《咒禁之王》 第一章 邻家的知真姐 二十一世纪过去了第一个十年,对于生活在当年的人们来说好像是一眨眼间发生的事。 时入盛夏,日光灼灼,呼呼的热风吹过港口,吹过这座沿海城市的中心,它在大街小巷与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间穿梭,将柏油马路变得像蒸笼那样发烫。 城区内的气温逐渐难熬,路上的行人们一边寻找着屋棚楼檐下的阴影一边慢吞吞前行。到了临近中午的时候,街道上万籁俱静,已经见不着半个人影了。 岑冬生骑着一辆凤凰牌自行车,躲避着头顶落下来的盛烈阳光,左拐八绕地驶入市中心的一座小区,他随手将车推入棚里,挂上锁,拿起车架上的包裹便急匆匆地飞奔上楼。 “咚咚咚!”踩在台阶上的运动鞋扬起尘埃,年轻人的身影迅速的消失在黑黢黢的居民楼入口。 这里是一处十几栋老式居民楼并成的小区,房龄都在二十年以上,每栋楼房都有牌名,譬如“改革楼”“开放楼”“共富楼”等等,岑冬生住的地方则叫小康楼。 小康楼经历过数次改建后,已经看不出本来的模样了。它最初的造型是所谓的筒子楼,这是国内特定时期住房分配制度下的产物,原型是苏联的赫鲁晓夫楼,这种楼房的建筑结构,一般是一边一条长长的走廊,两边串连着排排单间。 小康楼的体积是小区里最大的,整体呈现回字形的构造,相当于四面都有走廊,“之”字型的楼梯将各楼层连接在一起,中间则是宽敞的天井,不知道是谁种了些花花草草,还有放自行车的棚屋。 当年流行的筒子楼的特征之一,是洗菜刷碗的地方和卫生间都是公用的。每到傍晚时分,家家户户都会出来洗衣做饭,主妇们一边忙活家务事一边聊天,场面十分热闹。 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环境,导致邻里间的关系要比别处更亲近。这种相处模式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是遇到难处时能拜托左右邻居帮忙,不会有人拒绝,比如上班忙的夫妻会把孩子交给邻居家的老人照顾,有几家关系好的,就跟真正的亲人那样密切;坏处则是压根没有隐私可言,哪家哪人出点事,第二天就能传遍整栋楼,平日里免不了闲言碎语。 每一层长长的走廊两端通风,有的地方堆着行李和锅瓦瓢盆,还有人会把湿衣服都晾在走廊中央,本来就不算宽敞的走道因此显得更为逼仄。 随处可见乱糟糟的景象,乍一看会让人觉得无从落足;到了晚上,不拉灯走路经过长廊时,时刻都得注意脚下磕绊。 九十年代到千禧年初,锦江市城区经过改造后,小区里有几栋楼房的居民们开始有了单独的卫生系统;墙体经历过数次粉刷,外观看上去早不再是灰扑扑的鸽子笼,只是住在里头的人们基本没怎么变,所以内部环境还是老样子。 脱了漆的楼梯扶手和脏兮兮的墙壁上到处贴着小广告,从办假证老中医到重金求子,怎么撕都撕不干净,有的甚至直接抹了白油漆写上去的。 刚上大学一年后,岑冬生才搬来的这地方,不过他本人从小出生的福利院环境没好上几分,所以很快就习惯了。 相比室外,小康楼内的气温明显下降了好几度,称得上爽快荫凉。 在经过二楼转角的时候,岑冬生看到几位老头老太正躺在椅子上拿着蒲扇扇风。老人们一见到他便热情打起了招呼,他也停下脚步,有礼貌地一一回应。 岑冬生没用俩月时间,就和楼里的几十户人家全都认识了一圈。谁都知道他是个热情的好小伙,在居委会当志愿者,常常义务照顾老人小孩。 来到303号房门前,他拿钥匙开门。门内的家具陈设朴素中透着家的温馨感,地板墙壁打扫得很整洁,刺眼的阳光穿过玻璃窗户,将整个房间照得明亮通透。 他将包裹扔到桌上,给自己倒了杯冷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后,这才长出一口气,坐到沙发上休息;过了一会儿,他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拿起喷水壶走到阳台,给阴影处的盆栽浇了水。 总之,岑冬生现在的心情有一点点的焦虑,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不安。 虽然是急匆匆地跑回来了,但…… 他抬头看了看墙壁上的挂钟。 “现在这个点,会不会还在午睡?我去敲门会不会打扰人家?” 他忍不住这样想,目光又落在了袋子上。 过了一会儿,感到口干舌燥的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仰起脖子一饮而尽后这才起身,拍了拍脸。 “好了,我在纠结啥呢,把东西一送,马上就能回来……去吧!” 岑冬生拎起袋子就想离开屋子。不过,当他快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提起袖子闻了闻自己的体恤。 “……算了,还是洗个澡再去吧。” * 换上新衣服,重新精神抖擞的岑冬生,沿着回字形的走廊,朝着目的地走去。 小康楼每一层有近二十家住户,这些住户不是集中住在一边,比如他要去的“316”,其实正好是在“303”的对面。 他提着袋子来到316门口,敲了敲房门。 “知真姐,你在家吗?我把你上次想看的书从图书馆里借来了。” “是冬生啊,谢谢。你直接进来吧。” 一个年轻又清澈的女声从门内传来。 “门没合上。我提前猜到你要来,所以就提前把门打开了。” 岑冬生心头一跳。 “咦,知真姐是怎么猜到的?” “因为我能占卜,会预言术。” “哪有人会预言这种无聊的事情……” “说得也是。其实,连我自己都搞不懂,就像是一种直觉。算是我和你之间的心有灵犀?” 门内传来的声音变得离他更近了,室内还响起一阵轻盈的脚步声。 “……骗人吧,其实是从窗户那边看到我过来了?” 知真姐总爱说些调侃人的话,他嘟嘟囔囔的同时,将手放在门把手上,然后轻轻一拉—— 门并没有开。 他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用力转动门锁。 ……纹丝不动。 “果然是在骗人啊!” “呵呵呵。” 房间的那头传来一阵轻笑,门被人从里面推开。 开门的女人约莫二十五岁的年纪,她穿着天蓝色的无肩款衬衣式连衣裙,裸露出来的手臂肌肤在阳光照耀下白得耀眼;裙身在腰部收紧打了个松垮的结扣,勾勒出苗条的腹部曲线,双足则穿着一双露趾凉鞋。 “上当啦?” “不是,你干嘛要撒这种无聊的谎……” 他有些无奈地抱怨。 “让我想想。嗯~可能就是为了看到你这副气鼓鼓的表情?” 听到这理直气壮的回答,岑冬生不禁一时语塞。他看到一副休闲居家打扮的她,和平时正装打扮给人的印象又有所不同,心神微微动摇。 走廊上吹来一阵风,吹拂着门内门外年轻男女的脸,暖洋洋的,带着夏日午后特有的慵懒感。 知真姐的肩膀微微倚靠在门上,一头漆黑长发束成柔顺的两股,顺着脊背曲线披落在身后,眼下方的泪痣平添几分妩媚,她安静伫立在微风中的模样,像池塘上摇曳盛开的一朵水莲。 “别呆站在那儿了,不嫌热?” 那双墨色的眸子仿佛是在仔细打量着他的五官,随后像莲叶底下散开的涟漪那样浮起些微笑意。 知真姐态度自然从岑冬生的手中接过袋子,将拖鞋放在门口后,转身走向房间深处。 “快进来吧,我特地买了冰淇淋。” “真的?太感谢了,最近这天气真是热得慌。”岑冬生换上鞋子就往客厅里走,熟门熟路地朝着冰箱的方向走去。 “啊,两盒你可不要都吃光喔,其中一盒是我的。” “我知道。” “你可以开电视,我昨天还顺路租了几张新的dvd碟片,就放在老地方,自己拿出来看吧。对了,喜欢玩游戏吗?前段时间隔壁的王阿姨把她家孩子的游戏机塞给我了。不过我不太懂这个,要是你喜欢,我可以……” 知真姐絮絮叨叨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 “……你当我是小孩子啊。” “呵呵,你才刚上大学吧?本来就和孩子没差几岁嘛。” 岑冬生叹了口气,蹲下来从电视机柜底下抽出几张放在最上面的dvd碟。 “《哥斯拉》……《回魂夜》……《怪形》……还有好几部恐怖片,知真姐还真是喜欢看这种啊。” 他不禁发出感慨。 …… 知真姐的全名是“安知真”,职业是医生,不过听说是那种呆在实验室里,而少有临床工作的那种。她是锦江市本地人,小康楼的房子是她父母留下的。基本上每年夏天,她都会来这儿住上一段时间。 她比岑冬生更早就成为了小康楼里的“名人”,原因除去令人见之难忘的出色容貌,还因为她时常利用自己的空闲时间帮助小区里的人义务诊疗,有次甚至还现场抢救了一位因为突发重病差点去世的老人。 两人都在社区里当过志愿者。这几个月来,他和知真姐的相处次数逐渐频繁,自从岑冬生某次偶然帮她搬了东西,还去她家里做了一次客后,两人私下里的关系变得熟络起来。 其实由于她的气质过于冷艳,平日里容易给人留下冷淡疏离的第一印象,但等到真正开始相处的时候,才发现她原来是位温柔可亲的大姐姐,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活泼热情,又爱开玩笑…… 岑冬生一边回忆着过去的事情,一边拿起勺子舀着罐子里的冰淇淋,放进嘴巴以后一口气咽下。冰凉甜蜜的刺激感让他不禁眯起了眼睛。 这时,他突然听见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动,来自厨房的方向。 “知真姐,你在做什么?” 坐在客厅地板上的岑冬生将身体后仰,望向厨房,看到知真姐苗条的背影不知何时已经换上了围裙。 “我正在炸鸡腿和薯条,待会儿看电影的时候一起吃……哎哟!” 厨房里传来女人的惊呼,他吓了一跳,赶紧站起身,朝着厨房的方向快步走去。 “知真姐,没事吧?” “……啊,没事。” 知真姐转过身,擦了擦脸上冰凉的水珠,微笑着回答。 “只是不小心溅起水了而已,你回去坐着吧。” 穿上围裙的黑长直发大姐姐,看起来又多了几分温良贤淑的气质,让人情不自禁想要目不转睛地注视她。 “知真姐,我来帮忙打扫一下卫生吧?” 岑冬生的心中有着几分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压力,没办法心安理得坐着享受。 “只是客厅,别的房间我不会去的。” 他连忙又补充了一句。 “嗯,那就拜托了。” 知真姐没有拒绝,笑得很开心的样子。 …… 岑冬生在客厅里忙活,安知真在厨房间里忙碌,就像真正的一家人那样。 知真姐家里本来就整理得很干净,他的工作只剩下掸去那些不容易被察觉到的角角落落里沾染的灰尘,再将桌椅和地板擦干净。 等到洒在地板上的阳光不再猛烈,岑冬生拉上了厚厚的窗帘,再打开桌上的小灯驱散昏暗,屋子里一下子变得荫凉起来。 “你选好了吗?” “选好了,就这部《怪形》,怎么样?” “不错,这片是很好看,我看了好几遍呢。” 知真姐端着炸鸡和薯条从厨房间里出来,放在桌子上,还从冰箱里拿了两瓶玻璃瓶装的橘子汽水,一人一瓶。 她解下围裙,顺势就在岑冬生身边落座。 夏日,冰淇淋与汽水,与邻家姐姐一起躲在凉快的屋内,边吃边聊天,愉快地欣赏电影—— 最美好的假期时光开始了。 “好啦,一起看电影吧。” 电风扇的扇叶“呼啦啦”地吹动着,风在屋内轻盈地流动,窗帘小幅度地摇曳,共同构筑起午后宁谧的氛围。 房间里很安静,只剩下电视机里传来的声音。 知真姐双手怀着膝盖,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 地板上铺着竹席,看电影的时候,她会将鞋子脱下,赤足坐在上面;而岑冬生就在她身边,只要目光稍稍往旁边一瞥,就能看到水蓝色的裙摆底下露出雪白的小腿肌肤,与晶莹可爱的脚趾。 岑冬生每次都会刻意让自己的视线不往那个方向飘。偶尔不小心看到时,就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亏心事一样…… “冬生,你想开空调吗?” 知真姐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坐立不安,小声问道。 小康楼是旧楼改造的,不是每家都有条件装空调。岑冬生家里就没有。为了蹭冷气也算是个理由。 “没事!” 岑冬生的脸有点红,连忙大声回答。 “要是觉得热想开空调的话,记得和我说哦,不用替姐姐省电费。” 她越是关心自己,他就越是心慌意乱。还好,知真姐的注意力很快便转移到正在播放影片的电视屏幕上去了。 岑冬生松了口气。 刚刚进入象牙塔里的大男孩,成熟温柔的邻家姐姐,美好的夏日时光,青涩萌动的氛围中,仿佛有某种暧昧懵懂情绪,正在悄悄酝酿—— …… …… ——开玩笑的。 如果他不是重生者的话,事情或许能简单些。 望了一眼正专注盯着电视机屏幕安知真的侧颊,岑冬生忍不住叹了口气。他低下头,将自己的面部表情藏在阴影里。 那些符合年龄的些微羞涩和紧张并非作伪,他的确对知真姐心怀好感。 如果,如果他不是重生者,如果他不知道这个女人将来会成为什么样的人物…… 但很遗憾,他的灵魂来自八年后的未来,那个鬼怪横行、恶神作祟,被称为“禁师”的人们统治着现代社会的时代。 第二章 重生者的抱大腿计划 席卷世界、改变全人类命运的巨大浪潮来临之后,让原本只在恐怖故事里能见到的鬼怪们横行于世,它们理所当然地盘踞在各处鬼屋凶地,充满灵异威胁的地点如雨后春笋般涌现。 它们就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入侵者,拥有种种凶恶且不可思议的超自然力量,能轻易操纵心灵和颠覆物理现象,现有的人类科技根本难以应对。 不过,就像是宇宙规律中隐藏着某种阴阳平衡一般,人类群体中同样诞生出了一大批拥有超自然能力的人类,足以对抗、驱除、乃至征服鬼怪,在这个国家被称之为“禁师”或“咒禁师”—— 以炁控制和操纵人或事物,法力高深者能将这一对象扩大到整个超自然的世界,此即“咒禁之术”,虽是古已有之,却从未如今日般强盛过。 社会秩序开始以“禁师与鬼怪”之间这场漫长的对抗为中心运作;于是在这个过程中,禁师们理所当然地成为了新社会的特权阶层,他们统治着世界,人与人之间的不平等再一次赤裸裸地摆放在台面上; 再加上虽然在八年后的世界,全球范围内都已经在强大禁师们的强权统治下建立起了相对稳定的秩序,特别是大型城市和社区;但鬼怪的存在依然在阴影中威胁着常人的生活…… 这是个野心家和疯子们崛起的混乱时代;而对于普通人而言,则是更加残酷的世界。 在那个时代,岑冬生虽然侥幸脱离了普通人阶层,但在禁师群体中却只能算是平庸,即使拼了命战斗,也不过勉强够得上“乙等”评级。 往好了说是“中坚阶层”,往坏了说就是“庸碌之辈”。 由于一个人能使用哪个等级的咒禁,和与生俱来的“格”息息相关,此事涉及到比血缘天赋更虚无缥缈的命运,所以未来的世界才显得如此不平等。 不过,自己能重生到这个时代,却正是倚靠着自己的“咒禁”…… 岑冬生下意识抚摸着自己的胸口。 他对自己“如何重生”一事并没有明确的印象,不像他以前看过的网络小说里有所谓“被人背叛或杀害”之类记忆鲜明的经历,岑冬生只觉得自己一恍惚间就来到了这个时代,回过神来后,只剩下胸口残留的些微滚烫感。 但他很快从迷茫中找到了答案:这恐怕是自己的命禁觉醒了。 “命禁”——一种由个人命格升华而成的特殊咒禁,同一个时代只可能有一人持有某种命格。相比起寻常咒禁,命禁的评级都在“甲等”以上,能觉醒命禁的人毫无疑问是时代的宠儿。 但岑冬生具备的命格,就和他的人生一样不上不下。虽然被占卜出有觉醒命禁的可能,他自己也隐约能察觉到体内潜藏着某种很特别的力量,却始终未能触碰到其实体。 事实上,“拥有潜力却未能完成升华”的禁师们占据了多数,他本来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实力这辈子只能停留在中下层次。 “但是,没想到我体内的的无名命禁居然会是最特别的类型……上辈子的我简直是把潜力和气运都用在了这上面。” 他确实有听说过,极少数特殊的天仙系咒禁会涉及时空之力,但能跨越数年时光的则闻所未闻,按照评价标准,毫无疑问是最高层次的“特等”。 只不过在重生以后,岑冬生明确感受到体内潜藏的力量已经消散,换而言之,这是一生只能使用一次的咒禁…… “冬生?怎么了?” 安知真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她似乎注意到了他的心不在焉。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已经看过的电影会不会厌?要不换张碟?” 岑冬生连忙抬起头,笑着回答道。从他的表情上看不出任何敷衍。 “没关系,和人一起看是两种感觉。呵呵,我还是头回和别人一起看恐怖片呢。” 岑冬生望着那张露出浅笑的温柔脸庞,心情复杂难明。 或许正是因为亲身经历过那个残酷的时代,即便拥有未来的记忆后,他对自身的能力仍没有太大的信心。 岑冬生想要在这股浪潮中好好地活下去,他需要力量、需要往上爬,难得有重活一辈子的机会,稍微有点野心的人,都不会甘于平庸。 可过去的他只是个平庸的咒禁师,如果触及到过去的自己毫无经验的领域,无疑处处会是凶险…… 所以,他才会来到这里,和安知真见面。 …… 《怪形》这部电影的开头,讲述的是一辆直升机不知为何追着一条狗闯入了美国的南极科考站。科考站的人收留了这条狗,却没想到,那条狗已被一种可怖的外星生物所寄生。 人类的子弹对这种能肆意融合其他有机生命、且能随意分裂躯体的怪物派不上用场,只能利用火焰喷射器的高温。 最可怕的是,这种怪物不仅可以变作寻常动物,甚至连人类的样貌都能取代,而且无论是智力还是人格都没有受到影响,常态下根本看不出来。 在科考站寒冷封闭的环境中,一群人不止要面对怪物,还陷入了对自己同伴的疑神疑鬼之中—— “……有点意思。” 岑冬生渐渐看得有点入神了。 不过他看这片入迷的理由可能和普通观众不一样。 别人是当刺激的虚构故事看,而他则是因为“过去”的真实经历,看得心有戚戚。 利用幻觉对人类进行精神操纵,甚能直接潜伏进人体内进行“附身”……类似的能力在鬼怪中并不罕见;实际在祓除鬼屋的战斗中,“因环境错乱而与队友失散,等再次遇到时队友已经不再是原来的队友”这种经典恐怖片展开,岑冬生同样不止一次遇到过。 无论何时都要保持戒备心理,哪怕是对朝夕相处的伙伴——如果没有这份警惕心,他恐怕早就死了。 而且,仔细想想,能像这样静下心来看电影娱乐休闲的时间,对他而言还真是奢侈…… 未来的岑冬生是天南大区统治局的一员,专门负责针对治区内鬼屋凶地等灵异区域的祓除作战,在上级的命令下四处救火,是维持城市和平稳定秩序的螺丝钉,每天过得都很辛苦,几乎没有空闲时间,而且不可避免会在工作中遇到生命威胁。 即使如此,他的生活依然要比连基础咒禁都无法掌握的普通人过得更好,因为后者只能瑟瑟发抖躲在庇护区里,祈祷自己不会被鬼怪或是某些肆无忌惮、堕入魔道的禁师们杀害,完全失去了决定自身命运的自由和权利。 以及……包括像这样力图临摹幻想的电影,在未来的世界已经近乎绝迹,因为相比起人类想象中的外星生物,更真实的怪物们就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随便给鬼屋里的作战经历拍个纪录片,都能记录下恐怖片更恐怖的录像;而高等级禁师之间的战斗,更是比超英片还要超英片,让人忍不住怀疑他们是否还真的是人类。 “看完了。呼~果然很好看,不管看多少遍都很刺激。” 屏幕上的电影开始播放字幕,安知真伸了个懒腰,转过头来笑着对他说道。 “嗯,是啊……还挺真实的。” 岑冬生回答。 “什么?” “我说电影里的怪物,应该是用道具做的吧。” “没错!虽说全都是实体特效,但比现在流行的电脑cg还要酷……冬生你很有品味,以后要不要定期举办观影会?” “啊哈哈……” 岑冬生苦笑了一下。 “我可能不一定有时间,要打工呢。” “是吗……对了,你学习怎么样?大一的时候没有挂科吧?” “嗯?好像挂了。不过这个没必要在意吧,暑假才刚开始啊。” 岑冬生努力回忆了一下这个时间的自己正在做什么。他现在的身份还是象牙塔里的学生,现在想想确实有点恍若隔世。 “我以前高中的老师都说,上了大学就能放松了。” “那是骗你的。高考成绩只是一块敲门砖,对于个人成长而言,等入门内后能学到什么才是最重要的,这是姐姐我身为过来人的经验。” 知真姐竖起一根食指,表情认真地劝说道。 “将来是对学习知识更着迷,还是对能否找到工作挣到钱更在意,在大学生涯里,这个决定越早做越好。” “……这个……” “我听你是报了心理学的?以后要不要转向认知科学和神经科学?你知道,我是精神科的医生,以后还会有自己的实验室,这样我们未来说不定还有机会共事哦。” 她甚至开始推销起自己的专业了,好像是真的很希望某人和她一起进入学术这行当。 对不起,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上心理学纯粹是因为分数线到了…… 岑冬生开始抬头欣赏知真姐家里的天花板,很想当做自己没听见。 毕竟在未来的世界中,这些事情都不再重要了。 但是现在的安知真,应该还不理解这一点…… 不过很快,他想起了自己的来意,赶紧将随身的袋子拿过来。 “对了,我把上次你要的书带来了!” “嗯,谢谢你。” 书是从锦江市图书馆借来的,离他们住的地方不远。对于喜欢看书又缺乏其它娱乐的岑冬生来说,从小到大是假期的最好去处。 当然,那是过去的事情。 安知真同样是图书馆的常客,不过每个人的借书证每次能借阅的书数量有上限,所以知真姐之前就拜托岑冬生,借用了一下他的名额。 岑冬生一本一本地拿出来,递给知真姐。对方拿过来之后,就直接开始翻阅。 他在一旁打量着她津津有味翻看书本的模样。借来之后,岑冬生自然是有翻过这些书的,可惜要不是很高深的专业理论书,压根看不懂;要不就是全英文还都是专有名词的大厚本,看得他头皮发麻。 “这是关于什么的?” “啊,这里主要是关于人体结构和神经科学方面的专著。” “咦,知真姐不是已经……” “所以我才感兴趣。”知真姐头也不抬地回答道,“况且,你认为现代医学对人体的探索已经到尽头了吗?倒不如说一切才开始,除去过去发现的复杂难题没有得到解决外,还在不断涌现更多的谜题……” 是啊。 岑冬生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但他知道,这个世界上难解的谜题还有太多太多。 比如,鬼怪是什么?禁师究竟是如何诞生的?他们所使用的力量源头,被称为“炁”的神秘能量来自何方,那些拥有种种强大效力的咒禁又是如何运作的—— 他突然想起,自己所在的统治局恐怕是在那个时代最重视这方面理论研究的势力,忍不住笑了起来。 “‘知真’……‘知真’……是因为这个名字吗?总觉得很合适您。” 他甚至一不小心用了敬称。 “拿人的名字开玩笑可不好哦?” 知真姐总算从书本中抬起脸了,有些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不过看样子并没有生气。 “我没开玩笑。知真姐你身上,真的有这种气质。” “什么气质?” “嗯……我也说不好,但总感觉……” 岑冬生用一种开玩笑的口吻回答。 “——会成为很厉害的……大人物的气质。” “真会说好话,原来你还会占卜和预言术吗?” “和你学的嘛。” 岑冬生一本正经地把最开始的那个玩笑还了回去,知真姐对此好像很开心。 …… 他们间相处的氛围总是那么融洽,让人心情愉快。虽然有着年龄上的差距,但两人的性格很合得来,就像一对真的姐弟一样。 然而,岑冬生还是忍不住回想起过去,或者说,他不可能不去思考这背后蕴藏的意义。 命禁将他送回了过去,某种意义上可谓是“命中注定”。 时机恰到好处,在未来的八年中,这股改变世界的浪潮被分为三个时期,目前他所处的时间节点,正是“第一波浪潮”即将到来之前…… 当时的他,还只是个对世事很懵懂的大学生。之后的数年里,他经历了由鬼怪引起的足以让城市沦丧的恐怖灾难,当时只是个普通人的他,只能和其他绝大多数民众一样或是逃亡,或是躲起来。 而等他正式接触咒禁、成为禁师群体中的一员,都是国内几个大区在“祖”的统治下逐渐稳定的事情了,因此完全错过了最为汹涌激烈、也是最有希望脱颖而出的“第一波”和“第二波”浪潮。 这一次,他不会再如此狼狈。 无论是鬼怪入侵,还是禁师们在人类社会中的崛起,都有一个过程。 起码在年内,国内局势应该还是能勉强得到维持,“网上流言纷飞,各个城市都出现了种种不可思议的传闻,但大部分没有经历过的民众仍生活在和平中,对一切将信将疑”……这就是他印象中的今年。 但虚假的日常迟早会被打破,变化一旦到来,就会势不可当席卷一切,到那时候再想努力,一切都会显得太迟。 所以,岑冬生在重生之后,思考和制定了计划,试图找到那个关键人物,那条自己说不定真能抱上的大腿—— 统治局的创始人兼总局长,也就是未来自己的大boss,天南大区的统治者,名列“祖”之一的顶级咒禁师…… 安知真。 第三章 理想国之王 重活一次的他拥有了改变自身命运的契机,但要如何改变,仍是个值得深思熟虑的问题。 首先是那些未来站在世界顶峰的“祖”级咒禁师,他们无一例外都拥有特等命禁,这是与生俱来的才能,无法被外力夺走。 这些人的具体觉醒时间没人清楚,但若是真的有人试图提前对他们的下手,就算提前刺激他们觉醒能力而被反杀都不稀奇,毕竟所谓的“祖”都是打破自身命格的存在,可谓时代的主人公。 所以,岑冬生从未想过要大幅度改变未来——他更看重自己的当下,即便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命禁,他现在仍有机会去触碰最高等级(特等)咒禁,只是需要时间和等待。 而在此之前,首先要增强自己的实力,然后是找到有潜力的同伴……不,诚实地讲,应该叫“抱到足够粗的大腿”。 抱大腿同样是一门艺术,一样得有讲究。 岑冬生在未来的身份,注定他接触不到高层禁师们的世界,不清楚大人物们私底下的性格;但“祖”们的影响力实在太大,本来就是各方势力和地区的统治者,“人的名树的影”,他对这群人的行事作风总归是有所了解的。 有人称呼未来属于那个禁师们的世界,是“疯子们和野心家们”的时代,这绝非妄言。 虽然不知道是突然间获得了从天而降的强大力量的人容易变得偏执,还是说偏执的人更容易变强,但强者们的性格的确都很怪异,其中有甚者所坚持的信念,更是与过去的主流道德价值观念背道而驰。 听说一个人拥有的命禁,往往会反应他(她)的性格,越是性格极端的人,越能发挥咒禁的力量,这也是“最糟糕的时代”的一个侧面吧—— 至少岑冬生一直觉得自己就是太普通了,正所谓“性格决定命运”。 他和距离无私的圣人自然有着遥远的差距;但即使经历过残酷的斗争,他仍做不到和自己的部分同僚一样,像个无情机器或是冷血杀手那样心狠手辣。 他喜欢除恶务尽,却始终做不到漠视人性。 “我之所以不够强,或许是因为我脑子不够有病”……岑冬生偶尔也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总而言之,最高等级的咒禁师们中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当老板上司的,更不用说是和他们成为同伴。 而在这群疯子和偏执狂之中,他曾经的大boss——安知真,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任谁来评论,都会觉得她是个冷酷无情的女人。 她曾经牺牲千百人的性命来发动条件苛刻的特等咒禁;面对恶神的入侵,毫不犹豫地割舍受害地区,最后使用大规模热武器和大范围咒禁,将沦陷地区内的所有鬼怪连带着幸存者一齐剿灭; 她利用虚拟网络技术和特殊咒禁建立起了被称为“理想国”的体系,监视着土地上的每一个人,系统覆盖之处,等级森严,每个住民所享有的权限都有着严格的上下级区别。 而通过“理想国”收缴的资源,调配权利尽数集中在她一手,可谓彻头彻尾的独裁者。 这样的她,这样的她在岑冬生眼中…… ——简直太“温柔”了。 好坏总是比较而言,厌恶着理想国之王的人数不知凡几,但现实是,谁都无法否认天南大区拥有着几个大区内最稳定的社会秩序。 它的社会等级制度固然严苛,但赏罚分明,只要付出贡献就能得到提升,每个人都有机会往上爬。 身为统治者的安知真没有肆意胡乱杀人之类的恶习,单论个人品性而言称得上洁身自好,别说为了满足一己私欲胡作非为,她甚至没有恋人或是亲人的传闻,是一位独自坐在王座上的孤独的王。 以及,尽管在“理想国”的基底之下,仍有着种种不知真假的黑暗传闻,但普通市民们的确在这乱世之中得到了庇护,一个冰冷,缺乏人情味,却坚固可靠的庇护所。 也可能是因为岑冬生对她最熟悉,但在考虑“要先找谁”的问题时,他的确第一个想到了安知真。 然后,就在两个月前,岑冬生搬入了小康楼,正式和这个时代的安知真见面了。 时至今日,他的心情是…… “我的确很惊讶。嗯,真的很惊讶。” 岑冬生心想。 就算安知真的风评是“祖”中相对较好的那一位,他还是未曾料到,原来她曾经是这样的性格。 一个爱笑又开朗,待人亲切、又爱照顾人的女性,关系熟络之后,简直称得上温柔可亲——不需要带引号的,真正意义上的温柔。 他本来对自己的沟通能力没抱太大希望。从小还是在福利院长大,性格没变得孤僻内向就算不错了,要让这样的他成为社交达人实在是为难,岑冬生从小到大就是个只会闷头读书的孩子。 而在未来的八年里,岑冬生在这方面同样毫无长进,光是挣扎着活下去就已经很辛苦了,哪还能有其它方面的心思。 之所以他觉得自己有机会能抱上大腿,纯粹是因为安知真一个足够理性的人。在她还尚未觉醒命禁的时候,他作为先知者,在不暴露真相的前提下可以提供一定的指引和情报,相信对方能理解其中的价值。 这是一场有风险的博弈,他很清楚安知真的命禁有何效用,万一触怒对方,有可能彻底丧失人身自由。但他认为值得冒风险去尝试。 无论如何,这其中只有利益交换,岑冬生从未设想过二人可能会发生情感上的纠缠。 然而,正是这样的他和她,在前世地位相差悬殊、毫无关联的两人,却还真就莫名其妙建立起了相当亲密的联系,不但能以“姐弟”相称,如今连到人家里做客,都显得很自然。 好像和他预期的有点不太一样…… 不过,呃,也算是取得阶段性成就了吧? “好,晚上再看。” 安知真好不容移开视线,她放下手中的书本,表情还在恋恋不舍。 “冬生?” 她注意到青年又在发呆,于是挪动身子,稍稍近了些。 女人抬起纤纤素手,贴在他的额头上,一脸担忧地询问道: “冬生,你怎么了?发了好几次呆……会不会是天气太热,中暑了?” 掌心冰凉柔软的触感,让岑冬生打了个激灵,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知真姐那张美艳脸庞已经靠拢得太近,鼻子嗅到了对方身上的淡雅馨香。 “……” 他必须要诚实地面对自己。 未来的经历,彻底改变和塑造了他现在的思维方式。 所以,岑冬生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和一位大名鼎鼎的“祖”贴近到这个距离。与其说是在做一场美梦,不如说是一场荒诞离奇、令人惊愕的梦。 虽然在天南地区随处可见的宣传海报和电视节目中,所有人都能清晰看到一位风华绝代的美人,可在组成“安知真”这个人的形象成分中,她的个人样貌恐怕是最不重要的。 毕竟无论她长什么样,都不妨碍她个人的权势地位以及大众对她的印象,“安知真”之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算是她的追随者们,多半也是怀着尊崇敬爱之心,而非男女之情。 但…… 至少在这一刻,知真姐的亲近,竟让岑冬生真有了几分自己仿佛还是那个懵懂未知的大学生的错觉。 是的,就算是重生者,但他偶尔的脸红心跳,最起码有一半不是装出来的,可能是因为他重生前的年纪也不算大……这令他不禁感慨,男人的本能真是可怕。 岑冬生将手放在嘴边,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声。 “我……我没事。我只是在想,晚上工作的事。” “工作?你又找了一份新兼职?” “对,几站路外的一栋才开业的商厦,我去那里当晚上巡逻的保安。” “真辛苦。” “哈哈,不努力没办法。想要在竞争残酷的社会中生存,就一定得尽快付出行动。” 岑冬生说。他讲这个话自然是发自真心,他口中的“残酷”亦是货真价实的残酷。 “你这个年纪就在考虑这个问题了……是啊,毕竟你从小就是一个人孤零零长大。” 安知真则是因为知道他是福利院出身,于是用一种温柔又怜悯的眼神注视他,似乎会错了意。 “那我就不耽误你了,一个人在外面,注意保护自己。” “好。” * 岑冬生与知真姐告别,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望了一眼窗外的天色,看了场电影后,热腾腾的暑气逐渐散去,阳光不再炽烈,云团锦簇,飘飘忽忽迈向黄昏时刻。 岑冬生盘腿坐下,开始冥想。 过去这么长时间,他几乎已忘记曾经的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娱乐。对他而言,能在战斗和奔波的间歇获得片刻休息,便已知足。 到了预定的时间,他睁开眼睛,活动了一下身体,拿上手机钥匙,准备出门。等走到门口后又转身返回,抽了几张钞票放入口袋。 “差点忘了,这年头还得用真钱。” 与知真姐提到的“兼职”,并非借口,他是真的要去上夜班当保安了。 当然,不是为了钱——对他来说钱只要够生活即可,多了完全是浪费。 这个夏天,他会抓紧时间去很多地方…… 出门之前,岑冬生从口袋拿出一张纸,仔细阅读一遍,并确定已经将上面的内容背得滚瓜烂熟后,用打火机点燃。 在重生以后,他第一时间将有价值的情报与信息,按照发生时间总结成年表记录下来,反复背诵后再把它们销毁。 他用这种方式不断加深记忆,直到情报尽数牢牢烙印在脑内。 这些跨越时代的知识,毫无疑问是“无价之宝”。 只不过,还是那个问题——他毕竟只是个乙等咒禁师,能接触到的信息圈层有限,即使记得一些事情,却往往对内幕真相不了解,这部分只能由他亲身实践去了解。 以及,除去那些震惊全国的大事件以外,他能想起的灵异地点,也主要集中在天南大区。 正好在锦江市就有几处。所以这段时间,岑冬生到处找兼职的主要理由就是踩点。 “阳明山动物园……从六月份开始兼职了两周的饲养员,确定‘人面异变’尚未发生,我自然拿不到那里的咒禁,看来只能押后。明天找个借口请辞了吧。” 他骑上自行车,慢悠悠地出了小区,朝着兼职地点进发。 第一波浪潮才刚刚开始,如他预料,大部分地点尚未出现“鬼屋化现象”,连带着内部藏匿之物同样不会显现,所谓的“踩点”,真的只是提前熟悉了一下环境。 所以,这次他同样未抱太大希望。 …… 中途在路边大排档停车,填饱肚子后,岑冬生继续骑行。 穿过林道木的晚风吹拂在青年的脸上,和煦温暖。随着夜色弥漫,道路两侧的路灯开始盏盏点亮,昏黄的光芒照亮路人们的脸。 自行车铃铛“叮啷叮啷”,轮胎“簌簌”碾过铺成一层的柔软落叶;路过的房屋自窗口透出明亮的光芒,散发着诱人香气的小吃摊,琳琅满目的商店…… 他穿梭在汽车与行人之间,经过街头巷尾,欣赏着久违的人间烟火。 星星点点的城市灯光,像是一座座漂浮在夜色海洋上的灯塔。岑冬生对着迎面而来的光和风,微微眯起了眼睛,一时间心神恍惚: 真是和平的景象,让人怀念。 不知道还能维持多久呢……? “到了。” 岑冬生抓住刹车,收起纷乱的思绪。 他抬头望向眼前这栋矗立在十字路口附近的商厦。 一座四四方方,造型平平无奇的大楼,层数在十五层以上,有停车场,一层应该不止一个出入口。 大厦内只有底下三层点亮了灯光,剩下的都淹没在黢黢的黑暗里;西侧的墙体被脚手架和外围贴着招商广告的塑料布遮挡住,似乎还未完全竣工。 预定的面试地点就在前头,他没走出几步,就看到那边站着两个人。 一个约莫五十岁,挺着啤酒肚,穿着白衬衫,正在抽烟;另一个年纪在三十五岁上下,身着保安制服,似乎是前者的下属。 两人的表情都有些沉凝,夜风将他们俩的低声讨论送进岑冬生的耳朵: “小秦,夜班招到人了吗?” “还没,上次来的那位才干了三天就跑了,说是在厕所遇见鬼了。”保安服男子苦笑着回答。 “又见鬼?” “对,听说是玻璃镜子里看见女鬼了。” “上次不是个断了腿的男鬼吗?这刚建的楼,哪来那么多孤魂野鬼,这帮小年轻该不会是胡诌吧?” “唉,我也不清楚……但那人连钱都没要,我猜是真的被吓到了。” “加了一千块钱都不行?” “不行,黎叔,来干活的最长都没超过两周……再这样下去,附近找兼职的人都要听说闹鬼的事儿了,他们也有自己的圈子,中介都开始不肯往我们这边推人了。” 听着听着,岑冬生停下脚步,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闹鬼?闹鬼好啊!他就怕不闹呢。 这次啊,说不定真的有戏…… 第四章 闹鬼大厦 “嗯,这样下去可不行啊,说出去不好听。等楼里的商户跑了,那才真叫损失。” “那怎么办?” “先缓一缓吧。要不……最近这段时间,你先顶个班?” “我?” 秦姓保安的脸都皱成一团,连忙摇头拒绝。 “我还要回家照顾老婆孩子呢。” 其实大家心里都门清,就算没亲眼见过,对闹鬼的事情半信半疑,但一般人光是听说有这方面的传闻,就不敢靠近了,更别说要在里头呆上一整晚。 黎叔不好强迫,想着只能暂时缺个岗位。 可万一有小偷摸进来,导致商铺财物失窃,或者晚上没人的时候发生啥意外,这责任他同样担不起。 “你们好。” 黎叔和保安正苦恼的时候,他们突然听到有人在向他们搭话。 扭头一看,一个推着自行车的年轻小伙正笑呵呵地看着他们。 “我是来做兼职的。夜班保安,对吧?” “你是……大学生?” 保安的视线上下打量,有些迟疑。 “嗯,刚上完大一。” 岑冬生笑得很憨厚。 “这会儿不是暑假吗,出来找个兼职。” 黎叔和秦姓保安面面相觑。他们正愁没人呢,这位可真是及时雨。 “刚才两位说的话,我已经听到了。” 岑冬生说。 “啊,听到了?”秦姓保安吃了一惊,“那你……” “没事,我不怕那些神神鬼鬼。”他回答道,“我从小就胆子大。” “行!那太好了!” 黎叔大喜。 “说的也是,你们年轻小伙肯定火气旺,鬼看到你们都得绕着走呢。” 岑冬生只是微笑,没有回答。 的确有这个说法,但很可惜,常人对于鬼怪的理解十有八九是偏见,当不得真。 相比起后世通过科学方法检验总结出来的种种知识,过去的民间传闻只能算得上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年轻人气血旺盛,体内有着象征活体生命的“阳炁”,即使普通人不懂如何炼化运用,依然能在无意识间对最低等级的浮游灵造成损伤;但反过来说,如果遇见的是凶恶的厉鬼,体内天然产生的“阳炁”过于旺盛,只会被当成香馍馍对待。 面试简单聊过几句后,黎叔二话不说就拍板同意了。 “这边夜班补贴很高,肯定不会亏待你。” 黎叔招了招手。 “来,小秦,带他去熟悉一下工作。” “好。” 保安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岑冬生,走过来对他说: “你跟我走。” …… 黎叔走了之后,这位前辈带着他去换衣间领了制服,简单介绍了一遍接下来的工作。 他的工作时间是从晚上十一点商厦关门,到早上七点开始营业,之后会有人来换班。 巡逻的时间间隔为2小时一次,要配备手电筒、对讲机等巡视器材;巡逻结束后要立刻沿路线回到岗亭,在检查财产安全、周边环境情况的同时,还要填写好夜间巡逻日志。 “主要是在店铺关门前检查一下通道门,另外像设备存放地、临时用电电箱和电缆等地方,需要重点巡查。” 秦姓保安带着他把该去的地方都转了一圈。 虽然此时还是白天,但在经过部分没有开灯的走廊路段时,还是能感受到一股阴暗潮湿的气息。有的卫生间平常压根没人来,用木板挡住,旁边随意摆放着建筑材料和油漆桶,门前悬挂着的黯淡的灯泡一闪一闪。 岑冬生随口问了一句,保安回答说是这栋商厦刚装修完,店铺还没有出租完,有的区域没有开放给顾客,也就暂时不收拾了。 在回到岗哨以后,保安秦大哥已经准备下班了。 “小岑,你是真不怕鬼啊?” 在离开之前,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对。” 岑冬生说。 他心里想,真要闹鬼才好,我就是来撞鬼的。 “那好。”秦大哥叹了口气,“有事用对讲机及时联系,监控室和停车场都有别人守着,遇到不懂的还可以打电话问。本来应该是两人一组的,但这边的确人手不足,只能靠你了。” “好,我知道。” * “咔哒。” 墙上的挂钟指向十二点。 商厦内的喧嚣人声渐渐平息。 前来购物逛街的顾客行人们已经散去,家家店铺关上门,走廊、通道里的灯大部分都熄灭了。 偶尔有汽车驶过大楼外的马路,喇叭声打破静静的夜色,随即又恢复沉寂。 十平米大小的保安亭,有一张简易行军床,一把折叠椅,热水瓶和衣柜,桌子上摆着收音机和盆栽,还有一台老旧的小型电视机,雪花屏上跳跃着噪点。 岑冬生再一次从冥想中睁开眼睛。 他戴上帽子,拿起手电筒,迈着稳稳的步伐走出门外。 他的动作雷厉风行,落在某些经验丰富的人眼里,说不定就能看出青年身上有受过专门训练的痕迹。 手电筒的光圈或大或小,有规律地来回晃动,在楼道内的每个角落上方掠过。 落下的卷帘门,空无一人的通道,幽暗空荡的空间,静悄悄的氛围…… 偶尔能听见不知从何处传来水珠滴落的声音,不知道是有水龙头没关紧,还是单纯的幻听。 他保持着舒缓的呼吸节奏,有意识地积蓄着体内的力量。 如果“运气好”,今晚的他恐怕会遇上重生以来的第一次战斗…… 说是战斗,实际上现在的岑冬生还没有掌握任何咒禁,自身掌握的力量处于低潮水平。 好消息是,既然这家商厦从白天到黑夜都在正常营业,他不认为这里有“鬼屋化现象”,所以不算太危险。 在这个年代,真正的鬼屋还比较稀罕,一旦被发现,政府大概率会选择保密。 在鬼怪与人类之间的战争尚未摆到台面上的时代,为了避免引起群众恐慌,上层往往会采取情报封锁的手段。 他在做出四处踩点的决定时,就已经预料到这一点了。 引起“鬼屋化现象”的核心——无论是某种咒禁、某件禁物、还是单纯的强大阴炁,往往会寄宿在鬼屋内部最强大的鬼怪身上,只要击败它就能祓除鬼屋,同时得到相应的战利品。 这套流程对岑冬生来说再熟悉不过。 不过,虽说目前聚集在楼内的阴炁尚不足以歪曲空间,但依然能吸引来低等级的鬼怪,这就说明这栋商厦内部,确实藏着东西。 ……只要“闹鬼”的传闻是真的。 至于鬼怪本身,现在的自己只能说勉强有机会应付。 想要快人一步,总归是要冒点风险。 “踏踏踏。” 脚步声回荡在寂静的走廊上。 这栋大厦的内部地图,在保安带着他转一圈的过程中,就已经被岑冬生强行记在了脑子里。这对他而言是一种被锻炼出来的本能。 因此无论走到哪里,他都能在脑内复盘行动:巡逻路线大概过去了三分之一,目前所在的位置应该是在三楼的东北区域,这里集中的店铺主要是男女时装…… “咔啷。” 一声奇怪的闷响突兀地在耳畔响起,打算了他的思考。 岑冬生立刻停住脚。刹那间,漫长幽深的走廊变得寂静无声。 只剩下伴随着他手中的电筒移动,光圈慢悠悠转到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卷帘门的网格后面是玻璃门,玻璃门后面是服装店,以及…… 假人模型。 半个身体的假人模型没有脸,头上戴着一顶宽沿帽。 “咔啷。” 又是一声熟悉的响动,岑冬生觉得自己没看错,本该矗立在那儿一动不动的假人……真的晃动了一下。 “咔啷。” 假人的脑袋又一次往旁边晃了一下,幅度轻微,却清晰可见,绝非错觉。 就好像“它”突然有了生命、活了过来,正在“喀啷喀啷”地活动着自己的颈关节。 毫无疑问,这是超越常识的恐怖景象。 而人在突如其来的未知恐惧面前,往往会展现出最真实的一面。 有的人会被吓得僵住呆在原地一动不动,有的人会被吓得一边鬼哭狼嚎一边屁滚尿流地逃跑,有的人会反过来主动采取暴力行为,害怕过了头就会转化为愤怒,直接冲上去试图和对方拼了…… 但岑冬生的反应不属于以上任何一种。 他没有动,却也没有僵住,而是锁起肩膀、微弓起身体,就像站在起点线上的跑步选手。 他的眼睛紧盯着假人的方向,其中有戒备与专注,却没有恐惧,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捕蛇人,在面对一条“嘶嘶”作响恐吓着他人的毒蛇。 这样的僵持过去了数分钟,直到假人的脖子转动了约90度左右,停下不动了。 一个苍白的人影忽地消失在模型后方。 “……呵。“ 岑冬生的嘴角微微上扬,眼角余光仍注意着假人的方向,身体却已经转了回去。 “野猫吗……是我看错了。” 他嘟嘟囔囔着,继续沿着走廊深处走去。 嘴上说着“野猫”,他当然不会真把刚才的那场异变当成是猫干的。 相反,岑冬生几乎已经可以确认,这是鬼怪干的好事;但从这种装神弄怪的做法来看,是比较低级的类型。 和禁师们一样,鬼怪同样根据危险被分为四个等级,即“甲乙丙丁”,再往上的则不会轻易出现在这个时代。 四类鬼怪既是四个等级,亦可看作四个类型: 甲等鬼怪往往是一栋鬼屋的核心,拥有操纵鬼屋内部空间的基础能力,那是重生前的他都不可能独立祓除的超危级怪物; 乙等鬼怪,又称“厉鬼”,这一阶段的鬼怪特征是具备强大的干涉物理世界的能力,制造幻觉、附身人类,对它们来说亦是基础; 丙等鬼怪,又称“孤魂”,特征是具备一定程度的智能,甚至能与人进行交流,样貌常常与亡者生前相近; 最低级的丁等鬼怪,又称“浮游灵”,它们的特征最为统一,几乎都是“白色、散发微光、无面目”的造型,这意味着浮游灵们甚至没有诞生实质意义上的自我,往往根据本能成群结队出现。 “如果真出现凶灵厉鬼等级的鬼怪,我现在就该跑了。幸好没有。” 岑冬生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向前。 * “要说这栋大楼里最可疑的地方,那自然是西区。” 原因无它,那个方向的部分墙体至今还用脚手架和塑料布遮挡着,没有装修完毕,他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注意到了这一点。 若是他想寻找的“咒禁”藏在已经向顾客开放的区域,那这栋大楼可不会那么安生,受害者也不会局限在仅仅几个夜间巡逻的保安上了。 沿着走廊一路向前,他最终在一处周围都被塑料布尽数遮挡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岑冬生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要发出太大动静,于是换了个方向,走向附近的盥洗室。 这才刚靠近几步,他就听见了从女厕所方向传来的幽幽哭泣声。 细微的,夹杂着呜咽,充满悲伤的啜泣。 怪不得……岑冬生想起了在他之前的那位保安的经历。 这么说来,这人已经算是勇敢,一般人这会儿就该撑不住了,更别说还能鼓起勇气进去查看情况。 岑冬生一边想着,一边毫不犹豫地走入女厕所。 他试图开灯,但头顶的灯泡却只是闪烁了两下,便重又黯淡下去。 他又随手扭开水龙头,洗了把手,低下去搓脸。 等他重新抬起头,觉得精神头清爽了不少。将头发上的水珠甩开后,借助昏暗的光线观察自己的脸。 镜子中的他与自己面面相觑,而就在他背后不远处,一个身穿陈旧白裙的瘦弱女性正静静地伫立在那儿。 长长的干枯头发垂落在她面前,遮挡住了女人的整张脸;身体微微驼背,站在角落里。 而若是此时转过身去,就会发现…… 那个角落里,空无一物。 岑冬生没有说话,也没有喊出声,只是沉默地注视着她。 时间好像突然一下子慢了下来。 经过一段时间的沉默后,他突然咧开嘴,朝着镜子里的“她”做了个鬼脸。 “……” 好吧,果然没什么反应。 和刚才在假人那边试图吓唬他的,大概率是同一位。 岑冬生关掉龙头,当作没看见似的,大咧咧地从那个白衣女鬼所在的角落里走过。 …… 在两个厕所之间,他注意到了一处坍塌的矮墙,还没有完全被填上,于是他干脆地跨过墙体,钻到了另一边。 双脚才刚落地,岑冬生便感受到了一股子寒意顺着脊背往上爬;同时,因为塑料布的遮挡,外界光亮半点透不进来,周围变成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他就像身处在无边深渊之中。 然而,正是这样的环境,却让岑冬生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 “找到了。” 他兴奋地低声喃喃。 ——高等级咒禁未经封印处理所散发出来的那股浓烈而特别的“炁”,正清晰地映照在他的感官里。 第五章 一步之遥 “小子,你和我还是同乡啊。” “呃,是的……我来自锦江市。” “你住哪儿?” “我是福利院出身,没有家,平常就呆在大学里。后来去了天海市,八大灾之一的‘阴兵过境’期间,和学校里的一群人一起逃了出来……” “海大?” “对。” “哈哈,那我们不止是同乡,还是学长学弟。放心,我以后会罩着你的。” “……谢谢。” ——岑冬生在刚加入祓除科的时候,某次全体大会结束后和某位前辈偶然相遇过,以上是当时发生的短暂对话。 当然,对方嘴上是这样说,实际上后来两人就没怎么见过面,彼此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 这位前辈是甲等咒禁师,和自己不一样,是足以独自攻略鬼屋的精英,担任着重要的分队长位置。 对方在祓除科中并不是个讨喜的人,岑冬生听同僚们提起过,都说他个性嚣张,喜欢在酒桌上吹嘘自己。 据说他还甚至自称“我距离特等不过一步之遥”,但在等级森严的理想国,你是什么就是什么,这般妄自尊大又毫无根据的说法,只会让人瞧不起。 “但无论如何,能向我提供情报,还是得说声‘谢谢’。” 岑冬生心想。 “他本人的咒禁来自当年在某栋闹鬼大厦里担任保安”的情报,是酒桌上本人喝醉了后亲自提起的。 在禁师的世界里,像这样实诚的人可不多见,绝大部分人有理智的人都会对自己的能力来源都讳莫如深,这方面的情报堪称性命攸关。 “听说是一种‘人仙系’的咒禁。可能正因为如此,他才对自身的情报管理不那么上心。” 人仙系咒禁擅长肉体神魂层面的锤炼强化,虽然缺乏呼风唤雨、回风返火的能力,在对敌声势上看似弱了一筹;但它的优势则在于“可靠”,能让禁师轻松适应任何一种环境,难以被克制。 至于岑冬生自己,他对咒禁是什么类型并不在意,反正那人既然能靠它成为甲等禁师,肯定要比过去自己拥有的能力强上百倍。 他现在严格意义上还是个普通人,对未来踌躇满志,心中却没半点底,亟需迈出第一步。 …… 岑冬生在黑暗中前行,脚下的地面凹凸不平,偶尔还会踢到乱七八糟的建筑材料或是易拉罐,一脚滚出去老远,发出“当啷啷”的声音一路远去。 越是黑暗、越是寂静,唐突响起的声音就越是能让人心惊胆战,生怕有什么危险潜伏在看不到的地方。 但岑冬生却步履不停,脚步迈大,越走越快。 他在捕捉到刚才转瞬即逝的“炁”后,毫不犹豫地朝着那个方向走去,直到被一面墙壁堵住去路,意识到自己已来到尽头。 “啪。” 前方没有路了。 岑冬生打开手电筒,明亮的光柱中有悬浮飘动的尘埃。 他慢慢挪动光柱的位置,伸出手在墙面上一点点摸索。 青年的情绪紧绷而兴奋,却在刻意控制的呼吸间得到有效控制,这让他得以专注地寻找线索。 终于…… 整个人趴到地上的岑冬生,突然注意到手中传来的力道不太对劲,于是一把抓住了某块石砖,用力将它硬生生掰了下来。 这顿时引起一系列连锁反应,旁边的砖头纷纷掉落,连带着水泥墙体都垮塌了一角。 烟尘散去后,露出的是墙背后的一处隐藏空间。 “被人浇筑在里面了吗……” 光圈朝着墙壁内侧移动,照出了惊悚一幕。 ——那是一具尸体。 准确地说,是一具骷髅,骨架身上只有残破的片缕衣物。骷髅以蜷缩起全身的姿势,躲在这个狭窄的角落里。 岑冬生有理由猜测,这具骷髅大概率是在施工中途就被人挖出来了,但是白骨化那么严重的尸骸,恐怕很难找到线索;而相关方面的当事人估计是觉得麻烦,所以干脆当做看不见,直接用厚实的水泥把尸骸封死在里面。 但不知为何,封堵过程没能好好结束,尚未装修完毕的商场却已经急急忙忙开业了,这才留下漏洞。 岑冬生闭上眼睛。 转瞬即逝的“炁”,象征着咒禁的力量如潮汐般起伏涨落。 等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已确信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在这里。 青年毫不犹豫抬起手,用齿根咬破指尖,屏气凝神,逼出一滴血落下。 蕴藏着他个人生命气息的血液落入尘埃。 面前的空间仿佛有一枚石头落入水面,泛起看不见的涟漪,周围的阴炁顿时沸腾起来。如冷水与热油相遇,活物体内的“阳炁”,与亡者世界的“阴炁”,是两股彼此对立却又彼此纠缠融合的力量,亦能相互转化。 正如同禁师消灭鬼怪后,可以将“阴炁”练为“阳炁”,再进一步炼化为“真炁”提升实力;而对鬼怪来说,这个道理亦相通同的,所以它们才会渴求着活物的血肉。 岑冬生遵循激活咒禁的方法,滴下精血,同时集中注意力后,看到面前有无数蝌蚪状的文字颤抖着,慢慢向上漂浮,由虚转实…… 这就是咒禁了。 正当他准备吸收这些文字入体的时候,却忽然觉得脊背一凉。 咒禁被激活后,周围的阴炁开始像潮水般激烈起伏,将建筑物内部的魑魅魍魉全都吸引了过来。 岑冬生确信自己听到了从背后传来的躁动……就像有一只巨大的蜥蜴正沿着地面飞快爬过来,准备一口把自己的脑袋咬下! 他一转头,果真不是错觉,看到了一个苍白的影子正朝自己飞速逼近。 “那是……” 岑冬生一眼便认出来,对方正是他在盥洗室的镜子里看到的那个女鬼。 乱糟糟的黑色长发遮挡住脸庞,老旧的白色连衣裙,死青的肌肤,她像头怪物一般四脚着地,像头壁虎般趴在墙壁上,随即一跃而下,朝着他扑来。 “明明直到刚才还不想动手……是被咒禁周围鼓荡的阴炁吸引了吗。” 看她的样貌,应该是丙等鬼怪,即“孤魂”,也是人们最容易理解的那种鬼魂。 这个等级的鬼怪已经有能力折磨和害死人了,它们仍会被阳炁所伤,但同时亦能侵蚀生命;它们对活物生灵有着天生的渴望,常人根本没办法对抗,最好的办法就是及时远离。 心思一转,女鬼已经到了和他近在咫尺的地方。 岑冬生终于得以见被乱发遮挡住的面庞:那是一张腐烂了半边的面庞,牙床暴露在外面,狰狞的嘴巴以惊人的幅度咧开,腥臭的味道直冲天灵盖,一排暗黄色的牙齿朝着他的脖子啃来。 而另一边,岑冬生的反应则是…… 早在女鬼逼近之前,他便狠狠深吸了一口气,同时屏住呼吸,让胸膛像青蛙的声囊般高高鼓起; 而等女鬼扑到近处后,他的脸上不见丝毫慌张,猛地张嘴: “呔!” 一声自肺腑深处吐出、音量惊人的呵斥,伴随着自岑冬生口中猛然吐出的气流,如雷鸣般在这处小小的、黑暗的空间内炸响。 女鬼被这道吐息正好击中面庞。 明明是从人嘴巴里吐出来的气,吹打到鬼魂脸上时,却像是一团炽烈的火焰,腐烂的脸庞和乱糟糟的头发竟一起着起火来! 孤魂顿时激烈惨叫起来,整个身躯像虾子般弓起,就像被泼中了硫酸般挣扎扭动,不一会儿功夫,她便慌不择路地倒转爬回,逃也似地离开岑冬生身边。 而直到这时,岑冬生才总算松下一口气,但他的面色却忽地惨白下来,整个人气息颓然,仿佛失去了精气神。 ……是的,他暂时还没有掌握任何咒禁,但这并不意味着就没办法对付低等级的鬼怪。 岑冬生刚刚使用的,其实只是炁体术的入门,一种在未来的世界算是人人都会,最为基础也最为浅显的运炁技巧:将全身真炁聚集在胸口处,同时以雷音吼出。 不过,虽然技巧不高深,但光是要练出这些许微末真炁,就耗费了他整整两个月时间;而此时,伴随着他将这两个月的功夫一口气吐出去,岑冬生更是觉得头昏脑胀,四肢无力。 这就是为何禁师们在历史上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只能装神弄鬼,哪怕有人能从八岁练到八十岁,日日精进不曾有半刻懈怠,一辈子所能炼化得到的真炁量,恐怕都比不上一个最平凡的现代禁师—— 直到第一次浪潮开始时,大量全新咒禁才伴随着鬼怪的活跃一起出现在这个世界上,而咒禁正是禁师之力的根基,高等级咒禁不但威力强大,还能极大扩张个体的真炁量。 “就是现在……” 随着体内真炁吐出,他整个人头昏脑胀。岑冬生立刻咬破嘴唇,用疼痛刺激精神,努力保持意识清醒,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当下。 直到把那些漂浮在空中的文字全都被吸收入体内,岑冬生摇晃着站起身,立刻沿着来时的路返回。 …… “呼……呼……” 幸运的是,这一路上都没有撞见其它鬼怪,等岑冬生一路跌跌撞撞跑回岗哨的时候,他已经浑身冷汗,气喘不停,随时都有可能晕过去。 不止是因为真炁的消耗,更是因为刚刚吸纳入体内的蝌蚪状文字正在大脑里到处乱撞,脑袋一阵阵的疼。 他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一口气解决这两个问题。 岑冬生不敢有片刻放松,回到屋内立刻沉浸心神,盘腿打坐,进入冥想状态。 这是一种让精神处于半梦半醒的奇妙境界,既不会失去对外界的警惕,同时又有利于修炼和休憩,也是一种在未来人人皆知的基础技巧。 脑海中到处乱转的蝌蚪文字,伴随着他注意力的不断集中,开始化作成形的篇章。 奇妙的知识像海水般涌入了精神之中。 “……这就是……甲等咒禁……等等,这是——” 岑冬生察觉到了某个不可思议的秘密,猛地睁开眼睛时,竟看到眼前出现了一头猛虎! 它的皮革漆黑,如同一幅水墨画作,浓密的毛发中缀满银白色的斑点,轮廓看似虚幻,一双瞳孔中有黑白两色流转;然而睥睨之间那择人而噬的凶恶,却又是如此真实,仿佛有着要将整个世界一口吞下的气魄—— 猛虎的身躯几乎塞满了整个房间,它低下头颅,獠牙微张,似是嘲讽,随即朝着岑冬生一头扑来,直直撞入青年的胸膛,消失不见。 那一瞬间,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惊人的奇景: 一头体型巨大如山峦、浑身铁青的巨虎,正昂然挺立在天地之间,它的周围风沙走石,狂暴的罡风卷起漩涡,恐怖的风暴让世界的颜色变得模糊,它正朝着头顶的日月怒吼; ——但在这头恶虎之上,分明还有一个更为庞然的身影,正踩在它的头顶,那是一个遮天蔽日的黑影,背后伸出一对羽翼,像夜幕般无尽延伸…… 岑冬生面如白纸、大汗淋漓,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取回身体掌控权。 “竟然……” 他扶住自己的额头,眼神里有着错愕,有着惊喜,有着难以置信。 正所谓谋定而后动,在制定计划的时候,他尽量去考虑种种可能发生的变故;但无论如何,他的目的总归是单纯的: 掌握一种高等级咒禁,为自己的将来打下基础;等正式踏上禁师之路后,再利用先见之明,朝着终极目标冲刺。 所以……他是真的没料到会发生“这种意外”。 岑冬生垂下眼帘,看到自己的双手,还在不断地发着抖。 ——“那个人,竟然不是在说大话……” 前世的那位前辈,曾经在他人面前吹嘘过“我距离特等不过一步之遥”。 所有人都觉得这个人不过是妄自尊大,但直到重活一世的岑冬生抢先一步得到咒禁,这才意识到,对方的话似乎并非单纯的妄言…… 第六章 咒禁·虎魔披身 隐藏在大楼里的咒禁,其名未知,形式残缺,如今只剩下了其中一部分力量,即《咒禁·虎魔披身》。 刚刚出现在岑冬生眼前的幻觉,便是被称为“虎魔”的象征,那具白骨的主人,很可能正是远古时期的成就者,因此尚且残留了一部分极稀少的虎魔之力,被他所吸收。 而根据岑冬生自己的估测,这虎魔咒禁中潜藏的力量远超过去的自己,毫无疑问是甲等。 到这里都还没问题;但问题在于,当他在冥想状态下观想到虎魔的同时,却在同一时间看到了另一个位于虎魔之上,更加庞大的人影…… “他”的面容模糊,威势深不可测;“他”的脚下踩着一头恶虎,还有另两头看不见面目的异形怪物,就像一尊顶天立地的神像。 这种观想得到的结论,往往是冥冥之中的提示。这一未知咒禁是想告诉岑冬生,类似于“虎魔”的力量不止一种,若是能炼化其它两种被称为“魔”的存在,他就能窥见在此之上的境界。 《虎魔披身》不止是一种甲等咒禁,更是通往更高层次的一块拼图—— 想到此处,他的心开始怦怦直跳。 他还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野心增长的感觉,远大目标似乎近在眼前。 岑冬生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下来后,和人打了电话表示自己要辞掉这份工作。随即挂断,在角落里盘腿坐下。 闭上眼睛,保持着“跏趺坐”姿势的他,伴随着冥想过程,不断将体内原生的阳炁转化为真炁。 渐渐的,青年浑身上下的肌肤开始呈现出一种钢铁一般的青灰色,时而鼓胀,仿佛底下有气流运转。 虎魔之力汲取着身体内的真炁不断壮大,开始改造他的身体…… * 不知不觉间,距离岑冬生获得咒禁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周。 小康楼303号房内,厚厚的窗帘拉拢,房间的主人为了避免被窥视,特地将外界的光亮尽数遮挡在外,房间内光线暗淡。 一片昏暗中,脱去上衣的青年人,正在以一种高难度的姿势进行锻炼,保持着脚上头下的自由倒立姿势,进行着俯卧撑。 自从开始修行“虎魔披身”后,岑冬生发现除去体内的真炁迅速壮大、在短时间内几乎要赶上八年后的自己以外,他的身体素质更是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增强。 这是人仙系咒禁的共有特征;而特别之处在于,体内的虎魔之力对指力、握力的增强尤其恐怖。 最开始的时候,他需要靠两只手才能进行倒立俯卧撑; 过了一天后,他开始减少手指数量,分别用上了左右两只手的三根手指,再然后是两根手指,最后是双手“一指禅”; 又过了两天,他开始分别用左手和右手的大拇指,将自己的身体摇摇晃晃着支撑起来。 到了这个阶段,他所做到的事情,其实已经超出了人类生理极限。 即便是世界级的体操选手或者健身达人,都不可能做到单指倒立,虽然有着一些特殊的运动或表演领域中可能存在例子,但通常都是通过特殊的技巧手段,而不是纯粹依靠人体肌肉实现的。 说到底,人类的身体构造摆在那儿,根本做不到单指维持平衡;但青年人的身躯的确正在逐渐朝着“非人”的领域进发,以一种缓慢却坚定的,不可阻挡的趋势。 再过去一天,他开始用上食指,交替轮换中指,无名指,乃至小拇指。 至于现在…… “呼。” 一下又一下,伴随着臂膀的弯曲,岑冬生的脸时而贴近地板,他将左手放在身后,仅用右手的一根小拇指支撑起全身体重。 他的手掌粗壮宽大,指节根根分明。 动作流畅地完成了五十下后,他又换成了左手的小拇指,如此一百下为一组;等到五组动作练习完毕,岑冬生放下脚,恢复姿势,他的动作像猿猴般灵活。 即便是在连续完成了五百次人类难以想象的高难度动作后,他身上却仅出了一层蒙蒙的微汗。 “只能算是热身运动。” 岑冬生有点遗憾,看来一般的自重锻炼对现在的他已经不起效了。 这才过去一周时间呢…… 他走进浴室,打算冲个凉。 镜子中映照出的男人,和过去的他简直像是两个人。 肌肉精干有力,线条清晰优美,每一块肌肉都以最自然的方式展现其纤细与力量:手臂肌肉如同被内力撑起的帆布,背部肌肉宽广而有力,下背部的肌肉则紧致而灵活,支撑着他做出各种复杂动作时的稳定性;腿部肌肉更是像根深蒂固的古树,大腿和小腿间的肌肉分界清晰,充满了爆发力。 和一般的健美健身选手、乃至各个领域的运动员都不一样,一般的运动只会锻炼到特定区块的肌肉,或是因为过度追求大小与美感而失去运动能力的平衡性,岑冬生全身上下都保持着精悍克制的肌肉量,但每当他握拳,都能感受到恐怖的力量正喷薄欲出。 原来一米八三左右的个头往上蹭了一截,达到了一米八六,但手腿躯干全都保持着平衡,就像是他整个人的骨架粗壮了一整圈。 而这一切改变,都是在短短一周时间内发生的,堪称翻天覆地、改头换面…… 岑冬生用满意的目光打量着镜子中的自己。 配合上理短的寸头,镜中的男人光是这个体型、这个肌肉线条,就已经充满压迫感,给人一种极不好惹的感觉,就像一位伫立在黑拳擂台上的格斗高手,或者是身经百战的雇佣兵;而若是在这种状态下使用属于禁师的力量…… 岑冬生心念一动,浑身的真炁调动起来,于全身经脉间流转。 真炁流经之处,肌肉以夸张的姿态鼓胀起来,本就高大的体格仿佛又膨胀了一圈,而最大的变化则在于体表的颜色——他的皮肤上闪烁着青灰色的金属光泽,手掌处青筋暴起,仿佛由钢铁浇筑而成。 他随手抓起放在洗手台上的不锈钢脸盆,微微一发劲便在他手中变成了柔软的面饼,随意搓扁揉圆。 “嗯,这种程度足够了。” …… “看来,计划要做出修正。” 岑冬生一边用冷水冲凉,一边心想。 他原本的打算无非是两个:增强自身实力、抱到足够粗的大腿。 前者的条件已暂时满足,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他不再需要为了增强自身实力而到处奔波。 “一个人所掌握的咒禁受限于命格”——这里的命格,其实就是指“天、地、人”三才之数。 简而言之,一个普通禁师只能掌握三种适合自己的咒禁,唯有位于顶点的“祖”级咒禁师,才能打破自身命格,不受三才之数的限制;而以他现在的命格基础,光是承担一个甲等咒禁就很勉强了。 另外,岑冬生的确记得数个与高等级咒禁、禁物相关的记录,其中甚至涉及到疑似特等的事件,但距离当下的时间节点还有一段距离。 严格来说,目前的世界还处于“新手区”的阶段。 所以从提升实力的角度,他真正需要做的是专心提升虎魔之力,以及尽快找到剩下两头所谓的“魔”,看看能否从中窥见特等咒禁的境界。 想来这绝非易事,毕竟祓除科的那位前辈就没能达成愿景,只是停留在了嘴皮子上。 而关于后者的打算…… “我得想想该如何与知真姐做说明了。” 岑冬生关掉淋浴喷头,擦干头发,穿上衣服。镜中的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吓人了,还有点年轻人特有的清爽劲儿。 和安知真的关系已经到达一定程度,他觉得,是时候该再往前一步了。 * 在前往知真姐家的走廊上,他走到半路,发现目标就在路上。 黑长直发的女人正用双手拉着一个行李箱,略显吃力地从房间里拖拽出来。 “这是……” 他抬头看了眼门牌,确定是“310”而不是“316”。 岑冬生走上前,准备帮忙。 “知真姐,我来帮你吧。” “呀……!” 安知真似乎被吓了一跳,她转过头来,看到了岑冬生的脸。 “这间屋子也是知真姐租下的?” 他有些好奇,抬眼想往房门缝隙里头瞧去。里面是一片漆黑,隐约能看到放在桌上的一堆玻璃器皿。 “嗯,是的……房间里面很乱,因为我平常不怎么过来。” 女人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岑冬生又将目光投向她的手拉行李箱,看起来很沉。 “打算到哪儿去?我帮你提吧。” “……不用了,我还是放回去吧。” 安知真试图将行李箱重新拉回房间,结果一时半会儿卡在了门槛。 最后还是岑冬生伸出手,单手轻松地将箱子提起,拉进屋内。 与此同时,他嗅到了从行李箱里传出的气味,连厚厚的箱盖都难以阻挡;另外,房间内部的空气同样散发着刺鼻的味道。 “什么味道?”岑冬生的鼻子微微抽动了一下,有些疑惑,“……是福尔马林?” 很像是医院或者生物实验室里会闻到的那种。 知真姐的肩膀微微晃动了一下,她小声叹了口气,轻声解释道: “这屋子是我很早以前就租下的,平常会存放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实验用品什么的……你可别说出去,万一吓到邻居就不好了。” “是吗。” 岑冬生听到她这样说,再加上福尔马林的气味,便猜到屋子里可能存放着标本,而箱子里的恐怕就是她打算清理掉的东西吧。 考虑到她本人的职业和爱好,这或许不奇怪,只是把居民楼的住房当作储存地点显得奇葩。 “你放心,我胆子可没那么小。”他笑着说道。 他连幽灵鬼怪都不怕,死人也不是头回见。因为鬼怪作祟死的倒霉蛋,有的死相还特别惨烈和扭曲。 只能说习惯了,工作最开始的时候,他还常常做噩梦梦见死人,后来连维持充足睡眠都成了奢望,一有机会休息那睡得真是跟猪一样沉。 “你……不在意?” 安知真抬起墨色如玉的眼眸,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会觉得,我是个怪人?” “当然不会。” 岑冬生摸了摸鼻子。不得不说,平日里以成熟可靠大姐姐形象自居的女人,突然做出这般撒娇举动,他觉得自己有点被萌到…… ……也有一点点被吓到。考虑到对方是那个安知真的话。 见他的态度如此肯定,知真姐似乎能接受了,她松了一小口气,然后随手将行李箱推入房间,将门锁上。 “不用扔了吗?” “嗯,不要紧,暂时放着吧。” 关上门后,安知真转过身来,面带微笑地看着她,然后才注意到这位邻家弟弟的相貌,好像变得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她下意识地倒退一步,仰起脖子,才能勉强让自己的视线和岑冬生平视。 “冬生,你是不是……” 安知真的话头有些迟疑,似乎是觉得不敢置信。 精悍的肌肉线条穿衣不显,何况岑冬生还特地在出门前特地换上了能遮挡住身材的厚长袖;但个头的变化却难以掩盖,平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很难不被注意到。 “是不是变高了?还有点……变壮了?” “是有点吧。最近在锻炼,个子涨了也很正常,有的人成长期就是长。” 岑冬生含糊着把话带过去。 只要能找个地方和安知真说明情况,她就能理解了。 没错,所谓的“更往前一步”,简而言之就是……他打算摊牌了! 据他观察,知真姐到目前为止,尚未有觉醒能力的迹象。按照后世的记录,她和她的势力要在一年左右后才会登上世界舞台。 但岑冬生觉得自己完全可以让这个时间提前,以他俩现在的关系,再加上后续引导之功,等安知真建立统治局后,他起码也能混个从龙之臣当当。 当然,这是过去思考所得的保底方案。超乎预期地在“新手期”就得到特等咒禁的线索后,岑冬生的野心也多少开始“膨胀”起来,他得承认,自己确实想要更多。 这条道路异常艰险、希望渺茫,他如今的起点,与安知真这等天生拥有特等命禁的人仍有着相当差距…… 但难得重活一世,若有机会,他还是很想看看顶峰的风景。 但无论如何,就算岑冬生这边有着自己的目的与追求,和安知真交好同样很有必要。 此时,正当他准备约个时间地点摊牌的时候,安知真却率先一步开口。 “你是来找我的?” “嗯?是没错……” “那正好,我们一起走吧。” 说着,她转身离开。 岑冬生有些疑惑地跟在女人后面,走过堆着锅瓦瓢盆和晾晒着湿衣服的逼仄长廊,沿着贴满小广告的楼梯一路向下来到一楼,最后来到一间位于僻静角落的房间。 锈迹斑斑的铁栏杆,木门上到处是油漆剥蚀的痕迹,门梁上挂着干枯的艾草,脱胶的春联有半边耷拉下来。 “林阿婆,我来了。” 安知真很有礼貌地敲了敲门。 在门外耐心等待了一会儿后,一个颤颤巍巍的身影推门出来,戴着老花镜老太太眯起眼睛打量着门前的两人,总算认出安知真的脸,满脸皱纹顿时舒展开来。 “安医生,你来了……实在不好意思,又要麻烦你了。” “没关系的。” 知真姐转过头来,笑着对他说道: “我给阿婆做个身体检查。另外,听说林阿婆这段时间打算搬家,所以我想顺便帮忙收拾一下行李,可以吗?” “……嗯,好啊。” 岑冬生微微颔首。 尽管和他的计划不同,但他并不打算拒绝安知真的请求。 第七章 “你是个好人。” 直到岑冬生帮忙搬行李搬到一半,安知真才从他口中得知,他本来的目的不是来帮忙的。 “对不起!”知真姐双手合十,急急忙忙地道歉,“冬生,我还以为王阿姨那边让你来的……” 王阿姨是居委会的人,岑冬生和她还算挺熟的。小区里志愿者的工作都是她在安排。 他本人绝非热心肠的好人,也对到处跑腿给人免费当苦力毫无兴趣,可若不是主动去当了志愿者,他和安知真还真没啥熟络起来的机会。 岑冬生笑着摇了摇头。 “没关系,我不介意的。来了正好能帮把手。” “嗯……”安知真一脸认真地凝视着岑冬生的脸,过了一会儿,她露出愉快的笑颜,“冬生,你真是个好人。” 今天的知真姐依旧打扮得落落出众,一身纯白色的紧身毛衣勾勒出完美惹火的身材,直筒短裙往下是黑丝裤袜与高帮马丁靴,是符合她成熟大姐姐气质、同时又能衬托出休闲氛围的都市丽人打扮。 “呃,谢谢。但是……” 岑冬生的目光落在她眼角下的泪痣上。面对安知真的赞扬,他的心情有点复杂。 其实照他的观察,这里头真正能算得上好人的,只有她一个。 他心里有数,自己的道德水准和价值观,离“好人”实在差太远了,往好了讲勉强能称得上有当人的底线,不过若是哪天遇到不得不放弃的时候,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放弃。 “别夸我,我会不好意思的。” 回过神来后,他半开玩笑地回答。 “呵呵,我可不会随便夸人,是你对自己的评价太低了。” 知真姐故意用老气横秋的口吻教育道。 “像你这样热心肠的小伙子,这年头可不好找,现在都是各人自扫门前雪的时代啦。” 虽然是在开玩笑,但正因为说这话的人是安知真,岑冬生忍不住又一次浮想联翩。 是啊,时代不同。一个社会的道德观念,每隔十年就有可能发生颠覆性的改变;就像来自八年后的自己,某些想法也会显得与这个时代的普通人格格不入。 “对了,冬生,你既然不是来帮忙的,那就是真的找我有事?” “对。” “什么事?” 岑冬生看了一眼正在卧室里收拾东西的老太太的背影,低声回答道: “等忙活完,我们找个地方再说吧。这话不好被别人听见。” “咦……” 知真姐怔怔看着他,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玉颊上有淡淡的红晕浮现。 “我、我知道了,那就待会儿再说吧。” …… 又过了半小时,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 知真姐在打扫房间,岑冬生把不要的垃圾全塞进一个麻袋里,打算待会儿下楼的时候扔掉。 这个时候,他注意到阿婆还呆在里侧的房间,一直没出来。 他走过去一看,发现老太太正跪在一个蒲团上,手里拿着念珠,闭着眼睛念念有词。 房间内光线黯淡,矮桌上点着两根大红蜡烛,微弱摇曳的火光照亮了桌子上摆放着的陈设:一个正在冒着袅袅青烟的香炉,一张黑白遗像。 安知真走到他身边,和他并肩站在房间前,低声说道。 “林阿婆的爱人前半年去世了,她在葬礼上因为悲痛过度晕过去了,当时就是我把她送进医院的。” “……原来如此。” 等老太太出来后,安知真向她提问: “阿婆,您说要搬家,是打算搬到哪儿去?” “什么?” 阿婆耳朵有点背,问了好几遍后才听清楚问题。 “我是打算去寺院。” “您之前不是说,要等您孙子回来吗?” “是啊,但他已经来过了,说了不打算留在市区内,他和自己的几位朋友正在外地工作。” “来过了?” 安知真眨了眨眼。 “就在一个星期前。我记得当时安医生也在。那时候我忘记介绍了,哈哈,我本来还打算让你们认识一下……” 老太太的目光落在岑冬生的身上,和蔼地笑了。 “现在看来是我这个老太婆在多管闲事,安医生,你别在意啊。” “您在说什么呢。” 知真姐嗔怪道。 …… 总算忙完了,老太太将门上锁,两人帮忙提着行李一起下楼。 岑冬生和安知真两人陪着她走到小区门口,知真姐已经提前叫好了出租车等在那儿,最后目送着步履蹒跚的老人上车离开。 两人并肩伫立的时候,岑冬生看着知真姐的侧颜,她的脸上笑意温柔,看不出在想什么。 他迟疑了一下,说道: “知真姐,你还真是心善……” 哪怕到这一刻,他还是觉得难以相信。 在他印象中冷酷无情的大人物,变成了人美心善、开朗爱笑的邻家姐姐,让人恍惚间会怀疑是否真的为同一人。 但这不可能,毕竟确实是同一张脸,安知真也从未变更过名字。 “怎么?突然轮到你夸我了?我也要学着和你一样自谦一下吗?” 知真姐笑着回答。 “不,我是认真的。能当志愿者就很厉害了。” “你又忘了自己也是了?” ……还真忘了。谁让他完全是出于功利目的,想要去接近安知真呢。 “其实,这算是我的梦想吧。” “梦想?” “对。冬生,你猜我为什么要当医生?” “我不知道。” “其实理由很简单,就是因为小时候身边的亲人去世了,然后,在那个人的人生最后一段日子里,我亲眼看到他是如何被病痛折磨的,自那时起,我就有了想当医生的念头。但我真正的理想,从来都不是这个……” 两人走在回小康楼的路上,经过停放自行车的地点和花坛时,安知真忽然停下脚步。 自天井落下来的阳光,正好洒在位于回字形楼房中央的花圃之上,这里可能是整座小康楼最亮堂的地方,再加上有人精心呵护浇水,坛里的花花草草们都长得欣欣向荣。 知真姐弯下腰,在花坛中随意拔起了一根狗尾巴草,放在手里晃悠。在除去几根杂草后,她扭过头来问道: “你累吗?” 岑冬生摇了摇头。 以他现在怪物般的体质,就算24小时维持常人眼中的“高强度运动”,恐怕都不会有疲惫感。 “我的意思是,我有可能累了。” 知真姐眨了眨眼,露出促狭的微笑。 “你以后要是有机会和女孩子一起出去逛街,可不能总是直来直去的,得学会察言观色。” “是吗。”岑冬生一脸无所谓,“我觉得累了就该直说,毕竟腿长自己身上。” 他最讨厌需要让你猜“背后意思”的行为,特别是当这种指令有时还是来自不负责任上司的时候,让他这种把脑袋挂在腰上的一线人员总是很想揍人。 “也是。那……我累了,我想在这儿休息一下。” 安知真在花坛边上坐下,伸手拍了拍旁边,笑呵呵地邀请道。 “来,你也坐。” 岑冬生依言坐下。 …… 天光正好,暖风吹拂。 仰头望着天井,背后是花草和泥土的气味。 轻盈的微光似蒲公英般落下,照亮了身边明媚的脸庞。 此时正值午后,是小康楼一天中最安静的时候。 一时间,楼内的喧嚣离他们远去,侧耳倾听,耳畔唯余风声。 谁都没有说话。岑冬生和安知真默契地保持了沉默,享受并沉浸在片刻的宁谧中。 偌大天地,在这一刻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直到有人骑着自行车“叮铃铃”地从他们面前驶过,这才打破了这份宁静。 安知真开口说道: “回到刚才那个话题。关于我真正的理想,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学过的一篇课文,上面写着‘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嗯,那是古人心目中的理想社会。” “很美好啊。” “对当时的人很遥远。不过,这对于有着发达生产力和健全社会保障系统的现代社会来说,已经不再是触不可及的目标。” “是啊,因为我们正生活在人类有史以来最好的时代。但是……真的能长久的持续下去吗?” 岑冬生心中一颤。 他忍不住又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身畔的安知真,有些疑神疑鬼。 这话是什么意思? 的确,在未来的某长一段时间内,城市内的现代社会秩序沦陷,大部分人光是为了活命,就已经很辛苦了。 但在他重生之前,在天南地区,统治局确实初步恢复建立起了社会保障系统…… “你想想,万一发生意外,比如发生战争的话,某些我们习以为常的东西,就有可能遭到破坏,无法延续下去。” “嗯,没错……” 未来确实会发生人类与鬼怪之间的全面战争,他想。 “不过,你是不是想得太远了?” “确实呢。” 安知真将双手叠放在膝盖上。有那么一瞬间,她的表情看上去还挺认真的。 “简单来说,我从小时候开始,就希望未来能成为改变社会的人。但是,这个时代不需要太过激烈的变革吧?有些事情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做得到的。所以,我才会选择成为医生,如果改变不了很多人,那么哪怕一个人也是好的。” 在未来,你的确改变了社会、改变了无数人的命运,知真姐。 岑冬生暗自喟叹,只要你觉醒了《特等命禁·天魁权首》——有了那种能肆意操纵他人的恐怖能力的话。 “冬生,你听见了吗?有什么想法?” “没有,我觉得挺好的……但是,怎么突然就聊起这个了?” “唉,难得姐姐和你说心里话,你要认真听。” 见岑冬生态度敷衍,安知真撇了撇嘴,却没有停下的意思,反倒是开始絮絮叨叨起来,好像把他当成了树洞。 “不过,万一真的发生了什么,或许谁都有机会……无论如何,都不能是一个人……其实,真正的伙伴不用太多,只需要一个人……人可以有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也可以招募一群值得信赖的下属,但值得全身心信赖的对象,只要一个就可以了……那样,在做很多事情的时候,都不至于觉得心中没底……” 安知真可能只是想和他随便聊聊天,抒发一下情绪,包括她的那些话也有点缺乏重心,但听到岑冬生耳中,却让他心头震动。 ——这不就是他的目标吗? 伙伴,没错,他想要的正是能在未来的乱世中相互扶持的伙伴。 这个伙伴自然要无比强大、无比可靠。还有谁,能比看见未来的他更容易分辨这一点呢? “姐姐我啊,有时候觉得没人愿意听我说话,就会很寂寞的。听到了吗,冬生?唉,关于人的理想这种话题,难道真的很无聊吗……” “不,你说得很有道理!” 岑冬生一拍膝盖站起身,面容严肃。 “我愿意支持你,知真姐,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想成为你的伙伴。” “咦?怎么这么突然……” 知真姐瞪大眼睛。看她的表情,明显是被吓了一跳。 “我是认真的。” 岑冬生攥紧拳头,居高临下地站在她面前。 “我之前不是说有事找你吗?其实就是为了这件事。” “……你是说,你专门找我,就是为了和我说想和我成为伙伴……?” 女人愕然看着他。 岑冬生突然意识到,两人刚才的对话的确很奇怪,他听到知真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还以为和别人聊理想什么的已经很奇怪了,没想到有人会比我更奇怪……冬生,你还真可爱。” “我是认真的。” 岑冬生再次强调。 他环顾四周,打算把准备好的内容和盘托出——他当然不会说出全部真相,特别是与重生的自己有关的内容,但这不妨碍他利用未来的知识博取信赖。 但在那之前,安知真却再一次打断他的话头。 “好啊,我很看好你。说实话,如果要让我找一个合适的对象,那个人也只能是你……但是,我的要求可是很高的哦?冬生,就算是你,我也不会降低要求。” 她跟着站起身,就像达成了某个目的一样,整个人的气质都显得懒洋洋。 “明天再和你聊,好好准备吧。” “呃,那个……” “我先走了。再见,冬生。” 安知真朝他晃了晃手,随后潇洒地转身离开,一头瀑布般柔顺垂下的黑长直发,在她身后微微摇曳。 …… 岑冬生没有再开口,而是目送着她的背影,眼中有些疑惑。 他一边摸着自己的下巴,一边陷入沉思。 “嗯,未来的事情倒是不着急。但是,这能算更进一步了吗……?” * 这天晚上。 睡梦中的岑冬生猛地惊醒,他立刻睁开眼睛,从床上翻身坐起。 这股“炁”是……?! 他充满戒备地望向窗外,漆黑夜幕笼罩下的小康楼一片寂静。岑冬生默默调整着呼吸、等待,随后听到了一声不知从何而来的凄厉尖叫。 他的神色凝重起来。 第八章 突然变异 安知真与岑冬生分别后,走在回房间的路上。 她在楼梯间附近遇见了一对年轻夫妻,两人手挽着手,看着颇为恩爱。妻子的肚子圆滚滚地隆起,一看就有几个月的孕期,临近生产。 安知真是小区里的名人,不少住户都认识她,也曾经受过她的帮助,其中包括这对夫妻,安知真向他们提供过几次怀孕期间的保养建议。 夫妻俩在电梯旁见着她,态度热情地朝她打着招呼。 “安医生,你好像很开心的样子,最近发生好事了?” 妻子笑呵呵地说道。 “欸,有吗?” “是啊,我看你嘴角一直翘着。” 被提醒的安知真,有点吃惊地抚摸着自己的嘴唇。 ……真的,她在无意识间露出了不受控制的表情。是高兴过头了吗? 那个丈夫转过头笑着对妻子说道: “我看到她和那个小伙子坐在楼下花坛边上,一聊就是一个下午。” “怎么会……没那么夸张吧。” 她嘴上这样说,嘴唇的弧度却未曾收敛。 “我和他还差着几岁呢,不过直到最近我才发现,我们俩还是有不少共同语言的。” “我和亲爱的最开始的时候也是,觉得彼此就不像是一个世界的人。等真的坐下来聊过之后,才觉得对方是自己命中注定。” “你们俩就别在我面前秀恩爱了,真叫我这个单身人士羡慕。” 安知真随手推了一下楼梯间的门,发现推不动。 “您说笑了。以安医生的条件,你要真想找个男人,追你的人得从楼上排到楼下。” “别的女的我可能还会嫉妒,但安医生你……我是真嫉妒不起来。”怀孕的妻子仔细打量着安知真的脸,眼神中有说不出的惊叹,“我要是男的,肯定会对你神魂颠倒。” “我看你是女的也差不多,眼睛都快移不开了。”丈夫在一旁吐槽道。 “哈哈!” 三人正开着玩笑,安知真又推了一下手边的门,但还是打不开。 “怎么回事?锁住了吗?”安知真眨了眨眼,“不太像啊,感觉像是那头有东西堵着,把门卡住了。” “没办法,我记得上次也出过问题,后来还找人来修了。老小区就是容易出这样那样的问题……走吧,亲爱的,我们换边门下。” 夫妻俩离开了。 只留下安知真一个人有些犯愁。 “本来想把310房间的垃圾找个地方丢掉……算了,过两天再说。” …… 天将入夜。 安知真穿着一身雪白色纺纱连衣睡裙,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一手托着下巴,一手翻着书页。 房间里没有开大灯,只有一盏台灯提供着昏黄的光晕,照亮了女人白玉无瑕的脸,和笼罩在轻纱般阴翳下曼妙的体态,静美而迷人,就像一幅油画。 万籁俱寂。唯有书页翕动的“沙沙”声,是寂静夜色中唯一有的响动。 过了一会儿,安知真秀眉微蹙,似乎是遇到难解的困惑,以及…… 被人打扰的烦恼。 “好饿……好饿……好饿啊……” 女人沙哑而又充满幽怨的声音,隔着门板隐隐从走廊的方向传来,一会儿靠近,一会儿远离同一时刻还伴随着来回走动的脚步声,似乎是在她门前的走廊上幽幽徘徊。 安知真叹了口气,放下翻到一半的学术专著,换上拖鞋,朝着门口走去。 防盗门上有扇可以打开的小窗。她打开后,看到门外没有人,便对着外头大声喊道: “周小姐,我早就和你说过了,减肥虽然是要控制饮食,但过分的节食会对身体造成严重的不良影响,除此以外,保证正常的睡眠习惯与时长同样重要,现在是该你上床休息的时候了,你听见了吗?” 蹒跚的脚步停顿了一瞬。随后,脚步声的主人转过身来,快步朝着这边靠近。 那个女人的样貌很快出现在她眼中。 “你是……周小姐?” 安知真的瞳孔微微睁大。 也难怪她差点一眼认不出对方。门外侧对着她的“周小姐”,身上只穿着一件脏兮兮的睡衣,瘦弱伶仃,和皮包骨头似的,头发干枯蜷曲,手臂青筋暴起。 像是很久没有洗漱过,浑身充满脏乱感,状态看起来十分糟糕。 她记得自己在几周前还和周小姐见过面,当时对方还是体型偏丰腴的类型,这怎么一周过去……整个人都大变样了? “这么晚了,不回家吗?你这样会影响到周围街坊邻居的正常生活作息。” 周小姐没有回答,她动作僵硬而缓慢地扭过头来,脖子就像台生锈的机器,安知真甚至听到了“嘎嘣嘎嘣”的声响。 脏兮兮的头发底下,一双布满血色的惨白眼球凸起,她直勾勾地盯着门后的女人,眼神里蕴藏的情绪里有种说不出的恶毒。 安知真不自觉地往后倒退一步。 “……你看你,饿得体态不正常了。过度节食所产生的饥饿感,会对情绪有影响,容易产生焦虑和抑郁……” 周小姐咧开嘴,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然后整个身子突然扑了上来,一拳砸在门板上,随后又是重重地一拳。 “咚咚咚咚咚咚咚!” 周小姐毫不客气地用拳头狠砸着安知真的家门,一边将脸死死贴到窗户上,玻璃上的脸部表情扭曲变形,瞳孔中的恶毒几乎要冒出火来。 “开门……快给我开门!我好饿……我好饿啊!快开门!” “……就像现在的你,简直变成了一个狂躁症患者。” 安知真立刻关上窗户。 “咚咚咚!咚咚咚!”但敲门声始终没有停止,从一开始的用拳头砸门,到后来用身体撞。 安知真甚至听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骨裂声,门外的女人似乎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变得破破烂烂,硬是想用血肉之躯撞开这扇门。 “快开门,快开门啊啊啊!让我吃,让我吃!” 在她的不懈努力下,防盗门上出现了浅浅的凹陷痕迹。再这样下去,门锁会比门先一步被撞开。 安知真开始考虑是不是要拿柄菜刀防身,于是走向厨房。 …… 周小姐扭曲凄厉的尖叫声响彻深夜,惊动了整个小区的人。 很快,楼道外的灯光接连亮起了好几盏,有被惊醒的邻居推门出来查看情况。 “这大晚上,鬼叫什么?还让不让人睡了?” 离现场最近的是一个拿着手电筒的中年男子,穿着挡不住啤酒肚的白体恤,趿拉着拖鞋,一脸不爽地走过来。 手电筒的光柱照射在周小姐的脸上,女人下意识地拿手遮挡,但她的嘴角却不自觉咧开。 口水不受控制地顺着嘴角流淌下来,证明她现在……真的很饿。 “好饿,好饿啊……好想吃东西……” “喂,你,你这是怎么了……?” 男子察觉到了似乎有哪里不对劲,询问的语气里透着迟疑。 “好饿,好饿……” 周小姐完全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只是喉咙里发出像野兽般的呼噜声,踉踉跄跄朝着男子靠近。 “等……!” 男子还没得及阻止,就见眼前一晃,黑影朝着他脸上迅猛扑来。 他下意识想要伸手去阻挡,然而对方的动作实在太过迅猛——下一刻,男子察觉到手臂上传来一阵剧痛。 “呃啊啊啊?!” 他顿时惨叫起来。 手电筒在慌乱和疼痛中落下,照亮了周小姐惨白的脸。女人就像一条发了疯的狗,张大嘴巴狠狠咬在男子的手上,狰狞的脸上沾满了自伤口中喷溅出来的血液。 男人在痛苦中下意识地用脚去踹她,胳膊甩动,用另一只手狠狠砸她的后脑勺,然而周小姐对此却恍若未觉,继续用力咬着手臂,甚至像真正的猛兽般甩动腮帮子,将手臂上的肉径直撕咬下了一块。 “好痛……?!什、什么鬼……你这女人发疯了吗……” 男人捂着汩汩流血的伤口,看着胳膊上缺了大块肉的牙齿咬痕,混杂着愤怒与惊慌地往后倒退。 周小姐伫立在原地,慢条斯理地将嘴里的人肉吃掉,像品尝珍馐美味那般吞咽进肚中。 她的嘴巴再一次大幅度地咧开,抹去嘴边的鲜血。 望着转过身去,试图逃离这里的中年男子,她的瞳孔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脊背拱起,四肢张开,女人像是蜘蛛般爬上了墙壁,随后迅速扑出,将奔跑的男人压倒在地。 …… 昏暗的长廊淹没在夜色中,仿佛没有尽头地朝着远方延伸。 无边无际的夜幕之下,孤独矗立的小康楼像一座回字形的迷宫,上不着天下不着地。 惨叫,呐喊,痛哭流涕,吞咽与咀嚼……发生在这栋楼房里的声音,像幻影般摇曳着,最终消失在夜风里,无法被外界听见。 * 安知真刚从厨房回到门口,便听到男人充满恐惧的吼叫声。 她迟疑了一下,确定外面没人后,手拿着菜刀,用柄小心翼翼地将门推开了一道缝隙。 然后,她便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周小姐将邻居扑倒在地,直接张大嘴巴往男人的脖子上咬去,简直像是恐怖片里才会出现的场景。 一时间鲜血四溅、血肉横飞,场面惨不忍睹。 被压倒的男人最开始还挣扎了两下,在十几秒钟后彻底丧失了力气,一滩浓厚的血液在他的身下蔓延流淌开来。 “这是……什么情况?” 安知真将门合上,反锁,把沙发推到门边。 她喜欢看恐怖电影,其中自然少不了各种丧尸片,只是没想到会在现实中看到“人吃人”的惊悚场面。 以她作为一个职业医生和生理科学研究者的角度出发,更是觉得不可思议。 “她好像一直在说‘我好饿’,所以是因为太饿……就开始吃人了?不,这根本说不通。” 安知真站在门后等待了一会儿,没有再听到别的声音。 走廊上又变得静悄悄了。寂静的夜色笼罩着这栋公寓楼,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她刚才亲眼目睹的残忍场面,仿佛一场噩梦。 这条走廊上应该还有别的住户……他们呢?是和自己一样都看到了,觉得害怕,所以躲在房间里不出声? 她打开手机试图报警,发现没有信号。 安知真凝眉思索了片刻,又换了个号码。这次是岑冬生,结果竟然打通了,只是信号相当微弱。 “冬生,我……” 她还没得及往下说,就听到电话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以及年轻人压低嗓音的提醒: “别害怕,知真姐……沙沙……呆在家里,别出去……沙沙……我现在就来救你。” “咦?你来找我……等等,很危险的——” 通讯中断了。 等她再尝试的时候,已经无法再拨通任何一个号码。 安知真呆了一下,连忙往门口走去。 * 周小姐正趴在尸体上“哼哧哼哧”地大快朵颐,突然像是听到了什么似的,警觉地抬起头来。 周围玻璃反射的阴冷光芒微微照亮了一张可怖的脸,她的嘴边沾满了血肉和脑浆。 脚步声在不远处响起,不紧不慢的步伐,朝她靠近。 周小姐猛地抬起头,跳到了一旁的楼梯扶手上,望着黑黢黢的走廊另一头。 …… 自黑暗中走来一个青年。 看他年龄不过二十岁上下,很年轻,留着剃短的寸头,体格高大健壮,有种一望便知“这人很能打”的剽悍气质,神情沉稳得不像是这个年纪的热血青年。 即使看到了躺在地上血肉模糊、不成人型的尸体,他脸上的表情依然没有多少变化,只是低声喃喃了一句: “……附身吗。” 像头猛兽般蹲伏在楼梯扶手上的女人,朝着他龇牙利嘴,像是在威吓。从周小姐的神态动作上,已经看不出半点属于人类的迹象了。 这时,两人后方不远处的一扇门猛地打开,安知真探出头来,急切地朝他大喊: “快回去!不对……快过来,躲到屋子里面!那个女人太危险了,她会吃人!” “嗯,我知道。” 岑冬生只是简短地回答了这么一句。 同一时间,周小姐朝着他猛扑而来,动作凛冽带风,快到不可思议。 然而…… “砰。” 年轻人伸出的手,正好抓住了女人的头颅,凌空扑来的势头为之一滞,双脚离地摇摆。 这一幕看上去,就像是他用一只手抓着周小姐的脑袋,将她抬到了空中。 他的手掌宽厚,指节粗大,五根指头张开,笼罩住了她的脸庞,深深陷入女人的脸部皮肉里。 周小姐还想要张嘴撕咬,可这五根手指却像是钢筋,死死锁住了她的动作。 随后,岑冬生就这样抓着周小姐的脑袋,狠狠地往一旁墙壁上甩去。 “轰!” 墙壁被直接砸出了一个坑,铺着的瓷砖碎片四处飞溅,女人的脑袋一头扎进了蜘蛛网般绽开的裂缝中。 第九章 她的依赖,他的引导 安知真本来担心岑冬生会受伤,只希望他能尽快逃走,结果却亲眼目睹了他暴揍“周小姐”的场面。 而且,还不是那种有来有回的激烈战斗,而是一边倒的施展暴力,岑冬生仅用一击就把“周小姐”砸进了墙里,这一幕看上去就像猫和老鼠动画片里的滑稽场景一样。 但这可不是动画,而是现实世界。正常人的血肉之躯被这样粗暴对待的话…… “她……死了吗?” 安知真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两步,望着脑袋扎进墙中的女人。她的四肢微微抽搐,脖子正朝着一个诡异的角度歪过去。 “快了吧。” 岑冬生随意打量了她一眼。他还能听到自墙体中传出来的微弱呼吸。 “周小姐”挣扎了一下,手脚开始胡乱挥舞,在地板上爬动。明明受伤如此严重,她却像是具备了蟑螂般的生命力,仍然没死。 “小心,冬生……!” “嗯,我知道。” 岑冬生不紧不慢地抬起脚。 “轰!” 朝着“周小姐”的头颅,毫不留情的践踏。 这回,他直接将墙壁踩穿了,女人的身体整个陷入洞中。 烟尘弥漫间,岑冬生看到对方的头部轮廓已经彻底变形,颅骨破碎,内部的脑组织想来已经成了一团浆糊。这回是真的活不了了。 岑冬生朝着安知真走去,他觉得这一幕没必要让她看到。 “走吧,暂时安全了,知真姐。” “冬生……” “回房间说吧。” 知真姐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盯着他的脸,随即又将视线转向不远处,瓷砖碎片与墙体残骸组成了一堆小小的废墟,“周小姐”的尸体就埋在那底下。 “你,你杀了她……没关系吗?” “知真姐,注意到她的手脚了吗?” “……嗯。” 安知真点了点头。可能是因为本职是医生,对人的生理结构比较了解,平常又很喜欢观察他人,所以她在“周小姐”袭击邻居的时候,第一眼时便察觉到了对方身上出现的异样: “周小姐”的手脚反曲着,趾头到后跟的部位上都长有奇怪厚重的凸起,行动方式类似熊或者猿猴,内部骨骼似乎已异化得不属于人类;包括她在门前惊鸿一瞥时,还注意到“周小姐”的口腔内有着一整排尖利的犬齿,非常适合撕咬,这显然非同寻常。 所以,对方才能做出诸如“在墙壁上爬动”或是“跳到栏杆上”的诡异动作。 理论上未经专业锻炼的普通女性,和成年男性之间会存在明显的力量差距,但“周小姐”却能轻松地捕猎人类,是因为她的身躯结构已经很异常了。 “很遗憾,她的肉体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变异。”岑冬生平静地诉说着结论,“已经没救了。” 和咒禁师们一样,鬼怪们同样有着不可思议的超自然力量,其中还有一部分属于“共通能力”。 他还在统治局祓除科的时候,最讨厌的鬼怪异能大概是“空间操作”,一种属于屋主级(甲等)鬼怪的高等级共通能力,能将鬼屋内部变成处处杀机的恐怖迷宫。 而“附身”则是一种丙等以上鬼怪拥有的共通异能,但不同等级的鬼怪存在强弱。 譬如,孤魂(丙等)与厉鬼(乙等)附身的区别就在于,前者一旦附身人类就无法脱离血肉之躯,受害者很快就会堕落成只会遵循本能行动的野兽,这种状态又被称为“食人鬼”;而后者则保留了思考能力,甚至能像正常人一样与人交流,潜伏性更强。 “食人鬼症状”的转变是不可逆的。所以某种意义上,被更高等级的鬼怪附身反而是一件好事,若是有禁师愿意出手驱赶,或者鬼怪出于某种理由主动离开的话,受害者就有较小的概率幸存下来。 “是……这样吗。” 安知真叹了口气,似乎暂时接受了这个说法。但她显然还有其他大量困惑与无法理解的问题—— “但你,刚才,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岑冬生不动声色观察着知真姐的神态。 她的表情和眼神看上去还算镇定,但内心恐怕免不了混乱。 目前的知真姐对鬼怪与禁师的情报一无所知,果然是没有觉醒的状态吗?毕竟他来小康楼的时间,比外界猜测安知真获得能力的时间还要早上几个月。 《特等命禁·天魁权首》——安知真最为出名的能力,简而言之,是让“众人”拥护其领袖地位;同时,身为领袖的她亦能集合“众人”之力的咒禁。 听上去似乎有些抽象,而他确实不太清楚这个能力的具体效果,只知道她能轻易操纵其他咒禁师为己所用。“记忆中的他”只是个平凡的,或者说杂鱼等级的乙等咒禁师,连给人当狗的资格都没有,自然不懂其中究竟…… 但他知道,无论如何,如果安知真觉醒了能力,在这个时代无论是鬼怪还是人类都不可能是她的对手,更不用说区区食人鬼。 “……冬生,你知道什么吗?” 安知真微微仰着头,用一种不安混杂着依赖的目光凝视着他,仿佛连一刻都舍不得移开。 岑冬生能理解她的心情。知真姐虽然一无所知,但她的头脑足够聪慧,判断力足够冷静,她恐怕已经察觉到某种前所未有危机的临近。 按照眼下的情况判断,既是关系要好的熟人、又出人意料展现出惊人战斗力的他,的确是她唯一的依靠了。 但即便如此,深知这个世界的未来将如何发展的岑冬生,还是被看得心情复杂,同时还产生了一种微妙的责任感。 让我来培养和引导那个安知真?我吗?真的假的…… 岑冬生深吸一口气,收拾好心情后回答道: “先回你的房间吧,知真姐,我再做说明。” * 室内昏黄朦胧的灯光笼罩下,两人面对面,坐在圆茶几旁。 白天他才来过这个房间,这会儿的气氛又有所不同。独身女性的屋内收拾得干净整洁,家具摆放中透着一股家的温馨,桌上摆放着插花,散发着淡淡的芳香。 安知真披上了件外套,去厨房泡了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一杯放在他面前,然后盘腿坐下。 桌上还放着本翻到一半的厚重书籍,岑冬生似乎能想象得到她独自一人坐在沙发前,一手托着下巴一边慵懒阅读的模样。 很可惜,眼下不是享受氛围的时候。 岑冬生没有任何要隐瞒与鬼怪相关情报的意思,不如说今天下午在谈话的时候,他就已经准备和安知真说明有关超自然的内容了。 但在他了解的情报和档案当中,岑冬生从没有听说过发生在小康楼的这起灵异事件…… 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受身份地位所限,单纯的不知情;还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自己来到小康楼的行动,后续引发了一系列改变所导致。 以及,不同的可能性意味着不同方向于接踵而至的问题: 比方说,安知真的能力会不会提前觉醒?如果没有自己在,她难道会遇到生命危险? “冬生。”安知真双手捧着茶杯,朱唇微抿,她小声叹了口气,“让你看笑话了,我实在是慌到不行,都乱了手脚。” “是吗?我倒是觉得你的表现还挺冷静的。” “我在努力保持镇定,有一半还是装的。如果没有你及时赶到,我恐怕……” “我不是说这个。”岑冬生说,“你毕竟是亲眼看到我杀人了。” “……我相信我的判断。” 知真姐神情认真。 “冬生,我相信你很特别,又拥有那种强大的力量,但你绝对不会滥杀无辜,用力量来做坏事,对不对?我相信你,她是真的没救了。” “嗯,没救了。” 岑冬生点了点头。他喝了口咖啡,用杯沿遮挡住自己的表情。 滥杀无辜?他确实不会,主要是不想浪费精力去那些做无意义的事情。 “周小姐……我和她是邻居,虽然彼此不太熟悉,只有在碰到的时候会聊过几句,但我相信,她肯定不希望自己以那种怪物的姿态活下去。既然那种变化是不可逆转的,能早点解脱总归不是坏事……” “嗯。” “但是,到底是什么东西,让她变成了那个样子……?” 安知真纤细的眉头紧紧蹙起,抓着茶杯的一只手在下意识间用力,指尖微微发白。 “难道是某种病毒吗?就像恐怖电影里演的那样,会让人变成失去理智的吃人怪物的丧失病毒……” “啊,的确和恐怖电影里演得一样。只不过不是‘科幻恐怖片’,而是灵异电影。” 虽说在未来——当人类已经习惯了与鬼怪共存于一个世界的状态时,将其当作外星人或者异次元怪物来对待也未尝不可,但它们的存在形式,的确就是人们认知中的幽灵、鬼魂或怪异。 它们的诞生时间久远到难以追溯源头;它们始终在漫长历史的阴影中陪伴着人类,在各地文明中留下隐秘的存在痕迹,直到21世纪的第一个十年,开始大规模侵入现实。 “灵异片?你是说……‘鬼’吗?” 知真姐迟疑地得出这个结论,看她表情,明显是觉得难以置信。 “没错,鬼。或者说,它们的统称——‘鬼怪’。” 岑冬生侃侃而谈。 “刚才那位周小姐的遭遇,就是被鬼附身了,她体内的冲动和欲望将因此脱缰,彻底失控,成为食人鬼;但除此以外,真正的鬼怪是一种更危险的存在,介于虚幻与现实之间,还能引发种种超自然现象。” “总觉得……” 知真姐欲言又止。 “很难相信?” “……嗯。” 女人微微颔首,一头漆黑的长发伴随着她的动作小幅度摇曳,她将身子往前靠拢,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问道: “而且,照这个说法,冬生就是捉鬼天师啰?和道士和尚一样?” “差不多吧。”岑冬生笑了起来,“准确来说,叫作‘禁师’,或者‘咒禁师’。‘掌教咒禁生,以咒禁祓除邪魅之为厉者’……听说过这个词吗?” 安知真摇了摇头。 “但我觉得,你好像和一般人想象中的……呃,不太一样?不是应该念经做法,用符咒什么的吗?可你刚刚……” 完全用的是纯粹的暴力手段吧——知真姐的眼神明显在说明这个意思。 要是岑冬生自称是隐世的武林高手,或是退役兵王都更像一点。 “对付不同的敌人,自然得用上不同的手段。” 岑冬生微微一笑。 对付被丙等鬼怪附身的食人鬼,用物理手段消灭确实是最方便的,毕竟它们一旦融合就分不开了;在这一领域,旧时代的警察军队依然能起到作用。 可对于庞大的鬼怪种类群体,过去的方式仍显得太局限;若是想对付“鬼怪”本身,只能让适应新时代的禁师们来。 即使不考虑咒禁,单凭禁师们所使用的真炁,这种由人体内的“阳炁”升华而来的能量,天生便是鬼怪们阴炁之躯的克星。 顺便一提,所谓“阳炁”,并非单纯物理学上的热量定义,而是存在于冥冥之中的阴阳平衡中的一极——就算能唤来凛冬、制造极寒的禁师,他所使用的仍然是升华的阳炁。 “鬼怪或是禁师,他们的确拥有着某些领域有着超出现代科学认知的力量……” 在安知真开口回应前,岑冬生举起手阻止。 “我知道,知真姐迄今为止还是对我说的话将信将疑。口说无凭,正好,眼下就有一个重量级证据,摆在我们面前。” 他的手伸出一根指头,指向窗帘。 “知真姐,你注意到了吗?现在……真的很安静。” 两人都没有再开口说话,房间里不再有声音,连墙上挂钟指针走动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正因为如此,外界的沉默被衬托得愈加诡异起来。在这个房间之外——走廊,楼梯,乃至整个小康楼,简直像是一座坟墓,没有传出半点声响。 “……是啊,真的很安静。” 安知真微蹙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 “走廊上发生了这种事,都有人死了,周围的邻居们却一点反应都没有……我本来还以为他们是都躲起来了,看来没有那么简单。” “嗯。知真姐,你听不到人声的理由很简单。” 岑冬生说。 “因为,我和你现在……已经身处于另一个空间了。” “……什么?” “‘鬼屋化’现象——将一部分人从某片地区卷走,隔绝在另一个与原本世界不相交的异空间里。这里,已经不是现实了。” 岑冬生再一次指向窗帘。 “不相信的话,就请打开窗户看看吧。” …… 安知真拉开窗帘,往下俯瞰。 入眼所及之处,司空见惯的景象消失了。她看到的不是夜色笼罩下的楼房与远方的城市,而是“黑”——一种纯粹的,浓烈的黑暗笼罩天与地,宛如宇宙、好似深渊,看不到半点光亮。 城市消失了。不,准确地说,是“现实世界”消失了。 她的表情从惊愕、不可思议,再到恍然,仿佛在短短时间内接受了这一切。 “原来如此,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 第十章 鬼屋化现象 “愿意相信了吗?” “……嗯。亲眼见到这样震撼的景象,就算不想相信,也只能不得不承认了吧。” 安知真拉上窗帘,将窗外广袤无垠的黑暗遮挡在外,重新走回到茶几前坐下。 “整座城市都消失了,真是大场面。” 她叹了口气,喝咖啡压压惊。 “准确地说,是我们消失了,而不是城市。鬼屋的力量还没有庞大到这种程度。”岑冬生说。 足以覆盖一整座城市的“鬼屋化现象”,这得是鬼王出世的征兆,起码在如今这个年代,是不可能出现的。 “但这样一来,知真姐也应该能理解了,眼下外界人没办法帮助我们,现代科技难以突破两个世界的藩篱。在世人眼里,我们就是一群人间蒸发的倒霉蛋。” “那……我们应该怎么做?” “只能靠我们自己,从内部脱身。” 如果在他生活的未来,在拥有稳定秩序的大区城市内,一旦出现鬼屋化现象,就会立刻被侦查到,情况会在短时间内得以控制。统治机关将集结专业的咒禁师队伍,派遣他们进入鬼屋,剿灭核心,救出幸存者…… 这便是他所在的祓除科的工作。 但在缺乏完善的警报机制与祓除流程的今日,一旦被卷入其中,就只能靠运气了。 这是一种生还率极低的残酷考验,但对于那些天生具备才能的人来说,亦是一种机遇;某次不幸的撞鬼事件,却让某个人从普通人成为咒禁师,从此崛起……在第一次浪潮席卷世界的前两年,类似的例子不胜枚举。 “冬生,你有逃出去的方法?” 安知真眨了眨眼。 “嗯,我有。” 对他来说,这一流程再熟悉不过。 “那……我可以和你一起走吗?” “当然。”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些微笑容。“我来,就是为了救你出去。” …… 在行动前,岑冬生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对安知真说道: “先休息一会儿吧,别着急。为了逃生,保留充沛的精力和良好的休息是有必要的。” “……那你呢?” “我是习惯了,而且身为禁师,有自己的休息方式。”他随意摆了摆手,“不用在意。” 见他的表情不像说谎,安知真点点头,起身准备回卧室。 “那我去睡了。” 在关上门前,知真姐又转过身来,她在门沿边只露出小半张脸,语气轻柔: “今天真是谢谢你了……晚安,冬生。” “嗯,晚安。” * 距离早上还有四个小时。 既然身处鬼屋之中,就算到了“第二天”恐怕也不会天亮。不过正因为如此,才要保持相对稳定的作息,紊乱的生物钟可能对作战状态产生影响。 岑冬生盘腿坐在沙发上,一边通过冥想弥补精力,一边思考着接下来的行动策略。 要带上安知真,两人一起离开这个地方。 大腿还没养成,不可能将希望寄托在对方是否会在关键时刻觉醒命禁上,他只能靠自己。 根据他的经验,祓除鬼屋的一般流程主要就是围绕着如何寻找核心,而核心往往会伴随着最强大的那头鬼怪一起出现。 就像打游戏下副本,杀完boss得到奖励(核心),副本就会自动消失。当然,现实中的鬼屋会残留一段时间才会自然消解,具体时间根据自身的强度而定。 问题在于,他不确定对方的等级。 “如果是拥有‘空间操作’能力的甲等鬼怪,那可能真的有点难办了,鬼屋是它们天生的地盘,所以才会有个‘屋主’的别名。” 理论上,一个成熟的、且能力偏向于正面战斗的甲等咒禁师,是有机会独立驱除甲等鬼怪的,但岑冬生的问题在于……他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 距离他得到《虎魔披身》才过去了一周,连“第一重异能”都尚未觉醒,能依靠的只有人仙系强大身体素质,与高等级咒禁带来的充足真炁量,能做到何种程度是个未知数。 “说到底,这次的‘鬼屋化现象’究竟是如何形成的?” 对岑冬生而言,这的确又是一次出乎意料的发展。 鬼屋化现象不会平白无故发生,一般是某地有天然的阴炁堆积,导致出现了强大的鬼怪;或者是某种咒禁和禁物的所在地,产生了能吸引大量阴炁的磁场。 “量变产生质变”,阴炁汇聚之地,会将现实拖拽入另一个世界。 但距离他搬入小康楼,已经过去快两个月,岑冬生毕竟不是普通人,这两个月里,若是真有以上两种情况存在,他觉得自己不至于一点儿发现都没有。 “天然聚阴地的可能性可以排除,剩下的就只有……最近这段时间,有外来的无主禁物进入小康楼吗?” 岑冬生思索片刻,始终得不到答案,只能暂时放在一边。 …… 一夜无话。 “叮铃铃!” 清晨,定好的闹钟响了起来。在尖锐刺耳声音的催促下,卧室方向传来慌慌张张的“砰咚”声。 岑冬生缓缓睁开眼睛,望向那边,沉声开口: “知真姐,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在挑衣服,不小心撞到脚了……” 呃,这又不是出去逛街。他想。 “抱歉,我太紧张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在我家过夜……早上一起床,刚想出房间,才想到你还在家里,而我连衣服都没穿好。” 她的声音中透着些许羞涩。 “稍等一下,我会尽快换上适合行动的衣服鞋子。” …… 岑冬生打开客厅里的灯,随后听到卧室的门再度被推开了。 他转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眼前一亮。 正如她自己所说,今天的知真姐换上了一身适合运动的装束,清凉的无袖短衣和勾勒出笔直双腿的白色针织裤,身后一头流丽黑发束成长马尾披在身后。 和平日里都市丽人的气质有所区分,今天的安知真一副活力女孩的打扮,简直称得上青春洋溢,看不出年龄。 “看呆了?” 见他不说话,安知真微微偏了一下脑袋,笑呵呵地问道。 “是有点。” 岑冬生老老实实地点头承认了 “很好,那在挑衣服上我就没算白费功夫。” “嗯,我本来还以为鬼屋里没有太阳……”岑冬生说,“不过看看到知真姐这身打扮,就觉得哪怕不需要太阳,也已经很耀眼了。” “哈哈哈,真会说话,你很擅长讨女孩喜欢嘛,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讨女孩喜欢?讨上司喜欢!他在心里吐槽。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可是社畜的求生之道,一点儿都不夸张。毕竟在强者为尊的咒禁师社会,当老板的是真的有本事把下属脑袋拧下来的。 见她今早起来的情绪状况还不赖,岑冬生忍不住说道: “你对怪事适应得还真快,知真姐。” 从普通人到知情者,在残酷的世界面前,能爽快地接受真相并适应着活下去,这同样是天赋的一部分。 “总不能受人保护还哭哭啼啼的,让人看笑话。我还是想保留一点点属于姐姐的尊严。” 知真姐微笑着回答。 “冬生,带我走吧。” * 走出房门,明明是晨间时分,外头的走廊却还是一片漆黑,这个世界陷入了永恒的深夜。 这边的一排房间里都没有人,是处于另一个世界的倒影。唯有天上的月光,清冷地照亮着小康楼。 他们来到楼梯间,沿着旁边的消防通道往下走。在下了一层后,知真姐似乎注意到了什么,一把拽住了走在前面的岑冬生的袖子。 “等一下……” 她指了指楼梯下方,一脸紧张兮兮地压低嗓音。 “那是什么?是不是要躲过去比较好?” 岑冬生默默注视着这一层的长廊,一个白色的影子轻轻飘了过去,在淡淡的月光下散发着朦胧的光辉。 随后又是一个,再是下一个……白色影子们成群结队,排成行列在走廊上飘过,密密麻麻地挤在狭窄的通道上,就像下班时分的办公楼。 这些白色影子看不清五官,只能从体型上勉强分辨男女老少,有的体型轮廓淡到几乎要分不清,仿佛和周围的同类融合在了一起。 “丁等鬼怪,最低级的浮游灵。” 岑冬生回答道。 “它们往往成群结队出现,受阴炁吸引,同时自身释放气场,被这群东西包围的话,人会很快产生虚弱感,因为它们会不断汲取活物体内的阳炁。” “……最低级吗?” “是的,连自身形象都无法凝聚的它们,其实没有杀人的能力,只要不是一直待在它们的气场中就不会死。见到后早点逃离或者避开就好了。当然,本身气血衰弱的老弱病残撞上了,还是有几率出事的。” “你真了解啊……” 知真姐感慨道。 “嗯,稍微看过爷爷留下来的书籍。昨晚和你说过。” 虽然与知真姐科普鬼怪和禁师的知识时他并未吝啬,但那些涉及到未来的内容,他自然是只字未提。 如此一来,知真姐以后可能会怀疑自己的情报来源……为了防范于未然,岑冬生给自己编造了一个虚假的过去,说自己在福利院的时候,和附近的一个老爷爷关系不错,在对方去世前,他还从老人得到了一本记载着种种知识的古籍。 在“第一次浪潮”方兴未艾之时,有一群继承了古代咒禁师传统的人利用祖辈们流传下来的对付鬼怪的技巧,占据了一定的早期优势;但这种优势在禁师社会中很快消失了。 在天生强大的命格与不断涌现的全新咒禁面前,传统成了笑话;至于对付鬼怪的经验,人们很快就会总结出比古书上的记录更科学有效的系统性方法。 岑冬生编造了这一身份,只是能让自己的“知识”来源更合理。 他望向紧抓着自己袖子不放的女人。 “知真姐,你要不试试和它们接触?” 岑冬生当然可以用真炁轻易摧毁这群挡路的鬼怪,但他觉得还是让知真姐开始习惯鬼怪的存在会比较好。 “不用害怕。就像我说的,它们没有立即夺走或是攻击人类性命的能力,如果有个万一,我会帮忙。” 我是安知真的引路人——这么想的话,总觉得自己有点得意起来了。这可不好。 “……我知道了。” 知真姐显然理解他的用意,没有拒绝。 …… 站在走廊与楼梯间的交界处,女人将手放在胸前,手掌覆盖着的饱满轮廓因呼吸而微微起伏。 安知真盯着前头距离自己不过一米的白色影子,几乎是从她眼皮底下飘过。她克服内心的些微不适感,睁着眼睛,往前踏出一步—— “……” 迎头撞上了白色影子后,安知真的身体直接从浮游灵穿了过去。 在接触的刹那,她觉得自己好像正在走入一场又湿又冷的雾气中,浑身湿漉漉的,肩头沉重。 有种生命力被剥离的感觉……但并不强烈。 “看来,冬生在这方面的知识都相当准确。” 女人心想,再次往前快速走出几步,将白色影子甩在身后,最后重新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安知真回头看去,浮游灵们继续着自己的行进轨道,并没有理睬她。 “哦。” 岑冬生在一旁拍手鼓掌,鼓励道。 “做得很好。你会慢慢开始习惯的。” 女人因他的赞扬露出微笑。她下意识抚摸着自己的马尾辫。 “……其实,我还是觉得心中没底呢。要是我能和冬生你一样,拥有和鬼怪对抗的力量,就不至于紧张了。” “你会有的。” “会吗?” 安知真要是成不了禁师,那可真是天大的玩笑了。 “当然。不过不是现在。” …… 沿着楼梯继续一路往下,他们很快来到了一楼。 “我好像听到了声音……又是鬼吗?” 在即将踏出大门口之前,安知真再一次停下脚步。 “不,是人。” 岑冬生望向天井中央的花坛。 被无止境的夜色笼罩着,那个地方聚集起了十来个人影,嘈杂的响动从那个方向传来。 他没有感觉到阴炁,都是活人。 “看样子,被‘鬼屋’卷进来的不止我们。” 岑冬生微微眯起了眼睛。 第十一章 开端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个身穿西装提着公文包的男人正在原地踱步转圈,看起来焦躁得很,一边还在不停地看手上的腕表。 “这都几点了?天还没亮?怕不是日食了。” “哪有这么久的,我们还得上班。” “现在还上什么班啊,”穿着睡衣就跑下来的年轻女性吐槽道,“你们就没发现自己旁边的邻居都不见了吗?这都什么事啊。” “对,是不见了,我还以为都是出去了……你们也是?还有,我电话也打不通了,太奇怪了吧。” 几个人面面相觑,都是一脸迷糊。 他们显然都注意到了如今状况的不同寻常,只是还不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 直到有一位老人颤颤巍巍地开口: “你们,你们难道没有注意到那些白色的影子吗……” “什么东西?” “我们也,也看到了,一群白色的影子从我门前飘过去……”一对夫妻中的丈夫开口说道,他脸色煞白,看起来还是惊魂甫定,他身边怀孕的妻子更是腿软到只能坐着了,“我和老婆两个人躲在屋子里,等它们过去好久才敢出来……” “我也看到了!看得很清楚,不是鬼火,是像人又不像人的东西……”又一个人说道,他抓着自己的头发,还是一脸的不敢置信,“那是鬼吧?” …… 岑冬生和安知真站在天井不远处的楼道门口,观察着这群人的反应。 过了好一会儿,知真姐才开口: “我还以为只有我们俩被卷进来了……” “不,起码最开始的周小姐就同样是受害者。她应该是在小康楼内部开始‘鬼屋化’后不久,被某个鬼怪侵占了身体。” “是吗……” 安知真神色沉重地吐出一口气,她转过头来,轻轻开口: “冬生,我可以帮他们的忙吗?” “嗯,当然。” 不出意料的提问。岑冬生回答得也很干脆利落。 “……不会让你觉得麻烦?” “反正就算想离开鬼屋,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做到的事,我本来就是想下来看看情况。”他耸耸肩,“如果知真姐你能帮我安顿好这些人,对我来说也算免去了一定麻烦。” 他们祓除科行动小队的人,之所以要救出鬼屋中的幸存者,除了出于人道主义考量,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避免现场人员的麻烦。 在凄怨和极端痛苦中死去的人,地点又是在鬼屋这样的阴炁聚集之地,十有八九会成为新的鬼怪;更不用说高等级鬼怪本就有把人类魂魄转变为同类的能力;这些新生鬼怪同样可能成为阻碍。 当然,和一线成员的自身性命安全,以及得到核心祓除鬼屋的目标相比,优先级相对来说较低,只能说是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会救,救不到也只能各安天命了。 “真的吗?我可以帮上你的忙?” 知真姐眼前一亮,她双手合十,露出很高兴的神情。 “我还以为自己只能受你保护,还觉得有一点点沮丧呢。这样看来,我还是能派上用场的。冬生,你想办法解决鬼屋,我把剩下来的人聚集起来,保证他们不会乱跑,来拖你后腿……怎么样?” 岑冬生点点头,“那你打算怎么做?” 安知真思忖片刻,又问道: “你觉得从这里出去需要多长时间?不用太准确,估算一下就好!” “要在小康楼里找到核心鬼怪的下落,在没有线索的情况下只能用最笨的办法,一层层楼,一个个房间排查过去……” 岑冬生没有隐瞒,依照经验估算了一下时间。 “大概五个昼夜到一周之间。” 要是有个“鬼仙系”——擅长侦查感知的咒禁师在场,能大大提升搜索的效率,这就是队伍和伙伴的意义。 很遗憾,他现在只能靠自己。 “我明白了。” 安知真微微颔首,看起来挺有自信。 然后,她独自一人走向人群的方向,一边拍了拍手,一边提高音量开口道: “大家!看这边。” …… “安医生,你来了!” “安医生!原来你也在,太好了……” 聚集在这里的小康楼住户们大都认识她,因为她人缘确实很好,这会儿几个曾受过她帮助的人主动围上来询问。 “安医生,你知道这是什么状况吗?” “天色异常,楼里还有遇到了奇怪的东西,像是闹鬼了……” “我们该怎么做……” 西装男看着被黑暗笼罩的大门,他咬了咬牙。 “不能老是呆在这儿,我想出去看看情况。” “不行。” 安知真的态度超乎寻常的冷静,她开口的瞬间,仿佛就蕴藏着某种镇定人心的力量,让周围人愿意倾听。 “我们暂时出不去了,并且,也不会有人来救我们。” “出不去了?什么情况?” “有人试着去推门吗?” 包括西装男子在内,不信邪的几个人走向门口。 但无论如何他们努力,那扇紧闭的小区铁门都纹丝不动,而透过铁门间的缝隙,他们看到的是—— 宛如深渊般不见底的暗黑。 岑冬生已经警告过她,对于身处鬼屋内部的人来说,其边界是难以逾越的,相当于是两个相位空间的交错处,就像一个深层的漩涡。 普通人一旦踏足其中,可能会发生难以预测的危险……… 不过,具体来说是什么呢? 安知真一边思考着这个问题,一边走到人们附近,她从旁边的草坪上随手捡起一块鹅卵石,然后朝着铁门外丢去。 “……” 没有任何反应或声响,那颗坠入黑暗的鹅卵石,就这样消失了。 “看到了吗?我们已经被关在了这个地方,并且,外界人也不可能来救我……至少普通人不行。” 有人悄悄咽了口唾沫,只能听安知真的声音在他们耳畔中静静响起。 “那该怎么办……” 在安知真继续说下去前,黑暗之中突然起了一阵风声。 哀怨的、仿佛哭泣般的声音,白色的影子从一旁的三楼中飘出,成群结队的浮游灵在空中组成了一道半透明的桥梁。 “那、那是什么?” 之前只有少数几个人见到过鬼魂的存在,他们还怀疑自己的眼睛,但是现在,在场所有人抬起头后,都看见了这诡异的一幕。 人群之中还有小孩和孕妇,接二连三的尖叫声顿时此起彼伏,本来就弥漫在人群之中的慌张情绪一下子被引爆了,有人想要逃跑,有人想要找地方躲藏—— “大家,先冷静一下!” 安知真率先迈步出发,走向不远处飘落下来的白色影子,在人们惊恐的目光注视下,她整个人直接从鬼魂中走过。 “别害怕,看见了吗?只要不靠近,这些鬼就会不伤害人。” 她转过头来,面色不改地向众人做出说明。 ……习惯得还真够快的,抱着双手站在不远处的岑冬生心想。 “没有危险……?” “是的,这些白色的影子的确没有危险。但是,这栋楼房里藏匿着更危险的东西。” 她再一次提高自己的音量。 “一个人躲起来是不行的,万一被发现就糟糕了!我们应该团结起来,一起行动,避免独处。然后,等着专业人士来处理。” “处理……?你,你刚刚不是说……” “是的,外面不会有人来救我们。但我们的运气很好!就在小康楼里,正好有人能解决这起灵异事件。” 知真姐手一挥,指向了不远处的岑冬生。 面对众人的注视,青年态度随意地点了点头。 …… 安知真在恰当时机做出的行动与发言,暂时控制住了局面,即使浮游灵们就在不远处飘荡,但终究还是没人离开,全都下意识聚集在她的身边,听她讲话。 “是,最长的话,大概要等上一周到一周半的时间。” “但、但是……你不是说,这个屋子里还有鬼……” 问话的人满脸紧张。 “所以,我们首先要做的是冷静下来,问题一个个解决。” 虽然同样是第一次被卷入鬼屋事件中的受害者,但在众人面前,知真姐表现得却像是经验丰富,给人以可靠感;她竖起一根手指,有条不紊地说明着接下来的计划。 “第一件事,聚集在这里的人从附近房间把需要的东西搬过来,搭起临时营地。在这一周里,我们都要在这个营地里,集体行动。” “第二件事,组织人手搜查、巡逻和站岗。如果楼里还有剩下的人,就让他们一起到这里来,独自躲藏太危险了。” “第三件事,幸好我们楼里有小卖部,生活物资同样需要集中起来统一管理。不过大家不用担心这一周时间会饿肚子,并不是所有人都被卷入这个地方,物资绰绰有余。” 随后,她将手攥紧成拳,像是在为在场所有人加油鼓气。 “剩下的,就是耐心等待了,只要大家齐心协力,我们就能渡过这场难关。” …… 岑冬生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他本来已经做好准备,如果有人反对知真姐,或是跳出来碍眼……他就会“露一手”,震慑住人。 但知真姐安定人心的语言艺术显然很有用,再加上她过去留给人的好印象,三言两语间就让这群不幸的住户们冷静下来,且已经将她当成了主心骨。 应该说,即使在没有咒禁的情况下,她依然具备着某种特质,身为领导人物的特质。 听说由命格升华而来的命禁,能体现一个人的性格特质,以及能内心深处最大的渴望—— 《天魁权首》吗…… 岑冬生正在低头思索,突然看到一只白生生的手臂在自己眼皮底下晃了晃。 他抬起眼,看到知真姐正盯着自己。 “这样可以吗?” “当然。你做的很好。” 受到表扬后的知真姐顿时露出开心的笑容,看上去很满足。 “太好了,我终于帮上你的忙了。” “嗯。还有,我和你分开的时候,万一遇到危险情况……” 安知真选择把临时营地建在天井区域是个不错的选择。按照小康楼的中心结构,真有事发生他连楼梯都不用,直接蹦下来就好了,无论从哪个方向都能在十秒钟内赶到。 不过,还是不能大意。万一楼内藏匿着不止一个鬼怪,且分头袭击的话,被缠住的他可能脱不开手脚。 “你用这个联系我。” 岑冬生将一台对讲机塞到她手里。 “这是……” “对讲机。信号网络覆盖不到鬼屋内部,所以无法联系外界,这东西能应急。” “谢谢。” 见安知真小心翼翼地将对讲机收起来,岑冬生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开口了。 “还有,最后一件事。”他叹了口气,“对我来说,你的性命是最重要的,所以假如真的遇到紧急情况,请你先考虑自己的安全。”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要和那个以冷酷无情和理性主义出名的大人物说这种话…… 但是,一般人遇到突发危险,光是想着自保就很不容易了,会有人在短时间内想到要救助别人,并且制定出详细的方案吗? 就像他之前所困惑得那样,历史中真正的安知真与他预想中不太一样,有点……好心过头了。 “最重要……嗯!我明白了。” 知真姐笑得更开心了,一双明眸就像弯弯的月牙。 她明明大部分时候看起来都很成熟,偶尔却会在自己面前展露天真的一面。 ……可爱到让他有些心神不宁。 岑冬生摇摇头,转身离开。 “行吧,你心里有数就好。我开始排查了,就从这边的一楼开始吧。有结果再通知你。” “欸,现在就开始吗?不休息一下?” 岑冬生朝身后的她摆了摆手,向着楼梯入口走去,步履不停。 第十二章 陌生的咒禁师 于是,就这样—— 虽然小康楼内部的“鬼屋化”出人意料,但由于岑冬生和安知真两人分工明确,被卷入的住民们全都幸运地活下来了,并且平平安安度过了第一天,第二天,然后是第三天。 岑冬生按照他过往的工作方法,脚踏实地,一步步将排查范围从楼层东面拓展到西面,南面……中途遇到任何有可能伤害到临时营地成员的鬼怪,就会被他随手清理掉。 到现在为止,除了浮游灵以外,他还没遇见过其它鬼怪,这点其实还蛮不同寻常的。 既然聚集而来的阴炁已经足以扭曲空间,鬼屋内自然不可能只有最低级的鬼怪;就算核心鬼怪往往会选择在暗中隐藏自己,理应会有其它鬼怪徘徊,但算上最开始附身周小姐的孤魂,这才一例。 依照他的经验,属于“不正常的稀少”。 这似乎验证了他的猜测:这次鬼屋化的确是短时间内发生的突发事件,是某种“外来物”流入楼内所导致的骤然变化,因此还来不及诞生寄居在此的鬼怪。 再加上知真姐早早将幸存者们都聚集起来,所以他需要对付的,只剩下那个与核心相伴的鬼怪,倒是方便。 而伴随着时间一点点推移,他终于抓住了核心留下的蛛丝马迹。 …… “这间屋子……” 岑冬生站在屋门前,盯着门梁上挂着干枯的艾草,贴在门板上脱胶的春联耷拉半边。 好像有一丝阴炁从门缝内流淌出来。十分微弱,一直靠近到了这个距离,他才隐约有所察觉,甚至还不确定。 鬼屋中的世界无疑是现实的倒影,其中映照出的景象虽说未必都是一比一复刻——可能会出现“映射不完全”的状况,或者受鬼屋内特殊环境影响而产生异变,但两个世界的信息线索仍可互通。 这对从事祓除鬼屋工作的他而言是个很重要的知识点,只要别上了狡诈鬼怪的当就好。 岑冬生将手放在门把手上。 他当然没有钥匙,但这个问题不用细想…… “咔啷。” 手腕稍一使劲,门把手连带着后面的铁门一起被巨大的劲道扭到歪曲,留下漩涡状的伤痕。 岑冬生一脚把门踹开。 “说起来,这地方总觉得有点眼熟啊。” 他偏着头,仔细回忆了一下,然后想起—— 这不就是那位林阿婆的家吗? 在“鬼屋化”之前,他和知真姐来过这个地方,还帮老人家搬了家。 他走入房间,将内侧的木门拉开,在这间黯淡无光的狭隘室内,最显眼的就是那张供桌。他在这张桌上看到了燃烧殆尽的白色蜡烛,和被阴翳覆盖的遗像。 考虑到周围一片漆黑的环境,鬼屋内的天气近乎永夜,这一幕看上去确实挺诡异的。 但岑冬生心中缺乏波动。他唯一在意的是,自己所感受到的那股异样的气息,非常淡,稀薄的空气……就在供桌下面。 岑冬生很有礼貌地向遗像合掌问了个好,然后蹲下来,将手伸进去摸索了一会儿。 “这是……” 他拿出来的东西,似乎是个钱包。 稍微翻了一下,里面除了几张照片,唯一值得在意的是一张合照。 站在中间的青年约莫二十五六岁,留着偏长的分头,一手揽着位比他年纪大上十岁的大叔,两人都是乐呵呵的,可能是因为表情的缘故。一眼看上去就给人觉得“臭味相投”。 而站在边上的女人年纪在三十岁左右,与两位同伴保持了一定距离,她穿着素色的裙子,脸上不施粉黛,然而手上和脖子上却挂满了金银首饰。长相虽然和知真姐那个等级的大美人有着差距,但也还称得上端正耐看,只是面部表情相对寡淡。 三人的背景是在一家摆满了乱七八糟古玩首饰的店铺里。 岑冬生盯着他们的脸看,有种微妙的感觉。 和相似的人打交道多了,偶尔就会产生一种直觉:虽然没有成体系的判断,譬如像福尔摩斯一样靠鞋子上的泥点就判断出一个人的职业,但这种感觉同样值得信赖。 就比如现在,岑冬生就觉得这群人从事的恐怕不是普通人的职业,有种与阳光下的社会格格不入的气质。 换而言之,就是不安定的危险分子,可能是黑帮打手、雇佣兵、杀手或是诈骗集团之类的人。其中,这女的长相还有点眼熟,总觉得哪里见过,但又觉得不像是同一个人…… 他思考了一下,没有得到答案。可能是前世见过的咒禁师,但既然印象不深,就不是值得注意的大人物,甚至大概率不如现在的自己。 但这张照片上的氛围,加之皮夹上残留的气息,说明这很可能是咒禁师的持有物,起码是相关人士。 不过,它为什么会掉落在这里?这里不是林阿婆家吗? 岑冬生回忆起了一件事。 …… “您之前不是说,要等您孙子回来吗?” “是啊……就是因为他来过了,说了不打算在这住,那我也没啥可留恋的。” “来过了?” “就在一个星期前。我记得当时……” …… 原来如此。 岑冬生将照片抽出来,心想,总算有了点线索了。 * “辛苦了,安医生。” 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笼罩下,临时搭建起来的帐篷里,星星点点亮着灯光,坐在营房内休息的怀孕的女人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看着正在桌前忙碌计算和安排将近二十人生活物资的安知真。 “我不辛苦。真正辛苦的另有其人。” 女人随口回答。她没有抬头。 “你说得那个人,是岑小哥?”孕妇有些好奇地问道,“他真的能解决异变……啊,别误会,我不是不相信他或者安医生的意思,我是好奇他到底是什么人?道士?和尚?还是说政府派来的?” “不知道呢。” “欸,你和他不是关系很要好嘛,那天我老公还看见你们俩在花坛边上聊天……” “男人嘛,总有秘密的。”安知真轻呼了一口气,将笔放下,似乎工作告一段落了。她笑着望向孕妇,“你回去休息,我记得你的临产期就在最近吧?” “……是的。” 对方再次开始抚摸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眉眼间有说不出的忧愁。 “本来都已经做好准备了,老公连假都请好了。没想到会遇上这种事……” “别太担心,这一周内就会解决。” 安知真正安慰着人,听到营帐外头传来有人喊她。 “安医生,快过来!外面有情况!” …… 和几个住户一起来到门口,望向异变发生的地方,她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这是……” 门外如海洋般静谧、酝酿着的黑暗中,荡起了圈圈涟漪,仿佛正在发生什么变化。 “什么情况,安医生?” 有人担忧地问道。 “我们都不敢靠近了。” “看样子,可能待会儿会有人进来。” 岑冬生和她提起过,被封锁在鬼屋内部的人“按照常理”很难出去;但如果是从外部进入,相对而言没那么困难, 有顺着阴炁聚集处的指引主动进入的方法,也有可能是新的倒霉蛋被卷入其中。 安知真拿出对讲机,向岑冬生报告了一句,随后便静静地观望着。在众目睽睽之下,数秒钟后,黑暗中荡起的涟漪里,走出来两个人。 一个身穿素色长裙的女人,面容冷漠;一个年纪三十五岁上下,双手插兜,头发乱糟糟得像鸟窝,有种不修边幅的感觉,男人视线四下逡巡,看到安知真等人,满脸笑容地朝他们走来。 “你们是住在这里的住户?” 他问道。 “对。你们是……” 男人没有回答,而从她身边走过,在临时营地内转了几圈,一边观察,一边啧啧有声地发出感慨,一点儿没把自己当外人。 “这个营地,还真是有模有样的。”男人转过头来问道,“你们自己自发建的?” “这位先生,你们到底是……” “我们都从外面进来了,这还猜不到啊。” 对方叹了口气,伸手指了指上空。 “你们身处的这地方呢,叫作‘鬼屋’,实际上你们已经不在现实世界了。我不知道你们被关了多久,不过都搭起营地了,应该有注意到自己已经出不去……” 注意到面前这群普通人的神情虽然紧张,听到的话却没有露出惊讶或错愕,男人眯起了眼睛。 “……这栋楼里正在不断发生怪事,你们可能已经感觉到了。另外,你们中应该有人有撞鬼的经历吧?怎么样,能和我说说看吗?” 身穿长裙的女人走过来,她的每只手上都配着好几个银镯、脖子上金、银、玉缀连而成的璎珞,行走起来叮铃作响,语气冷淡地接过了男人的话题。 “你的话太多了,先说正事吧。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孔银莲,这位是邓荣,我们是来救各位离开这个地方的。” “你们也是吗?” 有住户忍不住开口。 “‘也是’?哦,这么说,除去我们之外,还有别人?” 邓荣还是一脸笑呵呵的,只是眯起的眼睛中闪过精光。 …… 突然出现的两人引发了一阵小小的混乱,不过在听说他们的来意之后,除了安知真以外的住户们都挺高兴的。 在他们看来,之前是一个人,现在又多了两个,解决灵异事件的概率肯定增加了,这不是好事吗? 邓荣和孔银莲两人在营地转悠了两圈,随意找了个僻静无人的角落说悄悄话。 “怎么办呢,人有点多啊。” 邓荣点了根烟,烟雾缭绕。 “我们只要把核心鬼怪干掉就行了吧。所以,得靠你来找到对方的下落了。” “你还真想救人啊。” 女人漠然的目光透过烟气,盯着自己的同伴。 “哈哈,那当然……不可能。”邓荣笑着回答,“我们是来救同伴的,于文涛那小子,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没音信了。一群普通人,谁管他们死活,就算有倒霉蛋变鬼了,我们能随手解决。” 虽然男人这话已经说得足够冷酷,然而孔银莲的回答却变得更冷淡了。 “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你根本不关心于文涛的死活,只是想拿到他手里那件禁物罢了。” “哈哈哈,”邓荣一边抽烟一边大笑,随后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别这么说嘛,禁物本来就是我们三人一起拿到的,还在考虑是自己拿着用还是找鬼市商人出手呢。只不过我们俩暂时有事脱不开身,才先让他拿着货回来,现在这小子出意外了,那我们岂不是得想办法收回?物归原主嘛。” “出意外吗……” 她望着矗立在黑夜中,朝着地下的人们投下大片阴翳的居民楼。 “的确有可能。这处鬼屋,说不定就是因为那件禁物诞生的。” 禁物本身是招来阴炁之物,若是被禁师炼化就会失去这种效果。只是那东西效果特别,他们还没想好是自己用还是出手,所以才让它维持着原初状态。 本来有一个禁师看着,不至于产生“鬼屋化”。那人是他们中最年轻的同伴,不知为何在一周前失去了下落,至今联系不上。 “考虑一下吧,银莲。”邓荣将手上的烟蒂弹走,“反正我们想要拿完东西从这儿走人,也得做一样的事情。搜寻核心鬼怪的事,靠你了。” 孔银莲微微颔首,一条蜈蚣样貌的长虫悄悄从裙袖中钻出,攀附在女人的银镯上。 “虫”的体型蜿蜒,密密爬动的数百根肢足让人寒毛倒竖,色彩艳丽,浑身散发着宝石般七彩斑斓的光彩,只是轮廓虚幻。 七彩蜈蚣的甲壳朝两边敞开,如同翅膀。它振翅起飞,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黑夜之中。 “顺便……”孔银莲闭上双眼,沉声说道,“听这群人的说法,可能还有别的禁师在这儿。怎么办?” “先看看情况吧。”邓荣嘿嘿一笑,目光望向了那个站在人群中的女人。 那位有着一头漆黑长发的安医生,如此显眼,气质像水莲般濯清又妖艳,美得不像凡间之人。 她正在某个角落里和身材高大的青年说着悄悄话,两人的脑袋快贴近到了一起,看样子关系亲密。 * “看到了吗?就是他们。” 安知真向岑冬生示意那两个人的方向。 “他们和你一样,是那个……什么‘禁师’吗?” “嗯,大概是吧。” 岑冬生摸了摸上衣口袋,那张合照就放在里头。 他接到了知真姐的通讯后,立马从楼里出来,远远便开始观察两位不速之客。 时机恰当,也真是凑巧。 “那不是好事吗?要是有人拥有着和你一样的力量,对付起小康楼里的鬼怪就更容易了吧。” 知真姐认真观察着他的表情。 “但是,冬生……你看起来不太高兴?” “……” 素不相识的禁师们在同一栋鬼屋内探索时相遇,这算是好事吗? 禁师的社会,是弱肉强食的世界; 而鬼屋不止是危险的灵异地带,更是有着让人变强的资源。 所以,几个陌生人之间的关系,完全可能是同一个核心的争夺者——一群互相提防,甚至互相坑害的敌人。 只有在稳定的社会结构中,成为组织或集团中的一员,按照相应规定来分配利益,才能在一定程度上遏制这种竞争。 而在“第一波浪潮”到来之际,这世界上更多存在的,正是维持着残酷原始竞争状态的“三不管地带”。 “不说我,我看知真姐好像也不太高兴。” “啊,我只是……”女人眨了眨眼,“不敢随意对不认识的人放松戒备。我虽然不清楚禁师之间的事,但在最开始的时候,只是因为救了我的那个人是冬生,我才会全盘接受你说的话哦。” “……无论如何,你做得对。” 岑冬生说。 “实际上,这个世界上没有太多天生的好人、天生的坏人,但有的是侥幸得到力量之后放纵欲望、旋即堕落的人。在发现自己能随意操弄普通人的性命后,就会逐渐变得肆无忌惮,这样的例子不罕见,所以,别对咒禁师这个群体放松警惕。” “嗯……‘堕落’,‘肆无忌惮’,是吗。”知真姐若有所思地点头,“很合理,也符合人性。” 她抬起头,问道。 “那,冬生打算怎么做呢?” “先看看吧。”岑冬生说,“我想,他们会专门来到这里,踏足鬼屋,一定是有着不得不这样做的目的。他们会比我更着急,很快就会露出马脚。” …… 那张照片的主人,是林阿婆的孙子于文涛,同时,他大概率是一位咒禁师; 而今天进入鬼屋的两位不速之客……毫无疑问,正是那张照片上的两位同伴。 第十三章 圣人?独裁者? 邓荣和孔银莲……这两位不速之客,出人意料地能忍。 在他们来到鬼屋之后,又过去了整整两个昼夜,距离岑冬生和安知真定下的“一周之约”,只剩下两天。 这两个昼夜当中,这对一男一女的神秘咒禁师搭档,在营地里挑了一处帐篷住下。 女的几乎不和住户们交流,男的倒是偶尔会打听消息凑凑热闹。在大部分时间里,他们和岑冬生一样,沿着某个方向开始探索,寻找着核心鬼怪…… 或者说,他们真正想要的那个东西。 在见过那张照片,再将这两人的同伴与林阿婆的孙子联系起来,岑冬生已经将鬼屋诞生的缘由猜了个大概: 咒禁师于文涛出于不明原因,将某件未经炼化的禁物带到了这栋楼,这才在短时间内吸引了大量阴炁聚集,造成“鬼屋化”现象。邓荣和孔银莲两人,恐怕就是为了拿回这件禁物才来到这里的。 有关于这件“禁物”为何,岑冬生自然挺感兴趣。 禁师的实力组成分为三个部分,炁禁、咒禁、物禁。其一为基础,其二人人皆有,因而禁师又被称为“咒禁师”;但其三——即禁物,相对而言就比较罕见了。 不过,高等级的禁物同样在“三才之数”限制内,即一个禁师不能同时使用超过“3个”咒禁或物禁,所以感兴趣归感兴趣,他倒是没有特别在乎。 他只是好奇这群人的底细。 在这个浪潮刚刚兴起的年代,禁师的数量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大都是一群隐藏身份,暗中行动的人。 岑冬生很清楚,在让观察对方的同时,那两个人亦在观察自己。对那两人来说,和想要得到的禁物呆在同一个地方的陌生禁师,无疑是未知的风险。 他和两人见过几面,彼此态度友好打过招呼,还和那个叫邓荣的男人有过几句言语上的试探。 对面是经验丰富的老江湖,两边都没有漏出马脚。 岑冬生有一个优势,那就是他是重生者。虽然做不到全知全能,但对那些有数的强者,他还是有印象的;总之,好消息是这两人不在其内。 而他的劣势是…… “‘异能’。还是不行吗。” 岑冬生感受着体内真炁流动,微微叹了口气。 所谓的“异能”,即是每个咒禁独有的特殊能力,相比起诸如《虎魔披身》带给他的肉体层面的被动强化,每一种异能都是真正意义上的“神仙力”,是禁师们的底牌。 异能数目同样遵循“三才之数”,一旦学会了三重异能,便意味着对这一咒禁的完全掌握,抵达登堂入室的境界。 青年人的步伐不紧不慢,行走在幽深无人的长廊上。正好遇见前方飘过白色幽灵,他伸出铁铸般的手掌抓住浮游灵的躯壳,真炁鼓荡间,直接将对手捏碎。 浮游灵消散后化为一团流动的白雾,被岑冬生吸收进体内。阴炁一经炼化,体内的真炁流动又强大了几分。 “还是不行,看不到头啊。” 按照岑冬生的个人经验,“第一重异能”的觉醒还是相对容易的,所以他现在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几天里,他几乎已经将整栋鬼屋内的阴炁全都炼化干净了,体内的真炁量倒是实打实地涨了一截,然而却依然摸不着异能觉醒的边。 是因为作为特等咒禁组成部分之一的《虎魔披身》对真炁量的要求过高;还是说,存在某种特别的触发条件呢? 在确认这一点前,岑冬生不想轻启战端。 * 第六天的早上,小康楼的临时营地发生了一件事,让岑冬生的想法有所改变。 “哈啊……啊啊……好疼……!” 痛苦的呻吟声吸引了大家的注意,住户们走出帐篷,纷纷围拢过来。 他们看见一位孕妇痛苦地蜷缩起来,看样子已经临盆在即。她的丈夫无助地站在旁边,朝着众人投来求助的目光。 一个身影自人群中走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 “安医生,安医生,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老婆……” “我知道。” 安知真神色镇定。越是在危急时刻,领导者本人的心态对一个团队能否维持稳定就越重要,她在这方面的表现无可挑剔。 “情况紧急,我需要立即采取行动。但目前手边缺乏工具,只能用方式接生……会有一定风险,但我会尽我全力。” “我……我知道了,拜托你了,安医生。” 男人深深低下头去。 女人微微颔首。 “来,大家帮个忙,帮她抬到桌子上平躺下来。还有空的人,请帮忙准备热水,干净的毛巾和剪刀。” 随后,安知真走入帐篷内。等在外头的人焦急地团团转,听见她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跟随我的节奏,呼,吸,呼,吸,对,慢一点,深呼吸……怎么样?疼痛有缓解吗?别担心,你的身体已经为宝宝的到来做好准备。” 没有适当麻醉的情况下,正确的呼吸技巧是帮助减轻分娩痛苦的关键。 “手电筒给我。” 安知真利用手电筒仔细观察孕妇的宫颈扩张情况,在确认完全扩张后,她小心地引导孕妇用力。 “能感觉到这里的收缩吗?对,跟着我的节奏,慢慢来……” 一点一点地、婴儿慢慢被抱了出来,她用热水消毒一对干净的锋利小剪刀,并谨慎地处理了脐带。 检查婴儿的呼吸道是否通畅,轻轻拍打婴儿的背部以确保宝宝能哭出来,顺便还检查了孕妇是否有任何后续出血或其他并发症,确保母亲的状态稳定,在完成所有必要的初步检查并确认母子俩都安全后,她又拿起了另一条干净、暖和的毛巾将婴儿包裹好…… 不要说替人接生,平常大部分时间都是呆在实验室里的安知真,连临床手术的机会都没有,依靠的完全是教科书上的知识。 然而,她的动作却很果断,一点儿都看不出新手的紧张。 …… 数十分钟后,安知真从帐篷中走出,将怀中的婴儿递给他的父亲。 营地里传来了人们的欢呼声,新当父亲的男人千恩万谢,差点要给她磕头了;安知真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向他说明接下来要如何照顾自己的妻子和孩子的注意事项。 她的额头上沾满了晶莹的汗水,眼神中亦有疲惫,可更多的还是欣喜与满足。 岑冬生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从手术开始到结束,他都没有离开。 当安知真抱着那个孩子走出来的时候,天色仍是漆黑一片—— 可当周围昏黄的灯光落在她身上的时候,他却仿佛见到了某种神圣的光辉。 在这一刻,岑冬生心中的某块石头松动了。 哪怕和安知真相处了两个月,哪怕关系亲密到了能“姐弟相称”的程度,他仍心存疑虑。 他不相信自己看到的那个温柔可亲的姐姐,就是安知真的真面目,认为她一定有在隐藏着什么,或许是因为曾经的那个高高在上的统治者安知真的形象,对他的影响实在太过强烈…… 但在看到她抱着婴儿走出帐篷的这一幕,他感受到了一种复杂难明,却又十分强烈的情感冲击,简直像是宗教画中描摹的圣人。 他相信了,相信现在的安知真和自己印象中那个未来的她,真的不一样。 像这样尊重他人,热爱生命,深受周围人信赖和爱戴的好人,很难想象她在未来会成为一个冷酷无情的独裁者。 岑冬生的脑海里浮起种种念头,“过去的安知真”与“自己认识的那个安知真”,两种截然不同的印象彼此交错;“八年来的回忆”与“两个月的相处”,一幅幅画面在脑海中闪回。 像浪花来临前涌上无数气泡的海面,一时间,他心思之混乱复杂,只觉得言语贫瘠、难以形容。 * 离开聚拢一起的人群,安知真轻舒了一口气,独自一人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辛苦了。” 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一只手里拿着热腾腾的毛巾,递到她边上。 安知真转过头去,看到青年那张熟悉的脸庞后,露出欣然的微笑。 “谢谢你,冬生。” 她接过毛巾,擦拭着自己脸上的汗水。 “这种时候,只有你会关注到我呢。” “嗯,因为我一直在看着你。” “……” 知真姐脸红了。她干脆用毛巾盖住自己的脸庞,不让他看见,嘴里轻声嘟囔着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话。 “又是这样,突然袭击……真狡猾。” “嗯?你说了什么吗?” “我什么都没说。” 安知真的双手垂落下来,靠在椅背上的脊背往下挪动了半寸。平日里姿态优雅的她,这一刻看起来懒洋洋的,有些没形象,大概是真的累了。 “辛苦了。” 岑冬生在她身边坐下,双手抱着膝盖,望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六天之前,它落下后就再没有升上来。 已经快一周没有出现的黎明时分,想想还有点怀念。 “欸……我有什么好辛苦的?”安知真的声音从毛巾底下闷闷地透出来,“辛苦的是你吧?一直在忙着对付楼里的鬼怪,想办法让大家一起出去。” 不是“大家”,是“我和你”两个人。 但这个时候,这种话已经没必要再重复,彼此心知肚明。他只是平淡地说道。 “心急了吗?我的运气确实不太好,到现在还没有找到‘核心’的位置。不过,未探索过的区域已经所剩无几,想来明天就能……” “我不着急。” 安知真拿下毛巾,认真地看着他。 “就算超过一周也没关系,我会和大家说明的。但真正有危险的人是你,虽然很不甘心,但在这件事上我帮不上忙……你一个人,一定要当心,不要太拼命。” 岑冬生沉默了一下,微微点头。 “嗯,我知道。” * 时值深夜。 安知真抬手看了一下腕表,她的表情中充满忧虑。 按照前几天的惯例,一般说到了这个点,冬生他肯定早就回到营地,准备休息了。 可是今天,他晚了好几个小时还没回来…… 早上两人的对话,再一次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未探索过的区域已经所剩无几,想来明天就能……”他是这样说的。 该不会是因为马上就要到第七天了,为了完成“一周之约”,所以冬生他才决定不休息,打算一口气把剩下的区域全部推进完? “真是的,我不是和他说了‘不要太拼命,一定要当心’了吗……?” 安知真喃喃自语。 可不管如何急切、如何焦虑,只有这件事,她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帮上忙的。 她更不可能回到楼里去找他。万一遇上鬼怪,“身为普通人”的她只会成为冬生的累赘。 女人在营地内原地踱步了好几圈。在叹了口气后,她只能无奈地回到自己的帐篷里去。 …… 这一幕恰巧落在了有心人的眼中。 蹲在角落里的邓荣弹掉手中的烟蒂,脸上露出愉快的笑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后,朝着营地走去。 “你去做什么?” 一旁的孔银莲冷漠地询问道。 “你找到‘核心’了吗?”他笑了笑,反问道。 “找到了。我有九成把握,‘核心’就是我们想找的‘那件东西’。” “那就好,看来我们还是要领先一步。毕竟有你的‘飞天蛊’在嘛。” 邓荣说道。 “不过,既然找到东西了,就得想办法解决那个岑冬生的问题了。我们总不能放着风险不管。” “所以?” “所以,我打算给这边加块筹码——比方说,‘一个人质’。” 男人咧开嘴角,他的嘴部有一瞬间变得尖锐凸起,就像鸟喙。 “你应该注意到了吧?那个人和那位安医生的关系很亲密,两人总是避开别人凑在一块儿。我和人打听过了,两人不是亲人,那男的两个月前才刚搬进来……所以,我猜他们俩是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正在搞暧昧呢。” 尽管是卑劣的手段,但身为他同伴的孔银莲显然并不在意。她在乎的是别的事。 “只是这样吗?” “哈哈,要是时间来得及,我可能也想做点别的……银莲,你可别放在心上啊。” “恶心。”孔银莲寒声道,“你和文涛两个人天天鬼混,我不在乎。但要是你因为管不住自己误了事,对计划产生影响,我就杀了你。” “哎哟,真可怕。” 邓荣摆了摆手,转身朝着目的地走去。 …… “安医生,安医生,我来找你了。” 站在帐篷外面,邓荣笑眯眯地说道。 他毫不意外地听到了诧异的惊呼声,和女人充满警惕的回答。 “时间太晚了,邓先生,有事明天早上再说吧。” “哎呀,那可不行,我这边可是有很~紧急的事……” 邓荣正打算拉开帘布的时候,旁边突然传来别人的声音。 “你想做什么?那里是安医生的帐篷!” 有人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朝他靠近,试图阻止。 邓荣的表情一下子冷了下来。 “吵死了。”他甩了甩手,“老子做什么,和你们有关系吗?” 男人的举动看似随意,然而在他手掌挥出的刹那,一股惊人的气流呼啸成形,朝着不远处飞射而去。 前来阻止的住户惨叫一声,整个人往后跌倒,胸口鲜血四溅。 那无形无质的空气经他之手,竟锋利得宛如刀片! 这时,营地里被惊动的其他人也都出来了,看到这一幕后,全都吓得僵在原地,不敢动作。 邓荣轻哼一声。他的脸上再度恢复笑容,转头朝着帐篷里说道: “安医生,安小姐,你的那位小弟弟现在不在吧?正好,我怕他误会,还是先让我们两人好好交流吧。” 他想要迈入那个帐篷——谁都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然而一时间竟没有人敢上前阻止,毕竟前一个试图当英雄的人,下场就在眼前。 …… 邓荣的笑容越发肆意,一把扯开帐篷的帘布。 但映入眼帘的不是想象中面带惊惶的女人,而是—— 呼啸而来的拳头。 大到不可思议的拳,裹挟着恐怖的力道,倒映在邓荣的瞳孔中,仿佛一辆当面疾驰而来的列车。 他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这记重拳就像一枚出膛的炮弹,毫不留情地撞向男人的胸口。 “咔嚓。” 周围的时间恍若变慢了,他清晰地听到了,体内骨骼破裂的清脆裂响。 帐篷中埋伏着的青年缓缓站起身。 昏黄的光亮自对方背后打来,高大强壮的身躯在邓荣的面庞上投落阴影,逼得他不得不仰视。 在那一刻,邓荣看到的是青年黑发之下,冷漠如铁的眼睛。 第十四章 “有的东西永远只属于你” “唉……” 小康楼“鬼屋化”后的第六天夜晚。 安知真一边为尚未回归营地的某人唉声叹气,一边拉开了帐篷。 然后,她看到了一个窝在角落里,黑漆漆的一大团人影。 知真姐起初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大声呼喊,直到帐篷内昏黄的光微微照亮了对方的脸。 那张脸,正是她刚才还在一直惦记挂念着的那个人。 安知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冬生?!你……” “嘘。” 岑冬生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同时将手指放在嘴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青年粗大的手掌贴在湿润的唇瓣上,传来粗糙又炽热的体温。安知真的身躯微微一僵,随后慢慢放松下来。 等岑冬生将手慢慢拿开后,她脸红红地压低声音问道。 “……怎么回事?” “我想设个陷阱,埋伏他们一手。” 岑冬生回答道。 “陷、陷阱?” “嗯。另外,今晚我可能要在这间帐篷里待上一晚。” “……” “整个小康楼内,剩下的探索区域所剩无几,为了带你离开鬼屋,我与核心鬼怪必有一战。但我不放心知真姐你一个人在营地,这地方不止有我一个咒禁师。” 他用一副严肃的口吻询问道: “所以,知真姐,接下来的时间里,和我呆在一起吧。在祓除鬼屋的时候,可能会冒一定风险,你愿意跟我来吗?” 听着他的话,知真姐的脸更红了。 “从、从今晚开始吗?真的有这个必要吗……不,我不是说讨厌,但是……” “知真姐,你不用在意。这个帐篷的面积足够宽敞,”他环顾四周,“我坐着就可以休息,睡觉的时候不会影响到你。” “嗯,嗯……” “另外,关于陷阱,也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假如他们没起坏心思的话,我们明天就能顺利离开鬼屋了。” 岑冬生心里想,只是这种可能性不大。 “……坏心思?邓荣和孔银莲吗?” 在他解释之前,安知真似乎已经猜出了答案。她拍了拍手,恍然有所悟。 “啊,我明白了。那两人有可能是想把我当成人质,威胁你吧?他们早就注意到我们的关系很好了。” “……嗯。”岑冬生缓缓点头。 老实说,这点他差点没想到。知真姐的头脑比他更敏锐。 他之所以从一开始就如此戒备,是那个男人的眼神带给他的感觉很熟悉—— “侥幸得到力量后便放纵欲望;意识到自己能随意操纵伤害普通人后,就变得肆无忌惮”……他向知真姐形容过的类型,用来放在那个男人身上,可以说再准确不过; 而他能一眼就看出这点,则纯粹是经验之谈。 在他的回忆里,自己已经是不止一次遇见过这类人。在有了稳定秩序后,他们在各大势力的统治范围内已经成了阴沟里的老鼠,不想人人喊打就得收起尾巴做人;但混乱年代往往会给予他们生存空间。 “其实还有……” “还有?” “知真姐没注意到吗?那个男的一直有在色眯眯地看着你。他对你心怀叵测。” 岑冬生握紧拳头,沉声说道。 “真让人不爽。” “这样啊……” 有些出人意料的是,知真姐对此的反应却很平静。 “你难道没感觉吗?” “当然有。”她说,“女性对于这种眼神是很敏感的。之所以大都情况下看似没有反应,不是因为窥视的人足够隐蔽,而是因为就算当面指出也毫无意义,只会在事后给自己带来麻烦,所以才装作不在意。” 安知真将手叠放在自己的胸口上,轻声说道。 “因为我的长相,总是会成为人群中的焦点。关于这点,我还是心中有数的……所以这样的视线,我从来都不陌生。无非是对方有所掩饰、还是赤裸裸地表现出来。” 她偏着头,安静地注视着他,嘴角微微上扬。 “不过,冬生你的反应倒是很稀奇。难道说,以后你会因为有人看我,就要冲过去一个个把他们都干掉吗?” “那倒不至于。”岑冬生有些无奈,“有些人到底只是看看,还是的确怀着恶意,想要真的动手,我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是吗。”安知真低低笑了起来,“那冬生,你呢?” “……什么?” “你有没有像别人一样,曾用满怀欲望的视线注视过我?” “!” 岑冬生有种受到小小惊吓的感觉。 “这……你在说什么呢,我肯定没有吧……” 这话他说得可真有点心虚。 最开始和安知真见面的时候,他确实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深受八年以来的记忆影响,岑冬生的态度起初还是带着忌惮、仰视甚至畏惧;但在知真姐主动靠近后,这一切隔阂不攻自破。 别说现在还是个大一学生,就算是八年后,他也是个三十岁不到的大小伙子,又没交过女朋友,无论生理还是心理都处于容易热血上头的阶段,面对一位漂亮成熟的邻家姐姐的亲近,自然忍不住心生悸动…… 他本来是觉得自己偶尔偷偷瞥两眼腿儿的表现是不会被发现的,但一听知真姐刚才的说法,顿时有点不确定了。 “坦率说出来吧,姐姐我不会生气的~” 安知真突然靠近了他。帐篷内视野昏淡,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听到她轻柔的、略带沙哑的嗓音宛如心头挠痒,湿润的吐息时而吹拂在他的侧颊和耳垂上。 “其实呢,对我们女生来说,投来这种目光的人不一样,心态自然也会有区别。大都是厌恶的,或是无所谓的,但偶尔……还是会有让人心生欢喜的情况。” 知真姐俯下了身,姿势前倾,双手怀抱过来,仿佛整个人都要扑到他的怀中,却又在中途克制着微妙的距离,两人的身躯最终完全没有贴合在一起,只能感觉到那温软如玉近在咫尺,淡雅的芬芳将他团团包围。 气氛一下子变得暧昧起来,知真姐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不想回答吗?没关系,冬生,你能产生这样的想法,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知真姐,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我不太懂,你想让我做什么?” “没什么啦,按照你的想法,好好教训那个人吧,越过分越好,杀掉也无所谓,证明有的东西是属于你的,且永远只属于你。” 证明……什么? 岑冬生心中惊颤。 在这一刻,帐篷内的时间仿佛变得无限漫长。 直到—— 他们听到了夜色中的脚步声,正朝这边靠近。 “……人来了。” 青年扶住她的肩膀,将女人缓缓推开。 安知真老老实实闭上了嘴,离开岑冬生的怀中,只是望向他的眸中,还透着些微狡黠的笑意。 * 近了、更近了。 一旦战斗即将到来,岑冬生立刻调整好心态,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蜷缩起身体,躲在门帘后的一角,同时保证肌肉状态在最适合爆发出手的状态,就像一枚正在缓缓蓄力的弹簧。 假如对方有着感知能力,这种潜伏就毫无用处,但他本就不清楚对手的能力,只是做好自己能做到的所有准备。 听到帐篷外发生冲突时,岑冬生开始深呼吸,集中精力, 知真姐在他身后默默地坐着。即便听到有人惨叫,她依然不动声色,不曾有丝毫动摇,连呼吸都很平稳。 就和他想得那样值得信赖。 真炁在体内如水流动,受他的意志力驱使集中,绷紧的手臂上绽起了根根青筋。 …… 时间回到邓荣掀开帐篷帘布的那一刻。 他的瞳孔里,倒映出了岑冬生的样貌,缓缓站起的青年神色冰冷,朝着他的胸口挥出拳头。 这记重拳就像一枚出膛的炮弹,又像是一辆疾驰而来的列车,直直冲撞在他的胸口上,内脏被震动到颠倒错位,像是整个翻了出来。 力量便是速度,这发拳头沉重大力之余,更是迅如闪电,快过世界上任何一个快拳手,但邓荣毕竟不是普通人,也不是初出茅庐的新手,所以在千钧一发之际—— 最起码来得及抬起双手阻挡。 而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他听到了“咔嚓”一声骨骼破碎的回响,是自己手臂上传来的。 “噗啊!” 邓荣面色狰狞,吐出一大口混杂着内脏碎片的血浆。 他毫不怀疑,如果没有自己下意识挡了这一下,拳头会直接穿胸而过,把自己锤个对穿。 这……绝对不正常!就算咒禁师的确能在拳脚上灌注真炁来提升威力,但对方的力量已经完全超越了血肉之躯,他觉得自己就像是面对一台起重机。 是……“人仙系”的咒禁吗?!而且等级很高…… 邓荣的双臂软软地垂落下来,但他强行忍耐住剧痛,第一时间选择反击,男人的嘴部膨胀、往前方凸起,同时嘴中生出一排排锋利牙齿,如同鸟喙,猛地往岑冬生的手臂啄去。 “咔吧。” 然而,他的动作却完全在岑冬生的预料之内。 邓荣张开的大嘴,被青年的另一只手捏住,其上青筋暴起,真炁流动,散发着如金属般冷硬的铁灰色。 手掌上传来的桎梏力道同样如生铁浇筑,无论他如何挣扎都纹丝不动。 邓荣还没得及想出下一步动作,青年衣袖包裹着的手臂肌肉线条凸显,猛然发劲。 “撕拉——” 一时间血肉横飞,邓荣的整个下巴,就这样被活生生撕扯下来…… 第十五章 残酷的战士 “呃啊啊啊!” 邓荣捂着嘴巴哀嚎起来,由于整个下巴都被岑冬生毫不留情地撕扯下来,他甚至没办法说出完整的话语,只能含含糊糊地一边喊着什么,一边踉跄倒退。 帘布被掀开,岑冬生如一头下山猛虎,自帐篷中扑出;他的动作不曾有片刻迟疑,右臂挥拳朝着头颅猛挥,弯曲的左臂则朝着对方胸口肘去。 “……!” 岑冬生忽觉右拳打进了一团棉花里,风在这一刻变得有形有质,试图挡住他的拳势。 “‘操控风’……是对方的异能吗?” 心念电转间,岑冬生的凶猛拳头微微一滞,随后立刻突破了风的阻碍。但这一下功夫让邓荣终于有了喘息之机,扭头躲开…… 躲了,但没能完全躲开。 岑冬生的拳头擦着邓荣的脑袋从侧边掠过,带起了一大团混杂着头发头皮的血肉飞了出去,差一点连白森森的颅骨都能看见。 在虎魔之力加持下,岑冬生的一拳一脚,皆如卯足了劲飞转的流星锤,碰之即残、擦之即伤。 邓荣又一次发出痛嚎,他拼了命地躲闪,同时将面前的空气凝聚成柄柄利刃,朝着岑冬生飞射而来。 然而,青年只是顺势抬起手臂挡住自己的脸,连闪避的意思都没有,任凭风刃加身。 虎魔之力强化过后的身体,于全身运炁的状态下宛如钢铁之躯,飞射而来的十几道利刃,划破衣服后在岑冬生的肌肉上溅起一片火花。 “你不错,还算有点本事。”他说。 听闻此言,被打得很惨的邓荣自然是恶狠狠地瞪视着他。 不过,岑冬生自己倒是没有嘲讽的意思。 在如此剧痛之下,居然还能维持意志,发动反击,还真的是老江湖才能做到的反应……而且,咒禁等级和异能锻炼得都不错,在这个时代称得上难得。 倚靠偷袭得手,却未能拿下对手。要是过去的自己,这会儿可能就得想办法撤退了。 至于现在—— 发了狠的邓荣双臂张开,手上长出根根羽毛,劲射而出的风刃的速度和力道更胜一层楼,足以将浑身甲胄的人射成刺猬; 岑冬生却依然维持着不闪不避的状态,手臂上溅起小小的血花,他的脚步不曾有片刻停止,朝着对方闷头撞去。 …… 另一边,邓荣的眼神惊怒,心中更是充满慌张和后悔。 早知如此,他是绝不敢打坏主意的。谁知道那位安医生的守护者,看上去是二十岁不到的小年轻,实际竟是如此可怕? 最起码,他以前的那位同伴——于文涛,虽然能力还算不错,但在性格上差得太远。 动作狠辣,丝毫没有把人命放在心上,面对攻击不闪不避,一定要将自己毙于双拳之下……这就不是普通人能干出来的事。 这股赶尽杀绝的凶恶,到底是从哪里练出来的?! 他失了先手、身受重伤,现在只是勉强闪动求生,他估计自己活不过几分钟,唯一的希望,只剩下自己的同伴能及时出手相助…… …… 此时,营地里的人们全都听到声音出来了,围观的住户们看到这血淋淋的打斗场面,全都噤若寒蝉,有人吓到不敢动弹。 岑冬生再一次往前猛进,出拳打碎了邓荣的肩膀,“咔嚓”的破碎声响异常清脆。 这一顿穷追猛打下来,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对方的身体已经被捶得血肉模糊、破破烂烂,连哀嚎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但在某个瞬间,岑冬生眉头突然皱起,第一次停下脚步。 一道虚幻光影从旁边的灌木丛中飞出,朝他面上扑来;岑冬生毫不犹豫地挥拳迎击。 “轰!” 呼啸的风声中,飞天蜈蚣灵巧地盘旋着,闪过了青年的拳头,朝着邓荣的方向飞去。 “……” 另一位咒禁师吗? 岑冬生转身,看到飞天蜈蚣试图将邓荣带着飞起,但是显然力气不足,摇摇晃晃刚离地。 他大踏步冲去,又见蜈蚣猛地吐出一大团布满星星点点的气团,散发着腥甜气味。 岑冬生警惕地闪开,同时猛力挥拳,用拳风吹散。 这几下交手后,雾气缓缓散开,他看到面色惨白的邓荣左手拇指的指尖轻触中指指尖,其它三指自然抬起。 “fei……lian……!” 含糊不清的话语中,前所未有的狂风从四面八方吹来,这一下对方算是拼上性命了,竟直接连人带虫一起吹上了天空,同时蜈蚣还在不断吐出云雾,挡住他的视线。 “会飞了不起吗。” 岑冬生叹了口气。 他经验丰富,当下立刻做出判断,自己是追不上的。 可惜了。没有异能觉醒,只靠拳脚运炁,确实容易在战斗中受限。 而且,刚才邓荣喊出的那个词,虽然很模糊……但应该是“飞廉”吧? ——飞廉,又作蜚廉,是古代汉族神话传说中的神怪,《楚辞·离骚》中所谓“前望舒使先驱兮,後飞廉使奔属”。 怪不得邓荣在使用咒禁时会显露鸟嘴,因为飞廉在传说中的形象便有鸟头。 飞廉又称“风伯”,即掌管风之神。以飞廉为神相诞生的咒禁不知凡几,虽然等级强度有差异,但大都和“风”有关,且拥有相关力量的咒禁师都以速度见长,很擅长逃跑,这也是正好撞上了。 可若是就这样便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逃了…… 那是在开玩笑。 岑冬生眼神一冷。 他习惯除恶务尽,得罪的仇人要是不第二天就去死或者变成植物人,他今晚恐怕都睡不好觉。 “‘越过分越好’吗……很有道理,敢对知真姐起坏心思的家伙——” 眼看着的那人就要消失在夜空中,岑冬生深吸一口气,一脚踢碎了旁边的椅子。 他迅速弯下腰,捡起一根弯曲的栅栏;随后摆出投掷铁饼的姿势,整个人弯曲如一张上弦的弓。 “想逃?” 瞄准目标,他怒喝一声,使用巧劲让铁栏杆打着旋儿脱手而出,朝着天上即将消失的身影射去。 和岑冬生预料的一样,邓荣光是用飞廉咒禁带着自己飞上空中,就已经耗尽全力,面对他出乎意料的袭击根本毫无抵抗之力。 “——?!” 飞天蜈蚣猛地往上起飞,试图将邓荣拽起;但在那之前,铁栏杆直直命中他的腰部以下,如同高速旋转的螺旋桨,伴随着血花四溅,直接将他整个下半身砸得稀烂,这伤势眼看便是活不成了。 凄厉的惨叫响彻夜空,邓荣的身影在星星点点的云雾中坠落。 …… 岑冬生甩了甩手,转身朝帐篷走去,神态平静地就像做了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毕竟对他来说,一切都尚未结束,接下来还有最重要的事。 除去打倒核心鬼怪以外,接下来的还有邓荣的同伴,那个叫孔银莲的女人。 以及,也不知道这家伙还有没有亲人和朋友,如果对方不知情的话倒还好,要是知情—— 岑冬生心中转悠着这些于于常人而言称得上“残酷”的念头,看到知真姐从帐篷里钻出来,一路小跑过来迎接。 “你、你没事吧?”她一脸担忧,“你看上去……” 有些话她没有说出来,但他已经懂了。 岑冬生揉了揉自己的脸,好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没那么杀气凛然、没那么吓人。 “我没事。”他回答道。 “那,让我检查一下。” 安知真坚持要看他的身体,岑冬生无奈,只好解开衣领,撸起袖子,露出精悍干练的肌肉线条。 知真姐眼前一亮。 “哦,冬生,冬生,身材不错嘛~” 她伸出手指,戳了戳肌肉、又摸了摸臂膀,嘴里啧啧有声,让人不禁联想起早上去菜市场挑新鲜猪肉的阿姨……看起来,大姐姐对他的身材很满意。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 岑冬生被摸得浑身不自在,脸有点发烫,很担心对方又说怪话,赶紧阻止。 “也是。” 说着,女人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抬起来。 “刚才你和他打架的时候,我记得你抬起手来挡了一下……” 岑冬生的臂膀上并未留下她想象中的深可见骨的伤口,反倒是只有几道淡淡的血痕,看上去很快就会复原。 邓荣释放出的风刃锋利程度与刀剑无异,但岑冬生的肌肉在真炁灌注下亦有着钢筋铁骨的强度。 “简直就是超人。” 知真姐惊叹道。 “是那个……你所谓的‘咒禁’带给你的力量吗?” “没错。” “真让人羡慕、好奇……” “别在意,知真姐也会有的。” “嗯,我知道。” “……?” 安知真放下他的手臂,笑着说道: “你之前就和我说过,‘有一天我也能成为咒禁师’,我自然相信你。” 她的眼眸亮晶晶的,水光盈盈。 “冬生需要的是伙伴吧?我也一样。等我成为咒禁师后,我就能帮上你的忙,然后就能一直在一起了,对不对?” 岑冬生的表情严肃起来,他用力点了点头。 * 再次回到自己的帐篷,岑冬生利用冥想调息,半小时后起身,再度开始行动。 那头藏匿起来的鬼怪,总归是要对付的,这对藏起来的孔银莲来说亦是相通的道理。 她离不开这栋鬼屋,所以必须要做和他一样的事,何况所谓的“核心”大概率就是他们想要的禁物。 “鬼屋”是难以逾越的天堑吗?在未来的确算不上,它说到底只是一种空间扭曲现象。 有一类被称为《超观想界》的特等咒禁,就是以鬼屋构成为灵感,能将对手和敌人囚禁在另一个世界;而如果只是想突破鬼屋,都不至于做到这种程度,只要拥有涉及到空间之力的“天仙系”咒禁或异能即可。 这类禁师的数量从总体上来看算是稀有,地位远比岑冬生这样的人来得高,但在各大区都储备有这方面的精英人才,绝对称不上罕见。 当然,放在今日,事情自然不太一样……至少,岑冬生不觉得谁有这本事。 …… 夜色之中,岑冬生一跃而起,像猿猴般迅速爬上了三楼,双手抓住栏杆,脚下的金属微微扭曲。 他眯起眼睛,看着被雾气和黑暗笼罩的一整排房间。 ……就在这里面吗。 这头始终不曾露面的鬼怪,似乎已经不再隐藏自己,强烈的阴炁冲天而起。 又或者,是已经和那个女性咒禁师接触过了,所以才会处于这种随时可能被激活的状态? 这个猜测并非空穴来风,那两人很有可能是比他更早找到了核心鬼怪的所在位置,所以才会迫不及待地动手。 果然和岑冬生一样,他们同样打着排除风险的打算…… “岑先生。” 一个冷漠的女声在不远处响起。 他扭头看去,一只巨大的甲壳虫攀附在门墙之上,背后的斑斓花纹竟是一张人脸,纹路不断扭动,仿佛一个人在开口说话。 “若你是想离开这里,我们有要拿的东西,可以合作。” 岑冬生嗤笑一声。 “笑话。” 声音属于那个叫孔银莲的女性咒禁师。 再联系之前那条能喷雾气的飞天蜈蚣,岑冬生在心中揣测,此人恐怕是鬼仙系中的蛊师。 “天神地人鬼”,原指仙人五种;后逐渐成为对不同类别咒禁的划分方法,虽较为泛泛,却也是最出名的标准。 五类咒禁间没有高低差距,只是性质迥异。 奇诡法门、御鬼驱怪、圆光摄魄、洞幽追冥……此皆为鬼仙一脉。不似人仙系集伟力归于己身,没有地仙系五行遁术呼风唤雨,却以诡秘莫测出名,以对手而言很难缠,若是队友则称得上最佳辅助。 ——但是,她不敢与自己正面为敌。 即使岑冬生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展现出任何异能,她依然不敢。 光是这副装神弄鬼的做派,就让岑冬生对她的实力心中有数。 “你很强,我不想与你为敌。” “晚了,你的那位同伴之前可不这样想。” “我的确和邓荣同行了一段日子,却实在谈不上伙伴。”孔银莲说,“你已经杀了他,我们之间再没有合作的阻碍。” “他的命,是我亲自取的。”他冷冷回答,“与你何干?” “……你真的要固执己见?”女人喟叹道,“要是里头的核心鬼怪被放出来,我们之间又相互提防戒备,事情会变得很棘手,毕竟,这地方还有普通人在。你不怕他们受伤吗?” “……” 岑冬生没说话,只是拧起了眉头,好像真的开始考虑她的条件。 这当然是假的。 他虽然不喜欢滥杀无辜之辈,若能帮到他们逃出生天自然是最好;可若是真有人在关键时刻拿普通人的性命做威胁——他绝不会妥协。 他真心想要保护的人,只有一个。非要说有哪里难办,他可能还觉得知真姐事后会不会为他人的死感到伤心、该怎么安慰才比较难办。 “……哼。” 孔银莲突然冷哼了一声。 “骗子。所谓的咒禁师,果真是一帮冷血之辈。” 岑冬生挑起眉头。 “别装模作样了。你根本不在意别人的死活,可能只有那位安医生是你心头好。” 原来是在试探。 既然话都说开了,岑冬生也就不再隐瞒。 “没错,我们的处境并没有区别……不论对手是鬼怪还是你,我都无所谓。” 他舒展了一下身体,从栏杆上站起,居高临下。 “废话少说。开始吧,让我们手底下见真章。” 岑冬生不再压抑自己的气势,面前的阴炁受旺盛的血气一激,顿时像海潮般翻涌。 “吼——!” 其中一扇房间的门突然被人从内侧撞开,一个浑身是火的焦黑身影嘶吼着扑出。 毫无疑问,正是那头核心鬼怪。 岑冬生严阵以待。 只见它环顾四周,白森森的眼球看到了离它最近的青年,却没有朝他扑来,反而突然扭身,朝着其中一个方向狂奔,在走廊上留下一串焦黑的脚印。 “什么……?!” 不远处的雾气里传来孔银莲的闷哼,一个身穿长裙的女子身影有些狼狈地从一团阴影里钻出,躲过了扑面而来的熊熊烈火。 “呵。” 岑冬生露出微笑。 “看来是这边的运气好些。它先找上那边了。” 核心鬼怪,岑冬生,孔银莲……三者彼此间的角斗,正式开始。 第十六章 “给我滚回来!” 破门而出的身影,个子与体型人类相差无几,浑身都是被严重烧伤的焦黑,看不出一点好肉,体型被烧得只剩骨架般佝偻,唯有一双眼球呈混浊的白色。 怎么看都是一具焦尸,可“它”的动作却仿佛从未受过影响,异常灵活,步伐矫健地在走廊上奔跑。 那就是小康楼内的核心鬼怪。 岑冬生并无畏惧,他已经做好与对方正面冲突的打算。 但这具焦尸恶灵没有看向离得更近的他,而是径直朝着走廊的另一头奔跑。 “嗷嗷嗷——” 恶灵发出了不似人的凄厉吼叫,身上碳化的尸骸还在不断剥落,在水泥地面上留下一串焦黑的脚印。 它的体肤之下,有流动的火光四溅喷射,仿佛一座正在移动、即将喷发的火山。 在即将抵达长廊尽头的时候,焦尸恶灵体内的熊熊烈火像是终于挣脱了束缚,猛烈的火舌吐露出来,朝着角落里的阴影舔舐而去。 一个人影自阴影中脱身,翻身跳出了栏杆。 当被焦尸盯上的目标——那个名为孔银莲的女性咒禁师在慌张之下发出呵斥声后,岑冬生很快就理解了其中原因。 “于文涛!你果然死了……!东西在你身上吧?……可恶,已经没有理智了……死了还在作祟,真是个混账!” 甲虫和飞天蜈蚣同时出现,试图缠住焦尸的动作。 尸体表面迸发出炽热的炎流,两条“蛊虫”被喷了个正着,身影轮廓顿时虚幻起来。 趁此机会,孔银莲翻身跳到了第二层,再度隐匿在阴影之中。 焦尸恶灵茫然四顾,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已经错过了目标,这才把注意力放在了岑冬生身上。 ……原来如此。 看来“它”生前是孔银莲认识的人,也就是那个让小康楼鬼屋化的罪魁祸首,神秘失踪的于文涛。 这焦尸的模样一般人还真认不出来,就算是他曾经的同伴,估计也是根据它操纵火焰的能力猜出来的…… 看来于文涛是真的死了,连带着他身上携带的禁物一起,成为了鬼屋的核心。 “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还有别的路过的咒禁师杀了他吗?不,也说不定是死在普通人手里,或者死于意外……” 岑冬生正思考间,焦尸恶灵已经扑到了他的面前,它的步伐踉跄,奔跑起来宛如野兽,行动却异常快速。 “啊啊啊……” 近在咫尺的焦尸嘴巴张大,发出瘆人的痛苦吼声,浑身散发着烧焦的气味。 岑冬生眼尖地发现,恶灵的焦黑色表皮底下竟有粉色的新肉如抽芽般生长,同时又有碳化的躯壳不断簌簌抖落,冒出的火苗呲呲作响……它身上的肉体组织,在不断新生和不断被高温烧焦之间循环,难以想象承受了多少痛苦。 “……!” 岑冬生一扭头,躲过了恶灵口中喷吐的烈火,同时敏捷地抓住了它的一只手。 “喝!” 真炁鼓胀,手掌发劲! 他轻而易举地将焦尸的一只手臂扭断,随后更是抬起一脚重重踹在它的身上,手脚再度同时发力,借助着两股相向的巨力拉扯—— “轰!” 岑冬生将焦尸的一条手臂直接拽了下来。 从对方臂膀伤口处迸发出的不是淋漓的血,而是混杂着炭灰的火焰。 被撕扯掉一条胳膊的焦尸身体摇晃了两下,化身鬼怪的它似乎完全感受不到疼痛,毫不犹豫地朝他再度扑来。 岑冬生将开始凭空燃烧的焦黑手臂扔到一旁,同时往后急退。 他一边躲开恶灵的袭击,一边检查自己的手掌。 岑冬生看到自己的掌心——拽过恶灵手臂的地方,同样留下了一道焦黑的痕迹。碳化的皮肤底下是鲜红色的肌肉,传来被烧灼的痛苦。 某种残留的负面能量正在静静燃烧。 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右脚的鞋子已经烧没了,有股橡胶被高温加热时散发的臭味。 果然……虽说他只是往对方身上踹了一脚,但哪怕只是触碰了一瞬间,这股力量就已经蔓延到身上了。 如果是普通人胆敢触碰焦尸恶灵的身躯,恐怕会在当下熊熊燃烧起来,承受与恶灵对等的浑身烧焦的痛苦;身为咒禁师的他则是能用真炁化解…… 但需要时间。 如果说禁师们的力量来源于“咒禁”,那么鬼怪的力量就是赤裸裸的“诅咒”,性质无比邪恶,天然站在生灵的对立面。 岑冬生稍稍握了一下手掌,又松开。 他与这个级别的鬼怪交战不是一次两次了,自然有着充分经验。 除非是拥有某种侦测能力,禁师与禁师、鬼怪与鬼怪之间的战斗,都不存在“看一眼就知道强弱等级”的通用规则,往往需要个人经验和知识储备来做出判断。 比如,能在鬼屋内部使用“空间操作”的鬼怪,就是甲等;又比如,通过“真炁化解诅咒”消耗的时间长短,可以大概判断出一个鬼怪的等级。 所以这一会儿功夫,他已经明白:眼前这头焦尸恶灵是乙等,即“厉鬼”,不具备屋主等级的空间操作; 特殊之处在于,对方是“由咒禁师死后转化而来的鬼怪”,这种类型的家伙往往会继承部分生前的力量,身上的诅咒则大概率是某种咒禁的变体,的确要比普通人死后的鬼魂更棘手。 而岑冬生呢?他虽然身怀虎魔之力,但唯有完全掌握三重异能的人,才有资格自称甲等咒禁师。 所以,尚未觉醒任何异能的他,实力阶位按后世定义同样是只能算乙等,只是在近身战上有着压倒性的优势,因此一接战就能轻易压制理论上同等级的邓荣。 ……若是能找到机会,与这头厉鬼近身缠斗,似乎勉强还在应付范围内。 得打过才知道。 岑冬生再度一脚传开扑来的焦尸恶灵,身手矫健地跳出楼房。 既然这家伙最开始就往孔银莲的方向去,这点完全可以利用,他可不会傻乎乎地替人当个马前卒。 * 就这样,二人一鬼,在小康楼的回字形楼道里玩起了捉迷藏。 焦尸一路狂奔,他跟在焦尸后面,等着它找到孔银莲;而一旦孔银莲被迫现身,他就会放开手脚,连人带鬼一起暴揍。 由于这头鬼怪是缺乏理智的类型,只是遵循本能在追逐活人;孔银莲又不是他的对手,只能憋屈地到处躲藏,所以岑冬生很快就利用这种策略占了上风。 最后一次短兵接触,焦尸恶灵吞掉了那条蜈蚣,孔银莲顿时面色惨白,显然受了不小的内伤,花费了一段时间的功夫才再度藏身;而焦尸本人则是又被他拔萝卜似地拽掉了一条胳膊。 现如今,没有手臂的焦尸奔跑在前面,岑冬生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跟在它后面。 如此看来,于文涛、邓荣的实力大致都在乙等,孔银莲不清楚,但她明显是那种不擅长正面战斗的类型。 应该说,这个民间组合在实力上还算看得过去,即使放在未来,岑冬生所在的基本祓除小组就这个水平——再往上就是有甲等咒禁师带队,有能力独立攻克鬼屋的精英小组了。 但一眼看得出来,他们之间缺乏基础的信任,只是一群有着共同利益的人勉强凑在了一起,也随时有可能因利益与同伴翻脸。 这样的小队,成员彼此间不拖后腿就算很好的了,根本不用去想配合的事。 岑冬生对这种合作关系深恶痛绝,他之所以对伙伴关系如此渴求,就是因为不想和鬼怪战斗的时候,还要警惕来自背后的刀。 所以,他现在很庆幸自己能和知真姐先培养起了感情……他心中隐隐有所领悟,觉得这份情感本身,可能比能力还要重要。 正思考间,前方的焦尸突然停下脚步。 它茫然四顾,不再往前,而是吐出一口焦烟。 见此情境,岑冬生立刻在心中提高警惕,严阵以待。 别看这头鬼怪被他轻松扯掉两条胳膊,那是因为还没到双方动真格的时候,他觉得“勉强能应付”,是真的有些勉强。 鬼怪不是人,没有血肉之躯,也就舍弃了最大的弱点,根本不是断手断脚打到重伤就能解决的,必须要用真炁彻底消减至虚无才行。 此外,鬼屋内是阴炁聚集之地,鬼怪所能调动的能量规模也往往超过禁师;这六天下来,他稳扎稳打炼化这片空间内的阴炁,也是为了能最大程度削弱它的能力。 但他看得出来,鬼怪真正的力量源头,尚且隐藏在那具焦炭般的尸体内…… “轰!” 站在走廊上的焦尸突然整个燃烧起来,就像一团火炬,熊熊火光照亮了整片无光的黑暗。 炽热的火焰还在蔓延,原本冰冷的建筑楼房,就像一动火灾中摇摇欲坠的房屋,被映上了红彤彤的光亮。 它发现自己找不到孔银莲的下落,于是干脆解放了体内的诅咒之力,燃烧的焰光一跃七、八米高,伴随着黑烟滚滚,仿佛要将整座小康楼点燃。 膨胀的火焰像一条炽热的蛇,迅速扩张体型;这条巨大的火蛇在楼道内快速蜿蜒爬过,从三楼走道、楼梯再到二楼,点亮了一扇扇周围房间的窗户。 阴影无所遁形,想方设法躲藏起来的孔银莲,最终还是被骤然扩张的火焰、烟雾与高温逼了出来。 孔银莲从二楼滚了下来,坠入天井区域。 岑冬生则是及时跳上了更高处躲开扑面而来的火光浪潮,居高临下地俯瞰。即便如此,他身上的衣物仍被点燃,手脚脸上都有焦痕蔓延,只能加快体内真炁流转来抵消。 他看到焦尸的身影自庞大的火光中走出,它的双手已经复原了,完好无损。 狼狈坐在地上的孔银莲面露绝望。 她知道自己不是这头鬼怪的对手,她只是没想到,曾与鬼怪生前是熟人的关系,居然成了自己的索命符。 硬要说两人间有何仇恨,她自认是没有的,虽然关系算不上亲近,但也没发生过背叛互害。 纯粹是因为这头鬼怪属于失去理智的类型,生前残留的些许记忆,反而让过去的伙伴成为它追逐的目标。 一般来说,鬼怪的本能会驱使它们捕猎那些有着强烈生命气息的禁师,再然后是血气旺盛的普通成年人、小孩和老人……存在一个优先级关系,而生前残留的记忆又会影响这一顺序。 她有着藏身的障眼法,本来不太可能在第一时间被盯上。这回只能说是倒霉透顶。 燃烧的火光照亮了女人愈发惨白的脸庞。 …… 三楼处,岑冬生看着这狗咬狗的一幕,忍不住微微一笑。 但他没有放松警惕,而是蹲在栏杆上,摆出了随时可以跃下的姿势,通过深呼吸调整自己体内的力量,蓄势待发。 焦尸已经抵达一楼,燃烧的火光已经逼近临时营地。安知真还在那里,他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还好,按照鬼怪行动的优先级,它在杀完同伴之后肯定会盯上自己,包括知真姐在内的住户们则要排在最后。 他会在焦尸杀死孔银莲之后,抓准时机立刻动手。 只要最后能战胜它,这个漫长夜晚就该落下帷幕了…… “等等。” 岑冬生突然发现,焦尸恶灵的行动轨迹似乎发生了某种微妙的改变。 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它似乎找到了更值得捕猎的对象,在即将扑到女咒禁师跟前时,突然转过身,同时仰天发出咆哮。 “吼——” 恶灵第一次展现出如人类般的情感,大踏步朝着目标奔跑,周身火焰,愈发炽烈…… * “大家,快从营地里出来!” 当焦尸恶灵解放诅咒,原本掩藏在黑夜中的小康楼被点燃后,安知真在不远处看见这一幕,立刻意识到: 这是禁师与鬼怪之间的战斗,而且已经进入最焦灼的阶段! 为了避免普通人受到波及,她立刻叫起了营地里的所有人,及时让住户们集体撤出营地,朝着门的方向后退。 火光茫茫如田野,在楼房间肆意蔓延。 众人望着这场激烈的战斗默不作声,孩子蜷缩在父母怀中,情侣们手拉着手,丈夫妻子彼此依靠,老人颤颤巍巍地坐下。 每个人都心怀强烈的不安、茫然与恐惧,仿佛面对即将到来的末日。 谁能活下来,将决定他们的命运;但无论是谁输谁赢,他们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等待着这场战斗结束…… 安知真站在人群最前方。 她望着宛如篝火般的炽烈光亮,双手下意识交缠在了一起。 她低下头,双手放在胸前,用微弱到听不清楚的喃喃自语,低声祈祷着: “冬生,希望你没事……请一定要赢……” 突然,她听见背后人们正在惊慌失措地大喊:“快逃!”“安医生,小心!”; 她感受到一股灼热的高温扑面而来。 安知真下意识抬起头,瞪大了双眼。 …… 夜色之下,熊熊烈火照耀天穹,横跨小康楼东西两侧,如同一堵高墙,从这头烧到另一头。 一颗被烧焦到看不清面目的漆黑头颅,从这片火光中钻出,与她漠然对视。 这具恐怖的焦尸张大嘴巴,一簇簇火苗从眼睛、嘴巴和耳朵中冒出。 她根本来不及躲避,实际上,也无可躲之处…… 而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又一个身影自火光中冒出。 一只大手从后方牢牢抓住烧焦的脑袋,将它猛地按了回去。 “给我滚回来!” 第十七章 觉醒之日 焦尸恶灵竟朝着营地方向去了—— 一群普通人的性命,诱惑居然比咒禁师……比它生前的熟人还大吗?还是说又触发了某种他并未察觉到的机制?! 鬼怪的行动出乎意料,完全打乱了岑冬生的计划。 他情绪沉重,心态却未受太大影响,毕竟是与超自然力量之间的争斗,他早已习惯“意外”。 来不及思考,岑冬生没有犹豫,双脚一蹬,从高楼坠下,朝着焦尸的方向跳去。 …… “咚!” 双脚落地,发出一声闷响。 如果他还是普通人,这一下直接从三楼跳下,免不了膝盖粉碎,骨头都要折了;唯有经过虎魔之力强化过的肉身,才经得起他这般乱来。 火焰如有意志般主动围绕过来,阻挡他的去路。 岑冬生眯起眼睛,将手放在身前,闷头就往火墙里冲。 这火不是自然界寻常的火,其中还流淌着诅咒之力,不断烧灼着他的全身;纵然真炁高速流转,他的体表已硬逾钢铁,但时间久了,还是免不了被烈火炙烤到皮肉烧焦、剥落。 看到焦尸恶灵走出火海,它前方第一个人就是知真姐,岑冬生立刻加快步伐,朝着它的脑袋伸出手掌。 “给我滚回来!” …… 安知真看着那个浑身燃烧着的青年,下意识想要呼喊他的名字,却看到对方的身影很快回去了,连带着那具恐怖的焦尸一起消失在茫茫的火光之中。 勇烈、决绝的身姿,伴随着扑面而来的灼热气息和照亮面庞的汹汹烈火,将这幅画面牢牢烙印在她的视网膜和脑海里。 安知真的心脏砰砰直跳,像是奔流的血液倒灌入了鼓膜,脑袋连同耳畔一起传来嗡嗡作响。 前所未有的强烈情感,在她心中激荡。 “安医生,你没事吧?” 身后传来有人担心的问话。 “……嗯,没事。” 安知真看都没有看那人是谁,随口敷衍了一句。她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岑冬生与恶灵之间的战斗上。 她深吸一口气,一边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一边低声对自己说: “还不是时候,不是现在……” * 岑冬生的手掌死死拽住焦尸的脑袋,将它往后拖拽。 在这个过程中,火海中自四面八方涌来的诅咒之力,终于侵蚀了被真炁保护着的皮肉,开始消解底下的东西。 在失去了外皮后,燃烧的神经让激烈的痛楚开始折磨他的大脑。 岑冬生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丢人的呼喊。不断有鲜血自口腔中溢出,额头上流下的冷汗被周围的高温迅速蒸发。 携带巨力的拳脚划破空气,在轰鸣、在燃烧。 焦尸的手脚反复被扯断,但在下一秒如果接触到周围的火海,就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又开始复原生长。 核心鬼怪……就是这般难缠的存在。 岑冬生忍耐着浑身焦灼的剧痛,将焦尸的脖子扭断,双脚踩住肩膀,攥着脑袋,竟要将它的头颅连带脊椎,生生拔出来。 这一幕可谓残忍无比,在数分钟的来回角力后,浑身漆黑的岑冬生终于占据上风,成功从焦尸之中拔出了一团黑漆漆的玩意儿。 最后,只剩下残骸的鬼怪消失在了火中,周围的光芒黯淡下来。 岑冬生气喘吁吁,一时间无力再追。 但他知道,战斗远还没有结束,诅咒的火海没有消失,它还会再度归来。 这就是和鬼怪间正面战斗时常见的展开——一场漫长、激烈、残酷的缠斗。 如果缺乏一锤定音的咒禁,就只能用真炁不断消磨,直到构成鬼怪的躯壳彻底消失殆尽,留下无法反抗的阴炁,再由咒禁师进行炼化、吸收……这才算是结束。 对抗鬼怪与消灭鬼怪完全是两码事,后者往往需要复数的同等级咒禁师组成小队,才有把握。 他的手脚,包括全身上下都呈现出大片大片烧焦的痕迹,疼到他嘴角抽搐。岑冬生不断深呼吸,试图用这种方式缓解痛苦。 “已经……已经算好的了……” 他努力往好的方面想,《虎魔披身》所带来的力量已经算是超乎预期。 不止是让自己的体格变得坚韧、拥有强大的膂力,更是增强了本源的生命气息,有着超强的持续作战能力。 如果是记忆中的自己,和鬼怪缠斗时往往还要注意不要受伤,稍微擦到碰到就会对战斗产生严重影响,还得想办法撤退躲藏,处理治疗;真炁量同样是个大问题,在激烈战斗中很容易枯竭。 能像现在这样,通过硬碰硬的粗暴手段逼退一个厉鬼,已经算是长足的进步。 只可惜…… 眼下能战斗的只有他一人 等他调整好呼吸,周围的火光再一次炽烈地燃烧起来 重生了大半躯壳的焦尸,又一次试图朝营地方向前进,却被岑冬生再度拽了回去。 “别想了!老老实实和我打吧!” …… 这场战斗开始变得漫长而焦灼。 十几分钟,数十分钟,一个小时—— 岑冬生逐渐开始感到吃力。 虎魔之力大幅度改造了他的身躯,但他终究是血肉之躯而非机械……不,应该说就算是机械,在这种激烈的颤抖中都很容易损坏。 他开始感到力竭。火力比预想中更猛烈,诅咒的难缠程度超乎想象,鬼怪本身又是打不死的小强。 岑冬生已经是第二十三次撕碎踩断焦尸恶灵的四肢乃至全身,但每一次,它都会从火中复活。 他本来还在暗中提防孔银莲,但可能因为战斗太过激烈,担心被卷进去,所以这个女人始终没有出手;而岑冬生这边,也渐渐开始无暇他顾。 一周的时间还是太短了,无论是真炁的积累,还是…… 岑冬生心想。 异能,要是能觉醒第一重异能,还不至于如此狼狈。 他能感觉得到,不管是他、还是焦尸恶灵,力量都在衰弱,已经到了谷底。 他的拳头越来越沉重,脚步就像灌了铅;而焦尸身上的火焰亦不再猛烈,原本那仿佛能将整座小康楼点燃、来势汹汹的滔天火光,如今已经萎缩到了只剩下不到十米的一小圈范围。 等岑冬生第二十四次扭断对方的脖子时,再度从火中复活的焦尸再不能像之前一样毫发无损,它的小半截手臂已经再也长不出来;腿也少了半条,无法奔跑,只能踉跄行走。 他觉得有个好处是,随着战斗的深入,烈火灼烧肉体时所带来的痛苦,渐渐开始没那么疼了。 正当岑冬生这么想的时候,一恍神间,他低头看到了自己的手…… 准确地说,那里已经没有手,皮肉已经烧光了,只剩下被熏黑的骨骼。 岑冬生内心惊愕。 怪不得不疼了,原来是连带着里面的神经全部被烧没了,只剩下骨头,自然感受不到痛楚。 恍惚间,他用骷髅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触感粗粝,于是意识到自己的小半张脸庞同样被烧没了; 岑冬生再往下看,发现自己的腹部被烧穿了一个大洞,里头的内脏变成焦炭后不知道散落何处,于是只剩下了空空如也。 他全神贯注地沉浸在战斗之中,没发现自己已经成了这副惨样。 话说回来,“虎魔之力”是不是有点太神奇了,竟然在这种状态下还维持着战斗能力—— 不,不对。这不是他现在该考虑的问题,真正的问题是再这样下去…… 自己,说不定真的会死? 就算没有死在战斗中,以这副身躯的惨烈程度,一旦真炁耗竭,他事后真的能活下来吗……? “砰!” 岑冬生再一次挥拳命中了焦尸的脑袋,将它的头颅敲碎了半边。 只是这一次,他的心中不可避免地产生了迷茫。 * 事实上,青年目前所展现出来的所谓的“战斗本能”,不过是日复一日的训练实战所积累起来的东西,他从未真正思考过,一直在挣扎着活下去。 所以,当岑冬生有机会开始认真思考的时候,忍不住就会想: ——自己才刚刚重生没两个月,然后居然就要去死? 他说是会保护安知真,但并没有预料到自己有可能会牺牲性命。 按照他原先的计划,这座城市的生活前期并没有太危险,加上自己的“先见之明”,完全能躲开那些禁区;而另一方面,只要等安知真觉醒能力,他就能躺平了,未来当个“从龙之臣”,过上人上人的幸福生活云云。 虽然因为提前得到了特等咒禁的一部分,让他的野心有所壮大,但他本人在这方面的计划并没有太大改变。 可是,小康楼出人意料的“鬼屋化”,外来的咒禁师,不明禁物……接踵而至的意外打乱他的准备,一切都来得太仓促了。 这样下去,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第二次、且再没有下一次的重生机会,会在这里结束……?! 渐渐的,他的心开始乱了,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 说到底,岑冬生在重生前就只是个才能平庸的男人。 上一辈子从来没有成功经验的人,凭什么认为自己在这一世,靠着一些先见之明,就一定能获得成功? 身怀甲等咒禁,即使在没有觉醒异能的前提下,依靠底力就能对抗乙等核心鬼怪,这是他按照个人经验做出的判断。 有可能不正确吗? 当然有可能。就像之前所言,他并不是一个成功的男人,也从来没有接触过高等级咒禁,会误判也很正常。 但是,现在只要逃跑还来得及—— 来得及……吗? 自己要放弃安知真……放弃知真姐? 就算逃了,他的这具身体…… ……冷静,冷静。 他看着手上的焦炭簌簌抖落,看着腹部中央被烧开的大洞; 他看着周围的火光开始黯淡下来,恶灵的复原能力渐渐走向尽头。 两边都已经濒临极限。即使不考虑之后的生死,眼下的战斗,他也必须要赌,赌到底谁先撑不住,谁就是败者。 焦尸恶灵慢悠悠地从他身边经过。 无论它被自己拆掉多少次,都没有要理睬他的打算,也不准备报复,而是继续朝着营地的方向迈进。 那里究竟有什么东西?竟能让它如此执着。 他只知道,假如自己不去主动阻止,恶灵不会搭理他,那他就不用赌上性命。 冷静,冷静,他再度对自己说。岑冬生望着手臂处延伸出来一截已经变得光秃秃的骨头,第一次没有立刻冲上去。 …… “结、结束了?” 有人喃喃。 众人心惊胆战地隔着几十米远观望着这场战斗,只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宛如地狱。 但终于,仿佛预示着战斗即将进入尾声,照亮整座居民楼的熊熊火光,渐渐熄灭了。 “谁赢了?” “是谁?” 自黑暗中走出来的人—— 是他? ……不,是它。 浑身烧焦的尸体,正拖拽着残躯,慢慢朝人们靠近,身上的火苗黯淡无光地曳动着。 人们惊恐地看着它的身影,一时间陷入了绝望。 这头鬼怪的确已经虚弱了……但要杀死一群普通人,还是不费力气。 它身上残留的诅咒之力,足以点燃所有人的血肉之躯,让他们在绝望中死去。 恶灵拖着脚,慢慢朝他们靠近,地面上留下一串焦痕足印。 这短短几十米的路,却走了好几分钟,一直到众人跟前。 已经没有退路了。 …… 安知真站在最前方,和恶灵只差了几米的距离。 它正望着自己,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燃烧着余烬般的执着与怒火。 但她并不在意这点。 “冬生,冬生呢?!” 她踮起脚尖张望,可是一片幽深,不见人影。篝火熄灭,周遭环境再度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到处都没有见到人。 安知真的心往下坠落。 按照之前的经验,岑冬生应该早就出来阻止了,可是过了几分钟还是没有出现…… 是死了吗? 还是说,伤势重到无法行动? 还是…… “喂。” 一个疲惫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我只是稍微休息一下,你就这么着急啊。” 黑暗中走出来了第二个身影。 但当后方的人们看到他样子的时候,一时间表现出的时候惊疑,他们已经认不出这个人是谁了。 除了安知真以外,在大家眼中,这个人的样子和那头可怖的焦尸恶灵没有区别,看不出人型。 甚至焦尸还好点,好歹还有身躯可言;第二个身影看上去是只剩下一具骨架高大的骷髅,身上沾满了碳灰。 他伸出只剩骨骼的手,再一次地、牢牢地抓住了恶灵的脑壳,将他往后拖拽。 “冬、冬生……?!” 安知真已经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她正想靠拢,就看到“骷髅”做了个阻止的手势,他停住脚,似乎犹豫了片刻—— 然后,她听到他开口: “别着急,知真姐,这一切很快就能结束了,我去去就来。” 说着,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 岑冬生刚把焦尸恶灵拖到一半的时候,对方突然开始挣扎。 它浑身剩下的火光“噗嗤”地一声亮起,又熄灭,随后再度亮起。 这本应是对方最虚弱的时候,然而这一刻,却像是回光返照,余烬底下隐藏着炽烈的高温,躯壳内散发出来的诅咒之力,前所未有的猛烈。 “打算拼命了吗?” 岑冬生声音沙哑,他那干枯的喉咙里仿佛要跟着一起冒出火来。 他露出狰狞的微笑。 “太好了,老子也一样。” * 如果想要一直往上爬,直到看见这个世界巅峰的风景,他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岑冬生从未想过自己有迎来这一天的机会,曾经的他没有机会思考,只能凭借自己的认知与智慧得出答案。 譬如,可靠的伙伴,强大的力量。 所以,他主动与安知真接触; 所以,他四处寻找强大的咒禁。 重生月余,二者全都有了不小的收获。 但是,这就真正足够了吗? 直到数分钟前的某一刹那,当他终于从犹豫中清醒过来,下定决心赌上性命,完成自己对知真姐的诺言时,他突然意识到—— 想要成为强者,外在的力量当然至关重要;但与之相匹配的心,同样不可或缺。 成为不平庸的人的前提是,要有一颗不甘平庸的心。 在长达八年的岁月里,在前途渺茫黑暗、全世界陷入前所未有的动荡混乱之中的时代,他为了活下去拼尽全力。 他的确活下来了,却也活得庸庸碌碌、谨小慎微,磨平了心中的锐气。 那些鼎鼎大名的强者们,往往有着与实力相匹配的执念,他也曾经自嘲地想过:“或许就是因为自己太正常、脑子不够有病,才没办法变强。” 但那些人固然真的是神经病;可另一方面,他们都在世人面前展现出了通往前所未有道路的可能性。 每个登临巅峰的人,都在试图让整个世界以自我意志旋转。 如此傲慢、如此狂妄。 如此的……让人向往。 ——他知道自己缺的是什么了。 “我早该注意到的……” 弥漫诅咒的篝火再一次伴随着滚滚黑烟升起。 如浪潮般涌来的汹汹烈焰中,男人身上的皮肉已经彻底不剩了,骨骼被熏得发黑。 没有生物能在这种情况下生存。 但他却还是“活着”;不但活着,他甚至还能继续战斗。 “呵呵……” 岑冬生低沉地笑了起来。 火光的映照中,他的骨骼正闪烁着暗沉的金色光辉,宛如某种贵重金属制品。 ——原来,《虎魔披身》的第一重异能,其实早就在他体内觉醒了。 只是需要一个契机,一个打破外在血肉藩篱的机会,才会被它的主人认知。 正如岑冬生猜测得那样,这个触发条件对于曾经的他而言其实相当“苛刻”;但反过来说,如果他能在刚才的死亡危机中始终保持冷静,应该早就可以注意到。 好在,现在还来得及。 既然已经有了最高峰攀登的野心,曾经平庸的我真正缺乏的…… 正是不畏艰险的勇猛精进之心。 岑冬生伸出双手,将焦尸死死抱紧。 一股浓烈的真炁从暗金骨骼中蔓延出来,与焦尸控制的火焰彼此缠斗,两股能量试图吞噬和消灭对方。 水火不融,彼此浇灭,焦尸的躯壳,终于开始失去原本的轮廓,如飞灰般逐渐消散。 鬼怪开始最后的挣扎,凶猛的火焰从地底钻上、自四面八方涌来,就像在火山岩浆之中,誓要将岑冬生烧得飞灰烟灭—— “呵呵……哈哈……” 他的笑声却止不住。 他从未感觉过死亡离自己如此之近;并且还不是被迫面对,而是他主动迎向死亡。 这对曾经的岑冬生而言,自是不可想象之事;但另一方面,他却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一个人能在关键时刻将生死置之度外,便是他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之时。 烈火熊熊之中,他放声大笑。 第十八章 漫长之夜的终结 “啪嗒。” 数十秒钟后,小康楼又一次重新恢复了寂静,被黑暗所笼罩。 岑冬生松开手,焦尸恶灵所剩下的最后一点残骸化作焦炭,散落一地。 鬼怪消亡后,它的躯壳破碎,内部的精纯阴炁便是战利品。 岑冬生一边吸收炼化阴炁,一边蹲下身,从一地的碳灰中捡起一团血红色的小球。 这恐怕就是孔银莲他们想要得到的那件“禁物”,“鬼屋化”的罪魁祸首。 他暂时没心思去考虑它的用处,便随手塞进了自己的骨架里。正好身上“空空如也”。 眼下最重要的是…… 岑冬生仔细观察自己的身躯。 得到阴炁炼化的补充,本已枯竭的真炁开始恢复高速运转,虎魔之力遍布全身。 等待片刻,他看到了粉白色的膜开始包裹骨架,想来之后就会是经脉、血肉、内脏、表皮…… 他顿时长松了一口气。 总算…… 自己不会真的死了。 毕竟勇猛精进是一回事,不要命地横冲直撞又是另一回事……正是因为岑冬生隐约察觉到了自身体内潜藏的能力,才会下定决心和恶灵赌命。 他本就不会死,只是需要直面死亡。 ——《虎魔披身》第一重异能,“不死骨”。 能让咒禁师在肉身遭受绝不可能活下去的重伤情况下——哪怕是血肉、器官、内脏全部不复存在的究极绝境,就算变成骷髅,依然能继续战斗。 异能触发之后,咒禁师的魂魄暂时寄托在“虎骨”之上,虎骨不销,灯熄不灭。 只是,这种状态自然不可能一直维持。岑冬生估摸着算了一下,可能不到五分钟时间。 超过这个范围,附在骨骼上的魂魄消散,魂飞烟灭,那就真的变成了一抔死人骨。 此外,在“不死骨”持续时间结束之后,为了复原肉体还需要大量真炁的补充,若是连休息时间都没有,咒禁师本人过一段时间还是会死。 以及理所当然地,“不死骨”无法在短时间内反复使用,是被逼上绝境的最后一搏。 但这已经是相当夸张的能力。 岑冬生从没听说过哪个甲等咒禁,有着让人拥有不死的功效,而且还是第一异能——无论有多少限制,这终究是逆转生死、阴阳颠倒之伟力。 “与其说是‘甲等’的第一异能,不如说是‘特等’的第一部分……果然,最高位咒禁和‘甲乙丙丁’根本不是一个概念。” 他在心中感慨了一下。 依照禁师世界通行的“三才之数”的规律,再加上初次接触时冥想得到的画面,想要完成掌握这一未知的特等咒禁,果然还需要另外两种“魔”。 前路漫漫,但这是以后要考虑的问题了。 那么,敌人已经亲手杀死,战利品到手,接下来,他自然需要一段时间的休养…… 岑冬生突然听到了脚步声。他抬起眼,看到黑暗中走来两个人影。 孔银莲的脸色冷漠而苍白,显然受了不轻的伤。她的手中拿着一把短刀,架在另外一个人的脖子上。 “冬生……” “知真姐。” 时隔漫长而焦灼的一夜,岑冬生和安知真,终于再一次面对面地说上话了。 * “唉。” 岑冬生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不自觉挠了挠脸,总觉得颊侧发痒,原来是脸上开始长肉了。 一半是暴露的颅骨、一半是新生的肌肉,他如今的模样想来很恐怖,属于小孩子看了晚上会做噩梦的那种。 他本来还有点担心会不会给知真姐留下心理阴影,不过看她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双眸闪闪发亮的模样,神情中看不出一点厌恶或恐惧……看来是没问题。 医生就是不一样,他想。 虽然目前的情况很糟糕,但现在的岑冬生已经不是之前那个他,不但不是很紧张,甚至还有闲情逸致胡思乱想。 “岑先生,我们现在可以好好谈谈了吗?” 孔银莲说,她手中的匕首在安知真脖子比划了两下,作为威胁。 岑冬生没搭理他,而是目光直勾勾地看着被她挟持的那个人—— “放心,知真姐,我会救你出来的。” “嗯,我知道。” 知真姐平静地回答道。她对架在脖子上的冰冷利刃视若无睹,朝着岑冬生投来充满信赖的目光。 她很快就被孔银莲再度控制住,双手被压在身后,紧紧地攥住。 可能是觉得自己被两人无视了,孔银莲的语气变得更加冷淡。 “能不能救她出来,就看你的想法了,岑先生。把东西交出来,我把她还给你,我们好聚好散。” “……你倒是挺会抓时机的。” 岑冬生终于将视线转向了她,语气里透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当然,孔银莲会出手这件事本就在预料之中,她就是为了“禁物”才来的。 他原本还担心这家伙会在自己和核心鬼怪激烈战斗的时候插上一脚,起初还在提防;但等打到后来,他已经准备赌上性命,只得放开了心思,完全舍弃顾虑。 不过,哪怕到了最终时刻,孔银莲都没有出现,而是选择了绑架只是普通人的安知真,在战斗结束后试图坐收渔翁之利。 不得不说,她这算盘打得还真不错。 要是眼看着他和鬼怪越打越虚弱,忍不住提前动手的话,焦尸恶灵那鱼死网破的那次最后挣扎,绝对能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我自然不是你的对手。但那件禁物本属于我,为了让其物归原主,只能出此下策。” 岑冬生发出一声嗤笑。 事实上,他现在真的很虚弱,整个人的状态处于谷底。 所有的真炁都用来催动“不死骨”异能修复身体,根本没有抵抗的力气;而一旦他和孔银莲发生冲突,体内脆弱的循环被打破,甚至不需要对方动手杀人,自己就死定了。 可以说,他现在就是根风中芦苇,脆弱到一吹就倒的地步。 但从岑冬生的神态气场上,完全看不出这一点,一副居高临下、满不在乎的神情,仿佛是在告诉对方:“想要拿回东西,那就来。” 孔银莲意识到了这一点,却猜不透男人的状态,她的脸绷紧了。 “我想……你应该还是在乎这位安医生的。你们俩根本没有打算瞒着别人。她是你的女人?” 见识过之前的战斗后,看着他如今以半人半鬼的姿态屹立在那里,孔银莲根本不想和这个可怕的青年发生冲突,只能从人质入手。 岑冬生笑了笑,回答道: “是我的伙伴。” 准确地来讲,是未来能成为大腿的女人,他对知真姐的感情超乎喜爱、近于尊敬。 “……伙伴?” 这个答案似乎有点出乎孔银莲的意料。 她仔细看了一眼正被自己控制的安知真的脸。虽然这个女人在被刀架着脖子的状况下还能保持镇定,的确不像是普通人……但她明显不是咒禁师,在被自己绑架的时候根本无法反抗。 很难想象这种弱小的女人,会是眼前这个男人的同伴。这不等于自己暴露弱点吗? 炼化真炁需要最基本的资质,几乎完全由天分决定,很难说女人能不能成为咒禁师,除非有人能预见未来……这总不可能吧。 孔银莲没有细想,她摇了摇头说道。 “总之,你很在乎她。” “是的,我很在乎。” 岑冬生竖起一根手指,他脸上笑容依旧, “所以,我只给你一个选择,现在把她还给我,然后立刻给我滚,这样我还能放你一马。” “……” “禁物是我的战利品,别想了,你拿不走。” 男人张开双手,态度肆意又张狂。 “老子被烧成骨头都能活,我很想知道,你有没有这本事。” 孔银莲的面色阴沉地要滴下水来。 “不说话?那我自己来。” 他毫不犹豫,朝着两人的方向迈出一步,然后又是一步。 孔银莲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似乎真的对她的威胁毫不在意,面带笑容地漫步靠近,配上那张狰狞的脸,气势迫人。 而另一边,安知真则露出欣然的笑,态度热切地望向朝自己靠近的男人,仿佛随时都要伸出双手去拥抱他。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看自己一眼。 ……这一男一女究竟怎么回事?到底有没有把性命放在心上? 孔银莲咬紧牙关,她当然十分犹豫,眼看着对方靠近,连犹豫的时间都所剩无几,她必须立刻做出决断。 她根本搞不懂这人是不是在虚张声势;如果是,她该现在就出手吗? 可她不敢,一想到要和对方战斗,眼前似乎已经出现了对方一拳轰在自己脸上,把整个脑袋打碎的画面—— 经过一场恶斗之后,他竟然真的一点儿妥协的意思都没有,仿佛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握。 孔银莲一直在暗中围观。她不得不承认,亲眼见识到这个年轻咒禁师战斗时的场面,给了她极大的冲击。 焦尸恶灵是乙等,但绝对是厉鬼中最强的那一类——如果这不是一座由外物阴炁短时间内成型的鬼屋,想必它很快就能蜕变为更上级的“屋主”。 或者说,焦尸恶灵的强度原本距离甲等就只差了一线。 人类时期就是咒禁师的于文涛,在蜕变为鬼怪后,拥有了远超过去的超强火力。 曾经身为同伴的孔银莲很清楚,于文涛若是不管不顾地发挥全力,或许能做到同等的规模……但失控的咒禁会烧焦自己的肉体,于文涛的求生本能会阻止他这样做,所以他永远都无法发挥全力。 而厉鬼不一样,它不畏惧受伤或是死亡,所以随时都能发挥出巅峰的力量;非但如此,在阴炁耗竭之前,它甚至能反复从火中复活,远比活人更难缠。 就算她、邓荣和于文涛三人结成小队,在状态良好的前提下通力合作,都不是它的对手,只会被这个非同寻常的鬼怪团灭,烧成一具具焦炭。 但是,如此危险的恶灵,竟然被这个男人,仅凭一己之力就打倒了,而且是不落下风地从正面击败。 如果说厉鬼的凶猛火力和复活能力,是让孔银莲感到棘手和畏惧的话;那么,当她看到这个人数十次锲而不舍将恶灵分尸、即使被烧成骷髅都能继续战斗的场面时,唯一的感想就是震撼。 孔银莲从没有见识过这个级别的异能,她根本看不到这个男人的极限,只觉得如果对方还能打,她完全看不出自己能在对方手下逃生的可能性。 她没有复活的能力,也没有打不死的体质,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咒禁师而已。 ……她不敢赌。 孔银莲想明白了,她扔掉匕首,慢慢地往后倒退,同时举起双手。 “我明白了。岑先生,距离鬼屋消失大概还有半天,这段时间我不会出现在二位面前,等空间隔绝消失后,我会立刻从这里离开。” 岑冬生已经懒得搭理她了,他走到安知真跟前,朝她伸出了手。 然后,他的手被女人用力抓住。 孔银莲看着手拉着手的男女,这两人眼中已经完全没有自己了,于是松了口气,立刻转身匆匆离开。 …… 安知真正想开口说话,岑冬生却朝她眨了眨眼,压低声音,语气急促地说道: “我……快撑不住了,需要休息。” 虽然他刚才在态度上藐视对手,但其实从心底很重视孔银莲的一举一动。 他之所以半步不退,就是因为越是这种时候,就越不能展现出自己的软弱。 若是被看出根底,以某些咒禁师的贪婪本性,恐怕不会拿了东西就走。 实际上,如果对方真的敢赌,输家百分之百是自己,他与知真姐的性命,其实都在孔银莲一念之差。 知真姐点点头,默不作声地用肩膀支撑着青年的体重。 他借助安知真的搀扶站住脚,眯起眼睛望着远方,确定对手已经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 两人走到一个角落里后,岑冬生的身体突然摇晃了一下,随即整个人像是脱力般,软软地倒下去。 “冬生?!” 知真姐混杂着惊讶与担忧的声音传入耳朵。 “我,我没事……” 他靠着墙壁滑落,坐在地上嘟囔着;他的眼皮开始打架,肩膀仿佛有千钧重,跟着一起垂下。 “让我,让我休息一会儿就好……” 岑冬生的意识正在慢慢远离。 看来,第一次发动“不死骨”带来的消耗,超出了他原本的承受范围,以至于出现了不适应的状况…… 精神稍一放松的功夫,潮水般的疲惫感便从身体各个角落涌上来,将他的意识迅速拖拽入昏睡的海洋。 在昏迷前的最后一刻,岑冬生感受到的是柔软的怀抱。 那感觉温暖如春,将他包裹在让人安心的无边黑暗中。 …… “你做得很好,冬生。” 某条楼道的僻静角落里,只有她和昏迷不醒的青年两人。 安知真将青年的脑袋抱在怀中,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她眼帘低垂,在岑冬生耳边轻声细语。 “真的很好,很好……超出了我的预料,真了不起。” 就像母亲夸奖自己的孩子一般,充满慈爱的语调,纤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 …… 外面,笼罩小康楼上方,仿佛永无止尽的夜幕,开始慢慢散去,有淡淡的天光顺着破碎的空间缝隙流入。 躲在营地内惊慌失措的住户们,看到楼内再没有传来惊人的动静后,开始安下心来,走出帐篷; 而当他们再注意到周遭的世界和天上都亮堂起来的时候,就算这群在这一周时间几乎都在状况外的人们,也逐渐明白过来,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似乎即将宣告结束。 核心被取走,“鬼屋化”所带来的空间隔绝现象开始消散。一切失控的秩序回归正常,他们即将从灵异地带回归人间。 人们的表情不再惶恐和迷茫,为了活下来而高度紧绷的神经得到些许放松。 他们都觉得很累、很困倦,一个个不受控制地阖上了眼睛,有的甚至不顾仪态,直接倒在地上呼呼大睡。 毫无疑问,这将是他们这辈子睡过的最安详的一觉…… 第十九章 “让我成为你的奴隶。” 宽敞干净的卧室,内部环境收拾得很整齐,家具陈设透着一股温馨,显示着主人的细致用心。 轻纱窗帘拉拢了一半,灿烂阳光在红色的实木地板上投射出椭圆形的金色光斑,微风如女人温柔的手,时而拨动着帘布的一角。 清风与阳光,共同营造出明亮舒适的氛围。 虽然能从种种细节处看得出这是一间女生的卧室,但在房间中央那张柔软舒适的大床上,却正静静躺着一个男青年。 年轻人紧闭着双眼,神色安详,正陷入一场漫长的酣眠之中。 又过了一会儿。不知是风声,还是叹气声—— “哈啊……” 岑冬生睁开眼睛,看到的是陌生的天花板。 担任祓除科专员期间积累下来的经验,让他已经锻炼出来了某种本能,在这种本能驱使下,他清醒过来后第一时间的反应不是思考,而是检查自己的身体状况。 真炁流动……无碍,但身体层面…… 他很快回想起了之前的事,包括自己觉醒“不死骨”和战斗的结束。 头脑略略昏沉,看来后遗症还没过去,不是最佳状态;但经过长时间休憩之后,他再度拥有了战斗能力,这已经足够。 内视之中,真炁流动;脏腑血肉覆盖之下,金刚石般的骨架一览无余。岑冬生有种奇妙的感觉,就只觉得自己好像已非血肉之躯,而是一台终结者机器人。 毫无疑问,他变强了。 岑冬生从床上坐起身,发现自己身上穿了件睡衣,握了握拳,检查自己身上的伤势。 伤口经过细心的处理和消毒,但并没有绑上绷带石膏之类的。 考虑到昏迷前的状况,再加上目前自己身处的房间,帮他处理伤势的人,肯定是知真姐。 她一定是注意到了自己的肉体在休眠过程中正以不正常的速度复原,若是按照普通人受伤的处理方式来反而会抑制生长,所以才会这么做。 “对了,知真姐呢……?” 岑冬生环顾四周,正想下床离开房间去找,随后便发现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 低头一看,他想见的那个人正趴在床边,大概是照看到一半累了,于是干脆就睡着了。 一头浓密的黑色长发盖住了她的脸,灿烂的阳光照在女人的手和脖子上,初雪般白皙的肌肤在晨曦中熠熠生辉,看起来是那么恬静美好。 他松了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 …… 安知真听到了笑声,醒过来了。她肩膀耸动了一下,随即慢慢抬起脸。 被压到的头发,乱糟糟地沾在一张还处于睡懵状态、有些迷糊的脸上。不得不说,很可爱。 安知真第一眼看到了他,视线很快重新有了焦距,落在岑冬生的身上。 女人的双眸澄澈又明媚,宛如一汪秋水,倒映出他的影子,仿佛她的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 “你醒了,太好了。” 惊喜过后,她和岑冬生一样露出欣然的笑容。 “谢谢你照顾我。” “这是我应该做的。” “身上很干净,衣服也都换掉了……” 他开了个玩笑。 “所以,底下内裤也是知真姐帮忙的吗?” “明知故问,讨厌。”知真姐嗔怪地拍了他的大腿一下,随即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可是医生哦,帮病人照顾一下很正常,你不要想歪。” “你自己都说了比起医生,更像个实验员……其实以前压根没照顾过病人吧?” “真是的,不要拆穿嘛!” …… “对了,我睡了多久?” 开过玩笑后,岑冬生开始询问正题。 “算上那个晚上,一共一天两夜。” 安知真向岑冬生描述了他昏迷后小康楼的状况。 鬼屋消失后,他们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有件事我觉得有些奇怪,就是在集体回归之前,住户们全部睡着了。我一开始还以为是累了,但后来发现居然一个醒着的人都没有……” “哦,这倒是正常现象。” 鬼屋是阴炁聚集之地,对于没有真炁傍身的普通人来说,光是生活在这种地方都是一种负担;如果时间久了没能离开,甚至可能会精气消散而死。 而在鬼屋消失、回归人间的过程中,人体会自动产生应激反应。为了补充精力,一般就是呼呼大睡,醒来后大吃大喝。 “那……他们还会记得吗?” “可能会当作一场噩梦。当然,也有人会记得比较清楚,但这就不是我们该关心了。” 人的潜意识会把灵异事件处理成梦境;但当鬼怪与禁师们的情报浮上水面后,就不会再发生这种情况了,因为那时的人们在潜意识中已经接受了超自然现象的存在,所以能记清楚。 “这么说来,知真姐,你难道都还记得吗?” “……诶?” 不知为何,她似乎犹豫了一下,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嗯,记得很清楚。” “原来如此。” 岑冬生抱着双臂,微微颔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有什么问题吗?” 她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什么,是好事。” 他笑了笑。 “既然鬼屋内部环境对你的影响没那么大,就说明你的身体正在逐渐适应,说不定马上就能成为咒禁师。” 一般人当然没有容易,即使有炼化真炁的资质,还要得到咒禁才行——不过作为未来的“祖”,知真姐恐怕距离觉醒自己的命运不远了,他在心里补充道。 “真的吗?太好了!” 知真姐一拍双手,很高兴地说道。 “只能看着冬生你战斗,却在一旁帮不上忙的感觉,实在是让人很无力,又恼火。” 岑冬生只是微笑。 想来以后就是我抱你大腿的时候了。 一次保护能换来远大前途,天下没有比这更值得的交易了—— 但是,他还是想把这种关系确定下来。 “知真姐,你还记得一周前,就是‘鬼屋化’发生之前的那个下午,我们在花坛边上的聊天吗?” “嗯!是提到了……需要志同道合的伙伴的事吧?” “我不知道你需要的是哪种‘伙伴’,不过我想以知真姐的聪明才智,应该看得出来,像小康楼内发生的这种事情若是遍地开花,会给人类社会带来怎样巨大的改变。” 知真姐一边听,一边不住点头,显然对他的话很赞同。 “迄今为止,大部分人还被蒙在鼓里;但迟早有一天,纸里会包不住火。到那时候,世界格局天翻地覆……风暴即将来临。” 岑冬生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我希望,未来能和你成为伙伴。” 他说。 既是共同合作的伙伴、也是能并肩战斗的队友,纵然身临绝境,依然能全身心倚靠与信赖的对象。 “一辈子……只有一个的那种吗?” 岑冬生愣了一下,不过在看到知真姐充满期待的目光时,他还是缓缓点了点头。 “那你愿意吗?” “当然愿意!”对方笑呵呵地回答,“不如说,我真是松了口气,以后还能依靠你。” ……真正该感到松口气的人是我。 虽然早有预料,但这一刻的岑冬生,还是觉得心中仿佛落下了一块大石。 终于—— 他终于有了某种实感,忍不住攥紧拳头,仿佛将自己的未来握在了手心。 ——重生以来,改变自身命运、乃至改变整个世界的实感。 他并没有掩饰这份激动之情。看着青年雀跃兴奋的模样,和过去一周里那个表现冷静果敢的战士,简直像是两个人,安知真不禁哑然失笑。 “你看上去比姐姐我还要高兴,真奇怪呢,明明我才是被照顾的那一方。” 她捧着自己的一边脸颊,喃喃细语。 “和我在一起就那么值得开心吗……” 安知真用手挡住发烫的脸。这时,她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拿出一个用手帕抱住的小物件。 “对了!还有这个东西。因为不知道有什么效果,我不敢乱碰,就藏起来了” 她揭开来后,里面躺着一颗红色小球。 “从你身上掉下来的。” “这是……” 是孔银莲和邓荣他们苦苦追求的禁物。 岑冬生将这枚战利品红球放入手中,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会儿。 伴随着真炁流入,这枚禁物顿时有了反应,球体表面绽放细密规整的裂纹,随即分成了数瓣舒展开来,像是一朵小小的莲花,绽放在他的手心。 他的神情顿时古怪起来。 “……竟然是这东西。” 过去的岑冬生连一件属于自己的禁物都没有,当然更不会有“禁物专家”之类的设定,他只是和其他普通人一样,对那些在禁师世界很出名的物品有所耳闻。 但不知道是不是该说一句“无巧不成书”,这玩意儿恰好之一。 其实相比起那些神通广大的特等禁物,它真正出名的并非能力,而是与之有关的逸闻。 此物名为“血契媒”,顾名思义,乃是利用血肉关系建立起人与人之间契约的咒术媒介,是天底下独一无二之物。 “没想到,这一世落到了我的手中……” 契约需双方自愿;建立后双方都无法伤害彼此,但仍有着“主从”之分,使用者为主人,被使用者为奴仆。 虽然主人不能杀害从者,却能下达需绝对遵循的命令,从者有任何不听从,就会受到巨大的折磨。 而众所周知,无论是咒禁还是物禁,皆存在“等级压制”——处于下位的超自然力量,面对上位者,无论本身有何种效果,都会被大大削弱,可以认为是一种“命格”上的差距。 但血契媒的特别之处就在于,它作用于肉体之上,是象征着人类历史上相当古老和原始的“血与灵”关系的仪式,这种“原始”反而给予了它特性。 它曾经的某位持有者,一位乙等咒禁师,对自己的某个情人种下了“血契媒”,而当时这位情人还是个普通人。 此人后来另有奇遇,竟一跃成为“甲三”级别(即完全掌握了三种甲等咒禁)的精英咒禁师,远强于曾经的主人。 但是,血契媒却仍然在发挥作用,并没有因为级别差距而失效,而那个主人又属于性格比较恶劣的类型,在情人飞黄腾达之后,非但没有收敛,反而进一步羞辱对方,为自己有了如此强大好用的奴隶而沾沾自喜,试图将对方压榨干净…… 当然,这位血契媒的奴隶,最后还是杀死了自己的前主人,只不过自身也付出了沉重代价,留下了终身残疾。 由此可见,它和一般的契约类咒禁有所不同,若是一个低等级的咒禁师直接对高等级的咒禁师使用,自然不可能生效;但如果是在后者成长之前就种下,就有机会以弱制强。 甚至……还有人在想,那些特等咒禁师在觉醒命格之前同样是普通人,那血契媒会不会一样能起效——诸如此类的妄想,属于底层咒禁师对那些高高在上者的意淫。 仔细想想全是问题,比如血契媒只有一件,后来只出现在几次不对外公开的私下交易中,根本不是一般咒禁师能触接触到的;比如这一禁物生效的前提还需要“双方自愿”,就算使用者心怀鬼胎,亦只能用诱骗的手段。 而若是真想以弱制强,除非你有着预知未来或是鉴定资质的能力,否则如何实现? 考虑到这玩意儿的稀有度,用在比自己弱小的身上明显是一种浪费,除非是真的很重视的对象——这就往往不是实力上的“重视”,而是出于情感出发,所以血契媒还有个别名,又被称作“情人契”。 至少,除去最开始提到的那个特例之外,情人契后来的几次使用案例都是高等级对低等级,只有这样才能保证绝对不会背叛。 可是谁都不会想到,真的会有人拥有重活一辈子的机会。 因为安知真就在自己面前,“情人契”就在自己手里,他自然而然联想到过去的传闻——岑冬生的表情才会变得这么精彩。 是的,他上辈子当然也是意淫过血契媒效用的人群中的一员。虽然连东西都没见过,但意淫嘛,谁在乎呢。 重生之后倒是从没想过,先不说它有没有这个价值,主要是他压根不知道这玩意儿最开始是在哪里现世。 但世事如此巧合,这件东西到了自己手中,难道真的是冥冥之中有所谓的“命运”在指引…… 他不禁看向床边的女人。安知真睁大眼睛,一双明眸里充满好奇,还在等待他的回答。 在那之中,他看到的是强烈的信赖感。 岑冬生呼吸微微一滞,随即连他自己都忍不住发笑。 眼前的人,是自己的知真姐,更是未来登临绝顶之人,如果这等人物靠件物品就能控制,未免太看轻了天下人。 血契媒连甲等咒禁师都无法完全控制,而甲等与特等、乃至“祖”之间,更是存在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以及,人人皆有[命格]、可这世上却无[命运],这才是属于咒禁师的常识。 “怎么了?” 知真姐盯着他。 “看你发呆有一会儿时间了,是认识这东西吗?” “……嗯,对。” 岑冬生收敛心神,笑着回答道。 “这个东西叫作‘血契媒’,是用血肉关系建立起的人与人之间咒术契约的禁物。契约需双方自愿,但会有主从之分……” 他毫不隐瞒地介绍了一遍。 “欸,那冬生你可以使用它吗?” “……啥?” 岑冬生顿时呆住了,只见安知真笑眯眯地用手指了指自己。 “——比如,用在我身上,让我成为你的奴隶。” 第二十章 安·知·真 “你,你刚才听清楚我说的话了吗?” 知真姐的话堪称石破天惊,岑冬生瞪大眼睛,还以为刚刚是自己听错了。 “听清楚了啊,冬生的意思是,你只要用了那个,我们就能更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了……” 知真姐眨了眨了无辜的大眼睛。 “什么联系?是主仆关系,你会成为我的奴隶,明白吗?” “明白,我不是都说了嘛。前提是自愿的话,那我完全没问题啊。” 她像课堂上回答老师问题的小学生一样,一脸认真。 “……” 岑冬生不知道这个时候该做出什么反应好,他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开始辛苦地叹气,总感觉自己刚才那些脑海内的纠结、烦恼,都成了笑话。 …… 他喜欢知真姐如今的性格,两人这段相处的时光还挺愉快。但在他看来,如果自己真的用诱骗手段,等她意识到后,这种关系肯定就无法维持下去了。 不过,情感问题甚至都可以放在一边,在此之前—— 他已经亲身感受过,最高位的特等咒禁,哪怕只是自己这种不完全的形态,都不是“甲乙丙丁”能碰瓷的。 未来的安知真都不是寻常的特等咒禁师,而是在此之上的“祖”。连“甲三”等级,都能违背契约干掉主人,像这等人物就算付出一定代价,不可能愿意把弱点交给别人吧。 真要干了坏事……到那时候,自己的下场会如何,他都不敢想,恐怕不是死亡这么轻易。 就算他能侥幸活下来,也不希望为了一点利益就给自己的未来挖个大坑,四处逃窜,在一个可怕敌人的阴影下惶惶不可终日。 他已经想了很多、很多,但是…… 他就从来没想过,有个人会压根不这事儿放在心上,就好像完全不在意个人的尊严或是自由会被剥夺。 “……唉。” 他是经过了审慎的思考和决策做出的判断,但安知真的反应却是如此纯粹,让他深受震撼。 就算是笨蛋也轻易说不出这种话。知真姐不是笨蛋,她只是全心全意信赖着自己。 只不过…… 这份情感是不是有点太沉重了?从刚才约定成为伙伴,她说到“一辈子只有一个”的时候,他就觉得有点奇怪了。 一辈子倒是无所谓,但“只有一个”可就不一定了,大腿多抱几根也不是坏事嘛。 岑冬生收敛心神,摇了摇头。 “不要。” “不要吗?我明明觉得是个很好的机会啊……” 知真姐好像是发自内心地在感到遗憾。岑冬生强忍住吐槽的欲望,一本正经地做出说明: “我们是伙伴吧?不是那种随便的关系,怎么可能对你用。” 对方欲言又止,又说道: “好吧,以后我们可以再商量商量……” 你怎么还没完了? “没有以后。” 岑冬生加重语气。 “我认为伙伴关系的基础,是平等。如果一方能完全控制另一方的主从关系,可算不上平等。” “——” 安知真眨了眨眼,她没有立刻回答,反倒是陷入了某种漫长的思考之中。 “平等……平等吗……” “这回轮到你发呆了?” 岑冬生等了一会儿,见她没说话,于是问道。 “嗯,我在想一些事情……” 安知真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不过,她很快就恢复常态,面带笑容地询问。 “那你打算如何处理这件东西?” “我拿着就行。” 岑冬生毫不犹豫地用真炁将其炼化,占为己用。 炼了不代表要用,用了可能还会影响到“三才之数”,在没有突破自己的命格之前,等于提前占了一个位置。 但毕竟是效果奇特,世上仅此一件的稀罕物,说不定哪天就能用上呢。 “欸,不打算对我用,却又收起来……难道是打算留着对别人用吗?” 知真姐的语气怪怪的。 “我可没有那种对象。” 岑冬生随口回答。 这个时候,他心中突然升起了一个微妙的念头。 ——说起来,血媒契倒是和《天魁权首》有着相似之处。 只不过从效果上看,它比血媒契强大和霸道不知几倍,可操控和影响的人群规模数量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虽然他并不清楚所谓的《天魁权首》,究竟是怎样一种能力,至少从名字上完全看不出究竟,真让人好奇。 不过,既然现在两人关系都那么亲密了,说不定有一天也能一睹真容……? 他摇了摇头,将这个想法暂时甩出脑海,现在还不是做这事的时候。 岑冬生开始与知真姐聊起之后的准备工作,大概就是如何炼化真炁,如何打好成为咒禁师的基础,这对她觉醒命格有帮助。 在聊了一会儿天后,安知真见他的脸色有些乏了,于是说道: “你刚醒,身体还没适应,再躺着休息一会儿吧……啊,对了,我还给你煲了汤,待会儿一起拿过来。” “等等,我还有个问题,那个咒禁师孔银莲,她去了哪里?” “欸,不知道哦?我好像没见过她,可能已经离开这里了吧。” “离开了?” 岑冬生皱起眉。 “去了哪?” 他下意识地想要起身,结果浑身的劲一下子泄了,整个人重新靠回床上。 “好啦好啦,你看你,太会操心啦。” 安知真语气温柔地安慰道。 “你还是先休息吧,剩下的就都交给我好了。” 交给你?现在还不是能交给你的时候吧……话虽如此,在知真姐的安抚下,他还是乖乖地躺下了。 * 半小时后,安知真看着岑冬生在床上睡去。 她用手托着下巴,在近处欣赏着青年的睡颜,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 这对她来说,是种人生头一回经历的奇妙体验,光是看着某个人的脸,就觉得心情愉快,即便什么都不做,也会觉得这段时间是有意义的。 每天都会发现生活中的新奇之处,体验过去人生中未曾体会过的情感,人心的微妙之处得以彰显……这也是这个男人带给她的改变。 “好了,我也有事情要做,可不能太沉迷于这种闲暇时光。” 安知真恋恋不舍地起身,在离开这个房间前将汤碗拿走。 中间还经历了给他一勺一勺喂汤的环节,岑冬生本人当然不太愿意,但终究还是拗不过她,只能听话坐在床上等她喂。这一来一去又耗费了半小时。 好在要处理的工作并不麻烦,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一边哼着愉快的小调,一边在盥洗台洗碗,看着冰凉的水流冲刷着水槽。 安知真抬起湿漉漉的手,遮挡从窗户笔直射入的阳光,沾着水珠的手如玉石般莹润,她又忍不住回想起了刚才和岑冬生之前的对话。 “伙伴关系的基础是平等……呵呵,这句话说的真好。” 似乎是某个长久以来一直困惑着她的答案得到解答,她感到心满意足。 “我都差点忘了这回事。尽管,真正的平等并不容易。” 安知真怀着这份高昂的情绪,一路上都有人和她打招呼,她也都一一礼貌地点头微笑回应。 ——直到那两人出现在她面前。 她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 孔银莲推着一架盖着白布的轮椅,走到她面前。 * “安……安医生……我们又见面了。” 掀开白布后,宛如侏儒般蜷缩在轮椅上,身体“缩水”了近一半,样貌堪称惨不忍睹的男人声音混浊。 他的双腿消失不见了,上半身裹着绷带,由于整个下巴都被撕裂,说话时候牙床暴露在空气中蠕动,看起来颇为瘆人。 “你居然还活着。” “是的,我还活着……虽然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变成这副样子……” 旁边的孔银莲面色苍白,显然伤势还没有休养好。 两人都是极度虚弱的状态,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来了,由此可见他们对那件东西的执着。 安知真蹙起纤细的眉毛,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邓荣先一步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你男人一样在那场战斗中受了重伤……他昏迷了整整一天两夜,不是吗?银莲的性格就是太谨慎了,如果她当时能搞清楚那家伙的真实状况,也不至于让我们灰溜溜地滚蛋后再回来。” 邓荣说话的时候,止不住的血污从他的下半身和脸部流淌出来,被反复浸染过的绷带肮脏不堪,散发着异味。 “你的男人,岑冬生,我知道他的名字了。那个混账……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他起初还能像过去一样,用开玩笑般的口吻说话,但很快他的声音就变得充满怨毒,给人一种歇斯里底的感觉。 “你太激动了。这里是走廊上,还有别人。你会把我们的情报都曝光出去的。” 孔银莲语气冷漠,不愉快地皱眉。 几个人正站在走廊上说话的时候,偶尔有路过的邻居,将好奇地目光投向这边。 若是起了冲突,肯定会有人报警,那就瞒不住了。邓银莲还是不希望引起太多人注意的。 “有什么所谓……!”邓荣死死地抓住轮椅扶手,发出低沉的咆哮,“你以为我这副样子……变成了这副鬼样子,还会在意别人吗?!我恨不得把所有人都杀光……” “安医生,你可以不用搭理他。他已经失去了所有能力,要是做出任何无礼之举,我会阻止的。” 孔银莲说。 “重要的是,我是来和岑先生交涉的。为了那件东西,我们愿意交换,无论金钱,情报,与咒禁有关的物品或自愿,还是别的,都可以商量……” “——不必了。” 安知真的脸上,再度浮现完美的微笑。 “冬生他正在休息,我不想让任何人打扰他。” “你是不是没搞清楚状况?这里是你能说了算吗?” 邓荣再一次开口打断了她的话,整个人都显得狂躁。 “混账……我绝对要报复你们……” 他猛地抬起头,血红色的眼球死死盯着安知真。 “你这该死的女人,一切都是你的错,是你引发的……我要折磨你,把你折磨到生不如死……” 孔银莲有点后悔把邓荣带过来了。 她是在离开之前为了避免后续麻烦,所以在楼里转了一圈,没想到还真遇见了。 不知道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邓荣的下半身被砸烂,还被恶战波及,浑身烧焦,竟还能苟延残喘,这份求生意志堪称顽固……然而,他毕竟没有什么“逆转生死”的强大咒禁或禁物来扭转局面,身上的伤势已不可能复原,很难说还能活多久。 虽然不是不能理解他的情绪,毕竟这家伙就算真的能活下来,下半辈子也只能当个废人,未来的希望可谓渺茫。 可说到底,一切悲剧都是他咎由自取。 只是,这个男人如今已经变成了疯狗,见人就咬。为了避免他引来麻烦,加上本人一直缠着,所以懒得和他争辩的孔银莲,才会把他捡回来后带在身边,眼皮底下好管理。 至于是要处理掉,还是事后找人扔了,那就要看情况了。 早知如此—— 孔银莲面色一冷。 虽然当了一段时间的同伴,但他们之间很难说有任何情感。既然邓荣铁了心要给她找麻烦,那么,就怪不得她……她不留情……情面? qing……mian……? 她的思维突然卡顿了一下。 ……欸? 怎,么,回,事? 她发现自己的思维状态突然变得奇怪,就像接收信号不良的收音机一样,背景嘈杂的噪音,脑海中的念头一个接着一个不受控制跳跃出来,却无法用逻辑连接在一起。 接下来,真正让孔银莲无法理解的事情发生了: 本来正打算进一步威胁对方的邓荣,突然闭上了嘴巴。 他低垂下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泣声,之后开始放声号啕大哭,一时间吸引了周围路过的人们的目光。 当他抬起头时,神色茫然,瞳孔中的愤怒和恶毒消失了,满脸血水和泪水混在一起,哭得像个孩子。 然后,邓银莲听见那个女生正在对自己说话,声音清朗。 “真是的……属于他的试炼已经结束了。你们只不过是临时演员,却还死活赖在台上不肯走,不觉得丢脸吗?” “你在说……说什么……什么‘试炼’?” 孔银莲的大脑逻辑还是无法正常运作,只能勉强复读对方的话语,甚至…… 她惊恐地意识到,自己的语言本能同样在高速退化。再这样下去,很快就将失去所有的知识、智慧,一切“人之所以为人”的知性—— 安知真没有回答问题,只是笑意盈盈地看着面前的一男一女,视线在他们脸上来回逡巡,仿佛在挑拣物品。 “不过,我和冬生一样,本就不打算放过你们,自己主动送上门来正好。我现在心情不错,虽然被一群电灯泡打扰有点烦,但试验品不需要三个……嗯,两个就行?” 三……个……?……什……么……三……个…… 孔银莲呆呆地想。 旁边传来一声闷响,轮椅被打翻了。 邓荣露出残破不堪的身躯,像团烂泥般滑落在地,接着,他吃力地摆出跪伏的姿势。 孔银莲在男人的眼睛里,看到了十字星的烙印,正在闪闪发亮; 而在那片瞳孔的倒影中,她看到自己的眼睛—— 在那里,浮现出了一模一样的十字星。 某种巨大的恐怖之物,正在侵蚀她的意识、灵魂、心灵。 “那物”逐渐从她的精神世界中慢慢浮出水面,由于过于庞然的体积与质量,根本看不清全貌。 她只知道,自己无法抗拒,无法思考,只能一边满头大汗,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绝望地等待着属于自己的一切——那个叫作“孔银莲”的人类人格,被碾碎到渣滓都不剩,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在精神世界中庞然大物的引力下粉碎殆尽,只留下一片空白。 空白、空白、空白。 空白……空白。 唯有空白。 “啊……啊啊……啊……” 孔银莲哭了起来。 这一生的经验,经历,记忆,孔银莲这个人积累下来的所有东西,全都消失了;在这一刻,她变成了一种比婴儿更纯洁、更无知的状态。 这种恐怖,远比死亡更恐怖,比身处地狱更恐怖,比一生囚禁在暗无天日、孤寂一人的水牢中更恐怖。 孔银莲跪伏在地上,不自觉蜷缩起四肢,就像回到了母亲襁褓中的胎儿。 一无所有……一无所有…… 她的心灵变成了无垠的荒野, 然后,她看见了—— 巨大的恒星自荒野的一头冉冉升起。 祂散发着万丈光芒,投下庞然的影子,于是,灵魂的每个角落都被彻底涂抹,以至于再无可容纳他物的空间。 我的视野、我的心灵、我的一切——都被“星”所填满。 …… 孔银莲与邓荣,两人就像虔诚的信徒,五体投地跪拜在崇敬的神灵面前。 与此同时,整条走廊——包括整栋小康楼——变得一片寂静,像坟墓般悄无声息。 除了某个房间里正在酣睡的男人之外,剩余所有人,无论男女老少,都在这一刻全都停止了手边的动作,停止了话语,停止了行走,连表情都凝固在了脸上。 正在砧板上切菜的妻子,把自己的手指生生剁下; 正端着菜肴走向客厅的丈夫,手里的碗摔碎了一地; 正在骑自行车的人摔倒在地,正在走楼梯的人滚了下来。 他们的瞳孔中不约而同地浮现出十字星。 在这一瞬间,所有人的意识与一人相连、受她操纵。 安知真的瞳孔中同样浮现出了光芒。 但那不是十字星,人们眼中的烙印,不过是精神世界中巨大恒星的倒影—— 身为这份力量的主人,她的眼眸中倒映着的,是另一个世界,来自全人类精神深渊之中的太阳。 它熠熠生辉,那光芒比天上的太阳更加盛烈。 “忘记一周内与我和岑冬生有关的一切;然后从现在开始,忽视我的行动、他们的存在。” 安知真抬起手,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下一个刹那,人们重新开始恢复正常,进行原本的动作。 “好……好痛啊……” “碎碎平安,碎碎平安……” “轮胎爆气了?” “谁,是谁绊倒我了?” …… 谁都没有察觉到,他们的生活在某一个瞬间被人篡改、操纵,这种微妙的异样潜伏在每个人的日常里,就像生锈后吱嘎作响的齿轮。 就像现在。 无论是谁,当走廊上的人们经过安知真身边的时候,都会目不斜视地从旁边绕过去,如同遇上了一片空气墙。 然而,谁都不会察觉到这种异常。 “所以,我说了……” 女人居高临下地看着跪伏在地,像狗一样蜷缩在地上的男人和女人。 她的语气中透着感慨,又像是怜悯。 “——真正的平等,是件很不容易的事啊。” 第二十一章 《天魁权首》 (写完上章感觉总算能开知真姐的人物卡了……顺便球下追读。我对自己写的情节还是有点信心的啦,但责编说我追读成绩冲劲不足,新书榜还剩不到十天了,希望能再往上爬一爬吧。) * 女人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觉得自己不久前似乎做了一场漫长的噩梦。 可是当她努力去回忆的时候,却发现回头之后,那里什么都没有,脑海里唯有一片空白。 大脑深处传来一阵阵令人难以忍受的刺痛。 我……我是谁? 她发现自己竟然记不得自己的名字。 包括她的过去的经历,她的家人,朋友,她的职业、身份、故乡……一件事都想不起来。 记忆、思维,全都变成了一团团漂浮物,当中彼此联结的逻辑断裂开来,只剩下一枚枚残破的短片在空虚的脑海中四处乱转。 女人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婴儿……不,更像一个外星人,第一次来到这颗星球之上。 她茫然地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身处天台。 阳光慷慨地洒落,让女人不自觉眯起了眼睛。 宽敞空旷的空间内静谧,迎面吹来的微风令人心旷神怡……她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然后突然注意到,一团不知道是人还是鬼的奇怪物体,下方流淌出肮脏的血渍。 “它”正趴在角落里微微颤动蠕动着,像个大号的昆虫,看着恶心又可怜。 女人略觉不适,随后将目光转开,望向别的地方。 ——紧接着,她的眼睛就突然转不开了。 天台中央,一个高挑的身影正坐在椅子上,白色针织衫勾勒出美好曲线,裙摆下方包裹在黑色裤袜里的修长双腿交叠,一头流丽的黑长直发在风中轻轻摇曳,眼角下的一滴泪痣魅惑人心。 她正低头翻阅放在大腿上的书籍,一只手拨开耳畔落下的发丝,另一只手翻动书页,一举一动中透着优雅动人。 明明同样身为女性,可失忆的女人却发现自己的全部注意力都被对方所吸引,除此之外什么都不生效。那个人的美貌,简直要比天上的太阳还要耀眼…… 女人的灵魂深处涌上了尊崇、敬畏、热爱——等等一切正面情绪,炽烈而狂热地指向着那个人,她痴迷地盯着对方看,连眼睛都转不开。 “你醒了。” 在注意到女人醒来后,正在看书的黑发女子抬起脸,露出淡淡的微笑。 “果然不是我的误会,你有这个资质。” “……” 失忆的女人迫不及待想要说话,想要表达内心的情绪。 可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已经忘了怎么说话。她感到焦虑,努力试图抓住脑海里那些不断闪过的念头,却始终难以成功。于是她觉得无地自容,在那个人面前表现得这般丢脸,甚至觉得自己应该早点从天台上跳下去。 “人类从头开始学习语言的过程,或许能成为不错的观察案例。可惜我的时间有点紧张。” 黑发女子将书本放下,打了个响指。 “来,帮你个忙。” 失忆的女人突然呆住了。 她那空虚混沌的大脑,像是被一道骤然闪电照亮;无数个包含记忆与知识的碎片,在一股莫名的引力作用下,重新聚拢。 对……对了! 我是……我叫……孔……银莲……! 孔银莲的瞳孔涣散,浑身颤抖,瞳孔中蕴藏的情绪,从茫然到恐惧,再到深深的不可置信。 十几分钟后,重新将自己的人格勉强拼凑起来的她,终于意识到之前发生了什么。 “洗、洗脑?精、精神操纵……?您……您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她说话还是磕磕绊绊的,大脑深层处传来的剧痛亦未曾消失,捂着额头跪在地上。 “嗯……差不多吧,你可以这样理解。” 安知真只是微笑。 真相其实相距甚远,但她觉得没有和孔银莲这种人解释的必要。 在后世,《天魁权首》被人们认为是“精神干涉”咒禁的顶点,可实际上,所谓的“洗脑”不过是能力的副产物——这点即便是在未来,亦少有人知晓。 天地魁斗、人间权首,“天魁权首”的真正涵义是暗喻安知真的灵魂,在命格觉醒之日,开始朝着一颗巨大的恒星级意识体蜕变。 当它在他人的精神中显现,或是映照在别人的心灵世界时,将展现出压倒性的规模与质量。 如果有人对安知真使用心灵干涉,别说动摇她的意志,反倒是施术者自身的意志会在转瞬间被“庞然的引力”搅碎。 而安知真所展现出来的主动的精神干涉能力,亦是同样的道理,在她规模宏伟如恒星的灵魂面前,脆弱渺小如人类的意识,简直连沧海一粟都算不上,自然会被碾碎成齑粉。 当最后,人的世界观价值观崩溃之后,只剩下一地空白,任由恒星的影子覆盖,留下无法磨灭的痕迹。 这便是《天魁权首》,与人类历史上,出现的任何一种与精神操纵相关的咒术或是超自然能力的运作原理,都不尽相同—— 简而言之,根本不是一个规模。是只可能在这个时代、出现在安知真这个人身上的极端特异现象。 从安知真自己的角度出发,她其实没有“使用能力操纵他人”的概念,而是让自己的意识体显现在他人的心灵世界,她的局限是自己身为人类的大脑。 就算不使用咒禁,安知真拥有的超规格意识体质量,会让所有遇到她的人们,不自觉地向她靠拢,众星捧月般将她当做人群中心,天生的领袖。 这已经不再是人格魅力层面的影响力,而是近乎于永恒真理,一种无法违背的规律——就像太阳东升西落,物质世界的现象遵循着万有引力定律一样。 “你的意识彻底破碎了,这就是你在几分钟前的状态。很遗憾,凭你还抵抗不了我的力量。” 她说。 “不过,的确有极少数人,如果意志坚定又不至于心性偏激,在意识被碾碎了一次之后,剩下的碎片还能在原本惯性的牵引下,重新拼凑起自我。这种人在我看,就是‘有资质’的类型。这与你是否是咒禁师无关,而只和心灵质量有关。” 安知真的目光移向天台一角。 “至于没有资质的人……喏,就会变成那样,变成白痴。” 孔银莲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角落里的那团奇怪生物,就像脱了壳的蜗牛般蠕动着身体,不断地流淌出肮脏的血污。 她现在认得出来,那就是自己曾经的同伴,咒禁师邓荣。 可现在的他,已经根本看不出人形了,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 孔银莲只觉得脊背发凉,止不住的寒意。 她并不喜欢这个男人,但看到他落得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下场,还是感到了难以言喻的惊悚。 “当然啦,你能那么快恢复过来,我也帮了点小忙。要不然以你醒来时的状态,还得当个几年的傻女人,才能慢慢恢复过来,而且还是会留下精神错乱、记忆断裂的后遗症。” “本来,你应该在街头流浪或是被人送进福利院……这倒也挺悠闲的,总比当个害人的咒禁师好吧。”她说。 孔银莲对她的话甘之若饴,甚至产生了喜悦之情,无论那是侮辱还是嘲讽。 直到现在,孔银莲还是跪拜在地的状态,而且一点儿都不觉得屈辱,反而习以为常。 但,即便如此…… 咒禁师拼尽全力压抑着内心涌上的这股古怪的开心,说道。 “所、所以……您的能力还是可以被抵抗……对吗?” “抵抗?” 安知真好像听到了一个有趣的笑话,再度露出愉快的笑颜。 “我命令你,你可以试试看,能不能sha了我。” s……sh……sha…… 孔银莲根本无法理解。 因为这个字和眼前女人之间的联系,已经在她的脑海里消失了。 以及,包括诸如剁,切,刺,砍,削在内……全部带有伤害性的词语,她还记得意思,但只要和安知真联系上,就会立刻断裂。 这种逻辑错乱还带来了无比激烈的痛楚,就像将脑浆一点点用铁勺剜出来……让她的全身疼痛到彻底停摆。 “呼……哈……这是……对、对不起……请饶恕我……我的僭越……请允许我不去思考……” 孔银莲面容扭曲,鼻涕眼泪混在一起,她将脸深深地贴到粗粝的地面上,使劲地摩擦着,直到额头处血肉模糊。 “无法对我产生杀意或者敌意吧?不如说,你现在非常的尊敬和崇拜我。” 安知真站起身,缓步走到孔银莲的面前。 “所以,你已经是我的奴隶了,你对这个事实如何看待?” “我……感到由衷的幸福……和前所未有的喜悦……” “嗯,回答得不错。” 安知真清朗的声音从头顶往下传到孔银莲的耳中,有些模糊,像是来自云层上空的神祇。 无论说话还是行事方式,都是如此自然,就好像从一开始,安知真就习惯了这种俯瞰世间的超然视角。 她在拥有了那等超常规模的意识体后,对于人性自然变得淡漠—— 又或者,正因为她本人天生就是冷漠的性格,这种极端的能力才会出现在她身上。 到底何者为因、何者为果,除了她自己以外,这世上没有人知道答案。 …… “好了,我之前说需要两个实验品,那就是两个。” 安知真拍了拍手,示意孔银莲从地上起来。 “所以祝贺你,孔银莲,你暂时活下来了。” “是,能帮上大人的忙,是我的荣幸。” “那就开始试验吧。” 安知真将一台照相机交给孔银莲。 “好好拍摄,你们也算是同伴一场。” 她转身望向角落里的那团“生物”。 “他生前是渣滓,是社会的害虫。但在价值的天平上,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平等的,都有机会为这个世界创造价值。” “就和他的同伴一样。他在生命最后留下的痕迹,到底能不能为人类的未来做出贡献,就看你的了。” …… 孔银莲沉默着打开摄像机,对焦,将镜头对准邓荣。 “二〇一〇年六月二十五日……第二次异能过度开发实验……三、二、一,开始。” 角落里蠕动的生物突然开始激烈地挣扎,扭动,发出痛苦的喘息声。 她还记得,邓荣的能力介于人仙系和地仙系之间,是源头来自远古风神飞廉力量的咒禁。 人仙系的一面是他的身体部位会变形成近乎鸟类,骨骼中空,适合高速移动乃至飞行,同时会生出利爪和利齿;地仙系的一面则是操纵空气流动,即“风之力”。 在安知真的命令下,邓荣正在拼尽全力地催动真炁、使用咒禁,哪怕失控都在所不惜。 人仙系咒禁往往都能具备一定程度的自愈能力,虽然很难达到“不死骨”这种闻所未闻的程度,但的确会比一般禁师更具优势。 邓荣的咒禁由于具备双重特性,导致两个侧面的力量都不算强,往往只能靠时间积累复原一些皮肉伤,但在这时却很明显出现了超出原本能力范畴的效果。 本来已经身受重创的躯体竟然奇迹般开始支撑起来,畸形的血肉填满了伤口;但与此同时,“他”——或者说“它”,浑身上下开始生长出鸟类的漆黑羽毛,重生出来的肢体不正常地纤细,好几根佝偻地趴在外头。 邓荣……正在变成真正意义上的怪物。 孔银莲抿紧嘴唇。 “继续。” 安知真平静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不知道是在给邓荣下达命令、还是在对自己说。 一般来说,这种情况是不可能发生的。 邓荣在还有理智的时候,自然想过用咒禁缓解伤势,想到几乎要发狂;但他还是做不到,就是因为身为人类的本能在阻止他触犯禁忌——即“不加拘束地使用咒禁,改造自己的身躯”。 这是一种根源性的恐怖,人之所以为人、扎根在族群底层记忆中的恐怖,让咒禁师们认为这种过度开发的“滥用”所造成的恶果,比单纯的死亡更恐怖。 但这本应无人触犯的禁忌,却根本没被那个女人放在眼里,她正在用规模更庞大的恐怖碾碎人的本能,操纵着这一切发生。 …… 最终,邓荣变成了一头畸形的怪鸟,浑身覆盖着湿漉漉的鸦羽。它张开生满獠牙的嘴,发出几声凄厉的鸣叫,十几根歪歪扭扭的肢体试图将身体撑起,却纷纷不堪重负地折断。 它倒在地上,怪鸟的脑袋低垂,咒禁的滥用导致过度透支,生命气息迅速衰弱,黑溜溜的眼球睁得很大,逐渐混浊,死不瞑目。 它死了。 “……实验结果,实验体死亡。” 安知真写下最后一行记录后,放下笔,合上手册,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了,把这里处理一下,我们走吧。” 第二十二章 “你总是不肯乖乖听姐姐的话…” 孔银莲将前队友的尸体收拾一下,放进漆黑色的大塑料袋中,随后站在原地,等待着下一个命令。 “我想你已经猜到了,其实还有另外一具死掉的实验体,就存放在这栋楼里。本来是想趁早处理掉的,不过那时的时机不太凑巧,所以就推迟到今天了。” 安知真将书本和实验册都带上,准备离开天台。 跟在后面的孔银莲默默点头。 在两人离开之前,女人似乎想起了某件事,用一种轻描淡写的口吻对她说道: “你很幸运,拥有着我所需要的资质。你的咒禁是某种‘蛊术’吗?能力还算全面,只是上限太低,潜力受限,按照‘甲乙丙丁’的分级方法,恐怕只有‘乙等’吧?不过,在受到《天魁权首》的影响后,你能变得更强。” 孔银莲猛地抬起头,惊讶到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一个咒禁师若是想要得到更强大咒禁,只能倚靠机缘巧合、拼搏努力,牺牲什么来换来什么。 但她的意思,显然没有让自己更换咒禁的意思,而是让“原本的咒禁”变得更强。 真的能做到吗,这种违反常理的事—— ……不,如果是这位大人,的确做得到。 她能将一个人的精神和人格碾碎后再全面重塑,神通广大完全超乎了孔银莲对“咒禁”一道的认知,对这种人而言,打破不同等级咒禁间的藩篱绝非难事。 “以及,我身边正好缺帮手。要是再晚上一段时间,你就没有机会为我工作,这是你遇见的第二个幸运。” “……是。” 孔银莲恭敬地低头。 在自身灵魂都受到对方完全操纵的情况下,还能以利益诱惑…… 虽然对方的目的无非是让自己心甘情愿为己工作,而不是觉得无力反抗而选择摆烂,但能跟上这样一位神秘强大的老板,似乎不算是最坏的事—— 暂时来讲是这样,她心想。 因为直到这一刻为止,孔银莲的心灵深处,仍然没有放弃逃走或是反抗的打算。 “然后,还有一件事。” 女人漆黑的眼眸中倒映着孔银莲此时的表情,她嘴角的弧度又微微上扬了一点 “请您尽管吩咐。” 安知真的笑容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令人如沐春风。 “虽然你已经是我的下属了,过去之事理应一笔揭过,但这是对我而言,你毕竟曾是冬生的敌人,对吧?他还说过要杀了你,轻飘飘放过的话,事后被他知道了,肯定会被抱怨的。” 她的视线在孔银莲的身上逡巡。 “所以,我决定给予你惩罚……不过究竟要如何做,才能显得我公平呢?真让人苦恼。” 黑发女人用手点着下巴,若有所思。 孔银莲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开口: “您……还需要在意他的看法吗?他只不过是你的情人,呃……” 她先前就有这种认知。只不过,那时候的孔银莲觉得是身为咒禁师的岑冬生在养着那位安医生;但现在看来,二者的关系恐怕是颠倒过来的。 仔细想想,他们两人那段时间虽然一直呆在一起,但她却光见着男方的战斗,安知真一直没出手,甚至被人用刀架着脖子的时候,都能装作是柔弱无力的普通姑娘。 以至于到她为了禁物再度回到小康楼之前,都不知道原来这个女人才是罪魁祸首…… 感觉完全被误导了,明明拥有如此可怕的能力,却还是让自己的下属拼命,真是心思深沉。孔银莲这会儿一想到这里,还忍不住在心中感慨。 ——正因为这句话并不带有恶意,发自真心,所以并未触发《天魁权首》所带来的影响。 孔银莲确实不理解两人间的关系,不知道安知真尚未在岑冬生面前暴露过真实的一面。 但在听到这句话后,安知真脸上的笑意却变得更加分明,淡淡的笑意像风中摇曳的水莲那般荡漾开来。 “嗯,决定了。”她说,“你说的话实在不太中听,把我和冬生的关系理解得如此龌龊和廉价,真讨厌。作为惩罚,你以后就一辈子当个哑巴好了。” 黑发女人语气轻快,随手将本来属于对方的匕首丢还给她。 “自己解决吧。” 孔银莲的脸色苍白,僵在了原地。 这是……毫无疑问,就是她曾经用来威胁安知真的那把短刀。 孔银莲的动作颤颤巍巍,将匕首捡起,同时身不由己地吐出舌头,伸出一只手紧紧扯着一边,刀尖慢慢朝着舌尖靠近。 她无法反抗安知真的命令。 冷汗涔涔流淌,背上衣料打湿一片,大脑一片混乱,只能眼睁睁看着锋利的刃尖朝着柔软的舌头靠近,她的舌尖甚至已经能尝到那一丝冰冷金属的味道。 只听到有人叹了口气。 “等一下。” 孔银莲自残的动作到一半又落下,而她的心尚未跟着手一起落下,就听到安知真继续说道: “孔小姐,我说你啊,是不是对自己太宽容了?我是让你变成哑巴,谁和你说是把舌头切掉。给我认真点思考啊。” 安知真把手放在喉咙上,笑眯眯地比了个下切的手势。 “——把脖子切开,再把里面的声带割掉,这才是把自己变成哑巴的正确做法吧?放心,有我在。只要找准位置,不会死的。” 孔银莲觉得自己的眼睫毛都像是有千斤重,额头滴落的汗水不断往下坠,唯有手的动作坚定不移, 安知真的嗓音听上去和她的人一样美好,清澈又不失成熟,然而此刻在孔银莲耳中听来,就像是恶……恶……的低语。 emo。 她根本想不起这个词语, 脑子里和安知真有关的所有污蔑,恶意,攻击的话语,全都被挖掉了。 对孔银莲而言,她就像听到了皇帝的纶音、神明的话语……这可能是最悲哀的事了,明明被扭曲了意志,却连仇恨都做不到,只能甘之如饴地服从。 女人的手臂颤抖着,将刀放到喉咙边上。 …… 如安知真自己所言,她需要的“拥有资质”的人,是在直面《天魁权首》后,依然能重新捡回自我的人;这本身意味着这类人的心智异于常人。 这种做法让她轻易便能从人群中挑选出意志强大者,这些人会在她的能力帮助下自然前途一片光明;但反过来说,想要真正让他们为己所用,亦需要费点心思。 虽然对于安知真而言,这一切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一双深不见底的深黑瞳孔中,仿佛能清晰地映照出对方的一举一动,所思所想。 “咚咚咚。” ——直到敲门声响起。 这双眼睛眨了眨,随后转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通往天台的门只有一扇。现在,它被人敲响了。 “知真姐,你在天台上?” 门对面传来的声音有些模糊,听上去有种大病未愈的虚弱感。 “我在。” 安知真回答道 “你没事吧?” “……为什么这么问?” “我刚才注意到,好像有某种咒禁正在发动……可能是我感觉错了。” “放心,我没事。” 安知真走过去,将门打开。 几层阶梯下方,岑冬生靠在楼道一旁的墙壁上,有些担忧地仰头看着她。 “真的没事?” “真没事。” 安知真原地转了一圈,还对着他主动张开双臂,笑呵呵地说道。 “你要不放心,就来检查吧。” 外头是灿烂的阳光,女人的身影被从背后打来的逆光照亮了半边。岑冬生抬起头,这个高度正好隐约能瞥见裙摆底下被裤袜丝料包裹着的丰腴。 “……又在说奇怪的话。”他觉得自己的视线有些暧昧,虽然是不经意间瞥见的,但还是收回了目光。 “是你先的。” 安知真笑得眉眼弯弯,走下阶梯,主动抱住了他的胳膊。 “好啦,回去吧。以后伤没好之前别出来乱跑,你那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真叫人担心。” …… 在他们离开之后,天台的门被风吹了一阵,缓缓闭拢。 独自一人留下的孔银莲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满头虚汗。 安知真的话在她耳边响起。 “你碰见了‘第三个幸运’……事不过三,孔银莲,你是个受好运眷顾的人。” “当啷”一声,女人手中的匕首掉落在地上。 即使人已经不在场了,她低着头,始终保持着恭敬。 “……是,我是个幸运的人。”她说。 嘴上这样说;孔银莲却打从心底感到了一阵深深的困惑。 她本来以为岑冬生是和自己一样,被《天魁权首》控制的咒禁师,但光是刚刚安知真那不同寻常的亲密举动,就让她意识到自己的猜测大错特错。 岑冬生这个人,明显在安知真心目中有着非同一般的地位,看起来也未受过任何操纵,和自己的遭遇压根不是一码事。 那……为什么过去的安知真不帮忙? 如果她能展现出真正实力,那个青年就不至于被烧成骷髅还要继续战斗了。 孔银莲越想越迷茫,思维开始不着边际地跑偏。 难不成,之前在鬼屋内发生的一切,都是他们某种奇怪y的一环吗? * 岑冬生在安知真的劝说下,拖着疲惫的身体,又回去睡了一觉。 但他始终没有休息好。 一方面是高速生长的肌肉带来的酥酥麻麻感,简直跟有蚂蚁在骨头上爬似的,很难熬…… 最主要还是心情。 总觉得,最近遇到的一系列事件中,有哪里不对劲,岑冬生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好一会儿,才闭上眼睛;刚觉得迷迷糊糊了,又突然一个激灵醒过来。 他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和散发着温馨光芒的吊灯,眉头皱得紧紧。 房间里、床铺上,都弥漫着好闻的味道……与知真姐身上那股淡雅幽香如出一辙。 岑冬生被这股香味包裹,他本以为自己会觉得心静神怡。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因为他对现状产生了怀疑。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鬼屋化”的起因,是尚未经过炼化的禁物——血契媒,被咒禁师于文涛带到了小康楼。 但关键的问题在于,于文涛本人去了哪里? 他本来以为于文涛是后面因故离开了。但没想到后面遇到的核心鬼怪,按照孔银莲的反应来看,正是于文涛本人。换句话说,他很有可能就是死在了小康楼,并在阴炁聚集之后被转化为了鬼怪。 战斗的时候顾不上思考这些,如今尘埃落定,他已经没办法让自己忽视这些不合理的地方…… 岑冬生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再加上,今天他自己分明感觉到了有咒禁师进入这栋小康楼。岑冬生并不擅长探测感知,他都能感觉到,纯粹是因为对方已经动过手了,但问了一圈邻居却没人见着有任何异常现象…… 他觉得自己不能放着不管。 …… 走出知真姐家门,岑冬生看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夜幕沉沉低垂,寂寂暮色从四面八方涌来。 蝉鸣阵阵,微醺的晚风吹拂面庞,令人沉醉。 他呼吸了一会儿新鲜空气,随后沿着走廊前行。在即将经过某个房间的时候,他抬头看了眼门牌,“310”。 有些熟悉。上次经过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 这个念头刚从他脑海中闪过,房间门就被推开了。 走出来的那个人,是个熟人。 孔银莲有些吃力地拖着一个行李箱走出来,正好和他对上了眼。 “你果然在这里。” 不肯放弃那件禁物吗?岑冬生心头微动,身体的本能反应则更快,真炁流转全身,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 虽然还没完全康复,但他已经有了用拳头能打烂人脑袋的力气,这便足够。 “你……” 孔银莲看到他的时候,冷漠的脸上同样显露出微微吃惊的表情。 不知为何,她下意识的反应是转头往身后看。 岑冬生毫不犹豫抬脚,将她保护着的行李箱一脚踹开。 “你到底带了什么东西过来?这——” 孔银莲猝不及防间往后躲闪,被踹翻的行李箱摔在地上,发出异常沉重的闷响。 行李箱中装着的不是什么秘密武器,而是又一个熟人。 是真的“熟透了”的那种。 “……” 岑冬生默然无语,看着从箱子里滑出塑料袋的一角,里面包裹着的是尸体,随处可见青白色的肌肤和焦黑的碳化部分。 其中包裹着的脑袋的部分已经烧烂了,而剩下的四肢则有被切割过的痕迹,全部塞进了半透明的裹尸袋中。 这一幕着实有些惊悚。 “你……” 岑冬生眯起眼睛。 “专门跑来这里,毁尸灭迹?” 孔银莲收回手,伫立在门旁,用沉默回应着他的质问。 “……吱呀。” 在岑冬生的盯视下,316的门被人从里面推开。 从背后探出来了一张巧笑倩兮的脸—— 是他心中已有所预料、但等他真正看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想要叹气的那个人。 …… “你总是不肯乖乖听姐姐的话呢,冬生。” 知真姐的双手背在身后,迈着轻巧的步伐走入暮色之中,笑意盈盈地望向他。 “太敏锐的人,有时会过得很辛苦的。不过,要是我选中的人是个笨蛋,也会让人觉得为难……” “这世上,真是从来都没有两全其美的好事呀。” 第二十三章 安知真的“真” 暮色围城。 几点寥落的星辰点缀夜空,一轮弯月清冷高悬。 不远处的马路伢子边上传来汽车的鸣笛声,随即迅速远离,消失在寂寂夏夜之中。 浓郁的夜色弥漫过天井,一盏盏昏黄灯光亮起,像是黑暗大海上的灯塔。 这个时间点,家家户户都在休憩。寂静的走廊之上,一时间只剩下对峙的几人。 岑冬生探询的目光中,蕴藏着复杂难明的情绪,但他没有开口,而是等待对方先说话。 “你先走吧。” 安知真说。 “是。” 孔银莲神态恭敬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岑冬生注意到了她的神情,和之前的冷漠表现完全不像是一个人,说是知真姐的下属……都有点不准确,不如说是仆人和主人的关系。 如果不是她们俩之前就认识,从一开始就是在演自己——那剩下的可能性,就只有“那个”了吧。 说实话,岑冬生在某种角度上,宁愿相信知真姐一直以来都是在欺骗自己。 前者可能会让他感到伤心和愤怒,但后者……不客气地讲,他就该感到恐惧了。 现在的岑冬生光是站在知真姐面前,明明什么都没发生,明明对方的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笑意,都觉得紧张兮兮,浑身的肌肉都在绷紧。 ——《天魁权首》。 他尚不清楚这一特等命格的具体运作原理,只知道安知真能凭此操纵他人;以及集合所有受操纵者的力量,以一己之力便能实现规模远超常规的超大型咒禁。 但他知道,被《天魁权首》纳入控制范围内的人,连所思所想都会被安知真所掌控,失去了全部的自由,且直到他重生为止,一个挣脱束缚或是背叛的例子都没听说过。 岑冬生不了解那些人究竟是如何看待自己的,但他是绝对不会愿意受人操纵一生的。 他不想舍弃性命、亦不想失去自由,如果重活一辈子,结果却成了他人的傀儡,还不如不重生呢。 哪怕那个人是知真姐……也不行。 但他并没有转身就逃,还想听知真姐说话,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如果真的慌乱之下选择逃亡,只会有更糟糕的事情发生。 岑冬生担心归担心,但他并不是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之前提到过,咒禁之间存在严格的等级差距,下位咒禁对上位咒禁的持有者效果会大大削弱,而同等级之间则会存在“抵消”的现象。 《天魁权首》的效果固然可怕,但如果安知真能轻易地操纵其他“祖”和特等咒禁师的话,她在上辈子早早就统一世界了。 统治局局长,被世人称为“哲人王”的她,虽然可以认为是距离世界之王宝座最近的那几个人之一——但终究还是无法排除其他竞争者。 换而言之,持有最高位咒禁的人,是有可能抵抗《天魁权首》控制效果的。 但岑冬生身上的问题在于,他持有的特等咒禁并不完整,能否对抗已经觉醒的特等命禁,说实话,心里是一点儿底气都没有。 如果是过去的自己,在知道安知真早早就觉醒命禁的情况下,是他绝对不可能主动前来接触的。 他害怕死亡,更畏惧失去自由。 但眼下的情况,终究还是不一样了。 岑冬生的心中有了直面至强者的勇气;同时,他更想要确认与知真姐之间的关系和情感。 这两个月来的时间,对他的改变不可谓不大。 …… 一旁的安知真,见青年神色复杂,目光始终落在孔银莲的背影上,于是说道。 “抱歉,还没来得及提前和你说明,孔银莲现在算是我的下属……当然,如果你想报复的话,无论对她做什么事都可以,就算杀了也无所谓。” 已经走到楼梯口的孔银莲打了个趔趄,差点一路摔下去。 “我并不在意。” 岑冬生回过神来,他摇了摇头,说道。 “咦,不在意?” 安知真惊奇地瞪大眼睛。 “那为什么一直盯着她看……啊,难道说喜欢那款的?可是,你们俩的年纪差距太大了哦?虽然孔小姐长得不差,但毕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如果冬生是喜欢年长的女性,我觉得大上六七岁的更合适……” 被她一打岔,本来充满压力的沉重氛围所剩无几,他没好气地回答: “不,别人的事情怎样都好。” “说的也是。” 知真姐一拍双手,将他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笑靥如花。 “对于我们俩来说,‘别人’的事情怎么样都好啦。” “……” 岑冬生终于转过视线,和安知真对视,他表情认真地问道: “刚才孔银莲从屋子里拖出来的那具尸体,是那个失踪的咒禁师于文涛?” “嗯,没错。” 知真姐点点头,丝毫没有隐瞒的意思。 “……这间屋子,是知真姐租下的吧?” “对,用来存放一些以前的实验材料和仪器。”她坦率回答道,“于文涛的尸体,我就存放在那里。” “……原来如此。” “310”这个房间他有印象,在小康楼发生“鬼屋化现象”的前一天,他在这扇门前遇到了正拉着行李箱打算出门的知真姐。 安知真不想让他看到房间里面的景象,他还嗅到了福尔马林的气味……也就是说,当时的知真姐就是打算去处理尸体的,只不过正好被他撞上,就和今天一样。 真巧。 “在这个房间里,我对于文涛进行了解剖实验。” “哦。” 岑冬生微微颔首,他的态度很平静。 “不问问理由吗?” “于文涛是那位林婆婆的孙子吧?他一周前来到小康楼,还和你见过面。恐怕他当时就对知真姐你起了坏心思吧。” “没错。” 安知真朝他俏皮地眨了眨眼,仿佛在说“看,我很有魅力吧?” “……唉,我明白了,都是知真姐太漂亮的错。”岑冬生很上道地表示感慨。 “你果然很懂。” 知真姐笑呵呵的,看上去对他的表现很满意。 “他和那个邓荣一丘之貉。这种会让社会腐败的渣滓,我怎能允许他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 话虽如此,在现代社会,即便是对身犯重罪的罪犯实行手术、当做试验品,显然是不人道的,只能是私下的保密行为。 但和咒禁师——一位“祖”谈这个,显然毫无意义,岑冬生的道德观亦没有高到那种地步,敢觊觎知真姐的人,只能说该死。如果出现在他面前,他一定会想办法去杀掉对方,就像邓荣那时候一样。 “不可怕吗?” “这有啥可怕的。”岑冬生回答道,“我完全支持你。” “不是说这个,我是说,我作为一位女性……在自己的屋子里进行人体实验,这种跟科学怪人一样的行为,会让人觉得难以接近吗?” ……这不是废话吗,岑冬生用一种“你在说啥”的古怪眼神作为回应。 做一件事对不对、和做的人会不会受到另眼相看,是两码事。安知真的行为显然和“女性魅力”不沾边。 知真姐鼓了鼓腮帮子,这次是在表达不满。不过她还是没有深究这个话题,继续说道。 “……不过,就算是罪人的性命,在价值天平上是平等的。所以,我先是让于文涛承担了过度开发咒禁的后果;接下来,我还想确认咒禁在生理层面的运行机制,他正好是那种肉体层面不会发生变异的咒禁师……” “虽然受环境和仪器条件所限,只能得出初步结论,但我可以确认的是,他在脏腑检测结果与普通人近似。换句话说,咒禁的施行,不是通过某种具体的器官实现的。” 不止是对杀害于文涛和进行人体实验的事情不隐瞒,知真姐对实验结论同样没有对他隐瞒的意思。 见她滔滔不绝,岑冬生忍不住心生感慨。 她提到的某些结论,在未来的禁师社会可以说是人尽皆知的“常识”—— 但所谓的常识,人们对世界的那些习以为常的认知,本就是像安知真这样追求真理的研究者一点点搭建起来的。 安知真身上一直有这种色彩,她不是单纯的统治者和政治家,而兼具是研究者的身份,既是统治局局长,又是技术部门的最高顾问。 在理论家们对未来人类社会形态的种种构想中,其中有一种专家统治(technocracy),又称“技术官僚主义”——科学家们既是真理的探索者,又是人类社会的统治者,这种想法在某种意义上是古希腊哲学家心目中的“哲人王”的延续,天南地区的政治体制运作方式就与之近似…… ……扯远了。 岑冬生重新把自己的思维拉回来,根据知真姐所坦述的内容,某些一直困惑他的问题,终于迎刃而解。 “——然后,被你杀死的于文涛就变成了鬼怪。原来是因为过度使用咒禁……它之所以呈现出焦尸的样貌,就是因为他本人是被自己的咒禁烧死的。” 所谓的“过度开发”,对咒禁师来说是禁忌之一,它会导致一个人的身心出现不可逆转的改变,最终死亡或非人化。 “对。” “这么说来,小康楼之所以‘鬼屋化’,也是因为知真姐你……” “没错。血契媒成为了吸引阴炁的中心,于文涛变成了鬼怪。这同样是一场实验,‘鬼屋化’的过程比我想象中更顺利。” 真相大白。 这十天以来发生的所有事,都是安知真亲手所为,她是一切变故的罪魁祸首。 为什么焦尸恶灵会对安知真如此执着? 以及,他过去的情报可能出了很大的疏漏,但在某些方面又没有—— 小康楼的鬼屋化,在原本历史上的确是不存在的。 假如没有他,于文涛邓荣孔银莲三人组,恐怕在被安知真注意到他的时候,就会被操纵。 岑冬生对这一切,都一无所知。 所以,其中不可避免地……存在欺骗与隐瞒。 两人的氛围一时陷入沉默。 “为什么要这么做?” 岑冬生直视着知真姐的双眼。 “你已经猜到了吧,冬生。” 安知真没有回避,与他目光交汇。 “……因为我的那句话?” “是啊。” 她回答道。 “你这样对我说‘我愿意支持你,知真姐。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想成为你的伙伴’,你可能不明白,我听到了这句话后有多高兴……” “然后,我当时是这样回答的:‘我很看好你,如果要让我找一个合适的对象,那个人也只能是你。但是,我的要求可是很高的,好好准备吧’——” “鬼屋化”前,他曾与安知真坐在楼下的花坛聊天,知真姐提起了她的理想,岑冬生想要借此机会实现目标。 那天的话语,和那天她的身影,在耳畔、在眼前,渐渐重合在了一起。 “这是一场试炼,冬生。”她说。 …… 是的,他当然猜到了。 岑冬生是根据后世人们对安知真活跃时间、推测其能力觉醒所得出的时间,来执行计划的。 他在最初的时候并未轻易采纳这个情报,更做过不止一次试探; 但直到今天为止,知真姐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完美扮演着一个对禁师世界一无所知的普通人…… 完美得不像话。 所以,他才会渐渐开始真的相信。 如果说最开始相处的时候,安知真不愿意暴露自己的能力,还能说是谨慎;但在鬼屋化之后还在继续扮演普通人,那就只可能是故意为之—— 一直以来都,她都在观察自己。 岑冬生不知道该怀着怎样一种心情,来对待她口中的“试炼”。 要是放在记忆中的某个时代,在通过一场测试后就能跟随安知真本人,绝大部分人都会欣喜若狂、趋之若鹜,正所谓“能当哲人王的狗是最大的荣幸”…… 至于过程中被隐瞒、被欺骗,那实在是无关紧要的事。 但是,他和安知真如今的关系并非如此,他们是有感情的,彼此间的关系不是上司和下属,而是地位平等的伙伴,这是她本人亲自许下的承诺。 所以,他必须做出回应。 “知真姐,我受伤了。”岑冬生很认真地对她说,“在情感上……很受伤。” “嗯,我知道。都是我的错。” 安知真望向他的双眸在夜色中闪闪发亮,倒映着天上的斑斓星光。 “对不起,我欺骗了你。” 第二十四章 承诺 “知真姐,我受伤了。在情感上,很受伤。” “嗯,我知道,都是我的错。对不起,我欺骗了你。” 安知真的眸中水光盈盈,她张开双臂,神情怜爱。 “若是觉得伤心,就到姐姐怀里来寻求安慰吧。” ——我就是被你骗,又不是被别的女人骗! 不过自己刚才那句话,听上去的确很像是在刻意寻求安慰,有点肉麻……他觉得自己还挺真诚的呢,果然还是不太会说话,这就是缺乏社交能力的表现。 似乎察觉到了岑冬生的尴尬之情,她笑着说道。 “我是在认真和你道歉哦,因为你对待我们之间关系的态度很认真,所以我也很认真!” 岑冬生叹了口气,说道: “那么,现在的知真姐,应该没有需要对我隐瞒的事情了吧?” “当然,毕竟你已经通过试炼了。” 安知真还是保持着双手微微张开的姿势,试图引诱岑冬生投入她的怀抱,然而被不解风情的某人彻底无视了。 他现在可没心情卿卿我我。 “那么……知真姐,你是咒禁师?” “是的。” 她有些遗憾地放下手。 “在遇到我之前就是了吧。具体时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醒能力的?” “唔……” 安知真用手指点了点下巴,露出回忆的表情。 “冬生,你是两个月前来到小康楼的吧?那么算下来,我在成为咒禁师的时间,正好是在百日之前。” 这也太早了吧,岑冬生在心中感慨。 根据安知真活跃的时间点开始推算,外界推测的节点其实已经偏保守了,只是谁都无法料到,这个人会隐藏得如此之深。 而按照知真姐本人表现出的性格,想必在正式登上世界舞台之前,她做出的准备,可能比所有人想象中的更为庞大和复杂—— “你的能力是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他再一次、认真地提出这个问题。 而知真姐也遵守了刚才的承诺,没有隐瞒。 “我的咒禁名为《天魁权首》,简而言之有着操纵他人意志的效果……” 岑冬生一边听,一边感到心情复杂。 他为知真姐没有向自己隐瞒能力感到高兴。说实话,光是这一点,就能让他松了一口气——这是属于他的试探。 涉及到“精神操作”相关的咒禁,在前世就是最受其他咒禁师们厌恶和忌惮的类型。拥有相关能力的咒禁师,在没有大势力庇护或是自身能力不够强的情况下,往往会选择隐瞒这一情报。 虽然这是岑冬生根据自己经验做出的试探,但知真姐一定能意识到相同的问题。 但另一方面,他认清自己内心深处的确存在着忌惮,恐怕再没办法像过去那样,毫无心理负担地、自以为是地与“只是个普通人”的知真姐相处了。 “我还以为你会害怕呢。不觉得我的能力很可怕吗?特别是刚刚才意识到我骗了你的情况下。” ……她果然意识到了。 “就是因为你骗过我了,我才觉得还好。”他回答道,“就算不使用能力,知真姐照样能骗过我,不是吗?” “真是狡猾的回答。” 安知真眉眼弯弯,露出愉快的微笑。 这句话中又是哪里让她觉得开心了呢? 岑冬生有时候会觉得不可思议,不知道是因为他不理解女性的复杂心理,还是更单纯的,只是因为安知真是个很难搞懂的人…… …… 之后的岑冬生在某种程度上完成了自己的心愿:通过知真姐的描述,第一次得知了《天魁权首》的能力本质。 他心中惊叹,位居顶点的咒禁就是不一样。虽然具备一般的精神操纵系能力的特质,但在规格上天差地别。 “希望你能保密哦。” 她将手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我明白,”岑冬生回答,“我不会对任何人说的。” “当然,也不用太紧张。”安知真说,“等到了该让别人知道的时候,他们自然会知道。” 岑冬生点了点头。 安知真口中的时候,恐怕就是指等待到第一位“祖”诞生,势力平衡、禁师社会诞生且趋近稳定后的时代。 和亲眼见证过未来的自己不一样,现在的知真姐不确定新时代的具体情况,但她似乎预见到了这一日终究会到来。 “我还有最后一个疑惑。” 大部分问题已经懂了,还剩下的就只有…… 岑冬生干咳一声,从口袋里掏出鲜红色小球。 “这是血契媒。知真姐,你其实知道这东西的效果吧?” “嗯,在于文涛死前,我从他口中问出来了。” “……这同样是试炼的一环吗?” 如果他那个时候真的选择了用言语诱骗,试图对安知真种下血契媒,结果会变成什么样呢?光是想想都让人觉得后怕。 “算是吧。” 安知真笑眯眯地回答。 “不过,那个时候试炼都已经快结束了,我其实更愿意相信你……我不是还撺掇你,让你赶紧对我使用这件禁物了嘛。” “……所以,不止是试探,还有一部分是出自真心?” 真心想要成为某人的奴隶,那不是单纯脑子有问题吗?想来答案没有那么简单,岑冬生安静地等对方说出真相。 “你后来说,‘伙伴关系的基础是平等’,这句话真是深得我心。在我看来,如果你愿意对我使用‘血契媒’,我就可以对你使用《天魁权首》,这同样是一种平等。” 知真姐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按在自己丰满的胸口上,往前俯身。女人的话语好似微醺的晚风,语调不知该如何形容——深情抑或暧昧。 她在不知不觉间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俏脸近在咫尺,周围的黯淡光芒衬托得颊上晕红愈发鲜艳。 “你的所思所想,我都能感受到,作为交换,我的身体则是属于你的……不觉得这种关系很亲密,很美好吗?” “……” 岑冬生又一次愣住了。 真是超出预料的想法。 我的意识由知真姐控制,知真姐的肉体则由我控制……听起来好像还有点色情。 ——不不不,怎么想都是我比较吃亏吧?! “那……现在呢?” 岑冬生的语气不由变得微妙起来。 “你有没有放弃这个主意?” “我看得出来,冬生你并不情愿。”安知真重新站直身体,有些遗憾地回答道,“那我就不会做。” “……是吗。” “这两天时间,本来我是打算当做缓冲期,觉得应该等你伤好之后,再告诉你全部。但在此之前,你就已经注意到真相了。所以……”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 晚风习习,夜幕笼罩大地,走廊上的两人肩并肩地走了一会儿,最后来到转角处,望着远方的人间灯火,星星点点。 司空见惯的夏夜,一个原本不值得被记住的日子。 安知真将手放在栏杆上,迎面而来的风吹乱了一头她漆黑如夜的长发。 “好了。关于我的事情,该说的话都讲完了。你清楚我的所有。” 女人侧过身来,忽然朝着他伸出手。 岑冬生盯着莹白如玉的手掌,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但他的身体本能却更加诚实,下意识伸手去握住。 “——终于轮到我来问你问题了,冬生。” 从掌心处传来轻微的颤抖,他看到女人的嘴唇紧紧抿起。 “我们之间的承诺……还有效吗?” 知真姐的神态举止都在流露着强烈的不安感,她特地让他握住自己的手,似乎就是为了让他能感受到自己因紧张而频率变快的心跳。 两人的心跳,在夜风中逐渐同步,仿佛融为一体。 ——那么,此时此刻的她,究竟是在表演,还是发自真心? 岑冬生觉得这并不重要。 “我早就答应过你,知真姐。这事儿还是我主动提的。” 无论如何,这就是他两个月以来努力想要抵达的目标,没有任何理由放弃。 就算有这番变故,无非是让他确认了“安知真果然还是那个安知真……”这一点、为自己曾有过“说不定过去的安知真不是这样的人……”的天真想法感到可笑而已。 他和知真姐非亲非故,本是陌路; 是他这边想要更进一步,于是她提供了机会、也提供了测试。 其实还算公平。 “真的?我们要做的一辈子、唯一的伙伴,你真的不会反悔吗?” 不要随便给我加上太沉重的限定词啊。 “真的,都是真的。”岑冬生有些无奈,“难道还要我想办法来证明吗?” “唔……可是你刚开始不是说你心理受伤了,我担心你心里不满呀?” “既然如此,那就补偿我吧。安慰一下我受伤的心灵。” 他随口回答。 “……我知道了。” 安知真沉思片刻,一副经过慎重考虑过的模样,她附过身来,悄悄对他说道: “不过,现在天色晚了,我们还是先回家吧。” “?”岑冬生眨了眨眼,“回什么家?” “当然是……”知真姐的脸又红了,声音变得更轻,她小声说道。“回我家。就算伤快好了,你还是可以继续住下去的……” “……” 这女人,该不会又在打什么奇怪的主意吧? 岑冬生觉得自己不能上当,绝对不能。 所以—— “好,我们回家。”他说。 第二十五章 非同一般的清晨 虽然这一晚上的经历足够让人吃惊,让岑冬生对安知真的态度变得极为复杂,但就以结果而言,这一天的他还是听话地在知真姐的家中睡下休息了。 他身上的伤势尚未完全恢复,“不死骨”异能让青年从一具骷髅重新变回人类耗费了几小时,而剩下的就是自然疗愈的时间。 对岑冬生而言,战斗时只要伤势不影响高强度动作,就等于没受伤;但养伤期间,则需要大吃大喝、大睡特睡,才能养好身体。这是过去的战斗带给他的经验。 所以,哪怕知道自己是在和一个成熟美丽的大姐姐睡在同一个屋檐下,他依然能毫无心理障碍地一沾枕头便大睡特睡。 躺在柔软的席梦思大床上,被熟悉的淡淡芬芳包围,岑冬生晚上倒是的确做了梦,让他辗转反侧了好一会儿。 但很遗憾的,不是令人浮想联翩的春梦,而是一个很可怕的噩梦—— 梦中的他终于控制不住自己一直以来压抑的冲动,早已眼馋许久,将贼手伸向了知真姐那对包裹在裤袜中的丰腴大腿,而对方的反应则是羞涩地低下头,丝毫没有抵抗的意思,色胆包天的他自然是欣喜若狂,大摸特摸了个爽,甚至即将要有更进一步的过分举动…… 但下一秒,他便发现自己已经动弹不得地躺在手术床上,全身的真炁都被咒禁束缚、动弹不得;此时身穿白大褂的知真姐走入门内,手里竟拿着一把手术刀。 她面带一如既往的笑容,说出来的话却叫人心情发寒: “既然有野心成为与我并肩同行的伙伴,又怎能继续保留这种卑劣的欲望……和你的小兄弟说再见吧~冬生。” 岑冬生惊醒了,他猛地从枕头上坐起,满头冷汗,望着空无一人的黑暗房间,气喘吁吁。 他曾遇到过无数妖魔鬼怪,面对种种恐怖场景——无论是真实发生的还是被制造出来的幻觉,都算得上经验丰富,但刚才那个梦给他带来的恐惧感仍是一等一的。 虽然这个梦境的内容要是说起来,会显得挺可笑,但正所谓人的梦境即是其内心潜意识的映射。短短一场梦,其中具体发生的内容却有数个值得注意的细节。 “……” 岑冬生将被汗水浸染的体恤脱掉,随手扔到一旁,他扶着自己的额头,开始皱眉思索。 首先是咒禁。他在梦中毫无抵抗能力,就被安知真所束缚,而事实是—— 他在潜意识中恐惧着与安知真的相处。 “既然冬生你并不情愿,我便不会做”——尽管知真姐对她保证了,他也愿意相信对方会说话算话,昨天晚上的谈话氛围其实很不错…… 但他还是感到忌惮、乃至畏惧,这种暗藏心底的情绪很难在短时间内排遣。 然后是梦中的结局,自己被切了小兄弟……这个嘛,是个男人都会恐惧吧? 更重要的是,现实中的惨烈例子就在他眼前发生,对知真姐起了色心的男人下场都很惨。 两个人都被杀掉后,尸体还被做了解剖实验。于文涛的下场他亲眼见识过,而另一个是连人形都不剩下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以上两点他大概心里有数,问题在于开头的春梦环节。 自己能做出前半截梦境,只能认为他对知真姐的确有着……不足为奇的想法。 就算是个性和能力都恐怖如斯的女人,该起色心还是会起,就是因为以长相论,不对安知真起色心很困难—— 但岑冬生还是有点佩服自己,果然男人都是视觉动物。 他不禁想到了自己平日里的举动。 和知真姐相处的近两个月,对方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而他却是在越发认定安知真还是个普通人后,开始有了些许男女方面的好感,有时候会变得言行无忌。 不至于吧,他只是偷偷看,没上手应该不算吧……? 岑冬生咽了口唾沫,用力摇了摇头 明明是知真姐先干的!昨天晚上谈话的时候还突然抱上来,而且她平日里就缺乏距离感,亲近起来叫人心脏砰砰跳,根本冷静不下来—— 他望着被宁静夜色浸没的房间,轻舒一口气。 “……有梦是好事。” 岑冬生重新仰躺回去,看着天花板发呆。 “还是睡吧。” 一夜无话。 * 今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岑冬生才睁开眼睛,就被安知真从床上拖起来了。 “……我是伤员,让我再休息一会儿好不好?” 听到声音的岑冬生没有第一时间醒来,而是翻了个身,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直到窗帘被“唰”得一下拉开,暖洋洋的阳光洒落在地板和床铺上,宛如一地碎金。 岑冬生的脸被照得亮堂堂,眉毛也随之拧了起来。 “不行。你只是想睡懒觉吧?” 知真姐的声音从近处传来,还扯了一下他的耳朵。 ……睡懒觉有什么不好,你是周末叫孩子别赖床的老妈么? 岑冬生叹了口气,只能从床上起身,伸了个懒腰。 不得不说,和别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确有种奇妙的感觉……至少在今天之前,他还没享受过被人叫醒的待遇。 清晨的风吹拂在赤裸的皮肤上,带来微微发凉的舒爽体验。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没穿体恤,上半身是裸着的。 “哎呀,哎呀,冬生……原来你有裸睡的习惯。” 安知真纤手轻掩着嘴唇,装模作样地发出惊呼。 “真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呢。” 女人嘴上说着“不好意思”,却丝毫没有要离开房间或是转过头去的意思,大大方方地用视线上下打量着他的身体。 岑冬生这身发达流畅的肌肉线条,会被人欣赏倒是不奇怪。但他总觉得知真姐的视线有点可怕…… 比起热情或欣赏,更多的是好奇,那是属于研究者的眼神。 “对了,下面呢?不会也是光着的吧?” “……你要确认一下吗?” “呵呵。” 安知真轻笑两声,能明白她的心情很愉快。她转身后施施然地离开了卧室,步伐轻盈,像是蹁跹的蝴蝶。 “换好衣服就下来吧。我已经准备好早餐了。” “这女人……” 岑冬生抓了抓头发,有些烦恼。 知真姐的性格如此,她总是能自然而然地掌控与人相处中的主动权。虽然因为个人魅力惊人又具备说话艺术,与之相处往往觉得春风拂面而不太能被注意到,但她其实是性格很强势的那类人。 在鬼屋化之后的一段时间里,那时候的岑冬生还以为她是普通人,只能依靠作为保护者和引导者的他,自然显得弱势,可惜那个是装出来的,不能算数。 唯一能见到知真姐居于下风时的时机,可能就是她昨晚和自己道歉的时候;而在自己接受之后,这个女人又恢复了常态。 所以……自己这边是不是该强势点? 知真姐还没有抵达“祖”的境界。她是特等,难道我就不是吗?虽然还不完全。 但一想到昨晚那个梦,岑冬生又有种怂怂的感觉。 …… 岑冬生下楼洗漱完毕,就看到桌上已经摆好早餐。 刚从烤箱里端出来热气腾腾的吐司面包、香肠培根和煎得焦黄金灿的鸡蛋,以及一杯牛奶。 知真姐似乎是一大早就起来准备,连妆都已经画好。 今天的她是米白色的针织软衣和灰色半裙的搭配,漆黑色的长发自然柔顺地垂落在身后,配着水晶耳坠,抬手间能看到皓腕上戴有细镯,柔软松弛中又透出一种贵气感。 岑冬生在餐桌旁坐下,一边欣赏着她的美貌,一边毫不客气地开始大吃大喝。 安知真在旁边用手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他。 就这样过了几分钟,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这是个安静的清晨。 阳光明媚、清风正好,男女间的氛围舒适,他们刚在昨晚立下契约,彼此间的默契不言自明,空气中流淌着静谧的美好。 “你不吃吗?” 岑冬生一口将培根和面包一起咬进嘴巴,腮帮子被塞得鼓鼓喃喃。将旁边的牛奶一饮而尽后,他才喘了口气,朝她问道。 “我已经吃过了。” 知真姐说着,突然伸出手指,触碰到了他的嘴唇。 岑冬生心中一惊,结果对方只是帮他把沾在嘴边的面包屑拿了下来。 “……谢谢。” “不客气。”安知真说着,递来一张餐巾纸,“你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吧?待会儿和我一起出趟门。” 岑冬生用纸擦了擦嘴,默默思考了一会儿。 昨天晚上,知真姐说要向自己分享到目前为止的准备工作,而“一切都是为了实现她的梦想”。 虽然还不清楚这个梦想的具体内容,但既然是未来天南大区的统治者所为,其中很有可能潜藏着改变咒禁师社会格局、乃至世界的契机。 直到现在,岑冬生才有种真正的“自己正在参与到传奇故事中”的实感,这与曾经的自己是无缘的。 “看你的表情……”安知真的目光始终停留在他的脸上,柳眉弯弯,笑意盎然,“难道说,很期待?” “嗯,很期待。”岑冬生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 两人离开小区,来到停车的地方。安知真的座驾是一辆宝蓝色的轿车,虽然他不太了解车型,但那个宾利车标还是能认出来的。 “开这种车的人,总觉得和小康楼格格不入。” 岑冬生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说起来,知真姐为什么要住在那儿?” 他当初在找人的时候费了不小的功夫。 “其实我今年是打算把这边的房子出售的,后来才觉得自己住也挺好。你觉得会发生这种改变,是因为什么呢?” “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你啦,小笨蛋。” 知真姐语气宠溺。 “呃,这话有点肉麻了。” “呵呵,我是说真的啦。” 上车之后,司机同样是知真姐。岑冬生坐在副驾驶座上,绑上安全带,双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 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这种感觉有点微妙…… 轿车一路行驶到繁华的市中心,在十字路口的一栋写字楼旁停下。他从副驾驶座上下来,在一旁等知真姐下车。这时看到路人们投来的惊异视线,他才有些恍然: ——在旁人眼里,他是不是有点像是被富婆包养了? …… 坐着电梯一路向上,安知真带着岑冬生来到一扇自动门前。隔着门能看到整齐排列的办公桌椅和坐在电脑前的雇员们,看来整个楼层都属于这家公司。 他看了一眼招牌。 “都丰技术服务有限公司”。 坐在柜台前的迎宾人员一见到知真姐,便笑容满面地主动迎上来。 在她的带领下,两人沿着走廊往公司内部走。工作区的方向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感受到了数十人好奇的目光都在往这边看,有的人还低下头去和旁边人讨论。 一见到岑冬生的视线扫过来,他们又赶紧低下头去。 “这里是知真姐的公司?” “是的。” 富婆落落大方地承认了。 “果然很有钱啊。”他感慨道,“你还说自己只是个研究员呢。” “开这家公司只是为了方便。而且,钱对我们来说还有意义吗?” ……她说得没错。 金钱是现代社会衡量和交换个人与团体利益的基础,但如果价值体系更替的话,这种“交换物”自然会跟着一起发生更迭。 岑冬生是亲眼见证过未来,而安知真则是预见到了未来。 而那个未来之所以会变成那个形态,其过程自然离不开她本人的干涉与影响。 这不仅仅是预感,更是因为他深知,知真姐就是新时代的宠儿,最受瞩目的顶级强者。 而现在,那位鼎鼎大名的哲人王,正要亲手为他揭开内幕。 …… “这是……” 宽敞明亮,装潢高档的房间,有一扇巨大的落地窗,能俯瞰到车水马龙的十字街头。这是属于安知真的办公室。 坐在沙发上的岑冬生看着电脑上的网页,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这就是这家公司的主营业务,一个最近新兴的网络社区。认识吗?” 当然认识。 岑冬生盯着网页上那个十字形的logo。 ——天下论坛。 考虑到安知真觉醒命禁的时间远比预计要早,昨天岑冬生还猜测过,“在正式登上世界舞台之前,她做出的准备,可能比所有人想象中的更为庞大和复杂”。 这个猜测已经应验了。 “这个即将成为咒禁师们的最大网上聚集地的论坛,竟然是知真姐一手创办的……” 第二十六章 成为崇高 天下论坛——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在鬼怪浪潮席卷世界、各大区尚未建立的前两到三年时间里,咒禁师社会处于一片混沌与混乱之中。 组织与团体间相互厮杀,争夺控制范围与资源,还有更多的人为了生存和变强苦苦挣扎。 在那个时代,天下论坛可谓红遍了大江南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咒禁师们可以在上面隐藏身份、亦可以公开招募同伴,在论坛上分享情报,发布委托,定期聚会…… 在第一次浪潮期间,天下论坛堪称最重要的网络平台,直到“祖”们开始划分势力范围,建立各自的信息网络渠道之后,它才逐渐衰弱。 最起码在岑冬生那个时代,虽然一直有阴谋论流传,但大部分人还是认为天下论坛是由一群早期觉醒的咒禁师共同建立起来的,所以才能维护中立性——这种“中立”,这正是它受欢迎的理由。 他也遇见过不少前辈,会怀念那个危险混乱,却又处处充满机遇挑战的蛮荒时代,而天下论坛正是这个时代的象征之一。 如今,真正的答案就摆在他面前。 原来被人们当做中立组织的“天下论坛”,从一开始,就是哲人王·安知真的所有物。 这个消息后来并未被大众知晓,恐怕是相关情报在事后被知真姐封锁了。这对《天魁权首》来说再简单不过。 …… 日上当午。窗明几净,宽敞明亮的办公室内,逐渐炽烈起来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玻璃,红木地板上映照出光影分割的栅栏。 在城市高楼间穿梭的夏风拂起窗帘,吹动女人的长发微微摇曳。 安知真坐在沙发椅上,双手捧着红茶杯,姿态端正,一如既往的优雅。 她面带微笑地看着坐在电脑前的青年,将他的眼神、表情,下意识间的动作反应,种种细微之处尽收眼底。 安知真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眸,随后,她开口说道: “你好像看得呆住了。有这么着迷吗?” “嗯,因为我就是这家论坛的用户。” 岑冬生的视线没有从网页上挪开,用鼠标往下拖动。 他并没有说谎,虽然是在“八年后”的事情。 那时候,时代已经变了,天下论坛早已没落,不再是咒禁师们最大的网上聚集地。他只是出于好奇心登陆过,并时常能看见论坛上的前辈们追忆往昔。 这种岁月变迁所带来的改变,很容易让人心生感慨……特别是,他还重生到了一切开始的那个节点。 “……是吗,那还真巧。” 安知真低头抿了一口红茶。 “嗯,真巧。” “那我就顺便帮产品经理做个调查吧,你一个大学生,最喜欢看哪个板块?” 岑冬生的视线终于从电脑屏幕重新上离开,他有些无奈地回答道。 “我觉得知真姐其实能猜到吧?顺便一提,这倒是和我是不是大学生没关系。” “哦?” “当然是‘幽山怪谈’了。” 他打开其中一个分板块。从登陆的在线人数上来看,也是天下论坛上最具人气的频道之一。 天下论坛中的内容最开始进入咒禁师们眼帘的,就是幽山怪谈板块。顾名思义,这里就是专门讲鬼故事的地方。 本身并不稀奇,但伴随着“第一波浪潮”的来临,世界各地的诡异事件如雨后春笋般涌现,一些论坛用户在这里分享自己的撞鬼经历,逐渐形成了风潮。 在这个真相尚未浮出水面、一切都还停留在“暗流涌动”阶段的时代,世界的细微改变,从网络的角落便可隐约窥见一斑。 岑冬生扫了一眼论坛上的帖子。 以他的经验,上面内容绝大部分是虚构创作,但在几十个帖子中往往会夹杂一两个很可疑的内容,特别是那些求助贴,有可能是“真货”。 “幽山怪谈”频道在未来的一段日子里,将会成为大量一手情报的源头。普通人要绕着上面提到的可疑地点走; 而一部分有野心想要通过攻克鬼屋、消灭鬼怪变强的咒禁师,则需偏向虎山行。 “你喜欢鬼故事吗?还是说,是在上面收集情报?” “没错。话说回来,知真姐开设论坛的目的,难道不是和我一样吗?” “嗯……”安知真点了点自己的嘴唇,“准确地说,只能算做其中之一。” 两人正交谈的时候,办公室外响起了敲门声。 “请进。” 一个端着茶壶茶杯,穿着西装扎着马尾的年轻女生走进来,把托盘在茶几上放下。 “请喝茶。” 岑冬生观察着她的眼神,其中蕴藏着对安知真充满尊敬和崇拜的感情,不似作伪,看来这家公司待遇很不错。 “小敏,最近你的父亲身体状况如何?术后恢复情况还不错吧。” “是……是的!谢谢老板给我们推荐的医院!还有愿意让我呆在公司……如果没有您,那时候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别在意,我只是稍微有点关系,正好用上了。”安知真笑眯眯地回答道,“还有,在照顾父亲的时候,学习成绩最好也别落下。上次你还得了奖学金吧?继续保持。” “没想到老板您还记得这种事……” 对方的情绪激动,脸蛋涨得通红。 “是的,我一定会好好学习,毕业以后努力工作。好报答您的恩情!” ……原来如此。他想,对这个女孩来说,知真姐不止是雇主,更是她的救命恩人。 在对方离开办公室后,安知真转过头来对岑冬生说道。 “她和你一样是大学生,来这里勤工俭学的。” “知真姐,你果然人很好。”岑冬生喝了口茶,说道。 “我还挺喜欢照顾人的呢。” “不止是她。你的下属们都很尊敬你,我看得出来。” “我希望他们都能好好工作,所以公司开出的待遇优渥。当然,这一样不能保证所有人都尽心尽力……” 她轻掩着嘴唇,半开玩笑地说道。 “既然如此,剩下的只能归功于姐姐我的个人魅力了吧。” ……她笑起来的确很有魅力。 青年沉默了一下,终于还是没忍住问出了那个问题—— “在这里工作的人,是否有几个……正在被你的能力所操纵?” 这话问出口后,办公室内的氛围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陷入了某种寂静之中。 “你猜?” 但实际上,真正表情凝重的人只有岑冬生自己,知真姐的表情没有丝毫改变,看来是真的不在意这个问题。 “我猜啊,”岑冬生叹了口气,“我猜,是一个都没有。” “为什么你能这么肯定?” “因为你不需要。” “呵呵。” 安知真捧住了自己的侧颊,她的神态满足,不知道是因为红茶还是青年的回答—— “想要长期操控一个人,对我的能力是一种额外负担,所以要挑选值得这样做的对象;或者事后不想暴露,就只能暗中处理掉,那样做也有些浪费资源。” 笑容满面的女人,从她口中吐露的话语却异常冰冷。 “一群普通人而已,没有值得我这样做的价值。” “……这样啊。” 岑冬生的心情有些复杂。 他决不是因为知真姐的残酷性格而难过,理论上早在两个月前刚重生之时,他下定决心来抱大腿的时候,就早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 他只是觉得无法理解安知真这个人,直到现在为止,依然搞不懂她,而且是相处得越久、离这个女人的真面目越近,就越觉得复杂。 就像刚才,在说“喜欢照顾他人”的时候,她的表情就像是发自真心,就连公司里一个临时员工都能如此上心,付出精力,包括她在小康楼帮助邻里,深受周围人们的信赖…… 如果真的是冰冷无情的人,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有人可能会刻意伪装自己,为达目的,在他人面前装成是热心肠的好人。但他不认为安知真是这样的人,因为她根本不需要伪装,倚靠自己的能力,就能得到所有。 然而,在谈论价值的时候,她却又能毫不犹豫地将人的生命,纳入到冰冷的计算当中。 前者是他在两个月相处中认识的那个温柔的知真姐;而后面,则是他熟知的那位理性主义,被人认为缺乏人类感情的哲人王。 岑冬生忍不住又想起了那天,鬼屋迎来了又一个没有太阳的清晨,做完接生手术的安知真抱着婴儿从帐篷中走出。 女人的额头上沾满了晶莹的汗水,眼神中亦有疲惫,可更多的还是欣喜与满足。 天色仍是漆黑一片,可当周围篝火般的昏黄灯光落在人群中的她身上的时候,他仿佛看见了某种神圣的光辉…… 他其实一直没有放松警惕,始终对安知真的表现与自己的印象不符而心存疑虑,直到那一天为止。 换而言之,不过短短几天的时间,他对知真姐的印象,其实就经历了两次颠覆。 探询安知真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其实对他们的合作,对岑冬生重生以来的计划并没有影响。 但他就是想知道,很想知道…… 他骗不了自己。他对安知真的感情复杂难明,既有好感与尊敬,又有忌惮与疏离。 就算这个女人的本性是深渊,他亦不得不与深渊同行。 在这样的念头驱使下,岑冬生下意识地问道。 “知真姐很喜欢孩子吗?” “孩子?” “啊,准确地说,是婴儿。” “……欸?是不是太快了点?” 安知真脸红了,然后岑冬生也意识到自己这问题没头没脑,跟着一起脸红。 然而知真姐是装的,她忍着笑意说道: “冬生呀冬生,你是不是太不经逗了?” “……是你老喜欢对人说奇怪的话吧?” “是啊,是很喜欢。只对你一个人哦?” 然后,安知真就毫不意外地在此处欣赏到了大男孩的羞涩一面。 她眯起眼睛,若有深意地说道。 “有时候真搞不懂你,冬生。明明战斗的时候、待人处事的时候,都有种不符合年龄的成熟,感觉经验丰富。但在某些方面又特别青涩,总觉得有点奇怪呢……” 女人挪动椅子朝他靠近,换上了暧昧的姿势,几乎要脸贴着脸。 她抓住了青年的手臂,从肌肉上感受到了僵硬和紧张。安知真轻声问道。 “——你过去是做什么的?不是普通学生吧?” “……我不是说过吗?是一位我认识的老爷爷……” 岑冬生被这个问题打了个措手不及。他确实紧张了,甚至不太敢对上她的眼睛。 “不,不是说你如何咒禁师的事情。而是一个人的性格,是受人的经验所局限的。你在这个年纪,就能表现得像是身经百战的战士,总不能是当过少年兵吧?” 等待一会儿后,安知真没有听到回答,只能听到青年的呼吸愈发沉重。 她轻笑了一声,将手放开。 “算啦,男人嘛,秘密越多,就越有魅力……” 安知真重新挺直脊背,她将双手交叠放在腿上,恢复原本的优雅姿势。 “回到刚才那个问题吧,冬生。你怎么突然说起婴儿的事情了?” “我只是突然想到了那天你给孕妇接生的事。” 岑冬生回想着当时的画面。 “当你走出帐篷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就像亲眼见到了圣人一样,觉得有点感动。” 他笑了笑。 “只是想起来了就随口一问,你别太在意。” 安知真的眼睛睁大了一瞬。 在展露惊讶的同时,她很高兴似地抚掌。 “没想到,我在冬生你的心目中是这般崇高的形象,真叫人开心。” “都说了让你别在意了。”岑冬生叹了口气,“我已经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可不会太尊敬你。” “不,虽然在冬生你面前确实可以不用维持高姿态,否则身为伙伴的我们俩,就没法亲近了嘛。” 安知真一手支撑着自己的下巴,将目光投向落地窗外的城市风景,钢铁森林朝着远方延伸。 在视野的尽头,一轮太阳跃过地平线,于苍穹之上高悬。 她的瞳孔仿佛不畏惧盛烈的阳光,在光中熠熠生辉。 “但你说的话,就是我的梦想。” “嗯?” “我希望……成为崇高。” 第二十七章 “这就是被包养的感觉吗…” 成为崇高…… 岑冬生顺着女人的目光,望向落地窗外,城市尽头的一轮巨日冉冉,橙红耀眼,正在朝着人间播撒万丈光芒。 他下意识眯起了眼睛。 这话是什么意思? “啊,有点听不懂吧?” 安知真一手托腮,姿态闲散,面带微笑。 “不是字面上的意思,而是美学中审美范畴的一种。让人受到震撼,感到庄严,感到敬畏,感到崇拜……这就是‘崇高’。” “还是一样,有点抽象和难懂。” “这么说吧,冬生,如果我问你,你是喜欢人类还是讨厌人类,必须要从这两个里面选一个的话,你的第一反应会是哪边?” 岑冬生默然思索,他觉得自己得不出答案。 这世上,有他喜欢,欣赏,尊敬的人,自然亦会有讨厌,鄙夷,仇恨的人。 他的情感指向只能是具体的人,或者起码是具有部分相同特征的群体和团体—— 而“人类”这个词,实在太过虚无缥缈,太过庞大,大到了毫无意义的程度。 安知真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他的答案。 她并不在意,笑着继续道: “若是有人问我,我可以肯定地回答,我喜欢人类。” “这个世界上生活着的人们,就像花圃中多姿多彩的花朵。尽管脆弱,但当它们盛开的时候,总有与众不同的美好和灿烂;它们向阳生长,努力活下去的冲动,叫人看了感动。” “我还以为你在成为咒禁师后会讨厌人类。” 岑冬生叹了口气。 “我有时候就觉得挺讨厌的,毕竟打交道的人中常常出现自以为是、肆意妄为的混蛋,或者性格扭曲的疯子。就比如我们最近遇到过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哈哈,姐姐我的想法不会因为这些人动摇啦。” 安知真笑呵呵地回答。 “况且,处理掉害虫和杂草,才能让花卉生长得更繁荣。一个受到精心照顾、真正发展健康的花圃,是会让那些美丽的花朵得到更多生存空间的。” “原来如此。”他点点头,“知真姐是把自己当做这个世界的园丁了吗?” “不,我是太阳。” 真是……毫不犹豫。 “……” 荒谬到可笑的回答。但从知真姐口中说出来,不知为何竟一点儿都不觉得出人意料,他忍不住苦笑。 “抱歉呢,冬生,总觉得我又说了些奇怪的话,如果让你对我产生了奇怪的印象,还请谅解。” 安知真小声嘟囔着。 “在你面前,我好像很难掩饰自己的想法。” “……不,多亏你的解释。知真姐。”岑冬生叹了口气,“我好像有点……有点懂你了。” 关于之前的那个疑问、关于他心目中温柔的知真姐、关于记忆中那个理性冷酷的统治者…… 种种复杂多变的形象,开始渐渐重合成一个模糊的轮廓。 他似乎终于明白了一点。 安知真一直没有变,变的人是自己。 “诶,真的?”安知真眼眸发亮,“我果然没有看错人,冬生是能理解我的人呢。” “总之,知真姐刚刚是在述说自己的理想吧?” 岑冬生抓了抓头发,试探性地回答。 “虽然说得很模糊,但我已经隐约有点猜测了,那恐怕是个很远大、很厉害的梦想。” “是啊,大到如果说出来,会让人觉得我脑子有病的程度。” 没事,刚才那些话本身就挺有病的,他心想。 况且,岑冬生早就知道,安知真是个脑子有病的人—— 她很聪明,很强大,但这和“脑子有病”不冲突。 抵达祖之境界的咒禁师,都是些执念深重的狂人,他们的个性异于常人,最可怕的是他们还往往拥有能实现自己梦想的恐怖力量与惊人的执行力。 在岑冬生这样的普通人眼中,每个“祖”都称得上癫狂。 相较而言,哲人王的理想,至少对于生活在这个世界的人们来说,还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那,冬生,该轮到你了吧?” “嗯?” “当然是你的梦想啦。”安知真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的胸口,“现在不是我们俩的交心环节吗?” “……我吗。” 最开始的时候,他只是想要活下去。 在重生之后,岑冬生第一时间感受到的不是欣喜,而是一股沉甸甸的紧迫感,就像身后有某种庞然大物在追逐自己。 那是对未来乱世的忧虑。 他深知自己才能平庸,失去了命禁之后,更是只能靠自己的双手重新争取,他做不到游刃有余,于是才会将希望寄托在了他人身上。 再后来,与知真姐的相处,利用先见之明抵达过去难以触及的境界后,他的念头多少发生了些变化。 他不再甘于平庸、想要一争上流。 若是能做出更多改变,自己说不定有机会一窥顶峰的风景…… 岑冬生沉默半响,他下意识地做出了与安知真一样的行动:望向城市尽头的太阳。 就像从那铺天盖地的光芒中,窥见了一点命运。 “我没有像知真姐那样明确的目标。如果非要说的话……我想变强,只有足够强大的人,才有资格把握自己的未来,践行想要实现的理想。” “哦,很不错。虽然纯粹,却不简单,而且脚踏实地,很符合冬生你的性格。” 安知真用手托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那就姑且把理想定为‘成为世界最强’吧,如何?” “喂,什么叫姑且……难度一下子提太高了吧?”他忍不住吐槽道。 每次都这么夸张,说伙伴那就得是一辈子的伙伴,说变强就要是世界最强,这思维方式未免有点太极端了—— “你是要和我并肩站立的人啊,冬生。” 知真姐说。 “人的梦想,远大一点不是坏事。” “也许吧……” 岑冬生的回答有些含混不清。 再说了,他最开始的目的只是想抱大腿,又不是自己成为大腿…… “——我认为你能做到。” 女人凝视着他,那双瞳孔在阳光下泛着奇异的紫色,有时候让他联想到澄澈的宝石,有时又像是夕阳映照下的一泓秋水。 就像现在,安知真的双眸因充满对他的期待而闪闪发亮。 “是吗。” 奇怪的地方在于,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岑冬生的心中升起一阵微妙的安心感,竟真觉得有了那么一点点信心…… 连岑冬生自己都觉得他是不是有点太好搞定了。 这恐怕是受未来记忆的影响吧?毕竟,他在人手下干活的时候,从没听说这位大boss有做出过任何错误的判断。 安知真日后最受人诟病的无非是她的冷酷无情;然而历史总能证明,她才是正确的那边。 “说回正题吧。” 岑冬生回过神来后,干咳一声。 “理想的话题已经说完了。好了,接下来该说明你带我来这儿的用意了吧?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接下来,当然是让我们一步步朝着各自的梦想进发。” 安知真指了指电脑屏幕。 “看过这家天下论坛后,你的想法是什么?” 岑冬生依照自己的经验回答道: “我认为是个很有潜力的网络社区。伴随着咒禁师在人群中的规模越来越大,世界各地的灵异事件频发,如果能掌握好机会,这里说不定会成为他们的聚集地。有朝一日,它将能提供庞大的情报网络支撑和人际关系资源。” “说得是。任何网络社区的兴起,关键就是抓住先发优势,以及……社区的运营者,需要为受众,提供一种身份认同,让他们产生归属感。” 知真姐的话可谓一针见血。看来她早就有想法了。 “我打算就在最近,办个线下聚会。” “哦?” “受邀人是我认为可能是禁师的论坛用户,或者确信鬼怪与禁师存在的知情者。这件事已经筹备一段时间了,实际上,有些头脑灵活的用户们早就有过私下接触,我就是在确认这一点后,觉得时机已经成熟了。” “有多少人?” “第一批参加者人数在五十人到八十人之间。” 人数还真不少,岑冬生若有所思。 眼下可不是八年后,有资质的人就能在当地部门或禁师团体的指引下学习如何炼化真炁、觉醒咒禁;在这个野蛮生长的时代,能依靠自身能力觉醒的咒禁师,往往经历过不止一次危险刺激的灵异事件。 他抬起头,望着知真姐脸上完美的微笑,问道: “你打算对他们使用能力吗?” “那就要看情况了吧。”她笑着回答。 “要看这群人是否有这个价值吗。” 并不意外的回答。 “没错。”知真姐点了点头,“另外,我注意到咒禁师对我能力的抵抗,明显要比普通人更强。冬生,按照你的经验,你觉得我需要注意什么事呢?” 我这也算是助纣为虐了吧?居然帮助一位野心勃勃的大魔王……心中这样想,岑冬生却理所当然地开始为安知真出谋划策。 想要与深渊同行,就得放下什么,他已有心理准备。 “首先最重要的一点,就像知真姐你刚才说的那样,咒禁之间存在‘抵消’,虽然大部分咒禁师不是你的对手,但若是正好遇到同等级……也就是最上位的特等咒禁的时候,很可能无法生效。” “‘特等’……是吗。” “不错。完全超越了‘甲乙丙丁’这种过去遗留下来的划分,而是在此之上,扰乱万物规则与自然命运的力量,每一种都有不可莫测的伟力或是难以想象的奇诡效果。” 他神情郑重。 “当然,拥有这种咒禁的人凤毛麟角,所以只是一个提醒,我相信知真姐的谨慎。” 以及,《天魁权首》所谓的操纵人心,其实只是“副产品”,它的真实效果远不仅如此——这点安知真肯定比他更清楚。 “感谢你的信任。” 知真姐笑了笑。 “但如果世间真的存在命运的话,这样的人迟早会相遇吧?就像你我一样。” 岑冬生愣了一下。 也许…… “话说回来,你的确经验很丰富。”她很快换了个话题,“有些事情,我都是从你口中第一次听说的。” “……我的这些知识,可以记录下来给你。” 这原本就是他打算用来和安知真建立起联系的筹码。 “那真是太好了,谢谢你!” 安知真双手合十,笑容满面。 “那么,我也该想办法投桃报李,你有想要的资源和情报,我都会提供。另外……对了,冬生,你有兴趣当个名人吗?” “什么?” “就是成为在咒禁师群体中人尽皆知的高手。”她指了指电脑屏幕上的网页,“有这个论坛在,就能轻松做到。” “如果那样做,我会成为众矢之的吧?” “不喜欢的话——” “无妨,我并不介意。按知真姐你的想法来吧。” “欸,冬生,你还真是纵容我呢……” “毕竟,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岑冬生望向她。 “接下来,知真姐打算离开这座城市,对吧?” “嗯,我的工作关系已经调到天海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会以那里为根据地。” 不出所料,上辈子的安知真就是如此。 “正好,我就在天海大学读书。我们还会在一起……” 他的拳头下意识地攥起。来之不易的机会,一个能改变未来,改变平庸,将命运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机会—— “那当然。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安知真点点头。 她从手提袋里拿出一串钥匙递给他,看她的动作,像是准备已久。 岑冬生微微一怔。 “这是什么?” “钥匙。车钥匙和房子钥匙,我都给你准备好了。车是新买的,你自己去提。房子是在天海市中山路附近的一栋小洋房,房主急着出手,我看中后就买下来了,离天海大学很近哦?” “呃……” “等你到了,我再叫搬家公司帮忙。过段时间,我们俩都安定下来,我会上门做客。” 知真姐自顾自地说了一堆话,也不管他的想法,直接把他的住处安排得明明白白。 岑冬生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低头看着钥匙上的车标,一时间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所以……我这还真是被包养了? 第二十八章 命运眷顾着她 安知真是个奇怪的人。 她自己很清楚这一点,但她从来不认为这是某种缺陷。 这并非生理层面的先天性缺憾,而只是个人认知与社会常识之间出现了一点微妙的偏差而已。 假如社会是架规模庞大、轰隆运作的机械,其中总会有几个齿轮,因尺寸不符或是过度磨损而对不上号。 有人认为这是一种失调和不平衡,因而需要矫正,就像疾病需要治理;但在她眼中,既然常识本身就并非与生俱来的自然状态,而是人为构建出来的,每个时代都有可能移风易俗,那也实在没什么不可冒犯的神圣性可言。 只是,世上的人们终究大都生活在此岸,那些生活在绵羊群的黑羊,为了不被放逐到愚人船上随波逐流,唯有保持沉默。 没有野心的人就此蛰伏,或是被磨去棱角,或是终于控制不住自己而受人远离、排斥,甚至身陷囹圄…… 但她不想这样。 这一切的兆头,是从她的亲人逝去开始的。 安知真从小在一个富裕上流的家庭中长大,父亲是商人,母亲是钢琴家。 两人虽是缺乏感情的联姻,但也算相敬如宾,只是聚少离多,父亲到处跑生意,母亲在世界各地巡演……从小学时候开始,她就一直由身为退休干部的爷爷照顾。 直到她的爷爷因病去世的那一天。 那是安知真第一次在近距离亲眼见证一个人的逝去。 本来健谈的、红光满面的老人,躺在病床上瘦得皮包骨头,佝偻得像具骷髅。眼窝深陷,身上散发着某种奇怪的味道,声音虚弱嘶哑,望向她、呼喊她的名字时,都令年龄幼小的女孩感到恐惧。 无论曾有什么样的财富、地位、名声,无论度过的是如何幸福美满的一生,在这一刻,所有的美好都失去了意义,所有的意义都化为虚无。 小孩子总会因模糊的事物感到害怕,大部分会在长大后逐渐淡忘;而安知真不同,在害怕之后,她想到的是如何克服恐惧。 她希望将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她对生理科学、对医学的兴趣,或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但,个体的力量是如此弱小,而他(她)所面对的世界,又是如此广袤无垠,深不可测。在时代洪流面前,随时可能倾覆。 她想要找到那个梦想。 ——所以,要成为政治家吗? 人类之所以能创造出璀璨文明,在于其组织力;人正是在成为“类”后,才能成为怪兽。可纵然爬到了这头怪兽的脑部,依然无法随心所欲地操纵这头怪兽,不但有被反噬的风险,个体的弱小还是未能改变。 ——所以,要成为科学家吗? 假如真能得到某种颠覆现代工业体系与科学共同体秩序的惊人发现,她或许就能找到那个她想要的答案了。 但是……那样的希望无疑是飘渺的。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安知真意识到了自己性格上的异常之处,她发现自己的那些想法,都是荒诞无稽、天马行空的,在虚构作品里都是那些大反派才会有的思路;而由于大家都是普通人,谁都没有超能力或是魔法,因此妄想永远只会是妄想。 但不知道该说是幸运抑或不幸,安知真除去思维方式迥异他人之外,还很聪明、很早熟,所以一直以来,都能将这份自我和群体之间的矛盾隐藏得很好。 在他人眼中,安知真身上的一切都很完美;出身好,相貌出众,谈吐优雅,性格热情,待人温和,极受欢迎,头脑又好,在学习和艺术上都很有天分,深受老师、家长和同学的信赖,从名牌大学毕业后,走上了学术的道路,一切都是如此顺理成章。 安知真认为,除非某种在宇宙尺度间几乎微渺到不可察觉的概率学效应起了作用,否则,她永远找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所以,这种伪装可能会持续一辈子,哪怕结婚生子,哪怕变老之后——她本已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 直到咒禁之力的降临。 安知真没有遇见和遭遇任何事,就这样自然而然地觉醒了,并且第一时间意识到了它的作用。 事到如今,“究竟是天生的性格让《天魁权首》这股可怕的力量寄宿到了她身上”,还是“因为体内与生俱来潜藏着这种操纵他人的能力,才让她的个性变得扭曲”……已经不重要了。 那个亿亿万分之一的概率真的出现了,她发现了答案,本被压抑的野心剧烈膨胀起来—— 世上的人们终究大都生活在此岸,那些生活在绵羊群的黑羊,为了不被放逐到愚人船上随波逐流,只能保持沉默。 但她不想这样。 她更想做的,是将决定对错、决定善恶的权力掌握在自己手上;她要按照自己的想法,为全世界的人们打造出一艘巨船,再把他们全都赶上船去。唯有再一次面对惊涛骇浪,逐渐停滞发展不前的人类社会,才会重拾冒险精神。 安知真是这样想的,而如今,她有了将野心转变为现实的能力。 只是在这个过程中,她发现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她太孤单了。 在安知真原本的计划中,她从未将他人纳入考量,包括自己的亲人,她永远是孤身一人。 这对个人心理健康的影响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唯我独尊者,无法了解自己是对是错。 如果想打破这种状态,就必须寻找一个她能放开心思告知自己的秘密与理想,能全身心信赖的人…… 而这样的人要如何挑选呢?连安知真自己都无法构思出一个能令她满意的标准。 直至岑冬生的出现。 一直到现在,安知真都觉得这个人就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最开始的时候,他的表现就是个纯朴热心的好青年,但她很快便敏锐察觉到,他正隐藏着某种秘密接近自己。 于是,她自然而然换上了伪装,两人间的关系逐渐变得熟络、密切…… 直到她能从这份虚假的关系中,体会到甘之如饴的喜悦…… 再然后,安知真决定设下试炼,看着他为了保护自己而战时,心情竟不受控制的雀跃…… “——你做得很好,冬生。” 在那个黎明即将到来前的夜晚,某条楼道的黑暗角落里,只有她和昏迷不醒的青年两人。安知真将青年的脑袋抱在怀中,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她眼帘低垂,在岑冬生耳边轻声细语。 “真的很好,很好……超出了我的预料,真了不起。” 就像母亲夸奖自己的孩子一般,充满慈爱的语调,纤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 可是,你会是那个人吗? 那时的安知真仍然无法下定决心。 直到当他拒绝了血契媒,说出“我认为伙伴关系的基础是平等。如果一方能完全控制另一方的主从关系,可算不上平等”的时候,她才终于确信—— 啊,果然是你。 * “……所以,我这是被包养了吗?” “呵呵,你要这样想,我很欢迎哦。就让姐姐我来养你一辈子吧!” 岑冬生离开之后,安知真站在办公室门口,双眼一眨不眨地目送着青年离开。 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楼道里,她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转身回到办公室。 接下来,她将手机打开。为了避免有人在她和冬生联络感情的时候打扰,安知真在今天早上特地断掉了所有联系方式。 一开机,好几个电话便迫不及待地打了进来。安知真点开短信和邮件,有条不紊地一一回复。 “好,我明白了,明天我会去检查的。你先把研究员们都控制起来……对,想个理由让他们在所里集体留上一天。关键时刻不必客气,我允许你动用安保部门,只要别伤到他们就好。这是研究所成立的第一个月,要把规矩定下来。” “你那边有进展吗?很好,我没看错你,继续努力。为我服务,你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无论是金钱还是名誉……你想成为咒禁师?呵呵,轻而易举。” “联系上了吗?嗯,我会去和那位中间人先生见面的。谈判的准备?情报是必须的,筹码就不必了,那是我最不需要的东西。” …… 放下手机,安知真在办公室内转了一圈,将厚重的窗帘拉上挡住阳光后,房间内的氛围一下子变得静谧。 顺手将黑胶唱片机打开,伴随着悠扬的古典音乐,女人坐在办公椅上阖上双眼,将双手交叠放在大腿上,连休息的姿态都很优雅。 她看起来在闭目养神,实际上大脑正在高速运转。 一个个亟需解决的问题在脑海中浮现,每个问题都是现实而复杂的,并非依赖咒禁就能解决。 一方面是她的能力存在承受上限,目前难以长时间控制大规模人群,另一方面是……有的人放任其自由,发挥的价值或许比愿意听话的人更大。 无数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他们构筑起社会价值的衡量体系。居于上位者的责任,便是让他们适得其所地发挥出自己的能力。 “实验室已经做好了最初的筹备。只是人才储备还远远不足。受过学术教育,拥有足以承担起研究实验工作的知识与经验,同时又对咒禁和鬼怪一事有深入了解,能不抱偏见地从事这份工作……这样的人并不好找,暂时还是需要我来领头。” “和政府与专业机构的接触,已经做好了前期准备……” “对鬼屋化现象的研究刚刚开始。既然涉及到时空结构,说不定会对基础科学有影响……知识进步来源于共享,得想个办法,让固步自封的家伙们认识到这一点。” 安知真今天带着岑冬生参观的公司与网络论坛,虽说是她为了扩张人手计划中的关键一节,但算起来只能算是她全部筹备内容的“冰山一角”。 自从能力觉醒以后,她就像从年幼时开始就始终在思考着这一天到来后要如何行动一般,以极快的脚步,有条不紊地推行着自己的计划。 一个规模庞大的计划,首要目的是为了搭建起属于自己的势力,作为实现她个人野心与梦想的基石。 在那个时机到来之前,一切都是安知真登上世界舞台前的准备时间。 《天魁权首》的能力太方便,太强大,重要的是……如今的世界,还是属于普通人的世界。 无数人在茫然无知中渡过每一天,尚不知在世界的另一面已暗流涌动。 禁师们就算无法抵抗她的力量,却还是有可能察觉到她的存在,但普通人不一样。 官僚、富人、精英……这些如今还能掌握着大量社会资源的人,是最好的切入点,无往而不利。 这个时机是短暂的,在现有社会的权力关系与组织架构遭到颠覆之前,安知真抓住这一先发时机,正在急速扩张属于自己的势力和影响力。 ——以上的一切,她都不打算向岑冬生隐瞒,接下来都会一一展现。 安知真很想要看到岑冬生脸上惊讶的表情,尊敬混杂着信赖的视线,听他喊自己“知真姐”,这一切都会让她感到心满意足。 这就是所谓的情绪价值,而且由于她本人的傲慢个性,想得到的要求还很严苛,只有被她认可的那个人才能带给他。 以及…… 冬生他偶尔也会发表自己的意见,仿佛窥见了未来般的真知灼见,那正是现在的她需要的东西。 思考告一段落,安知真终于睁开了眼睛。 她站起身,举起双手伸了个懒腰,展现出优美的身材曲线。 “哎呀,我还真忙啊……这就是想成为伟大人物的代价吧,” 女人再一次望向太阳,嘴角浮现微笑。 她情不自禁地朝着阳光伸出手,仿佛要将那遥不可及的巨大恒星,握在手心—— “哼哼……呵呵呵……” 想起昨晚的约定,和刚才办公室里的对话,安知真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真是的,‘特等咒禁’……和我一个级别的存在吗?又一次从冬生那里听到了有趣的事情啊。” 不管是身处鬼屋时岑冬生说过的那些话,还是他在言语中展现出的对鬼怪与咒禁的了解,都让她收益颇丰。 决不是那种细枝末节的提醒,那个青年来历神秘,随口说出来的话却仿佛能预知未来,隐藏着巨大价值。 旁人或许难以察觉其中奥秘,但在本就天资纵横的女人听来,却足以为她提供研究的正确方向。 这让安知真确信:选择他成为那个人,果真是命中注定。 这是在觉醒《天魁权首》的能力后,她第二次忍不住产生这样的念头—— 命运竟是如此眷顾她。 “这个世界的未来,真让人期待啊……” 第二十九章 司机的自我修养 数日后的某一天。 夜幕降临。 公司里的人陆续下班,安知真走出办公室,一路上都有员工热情问好,她一一礼貌回应。 来到地下停车场的位置,司机已经等在那里了。 “辛苦了。” 她敲了敲车窗,拉开后排车门。 “……老板,准备去酒店了吗?” 坐在驾驶座上的女人说,她的声音中透着些微紧绷感。 “嗯,开车吧。” 汽车引擎发动,缓缓驶出地下车库门口。平稳行驶在灯红酒绿与车水马龙之间,朝着目标地点前进。 夜幕降临后的城市街道,被商厦店铺里的光亮与街头的路灯光笼罩,入眼所及之处浮光掠影,朝着视野后方抛去。 安知真摇下车窗,迎面而来的夜风吹乱了她的额角鬓发,女人欣赏了一会儿夜景,微笑着开口。 “你的驾驶技巧还不错,银莲。” “感谢您的夸奖。” 坐在驾驶座上的女司机回答道。 “我一个人行事惯了,有些技巧是锻炼出来的。能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 “哈哈,你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孔银莲的双手握着方向盘,腕上的银镯轻摇,发出“丁琅”的声音。 她抿紧嘴唇,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心中却在想:要是不学会怎么讨好上司,我的喉咙就要被切断了,还得是自己亲手割的。 “最近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我不辛苦……” “我是认真的。” 安知真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有些话只能由你去做,你有些实力,又有经验,的确是最佳人选。这段时间都在麻烦你,当了秘书、司机,还得到处执行任务。不过放心,今晚过后,你的同僚想来会添上几个,你就不用麻烦了。” “……感谢您的体谅。” 孔银莲还是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表情好,她看着后视镜里自己僵硬的脸。 她的心情本就复杂,不知道是该产生兔死狐悲之情,觉得又有他人要遭到操纵,尊严连同自由意志都被剥夺;还是该觉得幸灾乐祸,身后的大魔王总算不用只逮着我一个人使唤了…… “说起来,银莲,你也算是有过当几年雇佣兵的经验,在世界各地都认识些咒禁师,也知道圈里的不少知识和规矩吧?” “只是略懂。”孔银莲回答道,“而且我活动的范围主要局限在港台、内地和日韩地区,别的地方不是很了解……” “好啦好啦,你还真是有够谨慎的。” “……老板若是有任何想知道的事,我都会尽己所能给出回答,如果确实不了解,我会想办法从各方渠道打听。” “真谦虚。对了,既然你认识些人,还能指望他们回答问题,那不如直接介绍给我呗?这些人脉,说不定以后我都能‘用’得上。” “……呃。” 孔银莲被噎住,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要是岑冬生在场,见到孔银莲这会儿的反应,肯定会心生感慨吧,两人算是遇到了类似的问题,只不过他做出判断的时机可果断多了。 可能是因为某人已经习惯了,毕竟这要放在未来,压根算不上什么选择。若是让一个理想国国民来评价,他肯定会充满嫉羡地说:能给哲人王当狗是你最大的荣幸,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好了,说回正题吧。” 安知真并不在意她的犹豫。 “禁师,鬼怪,咒禁,被分为‘甲乙丙丁’四个等级,这算是大家相对公认的划分方法,可以这样说吧?” “是的。” 孔银莲回答道。 “是民国以来,在大中华区的禁师群体内,比较主流和普遍的看法。其实包括‘禁师’这个称呼,以及对咒禁‘天神地人鬼’的分法都是如此……” 咒禁一词只是个统称,所谓民俗宗教本就渊薮繁杂,各地文化皆有不同,特别是在最近这段时间,扩张的数量以天生的咒禁师为主,在没有人引导的情况下,还有人还会误以为这是某种超能力,整个圈子的状况都因此变得异常混乱。 但正因为如此,某些大而泛之的划分标准,在这种融合碰撞中反而逐渐成为了人们的常识。 “——那,你有没有听说过‘特等咒禁’这回事?” 孔银莲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问道: “……是比‘甲乙丙丁’更强的咒禁?” “是啊,有听说过吗?” “甲乙丙丁的确是个很粗浅的划分,但这个标准的目的,就是为了把自古以来,流传至今的各门各派修炼方法全都囊括在内。如果说非要跳出这个范畴,那只能是神话传说中的仙神之力……” 说到底,古人炼炁修行的目的无非是成仙做神,超脱肉体凡胎。纵然是历史上不乏飞升成道之人的传闻,但传说毕竟是传说。 “若是真能掌握这等神通妙术,那便说是陆地神仙都不为过。……啊。” 孔银莲突然想起来,自己身后不就有个疑似对象吗? 说到“精神操纵”,摄魂夺魄、圆光幻术,此道自古不绝,但这等术法与安知真的力量都无法相提并论。 她体内具备的庞大能量,在孔银莲自己亲身感受前是无法想象的,或许已经超越历史上真实存在过的任何一个咒禁师。 “非要说,这世上,恐怕只有老板您一人……” 孔银莲再次恭维道,但这回倒是发自真心。 “我确实是。” 而安知真的回答则更为直接,她平静地说道。 “那么,难道这是老板您为了让自己与其他咒禁师做出区分,所以特地划分出的等级?” “不是呢,这个词是有人告诉我的。” 对方笑着回答。 “如果我自大到了那种程度,现在就该自称是‘咒禁之王’了。之所以要划分出‘特等’,只能说明掌握这种力量的不止一个人。” 孔银莲闻言,心中惊骇莫名。 “那个人还让我当心,每一种特等咒禁都有着扰乱万物规则与自然命运的力量,不可莫测的伟力……银莲,你听到这些话后,第一反应是什么?” “这、这是真的?不,我不是怀疑您,但这毕竟……” “比起相信我,你可以更相信他。” 女人的语气平静,口吻却透着不容置疑。 “所以,你有什么想法?” 这个问题又被重复了一遍。 “……” 要说孔银莲脑海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那自然是…… 这个世界的未来,着实堪忧。 这种怪物居然不止一个。她毫不怀疑,像安知真这样的人物,每一个都能力掀起席卷全球的巨大破坏和混乱,普通人真的能在这样的世界中存活下来吗? 在这一刻之前,孔银莲从没想过过,自己居然还有那么一点忧国忧民的心思—— “……啊。” 她心中突然一惊。 自己刚刚是不是把老板称呼为“怪物”了? 但是,好像没有受到惩罚…… 孔银莲忍不住望向后视镜,坐在后排的老板依旧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没有生气。 也就是说,这个词语并不在禁止范围内,她不反对被称呼为怪物。 老板对自己的评价,倒是……那个,怎么说,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是……那位岑冬生先生说的吗?” “哦,你猜得到?” “能让老板如此信任的人,恐怕只有他。” “这句话倒是没错。”安知真说,“总之,我的第一个反应是,‘他是怎么知道的’,你也会这样想吧?” “……岑先生在遇到老板之前,就对特等咒禁有所了解。” “没错,甚至他本人就有可能特等咒禁的持有者。” 孔银莲想了想,虽然远不如安知真发动能力时、那种全身心仿佛被一整颗恒星碾碎成齑粉的感觉,带给她的来自灵魂层面的巨大冲击来得恐怖。 但是那个男人在战斗中被烧成骷髅还能复活,确实也挺夸张的,当时的她同样受到了震撼。 而且,也许那还不是他的全力。 “听说只要是掌握特等咒禁的人,就能对我的《天魁权首》产生有效抵抗,所以我其实有办法得到答案……” 安知真叹了口气。 “可惜,我已经答应冬生,不会对他使用能力了。真是,让人有点心痒痒的呢。” 孔银莲沉默不语。 一个两个的都是怪物,大怪物和小怪物,怪物女和怪物男……倒是挺配的。 她已经知道这两人关系很亲密,堪比情人,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能放过她,她已经不想再听老板念叨和那青年有关的话题了。 但孔银莲的心思显然未能传到安知真耳中,女人的问题尚未结束。 “在此基础上,我又想到了一件事。” 女人轻轻叹着气。 “我自认为将能力隐藏得很好,不至于被人注意到。如果冬生是为了我身上的特等咒禁才接近我,他是如何注意到的?如果不是,那他又是为了什么,才刻意接近我呢?” 孔银莲心中一惊。 这,难道老板对岑冬生产生了怀疑? 不是,老板她明明刚才还在说“自己最相信他”了之类的话,怎么突然又翻脸了?我真的完全跟不上这人的节奏…… “老板,您难道对岑先生——” “我早就怀疑他是别有用心。一个月前,我开始调查过冬生的过去,按照他的说法,他从小在福利院长大,后来偶遇了一位老人,从对方那里学习了咒禁师的知识……这都不算奇怪,但是,我调查过他出生以来的所有资料,把能找到的摄影和照片记录全都检查了一遍,确定他在大学之前,就是个天天呆在学校里念书的孩子。但你见过他的本事,还和他交过手,一定能看出他在战斗方面经验丰富,这根本不是一个学生能做到的吧?” “……” 面对老板的滔滔不绝,孔银莲唯有哑口无言。 好可怕,她都有点开始同情那个青年了……真的要和这种女人一直相处下去吗? “唉,没办法嘛,我本来是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但冬生最开始的时候做得太刻意了,他好像没有和女生交往的经验呢,意图暴露得很明显……呵呵,正好你在,就帮我分析一下吧。” 安知真用手托着下巴,笑眯眯地再度抛出问题: “银莲,你怎么想?” ——能别再问我的想法了吗! 孔银莲冷汗都快下来了。 听老板抱怨自己的私生活,还对情人产生了怀疑……简直是世界上最糟糕的话题。 无论自己的回答站在哪边,身为下属的人百分百讨不了好,事后还要被惦记。 她的这份“工作”可真不一般,简直处处杀机。 “怎么,这个问题有这么难回答吗?” 老板还不肯放过她,继续追问。 孔银莲开始觉得这人是不是故意在拿自己取乐…… 当她绞尽脑汁思索自己该如何回应的时候,突然想起来她差点要亲手割断喉咙的经历—— “把我和冬生的关系理解得如此龌龊和廉价,实在很讨厌,作为惩罚,你以后就一辈子当个哑巴好了。” 她记得老板当时是这样说的,说明她从一开始就不在意岑冬生的刻意接近。而且,孔银莲本人都是亏了那位的福,才能逃过一劫,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才学会了谨言慎行。 “——可能,也许……岑先生只是在遇到老板您后,心生钦慕,一见钟情,并没有那么多原因……” 她干巴巴地回答,头都不敢回。 车内,令人胆战心惊的沉默持续了数秒钟,孔银莲悄悄看着后视镜里的女人,看着她一拍双手,笑靥如花。 “啊!你说得很好,我觉得就是这样!” 安知真很开心地夸奖了她。 “谢谢你的回答,银莲。是我想太多了,冬生他只是因为见到我,一见钟情了,所以才刻意接近吧!这没什么好奇怪的。虽然有点颜控是不太好,说不定见到别的漂亮女人后又会移情别恋……但毕竟是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嘛,可以原谅。” 总算…… 总算是混过去了! 孔银莲长舒一口气,抹去额头上的冷汗,完全没心思理睬身后老板的念叨。她恨不得让时间的流逝速度快个十倍百倍,再一脚把油门踩到底。 与孔银莲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坐在后车座的安知真,她正在和人通话——看她脸上的灿烂笑容就知道,电话对面的那个人正是她们刚才谈论的岑冬生。 前方车流涌动,路灯闪烁,孔银莲焦虑地敲打着方向盘,通过目标地点的这条道路,竟是如此漫长…… 第三十章 新时代的序幕 与此同时,数百公里外的另一座城市,天海市。 作为全国最重要的经济中心,亦是一座港口城市、国际知名的大都市,天海市毋庸置疑是一座不夜城。 夜幕之下,人造灯火繁盛耀目,将冰冷的钢铁森林点缀成一座巨大的篝火。 矗立在海边的城市倒影,于漆黑的水面上铺展。 伴随着暗潮涌动,波光荡漾,码头不远处能听见轮船的鸣笛声,在夜色中悠扬远去。 岑冬生乘坐高铁从锦江市到天海市,他没有直接打车前往目的地,而是一边查询网上的情报,一边用地铁和公交,慢悠悠地一路逛过去。 他的家乡是锦江市,而成年后呆得最久的地方则是天海市,他对这两座城市的感情最深。 岑冬生在天海大学念书。后来在“第一次浪潮”末期,这里遭遇了“八大灾”之一的“阴兵过境”,他不得不从这座城市逃离; 在别处兜兜转转,过了一年挣扎求生的时间,在“第二次浪潮”即将结束——也就是“第一祖”诞生差不多的时候,当时的安知真已经正式登上历史舞台,在她的率领下,统治局平定了整个天南大区的秩序,成为世界上最安全的几个地方之一,他这才总算得以回到天海市。 再然后,就是他经过选拔,成为咒禁师行列中的一员,加入了祓除科,在一线工作,直到重生之前,都过着忙碌辛劳、却还算安稳的生活。 …… 岑冬生站在人潮喧涌的十字路口,看着连绵交织成一片的霓虹光芒如海洋,回忆着重生前所经历的一切,不免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对于一座城市的繁华程度,倒是没有多大的感触。沿海城市的经济大体上都比较发达,对曾经的他来说,天海市可能就是大号的锦江市。 但以现在的眼光来看,这座城市不论过去还是未来,都承载了太多、寄托了太多。 “真是,到处都是人啊……” 他正心生感慨之际,忽然接到了来自安知真的电话。 “……是时候该去看看我的新家了。” 岑冬生心想,打开手机后,迎接他的是连珠炮般的问题。 “你到了吗?到了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才刚到,怕打扰你。知真姐还得忙工作吧?” “只要是你的电话,我随时都有空……我说真的!” 电话对面的知真姐强调道。 “你一定要记得给我打电话哦?一段时间没收到你的消息,我会担心的,明明之前就约定过的……” “只是说好要定期联络,也不至于每天都要打电话吧。知真姐,你未免太爱操心了,这是真把我当孩子了吗?” “你在我眼里就是孩子。” “那可不行。”岑冬生回答道,“我们是同伴,又不是母子。” “我不管!……一码归一码,总之,我就是要每天都想听到你的声音,我们约好了,就不许反悔。” 知真姐很少见地闹起了别扭。倒不如说现在的她才更像是个孩子。 “好好好,我知道了。”岑冬生有些无奈,“我答应你总行了吧?” 他在放下电话后,忍不住叹了口气。 ……真是个麻烦的女人。 虽然他承认自己在某些方面是有欠缺,但从小在福利院长大也不是没好处。 即便是在未来,他仍是独自一人挣扎求生,没有朋友,没有情侣,孤狼一匹——这听上去是有点惨,可独立生活能力总归是不缺的。 他觉得他能照顾好自己,但这世界上有一种关心,叫作“安知真觉得你无法离开她独自生活”…… 幸好他的接受能力很强、心理预期很低,这种程度的“性格别扭”放在未来的哲人王身上,只能说无伤大雅,甚至还有点小可爱。 又不得不多许下一个“每天都要和她通话”的承诺后,知真姐才心满意足地放过他,两人互诉晚安。 挂断电话,岑冬生也没什么心思继续观光了,顺着知真姐给他的地址,搭车一路来到了他的新家。 “就是这个地方……” 岑冬生站在路灯光下,望着面前的铁栅栏。 栅栏后方是一座三层楼高的洋房,尖尖的屋顶拱起,二楼是水带形阳台,三楼是数个半圆形拱券;外墙为褐红色砖面,有一块面积颇为宽敞的草坪和喷水池,鹅卵石铺成的道路通往内屋大门,整栋建筑物是简约而典雅的装饰主义风格。 虽然时值深夜,还是能看出这是一栋很漂亮的房子;想来白天在阳光下会显得更加美好。 洋房旁边的行道木是一排高大魁梧的梧桐树,看起来栽种得有些年头了,正值夏季,树木枝繁叶茂,连绵成荫,犹如一顶顶巨伞。昏黄的路灯光亮顺着缝隙洒落在柏油马路上,落下一地光斑。 “我未来一段时间就要住在这里了。这就是我的新家吗,看起来真不错。” 面积一看就不小,对他一个人而言显得有些奢侈,起码还可以再住下四五个人。 再考虑到是在天海大学附近,地段偏市中心,这独栋洋房的价格对于普通小市民来说,实在有点不敢想…… 幸好他是被富婆包养了。岑冬生在心底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由于他身为咒禁师的接受能力很强,都不用做心理工作。 他用钥匙打开栅栏门,沿着鹅卵石路面往里走。推开门的时候,屋檐上悬挂的风铃“叮铃当啷”,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仿佛在欢迎新主人的入住。 打开门进来,脚下是红木地板干净锃亮,能倒映出他的脸;地毯一路往里延伸,客厅里有水晶吊灯垂落,家具陈设古典奢华,旋转楼梯一路向上,拐角墙壁挂满错落的古典画框,有风景,有肖像,和一面倒映吊灯的镜子,仿佛随时能见到一位民国电影里的旗袍美人从楼上走下来。 “很好,很好……” 人看到好东西,心情就会舒畅。 看来在他来之前,知真姐就已经安排人打扫整理过了。 岑冬生伸了个懒腰,环顾了一圈周围的家具陈设,满意地点了点头。 “我的新生活,就要开始了。” * 同一时刻,另一边的锦江市。 汽车缓缓抵达地点。 孔银莲打开车门,等老板安知真下车后,默默跟随在她身后。 “名单已经看过了?” 安知真说。 “嗯,根据您的意思,我把那些被选中的人们都集中在了一个大厅内。” 她低声回答。 “很好。” 两人在酒店侍者的指引下,前往宴会大厅。 今晚这里包场,即将举行幽山怪谈论坛成员的第一次聚会。 以“线下聚会”的规格而言,似乎有些超过;但无论是举办者还是受邀前来的客人们都很清楚,他们的身份并不一般。 …… 在身为主持人的安知真到来之前,客人们基本都已经到场,被分为几个厅,各自落座。 正如岑冬生所想,在这个时代,成为咒禁师、且拥有这一自觉的人是稀缺的,他们往往有自己的秘密,过去经历个个都不简单,称得上个中翘楚。 一号厅内人数最少,只有十几个。这群人三三两两地坐在桌旁,怀着戒备心理,警惕地彼此打量和观察着其他人。 其中还有认识的人结伴同行,低声交谈,窃窃私语。 他们正在等待,召开这场线下聚会的那位人物登场。 他(她)极有可能是天下论坛幕后之人,对于能主动召集他们这群陌生咒禁师聚集在一起的人,大家自然是好奇的。 天下论坛只给一部分“有共同点的”用户发去了邀请函——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会打听到这一情报。 谁都不清楚这是否是一场鸿门宴,因而愿意来参加的人,都是些艺高人胆大之辈,对自己的能力有信心。 而从现场安排的人手来看,他们个个精干,不像是服务员,更接近于从事安保行业的人,显然主办方同样不一般…… 然后,到时钟的指针指向九点的时候,宴会厅的大门被人推开—— 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安知真缓步走入大厅内。 她没有开口,只是面带微笑,视线四下逡巡,这一沉默的姿态便已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这个女人的身上天生就具备某种压倒性的气场,美貌、气质……都是其中一部分组成,但似乎又都不是全部。 那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吸引人们以她为中心、向她靠拢,蛊惑人心的魅力。 咒禁师们的目光全都落在了她的身上,厅内的窃窃私语声突然止住了,只剩下一片寂静。 “诸位,晚上好。” 确认完毕在场者的身份与实力后,面对众人的注视,安知真的嘴角轻轻上扬。 她的瞳孔中,犹如恒星般炽烈的光芒,冉冉升起。 “初次见面,我是安知真。” 那光映照着在场每个人的眼睛,留下十字星的深深烙痕。 “我就不多做自我介绍了。因为接下来,你们会用一辈子,牢牢记住这个名字……” 新时代的序幕,就此拉开。 第三十一章 大腿与队友 天海市。 这一日,夏日炎炎,晴空万里。蔚蓝的苍穹浩瀚高远,清朗无云,是个出门的好天气。 岑冬生从出租车上下来,瞥了一眼面前自动门旁悬挂的牌匾。 抬眼能看到好几栋并立的居民楼。小区绿化植被丰富,中央大道两旁是绿意葱茏的灌木丛与树木,隐约还能看见几条蜿蜒小路,朝内延伸。 “金色阳光家园……嗯,就是这里了。” 他走到保安室那儿,在保安有些戒备的目光盯视下做了访客登记,转身沿着道路前行。 一路上遇到了几个小区里的住户,在注意到他靠近后,全都不约而同地做出了和门口保安的反应:警惕中透着点畏惧,其中有个带小孩的妇女,在见到他更是一把拉扯住了自己的孩子,直接绕着他走。 岑冬生心想,看来如今的他对于常人而言过于有压迫感了,有点“古代猛将让小儿止啼”的意思。 他本身就不爱和人打交道,倒是无所谓。 其实咒禁师相对于普通人都会有这种感觉,无论是否有肉体层面的改变,他们在灵魂层面都已经超脱凡俗,自然会有与常人迥然相异的突出气质; 只是身怀虎魔之力的岑冬生,在这方面要更明显……某种程度上甚至与知真姐一样引人瞩目。 他的长相不赖,但不是那种奶油小生的俊美帅气,更像是有着冷峻气质的酷哥;再加之高大强壮的身材,留着寸头,平常总是一副冷漠的表情,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危险分子的形象。 …… 岑冬生走入其中一栋居民楼,乘坐电梯上去。 在狭窄封闭的空间内,这个男人身上所具备的威慑力愈发迫人,如有实质般沉沉压向周围;导致中途上电梯的某位中年大叔下意识站到了角落里,肩膀都缩了起来,看着着实有点可怜。 最后,他来到目标家门口,敲了敲门。 门上的小窗打开,一位身穿家居服,戴着眼镜的年轻女性见到这位沉默伫立在门前的拜访者,表情不出意料得变得畏惧和提防起来,她警惕地朝着岑冬生两侧看了看,小心翼翼地问道: “请问,你是……” “我是‘冬生’。” 他的回答干脆有力。 “我们约好了见面的。” “欸?原来你就是……” 女主人吃了一惊,显然有些没想到。 “嗯。我就是论坛里和你联络的那个人。你是‘珍珠小萝卜’吧?” 岑冬生这次前来,是为了帮人捉鬼的。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天下论坛的幽山怪谈板块,将会伴随着“第一波浪潮”的兴起而愈发热闹。 相比起虚构的鬼故事,真实的灵异体验和求助帖开始在板块中不断涌现,再加上网站本身的刻意引导,这里很快就成为了普通人群与咒禁师们的交流中心。 简单来说,有人遇到了鬼怪无能为力;而一部分需要咒禁和炼化阴炁变强的咒禁师,则在四处捕杀鬼怪,试图提升自己的能力。 两者自然一拍即合,咒禁师那方往往顺便还能得到世俗领域的报酬,可谓一举两得。 早期那些处于秩序阵营的咒禁师,往往都会拥有这样一份兼职,这就是天下论坛的存在价值,有相当一部分人离不开它。 岑冬生如今成了其中一员。 知真姐希望他成为名人、尽快成为在咒禁师群体中人尽皆知的高手。要做到这一点,通过论坛这一媒介同样是最方便的途径。 岑冬生并不反感成名,他又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非要锦衣夜行,不论变得如何强大,还要走到哪儿都被人看不起……那未免太狼狈,他也不喜欢用类似钓鱼的方式证明自己的强大。 至于如何成名,他只需要用行动证明自己,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知真姐。 她善于操纵人心,又是天下论坛的幕后老板,想让某人脱颖而出,再容易不过。 言归正传—— 大学暑假尚未结束,岑冬生搬了新家,来到了天海市,并在接下来的几周时间里,于市区内一口气完成了十几份与灵异事件有关的委托。 有几件是当事人心中有鬼,虚惊一场;而剩下共计十件,则都是“货真价实”的闹鬼。 概率比他预想中还要高一些。虽说知真姐交给他的委托,自然是有专门挑选的,但这个发生频率,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暗流涌动啊。” 岑冬生在完成委托的过程中,对如今世界的发展局势有了更清晰深入的见解。 在此之前,他虽说是有能力“预见未来”,但大部分内容还是在他成为咒禁师后道听途说得来的知识,而有些事情往往只有亲身参与其中,才能了解全貌。 毕竟上辈子的这个时候,他真的只是个普通的大学生。 “有几次是有人在墓园、烂尾楼之类阴炁聚集之地,偶然见到了大批浮游灵路过;剩下都是寄宿在人宅邸中的孤魂。” “虽然没有遇到真正的鬼屋,也没发现哪里有‘鬼屋化’的征兆,但死人魂魄不散,不在阴炁聚集地便能转化为鬼怪,这般异常发生得如此频繁,更能说明天地间阴阳二炁的平衡产生了变化,乃是千年不遇之乾坤变易……” 也就是所谓的“第一次浪潮”。 好在,岑冬生已今非昔比,他自重生以来,遵循计划行事,还有了大大超乎预想的收获——这个姑且不论,光是成功抱到哲人王大腿这一事实,就能让人心中安定。 这是不是已经足够? 岑冬生觉得是。 未来的安知真已然是这世上最粗的几个大腿之一,虽然的确还有几位与她同格的存在,但那些人要不是不好相处,要不是观念与他不符…… 当然,要是放在上辈子,能有幸得入一人门下的机会,他绝不会错过,但那是因为没得选。 况且,就算是当人手下,正所谓“一臣不侍二主”,他肯定也只能有一个选择,否则就是叛徒。 现在也是如此。 虽说他和知真姐不是上下级,而是地位平等的伙伴,但他同样不认为自己有能力在两位“祖”等级的咒禁师之间,游刃有余地平衡二者关系。 这是因为“祖”之间往往有着无比激烈的利益冲突与理念矛盾。没有人会喜欢一个左右横跳的人,越亲密就越是不能接受,他对此心知肚明。 “不过,一般来说我也遇不到别的‘祖’了吧?他们都各自有自己的势力范围,最近这段时间我都会呆在天海市,肯定遇不到……” 岑冬生心想。 “若不是这个级别的存在,还是可以的。我知道几位虽然达不到‘祖’的境界,但未来有潜力成为特等咒禁师的人才,这样的人还是可以拉拢的,无论是作为队友还是朋友,都可以提前认识一下……所以嘛,有机会还是要去全国各地转转。” 他觉得自己还是更擅长处理具体的工作。说是游历冒险也好、说是驱鬼降魔也罢,他有在这个时代堪称降维打击的丰富临场战斗经验与知识——这部分内容,岑冬生已经打算总结出来与知真姐共享了。 只是,目前这个阶段,他还是需要队友。 之前在小康楼鬼屋化的战斗中,岑冬生就已经发现独自一人行动的缺点,譬如为了找到隐藏起来的核心,他只能用笨办法地毯式搜过去…… 要是有个擅长感知的队友在,他就不至于那么辛苦。 总不能以后祓除鬼屋的时候,还让知真姐陪着吧? 偶尔叫个场外支援啥的,他相信安知真不会介意,但若是这个女人真是天天跟着他一起战斗、一起冒险上,他自己都会觉得浪费。 她是注定要成为立于亿万人上之人,应该把时间和精力放在如何经营发展自己的势力上。 所以,在找完大腿后,岑冬生觉得自己仍得找到合适的队友。 不过,他现在眼界有点高了,觉得自己的队友当然也得是未来有数的强者,最好还能是未来的特等咒禁师。 只要拥有一种最上位咒禁,就会对其他特等咒禁产生一定抗性,哪怕面对“祖”都不至于无能为力—— 虽然真要打起来肯定还是被碾压,但起码不会一个照面就被秒杀,连挣扎一下都做不到。 由于“祖”的存在过于论外,已经完全不遵守种种世间规则,所以严格来说,他们才是站在咒禁师群体系顶点的强者。 最重要的是,虽说的确有“越是性格极端的人越强大”的说法,在过去很流行,但主要是因为几位“祖”都是这个德行,其实特等咒禁师倒不至于个个都是精神病、偏执狂。 有人说“祖”之间的理念争锋之所以如此激烈,是因为他们在践行自身大道,目的是窥得前无古人的终极境界…… 这就不得而知了。可能要等知真姐真正成为“祖”后,他才有机会一问究竟。 “这样一来,知真姐那边也不至于有意见吧……大概,应该?” 当然,他自己清楚,先不考虑别人的意见,真正的难关还在与如何寻找到合适的队友,就算掌握未来的情报,这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即使在八年后,协会有纪录的在世特等咒禁师不过二十五人,想在十几亿人中找到他们,正如大海捞针。 海外?那他就更不熟了。 岑冬生正在思考着这些有的没的,而门里头的女主人则还在犹豫是不是要开门迎客。 “原来你就是那位冬生。” 女主人看着他,目光中除了畏惧,还多了一份好奇。 顺便一提,岑冬生在论坛上的用户名就是“冬生”——没错,他就是那种会实名上网的人。 “这样啊,我……” 她显然还在犹豫。 “你想不想解决问题?不愿意让我进门,我现在就走。” 岑冬生态度冷漠,他可没有来帮人忙还要看人脸色的好脾气。 “我、我知道了!您请进!” 一听他要走,对方连忙把门打开,态度恭敬地递上了拖鞋。 …… 岑冬生走入房间,往里走的同时,一边观察屋内环境,一边随口问道。 “怎么称呼?” “我姓陈,叫我小陈就好了。” 陈小姐没把门关上,和他保持了一定距离跟在后面,态度有些畏缩。 岑冬生瞥了一眼她的脸,黑眼圈很浓,脸上透着股说不出的疲惫感,似乎有段时间没休息过。 “陈小姐,最近这段时间没睡好?” “……是啊,自从……这间房子开始闹鬼以后,我晚上就睡不着了。” 对方苦笑着回答。 …… 照陈小姐的说法,这间屋子是她租的。房东人不错,地点离上班的公司近,再加上小区附近配套设施也很完善,她本以为自己找到了一间心仪的住所,却没想到才搬进来住了俩月,就发生了这档子事。 “我签了合同,租房没到三个月,押金都退不回来。我说闹鬼的事情,房东那边也不肯信,还觉得我是骗子,差点要报警。” 陈小姐絮絮叨叨地说道。 “本来是打算熬过这两周,我就立刻搬走,但最近实在太闹腾了,我连班都没法好好上了……” 岑冬生若有所思。 陈小姐的话很零碎,这不奇怪,毕竟她是个一无所知的普通人,但像他这样有经验的老手,能很快抓住其中的重点信息。 比方说—— 鬼怪的威胁性。 居然还能想着“过两周再搬走”,而不是立刻逃跑,最大的困扰是“太闹腾”…… 这位陈小姐的神经有些粗大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说明潜藏在这间屋子中的鬼怪,没有要杀人的意图。 而且,他看得出来,对方身上除了阳炁不足,并没有太大的异常——这有可能是受到鬼怪的影响,也有可能是单纯没休息好,身体状况下降导致的。 “所以,你就上论坛求助?” “嗯,我听我以前一个同学说的,他就是靠这个论坛上认识的人,才被救了一命……等自己真遇到这种事后,我也没办法不信了。” “我记得你说是在卫生间里?” “是,是的,洗澡的时候……有时会见到,还有就是某次在厨房里做饭,在水槽凹洞底下,也会看见……一双似乎是人的眼睛,在盯着我看。” 说到这里,陈小姐的脸上才露出了恐惧,看来那一幕给她留下的心理阴影很深。 “你这都能坚持不搬走?” “没办法,我一个人在外面,没钱嘛,家里人也帮不上忙……” 陈小姐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还是想着能不能把押金拿回来的……” “明白了。” 岑冬生点点头。 “那就准备开始吧。” “开、开始?这就要开始了吗?” “当然。我先去卫生间转一圈。” 陈小姐不由得瞪大眼睛。 “不需要准备什么吗?” 她看到对方孤身一人前来,什么都没带的时候,就觉得很奇怪了。 按照她的想法,道士带符箓,和尚带木鱼,还要摆坛设法什么的。 她以前在村子里见识过那些巫婆巫师替人叫魂也是,驱鬼总归是要老大阵仗。就算是洋和尚,那也得带个十字架什么的吧? 但对方真就空手来了,还穿得挺休闲。 而现在,这位宣布即将要开始驱鬼的男人,唯一的准备动作就是…… 舒展了一下身体,搓了搓拳头,把自己的指骨压得“嘎巴”响。 这……真的是来捉鬼,而不是打算揍人吗?! 虽说眼前这位青年身上的气质,比起驱魔人,的确更像是黑帮片里的杀手或者退役兵王之类的…… 陈小姐咽了口唾沫,这回她是真的开始考虑要不要从这间屋子里逃出去了。 “准备?不需要。” 青年冷淡地回答道。 “只是个杂鱼而已。” 第三十二章 浴室里的鬼魂 岑冬生活动了一下筋骨,随后大踏步迈开步伐,打开面前卫生间的门。 “我,我需要避让一下吗……” 幽山怪谈区的论坛用户“珍珠小萝卜”——陈小姐躲在他身后,表情苍白而僵硬,身子微微发抖。 “不必。你什么都不用做,我说了,只是个杂鱼。” 岑冬生回答道。 他顺手关上身后的门,锐利的视线在浴室内四周逡巡一圈,没有看到有任何鬼怪出没活动的踪影。 的确嗅到了一丝阴炁,但是很淡薄。 他的咒禁并非擅长追迹索敌的类型,因此只能感受到存在与否,而无法判断方位。 “……躲着不出来吗?” 岑冬生眯起眼睛。他又想到了刚才陈小姐的描述—— “原来如此,也可能是通过某种触发条件行动的鬼怪。譬如……完全复原场景,才能让它出现?” 他思忖片刻,走出卫生间,发现陈小姐正躲在角落里探头探脑,看到他出来还被吓了一跳。 “你洗澡的时候,都会看到它吗?” “呃……嗯,基本上是。” 陈小姐定了定神,开始回忆。 “最开始的时候,是玻璃门上。我以为是雾气,结果越看越不对劲,感觉就像是个男人的脸,那时还觉得是不是我精神过敏。” “再后来,我洗澡的时候,都能在镜子里看到他的样子了,是一个穿着背心,身材有点发福的中年大叔,只是身体轮廓很虚幻……就像,就像不存在于世界上一样,这才让我确信我是真的撞鬼了。” “后来呢?他每次都会在你洗澡的时候出现?” “我后来都不在家里洗澡了。” 陈小姐苦笑了一下。 “一般是直接去附近的浴场,或者找个便宜的钟点房休息……” “我明白了。” 岑冬生点点头。 “那你就再洗一次吧。” 陈小姐惊愕地瞪大眼睛。 “你,你说什么……?” “我让你再洗一次。就现在。” 他的语气很平淡。 “那个鬼躲起来了,得引它露面。” “啊……” 陈小姐呆住了。 她还从来没听说过这么奇怪的请求……不对,不是请求,看这男人居高临下的态度,根本就是要求她去洗澡。 这下不怀疑都不可能了,比起对方真是煞费苦心为了捉鬼的可能性,她还是忍不住因为这个男人身上那种一看就很危险的气质,浮想联翩—— 难道是为了找借口,把我那啥了? 但当她脑海里浮起这个念头的时候,除了畏惧和害怕之外,竟还有那么一丝丝刺激的感觉。 不得不说,在看到岑冬生的第一眼,她肯定是觉得害怕,普通人都很难接近;但当她刚才鼓起勇气,偷偷观察了他一会儿后,很快便注意到男人的长相不赖,身材更是绝佳,感觉……还是蛮有气质的。 她甚至开始产生了幻想,觉得对方就像女性向网文里那种充满危险气场的禁欲系帅哥。对于某些读者来说,只要脸长得好看,犯罪分子都不是不能接受。 岑冬生见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发呆,表情眼神不停变幻,不知道在想啥。 他自然猜不到对方脑子里此时打转的全是些下头想法,他皱了皱眉,再度开口: “怎么,没听见吗?” “哦,哦……我听到了……” 陈小姐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低下头去。 “我,我真的要洗吗……” 岑冬生眨了眨眼。 他突然想到,这个要求在普通人看来可能有点奇葩。何况对方是独居的女性,自己是刚上门的陌生男人,警惕心稍微高点的人,觉得难以接受才是正常的。 知真姐说得没错,自己确实不太了解这方面,这算是他的弱点。 但话虽如此,他做出的决定不会更改。如果对方不愿意,他就直接走人,不会惯着谁。 “你不用脱衣服,为了避免麻烦,只要把水烧热就好。它一出现,就立刻喊或者制造出点动静。我在门外守着,不会进来。” 岑冬生说。他盯着眼前的女人。 “做不做?给个答复吧。” 陈小姐张大嘴巴,她看起来有点吃惊,过了会儿才讷讷点头。 “我……我知道了……” …… 可能还是求生本能占据了上风,陈小姐最后还是依言照做了,抱着一堆衣服进了浴室门,开始烧水。 岑冬生站在门外,看着门上的玻璃逐渐被水雾覆盖,白色雾气挡住了里面的景色。 他安静地驻足等待,直到—— “呀啊——!” 门内传来一声女人充满惊惶的尖叫。 岑冬生毫不犹豫地抬脚,一下直接踹开了浴室门。 如他所料,门板上传来的反震说明了一件事:本来没有上锁的门,却被一股未知力量所封隔。 这也是鬼怪们常用的干涉现实的方法。 尤其是在鬼屋凶宅里徘徊的那一类,特别喜欢将人类引诱进来,再出其不意地把门窗全部用无形之力锁上,欣赏着血食们面露悔恨,哭喊着疯狂砸门砸窗、拼命挣扎想要出去的狼狈模样,最后在心灰意冷的绝望中死去…… 但低等级鬼怪的把戏,说到底只是这种程度。 无论是利用阴炁还是物质,这种封锁门窗的方式都需要寄托在实际物体的强度上,强度与鬼屋的“空间断隔”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后者才有些麻烦,除了用最上位咒禁暴力破解,就只能让拥有涉及空间干涉能力的咒禁师来。 对于岑冬生来说,即便面前是一扇合金防盗门,都挡不住他踹上一脚的力道。 将门踹开后,现实中的白雾,与弥漫在空间中看不见摸不着的凄厉阴炁同时朝岑冬生脸上扑来。 他眼睛都没眨一下,伸出一只手拎起正抱着脑袋瑟瑟发抖的陈小姐的脖子,直接把她扔出门外,另一只手则是直接抓向了阴炁弥漫的中心。 “——抓住你了。” 岑冬生的嘴角上扬,露出一个在旁人看来颇为狰狞的笑容。 “见到我来了,就想躲起来吗?看来你在同类里算是智能较高的类型……只可惜,毕竟是个鬼怪,你还是无法抵抗自己的本能。” 他那铁箍般的大手,牢牢抓住了对方的脖子—— 如陈小姐描述的一样,这是个中年大叔样貌的鬼魂,身体轮廓虚幻,但还是能看出打扮和长相,发福,还有点地中海,长相中透着股猥琐的味道。 而现在,他的脖子正被岑冬生牢牢扼住,大叔鬼魂脸上露出了人性化的痛苦,双手双脚都在拼命挣扎,身躯轮廓剧烈波动着,发生奇怪的扭曲现象。 它身上散发的阴炁如有实质般扩散开来,浴室内的瓷砖、洗手台、地面……全都像是经过了十几年、数十年的废弃,颜色开始泛黄,如霉斑的肮脏颜色扩散开来。 这股阴炁似乎具备某种腐蚀能力,岑冬生身上穿着的衣料也开始出现朽烂的迹象。 如果普通人站在这里,会被瞬间夺去体力,浑身阳炁流失,同时身体会像得了重病那般,出现溃烂的迹象。 只不过…… 阴炁腐蚀在触碰到他的体表肌肤后,反而停下了。 被虎魔之力强化过的身躯内部真炁鼓荡,这一状态可谓百邪不侵。 “哼。” 岑冬生冷笑一声,直接抓着对方的喉咙,将他狠狠砸在旁边的墙体上。 “轰!” 激烈的真炁伴随着手上的劲道爆发,一瞬间冲散了弥漫在房间里的阴炁。 “孤魂……”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事,但他还是叹了口气。 这种程度的鬼怪,即便炼化也很难有收获。话虽如此,毕竟是份委托,总得完成,他对自己的工作还是有那么点责任感的。 “顺手收拾了吧,反正费不了功夫。” …… 陈小姐躲在门外,还在惊魂甫定的时候,随即便听到浴室里传来一声惊人沉重的闷响,吓得她浑身一抖。 朝着那个方向望去,只见墙壁上竟出现了道道裂纹,石灰簌簌抖落。里面的男人,似乎仅仅挥出一拳,就要把整栋房子打垮了似的…… 陈小姐很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心中浮现的唯一念头是: 自己的押金真的能退回来吗?该不会还要倒贴给房东装修钱吧? 但她可不敢阻止,甚至连提个意见都不敢。 只见下一秒,一个虚幻的灵体就从浴室里飞撞在了墙壁上;那个一身煞气的男人,不紧不慢地跟着走出来。 他伸手再度拎起鬼魂,握起沙包大的拳头,狠狠砸向它的脸庞,直接将鬼怪的脑袋砸得凹陷下去。 如果那是个活人,毋庸置疑,这一下就死定了,死得颅骨开裂、脑浆飞溅。 鬼怪没有实体,所以还能苟延残喘,只是身体轮廓变得愈发虚幻起来;但这并非好事,因为这意味着它要承受更多的暴力折磨…… 岑冬生并没有收手,而是朴实无华地再度挥拳、下砸。 就像一柄沉重的大铁锤,一下又一下地砸落,直接把鬼怪的脑袋砸进了脖腔里,如同被敲入墙壁的钉子。 构筑起身躯的阴炁开始涣散,无法支撑起它的轮廓,身体不断变形,直接从人形变成了气团状。 在这疾风暴雨般压倒性的暴力面前,这头孤魂除了发出惨叫,挣扎扭动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身为旁观者的陈小姐面色苍白,浑身僵硬,无法动弹,她觉得那个缠了她数周时间的大叔鬼魂,此刻看着甚至有些可怜…… …… 等鬼怪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不成人形、濒临消散的时候,岑冬生才放开手。 鬼魂滑落在地,在地上像软体动物般蠕动着。 在即将化为虚无前的一刻,它最后的本能,是朝着正坐在地上的陈小姐靠近,像一只扑火的飞蛾。 “有意思。” 见此情景,岑冬生笑了起来。 “这就是你在人世间徘徊,不肯离去的原因吗?” 虽说真正的鬼怪,其特性与普通人认知的鬼魂并不完全相同,但空穴来风,部分特征仍有共同之处。 譬如,会转化为鬼怪的灵魂,除去和当地的阴炁聚集程度有关之外,也的确与“死者的执念”有所关联。 鬼怪们往往遵循本能行动,这种本能既来自于对活人血肉的渴望,也根植于它们自身的执念。 这个中年大叔的鬼魂,甚至能控制住把人类杀死吞食其生命阳炁的冲动,目的就是为了多看几眼女生洗澡的执念……也算是个极品的色鬼了。 只是很遗憾,岑冬生对鬼怪向来不留情。 他慢悠悠地走到已经淡薄得像光晕的鬼魂身前,在陈小姐表情僵硬地注视下,男人抬起脚,正好踩住了它的脖子,用力踏下。 “咔。” 那是地板被这一踏轻易踩出裂痕的声音。 再一次被踩断脖子的鬼魂,就此彻底灰飞烟灭。 “搞定。” 岑冬生收回脚,居高临下地俯瞰着陈小姐。 “已经没事了,陈小姐。” “呃……啊,啊,是的,非常,非常感谢您……” 陈小姐想要从地上站起来,结果由于身体还很僵,到一半的时候差点摔倒。 “嗯。我走了。” 丢下这句话后,他转身离开,走得毫不拖泥带水。 望着他的背影,女人发了一会儿呆,只觉得内心的情绪变得很复杂。 在恐惧与慌乱之后,回过神来的她,从那个男人的身影中看到的,是一种潇洒。 驱鬼结束后,他真的就这样离开了。 “等一下,我还没有给你报酬——” 岑冬生头也不回,只是朝身后招了招手。 “不必。” 他就这样消失在了走廊上…… * 无事一身轻,岑冬生哼着小调,走下楼道。 他顺便握了握拳头,感受了一下刚才将鬼怪炼化完毕后得到的收获。 果然不行。 这种水平的杂鱼鬼怪,再杀几个,他体内的真炁量都不会有太大的增长。 现实毕竟不是电子游戏,打怪就能得到经验,可以积少成多当“十里坡剑神”。 对咒禁师来说,真炁量并非靠反复炼化阴炁,就能一直提升的,每个阶段都会存在上限。 所以,最重要的其实是提升自己的“格”,即打破体内的限制。 与强大的鬼怪战斗,掌握危险的禁物与咒禁,都是提升自我“命格”的方法。 甘于平庸的人,就会一直沦丧平庸下去;修行之路,唯有勇猛精进。 以岑冬生现在的水平,他想要进一步变强,想要继续掌握虎魔之力的第二重乃至第三重异能,就必须要去对付那些凶恶的厉鬼,甚至—— “屋主”级别的甲等鬼怪。 正当他思考的时候,裤兜里有铃声响起。 打开手机,看到屏幕上熟悉的号码,岑冬生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 “说曹操曹操到,希望知真姐这次能带来好消息吧。” 第三十三章 前期准备 现在的岑冬生究竟处于哪个级别? 他毕竟是经验丰富的重生者,过去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因此和当下主流的对未来命运感到迷茫的咒禁师不同,他对自己的实力有深刻的认知,亦有着“如何变强”的清晰思路。 按照主流的从真炁量出发的评判标准,他现在大概是比一般的乙等咒禁师强上一点,但强得有限的水准…… 别误会,《虎魔披身》自然有着媲美乃至超越一般甲等咒禁的水平,但严格意义上,只有达到“登堂入室”水平——即掌握三重异能的人,才能算是甲等咒禁师,在此之前,都只能算是预备役。 所以,以“乙等”这一等级举例说明,其实会有两种情况:一者是完整掌握了乙等咒禁的禁师,一者是未能完全掌握甲等咒禁的禁师。 至于谁更强,那很难说,一般会认为后者赢面更大,但并不存在压倒性的优势。 每个级别都是这种衡量标准。但这种规律,会在一种情况下会有例外—— 那就是命禁。 “有人要拼命修炼破格,而有的人根本不需要努力……” 他微微叹了口气。 说不羡慕是不可能的,有命禁的爷就是爷,在咒禁师群体中的确是生来的人上人,一觉醒直接解锁完整版。 再拿知真姐举例,天生拥有特等命禁的她,如今其实已经能称得上货真价实的“特等咒禁师”了。 和未来成为“祖”的她相比,现在的安知真在《天魁权首》一道上,无非是真炁量和熟练度的差距——这个差距视个人区别,可能会很悬殊,但她能完整使用《天魁权首》操纵人心的可怕力量,而不需要提升自己的“格”来解锁异能。 所谓命禁,说是一种特殊的咒禁,但更像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能力,因此不需要按部就班地修炼,而是一种水到渠成,随着主人使用就会慢慢掌握。 其实岑冬生也是一样,他的重生命禁,在真正被他意识到的那一瞬间,于本能的驱使下当即发动;在此之前,他可从来没有修炼或练习的机会。 除此以外,在“甲乙丙丁”这个普通分级中,命禁在硬实力上就比咒禁更为优越,譬如同样是甲等咒禁师,掌握命禁之人就是要比普通咒禁师更强—— 但一旦上升到特等,情况又会变得不一样。 被评定为“特等”的咒禁,皆是超越了历史与现实界限的禁忌力量,它能扰乱万物规则与自然命运,不可莫测。 既然大家都是号称不讲道理的夸张力量,那谁赢谁输,自然只有碰过才知道。 所以,身怀特等咒禁种子的岑冬生的确有资格抵御《天魁权首》的控制;若是完整版,甚至能正面抗衡。 前提是,那时候的知真姐还只是一个“特等咒禁师”…… “知真姐说希望我的梦想是‘成为世界最强’,不过就我可见的未来,这条道路上最大的挡路虎,其实就是她自己。” 岑冬生心想。 登临世界顶点,绝巅之人。 所谓的“祖”,就是掌握了复数特等咒禁,依靠这些不讲理的力量,打破不讲理的天道束缚,彻底抛弃“命运”、“命格”,从此强得不讲理的人—— 那个概念过于超凡入圣,对于岑冬生而言,实在太遥远了。 “还是先别想这些有的没的,立足当下吧。” 总之,他想要继续变强,明摆在面前的就是两条路: 尽快掌握虎魔之力的第二乃至第三异能,达到登堂入室的境界,成为真正的甲等咒禁师,这需要他去挑战更强大的鬼怪; 然后是凑齐三魔之力,得到完整版的特等咒禁……这个就更看运气了,毕竟被他抢了机缘的那位前辈,肯定也很想实现自己的野心,但直到他重生前,对方都没能做到。 岑冬生大体上知道“魔”是什么,但正因为知道,他才觉得棘手。 “鬼怪”是个统称,禁师们所要面对的超自然威胁,从来不止是人死后化作的“鬼”,还有“怪”,即“怪异、怪诞之物”—— 有的怪异,其诞生缘由压根和人类没关系,是天然诞生的。 “魔”就是“怪”的一种,但这个概念同样很不清晰,有的魔是身为咒禁师的人类堕落而成,有的魔是被一群人想象出来的,因崇拜、信仰乃至恐惧而诞生的虚构之物;还有的时候,它更接近于乡野民间的淫祀之神。 这些玩意儿可不好找,需要大组织的情报支撑才能发现。 幸好,他有值得信赖和依靠的对象。 …… 在离开小区后,岑冬生接到了来自知真姐的电话。他第一时间接起。 “喂,冬生,怎么样,没打扰到你吧?” “嗯,委托刚解决。是个杂鱼。” “不是说强弱的事啦,那种程度的鬼怪,以冬生你的实力肯定是能轻松解决。但是,委托人不是位年轻姑娘嘛?我还找到她的照片了……” “真的假的,你真的在意这种事情?” 岑冬生起初还觉得好笑,听到后半句就觉得惊悚了。 “我当然只是开个玩笑,真没幽默细胞。” 他仿佛能想象得到电话那头的知真姐鼓起腮帮子的模样。 “不觉得会吃你醋的女孩很可爱吗?” “可能吧,但也有人可能会觉得麻烦。顺便一提,你刚才那种就不是麻烦,而是神经质了。” “啊,说话真不客气!”知真姐说着,自己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两个人聊一会儿闲话后,对方才提起正事:她邀请岑冬生去一家分子神经科学实验室去参观。 “实验室吗?是知真姐你名下的?” “对。虽然名义上不是啦,当前阶段,我不希望自己在有心人眼中太显眼,但我对那地方有着百分百的掌控权。” 岑冬生并不惊讶。 自从数周前开始,在知真姐亲手向自己揭露了她就是天下论坛的幕后掌控者之后,她又陆续向身为“合作伙伴”的他展示了数个或在筹备阶段、或已有收获的项目。 岑冬生看得出来,有的东西……大概是在安知真觉醒《天魁权首》之前,就已经开始准备了,否则效率不至于如此夸张。 那时候的知真姐,当然不知道自己某一天会获得那种仿佛作弊的恐怖能力,但这不妨碍她为一个虚无缥缈、不知何时会到来的梦投入时间和精力。 有些事情,可能真的是命中注定吧—— 岑冬生最开始的反应是震惊,他没想到安知真已经在幕后准备了那么多;到后来都有点麻木了。 “怎么样,要不要去参观一下?” “当然。”他说,“知真姐正在忙碌什么、热衷于什么,我还是挺关心的。” 他其实没那么有兴趣,但毕竟是那个安知真想要向他分享,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那就请好好期待吧,有些东西会让你觉得吃惊的,以冬生你的眼光,肯定能看出其中价值。” 电话对面的安知真听上去很开心。 “等时间到了,我会让银莲来接你。” 银莲……就是那个孔银莲,会使用多种蛊术的鬼仙系咒禁师。 说起来,他之前第一次见到孔银莲的时候,就觉得她长得有点熟悉,却始终想不起来是谁。 直到最近,在安知真身边看到她几次后,他才意识到: 孔姓的女性咒禁师——不就是统治局秘书处的某位成员嘛。 他虽然因为级别不够,不曾有过接触,但在祓除科的领导办公室门口还是能经常遇到她的,有时会来传达来自局长本人的最高命令。 只不过,未来的她和现在的她造型略有不同,听说是个把自己从脸到脖子全部裹在黑纱里,整天打扮得像是参加丧礼一样的女性;而且似乎是因为喉咙上有个巨大的伤疤,她本人都是靠机械辅助装置发声。 听起来就很有特点。所以第一次见到真人,岑冬生很难联想得到那个人就是她。 她自从摊牌的那天开始,就被知真姐用能力操纵,成为了忠实的跟班。安知真还是专门为此向他做过说明。 岑冬生并不在意。 既然她已经听话了,那就不是敌人。在他看来,孔银莲的确是个合适的对象,未来她的身份亦证明了这一点。 只不过…… “我认为你做得没错。对你而言,带在身边的那个人,最好是女的。”他当时是这样说的。 而安知真对此的反应则是—— “冬生吃醋了?好可爱~” 岑冬生对此感到无奈,他明明是很认真的。 安知真与生俱来的美貌,和《天魁权首》能力的“副作用”相得益彰,让她身上散发的魅力变得危险而迷人,宛如能腐蚀人心,岑冬生自己就深有体会。 就算她拥有操控人心,不惧背叛的力量,这方面的风险还是越低越好。女的,而且性取向是异性恋的话,就不用太担心这个问题。 “好好,没问题,人家答应就是了。” 但不管他如何解释,这个女人就是要往奇怪的方向理解…… 总而言之,由于知真姐经常派她来干活,他和这位孔银莲算是半个熟人了。 “我还以为你会换别的跟班。” 岑冬生说。 “‘幽山怪谈’的第一次论坛成员聚会,办得不是很成功吗?应该有不少合适的手下了吧。” “没办法,我这个人比较念旧嘛。而且,她的能力虽然说不上有多强,却很全面,以前是雇佣兵,有不少圈里的人缘,人还算机灵,还不会多嘴……用起来确实很顺手呢。” “原来如此。辛苦她了。” “哈哈,我觉得她一定很喜欢我这位老板吧?毕竟,连能力都是我帮她提升的。” 那可难说,岑冬生心想。 “然后,来说说你拜托我的事情吧。” 岑冬生闻言,顿时来了精神。 “这么快就有收获了?” “收获……这要看你的想法了,冬生。” 安知真笑意盈盈。 “你最希望的,还是能找到‘魔’的下落吧?” “是的。有关于‘魔’的知识……” “我知道,感谢你的分享。不得不说,这是一种比‘鬼’更离奇的超自然存在,也激起了我强烈的好奇心。” “它们比一般的鬼魂更难寻找。” “但不是无迹可寻。” 安知真分析道。 “如果说鬼存在于论坛上的灵异故事、受害者的求助电话和帖子中,那么‘魔’的存在要更隐秘、更漫长,需要去找寻那些人们口口相传的乡野传说,在某个地方流传几十年的怪异传闻中,可能就隐藏着它们的存在。” 没错。岑冬生心想,专门负责追寻“魔”下落的调查员们,往往需要亲赴当地,翻阅历史档案、早年的新闻报刊和地方志,拜访当地的老人,采访与记录,在故纸堆和童谣中寻找线索—— 有点像是社会学的田野调查,其中多少有点碰运气的成分。 知真姐能想到这一点不奇怪,毕竟是她。但无论如何…… “需要时间和人手。”他说。 “我知道,我已经安排下去了,以后可能会专门成立团体和组织来负责调查。我对‘魔’的存在很感兴趣,还请放心。” 随后,安知真话头一转。 “不过,虽然‘魔’的下落暂时没有线索,但是‘鬼’还是挺常见的。最近这段时间更是愈演愈烈,就像你说得那样,冬生,这个世界即将引来翻天覆地的改变……如今这个时代,正是巨变前的夜晚。” “有目标?” “嗯,有个小麻烦。” 岑冬生本来就是随口一问,却没想到会听到这个回答,他的神色严肃起来。 “是出现了‘鬼屋’吗?就在市区内?” “疑似鬼屋,还发生在市中心的学校里。消息曝光后,论坛上已经闹翻天了,算是咒禁师们最近在关心的几个话题之一。” 她说。 “而且,还是发生在天海市,不少人都觉得这事儿闹太大后,会不会瞒不住呢。” 竟然严重到了这种程度? 岑冬生蹙起眉头,在他的记忆中,这个时代的天海市没有发生过足以引起普通人恐慌和轰动的大事件……起码到今年结束为之还没有。 是被解决后,事后隐瞒下去了?还是说,又是某种自己不了解的变化? “我待会儿上论坛看看。” “我手上有更详细的第一手情报,我们晚上再聊。” “晚上?” “对呀。……啊,冬生,我前天就说过,今晚要来你家里做客,不会忘记了吧?” 对面女人的语气幽怨起来。 岑冬生的额头上顿时淌下一滴汗。 “当然不会!呃,我记得很清楚,今晚都准备好了!其实我还挺擅长做菜的。” “哎呀,不用那么正式,以我俩的关系,不需要准备啦。不过,没想到能尝到冬生的手艺,真让人期待。” 信你的鬼。 岑冬生听着知真姐的声音一下子变得高昂起来,忍不住暗自叹了口气,心想待会儿回去后恐怕是没时间修炼了…… 真得好好准备一下。 第三十四章 月下美人如画 天下论坛-幽山怪谈 本帖创建于2010-06-28 标题:出大事了!南阳区才新中学闹鬼了! 发布时间:15:30 【文火慢煮】15:32 大家听说了吗? 才新中学那边出事了!学校里闹鬼,已经被封了。好几个人失踪,家长们知道这事儿后,到处闹得沸沸扬扬! 【用户177798cf】15:35 楼主有点大惊小怪了,这年头哪地方没闹鬼? 【文火慢煮】15:36 那不一样,一栋屋子里闹鬼,或者荒郊野岭坟墓边上闹鬼,和学校里闹鬼能一样吗?那里面可都是学生,况且还是在天海市的市中心! 【杨柳先生】15:36 真的假的,那这回还能瞒得住吗? 要是瞒不住,这事儿闹大了,要怎么收场? 【修庙人ac123】15:40 瞒得住又如何,瞒不住又如何? 你太心急了。 【杨柳先生】15:41 未来是我们的时代, 有点脑子的人都看得出来。 起码政府警察都拿灵异事件没办法,只有我们能解决。 【杨柳先生】15:41 你这id……我记得你@【修庙人ac123】 之前那个聚会,你去参加了? 【修庙人ac123】15:45 我去了。你说好来,结果没来。 很可惜,你错过了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 【杨柳先生】15:48 怎么神神叨叨的?犯病了? 一场聚会而已,哪有这么重要? 【立华奏我老婆】15:55 +1。我认识几个去参加聚会的论坛成员,感觉他们后来都变得怪怪的。 【莲居士】16:00 你们没见过那个人,自然不懂。 【修庙人ac123】16:00 你们没见过那个人,自然不懂。 【用户155566】16:00 你们没见过那个人,自然不懂。 【用户133379a】16:01 你们没见过那个人,自然不懂。 【立华奏我老婆】16:03 上面这是咋了?机器人发帖? 【杨柳先生】16:03 别理他们,魔怔了。 【文火慢煮】16:05 别歪楼啊各位。 有人能猜到这事儿之后会怎么处理吗? 【珍珠小萝卜】16:05 我特意去找了一下,报纸和新闻上都没说,楼主怎么知道的? 【文火慢煮】16:08 @【珍珠小萝卜】,哥自然有自己的渠道,这事儿肯定是真的,假不了。 我是听说论坛里有不少这方面的高手,所以特地来问问,有的人不是很懂嘛,不知道是道士和尚还是巫师之类的,听说还有帮坛里朋友驱鬼的。 【杨柳先生】16:11 与其说有不少高手,不如说这里就是某些人的大本营…… 呵呵,和你们普通人说了也不懂。 【秋生哥】16:12 你真傲慢。 【杨柳先生】16:13 我说的是实话。 【文火慢煮】16:16 我不懂,既然你那么懂,那你知道谁有可能解决吗? 比如那个叫【冬生】的人。 【文火慢煮】16:18 最近几个求助贴都能看到他。虽然基本不怎么发言,每次都只回那么一两句话,但看那几位楼主后来的反应都是千恩万谢,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立华奏我老婆】16:21 对对,我也看到好几个帖子了,有一些还挺棘手的,好几位去了也没声响,他一下子就搞定了。 这大哥的回复真的很有那种高手风范,每次求助贴只回“联系我,我来解决”或者“我去看看”,然后过两天就回个“事情已经解决了”,而且都是说到做到,太叫人向往了。 【文火慢煮】16:21 这要是真的……我有点想认识他真人。 有谁知道他的联系方式吗?我可以提供报酬。 【用户177798cf】16:22 @【冬生】,艾特他本人吧,我也有点想见。 【杨柳先生】16:22 沽名钓誉之辈而已。 【珍珠小萝卜】16:22 对的,我知道他,他很厉害! 【珍珠小萝卜】16:22 他甚至都不要钱!虽然我还是因为房子被砸坏赔了好多…… 【珍珠小萝卜】16:23 @杨柳先生 你在说什么胡话?我看你最没本事了,就知道在这阴阳怪气! 【杨柳先生】16:25 世人最容易受假象蒙蔽。 他每次都出现在论坛里最热门的帖子下面,每次又能在短时间内解决,每个楼主事后都很感激他,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我看过他的注册时间,也就六月份出头的时候。平常又不冒泡,结果这才几周功夫,论坛里的人都知道他了,这里面没点猫腻我都不信。 【文火慢煮】16:26 也许就是他实力强劲呢?那些事件被解决总是真的吧? 【杨柳先生】16:26 谁知道呢,说不定都是些托。 我甚至怀疑是论坛里有人在背后操纵舆论,他不是刚注册就开始帮人干活了吗?正常人会这样? 【珍珠小萝卜】16:27 你才是托,你全家都是托!死光了算了!@【杨柳先生】 【珍珠小萝卜】16:27 傻逼,老娘就是求助过的,我不知道他是什么人?@【杨柳先生】 【立华奏我老婆】16:27 碰上正主了哦。 【杨柳先生】16:28 遇见明星脑残粉了。 【珍珠小萝卜】16:28 @【杨柳先生】傻逼回话。 【杨柳先生】16:29 匿了。泼妇。 【珍珠小萝卜】16:29 别逃@【杨柳先生】有种来对线!逃了也没用!@【杨柳先生】我发私信骂你! 【珍珠小萝卜】16:30 @【杨柳先生】@【杨柳先生】@【杨柳先生】 【文火慢煮】16:41 妹子消消气,人已经走了。 话说有人回我吗?我都曝光内部消息了,没人能想点办法吗? 听说还有学生留在里面。 【文火慢煮】16:50 没人说话?有人能回答问题吗? 或者真有本事的,能不能打听一下情况? ———— 【文火慢煮】17:37 真没人了? ———— 【冬生】18:50 我去看看。 * 岑冬生在论坛敲出一条简短的回复后,随后合上笔记本电脑屏幕。想了一会儿后,他又重新打开,敲击键盘,开始在网络上检索情报。 包括与此事有关的新闻,和南阳区才新中学相关的资料。 “嗯……原来如此。” 他无意识地敲了敲桌面,陷入了思索。 果然在官媒上没有找到相关报道,但在诸如“天下论坛”这样的网络社区,这已经是一个足以引爆网友们热情的话题了,甚至不止在咒禁师们聚集的幽山怪谈板块,其他板块的用户们也有不少人在讨论这件事。 事情真相众说纷纭,流言纷飞。 另外,他还在国外的社媒检索到了两条疑似有此事相关的记录,账号的主人应该是才新中学学生的朋友或是亲人,发布时间就在最近,但只有几条简短的聊天记录,看不出具体信息。 他刚才阅读的,只是众多有关帖子中,不那么引人瞩目的那个。 在岑冬生看来,如果论坛上发帖的那位【文火慢煮】,他所谓的“有自己的情报渠道”是真话,他的某些话还是值得在意的。 ——比方说,还有不止一位学生被关在校园里面这点。 “如果不好好处理的话,会很棘手吧。不过……” 岑冬生想起了把这件事告诉给他的安知真,忍不住摇头。 “前提是没有知真姐在。” 正所谓纸包不住火,世上没有秘密,前提是没有安知真。 要不然她把谁给脑控了,那真是没处讲理去。只要她愿意,某些秘密真的可以藏在黑暗中,一辈子不被人发现。 只有特等咒禁师,才有可能对抗《天魁权首》的干涉。他知道有一部分“意志足够坚强”的人在受到控制后还能恢复清醒,但往往需要耗费数年的时间。 在这个过程中,只能祈祷安知真没有再盯上那个受害者——否则还是得完蛋,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虽然提醒过知真姐要注意,但他并不认为现阶段有什么人能成为她的威胁…… “所以,这个问题的关键在于,知真姐打算怎么做。也许上辈子我没听说过这事,就是因为被知真姐在暗中解决了。” 岑冬生正在思考,然后听到厨房那边传来高压锅的嗡鸣声。 “哦,肉炖好了。” 他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时钟,发现他与知真姐约定好的时间已经快到了,于是起身朝着厨房走去。 …… 厨房里散发着诱人的肉香味,他将高压锅炖煮过的牛肉端出来,开始点火,准备做菜。 蔬菜已经提前洗过切好,岑冬生动作麻利,调料分量拿捏精准,热锅炒菜颇有几分专业厨师的架势,一看就是经常下厨的类型。 岑冬生说他会做饭,不是骗人的。 毕竟他上辈子一直是单身,平常也没什么会花时间的兴趣爱好,每次出任务结束后回家中为自己做顿好的,犒劳一下肠胃,已经是他人生中难得的享受。 就这么日积月累,他练就了一手好厨艺,只是能享受到的人也就他自己一个。 他本来不想在意这种事,但这么想来,知真姐是他两辈子下来,首位邀请到家中接待的异性。 要说特别,可能还是挺特别的吧……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时,电饭煲跳了;与此同时,外面响起了风铃声。 岑冬生将做好的四菜一汤端上桌,擦了擦手,便去开门。 门外的女人挎着小包,昏黄的路灯光微微照亮二人面庞,她在夜色中亭亭玉立,笑意盈盈。 “知真……姐……” 岑冬生吃了一惊,连话都没能说完整。 尽管两人已经相处好一段时间了,对方经常换发型和打扮,每次都很时髦、也很有气质,在这种情况下,他以为自己已经快习惯知真姐的美貌—— 但在看到今晚的她的第一个刹那,他还是感觉自己的心脏像受了暴击似的,猛烈跳动了一下。 女人沐浴在清凉温柔的月色之中,一头柔顺黑长直发挽成高髻,宝石蓝的长裙在朦胧的光线下优雅动人。长长的裙摆水银一样铺绽在台阶上,腰线收得细,更衬托出她的身材曲线堪称惊心动魄;束腰上勾勒着银白色的花纹,水晶耳坠摇摇晃晃,反射着门前灯光。 安知真肌肤胜雪,眉眼美得近乎虚幻,唇如玫瑰花瓣娇嫩欲滴。 岑冬生在这一刻产生了个念头: 这个女人,就算不用能力的时候,一样有着倾倒众生的魅力吧。 “你这是……来参加宴会吗?” 岑冬生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忍不住说道。 这副惊艳模样,自然是经过精心打扮,这都看不出来的话得是个瞎子了。 “是啊。” 安知真笑得很愉快,似乎对他的反应很满意。 “我来赴你的宴。” “我的宴吗。” 岑冬生抓抓头发,有些苦恼。 “我记得我当时就是邀请你来我家做客吃饭,这只是一次家庭聚会。你当时也说不用那么正式呢,可现在……” “没办法,和你有关的事情,无论什么在我看来都很重要。” 她拎起裙边,原地转了一圈。宽大裙摆像蝴蝶翅膀般蹁跹,露出下方穿着水晶绑带高跟鞋的雪白秀足一晃而逝。 “刚买来的衣服,还没机会穿,就先穿给你。好看吗?” 安知真微微歪着脑袋,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看向他。 “好看。”岑冬生老老实实地回答,“好看得不得了,我刚刚都看呆了。” “真会夸人。” 知真姐笑着,仪态端庄地朝他伸出手。 “就是……不太适合在这种场合穿。这是礼裙吧?” 岑冬生很自觉地握住那柔软的手掌。 他一边领着安知真的脚步走入房间内,一边叹着气说道。 “感觉你真是来参加晚宴的,而我准备的都是些家常菜……” “那太好了!我就喜欢吃热腾腾的。” 知真姐动作优雅地脱下高跟鞋,踏上地毯。她琼鼻微动,嗅到了来自厨房方向的香味,顿时眼前一亮。 “哇,好香的味道!看来冬生你说自己手艺不错,不是在自吹自擂呢。” 岑冬生轻轻抓握着她的手,始终没有松开,生怕她跌倒了。 ……虽然他知道一向注重仪态的知真姐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青年环顾四周,感到整个房间似乎都因为美人的到来熠熠生辉。 他搬进来之后,并没有动里面的家具摆设,只是放了些自己的日常生活用品。 主要是觉得本来就好看。虽然他不懂美,但还是能感觉得出设计师的品味格调,在这栋处处洋溢着古典美感的洋房里,就算真办场小型宴会都挺合适。 要是他一个人住,肯定会选择便宜方便的出租房啥的,那招待今晚这副打扮的知真姐时,就真的显得格格不入了。 不过,仔细想想,这房子也是知真姐买给他的啊…… “你叹什么气?” 安知真注意到了他的犹豫,好奇地问道。 “没有,我是在想……” 他指了指女人身上的华美长裙。 “这礼裙好看是好看,但不适合吃饭,会沾上油渍,不好处理。” “欸,衣服穿完就可以扔了吧?反正它已经尽到自己的责任了。” 安知真的语气很自然。 “呃……” 岑冬生无言以对。 “不过,勤俭节约是好习惯。” 她露出狡黠的笑,将手指点在嘴边,压低了声音靠过来: “——在这栋屋子里,你给我留了房间吧?” “……” 岑冬生默默点头。 虽然知真姐说得很暧昧,但他确实留了。 当然,他真没什么不好的想法,毕竟她之前就说过回来做客,这房子又是她送的,于情于理都得留。 何况,这房子实在有点大,他一个人住一间卧室就够了,不说侧卧,光客房就剩了四间,现在都还空着。 “那就好。” 安知真一拍双手,笑容满面。 “我车上其实带了预备的衣服,待会儿换一下就好。” ……还真是准备充分啊。 第三十五章 家人,姐弟 “哇,真的好香啊!” 换好居家衣服的知真姐从楼上走下来,她的鼻子微微耸动,双眼闪闪发亮,嘴巴像猫咪般翘起。 “快来吃吧,放久了,过会儿就要凉了。” 岑冬生盛了两碗白米饭放好,在餐桌旁坐下,招呼这位客人过来。 “你知道我最喜欢吃的是什么吗?红烧鱼,土豆炖牛肉,番茄鸡蛋汤……啊,没想到你都准备了!我们俩是不是太心有灵犀了?” 岑冬生有些无语地看了她一眼。 “这不是你说要吃的吗……” 那天晚上与知真姐电话聊天,她和他约好今晚要来做客的时候,说了“能尝到冬生的手艺,真让人期待”之类的话,岑冬生觉得自己拒绝的理由,于是就顺便问了她想吃的菜,今天就按着她的话准备了。 当然,知真姐爱吃的都是些最最常见的家常菜,这点稍微出乎了他的意料。 也许是她善解人意,挑了些好做的菜,避免某人万一是吹下海口,到时候可能还要丢脸…… 但这并不重要,她说想要什么,岑冬生就会给什么。 他不擅长猜人心思,也不喜欢打哑迷。 “没错。” 安知真坐下来,望着桌上热气腾腾的菜肴有些出神。 “这些菜,我虽然爱吃,但其实谈不上最喜欢,主要是我很长时间没有吃到了。” “是吗?”岑冬生觉得有点奇怪,“这些不是最家常的菜吗?” “是啊……但我从很久以前,就没机会享受到了。有的时候只有小时候才有机会感受到的,家的味道。” 女人露出微笑。这个笑容比平时更沉静,也似乎更认真了点。 “谢谢你,冬生,给我准备了这些。” “这样啊。” 岑冬生点了点头。 她这么说,自己多少能猜出对方从小的家庭环境如何了。 一看知真姐的样貌气质,就知道她出身非富即贵,小门小户是养不起这样的女孩儿的。 但大小姐出身并不意味着她一定能从小到大过着幸福的生活,也许家人能陪伴在安知真身边的时间,比想象中的更短暂。 每个家庭都会有各自的困难,何为幸福?物质是基础,人心是倚靠。二者缺一不可。 遗憾的是,某人的情感回路确实大条,到这时还没有反应过来知真姐的话语中隐藏的真实涵义。 “但我还是不明白,就算家里人不做你烧菜,叫人做不就好了?”他甚至这样问道。 “……冬生,你还真迟钝。”安知真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解释道,“只有家人——和像家人那样亲密的人,才有可能做出‘家的味道’吧。” 岑冬生愣住了。 这话……他的确没想到。 可能是因为他是个孤儿,从来没有感受过家庭温暖和亲情,压根不会朝那个方向想。 生来未曾有过,习惯成自然。他人眼中难以承受的悲剧,在他那儿是种常态。 所以,这又是两辈子以来遇到的第一次—— 第一次有人对他说,“我想成为你的家人。” “冬生,你在发呆哦。啊,是不是被我刚才那句话感动到了?” “……是有点吧。” 岑冬生叹了口气,总觉得心情很复杂。 “真感动的话,就给我表现得更激动点啊。” 知真姐嘟囔道。 “我是真的很感谢你,难得让我回忆起了人生中宝贵的,美好的情感。” “不用谢。而且,我自认为没有做那么夸张的事情……” 岑冬生这下是真的有点不好意思了。 “你不是帮我准备了新家吗?我昏迷的时候也是你在照顾。” 还有,得感谢你今晚让我大饱眼福。 想起月下美人出现在自家门口的画面,岑冬生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都很难忘记。 “欸,那都是些随手为之的小事啦。” “替我俩一起做顿饭,同样是小事。”他拿起筷子,“吃饭吧。” …… 从一个人的吃相往往就能看出一个人的生活习惯与行事作风。 岑冬生吃得很快,但咀嚼很细致,雷厉风行,像个军人;而安知真姿态优雅,无论在吃什么都像是在参加一场高档宴会。 两人一起享用完晚餐后,岑冬生洗碗筷,知真姐则帮忙收拾桌子和打扫厨房。 就和之前去知真姐家里做客的时候一样,两人分工,不约而同,谁都没有说话,氛围自然间有种无言的默契。 只是,岑冬生的心境与那时相比,还是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一边洗着碗,一边沿着窗户朝着外头的夜色瞧去。 洋房虽处市中心,却难得矗立在栽满梧桐的僻静巷道内,大都市的喧嚣烦杂离得远远,只见月色清凉如水。 他瞧瞧夜色,目光又转回来瞧瞧知真姐,瞥见她正系上了围裙打扫厨房的样子,好像一眨眼间就从那个贵气的上流社会大小姐,变成了勤快的贤妻良母。 如果两人都不是咒禁师而是普通人,如果安知真的心中不是怀着宏大高远的志向,如果不是他对安知真的看法仍然复杂——只看现在、此时此刻的她,应该是男人们心中最完美的成立家庭的对象吧。 但是,家人吗…… 岑冬生想了想。 尽管知真姐抱怨过他不懂人心,但他还不至于一个女人喜不喜欢自己都看不出来。 她的话语,偶尔间流露的亲密态度,倒是很暧昧,会让他心慌意乱——可是,她真的有那种想法吗? “知真姐。” “嗯?” “关于刚才的话题,我想确认一下。知真姐,你……把我当做家人吗?” “难道不是吗?” 安知真歪了歪头,奇怪地反问道。 “在工作关系上我们是伙伴,在私人关系上是家人……啊,你要是在这个时候否认,我可就真的要伤心了。” “我……” 岑冬生犹豫了一下。 “我觉得是。最开始喊你‘知真姐’的时候,还没这个感觉。但越相处,我就越觉得,你像是我真正的姐姐一样。” “哎呀,真会说话。” 她的嘴角上扬。 “既然确认下来了,那我是不是该改变一下称呼?要继续叫你冬生,还是冬生弟弟?” “四个字也太长了……”岑冬生吐槽道。 “那就直接叫弟弟?” 他还是觉得有些怪怪的。 “算了,称呼这种事无所谓了,只要我们自己清楚就好。” “也是。” “所以,知真姐,今天晚上的饭菜味道如何?” “很不错,我的弟弟未来能成为一个好丈夫。” 是吗? 岑冬生不置可否,甩了甩手上的水珠。他觉得继续下去不会再有收获,于是换了个话题。 “那么,接下来呢?” 今晚的拜访,一定还有后续活动吧? “接下来,我们来聊天吧。” 安知真笑容满面地回答。 * 布置温馨的客厅里,宽大的电视屏幕开启着,那头的人演着人间喜剧,变幻着斑斓光彩。 这光彩微微照亮黯淡的房间和两人的脸,姐弟两人只是随意地看着,更重要的还是彼此的对话聊天。 岑冬生聊起了今天驱鬼委托的经历。鬼怪的本能冲动混杂着它们对血肉的天生渴望与生前的执着,但能让后者压过前者的例子还是挺罕见的。 安知真听完后,笑得前仰后合。 “没想到还有那种鬼魂,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的确有些意思……” 岑冬生看着她的脸,问道。 “但知真姐,接下来要说正事了吧?” “欸,冬生~你难道是那种工作狂吗?”她鼓起脸。 “……我只是更好奇,有关于才新中学闹鬼事件的内幕。” 他说。 “今天我看了些帖子,感觉有点可疑的地方。” “嗯,你还在其中一个帖子回话了。” “你知道?” “毕竟弟弟的一举一动我都很关心。” 安知真说到一半,她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啊,这话是不是听起来有点像跟踪狂在监视啊?哈哈。” 岑冬生有点笑不出来。他有些难以置信地反问: “……真的?” “咦,当然是开玩笑啦?” 安知真见他一脸怀疑,于是拿出了手机打开网页,在他面前晃了晃。 “你看,这个帖子现在已经上热门了哦。” 岑冬生一看,发现还真是。 “……为什么?”他回忆了一下,“那个帖子里有提到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因为你啊,冬生。” 她将手机放在桌子上。 “你对自己在论坛里的影响力有些低估了哦。其实这个帖子里本身就有提到,一旦遇到棘手的灵异事件,就会有人想起你。” “……” 岑冬生看着知真姐的脸,眨巴眨巴眼睛,没说话。 “别这样看我。我肯定是幕后推手,但如果没有你在这段时间的努力,没有那些被帮助后真心实意拥护你、把你当做救命恩人的论坛用户,你的名声只会显得名不副实。” 安知真有些感慨。 “我说你是‘工作狂’,还真不是开玩笑。虽然我们是有商量过,让你成为有名人物……但你的速度未免太快了,这才几周功夫,你一共解决了几个灵异事件?而且基本上都是义务劳动,难怪大家都会关注你,就跟看人刷新纪录一样。” 是吗?他倒是习惯了。 未来那个由“祖”们统治的禁师社会,最起码他所在的天南大区的确是个相对平稳安定的时代,但代价就是他们这些统治局的一线成员们在冒着生命威胁日夜辛勤。 所以,岑冬生对这种程度的任务量压根不当做回事,中间究竟救了几个人,也没放在心上。 没有棘手的鬼屋、敌人中没有强大的鬼怪,对他来说实在很轻松。 但像他这样的人,放在这个时代的人们眼中,却是罕见的。 “这符合我们的预期,不是吗?” “是符合。”姐姐叹了口气,“不过,我还是希望你给自己的压力别太大。” “无妨,我不觉得累。” “是吗……算了,这种事你心中有数就好。” 安知真见他的确不像是在强迫自己,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她从挎包里取出一份文件,递给他。 “这是……” 岑冬生粗略翻了几页,发现是一份格式很标准的调查报告,而且内容翔实。 “从警方那里得到的情报。这次是政府那边的委托,算是一次交底吧。” 安知真用手托着下巴,轻描淡写地说出了似乎不得了的信息。 “毕竟不是荒郊野岭,或者是废弃公寓,而是一座学校……一座直到最近还有学生在上课的学校。如果控制不了情况,可能会引发很严重的后果。” “虽然在发生某些征兆的时候,学校就已经停课了,但的确有几位学生和老师……留在了那里。” 岑冬生翻了翻档案,越看越皱眉。 “有点麻烦。” “所以,我这边只问你一个问题。冬生,你要不要参与这件事?” 岑冬生没有立刻回答。 安知真的手机静静放在桌面上,论坛页面上,他的最后一句回复,也是唯一一句话—— “【冬生】18:50 我去看看。” 而此时此刻,这条回帖下面已经跟了上百条回复,甚至还能看到他的拥护者和反对者在对喷…… 岑冬生沉思片刻,最后还是给出了与帖子上的内容一模一样的回答: “我去看看吧,知真姐。” “那,我和你一起……” “不必了。知真姐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吧。” “是有。但和你有关的事情是第一优先级……“ 安知真眨了眨眼,意识到他的态度很坚定。 “……真的不需要?” “当然。” 岑冬生回答。 “在你为我提供试炼的同时,我也在为自己寻找试炼。这样才能快点变强,不是吗?” “……虽然在我说要不以世界最强为目标时,你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但你身上真的有这份潜质。” 她笑了起来。 “姐姐喜欢有拼劲的男生,但如果真的遇到难以战胜的敌人,请不要忘记,我永远是你的依靠。” 岑冬生心想那当然,要不这大腿不白抱了吗。 但他还是为安知真的话语感到心动,轻轻点了点头。 也许……即便没有《天魁权首》,我也早就落入了这个女人的陷阱之中了吧,他想。 第三十六章 晨间暧昧 “好啦,这样就算是……结束了?” 安知真一如既往地微笑着。 房间里没有开灯,屋内的光线略显昏沉、黯淡,因此坐在她身边的他能看得更清楚,女人的双眸闪闪发亮,分明是心怀期待。 “嗯,结束了。” 岑冬生回答。 他有些心虚,因为完全不知道她在期待什么。 知真姐令人费解的一面也是一如既往,谁都猜不到她接下来的举动。 “那接下来就是娱乐时间了吧?” “娱乐……” 岑冬生的表情有点微妙。 “什么娱乐?” “欸,你那是什么反应?难得我来做客,你不会希望这个夜晚就这样结束吧?” 安知真蹙起纤眉。 “我才不要呢。” “是啊。”岑冬生点点头,“你说得对……” 好紧张—— 他现在觉得更紧张了,因为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外界的嘈杂、电视机里的声音,在这一刻像是都在离他远去,屋内静悄悄,昏黄灯光打在浮雕墙壁和红木家具上,一圈圈模糊的光晕,仿佛时间烙印的年轮。 无法照亮整个房间的灯光,为坐在沙发椅上的姐弟二人,更增添了些许暧昧的氛围。 “那说到娱乐,你平常有什么爱好?” “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是啊,因为我对弟弟的一切,都很感兴趣。” 女人用手托着下巴,笑眯眯地回答。 “我……没什么娱乐。” 岑冬生很老实地回答道。 “除了打坐修炼,休息的时候,我一般就看看电视。” “这样啊……” 安知真的语气中透着感慨,就像第一次知道岑冬生是个孤儿一样,她的目光中有着怜悯,还有奇怪的责任感。 “冬生过着和苦行僧一样的生活呢。” “这倒不至于……” 岑冬生抓抓头发。 “我可没觉得苦着自己,有觉睡有饭吃,自我感觉还过得蛮充实的。” 他对受苦受难没兴趣,虽然不会无限制地放纵欲望,却也不会刻意委屈自己。 就好像让岑冬生一个人挑选住处的话,他可能会选择便宜的出租房,但那是因为他对物质条件的需求并不高;可若是有富婆送他一栋舒适又奢华的独栋洋房,他也不会客气矫情。 若是真要砥砺意志,生死之间自有大恐怖,只要作为咒禁师一直战斗下去,就能锻炼自我,毋须外力。 “话是这么说,冬生的确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大学生吧?” 安知真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更有活力,有些冲动和莽撞,有使不完的劲和蓬勃向上的活力……总之,就是要更加有青春气息一点。” “青春吗……” 岑冬生心想,这算是我人生中的“第二次青春”了。 “知真姐不是一样?明明才二十五六岁,说话却老气横秋的。” “欸,我总归比你大啊?”安知真笑了起来,“可能是因为在年纪小的人面前,人总爱装成熟吧。” 那照这么说,我的年纪——呃。 岑冬生突然想起来其实就算在重生前,他的年纪也没比现在的安知真大多少,连三十岁都没到,也不能说就有多成熟了…… “总之,爱好是靠开发的。” “的确。”岑冬生点点头,下意识地回答,“知真姐要来开发我吗?” 这话一出,客厅内一下子变得安静了。 到刚才为止还有些暧昧的氛围,都荡然一空,只剩下了某人不小心说错话的尴尬……直到安知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为止。 “咳。” 岑冬生咳嗽一声,试图做出解释。 “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我知道。” 安知真笑呵呵地回答。 “很好的提议,就让我来帮你培养爱好吧。” “……” 如今的岑冬生已经明白了,知真姐要是真想要做什么,他是很难阻止的。既然如此,不如好好享受。 所以,他这会儿还有点小小的兴奋,有那么一点点紧张刺激,一些微不足道的幻想…… ……然后他就看到安知真拿出了一盘盘封装好的棋子。 “这是围棋,这是象棋,这是国际象棋,还有飞行棋……冬生,你那是什么表情?” 他眨了眨眼,表情古怪。 什么啊,就这? “怎么,你有什么不满吗?该不会想到坏坏的事情了吧?” “我可没有——” “真遗憾哪,让你失望了。” 安知真嘟囔道。 “其实姐姐我也没什么很青春的爱好。如果不算各种棋子,剩下就是弹钢琴和书画了,下棋好歹还算是游戏的一种。” “……” 他都差点忘了,眼前的姐姐是被大户人家当做大小姐培养出来的,和自己一样,是从另一个方向上的对娱乐不了解…… …… 然后…… 他和知真姐就真的下了一晚上飞行棋。 没办法,不像知真姐多才多艺,围棋是真不会下,象棋是真的菜,国际象棋更是连规则都不懂。 下五子棋真的有点过分,那只能下“高级”一点的飞行棋。 一边看着电视节目,一边就这么下着下着,岑冬生感觉自己的童心都涨了一截。 等下累了,两人就回各自的房间睡觉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岑冬生甚至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直到他来到走廊,看到知真姐的房间正紧闭着。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去,敲了敲门。 “知真姐,姐姐,你起床了吗?” “嗯……起来了哦……” 门里传来大姐姐懒洋洋的回答。不知道是不是还没睡醒,比平日更加慵懒和沙哑的声音,简直媚到了骨子里,听得人一阵酥麻。 他心中微微一动,低头一看,发现自己居然起来了。 岑冬生自己都有点无奈了。 有没有这么夸张啊兄弟…… 虽说是十八九岁阳气过盛的身体,虽说早上的确是你活跃的时间,但光是听到女人的声音就能起来,你是真的行啊。 “冬生,冬生……你不进来吗?” 里头睡在床上的蛊惑人心的魔女自然是完全不懂他的心情,声音愈加懒洋洋,简直像是在勾引他——起码在岑冬生听来是这种感觉。 “别叫了别叫了,我进来就是了。” 岑冬生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推门进去后,就看到知真姐还躺在床上,被子裹得紧紧,却露出雪白的胳膊和脚丫。 女人抓着被沿,挡住上半身的曲线,一头漆黑如夜的长发散开,落在裸露的肌肤之上,在晨曦的照耀下有种冰肌玉骨的惊艳之美,她的眸子里透着笑意,看向走进来的他。 春光乍现,却称不上暴露,但光是这毫不防备的样子,就让青年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喉结上下挪动,悄悄咽了口唾沫,直到对方再度开口问道: “冬生……你怎么了?怎么感觉你好像有点弯着腰,是肚子不舒服吗?” “没、没什么……” 岑冬生注意到她的手指忽地松开了,被子往下滑落一截,雪山般峰峦起伏的丰满轮廓是如此诱人,只要再往下……再往下一点就能瞧见峰顶的绝好风光—— 他好不容易才挪开眼睛。 昨天晚上和知真姐下了一晚上的飞行棋涨起来的童心,这下又彻彻底底回去了。 “你,你连内衣都不穿……” 话说到一半,他就听到知真姐愉快的笑声。 “冬生啊冬生,你对女孩子的事情真是一点都不懂呢,哪有睡觉还穿内衣的,不得勒得慌。” “……这、这样啊。” 岑冬生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从窘迫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所以,叫我进来做什么?” “看看你啊。” 安知真眨了眨眼。她抓着被子把自己裹起来的样子就像个大号的蚕宝宝,看着有点可爱。 “你这是准备一大清早就走了吧?等我醒来,看到你不在家,会容易觉得寂寞,所以才在你离开之前,希望能多看看你的脸。” “行吧,那你现在看完了,我就可以走了?” “欸,真冷淡啊……” 我这正是在控制对你的“热情”呢,岑冬生腹诽道。 他没心思继续和她聊了,敷衍几句后转身就走。 “你还没睡醒,就先休息吧。” …… 快步离开房间,来到楼下,岑冬生对着镜子拿冷水泼了自己的脸,狠狠搓了两下,这才算是清醒过来。 她说好是做客,然后昨天天色太晚了又说要留宿…… 这个女人,不会借此机会,长期住下来吧? 算了,反正知真姐想做什么,他大概是阻止不了的……可能就是每天早上起来都会有点难熬? “那么,是时候了。” 洗漱完毕,穿戴整齐,岑冬生把那些粉红色的旖旎心思抛诸脑后,他就今天还有正事要干呢。 “才新中学,是吗。” 将昨天得到的情报资料在脑内又过了一遍,确定自己已经牢牢记住。 这次去不是为了当下解决问题,而是为了实地勘探情报,但一切皆有可能,为了以防万一,他必须随时做好准备。 “——我来了。” * “咚。” 楼下传来关门声,说明那个大男孩离开了。 安知真望着天花板。她早就不困了,是在装睡,这会儿还不住伸出手,抚摸着自己的脸颊…… ……还有些发烫。 她当然注意到了岑冬生的异样。就算视线不刻意往那儿飘,“那地方”当时的状况也很引人瞩目,实在很难不发现。 包括他的眼神、呼吸,都透着比过去更胜一筹的炽热……冬生他还是一如既往的,不会隐藏自己的想法和情感。 “这还真是……本来只是想逗逗他,没想到反应那么激烈,还真是不经逗。” 安知真咬了咬自己的指尖。 “最起码在这方面,还是相当‘朝气蓬勃’的……冬生,我的弟弟虽然平常好像对什么事情都不感兴趣,其实是在装酷吧……” 这种人,就是所谓的闷骚男。 “他的忍耐是有限的,而且这个限度说不定比想象中还有底。要是我逗得太过火,说不定真的会被忍不住的他袭击呢。” 话虽如此,安知真的眼睛闪闪发亮,看上去没有半点不情愿。 女人再度把自己裹成了毛毛虫,然后在床上打了个滚,接着又是一个滚,连呼吸都变得微微急促起来。 直到电话响起,她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来接起。 “喂,是我。……嗯,好,我知道了。” 安知真放下手机后,轻轻叹了口气。 “冬生去看那座学校的情况了,我也要忙起来了。” 新的时代,需要新的人去开创,去引领—— 这是巨大危机将来临的前夜,也是对心怀梦想的人来说,一个充满机遇的时代。 无论是他,还是她,都有自己的执著和事业心,恐怕会变得很忙碌吧。 “不过,既然住在一个屋檐下,总归是有机会的……哼哼。” 安知真伸了个懒腰,从床上坐起身。 她望着窗外,朝阳下的城市轮廓如同一张充满活力的剪影,心情突然间变得很好。 “好了,开始工作吧!” 第三十七章 人间凶虎 “才新中学……” 约莫九点钟的时候,头顶阳光正好,岑冬生骑着自行车,一路来到了目标地点附近。 虽然有姐姐送他的车,但那是辆大越野,平常就不开出来了。在天海市这样车流量庞大、城市交通拥堵的国际大都市,还是公共交通和自行车方便。 “就在那里。” 他远远便瞧见了那所高中的模样。栅栏内白砖红墙,耸立的教学楼和宽阔的绿操场。 岑冬生没有靠近,而是龙头一转,朝着旁边的小巷拐去,深入附近街区。 …… 才新中学位于城市中环的老城区内,骑车的这一路上能见到不少还没拆迁的老旧房屋,以及开在道路两侧的低矮店铺。 黑漆漆的柏油路面,本就不算太宽敞的街巷,在摆着新鲜蔬菜水果吆喝叫卖的摊贩们与来来往往的三轮车的挤压下,更显逼仄。 睡眼惺忪打着哈欠出来打水和倒垃圾的人。孩子们奔跑的声音,大人们的呼喊声,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充满生活气息。 岑冬生骑着车仰起头,便能看见交错成网的黑色管线,尽头是路畔的电线杆,下面则是一排排晾晒起来,随风摇摆的衣物。 顺着骑着自行车电瓶车的大部队汇聚在十字路口,等绿灯亮了再慢悠悠驶过马路,他看到前面一排都是临街屋改的店铺,其中好几家卖豆浆油条烧饼的早餐店。 “……正好出来得急,还没吃过早饭。就这儿吧。” 岑冬生并不着急直接进学校,而是按照他一贯的习惯,决定先在附近转悠几圈,看看能否打听到一些有价值的情报。 目前的事态有点微妙。按照知真姐的推测,才新中学很有可能是发生过“鬼屋化现象”,且的确有几人因此失踪。 一个老师、三个学生,已经在那所学校里失踪了超过24小时。时间是在星期日,当时这几位师生正在一个小型课后补习班里。 但实际上,只有一小部分有相似经历的咒禁师,才会联想到这很可能是一起与“鬼屋作祟”紧密相关的灵异事件—— 在幽山怪谈以外的各路网络社区,这事儿同样闹得挺大,也有人提闹鬼的事情,但普通人并不懂什么是“鬼屋”,只觉得有人光天化日之下集体人间蒸发,这事儿很离奇,因此众说纷纭,离谱的消息漫天飞。 在失踪事件发生前,才新中学就发生过某些不可思议的事情,从十年前——也就是千禧年的时候,再到最近两三年都有发生。 听说甚至有从学生到校长连续惨死的悲剧,经过有心网民们的搜集,几乎要总结出一本短篇灵异小说集出来。 在那师生四人失踪后,警方未能找到下落,只能暂时选择封校。 至于背后缘由,有的说是被鬼害了命,有人说是被外国人拐走,有人说是被犯罪分子割了肾,还有人觉得这师生四人压根没在学校,是出了校门后在哪遭了意外…… 没有人会觉得,他们其实是消失了在所谓的“鬼屋”——与现实世界毗邻的另一个灵异空间里。 究其原因,是因为这所学校,目前看来还很正常。 岑冬生之前围着校门简单转了一圈,发现只是做了简单的封锁措施。住在附近的人们并没有被撤走,看这情况,恐怕连他们的日常生活都没怎么受影响。 这并不奇怪。 事实上,大部分鬼屋的所在地,平常看起来都与现实世界无异,是需要一定条件才会触发的,且未必会影响到所有人。 就像由知真姐一手创造的“小康楼鬼屋化”事件,从头到尾都只有一部分居民被卷进来。 “这次会是偏随机的那种,还是说,需要寻找某种规律才能进入呢……” 一旦有人倒霉踏入其中,又遇到了符合规律的时间、地点或者“人”,周围环境就会眨眼间化作人间鬼域,这是最常见的。 他一边思考,一边踏入早餐店。 “要吃点什么?” 老板打了个招呼。 “来碗豆腐脑,来份大饼卷油条,多放点辣子。” “好嘞,你里面坐。” “好。” 岑冬生环顾四周,店铺内并不大,空调冷风开得挺大,热气腾腾的香味扑鼻。 他随意挑了一张桌子坐下。位置没有坐满,除了他之外,还有几位客人。 岑冬生气质显眼,这会儿自然也吸引了人们的目光。他已经习惯他人的注视,不过这回…… 岑冬生看着坐在最里面的两人。 一个看起来四十几岁,留着山羊胡,身材瘦削,穿着立领盘扣、绣着八卦纹的大蓝色唐装,慢悠悠地喝着豆浆,摇头晃脑地就像在品茗,有些装模作样; 一个年龄相近,体型中等,穿着冲锋衣的男人,一脸笑呵呵的表情。 岑冬生在打量他们,这两人在观察他。 见此情景,他微微点头示意。冲锋衣男也是一点头,唐装男子倒是没什么反应。 谁都没有开口。 等老板把他点的东西上齐,岑冬生一手拿碗,一手拿饼,开始大嚼大咽。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几个年轻的声音。 “我就说了没这事儿!都是外头胡扯的,你真要去啊……?” “你要是打退堂鼓了,可以不跟来,雯雯还在那儿,我不可能放着她不管。” 对话的是一男一女,男的穿着价格不菲、色彩鲜艳的休闲服,看牌子还是范思哲的,发型也经过精心打理;女的不遑多让,穿着一身白裙,戴着施华洛世奇的首饰,身上的香水味已经钻到了正在吃大饼的岑冬生鼻子里,让他微微皱眉。 这两人的年纪都很轻,也就高中生年纪,却已经穿戴一身的奢侈品,再加上长相都不错,一看便知属于学生时代校园里的“风云人物”,会在各种校内晚会里当主持人的那种。 女的叹了口气,仿佛不经意间用手拨了拨垂落到耳边经过烫染的发梢,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加上这个年纪的青春气息,算是小美女级别。若是拍照发到网上,能当个小网红。 当然,和安知真那般风华绝代的美人相比,差距很明显—— 眼光有点被养叼了的岑冬生只是瞥了一眼,便转开视线,专心对付自己的大饼去了。 “杜常龙,我都不知道你那么胆小,亏你还是个男人呢。”女生说。 “谁、谁胆小了!”男的皱起眉,“我是觉得没这个必要……交给警察不就好了?” “还说不胆小。”女的撇了撇嘴,她望向另一位同伴,嘴角微微翘起,“你看,人家王威二话不说就来了,也没你那么多话。” 跟在这俩后面的,还有个身材壮实的男生,看起来和他们是同学,这会儿被女生表扬,脸有点红,露出憨憨的笑。 “嘁。” 杜常龙有点不爽地咋舌。 “行吧,我们约好了,那就一起呗。” “这还差不多。警察们没找到人,老师们也帮不上忙,不是还得靠我们?至少我和雯雯她还比较熟悉。” “那,我们走?” “先吃点东西吧,我肚子饿了。” 三人在外头站了那么久,也不管有没有挡住别的客人,这会儿终于拨开帘子进来。 “要吃点什么?我,我来买……” 王威主动拿出钱包,甚至有种迫不及待的感觉,一看便知想要在同伴们面前表现一下。 “真要这儿吃?”杜常龙看了看周围环境,便忍不住皱眉。“可这地方环境……” 他抹了一下桌子,嫌恶地说道。 “桌子上都是油,乐意坐在这儿吃的都啥人啊。” 这话一出,自然引起了在这吃饭的食客们的不满,连老板都露出不快的表情。 这男生虽对女生殷勤,但从打扮就能看出是个富家小少爷,显然属于鼻子长眼睛上的类型,平常和人说话估计就这么肆无忌惮,面对众人的视线,仍是一派无所谓的态度。 直到—— “安静点。” 岑冬生说。 他的声音响起,这几位高中生才注意到坐在角落里的那位青年。 留着寸头,高大强壮,神色漠然。 岑冬生的语气中并没有愤怒,反而很平淡。 然而,他的气质是如此异样,坐在那儿,仿佛一头盘踞起身体的猛兽,连吃东西的样子,都像是在撕咬猎物。 如果说这人是道上混的大哥,或是以杀人为生的职业杀手,绝不会有人怀疑。 “等……!不好意思……” 女生的脸色有点白了,连忙拿胳膊戳了戳身边的同伴,急促地小声说道。 “你快和人道歉!” 小少爷的脸上混杂着微微的忌惮和不想认怂的表情,咬着牙没说话。 “不、不好意思……大哥,打扰了。” 见此情景,气氛有点僵持,女生赶紧把杜常龙拉着坐下。 “我,我要那个……一份豆浆就行。” “我要……” 杜常龙刚想开口,却突然感到眼前的光线黯淡下来。 坐在那个角落里的那个青年,突然站起了身。 “——!” 这个男人坐着的时候已经够吓人了,可当对方站起来的时候,他才知道什么叫压迫感。 很奇怪。 他家里有保镖,也见过些能打的人,或者身材练得很高大、很强壮的人,但没有一个能像眼前这个男人一样,光是一言不发地走来,就让人想要害怕地蜷缩起来。 这不是错觉,那气势如有实质,竟让杜常龙的脸感觉到了如芒在背的微微刺痛,仿佛在面对一头人立而起的猛虎——根植于人体内的生物本能正在警铃大作,令他浑身僵硬。 男人的动作并不快,步伐不紧不慢,走到了他们桌旁,三个高中生全都屏住了呼吸,甚至不敢抬头。 青年的手看似随意地搭在了他们的桌子上。 杜常龙看着这只手,指节粗壮有力,青筋暴起,他毫不怀疑对方能用一只手把自己的脖子扭断。 他的眼角余光能看到身边的女生面色惨白,战战兢兢,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这时本应是他展现不畏惧的英雄气概,去安慰女伴的时候,可他…… 根本动弹不得。 杜常龙额头冷汗直流,背后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了,却一动不敢动,只听青年对老板说道: “再来一笼包子。” “好……好!” 老板也有点看呆了,听到他的话后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赶紧去拿包子。 …… 自始至终,岑冬生没有说多余的话,或是做多余的动作,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将油条撕成一小块一小块,丢进自己的嘴里。 他的态度倒是随意,但店铺里的其他人却全都悄悄看着他,有两位客人囫囵吞枣般吃完后,就立刻逃也似地离开了。 显然,他刚才放出的气势不止是那几位高中生,在场其他人也受到了影响。 “虎魔之力的一种外在显现吗……大概率和我尚未觉醒的第二重异能有关。” 岑冬生若有所思。 这个时候的他当然已经察觉到了,自己身上那股慑人的威严非同寻常,绝不止是体格与气质带来的,还有咒禁的潜在作用,这点和知真姐的状况有些类似。 在他面前,普通人就像面对食物链顶端的猎杀者一般,会感受到一股源于本能的恐惧。 目前的状况有点不可控,可能要等异能觉醒……麻烦。 “嗯,包子味道不错。” 岑冬生直接把一整个包子塞进嘴里,热腾腾的肉馅和沾了汤汁的面皮都很香。 自从得了虎魔之力以来,他的食量也增加了不少。不是什么坏事,他现在吃嘛嘛香。 …… 等几分钟过去,岑冬生快要享用完自己的早餐的时候,他听到背后传来低声交谈。 “你们几个,是才新中学的学生?打算去学校里面?” “呃,是的,你是谁?” “哈哈,其实我们一样,也想进去。不过呢,那个地方可能会有危险,我看你们几个还是学生……” “什么危险?” 岑冬生将碗里最后一点豆浆喝干净,回头看,发现是那个穿冲锋衣的男人正在和几位高中生搭话。 面对年轻人的问题,他笑呵呵地回答。 “你们来之前没听说过过吗?那座学校,正在闹鬼啊。” 几个学生面面相觑。 “看大叔你一把年纪,居然还信这个啊?” “这世上哪来的鬼啊。” “哎~有的事情,宁可信有不可信其无嘛。”男人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那要真是有鬼,你为什么还要去?” “就是因为有鬼才要去啊。这是警察解决不了的事情,所以才要让真正的‘专业人士’来。” “这么说,大叔你是专门抓鬼的啰?” “不是我。是我身后这位柳老师。” 学生们的目光全都好奇地望向坐在后面那位身穿唐装的男子,这位柳老师手里正盘着一对核桃,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而正在旁观的岑冬生则是嘴角上扬,露出有趣的笑容。 第三十八章 杨柳先生 “柳大师是风水师,名门出身,如今在俗家修行,很有本事,本地的富豪名人要是遇到怪事都会找他,和官方也有合作。” 冲锋衣男人笑呵呵介绍道。 “我是正好遇上了,才有机会和他同行。你们真要去那儿的话,和我们一起走吧,大师能保护你们。” “什么保护不保护的。”杜常龙“嘁”了一声,不屑道,“这货就是个神棍骗子吧?” 他虽然不敢与一看便知凶恶的男人说话,但面对这种骗钱的江湖术士,腰板一下子又直了。 冲锋衣男人的表情顿时僵住。 “张先生,不用和这群毛都没长齐的孩子讲道理。” 坐在后面的柳大师像品茗般喝了口热水,态度悠然,说出来的话却同样不客气。 “傻*!你说谁呢!” 杜常龙猛地站起身,他一旁的王威连忙跟着站起,率先朝着柳大师的方向逼近。 一个人在前,一个在后,两人看配合的熟稔程度便知不是头回干这事儿了,典型富家少爷和跟班。 特别是王威,有着敦实的体育生身材,虽然与真正的狠人没法比,但是暴揍个瘦猴似的老登,也不是什么啥问题。 前提是对面真是个普通人。 那位柳老师只是轻蔑一笑,低头抿了口热水,随即抬起头来,在走在前头王威朝他靠近的时候,猛地朝对方脸上吐去。 柳老师喷出的水雾弥漫在空气中,在灯光照耀下闪烁着点点光芒,竟像雨后的虹桥般绚丽。 “搞、搞什么……杂耍吗?” 杜常龙一惊,下意识往后倒退两步,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点像是惊弓之鸟,在女伴眼里会很丢脸。 正当他恼羞成怒地想要冲上去的时候,却发现面前的王威突然踉跄着往后倒退。 就像目睹了什么异常恐怖的景象,王威猛地瞪大眼睛,露出惊恐之色,“啊啊啊——!”地一边大声喊叫起来,一边跌倒在地,屁股坐在地上拼命往后蹭。 “喂,你、你怎么了……你要去哪儿!” 杜常龙焦急地喊了两声,却见自己的跟班压根没理睬自己,直接转头就跑,从早餐店门口跑出去了。 “你,你对王威他做了什么!” 他猛地扭过头来,瞪着柳老师,色厉内荏。 “哼。” 柳老师放下茶碗,冷笑道。 “你来试试不就知道了?你的朋友都吓到尿裤子了,你要陪他吗一起?” “常龙,常龙,我们还是……” 只剩下那个女生,脸色难看地扯了扯杜常龙的衣服下摆。 “这地方真邪门了……” “……对,你说得对。”杜常龙一咬牙,“我们先走……至少先把王威找回来。” …… 看着高中生们灰溜溜逃走的样子,柳老师显然对自己的技俩颇为满意,他的目光不动声色地从岑冬生身上掠过。 “哎呀,看来是没法和他们一起走了。” 穿着冲锋衣的男人挠了挠头,露出苦笑。 “不过,这几个学生既然要去才新中学,我们应该能碰到。” “张先生,你还真好心。”柳老师说,“我是答应过要帮你,但没答应过要帮你照顾孩子。” “哎呀,你大人有大量,别和他们计较。他们真要出事了,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穿着冲锋衣的男人笑了一下,很快把这个话题带过去。 这时店铺里已经没别人了,老板都躲到了外面。估计再闹一会儿都得报警了。 岑冬生在桌上放下钱,准备离开的时候,被人从后面叫住。 “这位先生,你刚才听到了我们的对话?” “听到了。” 他平静地回答,转过头来。 “有事?” 冲锋衣男上下打量这位青年,试探性地问道: “我看小兄弟您气质非凡,莫非,您也是……同道中人?听说过‘禁师’这个词吗?” “是啊。” 岑冬生没有隐瞒。 “我的确会几手驱鬼的手艺。” “真的?那太好了!” 男人大喜过望。 “如果你是为了解决才新中学的事件……” “解决?” 岑冬生闻言,轻轻摇头。 “我是来勘探情报的。至于能不能解决,要看过才知。” “你看着年纪轻轻,倒算是有点胆量,” 坐在后方老神在在的柳老师说,他一边盘着核桃,一边意有所指地说道。 “有人名气挺大,说过要来,等了几天却见不到人影。” 冲锋衣男站在一旁,笑得有些尴尬。他扭过头来问道: “小兄弟,那你听说过天下论坛和‘幽山怪谈’吗?” “听说过。”他的回答依旧简洁。 “那敢情好。其实我们俩都是论坛成员,我的id是‘文火慢煮’,柳老师的id是‘杨柳先生’,都是为了论坛上这两天闹得挺大的才新中学的事情……” 话说到一半,对方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拍脑门说道。 “哈哈,不好意思,明明这边都还没自我介绍呢,怎么就说起网名了。我姓张,单名一个休,这位是柳晓川柳老师。” “我叫岑冬生。” “岑先生,这回我们算是认识了……” 张休笑容满面地伸出手来,想和青年握手,但他很快就注意到另一件事。 “岑冬生?‘冬生’?难不成……” 他收敛起表情,态度谨慎又有些迟疑地问道: “小兄弟,您在论坛上的id莫不是……” “‘冬生’。有印象吗?” “……” 张休和柳晓川的表情一时间全都变得很古怪。 岑冬生记得很清楚,“文火慢煮”、“杨柳先生”——正是他回复过的那个讨论贴里出现过的用户。后者还因为说了他的坏话,而和其他用户发生了冲突。 他朝着两人微一点头,就准备转身离开。 “等等!”对方再一次喊住他,“……岑先生,我们要不要同行?也好当个伴。” * 十几分钟后,他们几人来到了才新中学。 “哎呀,我真是没想到,没想到那位有名的‘冬生’竟然就是您,本人居然那么年轻……” 张休搓了搓手,笑着问道。 “您目前难道还是学生?” “我在上大学。” “果然。还真是英雄出少年啊,哈哈!” 这一路上,对方已经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 张休,论坛用户“文火慢煮”,是一位私家侦探。 他虽然不是咒禁师,但由于职业原因,了解普通人难以触碰到的秘密。 特别是在最近几年,他接手过的好几个委托,都有现实无法解释的灵异力量的介入,因此不得不相信另一个世界的存在。 后来,张休从别的渠道得知了“幽山怪谈”的存在,开始积极关注起这个论坛和论坛上的人。 至于才新中学的事,则是因为他本人受了其中某位失踪学生的家长的委托;之所以会在论坛上发布那个帖子,其实就是为了寻找帮手。 他和id“杨柳先生”的柳晓川见面,算是提前约好。两人打算一起去那地方一探究竟。 “不好意思啊,岑兄弟,柳老师这个人……可能有点犟。” 他们俩说话的时候,柳晓川已经率先攀过校门,进入校内,中途头都没回过一下。 “但他这人是真本事的。”张休说,“我听说他跟随某位上人学习过,在终南山修行过五年。有好些富豪官员找他帮忙也是真的,我有听说过几个事迹……” “是吗,那挺好。” 岑冬生笑了笑,不做任何评价。 对方毕竟只是个普通人,对咒禁师这个群体的了解并不深入。 在“第一次浪潮”方兴未艾之时,诸如继承了佛道信仰、民间传承等古代咒禁师传统的人们,利用祖辈们流传下来的对付鬼怪的技巧,占据了一定的早发优势;但这种优势,很快在天生强大的命格与不断涌现的全新咒禁面前消失。 岑冬生就曾经编造过类似的身份,当时的目的是为了取信于安知真……虽然就目前来看,姐姐她能相信几分,着实是个未知数。 这位柳晓川柳大师,大概率是其中一员。 有师承、有修行,比一般的野生咒禁师可能更了解鬼怪,但了解得不多。 “之所以会有这种认知偏差,不能说是谁的问题吧。” 岑冬生心生感慨。 除非他这样的重生者,和安知真这般有卓越远见的人,对于世界上的大部分人——哪怕是咒禁师们而言,未来的轮廓都是模糊的。 他们可能隐约察觉到这个世界正在悄悄发生改变,但从没意识到,那会是足以颠覆世界的时代浪潮来临的前兆。 这些传统咒禁师们,以为只是最近冒出来的同行越来越多、鬼怪越来越多,但思考回路可能还在都市异能的水准上打转,从没想过未来会发展成灾难片的规模。 更没想过,等局势逐渐稳定下来后,迎接所有人的,将是一个旧秩序被彻底打碎、在此基础上重建的新社会。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过,我也很难想象那种听上去很遥远的世界吧。” 岑冬生心想。 “哎,你看你看!” 张休拍了拍他的肩膀,指向不远处的柳晓川,有些兴奋地说道: “柳老师开始工作了!他这是在做什么呢?” 环顾四周,他们三人正身处空荡无人的校园里,周围景象一览无余。 校门前的花坛,教学楼两侧的楼梯,一边分布五个教室的长长走廊,远处的塑胶跑道和操场。 每个人都有过的学生生涯,青葱岁月,相似又不尽相同。 再度身处校园,令人心生怀念,仿佛回想起了那时的美好:教室里坐满了学生,周围同学们摇头晃脑背诵课文,自己则趴在桌上用书本挡住脸睡懒觉,耳畔萦绕读书声朗朗、写字声沙沙。 如今寂寂无人,唯有风声。 三个成年人站在最前方的教学楼下,其中一人手里拿着一块圆板,时而低头沉思,偶尔伫立不动,他嘴里喃喃有词,脚下踏步,一会儿踏前一会儿向后,似乎遵循着某种方位规律。 “他手里拿的是风水罗盘。” 岑冬生观察了一会儿他的动作,解释道。 “我猜,大概是通过观风水来寻找本地有阴炁残留的地方吧。” “阴、阴炁残留?” “嗯。如果有鬼怪作祟,或浓或淡,总归是会留下痕迹的。若那几人真是被‘鬼屋’卷入而消失,也能循着迹象找到线索,说不定就能发现通往另一处空间的入口。” “这样啊……果然是同行,一看就能懂。” 张休感慨道,他脸上既是羡慕又是尊敬。 “我要是有这本事就好了。” 柳晓川的这套算是古法传承。等以后咒禁师数量变得庞大,人们自然会开发出更现代的方式,利用最新的仪器和技术来实现稳定良好的效果。 但在这个年代,这套东西重要性自然得提上一档,这位柳大师的确有些能力。 当然,若此刻有一位“鬼仙系”禁师在场就更方便了。孔银莲他们当时能直接进入小康楼鬼屋内部,就是靠她的本事。 “你们先在这儿忙吧,我去别处看看情况。” 岑冬生说着,挥挥手后走开。 “欸?岑兄弟,你……” 张休看着他的背影,又看着还在那儿原地踱步打转的柳晓川,犹豫了一下,脚步没动。 * 岑冬生离开教学楼附近,朝着操场方向走去。 头顶阳光正好,清风徐徐拂面,令人心旷神怡。 年轻的咒禁师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哈,果然还是一个人的时候放松啊。” 他心想。 “那么,是不是今天就要想办法进鬼屋?还是说在外头等等?正好有人想打头阵,我也没那么不识趣,非要抢人风头……” 岑冬生正思考接下来的做法,他的耳朵微微一动,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顺着声音朝那边一看,发现是之前在早餐店遇到的那三个高中生。 两男一女,他们正围着另一个穿校服的身影指指点点。不知道是在说什么,但看表情不是很友好。 被包围起来的那人是个女生,体型纤瘦,头发留得很长,都快盖住眼睛。她始终沉默不语。 “……呵,这几个学生仔,该不会要在我面前表演什么校园暴凌之类的东西吧?” 他朝着这群人的方向走去,嘴角扬起。 “大哥哥我啊,可不会坐视不理。” 第三十九章 怪女孩 “丽婷,丽婷……你走太快了!” 头顶阳光灿烂,校园内寂寂无人,肖丽婷拿手挡着阳光,一个劲地走在前面,杜常龙则在后面紧紧跟着,一边还在不停说着话。 “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不理我?还一个人走那么快……” 为什么?因为天气太热,本小姐脸上的妆都快晒花了,想尽快找个阴凉地方乘凉,干嘛就非得听你叨逼叨个不停了? 夏日炎炎,之前的遭遇又让人很不愉快,再加之杜常龙像个苍蝇一样围着她打转嗡嗡叫,这一切都让肖丽婷的内心充满烦躁,她本就是脾气有点坏、心眼有点小的那种人。 这小子是真烦人,一点眼力见都没有……估计从来都不知道怎么追女孩子吧? 富家小少爷,从小泡在蜜罐里长大,浑身上下透着股被家里人惯坏了的任性。他以前倒是不缺女朋友,但都是因为他出手阔绰,随意撒钱买点东西就钓上了的类型。 那时的杜常龙压根费不了多少心思就能泡到妞,自然也不用学怎么讨人喜欢。 不过,也正是因为他是这种人,看起来交往过好几个女生,实际上的情感经验却一点都不丰富,自己这边才会那么容易上手吧。她只是稍微装腔作势一下,保持一种“若即若离”的“好朋友”关系,这小子很快就上钩了,对自己着迷得不行。 肖丽婷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停下了脚步。 虽然她自己还没定下说要和谁交往,更不要讲以后的事,因为她觉得自己还处在青春年华,未来还有大把时光,凭借自己的能力,以后肯定还能遇上更好的……但就眼下来看,杜常龙算是最优质的候选人。 所以,可以任性,但不能对待得太粗暴或太冷漠,毕竟是她的钱包。 “抱歉,常龙,刚刚我只是……有点被吓到了。” 肖丽婷的脸色有点黯淡。这话倒不是完全在说谎,之前在早餐店里的经历,确实让她吓了一跳。 那个像黑帮杀手一样的冷酷男人,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后来那个看起来很油腻的中年神棍,又是哪儿来的?叫人摸不着头脑。 杜常龙本来脸色还不是很好看,他毕竟是众星捧月的小少爷,从小生活一帆风顺,从没受过委屈,更不用说被人甩脸色看。但这会儿看到喜欢的女生脸色“楚楚可怜”,一下子又有了怜香惜玉之情,连忙安慰道: “别害怕别害怕,是因为之前的事情吧?” “是啊,我是女生,”肖丽婷语气幽怨地说道,“你当时应该保护我才对。” “我,我当然会保护你!当时就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杜常龙的表情有些尴尬,他咳嗽一声,连忙转移目标。 “真要说丢脸的话,还是这小子吧?” 他转头望向跟在两人后面的王威,故意嘲笑道。 “你刚刚居然被吓到屁滚尿流地逃走了,真不知道长那么大个是干啥的……” 王威没有回答,表情愣愣的。看他的表情神游天外,似乎还没回过劲来。 “嘁。” 杜常龙不屑地扭过头去。 肖丽婷不禁蹙起眉头。 她当然不会像杜常龙那样轻视大意,王威这状态非比寻常,他一定是目击到了什么自己没看到的东西。 那个神棍只是往空中喷了一口水,就把他吓成这样。她看不出究竟,不像是变戏法,那难道是有真功夫? 如果这世上存在那些传说中的神通法术,岂不是意味着……还会有妖魔鬼怪? 她完全搞不懂,心中却隐隐有了不安的预感。 特别是,肖丽婷这次还是为了救出自己的好闺蜜才来学校的。 那个人叫孙雯,是相关报道中人间蒸发的“三名学生、一名老师”的其中之一。 说是“好闺蜜”,其实也就是经常呆在一块儿的玩伴。 肖丽婷和孙雯的关系,有点类似于杜常龙和王威。她既享受被男生们追捧的感觉,也享受被女生们当做中心围绕,二者都让她自我感觉良好。 孙雯是那群玩伴里和她关系最亲密的几个人之一,但要说她和孙雯有着深厚的友情,感情好到愿意为对方冒风险去救人,那倒也不至于。 失踪之后,肖丽婷关心雯雯的去向,还为此担惊受怕了一会儿,但这事儿最后还是交给警察,她一个高中生,又做不了什么。 但问题在于…… 孙雯失踪之前,她的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了自己。 肖丽婷能清晰地回忆起那时的场面。 最开始是哭诉。能听得出电话对面的孙雯很害怕、很紧张,慌乱到不知所措,一边啜泣,一边断断续续地重复着“丽婷我好怕”“我想离开这里”“快来救我”之类的话。 当时的肖丽婷自然搞不懂她的意思,惊愕之余,反复问了好几遍,都没能得到答案,就像只有她一个人在说话,而对面听不见似的。 再然后,孙雯的声音,开始变得阴沉下来,像是已经彻底陷入了绝望。非但如此,她甚至开始诅咒起电话对面的朋友。 “你该死!肖丽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什……什么?雯雯,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是不会放过你的……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那个声音变得像是男人。 “你,你别这样,有点吓人……” “——来学校,找到我。否则后果自负。” 最后一句话,简直像是有人趴在她耳边说出来的,如此清晰,近在咫尺,一股阴冷的感觉蔓延到了骨髓。 肖丽婷张大了嘴巴,吓得僵在原地。 而话筒对面,电话被挂断了,只剩下“滴——滴——”的忙音。 话筒从她手中滑落。 …… 在那之后的第二天,肖丽婷听说了那个消息。包括孙雯在内,有四名师生周末在学校补课,结果人间蒸发,谁都找不到他们的踪迹,连警方都没能找到下落。 又过了几日,肖丽婷接连做了好几天的噩梦,每天晚上都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这般折磨,终于让肖丽婷下定决心:她打算来学校寻找线索。 当然,她自己一个人肯定是不敢过来的,所以才叫上了杜常龙和他的跟班。 可就目前的状况而言,她觉得自己叫的人是不是太少了?本来是担心被家长老师注意到,觉得有俩男的在也就差不多了,现在看来,这俩男生真是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肖丽婷摸了摸胸口的玉坠。 这是她这回特地带上的,她妈妈信佛,所以花大价钱请回来一尊据说是被大师开过光的玉佛。 她本来当然是不信的,但现在真是不得不信…… …… 翻过护栏进学校后,三人先是去了他们所在的教室,还有几间教师办公室,什么都没有发现。 想想也是,要是这儿能有线索,警察们肯定早就注意到了。 “要不去操场看看?”杜常龙提议。 “操场?” “对。”杜常龙笑着说道,“那边有个能通往校外的地方,墙上有个缺口,从旁边树上能踩过去。我一般都是从那里逃课的,说不定还没大人注意到呢。” “……好吧。” 肖丽婷心中没抱太大希望,但眼下也没别的线索,只能跟着。 …… 结果,他们虽然没能找到失踪者留下的痕迹,却有了意外收获。 “喂,我说,你们看见了吗?” 走到操场边的树荫,杜常龙突然停住脚,指向前方某个身影。 那是个身材纤瘦的女生,阳光曝晒,天气热得像口大蒸笼,她身上却还穿着长袖长裤的春秋季校服。 女生有着一头黑色的长发,长的过头了,感觉已经到会影响行动的程度,乱糟糟的头发将五官面目全部遮挡住。 这副模样一看便知是个让人敬而远之的怪人,如果不是因为她在光天化日下出现,说不定会有人把她当成女鬼。 她摇摇晃晃地走在跑道上,像是随时可能因为中暑晕过去,怀里还抱着什么东西。 三个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这个人的身上。 “那个人不是……” “是三班的那谁吧?” “是那个疯子啊。” 杜常龙皱起眉盯着对方,表情有些厌恶,就像看到了某样晦气的东西。 虽然是同龄人,还是同个学校、同个年级的,但他们和对方没什么接触,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个女生的存在。 因为她的名气,某种意义上比他们这些校内的“风云人物”更大,只不过,是往坏的一面。 特立独行,打扮古怪,总是说些别人听不懂的话,总之就是让人喜欢不起来……连老师们都觉得这是个古怪的人。还有人看到她深夜不回家,像个幽灵一样在学校里徘徊游荡。 这个女生慢慢朝这边靠近,似乎压根没注意到他们的存在。 直到对方走近了,他们才发现,她的样子恐怕是个正常人都会下意识远离,的确符合大众认知中“疯子”的印象。 校服明显不合身,袖子长到遮住手,一双洗到脱色的老旧运动鞋……和另一边精心打扮过化妆穿着都很时尚的肖丽婷,明明是同龄,却简直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女生的头发像水草般肆意生长着,根本没有修剪过的痕迹,整个人包裹得严实,偶尔露出小片肌肤,苍白得吓人。 “好臭!什么味道!” 等她靠近过来之后,杜常龙还嗅到了一股猛烈的恶臭,忍不住捂住鼻子。 是对方身上传来的吗?不对,也不像是人身上的气味…… “快、快看!她怀里抱着的东西……” 肖丽婷拍了拍他的肩膀,指着对方怀里用几层布包裹着的东西,脸色苍白。 他们这时候才看清楚—— 那是一只死猫。 它的皮毛已经烂了,因为天气炎热的缘故,引来了几只蚊虫,围着尸体飞舞。 “啊啊啊——!” 肖丽婷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跑到一旁蹲下来,作势欲呕。 杜常龙也觉得肚子里一阵翻江倒海,大吼道: “你、你这是怎么回事?” 女生没有回答。 她四下看了看,似乎终于找到目标,朝着草坪地方向走去。 从角落里拿起铁楸,这个女生开始挖土,很快挖出一个浅浅的坑。 “是,是在帮忙埋葬猫的尸体……?” “怎么可能……这人不可能那么好心……” 肖丽婷脸色苍白,声音尖利。 “这只猫就是她杀的吧,她是为了毁灭证据……不,说不定还要用这猫给人下咒!” 下、下咒?杜常龙觉得同伴有点想象力太丰富了。 不过,这女的脑子不正常也是真的,一般人就算见到了死掉的猫,也会远远绕着走,不用说还要抱着它走一段路再去埋掉了。 “这只猫……是你杀的?” 杜常龙忍不住走过去问道。 女生沉默地挖着土,过了一会儿才开口。 “嗯,是我。” 她的声音倒是意外得清澈干净,甚至会让杜常龙产生“放在这种女的身上有点太浪费”的感慨。 当然,他其实看不到她的长相。不过都这副打扮了,想来也不可能好看到哪里去…… ——等等,她刚刚说的“是我”? 这承认得也太爽快了吧,简直完全没有隐瞒的意思。 “我就说是她吧!” 后面传来肖丽婷的喊叫。 “为什么?” “因为它咬死了自己的同伴。” 女生的回答依然平静,坑已经被挖出来了,她开始把放在一旁猫的尸体埋进去。 “呃,这是什么意思……所以,你是为了它的同伴报复?” 女生摇了摇头,保持沉默,不再回答。 “不用说了!你还在和这种人讲什么道理,杀猫的哪里还有正常人……肯定是精神变态!以后肯定会变成杀人犯!” 肖丽婷还在叫喊,杜常龙往后倒退一步,无意识间瞥见了土壤里的东西,顿时瞪大了眼睛。 稀疏的草丛,在浅坑旁边,隐约能看到轮廓……还有不止一个头颅的痕迹。 ——这里……不止埋了一只死猫! 杜常龙顿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就算夏日炎炎也无法驱散的寒意。 “丽婷,你说得没错……” 他喃喃道。 “这女的就是个疯子……” 长发女生没有理睬他们的反应,就好像他们全都不存在一样,只是默默地将猫的尸体埋好,用铁锹往上面填了几抔土。 在感到难以抑制的恐惧和不理解之后,随之而来的—— 是无端的愤怒。 杜常龙本就脾气暴躁,这一下无法控制自己,抬起一脚,将那个女生踹翻在地。 她一下子扑倒在地,看着有些狼狈。 随后,女生默默地起身,没有说话,也没有要斥责的意思,只是将身上沾着的尘土一点拍去。 她身上的校服不合身、鞋子也很旧,却都洗得很干净,无论抱着猫还是埋猫的时候,动作都很小心,没有沾上脏污……能看出,她其实并非不在乎自己的形象。 但现在,这些努力全都白费了。 等少女起身后,杜常龙,肖丽婷,王威,三个人已经将她围了起来。 她抬起头,看到的是来自同龄人脸上充满厌恶和不理解的情绪。 “……” 她默默垂下了头。 “怎么样?要不要教训一下?” “我是看着有点不爽,但踢几脚算了。这种人,我碰着都嫌脏。” “也是。” 他们正说话的时候,却听到背后传来他人的声音。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杜常龙和肖丽婷吓了一跳,转过头去,发现还是张认识的面孔—— 是早餐店里的那个像黑帮杀手一样的男人。 “是在惩罚不合群的人吗?” 他的表情不像早上那么冷淡了,甚至还在对他们露出微笑。 “你们年纪还小,该怎么教训人,还是让我来教你们吧。” 第四十章 被缠上了 “你,你是——!” 这个男人光是出现在他面前,就给人一种难以呼吸的压迫感。 在这种窒息般的恐惧面前,杜常龙下意识地倒退一步,眼角余光又瞥见旁边的女伴被吓到一屁股坐到地上。 刚才还在趾高气扬地说着要如何教训人,现在却又变得楚楚可怜了。 这毕竟已经不是第一次感受了,杜常龙咬着牙,自觉能承受,又想到刚才和肖丽婷的对话。 对,我是该保护她—— 我们这边可有三个人,还有王威在,我们又不是没打过架,以前还和校外混混拿西瓜刀开过片,干嘛要怕一个人! 一想到这里,杜常龙心中顿时升起了无端的勇气。 如果换做平日,他可能还不至于如此莽撞,但正是因为对方带来的压迫感过强,反而促使他在极端压力下冲动行事。 男生举起拳头,一边发泄般大喊着,一边朝对方冲去。 一旁的王威反应慢了半拍,但还是毫不犹豫地跟着一起朝青年扑去,两人的配合倒的确算是默契。 然而…… “砰。” 清脆的闷响。 那是轻巧的,看不到轨迹的动作。 杜常龙完全意识不到那個人已经动了手,只觉得眼前一晃,像是幻影闪过,随后自己便失去了身体的操控权,连带着重力都一起消失了…… 他身不由己地飞上空中,在空中画过一道优美的弧线,重重摔落在地面上。 激烈的痛楚慢了一步才有所感受,自脸颊一侧传递过来,杜常龙眼前满是金星,他下意识地捧住自己的脸颊,手指颤抖地抚摸着,很怀疑自己的半边脸是不是已经被一拳打到凹陷下去了。 泪水鼻涕不受控制地流淌下来,喉咙里只能发出“啊啊……”的痛苦喘息声。 跟在他后面扑上去的王威,也很快步上后尘。 体育生挥出的拳头,被一只更粗壮的手掌牢牢抓住。 青年只是微笑着,手腕下压,位居下风的王威吃力地伸出双手去支撑,膝盖颤抖着几乎要跪下来。 他想挣脱,却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浇筑在了水泥里,无论如何挣扎,对方的五根手指都纹丝不动;想比拼力量,又觉得对面传递来的力量宛如排山倒海—— 脆弱的平衡被一边倒地击垮。 “嘎嘣”的一声脆香,在场所有人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王威捂着弯折的手臂,在青年面前一脸痛苦地跪了下去。 纯粹的、压倒性的暴力。 岑冬生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 他实际上完全没有使劲,甚至在努力克制自己的力道输出,但即便如此,对于普通人而言仍是无法承受的恐怖。 意识到这点后,男人在关键时刻转了施力方向,那人其实是被自己抛出去的,而不是被打飞,否则就死定了。 和很难一次性消灭,就算被扭断脖子、硬生生连同脑袋和脊椎骨一起拔出都不会死去的鬼怪相比,人类的血肉之躯……实在是太过脆弱。 “不行啊。果然,只有鬼怪才是完美的沙包。” 他一时觉得意兴索然。 “欺负小孩,有点没劲。” 话虽如此,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朝着下一个目标走去。 …… 肖丽婷已经被吓呆了。 这根本不是她印象中的打架…… 就算是世界顶尖的拳击手,都做不到一拳把人打飞出去好几米远这种事情吧?! 太夸张了,简直跟滑稽动画里的角色一样—— 她还没得及反应过来,就觉得眼前一黑,一个高大的身影近在咫尺。 “等、等等……” 肖丽婷勉强露出讨好的笑容。 “对、对不起……大哥,我们……我们不该惹事的……我道歉,我道歉!” 她双膝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请,请原谅我……让我做什么事都可以……” 她的肩膀止不住地颤抖着,蜷缩起来,努力摆出讨好求饶的态度,祈求这个男人有怜香惜玉之情的心思。 青年脸上的微笑不曾有丝毫改变。 “站起来。” 他说。语气很平淡,不像是在威吓或者下命令,甚至能称得上温和。 “好,好……我,我知道了……” 肖丽婷吸了吸鼻子,赶紧听话地站起身。 虽然膝盖还在发软,但她心想,既然对方没有对自己动手,就说明对方还是—— 她还没来得及思考,大脑突然变得空白,就像断了线似的。 青年的拳头无声无息地印上了她的腹部。 肖丽婷又一次软软地倒了下去,像个煮熟的虾子一样蜷缩起身体,胃部翻涌,吐出酸液。 …… 岑冬生看着躺在地上的俩男一女,转头望向那个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站在旁边,始终默不作声的长发女生。 “刚才那男的踹了你一下?” “嗯。” 她轻轻点头。 “还有没有别的?其他人呢?以前欺没欺负过你?” 她轻轻摇头。 岑冬生微微颔首,随后对着这群躺在地上“咿咿呀呀”叫唤的青少年说。 “等起来后,就全给我滚吧。” * 岑冬生目送着那三人狼狈离开,将目光重新转回到长发女生身上,看到她又开始默不作声地蹲在那儿填土埋葬猫尸了,就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没有对她产生任何影响。 女生留着一头长到能遮住脸的头发,似乎刻意不想让别人见到自己的样貌,给人的感觉像个幽灵或者女巫。 ……的确是个奇怪的女生。 岑冬生觉得现在反正没事做,不如找人聊聊天,于是跟着女生一起肩并肩地蹲下来,盯着她的动作 怪人也好、疯子也罢,他早已习以为常。咒禁师群体中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奇葩和怪胎,他都能淡然处之。 女生注意到他蹲在自己身边,似乎有些惊讶。 她从没有遇到过像岑冬生这样的人,除了毫不犹豫地站在自己这边出手相助,还能不在意外表地与自己接触。 她犹豫了一下,将手里的铁楸递过来。 “你……要试试吗?” “试什么?埋尸?那我可能更喜欢埋更大的。” 岑冬生开了个在常人听来可能不太好笑的笑话。 顺便一提,这小姑娘的声音还挺好听,他心想。 “……” 见对方没什么反应,他耸耸肩,接过铁楸,开始帮忙填土。 一边填,他一边随口问道。 “你经常被欺负?” “不是的。”女生摇了摇头,“他们……连靠近我都觉得很脏,只会无视我,不会靠近。” “哦。” “这一次……可能是正好被他们看见了吧,觉得不理解我的做法,所以……” “伱觉得一般人能理解你的做法吗?” 岑冬生把最后的土填上。 仔细想想,把死去的猫埋在这种地方本身就很奇怪。大城市,宠物尸体是有专门处理站的。 不过,看这孩子的样子,就知道她根本没别人可拜托,没法放着猫的尸体不管,只能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处理。 起码不是什么居民区或者靠近水源的地方。 “这只猫,是你杀的吧?你自己刚才承认的。” 岑冬生自认为道德底线不算高。他从来不觉得“会虐猫的人长大后一定会成为变态杀人狂”之类的道理一定是对的,因为他自己就是个该动手时会毫不犹豫的类型。 他也从来无意于用“杀人是不对的”这种冠冕堂皇的话来指责别人——觉得该杀的人,就得杀。 这么看来,杀小动物的人可能都没那么极端…… 但话又说回来,如果有个人真的是个虐猫的家伙,他也的确会打从心底看不起。 这道理就有点像是,就算双方是战场上两军对垒的战士,对手无寸铁的普通人、或是对老弱病残妇孺动手,也会被认为是不耻的行为一样。 将暴戾的情绪发泄在无法反抗的弱小者身上,实在上不得台面。 当然,动物的性命和人终究不是一回事,但从中仍可见生活在和平都市的人们内心中的阴暗一面;至于这样的人被人曝光了、欺负了,欺负的人有没有罪,那好像又是另一码事…… 世间之事总是这般复杂。 幸好岑冬生是拥有力量的那个人。他要是觉得不爽了,可能会选择两边一起揍。 “我并没有……虐待猫。” 这个女生虽然没有在几位同龄人面前解释,但面对救了自己的恩人,她还是变得多话起来。 “嗯。所以,是怎么回事?” “这些猫,全都是流浪猫,是被这里的学生吸引过来的。” 黑发女生低下头,静静地看着土壤里被她埋葬的小生命们。 “最开始是一只,有的女生见到了,觉得可爱,就去买吃的喂它,还叫自己的同伴过来。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附近的流浪猫们都开始在学校附近成群结队地出没了。” “原来如此。这种情况,大学里头也常见。” “……然后,不公平的事情就发生了。” 从刚才那句话的语气里,岑冬生第一次听出了她的情感起伏 “这只猫,是最开始进入学校的那只,后来还成为了流浪猫的领头。因为食物是有限的,人类一时兴起的喂养无法长久,于是猫群之间开始了争夺……它是其中最凶狠的,咬伤抓伤,甚至咬死了自己的同类。一般的猫争夺地盘只要把对方赶走就行了,但它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饿久了,地盘意识尤其强烈。” 岑冬生恍然。 “哦,所以埋在这里的其他几只猫的尸体,就是在流浪猫斗争中的牺牲品。” 她轻轻点头。 “所以,你想当流浪猫群的裁决者?” 她轻轻摇头。 “我是人类,不应该掺和到猫的事情里去……我只是觉得,原来就算是猫也一样,只要有不止一个同类存在,就一定会变得像人类社会一样,诞生不平等,彼此争夺、伤害,这是无法改变的规律。” 那只猫虽然赶走了同类,自己却也没能落得好的下场。 在最后一场与流浪猫群的斗争中,受了很严重的伤,当她发现它的时候,浑身皮毛都被咬烂了,身上还有血淋淋的伤口,躺在那里奄奄一息,微弱地喘息着,充满痛苦地活着—— 岑冬生静静地听着她讲述。 少女的声音清澈如泉水,在夏日的风中流淌。 那语气中透着淡淡的哀伤,却又是如此真实,不曾掺杂着半点虚假。 “然后,我觉得不忍心,就结束了它的性命。” 她说。 “果然……只有死亡,只有这个终将到来的结局,对于生命来说,才是唯一的平等。” 岑冬生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突然恍惚了一下。 微醺的夏风吹拂在他的脸上,让人想起了从前。 “人人平等”——这是出于对于生命真正的爱与尊重而被提出来的口号,在后世的现代社会也早已被认为是最受广泛认可的价值观之一。 话虽如此,政治家、思想家们和各国的统治者们,无论如何努力,也只可能创造出靠近这个概念的组织、制度与国家,而永远无法达到真正的“平等”。 它就像是完美的圆,是一个现实中不存在的概念。 所以才会有人说,对人的一生而言,真正的平等其实只有两样东西:“出生”和“死亡”。 但是,这种话一般人说了也就说了,大家都是普通人,打从开始就不会相信什么“绝对平等”到来的那一天。 然后,咒禁师们统治世界的时代来临了—— 那是个力量至上的时代,连现代文明的“平等”外衣都被撕碎,踩烂一地。 而正是在那样的时代里,曾经有一位很可怕的咒禁师,怀有过这种狂人般的想法。 最糟糕的是,这个人有着能将想法转变为现实的恐怖能力。 因为在新世界中,与“力量至上”这一原则相对应的,是越强大的人,越是执著。 这位咒禁师曾经站在与知真姐同等的高度上,作为世界巅峰力量的代表而存在。 就像安知真有着“哲人王”的称号一样,那个人被后世称为“平等王”—— 多么荒唐、多么讽刺的称呼。 “……唉。” 岑冬生叹了口气。 老实说,他光是想起那个人的事,就觉得心有戚戚。 就算在疯子狂徒辈出的顶尖咒禁师中,那个人都是最极端、最癫狂的那位,想想是真他妈吓人啊。 “?” 似乎察觉到了他在叹气,少女混杂着关切与困惑的视线从头发底下投过来。 “你这孩子几岁了?不好好念书,整天思考这种奇怪的问题,怪不得被同学当做怪人排斥。” 岑冬生突然觉得有点没好气,突然伸出手去狠狠揉乱了她的头发,虽然本来就已经很乱了。 “唔……” 少女抱住了自己的脑袋,投过来的目光好像有点不满。 岑冬生则很满意地看着她的头发从海草变成了一团乱麻。 谁让你这孩子“恩将仇报”,居然让我想起了那个人的事情,晚上都要睡不好觉了。 “好了,你自己一个人呆着吧,我先走了。” 岑冬生收拾心神,站起身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后,准备走人。 他还有事要做,得去看看柳大师那边的情况了。 …… 没等岑冬生走出几步,他一扭头,却发现那孩子正站在自己身后。 像幽灵般的少女,亦步亦趋地跟着自己,见到他停下脚步,她也跟着停下来。 她抬起头,安静地看着岑冬生,仿佛在好奇他为何要停下。 “我说你啊……” 见此情景,青年的眼皮微微一跳,突然有了种微妙的预感。 我这该不会……是被缠上了吧? 第四十一章 鬼校 岑冬生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往前走。 那个女生默不作声地跟随在后面。 走了一半的路,岑冬生就忍不住停下脚步,他转过头来,上下打量着她。 “你打算跟到我到什么时候?” “我没有跟着你。”她说。 “真的?” “真的。” 听她这样说,岑冬生便不再搭理,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走上教学楼的一节楼梯,来到二楼。 缀在他身后的女生完全没有要隐藏一下自己行踪的意思,跟着一起上来了。 “你这叫不跟是吧……” 岑冬生叹了口气。 他意识到自己的预感生效了,这个奇怪的女高中生,是真的缠上自己了。 “喂,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他站在楼梯口,直接挡住了对方的去路,还故意板下了脸。 岑冬生知道自己目前在旁人眼中的形象。他要是认真起来,气势严肃些,小孩看到他的脸估计都得吓哭。 虽然他刚才帮了这孩子,但完全是一时兴起—— 他不会随便对不认识的家伙产生怜悯之情,也没有心思照顾普通人。 对方要是真的妨碍了他的行动,岑冬生更有可能是采取的做法大概是把她打晕了,然后随便找个地方放着。 “这句话应该由我来问你。” 没想到对方不但没害怕,还挺理直气壮的。 “叔叔是大学生?还是说已经工作了?在休息日特地到这所高中来,这很奇怪。” 女生语气沉静,说出来的话也很有道理,有道理到让人无法反驳。 “而且,学校前两天就封了,老师学生们都不会来……这里本来不会有人。” 他本以为这姑娘是沉默寡言的类型,没想到意外得伶牙俐齿。不过,她的话语中犯下了個严重的错误,那就是—— 岑冬生没好气地回答: “别叫我叔叔,我没比你大几岁。” “……是吗?” 那头仿佛恐怖电影里的女鬼般杂乱的长发底下,投来探询的视线。她试探性地呼喊道: “那就……哥?” “这就随伱了。”岑冬生一派无所谓的态度,随便找了个借口,“总之,我是来找人的。” “找人的话,”女生自告奋勇,“那我可以帮忙。” “……哦。” 岑冬生眯起眼睛。 仔细想想,她倒的确是这里的学生,那群小兔崽子们能作证。换句话说,从这孩子口中说不定真能问出什么。 …… 按照先前定下的目的地,岑冬生来到挂着高二(3)班牌子的教室。 路过教师办公室的时候,他还看到放在墙角的饮水机,绿油油的盆栽,从学生那里没收的闲书、篮球和足球一类,全都堆放在了角落里。 不得不说,是有种怀念感。 知真姐交给他的情报中说得很清楚,失踪者就是这个班级的老师和学生,且考虑到他们是在周末补课,失踪地点大概率就是同一个地方。 只不过,眼下自然是看不出什么东西的: 空无一人的教室,整齐摆放的课桌,垒高的书本与颜色各异的文具盒,黑板上还残留着未被擦洗干净的板书痕迹。 盛烈的阳光打在贴着白色瓷砖的墙面与大理石地面上,反射着金灿灿的光泽。 司空见惯的平常景象,任何人都会觉得似曾相识的校园风景。 天色正好,阳光明媚,窗明几净,不会有人觉得这里和所谓的“灵异事件”扯得上边…… 岑冬生琢磨了一下,觉得要是柳大师不行,自己可能得等到晚上。 他干脆拖过来一把椅子,在讲台后边坐下,就像个监考的老师那样抱着胳膊开始等待,还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那样子完全没把自己当外人。 女生起初站在别人教室门口踌躇不前,在犹豫好一会儿后,还是走进来了。 她打开电风扇,选择了一张靠前的桌椅,还帮人把文具收进课桌抽屉里,这才坐下。 女生把双手放在膝盖上,保持正襟危坐的姿态,意外有种认真的感觉。 岑冬生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见她自从坐下来后就一直盯着自己瞧,便开口问道: “说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哥你呢?” 这小姑娘一口一个“哥”地叫着,倒让岑冬生觉得蛮稀奇的。 因为声音好听,所以他觉得还好。在知真姐那边当弟弟当习惯了,被人喊哥哥的感觉还有点稀奇。 “是我先问的吧?” “……” 她突然不说话了。 过了一段时间,长发女生才开口道: “你还是早点离开这里吧。” 由于看不见她的脸,自然也无法窥见她此刻的神情,只能从语气判断,她现在的态度很认真。 “哦?” 岑冬生饶有兴趣地望着她。 “为什么这么说?” “这座学校,可能会有危险。” “是吗。” 青年眯起眼睛。 “这么说,我倒是觉得有些奇怪。你刚才也说了,这所学校已经被封起来了,还说这地方可能会有危险……问题来了,你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我……” 女生的脑袋似乎又低下去了。 “因为不是所有人都相信……所以,我想留在这里提醒那些人。” “相信什么?” 岑冬生说。 “相信这座学校起来被封,其实是因为有些人突然消失了?” “……原来你知道。刚才说来找人,就是来找失踪的人吗?” 岑冬生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继续往下问: “那你呢?你知道关于他们的事情吗?” “我,我只知道,学校里正在闹鬼。” 对方似乎在小心翼翼地窥探他的反应。 “哥……你愿意相信我吗?” 岑冬生笑了。 闹鬼?闹鬼好啊,他还担心不闹呢,这下总算到正题了。 他正打算开口,却突然觉得脚下一震。 不,不止是脚下…… 岑冬生猛地起身,环顾四周。 地面,墙壁,桌椅,摆放在桌面上的书本文具,讲台上的板擦,全都在这一瞬间微微震动了一下。 幅度非常轻微,普通人压根感觉不到,或者以为是错觉。 但咒禁师不一样。 他虽然是人仙系禁师,不属于灵觉敏锐的类型,但这次是周围空气中蕴藏着的“炁”的整体流动朝向都在发生转变。 即所谓的阴阳平衡被打破,风水格局的更迭。 岑冬生不再犹豫,大踏步走出教室,站在栏杆往下俯瞰,果然看到那位拿着罗盘的柳大师突然停住脚步,随后发出哈哈大笑。 “成了!” 成了……吗? 岑冬生握住栏杆,他闭上眼睛,感受着迎面而来的风。 此刻万里无云,高悬穹顶的太阳放射万丈光,他却仿佛能空气中中嗅到暴风雨即将来临前的味道。 柳晓川的确踩中了那扇门。只是,这鬼屋内部相当于异世界,其规律之错综复杂、千变万化,即便放眼未来,都很难说已被人们掌控。 如今这变化究竟是好是坏,还很难说…… 想到这里,他走回教室,对那个女生说: “你先离开这里。” “哥,我……” “我送你走。” * 同一时间,肖丽婷、杜常龙和王威这两男一女,正在另一间教室里休息。 “你忍着点啊,我把你掰回来。” 脸上抱着纱布的杜常龙抓住王威的一边手臂,后者面色苍白,还在不断倒吸冷气。 “准备好了吗?我要动手了。” “你,你还是别提醒我了,直接来吧……”王威苦着脸回答。 “不用去医院吗?”肖丽婷在一旁问道。 “去啥医院?”杜常龙没好气地回答,“我这样回去,还要被家里人骂。想想还是算了,在这里呆一会儿吧,顺便找找线索。校医室里的东西我们都能用,都是些皮肉伤,没大碍的。” 王威虽然没有说话,但看他的脸色,明显是一样的想法。 而且比起小少爷,他这个做跟班可能要更惨。他们俩的关系,两边家里人都知道,某种意义上相当于主佣,他没尽到责任害得杜常龙受伤,肯定免不了挨骂。 至于那位罪魁祸首,他们心中不是没有愤恨,但彼此间的差距实在太大了,就算是脑子不好使,又容易热血上头的年轻人们都能深刻意识到这一点—— 就像去山上野营不幸遇到了老虎或者棕熊,正常人唯一的念头就是见到了远远躲开,而不是去报复、去在这种场合显能耐。 那位青年,用短短数秒钟所带来的刻骨铭心的疼痛,让他们牢牢记住了这一点。 “……感觉那人还算是留手了。” 就像杜常龙自己说的,都是皮肉伤。 谁都不怀疑那人有着把他们脖子拧下来、或是揍到半身不遂的能力,但对方没有那样做,就连朝杜常龙脸上揍的那一拳,也只是留下了淤青,仿佛是在说“不屑与小孩子计较”。 “啊!” 王威惨叫了一声,捂着胳膊坐下了。 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劲,闷闷地说道。 “……那人根本不是人,更像是妖怪。” 看剩下两人的表情,显然深以为然。 “对了,关于那个女的。” 杜常龙这时候想起来,要不是肖丽婷突然说要教训那个女生,那男的可能也不会来凑热闹,于是语气里多少带点埋怨。 “你还真欺负过她?” 他完全忘记是自己先被惊到,然后动的手了。 “没有啊……” 肖丽婷的表情有些尴尬。 “嗯,应该算不上欺负吧?就是有次在花坛边上和人聊天的时候,看到她就在附近走来走去,身上又脏兮兮的,我还以为沾了什么呢,怕她靠近……当时正好有水管在旁边,我就拿起来浇了她一下。” 那时候,她和她的朋友都在哈哈大笑,谁都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问题。 “这种程度不算欺负吧……我们平常都是绕着她走的。” “这种疯子,还是别靠近了。唉,真不知道她是怎么进这所学校的……” “每个学校都有这种人了,我以前初中还有个智障呢,天天不上课挖泥巴玩。” 夏日炎炎,晒得人皮肤发烫,他们暂时不想出去,就一直待在阴凉处休息。 伴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浓烈的暑气似乎散去了点。 杜常龙打了个哈欠,突然觉得困意上涌。 “算了,我休息一会儿,待会儿记得叫我。等日头没那么猛了,我们再出去。” “好。” “你睡吧。” 他趴在课桌上,渐渐陷入了梦乡。 …… 皮肤上有凉凉的感觉,又有些发痒,就像整理东西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角落里的蜘蛛网。 一丝阴冷,仿佛要钻入人的骨髓里。 耳畔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有人在窃窃私语,又像是有人拖着鞋子在走廊上行走。 杜常龙皱了皱眉,本能感受到了一丝不舒服,他慢慢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昏沉沉的教室。近在咫尺的书本,水杯,全都笼罩上了一层暗影般的阴翳。 他起初还以为是自己睡眼惺忪,没看清楚的缘故…… 直到他睁大眼睛,却发现自己依然身处在一片黑暗之中。 “怎、怎么回事?” 杜常龙这下惊醒了,他猛地从座位上站起,瞪大眼睛,环顾四周。 “这都几点?我一觉睡到晚上了?你们俩为什么不叫醒我——” 话说到一半,杜常龙突然停住嘴。 他发现教室里空荡荡,没有一人。 肖丽婷、王威,他们全都不在。 “怎么了?我,我这是……” 杜常龙扶着额头,觉得自己脑袋还是昏昏涨涨的,于是使劲甩了甩头。 “他们俩这是去哪儿了?为什么不把我叫起来……” 他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了两步,还差点被课桌腿绊倒。 就在这时,他突然又听见了窸窣的声音,似乎是有人躲在墙角窃笑。 “是谁?!” 杜常龙猛地扭过头去,却发现角落里什么都没有。 他记得自己睡着的时候,迷迷糊糊地好像听到过类似的声音。 除此以外,杜常龙还听到了别的声音,是来自走廊外面的别的班级教室。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 翻来覆去的文言文,就像念经似的。 “这是在背课文?可是……” 杜常龙的额头上冒出冷汗。 今天是周末,而且学校还被封了……天色那么晚,到底是谁在背书? “……好多人啊。” 他仔细听了一会儿,发现那背诵的声音还不是一个两个人能发出来的,就感觉有好几个班级的人都聚在一起背书,是几十上百个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如果不是时间情景完全不对,他可能以为自己正在上早自习,但现在,他只觉得诡异…… 杜常龙站在原地,一阵寒意涌上心头。 他咽了口唾沫,不敢再往前迈出一步。 “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现在是几点?我……这是在哪里?” 脑海里一片混乱。 他慢慢扭头,望向窗户。 教室外,就是走廊。 窗外的天色是一片浓郁、压抑的黑,时不时有闷雷般的响声在上空滚动,像是随时可能下起滂沱暴雨。 一道炽烈的白光骤然亮起。 照亮了杜常龙透着恐惧的苍白脸庞,照亮了昏沉的走廊。 一个个四肢狭长、体态扭曲的漆黑人影,几乎挤满了整条走廊。它们簇拥着趴在窗户玻璃上,直勾勾地盯着教室里的他。 上架感言 来点大家想看的东西 大家好,我是发条橙之梦。 如标题所言,来点大家(我)想看的东西,这一直以来是我写书的源动力,而本书的卖点一句话概括就是后宫修罗场,然后明天十二点求个首订,结束。 ……但话是这样说,这书还是有些不一样的思路在里头,如果想了解,就请继续往下看吧。 先说说这个故事的起点—— 首先最先确定下来的,当然是两位最重要的女主人公。 有些东西是很难用简介或是一个开头表达出来的,本人写了十年网文,无一例外都是多女主,本身亦是资深的后宫小说爱好者,看过的女主角处于强势地位的作品绝非少数,大部分亦往往会配合设定上的高地位,当皇帝的当总裁的当魔头的当仙子的都有…… 我不是不喜欢这种故事,我是可喜欢了。 但在喜欢之余,看得越多就是越觉得,这些女主角们的“强”与“高贵”,更多时候是设定上的,只是为读者提供征服感的工具,再多就是一個前期性格的引子,或是剧情上提供的抓手。 她的行为与思考,是否真的匹配自己的身份?在她变成恋爱脑之后,又会和别的女性角色存在什么区别?如果只是寻求特别的话,形象从武侠到网文一直源远流长的种种“坏女人”或者“魔女”类型其实已经挺特别了,但这本身似乎和“强”的定义也没什么关系。 而这个问题一旦深入下去,大伙很快就会意识到,设计一个有魅力的强者/大人物/统治者,对创作者来说本身就是个大难题,这已经不单单是后宫文的问题…… 毕竟写网文、看网文的,包括我,大都是些普通人,难免会出现皇帝拿金锄头的情况;而更有可能出现的,是明明照着现实中大人物临摹也不会被理解,觉得你写的是什么傻x的情况。 所以在那之后,我还需要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观——一个唯心有理、辩经有用,顶尖强者人均颠佬颠婆的鬼怪x超能力世界;在此基础上,才能顺理成章出现“哲人王”和“平等王”这两个角色。 从设计角度上,这两位的定位,更像是参考了印象中那种长篇超能力战斗故事里常常会出现的,人气不亚于甚至超越主角方的大反派; 我希望,她们有着绝强的力量、宏大的信念、强硬的手腕、朝目标坚定不移前进的作风,以及一点都不温和的道德观。 遗憾的是,这样的女性角色在虚构故事确实比较罕见,这种角色一般都是让男人来当。 所以,等我写完后,一方面是觉得她们的确有意思,真特别啊,但从另一方面来看,不免还是觉得“你们有点极端了”;再看看我们的男主人公岑冬生的性格定位,就更让人忍俊不禁:碰上这两位,你小子还真是有福了。 当然,我不会真的让岑冬生面临啥道德困境,这点也请放心,本质上还是个她们因爱有所改变的故事……思路本身还是挺传统的,对吧? 总之,她们的故事还只是个开了个头,接下来还得我慢慢讲,尽请期待。 * 然后就有人要问了,你怎么才说俩?不是说好不止了吗? 这个问题主要是有群友帮我在书评和间贴里回过。当然,罪魁祸首还是我,某次在群里谈论新书时,一时口快提过这回不止俩。 是的,的确不止。 但有一点我想坦诚说明,这个故事里的女主角存在两种定位,最起码后面登场的三号女主角就不会像这两位一样针锋相对充满危险,更像是岑冬生的左右手,毕竟也是要称王作祖的人。 ……其实就是第二卷开头,他自个心心念念的可靠队友了。 感觉已经剧透了些东西,那就到此为止吧,剩下的我们上架后根据故事发展再聊。 养书的朋友若是能看到,也请支援个首订,让我能安心些。 本书将于明天7月26号(本周五)十二点后上架,所以会按照平常时间更新,一共三章。 最后,感谢各位一直以来的支持捧场,谢谢! 发条橙之梦,于2024.7.25 第四十二章 暴风雨夜,齐聚一堂(求首订!) “我操……” 杜常龙满头冷汗,躲在桌子后面,努力蜷缩起身体,一动不敢动。 “那……那些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漆黑的人影,怪异的四肢,佝偻的体型…… 它们似乎不会说人话,只能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像是在窃窃私语,像是在虚弱喘息,像是在压抑嘲笑。 声音看似微弱,可重叠起来后,就像是没有信号的电视或广播里发出来的噪音,让人心情烦躁。 成群结队聚集在走廊上的黑色人影,微微扭动着身子,趴在窗户玻璃上,像是一头头放大几十倍的壁虎。 杜常龙不敢出门,但窸窸窣窣的声响近在咫尺,在耳畔萦绕,永无止尽地延续着,始终不曾散去。 宛如成千上万只昆虫在地面上爬动,宛如来自地狱的声音紧紧包围着他…… 他努力压抑着,用手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有冰凉的水滴从额头流到眼睛里,都快分不清楚是汗还是泪。 这种状况,究竟要持续到什么时候?难道我只能一直呆在这间教室里? 还是说,它们其实已经发现了自己,只是在玩弄自己? “轰隆隆!” 炽白色的光亮霎那间照亮了整间教室,震耳欲聋的雷声。 躲在角落里中的他,又一次在惊鸿一瞥间,清晰地看清楚玻璃上映照出的密密麻麻的人影。 那道白光之后,走廊上聚集的黑影们似乎被其他什么东西转移走了注意力,开始慢慢散开。 他还听见了有人在呼喊,奔跑时的脚步声…… 不是循环的念书声,也不是窸窸窣窣的古怪声响,更像是活人。 说不定、说不定是和自己有着一样遭遇的人……! 杜常龙用力锤了一下大腿,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明白自己唯一的出路,就是赶紧从这间教室里出去。 他鼓起勇气,一边偷偷观察窗户玻璃的方向,一边趴在地面上爬行,朝着门口靠近。 不到十米的道路,他的心情却像是在布满地雷和弹坑的战场上爬行一样战战兢兢,只觉得时间过得如此缓慢。 在一点点挪到门口后,杜常龙再次看了一眼走廊,确定离自己最近的黑影都隔着一段距离后,他连滚带爬地起身,拔腿就往走廊另一头奔跑。 他不敢回头,不敢确认那些黑影是不是已经追上来,只是一个劲地往前奔跑。 拼尽全力,用这辈子最快的速度逃离。 在这一过程中,他奔跑经过了其它教室,杜常龙的眼角余光透过窗户玻璃,瞥见了里面的景象: 一片密密麻麻的人形黑影,它们正坐在教室里的座椅上,一个个就像真正的学生似的。 黑影们的轮廓还各有不同,讲台上的黑影就明显更大些;刚才听到的读书声,就是从它们口中发出来的。 如此怪异的景象,让人心中发毛。 杜常龙连忙收回视线,心跳到仿佛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他慌慌张张跑到楼梯口附近,一路往下蹦哒,三步并作两步,差点不小心从台阶上摔下来。 快了……快了! 这栋教学楼离学校门口是最近的,他马上就要逃出这个鬼地方了! 当杜常龙真的跑出教学楼,奔入那片晦暗的夜色之中的时候,身上那宛如雨汽侵入般的阴冷感变得愈发浓烈。 他开始觉得身上有点沉甸甸的。 但杜常龙真正在意的不是这个…… 他突然开始放慢脚步,最终停下了步伐。 这个男生气喘吁吁,一脸茫然地站在茫茫的黑暗中。 在他前方——本应是校门的地方,看不见任何有像“门”或者“出口”的地方。 校门……消失了。 “不……不可能……” 他的心脏被巨大的恐惧所攫取,咬牙继续朝前奔跑。 可那里的确什么都没有,看不到也摸不着,无论朝着哪个方向狂奔,都触碰不到任何阻碍。 不止是学校,仿佛连外面的街道、城市都已经消失了,什么都不剩下,只剩漫无边际的黑夜…… 世界,变成了一片无垠的荒野。 杜常龙就这么像无头苍蝇般到处乱跑,折腾了十几分钟,直到体力耗竭,彻底跑不动为止。 身体像是灌了铅,他往前走了几步后,踉跄着跪下。 望着眼前唯一有微弱光源的地方——那是自己逃出来的教学楼。 跑了也许一两公里,和那栋楼房的距离却一点儿都不见减少。 见此情景,杜常龙终于面露绝望…… * “喝!” 柳晓川怒目圆睁,手里捏着一张黄纸做的符,吐出一团水雾。 那雾气沾到了纸符,顿时熊熊燃烧起来,一团明亮的火光沾到他的手上。 他似乎完全感受不到烫,那火焰非但不会伤害他,反倒是被他如臂驱使地操纵,越烧越猛烈。 柳晓川仿佛是在炫耀自己的技巧般,手指盘动,让耀眼火光环绕着自己的身体,像一条蛇般灵巧地上下蜿蜒运动着。 “柳大师……!” 站在他后方的张休一脸心惊胆战地看着前方不远处的走廊。 在那里,一群四肢修长,体态扭曲的黑影正在慢慢朝他们逼近,如同连绵成丛的阴影。 “别担心,它们伤不到人。” 柳晓川说。 直到最前方的黑影距离他们不过几步远的距离的时候,他才猛地一甩手。 火蛇在空中迅速膨胀变大,燃烧的巨蟒一口吞掉一个黑影,再是第二个、第三个…… 就这么盘旋一圈,柳晓川扔出的烈火符咒直接将走廊上的黑影一清而空。 “好了,走吧。” 柳晓川轻一甩手,背在身后,神情云淡风轻。 无论何时,宗师气度这块必须得狠狠拿下,要不然没办法让人信服。 他的客户们有的身居高位、有的身家亿万,都是些人精,想从这群人口袋里掏钱,还得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敬重自己……在这方面,柳晓川是有点经验的。 人生在世,三分靠实力,七分靠演绎。 “好、好厉害!大师,你好厉害!” 躲在他背后的女高中生欢呼鼓掌,很给面子。 “雕虫小技而已。” 柳晓川虽然有些得意洋洋,倒也不至于因此失去防备,他目光警惕地在四周逡巡,生怕从哪儿冒出个厉鬼来,给自己来下狠的。 走廊外无边无际的黑暗,偶尔闪烁的电光与雷声,校舍区域内偶尔闪烁的微光……都让人心里发毛。 身旁这群普通人不懂,他自己很清楚,这些黑影看似诡异,其实与人们常常在墓园或废弃工地楼房里见到的那种泛着白光、轮廓模糊的浮游灵是一回事,属于最低等一级的鬼怪。 因此,它们在鬼屋中的数量才会如此庞大。 纵然没有真炁、咒禁傍身的普通人,只要及时离开,都不会有大碍。 但……既然已身处鬼屋,其中活动的鬼怪,绝不可能只有这种级别。 真正危险的,是那些对活人充满恶意和贪婪,且有着种种诡异能力的厉鬼。 “大师,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我们先找个地方落脚吧。” 柳晓川眯起眼睛,视线在对面几个楼层的教室和办公室里来回游荡。 其中有几间亮着灯光,不知是否为陷阱。 他再度拿出罗盘,开始测算起来。 …… 听说整起师生失踪事件可能与鬼屋有关,还敢亲身前来,柳晓川还是有底气的,他算得上经验丰富,曾有过不止一次从鬼屋中逃生的经历。 当然,要他独立攻克核心鬼怪,那就有点为难了,唯一一次成功的,还是靠了好几位同行通力协作。 想到这里,柳晓川还有些懊悔,自己还是莽撞。 比起战斗,他更擅长风水易数,只是没想到这地方的阴炁密集程度如此活跃,稍一试探,周围格局就真的出现了改变。 这也就罢了,结果才新中学的“鬼屋现象”响应速度之快,更是完全出乎意料。 他和张休没走出几步远,当看到校门口方向的景象好似沙漠里的海市蜃楼变得模糊起来的时候,柳晓川立刻意识到,他们恐怕没办法及时出去了。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功夫,原本还是烈日高照的午后时分,周围的天色却一下子暗下来,像是中间跳跃了好几个小时,世界陷入黑夜。 再然后,阴炁遍布、鬼怪横行,原本空无一人的教室变得“热闹”起来,整座学校内部都弥漫着诡异的氛围…… 这就是“鬼屋化”,亲眼见过一次的人,都会对这种改天换地的超常现象记忆深刻。 他们实际上已经来到了一片与现实迥异的灵异空间。 “这次只有我一个人。至于那个叫‘冬生’的……就算有些真本事,也很难靠一己之力打败核心鬼怪吧?” 柳晓川心想。 他的认知、他的眼界决定了他的想法。在新时代到来之前,咒禁师们尚未正式登上历史舞台,彼此的交流机会都很稀罕。 所以,像柳晓川这样的人,打从心底不会认为他与别的咒禁师有着巨大差距。 至于在没信心打倒鬼怪的情况下,他的底气又从何而来—— “得找个安全的地方落脚,然后仔细勘探‘八门’,找出‘落宫’的规律,再寻着出口。” 没错,虽然祓除鬼屋往往需要击败核心鬼怪,但如果只是想逃出去,情况就不一样了。 自己有办法激活鬼屋,总有办法出去。 然后…… 柳晓川望向跟在身边的俩高中生,一男一女。 这是早餐店遇到的几个学生仔,两边当时还起过小小的冲突。 不过他们现在还得仰仗自己这位“神棍”,才有可能在这个危机四伏的鬼屋中活下来,自然是横不起来了。 那个女的显然也很清楚这一点,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试图讨好他。 他抚摸着自己的山羊胡,正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那个叫王威的人突然有些激动地喊起来。 “快,快看!常龙在那!我们去救人吧!” 柳晓川顺着他的目光朝原本是校门的方位看去,见到不远处的一个男生正蜷缩着跪倒在地。 …… 等他的伙伴们把他扶起来后,杜常龙这才回过神来,恐惧而茫然地看着周围人。 “你们,你们……”他看了看肖丽婷,又看了看王威,“你们刚刚在哪里?为什么丢下我不管?” “我们……本来是看到天突然黑了,还以为要下雨,就想出去看看,没想到这座学校里变成这副鬼样子。等想再回来的时候,路上已经被那群奇怪的影子挡住了。” “也就是说,我没睡多久?” “对啊,距离我们离开教室,也就几十分钟。” “那为什么……” 杜常龙望着天空。 “根据大师的说法,这是因为我们已经进入了另一个空间。这里已经不是现实了。” “不是……现实……” 杜常龙还在迷茫,只听柳晓川咳嗽了一声。 “好,人都到齐了。既然大家都没事,就走吧。” “走?要去哪里?” 肖丽婷面色苍白,眼中满是希冀。 “您,您能带我们离开这里吗?” “我会的,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至于现在,得先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柳晓川手中的罗盘飞速转动,过了一会儿,指针慢慢停下。 “那个地方阴炁聚集相对稀缺,我们去那。” 他抬起头,指向与教学楼相对的实验楼,其中有一间教室正在焕发着蒙蒙光亮。 无边无际的黑夜中,如同一盏微弱的烛火。 …… 两个成年人,三个高中生,沿着楼梯一路向上。 在即将抵达目的地之前,他们听到了前方传来人的说话声。 几人全都下意识停下了脚步。 柳晓川蹙起眉,仔细辨认着声音,又反复确认了一下罗盘,这才说到: “应该是人。” 等他们走到教室门口,才发现里面聚集的人意外得不少。一个三十几岁,戴着眼镜,相貌温和的男子,和三个同样身穿校服的学生,全都围着一台电暖炉。 他们在楼下见到的微弱光芒,就是从这儿传来的。 “丽婷!你怎么会来这里?” 其中一个短发女生注意到脚步声,扭头看到他们的时候,立刻站起来,一脸惊喜地朝门口跑来。 “雯雯……” 肖丽婷也觉得吃惊,她又看向那个戴着眼镜的男人。 “田老师,你也在这里?” “嗯,是啊。”男人同样起身,脸上既有看到活人的喜悦,也有些许困惑,“丽婷,常龙,王威……你们几个也是被卷进来的吗?” ——那几位人间蒸发的师生,原来就呆在这间教室。 这一切尚未结束。 当外头再度响起雷声,乍然闪烁的耀眼白光照亮所有人脸庞之时,最后两位鬼屋的拜访者抵达此处。 “有意思……没想到这地方鬼不少,活人也挺多。” 黑夜之中,一位高大青年自走廊的另一侧大踏步走来。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一个长发遮住脸庞的纤瘦女生。 第四十三章 平等王·伊清颜 时间退回到半个小时前。 教室里的岑冬生感受到周围阴炁流动发生了改变,于是来到走廊,正好瞧见“罪魁祸首”在哈哈大笑。 他仰头望着天空,直视穹顶上的烈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从那盛烈的阳光里,他隐约看到了些许阴翳,从模糊到清晰,开始逐渐扩张。 “鬼屋化”要开始了吗…… 比想象中更快,这说明本地阴炁已经聚集到了临界点。 通关鬼屋的难度不容小觑。 现在离开还来得及吗? 岑冬生思考了一下,还是没有急着动身。 “我送你走吧。” 他回到教室,对那个女生说道。 “哥……?” “别废话,我让你走就走。” …… 离开教学楼的路上,岑冬生看着不远处的教室门像海市蜃楼般出现了扭曲,便从裤兜里拿出手机。 这会儿不联系,很快就要没机会了。 “知真姐?我现在正在才新中学,‘鬼屋化’马上就要开始,我打算留在这里。” 他快速将目前状况同步一遍。 “冬生,你要加油啊,自己注意安全。” “好。” 简短的对话完毕,岑冬生正准备挂断,却听到电波对面的女人突然问了一个在他听来有些奇怪的问题。 “这一次,你打算救下谁、保护谁吗?” “……?” 岑冬生感到疑惑。 “我之前和姐姐说过我的行事准则吧?如果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别人的性命能救就救。如果会影响到我的个人安全,那只能说很遗憾了……” 与其说是“行事原则”,不如说是过去职业的工作原则带给他的影响。只不过,这种作风确实最符合他的心意。 “呵呵,如果只是这样,我当然不会担心。” 知真姐的说法,简直像是预见到了什么一样。 “你是说,我可能为了别人而甘冒风险吗?我应该没有善良到那种程度吧。” “我知道。按照普通人的道德标准,你可能不算好人……但你是个重感情的人。换句话说,你可能因为一时热血上头,冲动做出某些事。” “重感情”……是吗。 他叹了口气。 在知真姐面前,这话还真是没法反驳。因为在和鬼怪于文涛打架的时候,他就明显上头了,直到自己被烧成一具骷髅才感觉到了迷茫。 “所以,知真姐是在提醒我?” “不。对你来说,一时的冲动,未必不会带来好的结果。” 的确,如果没有赌命之事,他觉醒异能的时机还会延后……当然,最重要的是可能无法和她建立起如今的关系。 “我很喜欢这点哦,说明你心中的火尚未熄灭。” 女人的声音中透着笑意。 “那就这样,我马上就回过来,很期待你这次又会给我带来什么惊喜。另外,保险起见,如果你在两天内没有出来,我会……” 伴随着“沙沙”的电流声,电话挂断了。 岑冬生放下手机。 这时候,他已经抵达入口附近了。 “校门……不见了……” 女生惊讶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是啊。” 岑冬生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他耸了耸肩,还有心情吓唬小女生: “很遗憾,你已经出不去了。这地方非常危险,说不定会死呢。” * 等天色完全暗下来后,岑冬生开始检查周围环境。 阴炁浩瀚如海,弥漫楼宇之间。 鬼祟横行之地,偶有电闪雷鸣。 他看了一眼阴云如铁,沉沉透不出半点光明的天空。 “雷雨即将来临前的天气吗?这天气还真鲜活……” 一路上遇到几个扭曲的人型黑影,岑冬生不闪不避,上去试了下水准,意识到是浮游灵后,全都一个个清理掉。 途中他还特地观察了一下跟在身后的那个女生的反应。她现在靠得更近了,几乎是亦步亦趋地躲在他身后。 “好,好多鬼……” 她颤颤巍巍地说。 “你不是说自己见过鬼吗?” “我是说过……但,但我只是见到过几次……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小姑娘虽然是个怪人,但看她的反应,那惊愕和恐惧不似作伪,的确是第一次进入鬼屋。 所以,是那种灵感相对敏锐的普通人吧? “哥……你为什么一点儿都不害怕?” “之前你不是猜到了吗,我是来调查那些失踪的人的。”岑冬生随手又扭掉一个黑影的脖子,“会来这种地方,当然是有点本事的。” 在楼道里四处转悠的过程中,岑冬生很快注意到,看似已被黑暗海洋浸没的教学楼中,有几处摇曳的微弱灯火。 “有人?” 他很快打定主意,朝那个方向走去。 就在这时,身后的女生突然扯了扯他的袖子,声音颤抖着问道。 “哥……我总觉得,这天气是不是有点奇怪?” “嗯?你说什么?” “我发现有时候……会先听到雷声,再看到闪电……” 岑冬生笑了起来。 “不错嘛,你还挺敏感的。” “欸?” “夸你呢。” 岑冬生说。 “你可以理解为,我们现在已经不在现实世界里了,所以这片天是虚假的天空,无论发生什么都不用觉得奇怪。” “哦……” 小姑娘点了点头,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 * 十分钟后,他们来到了教学楼对面的实验楼三层,牌子上写着“教室三”。 这一进门,岑冬生就有点惊讶。 这地方人是不是太多了? 早餐店遇见的那俩中年男子,柳晓川和张休;被他教训过的三个高中生,杜常龙,肖丽婷,王威,还有…… “大家还是第一次见面吧?” 戴着眼镜的温和男子朝着他点点头。 “我先来做个自我介绍吧,我是田敬文,是这所学校的老师。” “我叫杨超。” “……卫燕燕。” “孙雯。” “人还真不少……”岑冬生的视线从这群陌生人的脸上一一扫过,“你们就是失踪者?” 一个老师,三个学生。两男两女,一个没死。 再算上他们俩,这间教室里一共聚集了十一个人,四个大人,七个高中生。 “是的。”田敬文回答道,“要不是你们这次进来,其实我们也搞不懂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唉……” 他苦笑起来。 “让家里人担心了。我们也想过很多办法,但实在是找不到出去的路。” “你们在这儿呆了多久?” “我们不确定手机或者钟表的时间是否正确,只能从别的地方来判断,目前大概消耗了超过两天份的食物。” “原来如此。那……” “等一下,岑先生,先不用如此着急吧?”张休笑呵呵地说道,“这些情况可以待会儿再问,大家还都不认识呢。和这几位幸存者一样,先来自我介绍一下吧,好不好?” 他敏锐地注意到,那三个高中生一见到岑冬生出现,就全都露出了恐惧和僵硬的表情,下意识地往后倒退。 张休是个私家侦探,察言观色,注重细节,是他的拿手好戏。 在他看来,这群人当中,他们几个是最符合“迷茫畏惧”印象的,几位之前失踪的师生们表情则有些麻木,可能已经快要放弃了。 最平静,或者说最自信的人,毫无疑问是岑冬生。 就算是柳大师,虽然在人面前表现得从容不迫,但在真正进入鬼屋之后,他还是能看得出对方的言行举止间透露出的紧绷感。 只有这个青年,他明明和所有人一样,身处在这栋电闪雷鸣、鬼影幢幢的学校里,神态却放松得让人感觉他是出来郊游的。 ……哦,对了,还有个跟在岑冬生身后的女生。因为头发太长,根本看不到表情,他最初差点没发现这个人。 …… “自我介绍?行啊,我是岑冬生,懂点驱鬼的功夫,我是来看看能不能解决问题的,你们继续。” 岑冬生随意拉了张椅子坐下,翘起了二郎腿。 就像私家侦探的猜测一样,他确实很淡定。 原因一方面是鬼屋本就是他最习惯的工作环境;另一方面,现在的他,已经比过去的自己更强大。 虽说之前提过,依照真炁量的评定,他还是乙等咒禁师;但在同等级内,只要有机会接近战,岑冬生就有信心压制对方。 小康楼的核心鬼怪是力量失控的禁师死亡后诞生的,论实力已经是仅次于甲等的顶级厉鬼,依然被他凭借一己之,力战而胜之。 就算不使用异能,岑冬生亦是在连续“杀”了二十多次对方后,才开始慢慢陷入绝境。 在此之前,他光靠被真炁强化过的身躯,就能硬抗厉鬼释放出来的诅咒之火,肉体强度相当离谱。 当时若不是为了知真姐,必须想尽办法和厉鬼正面缠斗,他也不至于狼狈到要拼命。 除非这回遇到的是屋主等级的甲等鬼怪,才会让他很可能得依仗“不死骨”的力量,越级斗法……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岑冬生心想。 但就算真遇上了,无非一战而已。 他对于鬼屋中存在的危险十分清楚,因此不曾有迷茫。 岑冬生曾在知真姐面前许下诺言,拒绝了她要一起帮忙的提议。 这个年代的人或鬼,上限就在那里。若是能有幸遇到各种强手,对他而言是一场不至于有生命危险的磨砺。 岑冬生渴望着能让自己变强的挑战…… 此刻的他,充满自信。 …… 在他之后,第二个说话的人是柳大师。 “我是柳晓川。”山羊胡男子整了整领口,慢悠悠地说道,“我是一位风水师。” “我是张休,一名私家侦探。”穿着冲锋衣男人将目光转向孙雯,“我这次是来找你的,孙雯同学,这是你父母的委托。” “真的?”短发女生一直抱着肖丽婷的手不放,这会儿双眼一亮,激动地问道,“那你能带我们出去吗?” “哈哈,那就要看柳大师……还有这位岑先生了,我只是个普通人,处境和你们一样。” 等外头进来的三个高中生依次介绍过之后,侦探刚想继续,却被柳晓川打断了。 “等等,这边还有个人没说话吧。” 他指着坐在岑冬生背后,沉默不语的长发女生。 “这位是谁?看她衣服,也是这里的学生?” “……” 她没有回答。 “你不说话,哑巴了?这副打扮……”柳晓川蹙起眉,他有种自己被无视的感觉,“我一开始还以为是有鬼跟进来了。” “大师也这么觉得吗?我就觉得这人鬼气森森……” 肖丽婷的话说到一半,岑冬生的目光有意无意从她身上扫过,立刻吓到住嘴, 柳晓川却因此盯上了岑冬生。 “岑先生,这姑娘是你带来的吧?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 岑冬生回答得很干脆。 “至于她怎么来的,很简单,她要跟着我,就让她跟了。” 教室里突然安静下来。 柳晓川的眉头没有松开,显然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而青年显然没有要主动解释的意思。 正当气氛变得有那么一点紧张起来的时候—— “我知道她是谁。” 田敬文咳嗽了一声。 “她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应该也是不小心被卷进来的。” “……是吗,她叫什么名字?” “我记得……是姓‘伊’吧?叫……” “——伊清颜。” 始终没有说话的长发女生,终于用她那清澈好听的声音开口了。 “我叫伊清颜。” …… 当她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恰巧雷声乍响,随之而来的光照亮了岑冬生的脸,照得一片凄白。 “欸,没想到名字还挺好听的……” “是啊,感觉和本人不符。” “别这么说。” “哈哈,对不起啊,我不是那个意思。” “……” 其他人的说话声,这会儿在岑冬生耳中听来,就像噪音一般被过滤了。 他脑海里唯一剩下的念头就只有—— 伊……清颜? ……那个……伊清颜? 刚才的自信和淡定全都不翼而飞,岑冬生努力绷住了自己的表情,总算是避免被人注意到他的失态。 不,不对—— 应该说不完全一定! 虽然大概好像或许性别年龄都确实对的上…… 但活动地区不一样,那个人最开始出现活跃记录是在沧东大区,和锦江市压根不在一个地方! 所以,岑冬生重生制定计划的时候,只是作为未来可能存在的巨大威胁慎重考虑,初期根本没有计算在内—— 等、等一下。 冷静,冷静,你刚才还打算战天斗地的豪情勇气去哪儿了! 岑冬生心想,事到如今,就算真是那个人,他也没必要心生畏惧…… 没错,根本没必要。 我都已经抱上哲人王大腿了,实在不行舍弃尊严向知真姐求助,我还有啥好怕的—— ……哦,对了。 他忍不住扶了一下额头,想要叹气。 他都差点忘了,现在是他们俩呆在同一个鬼屋里,反而知真姐还在外头—— 就因为他那天晚上拒绝了知真姐的提议,觉得自己一个人肯定能行。 ……不是,一般来说确实能行啊?鬼屋内的威胁顶天了就是甲等鬼怪……这年头的其他咒禁师更是…… 我这遭遇真的合理吗?! “……咳,你的名字听上去不错,意外得挺好听的。” 岑冬生再度绷紧脸,嘴角都快抽抽了,但还是尽量以一派无所谓的口吻问着那个女孩。 “所以,怎么写?” 于是,他便见到她默默用手指写下了那个三个字—— “清是这个清……颜是这个颜。” 伊·清·颜。 年龄和名字全都一致。 这下没办法自欺欺人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目前会在锦江,还是这副形象,害得他完全没意识到…… 但毫无疑问,就是本人。 就是本人……! 伊清颜,这是一个让他永远无法忘却的名字。 明明听上去就是个惹人怜爱的少女名字,本人出道时的年纪也的确算是正值芳华的稚龄少女—— 但真正的伊清颜,是名列“祖”之一的咒禁师,创下“最大规模单人屠杀纪录”的杀人魔王,史上最危险的罪犯,在遍地疯子狂徒的无法社会中,都被认为是最为疯狂、最令人恐惧的那个人。 光是她的存在,就让无数人惶惶不可终日,曾亲手给这个世界留下了无法弥补的创伤—— 最凶最恶之祖,“平等王”,伊清颜。 而对于岑冬生来说,她的存在还有一重特别的意义…… 在他的记忆中,这个人正是他唯一曾亲眼见过的顶尖强者。 第四十四章 杀杀杀杀杀 平等王,神话传说中司掌阿鼻大地狱(又称无间地狱)的地府之神,既是对其能力的描述,同时又隐含了字面上的意思——— 带来平等的王。 她有一个梦想。 不是阶级,不是团体,不是族群,不是民众,不是公民,不是人民,不是人类,而是让世界上的“每一个人”—— 无论种族,性别,美丑,老幼,健康或残缺,聪慧或愚昧,高贵或卑微,富有或贫穷,善良或邪恶,有权或无权……全都得到最终极的平等,其方法只剩下一个。 那就是死亡。 以上,被人们推测很可能是藏在那个人心底的深重执念。 但就算是孩子们都能明白,这种绝对平等什么都无法带来,只会剩下破灭和虚无。 所以,“平等王”一名听上去崇高,却毫无疑问算不上尊称。 就如同“王”与“平等”本就是一对不融洽的词,这个称呼是某些人对那个令他们恐惧又厌恶的对象的讽刺,仿佛是在说: “她在某种意义上的确能带来平等,那么代价是什么呢?” 在人们眼中,平等王是个毫无理性和知性可言的人。 她杀人完全不在乎利益和局势。就算某个人位高权重,抑或涉及重大利益,是其他大人物的心腹,杀了之后可能会引起别的大势力乃至“祖”的敌视……种种会让其他人不得不慎重考虑的缘由,在平等王面前都毫无意义。 若某个人自以为实力强大,自以为有后台撑腰,便能压迫他人、剥削底层,平等王便会毫不犹豫地对其举起屠刀。 在这条道路上,不论是属下还是保护者,所有试图阻止她的,平等王一概毫不留情,她会让朱门高塔尽数倒塌、让高高在上者的骨血铺满街头。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的出发点是为了维护正义,或是让人们过上更美好的生活; 因为反过来说,即便那人是个愿意维护秩序,缓和社会矛盾的统治者,一旦被杀死了只会导致更大的混乱与破环,但只要他(她)居于人上,就有可能被平等王盯上。 她并不关心自己来过后,事态又会如何变化,只关心当下的平等;又或者说,本质只要她想杀,就会杀,没有人能阻止得了她。 唯一的例外,就只有社会上的弱者,那些在禁师统治之下、等级森严的社会之中,难以好好地活下来,尊严和生存权利都受到剥削的普通人,伊清颜从未主动伤害过他们。 但如果平等王的那个执念是真的…… 或许,伊清颜也只是暂时放过他们,仅仅因为世上有更多值得杀的对象。 若是她能把这世界上的禁师全部杀干净,接下来可能就要轮到普通人了。 毕竟,只要有人在,就会存在不平等,剥削与反抗是永恒的矛盾螺旋。 禁师社会固然比过去的现实社会更加残酷,但就算世上不存在他们,世界也不过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而对于执念深重的“祖”而言,直到抵达心目中那个完美世界之前,直到她亲手杀死自己之前……恐怕都不会停止。 这种会肆无忌惮举起屠刀,没办法讲通道理,思维方式也令人难以理解的人,自然会让人远离和排斥。 若不是伊清颜本人的能力强得和怪物一样,某种意义上称得上无敌,早就死了不知多少次。 但一言以概之,平等王在她还活着时,其处境就已经称得上“举世皆敌”,身边没有盟友、少有同伴,只有眼前数不尽的敌人,与看不到尽头的血路。 甚至……就算是名义上归属她的势力,理论上是她属下的那些人,都未必能在她的屠刀下逃过一劫。 对于平等王来说,她人生中唯一的意义,似乎就只剩下了“杀”—— 杀杀杀杀杀。 杀光这世上所有烦恼,杀平人间一切纷争,杀得一片清净太平。 她的所思所想无人能完全窥得;但她的所作所为,任谁来看都会觉得极端。 就像是一辆朝着破灭的结局超速行驶,绝不回头的疯狂列车。 它会碾碎路上一切试图阻碍的人和事,所以只有彻头彻尾的失心疯,才会想要登上它。 况且,历史已经证明,这辆列车终究不是无人能敌,在驶往终点之前,便已经跌入深渊摔得粉身碎骨…… 没错,平等王最终还是死了。 伊清颜是岑冬生上辈子的记忆中,唯二被确认陨落的“祖”。 她的结局,是在另外三位“祖”的联手围攻下,当场战死。 这一战几乎牵扯了大半个中华大区的禁师势力,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破碎的空间痕迹横跨数万公里的海峡、山脉与十几个东亚及东南亚国家领土,百年内都难以恢复…… 但她最终还是死了。 理所当然,平等王的薨殁,对世界、对全人类而言,都是一件大喜事,在她死去的那一天,无数人为之庆贺。 笼罩在人们心头的阴影,那个让人感到恐惧的不稳定因素,终极祸害,从此消失。 那是在岑冬生成为禁师第四年的时候—— …… 越想越是觉得…… 时间所剩无几。 教室里,他人还在交谈,雷声滚滚,偶有炽白色的光亮,照耀漆黑天幕。 岑冬生刚才神游天外——或者说,自从听到“伊清颜”这个名字后,他的思维就完全和别人不在一个频道上了。 直到这会儿,才算勉强整理好思绪。 岑冬生用一只手扶住了自己的额头。 他始终绷着脸不说话,倒是没被人注意到异常。 这样一个人,在未来的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一笔的人,给当时的岑冬生留下一生无法磨灭印象的人…… 现在就坐在自己旁边,近在咫尺,不过十几公分的距离。 她甚至还下意识地朝他靠拢得很近,就像在依赖着他一样。岑冬生能感受到她正抓着自己的衣摆。 “哥,你怎么了?” 一直跟在岑冬生旁边的伊清颜,可能是唯一注意到他目前的状态有些不同寻常的人。 甚至……还称呼自己为“哥”。 受此契机的影响,这八年里的记忆,竟一瞬间全都清晰地涌现出来了,连和知真姐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岑冬生的情绪都没有过如此激烈的起伏。 毕竟,他虽然是天南地区的人,却与当时的安知真有着遥远的距离,相当于两个世界的人,从来没有见过面;而哲人王又是“祖”之中相对最正常的那一位…… 不巧的是,这回遇到的是最不正常的那个。 “……” 岑冬生瞥了身边的她一眼。 “什么都没有。” 我怎么了?我还想问这个世界怎么了呢! 这合理吗?他还以为这个时代的禁师和鬼怪能力都能看得到上限,所以才会信心十足地踏入这座鬼屋……谁知道会碰上终极boss? 伊清颜——如果她真的是那位伊清颜,怎么会出现在锦江市? 但眼下不是深究的时候,得尽快解决这个问题。 好的一面是,平等王似乎并未觉醒,不管是真的还是装的,起码表面上,主动权还在他手中。 双手沾满人血的未来大魔王,若是他人重生,肯定会觉得需要提前处理掉这种家伙,才是正途。 但之前就有提到过,那些未来站在世界顶峰的“祖”级咒禁师,他们无一例外都拥有特等命禁。 若是真的有人试图提前对他们下手,就算提前刺激他们觉醒能力然后反杀都不稀奇,在岑冬生看来,这种可能性不是有无的问题,而是肯定会存在。 有一点更重要—— 对于伊清颜这个人,岑冬生的心态总归是复杂的,他不像别人那样,只有畏惧和排斥。 但他同样无法否认,平等王身上的确有着某种疯魔般的气质,很难说会不会被鬼屋内的环境刺激到…… 简直是枚不稳定的炸弹。 岑冬生掐了掐自己的眉头,开始认真思索,并很快就得出结论: 他能做的,就是尽快解决这场灵异事件。拖的越长,就越可能出现意外。 至于从鬼屋出去后,要如何对待伊清颜,他认为自己一个人的思考终究有局限,既然有知真姐这位合作伙伴在,可以考虑是否要借助她的智慧。 所以,第一步—— 划清界限,保持距离。 这是为了保护她,也是为了保护自己。 瞧她刚才那粘人的劲儿,等会儿自己说要去寻找核心鬼怪,伊清颜说不定想方设法跟着; 可这枚不稳定的炸弹……不对,是核弹,万一中途受到刺激,说不定就是大家一起上天的结局。 “你待会儿别跟着我了。” 岑冬生突然开口。 “欸?为什么?” 乱发遮掩下的眼睛似乎惊讶地睁大了。 “很危险。” “没关系!我会躲起来的……” 她把双手放在身前,样子还有点可爱。 这样可不好,我怕会真的把你当成天真的小姑娘了。 ……也许真的是吧?但岑冬生已经不敢确定了。毕竟,他也曾认为安知真是个普通人。 就算现在的她尚未觉醒,但其体内依然潜藏着庞大可怕的能力,即使没有人保护,也不可能会死在这种地方。所以……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青年板起了脸。 “哥……?” ……她的感觉果然很敏锐,在注意到岑冬生望向自己的视线变得严肃起来后,下意识地放开了手,像感到紧张般肩膀蜷缩起来。 “别叫我哥。” 岑冬生说。 “欸?” 小姑娘的声音正在微微颤抖。 “哥……也不行吗?那我应该叫你什么好呢……” 岑冬生当然看得出来,她在感到恐惧。 这也难怪,毕竟是第一次进入鬼屋,看到如此惊人又诡异的景象,遍地邪祟、危机四伏……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女孩来说,光是维持表面上的冷静都很不容易。 “什么都不用叫。总之,我不是在和你商量,而是通知你。” 他拿手指戳了戳她的脑门。 “别跟过来,待在安全的地方。否则,出了事我绝不会来救你,听懂了吗?” 伊清颜陷入沉默。 过了一会儿后,她抱住自己的胳膊,消沉地低下头。 “……对不起。” “我是为你好。” “我,我知道……因为,我,我只是个拖后腿的……” 哎哟,小姑奶奶你可真会说话。 岑冬生叹了口气。 ……不过,能说服她就好,果然得态度强硬点。 第一步完成。 两人毕竟只认识了不到几小时,伊清颜对自己有依赖感很正常,但应该不至于太深。 他的视线从她身上移开,仿佛不打算再关注她。 还是那句话,要是换做别人当重生者,可能真的会想尽办法杀了她,就算有被反杀的风险,但只要使尽手段,还是会觉得处理掉这个人是值得的。 可是,岑冬生曾见过平等王一次,见识过她所做的某些事情,所以才会有和主流大众稍显不同的看法。 ……是的,平等王,这当然是个讽刺的称呼,至少相比起其他受人拥戴的“祖”,伊清颜始终是孤独一人,行走在她那条无人理解的修罗之道上。 但即便如此—— 仍然有些人,是发自真心实意地追随她。 就算随时可能死亡,就算自己可能死在屠刀之下,依然不曾放弃。 其中当然有唯恐天下不乱的疯子;但剩下更多的,却是些走投无路,陷入绝望的人。 他们自身价值稀缺,往往是有过悲惨境遇的普通人,想要复仇却无能为力的弱者。 当然,若是他们前往统治局的所在地,就算是普通人,一样能得到相对安稳的生活,所以天南大区才会成为最繁荣与和平的地区。 但如果…… 这些人不止想要活下去,还心怀仇恨呢? 若是不具备相应的价值,统治局一样不可能出手,毕竟维系社会秩序,需要的是物质基础与稳定。 而仅凭普通人的一己之力,恐怕一辈子都不可能实现心愿。 所以,这些人唯一的指望就只有她。 一个足够强大、足够执着、足够疯狂,追逐着虚幻目标的强者,才可能完全不顾现实利益,去代替他们实现那些同样虚无飘渺、同样不受认可的愿望—— 平等王只是想杀人;而他们想要的,正好也是某些人的死。 这种微妙的关系其实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 伊清颜彻底疯了为止。 一想到她的死……岑冬生忍不住摇了摇头。 收拾好心情,他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朝门口走去。 …… 在他身后,伊清颜双手环绕膝盖,蜷缩着坐在椅子上。 她确实没有再跟上去。然而,长发遮掩下的视线,却始终没有离开过那个男人的背影…… * 岑冬生虽然一直没开口,但存在感却始终是教室里最强烈的那个,这会儿突然起身,自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岑先生,你这是……” 张休迟疑地问道。 “没事。你们聊你们的,我要开始工作了。” 青年捏了捏拳骨,发出“嘎嘣”的声响,平静地回答道。 第四十五章 狂扁小朋友 “岑兄弟,你要走?现在?” 张休一脸惊讶地抬头。 “我们刚才还在聊田老师他们的遭遇……” “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田敬文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架,苦笑着说道,“我们也是突然就来到这个地方了。” 据他所说,师生几人的补习课间,到下午的时候中间有一段休息时间,他不知为何迷迷糊糊趴在讲台上睡着了,几个学生也是;等他们醒过来的时候,周围已经变了天。 遍地都是佝偻畸形的漆黑人影,恍惚间还以为自己来到了阴曹地府。 这几人还算机灵,留意到这些漆黑人影本身并没有伤人的本事,只要注意绕着走,一般不会被袭击。 “我们学校是指定避难点,有物资储备。” 田敬文指着教室角落,那边放着好几个睡袋。 “至于电力,有的地方有的地方没有,也没发现什么规律。吃的喝的都是从食堂小卖部那边拿的,一时半会儿倒是不缺。” 师生几人被卷入鬼屋之后,起初还是有想过要寻找出口的,然而始终未有收获,再加上这地方遍地是鬼,他们很快就放弃了。 以他们的状况,就算一时半会儿不会被鬼索命,也迟早会被困死在这个地方。 “为什么留在在这间教室?” “呃……因为我们发现只有这地方,附近鬼怪稀缺,而且是有电力的区域,勉强能算是安全屋……” “你觉得这里真的很安全吗?你们只是运气好,没有遇到孤魂和厉鬼罢了。” 甚至未必是运气好,还有可能是鬼屋的主人在刻意玩弄他们—— 高等鬼怪已经有了相当的智能,某种意义上也便兼具了“人性”,只不过,它们对活人的情感是恶毒而贪婪的。 “但岑兄弟,你看这电闪雷鸣的……”张休望着窗外漆黑的夜幕,“实在不太适合出门。不能等天气好转一些吗?” “不会变好了,鬼屋内的天气都是虚假的。” “……你想怎么做?” “方法只有一个。想要祓除鬼屋,就只有把核心鬼怪找出来,然后打倒它。” “说得倒是轻巧。”柳晓川说,“靠你一个人怎么可能……” “一个人就够了。你就留在这儿吧,保护这群普通人。” 话已足够。 在众人的目送下,岑冬生走出教室,没有再回过头。 “……” 看着他的背影,柳晓川有些震惊。 看这青年的样子,倒真不太像是说大话的人,难道……他真能做到? 这不合常理——他试图否认这个猜测,如果这是真的,那他与我、与我认识的那些咒禁师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了…… * 岑冬生走出门外。 他深吸了一口气,发现连空气中都透着湿润的潮意。 黑压压的云层,是风雨欲来的征兆,根据几位幸存师生们的说法,这种状态已经维持了两天三夜。 他很清楚鬼屋内部是一切皆有可能的灵异世界,但当每次遇看到看似是现实的倒映复刻,却又处处透着与现实迥异的诡异感觉的景象时,还是会觉得神奇。 在他经历过的那些鬼屋中,有的与现实建筑物群看似一致,却是过了几十年后的老旧模样;有的破烂不堪,成了残垣断壁的废墟;有的则浮在一片虚空之上。 还有的长满奇怪的蘑菇、布满蛛网;有的看似一模一样,只是一抬头,便能看到天空上悬挂着一轮巨型血月。 像“永远都是夜晚,见不到太阳升起”或是“始终是雷雨天”之类的异常,都算得上小儿科了。 岑冬生独自一人离开,没有带上任何人,也并不担心某人的安全问题。 要是真有鬼或人愚蠢到想伤害她,剩下的人们最该做的,其实就是尽快远离—— 就像他现在一样。 顺便一提,之前提到过平等王最后的陨落,是由于另外三位“祖”的围攻。 但准确地说,那是在统治局局长亲自号召,主动发起的一次联合行动。 由于“祖”几乎没有联手对敌的先例,因此其实更像是各方势力对平等王及其追随者赶尽杀绝的围追堵截。 最后一场对决,就发生在安知真与伊清颜之间。 平等王的脑袋,被哲人王亲手摘了下来;而代价是她本人被开肠破肚,重伤了大半年时间。 是的,伊清颜和安知真—— 这两个人在前世就是死对头。 ……不知为何,岑冬生一旦想到这点,莫名就有种前途暗淡渺茫的感觉。 他来到走廊,这地方到处都是游荡的黑影,见有人靠拢,便慢吞吞地包围过来。 对准其中一个,直接就是一记飞踹。 被踹飞的黑影离地三四米远,像滚地葫芦般和同类滚在了一起,然后被跟上来的岑冬生一脚踩断了脖子。 …… 首先是找到核心鬼怪。 没有队友、没有侦查异能,岑冬生用的仍是最简单粗暴的办法:一路横推过去。 但方法笨不笨终究还是得看人,放在他身上,正好合适。 抛开时间快慢,“笨办法”最大的缺陷无非是对咒禁师的消耗。但在掌握了一重异能之后,岑冬生的体质与真炁量,正好被虎魔之力强化到了一个临界点上—— 若是不碰到那些他需要费点手脚解决的鬼怪,剩下的杂鱼根本谈不上消耗。 炼化而来的阴炁足以弥补真炁损耗,强健的肉体则能为他提供维持超过24小时不眠不休战斗状态的能力。比起活人,全力发动的岑冬生更像是一台终结者机器人。 既然有这种能力,岑冬生自然不会保留,他保持着快走的姿态,从实验室的三楼杀到二楼、一楼,通过走廊来到对面的教学楼,再一路杀上去。 青年拳脚沉重如山,凡是碰到撞着一点,鬼影的轮廓便会消散得无影无踪,根本成不了阻碍。 若是从对面教室的方向望去,在走廊上奔跑的岑冬生,简直像是横版动作游戏里的主人公,一个个鬼魂被揍得起飞,似割草般被杀了一茬又一茬,一号教学楼一到四层的走廊,全都被岑冬生清扫了个干净。 在这些黑影散去后,连原本晦暗阴沉的天,都仿佛亮了一点。 但他知道,这不过是个开始。 鬼屋的范围覆盖了整座才新中学,在走廊上游荡的只是浮游灵。孤魂,厉鬼,乃至核心鬼怪,全都潜伏在别的地方,比如…… 教室里。 岑冬生的目光落在其中一间教室靠走廊的窗户上。 玻璃那头,教室座位上挤满人影,里头传来朗朗读书声。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 集体诵读的声音整齐而又模糊,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岑冬生来到教室门前,一脚踹开门。 当他闯入其中的时候,那像诵经般的念书声音一下子中止了,室内安静得像是坟墓,落针可闻。 站在讲台上扮演老师的黑色人影扭过头来,它的脸上没有五官轮廓,却依然能感受到冰冷邪恶的目光直勾勾地看过来。 岑冬生咧开嘴,笑了。 他足下用力一踏,整个人如下山猛虎,往前冲去。 黑影猛地抬升起来,就像人立而起的软体虫子,足有三米高,肢足蜿蜒向上,脑袋几乎要碰到天花板。 它猛地向前扑去,但在那之前,岑冬生已经逼近它身下。 五指勾起成虎爪,在黑板上一扫而过,发出尖锐刺耳的摩擦声响,留下深深的痕迹。 指尖凝聚的真炁宛如凝固的火焰,一瞬间将黑影抓下去一整团,惨叫着往后倒飞出去。 与此同时,整间教室里的黑影都开始暴动,原本坐在椅子上乖乖读书的学生们全都站立起来,畸形的躯体扭动、膨胀着,像软体动物般舒展,张牙舞爪地朝着突入的青年扑来。 岑冬生一扭头,看到的是像潮水般扑面而来的无数黑影。 他不闪不避,一手护脸,一头朝着黑潮撞去。 “‘学生’是浮游灵,‘老师’是孤魂吗……数量还真惊人……” 黑影们或化作蛇形,或化作虫子的样貌,伸出尖利的牙齿、爪足朝人抓去密密麻麻,令人心中发寒。 被黑潮包裹在内的岑冬生丝毫没有动摇,宛如一块屹立不倒的礁岩。 周围的黑影咬伤一口,他便反过来挥出一拳、踢出一脚作为回礼。 它们没办法伤得了他的筋骨,但他的拳脚却沉重到足以一击毙命,狂野的真炁冲撞撕扯着鬼魂们的身躯,直到魂飞魄散。 如果不是这些“学生”都是没有脸的黑影,那现在的岑冬生简直像是闯进学校大开杀戒的凶恶劫匪。 你来我往之下,数分钟的激烈交战之后,岑冬生上身肌肤布满浅浅的伤痕,衣服裤子破破烂烂,而原本布满一整个教室的黑影,如今则十不存一。 他放下手,朝着“幸存”的鬼怪们露出狰狞微笑的同时,大踏步向前,其速度、力量丝毫未受影响, “全都站好喽,我一个个揍!” 被男人盯上的黑影根本来不及躲闪,只听“砰!”的一声,脑袋就像吹破了的气球般爆炸了。 与此同时,岑冬生突然感到脚下微微颤抖,他警惕地抬起头,看到眼前的整面墙壁都摇晃了一下。 再一转身,对面黑板的墙壁,桌椅,门……全都在颤抖。 头顶的日光灯管小幅度地摇曳着,仿佛随时要坠落。 他立刻意识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双手交叉护在面前。 ——下一秒,两边的墙壁坍塌了。无数人形黑影虬结成团,每个“团”又很快聚拢成更大的团,像波浪般前赴后继,叠着一层又一层,冲垮了墙体。 是聚集在左右隔壁两个教室的鬼怪! 这些鬼怪之间存在共通的意识。数分钟内爆发的战斗,已经足以让它们意识到,单打独斗、甚至几十个一起上都不是岑冬生的对手。 于是,整个楼层内的鬼怪干脆全都聚拢在了一起,形成了一股浩浩荡荡、势不可当的漆黑潮水,朝着站在中间的男人涌来。 不仅如此,岑冬生正摆出受身的姿势,迎接冲击的时候,原本踩稳地面的他,脚下突然一空,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往下坠落。 岑冬生低头俯瞰,不出意料的—— 脚下同时是一间黯淡无光的教室,数十个黑影纠缠在一其,既像起伏不定的湖水,又似遍布毒蛇的深坑,看得人心中发毛。 前后左右,四面八方,他被数不尽的鬼怪包围了,漆黑色涌动的潮水将他一口吞入其中。 * “这,不会出事了吧……” 岑冬生离开之后,教室里面的人们自然没法安心坐着,全都跑出来围观。 他们看到那个青年一路单打独斗,秋风扫落叶似地扫清走廊上的鬼怪,闯入教室,打得乒呤乓啷。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感觉就像是原本惊悚的鬼片画风,一下子变成了粗暴无脑的动作片。 再然后—— 他们就见到,整座教学楼都塌了。 烟尘弥漫,黑夜中传来轰然巨响,就像底下埋了炸药,楼层边缘朝着一侧缓缓倾斜。 从空隙中涌出来的,是数百个人形黑影,它们爬上墙壁,爬上断裂的走廊,远远望去就像一群蚂蚁组成的长龙。 而黑影们的目标,却只是与它们一般大小的人类。 涌现的鬼魂们如潮水,倏忽间淹没了那个青年的人影。 这一幕既壮观又诡谲,看得人心中发寒。 “不会吧,我看见他被吞掉了?” “他会有办法的……” “但,但是,有那么多鬼,光靠一个人,真的打的过吗?” 张休忽然听见了脚步声,转头一看,发现那个叫伊清颜的女生正朝着楼梯口跑去。 她刚才同样站在栏杆边上,目睹了岑冬生被鬼魂们包围的这一幕。 “喂,等等,你要去干嘛?”张休着急大喊,“太危险了,别去!” 他没有得到回应,于是连忙往楼下看。 一会儿功夫,那个女孩的身影出现在夜色中。 不曾有片刻迟疑,她笔直朝着倒塌的教学楼方向跑去。 第四十六章 伴我同行 半小时后。 岑冬生的上身赤裸,露出精壮的肌肉,遍布着血淋淋的伤痕。 他微微喘着气,站在断壁残垣之上,抬头望天。 原本皑皑积压的乌云,在这一刻竟稍微散去了些,云层的缝隙间有淡淡的月光洒落,正好映照在他的身上,如同一幅描绘屹立于战后废墟之上的战士绘画。 在他脚下,是破碎不堪的教学楼残骸,二楼到三楼的大半区域全都在刚才的战斗中塌陷了,简直像是发生过地震一样。 而他的左手,则提着一颗脑袋。 那是一个血肉模糊的人类男性的头颅,嘴角凸起,颧骨高耸,脸上的表情不断地扭曲着,明明没了身体,却还能发出严厉的呵斥声,仿佛在训斥犯错的学生。 “还挺阴险。” 岑冬生将脑袋提起,放在自己面前,凝视着“他”的双眼。 这是一头厉鬼。 藏在那上百个如潮水般涌来的孤魂与浮游灵之中,还有一头阴险的厉鬼,如同壁虎般在角落之间爬行,在阴影与黑潮间藏匿。 咒禁师往往会根据敌人的强度来调整真炁的输出,避免浪费,这本身是一种合理的战斗策略,却有可能被狡诈的高等级鬼怪利用,防不胜防。 刚才若有一个不注意,就会被它偷袭得手。 只可惜……这种把戏,他是身经百战,见得多了。 青年对着正在咒骂个不停的厉鬼微微一笑,五根指头用力,毫不费劲地将它的脑袋像西瓜般捏爆。 阴炁弥散间,一个闪闪发光的东西掉落在地上。 他将脱下的外套穿上,弯腰捡起掉落物,发现是一块铭牌,上面写着的是厉鬼的身份: “年级组长。” 岑冬生将那块写着“年级组长”字样的铭牌放在手里抛了抛。 “也是,年级组长的确不是最大的。所以,不会是核心鬼怪。” 还有boss要打,他想。 至于半小时前那令整栋教学楼倒塌,规模惊人的数百个黑影……只能说是看着吓人,实际毫无威胁。 量变的确能产生质变,但前提是能把量集中在一点上。 虽说有几百个孤魂野鬼一齐涌上来,可同一时间内,自己需要面对的依然只是面前的那几个。 打倒一批之后,身上伤口、真炁消耗,短短一个呼吸间就能恢复过来,又能接着揍下一批,这份持久力就是《虎魔披身》带给他的底气。 所以,一旦鬼怪破不了自己的防,数量就没了意义。 杀招大概就是埋伏起来的厉鬼,可惜被自己注意到了。 然后,剩下的问题就是…… 岑冬生扭头走下废墟,将从刚才开始就被自己右边的手臂紧紧搂在怀中的小姑娘放下来。 女高中生的脑袋刚到自己肩膀,身材又瘦,一只手拎起来跟没重量似的。 等对方双脚落地后,岑冬生没好气地瞪向她。 “——你是来干嘛的?” …… 就在他被黑影淹没之后的几分钟里,岑冬生并没有心生慌乱。 这种程度伤不到自己的肉身,他很确信自己的判断。 但是,在岑冬生一口气消灭了几十个黑影后,眼角余光却突然瞥见了一个人影。 距离教学楼不远处的地面上,有个人正在试图靠近这个地方。 是伊清颜。 她怎么还是跟过来了?不是……这是要来做什么?她应该还没觉醒能力才对。 岑冬生吓了一跳。 虽然绝大部分黑影都在集中攻击他,但仍有一部分被自己的同类挤到楼下或者干脆没上来,在注意到那位少女的存在后,便摇摇晃晃地朝她靠近。 在岑冬生眼中,伊清颜的安全自然是要比清理区区一座鬼屋重要百万倍。 她要是真伤到哪儿了,觉醒能力后万一发癫就完了。就是为了预防最坏的可能性,他才选择独自一人行动,还扮了次冷脸…… 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她竟然还是要跟上来。 岑冬生毫不犹豫地抛下眼前对手,一头撞出了包围圈,趁着鬼魂们没有靠近之前,伸出手将她揽入怀中。 面对男人健壮有力的手臂,伊清颜只是下意识颤抖了一下,没有挣扎,没有反抗。 她的身材纤瘦又轻盈,就像易碎的雕像,能感受到像小鸟般跃动着的心跳。 接下来的半小时里,岑冬生不敢放下她,始终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只手保护着怀中的女孩,仅靠着剩下一只手将袭来的黑影们全都摧毁殆尽,然后—— 直到他把厉鬼消灭,入眼所及之处只剩下一片废墟,这才长松了口气。 本来身为动作游戏主人公,只要打得爽、打得帅就够了,路上的小怪全都一路平推横扫,清理干净;但某些时候,设计师恰恰喜欢让主人公在其中一个环节去保护某个柔弱的对象,一旦这个对象死了,游戏便会宣告结束。 于是,再强大的主角都会在关卡中变得束手束脚。 他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虽然他要保护的不是柔弱的女主角,而是一位残暴大魔王的幼年期。 岑冬生瞪着她,语气不太好。 “不回答?” 虽然纵使分去他一半心思,这些黑影依旧远谈不上威胁,但麻烦就是麻烦。 关键是,他完全搞不懂这孩子的意图。 她究竟在想什么? 伊清颜沉默了一会儿,低声回答。 “我以为……你有危险,所以就想来救你。” “哈?” 岑冬生又好气又好笑。 长发遮挡住了她的神情,但从她本人似乎不太爱说话的性格来看,可能根本没啥表情。 青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先不说你有没有这个能力,是不是在给我添乱……为什么想救我?不怕死吗?” “因为……你之前帮助过我。” “……是吗。” 青年似乎想到了什么,最后摇了摇头,不再理睬她。 他抬起头,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对面的实验楼,他能看见安全屋里走出来的几个人影,抓着栏杆,朝这边投来关切的目光。 这边动静闹腾得太大,对面不可能听不见。 不过,岑冬生没有理睬他们,而是朝着天空,朝着空无一人茫茫的黑夜大喊: “喂,我说,还准备躲着吗?” 很常见的状况。 核心鬼怪的躲藏并不意味着对鬼屋内的局势失去了控制。咒禁师驱逐内部鬼怪的同时,会削减环境内的阴炁,这点对方不可能察觉不到。 抓准以阴炁赖以为生的鬼怪们的本能,通过这种方式引诱它们从藏身处中出来,亦是咒禁师攻略鬼屋的一种策略。 就比如刚才,岑冬生将一整座教学楼的鬼怪几乎扫荡一空后,连阴沉的天气都有所改变。 但由于高等级鬼怪已拥有一定智能,有的甚至能阴险狡诈来形容,它们一般会选择驱使那些低等级鬼怪来消耗咒禁师们。 这是鬼怪与人类之间的博弈—— 岑冬生有过类似的经历:祓除小组的成员们一边疲于奔命地面对海啸般迎面而来的鬼魂们,一边拼命寻找通往核心鬼怪的道路,过程相当刺激。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而在鬼屋之内、阴炁聚集之地,鬼怪一方自然有着场地优势。 这就是为何一座甲等鬼屋,一般往往需要甲等咒禁师带队才能攻克,毕竟和很难杀死的鬼怪不同,血肉之躯单打独斗很有可能翻车。 但岑冬生是禁师中的例外。他的续航能力极强,且有着堪比鬼怪的复原能力,一般浮游灵、甚至孤魂等级的鬼怪,都会被他三拳两脚撩到,成为补充消耗的小点心。 刚刚那头厉鬼“年级组长”还挺强的,失去这种水准的下属,对于核心鬼怪来说是不可弥补的损失。 岑冬生想看看对方打算如何应对—— 当他转过身去的时候,看到了结果。 校门口的两侧是实验楼和一号教学楼,再往前是二号教学楼,操场,和宿舍楼。 现在,一号教学楼已经倒塌了大半,操场和宿舍楼像是没入了黑暗的沼泽般消失,唯一矗立在他面前的就是二号教学楼。 “砰。” 起初是电火花的声响,位于一层的办公室先是闪烁了两下,随后由暗转明。 “砰砰砰砰砰。” 再然后,是一连串火花的鸣响。 二楼,三楼,四楼…… 每一个楼层,都有一个房间亮起光明。 最后,所有房间的光芒连成了一条通路,像是一座金字塔,其终端通往了上方的黑暗虚空…… 那是不存在的“第五层”。 在晦暗无光的天穹之下,几个房间的光亮是如此鲜艳明亮,如此惹眼。 “呵。” 他一瞬间就明白了对手的意思。 这是邀请。 恐怕每一个亮起的房间内,都藏匿着精心设下的陷阱吧?比如它的手下,某个或某几个厉鬼。 只有把它们全杀了,才能抵达最高处,不存在的那个房间—— 这就是核心鬼怪的企图。 “你这鬼还挺有创意的嘛。” 岑冬生心想。 不断往上爬塔的闯关游戏吗? 顺着鬼怪的心思做事是愚蠢的,但眼下闷头乱闯也没有意义。 “行吧,我接受挑战。” 岑冬生不再犹豫,从废墟上一跃而下,朝着最近的那个房间走去。 …… 伊清颜被留在原地。 她望着那个人潇洒离开的背影,下意识想要跟上,却又努力控制着自己,没有迈出那一步。 他刚才在教室里说过那些话,和那时冷淡的语气,谁都能听得出来男人在刻意疏离自己。 如果我现在又要跟上去,岂不是真的变成累赘了吗? 可是,我…… 少女微低着脑袋,嘴唇紧抿。 “你还愣在那儿做什么?” 岑冬生没有回头,他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欸?” 她吓了一跳,抬起头望向那个人的背影。 “你是想跟我一起走吧?”他说,“如果不是我自作多情,那就过来吧。” …… “嗯!” 伊清颜的嘴角扬起欣然的弧度,她迈开步伐,小跑跟上。 第四十七章 “哥……?” 岑冬生没走几步远,听到细微的脚步声,就知道伊清颜已经跟上来了。 他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往前走,但身后的小姑娘却有些不依不挠。 “哥。” “……” “哥?” “……” 她又开始喊了,语气听上去好像比之前还更亲密,其中还掺杂着惊喜与雀跃。 算了,这种称呼就随她便了。他想。 “哥,哥。” “……” “哥哥,哥!” “我在!”岑冬生揉了揉耳朵,没好气地抱怨道,“在这种地方你声音都敢喊那么大,是想把鬼都喊过来吗?” “……哦,我知道了。” 她缩起肩膀,一下子便老实了。 “所以,喊我有事吗?” “我,我是想问,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什么改变主意?” 岑冬生朝着走廊上唯一那间亮着光芒的教室走去,一边头都不回地敷衍着回答。 伊清颜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 走廊上一片漆黑,她心惊胆战地左顾右盼,总觉得哪个角落都可能蹦出一只凶恶的鬼怪出来,于是下意识抓着前方男人的袖子不肯放开。 “当然是……你在教室里的时候,不是觉得我是累赘,不让我跟来吗?” 女生嘟囔道。 “然后突然又愿意了,我当然会觉得很奇怪啊。” “我说了你又不听……” 他叹了口气。 “说真的,你为什么想要一门心思跟着我?我话说在前头,我是去挑战鬼怪的,不是去玩的,前方只有危险。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伊清颜低声回答道,“我不相信他们。谁都不相信。” “那你愿意相信我?” “嗯,因为你帮了我。” 她再度重复了那句话。 “……” 岑冬生没说话。 眼前这个把自己当做救命稻草的柔弱女高中生,果然与他印象中的那个杀人魔王,有着天壤之别。 虽然可能只会维持短暂的一段时间,等她觉醒能力后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可是,一个人的性格真的会在短时间内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吗? 岑冬生的心中,再度浮现了这个疑问。 和知真姐相处的时候,他就被这个问题困扰过。 他甚至还怀疑过,安知真是否因为有过被人背叛之类的经历,才会从一个温柔的圣人变成冷酷的独裁者。 结果证明,那只是自己的错觉。 他得到了答案:知真姐的看似无知,不过是一层伪装。 至于将人命视作可牺牲筹码的冷酷无情,又或者是不吝帮助他人的温柔,并非一种转变,而是她身上同时兼具着“圣人”与“独裁者”的两面性。 那么,伊清颜呢? 她就像个受人排挤的可怜小姑娘,只能依靠自己这个陌生人,给人的感觉是从另一种意义上和“未来的她”截然不同…… 但,这是否也只是一种错觉? 恍惚间,岑冬生又想起了他唯一一次亲眼见证“祖”的经历。 毫无疑问,那是一次令他身心震撼、终身难忘的相遇。 他不禁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提醒自己眼前的才是现实。 “……哥,你刚刚又在发呆了?” 伊清颜的小脸从旁边凑过来,长发遮挡着她的眼眸,但还是能感觉到好奇目光的注视。 “我是在想,你是不是有点太好骗了。” 岑冬生说。 “帮过你一次,你就肯相信我了?那只是顺手为之,不能说明任何事。” “不止是这样。” 她摇了摇头。 那清澈的声音里,有了明显的情感起伏。 “——就在刚才,你不是又救了我一次吗?” “……” 岑冬生哑然。 “明明说了‘出了事绝不会来救你’……但在关键时候,你还是来救我了。” 伊清颜轻声说道。 “我真的很高兴。” 一大一小,一男一女的氛围,暂时安静了下来。 他有段时间没有再说话,直到两人来到那扇门前。 通往核心鬼怪的第一扇门,是一间上了锁的门,居然还是木门。 窗户内部一片漆黑,唯独有一盏昏黄的电灯泡散发着微弱光芒,却无法照亮周围,看不出是教室还是办公室。 “好吧,伊清颜同学,我可以告诉你态度转变的理由,其实和你一样。” 岑冬生转过脸来,他露出和善的笑容,伸出手去抓乱了女生的头发,露出了白皙的下巴。 “教学楼塌掉,我被鬼怪们差点埋住的时候,你不是急着来救我了吗?你肯定是那群人当中,唯一一个会这样做的人。” “所以……你是被感动了吗?” 头发被拨开了一部分,当伊清颜抬起头的时候,这个角度已经能看到粉嫩的嘴唇,唇瓣翕合间露出皎洁贝齿。 在周围昏暗的光线下,少女的肌肤覆盖着轻柔的光芒,呈现出玉石般无暇的美。 毫无疑问,这惊鸿一瞥,足以让人确认这是位美人胚子。 岑冬生并不惊讶。 既然她是那个伊清颜,在那头长发的掩映之下,的确是一张倾国倾城的脸。 虽然不明白现在的她为什么要隐藏自己的容颜…… 以及,与哲人王一样,平等王自然也不是依靠自己的美貌被世人铭记的。 她依靠的是血淋淋的恐怖手腕,是强到近乎无敌的能力,是另一种字面意义上的“倾国倾城”。 “——不,我是被你蠢哭了。” 岑冬生的脸一下子板了下来,又一次揉了揉伊清颜的头发,动作相当粗鲁。 “呜呜……” 伊清颜的脑袋被揉得摇来晃去,一幅快要晕过去的样子。 先不管这姑娘以后有多强多吊多残忍,就说把未来那位“世界最危险的人”当狗头狂搓一顿的感觉爽不爽吧! 反正他是爽了。 爽在当下,爽在一时,不顾后果,那也是爽。 “感觉放着你不管,你会因为这种莽撞的行为,马上就死在路上。” 岑冬生面无表情地说。 然后你就会在危机时刻觉醒; 然后你就会因为控制不住能力而发癫; 然后你就大杀四方,把剩下的所有人连带着整栋鬼屋一起剁了。 这绝不是他在妄加猜测,而是完全有可能成为现实的一种发展。 他本来只想把她留在相对安全的地方,自己尽快解决问题,谁曾想她居然肯冒生命危险来救一个陌生人…… 虽说感觉有不死骨在,他就算被剁了也未必会死,但没有人会想亲身尝试一下被“无间地狱”剁得七零八落的感觉。 “哦……” 伊清颜失落地垂下脸,像霜打的茄子般蔫了。 “好了,我马上准备进去了。” 岑冬生叹了口气,伸出双手,扶住女高中生的肩膀,一脸认真地对她说: “听好了,你要跟就跟。但是,不要做多余的事情,必须听我的话,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懂了吗?” 伊清颜用力点头。 “嗯,我知道了!” ……希望如此吧。 岑冬生放开手,轻轻叹了口气。 说实话,他并不清楚哪种做法是正确的。 他毕竟还是乙等咒禁师,挑战一个鬼屋里的核心鬼怪不是件容易的差事。 纵然皮糟肉厚能抗打,关键时刻也未必有余力保护别人。 但……伊清颜的忧虑同样不是没有道理,她信不过那个教室里的人,其中有居心叵测的大人,也有欺负过她的同龄人。 鬼屋里不是没有别的威胁,如果真遇到了危险,唯一有能力抵御鬼怪入侵的就只有那个叫柳晓川的风水师。 但若说他会用尽心思保护伊清颜或者其他人,那显然是在开玩笑。 这位仁兄是什么类型的咒禁师,岑冬生一看就有数,未来见得实在太多了。 这么想来,伊清颜选择跟在自己身边,他起码能照看一番,正如少女所言,他可能是这个地方唯一一个愿意保护她的人。 最好的办法,自然趁任何不安因素爆发前解决这座鬼屋,皆大欢喜; 但眼下,伊清颜似乎是真的一门心思缠上了他,这是岑冬生始料未及的……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望向拉扯着自己袖子不放的伊清颜,不再迟疑。 才能平庸,头脑算不上聪明,道德水平一般…… 如今,他终于有了那么一点点野心,却还是很难认为自己和世上的芸芸大众有何区别。 唯一庆幸的是,岑冬生是个有着自知之明的男人。 况且,就算是这样的他,还是得到了那位安知真的认可—— “冬生,按照普通人的道德标准,你可能不算好人……但你是个重感情的人。” 知真姐温柔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我很喜欢这样的你哦。” 重感情的人……我吗? 岑冬生自嘲地笑了笑,将少女挡在身后的同时,推开面前那扇门。 第四十八章 砍头夺目 “大家,大家看见了吗?” 张休站在走廊上没有离开,他亲眼见证了这半小时内发生在对面教学楼里的所有事情。 他这会儿已经盯得双眼发疼,但身上却像是不断地过了一阵阵电流般起了鸡皮疙瘩,眼前的景象让他激动不已,精神振奋,完全感觉不到累。 “嗯,是啊,我看见了……” 田敬文推了推从鼻梁上滑落的镜架,声音有些颤抖。 “他刚才……是把整栋楼都拆掉了吗?那真的是人类能做到的事情吗……” “所以他才要一个人啊……要是别人跟在他旁边,可能还会影响发挥吧。” 岑冬生自称“懂点驱鬼的功夫”,当他说要独自一人去解决鬼屋的时候,他们这些普通人,还有幻想过他要如何驱鬼,但是没人想到会是使用这种纯粹的暴力手段。 他们看到密密麻麻的鬼怪如潮水般朝青年涌去,随后是如骤雨般打斗的回声,整座教学楼在这种激烈的冲突下垮塌…… 最后,是男人屹立在废墟上的身影。 真是不可思议。 相比之下,柳大师念念有词使用符咒对付鬼怪,显然才更符合他们的认知。 “我还以为自己也算半个知情人士了,但直到今天才发现,我对禁师的事情还是一窍不通。” 张休面露感慨,他转过头来笑着对柳晓川说道: “你们禁师真厉害啊。” 不不不不。 柳大师没说话,努力保持着脸上的表情,他的手正在微微颤抖,用力锤了一下自己的膝盖,才勉强恢复过来。 这个男人……根本就是不讲理的存在,和我所知道、所了解的咒禁完全不是一回事。 他突然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师父和他说过,他现在的能力其实已经超过师父,甚至不亚于过去的一些门派祖师。 柳晓川那时受宠若惊,以为这是在夸奖自己天资纵横,可没想到师父却面带忧虑地对自己说: “徒弟啊,乱世就要来了。” 他那时还似懂非懂,可在这一刻,柳晓川却福如心至,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像这等人物都会出现在现实当中……难道说,是整个天地都在发生改变吗? 原本才能平庸的人,能取得比古人们更厉害的成就,是因为全世界的超自然力量都在水涨船高,最近几年之所以灵异事件频发,也是这个原因…… 柳晓川一时间心生茫然。 先不说这些大事,他想起自己之前还起过测试一下对方实力的心思,甚至在论坛上大放厥词,就不免一阵后怕。 希望不是这人不是那种记仇的类型。 “柳大师?柳大师?” 直到别人叫了好几声,柳晓川才回过神来。 “怎么?” “我们是不是要做点什么?” “做点什么?不,我们什么都不用做,也做不了。” 风水师尽量让自己显得淡定些。 “你们全都回教室里来,今晚就别出去了。既然有岑……岑先生替我们解决问题,大家只要想办法保住性命就好。” “难道说,会有危险?” 田敬文问道。 “这地方还是挺安全的,附近都没有鬼怪。我们休息了几天都没事……” 柳晓川眼皮微微一跳,对方越是这样说,他越是有种不安的预感。 这几位普通人还活着,这是事实。但问题就在于,先不说他们是不是巧合发现这个地方的,这地方鬼怪又有什么理由非要搞个安全区? “有可能。” 他起身,从口袋里拿出念珠和符纸。 “帮我拿点清水过来。我先来做个结界,然后找人轮流守夜。” * “醒醒,醒醒,该你了。” 半夜,肖丽婷揉了揉眼睛,从睡袋里坐起身。 刚刚叫醒她的人是那个卫燕燕,失踪者中的一员,隔壁班的,有点不爱说话。她看着这个女生从自己身边蹑手蹑脚地走过,然后钻进自己的睡袋里,不一会儿就没声响了。 肖丽婷叹了口气。虽然觉得很困,但她还是努力挣扎着从睡袋里爬出来。 “嘶……天色倒还是一样的黑,不过有点冷啊。” 她抽签抽到了下半夜,有点倒霉。 其实是很不情愿的,不过她倒还拎得清,眼下不是耍大小姐脾气的时候。 “希望不会出事……” 她摸着怀里的玉佩,心下忐忑。 眼下其他人都在睡袋里,肖丽婷只能听到呼吸声,和天空深处传来的闷雷声。 只有自己一个人醒着,黑暗中的一切都是模糊的,仿佛随时会变幻形状,令她不敢多看。 肖丽婷一时间又有些怨天尤人。 我到底为什么会被困在这种鬼地方…… 突然间,肖丽婷瞥见了一个人影。 ——就在门口。 “?!” 因为实在太安静了,根本没有发出半点声响,所以直到这一刻她才注意到…… 教室门口站着一个人。 他背对着自己,一动不动。 那个人是…… “轰!” 又一声闷雷骤然炸响,吓得肖丽婷面色苍白,捂住胸口,心脏砰砰直跳。 炽白色的光芒照出了那人背对着自己的轮廓,投落在地面上的阴影一直蔓延到了她身前不远处。 肖丽婷认出了那个背影,忍不住出声: “王,王威,你站在那里做什么……” 颤抖的声音淹没在雷声中。 王威依然没有动,也没有理睬她的话,就像一尊雕塑。 肖丽婷咽了口唾沫,她本能地察觉到情况有些不对劲,赶紧伸出手去,戳了戳旁边的睡袋。 “嗯,嗯……” 旁边传来迷迷糊糊的应答声。 “是丽婷啊……怎么了?” “嘘,快起来。” “好……” 肖丽婷听见一旁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赶紧压低声音,语气急促地催着身边人醒来的同时,还指了指门口的方向。 “你小声点。快看,那人是王威吧?他为什么站在门口不动?很,很奇怪吧?” “……” 窸窸窣窣的声音停止了。 旁边的人不再说话。 教室内又一次安静下来。 而这一回—— 肖丽婷甚至连他人呼吸声都听不到了,自己仿佛身处在一处寂静冰冷的坟墓之中。 她的身体僵住了,脊背上陡然升起寒意,甚至不敢转头去看旁边。 对了…… ——睡在旁边的人,是谁来着? 肖丽婷很快就想起来了。 是……孙雯。 因为两个人是女生,又都是好朋友,所以才安排睡到了一起。 但是…… 肖丽婷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一个严重错误。 对啊,我怎么会忘记,忘记自己是托了谁的福才来这种鬼地方的—— 就在孙雯失踪之前,肖丽婷接到了一个电话。 那时候,电话中孙雯的声音阴沉,冰冷到陌生。 “我是不会放过你的……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来学校,找到我。否则后果自负。” 她就是被这个人威胁,所以才会来学校的! “咕咚。” 肖丽婷清晰地听见了自己喉咙里咽下口水的声音。 她的手原本放在旁边的睡袋上,是想要把那人推醒,而现在,她正试图慢慢地,一点点地把手拿回来…… “——丽婷。” 然后,她的手就被身边的人一把攥住了。 抓得很用力、很用力,仿佛是很害怕她离开自己身边。 “丽婷,丽婷。” 孙雯的声音在她耳边幽幽响起。 “别怕,没事的,我就在你身边。” 所以我才怕啊! 肖丽婷不敢回头,也不敢大喊大叫,她的大脑一片混乱。 “……真,真的?” “嗯,真的没事。” “那……” 肖丽婷的脖子僵硬得就像生锈的机器,慢慢朝旁边转去。 “轰隆!” 又一声雷鸣。 光芒照亮了整间教室,让她看清孙雯苍白的面庞。 她的嘴角幅度上扬,绽放笑容,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 随后,肖丽婷听到了“骨碌碌”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掉落下来了,正朝这边滚过来。 她一低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脸。 是王威。 他只剩下了一颗脑袋,两颗眼球不翼而飞,留下两个黑窟窿,虚无地望向自己。 死人头的下方,是血淋淋的神经肌肉组织,端口处参差不齐,像是被人一刀、一刀生生剁下来的。 “啊——” 女生的凄厉尖叫声打破了夜的寂静。 …… 教室内的所有人都被惊醒了。 当他们打开灯后,看到的是孙雯紧紧将哭泣的肖丽婷抱在怀中。小声安慰的样子。 以及地上淋漓的血迹,从她们脚边的一颗头颅开始,朝着外头延伸,而终点…… 是一具屹立在教室外的无头尸体。 * 张休单膝跪倒在地,用手沾起了一点地面上的粘腻血迹,手指摩挲了一下,放在鼻尖嗅了嗅。 他的眉头慢慢收紧。 “你能看得出什么吗?” 柳晓川站在一旁,怀抱双手。 距离众人被肖丽婷的尖叫声惊醒以来,已经过去了十几分钟的时间。 除了他这个禁师,剩下的都是些普通人,也就张休是私家侦探,以前参与处理过几起涉及凶杀的棘手案件,算是有经验的,说不准还能帮上忙。 至于别人…… 他往后瞧了一眼,老师学生们全都聚拢在一起,一个接着一个好言安慰正在哭泣不停的几位女生。 那颗没了眼睛的死人头已经被收起来,和王威的尸体放在了一起,全都挪到了教室外头。 甚至那个叫杜常龙的小子还想用拖把把血迹处理掉,还理直气壮地说是有女生在,担心她们见到血害怕。 当然,这种破坏现场的行为,肯定是被阻止了。 柳晓川忍不住叹了口气。 别说靠不靠得住了,这些普通人完全是累赘,自己没甩手离开,都算得上是有责任心了。 若真遇上紧急关头,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舍弃掉这群人。 ……总之,先看那个岑冬生能不能解决问题吧,我也得自己想想办法逃出这个地方。 “我检查了一下血迹,从粘稠度来判断,已经不是很新鲜了,感觉是一天前死的,但在睡觉之前,我们都看到他还活着。” “是被环境内的阴炁侵蚀了。” “可能吧,这方面我不了解……另外,就是伤口,看起来是被人用利器一刀剁下来的,但用的不是那种砍刀,也没有找准关节,感觉就是靠蛮力硬切的,所以脖子处的伤口相当狰狞。” “还有一点最重要,也是最奇怪的。” 张休指了指地面上拖延的血迹,从教室一直到门口。 “如果真是一个人的脑袋被砍下来,大动脉都被切断了,现场留下来的血迹不可能就只有这么一点。你看,目前这个男生的尸体和脑袋都不渗血了,这也很奇怪。” “嗯……” 柳晓川看着这颗死人脑袋。 他更在意的,其实是死者的眼球被挖走这点。 到底有什么理由这样做呢? 有些时候,鬼魂的执念就和变态杀人狂的童年一样,会成为某种线索。 “柳大师那边呢?” “我只知道,我的结界没出问题。” 他指了指门框和台阶边沿的地方。 门窗上方每隔一段距离都挂着桃符,靠近边沿的地方用朱砂混杂兽血画了一道横线,将整间教室封锁在内。 说不上是多强力的结界,主要起到一个警醒的作用。他并不信任所谓守夜的人。 只是,柳晓川分明还能感受到门窗附近微弱真炁的循环流动,这说明结界尚未被外力破坏。 “所以,这人是自己走出去,然后在走廊上被杀的。” “我还以为结界已经破了……” 张休笑了起来。 “我以前看过那种恐怖片,不管国外的还是国内的,都有这种桥段,有的是用盐撒成一个圈,恶魔就不敢进来,有的时候用糯米,防止僵尸伤人……但这种片子情节发展到最后,一定会让某人意外把这个圈子破坏之类的。” “怎么会。” 柳晓川嗤之以鼻。 “要是真有那么脆弱的东西,又怎能保护得了里面的人?也就只剩下点象征意义了。” “柳大师,你觉得是谁杀的他?” “是鬼。” 他很确定地回答道。 “而且,不是一般的鬼怪。” 浮游灵就不说了,没这本事;孤魂虽然有轻易夺人性命的能力,但一般死在孤魂手里的人类,在表现上往往类似于某种突发性疾病,因为它们往往是通过阴炁来腐蚀人,干涉现实物理的能力不强。 能把人类的尸体搞成这般惨样…… 大概率是厉鬼。 “那,这鬼去哪儿了?” “这就不得而知了。” 柳晓川正打算说话,张休突然伸手拦在他面前。 “怎么了?” “柳大师,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个人?” 两人同时望向被黑暗淹没的走廊尽头。 乌云中亮起的白光,带来刹那间的光明。 一个人影,一个女人,正踉踉跄跄地朝着这边靠近。 她身上穿着职业装,高跟鞋踩在地面上发出“踢踏”的声响,在寂静的长廊上尤其惹耳。 柳晓川和张休不约而同地后退回教室内,面面相觑。 “柳大师,这……是人是鬼?” 柳晓川没说话,只是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您也不知道?”张休面露惊讶,“您不是……” “禁师只是对阴炁比较敏感,但在鬼屋内部,这种感知能力就会受到削弱,因为到处都是阴炁。而且,有一部分鬼怪就是有办法伪装自己,连阴炁都能收敛到几近于无……” 柳晓川叹了口气。 “只有擅长通幽窥真之术的咒禁师才能辨认出来。” “这下可难办了啊。” 张休的眉头皱得更紧。 “蹬,噔噔噔。” 高跟鞋的脚步声正在靠近。 柳晓川不确定这女的是不是鬼,但会在这种情况下出现的人类,又实在是很可疑。 “救救……救救我……” 外面传来女人的声音,沙哑得就像是刚刚从沙漠中跋涉走出来,在近乎绝望的语气里,又透着一点点希冀。 “有人……有人在吗……我看到前面有光亮,是不是有人在……” 似乎是看到了亮起的教室,所以才过来的。 “有人来了?” 那个叫杨超的男生,还有卫燕燕,从后面过来。 “等等,先别出去……!” 张休正想阻止,杨超就已经来到走廊上了。在看到不远处那个女人身影的时候,他面露惊喜,高兴地挥了挥手。 “王老师!原来你也在这里!” 高跟鞋的脚步声突然停下了。 “你是……” 女人站在黑暗中,声音有些迟疑。 “不认我了吗?我是你的学生啊。你是不是也是突然到这里来了?别害怕,大家都在呢,这里是安全屋。” “这样啊,大家都在,这样啊……这样啊……” 女人反复念叨着同一句话。 “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因为我的视力下降得很厉害,果然是没看错……” 她慢慢地、慢慢地抬起头来。 “视力下降?王老师,你,你的眼睛怎么了……” 杨超的话刚说到一半,突然挺住了,身体像筛子般止不住颤抖着。 教室内透出来的微弱光亮,照亮了女老师的脸。 在她的眼睛下方,有着两道泪水般的血痕;眼眶里的眼球就像是硬塞进去似的,大小完全不匹配。 一边眼球像比目鱼般凸起,白而混浊,看不清瞳孔;另一边往下耷拉,从眼眶里慢慢滑落,连结缔组织和肌肉都看得见。 “这双眼睛……不太适合我啊……” 女老师的嘴角朝两侧咧开,露出鲨鱼般尖利的牙齿。 “——你的怎么样?” 第四十九章 披着人皮的鬼 “你的怎么样?” 女教师的声音瞬间变得沙哑恶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双手,一把掐住了男生的脸庞。 “啊啊啊!” 杨超顿时惨叫起来。 “是鬼!” 柳晓川往后倒退一步,手指捏决,一手抽出袖袍里的黄符。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王威的尸体没有眼球…… 恐怕就是被这女鬼挖出来后,安放在自己眼眶里了。 “你去喊人,要走了!” “明白!” 张休的反应很快,在面露惊悚的霎那,立刻转身,朝着教室里的人们大喊: “鬼来了!大家快逃!” 身后的教室顿时变得嘈杂,柳晓川面沉如铁,手中黄符瞬间起火。 他往指尖吐出一口气,符火猛然膨胀,射出一点火星,正好溅落在女教师鬼魂的双臂之上,随后“腾”地燃烧起来。 女鬼尖叫起来,她的双手原本死死抓住男生的脸庞,力气极大,指甲更是嵌入大半,差点直接把男生的眼球像挤荔枝那般挤出来,这会儿终于是松开了一瞬。 杨超双眼流血,捂着脸踉跄往后退,一边痛得大叫,一边摔倒在地。 柳晓川没心思管他,又是一道符咒弹出,这次有电光闪烁,再度将女鬼逼退好几步,随后他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仓促之下和厉鬼硬碰硬,他可不会这么蠢。 这时候,教室里的人们差不多都逃出来了,连头都不敢回,朝着通往下层的走廊狂奔。 那个叫卫燕燕的女生从教室里跑出来,把杨超搀扶着站起,和田老师两个人一起架着杨超往前跑,跟在了最后面。 …… 死了一个王威,走了一个岑冬生,被卷入鬼屋的幸存者队伍,如今还剩下九个人。 走廊上,是纷乱如雨点的脚步声,和人们粗重的喘息声。 “要……要逃到哪里去啊……” “那,那个鬼应该不追了吧……” 可他的话音未落,身后高跟鞋踩在地面上的声音,便像夺命的鼓点般再度响起。 他们一刻不得休息,只能继续往前奔跑。 柳晓川其貌不扬,一个瘦弱的中年男子,却是其中最轻松的那个。 这便是真炁修行带来的好处,不论咒禁或异能,光是运转真炁,就能拥有种种近似于武侠中神奇内功的效果。 但光逃是没用的,还是得想个办法…… 柳晓川想起那具被摘了眼珠、砍下脑袋的尸体。 他的咒禁乃“符水”,即所谓的符箓法术,传说中可以召神劾鬼,降妖镇魔,治病除灾,妙用无穷。 但毕竟只是乙等咒禁,自然没有那等大神通,主要还是根据环境不同可以使用不同咒禁,手段丰富些;缺点就是需要时间场地准备,不擅长与鬼怪打遭遇战,需要有人配合。 他的身体素质比普通人强不到哪儿去,还是血肉之躯,真要被身后追着的那女鬼逮着了,该被挖眼还是被挖,该被砍头还是被砍。 所以,他才要逃跑,想要拉开距离,找个地方打阵地战。 只是,如果女鬼真就这么一直追下去的话…… 柳晓川眯起眼睛,脑袋里转悠起了些许阴暗念头。 要不,设个绊子看看? 身边不过是些普通人,他要做点手脚再容易不过。 也不知道这鬼杀人规律如何,能不能延缓些时间—— “快看!前面有亮光的地方!” “路上好像看不到那些黑影了……” 前方有一间教室,正在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宛如黑夜中的篝火。就和之前那座“安全屋”一样…… 柳晓川蹙起眉。 女鬼的出现已经说明所谓的安全屋并不安全,只是巧合罢了。 只是见到其他人都在不约而同朝着那个教室拔足狂奔,他也没出声阻止。 但当他们真正踏入房间之内的时候—— “……” “呼,哈,哈哈……好累……” “喂,你们仔细听,后面的声音,是不是不见了?” 真的不见了。 刚才还紧追不舍的脚步声,就这样消失了。 柳晓川面带惊疑之色,往外瞧去。 不止是那个女鬼,甚至连随处可见的黑影都少了。 “不会吧,真的存在安全屋?” 仔细想想,那个女鬼出现归出现,却也没有踏入过那间教室。 他只是觉得自己设下的结界不可能阻挡住一头厉鬼,于是就走人了…… 难道说,不逃反而是正确的? “柳大师,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一旁的张休凑上前来,小声说道。 “王威之所以死在走廊上,是不是因为鬼进不了之前那个教室?” 这么想来,如果女鬼真能进来的话,在杀死王威之后就该对教室里的人下手了,没理由把尸体留着,却放着里面的人不管,一直等到守夜的人发现…… 只是,他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栋鬼屋里,为什么会存在‘安全屋’这种地方?” …… 新的安全屋里,被女鬼折腾了十几分钟的幸存者们,全都疲惫不堪地坐下来休息。 不出意料,这间教室同样有电力。田敬文正在招呼大家把桌椅全都放在一边,整理出来能休息的区域。 肖丽婷蹲在角落里,双手抱着膝盖。 自从看到王威的无头尸体后,她的颤抖就停不下来,脑海里始终盘桓着那张被挖了眼睛的脸。 孙雯陪在她身边,抚摸着她的背安慰道: “别害怕了,丽婷,我们现在安全了。” “安全……真的安全吗?” 肖丽婷低下头,捂着自己的脸,声音微微颤抖着。 她之所以始终无法冷静。在死者和女鬼之外,最大的压力正是来自身边的这位好友。 那通诡异的电话,那个诡异的笑容—— 可她无法对他人提起,因为自己已经被缠上了。 除了一个人瑟瑟发抖之外,她什么都做不到。 背后不断抚摸着自己的手,突然停了下来。 “欸,原来你已经注意到了吗,丽婷。” 孙雯似乎笑了起来,她的声音有些模糊,像是来自很遥远的地方。 “是啊,这地方根本不是什么安全屋。鬼屋里就不存在那种地方,它就像是一片森林,鬼魂之间有着自己的生态,强大的鬼各自划分地盘和狩猎区域。” “所以,之所以别的鬼都不进来,只有一个原因:这种所谓的安全屋……” “其实都是某个厉鬼的地盘。” 身旁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孙雯的声音一下子变得近在咫尺。 “——你明白吗?在我们之中,有一个披着人皮的鬼。” “呐,丽婷,你觉得谁比较可疑?” 肖丽婷抱着膝盖,只是一个劲发抖不说话。 谁可疑? 当然是你最可疑! 可她不敢说出来。 她太害怕了,她想活下去,她正值青春,在学校里很受欢迎,未来一定能过上幸福的生活,决不能死在这种地方。 她想活下去,不惜一切代价都想活下去…… 孙雯还在旁边说个不停。 “我觉得啊,那个卫燕燕就很可疑。我记得投票结果,她是在你之前守夜的那个吧?” “问题来了,你醒来的时候看见了无头尸体,那为什么她会没有注意到呢?明明就在门口啊,不可能发现不了的。” “王威走出教室,被女鬼杀掉的样子,她也肯定看到了……但她为什么不大喊大叫呢?为何要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接着回去睡觉呢?” “对了!那个杨超也很可疑,因为那个女鬼就是他引过来的。” “你仔细回忆一下,还记得他当时说了什么话吗?他似乎是把对方当成了认识的老师……但是丽婷,你回忆一下,在我们年级,真的有一个叫‘王老师’的人吗?该不是他瞎编出来的吧?” 肖丽婷抿紧嘴巴,听得一脸迷茫。 因为她越听就越是觉得…… 好像对方说的话,是有那么些道理? 肖丽婷的目光落在教室里所有人的身上,卫燕燕,杨超……他们看起来都和自己一样惊魂甫定,表现得就像是个普通人。 可是,谁知道他们是不是伪装的? 肖丽婷感到了一阵毛骨悚然。 她发现眼前的每一个人,都像是隐藏着另一面,随时可能撕下人皮,露出鬼怪的真面目。 “仔细想想,最可疑的当然是那两个从外面来的大人,一个是私家侦探,一个自称风水师,没有人能证明他们的身份……唉,真让人头疼啊,对不对?” 孙雯叹了口气。 “说起来,丽婷,这座学校有那么多鬼,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啊,我不是说那些随处可见的黑影。黑影是游离在学校里的思考和怨念形成的,但那些厉鬼就不一样了,他们个个都是有名有姓,生前有过凄惨的经历,所以才会变成鬼怪。” “——是的,十年前连续发生过好几起惨案,当时闹得还挺大的。” “不巧的是,学校里最近又恰好死过人。有个跳楼的男生,听说是被人污蔑,一时接受不了就上吊自杀了,这种人变成怨鬼也不奇怪……丽婷,这件事,你最清楚不过吧?” 肖丽婷猛地站起。 她脸色苍白,不敢转头去看一直在跟自己说悄悄话的孙雯,而是朝着站在教室门口的柳晓川走去。 “丽婷,丽婷,你怎么了?自从刚才开始,你的状况就不太对……” 一旁的杜常龙看到她的样子有点不太对劲,想要叫住她,但都被她无视了。 肖丽婷满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件事,那就是活下去。 …… 柳晓川正在观察外头的情况,后面突然传来女生颤抖的声音。 “柳大师……你能帮帮我吗?” 风水师转过头去,看到的是抱着胳膊瑟瑟发抖,面色苍白的肖丽婷。 正如孙雯所说,柳晓川同样很可疑…… 但已经没办法了,这个男人,是这群人中最值得依靠的人。 如果那个岑冬生还在就好了。至少那个男人年轻,虽然冷漠了点,但长相不赖,实力明显更强大。 虽然彼此间有过一点不愉快,但她相信凭借自己的魅力,讨好男人的手段,很快就能化解。 可是,他却独自一人离开了,就像完全没把包括自己在内的剩下所有人放在眼里。 至于像那个古怪女生那样不要命似地直接冲到外面去找他……她自然是没这个胆量的。 谁知道会发生什么,说不定那疯子已经死在外面了。 所以……剩下的就只有这位柳大师。他是除岑冬生以外,唯一有能力保护自己,对抗鬼怪的人。 她抬起脸,根据以往的经验,努力摆出最惹人怜爱的模样。 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用一种令人不适的目光注视着她,忽而露出笑容。 “你要我帮什么忙?” “保护我……离开这个鬼地方。” “当然,我会让所有人离开的。” “我当然知道,柳大师是个好人,但我更希望……是柳大师把我放在优先的位置上。” “这话可不好让其他人听见啊。” “是的,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秘密。” 肖丽婷深吸了一口气。 “另外,我还想告诉柳大师一个秘密。” “哦?” “不止是外面……”她的瞳孔中流露出难以抑制的恐惧,“我们之中,可能也有鬼。” 闻言,柳晓川眯起眼睛。 “是吗?” “是,是的,我可以证明……” “不必。” 柳晓川同样压低了声音。 “其实,我早就注意到了。” “真,真的?” 肖丽婷猛地抬起头,面露惊喜。 “到底是谁?啊,我知道,我不该说的……” “没关系。” 柳晓川笑了起来。 “重要的不是谁是鬼,而是我们得想办法逃出去。丽婷,我答应你,会保护你离开这里。但是,我需要你帮我个忙。” 他指了指黑夜弥漫的窗外。 “看见了吗?那个女鬼还在外面游荡,我们想找到出去的门,就得打倒她……我有办法,只要做好充足准备就行,但我还需要一个诱饵。” 风水师咧开嘴角,看似在笑,眼角却透着森然。 “我看你在你的同伴们中,还挺有话语权的,对吧?” 他现在可没心情和小孩子玩过家家,在他眼里,教室里的幸存者们从累赘变成了有价值的东西—— 那是用来驱鬼的“诱饵”。 那个男人的出现,的确让他深受打击。 但在冷静下来后,柳晓川觉得自己同样有机会,他有天分,有才能,绝不会比任何人弱小。 只要打到鬼怪,就能炼化阴炁,甚至得到新的咒禁。他会用尽一切手段,他的崛起之路,将会从这一刻开始…… * 面前就是通往核心鬼怪去处的第一扇门。 岑冬生将少女挡在身后,谨慎地推开它。 …… 那盏悬挂在房间内唯一的昏黄灯泡,之前从窗户玻璃朝内窥视,会发现其散发出来的光芒无法驱散哪怕一点黑暗。 但当岑冬生推开门后,灯泡却以缓慢的速度开始亮堂起来,闪烁的光芒,将整个屋内的角落微微照亮。 “欸?” 身后紧紧抓着他的衣角不放的伊清颜,发出了惊疑的声音。 因为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并非想象中的教室或是办公室,而是…… 一间宿舍。 第五十章 鬼遮眼 面前的宿舍大约十几个平方大小,窗户封死,贴满旧报纸,投不进半点光亮。 墙体有大量风化剥落的痕迹,凹凸不平的水泥地板,四张绿色行军床上下叠放,没有空调,只有电风扇。 从桌子和窗前摆放的化妆品和小置物来看,似乎是间女生宿舍。 房间脏兮兮的,经过了岁月风雨的侵蚀,像是回到了十年前。 “我们为什么会……”他感到自己胳膊上传来的力道用紧了,少女的声音微微颤抖,“我不认识这个地方。” “不用觉得奇怪。”岑冬生说,“鬼屋里,一切皆有可能。” “欸?” “空间错乱现象,外界的时间流逝……在鬼屋内都有可能复制。” 话虽如此,岑冬生的眼神里却带上了一丝沉重 空间操作? 不,目前还不能确定。 可能是核心鬼怪利用阴炁对环境进行了改造。 但如果是空间操作,眼前景象的成因就很简单粗暴了:屋主直接将宿舍的空间与教学楼的空间进行了拼凑铆接,就像搭积木般容易。 这同样意味着,自己要面对的最终对手,是甲等鬼怪。 不太妙的消息。 如果是真的,那他设想的速通鬼屋就已经做不到了。岑冬生觉得自己未必能赢,关键时刻还得靠“不死骨”。 当然,如今伊清颜就在他身边;但正因为如此,想要保护她不受伤……不受刺激,难度会很高。 “这里没有鬼吗?” “没有。” 岑冬生回答。 “核心鬼怪想让我经过四个房间,必有缘由。我就顺便找找线索。”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深处走,开始检查起这间宿舍。 “我来帮忙。” 伊清颜连忙跟了上来。 这时伴随着两人的动作,周围的环境开始发生了微妙的改变,像是身处在投影仪之中,播放键刚被人按下。 场景切换,伴随着好似电影中象征时间流逝的镜头剪辑,泛黄的胶卷在人们面前一点点展开。 在日复一日的岁月流逝中,宿舍的细节有所改变,墙壁上的石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灰、龟裂。 不止一个虚幻的人影出现,看起来是历年生活在这间宿舍的才新中学学生,她们在二人身畔来回徘徊,进出这个房间,行动速度被按下了快进键,加快了几十上百倍,令人应接不暇。 伊清颜瞪大眼睛,惊奇地看着这一幕。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幻影轮廓如流水般从她指尖流逝。 “这里的人穿的校服……应该是才新中学以前的老校服,和现在不一样。” 岑冬生抱着胳膊,保持沉默。 既然进到了这间屋子不用打架,他也乐得轻松。 看得出来,鬼屋正在重新演绎过去宿舍内发生的景象,算是“幻象”的一种,但对人无害。 一段时间后,场景的变幻速度逐渐慢了下来。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其中一个幻影的周身轮廓变得凝实,只是五官神情还是看不清。 有种“女主角”终于登场的感觉。 岑冬生和伊清颜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个人,每天过着相同的生活,从宿舍离开去上课,上课回来在桌前念书,洗漱完上床睡觉,第二天离开宿舍……宛如时间循环。 不过每个高中生的生活都这样过来的,没什么稀奇。 但很显然,这种平凡的日常不会一直持续下去,鬼怪想让他们看到的不可能只是这些,某种变化正在暗中悄然滋生—— “咦,这是什么?” 伊清颜环顾四周,发现原本灰蒙蒙的环境突然亮堂了些,空气中氤氲着淡淡的柔光,不知从何而来。 “我想,是在说明‘主角’的心情发生了一些改变吧。” 岑冬生说。 环境中的柔光越来越明亮,女生的脚步越来越轻盈,明显是遇见了好事。 直到某一天,那个女生没有像以前那样回宿舍,似乎发生了某种不寻常的状况,日复一日的循环就此中断。 门口方向传来“咔哒”一声。 两人不约而同地望向木门,它缓缓朝外侧敞开,留下一道通往黑暗的浅浅缝隙。 “我们跟上去。” 岑冬生很顺利地推开门,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面前的黑暗被头顶一盏盏依次点亮的灯光驱散,一个个椭圆的光晕从他们脚下一直延伸到远方。 这是一条木质走廊,廊道两侧是弥漫的夜色,尽头是带有温馨感的光芒。 “认得出这里是哪儿吗?” “好像是……女生宿舍楼通往教师宿舍楼的路。” “……我们继续。” 岑冬生往前走了几步,脚下的长廊猛地缩短,像是弹起的蛇。跟在身后的伊清颜发出小小的惊呼。 他们一下子就来到了长廊尽头。 尽头的那扇门同样自动敞开。 在房间深处,站着两个人影,一个是刚才宿舍里的女生,一个略高,似乎是成年男性。 起初是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前,一个站着在请教问题;一会儿换成了女生坐着,男人在旁边指导学习。 但伴随着时间推移,两个人的距离却变得越来越近。 “……” 岑冬生面无表情看着男人和女生的面庞靠近到了一个危险的距离。 就在这时。 “砰!” 背后的电灯泡碎了,周围一下子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就像戏剧演至中途,演员下台准备。帷幕被拉拢后,观众席上的人们皆保持沉默,静静等着下一幕的到来。 因为紧张,或是畏惧,伊清颜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别怕。” 岑冬生轻声说。 他抓住了少女的手,以示安慰。 那手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后反过来主动握住。 …… 黑暗中出现了一点烛光。 尽管是唯一的光明,那光并不能带来任何安心感,反而透着一股人血般的红,透着难以言喻的诡异。 “对不起,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了。” “为什么?为什么?别抛弃我……” “我要结婚了。” 他和她的声音从大幕之后响起,时而高昂,时而低沉,一句又一句,不断交织在一起。 老师,如果我把事情说出去……” “我不会让你这样做的!” 话语的交错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激烈,如同鼓点。 令人不安的红色正在扩散,就像一蓬又一蓬的鲜血,被泼洒在了作为背景的漆黑幕布上。 “啊——” 然后是一声惨烈的嚎叫。 “救命——不要……!” 大幕背后,少女凄惨地呼喊着,伴随着男人的喘息。 黑暗之中,不见他物,却只听见那声音连绵成一片,如同放入大锅中煮沸后浮上水面的杂质,混沌而嘈杂,越来越响亮,越来越急切,最终—— “轰隆!” 首先是炽白色的光亮,刺破无穷无尽的黑暗。 然后是惊人的雷声,在云层中滚滚穿行,淹没了其它一切嘈杂音,所有的背景音归于虚无,只剩下自然界的雷声、风声和雨声。 巨幕再度缓缓拉开。 岑冬生下意识地眯起眼睛。 迎面而来的是淋漓的水汽,像浪潮拍打在他脸上。 他抹了把脸,指尖传来清晰而真实的雨水反馈,湿漉漉的阴冷顺着衣服往里头流,渗入骨髓。 这就是鬼屋……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他们从封闭的学校宿舍,来到了一个暴风雨之夜。 附近环境看样子是一片小树林,丛生的灌木和藤蔓,在朦胧的雨幕中影影绰绰。 远处能看到一个男人的身影,他正穿着黑色雨衣,拿着铁楸,一下又一下地铲起泥土。 他的脚边是大号手电筒,没有关上。 雪白的光柱照亮了黝黑的泥土地面,和躺在浅坑中的年轻女性赤裸的尸体,她的头颅深深地凹陷下去,面部有着巨大的创口,却仍能看出死去时的痛苦。 又是一道电光闪过,映照出男人的面容,他的神情在恐惧、紧张与狰狞中不断变幻。 …… 岑冬生是个合格的观众,所以他一直都只是看着。 不过,他很快注意到旁边的女孩,她正低着脑袋,一手紧紧抓着另一边的手臂,一言不发,纤瘦的身躯却在微微颤抖。 不知道是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夜雨,还是由于亲眼目睹却无能为力,发生在遥远过去的悲剧。 铺天盖地的滂沱雨水打湿了她的长发,让原本就杂乱的头发变得更像水草了。 不知为何,这一幕让岑冬生联想到了被人抛弃在纸箱里的流浪狗……这孩子看着怪可怜的。 他叹了口气,脱下身上有些破烂的外套,盖在了伊清颜的脑袋上。 不论是鬼屋中突变的环境,还是导致鬼怪诞生的种种悲剧,看久了,他早已习惯。 可对于现在还是个普通女高中生的伊清颜来说,答案显然并非如此。 “谢,谢谢哥……” 她抓紧了身上的衣服,小声说。 “不用谢。” ——但她迟早会的。 不止会习惯悲剧,她还会用自己的方式贯彻信念,亲手去改变,亲手去扭转,以及…… 亲手去制造。 但至少在这一刻,他觉得自己还是没必要太苛刻。 “要结束了。” 岑冬生说。 “欸?” 他话音未落,周围的景象再度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伊清颜用手指拨开了挡住视线的头发,随后惊奇地发现,刚才还噼里啪啦落在自己身上的豆大雨珠,一下子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 呼啸的风雨声倏忽不见,他们又再度回到了那条被昏黄灯光照亮,略显黯淡和温馨的走廊上。 刚才的暴风雨夜,简直像是幻觉一般…… “我们……回来了?” “不,还没结束。” 岑冬生看着走廊尽头,不知何时起又多了一扇门。 “第一个房间并没有鬼。接下来是第二个吗。” 他示意身后的女孩跟上。 …… 门的后面,是一间办公室。 夜色深深,男人和女人正在里面谈话。随后,他们两人一起并肩离开,看起来关系亲密。 路上遇到的学生和老师,都会主动与他们打招呼。 相比起之前那对在私密场合相处的师生,这两人的相处显然要更加堂堂正正,换句话说,他们是众人认可的情侣。抑或夫妻。 场景不断变幻,其中还有男人和女人夹着教案各自从教室里走出来的场景,看来都是这座学校里的老师。 “是……同一个人吗?” “嗯。” 岑冬生一边回答,一边盯着画面中男人模糊的脸。 他总觉得有点眼熟,似乎最近才见过…… 第二个房间内呈现的景象不再局限于这座学校,还出现了街道角落、城市建筑物内和公寓楼里的某个房间。 出现频率最高的是这对夫妻的家。 一会儿是男人在家,一会儿是女人在家,偶尔两个人在家的时候,彼此都保持着一定距离,少有交流,略显冷淡。 和学校里不一样,看来这对夫妻的关系不如他们在人前表现得那样亲密。 然后,场景随着时间推移变幻的速度慢了下来—— 根据上回的经验,两人都明白,这是即将发生恶事的前兆。 他们看到女人打开家门,换上拖鞋,突然愣了一下。 客厅里没有开灯,光线昏暗,倒是有淡淡的烛光从厨房那里传来。 女人抬起头,顺着她的视线,岑冬生看到了一幅小小的红联。 “祝我最亲爱的妻子王xx三十五岁生日快乐!” “砰”的一声,彩条从空中洒落,从厨房的方向传来“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的悦耳八音盒歌声。 女人捂住了嘴巴,包从她手中缓缓滑落。 她被感动了。 尽管因为发生过这样那样的事,夫妻间的关系一时陷入冰点,但在这一刻,她的心中似乎又重燃了爱情。 女人迈开步伐,迫不及待地朝着厨房走去。 尽管男人没有出现,但她当然知道,他会在哪里给自己一个惊喜—— …… 厨房的门被拉开。 没有开灯,里面空无一人。 只有桌子上摆放着一个蛋糕,上面点燃了蜡烛。 烛光幽幽,不知为何,蛋糕已经坍圮了大半,里面影影绰绰的,仿佛还藏着什么。 女人呆立了一会儿,随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慢慢地,慢慢地朝着桌上的蛋糕走去。 然后,当她看清楚桌上的景象时,顿时发出发出一声尖叫,往后倒退两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啊……啊啊……” ——藏在生日蛋糕里的,是丈夫的头颅。 沾染着白色奶油和黄色蛋糕胚,那双死不瞑目的瞳孔,正空虚而茫然地盯着她。 从大喜到大悲,再到无与伦比的恐惧,眼前这充满冲击力的惊悚一幕,彻底击垮了这个女人的心理底线。 她捂住嘴巴,泪水不停地流淌。 她还听到了风声、雨声,鼻尖嗅到了雨水和泥土的气味…… 一个阴森又怨毒的声音,自女人身后响起。 “王老师,你明明是知道的吧?你和他早就订婚了……” “为什么见死不救?” “为什么还要和这个男人在一起?” “告诉我,为什么?还是说……” 一双沾满了湿土的青白色手掌,自女人后脑勺伸出,猛地遮住了她的双眼。 “——你的这双眼睛,已经不需要了?” 第五十一章 悲悯 “反正有了眼睛,还是在当睁眼瞎,这对不需要的东西……我就帮你去了吧。” 厉鬼阴森的笑声在房间内回荡。 “咔。” 伴随着女人凄厉的惨叫,那双覆盖着她双眼的青白色鬼手猛然用力,指头直接刺入了眼皮下方。 “咕噜……咔……” 晶状体被狠狠挤压,血液或别的体液飙射而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响声,就像用双手用力压扁一个塑料瓶。 女人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激烈痛楚,像上了岸的泥鳅般疯狂扭动着身子,嘴巴张得老大。 在撕心裂肺的悲鸣中,一双眼球就这样被厉鬼抠了下来,滑落在地上。 “啪。” 这声轻微的响动过后,一切场景、声音全都消失了。 失去眼睛的女人,只剩下脑袋的男尸,都看不到了。 人也好,鬼也好,倏忽间无影无踪,只剩下空无一人的房间。 那些可怕的声音,索命的话语和凄厉的呼喊,都听不到了,静得落针可闻。 “第二个房间,依然什么都没有。” 岑冬生眯起眼睛。 刚才发生的环境,是过去现实发生过的景象再度上演,其真实性毋庸置疑,远非电影之类虚构作品能相提并论的。 那种惨烈的,血淋淋的真实,普通人见着不说吓呆,起码都得瑟瑟发抖上一会儿,好长一段时间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但还是那句话—— 岑冬生已经习惯。 干了好几年处理灵异事件的一线人员,该吐的都吐过了。 只是……他瞥了一眼身边小姑娘。 她低着脑袋,双手紧紧抓着自己刚才披在她身上的外套不放,身体的颤抖仍未停下,精神状态显然不太好。 ……是吓坏了吧? 这应接不暇、如真似幻的恐怖体验,对于那些心理承受能力不强的人来说,已经足以让他们精神崩溃了。 但遗憾,眼下可不是休息的时候。 岑冬生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率先往前迈出步伐。 在这个房间的角落,突兀地出现了一扇新的房门,微微敞开,内侧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走吧,接下来还有两个房间。” * 第三个房间,看起来像是间办公室。 只是和集体办公的教师办公室不一样,这间办公室更宽敞,采光更好,放着大地球仪作为装饰,墙上挂满合照和锦旗。 看起来是某位校领导的办公室。 一个看着年纪有五十岁左右,身材干瘦的中年女子,坐在办公室中央的椅子上,神色阴沉地翻阅着报纸,书写报告。 她手边的固定电话时不时响起刺耳的铃声,不断有人打过来。 “什么?又有媒体过来采访……我不是说过了吗,叫他们都滚!” “我让你们都别讨论这件事,不听话?我是校长还是你是校长?报告我亲自做,明白了吗?” 中年女子擦去额头上的汗水,瞳孔蕴藏着怒火。 “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货色,死了都在给我添麻烦……” “什么‘厉鬼索命’,这话都有人信?太蠢了。” “为了保住这把椅子,我得想想办法……” 她放下笔,起身推开窗户,打算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缓解心中烦闷。 阳光洒进办公室,就在这时,校长突然愣住了。 窗户玻璃上,反射出她背后的景象。 宽敞的办公室中央,就在距离她身后不到几米的距离,站着一个穿着校服的女生身影。 明明外头是晴天,她浑身上下都被雨水浸透了,肌肤是青白色的,沾满脏兮兮的泥土。不断有水珠从她身上滑落,地上有一团湿答答的水渍慢慢扩散开来。 女生的面庞上有个巨大的伤口,创面还在微微蠕动着,看着狰狞可怖,根本不可能有人能在这种伤势中活下来。 然而,她却就站在那里,咧开嘴角,朝着自己露出扭曲的笑容—— “你也有罪。” 厉鬼,就这般在光天化日下出现在人面前。 “甚……什么?!” 校长颤抖着,差点没摔倒在地,一脸震惊。 “这世上……居然真的有鬼……这怎么可能?” 她在恐惧中发出喊叫。 “就算真的有鬼……为什么来找我!我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吧!” “就因为这样啊。” 身后女鬼安静地看着她,声音却仿佛是从她心底响起的。 “我是你的学生,你学校里的一份子,怎么会觉得和你没关系呢?” “别开玩笑了,发生这种事,不都是你自己的问题吗……” “是啊,我觉得自己很愚蠢,有些事情只有死后才知道。可是……” 鬼的声音,逐渐变得阴沉恶毒起来。 鼻子仿佛已经能嗅到雨水和泥土的腥味,身后的人影往前靠近了一步,在地板上留下湿漉漉的脚印。 “你为什么要说谎?你在隐瞒什么?我死后,为什么不让人说话?” “我……我……是为了大局,为了让家长们和师生们都能放心……” 校长猛地一回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然而,令她感到绝望的是,地上的确有一滩湿漉漉的痕迹,正在慢慢扩散,并非幻觉。 不知从何时起,除了中央的水渍,旁边还多了两滩,只是颜色更深、更暗沉,比起雨水,更像是……血渍。 校长浑身打着哆嗦,脑袋僵硬地往后转动。 她看得更清楚了,在那个穿着校服女鬼身边,又多了两个身影。 一个脸上没有眼睛,只有两个血窟窿的女人;一个脑袋大半耷拉在脖子上,死相极其凄惨的男人。 “不,不要……救我,谁来救救我!” 校长不敢再看,她绝望地大声呼喊,试图把人喊过来。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地上那滩湿痕旁,一个脚印慢慢浮现,随后是下一个……脚印出现的速度突然变快,就像有一个看不见的人正加快速度,朝她狂奔而来。 “——你也是个没心肝的人啊。” 校长人生中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近在咫尺。 …… “咚!” 十几分钟后,校长办公室的门被撞开了。 闯进来的人们发出惊恐的喊声。他们看到的是流淌一地的粘腻鲜血,校长的尸体就躺在墙边,死不瞑目。 她的腰部和胸口处都留下了狰狞的创口,里面的器官不翼而飞。 * “嗯……还是没有吗?” 岑冬生抓抓头发,望着再度变得空无一人的校长办公室。 他本来还以为是核心鬼怪设下的挑战,让他闯五关斩六将才能见到最终boss,结果这都第三个房间了,还是什么都没遇到。 真奇怪。如果他没想错的话,这几个房间应该的确有厉鬼,相当于各自的巢穴…… 换而言之,就是这些鬼不在这里吧? 除了那个男鬼。 岑冬生觉得幻境中出现的那个堪称罪魁祸首的男老师有点眼熟,很可能就是试图潜伏偷袭,结果被自己干掉,只剩下人头的厉鬼——“年级组长”。 那剩下的呢? 难不成,都去了别的地方? 岑冬生想起剩下的幸存者们全都集中在了一间教室里。假如厉鬼们全都盯上了那里…… 那他们只能自求多福了。 最后一扇房间的门出现在角落里。 只是,没等岑冬生迈步,伊清颜已经率先走过去。 “等等?” 岑冬生有些意外。 她没有在害怕吗?还是说,已经回过神来了? “最后一个房间了。” 伊清颜将手放在门把手上。 “哥,我们已经看过那么多……关于这个学校里曾发生过的悲剧,你有什么想法吗?” 她似乎真的已经平静下来了,语气淡淡的。 “没有。” 岑冬生摊开手,回答道。 “你最好也别放在心上,毕竟是发生在过去的事情,我们什么也改变不了。” 少女陷入沉默。 “发生在过去……什么也无法改变……” 她用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声音重复着这两句话。 “?你在嘀咕啥呢?” “没什么。” 长发的遮掩让人看不清她的容颜,岑冬生只是隐约觉得少女在朝自己展露笑颜。 “哥,谢谢你,愿意一直陪我。” “别说傻话。” 岑冬生走过去,习惯性地搓了搓她的脑袋后,拿开少女的手,自己握住了门把手。 “是我带你过来的。” * 在进入最后一个房间后,他们很快察觉到了环境的不同。 “年代不一样了。” 周围如幻影般来往的人群,他们身上的衣服换成了新校服。学校内的墙壁和操场明显装修过,看起来更现代,也更熟悉…… 或者说,这就是现在的才新中学。 “是最近一段时间内发生的事情。” 也就是说,自从由那个女鬼引发的一系列惨案后,又隔了好几年。 这次的主人公,是个住校的男生。 就像第一个故事中的女生,岑冬生和伊清颜在旁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过着平凡的校园生活。 这个男生是个待人热情,很有责任感的人,每次班级内的事务他都积极参与,有谁遇到了麻烦,他总是第一个上前帮忙,哪怕那是个压根不认识的陌生人。 而且,看得出来他是发自内心地去做这些事情。 这样的人在社会上有,但并不多见。重要的是,他们的热情未必会带来回报,迟早有一天会被熄灭。 至于这位男生…… 考虑到目前看到的都是鬼魂们诞生前的悲惨经历,恐怕不止是“没有回报”这么简单。 而事实正如岑冬生所料。 这是一个令人不愉快的故事。 相比起赤裸裸的恶行,这世界上还有一种恶,是微小的、不引人察觉的,隐藏于人群之中,随着气氛随波逐流的恶。 这个男生从没想过,他会因为一次热心助人,而被人误解、污蔑,正如农夫和蛇的故事。 “我、我什么都没做,我是在路边看到她晕倒了,所以才把她扶回来的……” “别恶心人了,还在撒谎!你给她灌酒了吧?还是下了药?” “不是你做的,为什么是你带她回来?” “曝光他!曝光他!” 有尖锐的女生,有义愤填膺的男声,有暗中幸灾乐祸的声音,在无数嘈杂的背景音中,他逐渐变得沉默,身上的颜色变得灰暗,黯淡,直至虚无。 下一刻,他们终于来到了最后一个房间。 准确地说,这里连屋子都不是了,而是一处天台。 那个男生就站在天台边沿,面无表情地朝下俯瞰。 没有丝毫犹豫,耳畔传来了风声。 “砰!” 伴随着头骨开裂的沉闷声响,地上溅起了一朵血花。 手脚都被摔断,那个摔落在花坛中央,四肢扭曲的身影,像濒死的昆虫般颤抖着。 周围传来学生们的尖叫声,或惊恐或讶异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 视线变得模糊,世界坠入黑暗—— …… “……” 最后一扇门近在眼前。 这一次,门背后不再是黑暗,而是光芒。 但这次的房间里,不再是空空如也,而是多了五具尸体,整整齐齐地躺在地上。 从左到右,被杀害的女高中生,被厉鬼索命的夫妻教师,被掏空了心肺的校长,自杀的男高中生。 他们全都维持着临死的模样,一动不动,安静地躺在那里。 “嗯……” 岑冬生抚摸着自己的下巴。 故事看完了,接下来就是打boss了吗,只需要推开最后的那扇门? 他的心态倒是波澜不惊。但身边的小姑娘显然不这样想。 “看到这些,觉得难过吗?” 岑冬生问道。 “……嗯。” 她轻轻点了点头。 …… 似乎已经没有下一个房间了。 在确认开战之前,岑冬生不着急向前。 他看着伊清颜慢慢走向那些尸体,像是在安静而专注地俯瞰着他们每一个人或死不瞑目、或凄惨无比的脸。 “喂,不害怕吗?” 他在她背后喊道。 “……有点。” 话是这样说,伊清颜却始终没有转过头。 如果这一刻的岑冬生,真的能看到她脸上的表情,可能会觉得惊讶吧,甚至会怀疑是那个平等王降临在了这个时代。 她望向尸体们的神态,不符合之前给人的印象,更不符合她的年龄。其中没有任何畏惧,有的只是一种奇特的…… 悲悯。 第五十二章 “好久不见,岑冬生。” 岑冬生见伊清颜在那儿盯着几具尸体发呆,决定不去打扰她。 虽说这姑娘目前的表现就是个柔弱的女高中生,似乎尚未觉醒命禁,但她的确是个怪人,某些思路和常人迥异,比如会埋葬死猫之类的。 还有,伊清颜那时无意间说过的话,就已经让他联想到了“平等王”……只是没意识到那就是本人。 毕竟是大魔王的幼年期,能理解、能理解。 岑冬生望着最后一扇门,理论上后面就是通往核心鬼怪的通道。 他没有着急进入,开始自个琢磨起事儿来。 “嗯,某些事情已经搞清楚了。” 之前在网络上搜集资料的时候,他见到过被人整理出来的种种传闻:才新中学从千禧年到最近几年,一直有不可思议的灵异事件在学生们口中流传。 这点已经被幻境证明是事实;另一方面,鬼屋中的天气为何始终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模样,亦得到了解答。 十年前,才新中学的校园内发生过一起惨案,这便是一切的起因。 结局不出意料的凄惨。 男方杀害了女方,并把受害者埋进了树林里,之后导致了一系列惨案发生,包括男方夫妻俩,以及试图隐瞒消息的校长; 而就在最近一两年里,又发生了一起学生跳楼事件,起因是某个男生被污蔑,不堪受辱选择了自杀。 这样算下来,这栋鬼屋里有四组、五个厉鬼。 头一个受害者,那个被埋尸的女生,至今未出现; 第二组是一对夫妻,被第一个受害者的厉鬼索命,全部死亡。 岑冬生拿到了一块年级组长的标牌,大概率是那个被砍下脑袋的丈夫,已经被消灭了。而被挖眼的女老师所化鬼魂,目前没遇到过; 第三个,校长,没出现过; 第四个,被诬陷的男鬼,没出现过。 既然如此,就有可能是找上别人了。 岑冬生想起那群躲在教室里的幸存者们,希望他们能过得好吧。 “第二个问题。在这之中,是否有核心鬼怪呢?” 如果有,那大概率就是最初的那个受害者。 但他总觉得事情不会如此简单。 说到底,刚才看到的那些幻境都是鬼屋播放给他们看的,虽然未必是假的,但大概率有所隐瞒。 他从来不吝啬以最坏的角度来猜测鬼怪们的意图,小看这群非人类的狡诈恶毒程度,是要吃苦头的。 “很有可能存在一个更加古老,更加可怕的鬼怪,在幕后操控这一切……” 岑冬生盯着那扇门。 “刻意为我指出一条通往它所在处的道路,本身就是陷阱。” 他开始环顾四周。 这个房间和之前都不一样,是个四面白墙,空无一物的地方,只有地板是黑色的。 就在这时—— “哥……!” 伊清颜的方向传来惊愕的呼喊。 岑冬生扭头一看,发现地上的四具尸体正在慢慢下沉 准确地说,是正在被地板“吃进去”。 * 伊清颜踉跄着往后倒退两步,脚下地板正在像踩在海水上的冲浪板般起伏。 她躬下身试图保持平衡,结果还是差点摔倒—— 然后就被身后奔来的青年顺手一抄,揽住腰身抱了起来。 岑冬生一跳几米远的距离,将她护在怀中后,又跳上了旁边的窗台。 少女只是惊讶地发出一声“呀!”的轻呼后,便不再挣扎,看来已经被抱习惯了。 岑冬生像蜘蛛侠般挂在天台与墙壁之间,只不过靠得并非绒毛或者静电吸力,而是更加粗暴——他的五根指头硬生生插入水泥里,固定住两人的体重。 他低头一看,脚下的地板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剩下一大片起伏不定的海洋。 其中挪动的每一寸浪头真身,正是鬼屋内随处可见的黑影。 无数人嘈嘈切切的哀嚎声自下方传来,隐约可见扭结在一起的四肢躯干和脑袋轮廓。 原来,那块黑色的地板根本不存在,而是鬼魂们的躯体组成的平面。 “我的灵觉果真差点意思……” 岑冬生轻叹了口气,不再关注这些小喽啰,目光转向房间中央。 之前的战斗已经证明,浮游灵级别的鬼魂再来几个,对他而言都毫无意义,所以关键还是得看袭击他们的厉鬼是谁。 “……是你。” 从漆黑的海洋之中,一个干瘦的人影浮现,她的一只手按着自己的腰,一只手按着胸口,姿势别扭,有些驼背,抬起头来,一双黑洞洞的眼睛里闪烁着黯淡的光芒。 是那个校长的鬼魂。 岑冬生眯起眼睛。 “你来对付我吗?就你一个?” 厉鬼发出诡异的沙哑笑声。 她放下双手,胸口和腰间的巨大创口全都暴露在空气中,连鲜活蠕动的内脏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不断淌出鲜血来。 粘腻的血浆落在地面上,如同在一张宣纸上染出的红色墨水,很快整个房间都被朦胧的红光覆盖。 岑冬生抬起头,发现不过眨眼之间,房间的天花板开始不断抬升,墙壁则朝着四面八方飞速后退。 原本冰冷无机质的白色水泥,被诡异的红光污染了,生长出层层叠叠的血肉薄膜,畸形又怪异。 入眼所及之处,尽是丛生的异变器官与肉瘤,仿佛身处于一头巨型生物的体内。 …… “哈!” 岑冬生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在普通人眼中,自然是无比惊人的恐怖景象;但在经验丰富的战士眼中,对方的底细已经暴露无遗。 ——没错,这是一头幻象鬼。 顾名思义,是专精于制造幻觉的鬼魂。 不是说咒禁做不到在转瞬间侵蚀整片空间:阴阳颠倒,生死逆转,血肉禁忌……这世上存在种种不可思议的超自然力量。 但眼前这头厉鬼是乙等,那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不出意料,他们刚才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象鬼创造出来的。 在意识到对手的性质后,尽管厉鬼一上来就开大的做法很果断,但岑冬生心下反而是松了口气。 “你闭上眼睛,别看。” 说着,男人用手遮挡住了伊清颜的双眼。 比起眼前这个家伙,他更担心会不会有其它鬼怪躲在一旁偷袭。 好消息是,岑冬生觉得自己解决这头幻象鬼,不需耗费多少体力。 “哥……你好像一下子就不紧张了呢。” 伊清颜乖乖听话地闭上了眼睛,但还是敏锐地从男人的手掌与心跳中捕捉到了他的情绪。 “那个鬼,很弱吗?” “弱吗?很难讲,对别人来说可能还挺麻烦的。” 岑冬生笑了笑。 “只是这家伙的能力对我起不了太大效果罢了。还有,我刚才很紧张?你怎么发现的?” “那个……其实我感觉得出来,你自从离开教室后,一直都有某种紧迫感。就像在担心……或者说害怕什么事情会马上发生。” 伊清颜闭着眼睛,将双手捧在胸前,轻声说道。 “能和我分享吗?我可以帮哥分担哦。” 和你说有啥用。 我就是在害怕你,怕你突然发癫。 岑冬生没有回答,只是笑眯眯地再次对小姑娘使出“怒搓狗头大法”,这招就是用来发泄紧张的。 “呜……” 伊清颜不得不重新把自己被揉乱的头发整理好,她虽然没有反抗的意思,但看样子多少对某人的“幼稚举动”有些无奈。 “接下来,你抓紧我。” 他说,收紧胳膊的同时,闭上了双眼。 幻象鬼的能力更像是一种“初见杀”,新手咒禁师对“自身已经不算是人类”这点往往没有明确认知,因此会被视觉或嗅觉等感官层面迷惑,落入陷阱。 实际上,面对幻觉最简单的方法,只要封闭五感就好,剩下的只要依靠“灵觉”,或者说普通人口中的第六感。 咒禁师日常修行之一的“冥想”,就能锻炼到这种能力,所以只要掌握其中诀窍,对抗幻觉并不难。 哪怕他之前还吐槽过自己的灵觉“差点意思”,但也完全够用。 倒是普通人几乎不可能抵挡幻象鬼。 一方面是正常人的灵觉更为迟钝,一旦封闭五感就寸步难行;另一方面,第六感与大脑活动息息相关,而没有真炁的保护,思维本身可能会受到干涉。 总之,这类鬼怪善于幻觉,体质则偏弱,对岑冬生这样经验丰富的咒禁师而言,威胁不大。除非精神干涉到达了某种量级,可以突破咒禁师真炁与肉体双重保护极限—— 譬如《天魁权首》,就能做到简单粗暴将人的精神碾压成齑粉。 某种意义上,精神世界之间的对抗,甚至比现实世界更依赖纯粹暴力,强者恒强,没有技巧可言,不存在以弱胜强的可能性。 …… 事情正如他所料。 岑冬生闭上眼睛,很快进入“冥想”状态。 他一手保护伊清颜,一手开路,稳稳迈步朝前。 他并非鬼仙系,灵觉中映照出的事物自然不如用肉眼看得更清晰,但这根本不重要。 只要隐约捕捉到前方有阴炁的轮廓,再卯了劲一拳砸过去。便是 幻象鬼的其它手段甚至破不了他的防,只能眼睁睁看着闭着眼睛的男人一边挥拳,一边一点点逼近过来。 虽然提前开了大,结果被逼入绝境的反而是它自己,慢慢地,慢慢地……退缩入房间的角落。 幻觉只是幻觉,现实中的建筑物大小并未改变。 厉鬼发出了一声焦虑的嘶吼,想要穿墙离开这个房间,却被岑冬生抓住了破绽—— “轰!” 男人举起的拳头上,包裹着熊熊燃烧的无形真炁, 手臂处青筋暴起,肌肉凸显,这一拳如出膛炮弹,将面前的墙体穿透; 伴随着烟尘四起,破碎的水泥砖块倾泻而下,幻象鬼的胸口则是直接被开了个大洞,身躯像是烧着了似地变得虚幻起来。 “嗷——” 受到重创的厉鬼,发出了野兽般的嘶吼声,往后急退。 …… 岑冬生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倒塌的墙壁,墙壁上被自己一拳砸出来的洞,以及洞后方那个蜷缩起来的鬼影。 他正迈开步伐,准备乘胜追击的时候,突然警觉地止住脚。 一条不知从何而来的粗壮藤蔓,仿佛蟒蛇般自窗外窜进来,将幻象鬼紧紧缠住,顺着伤口扎入其体内。 深绿色藤蔓之上覆盖着的经络,仿佛人的血管般蠕动着,将某种物质注入厉鬼身躯之中。 “啊啊啊——!” 厉鬼惨叫着挣扎起来,但它原本虚幻的身躯却开始再度慢慢凝实。 “哦,终于忍不住来了吗。” 岑冬生嘴角勾起,意识到自己猜的没错。 除去在才新中学内发生的一系列惨案中诞生的厉鬼,这块地上还盘踞着一头更加古老的鬼怪。 它才是罪魁祸首,这座鬼屋的核心。 但对方这一动手,反而让他更加放心了。 没有藏着掖着就好,不敢出来露面,反而证明对方在忌惮岑冬生的力量。 “既然想用你的小弟来试探,我很欢迎。” 鬼屋内存储的能量是有限的,想帮这头厉鬼恢复,就一定要分出去部分阴炁。 他不介意在直面核心鬼怪之前,削弱点它的力量。 岑冬生慢悠悠朝着幻象鬼走去,闲庭信步,甚至还有心思发表评论: “我猜……你的下一次攻击,是打算创造出我心中最恐惧的形象,我猜得对吧?” 几乎是他话音刚落下,厉鬼的模样就开始发生改变,原地产生了一团蠕动的黑雾,仿佛有某种东西正在变形。 毫不意外,他又猜对了。 没办法,岑冬生来自八年后的版本,这些技俩早就见惯不惯。 这年头的鬼怪还比较朴实,只有这三板斧。 创造出对手心目中最害怕的虚构形象或场景,且具备一定符合认知的能力——这一般就是幻象鬼的最终杀招了。 厉鬼的能力强度虽然无法到达干涉岑冬生思维的程度,但还是能捕捉到大脑活动中些许泄露的信号。 就靠这点东西制造出来的形象,再加上虚构存在无法超越创造者的等级限制,只能说是似是而非的伪物。 当然,不能说这能力完全没用,特别是那些有过糟糕经历导致ptsd的咒禁师,猛地来上一下,还真有可能因精神受到巨大冲击、状态大幅下滑,导致阴沟里翻船。 这样的例子不算稀罕,但还是那句话,这对岑冬生来说是真没用。 他自觉心理状态很健康,不知道自己有啥可怕的,他重生以前遇到过不止一次幻象鬼,就没怵过这招,重生后就更不可能怕了。 事实上,“这种最害怕的事物”往往不是固定的,更和当事人的情境有关。 人在潜水的时候最害怕淹死,爬山的时候最害怕摔死;最近的记忆肯定比过去更深刻。 岑冬生自己都不禁有些好奇了,这个时候的他,心中最畏惧的存在究竟是什么呢? …… 他很快就有了答案。 雾气不再蠕动,而是慢慢散开。 从那黑暗之中,走出来一个人影。 伴随着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清澈嗓音,一只沾了血的短靴踩在地板上。 “这是哪儿?……啊,我还记得你。” “那个人”朝他投来目光。 “你是岑冬生,那位‘哲人王’的属下,对吧?” 风吹拂起不染尘埃的垂肩黑发,那位潇洒明媚的年轻女性单手持刀,微笑着站在他的面前。 她的样貌是模糊的,气质却一如他记忆中那般风采照人。 岑冬生脸上的表情僵住了一瞬。 “好久不见。”她说。 尽管他很清楚这是个假货,但…… “……好久不见。”他说。 第五十三章 好久不见,平等王。 我操。 是平等王。 ……虽然是假的。 “是我。” 他下意识地回答了对方的提问,哪怕对方绝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人。 和现在用头发遮住面容,在旁人看来还是个“丑小鸭”的伊清颜不同,他见过的平等王有着不亚于哲人王的美貌气质,就算看不到五官,仍依稀能感受到那风华。 但人影并没有做出下一步回应,只是微笑。 岑冬生盯着那张模糊的脸庞,然后叹了口气。 “……不会说话吗,也是。” 毕竟他和这人并不熟悉,不了解她的真正性格,也猜不到她会在这种时候会说些什么,只是一面之缘—— 尽管这一面之缘,已经让岑冬生记住了一辈子。 据说,祖的灵魂质量相比起人类时期有着天翻地覆的改变,在他们超脱自然规律和万物法则之后,其“存在”要么变得规模异常庞大、要么性质升华到了另一个次元。 他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所以当岑冬生与那个人相遇的时候,才会感觉到一种全身心的震撼,当时留下的印象深深烙印在心底,再也无法抹去。 以至于无论是在重生之前,还是在重生之后,这份深刻的记忆,始终驻留在他心底深处。 其实在那之后,岑冬生不止一次遭遇过幻象鬼,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大概是因为他对那个人的观感很复杂,并非只有恐惧。 直到无意间和幼年期大魔王相遇以后,这份印象才被激活,被面前的幻象鬼读取到之后,构建出了虚假的她…… 岑冬生想起了很多事情。特别是相遇的那一天,她的一言一行都记忆犹新、历历在目。 过去的记忆纷至沓来,让男人恍惚了一瞬。 真的只因为那个人是“祖”吗? ……或许不是。 毕竟,这一世他已经见过安知真了。 知真姐给他的印象同样很深刻,但如果只论“一面之缘”,还是那个人更特别。 是她的话语、她的行为,让他感到不可理喻,却又隐隐有所共鸣。 放在那个人人视平等王如人间魔王的年代,这种想法本身就已经称得上大逆不道。 但要问岑冬生究竟还想不想再见她一面,答案是“否”。 他不想彻底否定那个人的信念,但更不会否认她所带来的巨大破坏与灾难。 那个人从尸山血海中走来,让一切变得无可挽回,也注定要踏上破灭之路。 “竟然能把这位拉出来,哪怕是假货……你们这些妖魔鬼怪,总是能给我惊喜。” 岑冬生握紧拳头。 想想也是啊。 他现在最害怕的是谁?自从遇到伊清颜之后,他最担心发生的又是什么? 只能说太合理了。 在岑冬生动手之前,身旁的伊清颜开口了。 “哥,她刚才说了什么?你们俩认识吗?” 她盯着那个身影,一脸好奇。 “不,那个是鬼怪制造出来的假货……” 伊清颜并未察觉。虽然两个人的声音有些相似,但她肯定想不到对面那个人会是未来的自己。 “我知道。但那个人是真的存在吧?我看哥的反应就懂了。” 小姑娘仰头看着岑冬生的侧颊,似乎想到了什么,促狭一笑。 “哥的表情好复杂哦,该不会是女朋友……不对,是前女友什么的吧?” 呃…… 岑冬生眨了眨眼。 我总不能说那是你吧。 还好幻象鬼的能力有限,连脸都看不清,不然真有可能露馅。 “你就别管了。”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 “抱紧我,别掉下去,我马上搞定。” “好。” 伊清颜还是很听话的,乖乖收紧了胳膊。 至于那位幻象鬼变成的假货,不知道是不是连性格复刻了原版的一部分,看着两人旁若无人地交流也没有上前打扰的意思,相当有气度,看着都不像是鬼了。 “但……毕竟只是假货。” 他不知道是遗憾,还是庆幸低声说道。 * 岑冬生一脚踏地。 “嗡。” 整个人像是一支笔直射出的箭,落到她的身前,然后挥拳。 这一记左勾拳擦着女人的颊边过去,空气被撕裂的尖锐鸣响。 对方一矮身躲开,脚下滑步往后倒退,随后一跃而起,像个轻盈的燕子般落到了高处,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姿态优美。 “你真要和我动手啊。” 她突然又开口说话了。 “我还以为我们聊得还不错呢。” ……是啊。 岑冬生心想,可能是还不错吧。 他的动作没有停,朝前大步奔跑。 “明知道我是谁,却还是发起了挑战。说明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吧——” 她的声音变得低沉,态度认真起来。 “心怀死志之人。” 连这句话也……岑冬生嘴角微微抽搐。 这家伙不说实力,一言一行还真符合原版。 但仔细想想,幻象鬼读的是他的脑电波,这好像是他的问题,是他记得太清楚、太具体。 他妈的,这种时候想象力这么好做甚么了? 当岑冬生再次冲来的时候,女人没有再一次退让,而是举起了手中的刀。 这个动作看似随意,却让岑冬生愣了一下。 不会吧……这不可能—— 他猛地刹车,下意识地往旁边躲开——准确地说,是离开刀尖所指的方向。 刀尖向下。 岑冬生背后“轰隆”作响。 他扭头一看,看到一道十几米长的缝隙乍然出现在水泥墙体之上,迅速蔓延开来,钢筋混泥土的建筑物脆弱得像是蛋糕,被一刀划开。 上半层数米高、十几米宽的墙体伴随着激烈的摩擦响声,朝旁边缓缓滑下,轰然坠落。 烟尘弥漫。 “哇……” 怀中的小姑娘发出惊叹。 对方只是轻描淡写地一划,就砍下了半截楼房,场面蔚为壮观。 将整处空间连带着一路上所有物质一起切除,尽数斩断,无坚不摧无物不破的“刃”—— 平等王的代表性能力。 区区一个厉鬼,就算有核心鬼怪在支援,不可能用得出这种招数…… 没等岑冬生反应过来,女人微笑着,再一次朝他们举起了刀。 男人眼皮一跳。 他真的很想跳开,因为上一世的记忆又开始浮现。 “无间地狱”的破坏力与覆盖范围,都是他亲眼所见,非人力所能阻挡。 更可怕的是,作为高等级天仙系咒禁专属的空间干涉能力,一般人使用起来消耗巨大,唯有平等王能没有限制、没有消耗地肆意扩张与滥用自己的“无间之刃”,据说是其咒禁的运作原理与他人不同。 所以,根本没人能和她打消耗战。 平等王身为祖,正是纯粹暴力的象征,她的活跃让世人们第一次领略到了何为不讲理,何为超脱常识的力量。 就算是全世界的核武器在她身上集中引爆,都无法破开她的防御;反过来说,任何现代科技的产物不可能抵挡她的进攻。 这就是未来社会被禁师们统治的原因。虽然现代热武器仍然有着不可取代的作用,但最高暴力的定义权,已经转让给了个人。 ——但……眼前只是假货而已。 在千钧一发之际,他咬紧牙关,只将怀中女孩推到一旁,自己却没有躲开。 凛冽的风迎面拂来,有刀锋般的痛感。 他留在了原地。 背后再一次传来“轰隆隆”的声响,又有半截被斩下的建筑物往下滑落。 “……呼。” 岑冬生抚摸着自己的胸口。 没有出现划痕,没有伤口…… 如果真的直面“无间地狱”,他现在毫无疑问已经被砍成两截了。 “果然不是……但你学得还真像啊。” 岑冬生在这一刻已经确信,核心鬼怪的等级,是甲等屋主。 刚才那种现象是利用“空间操作”能力,模仿了“无间地狱”对建筑物的破坏效果。 如果是平等王挥出这一刀,定然是整个鬼屋空间都要被劈碎了。屋主的能力则仅局限于操作内部的建筑物,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作为区区一介幻象鬼的模仿而言,未免有点太敬业了,乍一看还真是吓一跳。 “哥?” 被推到一边的伊清颜还有点没反应过来,瞪大眼睛看向他。 “……没事了。”他说,“我本来是担心有万一的可能,那家伙能有啥特别危险的招式。” “……!” 她看起来好像很感动。 老实讲,这让岑冬生觉得浑身不自在。 特别是现在。 他将目光从伊清颜身上移开,对面那个女人的身影,再度抬起了刀。 只是这次,别说伪造的“无间地狱”,身后那建筑物倒塌的巨响都不复存在了。 周围安静得像是坟墓。 “咦?” 对方歪了歪头,似是疑惑。 岑冬生握紧了拳头。 他能感觉到,幻象鬼身上传来的力量正在迅速衰弱下去,似乎是核心鬼怪中断了支援。 “怪不得砍起来手感怪怪的。” 那张模糊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 “原来我是假的吗……罢了,不给活人添麻烦。” 她直接抛去了手中的刀。 留下这最后一句话后,女人的身影便在他眼中如水面上的泡沫般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幻象鬼的本体。 它还想逃窜,虚弱到半透明的身躯钻入墙体,却被后方的岑冬生三步并作两步赶上,一把抓住。 几个呼吸后,它的身子连带着后方的墙壁,被岑冬生几拳砸烂。 “叫你学。” 主要是学得还真他娘的像,连遗言都很有气度。 他吹了吹拳头的灰尘,望向不远处。 二号教学楼同样倒塌了,天花板和墙壁脱落大半,能看见外面辽阔无垠的夜空。 空间干涉对咒禁师来说消耗极大,对鬼怪亦是如此。 所以眼看着小弟幻化成的人突然开始折腾起这种招数,还压根伤不了人,所以及时收手了吧。 “接下来就是……” 岑冬生来到断裂的走廊地板,低头一看。 下方已经成了幽暗的深渊地带,无数翠绿的藤蔓肆意蔓延,从废墟的各个角落里爬上来。 他抬起头,一眼望去,在像海洋般起伏的黑暗之中,数不尽的黑影正在窸窣蠢动。 “是‘怪’,不是‘鬼’。” 他笃定自己的判断。 鬼与怪之间的区分之前已经提过,鬼为人死后所转化,而怪的来历就丰富了,它们的共同点是使用阴炁,需生灵为血食,都是人类的敌人。 或者用另一个更常见的词,是“妖怪”。 “总算是被逼出真身了。只是这家伙……” 岑冬生有些头疼和意外,没想到才新中学内隐藏的核心鬼怪会是一株藤妖。 天然诞生的大妖怪,在“浪潮”前期属于相当难对付的类型,往往需要组织一大批禁师,相互配合,才能赶尽杀绝。 那些遍布整座校园的藤蔓,就是妖怪的触须,它通过藤蔓暗中操纵着整座校园,本体仍未暴露。 找到核心鬼怪的下一步,是找到核心鬼怪的核心……都有点像是套娃了。 * “先休息一会儿吧。” 岑冬生见身畔伊清颜开始有犯困的迹象,于是找了个相对完好的房间,收拾了一下,劈碎桌椅当柴火,在原地生起火来。 “可以吗?” 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长发姑娘揉了揉眼睛,不受克制地打了个哈欠。 自从下午进入鬼屋,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算下来已近深夜,会觉得困倦很正常。 “嗯,不急在一时。” “那,我们待会儿轮流守夜……”她说。 “不必。” 岑冬生摇摇头。 “你只管自己睡好了。我在冥想的时候,一样能感知到外界情况,不需要别人守着。” “……真的可以吗?” 在确定岑冬生所言非虚后,伊清颜终于能放心地在角落里躺下来了。 虽然没有床垫被铺,但她手里还紧紧抓着之前岑冬生给他挡雨的外套,当作被子盖上。 小姑娘侧靠着墙壁,望着不远处盘腿打坐的青年。 摇曳的火光微微照亮了男人的侧脸,勾勒出硬朗的线条,给人以一种可靠又值得信赖的感觉。 “谢谢你,哥哥。” 她双手抓着外套边沿挡住自己的脸,轻声说道。 “虽然之前对我冷淡过,但果然……哥哥对我还是很好的。” “那你还记得我对你冷淡的事?” 岑冬生闭着眼睛说。 “就是因为对我很好,所以,所以我才觉得那时候很奇怪,是不是当时的我做错了什么……” 她蜷缩起纤长的腿,好让整个身子都被外套盖住。 教室内的篝火燃烧着,不时发出“噼啪”声响。女孩渐渐觉得身子暖和起来,夜晚的寒意都被驱散了。 如果不是知道自己身处危机四伏的鬼屋,这一幕看起来就和野营一样。 万籁俱寂,夜色深沉,睡在这个男人的身边,伊清颜感受到了难得的平静与安宁。 明明两人才刚认识不久呢,她想。 “……哥?” “我在。” “今天发生了很多事情呢。” “是啊。” “……我能,离得你更近一点吗?” 岑冬生没有回答。 伊清颜就当是他默认了,在地上摩挲着朝他靠拢过来,一直挪动到伸手就能碰到的距离,她才满足地闭上眼睛。 不一会儿,教室内响起了女孩平稳的呼吸声。 盘腿打坐的青年眼帘低垂,纹丝不动,就像一尊守护她安详入眠的神像。 …… 在无人看见的角落,肆意生长、根系触须遍布整座校园的藤蔓,像活着的蟒蛇般攀附上了教学楼废墟,在阴影与夜色之间缓缓移动着。 其中有几条藤蔓表皮裂开,竟绽放出数朵庞大又美丽的花来。 那花美得妖冶,在微风中摇摆,有淡黄色的花粉在空气中扩散。 * 岑冬生做了个梦。 在梦中,他是天南大区统治局祓除科一级专员,永远忙碌和活跃在超自然斗争一线的战士。 有一天,他和他的同僚们前往调查一处据说遭遇了邪术师袭击的城外聚落。 这注定会是非同寻常的一天。 因为,就在那里,他遇到了那位传说中的“最凶最恶之祖”——。 ——平等王,伊清颜。 第五十四章 过去未来 岑冬生很清楚自己在做梦。 他能清晰回想起今天的鬼屋大冒险中碰到的一系列事件,意志十分清明。 之所以会在冥想过程中做这样的梦,是由于自己与那位幻象鬼变成的虚假伊清颜战斗过吗? 因为他此刻回忆起的,正是那天的事。 ……不对,岑冬生心想,很明显是受到了其它因素的影响。 冥想能起到类似于睡眠的缓解疲劳、保全精力的效果;但毕竟不是真的睡着了,不太可能会陷入梦境。 冥想对禁师而言,是修炼中的基本功,要是连这种最基本的警惕心都没有,他就不会在人小妹妹前夸下海口。 ……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岑冬生想要醒来,但他无法控制自己在梦中的行动,连说什么话都无法决定。 眼前的一切,都是对记忆的复现,一切干涉都起不了作用。 他就像藏在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用这个视角再次回顾那一天发生的所有—— * 远方的城市星星点点,人造的灯光遮挡住天上的月光与星芒,不夜之城,宛如一座屹立在海滨的巨大篝火。 那繁荣的景象,与三次“浪潮”席卷全球前并无二致。 经过短暂的混乱与失序后,于统治局的铁腕统治下,短短数年时间,这座城市恢复秩序,发展强盛,再一次成为全世界最安全、最繁荣的国际大都市。 但这仅仅是在人类生存活动的区域。 城市之外,尚未被开拓的蛮荒之地,茫茫的黑夜绵延天际,无数威胁与邪恶,藏匿在哲人王荣光覆盖不到的角落。 非人们并没有被彻底从人间驱除干净,妖魔鬼怪的爪牙在阴影中蠢蠢欲动。 耸立的大山,夜色下连绵起伏的轮廓,如同一个个体型庞然的魔物,盘踞在大地之上。 夜风潇潇,一群由统治局六个执行专员组成的队伍,乘坐两辆吉普车。接到了上级的一个城外调查任务后,他们于深夜时分匆匆赶赴现场。 沿着蜿蜒山路向上,他们很快来到了山坳处。 “已抵达莲花镇,over。”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冯队长和联络员定时汇报情况,他行事雷厉风行,当即推门下车。 从车上下来的统治局祓除科的小队成员,个个身穿黑色制服大衣,腰间配枪。 每个人随身携带的东西,除了必备的材料和工具外,主要就是符纸,念珠,子弹。 前二者是用来对付鬼怪,枪和子弹则是用来节省真炁,对付那些没救了的被附身者,和某些时候不怀好意的人。 以及,每个人脖子上都悬挂着电子项圈。 除去紧急联络和定位功能之外,里面还有一毫克的药剂。只要灌注真炁便能触动机关,将药物扎入血管。 除去执行任务时由冯队长保管的“甲等禁物”之外,这份药剂就是执行专员们全身上下最宝贵的东西。 它被称为“激活药”,效果全面,能在一段时间内有效增强咒禁师的身体素质、自愈能力与真炁量,发挥出超常实力,关键时足以救人一命,且副作用微弱。 这不过一毫克的药物,放在“鬼市”出手,千金难换。只是比起成本,最糟糕的是有被统治局通缉的风险。 和过去那些所谓的禁药、禁术相比,激活药在效果上不落下风,安全可靠性上则远超,在世界范围内都很出名。 它的基础原理,是被称为“过度开发”的特殊现象:即在特定时刻,在强烈意志的催使下发挥出超过咒禁潜力的力量。 这属于禁师们的禁忌,是大部分人宁愿死都不想触碰的东西。 “过度开发”的结果是不可逆的,它会导致人体内的生命潜力被消耗干净,结果往往会比死亡更糟糕。 有的是烧坏大脑变成了植物人;有的甚至肉体畸变,变成了不人不鬼的怪物。 将过度开发控制在可控范围内,这就是激活药的运作原理。 原理说来简单,但懂点门道的人都会觉得这种成果不可思议,据说是统治局总局长,“哲人王”安知真亲自指导开发,历时超过五年,才迭代到这个版本。 而在这个过程中,激活药及其一系列相关研究,自然会受到其它势力和咒禁师们的诟病。 因为这份成果,肉眼可见需要相当大量的临床试验案例,而“过度开发”的自然例子又极其罕见,难怪阴谋论会漫天纷飞。 只是世上绝大部分人还是实用主义者,在高价值的成品出来后,些许争议很快就烟消云散,只剩下偶尔用来打嘴炮的用处。 …… 这是一支全副武装、训练有素的执行小队,条件适合的话,甚至有可能越级挑战甲等鬼怪。 但他们的表情却依然严肃。 因为这次挑战任务牵扯到的“水”……很深。 “这次任务没有大队长来吗?” 站在队伍中央的是个留着寸头的青年。 他环顾四周。通往镇中的道路停着两辆吉普,见不到别的人或车辆,有种凄凉感。 目前抵达镇上的,只有己方一队人马。 “有。第七大队的大队长应该就在距离我们十几公里外的地方。他们那边是核心区域,说不定已经和‘九子鬼母’的人交上火了。” 冯队长说。他是个性格豪爽的男人,留着光头,年纪约莫四十五岁。 据说他以前是甲等禁师,和如今的祓除科科长是同届。后来受了重伤,虽然勉强救回一命,境界却跌落了。 尽管如此,他却还是不愿退居后方,至今奋斗在第一线。 “至于这儿,根据总部的情报,莲花镇是相对外围的地方,住的都是些普通人,平常就靠雇佣自由咒禁师保护他们,‘鬼母会’不一定会盯上这种地方。” “……再看看吧。” 岑冬生说。他是队伍里的副领队,主要职责是劝阻队长冷静行事。 他并不认为自己是那种脑筋很聪明、很会分析事态的类型,谁让队里其他人更冲动。 “就靠我们几个,遇上‘鬼母会’的核心成员,还是有风险的。” “你有点看轻自己了。我们好歹是一线的执行成员啊。” 冯队长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呵呵地说。 “以我们的配合,就算对手是甲等,都有的打。” 岑冬生的是“乙二”,即完全掌握了两种乙等咒禁的禁师;冯队长是乙三,在队伍中实力最强、资历最深。 一般咒禁师的分级,即“甲乙丙丁”,他们处于中坚阶层。 丁等严格来说算不上正式的咒禁师,在天南大区,一般是见习咒禁科的学生才会被划分入这个等级。他们能对付的鬼怪只有浮游灵,体内的真炁量只够勉强保护自己,仅仅比普通人强些。 从咒禁科毕业后,通过机关部门考验,正式取得评定资格,初次踏入社会的禁师,则为丙等。如果他们在一线部门工作,负责处理的一般是市区内确定作祟鬼怪为孤魂的寻常灵异事件。 像“祓除鬼屋”这种相对核心和重要的任务,他们是没有资格参与的。往往只是在外围进行辅助工作。 而乙等禁师——就是岑冬生他们所在的级别,是大型势力的中坚力量,拥有成规模的乙等禁师部队,是四大区的标志。 能评定为这个等级,就意味着咒禁师有办法单独应付厉鬼,有资格参与祓除鬼屋行动。 乙等禁师本人,包括其家族,都享有统治局提供的特殊待遇,在理想国体系中有着一定权限,对于普通市民来说是值得艳羡的工作。 但在岑冬生眼中,这却是个上不上下不下的平庸位置,他无法完全掌握自己命运,面对时代潮流,唯有随波逐流。 只有到了甲等禁师,才算是真正踏入了“精英”阶层,在统治局的战斗序列中,起步是执行部队的支队长,再往上就是各大队的大队长,包括各部门领导,都是这个级别。 一线的甲等禁师,他们只有在确认是“一级鬼屋”,即核心鬼怪为屋主等级的甲等鬼怪时,才会带队出动。 他们在城内拥有着各项特权,在实力决定一切的禁师社会,跻身上流。 再往上,还有一个级别—— 统治局直属机关部门的部长,以及分管地区的地区长官,他们的称呼是“神通术士”。 虽说在等级划分上还是甲等禁师,但由于掌握“神通力”这一高深技巧,从而拥有了远超前者的战斗力。 他们一般不参与祓除鬼屋的工作,其真正需要面对的敌人,被称为“凶煞”。 这是一种掌握了与禁师“真炁”相对立的“煞炁”能量的鬼怪,已经蜕变成了另一种存在。 凶煞姑且可以理解为能脱离鬼屋自由行动的甲等鬼怪,所能造成的破坏绝不是被局限在于一处灵异空间的“屋主”所能比拟的。 至于特等……特等是例外,特等咒禁师并不会参与禁师社会的等级评定。 “真的有的打吗?我还是希望别遇上。” 岑冬生叹了口气。 “‘九子鬼母’的核心成员很厉害的,他们的对手应该是各位支队长和大队长,我们只需要对付那些被裹挟而来的小喽啰就好了。” “觉得不满?”冯队长笑着和他勾肩搭背,“我们是统治局的人,已经是人上人了,和一群流窜的犯罪分子比啥。” 天南大区在四大区里是势力最庞大、最发达的地区;而除去四大区之外,还有星罗密布的零散小势力。 他们中的大部分都已经被收编了,但仍有一部分因为价值不高或是抵抗较为顽固而被遗漏。 像岑冬生这般经验丰富的一线成员,若是到那种小地方去,完全有资格当个头目。 不过这世道可没有“宁为鸡头不为凤尾”的说法,只有被“祖”统治的地区,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安全区。 在加入统治局之前,岑冬生一直过着普通人的生活,无亲无故,孤家寡人,也没有太大的追求和理想,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会这么过去。 直到“第一次浪潮”的来临。 他恰巧撞上了“八大灾”之一的“阴兵过境”,原本是个大学生的他被卷入其中,当时他与身边的一些师生全都是受害者,不得不过上颠沛流离的生活。 在这群人当中,他是幸运的—— 幸运之处,恰恰在于他一生下来就是不幸的孤儿,没有挂念的亲朋好友,所以不必像其他人那样,在无可抵挡的灾难席卷生活后,为失去重要的人感到痛彻心扉。 只要有过那样一次经历,任何人都会感受到,“能把握自己的命运”是多么重要。 这也是他为什么在成为统治局一员、过了数年的安定生活后,还是选择孤身一人的原因。 其实像他这般有一定社会地位和实力,又是单身的青年才俊,在婚恋市场上自然是相当抢手的。普通家庭就不用说了,禁师家族之间的联姻更常见,所以时常有人试探和联络。 但对岑冬生而言,除非他确信自己有实力保护自己身边亲近的人、以及未来有可能存在的家庭,否则不会考虑和人深入交往。 又或者,对方本身就强到足够能保护自己…… 纷乱的思绪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这对现在的岑冬生而言,都是很遥远的事情。 “走吧。” 他们已经快要抵达小镇入口,闲聊告一段落。冯队长拍了拍他的肩膀,招呼后面的同事跟上。 …… 沿着镇中央的道路走了一会儿,众人们的表情逐渐变得严肃。 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战士,能从空气中嗅到异样。 镇上空无一人,寂静得可怕。 抵达原定地点后,接风的那组人不见踪影,原地遗落了一台无线电设备和行李袋,看来离开得很匆忙。 远远望去,镇内的光源仿佛被什么东西吞噬干净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一位戴着黑框眼镜的队员捏了捏鼻子,鼻头微微耸动,面容一瞬间变得像是老鼠。 他神色凝重地提醒道: “有尸体的味道。死亡超过两天,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死去,而且……数量庞大。” 第五十五章 鬼子鬼母 来自统治局祓除科的六位小队成员,留一个在路边守着入口处,剩下五人踏入小镇。 他们维持着谨慎的步伐,越往里面走,神情就越严肃。 戴着眼镜的青年手里握着一台机器,上面的绿色波形纹正在跳跃。他一会儿低头看仪器显示,一会儿抬头对照旁边的环境。 这里古代风水易数与现代探测技术结合诞生的产物,远比老祖宗留下的古董好用,不但简单易上手,数据更为精确,且能实时上传到统治局的网络之中。 必要时,总部那边会派人专门负责整理调查这些数据,实时反馈前线成员。 “有‘煞炁’残留的痕迹。” “煞炁?凶煞吗?” 岑冬生皱眉。 “这不是我们能应付的对手,差距太大了。” 凶煞只有达到神通术士等级的咒禁师才能对付,那已经是统治局常规战斗队伍中的第一序列了。 “……不,不像是凶煞。没有那么夸张,而且其中还混杂着人类的真炁。” 对方回答,虽然否认了凶煞的可能性,但他的语气却没有放松的意思。 能同时使用“煞炁”和“真炁”这两种性质上截然对立、如冰与火般不相容的能量,对一般咒禁师来说犹如天方夜谭。 可惜,这世上存在着“祖”这样超脱世间常理的人。 “只可能是那位‘幽冥王’的下属。” 岑冬生语气沉重。 真的存在这样一种秘密传承,能让人类使用煞炁。此道由幽冥王一手开创,却并非所有人都能掌握。 “果然,‘九子鬼母’与幽冥王有联系。” “这个算是世人皆知了。” 冯队长抓了抓头发,难得露出烦恼的一面。 “没想到他们的人已经来过了啊,还是核心成员。” 四位祖分别统治着天南、海北、漠西、沧东四大区,共同管理“绝对中立区”,即协会的所在地大京市;而唯二没有固定地盘,在神州大地上游荡的祖,其中之一便是幽冥王。 与另一位孤家寡人的平等王不同,幽冥王虽然不曾统治大区,但依附于他的势力依然庞大,且鱼龙混杂、根系繁杂。 由于本人行踪诡秘,这让他的核心组织更具隐蔽性,一些看似不属于任何大区的地下组织、民间团体,其背后都有他在幕后操纵的影子。 以“九子鬼母”为领袖的“鬼母会”就是其中之一,鬼母会是典型的邪术师团体,手段酷烈,作风残忍。可能正因为如此,他们没有成为以幽冥王名义行事的核心组织,但还是被人们认为是与祖联系最紧密的那一批人。 在走到莲花镇中段后,队伍里的成员以一棵栽种在这儿的槐树为中心,开始向四面八方搜索。 眼镜青年手中拿着仪器,面部肌肉不正常地颤抖着,时而像变脸一般显露出鬼祟的老鼠般的样貌,嘴部凸起,面部和腮帮子都覆盖着一层黑色短毛。 这就是他的咒禁,鬼仙系的一种,能迎风分辨出人类难以捕捉的种种味道,包括现实中不存在的“炁”的流动,在队伍中负责侦查和感知。 “先从这里开始。” 同伴们呈阵型护在岑冬生两侧,他毫不犹豫一脚踹开其中一栋住宅的前门,明亮的手电筒光柱往里照射。 漆黑的房间内,一股混杂着血腥气的恶臭味扑面而来,蝇虫漫天飞舞。 屋子内的家具陈设遍地散落,有被人破坏过的痕迹,到处可见划痕和凹坑。 发黑血痕四处溅落,能想象得到事件发生之时,场面是何等惨烈。 沿着粘腻的血迹一路往里走,岑冬生来到卫生间门前。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 尽管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在看到里面的景象后,岑冬生还是拧紧了眉毛。 如果说屋内是一塌糊涂,那这里头就更是惨不忍睹了,墙上、天花板和地上都是喷洒上去的血痕。 一具干瘪的女尸坐在马桶上,体内的血肉像是全都被抽离干净似的,只剩下了皮包骨头。 她的腹部上有个巨大的创口,腹腔已经空了。 身后的队友们陷入沉默,只剩下呼吸声。 岑冬生拉下备好的防毒面罩。 “再去别处看看吧。” 离开这栋屋子,沿着镇中央的街道一路向前。 莲花镇内的大半住宅都是空置的。大概是在前两次浪潮期间就被波及到,原本的住户们都逃难了,住在这里的居民是后来搬进来的,总共二十几户。 只是现在,已经一个活人都不剩下了。 每进入一栋屋子,众人的表情就变得更加阴沉,每户人家的下场都是惨死,尸体被随意抛弃在了原地。 当他们看到一对夫妻抱在一起死在床上的尸体时,终于有人忍不住怒火,低声骂了一句。 “……这群杂碎。” 邪术师,是堕入邪道的咒禁师们的统称,他们往往是以人的血肉或灵魂为成长的资粮,所以会无缘无故狩猎其他并未产生冲突的咒禁师,受人厌憎。 但居然连普通人不放过,这种人可谓丧心病狂,或者根本是以一种残虐、玩乐的心态在杀人。 毕竟,哪怕是最低等的丁等咒禁师,他(她)体内的真炁量都是常人的几十上百倍,从效率上来说,根本没有必要。 岑冬生眼尖地看见夫妻俩临死之前,手中还紧紧攥着什么。 费力抽出来后,他发现是一张全家福,上面是夫妻俩和一个小女孩的合照,上面沾染了血污。 他沉默了一下,随手塞进口袋。 至少没有在尸体中发现那个孩子……算是唯一的好消息吗。 “这地方已经没有活人了。” 走出街尾最后一栋屋子,冯队长沉沉吐出一口气来。 “稍等。” 那位负责侦查的队员趴在地上,全力发动咒禁,不但面部凸起,整个人都像是蜷缩起尾巴的老鼠。 他仔细分辨了一会儿后,站起身来。 “跟我来。” 镇子后方有一片小林子,踏过没过脚踝深的草丛,七歪八拐来到了一棵大树下。 在灌木丛的掩映下,队员们发现地上一块有腐朽痕迹的木板。 岑冬生拉开之前,冯队长在身后说了一句: “别出手。” 显然已经注意到了底下有人。 木板一拉开,一只握着菜刀的干瘦手臂猛地伸了上来,却被岑冬生轻易地按在地上,刀也被踢掉了。 “你,你们……” “我们是统治局的人。” 岑冬生回答。 当他与那个人对视的瞬间,突然愣了一下。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因绝望、悲痛和疲惫而变得近乎干枯的脸庞,浑身脏兮兮的男子躲在黑暗的地下室里,只有一双眼睛灼灼发光。 那个眼神…… 仿佛闷火在燃烧的眼神,让他觉得眼熟。 在“阴兵过境”后的一年里,岑冬生也认识过几位临时的同伴。失去了家人的他们,瞳孔中时常会流露相似的眼神。 回过神来后,他低头一瞥,意识到地下室里不止他一人。 …… 冯队长将活板门上一张破破烂烂的符纸揭下来。 “是别的咒禁师留下的隐形符。是好东西,怪不得能帮他们掩盖气息,逃过一劫……只不过,这大概是那人唯一能做的事情了,时间一过,效果也在减弱。” 另一位队员从地下室里爬出来,报告道。 “冯队长,里面一共有九个人,五个未成年人,年纪从十一岁到十五岁之间,两个七十岁以上的老人,一个五十岁左右的成年男人,一个四十岁左右的成年女性,都受了不轻的伤,后者还在昏迷。” “这些……就是莲花镇幸存下来的全部人了。” 岑冬生深吸了一口气。 一群老弱病残,刚才那个试图拿菜刀捅人的男人,虽然身上带伤,却是这群人当中唯一能算得上战斗力的。 擅长感知的眼镜青年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副队长,你看他的上衣口袋。里面有东西。” 岑冬生瞥了一眼,微微点头。 “我知道。” 那个男人虽然在他们表明身份后,没有再做出任何反抗举动,但眼中依然满是警惕,将其他幸存者护在身后,一手很不自然地放在胸前,实在太明显了。 “大概是还藏着符咒吧,可能是那位咒禁师留给他的。” 岑冬生听到冯队长在和幸存者们问话。 “你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问了一圈才知道,这些人彼此都不是家人,而是邻居。 莲花镇的住户们来自各地,几乎都是流浪者。他们曾照顾过一位受伤的咒禁师,等他痊愈后,便雇佣他当镇子上的守护者,就这般平安无事地过了一年时间,直到“鬼母会”的成员们来到附近。 那位咒禁师意识到有邪术师集团靠近时,已经来不及带着所有人离开,于是他率先逃走,留下了压箱底的符咒。 他还留言告诉住户们,如果他们这群普通人想一起逃跑是做不到的,很容易被注意到行踪,到时候反而会被集体灭口。不如利用符咒找个地方躲起来,赌一赌那群家伙只是路过,不会费心思检查。 但等住户们紧急聚拢起来,试了一圈才发现,靠着符咒能掩盖踪迹的人数是有限的。最后,每户人家选出人用符咒藏身,剩下的则全靠运气,毕竟不是每个邪术师都会对普通人下手。 结果挑出来的几乎都是家里的老人和孩子,成年人们则几乎都选择留在了镇子上。 幸存者们是在最后一刻逃离的,目击到了咒禁师袭击城镇的样子,所以他们很清楚,自己的家人已经…… “我儿子骗我,说很快就没事了……早知道我就该和他一起,我都这把年纪了,还有什么活头……” 幸存下来的老人,老泪纵横,而另一位看上去对着墙喃喃自语,已经精神失常了。 剩下的人,无论是孩子们还是成年人,全都表情麻木。他们已经在这间地下室里呆了三天两夜没出来过,精神本就在脆弱的边缘,更无法接受家人们都死去的事实。 若是这会儿让他们见到了镇子上的惨状,可能会彻底崩溃。 “该怎么处理?” 回到地上后,岑冬生问道。 “按章程来。让总部派人过来,只要经过审核手续,他们能活得好好的。” 冯队长摸了摸口袋,他有点想抽烟了。 “虽然说这种话不合适,但这里的人如果能早点搬进城里,都不说这里距离天海市不远,其实随便哪个城市都行,只要在统治局的辖区,就不至于发生这种事情。” 岑冬生默默点头。 其实以直线距离而言,他们从市郊出发赶到莲花镇,总共耗费了不到三个小时的时间,而天南大区的势力辐射范围远在此之上。 但问题是,这个时代的地理划分与过去并不一样,人类与鬼怪所生活的区域,泾渭分明地分成了“城市”与“荒野”。 就算是统治局这样首屈一指的巨型势力,也只可能保护自己治理的城市与联通城市的城际道路。想要让那些人迹罕至的山沟沟都能安全,那只有等到将鬼怪彻底驱逐出世界的那一天了。 城市的高墙之内,是人类的世界;而除此之外,鬼魅横行。 星星点点的村、镇等小型聚落,虽然并未完全在地图上消失,但随时可能遭遇倾覆之危,风险是城里人数十倍。 “我们统治局的准入标准已经很低了吧,都不需要有咒禁师带路,只要没有严重的犯罪记录,能安安稳稳工作生活就好……” 冯队长还在那念叨,直到无线电里传来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交流。 “有人正在靠近!还有五分钟!” 是守在镇口的队员。 岑冬生和冯队长对视一眼,立刻行动起来。 “你们先在这儿躲一会儿。” 暂时没法带幸存者离开,岑冬生对他们低声说了一句后,将门重新合上,再贴上他们身上携带的新符咒。 …… “来者是谁?有几个人?” 小队朝着门口匆匆赶去,岑冬生问道。 “一个人,骑着摩托过来的,等等,我正在查看资料库……似乎是‘魔童’乐少武。” “魔童?我听过这个外号,他是‘鬼子’之一吧?” “对,属于鬼母会的核心成员。” “赶紧和总部汇报。” “明白。” …… 抵达镇口,小队成员集结一处,岑冬生从队员手里拿过望远镜,朝着来者的方向看去。 他突然愣住了。 “……冬生?” 岑冬生深吸了一口气,将望远镜放下。 “那个人……我见过他。” “什么时候?” “‘阴兵过境’的时候。” “那么早?这倒是个新情报,‘阴兵过境’和‘鬼子’之一有关,说不定就和鬼母有关,甚至和幽冥王有关——呃。” 冯队长注意到青年的表情有点不对劲。 “对了,你就是‘阴兵过境’的受害者。你和他……有仇?” 我和他有仇? 岑冬生咧了咧嘴,说道: “每个受害者,都和加害者有仇。” 第五十六章 最凶最恶 岑冬生咧开嘴,笑得有点狰狞。 冯队长见他这副表情,不免担忧起来,立刻抓住他的手臂。 “不要冲动。” “……我不冲动。” 他回答道。 “对方是甲等咒禁师,不是我能打赢的,我不会自寻死路。” 冯队长手上的力道微微松开,正当他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又听到岑冬生继续说道: “但眼下,我们已经走不开了。现在再离开还是会被注意到,冲突无法避免。” “……” “所以,不是我冲不冲动的问题,而是我们得做好战斗的准备。‘以我们的等级和配合,就算对手是甲等,都有的打’……这是队长不久前才说过的话,没忘记吧?” 冯队长有段时间没开口,过了会儿,他才沉声说道: “事情不是这么算的。我们和普通人或者自由咒禁师不同,是统治局的人。这个魔童我有听说过,他身后的鬼母会,不过是一帮流窜各地的逃亡分子,他要是脑子没问题,就不会贸然对我们动手。” “而另一方面……” 他叹了口气。 “这边一样不好主动撕破脸皮,若是影响了势力之间的平衡,那就是在拖累大局。起码我们这个级别不行。” 魔童的身份有些特殊,在鬼母会的核心成员——十一位“鬼子”、“鬼女”之中,他不是最强的那个,却是最受宠爱的那个。 甚至有人认为,他是幽冥王和九子鬼母的私生子。 如果这是真的,那对他动手的后果,这世上没多少人能承担得起。 “……” 同事们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他身上。 沉默半响后,岑冬生轻轻摇头。 “放心吧,各位。我不会贸然行动。” 根据目前已知的情报,“阴兵过境”的起因全貌仍未完全浮出水面,只知道幕后策划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不是一个两个人,甚至不止是人。 但既然他亲眼见到过魔童,就说明对方大概率就是其中一员。 岑冬生的心中不可抑制地燃起了厌恶与仇恨。 但要说这份情感有多强烈、多深沉,强烈到足以驱使他冒生命危险,连累队友…… 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不信。 毕竟,他并没有因此失去什么家人或者朋友,不过是流浪了一年、吃了些苦头。 只是…… 岑冬生还是忍不住会去思考:如果我真的因为那位魔童失去了重要的人,这一刻的他会被仇恨驱使吗? 还是说,反而会因为恐惧和绝望,懦弱到什么都做不到? 越是这样想,他心中就越是有种空虚感。 因为他知道,这世界上真有这样的人,因为咒禁师们的残忍与任性而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甚至是曾经拥有过的一切—— 属于弱者们的悲痛和愤怒的呐喊,被淹没在汹涌的时代浪潮里。 就比如刚才在地下室里看到的那个男人,他就是靠家人的牺牲才活下来的。 当对方抓住自己的手臂时,岑冬生看到的是一双血红色的眼睛,里面仿佛有闷火在燃烧。 这样眼神有种熟悉感,在流浪期间,岑冬生曾不止一次在身边人眼中见到过。 他们和自己一样是“阴兵过境”的受害者;而不一样的地方在于,他们往往是一家人中侥幸活下来的那个。 这样的人根本体会不到幸福,噩梦将萦绕他们一生,心中伤疤始终血淋淋,难以痊愈;这种折磨让他们逐渐成了麻木的行尸走肉。 想来,诸如魔童之流的邪术师,他们亲手造成过的悲剧绝不止这一件两件,莲花镇上惨死的人们,不过是其中一例。 但就因为他是精英级别的咒禁师,所以对于普通人而言,连报仇都成了奢望;而有实力对付他的人,又往往会忌惮于他背后的势力。 “你能冷静下来就好。” 冯队长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转过身对其他队友说道: “我们已经汇报这边的情况了。只要总局那边来人,就能逮住这个混蛋。到时候,他一定会受到惩罚。” 受到……惩罚吗? 他默默想道。 这种邪术师,百死不足以偿还其罪孽。 但由于他的身份很有价值,总局那边更有可能是将他作为筹码。 这听上去对受害者很不公平,可若是除统治局以外的人来处理,恐怕连抓住魔童的可能性都没有。 …… 所有人保持静默,用符咒掩去身形。 那个人骑着摩托靠近。 他将车停在入口,慢悠悠往里面走,最近距离队伍不到三十米。 资料上没有记录他的灵觉如何,队员们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看着他走过跟前 “只是路过吗……” “不,他都下车了,肯定是冲着这地方来的。” 没等他们松一口气,就发现乐少武正朝着镇后方的森林走去。 看起来,他的目标非常明确。 “他这个方向是……” 队员们面面相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对方是冲着那群幸存者来的! 岑冬生的同事们,之前还能保持沉默,这会儿则是谁都坐不住了。 “这、这是去灭口了?!” “有这个必要吗?只是一群普通人而已……他们鬼母会也太过分了吧?” “我们不能让他这样做!” 有人义愤填膺道。 “是啊,决不能任由他在我们面前乱来。” “他只有一个人,我们……” “队长!” 冯队长抬起一只手,阻止众人发言。 “我知道,你们不用说了。我知道该怎么做。” 他率先站起身来。 “但在做之前,我还是得请示一下……我们的上级。” * “——我不允许。” 通讯对面的人态度坚决地否认了他们的提议。 冯队长阴阳怪气道。 “我说赵大科长,你是不是收了幽冥王的纸钱?” “什……!你他妈才收了钱,烧了给你爹吧!” 对面也是个暴脾气。 “我爹早死了。老赵,你知道的。” 冯队长耸耸肩。 “不止是我,祓除科里有的是人亲戚朋友死在那帮杂种邪术师手上。莲花镇的幸存者里有和我爹一个年级的老人,更有十岁出头的小孩。他们没了家人,却还有希望,说不定还有成为咒禁师的资质。” “这不是关键……冯疯子,你们是我的下属,我得为你们的安全负责。” 电话对面的男人沉声道。 “对手是‘鬼子’之一,你们不是对手。目前已经有两位支队长朝你们那过去了,后续还有增援。事态紧急,别冲动。” “还要多久?” “十分钟……我催催他们,八分钟。” “来不及。” 冯队长很干脆。 他在打电话的同时,小队成员们都已经离开原本位置,朝着魔童的方向赶去。 赵科长显然知道阻止无用,他叹了口气。 “有时候,我总会觉得,是组织把你们保护得太好了。” “……” “这才过去了几年时间,你们一个个都成了老好人、大善人了。别忘记在此之前,我们中的大部分人,都经历过必须要牺牲什么才能存活的残酷境地。” “统治局之所以崛起,依靠的不是我们,而是靠哲人王的一己之伟力,这是不可复制的奇迹。” 冯队长知道他说得没错。 虽然存在个体差异,但统治局的成员,相对而言是咒禁师群体中,对待普通人最友善的一批人。 这背后的原因,正是由于统治局是这世界上最强大的势力之一。 因为强,所以才能保持善良。 “一群蠢蛋,死了就死了吧。” 赵科长冷哼了一声。 “放心,至少你们不会白死。如果真有人敢杀了统治局的专员,说不定能推动上头做出把鬼母会连根拔起的决策。” “那敢情好啊。老赵,记得以后给我上香的时候,也别落下我爹。” “滚吧,傻逼。” 通讯被挂断了,传来一阵忙音。 冯队长放下手机,转过头来对剩下的人说道: “你们都听见了?接下来要是再往前,可能会死。想留下的人去镇口接应。” 他没有得到回答,没有人离开。 冯队长耸耸肩,又转过身来,直面那个自林中走出的男人。 …… “真是,我本来都想当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乐少武看着他们,轻轻叹了口气。 这是个身材矮小的男子,长相称得上英俊,只是气质上有一种偏向女性的阴柔,眼神宛如毒蛇,令人不舒服。 “为什么非要跑出来送死呢?” “你知道我们在?” “当然,镇口停着两辆车,统治局的标志很显眼,就算是蠢货也猜得出来。” 乐少武用手指扶着自己的额头。 “我是来帮我的兄弟姊妹收尾的,你们真打算阻止?” “我觉得、像您这样的人物,没必要和一群普通人过不去吧?” “这是母亲的命令。她希望这次行动能做得漂亮点,别有纰漏。” 他一边回答,手掌张开,一团凝聚的黑雾里,浮现出一张惨叫哀嚎的面庞。 “就像这位,似乎是从这镇上逃走的。我来的路上就顺手收拾了。” “……” 岑冬生沉默地盯着那张脸。 “不过,杀别人和杀统治局的执行专员是两码事,我相信母亲那边会理解的。只要,各位别挡我的路……” “得罪了。” 冯队长突然展开一面沾满血迹的旗帜,打断了他的话头。 说是靠配合能对抗甲等咒禁师,其实他们真正的底牌,是这件在向总局申请后携带的甲等禁物—— “封!” 金色光芒从旗帜上的刺绣浮现,化作金光闪闪的横线在空中弯折回折、交错纵横,编织出一个囚笼从天而降,将魔童关押在内。 罕见的天仙系禁物,拥有干涉空间能力,存在使用限制,范围大小固定。乙三等级的真炁勉强能使用部分力量,仅可维持数分钟。 在这个过程中,使用者只能全神贯注维持结界,无法参与战斗,只能靠剩下的队友。 “找死。” 乐少武冷笑一声,他压根不需要考虑突破结界,只需要站在结界内,把使用者杀了即可。 区区几个乙等禁师,正面为敌,根本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他双手一拍,幽暗的雾气凭空生成,一阵凌厉的狂风卷过众人身上,如烟气般弥散开来,徘徊不去。这股风竟让人觉得皮肤生疼,连体内的真炁流动都受到了影响。 这便是“煞炁”之威,真炁由阳炁提炼而来,因此能克制阴炁;而煞炁作为阴炁的升华,则能与真炁相互克制。 剩下的队员们不敢停留在煞炁区域内,分散开来,一部分朝着幸存者的方向奔跑,另一部分则留下来拖延乐少武。 他们本就占据劣势,如果不能抓住机会,随时可能被一口气杀光。 …… 但就在这时—— 一个双方都没料到的突变发生了。 有个男人从地下室推开木板门,朝着被困住的乐少武冲去。 “等……?!别过去,会死的!” 岑冬生眼尖瞅见了这一幕,却难以阻止。 被乐少武唤来的煞炁弥漫在方圆二十米的空气中,连有真炁傍身的祓除科专员们都只能选择避开,而这个普通人却试图用血肉之躯突破。 才走出几步远,他的身体就像是被泼了硫酸一样,冒起黑烟,皮肉颜色在强烈腐蚀中变得焦黑。 男人发出惨烈的嚎叫,一只脚被煞炁侵蚀腐烂,摔倒在地。 尽管失去了行动能力,他还在努力试图往前爬行;数秒钟后,他的全身血肉都被烧个干净,不再动弹。 露出半截骨骼的手掌中,还死死捏着一枚符咒,尚未激发,便被煞炁一起烧没。 “蠢材。” 乐少武盯着那个人。 区区一个普通人,竟然试图偷袭我,到底哪来的胆子—— 他还没想清楚这个问题,从地下室里又陆续走出来几个人。 老人,女人,小孩,全都沉默地站成了一排。 所有人都没料到,只见前面的那个老头子,突然手中拿着一柄菜刀闷头朝着乐少武冲去,随后踉跄几步,扑倒在浓烈煞炁之中,再无声息。 和男人一样,他的行动,比起报复……更像是为了寻死。 “……一群疯子。” 乐少武低声说了一句。 有个十岁出头的小女孩想紧接着跟在后面往前冲,但在那之前—— 岑冬生按下项圈上的按钮,“激活药”加持之下真炁鼓荡,身手亦变快了些,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将她抱在怀里,往地上一个翻滚,逃出了煞炁的范围。 被他用手臂挟持的孩子一句话都不说,只是拼了命地挣扎,被青年一记手刀切在脖子上,暂时昏过去了。 岑冬生的同事们纷纷照做,将剩余的幸存者保护起来。 …… 冯队长的额头上满是汗水,看着这一切变故发生。 “接下来就轮到你们了。” 乐少武露出冷笑。 “这结界还能撑多久?五分钟,还是三分钟?当然,我并不想浪费这点时间……” 他拍了拍手。 “不会真以为我是一个人来的吧?雅,帮我把结界破了!” 只听一声脆响,冯队长手中的旗帜突然悄无声息地变作两截,自手中滑落。 空间中交错纵横的金色线条光芒黯淡,消失殆尽。 乐少武从束缚中挣脱,露出得意的笑容。 “你们来了。” 半响之后,并没有人回应他,更没有人影浮现。 乐少武皱起眉。 “……雅?藤?……你们不在?” 他突然发现,面前那位拿着破旗子的统治局专员,正面带惊愕地看向自己的身后—— 然后,乐少武听到了一个叹息声。 “心怀死志的人啊……” 那声音从每个人的心中响起,似山间清泉般清澈,让人一听到就能想起万般美好。 他猛地回头。 不知何时起,他的身后出现了一个女人。 女人有着一头绸缎似的披肩黑发,姿容清雅,淡而朦胧的月芒洒落在她的身上,恍若从天而降的神女。 她俯瞰着地上那具被煞炁侵蚀干净的尸骨,轻声道。 “我听到了你的声音。” …… 从背后看不到女人的脸,乐少武只知道,自己竟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个人的到来。 “不是雅……你到底是谁?” 他立刻收拢阴炁,袖中的杀手锏锋芒毕露,如临大敌地朝对方质问。 “雅和藤他们去了哪里?” “雅,藤……啊,是等在外面那些人吧。不过,你说的到底是哪位呢?” 女人没有回头,只是轻盈抬手。 砰砰砰砰砰—— 一连串圆滚滚的黑影,如瓜熟蒂落,从空中纷纷掉落,发出闷响。 “要不,你自己找?” 摔在地上的,是十几个人头,看面容,性别年龄皆不同,唯一的相似之处,就是他们表情中的茫然。 那神色是如此鲜活,仿佛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 十几个人头从上到下,依次垒在一起,筑起了一座京观。 这是乐少武的同伴,其中亦有他的兄弟姊妹。 尚未凝结的鲜血,顺着人头们的脖颈汩汩流下,在地面上积成一滩血潭;一绺绺头发沾上了血变得粘腻,打成了结。 十几双混浊的眼睛,空虚地望向他。 “……!” 即使是如乐少武这般心狠手辣的邪术师,在这一刻都忍不住发起抖来,瞳孔激烈地跳动着。 那个女人终于转过身来。 她很年轻,确乎有着神女般的容貌。 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她身上的气质,淡泊宁谧,就像雨后初霁的深山、幽林环绕的湖水; 然而,气质如此清越出尘的女孩,这一刻却,正微笑着站在用血淋淋的头颅叠成的京观边上。 这无与伦比的强烈反差,让在场所有目击这一幕的人,都在当下感受到了眼球上传来的刺痛,一时间无法直视她的存在。 有人强忍着剧痛,喊出了她的身份—— “是……是平等王!” 一些说明 我这边基本上写完第二集了,上来看了几个评论后,觉得还是做个说明比较好。 1、回过头去看了一下,确认第二集都是正文,不存在放在番外更好。特别是最近这几章,讲述过去的岑冬生和大人版伊清颜的邂逅,涉及到紧接着岑冬生对伊清颜展现的态度、他会做的决定,以及后面两人互动的微妙之处,不写根本无法推进。 2、有一点,其实大家可能也明白,本书既然在不是无限流的情况下,采取了“强分卷”的模式,这就已经离水文有点远了……可以说是我在强迫自己必须认真思考、控制节奏。 不过这种写法不是主流,确实可能会影响追读,但各位请不用担心。我不是说追读不重要,只是从我个人角度出发,而是一集结束后回头来看这段剧情是不是有趣、这個角色是不是塑造成功,可能更重要些。 3、我在想,还有一个原因是不是因为读者毕竟没有上帝视角,可能会担心“这部分情节会不会拖太长”、“是不是已经失控了”的问题,那因为我已经写完这集了,所以可以肯定地说没有。 目前第二集的预计长度是40章。大家回头看一下,可以看到第一集是30章。这么算的话,每一集20到50章就是个正常范围,超出或少一点都不算失控。 4、有朋友觉得你更多点不就完事了,一切问题都能解决……这话倒是真的,可惜我真是能力所限,存稿不敢动,都是用来应急的。因为以我个人经验来看,断更导致的后果可能更糟糕。 我是觉得有些话说开就好了,大家坦诚交流,互相理解一下,谢谢。 《咒禁之王》一些说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七章 一个屠夫 “平等王……!” “祖”的称号在世界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论对那几位顶尖强者的情感,是尊敬、向往还是恐惧,都不可能不清楚他们的存在。 而在这个时代“平等王”的名号,又是其中最令人闻风丧胆的一位。 她的行事作为全凭心意,行动轨迹毫无规律可言,人间的天涯海角,对她来说都是一步之遥。平等王心意所至,便能出现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 就像一场人们无法抵御、无法预测的天灾,每到一处便会掀起腥风血雨。 因此,就算死在她手里,也没有人能抱怨。 可……若是生来一条贱命也罢了,像他这般前途远大、肆意妄为惯了的咒禁师,仅仅因为运气不好就得死,这又要如何让人甘心?! “为,为什么会在这里……” 乐少武终于明白了,空间封锁之所以破碎,并不是因为祓除科专员手里的禁物被自己的同伴击毁,而是因为平等王的出现。 众所周知,平等王拥有的特等命禁《无间地狱》,是空间干涉系咒禁的顶点,就像哲人王的《天魁权首》是精神干涉系的顶点一样,所有涉及到这一领域的咒禁,面对它们都会受到压制,难以生效。 他惊恐地睁大眼睛,忽然间觉得呼吸困难。 这并不是因为自己的伙伴都死了,而是在对方转过身来后,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成了一尊水泥雕塑,动弹不得。 和刚才那种小型闭锁结界不同,乐少武意识到自己周围的空间已经凝固了,连肌肤表面的空气都不再流动,他无法呼吸到新鲜氧气,因此才会产生窒息感。 “我为什么不能在?” 对方笑了起来。 “你和你的同伴们做了什么,你比我更清楚。不做亏心事,不怕我来敲门。” “等、等一下……!” 他的舌头、眼球艰难地转动着,就像连人带空气化作一整块琥珀,而他就是那只被包裹在树脂里面的飞虫。 乐少武知道自己要死了,心中充满绝望,努力大喊: “等等……先别杀我!” 平等王居然真的停住了动作。 “嗯,我等着。” 对方用一种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 “你想为自己申辩些什么呢?” 乐少武的大脑在求生欲的驱使下飞速转动,浑身都在冒汗。 “我是……那个……‘九子鬼母’的孩子……最受宠的那个!” 面对打不赢的对手时,他就会搬出后台。这招百试百灵,但这一刻,倒霉的他面对的却是世界最强之一,真的还会有用吗? 对,对了……! 还有别的—— 一位“祖”……自然只有由另一位“祖”来对抗! “还有,我和……我的母亲,与幽冥王有联系——” 他已经顾不上这许多,只能闭着眼睛大喊。 “哦,这是真的?” 平等王停止了靠近。 “哈……哈……” 他发现自己脖子上的束缚减弱了,他终于又一次能呼吸,顿时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 他听到平等王的声音轻盈而喜悦。 “要怎么做?” “……我身上埋了蛊虫,一旦受伤就会被‘母亲’察觉到,而‘母亲’那边有与幽冥王联系的方法……” “太好了。” 他见到她笑靥如花。 乐少武愣了一下,突然觉得整个人的半边一轻,简直要漂浮起来似的—— 然后,他的目光往旁边一瞥,便看到自己的半个身体被切了下来。 以天灵盖为中心,沿着一道虚线,从上到下,从头到脚……乐少武整个人被劈成了两半。 “啊啊啊——?!” 乐少武惨叫起来,他感受不到疼痛,一边眼睛甚至能看到旁边一半头颅内装着的大脑,和体腔内蠕动的内脏,这一幕猎奇极了,完全超出了他的心理承受范围。 “抱歉,我不喜欢折磨人。” 平等王态度诚恳地道歉。 “但这是为了杀你全家,所以还请忍耐。” 一团蜷缩起来的小小蠕虫从乐少武的体内飘荡出来,落在平等王的手中,被她捏爆。 平等王闭上了眼睛。 面前的空间出现了一道道蛛网般的裂纹,绽放出虚空通道;而通道的另一头,是一个庞大的地下洞穴。 隧道幽深、水网密集,随处可见倒挂下来的微微发光的钟乳石。 平等王举起了手中的短刀,将虚空扩张。 通道尽头进一步延伸,视野自洞穴不断往下,最终来到了一个不见底的深渊。 暗无天日、不见半点光亮的谷底,散发着浓烈的腥臭,铺天盖地的瘴气笼罩着这个地方。 深渊之下,累积着大大小小的尸骨,有属于人类的,有属于飞禽野兽的……无数的尸骸,堆积累叠成了一座深渊。 看不到尽头的黑暗之中,一双冷酷的明黄色眼睛,缓缓睁开。 那是一头潜伏在这白骨深渊之中的巨兽! 鬼母会的核心,传说中与幽冥王有着密切联系,所谓的“九子鬼母”—— 根本就不是人类…… 伴随着如海潮起伏般的恐怖吸气声,深渊中的瘴气迅速消散,被巨兽吞入了腹。 没有了瘴雾的阻隔,来自山谷上方的光芒,让深渊之中再度有了光亮,也照亮了巨兽的全貌。 它自百年的沉睡中苏醒,缓缓支撑起嶙峋的勾足,表皮既像古树又像岩石,尚未完全站起来的时候,其体型就已经有一百层楼那么高; 它有着一对破碎腐朽的羽翼,静静垂落在身躯两旁。 上面悬挂着成百上千具干尸,个个面部扭曲,伴随着巨兽的动作微微摇晃,有的甚至还会像活人一样哀嚎。 然后,它抬起头,看见了那个虚空之中的洞穴。 它感受到空间的另一侧,有一群微不足道的小蚂蚁;它还感受到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正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它的硕大瞳孔中燃烧起愤怒的火光,遮天蔽日的翅膀一点点张开,顿时风起云涌,整个山谷都在因此颤抖。 它蓄势待飞,去人间大肆胡闹一番,去教训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 “你好呀。” 然后,它看到自己身前,多了一个渺小的身影。 凶戾兽瞳往下俯瞰,它见到那个女人朝自己举起了刀,微笑着说。 “初次见面,大家伙。和这个世界告别吧。” …… 伴随着风暴般恐怖的嘶吼声,与巨物岿然倒地的巨响,虚空之洞消失了。 乐少武还活着。 他虽然半边身体都被砍下来了,但这本应当场死亡的状况,却被平等王的力量所凝固,以至于分开两半的内脏器官还能运作,他甚至……还能思考。 “那个男人呢?” 平等王收起刀,低声问道。 杀死一头自太古时期便横行天地的凶魔“九子鬼母”,对她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她身上依然片尘不染。 然而,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 “……懦夫。” 平等王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之外的表情,她冷冷地说道,就好像那个人就站在自己面前。 “幽冥王没有来。” 她转向乐少武。 他还没得及说些什么,就见到她抬起了手。 鲜血四溅,尸骸倒地。 被砍成两半的脑袋掉了下来,正好落在人头京观的顶上,和他的兄弟姊妹埋在了一起。 * “喂,冬生,你怎么想?” 冯队长低声问道。 “我怎么想?” 岑冬生充满疲倦地叹了口气。 “我在想,我们是不是逃过一劫了。” 他正保护着那个年幼的幸存者。 小姑娘已经醒过来了,这会儿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不远处的那个女人,看得出神。 他本来想该捂住小姑娘的眼睛的,毕竟刚才发生的一系列场景实在太过骇人,对未成年人来说是足以造成终身心理阴影的场面。 ……但结果,是连他自己都看得呆住了,没能反应过来。 先是平等王登场时,随手筑起人头京观的恐怖杀气,逼得人睁不开眼;再然后是将乐少武劈成两半,破碎空间后,连带着将千里之外的大boss“九子鬼母”都给一刀秒杀了。 “是啊,我们对上乐少武本就凶多吉少,是打算拉上幸存者们逃的,没想到他会有同伴。要不是,呃……” 冯队长的表情,有种说不出的复杂。 “多亏了……平等王。” 岑冬生能理解他的心情。 毕竟,平等王的名声并不好。 幽冥王固然遭人痛恨,特别是像统治局这样追求社会秩序,愿意保护普通民众的势力;但平等王对和平社会的威胁绝不亚于前者。 不止是守序方的咒禁师,连那些地下社会的犯罪分子、邪术师们都惧怕着她的存在。 但岑冬生却这样说道: “是的,多亏了她。不止是我们,九子鬼母死后,鬼母会也会分崩离析,这样就救下了更多的人。” “……” 冯队长的神情更精彩了。 岑冬生猜的到他的打算。眼前这个男人,是真的有考虑过牺牲自己来推动统治局上层对鬼母会的制裁。 但说到底,这仅仅是在赌一种可能性;而对于平等王而言,却是件想做就能做到,微不足道的小事。 “不去谢谢她吗?” 岑冬生说。 “我……” 冯队长苦笑了一下,他正打算说什么的时候,一旁的同事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等,等一下,事情还没有结束吧?你们……你们难道就不担心被平等王杀了吗?” 他的声音还在发着抖。面对鬼母会的鬼子,实力比己方更强大的邪术师,他尚且还能赌上性命、鼓起勇气反抗;但面对平等王,他光是站着都觉得吃力。 差距实在太大了,可谓是是“人”与“神”的距离。 岑冬生和冯队长面面相觑。 “我想应该不会吧。”冯队长摇了摇头,“如果她真的打算杀人,我们的脑袋这会儿肯定已经不在自己脖子上了。” “不做亏心事,不怕平等王敲门嘛。”岑冬生耸耸肩,“她自己刚才不也说了?” 当然,这会儿谁都没提他们是统治局专员的事情了——傻瓜才会觉得平等王会因为所谓的身份背景来放人一马。 岑冬生甚至觉得,那个魔童要不是多嘴了一句,九子鬼母说不定还能活得好好的。 那可是从上古时代开始存活至今,肆虐人间万年,在鬼怪中仅次于恶神的怪物,这下好了,就因为乐少武习惯性把后台说出来,结果全家带着老妈一起死翘翘。 岑冬生望向那个女人的背影,迈开步伐。 他准备去道谢。 “你给我等等,岑冬生。” 冯队长一把按住他。 “怎么,道谢都不许?” “……道谢是无所谓,但我听你的口吻,该不会是真觉得平等王是为了维护正义,才去杀人的吧?” 他慎重其事地警告道。 “我劝你想清楚点,每位祖的事迹,都是统治局入职后第一个要求背诵的,你很清楚她是谁。” 岑冬生没有回答。 是的,他很清楚。 但…… 岑冬生又忍不住回想起了那双眼睛。 那个一头冲入煞炁中,自寻死路的中年男人; 那几位与自己一同流浪,在“阴兵过境”中失去了家人的伙伴; 那一双双似曾相识的眼睛。 那像闷火般燃烧着的眼神,映照出一个人的心。 遗憾,绝望,仇恨,流淌着血泪的人生—— 魔童乐少武死了,九子鬼母陨落了。假如鬼母会就是制造出“阴兵过境”的罪魁祸首之一…… 他认识的那些身陷地狱之中的人们,若是能得知此事,是否能从中感受到一丝救赎和慰藉呢? 他不知道答案。只是觉得,作为“受害者”的一员,自己无论如何—— “起码对我今天的我,莲花镇的人来说,她就是英雄。” 都要对她说声谢谢。 岑冬生深吸一口气,拉起小女孩的手,朝着那个女人的方向走去。 * 伊清颜的视线,自那人头京观上掠过。 她抬起手,借着月光打量自己的手掌。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毫无疑问,这是一双很好看的手,它可以属于一位艺术家,一个正值稚龄的少女,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唯独,不像是沾满了百万人鲜血的屠夫的手。 伊清颜似是感到厌倦般,发出了只有她一人能听见的叹息。 她准备离开这个地方。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脚步声。有人正在靠近她。 伊清颜转过身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青年男子,他手里还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 “你是……?” 她露出微笑,礼貌地询问道。 “我是岑冬生。” 那个青年说。 “我是来向您道谢的。” 第五十八章 遥如星月 “平等王……” 岑冬生还没说上两句话,就见到对方轻轻摇头。 “叫我伊清颜就好。” 她抬起手指,无形的锋刃在地上画过,认真写下了那个三个字—— “清是这个清……颜是这个颜。” 伊·清·颜。 岑冬生默默记下。 “……伊小姐。” “嗯。” “谢谢你。如果没有你及时出现,我和我的同事们,很可能会死在这个地方。” 伊清颜望向被他拽着手的小姑娘,她在地下室里呆了好几天,身上脏兮兮的,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这样的眼神出现在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女孩的双眸里、出现在一座到处是死人的小镇上…… 她已经见过无数次,不必询问都能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伊清颜微笑着,望向岑冬生。 “你们是为了救这里的普通人,才选择挺身而出的。和比自己更强的咒禁师战斗,还做好了有可能死亡的准备,不是吗?” 岑冬生心中打了个突,连忙解释道: “不不不,我们只是打算救了人离开,决定用手上的禁物赌个可能性,还没有到心怀死志的地步……” “哈哈,我当然知道。” 和大部分人心目中的形象不同,平等王伊清颜并不是一个难以交流的对象。 相反,她对不认识的陌生人有礼貌,不会因为地位或实力而对人另眼相看;爱笑,待人温和,气质出众。 若是与不知情的人接触,可能只会觉得她是个长得又漂亮,又好相处的年轻姑娘。 但岑冬生的记忆力还没有差到会忘记几分钟发生的事情, 无论是她将人砍成两截,将空间击碎的惊人画面,还是如今仍萦绕在鼻尖的人头京观的血腥味…… “你来,只是想为了和我说声谢谢?” 她一偏脑袋,看向他的身后。 “但是你的同事们好像没有过来的意思。” “……请您原谅。”岑冬生说。“他们对您心存畏惧。” 伊清颜摇了摇头。 “不,我知道他们的想法。怕我很正常,倒是像你这样会主动凑上来的人很稀奇,你难道就不怕吗?” “因为您帮助了我……我的意思是,您这一次不止救了我和我的同事们,救了这座小镇的幸存者,杀了九子鬼母和鬼母会的人。” 他如实相告。 “我是‘阴兵过境’的受害者,而鬼母会很可能就是那起事件的罪魁祸首,您为当年那些受害者报了仇。” “……” 伊清颜没有再说话,一双纤细的眉毛好看地蹙起弧度,似乎陷入了某种思考之中, 见她突然没回应了,岑冬生只能有些尴尬地站在那儿;当他思考自己是不是该告别离开的时候,她才总算开口。 “等一下。” 岑冬生眨了眨眼。他还没动呢。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你是叫……” “岑冬生。冬天的冬,生日的生日。” “岑冬生,岑冬生……嗯,好的,我记住了。” 伊清颜点了点头,她用手指绕了绕垂落在肩膀上的头发,态度迟疑地问道。 “我有问题想请教你,那个……什么‘魔童’,什么‘九子鬼母’,‘鬼母会’……这都是谁来着?” 那位大名鼎鼎的平等王,在这一刻的神情,看上去竟是在感到不好意思。 “抱歉啊,我刚才回忆了一下,还是没能想起来。” 岑冬生愣了一下。 他没想到对方居然是在纠结这个,顿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也是啊!毕竟死在她手中的人或鬼怪,实在太多太多,所谓的鬼母会、所谓的太古妖魔,也很难排得上号吧。 不过这种反应,倒是让她的形象鲜活起来,冲淡了他心中的些许紧张和敬畏感。 其实仔细想想,自己刚才也是一时热血上头了,才会想着要主动去和平等王交流…… 感觉光是能鼓起勇气和对方说了这几句话,就值得回去以后和同事大吹特吹一通了。 “其实就是您刚才杀掉的那个人,还有他的同伴。”他解释道。 伊清颜发出“哦”的一声,露出恍然的表情。 “所以,那个藏在洞里的大傻鸟,就是‘九子鬼母’啊。” 大傻鸟……吗。 岑冬生露出苦笑,可能也只有她会这样评价了吧。 “是的,”他说,“既然九子鬼母死了,鬼母会也会分崩离析。所以——” “还不够。” 伊清颜却在这一刻摇了摇头。 “光让他们分崩离析是不够的,渣滓们四散奔逃,只会继续当祸害,鬼母会,是吗……这个名字我记下了。我会赶尽杀绝,一个不留。” 她自从登场一来,始终是云淡风轻的感觉;头回露出认真的表情,不曾想是在这个问题上。 “……谢谢。” 岑冬生不知道这时候该做出什么反应好,只能干巴巴地道谢。 “不必。我只是想找个理由杀人而已。” 伊清颜朝他摆了摆手,她似乎准备离开。 但就在这时,岑冬生手上突然传来一阵拖拽的力道。 “等……!” 小姑娘发狠地将手往外拽,一幅要把自己的手臂脱臼的狠劲,他一时间只能松开,眼睁睁看着她跑向平等王。 “等一下!” “大姐姐,我能跟着你走吗?” 那个小姑娘抓住伊清颜的衣袖,抬起头怯生生地问道。 “哦?为什么?” “我爸妈死了。害死我爸妈的人,他们还有同伴……大姐姐会杀掉他们吗?会的话,我想和大姐姐一起……” 稚嫩的声音里,透露出的是鲜明无比的情感。 生活在小镇里的小姑娘,对“平等王鬼母会云云”不甚了解解,她只知道,眼前这个女人能帮自己复仇。 即使是小孩子,也已经能够明白生死、仇恨之类的话题;悲惨的一夜,更是让她的某些心态很快变得成熟。 岑冬生的手掌不自觉地握紧、又松开,本来想喊那孩子回来的话语,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平等王笑了笑,她似乎并不觉得惊讶,随手抚摸了一下小姑娘的头发。 她站住脚,望向岑冬生。 “你觉得呢?” “……什么?” “岑冬生,是你救下的她。我觉得,你有权利决定她的去留。” 青年没有立刻回答,他望向那个小女孩,而她正哀求般看着自己。 ——让一个十岁出头的普通人小女孩,跟随着一路走来都是尸山血海的平等王去复仇? 只要脑子稍微正常点的人,恐怕都很难认同这种事。 “我……有个问题可能会冒昧,不知道该不该问……” 岑冬生虽然嘴上这样说,眼神却第一次和平等王正面接触了。 这说明现在的他态度很认真,而在此之前,他都刻意避开了伊清颜的视线。 ……没办法,精神压力实在太大了。 “问吧。” 伊清颜的笑容依然温和。 “我知道平等王没有培养势力和下属的意思,但如果这孩子选择跟着你,你会保护她吗?” “当然不会。” 她的回答很干脆。 “和这孩子一样,出于仇恨之类的理由跟随着我的人,我的身边不止一个;而我对他们,从来没有过承诺。” 伊清颜说着,又低头望向那个小女孩。 “你听见了吗,小妹妹?” 那孩子眨了眨眼,一幅似懂非懂的表情。 “你若是想跟着我,这一路上会很辛苦,很危险。我不会保护你,当然同样的,你以后也不需要为我服务,我们只是一条路上的同行者。” 平等王微微俯下了身,看着小姑娘的双眼,一字一顿,很有耐心地解释道。 “当然,跟随我的那些人中,有些和你有着相似经历的人,他们可能出于同情照顾你这个未成年人,我会提前和他们说一声……这就是我唯一会做的事。怎么样,就算这样,你还是要跟我来吗?” “我……” 在小姑娘开口回答之前,岑冬生走过来说道: “再考虑一下吧,小妹妹。如果你和我走,不但能前往这个世界上最繁荣、最安全的城市,统治局还设有专门为因鬼怪、邪术师等超自然灾害而失去父母家人的孤儿提供教育成长环境的福利机构。如果检测出有成为咒禁师的资质,会有老师专门负责培养你;没有也没关系,无论如何,你在那里都会过上比之前更安稳的生活……” 他说得相当详细,甚至可以说是絮叨,尽管男人的嘴巴很笨,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说一个失去父母的小姑娘回心转意。 可能因为他是孤儿吧,如果有人说“孤儿是无法理解丧失亲人之痛”的,他只能无言以对。 但岑冬生仍然认真地想要将心情传递给那个孩子,希望她能和自己一起走。 小姑娘盯着他,看着这个在关键时刻救了自己的大哥哥,一时间陷入了犹豫。 “统治局……是吗,你是统治局的人。” 平等王好像有点惊讶。 她陷入思索,脸上的微笑不自觉收敛起来。 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岑冬生突然感受到,周围的氛围一下子变了—— 青年浑身肌肉都在下意识绷紧,神经末梢传来阵阵痛楚,这是人求生本能在遇到危机时被激活的原始反应。 这一刻,连风都停止流动。 耳畔的风声,夜晚的虫鸣,全都消失殆尽,万籁俱寂。 岑冬生僵住了。 这副反应,难道说,她对统治局有意见……?! ……不。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就像冯队长所言,他们都接受过专门的知识培训,了解祖的事迹,而只要听说过平等王的所作所为,就能明白…… 除了那些真的缺乏社会地位的普通人以外,很难想象平等王会对谁没意见。 他不得不做好战斗准备,虽然这毫无意义。 他很清楚自己最有可能的下场,大概是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人头落地…… …… 看着面前如临大敌的青年,伊清颜似乎回过神来,她眨了眨眼。 那气势悄然散去,凝固的风再一次开始流动。 “……抱歉,突然想起了对手的事情,有点认真了。” “‘对手’?” 岑冬生深吸一口气,试探着问道。 “难道您的意思是……总局长?” “‘哲人王’。你们一般都这么叫她,对吧?” “您原来和她认识吗?” “不认识啊。当真要认识了,肯定第一时间就翻脸,打得你死我活啦。这样的话,你们不可能不知道。” “……” 也就是要么不碰面,一碰面就绝对会大打出手,闹得天翻地覆的意思吗? 岑冬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庆幸,这种事至今还没有发生。 但要说这俩人以后一辈子都没有见面的机会,他自己都觉得不现实。 这么看来,如今总体和平的社会状态,简直处在某种岌岌可危的平衡上。 “为什么,您会觉得局长大人是您的对手?” “看她的做法就知道,是和我完全合不来的性格。” 平等王的态度很坦率。 “哲人王是那种傲慢到会自诩为神的人,不是吗?” 他无言以对。 “就是那种会觉得‘因为我高人一等,而你们则弱小、可怜、愚蠢,所以就让我来拯救世人’的类型。这种人啊,我最讨厌了。” “我……从来没见过总局长大人。”岑冬生回答道,“我只知道,如果没有她,我就没有现在的安稳生活。” “这样啊,那等我哪天砍下了她的脑袋,别记恨我。” 平等王微微一笑。 “——但这是不可能的吧。” 岑冬生唯有沉默。 在刚才的交流中,曾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能理解面前这个年龄比自己还小几岁的女孩在想些什么。 他离平等王很近,近得触手可及。 直到这一刻,他才清楚地意识到,那不过是幻觉。 他们之间的距离很遥远。这并不是说实力或者地位上的,而是两个人的信念,和看待世界的方法。 真正的平等王,对他这样只想活下去好好过日子的普通人来说,遥远得就像天空中的星星、水中的月亮。 “好了,小妹妹,该你做出决定了。” 她又一次低下头。 “我,我还是想和大姐姐走……”小姑娘对着岑冬生道谢,“对不起,还有……谢谢你救了我,大哥哥。” “怎样?” 平等王朝他挑了挑眉,好像还有点得意。 “……” 岑冬生自然说不出任何阻止的话。 没有告别,没有挽留,她牵起她的手,朝着林子尽头走去。 他怔怔站在原地,目送着那两人的背影离开,很快消失在夜色与薄雾之中…… 第五十九章 大梦一场 等岑冬生回到小镇时,同事们全都一脸好奇地盯着他瞧,很在意他与平等王的交流内容。 两人聊了这么久,显然不是一句“道谢”就能盖过去的。 他们在远处偷偷瞧这对男女聊天的景象,甚至有种觉得这两人“其乐融融”的感觉…… 冯队长摸着下巴,一脸八卦的表情,他正打算开口询问之际,岑冬生摸到了怀里某块坚硬的物体,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打断。 “等等!我还有东西忘记给了。” “啊?” 冯队长惊讶地瞪大眼睛。 “不好意思,我申请再回去一趟。” 岑冬生扭头望向夜色中的森林,心想希望她们不要走得太远。 平等王可能是这个世上最自由的人。但希望她这次动作别太快,能在本地停留一会儿。 “各位请再等一会儿,我马上就会回来。” 他准备离开了。 “等等,再回去一趟?你要去找平等王?” 冯队长有点没绷住,一脸怀疑地叫住他。 “你小子,该不会真的被她迷住了吧……该不会是打算就此投入平等王石榴裙下了吧?” 岑冬生站住脚步,瞪了这老登一眼。 “不好意思,我生是统治局的人,死是哲人王的鬼。” “那就好。” 好赖当过几年队友,不至于这点信任都没有。冯队长看得出他是真有急事,于是说道: “你去吧,我们在老地方等你。追不上就骑摩托,正好那个魔童带来了战利品。” …… 看着青年匆匆远去的背影,冯队长啧啧有声,摇了摇头。 旁边的队友们全都是一脸憋笑的表情。 他们朝着车的方向走去。 “话说回来,之前一直听平等王伊清颜长得很漂亮,而且年纪非常轻,我还以为都是夸张,就好像以前帝王将相出身都会天降异象之类的……” 有人感慨道。 “这次看到真人,才发现传言还说浅了,那气质、那相貌,美得都不像是人了。” “真的?我怎么感觉人出场的时候,你都快吓尿了。” “说得好像你不怕一样……一码归一码好吧,恐怖是恐怖,好看是好看。” “我觉得吧,就是因为一登场时被人吓到够呛,现在回想起来,反而印象更深了。” “说到漂亮,我们的老大不也这样吗?” “也是。难不成实力强,还有美容的作用?” “但就算如此,正常人也不会对平等王产生什么想法吧,岑冬生那小子真是个人才。” “呃,等等,他有吗?” “没有也没事,我们会帮忙宣传的,就说他暗恋平等王,苦苦追求不得,最厉害的是见过一面后,还没被干掉……这种事情说出去,一定能在大队里,不对,是整个局里出名的!” “……你们还真是好同事、好兄弟。” * 岑冬生自然不知道同事们已经一肚子坏水地准备编排自己,他骑着摩托,沿着林中道路疾驰。 前方的雾气开始缓缓散去,他抬起头,望着天际尽头微微熹亮起来,藏青色的苍穹,浮现一抹鱼肚般的白。 太阳尚未升起,夜色已开始淡去。 ……天快亮了。 让他松了一口气的是,等离开森林后,自己很快寻找到了目标。 拉着小女孩手的平等王,正被一群人围在中央。 附近还有营地,支起了一顶顶帐篷,以及几辆旅行车、越野车,中央的篝火熄灭了有一段时间。 这支队伍就像流浪部族,数一数有上百人。 那是平等王的追随者。 按照本人的说法,他们之间并非是和其他祖一样,是统治者与被统治者的关系,而仅仅是走在同一条道路上的旅伴。 尽管地位和实力相差悬殊,但在地位上的确是平等的,谁对谁都没有义务。 岑冬生朝他们走近。 人群中有几个像是咒禁师的人,很快注意到了他的存在,一脸警惕地靠拢。 “等等,那个人是我认识的。” 平等王在这时开口。 …… 人群散去了。 她走过来,微笑着看向岑冬生。 “你还有别的事吗?” “我来给这孩子送样东西。” 在追随者们或好奇或戒备的视线注视下,青年走到小姑娘跟前。 他从怀里拿出一张合照,将上面的血迹擦干净后交给她。 “既然你要走了,就把它当做纪念吧。” 这是他从莲花镇某栋屋子里,一对死在床上的夫妻手中得到的。 他当时没有细想,当做搜集证物收起。直到看到那个小姑娘的时候才意识到,那对夫妻就是她的父母。 小姑娘接过照片,看着合照上面带幸福笑容的一家三口,仿佛时间凝固在了那一天。 她呆在了原地。 半响后,豆大的晶莹泪珠,从她的眼眶中簌簌滑落。 她无声无息地痛哭流涕。 岑冬生不自觉叹了口气。 旁边走过来一位面容和善的中年女性,将小姑娘拉到一旁小声安慰。 …… 平等王看着那个小姑娘的背影,转过身来对他说了声“谢谢”。 “这是代替她说的,未来长大后再由她亲自道谢,”伊清颜说,“如果你们还有再见的机会的话。” “……” 岑冬生只是叹了口气,没有回答。 如果那孩子愿意跟着她一起去天海市的话,说不定还有希望吧……至于现在,只能说希望渺茫。 两人站在营地中央,看着其余人收拾行李,准备离开。 晨光熹微,他们即将在黎明时分踏上新的旅程。 在那迎面而来的清爽微风中,他突然听见一旁的伊清颜开口询问: “岑冬生,你要不要加入我?” “欸?” 岑冬生惊讶地转过头去看她的侧脸,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神态。 “加入?您不是说……” “你就当我一时兴起吧。并不是所有人都是怀着仇恨跟随我。有的人想看我究竟能走到哪里,有的人想亲眼见证我的终点,有的人希望我能创造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伊清颜的视线从眼前的追随者们上移开,朝他眨了眨眼。 “不过嘛,其实都是些自说自话跟上来的怪人,像这样由我这边主动邀请,好像还是头一回。” “……我觉得很荣幸,但像我这种人真的可以吗——” “哈哈,都说了这种事情无关紧要啦,我分不清他人是强是弱,反正都没我强。所以,要不要来?” 岑冬生没有立刻回答。 他低头沉思了一会儿。 “我还是有问题。” “又有问题吗……欸,你这人是不是有点麻烦?这可是来自平等王的邀请啊。” 伊清颜笑了起来。 “行吧,你问。” “我一直好奇的是,‘平等王’的目标是什么呢?实话讲,我似乎看不到您想要抵达的目的地。” 无论哪位“祖”的外号,都是大众给予的称呼,但正因为祖本人默认,这个称号才能广泛传播开来。 “平等王”亦是如此。尽管大部分人如此称呼她的时候,都更像是对其一种讽刺,但伊清颜还是接受了。 若是她真的厌恶这个称号,这个词只会成为世人的禁忌。 “您真的如他们所说的那样,哪怕要杀光所有人,都要不择手段创造真正意义上的‘人人平等’的世界……” “还真是个好问题,好长一段时间没思考过了呢。” 伊清颜露出有点怀念的神情。 她抬头望着黎明到来前,晴朗澄澈的天空。 “对我来说,杀人只是杀人而已。可就像人的出生和死亡一样,人们总是愿意赋其予意义,尽管这可能只是一种自欺欺人。” “所以……” “不过,我其实一直在想,如果我们身处的真是个人人平等的理想社会,我大概在觉醒能力的时候,就会选择自尽吧。” 她笑着说道。 “——‘平等’和‘王’这两个字是无法共存的,你不这样想吗?” 虽然平等王本人说得轻描淡写,但在他这个唯一的听众而来,却是心头一震。 他正想张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前方传来他人的呼喊声。 “伊小姐,车已经准备好了。” 有人朝他们打招呼。 “来了来了。” 伊清颜伸了个懒腰,然后朝前迈出一步。 她脚步蹁跹、轻盈,双手放在背后,转过身来。 这个动作让平等王的威严褪去,让女孩看上去有一种符合年龄的俏皮可爱。 “好了,你做出决定了吗?” 岑冬生意识到,这就是最后了。 他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 “抱歉。我还有我的工作。” “嗯,很好。” 虽然被拒绝了,但伊清颜的看起来心情却很好。 “总有人会因为我的行为而会错意,因为我杀了某某某,就觉得我是站在他们一边的正义使者,擅自期待,真让人困扰。” “在我看来,对你、对你们来说,哲人王才是正义的,她保护了人们的生活,和我这种只会带来混乱的人不同。” 她笑了起来。 “之前的话就当作没听见吧。很久没有像这样与别人聊天了,谢谢你,岑冬生。” “……再见。” “嗯,再见。” 告别之后,伊清颜朝着前方走去,追随者们等待着她。 她没有回过头。 车队缓缓驶离森林,踏上遥遥前路。 …… 等平等王和她的追随者们离开之后,这片林中空地只剩下了岑冬生一人。 他认真思考了一下自己该朝哪个方向走。 站在原地吹了一会儿风后,岑冬生坐上摩托,与自己的伙伴们会和。 这就是他与平等王的邂逅—— 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 一年半以后。 岑冬生在统治局值班的某天,他正在阅读报纸上平等王的新闻。 周围同事们的讨论声传入他的耳朵。 自从那次相遇之后,他就一直很关心她的动向。 不止是他,最近这段时间,整个咒禁师社会都在关注—— 因为在人们眼中,平等王·伊清颜,已经成了彻头彻尾的疯子。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从沧东到海北,她消灭了数十个大大小小的咒禁师势力、团体,和统治大区的势力角力,卷起了无数腥风血雨。 听说,在经过一连串的冲突之后,最开始跟随在她身边的跟随者们,都已经死光了,如今一个都没剩下。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平等王的行事风格变得越来越癫狂,最近一周内制造了数起大规模屠杀惨案。 “在最新的‘锦江市屠园事件’中,由平等王亲手造成的死亡人数超过一万人,包括三百余位咒禁师,剩下的则几乎都是平民……” 岑冬生放下报纸,垂下眼帘,心情复杂难明。 锦江市,他的家乡。 虽然他是孤儿,如今认识的人都在天海,没有亲戚朋友在这场灾难性的袭击中死去…… 但那座城市,依然寄托了他的思念、他的过去。 如今却被平等王破坏殆尽,家乡的人们深受苦难。 平等王毁灭了“鬼母会”,为他、为“阴兵过境”的受害者们报了仇,他理应心怀感谢; 平等王破坏了他的故乡,他理应产生仇恨。 但事实是,无论是感激还是恨意,都无法让心中的天平坚决倒向一边。 他既无法像那些追随者一样,为了赌上让平等王为自己报仇的可能性而付出一切; 也无法像这世界上的大部分人一样,对肆意妄为的最凶最恶之祖只剩畏惧和厌恶,纯粹当做大魔王来看待。 孤身一人的岑冬生,无论实力还是地位,按他自己的说法就是“不上不下”的平庸; 甚至连个性,连看待人和事物的方法都是这样。 正因为岑冬生是这样的人,对待那个人的态度,才会如此复杂。 他甚至想过,假如那天接受平等王的邀请,事情是否不会发展地到今天地步…… 那时候的平等王,固然手段过激,杀人无算,但她的身上,还是有着某种让岑冬生共鸣的地方。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觉得,那个人说不定是很了不起的人。 她是那一双双仿佛闷火般燃烧着的眼睛所注视着的背影,是弱者们仅剩的希望。 但岑冬生很快就清醒过来,意识到这个想法有多么愚蠢。 可能只是因为那一日的经历所带来的情感和冲动,让他昏了头吧。 虽然他那天见过的平等王挺好说话,但这大概是因为自己对她而言,是个陌生的局外人。 伊清颜,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靠着仅仅一次的邂逅,岑冬生终究无法得到答案…… 也没有人能得到答案。 没有人能接近她,没有人能理解她。 她就像天上的星星、水中的月亮。 岑冬生思来想去,觉得如果说这世上真的存在改变她的机会,那就是拥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强大到能与她的杀意相抗衡的力量—— 也就是成为“祖”后,再成为她的同伴,这样就能在发疯之前阻止她。 但这是永远不可能的。那位于顶点的寥寥几人,在平等王眼中、在他们彼此眼中,始终是对手。 岑冬生放下报纸,望着窗户外蔚蓝的天空,他有预感,那列朝着深渊狂飙突进的列车…… 即将迎来终点。 …… 数日后。 统治局总局长,哲人王安知真,正式向平等王宣战,并号召其他大区一同通缉。 一起参与的“祖”,有沧东大区的统治者极乐王,以及本就与平等王有仇的幽冥王。 一场大战,就此拉开帷幕。 这一战几乎牵扯了大半个和夏大区的禁师势力,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最终以平等王的死为落幕。 理所当然,平等王的薨殁,对世界、对全人类而言,都是一件大喜事,在她死去的那一天,无数人为之庆贺。 那是在岑冬生成为禁师第四年的时候—— …… 现在时间。 二〇一〇年的夏天。 夜晚,“鬼屋化”的才新学院。 重生者的睫毛微微颤抖,缓缓睁开。 第六十章 “为什么?” 岑冬生的意识从梦境里挣脱。 他在心中观想一头猛虎。 它自然而然地在意识内浮现,体型庞然,顶天立地,张开大嘴,吐出罡风,口中似有日月旋转。 《虎魔披身》第二重异能,在接受了外界刺激后,距离觉醒不过一步之遥,且效果如他所料,与人的“精神”、“意志”、“气魄”有关。 伴随着心中猛虎的吼叫,他登时神清心明,脑内那一层薄雾般的干扰霎那散去。 他打了个喷嚏,神清气爽,同时睁开了眼睛。 篝火已经熄灭了,教室的角落有藤蔓悄然滋生,好几朵花朵在枝条上盛开,美得妖冶。 空气中漂浮着淡黄色的花粉。刚才一个喷嚏就是把吸入鼻子内的花粉喷出来了。 “做了好一场大梦啊……” 岑冬生没有理睬,而是环顾四周, 果然,伊清颜已经不在了。 他并不意外。 岑冬生起身后,朝着教室外迈步走去,顺便还看了眼表上的时间。 虽然感觉做了个漫长的梦,但在现实中其实过去了不到三分钟。 就像无论是《天魁权首》还是《无间地狱》,理论上都是各自领域的终极咒禁,但实际效果又远远不止局限于一个领域,特等咒禁往往都具备复合效果; 又或者说,它们的本质更像是一种对人精神/肉体的升华,因此不会单纯停留在“某种异能”的层次。 不过,岑冬生猜测就算在特等咒禁之中,他身上寄宿的这种不完整的未知咒禁,可能都是难得的全面。 按照“三才之数”的原则,三种邪魔之力起码会赋予九种异能,这还不算上完整版的力量。 第一项不死骨给予了他强健的肉体,而第二项异能则给予了精神上的强韧;伴随着异能的觉醒,这种“强”将越来越全面,他隐隐觉得,这像是某种人类蜕变凡躯的过程。 教室里蔓延的藤蔓,或者说这栋鬼屋的核心厉鬼,似乎同样没有料到岑冬生会如此快地醒来,像动物般猛地往后缩去。 其中一根最粗壮的触须,被岑冬生眼疾手快一把抓住。 妖冶的花朵不断鼓动着,拼命释放出花粉,很快整个教室都被淡黄色的花粉覆盖。 岑冬生吸了吸鼻子,觉得还挺香的。 这玩意儿甚至不是直接干涉心理世界的精神系,而是利用化学反应促使大脑陷入幻觉,要不然,他可能醒得更快。 但这会儿功夫后,岑冬生的强大体质已经开始慢慢适应。 “你现在该担心的不是我,而是那个孩子。” 青年抓着藤蔓不放,那点反抗的力道不足为惧,就像在拉扯一根登山绳,顺着延伸过来的方向往前走。 那是个一点就炸的核弹……不过反过来说,如今这栋鬼屋还在,就说明情况还好。 …… 数分钟后,岑冬生跳下已成一片废墟的教学楼,很快看到了想要找的目标。 到处是蔓延生长的藤蔓,密密麻麻覆盖着每一寸地面和墙角,如同身处一头巨人体内,随处可见脉动着的绿色血管; 再加上几次打斗后,被毁坏得不成样子的两栋教学楼的废墟,整座鬼屋内部,仿佛变成了人类灭绝后千年的世界。 ——或者说,这才是才新中学内部鬼屋的真面目。 他望着原始森林公园般的绿海,目光集中在正站在绿地中央,明显在感到不知所措的小姑娘身上。 她双手交握在胸口,长长的头发挡住了神情,周围的藤蔓像蛇般在地上蜿蜒爬动,小姑娘明显是被驱赶到这个地方的; 但另一方面,这些藤蔓没有触及到她,相反,简直像是在保护着她一样,一旦有别的黑影试图靠近,就会被地上纵越而起的绿藤凶猛撕碎。 一看到这场面,岑冬生就知道是啥情况了。 伊清颜原地踱步,想要踏出藤蔓的包围,但每次鼓起勇气,一看到脚边这蛇怪般扭动的藤蔓,凶猛可怖,且数量惊人,已经覆盖住了整张地面,无论到了哪里都插翅难逃……她又不得不退了回来。 然后,她抬起头,看到了朝这边走来的岑冬生。 “哥……你来了!我之前叫不醒你……” 她先是惊喜地朝他用力挥手,但很快,她就像意识到了什么似的,连忙大喊。 “不要过来……哥,这可能是陷阱!” 岑冬生点点头。 之所以只是把小姑娘驱赶到一边,而不伤害她,是专门为了我设计的陷阱吧。 如果他见伊清颜没事,便放松警惕走过去,就会踩中陷阱; 当然,他要是出于谨慎没有先靠近,那妖怪恐怕就会立刻拿已经被包围的伊清颜作为威胁。 不得不说,屋主级别的鬼怪,其狡诈程度完全不亚于人类恶徒…… 但起码这一回,它的确是误打误撞地救了它自个一命,要不然,这会儿可能只剩下废墟了。 “没办法。” 岑冬生叹了口气。 就算明知道是陷阱,他也只能踩上去。 面对小姑娘急切的呼喊,青年的脚步只是停顿了一瞬间,便继续向前,再无动摇。 …… 他一脚踩断了如蛇扭动的藤蔓,张开双臂,将挡住去路的树木枝叶撕扯干净,然后抓住了伊清颜的手。 “哥……!” 她才刚来得及吐出一个字,便感到脚下一空;同时背后有腥风鼓荡,仿佛有某种庞然大物逼近。 岑冬生抬起头,在不受控制的坠落之中,看着自黑暗之中爬行出来的巨大脸庞。 它破开土壤,自地下钻出,速度异常迅猛,显然是蓄谋已久。 那是一头由无数扭动的藤蔓组成的绿色恶魔,它面容扭曲,张开大嘴,将躲闪不及的二人一起吞了下去。 * 周围是看不到尽头的黑暗,和仿佛要把人压缩成罐头里的沙丁鱼的强烈挤压感。 岑冬生将伊清颜搂在怀中,同时双臂用力,做了个类似健美比赛的姿势,将这处空间慢慢撑开。 这一次,他不得不之前搂抱得更紧,姿势亦有所不同,几乎是将整个人覆盖在了她的身上。 如果不是他体格够大,恐怕还不足以保护怀中的女高中生。 “哥……?” 伊清颜好像被吓到了,她被压得动弹不得。 两人贴得很紧,薄薄的夏日衣衫挡不住肌肤相亲时传来的体温和弹性,他们几乎能感受到彼此身体的每一寸轮廓。 “哥……” 伊清颜的呼吸正在变得急促起来,她感到不知所措,和一个异性亲密接触到这种程度,对她来说是前所未有的体验。 结实的胸膛,有力的臂膀,强烈的男性气息包围着他,那滚烫的体温,随着肢体接触传递到了她的脸上—— “以后多吃点,你有点太瘦了。” 岑冬生说。 “哥!” 怀里的小姑娘又羞又气,都变得只会说一个词了。 但岑冬生很快没心思说俏皮话了。 四面八方都在传来挤压的力道,无数条藤蔓在蠕动、缠绕,这些妖怪的触须样子像是活蟒蛇,连杀人的方法都很像,就是把人缠住,让人窒息、挤碎猎物的浑身骨骼。 就像身处在一台压缩机内,为了保证他和他怀中的女孩不被压成肉酱,只能鼓起浑身的力量去抗衡。 但还没有结束。 岑冬生很快感受到,自体表传来的激烈痛楚。 他眨了眨眼,觉得有液体从脸庞上滴落。 不是汗水,更不可能是泪水,那是…… 腐蚀液吗? 伴随着刺鼻的气味,他的表皮乃至肌肉都在被腐蚀。 这里是藤妖体内的胃袋。 这是它的消化器官,亦是最可怕的武器,只要吞下去的猎物,顷刻间便会被压碎浑身骨骼,一身皮肉都被侵蚀成血水,再被妖怪吸收干净。 他深吸一口气,浑身真炁爆发式地增长,浑身如同一团火焰。 周围的收缩力道一下子减轻了,他感受到来自外界的震动,巨型藤妖正在因疼痛打滚颤抖。 咒禁师体内的真炁,对于妖魔鬼怪乃是克星,近距离接触所造成的损害,完全不亚于任何腐蚀液的侵蚀。 但一般来说,被妖怪吞入腹中的咒禁师很难再有力气抵抗,而像他这般燃烧真炁的用法,也只能爆发一时,很快就会耗尽力气而消亡。 藤妖显然清楚这一点,所以在片刻的停顿后,它的“胃袋”的蠕动速度更进一步加快、收缩力道进一步加大,近乎疯狂地分泌出大量腐蚀液,誓要将可恶的小虫子溶化; 但它不清楚的是,对于岑冬生来说,越是身处绝境,他体内的“不死骨”一旦被激活,所能爆发出来的真炁便能越强烈。 所以,这就变成了一场比谁先无法支撑的拉锯战。 这里毕竟是藤妖体内,真炁所带来的伤害直接作用于内部,它撑不了太久;而岑冬生……他对自己的耐力还算有点自信。 考虑到藤妖那个庞大体型,考虑到他从真炁量上来说还是乙等,甚至可以说这种好似孙悟空钻妖怪肚子里的策略,是最快的办法。 就是疼了点、难受了点。 岑冬生嘴角抽搐,忍不住叹了口气。 就因为自己觉醒了这种打不死的异能,难道以后每次打架都要惨成这副德行么…… 某种意义上这话不错,如果不是他有不死骨傍身,也就不会怀着轻松的心态,独自一人踏入鬼屋了。 再说,他单打独斗真未必会沦落到拼命的地步,就和上回小康楼一样,他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不得不保护的对象。 不一样的地方在于,他对伊清颜没什么感情,只是害怕她受伤,害怕她发狂,害怕她像核弹那样被点燃—— …… ……不,不对。 不是这样的,他想。 做过那场梦以后,岑冬生已经看清了自己的想法。 …… 另一边的伊清颜,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焦虑和担忧。 这几分钟的时间过去,虽然彼此看不见对方的脸,但她还是敏锐地从细节的动静里察觉到,那个男人正在为了保护自己而承受巨大的痛苦。 无论是不断绞紧的藤蔓投落下来的影子,青年逐渐粗重的呼吸声,还有……她甚至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听到了像是人的骨骼被一点点压碎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不敢想象,他此刻是否已经承受了无可挽回的重伤。 尽管如此,青年的手臂还是牢牢支撑着这处狭窄的空间,没有让她感受到一丝一毫被压迫的痛苦。 伊清颜颤抖着伸出指尖,想要触碰岑冬生的脸,结果却摸到了粘腻的东西,随即从指尖上传来一阵火辣的疼痛感,她就像被毒虫蛰了似地立马收回; 当她再摩挲手指的时候,发现上面的肌肤已经被腐蚀出了伤口。 只是这短暂的触碰,就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再加上来自四面八方的恐怖压力,冬生哥他的身体现在……究竟疼成什么样了? 伊清颜既惭愧又难过,她这会儿自然顾不上害羞,很想要为对方做什么,但在这种情况下—— “……没关系……”岑冬生咬紧牙关,这些话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从他嘴巴里蹦出来,“别怕……我们会出去的……” ——在这种情况下,他还在试图安慰自己。 “哥……” 伊清颜心潮涌动,她只吐出一个字,却又硬生生止住,担心会影响到对方的。 她的双手抓住男人身前的衣领,脸庞紧紧贴着他的胸口,一双被乱发遮挡的明眸之中,晶莹的泪光正在打转。 为什么…… 为什么要为了我—— …… 为什么,你要为她做到这个地步? 承认吧,岑冬生。青年对自己说。 你会保护她,是因为你真的很在意她。 准确地说,你在意的是那位过去曾有过一面之缘,未来即将诞生的那位平等王。 仅仅是因为,过去的岁月里,有那么一瞬间,你和她的想法有了共鸣,你开始理解她的言行。 甚至,你很向往她,向往她与世界为敌的绝强力量,向往她的自由,能尽情践行那些在旁人看来,疯狂而不可理喻的理念。 所以,你绝不希望她死。 事实上,在岑冬生没有下定决心趁早将平等王扼杀的时候,他其实就相当于已经做出了决定—— 不打算站在平等王的对立面,就等于站在她那边。 有些态度、有些立场,本不存在第三条选择。 就算那个人注定要成为站在皑皑白骨之上的杀人魔王,就算你现在的行为,可能会导致未来亿万人在平等王所带来的恐怖阴影下颤抖…… “冬生,按照普通人的道德标准,你可能不算好人,但你是个重感情的人。” 安知真的话语,再一次在他的脑海内响起。 而直到这一刻,岑冬生才真正理解这句话的真正分量。 知真姐……她真是将自己看得很透彻,甚至点出了连他自己都未必察觉到的真实性格。 重感情的人,绝不会是一个好人;莫说是好人,甚至有可能是大罪人。 因为,这种人会将私情置于公理至上,只图一时的痛快、一时的怜悯、一时的共鸣,简直就是混账。 “但我很喜欢这点,这说明你心中的火尚未熄灭。” 岑冬生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等他再度睁开的时候,他的牙齿被咬得嘎嘣作响,正在承受剧烈痛楚的身体,却开始慢慢挪动起来。 既然都已经是这种人了…… 最起码,他还是想把能做的事情要做得漂亮。 “哥……?!” “别说话,抱紧我。” 靠着“不死骨”带来的雄厚真炁与肉体硬抗,让藤妖不堪真炁灼烧,将自己吐出来—— 这还不够。 岑冬生忍耐剧痛,一点点地,朝着藤妖体内的更深处爬去。 第六十一章 决定未来的关键节点 月色之下,废墟之中。 由肆意疯长的绿色藤蔓组成身躯的妖魔,在地上一边打滚、一边挣扎扭动着,身上的一部分枝干藤条像失去了控制般扭动,像蛇般蜿蜒、像鞭子般到处抽打。 碎石飞溅、烟尘四起,整座本就岌岌可危、濒临崩塌的废墟,被暴走的藤妖破坏殆尽。 妖怪比起鬼魂更像是自然界中的生物,相比体表,体内是更脆弱的地方,但在此之前,它想象不到竟然有人类能利用这点。 被当做猎物吞下去后,没有被绞碎、没有被腐蚀成一滩血水,竟然还能继续挣扎,甚至…… 那个小东西,正在它的体内一点点爬动,朝着它真正的“核心”靠近……! 无论它如何挣扎、使劲,那团在体内燃烧着的真炁都在顽强地燃烧着,永不熄灭,愈演愈烈,自内部灼烧着藤妖,躯壳的一部分很快由内到外变得焦黑。 ——它那旺盛到近乎疯狂的生命力,正在以肉眼可见的趋势衰竭下去。 它感受到了恐惧,巨人的面庞因此扭曲。 “吼——” 藤妖对着阴云密布的天空发出无声的咆哮,它直起身来,有着超过三层楼高的庞大体型。 整栋鬼屋的阴炁朝着它用来,以妖怪为中心,阴炁的质量不断积累、堆叠,形成一个沉重的漩涡。 一时间,天色大变,风起云涌,黑压压的天空中有电光涌动;晦暗天光之下,妖魔仰天咆哮,这一幕宛如静止的油画。 * 藤妖浑身的枝条都在朝内收拢,躯体不断地朝内凹陷,誓要将里面的人挤压成一团烂肉;过度分泌的绿色腐蚀液流淌下来,将附近地面腐蚀得坑坑洼洼。 而在藤妖体内,岑冬生正在不断收紧的体腔内,顽强爬行;浑身浸满了腐蚀液,皮肉掉落不成人型,乍一看去,又开始变得像是一具骷髅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记得覆盖住怀中的少女,用真炁护住她不受到伤害。 伊清颜似乎正对他说着什么,但他已经听不见了。 不止是听力、视觉之类的五感,他的精力和注意力都开始涣散,连思考都变得迟钝起来。 激烈的痛楚不断冲击着他的精神,如浪潮般一波一波袭来,不曾止息;最终,它突破了承受的界限——又或者说是浑身的神经系统被烧没了,所以自从刚才开始,就已经感受不到疼痛。 每一次呼吸都是折磨,起初是火辣辣的疼,之后是重逾千钧的沉重感;再到后来,他忘记了呼吸…… 残缺的肉体,迟钝的感官,唯有燃烧着的真炁是如此鲜明,像是以血肉为燃料,越来越旺。 不出所料。 岑冬生意识模糊地想到。 只有在濒临死亡的时候,“不死骨”才会开始被激活的进程。 而在这一过程中,人本身的潜力会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爆发出来,相当于进入了某种类似于“过度开发”的状态。 所以,他越是离死亡越近,就会变得越强。 若是别的咒禁师来上这么一遭,事后活下来不死非残,潜力也会被消耗殆尽;但在此之后,被激活的不死骨将发挥白骨生肉、逆转生死的功效,所以是能在复原过程中,将潜力弥补回来的。 这“临死挣扎”阶段爆发出来的真炁,突破了甲乙之间的等级差距,让屋主级别的妖魔承受重创。 漫长的斗争终于迎来了尾声。 前方不远处,他感受到了最浓郁的阴炁——那是藤妖体内的核心器官,相当于它的心脏; 而与此同时,同样进入了挣扎阶段,满地乱滚的藤妖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惊人力道。 其中数根藤蔓如同巨人的手脚,扭断了他的脖颈骨,更是生猛地将他的脑袋转了好几圈,硬生生拔下大半。 岑冬生猛地睁大眼睛,这一次袭击凶猛狠辣,直接让原本还在苟延残喘的他断了气。 这次是真的死了,一命呜呼。 他不知道怀里的伊清颜有没有看到自个脑袋被掰下来这一幕,要是见着了,可能会成为心理阴影。 不过,正因为如此—— 不死骨被完美激活。 原本衰弱到几近于无的生命力,开始逆转。 不死异能所带来的全方位复苏,为本就燃烧到顶点的真炁再添一把火。 男人逐渐黯淡下来,凝望着虚空的混浊瞳孔,过了数个呼吸时间后,骤然间再度变得明亮。 ——就是现在! 拼死一搏时爆发出来的真炁,再加上不死骨被激活后带来的能量,双重叠加之下,现在的岑冬生,正是理论上能抵达的最强盛状态。 他瞬间挣脱身上沉重的束缚,伸出只剩下骨骼的手,一把抓住了藤妖的心脏。 这头妖怪显然想象不到,在这种双方都进入挣扎阶段的时期,对手居然还能变得更强,体内的“心脏”更是被直接攥住,顿时发出了哀嚎。 那庞大的身躯,终于还是崩溃了。 束缚的力道瞬间消失,周围闭塞的空间一下子变得开阔明朗,天旋地转之间,岑冬生被抛出了藤妖体内。 他的手臂依旧岿然不动,紧紧地抱住她。 * 头顶的乌云消散了,有淡淡的月光洒落。 核心鬼怪遭受重创后,鬼屋内的阴炁流动同样发生了改变,天空不再阴云密布,仿佛一场即将来临的暴雨,在中途就云销雨霁。 “咳……咳咳……” 岑冬生在地上躺成了一个大字,不自觉眯起眼睛,感受着落在脸上的月光。然后,他朝着旁边吐出一团血,里面还有焦黑的内脏碎片。 体内急速新生的骨骼、内脏、血肉,正在将原本已经被挤压与腐蚀成一团烂肉的部分排挤出去。 他的一只手抱着伊清颜,另一只手则紧紧抓着自己的“战利品”—— 藤妖的大半颗心脏。 在他身边,构筑妖魔躯壳的藤蔓散落一地,散落在废墟之上。 在失去妖怪的操纵后,原本像活着的蟒蛇般灵动的它们变回普通的植物,在地上一动不动,成了失去生机的枯枝败叶。 岑冬生放开了自己的手臂。 伊清颜从他的怀中脱身,连忙爬起来,跪在他的身边。 少女柔软的指尖触碰到了他的脸庞,颤抖着从他的额头抚摸到嘴巴。 像是小鸟的轻啄。 他觉得有些痒痒的,没有睁开眼睛,却一把握住她的手。 “别闹,我还没死。” 他明显听到伊清颜长松了一口气,但她接下来的话却是: “嗯,我知道。” “你知道个啥?” 岑冬生失笑。 “我就是知道。” “……随你了,扶我起来吧。” 在伊清颜的搀扶下,岑冬生斜靠在一大块废墟掉落下来的石头上。 他环望四周,这处战场相当惨烈,到处都是妖怪胡闹翻滚过后留下的崩塌痕迹。 藤妖体型庞大,组成其躯壳的又大部分是可随意抛弃的植物,不触及核心的话,很难真正伤害到这头妖怪。 起码以他现在的出力,很难。 这么想来,他误打误撞通过进入藤妖体内的方法破坏其核心,好像还真是找到了打败它的最快方法…… 就是风险很大。 在这个等级,除了他这种怪胎,对一般咒禁师而言,和屋主级别的妖怪比拼生命力,实在是天方夜谭。 在伊清颜惊讶的注视下,他将手中的心脏直接塞进了嘴巴里,似乎在大口大口地嚼碎咽下去。 “不,不用煮一下吗?看起来好像有点不卫生……” “吓到了吧。” 岑冬生笑了笑。他摊开手掌,上面空无一物。 实际上,藤妖的心脏并不是真实存在,而同样是高纯度阴炁的聚集物,被他纳入体内后进行炼化。 真炁流动自行加快,在提升他能力的同时,弥补着肉身恢复的消耗。 “……” 他抬头望向天空。 暴风雨已经消散了,变成了清澄的夜晚。 但他们仍然身处鬼屋之中。 “没有彻底崩塌的迹象啊。看来我的感觉没出错。” 藤妖并没有死亡。在最后一刻,它拼尽全力地将自己吐了出来。 只不过,还是难逃大半根源被岑冬生撕扯下来的结果,受到如此重创,可能连屋主等级的都无法保持。 藤妖携带着剩下的一小部分本源遁走;而岑冬生这边,则是暂时无法动用“不死骨”。 不过,他这边并非毫无收获…… 岑冬生深吸一口气,闭目观想。 脑海中那头黑白二色,行云驾雾,如同水墨画作的猛虎,轮廓变得愈发清晰—— 特别是它的双瞳。 就像“画龙点睛”一般,有了这一双炯炯有神的瞳孔后,心中那头猛虎顿时气势暴涨,威风凛凛; 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虚室生白,仿佛有“电光”闪烁,一双眼睛已然转变成明黄色的虎瞳。 “第二重异能……终于觉醒了。” 其名为“虎魄”,除去增强精神意志方面的抗性之外,亦能主动使用,释放凛凛威严。 他最近这段时间变得人见人怕,一般人在他身边呆久了甚至会觉得呼吸困难,唯恐避之不及,就是无法控制这种潜在能力的后果。 现在的他终于能主动控制这股摄人气势,可以在需要的时候进行集中释放,对目标造成强烈的精神冲击。 以及,这种能力同样可以作用在鬼怪之上。 通过虎魄之力的威吓,他能将低等级鬼怪转化为受自己操纵的“伥鬼”,即所谓的“为虎作伥”。 “总算有了用拳头殴打以外的其他能力……” 岑冬生还算满意,虽然要是和高等级鬼怪打架,这能力的主要作用可能还是在利用精神冲击控制敌人、提供出手机会上;但有了制造伥鬼和威吓他人的能力,会为其他时候提供便利。 正因为觉醒了新的异能,岑冬生才能放心地坐在原地休息。 此消彼长之下,他与藤妖的强弱对比已经彻底逆转,只要在过上一段时间,等他恢复一定行动力后,就能动身把这家伙揪出来。 鬼屋就这么大,它逃不了。 然后,岑冬生将目光转向跪坐在他身边,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保持沉默的伊清颜。 “你有话要对我说,对吧?” 看她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岑冬生这般说道。 * “……嗯!” 小姑娘下意识挺直了脊背,她正襟危坐,一脸严肃地说。 “我有一个秘密,想要告诉冬生哥。” “说吧。” “其实,我可能是哥哥一样的……人。” “和我一样?啊,是说咒禁吧。” 岑冬生回答。 “冬生哥,一点都不惊讶吗?” ……其实还挺惊讶的。 但毕竟有知真姐这个例子在前,岑冬生心想。 老实说,他都已经做好了这姑娘其实早就觉醒能力,只不过一直在演他的心理准备了。 虽然这好像不太符合平等王的性格。 “怎么说呢,这本来就一种有可能天然觉醒的能力。” 岑冬生简单和她介绍了一下命禁、咒禁与禁师之间的关系。 “特别是在鬼屋这种环境里,人一旦受到外界刺激后,就更容易觉醒。” “……是这样啊。” “所以,你现在觉醒咒禁了吗?” 岑冬生紧盯着她。 假如她现在已经掌握《无间地狱》,那他一直以来的忧虑就能放下了……一部分,起码她现在的精神状态看起来还很正常,不像是要发疯的样子。 “还没有……本来,我是不希望它觉醒的。” 但伊清颜却摇了摇头。 “为什么?” “因为……” 小姑娘将手放在胸口,语气和神态都很正经。 在旁人眼里,这副作态就像是小孩子在装大人说话,有种别样的可爱;但正因为是岑冬生,所以他才明白,她的话不是在开玩笑,而是非常的有分量。 “我有预感,一旦接受了这份力量,就会有很可怕的事情发生。” “……” 还真是。 “等等,你自己预感到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我有记忆的时候开始。” 伊清颜回答道。 难以置信。 他从来没听说过这种先例。 但仔细想想,这世上有生而知之者,既然这事儿发生在平等王身上,好像又不是那么奇怪。 小姑娘还在继续用那严肃又沉重的态度,述说着自己的心里话。 “……我以为,我会一直这样忍耐下去……但是,我现在越来越觉得,这样做可能是不对的,这种预感可能只是我的错觉,我不应该听从它,如果我早早接受这股力量,之前就能帮上冬生哥的忙,你就不会……” 她放在膝盖上的手,猛然抓紧了。 “你说不定就不会受伤得那么严重……” “我现在很后悔。” 小姑娘抬起头,她好像已经完全忘记了遮掩面容,一头乱发散开,露出一张白玉般的小脸儿,淡淡的月芒洒在明媚盈盈的瞳孔中,只见她抿紧了唇,神色异常认真。 “我在想,自己搞不懂的答案,如果是冬生哥的话说不定知道……你觉得,我该不该接受呢?” 岑冬生盯着伊清颜的面庞。 年纪小小,已有花容月貌,女孩如今的五官尚显青涩,却还是轻易地让他想起了那张萍水相逢,至今仍记忆犹新的面庞——— 听着她的问题,青年一时恍惚。 我是不是来到了一个关键的选择点上? 不止是对她,不止是对我,更是……对这个世界。 第六十二章 新的约定 岑冬生陷入了一阵微妙的沉默之中。 在两人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后,他才开口道: “首先,要不要救你是我自己的主意,我对自己的实力心中有数,我有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能力;而如果我真的死了,只能说明我判断失误。” “……” 小姑娘好像对这种说法有点不满意,但她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至于你说的‘要不要接受力量’……” 岑冬生想了想,还是决定先确认一下。 “我不是你,不清楚你现在的具体情况。” 他的语气慎重。 “你把这个问题交给我,是打算全听我的?如果我说不行,你难道就一辈子放弃使用吗?” 伊清颜态度坚定,缓缓点了点头。 “冬生哥,你说不行,我就不用。” 真的假的…… 岑冬生突然觉得自己的肩膀变得很沉重。 那这还真是个重大抉择。 要是未来平等王根本不出现,世界的样貌肯定会走向另一个方向,他毫不怀疑这一点。 每一位祖都有着改变世界的力量,或者说,他们已经或明或暗地,数次改变了这个世界的面目。 未来的八年,是狂飙猛进、动荡不安的八年,人类社会从未经历过如此激进的变革时代,短短数年时间便可能翻天覆地,都与处于顶峰的那几人脱不开关系。 平等王亲自参与的重大事件、与她有所关联的大量组织和咒禁师、她的影响力所带来的种种改变,以及最直接的影响:若是没有她在,有相当一批咒禁师都不会死。 伊清颜若是没有成为平等王,这改变实在大过头了。 “但是,‘一辈子’……” 小姑娘歪了歪头,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冬生哥,你难道是打算管我一辈子吗?” “……呃,不好意思,我说错了。” 被某人带歪了! “说错?” 伊清颜好像还是有些难以释怀。 岑冬生有点尴尬,赶紧把这个话题带过去。 “我是说,你打算根据我的想法来决定自己的事情,有这么做的理由吗?” “因为,我发现自己已经到了非改变不可的时候,冬生哥在这方面是前辈,比我更清楚这方面的事情,而且,而且……” 小姑娘说到这里,有点脸红,但她还是小声说道。 “……还很可靠。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我相信你会为了我好。” 嗯…… 岑冬生抱着胳膊,陷入沉思。 因为他帮了这姑娘不止一次,连性命都救了几回,所以在短时间内博取了她的信赖,伊清颜这才决定把自己一直以来苦恼的事情和盘托出,希望得到他的建议。 倒是很合理。 要问岑冬生的想法。那当然是…… ——干了! 压根没有犹豫的必要。 经过那一场梦,岑冬生想通了,他看清楚了自己的真实想法,才会毫不犹豫地去救人。 并且,不止是想要平等王活着,他还想着要改变平等王的命运。 他隐约觉得,平等王的那些“疯狂”行为中,有的可能是她一定会做,有的却未必不能阻止。 也许…… 如果那个时候,有人能站在她的一边,有办法能阻止平等王的某些行径,至少能让她不那么过激,她最后的结局也不至于像列永不回头的脱轨列车那般,将车上的人、所有卷入轨道者,以及她自己都坠入深渊。 其实重生以前就有过这种想法,但那个时候,他只会嘲笑自己是异想天开。 一个小小乙等咒禁师,去考虑这种问题,实在是很荒唐。 但这一世,他已经不同了,还有了未卜先知的能力,一定会有改变的。 …… ……岑冬生很清楚,这只是自己的一个美好愿景。 假如平等王的执念、平等王的疯狂,能被如此轻易改变和阻止的话,她从一开始就不会成为“祖”。 如果他下定决心去改变这一切,就得背负起沉重的因果。 有些事情,即使他重活一世,依然难以判断是对是错,必须靠自己做出选择。 这是因为他注定会改变很多东西,创造出新的未来,一个充满未知数的世界。 “……哥?” 伊清颜的声音将他的思考重新拉回现实。 “冬生哥,你刚才的表情很严肃……” “你既然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当然要认真对待。” 岑冬生回答。 “我,我不着急得到答案……” 小姑娘事到临头又开始打退堂鼓了。 “我觉得,你应该接受自己。” 最终,他还是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 他希望未来还能看到,自己曾仰慕和向往过的那位平等王,归根结底,只是出于这样自私的想法。 “……可以吗?” 伊清颜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真的……真的可以吗?如果冬生哥你允许的话,我真的会照做的哦?我已经……压抑了十六年的时间……” “当然,而且出去以后,我会教导你该怎么做。” 岑冬生笑了起来,拿大拇指戳了戳自己的胸口。 “你是在担心自己失控吧?但只要想办法掌控,这世界上没有真正危险的力量。” 既然他已经取得了这位幼年期大魔王的信任,再加上这孩子目前表现出来的性格简直可以用“听话乖巧”来形容…… 有希望的,他相信一切都还来得及。 岑冬生已经下定决心,要当伊清颜的引导者。 和哲人王那时是假的,但这回的平等王,却可以是真的。 “可是,我更怕会伤到别人。” “你还没觉醒,就这么有自信?” “对,对不起!我不是不相信冬生哥……” “没事,别放在心上。” 岑冬生摆了摆手。 “我还有帮手。如果我一个人还不够的话,我对那个人很有信心。” “……帮手?” “对,合作伙伴、要好的朋友之类的。她很强,比我更强。” “欸……” 伊清颜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还是不相信?” 总不能说就算你成为顶尖强者以后,最后仍是她砍下了你的脑袋吧。他想,这有点黑色幽默了。 “不,我之前已经说了,我愿意相信冬生哥。” 小姑娘将双手放在胸前,认真回答道。 “既然你相信,我也愿意相信。” “很好。”岑冬生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会负责任把你培养好的,” “负责任……” 她喃喃着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后,绽放出灿烂的笑颜。 “那就约好了,哥。” “嗯,约好了。” 望着对方一副很高兴的神情,连原本阴沉内向的感觉都烟消云散,岑冬生的心情突然放松下来。 虽然第一次意识到对方是平等王的时候,真的有被吓了一跳,中途也一直在胆战心惊,但现在想来,这不都可以是好事嘛。 如果能让未来的平等王没那么疯,有很多人未必会死,那简直是做了件大善事;而对他自己来说,则弥补了上辈子的遗憾,甚至还有机会把她培养成自己想象中的可靠队友。 简直是双赢,大赢特赢! 他怀着这样乐观的想法,跟着伊清颜一起微笑。 然后,就在这时—— 他的脑袋突然被抱住了。 “……呃?” 岑冬生愣了一下。 ——伊清颜忽然张开双臂抱了过来。 这还是她第一次表现得如此主动。之前都是他为了保护她而展开怀抱,而她则一直是被动接受。 不知道是不是他目前状态太虚弱的缘故,他甚至觉得,女孩这双纤细胳膊上传来的力道……有点用力过头了。 “谢谢你,冬生哥,谢谢你。” 又长又浓密的发丝垂落下来,遮挡住了他的视线,岑冬生感受到了衣料包裹下女孩子肢体的柔软,嗅到了从校服上传来的清香。 那是衣服被洗干净阳光晒过后的清爽味道,夹杂着洗发露的香味。 “……不用谢?” 他下意识想要挣脱。但对方却完全没有放开手的意思,这说明现在的伊清颜几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感里。 为了避免使劲过头伤到她,岑冬生只好一动不动,任由她抱着。 “冬生哥……你对我那么好……我,说不定会误会的……” 伊清颜在他耳边低声喃喃,她的声音在微微发抖。 “……” ……这孩子的状态是不是有点不太对劲? 岑冬生心中一惊,正打算开口说话的时候,伊清颜适时放开了双手。 坐直身体后,她的脸上还是那副笑意盈盈的神情,比起过去明显开朗了不少。 …… “冬生哥,那接下来呢?” “接下来,当然是要出去了。我们只要把妖怪打倒,鬼屋就会消失。” 岑冬生如此回答道。 “那家伙的核心被我撕下大半,不敢与我正面对抗。等我伤养好了,再把它找出来就行了了。” “它是躲起来吗?” “对,躲起来了。它身上应该还仅存着一点力量——” 正当男人和伊清颜介绍着妖怪与鬼屋的简要情况时,他们突然感受到了一阵剧烈的震动。 岑冬生猛地回头,看到一道裂缝正沿着废墟和地表,朝着这边快速延伸。 伊清颜发出了惊呼,而岑冬生则叹了口气。 “还要继续垂死挣扎吗……” 下一秒,他与伊清颜之间的距离,从原本的咫尺之遥,一下子被分割成了两片区域,就像是两块拼凑不起来的七巧板。 “哥……冬生哥!” 她焦急地朝着这边伸出手,想要跳过来,但彼此间的距离很快就变成了悬崖、天堑,一下子拉开十几米远。 “别过来,我不会有事!” 岑冬生朝她挥了挥手,大声嘱咐到。 “等着,我马上过来找你!” …… 看来,那头妖怪是把最后一点力量,用在了空间操作上。 而它的目的,就是将岑冬生所在的空间转移到别的区域。 当然,屋主级别的空间操作做不到搬山卸岭,更不可能把他踢出鬼屋——毕竟它的能力只在鬼屋范围内才会生效。 所以,无非是拖延他十几分钟的时间,到头来还是会被找到。 且那头妖怪承受重伤之后,本就已经十分虚弱,自此之后,恐怕将彻底丧失伤到岑冬生的能力,还正好给了他恢复的时间。 但岑冬生明白那家伙的打算。 因为在这座鬼屋里,还有一群普通人,其中还有个咒禁师。 即使吃光了他们都不能完全弥补伤势,但对于藤妖而言,这已经是最后的办法了。 与此同时,一群黑色影子正迈着迟缓的步伐,朝着他慢慢靠拢。 ……想用杂兵来干扰吗?可惜,要是放在十分钟前,说不定还有用。 “等着吧,我马上就来找你。” 岑冬生低声说道。 肉体正在高速复原之中,他现在就去打架会影响真炁平衡,所以暂时还不打算起身。 他低下头,闭上了眼睛。 等男人再度抬头睁开的时候,双眼已化为明黄色的兽瞳—— “虎魄!” 空气中仿佛泛起了涟漪,无形的精神冲击扩散开来,数十个黑影全都僵直着站在原地。 岑冬生紧盯着它们,随后下达命令。 “帮个忙,把你们那位老大找出来。” * “……” 伊清颜跌坐在地上,眼睁睁看着两人的距离一下子被拉开很远,岑冬生的样子很快看不到了。 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居然又回到了教学楼里的高层—— 目前这栋鬼屋中,唯一还保留完好的建筑物,实验楼。 “……和冬生哥分开了。” 小姑娘有些失落地喃喃。 伊清颜从地上慢悠悠站起来,重新垂落的长发挡住了她的脸,仿佛刚才在那个青年面前展露的笑容都是错觉一般,又回到了那个给人以阴沉印象的状态中去。 她看到前面有亮光。 是教室。 是……那群人。 她迈开步伐,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然后不出意料的,她听见了激烈的争吵声。 即使在这种糟糕的处境中,人们还是免不了会互相猜疑,互相指责,甚至是背叛。 伊清颜这么想着,然后—— 一个念头,一种自打她有自我认知以来,就始终盘桓在心头的迷茫,不受控制地浮上水面。 以前的她做不到,只能默默旁观周围的人或事;而现在的她,已经得到了他人的许可。 这股冲动是突如其来的:她想用自己的力量,去得到那个答案。 “……对不起,冬生哥。” 伊清颜来到门旁,望着窗户后方的人们。 她抬起手放在玻璃上,借着灯光打量自己的手掌。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 毫无疑问,这是一双很好看的手,它属于一位正值稚龄的少女,属于一个将在不久后的将来出落得倾国倾城的美人…… 在这个时代、在这双手上,还尚未曾沾染上任何一人的血。 “我们之间的约定,可能要提前了。” 第六十三章 潜伏 “重要的不是谁是鬼,而是我们得想办法逃出去。丽婷,我答应你,会保护你离开这里。但是,我需要你帮我个忙。” “看见了吗?那个女鬼还在外面游荡,我们想找到出去的门,就得打倒她……我有办法,只要做好充足准备就行,但我还需要一个诱饵。” “诱、诱饵?” 肖丽婷瞪大眼睛。 “对。我看你在你的同伴们中,还挺有话语权的,对吧?” 柳晓川冷笑一声。 如果放在外头,他可能还有心思和人玩过家家,但现在的他只想着击败这栋鬼屋里的厉鬼。 别人能做到的事情,他一样能做到。 “不愿意?” “不,怎么会……” 肖丽婷深吸了一口气。 死道友不死贫道,眼下这种情况,她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 …… “你说什么?” 杜常龙瞪大眼睛,一脸震惊。 “你是要我去当诱饵?让我去送死?” “不,不是诱饵啦,我怎么会希望你死呢。” 肖丽婷露出尴尬的神情,连忙解释道: “我只是希望你能帮柳大师一个忙,把鬼吸引过来,柳大师则在此之前做好充分准备,到那时就能顺利驱除挡在外头的鬼魂了。这样一来,大家都能出去,对你也有好处,不是吗?” 杜常龙冷哼了一声。 “在这种情况下到外面去,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肖丽婷又被噎了一下。 “可、可是,我们总不能一直呆在这个地方……” 每隔一段时间,窗户外头就会传来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声音,十分惹耳。就算她不会进到这间教室里来,给人的心理压力却很强烈。 谁都能听出来,那个挖眼砍头的女鬼正在外头巡逻。 他们根本不敢离开房间半步。 “那你呢?” “欸?我是女的啊……” 肖丽婷下意识回答。 她没想到杜常龙会如此果断地拒绝自己。 “这种事情要分什么男女?”杜常龙皱起眉,“况且别人也行啊,你来找我是什么意思?这里又不是没有别的男的。” “但,但是我最相信你……” 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试图像以前一样激起对方的保护欲。 “……算了吧。” 杜常龙看着她,明显露出犹豫动摇的神情。 但到最后,他还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王威已经死了,我连个帮手都没有。” 见他转过头去,一副不打算理睬自己的样子,肖丽婷不由咬紧了牙关。 她知道,自己一直以来惯常使用的那些个技巧,这回失败了,起不了效果。 生死攸关,身处在这种危险地区,小少爷也终于变得聪明了些。 如果王威在,说不定还能让他帮忙,他的脑子比杜常龙海不好使,并且肖丽婷看得出来,他实际上迷恋着自己,只不过出于跟班的身份,出于自卑心,压根不敢表露出来。但她只要一招手,王威绝对会屁颠屁颠过来,心甘情愿地替她做事。 可惜了。 还有孙雯,若是之前,她可能还会指示跟班孙雯去。 但是现在…… 肖丽婷怀着恐惧,偷偷瞧了一眼那个女人。 她很确信对方就是隐藏在人群中的一头厉鬼,又怎么敢做这种事呢? “那个,肖丽婷同学,我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吗?” 就在这时,另一个男生的声音在附近响起。 对方是个看起来有些瘦弱,长相普通的男生,朝这边走过来。 “……杨超,你愿意帮忙?” “嗯。” 他有些腼腆地笑了笑,望向肖丽婷的目光中有着向往,羞涩,和一点点试图隐藏起来的爱慕。 肖丽婷顿时眼睛一亮 她一眼就看出来,这人……就和王威一样! 俩人之前是同班,并不熟悉。实际上,两人根本没说过什么话,因为杨超只是个普通学生,而她是被众人簇拥,众星捧月的校园风云人物。 但肖丽婷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班上有暗恋自己的男生太正常了。 虽然平常时候,她估计正眼都懒得瞧他一眼,但现在不一样了。 她连忙露出热情的笑容,与杨超攀谈起来。 一旁的杜常龙看到了他俩的交流,眉头下意识皱起,脸色阴沉,但他最终还是没有发作。 …… 不出肖丽婷所料,她稍微讨好了一下对方,这个叫杨超的男生便心花怒放,喜出望外,没有经过多少犹豫,便答应了她的请求。 在肖丽婷的口中,他将会成为拯救所有人,更是拯救她的英雄。一听到这些话,信以为真的小年轻热血上头,一时间都忘了之前差点连眼睛都被抠下来的恐怖经历。 两人一起离开教室,她准备和柳晓川汇报情况。 “肖丽婷。” 这时,杨超一脸不好意思地叫住了她。 “嗯?” “我,我有话想对你说……” 男生的声音一下子低了下来,态度扭扭捏捏的,不肯开口。 肖丽婷心中升起烦躁,她的脾气一直都很暴躁,但眼下没他不行,她只能笑着问道: “有事吗,杨同学?” “待会儿,等我回来以后,我,我想和你多聊聊天,多认识一下……” 懒蛤蟆还想吃上天鹅肉了,估计你待会儿是回不来啦。 “当然。”她露出笑容,“我之前从来不知道,你是那么勇敢的男生,我也想多了解一下关于你的事情……我等你。” 说完这句话后,肖丽婷转过身去。 在她的背后,杨超咧开嘴,一脸傻笑。 他似乎真的很高兴,因为太开心的缘故,嘴角的弧度大得夸张,简直像是要裂开来。 “嘎嘣。” 清脆的骨折声。 杨超的脑袋突然朝着一侧垂落,就像没有脊椎骨似地摇摇晃晃,那是人类绝不可能做到的姿势。 与此同时,他的眼角、鼻子,全都有粘腻发黑的血迹正在缓缓渗出。 “哎呀……” 这个男生轻轻叹了口气,用手将脖子扶正。 “杨超?你怎么不过来……不会改变主意了吧?” 前头传来女生的询问。 “我马上来。” 他笑得兴高采烈。 * 教室内。 田敬文望着窗外的夜色,扶了一下自己鼻梁上的镜架,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 虽然他们从那个女教师恶灵的手中逃出生天,暂时又找到了一处安全屋,但眼下的处境并未好转,他们还是被困住了。 算下来,他已经被困了三天往上了。 真的还能出去吗? 正当他忧心忡忡的时候,突然听见了外面传来的“轰隆隆”的声音。 和教室里的其他人一样,他连忙走到窗户门口,朝着走廊外侧望去。 只见原本完好无损的二号教学楼,像被高温融化的蛋糕般开始慢慢垮塌,眼看着就要步前面那栋楼的后尘。 烟尘四起,在他们眼中,整栋楼房都在崩塌边缘。 “又开始了。” “是岑先生!他果然没事!” 大家的语气从一开始的惊讶、错愕,到现在充满兴奋和期待。 眨眼之间—— 一道浅浅的、看不见的白影斩开了夜幕,其中二楼到三楼的大半体积,直接被切了下来,朝着一边滑落,而“轰隆”的声响尚未结束,说明战斗仍在持续。 就和不久前发生在一号教学楼的打斗一样,只有那个叫岑冬生的男人,才可能闹出这般动静。 田敬文眼睁睁地看着,虽然他自己无能为力,但见到这人大打出手,心中免不了又升起了点希望来。 如果说在场所有人中,有谁有能力让他们都离开这座鬼屋的话,可能就只有他了。 那个叫柳晓川的人,虽然一样是咒禁师,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和岑冬生的实力差距明显。 一个独自出发与数百个鬼怪大闹一场,一个面对厉鬼索命时,还得和普通人一样到处逃窜。 只不过,谁都不会说出来。 毕竟,他们才是真正的普通人,柳大师再怎么水,好歹有对付鬼怪的手段,也比他们强上不少。 烟尘渐渐散去,窗外的夜色又重新恢复寂静。 几人发出惊叹,感慨了一会儿后,又各自回到原本的座位上。 这时,那个叫卫燕燕的女生突然贴了上来,对他小声说道。 “田老师……” 她的动作很亲密,一点儿都不像是师生。 田敬文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在教室里转了一圈,确定没有别人注意到这个方向。 眼下所有人都心事重重,担心生死攸关的难题,没心思顾虑他人。 “燕燕,怎么了?” 他揽住女生的肩膀,压低声音,小声说道。 “我来找你啊。” “是吗。这两天你都没私下里和我说话,其实这样挺好的……” 毕竟大家都在一间教室里,他们动作要是表现得亲密点,很容易就被注意到了。 可能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自从被卷入到鬼屋以来,卫燕燕就再没有找过她。 他本来还担心她会和之前一样粘人…… 没错,他与卫燕燕,虽然是师生,私底下却是情侣关系。 师生间的权力关系是不平等的,老师作为成年人,拥有着很难违背的权威。虽说他们之间算是卫燕燕先主动表达了好意,但田敬文清楚自己理应选择拒绝。 但他没有。 卫燕燕在班上属于不太起眼的类型,可毕竟正值青春年纪,对男人来说有着天然的吸引力,田敬文一时间被欲望冲昏了头脑,眼下只能心虚地维持着这段关系。 “我知道。” 卫燕燕说。 “这段时间,你辛苦了。” 田敬文叹了口气,鼓励她道。 “不过,我们一定能逃出去的。” “嗯。” 卫燕燕用力点了点头。 他正打算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靠近的脚步声。 田敬文微微一惊,发现是孙雯。 “田老师!” 她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是你,呃……”田敬文赶紧收回手,生怕他俩的关系暴露给别人,“那个,肖丽婷同学怎么样?” “她还好啦……老师,你难道只关心她,不关心我吗?” 孙雯有些幽怨,甚至像是在撒娇。 孙雯同学,是这样的人吗? 田敬文感到困惑。 不过,对方的话语很快就解答了他的疑问。 “田老师,我有问题想要请教你,我们真的能出去吗?” 孙雯凑近过来后,一脸担忧地小声说道。 “我感觉那两个外来者奇奇怪怪的,其他男生都没法指望,我能依靠的只有你了,老师。” 原来如此。 相比起不认识的男人、不靠谱的几个高中男生,他这个当老师的,的确是最值得依靠的。 田敬文推了推眼镜,嘴角扬起。 他的确很享受这种感觉。 身份和社会地位都很普通的男人们,很难享受到来自异性的尊敬、崇拜,而教师这个身份,却给了他这种人以光明正大享受的机会。 “别担心,身为大人,身为你们的老师,我会好好保护你们的。” …… 在那之后,他们三人聊起了天。田敬文旁观卫燕燕和孙雯交谈,有种在为自己争风吃醋的感觉,不由得心中暗爽。 只是,在他不知道的地方—— 当男老师转过头去后,剩下两个女生面面相觑的时候。 “这是我的猎物,不是你该盯上的。” 卫燕燕的脸色骤然间变得青白,她咧开嘴,口中吐出散发着雨水和泥土的腥味。 “当然,当然……” 日光灯管的照耀下,孙雯的脸同样变得像死人般发白,她讪笑着回答。 “不和你抢,大姐。” …… “大家快过来!” 这时,他们听到有人在教室门口呼喊。 “怎么了?” “我们有机会出去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纷纷不自觉地站起。 “真的?” “真的!杨超同学很勇敢,他打算出去后把女鬼引到特定位置,然后柳大师就能出手了!” 教室里剩下的幸存者们全都集中起来,走到门口和窗户附近,朝外观望 他们看到那个叫杨超的男生满脸写着紧张和畏缩,沿着走廊慢慢行走;而在他身后,神情严肃的柳晓川一手捏着令剑法器,另一只手像农民往土壤里播撒种子般在走廊上一路洒下了符水,由烧完的符咒纸灰和清水混合而成。 而高跟鞋踏地的脚步声,就在此时响起。 第六十四章 最后的混乱 所有的幸存者们全都趴在窗户上,观察着这边的情况。 他们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了柳晓川身上,如果不能驱逐在走廊上游荡的女鬼,他们迟早会被困死在这个地方。 “成了!” 柳晓川自然清楚这一点。这一刻,他压抑着语调,略带兴奋地自言自语。 当然,他绝不是为了这群普通人才想着驱逐那头厉鬼,而是为了汲取阴炁炼化变强,运气好说不定还能让自身咒禁更上一层楼…… 柳晓川并没有被这种想法冲昏理智,这个过程中一直在利用八门遁甲之术观测离开的方位。 但无论如何,拦在门口的这头女鬼是不得不打倒的。 柳晓川手捻令剑。这是他的武器,勉强能算得上禁物,最低等级的那种,相当于一种施法媒介。 在他脚下,洒落符水蜿蜒穿过整条走廊,连通法阵,只待厉鬼前来。 符水就像导火索,法阵如同炸药桶,而他手中的令剑相当于扳机,稍一动作,就能触发比他平时所使用的那些小手段威力强上数倍有余的法术。 这便是符水之术的强力之处,只要准备充分、场地允许,便能利用天地间的能量,制造超过自身能力的强大攻势。 只不过对柳晓川这个级别的咒禁师来说,安排这一遭,携带资源和真炁消耗都颇大,没有下一次,务必要一击毙命。 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踢踢踏踏”的清脆回响,那踉跄的脚步声正在靠近。 …… 走廊尽头的黑暗中,一个人影浮现。 她身穿职业装,上半身白色衬衣下半身短裙高跟鞋,走起来步履蹒跚,双手跟着摇来晃去,就像个喝多了酒的醉汉;露出的牙齿尖利,发出的声音宛如野兽的喘息,充满危险的压迫感。 在注意到走廊上有人的时候,女教师的脚步停顿了一瞬。 随即,她慢慢抬起头来,露出一张青白色的脸庞,原本该是眼睛的地方,两颗眼球不翼而飞,只留下血淋淋的狰狞空洞,样貌可怖。 “嘿嘿……” 女鬼发出阴森的笑声,她的身体本就伏低,这一刻更是像野兽般开始拔足狂奔。 高跟鞋的回响频率迅速加快,逐渐连成一条线。 距离她最近的是杨超,他位于走廊楼梯口到安全屋所在处道路的中段,一见到女鬼出现,便发出一声惊叫,转头就跑。 但即便如此,女鬼的动作远比他更快,明明穿着高跟鞋,速度却迅猛得就像一头猎豹,佝偻的身形在墙壁、栏杆和地面间闪烁,几个纵越间,它便像野兽般扑向男生。 “杨超!” “他没事吧?” 正躲在教室里观战的幸存者们纷纷惊呼起来,担心杨超会不会被厉鬼杀死。 “柳大师,您能救救他吗?” 柳晓川对私家侦探的声音充耳不闻。或者说,幸存者们的任何话语,此刻都无法打扰他的决断。 他双眼紧盯着女鬼,看到她已经进入符水区域,于是立刻急速念诵咒语,摆出手印。 “轰!” 空气中有一团看不到的火焰正在燃烧,后方教室光明大作,照亮夜色。见此情景,人们又是惊呼声一片。 一股由鬼屋阴炁转化而来的精纯真炁,沿着符水留下的路线朝着女鬼方向快速蔓延,径直命中正趴在身上的女鬼。 一瞬间的寂静之后,女教师身上有明晃晃的火光汹涌燃烧。 “啊啊啊啊——!” 厉鬼发出惨叫,再也顾不上其它,开始原地打滚,没一会儿功夫,头发和面目便被烧没了大半,像具焦尸般萎缩。 鬼怪畏惧真炁,这种能量是它们的天敌、与生俱来的克星,就像野兽天生畏惧火焰。 见此情景,柳晓川松了口气。 如他所料,虽说自己作为阵法主人没法动,但只要有人把女鬼引过来,这招就能成。 至于那个叫杨超的男生,如果他能及时逃回来,只能说是侥幸;现实是他没有,那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正好还能替他拖延时间,厉鬼杀个人也要费点功夫。 所谓“诱饵”,就是用来干这个的。 他伸出令剑,继续灌入更多真炁,让女鬼身上的火光愈发炽亮、惨叫更加撕心裂肺。 柳晓川见到大局已定,气度再度恢复了从容不迫,连动作都变得慢条斯理起来。 数分钟后,女鬼的躯壳被灼烧大半,最终烟消云散。 那个叫杨超的学生仔,似乎在中途就逃出来了,脸色苍白,一脸的心有余悸。剩下的人则都聚集在门口附近。 柳晓川原地打坐,默默消化着收获,不一会儿,他睁开眼睛,露出满意的笑容。 “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吧?” 肖丽婷从人群中走出,凑过来后迫不及待地问道。 “嗯,是啊……” 柳晓川斜睨了她一眼,正在考虑是不是要借此机会,多猎杀几个孤魂甚至厉鬼,只需要如法炮制…… 突然间,又是一阵地龙翻身般的剧烈震动,整栋鬼屋都在这地震中摇晃。 “又来?又是岑先生?” “这动静……比以往都要强啊。” 只有柳晓川察觉到了不对劲,周遭环境的阴炁流动远比之前激烈,如同酝酿多时的风暴,在这一刻终于来临。 这种感觉,仿佛是这栋鬼屋揭开了一层面纱,到了此刻才露出真面目—— 他连忙来到走廊边上眺望,映入眼帘的是无数蔓延疯长的藤蔓,眨眼间覆盖了原本的地面和建筑物。 “是……这栋鬼屋里的核心鬼怪?!” 柳晓川神色大变。 未免太大了点吧? 他立刻意识到,这种规模的妖怪,先不说那个岑冬生能不能应付得了,他是真的没有任何手段可以应付。 柳晓川行事果断,当下就决定逃离这栋鬼屋。 可只是耽搁了这么一会儿功夫,那藤蔓已经蔓延到了这栋实验楼…… “走走走,快回去!” 幸存者们唯一能做的,就只有逃回教室。 下一刻,妖怪肆意生长的触须遍布整栋楼房,其中的人胆敢踏出半步,就会被藤蔓当做猎物捕捉消化…… 他们再一次被困住了。 * 数个小时后。 当伊清颜默默走入这间教室的时候,她看到的是氛围压抑而绝望的众人。 “你……你居然还活着……” “你一个回来的?岑先生呢?” “是被抛弃了吧……” 见到她来,他们神色各异,有人说话很刺耳。 伊清颜并不在乎,她一如既往地保持沉默,在教室内找了个远离他人的角落坐下。 眼下最关心她的人,可能是那个叫张休的私家侦探,但他关心的并非伊清颜本人。 “岑兄弟呢?” 他一脸焦急地问道。 “他有没有找到出去的办法?” “冬生哥他打败了核心鬼怪。” “真的?那我们能出去了?” 小姑娘默默摇头。 “那个妖怪后来又躲起来了。” “也是啊。” 张休苦笑了一下。 “我们看到藤蔓了,那就是妖怪的本体吧?太大了,蔓延得到处都是,根本出不去。” “……等等,你说岑……岑先生打败了核心鬼怪?” 柳晓川紧盯着少女,她的神情在长发遮掩下无法看清。 “我出去看看。” 等他再回来之后,脸上重新有了喜色。 “有希望了!这头妖怪受了重伤,连鬼屋中的阴炁都消散了大半,我们能出去的。”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一时间无人回应。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数番大起大落过后,他们中有的人已然麻木。 “只是和之前一样,我还需要一个诱饵。” 柳晓川说着话的同时,他的视线在每个幸存者的脸上逡巡,最后落在了肖丽婷身上。 肖丽婷打了个激灵,露出勉强的笑容。 她望了望杜常龙,望了望杨超,最后,她又望向刚进入教室的伊清颜。 但在她开口之前—— “我来当这个诱饵吧!” 张休咬了咬牙,主动请缨。 他是真的出于好心。之前看到杨超去引诱女鬼的时候,他虽没出声,内心却很愧疚。 张休觉得自己是成年人,理应负起保护孩子们的责任。 柳晓川瞥了他一眼。 其实在这群幸存者们当中,张休算是最有用的那个。。 但…… 柳晓川并不介意是谁来当这个诱饵。 既然这人主动寻死,那就成全他。 “行,那准备一下。” * 伊清颜坐在椅子上。 她其实可以不用来见他们。 如果只是想从鬼屋里出去的话,只要找个角落,等冬生哥解决藤妖,一切都会尘埃落定。 现在的她,已经和过去的自己不同,不再是孤身一人。 冬生哥和她约好了,他会负起责任,只要出去以后,他就会想办法培养和引导她,让她能安心地接受自己的力量…… 接受她的“另一面”。 伊清颜信赖着他,相信他说的话一定能实现。 所以,她本可以不来。这里的幸存者们,这座学校里的人们,这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只是,她想从他们身上寻求一个“答案”。 …… 伊清颜的目光,从教室中的每个人脸上掠过。 她看到那个老师和那个女生呆在一起,他们的举止间透露出异乎寻常的亲密,隐隐超越了师生间的范畴; 她看到一个男生正在殷勤追求着一位女生,后者看起来好声好气,眼神中却透着不耐烦; 她看到一个与自己一样,正在观察着每个人的女生,一见到她的目光投过来,便露出古怪的讪笑。 伊清颜和冬生哥一起,见识到了曾经发生在才新中学内的一系列惨案;每个案件背后,都有一位或是两位厉鬼诞生。 但他们真正遇到的厉鬼,却只有男老师和校长两位。 所以,此时的伊清颜在意的反而不是妖怪,而是这间教室里的“人”—— 她已经猜到了,这群幸存者当中,隐藏着鬼怪。 直到现在为止,它们还没有暴露真实面目,但伊清颜很清楚,距离这一刻的到来,已经很近了。 她没有提醒任何人,只是默默等待。 * “去吧。” 张休深吸了一口气,他翻越栏杆,沿着蔓延生长到三层楼,覆盖了整面墙壁的藤蔓,一边踩着粗壮枝干,一边往下爬。 柳晓川站在高处,一手拉着绳子,另一头牵在张休腰上,上面裹满了符咒。 等到了一层处,张休从藤蔓上跳下,往前走了几步,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 过了一会儿,他又重新回来,一脸惊喜地朝他们大喊: “校门……有门出现了!” 所有人都看见了,一直以来消失不见的校门,居然在这一刻出现,矗立在圈圈透明的波纹之中。 柳晓川立刻意识到,那里就是“生门”。 已经明显到了不用风水算术,直接用肉眼都能观察到的地步,说明整栋鬼屋和核心鬼怪都处于虚弱之中。 但就在这时—— “快,快躲开!” 张休愣了一下,扭头看去,发现一个两米以上的高大身影,正站在自己面前。 它有人型,模样却完全不像是人,浑身由虬结的树根和缠绕的藤蔓组成,面部是一朵绽放的黄色花朵。 张休浑身汗毛直竖,完全没感觉到这家伙究竟是如何出现的,他下意识摘下腰上的绳子扔过去,据柳大师所说是能捆住鬼怪…… 却被对方一手抓住。 绳子上的符纸一张张无风自燃,却又在倏忽间熄灭。 藤蔓人抬起头,望向楼上聚集的人们。 “什么……?!” 一瞬间的慌乱之后,柳晓川很快意识到自己遇到的是最可怕的敌人。 因为连他都没看清楚这怪物的动作,藤蔓人是在所有人眼皮底下,突兀出现的。 是干涉空间的能力! 他有听说过,在最危险的鬼屋中,偶尔会出现拥有这种高层次力量的鬼怪,被称为“屋主”。 柳晓川当即放弃了战斗的打算,不论对手如何虚弱,屋主都不可能是自己能战胜的。 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就逃,动作敏捷地像个猴子。 “柳大师……!” 一直在关注着他的肖丽婷见此情景,顿时尖叫起来。 “等等,我还没走啊!” 她没想到自己会被如此轻易地抛下,立刻跟了上去。 “丽婷……!” 杨超紧随其后。 与此同时,覆盖住楼层的藤蔓开始交缠发力,钢筋混泥土结构开始崩解,整栋教学楼摇摇欲坠。 “等等,太危险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田敬文抓着卫燕燕,朝着屋子里跑去,他觉得只有那里是安全的。 聚集起来的幸存者们,终于还是分崩离析。 最后的混乱,开始了。 第六十五章 解开枷锁 肖丽婷紧紧跟在柳晓川后面。 但她很快就发现,凭借自己的体力,根本跟不上对方的脚步。 那个中年人看起来体格瘦弱,行动起来像个猿猴,在藤蔓上借力跳跃,在濒临崩塌的墙体上挪移,丝毫不见影响。 没一会儿功夫,她便看不到那人的背影。 有那么一会儿,她茫然地站住脚,心中充满迷茫和恐慌;但很快,脚下建筑物的倾斜、背后传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吱嘎”断裂声,让她立刻回过神来。 肖丽婷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继续朝着那个方向走,试图追上风水师。 但就在这时,她背后传来男生焦急的呼喊,手还被人用力拉住了。 “丽婷!丽婷,你别走那么快,等等我!” 肖丽婷一扭头,发现果然是杨超。她心中烦躁,想这群男生永远不知道什么叫收敛。 “你忘记了吗?你刚才和我说,会和我单独聊聊的……现在就是个好时候,让我们多多了解彼此吧。” “哈?你开什么玩笑!快放开我!” 她心想这人在说什么胡话,用力一扯。 但下一秒,她便惊恐地睁大眼睛。 ——杨超的手臂被她直接拉脱臼了,整只手不正常地被拉长,就像根面条似的。 不,不对……她根本没用劲! “对,对不起,但这是因为你一直缠着我……” “没关系,我原谅你。” 对方似乎完全感受不到疼痛,笑着说道。 他的瞳孔和鼻子中,都开始渗透出粘腻的血渍。 那笑容幅度越来越大,几乎覆盖了整张脸,他的人体就像失去了骨骼支撑,像装了骨肉的气球般软软地摇晃着。 肖丽婷顿时汗毛直竖,总算意识到对方压根不是人。 “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惊恐地尖叫起来,一边用力甩着胳膊一边往前跑,试图挣脱男生的手;然而,他的身躯看似软绵绵,却像口香糖般黏人,无论如何都甩不开。 “杨超”的身体被甩得摇来晃去,只有笑容依旧;他的面孔好似熔化的粘土般变形,露出破碎扭曲的五官,看上去就像抽象画里的人物。 “你忘记我了吗?真让人伤心。” 他的声音开始变得低沉、沙哑。 “也是。像你这种女人,天生就是无可救药的,害了人,只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说话的同时,“杨超”已经瘫软了下去,四肢扭曲地趴在地上。 看到这一幕,肖丽婷瞪大眼睛,脑子里闪过一道电光,意识到了什么,浑身战栗地颤抖。 “是,是是是是你……” 她记得很清楚,那是发生在上学期的事—— 几乎半个楼里的人都看到,那个从天台上跳下来自杀的男生。 他的手脚都被摔断,落在花坛中央,像濒死的昆虫般颤抖着的身影……对她来说简直是心理阴影。 “看来,你记起我了,肖丽婷。” 趴在地上的厉鬼张大嘴巴,露出可怖的笑容。 “那天晚上,我见你喝醉后躺在ktv外头,好心把你送回来;你却因为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是个会买醉的女生,就到处污蔑我,说是我把你灌醉了……” “不,不要啊啊啊!” 肖丽婷面色苍白,猛地甩脱手臂,慌不择路地转身朝着教室的方向奔跑。 厉鬼并不在意。 鬼屋的力量正在削弱,自己说不定马上就会消失了。 但它真正想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那就是报复。 它像条软体动物一般,在地上爬行,不紧不慢地追赶着前方的猎物。 * 田敬文抓着卫燕燕的手,踉跄跑回教室。 他们所处的建筑物在激烈摇晃着,脚下的地面好似踩在海浪上起伏颠簸,随处可见绽放的裂痕。 “没事的,没事的,别怕……” 他抱着卫燕燕,钻到角落里,嘴上像是在安慰女生,其实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整个世界都在分崩离析。他觉得自己马上要死了。在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反而有些释然。 “别担心,燕燕,老师和你在一起。” 田敬文语气温柔地说。 “嗯,我没事。和老师在一起,我不害怕。” “那太好……呃。” 他们师生两人紧紧相拥,在世人眼中本该是禁忌的关系,却在这一刻显得浪漫—— 田敬文本是这样想的。 直到他留意到,不知从何时起,自己浑身上下都湿透了。 冰冷的水汩汩地从卫燕燕身上流淌出来。 那不是泪,而更像是冰冷的雨水…… “你,你没事吧?”田敬文有些结巴,“这是……汗?你,你怎么流了那么多汗,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用了,老师。” 怀中一直低着脑袋的“卫燕燕”,终于抬起了脸。 那是一张惨白的面孔,一道狰狞的伤疤从额头贯穿到嘴唇,深到可以看见颅骨。 一股寒意直冲田敬文的脑门,他吓得僵住了,嘴巴张得老大。 “鬼……你是鬼?!” “是啊,我是鬼。” “卫燕燕”咧开了嘴,冰冷的泥水自她的面部伤口、鼻孔和嘴巴里流下,淌个不停。 “卫、卫燕燕呢?!” “她死了。刚进这栋鬼屋的时候,她就已经死了,我换上了她的人皮。” 女鬼阴森森地回答。 “会和自己老师谈恋爱的蠢货,死得其所。” 田敬文浑身发冷,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毕竟是老师,比一般学生知道的多些,听过以前学校里发生的故事。 在十年之前,发生过一起惨案,一男一女搞师生恋,结果那个男的因为要和别的女老师结婚,就想甩了女方。女生不乐意,还威胁说要告诉别人,结果男老师就杀了她埋尸。 后来,听说那个男老师和他的老婆一起惨死家中,死因神秘;连校长都没躲过去。直到最后,警方也没能查出什么结果,都说是冤魂索命。 对……对了! 就是这个! 他的脑子高速运转,在紧迫的死亡危机到来前,总算抓住了一线生机。 “我,我知道你是谁!” 田敬文大喊,他努力对着怀里的女鬼挤出笑容。 “你,你是因为被你爱着的那个老师背叛了,所以对师生恋深恶痛绝吧!” “但我们不一样,我和燕燕……是真爱啊!” “……哦?真爱?” 女鬼没有立刻对他动手,只是发出低沉的嘲笑。 “老师和学生间,原本就是不对等的关系,只有强迫、欺骗和一时冲动,哪来的爱情?” 田敬文觉得自己说不定有机会说服她,努力强迫自己面对着那张惨不忍睹的面庞,露出真诚的笑容。 “是,是真的!我本来就打算等她念完书了,我就和她结婚的,我是认真的,不是随便玩玩!” “……你认真的?” 田敬文拼命点头。这种时候,他自然是不认真也得认真了。 “那还真是让人羡慕啊,如果我当初的遇到的是你,说不定就不会死了。” 女鬼似乎叹了口气,露出人性化的感慨。 “我,我对你的遭遇感到遗憾……” “不过,既然你们之间的感情如此深厚——” 对方的嘴角浮现狰狞的弧度。 “卫燕燕死了,你还能在这世上一个人独活吗?” 田敬文呆住了。 “看你的表情,是不想继续和她在一起?难道你刚才说的话,都是骗人的?” “不,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田敬文闭上了嘴,看着女鬼放声大笑,仿佛是嘲笑着自己刚才无谓的挣扎,竟然以为靠嘴巴就能劝说一位怨气深重的厉鬼。 他终于陷入了绝望之中,意识到: 对方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自己…… * 伊清颜一手抓着栏杆,小心翼翼地迈开步伐,在激烈摇晃的走廊上,独自一人前行。 然后—— 一个身影挡住了她的去路。 是孙雯。 “……我知道你。你是孙雯,以前是肖丽婷的朋友。” 伊清颜低声说道。 她们俩在此之前有过一面之缘。某次肖丽婷和她的朋友聊天的时候,见到伊清颜路过,就用水管浇了一下她,然后和她的朋友一起哈哈大笑。在她们眼中,那不是欺负,而是在“开玩笑”。 “你是来杀我的吗?” “哦,你猜到了?” “你是鬼。”伊清颜说,“不止是你,卫燕燕、杨超,他们其实都已经死了,被披着人皮的鬼取代。第一次的幸存者里,只有田老师是人,是被刻意留下来,让你们玩弄的。” “而你,孙雯同学,你应该是被这座鬼屋新制造出来的鬼吧?” “没想到你居然那么聪明。” 孙雯好像有些惊讶。 “没错,最后是我活下来了,只有我一个还活着,靠着不断和它们求饶,它们最终决定放过我,让我成为它们中的一员……” “不对,你死了。” 伊清颜摇了摇头。 “你已经不再是原本那个孙雯了,而只是一个怪物。” “总比被吃得一点不剩下要好。我至少还能记起身为人类时的事情……” 孙雯往前走了一步,脸色变得青白。 厉鬼的真实样貌,往往与他(她)的死相息息相关,孙雯是被吸干了阳炁索命而死,因此从表面上区别不大,只是浑身散发出的阴冷气息,与眼中的怨毒,能看出她已并非活人。 “我,想问一个问题。” 伊清颜叹了口气。 “也许问一个鬼,会显得莫名其妙,但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来杀我?我知道了一些曾经发生在学校里的事,那个‘杨超’很可能是是被肖丽婷逼到跳楼的,那个‘卫燕燕’是因为自己就是被老师杀害的,所以会对田老师下手……” “那你呢?我和你没有怨恨吧,只因为鬼就是要吃人吗?” 孙雯的脸上,再一次露出了讪笑。 那是一种古怪的、扭曲的笑。 看起来卑微、像是在讨好谁,但她的瞳孔中,却是压抑的愤怒。 “理由?不需要理由,因为我比你强,所以我就能吃了你。” 孙雯慢慢地,慢慢地靠近她。 “我一直觉得,这个世界很不公平。” “当人的时候,给人当跟班,不论别人说什么都只能唯唯诺诺,在人身边陪笑,跟个傻瓜一样……” “居然连死后做鬼,都被人欺负,连吃个人还要看人脸色,我是不是很没用?” “但我再没用,这世上总会有比我更没用的,更低等的人。就比如……” “你。” 厉鬼朝着伊清颜伸出了手。 少女突然感到呼吸困难,心脏就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阴冷的感觉传遍全身。 她蹙起纤眉,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像你这种人,活在这世上根本没人在意,毫无疑问,就是最低等的人。” “就……就因为这个吗……” 伊清颜一脸痛苦地弯下腰,用手支撑着自己。 “是啊吧。这个世界很不公平,很可笑吧?但你得学会接受。” 孙雯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 “对了,我可以放你一马,让你也当鬼,好不好?只要你求我就可以了。” “求……你?” “对,求我。低等的人想活下去,就得靠身居高位的人施舍,这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没什么不对。” 伊清颜捂着喉咙,咳嗽起来。 “……我感谢你……给了我一个答案……” 孙雯没有理睬她的话,径直来到少女跟前,将手伸向伊清颜的胸口。 用这只鬼手穿透她的身体、捏住她的心脏,就能杀了她。 孙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伊清颜,它喜欢欺骗,喜欢人类怀着希望的面庞,一点点被绝望吞噬的样子。 它虽然是厉鬼,但是相比起鬼屋内的其它同类,还很弱小,亟需吃人才能变强。 “去死吧。” 它心想。 然后,孙雯终于看到了伊清颜一直被杂乱长发遮挡住的面庞。 就算它现在已是鬼,但在这一刻,还是有种惊艳感。 怎么……怎么会…… 如此的美? 如果是曾经的自己能拥有这副惊为天人的容貌,早就过上了众星捧月的生活,什么肖丽婷,只配当自己的跟班—— 过去的她为什么要打扮得那么邋遢,那么不显眼? “咳……咳咳!” 在它呆住的时候,伊清颜咳嗽了两声。 然后,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了孙雯的额头上。 厉鬼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听到她小声说道。 “你是第一个。” * 一阵温柔的风吹过长廊,后方崩塌的楼房像是照片中凝固的背景。 一道凄厉的痕迹,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漆黑的天幕中央,来自现实世界的阳光,静静洒落在废墟之上。 伊清颜轻抚着胸口,重新直起身。 ……成功了。 她不断、不断压抑着自己的“能力”,以及与能力相伴、与生俱来的庞大杀意,控制了整整十六年的时间。 以至于这份习惯本身,已经变成了无法解开枷锁,让她在日常生活中真的只能当一个普通的小姑娘。 但要如何从这自我设限的枷锁中解脱出来,其实方法很简单。 伊清颜很容易就想到了:她只要把自己逼上绝路一回就好。 在自己被即将杀死的那一刻,就是解封的时候。 十六年的坚持,一朝间放弃。 她的心情没有想象中复杂,只是觉得有些可惜,没办法让冬生哥当第一个见证人。 “原来……是这样……你那么美……那么的……强……” 阳光下,被劈成两半的怨毒面庞,正在像海面上的泡沫般涣散。 在鬼生的最后一刻,孙雯释然了。 因为她接受“强者就是能随意操纵弱者”的答案,无论是身为人的时候、还是在成为鬼怪以后。 但伊清颜还没有。 她想要从他人口中,听到别的答案。 于是,她迈步向前。 第六十六章 杀人问心 “可恶……!可恶啊!” 杜常龙气喘吁吁地在楼道上奔跑,心中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 “混蛋,为什么追着我不放!” 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回头,却发现那个身影还跟在自己身后。 那是个人型的高大怪物,浑身由虬结的树根和缠绕的藤蔓组成,面部是一朵绽放的黄色花朵。 它的行动速度不算快,而且感官很迟钝,但是…… 杜常龙跑着跑着,突然觉得脚下一空,一根粗壮的藤蔓像章鱼的触须,紧紧缠住了他的脚跟,让他摔了个狗吃屎。 他身后不远处的藤蔓人慢慢放下了手。 这里是它的主场,鬼屋中的每一根藤蔓都受它控制。 “痛……!” 杜常龙摔得眼冒金星,差点没晕过去。 但生死攸关之际,他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耐性,忍着疼痛摇摇晃晃地站起,继续朝前踉跄着奔跑。 然后,他突然看到了一个人影。 那是个纤瘦苗条的女生,杂乱的长发,像幽灵般出现在走廊的尽头。 杜常龙见到她,心中涌现的第一个想法…… “这人是不是能拉来当垫背?” 他以前就有听说过,野外如果遭遇熊之类的危险动物来追你的话,其实不用跑得比熊快,只要跑得比同伴快就行了。 他好歹是个男生,肯定比女生跑得快。如果后面的怪物要吃人,一定先吃它…… 杜常龙前所未有的热情,伸出手朝她打招呼: “我在这里!别怕,我们一起跑吧!” 伊清颜似乎没有注意到他身后的藤蔓人,听到他的招呼后,真的慢悠悠朝他走过来了。 杜常龙心中惊喜,朝她靠近的同时,只见到对方朝自己抬起了一根手指—— “……!” 他的脊背突然收紧,整个人呆在原地。 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 好像有什么看不见的、极其锋利的东西,擦着耳边飞过去了。 某种庞大的恐怖,攫取着他的心灵。 杜常龙僵硬地、慢慢转过头去,看到的是被切成两半的藤蔓人缓缓倒下,变成一团死气沉沉的藤条;远处的屋顶被切开,上半部分的结构朝着下方慢慢滑落。 锋锐的切痕一路朝上,阳光透过乌云,洒落在走廊上。 整个世界正在步入崩溃,再无可挽回的余地。 是……她做的? 怎么可能,怎么会有这种事…… 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 “对、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连番的遭遇令他震惊和茫然,更是磨去了他心中的全部傲气和勇敢,杜常龙哆哆嗦嗦地跪下来。 “你为什么要道歉?” 他听到那个女孩的脚步声靠近到自己跟前,居高临下地问道。 她的声音依然平淡,听不出有什么情感。 “我,我不该……” 望着眼前那双球鞋,他不敢抬头,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我当时不该踢你的……请原谅我……都,都怪肖丽婷!如果没有她撺掇我……” “原谅?” 伊清颜摇了摇头。 “我从来就没有生气过,谈不上原谅。” 她没有说谎,她是真的没有生气。 如果说这些人的行为让她有什么想法,更多的还是困惑。 但在杜常龙听来,这句话简直就是死神的催命符。 “对、对不起!求求你,能不能……放过我?” 他哭了,泪水和鼻涕稀里哗啦沾了一脸。 “……” 伊清颜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 她是有那么一点洁癖的。 “你能告诉我,当时的想法吗?” “什、什么想法?”杜常龙抽噎着。 “你明明不认识我吧?为什么会想要动手呢?” “……只要我回答,你……你就肯放过我吗?” “嗯,老实说出来吧。” “因为……” ——当时的他,其实什么都没想。 他只是习以为常。 杜常龙虽然是富家子弟,受家里人溺爱,不过在学校里的名声其实不算坏。 他不怎么欺负同学,顶多有些在他眼里是“开玩笑”的行为;他从来没有打过学校里的人,倒是为了同学出头和外校的人打过架,有的人还觉得他很讲义;因为出手阔绰,喜欢打球,喜欢玩,也有很多一起打球、一起上网吧、一起压马路的哥们。 在杜常龙还是个初中生的时候,他班上有个智力障碍的学生,整天不学习,傻乎乎地笑,就喜欢到操场上的挖泥巴玩,上课的时候把擤下来的鼻涕涂在墙上,整天做这些奇葩又讨人嫌的事儿。 这种人本来最好是送去特殊学校念书,但他的母亲是那种心气很强的人,觉得自己的孩子有希望像普通孩子那样上学,在正常人的环境中长大,和别人交朋友…… 实际上,那个学生因为天生的智力缺陷,根本做不到。 只因为那个人是孩子们中的“异类”,是个讨嫌的家伙。 包括被欺负的那个人,也从来不会生气,只是傻乎乎地笑着,这让杜常龙感受不到任何的罪恶感。 后来,那人的母亲将自己的孩子带走了,他还觉得很可惜,在他的主动提议下,同学们一起去送别他。 那一天,那个人抱大家塞给自己的礼物傻乐,慢吞吞地走出校门,中途还摔了一跤,东西撒了一地;同学们哈哈大笑,感谢他在最后时刻,还给所有人带来了欢笑。 那时的杜常龙,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好事。因为在场的所有人都在笑,只有他的母亲站在一旁,面无表情。 所以在高中时期,听说了伊清颜有着诸如“脑子不正常”之类的传闻后,在他看来,这个女生恐怕是一类人。 “对,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 杜常龙在说明这些情况的时候,不禁想起了初中的那个人。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做错了……为什么以前从来没意识到呢? 他想要忏悔,用力磕着头,一边痛哭流涕一边求饶,比拜神还要虔诚。 “……这样啊。” 女孩微微颔首。 杜常龙没有孙雯那样明确的等级意识,他也不会去思考自己或者周围的人是“强者”还是“弱者”的问题。 因为他过得很顺遂,甚至分辨不出周围人的想法。 “我明白了。谢谢你,给了我一个答案。” 杜常龙抬起头,泪眼朦胧。 “真,真的?可以放过我了吗?” “……别害怕。” 伊清颜怜悯地望着他。 “很快就会结束的。” 她举起了手指。 “为,为什么……!明明你说好了——” 杜常龙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错愕、恐慌,乃至一瞬间的愤怒,让他大喊起来。 “就算、就算我有错,也罪不至死吧?!凭什么,就因为你有能力,就可以胡乱杀人吗!” “罪不至死”……吗。 如果我真的是按照一个人有没有罪、罪孽多少,去决定是不是该杀人的话,岂不是意味着我是人们的裁决者? 伊清颜觉得,那样的想法实在太傲慢了。 杀人只是杀人。她想要的那个答案,不是为了让别人信服,而只是说给自己听。 少女挥下手指。 “噗!” 血柱朝上飙射,血渍溅到了天花板上。 杜常龙的脑袋干脆利落地掉了下来,留下个碗大的疤,气管血管的横截面清晰可见,鲜血如喷泉般涌了出来。 无头尸体重重地摔落在地上。 地面、墙壁、天花板,全都被涂抹成了鲜红色,血水积成小潭,缓缓扩散开来。 …… 伊清颜已经离开了尸体边上,朝着走廊继续往前。 这是她亲手杀死的第一个人。 没什么特别的想法。不会觉得难过、伤心、愤怒,不会想要呕吐,看到尸体也不会觉得害怕。 当然,也不会有多高兴、多兴奋,只是一个……稀松平常的开端。 * 柳晓川抱紧全身,蜷缩在角落里,用隐匿符咒遮挡身形气息的同时,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太……太可怕了! 他刚才亲眼见到了那个伊清颜用一根手指划开空间的场面…… 一想起来,他打了个哆嗦,觉得自己简直像是在做梦。 那个小女生,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还以为是岑冬生一直在保护她,而她本人则是一点儿都不起眼…… 结果却是个杀神? 那你之前搁那躲在男人身边装柔弱是做甚么?! 那个叫岑冬生的男人知道吗?如果不知道,是你在演她,如果他知道,就是你们在演所有人…… 可真的有这个必要吗? 剩下的人就算全加起来,都挡不住你手指轻轻一划! 本来,鬼屋里还有个大boss在,拥有空间操纵能力的强大鬼怪…… 但在这个小女生面前,又完全算不上事儿了。 他看得很清楚,伊清颜仅仅是抬了一下手,就将鬼屋的天空“斩”破,让这处异空间走上了濒临破碎的不归路。 想要离开鬼屋,要不是消灭核心鬼怪让鬼屋消失,要不是像他这样找到入口逃出去;可直接从鬼屋内部将空间消减,又算是什么? 哪会有这种荒唐事,柳晓川这辈子听都没听说过,更别说亲眼见识了。 那个女孩本身并不打算离开,她之所以慢悠悠地走过来,难道是因为…… 她想要赶尽杀绝?一个人都不放过? 柳晓川深知凶多吉少,连逃跑都不敢,唯一的希望,就是祈祷对方发现不了自己。 但…… “柳大师,你躲在这里做什么?” 这终究只是奢望。 柳晓川抬起头,看着走到跟前的伊清颜,勉强挤出讨好的表情,却笑得比哭还难看。 “我想问一个问题。” 她说。 “你身为咒禁师,看不起普通人,这我知道。但你为什么要把人当作诱饵呢?我还以为,你只是想要逃走。” “我,我确实是想逃走……但,我带他们逃出去,我也有承担风险的,他们帮忙一下没问题吧?我并没有强迫任何人,都是他们自己主动提出来的……” “嗯……不对吧?” 伊清颜歪了歪头。 “你难道不是想变强吗?鬼吃人会变强,人炼化鬼也会变强。你是想利用其他人的性命当铺垫,让自己能猎杀厉鬼。本来,你其实是可以早点离开的。” “……” 柳晓川沉默了。 他被彻底地看穿了,无言以对,连狡辩都显得空虚。 “我们咒禁师,不是成为资粮,就是成为他人的资粮……并不是所有人,一出生就是那么强的。” 意识到自己死到临头,他反而平静下来。 “师父告诉我,未来会是乱世,比如今混乱百倍。如果不想尽一切办法变强,迟早成为别人的垫脚石,我只是想在这大鱼吃小鱼的世界里,夺得先机……” 柳晓川抬起头,紧盯着对方。 “我有个疑问,你对那个叫岑冬生的男人怎么看?” “他是个好哥哥。” 伊清颜想也没想地回答。 “这样啊。”柳晓川阴沉地笑了起来,“我不知道他有多强,是靠天生的,还是一点点爬到现在这个位置,但他肯定没有你强。假如有一天,他为了追上你,做了和我一样的事情,你会怎么做?一样要杀他吗?” 毋庸置疑的诛心之言。 但伊清颜不觉得生气,而是很认真地做出回应。 “是个好问题。” 她抬起一根手指。 “谢谢你,你不止给了我答案,还还了我一个问题。我会好好考虑的。” 微芒一闪,人头落地。 从人脖腔内迸发出的鲜血,像冬日的雪花,四处溅落,覆盖着每一寸地面。 …… 伊清颜站起身,望向最后一间教室。 她听见了幸存者们的尖叫和厉鬼们的狞笑。 还剩下最后的人与鬼。 “各位……” 她踏入教室,手指轻弹,无形的锋刃斩断了女鬼的手臂、男鬼的下半身。 两个幸存者刚从惊恐中,尚未理解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呆呆地看着那位站在门口的长发少女。 “我有问题想要请教。” 第六十七章 杀意与真心 岑冬生抬起头,瞧了眼天空。 原本阴云密布的苍穹,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黑夜,已经消失了大半; 天空仿佛一块巨大的幕布,被撕扯得七零八落,云后是现实世界的天空,似已过去了一日,灿烂的阳光洒落在被藤蔓覆盖的废墟之上。 “藤妖没有消亡,鬼屋空间却已经被破坏得所剩无几。” 他当然猜得到这是怎么回事。 “被‘无间之刃’砍断了吗……” 伊清颜—— 幼年期大魔王,尚未成为平等王的那个女孩,最后还是在鬼屋内部觉醒了咒禁。 从她坦诚相告的那些话来看,这可能就是对方一念之间的事情吧。 既然是她给自己设下的枷锁,要脱下来也很正常,他并不觉得意外,也不妨碍他要做的事。 在岑冬生身边,聚集起了数十个黑影,都是受到“虎魄”之力操纵的伥鬼。 在这群“二五仔”的带领下,岑冬生没有动手,很快驱逐了其它黑影,随后在现实的校门附近找到了藤妖的本体。 它变成了一段藤蔓,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中爬行,看上去就像是条小小的虫子,打算就这样悄悄溜出去。 如果说岑冬生对它核心重创,让藤妖不惜使出浑身解数,吸取活人血肉打算做最后一搏;那伊清颜的觉醒,就是给它脑袋上来了一下狠的,彻底耸了。 藤妖很清醒,两边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和被屋主制造出来、受它限制的那些厉鬼不一样,屋主本体是有可能脱离鬼屋生存的。 只可惜…… 岑冬生找到了它,一脚踩住了这根小小的藤蔓。 * “伊清颜……同学?是你吗?” 田敬文和肖丽婷畏缩着躲在角落里,看着自门口出现的长发少女。 田敬文是从一开始就躲在教室里;而肖丽婷则是被厉鬼追逐,在走廊上一路跌跌撞撞地奔逃,最终回到了这个地方。 前者抱着“卫燕燕”,却发现她变成了十年前惨死的女生;后者与“杨超”一起逃跑,结果“杨超”脱下人皮,真身是曾经与她有过牵连的鬼魂,那个男生可以说是被她害死的。 两人本以命悬一线;而如今,就在他们面前,浑身沾着雨水和泥土气味的女性厉鬼被斩断了双手,像橡皮虫般的男性厉鬼,则是被斩断了下半身,只留一截身躯在地上缓缓爬动。 “是你?原来你一直在隐藏自己……” 从惊慌失措中回过神来后,田敬文一脸惊喜地望向伊清颜;相比之下,肖丽婷的脸色就不是很好看了。她显然还没忘记,自己有曾“欺负”过她的举动。 刚才这一幕,让眼前这个纤瘦的身影在他们心目中的印象,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沉默,内向,寡言,这些最开始让人不放在眼里的标签,如今全都成为了她身为强者的证明。 就算是普通人都能看出来,同样是身为咒禁师,如果说岑冬生的风格和柳晓川已经很不一样的话,那伊清颜简直是站在另一个次元,她杀起鬼怪来实在太轻松了,根本看不出她有任何动作。 “你,你是来救我们的?其他人呢。” “其他人都已经死了。” 她的语气淡淡的。 “死……死了?” 田敬文有些吃惊,但她的下一句话,更让他瞠目结舌。 “嗯,被我杀的。” “为、为什么……?!” 相比之下,肖丽婷似乎更早就放弃了。 “……我就说了,这个女人是疯子……”她喃喃自语,有些神经质地笑了起来,“快点吧,想动手就来。” 伊清颜没有理睬两人的反应,她的目光转向厉鬼们。 “人也是,鬼也是。鬼屋已经要崩溃了,你们很快就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不要……不要阻止我!” 厉鬼有着智能,它们与人一样,能看得出彼此间的实力差距。 但不同之处在于,它们往往比人类更执着,受到自己的核心执念所驱使。 就算明知不可能是眼前这个人类的对手,但“卫燕燕”和“杨超”还是不约而同地朝着伊清颜扑去。 而结果,自然是被砍下了更多的“身体零件”,狼狈地摔在地上。 伊清颜没有当下消灭它们的意思,也多亏了它们不是血肉之躯的人类,被砍下四肢或是半截身体后,还能继续维持存在。 “我说了,我有问题想问。” 她跳上讲台,坐着,用手托着下巴,望着眼前瑟瑟发抖的两人。 “无论是想杀人,还是想活下来,我想知道,你们的理由哪边更正确。” “……对的人,能活下来?” “嗯。” 伊清颜很认真地点头。 “虽说杀人只是杀人,但如果能分清谁对谁错的话,我可以选择杀错的那一方……鬼也一样。” 只要说服她,就能活下来。 人在求生欲望面前爆发出了无穷的可能性,包括刚才还一副放弃模样的肖丽婷,开始跪在伊清颜面前,争相说明着自己的苦衷。 每个人都有苦衷,就算是明明做错的人,比如“我和她是真爱”、“我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名声,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那样”等等。 厉鬼在一旁咆哮着,阴森地咒骂着,它们怀着受害者的怨念,却也对杀害无辜之人毫无心理障碍,它们本就以吞食活人为生。但它们同样不想就这样轻易消亡。 伊清颜很耐心地听着。 “……我知道了。” 直到五分钟后,她觉得自己已经得到答案了。 少女的表情似是略微失望,但又像是早有预料, 如果放在八年后,恐怕根本不会有人想着真的在伊清颜面前争辩是非对错。 因为后世的平等王,已经用她的行动践行了自己的理念: 出于道德,性别,种族,阶层……人们总会因为种种不同的身份和利益关系发生矛盾。 而平等王解决矛盾的方法,往往是把两边通通杀光。 以杀止杀。 杀光这世上所有烦恼,杀平人间一切纷争,杀得一片清净太平——这对平等王来说,这不仅是一句口号。 虽说规模完全不是一回事,那个时候的她一般是跳到几大势力最激烈的战场中去,把所有人拉一块揍;而现在的伊清颜只是在寥寥数人面前。 不过,从她接下来的选择中,这种价值观已可见一斑…… “你们谁都不想死,是这么回事吧。” 伊清颜抬起一根手指。 “那就逃吧。试试看,能不能从我手中活下来。” 田敬文和肖丽婷面面相觑,随后,他们一个激灵跳起身,不约而同地朝着教室门口夺命狂奔。 只留下了两个鬼。 “杀了我吧。” 女鬼狰狞地笑着。它身上的伤口正在被阴炁填补,它自己却没有再动了。 男鬼没有说话,只是艰难地、像个人类一样,坐了下来。 她垂下眼帘。 “……这样啊。如果你们还活着,我说不定……” 一瞬间的弹指,厉鬼们烟消云散。 “请帮我……杀了她……杀了他……帮我……帮我们报仇……” 伊清颜没有回答,她跳下讲台,头也不回地离开教室。 …… “距离……扩张……” 来到走廊上,她的瞳孔呈现出深渊般的颜色, 伊清颜抬起的手指,笔直指向前方。 “比想象中更远呢……” 女孩小声喃喃。 她也是十几分钟前才解开能力的枷锁,这份力量比她想象中得更加危险。 物质世界在她清澈的瞳孔中,倒映出水墨画般的黑白二色,只要用手指划出一撇一捺,就能留下不可磨灭的巨大创口。 构筑起世界的根基,竟然是如此的脆弱。 “我……我想活下去!” “让我做什么都行!别杀我,别杀我——” 女生的头飞上了天空。 “老师,老师,我是无辜的……” “你这个疯子!杀人犯!杀人狂——” 男人的头落在了地上。 …… 她望向天空,灿烂的阳光,让女孩不自觉眯起了双眸。 虽然没有刻意想要破坏这个地方,但在她使用了数次无间之刃后,鬼屋空间的根基仍然不可避免地毁坏了。 黑白色的世界里,炁的流动一览无余, 是生是死,一清二楚。 伊清颜很快找到了最后的目标。 就在楼下。 藤妖已经变成了一条小小的“虫”,试图溜走。 她收起能力,跳下平台,然后就看到目标被一只鞋子踩住。 青年就站在她的面前。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 岑冬生踩烂藤妖的表壳,打了个响指,鬼影们在阳光下消散。 “好了,这下就全部搞定了。” 他朝着伊清颜迈出一步。 但不知为何,小姑娘却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冬生哥,你、你已经恢复了吗?” 她注意到自己的态度有些微妙,连忙开口。 “嗯,还行吧。” 最后一点阴炁被炼化后,现实中的才新中学即将回归;金灿灿的光芒洒落在两人的身上,照亮了附近的废墟。 男人注意到,两人之间正保持着一个微妙的距离。 “你觉醒了自己的咒禁?”他问。 “嗯。” “觉醒之后,去做什么了?” “……去杀人了。” 伊清颜低声回答。 “学校里的人,已经全都被我杀光了。”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答复,但在听到后,岑冬生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我能问一下理由吗?” “我和冬生哥说过……一旦我接受了这份力量,就会有很可怕的事情发生。” 她抓住自己的一边胳膊,头偏向了一旁,似乎是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的脸。 “这就是理由。从现在开始,我已经无法停止杀害他人的行为。” “……” 岑冬生没说话。 “我知道这样不好,所以才一直忍耐,一直忍耐……就算是现在,虽然本身只是想要杀人而已,但我还是想这个行为寻找意义。” “然后,我问了那些人……那些会成为第一批牺牲对象的人问题。如果我的做法真的有意义的话,说不定能从他们口中找到……答案。” “那你找到想要的答案了吗?” “……没有。” 她摇了摇头。 这时,刚才还默不作声的岑冬生突然靠近,他像之前那样伸出手,想要去摸摸她的脑袋—— 伊清颜吃了一惊,慌慌张张地往后退了一步,躲开这次“突然袭击”;但他的手,却顺势将女孩的头发拨开来。 这一次,他看得很清楚。 女孩脸上展露的神情,总算是符合这个年龄的迷茫。 “为什么要躲开?” 岑冬生明知故问。 “冬生哥,你、你听了刚才的话,还不明白吗?” 小姑娘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瞪得溜圆,她抓紧自己的手臂,身体因激动的情绪而微微颤抖起来。 “——我是在担心,会忍不住把你一起杀了!” …… “……” 有很长一段时间内,两人都没有再开口。 头顶阳光明媚,校园内寂寂无声,微风拂过他和她面容后静了下来,这一刻,连远处婆娑的树影都停止了摇晃。 岑冬生看着抱住手臂垂着脑袋,仿佛在压抑着什么的女孩,突然笑了起来。 “我知道。” 他说着,又朝她踏出了一步。 * 岑冬生想起了那个不久前才重温过的旧梦。 在回忆中,平等王曾经说过,她不喜欢他人对她的行为“赋予意义”,因为杀人就只是杀人,结果总有人会因为她的行为而会错意,因为杀了某某某,就觉得她是站在他们一边的正义使者; 而在今天,尚未成为平等王的伊清颜却说,她想为自己的行为寻求意义。 这矛盾吗? 并不矛盾,因为她所要求的意义、她想要说服的人,仅仅只是她自己。 伊清颜在这一刻的态度,终于让他得到了答案。它有关于一个让无数人好奇和困惑的问题: 平等王的真心究竟是什么? 又或者说,她真正的执念,她的命禁所代表的欲求为何物? 众所众知,命禁是一个人内心欲望的体现;同时,亦会反过来刺激一个人的欲求。 所以,每个“祖”看起来都是如此自我,因为他们欣然接受了特等命禁所代表的强烈到近乎执念的欲望。 从平等王的言行出发,大部分人觉得她是为了实现所谓“绝对的平等”,也有人认为,这份欲望象征着一种偏执的正义。 但真相其实比所有人想象得更简单。 《无间地狱》——它代表的欲求,纯粹且可畏。 那就是……“杀人”。 最违背社会秩序,藏在每个人心理阴暗面深处的冲动,即使性格再敦厚、再温顺的人,在他(她)的一生中,也一定会有某个瞬间,对什么人、什么事,产生杀意。 “这家伙/那家伙要是死了就好了”、“我想把他们全杀了”—— 这种想法在和平的日常中会被压抑,但若是遭遇突发事件,在强烈的情绪冲动驱使下就会涌上心头,使人去做出那些残忍的事。 这种欲望潜藏在人类的集体潜意识中,潜移默化地在群体间连锁传染,最终引发大规模的暴力冲突,乃至战争。 若《无间地狱》所象征的,正是人类心底这种混杂着破坏欲与毁灭欲的原始冲动,那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在受到无止尽杀意的影响,竟然还能忍到现在的伊清颜,可能真的是这世上最适合的宿主。 因为最终,她并没有成为单纯的“杀人王”,而是成为了“平等王”—— 是她主动赋予了这份能力、这份欲望以特殊的意义;这,也是未来的伊清颜为自己寻找到的答案。 第六十八章 肩负着命运前进 “事实上,平等王在绝大部分时候,都做得很偏激,特别是在她人生中的最后一段时间,终于到了无人能理解的地步……是因为,当时的伊清颜已经无法控制住这份与生俱来的杀人冲动?” 又或者,平等王对自己寻找的那个答案并不满意,所以才选择了放弃? 岑冬生不知道哪边才是正确的。 但之前就说过,只在如何面对伊清颜这件事上,他已经下定决心—— 他想要平等王能在人间重现荣光;同时,又希望平等王能有所改变。 “话是这么说,但你并没有动手,不是吗?” 他说着,又往前踏出了一步。 “而且,我看得出来,你现在已经能控制住自己了,刚才只是第一次使用咒禁,所以不适应吧?” 伴随着岑冬生的靠近,伊清颜的肩膀再度颤抖了一下, 她似乎又想往后退,不过最后被她自己阻止了。 岑冬生就这么一步、一步地走近,直至来到一个只要伸出手、就能像之前那样揽她入怀的距离,他才停住脚步。 他低头看着女孩,正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伊清颜率先开口了。 “……哥,我是个坏孩子。我欺骗了你。” 她说。 “什么意思?” “其实,我是从一开始,就盯上冬生哥了。” 这句话倒是出乎岑冬生预料,他眯起眼睛。 “因为那时候,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人杀不死。” 伊清颜抓着自己的袖子,小声说道。 “在此之前,我见过的每一个人,在我眼中都脆弱得像是玻璃,就算我还没有接受能力,也一样能感觉得到,只有冬生哥不一样。” “……” 岑冬生愣了一下。 原来如此…… 因为他有“不死骨”,或者说,因为自己是她见过的第一个拥有特等咒禁的人,所以才会被盯上。 想来也是,毕竟按照她以前在学校里的做派,明显是在刻意疏远其他人;但只有对自己的时候,明明两人是第一次见面,却主动跟了上来。 他其实早该发现的。 只不过,最开始的时候是对这个女孩不熟悉;而等他意识到她是未来的平等王之后,过于震惊和充满冲击力的事实,已经让他忽略了这件事。 “……我明白了。” 岑冬生不由地心生感慨,命运还真是奇妙。 前一世的时候没有自己,在此之后的伊清颜也遇到过别的特等咒禁师和命禁拥有者,都有可能让她产生“无法一次性杀死”的想法。 不过,那时候的她已经主动解开了枷锁,早就下定决心独自一人去寻求答案。就算遇到了这类人,也不会心存试探的念头,倒是当做“值得多杀几次”的对象可能性更大。 “就、就这样?” 伊清颜似乎是觉得他的反应过于轻描淡写,有些不可思议地盯着他的双眼 “难道说,冬生哥觉得……我们约定还能继续下去吗?” “当然。” 他微微颔首。 “为什么?我向你隐瞒了很重要的事情哦?” “因为……” 他突然笑了起来。 毕竟她还是个孩子,所以没有察觉到吧。 “清颜,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其实我从一开始,就对你很在意。” “……!” 小姑娘的脸蛋一下子红了。 当然,伊清颜知道岑冬生的意思。在回忆了一会儿后,她缓缓点头。 “好像是……冬生哥最开始的时候,就有点奇怪。” 如果说伊清颜注意到他,是因为岑冬生体内的特等咒禁;那他对女孩另眼相待的理由,显然就更简单了。 他知道那个人会成为平等王,仅此而已。 “其实,我有一种特殊能力……” 岑冬生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故作神秘地说道。 “有时候,听到一个名字,我就能感受到一个人所带来的威胁,知道对方是不是危险人物。” 他不会提自己重生的事情,但某些信息仍然可以提前共享。 用“咒禁”、“异能”之类的说法是最容易的,毕竟这世上的咒禁种类与功能,的确花样繁多。 “这样啊。”小姑娘若有所思,“原来冬生哥也早就知道,我是特别的……” “是的。”他回答,“我多少心里有点数。所以,我也是在有所猜测的基础上,才答应你的。” “……还是超出了你的预期吧?” 这会儿的伊清颜不再抱住自己的手臂,摆出防御和畏缩的姿态,她抬起小脸,露出微笑。 她确实已经能控制自己的冲动了。 “有一点。”他说,“但不妨碍我会继续遵守约定。” “嗯,我知道了。” 终于,她用力点了点头,很高兴地回答。 …… 一边聊天,两人在残垣断壁附近找了面矮墙,肩并肩地坐下。 这一刻尘埃落定,风光明媚,小姑娘向他诉说着烦恼。 “我本来还以为能靠自己找到答案,至少能起个头,结果……根本不行。” 岑冬生点点头。 伊清颜想要的意义,原本就是个观念史上的难题。何者为正义?这是个千年来争论不休的话题;而当世界进入咒禁师们的时代之后,它将变得更加复杂。 当然,普通人去思考这种事,真就蛮扯的,但放在平等王身上却不为过。 “这是肯定的。” “……为什么?” 伊清颜抬起手,遮挡住了自己的脸。不知道是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表情,还是不适应太强烈的阳光 “因为这个世界不是黑白分明,是混沌的,每个人有不同的立场,很难分得清对错?” “不,因为你杀的人还太少了。” 伊清颜:“……???” “冬、冬生哥,你在说什么啊……” “我是认真的。” 他摇了摇头。 “你想要的答案,恐怕不是靠杀几个人就能得出来的。” 他相信,未来的平等王杀过无数人,也一定问过无数人问题。 但岑冬生觉得,那时候的她给人的感觉,还是在苦恼。 “世人皆苦”,不止是身处苦海,更是心有困惑。 他不觉得自己是个大人,就能比现在的伊清颜更懂; 相反,他觉得平等王……或者说“祖”们的执念,如同宗教故事里的大宏愿,太过高远。 最起码,是他这个普通人很难接受和理解的。 但他想要改变平等王的心情,真实不虚。 “以后我们一起去找。两个人总比一个人找得快。” 岑冬生说。 “你不是觉得杀不死我吗?那不正好。” “但,但就算这样,我还是控制不了……” 坐在废墟上的她摇晃着双脚,小声说道。 “有时候会产生想杀你的念头。这样也没关系吗?” 她可能一次性杀不死他,但目前的不死骨只有一次性使用的机会,持续时间不过五分钟,而无间地狱的力量几乎可以无限制使用,岑冬生不认为自己能一口气挨上好几轮。 “……当然不可能没关系。但……” “但?” 坐在女孩身边的他挠了挠头发,好像烦恼了好一会儿后,这才像放弃了似地说道。 “你可以是例外,这总行了吧?” “咦?” 她瞪大了眼睛,样子很吃惊。过了一会儿,那双明眸慢慢眯成了月牙儿。 岑冬生没有看她,因为连他自己都觉得,这种话有点过头了。 他只听到了传来窸窣的响动,肩膀上微微一沉。 “我果然没有想错。冬生哥对我太好了……” 身畔的女孩一下子软糯了下来,连人和声音一起。 “是啊,好过头了。” “呵呵。所以,那不是我的误会吧……?” “什么?” “就是,你会对我负责的事情。” 她将额头贴在青年的肩膀上,小声说。 “对,我会负起引导、教育你的责任。” 我不希望你走上自我破灭的道路。 岑冬生想了想,觉得上辈子可能也就这么一个人、一件事,让他在意了那么久。 “……一辈子。” “嗯?” “要一辈子。” 肩膀处,传来被人用手攥紧的感觉,不安又雀跃。 他仰起头,听见了风声,一时间有些恍惚。 知真姐也好,伊清颜也好,她们为什么会对“一辈子”这个词汇如此执着呢? 世上没有永恒,对于人而言,“一辈子”便已经是最大的时间尺度,这绝非能轻易许下的诺言。 是因为她们本身就是容易陷入执着的人吗? 一个人杀伐无算,从无数人那里追求着答案和意义;一个人想要成为崇高,想要将人类社会改造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他果然还是很难理解。 ……不过,以后可能必须要学会去接受。 “行行行,你说啥就是啥。” 岑冬生有些无奈举起手,表示自己投降。 “嗯!” 伊清颜心满意足地抱住了他的胳膊。 …… 一大一小,青年与少女,肩并肩地坐在废墟之上,共同渡过了一段难得的静谧时光。 这就算是结束了吧? 但他很清楚,一起事件、一场邂逅的落幕,而真正的命运才刚刚开始。 所谓的“承担起教导伊清颜的责任”,换而言之,就是要肩负起那位平等王的命运。 前路渺茫,会有多少艰难险阻在等待着他? 如果不愿意放弃,如果伊清颜还是不可避免地成为了那个与他印象中相似的平等王…… 那意味着,他迟早也会走上那条与全世界为敌的道路吧。 当然,也有可能,是伊清颜她自己会成为敌人。 岑冬生心头沉重,望见天上骄阳灿烂,全无阴霾。 感受着肩膀上传来的温度与重量,渐渐的,他的心情又变得好了些。 世上没有后悔药,如果有,仅存的一粒也已经被他吃下去了。 他唯一能做的,只有继续前进。 * 十几分钟后,两人翻墙离开学校。 转了个圈重新来到学校正门,门前停满了警车和救护车。 他们还看到一个昏迷不醒的熟人,被送往了医院—— 虽然伊清颜之前说,她把学校里的人都杀光了,但实际上,其实还有个人还活着。 张休,那个私家侦探。 他可能是从头到尾最局外人的那个。 起初是怀着好心,去当柳晓川的诱饵,结果中途被藤妖袭击,汲取了阳炁后直接晕倒了。 不过,藤妖并没有立刻杀他,而是制造了不止一个分身去袭击其他人;再后来,就是伊清颜主动解开了能力上的枷锁,将校园内的人鬼一起扫荡干净。 昏迷不醒的张休,在阴差阳错间活了下来。 …… 岑冬生和伊清颜站在不远处的角落,观望着警察们的行动,有些路人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过来,全都凑在围栏旁边观望,他们在人群中并不显眼。 他拿出手机,确定了一下日期。从进入鬼屋到鬼屋破灭,用了将近一天的时间。 于是岑冬生首先与安知真打了电话,报了平安,简要说明了一下学校里面的状况。 “有你在,最后还死了那么多人?” 知真姐好像有点意外。 “这个嘛……” 岑冬生犹豫了一下。他其实还没想好,该怎么和知真姐聊有关于伊清颜的事情。 “看来有隐情呢。” 女人笑了起来。 “是的。所以关于我的情报……” “我会处理的,不用担心警察和官方。”知真姐说,“等你回来之后,我们再好好聊聊。” 伊清颜一直保持沉默,直到他打完电话,才好奇地问道: “刚才和冬生哥通电话的人,是你之前说过的……那位‘合作伙伴’、‘要好的朋友’吗?” “哦,是啊,你还记得蛮清楚的嘛。” 岑冬生放下电话。 “放心吧,你们之后肯定会有机会见面的。” 她乖巧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呢,冬生哥,我们还要做些什么?” 岑冬生思忖片刻。 说是要引导伊清颜,但在力量层面,她已经不需要他人帮忙,非要说有哪里帮得上忙,就是自己从未来带回来的经验和知识;还有就是平等王的那件“专属禁物”,还没有到出土的时候…… 但这都不急—— 他觉得,第一步,是加深彼此的了解。 虽然已经立下了约定,他对于未来的平等王也还算了解,但伊清颜这个人,究竟在什么样的环境中长大,她有什么样的亲人和朋友,平时过着怎样的生活…… 岑冬生一概不知。 “可以的话,能去你家吗?” 他问道。 小姑娘似乎有些惊讶,但她很快笑着点了点头。 “好!” 第六十九章 夏日,小屋,少女的回忆 盛夏时节的午后,街道两旁栽种着高大的林道木,茂盛枝叶投下浓密的绿荫,为路过的人们解暑遮阳。 道路空旷,寥寥几个行人,蒸笼般的气温像是能把人的精力一起煮干。连猫猫狗狗都失去了平日里的活力,收拢尾巴躲在了角落的阴影中。 路过店铺里的风扇“呼啦啦”吹个不停,老头老太拿着蒲扇在树荫底下乘凉,躺在摇椅上昏昏欲睡。 伊清颜走在前方,为他引路,偶尔会主动抓住他的袖子,拉着他向前走。 世界变得很安静。 明明不久前才刚从鬼屋里出来,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啊~这天气好热啊。” 伊清颜拿手扇着风,像小狗一样吐了吐舌头, “你头发留太长了吧。” 岑冬生瞥了一眼,从他的角度,能看到晶莹的汗珠沾在女孩白嫩的脖颈上。 “我待会儿带你去理发店修一下。” “欸……” “你想留长发也可以,但也要弄得好看点,起码把脸露出来。” “唔。” 伊清颜好像觉得有些麻烦,不过倒是没有反对。 白色衬衣被汗水浸透,连里头内衣的轮廓都隐约可见。她正用手拎起衣角往里头扇风,露出精致锁骨与初具规模的雪色轮廓。 虽然和知真姐那样身材完美的成熟女性有着一定差距,不过考虑到她才上高中的年纪,发育其实还不赖;特别是她本人的体型偏纤瘦,看起来就更明显了。 ……看来,还得顺便帮她买几件衣服。 衣服和鞋子都很旧了,说不定除了校服之外,她就没几件换洗衣服。 岑冬生不免苦恼起来。他对女性穿着方面的知识可谓一窍不通,看来得在网上找找资料,或者问问别人。 不过,他实际上能咨询的人,也就这么一个。 这时,两人正好路过一间小卖部,他停下脚步进去买了根冰棍,撕开包装递给她。 “谢谢哥哥!” 伊清颜很高兴地接过来。 坐在小卖部里的大叔听见女孩对岑冬生的称呼,有些好奇地打量了一下他。 青年和少女,在旁人眼中的确不太像是一对兄妹。 …… 继续上路,岑冬生看她一边舔冰棍,一边露出“嘿嘿嘿”傻乎乎的笑容,心想这孩子还挺好应付,很容易满足。 但他要考虑的事情可就多了。 “清颜,你家里有谁在?既然是上门拜访,我想准备点礼物会比较好。” 未来的记忆中,平等王的亲属关系一直是个谜,这点和哲人王类似,她们似乎是从登上世界舞台开始,在人们的印象里就始终是孤身一人。 现在,岑冬生已经从知真姐口中听说了她的家庭状况。 虽然是富贵家庭出身,父母双全,但安知真与家里人的关系较为疏离,感情有些淡漠,双亲全球各地跑,可能一年都不见得能见上几回。 至于伊清颜…… 他唯一能猜到的,就是这孩子的家境恐怕不会太好,从她的穿着打扮来看,经济状况明显很窘迫。 “嗯?” 伊清颜咬掉半截冰渣,眨了眨眼。 “我家里没别人啊,就我一个。” “你是一个人住的?” “嗯!以前我和我奶奶一起住,奶奶去世之后,就只剩下我一人了。” “你的父母……” “爸爸以前是工人。酗酒,急性肝炎死在了医院里,妈妈的话,早就跑啦。” 说这些话的时候,小姑娘的语气没有太大起伏,听不出悲伤的意味。 相比起可能为这个世界、为他人带来破灭和灾难的力量,她自己那不算幸福的童年与人生,早就可以接受了。 只是在岑冬生听来,他觉得命运未免有点太残酷。 他叹了口气,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发。 伊清颜没有回答,没有反抗,好像已经习惯了。 “没有别的监护人?” “有是有,是我的姑姑……不过,姑姑家里有孩子了,应该也不想多照顾一个人吧。所以当我对他们说我想留在奶奶的房子后,姑姑很爽快地答应了,差不多一个月会来看我一回。” 岑冬生点点头。他差不多理解了。 也好,这样一来,他就不用费心思去说服伊清颜的家里人。 虽然咒禁师对付普通人的办法要多少有多少,哪怕是在这个秩序尚未更迭的时代。 但他总要照顾伊清颜的想法,相比起其它因素,小姑娘的心理状况是最优先的。 …… 十几分钟后,岑冬生跟着伊清颜来到她的家里。 才新中学位于城市中环的老城区内,伊清颜的家距离学校不远,昨天他骑着自行车过来的时候,路上有经过这个地方。 这是一条不算太宽敞的街巷,黑漆漆的柏油路面,抬起头能看见交错成网的电线。 一路上经过数间两侧是用油漆写着“拆迁”二字的老旧房屋,和开在道路两侧的低矮店铺,几栋五层楼的老式居民楼并肩矗立在街道尽头。 楼道内的环境,和小康楼很像,环境有些阴潮,随处可见牛皮糖般的小广告,几个还没上学的小孩跑来跑去,大人们拿着水盆出来倒水。 离家越来越近,岑冬生注意到走在前方的她,脚步正在变得轻盈起来。 打开铁门,伊清颜将门推开,她转过头来,露出一张大大的笑脸。 “欢迎你来我家做客,冬生哥!” “嗯。” 岑冬生脱下鞋子,观察着屋内的情况。 房间不大,一共三十几平的样子。楼道外头,包括整栋楼房都上了年头,给人一种脏乱阴暗的感觉,但这间屋子内,倒是收拾得干净清爽。 屋子朝南,窗纱被风轻轻拂动,几盆得到精心照顾的绿色植物在阳光下舒展枝叶,房间通透明亮。 率先跑进去的伊清颜又跑了回来,将橱柜里的拖鞋递给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抱歉,没怎么收拾,平常也就姑姑会来看望。” 岑冬生走入房间。他本人是孤儿出身,吃惯了苦头,除去层高以他的个头而言有点低以外,他不觉得这屋子有哪儿不好。 “没事,我觉得挺干净的。而且……” 他环顾四周,很快在一台老式cd机上看到一张老人与小女孩的合照,放在最显眼的地方。包括屋子内家具的陈列摆设,颜色样式,都很像是老年人的习惯。 “有种温馨的感觉。” “在奶奶走后,我没有再动过家里摆放的东西。” 伊清颜顺着他的视线,望向那张合照,她脸上露出了怀念的表情,语气温柔。 背负着《无间地狱》出生的孩子,可以想见,性格不可避免会受到影响;加之伊清颜的家庭不幸,她本来更有可能会早早地成长为一个冷血的魔鬼。 但亲情的力量是伟大的。岑冬生没有见过她的奶奶,但他一点都不怀疑,是这位老人改变了伊清颜的一生。 让她即使在意识到自己不可避免要成为杀人魔王的时候,依然不肯放弃身为人的那一面。 “过去是奶奶,现在是冬生哥,我真的很幸运呢。” 他听到伊清颜这样说,觉得肩头的重量似乎又沉了点。 “……能说说你以前的事吗?” “好啊,不过都是很普通的事情……” “没关系,我就是想听这个。” 岑冬生往室内走,听到背后的伊清颜开始讲述自己平日里的生活,从她小学时父亲去世,被奶奶接到家里住,再到上初中、上高中,奶奶在两年前去世后过上独自一人居住的生活。 起初,女孩的讲述断断续续;到后来,她似乎沉浸到了回忆之中,语气分外柔和。 老式cd机和电视机,一张在卧室正中央的床,床上铺着蓝色罩单和蚊帐,床边是桌椅,和收起的折叠床;一个立在角落里的柜子,另一侧的角落里是燃气灶台和一台双开门冰箱,一台电风扇,这个家中的全部家具就这些。 他一边听着女孩的讲述,一边打开冰箱,里面只有一盒鸡蛋;再打开电视,似乎收不到信号,只有雪花屏。 他走到床边,桌上整齐摆放着作业本和文具,和一盏台灯。他仿佛能看到少女平常坐在桌前挑灯夜读,认真学习的样子。 “然后是我念书的学校,冬生哥已经见过了。”伊清颜说,“所以,这里就是全部了。” “……什么?” 听到这句话,他才回过神来,扭过头去。 “学校、家,除此以外,我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少女对着岑冬生微笑。 “学校里孤身一人,这间屋子也只有我一个人在住。这就是全部了,我生活的全部。” 岑冬生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 “……清颜,如果我说,我想要你离开这个地方,你会答应吗?” “可以。” 伊清颜的回答没有半点迟疑,就像已经无数次地考虑过这个问题。 “给我点时间,让把想要的东西带上就好。” “嗯,不着急。” “其实,在遇到冬生哥以前,我已经做过心理准备了。我知道,在我决定接受自己能力的那一天起,我的生活注定迎来翻天覆地的改变。” 她将手放在胸前,一脸认真地说。 “但是,那时候的我虽然已经下定决心,却不知道自己会去向何方。现在不一样了,冬生哥会对我负责的吧?” “是是是,我会负责的,不用强调了。” 岑冬生心想“负责任”这个说法果然还是有点奇怪,以后得让她换个词了。 他抓抓头发,经过短暂的思考,他觉得该准备的东西还真不少。 “总之,先让你换个形象,换个学校,和你的姑姑联系一下。然后……” 男人迟疑了一下。 “你要不要来我家看看?” “可以吗?” 伊清颜惊喜地睁大眼睛。 “公平起见,既然你已经带我看过自己的家,接下来是该轮到我了。” “我很期待!” “好。那你收拾一下东西,我们待会儿就走。” 他拍了拍手,如此说道。 …… 之后,岑冬生帮着小姑娘把家里的东西收拾了一下,准备离开。 伊清颜本身要带的东西就不多,一个书包还塞不满,剩下就是些换洗的衣服。 打开衣柜后,不出他所料,除了校服之外,就只有几件季节性的外套,连条漂亮裙子都看不到。 “算了,我直接带你去商场挑几件了。” “欸?会不会太破费了……” “没事。”岑冬生毫不在意,“给你花钱不算钱,这叫提前投资。” “唔……” 况且他花的压根可能不是自己的钱。他摸了摸口袋,里面放着知真姐给的信用卡。 算是富婆请客。 ……呃,好像有点奇怪。 岑冬生突然想到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怪问题:用着一个女人的钱给另一个女人买东西,这算不算很离谱? 幸好他和知真姐是很健全的伙伴关系。 要是让她知道自己的钱能用来投资给未来的平等王,一定会开心的…… 前提是,这钱不会用来资敌。 这会儿,他又想到未来的事情了。 就像平等王自己说的那样,她要是和哲人王撞上了,彼此间存在的理念冲突,肯定会像火星撞地球那样大打出手,闹个天翻地覆,而事实果真如此。 至于她说的“等我哪天砍下了她的脑袋,别记恨我”之类的话,则更像是一则……糟糕的预言。 最后,的确有人掉了脑袋,只不过死的人是她自己。 那这一世,两人注定会提前见面,还会发生争斗吗? 他拿不准主意。 要说她们间的矛盾,在二人尚未成为“祖”的时候,可能不如未来那般激烈,但她们的信念依旧存在天然的冲突,且谁都不可能在这个问题上妥协。 “越想越不安,这可不行……” 岑冬生心想。 他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改变平等王的命运,那其中自然要囊括避免她和安知真之间的冲突。 “冬生哥,你的表情有点怪怪的哦?为什么要站在人家的衣柜前……啊,该不会是在偷看我的内衣吧?” “这就几条破布,有啥好看的。” 小姑娘在旁边探头探脑,被他没好气地伸手推开。 “哥待会儿带你去店里挑几件好的。” “……好像经验很丰富的样子,难道哥哥你经常带女生去逛内衣店吗?” 女孩发出“噫”的一声惊叹。 “对哦,冬生哥是大学生,平常的娱乐生活一定很丰富吧?” “你少废话。” …… 等到外头的太阳光不再像之前那般刺眼的时候,两人离开屋子,再度出发。 第七十章 第一次约会 “总之,先去理发吧。” 阳光稍稍减弱的午后时分,岑冬生带着伊清颜出门。这回他们撑了把伞,用来遮阳。 “那个,如果哥哥是为了想随时看到我的脸,我自己用剪刀修一下就可以了……” 岑冬生打着伞走在靠近马路的一头,伊清颜紧挨在另一侧,抓着他的手臂,她抬头看着男人的侧脸,小声说道。 “那怎么行,重要的是效果得好。” 岑冬生说。 他这会儿想的是伊清颜五年后的样子,那时候的她,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美人了。 虽然穿得不是凸显性感或华丽的衣服,而是很休闲的长衣长裤,但看上去就很适合她。 真正的美人们都有着各自让人夺目难忘的特色,伊清颜的气质就与知真姐那种充满女人味的妩媚截然不同,就像她的名字中都带着个“清”字一样,是一种清越之美。 长大以后的她会有自己的审美,但现在的小姑娘却还是个会刻意把头发留长遮起来的“丑小鸭”,想要让蒙尘的钻石焕发光芒,他这个大老粗不懂,可能得需要专业人士的帮忙。 “欸……” 伊清颜撅起了嘴巴,好像有点不满。 “你天生丽质,长得那么好看,不打扮一下太可惜了。” 不过,当岑冬生随口这么一说后,她脸上的不满便立马烟消云散了。 不论哪个年纪,是大姑娘还是小女生,都不会讨厌他人对自己容貌的赞美。 “我能顺便问一下理由吗,你留长发挡住自己的脸,应该不止是单纯懒得打理吧。” “……奶奶说过,像我这样的小姑娘,很容易被坏人盯上,所以叫我一定要当心。” 岑冬生点点头。出身卑微又长相出众的孩子,的确很容易受到觊觎。 “她当然不知道我体内有能力的事情,但我觉得很有道理。” 伊清颜拨了拨自己的头发。 她当然不会害怕所谓的“坏人”,她只是担心自己会控制不住无间地狱的力量。 “奶奶去世之后,我为了避免麻烦,干脆没剪了。” “原来如此。” 岑冬生微微颔首。 “那看来时机恰好。你接受了自己的力量,也是时候该迈出改变的第一步了。” …… 离开旧城区,坐有冷气的公交车进入市中心,岑冬生在繁华的商业街边找了家看起来像模像样的理发造型店。 店铺不大,装潢有些格调,里面只有一个店主正在休息。 那是位四十岁左右的大姐,岑冬生看了一眼,觉得她的打扮气质还不错,看到门前贴着的宣传简介里说是有过专门给女明星做造型的经验,于是就带着伊清颜进来了。 “欢迎。请问是哪位需要……” “我带妹妹来看看。” “好。” 店主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这两人。 不像是兄妹,气质很特别。 男的体格一看就是练过的,虽然穿得简单休闲,但靠身材气质就能撑起来。至于那个小姑娘…… 头发乱得和水草一样,把脸都给盖住了,看起来就像幽灵。难道是当下年轻人的流行吗? “帮她剪个头发,设计一下造型。我看你这边设计发型,服装搭配,还有化妆都能教?” 聊完价格后,岑冬生把小姑娘按在了理发椅上。 “你要留长发吗?” 店主点点头,走到伊清颜后面,询问着她的意见。 “你觉得怎么好看,就怎么剪……” 伊清颜小声说道。在岑冬生夸过一次后,她也总算是下定了决心,把自身形象的改变当作是迈向全新生活的第一步。 …… 造型师正忙活的时候,岑冬生坐在旁边看杂志,玩手机。 气氛宁谧,夏日时光一分一秒地静静地流逝。 一段时间后,开始有点想要打瞌睡的他,收到了一条短信。 是知真姐发送过来的。 “学校现场目前的情况、受害者的死状,我这边已经拿到初步收集整理过后的报告了。” 岑冬生看了几张和讯息一起发送过来的照片。 像被热刀切下来的黄油般只剩下一半的楼房,切痕无比光滑; 几个受害者的尸体都是被人一刀砍下了脑袋,伤口同样平整得不可思议。 让人忍不住想象,是否存在一柄看不见摸不着、却又大得不可思议的锋利刀刃,将人连通房子一起斩断。 “知真姐的效率还真高。” 岑冬生心想,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正乖乖坐在椅子上剪头发的伊清颜。 “怎么样,很有意思吧?” “看过之后,你有什么想法吗?” 知真姐的话中似有深意。 “这位哥哥,你过来看看吧。” 这时,店主修剪发型的工作告一段落,正招呼岑冬生过去。 “回去之后再和你说,我现在人在外头有事,晚上才能回家。” 岑冬生随手发了条短信回复,就把手机放回去了。等他重新拿起来后,安知真只发给他四个字。 “我很期待。” …… 岑冬生站在理发椅前,看着镜子里的伊清颜,神情中流露出惊叹。 他虽然已经见过她藏在头发底下的五官,但这会儿精心打理过后,给人的感觉还是很不一样,从原本的“丑小鸭”,一下子变得时髦又漂亮。 一旁的造型师更是惊讶于伊清颜的天赋,她虽然专业本领不赖,但造型这事儿归根结底还是得看人的底子,有的人不需要太浓的妆容、太精心的打扮,随性一点就能很好看,这就是所谓的“天生丽质”了。 “小妹妹真美啊,我以前工作的时候经常和电视上大银幕上的明星偶像打交道,她们都没你漂亮呢。” 她看着镜子里的绝美少女,有种亲手雕琢出传世塑像的艺术家般的强烈自豪感。 “谢、谢谢……” 像杂草般的头发剪去后,露出来的是一张稚气无暇的面庞,除了有些缺乏血色和长期见不到太阳的苍白之外,挑不出缺点。 重新经过设计的头发垂落至肩,蓬松兼具空气感,整体感觉轻盈慵懒,微微留长的发尾,给人一种自然随性的凌乱之美,也符合她个人的气质。 “嗯,是真的很好看。” 岑冬生也在一旁搭腔。之前夸过的话,他不介意再多说几次,反正是零成本就能让人开心的话,何乐而不为。 伊清颜望着镜子中的自己,觉得确实挺好看的。 不过,听着身后两位大人在那儿大夸特夸,少女红润的唇角不自觉微微上扬的同时,却也感到了些许羞涩。 她脸颊绯红,忍不住打断道。 “好啦,别夸了,我,我会不好意思的……” “我们俩说的是实话。”岑冬生调侃道,“不信的话,待会儿我带你去旁边的商业街上转一圈就知道了。” 虽然这孩子最开始的时候,还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现在却已经甘之如饴了。还是那句话,没有人不喜欢听到对自己的赞美。 造型师的工作不会到此结束。除去发型以外,她还要帮忙涉及妆容和打扮,于是店主拿了化妆盒过来,直接开始现场讲解。 “你是得教教她,这孩子估计从来不懂这方面的事情,也没学过。” “我懂得。伊小姐,天生丽质也离不开后天的保养,我现在说的话,你都可以记一下,有任何不懂都可以来问。” 店主开始小声说起女性打扮化妆方面的知识来,伊清颜在那儿似懂非懂地听着。 见这位大姐人不错,岑冬生想到了什么,开口询问道。 “对了,待会儿我打算带她去旁边的商场,帮她挑几件衣服,包括内衣,但这方面我一窍不通,能否给些建议?” 店主被他这么一问,最开始那个问题又一次浮上她的心头: ——这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虽然身高体型有差别,但细看便知这两人年龄其实还挺相近的,都很年轻;虽然嘴上说兄妹,可看样子明显不是亲生的。 本身“哥哥”“妹妹”就是男女间暧昧关系的代称,男人帮女人挑内衣,那就更容易惹人遐想了。 但见到岑冬生这话说得坦坦荡荡,反而不像有那个意思。 店主看向一旁的伊清颜,她没有任何表示,眨巴着眼睛,正在等待回答,好像也不觉得让这个男人带自己去挑内衣有任何问题。 ……可能真的是关系比较密切的亲人,表哥或者堂哥之类的吧。 “令妹今年……” “十六岁,上高二。” “那正好是最重要的发育阶段。这方面的标准要看个人,根据乳房大小选择合适的尺码,最重要几个原则,一是尺码要随时做好调整舒适度以及透气性的准备,二是别买成年人那种带钢圈的,可以用那种有简单固定内杯的少女内衣,另外就是最好选择细肩带的,因为给乳房不会有太大的束缚,而且不会影响到正常发育……” 岑冬生一边听,一边认真记录。 店主还告诉他们怎么搭配衣服比较合适,小姑娘长得那么好看,只要不是故意,想丑都比较困难。 “这个年纪也不要穿那些太暴露、太强调性感的衣服,容易有风尘气,反而不适合。” “我懂了。” 岑冬生点点头,看向伊清颜。 “那,我们走。” * 之后,岑冬生又带着伊清颜去了旁边最大的商厦,买好内衣后,又专门挑了几个他都听说过的牌子,让柜姐们帮她搭配,自己在旁边当“参谋”,给出符合他自己审美的评价。 由于他本人展现出的不差钱的气势,再加上小姑娘天生美貌,是难得的衣架子,店员们都相当热情。有位经理还希望能给伊清颜拍张照片当模特,被兄妹二人拒绝。 一个小时后,岑冬生拎着大袋小袋走在前头,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已经换上了新衣服的伊清颜。 上身是深灰色少女领结半袖t恤,下半身是色系相近的深蓝色百褶短裙,露出雪白的长腿,脚上则是黑色小皮鞋,看起来既充满青春活力,又有种符合年纪,不会太超过的时尚感。 和最初打扮得像女鬼幽灵般的她,简直就像是两个人,她以前的同学老师若是撞见了,恐怕没人能认出来。 这一路上,兄妹俩吸引了好些路人们的关注。 岑冬生望着别人看向伊清颜时的惊艳眼神,有的走到一半停下脚步驻足欣赏,转过头来笑着对她说道: “看到了吗?大家都在看你呢,看来这改变的一步迈得很成功。” 伊清颜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抓着他的袖子,不知道是因为阳光太猛烈,还是不太适应周围人群的关注。 她低声回答道: “嗯,是还好……但是,走了这么多家店,好累哦。” “我听说女人逛街压根不怕累。”岑冬生笑着说道,“你倒是例外。” “我是第一次嘛。” 伊清颜站住脚。她抬起小脸,抓住岑冬生的手臂用力摇晃,无师自通般学会了如何和男人撒娇。 “哥,我腿酸了,真的走不动了。” “……行吧。” 岑冬生差点被这撒娇战术闪到眼睛,感觉心都变软了。 焕然一新的伊清颜不止是对别人来说很有魅力,对他的“杀伤力”同样是大大提升,这让他再度感慨,自己果然很容易犯下男人会犯的错误……那就是被美色所误。 说好的看惯了知真姐,对别的女人的美貌就很难提起兴趣——他本来真是这样想的,看来只是因为其他人没有达到他的审美标准。 “反正东西也买得差不多了,就找个地方坐下休息吧。” 岑冬生低头拿手机看了眼时间。 “啊,对了,说起来我们在鬼屋里呆了一天,出来之后还没吃饭……” 他话说到一半,就听到小姑娘的肚子突然“咕咕”叫了一下,只见伊清颜脸红红地垂下头去。 “抱歉,是我的错,完全忘记了。”岑冬生哑然失笑,“我这就带你去吃点好吃的,犒劳一下。” “嗯!” 她抓着男人的手臂,用力点了一下头,又说道。 “我突然想起来了,冬生哥,我们现在这样……就叫‘约会’,对吧?” 岑冬生想了想。 一起出来逛街,理发,买衣服,说是约会也没错。 “算是吧。” “嘿嘿。” 小姑娘满足地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好似月牙。 第七十一章 “最强” 岑冬生找了家附近最高档的餐厅,带着小姑娘过去。经过一家冷饮店,他买了两杯不同口味的冰激凌,在路上吃。 “冬生哥以前经常和朋友一起出来玩吗?……啊,我想试试草莓口味,能给我尝尝吗?” 小姑娘舀了好几口芒果口味的冰激凌放在嘴巴,又甜又冰,舒服到眼睛都眯了起来,很快又盯上了青年手里的冰淇淋。 “不,我没什么朋友,一般都是呆在学校。”岑冬生一边将冰淇淋递过去,一边说道,“和你一样,大学以前是‘家’和‘学校’两点一线,大学是‘宿舍’和‘教室’两点一线。” “那和我一样呢,我也没什么朋友。” 伊清颜尝了一口,小脸满是幸福,又将自己的冰淇淋递过来。 “你也来尝尝我的。” 看来她以前很少有机会吃到冰激凌,更不可能有和别人分享的经验了。 “等等,冬生哥你说宿舍和教室两点一线,那周末和放假的时候呢,你不回家吗?” “也没什么值得回去的。说是‘家’,其实就是个用来休息和放东西的出租屋而已,在哪里不是一样住。” “欸?家里人呢,冬生哥的爸爸妈妈……” “我没有父母。”岑冬生平静地回答,“我从小就是孤儿,是在福利院长大的。” “……” 伊清颜沉默了,一时讷讷无言。 “你别在意,我早就不放在心上了。” 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青年的神情,发现他好像是真的不在意。 “你想想,我都几岁了。”岑冬生笑了笑,“会在意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他实际上比表面年龄还多经历了八年,这八年对他的观念心态影响巨大,更不会在意出身这种事。 “这样啊……” 伊清颜轻抚着自己的胸口,觉得自己离哥哥的距离,好像又近了点。 * 来到了预约的餐馆,两人在服务生的指引下来到座位。 岑冬生是闭着眼睛点菜单的,除了不喝酒,剩下都是能点多贵就多贵。 这边是套餐制,桌子提前布置过,摆放上了花瓶和蜡烛,加上高档餐厅内的装潢,还有专门有人弹钢琴的优雅环境,让小姑娘看得双眼发亮。 “哦……以前只在电视剧里看到,这是大人才会有的‘烛光晚宴’吧?” “没错。” 伊清颜的兴奋并没有持续太久。 服务生送上来几道菜肴后,她的表情明显变得拘谨起来。 坐在她对面的岑冬生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直接用叉子叉起整块牛排塞到嘴里大嚼特嚼。他也尝不出什么好坏,贵的肉便宜的肉,只要有新鲜的肉吃就好。 “怎么了?” 他注意到伊清颜有段时间没有动刀叉了,有些奇怪地问道。 “口味不习惯吗?” “……” 伊清颜轻轻摇头,她小声说道。 “突然有种感觉……总觉得,坐在这里的我,和以前的我像是两个世界的人。这算是变化的一种吗?心情好像不如我想象中那样高兴。” 岑冬生愣了一下。 原来如此。因为是她,所以对“阶层”之类的印象会特别敏感?虽然他是完全搞不懂。 “以后会越来越明显的。” 他说。 “欸?” 伊清颜睁大了眼睛。 “这是事实。如果说以前和现在是把人有没有权力和地位,有没有血缘,有没有钱来分成三六九等的话,以后的社会只会更残酷。” 在她面前,岑冬生的态度很坦白。 “会用有没有咒禁来分类吗……?” 少女道。 “是的。无论是天生觉醒的命禁,还是后天学习咒禁,都需要天赋,普通人没有机遇,就只能一辈子当普通人,与咒禁师社会完全是两个阶级。” 他很肯定地说道,因为这的确是他亲眼所见、未来会发生的事情。 而且,究竟怎样才算“有天赋”,随机性要素比较大,或者说,更取决于飘渺不定的“命运”。 咒禁师间的通婚似乎会增加下一代拥有天赋的概率,但并没有严格的数据统计作为佐证。 毕竟新生的人类社会,才运作了几年的时间……如果不出意外,这种情况只会更固化下去。 “哥哥的说法,就好像亲眼见过一样呢。” “稍微往深处点想,就能得出这个结论。”岑冬生耸耸肩,“就拿你自己举例好了,你觉得以你现在的能力,抛开咒禁之外,这世上有谁能对你真正造成威胁吗?” “……” 伊清颜没有回答,但她的表情已经说明了答案。 “虽然绝大部分咒禁师都达不到你的水平,但这种天生才能上的差距,只要族群数量足够庞大,就足以颠覆过往的社会体系。” 见伊清颜不说话了,他便不再开口,继续吃吃吃。 说实话,在未来的“平等王”面前,他本人也只能当个讲述者,他本人就没有那么庞大的心思,可能真的只有伊清颜或者安知真这样的人,才会去深入思考社会层面的这种问题。 “钱……” 半响后,小姑娘突然又开口了。 “嗯?” 他拿餐巾擦了擦嘴。 “钱,没关系吗?今天我看哥哥好像花了好多钱……” 伊清颜有些担忧地问道。 “没事,我朋友会买单的。我刷的都是她的卡。” 岑冬生说。 “欸?那不是更不好意思了……” “她这个人很大方,没问题的。” 伊清颜发现冬生哥似乎很信任那个至今未曾逢面的“朋友”。 “你说的那个朋友,就是之前提到的‘合作伙伴’吧?” “是啊。” “很强,又很可靠,对吗?” “没错。” 岑冬生打算叫人买单了,这时,他听到伊清颜问了个有些唐突的问题。 “我,我当然不觉得我很可靠……不过,如果说‘强’,究竟是强到什么水准?和我相比呢?” “这个嘛……” 他还真被问住了。 能成为“祖”的咒禁师,这世上不过寥寥几人,他们都在各自领域内拥有着绝强的力量与霸道的作风。 所以,的确不止一些人会好奇,他们如果互相死斗的话,究竟是谁会胜出,更像是一种八卦吧。 就以仅存的实例来看,单个祖之间,想要分出生死很困难。 平等王当年会陨落在哲人王手里,主要还是因为在数日内与另外两位同等级的祖交过手,经过车轮战后消耗严重,即使如此,她还是有能力重创最后一位对手。 至于像“二打一”这种两位祖携手对敌的场面,其实非常罕见,主要是“祖”之间缺乏信任,况且力量发挥到极致时,动辄天地倾覆山崩海裂的局面,也很难互相配合; 倒是有过不止一次“一打一打一”这种混战,但也从来没有“祖”会在这种战斗中陨落。 上一世的伊清颜被安知真砍了脑袋,如果真让她们公平对决,单打独斗的话…… “不好说。” 岑冬生只能这么回答。 “……不好说吗。” 这下,轮到伊清颜惊讶了, 她虽然对咒禁师的了解匮乏,但对自己体内的这份力量,其所蕴含的重量很清楚。 那是与现实空间相对立,深渊般虚无的另一个世界,其名为“无间地狱”。 而利用两个空间之间的重叠、错位乃至冲突所引发的种种效应,对现实世界造成不可磨灭的重创,便是她能力的本质。 冬生哥应该不知道这件事,但他又对自己有种莫名的信赖和了解…… “如果不是哥哥猜错了,那就说明那个人真的很强吧?” 伊清颜心想。 即便如此,她依然充满信心。 “哥哥。” 她突然表情认真地开口了。 “关于我之前说过,想要为自己的力量寻找一个‘答案’。虽然肯定不会那么快找到,但我其实已经有了些想法……我想请你听一听。” 岑冬生并不觉得意外,他点了点头,回答道: “好,我们出去走走。” * 兄妹俩离开商业街的时候,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来。 二人散步在夕阳的余晖中,沿着楼梯走上了人行道的天桥。 他们站在高处,眺望远方。这座城市依旧繁华的喧嚣,脚下的街道人潮川流不息,花花绿绿的灯光瞬息万变,只有这一刻是安静的。 火红的太阳尚未落山,苍穹尽头就像倒翻了一整桶颜料,半个天空都是橘红色的; 而近处,黄昏中附近建筑物投落下来的影子真切而清晰,距离稍微远些,就容易看不清人的脸。 他和她并肩站在栏杆边上,静静享受着片刻的宁谧。 “可能只是偶然,可能只有我自己会这样想……” 伊清颜低声说道。 “最近遇到的人,都对强弱的事情特别在意。只要成为强大的人,就可以任性地肆意妄为,而弱者只能默默忍受屈辱,他们都认同这件事。” 无论是把普通人当成垫脚石的咒禁师,还是校园这个微缩社会中,就像空气一般无处不在。 “不是你的问题。”他说。 哪怕人们知道并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人人平等”,但在那些国民们没有基本生存压力的现代国家,这种“不平等”在大部分时候,与历史上的任何一个时期相比,都显得过于温情脉脉; 但弱肉强食的生存规律并未就此消失,它就像个幽灵飘荡在现代文明之上,人类社会的基石是脆弱的,现存秩序随时可能会被颠覆。 一旦落入窘境,种种状况都会暴露。 “比方说,和一群人不小心被关在鬼屋里,到处都是危机四伏的鬼怪这种情况,人是很容易变得残忍起来的。” 岑冬生说。 “所以,哥哥的意思是,这样的事情……会变得越来越多?” “完全有可能。” 不如说,这就是我亲眼目睹的现实。 “……呵呵。” 伊清颜在沉默片刻后,突然轻声笑了起来。 “哥哥,你每次聊起这种未来的话题的时候,口吻都很确定呢。” 她抓住了栏杆,任凭风吹起自己的头发,俯瞰着脚下的人们,小声说道。 “不过,我喜欢的,我需要的……就是这样的哥哥。” ……等等,她刚刚是不是—— 岑冬生正想说话,伊清颜已经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 “如果听不到这种坚定的答复,像我这种优柔寡断的人,有一天肯定会因为不知所措而做错事吧。” 他张了张嘴,结果还是没能开口。 “优柔寡断”……那个平等王吗? 老实说,要是他和伊清颜当中选一个人更婆妈,那个人一定是自己。 毕竟在对待伊清颜的问题上,他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能看清自己的内心,直到做了那个梦之后才下定决心。 而平等王呢? 人们心目中的平等王,是个肆无忌惮杀人为乐的恶魔,但未必不是世上最潇洒、最自由的那个人。 当然,岑冬生现在已经不这样想了。 “我有个想法,可能从我嘴里说出来,一点份量都没有,但我真的是这样想的……” 她的眸底倒映着灿烂的晚霞。 “如果这个世界是强者为尊、弱肉强食,那我会用这个世界的规则,来改变它。” …… 她没有听到回答。 伊清颜转过头去,看到青年脸上的表情。他似乎一点儿不觉得吃惊,看起来更像是在……感到怀念。 “这样啊。”他说。 “哥哥不觉得我很奇怪吗?” “不奇怪。” 岑冬生甚至还有心情说笑。 “其实呢,高中生才是会考虑这种问题的时候……” “我,我是认真的!” “开个玩笑,我知道你是认真的。” 他笑了起来。 “无论如何,这都是你自己寻找到的答案,所以,我肯定会支持你。” 岑冬生眼里看着她,脑海里浮现的却是未来的她,两个人的身影在他眼中,慢慢重叠在了一起。 原来如此。 原来就是从这一刻开始,平等王才成为了平等王。 这一世,他是第一个见证者。 “不过你应该清楚,想要做到你说的这句话,最重要的是什么。” …… 嗯,我知道。 伊清颜望着天边日落西沉,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仿佛要将最后一缕光辉紧攥在手心里。 女孩那看似柔弱的身躯里,藏着一整个死寂的世界。 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当她还是个呱呱落地的新生儿的时候,那个世界便在向她低语…… ——接受我吧,你会成为“最强”。 第七十二章 谁更强? “天色已经晚了,我先带你回去吧。” 等太阳完全落山之后,天色彻底暗了下来,迎面吹来的夜风里有着一丝夏日难得的凉意。 兄妹两人站在天桥上聊了一会儿天,望着星星点点的光芒从街道的这头亮到那头,又是一个忙碌不休的夜晚。 他们走下天桥,准备打道回府。 “回去?去哪里?” 夜色中,小姑娘的瞳孔亮晶晶的,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眼神中似有期待。 岑冬生本来想说“当然是送你回自己家”,后来转念一想,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不如把想做的事情都做完了,明天再说。 “之前说好了,我会带你看看我现在的家。” 他回答道。 “你现在还想去看吗?待会儿可能会很晚。当然,再晚我都会送你回去。” “嗯!” 伊清颜用力点了点头,随后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试探般问道。 “不能直接在哥哥家里住下来吗?” “……直接住?” 岑冬生愣了一下。 “我可以睡地板!” 她举起手,生怕他不同意。 “怎么可能让你睡地板……” 岑冬生失笑一阵,他想了想,觉得倒也不是不行。 反正空房间不少,被褥床单枕套都有好几套,随便腾出一间来收拾一下就好。 只不过,这事儿还是要和安知真事先说明。 房子本来是她的,她自个住下没什么可说的,换成别人还是得通知一句。 不过,他觉得没什么问题,知真姐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我想应该可以。我待会儿打个电话问问……”岑冬生拿起手机,想了想后又放下,“算了,待会儿回去后说不定能碰到吧。” “?” 伊清颜歪了歪头,好像在感到困惑。 “走吧。” 他转身朝着车站方向走去,招呼她跟上。 * 天太晚,已经没有公交了。叫了辆出租车回家,坐在车上的岑冬生给知真姐发了条qq。 “我回来了。” 伊清颜一直在关注他的动作,这时突然开口问道: “哥哥,你是在和那位合作伙伴聊天吗?” “嗯。” 岑冬生没有抬头。等了一会儿后,看到知真姐给他回了一句“我在家里等你”,之后还回了个爱心符号。 果然。他心想,自从前天晚上开始,他就有这种预感了。 知真姐很有可能把他家当做常驻地点。 还是那句话,毕竟是她的房子…… “总感觉有点奇怪。” 伊清颜见他一直没有抬头理自己,回答的态度有些敷衍,忍不住鼓起了脸。 “嗯,你指什么?” “一般来讲,和‘合作伙伴’需要那么亲密吗?” 岑冬生抬起头,有些疑惑。 “这是什么话。的确,合作的人不一定关系很好,但我说过,我和她不止是合作伙伴,也是要好的朋友,算是很密切的关系了。” “不,我的意思是……”她小声嘟囔,“就算是朋友,也不用回个家也要和人汇报吧。” 岑冬生眨了眨眼,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仔细想想,还真是。 他主要是被知真姐反复强调过,希望他必须每天及时汇报情况,以至于习惯成自然。 “鬼屋的时候不能算吧。”岑冬生回答这话的时候有些心虚,“我们刚从危险的地方出来,总得和人说一下的。” “……那,我也要。” 伊清颜在沉默片刻后,突然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哥哥说要当我的引导者吧?那我每天都会给你汇报情况,你不要觉得烦哦。” 行,你们俩一个是主动,一个是被动吧。 岑冬生叹了口气。 “也是,有个联系方式是必须的。今天来不及了,明天带你去挑个新手机吧。” …… 总之,岑冬生终于还是带着伊清颜妹妹回到了自己家。 梧桐树下,叶影婆娑。 一条长长的街道,笼罩在寂静的夜色中,明明走出路口就是闹市区,外界嘈杂的声音却传不进这条街内。 每隔一段路,就有一盏路灯散发着朦胧昏黄的光晕,行人走在灯光下,犹如行在画中。 街道两旁都是独栋小洋楼,有的租去开了私房菜馆,没有的也大都无人居住,只是会定期派人打理。到了晚上,只有几户人家亮着灯,更显幽静。 岑冬生和伊清颜走下车,来到三层楼高的洋房铁栅栏门前。 “哇,感觉很有钱的样子。” 伊清颜抬起头,望着尖尖的屋顶拱起,栅栏背后颇为宽敞的草坪和喷水池,以及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不禁发出了惊叹。 岑冬生打开铁门往里头走,见到被照亮的玻璃窗户。虽然帘布拉拢,但还是能看到明晃晃的光线从缝隙中透出来。 已经有人在了。 他一直走到内门,打算推门进去的时候,转头才发现伊清颜站在台阶下,好像还在犹豫。 “对了,哥哥,我还没问过,你的那位朋友……到底是男还是女?” “这个问题放在最后问啊。” 岑冬生觉得正常人对从未见过的陌生人,首先就会想了解其性别。 “还以为你对这事儿不关心呢。” 伊清颜将手放在胸口,她小声说道。 “……放在最后问,才好让我做心理准备。” 你要做什么心理准备? 岑冬生没怎么在意,随口回答了一句“女的”后,将门推开走了进去。 “快点进来吧。” “……” 男人消失在门口。门内雪白的灯光像水银在阶梯上流淌,笼罩着站在门外的少女,将她的脸颊照得半明半暗。 伊清颜长长吐出一口气来,肩膀整个垮了下来。 “……果然。” 她低声喃喃。 * 岑冬生换好拖鞋,走入客厅。 知真姐就坐在沙发上。 她穿着黑色纱裙,腰间软软系着一个丝质蝴蝶结。她手里捧着一本书,姿态优雅地翘起小腿,裙摆刚好没过膝盖,露出光滑白皙的腿部肌肤;长而柔顺的头发披散在肩膀后,于灯光映照下散发着优美的光泽。 岑冬生停住脚步,有段时间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 安知真专心致志阅读着书本的模样,和平日里温柔大姐姐的形象又有不同,有种别样的知性美。 仔细想来,明明是昨天早上才和她告别,他却有种隔了好一段时间才见的感觉。 安知真抬起头来,见到青年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嘴角不禁浮现微笑。 “你傻站在那儿做什么?” “想看看你。” 岑冬生说。 “我们之间心有灵犀呢,我也想看看你。来,走过来让姐姐看看。” 岑冬生走了过去,安知真将书本合上,放在桌上。 “这就是所谓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前约好了是两天,但如果你今天白天没给我发信息,我可能现在已经在鬼屋里面了。” 女人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膝盖上,笑着问道。 “感觉如何?” “还行吧。” “我就知道,这种程度的敌人对冬生来说不算困难。有什么发现吗?” “有。……总之,鬼屋本身的事情暂时放在一边吧。” 岑冬生说,他扭头看向门口,伊清颜正在门口换上鞋子,见他朝这边招了招手,于是朝客厅走来。 “在这次行动中,我遇到了一个人。我把她带回来了。” 安知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伊清颜自阴影中走出。 淡黄色的温馨灯光笼罩着她的面容,经过这一天下来的打扮后,伊清颜在容貌上已展露出自身天生的出色素质,是位初次见面就能给人留下足够惊艳印象的美少女。 只是,她此刻的态度明显与岑冬生单独相处时不一样,脸上没什么表情,显得清冷。 未来的哲人王与平等王,很长一段时间内并列屹立于世界之巅,两位最强的女性咒禁师,在这个时代第一次相遇。 二人视线相交。 要是这一幕被人用照片记录,流传后世,世人们大概会用“历史性的一刻”之类的称呼来形容这个瞬间。 很遗憾,见证者只有一个。 岑冬生在一旁看着,觉得自己好像又一次见证了历史。 不,这一次,他是亲自参与其中了—— 他的心中浮现微妙又复杂的情绪,不知道该说是感动呢,还是感慨…… 这种心情,在这世上恐怕只有重生者一人能体会。 安知真似乎并不觉得惊讶,她脸上笑容未变: “哎呀,是位很年轻的小妹妹呢,长得真漂亮。欢迎来这里做客。” 伊清颜默默点头,没有回答。 安知真又将视线转向岑冬生的脸上。 这一次,她眼帘低垂,瞳孔被睫毛的阴影覆盖。 “我想,冬生应该不会随随便便把无关紧要的人带到这里,我能听听你的理由吗?” 可能在外人眼里,安知真的神情并没有发生太大改变,还是一脸温柔地微笑着,但岑冬生好歹和她相处有一段时间,知道这会儿知真姐的态度已经认真起来了。 他从女人的眼神中感受到了一丝压力,好在…… 他理由充足,问心无愧。 * 夜色渐深。 蝉鸣阵阵,眺望窗外的世界,能看到远方星星点点的灯光,在黑夜的海洋里,像是连绵的灯塔。 岑冬生站在窗户前,悠闲地看了会儿风景,喝了口捧在手心里的热茶。 又等待了一会儿,他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于是转身在厨房里泡了两杯茶,走向客厅。 安知真和伊清颜,两人面对面,一个坐在沙发上,一个坐在茶几对面的椅子上。 “……原来如此。” 他听到安知真一边点头一边在纸上记录着内容,表情认真;而另一边,伊清颜则好像是刚才讲述完鬼屋内的经历,小声喘了口气,默默看着她。 岑冬生端着两杯茶,在一旁围观。 如果放在未来,两位祖像这般正式见面,交谈得只可能是在此之后决定千万人、亿万人前途命运的重大事项。 哪像现在,虽然是头回见面,但气氛还算融洽,就跟聊家常似的。 能见到这般不可思议的景象,重活一辈子真是值了。 曾经的他,在对上“祖”的时候,难免会有心理压力,这是上辈子的记忆太过鲜明,给他的心留下来不可磨灭的印象。 但这种障碍终究是慢慢瓦解了。 他现在甚至有心情用一种开玩笑般的视角看待两人相处的这一幕。 比方说…… 不觉得她们俩的交流方式,很像是老师上门做家访的时候,坐立不安的学生吗?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露出微笑。 “冬生,你在笑什么?” 知真姐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柳眉微蹙,好像是在对某人置身事外的态度感到不快。 他还感受到了来自背后的另一双目光……看来,清颜妹妹对他刚才居然故意离开两人去窗边看风景的“不负责任”表现,同样不是很满意。 “没什么。” 岑冬生装模作样地干咳一声,走过来将茶杯放在茶几上。 “你们聊得有一会儿了,来,喝点水吧。” “……” 安知真和伊清颜几乎是同一时刻朝着两杯茶伸出了手。 两人的目光交错了一瞬,随后各自拿起了离自己更近的那杯。 伊清颜双手捧着茶杯,默不作声地小口抿着,安知真则一边喝茶,一边对他小声抱怨。 “你可真不负责,人是你带回来的吧?” “清颜那边,我该知道的,她都已经和我说过了。”岑冬生说,“我猜测你可能会对她的事情很感兴趣,就让你们先聊一会儿。” “这话倒是没错。虽然我对鬼屋里的屋主,那头‘妖怪’的生态也挺感兴趣的,但和寄宿在清颜她身上的力量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 安知真看了看自从登场开始就给人一种沉默寡言的印象,问一句才肯答上一句的少女,又看了看岑冬生。 “恐怕是特等命禁,对吧?” “没错。” “和我的《天魁权首》一样。” “正是如此。” 安知真正想说些什么,从刚才开始就没主动开过口的伊清颜,第一次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安小姐……和我一样?” 她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嗯?” 安知真侧过脸来,对着她露出温和的笑容,回答道: “某种意义上是的。” “如果是这样,我有个问题很好奇。” “请讲。” “其实我在来的路上,就有问过冬生哥,那就是……” 少女的姿势微微前倾,直视着坐在对面的长发女人,她不再沉默,眼神中有着好胜的锋芒。 “——我和安小姐你,谁更强?” 第七十三章 交个底 “——我想知道,我和安小姐,谁更强。” 伊清颜的这句话出来之后,客厅里的气氛顿时安静下来,就像将一碗热气腾腾的水突然放进了冰箱。 安知真没有立刻回应这个问题,而是转过头去,用一种责怪的眼神盯着“罪魁祸首”的某人。 而岑冬生则回以无辜的视线。 这可真是意想不到,我也不知道这孩子为什么会突然说起这个了! 现在,反而只有从最开始表现得沉默寡言的伊清颜,还在继续说话。 “‘特等命禁’……这就是对我身上力量的概括吗?” 她说。 “因为我对咒禁师的事情完全不了解,所以还是第一次听说。” “别在意,伊清颜同学。如今这世上的绝大部分咒禁师都和之前的你一样,从来没听说过这个词。” 知真姐若有深意地瞥了岑冬生一眼。 “嗯,我明白的,冬生哥……还有安小姐,你们两位都是前辈,知道的东西远比我多。虽然我觉得我身上的力量足够特别,但我相信二位的判断。” “每一种特等命禁都很特别,这点毋庸置疑。” 岑冬生说。 “……那也就是说,有不止一个特别的人吧?我只是其中之一。” 少女的话,让岑冬生一时陷入沉默。 中华大区幅员辽阔,人杰地灵,咒禁师(在别的国家地区有不同的称呼,总之就是拥有超自然力量的人类)群体,无论是规模还是质量上,都是压倒性的世界第一。 而平等王,便是在这十几亿人中脱颖而出的六个人之一;就算考虑到她现在还只是特等咒禁师,这个数字可能在未来会达到二十个左右,那依然是万里挑一的人中龙凤。 但要说“最”,的确只能在后面加上“之一”。 岑冬生此时的情绪,其实有一点点惊讶。 可能是因为伊清颜在他面前一直以来表现得过于乖巧了吧,没想到在这位女孩的心中有着这种对自身特别性的认知,足以称之为傲慢。 但是,没有这份傲慢才比较奇怪。如果不是深刻认知到自身的“特殊”,觉得自己的存在可能会给全世界带来恶劣的影响,伊清颜不会忍耐无间地狱的力量长达十六年的时间。 这个时候,他忍不住去悄悄观察安知真的表现。 她依旧是面带微笑,让人看不清她的真实想法。 要说“傲慢”,知真姐是一样的吧?试图改变整个世界,以高悬天穹的太阳比拟自身的人,又怎么可能不傲慢呢? 平等王与他邂逅的时候,曾经有过这样的评价:“她是那种傲慢到会自诩为神的人。” 当时的岑冬生,因为很难否认而说不出话;现在的岑冬生更是认同着这个判断。 所以,虽然看起来是伊清颜先主动提起了这一点,但在知真姐心中,是否存在相通的心思呢? 在那温柔的外表下,或许她也有别的考量…… 一想到这里,岑冬生心中一紧。 可不能真的让她们打起来!这才刚开始,他已经下定决心要改变二人日后成为生死仇敌的未来。 “没有人觉得,那些认知到自己是特别的人,往往是最想要成为最特别的那一个吗?” 伊清颜见到二人都不说话,轻轻叹了口气。 “你说得没错。” 安知真突然开口,这话差点吓了岑冬生一跳,他赶紧打断。 “但是,在比较谁强谁弱之前,首先应该增进相互了解……” “嗯,冬生的话也对。” 知真姐垂下眼眸,低声笑了起来。 “‘增进了解’……是啊,对我而言,强弱只能代表一时的处境,我追求的并不是这种东西。我不清楚你的想法,伊清颜小姐。” 她不再用“同学”这个称呼,而是换上更正式的说法。 “如果你只是想要和我分个高低,我现在向你认输都可以哦。我不是你的对手,‘天魁权首’不是‘无间地狱’的对手,伊清颜是比安知真更强的咒禁师。” 伊清颜蹙起纤眉,没有回答。 岑冬生则闭上了嘴巴,这话一出,他就知道知真姐有自己的想法。 不过,他作为吃瓜群众,还是有种想要把这句话用录音设备记录下来的冲动。放到后世那就是…… “伊清颜是比安知真更强的咒禁师”——这话可是哲人王自己亲自说的,大家喜闻乐见的顶级咒禁师斗兽终于有了一个答案! “但是,你若是对这个答案好奇,而不是单纯争强好胜的话,我也可以理解,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人。” 知真姐接着说道。 “不觉得好奇吗?刚才我已经透露了自己的秘密,‘天魁权首’就是我的咒禁。你不想知道,除自己以外被评价为‘特等咒禁’的力量,究竟会是何种形态吗?” “至少我就很好奇,我是第一次遇到和我同等级的咒禁师,所以,我对‘无间地狱’的内幕,十分感兴趣。” 25岁的女医生、16岁的女高中生。 尽管这只是表面上的身份区别,但她们的个性、思维方式和人生经历,的确有着天差地别。 两人的视线再一次互相触碰。 这一次,她们都没有避开对方,而是更认真地打量彼此。 “嗯,我想要的是‘答案’,一直以来都是。” 终于,伊清颜微微颔首,轻声回答。 “不过,安小姐,我不会告诉你全部。有的事情,我自己都还没搞清楚。” 伊清颜从出生时就感受到了“无间地狱”的存在,但她接受这份能力却是在一天以前。 “当然,我也一样。那就说你能说的吧。” 安知真将几张洗印出来的照片,摆在茶几上依次排列开来。 “这就是你的能力所带来的改变。看上去……非常的有破坏力呢。” 盯着照片上被破坏的建筑物,和被砍下脑袋的几具尸体,她的嘴角轻轻上扬。 “在你们来之前,我研究了一段时间,并且有了一些猜测,就像在玩解谜游戏一样,很有意思。” 她竖起一根手指。 “我猜,和‘空间’有关,对吗?” 知真姐还是一如既往地敏锐,岑冬生心生感慨,忍不住问道: “你是怎么猜到的?” “很简单的推断。有关于鬼屋空间的知识,还是你教给我的,你说我们一旦进入鬼屋,就相当于与进入了另一个与现实世界隔绝的灵异空间。” 她指了指照片上的教学楼。 “你和伊小姐应该没有随意破坏公物的爱好,之所以会出现这种痕迹,我想只可能是从鬼屋空间内部释放的攻击,突破这层隔绝屏障后,破坏了建筑物,不是吗?” “……原来如此。” 这时,伊清颜突然注意到了某件事,她皱起了眉。 “等一下,这些照片你是从哪里得到的?我和冬生哥今天白天才刚从鬼屋里面出来——” “警方手里。” “警方?安小姐难道是……” “啊……也是,作为前辈,我有理由先分享。” 安知真笑了起来。 “先来说明一下‘天魁权首’的力量吧。虽然实际效果不止如此,但从一般外在表现上看,你可以认为这是一种干涉精神的能力。” “……洗脑?” 伊清颜眨了眨眼,用一种古怪的眼神望向岑冬生。 岑冬生也眨了眨眼,一脸“你看我干啥”的表情。 “对普通人来说能起到无往而不利的效果,除非是同一时间操控的数量超过我的负荷,否则抵御不了这个能力。但对于咒禁师来说,就没那么有效了。” “知真姐是在谦虚。”他干咳了一声,“实际上,除非是特等咒禁或命禁的拥有者,一般咒禁师同样无法抵抗‘天魁权首’的操控。” “我知道了,感谢你的告知。” 伊清颜说。 “那我也来介绍一下我的能力吧。‘无间地狱’……它的本质其实是一处与现实世界相对立的空间,有点像是你们刚才提到的‘鬼屋空间’,只不过规模更庞大。并且,我可以操纵它干涉现实的‘强度’与‘大小’。” 在伊清颜没有使用能力的时候,无间地狱依旧存在,只是与现实世界不存在交叠; 而当她接受这份力量之后,她可以随意操纵其规模以及与现实世界的“交互”方式:从切下一颗脑袋、到切下整栋楼房,“无间地狱”能覆盖的范围远远不止于此,且用法更不仅如此。 岑冬生有未来的经验,他很清楚这一点。 伊清颜说“无间地狱”像是“鬼屋空间”,是从各自都是毗邻现实的“另一处空间”这个角度出发;但无间地狱不仅是“空间”,更是一个本就藏匿着庞大力量的新世界,而她则是那个世界的主人。 “很好,我想知道的就是这个。” 知真姐的双眸闪闪发光,她正在为求知欲得到满足而感到兴奋—— 但她想要的不仅如此。 “况且,既然我们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觉得某人不能继续当个局外人了。” “……是啊。” 伊清颜意识到了什么。看到安知真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少女的嘴角也不自觉跟着扬起,她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还有你,冬生。” “欸?” 岑冬生瞪大了眼睛,看着说话锋一转,突然将矛头指向自己的安知真。 “冬生,你不会以为我没注意到吧?你身上同样寄宿着特等咒禁的力量。” “嗯,我一开始就发现了,‘哥哥很难被杀死’,这是我体内的力量告诉我的。” 面对一大一小两位姑娘不经意间展现出的无言默契、携起手来的步步紧逼,岑冬生只好举起双手,表示投降。 “行行行,我会说的。今天就当是我们几个彼此交底了。” 他本来也没想过要隐瞒。 “……只是,我没有你们俩那么了不起啦。” 岑冬生原本是有命禁的,但已经消失了。如今依仗的是利用先见之明寻找到的不知名特等咒禁。 在他简单介绍了一遍自己的异能之后,两人分别给出了自己的评价。 “‘三魔之力’……我明白了,这就是你急切希望寻找到下一个‘魔’的理由。” “第一个能力是复活,第二个能力是精神领域,感觉很巧呢。” “是啊,我也觉得……有点巧。” 自此之后,三人间的氛围好像变得融洽了一点。 虽说安知真和伊清颜是初次见面,可仔细想想,他和后者也才认识了一天多;他和知真姐的相处时间稍微长些,但也没超过一个假期的时间。 信赖关系并非要由一朝一夕、一砖一瓦构成,完全可能是一夜之间高楼拔地起; 只是它的维护,仍需要人的留心与长情。 对于从上辈子开始就缺乏社交经验的岑冬生而言,此事任重而道远。 “对了,我之前就留意到一件事……” 安知真双手捧着茶杯,笑呵呵地问道。 “伊小姐称呼你为‘哥哥’,对吧?有什么理由吗?” 在岑冬生回答之前,伊清颜接过了话头。 “因为我们约好了,他会成为我的引导者,对我负责。所以,我想要一个更亲密的词来称呼我们之间的关系。” “‘负责’……是吗。” 知真姐眯起眼睛,不自觉用手摩挲着上面的花纹。 其实在我们约定之前,你就已经“哥”、“哥”叫个不停了吧,岑冬生默默心想。 但他没有讲出口。 伊清颜从小学时开始就与父母再没有见过面了,和奶奶一起住,学校里又没有朋友,感到孤独情有可原。 小姑娘缺爱嘛,叫声哥哥怎么了?现在不愿意在他人面前承认,小姑娘好面子又怎么了? 能理解,都能理解。 正当岑冬生这么想的时候,听到安知真又接着说道。 “不得不说,这世上真是无巧不成书。其实就在前两天,你的冬生哥已经认我为干姐姐了。” 女人笑意温柔。 “所以,伊小姐,你要是不介意的话,也可以叫我一声姐姐。这样一来,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不好意思,我没这个想法。” 伊清颜摇摇头,毫不客气地拒绝。 刚才那一丝融洽的氛围,仿佛是他的错觉,客厅里的气氛再一次沉寂下来,就像将一碗热气腾腾的水突然放进了冰箱。 岑冬生感受到了一种如坐针毡的尴尬。 “你们渴了吧,我再去……倒杯茶。” 第七十四章 “让姐姐来好好照顾你。” 看着某人略显仓皇的背影,安知真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真是的,这就开始慌了,明明大家都还没认真起来呢。 “算了。” 她叹口气,用手支撑着自己的下巴,整个人的态度显得慵懒起来。 “抱歉,伊小姐,是我唐突了。毕竟我们俩才刚见面,只能算是陌生人。” “……嗯。” 伊清颜微微颔首。 其实谁都知道,这可能是个理由,但绝非最重要的原因。 毕竟岑冬生和伊清颜,才见了不到一天,就能建立起深厚的信赖关系。是否是陌生人,与相处的模式无关。 真正的理由是,安知真和伊清颜两个人,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对对方看不上。 心存芥蒂、态度疏离。 无论是出于个性也好,事先的心理准备也罢,咒禁师出于对彼此能力的忌惮,又或者是因为有那个男人夹在中间…… 甚至,答案可能更单纯—— 有的人就是天生的气场不对付,天生的冤家,性格爱好、思维方式迥异的二人,无论如何都看不顺眼。 总之,想要让她们俩之间的关系变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要是只有安知真和伊清颜两个人在,就算不会打起来,也注定会冷眼相待;就是因为还有岑冬生在场,一大一小两位姑娘还能勉强维持着表面上的客气。 …… 岑冬生站在窗户前,想明白了这个道理,随后去厨房泡了两杯茶,硬着头皮走进客厅。 没办法,拖延点时间就已经是极限了,总不能真的跑路吧。 屋内的氛围还是那般尴尬,这会儿谁都没有开口,沉凝的低气压,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 他自个坐在中间,看看这边的安知真,又看看那边的伊清颜。一个又拿起书看了起来,一个则是一言不发,默默喝茶。 在岑冬生看来,两个人第一眼就觉得不对付——虽说相性真的如此糟糕,但其中还是有区别的。 安知真虽然不喜欢伊清颜,但她对强大的人、强大的力量,以及从未见过的东西,都充满好奇的求知欲。这点岑冬生不会看错,这种强欲可能盖过个人的好恶; 但伊清颜那边,可能就只剩下单纯的排斥了。 …… “已经这个点了。今天的谈话就到这里为止吧。” 这个时候,岑冬生清了清嗓子,拍手吸引俩姑娘的注意。 “有事的话接着聊,没事我们就各自回房间休息吧。” “各自回房间……?” 安知真抬起头,露出和善的微笑。 “你的意思是打算让伊小姐在这里留宿?她家里人不会有意见吗?” 在岑冬生回答之前,伊清颜就已经率先开口。 “没问题的。” “哦……” “还有,冬生哥。”小姑娘的视线转向岑冬生,“你别忘记今天约好的事情,明天早上还是得一起走吧。” “哎呀,你们俩真是忙碌……” “是冬生哥答应下来的,说要对我负责到底。” “负责?听上去好沉重。”安知真促狭地笑着,望向岑冬生,“冬生,明明你自己都还是个学生,有信心背负起他人的人生吗?” 我觉得您也挺沉重的。 “要是觉得吃不消了,可以来拜托姐姐我。” “不会有这种事。”伊清颜说,“我对冬生哥有信心。” ……又开始了,简直是针尖对麦芒般的回应。 这种时候,他不想开口都不行,只好主动回答道: “只是一些琐事而已,很快就能解决。” 首先是明天帮清颜买个手机,方便联系;然后就是这孩子的家庭和学校方面,需要处理。 原来那个学校——才新中学,目前已经没必要呆下去了,伊清颜本人对那个地方也没啥留恋。 除此以外,就是伊清颜名义上的监护人,她的姑姑。 虽然只要拜托知真姐,这方面想做手脚很容易,把抚养权转移都不是难事,但主要还是出于对伊清颜本人心情的考虑。 对普通人太过肆无忌惮,会对未来的平等王造成不好的影响,两人的关系都有可能因此产生裂痕。 * 岑冬生来到二楼,这里有好几间客房。 说是“客房”,但无论是用心的装潢还是宽敞的面积,居住环境可能要比普通人家的主卧还要好,就像是五星级酒店的套房。 把被褥枕头帮忙整理出来,就能住了。 “怎么样,还满意吗?” “冬生哥去过我家了,还有问的必要吗?” 伊清颜笑了起来。 “这可能是我住过的条件最好的房间了。” …… 收拾一下以后,将书包放在书桌旁,伊清颜坐在新的床上,略带好奇地打量着屋子里的装饰,主要是书架上摆放的书籍。 “那你先休息吧。二楼有浴室,有热水,洗漱用品都是齐全的,你随便用。” 说着,岑冬生就打算离开。 这时,他突然听到背后少女叫住了自己。 “冬生哥。” “嗯?” “我有问题想问。”他听见伊清颜从床上站起,走到他背后,“你和安小姐,目前是在同居?” “不是。我一个人住。” “那今晚……” “她有时会在这里留宿。” “很常见吗?” 你是不是太敏锐了?小姑娘甚至敏锐到就算他不转身,就能猜到他的想法。她按照自己刚才的观察,做出非常确切的猜测: “我看安小姐的态度很放松,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所以,她其实经常住在这里吧?” “这段时间是这样没错。” “以后呢?” 真是咄咄逼人啊。 岑冬生叹了口气。 “那个,清颜啊,有件事我其实没和你提。” “嗯,我听着。” “——实际上,这房子就是她买给我的。” 此话一出,如他所料,伊清颜陷入了微妙的沉默。 他转过头去,发现…… “冬生哥……原来是被包养了。” 小姑娘一脸的难以置信。 而岑冬生则是一脸无语。 “这比别的女人同居好像还不能接受一点……还是更能接受一点?奇怪,根本搞不懂……” “你在胡思乱想个啥?” 他有点没好气地伸出手,想要像之前那样揉乱她的头发。 结果,伊清颜却反应很快地抱住脑袋,缩起了脖子。 “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她轻哼了一声,表示不满,“女孩子的脑袋怎么能随便乱摸呢?” ……也是。 之前那头和杂草一样乱糟糟的长发,揉乱也就揉乱了;现在的伊清颜小妹妹已经焕然一新,发型都是造型店里精心设计过的,随便乱搓就太浪费了。 于是,他的大手下移,直接掐住了小姑娘的脸蛋。 “痛……!” 伊清颜的脸被拉得两边变形,看着有点滑稽。 肌肤柔滑水润,充满胶原蛋白的年轻脸庞,有着很好的弹性……嗯,手感真不错。 在揉了好一会儿后,岑冬生心满意足地收回手,丢下一句“大人的事情你少管”,转身离开。 “什么‘大人的事’……” 伊清颜捂着自己红彤彤的脸,望着哥哥的背影,有些不满地低声喃喃。 “明明没比我大几岁,也是个学生。” 说到大人…… “那位安小姐,才是真正的‘大人’吧。无论哪方面,看起来都很成熟。” 她轻轻叹了口气。 少女的心思,就像今晚天上的月亮,被淡淡的云所笼罩,朦朦胧胧,看不清晰。 * 岑冬生回自己房间,打了一会儿坐。 真炁流转间,他将重伤妖怪后所获得的收获梳理一遍,确信自己体内的真炁量增涨了三分之一,离甲等的标准还有一步。 掌握同一咒禁的三种异能,就是登堂入室的象征,从此可以自称某一级别的咒禁师了。 接下来,只要掌握虎魔之力的第三重异能,又或者其他魔之力的第一重,都能达到这个标准。 整理完毕之后,他睁开眼睛,起身去浴室洗了个澡。 此时,表盘上的指针刚刚划过深夜十二点。 他站在二楼的走廊上,先是朝伊清颜住的客房方向望去,发现静悄悄的,灯也已经关了,一片漆黑。 早睡早起,是个好孩子。 然后,他又往楼下看去。 大部分的灯关了,只留下一盏客厅的昏黄台灯,散发着温馨的光芒。 岑冬生走下楼去,果不其然,看到了窝在沙发上,聚精会神看书的安知真。 说起来,她平常休息的时候基本上都是在看书,偶尔会和他一起看租来的碟片…… 在“小康楼鬼屋事件”还没发生之前,他认识的知真姐就是这个生活习惯,那并非她的伪装。 安知真听到了脚步声,抬起头看着楼梯上的青年。 “冬生?你还不睡吗?” “知真姐不也没睡。我是打算上床了,所以下来看看。” 岑冬生走下楼梯,来到女人面前。 “还在看书啊,熬夜看书对眼睛不好。” 听到这句话,安知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笑得很开心。 “冬生,你知道我成为咒禁师以后,第一个意识到的惊喜是什么吗?” “是什么?” “真炁对人生理活动的调节能力极强,可谓养生法宝,就算熬夜看书,也不会影响视力,或者导致皮肤变差。咒禁师还真方便啊。” 确实很方便。 他刚才只是随口一说。 岑冬生这种类型也就罢了,就算不是人仙系,寻常咒禁师只要没有受过重伤、肢体器官完好,健健康康活个百二十年不是问题。 更不用说那些顶级咒禁师,他们的真炁量浩海无垠,有人猜测他们只要不陨落,就能像古代传说中的神仙人物那样活个几百年。 绝大部分咒禁师,都是死于与鬼怪间的争斗、与咒禁师间的战斗。永无止尽的争斗和战争,才是人们性命被夺走的主要缘由。 此外还有一种:咒禁本身就是一种危险的力量,使用不当就容易遭到反噬,也是发生在咒禁师身上的常见死因。 “被你这么唠叨一下,还蛮有家人的感觉。” “我们就是吧?虽然是从前几天才开始算的。” “也是,我们现在是姐弟呢。” 安知真放下书本,踢掉拖鞋,将裙摆下的双腿蜷缩起来,整个人都窝在沙发上。这个姿势让她身上的气质更显慵懒。 雪白的双足上涂着鲜艳亮丽的趾甲油,岑冬生下意识想要看个仔细,结果只是惊鸿一瞥,便消失在了裙摆底下。 “就算是家人,平常私底下不好好沟通的,终有一天会变得生疏起来。” 安知真微笑着朝他招了招手。 “过来。” 他犹豫了一下,依言照做。 由于只有一盏灯,光线黯淡,他刚才在楼梯上的时候还没有注意到,走近了才发现,此时知真姐身上的裙子……好像有点不太妙。 她刚刚换过衣服,穿上了一条薄纱睡裙。 和平时出门穿的那种长裙最大不同之处就在于,为了更贴身、让人穿得更舒服,这条裙子的材质不但很薄,有的地方甚至近乎于半透明;将女人美妙的身材曲线衬托得淋漓尽致的同时,还能看见底下的肉色。 岑冬生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楼上。 夜色中的楼梯静悄悄。 “喂,还愣在那里做什么?我让你过来呀。” 知真姐的声音变低了些,是那种略带妩媚的沙哑语调。 岑冬生抿了抿嘴唇,觉得喉咙有点发干。 他在知真姐身边坐下,双手放得规规矩矩。 “躺下。” “欸?” “我让你躺下。” 声音传来她的悄悄话。 岑冬生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冰凉柔软的手掌抓住了他,轻轻引导着他往后倒去。 他几乎生不起抵抗的想法,就这样枕在了安知真的大腿上。 脑后勺传来的肌肤触感丰腴美妙,弹性惊人;平日里就能嗅见的幽雅芬芳,在这一刻变得浓郁起来,将他团团包围。 视野只要稍稍往上,就能看到仿佛要撑破睡衣领襟的丰满轮廓,从这个角度往上看,愈发显得份量感十足。 十根纤长的手指分别放在他两边的太阳穴上,轻轻按揉起来。 伴随着女人的动作,它幅度微小却又真实地晃动着。岑冬生很担心自己再看下去,会不小心露出丑态,不由得闭上眼睛。 “累了吧?今天的我,没能好好照顾你。” 安知真柔和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让青年觉得自己仿佛正在堕入一场美好的幻梦中之中。 “就趁现在,躺下休息一会儿吧。” 第七十五章 “冬生,我想杀了她。” 岑冬生闭上眼睛。 他的耳畔传来衣料摩擦的轻微响声。 两边的太阳穴上,都有冰凉柔软的触感传来。知真姐的手指用轻柔的幅度按压着。 “力度还可以吗?” “嗯……感觉还可以再重一点。” 他闭着眼睛说。 于是,从脑袋两侧传来的力道果真变大了些。 世界很安静。 夜晚的客厅,只亮起了一盏灯。灯光昏黄,暗淡,不足以尽数照亮坐在沙发上的两人的脸。 男人躺在女人的大腿上,闭上了眼睛;女人面带柔和的笑容,微微俯下了身,帮他按摩着两边太阳穴,缓解疲劳。 虽然一开始被知真姐的主动吓了一跳,但实际体验下来……这不是很温馨的环节吗? “这一天下来,累了吧?” “还好……” “有些疲劳是会隐藏的,不易察觉,伴随着时间在身体角落里累积。它看似不引人注目,可要是不认真对待,找个时间停下脚步好好休息的话,总有一天会崩溃的。” “是、是吗……” “嗯,就是这样。所以,才需要身边人来提醒,抚慰……” “知真姐……” “别说话,好好享受一下吧。” “……” “不舒服吗?不舒服的话,记得说出来。” “不……很舒服。” 知真姐的声音又轻又温柔,传入他的耳中,渗入他的心底,像轻盈的羽毛飘落,让他的心一起变得痒痒的。 这么说可能有些夸张,但此刻的她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位母亲在照顾襁褓中的孩子。 仿佛是受到了她的影响,岑冬生回答时的声音同样变得轻了。 他真的开始觉得有点累,一股倦意涌了上来。 就像知真姐说的一样,疲劳不会一下子击垮一个人,却是会慢慢累积起来,把人逐渐推到濒临悬崖的危险境地。 所以,他在统治局当执行专员的时候,每次出完任务回来,都要大吃大喝一番,然后呼呼大睡个好几天,算是他个人的休息方法。 就算他的肉体强到了能允许他像一台发动起来的永动机般永无止尽地与鬼怪战斗,但精神上的损耗仍然是不可避免的; 血肉之躯有着堪比终结者机器人的强度,精神和意志层面还是人类。 在过去,就算岑冬生知道这一点,也做不了多少改善,不知道该与谁交流,更不用说被人主动提起…… 他很高兴知真姐能注意到。 没错,尽管女人的行为很突兀,但这只是为了犒劳他一下罢了—— 前提是他不睁开眼睛,否则很难不心生邪念。 纵然是闭着双眼,脑袋后方传来的热度与柔软,鼻尖萦绕的芬芳,还是会让人想入非非。 “放下那些烦心事,让姐姐来好好照顾你。” 知真姐一边为他按摩着太阳穴,一边还在低声哼唱着不成调的旋律,就更有种母亲在为婴儿唱摇篮曲的即视感。 他好像马上就要睡着了—— “咚。” 一声轻微的响动,却让岑冬生迅速惊醒。 躺在女人大腿上的他睁开眼睛,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是楼上。 准确地说,就是二楼,伊清颜住的房间的方向。 这声音过后,楼上又恢复了寂静。 “喂,你在看哪里呀?” 安知真俯下身来,在他耳边说道。 “有我在身边,你的眼睛为何还要看向别处?明明只要一直看着我就行了……” 她的声音是如此的温柔,却又充满了压迫感—— 当然,有压迫感的不止是声音,还有…… 不小心压在他脸上的柔软。 安知真很快直起身,刚才从脸上传来的那令人流留忘返的饱满触感消失了。 “……抱歉。” 他说。 “对我吗?你没什么值得道歉的。” 知真姐笑了起来。她的手从太阳穴旁边挪开,开始抚摸男人的脸。 “我有些好奇,对你而言,那个小姑娘究竟有什么意义。你说要对她负责,是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这个……” “我想,她虽然依赖你,但看上去不像是在说谎,你真的有说过、或者答应过类似的话。” “……是的。” 安知真“嗯~”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犹豫。 “冬生,我以前有说过吧?我觉得你是个很重感情的人。还记得吗?” “当然。” 岑冬生心想,当时要不是想起了这句话,他可能未必会如此轻易下定决心。 “既然如此,我有个问题。” 知真姐的手指停了下来。 “我能理解你做出一些不太理智的行为——可如果你和伊清颜真的是昨天才第一次见面,你对她,又是从哪儿来的感情呢?” ……好犀利的问题。 岑冬生一时只觉得无言以对,总不能说两人是上辈子见过面吧。 “你们俩真的是昨天见的?” 她再度确认。 “是的。” 他硬着头皮回答。 起码这一辈子是。 “顺便一提,我对你的评价可以反过来理解。也就是说,对一个见面不到了十几个小时的人,我很难想象你会真的放在心上。” “……” 这也是实话。 岑冬生一开始觉得很有压力,但他很快想到,也许知真姐不是在质疑,而只是在好奇。 她只是想知道岑冬生的真实想法;或者说,同样是在引导他看清对伊清颜的真实念头。 想到这里,岑冬生一边整理思绪,一边回答道: “我想是因为她的某些想法、某些疑惑,让我产生了共鸣,所以我才想要帮助她。” “哦?” “清颜因为她自身的能力,才产生了这些困惑。其中有的部分,也是我一直以来思考的问题。” 他并没有说谎,虽然这同样是上辈子的事情。 “呵,有意思。不过有能力做出改变的人,往往具备与能力匹配的野心。你也是,我也是,那个叫伊清颜的孩子也是。” “能接受吗?” “当然。这是你的真实想法吧?我没有看错你,你也没有说谎。” 知真姐笑眯眯地说。 “说实话,我本来已经替你想好别的解释了。你要是说自己只是单纯看上她的美貌,也一样说得过去,毕竟,你是个身心健康的青年男性。” “啊哈哈……” 这个夜晚,客厅里的冷气开得很足,岑冬生却额头冒汗。 但他的试炼却没有到此结束—— “还有第二个问题。” 安知真继续说道。 “我现在已经知道你帮助她的理由了。那么,能告诉我这种‘重视’究竟到了什么程度吗,冬生?” “为什么要这么问?” “你难道看不出来,我对那孩子的真实想法?” “……” 其实岑冬生已经隐约察觉到了。 从两人间那种不对付的尴尬氛围,他就明白了一件事。 知真姐是个完美主义者,她在场的时候居然还会变成这样,要么是局面已经不在她掌控范围内,要么就是故意的,又或者……二者兼有。 “我在看到她的第一眼,首先产生的印象就是危险,一种不受控制的危险。而在经过交流之后,这种感觉正在变得具体和鲜明。” “如果让我给出一个对待这种人的合理策略,答案就只能是……” 安知真的面庞又贴近了些,她那深不见底的眼眸被周围投落下来的阴翳所覆盖。 姐姐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 “——冬生,我想杀了她。” 女人在岑冬生耳边轻声说道。 周围的灯光,似乎微微晃动了一下。 “在一切还来得及之前,在她还没有惹出大麻烦之前,处理掉她。” 刚才的暧昧氛围,刹那间一扫而空。 岑冬生的脑袋还躺在女人的大腿上,身上的肌肉却已经紧绷起来。 “呵呵,瞧你这副紧张的样子。我说想杀她,又不是要对你动手……” 她毫不在意似的,戳了戳男人的脑门。 “还是说,你真的在意她到了这种程度?” “……” 岑冬生无言以对。 …… 房间内的寂静持续了一段时间。 安知真停下动作,抬手捂住嘴巴,打了个哈欠。她说道: “是休息的时候了。冬生,你也早点睡吧。” “等等,关于刚才的问题,我有话要说……” “冬生,你觉得我是不相信你吗?” 她笑了起来。 “会有这种想法,是因为我自认为很难控制伊清颜这个人的存在,但若是你能做得到,那就无妨。” 虽然说了很吓人的话,但安知真的神态还是如此云淡风轻,就这般施施然地离开回了自己的卧室,留下那个男人还在苦恼。 …… 在知真姐离开后,岑冬生躺在沙发上假寐。 看起来是闭上眼睛在休息,可他的大脑却无法停止思考。 他其实很清楚,问题从来没有被解决过。 哲人王都认为自己控制不了的人,是吗…… 这是理所当然的,毕竟,两人在未来是平起平坐的对手关系。 只是,听她这样一说,让男人更深刻地感受到,肩膀上的责任之重。 * 第二天一早。 岑冬生在厨房里准备早餐的时候,看到了梳洗完毕的伊清颜,换上了新的外套,从楼上走下来。 少女穿着休闲小圆领夏季体恤,下半身是牛仔半身裙,头上还戴着一顶遮阳用的贝雷帽,这打扮让人眼前一亮。 他本来还以为,伊清颜刻意伪装自己,当了那么多年的“丑小鸭”,直到昨天才大改形象,等过了一晚上后,会不会不知道该如何打扮和整理自己…… 事实证明是他想多了。 伊清颜的打扮换过一身,气质却还是和昨天一样的青春靓丽,已经完全看不出半点过去的阴沉。这说明她把那位店主教导的知识运用熟练,效果很好。 看来女孩子在这方面确实有天赋。 “安小姐呢?” 岑冬生面露微笑,正想开口打招呼,却听到她率先问出的第一句话,是有关于安知真的。 他的表情有些微妙。 就像安知真在意着伊清颜,在意到甚至想要杀了她一样; 也许……清颜也真的很在意知真姐的存在吧。 “可能在睡懒觉吧。”岑冬生说,“不用管她。” 他已经不寄希望于两个人的关系能好,只要不让她们真的打起来就算胜利。 “你不去叫醒她?” 伊清颜盯着他的脸。 “没事,她自己有数的。” 岑冬生说。他想起上回去叫知真姐醒来——其实也就是前天清晨的时候,那时候的场面…… 他觉得再来一次,又加上还有伊清颜在,那就不是顶不顶得住的问题了,而是可能会炸。 “吃饭吧。” 岑冬生将还热乎的糍饭油条豆腐脑放上来,还加了一颗昨天晚上放高压锅里的茶叶蛋。 “吃完后,过几个小时我们再出发。” “今天是……” “今天我要带你去几所新学校转转,时间已经约好了。” “哥哥速度真快。” 她一边夸赞,一边尝了口豆腐脑,眼睛愉快地眯了起来。 其实是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为止,岑冬生就一直在忙活这事儿。 反正压根睡不着,不知道该说是紧张,还是兴奋,不如来做点别的。 经历过漫长的夜晚,再看到伊清颜的样子,他在恍惚之间,还是有种奇妙的感觉…… 近在咫尺,触手可及的平等王。 哪怕伸手去掐掐她的脸蛋,也只会惹来几句娇嗔的平等王。 但她也确实是实实在在的平等王。 手段偏激,对杀人毫无顾忌,令人恐惧的怪物。 虽说哪怕在上辈子发疯前的平等王,被她亲手杀死的人都往往有其理由,但在旁人眼里仍然是不可理喻的。 ……哪怕其他的“祖”,手上一样沾满了淋漓的血。 像被杀害的那几个高中生,要是换成别的祖,光是冒犯这一大罪,下场只会是连他全家想死得好看点都不容易;而对伊清颜而言,她也只是一刀剁了那些人脑袋,与杀别人的手段并无区别。 但人们还是更容易理解“冒犯上位者的蠢货被杀了也是活该”这种事,而不是认同平等王的做法。 也许,这就是伊清颜想要改变的东西。 “这可不容易。” 岑冬生心想。 就像安知真想要创造出理想世界并不容易一样。 而我…… 我希望见证的未来是什么? 岑冬生嚼了口饭团,在伊清颜身边坐下。 兄妹俩在晨曦的微光中,迎接着新一天的到来。 成为世界最强,成为真正的“咒禁之王”……吗? 第七十六章 告一段落 “——大概就是这样。” 一家路边的餐厅里,岑冬生坐在伊清颜的姑姑面前,讲着昨天晚上耗费了一堆脑细胞编造出来的故事。 简而言之,就是伊清颜被他所在的事务所看中,打算签约。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里,小姑娘都得跟着他去别的城市。 对面的中年女人看着他,眼中明显存在着不信任。 岑冬生从口袋里拿出一份准备好的文件,放到她面前。 “您不放心的话,可以请律师过来看。或者我这边可以提供咨询。” 伊清颜的姑姑拿来翻了几页,表情变得有些惊讶。 耗费了这么大的精力,搞得像模像样,还专门来找家长问话,不像是骗子。 说实话,如果换个人来,直接把那小姑娘拐走,她可能都得过一俩周才能发现,毕竟连学校里的老师都不怎么管她。 这个时候,岑冬生又拿出了一个厚实的信封,推到中年女人面前,露出和善的笑容。 “这里是签约费,您看看。” 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不是问题。 中年女人愣了一下,眉头竖起。 “你这是让我卖——” “不,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岑冬生说,“你是她的长辈,清颜她想感谢这几年来的照顾,所以托我转交给你。这钱就先收着吧。” “……” 中年妇女犹豫了一下,拿起信封,放在手里掂了掂。 “如果让知真姐来劝说,就算不使用能力,肯定也会很轻松吧。”他想。 不过,这件事只能交给他来做。 “岑先生,我还是搞不太懂,您说事务所看中清颜,究竟是看中了她什么地方?”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的工作就是发现璞玉。伊小姐在我眼里,是一颗蒙尘的钻石。” 见她还是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岑冬生心想是时候了。 “伊小姐今天也在这里,我请她过来吧。” 见对方点了点头,岑冬生立刻转头朝着身后招呼,一个从刚才开始就背对着他们坐在不远处的身影。站起来朝着这边靠近。 “来,和你的姑姑说声再见吧。” 伊清颜走到两人身边,摘下了口罩和帽子。 在看到少女真容的一瞬间,姑姑很明显愣了一下。 她抬起头,觉得那张脸既陌生又熟悉,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 “你是……清颜?” “嗯。” 伊清颜轻轻点头。 “对,是你,是你……我想起你小时候的事情了。” 女人喃喃道。 伊清颜的姑姑在她初来天海市那会儿,见过她的样子,那时候的小姑娘就粉雕玉琢,已能看得出来是个美人胚子。 只是渐渐的,随着小姑娘留长头发,她自己又是每隔半个月到一个月才的时间才来见一次,连伊清颜真实的样貌都快忘记了。 “你……确定要走吗?” 伊清颜轻轻点头。 “这是我的决定。” “我……明白了,我同意。” 伊清颜的姑姑心中的疑惑解开了。在沉思片刻后,她将钱收起,在监护人同意书上签了字。 “其实,如果没有你来,过段时间我们也打算搬到别的城市去了,到时候她应该会和我们一起走,毕竟我是她的监护人……我们还没想好这事儿该怎么处理。” 说着,女人似乎松了一口气。 本来伊清颜一个人住在奶奶家,她每隔半个月过来看一次,送点生活费,负担不算特别大。 但如果搬到别的城市,就意味着她家里很可能得接纳一个还在上高中的孩子。多个人就是多张吃饭的嘴巴,照顾起来自然有压力。 “哦?是工作关系的调动吗?” “对,我丈夫的公司需要他离开天海,去别的地方开拓业务。” “打算搬到哪里去?” “宝珠市。” 岑冬生点点头。 果不其然。 恐怕在他上辈子的时候,伊清颜最终还是跟着她的姑姑一家人一起搬走了。 宝珠市,未来会成为“沧东大区”的一部分;而平等王最开始的活动记录,就是从沧东大区开始的。 他最开始遇到伊清颜时心中的那个疑惑,终于有了解答: 为什么平等王会在天海市出现? 实际上,她在这座城市生活了十年以上,搬到宝珠市才是后来的事。 …… 目送着女人的背影离开餐厅,岑冬生又将自己的视线转回到身畔的少女身上。 “姑姑她……” 伊清颜看着阳光照耀下的门前阶梯,不一会儿,变得空无一人。 “刚才一直在避开我的视线。” “不习惯吗?” “我知道,有一些人……不喜欢别人这样直直地看着自己。” “是啊。” “我不知道对于姑姑来说,我是不是已经算是陌生人,或者说,是个累赘。她早就想要抛下我,这次才总算有了好借口……” 她小声说。 “也有可能是我多心了。” 岑冬生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 “不论她怎么想,你要是想见,还能再见的。到时候,就算想问个清楚也容易。” “……嗯。” * 下午。 天海大学附属实验中学,岑冬生和伊清颜坐在校长办公室里。 “要转学进来的是这位?” 校长看着打扮得像个清纯偶像的伊清颜,惊叹道。 “真是个漂亮的姑娘。” 他的目光转向坐在她旁边的高大青年。 “你和她的关系是……?” “这是我的妹妹。我现在在天海大学读书。” “那我们还是校友了。” 校长笑呵呵地说道。 “你是打算转进高二一班吧?待会儿让那边的班主任徐老师替你们指一下路。” 伊清颜眨了一下眼睛。 “这样就可以了吗?” “对,档案都转过来了,我已经看过,没问题。” 这小姑娘背后不知道是哪路神仙,特事特办,短短一天的时间里手续都处理完毕。已经有人提前和他打过招呼,他自然不敢怠慢。 “老徐,把你的新学生领走吧。” 等在门口的徐老师走过来,带着他们离开,去校园里的各栋建筑物转了一圈。 他的态度有些过分殷勤,显然明白这对兄妹“身份不凡”。 “这边是食堂,还有小卖部,不用担心课后肚子饿。” “那边是体育馆,体育课一般不是在操场,就是在馆内上。里面还有个很大的游泳池,别地方的中学压根没这条件。” “这边是实验楼……” 岑冬生一路上附和着徐老师的话头,心思主要还是放在了观察身边的伊清颜上,发现她的态度有些心不在焉。 “好了,就先到这里。课本已经发放到座位上了,明天或者一周里,你来学校报个到就行。” 徐老师说。 “不用太紧张,最开始几天主要还是以适应学习节奏为主,遇上什么事和我或者其他老师商量,班上的同学们也挺热心的,都可以问。” “嗯。” 伊清颜只是轻轻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时间不早了,待会儿还有我的课。” 徐老师看出这孩子不太喜欢和人交流,于是识趣地打算结束这场对话。在那之前,他发出了最后的邀请。 “要不要来教室看看?” 兄妹俩面面相觑。 “要不要去见一下你以后的同班同学?算是初次见面了。” 岑冬生轻声问道。 伊清颜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总归会见面的。” 见小姑娘兴致不大,岑冬生也就明白她的意思了,对徐老师说道: “辛苦您了,我们就不跟着去了,在这儿转转就行。” “好的。” …… 徐老师离开之后,他们离开教学楼,来到操场,还是能看到三三两两的学生,不知道是在上体育课还是逃了自习课出来闲逛的。 兄妹俩一边散步,一边欣赏着校园内的设施。 天海大学附属中学是市重点,无论教育质量还是校舍环境,都比伊清颜之前就读的才新中学更好。 当然,说到底还是学校,到处是似曾相识的感受。 “哥哥,我有个问题。” 身边的伊清颜突然开口。 “嗯?” “为什么……我还要上学呢?” “你不愿意?”岑冬生回答道,“要是真觉得不想上了,你当然可以选择不来。” “我没有不愿意,只是想听听哥哥的想法。” “学校里不止是提供知识的,也是提供一个与同龄人相处的环境,这对心理发展有好处。不过,你毕竟不是真的孩子,我肯定要尊重你的想法。” “那,哥哥你是大学生,还会继续上学吗?” “会啊。”他耸了耸肩,“暑假结束,我大概回去大学报个到吧。” “欸……” “你可能理解错了,每个人都有着不同的身份,对我们来说,‘咒禁师’当然是最重要的;但在你不需要为此苦恼的时候,完全把学校当做一个放松的地方,享受身为普通人的生活。” 岑冬生解释道。 “毕竟,能这么做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 他估摸着最多也就一年的时间,世界格局就会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第一次浪潮末尾的时候,岑冬生所在的学校经历了“阴兵过境”,当时大部分师生都被迫离开校园,他的大学生活自然也就提前结束了。 因为是过来人,岑冬生觉得在此之前的这段时间,某种意义上还挺宝贵的。 当然,还有个最关键的原因,就是在这个时代,他与伊清颜都不需要太忙碌。 伊清颜有最适合她本人的境遇,岑冬生只要关注一下“那件东西”的下落就好;而他自己…… 他要是没有得到“虎魔披身”的时候,可能真的还蛮急的,锦江市和天海市找不到合适的咒禁或禁物,他就得跑去外地寻找了。 但情况比他想象中的好太多。除了几起与特等咒禁/禁物有关的事件还会激起兴趣,现在的岑冬生已经不需要再忙碌,只需在乱世到来之际,想办法打好基础即可。 更何况,他重生以来的“最大抱负”——想要抱大腿的计划,已经完成了,且完成度远远超出他本人的预料。 “我明白了。” 伊清颜点点头。 “我好像有点能理解哥哥的意思了。” 对别的同龄人来说是枯燥乏味的校园生活,对他们而言反而是一种紧张刺激的战斗之外的调剂。 “如果我和哥哥一个岁数、能一起上学的话,那就更好了。” 两人一边散步一边聊天,过了会儿,注意到操场上有不止一人用好奇的目光望向这边。 有几组在跑道上散步的女生,留意到了伊清颜这位没穿校服的陌生女孩,与她们同龄,却打扮得青春靓丽,十分惹眼;以及跟随她身边,像保镖般身材高大的男性。 她们开始小声讨论起这人是谁,有的还在兴奋地猜测是不是有电视剧打算借助学校当场地拍摄。 “看见了吗?我感觉你在新学校会很受欢迎。” 岑冬生露出微笑,和身旁的小姑娘开了个玩笑。 “……” 伊清颜没说话,只是叹了口气。 “我们走吧。” “行,我们……” 说到这里,岑冬生的话头顿了一下。 “这几天你都打算在我家里住下来吗?” “我已经不打算再回家啦。” 伊清颜抬起俏脸,她露出淡淡的笑容,语气略显促狭。 “哥哥要是赶我走,我就没别处可去了哦?” 看来她是真赖上了。 岑冬生本来是觉得无所谓的,家里热闹点挺好,且相比起知真姐,和清颜小妹妹住在一起,他各方面的心理压力都会小点。 但问题是…… “杀了她。在一切还来得及之前,在她还没有惹出麻烦之前——杀了她。” 昨天晚上,知真姐的那句话犹在耳畔回荡。 虽然安知真实际上的意思是“有关伊清颜的事情都交给他”,但岑冬生还是觉得有点吓人。 这话当然不可能和伊清颜分享,否则就真是“火星撞地球”的结局了。 问题是,她们俩目前就在同一个屋檐下,被架在当中的自己,说是坐在火药桶上都不为过—— …… 怀着这般略带紧张的心情,岑冬生和伊清颜回了家。等到晚上知真姐归来,她告诉了他一个等待许久的好消息。 “我这边收到了有‘魔’出没在附近山上的报道。” 第七十七章 三人同行 “我的线人终于得到情报了。” 安知真将打印好的材料放在桌上,她还专门准备了三份,一人一份可供阅读。 “终于……” 拿起这份材料的时候,岑冬生心生感慨。 能否捕猎下一头“魔”,关系到他体内特等咒禁的完整性,可谓重中之重。 在这个时代,快人一步就是快人无数步。 这事儿就算有重生者的记忆都没法帮上忙,因为他可记不得这年头哪里有“魔”出入。 那些会影响时代与世界局势的重大事件他能记住,那些他亲自经历过的灵异事件他能记住,但剩下的大部分案例,除非是专门记录档案的研究员,否则压根不会了解。 现在的他,只能依靠知真姐的关系网。 “是谁找到的?” “我之前有说过,我专门成立了一个团队,用来搜集和整理这方面的材料,包括政府的人,新闻社的人,咒禁师,民间侦探,和网络媒体人。” 虽然知真姐回答的时候语气轻描淡写,但要聚集起这一帮五湖四海各行各业的人来,显然不是一件容易事。 尽管《天魁权首》在收拢势力方面堪称无往而不利,但安知真盘子铺得很大,光是岑冬生知道的,就有好几个项目处于在并行状态。 包括好几家实验室,以及官方与民间的合作机构——被称为“超自然应对工作委员会”的组织,亦在紧锣密鼓地建立之中。 顺便一提,这个组织便是后来“中华禁师协会”的原型。 在这种情况下,安知真还是将这件事的重要性放在了首要位置。 “谢谢你能上心。” “和我客气什么。”知真姐笑了起来,“何况不止是你,我对这个新发现也很期待。” 这是实话。能看得出来,此刻高兴的不止是他,安知真一样心情愉快。 主要是这件事满足了未来哲人王的求知欲。 如果不是岑冬生的提醒,她或许要浪费好长一段时间,才能对鬼怪的分类有所掌握;到那个时候,某些在她眼中有着宝贵研究价值的“材料”,可能已经不复存在了。 在三人之中,唯一全然不知情,显得有些局外人的,就只剩下伊清颜了。 “……‘魔’是什么?” 少女拿起材料翻看了几页,眼中有一丝困惑闪过。 岑冬生替她解释起来。 “你知道,我之前也和你普及过,那些非人的超自然存在,分为‘鬼魂’和‘妖怪’两种吧?” “嗯,所以才统称为鬼怪。” 伊清颜微微颔首。 “其实抛开这二者,这世上还有一类数量更稀缺的超自然存在,很难说是鬼魂还是妖怪,它们是这二者其一,有可能是兼具二者,甚至有可能是在传闻流变中自然而然、凭空形成的。” “‘魔’之中的大部分还往往有民间崇拜和原始信仰,放在古代就属于淫祀之神一类。” “此外,还有那些咒禁失控的咒禁师,他们的这种状态被称为‘入魔’,会变的不人不鬼,最后也属于‘魔’的一种。” 伊清颜歪着脑袋思忖片刻后,说道。 “鬼魂是人死后变成的,妖怪是动植物成精,而魔就是剩下那些不好分类的怪物,对吧?” “可以这么理解。” 岑冬生说。 也正因为“魔”的种类相对稀有,它们的实能力相比起其它同类似乎更强劲,也更诡异;并且,其背后隐藏的东西也会更特别。 当然,对他而言,只是为了补全咒禁的一环。 “先来看看资料吧。” * 就在天海市的郊区,有一座被称为石楼山的地方,早些年是爬山爱好者们的圣地,每到春秋时节,就会有市民们蜂拥来此。 听说当地政府想借助这个机会发展一下旅游经济,修建步行道和景区,结果不知为何受到了当地村民们的强烈排斥,便不了了之。 后来,石楼山发生了好几起怪事,时而就有游客和爬山者失踪的消息。 听说最严重的一次,有一整支爬山队伍,男女包括五人,全都人间蒸发。救援队搜查了三天三夜都未能发现他们的下落。 有的说是他们不慎跌落悬崖,有的说是被山上的野兽吃了。 从此之后,石楼山上开始有了种种灵异传闻,爬山的人夜晚在山上搭帐篷留宿,结果听到了巨大的声音,他出去一看,发现一头在林中蹒跚前进的身影,庞大如山怪,他躲在帐篷里大气都不敢出,等天一亮赶忙跑下了山; 也有人在独自爬山过程中遇到不认识的陌生人,与他一起同行,中途却被对方误导到了别的地方,差点迷路,而那个人则无缘无故地突然消失。幸好救援队来得及时,否则就要饿死在荒郊野岭里…… 渐渐的,在这样的消息传播开来后,爬山爱好者们来得少了,倒是有灵异爱好者时常会过来采风。 “只看这些记录,和最近几年发生的事情,和‘魔’未必能扯上关系……” 岑冬生心想。 但他知道,知真姐不会无的放矢。 放在最上面的材料,记录了最近几年发生在石楼山上的变故,只是个引子。 下面的,则是对石楼山的过去,及其附近村庄聚落历史的一段描述。 “石楼山上的村庄,过去叫作石沟村……当地村民们,崇拜着山神……过去有过祭祀的传统,后来慢慢断绝了。” 只有这么一小段粗略的描述。至于这个“山神”为何,资料上并没有详细说明。 之后是一起发生在1970年的野兽伤人事件,当地猴灾盛行,时常有村民被抓伤挠伤,庄稼受害。本地的石沟村生产大队组织起了一支杀猴小队,人人带着猎枪上山,结果这些村民全都失踪了。直到八十年代的“社改乡”后,再有人上山,才在林子深处发现了疑似是这些人的白骨,遗骸受破坏严重,几乎无法拼凑起一具完整的尸骸。 除此以外,岑冬生还看到了一段记录,是古文上的记载,不知道是虚构的还是传闻记录,名为《山魈》。 所谓的“山魈”,是中国神话传说中是山里的独脚鬼怪,乃是山中的怪物一种,《抱朴子·登涉》里说山精形如小儿,独足向后,夜喜犯人,名曰“魈”。 随着各种传闻的揉杂,山魈在民间传说中的形象,渐渐演变成了身长体黑,力大无穷的怪物,它可以跑的比豹子还快,可徒手撕裂虎豹,乃是山中霸王,且寿命非常长。 “其曾祖肄业于南山柳沟寺……乃拂榻陈卧具,扃扉就枕……万籁俱寂,忽闻风声隆隆,山门豁然作响……一大鬼鞠躬塞入,突立榻前……张巨口如盆……遽拔而斫之,中腹,作石缶声……启扉检照,见有爪痕如箕,五指着处皆穿……” 岑冬生细读一遍,大概看懂究竟在讲什么了。这篇古文某人的曾祖曾经在山中寺院里呆过一段时间,某天夜里突然听到山中风声大作,随后有一头体型庞大的鬼怪闯入屋子里,这人用佩刀砍中,对方却毫发无伤,直到其他人赶到才侥幸活了下来。 “这个山魈……难道就是村民们崇拜的山神?” 伊清颜一边翻阅资料,一边试着自己思考,提出问题。 “这就很难说了,古人的记载不知是真是假。” 岑冬生说。 “但我认为可能是真的,既然传说中山魈的寿命极长,又有刀枪不入的身体,在荒山野岭的村庄里称王称霸,被人们当做神来崇拜……并不稀奇。” “也不一定是寿命极长,也有可能是族群延续,但数量稀少,所以让人误以为是同一头山魈活到了最后,”安知真补充推测道。 她望向岑冬生。 “我们先假定这世上真的有山魈这种妖怪,那么,它会转变成‘魔’吗?” “有可能。要是有人类崇拜它,给它祭祀,吃了血食,吸了香火的妖怪,真的有可能成为‘魔’。” “有意思……” 安知真笑了起来。 “话说回来,冬生你还真了解呢。” “嗯,我爷爷书上写的。” “爷爷?”伊清颜的语气中透着好奇,插入到二人的对话之中,“是哥哥的亲人吗?” “……不,只是以前在附近认识的一个老头子,对咒禁和鬼怪的事情有所了解。” 接下来,三个人根据手上的资料,推测着石楼山上可能发生的情况,你一言我一语,说起正事来大家都挺认真,气氛还不错。 虽说不论山上的魔头成色几何,在她们俩面前都微不足道,但在这个时代,无论哲人王还是平等王,她们都是刚刚成为咒禁师,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即使拥有近乎无敌的力量,也依然充满探索欲。 差不多半个小时后,岑冬生深吸一口气,总结了他们得出的结论。 “总之,看石楼山的情况,这个很可能成了‘魔’的山魈,最近几年又开始活动了?” “是啊,而且已经有不止一人遭了毒手。” “行吧,反正就在城郊,距离很近,等个周末就去看看。” “我和你一起去。” “嗯?” 岑冬生愣了一下。 “知真姐不忙吗?” “我早就说过吧,对我而言,你的事情是放在第一位的。” 安知真朝他眨了眨眼。 但之前才新中学那时候—— 岑冬生正想张口,突然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当时和现在,存在一个决定性的不同。那就是…… “我也要一起去。” 伊清颜在一旁主动举手。 没错,现在他的身边又多了个清颜妹妹。 而和个性成熟的、有着自己事业需要忙碌的知真姐不同的是,她几乎一定以及肯定想要和自己一起行动,缠着他不愿意放手。 “……” 见岑冬生没有立刻回答,伊清颜连忙补充道: “我不怕危险的,不管是妖怪还是魔头,尽管使唤我好了。” 不,他倒不是担心这个问题…… 天下什么魔能挡得住未来的哲人王和平等王联手? 过去不会有,未来也不会有。 他只是在模模糊糊间,察觉到了某个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但至少对现在的岑冬生来说,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我明白了。”男人很爽快地点了点头,“我们一起。” “好耶!” 伊清颜举起手欢呼起来。 一旁的安知真笑呵呵地说道。 “难得三人一起出门,就当作是迟来的春游踏青吧,得好好准备一番呢。” “……安小姐,我们是为了帮冬生哥的忙,去办正事的。” “我知道。这不影响,反正最后还是要上山。” 听到“三人一起出门”这句话,小姑娘撇了撇嘴,兴奋的表情变得稍淡了些,但她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 数日后。 清晨,岑冬生的家门前,一辆黑色越野车静静地停在路边。 经历风吹雨打后的梧桐树叶落了一地,车窗上映照出斑斓的阳光。 晴空万里,空气清爽;由于中间隔了一场雨,气温也不会太高,是最近一段时间里适合出行的一日。 岑冬生今天打算开的车,是知真姐之前送给他车钥匙的那辆,今天正好用上了。 伊清颜在镜子面前收拾完毕,整装待发。 现在的她已经学会了如何打扮自己,衣服尽量挑选颜色搭配,能衬托身材又不会太暴露,给人以青春和活力感的衣服;至于妆,她平常完全可以不化,只是对皮肤的保养不能落下。 她看着镜中戴着贝雷帽的美少女,步伐蹁跹地在原地转了一圈,欣赏了一下自己轻盈美妙的身姿后,略显满意地点了点头。 少女背上书包,拿起水杯,就像要参加学校组织的春游的学生那般,哼着轻松的小调,推开房门。 她见到两位成年人已经在车边等着自己。 岑冬生拎着大包小包,站在驾驶座边上,面带微笑地朝她招手; 而陪在他身边的,则是戴着宽檐遮阳帽,一身天蓝色长裙,气质高贵的黑长直发女性。 在看到她的时候,原本轻松的步伐一下子放缓了;即使出门前还对自己的打扮充满信心,但在看到安知真的时候,小姑娘的心底还是充满了压力。 那优雅从容的气质,曼妙丰腴的身材,就算再挑剔的眼光都寻不出毛病,简直是完美的化身;比自己大了近十岁的成熟魅力,这是时间的差距,是她无论如何都无法企及的。 “清颜?” “我来了!” 听到冬生哥的招呼,伊清颜很快又振作起来,朝着车的方向走去。 这种事总是各有各的好,她想。 年轻当然是优势,青涩也未必不是美好,就看那个人……究竟会更喜欢哪方了。 第七十八章 “封面女郎” 岑冬生坐在驾驶座上,专心开车。 安知真在副驾驶座上,伊清颜则在车后座。 小姑娘一开始对这个座位安排好像有点不满,她更想坐在离岑冬生更近的副驾驶座上。 岑冬生倒是觉得挺自然的,两个大人坐在前面,未成年人坐在后面,很像是一家人出行……他心里隐约存着这个想法,还是没有放弃的念头,希望她们能和平融洽地共处。 反倒是安知真,作为另一个当事人,她似乎从未发表过自己的意见,笑眯眯地看着兄妹俩拉扯。 直到越野车驶上城市道路,驶上高速公路,离开城市,前往郊区。 坐在车后排的伊清颜,一开始饶有兴趣地盯着窗外飞掠而过的风景,虽是平常,但对于罕有外出经验的她而言,一切都是新鲜的; 等再过了一会儿,很快看厌了的小姑娘打起了瞌睡,脑袋一晃一晃,眼看着就要躺倒在一旁。 安知真从上车开始一直保持着安静,正翻看着不知是书籍还是卷宗的资料。 岑冬生安安静静当个司机,车载音响中播放着听上去熟悉,却叫不出名字的抒情歌曲。 车厢内的氛围很宁静,从窗户缝隙中流淌进来的风有些微热,吹拂在人脸上,颇有几分闲逸的舒适。 这时,身旁传来叹息声。 他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看到安知真放下了手中的材料,似是感到了几分满足,盈盈目光落在了他的脸上。 “……?知真姐?” 肩膀上传来一阵沉甸甸的重量,女人将脑袋突然靠了过来。 “看书看累了,让我休息一会儿。” “……我正在开车呢。” “嗯,我知道呀。” 岑冬生正想说什么的时候,大腿上传来痒痒的感觉,他低头一看,发现知真姐的手指,正在轻轻摩挲他的裤子。 “你这样不好吧……” “没关系,反正就算出车祸了,我们也不会死。” 女人往他耳朵里吹气,湿漉漉的气流吹拂着他的头发。 “……” 岑冬生欲言又止。 这是会不会死的问题吗? 女人的手指正在他的大腿上弹琴,总觉得有些痒痒的,还好忍得住。 他只好一把抓住那只使坏的柔软手掌,放到一边,直接攥在手心里。 这时,身后传来小姑娘迷迷糊糊的声音。 她好像要醒了。 “哥哥……快到了吗?” “嗯,快到了。” 他下意识松开了手。 经过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岑冬生抬头看了一眼道路交通标志, “石楼山……石沟村……马上就要到指定地点了。” 这年头还不存在好用的地图导航软件,甚至连民用的移动互联网也才刚开始兴起,所以想找到偏僻地方,除了找人带路和看标志,就得靠实体地图。 汽车路过加油站,岑冬生缓缓降下车速。 “等等,我去加个油。” …… 地方偏僻,人烟稀少,加油站里只有他一辆车停着。 工作人员加油的时候,岑冬生走入附近的便利店,在货架上挑选了一番,随意买了几个面包,和两瓶矿泉水。 去柜台结账的时候,他注意到墙壁上挂着一面写有“服务专业效率高,热情真诚可信赖”的锦旗,落款是登山救援队。 他又观察了一番眼前的售货员,男人年纪在四十岁左右,身上穿着迷彩服,因为没什么人来,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坐在收银台懒洋洋地看报纸。 “叔,你以前是救援队的?” 岑冬生主动搭讪。 “嗯。” 那人手里的报纸就没放下过,态度随意地回了一句。 “听说过石楼山的事情吗?” 沉默的男人放下报纸,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个青年。 “你是去登山的?” 中年男子的表情很严肃。 “我劝你还是别去了,那里可不是个好地方。” “很危险?” 对方伸头看了一眼窗外,只停着一辆越野车,看不清里面坐着的人。 “就你一个?和家里人一起来的?” “对。” 岑冬生点点头。 听到这话,对方的表情又变得放松了些。 “你们应该就是出门踏个青吧?那倒还好,记得走大路。” “嗯,稍微爬一会儿就下来了。” “不是什么登山队,大学登山社团的人就好,那种人才叫人担心。” “会吗?他们应该比普通人经验更丰富,更懂得怎么爬山吧。” “哼,就是因为他们懂,才不喜欢走正路,喜欢刺激、喜欢冒险,脚程更快,走得也更深入,所以更容易遇到麻烦。我们救援队在附近接到过几次特别困难的任务,几乎都是因为他们。” 岑冬生点点头,所谓“善泳者溺于水”的道理吧。 但他想知道的不是这些。 青年压低声线,故作神秘地说。 “但我听说,石楼山……有鬼?” “哦,你不是来登山的,是来写新闻的?” “对,叔要是肯和我聊聊,我这边有采访费……” “那倒不必了。” 男人摆了摆手。他露出沉思的神情,似是在回忆。 “其实,我是没遇到过什么‘鬼’,只是听以前救下来的人说起过……他说,自己在爬山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人,是被这个人欺骗,走偏了道路,才会迷路,差点死在荒郊野岭里。” 这个案例,岑冬生在资料里就见到过。 “后来,我们按照他的说法在附近找了好几圈,但是没能发现他口中的那个骗子。我们还找到了他之前驻扎过的帐篷和营地,看里头的痕迹,这里只住过他一个人。” “但看他那么笃定,医生说很有可能是一个人独处太久,产生幻觉了。按照他的说法,虽然他从来没见过那个人,却像是以前见过的老熟人,一下子变成朋友,聊得很好,所以才会这么信任对方;可一旦仔细去回忆,就会觉得有关那人的一切,都很模糊。” “……原来如此。那是几年前的事情?” “我想想,大概两三年前吧?” “谢谢了。” 虽然没有得到新情报,但那石楼山上有古怪,几乎是可以确定的了。 他离开了加油站,回到车上。之后,岑冬生继续行驶,带着三人驶向山脚。 * 等车开到山脚下,找了个停车场放车,岑冬生带着知真姐和清颜妹来到目的地前。 “人意外得还挺多的。” 虽然这座山上有过灵异传闻,过去一些常将这里看作热门地区蜂拥而来的登山者们少了,但一般的踏青客还是有的。 问了几个路过的老太太,听说山上还有寺院,虽然不是什么大寺院,但也有几分香火;此外,还有位于半山腰处的石沟村里的村民们需要上山下山。 “嗯,这么看来,山魈应该不曾威胁到大路和村庄上的人们……至少没有那么频繁出没于人前,否则消息早就曝光了。” 想要找到山魈的下落,还得远离人群,去到这人迹罕至的深山林子里找,若是没有线索像个无头苍蝇般乱转,得是个大工程。 好在他心态很好,不急于一时。 “那么,我们上山吧。” 岑冬生对着身旁的女伴们说道。 “哦!” 伊清颜举起手,她已经戴好了遮阳帽,在车上睡过一觉,醒来后十分精神。 “我们都听你的。” 安知真在来之前就说过,“这次行程全听你的安排”,看样子是真的打算当甩手掌柜了。 …… 头顶落下来的阳光渐渐盛烈,有了几分毒辣的劲头。 茂盛的叶片尽可能挡住了太阳光,却挡不住逐渐升腾起来的温度,因此攀登在山间小路上的人们,还是免不了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不过,岑冬生等人自然没有这个烦恼。 不说身怀虎魔之力的岑冬生,安知真和伊清颜她们身为特等咒禁师,体内真炁如渊如海,即使不使用咒禁,其体质亦早已脱胎换骨、超凡脱俗。 ……老实说,他对“特等咒禁师”的身体结构还是挺好奇的,有人说他们已经不是人类了,而更像是一种升华过后的超自然生命,只是外表上与人相似。 可惜没法上手研究。 算了,想满足这个好奇心,以后也可以研究自己的,或者…… 岑冬生脑袋里转悠着奇怪的念头,不知不觉间三人走到了半山腰。 这里有地势相对平坦的平台,还搭了个亭子,专门供登山者休息的。地上随处可见被人随意丢弃的果皮和垃圾袋。 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这儿休憩,有的坐下来聊天吃喝,有的休息一会儿后继续往上爬,有的则转头往下。 他看了一眼路牌,离那个石沟村不远了。 “哥哥你看!那边的是……” 伊清颜拍了拍他的肩膀,似乎对远处的某样东西起了好奇心。 岑冬生顺着她的手指眺望,看到了一面岩壁,颜色与旁处不同,明显有人工雕琢过的痕迹。 他和伊清颜两人朝着岩壁走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巨大的石雕壁画,雕刻的内容似乎是一座楼阁,那楼屹立于山巅,白云环绕,线条纷繁复杂,蔚为壮观。 虽说能看出岁月侵蚀过的痕迹,但还是能看出巧匠的精心。 岑冬生在旁边又找到了一张石牌,上面记录着壁画的来历,说是山上本就有座石楼,是古已有之,不知何时、被谁搭建而成的楼阁,而这副壁画,则是附近寺院的僧人请人记录下这仿佛自天外而来的奇妙建筑。 石楼山、石楼山。 原来如此,就是因此而得名吗? 这座神秘的石楼,难道目前还在山上? 他正思考的时候,旁边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吸引了岑冬生的目光。 有年轻的情侣,有带着孩子的夫妻,有老头老太。他的目光从这群人身上随意扫过,然后…… 突然在某人的脸上停住了。 那是张熟悉的面庞。 梳着清爽马尾辫的女孩,大学生的年纪,有着健康的肤色与秀丽的五官,体态高挑,穿着方便行动的白色衬衣和运动裤,给人一种活力四射的感觉。 她背着大包,独自一人站在不远处的山崖边上,拿手搭着帐篷,眺望远方。 “这不是封面女郎吗?” 岑冬生心中一乐,有种见到上辈子熟人的意外惊喜感,虽然两人其实并不认识。 那张脸自然要比他记忆中的更年轻,但他因为频繁地见过,所以一眼就能认出来。 宋雨棠,甲等三阶咒禁师。她可能是未来社会中知名度最高的一位甲等咒禁师。 这倒不是说她很强,而是因为有相当一部分咒禁师,都能定期在电视和杂志见到她的脸。 《综合参考》,由中华禁师协会发行的周刊杂志,还有同名的网络电视节目,是咒禁师社会中最权威的媒体之一。 虽然真正有价值的机密情报不可能在这种公众媒体上看到,但有关重大事件新闻都不会落下,加之杂志发行的辐射范围广,咒禁师们不差钱,绝大部分人都会订阅。 未来的世界由各大势力统治的城市联合体组成,人们生活在抵御妖魔鬼怪的高墙之内。对于那些非高层的人来说,协会的节目是他们接触到其他势力信息的主要渠道。 杂志和节目里除了新闻板块之外,还有偏娱乐休闲的内容,甚至还有诸如“全国最美咒禁师”评选活动之类的。 而宋雨棠,就是某一届评选活动的冠军,后来被禁师协会聘请,为《综合参考》做宣传,因此经常能在电视广告与杂志海报上看到她的脸。 岑冬生之所以心底叫她“封面女郎”,就是这个原因。 当然,要说这所谓的“最美女咒禁师”是不是名不符实,大家心里都有数,主要是还有两位世界最顶点,且同样美貌惊人的女性咒禁师就在那儿…… 问题是,谁敢?谁敢擅自把“祖”当成娱乐人物,评头论足? 这不是哲人王或者平等王是否容许的问题,就算她们自己觉得无所谓,其他人却不会这样想,最好的做法就是碰都不要碰。 实际上,不要说“祖”了,这些涉及到舆论八卦的内容,都不太敢涉及到特等咒禁师…… 这也与禁师协会的地位有关,虽然它名义上是全中华大区咒禁师们的官方管理机构,可实际地位却有些尴尬。 ……当然,这个话题有些扯远了。 岑冬生的眼神从那个女孩的脸上不动声色地移开,就像完全不认识这个人。 “我们继续吧。” 他对伊清颜说。 “嗯。” 小姑娘轻轻点头。 …… 休憩片刻后,三人朝着山顶进发。 这个过程中,岑冬生留意了一下身后,发现宋雨棠正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看来,她的目的地与他们一致。 第七十九章 暴力破解法 岑冬生偶尔会回头瞥一眼。 那位宋雨棠就在身后的不远处。 岑冬生正在思考一个问题:她现在是咒禁师?还是普通人? 如果是前者,那她来这儿的目的值得怀疑。不过在他眼里,还是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无论是哪种可能性,对他而言都谈不上威胁。岑冬生只是想根据这位熟人的现状,来定位某些重大事件发生的时间。 他这个重生者的到来,有可能已经掀起了一部分“蝴蝶效应”。 “宋雨棠是什么咒禁来着?我记得她好像是甲等命禁的持有人,但具体的咒禁原理并不清楚……从我见过的封面来看,大概是地仙系或者人仙系吧。” 在“天神地人鬼”之中,这两种是最普遍的;相比起另外三种,对信息保密的要求度也相对较低。 这也是宋雨棠被选中的理由之一吧。 之前提到,中华禁师协会的地位是有点尴尬的。 这其实很好理解,因为协会虽然在名义上是统领全中华大区的官方组织,但咒禁师社会的真正顶点,是四大区的统治者;再往下是孤身一人的平等王与居无定所的幽冥王,以及他们所代表的势力。 实际上,协会的主要影响力局限在大京市,并且不得不在大事上听命于四大区统治者的命令。 如果顶头上司只有一个还好说,问题是这样的“太上皇”有足足四个(平等王与幽冥王一般不参与协会事务),那他们唯一能做的,只剩下左右逢源了。 当然,协会的软弱只是与“祖”相比。作为最大的官方结构,协会仍有着庞大的势力,协会内部有几位特等咒禁师坐镇,且和一部分中立且无所归属的自由咒禁师势力保持着良好关系。 另外,“祖”之间同样存在着一定默契,他们需要这样一个中立组织存在;作为协会的董事会成员,对协会的独立性保留着一定限度内的尊重。 “祖”与“祖”之间的谈判,往往就是由协会担当中间人。 协会里真正的核心高层,一样不可能抛头露面,所以到最后,才会让一个甲等咒禁师来当代表。 甲等——不能说不强,他们在等级森严的咒禁社会中是毋庸置疑的上层精英人士,在统治局这样的顶尖势力里都能担任部门主管或是执行部队队长的职位,但作为流行杂志的封面人物而言,和统治局辖区内总是能见到哲人王的脸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抛开这点不提,宋雨棠本人的人气倒是还蛮不错的。 “选美比赛的第一”、“杂志的封面女郎”、“友谊交流赛的主持人”……类似的身份本就纯属娱乐,不会有人会当真,当个吉祥物挺好。 据说她本人很亲民,对待其他咒禁师态度很友好,性格热情开朗;另外,她的长相的确很漂亮,不是那种肤白貌美的大家闺秀型,而是腰细腿长的户外健美型,由于在各地都有粉丝,说是全国偶像级的咒禁师一点不为过。 他就见过统治局里有同事是她的粉丝,收集了所有包含她封面的杂志,还有一系列周边海报。记得其中有一张露出腹部马甲线,穿着网球服的写真……确实蛮好看的。 岑冬生回想了一下这人的来历,他记得这姑娘是和自己年龄相仿,但没想到还是天海市的人。 之后的她会从天海搬去大京。 ——那么,要不要想办法拉拢呢? 岑冬生想到的是自己曾经的打算,他觉得知真姐不会每次都陪着自己去冒险,所以最好还是能找到新的同伴。 “就算是在未来,宋雨棠最后的成就停留在了‘甲三’……”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换作以前的他,肯定不会有这样的念头。他的眼界变高还是最近的事。 以及最重要的,如今安知真和伊清颜就在他的身边。 在她们俩眼皮底下和别的陌生人搭讪,岑冬生还不至于做出这种没有眼力见的事儿。 “冬生,你注意到了什么吗?” 他正思考的时候,安知真突然凑近过来,小声问道。 ……知真姐,你要不要这么敏锐啊? 岑冬生很确信自己没有往宋雨棠那边投去太多注意力,尽管如此,他还是被注意到了。 他抬起头,看着走在前头不远处的伊清颜,同样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要怎么做才能找到和山魈有关的下落,整座山很大。” “这个啊……” 安知真眨了眨眼,她的嘴角荡漾起微微的笑意。 “冬生,你介不介意做弊?” “……作弊?” “嗯。你不是说了嘛,你想为了变强去战斗,这些事情对你来说都是试炼,我本来不该插手。但要是冬生允许的话,我可以帮点与战斗无关的忙。” “知真姐能感知到山魈的存在吗?” 岑冬生不免升起了好奇心。他当然知道特等咒禁神通广大,但究竟要如何去实现那些理论上并不在职能覆盖范围内的效果呢? “当然。” 安知真回答道。 “只要用我的能力覆盖整个石楼山上下,看看哪里有东西能在一定程度上抵抗‘天魁权首’的降临,哪里就有咒禁师或者鬼怪。” ……原来如此,暴力破解啊。 “放心,我会控制好强度的。” 知真姐的目光从山上的这群游客们脸上掠过。 “普通人也不至于被烧坏大脑,无非是昏迷一段时间。” “……” 要是她对《天魁权首》的力量掌握再深入些,到达能举重若轻地呼唤那颗精神世界恒星降临的境界,说不定连误伤都不会有,就像未来的哲人王。 岑冬生突然意识到,其实现在的知真姐和自己一样,正在高速成长的路上,只不过她的个性本就成熟,让人容易忽略这一点。 “我也有办法。” 伊清颜在一旁不甘示弱。 你也有计? “呃,什么办法?” 《天魁权首》操纵心神的能力,还是能和情报搜集挂上边的,但《无间地狱》象征着的,就是纯粹的破坏力了。 “提前把人赶走,再把整座山削平,这怪物要是想活命,中途肯定会跳出来的。” “……” 岑冬生有些无力吐槽。 你是听了知真姐的话才想出来的吧? 只能说,我得替大伙谢谢你,还能想到“提前把人赶走”。 以及,“把一座山削平”……这话也就伊清颜能如此平静地说出来。 人类文明就算发展到了21世纪,“移山平海”仍是壮举,所需能量的消耗更是难以估量。像石楼山这种相对高度数百米以上的山头,拉大伊万来都炸不平;但对于几乎无消耗、不间断“削除空间”的无间之刃来说,确实又算不了什么。 “我们是来踏青的,就先别大动干戈了。” 岑冬生叹了口气,拒绝了俩姑娘想要帮助的想法。 他开始怀疑起自己之前的想法是否正确。 知真姐那边姑且不论,伊清颜似乎是真的打算一直跟着自己。 假如他始终抱着平等王的大腿不放,那之前的计划都得推倒重来,从此溺死在清颜妹妹的过度保护中…… 可是,他难道要拒绝吗?用什么理由来拒绝? 或者说,真的有人会选择拒绝吗? 这该死的安全感,恐怕是这世上所有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吧。 “我明白了。嗯,冬生的想法正合我意。” 安知真一拍双手,笑容满面。 她对伊清颜说: “伊小姐,神经不用绷得太紧,我们这次是来玩的。登山、踏青,欣赏风景,晚上说不定还要一起露营。所以,就先放下心来享受吧。” “……一起露营?” 伊清颜眨了眨眼。 “是啊。车上本来就有露营用的设备,待会儿拿上就好。在这种森林里和家人一起露营,点起篝火烧烤,也别有一番风情。” 她好像真的挺感兴趣的。 “我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真让人期待。还是说,你不喜欢?” 少女摇了摇头。 她之所以来,就是打算帮岑冬生早点找到那头隐藏在山林里的“魔”,目的很单纯。 “不,我没意见。只要冬生哥觉得这样好,那就这样吧。” * 背着行李的宋雨棠,独自一人在山上跋涉。 虽然因为天气炎热的缘故,额头上免不了冒出微微一层细腻的汗水,但整体而言还是挺轻松的。 与其他登山客相比起来,她是步履最矫健的那个,一般男生都比不上她。 她平常就有长跑和锻炼的爱好,这种程度小菜一碟。 “今天晚上应该不会有雨……嗯,是个好天气。” 宋雨棠眯起眼睛,打量着头顶茂盛的枝叶,和被叶片分割后散落一地,碎金般的阳光。 她带了露营设备和帐篷,打算在山上呆一宿。 头顶的太阳从最开始的温热,到后来的炎热毒辣,之后又慢慢温和,意味着她从早上开始,已经连续爬了五个钟头。 除了中途在半山腰拿方便食品对付了中餐以外,宋雨棠就没停下来过,眼看着很快就要爬上山顶。 听说那里就有适合露营的地方。 在爬山的过程中,宋雨棠注意到了一个青年男子,以及他的两位女伴。 那个年轻男人与她年纪相仿,体格高大健壮,但更吸引眼球的,还是他身边的那两个人—— 一个约莫二十五岁,充满风韵的成熟美人,一个十六七岁的清丽少女。 宋雨棠的相貌从小就受周围人的艳羡赞美。正因为同是美人,她才更觉得惊讶;夸张点形容的话,在她眼里,那两个人已经美到了“与别人不在同一个图层”的程度。 这不是单靠样貌就能达到的,更是天生的气质引人瞩目。 不仅仅是她,一路上经过的其他人们,目光都有在不知觉间被她们吸引。 宋雨棠下意识会关注这三人,一方面是双方正好是差不多的时间上山;另一方面,他们的目的地也是相同的。 她还留意到,这三人爬山的样子很轻松,就算那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高中生都是一样。 …… 等来到山顶后,宋雨棠放下行李,踱步几圈后,选择好一块坚硬、平坦的地面,当作扎营的地方。 将帐篷内蓬平铺在地,展平并沿底边钉下地钉,支起节杆,套上隔离管,罩上帐篷外套并将拉钉打下,使全部外蓬绷直;最后将防雨小帽套进支杆端,套上抗风拉线。 整个过程轻车熟路,一看便知是老手。 宋雨棠很喜欢独自一人爬山和露营,她享受着旅程中的静谧与自由。 接下来,女孩将背包打开,拿出睡袋铺好,再然后是野餐桌椅、炉具和灯具。包里还有应急用的医疗卫生用品,能量棒、罐头食品等、饮用水,准备充分。 等收拾完毕后,宋雨棠从帐篷里钻出来,伸了个懒腰后,开始环顾四周。 山顶上,和他们一样选择扎营的人还有几处,有的是直接开车上来的。 而在这之中,宋雨棠不出意料看到了那显眼的三人组。 离太阳下山还有段时间,不着急生火。 她拿出小马扎,坐着休息了一会儿,望着天空,想象着夜晚繁星点点的美景,心中产生了些许期待。 “……去林子里捡点柴火吧。” 半响后,她站起身,拿起背包,朝着森林走去。 …… 宋雨棠行走在林间小路上。 周围的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虽然随身携带着手电筒,但她不想这么晚了还独自一人在林子里转悠,随意拾了几根干燥的柴火,就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她突然听见了一个声音。 像是有人在细碎地说话。 宋雨棠停下脚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就在十几米外,一个矮小瘦弱的身影,正背对着自己,蹲在树荫底下。 看上去,似乎是位老太太。 她嘴巴正在不断念叨着听不清楚的话语,一道细细的青烟,袅袅升起,就像是在祭拜着什么。 无意间瞅见这一幕,宋雨棠觉得心里有点毛毛的。 她发现旁边的道路边上斜斜插着个铁牌,上面写着“禁止通行”,还用两米高的数层铁链拦住了去路;而那个“老太太”,就在那条被封锁起来的道路的另一头,也不知道是怎么翻进去的。 此时夕阳西下,林中更显幽深。 山路上寂寥无人,唯有风声呼啸。 这黄昏时刻渗着凉意的风,吹得宋雨棠打了个哆嗦。 ……得赶紧走。 正当她打算转身离开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一连串急匆匆的脚步声。 宋雨棠吓了一跳,下意识转过头去。 她注意到,那个刚才还在树荫底下祭拜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欸……?” 女孩僵住了。 宋雨棠慢慢地将视线转过来。 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突兀出现在了她身后的林间道路上。 她的身体佝偻着,停止了细碎的说话声,就这样沉默地背对着自己。 第八十章 林中惊魂 “怎、怎么回事……” 看着那棵空空如也的大树底下,又看了看跟在身后背对着自己的老太太,宋雨棠的视线在二者之间打转,只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明明中间隔了十几米的距离,还有铁链拦着;可这一眨眼的功夫,她便跨过了所有阻碍…… 这……是不是有点奇怪? 周围的森林一下子安静下来。 “老人”没有再发出那种细碎的咕哝,只是这一刻的无声,更让她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此时的宋雨棠尚且是个对另一个世界懵懂未知的普通人,但人趋利避害、察觉异样的本领却是天生的。 她二话不说,转身就跑。 而就在她迈开长腿的瞬间—— 背后传来的窸窣声响,一下子放大了。 有什么东西……正在朝自己扑过来! 她只觉得脑后有一阵腥臭阴风袭来,汗毛倒竖的同时,脊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关键时刻,宋雨棠展现出了超出常人一等的反应力,她在千钧一发之际以灵活敏捷的姿态朝前一扑,在地上打了个滚。 背后传来沉闷的声响,是之前听到过的异声。 如果她此刻转头,就会发现那个刚刚背对着自己的身影,就像脚底装了弹簧般从几米远的地方跳了过来; “她”双手撑地,干瘦的身体弓起,嘴里发出“咕咚”声,杂乱干枯的白发下,掩盖着神色狰狞的非人面庞;嘴部凸起,龅牙露在外头。 那根本不是什么老太太,而是一头宛如猿猴般龇牙咧嘴的野兽! 当然,这一刻的宋雨棠不可能敢回头,她在翻滚起身后,毫不犹豫地继续朝前奔跑。 一边跑,一边还能听见“有东西”在身后紧追不舍,脚踩在落叶上的声音匆匆靠近,像是在被一头饥饿的野兽追赶,不似人的古怪吼叫更是让人心中发慌。 最诡异的是,宋雨棠觉得自己身后的“东西”……像是会飞,声音一会儿上一会儿下,在树木与地面间来回穿梭。 那究竟是人是鬼?! 她不知道答案,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狂奔。 …… 天……暗得好快。 明明刚才还能见到阳光,这一会儿功夫过去,稍微离远点的密林深处都看不见了,只留下一片黑黢黢的阴影。 背后的脚步声始终不肯放过她,女孩只能继续往上方奔跑。 跑着跑着,宋雨棠很快发现了又一个异常,那就是脚下这条路,实在长过头了。 她只是为了捡点柴火,散散心,本就没有深入这片森林;从自己扎营的地方到林子的入口,一共就不到十分钟的路程。 可无论她如何奔跑,却始终看不到入口的方向,更不用说山顶处的风景。 是体感时间出了差错吗?感觉过去了很久,实际上还不到几分钟? 宋雨棠的呼吸渐渐变得沉重起来,头脑昏沉,她只是机械摆动着手臂和双脚,不敢有片刻停留,舌尖上渐渐泛起了苦味。 头上无星无月,前方淹没在黑暗之中的山路仿佛永无止尽,让她完全失去了方向感。 就像身处在一座由遮天蔽日的高大树木所组成的迷宫之中,宋雨棠怀疑自己是否永远出不去。 耳畔只剩下“砰砰”的心跳与激烈的喘息声。糟糕的是,即使在这种情况下,背后怪物的声音仍然紧追不舍。 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身后的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宋雨棠根本来不及去思考。 这才一眨眼的功夫,乾坤颠倒,自己仿佛已不在人间…… 就在这时,她看见前方的森林里有几道明晃晃的光柱笔直地射出来,在远方摇曳闪烁。 “看到它了!” “快抓住!快抓住!” “别让它逃了!” 宋雨棠听到了人们的呼喊声,前方有脚步声纷至沓来,树木缝隙之间影影绰绰,其中一道光柱扫到了她的眼睛,让她下意识地紧闭。 “砰!”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背后突然炸响,宋雨棠想起了小时候玩过的鞭炮,但威力却完全不是一回事。 她吓了一跳,差点摔倒,踉跄着扶住前方的树木维持身体平衡,宋雨棠猛地转身往回望去。 一个佝偻瘦弱,头发花白的影子——那正是原本紧紧跟随在她身后的怪物,这会儿却扑倒在地,手脚颤抖着,往前蠕动爬行,发出凄厉的哀嚎,一道淡淡的硝烟从它不远处的地面上消散。 起初周围天光暗淡,宋雨棠真的看岔了,包括逃跑前留下的印象,让她真的以为那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但实际并非如此。 她冷静下来,定睛观察,发现那其实是一只猿猴。 手脚蜷曲,头上有一撮杂乱的白发,嘴部凸起,有明显的龅牙。和它的同类相比,它身上的毛发生长颇为怪异,是一层浅浅的绒毛,且身上居然还穿着衣服,简直是“沐猴而冠”这个词的显现。 再加之佝偻干瘦的体型,远远一瞧还真以为是个老太太。 怪不得,怪不得刚刚逃跑的时候,总觉得身后追着她的东西一会儿上、一会儿下,那是猿猴在树木的高低错落间攀爬、纵越,天生的本事。 “这到底……什么鬼?这山上……还有猴子?” 女孩扶着旁边的高大树木,一边努力让自己冷静思考,一边平缓着自己的呼吸。 肾上腺素高速分泌所带来的兴奋感过后,她浑身肌肉都在因过度运动所带来的负荷而酸疼。 猴子又往前爬了几步,它那双瞳孔是血红色的,死死盯着宋雨棠,有着人性化的恶毒和残忍。 她不自觉往后倒退一步,正准备再拉开一段距离的时候,从林子里冲出来好几个男人。 他们有的拿着猎枪,有的拿着柴刀,有的拿着铁楸,围到了猴子附近。 “砰!” 铁楸抬起又落下,狠狠砸在了白毛猴子的脑袋上,这一下用力极猛,直接将颅骨敲得凹陷下去。 猿猴发出凄厉的吼叫,但随之而来的是如雨点般落下的铁楸和柴刀,“砰砰砰”砸落、砍落在它身上,一时间血肉横飞,场面惨不忍睹。 猴子很快就不叫了。 宋雨棠屏住呼吸,就算明知那猴子是刚才追赶自己的野兽,眼前这残忍的一幕,还是惊得她说不出话。 “这位小姐,已经没事了。” 她听见有人对自己说。 宋雨棠抬起头,看到那群人中走来一个男人。 他穿着中山装,头顶戴着软帽,手里抓着一把猎枪。 明晃晃的手电筒灯光从背后照过来,照亮了对方苍白的脸。看起来五六十岁的年纪,脸上堆满皱纹,咧开嘴的时候,露出歪斜泛黄的牙齿。 “已经没事了。” 他又重复了一遍。 宋雨棠没有说话,目光警惕地打量着对方。 这个男人身上的打扮,让她感觉像是从四五十年前穿越过来的。 “已经没事了,小姐。” 男人往她的方向靠近一步。 “天色晚了,去我们村子吧。” “……村子?” 宋雨棠的声音有些沙哑。 她想起来,附近是有个村子,好像是叫……“石沟村”? “对,来我们村子,我们会招待你的。这林子里有野兽,你一个小姑娘,独自一人太危险了。” 他说话的时候,背后的“砰砰砰”的声音停下了,那头白毛猴子已经被砸成了肉酱,男人们终于停下了动作,朝着这边投来目光。 那一张张面庞,有老有少,全都冲着女孩露出和善的笑容。 “来我们村子吧。” “我们会保护你的。” 在宋雨棠眼中,他们每个人的表情都像是一张纸渲染出来的,连嘴角咧开的弧度都一模一样,看得人心中发毛。 她没有回答,只是往后倒退了半步。 “小姐,你不跟我们一起来吗?” 领头的男人朝她靠近。 宋雨棠看着他的脸,心中那股诡异感挥之不去。 脊背上的寒意,非但没有随着那只猴子被杀掉而消失,反而变得越来越浓烈。 到底是哪里有古怪? 不,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我该做什么?报警? 面前的男人又朝这边靠近了一步。 宋雨棠不再犹豫,再一次转身逃跑,将村民们甩在身后。 …… 那群人并没有追赶上来。 在她的身影消失在林子中后,领头村民的面容变得古怪起来。 他的笑容是僵硬的,就像用石膏嵌在了脸上;瞳孔暗黄,像死人般泛着混浊的光泽。 他背后的男人们和他一样,身上散发着水汽和淡淡的臭味。 “不行啊。” “不行。” “她会被山神吃掉的……” * 宋雨棠并不清楚,自己在短时间内已经连续逃过两劫。 她按照原定的想法,继续朝着营地的方向奔跑,但没过一会儿,她便停下脚步。 环顾四周,女孩确信林中再无他人,入眼所及之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唯有幽幽的风声。 “……不对劲。” 还是没有找到入口。 她来的时候,森林明明只有一条出去的路,且这条路的行程绝没有漫长到这个地步。 宋雨棠确信自己要不是迷路了,要不……就是被卷入了比迷路更诡异、更危险的境地之中。 再这样下去,只是浪费时间。 她得另想办法自救,在找到出去的方法前,要保存体力。 幸好自己一直随身带着背包。 宋雨棠打开包,拿出里面的饮用水喝了一口,缓解着喉咙的干燥感,再拿出指南针,眯起眼睛看着方向。 指南针的指针像疯了似的转个不停。 “……” 宋雨棠抿起嘴,随后又拿出手机,试图拨打“110”报警求助。 不知道是不是该说意料之中呢,手机信号显示的是“服务区外”。 明明来的时候完全没有这个问题…… 宋雨棠有些无力地倚靠在背后的树干上,仰望夜空。 没有星月的夜晚,天上阴云密布,仿佛随时都会下起雨。 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她觉得自己堕入了一场噩梦之中。 天色暗下来的速度很不寻常,之后发生的事情更是让她措不及防。 以前看过的恐怖故事里才会有这种开头 身体里的疲惫感从四面八方涌了上来,一时间想不到出路,宋雨棠的睫毛微微颤抖,渐渐闭上…… 不知道过去多久,昏昏沉沉的她猛地惊醒,身上仿佛被露水的寒意浸透了。 “不好……在这种地方入睡会着凉。” 她有野外生存方面的知识,知道户外的夜晚,最危险的就是失温。 就算找不到营地,也要找个安全的、能避风的场所。 宋雨棠抱着背包,摇摇晃晃地站起。 还是搞不懂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眼下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她努力让自己振作起来,想办法逃出这片森林。 …… 又往前走了几步路后,她突然看到远处有光亮。 似乎是……车辆的远光灯? 是从山顶上来的?难道自己马上就能出去了? 宋雨棠心中升起些微希望,还是朝着那个方向快步走去。 至少,这次真的能遇到别人,希望不是那些奇怪的村民…… 然后,她就真的看见了一辆车。 “不会吧……” 她还是身处在望不到尽头的森林中,并未看到任何出去的通道。 眼前这辆汽车直接卡在了两棵树当中,任谁都看得出来,这里发生了一场车祸。 挡风玻璃已经碎了,横生的枝杈卡在车门和车窗之间。淡淡的烟雾在夜色中弥漫,断裂的后视镜“咔哒”一声落在地上。 宋雨棠犹豫了一下,还是朝着汽车的方向走去。 “有、有人吗?” 她顺着车窗往里瞧,看到驾驶座上有个人,俯面倒在方向盘上,不知生死。 “你……还活着吗?” 宋雨棠确信自己听到了呼吸声。 虽然很微弱,但驾驶员……好像还活着。 这时候,报警和拨打“120”都没用。 虽自身尚未寻到出路,但宋雨棠还是决定救出对方。 …… 费劲地折断树木,折腾了好一会儿后,女孩总算把人从驾驶座上抱出来了。 那是个女司机,长发遮面,面部血淋淋。 宋雨棠正准备把她拖到安全的地方,想办法做些应急抢救措施的时候,女司机胸口处微弱的起伏,渐渐停了下来。 她呆了一下,俯身倾听着女人的心跳。 ……已经停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有人在自己面前死去,如此轻易、脆弱。 宋雨棠怔怔地看着这具逐渐冰冷下来的尸体,一时间,这个夜晚经历的所有恐惧、不安与迷茫,全都涌了上来。 她鼻子一酸,不由掉下泪来。 第八十一章 英雄救美 宋雨棠坐在原地,呆坐了一会儿。 晶莹的泪水无声无息地沿着面庞往下流淌,眼睫毛簌簌地抖动着。 她感受到的是一种委屈:过去从来没有遇到过的诡异经历,让人措手不及的事态,令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脑海里“说不定,再也没办法从这座森林里出去了……”的绝望念头,像肥皂泡似的抑制不住地往外冒。 几分钟后,宋雨棠回过神来,用手擦去脸上的泪痕,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你是个坚强的人,她在心底对自己说,还有希望,你一定能活着出去的。 身旁传来“噼啪”的响声,扭头一看,是卡在两棵树中央的汽车正在摇摇晃晃。 宋雨棠从座位上抱着受重伤的驾驶员,拖着她离开了有一段路,直到与汽车保持着安全距离。只可惜…… 她低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女司机,尸体的面部像漂白了似的,一块碎玻璃镶嵌在脑门上,脸上到处是摩擦过留下的细小划痕,几道伤口皮开肉绽,有种血淋淋的残忍。 宋雨棠不敢、也是不忍心再看,毕竟是头回见到人的尸体。她匆匆忙忙地站起身来。 “接下来,该往哪边走……” 脚下只有一条路,她该继续吗?可是,走了那么长时间还没寻见出口,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要是回头的话,可能还会撞见那群诡异的村民们…… “啪哒。” 她一边往前走,一边思索,背后传来异响,宋雨棠以为又是汽车处传来的声音,直到—— “呜……呜呜……” 身后传来女人的呜咽声,像是在哭泣,又像是微弱的哀鸣。 宋雨棠转过身,一脸惊讶地看着那具躺在地上的女尸。 难道还活着吗? “呜呜……” 尸体没有动,但那喘息声的确是从那个方向传来的。 不对吧?她刚才已经确认过心跳,这人是真的死了,脑袋受了很严重的伤…… 她有听说过一些较为稀罕的例子,人在停止心跳后几分钟后,重新被人抢救了回来……是这么回事吗?这个女人难道还有救? 宋雨棠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不,不对劲—— 她虽然不知道具体是哪里“不对”,但她的求生本能正在提醒自己: 自从进入这片森林,准确地说是从见到那头白毛猿猴开始,之后发生的一切都很不对劲…… 周遭的世界,头顶的这片夜色,随处可见的树木,流动的风,叶片互相碰撞的“沙沙”声—— 看似寻常,却又处处透着不安,某种庞大的、邪恶的气场在看不见的地方流动。 当宋雨棠眼睁睁地看着躺在地上的那具女尸,一点点踉踉跄跄地爬起来后,这种不安到达了顶峰。 瘦弱的胳膊往前甩,在车祸中受挤压变形的头颅低垂着……那怎么看都不像是侥幸幸存的生还者,而是一具活死人。 “啪。”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汽车,一个瘦小的影子攀登上来,朝这边投来充满恶意的目光。 乍一看像个白发苍苍、体型萎缩瘦小的老人,实际上是只白毛猿猴。 这样的猿猴不止一只。 一只,两只,三只…… 有的爬上了车,有的攀上了旁边的崖壁,有的站在树梢上。 一眼望去,起码有几十只猿猴。 它们的双眼紧盯不远处的猎物,一双猩红色的眼球里散发着恶毒的光泽; 而在它们中央,女尸以一个诡异歪斜的姿势,慢慢地站起身,在这一过程中,她浑身上下被碾轧过的骨骼都在发出凄厉的响动。 ……不是自己的幻觉。 所有隐约察觉到的“不对劲”,在这一刻积蓄到了高峰,如同即将冲垮堤坝的洪水。 那不是人,而是鬼; 那不是猿猴,而是妖魔。 她知道自己该逃跑了。 宋雨棠没有吓得呆住、没有腿脚发软地倒下。她的确是个坚强的人,在哭过一场以后,就算面对如此恐怖的景象,她的头脑依然能正常运作。 但在另一方面,正因为她还能思考,所以才会感到绝望—— 女孩意识到,自己已经逃不出去了。 那些不安的念头都是真的,她会葬身在这片森林里。 只要她一转身,后面的猿也好、鬼也好,就会一口气扑上来,把自己撕成碎片。 怀着这样令人难过的念头,宋雨棠转身,奔跑。 不出意料的,这个动作打破了寂静的氛围,背后的声音嘈杂急促,一股脑尽数涌了过来。 就算已经清楚自己的下场,她还是想挣扎到最后。 …… 宋雨棠以为这会是自己人生中的最后一刻。 时间在她眼中慢了下来。 宋雨棠并没有跑出去多远,本身体力已经濒临极限;而且在此之前,她就没能跑得过那一头白毛猿猴。 背后的腥臭阴风已经吹拂在了后脑勺上,鼻子都能清晰嗅见的距离;其中一只猿猴张牙舞爪的影子,从树梢跳到了身前,居高临下地朝自己狞笑; 她脚下一个踉跄,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绊倒;低头一看,发现是一根布满血痕的苍白手臂。 是那个死去的女司机,用手抓住了她的脚腕。 ……已经结束了,她心想。 但也正是在这个时候,道路的尽头处,树荫底下,又多出了一个人影。 那是个和她年龄相仿的青年,神色冷峻,他正朝这边投来目光,有些严肃。 宋雨棠认识这个人。 是之前爬山的时候看到过的人,但并不知道名字。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人是鬼?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并不能考虑这么多,而是下意识张大嘴巴,喊了一声“快逃……” 被抓住脚腕的她,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往前扑倒,身后的猿猴们一拥而上。 …… 想象中的疼痛感并未来临。 在面部接触到坚硬的地表前,她跌入了一个温暖厚实的怀抱,听见男人对自己说: “没事了。” 这个怀抱并没有持续太久,宋雨棠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就被他搀扶着站了起来。 她抓着他的手臂,愣愣地看着那个人冷硬的侧脸。 只见他挥出了拳头,那拳头上裹挟着呼啸的风,像吊车的摆臂,拥有着可怕的质量与动能,一拳将从树上跳下来的白毛猿猴的脑袋砸成了一团浆糊。 不止是被拳头命中的,凡是被手臂擦到碰到的猿猴,全都往后倒飞出去,摔在地上或是撞在树上,她听见了不止一声骨骼断裂的清脆声响,简直像是用电蚊拍杀蚊子般容易。 他还抬起了脚。 刚才抓她脚脖子的女鬼的手臂,被他毫不客气地被一脚踩断;紧接着,他又一脚踹在女鬼的脑袋上,把对方踹成了滚地葫芦。 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陌生男人,只用了三拳两脚,就将刚才包围她的妖也好、鬼也罢,全都打飞出去。 在宋雨棠的眼中,直到这一刻,时间才又恢复了流动。 “你没受伤吧?” 男人松开手臂,侧过脸来问道。 “呃……嗯,没事……” 宋雨棠的手脚还有点发软,但还是能站稳。 只是,她有些没回过神来。 在生死危机的关键时刻,被一个男人救下。这是什么言情里的情节吗? 宋雨棠的心怦怦直跳,不敢抬起头去看对方。 …… 岑冬生并不知道她的想法,如果能听到这一刻女孩的心声,他可能会老实承认。 ——很遗憾,这不是偶然,而是故意的。 其实他早在一旁观察着宋雨棠的挣扎。之所以要故意到最后一刻才出手,只是为了确定一件事: 他想知道,对方有没有觉醒自己的命禁,仅此而已。 * 半个小时前,岑冬生刚把帐篷扎好,睡袋铺好,从帐篷里走出来。 知真姐站在不远处的山崖边上,眺望远方起伏绵延的壮阔山景,一头漆黑如墨的笔直长发在风中摇曳。 她用手拢起耳边散落的乱发,迎面拂来的山风吹起裙角,让衣料紧紧贴在她的身躯上,勾勒出曼妙的轮廓。 灰暗的天色,茫茫的天与浓翠的山,山水画般辽阔寂寥的风景中,伫立着一位长裙女子,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她的身影。 这一幕很容易让旁观者看得着迷。 岑冬生的视线从那里收回,看到呆在营地里的少女。 伊清颜正坐在马扎上,双手抱着膝盖,对着篝火上的烧水壶,认认真真地盯着它有没有冒泡。 不得不承认的一点是,有了一大一小两位女孩的陪伴后,在整趟出行的过程中,他感受到的是过去从来没有体验过的、奇妙的安心感。 同时,他又有一种难言的隐忧:这种前所未有的安心感,或许会消磨人的意志…… 岑冬生在伊清颜面前坐了下来。 “待会儿吃饭?” “嗯。” “一起吃火锅吧。” 伊清颜抬起头,盯着男人的眼睛。 “……没找到山魈,哥哥不着急吗?” “不着急,反正它逃不了。” “那是哥哥变强的契机。” “对。” “我想帮忙……”伊清颜还没来得及把这句话说出口,就在这个时候,他们三人不约而同地都感受到了。 那股邪恶昂然的庞大气息,降临在不远处的森林里,并且像瘴气般迅速扩张开来。 岑冬生站起身来,望向森林的方向。 还真是迫不及待。 当然,这是件好事。 说实话,对现在的他而言,最困难的永远是找到鬼怪,而不是如何打倒。 那头隐藏在山中的“魔”,大概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被两个半特等咒禁师找上门吧? 安知真从不远处走过来,她好奇地问道。 “刚刚那是……” “是‘鬼屋化’现象。” 岑冬生很确定地回答。 “原来鬼屋可以不止局限于‘屋子’吗。” “是的,这只是一种对空间异常现象的统称。” 知真姐望着远处弥漫的浓烈阴炁,又拿起地图对照了一下。 “这么说来,这一次的鬼屋占地面積起码有十到十五公顷之间,这个尺寸应该是我目前见过最大的。” “是啊……” 岑冬生虽然不是擅长感知的类型,但光是从外围估测一座鬼屋的覆盖面积,其实一般咒禁师也能做到。 根据他的目测,这一次的“鬼屋化现象”覆盖了从半山腰到山顶处的大片森林。 无论小康楼还是才新中学,显然都达不到这个水准。 “这说明什么?” 他能感受到安知真的目光正若有深意地落在自己身上。 “这说明这里是个怨气深重的地方,并且这股怨气盘桓在这片土地上的时间不短,说不定有几十年和上百年的历史。另外,我要找的那头‘魔’,就在这片森林里。” 岑冬生回答道。 他能理解安知真提问的真正涵义,简而言之就是:他们目前看到的这座鬼屋,与过去的鬼屋是否存在本质上的区别。 而他刚才的回答则在侧面否认了这一点。 以他这个重生者的视角来看,他当然清楚,在“鬼屋”之上,的确还存在着更危险的灵异空间,一般被称呼为“凶地”。 鬼屋和凶地的本质区别,其实就在于核心鬼怪——鬼屋中诞生的最高级鬼怪就是屋主。无论其能力如何危险,屋主仍是被限制在这处空间内的;而凶地之中诞生的,却是已经能脱离灵异空间,入侵现实世界的凶煞。 石楼山上的灵异空间显然还没有达到这个级别,根据他的经验,一处凶地内往往会存在复数的鬼屋。 换句话说,眼下的状况,他能单独一人应付。 “冬生,你是打算现在就过去?” “嗯。” 岑冬生说着,随手拿起背包,毫不犹豫地大踏步朝着那边走去。 “我去去就来。” “欸?” 伊清颜瞪大了眼睛,好像很惊讶。 “那我跟你一起去,哥哥……!” “不必了,你在这儿好好休息吧。” 岑冬生没有回头,朝她摆了摆手。 伊清颜正想要跟上去,却被身后的女人一把拉住。 “……安小姐,你是什么意思?” 她转过脸,眉毛蹙起,质问着试图阻止自己的安知真。 “这句话应该我来问你吧?” 女人嘴角微扬,噙着平静的微笑。这种好似看穿了一切、成竹在胸的笑容,让她感到有一些讨厌。 “你哥哥的想法,我相信你很清楚。他想要一个人解决这起事件。” 伊清颜没有反驳,只是冷冷地盯着对方。 一時間,谁都没有开口。两人间气氛沉凝,仿佛连风都停止了流动。 第八十二章 修罗场,征兆 “我想去帮助冬生哥……你却要阻止我?” 伊清颜有点生气了,证据就是她那双纤细的眉毛已经拧紧,薄薄的嘴唇抿起,漆黑清亮的墨色瞳孔里,有鲜明的怒气正在渗透出来。 “没错。” 安知真对小姑娘展现的怒气并不在意,她笑着说道。 “如果你真的是为了你的哥哥好,总得顺着他的心意来吧?他的意思是想靠自己的力量独立解决这起事件,我想这点你看得出来。” “如果我不帮哥哥打败那个鬼怪,我又是为了什么才来这里的?” “嗯……为了出来玩?和他一起出来踏青、野营,不是本身就很有趣吗?” 这个人的话之所以令人无法反驳,是因为她将自己的真实意图隐藏在了他人的话语中。 伊清颜垂下眼帘,盯着她正抓住自己腕部的手。 “……放开。” “好。” 安知真爽快地松开手。接着,她朝着少女发出邀请: “来,让我们坐下休息会儿吧,我准备开始做菜了,要是他回来的及时,说不定还能吃上一口热气腾腾的。” 说着,她开始在篝火上架起锅炉,拿出准备好的原料,样子看起来兴致勃勃。 这个女人,好像真的不在意冬生哥即将在不远处的森林里与鬼怪爆发战斗,反而真的心安理得地开始准备起晚饭了。 ……太奇怪了。 安小姐遇到冬生哥的比自己更早,难道他们之前就是这种相处方式吗? 在哥哥战斗的时候,只在别处看着?明明拥有着能改变和阻止一切的力量?就算哥哥有可能在战斗中受伤? 伊清颜无法理解,这只会让她怀疑自己的力量究竟有何意义。 她当然不认为岑冬生会死,连《无间地狱》都不能一次性杀死他,区区鬼怪自然不在话下。 但是,哪怕最后胜利的是哥哥,他在这个过程中还是会受伤,还是会疼痛。 伊清颜想起了数日前与岑冬生的初遇,在她尚未下定决心解开枷锁的时候,冬生哥与那头藤妖大战,为了她不惜被吞入腹中,浑身的皮肉被酸液烧灼,全身的骨骼被缠绕得“噼啪”作响,疼到说不出话,却还是为了保护她,把她紧紧地护在怀里。 如果不是因为发生过这种残酷的事,伊清颜也不会那么快就下定决心了。 所以,她不可能不在意,更不可能置之不理。 “你的饭量怎么样?算了,毕竟是还在长身体的时候,稍微放多一些。” 安知真一边烧水淘米,一边絮絮叨叨。 “不过呢,我平常做菜的机会很有限,虽然都是按照菜谱上的方法,也难免有生疏的地方……总之,肯定是不如你冬生哥的手艺,还请谅解。” 她居然还尝过冬生哥亲手做的饭…… 伊清颜叹了口气,转过身去。 “不必了。” 她说。 “嗯?” “我有自己的做法。” 不打算再理睬这个女人,伊清颜迈开步伐,朝着森林的方向走去。 “请停一下。” 伊清颜并未听话。 “请不要打扰冬生的战斗。” 她的脚步片刻不停。 “听听我的话吧。” 我才不听,她想。 “唉……” 然后,伊清颜听见了一声自耳畔响起的叹息声。 就在这个瞬间,眼前的视野突然抖动了一下。 就像是受到了强烈的信息干扰,或是被剧烈摇晃的电视机屏幕—— 伊清颜捂住了隐隐作痛的额头,她难以置信地,慢慢转过身来。 一片模糊的视野中,那个女人脸上依旧是一副美丽到让人讨厌的笑容。 “——你……竟然对我使用能力?” * 与此同时。 石楼山森林的“鬼屋区域”内。 等到关键时刻才出手的岑冬生,默默打量着面色苍白,惊魂甫定的宋雨棠。 看起来不像是演技。 “确认一下,身上有没有受外伤。” 岑冬生说。 “没、没有……” 对方有些慌张地摇了摇头,望向他的眼神中既有好奇,又有不可思议。 岑冬生点点头。 “那就好。” 他踏步向前。 眼前还剩下几只活着的猿猴,这些牲畜比鬼怪更机灵,见到自己的同类不是支离破碎就是脑浆涂地,这会儿已经停止动作,又跳回了树上或崖壁上,眼瞅着情况不对劲就会随时逃跑。 它们那双赤红色的邪恶瞳孔死死盯着男人,警惕中透着狂躁。 岑冬生没有放过它们的打算。 他以惊人的速度踏地、朝前冲刺,一拳砸烂了离他最近的一只猿猴的脑袋,随后动作毫不停歇地将其尸体举起,用扔垒球的姿势狠狠砸向远方停在车辆顶上的两只,将它们像保龄球般一齐砸飞。 果不其然,剩下几只猿猴见状不妙,立刻仓皇逃窜,但当它们才刚逃出半路,便像中了石化一般滞留在原地,如同一尊尊栩栩若生的雕塑。 岑冬生的双目已转为黄澄澄的虎瞳,猿猴们在这一刻仿佛在内心深处听见了林中山君的仰天长啸,一时间全都被震慑地呆在原地, 趁着这段时间,岑冬生冲上前去,一个个敲爆脑袋或扭断脖子。 随手像丢垃圾般把猴子们的尸体扔到一旁,他转身回到了宋雨棠身边。 …… 之所以要等到最后一刻,他的用意无非是想看看这个女人能不能觉醒命禁。 他回忆起来了,宋雨棠的招牌咒禁是《天雷无妄》,同时兼具人仙系·强化肉体的效果,以及地仙系·操纵雷电的超自然力量,是相当强力和全面的能力。 能天生觉醒甲等命禁的咒禁师,可以说是拥有着仅次于特等咒禁师的天赋。 命禁与寻常咒禁的不同之处之前已经提到过,前者不需要炼化阴炁,一点点修炼“破格”,按部就班地觉醒三重异能,而是只需要时间与反复练习,就能完整掌握。 所以就算是刚觉醒的她,都有机会在鬼屋区域中自保。 不过嘛,现在看来…… “谢谢你刚才救了我,这位大哥,请问您是……?” “岑冬生。用不着叫大哥,我和你岁数差不多。” “好,好的,我姓宋,叫宋雨棠……” 宋雨棠看着一地的猿猴尸体,那份惊讶之情溢于言表。 男人刚才那迅猛如闪电的动作,以她的动态视力几乎只能看到残影闪动,很明显不是正常人类能做到的。 但先是遇到了奇怪的会伤人的猿猴,想逃出去却发现整片森林变成了一整座迷宫,接着又是死后还能爬起来的鬼魂…… 会在这种时候冒出来救了自己的人,自然非同寻常。 她心中已经有了种种猜测,问道: “那个,岑先生,我能请教一下吗?这些猴子到底是什么情况……?” 岑冬生瞥了她一眼。 女孩的表情中有些许紧张,但整体来看还是挺冷静的,没有被吓傻,这说明她素质不错。 稍微解释一下吧。正当他准备开口的时候,宋雨棠突然发出一声惊叫。 “噫……!” 她脑袋后面的马尾辫跳动了一下后,整个人都僵住了。 岑冬生低头一看,那个刚刚被自己踩断双腿的女性怨灵,不知何时又一次抓住了宋雨棠的脚。 还真执著啊。 他一脚踩断鬼魂手臂的同时,伸出手,一把将宋雨棠拽到自己身后。 看着地上惨烈嚎叫着,像虫子般蜿蜒扭动着身子的“女尸”,身后的女孩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这、这是……鬼吗?” “嗯,是鬼。” 岑冬生随口回答。他一把拽起了女鬼的衣领,将她举到了自己面前,一双明黄色虎眼与鬼魂对视。 下一刻,女鬼的身躯僵住了。 “——告诉我,是谁杀了你?” 他目前的真炁量发动“虎魄”,能将低上一个等级的孤魂转化为受自身意志操纵的伥鬼。 女鬼听话地张嘴,但她的喉咙与语言一样支离破碎,只能含含糊糊地说话,根本听不懂。 “不行,这头灵智磨损太过了。” 岑冬生摇了摇头。 已经没用的家伙,自然只能炼化了。 躲在他身后的宋雨棠,看着这个男人轻描淡写地将女鬼的脖子扼断,随后狠狠摔在地上,再举起拳头朝着女鬼脑袋上砸去。 一拳,两拳、三拳……他的拳速快如雨点,女鬼的面部在这疾风骤雨的猛击中迅速垮塌变形,连带着下方的地面都产生了裂缝。 女鬼的脑袋从凹陷到干瘪,再到整个脑袋都被打得魂飞魄散,最后消散的趋势扩张到全身,化为一缕漆黑的烟气消失不见。 虽然听上去经历了一番过程,但因为男人的动作过于迅猛,其实几秒钟内就结束了。 就在刚才,宋雨棠其实就有过猜测,觉得这位青年很可能是专门驱鬼捉妖的,而且本领高强,否则怎么会这么巧突然出现。 对方本事和她想的一样,的确很厉害,也很有效,只是场面看起来……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我的能力只适合这么驱鬼。” 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岑冬生淡淡回答。 “是、是吗……” 宋雨棠努力尝试着露出笑容,来表示理解对方。 “走吧。” 岑冬生并未在意,他朝前走去,向身后的她招了招手。 “跟我来吧。” “欸?”惊讶归惊讶,宋雨棠还是努力跟上了男人的脚步。 “你想尽快离开这片森林,对吧?” 岑冬生边走边说,他不曾回头。 “我带你出去。” 他打算尽量用简明扼要的言语交流。既然宋雨棠尚未觉醒命禁,有些话自然也没必要多费口舌。 不过,出于对一位熟悉的未来大名人的尊敬,岑冬生不介意做个顺手人情,在与核心鬼怪对决前,把对方送出这片地区。 “……谢谢……” 女孩看着他的背影,将手放在胸口上,小声松了口气。 真是个干脆利落的人啊…… 能想象得到,他一定经历了很多,对眼下这种危机四伏的处境也习以为常了。 虽然救了自己,却没有表现得太热情,有些不冷不热。 不过,就是这种略显冷淡的表现,反而让宋雨棠稍微安下了心,她感觉对方不像是坏人。 * 宋雨棠亦步亦趋地跟随着救命恩人,在森林中跋涉。 她和他说明了“明明觉得这片森林没有那么大,离出口和山顶营地也很近,结果花了好长时间都走不出去”的诡异状况,而对方的回答也很直接: 他们现在已经不在现实世界,而是陷入了一处名为“鬼屋”的灵异空间。 想要出去,依靠现实的空间定位和方向感是无用的,包括她身上的电子通讯设备,以及诸如指南针之类的工具,全都无效;就和宋雨棠自己猜测得那样,她正身处一个诡异的迷宫之中。 当然,这并不代表陷入“鬼屋”内的人就真的一辈子出不去了,此处还是存在着与现实世界联通的出入口,只是普通人依靠自身能力很难发现。 具体的原理她听不太明白,对方只说是他察觉到的“阴炁流动”的薄弱之处,就是入口。 “咒禁师……以前从来没听说过呢。” 宋雨棠心想。 听他的说法,这是个描述范围很宽泛的词语,她所知道的古往今来那些道士和尚方士巫婆,如果不是骗子,而是真正具有超自然能力的特异人士,都可以归纳入这个词语内。 在暂时安全无虞的情境下,宋雨棠之前那些个对未知事物的恐惧与紧张,全都转化成了强烈的好奇心,她在保证不引起对方反感的前提下,努力打听着与超自然有关的知识。。 在这个过程中,她还得知,对方的年纪居然真的和自己同岁,还是大学生。 “没想到和我一个岁数……您真厉害。对了,岑……岑先生,您现在在哪儿上学?是在天海市吗?” “嗯,我在天海大学念书。” “咦?!天海大学?那我们还是校友……同届的同学啊!” 女孩很吃惊的样子。 “是吗。” 岑冬生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态度。 ……他其实还是有些吃惊的,因为从来没听说过这件事。 也就是说,她和自己一样,是“阴兵过境”那个时候被迫离开学校,后来才去了大京市吗?当然,也有可能是在此之前就觉醒了。 没想到自己还有个那么出名的校友。 他正一边思考一边往前走着呢,背后突然传来“噗咚”一声。 岑冬生扭头一看,发现是宋雨棠突然身体瘫软地倒了下去。 他扶着她坐到附近的大树边上,只见女孩眉头紧锁,双目紧闭,却能感觉得到眼皮底下眼球的快速眨动。 这种状态是…… “通灵”? 第八十三章 找老乡问个路 宋雨棠像是突发重疾,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中,身体软软地倒了下来。 岑冬生扶着她,让她轻轻靠在背后的树上,翻开她的眼皮,看到了一双正在激烈颤抖翻白的眼球。 这诡异状态来得又急又快、毫无铺垫,容易让人不知所措,但经验丰富的岑冬生,头一眼就能瞧出名堂。 这是所谓的“通灵状态”,那些拥有成为咒禁师资质,却尚未学会如何炼化真炁、使用咒禁的人,身处在鬼屋这种阴炁较为浓烈的灵异空间内,很容易受到外界干扰。 所谓的“拥有资质”,换种法就是“灵感较强”。这些人即便在尚未拥有咒禁的情形下,也拥有天生的阴阳眼,或是能嗅见、听见不好的东西。 世间万物,信息交流沟通是双向的,这些人拥有着比常人更敏锐的感觉,能捕捉到散逸在空气中无形阴炁的残留;却不像真正的咒禁师那样拥有抵抗侵蚀和遴选有害信息的能力,只能被动地全盘接受。 一旦信息量超过大脑的承受范围,就会让受冲击的人陷入昏迷状态。 他蹲下来,观察着宋雨棠苍白的俏脸,只见她冷汗直流,眉头紧蹙,脑袋微微晃动着,似乎是陷入了一场无法自拔的深沉噩梦之中。 “通灵状态”的好处是能让人知道一些以寻常手段无法了解的信息,他听说某些鬼仙系咒禁,就能让人主动进入类似状态,从而捕捉到清醒状态下难以察觉的残留怨念。 不过,宋雨棠目前还是个普通人,再这样下去,可能会对她的大脑和阳炁造成损伤。 他稍等片刻后,探出一根手指,点在女孩的额头上。 “听我的声音。” 青年的嘴巴蠕动,看似没有发出声音,却是用“真言”的方式,将声音透过女孩的耳膜,渗入她的深层意识中。 这种技巧类似催眠,在话语中灌注入流动的真炁,效果更为显著。 “不去看别的地方,只看光亮处……顺着我的指引,从洞穴里走出来……” 伴随着他的话语,宋雨棠痛苦的表情得以好转,拧紧的眉毛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温柔的手,慢慢抚平。 见她呼吸有所平复,岑冬生低喝一声: “醒来!” 话音未落,宋雨棠迅速睁开了眼睛。 女孩不断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她从噩梦中苏醒,发现自己身上已是汗流浃背,衣裳内的运动背心被汗水浸透。 “岑……岑先生……” 她看着岑冬生的脸,眼神中充满迷茫,散乱的发丝黏在额头上,面色苍白,看起来比平日里更加惹人怜爱。 岑冬生的态度依然镇定,他不是第一次照顾人,顺手从包里拿出矿泉水,扭开瓶盖,放到她干裂的嘴唇边上。 “喝口水冷静一下。” “咕……咕咚……” 宋雨棠没有犹豫太久,尽管被人喂水的感觉像是被当做小孩子对待,但这时的她已顾不得羞涩,连忙将嘴凑了上去,大口啜饮。 她的喉咙蠕动着,一滴滴晶莹的水渍顺着线条优美的脖颈往下流淌,打落在她的衣襟和岑冬生的裤子上。 “慢点喝,小心呛到。” 直到将整瓶矿泉水喝掉大半,宋雨棠才算是慢慢回过神来。 她擦了擦嘴巴,朝岑冬生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冷静下来。 岑冬生将水瓶放回去。 “刚刚那是……” 宋雨棠有些迟疑地问道。 她很担心自己身上会不会出了问题。 诡异和危机接踵而至,身处灵异空间之中,到处是她不了解的谜团,女孩难免会胡思乱想,开始悲观地怀疑自己刚才那种状态是不是所谓的“鬼上身”。 “这叫‘通灵状态’。”他解释道,“受周围阴炁的影响,某些信息会在附近磁场中得到保留,你就是受到它们的影响才会昏迷,可能还会看到一些过去残留下来的影像。” “通、通灵?那我的身体应该……” 她下意识抚摸着自己饱满的胸口,结果摸到了一手粘腻的汗水,有种微妙的害臊感,往后缩了缩身体。 “别担心,是正常现象。”蹲在她跟前的岑冬生安慰道,“只要及时醒过来,就没什么影响。” 听闻此言,宋雨棠长松了口气。 “谢谢你,岑先生,又被你救了一次……” “不客气。以后就别喊先生了,既然在同个学校,又是同年级,直接喊我同学吧。” 他说。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只要在能力范围之内,他不介意帮忙。 小康楼时期是有外敌虎视眈眈,才新中学时期是担心平等王是否会提前觉醒,都存在他不得不独自面对的变数,这回总算是遇上“一般情况”了。 按岑冬生的做法,若是还有无辜的普通人在场,他会让人先在相对安全的地方呆着,自己去解决鬼怪;或是选择先把人带出去,解决后顾之忧后,再去对付核心鬼怪。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石楼山的鬼屋封闭感相对较弱,感觉应该能找到出口。” 岑冬生心想。 另外,就像在宋雨棠被鬼魂和猿猴围攻的时候,他选择在附近旁观了一会儿,没有第一时间出手,目的是观察她是否有觉醒咒禁;其实刚才将对方从“通灵状态”下叫醒的时候,他同样刻意等上了一会儿。根据经验,把这段时间控制在不会对宋雨棠本人造成损伤的限度内。 至于理由…… “宋同学,我有话想问。你在昏迷状态下,应该有看到一些东西吧?” 他想得到更多线索。 通灵状态——他虽然不是第一次见识了,但这种状态还真不是随时都能触发的。 身为正式咒禁师的他,经过锻炼的灵感肯定比还是普通人的宋雨棠强,但并没有感知到任何在现场残留的信息。 岑冬生体内的强盛真炁隔绝了外界入侵,却也断绝了微弱信息传入大脑的可能性;而除非是拥有对应的异能,一般人是没办法主动进入这种状态的。 “是的,我有看见。” 宋雨棠定了定神,开始回忆起来。 “我看到了……自己正在驾驶一辆汽车,沿着道路从山顶往山下的森林开。” “旁边有人吗?” “没,没有,应该是一个人……天色看上去很晚,我开得还算小心。但到了中途的时候,突然有一只猴子冲了上来……它头上长着白毛,佝偻地站在那儿,让我以为是前面是一个老人……” “我想要避开它,结果就在这个时候,附近的树上又跳下来好几只,还用石头把窗户都砸裂开……我的方向盘失去了控制……” 说到这里,宋雨棠下意识捂住自己的额头,仿佛能身临其境地感受到,那个出车祸的司机临死前的痛苦。 “……就是这样。” 女孩抬头望向岑冬生。 “是那辆卡在两棵树之间的车吗?我见到的这份记忆——” “嗯,是来自那个死去的女司机,她是被那群猴子逼上绝路的。” “那些猴子,真的很吓人……它们还是动物吗?” 宋雨棠想起那些白毛猴子的凶戾表现,还是有些心有余悸。 岑冬生则看得很清楚。它们当然是猴子,只是身上沾染了阴炁,受某种邪物所控。 其背后隐藏着的,恐怕就是名为“山魈”的魔了。 “那我们现在……” “继续往前,先从这地方出去。” * 夜幕深沉,密林幽深。 这生长在灵异空间内的林木,是现实的倒影,却又有所不同;有的更为高大,有的更为茂盛,有的横生枝节狰狞歪曲、宛如怪兽的爪牙,有的树皮上布满了扭曲的纹路,如同一张张怨恨的人脸簇拥在了一起。 与此同时,那没过膝盖深的草丛,那影影绰绰的灌木丛中,总是能听到响声。 有时是脚步声,有时是窸窸窣窣像老鼠群爬动的声音,有时是人低低的啜泣…… 一会儿是磷磷鬼火闪烁,一会儿又有白色鬼影从眼角余光飘过去,黑暗深处,仿佛有无数双邪恶冰冷的眼睛,正看向这边。 事实上,这些动静,绝大部分还真不是错觉。 “鬼屋”嘛,阴炁聚集之地,有浮游灵之类的成群结队出没太正常。 虽然在岑冬生眼里,这些弱小的背景板根本扰动不了他的心境,甚至有种“看起来挺热闹”的别样乐趣;但对于一无所知的普通人来说,想要从这片鬼魅浮生的森林里走过去,显然需要不小的胆量。 宋雨棠紧张兮兮地左顾右盼,到后来,她只能抓着岑冬生的衣服后摆,像小孩抓着自己家长那样亦步亦趋地跟着,生怕自己被落下了。 真是一场噩梦……她想。 如果只有她一个人,恐怕真的一辈子都走不出这鬼地方。想到这里,她对这个从天而降的“岑同学”不免更加心存感激。 就在这时,走在前面的男人突然停下脚步,宋雨棠有些恍惚,差点一头撞上他的背部。 “又来一批。” 她听见青年低声说道。 宋雨棠踮起脚尖张望了一下,几道明晃晃的手电筒光柱从两人的面上扫过。 森林中出现了几个男人,领头的那个人穿着中山装,头顶戴着软帽,手里抓着还一把猎枪,似乎正在附近巡逻。 “我见过他们!” 宋雨棠连忙小声提醒道。 “之前有个猴子在追我们的时候,就是他们出来把猴子杀死了,还邀请我去村庄做客,但……我总觉得有哪里奇怪,就没和他们一起走……” 她一时语塞。 其实,这群人也算是救过自己一命,也和眼前这位岑冬生一样,都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但她为什么会后者就值得信任呢? 宋雨棠并不懂“灵觉”之类的事,所以有些困惑。 “你的做法是正确的。”岑冬生说,“要是你当时跟着去了,我可能就救不了你了。” “岑同学是说,他们也是鬼?” “对。你注意到他们的打扮了吗?” “……我感觉像是上世纪的人,只在以前的老照片里见到过。” “嗯。这说明他们死了有好几十年。” 准确地说,是距今四十年前—— 他已经想起来了,知真姐的情报里就有提到过,一起发生在1970年的野兽伤人事件。 当地的石沟村生产大队为了阻止猴灾,几位男性村民组织起了一支杀猴小队,还都带了武器,结果最后却是集体失踪,过了十几年才发现这群人的遗体,尸骨破烂不堪,难以复原。 自那以后,它们阴魂不散,徘徊在这片森林之中;鬼屋降临之后,便以鬼怪的面目出现。 “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宋雨棠紧张又不安地询问。 岑冬生想了想,回答道: “当然是去找老乡问个路了。” 他说得轻松,身后的女孩不免一呆。 “啊?” “他们不都邀请人去村庄了吗。盛情难却,我当然得去瞧瞧。” “你,你是说我们要去……” “不,村庄那边我一个人去。至于你,我会顺便问条下山的路,然后把你送出去。” “可是……他们不是鬼吗?会回答吗?” 岑冬生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这个笑容称得上“阳光开朗”。 放在几天前,他可能还没办法打保票,毕竟绝大部分鬼都遵循执念行动,不一定畏惧自身的消灭,他最擅长的暴力未必有用。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老乡们,晚上好。我有话想问。” 他让宋雨棠先找个角落躲起来,自己则朝着村民们走去,态度友好地朝他们挥了挥手。 “是活人……” “有活人……” “这次不能让人跑了……” 和宋雨棠那时候相比,这群“老乡”的情绪似乎变得急躁起来,一见到岑冬生出现,便团团包围过来,然后—— “砰!” 有鬼开枪。 硝烟从枪口处袅袅升起。 躲在树后的宋雨棠花容失色,她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望向岑冬生。 …… 岑冬生一低头,看着身上破了个洞的体恤,和肌肤上的血痕。 他抬起头,笑得更开心了。 “老乡们……还真热情。礼尚往来,我就不客气了。” 第八十四章 离开与告别 见挨了一子弹的岑冬生完全没有倒下的迹象,领头男人身后的村民纷纷举起了手中的猎枪。 “砰!” “砰砰砰!” 子弹像暴风雨般射出。 身为鬼魂,他们手中拿着的当然不是现实中的猎枪,而是由阴炁构筑起的枪械,但并不意味着没有威力。 其中有好几枚子弹划过岑冬生身边落到了附近的石头上,在表面留下白色的凹痕,无数碎屑飞溅,触发了一连串小型爆炸。 “?!” 躲在不远处树木背后的宋雨棠瞳孔收缩,看着被打碎后散落各地的石头,再看了看那个站在升腾的硝烟中屹立不倒的男人,一脸不敢置信。 单论物理破坏力,鬼魂们手中的枪明显比老旧猎枪更强,普通的野兽足以一击毙命。 但面对枪林弹雨,那个男人却避也不避,任凭大量子弹击中在身上,衣服碎屑飘散,血液飞溅,留下一道道浅浅伤痕。 岑冬生顶着飞溅的子弹,大踏步向前,他的肌肉因真炁灌注而鼓胀,流转着青色光芒,仿佛由钢铁浇筑而成。 “砰!” 他毫不犹豫地一拳砸在头戴软帽的男人脸上,鬼魂的面庞霎那间像橡皮泥似地凹陷变形。 拿着领头男人当做肉盾,岑冬生势不可当地冲入鬼魂群中。 “砰!” 岑冬生五指并拢,以手作刀,连挥数下,将后方几个村民手中的猎枪劈成两段,同时另一只手仍牢牢捏着领头男人的脖子,往地上狠狠掼去,再一脚踩上,痛打落水狗。 他一眼辨认出来,这些村民鬼魂的等级有区别,只有领头那个是厉鬼。想要用“虎魄”将其转化为伥鬼,以他目前的等级还有点勉强,换句话说…… 他不需要这家伙。 既然是不需要的鬼魂,就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摧毁! 真炁汹涌如烈火,眨眼间撕裂了厉鬼的胸膛,其身躯好似烈阳融雪,逐渐开始消解。 厉鬼惨叫着想要脱身,往后急退,只是半边身体已经留下一道无法复原的巨大创口。 “想逃?” 虎魄异能释放,明黄色的威严瞳孔中,倒映着那几个像被定了身僵在原地不动的鬼怪。 被重创的厉鬼是最先回过神来的,迎接它的是无呼吸的铁拳连打。 虽然只过去了数秒钟的功夫,但对于一场敌我双方的反应速度早已超越人类界限的战斗而言,这几秒已是漫长的天人之隔。 在猛烈的拳头与其上裹挟的真炁摧毁之下,厉鬼失去了原本形态,躯壳萎缩,变得矮小、扭曲,彻底失去了威胁。 “……不赖。” 岑冬生对虎魄的效果还算满意,不止是战斗外的信息获取,战斗中打乱节奏与精神冲击,同样有着奇效。 相比起最开始在小康楼的战斗,与一头厉鬼都要缠斗许久,现在的他却能在短时间内摧毁这一等级鬼怪的外壳。 深入掌握两项异能之后,他的力量相比起寻常乙等已有压倒性的优势,只有甲等级的“屋主”才有可能逼迫他使出全力。 顺势将这只厉鬼的脑袋摘了下来,他望向剩下几个往后倒退、准备逃跑的孤魂,异能再次发动。 …… 没有意外,这几个村民很快被转化成了他的伥鬼。 维持这种关系需要消耗真炁,所以他就不浪费时间了,直接开口询问: “村子在哪儿?” 孤魂们面色僵硬地抬起手,不约而同地指向同一个方向。 “核心鬼怪……我是说,这片森林里最凶的那头鬼,是不是就在村子里?” 孤魂们先是点头,再是摇头。 “不在村子里,但在村子附近?” 孤魂们纷纷点头,开始用手比划起来。 它们虽然能发出人的声音,但其实灵智丧失了大半的鬼魂很难保留下与人类正常交流的语言能力,往往只能重复几句话: “不行啊……” “不行……” “被吃掉……” “会被山神吃掉……” 虽然词不达意,但在反复比划之后,岑冬生还是理解了这群鬼的意思。 “石沟村旁边的山谷吗。” 岑冬生若有所思。 这几十年过去,石沟村的名字没变,估计就算位置有变迁,也不会相差太远;另外,根据现状可以合理推测,那头隐藏在山中的魔尚在蛰伏,并未对当地人动手。 “山魈目前的所在地,很可能是鬼屋内的村庄,而非现实中的。”他想。 “你们刚才提到了山神,对吧?”岑冬生没有遗漏这个细节,“‘被山神吃掉’,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听闻“山神”的名字,这群灵智不全的鬼魂们都露出了混杂着怨毒、仇恨与畏惧的表情。 那不是针对他的,而是对那个将他们杀害的“怪物”—— 意识到这一点后,岑冬生明白,这群村民就是他所要寻找到的那头“魔”的受害者。 怪不得会组团狩,捕杀山神的猴子猴孙。如果不是它们同样无法控制住对活人血肉的渴望,真能算是救了宋雨棠一命。 “我说你们,想让我杀了那个‘山神’吗?” 岑冬生咧开嘴角,露出微笑。 “上山打猎,结果却被吃了,着实可怜。但我能替你们报仇雪恨,也只有我能做得到。” 面对伥鬼们混浊的眼睛,他问道。 “说说看吧,那头怪物,究竟什么来头?” …… 在那之后,好不容易理解了主人意图的伥鬼们踊跃发言。 可惜他们生前都是普通人,并没有真正遇见过超自然存在,只知道自己上山打猴,中途却被怪物杀了,很难给出更具体的细节。 直到对方出现在自己面前,像拍苍蝇那般把他们一个个轻松干掉,再放进嘴巴里大口生吞,这群人死到临头的时候,才想起以前村子里的老人口口相传的故事: 说是这座石楼山上住着山神,生活在这片地区的人们,祖祖辈辈都要给它献上活祭,才能保证村子不被摧毁…… 和岑冬生一样,他们所了解的内容,依然是被岁月风沙掩埋了大半的破碎传闻。 从鬼魂们口中,他能掌握到的主要就是外型,那是一只体型巨大的猿猴,那些白毛猴子,就是受它影响诞生的子代。 “猿猴吗……果然是传说中的‘山魈’。” 此外,还有“力大无穷”、“枪打在皮毛上毫无作用”之类的细节,算是意料之中。 得到核心鬼怪的下落后,男人不再犹豫,下一步就是直接前往村庄,和山魈战个痛快。 当然,在此之前还要将无辜的人送出去。 他目光炯炯地盯着这群孤魂。 “最后一个问题,你们知道该怎么从这地方离开吗?” * 问出所有情报以后,岑冬生一个又一个把这群孤魂的脑袋扭断,用真炁将它们炼化。 虎魄只能转化比自身低一个等级的鬼怪。孤魂在他与“魔”对决的决斗场派不上用场,带着它们只是在浪费真炁。 他的行为看似无情,但伥鬼们并未展现出挣扎,似乎知道他要去杀那头山神之后,就接受了消亡的结局。 他这样做,算是超度了。 毕竟这世上不存在人们想象中能惩恶扬善的冥界,也没有让人在死后念念经烧烧香,就能让灵魂去往另一个没有痛苦的纯净彼岸的方便法门。 曾经活生生的人类,如今转化成徘徊在这个世界上的游魂,被生前的执念与对活人血肉的渴求所折磨,结束这一痛苦漫长的过程,的确算是“超度”了。 “可以出来了。” 岑冬生朝着树后面的女孩喊话。 宋雨棠慢慢走了出来,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他。 “您,您身上没事吗……” 她亲眼见到岑冬生被乱枪打中,那子弹的威力也是她亲眼所见,但如今岑冬生的身上完全看不到痕迹,只有衣服破了洞。 本来还有一些伤口,几分钟过去后,连血痕都消失了,说明他具备短时间内的超强复原能力。 这个和自己一个年纪的男人,正在用肌肉和腕力驱鬼—— 要不是亲眼所见,她可能真的不敢相信。 “当然没事。” 岑冬生朝她招了招手。 “来吧,我送你出去。” …… 接下来的路再无波折。 依照村民们的指引,两人果然发现了一条下山的小路。 岑冬生循着自身灵觉,找到了鬼屋空间内的薄弱之处。 “好了,就是前面。你穿过这片雾气就能回到原来的地方。” 宋雨棠看着面前朦胧的山路,能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好像变得轻了点,有清新的风在面前不远处流动。 她一点儿都不怀疑岑冬生的说法,所以她也很清楚,接下来就是该分别的时候了。 “……岑同学,你接下来不准备和我一起离开,对吗?” “对。”男人回答得很干脆,“我要打倒这片森林里的‘魔’,否则,这处灵异空间是不会消失的。” “这样啊……”宋雨棠的心中,免不了浮现几分对救命恩人的担忧,“会有危险吗?” “敌人会比我强一点。”岑冬生笑了起来,“不过还在我的应付范围内。最后赢的人一定是我。” 明明“比我强”,却确信“赢的人一定是自己”吗…… 宋雨棠有些无法理解,但当她看到青年脸上的微笑时,却觉得自己好像也被这份没来由的信心所感染。 “祝岑同学马到成功。我想专门找机会向你道谢,请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岑冬生朝她点了点头,就准备离开。 望着他的背影,宋雨棠还是忍不住又叫住了他。 “对了,那个……能否请你留一个联系方式?我们以后再……” “有这个必要?” 他转过头来,有些奇怪地看着她。 “呃,没,没有吗……” 对方的回应听上去有些冷淡和疏离,宋雨棠一下子感到了畏缩。 这还是她首次主动去要一个男生的联系方式,平常都是反过来被他人询问,没想到这头一回尝试,就折戟沉沙了。 平常无论在男生还是女生群体里,她都很受欢迎,本人又一直对谈恋爱之类的不感兴趣,所以在这方面难免缺乏经验,一被人拒绝,她只觉得害臊,不敢再多说半句话。 当然,她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也不会觉得难过或是生气,毕竟,对面可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说起来…… 她之前留意过他,是因为他的两位女伴,都长得很漂亮,让人印象深刻—— “我们不是同校的吗?” 这时,她又听到岑冬生说道。 “等暑假结束,回了学校,我们想见就能见到。” ……也是啊! 宋雨棠暗自松了口气,原来对方是这个意思。 “那,我们暑假后再见吧!” 她重新露出灿烂的笑容,举起手朝着他用力晃了两下。 “嗯,再见。” 岑冬生也对她点了点头。 两人各自迈步,分道扬镳。 * 与岑冬生分别后,宋雨棠在雾气中走了大约五分钟的路,突然觉得前方的视野变得清晰起来,连天上的星空都变得明亮—— 猛一回神,她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森林通往山顶的入口。 蝉鸣不绝于耳,洒落肩头的月光温柔皎洁,枝头树叶正在夜风中“沙沙”摇摆……一切都是如此鲜活和自然,明明看起来是同一片森林,氛围却大相径庭。 “终于回来了。” 女孩长舒一口气,意识到自己已再回人间。 这时,还没等她收拢心思,突然瞧见不远处站着一个十分眼熟的人影。 “宁洁!你怎么会在这儿?” 宋雨棠既觉得惊讶,又有种惊喜感。 宁洁是她的大学宿舍舍友,算是关系最要好的几个闺蜜之一,也和她一样喜欢爬山和露营,酷爱冒险。 不过,和她稍有不同的是,宋雨棠喜欢独自一人旅行,而宁洁则总是和别人一起出门,她现在是天海大学登山社的成员。 两人并不经常一起出门,这回也是。 “我担心你啊,所以来找你了。” 远处宁洁的脸部轮廓有些模糊,她背着双肩包,朝这边走过来。 “幸好你没事。” “嗯,我是没事……” 虽然对于宁洁会突然出现在这个地方,她还是觉得有点奇怪,但这会儿她更想做的,是找人倾诉刚刚发生的一切—— 正当宋雨棠主动迎向好友时,就在这个瞬间,异变突起。 宁洁的脚步突然僵住了。 一道浅浅的痕迹,自她脖颈浮现。 下一秒,宁洁的脑袋飞上了空中,身体则不由自主地朝前扑倒。 在宋雨棠变得惊恐的目光注视下,从好友的尸体背后走出来的,是一个年纪约莫十六岁,气质柔弱清纯的美貌少女。 此刻的她面无表情,一双在夜色中微微发亮的点漆星眸,正直勾勾地盯着女大学生。 第八十五章 修罗场,始动 “啊……” 宋雨棠僵在原地,只能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好友人头落地,被砍下脑袋的身体往前扑倒,面对这残酷的一幕,她的大脑一时间变得空白,完全来不及反应。 先是不小心误入遍地鬼怪的恐怖森林,差点被杀死,之后被人拯救,突然遇到好友,下一秒就见到好友横死在自己面前。 大起大落、大喜大悲,让人身心俱疲。 “宁洁……” 她踉跄着往前跑了几步,看着掉落在地上的好友的脑袋。 ……欸?奇怪,宋雨棠眨了眨眼睛,她发现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好好看清楚。” 那个从宁洁背后走出来的女高中生,语气淡淡地说道。 “那个,不是‘人’。” 宋雨棠认识这张脸。 是和岑同学一起的同伴,那两个在人群中尤其引人瞩目的女生中,偏年轻的那一个。 她的样貌很容易让人留下深刻印象,所以宋雨棠记得很清楚。 不是人……? 她说的话让人在意,宋雨棠紧盯着“宁洁”的尸身和脑袋。 无论哪边的伤口断面都没有流出血液;连尸体本身的轮廓都变得虚幻起来。 她很快想起来,被岑同学干掉的那些鬼魂,它们消散的结局就和它们一样。 “不是人……是鬼吗?” 宋雨棠喃喃道。 “唔,很快接受了啊。” 少女瞥了她一眼,好像有些惊讶。 “你见过吗?不对,你应该就是刚从鬼屋里面逃出来的吧。” “……是的。” 宋雨棠努力让自己的视线从那颗人头上面挪开。虽然知道不是真的,但看着栩栩如生,还是会让人心生不适。 她主动开口道。 “你是岑同学的伙伴吧?是他救了我,让我从鬼屋里面逃出来了。” “哦……” 伊清颜眯起瞳孔,那眼眸深处闪烁着别样的情感。 宋雨棠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她只是看着那个伪装成自己的好友,逐渐消失的鬼魂,感到有些无法接受。 这世上居然还有这种鬼,实在太狡猾了…… 而且,还特地趁着自己刚从鬼屋里逃出来,整个人放松下来的时候。 她都不敢想,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在,毫无意外会上当。虽然隐约察觉到“宁洁”出现在这里的时机有些奇怪,但任谁都想不到自己的朋友已经变成了一头披着人皮的恶鬼。 “这个东西是……” “幻象鬼。” 伊清颜回答。 她和冬生哥在才新中学的鬼屋里,遇到过类似的东西。 据哥哥所说,那个幻象鬼算是高等级的类型,能制造出一个人中最恐惧和害怕的人或场景。 其实,事后的她对此一直觉得很好奇。 总觉得冬生哥那时候的表现……有点奇怪呢。 如果只是单纯的恐惧倒还好理解,每个人都会有自己害怕的东西,哪怕是拥有强大力量和坚强意志的人也不例外,大不了,以后让她这个当妹妹的来排除这一切威胁。 但实际上,冬生哥当时的表现完全不像是在害怕。 望着那个出现在他们面前,面部轮廓模糊的女性身影,他脸上露出的表情有些复杂、有些怀念,就像与一个许久未见的熟人重逢。 伊清颜也想象过,如果是自己,看到的会是什么样的景象, 虽然对现在解除自身能力封印的她来说,这种弱小的鬼怪,只是一个念头就能砍得七零八落,但她还是会幻想。 想来想去,伊清颜觉得自己会看见的,只可能是“另一个自己”—— 是没有遇到哥哥,也没能压抑得了内心的欲望,觉醒能力后不受控制,大开杀戒的自己。 后来,伊清颜从哥哥那里了解到,幻象鬼的能力多种多样,有的不止是反映出人心中最恐惧之物,也有的会变成一个人亲近之人,譬如爱人、朋友、亲人,让人放松戒备,不知不觉受到欺骗和误导。 所谓鬼怪,就是这么狡猾的东西。 就像野生动物为了捕杀猎物,会进化出生存本能和适合狩猎的器官与技巧;天生渴望着活人精气的它们,为了捕猎人类、吞食血肉,同样掌握着诡异莫测的能力。 只是万物相生相克,天地间自有平衡,幻象鬼的能力对普通人而言无往而不利,但在真炁傍身的咒禁师面前却颇受克制。 “幻象鬼……” 宋雨棠喃喃,她看着地上的“朋友”尸体,已经彻底消散了,确信是对方救了自己。 “……谢谢你救了我。那个……你和岑同学救了我好几次,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 “不用谢。” 伊清颜盯着她的表情,观察到她在提到岑冬生的时候,并没有展现出太多异样。 这个人,被冬生哥救了…… 她不需要感谢,她觉得冬生哥也不需要。 “离开这里吧,之后可能会很危险。” “好,我知道了……” 少女的语气冷淡,但听口吻还是出于好意,宋雨棠自然不会不听。 说实话,她现在确实已经精疲力尽,一连串超乎想象的遭遇快让她连吃惊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想着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特别是离开鬼屋之后,宋雨棠感觉整个人就像快淹死的时候被人捞了上来,虽然一下子轻松了,但也能察觉到精力的大量流逝。 女孩觉得这次经历给她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以后还能不能像过去一样,享受独自爬山,享受自由的爱好,实在很难讲……她第一次感受到独自一人的无力。 不过说实在的,自己遇到的这种情况,就算多点人,其实也没啥用吧? 宋雨棠想起以前看过的恐怖片里,角色们都是普通人,就算组团了,最后下场也就是给鬼多送几盘菜。 ……对了,她之前昏迷的时候,岑同学说她是进入了某种被称作“通灵”的状态之中,好像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 说不定,她也有成为那个什么咒禁师的资格呢。 “怎么了?” 对面的少女又一次将目光投过来,这一回,她的眼神像是有了某种“重量”和“锋利度”,让人下意识地不想对视。 “没什么。” 宋雨棠摇摇头。 先不说这事儿有没有可能,现在压根不是思考的时候吧…… 再次与那个小姑娘道谢后,她回营地拿上行李,趁着夜色匆匆下山。 这一回,她的归家路上再没有发生别的意外。 * 看着那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陌生女人离开后,伊清颜总算能将注意力集中在森林上。 “鬼屋……就在前面。” 她自言自语。 她也很清楚,冬生哥就在这处空间内,即将与核心鬼怪——那头被称为“山魈”的魔爆发战斗。 为了补全体内的咒禁,为了变强,这很好,这都很好…… 可是,为什么不肯让我帮忙呢? 少女的心中滋生出些许不足为外人道也的焦躁。 还有,最大的问题不在这里……不在冬生哥身上,他有他的想法,就算她不能完全理解,也能通过交流解决; ——问题是那个安小姐。 她竟然主动对自己使用了能力! 在伊清颜眼里,这就相当于双方已经撕破了脸皮。 《天魁权首》——据说是能强制摧毁他人精神并予以重塑,从而操纵他人的特等咒禁。 身具特等咒禁的她不会被洗脑,但那一刻传来的不适感十分清晰,她的精神的确受到了强烈干涉。 这种听上去就很邪恶的能力,居然就这样被对方无节制地滥用,果然是个糟糕透顶的女人。 伊清颜捧住自己的额头。 “我没有动手,真是看在冬生哥的面子上……刚才主动对我使用能力,这是毫无征兆的偷袭,是你单方面在挑起争斗。” “我只是想让你冷静一下,清颜妹妹。” 伴随着轻微的叹息声,那个女人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却见不到人影。 “想一想,究竟是谁在任性?” “呵,到底是谁呢?” 伊清颜放下手,冷冷地盯着空无一人的虚空。 “还有,我已经说过了,别叫我妹妹。” “真冷淡啊。” 明明是在这种时候,对方却还是在笑,语气还是表情都很温和,真的就像一个年长的大姐姐在对待自己的妹妹。 但正是这种地方——这种无论何时都看上去游刃有余的表现,才是她最讨厌的地方。 她要亲手撕破这层高高在上的伪装。 “别装了,安小姐,其实你也很讨厌我吧?说不定是讨厌到想杀了我的程度。” “……” “我给你这个机会。” 伊清颜抬起瞳孔,眸光如刀锋般锐利。 “——来吧,现在就来。” 第八十六章 鬼村、石楼、山魈 鬼屋空间中的岑冬生尚不清楚外界发生的事情。 他要是看到安知真和伊清颜两人如今剑拔弩张的局面,可能会觉得胃抽搐吧,明明距离三人告别才没过去俩小时的时间,两位未来的“祖”之间脆弱的平衡便已维系不住,濒临崩溃。 正因为他还不知道,所以眼下还能专注于自己要做的事情上。 和宋雨棠分别后,他沿着鬼魂们指出的道路,朝鬼屋空间之中存在的石沟村前进。 约莫二十分钟后,他瞧见了村庄的入口。 “那个就是……” 乍一看建筑风格不似现代社会的村庄,更像是回到了古代社会,古树高低屋,外面是环绕的一带清水,一座石板断桥横跨在丛生的茅草之中。 村内道路青石板铺墁,整齐的瓦房和陈旧的草屋交错杂陈;黄泥的墙,乌黑的瓦,隐约能听到鸡鸣犬吠。 但细看却又能在这古代村子里,寻找到很明显是现代才有的设施物品:公路边缘插着的路牌,角落里的水泥垛,倒下的电线杆…… 似乎是数个时代“石沟村”的杂糅,岑冬生心想。 男人翻过断桥,他的步伐不紧不慢,走入村内。 村落内还挺热闹的,田野,道路,屋檐下,到处可见游荡的人影。 这些人影身上穿着的衣服同样千奇百怪,有的穿着未染色的麻衣,有的穿着粗布衣裳,有的穿着中山装,有的上半身棉衣下半身穿着尿素裤,有的穿着夹克衫和牛仔裤…… 不但男女老少皆有,且很明显是来自不同时代的人,就这么随意聚拢在了一起。 无声无息,也无人说话,好似一具具上了发条的玩偶,四处漫无目的地走动着。 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们”苍白的面庞,泛着幽蓝色的肌肤,和空虚茫然的眼神。 这些游荡的鬼魂,恐怕都是那位“山神大人”的受害者。 走入村庄深处,岑冬生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片片洒落在身上。 他一抹肩膀,在衣服上拈下一缕白色的尘埃。 “这是……” 比起晶莹的雪,更像是纸钱烧过后留下的灰。 岑冬生皱起眉头,手指捻动了一下,将尘土掸走。 这细腻的白色灰尘自灰暗的天穹落下,覆盖村庄内的每一栋房屋、每一处道路,和鬼魂们虚无的面庞。 …… 继续往里走,直到将大半个村落转了一圈,他发现鬼魂们的状况各有不同: 有的气息薄弱,轮廓涣散,离消失已没有太远;有的应该算是“新鲜”的,见到他还想扑过来吃人,被他随手干掉。 大体上,时代越早,鬼魂就越薄弱。 在被转化为鬼怪之后,虽然没有了活人血肉之躯的限制,能在这个世上数十年、数百年如一日的游荡,但灵智却会在这个过程中消磨殆尽,直到彻底消散。 除了被咒禁师炼化的结局,这是鬼怪们自然消亡的另一种下场。 一眼望去,其实岑冬生之前见到的那群拿着猎枪的村民,已经是被山神杀死的人当中气息最强盛的一批,其中领头的还是个厉鬼。 想来也是,同样是受害者,村民们还能有意志反抗山神。虽然敌我差距太大,只能在远离村庄的森林里游荡,杀些山神的猴子猴孙,但灵智保留得相对完整。 岑冬生的脚步不曾停留,继续朝着深处前行。 他很快注意到,就在这条道路的尽头,矗立着一个庞然的影子;天上落下的白色灰尘,如同雾气般遮挡住了前方。 在朦胧的白雾里,有个大到不可思议的轮廓隐隐浮现。 它静默不动,如同一头巨兽,睥睨俯视着脚下的村庄。 岑冬生朝着巨影进发。 …… 走近了,他终于看清楚。 村庄的尽头,那是一座石楼。 像是古代的宫殿,磨圆的石柱和圆盘状的石头一块块垒成了楼房。 他想起在现实世界爬山过程中,那幅由僧人描绘的壁画: 相比起石楼本体,画上面的内容明显有经过想象的加工,并没有琼楼玉宇、雕梁画栋的美感;石柱与石块的铆接等细节处很粗糙,看不出是能工巧匠所做,石楼的墙壁上有一些歪歪扭扭的字符和画,像是小孩子的信手涂鸦。 尽管如此,这一切还是令人震撼。 因为——太巨大了,每一处细节,都像是人类的房屋放大了十几倍,这是一座由巨人居住的宫殿。 岑冬生仰望穹顶,那触碰不到的距离,能让人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他还听到了有节奏的呼吸声,就来自宫殿深处。 巨大、粗重的呼吸,整个石楼内的封闭空间,都在回荡着声响。 脚下的地面微微颤抖,细小的沙砾在上面抖动着;它变成了一面鼓,伴随着沉闷的心跳,有规律地抖动着。 岑冬生面不改色,继续往里。在某处石楼内部的角落里,他看到了一具骸骨。 上面的皮肉毛发已经腐烂殆尽,剩下来的骨架同样十分巨大。他估测了一下,这具骸骨的主人在活着的时候,体长起码在十米以上,比猛犸象都要大。 只有远古时代的地球,才能在陆地上看到这种生物吧。 “我是来到侏罗纪公园了吗……” 而且,从手臂和脚的形状来看,还很可能灵长类,这具骨架要是送出去,让现在的古生物学家们看见了,不知道会在学界掀起什么样的波澜。 但他清楚的是,在未来的八年,在咒禁师的时代,存在着这样一个常识: 这世上的确有着自遥远的古时代存活至今,只在各地的上古神话传说中出现过的凶兽。 这一点儿都不符合生物学定律,但对于到处都充满超自然的世界来说又不算什么,在全球灵气复苏的大背景下,这些凶魔们亦从长眠之中苏醒。 说起来,岑冬生自己就亲眼见到过,一头从沉睡中苏醒的上古凶魔—— ……然后,被某个小姑娘一刀秒了, 不知为何,他想起了和伊清颜在上辈子初遇时发生的事情,岑冬生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这些怪物的确是很可怕的威胁,但冥冥之中自有万物平衡,在这颗星球上,存在着远比上古凶兽更可怕的人类。 …… 又在各个角落里发现了几具骨架之后,岑冬生终于走入石楼深处,直面这一次的敌人。 石楼的上方,有一处宫殿,中央是一张长宽都在十米以上的“石椅”。 一头巨兽正躺在椅子上,体长在十五米左右。 它的头顶是一撮白色的毛发,肌肉发达,四肢修长,面部凸起,比起猿猴,更像是浑身长满了黑色皮毛的巨人。 岑冬生走到石椅下方,仰望着山魈。 光是这把看起来像是王座的椅子,就有三到四层楼高。 一路上听见的呼吸声,突然停了下来,坐在椅子上的巨兽抬起眼皮,猩红色的眼球俯瞰着这个人类。 它的嘴部蠕动着,发出“隆隆”的声音。 “什么什么?” 岑冬生捏了捏耳朵。 不是他的误解,怪兽正在说话,有节奏的音调,那很明显是人类的语言。 但这家伙说话的声音轰隆隆的,导致整个空间都在颤抖,加上它的说话方式本就含糊不清,明显是隔了好久才与人交流,所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总算勉强弄明白。 “活……祭……活祭吗?把我当祭品,或者是搬祭品的人?” 岑冬生叹了口气。 “很遗憾,这里没有祭品。我是来打架的。” “山神大人”从那把椅子上慢慢抬起了庞大的身体,巨大的眼球中流露出居高临下的睥睨,同时又有掩饰不住的饥饿;它抬起手,只用两根指头,朝着岑冬生伸过来。 它想把自己当作猎物吃进肚子。也许一个小不点远远不足以填饱它的胃口,但从漫长的沉睡中苏醒过来后,它已经变得饥不择食。 一个人吃不饱,没关系,接下来它就要开始对整片森林的生物,无论是动物还是人展开狩猎—— …… 岑冬生看到了它的动作,也注意到了它的想法,实在是很明显。 山魈身上邪恶残忍的气息掩盖不住,伴随着巨兽的动作,一股浓烈的腥风扑面而来。 但他本人却兴致勃勃,这还是他重生以来头回与这种体型的鬼怪“打交道”;如果算上单挑性质,那可能真是有生以来第一遭。 放在之前,面对这种庞然大物,他第一时间的选择肯定是逃跑…… 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想和这家伙硬碰硬,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对决。 面对朝着他伸过来的两根粗壮指头,岑冬生意识到,这是个好机会。 趁着山魈对自己这个像蚂蚁一般的人类充满轻视的时机,给它来上一下狠的。 “那么……” 岑冬生活动了一下筋骨,摆出短跑选手起跑的蹲踞姿势,盯紧自己的目标。 只打折两根指头是没用的,对山魈这个体型的怪物来说,这点损伤再严重,也影响不了局势。 所以…… 岑冬生踏步,加速起跑,一跃而上,跳上了手指。 他浑身的真炁开始迅速燃烧起来,没有就此停下脚步,而是沿着覆盖浓密毛发的手臂向上一路狂奔。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前两次鬼屋的战斗中,每一次都会被逼到濒死后使用“不死骨”的程度,岑冬生已经渐渐习惯每次都赌上全力的战斗方式。 当然,主要还是因为每次遇见的对手,都是等级比自己高的鬼怪。 这是一种危险的做法,一方面是真炁的使用如同呼吸与运动,使用太多会耗竭不说,还会出现类似于“喘不上气”的情况,在争分夺秒的战斗中会成为致命的破绽;另一方面,咒禁师们情绪过头了就很容易触犯禁忌,也就是“过度滥用”。 但也许这就是特等咒禁的优越之处——哪怕是不完整的部分力量,也能允许让持有者以超乎常理的方式,全力运转真炁而不至于产生副作用。 放在对手眼中,这个青年就像是一口气将自己体内的真炁全部点燃后,以完全不在乎性命的方式冲了上来。 眼睁睁地看着陌生的咒禁师从一簇火苗变成了一团火炬,燃烧在山魈的瞳孔之中。 猩红色的眼球放大了,山魈因为长久沉睡所感受到的倦怠感,一下子不翼而飞,它意识到不是一只自己可以随时碾死的小虫子,而是足以威胁到性命的毒蝎! 但它清醒过来的时机,还是晚了。 那宽阔有力、肌肉的臂膀,为它提供恐怖的膂力,是山魈最致命的武器,能轻易地拔出参天大树当成武器挥舞;浑身长满的坚硬毛发则相当于甲胄上的倒刺,水火不侵。 但在这一刻,这二者却都成了帮凶,那个小人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山魈脑袋奔跑。 这动作令这吃人不眨眼的怪物感到了一丝不寒而栗。 就算是人类,看一只虫子爬上自己的身体,一会儿就不见了,也会觉得恐慌;何况,这是一只它明知有着威胁性命能力的虫子。 宽大的胳膊成了宽阔的道路,就算摇晃手臂想要甩下去,小人只要抓住毛就能轻松站稳。 然后就这样—— 岑冬生跳上了山魈的肩膀。 “喝啊!” 全身的肌肉都在绷紧,真炁灌注到一只手臂,再到延伸的五根并拢的手指,直到蔓延至指尖。然后…… 助跑,下坠。 高高举起的手刀,刺破毛发和表皮的表皮,直达肌肉。 刚刚跳上来抓住刚硬毛发的手感,足以让他意识到山魈的体表有何等厚实,怪不得曾经生活在这山上的人们根本无力与之对抗,别说刀剑弓矢之类的冷兵器,一般的步枪炸药都破不了它的防。 所以这一下没有任何试探,岑冬生卯足全力,确保自己务必要一击造成充分的战果。 他的手臂像正在开足马力的钻头,狠狠往山魈的脖颈内钻去,在突破外层防护后,他的整根手臂都没入其中。 “吼——” 山魈吃痛,发出怒吼,这咆哮让脚下的整座石楼都在摇晃。 它从椅子上跳起,随后朝着一旁的石柱撞去。 伴随着“轰隆声”,一时间碎石纷飞,烟尘四起,山魈抬起另一只手,狠狠朝着肩膀上的小人拍去! 第八十七章 与魔角力 “……不够深!” 岑冬生并拢手刀,直插山魈的脖颈处,却发现这畜牲的肌肉实在太厚实了,深入血肉的指尖只触碰到了纤维组织,而没有重要的血管或是神经之类的要害。 他之所以要跳上胳膊,一路跑到山魈的脑袋附近,理由很单纯,就是冲着脖子内可能存在的动脉来的。 山魈是魔,且是由妖怪转化而来的魔,有着生物性的特征,自然也会有要害,这点与鬼魂不同。 虽然不确定是否与人类或是灵长类相同,但顶着这颗脑袋,这附近肯定埋着能支撑起脑部与身体连接的“桥”吧? 他要找到,就是类似的要害。 这时,脖子上开了个窗,感受到剧痛而被激怒的山魈开始活跃,身下剧烈摇晃着,岑冬生靠手刀牢牢固定住身体,没有掉下去。 “!” 他抬头一看,石楼的一角已经逼近眼前。 岑冬生不闪不避,直接一头撞了上去。 “轰隆!” 烟尘四起,整根石柱被山魈撞塌了。 撞碎岩石对他来说,只能算是“有点疼”的水平 而山魈似乎也很清楚这一点,知道无法靠这种方式让这只“小虫”下来。 所以,它的下一个动作,是举起手,像拍苍蝇似的朝着他爬下来。 岑冬生的瞳孔微微收缩。 这一下气流涌动,肆意狂飙,声势不小。他毫不怀疑山魈的这巴掌足以开山裂石,要是打在他身上,起码…… 会碎上几块内脏。至于骨头,倒是还真不一定。 毕竟有“不死骨”傍身,该异能不止有让人死而复生的特殊能力,更是有着强化骨骼的被动效果;或者说,他之所以能复活,就是依托在这具骨架之上。 虎魔之力整体增强了他的肉体,但最夸张的还是内部有着金属般色泽骨骼,连他自己都很难测量这玩意儿究竟硬到了哪种程度,只知道随着他作为咒禁师等级的提升,它的坚硬程度还在上升。 岑冬生连死都不怕,自然更不怕受伤,但这并不意味着要硬吃敌人的每一次攻击。 这里受了伤,肯定会影响到之后的战斗……在思考之前,他的身体已经下意识做出了躲闪的反应。 就在他要拔出手臂的这一刻,一个新的念头涌上脑海。 说起来,人在把蚊子拍死的时候,会出现口器断裂在里面的情况—— 心念电转间,岑冬生硬生生止住了本能,留在原地。 他没有躲闪,反而是手臂再度使劲,在皮肉之上划拉开了一道口子。 “砰!” 这一下拍得结结实实,山魈微微一怔,感受到了从手掌处传来的触感。 什么东西这么傻,宁愿挨上一巴掌都不躲开? 如果是寻常的血肉之躯,这猛烈的一击足以直接将对方拍成肉酱。 但刚才的那一下,比起把人拍扁,更像是……把什么东西拍进了身体里…… 山魈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一阵比之前更激烈数倍的痛楚,从脖颈上传来,且不止停留在局部,而是伴随着神经迅速传遍全身。 它发现自己的半边身体,一边胳膊变得酸软无力,就像瘫痪一样动弹不得;与此同时,脊背前端还在传来异样的扭曲感,那只“虫子”还在往里面钻! 山魈又惊又怒,立刻抬起一只手,朝着自己肩膀上的伤口抓去。 手指深入血泊之中,却没有抓到人。那小人已经一头潜入到了更深处的地方! 山魈顾不上疼痛,发狠用力,将那个部位连皮毛到里面的血肉全部撕扯开来,将整团血肉和里面的神经组织一起挖出来,然后朝着远处的地狠狠掷去。 “砰!” 石楼宫殿的地面上,多了个不浅不深的凹坑,附近是绽放如蜘蛛网般的裂痕。 “呸……呸呸呸!” 浑身沾满血浆的岑冬生,摇摇晃晃地自血肉之中站起身来。 虽然样子很惨,但他的嘴角却往上微微扬起,望向远方的巨兽。 它的一边胳膊垂荡下来,似乎无法用力;同一边的腿也支撑不住,看起来有些一瘸一拐。 初次袭击得手,成效斐然,直接废掉了对方的小半边身体。 前段时间与藤妖的战斗,让他有了与大体型敌人对抗的经验,也有了几分灵感,这些皮糙肉厚的大家伙,弱点总是在体内。 只可惜,就算有山魈那一巴掌相助,他还是挖得不够深,没来得及将它整个运动中枢破坏掉…… 自己也不好受,被狠拍了一下后,又被砸到地上,脑袋都有点晕乎乎。 尽管如此,他还是努力稳住脚尖,像不倒翁似地站在原地,朝着远方的它招了招手。 受了伤的山魈本就狂怒不已,它看懂了小人的挑衅,瞳孔顿时变得赤红,怒吼着朝他扑过来。 这一次,岑冬生仍是不闪不避。 他举起了双手,摆出防御冲击的姿势。 “哈……哈哈……” 人类的身体,与妖魔的拳头相撞。 彼此间的体型有着巨大差异,手与手的大小差距自然更是悬殊。 但他毫不退让,绷紧了肌肉,硬挨了这一拳,同时双脚踏地,仿佛扎根的树木,抵抗着自上而下源源不断的力道。 岑冬生注意到,眼前这头山魈是个很好的靶子,因为它和自己属于同类型。没有藤妖那样制造分身、释放腐蚀液、埋伏地底等等特殊能力,纯靠膂力和坚硬的表皮。 作为同样缺乏变幻,擅长拳脚的咒禁师,他想试试二者之间存在的力量差距。 拳与拳相交的刹那,释放出来的冲击波呼啸着席卷周围,将地面上的烟尘刮起。 半边身体接近瘫痪的山魈,依然称得上力大无穷,但在这个瞬间,当怪兽的拳头砸落的时候,就像是砸向了一枚扎入地面的钉子—— 那个小人并没有被一拳砸飞,而只是一点点地被往后推去,他挡住了这一拳,双脚生生在坚固的地面上留下两道划痕。 山魈惊愕了一瞬,大为光火,浑身披着黑毛的强健肌肉猛地凸起,借助体型的庞大优势,如泰山压顶般往下使劲。 岑冬生立刻感受到了沉重的压力,额头冷汗涔涔。 看来,想要与这头妖魔正面角力,似乎稍微差了点。 但对手是甲等的屋主,而他现在还是乙等,且只要打倒眼前这个敌人,他就能变得更强…… 原本人类的优势不在这上面,可身怀特等咒禁的岑冬生却是例外。 他瞅准时机,忽然卸力,蜷缩起身体,朝着侧边滚去。 再不受阻碍的巨大拳头砸向地表,发出惊人的一声“咚”,无数裂缝细密地绽放;一击不成,山魈连环拳落下,之后又换成了巴掌砸地,将整个濒临破碎的地面砸得摇晃起来,但都被男人在千钧一发之际惊险闪开。 “咚!咚!咚!” 整栋石楼在山魈摧枯拉朽的力量下摇摇欲坠;他的双脚踩在地面上,却像是站在一艘于惊涛骇浪之上航行的小船,随时可能倾覆。 岑冬生俯下身,再一次跳上山魈的庞大躯体,正面迎接着怪兽的怒吼与拳打脚踢。 渐渐地,男人忘记了时间、忘却了疼痛,连周围嘈杂破碎的声响,都在慢慢远去,一片寂静。 只剩下心跳与呼吸的回响。 炽烈的鲜血在体内流动着,如同奔涌的岩浆。 他继续奔跑,找机会再一次跳到山魈的身上。 这并不容易,因为经过第一次受伤之后,它已有了防备。 每一次击打它的面庞,就要忍受更加沉重与粗暴的一巴掌。 岑冬生被拍得头晕目眩,浑身骨头嘎嘎作响,吐出一大口混杂着器官碎片的血液后,入眼所及之处天旋地转。 但他还是咬紧了牙关,瞄准它的眼睛—— 挥拳。 原本这一下不可能打中,山魈有着保护要害的意识,但是…… “虎魄!” 男人被粘腻的血与头发挡住的眼睛,刹那间变成了明黄色。 乙等阶段的虎魄异能所释放的精神冲击,是足以操纵孤魂的能力,但放在厉鬼身上就只能造成数秒钟的无意识,而针对屋主释放,效果更是短暂。 但这只是为了夺取某次战斗中的主动权,已是绰绰有余。 在山魈呆滞的瞬间,虎魔之力灌注的铁手轻松穿破了脆弱的眼球。 在那之后,无论山魈如何狂怒,哪怕被血盘大口咬住了一只腿,他也决不松手。 …… “噗通。” 一大块连接着神经的血肉,摔落在了地上。 “呼……呼……” 岑冬生再一次被摔在远处的地面上,他勉力起身,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和脚。 泛着金属光泽的骨骼从肌肉里伸出,尖端锐利。 如果是一般的骨头,在刚才那种等级的激烈碰撞下,早就断成好几截、碾碎作齑粉;但他的骨头十分坚硬。 与之相比,肌肉和皮肤都达不到这种强度,相较而言显得“脆弱”,早已经磨损完了。 于是,岑冬生的骨骼像体内生长的刀剑一般,穿破皮囊,直接凸了出来,在周围微弱的光芒,散发着森冷的光泽。 “嘿……嘿嘿……” 他觉得就好像上辈子看到有的咒禁师能从身体变出刀来,或是肢体被砍断后,接上一把了刀,那种感觉还有点酷。 他现在就是这种情况。 只不过,作为“武器”的,是他的骨骼。 在旁人看来,这一刻的岑冬生简直惨不忍睹,身上遍布伤口,残忍而又血淋淋。 但可能是因为他打得太上头了,根本感受不到疼痛, 岑冬生站在原地,仰望着对面的山魈。 它和自己一样,浑身都是伤口,半边身体不能动,而最显眼的是,它的一边眼眶只剩下窟窿,残存的组织液与鲜血一起流淌下来。 刚才掉在地上的那一大团有神经组织的血肉,就是山魈的眼球,是被男人亲手拽起来后,连根拔起; 而作为代价,他的一只脚不见了,只剩下暗金色的骨骼支撑着地面。 在争斗中,他被山魈的嘴巴咬住,山魈当然想要顺势将整条腿部连带着人一起撕咬下来,但发现一时半会儿竟然咬不动,就像狗嚼骨头似的“嘎嘎”作响。 岑冬生挣脱的时候,大腿骨骼上覆盖的肌肉几乎全都被挤得脱落下来,骨骼上有着大量齿痕、划痕、裂纹,且由于链接处相对脆弱,有小半截腿骨被拽下来了。 说是骨骼有着合金般的强度,但妖魔们的力气同样不小。在岑冬生被藤妖吞进肚子里的时候,已经有过被挤压和碾碎的经历。 无妨,离死还远的很,他想。 山魈正在激烈地喘息着。只剩下一颗瞳孔的怪兽,用一种古怪的、郑重眼神,打量着眼前的小人。 如果第一次的神经重创,是它粗心大意被偷袭,那第二次被挖去眼球,就是实打实的落于下风。 这是它从未遇见过的对手。虽然体型小小,却是足以和自己正面角力,伤害甚至杀死自己的战士。 山魈不再狂怒,可它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却变得更加沉凝和危险。 “继续吧。” 对此乐见其成的男人,愉快地笑了起来。 岑冬生一点儿都不怀疑妖魔的生命力;但他也一样,战斗仍未结束。 …… 不得不说,他真的是在享受这场战斗,每一次输死搏斗后战胜敌人,都让他感到酣畅淋漓。 直到意外的来临—— 某个瞬间,他的大脑像是炸了似地,眼前的世界像布满雪花噪点的电视机屏幕一样激烈地颤抖着,耳畔传来大量的“嗡鸣”声。 虎魄异能不受控制地自动运转,大量真炁都被激烈消耗之中…… 这种异样感,完全不亚于“不死骨”即将被激活的时候—— 他好不容易冷静下来,一看面前的敌人,这头巨兽的情况比自己更夸张,像是傻了似地呆在原地,变成了一尊雕塑。 他有异能傍身,而山魈则没有,区别就在于这里。 相比起伤害敌人,“虎魄”更大的价值果然在于防御精神上的入侵,岑冬生心想。 但刚才那种规模的精神力量…… 青年一时错愕,忍不住扭头望向身后,望着村庄与山的尽头。 “是……《天魁权首》?” 第八十八章 修罗场,中局 这种规模的精神干涉,非人力所能及,不论放在哪个年代都很罕见,就像是在堂堂正正所有人宣告自身的到来,气魄十足。 岑冬生扶住自己的额头,目光有些凝重,望向被白色雾气掩埋的村庄,隐约能看到一道道袅袅升起的青烟。 …… 雾气的另一头,被山魈吃掉的村民鬼魂们,在这场横扫的精神风暴中,连躯壳都无法保持,直接化作了灰尘,与漫天的白色尘埃混在一起。 …… 他的脑袋仍有些隐隐作痛,耳廓内像是有人的呼喊声在远方回荡。 山魈变成了傻子,它往后轰然倒下后,便不再动了。像一尊雕塑,任人宰割。 这场突如其来的精神干涉,不止是威力强劲、扩散范围巨大,更重要的是,他没有在鬼屋空间内发现源头。 换而言之,这次干涉甚至透过“鬼屋”与外界现实世界的空间隔绝,影响到了鬼屋内部。 能做到这种事的,只可能是《天魁权首》。 到底发生了什么?留在山上知真姐遭遇了袭击? 这个时代,还有能让她认真起来的敌人? 这个困惑一闪而逝,因为答案非常明显,很容易就能想到。 “不会吧……” 岑冬生的瞳孔跳动起来。 那真是……他能想象到的最糟糕的展开。 ——安知真和伊清颜正在动手。 他知道两人的个性不对付,关系很紧张,但他没想到糟到了这种程度,他才离开两人不到一小时的时间,居然就已经翻脸打起来了。 ……是不是有点夸张过头了? 所有不安的预感全都实现了,而且,他不曾料到会来得如此之快。 “很遗憾,大块头,这场架只能到此为止了。” 他转身,望向身后躺着的山魈。 因激烈战斗而沸腾起来的热血骤然冷却,岑冬生知道现在的自己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天魁权首》的余波帮了不小的忙,这时的山魈已经无力反抗。 虽然他对自己的胜利有信心,他还抢得先手,但一人一兽在硬实力上还是有着一段无法弥补的距离,再打下去,估计又得使用“不死骨”。 这下好了,山魈成了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不死骨”也用不上了,很可能得用在别的更关键的地方。 他跳到山魈头上,盯住要害,挥拳。 无论再如何皮糙肉厚,此时的山魈只是个不能动的靶子。 为了尽快杀死对手,岑冬生的动作有些残忍,他拽出怪兽另一颗眼球,直接跳入黑窟窿的眼眶之中。 山魈在剧痛中苏醒过来,它惊慌失措,挣扎想要起身,但已经来不及。 它失去了双眼,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只能感觉到有东西在无光的视野里晃动。 在惨叫声中,岑冬生举起拳头,凝聚真炁,朝着下方挥落。拳力的冲击与燃烧的无形真炁,穿过颅骨,击中生物体最脆弱的地方—— 那是它的大脑。 “砰!” 血浆乍现。晃动了一下手脚,山魈不动了。 …… 在一命呜呼后,妖怪的身躯有所萎缩,原本坚硬得像是甲胄的皮肤,像失去了支撑物,变得柔软。 现在的它看起来不像是凶魔,而只是一头长得个头有点大的猴子。 妖怪活动的核心是一团精纯阴炁,这点与鬼魂一致。岑冬生取出来后,稍加炼化和控制,引入体内,暂时封印在丹田处。 要研究、要利用这股能量“破格”,需要静坐冥想的时间,眼下不是做这个的时候。 一番恶战中,石楼已是摇摇欲坠,岑冬生跳了出去。 他发现整个村庄都变得空空荡荡。 “……鬼魂全都消散了。” 之前提到《天魁权首》的时候,总是提到它在操纵人心上的可怕之处,受咒禁师们的忌惮,却没有提到对“鬼怪”的影响。 但并不是因为这一咒禁对鬼怪的效果不强,而是因为实在太强了,只要它一出手,鬼怪们都只能仓皇逃窜。 到后来,在人类与鬼怪的战争中,哲人王本人几乎不出手;而她每一次登场,就是要为战局一锤定音的时候。 如果把鬼怪分开来讲的话,有着强韧肉体的大妖怪还能勉强抵抗,没有肉体的鬼魂根本挡不住纯粹灵魂,会在眨眼间灰飞烟灭。 “——!” 又一次强有力的精神冲击,如风暴般席卷。 他的脑袋里又一次响起了充斥着大量噪点的杂音,就像背景中有无数人在吟唱和念诵;眼前闪烁,如同一面坏了的电视机屏幕。 岑冬生捂着额头,真炁涌动间,这种不适感被压制下去。 如果不是虎魄异能傍身,他这会儿应该会和山魈一样,晕过去了。 “快……!” 他朝前奔跑。 而就在这时,又有异变发生—— 身体的本能正在警告他,某种极度危险的东西即将靠近,令他汗毛直竖。 抬起头来,岑冬生看到白色尘埃的暗淡天空上方,出现一道浅浅的痕迹。 他的瞳孔收缩,立刻顺着“痕迹”延伸的方向判断出基线,朝着旁边跳开。 数个呼吸后,他原本所在的地面,被某种巨大而尖锐的无形之物,无声无息地切开,蔓延的长度足有数百米。 这道开口看似浅浅,内部却深到看不见底。 自从“伤口”出现在了天空之上,整个鬼屋世界都出现了崩塌的痕迹。 自现实世界释放的攻击,却能蔓延和扩张到鬼屋,将灵异空间击碎…… 能做到这种事的,这世上同样只有一个人。 岑冬生本来还打算沿着之前狩猎队鬼魂指示的路出去,现在看来是用不着了。 但他可高兴不了半点。 * “唔……” 安知真闭上眼睛。 在她的“视野”里,一轮看不见的太阳高悬在石楼山的上空;“太阳”出现之后,便在无时不刻释放出惊人的力场,风暴降临在地面之上。 下方的山头,就像插着无数蜡烛的巨大烛台,上面燃烧着的烛火有的明亮、有的暗淡,不同生物有着不同的特征,普通人与鬼怪、鬼怪和咒禁师,各有不同。 在太阳风的吹拂下,绝大部分烛火全都暗淡下来,有其中一小部分已经被吹了。 虽然落日之后,绝大部分登山客都下山了,但还是留下了一小部分人,在山顶上扎营;包括住在山上村民们,这会儿可能已经晕了大半。 “看来,我还是修行不足呢。” 她睁开眼睛,看着自己如白玉无瑕的手。 对于自己的行为可能波及到无辜群众的事实,安知真并不介意,她早就有心理准备,牺牲总是难免的。 每个人的生命都有着它自身的独特价值,而个人价值充分得以发挥,为未来全人类的事业添砖加瓦的人,可谓死得其所。 可是,若这是她的不成熟所造成的恶果,那就是另一码事了。 ……看来,还不是时候啊。 在情况变得不可收拾前,她决定收手。 “我们停手吧。” 安知真说。她将自己的声音送到远方那个女孩的耳中。 …… “……嗯?” 伊清颜抬起头,那张清秀的脸蛋上浮现淡淡的微笑,看着赏心悦目,却不知为何,会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她的语气冰冷,洋溢着杀气。 “安小姐,你是打算认输了,在向我求饶吗?” “我能感觉得到,冬生马上就要从鬼屋里出来了。” “是啊……就像你马上要死了一样。” 伊清颜站在原地,抬起手扶住自己的额头,感受着涔涔流淌的冷汗,脊背上的衣料同样被汗水浸透。 她现在不动,是真的没力气动。 无形的精神风暴横扫整座山头,而爆发的核心就在二人之间;其他人受到的影响,不过是余波。 作为真正直面《天魁权首》袭击的那个人,即使能依靠自身的咒禁抵抗被洗脑或是控制,在精神层面上却难免会受到冲击—— 一阵又一阵钻心的痛楚像浪潮般永无止息地涌来,令她想要发狂地大喊大叫。 但她不想在对手面前露出任何难堪的样子,所以,她选择了忍耐。 忍住、忍住…… 虽然过程很煎熬,可在习惯疼痛之后,并非完全无法忍受。 而一旦能抵挡得住,她确信主动权便已落入了自己手中。 《天魁权首》正在干扰她的思维,必须调动全身的大部分真炁去抵抗;但对于她而言,《无间地狱》的损耗几乎等于不存在,所以战斗力并未受到直接影响。 只要一刀…… 她想。 伊清颜渐渐习惯了这种痛楚,身体不再僵硬。 她慢慢地,慢慢地抬起了一根手指。 眼前的世界变成了黑白二色。 就在不久前,她挥出了一刀,但因为力量无法控制,泄露出来的力量未能击中对手,而是将不远处的鬼屋切了开来; 在僵持过一段时间后,伊清颜已经开始习惯,能将对方锁定。 接下来,只要挥出这一刀,对方躲不开,就死定了。 虽然都是“特等咒禁”,但效果不尽相同。至少,伊清颜并没有从对方身上感受到类似于冬生哥身上那种“无法彻底杀死”的感觉…… “是啊,我认输。”安知真的回答则异常爽快,“我是真身来到这个地方,要是死了就真的死了。” “……哈?” “因为是和冬生在一起,我才愿意暴露自己的弱点。” “这话是什么意思?”少女蹙起纤眉,“在我听来,反正就是没有出全力……对吧?” 见对方没有回答,伊清颜冷笑起来。 “明明是大人,还真会给自己找借口呢。” ……不过,不是没有道理。嘴上在嘲笑,她心里却这样想道。 在哥哥面前,她一样没法“动真格”。 哪怕是现在,因为知道他就在附近、顾忌着他的存在,所以才无法使用全部手段。 以及,就算真的能在这里杀死对方,哥哥在知道真相后,大概率会对自己失望、甚至离开自己,这是伊清颜无法接受的。 说起来,哥哥他……已经从“鬼屋”里面出来了吗? 他一定注意到了吧,我们两个人打起来的事实;而哥哥下意识的反应,肯定是来阻止。 伊清颜很快改变了主意,她知道时间并不充裕。 “好啊,我就给你这个机会好了。但是下一次,不要再拿哥哥当借口了。” “当然,我们提前可以挑选一个远离人群的场所。” “这场战斗没有结束。” “我知道。” “那就挑最近某一天……” 伊清颜沉默了一下,她意识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但是,如果冬生哥特别在意这件事,说不定会想尽办法阻止,那就有可能打不起来了。这次如果不是你主动对我动手,本来不会有矛盾……” “你还是不明白。” “明白什么?” “我之前使用能力,只是为了阻止你去干涉冬生。我希望所有人都能尊重他的决定,无论是身为合作伙伴,还是周围亲近的人。” 女人叹了口气,像是在感到惋惜。 “伊小姐,我想我们不需要再约定时间。如果你不能理解我的话,我和你、乃至你与冬生之间的矛盾,迟早会爆发,这一天不会太遥远。” 而对于安知真的说法,伊清颜的回答是—— “……无聊。” 她说。 * 岑冬生离开了鬼屋。 在核心鬼怪死去后,鬼屋现象本就会慢慢消失,而“无间之刃”的破坏更是加剧了这一进程。 等他出来的时候,背后的灵异空间已经崩溃了。他转过身去,映入眼帘的是现实中的石楼山。 森林重归平静。 ……说起来,这会儿好像突然变得安静下来了? 自从他从鬼屋中脱身以来,让人头晕目眩的精神干涉、危险的空间切割,全都没有再出现过了。 他咽了口唾沫,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沿着脚下道路继续向上。 爬上山顶,岑冬生看到的是远处的帐篷,还安安稳稳地放在哪儿;还有一大一小两位姑娘的身影。 安知真和伊清颜,她们正坐在营地内的篝火边上,似乎是在做饭聊天。 夜色深沉,清风浮动,头顶的天空星星点点。 难得静谧的夜晚,远远望去,两人坐在火旁的一幕,竟让他感到了一丝安心…… 不对,压根不是这么回事。 他很确信,刚才爆发的大规模冲突,绝非自己的幻觉。 所以,她们到底有没有打起来?还是打到一半收手了? 岑冬生心中疑虑重重,他不再犹豫,快步走向她们。 第八十九章 事已至此…… “你回来了。” 安知真看到他朝这边走过来,微笑着朝他招了招手。 “哥哥。” 背对着他的伊清颜转过头来,在看到岑冬生后,小脸上绽放笑容,神情肉眼看见地开心起来。 两人的神态举止,看上去都没什么异常。 岑冬生走到篝火边上,看到一口小锅,正在“咕咚咕咚”地煮着热汤。 “我准备好了火锅。”知真姐将带上山来的速冻食品一包包拿出来,放在旁边,“你来得正好,过会儿马上就能吃了。” 他沉默片刻,说道: “这火锅是刚刚才架上去的吧?” “是呀,因为要等你回来嘛。” 安知真泰然自若。 “那我没回来的时候,你们在做什么?” “聊天,看风景。刚刚还和清颜去森林里溜达了一圈呢。” 说的和真的一样。 相比之下,另一个当事人清颜妹妹就没那么淡定了,她的表情略微变得僵硬,扭过头去,仿佛是不想去看两个人的对话。 “唉。” 岑冬生难得叹气,他拿了个马扎,在篝火边上坐了下来。 “……其实我在鬼屋里面的时候,就已经感受到了。” 他盯着知真姐漆黑的双眸。 “那是‘天魁权首’的能力吧?我当时正在鬼屋里和山魈打架,我和他都被波及了。” “欸?有没有打扰到你的战斗?” 安知真露出抱歉的神情。 “对不起,我对自身能力的控制还没有那么灵活。” “……” 和知真姐认识到现在,如果不是对方想要刻意隐瞒某件事,岑冬生多少还是能分辨她在什么时候是玩笑、什么时候是认真。 就像现在,她是真的在意这回事。 “我倒是没事,但山魈是直接倒下了。所以,知真姐你其实是帮了我的忙,连底牌都没用,我就把对方干掉了。” “那就好。如果能得到锻炼,又能保证自身安全,这是最理想的状况。” 知真姐用手捧着侧颊,篝火的光芒照亮了女人无暇的面庞,她用汤勺搅动着汤锅,开始往里面加入火锅底料。 “说起来,这次最重要的是寻找到‘魔’的下落,替你补完那个特等咒禁……有没有收获?” “嗯。山魈的确是‘魔’,它已经被我打倒,不出意外的话,我今晚就能补全咒禁了。” “太好了,这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她双手合十,面露微笑。 “等先吃完晚饭,你就可以开始补全了。我和清颜就当你的‘护法’,安心在这里冥想修行吧。” “……等一下,知真姐,一码归一码。关于你使用‘天魁权首’的事情,不会打算就这样糊弄过去吧?” 岑冬生看着火锅里的水已经开始沸腾,于是将放在旁边的食物一块块丢进锅里。 “还有,我还亲眼看到了‘无间地狱’的使用迹象,鬼屋空间被劈开了大半。所以不用瞒着我了,我知道你们俩打起来过。” “……” 微微流动的风吹动篝火,流萤般的光芒在人们的瞳孔中微微摇曳,氛围一时陷入到沉默之中。 “我就说了,哥哥他不会当做没看见的。” 伊清颜轻声说道。她的目光从安知真的脸上一掠而过,随后垂下了眼帘。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嗯……” 知真姐好像有点为难的样子,但见到岑冬生的态度很认真,她最后说: “是的,我们刚刚打过一架……算是切磋?” 如果真是切磋就好了,岑冬生心想,“天魁权首”和“无间地狱”都用出来了,肯定是动了真格,实际上就是冲着把对手打死来的。 他不是没有思考过别的可能性,但他无法忽视最糟糕的那一种,因为知真姐并没有瞒着他,她的杀意,她的态度,都与他坦诚相告过。 “——冬生,我想杀了她。在一切还来得及之前,在她还没有惹出大麻烦之前,处理掉她。” 那个夜晚,她说过的那句话,尚在他的耳畔回响。 “不好意思。” 伊清颜突然站起身来,她给了自己的冬生哥一个歉意的眼神,却没有再看安知真一眼。 “我有点累,就先回去休息了。” “锅里快开了,你不吃点吗?” “不用,我不饿。” 见她这般态度,岑冬生没有再阻止,目送着小姑娘走回了自己的帐篷。 …… 等到伊清颜的身影离开后,安知真才笑着对他说道。 “你看,这个年纪的孩子很难办吧?” “……是啊。” 岑冬生开始调料碗,给安知真递了一碗。 “在这件事上,我本来还想帮你一把,看来是做不到。她只听你的话,也不在意别人的意见。” 知真姐接过来后调侃道 “我发现你还挺有人格魅力的,真让人羡慕。” 岑冬生摇摇头。 “也许只是运气好。” 锅里的丸子开始一个个往上浮,已经熟了。 “……知真姐,刚才你们为什么要说那种没意义的谎?” 岑冬生拿筷子接起来,放到嘴里一咬,热烈的汁水充盈口腔,他含糊不清地问道。 “打起来的事情,肯定瞒不住人。我本来也只是想问问缘由。” “缘由吗,其实就是你能想到的那些。她一直看不惯我,在某些理念上存在冲突。互不相让,矛盾就会随之激化。” 知真姐跟着从锅里夹了一筷子,放到自己的碗里。 “什么理念?” “关于你的鬼屋冒险,还有与‘魔’的战斗。她想参与,想要帮上你的忙,而我则希望你能按照自己的想法,独自一人完成试炼。” “结果还是因为我吗……” “没错。” 安知真用手轻轻拢起耳畔的乱发,低头咬了口丸子,姿态优雅。 当她抬起头的时候,不知是否被火光照耀着的缘故,脸颊泛着红晕,更添了几分艳丽。 “岑冬生呀岑冬生,你可真是个罪孽深重的男人。” 女人的脸上笑意盈盈,语气轻柔。 他一时无言反驳。 “至于为何要撒谎,我是在征得伊小姐的同意后,出于体谅她的考虑,才提出了这个建议……别看清颜妹妹那个样子,她刚才还挺慌张的,担心自己的行为会让你觉得她‘不听话’。” “……” 岑冬生没有再说话了。 他又夹起一颗,在碗里蘸了蘸料汁,大口朵颐。 味道不算太好,毕竟带上来的只能冻货,但在篝火旁、在夜色下、在这温柔的山风中,吃上一顿火锅,算是别有一番滋味。 两人对着“汩汩”作响的小火锅,默契地暂时放下这个话题,随意聊了一会儿天。 不久后,知真姐放下筷子,只留岑冬生还在大快朵颐。 她用一只手支着下巴,看着青年闷头干饭。 之前与伊清颜发生矛盾,差点发生死战,对她来说好像是一件不值得在意的事情。 “冬生,我那天晚上对你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吗?” 岑冬生的筷子微微一停,他没有抬头,闷声回答。 “……当然记得。实际上,我刚才就一直在回想这件事。” “啊,怪不得你刚刚的脸色那么难看。” 安知真低笑了一声。 “不过还是容我辩解一句,在刚才的冲突里,真正想杀人的,是你的清颜妹妹那边。” “我猜得到。可事到如今,你不会要说那时候的话是在开玩笑,是在吓唬我吧?” “不,当然不是。我一直都是认真的。” ……这回我宁愿你是在骗我。岑冬生一边心想,一边像是在发泄郁闷般又嚼了一大口丸子。 “那时候的我,自认为很难控制伊清颜这个人的存在,今天不过是用实际行动确信了这一点。但我的想法并没有因此而改变……有些事情,我想你能做到,也只有你能做得到。” 安知真的目光从男人的脸上移开,望着静谧的夜色。 “我相信你,也会一直支持你。” …… 女人起身离开后,篝火旁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深夜已至,岑冬生的脸在火光的照耀下忽明忽暗,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半响后,他手中停下的筷子又开始动起来,打算将火锅里的食物一扫而空。 “事已至此,还是先吃饭吧。” * 将东西收拾完毕后,岑冬生回到了自己的帐篷里。 虽说来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但他们还是打算在山上住一晚。 “事情的发展不太理想……” 三人出行,未尝没有拉近关系的想法。 但是,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不论是鬼屋的出现,还是安知真与伊清颜的矛盾。 前脚他自己一个人去打山魈,后脚同伴们就翻脸了,这实在是阻止不了。 ……还是说,他应该趁早摆烂,让两人紧紧陪在自己身边,其它时间他就自己一直看着? 这就涉及到二人观念产生矛盾的起因。在这个问题上,岑冬生自己还是偏向知真姐那一边。 咒禁师想要提升自我,不是光靠炼化阴炁就能实现的。 “破格”与一个人的命运息息相关,是对自身极限的挑战,而最简单的实现方法就是战斗—— 这就是为何绝大部分的咒禁师,都是战中生,战中死。依照前世的经验,现役的一线战斗人员,实力提升速度就是要比退役或后勤人员更快。 所以,只要岑冬生这个男人,还有那么一点点变强的野心,他都不能只依赖两位姑娘的力量。 但清颜的出发点是为了保护自己,可能是才新中学鬼屋时候的事情给她留下了比较深的印象……他自然也说不出错。 算了,到时候就这个问题,与清颜聊一下吧,她会理解的。 岑冬生很快就收敛起了心神。虽说问题棘手,难以解决,但他原本就没抱太大希望。 往好处想,最起码这次来的主要目的是实现了。 将丹田内的山魈阴炁炼化之后,他体内的咒禁补上一部分。 补全并掌握完整的特等咒禁,就是岑冬生为自身定下的第一个大目标,这个过程就算再乐观估计,都得耗费一年以上的时间,直到第二次浪潮的来临。 但若是能实现,他就能取得与两位女孩对等的力量,这说不定就能解决一些问题…… 他当然知道这个目标实现起来不容易,因为那两人不是一般的特等咒禁师,而是祖;在自己变强的同时,她们不会原地踏步,成长速度只会更加不可思议。 但纵使前路漫漫,他总归要踏出第一步。 …… 他沉下心神,集中注意力。 咒禁师的修行方法,即冥想中所需做的事情,说来简单,更像是一种经过千锤百炼之后的本能。 真炁是阳炁之升华,而阳炁又是人呼吸之精;归根溯源,用意来掌握呼吸,便可调动真炁运转,调伏体内这股能量,与天地共鸣。 整个过程可以想象为一团火在体内燃烧,集中意念去做一件事。 在此基础上,凡是用较微弱的意念、柔和的呼吸,就称之“文火”,凡用强烈的意念、急重的呼吸,即为“武火”;文火有温养的作用,武火有发动的作用,二者在冥想修炼之时,需灵活应用、交替运作。 丹田内蕴藏的山魈阴炁被调动起来,汇入循环之中; 同时,他在心中观想那道未知的特等咒禁,脑海中浮现出大量蝌蚪文字,开始化作成篇章。 而当“魔”的力量被吸纳入体内之时,这篇章内顿时涌现出了大量全新的奇妙知识,一股脑涌入他的大脑…… “原来如此。” 岑冬生还记得第一次吸收虎魔之力时观想到的画面: 他先是看到了一头体型巨大如山峦、浑身铁青的巨虎,正昂然挺立在天地之间;随后,在这头恶虎之上,他分明还有一个更为庞然的身影,正踩在它的头顶,那是一个遮天蔽日的黑影,背后伸出一对羽翼,像夜幕般无尽延伸。 这一次,他对这一观想画面的了解变得更为深入: 那个遮天蔽日的黑影,就相当于咒禁主人自身的显化;而其脚下所踩之物,便是镇压之魔。 镇压物一旦朝复数变化,那个黑影的样子正在变得越来越具体。 岑冬生的冥想图景中,出现了无数种“魔”的形象:有豺狼虎豹,鸟雀蛇虫,鲸鲨鳖蚌,更有男女老少的不同人脸……大千世界,应有尽有。 镇压之魔的形象无穷无尽,但只要集齐三种,便可依照“三生万物”的原理,推演出千变万化。 他恍然间有所领悟。 或许在掌握这一特等咒禁的真正力量,让黑影复苏之前,根据自身收集的“魔”属性不同、以及自身的欲求迥异,可能每一代该咒禁的持有者,都会拥有截然不同的能力。 这……还真是奇妙,他想。 比起某种特定的能力,这一咒禁的本质更像是适应,适应持有者的特性与需求。 正思索间,脑海内轮转的冥想图景,已经逐渐慢了下来,最终停留在其中一幅画面上。 那是一只“猿猴”。 第九十章 走火入魔 岑冬生在脑海内观想出的图案,最终在千万种妖魔的形象中,停留在了“猴”之上。 山魈的确与猿猴近似,无论样貌还是习性,现实世界最大的猴在国内就叫山魈……是因为这个吗? 也可能是因为他的潜意识渴望着某些力量,而这些欲求表现出来后,就是猿的形象。 又或者是二者兼有。 暂时不去考虑这个,如今的岑冬生已将山魈阴炁炼化完毕,体内奔涌的真炁壮大数分,汇入脑海内观想出的猿猴形象之中,让它逐渐变得凝实、清晰…… 这一过程持续了好一段时间,当观想过程结束之时,岑冬生若有所感,猛然睁开眼睛。 一时间,虚室生电,狭窄的帐篷似是眨眼间变得宽敞起来,一头体型高大强壮,肌肉发达,一双长臂垂过膝盖的猿猴就站在自己面前。 与虎魔的颜色类似,它的皮革漆黑,如同一幅水墨画作,浓密的毛发中缀满银白色的斑点,轮廓看似虚幻,唯有一双瞳孔如火炼真金,闪闪发亮。 它龇牙咧嘴,面容凶暴,尾巴摇摇晃晃,一幅静不下来的样子,搔首挠头了一会儿,朝着岑冬生猛地扑来。 “……!” 猿魔之力汇入己身。 那幅观想画面,再次出现了变化: 顶天立地的黑影下方,除去那头背生双翅的猛虎之外,又多了一头威武壮硕的猿猴,如同雕像; 与此同时,上方的黑影明显凝实了几分,已能隐约看到些微面部轮廓…… …… “呼。” 岑冬生闭上眼睛,激烈的心跳逐渐平复。 伴随着悠长的呼吸声,两道白色烟气自鼻腔喷吐而出。 观想画面慢慢在脑海内消失,顺利取得猿魔之力的他,开始内视自身,检查真炁流动情况。 一股奇特的沛然能量,正在席卷他的周身上下,改造着他这具本就强韧壮硕的身躯。 这是人仙系咒禁得以增强的特征。 不过,虽然都是全身性的强化,但冥冥之中对应着不同“魔”的性质,这番改造过程的侧重点亦有所不同。 相比起虎魔之力主要集中在骨架,猿魔之力的锻造则主要针对了皮肤之下肌肉筋膜。 他原本拥有的健硕体格和发达肌肉,更像是“不死骨”异能与真炁强盛之后的额外作用,但这一次猿魔所带来的改变,是真的针对这部分在进行增强。 猿魔之力每转一圈,流经的每一根肌肉纤维的质量和韧性,都在发生肉眼可见的增强,不断地在放松与绞紧之间轮转,直至千锤百炼之境。 就算不用睁开眼睛,岑冬生仍明显能感觉到自己的个子又拔高了几分,滚滚热流在身体上下每个角落流窜。 现在的他,是真正意义上拥有了“钢筋”和“铁骨”,可谓刀枪不入,过去像猎枪的子弹还能在他身上打出伤口,估计现在只会被表层肌肉卡住,连血都不会流。 “变得更耐打、力气更强壮……看来我是真得在这条路上一路向前不回头了。” 他再次检查了一遍周身。 和“不死骨”的激活需要熟练度不同,由于虎魔之力打下的基础,他在刚刚吸收完猿魔之力后,对第一重异能的存在便已经有所感悟。 “‘肌肉若一’吗……有点意思。” 岑冬生毕竟是从八年后重生归来的咒禁师,他在统治局工作的时候恶补过功课,传统领域的知识没太落下。 他听说过这个词,在《黄帝内经》开篇《上古天真论》中就有提到过: “黄帝曰:余闻上古有真人者,提挈天地,把握阴阳,呼吸精气,独立守神,肌肉若一,故能寿敝天地,无有终时,此其道生……” 字面意义上理解一下,应该仍是针对肉体层面的变化。 但这猿魔之力的异能具体是何效果,等冥想结束后,还得再尝试过后才能精通。 异能这事儿不是觉醒后就完事了,特别是人仙系咒禁,需要锻炼、乃至战斗,才能逐渐掌握本领,发挥出全部效果。 第一次习惯虎魔之力就耗费了一周时间,而一重异能“不死骨”,更是在和咒禁师转化成的厉鬼大战几十回合之后才有所领悟。 “话说回来,如果这咒禁的本质是‘适应’,反应的是持有者内心的特性与需求,那难道我打从心底的愿望,就是想当个莽夫……” 岑冬生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这算是误解了吗? 不过,仔细想来,与焦尸恶灵、和藤妖、和山魈这三场架打下来,每次到最后,他都会变得热血上头,把“冷静”之类的词抛诸脑后,完全沉浸在战斗之中。 甚至可以说,他在享受战斗,享受过程中的热血沸腾,孤注一掷赢得胜利的快感。 重生之前是能力不足没机会,等他有能力莽的时候,可能真的会选择莽到底。 有时候,反应内心渴望和欲求的咒禁异能,会比咒禁师本人嘴上说的话更能体现真实想法。 “这才是真实的我啊……” …… 岑冬生收敛心思,打算结束这场冥想。 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了数个小时的时间。如今黎明未至,正是天色最暗的时候。 岑冬生精神抖擞,得到全新力量的兴奋一时吹散了心中的忧虑,更感觉不到半点倦意。 他打算出去打几套拳,按照过去的修炼习惯,活动一下筋骨。 热身完毕后,再尝试新本领,这个过程可以延续到早上,然后再和同伴们一起离开…… 思考的同时,岑冬生睁开眼睛,身体已打算站起,但就在这个刹那—— “……呃?” 他本来保持着跏趺坐的姿态,结果起到一半,身体却又落了回去。 等等,身体好僵硬…… 如果说是普通人,维持着一个姿势太长时间,出现肌肉僵直的情况还好理解,但他的身躯已近乎超人,不可能有这种情况。 “……这种情况是……” 岑冬生拧紧眉毛,额头上冒出冷汗,赶紧再度闭上眼睛,打开“内视”。 这一看不得了,他发现自己全身上下涌动的真炁都出现了异常,奔涌的热流没有像过去那样在经脉内平稳运行,反倒像是变成了岩浆,灼热激烈,由内而外冲撞着身体。 原本不需要集中意念便会自如运转的体内循环,在这一刻躁动起来,当他一放松心态,便会出现失控迹象。 岑冬生再度沉浸心神,集中意念操纵狂暴的真炁,试图让它平复下来。 一边调整呼吸,一边思考发生这种异常状况的原因。 当真炁与人的精神意志融和的时候,这种特异能量可以超越身体的局限,在咒禁师的体内流转之际,在平衡的两侧摇摆:一者对内,一者对外;一者为阴,一者为阳。 这个过程,就是“弱呼吸”和“强呼吸”——或者说“文火”与“武火”的相互转换,从而诞生出强大的力量,是真炁运行的奥妙所在。 但在某些情况下,过于旺盛的真炁不受控制,反而可能火承风势,在体内乱窜,严重伤害体内脏腑气机的运作,这就是“走火”; 而在精神方面,异常的内景往往会随之出现,产生幻觉。这种现象在古代修炼者看来,是考验心性的阴魔来临,如果心性修为不坚定,炼者便会在内景中着相,妄念、幻想、癫狂之精神状态浮现,这时就是“入魔”。 二者合一,就是静坐修炼中可能出现的最严峻的状况—— “走火入魔”。 最严重的后果,会让咒禁师失去人性和人形,自身就会蜕变为“魔”的一种,即所谓的“人魔”,非常危险。 好在,男人对这种异常状况还是有所了解的,未来学习过的系统性知识,让他知道采取这种情况下最安全的应对策略。 其实“走火入魔”对于岑冬生这类性格不太激进的咒禁师来说,还是比较稀罕的,但也不是完全没遇见过。 譬如,情绪太过焦躁或是不安——总之就是起伏不稳定的时候,试图强行让自己冥想入定,就有可能遇上。 “目前的状况只是‘走火’,只要将呼吸调整过来,让真炁重新回归正常的循环之中,就能解决……” 正当岑冬生按图索骥,试图恢复让自己体内正常的时候—— 脑海里再度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大量画面,是之前见过的无数种魔头形象,轮转不休,千变万化。 明明自己没有观想,这,这是…… 岑冬生一时愕然。 在百千万种魔头过后,最后一幅画面不受意念操纵,自行浮现,牢牢攫取着他的心神。 那是他已经见过不止一次,象征着他自身的黑影。 在黑影下方,虎魔仍如雕塑般岿然不动,然而那猿魔的形象,却有所改变: 它瞳孔中凶光毕露,本来一动不动的身体正在摇晃,似是不服这种被镇压的形态。 伴随着猿魔的异动,一股躁动之意蔓延开来,让岑冬生没来由地感受到了一种烦躁感。 过去经历过的种种不顺心,最近的烦恼,尽数涌上心头,呈现出一团乱麻的状态,让他只想放弃这一刻的努力,出去狂奔一通来发泄。 但要是这会儿若不能及时用意念控制住暴躁的真炁,就会错过复原的最好时机,实力倒退不说,还可能伤到自身根基。 岑冬生大脑发热,明知情况不对,却还是冷静不下来。 在这股躁动之意的影响下,他眼见连旁边的“虎魔”都受到了影响—— “不妙……” 他知道自己的身心双方都在遭受考验,情况朝着最危险的状况狂奔,亦如一匹脱缰的野马。 也是直到这一刻,岑冬生才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身上寄宿着的这股特等咒禁,是多么危险的力量。 它的原理,是吸收外魔入体,依靠持有者本人的身心,加以镇压、调服,并转化为自己身上的力量。 大概是因为第一头虎魔之力,是他从一位过去的修炼者身上汲取的,时间过去那么久,留存下来的力量本就微弱,魔性涣散,所以才没有出现这种情况…… 直到他亲自尝试容纳一头外魔入体。 容纳“魔”之力为己身,本就是极度危险的举动; 而因为力量失控而死,或是堕入魔道,是咒禁师们除去在战斗中死去之外,第二大非自然死亡因素。与危险的力量共存,是每个咒禁师需研究一生的命题…… 如此算下来,岑冬生因为自身咒禁的特殊性,失控概率很可能是其他咒禁师的好几倍。 在他的脑海之中,那幅画面中的猿猴越来越鲜活,某一刻仿佛要从画面中挣脱出来,那股躁动之意已渗透出了画本身。 岑冬生的心中不由浮现出一个词:“心猿”。 正所谓“心猿不定,意马四驰”,指的是修炼之中的心思不专,变化无常,正是他会走火入魔的源头。 “真炁的暴动,也是受到了这股躁动之意的影响……” 是我太心急了吗? 但要是没有这次经历,体内咒禁给他埋的这个雷,可能就要等以后才会发现,到时候只会炸得更大。 特等咒禁的危险性,始终与它的强大并存。 岑冬生微微叹了口气。 这种时候,除了尽己所能之外,好像没有别的办法。 幸运的是,他不是独自一人。 他一边尽力平复,拖延着“走火入魔”到来的时间,一边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勉强调动真炁,“哈!”地一声吐出一口气来,鼓荡的风将整间帐篷吹得“哗啦”响动。 旁边传来两人被惊醒的声音,安知真和伊清颜的身影,几乎是同一时间来到了帐篷前。 看到她们出现的时候,岑冬生心中微微一松,视野已经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他看到女人朝着自己伸出手,发烫的脸上传来冰冷柔软的触感;他听见少女担忧地朝自己呼喊。 “冬生……哥……我……” 清颜具体说了什么,他已经听不太清楚了。 “我,我没事……” 岑冬生喃喃了一句,接着收敛全部心思,不再关注外界的一切,将躁动的意念彻底沉入心湖。 第九十一章 刺猬 岑冬生的双目紧闭,眼球在眼皮底下颤动着,身体则微微放松下来,表情凝重。 他的呼吸还算平稳;或者说,他本人正在有意识地控制呼吸,让那股躁动不安的真炁不至于损伤到经脉。 而与之相对的,他的意识则完全沉浸入心湖之中,集中意念抵抗来自观想深处的那幅画面之中,渗透出来的躁动之意。 走火入魔的源头,是刚刚被吸纳入体内的猿魔之力,岑冬生很清楚这一点,他知道自己的目标。 为此,岑冬生放下戒心,将自己的安全拜托给两位同伴。 从“身体”层面上,这可能是岑冬生自重生……不,是自从成为咒禁师以来,最放松的一次。 人天生就拥有灵觉的基础,即所谓的“第六感”。哪怕在睡得很死的情况下,对于靠近的事物或是危险状况,仍然有着冥冥之中的反应。只是每个人的天资有区别,敏锐程度有高低。 而在成为咒禁师,拥有系统锻炼灵觉的方法之后,这种感觉自然变得更敏锐,以至于无时不刻都处在张开感知的状态下。 另外,绝大部分咒禁师都会像岑冬生一样,选择用冥想取代睡眠,这同样是为了保证神经能处于及时采取行动的兴奋度。 这就是为何长时间的战斗容易消磨精神,因为咒禁师的神经永远是紧绷的,随时随地都在被危机感追逐,不曾有片刻放松。 但这一次,岑冬生有了一个机会,尝试着放下所有对外的戒备。如今的他濒临走火入魔之境,面对外魔的挑战,他不敢有半点松懈,唯有集中全部意念,于是干脆主动放弃了对外的灵觉,全部收拢入体内; 能做到这一点,是因为他的潜意识足够信任安知真和伊清颜。 曾经的他没有朋友,没有恋人,孤身一人活在这个世界上;而现在,最强的同伴就陪伴在他身边。 这允许他放下一切戒备,自己则全心全意地投入到另一场战斗之中。 ……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伊清颜看着躺在安知真怀中,紧闭双眼的青年。 小姑娘本来还有点懊悔,刚才看到坐在床铺上穿着单衣的岑冬生,只因一念之差,她下意识地感到害羞,所以没能及时伸出手,结果只能眼睁睁看着哥哥躺进那个女人的怀中。 不过,她很快就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问题了。 刚才听到响动出来的时候,伊清颜就已经意识到是青年身上出了问题,而且大概率与他这一次补全咒禁的尝试有关,但她没想到…… 情况好像有点严重。 “哥哥……这是晕过去了吗?” 她担忧地俯视着青年的面庞。 “不,我想是他自己将意识封闭起来了。” 安知真用手指轻柔地拨开怀中男人的头发,抚摸着他有些发烫的脸颊。等他的额头冒汗了,就替他擦去汗水。 她渐渐开始习惯拥抱着他,更有了几分经验:最初是在小康楼鬼屋事件结束之际,她第一次拥抱了岑冬生,后来是某次深夜提供的“膝枕服务”。 和那两次不同的是——第一回是被迫的昏迷,第二回她能看得出来,男人的心态是有些尴尬和不安的。 而只有这一次,他是明显放下了。 这很难得,对岑冬生这个男人来说就更是如此。 尽管从履历上看,他就是个福利院长大,受过九年全日制教育,整日过着“学校-宿舍”两点一线生活的普普通通的大学生; 但他身上那种不同寻常的气质,就像一位身经百战的战士。 实际上,稍微敏锐点的人都能看得出他身上的“特别”,这个男人并不是很擅长伪装自己。 安知真还半开玩笑地说过,“是不是以前当过少年兵”之类的话,而当时岑冬生的反应则有些微妙,见他感到为难,她也不再继续在这个问题上过多深入。 偶尔开开玩笑,让他露出紧张僵硬的神情的感觉是很有趣,但如果认真去探究他人不想暴露的秘密,只会引来反感和疏离,她不会做这种不识趣的事。 但正因为知道对方是个自打一开始,就独自背负着巨大秘密、不愿宣之于人的男子,这一刻,当岑冬生在自己面前彻底放下戒备的时候,才更让她感到欢喜。 就像是一只刺猬乖乖收拢起了身上的刺,朝着信任的人露出柔软肚皮,相当可爱,让人不自觉想要亲近…… 安知真将怀中的男人搂得更紧了些,就像在拥抱心爱的宠物。 “……你用不着抱得那么紧吧?不会勒得慌吗?” 伊清颜注意到了她的动作,忍不住蹙起纤眉。 “嗯……伊小姐,你嫉妒了?” 安知真毫不介意,笑呵呵地回答。 “没关系。你也有机会的。或者等我抱够了,再借给你。” 虽然不介意小姑娘的恶劣态度,但好不容易能有机会拉近与重视之人的距离,她也想多享受一会儿,没有轻易交给别人的打算。 “……恶心。” 伊清颜的脸有点臭,低声嘀咕了一句。 她是有些羡慕能和冬生哥亲近,但要是贴得太紧、太黏糊了,她又会觉得下流。 没办法,少女青涩的心思,总是如此复杂和多变—— 或许正如安知真所言,这个年纪的孩子就是很难办。 “说正事吧,冬生哥他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封闭自己的意识?” “既然是他自己做的……唔,伊小姐,你听说过‘走火入魔’吗?” “走火入魔?那不是武侠里的虚构情节……” “你不觉得我们就像是武侠里的人吗?啊,准确地说是仙侠吧。” 安知真笑了起来。 “咒禁师的传统古已有之,虽然自上古神仙时代断绝之后,古人们没能遇上灵气复苏的背景,大都不如我们强,但一些修炼方法、以及典籍中提到的问题,还是有参考价值的。” 和在觉醒能力前还是个高中生,对咒禁师的世界所知甚少的伊清颜不同,安知真自从掌握《天魁权首》以来,特别是当她知道古代世界同样存在着“咒禁”之后,早已开始研究这方面的历史。 当然,这亦和她本人的性格有关。安知真是个好奇心旺盛的人,她有天生的“研究癖”。 在她眼中,那些典籍上的记载,大都是隐语,又或者逃不开玄而玄之的信仰,但在这之中,依然能挖掘出有价值的东西。 “汲取‘外魔’入体,补全自身的咒禁……我虽然不清楚这咒禁的具体运作方式,但听上去就很危险。冬生他这一回小觑了内在的威胁,恐怕是在吸收力量的过程中出了岔子。” “哦……” 伊清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别的事情她不清楚,但关于“咒禁是一种庞大且危险的力量”这点,却是感同身受。 譬如“无间地狱”,一旦失控,受伤害的不止是自己,还会造成外界生灵涂炭。 冬生哥身上寄宿的力量同样是特等咒禁。换而言之,他很可能和自己一样,时时刻刻需要面对来自体内的威胁。 “那……能解决吗?” 伊清颜的目光始终没有从男人的脸上移开,在思索片刻后,她沮丧地意识到,凭借她自己的能力,是没办法帮上哥哥的忙的。 相性根本对不上,她擅长的只有破坏。 那剩下的就只有……眼前这个女人了。 “以你的能力,那个叫‘天魁权首’的咒禁,应该能做到吧。你能帮冬生哥快点醒来吗?” “咦,伊小姐,你这是在拜托我?” 安知真笑了起来。 “你难道能放心我的‘邪恶能力’,让你的冬生哥任我施为?现在的他,说不定是这辈子最脆弱的时候哦。对我毫无防备,只要我愿意,就能很轻松地将他操纵和洗脑。” “……你话好多。”伊清颜的语气不快,“到底要不要帮?” 在她的心底深处,是有那么一点点担心,这源于对眼前这个女人的天然排斥;但她的理性告诉她,对方不会这么做。 从她主动对自己出手,毫不介意地对普通人滥用能力开始,伊清颜就已经能确定,这个女人的本质是冷酷无情的。 但这正好能说明,冬生哥对她而言确实特别。她如果真的想要洗脑控制的话,早就该这么做了。 虽然男人身上的咒禁即便在不完全的前提下,仍能在一定程度上抵抗那个《天魁权首》,不过冬生哥本人却对她毫无戒心,她要是有心偷袭,办法要多少有多少…… 对伊清颜而言,承认这一点并不容易。 “反正,你的咒禁就是专门用于精神领域的,能做坏事,也能用来做好事吧?” 安知真轻柔的手指在男人的额头上划过,似是感慨。她没有抬眼,而是轻轻摇了摇头。 “你,你不行吗?” 伊清颜见她这副反应,不由得瞪大眼睛。 等等,如果她不行,那还有谁能帮忙? “我的意思是,我不会对他使用能力的。我有答应过他。” “这、这种时候还在考虑这个?现在冬生哥的情况不是很危急吗?都已经走火入魔了,能帮到他的人就只有——” “我说过了吧?如今的我对能力的控制还不完美,万一伤到他就不好了。虽然概率很小,但我不想用冬生来做实验。” 伊清颜眯起双眸,眼神变得危险起来。 “……那,你不是没用了吗?” 安知真脸上笑意未变,她继续说道: “但相比起以上这些,最重要的理由其实是……” 她看向怀中的男人,语气温柔。 “有些事情,只能由他自己来面对,关心也好、着急也罢,我不会干涉他。我能做的,就是在旁边守着,决不让其他人来打扰他。” 女人又瞧向伊清颜。这一次,她的眼神中不再有调笑,而是一种宁静的认真。 “这就是我和你不同的地方。” 伊清颜没有再说话了。二人在观念上存在分歧,她已经不是第一次从对方口中听到类似的话。 她只是这么说道: “如果这一次,冬生哥不能依靠自己的力量醒过来,或者因为你的决定耽误了事,导致他受了无法弥补的伤害……我会很生气,并且,认为这一切都是你的错。” 少女的语气中充满着低气压。 “那是不可能的。” 安知真说。 “冬生是我看中的男人,怎么会输给自己呢?” 真搞不懂,她想,这女人那种没来由的信心究竟是从哪儿来的?她可是亲眼见过冬生哥粉身碎骨,差点死了,不,应该说是真的死了,只不过死了后又活过来…… ……对了,说不定,安知真也是见过的。她有听哥哥聊起过以前的事情。 也许,对方是真的长着一副铁石心肠吧。至少对伊清颜而言,她实在很难理解——见到在意的人受到折磨,不会觉得心疼吗?不会想要阻止吗? 果然是个不可理喻的家伙。 如果这时候的哥哥能听见外界她们的对话,会更赞同谁的判断呢? 想到这里,伊清颜下意识地抿起嘴唇。 ……她其实已经隐约知道答案了。 按照她对冬生哥的理解,他的选择很容易猜得到—— * 如果这时候的岑冬生能听见外界她们的对话,他会更赞同谁的判断呢? 虽然对清颜妹妹的关切有点不好意思,但答案只会是一个: 实际上,他原本就是为了挑战心魔,才会让自己的意志彻底浸入心湖。 岑冬生自己是很清楚的。既然咒禁的力量是源于镇压外魔,如果不能依靠自己的意志、而是借助外力勉强渡过这一劫,迟早还偿还代价。 到那时候,意志上的薄弱,将成为他身上的最大弱点。 而现在,虽然“走火入魔”是个令他感到措手不及的严重危机,但这也同时给了他解决后顾之忧的机会。 他第一次以认真探索的态度,望向那个幻想中的黑影,那个象征着“本我”的形象。 就在刚才,当他将意识彻底没入这幅画面的时候,才发现原来黑影一直在无意识地呼唤自己,并在此时告诉了他关键信息。 他体内的力量,不再是“不知名的特等咒禁”,而是—— 《他化自在》,这就是它的名字。 第九十二章 他化自在天魔 “自在天魔吗……” 传说中六道轮回里的天道,分为欲界六天,而其第六天,便是自在天魔的居住地。 其为天界之顶,居住在此的天众不须自己行乐,而爱下天游戏变化,以他人之乐事而为自在,故曰“他化自在天”。 他化自在天魔,立于天人的顶点,却也是魔的顶点。 岑冬生思索着这个名字的意义,同时在观想之中,屏息凝神,镇守心湖,盘腿坐下。 这里是心灵的世界,思想的宇宙,现实中的时间流逝、空间改变,都不会影响到这里。 眼前的人形黑影,和他脚下的虎魔、猿魔,以彻底沉入心湖后的视角,“仰头”去瞧,只觉得更加栩栩如生,充满着巨物特有的震撼,如同直视一尊庞大的神祇。 岑冬生直面着眼前这幅在观想中出现过无数次的画面,盯着看了一会儿后,慢慢闭上了眼睛。 …… 过了不知道多久,在他面前,那庞然黑影如同一缕青烟般消散,化作与他一般高低大小的人形,同样盘腿坐下。 一人一影,两道身影同时闭上了眼睛。 …… 岑冬生循着那一点点若有若无的联系感,寻找着二者间的共鸣源头。 他之前就觉得这道矗立在心灵深处的黑影是象征着自己,但从未如此深入地去摸索彼此间的联系。 仔细想想,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几乎是在第一眼,就有所感触…… 伴随着联络的深入,他有所体悟。 那是他的化身、他的意象、咒禁版本显化的他,更是成魔之后,是立于万千魔形之上的他。 想要掌握这一点,就必须真正意义上与他化自在天魔合二为一。 这个过程并不轻松,因为当他刚刚产生了这个想法,立刻便有无数杂乱念头,像水草般蔓延生长开来。 数不清的泡沫自心湖,每一个泡泡都象征着一个念头、每一个念头映照出的情感都是如此真实强烈,那泡泡薄膜上泛起的光彩,是他亲眼所见、亲身经历的景象不断再加工后的产物。 一时间,简直是心魔乱舞,岑冬生的眼前出现了种种幻象。 他过去两辈子那点平淡贫瘠的人生经历,几乎全部全都成了噩梦中的素材。 由于素材太过简单,再如何拼凑都起不了太大效果,所以还是重生后经历的跌宕起伏,以及他的担心隐忧,成为了幻象的主题: 在幻想中的他,不是被知真姐洗脑操纵变成一具没有神魂的人偶,就是被发狂的清颜妹妹大卸八块,人头做成京观…… 不仅如此,他本来沉浸心神就是为了对付刚收容的猿魔所释放出来的躁动之意,而这股尚未被完全镇压住的外魔之力,亦趁此机会开始作乱。 但岑冬生还是咬紧牙关,苦苦坚持下来。 他虽然不打算依仗安知真或者伊清颜的力量,但不可否认的是,光是她们的存在,就已经成为他在心理层面的支撑。 所谓“天塌下来了有高个顶着”,这高个若是自己人,那更是天塌不惊。 他有信心改变自己的人生,这底气就是从他首先改变了“哲人王”的过去开始的。 命运并非不可挑战,以至于现在的岑冬生,甚至企图挑战“平等王”所走的那条肉眼可见的危险道路。 既然如此……在走通那条道路之前,他就更不能输。 另外,岑冬生确信这种做法是有收获的,一切破局的关键就在其中—— 脑海里纷乱的念头像被煮沸的滚烫热水上的泡沫拥挤到了极致,那股燥热之意同样抵达了最高处,上焦下热,令人发狂。 而在某个瞬间后,这份难熬感迅速离他远去了,如同退去的潮水;岑冬生有种渡过劫难、神清气爽的感觉。 最终,画面之中不再是面对面坐着的“两人”,而是变作了“一人”。 当男人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化作一个遮天蔽日的黑影。 他的背后伸出一对羽翼,像夜幕般朝两侧无尽延伸,将大地包围。 这一刻,岑冬生只觉得自己仿佛无所不能。 念头一动,他的身形便立刻缩小,从顶天立地的形象,眨眼化作蜉蝣般轻盈微小的生物,随后又迅速膨胀,变得不再像是人,而是一个巨大的黑球; 他不亦乐乎地玩弄着这惊人的变化之能,就像揉捏橡皮泥玩具的幼童一般,充满天真的好奇心。 不仅是他自身,当他念头一动,将身体延展开来,所有被黑影覆盖到的地方,全都有了相似的特性,能任凭他的意志搓扁揉圆,就像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他手中的玩具…… 岑冬生心情畅快。 其实他早可以这样做了,因为这里是他的精神世界,他是主宰,所以能轻松实现; 但若是他所料不差,等到自己完全掌握了《他化自在》之后,就能在真正使用出这种奇异离谱的强大能力,让观想中的景象成为现实。 以及,只有在化身成天魔之后,岑冬生才意识到,他与被吸收进来的“外魔”之间,原本就存在着紧密联系。 他低头俯瞰,虎魔与猿魔的巨大雕像就在脚下匍匐,能感受到它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掌控之内。 他正通过与它们之间存在着的看不见的通道,一点点将魔躯内的力量抽取出来。 不止是镇压与被镇压,更是供养与被供养的关系—— 汲取外魔的力量,从而塑造出自身。 在觉醒虎魄的时候,岑冬生隐隐有所预感,体内的咒禁仿佛是让自己变成了另一种存在; 事实正是如此,他的身心逐渐蜕变为另一种生命体,等到黑影的轮廓尽数浮现,等到在现实中能转变为那种形态,就是完全掌握特等咒禁的时候—— 即[自在天魔]。 “特等咒禁都存在这般特性。” 他想。 要不是灵魂,要不是肉体,总有一边会升华到另一个次元,或是变得规模极为庞大。 哲人王的灵魂蜕变成了一颗恒星,平等王的体内则是隐藏着另一个位面;还有个更显著的例子,那就是第一祖·枯荣王。 所谓“第一祖”,指的是枯荣王是世界上第一个抵达祖级别的咒禁师。据见过他真容的人说,这位“祖”已经不再保持人形,而是化为了一整棵顶天立地的神树。 这条路走到尽头,岑冬生将注定成魔。只不过,不是走火入魔后蜕变成的人魔,而是传说中的“天魔”,生活在他化自在天顶端的天人,代表死亡、重生与欲望的存在。 “知道这件事,就足够了。” 体内隐藏的力量不再神秘莫测,未来有了成长的明确方向。 接下来,就是处理不安分的虎魔。 利用“自在天魔”的感官,能捕捉到一些过去无法察觉到的信息,那影响着他、差点让他走火入魔的躁动气息,被他轻易地攫取在手心之中。 在理解了天魔与其他魔之间的关系后,原本令人苦恼的“不听话”,解决起来称得上轻而易举。 只是念头一动,岑冬生再度化身巨影,将双手分别放在脚下两头魔的脑袋上,轻轻一抚摸。 “听话。” 虎魔重新安分下来,比宠物还听话,重新变成了雕像。 新来的猿魔龇牙咧嘴,似是还有不服,但岑冬生很快加大了力量抽取,猿魔凶性渐失,天魔黑影重新镇压住。 “呼……” 岑冬生总算松下一口气。 他现在可以确定,修炼《他化自在》之人,就是必须要走火入魔一遭,才能感受到其中奥妙。 这未免太夸张了,简直和“不死骨”异能觉醒之后,必须要死上一次才能知道它的具体效果一样。 如果走火入魔的症状不排除,情况可能比死亡更糟糕,堕落成人魔的咒禁师连人性都无法保持,十分悲惨。 这可能就是力量的代价,知真姐和清颜她们,时刻都在面临着程度相似的威胁…… 尘埃落定之后,岑冬生感到了些许疲惫。 在解决完精神方面的问题后,真炁的暴动将要就此平复,他已经渡过这场难关了。 到此为止吧。 岑冬生从“自在天魔”形态中退出。 那种仿佛无所不能的感觉很好,但他不希望自己太过沉浸。 这里毕竟是他的精神世界,所以才能模仿出《他化自在》大成后的效果,要是痴迷其中,就变成自我封闭的傻子了。 他终究要面对现实世界。 * 岑冬生在醒来之前,首先确认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 没有外伤,体内经脉之中像脱缰野马般奔腾的真炁,这会儿已经平复下来,平缓似大江大河。 他成功在受到内伤之前,阻止了走火入魔。 然后,岑冬生的心思,终于能关注外界了。 奇妙的感觉。 总觉得……现在的他像是小孩子一样,被抱在温暖而狭隘的襁褓之中,有一点点舒服,却又紧得难受。 他睁开眼睛。 垂落下来的黑发落在他的脸庞,有些痒痒的;身体的感官正在恢复,感受到了温暖柔软的触感。 他意识到自己正躺在女人的怀抱里,于是稍一抬头,便看到了那张明媚无暇的面庞,近在咫尺。 或许是因为刚醒过来,还没如何回过神,明明他应该已经习惯安知真的容貌与平日里的亲近,可这一刻的他还是有种受到“美颜暴击”的感觉,心脏跳动的速度明显加快。 知真姐双眸紧闭,似是入睡了。自帐篷外透进来的些许微光照亮着她的眉眼轮廓,有种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圣洁气息,宛如一尊沉睡神女的雕像。 这个时候的岑冬生,突然想起了重生前的事。 在统治局管辖范围内,往往都会张贴安知真本人的宣传画。 安知真中的称号是哲人王,她也确实是最接近人们想象中哲人王的存在,高不可攀,像太阳般照耀万物。 因此这些宣传画中的她,往往朝着神圣感的方向塑造。纵然面露笑容,也是那种正经的、慈悲的笑。 只是,他重生后与知真姐相处久了,女人平日里巧笑倩兮,妩媚多情的样子,让他逐渐忘记了这一点。 再这样下去……不好。 岑冬生的身体是很诚实的,他决定起身。 但就在这一刻,发现自己的另一边胳膊处传来沉甸甸的、相当有分量的感觉。 转头一看,发现是伊清颜。她正搂住男人的手臂,睡得正香,嘴角有晶莹的痕迹。 左边是知真姐,右边是清颜妹妹,他则被挤在中间,杵着不能动。 ……这下是已经起了,挡都挡不住。 这究竟是过去了多久? 岑冬生望向帐篷外,发现阳光正好。 他走火入魔的时候,正好是处于一天之中夜色最深沉的时候,之后又过去了几个小时,一大一小两位姑娘都陪在他身边、保护着他,结果慢慢都睡着了…… 感受着从两侧传来的柔软,鼻尖同时萦绕着馥郁的香味与青涩的气息,他的身体在僵住片刻后放松下来,很诚实地开始享受。 这就是“齐人之福”吗…… 若是这一刻能永远持续下去,重生了也没白活这一遭——这个想法不由自主地在他脑海中浮现。 但岑冬生很清楚,这只是一个偶然。 让她们和平相处,让自己享受齐人之福—— 仔细想想,若是能做到这一点,和天下无敌也没什么区别了,绝对比他成为真正的特等咒禁师、成为“自在天魔”的目标更虚无。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度落在了知真姐的脸上、鼻上和嘴上。 那颜色似瑰花瓣一样娇嫩、柔软,雪白的贝齿若隐若现,阳光仿佛洒落在最柔软的羽毛上。 ……好诱人的嘴唇。 这个念头才刚从转过,岑冬生便忍不住想道:难道说是走火入魔还未结束,或者是残留的影响? 可是在检查一遍身体后,他确信自己已经回复正常了。 “……我明白了。” 要不就是受到了《他化自在》的影响。肯定是这样。什么自在天魔,一听就邪性,他心想,以后可得注意。 “唔……” 他目不转睛盯着的那双丰润唇瓣,突然轻轻动了一下,漏出声音。 岑冬生心中一惊。 女人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眼看着就要醒过来了。 第九十三章 “我想亲吻你的唇。” 是因为自己的视线太过灼热,引起了注意吗? 话说回来,自己这副左拥右抱样子,在知真姐眼里会是什么德行? 不,知真姐那么大度,应该不会在意……应该不会吧。 在女人醒来之前,岑冬生开始考虑自己是不是要闭上眼睛装睡。 “……” 结果,她并没有醒,似乎只是打了个哈欠。 只是,那张诱人犯罪的面庞,比刚刚更靠近了一点。 与此同时,从岑冬生另一条手臂上传来的力道变得更紧了,他扭头一看,清颜妹妹的脸同样凑得更紧了点。 被一大一小两位灰姑娘当做抱枕,夹在中间动弹不得的岑冬生。一时无言地望向帐篷外面。 阳光透过未完全拉拢的帘布缝隙透进来,在睡袋上洒下斑斓的碎金。 他很快又意识到一点,自己刚才好像很自然地想到了“脚踩两条船”的事情,完全没有任何道德负罪感。 这也是《他化自在》害得吗? ……想想也知道不是。岑冬生叹了口气,算了,还是别把锅都甩在咒禁上了。 无论是什么样的咒禁,它的能力会如何演变,反应的终究是咒禁师本人内心深处的欲求。 这只能证明某人在这方面的道德感比较薄弱,这和他来自一个混乱的时代有关,也与他始终孤身一人、缺乏与他人亲近交往的经验有关。 若对象是普通人的话,有的咒禁师同时拥有好几个伴侣,这并不稀奇,毕竟二者的实力不对等,强势一方自然会占据更多资源;但如果对方是高等级咒禁师,还在妄想这种事……咒禁师要是吃起醋来,那可不是扯扯头发打打架就能解决的。 他们本就比一般人更任性、情感起伏更为激烈,不但会大打出手一决生死,还有可能影响波及到周围人,闹出不小的动静,造成恶劣破坏。 所以,某些势力对这方面的要求还挺严格。譬如统治局里对成员是否“洁身自好”就有一定要求,虽然不会具体管你有几个老公或是几个老婆,但要是家属因为情感纠纷闹起事来,就得接受惩罚, 总而言之,咒禁师社会的和睦家庭关系,是和谐社会的重要一环。 这还只是“普通咒禁师”的范畴。 如果是特等呢?岑冬生只记得有两个特等咒禁师为了抢个女人打起来的事情,结果酿成了数千人死亡、大半个城区毁灭的惨剧,直接导致其中一人被通缉…… 这事儿还挺有名的,相关八卦在那年流传了好一段时间,被人们津津乐道。 至于与祖有关的感情纠纷,那他就真的一次没听说过了。 也许是因为岑冬生的级别不够,没有渠道了解到相关情报;但更有可能的,是因为那群立于世界顶峰的咒禁师,已经渐渐脱离了“人”的范畴—— 不止是身躯或者灵魂,还有思想,他们眼中的情感与关系,与正常人有着鲜明的差距。 比方说,他重生前就知道一个传闻:“鬼母会”与幽冥王之间存在着密切联系,原因其领袖九子鬼母与幽冥王有着暧昧关系,双方诞下过数个孩子。 在岑冬生不知道所谓的“鬼母”究竟是啥玩意儿的时候,他本来没太当回事;直到那一天,与平等王邂逅的那一天,当他亲眼目睹那头“九子鬼母”的真身,竟然是一头平日里潜伏在白骨深渊、巨大翅膀上垂挂着无数干尸的异形巨鸟的时候…… 岑冬生真的大受震撼。 他不是怀疑一个人与一头怪兽要怎么生孩子。对于“祖”来说没有不可能,区区生殖隔离,肯定难不倒能研究出让人类同时使用“真炁”与“煞炁”方法,堪称术道巅峰的幽冥王。 但正因为他能做到,才让人觉得……不可理喻。 不得不承认,幽冥王身上确实有着特别之处,是个厉害到叫人自愧不如的男人,连那幅尊荣都能下得去手。 总之,如果真的有涉及到“祖”的情感纠纷,所谓的规矩,所谓的世间法则,肯定是起不了效的…… 岑冬生收拢思绪,停止了胡思乱想。 “算了算了,我未免想得太遥远。现在连一条船都不算踏上,根本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 他想要说服自己;但当他凝望着知真姐的脸,又再度产生了一种移不开视线的感觉; 与此同时,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在他心中浮现: 要不,踏一下试试? 不怕自个骄傲,岑冬生觉得自己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有可能实现和“祖”谈恋爱这一成就的男人…… 未来的哲人王、未来的平等王,都对他有着相当的好感,而这种好感完全可能转化成男女关系意义上的。 如果连这点都当做看不见,未免有点太过妄自菲薄。 而之所以没有朝着另一边,主要是清颜妹妹现在的年龄,是真的让他有罪恶感……毕竟他是大人,对高中生出手,感觉有点不道德。 知真姐就不一样了,追求这样一位风情万种的成熟美人,是每个男人都会有的渴望。 其实他早就试探过,但当时知真姐的态度有些暧昧,让他看不懂;所以,那时候的岑冬生退而求其次,选择了停留在家人的关系。 但是…… 也许现在情况会有不同呢? 这个时候,岑冬生免不了为知真姐的个性烦恼起来。她究竟是怎么想的,那笑容底下究竟隐藏着怎样的念头,让他完全搞不懂。 …… 他正苦恼的时候,忽然听到旁边有声音传来。 “冬生……?” 知真姐正在他耳畔喃喃细语。这次,她是真的醒过来了。 见他扭过头来,女人脸上露出一如既往的温柔笑容。 “你醒了啊。身体已经没事了吗?” “嗯,没事了。” 岑冬生说。多亏了之前的胡思乱想,让现在的他变得冷静多了。哪怕是这一大清早(被)美人在怀,他都能保持淡定。 “你之前究竟是怎么了?吓我一跳,我和清颜妹妹都很担心你。” “走火入魔。” “果然。那现在问题解决了?会不会留下后遗症?” “不会。这次主要是因为吸收了‘外魔’之力,而我又未能完全掌握体内咒禁的奥秘所致。” 他回答道。 尚未镇压完全的‘魔’,再加上形象又是‘猿猴’,与修行中的“心猿”一词对应,本就有着躁动的一面,所以引发了真炁的暴乱。 “但现在不一样了,因祸得福,我对体内咒禁的了解更加深入,以后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这样啊,太好了。” 安知真明显是大大松了口气,她用一只手抚摸着丰满高耸的胸口,另一只手的指尖,从他的脸颊一侧轻柔划过。 “真是叫人不省心啊……” 她的声音略微沙哑。 不知道是因为刚刚醒来,还是因为见到岑冬生恢复,姐姐的态度比平时还要亲近和暧昧。 “……是吗。因为我?” “不止是你,还有清颜妹妹……以及我自己。” “知真姐你自己……?” “是啊。你昏过去之后,清颜整个人都急坏了,还想拜托我把你从昏迷之中救回来。” 岑冬生想说些什么,但最终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听着她继续往下述说。 无论当时的情况如何,他至少知道最后的结果:知真姐并没有答应这个请求。 “其实我自己很清楚的,我不该插手你的事,否则会影响到你的成长,况且,你早就有和我提过这件事。” “是。”他说,“我很感谢姐姐能尊重我的意愿。” “但当时的我,还是差点没有忍住……把你彻底变成我的东西。” 安知真笑呵呵地说着危险的话。 “冬生呀冬生,你比我想象中的更能影响我的心情。” “……” 没等岑冬生回应,知真姐松开了自己的怀抱。 “好了,时间不早,我去洗个脸。” 她慵懒地打了个哈欠,起身站起。 一边的胳膊已经松开了,岑冬生又忍不住瞥了一眼另一边,正搂着胳膊睡得很香的女高中生。 岑冬生本来还以为会不会她是装睡……感觉这种想法有点对不起她 他可以怀疑知真姐是装睡,却不该怀疑清颜是装睡。 因为这孩子表达情感的方式还是比较直接的,没睁开眼睛,说明这会儿是真的睡着了。 在拉开帐篷前,安知真笑着对岑冬生说道: “等洗漱完毕后,我们再出去转转吧。昨天爬上山顶之后,我还没来得及好好欣赏这里的景色。” “……好。” 岑冬生一边应答,一边小心翼翼地从少女的怀中抽出胳膊,避免在过程中吵醒她。 *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帐篷,将扎营的用具收拾整齐。 岑冬生洗了把脸,站在山崖边上,望着旭日升起后,天际尽头起伏绵延的山脉轮廓,笼罩着淡淡蒙蒙的光亮之中,他呼吸着迎面而来的新鲜空气。 之后,他们踏上蜿蜒的山路。 这会儿已经有新的爬山客上来了,昨晚幽深的山路变得热闹起来。附近还有卖烤玉米和包子的小摊贩。 一切都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但如果昨晚没有他和伊清颜动手,山魈未被打倒、覆盖数公顷土地的鬼屋空间尚未被解除,那迟早会是大新闻,这会儿应该已经封山不允许人进入了。 “要不要带点回去当早饭?” “好啊。” 于是,岑冬生付钱买了几个热腾腾的包子。 “接下来呢?” “去那边逛逛吧。” 女人指着不远处,掩映在葱翠灌木丛中的山间道路。 …… 知真姐似是真的有这份闲情逸致,和他一起逛起了山间道路,把之前因为匆忙没看到的风景欣赏了个遍。 岑冬生尽管有些疑惑,但还是老实跟着。 “放心,我们逛一圈就回去。清颜妹妹还在等着我们呢,不是吗?” “……是啊。” 在即将爬到某个高处的时候,安知真忽然朝他伸出手。 “嗯?” 岑冬生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抓住她,然后将女人拉了上来。 两人并肩站在山岗上。前方是一片开阔的风景,可以俯瞰见山脚下的村庄与道路。 天高地远,山色如黛。头顶湛蓝色的苍穹一望无际,朝着视野尽头延伸。 他与她的手仍然握在一起。 处于某种微妙的默契,谁都没有松开,于是就那般轻轻放着。岑冬生试探着挪动了一下手指,知真姐并没有拒绝,而是顺从他随意摆动自己的手指,然后…… 他与安知真十指相扣。 尽管日常生活中已经历过不止一次暧昧,但这还是他们第一次采用像情侣般亲密的握手方式,这仿佛是在预兆着某种改变的到来。 “感觉……真的很好。” 他站在那高高的山坡上,望着远方无垠的风景,不自觉地发出这样的感慨。 “哦?为什么呢?” “因为,我和姐姐在一起。” “呵呵,你偶尔也能说出这种话呢。” 安知真笑了起来,她反过来抓牢了他的手。 “所以,光是这样就满足了吗?” “……什么?” 男人的心跳微微加速,嘴巴有些发干。 “我还以为,你在经历了走火入魔之后,会变得有勇气点。” 她朝他眨了眨眼,墨玉色的瞳孔泛着湿润的光泽,像一面镜子,映照出有些不知所措的青年的脸。 有些话,平常当做玩笑听过去得了。 但在这一刻,在岑冬生早上才思考过某个重大人生问题后的时刻,一股没来由的冲动涌上了心头—— 男人的目光又落到了女人的嘴唇上。 在一阵沉默后,他觉得自己有了勇气,下定决心。 “知真姐。” “嗯。” 迎面而来的风拂过他们的面颊,知真姐一边侧耳倾听着他的话,一边撩起了垂落耳畔的长发,这个动作尤其能动人心弦。 就像是一幅画,画中的人与画面中的山水,皆是美不胜收的风景。 “……” “怎么突然停下了?你有话要对我说吧。” “是、是的。” 居然结巴了,真丢人。岑冬生这么想着的时候,那句冲动的话已经自顾自跑出了嘴边—— “我想亲你。” 周围的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 …… ……完了。 他心中顿时懊恼起来。 就算岑冬生不了解该怎么和女孩子相处,但也知道这话听上去简直是在骚扰。 他心里确实这么想,但这种源于本能的冲动,应该用更礼貌、更容易让人接受的发言表达出来…… 虽然他暂时还没想明白说辞。 不过,知真姐的表现却不太寻常。她没有生气,也没有像往日里那般对他的失态调笑几句,反而意外地认真起来了。 “亲哪里?” 她问道。 岑冬生张了张嘴,看着知真姐那张平静中又莫名有股压迫感的脸,最终还是顺从自己的心意做出了回答。 “……嘴唇。” 他说。 “我想……亲吻你的嘴唇。” 第九十四章 “我喜欢你,安知真。” “我想亲你。” “亲哪里?” “……嘴唇。” 安知真没有回答,她只是静静的、用一种认真的态度上下仔细打量着他。 她正在等待,等待自己说出接下来的那句话。 两人间的氛围一时陷入寂静,高高的山岗之上,耳畔只剩下了呼啸的风声尚在回荡不休。 男人觉得自己的心跳明显加速了,他看着女人平静的面庞,觉得她真是淡定。 不过,无论如何…… 他终于还是说出来了。 岑冬生挠了挠自己的脸颊,老脸有点发烫,浑身不自在。 感觉还怪害羞的。 没办法,虽然他两世为人的经历加起来,比知真姐还要大上一点。但他的加点都在作为一线成员的战斗经验上了。 别说是和女孩子告白,连要好朋友都没一个的人,在社交能力上肯定是有缺陷的,该如何与关系亲近的人相处都是一件令人头疼的难事。 更不用说主动求爱,绝对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既缺乏这方面的经验,再加上对象又是心目中曾高不可攀的类型,现在的他不可避免地感到了慌乱。 当然,岑冬生不认为两人之间会出现“告白失败就会做不成朋友”之类的展开,他们间不是那种寻常的朋友关系; 但反过来说,如果对方真的没有这方面的意思,他肯定会很失望。 就此一蹶不振?倒也不至于,但平常相处起来就有些尴尬了,毕竟两人目前还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还有呢?” 他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听到她开口问道。 “……?” 知真姐的双眼亮晶晶的,散发着如有实质的温度,正直勾勾地注视着他。 岑冬生被吸引住了。与她对视的霎那,他仿佛连呼吸的感觉都忘却了,将一切抛诸脑后。 他总觉得,女人的眼睛有着一种堪称深渊般的魔力,只要凑近了瞧,免不了被迷住心神;而在这一刻,这种奇妙的魔力散发到了最大,攫取着他的身心,仿佛要将他的灵魂一起吸纳进去。 这和咒禁不咒禁的无关,单纯是她天生的美貌与气场,给了旁人这样一种错觉。 深渊般幽深的瞳孔,一刻都不肯从他脸上移开,女人往前踏出一步,将男人和女人间的距离拉到近在咫尺的程度。 她低声说: “冬生,你知道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不是在开玩笑,对吗?” 比起平日里或调侃或温柔的笑容,这一刻的她,明显是认真了。 这句追问,也让他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沉重。 “……嗯,我知道。我也没有开玩笑。” 岑冬生振作起来,鼓起勇气与知真姐的双眼对视,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那就是—— 他其实早该下定决心的。 他早就应该料到…… 一直以来,都是知真姐在主动为两人的关系破冰和取得进展,而他一直是在被动接受。 不论有的情况是否是意外,但每一次,安知真都会顺势而为。 这种行为本身,就已经在告诉他答案。 如果是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会主动对异性做出暧昧之举吗? 他心目中高高在上,宛如神明的“哲人王”不可能,他自重生以来认识的那位“知真姐”也不可能。 之前种种,历历在目。 重生以来,不过几个月的回忆,却比过去活过的全部人生,二十余年的岁月份量更重。 ——所以,这回该轮到自己了。 在关键时刻,他理应展现出男人的气魄,再婆妈下去,就算是知真姐,总有一天都会感到失望吧。 ……当然,还是存在自己会错意的可能性的,但最重要的是自己这话都已经说出去了,覆水难收,想反悔都不可能。 无论结果如何,只能硬着头皮上,接下来就由他发起主动进攻的号角。 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按捺着雀跃的心情,说: “我可以……吗?” “可以什么?” “就是……我想和你接吻。” “……我听见了。然后呢?” “我知道,这是恋人才能做的事情。所以,知真姐……” 他深吸一口气。 “——我们能交往吗?” “……” 他没有听到回答,只是见到那双眼睛忽闪忽闪,浓密又漂亮的睫毛,让人联想起蝴蝶扑扇的翅膀。 安知真的目光,又重新透出了平日里的笑意,那种压迫感消失了……岑冬生不自觉松了口气。 这一刻,他确信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呵呵。” 安知真抬手轻掩着嘴唇,忍俊不禁。 “冬生呀~冬生,你不觉得自己的话很奇怪吗?顺序完全错了哟。” 笑意盈盈的眼眸中,映照出某人有些不知所措的脸。 “应该是先和我告白,再索吻才对吧?哪有女孩子还没答应,就说‘想要亲你’这种怪话的……换成别人,只会觉得你在耍流氓。” “抱歉。我是一时冲动……” “所以,如果没有冲动,你就不会开口?” 岑冬生一下子噎住。他想了想后,认真回答道: “……不,我应该还是会说。” “为什么?” 女人的瞳孔中水光盈盈。 “因为,我觉得是时候了。” 他说。 他是真的觉得是时候了,但这个想法没有确切的理由,只是一种直觉,一种突然的征兆,驱使着他告白。 “欸~明明一句‘我想和你交往’都说得磕磕巴巴?” 安知真一副“我不信”的神情。 “而且,你不觉得光这句话明显不够,还少了什么吗?” ……知真姐好像还是在感到不满。 这一刻,岑冬生福至心灵。 他这辈子积攒下来的所有灵光,可能就是为了在听到这句话后的瞬间能反应过来;恋爱直觉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神经,让他能立刻跟上回应—— “我喜欢你。” 他说。 “我喜欢你,知真姐,请和我交往吧。” “不够。” 女人嘟起了嘴。 “……” “我说不够!” “我,我喜欢你,知真姐……” “大声点。” 安知真一把抓住了男人的领口,将他拽到自己身边。 虽然是她主动靠拢过来,这时女人的脸颊却还是不受控制地泛起红霞,美得惊心动魄,红润的嘴唇附到男人耳边,沙哑的嗓音里透着些许兴奋: “我还要,再多说点给我听。” 女人说话时的语气,既像是小女友在撒娇,又像是高高在上的女王大人在下达命令。从唇齿间吐露的淡淡热气与香甜的味道,渗入岑冬生的脑子里,他开始觉得迷迷糊糊。 在彻底沉浸到这股醉人的氛围之前,岑冬生展现出了惊人的意志力,好不容易清醒过来。 他知道该怎么做,于是再度深吸一口气,扭过头去,鼓起浑身力气,丹田运足真炁——他确信自己在和山魈打架的时候,都没有那么拼命过——朝着远方的山谷大喊。 “我喜欢你!” “安知真!我喜欢你!” “安知真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 咒禁师的嗓子就是不一样,这一声如同虎啸山林,惊起了无数飞鸟离开枝头,这一刻连天上的云彩都避让开来,喊出了风起云涌的气势。 岑冬生告白的声音让天空和高山一起听见,高昂透亮的回声在山谷中回荡,久久未曾消散。 她歪着脑袋,像是侧耳倾听了一会儿,这才微微颔首。 “这还像样……我有点原谅你了。” 因为太过用力,岑冬生差点没喘过气来。这会儿正在平复呼吸,听到知真姐的回答后,忍不住苦笑起来。 “只是有点吗?” 他连战斗的时候都没有犯过“差点背过气去”这种错误,刚才是真的有点用力过头了。 ……不,岑冬生转念一想,是他想岔了。 这同样是一场战斗吧,名为“恋爱”的战斗。 对手还是未来的“祖”,是他从未经历过的超高端战场。 不同的战场需要不同的策略,对头回身处这样一片陌生战场上感到不知所措的他而言,这才是一个开始—— “当然。” 女人充满气势地瞪着他。 “明明就这么简单一句话,说得颠三倒四、吞吞吐吐,我能原谅你就不错了!” “……也是啊。” 岑冬生叹了口气。 “我太冲动,是因为满脑子都是那种事,才会狼狈成这副德行。” “……你在这方面倒是挺诚实。冬生,你未来该不会成为罪犯吧?” 不,是你太有魅力了。 他突然觉得,未来的哲人王高高在上,孤身一人坐在王座之上,与所有人保持距离,是件好事。 因为只要是性取向正常的男人,与她相处久了,就一定会受迷惑,就算完全不使用咒禁,迟早也会像自己一样失了智。 ……这份代价,只要他一个人享受就可以了。 “不过,这点我就先暂且原谅了。毕竟是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嘛。” 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两人不约而同某天早上,冬生去喊安知真起来时的情景。 女人的脸蛋上红润未消,倒是有愈发浓烈的趋势,嘴上却不肯有半点放松。 “……冬生,正因为我是你的姐姐,才会像这样纵容你哦。” “我知道。” 安知真用手抓着男人的衣襟,顺势将脸贴近他的胸口,像是要挡住自己绯红的双颊。 “还有啊,你真是贪心呢。我们明明已经是姐弟了,却还想着要更进一步吗?” 她低声说。 “我觉得……有这个必要。” 岑冬生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揽住女人的肩膀。 漆黑柔顺的发丝从指缝间流过,手感妙不可言。 “你知道吗,在我心目中,伙伴的关系其实本就要比家人或是恋人更加亲密。” “……我知道。但这是知真姐的想法……我有我自己的想法。” 如果一直停留在“家人”的层面,关系固然亲密,知真姐不在意与他有暧昧……可有些事情,他还是不敢踏出雷池半步。 如果一直拖延到那时候,可能就是反复拉扯、长时间没有一个结果。 这种展开,想想就让人心烦意乱。 他不想这样。 虽然从未得到过,但他亲眼见识过得到又失去后的人的表现。出于这种恐惧,他才会想要更确定的关系—— 当然,以上都是说辞。 岑冬生觉得最重要的其实是今天早上被知真姐那么一抱,彼此间的暧昧指数已经突破临界值,一下子冲动就抑制不住了…… “难道不是因为你是个色鬼,不知怎么的突然间热血上脑,想要名正言顺地与我亲热?” 安知真又抬起了脸。 喂,好歹给我留点情面。 岑冬生叹了口气。 知真姐就是太了解自己了、把他看得太透了。 “不过,你说得没错。男女之间的亲近,当然要从真正建立起了亲近关系开始……” 女人说。 “我既然对你我之间的伙伴关系有信心,已经是‘家人’了,那再加一层联系,也未尝不可。” 岑冬生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知真姐,这句话的意思是……” “嗯?” “刚才那句话,我可以按照我的方式理解吗?” 安知真定定地看着他,忽地轻笑一声。 她抬起纤长手指,点在了他的额头上,微微用力。 “——我答应你了。” 女人脸上,那淡淡的红晕始终不曾消散。 直到这一刻,岑冬生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第一次看到安知真流露出如此真切的羞涩。 “那……” 这一刻,他忘却了时间、忘记了其它所有事。 他听到自己说: “我可以……亲你吗?” 又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我还真是执著啊,他想。 但自从这个早上开始……不,或许是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已经被安知真彻底迷住了。 岑冬生的眼睛里,只剩下了她一人。 只见那双红润诱人的嘴唇翘起弧度,话语间露出雪白的贝齿。 “好啊。” 她说。 他张开双臂,将女人拥入拥入怀中。 几乎没有思考的空间,男人的身体反应速度比思考更快,在得到安知真允许之后,稍低脑袋,将脸凑了过去。 “……” 唇与唇触碰的瞬间,知真姐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胳膊,睫毛微微颤抖着,闭上了双眼。 第九十五章 第一次亲密接触 他颤抖着,将自己的嘴贴上女人的朱唇。 二人的唇瓣零距离接触,亲密地贴到了一起,湿润、柔软的触感,像是蜻蜓点水一般。 分开后,知真姐那一双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她没有开口,那双眼睛仿佛在对他说: “到这里为止了吗?光是这样,你就觉得足够了吗?” ……当然不可能。 岑冬生深吸一口气,心中悸动不已。 这一刻,他的身体几乎不受理智控制,再度俯下身去,动作比之前更用力、也更深入。 他不可能只满足于蜻蜓点水的触碰,他想尝试更加亲密,更加黏糊,唇齿交缠的热吻…… 结果因为太过用力,两人没能配合上。 在他试图伸出舌头的时候,牙齿和牙齿结结实实碰到了一起。 “痛……!” 女人的眼角溢出泪水。 “不好意思,我是第一次……” 男人感到慌张。 安知真瞪着他,过了会儿却自顾自笑了起来。 “真是个笨蛋,太心急了吧。” “呃……” 他现在确实急得像是猴子了,但安知真却轻轻拉住了他的袖子。 “我也是第一次。” 一直以来都显得成熟温柔的美人,却在这一件事上流露出稍显青涩的一面,尤其动人心弦。 “所以,别着急……冬生,慢慢来吧。” 她轻声说道。 “我们还有很多、很多时间,可以一起练习和进步……” 这一次,安知真稍稍抬起头,由她主动吻上了他的嘴唇。 他们开始互相配合,彼此尝试着对方能接受的强度,慢慢找到舌头,轻轻地碰一下、碰一下……接着再逐步探索不同的角度。若是吻法对了,就会让人不自觉地发出轻哼声,于是默契地继续朝着这个方向试探。 岑冬生的手不自觉地向上挪动,轻轻捧着知真姐的脑袋,让她可以放松身体依靠在自己身上,伴随着亲吻的节奏,用手指拨动耳后头发、轻抚耳朵…… 就像是两条鱼在水中徜徉共舞。 两人的十指缓缓相扣。 喉头滚动的哼声、鼻腔里的呻吟、接吻空档发出的叹息……男人和女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仿佛一首悦耳的交响曲。 “哈啊……” 许久之后,二人的唇齿不舍分离。 岑冬生平复着呼吸,望着怀中女人的脸。 安知真的面颊绯红,和平日里总是一副淡定模样的她完全不一样,就像醉了酒似的; 本就妩媚多情的瞳孔,此时眸光流转盈盈,美得惊人。 那双嘴唇经过唾沫的湿润后变得愈发光泽诱人,再回忆起刚才品尝到的甘美滋润,看得他又一次食指大动。 不过,知真姐似乎有话要说。 她轻轻喘息着,裙襟下饱满的胸口起伏不定,小声问道: “冬生,感觉如何?” “我现在……很幸福。” 岑冬生如实说明了自己的想法。 “那就好。第一次亲密接触……感觉还不赖。” 安知真将脑袋搁在他的怀里,松开两人自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十指相扣的手,像撒娇似地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胸口; 这个动作似乎让她察觉到了某件事,发出惊疑声后,又拿指头戳了戳他的胸口。 “?怎么了?” 岑冬生有些疑惑。 她抬起脸,面露好奇地观察着他的脸色。 “冬生啊,你是不是变得更强壮了点?” “嗯……好像是吧。” 他想了想,很快明白是怎么回事。 “自从吸收猿魔之后,我的体质又经过了一次增强,目前掌握的第一项异能大概率也是强化身体方向的。” “欸……看来冬生你在‘莽夫’这个方向上一去不复返了。” 安知真调侃道。 “……是啊。” 她的第一反应还真和自己差不多。 “不过,如果是和最开始同个级别的强化……总觉得还好?没有上次那种印象大变的感觉。” 安知真又仔细打量了一下他的个头和身材。 “看起来确实强壮了一点,个头也稍微高了那么一点点,但不是很明显,属于隔个暑假过后还能认得出来的水平。” 确实还好。 岑冬生自己心里有数。 身材姑且不论,可以用衣服遮挡,第一次强化主要是个体猛窜了半截;但第二次强化过后,虽然“猿魔之力”着重血肉之躯,理论上对外型的影响比着重骨骼的虎魔之力更大,但现实效果反而不如第一次明显。 当然,这里仅仅是指“外型”,他的身体强度确实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至于体格为何改变不大,则是因为他个人的成长状态已经趋于稳定。 一个人的身高主要是由于天生基因决定的,两次强化相当于是激发了原本的生长潜力,却不至于真的让他无节制地长高,成为巨人,那就有点太离谱了。 真炁修行追求“性命双修”,指的是唯有身心全面修炼,达到至高完美的境界,二者缺一不可。 所谓的“命”,便是指肉身;而这天底下最适合的身体,肯定是天生属于自己的那具,唯有与灵魂完美契合的肉体,才能达到完美的和谐状态。 这点就算变成了咒禁师也不例外……不,应该说变得更重要了。 “我想以后不会太大的改变了。”他说,“但我的身体的确得到了增强,就算不使用真炁护身的情况下……我相信一般的冷兵器和手枪子弹只能戳破皮肤,打不穿我的肌肉。” 安知真听到这句话,于是抬手又戳了戳他的手臂。 青年有着弹性的温热肌肤,和正常人类并无不同;但只要用力往下戳,就会感受到一股强而有力的反作用力。 打个比方的话,就像是“具有韧性的钢铁”。 “呵呵,很有安全感呢。” 安知真感到满意地点点头。她对冬生样貌如何并不在意,但对方变强了,还是值得高兴的。 “然后呢?” “什么然后?” 女人兴致盎然地问道: “冬生,我们既然已经是恋人了,也有过初吻的经历,你还想做什么?” 岑冬生沉默了一下,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就是刚才的事情……我还没有满足。” “我想也是。” 知真姐捧住自己发烫的侧颊。 “毕竟,你是个贪心的人呢。” “还有,不止是接吻,我还想……” 岑冬生的眼睛不再只停留在知真姐的嘴唇上。 她身上诱人的地方不止一处。不如说,安知真本人就像是欲望一词的化身,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散发着无穷魅力。 当她的位置高高在上时,人们被哲人王的气魄与手段所感染,难以直视这个神明般的女人;可若是她愿意俯下身来主动挑逗男人的欲望,恐怕没有人能抵挡得住这份诱惑。 从动人心弦的泪痣,到朱红的唇,漆黑的长发,雪白的脖颈…… 再往下是如春山脊线般起伏的丰满轮廓,裙襟无法完全遮盖住那呼之欲出的曲线;到了小腹处又惊人地往里收拢,身材曼妙至极。 岑冬生的目光变得更加大胆、或者说,是下流起来。 “……是吗。” “是的。我想……” 岑冬生伸出手,才突然发觉自己的掌心处已经满是汗水,赶紧往自己裤子上面擦了擦。 安知真看到他有些笨拙的动作,笑得很开心。 “我允许了。” 她的语气轻快,却又透着一点点羞涩。 “不过……要温柔一点哦?” “嗯,我会的。” 得到许可的岑冬生迫不及待张开双臂,再一次将安知真拥入怀中,吻住女人艳丽的唇。 他活学活用,将刚刚积累的经验尽数发挥,轻轻啜饮的同时,手掌开始变得不再规矩。 之前的他光是亲吻就感受到巨大的满足,幸福到大脑来不及去思考别的;但是现在,他的大脑稍微冷却下来之后,从下腹传来的感觉却更加热烈,原始本能控制住了身体。 亲吻是情感与欲望的双重享受,而接下来,他的欲望不是单纯的唇齿缠绵便能满足的了。 男人有力的胳膊紧紧拥住女人柔软的身体,从后方抚摸着那头令人爱不释手的柔顺长发,再到脊背和臀部;另一只手则绕到前方,从小腹一直往上,触碰到了他心心念念的丰满轮廓。 在触碰到的刹那,他分明听到了怀中女人略带痛楚意味的呻吟声。 但岑冬生并没有停止动作,力气反而不自觉地加大了。 那些微的颤抖与呻吟,火上浇油般点燃了他的全部欲望,除去对美好肉体的天然渴望,还有些微施虐欲。 之前稍微熄灭的火焰再一次汹涌燃烧,且比上一回更加炽烈、澎湃,不受控制…… 高高的山岗之上,两个人的身影,逐渐融合成一道。 *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许没有那么久,只是岑冬生发自内心地希望,这一刻能持续到永远。 他们接吻,相互爱抚,沉浸在热烈醉人的氛围之中,直到两人再度分开的时候,怀中的女人气喘吁吁,原本整齐的裙子,已经被男人的手掌揉搓到皱巴巴,乱得不成样子。 当然,最惹眼的可能还是她的嘴唇—— 安知真抚摸着唇角,有些微微发肿。 “你还真过分呢。” 她小声抱怨着。 “……” 岑冬生没有说话,他无言地、深深地看着她,眼神中满是迷恋。 知真姐成为了自己的恋人,成为了他的情侣,他的女人—— 这是现实,不是自己的妄想。 可此时此刻的他,却还是有种“如堕梦中”的感觉。 上辈子的他,恐怕再做上一百场美梦,都想象不到这种展开吧?因为梦的另一个对象,距离自己实在太遥远了。 “怎么了,冬生?一副傻愣愣的样子看着人家……” 安知真整理了一下皱巴巴的裙摆,抬头一看,发现某人还在直勾勾地看着自己,有些怀疑地问道: “你该不会还不满足吧?” 我要说不满足,难道还能继续么—— 正当他这样想的时候,知真姐已经笑眯眯地竖起一根手指,放到了他的嘴边。 “不~行。” ……好吧,其实岑冬生也觉得今天应该到此为止了。 如果换个地方、换个场合和时间,说不定还有机会继续做些更深入的事情;但很遗憾,眼下他们俩是在山上。 话虽如此,但在听到这句话后,他还是显得有些失落,甚至开始垂头丧气。 “你啊你,那是什么表情?简直就和游乐园营业时间结束时的小孩子一样……” 知真姐忍着笑意。虽然自己的恋人身材高大,在旁人看来样子凶恶,但在她眼中,这位青年时常会露出孩子气的单纯一面。 “又不是以后都不做了,不用那么失望啦。循序渐进才比较好吧。” 安知真回想着刚才第二次的亲热,仿佛要将自己整个人吃干抹净的热烈与粗暴的举动,又不得不感慨,有时再单纯的孩子,也会眨眼间变成大灰狼。 她要是现在不叫停,等到了第三次的时候,感觉真的会被彻底“吃掉”…… 那就太过火了。 安知真虽然不介意和对方走到最后,但美味的事物就该放到之后来品尝。即使从培养情感的方向考虑,她也希望能在二人的关系变得更加深入之后,选择一个更有仪式感的时机—— 毕竟,人是不会珍惜唾手可得的事物的。 “我知道,你说得对,知真姐。” 岑冬生平复了一下呼吸,回答道。 “还有啊,我觉得你是该注意一下自己的情绪控制,对待女孩子要温柔,下次可不要和狗熊啃苞米一样了……” “也没那么夸张吧。” 青年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 安知真轻笑一声,不再多言,而是换了个话题。 “那么,回去吧。还有人等着我们呢。” 听闻此言,岑冬生愣了一下。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想起,自己这回来不是与知真姐过二人世界的。 “……是不是拖得有点太晚了?” 岑冬生提起之前买来准备带给清颜当早餐的包子,发现已经半热不凉了,心情顿时忐忑起来。 第九十六章 宇宙咒禁学及工程研究所 这一切都发生的很突然,难怪岑冬生会有种“如堕梦中”的感觉,怀疑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不真实的,自己只是在做一场美梦—— 如果说有哪里让他觉得接受,那就是“梦”本身的情节过于荒诞,过去的他压根想象不出来,所以反而能确定是现实。 岑冬生达成的是上辈子世上无人能达成的成就,他理应为自己感到自豪: 就算是抱大腿吃软饭,当他抱得是世界上最粗的大腿、吃得是最香的软饭时,那也算是在此道“功参造化”了,没人敢瞧不起。 但这整个过程,却让岑冬生措手不及。他在来石楼山之前,不可能料到自己会和知真姐走到这一步;对男女之事不曾想过半分,属于毫无铺垫和计划的展开。 岑冬生仔细回忆了一下之前发生的一切: 当他从走火入魔中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一人一边紧紧搂住、夹在中间。 两人都离得很近,同时都充满吸引力……但由于年龄上的问题,比起还是女高中生的清颜妹妹,他偷看知真姐的时候,起码不至于心生犯罪感。 这一早上看的入神,便埋下了伏笔;等到两人一起出去在山上散步的时候,被知真姐稍一诱惑,就上头了…… 结果,出于冲动的告白,竟然还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成为恋人的知真姐,允许更亲热的行径。 那他这还咋忍得住,自然要抱上去大啃特啃——这能忍住就不是男人了。 一来二去,就演变成了这种情况。 “嗯……” 岑冬生抱着胳膊,陷入沉思。 正经的回忆便到此为止了,剩下的都是让人脸红心跳的粉红色泡沫。 故事发展挺顺利,但就是有点不看场合。 毕竟,他们不是两个人来的。 清颜妹妹还在自己帐篷里休息着……不,这会儿大概率是醒过来了吧? 看到两人不在营地里,而且还要等上好一会儿才能看到他们回来,不知道会是什么想法。 “话说在前头,冬生。” 他正思考的时候,知真姐从背后抱住了他的脖子,漆黑柔顺的发丝落在他的侧颊,有些痒痒的。 女人慵懒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温热的吐息吹拂着他的耳廓。 “之前的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从今天开始,要是见到你和别的女生举止太亲密……我会吃醋的哦?” 虽然她的语气不算太严肃,可岑冬生还是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压迫感。 好、好吓人啊。 但的确是这么回事,毕竟他们现在已经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了,这种程度的独占欲表现非常合理。 岑冬生用力点了点,表示自己明白。 “我知道。” “欸~你真的明白吗?包括你刚认的那个妹妹也不行,就算关系再好,也不能做出越线的举动……” “咳。” 岑冬生干咳了一声,表情有些尴尬,因为他想起早上被一大一小两位姑娘夹在中间时,很自然地产生了“脚踏两条船”的想法…… 但那时是那时,现在是现在。 “我懂的。而且,我本来就对清颜没有那种想法,她还是高中生呢。我只是把她当妹妹看。” “‘当妹妹看啊’……” 安知真笑了起来,她将手臂轻轻松开。 “呵呵,我就当真的听了。” * 十分钟后,岑冬生和安知真从山上重新回到了营地。 果不其然,伊清颜已经醒过来了。 她正坐在椅子上,一手托腮,百无聊赖地望着远处的风景。 听到背后有脚步声响起,她转过身,看到安知真的时候,纤眉微微蹙起,直到看见岑冬生的脸,少女的眉毛才有所舒展。 “你们去哪里了?” 她轻声问道。 “呃……刚才我和知真姐去山上逛了一圈。昨天不是因为时间太紧嘛,没时间观光,今天再补上。” 安知真在一旁笑而不语,完全是一副看戏的表情,只能由岑冬生硬着头皮解释道。 “去了那么久?” “是的,顺路买了早餐……” 岑冬生提起手里袋子,随后又有些尴尬地放了回去。 “不好意思,走得太慢,包子已经凉了。” 伊清颜默然片刻,轻轻摇头,朝着男人伸出手。 “没关系。我正好肚子有点饿了。” 但碰到袋子之前,她有些惊讶地睁大眼睛,看到岑冬生已经将袋子里的包子拿出来,一口一个直接塞进了嘴巴里,一边吃一边还含含糊糊地说: “饿了是吗?那我们现在就下山,找家餐馆吃。” “是呢。冷掉的肉包口感不好,吃了容易拉肚子。” 安知真在一旁善解人意地解释。 见这两人像夫妻一样有默契地一唱一和,伊清颜的脸色更差了,她站起身朝着帐篷走去,不再理睬他们,自顾自开始收拾起自己的行李,把东西全都一股脑塞进背包。 …… 看着女孩的背影,岑冬生的嘴巴鼓鼓囊囊地动着,将食物全部一口气咽下去,总觉得小姑娘像是在赌气。 他摇了摇头。 自己之所以要提前吃掉包子,真的像知真姐说的那样,是因为包子凉了口感不好外加可能拉肚子啊…… 如果真的肚子饿了,待会儿下山后找家餐馆大吃一顿不就得了。 “别在意,冬生。” 知真姐拍了拍他的肩膀,虽然是在安慰,可她的表情更像是在某个看热闹的人正在憋笑。 “这个年纪的孩子心思敏感,就是很难对付。” “这话我已经听到过不止一次了……” 岑冬生叹了口气。 难办?难办也要办,毕竟对方虽然是这个年纪的孩子,却又并非真的是个“孩子”—— 伊清颜所代表的东西,平等王未来会走向怎样一条道路,这份后果只能由他来承担。 所以,能怎么办呢? “我是不是该看点心理学,好好了解一下这年纪的孩子都在想什么?”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又转向身旁的恋人身上。 说起来,知真姐从事的是脑科学方向,之前有过心理学背景……但他很怀疑有没有效果。 先不说喜欢调戏自己的女人在这方面“使坏”的可能性,之前连她自己都已经承认了,伊清颜是不受她掌控的类型。 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似的,知真姐微笑着朝他眨了眨眼,用口型向他表明: “我可帮不了你,你就自求多福吧。” 行吧行吧,我懂,不想掺和是吧。 ……也是,要是这两人再有接触,待会儿说不定又要打起来,下回还能不能恰到好处地收手就很难说了。 他放弃了不切实际的奢望,打算以后不管是知真姐的事、还是清颜妹妹的事,都得分开处理。 岑冬生开始跟着一起收拾起行李。 “走啦,准备回家了。” 不论如何,这一次出行,他本人的确是收获满满——各种意义上的收获。 * 半小时后,岑冬生一家子坐上车,离开石楼山,朝着城区驶去,就此踏上了归家路途。 这一路上没有横生枝节,偶尔闲聊几句,气氛不算太僵。 直到知真姐收到了一条短信。 她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发现是孔银莲发来的短信。“打扰了,老板,实验室这边已经有所进展,您若是有空……”云云。 下属的语气倒是恭敬,不过从话语间还是难免透出一点幽怨来。 因为她能力好用,于是就可劲使唤,如今几处产业和机构都是孔银莲在负责联络。 安知真小声叹了口气。 “……真麻烦。我也是很忙的啊。” 她嘀咕道。 在岑冬生眼里,知真姐是个大忙人——实际上,在数月之前确实如此。 她野心庞大,又对展露在自己面前一整个新奇世界有着强烈的好奇心与研究欲,于是着手在暗中建立自己的势力,吸纳横跨不同行业的人才,利用掌控心灵的力量所向披靡。 不过,自从和某个男人相遇以来,她扩张势力的脚步其实放缓了,本人在某栋小居民楼里一呆就是十天半个月不说,还偶有当甩手掌柜的时候。 譬如这两天,更是把所有“正事”全都丢在一边,和男人一起跑出去玩。 ……当然,这并不影响大局。 从安知真的角度来看,她只不过是对重要的事项排出了优先级,而岑冬生就处在第一顺位。 现在,可能还要往后增添第二优先级——也就是伊清颜的存在。 她会想办法通过岑冬生的存在,尽量控制住这个不安定因素。 而若是能在一定程度上——哪怕是间接的——利用《无间地狱》的力量,对未来大业的价值不可估量。 如果在起步阶段拥有这等臂助,她的哲人王之路,只会比岑冬生“预见”的更加顺利…… “今天还是去看看情况……对了,那个项目,说不定可以继续,正好冬生在,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安知真一边心想,一边对岑冬生说: “冬生,之前我带你去过的那个实验室,还记得吗?我现在打算过去一趟。” “行,我直接开车送你。” 岑冬生一打方向盘,驶向目的地。 …… 知真姐建立的实验室在高教园区。在未来,那边的一整片地带都被归纳入统治局下属的“宇宙咒禁学及工程研究所”(又称第555所)管辖,是在世界范围内都很知名的地点。 围绕基地的高度保密组织,使这片地区成为阴谋论的频繁主题和种种禁忌故事、民间传说的核心组成部分,待遇有点像是过去美国的“51号区”,有关该研究所的所有研究事件都是绝密/敏感的隔离信息。 最起码,像他这个级别的统治局成员,是不可能有机会进入555所的,更不能得到相关情报,连相关的保密执行任务都轮不到他,只能从同事前辈那里道听途说到某些内容。 所以,前段时间在安知真本人的亲自指引下,看到大名鼎鼎的宇宙咒禁学及工程研究所的“前身”,或者说是“前身”的前身的时候,他的心情之复杂与兴奋,不言而喻。 尽管这一切都只是个雏形;尽管他很清楚,目前这里的所有东西都不一定与未来的第555所有关联;尽管研究所内的一切,身为莽夫他其实啥都看不懂—— 但他还是很感慨。 看到知真姐,不,是未来哲人王的事业一点点发展起来,亲眼见证历史的发生…… 这种奇妙的体验,这世上只有他一个人能感受到。 “宇宙咒禁学啊……” 岑冬生心想。 虽然这世上有不止一位与哲人王对等力量的领袖,但是愿意把一整套崭新的知识体系归纳入人类原有的世界观图景之中;在对抗人间的妖魔鬼怪之余,重新提醒人类抬头仰望天空—— 在这方面,安知真确实是“第一人”。 所以,当女人向自己诉说梦想的时候,他是真的相信的,因为他亲眼见证过 这就是哲人王,这就是安知真。 她试图将决定对错、决定善恶的权力掌握在自己手上;她要按照自己的想法,为全世界的人们打造出一艘巨船,再把他们全都赶上船去。 她相信,唯有再一次面对惊涛骇浪,逐渐停滞发展不前的人类社会,才会重拾冒险精神。 …… 很快,岑冬生驾车来到目的地。 看着远处平平无奇的研究所楼房门口,他心潮澎湃。 不过,当安知真再度发出邀请的时候…… “你们要来做客吗?” “不必了。” 坐在车后座的伊清颜毫不犹豫地拒绝。 岑冬生本来想跟着知真姐一起,听她这样说,突然担心起来。 留她一人,感觉随时可能出问题…… 他和安知真交换了一下眼神,最后还是选择留下。 …… 知真姐离开了,车里只剩下兄妹两人。 总觉得,氛围有些尴尬。 岑冬生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不自觉地轻轻敲了两下。他望着后视镜里那张清冷的小脸,干咳一声,说道: “其实我觉得,你可以去看看的……” “抱歉,哥哥,我暂时不感兴趣。” 伊清颜摇了头。 “我现在只好奇一件事。” “……什么?” “——你和安小姐,今天早上做了什么?” 第九十七章 伊清颜的执著 “……” 岑冬生的手指本来不自觉地敲打着方向盘,这会儿却停了下来。 他望着挡风玻璃外不起眼的研究所大楼,敞开的大门与通往地下的电梯,额头上渗出一滴冷汗。 ——“你和安小姐,今天早上做了什么?” ……是啊,做了什么呢? 和未来的哲人王成为恋人,原本这是个值得堂堂正正说出口的成就;但在清颜妹妹面前,他的心中难免有点怂怂的,很难坦率地开口。 因为,就算是神经偏大条的他都能看得出来,清颜妹妹明显对他存在着某种执着…… 也许那不一定是恋爱的感情,可能只是有些朦胧的好感,对于帮助过她、肯定了她,让她下定决心接受体内力量的男人,伊清颜心中有着依赖感,这很正常。 但每个人的情感,归根结底都是纤细而复杂的,平日里很好说话的人,在他心中未必没有他人一触即怒的禁区;人心难测,一句话说出去后会引发什么样的反应,只有到了事后才明白。 他可以不在乎别人,却不能不在乎伊清颜的想法。 万一在这里说出口,小姑娘要只是觉得难过倒还好,可要是她恼羞成怒,生气发飙了,这咋办? 可能性不大,却是不容忽视的危险。只因为任何的问题,放在平等王身上都不会是小问题。 “哥哥?” 车后座的少女,不可能看不出岑冬生此刻的尴尬,但她明显是要刨根问底。 “你为什么不说话?” “……嗒嗒。” 岑冬生的手指又在方向盘上敲打了两下,还是下定了决心。 后视镜里,坐在后面的女高中生神态平静,看起来只是有一点点的好奇。 但在他看来,更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要隐瞒吗?这个念头刚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就被他否决了。 纸里包不住火,这种事情是不可能瞒得住身边人的,他们三人目前还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而且从本心上来说,他不想欺骗对方。 “今天早上,我和知真姐去山上散步,看了风景。” “嗯。” “在路上,我一下子有点冲动……” “——忍不住一时欲望,把安小姐扑倒了?” 岑冬生眨了眨眼,回答道。 “……倒也没冲动到那个地步。那可是光天化日之下……” “我想也是。哥哥根本没这么大胆子嘛。”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不过见伊清颜还有心情开玩笑,他觉得对方的情绪应该不至于太糟。他尽量用轻松的口吻说道: “我只是……和知真姐告白了。” …… 一时的沉默之后。 “哦~” 伊清颜刻意拉长了语调。 坐在后排的她没有去看哥哥的脸,而是一手托腮,望着车窗外的马路,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我很想说,哥哥你难道就不担心自己被狠狠拒绝吗……不过看你们回来以后的样子就知道了,你的告白,最后被安小姐接受了吧。” “对。” 在听到冬生哥承认的时候,像是一柄锤子重重砸落在了她的心头。 并没有疼的感觉,反而让人觉得尘埃落定了。 只是,伊清颜的心中空落落了一阵,鼻子微微发酸。 但她强忍着没有在男人面前表现出任何异样,因为要是被看出来了,甚至,如果被冬生哥安慰了……她会觉得很丢脸。 可能是因为已经有了预感,她做足了心理准备,所以没有哭泣、没有落泪。 伊清颜抽了抽鼻子,平复了一下呼吸后,小姑娘不再去看岑冬生的脸,开始盯着窗外的公路风景发呆。 “清颜……?你没事吧。” 就算听到了冬生哥关心的询问,她也没有回应。 因为,女孩生怕自己一开口,那颤抖的声线就会暴露她此刻低落的心情。 …… 另一边,岑冬生出声问了一句后,发现小姑娘没有回音,也就不再多嘴了。 他发现伊清颜的神态和刚才相比没有太大变化,只是比平常安静了点。 最糟糕的可能性,终究没有发生。 她应该还是有在伤心的,只是没有发作。是他想岔了,伊清颜对安知真有天然的反感,却不是不讲道理。 但…… 岑冬生暗自叹了口气, 尽管小姑娘已经在尽力掩饰了,但在她扭过头去,那双瞳孔中莹润的水光,还是被他注意到了。 我是不是该安慰她几句? 他在谨慎考虑过后,情商水平超水平发挥,觉得自己还是别说话比较好。 站在他的立场上,只能是越说越错。这种事情,唯有让她本人慢慢接受和习惯。 他能做的,就是在旁边守候和等待。 总之,没事就好,岑冬生不打算再深究下去。等他变得更了解女孩子的敏感心思后,说不定就能游刃有余地处理这些情感问题…… 希望如此吧。 …… 岑冬生坐在驾驶座上一言不发,默默等待了一会儿。 直到伊清颜重新将目光投向他。 她似乎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语气还算淡定地问道: “还有别的吗?关于我的事情。” “没有了。” 岑冬生本来想要扭过头去看她的脸,但到一半就止住了这个动作。他刻意不去看她,或者说,是不让伊清颜意识到自己在观察她,这是身为哥哥的温柔之处。 “我们可没有私底下偷偷说你的坏话哦。” “我才不是问这个。我是说,我和知真姐不是打了一架吗,虽然因为哥哥你的缘故中止了……所以,我和她的矛盾,你怎么想?” “关于这个问题……” 岑冬生想起来了,这件事他的确要和伊清颜说清楚。 “我很感谢你想帮我的忙,我其实也不介意受到别人、特别是身边人的帮助,但是……” 这种接受是有限度的。 无止尽地依赖两位伙伴的强大力量,固然能战胜一切敌人,但时间久了,自己就成了个废人。 “面对那些有把握胜利的战斗,我希望靠自己的力量来打倒敌人。因为只有这样做,我作为咒禁师,才有办法不断‘破格’和变强。” 他沉声说,男人的目光与后视镜中少女的视线相互触碰。男人的表情很认真。 “我希望跟上知真姐和你的步伐,与你们在同一个战场上并肩作战。” 世界巅峰的风景,他想亲眼去瞧瞧。 在时代的大潮重塑社会之后,“祖”之间激烈的明争暗斗,那些影响整个国家乃至世界格局的重大战役,他都想堂堂正正地参与进去。 这一次,他不会再是旁观者,不会是只能在媒体和报刊上呆呆看着风云人物们的精彩人生,心生向往,却无力把握命运的平庸之人。 “……” 伊清颜没有发表意见,只是在他说完之后,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岑冬生对此感到欣慰。 他想,自己的想法果然是没错的,清颜是个好孩子,她能听得进去自己的劝,改变原本的做法。 这给了他信心。 如果往大了、往远了说,若是他能一直陪在她身边,及时劝诫,未来平等王的那些偏执之处,绝不是无法改变的…… 这辈子,她就不至于像脱轨的列车那般撞向自毁的深渊了。 正当他这般思考的时候,却听到小姑娘的小声嘀咕: “……结果,哥哥还是站在了她那一边。” 岑冬生一时无言。 “抱歉,但这就是我的真实想法。” “……我知道。” 伊清颜摇了摇头。 “我以后……会注意的。” …… 在这个话题结束后,车厢内的气氛有所缓和。 但由于没有人开口,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尴尬。 岑冬生正打算有事没事闲扯些啥的时候,手机响了一下。 他拿起来一看,发现是知真姐给他发来的讯息。 “冬生,你有没有安抚好你的‘好妹妹’?要是被欺负了,记得和我说哦?我可以想办法帮你管教她。” 他失笑着摇了摇头,发了一条“我现在过来找你”的回复。 岑冬生思忖片刻,转过头对伊清颜说: “清颜,我们要不要去这实验室里面瞧瞧?” 他再一次发出了邀请。 “嗯?” “我上次去见识过,里面环境还不错……” “你真觉得有意思吗?” 伊清颜的神情有些古怪。 “实验室什么的,我还以为冬生哥的爱好和我一样,对这种事不会感兴趣。” 岑冬生认为,自己还是得诚实点。 “我的确不感兴趣。” “那为什么……” “但我对她的实验室感兴趣。不止是实验室,她现在所做的一切,我都想了解。” “哦~” 小姑娘又一次拖长了语调,语气酸溜溜的。 “在我面前就不要秀恩爱了啦。我又不喜欢那个女人。” 岑冬生笑了起来。 “关注一个人,不一定是因为喜欢她。讨厌她也可以。” “……” “你不想了解安知真这个人吗?” 要说想不想…… 伊清颜思考起这个话题的时候,连她自己都觉得有点吃惊。 她是想的。 强烈的排斥感——从第一眼瞧见的时候,她和安知真就有种仿佛天生宿敌般的印象。 能力等级与自己一致,思维方式却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若不是有一个搅和到她们俩之间的冬生哥在,肯定一见面就大打出手了。 唯一避免这种可能性的,就是她们这辈子老死不相往来,一次面都不见。 这么说起来,她们俩会相遇也是因为岑冬生;结果不至于彻底翻脸也是因为同一个男人……仔细想想,这点还挺奇妙的。 但伊清颜不得不承认,这种感觉的另一面,或许就是一探究竟的好奇心。 哪怕当做未来必须要战胜的敌人对待,为了提前多掌握一些和她有关的情报…… “知真姐是个善于隐藏的人,很多时候让人看不透她的想法,但只要呆在我身边,你总有一天能把她看得清清楚楚。” “嗯……” 伊清颜抱起了双手,似是在沉思。最终,她轻轻点了点头。 “可以啊,反正现在没事做。” “太好了!那我们现在就下车……” “等等,我还没说完呢。作为交换,之后几天,你要多陪陪我。” 小姑娘嘟起了嘴。 “等暑假结束了,我就要被你送去学校了。” “你不是住校的嘛,只要回家里来就能看见我了。” “我不管!你今天不是还单独陪那个女人去山上玩了嘛,难道没有时间陪我?” “……” 他懂了,她果然还是放不下。 “从今天开始,要是见到你和别的女生举止太亲密……我会吃醋的哦?” 知真姐的警告,犹在耳边回荡。 不过,如果只是陪小姑娘玩玩,像上那样买买东西逛逛街之类的,征得知真姐的同意之后,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岑冬生叹了口气,回答道: “暑假不是还没结束吗,要是接下来这段时间有空的话……” “好!我就当你同意啦。” 伊清颜握紧小拳头,神情一下子从冷淡变得高兴起来。 * 岑冬生不知道的是,在他和知真姐交往这件事上,伊清颜其实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打击。 她知道岑冬生认识安知真还在自己之前,而且两人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显得暧昧,她是后来者,没有那么快能赶上。 如果要说有哪里不太爽,主要还是这一天来得太过突然,而且还是在她眼皮底下发生的…… 要知道,他们可是三个人一起上的山,中间还发生了森林鬼屋化、她和安知真打架、冬生哥走火入魔等等一系列事情; 结果,转头到了第二天,这两人就在一起了,有种自己反而成了他们之间“关系催化剂”的憋屈感。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正是因为看着他们俩成为情侣,伊清颜才能安下心来。 因为她发现,自己对于哥哥的执著,那些难以倾诉的想法,并没有随着他与其他女人有了亲密关系而动摇—— 一点点迹象都没有。 这让小姑娘松了口气,确信她与哥哥的感情,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而有所改变。 在他人眼中可能很不正常,但对于伊清颜而言,这正是“贯彻自我”的证明。 从今天起,她将不再有迷茫。 第九十八章 孔银莲的忧郁 孔银莲站在实验室内部电梯的门口,静静地等待。 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因为她知道老板不喜欢有太多人在的集会,对那种被下属们簇拥欢迎的热闹场面兴趣不大。 女人心中焦虑,“为什么老板还没来,我快压不住场面了……”面上却没有表露分毫。 要是着急发火能解决问题,她早就干了,然而这毫无意义。 无论是在老板面前,还是在老板的其他下属面前,她始终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态度,问就是已经被磨练出来了。 一句话,慌也没用。 老板那边就不说了,她本人任性自我,常常突发奇想,给下属增添负担,但又通达人性:每次任务的麻烦程度,都能保持在把孔银莲折腾够呛,尽最大可能地榨干净她的价值,同时又恰到好处能在规定时间内完成的程度……让人有苦说不出。 代价就是孔银莲精神上的压力,变得很沉重、相当的沉重。 而另一边—— 老板的下属们来自各行各业,分散在不同团体,有的是事业才起步,有的还处在与伙伴的磨合阶段,有的是刚刚加入这个势力,有的甚至还没加入,难免会有不服管教和命令的“刺头儿”。 对于孔银莲来说,这些都是需要应付的对象。但她毕竟是个甲等咒禁师,哪怕放在后世都是精英,在这个“第一次浪潮”初临的时代,更是罕有对手。 所以,的确是有一部分人是比较好对付的——最起码,她还有最终极的暴力手段可以用。 问题往往出在那些不能使用暴力的对象身上。 比如,组建实验室的科学家和工程师团队,包括从别的研究所乃至他国高薪挖过来的科研人才。 就连老板自己,都没有对他们使用过能力。 虽然从亲身体验者的角度出发,她可以拍胸脯保证,受到《天魁权首》干涉的人,是能保证正常人思维的,只不过某些想法会受到限制; 但在老板看来,恰恰是那点灵感,那种不受束缚、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是天才之所以天才的象征,有可能会成为打开新世界大门的钥匙,所以并未加以限制。 这就是“特殊待遇”了,对科研人才的大脑的特别待遇,连咒禁师都享受不到。 既然连老板都没动手,她这个当下属的自然更不能擅作主张,只能顺着那群人的毛来。 于是,在种种产业之中,研究所是老板最看重的项目之一,也成了最麻烦的那个。 目前的主要情况是所内群龙无首,几个带队的leader互相看不顺眼,团队之间缺乏合作。到目前为止,急需一个中心人物,将整个项目的成员拧成一股绳。 这件事是孔银莲无法代劳的。毕竟她是咒禁师却不是科学家,对学术研究一窍不通。 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就只有老板一个。 孔银莲一边等待着安知真的到来,一边思考着那个最近令她感到困惑的问题: “说起来……最近这段时间,老板行踪有些神秘,回消息不像往常那般及时了。是在忙着其他重大事项,还是说,又有了新的想法?” 万一是后者—— 光是想想,女人的胃部就有种抽搐感。 除去研究所的项目需要尽快走上正轨之外;与政府机关联络、建立专门负责咒禁师与鬼怪相关事务的超自然部门,同样已经提上了日程,全都需要安知真本人来主持。 ……任孔银莲想破脑袋恐怕都猜不到,她的老板是为了能和男人有时间一起出去玩吧。 顺带一提,虽然在此之前,孔银莲对岑冬生的印象很好,可以说是充满感激,毕竟是因为他自己才能活下来;但最近这段时间,孔银莲却又偷偷惦记上了这个男人。 原因是每次当孔银莲承受不了压榨,向老板委婉表达能否再多找几个“助手”、“秘书”,或者干脆点叫“奴隶”来替代自己——起码不要老是逮着她一个人压迫,反正现在被《天魁权首》操纵的咒禁师已经有不少; 而对这等合理诉求,老板的推辞永远都是—— “很遗憾,冬生和我说过,他不希望我身边有别的异性。别看他看起来呆呆的,实际上很会吃醋,我不想惹他生气……所以,在找到合适的对象之前,只能先辛苦你啦,银莲。” ……你们俩之间的争风吃醋,能别把其他人扯进来么! 孔银莲很想像这样朝着老板大吼大叫发泄一通,可惜她不敢。 十几分钟后,她从监控摄像头里见到一辆越野车停在了研究所的大门之外。 孔银莲很快认出了这辆车是岑冬生的。上次男人来研究所的时候,她就记住了。 这么说来,老板就在这辆车上吧。 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独自下车,孔银莲双眼一亮,连忙走上前去,准备迎接。 * 研究所的占地面积看似不大,只有两栋并列的三层灰色小楼;地处城郊地带的高教园区,车流量稀缺,平日里安静得很,放在市区内不甚起眼。 不过,这栋位于地面上的建筑物其实是“伪装”,研究所真正的主体部分位于地下,面积相当广阔,分为上下三层,还开辟了专门的生活区域。 所内目前只建造了一个雏形,大量区域空白,人员和设备配置尚不完整。虽说如此,光从计划规模,依然能瞧出身为计划主持者的野心。 …… 孔银莲独自一人前来欢迎,在看到安知真的第一眼,她稍稍愣了一下,似是觉得出乎意料。 “怎么了?” 孔银莲试探性地问道: “请问您的衣服……” 安知真低头一瞧,虽然有整理过,但原本整洁的长裙上,还是不可避免地能看出皱巴巴的褶痕。 显然是某个男人的“功劳”,他当时搓揉地太过粗暴用力,留下的痕迹很明显,已经去不掉了。 没办法,某些昂贵的衣物,就和女人的肌肤一样,娇贵得很。且后者还能复原,前者穿过一次,就只能丢了。 “哎呀,我竟然忘了,真失礼。” 安知真捧着自己的侧颊,脸蛋稍微发烫,她想起了早上的经历,不自觉害羞起来。 可她掩饰得很好,或者说是孔银莲没朝这个方向去思考过,女人只是在想这事儿的确稀罕。 自己这位老板,平日里还是挺重视外表打扮的,这才能将她的魅力发挥得淋漓尽致。 “怎么办呢……待会儿还要去见人呢。” 安知真有些苦恼。 “请跟我来,我已经准备好了更衣室和换洗的衣物。” 孔银莲一边说着,一边替她指路。 这就是专业秘书的实力。尽管老板从来没有提过这方面的需求,但作为助手,就能要思他人所不能及。 无论身在何处,时刻保证都要保证老板她光彩照人,就是她能想到、而别人未必会注意到的需求。 “谢谢你,银莲。你很贴心呢。” 安知真很开心地露出微笑。 “你为我工作了那么久,干事次次得力,这很好,我想奖励你。有什么想要的吗?钱,或者提升实力的方法,我都可以提供哦。”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多批一些假期,少一些临时工作…… 孔银莲暗自叹了口气,回答道。 “感谢您的夸奖,我暂时还没有主意。” “没关系,可以等事情告一段落后再提。现在,带我过去吧。” 安知真拍了拍手。 “听你的报告,我觉得有的人已经等不及了。” “是的。”孔银莲态度恭敬地回答道,“所里诸位等得望眼欲穿,期待您莅临指导。” * 半个小时后,岑冬生与伊清颜立下了假期出去玩的约定,之后一起下了车,前往研究所。 他还记得上次进研究所的路,很快找到了那部通往地下设施的内部电梯。 地面上的建筑物内人员稀缺,除去不同方向门口的巡逻保安和负责卫生打扫的阿姨,内部则只有几个联络人员。 但这是假象。就算感知力不算敏锐的岑冬生,都能感受到这地方的每一寸土地,都隐匿着真炁的流动,被大量咒禁所覆盖;除此以外,放在明面上与各个角落隐藏起来的摄像头,建立起了一整个庞大的监视系统,冷冰冰地注视着每一个靠近者,连苍蝇都不放过。 每一道门都有复杂的电子锁和生物识别系统,一般外来访客不可能像岑冬生和伊清颜一样,一路畅通无阻。 而他能做到的理由则很简单:自从上一次安知真亲自陪他来过一趟之后,他手上就有了最高档安保权限。 这一路上,有的人不知道这个看起来陌生的男人是从哪儿来的,见他带着人随意穿行在基地之间,未免困惑;而凡是知情者,全都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总之,没有人不长眼地前来阻拦,他们得以安心欣赏基地内的场景。 他们正走在一条长长的走廊之中,墙壁和天花板都被工业风格的灰色钢板覆盖,只有低矮的白炽灯偶尔投下昏黄的光线。 特定区域的空气内,弥漫着一股微微刺鼻的消毒水味道,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 沿着走廊向前走,两侧是密闭的实验室和办公室,装有观察窗的地方,通过玻璃可以看到里面的人们身穿防护服,聚精会神地忙碌着 有的房间内空无一人,充斥着复杂的仪器设备,显示屏上闪烁着不明数据;有的房间则摆满了培育皿和试剂瓶,液体在瓶中不断变化着颜色。 沿着道路梯往中心区域进发,这一走就是二十分钟的时间,还没走到头。伊清颜一边转悠,一边面露惊叹。 岑冬生心想,既然她已经看到了研究设施内部,多少应该能感受到一点知真姐的魄力;结果却听到她低声咕哝了一句: “总感觉……很像。” “呃,很像什么?” “很像那种科幻电影里,专门用来做人体实验的实验室;或者是进行某些危险的绝密研究,结果因为意外导致试验品泄露、实验生物外逃,导致所有人都死光光的基地……就是这种感觉。” ……还真有点像。 不过,就从他一个来自未来的人的角度看,这地方大体上还是挺安全的,并没有发生恐怖片里才会出现的场景。 …… 岑冬生他们很快抵达了目的地。 最显眼的,是位于设施最底层的核心区域,一个巨大的数据中心伫立在中央,成排的服务器正高速运转,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四周的墙壁布满了冷却管道。 他看到了不远处的安知真和孔银莲,围绕在她们身边的是一群穿着白大褂的人,有男有女,还有外国人。 安知真那边的谈论似乎才刚结束,围着她的人群散开,女人一眼瞧见了兄妹俩,面带微笑地走过来。 “这里是……?” 岑冬生的目光四下逡巡了一圈,发现一路过来,这里是人最少的。 “是数据库。只有3级权限以上的人才能进入这里。有兴趣吗,我可以带你们……” 安知真注意到男人和少女脸上几乎是不约而同露出了相似的表情,心想这俩还真有点兄妹的感觉,某些地方特别合拍。 “看来是没有。” 知真姐善解人意地补充道: “那我提供一个你们兄妹俩可能感兴趣的话题吧。我们这边正在准备进行一个新项目,用来初步测量咒禁师们的能力强度。未来希望能通过包括这项实验在内的综合评估,得到准确的实力评级。” “哦~” 岑冬生眼前一亮。 这种能力等级测验在后世已经相当普及,包括他最初加入统治局的时候,以及申请晋升的时候。 他还记得以前看过的里,主角在加入某某神秘组织的时候,也不乏这种情节……但这一次,他参加的却是这种标准化测验“从何而来、往哪里去”的最初制定过程,不得不说,是种新奇的体验。 “冬生,你不是今天才刚觉醒了新能力吗?不如就在这里试验一下吧。” 安知真朝青年眨了眨眼。 “正有此意。” 岑冬生爽快答应。 第九十九章 男人要学会装傻 岑冬生在休息室内闭目养神。 这地方还挺宽敞,就像是体育比赛开始前的休息场所。 伊清颜坐在他旁边,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保持安静时的她,就是个标准的小淑女。 此时,休息室内只有他们兄妹二人,知真姐去做启动测试前的准备工作了。 她看着岑冬生盘膝而坐,双目紧闭,明显保持着一种松而不弛的状态,身上的肌肉随着呼吸起伏。 皮肤之下,涌动的真炁呈现出金属的颜色,偶尔睁开一道缝隙的眼皮之中,有锐利的金芒闪烁。 很明显,他现在正在运功,而且很认真。 “哥哥,你这是……” 伊清颜将脑袋探过来,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身体,很快又把手缩回去了。 岑冬生没在意她的小动作,睁开眼回答道: “我正在想办法学会使用自己体内的异能,正如知真姐所说,眼下是个好机会。” “异能?” “嗯,在镇压猿魔之力后,觉醒的第一项异能。” “好像比之前快了?” “是的。” 这段时间,伊清颜不能说是闲着,她同样在恶补咒禁师与鬼怪的知识,对一般人掌握异能的流程有了了解。 ……虽然她本人是特等命禁的持有者,完全不能算在“一般人”的范畴内。 “嗯,这倒是好事。不过,是不是太心急了点?冬生哥有什么地方急需增强战斗能力吗?” “不。只是新的异能是‘肉体强化’方向的,所以通过实际运动,让身体逐渐习惯、掌握诀窍,原本就是最方便的方法。” 岑冬生回答道。 “加上知真姐有需要,我当然要满足。” “欸,安小姐的请求,你倒是很上心,马上就照做了。明明替我买个早餐,包子都能放凉……” “……” 岑冬生不说话了。 “算了,能理解,毕竟你们现在是恋人嘛。” 伊清颜的语气又变得酸溜溜起来。 他在犹豫片刻后,还是没能忍住,说道: “你要是有什么需求,我也会尽我所能帮忙。” “哼~” 少女没有回答,只是声音变得轻快了点。 她就是想听这个吧? 车上的时候也是,并不是真的想要他去做什么,或是从他身上得到什么,而是希望她能得到同等的重视与关怀,更像是一种撒娇。 岑冬生也很希望自己能把这碗水端平。 不过,他真的能坚持到底吗?或者说,他应该这样做吗? 岑冬生这一刻的心情,有一点些微的复杂。 其实,按照正常人的道德观念,他现在已经有了知真姐这个恋人,就该与别的异性保持距离,不能再保持太亲密的联系。 但事实是,先不说他自己是不是有“脚踏两条船”的人渣念头(虽然的确有),单从彼此的身份和联系上,他就不可能割舍与伊清颜的联系。 那可是未来的平等王——不论他是否想要抱紧这根大腿,他都没有任何理由放手。 毕竟,若是没有一个曾窥见未来的人在旁边看着,伊清颜是真的有可能走上绝路,造成无数人的死亡之后,再重蹈上辈子的覆辙。 若是那一天还是不可避免会到来,那他作为重生者就太失败了。 之所以刚才在车上,他会向伊清颜坦诚自己与安知真交往,是因为根本瞒不下去。 那时候的岑冬生甚至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那就是对方发飙或是在感到伤心之后,选择离开自己。 如果真的发生那种事,那他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想办法把妹妹追回来,没有别的选择。 但事实是,小姑娘没有对他生气,更没有要保持距离的意思,在失落片刻后立即振作起来,能和他态度自然地聊天了。 要说有哪里和过去不一样,那就是……怎么说呢,“攻击性”变得更强了? 这里指的是更会撒娇了。 难道说,这孩子的想法是…… 岑冬生叹了口气,再度闭上眼睛。 不行,这就太快了。 知真姐还在一旁盯着呢,她在警告时的态度,同样是认真的—— 有时候,男人得学会装傻。 于是,岑冬生强迫自己将纷乱的思绪舍弃,专注于当下。 …… 等他彻底闭上眼睛,陷入冥想状态之后,伊清颜的动作变得更加大胆了点。 可能是“走火入魔”那时留下的影响,在安知真或是伊清颜身边,岑冬生的状态相比起过去独自一人时,会不自觉地有所松弛,所以当身旁的女孩们做些小动作的时候,他很难留意到。 就比如,现在。 少女纤长的手指,在他的胳膊上轻轻摩挲,稍微用力,指甲微微嵌入肉中。 “纽扣……没有系好……” 她左顾右盼了一会儿,确定周围没人之后,便伸出手指,大胆地将衣服撩开一点,视线往下飘,看到了男人的人鱼线。 伊清颜注意到,哥哥的身材好像比以前更好看、更强壮了一点。 以前发达的肌肉轮廓就很厉害了,现在更有种古典雕塑般的美感。 为了拯救和保护她,那双胳膊曾经紧紧搂抱过自己。不知道现在抱起来,又会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呢…… “哦……唔……” 在欣赏了片刻后,小姑娘有点脸红,赶紧将衣服重新拉上,扭过头去不看了。 * 这是完全镇压猿魔之力后,岑冬生的第二次冥想。 这一回,他已经能完全把握身体情况,并确认了一件事: 自己的真炁量,已经正式迈入了甲等咒禁师的门槛。 之前就有提到过,将某一等级咒禁掌握到“登堂入室”的境界,才能自称这个级别的咒禁师;而这一境界的象征,就是三重异能的觉醒。 由于补全和掌握《他化自在》的过程像是在收集碎片,所以岑冬生本就有过猜测:是不是只要掌握三种异能,哪怕各自分属不同“魔”之力的范畴,同样可以抵达甲等。 他本来就是这么一想。 同时持有两种甲等咒禁、却一项都没有“登堂入室”的咒禁师,这样的例子罕见,却并非不存在——他听说有几位年轻人“咒二代”就是这种状况,而这种人的实力,一般是远不如真正的甲等咒禁师的。 但事实却是,他体内真炁量比起过去明显上升了一个台阶;如果说觉醒“不死骨”和“虎魄”的时候,他的力量是在稳定提升的话,那这一回,明显有一种突破界限的感觉。 这无疑正是“破格”——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岑冬生倍感惊喜,这就意味着等“魔”之力全部归位之后,他的真炁量将会远远超出寻常咒禁师。 与此同时,他不由心生感慨,这才几个月的功夫,就已经将过去的自己远远甩在身后了;并且放眼这个时代,他的实力绝对能算得上是佼佼者。 ……虽说离目标还是有着遥远的距离,还得继续努力。 “呼……哈。” 岑冬生调整呼吸,开始把注意力集中在对“肌肉合一”异能的使用上。 他很快察觉到一处与过去截然不同的地方: 他的内视,过去只能看到血液、肌肉与骨骼的轮廓,即流动的红色影子、跳动的黄色影子和稳定的白色影子。 如今,这种观察清晰到了微观程度,不止如此,他的掌控力变得极其强大,甚至能操纵纤维,改变肌肉的形态。 在“肌肉合一”的状态下,他的肌肉不止是钢铁合金,更可以拥有强大的柔韧性,就像橡皮泥…… 不,准确地说,是水。 “难怪,明明肌肉维度没有太大改变,但却能感觉到防护性能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他想。 现代步枪弹的破坏力相当强大,在百米射程便能轻松贯穿厘米厚的匀质钢板,但他的肌肉却已经强到能抵御这种自动武器的直射,就像被厚重的甲胄所包裹,这种甲胄又能随时转变为无数柔韧的丝线…… 子弹的破坏力,其实要分成“侵彻力”和“停止力”两个层面: 侵彻力,又被称作贯穿力或者穿透力,是指弹头钻入或穿透物体的能力;而停止力,指的是指弹头命中目标后令其失去活动能力的效力,主要取决于达能效应,以及瞬时空腔和永久空腔对人体造成的伤害。 侵彻力和停止力之间是存在一定矛盾的,因为侵彻力过强的子弹,可能在射中目标后穿透目标身体,并带走大部分能量,而过度追求停止力则可能导致侵彻力下降严重。 而为了阻止子弹的破坏,所谓的“防护性能”同样具备着两面性。 而如今,由于岑冬生能操纵身上的肌纤维形态,使得身上的肌肉可以同时兼具“柔如水”、“刚如铁”两种特征,所以无论是穿透力还是子弹上裹挟着的动能,都能被轻易削弱。 不止是子弹,对由爆炸产生的热能、冲击波等等,全都有着极强的抵抗力;刀剑枪棒之类的冷兵器就更不用说了,无论是切割,刺戳、钝器击打,注定在这合一状态的肌肉面前徒劳无功。 这一刻的他,在生理层面完全超越人类结构,说是终结者机器人一点不为过,甚至可以认为是从t-800“进化”到了液体金属t-1000。 “不止……” 肌肉可不仅仅只有用来保护人的脆弱内脏这一个功能,它还是人体内最庞大、最重要的运动器官,是整个运动系统的主动动力装置。 在肌肉性质发生了如此惊人激烈的改变后,自己的运动性能又增强到了何种程度呢? 岑冬生做了一次深呼吸。 伴随着奔流的真炁,血肉本质都发生了改变。 它沉重如钢铁,奔流如液体,如果要用一个形容,那就是流动的金属……即“水银”的性质。 稍一用力,浑身真炁鼓胀,意念所至,肌肉纤维一根根绞紧,像是体内的角落无数根弹簧在作用,逐渐汇聚成一股可怕的力气。 水为至柔,平日里静静流淌,却在某些时候拥有恐怖的破坏力,而理由便是不断积累的势——只要这势足够庞大,连宽阔宏伟的堤坝都在一瞬间冲垮。 若有一天,万钧之势的“水”积累到了极致,甚至能在喷发的瞬间连性质都转变,化为无坚不摧的“铁”,又能造成什么样的破坏力? 岑冬生按捺住激动的情绪,力气调动的过程中,拳头不自觉握紧,一时找不到发泄的渠道。 他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空空荡荡的休息室,唯一能当做靶子的,似乎只有墙壁。 过去的自己力气庞大,能打碎钢筋混泥土,能踢碎树木;如果是面前这堵面前本身由钢铁构筑称的墙壁,他一拳下去都会留下一个深深的凹陷。 但是现在,他确信己能直接一拳打穿这堵墙。 包括那扇看起来很沉重的防盗门。要是放在以前,可能会被自己几拳砸飞,门板上会出现明显凹陷,由于连接处脱落而飞出去…… 但是现在,他真的能将整扇门轻而易举地打穿,在岑冬生的铁拳面前,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宛如纸糊。 …… 伊清颜在旁边静静地等待着。 她发现男人的气势明显正在发生改变。 额头上冒着白烟,那时水汽被剧烈升高的体温蒸发时产生的现象。 少女毕竟不是当事人,并不知道男人的体质究竟在发生什么样的改变;但是,她有她自己的判断方法。 那就是与生俱来的敏锐直觉。 “不止是一次性杀不死,好像还变得更加难杀了一点点……?” 伊清颜心想。 “唔,哥哥正在快速变强……我也要更加努力才行。” …… 等到实验项目准备妥当,安知真前来通知的时候,岑冬生已经结束打坐,正在原地挥拳。 “呼!呼!呼!” 一声声撕裂空气的尖锐鸣响,男人的刺拳化为看不清的幻影。 若有人拥有足够敏锐的动态视力,会发现男人每挥出一拳,都会推动止不住的气浪涟漪,在拳锋上荡漾开来。 “冬生,场地已经准备好了。” 安知真欣赏了一会儿他打拳时的帅气样子,开口道。 “我们走吧。” 岑冬生停下动作,朝着她微微颔首。 第一百章 五仙法门 “不是每个咒禁师都擅长战斗,而就算是擅长战斗的人,其战斗方式根据自身咒禁擅长的侧面,常有天壤之别。” 兄妹两人走在后面,安知真走在前头,一边向他们介绍思路。 “因此,我们决定首先采用一种大而化之的划分方法,粗略将不同人的咒禁之力分成几个范畴,根据不同范畴制定标准,再结合比重,得出综合评价。” “即‘天神地人鬼’五仙法门……” 其中,天仙系最为稀缺神秘,涉及到时空与命运之力,拥有天仙系咒禁潜能的人,无论在哪个势力都会得到重视,受到精心培养,可谓天之骄子; 神仙系包罗万象,属别庞杂。有的涉及到虚无缥缈的概念,有的奇特怪异到其余几个系别都难以归纳,便会算入这一系; 地仙系,擅长驱使大自然的力量,五行遁术,回风返火,呼风唤雨,五雷神通,种木成林,皆在此列; 人仙系,居伟力于己身,往往初始期就有力大无穷、刀枪不入等异能,炼皮易筋换血锻骨洗髓,逐步深入,铸就不败金身; 鬼仙系,便是种种奇诡法门,御鬼驱怪、圆光摄魄、洞幽追冥,善于此道者可称鬼仙。 并不是所有咒禁都能严格划分,像岑冬生的《他化自在》,“三魔”之力都与肉体有关,呈现出明显的“人仙系”特征,但其中“虎魄”异能又更像是“鬼仙系”; 并且,《他化自在》有着极度适应咒禁师本人欲求的特性,若是换个咒禁师来修炼,汲取的是不同“魔”的形象,有着不同心思,说不定就不会成为肌肉发达的莽夫。 而一旦完整掌握这一特等咒禁,化身自在天魔,身姿变幻无穷,且能将这变化之力覆盖万物,那就又涉及到神仙系的范畴了。 所以,才需要在基础上另建一套综合评估体系。 “借用过往科学体系中对‘单位级别’的测量方法,得出一个‘基础物理量’或‘基本计数基准’,就能建立起一整套测量方法……” 安知真滔滔不绝介绍的同时,还不忘夸奖自己的恋人所做出的贡献。 “能有这么清晰的思路,也是多亏了岑冬生。” “哈哈……” 岑冬生受了这夸赞,心中却有些尴尬。 将未来由安知真统领的统治局,通过日积月累的实践与理论研究得到的知识经验,再转过头去交给安知真本人—— 这种事,实在是没啥可自豪的。 “真的可以测量吗?那我也来试试……” 小姑娘在一旁插嘴,难得对安知真的话产生了兴趣。 你这种级别肯定不行啊——在岑冬生开口前,知真姐便率先出言拒绝。 “不好意思,伊小姐,这地方可撑不住你的能力。” 安知真一脸遗憾,倒不是在装模作样。如果可以的话,她当然希望能掌握记录《无间地狱》的数据。 伊清颜撇撇嘴,倒是没有再说什么。 “以及,天仙系和神仙系的咒禁师较为特殊,需要结合亲眼见证和个人叙述,目前还没有比较普适的办法。” …… 十分钟后,岑冬生独自一人走入一个面积五十平米左右的房间,他环视四周,随后走向位于中央的人形靶子前。 四周空空荡荡,唯有这一个目标。 靶子下方是沉重的基座,带有弹簧和电子管线。周围铺着洁白的吸收冲击力的软垫,覆盖在合金板上,合金板底下同样安装有经过灵敏度测试的压力秤。 房间的上方有防弹玻璃窗,后方是现场的监控人员和研究人员。 在最显眼的地方,悬挂着喇叭和大号指示灯。 他环顾四周,微微点头。 嗯,有点那意思了。 这地方有种怀念感。虽然还是简陋了点,但没想到八年前的等级测验原型,就已经把大致上的氛围确定下来…… “叮。” 一声刺耳响亮的提示音,大号指示灯闪烁起红光。 “喂,冬生,听得见吗?” 知真姐的声音从喇叭里传来。看来这次测验是她亲自主持。 “听得见。” 岑冬生朝玻璃挥了挥手。 “请按下按钮。” 他依言照做,按下人形靶子的开关。 头顶指示灯开始有规律地闪烁,三秒钟过去后,转为绿灯。 靶体的电子显示屏上,浮现出一行文字: “测验开始。” 闻言,他举起了拳头。 …… 玻璃窗户后方,安知真和孔银莲俯瞰着场中的男人,她对自己的下属说道: “银莲,刚才你已经见识过了。这边招募到的人当中,有几位抱着过去的世界观不放的‘老顽固’。” “是的,老板。” “老实说,我对他们僵化的思维感到失望。但我还是决定再给他们一个机会,让他们亲眼见证崭新世界的一角……” 除了她们之外,房间里还有其他人。穿着白大褂的研究者们全都盯着那个男人的身影。 不同位置的摄像头从各个角度拍摄着他的模样,显示器上的观测数据都与常人无异。 那个青年体格高大强壮,有着一身漂亮的肌肉,但这并不是他们想要的东西。 他们来到这里,是为了女人口中许诺的,代表着人类社会未来的前进方向、象征着进化入下一阶段的力量。 在亲眼见证这一点之前,有的人瞳孔中时刻有着怀疑和不信任。 “让他们开开眼界吧,冬生。” 她低声说。 如果只是为了让他们信服,用《天魁权首》就能轻易做到; 如果只是想让他们震惊、畏怖,那她就应该同意伊清颜的要求,用《无间地狱》这一完全超越常识,不讲道理的毁灭性力量,就能破坏他们一直以来深信的世界观; 又或者那些诡异凶恶的鬼魂妖怪…… 但以上都不是她想要的。 她想要展现的,不是未来世界坏的、混乱一面,因为那实在是摆在所有人眼前,清楚得很;而是“好”的,充满“可能性”的一面,那里有着巨大潜力与珍贵的宝物。 在众目睽睽之下,男人终于动了。 他抬起了拳头。 男人摆出的架势十分专业,像是专业的拳击手;但流畅的动作中却有着一瞬的停滞,似乎是在蓄力。 若是有人能穿透衣服看到那底下的肌肉,就会发现他的肌肉在某一瞬间仿佛变成了水,一圈圈波纹荡开;又像是无数根弹簧被挤压到了极致,虬结的力道顺着扎根地面的脚跟一路向上,沿着每一寸线条,直到尽数灌入那攥紧成拳的五根指头上。 “咚!” 流水化为钢铁。 收音仪器里传来尖啸声,那是拳头撕裂空气的爆鸣。 如同动作电影里常见的慢动作,当男人的拳头击打在靶子上的时候,整个靶子连带着下方的基座一起飞了起来,靶子一瞬间变得面目全非,蜷曲开裂的外壳中,洒下大量金属零件。 被打飞的靶子并未就此掉落,而是成了一团影子,裹挟在尖锐的风声中,朝着远处的墙体飞去。 “咔!” 基座的尖锐处穿透海绵垫和合金板,深深地嵌入到墙体之中。 整个房间仿佛地震了一般,猛烈颤抖了一下,冲击波顺着墙体往上蔓延,即使经过数重防御措施的缓冲稀释,男人的拳劲依旧汹涌猛烈,一道道蛛网般的裂纹在钢筋混凝土上绽放。 站在楼上房间里的白大褂们被这突如其来的震动吓到,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差点一屁股摔倒在地。 但在这一刻,没有人会在乎这种事情。 他们面面相觑,在彼此眼神中看到的是不可思议,震惊……随之而来的,是狂喜。 他们看到了什么? 一个超人,一个以人类的血肉之躯,超越现代科技造物的战士—— “安女士,我能不能询问一下这位先生的联系方式,我想私下和他聊聊……” 其中一个金发碧眼的女性科学家露出狂热的表情,她恭敬地向房间中央的那个黑长直发的女人,她们的老板问话。 对方听到了,却只是眨了眨眼,朝着外国女人露出一个令人有些毛骨悚然的微笑。 这个女科学家很快就被身边的人捂着嘴巴拖下去了。 他们虽然是科研工作者,却不代表都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那个男人他们之前有见过,算上这回总共来了两次,却拥有研究所内的最高等级安全证明。这对男女之间的亲密关系,大家都看在眼里。 只不过,本来有人觉得这个男人只是她的保镖和情人,没想到对方本身就不同寻常。 …… 安知真不在意这群人的想法。 “是个好头。” 女人低笑了一声。 她本就打算找个人仙系的咒禁师过来让人开开眼,但很明显,目前她能找到的人当中,无人能与岑冬生相媲美。 实验室里的人很快就要接触地仙系和鬼仙系,在此之前,还要对鬼怪,对人体内流淌的“真炁”有所认知。 人仙系在场面上“朴实无华”,却又明显超出了正常人类的范畴,这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就算是看似无法理解的领域,人类终究能窥见真理。” 为此,他们需要的是脚踏实地,以及,一个能窥见未来,仰望星空的……“天才”的指引。 …… 岑冬生收回拳头,望着嵌入墙中的靶子,仍是气定神闲的状态,身上一滴汗都没出。 “就到这里为止吧。” 他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扭头看去,是推开安全通道门的知真姐。 “足够了吗?” “嗯。” 她微笑着回应。 岑冬生瞥了一眼上方的窗户。知真姐在开始测验之前,就已经与他商量过,这一次的目的,是为了让某些普通人亲眼见证咒禁师的能力。 所以,他没有留手。 那一瞬间爆发出的力量,足以将战车一拳打爆。再加上自身的防护性能,足以保护他直面炸弹的高温、压力与爆轰冲击波…… 大部分现代热武器对这样的怪物几乎已经失去了作用,能克制他的只有威力更大、覆盖面积更广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但除非他真的傻乎乎地站在原地任人炸,实际上如今人类社会运转中的暴力——警察和军队,已经很难制约他了。 世界的平衡正在倾斜。 如今的人类文明看似璀璨,根基却脆弱得像是海滩上的城堡。 全球化的资本主义使得人类走出孤岛,也让社会运转不得不仰赖于每个人都成为齿轮的大工业体系;城市成为了连通无数经济血管的心脏,而对心脏处的破坏,是足以致命的。 一个生活在城市里、潜伏在人类社会中,体型不过人类大小的个体,若是拥有了举手投足间制造炸弹级破坏力的力量,那他(她)的威胁度,将会是一枚炸弹本身的百倍、千倍。 当这样的个体达到了四位数以上,整个社会的秩序的倾覆,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情。 这还仅仅是最粗暴的做法。像哲人王这样的存在,会让这种改变来得更加无声无息、理所当然。 “眼下就是让他们忙碌起来的时候了。不出意外,这边将会慢慢走上正轨。” 知真姐说。 “而接下来,我将会为了建立超自然应对工作委员会而努力。” 安知真从不向他隐瞒自己的计划,她笑着询问道。 “实验室的事情,我猜你确实是没兴趣。那委员会呢?还记得我们之前的约定吧,你会成为在咒禁师群体中人尽皆知的高手,成为一个招牌。” 岑冬生没有犹豫,认真点了点头。 “很好。这方面等有了雏形之后,我再与你详细聊。至于现在,我们回家。” 在驱车离开实验室之前,岑冬生最后望了一眼这个地方。 从这个地方总结出来的知识,未来将会散播、普及到社会的每个角落。作为亲眼见证这一切的人,他心怀期待。 * 然后,又是一个新的清晨。 岑冬生从自己的卧室里出来,知真姐一如既往地还在睡懒觉,而伊清颜则已经坐在了客厅里。 她洗漱完毕,换上了新裙子和小挎包,一副正准备出门的样子。 见到男人的身影出现在楼梯上,小姑娘露出文静的笑容。 “冬生哥,你还记得我们约好了,有时间要一起出去玩吗?” 岑冬生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是说那天在车上的约定吧。 “……就今天?” “你答应了?” “行啊,反正没事。” 他打了个哈欠,下楼拿凉水泼了泼脸,就听到少女在他身后说: “看到冬生哥的本领后,我有个想法……我想要尝试一个‘新游戏’。” 嗯?游戏? 他转过头,看着伊清颜脸上的微笑,却看不透她这一刻的想法。 第一百零一章 妹妹的游戏 有那么一瞬间,岑冬生会觉得伊清颜口中的“新游戏”指的是某种既危险又恐怖的东西。 因为她是平等王,提起这个名号,所有人第一时间联想到的就是“杀杀杀”。 自己变强,换个说法就是更擅长杀人了……小妹妹该不会是打算拉他去玩甚么杀人游戏吧—— 这种荒诞的念头一闪而逝,现在的伊清颜还是挺像个女高中生的,虽然某些地方思维迥异,但不至于被人当成疯子。 事实上,小姑娘要拉他玩的,真的只是个游戏,而且比他想象中的更加单纯,天真,可爱…… “——哇呼!” 伊清颜朝着迎面而来的猛烈疾风,发出欢快的尖叫声,就像在坐游乐园里的过山车。 她张开双臂,享受着风从指缝间流过,吹起头发的触感。 少女纤长的双腿紧紧夹住男人的脖子,整个人“坐”在他的背上。 而岑冬生呢,他正在奔跑,在某座高楼大厦的天台上疾奔。 就算脚下踩到了天台边沿,下方就是数百米没有任何支撑物的高空,他依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选择迈开大腿,朝着空中纵身一跃—— 这轻轻松松地一跃,就是十五米以上。 这个男人仿佛身处在另一颗星球上,不是地球,而是在重力加速度只有六分之一的月球,摆脱地心引力的束缚,轻飘飘地浮了起来,朝着远处的另一栋摩天大楼“飞”去。 他张开双臂,维持着大鹏展翅的姿势,在空中潇洒滑翔。 要是有别人看见这惊人的一幕,可能会当他是外星人吧。 “咚。” 跨越五十米的直线距离和近二十层楼的高度差,岑冬生双脚落地,激烈的反震足以让人全身骨碎,但他的表现却像是从一处小土包上跳下来那般轻松,流水般的肌肉迅速吸收和缓解冲击,让他继续朝前奔跑。 又是一个幅度极大的跳跃,两人再度在空中猛地拔高、坠落、滑翔。 奔跑,奔跑,就像整座城市成了无垠的荒野,他背着她,在上面自由奔驰。 “哦!” 听着自己背上小姑娘的欢呼尖叫声,岑冬生的嘴角不自觉露出微笑。 在城市的摩天大楼间快速地穿梭,跳跃,感受着迎面而来的风自脸上拂过的舒爽……这是在成为超人之后,才能享受到的自由。 在岑冬生只有虎魔之力的时候,他虽然力气很大,举手投足间破坏力十足,却难以称得上真正意义上的“超人”; 直到拥有了“肌肉合一”异能之后,整个人的运动能力都迎来了不可思议的飞跃,才能实现妹妹的愿望…… “我希望哥哥能带我出去玩。” 至于要怎么玩,那自然是尽情尽兴,将这座城市当做游乐场一般玩耍。 “啪。” 岑冬生落到了其中一栋楼顶,他眯起眼睛,望向不远方被玻璃幕墙覆盖的大楼,在盛烈的阳光下熠熠生辉,突然间有了个主意。 “抓好了。” 他对身后的小姑娘说。 “嗯!” 伊清颜点了点头,揽住男人脖颈的手臂稍稍用力,一脸的兴致盎然,期待着哥哥接下来的行动。 他纵身跃起,像蝙蝠般落向远处的楼房。 玻璃幕墙表面光滑,除非有悬挂的绳索,否则无处借力,但这对岑冬生来说显然不是问题。 在鞋子与玻璃发生摩擦的时候,他伸出双手,十根指头轻而易举地插入幕墙内,就像戳穿奶蛋糕般“抓”着玻璃,牢牢挂住自己的身体。 再一用力,岑冬生朝着上方跃去,宛如蹦跳的壁虎。 每一次跳跃,都会在玻璃上留下指痕。 “哇……” 身后的伊清颜发出惊叹,隔着幕墙,她能俯瞰见大楼里的陈列装饰,和每一层中来来往往,或坐在工位上对着电脑,或端着咖啡休息的内部成员…… 他们只要稍一抬头,朝着外头瞧上一眼,就能瞧见趴在玻璃外墙上的兄妹俩。 岑冬生重复着这个动作,每一个纵跃都能跨过好几层楼的高度。 他的速度越来越快,双手每一次用力,就能像摆脱重力的气球般往上飘一阵;同时双脚踏地,踩住幕墙往上跑。 只要力度控制在一定范畴内,就不会掉下去;起初,这个动作还会在玻璃上留下裂痕,但岑冬生很快就适应了,奔跑的姿态像一苇渡江般轻巧,荡起圈圈涟漪而不溅起半点水花。 他如今的的灵活与身体协调性无与伦比,意识能控制身体每一寸肌肉的活动,任何复杂动作一学就会,不论是武术、舞蹈还是各类运动;就算是人类无法实现的跑酷动作,他亦能在尝试中快速调整,寻找到最合适的发力方式。 到最后,岑冬生慢慢张开双臂,不再用手指攀附; 他在摩天大楼的玻璃外墙上如履平地,垂直九十度地往上狂奔! “哇!” 从刚才开始,背后的小姑娘就一直惊呼不停,咯咯直笑,看来是真的很快乐。 数百米的高度转瞬即逝,岑冬生一个鹞子翻身,飞上天台,稳稳落地。 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之下,他抬起头,直视着万里无云,一片澄澈的天空,笑着问身后的人: “怎么样,你满足了吗?” “……嗯。” 背后的伊清颜平复了一下呼吸,放开手臂,从他背上跳了下来。 落在地上的她,将被风吹乱的头发稍微整理了一下,笑容粲然。 “我本来只是想让你带我出来玩,没想到会那么快乐。哥哥真厉害……” “还好。” 岑冬生同样觉得很开心,这是平等王都做不到的事情,他是可以稍微虚荣一下。 “说起来,刚才……冬生哥不担心会被发现吗?” 伊清颜想起之前哥哥在玻璃幕墙上垂直奔跑、还有在楼与楼之间纵越的情景。感觉肯定会有人注意到。 “发现就发现呗。” 岑冬生一幅无所谓的样子。 他的动作很快,普通人肉眼的动态视力恐怕只能看见残影,这种情况下大部分人只会以为自己只是看错了;就算有人当真,事到如今已经称不上问题了。 “……也是。” 兄妹俩站在天台边沿,往下俯瞰。 岑冬生面朝太阳,对迎面而来的烈烈鼓荡的风,一边深呼吸,一边张开怀抱,似要将整片天地容纳入己心。 登高望远,胸怀壮阔。 伊清颜在旁边盯着他,有样学样地跟着一起张开双臂。 在享受了一会儿强风吹拂后,她突然轻声说道: “我也会。” “什么?” 岑冬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 “抓住我。” 少女朝自己的哥哥伸出手。 岑冬生下意识地握住了那柔软纤细的手掌。 “……‘此间……乃无间’——” 伊清颜低声念诵出蕴藏力量的真言。 这句话是……! 岑冬生瞪大了眼睛。 下一个瞬间,两人一起跃向高空,却没有坠落,而是消失在了澄澈苍穹之中。 一道漆黑闪电般的裂缝吞没了两人的身影。 …… 刹那之后,在数百米的高空上,手握着手的兄妹俩回归天空,俯瞰着扑面而来的大地。 “哇……哈哈哈!” 伊清颜一边惊呼,一边放声大笑起来。 两人的身影飞速坠落,万有引力拖拽着他们像流星般逼近地标。 在这个视角下,地面上的城市仿佛成了一座座精致的微缩模型,又迅速在视野中扩大。 这是…… “瞬间移动!” 岑冬生很快就认出了这标志性的能力。 由于平等王已经陨落,有关她的情报是所有“祖”中最丰富的,有的几乎是公开的秘密,岑冬生对《无间地狱》是有一定了解的。 根据他所掌握的知识,在尚未成为“祖”之前,伊清颜对这一特等咒禁的使用,主要划分为三个模式: “无间之刃”,即长度、距离乃至覆盖范围,皆由本人随心所欲地控制,消耗极低却又破坏力惊人,无坚不摧的空间斩击; “此间乃无间”,是利用《无间地狱》本质是另一个重叠位面的特性,在现实世界中实现瞬间移动; 以及……据说是将自己的身体,与无间地狱完美融合的“我即无间”,在这个状态下,所有无法干涉空间层面的力量都伤害不到她,是真正意义上的物理无敌。 “无间之刃”、“此间乃无间”、“我即无间”,同一咒禁的三重异能,使得伊清颜集现实世界最强的破坏力、最强的机动力、最强的防御力于一身,全面无死角。 所以,尽管在他重生之前,距离平等王陨落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数年,但在当年的咒禁师们的眼中,伊清颜依然是“世界最强”的有力竞争者。 原因无他,《无间地狱》的力量,就是这般简单粗暴的强大,完美到不讲道理。 “没想到清颜她这个时候,就已经掌握了第二阶段……” 岑冬生不由心生感慨。 距离她第一次觉醒能力,才过去了不到几天时间吧? 《无间地狱》作为命禁,伊清颜不需要“破格”,但掌握异能仍然需要一个渐进过程。 他记得上辈子的时候,伊清颜第一次出现在人们视野中,用“无间之刃”砍碎了一栋鬼屋,再到她首次使用“此间乃无间”的瞬间移动能力,中间间隔有半年以上…… 进步得比上辈子更快吗? 岑冬生不确定,也不清楚如果是真的,这种改变会是从何而来。 是因为自己、还是因为提早和自己的宿敌见面,产生了竞争意识? 再这样下去,未来的“平等王”很可能比他梦中的那位更强……吗? 心念电转间,岑冬生回过神来,却发现他们还在止不住地下坠。 很快,眼前的城市就已经近到能看清晰上面景物的距离,头下脚上的坠落,使得地面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云层那般触手可及。 “……清颜?” 小姑娘的头发被风吹地抖动,她的表情好像有点僵硬,小声回答道。 “不好意思,哥哥,其实我是昨天才发现这个能力的……好像不太习惯……有点时灵时不灵?” 呃,就是说,瞬间移动不一定能安全把他们送下去? 岑冬生先是本能地慌了一下,但他意识到现在自己是个超人,很快就不慌了。 伊清颜当然不可能死在这种乌龙里,“无间之刃”同样能用来缓冲,无非是破坏力可能有点大…… 至于他的身体素质,那更是直接往地上砸个坑,完全不会受伤。 从后果来看,可能还是他来比较好,不至于造成太大破坏,引人瞩目。 “行吧,你来抱紧我。” “哦。” 在凛冽的狂风与头晕目眩的重力中,伊清颜乖乖地凑过来,兄妹俩从双手交握变成了十指相扣。 岑冬生的另一只手揽住少女纤细的腰身。 “呼——” 风声离他们远去。 取而代之的是剧烈的震动,就像飞机起飞时的噪音。 “砰!” 一个黑影穿破树叶和电线的遮挡,狠狠砸落在某条小巷的中央。 伴随着沉重的闷响,烟尘四散、碎石飞溅,两边的墙壁在颤抖中出现了倒塌的迹象。 岑冬生的双脚落在地上的瞬间,水泥被这沉重的质量砸穿,整条狭窄的道路往下凹陷、露出水管,蛛网般的裂纹覆盖了整条路面。 而作为当事人的他只是头晕了一下,很快清醒过来了。 他正打算对怀里的小姑娘说些什么,突然看到烟尘弥漫的另一头有人影晃动,似乎是听到了这边传来的巨响,过来查看。 但见到巷子里这一片狼藉的状况,对方惊叫一声,想也没想地快步逃离了。 他和伊清颜面面相觑,兄妹俩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你还想继续玩吗?” 岑冬生从坑里跳出来,朝着出口走去。 “想。” 伊清颜抓着他的手,毫不犹豫地点头。 …… 整个城市上空都变成了他们的游乐场,兄妹俩乐此不彼地玩闹着,直到喧嚣渐渐止息,天色微凉,火红的夕阳开始晕染天空。 这一天还未结束,从天而降的他们再度落到某条小巷中。 这一回两人都有了经验,表现得很熟练,没有人注意到他们。随着昏黄的路灯光一盏盏点亮,兄妹俩大手拉小手,离开巷口,像普通人一样混入街头熙攘的人群之中…… 第一百零二章 乖巧妹妹变成小鬼了! 落日余晖散去,夜幕沉沉低垂,而这座不夜之城依旧灯火通明,数不尽的人造光映照出忙碌繁华的景象。 岑冬生走出商厦门口,伊清颜拽着他的袖子,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抬头望去,远处的高架桥上车辆川流不息,车灯如同点点星光,连成了一条流动的绚烂光带;矗立的摩天大楼间,巨大的广告屏幕播放着最新的广告。 夜晚的高楼宛如一位又一位毗邻彼此的沉默巨人,和白天时在楼与楼之间滑翔跳跃时看到的景象又有所不同。 往前方看,街道旁的煎饼果子、烤串和奶茶店前排起了长队,不远处的公园里的树木在昏黄的路灯下投下一片片斑驳的影子,有情侣肩并肩坐在长椅上说着悄悄话,也有人和他一样正在欣赏夜景。 岑冬生呼吸着城市街头喧嚣的空气,对身旁的少女说: “今天还有什么想买的吗?” 已经快要到晚餐的时间了。 说是要一起逛街,但小姑娘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岑冬生明白她的心思,她只是想和自己再多呆上一段时间。 伊清颜不出意料地摇了摇头。 她手里捧着一杯冰淇淋,用舌头轻轻舔着,小口抿着冰凉甜腻,一双明眸满足地眯起。 这就是她唯一想要的东西,还是岑冬生注意到她的眼神在那家冷饮店多停留了一会儿,才主动帮忙买的。 至于衣服之类的,上次逛街时买过一回,她可能就觉得不需要了。和她的哥哥一样,伊清颜的物欲很低。 嗯……那接下来,他们其实该回家了吧? 小姑娘或许会感到恋恋不舍,但他不打算晚归,因为知真姐还在家里等着他一起吃饭。 一直到了下午的时候,岑冬生本来还有过疑虑,有了恋人之后还单独和别的女生一起出门逛街是不是有点不太好,但后来就把这件事抛在脑后…… 岑冬生发了条短信给安知真,说“我打算和清颜一起回来。” 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是因为他并没有隐瞒自己的行踪,而知真姐又表现得过于纵容。 他很快得到了回复。 “家里有缺的生活用品,你回来的时候带上。” 接着是一长串商品名单,有柴米油盐,家居日用,纸品湿巾,女性护理等等用品。 岑冬生愣了一下。 对了,那栋房子原本是他一个人住,一个单身青年男子,需要的生活日用品自然不多;但现在可是加了一大一小两位女性住户…… 他之前没有注意到这个,实在是经验不足。 当然,他们要是真有东西急缺,其实完全可以让人送上门。 但岑冬生却能理解其中的奥妙所在——因为这些话,不是很像妻子对下班回来的丈夫会说的吗?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放在几日之前,他产生这种想法的时候,可能会顺便嘲笑自己是在自作多情吧。 “……冬生哥?” 伊清颜不自觉抓紧了他的胳膊,总觉得男人的笑容有时候会变得奇奇怪怪,不知道在笑啥…… 可能这就是被狐狸精迷了神的下场。 “没什么。” 岑冬生放下手机,一本正经地回答。 “家里有东西缺了,我去附近超市采购一趟。要一起吗?你也可以自己回车上等……” “当然要一起!” 她的回答毫不犹豫。 …… 兄妹俩很快抵达目的地。 这边据说新开了一家国际连锁超市,来往的顾客不少。 岑冬生随意拿起冷藏柜里的牛肉看了一眼,上面的价格比菜市场要高一倍。性价比是没有的,倒是环境不错,灯明几净,冷气飕飕开得很足。 不过,他已经过了在乎价格的时候。 岑冬生拉着手推车,按照知真姐给出的单子在各个货架之间穿梭,挑选带回去的商品;小姑娘跟在他后面,充满好奇地左顾右盼。 他瞥了一眼伊清颜,忽然意识到,以这孩子的成长经历,恐怕连来大型超市的机会都很稀罕…… “要买点零食回去吗?” 岑冬生拿起旁边货架上的薯片,对她说。 “唔……” 伊清颜犹豫了一下,似乎挺感兴趣的,但她还是摇了摇头。 “算了吧,这种高热量食物,吃了容易胖。” 听闻此言,他不免失笑。 “清颜啊,你才几岁,都还是长身体的年纪,就开始考虑这种问题啦?” “我看网上是这么说的!”小姑娘鼓起脸,“说‘减肥是女人一生的事业’!” “那网上有没有说,你是咒禁师,体内真炁运行旺盛,金身无漏,区区脂肪,稍一运功就能消化?” 伊清颜眨了眨眼,将信将疑。 “……真的?我都没注意到……” “这还能有假。只要保养得当,大部分女性咒禁师的体型以及她们的皮肤,都比正常人要好,这就是真炁这种特异能量带来的好处。除非是咒禁本身就有特殊需求……” 那就往往不是单纯胖瘦或者肤质好与坏的问题了。 岑冬生上辈子就见过例子,可能会变成一个大肉球或者瘦成骷髅,又或者出现皮肤上沾满类似蟾蜍身上的小疙瘩毒腺之类的变异。 “哦,那我要买!” 伊清颜高兴起来,撺掇着他拿了大包小包的膨化食品和饼干之类让人眼馋的零食。 “好了,就这些吧。” 大肆采购一番,岑冬生推着满满当当的小车走向柜台。 …… 在结账的时候,伊清颜的目光落在了一旁的货架上。她似乎注意到了什么,开口问道: “冬生哥,你不买这个吗?” “嗯?” 他有些疑惑,还以为小姑娘是想要口香糖之类的,结果目光转过去一看…… “呃……” 一个个火柴盒大小的盒子,里面装着一片片塑料膜。 就算岑冬生是个初哥,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但不至于连这东西都认不出来…… 不是,等等,这孩子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身为哥哥的岑冬生感到十分震惊。 小姑娘没有在意他的僵硬态度,她的双眼亮晶晶的,充满好奇心地问道: “冬生哥,你晚上真的不需要吗?” “啊?” 听到这出乎意料的追问,他疑问的声音不自觉变得更大了些。 旁边的顾客,柜台的收银员,全都听到了这兄妹俩的对话。他们看了看岑冬生,又看了看伊清颜,表情变得很古怪。 虽然能看得出来都是年轻人,严格来说岁数没差上几年……但可能是因为体格差距有点大,他与身材纤细的女高中生站在一起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就很像是在犯罪。 这个时候,岑冬生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她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之前那个虽然思想很奇特,但总体来说还算是乖巧可爱的妹妹,不知为何,变得像是喜欢捉弄人的小鬼头了! “不需要。” 岑冬生硬邦邦地回了一句,很快结完账,拉着伊清颜离开。 “冬生哥……” 清颜妹妹似乎终于注意到自己犯了错,但在她开口解释之前,男人便没好气地搓乱了她的头发。 “对不起,让哥哥被人误会了,我没有坏心思的。” 小姑娘抬起眼看着他,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 “真的没有……” “是吗?” “是的。其实是因为……我是最近才知道这方面的事情。所以忍不住就……” 喜欢炫耀第一次学到的知识,这点同样挺小鬼头的,他心想。 岑冬生不知道的是,伊清颜口中的“最近”,其实就是在昨天—— 从石楼山和未来的第555号研究所回来后,少女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而“做”的第一步,无疑是“了解”。 于是,她在网上检索了一堆让人脸红心跳的知识。诸如:“男人和女人成为情侣后会做些什么?”、“夫妻生活的注意事项”、“要怎样生小孩?”等等,一口气算是把这块缺的常识都给补上了。 “但我还是觉得好奇……你和安小姐不是恋人吗?你们晚上不会用吗?” 见周围没人,伊清颜又一次追问,一副不得到答案不罢休的态度。 ……没完了? 看着小姑娘闪闪发亮的双眸,他发现对方好像一点儿都不害臊,比自己这个成年男性都要坦然。 可能正是因为伊清颜在此之前,对这方面的事情一无所知,所以才能如此堂堂正正吧。 既然如此,身为家长,身为她的哥哥,岑冬生觉得自己有义务教点好的,替她树立正确理念。 “不,不会用。” “不用?那安小姐不会怀孕?” 好直接!直接过头了吧。 “……我的意思是,目前的阶段还用不到。” 他有些无奈地解释道。 “一般来说,男女间的交往是有一个过程的,会先从约会、牵手、接吻开始,等对彼此的了解更深入,关系更亲密之后,做好准备,才会进行到最后一步。我和知真姐昨天才交往,肯定没这么快的。” “哦~还没到需要用的阶段……” 伊清颜点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毕竟每个人都只有一次初体验,一般人还是会觉得有纪念意义,是宝贵的体验,或者起码希望找个真正心动的对象。” “那些急急忙忙就到最后一步的人,要么真的是天雷地动干柴烈火、一点点都忍耐不下去,要么是对这方面不在乎……但我和知真姐都不喜欢这样。” “原来如此。” 见小姑娘在那认认真真点头,岑冬生突然有了一种当哥哥的实感。 哎呀,没想到能提前体验到当家长的感觉…… …… “岑冬生,你是岑冬生吗?” 兄妹俩正在超市入口附近的偏僻角落说话呢,一句试探般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岑冬生转头一看,是个戴着眼镜的青年,穿着黑色polp衫,与自己岁数相仿。 他盯着自己的脸,反复看了好几遍,好像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记错人了。 岑冬生也觉得他的脸有些眼熟,回忆了一会儿才想起来…… 这不是自己的大学舍友吗! 加上还是同专业的,两人虽然很难称得上是好友,但对于曾经性格孤僻的岑冬生来说,也算是关系最近的几个熟人之一了。 之所以连大学舍友都要想一会儿才记起来,是因为他重生的时间点比较凑巧,正好是临近暑假的时候。 回忆起了“八年后”发生的一切,当时岑冬生的心态可不像现在这样轻松。刚重生的他只觉得茫然,对于未来充满悲观的压力,哪还有什么扮演大学生的心思,当下就和学校请假,当天直接回锦江市了。 再然后就是制定重生计划,与知真姐接触—— 可以说,自从重生以来,他就压根没时间去接触以前还是个普通人时认识的人。 而对方之所以不敢认的理由就更直接了: 虽然这才隔了几个月不到,但岑冬生的样貌气质,明显是有着质的改变。别的不说,这猛窜到近一米九的个子和强壮的体格,就让人有点不太敢认。 “不对,你应该是岑冬生的哥哥吧……” 对方有些迟疑地说。 “不,我就是。” 岑冬生一边回忆着对方的名字和来历,一边回答。 “刘成奎,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真的是你啊?” 刘成奎惊讶地瞪大了眼。 “你这个子……” “这段时间有在健身,可能是二次发育了吧。” 岑冬生随意把这个话题敷衍过去。 “哦……” 震惊没有持续太久,毕竟岑冬生的脸确实没有变,对方笑了起来。 “哪儿的健身房,效果那么明显,介绍我。” “行,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岑冬生看了眼手机,觉得差不多是时候回家了。他敷衍两句,就打算离开。 一旁的伊清颜虽然没说话,但她显然也没什么兴趣和陌生人交流。 但这个时候,刘成奎却主动喊住了他。 “哎,对了冬生,过两天同学间有个聚会,你要不要参加?” ……聚会? 他在大学里,可是从来没参与过什么社团或是集体活动,作为室友的刘成奎也知道以前的“岑冬生”是个什么自闭性格,怎么突然会邀请他去? 面对岑冬生疑惑的眼神,刘成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其实我也是第一次参加,听说还有别的学校的人要来,我在想要是有人能当个伴,我心里也能踏实一点……” 岑冬生眨了眨眼,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好啊,我答应了。” 他回答道。 第一百零三章 同学聚会 “真的?那太好了!” 刘成奎眼前一亮,很感激地说道。 “那我们先约好了,到时候联系……” 过去的岑冬生,寡言少语,性格内向。虽然长相不坏,但就是不太引人瞩目,别说在学校里,同专业的都没几个记得这个闷葫芦的名字。 但现在的他不一样,压根不需要说话,只要杵在那儿,就没人敢小觑,站在人群中可谓鹤立鸡群。 和这样的人当同伴,无论男女都会觉得充满安全感。 “等等,你还没说明具体情况呢。”岑冬生说,“这聚会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什么人来参加?你是怎么受到邀请的?” “呃,其实就是系里那个谁,隋志勇,你应该知道吧?” ……我不知道,岑冬生摇了摇头。 现在的他就像一个已经大学毕业十年,忙碌于家庭工作,最近才收到同学会邀请的人。除去几个室友还勉强能记起来之外,其他师生的面庞名字,他是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倒是有几个当年在“阴兵过境”期间和他一起逃难的人,他还有点印象,然而都不是同个学院的。 “给我说说他的事。” 刘成奎愣了一下。 对方的话虽然轻描淡写,却有种莫名的威慑力,让他不自觉有种要乖乖听话的想法。他没有太在意,毕竟是请人帮忙,有些话是该说清楚。 “隋志勇……这人就是那种典型富二代吧,在系里,不,是在学校范围内都算有点名气的,我还以为你至少会记得他的名字。” “听起来和我是两个世界的人,我自然记不得。” “也是。我看你平常也很少关心学校里的八卦,还有校内论坛,人人网什么的,我看你也不怎么上吧。” 刘成奎回忆了一下,和他介绍道。 “其实我和他也不怎么熟,这人时常逃课,每次考试都得补习,还好是大一,不然绩点不够都毕不了业……我就记得他上学第一天,是开着法拉利跑车来的,还特地停到宿舍门口,这样一来,师生们全都记住他了。” 一言以概之,就是爱出风头又爱炫耀,唯独不爱学习,简直是刻板印象的富二代。 “平常系里就流传着他的各种八卦,一会儿是和本年级学姐交往的时候劈腿,一会儿又是和其他系女生谈恋爱,还有隔壁音乐学院的炮友之类的。” “听懂了。” 岑冬生点点头。 他之前在才新中学遇到过一个差不多类型的,要是那人还活着、没被清颜妹妹一刀剁了脑袋,等上大学了大概就是这副德行。 “这一次是他生日,大张旗鼓邀请了好多人,还开玩笑说是要帮院里兄弟脱单,就在班级群里发请柬。有校内其它学院的,也有其他学校的……反正很热闹,去的人有不少。” “然后你就报名了?” “……嗯。” 刘成奎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 岑冬生对自己的几位舍友还是有印象的,其实都不是什么社交达人。 当年的他是因为有兼职打工,勤工俭学,所以显得尤其自闭,除了上课,和其他同学压根没机会见面; 但剩下几位也是“卧虎藏龙”,记得有一位是桌子上摆满手办,墙壁贴着二次元海报的阿宅,还有一位是天天戴着耳机闷头打游戏的“电竞高手”。 刘成奎算是比较外向的了,但看他打扮就知道,黑框眼镜,polo衫,就是那种随处可见,不太注重仪表的男大学生的样子,恐怕也少有机会参与社交活动。 这次是因为人多。听他说,几乎半个班级的人都会来。 “我没报名,能去参加吗?” “隋志勇说了,越热闹越好,可以带自己认识的朋友来。反正到时候他会包场。” “在哪里?” “我听说流程先是去ktv或是酒吧玩会儿,然后是去酒店吃饭。具体还等到时候收到通知了再讲,你关注一下班级群里的消息,我也会提醒你的。” 刘成奎笑着说道。 “我其实没怎么参加过这类聚会,上次学生会搞什么圣诞舞会的时候,我也没去。这次有你在,壮壮胆。” “宿舍里别人呢?” “王涛好像会来,其他人就不知道了。” “那我懂了。到时候给我打电话就行。” “好。” 他们站在那儿说话有点久了,伊清颜好像有些厌倦了。 “……哥哥。” 她拉了拉岑冬生的袖子,小声说道。 “你们继续谈,我就先回车上了?” “不,已经结束了。” 直到这个时候,刘成奎才注意到伊清颜的存在。 因为小姑娘一直躲在男人的身后,还低着脑袋,所以刚才他没怎么在意;但等到她抬起头,露出那张脸的时候,刘成奎看呆住了。 “惹人怜爱”,这是任何人在看到她的模样时,都会产生的印象。 冷白色的肌肤,在日光灯管的映照下,让人有种正在焕发光芒的错觉;纤细的身材,优美的脸庞轮廓,轻盈的漆黑发丝落在肩膀上,墨色的瞳孔清澈明媚。 电视上的偶像明星都没这么漂亮,他被惊艳到一时失语。 “这位是……” 刘成奎回过神来后,吃惊地望向岑冬生。 “是我的妹妹。” 岑冬生平淡地回应道。 “是、是吗……” 过去从来没听这位舍友提起过,他还有个妹妹。 而且,这两人长得一点儿也不像啊? “你好,我是你哥哥的朋友。” 他露出笑容,试探性地打了声招呼。 但伊清颜只是瞥了他一眼,完全没有要回应的意思。 这副冷淡的表现,让刘成奎有些尴尬。 按照正常的社交礼仪,清颜妹妹这表现可能不太礼貌,但他可不会向着外人。 岑冬生将手放在清颜妹妹的肩膀上,平静地说道: “你还有别的事吗?” “没……呃,没别的了。” 刘成奎察觉到了兄妹俩的冷淡,只能告别了。 但看他离去时的神情,估计还是在觉得不可思议,岑冬生这个舍友在他心目中的形象,显然在这一天彻底颠覆了。 …… 看着刘成奎的背影,伊清颜抬起头,看着男人的侧颊,好像在感到困惑。 “冬生哥。” “嗯。” “我还以为你不会答应。” “为什么这么想?” “哥哥不喜欢和无关紧要的人打交道,不是吗?” “……以前的确是这样。” 岑冬生说。 至于答应的理由吗—— “不过,我现在挺放松的,偶尔还想享受一下正常大学生的生活。之前不是和你聊过这个话题么。” “咦?真的假的……” “真的。” “你也可以像我一样,享受高中生活,享受玫瑰色的青春。” “别骗人啦。我又不是没上过学,高中生活有啥好享受的,除了写作业就是考试,和大学生不一样啦。” 还真是。 当然,对岑冬生而言,“享受生活”只是其中一小部分原因。真正的理由是,他突然有了个想法。 还是那个“寻找队友”的话题。岑冬生记起来了,这几年的天海大学,虽然不知道是哪一届,但的确有个不简单的人物在。 之前那位协会的封面女郎宋雨棠就不说了,他是最近才知道这人和自己是同校,属于偶然; 但同样是在这几届学生之中,真的有个对他来说值得拉拢的人。虽然和“祖”不能相提并论,但这个人的能力很特别,属于公认有着稀有价值的顶尖人才。 当然,这次聚会不一定能见到对方,但只要人来得足够多,他应该能收集到一些与对方有关的情报。 以及不知为何,岑冬生隐隐有种预感,就是这次可能会遇上事…… 但他一点儿都不怕事,还担心会觉得无聊呢。 “好了,我们先回去吧。” …… “你们回来啦。” 刚到家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身穿围裙的安知真笑眯眯地迎接兄妹俩,她手里还拿着一柄汤勺,柔顺的黑长直发束成马尾沿着胸口一侧垂落,一副贤惠妻子的气质。 岑冬生的眼睛微微发亮。 这副居家打扮,实在是很迷人。 “知真姐,你这是……” “我偶尔也想露一手厨艺,不能一直指望着你呀。” 她说着,忽然俯身上前,朱红的嘴唇贴上来,在男人的嘴边轻轻一吻。 岑冬生有些惊讶,没想到对方会在清颜面前表现得如此亲密,但他当然不可能躲开。他们已经是恋人了,这种事情很平常。 “让让,让让。” 小姑娘和哥哥在外头玩了一整天,本来还挺高兴的,但看到这一幕后顿时陷入了低气压,她踢掉鞋子,嘟着嘴巴就往里面挤,把腻在门口的两人一把推开。 伊清颜光着脚丫,拿着装满零食的袋子“咚咚咚”往楼梯上走,然后“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 岑冬生看着妹妹的背影消失在楼上,又转过头去看安知真,只见女人抬起手,笑容满面地朝他比了个耶。 虽然你陪她玩了一整天,但我只要一个小动作,就能轻易地扳回来—— 这就是身为恋人的从容。 岑冬生叹了口气,他当然不可能指责这点小心机,知真姐对他已经足够宽容。 不过…… “只亲嘴角,这怎么够呢?” 岑冬生嘴角上扬,伸出手臂一把将安知真搂在怀里,低头吻了上去。 怀中的女人发出一声惊呼。 “等……让我放下勺子……呜呜……!” 从魅惑人心的泪痣到湿润诱人的朱唇,再用舌头粗暴地撬开两排贝齿,尽情吮吸起来。 他的手掌同样不老实,隔着衣料抚摸着女人丰满的轮廓,时而搓揉时而轻捻,直到知真姐身上的围裙在不自觉的动作中脱落,直到两个人都变得气喘吁吁…… “真是的,你太粗暴了啦。” 过了会儿,安知真脸红红地推开他的怀抱,小声抱怨道。 “我先回厨房,不然菜都要烧糊了。” “那,晚上再继续?” 他舔了舔嘴唇。 “嗯……” 知真姐瞥了他一眼,却没有拒绝。 岑冬生看着女人遍布红霞的面颊,一时间食指大动。 他现在很饥饿。 看来,今晚会有丰盛的美食,等着自己大快朵颐。 * 数日后。 在姐妹俩陪伴下过了几天快乐暑假生活的岑冬生,接到了来自舍友的电话。 下午,他驱车前往天海大学校门附近,在约定的地方见到了刘成奎。 人潮涌动中,刘成奎有些惊讶地看着不远处那辆朝自己缓缓驶来的越野车。 岑冬生摇下车窗,对呆在那儿的室友打了声招呼。 “走,上车吧。” 刘成奎看了一眼越野车的车标。虽然他不太了解车,但这牌子的价格他还是在网上见过的…… “这车……得几百万吧?” “嗯?哦,好像是吧。” 驾驶座上的青年毫不在意地回答道。 刘成奎打开车门,看着真皮沙发座椅,发现自己似乎从来没有真的认识过岑冬生这个人。舍友隔了一个暑假不见,在他心目中的形象是越来越陌生了。 …… 岑冬生在等红绿灯的时候,注意到了后排男生拘谨的表情。 他开出来的时候完全没意识到,但对于普通大学生来说,安知真赠送的这辆车确实有点过头。 如今还是普通人的社会,财富在大部分人眼中能与地位划等号,譬如那个富二代开学时开了辆法拉利过来,就能让同年级学生们的津津乐道。 “你这车是……” 刘成奎的表情有些古怪。他记得很清楚,自己这位舍友上学期还在那勤工俭学……难不成是大少爷的怪癖,体验生活来了? “是朋友的车。” 岑冬生回答道。 总不能实话实说是富婆包养的吧。 “朋友啊……” 岑冬生不管他有没有信,随口换了个话题。 “对了,你之所以想参加这次聚会,是有别的想法吧?” “……被你看得出来了。” 刘成奎精神一振,表情则变得不好意思起来。 “其实是我认识的一个女生,我们是同一个社团的,我这次也是想和她多多接触。” “是吗。要兄弟给你当僚机吗?” “哈哈,那倒不用,我就是担心一个人去,万一到时候连个能聊天的人都没有,坐在那儿挺尴尬的。” “也是。” 岑冬生不是很在意室友的感情问题,随口聊了几句天,他打开班级群,发现同学们都在聊聚会的事情,刘成奎之前说有一半人参加,一点儿不夸张。 “地方在哪儿?” “红尘酒吧,就在体育场附近,你开过去就是了,我认识路。” 红尘……酒吧? 岑冬生蹙起眉。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啊。 他记得,好像和平等王的某位追随者有关…… 第一百零四章 红尘酒吧 对曾经的岑冬生来说,在所有“祖”当中,他最关注的无非是两位,一位是哲人王,一位是平等王。 哲人王作为他所在组织的大boss,关注程度不必多言;而他在意平等王的缘由,自然是因为那场邂逅。 此后,由于她已经陨落,曝光的相关情报最为充分,反倒成为他最了解的那个人。 包括她身边的追随者,他基本都记得名字、能力和特征。 其他拥有着大量拥趸和下属的“祖”,其统治地区和势力辐射范围内的群众数量上千万、乃至亿万,旗下往往率领着数量繁多的组织与团体。 少则十几,多则上百,这还是有直接关系的;若是把存在间接关联的算上,关系网络称得上错综复杂,任谁都不敢说有多了解。 相较于他们,平等王身边的人员构成则要清爽许多,因为她本人不需要下属,她身边的人也不会自称属于某个“平等王势力”,而只是她个人的追随者。 后来,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死在长期旅行和围剿之中,剩下的人几乎都销声匿迹。 其中就有个代号“老板娘”的人,是一位甲等咒禁师。 她本身就有着一定名气,有些咒禁师跟随她,成员似乎大都是女性,经营着包括红尘客栈、红尘酒吧等产业,主要面向民间咒禁师。 后来,这位“老板娘”遇到了平等王后,便一直跟随着她,但在遭遇围剿期间,她选择了离开。 至于她的能力和相貌,他就不晓得了。 岑冬生回忆着与平等王邂逅的那一夜,包括那个奇妙的跟随者营地。 据他所见,那地方应该会有个后勤主管之类……也许,当时把小女孩带走的那个中年女人就是老板娘。 “冬生,你看到了吗?就在前头,对对对,往那里左拐就是路。” 车后座传来的声音打断了男人的回忆,室友刘成奎语气兴奋地替他指路。 算了,目前只是名字有点耳熟,也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人、有没有联系,等见着了再说吧。 “你以前常来?” 岑冬生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随口问道。 “怎么可能……我一个人来喝闷酒吗,那也太没意思了。” 刘成奎笑得有点傻乎乎。 “我是昨天来过一趟,踩过点。” 你也太在意这事儿了。 要是是和女生出来约会,前一天出来踩个点啥的勉强还能理解,但看他这样子,估计八字都还没一撇呢。 “你和那个女生是同个社团的?” “对,我们都是羽毛球社的。” “你们俩关系如何?” “如何……应该还行吧?她对我说话还蛮温柔的,有时候忘了球拍会拜托我带,还有和她对练之类的。”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你们俩熟不熟,有没有私下见过面聊过天?” “熟……” 刘成奎犹豫了一下,回答道。 “……算是普通朋友吧。” 好嘞,这下是连朋友都不算了。估计对那女生来说,刘成奎只能是同社团的熟人。 “你们要是朋友,那应该有联系方式吧?平常有没有聊天,知不知道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我没她联系方式。” 这下岑冬生是真没话说了。 “不过没关系!”刘成奎一握拳头,表情很有信心,“我来这次聚会就是为了和她拉近关系。” “可是,你要真想认识她,为啥非要借这个机会。这次人这么多,私下里人少点其实更好……” “哎呀行了行了,就当帮兄弟一马!” 刘成奎说。 “要是这回成了,下次你要是有想追的女生,也可以叫上我,我来替你当僚机。” “……那倒不必了。” 他叹了口气。毕竟有知真姐在了,他已经不再是满眼发绿的单身狗。 作为当了两辈子男大学生的岑冬生,其实还是挺能理解刘成奎急着想要谈恋爱的心情。 但有时候,越是心急,越不能成事,反而容易被人看出破绽,被人利用和欺瞒。 “怎么,一直没遇见喜欢的?” 刘成奎刚想开玩笑,突然想起昨天那个跟在他身后的小姑娘,一下子又没心情笑了。 “对哦……你有那么漂亮的妹妹在,眼界自然高得很。” “那是。”岑冬生随口回答,“起码得和我妹妹一个级别的美女,我才看得上。” “……呵呵,我看是有点难度。” …… 岑冬生按照他指路的方向,将车驶入路口。 他远远瞧见了“红尘酒吧”的招牌,于是放缓车速。 “我和王涛也约好了,他目前应该就在酒吧门口附近……你看见了吗,就在那儿呢!” 岑冬生摇下车窗,看到马路牙子边上站着一个和他们年纪相仿的青年,留着平头皮肤偏黑,穿着体恤和牛仔裤。 一见到有车靠近,他面露惊讶;看到车窗里两张熟悉的脸庞后,他就更惊讶了。 “你们有车?” “对,是冬生的车。” “……是我朋友的。” “对对对,是他朋友的车。” 王涛仿佛第一次认识他那样盯着岑冬生。 “早知道冬生有车,我就和你们一起来了。” 不止是他,这会儿酒吧门前还有好几个人,男男女女皆有,个个穿着休闲服,身上有种青春洋溢的活力,看着都有点眼熟。 都是和他同个教室上课的大学生。 岑冬生将目光投向他们的脸,一点点回忆起这些人的名字,心中不免有些感慨。 总觉得青春又回来了。 …… 刘成奎先下车,岑冬生将车找了个地方停好。 等他过来的时候,看到刘成奎王涛他们正在和其他同学打招呼聊天,嘴里谈论的不是别人,正是他。 “没看出来啊,没想到这一届藏龙卧虎,平常都没看出来呀。也是,毕竟是魔都。” “这就叫深藏不露,不是每个富哥都爱现。” 有个平常性格开朗的女生主动走上前来,拿手比划着两人的身高差距,笑嘻嘻地说道: “岑冬生,你是不是长高了?” “对啊,感觉一下子快比我高出一个头了……” 岑冬生笑着朝他们摆摆手,自个先走向酒吧门口了。 “有话我们进去再说吧。” 推开厚重的木门,迎面而来的是偏暗淡的灯光,和悠扬的音乐。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长长的吧台,吧台后的调酒师正在给客人调制着鸡尾酒。五彩斑斓的酒瓶整齐地排列在背后的架子上,在柔和的灯光下闪烁着光芒。 吧台前的高脚凳上坐着几个客人,有的和同伴轻声交谈,有的则独自一人,一边品酒一边欣赏现场演出的音乐。 “哎哟,这氛围还不错嘛,挺优雅的。” 他听到一旁的王涛小声说道。 “你不知道吗?这里是清吧,你想要闹腾的得去夜店。” 刘成奎说。 要是夜店的话,可能愿意来的人就没那么多了。 从角落里的音响中流淌出来的音乐声婉转,旁边的演唱台上,一位女性爵士歌手正在低吟浅唱。 墙壁上的装饰画,天花板上的吊灯散发出柔和的光,与地面的斑斓光影交织在一起,能看得出酒吧老板的审美不差。 靠窗的位置设有几张小桌,通过大大的落地窗能瞧见外面的街道。酒吧的角落里,几张绒面沙发围成小圈,桌子上堆满了各种小吃和饮料,一群人正在说笑。 “大家伙都来了啊。” 看到他们走入酒吧,一个穿着夏威夷衫,额头上挂着一副太阳镜的男人站起身来,笑呵呵地迎接。 这个人就是这场生日聚会的主办者隋志勇。 “坐坐坐,大家别客气,东西随便吃。” 众人纷纷落座,几个人窝在角落里,一边吃一边聊了会儿天后,很快又来了一群大学生。 “人可真多啊。” 坐在身边的刘成奎正在伸着脖子左顾右盼,似乎是在寻找那个据说会来参加聚会的同社团女生。 “到底来了多少人?座位都快不够了。” 岑冬生默不作声地喝着橙汁饮料,观察着来客们的脸。 有的人脸庞能给他带来熟悉感,有的人则完全是陌生的,看来的确有同学把相熟的朋友带来了。 但这时的他,其实并不关心自己的同学们。 岑冬生拿起杯子,遮掩住自己的表情,眼角的余光则放在了吧台边上坐着的几个人。一个穿着大衣,两个戴着帽子,正在默默饮酒。 虽然隔了一段距离,酒吧内的光线偏昏暗,但他还是刻意控制了自己的视线。 ——因为,那很可能是一群咒禁师,或者是携带了某种禁物,说不定就有什么未知的侦查手段。 身上皆有咒禁施展过后残留的气息,颇为张扬。不知是这几人的风格就是如此大张旗鼓,还是没料想到这边还有同类,他们不曾收敛起自己身上的“炁”。 ……有意思。 岑冬生心想。 到底是一次偶然,还是冲着特定目标来的? 不过,他在表面依旧不动声色,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实力在“丙等”下游徘徊,大概率还不如之前遇到的那个风水师柳晓川,在自己手中走不过半招。 他能对这几人的出现心生戒备,就算是小心的体现了。 前来参加聚会的学生数量渐渐有了二三十人,这人一多,闲聊谈笑的声音避免嘈杂起来,酒吧里的其他客人开始用不满的眼神望向这边。 “人比想象中多啊,要不换个地方?” “不是说包场了吗?” “没,这边酒吧的老板我不认识,不好包场……” 隋志勇的表情有些尴尬,他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还有人没来吗?要不,我们直接去定好的酒店好了。” “这个点还太早了吧,还是找个别的能玩的地方吧。” 隋志勇和他朋友商量的时候,一个穿着红色长裙的女子朝他们走来。 她的年纪看起来在四十岁以上,皮肤白皙,保养得体,看上去风韵犹存。 “各位朋友,酒吧面积不大,容纳人数有限,不妨换个地方?” “去哪儿?” “ktv,就在附近。”女人微笑了起来,“那里是我名下的产业,我现在就可以为各位提供最好的包间。” 岑冬生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脸上。 又是一张前世熟人的脸。 果然,此老板娘,正是彼“老板娘”—— 她身上的气息不如正在喝酒的那几人那般张扬,但岑冬生猜测,对方同样是咒禁师;至于有没有抵达甲等境界,那就不得而知了。 “押金多少?” “押金……就不必了。”老板娘笑着回答,“极光科技的二公子我还是信得过的,想来这点小钱对您来说不是问题。” “哈哈,这话说得没错。但我之前和你预约酒吧包场的时候,倒是被拒绝了。” “很抱歉,这地方有时候会用来招待朋友,一般不接受包场,还请谅解。” 女人歉意地一鞠躬。见她态度这么好,隋志勇倒也不是不讲理的人,点了点头。 “行吧。” 隋志勇对着来参加聚会的同学们抬手一招呼。 “大家,我们去隔壁玩。” …… 年轻人们离开的时候,岑冬生特地走在最后面。 他发现那几个在吧台喝酒的客人,此时跟着起身。 酒吧里的客人是咒禁师,老板是上辈子就听说过的咒禁师…… 这不像是巧合。 “有意思。”岑冬生心想。 他的预感没出错。这回,怕是真的会遇上事。 …… 两拨人一前一后离开后,老板娘的表情阴沉下来。 一个穿着侍者服的女性快步走到她身边。 “刚才吧台那几个人,是冲着我们来的?” 她盯着酒吧外头的街道,低声问道。 “不清楚。” 女侍者微微摇头。 “他们完全没有掩藏身上的‘炁’,所以进来的时候就发现了。但我们不愿打草惊蛇,就没有进行试探。” “嗯,做得对。眼下是多事之秋,别擅作主张。” 老板娘微微颔首,她又问道。 “还有,地下室那边……” “我们一直看着,没发现有人靠近。” “给我24小时盯紧了。” “明白。” 女侍者犹豫了一下,又问道: “那群学生呢?” “他们啊,好像是来参加那位公子哥的生日聚会的。” “人数有点多,但我们没发现有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人。” “嗯,应该就是单纯的客人。” * 与此同时。 跟在年轻人们后面走出酒吧的三个男人,拉下兜帽,露出一张张苍白的脸。 这群人的眼神冷酷,脖子、手臂上都有刺青的痕迹,那是密密麻麻的蝌蚪状文字,用衣服遮挡起来。 不止他们,从附近的小巷中,很快又多出了几个相似打扮的身影,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不似人的冰冷气息。 这些人分散开来,一部分前往ktv,剩下的走入酒吧附近的小巷,或是沿着水管、排风扇,像蜥蜴一般动作灵活地爬上了附近房屋的天台…… 第一百零五章 混乱之夜 “红尘知音”ktv。 二楼,vip一号包间。 隔着走廊和厚重的包厢门,依然能隐约听见隔壁传来的隆隆音乐声,悬挂在天花板上的迪斯科灯球旋转发光,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绚烂的光影。 灯光照亮的包厢中间区域有个小型舞池,旁边的桌上摆着丰盛的果盘。 房间内昏暗的光线中,年轻男女们的脸上洋溢着与朋友们一起外出相聚游玩时的兴奋。 “你们要选什么歌?” “自己选,想唱什么就唱什么。” “我们这儿有麦霸吗?先来一首开开嗓子啊。” “笨,这种时候肯定是让寿星先来啊。” “没错没错!” 在身边人的撺掇下,隋志勇满脸笑容地拿起麦克风。 “好,那我就先来一首!” “哦!” …… “冬生,你看见了吗?” 角落里刘成奎的表情有些紧张,又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兴奋,盯着坐在对面沙发上的某个女生。 这个vip包间一共可容纳十二个人,寿星隋志勇和他身边要好的朋友们都在这儿,没剩几个空位。 岑冬生自己当然没有要挤进去的意思,但那个女生却在这个小团体里,于是刘成奎瞅准机会,拉着俩室友在分配包间的时候挤了进来,为了和暗恋的女生拉拢关系,难得展现出了点机灵劲儿。 “哦~就是她啊。” 刘成奎指了好几次,岑冬生才看到那个人。 相比起身边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同龄人,这个女生看着有些不起眼,穿着朴素,骨架偏大,圆脸盘,留着麻花辫。 “你认识她吗?” 岑冬生问身旁另一个室友。 “……不认识。”王涛摇摇头,“倒是她身边那几个女生认识。” “是吗?” “对,这个是金融系的董楚楚,那个是我们心理学系的刘音,还有旁边那位……叫啥来着?姓张,好像是国关学院的。” “你居然对别的系的女生都这么熟悉?” 刘成奎一脸震惊。 “看不出来啊。” 王涛是农村出身,他是他们那儿唯一考上重点大学的,性格就和他相貌一样偏淳朴,室友们都知道这一点,所以这种时候的表现就显得很出人意料的。 “我,我有时候会上bbs看看……” 他有些不好意思。 国内那些建校有些年头的知名大学,都有自己的校内论坛,且论坛氛围浓烈,天海大学自然不例外。 “这和学校论坛有啥关系?难道这几位是啥‘校花’吗,看相貌感觉有点够不上。更何况……”刘成奎说到这儿,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们学校哪来什么校花。” 长得很漂亮的女生是有,在学院乃至其他学院都有名气的学生也有,比如在校庆晚会上的主持人,或者隋志勇这种开学第一天就大张旗鼓开跑车到宿舍楼下的,也有因为相貌出众被人拍了视频传到网上,在网络上有着一定知名度的……但校花排名啥的是真没有。 “不是啊,就是那个帖子!”王涛急切地解释起来,“说是花花公子隋志勇脚踏好几条……” 刘成奎连忙捂住了他的嘴,看向坐在对面的隋志勇,见对方好像并没有注意到这边,这才松了口气。 “傻吧你。”刘成奎没好气地抱怨了一句,“哪有当着人面说这个的。” “不好意思……”王涛自知失言,于是压低了声音说,“就是前段时间bbs上最火的那个,是有个女生写的贴子,说社政学院心理学系大一学弟隋志勇是个脚踏好几条船的人渣,请女生们擦亮眼睛,还把和他有关系的几个女生都说出来的。” “虽然都是化名,但下面跟帖都把真名猜出来了,还有的把照片都贴上了。” 王涛拿出手机,点开论坛网页给室友们看, 刘成奎按捺不住好奇心,直接拿过手机看了一会儿,突然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 “怎么了?” “……至少没有邵佳玉。” “邵佳玉?”王涛恍然地点点头,“哦,就是你暗恋的那个人……” 他没再说话,不过看表情就知道,这家伙想的大概是“人家若真是花花公子,也未必瞧得上她。” 刘成奎看得出来,他并没有生气,只是叹了口气。 “你们不懂。”他的语气深沉起来,“女生不能只能看脸,最重要的是性格。所谓‘娶妻要娶贤’,长的漂不漂亮,只是其次。” 岑冬生和王涛面面相觑。 “不是,你认真的?你知道人家是什么性格的?”这回是岑冬生忍不住吐槽了,“我看你刚才的反应,估计连人家有没有男朋友都不清楚吧。” “我当然知道。” 刘成奎一脸严肃。 “我和她是同个社团的,看她平日里的表现就知道了。有次我打球摔倒的时候,是她扶着我去了医务室,还给我清理伤口,贴了创口贴。” “……所以你就喜欢上人家了?” “没错!别看她个子比普通女生大,实际上却有一颗温柔的心,就像,就像……” “就像?” “——就像喜羊羊与灰太狼里的暖羊羊。” 这下岑冬生是真没绷住,旁边的王涛“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而且,体育学院的女生,自然有她的好处。我从高中时看到那些学长跑的女生就知道,虽然长相都不能说很漂亮,但……” 刘成奎的表情从深沉一下子又变得有些猥琐。 “身材都很健康、很美好,有肌肉,还有一双大长腿……” 岑冬生叹了口气。 运动系当然是好的,最好拥有一定的、不至于太夸张的肌肉曲线,这会让人显得健美。 说起这种类型的女生,他第一个想起的是宋雨棠。 不过,与眼前长得有点“粗枝大叶”的邵佳玉明显不一样,封面女郎不止身材出众,脸蛋也很好看,是符合大众审美的顶级美女,否则也不会被协会挑上。 那可是中华禁师协会,中华大区的门面,单论样貌素质,封面女郎不会输给任何人,要是天海大学真有啥校花评选,她不是第一就是第二。 ……这么说来,宋雨棠在学校里的名气应该还挺大的? 岑冬生摸了摸下巴,他觉得估计随便找这边的几个人问一下,可能就会知道有关她的事情。 但对于宋雨棠选手,岑冬生的态度只能说有点微妙,毕竟他在这这方面的想法还是比较现实的。 宋雨棠身怀甲等命禁,而且是著名的“六十四象”之一,古往今来,拥有此命格之人皆有青史留名之业——其实还挺了不起的,问题就出在现在的岑冬生在接连遇到两位未来的“祖”、加之自身得到特等咒禁之后,眼界变得太高了; 而他需求的队友数量并不多,这点在咒禁师的世界是有惯例的,同样以遵循“三才之数”最为合适,三人组即可发挥全力。 ……当然,就算不成为队友,成为朋友也是好的。 但这就不急着上门了。毕竟他是救人的那边,要是宋雨棠知道知恩图报,应该是那边主动找过来才对。 “你在想啥?” 见他突然沉默了一会儿,刘成奎忍不住问道。 “……我觉得你说得对。” 他回答道。 运动系归运动系,长相又是另一码事。 有的人审美就是与众不同,这不稀奇。但看刘成奎看到伊清颜的反应,他审美还是正常的……大概是觉得追求邵佳玉这种相貌平凡些的女生,机会更大吧。 “行吧,现在目标就在那儿,你打算怎么做?要兄弟们当僚机,可以,总得有个章程吧。” “好!” 刘成奎大喜过望,拍了拍两位舍友的肩膀。 “只要事成了,我当你们一辈子……一学期的儿子!你们指东,我绝不往西!” “我是你爷爷,别乱了辈分。” 岑冬生笑骂了一句。他现在渐渐找回了当大学生时的感觉。 “行行行,都行,你们说啥都行。” 刘成奎的计划很简单,反正每个人都有机会上去点歌,只要等谁唱完后再点一首男女对唱情歌,把麦交给女生那边,他就立刻跟上。 这算是个契机,接下来他们只要能顺利聊上,他就顺势在旁边坐下。这点应该不困难,毕竟邵佳玉那边还是认识他的脸的。 “我昨晚准备了一堆聊天的话题,都是从网上搜的,接下来一定能用上。” 刘成奎一握拳头,自信满满。 …… 岑冬生按照计划上去,用点歌器点了首情歌,再随手将麦克风交给那个邵佳玉的女生,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要他真是个普通的男大学生,说不定还会因为紧张露馅,但他是真的无所谓这种小事,自然表现得很自然。 邵佳玉起初还有些不知所措,看到电视上显示出的是男女对唱情歌,下意识地望向自己这边的男生——隋志勇和他的朋友,但这个时候刘成奎已经拿起了另一个麦克风。 此时,邵佳玉旁边的朋友们当中有人开始起哄,算是无意间帮了忙,两人很快唱了起来。 刘成奎明显是有精心准备过,唱得很认真,岑冬生在一旁捧场地鼓掌,看着他唱完之后,装作不经意地坐到了这边的沙发上。 …… “好像聊得还不错?” 岑冬生回到角落里,看到王涛正盯着自己的朋友看,脸上表情有点羡慕的样子。 “是啊,一架僚机就搞定了,你就不用上了。” 岑冬生开了个玩笑。 “以后你就多了个儿子了。” “……你还挺厉害的,刚才一点不露怯。” “这有啥怕的,不是小事吗?” “我就有点怕,怕在别人面前丢脸。” 岑冬生想了想,说到: “要不,你也试着找个女朋友?”他指了指刘成奎,“就像成奎一样,说不定就能鼓起勇气了。” “谈恋爱……费钱费时间,不适合我。” 王涛苦笑着回答。 “我家里人希望我考上好大学后,能继续努力学习,将来找个好工作。” “也是。前途比较重要。” 岑冬生拍了拍室友的肩膀,以示安慰。 过了会儿,他的手机响起。他拿出来看了一眼后,起身丢下一句“我出去上个卫生间”后,推门离开包间。 …… 走廊两侧的房间内,传来人们的欢声笑语,和隆隆的背景音乐。 隔着厚厚的隔音墙壁,朦胧的歌声听上去仿佛来自遥远的地方。 岑冬生来到盥洗室,打开水龙头,用流淌出来的冷水泼了泼脸。这里很安静,独处的时候望着镜中的自己,就像身处另一个世界。 他擦干净手,打开手机,拨通号码。 “喂,知真姐。” “冬生,和同学玩得怎么样?” 电话里传来女人笑眯眯的声音。 这话听上去好像家长…… “还行吧。” 岑冬生随口回了一句,直入正题。 “如何,有知道些什么吗?” 在红尘酒吧内遇到的异样,他在来的路上就发短信向知真姐汇报了。 这么大一个哲人王放在那儿,遇事不打个小报告啥的太可惜了。 考虑到现在的知真姐已经开始与政府建立合作,告诉她就相当于是给官方打报告;再过个几年,等统治局建立后,她就是货真价实的官方象征。 此外,这也不算麻烦知真姐,因为她本来就很需要与咒禁师或鬼怪有关的情报,这是他们合作的一部分。 “我这边已经查到红尘客栈的相关消息,老板叫郭翠娥,没有与其他已知咒禁师团体或组织交流的记录,但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她大概率就是隐瞒身份的民间咒禁师。” 知真姐的效率还是一如既往的高。 “至于你提到的那些怪人,我就不清楚了,天海市的警方档案里没有与他们有关的情报。照理来说,这种张扬的作风很容易留下痕迹,或许是最近才来到天海市的外来者。” “嗯。目前线索太少了,可能要找个对象试探一下才知道。” 岑冬生回答。 “你小心些,别打草惊蛇了。” “好,我会看情况动手。” “另外,隋志勇的身份,是极光科技创始人的二儿子。不清楚和咒禁师是否有关……” 正说话的时候,岑冬生听到了背后传来的脚步声。 他抬起头,看着镜面里倒映出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身影。 对方摘下了帽子,露出苍白的光头,面部布满狰狞的刺青,那是一种歪歪扭扭的蝌蚪状文字,灰暗的瞳孔中渗透着非人的冰冷光泽。 这个人,就默默站在自己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岑冬生笑了笑,朝电话对面温声说道: “稍等一下,知真姐,我这边有新情报……” 他正说话的时候,那个光头男子猛地举起手,朝着自己的脖子上伸来! 岑冬生丝毫没有躲避的意思,反倒是朝着镜中的他咧开嘴角。 “砰!” 他稳稳拿着手机,手掌没有纹丝晃动,身体却像陀螺一般以肉眼无法捕捉的迅猛动作旋转,一步挪移到了打算偷袭的光头男子身后,两个人的位置就此调换;下个呼吸,光头男身不由己地撞向前面的镜子,碎玻璃与水泥碎片齐飞,整个脑袋被岑冬生一巴掌拍进了墙中。 “……马上和你分享。”他说。 第一百零六章 祝由科与印尼巫术 伴随着“咚!”的一声惊人响动,袭击岑冬生的刺青光头男子的大半个脑袋狠狠扎入面前的墙体里,蜘蛛网般的裂纹蔓延到了上方,男人浑身扎满了掉落下的玻璃碎渣,一下子不动弹了。 “哇哦。” 看到这夸张的场景,岑冬生忍不住惊叹了一声。 从他的角度来看——真的只是轻轻朝那家伙后脑勺拍上一下而已。 岑冬生目前初次踏入甲等咒禁师的境界,真炁雄浑,力气暴涨,还没有完全习惯这具超人的肉体。 在他面前,不管如何坚固的人类造物、现代建筑,都成了豆腐渣工程,举手投足间稍有使劲,就会发现周围的事物像脆弱的玻璃制品那般粉碎。 他得学会习惯这种感觉,若不想影响到日常生活,前提是举重若轻地掌握住体内的这股力量。 岑冬生四下看了看,可能是因为隔音墙的缘故,附近包间里倒是没人出来,但他已经听见了赶来查看情况的保安那急匆匆的脚步声。 “……真没办法。” 令人意外的是,被砸进墙里的光头男子,虽然头颅瘪下去一块,可身体居然还能动,而且手臂挥舞时相当有力气。 这个身躯结实程度和生命力,可不像这个等级的咒禁师能拥有的;就算是人仙系,想将大脑修炼到脱离要害的水平仍属不意。 岑冬生心存疑惑,手上动作却依旧干脆利落,他伸出手掌,直接按住了对方的双手。 “嘎嘣”一声,就像树枝被折断的清脆声音,光头男的两条胳膊垂落下来;接着如法炮制,再“嘎嘣”一声将两条腿对折。 等级差太远,他再如何挣扎,都不是岑冬生的对手。 这家伙的手脚力量,要是用来加害普通人,可能会让人觉得像铁枷一般难以挣脱;但对岑冬生而言,就算这家伙的身躯真是铜浇铁铸,他依然能像对待威化饼干般轻松掰断。 “好了,乖乖跟我来吧。” 岑冬生笑眯眯地拎起四肢被废的男人,朝着旁边的卫生间里一丢。 “发生什么事了……?!” 保安赶到现场,看到原本挂着镜子的墙上破出一个大凹洞,不由面露愕然。 这个时候,他看到了岑冬生。 “你……” 他还没来得及说出一句话,只见眼前这个高大青年的瞳孔,忽地变成明黄色的兽瞳。 那是山君虎魔的注视。 “吼!” 一声恐怖的虎啸,在保安的心底响起,吓得他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过了几分钟后,他才从这种“石化”状态下解除。而这个时候,男人已经不在那儿了。 那张面庞在巨大的精神冲击下淡忘,保安在惊吓之下,转身不顾一切地逃跑,跟在他后面的同事都没来得及叫住他。 他一路夺命狂奔,直到快出ktv门口的时候才清醒过来,浑身瘫软无力,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恍若身处梦中。 保安身边很快围上了一群同事和看热闹的顾客,七嘴八舌地询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面露茫然,几分钟前的记忆已是一片空白。 …… 在掌握了“虎魄”异能之后,岑冬生已经学会如何收拢自己身上的气势,走在大街上、或者和陌生人呆在电梯里,不至于吓到别人。 敏感点的人可能还是会觉得他很特别,有种异样的气势,但起码不会像被凶猛野兽盯上那般吓得动弹不得。 但这股慑人的气势不是消失了,而是收敛在岑冬生体内,等待集中爆发的时刻。 之前孤魂等级的鬼怪会被“虎魄”彻底操纵,就算是甲等屋主级别鬼怪,都会呆上几秒钟; 而如今他已是正儿八经的甲等咒禁师,“虎魄”异能自然同样迎来了一番大强化,如今说不定连厉鬼等级的乙等鬼怪都能转化为“伥鬼”。 这项异能如今若是全力对普通人使用,足以在瞬间烧坏对方的大脑、变成白痴。 岑冬生天天有哲人王陪在身边的,见识过“精神操纵”的顶点,倒不至于因此自满,但“虎魄”对他的帮助确实很大,不至于事事都要用拳头威胁,有些时候需要善巧方便的法门。 就比如刚才,岑冬生已经尽量收着点用了,他只是担心若精神冲击不太够的话,未必能让这人忘记自己的脸…… 其实就算记得也没什么所谓,岑冬生只是不喜欢麻烦。 …… “……冬生?” “没事。记得我刚刚提到在酒吧里见到了几个怪模怪样的家伙吗,其中一个进到ktv里来,已经被我控制住了。” “你打算怎么做?” “先问问吧。我想探一下这群家伙的底。” 岑冬生一边通话,顺势打开其中某间厕所的门,将俘虏丢了进去。 “说说吧,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居高临下地问道,顺势把手机开了公放,让对面的知真姐能听见两人的交流。 光头男子没有回答,一双冷酷无情的混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嘿……” 岑冬生有些稀奇。 正常人这会儿应该都意识到了彼此间悬殊的实力差距,就算这家伙真的对幕后主使者忠心耿耿,也不至于一句话都不说吧? 是哪个咒禁师势力培养出来的死士? “难道说……” 岑冬生皱起眉头,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他伸出手,抓住光头的腮帮子,也不管对方愿不愿意,手指稍一用力,直接帮对方把下巴卸下来。 男人的嘴巴不由自主地张开。 “舌头倒是还在,但这是……” 对方的舌头上同样有着蝌蚪文的刺青,仔细一看,在口腔深处还有奇怪的灰烬。 像是符纸烧过的纸灰。 而且这个味道—— 他皱起眉,放开了手。 牙齿和口腔都有腐烂的迹象,面色是毫无血色的惨白,以及这熟悉的臭味…… 难不成,这家伙其实早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岑冬生盯着那双没有焦距的暗黄色眼球,测了测光头男子的脉搏,发现已经不跳了,于是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些行踪诡秘的家伙,原来都是一群活死人。 竟然是“操尸之术”。 是“祝由科”?还是苗族巫术,湘西地区的赶尸匠?又或者……是从印尼那边来的? 怪不得。他之前就觉得奇怪,这群人身上有很明显的“咒禁”残留的气息,哪怕是他这种并不擅长感知的咒禁师,都能清晰感受到他们身上的“炁”。 一般的敛息方法并不困难,对咒禁师而言近乎于一种本能。虽然瞒不过那些擅长侦测感知的人,但一点儿都不伪装又是另一码事了。 气息不强,倒是很张扬——当时的岑冬生是这样想的。 但他现在已经明白了,这群人不是不收敛,而是无法收敛,因为他们根本不是咒禁师,而是连人都算不上的……行尸走肉。 那股残留的气息,是他人刻意施展咒禁后留下的痕迹,理由很简单:尸体有尸气,若是不封住,恐怕别说咒禁师,连普通人都有可能嗅见这群家伙身上的那股尸臭,这就是属于“两害相较取其轻”了。 “知真姐,这些家伙好像是受人操纵的活尸。” “操尸之术吗……” 知真姐知识渊博,岑冬生那点“先见之明”有大半可能都来自于她未来的整理,自然不需他来介绍。 “嗯。” 要说国内有着操纵死者能力的咒禁,最有名气的无非是两种渊源: 一者是茅山术中的祝由科。“祝由”一词本指古代医术的流派,谓上古之人治病,不必施针服药,只要移易精神、变换气质即可痊愈,是玄学宗教气氛颇浓的精神治疗法;后来发展成各种玄妙诡异的术法,令人“死而复活”便是其中之一。 祝由术从明代开始脱离了国家医学教学体系,这份方术医疗的需求便由道教以及民间信仰来承担,其中以茅山道术最为出名。 另一者则是湘西流传的赶尸之术,也有人认为与苗族巫术有关。在古代,湘西地区瘴气较重,流行恶性疟疾,屡有死者。死者尸体要带回老家的“落叶归根”之传统观念深重,但由于当地山路崎岖,难以用车、担架等运输尸体,因此有赶尸这一方式出现。 有着类似风俗习惯的,还有印尼,两地在历史上皆有浓烈的巫术氛围和传统。 …… “你觉得是哪种情况呢?” 岑冬生拍了几张照片,打算待会儿给知真姐发过去,同时他回答道: “就我目前看到的手段,恐怕是二者皆有。” 这行尸的头上、身上乃至舌头上,都覆盖着密密麻麻的大量刺青,十分诡异。 既然与“操尸之术”有关,据他推测,这大概不是什么蝌蚪文字,而是爪哇字母。如今的爪哇语已经采用拉丁字母来代替,所以在印度尼西亚地区已经濒临失传。 这些字母足以说明这一咒禁与印尼巫术之间的联系。 传说中印尼地区的赶尸风俗,源自数百年前塔纳托拉雅(tanatoraja)地区的西托拉雅和东托拉雅内战,战后双方都把死去的亲人遗体带回家,采用特殊的方式让尸体自己回去。 时至今日,当地依然每年都会专门举办赶尸节,到了时节,托拉雅族人都会将去世亲人的遗体从坟墓中挖出,替他们盛装打扮,带着他们上街巡游。 但与此同时,岑冬生还看到了行尸嘴巴里的符灰,这就又像是祝由科的手法。 “融合后的新型咒禁吗?” “不错,我猜距离这种技术被发明起来,可能就几年的时间。” 要是换成别的传统咒禁师,甚至是对茅山术或赶尸巫术较为熟悉的行内人,都未必能如此快地得出答案,因为传统派之间往往有门户之见,彼此间泾渭分明、不存在交流的机会,更不用说来自不同文明国度的技术。 但放在岑冬生那个时代,不同咒禁间融合诞生新技术,是一种很常见的现象;同时,这世间又不断有前无古人的全新咒禁涌现……像《天魁权首》或是《无间地狱》这种力量,在过去根本不可能诞生。 人终归是实用主义者,在超自然力量式微的时代,选择秘密传承的方式还好理解;但在咒禁师们成为社会的统治者之后,交流融合过往经验,对古代遗留下来的知识利用科学思维和研究方法进行整合,就成了大势所趋。 更何况,背后还有像哲人王这样的存在,推动着这一趋势突飞猛进地发展。 可话又反过来说,如今毕竟是第一次浪潮,能有远见、有能力将不同地区咒禁融合成一门新技术,拥有这份手腕的人,其实还是挺稀罕的。 所以—— 他其实对“操尸之术”的使用者身份及其背景来历,已经隐约有了几分猜测。 恐怕幕后主使者很难相信,会有人能在区区一具尸体上看出他的跟脚吧。 “……冬生?” “我有些想法……”岑冬生沉吟片刻,又摇了摇头,“不过,目前还不确定。” “需要帮忙吗?” “暂时不用。从这群喽啰的水平来看,幕后操纵者还在我的应付范围之内。” 这话是谦虚了。说实话,幕后主使者顶天了是乙等的水平。 他只是有点在意这人的背景。 因为拥有这种融合技术的咒禁师,说不定就与某位“祖”有关。 这只是一个猜测;但如果是的,这事儿的发展无疑会演变得很了不得。 在他这位重生者的干涉下,本来没有见面机会的哲人王和平等王已经见上一面了; 而放在原本历史上,这一回,很可能才是中华大区中两位“祖”第一次产生联系的契机—— 这种可能对未来社会产生重大影响的问题,由不得他不谨慎,岑冬生立刻开始头脑风暴起来。 “从成为祖的时间顺序上来看,将来统治漠西大区的枯荣王是‘第一祖’,统治‘天南大区’的哲人王安知真是‘第二祖’,统治海北大区的降灵王是‘第三祖’,而三人正式登上世界舞台的时间,差不多就是这个顺序……” 平等王是第四祖,历史上的活跃时间还要排在他们三位之后。 既然安知真已经觉醒了第一个特等命禁,伊清颜又是在最近觉醒的(如果依照原本的历史轨迹,还要往后推迟小半年,直到她搬到别的城市,无法控制杀人冲动,才会开始进入觉醒过程)…… “那么,从时间顺序上来看,处在这二位中间的枯荣王,或者降灵王……都有可能?” 第一百零七章 神树之梦,生旺死绝 “第一祖”枯荣王之事,岑冬生之前就想到过。 据说在他重生前的那个时代,枯荣王早已不具人形,而是化作一棵顶天立地的神树。 他统治的“漠西大区”主要囊括了如今的西北和部分西南地区和一小部分华中地区。 关于枯荣王,最出名的事件大概是“神树之梦”事件: 第二次浪潮临近后期,在某段时间内,不少人——包括普通人和咒禁师——接连梦到了一个相似的怪诞奇异之梦: 他们看到了一棵参天树木,其高度上可接碧穹,繁茂的枝叶编织出庞然的树冠,在地面上投落连绵广阔的阴影,像夜色般吞没入眼所及之处,仿佛光眼前这一棵树木,便足以覆盖住整个天地。 在梦中,他们没有见到现实中的太阳,但头顶处依然有盛烈的光芒洒落;只要抬起头,就能看到一轮圆盘位于树顶大放光明; 可那并非人们习以为常的那颗恒星,而仅仅是一枚高高悬挂在枝头的巨大而灿烂的果实;除去这枚果实之外,还有其它更小、但同样散发着光芒的果实,位于下方的树枝,沉沉下坠,像是围绕在太阳旁边的其它星辰。 它们散发着或清冷或黯淡,强弱不一的光芒,静静地挂在不同的枝梢上,点缀着被树荫遮挡的天穹。 太阳、月亮,漫天的星星,同时出现在了这株顶天立地的神树之上…… 就像神树本身便是整个天空、整个世界、整个银河。 如此壮阔的景象,让做梦的人恍然间以为自己来到了另一个天地。 根据事后的走访统计,从受到“神树之梦”影响的人群口中得出的结论是: 虽然每个人观察到的角度都有细微不同,但他们梦到的毫无疑问都是同一棵树,否则不可能不约而同地说出种种现实中难以想象、却又一致的绚烂奇景。 这个神奇的“集体性梦境”现象延续了整整数月时间,有的只做过一次梦,有的隔了一个月才会做下一场,有的则是一连十晚都能梦见相同的景象; 而最让人惊讶的是,据粗略统计,“神树之梦”的影响人数竟达到数千万之众!甚至是远在异国他乡的人都能跨越大洋,与身在祖国的人做上同一场梦。 “神树之梦”虽然影响面巨大,却并未造成恶劣的负面影响,梦中内容本就算不上噩梦,反倒是有大量统计案例表明这个神奇梦境会让人产生安心感,就像回到了某处并不存在这个世界上的家乡。 除此以外,还有人通过这个梦境中与神树隐秘交流,提前预见到了将来可能遇到的苦难与危机,并因此躲过劫难——类似的案例同样有数百起,这个概率已经不是用“错觉”能解释的了,只能说明梦境的创造者正在通过“神树之梦”,告知某些做梦者未来。 后来发生的事情,就是大家都知道的了: 波及数千万人的“神树之梦”,正是枯荣王的手笔。 并且,就是在这起事件结束的一个月后,枯荣王第一个完全掌握了三种特等级别的力量,突破自身天命,成为了中华大区、同时亦是世界上第一位“祖”。 不是每个祖的能力,都会有公开的情报泄露,但他们往往会选择自身的特等命禁来代表自己,同时亦是其称号的来源。 哲人王安知真是《天魁权首》,平等王伊清颜是《无间地狱》,而枯荣王则是《生旺死绝》—— 这本是研究阴阳五行的易学之中的词汇,指的是以十天干的时令旺衰来说明事物由生长、兴旺到衰亡,再孕育、再生长,如此一个循环不已、生生不息的发展变化过程;而《生旺死绝》的力量正是与人、与天地的命运息息相关。 预见未来,干涉时间与命运,拥有这等伟力的《生旺死衰》是最著名的“天仙系”咒禁之一。 “总之,如果这个幕后咒禁师是与枯荣王有联系的话,倒还好说……” 岑冬生心想。 因为枯荣王及其麾下的势力、追随者与信徒,都并非那种进攻性强烈的类型。 他始终固守一地,让本是荒漠的地区改造成了树海,八年后的西北地区的面貌与如今截然不同。 当然,枯荣王毕竟是祖,他肯定有自己的执念,这种执念很危险,毫无疑问会影响到这个国家乃至全世界人的命运……但无论如何,既然枯荣王有此作风,他在这个时代就与安知真发生冲突的可能性不大。 “如果是‘降灵王’的话就不一样了。” 统治海北地区的降灵王雄心勃勃,是哲人王在夺取霸主地位上最大的竞争者,两个庞然大物彼此间倾轧摩擦的例子不胜枚举。 如果单论势力上来说,手握数百座最广阔、最发达的城市联合体,统治局在世界范围内都是首屈一指,所以长期处于劣势的降灵王往往会联合最后一位大区统治者,沧东大区的极乐王,与哲人王对抗。 可以说,这就是岑冬生所知道的,未来中华大区主要局势的简单概括。 ……不过,目前连统治局都还没影呢,想这些肯定是太遥远了。 岑冬生再度思忖片刻,觉得目前这种状况,只能说未来降灵王的威胁度比未来枯荣王更高,但如今是最好的发展期,只要对方脑子没问题,不太可能现在就打起架来。 “冬生,你沉默了有一段时间呢。是想到什么了吗?” “嗯。我是在想,虽然控制行尸的咒禁师等级不会太高,但他可能与更高级的咒禁师有关系,一般人是没这个手腕将异国巫术与道术融合成一门‘新技术’的。” “不会又是特等咒禁师吧?”电话对面的知真姐笑了起来,“果然,和你在一起总是有好事发生呢。” 喂,你是不是太敏感了点? 岑冬生感觉自己的思维习惯已经被看穿个彻底。 “……有可能。”他叹了口气,“但我觉得未必是好事,知真姐还是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和预防工作吧。” “让我戒备?难道说又是女的?” 为什么会这么问?这上下文搭着吗……岑冬生按捺住吐槽的心情,回答道。 “那倒不至于……” 安心吧,我身边的美少女只有你们两位。 “特等咒禁师又不是大白菜,哪会恰好遇见的人都是女性,还都是美女……” “咦?我只是提了女的,也没说一定是美女啊。” 知真姐好像笑得有点开心。 “冬生你呀,满脑子都是乱七八糟的想法呢。” “……” 岑冬生无言以对,决定不接这茬。 不过,先不论性别的事儿,距他重生才过去短短几个月,就牵扯到那么多与特等咒禁、命禁有关的事件中去,也的确挺离谱的。 他想起知真姐曾经说过的话—— “如果世间真的存在命运的话,这样的人迟早会相遇吧?就像你我一样。” 可能真的是这样,身负强大力量的人,在冥冥之中吸引着彼此。 并且,站在不同的高度和立场,岑冬生看到的风景自然与过去截然不同。 如今的他起点有了很高地点,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迟早会参与到那些重大事件中去—— 他得做好这个心理准备。 就比如这次,他要面对的,很可能就是历史上曾经发生过,暗中影响着未来的社会格局,却从未曝光到台前的重大事件,一场隐藏在历史迷雾中的交锋。 “那时的我地位偏低,有些隐秘之事,就算有重生的记忆都未必能帮上忙,只能靠随机应变了。” 岑冬生心想,对着电话那头,用慎重的口吻说道: “知真姐,我只是猜测。但就像你说的一样,操纵行尸的咒禁师大概率是最近才来天海市的,若是这家伙身后还有别人……这群‘不速之客’,一定有他们的打算。” “好啦,我明白的。在有你提醒的前提下,要是还能吃亏,那是我的问题。” 知真姐的话语中,有着一股风轻云淡的自信, 岑冬生点点头,觉得这话倒是没错。就算没有他,哲人王一直以来都是压着降灵王一头的;再加上他的先见之明,无论如何都不至于得到更差劲的后果。 “那我先回去了,这事儿估计还没完。” 岑冬生看了一眼躺在马桶上的光头男子,他双眼涣散,呈浊黄色,彻底变成了死者的瞳孔。 他被折断的双手双脚本来还在像昆虫般抖动着,现在完全失去了生机,垂荡下来。 行尸口中含着的纸灰化作一缕青烟消散,与此同时,那股淡淡萦绕在空气里的尸臭,一下子变得猛烈起来。 “附近游荡着不止一具行尸。我很快就能搞清楚他们的目标。” “自己小心。需要的时候,直接联系我。” “好。” …… 岑冬生走出卫生间,对着破碎的镜子洗了把脸,整理身上的衣服,神清气爽地来到走廊上。 他环顾四周,还是和来时一样安静。 接着,他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迈步走向包厢。 打开包厢门后,看到自己的同学们还在那儿热热闹闹地唱歌、欢笑,要是室友刘成奎够机灵,或者那些从网上摘抄来的泡妞宝典给力,说不定已经能和那个邵佳玉的女生搞熟关系——他本以为会看到这样的情景,这样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告别离开了。 接下来,他想去寻找剩下那群行尸的下落。 但事实并非如此。 当岑冬生推开门的时候,包厢内是一片古怪的寂静。 生日宴会的主持者,那位寿星隋志勇同学,正一脸尴尬地坐在中间,而他的左手边,有个长发女生正用双手掩着面庞,嘤嘤呜咽,旁边她的朋友正在低声安慰。 他的右手边,正是那个邵佳玉。 她的麻花辫散开来,脸上有红痕,像是被人抓出来的,看着有些狼狈,但此时邵佳玉的神情却很神气,就像斗胜了的公鸡,和她之前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至于剩下的人,不论是隋志勇的朋友,还是其他没那么熟的同学……大家脸上的表情都很精彩,就像刚刚看到了一场大戏。 整个场面,像是一张定格的照片, “看来我不在的时候,错过了一场好戏。”他想。 岑冬生望向自己的室友,这会儿刘成奎已经坐回原位,但他的嘴巴还是张得老大,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而一旁的王涛则神情古怪,一副犹豫着要不要说话的态度。 他走向角落,见到岑冬生靠近,王涛连忙凑过来,压低声音说道。 “你这是去哪儿了?” “厕所啊。” “时间有点久,你都错过事儿了。” 因为目前的气氛有些尴尬,所以王涛没有直说,而是用手机发信息告诉他刚才发生的事情。 据他所言,几首歌下来后,包厢内氛围变得热烈,隋志勇和他身边的朋友都喝了点小酒。事情的起因就是他身边那个叫刘音的女生,没喝几口脸就红了,不知道是醉的还是故意的,就趁着隋志勇和人聊天的时候拿了他的手机。 结果没看一会儿,她就爆发了,突然出手打了邵佳玉一巴掌,两个女生就此撕扯起来。 本来刘音是大概率打不过身为体育生的邵佳玉的,但包厢里不止她们俩,还有好几个男生在,最后当然是把她们分开了。 隋志勇身边的几个女生本就和他有些暧昧,这事儿不止一人知道,连王涛这种局外人都听说过,但没想到的是,其中一个目前真是他的女友——起码隋志勇本人肯定是和刘音这样说的,但因为这事儿没有公开承认,这位女生感到不安心,于是就偷看了隋志勇的手机…… 结果令人意外。 不出所料的地方是,隋志勇果真是个脚踏好几条船的渣男;而出人意料之处在于,他踩的那条船,是那一圈人中长相最普通的那个女生…… 难怪其他人的表情如此精彩。 电视剧中的狗血情节,那是因为观众们看腻了,但发生在现实里要有这个机会凑热闹,大家伙还是很乐意的。 岑冬生摸了摸下巴,他则在思考一个更奇怪的问题: 眼前这幅大学生争风吃醋、渣男出轨、女友小三大打出手的一般都市剧场景,和外头那群被人操纵游荡的行尸走肉的鬼故事…… 这两件事儿看上去是一点儿都不搭界,但偏偏在同一时间发生。 是巧合吗? 还是说,存在某种他尚未察觉的联系? 第一百零八章 袭击 “刘成奎,你没事吧?” 王涛在一旁小声地问着室友。 “我……我没事……” 刘成奎不自觉张大的嘴巴,这会儿倒是闭上了,看来是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了。 但他的脸色还是有些灰败,心情明显不是太好。 这也难怪,毕竟他想追求的那个女生,邵佳玉同学,就是这场狗血八卦戏里的另一个女演员。 刘音是隋志勇的女友,偷看了男友的短信后扇了邵佳玉一巴掌,把她的发辫都扯开了…… 所以,这会儿包厢里的大家都回过味来,邵佳玉就是隋志勇出轨的对象。 之前看bbs帖子的时候,刘成奎还在庆幸那个帖子里没有邵佳玉;甚至,他之所以会生出追求这个女生的念头,估计就是潜意识里觉得她不会和别的男人扯上干系。 邵佳玉的长相不属于难看,而是因为骨架偏大、脸庞轮廓偏硬朗,有点男性化。大部分男生们不会讨厌和这样的女生相处,但一般是当成“女哥们”,往往不会产生恋爱感情。 何况,看隋志勇女友的反应,估计还不是普通的搂搂抱抱、卿卿我我。 “我到底哪里不如她……” 刘音还在哭泣,她用手掩着面庞,看来是被打得有点狠,她的声音都在变形。 “你,我只是……” 隋志勇一脸尴尬,脸上的太阳镜都滑落到了一旁。 在自己的生日宴会上闹出这档子事,特别是还有那么多朋友同学看着,对于像他这样好面子的年轻人来说,实在是有些难堪。 “你喜欢这男人婆什么地方?居然和她上床?我看着照片都觉得……恶心。” 包厢里传来不止一人下意识的抽气声。 这下可真是聊爆了。有好几个同学正在偷偷拿手机打字,有更缺德的已经悄悄打开了录音软件。 隋志勇甚至觉得周围朋友看向自己的眼神都开始变得古怪起来,因为他不像是缺女人的类型。 而另一边,被别人这样说,邵佳玉的脸色顿时变得阴沉下来。眼下没有人陪在她身边,另一个当事人好歹还有闺蜜陪着,而她却像是完全被孤立了……她伸手试图拉住隋志勇的手,却被刻意保持距离的男人扯开。 “对不起,我当时是……突然冲动了,喝了点小酒,你又不在……” 隋志勇正在朝刘音道歉,他正眼都没瞧邵佳玉一眼,看起来同样很懊恼。 他可能是真的不知道原因,唯一可能的理由就是当时的自己一时间精虫上脑,没能管住裤裆。 …… 岑冬生抱着胳膊在一旁默默看着,心中想道: 嗯,感觉以前看的国产青春电影和改编,也不完全是扯谎,确实有人过着这样的生活。 虽然有相当一部分国人都是一路念书上来的乖乖仔,但就是有人的生活过得很荒唐,艺术毕竟是来源于生活。 ……估计这生日宴会是很难举办下去了。 他觉得呆在这儿没啥名堂,就起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 岑冬生的耳朵敏锐捕捉到了外界传来的嘈杂声音。 数堵隔音墙的一头,是女人恐慌的惊叫声,男人的怒骂声。 从隔壁包厢传过来的,而且只要仔细分辨,就能听出那都是一群耳熟的年轻人,是前来参加聚会的其他同学。 紧接着是什么东西往墙上猛地砸去的声音,发出沉闷的“咚!”回响,在突兀而短暂的沉默之后,有人骤然爆发出惨叫声。 这声儿足够响亮,终于引起了这边人的注意。 “什么情况?” 包厢里的人全都慌慌张张地站起来了。 几个人推门出去,发现走廊上已经被人群挤满了,基本全是他们的同学,能看见几位想出去却被堵住路的客人在那儿犯难,窄窄一条通道水泄不通。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是几个戴着兜帽的男人。 他们像是前来收保护费的黑帮,动作粗暴、气势冷酷,守在一间包厢门口边上,他们的同伴则在房间里头,翻腾东西和找人,时不时就有人从里面被推搡出来。 有人不满地嚷嚷着: “喂,你们到底是群什么人啊?” “黑社会?这年头还有黑社会?” “我们已经报警了啊!” 但无论他们说什么,戴着兜帽的男人们都始终是一副冷酷的表情。 这里聚集的是一群容易热血上头的年轻人,突然遇到这群陌生暴徒,见他们的样子不太好惹,一开始忍气吞声;但看到他们如此嚣张,周围又都是同伴,胆子很快大了起来。 “喂,快住手!” 说着,其中一个体格还算强壮的男生,直接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对方。兜帽被一把扯了下来,露出布满刺青的光头,那些鬼画符般的文字在灯光下蜿蜒扭曲,如同一条条活过来的虫子。 男生吃了一惊。 “这是什么鬼打扮?” 男生吃了一惊,见那光头转过头来,看向自己的表情如同看着一个死人,心中不免打起鼓来。 这看着真不像是普通人啊。 这会儿他们旁边还站着一个服务员,战战兢兢地劝阻道。 “这、这位客人,请您不要打扰其他客人……大家冷静,冷静,别吵起来……” 但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到那个被抓下兜帽的光头男子抬手抓住了男生的胳膊,随意拎起,像扔垒球一般直接朝着远方丢了出去。 “咚!” 男生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抗,他呼啸着撞到墙上,脑袋一歪,直接晕过去了。 刚才在包厢里传来的响动动静,就是这么来的吧。 “啊啊!” 有女生惊恐地喊了起来。 她看得一清二楚,有个光头从口袋里缓缓拿出了一件凶器。他一手持枪,扣下扳机,朝着天花板上开了一枪。 “砰!” 硝烟四起,混乱伊始。 ktv里的尖叫声顿时此起彼伏地响起来,人们争先恐后地转身,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一时间,本就拥挤不堪的走廊变成了沙丁鱼罐头,男男女女乱作一团,眼看着就要演变成踩踏事件。 “糟糕!”隋志勇瞪大眼睛,“这群人是从哪儿来的……” 居然还带着枪,这明显不是一般的凶恶歹徒。 这群刺青光头男距离他们还隔了好几个包厢;但当这个包厢里的人出来后,恶徒们的目光却全都不约而同地转过来,那一双双冰冷的视线,就像毒蛇看到了猎物。 这边被盯上了! “肯定是冲着你啊!” 身边的朋友大叫起来,拽着他的胳膊就往后逃。 一语惊醒梦中人。 “对,对……” 隋志勇连忙点头,他对自己是富二代的身份还是心里有数的,要说他们中有谁拥有这个价值,他觉得自己当仁不让;更何况看这群光头的行动轨迹,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我们快走!快走!” 隋志勇招呼着所有人快逃,自己则狂奔最前面。 包括刘音和邵佳玉,刚才还在扇巴掌,这会儿则一起并肩逃跑。事情发展从都市剧突然成了犯罪剧,她们自然没心思继续争风吃醋。 这个时候,走廊上除了不小心摔倒的,剩下都已经四散奔逃,开有的通过安全通道上楼,有的则是朝着后门奔跑。 他们混在人群之中,只要扭头一看,就能看到那群人正在紧急跟随着他们。 “我已经报警了。” “可,可是,等他们来……来得及吗……” 那群人正在手段粗暴地通过人群,吓得后面的人赶紧拼命往前挤,将前面的人推搡倒下都不姑息。 这个时候,隋志勇大声说道: “别担心,我爸给我派了保镖的,他们就在附近,会接应我们的!到那里就安全了!” “快走,大家一起从ktv后门离开!” …… 十几个学生陆陆续续跑出后门。 ktv后面是一片空地,再往前就是通往外头的小巷。 昏黄的路灯光下,两辆车停靠在灌木丛旁,几个身材剽悍的男子正在抽烟聊天,这时看到一群学生仔慌慌张张地逃出来。 “志勇。” 其中领头的那人注意到了一脸慌张的隋志勇,于是迎上前来。 “二叔!原来是你在……” 对方就像找到了重心骨,很快冲了上来,抓住他的胳膊。 “快,快保护我……后面有人在追杀我们!” 中年男子锐利的眼神从一张张年轻的面庞上划过,越过他们的肩头,很快看到一个男人走出门口,苍白的光头在路灯光下反射着冰冷光芒。 “你们是谁?” 他先是质问了一声,见对方丝毫没有回应的意思,步履不停地朝这边快步走过来,便主动迎了上去,同时朝身后的下属做了个手势,让他们先把隋志勇带走。 至于他自己—— “砰!” 他毫不犹豫地朝着那个男人的脖子挥出一记刺拳,动作迅捷地就像马蜂的尾刺。 漂亮到挑不出毛病的轨迹,力气则有所控制,毕竟是冲着人神经最富集的要害去的,他不想惹麻烦。 这十几年当打手、保镖的丰富经验,让他确信自己有十之八九的概率能打晕对手。 但眼前这个光头却不闪不避,这一拳只是让这家伙的身体摇晃了一下,甚至未能阻止对方往前的步伐。 颈部肌肉十分厚实,从拳头传来的触感,就像砸上了一坨放在冰箱里冻久了的死肉…… 怎么回事?一点反应没有……真是皮太厚了? 男人眯起眼睛,见到光头抬起胳膊,似乎想要掐住他的脖子,于是脚下步伐微动,稍往后一退便轻松躲过。 “罢了,反正就是仗着有点体格就出来混的。” 看动作很僵硬,不像是练家子,估计就是个街头混混, 只是这造型…… 男人直到这个时候,才看到对方脸上密密麻麻的刺青,看着有点瘆人。 见光头男又一次伸手朝着他的脖子掐来,破绽极大,他深吸一口气,决定给对方一个教训。男人欺身上前,稍一动作,便将光头男人的胳膊夹在腋下,一使劲就能夹……夹断…… 怪了,夹不断? 他觉得被自己搂着的胳膊不像是人的血肉之躯,而更像是一块金石之物,一块湿漉漉的阴沉木头。 男人脸色一变,意识到自己好像想错了什么。 光头男子的两条胳膊一动不动,反过来将他困拢在当中,他用力一挣,却觉得自己好像被铁链桎梏住了,完全挣脱不开。 不对劲……! 男人脑门发凉,觉得自己过去几十年来的训练和战斗,这一次全都失去了意义,因为他对付的根本就不像是人类。 这力气,是不是大得有点夸张了?! 下一秒,剧烈的痛楚袭击了他的大脑。 “啊——?!” 他惨叫起来,跪倒在地。 懂关节技的人,能轻易地把人骨节卸下制服对手;但光头男子却不是,他是硬生生将他的胳膊用蛮力折断了! 隋志勇这会儿刚被他的保镖们塞上车,他还算讲义气,这时候还能想到自己的朋友,说着“你们快上车!能走几个是几个”,结果这才刚从车窗里探出脑袋,就看到自己的“二叔”被那个光头男子凶狠地折断胳膊,跪倒在地。 仅一个照面功夫,原本在他心目中简直和武林高手没什么两样的二叔,就成了一条废狗。 “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隋志勇顿时惊恐起来,剩下几位保镖见到头领倒下,虽然慌乱,倒也没失去职业素养,连忙将自家少爷强硬地塞进车中,就准备离开了。 但就在这时,又有两个面容冷漠的光头男子从后门走出,二话不说,步履不停地朝他们靠近。 “砰!砰!砰!” 枪声响起。 惊慌失措的人们转头望去,只见数个光头男子从另一边的小巷走过来,呈两面夹击之势。 轮胎上冒起了白烟,汽车已废,所有人一时间都陷入了绝望,还有谁是他们的对手? 几个脑子灵活点的年轻人已经悄悄挪开了脚步,和自己的某位朋友保持了一定距离,因为不管怎么看,这群凶徒都是冲着隋志勇来的。 …… 人群之中,唯有岑冬生微蹙着眉头。 他们真是冲着想绑架这小少爷来的? 咒禁师利用自己的能力牟取金钱,甚至使用绑架勒索之类的恶性犯罪手段,倒是不稀奇。 虽然谈不上格局,但是很现实,有谁不喜欢钱呢?这些人只是没想到,后来的世界会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原本的财富失去了意义…… 但他本人却是有点失望的。 是自己猜错了,他遇见的压根不是啥大事,而只是碰巧遇上了一个不入流的咒禁师利用操尸术打劫? 第一百零九章 我们的地盘 岑冬生深知自己并非一个好人。 就像刚才在那个男人被活尸折断胳膊之前,他可以轻而易举地阻止;但岑冬生却压根没有出手的意思,只是站在慌乱的人群中默默看着。 男人的惨叫声,众人紧张的喘息声,身边的男生们僵硬到无法动弹,女生们捂着嘴巴流泪,一副即将崩溃的表情,而唯独他一人的脸色是面无表情。只是在这一刻、在夜色之中,显得不易被人察觉。 包括在救宋雨棠的时候,他一直旁观到最后才出手,在明明可以早点让她从通灵状态下醒来,却还是让她冒着风险说梦话,只是为了搜集情报。 特别是与身边的平等王相比的话,岑冬生的道德观念算是比较缺乏主动感的类型。 当然,他本人并不觉得这有哪里“特别”,毕竟曾经的他是随波逐流的一员,入眼所及之处、所见之人,皆是和他一般的人。 没有野心,缺乏理想,为了活下去,为了变强,单纯得像是动物。 反倒是伊清颜……她才是特别的那个人,她无法容忍眼前的恶事,试图用自己的方式矫正秩序,而后果,就是让社会上的所有人都在畏惧她。 他之所以有这样的感慨,正是因为这一次的同学聚会。 可能是因为心态足够放松,和那些曾经熟悉的同龄人的交流,让他找到了一点当年还是个学生的感觉。 他能和自己的舍友开玩笑,帮熟人当僚机追女朋友,参加年轻人的聚会,这一切听上去多么青春。 仔细想想,他的成长期不过“八年”,也许没有那么大的质变……所以,在找到能建立起亲密关系的对象之后,自己说不定变得更温柔了些—— 也是存在这种可能性的。 但事实证明,他还是那个他,重生者的烙印已经深深刻在了他的灵魂深处。 “嗯……” 不过,知真姐却说他是个重情义的人。 岑冬生同样相信,自己对身边亲近之人的好感是真切的,尤其是在意的人。 无论是安知真还是伊清颜,他对她们都怀着与众不同的特别情感,重生前是如此,重生前更是如此。 “对某些人特别在乎,反过来就会对其他人就会有些淡漠……” 可能只有他是这种人。 “砰砰砰!” 夜色中骤然响起的枪声,将岑冬生的意识拉回现实之中。 真是群弱小又嚣张的家伙。 行尸们全都聚集到了一起,看来操尸之人的确是势在必得。 既然“幕后黑手”不打算出来,或者说他真的猜错了,压根不存在什么幕后黑手—— 那便不用等了。 …… 在所有人都被恐惧攫取了心,被从两边靠拢过来的凶徒们逐渐包围的时候。 “……哎。” 他们清晰地听到了一个叹气声。 …… 岑冬生朝着行尸迈出步伐的时候,他身边的舍友们还没有意识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呆呆看着他走出人群。 “等一下,你要去哪里?” “太危险了,快回来!” 室友们下意识试图劝阻,但他只是朝着后方摆了摆手。 光头男人注意到了这个不合群的存在,面对着他们的两个人一齐张开双臂,扑了上来。 岑冬生不闪不避,抬手的动作迅猛到肉眼无法看清,“砰!砰!”两声,接连两发拳头像出膛子弹击打在了活尸的脑袋上。 两具活尸轻微摇晃了一下,没有挣扎、没有动静,无声无息地往后倒去。 他们的脊椎骨在激烈的冲击中轻而易举地断裂,脑袋耷拉下来后,在脖子上转了个圈,之后彻底死去。 若是用高速摄像头放慢这一刻的情景,就能看到男人的拳锋撕裂、荡开空气的奇景。 这些活尸尽管行动僵硬,体躯却在咒禁之力的加持下像金铁般难以摧毁,不知痛觉、不知疲惫,有着超人一等的行动能力,然而岑冬生的力量却又远远在此之上。 用更惊人的暴力碾压暴力,用更坚硬的拳头摧毁坚硬的躯壳。 “……” “岑同学……” 大家都很吃惊,看着那个站在在众人面前的男人。 到这里为止,这事儿还是个“过去不起眼的沉默同学是隐藏身份的武林高手”的水平,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变得让人无法理解了: 看到自己的同伴倒下后,活尸们的动作相当果断。 ——他们朝着岑冬生举起了枪。 岑冬生看着那一双双混浊的眼睛,确信他们此刻正在被咒禁师直接操纵,否则反应不会如此迅速。 ……这家伙就在附近,他想。 面对黑洞洞的枪口,岑冬生依旧不闪不避,他不愿浪费时间,大踏步朝前。 “砰!砰!” “小心……” 身后传来迟到的提醒。话音未落,那个青年便来到了开枪的那几个活尸跟前,抬起了蒲扇般的大手。 “啪!啪!” 正手反手两个大巴掌,两个活尸的脑袋被拍得表面凹陷进去,像陀螺般在脖颈上转了一圈后,缓缓地朝后倒去。 近距离的手枪子弹射到岑冬生的身上,穿破衣料,却被强健的身躯挡住,下一秒弹头直接被具有弹性的肌肉弹了出来。 还剩下最后一具活尸。他走过去,抬起脚,一记左正蹬,目标整个飞了起来,飞到离地面七八米的高度,这一幕简直像是滑稽动画里的场景。 “砰!” 尸体撞到远处的墙上,在沉闷的声响中粉身碎骨,身体组织爆散开来,溅落的血肉和脑浆肆意涂抹在墙上。 有几点落在了一个女生的身上和脸上,她面色苍白,差点尖叫起来,但在注意到岑冬生的视线从自己身上掠过的时候,她吓了一激灵,下意识用手捂住了嘴巴。 …… 岑冬生用了数个呼吸的时间扫清了眼前的所有怪物。 千钧一发之际,他的同学们从活尸们的围攻下劫后余生。但没有人在第一时间表达感谢,有些人是还没反应过来,茫然又恐惧地看着地上的尸体;而有些人是反应过来了,但感受到更多的是难以言喻的恐怖。 氛围一时间陷入古怪的沉默之中。 在同学们眼中,这一刻的青年是如此陌生,很难相信他们曾在同一间教室里上过课,一起聊过天……这个人比凶恶的歹徒更令他们感到害怕。 在他们看来,这群突然出现的光头男子并非行尸走肉,而是一群和他们一样的人类。虽说是暴徒,但看着活生生的人类被一个个打爆、支离破碎地死去,还是不免受到了极大的精神冲击。 岑冬生没有放在心上。 他能救人是出于责任感,不准备照顾他人的心情。 青年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在夜色之中逡巡一圈,很快锁定了某个方向。 “岑……岑冬生是吗,这次、这次……真是太感谢你了。” 隋志勇可能是最勇敢的那个,他大着胆子上前搭话,但青年只是轻瞥了他一眼,他便吓得倒退了两步。 “不用谢。” 丢下这句话后,岑冬生跃上高楼,转瞬之间消失在夜色之中。 * 在这群活尸们一个被他打烂脑袋之后,岑冬生总算是捕捉到了“操尸之人”的动向。 气息微弱,说明对方撤离得很果断,但是距离太近了,还是漏出了马脚。 如他所料,控制这个等级活尸的咒禁师,说明其本身实力不会太强,在距离上的限制同样很明显。 以这群活尸的水平,对付普通人绰绰有余,但对于一般咒禁师缺乏威胁,所以才会想到用热武器来弥补吧…… 能使用枪械的活尸确实还挺罕见的,传统僵尸有比这群光头男更坚韧的表皮,甚至身具吸人阳炁的异能,但动作往往更僵硬,缺乏智力,只剩下茹毛饮血的野兽般对血肉的渴望。 能让活尸学会用枪,这大概是融合后的新型咒禁带来的好处。 他轻盈地一跃,跳到高处的屋檐上,动了动鼻子,从下方嗅到了一股消毒水混杂着尸臭的味道。 岑冬生俯瞰着黑暗中空无一人的小巷,等到有人影仓皇冒出时,像蝙蝠般落下,稳稳落地。 “……吓!” 一个穿着白大褂,头发乱噪杂的青年男人瞪着他,尽管努力让自己表现得镇定,但他的眼神中还是流露出无法掩饰的恐惧。 “是你,对吧?” 青年露出淡淡的微笑。 “……” 操尸之人表情僵硬。 在逃亡之前,他看得很清楚,那些受操纵的活尸是怎么死去的:一拳,仅仅是轻描淡写的一拳,那他用药物炮制、精心制作出来的怪物,在他面前像塑料玩偶般脆弱。 绝对是高等级的人仙系咒禁师,自己这小胳膊小腿的,对方若是想杀了自己,就和拍死一只蚊子没区别。 他唯一活下来的机会,就是尽量为别人争取时间。不是一个人来的。 “老大,快来救命啊——” 他心中恐慌得紧,嘴上却不肯放松,近乎色厉内荏地沉声质问: “你难道是保镖?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多管闲事?” 岑冬生失笑。 他也懒得和对方争辩,直接举起了拳头。 无需全力,只要不去刻意控制,他的举手投足间皆是迅猛如疾电,对方根本看不到拳的轨迹——第一拳砸在了他的肚子上,咒禁师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面色惨白,朝地面吐出一口酸水,失去了所有反抗能力; 接踵而至的是第二拳,青年的拳风没有直接打到他的脸上,只是轻轻地从对方的下巴“擦”过一下,操尸之人便觉得天旋地转,脑内有洪钟轰鸣,眼前火星四溅。 “你太闹腾了,这里是我们的地盘。” 岑冬生拿对方的衣领擦了擦拳头,轻声说。 “做出莽撞的事情,就要代价。” 他在统治局第一线工作了数年,这会儿就像是又一次代入了过往的身份—— 这里是哲人王(安知真)的领地,没有人能肆意妄为。 …… “噼啪。” 这时,岑冬生听到了火焰燃烧的声音。 他扭头一看,发现一道烟柱正在袅袅升起。 岑冬生拎着昏迷不醒的那人,走出小巷,看到不远处的红尘酒吧门口冒起烟尘,烈烈光芒汹涌燃烧着,落地窗和玻璃门尽皆映照在红彤彤的光亮中。 不远处传来人惊惶的奔逃和呼喊声,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整条街道陷入了混乱,路人们慌张地逃离这个地方,靠近的车辆行驶中途看到火灾,又想绕开,结果导致附近的十字路口堵了一大片。 停放在街边的几辆车已经被点燃了,成了夜晚的火炬;附近的居民楼里不止一人推开窗户,朝这边眺望,一边拍摄视频。 一个人影戴着高礼帽、穿着风衣,站在熊熊火光之中,屹立于酒吧门口,凝视着被火光包围的内部,仿佛是在欣赏自己亲手打造的杰作。 整条街上只剩下了一个人,这个身影就像是完全不畏惧燃烧和高温,被火光团团包围。 “原来如此……” 岑冬生看了一眼手中提着的人,想起之前在红尘酒吧里见到的活尸,心想这俩大概率是一伙的。 “你们真正的目的,是这座酒吧。” …… 他拎着人的脖子,如同拖拽着一具尸体,朝着街道对面走出一步。 酒吧门口的男人背着手,似乎是听到了他人的脚步声,慢悠悠转过身来。 对方的目光落在了岑冬生的脸上,随即又落在了他手中提着的昏迷不醒的操尸者身上。 “……阁下,你手中那人是我下属。” “哦。” “他固然是个愚蠢浅薄的无用之辈,却仍是我等‘万仙朝会’的手足兄弟,能否请您高抬贵手?” 岑冬生笑了笑。 “想要救人?靠本事来。” “原来如此,这倒是方便。” 话音未落,戴着礼帽的人影已消失在了原地。 “阁下是个爽快人,我喜欢。” 礼帽男子挥出的拳头,被岑冬生牢牢地抓在手中;下一刻,对方浑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肤,都迸发出炽烈耀目的火光。 “送上门来的架,我也喜欢。” 他说着,刻意释放出雄浑的真炁如同力场包裹住了对方,手中力道猛增数倍,“嘎嘣”一声掰断了对方的胳膊。 第一百一十章 万仙朝会 “好强劲的力道!” 男子的拳头被人用手掌挡住,只觉得自己像是打在了一堵坚实的墙壁之上……不,普通的墙壁可撑不住他那充满爆发性的拳头,他觉得自己面前矗立着的的是整座巍峨厚重的城墙,所有力量全都传递到了墙根处,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礼帽男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他深知自身能力如何,男人体内拥有的第一个咒禁,正是让整座酒吧化为一片火海的罪魁祸首。 那是象征着“大火星”的力量,隶属于二十八宿之东方苍龙七宿,又称商星,是古代殷商信奉的守护星,所谓“后帝不臧,迁阏伯于商丘,主辰,商人是因,故辰为商星”,这颗星辰对古人们而言意义重大。 当然,他所能借到的仅仅是一部分力量;但当体内咒禁与天上星辰遥相呼应时,便会具备“无根之火”的特性,除去肆意地播撒火种、让建筑物在数秒钟内化作一团火炬之外,还能在咒禁师体内收缩能量,足以在短时间内制造出凝固汽油弹的效果。 若是将其完全释放,那爆发的巨大火焰如同恶魔,会吞噬掉周围的一切;可正是这份爆弹般的威力,却在拳与掌相互触碰的刹那,被完全接了下来。 “喝啊啊!” 礼帽男身上的衣服烧了起来,毛发在鼓荡的热风中向上浮动,皮肤呈现出炽热的红,一道道裂缝绽开,底下是熔岩般流淌滚沸之物。 他想要释放体内的大火星之力,然而迸溅的火焰刚触碰到外界,就被一股沛然无形的力量所包裹、收缩限制在体表—— 周围的空气正在扭曲,他起初还以为是由于自身释放的高温,但很快就意识到,那是由于对方所释放出来的真炁。 “不是咒禁,单纯的真炁?!可这未免……” 光是这些刻意释放出来的雄浑真炁,便是他体内力量的数倍之多,礼帽男一时哑然,对方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证明了二人间的等级差距。 青年骨节粗大的五根指头反过来包住了拳头,像铁箍般锁住了他的行动;而对方的另一只手上,仍然提着自己的下属。 “快放开我……!老大,你来救我了……” “我知道,我会救……” 礼帽男的语气有些艰难,但他的话还没说完,便化成了惨叫。 “呃啊!” 他的手腕被青年硬生生扭断,半截手臂晃晃悠悠地垂荡下来。 礼帽男的脖子猛地膨胀起来,就像一只鸣叫的青蛙,皮肤底下流转的金红色光芒被点亮到了极致,仿佛有某种炽热之物正顺着他的胃部涌上喉咙,即将喷吐出来—— 岑冬生放开手,抬脚一记高踢腿砸向对方的脸。这一击沉重得像是整根承重的水泥柱砸在这家伙的头颅,受力的一侧直接凹瘪下去。 结结实实吃了这一下,礼帽男一边喷吐着岩浆般的灼热液体,一边像风车般旋转着飞向街道一头,坠入尽头的垃圾桶里。 …… 岑冬生放下脚,朝着那个人落下的方向走去,随手把另一个下属丢了过去。 如他所料,施展操尸术的咒禁师并非独自一人,他还有上级。 “打了小的、来的老的”,这是民间孤狼试图与有组织所属的咒禁师对抗时最头疼的问题,特别是那些隶属于祖的直属团体和组织,几乎没多少人敢招惹。 就像曾经的他和队友们在与“魔童”乐少武对抗的时候,明明对方在实力上占尽优势、又是肆意妄为的邪术师,却仍没有立刻动手,就是因为统治局的这张虎皮足够威风。 “万仙朝会……是吗。” 礼帽男口中提到的团体名字,他听得很清楚。这个名号足以证明岑冬生的判断再一次精准命中—— “万仙朝会”的盟主,正是未来的降灵王,同时亦是海北地区规模最大的咒禁师组织,其地位与统治局相当,只是在组织度上有所不如,相对松散。 “没想到,这么快就能碰到‘万仙朝会’的人。”岑冬生心想,“那个人原来在这个时代,就已经将这面旗子拉起来了……” 他这会儿应该与知真姐一样,在自己的地盘上苦心经营和积蓄着自身的势力。 “万仙朝会”的核心成员,最早跟随降灵王的一批咒禁师,据说主要是萨满教和民间巫觋为主,其中尤以出马仙,即“灰黄狐白柳”五仙堂口最为出名。 但这一脉的传承,向来就有“仙鬼不过江”、“胡黄不入山海关”的说法,所以后世的历史学家们往往认为,这个时期的降灵王只在北方活跃。 事实证明这个猜测是错误的。眼前这两人的出现,说明早在第一次浪潮之时,降灵王就有在暗中试图将自身的影响力扩散到其它地区…… 如果从这一摆在眼前的答案出发推演,其实会发现这个结果理所当然。毕竟天海市是全国的经济中心,像那般野心勃勃的人,不可能错过。 统治局所占领的地区占据了国内大部分最为发达和繁荣的城市,这点正是降灵王最眼馋的。可惜,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那个人的野心都很难得逞。 岑冬生按了按自己的手骨,发出“嘎嘣”的脆响。 这是为了知真姐、也是为了自己。 …… 礼帽男平复了一下呼吸,好不容易才将自己被打歪的脖子重新转过来。 他体内的第二个咒禁被触发了,所以才没有在第一时间死去。 “糟透了……真没想到才刚到这座城市,就会遇到这个级别的咒禁师……应该说,不愧是‘魔都’吗?但我们还没为盟主立下功劳,决不能在这里放弃……” 充血模糊的视野里,他看到了燃烧的街道与淹没在夜色中的屋子,那个青年正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朝他们走来,他的背后是熊熊火光,映照出高大的背影。 “乙等咒禁,大概是地仙系……另一个,似乎能增强生命力,人仙系……” 对方走到他们跟前,居高临下地问道。 “还有吗?” “……什么?” 礼帽男愣了一下。 “我是指,你们还有别的领导或者队友吗?或者你自己还有别的本事没使出来。” 青年说。 “你刚才提到的‘万仙朝会’,就是你们所属的组织名字?不可能只有你们大猫小猫两三只吧。” 对方的语气很平淡,但正是这种没有情感的话语,让他深刻感受到了被轻视的感觉。 礼帽男心中涌出一股莫名的怒气。 虽然万仙朝会的盟主并未大张旗鼓地调动人手,将他们派到这座城市来算是一次试探,但他的下属们姑且不论,他自己可是掌握了三种乙等咒禁的咒禁师,有过不止一次独立祓除鬼屋的战绩,是精英中的精英,可不是什么“大猫小猫”…… 他很快控制住情绪。 没办法,形势比人强,对方真的很厉害。 虽然与盟主大人无法相提并论,但在真炁量上很可能已经达到了甲等。 这在“万仙朝会”中的地位相当于堂主或者护法,数量不过寥寥几人,可以说是仅次于盟主本人的地区领袖级人物,的确不是自己能对抗的。 “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也许,我们与阁下目的并不冲突。” “那就说说看吧,你们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青年抱着胳膊,盯着他的眼睛。 “……事情的起因是我们的一位兄弟,落入了其他咒禁师之手,我们追寻着他的下落,才会来到这座城市。” 岑冬生有了猜测,望向火光燃烧的中心。 “你是说那座酒吧?” “没错,酒吧里的那几个女人,才是我们的目标。” 对方小心翼翼地问道。 “您……和她们是什么关系?” “没关系。” 礼帽男似乎松了口气。 “既然如此……” “我说过,这座城市已经有主,你们这些外地来的帮派在这边大吵大闹,是不是太没礼貌了?” 礼帽男心想谁知道啊,他们毕竟是刚来这座城市,结果第一次执行任务就撞上了硬茬……但对方的表情却很认真,所以这话他说不出口。 要是自己能活着回去,确实应该向盟内发出警告,能让甲等咒禁师当打手的团体,的确不一般。 但在心底深处,男人依旧有着底气。 无论青年口中的“城市有主”是不是真的,也不论对方所属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组织,只要一想起盟主大人的存在,他就无所畏惧。 只要亲眼见过盟主力量的人,就会明白,那已经不是人了,而是神,活在这人世间的神。 那种感觉超凡脱俗,超脱了“强”与“弱”的定义,无论是眼前这个男人,亦或是他的顶头上司、堂主,皆不具备相似的特征,包括他亲眼目睹的所有鬼怪…… 盟主大人和他们相比,明显不在一个次元上。 另外,他身上还有“返魂牌位”—— 这原本是一种民间传统习俗,人逝世后其家人都要为其制作牌位,作为逝者灵魂离开肉体之后的安魂之所;而盟主大人亲手制作的牌位,相当于为选中的人们增添一件灵魂绑定物。 一旦有人出门在外身死陨落,牌位便会产生反应,通知总堂的人,且还有着能将陨落之人魂魄收取、保护、容纳的力量。 “返魂”后的灵魂,有施展秘仪后重归阳间的可能。虽然这其中代价颇大,大部分人都排不上号;复活后的人如同一片白纸,无论生前有何等成就都得从头再来……但对于万仙朝会的成员来说,这无疑是一种莫大的希望和荣誉。 况且,不论是否能复活,得了“返魂牌位”的人起码能在死前将讯息传递回去,由同一个堂口的兄弟祭奠报复,不至于死得不明不白。 …… 岑冬生看着对方的眼睛,已经理解了他的想法。 他甚至知道这人眼中仿佛对死亡浑然不惧的底气,究竟从何而来。 毕竟有“返魂牌位”这事儿,算是万仙朝会很出名的专属福利了。他记得要是放在未来,起码得是甲等咒禁师才有这个资格。 当然,时代不同。在岑冬生看来,眼前这个礼帽男只要没死没残,等到八年后,起码是“甲一”起步的水准。 咒禁可以“升华”成更高等级的,亦有可能是替换,在这个阶段能掌握复数乙等咒禁的人,的确算得上是精英了。 “要是简单粗暴点比较,当今与八年之后,整个咒禁师社会的水平可以理解为下了一个档次……不过,差距最大的其实还是咒禁师群体的规模。” 岑冬生心想。 “是……我们的错,但希望您能理解,我等初次前来,并不了解天海市本地的势力……只是无心之过。” 礼帽男咽下苦涩,决定朝眼前这个青年低头。 他不是怕了,只是身负盟主所赐,有任务在身,如果不明不白地死,那就显得自己太过没用。 “阁下究竟想要什么?需要补偿吗?我可以与我的上级联络。” “你如果真想好好谈,就先放弃抵抗的打算。” 岑冬生笑了笑,将他踹倒在地,夺走他手中悄悄攥紧的金箔;同时摘下对方的帽子,将夹层中的一枚玉蝶拿出;剩下衣服裤兜里的手机和通讯器自然不会放过。 金箔和玉蝶都是堂口发下来的紧密通讯方式,全都没收了之后,他唯一能传递信息的方式,就只有等对方杀了自己,将死讯传递回去。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他当然不想走到这一步。 问题是这搜身方式,熟练地让男人感到心惊,简直像是俘虏过不止一次…… 岑冬生突然停止了动作,转身望去。 一个人影从火海中走出,看起来有些狼狈,头发和脸上都有被火焰燎熏过的痕迹,这个女人来到岑冬生跟前,恭敬地弯腰鞠躬。 “我是红尘酒吧的老板,感谢先生您仗义相助。” 她看着躺在地上的人,一个神志不清醒,一个正恶狠狠地瞪着自己,却已失去了反抗之力。 “我有个不情之请,能否请您……” “不行。” 岑冬生连听都懒得听,毫不犹豫地拒绝。他直盯着女人的双眼,看得她心中悚然,下意识倒退了一步。 “你只有一个选择。”他说,“那就是和他一样,放弃抵抗,准备跟我走。” 第一百一十一章 超工委 女人的表情一下子僵住。 过了一会儿,她才勉强自己挤出笑容。 “那个……先生,我不是您的敌人……” 她看向不远处躺倒在地上的礼帽男和他的下属,瞳孔中燃烧着怒火。 “他们才是。无端闯入我们生活的区域,大肆破坏和伤人,真是群不讲道理的混蛋。” 岑冬生能理解她的愤怒从何而来。老板娘的产业,那家酒吧如今被一把火点燃了。 他朝着红尘酒吧的方向眺望,发现熊熊烈火中,红尘酒吧被缭绕的烟雾覆盖看不清晰,但房屋的整体结构似乎并未发生改变,依然屹立不倒。 可能是某种咒禁的力量守护了这栋建筑物。 刺耳的鸣笛声中,红色的消防车已经抵达街道的另一头。 老板娘的话听上去没错。另外,岑冬生还知道她将来会成为平等王的追随者,的确是己方势力。可以拉拢的对象。但…… “我不是为了帮你。现在,照我说的做。” 岑冬生的语气冷硬。他知道该如何和咒禁师交流,特别是陌生的、无法确认态度的人,要怎样才能留下深刻的第一印象,让对方不敢轻举妄动。 他不但有经验,还不止一次见识过上级部门的操作流程。 “等一下,放弃抵抗……是什么意思?” “和他一起蹲那儿。双手举在我能看见的地方,不要有任何动作。” 老板娘的胸脯起伏了两下,面色变得阴沉。 这个时代的咒禁师数量相对稀缺,当他们觉醒自身力量后,很快就会意识到自己与普通人之间存在绝对的格差。 有人会因此放纵,肆意妄为;而就算性格谨慎的人,选择掩盖自身情报,但他们与人相处的时候,一样难掩高高在上的傲慢气质。 就好比若是遇到警察执法者之类的存在,普通人不说害怕畏缩,起码会下意识收敛起性子;但这群人的反应肯定是用自身能力对抗,根本不会把社会秩序当回事。 而岑冬生如今的所作所为,无疑会让他们再一次联想起、那些本已不放在眼里的“执法者”的形象…… 只不过,他不是普通人。老板娘亲眼见识过青年的本领,所以在生了会儿闷气后,还是乖乖照做了。 看来是个识时务的。 岑冬生略显满意地点点头,再一次打开了手机。 “我已经派人过来了。” 电话对面传来知真姐的声音。 “又是孔小姐吗?” “你猜对了。” “……她还真挺忙。” “没办法,现在正是筚路蓝缕、百业待兴的时候,孔小姐身为元老人物自然要忙点。” 安知真笑了起来。 “说起来,今天真是个有纪念意义的日子,天海市的超自然应对工作委员会已正式完成了挂牌。” 岑冬生看了一眼那两位不再反抗,却正在悄悄观察自己的咒禁师,低声说道。 “也就是说……” “嗯。虽然机构人员架构还未完全搭建起来,但是冬生,现在的你无论做什么事,都算是‘师出有名’了。” 居然这么简单。 岑冬生恍惚了一下,意识到知真姐的行动,可能比上辈子还要更快。 超自然工作应对委员会,作为在天海市率先挂牌、象征国家政府与民间咒禁师合作的试点部门,很快会向全国各个城市普及开来,并且在人类社会从分崩离析走向恢复秩序的“诸祖分立”的年代,为统治局的建立奠基。 说是安知真的做法是在鸠占鹊巢……可能不太对,毕竟她一直以来都是超工委建立及各项工作的主要推动者,但哲人王无私心而有野心,早从最开始就埋下了伏笔。 正是因为她的深度参与,原本作为政府机关部门的代表、相当于普通人与咒禁师合作产物的超工委,后来转变为完全以她个人为领袖核心的统治局的这一进程,才会如此顺利。 “这位先生……” 老板娘旁听了一下岑冬生与电话对面那人的谈话,小心翼翼地问道。 “您难道是……政府的人?我,我真的和他不一样,我就是开开酒吧的本地人,没想到会突然被人找上门……我真的是受害者。” “我知道你是本地的,郭翠娥是吧?” 岑冬生轻描淡写地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女人脸色一变,但一想到对方可能的身份,她就不觉得奇怪了。 “是的,我是。请问您是……” “我来自超工委,全称超自然应对工作委员会。” “抱歉,我没听说过。” 岑冬生点点头。 不知道很正常,要是在一〇年七月就听说这个名字,那得是了不得的消息灵通人士了。 毕竟是最新成立的部门,估计各项工作都尚处在紧锣密鼓的准备阶段,更没有机会与其它地区同步,有些草台班子的感觉……不过这不重要,他需要的只是一个身份。 岑冬生再度向知真姐确认了一下这两人的处理方式,接着只要等接头的人来即可。 虽然整个部门从中央与地方、官方与民间的协商联络,组建与挂牌的过程持续了近两个月,但必要手段已经提前准备完成,其中包括对咒禁师的关押措施。 除此以外,第一支特别行动队同样已经组建完成,成员包括安知真的下属,最近吸纳的一部分民间咒禁师,以及从武警部队和公安特警中选拔出来的普通人,虽然还没有正式执行任务的记录,但真刀真枪的演习已经进行过十余次,其中还包括两栋已被祓除的鬼屋。 要不是这次牵扯到的关押对象涉及到“乙三”级别的咒禁师,其实还真未必需要孔银莲来。 说起来,咒禁等级被安知真强行擢升到甲等的孔女士,目前无论在哪个咒禁师势力都能混个高层元老当当……只可惜,她现在已经绑死在某人的车上了。 “总之,你等着就好,我的同事很快就会来,送你们到该去的地方。” 岑冬生指了指躺在地上的礼帽男,又对郭翠娥说道: “他的社会危害较大,引发秩序混乱,造成平民伤亡,待会儿需要控制起来……至于你,只要配合我们的询问调查工作,做一次笔录,之后就能离开。” 看到他不像说谎,老板娘稍微松了口气,只要不对自己或者酒吧里的人做些什么,她的确没有反抗的意思。 只是,郭翠娥心中还是免不了困惑,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遇上政府的咒禁师……但她怎么从未听说过? 她当然不知道,灵气复苏的“第一次浪潮”的到来才不过数月的时间,她和眼前这几人,其实都属于第一批吃螃蟹的人。 而另一边—— 礼帽男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他确认自己没有听说“超工委”的名字。 万仙朝会已经是故乡体量最庞大的咒禁师组织,有着数个堂口和百余位正式成员,还吸纳了大量从事迷信活动与民间宗教组织成员,各地的仙家堂口和神婆巫师。 在时代浪潮来临之际,他们的盟主大人先发制人,自身又拥有极其可怕的能力,根本无人能与他竞争。 现如今,总堂正在与本地政府展开联络,目前还在谨慎的前期沟通阶段…… 并且,身为有资格上返魂牌位的精英成员,礼帽男是知道一些内幕的。 在此之前,其实民间的特异人士与官方一直是有暗中联系和合作,但这种人无论在哪个国家都极其稀缺,还很难配合做研究,大部分人都不相信他们的存在,就算有些异能小道小术,在现代社会也翻不起浪; 但灵气复苏之后,咒禁师群体在数量和力量两个层面都迅速膨胀起来,他们对于如今仍以普通人为主的政府机关的心态,就开始微妙起来 人心浮动,不同利益的团体或个人想法不同,而官方态度向来以稳定为主,行事谨慎,本就不是件容易得出结论的事情。 天海市这边的动作更快,礼帽男还是觉得有可能的,说不定是因为幕后有个核心人物在牵头,虽然不认为比得上盟主……但毕竟这里是魔都,重视程度不同,效率自然不一样。 可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那就是这家伙在唬人,他压根不是代表官方,而是某个民间团体在扯着虎皮当大旗。 无论是哪种,都不想坐以待毙。 看这家伙的表情和刚才的话就知道了,他要是真被带走了,被关押起来,失去了反抗手段,身边又都是他口中的“同事”,说不定一辈子都出不来…… 当然,最大的理由可能还是他身为咒禁师高人一等的自觉。除去自身所在的组织之外,礼帽男根本不愿意接受其它势力的控制,哪怕对方是官方。 默不作声间,他的呼吸变得微弱,礼帽男直接毫不犹豫地进入了冥想之中。 哪怕他知道自己是在对方眼皮底下,很容易就被注意到异常,但他依然固执行事——因为不这样做,他就没有任何胜算。 危机关头,礼帽男心思空明,体内真炁流转无碍,反而有了超水平发挥—— 这就是他的“第三咒禁”,效果最为强大,负面效果亦最为强烈,若不能在数分钟内解决敌人,他将失去所有战斗能力。 一股庞然的、不属于肉体凡胎的能量,自冥冥之中降临,沿着皮肤、骨骼,一路渗透到内脏之中,将他的身体进行着翻天覆地的改造。 “拖刀化为鹅毛,铁尺化为灯草……卷心石头化为水泡,一身化为铜皮铁骨——” 礼帽男嘴唇蠕动,以微弱的声音念诵着真言。 他的异样自然瞒不过身边人,郭翠娥警觉地瞪着这个人,连忙大声打着小报告。 “这位先生,你看他……!” 岑冬生同样看得一清二楚,可他却没有阻止的意思。 “头戴铁帽十二顶,身穿铁甲十二重……铜皮包三转,铁皮包三重……” 面对礼帽男的放手一搏,他只是露出了饶有兴趣的笑容,抱起了胳膊,等对方将真言念诵到最后一刻。 一道从天而降的光芒,自咒禁师体内迸发,由内到外,迅猛异常,以至于皮肉骨骼乃至毛发,都开始闪耀金光。 “您……” 郭翠娥愕然地瞪大眼睛。 “不急,我想瞧瞧他的手段。” 他说。 准确地说,是“万仙朝会”的手段。岑冬生想知道,在二〇一〇年七月这个时间点,他们究竟抵达了哪一步。 郭翠娥的眼神变得古怪。她大概觉得青年现在的形象,就像故事里总是等着主角奋起,错失良机的愚蠢反派一样吧。 但岑冬生是真的不在乎。 以及,他已经辨认出了对方这招的原型…… “——请师公上身!” 礼帽男猛地睁开眼睛,大喝一声,身上那耀目金光愈发猛烈,同时全身上下都在“嘎嘣”作响,成年人本已定型的骨骼猛烈增长,体型像充了气的气球般鼓胀起来。 数秒钟后,他本来偏瘦的体型,变得健美先生一样夸张,肌肉隆起恍若小山,身高更是达到了两米三以上,原本身高近一米九的岑冬生,这会儿只能仰视他。 但在这咒禁催发的强壮身躯之上,安着的那颗脑袋却没有太大改变,与如今的体型对不上号,颇显滑稽。 礼帽男却对自己已被“神明附体”的身躯非常满意,他此时只觉得浑身充满了无穷无尽的恐怖力量,状态前所未有的好。 神打之术本就是能挖掘出人的潜力,让人能越级挑战的秘法;再加上“大火星”之力,就算对方是甲等咒禁师,也—— 下一个刹那,他与青年的双目对视,思维瞬间断片。 视野中的最后一个镜头,他看到那个青年随手拔出路旁的混凝土电线杆,单手拎起,姿态像挥舞一根木棍般轻盈,数吨重的杆头在呼啸的风声中砸向自己的脑门。 …… 而等他再度清醒过来的时候,他本来浑身冒着金光的强壮身躯已经瘪了下去,就像漏了气的玩偶,肌肤呈现青灰色。 那个青年正双手抱胸,居高临下,一脸微笑地俯瞰自己;在他身边,一个三十几岁的女子,面无表情地召唤一条七彩蜈蚣缠住了他的全身。 那蜈蚣在他脖子上轻咬一口,他的视野瞬间变得模糊,刚刚醒来的意识再度抽离出这具身躯…… 在昏迷之前,他只听到了一句话: “好了,带他走吧。” 第一百一十二章 俘虏 郭翠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亲眼看见浑身金光闪闪的礼帽男身上的气势暴涨了一大截。女人不知道这是所谓的“神打之术”,能消耗自身潜力召唤神灵附身——她只知道,如果对方进攻酒吧时就展现出这份力量,她可能早就放弃抵抗了。 但这人的气势仅仅威风了一瞬,突然就僵住不动了;紧接着那位青年暴起,他单手挥舞着电线杆,将礼帽男砸到地上。 男人的脑袋被砸入脖腔,双眼翻白,似是失去了意识;但诡异的是他的身体却还在继续活动,就像除去头脑之外,此人的身躯之上寄宿着另一个“意识”,且拥有比人类更强大的战斗本能。 再一次被电线杆打飞出去十几米远,落在地上的礼帽男一个鹞子翻身,站稳脚步,双手张开,试图接住青年的攻势。 但对手的速度与力度远超他的想象。 “轰!” 水泥柱从上而下劈落,将礼帽男砸入地里,而柱体本身则在二者相撞时产生的巨大的反震作用下断成数截。 青年随手将“武器”扔开,一跃而起,双手抱拳下砸。 神明附体状态下的礼帽男试图躲避,但他刚动念头,猛烈的精神风暴席卷而来,再度陷入大脑空白的状态,身体仍凭本能双手上抬,试图挡住这一击。 “咚!” 他的确勉强挡住了,浑身骨骼都在剧烈的冲击下吱嘎作响;雄浑的真炁自上而下封锁住他的行动,使得男人就像一头被封进金钵里的妖魔,又有鼓槌在外头狂敲猛砸,汹涌的力道在这狭窄空间内来回乱撞,脑子要摇成一锅浆糊。 “轰轰轰——” 岑冬生的进攻没有就此结束,他居高临下、双脚离地,拳掌化作一团幻影不断劈落,就像工地上的打桩机,将对手一点点砸入地底。 礼帽男脚边的凹陷越来越深,双脚从地面到踩地寸许,再到半条腿都已经埋入土中;他体内寄宿的“神明”试图反抗,但根本无法摆脱这狂猛的节奏,只能憋屈挨打。 裂纹不断扩张,直到将整条路面覆盖,大地似海面波浪般起伏,道路附近的建筑物摇摇晃晃,仿佛在承受一场八级地震。 礼帽男身上的金光一点点黯淡,肌肉骨骼一点点萎缩,神明之力一点点消失在空气中…… …… 对方使用出第三项咒禁的时候,岑冬生总算认出了这个人。 他之前在心底评价过,如果这人没有陨落,未来起码是甲等咒禁师;而现在他得承认,是自己小看对方了。 礼帽男未来的成就,完全可以称为一方豪杰,他是地位高于一般甲等的神通术士,有着“神打王五”的赫赫威名,岑冬生这种处于对面阵营的大头兵都听说过这位大人物。 所谓“神打之术”,究其原理,是需要开坛作法、献祭供品,拜祭神明或武艺超群的武魂,请之附身的民间法术。 神打本身并非很高层次的功夫,而是一项师父传授给徒弟用来护身的保命法,入门粗浅,一旦利用不当十分凶险,轻则自损心神,重则身死败亡;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是,这种术法会消耗人的潜力,对未来修行大为不利。 但王五却另有蹊径,不但将自身原本只有乙等级别的神打之术升华到了甲等,更是开创了一条前无古人之路。 传统的神打之术,往往是请关公大圣之类的有名神仙,或是请祖师分灵下凡;而王五别出心裁,利用此术请到了万仙朝会的盟主——降灵王本尊。 相比起虚无缥缈的香火之神,“祖”级咒禁师堪称真正意义上的人间之神。以此形象为基础,神打发挥出来的功效远超前人。 那时的王五相当于拥有一小部分降灵王力量的分身,靠这手压箱底的本事,闯出了偌大名堂。 但未来尚未来。 降灵王还不是降灵王,王五还只是个乙等咒禁师,无论如何挣扎,都只有被某位前无名小卒暴揍的结局。 这条信息当下的最大价值,就是让岑冬生心底平添了几分快感,总觉得拳头揍上去都变得更有手感了。 ——不愧是“神打王五”,打起来真的梆硬,不像一般人那么容易坏,又不会还手,揍起来跟敲地鼠似的,很爽。 一边想着无所谓的事情,他一边重拳连捶,直到把对方砸到脖子埋入地面为止,对方只露出个脑袋,气息微弱,动弹不得。 “……没气了?” 岑冬生未尽全力,这会儿及时收手,蹲下来敲了敲王五的脑袋,跟敲西瓜似的发出“咚咚”的响声。 对方眼睛紧闭,浑身金光黯淡,那一缕飘渺的神明香火,被青年揍得消散在空气之中。 没有“神明附体”,再打下去就真死了,那未免有点可惜,此人有做俘虏的价值,还是交给知真姐处理。 想到这儿,他又将对方像拔萝卜似的从地里连泥带土地拔出来,随手丢在一旁。 他与王五此前不认识,不管前世今生都不算是同一个阵营,虽然把人揍得很惨,但心中毫无负罪感。 …… 郭翠娥只是看着。身为旁观者的她,这一刻几乎要对自己身为咒禁师的能力失去信心。 她从未目睹高等级咒禁师全力施为的场面。 女人环顾四周,映入眼帘的是破碎的路面、摇摇欲坠的房屋,整个街区都像是被地震与龙卷风等自然灾害袭击过…… 在她眼中,岑冬生与王五其说是“人”,更像是两头披着人皮胡闹的怪兽,虽说一方完全占据了主动权,但另一方被揍得如此凄惨却还能活下来,同样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未来的郭翠娥会成为甲等咒禁师;但在这个时代,她离这一目标很遥远,缺乏相应的知识,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超出了自己的的想象力—— 事实上,世界上绝大部分咒禁师的视野,都与她类似,是在局势不断升级的变故和灾难中扩张开来的;“第一次浪潮”中的灵气复苏现象,其实是一个不断加速的过程。 总之,女人本来还打着趁机离开的主意,现在则赶紧丢掉念头,连躲都不敢躲,乖乖站在原地,等着对方把那人揍到漏气为止。 数分钟后,一辆黑色越野车赶到现场。 车窗摇下来,岑冬生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于是他将两个俘虏拎上车,转过头来对郭翠娥说道: “上车吧。” …… 女人深吸一口气,心中惴惴不安。 她有自己的秘密,这会儿却没功夫去处理。 既然外来入侵者已经被打倒了,酒吧里还有自己的属下在,希望不会有事……她没有选择权,只能听话地坐上这辆车。 * “开车的这位是我的同事。” “不敢当,岑先生……是我们的上级。” 孔银莲可没胆子和岑冬生平起平坐。 但另一方面,她清楚老板没有给自己的情人安排好位置——或者说,是压根没考虑过要给这个男人一个位置。 对老板而言,岑冬生是特别的,超脱她的管辖体系范围内。 孔银莲不敢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深入,将注意力放在俘虏们上。 不过原本只是想转移话题的她,注意到这俩的状况后,不免有几份惊奇。 这段时间陪在老板身边,她已经接触了相当一部分天海市内的民间咒禁师,其中登记入册的三分之二是丁等,实力也就是觉醒个阴阳眼的程度;剩下三分之一是丙等,而乙等咒禁师,目前只有两位。 这个结果不算出人意料,毕竟她曾经所在的全员乙等三人组,在这行已经属于国际高手,孔银莲对咒禁师群体的规模质量心中有数。 但她倒是没料到,岑冬生这一出手就是两个乙等咒禁师,其中一个还是拥有复数乙等,来自其他地区势力的精英。要是真闹腾起来,后果还挺严重,幸好被提前控制住了。 这行动力,该说不愧是老板的情人吗…… “我知道,我会配合各位的工作的。” 郭翠娥表现得很听话。 …… 王五被抓上车的时候醒过一次,被注入毒素又昏了过去;等他再一次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摇晃的车辆与铁栏杆,自己被镣铐囚禁在了座椅上。 这是一辆专门用来关押罪犯的特种车,车窗配置钢丝护网,囚室采用封闭式不锈钢板制作,内部有数个监控摄像头。 王五不屑一笑,这种程度根本关不住他。男人下意识就想使用异能挣脱,然而真炁刚提起几分,他发现自己的经脉异常淤塞,稍一使劲便浑身无力。 王五这才想起来,自己在昏睡之前,好像被一条大蜈蚣注入了毒液。 一般毒素,他光靠超人的新陈代谢就能顶过去;然而那个女人很明显是个咒禁师,那毒有着抑制真炁运转的力量…… 正当他想方设法搞清楚目前状况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还有吗?” 他吓了一跳,抬头发现那个强到可怕的男人就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青年睁开眼睛,微笑地看着王五。 “……什么还有?” “我是在问,你还有没有别的底牌。你的下属刚才把你叫来了,那你呢?应该还有自己的上级吧,你还提到了‘万仙朝会’这个名字,它的领袖是谁?” 王五冷笑一声。 “呵……你要是真有机会见到他,一定会后悔的。” “是吗,我很期待。” * “……我说,你们看见了吗?” “嗯,大家都看见了……” 侥幸逃过一劫后,几位天海大学的学生们彼此面面相觑,觉得自己似乎见识到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 这个秘密的主人,竟属于曾与他们一起上课,班上不起眼的那个男生。 武林高手还是都市兵王?由于岑冬生的异能不属于一眼看上去就知非常的类型,所以他们会有种种猜测,但这些猜想似乎又都不能覆盖真相的全貌。 “他好像不怕子弹啊……” “真的假的,会不会是没打到啊?刚才发生了啥,天太晚了没看清楚……” 但等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个人已经不见了。 “……算了先别管这些,我们还是先离开这个地方。” 有人看着地上躺了一圈的尸体,有些害怕地说道。 这时,空气中弥漫起了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恶臭,令人作呕。 “好臭!” “别说了,快走快走。” 学生们沿着小巷纷纷离开,一直走到人潮涌动,灯火通明的街道上,才算安下心。 之后,他们看到闪烁彩灯的警车一辆辆驶入巷子里,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各自分别了。 …… 隋志勇在几个保镖的陪同下,走到路边,准备让家里的司机过来接送。 他这会儿还有些惊魂甫定,突然见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庞朝这边走来。 “邵佳玉?你怎么在这儿……你没回家?” 女生捂着自己的胸口,面色苍白。 “我,我很害怕,志勇……能不能让我跟你一起走?” 隋志勇不由皱起眉。 要是换个娇小柔弱点的女生,做出这副“西子捧心”的姿势,可能会显得惹人怜爱,但对方是真的不适合。 邵佳玉的长相完全不符合他的审美,他现在真的很怀疑那个晚上究竟是什么情况,要喝多少酒、头昏到什么程度,才会和这样一个女的上床? “还是算了吧,你自己回去比较好。” “不,和我一起……” 邵佳玉抓住了他的手。 隋志勇眉头皱得更紧,懒得和这女的纠缠,于是就对自己身边的保镖说道: “你们快带她离开……” 他的话突然停住。 他发现,自己身边的几个男人全都像是变成了雕塑,双眼无神,呆呆站在那儿。 “怎、怎么回事?” 隋志勇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他想逃,但已经来不及了。 “跟我走吧。” 邵佳玉的声音变得愈发沙哑起来,她的瞳孔转为纯粹的黑色。与她对视的刹那,隋志勇的眼神同样变得恍惚起来。 …… 数分钟后,邵佳玉牵着隋志勇的脖子,就像牵着一条狗,一前一后走在夜色弥漫的小巷里。 他们要去的地方,远远能瞧见一辆停靠在路边的救火车,人却见不着一个。街道上的火焰已经熄灭,建筑物被熏到发黑,但看上去受火灾的损伤意外得少。 正是红尘酒吧。 第一百一十三章 “你不是安知真,你是谁?” 孔银莲驱车一路前行。 天海市规模最大的监狱坐落于农场区,这里位于城郊,地广人稀。 沿着平坦的水泥马路蜿蜒向上,在一处隐蔽山坡,电子门缓缓打开,黑色囚车驶入监狱门口。 下车后,一队全副武装的人员迎上前来,将被捆缚的王五和前来做笔录的郭翠娥带往不同方向,岑冬生留意到他们的胸牌上都有“超自然工作委员会”的图标。 看来是特别行动队的成员。 “做笔录的人都要带到这地方来吗?” “以防万一。咒禁师若是在别处狗急跳墙会有麻烦,在这里的话,制服后当场就能收监。” “也是。” 岑冬生环顾四周,望着四四方方的青灰色建筑物与高大的铁丝网。 他隐约能看见空气中密密麻麻的金色光线覆盖着天空与地面,那是真炁流动的痕迹;虽然防护措施不如“宇宙咒禁学及工程研究所”隐蔽和细致,但在强度上有过之而无不及。 ……终于到了。 岑冬生心中感慨,统治局直辖的各大部门中,最神秘的无非是那几处,“研究所”和“咒禁师监狱”皆在其中,业务都属于一般局内职员接触不到的范畴。 这两天倒是全让他看到原型了。 统治局的监狱管理部门还有个别名,叫作泉台。这个词本来是古代人对墓穴的代指,同时亦有阴间之意。能用“泉台”当外号的,可以想见里面会是怎一番天地。 其它大型组织的监狱在这方面与哲人王的做法相差无几,有叫“九幽”的,更有直接叫“地狱”的。 作为自古以来关押和惩戒凶恶犯人的场所,监狱向来给人阴暗可怖的印象;到了维持几十年和平的现代社会,无论是出于人权还是秩序稳定的考量,监狱内的生活条件普遍得到了极大改善,生活在狱内的犯人们作息合理饮食得当,过得可能是比外头还要健康的生活。 但到了咒禁师时代,这方面又一次开了倒车——监狱再度成为人们印象中幽深恐怖,唯恐避之不及的地方。 为了管理那些神通广大、能力诡秘的犯罪者,咒禁师时代的狱内环境比过去严苛了无数倍,越狱者往往会受到极刑处理。 一旦监狱起不到囚禁和惩罚之用,那维护城市的稳定和秩序之说不过是一纸空谈。更何况,有的监狱里关押的不止人类咒禁师,还有那些难以祓除,或是出于某些理由没有被消灭的凶恶鬼怪…… “岑先生,您还有其它地方想看看吗?” 孔银莲小心翼翼观察着男人的表情。 “老板还在等您,如果没别的事……” “你带路吧。” 岑冬生摇了摇头,将视线从周边环境中收回来。 他知道这里的实际情况,只会与他想象中的“泉台”天差地别。 这与他见过的“第555所”又有不同——虽然研究所的项目内容与未来不一致,但起码位置没变;而收容咒禁师的监狱,却不可能只靠改造现有监狱。 除去内部措施以外,自然环境同样是重要条件。八年后天海市最有名的两处泉台,一处在距离地面一百公里往下的地幔层,位于滚烫的岩浆世界中;另一处则在外海海底。 …… 在孔银莲的指引下,岑冬生进入建筑物内部,沿着光线昏暗的走廊和楼梯走上顶层,他们很快来到了监狱长的办公室。 “老板就在里面。” 门并没有掩上,从缝隙中,能隐约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岑冬生轻轻推开门。 宽阔的办公室内堆满了档案材料,黑长直发的美艳女人正姿态慵懒地坐在桌旁,手捧一份文件阅读着。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看到岑冬生的脸,她抬起头,玉颊上浮现淡淡的、欣喜的笑容。 房间内的光影黯淡,气氛颇有几分暧昧,女人眼角的一点泪痣在昏黄灯光的映照下,愈发有种勾人心魄的魅力。 孔银莲朝着她恭敬地鞠了一躬,一句话不说,转身告退。 女人知道眼下不是汇报工作的时候,老板迫不及待地想要见他,这种时候,任何别的事都不会被她放在眼里。 …… 档案室里只剩下了两个人,身后的脚步声远去,消失在了背景音里。 只有他与知真姐二人独处,在这种氛围中,他本应感到放松、欣慰……可不知是受到陌生环境的影响,还是从知真姐的模样中瞧出了异样,岑冬生的心头笼罩着一层阴翳般的不安。 看着那个身影朝自己慢慢靠近,男人的眉头不由自主地蹙起。 那是他的恋人,是他最喜欢的女性,他打从心底地,对安知真感到尊敬、向往与渴望; 如果放在平时,他早就该主动张开双臂、走上前去,将她拥在怀里,他会揽住她纤细的腰身,爱抚她丰腴饱满的身体,在她红润的嘴唇上印下热烈的一吻。 然而—— 在这一刻,当他看着女人迈着猫步来到自己跟前,俏脸浮现红晕,仿佛在期待着什么的时候,岑冬生却只说了一句话: ——“你不是安知真,你是谁?” …… 女人的脚步停了下来, “欸?我不是安知真……冬生,你在说什么呀?” 女人脸上难得露出了不知所措的表情。 但在岑冬生眼中,这种反应暴露了更多东西,让他愈发确信自己的猜测。 尽管眼前这个人的气息和知真姐有些相似,但其中明显混杂着别的“异物”,不是本人。 最重要的是—— 岑冬生瞳孔中映照出女人的面庞,根本不是他熟悉的那张脸。 只在看到第一眼之时,他看错了房间中女人的长相。 黯淡的光线笼罩下,他再一次确认,站在自己面前不是那位优雅迷人、妩媚多情的东方美人,而是一位金发碧眼的外国女性。 嗯,长得倒是还不赖,算是个美女……但我还是最喜欢知真姐就是了。 岑冬生不动声色地往后倒退一步,心念电转间已分析出当下的情况。 这情况颇为离奇,他一个人看错就罢了,但离开的孔银莲明显犯了和自己一样的错误,已经足以说明这是某种咒禁的影响。 岑冬生心中升起了戒备;但另一方面,他却有点想笑。 不管对方是谁,入侵哲人王的地盘,甚至敢伪装知真姐,这未免胆子忒大了点,后果可能比字面意义上的“太岁爷头上动土”还要恶劣。 “我不是……不是安知真……?” 女人被他这么一说,陷入了深深的彷徨之中,她抬起手,抚摸着自己的脸庞,眼中一片茫然,而这种情绪很快转变为深沉的恐怖。 那是对自身存在感到不确定的恐惧,人一生中所能面对的最可怕的虚无,莫过于此。 “不,不可能……” 金发女人按压自己脸庞的力气明显变大了,她开始疯狂地搓揉双颊,那力度简直是要将自己这张脸皮撕下来;长长的指甲掐入肉里,细微的伤口处慢慢流出鲜血。 “如果……如果我不是安知真……” 女人喃喃着,语气中逐渐被一股疯狂的意志渗透,眼球布满血丝。 “那我是谁……我到底是谁?!” 女人的声音变得尖锐而高昂。 岑冬生见对方疯归疯,但好像没有要攻击自己的意思,觉得这个人更有可能是咒禁的受害者,开始考虑是不是要阻止她自残。 她要是死了,线索就断了。 不过,尚不能排除对方当前的表现是某种陷阱…… 就在这时,驻足观察了对方有一会儿的他,突然意识到了某件事。 岑冬生眯起眼睛,觉得这个金发女人的长相眼熟。是在哪里见过呢? 在历遍浏览最近几日的脑内记忆后,他回想起来了—— 这不是在第555所见过的,围绕着知真姐的人群中的一员吗?这个女人是科学家团队中的一员,并且他在进行测验的时候,她就在观察室里。 岑冬生的脑内灵光一闪,很快意识到了一种可能性。 他环顾房间,试探性地开口: “知真姐?你在吗?” 面前的金发女人像抽去发条的人偶般不动了。 她放下手,湛蓝色的瞳孔中有着浓重的怀疑与一丝希冀。 “你……您是在叫我吗?我是……我是安知真,对吧?” 女人的声音颤抖着,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不,不是叫你。” 但岑冬生的回答却相当残酷。 “欸?可、可是……” 在二人对话陷入僵局的一瞬,岑冬生再一次察觉到了周围气氛的微妙改变:就像是有人掀开了幕布,被遮挡的光线洒落,照亮了舞台上真实的景象。 ——不知从何时起,安知真再度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黑长直发的女人静静地伫立在门口,就像刚抵达约会地点的恋人,她的态度依旧和过往一般轻松自在,有着万事尽在掌握的自信。 看到那张脸上绽放的熟悉微笑,令岑冬生松了口气。 “这是怎么回事?” 两人彼此拥抱了一下,青年开口问道。 他现在已经确信,眼前的异常情况是知真姐搞得鬼了,但还不清楚其中动机和原理。 安知真将手指轻轻点了点下巴,笑着回答: “那人是我的‘分身’。” “……分身?” 是利用《天魁权首》实现的吗? “简单来说,就是为某人的大脑创造出一个新人格,认为自己是‘安知真’;接下来,我再将一部分思维方式与知识烙印在这个人的记忆深处,他就能代替我从事一部分工作。怎么样,听上去很方便吧?” 在青年面前,安知真的回答一如既往的坦率。 “这……” 岑冬生哑口无言。 虽然知真姐说得轻描淡写,但其中过程肯定没那么容易…… 而且,这效果着实可怕,等于是将一个原本人格独立的人,篡改扭曲成了“自己”的一部分,完全失去了自我存在。 这是过去的他,从来不曾知晓的“哲人王”的另一面。 如此想来,在未来的理想国中,到处都有可能存在哲人王的分身,暗中注视着这个被她统治的世界—— 眼前这个女人是因为接受不了一点,所以才会陷入疯狂吗? “不过,果然瞒不过冬生你呢。” 姐姐大人笑得很开心的样子。 “说明我们果然是真爱。” 岑冬生这时正拥抱着安知真,心想先不说真爱的事,从这美妙的手感来看,的确是真的知真姐…… “让我先处理一下吧。” 安知真说着,视线转向那个瘫软在地上的金发女人。 …… “好啦,别害怕。你就是你,你是艾莲娜,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对,对了,我是……” 安知真走过去,居高临下地抚摸着女人的头发,就像母亲抚摸着女儿般温柔。 金发女子满头大汗,激烈地呼吸着,迷茫的视线开始集中。 哲人王的声音中仿佛有着某种魔力,伴随着她的话语,那个名为艾莲娜的科学家从疯狂重归冷静,似乎找回了自己的人格。 “我是艾莲娜……我记起来了……” 但与此同时,女科学家望向安知真的表情明显有了质的改变,在在不知不觉中间变得充满信赖和崇拜。 在艾莲娜眼中,将她从自我怀疑的深渊中拯救出来的安知真,毫无疑问是真正的救世主。 唯独岑冬生这个旁观者看来,觉得这事儿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诡异感,令人细思极恐。 知真姐对这个女人明显是有恶意的,要对方只是一般人,她还真不会用闲心这种手段玩弄某人的意志。 这女的究竟怎么惹到知真姐了? 姐姐面上永远是一副温柔可亲的模样,偶尔暴露出来的阴暗面却总是令人不寒而栗……还好岑冬生一直都有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 安知真安抚好这个女人后,将她打发走了。 她伸了个懒腰,笑眯眯地看向青年。 “冬生,我得表扬你,你是个诚实的恋人。” “什么?” “你本来可以当做没发现,把艾莲娜当成我尽情疼爱,不是吗?” “不,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岑冬生吐槽了一句。 总算轮到两人独处,他在椅子上坐下后,知真姐毫不客气地坐在了他的大腿上,挤入他的怀中,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就像一只大号波斯猫般优雅慵懒。 “好了,我们开始说正事吧~” 第一百一十四章 做些“正事” 安知真的双手抱着他的脑袋,坐在他的怀中,一张宜嗔宜喜的无暇俏脸近在咫尺,笑意盈盈,那双闪烁着潋滟水光的明媚瞳孔倒映着他的面庞,似要吸纳男人的灵魂。 “……这样不好说话吧?” 岑冬生得了便宜还卖乖,他怀中搂着身穿礼裙的美人,低下头深深吸了口气,鼻尖闻到了玫瑰般浓郁的芬芳沁入心脾,掌心传来美妙的弹性与温热的体温。 清颜妹妹那种纤瘦体型的大学生,他张开双臂后可以整个搂在怀中,用一种仿佛要吃了对方的气势将女孩的身躯完全覆盖;但想要搂住一位身材高挑的成熟美人,这难度可不是一回事。 幸好岑冬生体格够大,不然这会儿还真有些吃力。 “我可不在乎这种事……你想说就说,不说就算了。” 就像找到了归宿一般,女人将脸贴在他的胸口,似乎是真觉得底下这张“人肉座椅”很舒服。她的声音变得懒洋洋,与躺在床上或是沙发上时的她一样,在岑冬生听来,就像是有人正在用指尖摩挲他的耳廓,心头一阵发痒。 “还有啊,你不会搂不住我,让我滑下去吧?” “不会,我胳膊有力气得很。” “那就快点想办法,让我坐得更舒服点~” 知真姐调皮地翘起脚尖,在他眼皮底下摇晃了两下,小腿绷得笔直,鲜红色的尖头高跟鞋在昏暗的灯光下反射着光芒,花纹繁复的圆裙裙摆垂落下来。 岑冬生深吸一口气,双手往下揽,捧起了女人的一双长腿。泛着油光的黑色丝袜包裹着丰腴的腿部肌肤,丝料质量上乘,抚摸上去时手感极佳。 安知真跟着他的动作蜷缩起双腿,顺便还调整了一下姿势,好让自己在男人怀中坐得更稳当些。 “知真姐,你,你先别动……嘶……” 她臀部轻轻挪动是为了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但对于坐在她身下的岑冬生而言,则完全是一种折磨。 来自下方炙热而坚硬的触感,就算隔着裙子都能感受到。安知真玉颊悄然绯红,嘴上却没放过自家弟弟,故作困惑地说道: “欸?我只是想坐得离你更近些……怎么了吗?” “……” 岑冬生再次忍不住开始做起深呼吸,他望着天花板,想象自己变成了一尊石像,僵硬着一动不动, 但他的手,还是不自觉搂得更紧了些。 …… “让我闻闻。” 安知真趴在他的身上嗅来嗅去,上半身的裙襟遮挡不住丰满的胸口,在这个姿势下,那堆雪般的诱人弧线清晰可见。 这是在考验我是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吗? 岑冬生只觉得女人的脸庞在脖子附近反复挪动,垂落下来的发丝落在脸上,让他想要打喷嚏。 “……嗯,有点汗味。” 过了好一会儿后,安知真才像是做出了总结,如此评论道。 “因为刚刚打过架,算是热身……直接就来见你了,也没洗过澡。” 岑冬生担心她觉得自己身上的味道不好闻,抬手嗅过之后才略微放下心来。 “……应该还好?” 只能说揍王五的时候场面看似很壮观,之前的岑冬生肯定是造成不了如此惊人的破坏……可即便如此,他依然觉得不是很尽兴。 好处是他身上没出太多汗,甚至连灰尘都没沾上多少。 接连吸收了虎魔与猿魔之力后,岑冬生相当于得到了两种人仙系甲等咒禁的加持,拥有堪比怪物的体质,无论力量还是速度都有着压倒性的优势,水准超乎想象。 “放心,我才不会觉得你身上有不好闻的味道……” 姐姐察觉到了他的不安,笑呵呵地解释道。 “我刚才只是想要吸收一下冬生能量而已。” ……“冬生能量”是什么? “什么‘姐姐能量’?呵……哈哈……有些痒,好啦,放过……放过姐姐我吧。” 安知真一边咯咯直笑,一边用手掌试图阻止男人的肆意妄为,脸上的红润愈发鲜艳,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 调笑一阵后,两人气喘吁吁,却还是舍不得松开彼此拥抱的手。 再这样下去,可能再过几小时都没办法谈论正事……意识到这一点后,暧昧的氛围在急促的呼吸声中升温。 等二人的嘴唇分离后,谁都没有开口,只是静静注视着彼此,空气内残留着芬芳的味道,宁谧的氛围中,发热的头脑稍微降温。 …… “冬生,你有话想问我吧?” 他们总算聊起了正事。 “……是的。” 岑冬生还是有些在意她刚刚展现的那个新能力—— 《天魁权首》进化了,但为什么是现在? 特等咒禁的能力往往具备抽象的特性,会随着咒禁师的欲求和希望拓展出新的形态;反过来说,能力的改变亦意味着人思维方式上的变化。 “因为最近实在太忙碌,”对此,安知真是这样解释的,“我希望能有一群值得信赖、不会背叛的人分担琐碎的工作,这样我本人就可以偷懒了。” 的确是个理由,但岑冬生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还有啊,关于‘分身’这种能力,我觉得最近这段时间可能会用得上。” “……这是什么意思?” 知真姐没有回答问题,反而笑眯眯地说起了另一件看似无关紧要的事。 “冬生,你这段时间最好多关心一下清颜妹妹的心理健康哦?” 是因为她们间的那场战斗吗? 岑冬生叹了口气,明智地决定不再多问。 “接下来谈谈今天发生的事情吧。” 男人拿起放在桌上的材料,这是知真姐出现时携带的,是一份新鲜出炉的“汇报”。 “地区阶段性停电,路面严重损坏……这会儿消防、电网和路政的人都在忙碌。” 加之红尘酒吧的火灾,本来已经有救火车抵达,但在岑冬生与王五发生冲突后,位于现场的消防员收到指令,及时撤离了那个地方。 岑冬生看了一眼报告上的内容。 他把电线杆拆了用来砸人是顺手为之,但就照片上显示的他对附近地面和建筑物造成的破坏效果来看,结果用啥都一样,归根结底是能级问题。 “没问题吗?” “当然,这些都是无可辩驳的证据,谨慎的人从中看到危机,乐观的人从中看到可能性,我需要的正是这两类人。” 知真姐笑了起来。 “我的能力不适合表演给他人看,如果没有你在,我说不定得去拜托清颜妹妹呢。” “那还是免了吧。” 两人不知道维持了多久的拥抱,安知真在他的嘴边轻吻了一下,随后从他的怀中跳下来。 “怎么了?” “我有东西送给你。” 女人从抽屉里拿出来一枚小小的圆形芯片,放到他的手心。 “这是什么?” 岑冬生拈起它,好奇地问道。 “通讯阻断器。把它装进手机里,能在一定程度上保证通话内容的私密性。” “哦……” 他听说过这个名词。在统治局干活的时候,这枚小东西会被安装在大大小小的通讯设备内,属于不可或缺的零件。 “咒禁师们的听力普遍比普通人更强,我正在考虑是否能运用上绕过空气振动传音的新技术。这是研究所那边得到最新成果,尚未大规模应用,你可以帮忙测试一下实用性。” 也就是初代作品吗?熟悉的东西是越来越多了啊。 “还有这个。” 女人又拿出一枚名牌,在岑冬生的胸前挂上。 他低头一看,上面写着“第一顾问”四个大字。 安知真一边为他整理衣襟,一边小声说道。 “这是我为你在组织内部安排的职位。你不需要向他人负责,有权利组建一支非正式小组,独立于其他部门,我会保证你的行动不受官僚系统的影响。” “我现在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我相信以你的作为,很快就会有人找上门来。冬生一直以来都有寻找队友的想法,不是吗?可惜我和清颜妹妹都不太合适。” 岑冬生抚摸着象征身份的名牌,默默点头。 这就是他和知真姐早就约定好的,为了让他成为在咒禁师群体中拥有卓越影响力的人物而做的准备工作。 的确是时候了,他本人如今的实力抵达甲等阈值,超工委正式挂牌,该有的环境条件都齐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时代车轮滚滚向前,有识之士中流击水,谁都无法阻止巨变的到来。面临着狂飙猛进的未来道路,他无处可躲,唯有向前。 “最后一个话题,关于我这次遇到的两位咒禁师,他们彼此间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一方是本地的民间咒禁师,一方来自别的城市,属于一个叫‘万仙朝会’的咒禁师组织……” 先是王五袭击了郭翠娥的地盘,差点将整座酒吧付之一炬;与此同时,王五的下属利用操尸之术,入侵了同样属于郭翠娥产业的ktv。 “我还没来得及与他们接触,你询问前因后果了吗?” “问了。” 王五虽然态度不佳,更相信他口中的“盟主大人”会来救他,不愿意向别的势力低头;但面对岑冬生的询问,他倒是还算老实,背叛是一回事,认怂又是另一码事。 据他所说,大概在半个月前,某位万仙朝会的成员回自己的故乡,中途失踪在天海市。此人的同堂弟兄沿着蛛丝马迹追查他的下落,后在郭翠娥手下的某个女性咒禁师身上嗅到了那个人的气息,于是认为此事与红尘酒吧的一伙人有关,便向总堂发去了求援; 而按照郭翠娥的说法,没有人与她提前沟通,她本人更是对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对方却直接选择上门烧房,实在是蛮横不讲理。 “可信度如何?” “既然特地寻了这样一个理由,大概率是确有其事。但从万仙朝会那边的反应来看,主要还是为了进入天海市找个借口。” “我们身为本地的超自然事务管理者,若是能妥善地处理好这起冲突,倒是能为超工委的后续工作做个范例。” 安知真低声笑了起来。 “冬生,你打算怎么做?” “唔……” 岑冬生摸了摸下巴, “在我看来,还是得先解决万仙朝会的事情,王五栽在我手里,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然后顺便搞清楚郭翠娥那边的情况。” “哦,需要分个先后吗?” “我觉得要,因为王五背后的人可能已经盯上我们了。” 虽然只是猜测,但岑冬生估计,这会儿“万仙朝会”的动作已经在路上了—— 可能是支援成员,可能是某种力量的投射。 之所以他会如此肯定,是因为他很清楚降灵王的作风。 这家伙以“护短”出名,对于那些他在意和钟爱的属下,除去“返魂牌位”之类的保障措施,还有施加包括诅咒和“临时神降”之类在内的反制措施。 在他的拥护者们看来,这些举措都是降灵王有情有义的证明,不像其他的祖高高在上,那个男人值得所有人去追随。 不知道这个年代的他,能为自己的下属做到那种地步……要不是哲人王就在身边,岑冬生这会儿估计还会觉得紧张。 …… 要说世事就是这般巧,正当岑冬生谈到“王五背后之人”时,一股来自冥冥之中的压迫感从天而降,就像一位身居青冥、顶天立地的神祇,自云间朝他们投来漠然的一瞥。 岑冬生呼吸一窒,不由地瞪大眼睛,想要开口提醒,却见面前的女人将手指放在唇边,朝自己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嗯~有意思……看来你又猜对了。” 安知真歪了歪头,像是正在倾听那个虚空中的声音。 岑冬生听不到,却从女人的表情中看出些许门道,青年屏住呼吸,静静等待着她的判断。 过了一会儿,姐姐大人的脸上露出饶有兴趣的笑容。 “冬生,你陪我去见那个人。我想做个实验。” 第一百一十五章 降灵王的提议 岑冬生注视着房间内空无一物的角落,在一股让他情不自禁屏住呼吸的慑人压迫感中,他的视线慢慢移向窗户,玻璃映照出他凝重的脸。 在万籁俱寂之中,他听到了某种声音。 那声音细而琐碎,如果是普通人可能根本不会察觉;就算听到了一点,只会怀疑是长时间处于寂静环境中产生的幻听。 令人联想到皓白色的冬季,自松树枝头掉落的雪花,或是白茫茫的雪地之上,枯败的叶片被踩断所发出的一丝脆响。 只有咒禁师敏锐的第六感,或者说久经锻炼的灵觉,才能从那寂静之中,寻找到一丝源于庞然之物的投影,并从中感受到难以言喻的沉重压力和可怖感…… “和我一起走吧。” 知真姐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轻松,她微笑着对他说。 “……好。” 跟随在女人的身后,岑冬生走出房间,来到光线昏暗的走廊。 他拉开窗户,金色的阳光直射着大理石地面;男人看到明朗的天空,澄澈碧蓝的穹顶上镶嵌着几缕白色云彩,并再一次确信“那东西”存在着。 它既是声音又是视线,它来自冥冥之中、青穹之上,是来自千里之外,遥远天神的一瞥。 它几乎无处不在,使得整座监狱都被无形的力量所笼罩。 是的,那声音既是细碎的、又是庞大的,当你认识到它的时候,它便会从一枚细小的螺丝钉,转瞬间膨胀成庞然的巨型构造,变得让人再无法忽视;那构造复杂而潦草,处处透露着矛盾感。 当那雪花坠落枝头的声音过去后,岑冬生恍然间觉得自己听到了响亮的鸣笛声;他想象着一列行驶在无边雪原之上的列车,就从他的面前呼啸着穿过空空荡荡的房间,于无人的走廊上奔驰而过。 那东西真真切切地存在着,修长庞大,却无人能看见真容,只能从耳畔残留的回响中,自行想象它的样子。 声音又消失了,可是那透明的巨大轮廓,就在眼前徜徉,如同水缸里的金鱼,悠闲地晃动尾巴。 大音希声。 “真夸张……” 他心想。 降灵王本人不可能在天海市,这仅仅是对方将力量远程投射过来的结果,考虑到“万仙朝会”的大本营位置,这一直线距离可能超过两千公里。 但即便如此,完全版本的特等咒禁,依然有着超乎寻常的威慑力。 他心中清楚,知真姐能做到类似的事情……若是他有机会直面那颗高悬于精神世界的恒星的话,就能“享受”到被巨物碾轧成齑粉的感觉。 “是有人想见我们吗?” “嗯,只是试探。” 姐弟二人走在长廊之上,轻声交谈。 路过大厅的时候,岑冬生注意到门口的守卫露出茫然的表情;直到安知真靠近的时候,他才像是回过神来般认出女人的脸,有些慌张朝她敬了个礼。 下一个瞬间,他双眼翻白,直接晕了过去。 岑冬生扶着对方靠在墙边,翻开眼皮,确认没有大碍。 无论是迟钝还是敏感,那无形的压迫感如风暴般席卷了这间监狱中的每一个人,暗中夺去了他们的反抗能力。 以降灵王的风格而言,这回做得还算温柔,看来对方不想撕破脸皮。 是试探、也是挑衅。 他抬头看着安知真。 姐姐大人明白他的意思,轻声说道: “现在就驱散这股力量的话,就失去了对话的选择。当然,如果这就是你的决定……” “稍等一下。” 岑冬生思忖片刻,提出自己的建议。 “我们现在就去见那个叫王五的人。对方至少在明面上是为了他来。” 降灵王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下属,这是岑冬生的判断。 此人的护短行为,究竟是不是出于所谓的义气,岑冬生不得而知;但就算是身为统治局的一员、站在阵营对立的立场上,他仍承认某个事实: 那就是降灵王在某种程度上的确算是“最有人情味”的祖。 和其他祖一样的高高在上、一样的肆意妄为,但不同之处在于,降灵王的身上有着过往野心勃勃的人间统治者的色彩,人们看得到他的情感,往往更能理解他的欲求。 岑冬生望着天空,明确“天神的眼睛”正在看着这边。 现役特等咒禁师之间的对抗可不是开玩笑的,天崩地裂的异象对他们而言可能只是个打个招呼的程度,一不小心,整个监狱都会在两种绝强力量对抗的余波中,从地图上被抹去。 “知真姐,我想知道你对此事的判断。” “这个嘛,现在还说不好。” “要根据对方的态度来决定?” “嗯。” 安知真微微颔首。 “与清颜妹妹不一样,我听你的口气,对方是个男人吧?” “……是的,我是从王五口中听说的。”岑冬生回答道,“他们的盟主是个男人。” “这样啊。”女人好像有点遗憾,“面对男人,冬生针对特等咒禁师的魅力自然无处发挥,真可惜。” ……可惜啥,能发挥才可怕吧……不对,这世上哪里会有这种奇怪的魅力存在了! “希望能有个好结果。” “那你觉得是打起来好呢,还是没打起来好?” “现在两边都处于起步发展的阶段,连自个地盘上的事情都没搞明白……要是对方的精神还正常,就不该选择在这种时候撕破脸皮。” “但性格唯我独尊的人,往往会让自己的一时心意凌驾于所谓的‘利益’之上。” “……是啊。” 岑冬生叹了口气。 知真姐是察觉到了吗,那家伙是同级别的对手,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推测。 “喂,干嘛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啊。” 她笑意盈盈地伸出手,轻柔抚摸着他的下巴。 “你也是‘我们’中的一员啊。” ……认真的? 岑冬生心想,再怎么说,我也不可能变得像你们一样任性,就算在未来得到了对等的力量之后…… 绝无可能。 * 门前的守卫们一个个都陷入了茫然失措的状态。还好不止是他们,犯人们有着相同的待遇,因此没有出现大的混乱。 在其中一间囚禁室内,他们见到了被镣铐限制了行动的王五。 “呵呵……呵哈哈……你们感觉到了吗?” 男人面色苍白,满头大汗,对着走入的两人露出得意的笑。 “盟主大人……我的神……他降临了!” 王五的声音中满是崇拜与自豪,但神情中透着隐隐的痛苦,仿佛正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折磨。男人表面看上去无碍,深处的五脏六腑却传来了翻转般的痛楚。 降灵王将自身的力量投射到千里之外,为了精准定位需要一个媒介,而王五就扮演了这个角色。 岑冬生心中有了猜测,看来降灵王比他想象中更看重王五,这个男人未来能成为大名鼎鼎的“神打王五”绝非偶然,王五崇拜的盟主大人,恐怕早就盯上了此人身上具备的潜力。 他联想起了知真姐之前所作所为。降灵王没有《天魁权首》这种方便的能力,能有机会将某人制作成足以承载自己力量的“分身”,对他而言是个不容错过的选择。 此外,安知真有办法让孔银莲的咒禁“升华”,降灵王应该也有着类似的手段…… “冬生,‘他’现在就在我们面前。” 知真姐提醒道。 “可请‘他’出来一谈了?” “不错。” 王五听不懂男人与女人的对话,只是按照他自个的想法,他觉得这两人在察觉到那股冥冥之中的可怖注视后,一定已经慌到不行了。 特别是那个把他揍得还不了手的青年,之前的态度如此嚣张,但在见识到真正伟大的力量之后,肯定早就吓得两股战战、六神无主,所以才会主动来寻找自己。 至于青年身边出现的女人,他毫不在意。她美则美矣,却与己无关,王五不在乎女人,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太阳,只愿意为某个男人献上一切。 “你怕了吗?” 王五的态度就像一个狂信徒,充血瞳仁望着两人,哈哈大笑。 “你们想逃脱盟主大人的‘注视’,唯有一种方法,那就是诚惶诚恐地跪下,向那位大人献上忠诚!” 对于这满口妄言的家伙,安知真只是微微一笑。 她什么都没说,甚至看不出使用了咒禁的迹象—— 那凝固空间的威慑,那无形无相的庞然之物,那来自青冥的注视,就像一阵清爽的风,全都吹散了。 若是有那擅长观测精神世界的咒禁师在场,就会看见监狱上空一瞬间升起的煌煌日轮,心灵大地阳光普照,些许阴霾如春雪般消融。 王五虽观测不到精神世界的异变,却能感觉到“盟主大人”力量的流逝,他脸上的狂喜之色慢慢散去,变成了困惑,再之后变成了不可思议。 “你,你到底做了什么?” 安知真只是笑意盈盈地看着岑冬生,看这态度就知道,是打算让他当代表。 ……眼下的确是他最合适。 “你想谈谈?”岑冬生问。 “什么?不,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岑冬生懒得再费口舌,此人看不清现状,完全是降灵王的狗,没有交流的意义。青年的瞳孔变成了明黄色,声音如惊雷般在对方心中响起。 “我不是在和你说话,让你主子来。” 王五受到激烈的精神冲击后,脑袋猛地往后仰去,双眼翻白。 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慢慢从他肩头浮现,悠然站起。轮廓本身看不清面貌,周身散发着微弱白光,好似幽灵。 岑冬生凝视着“他”。 两世加起来,这是岑冬生头回见到降灵王,亦是他重生以来见到的第三位成祖之人。 “我来见你了。” 那声音自天空而来,在房间内隆隆作响,透着威势与严厉,仿佛冬日里的一道冷光。 岑冬生心头些许的紧张很快被抛诸脑后。自家大腿就在他身边,没甚么可怕的。 青年沉声回答。 “有话直说。” …… 降灵王的确是有话直说,几句话后,岑冬生便已知晓了他的打算。 那幽灵般的影子将一枚青铜令符交予他。 “收好此物。” 岑冬生低头望着令符,上面的图案花纹已很模糊,看造型勉强能分辨出是头老虎;青铜器物摸索起来表面光滑,此物明显历史悠久,是件古董。 “万仙朝会……这种古代传下来的玩意儿还真多哪。” 岑冬生心中感慨。 这世界的灵气潮汐有起有伏,但严格来说,能抵达当今这般复苏旺盛的时期,唯有古籍中记载寥寥,充满幻想色彩,尚在的远古时代;而在剩下来的绝大部分时候,古人们过着的还是偏“唯物”的生活。 话虽如此,这中间毕竟隔着数千年的岁月传承,修行之士如过江之鲫,能人异士、奇才怪才何其之多,还是为后人留下了不少有价值的物件。 这就是历史带来的财富了,旁人羡慕不来。 他心中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稍用真炁刺激,手中令符立刻焕发起光芒。 眼前光影交错,现实的景象如水面上的眼帘般褪去,映入眼帘的是一面插着旗幡,四面空荡的台子。 台下人群熙攘,看不清晰,却能感受到一股狂热的气氛。 “……英魂擂台。” 他心想,又是个久仰大名、今生才有机会见到的场景。 和“返魂牌位”一样,通往“英魂擂台”的令符,亦是万仙朝会独有的物件。 一旦使用,便会让进入一个独特的天仙系咒禁所制造出来的空间,其形象、原理皆来自古时候的“打擂”。 所谓打擂比武,相传在唐宋时已有了习俗;到了明代,民间武术流派林立,让这一比赛方式更为盛行。 英魂擂台的规矩很简单,提前立下誓约的二人进入决斗场地,按照比赛结果执行,如有违反,则会遭到擂台本身的反噬。 而这,就是降灵王的提议。 “好好考虑。” 降灵王惜字如金,留下一句话后,那幽灵般的人影闪动,似要就此消失。 但就在下一瞬间—— 它的身形凝固在原地。 降灵王的目光,终于望向了那个像随从般陪伴在岑冬生身边,始终面露微笑、沉默不语的女人。 “请留步。” 她说。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下马威 降灵王的影子突然不动了。 那处空间仿佛被固定住了,《天魁权首》的力量不似他暴烈,却浩瀚如大海。 女人静静地看着那个影子,神情淡漠。 相比起与自己的下属们相处,与岑冬生相处的时候,安知真的笑容会更真诚些;而现在,岑冬生又见到了她的另一面,女人的脸上没有笑容,无喜无悲。 降灵王展现出了自己身为特等咒禁师的威严,但这里是哲人王地盘,安知真不可能在对手发出挑衅后,还笑脸相迎。 “……” 幽灵身上笼罩的光影微微晃动,泛起波澜。 不知为何,岑冬生看到了这一幕,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因为在他眼里,这就像是在模拟一个人脸色变化的过程。 降灵王自然能感受到之前施加于整座监狱之上的无形力量被人消除,很清楚眼前这个女人是和自己一个级别的咒禁师。 但在刚才的对话中,他始终没有望向安知真。 也许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和女人有着某种默契吧,谁都不想在没有预先准备的情况下翻脸,顾忌事后可能的报复、全面开战的结果,以及各自地盘的下属。 很遗憾,事实并非如此。 在监狱的人们遭到袭击的时候,知真姐就已经在感到生气了,岑冬生看得出来。他知道,接下来就是传统的下马威环节—— “他的话还没完,给我老实听着。” 然后,他听到安知真如此说道。 呃…… 他愣了一下。 我有话要说?我吗? 他忍不住转头去看知真姐的脸,发现她好像是认真的。 “给我好好装逼。” 姐姐大人的视线中透着鼓励的笑意,似乎是在这么说。 在降灵王面前?真的假的…… 他想起以前和同事们私下聊天的时候,也偶尔会谈起那几位立足咒禁师社会顶点的强者——哲人王他们不敢谈论,剩下的人还是可以念叨的。 各位祖行事作风迥异。虽然除去平等王之外,剩下的几人作为大势力领袖都不会允许他人挑衅自己的权威,但在这之中亦存在区别: 枯荣王个性淡泊,守着自己的地盘,向外从不展现侵略性;哲人王对于自己名声的态度是务实主义,鼓励统治局管辖区域内个人威权的发展,并不在乎外人的看法;而幽冥王似乎更在意别人是否对他的存在感到恐惧,这就是他放纵某些邪术师打着他的名头在世界各地制造恐怖袭击与血腥罪案的缘由,不知道是性格使然还是某种咒禁的需求。 在这之中,降灵王是最注重自身招牌的那个。 他要所有人都畏惧他、尊敬他,不论是自己的拥护者,还是对手;他的属下们也时常会以“有人触犯降灵王天威”的缘由对外宣战,哪怕是另外三位大区统治者都不例外…… 要在这种唯我独尊性格的人面前放狠话,感觉这仇恨拉得有点大。 不过没办法,岑冬生轻叹了口气,在下决心去寻找知真姐的那一刻,他早就决定抱住哲人王的大腿一条路走到黑了—— 途中遇到平等王是个意外。嗯。 “让自己的下属出头……是为了绑住有价值的人才吗,真是个缺乏器量。” 但在岑冬生开口之前,那个幽灵般的身影就像放弃了什么似的,再一次从安知真身上移开了视线,反过来劝说他: “来我这里,以你的能力,有资格做我的副手。如今风云变幻、龙蛇起陆,正是我辈英雄大有可为之时,切不可错失良机。” 看来他是对刚才的犹豫会错意了。岑冬生面无表情地拒绝。 “她给我的东西,你给不起。” 对哲人王的向往,是前世就留下来的因缘,谁都无法替代。 “是吗……” 幽灵点点头。 “那我走了。我的提议依旧有效,剩下就当作是赔礼吧。” 对方似乎完全放弃了;而就在下一秒,它的身影就被一双无形的手握住,被粗暴地揉成了一个小小的光团。 …… 岑冬生感觉到,那股慑人的威严已经烟消云散。 “这家伙算是逃走了吧?” “嗯,还挺及时的。” 安知真好像觉得有些遗憾,她张开手,那枚星星点点的光团正静静地躺在掌心。 “我还想着能否通过这个分灵,溯源到他的本体呢。” “……对手很谨慎,也很果断。” 岑冬生说。 如果说成为特等还有可能靠运气,那么成为“祖”,就是性格、时运与头脑缺一不可,就算他的性格再高傲,也不可能犯下这种低级错误。 “算了,靠着这些残骸,我就能解析一部分他的咒禁原理,抓住这个人的马脚……啊,对了,我都忘记问他名字了。” “他叫张是道。” 岑冬生回答道。 降灵王,原名张求道,看这名字就知道,其祖辈家中宗教修行氛围浓厚。包括他本人,在第一次浪潮前前曾在终南山隐居过一段时间。 所以,他其实就是早期传古派咒禁师中最出名的强者,只不过他的强大与成就,与所谓的传统关系不大。 据说张求道十八岁成年之时,某日观想途中忽而有所体悟,对自己身边的人言明“大道求不得……人能弘道,非道弘人。”之后才改名张是道。 “你连名字都知道?” 安知真好像有些惊讶。 “这也是那个叫王五的人和你说的?” “不是。”岑冬生摇了摇头,“是我爷爷以前提起过‘张家麒麟儿’的事……” 因为降灵王有传古派的背景,所以他又能把“爷爷”拉出来了。 “所以,你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有在关注他……” 女人的眸光微微闪烁,语气古怪。 “不至于吧……” 他很快明白女人在想什么,有些哭笑不得,连男人的醋都要吃吗? “我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但他可是对你发出邀请了哦?” 知真姐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 “呃……” 老实说,这点的确出乎他的意料,但降灵王爱惜人才的特点很出名,应该是这会儿身边真的缺帮手,一时见猎心喜了吧。 “放心吧知真姐,我是不会离开你的。也没人能取代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毕竟……你是我的恋人。” 龌龊点讲,能将这个世界上地位最高、最强大的女人搂在怀中,这对任何男人而言都是无法抗拒的诱惑,也是除了安知真……和伊清颜以外,没有人能给他的优越感与征服感。 听闻此言,安知真忍不住松了口气,将纤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语重心长地感慨道: “冬生,你是个异性恋直男,真是太好了。喜欢大姐姐,喜欢女高中生……这些都是很健康的爱好,请继续保持。” ……你在说什么怪话啊! 虽然降灵王和他的追随者们以义气结盟出名,对于他看重的人才,还会结为异姓兄弟乃至父子,但他们可不是那种关系—— …… ……呃,应该不是吧? * 总之,在那之后的十几分钟里,来自青冥深处的天神注视并未再度出现,王五仍然身处昏迷,躺倒在地,一动不动。 看来降灵王是真的离开了。 安知真,将手中的分灵一把捏碎。 “有收获吗?” “嗯。下一次如果张是道真身来此,应该能给他一个惊喜。不过,仅限于‘一次’。” “对于特等咒禁师之间的战斗,这就已经足够了。” 甚至在二人成为“祖”之后,都仍能成为摆在胜负平台上的筹码,这次对方付出的代价不可谓不沉重—— 在自己的属下身上降下分灵的行为,还是过于草率了。 岑冬生觉得这事儿大概率是个巧合,与降灵王试图利用王五的神打之术,将其制作成能承受自身力量的“分身”有关。 但他没想到的是,王五会好倒霉到在这种时候,撞入另一位同等级的咒禁师手中。 这又是岑冬生带来的改变,前世没有他,王五恐怕在烧毁红尘酒吧之后,就会直接离开,也就遇不上安知真了。 “他的赔礼,我这边算是接受了。那你呢,打算如何处理他的‘提议’?” 岑冬生没有回答,他望着手中的令符,却渐渐有了一个与之无关的想法。 第一百一十七章 引导平等王的尝试 “……冬生?” 安知真见他有段时间没声响,开口问道。 “我再进去看一眼。” 岑冬生说。 刚才他已经试过了,只要愿意,他现在就能开启擂台,等着万仙朝会那边派人上来。 按照降灵王的意思,无论谁输谁赢,矛盾都到此为止;但输赢的结果,却无疑会影响两边的态度。 假如没人能替安知真赢下这一场,万仙朝会就会考虑她是否为光杆司令、是否要趁此机会抢占势力真空区,或由张是道本人亲身前来主持大局。 通过打擂决斗来分出胜负,算是降灵王为自己门下立下的重要传统,与哲人王整体沿袭官方机构的作风不同,他与他的追随者们自有一种江湖习气在。 除了处理自家内部事务以外,万仙朝会在对外交流上,同样热衷推行自己的这套规矩。 虽然有以势压人之嫌,但在真正发生冲突的时候,面对万仙朝会这样一头庞然大物,其他势力往往会选择妥协。 道理很简单,那些与万仙朝会有矛盾的咒禁师团体,最担心的事无非是降灵王本人亲自下场;万仙朝会除去“祖”后依然是中华大区最庞大的咒禁师势力之一,但若能把规矩局限在“一对一”的擂台比斗,起码有了赢的希望。 以及,英魂擂台的规矩一直以来都还算公平公开,降灵王厌恶在决斗中使用卑劣手段,就算是自己的直系下属在这方面犯错,一样会受到严酷的惩罚。 擂台的存在,于其它势力而言是从“巨无霸”口中争取利益的机会;而对于万仙朝会这一组织而言,则是成员的定期试炼,避免他们在优越的特权生活中懈怠,沦为组织的蛀虫。 …… 使用令符后,岑冬生慢慢走上擂台。 对面没有敌人登台,他独自一人,正好借此机会好好观察一下这个地方。 他环顾四周,能看到三三两两簇拥在擂台附近的身影,光影变幻,人头攒动。 “他们”都是观众,熙熙攘攘围在台下,随时等待着下一场擂台的到来;以及,这些影子不是被制造出来的,而是对应着一个现实中持有令符的人。 观众们渴望着血脉偾张的战斗,欣赏着残酷激烈、赌上性命的搏杀,他们的存在,进一步扩张了英魂擂台的影响。 这会儿万仙朝会组织草创,降灵王虽然建了这个擂台,但看眼前的观众数量,明显是刚刚出现不久; 而在未来,这位祖会将这种擂台文化在五湖四海传播开来,让每年一度的内部竞赛成为无数人瞩目的赛事。 观众中有其他组织的人,有自由咒禁师,有来自异国他乡的客人……据说在这群观众当中,甚至能见到死去的人,其灵魂盘桓此地,这就是“英魂擂台”这一咒禁名字的来历。 岑冬生眨了眨眼,退下擂台,虚幻光影自他眼中褪去。 他看着手中的令符,这枚青铜虎符的造型有点印象,他记得是万仙朝会向外界客人发放的令符中等级最高级的一种。 青铜虎符的持有者,在得到许可后可随时进入这片空间,且兼具“选手”和“观众”的身份,既可以观看擂台比赛,还可以主动向人发起打擂邀请,在擂台见证下所立的成败条件,同样能得到万仙朝会一方的认可。 剩下的令符都只能让观众当个看客;而除此以外的大部分人,则只能通过其它方式观看打擂,去不了现场。 以前的岑冬生,就只能从《综合参考》之类的电视节目和新闻报刊上了解消息,像这类这类万众瞩目,奋力登上舞台就能被人们狂热追捧的竞赛,向来与他无关。 等他回过神来后,知真姐轻声问道: “如何?我感觉你似乎到了另一处‘空间’之中。” “那里是一处擂台。” 岑冬生简单形容了一下那个地方,并且——虽然现在还没有诞生,但他还是用“猜测”的方式,讲述了英魂擂台将来可能达到的规模,以及实现的效果。 作为拥有先见之明的重生者,他从不吝啬和安知真分享经验。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本就是哲人王率领统治局成员得到的知识,有他在,就能省去重复造轮子的过程。 这些来自未来的帮助,都让这一世的安知真站在更高的基础上…… 他很期待,这一辈子能看到哲人王走到更远的地方。 安知真听着听着,露出饶有兴致的微笑。 虽然是注定要成为对手的人,但对于那些有远见、又有趣的想法,她总是不吝夸奖。 “真是不错的想法,以后有很好的潜力。”她判断道。 社会秩序会有一个从混乱到稳定的过程,但人们对战斗和竞技的渴望却不会消失,最典型的就是各类体育竞赛,有的运动在全球范围内拥有巨大文化影响力,更能在本国内部起到组织团结的效果。 在咒禁师群体成为社会的统治阶层以后,过去的主流运动不可避免受到影响,再加上世界局势风云变幻,在未来的八年时间里,像奥运会这样的世界级赛事几乎都中断了。 就算是非人仙系的咒禁师,其经过真炁强化的躯体都拥有着常人难以望其项背的高度,在这种前提下,作为“普通人”的运动员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咒禁师之间的赌斗、打擂与比赛,成为了更能刺激观众眼球的替代品。 “最重要的是两点,其一是举办方有足够的影响力,能保证赛事稳定地运行下去;其二是合理的规则,维护好声誉。” 岑冬生点了点头。 未来的降灵王在这两点上表现得都不错,但这并不意味擂台的设置没有名堂。 从统计结果来看,万仙朝会人员赢得多数、输得少数;而在那少数赢了的外界咒禁师当中,有相当一部分人在参与过英魂擂台之后不久,就主动加入了万仙朝会。 降灵王是在通过这种方式,虹吸其余势力培养的英才。 这点其实大家都明白,对那些被夺走心血和伙伴的人们而言,他们固然愤怒无奈,却毫无办法。万仙朝会以势压人,用的是堂堂正正的阳谋手段,毕竟人往高处走,是人之常理。 “是个可供参考的主意,但眼下不是时候,等以后再说。我想这位特等咒禁师能做到的程度同样有限。” “对,目前应该局限在万仙朝会内部。” “对方愿意将进入空间的钥匙交给你,说明很看重你。” 安知真朝他眨了眨眼。 “冬生果然还是很有人格魅力啊。” “怎么可能……”他笑了起来,“是看在知真姐的面子上吧。” 降灵王没有明说,可从他将青铜虎符交给自己这个举动来看,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他不希望与同为特等咒禁师的安知真直接动手,打算将两边的冲突规模控制在二人的等级以下。 万仙朝会的理由是与这边咒禁师的冲突,来源于郭翠娥的人把他们的人干了;或许确有其事,但对安知真和岑冬生而言,他们的人不打招呼入侵地盘,“无知者无罪”一词可不能用在这事儿上开脱。 万仙朝会的规矩,大部份人愿意接受是出于无奈,但这规矩可没大到能让谁低头。 如今连降灵王本人都因冒进折了一手,究竟要不要用对方提出的方式来解决问题,还得由知真姐说了算。 “冬生,提到擂台的时候,你在笑哦。是想找机会打上一场吗?” “不,我又不是好战狂……” 的确,他揍“神打王五”的时候有点不过瘾。若是真的再战一场,万仙朝会那边知道他击败过王五,自然会派上更厉害的人,大概率是和他一样的甲等咒禁师。 这个年代的甲等,含金量可不是一般的高,说不定又能揍到几个未来的知名人物了—— 但这种冲动只是隐隐作祟,不足以影响他的判断。 “不急,这事儿可以等会儿再决定。先把红尘酒吧与郭翠娥的事情弄清楚。” “你有点在意那个女人。” “……嗯。” 岑冬生犹豫了一下,觉得自己得诚实。 刚才那位女科学家的下场,让他比平日里更在乎知真姐的态度,她虽然总是笑呵呵的,面上看不出表情,但某些事情如果不说清楚,总觉得会出事。 那郭翠娥徐娘半老,却也算得上风韵犹存,万一知真姐哪天看着不舒服了,笑眯眯地来一句“你该不会喜欢这种上了年纪的女人吧?”,直接将人处理掉…… 虽然他觉得以哲人王的器量不至于如此,但光是有这种可能性,就很可怕。 “我有个想法,和清颜有关。” 岑冬生诉说了自己的想法。 为了不至于让这一世的伊清颜重蹈覆辙,他一直在思考引导她身心健康成长的策略。 他本人缺乏身为教育者的自信,在这方面唯有力求谨慎,由于目前少女只对他一人展现信赖,所以这件事只能由他来做。 他甚至很难向他人询问意见,因为岑冬生对平等王的了解全都来自于上辈子的记忆,不可能向任何人透露;唯一值得他信赖的知真姐,又总是心思难明…… 总之,岑冬生目前想做的尝试,来源于他早前就有过的念头。 平等王与其他祖之间最大的区别在于什么?答案很清晰,她永远是孤身一人。 没有下属、没有组织、没有势力,这与她本人的孤僻个性有关,但更大程度上和她的风评有关联,当伊清颜正式登上世界舞台的时候,她已经展现出了制造血雨腥风的能力,和毫不在乎弄脏自己手的嚣张跋扈—— 她不像安知真或张是道,为了实现理想而有所克制;她的肆无忌惮,会让有理性的人忌讳远离。 这一切,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生,所以岑冬生认为,不是没有改变的可能性。 至于为何选中了郭翠娥,只有身为重生者的岑冬生知道理由: “老板娘”郭翠娥上辈子就是平等王的跟随者,且伊清颜有让她负责营地的管理,两人的关系……或者说“相性”,总不至于太差劲。 岑冬生不认为他的做法一定有效,但尝试总得开始。 他将借此机会,观察后果、总结经验,以备下一次的尝试。 一切都为了改变平等王的结局,他觉得自己不管付出什么、等待多久,都是有意义的。 岑冬生隐瞒了部分真相,在知真姐面前,他只说希望通过围绕伊清颜为中心组成团体或势力的方式,看看是否能改变她孤僻的个性。 “在那个女孩身上,你的确费了不少心思……”安知真感慨道,“真让人嫉妒。” “她在性格上比较麻烦,而能力又过于强大,我不得不管。” “这种不可控,会不会只是青春期的别扭心思带来的呢?” 女人笑呵呵地说。 “说不定你只要多陪陪她就好了。” “也许吧……” 岑冬生心想,要是你没意见,我说不定真的就先走这条路子了。 “总之,我的做法可能会影响到本地咒禁师人员和势力的格局,所以我要提前和你说明。” “没关系,放手去做。” 未来的哲人王态度开明。 “无论是你、还是伊清颜,只要能让事情朝着良性方向改变,你们的存在,远比我手头上的其它工作有更高的价值。” …… 这件事就这样定下了。 至于郭翠娥本人的意见,没人在乎。 实际上,在与万仙朝会的矛盾上,郭翠娥原本是隐藏身份的民间咒禁师,不是他们的人,本来没有理由要包庇;她若想活命,其实只有一条路可选。 他相信郭翠娥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事实正是如此,女人很识时务,在听完岑冬生的讲述后,她立刻主动提出了加入超工委的请求。 “我向您申请庇护。我和红尘酒吧的所有人,都非常愿意为您效劳……只希望组织上能在‘万仙朝会’一事上,为我们提供庇护。” 坐在身前的郭翠娥,态度恭敬地朝他低头。 第一百一十八章 妹妹养成计划 就这样,郭翠娥与她召集起来的那群民间咒禁师,如今全都挂名在了超工委名下。 这算是临时关系,等到时机合适了,伊清颜打算组建自己势力的时候,老板娘就会成为妹妹的下属。 “有件事我还是挺好奇的。” “您请问。” “万仙朝会那边说,红尘酒吧里的人杀掉了某位他们的外围成员,这事儿是真的吧?” “是的。” 郭翠娥没有犹豫太久,老老实实地承认。 “你清楚过程?我猜不是你的命令,是你的下属,但你选择了包庇。” “……您猜的没错。” “说说理由。” “那孩子是刚成为咒禁师,被人骗了。” “哦,骗了啥?” “被人骗了感情。对方是个渣男,说要和她、还有另外一个女生结合。” “哦……” 青年不动声色地挺直脊背,正襟危坐。 “所以,两位咒禁师产生了冲突?” “嗯,小姑娘是出于一时冲动……结果没能留手。” “是偷袭?那你还包庇她?” “她虽然有错,但——” “说‘欺骗’,难道对方有隐瞒这件事?” “那,那好像没有……” 岑冬生扬起眉毛,神情严肃起来。 “郭女士,你得学会接受一件事,那就是咒禁师的道德与家庭观念比常人更自由。理论上,只要双方彼此间能达成协议,不论私生活在旁人看来何等混乱都不该管;如果达成不了,那就好聚好散。” 最重要的是维持平衡、避免内耗和混乱,每个能独当一面的咒禁师,都是宝贵的财富,因为男女私情死了就太可惜了。 “这……” 郭翠娥皱起眉,显然感到无法接受。 但很遗憾,岑冬生讲的是事实,更是经验之谈,就算现在接受不了,未来的世界还是会按着你的头去接受。 “你既然成为了官方的人,以后若是遇上了类似的事,还是要注意一下。不懂怎么处理,就交给上级。” 女人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下次注意就好。这都是小事,我们既然答应包庇你,就不会再过问具体内容,也不用担心有人会找麻烦。” “感谢您。” 郭翠娥再一次恭敬低头。 “别急着谢,我现在就有任务安排给您。” 岑冬生摆了摆吩咐。 “……您请吩咐。” “我希望,你能和我的妹妹好好相处。” * 混乱的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第二日的清晨,先行醒来的兄妹两人坐在楼下的客厅里聊天。 岑冬生向伊清颜讲述了昨日发生的事情。 “是吗……原来如此。” 伊清颜将双臂抱在胸前,坐在沙发上,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假期临近结束,今天的女高中生在家中依然穿着水手服,有着标志性的大翻领和洁白的上衣,初具规模的胸前轮廓被丝带构成的红色领结遮掩;下半身是藏青色的百褶短裙和黑色的小腿袜。 因为是客厅里,地上铺着柔软的垫子,所以没有穿鞋,尼龙袜包裹着的小脚丫轻轻翘起,在桌子底下面前晃悠着,偶尔会蹭到坐在对面的岑冬生的裤腿。 微微凌乱又不失美感的披肩黑发,美少女的肌肤在日光灯管下散发着白得耀眼的光芒,经典水手服的打扮让她显得清纯可人,又洋溢着青春活力,放在时尚杂志封面上毫不违和,要是手拉手出门去街上逛一圈,保证会吸引一大波眼球。 “哥哥不是说好去参加同学聚会的吗?结果又牵扯到奇怪的事情中去了啊。” 她嘟起红润的嘴唇,正在对只有自己一个人被丢下的情况感到不满。 “呃,我也没想到会正巧撞上这回事……” 男人的心中颇为感慨。 果然地位不一样了,遇到的事情规模完全不同。就算他本人不去主动找事,事情会自觉地一个接一个找上门来。 初期只是偶尔遇见了几个小喽啰,完全不被他放在心上的小事,没想到在最后会演变成未来的哲人王与降灵王的初次会面,令人错愕。 此事可能是隐藏在历史中的秘密、更有可能是上辈子根本没发生过。 由于双方都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最终没能演变成大规模冲突。实际上以当时的情况,就算谈崩了一样打不起来,毕竟降灵王本体还在千里之外的其它城市。 由于体内藏匿有“降灵王分灵”的王五本人被岑冬生制服,并且他在第一时间去找了自己的女友,使得安知真在对方将意识投射过来之后,能及时限制住,成功将这一分灵节流湮灭在自己手中,算是赢了一手。 初次交手,胜过一筹,最终没有撕破脸皮—— 从岑冬生的情感来看,算是能让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收益又能相对满意的结局。 在这个时间点,若是双方的关系就已经变得恶劣到无可挽回,自然会影响后世两个庞然大物之间的关系。 “引导平等王”这等收益巨大且注定改变历史的行为是一码事,但在其它领域,岑冬生不希望自己的行为引发太大的蝴蝶效应,这又是另一码事。 他会尽己所能,将改变控制在一定范围内,保住自己重生所带来的最大财富。 “可……突然出现的那家伙还是特等咒禁师吧?那个女人,居然直接带你去见那么危险的人……” 伊清颜的表情既是在担忧,又是在表达对知真姐的不满。 “这不是没事嘛。” 岑冬生笑了笑。 “而且,张是道此次是用分灵降临在他人身上,他本人还在别的城市,这点我提前猜到了,我不觉得对方有杀死我的本事。” “那为什么不叫上我呢?” 伊清颜显然无法接受这个答案。 “有我在,不就万无一失了吗?我一定会保护好哥哥的安全的。” 他当然想过是不是要叫上伊清颜——事实上,早在ktv内发现活尸,猜到袭击背后的幕后指使者很可能是其他“祖”的时候,岑冬生就动过这个念头。 如小姑娘所言,如果他真是个惜命到不行、对与别的祖交流充满恐惧的人的话,就应该让安知真和伊清颜都陪在自己身边,这样才算得上是万无一失,没有人能伤害到他。 不过,瞻前顾后到这种程度的,那真是胆小如鼠,男人自觉不至于如此丢人。 以及……伊清颜的出现会引发难以想象的变数,她危险的不止是《无间地狱》破坏性的力量,更是难以受控制的的性格。 “是啊,看哥哥的表情就知道了,对你来说说,我果然是不行的……” 伊清颜漆黑的眼眸中流露出失落的神色,正当岑冬生打算开口安慰的时候,少女眼中的遗憾却已转变成了严厉,刀锋般锐利的目光直勾勾地看着他的双眼,看得他心头一震。 “然而,你却第一时间主动联系了安小姐。她就是比我强,对吗?” “……不,是因为这件事和她有关,与知真姐一样,那个叫张是道的男人,同样是一方领袖,我觉得他们都有成为领军人物的潜质……” “这依旧无法解释我不能出现在哥哥身边的理由。” 少女柳叶般的细眉蹙起。 这些问题绝非无理取闹,因为她是真的想不通;而对伊清颜而言,凡事困惑……她都想亲手找出答案。 “你就这么在意她的工作,担心我会坏事?” “……其实,还有另一个重要原因。” 岑冬生一脸严肃地迎接她的审视。 这是真心话,他相信伊清颜看得出来。 “在那个时候,我希望你的存在能保密,成为我身边的……秘密武器。” 张是道并不清楚伊清颜的存在;或者说,只要不发生正面对抗,就不可能知道对方是和自己一样的特等咒禁师。 若他当时真的亲眼见到了安知真和伊清颜一起出手的场面,对方会对局势产生什么样的判断,就成为了未知数。 “再说简单点,我是怕把人给吓跑了。” 将王牌全都一口气摊到桌上,非明智之举。 特别是当人们对咒禁师社会的局势越来越关注和了解,“天海市有两位特等咒禁师联手”的消息,容易吸引不必要的关注。 无论是身具天赋的人类,还是那些隐藏在历史阴影中,即将苏醒的鬼怪魔神…… 当然,等到了第二次浪潮结束,进入诸祖并立的时代,他就不用考虑这个问题了,因为祖就是世界顶点,无惧任何威胁。 “哥哥,你的意思是希望我在他人面前隐藏实力?” “不是。” 他摇了摇头,他不会干涉伊清颜平日里的行为。 “你只要和知真姐保持距离,别让人觉得你们俩是一伙的就行。” “没问题。” 她点点头,这回答应得倒是很爽快。 “那就好。” 岑冬生继续说下去。 “既然清颜你认同这一点,那就好说了。要是你当时真的出现在那里,就会让那个特等咒禁师认为你们俩是一伙的,不是吗?” “哦……” 伊清颜的表情似懂非懂,歪了歪头。 “可是,为什么在那里的人一定是她,而不是我呢?” ……怎么又绕回来了! 岑冬生叹了口气,决定转移话题,干脆不聊这个了。 那要说些什么呢?他冥思苦想,搜肠刮肚,突然想起了之前在舍友那儿见到过的网上泡妞宝典…… “我就是觉得她更适合,你不是不太喜欢和人打交道嘛……对了,我差点忘了说,清颜,你今天打扮得很好看。” 他决定自由发挥,虽然这话题转得有点硬,但男人的态度绝对是发自真心。 “是吗……” 伊清颜感受到了来自哥哥充满热度的目光,脸色一红,微微低下了头。 她觉得是很好看,毕竟努力打扮过了,如果这都不能吸引到他的眼神,该感到失落的人就是自己了。 “这是实验中学的校服吗?” 岑冬生见自己的转移话题攻势效果拔群,就准备趁热打铁、聊聊家常,但没想到这下一句就破功了。 小姑娘白了他一眼,不满地嘟囔道: “校服……才没有这么好看,这个是我专门买来的。我是为了穿给哥哥你看,所以才每天努力把自己打得漂漂亮亮,明白吗?” “我知道……谢谢你,清颜。” …… 直到今天为止,伊清颜还是很不习惯为自己挑选和搭配衣服,出门化妆等等在其他女生看来必备的技能。 但没办法,她的对手在这方面实力雄厚,不努力根本追不上。 安知真是富贵人家出身,一生下来就是大小姐,品味和审美都很好,又能买得起奢侈品和昂贵衣服,自然懂得如何装扮自己; 如今的她二十几岁,正是女人一生中最美艳的时刻;成为咒禁师后,更是将这种美固定下来、化为永恒。 虽然伊清颜光靠素颜就能击败这世上九成九的女生,但面对同样天生丽质的美人,比自己成熟、性感,还会打扮,还是感受到了由衷的压力。 现在的伊清颜不会穿不起衣服或者用不起奢侈品了,但相比起安知真,仍然差了经验的积累与近十年的岁月沉淀。 岑冬生对待她俩从来没啥心眼,所以伊清颜旁敲侧击,很快就问出来了某些事: 对这个男人而言,他这辈子感受到过的最惊艳的时刻,就是在某天晚上,他与安知真约好了一起吃饭,出门迎接拜访做客的她,那时映入眼帘的画面—— 月下美人缱绻深情,令岑冬生一辈子都无法忘怀。 她也见过安小姐穿高定礼裙的样子,确实美得惊人,难怪冬生哥会念念不忘。 好在伊清颜深知她自己的优势,另辟蹊径,就有“弯道超车”的可能。 唯独在一件事上,她与安知真的看法还是很一致的: 那就是自己的这位哥哥,虽然看上去正经,但实际却是个闷骚,只要能付出行动、别太害羞,早晚能拿下。 目前不用太激进,偶尔换换衣服,让他双眼发亮……这种程度就好, 她被喜欢的人夸奖了,自然会觉得开心,这本身就是一种奖励,所以才能一直坚持下去。 “还是言归正传吧,今天我要带你去见一个人。” 她听到哥哥这么说了。 “谁?” “你未来的手下。”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一切都在走上正轨……吗? “去见谁?” “郭翠娥。” 岑冬生已将昨天发生的事情复述过一遍,所以伊清颜知道这个人。 “你想让我和别的咒禁师相处?需要我和她搞好关系吗?” “不,是她来讨好你。如果你不反感与她相处,那么迟早有一天,她会成为你的追随者。” 岑冬生对郭翠娥还算放心,是因为她在未来的名声还不错,她会收养被咒禁师之间的战斗波及而失去亲人的孤儿,在咒禁师群体中属于道德水平偏高的那一类。 那年头可不兴作秀,名声只与实力绑定,能主动做好事的,大体上都是发自真心;或许正因为如此,她才能和伊清颜合得来。 另外,郭翠娥给自己列了一份名单,上面都是她暗中召集起来的咒禁师,目前主要集中在红尘酒吧内活动。 从这份成果来看,她还具备一定的领导能力,这点更是稀缺。若她成为伊清颜的助手,想来是能帮上忙的。 岑冬生还注意到,她的追随者都是女性。这是让他拍板决定的最后一枚筹码;可以说是出于他的私心,也可以说是为了将意外因素削减到最少的谨慎…… 而另一方面,他其实对造成这一现象幕后的缘由,感到好奇。 郭翠娥的酒吧里,说不定还藏着别的秘密。 “安小姐不会有意见吗?她已经把这座城市看成是自己的地盘了吧,这算不算是挖她墙根?” 伊清颜一手托着下巴,这话貌似是提醒,但看她闪闪发亮的眼睛就知道,唯有在给安知真添堵一事上,少女充满热情。 “没关系,我已经和知真姐说过了,她大度得很。” 小姑娘瞳孔中的光芒又熄灭了,撇了撇嘴。 ……你的情绪不要太好懂哦。 她说回正题。 “这就是冬生哥引导我的方式吗?你希望我在这方面做出改变?” “是的。会觉得不适应吗?”岑冬生观察着她的表情,“对我而言,这只是一次测试,如果你不愿意,就拒绝吧。” 沉默片刻后,小姑娘缓缓开口。 “不,我觉得……挺好的。” 她用手指绕了绕落在自己肩头的头发,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 “……而且,我本来就无所谓。” “什么?” “哥哥想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听话。” 最重要的是你本人的意志—— 岑冬生想了想,还是把这句话咽下去了。 伊清颜的想法,他其实能猜到一二。 因为她不知道接下来的路如何走,入眼所见皆是迷茫,所以才干脆将选择权交给了信任的自己。 就像投石问路,用石头坠落时尖的那头确定接下来的路,其实都是玄学;这么看来,岑冬生虽然对自己的教育水平不甚自信,但提出来的都是建立在对未来的洞见上,多少靠点谱。 …… 追随者……吗? 伊清颜认真考虑起冬生哥的提议。 正像岑冬生猜得那样,她虽有信念,却不知如何实现,才将选择权交给了她唯一能信赖的人。 顺着这个方向往下想,如果能找到一群志同道合的人,确实不错吧? “冬生哥对我的期待,是像安小姐那样,召集一大批属下,建立起属于自己的组织,统治一个地区……吗?” 岑冬生摇了摇头。 “你不必做到她那种程度……不必学她。” 他从来没有想过让伊清颜代替谁,他心目中的平等王爱憎分明,如风一般自由,不会背负上如此沉重的拘束。 有的人天生就不适合干领袖这行,就比如他自己,人贵有自知之明,人的智慧在于选中合适自己的道路。 身为重生者的他很难想象伊清颜成为统治者的样子。 要是能像幽冥王那样,能有一群忠心耿耿的拥护者,坐拥足以影响世界格局的庞大势力…… ……呃,幽冥王的例子不太好,他出于自身目的肆意散布恐慌,旗下组织过于鱼龙混杂,天生就与哲人王这样的大区统治者不对付,这不是一件好事。 他觉得综合伊清颜本人的性格,大概率会逐渐以她为中心形成一个“少而精”的组织。 “不能像她一样是……冬生哥觉得我做不到?” 岑冬生就猜到她会有这种反应,于是平静回答: “你要是想做,我当然支持。” 归根结底,平等王的势力究竟会成为哪种形态,只能由她本人能决定,岑冬生只是希望能陪在她身边,直到最后。 曾经的平等王身边的追随者们,其中绝大部分人不客气地说就是累赘。这是因为他们之间没有上下级关系,也就没有挑选和准入机制。 可问题是——假如他猜得没错,平等王本人表面看似冷酷,其实内心深处是在意着他们的。 就在伊清颜逐步堕入疯狂深渊的那段时间以前,发生过追随者们遭受咒禁师团体袭击、绝大部分人因此死去的惨烈事件,岑冬生猜测,女人受此事影响很深。 事情的结局是,平等王对当地发动了报复,但死去的人已经不会回来。 她失去牵挂、失去限制,最后孤身一人,与世界为敌。 岑冬生见过平等王一面,当时的她明明是这样说的:“我不需要他们为我服务,我不需要为他们负责”…… ……就算长大了之后,这姑娘还是一般别扭。 平等王保护普通人,允许他们作为复仇者跟随自己,岑冬生不讨厌这点;重要的是如何保护弱者。 若是选择追随平等王的咒禁师数量能有所提升,她身边不止有累赘,还有帮手,有能力保护自己、保护普通人,能为她分忧解难,就像其他祖与下属的关系一样,就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真的?你真的这样想?” “真的。” 见伊清颜有所意动,他替她考虑起未来,表示如果想成为知真姐那样的人,就得更详尽考虑地缘因素。 如今的世界,尚处咒禁师时代的破晓之前,四处都是势力真空,她要是想选个地盘,完全来得及,甚至可以考虑拓展海外版图…… 这样一来,世界格局将会被彻底颠覆吧?但只有能帮到平等王,就算将未来改变得面目全非都无妨。 于是,岑冬生真的和她聊起了哪个地区比较适合当大本营,用来发展势力的话题。 她虽然听不懂,但却能看得出来,哥哥是认真在为她考虑。 “听起来要去别的城市。” “我认为,暂时避开与其他特等咒禁师争锋会比较好。目前正值民间咒禁师组织像雨后春笋般浮现的发展期,以你的能力,想必很快就会吸引一大部分人……如果你担心前期没有帮手,我可以陪你一起走。” “哥哥……” 她没想到冬生哥会愿意为了自己远走他乡。 男人将话说到这个地步,小姑娘的表情终于松懈了,露出柔和的微笑。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要不要发展根据地暂且不说……先从红尘酒吧的那些人开始,尝试组建我的势力吧。” * 到了下午,岑冬生带着妹妹去见郭翠娥。 她已经办理好手续,从泉台离开,准备回红尘酒吧。 “她就是伊清颜。” 郭翠娥看到亭亭玉立的少女,顿时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您就是岑先生的妹妹啊,真是楚楚动人。” 女人发自内心地赞叹。 “嗯。你带她去见人,我就不掺和了。” “我明白。” 郭女士笑着点了点头,她望向伊清颜,表情柔和。 虽然少女在咒禁师世界中的地位明显要高过她,但从年纪来看,似乎还是个需要大人照顾的小姑娘。 “请跟我来。” 伊清颜默默颔首。 …… 在离开之前,兄妹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说了,让郭翠娥照顾她,必须和她搞好关系;也说了,自己的妹妹是一位咒禁师,郭翠娥和她手底下那些人,以后都有可能成为她的下属。 但他却没有说明,伊清颜究竟是什么等级的咒禁师。 从郭翠娥的态度来看,她明显认为伊清颜的实力比岑冬生更弱,是依靠兄长的地位才能成为自己的顶头上司。 这是人之常情。谁能想到在那柔弱纤细的少女外表下,隐藏着毁灭世界的大魔王呢? 不过,没有人开口解释——这种误解正合兄妹俩的心意。 毕竟是妹妹第一个亲自招募的下属,就由清颜通过自己的眼睛观察,等她觉得可以说的时候,再讲也不迟。 …… 郭翠娥开车,伊清颜坐上了副驾驶座。 “郭女士,你的下属们目前都聚集在那个酒吧里吗?” “您直接称呼我的名字就好。” 郭翠娥一边握着方向盘开车,一边回答道。 “是的,我已经提前通知过她们了。我这边都是女生。” 冬生哥和她说起过这件事。 第一次听到的时候,伊清颜一下子就猜出是男人独占欲在作祟,让她忍不住想要调戏几句;不过冬生哥还说了,郭翠娥的酒吧可能还藏着秘密。 “……我对她们还不熟悉。” “我会让大家先做自我介绍的。有几位很年轻,还是学生,我相信会与您有共同语言的。” 郭翠娥的态度很好。 “伊小姐虽然是年纪最小的,但是别担心,我和姐妹们都会照顾你。” …… 目送着那辆载有伊清颜与郭翠娥两人的汽车远离消失在视野里,岑冬生伸了个懒腰,准备回家。 “好了,接下来就是我这边的工作。” 自家擂台若是被外人踹翻,再加上被剥离了分灵,导致张是道已预定会在下一次与安知真的交手中落入下风……这些不利因素,足以让万仙朝会那边安分一段时间。 他相信张是道目前已经开始与官方组织合作了,那个男人和安知真一样,有着相当的远见与野心。 接下来,两边能发展到哪个程度,就各凭手腕了。 坐拥《天魁权首》,又早就以国际大都市作为根据地,有条不紊地推展工作的安知真,如今已占据了先发优势,他不认为这世上还有谁能胜过姐姐大人。 所以,只要等打完擂台,一切都走上正轨,他就可以过上一段平静的日子了……? “还是别给自己立g了。” 岑冬生摸了摸下巴,心头似是有一层迷雾笼罩,隐隐有种不安感。 他对自己的直觉还是挺信赖的……难道说是擂台上会出问题? 单论实力,在特等与普通甲等之间,其实还存在一个“神通术士”的阶位,但这一群体的出现意味着天地灵气已经浓郁到了某一临界点,这个时代不会有。 若是岑冬生与对手同为甲等咒禁师,彼此间说不定存在相性问题,他未必能占上风;但他有两条命在,除非又从哪儿蹦出个特等咒禁师,否则他想不到输的理由。 伊清颜那边就更不会有问题,他知道红尘酒吧内隐藏着秘密,但无论那是什么秘密,不可能威胁到她。 知真姐那边,一直以来都是稳到不行…… 岑冬生其实已经猜到了那个答案。 要说眼下还能发生值得他担忧的问题,无非就是姐妹二人关系紧张,有再度发生冲突的可能。 上回由于他的极力阻止,战斗中止;但她们的嫌隙并未从此消失。 之后,两人虽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几乎没有碰面的机会。 从岑冬生这个亲历者视角来看,知真姐的想法如何还不好说,但小姑娘明显有在刻意避开对方,说话时的态度很克制,几乎只做必要限度内的交流。 姐姐与妹妹如今“和睦”的关系,是维系在一层脆弱冰壳之上的平衡;而冰面下方,则是火山熔岩般流动的情感,随时等着爆发,将周围的一切毁灭…… 但岑冬生觉得,这两位性格固然极端,却都不是不讲理的,真打起来,总得有个理由吧? 岑冬生之所以最近要尝试让伊清颜培养自己的势力,同样有这方面的考虑:让小姑娘找点事做,再加上有自己在中间斡旋,就算发生什么,也该有缓和的空间…… 唉,为了维系这个与姐姐妹妹相亲相爱的小家庭,我真是操碎了心呀!他不禁感慨。 …… 十分钟后,岑冬生回到家中。 在知真姐的守护下,做好了万足准备的他,再一次使用了令符,打算速战速决。 第一百二十章 地下室的秘密 伊清颜坐上了郭翠娥的车,一路前往城区。 副驾驶座上的她看着车窗外飞掠而过的城市风景。夜幕降临,天色渐渐深沉,家家户户点亮灯火,霓虹灯光下游人如织,笼罩在虚幻浮华中的城市繁忙依旧。 只有眼前的这条街道,因为受损的电力系统尚未恢复的缘故,仍然浸没在夜色的海洋之中。 汽车驶入黑暗,她眼尖地瞧见地面上留有难以填补的裂隙。 “这就是……哥哥和外来咒禁师战斗过后留下的痕迹吧?” 伊清颜心想。 在这条漆黑的街道上,唯有一处闪烁着零星灯光,那个方向,正是红尘酒吧。 酒吧招牌上的挂灯没有亮,但能瞧见内部的灯光隐隐透过玻璃门照射出来,看来是有备用发电机。 郭翠娥在一旁的巷子里停车,领着伊清颜走到酒吧门口,听到了里头传来嘈杂的声音,似乎正在狂欢庆祝着什么,人数还不少。 郭翠娥的脸色有些尴尬,朝伊清颜道歉: “抱歉,能否请您在门外稍等片刻?我去提醒一下里面的人。” “不,这样就好。” “没事的,我马上就会回来……” “——我说,这样就好。” 伊清颜重复了一遍,她抬起头直视着女人的双眼。 “还是说,你觉得里面有不能让我看见的东西?” 少女的语气依旧平静,但郭翠娥却在眼神与对方交会的瞬间,感受到一阵奇妙的战栗感沿着脊背往头脑爬升,连呼吸都暂时停滞。 那清澈如湖的明眸中倒映着她的脸,将她心中的隐秘心思映照。 这……这是自己的错觉吗? 她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高中生年纪的小姑娘吓到,并且对方并不像那个岑冬生一样,展现出令人畏惧的实力…… 是天生的气质,还是—— “我,我知道了。” 郭翠娥的声音不自觉颤抖了一瞬,她连忙控制住,心中却充满了疑惑。 虽然少女的态度从不高高在上,语气里亦不曾有颐指气使的味道,可当她态度认真起来的时候,被她盯住的人,都会下意识按照她的话去做。 这并非某种异能,而是伊清颜的气质所带来的特异现象。 非要解释的话,那是在面对未知的穷凶极恶时,人的生物本能在作祟—— “不这样做就会死!”求生本能在冥冥之中警铃大作,令人不自觉地在这位少女面前屈从。 在觉醒了《无间地狱》,并亲手杀害了数人之后,伊清颜察觉到了自身杀气的存在,自觉地运用在与陌生人的交流中, …… 郭翠娥不再多言,酒吧的门被拉开来。 昏暗的酒吧内,五颜六色的霓虹灯闪烁着扑朔迷离的光彩,背景是节奏感强烈的电子音乐,一群女人喝酒、跳舞,满面通红,潮湿又闷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伊清颜小小地皱了下眉头。 有个还算清醒的女人注意到了开门声,见到是郭翠娥,她开心地笑了,走上前来迎接。 “郭姐姐,你终于回来了,我们正在聚会呢!对了,您身边这位是……” 在看到伊清颜的脸后,她忍不住惊叹起来。 “哎呀,你是新来的?真是位漂亮的小妹妹。” 伊清颜没有回答,对郭翠娥说了一句“我去休息一会儿”,之后自顾自走到角落里的沙发坐下,观察着聚集在酒吧里的女人们。 “她是谁?” 女人见老板娘的眼睛一直望着少女的方向,显然是很在意她,忍不住问道。 郭翠娥回过神来。她犹豫了一下,没有直接说这小姑娘未来会成为顶头上司,毕竟这事儿还没确定下来。 以及……她还有更在意的事情,这两天都没有回酒吧,在别人的地盘上心神不宁。 “地下室没被发现吧?” 郭翠娥小声问道。 “哈哈,没问题的,姐姐……” 对方笑了起来。 “对了,今天还有个新人会加入我们,算上新来的那个小妹妹,应该是双喜临门了。姐姐,我们的力量正在慢慢变得庞大。你不开心吗?” 郭翠娥见到同伴脸上真心的笑容,眉毛渐渐舒展开来。 “……我是挺开心的。在开这间酒吧的时候,我没想到我们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哈哈,所以我们才要庆祝啊。” 她满足地笑了起来,从桌上重新拿了个玻璃杯回来,倒了杯红酒,放在手中晃了晃。 “别玩过头了。”郭翠娥拿过对方递来的酒,“你把人召集起来,我有话对你们说。” “好事还是坏事?” “嗯……算是好事吧。” …… 另一边,伊清颜给自己倒了杯清水,默默地坐在角落中,观察着酒吧里沉浸在欢乐气氛中的女性们。 “人还不少……全员都是咒禁师吗?” 她数了一下,一共有二十二位。 一个酒吧显然装不下这些人,但伊清颜知道,郭翠娥明面上就有两处产业,分别是红尘酒吧与红尘ktv。 所以,今天是这个女人下属的所有咒禁师,全都集中在这个地方庆祝? 她还注意到,这群女人的年纪基本都集中在二十岁到四十岁之间,郭翠娥算是年龄最大的,所以那些女人全都称呼她“郭姐姐”;而除自己以外,年纪最轻的则处于大学生年纪。 “有意思,怪不得冬生哥说她有可能成为我的助手,这个招募人手的本事不错……只不过,她究竟是用什么手段,把这群女的聚拢起来的?” “共同的利益”、“相同的观念”,一群素不相识的人能结成共同体,无非是这两样因素。 当然,如今这世上又多了一种可能性…… 那就是利用自己的咒禁,肆意歪曲人心的邪恶女人。 伊清颜小口抿着冷水,眼神幽幽。 这时,少女突然注意到了一个与欢乐氛围格格不入的人影——就在高台附近。 一个明显是男人的身影,正蜷缩起身体趴在那儿,身子还在微微颤抖。 她歪了歪头,觉得有点奇怪。 这不是有男人吗? …… 另一边,郭翠娥正在对围绕自己的下属们,说明了她们这帮人加入超工委的情况。 “啊,郭姐姐的意思是说,我们现在算是政府的人?” 有人总结道。 “所以,我们这下算是抱到大腿了?” 其中一个女人笑了起来。 “是啊。听说超工委的核心人物,也是一位女性。” 郭翠娥是听人说的,但她还没有见过对方。 “哦~太好了!” 见这群人都在欢呼,没有反对的意思,郭翠娥就准备再提关于伊清颜的事情,同时目光再度朝着伊清颜的方向投去。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了那个小姑娘的视线,也看到了角落里的男人。 郭翠娥的脸色一变,立刻用上了咒禁。 “你们怎么把男人带到这儿来了?” 她充满怒气的声音,在所有下属们的耳朵中响起。 愉快热烈的气氛一下子停滞了,好几个人喝得醉醺醺的,满脸通红,这会儿还没回过神来,一脸懵逼。 “啊……” 其中有个短发女生一脸僵硬,说了声“抱歉”。 “我,我之前把他带出来,因为……因为大家很开心,想找点乐子……我就把我的人带出来了。” 郭翠娥的胸口起伏了两下,表情阴郁。 “只有一个?” “是、是的……” 看了一圈周围人的表情,郭翠娥知道她没有说谎,立刻下达指示。 “那你还不赶紧带回去!” “我知道了……” “别往回带,随便找个地方丢着,懂了吗?” “是!” …… 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伊清颜站起身,朝着那个身影走去。 不过,就在她即将靠近时,另一个身影从旁边快步经过。 “抱歉打扰了,小妹妹。” 短发女性一把将蜷缩在地的男人扶起来,就准备离开。 “这个人是谁?” 伊清颜开口问道。 “我还以为这座酒吧里只有女生。” 短发女性本来不打算回答,在看到她眼睛时,却情不自禁打了个激灵,老实回答道: “那个,他是我的男友……” 对方回过神来后,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没有继续说下去。 “是个普通人?” “对,他、他不知道我们的事情。” 她一手抓住男人的衣领,将他拖拽走,动作有些粗暴,慌慌张张地打算离开。 伊清颜静静观察着她的动作。 在短发女转身的时候,她背上的男人终于抬起了头,样子年轻,却很憔悴。头发已发白,面容干瘦,干枯的嘴巴嗫嚅着,似是说不出话,混浊的眼睛中闪烁着黯淡的光,仿佛在向她求助。 少女看着两人急匆匆离去的背影,一言不发。 “去别处看看吧。” 这么想着,伊清颜先是去和老板娘打了个招呼,说“这里空气太闷,我到外面转转”; 等推门出去后,她的脚步轻盈一转,来到了灯光找不到的某处角落,那个纤细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仿佛被暗影吞没。 …… 郭翠娥心中不免有些慌乱,直到少女说要出去转转,消失在门后,这才松了口气。 这时,有姐妹又拿了一杯红酒过来。 “等等……” 女人下意识拒绝。 “你们别搞得那么乌烟瘴气的,人孩子都出去了……” “哈哈,不都是好事嘛?郭姐姐的表情怎么还那么严肃?” “对啊,来来来,我们先来庆祝,接待新人的事情可以待会儿再说嘛。” “郭姐姐,你看起来很累,先休息一会儿吧?” “……” 昏暗的光线中,灯红酒绿的色彩,让郭翠娥的精神有些松懈。 她确实觉得累了。 这几天被人连番审问,精神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总算是回来了。 地下室的那扇门上,施加了自己的咒禁,还反复加固过。这是郭翠娥本人最擅长的领域,除去被那种高等级咒禁师找上门的时候她有点慌,那地方其实比银行的金柜门都要安全,拿炸药来都炸不动。 现在稍微放松一下……不会有问题的。 * 下一个刹那,伊清颜的身影出现在酒吧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前。 一个女人正坐在门前守着,专注地听着楼梯上传来的闹腾声音,似有些羡慕。 少女站在角落,默默观察着对方。 和冬生哥一个年纪,梳着土气的麻花辫,体格比寻常女性更粗壮,长相略显男性化。 伊清颜从阴影中走出,来到对方身前。 “你好。” 她说。 女人起初根本没注意到她,等发现的时候,伊清颜已经来到她跟前了,顿时吓了一跳。 “你、是新来的?怎么会在这里?” “我从楼上走下来的,你没发现。” “是,是吗……” 女人很快接受了这个说法,毕竟通往地下的只有一条路,她的前辈们这会儿都在上面庆祝。 她体内虽然有真炁流动,但气息微弱,是最近才成为咒禁师的,所以对这个世界了解不深,根本想不到有谁能在这种情况下无声无息地闯入。 “我是伊清颜。你是?” “我叫邵佳玉。” 在看清楚伊清颜的脸后,女大学生露出惊讶的神情,少女的美貌令她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嫉妒,但很快收敛起来。 “我之前没见过你……你和我一样,是新来的吗?” “是啊,我是今天才来的。” “哦,那我比你早些。”对方笑了起来,“没想到我那么快就能成为‘姐姐’了。” “我看大家都在上面热热闹闹地庆祝,你怎么不去?” “我是新人,所以帮忙在这儿守着。” “哦……” 伊清颜询问道。 “这个地方的上下级关系很森严?” “不是不是,大家关系很好,都是平等的姐妹。我只是因为之前得了帮助,所以想回报姐姐们” 邵佳玉有些慌张地摆了摆手,生怕她误会。看表情不像是在说谎。 “这地方对我们女生来说,真的很好。你既然都已经加入了,应该知道吧?” “嗯,是啊……” 伊清颜点点头,又一次直白地问道: “所以,你获得了什么?” “我得到了我的男朋友,还能让他乖乖听我的话……” 邵佳玉的脸上浮现红晕,似是想到了什么。 “让男人……乖乖听话?” 女人愣了一下,试探性地问道: “原来你不是为了这个来的?” 第一百二十一章 杀意 “——嗯,我当然是啊。” 伊清颜毫无芥蒂地承认了。 不过,若是岑冬生这会儿在她身边,或许能从表情上看得出来,少女正在感到不耐烦。 要是有那个坏女人的能力,就能让眼前这个人乖乖把所有真相交代出来,方便得很,她想。 《无间地狱》虽然在战斗上很万能,集合最强的破坏力、机动性与防御力于一身;但在杀人之外的地方,效果的就没那么全面。 利用杀气来震慑他人的身心,这还是她最近注意到的用法,且对心性坚定或有心灵相关抗性的咒禁师效果薄弱。 但是没关系,就算不滥用能力也无妨……不,应该说是否滥用这份力量,就是她与那个女人之间最大的区别。 我只是个杀人者—— 杀死我想杀的人,目的是为了解开我心中的疑惑。 体内虚无的世界正在吼叫着让她杀死更多的人,让一切生命重归寂静安宁,但对于忍耐了十六年的少女来说,这种程度的欲望尚且能轻松忍耐下来。 那些微凶恶的情感波动,好似水面上绽放的涟漪,转瞬即逝。 她的目光从眼前这个女人的脖子上移开。 “我有个……无论如何都想要得到的男人。” 伊清颜不擅长说谎。但她此刻的表情,任谁来看,都会觉得这姑娘是认真的。 邵佳玉同样被说服了,她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 “我懂了,你应该是还没来得及用上吧?要是你亲身体验过,就知道这种感觉有多美妙。” 女生似是想起了某种美好体验,脸上浮现病态的红晕。 “以前对你爱搭不理、看不起你的男人,现在只要轻轻一招手,就会心甘情愿跟着你走……” 伊清颜态度随意地点点头。 她猜到邵佳玉口中提到的,是某种精神控制的咒禁,但她不认为这种东西会对冬生哥起效果。 虽然这样说有些残酷,要是岑冬生是那种会被随意操弄的男性,兄妹俩可能一开始就不会有相遇的契机——就像她注意到冬生哥,是因为察觉到他具备不会被轻易杀死的性质,才会产生最初的兴趣。 “听上去很美妙……但不止如此吧?” 伊清颜想起刚才在楼上看到的那个男人,一副精疲力尽,被折腾得很惨的模样。短发女生把他带走的时候,同样称作自己的男友,但看她的态度,可不像是对男人有多上心。 而且,她很清楚一件事—— 在得到能对同类肆意妄为的能力之后,普通人的欲望会膨胀到什么程度,谁都说不好。 即便在没有超自然的力量、没有灵气复苏的世界里,同类相残的现象依然随处可见: 强者倾轧弱者,大众欺凌不合群的少数人,亲人爱人友人、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为了一点利益或矛盾互相戕害……令人厌恶的故事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它遍布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他们甚至不是为了生存,只是为了一时虚伪的快感与满足,就能伤害彼此。 这意味着肆意妄为的火种就埋在每个人的心底,而从天而降的力量,则是点燃了火种的薪柴。 是的,就在这间酒吧里,伊清颜已经嗅到了邪恶的味道。 虽然有点对不住冬生哥对自己的期待,但她体内的杀意正在慢慢临近沸腾的界限。 “这里面还发生过别的事情,对吗?” 少女明白,自己正在接近那个秘密—— 隐藏在红尘酒吧地下室的秘密。 “呃……” 邵佳玉看着伊清颜炯炯发亮的双眸,感到不知所措。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望向身后。 那是一扇散发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高大铁门,厚实沉重,考虑到这是个酒吧,这扇矗立的门显得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更像是银行里的金柜。 “有东西在那扇门后面?” “对……” 她本来想要否认,可不知为何,肯定的话语再一次从她口中不自觉地吐露。 邵佳玉的脸色变得懊恼。 “反正我迟早会知道的,无所谓吧?” “但、但是,姐姐们要一直都很关注这里,这样……不好,还是等她们和你说了再……” “看来这地方真的很重要,”伊清颜微微颔首,“所以才让人守在这里。” “……” “如果是这样……” 少女藏在袖筒里,轻轻抬起一根手指。 她的动作轻盈,不带丝毫烟火气。 “无间之刃”切开空间的过程是无声的,比一缕微风吹过身边的动静还要渺小。 她能看出,这扇高大的铁门之上施加了重重叠叠的咒禁,真炁丝线密密麻麻交织成网,想象得到有人在每天辛勤地添加着防御措施。 但对伊清颜而言,这一切毫无意义。 小拇指轻轻一划,钢铁门栓、锁钥,全都在眨眼间被切成了截面光滑的两半。 在弹簧合页的牵引下,门自动向内缓缓敞开。 “……你看,那扇门是不是打开了?” 伊清颜说。 邵佳玉的表情僵住了。 她起初还以为对面的小姑娘是在和自己开玩笑;但很快,她就听见了背后传来铁门正在摩擦地面,发出“吱呀呀”的响动。 “好像有些不妙呢。” * 酒吧上层。 自从中心人物的郭翠娥喝了酒,精神松懈下来之后,欢乐庆祝的气氛变得越来越浓烈。 醉醺醺的红晕爬上了每个女人的脸,她们的话题开始变得肆无忌惮。 一群年纪平均还算年轻的女性,又是在场合只有志同道合的同性的情况下,还能聊些什么话题呢? 一个女生和自己的好姐妹说笑着,不一会儿把两人一起逗乐,笑得前仰后合、乐不可支。 过了会儿,她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将自己衣襟上的纽扣扯开,叹了口气。 “好热啊……” “该泄泄火了。” 她身旁的姐妹调笑道。 女人却很认真地点点头,于是将目光望向唯一有将男人带出来的短发女生。 “你要不把他带过来吧?” 短发女愣了一下,望向被自己带到角落里扔着的“男朋友”,看到他正一如既往地躲在角落中瑟瑟发抖,于是摇了摇头。 “还是算了吧,这男的已经快被玩废了……” “你对自己的男人也太不爱惜了。” 有人嘲笑她,短发女孩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还不是都怪你们,一下子搞那么过火,用力过头了……” 她又瞥了男人一眼,看到他枯瘦的脸和发白的头发,脸上露出厌恶的神情。 “况且,我现在已经不喜欢他了……我打算到时候找个新的。” “那现在怎么办?我们再从地下室里拉一个出来?” 旁边有人提议道,可此言刚出,剩下几个人全都用紧张的目光瞪向她,她也知道自己一时昏了头脑,连忙闭上嘴。 但是,所有人都听到了这句话。 “喂,你刚才在说什么?” 本来有些迷糊的郭翠娥,立刻清醒过来。 她的态度严厉。 “忘了吗?我们这边还有新人。” “没事的,我招来的邵佳玉,她在入伙的时候知道了。” 说话的人约莫三十岁的年纪,穿着职业服,戴着黑框眼镜,她和郭翠娥走得最近,算是红尘酒吧的副手。 “但我带来的那孩子不是。” “只要提到我们的待遇,任谁都肯定心动” “人家还是女高中生,你们的想法别太龌龊……还是说,是我太放纵你们了?” 郭翠娥不可能不担心,只有在亲眼见识过甲等咒禁师的力量后,她才能感受到彼此间的差距。 以及,可怕的不止是人,还有人背后的势力——在郭翠娥眼中,超自然工作委员会是一个正在高速成长中的庞然大物。 最开始的时候,她只是暗中帮助和召集了几位被欺负和背叛的女性,她从这群人身上看到了成为咒禁师的潜力,于是利用自己的经验,教导她们如何学会使用自己的力量。 到最后,她们进行了报复,满足了愿望,但这一切并未停止,无论是她们针对男人的恶意行为,还是红尘酒吧人员的扩张……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这个地方,那些女性正在肆意地利用超自然力量,且无人能惩罚。 到了现在,局面已经骑虎难下,有的人甚至莽撞到去招惹别地的咒禁师组织—— “你后悔了吗?” 身边的人问道。 “……” 后悔吗? 郭翠娥默默喝了口酒,之后摇了摇头。 “我只希望你们加入超工委之后能收敛些,别被有心人注意到。” “这可不一定吧,说不定背靠大树,会有更多人愿意加入我们呢。” 职业装女性说,她身边的姐妹们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她们没有见到过那个男人,所以现在还能那么自信。但很快,她们就会知道错了,郭翠娥心想。 不过,就连老板娘都没有想到的是,在认识到错误之前,她们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 那扇地下室的门终于敞开,伊清颜毫不犹豫地朝内走去。 “等、等一下……” 邵佳玉连忙开口,试图阻止,但小姑娘人已经走进去了,她自然只能跟上。 幽暗的灯光下,宽阔的地下空间中弥漫着淡淡的霉味,以及挥之不去的血腥气。 两边用简易护栏,隔开了不同的空间,每个隔间里都有男人,有的坐着、有的躺着,共同点是他们的样子都很虚弱,像是失去了精气神。 伊清颜放缓脚步。 她一眼望去,周围有两种男人: 一种大都是适龄青年,相貌基本上都很端正,有几位完全能称得上帅气,衣服妥帖得体,穿着打扮都很干净,只是眼神迷茫,一个个盯着墙壁或是天花板发呆; 但另一种,就有些惨不忍睹了,他们相貌各异,有老有少,被人用铁链锁着,身上布满伤痕,新伤旧伤皆有;接受长时间惩罚的男人们一个个都像皮包骨头,越往深处走,情况就越凄惨。 这就是空气中血腥味的来源。 “……真是令人厌恶。” 伊清颜低声说。 邵佳玉听到了她的话,但似乎是以为她在抱怨环境不干净,于是低声解释道: “我们只要在酒吧的时候,会把人存放在这里,一般是要带回家的。” 她望向淹没在黑暗中的房间深处,瞳孔中流露出一丝畏惧。 “还有一些男人,他们是得罪了姐姐们……所以,一直以来都被囚禁在这个地方。” 伊清颜侧过脸来,轻声问道。 “你的男朋友,也在这里?” “是、是的……” 邵佳玉连忙走到其中一个同龄男生身边,拥抱住他,有些痴迷地抚摸着他的脸,而那个男生对她的动作毫不介意,一脸傻呵呵的表情。 “喂,小妹妹,我们还是快点出去吧。” 她搀扶着自己的男友站起,同时语气急促地提醒道。 邵佳玉虽然不知道这扇门是怎么开的,但她现在觉得很不安,情况明显不同寻常。 “看到这些人的惨样,你就没有任何想法吗?” 伊清颜指着其中一个被关押起来,低垂着头,身形佝偻,宛如骷髅的男人。 “我,我最开始的时候也有点吃惊……但听姐姐们的意思,他们要么是渣男,要么是坏人,做了对不起她们的事,所以……” “那你有没有见过有个短发女生的男朋友?他应该就是从这里被带上去,虽然表面看上去肉体无碍,但明显精神上受过严重的创伤,他有做过任何坏事吗?” “我,我不清楚……” “那,你现在抱着的这个男人呢?他是否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 “呃……?” 邵佳玉瞪大眼睛。 “你用术法操弄他人的意志,这也是一种伤害吧?” 麻花辫女生起初面色茫然,随后开始恼羞成怒,厉声道: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不是也打算这么做吗?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只是一个善意的提醒。” 在昏暗的房间里,面前的少女第一次朝邵佳玉露出笑容。 朱色的嘴唇翕动,雪白的贝齿反射着微芒,纵然尚未成熟,这一刻的伊清颜的身上散发着动人心魄的美。 “恶人就要有行恶的自觉。欺骗自己,跟随大流,浑浑噩噩……这样的人,就算堕入无间地狱之中,也是最低等的存在。” 第一百二十二章 怎么办?唯有杀。 “你……!” 邵佳玉听不懂女孩的话,但她刚刚是真的被吓到了。 伊清颜的表情还是很淡定,可当这个小姑娘微笑起来的时候,邵佳玉仿佛看到了一个庞然无朋的暗影从她背后升起,那影子下方是深不可测的幽潭与囚禁了无数受苦灵魂的地狱。 等邵佳玉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浑身冒着冷汗,大口喘着粗气,头脑一片空白,因为长时间忘却呼吸所带来的窒息感,让她拼命吸入新鲜空气,像是刚被人救出来的溺水者。 而这个时候,伊清颜早已经走到了更深处的地方。 …… 血腥味变得更浓烈,混杂着腐败朽烂的味道。 后面的地方与其说是隔间,不如是囚牢。像骷髅一般的男人们在这里受苦,他们意志涣散,忘记了如何呼救,唯有茫然的瞳孔中还能透露出些许人性化的悲哀。 他们的手脚都被铁链拷绑住,其中有一个,他的手腕甚至是被铁钉固定在背后墙壁上的,一旦试图挣扎或逃跑,锈迹斑斑的金属会直接摩擦冰冷的金属,带来令人难以承受的痛楚。 “真是残酷。” “他们……都是坏人……” “坏人吗?” 因为是坏人,所以罪有应得? 伊清颜不知道这群男人做了什么,也许他们是无辜的,只是被一群女神经病盯上了,也许真的是群渣滓。 实际上,就算知道了也没什么意义,因为她从来不会在这个问题上做出判断。 一直以来,伊清颜虽然厌恶人性的邪恶与不公,却从未自诩罪孽的审判者。 毕竟,若罪在人眼中有了“轻”和“重”之分,那按照常理,就要根据罪孽轻重,挑选“杀”或者“不杀”。 这是人类社会运行的法则,古往今来任何一个国家的律法皆循此律,甚至连神话传说中的天国和冥府都是如此……或许,这就是秩序。 然而,这约束不了平等王。 一如既往地,她觉得该杀的时候就会杀。 事实上,就算过去的法律尚且能相对完善地约束普通人;但面对新时代,如何处理咒禁师又是一个问题了。 若是咒禁师和普通人犯了同样的罪行,能得到一样的惩罚吗?绝无可能。 到头来,只有在我手中,才能所有人都…… 伊清颜的眸光微闪。 …… 终于,少女走到了这片宽阔地下空间的尽头。 不出所料的,在那里传来微弱的喘息声。 那个蜷缩在里侧的男人……不,用“人”来形容显得过于温柔,长期得不到营养却又在某种超自然力量的作用下无法死亡,现在的他像个侏儒般瘦小,更像是个畸形儿。 那是历经诸般折磨后的惨状,仿佛能从一道道干枯与新鲜交错的血痕伤口中,看到将他囚禁在此处的女人的强烈恨意,非要折磨至死不罢休。 他的瞳孔灰暗,像是被扔到岸上后垂死的鱼,失去了绝大部分视力而混浊不堪,悲哀地看着这个世界。 以这副模样苟延残喘地活在这世上,他的人生已经毫无意义了。 伊清颜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这个人心怀死志。 “……原来如此。” 她轻弹了一下手指。 …… 邵佳玉不敢靠近,只是紧紧搂着怀中的“男友”,那个叫隋志勇的男生,他傻乎乎地任凭女人抱着。 她嗅到了令人恐慌的不详气味,甚至不敢亲自去看。 所以,当她听见一声“骨碌碌”的响动,困惑地投去视线,看到一个圆滚滚的影子慢慢滚到边上,她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随之而来的是空气中明显浓郁了好几分的血腥味,一道喷溅的影子映照在墙上,像小型喷泉般飙射,血液似冬日的雪花四处洒落。 洒落的血珠大抔大抔溅落在了墙壁和护栏的帘布上,将脏兮兮的布染成鲜红的颜色。 强烈的不安感如同攫取心脏的魔爪,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地面上不断扩散晕染开来的可怕痕迹,潮湿一直蔓延到了脚边,女人的耳畔像是幻听般,响起了淅淅沥沥、宛如雨点的水声。 “你、你在做什么啊?!” 邵佳玉尖叫起来,她面色惨白,明显受到了巨大的精神冲击, 她虽然侥幸成了最初级的咒禁师,也遭遇了某些事情,但看到活人被砍掉脑袋,还是超出了前段时间还不过是个普通大学生的她的心理承受范围。 “你不是相信,他是坏人吗?” 伊清颜转过身来。 她歪了歪头,仿佛在为女人过激的反应感到不解。 过了好久,一脸苍白的邵佳玉才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但……但也不至于杀了……” 她又猛盯着眼前这位女高中生,在对方手中看不到刀、看不到任何其它的屠杀工具,完全是赤手空拳。 “你为什么,怎么做到的……” 要是邵佳玉的注意力再敏锐些,可能还会注意到,虽然伊清颜采取的是将人脑袋砍下这种会导致血液从动脉中井喷的方式,按照常理来说在使用这种视觉刺激最为强烈的杀人手段后,杀人者浑身上下就该被血液覆盖…… 然而,如今的少女身上滴血不沾、片尘不染。 某种细微却又坚固庞然的无形之物覆盖在了她的身上,构筑起一片不可侵之领域, 那是如今人类尚无法触及的“异空间”,纵然近在咫尺,伸手却无法触及,宛如天堑。 “他心存死志,我允许了。” “这,这太残忍了……” 残忍? 伊清颜有些奇异地瞥了对方一眼。 普通人想砍下整颗脑袋是需要耗费大力气的,还得有锋利的工具,否则古代不会有专门的刽子手职业;但对于伊清颜来说,人体结构根本不是阻碍,所以她才会如此选择。 她习惯将咒禁师当作对手,而他们的能力丰富多样,对普通人而言的致命部位,放在他们身上却未必还是要害。 若是对方有着连挖掉心脏都未必会死的躯壳,其他增添伤口的攻击只不过是平添痛楚。 伊清颜向所有人展现着自身的意志:她对被杀的人没有仇恨、没有私怨,不希望他们承受痛苦,下决心让“疼”只出现在受害者死前的一瞬间—— 让他们的思考器官与身体分离,是最方便的方法。 无论对方做了何等恶事,都是一刀了事,只有在必要的时候,比如想要得到答案、想要寻求情报的时候,她才会选择不在第一时间杀人。 这是对生命本身的尊重,更是她对自身欲望的控制。 决不能让利用《无间地狱》进行的杀戮,成为享乐,这将会成为这个世界的灾难。 伊清颜一边压抑着思绪,一边朝着门口走去。 “你、你想做什么?!” 邵佳玉吓呆了,但下一秒,她不远处那个男人的脑袋便掉落下来,这一次离得太近,鲜血直接喷洒到了她的身上。 “咿呀——!” 邵佳玉尖叫起来,她和她怀中的男友都被淋漓的鲜血覆盖了。 而伊清颜只是迈着步伐,朝前走去,与对方擦肩而过。 脚步途径之处,被囚禁起来的人们脑袋不约而同地一个个飞起,从天而降的蓬勃血雨,淅淅飒飒落在剩下的那些受到精神操纵而面露迷茫的男人们脸上。 囚笼中的绝大部分人,都不止遭受了肉体折磨。施加咒禁之人本就拥有干涉人心的能力,对于这些被施加报复的对象,自然更不会手软。 干枯的肉体之下,有的只是或空虚或混浊的灵魂,就算能侥幸逃出去受到照顾,后半生亦只能在精神病院中度过; 若说被迷惑的青年们还有醒转的可能,剩下那些真正遭到惩罚的男人们则无药可医,早已经变成了一个个白痴,比起人类更像是残留了意识的肉块。 伊清颜给予了他们最后的自由。 但在旁人看来,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如同地狱图景。 “啊……啊啊……” 邵佳玉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下意识地往后倒退,试图逃离眼前的大片猩红,但她完全忘记自己脚下是一滩滑腻又湿漉漉的血浆,脚下一滑,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再一次尖叫起来,从头顶分散坠落的血水,这回毫不吝啬地覆盖住了他的全身。 …… 伊清颜走出地下室,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朝着楼上走去。 那火热喧嚣的气息,说明上方的庆祝尚未结束,但当她抵达一层的时候,听到了郭翠娥压抑着阴沉愤怒的低吼。 “我听你们说,地下室有人看着……” “对、对啊,我让新来的姐妹……” “但地下室的门已经被打开了!上面封印的咒禁全都被破坏殆尽——” 气氛如同暴风雨来临前般阴沉,而伊清颜踩在地板上的脚步声,就是那云层中的滚滚雷声。 决心要堂堂正正杀人的时候,她便不会隐藏自己的踪迹。 于是,就在热烈的氛围僵住的那一瞬,酒吧内的所有声音都像是被抽离了,变得落针可闻的安静; 在这种情况下,唯有伊清颜的脚步清晰可闻,所有人的目光全都不约而同地望向她。 伊清颜沐浴在她们的视线之中;女人们神情各异,有惊讶、有慌张、有困惑……她感受到了各种各样的情感。 “我看到了地下室,发现了你们想要隐藏的秘密。” 少女的语气平静。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郭翠娥面色阴沉。 她正在考虑要如何解决眼下的情况。女人并没有意识到眼前的少女是何等恐怖的存在,但她至少清楚,她的哥哥是个极为强大的咒禁师,己方根本不是对手。 如果地下室里的事情曝光出去,她们绝对讨不了好。 那么,杀人灭口……? 时机太不凑巧了。就算真这么做,这两人作为关系亲密的兄妹,察觉到不对劲的男人也肯定会立即找上门来。所以必须要立即逃跑,从这座城市逃亡—— 郭翠娥正在疯狂思考着解决方案,但她的副手却一点儿都不紧张,她反而笑呵呵地说: “小妹妹,你和我们一样是女生。” “所以……?” “所以,你应该能理解我们的想法,不如现在就加入吧?姐姐们会教导你如何做,你也可以随意操控和玩弄那些愚蠢的男人。” “你想让我和你们一样行恶?” “这不是行恶,而是为了得到补偿。” 伊清颜眨了眨眼。 “你能确定,你们囚禁、惩罚以及精神干涉过的男人们,全都犯过罪?” “不,不是这么简单的道理……” 职业装女性变得一脸严肃,她认为自己在叙述一个真理、一个正确的观念,而眼前这个女高中生,就是最好的“传教对象”。 “——是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男人,都有原罪。” “……” 伊清颜感到困惑,她歪了歪头,仿佛在问“你在说什么?” “还不明白吗?我们女性的地位在历史上就一直受压迫,直到现代都没有得到正确的改善,所以才需要补偿。如今我们终于有了能反抗这种秩序的力量……” …… 这是平等王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 而在未来,她还会不止一次地遇到。 和之前亲手杀死的那些人有所不同,他们临死前念叨的并非是个人的过去,而往往是为了“群体”、为了“观念”、为了“价值”——至少他们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历史,压迫……啊,真是难懂的词。 伊清颜不认为这女人说的是错误的,就像她从不会肯定任何一个人的价值观是正确的。 她只是一点儿都不在乎。 性别、民族、阶级、宗教……世人们永远都有形形色色的身份、复杂的历史因素构成的背景与迥然不同的立场,让斗争永无止尽地延续下去,让事情永远变得更糟、更糟。 现在的伊清颜不懂,未来成长为大人的她,却未必不懂。 但无论懂与不懂,她的做法其实从来没变过—— 只期待此刻的解答。 只回答当下的困惑。 只杀死眼前的恶人。 “这就是你作恶的理由?这还真是……” 有那么点新鲜,有那么点出人意料,但正因为如此,才让伊清颜心生感慨。 竟然只用这种空虚的借口,就能认为自己是正义的一边,说服自己行恶,甚至还能吸引到一群同类…… 是啊,人的本性就是如此脆弱。 “人心多纷扰。” 天下不公喧嚣鼎沸,此间之人犹沦火宅,今生今世永无安宁。 怎么办? 怎么办…… 伊清颜垂下眼帘,将面庞隐藏在阴影里。 明明是稚龄的少女,可若有那丹青妙笔临摹下她在刹那间的轮廓,那画一定会让人联想到庙宇中受香火供奉的神像,看着烦恼的人们,展现那一低头的悲悯。 ——怎么办? 唯有杀。 …… “噗!” 站在二十多位姐妹当中的女人,从没想过自己会死得那么轻易,人头飞起的时候,她的脸上还残留着慷慨激昂。 “……” 片刻的寂静之后。 “啊啊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撕裂了寂静的夜幕,让外面红尘酒吧的招牌,变得更红了些。 第一百二十三章 城市震荡之夜 亲眼看着站在自己身旁的同伴被无声无息地砍掉脑袋,脖子上的巨大创口像喷泉般喷洒出大量血液……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对于红尘酒吧里的女人们来说,她们在这一刻,亲眼见证到恐怖猎奇电影中的场景出现于现实之中。 事实上,她们中的绝大部分甚至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究竟是谁杀的人。 唯有老板娘有过与咒禁师战斗的经历,人生经验最为丰富,在一瞬间的慌乱后,很快意识到这是伊清颜在动手。 郭翠娥扔掉了手中的酒杯,面色阴沉。 “这个小姑娘是杀人犯!一起动手!” 她一手指着不远处的伊清颜,说话的同时,另一只手已经手捻咒印,口中默默念诵真言。 金黄色的光线从角落处的四面八方飞速流淌过来,如同一条条细长、散发着光亮的“蛇”,朝着少女扑去。 这与地下室铁门上所施加的封印术同出一源;但封印的另一面,亦可主动束缚他人,令人失去抵抗能力,束手就擒。 这里是她的大本营,郭翠娥耗费了大量时间在地盘的保护与建设上,此刻终于派上了用场。 那个万仙朝会的王五使用“大炎星”咒禁的时候,整条街道都被汹涌火光所淹没,但红尘酒吧在经受火灾的灼烧之后,如今却依旧好端端的屹立在原地…… 就是因为郭翠娥的咒禁在生效,它能够抵御外界邪魔入侵,而将其反向运用后则可作为武器。 作为乙等咒禁师,她身上还有第二种咒禁,能为被使用者提供源源不断的生机。地下室那群被囚禁的男人们没有死亡,而是苟延残喘,就是拜这种力量所赐。 除此以外,另一个维系这一女性咒禁师团体的咒禁,拥有者是她的副手。那位身穿职业装的女性所使用的“圆光术”,能干涉人的思维和驱散鬼怪。 拥有心灵操纵能力的咒禁师,在这个时代实在是很方便,能很方便地扩充人手。迄今为止,这方面的事务都是这位副手负责。 但是现在,她的脑袋已经没了。 郭翠娥来不及感到悲伤或是愤恨,她只觉得如芒在背,被某种庞然大物盯上的感觉,令人心生寒意;可若是想要去寻找源头,却又找寻不到…… 不,不是找不到,而是无处不在。 静默的、无声的,好似大海、宛如深渊,拥有着近乎无止尽的重量。 她本能地觉得,自己这回是死定了。 但这怎么可能呢?她还没有开始挣扎—— 就连那个男人,那个实力与自己有着压倒性差距的甲等咒禁师,都没能给她带来过这种感觉。 所以,郭翠娥拼尽全力地说服自己,或者说是欺骗自己,要立刻动手。 是的,她没能察觉到对方的动作,见到身边人的脑袋飞起后,不曾察觉到一星半点迹象,但她不会放弃…… 对方一定是采用了某种未知的手段,某种有漏洞、有弊端的咒禁! 在这种情感的驱使下,郭翠娥只能怒吼着,呼唤着剩下的姐妹们。 “动手!” 在那么多人的集体进攻下,对方无论如何都会露出破绽,她只要抓住那一点,就能反败为胜—— …… “噗嗤——!” 一个个人头飞起。 伊清颜毫不留手。她的神情冷淡,望着这群企图反抗自己的愚蠢之人;少女的眉毛都没有抬起过一次,视线看到哪里,哪里就掀起腥风血雨。 “无间之刃”杀人的场面永远是如此干脆利落,浓稠的血浆在体内压力作用下自女人们脖腔中飙射而出,朝周围喷涂着鲜红色的抽象图案。 数个呼吸后,郭翠娥就开始感到后悔了。 这根本不是战斗,这里没有反抗,而只剩下…… 一面倒的屠杀。 * 作为从未受过教育的民间咒禁师,郭翠娥已经算是个中佼佼者。 她性格谨慎,识时务,刻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私下里召集咒禁师当下属;在意识到情况危急后,立刻试图抱上官方的大腿。 但这已经是她的眼界极限了。 或许,再让她成长一段时间,一切都会变得不同—— 在未来的世界里,郭翠娥成为了甲等咒禁师,哪怕在平等王陨落后,依然成功存活,在人们眼中销声匿迹…… 很遗憾,这辈子的她不再有这个机会。 在郭翠娥的命令下,十几个咒禁师不约而同地动手了,激荡的能量与气流在房间内四处乱窜,酒吧内的墙壁变得坑坑洼洼,玻璃碎片与碎裂的桌椅残骸飞上天空,场面一片混乱。 而下一秒,掉落的人头与四处喷洒的血液,遮蔽了她们的视野。 “啊——” “不要!” 毫无还手之力,女人们像被割断的麦秆般一片片地倒下去,只留下一具具无头尸体。 “救、救命……!” “我不想死——” 剩下几个人四散奔逃,有的朝着门口跑去,有的跳入吧台角落,有的试图躲在她的背后,她们就像没头苍蝇般到处乱转——结果,真的一一成了字面意义上的“无头”。 伊清颜驻足原地。 她就站在那里,站在血泊之中,一动不动。 散发着浓烈腥气的血浆,像写意画的挥毫,从人体内迸发的颜料涂满了天花板和墙壁。 终于—— 等郭翠娥反应过来时,周围只剩下她一个活着的人了。 “啊……啊……” 同样站在血泊之中的女人张着嘴巴,一时间说不出话,内心充满了震惊、恐惧和无法置信。 虽然她的哥哥岑冬生很强,但尚且还在理解范围内,所以给了郭翠娥一种错觉,以为咒禁师的上限就到这里为止。 她想象不到,这世界上还存在着天之骄子,他们身上寄宿着的“特等”,是几近另一个次元的力量。 在这场短暂而惊人的杀戮之中,起初是震惊;等冷静下来后,女人的情绪已经演变成了绝望。 也许,她刚才喊的不是“动手”,而是让大家快逃,说不定还不至于那么凄惨……? 但看到那无形利刃破开人体后,顺势墙壁与天花板上留下的痕迹,以及自身试图阻止对方而使用咒禁,真炁凝结而成的丝线,却在无声无息间消失…… 她看到一个姐妹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转身往后逃跑,但几乎是在肉眼无法察觉的瞬间,立刻没了脑袋…… 看到这样的景象,她又无法确定了。 也许,自从她答应岑冬生,让这个小姑娘跟着过来开始,红尘酒吧中的人们就已经注定走上一条不归路。 “踏。” 鞋子踏在粘腻的血浆上,却没有溅起半点血花。 看着伊清颜朝着自己靠近一步,郭翠娥顿时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来杀你们的人。” “因为……地下室里的那些人?” “当然。” 不是报复,也不是为了别的利益——也就是说,这个小姑娘的出现,只是为了惩罚她们所犯下的罪吗? “我的姐妹们……有的才刚加入,还很年轻……她们不该死的……” 泪水不自觉地从郭翠娥的眼角流淌下来。 “我已经问过那个最新加入你们的人。红尘酒吧里的所有人都是你的帮凶,她们全都使用了那种法术,操控和玩弄过人的意志。” 即便如此,也罪不至死—— 女人想要反驳,可话语只在喉咙里打转,不知为何说不出口。 那个少女站在一片狰狞的血色地狱之中,却依旧纯净,纤尘不染。 这个女高中生的存在,与周围残酷的背景是如此撕裂,像是完全不在一个空间;包括她脸上平静的表情。 郭翠娥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对方根本不是因为看到地下室的惨状,义愤填膺想要问她们找个说法的正义使者;如果真的是个好人,就不会随意大开杀戒。 在看到她那张脸,听到她语气淡然的询问后,女人就愈发确认了这一点。 所以…… 自从对方动了杀机开始,她们就已经没活下去的希望了。 “我后悔吗?” 就在不久前,副手曾经问她过这个问题。当时的郭翠娥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没有后悔; 而现在,副手已经死了,这个问题再度浮上了她的心理。 我……后悔吗……? “罪魁祸首是那个女人……”郭翠娥回忆着自己这一年以来的活动,一直都是死去的副手在牵着她的鼻子往前走,如此喃喃道,“我本来只是想替那些人报复……没有她,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 “但是你纵容了这些事的存在。” 伊清颜说。 “还有,监狱最里面那个男人,也是你做的吧?” 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在听到这个人的事情后,郭翠荣打了个激灵,竟连眼前的恐惧和哀伤都忘却得一干二净,表现得怒火中烧。 “他敢背叛我,我囚禁他、惩罚他,这有什么不对吗?!” 女人挺起胸膛,恶狠狠地瞪着少女,仿佛自己又变成了正义的那一边。 但伊清颜不为所动。她轻声说道: “我无意评价对或不对,我只想让你去死。” “等——?!” 郭翠娥本以为自己被留到最后是有什么理由,或者至少要被询问些什么——她没想到的是,伊清颜已自顾自得到了答案。 人头飞起,女人在惊愕与恐惧中,死不瞑目。 …… “啊……呜……” 躲在楼梯口的邵佳玉拼命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豆大泪珠簌簌往下流淌。 被周围的血腥味刺激,再加上刚从地下室里一出来,映入眼帘的就是无比凄惨的景象,她的胃部顿时翻涌起来。 地下室里存活下来的男人们,全都因为不知名的原因陷入了昏迷。 她在慌乱之下,抛下了自己的男友跑到一楼,结果看到的却是地狱绘图。 邵佳玉没有办法,现在的她除了一招别人传授的惑心之法外,与普通人无异;如今酒吧里的其余姐姐们,包括那位强大的老板娘都死在对方手里,她根本提不起反抗的心思。 她脑海里仅存的念头,就只有“逃跑”两个字。 屏住呼吸、趴在地上,慢慢朝着门口爬去。 血腥味呛得她想要咳嗽,但邵佳玉咬住舌头,用疼痛刺激自己忍住;脚边、手掌上都是黏糊糊的血浆,她也只能装作没看见。 邵佳玉拼命地祈祷那个杀人魔不要发现自己,向着每一个记得名字的神明佛祖祈求,这辈子从未如此虔诚过…… 尽管她自己都觉得希望渺茫。 还有一点。 就剩一点…… 她惊喜地发现,自己居然在不知不觉间,真的靠近了酒吧大门,甚至能看到外界从门缝中投射进来的光亮。 只要抵达那个地方,我就—— 下一秒,她的视野突然在悄无声息间大幅度歪斜了。 在人生的最后一刻,邵佳玉看到的是自己的身体,和脖颈上光滑的创面,血管与气管,骨骼与肌肉纤维,全都清晰可见。 从中飙射的血液,大量喷洒在玻璃上。 原……来如此…… 我还是……没能…… 女人的瞳孔变得混浊,盯着那扇再也无法抵达,近在咫尺的大门。 …… 终于,红尘酒吧内变得一片寂静,只有血滴落的回响。 伊清颜杀光了酒吧里的所有咒禁师,一个不留,脚下已是血流成河。 她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走向门口。 与此同时,她还听到了远处传来的警笛声。 是有人临死前报了警,还是被路人注意到了? 少女对此并不在意,推门而出。 迎面而来的是令人心旷神怡的舒爽夜色。伊清颜眯起眼睛,静静享受了一会儿拂面的微风。 漫过地面的血液,顺着大门被打开后的缝隙,一点点流淌出来,洇润着水泥地面 一会儿后,她准备离开这个地方。 但就在这时,伊清颜的脸色微微一变,她听到了汽车轮胎驶过路面的声音,朝着自己奔驰而来,于是脚步跟着停下。 从车门中走出来的,是一个熟悉到令人厌恶的身影。 漆黑如夜的长发,魅惑人心的泪痣,那个女人披着一件女款风衣,英姿飒爽,站在不远处。 “伊小姐,晚上好。” 她微笑着朝少女打招呼。 “这个夜晚,过得还愉快吗?” 第一百二十四章 拉开帷幕 时间推早半个小时。 夜色渐深,蝉鸣声起,矗立在梧桐树掩映着的僻静巷道中那栋白色的独栋洋楼内,安知真坐在客厅沙发上,安静地看着自己的男人拿出青铜虎符,屏息凝神。 一道虚幻光影包裹住他的全身上下,要将他从现实空间中拖拽出去。这便是“英魂擂台”的力量。 见到这一幕,安知真心生遐想,要是有 “染染,我喜欢你。”秦墨说完之后,眉心皱了皱,随即,拳头紧紧的捏在一起。 开着渣土车上山,只是为了更保险一点罢了,要是发现那辆黑色速腾刹车还没出问题,他就准备直接开车撞过去了,在这平顶山上,出现车祸的事情难道还少了么? 前所未有的恐怖压力包裹下来,大自在往生剑,带着死亡和寂灭的气息,轰然落下。 那个时候,他们的日子可不会这么好过了,至少,要从最低等的做起。 虽然,他有上百种方法能轻松赢的对决,但他还是准备尽可能的隐藏实力,毕竟这是在天宗世家的地盘,太过扎眼反而不好,所以他会选择这种搞怪的打法。 关锦璘当时并不知道被抽打的3个赤身裸体汉子就是雷大头、吴明安、任思华。 “不行,现在还不能让这犊子得逞!”吴雨涵清楚,第一次特别的宝贵。要是早早就被男人得到,那男人恐怕也不会怎么珍惜了。 “那块地方……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柳夏梦也注意到了这个地方,而且之前她还研究过,但是没有想象到,这块平整地带,究竟有什么作用。 “好霸道的飞雷神诀。”叶辰神色凝重,若寂灭神体牟足劲杀人夺宝,那这遗迹中的人,九成以上都难逃死劫,寂灭神体神出鬼没,连同阶无敌的他都如此忌惮,更遑论其他人。 自从醒过来之后,她便发现自己全身的修为都被一种莫名的力量封锁,竟是又恢复了以前那种凡人的状态。 六尾玉狐彻底收起了幻术,变成了一只狐狸,碧眼红嘴,通体雪白,比普通的猫大一些。 昌平帝自然知道自己的情况,连连拍打了一些楚风的肩膀。“风儿,近来可还有萧将军得下落?”昌平帝本来还有自己的计划得,可是现在萧长修不在了,这让昌平帝还没有找到适合去做事的人。 齐家家主正是齐飞的父亲,名叫齐云,虎目炯炯有神,面色威严。 “呼呼,呼呼。”李风看着一地的尸体,又看了看一身血迹的沈仙寻,呼吸越来越重。 容长恨见危险解除才掀开被子跳下床松气,这一躲弄得背褥上留有血渍,他很是难为情,不知道先表达什么好。 二级妖兽虽然实力也不弱,但凌叶也有一战之力,基本上是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 生的漂亮,智商情商都高,只是骨子里便有点淡漠的性格,本该有荣耀的一生,就是命惨了点。 突然之间,一个剑从黑衣人的背后刺了过来,只见那黑衣人立刻倒地而亡,这才让秦娥看清楚是怎么回事,秦娥这才看清楚对方的脸,“长修!长修!真的是你吗?”这让秦娥激动的不得了,眼睛里委屈泪水接连流了下来。 她只是带南疏的经纪人,做不了太多的主,安排好南疏的工作就行了。 “不是就是不是,今天事对我来说已经够多的了,我不想在招惹麻烦。 第一百二十五章 修罗场,再动 红尘酒吧毗邻亟待改造的旧城区,那里正是安知真选中的区域。再加上附近提前撤离的民众,她成功在繁华忙碌的城市中央,开辟出了一个宽阔的战场。 伊清颜弹指一挥,“无间之刃”撕裂前方的空间,微渺的白光迅速扩张,从萦绕在指头的大小,眨眼间扩张到能将前方景象一并吞没的数百米长,再然后又膨胀到数千米—— 独孤信油然觉得,自己这个决定好像不是错的,跟这样的主公在一起应该不会太差。 本来还有些不服气的柳本武,见到这一幕,顿时吓得忍不住向后一跳,廖松民脸上也是面色发白。 原本杨标还在担心眼前这个男人会不会是什么难惹的人,没想到居然是个炼药师。 三人中除过云稹还算没有把焦急羞愤完全表露外,那两人各自跪在岭上哭喊了起来,云稹并没有劝阻他们,只要他们不犯傻冲下山岭,不管他们做什么都没什么闪失。 轻薄?何止轻薄?那天晚上虽然穿着衣服,但自己两处最隐私的地方都让这混蛋占去了便宜。 “鳌大哥说笑了,今天是鳌爷爷的寿宴怎么可能我自己来,我爸一会就到了。”白云志低声笑道。 贺六浑自然不肯,但是方向是一致的,花弧鼻子哼了一声,自顾自前行。贺六浑没有在意,陪同胡姑娘走在一起。 蒋佩珊在这一刻并不觉得慌乱担心,至少能够跟心爱的男孩死在一起,这一辈子也值得了,她慢慢闭上自己的眼睛。 然而,边上的行人却只是冲他投去冷漠的目光,甚至连酒店里的人都不敢怎么样。 林毅晨看着泪流满面的蒋佩珊,竭尽全力僵硬的挤出来一个笑容,而后慢慢伸出自己的手来,擦干对方眼角的泪,不愿意看到对方为自己哭泣。 而且,你们看到的也只是现在,符离只是现在不喜欢我而已,,我相信凭我的能力,,我会让符离以后爱我爱的死去活来的,到时候不就能够幸福了吗? 张明出了那个门以后,后面的门立马关上,从外表看去根本不像是门,因为没有任何门的痕迹。 董卓用熊熊的烈火把那金系异能者打出来的所有攻击都炼化成了一滩液体。 火车站这个地方可以说鱼龙混杂的地方,什么人都有,就好比乞丐蹲在地上要钱,警方根本不会知道对方的身份,是黑户还是白户也不知道。 那时候也不知道隐藏在军部和异能部里的叛族者会不会有所行动,还需要派人手去监视。 而时空隧道是在空中的,从那里出来的人又不会飞行,直接就会摔落下去,只要将下方改造成适应他们海族的地形,那么人族的援军就是来得再多,还能有他们海族和海兽多? “我想请你帮个忙,这两天安排人,暗中保护一下我姐姐。”叶风道。 已经习惯了叶风霸道的萧玥,知道很难改变叶风的主意,只得在心里默认了这个事情。 感受着叶风的手的温度,还有他平淡的鼓励的话语,萧玥的内心,暖暖的,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被人关心的滋味了。 “好,我会看着他的,现在我可以收取这些灵药了吧?”周九点了点头问道。 罗云阳对吞蚀天君的储物手镯可是一直念念不忘,在看到九帝至尊幡都在争夺难以下手之后,他就选择了先拿到储物手镯再说,毕竟储物手镯中的圣境之种,对他很重要。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天魁权首》真义 伊清颜拥有“此间乃无间”,即瞬间移动的能力,这点岑冬生并没有告诉安知真,伊清颜本人自然更不会说。 但她自有办法,在察觉到伊清颜的离去后,藏身于黑暗之中的女人心中惊叹于特等咒禁之奥妙,面上却不见有丝毫慌张。 尽管伊清颜本人只注重战场上的改变,但在战局之外,安知真从最开始就在方圆十公里内的城 男人随意披着外袍,精壮结实的胸膛半遮半掩着,依稀还能看见被她抓出的指痕。 南倾大抵永远也不懂,她一袭旗袍踩着高跟鞋一步步撞入祁郁心头的含金量。 方正扫视大厅,场内的棉北人已经被他杀光,只剩下一百多名罪恶值不超过50的大夏人。 左开宇拿上钥匙,先到自己的203号房歇息,然后弄了一桶泡面吃掉。 随着霍家老爷子去世,所有人都以为霍家会再次因为家主之位掀起腥风血雨,却因为霍老二的主动退出,出乎所有人意料的。 之前他可是都目眦欲裂了,冲过来的时候他的脑海中甚至都幻想了到了陆策重伤或者死亡的样子,自己要承担一条人命的责任。 天仲将七杀剑法毫不保留的施展开来,杀气凌厉,鬼哭神嚎,周围环境都一下子冰冷起来,刺骨生寒。 吴丽丽没想到会问这个,一时之间有些疑惑,想要抬眼看清楚些,可换来的又是那黄毛一个大嘴巴子。 翻箱倒柜地好不容易找了一套深颜色的便装将一块黑纱遮了脸又把头发给拢了上去。武装妥当之后便拉门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想,当然想,可是我的力量太弱。”说完,佣兵底下自己那无力的脑袋。 “买房?!”楚老爷子和楚夫人两人异口同声的说完,彼此对视一眼,两人都笑了起来。 坐着内里提供的车子回到酒店,已经是凌晨2点了,洗完澡,秦北风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抱着秦笑睡着了。 三角形阵上面有一个半圆的能量光圈,里面充斥着浓烈的魔灵力气息,但是这股气息不同,非常纯净,和他们八人体内的气息一样,没有任何一丝杂质,纯天然的大自然气息。 本以为拔了他嘴上的毛接下便是血雨腥风的决战那知这妖孽却在她面前唇红齿白地笑得别提有多开心。 无双闻言脸上露出了甜蜜的笑容她喜欢过自己当初她那么大胆地吻自己的时候就应该明白她是喜欢自己的。可是怪只怪自己反应慢了等彻底醒悟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踏上了自己精心设计的充满痛苦折磨的荆棘之路。 金宝儿从幸福冲昏头里回过神来的时候,龙导还在追问燕傲男要联系方式,那姑娘酷酷地告诉他没有,龙导误以为自己“被拒绝”,正在锲而不舍地继续套问,金宝儿立马灿然迎上去,俨然一副经纪人的范儿。 “你不要得寸进尺!明明是我救了你!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妮卡气言。 楚楠轩从脖子上取下了那块墨玉还是有些迟疑地递到了他的手里陈逸之眼中闪过的那一丝阴狠之色却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北宋初期,讲述的是一名年纪轻轻的刺史遇到一个卖鱼娘的故事。 虽然她脸上笑嘻嘻的,但是眼神却没有笑意,目光闪烁着一直在找人。 在这一刻薛琴与长空的心似乎连在了一起,根本不需要用语言去交流,他们的相拥是那么的享受,那么的纯真。 第一百二十七章 “是我赢了。” 《天魁权首》的精神干涉无法强有力地影响现实—— 连伊清颜这个外人都能察觉到的缺陷,安知真自然清楚。 虽然无论对手是咒禁师、鬼怪、还是普通人,精神操纵都无往而不利,绝大部分时候叫人察觉不到弱点,但女人不可能视而不见。 事实上,特等咒禁的潜力远不止如此,她有弥补的办法。 利用精神 相比于茂州主将府的高大华美,此刻的慕府见得就低调了许多,少了些呆板,多了几分灵动,不显山不透水,但是又不失一将的威严。 此话一出,惊得虎之一脉十六位峰主一身冷汗,一个个义愤填膺的瞪视着寒魄道君,心中早就问候了寒魄圣地祖宗十八代。 正午时分,插着玄纹王旗寿王府车驾在四百余人的护送下出长安西门,缓缓向着剑南道行去。 血无琴!此时就像一个嗜血的野兽一般,他脸上的那种扭曲的兴奋表情,简直可以让人在看过后做噩梦。 这位未来的韩国青龙影后此刻人气正旺,演技也是无可挑剔,如同金喜善一样,在一番表演后,也被三个大咖挥手示意离开。 当年封神大战之后,阴阳镜就回到了赤精子手中,作为金仙大能,有谁能从他手中得到阴阳镜?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传给了自己的弟子。而那景毅得到了阴阳镜,那么说他可能是赤精子的门徒? 一声声海浪轰鸣,两股滔天巨浪不断的碰撞,而巨浪里面一金一青两条巨龙更是互相厮杀,敖金峰调动大海之力和天地之力不断轰击,张狸更是调动空间大道之力疯狂攻击。 尴尬的看着石桌上面死的不能再死的一盘棋,李清尴尬的呢喃道:“这就完了,真没想到嫣语的棋艺竟然如此的高超。”看其一言一语之间丝毫没有提及因为自己的棋艺太烂而导致这场对弈结束的这般迅速。 此刻她歪在床上,正在回想出事那天自己的表现。当时她说过的好些话都有些过分了,与刺史夫人的身份不大相符。她以为那是在生气的缘故——她在想着李引的差事,而李引却“没有妄念”。 “冻”一道白芒自空中划过,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刚要去嗅赵信尸肉的狼身上,顿时那个狼呗冻成了一个冰雕。 “这棍子的质量可真不行,打碎一个神通,居然裂开了!”将手中的半截棍子一丢,聂宇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他有点明白,叶凡为啥喜欢用拳头解决战斗了!一拳破万法,的确简单又干脆。 “苏湛去哪里找了?”宋雅馨这话不是试探,只是觉得坐着太无聊,总要找个话题说下去,不然干坐着挺尴尬的。 很多时候,当他把手放在屏幕上梁凡歆的头顶时,才会恍然意识到,自己根本就什么也触摸不到,手上能够感觉到的,只有冰凉的电子屏幕。 但是再过一些时间应该就要收起来了。毕竟大夏天的就算立花彩再怎么喜欢应该也不至于会在被炉里面待着。 阎行苦涩的说道:“大人用兵如神,当真是果决的很……”刘和这个太果断了,要知道他回来那么短的时间,刘和就做出来这种决定了么? 果然,青芒射不妖,但是妖的剑却能刺到末无闻。末无闻手中的盘古斧挥起,哐铛声妖手中的剑被砍成两断,“嘭”的声响之后青芒直接直射向妖的胸膛。嗤嗤作响,一个个的妖被青芒击伤击退,青芒又可以射到远方。 第一百二十八章 地狱、地狱! 知真姐……不在这里。 在注意到这个事实的瞬间,岑冬生便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姐姐之前说过要等在这里陪他,她在一般情况下不会食言;况且他在擂台上打架所耗费的时间并不长,加起来不超过半小时…… 就这么点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就算真是突发事件、是亟待解决的问题,按照知真姐的性格 易敦越发无语,好家伙,现在nba那边等于是赶鸭子上架了,自己要是今年不跟这些球队签约的话,明年选秀肯定有着球队用选秀权选择自己,到时候自己就只能拿新秀合同。 难道是有什么事情吗?你可一定不要憋在心里呀,你现在虽然是已经出院了,可是还得需要康复的。 这是这边的习俗,就是进新房之前,家人不能碰面,要牵娘给他们都洗了把脸才能出来。 林诗雪听到“火凤枝”这个名字后,扭过头来看了石浩一眼,旋即又看楚然一眼。 武培吓了一跳,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年轻人,居然能发挥出这么恐怖的实力,这是他事先完全没想到的。 如果秦无邪此时知道杨永闯的心声,绝对会上去一巴掌,让他叫祖宗,麻痹的,比年龄,不要说你们这些渣渣,就是神武大陆上最长寿命的生物,都要叫自己祖爷爷。 两大洋马似乎都看对方极不顺眼,尽管收起了武器,双手叉腰的模样,臻首一个比一个昂的高。 听完陈梦的话,楚然才幡然醒悟。之前是他先入为主,认为天道规则都不完全,怎么可能进行领土扩张。 甚至破世界记录都不是易敦的最高目标,他要的是永久世界记录。 “今天就到这里。”秦慕容吐出一口气,周围气息屏障陡然消失,抬头再看,明月正在头顶。齐慕微微一愣,之前出来的时候,头顶就有月亮,此刻依旧没有变化,难道时间静止了? “呵!呵!呵!呵!”随着连夜嘴角掀起的一抹诡谲冷笑,在闪动的烛光下,赤瞳清晰的看到连夜使用奇怪的影分身一下子消失在了自己的眼前。 严绾睡得很熟,因为喝酒儿胭红的脸颊,直到被闫亦心抱回酒店,都没有褪下去。在灯光下面,像是一朵绽开的芙蓉‘花’,娇‘艳’得让人无法拒绝一亲芳泽。 一凡当然也是听了出来,只是在一凡的道天之眼下,竟然也看不出面前出现的这无限的易卜哪一个是真身,哪些又是了幻觉残影。 将这一整个自成世界的所有状况,所有演变,都汇进了一凡的脑海。 至刚易折,过犹不及,项羽无疑是在用他的天才绑架上整个楚国在进行一场豪赌。 抱着晓晴那已经变得冰凉的身体,秦逸的内心,犹如撕裂般的疼痛,痛得几乎不能呼吸,他不敢相信晓晴离开自己的事实,也不敢相信没有晓晴的世界,将会变成什么样子,此刻的秦逸,内心已经完全崩溃了。 一时屋内气氛滞缓,众人言怒不敢,或端茶轻抿,或两两相谈,或低首绕帕,皆是缄默其声,耿氏言语,无人应承。 “什么?”德妃一把抽开乌喇那拉氏,瞪大浑浊的双目,疯魔的喊道。胤禛撇开双眼,抿唇不语。 百里傲风脸色沉了沉,深深的看了智宇一眼,那一眼里有可惜,有痛恨,还有不甘。 “真元分身术!”龙宝宝郁闷的说道,原本找到了一个可以让秦逸吃瘪的机会,但是哪里想到,还是被他游刃有余的解决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疯狂的女人们 头顶的寥寥星光拽住了盛夏的尾巴。 墨色的发丝在夜色下起舞。 伊清颜放下手指。 前方空无一物,流经她身边的晚风往前涌动,却连微尘都吹不起来,一切都蒸发成了虚无。 而在此之外的地方,每一寸空间都随处可见白茫茫的裂痕。 这是铺天盖地的捕兽网,步步杀机的陷阱,无人能在这绝境中生 走过去打开桑塔纳的后备箱,就看到了浑身五花大绑的南宫冰,嘴巴也被胶带封住了,正“呜呜呜”的叫唤挣扎,很显然,刚刚那强烈的爆炸声,也把她惊醒了。 不过当张举从李斌口中得知将有十艘战船准备加入浮屠门远洋贸易船队后,马上笑逐颜开了。 江、蒋两人还是第一次见云飞扬展示武艺,知道他内力深厚,都暗自吃了一惊。 伊贺川平从一旁的刀架子上面拿下了刀,直接走了出去,接着昏暗的灯光,环视了一下四周,并没有发现什么人影,当下也是眉头紧锁,这不可能,凭着他的感觉,那是绝对不会有错的。 因为这白沙地实在够宽广,到真正的海边还需要几里,所以还有段距离。 “你又打不过我,又不熟悉蛮族的情况,你说是你去合适,还是我去合适呢?”白若竹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攻守方作转变,江达的脸色就是一变,天地二魂受到撕扯的滋味太不好受了,随着寻易增大催动的力度,他痛苦的皱起了眉,这种罪可比抽筋剔骨还要难受。 有更胜化龙玺的伏魔印在手,曾被他们视为骄傲,任凭风吹雨打,岿然不动的护山大阵又回来了。有此阵护持,看看谁还敢打他们瀛洲道场的主意? 梦冰凌有些惊讶的与萧强互望一眼,两人都明显感觉到这家伙肯定在撒谎。明明都派杀手跟踪去华夏国对她进行暗杀,又怎么可能会不认识? 空气震荡出气浪,让两人的头发都不停的飞舞起来,斗笠男也是如此,他的斗笠被气浪掀飞而开,头上的些许枯发舞动。 自己这一声发问,莫加没有回答秦川的话,而是突然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随着这一个散字吐出,那雷海自动的消散于无形,空间之前被击出的裂痕,方才缓缓地愈合了起来,一切归于了平静,很显然,两人此次的交锋,张楠竟是处于了上风。 这神剑城比张楠二人想象中要大了很多,而且中神境和大神境的强者还真不少,这令张楠和剑夏都不敢用神识胡乱的窥探,只能到了城里之后,便慢慢的寻找起来。 就在望天峰的一边,一道佝偻的身影向着大鹏明王靠近,而且,虽然距离远,但却模糊能够看到,那人,是众人见过之人,是渡魂馆的那个老妪。 或许是姬子卿他们的运气,在姬子卿的带领之下,一行人缓缓前行,渐渐的接近被困在山上的秦政一行人。 但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这样的事情,杜飞也是心知肚明的。 “你,你和谁结婚?”虎子战战兢兢地问。他觉得,自己要是不把这个事情搞清楚,今晚一定会失眠的。 他六岁开始被人称为神童,十岁入正气道,十八岁就修成凝神归虚之境,可以自称真人,放在古代那就是神仙一样的人物。 嘉靖帝郁闷地点了点头,明明自己才是皇帝,偏偏事事都受到大臣制肘。 第一百三十章 最爱的你,是最想?○的你 岑冬生再一次赶到了姐姐与妹妹针锋相对的战场之上。 并且,他很快找到了两人。 …… “这地方……”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外围大量坍圮的房屋和废墟;再往内走,是密密麻麻遍布裂痕的地表,与呈扩散状朝外侧的焦黑炭痕,这大概是之前那场爆炸残留下来的痕迹。 岑冬生环顾四周。 唯 悟空和赫丽丝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短笛和悟饭则一脸严肃的飞着。 “啪!”的一声闷响,布罗利庞大的身躯直接倒飞出去,远远的被击飞了。 而白晨的赞同,更加是的,让的傲鸿眉宇间紧皱了不少,在傲鸿看来,说实在的话,他的内心并不怎么的支持,然而。如今的情势,却是不得不的,让他要做出点头的这个决定。 每个注视海面胆颤心惊的船员们,都瞪大眼睛,看到了海面上的奇景。 “咳咳,你这咕噜孩子,逃就逃吧,还弄给本使一身灰,”拘心四煞踏空而起,向天瓜逃跑的方向飞去。 “我们到附近再去看看吧,看看有没有人可以打探一下。”铁铮叹了一口气。 必竟以刘青山的性格,泡妞什么的,还真没有学过,不主动,只能挂在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达成心愿了,就连赵婉玉与李紫玉,也是主动在先的。 见状,罗辰身形一掠,游龙枪一握,气势跋涉下,直接是的对准着前者给爆射了去。 凤玉虹也从屋里冲出去,把凤玉蝶拉开了,但脸上已经艳红一片。 “摄政王有令,真神的意志必须执行,任何胆敢不尊真神意志更换服饰的人,都是异端,杀无赦!”济哈尔手中钢刀滴血,冰冷的传达多尔衮的命令。 心里骂归骂,等人散去,云龙子还是赶紧找来外门殿中新近招募的当地本乡修士弟子,商议筹建府督行政体系的对策。 此次,明军势如破竹的进攻,联军拼死也无法阻挡,直接就将联盟军的士兵打落谷底,战斗意志大大降低。 “如果我是你们的话,现在就乖乖坐在座位上不动。”许潇淡淡的说道。 李四却是急了,这种人,明明是违章撞人,却是打人,还叫着要杀人全家,事实上,这种事情不在少数,就好像附骨之疽一样难对付。 身为警察,林晚秋自然无法容忍松本浩一公然的挑衅。而且,她原本就对这个家伙的所作所为憋着火呢,这时候二话不说,就直接掏出了手枪。 天瓜离去,愚啸天万分能舍,可愚啸天也知道,这天瓜乃是成长之中的雏鹰,留在天涯大陆,已经没有可磨练天瓜成长的东西,这有神域的那些天才们,才会促进天瓜进步。 回到乌鲁米耶城后,多尔衮立刻带着留守在这里的一万破龙军燧发枪队,一万波斯旗,以及七万多骑兵,总共近十万大军攻入奥斯曼帝国境内。 愚中灵命弟子将云龙教高层对松了去,众目睽睽之下,有云龙教遗旨,各大势力的暗桩到不敢乱来。 雨潇潇微微皱眉……脚下的墨色痕迹,恰好形成了一个象棋棋盘的形状。而自己所在的位置,正是象棋棋盘之上唯有将帅才能站立的地方。 这个被称之为“不会笑的厨师”在这一刻,像一个天真的孩子一样,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父亲没有儿子送终,怎么像话。”太微定定地看着祁老夫人的眼睛,既然祖母这么想让周定安做她爹的儿子,那她今日便如了她老人家的愿。 第一百三十一章 岑冬生之死 ——我最爱的人,是我最想杀死的人。 这就是伊清颜心中的症结,是少女内心的欲望与情感,既渴求又畏惧的东西混杂在一起,由此诞生的扭曲心愿。 岑冬生不禁沉默。 他忽然明白知真姐为何要策划这起事件,她恐怕早就注意到了伊清颜心底深处这份禁忌的渴望。 对于姐姐大人来说,妹妹心中有着这般念 “电梯到了。”那边吓得慌乱无比,心下更加大乱时赵轩这才抬起头,笑着说了一句。 负债过高,还要100多名工人作为累赘,使得很多的买家望而生畏。 从战场返回虚伪之城后,黑石冒险团就准备庆贺战争的胜利了,只是夏洛克阻止了大伙儿的行动,只是告诉队友们,他想给丽贝卡一个惊喜。 夏阳,以及他的十一个徒弟和陈凤。看着缺席的空位,夏阳也是一阵空荡,虽然可以断定多达暂时无事,可是在黑暗圣殿手里,终究是免不了担心的。 还没等德恩考特先生的话音落下,那铁箱子便碾过铁丝网,那密集的铁丝网被撕碎了,而在铁丝网前方,赫然屹立着一座阻隔进攻的碉堡,这时,水箱侧面的炮筒缓缓移动着。 所以,在章太淡提出组党的建议时,自己沉默了,接着整整一夜自己都在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中挣扎着。 “大师兄和二师兄也来了?”男子显然也是面生喜悦,可就在他们喜悦的一瞬间,一把刀直接从左到右的划破了他们两人的喉咙,这两人同时捂住自己的喉咙,脸上带着一丝的难以置信之色。 有这两位汉口工商界的巨头开了头,不断的有人举手发问。方剑雄、宋汉章、李四光三人轮番上阵,很有耐心的解答。 太平洋对岸的美国,罗斯福成功的赢得了大选,就任总统之后,罗斯福也开始新经济政策。之所以是“也”,那是因为中国先走了一步。 云苍真人话音刚落,演武广场上便响起一阵喧哗之声,非是众多入室弟子心性不定,修炼不到家,而是云苍真人所说的对他们来讲太过惊世骇俗。 “嘭。”的一声,这家伙打了一个喷嚏,疑神疑鬼的看着我和雪球站立的地方,我们屏息凝神,只见雪球瞪圆了惊恐的眼睛,慌张又无助的看着我,那一抹惊骇,已经分明写在了面上。 没有了相伴十多年的爱妻,他的家,也就散了!这个时候却来说什么分家,分家,呵!人都死了分家有什么用? 苏卿咬牙切齿,恨不得将苏辞生吞活剥,而寒烟尘只是静静的站在一旁,所有的百姓也都呆呆的站在了原地,看着苏卿争的面红耳赤的样子,一个个都不知所措。 “大哥——”玄彦因为剧烈的咳嗽,眼角已经挂着一连串晶莹剔透的泪珠子,玄十天立即搀扶大哥一下,玄彦不禁觉得好笑。因为只有玄彦知道,自己的病其实是假的。 而在人世间,却时时刻刻都在发生让人笑不出来的事情,他们并没有按照丫头的遗愿或者我的安排,将丫头送到义庄去,现如今丫头的尸体还在后殿中,到了夜深人静,丫头就暴起伤人。 于是,阿秀将坏掉了的某种食物混到桂香的饭食中,静悄悄的等待桂香的动静,果然不过片刻,桂香表情难看的捂着肚子,刚开始,桂香喊了她一声,大约是想要她陪着去厕所,毕竟,长乐宫中已经径直禁止单独行动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堂堂复活 “啊……” 伊清颜无法用言语描述刚才刹那间所感受到的幸福。 她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亲手杀死哥哥的快感,像海浪般席卷而来,浪花没过沙滩,触碰到了脚尖。 不是幻觉,不是妄想,不是梦境,而是现实,实实在在地杀死了最重要的人。 那个温暖、踏实的怀抱消失了,无间之刃触碰到了 在众人惊愕的眼神下,阿伯怪使用咬咬一口咬在阳光烈焰至上,在烈日下威力变得增强的阳光烈焰在阿伯怪的最口下直接被要的爆炸开来。 它的破坏死光还没有凝聚好就被班吉拉的破坏死光击中,这不仅仅是对方的攻击,连带的自己嘴里的破坏死光跟着一起爆炸。 展飞凰上楼换衣服去了,说是去看二姨的话一定要穿朴素一儿,不然二姨看了会伤心的。不用说林晨也明白,她二姨混的肯定不是很好。 此时,语嫣手臂往后伸,偷偷的递给了方羽一壶酒。方羽心中疑惑,打开一闻,特么的,是水,顿时明白了用意。自己喝水,皇上喝酒,他焉有不醉之理? 黄玉翠点了点头,也没有多说什么。上一次他接触向阳的时候,向阳还不过是展飞鱼身边儿的“一条狗”而已,现在就突然一步登天做了总裁,看上去的确是有点儿玄乎了。 方舟不是傻子,知道这是皇上惧怕自己,在为自己找台阶下。也不戳破,接了圣旨,当夜便和上官玲儿拜堂成亲。 韩宥朝他眨了眨眼,一副“放心兄弟我挺你”的表情,看上去无比的兄弟情深。 “行了,你们去吃早餐吧。”凌羲无语,不愿意继续跟他们扯,进房洗澡去。 慕容延宇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君子,当然更不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尤其是看到了床单上的红花之后,就更不能把这件事忘在脑后,他知道他是一个多情的人,但就这么要了陈美琦的第一次,他没办法表现的不在意。 只有“洗黑钱”这个指控,只要提供可疑资金转账证明就能马上冻结对方资金。 回宫以后,陈啸天将阿凯送到太后宫中抚养,皇后仍然还是她的皇后,只是到死都没有出过自己的宫殿。 “可怜我的老金,一口气飞了几千里路,都累的上气不接下气了。我就算要再压榨它,也得等他填饱了肚子才行。”莫仁笑着道。 外面传来鸣锣静场的声音。主考官迈步走进来。胡不为睁开眼睛同所有人一般起立,看向主考官的目光之中,都带着许多恭敬之色。 “薇薇人很不错的,在电影里面出演学生应该也能胜任,毕竟是本色出演嘛!”慕容延宇和黄白铭简单的聊着。 “光拍马屁是没用的,没有真才实学的人,我是不会让他在白泉社待长久的。”慕容延宇玩笑道。 “如今大夏已非是立国初年,他也未必有先祖之能。”徐惠低声道。 几声鞭炮炸响,徐立前对着门前众人拱了拱手,沉默不发一言,抬手将匾额上的红绸揭下。 扮演匪首的狄威拿着刀子想来解决两人,但这时远处却传来阵阵警车的鸣笛声,微做盘算,不得不带着手下立刻逃走。 魔火弹和魔火筒的核心法阵虽然没有变化,材料也经过了一定增强。最大的变化还是弹药,跟新型子弹一样,这两种武器的弹药都内加了“破甲弹芯”,别说秘银盾,一般规格的精金盾都能穿透。 第一百三十三章 兄妹誓言 岑冬生重新回到了伊清颜的身边。 小姑娘看了一眼他的打扮,下意识地转过视线,那张清纯的脸蛋还是红彤彤。 “哥哥……从光着屁股的裸奔男变成了只穿一件风衣的暴露狂……” 岑冬生听到她的小声嘀咕,一时间没绷住,只能咳嗽两声后,装模作样地以家中长辈的口吻提醒道。 “以后你要是在路边遇到 齐晦淡淡一笑,不言语,他的冷漠,让太子也无计可施,两人沿途返回,齐晦渐渐隐入侍卫中,匿藏身份。 湘湘躲在齐晦身后大笑,齐晦叫世峰别欺负人,他们赶紧办正事去,三人就要离开,简风还吵湘湘挥手:“下回见。”但立刻就被世峰拎走了。 “那糟老头没什么大用,虽然拥有荒古境巅峰的实力,但是出去了也不可能影响的了主人的大计!我主人谋划了五十年了,可是你们几个能够破坏的?”乌子君仰着头说道。 这边说说笑笑吃罢了饭,天色已暗,齐晦带卫猛走一趟护城守军,他出面,卫猛应该能躲过杖责的刑罚,军棍可比一般衙门宫廷的板子更吓人,一仗下去,无不伤筋动骨,卫猛这么好的身子骨,能免则免,齐晦亦是惜才。 马尔汉夫人道了谢,就退到了一旁,直到看着轿子走远到看不见了,才回府里去。 我疑惑的看着萧少峰,目光落在他的面孔上,我就知道,他又是不屑。 当初王佳颖把视频交给罗永强处理之前,她一念之差,便拷贝了一份没有处理过的原视频下来。 想到这个身份,庞浅悠开始翻箱倒柜地找,想找出可能被湘湘带出来的圣旨,她要撕了那道旨意,湘湘不配做齐晦的妻子,只有她庞浅悠才配得上齐晦。 睡眠质量能够打败全国百分之九十的我一项走在健康的前列,可没想到,我竟然失眠了。萧少峰的体香若有似无的在我的嗅觉范围内飘散,实在无奈,只能开始拖地洗衣泡澡。 “凭什么?就凭我的拳头比你的硬!”那名痞气少年,向公孙举的脚边狠狠吐了一口痰,全身气势骤然爆发,向对方压迫过去。 南北坐在岩石上,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跌落下去,看起来实在让人胆战心惊。 “爷爷!”青年男人穿着连帽衫,身形颤抖,只伏在地上,止不住的痛哭。 实际上,高一维的精神力高涨,已经远远超过了普通人,一夜十次郎都没问题。不过考虑到李萌会无端吃醋,高一维自然也没有实践过,因此只能听李萌的安排。 卓凡也跟了进来,他一只手插兜里,一只手按完电梯,接过黎落的话头。 因为他知道林教授的身份,林教授除了是医学院博导、jfj总医院资深主任以外,还担任着特斯拉独董,以及赵宋旗下某神秘研究所负责人的身份。 听到系统通知,乔汐才彻底松口气,好了,她总算把人给救回来了。 穆连城捏住顾晓柒的下巴,左右打量了一圈,“冲着长相,每个月就这个数吧。”穆连城竖起了一根手指。 “我手里有一部戏,想要邀请你做导演,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请你吃饭。”顾晓柒把态度放的很低,称得上和颜悦色。 “这都没看出来?他们带了面具!”高一维简直无语了,这都没看出来,李乐到底怎么当上的刑警? 第一百三十四章 坏弟弟的“逆袭” “真的?” 岑冬生说了一遍自己的想法后,小姑娘的第一反应却是怀疑,她歪了歪头,清亮的目光就没离开过自家哥哥的脸。 “当然是真的……怎么?事到如今,不会是不舍得了吧?” 岑冬生开玩笑地反问。 “我可不知道你们俩关系有变好,难道是刚才那一架打到惺惺相惜了?” “怎么可能。” 每年花费上百万的安保系统形同虚设,宋廷越进来了都没人知道。 华夏大国,几番兴盛,几番沉沦,始终走不出一鸡死一鸡鸣的循环更替,其原因在哪里?无非是国人太重权谋,轻律法、规则。到了后世,甚至把打破规则当成是某人的本事。 李玉和吕正还想送时,便被秦铮拦住,秦铮看见二人十里相送,不禁有些感动,也有些不舍,秦铮交手抱拳。道:“二位的情义我秦铮心领了,但请二位止步,咱们有缘再会!”秦铮说得铿锵有力,坚毅之色尽显眉宇。 临进清晨,树林泛起阵阵薄雾,阳光也一束一束的照在森林里。光线穿透过雾气,将太阳光反射成令人眩晕的七色光环。 “朱大侠?”守卫有些犯傻。还没明白教主是什么意思。只想着是教主起的,将来出去也不会沦为别人笑柄。 那阵势惊得岸边被主子们遣到不远处的宫侍宫婢们都慌了神,争先恐后的往这边跑来救人。 “我们已经输了,大师你也别在意刚才的赌约了。”庞怀连忙打圆场。 夏晗嫣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她深知遇到这样的场合,绝对不能和对方翻脸。 寻常人若是坐到严冬华这种位置,随便请动一两个杀手便可以了结他。 难得平时干练的总是一身黑色套裙的她今天换了一件黑色的晚礼服。 水瑶不知道这莫少爷究竟喊的是谁,按理说莫成轩这个时候应该不会到这里来的,只是走出去一瞧还真的让她吃了一惊。 见何氏一脸嫌弃的模样,邓老夫人与刘氏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更何况萧逸借剑,一上来也并不是与他交战,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正好趁机看看萧逸的武学底蕴。 “你在这里也当翻译,那里也当翻译,忙得过来吗?”大泽谷次郎问。 湖人赛后记者招待会开完之后,已经当晚接近十二点钟了,这个点儿孙大黑觉得唐斯他们即便得知了消息,肯定也不会大半夜给自己打电话。 石守银回头望了一下,自己这边的军士,虽然神勇,可是奈何贼兵太多,杀了半天,都有些疲惫。 “老弟,这种话在外人面前说说就可以了,咱们哥俩之间,就没必要这样了吧?”孙明华笑嘻嘻的说,朱慕云的言行,有些只是为了让人看到他的态度。但是,有些话听着,会觉得特别的虚伪。 “大德寺老师!翔没输呢!”一旁的神乐闻言有些气愤的看了一眼大德寺。 “很凶,关键是从来没见你发那么大脾气过,害我以为我真的犯了多大不可原谅的错呢。 两人闲聊着,目前场上的局势勇士领先很多,也不用科尔过多的去关注比赛。 就这样大阿哥胤褆府上的粮食包谷为例四钱银子一石,扣水三个,照例还是宝生财支付。 这些东西一放就是数百年,如今被搁在储物戒某处都忘记了。想到这里急忙取出那净灵瓶来嘴里念念有词后将瓶子的封禁打开条缝隙,伸出一缕神念进去查看了下。 第一百三十五章 恋人间的“游戏” “可是啊,姐姐,你现在真的快忍耐不住了吧?” 岑冬生一边说话的时候,一边忍不住舔了舔脖颈上光滑白皙的肌肤,满意地倾听着女人沙哑颤抖的鼻音。 “——所以……要不要尝试一下,对我使用《天魁权首》?” 安知真的身体僵住了,她睁大眼睛,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岑冬生还是头回见到如此失态 秦逸凡手下的一帮弟子,以及那些马匹的战力他们都心有余悸,也正因此让他们起到了无穷的杀戮作用,这帮人太可怕了,留下的总是祸患。 话说在莫寒一阵夹枪带棒的威胁之下,苏桓这位大唐境内屈指可数的圣手终于是屈服了,第二日就带着众多弟子去莫寒军营中为一千余受伤士兵治伤。 这怀县本就是河内郡的郡治,更是司隶的治所,城内的门阀士族势力非常大,谁知道驻军之中有没有门阀士族的暗桩和亲信? 不过忍者大多是不好好学习的,再不斩满脑子肌肉也是情有可原的。 范先点点头,两人收起胡床,正要回屋。却听得,本应一片寂静的泥墙边上,居然响起了稀稀拉拉的声响。 云溪将飞行船收好,扑进夜煌晨的怀中不忍离开:“我等你”随即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两滴泪水流落。 明明都是一口锅煮出来的,厨师也是同一个,真不知道是汤有问题,还是裴炎的舌头有问题。 这时,天边突然冒出一股紫气,可怕的滚滚气息中,有一个老者急速地跑了过来。 林宇浩也被储凝的自嘲给感染着,刚想说些什时,手机却提示有来电。 在等待太医到来的这段时间内,迎春需要问一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万青手下的侍卫和士兵们一听万青这话,顿时都显得一脸的诧异,不敢让道,都站在原地不动。 秦玫娘现在心里自然就有数的,加上本国境内的各县城之前的大肆招兵买马一阵之后,金凤国本国也是积蓄了一些势力的,加上这周边的几个邻国的支援之后。 那身穿官服的朝中的官员听了聂荣的问话之后,他不禁大笑了两声出来,然后就缓缓地迈步往聂荣的身前走去了。 我欣赏我的杰作,觉得还不过瘾,“喂喂喂,”我摇晃鬼王冥刑的肩膀,“你睁开眼睛看看,好看吗?”我一边说,一边移动镜子,不但是让鬼王冥刑看到了自己的面容,还让鬼王冥刑看到了自己那丢开衣服以后的场景。 “又是太一道!太一道什么时候又多出一个修为如此高之人!”夏侯元仙有些恼怒地说道。 月瑶儿走进花海之中,探手摸到一支嫣红的花朵,低下额头,鼻尖凑近,轻轻地嗅了嗅。 阿朱见乔峰还在酣睡,便埋怨道道:“说是不多喝,又醉了。”嘴上是这么说着,不过依然替还在沉睡中的乔峰,披上了一件衣服。 “保安大哥,我确实是来参加交流会的,不过,哪怕我不是来参加交流会的,也没有主动将客人赶走的道理吧!”陶然微微皱着眉,眼神中有着凝重。 鲁西叹了一口气:“我们还有两人,把他们也找来吧,我们共同把权力移交给你。”他的口气,已经服软。 可是,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那座红色石门竟然“轰”的一声直接关上,任凭云荼涂抹鲜血都未曾开启。 作为大boss的朱樉一死,僵尸军团立刻没有了凝聚力,再加上高阶战力的僵尸要么被刘晟世消灭,要么被九大真人斩杀,所以军队碾压起来,根本没有压力。 第一百三十六章 理想与计划 有一段时间,小姑娘看得目不转睛,两只手都放下来,变得面红耳赤,但她很快就清醒过来。 “真……真是的……!” 反应过来后,伊清颜又羞又恼。 她不知道该生谁的气。那个女人就不说了,她最不该相信的就是冬生哥在这方面的意志力,根本就是零分。 伊清颜开始考虑自己是不是该用“无间之刃”将 协助妙化法师坐镇中枢的是长宁观上院负责内务的掌院中平法师,一个开了七十二个穴窍的先天强者,因其晋升先天的时候已经超过了三十五岁,无法受箓,只能走借诡施法的路子。 一是盛泡发后绿豆的容器必须能沥水,这个用竹筐可以解决。二是要盖上布,完全避光。三是早晚各交一次水。 “学医就能看得懂了?也不知是哪个野鸡大学出来的学渣。”时远宇扫了眼冷玉竹的穿着,眼底流露出鄙夷之色。 还没一些更大的同学,更显稚嫩,没些稀奇古怪的人生经历、深奥难懂的理论问题,恐怕连听也听是懂。 赫连漪看着萧允晏,有点疑惑。她觉察出他似乎有满腹的话要说,但不知为何临时又变卦。 成昊和他们的团队在吃了喝了之后就变黑了。艾叔叔和他的团队去了安排好的洞穴休息,成昊一边在水里洗澡,一边和清、白熙商量。 沙哑的生声音传到众人的耳朵里面,众人害怕极了,身体也止不住的开始颤抖起来。 换人的话会很麻烦,他又是一个非常讨厌麻烦的人,反正,到时候出了事,他不得帮庶务堂那些家伙背锅。 “成昊,既然你也不想跟玲玲在一块了,那明天就当着族长的面,在族人面前解除婚约吧,以后各过各的。”成昊的阿妈说道。 单位里其他跟他差不多的领导,大家之间也都是看似和和气气,却总是有种距离感。 看完了雪绮和徐彬的对话,我感觉到心里像是倒海翻江了似的,无言的压抑感和愤恨感弥漫上了我的心头。 轻尘眸光似乎有些飘忽,耶鲁说的没错,就让他为自己…自私一回吧。 便是当初为了躲避追杀,藏在一堆腐烂的尸体之下几天几夜的事,她也没少做过。 不过这次不一样了,这次是附身在我自己的父亲身上,一附上去就感觉无比的亲切,在心里面将这几百天来对他们的思念倾诉而出。 然而,不论众人如何猜想,那也只能在心里想想,这种空穴来风的妄议,谁还敢嘴上说出来不成? “甜甜,你饿吗?要不我们给你做饭吧!”萧燃想把话题叉开,但包甜甜又不傻,她当能轻易就上当了。 “太后另有赏赐,着赏天津卫义和拳白银二十万两!”这太监又说道。 陈先生打量着我,或许眼睛不是很有神,但是却还是看得我不想去直视。 他是不希望蒋冉带孩子走,现在蒋冉没有经济条件,儿子跟她只会受苦。 并且还有很大的几率,能够直接活捉对方,或者是转化为己方的战斗单位。 她越来越喜欢和大猫猫撒娇,她缺爱,她想要大猫猫多疼她一点。 而在他手中紧握着的龙牙炼狱戟,此刻更是迸发出无比凌厉的气机。 “我不明白你来这里做什么!没事不要来找我,我想林老师已经跟你说清楚原因了!”许默冷漠道。 池妄浑身煞气,要不是贺词不许他起来,估计这时候已经去掀桌子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奴隶,狗 “……清颜?” 天色已晚,岑冬生离开自己的卧室,准备洗漱后上床休息,结果看到了意外的人。 一楼的客厅里亮起昏黄的灯光,平日里一般是知真姐坐在沙发上看书,今天她不在,取而代之的是自己的妹妹。 女高中生穿着一身白色为基调雪纺长裙,上半身贴身裁剪,凸显出曼妙纤瘦的线条,无袖的设计让手臂暴 易泽点点头,这本来也是他希望的。国外没有坐月子的说法,所以回国坐月子总是方便些。 三国武将中三大可以排前十五的大将,竟在战场上赌赛杀人,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只可怜了那些将士,自己的性命已然被握在了别人手中,还被别人用了赌赛,自己却浑然不知。 秦乎毕竟是凡人,要不是体质特殊的话,他现在都还算是普通人,所以就算他是鬼修,但是对于符纸一类他是丝毫不惧的,他走进了八卦中盘腿坐了下去,看着薛萌萌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何念念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好端端的干嘛回来,一回来就会惹她生气。偏从来不见他能拿出这样的态度对容允惜,对她就是一副我是大爷的德行。 而不久之后,许冽便接到柳易阳的电话,告诉他已经知道白凤萍帮宁思昊收购了多少股份了。 尽管这样说,他还是过去帮忙,和几个护士一起将林华送到了一间病床。 然而,江水生最终失望而归,他没有找到莫离,回到营地时已是夜上。营地亮起篝火,但是火堆周围没人,江水生走近才察觉,大家都沉默不语,静静地呆在自己的帐篷里。 夜里的风奔走而过,越过荒山野岭,发出呼呼的嚎叫,甚是恐怖。 “对不起……我只是想见你,我以为我们可以回到过去。”唐硕说道。 只有大老板们愿意掏钱的作品,才能让她继续生存,才能让她继续创作。 “我出马仙好不容易被当今朝廷认证,连生也是出了一份力,何不借红武宗的气运壮大我教门?因为这鬼戒,而跟朝廷结怨,是否不值?”柳四爷道。 虽然查博士没有逆命那么狂热,但是他看到这台机甲的时候,也有一种被震撼的感觉,毕竟,这可是世界上最先进的战斗机甲。 三叔摇摇头,而后利用神识之力去探查这把枪,结果依旧很是失望,这把枪的材质简直差的不忍直视,明明就是凡铁,难怪如此不经打,这种货色,哪里承受得住武王的一击? 此时的侯霸天虽然紧张,但更多的却是兴奋,他等待着这样一天已经等待了太久了。 众人就见两个大汉被紫色的电球打中后,就拿着钢刀止不住地全身抖动,眼歪鼻斜,惨叫声不绝于耳。 而周家,则是出于对周云飞的自信,当然,虽然自己跟周云飞关系尚可,但是周家与苏家的关系来说,只能是一般。 月光静静的洒在金凯的身上,虽然依旧不那么明亮,但是金凯的眼神里却慢慢有了神采,他彷佛想通了一些什么事情,但是却又抓不住什么,这种感觉很是糟糕。 进了二楼的阳台,这里的视线很好,可以看见别墅区主干道的半条街。手表显示现在八点半多,别墅区人向来不多,现在还没有十分巨大的动静。白依以打坐的姿势,盘腿坐在阳台垫子上,开始感应空气里的元素。 第一百三十八章 未知的未来 “你,你难道是被安知真控制了?!” 岑冬生吃惊不已,下意识地有了疑问。 几乎是同样的话,他只从知真姐嘴里听过。 “为什么会这么想?……啊,我懂了,是她提议过,但冬生哥没有接受吧?” 伊清颜羞涩地笑了起来。 “放心吧,我还是我,她不可能控制得了我。只是,那个女人偶尔也会说 就目前情况而言,他的意志连一个载体都没找到,就只能说明地下血池里的上百万个感染体已经全部阵亡了。 这句话,几乎是战场上的士兵们在同一时刻说出来的,而且没有一个遗漏。 萨拉直接骂了一声,这会儿正想将这家伙的嘴给切了,到底哪个混蛋该长点心? 一声巨响传出,随后巨门竟是开始缓缓旋转而开,在那霎那,一股尘封了万载的古老气息,从其中席卷而出。 当网友们看到十一月份,十二月份的一部部电影上映情况以后,全部惊呆了。 “微臣以为”赵大人垂下眼睑,嘴角含笑,“应该将秦姑娘嫁给太子做侧妃,以此疏通谣言。 虽说修炼玄气,一些奇异之事李虎也是能够理解,但是此时发生在身上的事情,可是有些超出他的理解了。 如今夜家死得就只剩夜流怀一人了,又手握重兵,自然是称大将军的。 不过这种反应,那老者也是没有丝毫的在意,显然也是明白这石殿内这些人脾气,而对于这种冷场,他也不是第一次经历,但这老者却是相信,只要那交易会开始,这些家伙终归是要出声的。 高鼻深目,曲发黄须的波斯商人尹克西奸诡精明有余,武功却不甚高明。 要换取一级灵药剂么!那岂不是辛辛苦苦猎杀了苍狼鹰竹篮打水一场空? “没错,卫庄使用了卑鄙的手段,让他的手下暗算大叔。”少羽也点了点头。 “住嘴,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插嘴,李岩,你逾越了。”轻舞凝眉喝道。 提议去参观山西最核心的部门兵工厂,固然有老阎同志向借此向刘浪展现实力吸引其入晋,哪怕就是不能共事,无论是震慑也好,还是亲近也罢,总归是要让这个在军界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留下深刻印象的打算。 其中一艘战舰因为撞击爆炸,将两侧的战舰也都炸毁,一时间竟然全军覆没。 速战速决才是好的,林风又开启了刷怪之旅,这一次,只刷了上百个浮空岛后,林风就发现他又被人知道了,但是林风不慌,又开始随便瞬移,然后再次开刷。 云帆下楼不多一会儿,就又提了两个大酒坛子上来!一个放在了林浩面前,一个自己抱着喝起来。 墨家中人见锦城的背影渐渐消失直至不见才是缓缓舒了一口气,还好这家伙让盖聂给逼退了。 天明紧张的捏了捏衣角,然后说出一句让几位长老都忍不住笑出声的话。 “无妨,我们先派兵包围西堤岛,我的水军和龙头战舰编队会前来协助我们的,现在最重要的目标是将亨利一世俘虏,逼迫他答应我们的条件。 乔北佳离开他的唇,纤细白皙的手臂还勾着他的脖子,美眸水盈盈的,迷离的看着他。 外人看来解家花爷光风霁月,是树梢上开得艳丽不容别人亵渎的西府海棠,但在人心肮脏的上层社会中混迹,他又怎么会是端正的君子。 第一百三十九章 宿舍里有坟墓的味道 天海大学,暑假开学后的第五天。 夜色渐渐覆盖校园,柔和的月光洒在中央的石板路上,水银般流泻的光辉与路灯的黄橙交相辉映,温柔勾勒出教学楼的轮廓。 图书馆依旧灯火通明;附近的操场旁随处可见三三两两晚饭后出来散步或坐在角落里休息的人们,偶尔还能听见夜跑者热情的吆喝声。 再往远处瞧,校内人工湖的湖水泛着粼粼波光,倒映着天空中稀疏的星辰,这番景象有几分梦幻色彩;河边是几对相互依偎,说着悄悄话的情侣。 …… 宿舍楼前树影婆娑,在风中发出“沙沙”的好听声响。 宋雨棠独自一人倚靠在窗边,将这夜色笼罩下颇有一番热闹的校园景色尽收眼底,用手撑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她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她目前正在盥洗室内,抱起放在洗衣台上的一盆换洗衣物,从走廊上匆匆走过。 灯火通明的女生宿舍楼走廊,如街巷甬道般狭长,两侧是密集排列的宿舍门。每扇门上都有简单的门牌,标明宿舍号和成员名字。 宋雨棠回到自己宿舍,小心翼翼地跳过室友随意摆放在地上的行李箱和拖鞋,打开玻璃门,来到阳台处,将衣服一件件在绳子上晾起来。 宿舍对面是其他学院的宿舍楼,隔着窗帘,能看到明黄色的灯光打在窗户上,远处人影晃动。 晾完衣服后,宋雨棠没有离开,而是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 背后传来室友们热闹的谈话声,偶尔爆发出大笑,隔着一层玻璃,她却感受到了一丝淡淡的寂寞。 宋雨棠刚上大二,去年搬进来的是最新的宿舍楼,所以环境条件还算不错。四人间,除她以外,还有秦诗诗,曹颖,宁悦三位舍友。 其中宋雨棠和宁悦关系最好,在宿舍里最谈得来;而剩下两位,她们之间的关系就比较一般了。 与那幅很受男女欢迎的美丽外表和活泼性格有着一定反差的是,其实宋雨棠本人并不算是特别擅长交际的类型。 准确地说,她是那种在与关系要好的朋友相处的时会表现得很开朗、放得开的类型,但要主动和陌生人或不算亲近的同学搞好关系,那就有些难为她了。 正是因为这种被动的社交性格,所以她虽然能和从小到大关系要好的朋友们保持联系,但在大学里却没能交到几位知心好友。 按照宋雨棠以往的经验,像她和那两位室友,没能在第一年成为朋友,之后就很困难了; 更不幸的是,她唯一的好友宁悦今年还转专业了,宿舍搬到了别处,只留下她孤零零一个人…… 宋雨棠虽然不擅主动交朋友,但她毕竟是女孩子,心思敏感,自然能察觉到人际关系的异样,自从宁悦离开后,她和曹颖还有秦诗诗的日常交往明显隔着距离。 从隔壁宿舍传来喧闹的人声,宋雨棠叹了口气,转身去开门。 结果她的手刚碰到门口,就冒起了电火花,一阵麻痹感从指尖窜到头顶,她吃痛,连忙将手指缩了回来。 “……什么鬼……” 宋雨棠捏着自己的手,一时间疑神疑鬼。 这也是最近这段时间让她心情郁闷的因素之一—— 那就是“静电”,明明还是夏天,却比冬天穿毛衣的时候还容易被电。 要是偶发情况倒也罢了,但最近她身上的静电现象发生得太过频繁,明显已经开始影响日常生活。 “真倒霉……” 这姑娘忍不住低声嘟囔起来。 这种情况,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思来想去,宋雨棠不由地回忆起一个月前的暑假期间,她独自一人爬山踏青时遭遇的惊险经历。 那本是寻常的一天,在山顶扎好营的她打算去山里捡拾几根柴火,结果却意外闯入了一个鬼魅横行的异世界。 死而复活的厉鬼,猿猴样貌的妖怪,手持猎枪的诡异村民……她差点就死在那儿,幸好她遇见了某个本领高强的男生。 那人和她一样就读天海大学,而且还是同個年级,但和自己不同的是,对方虽样子年轻,却是拥有神秘力量的“专家”,在他的帮助下,宋雨棠成功脱身。 事后她想要找人道谢,等开学后拜托认识的校内消息灵通的学姐找了半天,到昨天终于有了收获,拿到了联系方式。 但在真正联系之前,她却又陷入了犹豫。 倒不是怕被人说闲话之类的,虽然那位学姐是拿她开过玩笑。宋雨棠只是……有种奇妙的预感。 对她来说,那个只见过一次面的男生,象征着一扇大门—— 过去的二十年人生,从未想象过和接触过,另一个全新的世界。 她感到新奇和刺激的同时,难免又会对未知事物产生畏惧和紧张,有种秘密摆在面前,自己却不敢伸手去触碰的感觉。 “算了,还是别多想。人家又不一定理你,说不定这次见过面道个谢,以后也就不会再遇到了……” 宋雨棠摇摇头,将过于发散的思维收敛回来。 “你们这是在聊什么?” 女孩面露笑容,尝试着和室友们搭话。但见她走入宿舍,坐在床边聊天的舍友们即刻收敛起了笑容。 曹颖和秦诗诗面面相觑,倒是没有瞒着。留着娃娃头,体型微胖的曹颖端起手里的塑料圆盒,不冷不淡地回答: “喏,面膜霜。最近很流行的,我从学姐那儿拿的。” “听说效果真的巨好,比那些几百块一片的国际大牌还厉害,效果立竿见影。”秦诗诗笑着搭口。 “让我看看……” 宋雨棠检查了一下塑料盒包装。 “我怎么没看到生产日期和标识?不会是三无产品吧?” 曹颖一把将盒子夺了过来。 “听说是草本秘方,市面上不卖的。” 宋雨棠听完,忍不住皱起眉头。 “这……不会有问题吗?质量没保证,万一出了问题……” 她看着脸色明显阴沉下来的室友,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将想说的话说出了口。 “况且,你要保养皮肤的话,最重要的还是少熬夜刷剧,少去小吃街那边买夜宵,那里的食物都是高油高盐的……” 室友曹颖很在乎自己脸上的青春痘,这事儿宋雨棠当然知道,每天早上都能看到她一边照镜子一边对着刚冒出来的痘痘大呼小叫。 但在宋雨棠看来,她脸上长痘这事儿就和她不断发福的体型一样,基本都是她自己作的,刚才提的那些全是对方的不良生活习惯。 天海大学校区和附近居民区中间有一条街道连着,后来渐渐演变成了一条商业街,除了小吃就是钟点房小旅馆,有些管不住嘴的大学生天天去那儿买夜宵。 “你好烦啊,我说的是护肤品的事,扯那么多闲话干嘛?” “算啦算啦,人家理解不了也很正常,宋大小姐天生丽质嘛。” 室友的话语中有几分冷嘲热讽,让宋雨棠抿紧嘴。 她其实知道的,曹颖和秦诗诗看她不爽,除去最开始因为几件鸡毛零碎的小事起了纠纷以外,最根本的缘由……还是嫉妒。宋雨棠从小到大都“享受”着鹤立鸡群的生活,始终被周围的人们关注,对于这种阴暗的心理见惯不惯。 没办法,她这人在同龄人中实在很显眼:高挑苗条的身材、健康性感的体态线条,皮肤虽不是那种如雪的白,却有着丝绸般的细腻光滑,是那种让人一见到她就能联想起夏天,浑身洋溢着青春活力的运动系美人。 “我第一次在宿舍见到你的时候,还以为是走错了门,感觉你比较适合去舞蹈系或者表演学院那种美女扎堆的地方。” 就连她好朋友宁悦都这么说过。 其实宋雨棠小时候还真学过舞蹈,也擅长和喜欢运动,以前高中的时候还拿过高官跑比赛的名次,是二级运动员,也有登山游泳之类的爱好。 至于她为什么没去读什么舞蹈学院或是体校……其实理由很单纯,因为她不止是体育成绩亮眼,读书成绩同样很不错,又是天海市本地人,家里人就压根没考虑过别的路子,纯粹是当爱好发展。 见舍友们一副阴阳怪气的神情,宋雨棠的表情不由地沉了下来。 她是好心,却不可能愿意为了所谓的人际关系去刻意讨好别人。不再理睬这两人,女孩转身准备上床休息。 不过…… “什么味道?” 她想。 自从刚才开始,宋雨棠就觉得宿舍房间内萦绕着一股怪味,很淡,却让她无法忽视,阴潮中带着腐烂的气息,就像淋雨后的…… ——坟墓。 这个莫名其妙的念头,闯入女孩的大脑。 她扭头转了一圈,最终又将目光落回曹颖手中的那盒面膜上。 味道,似乎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你就没发现,我的皮肤变好了吗?” 曹颖这会儿还在和秦诗诗说话,颇有几分得意地转了转自己的脸。 “真的诶?”秦诗诗惊喜道。 宋雨棠眯起眼睛。她也发现了,曹颖脸上的青春痘不翼而飞,连坑坑洼洼的痘印都比过去浅了不少。 这效果的确很厉害,可不知为何,她心里却只有不详的预感。 “可不止是护肤遮瑕,这产品是真的能改变肤质。你知道是谁给我的吗?是大四的李慧珊学姐,伱有听说过吧,她是专门分享美妆技巧的微博红人,网上有好几十万人关注呢,我听说是通过秘密渠道从厂商那儿拿到的,一般人根本没这个机会……” 说到这儿,她还刻意瞥了一眼宋雨棠,仿佛是在炫耀自己的人脉。 “小颖,能不能借我用一下?” “可以啊。对了,干脆我直接带你去找学姐吧?其实不止我们,大三大四也有好些人在用……” 宋雨棠叹了口气,准备上床。就在这时—— 她的手指上忽地闪烁起一道明亮的电弧。 女孩眼睁睁看着这道电流顺着床柱窜到地面上,像有生命的活物似地跃起,正好命中曹颖手中的盒子。 “啊?!” 曹颖尖叫一声,圆盒脱手而出。 等她慌慌张张捡起来后,发现里面原本洁白的内容物已经彻底成了一团焦炭,散发出一股古怪的焦臭味。 “……” 三个女生面面相觑,宿舍内的气氛一时间更尴尬了。 “呃,不好意思,最近身上静电有点厉害……我会赔的。” 宋雨棠叹了口气。她觉得很奇怪,刚才那种现象真的还能叫“静电”吗? 曹颖面无表情地将盒子扔进垃圾桶,挽着秦诗诗,起身就走。 “我们走,现在就去学姐要新的。” …… 这天夜里,宋雨棠辗转反侧。 那种阴潮腐烂的味道,越来越浓稠了。 气味从最开始像一阵轻纱,如今已经变得像是浸泡了水的被子,又冷又沉重的覆盖在她身上,有种窒息感。 就像,她真的躺在了一座坟墓之下…… 睡前宋雨棠问过两位室友,都说没闻到怪味。 虽然三人间的气氛很僵硬,但她还是能看得出来,曹颖和秦诗诗没有在这件事上说谎。 要是她们真的嗅见了,这会儿不可能睡得那么踏实。 听着室友的鼾声,女孩翻腾着被子,头脑昏昏沉沉,半梦半醒之间,她像是做了一场身临其境的噩梦。 “啊……!” 她被电流带来的突然疼痛感惊醒了,猛地从床上坐直身。 来不及埋怨这烦人的静电现象,宋雨棠立刻察觉到了周围氛围的异样—— 坟墓般腐烂的气味,不知何时已将整个寝室填满,浓郁到任何人都不可能忽视。 鼾声消失了,房间内静得可怕,宛如新造的墓室。 “……!” 女孩下意识捂住口鼻,连忙朝着室友的方向看去。 对面床上的曹颖面色惨白,脸庞皱成了一团,双手下意识地抓着喉咙,似是陷入了无法呼吸的梦境。 寝室外的楼道一片漆黑,唯有窗户方向投来的些微亮光,照亮了墙上变幻的人影。 这接下来发生的景象令人毛骨悚然,宋雨棠被惊骇到说不出话: 明明室友还躺在床上,可她却亲眼瞧见墙上的人影,正缓缓坐直身体。 影子的姿态极为僵硬,双手朝着前方平直伸出,就像是一具从棺材中复活的僵尸。 “它”似乎察觉到了不远处投来的视线,慢吞吞地转过脖子。 宋雨棠呼吸一滞,感受到了冥冥之中的诡异注视,身体僵硬,动弹不得。 随之而来的,是冰冷的麻木感自脊背处爬上来,像大量蠕动的蜈蚣,一点点爬上了女孩的发根……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章 [妙神子] 墙上的黑影慢慢坐起,将脑袋一点点侧过来。 被微弱的光亮照亮,那影子轮廓中的两个窟窿,像是一双眼睛,冷幽幽地盯着她。 宋雨棠的呼吸停滞,觉得自己的身心都被脊背升起的寒意所攫取。 她想要挣扎;然而,那种快要被腐烂的味道淹没的感觉,浑身都被湿冷的气息包裹着的窒息感,却让她动弹不得。 她觉得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一具尸体,被人放入棺材,打上钉子,填上泥土…… 从此以后,她将只能在这狭窄阴潮的墓室内,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眼睁睁看着草苗在面上覆盖的黏土中扎根,看着蛆虫在土壤中翻涌,风吹雨淋、春去秋来。 宋雨棠在这一刻恍然。 是这样吗?这就是墙上那个鬼影曾经所感受到的一切…… 这个不知为何从坟墓中破土而出的鬼魂,正通过某种方式,将自己被埋在泥土里的感觉,烙印复制到活人身上。 半死不活的濒死体验。 再这样下去,她就真的要窒息而亡了。 “轰隆!” 宋雨棠想不到任何办法,毕竟现在的她只是个普通人,她甚至没办法大喊呼救,眼看着就要在绝望中死去。就在这时—— 她的耳畔响起了雷声。 宋雨棠触发了这辈子遇到过的最严重的“静电现象”,激烈的靛青色电光从她身上绽放,刺穿寝室内如淤泥般填积的夜色。 就像积蓄已久的电能在这一刻全部倾泻出去,电流窜动过全身上下,留下的触感又麻又疼,浑身上下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抽搐。 女孩张大了嘴巴,发出无声的惨叫,抱住自己的胳膊,像一条被丢上岸的鱼一般,在床铺上扭动起来,浑身是汗,发丝黏在额头上,看上去狼狈不堪。 但这一挣扎,倒是让那包裹全身的沉重又阴冷的粘稠感散去了。 “哈啊……哈……” 宋雨棠终于能呼吸了,但这会儿她想要逃跑是做不到的,只能静静地趴在自己床上,等待着麻痹的不适感一点点散去。 过了大概三、四分钟时间,女孩总算回过神来,连忙坐起身。 墙上的鬼影已经消失了,像是从未存在过一样。 空气中腐朽阴潮的气息,被一瞬间的电火花燃烧殆尽,变得很稀薄。 看起来,一切似乎已尘埃落定,她侥幸活下来了。 宋雨棠抹去额头上的汗水,却完全无法放松。 她隐约意识到,最近这段时间发生频繁的静电现象,其源头其实是她体内,刚才也是为了保护自己才暴走的。 但这股力量却根本无法操纵,再这样下去,她真有可能哪天被自己的“生物电”电死…… 这种残酷到搞笑的死法,宋雨棠觉得自己无福消受。 还有—— 她打了個冷战。 “这寝室,不,是整栋宿舍楼在闹鬼……” 宋雨棠咽了口唾沫,觉得今晚是不用睡了,她立刻决定从宿舍楼逃出去,找个别处休息一晚。 “……不行,不能再等下去了。” 之前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犹豫被抛到九霄云外,她下定决心,明天绝对要联系那个人……不,是一定要和对方见上一面。 她现在只有这个办法,那是她认识的人当中,唯一可能帮到自己的—— * 暑假结束的第六天早晨,是休息日。 岑冬生正在自己的宿舍里整理行李。 在那场印象深刻的灾难袭来之前,还有半年左右的时间,他决定好好休养一段时间。 上辈子浑浑噩噩,当年的记忆已有些模糊;这辈子虽然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是惊涛骇浪的时代,但因为有了底气,反倒能安下心来享受生活。 不过,他虽然没放弃大学生的身份,但不至于真的把自己当成普通人,对岑冬生而言,校园生活只是一种放松方式而已。 所以,他没打算住宿舍。能与美丽的恋人,可爱的妹妹同住一个屋檐下,他不会选择别的地方当“家”。 将大一留下的东西收拾完毕后,他就准备离开。 刘成奎和王涛都在场,他们在同学聚会那天看到了岑冬生惊人的另一面,看到青年假期结束一回宿舍,头件事就是收拾行李准备离开,不由地面面相觑,但无论是谁都没有开口搭话,只是安静地瞧着。 如果说最开始是觉得开豪车的室友身上有种陌生感的话,现在则是隐隐感到敬畏了。连持枪暴徒都不怕,这已经不是用一句“能打”能概括的了。 “听说你们去参加隋志勇的生日聚会了?” 门被大大咧咧地撞开,是另一位室友。 看到那人对岑冬生勾肩搭背,暗中旁观的刘成奎和王涛不知为何紧张起来。 “感觉怎么样?去的地方是不是挺高档的?” “你问成奎和王涛吧,我有事就先走了。” 岑冬生态度随意地回答。 室友这才注意到到他正拉着行李箱,愕然地问道: “你这是……” “我之后会搬出去住。” “搬出去?你打算住哪儿?” “外头已经找好房子了。” 其实是被富婆包养了,岑冬生心想。 “啊?这么匆忙?”室友吃了一惊,“那……起码吃顿散伙饭啊,要不聚个餐?” “等过两天吧,有时间了再说。” 岑冬生和自己曾经的室友们干脆利落地告了别,转身离开。 …… 今天阳光正好,清风拂面。 图书馆的玻璃幕墙反射着灿金色的光泽,阶梯教室旁的草甸绿意盎然,校园内骑着自行车的路边的行人们络绎不绝地来往,不止是校内的学生,也能见到校外人士的面孔。 毕竟是国内的顶尖大学,偶尔能看到家长带着高中或初中年纪的孩子来校园里转悠,他能想象得到这些亲子间的对话,全都是大人们望子成龙的衷心期盼。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岑冬生拉着行李箱,站在门卫室旁,等着人群散去,考虑下一步的行动。 ——他打算在校内寻找一个人,假如她真的在这里的话。 但岑冬生不是学生会或者社联成员,连学院内的人都没认全,更不用说其他系院的人,消息完全不灵通。 不过事到如今,还想着用学生手段未免太不识趣,他身边可是有着一位社会机器层面的大杀器。 “从知真姐那儿,很容易能直接从校方那边拿到学生们的情报……但这并不保险。” 岑冬生留在天海大学,不单纯是为了放松。 关于要寻找的可靠队友,他早已经想好了目标—— 作为重生者就是这点方便,知道未来有哪些强者,既然要挑,自然得选择力所范围能及内最厉害的人。 “祖”是不可能了,那就得挑选在“祖”之境界以下,拥有“最强”之名的特等咒禁师。 相比起各大区统治者,宛如地上之神般超凡脱俗的祖,其实这群人才更符合人们想象中咒禁师社会的顶点。 而他想要寻找的这位,更是公认的在能力层面有着仅次于‘祖’价值的顶尖咒禁师;并且,其地位确实称得上“一人之下”—— 她就是未来中华禁师协会的秘书长,自称[妙神子]的特等咒禁师。 身具“无碍六通”之能的妙神子女士,是几位“祖”都在暗中争夺的绝世稀才,若是能提前将其招至麾下,无疑能成为岑冬生的可靠臂助。 “堪称万能的支援者”——这就是妙神子给世人留下的最大印象,其最具代表性的能力被称为《无有障碍》。 这一命格是在历史上有过数次记录的罕见案例,且拥有该命格之人,后来无一例外成为了对时代乃至后世都有着重大影响的思想家和大人物,所以又被称为“天生圣人”。 总之,和《天魁权首》或是《无间地狱》这种只可能在这个灵气复苏的时代才会出现的特殊命格不同,《无有障碍》是有着悠久历史背书的圣贤命格,它代表的是六种超越人间的自由无碍之力,即“无碍六通”。 岑冬生一想到她的能力,就心潮澎湃。 虽然如今的他在特等之下算是很能打的,但异能全都点在了肉体强化层面,要不就是平常战斗中难以发挥效果的被动。 这世上的大半无主机缘都藏在世界各地的鬼屋之中,如果光靠他一个人祓除,虽然进去后不怕输,但很容易找不到其中藏匿的“宝物”,甚至可能会长时间被困在里头…… 这时候就需要队友支援了,随便来一个擅长侦查的鬼仙系咒禁师,就能起到很好的帮助效果。 他以前不过是个乙等咒禁师,但作为统治局的执行专员,他加入了经过理想国系统判定素养与相性后得出的固定配队,有默契的队友搜集情报、侦查危险敌人、寻找有价值的战利品,那感觉很好。 若是这一世有妙神子帮他,那就真的无敌了,有谁能拒绝这样一位神辅助、神队友呢? 只是,想象总是美好的,但他现在连人都没能见着。 “万一找不到的话……” 岑冬生无法舍弃这份忧虑。 “妙神子”无疑是他最看重的队友候选人,在青年脑海内列出来的名单上,优先级将其余人选甩出去很远。 原因无他,就算是在八年后,登记在册且在世的特等咒禁师们不过二十余人,在这之中,他能想起情报的就是最有名的那几位;而在这些人选中,岑冬生要不是个性上觉得不太合适,要不就是能力与自己缺乏互补。 唯有妙神子,自从他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之后,就再也移不开眼睛。 ——“这就是我最想要的那个ssr!” 他在心里对自己这么说。 唯一的问题是,这位女士的过去被她刻意隐藏,太过神秘。 自从成名之后,她就始终以[妙神子]这一代号自称,并将自己过去的档案记录全都封存起来,将存在过的痕迹刻意抹消。 到目前为止,岑冬生只知道对方是与自己岁数相近的年轻女生,很有可能长时间在天海市居住,之后才去了大京市的协会总部。 “据说是读过顶尖大学,再根据年龄与我相仿这点,她现在就读天海大学的概率很大……” 但以上的情报,都是他上辈子从各个渠道听说的,并不能百分百确定。 所谓“年龄相仿的年轻女性”,是曾见过她的人对样貌的模糊形容; 所谓“长时间在天海市居住”,是根据她在协会内的公开履历得出的结论; 所谓“很可能就读过国内顶尖大学”,是某位协会内部成员泄露出去的八卦,此人后来神秘失踪…… 考虑到妙神子本人会刻意抹去自己过去的秘密作风,这些情报中说不定掺杂着用来掩人耳目的虚假谎言。 其实前一世就有人怀疑过,因为就连“祖”都不像她那样在乎自己的过去,妙神子在这方面表现得太过刻意,幕后或有秘密。 要是对方的这种秘密作风,在这个年代就已经初见端倪的话,一时间可能还真的难以寻找其下落。 “世事无常,如果实在找不到合适队友的话……” 对此,岑冬生还有个不成熟的想法。 在他掌握的未来情报中,有的特等咒禁或者禁物确实不适合自己,也不适合姐妹俩,毕那么,说不定能用来培养身边的人。 这样一来,队友候选的范围就更大了;而且相比起那些天生的特等咒禁师,无疑更容易操控和收买人心。 当然,这只是个想法,不代表他现在就非要急着去找候选人。 根据对方的性格、服从度和价值,来判断自己是否有必要付出,这会是个长期的过程。 “反正还早得很,享受一段时间校园生活也不错……” 岑冬生拉着行李箱,混在人群中离开校门。就在这时,他接到了一通电话。 是个陌生的号码。 “那个……请问是岑冬生,岑同学吗?” 电波对面传来紧张的女生声音。 “你是?”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岑冬生脑海里浮现出某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孩的脸,对方在未来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名人。 “我是宋雨棠,我一直在找机会,想当面感谢您暑假时的救命之恩……请问,您最近这段时间有空吗?” 第一百四十一章 “师父救我!” 电波对面的姑娘声音不自觉地微微颤抖,他从中听出了紧张和期待,以及,一丝隐藏得不是很好的惊魂甫定。 “我今天就有空。” 岑冬生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如此回答道。 禁师协会最出名的“封面女郎”,未来社会人气最高的女性咒禁师之一——宋雨棠,他在石楼山上救过她一命,之后发现二人都在天海大学念书,对方说等开学以后一定会报答他。 他本来已经把这事儿忘在脑后了,也不在乎宋雨棠会不会记得答谢,反正只是随手为之结个善缘,有更好,没有也无妨; 更何况,虽说距离时间不久,但中途发生了好几件实打实的大事,他实在没心思去留意这种细节…… 但对方既然还记得,就说明心性不算坏。 “真的?太好了” 宋雨棠的声音里透着惊喜,对方的高兴程度出乎意料。 岑冬生很快猜出来,看来她想见自己一面的理由,不止是想要道谢这般简单。 “嗯,你定个地方和时间吧。学校附近的就可以。” “好,好的……欧芙蕾蛋糕房,就在校门口附近,那边还有咖啡和奶茶,我们可以一边喝,一边坐下来聊聊。” …… 岑冬生将东西放好后,又开车回到学校附近。 他走进蛋糕房,就看到坐在落地窗边的女大学生满面笑容地朝自己用力招了招手。 扎起的马尾辫披在身后,还戴着一顶鸭舌帽,上半身是件画有时尚花纹的宽大深色休闲体恤,袖口随意地卷起;下搭一条高腰牛仔裤,裤脚恰到好处地露出一截脚踝,脚踩一双白色帆布鞋,这打扮很符合女孩的气质,浑身洋溢着青春活力。 岑冬生走到对方身前坐下,桌子上已经摆上了琳琅满目的甜品,从马卡龙泡芙到千层蛋糕,应有尽有,都是年轻人喜欢的类型。 “这地方我经常来,甜品很好吃。” 她热情地介绍道,要是仔细瞧,还能发现她嘴边沾着的蛋糕屑。 “不好意思,我肚子饿,就先吃起来了。你要什么随便点,这里的美式咖啡味道还不错……请别客气,我请客。” “嗯……” 看来这姑娘是真的很喜欢吃甜品。 岑冬生不由地瞄一眼她的肚子。 他想起封面女郎那漂亮的腹部马甲线了。 普通人的话,很难在维持那幅好身材的同时,还能继续享受吃甜品的爱好吧。 不过咒禁师的话不太一样,无论是修炼还是调动,真炁带来运动性能增强的同时,对全身性的能量消耗是巨大的。 再加上她还是《天雷无妄》的持有人,拥有着控制电流的能力,听起来就很适合减肥。 照她说的,岑冬生点了杯咖啡,随后开始品尝起甜品。 “感觉怎么样?” “嗯,挺好吃的。” 宋雨棠似是松了口气,随后,她从自己的随身挎包里拿出一个红纸包。 “那个……” 她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青年的表情,一边将它放到桌上,推到他的面前。 岑冬生看了一眼,里面装着沉甸甸的钞票,不由莞尔。 先不说未来财富贬值,他早已对金钱失去了概念;就算是在这個时代,甲等咒禁师也不是能用钱请动的。不过对方毕竟还是个普通人,不知道答谢的方式,用钱最起码挺实在的。 “我和我爸妈说了,他们邀请你去做客,希望能答谢你。” 宋雨棠话说到一半,连忙补充道。 “我没有提那些鬼怪的事情,我就说我不小心在山上出意外了,是你救的我。” “心意我领了,钱就不必了,做客嘛……以后有机会再说。” 岑冬生咬了一大口面包,轻轻摇头。 …… 橱窗外人来人往,面包房里只有他们两位客人,氛围安静。 宋雨棠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 她看起来不太擅长和人打交道,被岑冬生拒绝以后,就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岑冬生品尝完甜食,将咖啡杯放下,拿餐巾纸抹了抹嘴,就准备起身。 “话说完了?那我走了。” 他倒是干脆利落,但宋雨棠的状态显然没那么松弛,连忙扯住了他的袖子。 “等等……!” “我可以等,请你有话直说。” 岑冬生的态度是平静的,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让女孩感受到了一丝压迫感。 上一次遇到岑冬生时,青年给她留下的印象就像是神秘高手或是专家,宋雨棠自然不敢真的把人当成同龄人来对待,所以她的表现很老实。 “那个,关于岑同学之前提到的‘咒禁师’……” 或许是紧张,女孩没有看向他,而只顾着盯着自己的手指, “……我有没有可能是?” “哦?” 总算听到了有意思的话题。 岑冬生的嘴角微微上扬,重新坐了回去。 “说说看吧。” “好。主要就是最近这段时间……” …… 宋雨棠和他提起了最近总是被“电到”的情况,频率越来越过分,之后又将昨晚的遭遇一股脑说了出来。 “我觉得我们寝室……现在正在闹鬼。” 女孩一边说,一边下意识抱住了自己的胳膊,像是身体还在发冷,谈起这事的时候,她的神情流露出疲惫和恐惧。 “昨天晚上我就逃出来了,到现在都没敢回去……” 岑冬生一边听,一边开口问道。 “所以,你是靠着这股电流,挣脱了鬼魂的束缚?” “我想是的。我在想,这是不是因为……我身上潜藏着的能力?” 当然。 岑冬生几乎可以百分百地确认,这是天生拥有命禁之人即将觉醒时的征兆。 据他所知,宋雨棠的命禁是《天雷无妄》,对应的是周易六十四卦之一的无妄卦。 类似的命格有八八六十四种,和号称“天生圣人”的《无有障碍》一样,六十四相不是这个时代才有的命禁,而是有着久远历史的著名命格。 严格来说,如今的他距离这个水平亦相差不远,所以眼前这个人完全有资格成为他的帮手……起码是一段时间内的帮手。 主要是命禁培养起来方便,不需要考虑找鬼怪炼化和破格的事情,只需要一定时间的适应性锻炼,他估计不超过两个月,宋雨棠就能成为一位精锐的甲等咒禁师。 不说固定队友的事情,这样一位人才若是放着不管,着实有点可惜。到时候引荐给知真姐和清颜妹妹也不错,他知道后者正在尝试建立自己的势力,这都是令人欣慰的尝试。 当然,主动权这事儿看个人欲求,现在着急的明显是对方,所以岑冬生没有表现得“求贤若渴”,他不动声色给出了选择—— “所以,你是想成为咒禁师?” 岑冬生的态度很直接。 “欸?” 宋雨棠吃了一惊,在反应过来后,她立刻点头。 “是的,如果有机会的话……” 最起码要学会掌控自己的力量,她说。 “我可以给伱两条路。” 他竖起两根手指。 “第一条,是我给你写份介绍信。你直接去和超工委的人联络……对了,超工委就是国家专门负责相关事务的部门。” “是这样吗,原来……” 宋雨棠屏住呼吸,她意识到,自己的直觉成真了,通往新世界的大门正在缓缓打开。 “另一条,是我来亲自培养你。” “区别在哪里?” “区别在于我个人对你的用心程度。选择第一条路,我不会再管你的事情,你在这方面和未来都由别人来负责。” “而第二个选择,我会成为你的师父,但你得听我的话。我需要尽快培养出能帮得上我忙的人。” …… 宋雨棠没有回答,眨巴眨巴眼睛,看着有些迷茫。 对她来说,要在一无所知的前提下做出选择,显然不是件容易事。 岑冬生将杯中咖啡一饮而尽。 “至于你说的寝室闹鬼的事情,知道起因吗?” 宋雨棠蹙起眉毛,开始回忆起昨晚的经历。 她先是嗅到了古怪的气味,但室友们却都没有注意到,至于起因—— “好像是一盒面膜?” 她不太确定地回答道。 面膜?现代的人工物? 岑冬生还以为是被无知的普通人带过来的某种阴炁残留之物,吸引了浮游灵呢,这种情况是最常见。 既然不是,就说明这事没那么简单。 有点意思…… “没关系,你很快就会接触到全新的世界,不放心的话,就亲眼去确认吧。” 他将心思收敛,抬起手指。 “先让你感受一下属于咒禁师的视野。” 在宋雨棠反应过来之前,青年轻轻拍击了一下她的前额,精准命中眉头间连线与前正中线之交点处—— “……?!” 她能明显感受到一股无形气流顺着眉心涌入,贯穿天灵。 体内那一直无意识压抑着的暴躁电流,突然不受控制地涌动起来,宋雨棠还没来得及慌张,就发现这股能量并没有像过去那样到处乱窜,就像被河道和堤坝暂时“驯服”了的凶猛河流,顺着预定的轨道奔涌而行。 宋雨棠头一回清晰地感受到了“生物电流”的存在,发现它正迎合岑冬生注入的“气流”,沿着眉心向上。 一内一外、一唱一和,两股气流交汇之间,她觉得自己的整个天灵盖都打开了…… 但女孩没有感受到任何痛楚,反而是疲惫的精神为之一振,思维清爽灵敏,比抹了好几罐风油精还管用。 “这,这是……” 宋雨棠揉了揉眼睛,下意识环顾四周。明明视力没有改变,她却有种“世界变得更清晰”的感觉。 “我刚才用真炁刺激了你的印堂穴。” 岑冬生慢悠悠地解释道。 “印堂,又称‘天目’,自古以来就是口中的‘第三只眼’的象征,这并非单纯的妄言,经解剖学发现,人体在这个位置有退化的视网膜。” “第三只眼……?” “不错,或者可以用你可能更熟悉的称呼:‘阴阳眼’,开启它,算是成为咒禁师的第一步。” 踏入咒禁师道路的大门,需要解开两道人体内的秘藏:一处是丹田,一处则在印堂。 前者是将人体内的阳炁转变为真炁的开端,后者则是修炼灵觉的开端;而“真炁”和“灵觉”,正是一切咒禁师修行的基础。 只不过,炼化真炁需要静坐冥想,需要运转周天,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人掌握的; 灵觉就不一样了,民间自古以来就有阴阳眼的传闻,属于半只脚踏入咒禁师范畴。未能学会真炁运行,就先有了模糊灵觉,算是这类有天赋之人野蛮生长的常态。 “阴阳眼?我现在能看到鬼了?” 女大学生捂着额头,惊讶不已。 “其实,之前的你在特定情况下一样能看到,只是现在更加稳定。不止是鬼,一切由于阴阳不平衡所导致的异常,都能‘观察’到。” 岑冬生敲了敲自己的眼角。 “所以,如果你真的在别处撞鬼了,或者看到不好的东西,用这双眼睛就能瞧见,到时候就赶紧远离吧。” …… “谢谢,谢谢你!” 宋雨棠千恩万谢。 “太感谢你了,岑同学!” 岑冬生对她的态度还算满意,微微颔首。 替人开眼这事儿,对他来说是举手之劳。 不过嘛,卖人情就是这么回事,雪中送炭就是要比锦上添花强。 岑冬生放下杯子,再度起身,这回是真的打算离开了。 “至于要选择哪条路的事情,你就回去以后慢慢考虑吧。” * 宋雨棠最后会选择哪条路,他猜得到。 综合此人的性格,以及她目前的处境,岑冬生觉得自己已有十成的把握,十成。 经过姐妹修罗场的试炼后,岑冬生发现自己为人处世确实变得淡然了,也更加自信。 他现在就是钓鱼的姜太公,愿者上钩。 不过,就算是他也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 就在隔天后的晚上,他又一次接到了来自宋雨棠的电话: “岑,岑同学,你现在在学校吗?能不能请您来我们宿舍一趟,就在东校区的17号楼……” 女孩的声音微微颤抖,混杂着紧张,她似乎正快步行走在走廊上,电话对面能听见嘈杂的背景音,像是有不止一位女生在惊恐地尖叫。 “什么事?” “就是……” 宋雨棠压低了声音,停下脚步。但就在这一瞬间,她像是发现了什么,紧张地大喊起来,声音都变形了。 “——师父救我!” 感觉她像是把“师父”这个词在脑海里念叨了无数遍,于是这会儿才会完全出于下意识的反应,喊出这种话。 ……听起来有点好笑。 第一百四十二章 入侵女寝 宋雨棠打算这几天搬出宿舍住。 女孩本来就是天海市本地人,图个方便和独立生活,才选择在学校里呆着,但从今天开始,她打算打道回府。 就算不是本地人,她恐怕也没办法继续在宿舍里呆下去。那天晚上的经历实在太可怕,至今心有余悸。 只是,像电脑身份证之类的重要隐私物品还放在宿舍,她还想上学,就得回寝室拿一趟。 这天下午上完课,宋雨棠通过宿舍大群确认了一下,没有发生任何异样,包括她的两位室友,都和平常一样过得好好的。 根据她对周围同学的旁敲侧击,得出的结论是,发生闹鬼现象的估计只有她们宿舍,也只有那一晚。 可能是鬼魂只在深夜出没;也可能这事儿本就没那么严重,只是她更敏感,等回宿舍之后,拿完东西立马就走,应该不会有问题。 再加上…… 宋雨棠摸了摸眼眶,心想: “现在,我有了这双眼睛,看到不妙的东西,赶紧离开就行。” …… 这会儿刚放课,宿舍里还是很热闹,随处可见女生们在走廊上来往,去对面寝室串门,这般景象与往日无甚区别。 宋雨棠环顾四周,确认没见到有什么显眼的怪东西。 还有那么多人在呢。 她加快步伐走到自己宿舍前,推开门后,发现两位室友都在。一个坐在床边吃泡面,一个正在对着电脑视频聊天。 宿舍内同样没有任何异常。 宋雨棠来到自己的座位旁,开始整理起自己桌上的东西,将能用上的全塞进行李箱。她动作很快,没一会儿就收拾完毕。 在推着行李箱出去之前,她发现室友们正盯着自己,表情颇有几分古怪。 “你这是打算去哪儿?昨天你就没来宿舍吧。”秦诗诗问道。 “回家住几天。” 她说。 宋雨棠想了想,虽然她和室友间关系冷淡,但眼睁睁地看她们被鬼魂害死就是另一码事了,所以还是打算提醒一句。 至于她们信不信,那就是另一码事,她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 “……我和你们已经说过了,那天晚上,我见到鬼了,就在曹颖床上。我现在怀疑和你用的那盒面膜有关。” 宋雨棠语气硬邦邦,而正如她所预料的那样,室友们面面相觑,对她的话自然是半个字都不信,反倒像是寻见了什么机会般,冷嘲热讽起来。 “哈?那不是你做噩梦了吗?” “你这两天怎么神神叨叨的?说这种话吓唬人有意思吗?还什么‘和面膜有关’,从没听说过面膜还能闹鬼的。” 曹颖抚摸着自己这两天变得光滑起来,手感和新剥的鸡蛋般似的,颇有几分自得和傲慢。 “我看,你是盯上了这东西的好处吧?吃不到就说葡萄酸?” 宋雨棠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语气变得低沉。 “你是说我嫉妒伱……?真是笑话,你不如找面镜子照照自己。” 这话有点狠了。 虽然宋姑娘说话向来直率,但毕竟平时还是靠情商收着点的,等她真的想要嘲讽人的时候,威力真不是一般的大。 曹颖的面颊一下子涨得通红,眼角都开始溢出泪花了。 她显然也很清楚,就算皮肤变好了,她的外在条件,无论是五官还是说身材……仍然和宋雨棠完全不在一個级别上。 容貌上限天注定,靠后天的保养、化妆,能追上一点点、却也只有一点点,普通人想要与那些天生丽质的美人比较,结果实在太过残酷。 秦诗诗连忙跑过来,小声安慰自己的闺蜜,同时义愤填膺地瞪着宋雨棠。 “随便你们吧,反正我走了。” 宋雨棠踢开房门,头也不回地拉着行李箱出去。 * 当她经过宿舍走廊的时候,看到夕阳光芒将玻璃涂染成橘红色。 即将踏上归途,看着美不胜收的风景,氛围岁月静好,女孩原本紧绷的神经,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宋雨棠双手拉着行李箱,磕磕绊绊地下楼梯,路上遇到认识的同学和她打招呼,她微笑着回头致意。 “接下来就能回家,和爸妈见面了。” 女孩不自觉又回忆起昨天休息日的时候,与那个男生之间的交流。 “要是真的选择拜岑冬生为师的话,肯定得让家里人知道吧……” 其实,就像岑冬生猜测的那样,宋雨棠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在她眼里,帮过自己的熟人,肯定要比陌生人好。虽说政府部门听起来更靠谱,但从岑冬生当时的神态来看,这个年轻的男人在那个部门里本身就很有影响力,那就完全没必要舍近求远了。 但岑冬生毕竟不太懂普通女生的心思,所以他没猜到,宋雨棠真正纠结的地方在于…… “师父?” 真的要叫一个和自己一样大的男生“师父”吗? 她捧着自己的脸颊,感觉微微发烫;又幻想了一下那场面被认识的人见到的场景,更是一阵害臊。 在别人眼里会不会很奇怪啊……? 宋雨棠倒不是不能理解这种关系本身,正所谓“师者,传道授业解惑者也”,师徒与年龄无关; 而且她也清楚,在传统手艺行业里就流行拜师这一套,因为弟子学的是能当家立命的本事,师父的地位自然很重,说是人生中的第二个父亲都不为过; 咒禁师看起来就是这么个有着悠久历史的行当,若要论有安家立命之能,更是无出其右。 尽管如此,尽管如此…… 她正自我劝说的时候,心情却意外纠结,以至于脑子里满脑子都是“师父”这个词。 …… “咚!” 一声清脆的响声,从宋雨棠背后的阶梯上响起,打断了女孩的沉思。 正如银瓶乍破水浆迸,伴随着尖叫声,她听到有人“踏踏!”的脚步声从顶楼传来,一路朝着这边疯狂靠近。 有人被推搡,有人摔倒,有人在惊慌之下发出尖叫…… 发生什么了? 不安的预感如有实质般粘附上来,脊背升起熟悉的寒意。 宋雨棠甚至没有回头的打算,她毫不犹豫地将沉重的行李箱抛下楼梯,一手攀在旁边的扶手上,顺着坡度往下滑。 她刚刚走到二楼的楼梯转角,再往下一层就是出口。 得亏这姑娘从小就运动神经好,身手灵活,体躯柔韧性十足,一般女生还真做不到她这个动作。 楼梯上经过的、还有一楼走廊上的女生们全都看到了她,一时间呆住。 宋雨棠没有理睬别人的反应,快步朝门口走去。 说实话,女孩并不清楚这地方发生了什么。她只是在内心不安的驱使下,试图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但就在这时—— 一个人影自上方坠落,几乎是擦着她的边,落在了地上。 她的动作比宋雨棠更夸张,是直接从两三层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回响。 此人身穿斑点睡衣,长发披散,如同女鬼,手里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尖刀,一路跑过走廊,径直跳下三楼。 宋雨棠停下脚步。 她很确信,刚刚听到了一声“嘎吱——”从不远处的人体中传来,那是骨头根根碎裂的回响。 “……!” 她下意识地往后倒退了两步,看着那个趴在地上的人影,以诡异的动作爬起来,像人偶般僵硬地挺直身体。 宋雨棠看得清楚,对方那根细长的大腿,根本承受不住三层楼高的重力加速度,正朝着毛骨悚然的方向扭动。 但对方毫不在乎,鲜血顺着衣袍滴落,长发遮脸的她,就这么拖着断腿,来到了那扇通往外界的宿舍楼门前,单手将门合拢,又拿了根不知从哪儿来的铁链挂了上去。 “咔哒。” 穿着睡衣的女人倚靠着背后的铁门,转过身来。 直到这个时候,宋雨棠才听见背后像被炸弹引爆的氛围,高喊此起彼伏。 “啊——?!” “怎、怎么了?” 楼道里的异变,已经吸引了一层楼人的注意,有人逃回自家宿舍,有人茫然地推门出来。 恐慌像病毒般传播,整栋宿舍楼变成了一锅煮沸的粥。 在女生们紧张的注视下,睡衣女一手捂住自己的脸,另一只手颤巍巍地拿起手中的刀,指向走廊上的人群,声音沙哑,撕心裂肺地吼叫着: “你们……你们谁都不准……离开这个地方!” * 宋雨棠咽了口唾沫。 疯子? 世事总是不如人意。正因为她想逃跑的缘故,反而导致这会儿离对方的距离过近,她不动声色地往后倒退了好几步。 最重要的是,现在的宋雨棠已经不算是普通人了,她在岑同学的帮助下“开了天眼”。 因此,她能很清楚地看见,那个女人正痛苦地捂着自己的面庞,低下脑袋喘息的同时,粘稠的、蠕动活物般的漆黑烟雾,正从指缝间流淌出来,张牙舞爪; 与此同时,她又嗅到了那股气味,阴潮的,仿佛来自墓地深处的味道…… 眼前的惊变完全超出了宋雨棠之前的预料,没想到这股邪恶力量会直接附身在活人身上,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出现在所有人面前,就算看到了还是逃不走。 “对了,肯定还有别的路……厕所的窗户!这里可是大学,肯定马上就有人过来帮忙了……” 她一边思考。一边往后退,却看到有人从自己身边经过。 “喂,你在干什么!堵着门大家都出不去了,快点让开!” 几个结伴的女生上前与那个疯子对峙,看得宋雨棠是一愣一愣。 不会吧姐姐们?这么勇? 还是说你们其实和岑同学一样,是大隐隐于市的咒禁师……看着也不像啊…… 不过,那个女疯子好像也没有动手的意思,只是用身体挡住了门,朝着对自己发难的人们,发出古怪低沉的笑声。 “我们要报警了啊!” “已经有人报警了,还有人通知宿管了,你还是快走吧!” 一片喧嚣嘈杂的声音中,女生们打开寝室门来到楼道上,或是站在楼梯上看热闹,门口附近人头攒动。 在脱离那个疯子的视线后,宋雨棠稍稍松了口气。 环顾四周,她看到有的女生正踮起脚尖查看情况。虽然与那个疯子保持了一段距离,但比起恐惧,更多的人脸上挂着的表情还是惊讶,甚至是兴奋。 她明白这是为什么。因为人多势众,就会给人心理上的安全感。对方虽然拿着刀,但毕竟也是个女人,刚才还跳下来把自己搞残疾了,危险系数降低了不少。 再加上这会儿已经有不少人报警,在qq群里通知宿管、老师,和班里的同学。 学校保卫处,教师,自告奋勇过来要帮忙的男生们……一个疯子而已,马上就会被制服,起不了风浪。 但宋雨棠的想法却不太一样。她很清楚,那个疯子身上被某种邪恶的超自然力量附体,一定有非同寻常的目的。 顾不上行李,宋雨棠打算找别的出口。 她先是跑到了一楼的盥洗室,看到好几个女生正在这儿洗头,她们显然也听到了外头的动静,见到宋雨棠进来,好奇地询问道: “喂,同学,你听到声音了吗?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个疯子正在拿刀堵门,大家小心点。” 女生们面面相觑,还想继续问,但宋雨棠这会儿没心思理睬她们,她的目光很快落在了那扇通往外界的窗户上,可是…… “喂,你、你在干什么?” 她出声质问,听到自己的声音正在发抖。 一个短发女生,正以古怪的姿势蹲在洗手台上,将那扇狭窄的窗户用力合上,“咔哒”一下反锁住。 听见宋雨棠的质问,那个女生笑呵呵地转过头来。 “我在关窗户……” 盥洗室里的女生们发出惊恐的尖叫,宋雨棠则屏住了呼吸。 前者是因为看到她手里拿着一柄染血的手工锯;而后者则是因为瞧见了她的半张面庞,正在升起漆黑的烟气,散发着阴潮的恶臭…… 与堵门的那个疯子如出一辙的状态。 寒意涌上心头。 宋雨棠意识到,这是最坏的情况—— 在这栋宿舍楼里,被邪恶力量附身的女生不止一个! “你们问我关窗户做什么?” 那个女生拎着锯子,从洗手台上跳下来,自问自答的同时,她歪着脑袋,嘴角绽放出诡异又疯狂的弧度。 “——当然是为了防止你们这群小可爱逃出去啊……” 第一百四十三章 第一堂课 “啊啊啊——!” 看着姿态古怪地跳下洗手台,语气和神态都活像个杀人狂的同学,再看看她手里拎着的那把染血的锯子,盥洗室里的几个女生同时尖叫起来,慌不择路地朝着门口冲去。 宋雨棠跟着跑开。 但她在离开之前,还是转头确认了一下,对方并没有追上来,似乎只是在吓唬她们。 可宋雨棠心底没有半点放松,反而是沉重感愈发下坠。 她现在可以确定,对方的目标就是封锁这栋楼的门窗,挡住对外和对内的出入口,不让任何一个人逃出去。 虽然这个女生没有攻击自己,但若是她想逃走,恐怕就是另一码事了。 那么,她们到底打算做什么? 以及…… 在这栋楼里,被古怪黑烟控制的女生,究竟有几個? …… 与此同时。 宿舍一楼,通往外界的大门口。 被女疯子挡住的门前,人群越聚越多,逐渐变得像市场般热闹。 有人正踮起脚尖,用手机拍照录像,闪光灯的声音“咔嚓咔嚓”,连绵成一片。 “别挤别挤,欸……你干嘛,人家有刀呢!” “后面的人别往前挤啊!很危险的!” 堵在最前面的女生们就是开头和疯子对峙的那几位,这会儿还是和对方保持着一定距离,不敢往前。 话虽如此,这边人的情绪的确是越来越放松了,毕竟对方除了堵门之外,没有做出任何举动。 这会儿已经过去了两、三分钟的时间,该来的人也该来了。 “有人过来了!” 几个想回宿舍的女生,从外头靠近门口,发现门被反锁上,再透过玻璃看见里面熙熙攘攘的人群,意识到情况不对劲,转头立马去找宿管了; 又过了不到半分钟,拿着铁钳,体型五大三粗的宿管阿姨带着她们重新回来,同行的还有一个戴着帽子的中年男子,穿着保安服。 “喂,小姑娘,你快让开!” 阿姨用力拍了拍门,大声喊道。 挡在门前,背对他们的睡衣女一动不动,恍若未觉。 “别理她了阿姨,我们直接把门打开吧!” 有人说。 宿管阿姨将铁钳的一端伸入到缝隙里面,拽了两下没拽动,之后又交给旁边的男人。 “隆隆!” 保安狠命拽了两下,整扇门都在颤抖,铁链往下滑落,他跟着蹲下来。 正当他准备再接再厉的时候,偶然间的一抬头,让男人的表情一下子变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堵在门口的睡衣女转过了身,还低下了头,两人隔着一扇玻璃门面面相觑。 “喂,你再靠近点……” 那是一张苍白的,却面带微笑的脸。 他好像听见这个年轻女孩在对自己说话,但不知道是因为隔着一层玻璃,还是本来声音就不重,那话语轻飘飘地从耳朵旁擦过去,并且越来越轻、越来越轻,就像注入氢气的气球…… “咔啷。” 保安的手抖了一下,眼球不可思议地放大,剧烈的痛楚从脖子上传来,一道细长的血口绽放,一端切开了气管,一端穿过玻璃门间的缝隙。 插在他脖子上的刀柄,握在门后女孩的手中。鲜血止不住地涌出、喷溅,像冬日的雪花,朵朵飘散,粘附在了玻璃门上。 他眼前一黑,身体软软滑落。 那个疯子的嘴角上翘,露出歪曲的弧度。 直到看见保安喉管中的血液喷射,社管和跟在后面的女生们才反应过来,顿时面色煞白,跑了开来。 而门另一头的女生们的反应则还要更晚,迟钝地过了数秒钟后,看到鲜血顺着玻璃门与地面间的缝隙流淌进来,看到那个睡衣女缓缓转身,手中提着的尖刀有血珠滑落…… 恐慌像沸腾水面上的气泡般炸裂,原本堵在门口熙攘拥挤的人群,全都在尖叫声中分崩离析,四处奔逃。 那个女人没有追赶,她只是面带残忍的笑容,一如既往地,静静站在那里。 * 宋雨棠跑到二楼,并且毫不意外地在走廊尽头的窗户边上,看到了一个脸上被黑烟笼罩的女生,正守候在那个地方。 她没有再登上三楼。 已经没必要了,二层楼的高度还能用绳索被单之类的想想办法,三层楼风险太大,得不偿失,不如在原地乖乖等待救援吧…… 慌慌张张的女生们踏上阶梯,穿过走廊,从宋雨棠身边跑过,纷纷关上了宿舍,将门反锁。 女孩有些颓然地倚靠在消防栓边上。就在这时,她又一次听到了尖叫和呐喊——来自楼下,这一回是整条走廊都在沸腾,其中还夹杂着让人不得不在意的话语: “杀人了杀人了!” 宋雨棠连忙打开手机。 宿舍群里,有人上传了照片。 一个看不到具体样貌的男人尸体跪倒在门外,附近的玻璃上溅满血液,那个疯子提着刀站在血泊之中,头部微微向下,视线却凝视着屏幕这边,仿佛正直勾勾盯着拍摄者,嘴角大幅度地咧开。 经典的“库布里克凝视”造型,充满邪恶和不安的意味,凝固在静止的相片中,反而变得更有冲击力,当成恐怖片海报一点问题没有。 问题是,这是现实。 “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看到有人在群里发了这么一句话。 隔着屏幕,似乎能想象得到这个女生惊恐的情绪,手指颤抖打字的样子,她对此感同身受。 是啊,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距离她整理好东西打算离开宿舍,才不到几分钟的时间;若是自己的速度能再快上那么一点—— 不,眼下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自怨自艾毫无意义,就认定自己是个倒霉蛋、大傻瓜好了,问题是接下来……接下来还有没有自己能做的?宋雨棠咬紧嘴唇,努力让自己冷静些。 想来学校里的保卫科和接到报警电话的警察们,这会儿都在来的路上。 已经有人被杀害了,还是在大学校园里,绝对是能上报纸乃至电视上的大新闻,响应速度无须怀疑。 但宋雨棠还是不放心。 和其他人不一样,她知道这事背后隐藏着超越人智的邪恶力量,普通人其实未必能解决问题,说不定还会产生没必要的牺牲。 她深吸了一口气,拿出了手机。 能求助的对象还是只有一个。 就算不能得到及时的援助,至少要让对方知道这边的消息。听他的口吻,那个男生应该和官方部门有着密切联系…… * 岑冬生接到宋雨棠的求救电话时,他正从阶梯教室里走出来。 天色渐渐昏暗,周围学生们嬉笑着三三两两走下台阶,一派和谐景象。 他饶有兴致地享受了一天的大学生活,下课后就准备回家,直到宋雨棠的声音从电波对面传来。 “岑,岑同学,你现在在学校吗?能不能请您来我们宿舍一趟,就在17号楼……师父救我?!” “怎么了?” “宿舍楼里有人脸上冒出了黑烟……还不止一个……她们封住了去路,不让人离开……有人被杀了!” 宋雨棠的话语在慌张情绪促使下有些磕绊,但逻辑还算清晰,经验丰富的岑冬生很容易就听出来发生了什么。 “明白,别担心,我马上就过来。” 很快,他就听到旁边有人惊疑的议论声,这事儿已经通过校园内的种种渠道飞速传播开来。 岑冬生看了一眼班级群,同样有人在热烈讨论,甚至还有人自告奋勇要去那儿看看情况。 呃,年轻人还真是不怕死。 他又拨通了安知真的电话。 就像预测到了岑冬生会打过来一样,对面第一时间接通,主动开口说明状况: “刚才接到了来自你们学校的报警电话,听说有人发疯……啊等等,好像还有人死了。怎么样,和超自然有关吗?” “十有八九。” “那就交给你了。需要我通知清颜妹妹吗?” “不必了。” “也是。你现在和她联系只需动一下念头,比和我联系方便多了。这种亲密的关系,真让人羡慕,明明身为女朋友的我都没享受到呢。” ……好幽怨的语气。 他叹了口气,回答道。 “我的意思是,这种程度的人还不需要麻烦别人。” 通讯结束后,岑冬生收起手机。 他将自己的兜帽拉下后,然后就在下一秒…… 青年开始奔跑。 犹如猎豹般的起跑姿势,强劲肉体一瞬间爆发的速度超越了人的动态势力,昏暗的光线下,只能看到一个黯淡的影子;从旁人身边掠过,只留下令人疑神疑鬼的淡淡风声。 他的身影在路灯、路旁的行道木和房屋上纵越飞掠,朝着目的地前进。 …… 宋雨棠没有回宿舍。 假如那群被附身的家伙打算动手,区区一扇门板没意义,不如在走廊上观察一下她们的情况,起码能为那个人提供点情报…… 女孩心里是这么想的,身子却还是忍不住发抖,双手抱着自己的肩膀,独自躲在角落。 她将头埋进膝盖,手中则紧紧握着那枚象征着希望的手机。 就在这时,机身抖动了一下。 宋雨棠赶紧拿起来,亮白色的屏幕上只有一句话: “你人在哪儿?” 上一句是“我马上来”,下一句是简洁明了的问题,一如那个男生给人的印象,平静、甚至可以说冷淡,却异常可靠。 她赶紧确认了一下周围的情况,那个人还守在窗台,没有动;走廊那边没有人上来…… “就在宿舍二楼的走道中央。” 宋雨棠几乎是刚把讯息发出去后,下一秒回复就来了。 “我到了。” 欸? 宋雨棠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挺直脊背,望向那扇通往外界的窗口。 “砰!” 清凉夜色中,整扇玻璃碎裂成了漫天银花,反射着冷涩的光。 守在窗台边上的女人毫无还手之力,无声无息地倒下。 “嘎吱。” 一双鞋子踩在玻璃碎茬上,熟悉的高大青年就站在那里。 虽然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幕,但可能是因为对方来得速度太快,在亲眼见证之后,宋雨棠的心跳还是下意识加快了。 ——他来救自己了,又一次地…… …… 从窗台翻入的岑冬生,低头瞅了一眼躺在地上昏迷的女人。 与宋雨棠描述的如出一辙,仿佛与肉生长后黏在一起的真菌般的黑烟,笼罩住了一侧面庞。 除此以外,肌体并未发生太大变化,还是普通人,只有大脑部分像是被什么东西扎根了,所以才会失去理智而陷入疯狂……说不定就是从面部肌肤渗透进去的。 典型的“附身”现象,但相比小康楼事件中的第一个受害者周小姐,起码没有发生全身性的变异,只要找到分离黑雾根部与脸庞的方法,也许还有救。 但眼下不是时候,他迈着稳健的步伐,走向角落里的女孩。 …… “怎么了?看起来没精打采。” 相比起打招呼的岑冬生,宋雨棠的表现显然没那么轻松了,她抬起比平日里苍白了几分的脸,勉强地笑了笑。 “我……我只是觉得,自己很没用……” 伱还不是咒禁师,能有什么用? 总不能又像家中的姐姐和妹妹一样,其实早就觉醒了力量、或者处于想觉醒就觉醒的状态,能随意翻脸。 这世上,天生的怪物才是少数。 岑冬生想了想,虽然算上今天,他们俩加起来就见过两面,但他觉得这姑娘在深层次的方面不说,迄今为止展现出来的性格确实不错,和上辈子的良好传闻相符。 有态度又有潜力的姑娘,值得栽培。 所以,他决定安慰两句。 “你确实没什么用。” “?” 宋雨棠抽了口冷气,感觉她马上就要掉眼泪了。 “但眼下这情况并不是你的问题。没能逃出来,只是因为你太倒霉了。” 哪怕早个几分钟,估计就逃出来了。 况且,就她那个晚上的闹鬼经历,怎么就突然演变成整个宿舍楼的恐怖袭击……就算换成岑冬生是当事人,都未必会想到这种展开。 这绝非自然的演变,而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还有啊,你在电话里对我喊了一声‘师父’吧?” “欸?”女孩睁大眼睛,总算从失落的情绪中挣脱出来,她的脸蛋微微泛红,赶紧解释道,“不好意思,那个时候是……” 在宋雨棠回应前,他率先摆了摆手。 “没逼着你下决心。只不过,既然遇上事儿了,那就再教你一手,这可是难得的实战机会,正好用来作为新人的第一堂课。” 第一百四十四章 先从朋友开始 “……真的可以吗?” “当然。” 岑冬生微微颔首。 过去的他之所以表现得冷淡,不能说是在刻意诱导或是控制对方的精神,但的确存着些许微妙的心思。 人容易受外在样貌与年龄的影响,他要是年纪再大点,可能就不需要了,但谁让他正值青春飞扬的年纪呢。 他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在人前展现高深莫测的一面,给予精神上的压力,就能在交流中轻易占据主动权。 但这也是岑冬生的性格使然,所以谈不上是表演。针对陌生人,和对待他认可的人,他的态度原本就不可能一样。 “就算当不成师父,我们还可以交个朋友。” 岑冬生露出微笑。在女孩眼中,青年的表情比过去的任何时刻都要温和,就像是特地为了安慰此刻不知所措的她。 “总不至于连朋友当不成吧?” “当、当然不会!” 宋雨棠只觉得受宠若惊。在她看来,对方能冒着危险来救自己就很好了,毕竟,除去麻烦对方以外,她自己一个人什么都做不到。 女孩并不清楚自己身上具备着何种价值的潜能。 “而且,往好处想,正是因为你留在这里,这件事才有了解决的可能性。” “……什么意思?” “因为我来了。” 从刚才为止,就一直抱着膝盖,蹲在角落里紧张发抖的女大学生,在这一刻忍不住抬起头,注视着面前的男人。 那种平静而又自信的态度,绝非装模作样,那是掌握力量之人的眼神,他有着十足的底气,摆平这一切。 灯光自背后投落下他的影子,覆盖住她的眼睛,让站在白炽灯光中的他看起来……有些耀眼。 “宋雨棠?” 直到对方又一次开口,她才回过神来,连忙点头。 “我知道了。” “好,那就让我们开始吧。” 青年朝着她伸出手。 …… 回过神来的时候,宋雨棠发现自己已经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抓着对方的手腕,从地上站起身来。 “在教你东西之前……对了,还是先来问问你的想法吧,如果是你,你觉得接下来要怎么做?” “?” 宋雨棠不太理解对方的意思,只能试探性地回答。 “岑同学之前说过,咒禁师为了掌握力量,入门的两条路是‘真炁’和‘灵觉’,所以……” “哦,你是这么想的。不过,头一次炼化真炁还是找个安静点的地方,有人看着比较好。现在的你属于赶鸭子上架,已经来不及了。” “那……” 岑冬生笑了起来,他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 “成为咒禁师,需要的不仅仅是力量,还有思维方式。” “啊,还要考验智力吗?” 女孩眨了眨眼,有些茫然。 “只有聪明人才能成为咒禁师吗?” “不,只是,脑子里缺根筋的人很容易死。” 没关系,我也不算聪明。岑冬生说。认识到自己不聪明,正是自知之明的第一步。 “咒禁师的敌人是鬼怪,有时还包括周围的环境。你可以将它们看成某种狡猾、邪恶,拥有着种种诡异能力的野兽,我们则是猎人;猎人需要的不是聪明的头脑,而是足够谨慎和机警的神经,足够耐心的追踪与等待,直到对方暴露出弱点的那一刻……” 生存搏杀中的斗争智慧,与智力是两码事。 宋雨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举例说明。” 他竖起一根手指。 “我想有些问题,伱应该早就注意到了。比方说,这种附身女生的邪恶力量源头在哪里?以及被附身者封锁出入口,到底是为了什么?” “……” 这个例子很好。人固然会在危机面前失了神,但只要愿意冷静,有想要解决事件的动机,就能通过思考,一步步对摆在面前的谜团抽丝剥茧……事实是,她的确对此产生过疑惑。 “那我们就得解决这些疑惑。在这個过程中,罪魁祸首会自己暴露出来,那时才是用力量一决胜负的时候。” 岑冬生的语气循循善诱。 “这部分就暂时由我来搞定。在此之前,咒禁师的工作方法和思维方式,才是我要教给你的东西。” “明白了。” 宋雨棠渐渐开始理解。 “所以,你现在有想法了吗?任何想法都可以,不需要证据,相信自己的直觉,甚至可以用上一定的想象力,毕竟,我们不是来查案的警察。” 宋雨棠没有犹豫,那个答案呼之欲出—— “面膜。” 她低声回答。 “我体内的力量对我室友所使用的面膜产生了反应,上面的味道和今天这群疯子身上的气味一模一样……那天晚上遭遇的闹鬼,今天发生在那些女生的异变,大概率都是那盒面膜造成的。” 按照她室友曹颖的说法,面膜是一位名叫李慧珊的大四学姐提供的,那人是美妆博主、网络红人,通过秘密渠道拿到了一批货,护肤效果极为显著,很受欢迎,在宿舍楼的各年级里暗中传播。 如此一来,那些女生被附身的理由就很单纯:她们都是面膜的使用者。 “你打算怎么确认这一点?” 宋雨棠深吸一口气,做出决断。 “岑同学,请你陪我去趟宿舍吧。” * 他们很快抵达宿舍门前, “我就住在这里。”宋雨棠指明方向。 门紧紧合拢,她敲了敲门板。 “我是宋雨棠,把门开一下。” 无人回应,直到她又重复了一遍,才从内侧听到回应。 “别、别过来!” 门后女生的语气古怪,紧张感与畏惧交织。 “我是不会开门的!” “曹颖,你不知道下面发生了什么吗?有人死了,很吓人的,我想进来躲一躲。” “我知道啊……所以,你,你随便找个别的地方吧,或者去对面宿舍也可以。” 门外的他们面面相觑。 “你在担心什么?现在外面只有我一个人,为什么不开?” “我不管,总之你就是不许进来!” 女孩望向岑冬生,只见他缓缓点头。 “你不开的话无所谓,那我要直接撞门咯?” “不、不行……” 在女生们对话的时候,岑冬生就已经将手贴上了门。 二重异能加持之下,青年可随意操纵自己的肌肉形态,时而如水、时而如钢铁;正如真炁流转,其力道之千变万化,熟稔于心。 两相配合之下,他的招式堪称如意,既有开山裂石、雷霆滚滚之暴烈,又能具备化冻春风、绵绵细雨之温柔。 “啪哒。” 悄无声息间,岑冬生的手掌所贴合的门板位置处,已经出现了凹陷,后方的门锁被震碎后掉落。 不止如此,包括抵靠在门板的木椅、上面放着的书籍,全都在刹那间破碎,化作翩翩蝴蝶。 “吱呀——”一声,门缓缓朝后敞开。 寝室内一片狼藉,书本、文具散落一地,似是经过一番搏斗和争吵,桌椅翻倒倾斜。 宋雨棠看到了坐在地上,一脸震惊的曹颖。 不出意外的,她被如沥青般流动的黑色物质遮挡住了半边脸。 ……以及躺在地上,头破血流,生死不知的秦诗诗。 * “不,不是我干的!等一下,你怎么还带男生进来——” 一看到他们进来,曹颖下意识的反应是惊慌失措的大喊,试图为自己辩解,直到看见了岑冬生,她在惊讶之余立刻出声质问。 这么一看,曹颖似乎还保持着理智;但就在下一秒,她半边面颊上的黑色物质迅速蔓延,如同潮湿地牢内的青苔,曹颖的瞳孔布满血丝,流露出疯狂的神色。 她拿起旁边的美术刀,毫不犹豫地起身,朝着门前的男人和女人冲过来。 宋雨棠想要躲避,结果却不小心被脚下的椅子脚绊倒; 岑冬生不动声色,伸出手扶住她,而另一只手则在抬起后,轻描淡写地做了个“弹指”的动作。 “砰!” 正中目标。 扑到半空中的持刀女子,如同被猎枪命中了的鸿雁般,脑袋往旁一歪,坠落在地上。 “这人和你关系如何?” 男人甚至有闲心转过头来问她一句。 “欸?”被他抓住胳膊的宋雨棠下意识回答道,“不是很好……” “哦,那我就不留手了。” 和那个从三层楼摔下来,仿佛完全不感受到痛的女人一样,曹颖摇摇晃晃地试图站起身。 岑冬生提起脚,正好摆在了对方扑来的轨道上,弹腿凌厉,宛如苍鹰捕食。 若将上一击比作子弹,那他的这一蹬就是炮弹。 被正面击中的曹颖身体,以扑来数倍的速度倒飞出去,重重砸在了墙体上,道道裂纹在她背后绽放,旋即又弹回到地上,瘫软滑落。 附身效果压制了痛觉神经,所以她能在明知受伤的情况下,再度毫不畏惧地冲上来。 但毕竟还是人类,血肉之躯有着天生的生理局限,而岑冬生这一脚所造成的损伤超越了这个限度,女人浑身散架,脑袋一歪,再也不动弹了。 “……” 宋雨棠张大嘴巴,呆呆地看着眼前在电光石火间结束的战斗。 真是毫不留情。 曹颖被打出去的样子,让她想起小时候看的动画片,譬如《猫和老鼠》之类的,里面的角色被揍的时候,都会有夸张的效果。 但……他们可不是动画片里的人物,而是现实啊? “她,她……这是……” 宋雨棠有些结巴。 “你是想问会不会死?” “嗯……” “唔,”岑冬生想了想,回答道,“得看运气吧。” 运气吗…… 宋雨棠看到青年脸上的冷肃表情,突然意识到,距离自己拥有身为咒禁师的思维和心态,可能还需要一段距离。 …… 当然,她不知道的是,其实只有岑冬生的标准比较高,才会采取特定的教育方法。 像她这样的天生咒禁师,原本绝大部分都处于野蛮生长的状况。 那些未受过专门训练的民间人士,要么是毫无作战意志,遇见鬼怪就瑟瑟发抖;要么就是过于狂妄,自以为是。 岑冬生既然有培养宋雨棠的想法,就不会看着她走上歪路。 “那么……” 岑冬生打算先让宋雨棠冷静一下。这会儿她的两个室友皆已昏迷,他想在附近寻找线索。 他很快发现滚落在地上的一盒面膜,并且嗅见了宋雨棠口中“如同坟墓”般的淡淡气息。 而当他捡起来的时候,背后却传来一连串“噼里啪啦”的动静。 身畔女孩发出惊疑的声音。 岑冬生抬起头,看着寝室天花板上悬挂的灯泡炸裂,冒起了电火花。 闪烁数次后,房间陷入黑暗,只有室外的微弱光芒,能隐约照亮物品的轮廓。 整栋宿舍楼跳闸,沉浸在夜色的海洋里。 在女生们惊慌的呼喊声里,从走廊的尽头一瞬间飞驰而来的黑暗,如同一头巨兽般吞没了走道两旁的房屋。 ……这不是形容,宋雨棠浑身战栗,她真的听到了巨大的脚步声与粗重的喘息,就在走廊上! 他们与“它”,只有一墙之隔。 女孩下意识间的反应,就是想要依靠身边的岑冬生,伸出双手抓住了青年的衣袖; 而青年回应了他,伸出强壮的手臂揽住宋雨棠的肩膀,就像担任“老鹰捉小鸡”中母鸡的角色,将她拉拢到后方,庇护在自己身后。 “嘘。” 在宋雨棠出声前,岑冬生侧过脸来,将手指放在嘴边,朝着她做了个噤声的姿势。 于是,她听话地乖乖闭上嘴巴。 黑暗之中,唯有两人相互对视的眼睛闪闪发亮。 青年的声音在近在咫尺的距离响起,带着热气吹拂着她的耳垂,宋雨棠浑身一僵。 “放轻脚步,跟着我走,明白吗?” 宋雨棠捂着嘴唇,用力点头。 女孩面颊红润,只因耳朵是她的敏感部位。她这会儿开始庆幸房间内的灯光提前熄灭了,刚才的过度反应,应该没有被对方看见……吧? …… 宿舍门被轻轻推开。 岑冬生在前、宋雨棠在后,弓着腰悄悄走出了门。 然后,女孩目睹了此生以来,经历的最惊悚的一幕—— 一张苍白的、巨大的女人面庞,正像氢气球般飘荡在走道尽头。 她最初以为那是凭空漂浮在黑暗之中的头颅,可再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面庞后面缀连着的庞大而蜿蜒的身躯,臃肿地占据了整条走廊…… 第一百四十五章 女面蛇 在宿舍楼的异变发生之前,四楼的某间寝室内。 李慧珊正坐在桌前,她的前方摆着一台摄像机,一只手里拿着粉底刷、海绵之类的道具,另一只手则端着粉底盒,对着化妆镜滔滔不绝地讲述。 寝室里只有她一个人。 过了会儿,她吁了口气,按掉摄录按钮,将桌上的东西全都收拾掉,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再然后,李慧珊打开电脑,熟练地点进视频网站。 这年头还没有兴起直播带货的潮流,像她这样懂得自己拍摄视频来宣传,算得上有远见。如果她能在这条道路上继续发展下去,抓住机遇,以后说不定真能成就一番事业……要是没有灵气复苏这档子事的话。 实际上,李慧珊现在的生活水平已经和周围普通女大学生拉开了差距,经常会有厂商找她合作,给的很大方。 在李慧珊的橱柜里,可以看到各种名牌包包和奢侈品。而且能买到这些不是靠家里,而是靠自己的本事,作为还在上学的学生,她难免有几分优越感。 看着视频底下一条条“好厉害!”“期待新产品!”的评论,李慧珊嘴角满意地上翘。 她推销出去的不是劣质产品,最起码这回推荐的是她自己亲自用过,效果是真的很厉害。 在售卖之前,她已经忍不住先推销给自己身边人,并且都得到了极高的评价。 唯一的问题,可能就是这玩意儿据说是秘密渠道得来的实验产品,注册备案方面的手续还不完全。 起初她还觉得很可疑,一开始是想拒绝的;但事情发展到现在,李慧珊的想法渐渐改变了。 只要效果好不就行了? 李慧珊的鼠标滑轮一路往下,偶尔夹杂着一两条质疑的评论,她就会打上几句子,进行反驳或者回应——这不是给质疑者看的,是给其他人看的,用来表明她的态度。 李慧珊漫不经心地翻阅着,大部分评论,不管是支持者还是反对者,其实都没啥营养。但就在这些话语之中,她突然眼尖地看到了一条有些扎眼的评论。 “博主,那面膜霜的来头恐怕很可疑,这种不正经的东西别宣传给别人,更不要自己用。” 她拨动滑轮的手指停了下来。 无论那面膜的效果有多让人惊喜,但它的来头是真的很奇怪,李慧珊也不是没有怀疑过。 她最大的担心是副作用,最开始都没敢给自己用。后来发现在别人身上效果确实好,这才没忍住。 李慧珊犹豫了一下,干脆切了个小号,在这评论下面回复道: “这话是什么意思?博主的面膜哪里有问题?你能看出来?” 焦急等待一会儿后,她真的得到了回应。 “上面施加了巫术,材料很可能是用尸体炼出来的油做的,能看得出来上面怨气很深。” “……?” 因为这回复过于荒诞,所以李慧珊忍不住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她又收掉一条短信,这次对方的口吻变得更加严肃: “决不能让这种东西在人群中流传开来,别做散播诅咒的帮凶。” “这人发什么神经……” 李慧珊不再理睬,直接将视频关掉。 “算了,是我多心了吧。” 刚才在qq上接到了一个学妹的通讯,说是再要几份,准备带给家里人。她决定先把东西安排好。 好东西瞒不了多久,到时候肯定要上市的,她也是靠机缘巧合认识了一位医生,通过对方的渠道才能拿到。 因为效果过于神奇,她甚至想过要是不是联系厂商,当个代理啥的…… “咚。” 李慧珊正打开橱柜,准备把面膜拿出来的时候,突然听见里头传来有东西撞在柜门上的动静。 什么鬼? 她心中微微一惊。 该不会是闹老鼠了吧? 李慧珊有些担心,把手伸到里面去摸索。等到深处的时候,突然感到指尖传来粘腻湿润的触感,冰冰凉凉。 是东西倒翻,里面东西流出来了?可能是面膜霜的盖子没扭紧。 李慧珊这么想着,低下身子,将头塞入橱柜,试图看清楚情况。 她鼻尖耸动了一下,嗅到了一股古怪的臭味:淡淡的,带着潮湿感,像是雨后的土腥气。 这时,李慧珊突然有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像是有某种生物盘踞寄宿在这个柜子深处,将这儿变成了它的巢穴,每日发酵,所以才会传出气味——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这柜子她几乎每天都在用啊? 李慧珊眯起眼睛,盯着橱柜内阴影中的物品轮廓。 柜子内放满了她推销过的产品,狭窄逼仄,漆黑幽深的空间,像是一个看不见底的小小迷宫。 这个姿势让她很不舒服,她打算拿个手电筒过来。与此同时,李慧珊听见了嘈杂喧闹的人声,从楼底下传来。 “怎么回事?” 李慧珊想要将脑袋从柜子中拔出来,但她很快就发现…… “卡住了?” 姿态本身别扭,但李慧珊想不到自己动不了的理由,又没有被卡住脖子的感觉,双手扒在外面的木门用力撑了撑,却还是拔不出来。 仿佛橱柜内部有一股无形的吸引力抓住了她,但也不觉得哪儿疼。这种莫名其妙的现象,让她感到好一阵迷惑。 因为没有感受到其它威胁,以为只是姿势不对劲或者哪里夹住了,所以李慧珊在一段时间内没有喊人呼救,只是尝试着自己挣脱;直到她挣扎了好几分钟都没能脱身,才觉得事情诡异。 下方女生们的嘈杂声开始沸腾,她听见有人正在大喊“杀人了杀人了!” 而直到此时,李慧珊才感觉到头发上有粘腻的东西沾了上来,顺着脖子,沿着肌肤一路往下流淌…… 黏糊糊的触感令人作呕,那冰冷刺骨的触感如有实质般往脑壳深处钻。 她终于慌了,还在外头的双手猛地用力,想要靠蛮力将自己拽离; 藏匿在橱柜里的魔物也在此时暴露出残忍的一面:李慧珊的头皮一瞬间被拉扯得生疼,可身体却依然纹丝不动。 “不,不要……!” 李慧珊惊慌失措地大喊起来。 “谁来……救救我……咕咕——” 下一个瞬间,头发和脖子上沾着的粘腻液体,大量地倾泻出来,源头就在那柜子的深处,仿佛熔岩喷发,将女生的整张脸全都覆盖住,顺着人的嘴巴粗暴地涌入喉咙,直接将她求救的声音淹没。 沥青般漆黑的流状物质自柜子中疯狂涌出,将李慧珊整个人的身体包裹在内,如贪婪的野兽般整个吞下。 扭曲,膨胀,变形……怪物在狭窄的空间内舒展自己的肢体,蜷曲起软滑粘腻的身躯。 寝室天花板上悬挂的电灯摇摇晃晃,其中灯泡的光辉闪烁泯灭,映照出一头邪气盎然的魔影,正在缓缓苏醒。 * 整栋宿舍楼在未知力量作用下停电,走廊和寝室内的灯泡纷纷破碎,躲藏在房间里的女生们在短促的尖叫过后,全都因感受到了沉重的威胁来临而纷纷闭上了嘴,不安恐慌的氛围正在传染。 特别是住在二楼的人们。只要是神经稍微敏感的人,都能感觉得到…… 有东西正在走廊上。 将耳朵贴住墙壁,就能听到某种庞然大物缓缓蜿蜒而过的细碎声音。 ——某种非人的怪物,顺着楼道爬行来到了这一层。 生死威胁之下,谁都不敢开口;就算有谁迟钝了点,也会被身边的舍友们一把捂住嘴。 人们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只能静静地听着,祈求“那东西”远离。 它会吗? 或许过一会儿会,但是现在,它需要食物来填补饥肠辘辘。 而躲在寝室里瑟瑟发抖的女生们,她们鲜活年轻的肉体,就是最美味的肉。 在它眼中,这些孱弱的生灵不过是待宰的羔羊,砧板上的鱼…… “嗯,看起来是那种灵觉很迟钝的类型。” 可它并未察觉到,就在走廊的尽头,一个高大的青年正站在阴暗的角落之中。 他没有出声,肌肉绷紧,身体纹丝不动,将心跳声压抑到最缓、最轻的位置,对身体的掌握已臻至化境。 那旺盛如火山、奔流如铅汞般的血气,全都被真炁牢牢封锁在体内,所以哪怕他本人的外貌气势都很瞩目,却依然能潜伏在角落里,像一只灵巧的大猫。 说实话,这种技巧对于咒禁师来说只能算是基础,对于那些拥有探测型咒禁和异能,或者灵觉敏锐的对手,根本瞒不住。 反过来说,就是对方没这些本事。别说是他,就连尚且还是普通人的宋雨棠,都能瞒过它的耳目。 岑冬生眯起眼睛,观察着这头盘踞在走廊上的怪物。 粗壮如树干的躯体,在微弱的光芒中闪烁着蟒蛇鳞片般的光泽,散发着坟土的阴潮气味,正在水泥地面上拖曳。 最显眼的则是位于另一端的女人面庞,表情是凝固的阴冷笑容,足有普通人的五六倍大,焕发着幽灵般的磷火光芒。 由于本身躯体黯淡,若是距离拉远,普通人乍一看可能会将这头怪物误以为是一张漂浮在空中的人脸; 而事实上,它的本质是一条长着苍白人脸的女面巨蛇。 说实话,在岑冬生眼中,这家伙是真的只有个头唬人了,啥水平他一眼有数。 只不过…… 他的一半心思放在了观察宋雨棠的神态举止上。 梳着马尾辫的女孩嘴巴抿得紧紧,瞳孔中盈满紧张,姿势看起来很僵硬。 可岑冬生却能看得出来,她正在努力让自己适应眼前的景象——一种求生本能促使她改变,足以证明她有身为战士的天赋。 证据就是,她的肌肉正在慢慢变软,呼吸开始变得平稳,下意识地在控制自己的心跳。 宋雨棠其实是被他从房间里拖出来的,他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她能有机会直面鬼怪。 没被吓到,就说明心性不错。 …… 人面蛇很快选中了目标,它扬起蜿蜒的身躯,来到其中一扇宿舍门口。 女面伸出了巨大的舌头,粉红色的柔软物体在门板上轻轻舔舐,留下湿润的痕迹。 走廊上的他们,和寝室里的女生们,全都听到了一个声音: “救救我……让我进去……” 那是个柔弱美好的女声,光是听声音,会让人们浮想联翩,但这声音却是出自一头人面怪蛇口中。 “救救我……外面有怪物……让我进去,好不好?” 女声变得幽怨起来。 以鬼怪的能力,这扇门脆弱得像是纸板,只要脑袋一撞就能直接闯入;但它偏不,非要伪装人类的声音来诱骗,并非受规则约束,而是个性恶劣使然。 这个时候,那间宿舍里的人恐怕都已经能看到外头人立而起的阴影,自然是没人敢出去的。 人面蛇见无人应答,于是又开始伸出足有车盖大小的舌头,一点点舔着门口。 毫无疑问,它正在戏弄自己的猎物。 岑冬生听见身旁女孩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想要救她们吗?” 宋雨棠安静地看着他,她没有回答,但从表情上能看出答案。 青年无声地笑了笑。 “我交给你第一个任务,是基础。” 他说。 “等会儿的动静可能会很大,你去安抚好在场的普通人……在战场上,记得将头放低些,别受伤了。” 女孩的瞳孔在黑暗中亮晶晶地闪烁着,她默不作声,用力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女面蛇已经将门舔开了,伴随着“吱呀——”的声响,可能是亲眼目睹鬼怪模样太过惊悚,那间寝室里终于有人坚持不下去,发出了尖锐的惨叫声。 走廊上与其它寝室鸦雀无声。 人面蛇怪慢条斯理地将脑袋塞入寝室中,一双灯笼大小的漆黑蛇瞳,居高临下地看着一群蜷缩着抱在一起的女生们,目光残忍贪婪。 但就在它准备张开嘴巴,大快朵颐的时候,后面却突然传来一阵猛烈的拉扯力道,那力气大得不可思议,它居然完全无法反抗—— “轰!” 苍白巨大的女人头颅猝不及防间撞上了附近墙壁,直接一头砸穿,顿时碎石飞溅,烟尘四起; 在人面蛇后方,岑冬生单臂攥住它的尾巴,同时像挥动流星锤一般,将那拥堵住整条走廊的庞然身躯,以自身为圆周中心,整个甩动起来! 第一百四十六章 似曾相识的决定 由尸油炼制而成,经由咒禁师之手,制作而成的混杂着强烈怨念与诅咒之力的面膜,通过使用者的面庞侵入大脑,如同真菌般的触须钻入体内,由此控制了寝室楼内一部分有过敷脸经历的女生的意志; 之后,在无人知晓的地方,贮藏在阴暗橱柜中的“面膜”暗中汲取力量,自角落涌现而出,集聚融合,吞下房间内的活人,最终化形为人面蛇身的鬼怪。 这头女面蛇从李慧珊的房间中钻出,爬向人数越多、血肉气息最浓烈的二楼,贪婪而残忍盯上了躲在房间内瑟瑟发抖的人们,诱惑和玩弄着它眼中的猎物。 若是无人阻止,以它饥饿已久的胃口,这个晚上起码有十几条、甚至几十条鲜活的人命,将葬身于鬼怪腹中。 再加上它虽然是新生状态,缺乏敏锐灵觉,亦没有强大异能,但那庞大的身躯绝对称得上皮糙肉厚,一般的手枪和步枪子弹无法伤到内里要害,这就意味着这头怪物绝不是普通人警察能对抗的。 不过,它这回却是恰好撞上了铁板—— 岑冬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单手伸出,抓住女面蛇的尾巴,随即双脚分开,微微呈马步下蹲姿势;手臂上的肌肉急速膨胀。 刹那间的发劲,让一双休闲鞋直直踏入水泥路面之中,沿边呈现出蛛网状的凹陷。 鬼怪陡然遭遇这股雄浑巨力,蛇躯不受控制地往一边晃动,头颅撞碎宿舍的墙壁,差点儿就能舔到猎物的舌头,在空中划过一道湿漉漉的痕迹。 女面蛇扭过头颅,死死盯着身后的青年。苍白硕大的脸庞上原本凝固的表情,在一瞬间像闹鬼的绘画般变得生动而怨毒,喉咙里释放出似人的怒号,似丛林蟒蛇般扭动起来。 一时间楼道内的灰尘簌簌抖落,惊天动地的声响传遍宿舍楼上下。 但面对大型鬼怪那重逾千钧的挣扎,岑冬生却只是微微一笑,双脚生了根一动不动,他先以上臂的力量紧紧夹住腋下的尾巴,如一把金刚枷锁,使其无法挣脱;接着,他自肩至腰开始旋转,重心略微偏移,用核心力量带动整个身体开始发力拖拽巨蛇,势不可当。 女面蛇被往后拉扯的过程中,亦在拼命向前爬行,道道裂缝在一人一鬼的力量比拼中,像树杈枝梢在墙体上肆意蔓延。 这段角力的持续时间极短,很快平衡就被打破,天平两边累加上去的筹码从不对等。 衣服遮掩下,岑冬生背部健硕的肌肉紧绷,凝结成刀刻斧削般的坚毅纹路,自上而下的关节与肌腱组合成为一个严密的整体,男人发力的过程,正如同拉开弓弦。 如此一来,仅仅是身体一扭、手臂一甩,便能产生庞大的离心力,将女面蛇整个举飞起来,又将它往旁边的墙壁上甩去。 又是毫不留情的一砸,整栋楼房都仿佛在经历一场地震,激烈摇晃起来。 女面蛇被撞得眼冒金星,那张怨鬼般的头颅用力摇晃两下,这才慢悠悠地抬起来。 结果,这会儿正好撞见一间寝室的门弹开,几个女生拿着拖把扫帚想要冲出去救人,但当她们看到走廊上的怪物那恐怖狰狞的样貌后,又第一时间边尖叫边缩了回去。 宋雨棠听到了她们的叫喊声。 “怪物!” “咦,不对,这张脸我好像认识……” “是、是大四的李慧珊学姐吗?” 她们似乎认识这头鬼怪前端的脸。 至于岑冬生,他见到有人亲眼目击怪物,倒不是很在意。 总有普通人喜欢作死的,这个没法避免,只能在事后处理上下功夫;若是没这功夫,那就……只能当做啥事没有了。 “记得我说的话,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岑冬生扭头对宋雨棠嘱咐了一句,看到她点头后,手臂又一次发劲,这回更是双手发力,像使用健身房里的战绳一样猛力拽动尾巴。 本就有些晕头转向的女面蛇,再一次被甩动起来,其过程之利落,如同熟练的拉面师傅上下甩面。 巨型女人头一会儿撞到天花板,一会儿又撞到地面,楼道地面像高速行驶的地铁车厢激烈摇晃。 如此反复数次后,岑冬生确信这家伙会头昏脑胀上一段时间,这才踏步向前。 离弦飞箭般的影子“唰”地穿过半程走廊,像卷地毯似地将女面蛇的躯体推成一团;接着“嘿”的一声,整个抬起后使劲抛飞——蜷缩一团的巨型鬼怪撞破走廊尽头的窗户和墙体,跌向窗外。 岑冬生跟着从破口处跳了下去。 …… 宋雨棠刚才虽然点头答应了,但她完全料不到接下来的展开。 原来如此……岑同学的目的是把女面蛇扔出楼房,让战场远离普通人,他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实现了这一点。 她不免为这份果决心生敬佩;此外,人鬼之间压倒性的力量差距同样让人瞠目结舌,体型那么庞大、那么吓人的怪物,在战斗中的表现却完全是被岑冬生玩弄于股掌之上。 宋雨棠走向楼道中央,看着四周开裂的墙壁,和破了大洞的天花板,一时间又陷入苦恼。 说是要安抚普通人……可究竟该怎么做呢?她真是一点主意都没有。 但既然被吩咐,自己又答应了,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女孩烦恼地抓了抓自己的马尾辫,她硬着头皮,开始一个个地敲宿舍门,确认里面人员是否安好…… * 岑冬生大踏步跃向月色,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后落下,在柔软的草甸上稳稳站住; 而人面蛇,正蜷曲着身体摔落在不远处的草坪。 它就像一条冬眠刚醒来的蛇,反应迟钝地缓缓爬动,这表明怪物失去了大半的抵抗能力。 它不太适应自己庞大的身体,大概是因为这家伙刚出生就被自己逮到了,要是再吃点血食,可能会表现得更好。 虽然只要遇上他,结局总归是注定的。 他听到附近传来警车鸣笛声,宿舍楼旁围观的人群喧闹涌动。 连番动静将整座学校的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了,这注定是个让一些人兴奋、一些人不安的不眠之夜。 岑冬生丢飞盘似地将女面蛇砸向窗户——正好是朝向人工湖的一侧,这边相对而言人迹罕至。 但还是很快会有人注意到的动静,要尽快解决了。 岑冬生一边想着,一边走向躺在那儿的女面蛇。 关于这头鬼怪的来历,他想起了流传古代的一则神鬼怪谈,在近代作家的与课文上同样出现过。 故事的主人公是个志怪里的经典人物——一位赶考书生,他在一间废园子驻足休息。夜晚,他看到了一个美女的脸露在墙头,朝自己打招呼。书生很高兴,就答应了,第二天却有个和尚告诉他,怎么会有美女深更半夜出现,还趴在墙头呢?那其实是个妖魔,会吃掉被叫出名字的人。 这就是“美女蛇”的传说, 女人头、蛇身的吃人怪物,更能口吐人言,迷惑人心……恐怕指的是一类鬼怪。 岑冬生一脚踩住女面蛇下方蟒躯七寸的位置,举起了拳头。 将力量灌注其上,向下挥拳的瞬间,尖锐的风声响起。 青年的拳势如同一架液压打桩机,凶猛的冲击力贯穿女面蛇,让其下方的地面凹陷。 一下,两下,三下—— 一如既往地凶猛高效,最粗暴的驱鬼方法。 在凄厉的哀嚎声中,鬼怪的身躯很快崩溃了,沥青般的液体散落一地,分裂成数滩蠕动的液痕,借着夜色的掩护试图逃离。 而直到这个时候,岑冬生才开始动用真炁。 一般情况下,他消耗真炁是用来增强自身的力量;但由于他没有大规模杀伤性的异能,所以必要时也可选择让纯粹的真炁破体而出,充当压箱底的手段。 只是这招射程范围受限、消耗较大,得抓紧机会,譬如眼下—— 鬼怪的身躯已经崩溃了,剩下的不过是些无法凝聚成型的阴炁,遇见天然克制的真炁,就像撒上了催燃剂,一下子熊熊燃烧起来。 汹汹火光,在漆黑的油面上扩散。 女人头最早发生变幻,她的表情不断在冷酷与痛苦中切换,象征着在疼痛中挣扎; 接着,那颗硕大的、披散着黑发的脑袋,像被针扎了的气球一般,突然瘪了下去。 不是缩短,而是瘫软,原本近似球体的头颅,这会儿成了个扁平的面、成了一滩柔软的小虫。 岑冬生很快炼化了阴炁,意犹未尽, 离觉醒异能还有段距离,这种程度的鬼怪只能算是个点心。 但他并不觉得失望。 不出意外的话,这玩意儿只是被人驱使的“马前卒”,背后还有真正的邪恶力量,是他(她)制作出尸油面膜,在女生们当中肆意传播,并埋下了女面蛇作为后手。 女面蛇的那颗脑袋就是最好的证据,如果他没猜错,这张脸属于那个叫李慧珊的女生,她只是个普通人,却被人利用,被咒术残忍地改造成怪物;在整个过程中,罪魁祸首始终没有露面。 岑冬生看着那滩软体虫,循着本能又一次朝着宿舍楼爬去,他微微一笑。 …… 宋雨棠眼尖地看到岑冬生的身影沿着破口又重新跳回来后,连忙跟了上去。 这会儿已经有人大着胆子从宿舍里出来,注意到了他们并肩而行的样子。之后可能会有八卦流传,但她顾不上这种小事。 “跟着那东西走。” 宋雨棠眯起眼睛,顺着岑冬生指着的方向,看见了一条长相怪诞,数寸长的软体动物,它正卯足劲爬行,速度居然还不慢。 一路跟到四楼,他们走入一间门被撞塌,内部空无一人的宿舍。 地上只有一身残破的衣服,沾着沥青般可疑的泥泞痕迹;而被衣服包裹着的,是一具空荡荡的皮囊。 软体虫爬入衣服,钻进皮囊里,像是回到了巢穴一样不动了。 虫身与皮囊逐渐融为一体;或者说,它们本就是一体,只不过被某种邪恶的咒禁之力强制分开了。 于是,最终留在地面上的,是一具样貌难以言喻的尸体: 全身绝大部分地方都是瘪下去的,只有软体虫变成的头颅中还残留着部分组织,鼓鼓囊囊,但与正常人的脑袋相比,依旧像个破了的气球,容貌五官被摊平了似的变形。 看不到外表破损、瞧不见血肉模糊,光是形态就叫人觉得诡异。 一个好端端的人,怎么会变成这副鬼样子呢? “这是……” “是你说的那个学姐吧。李慧珊。” 宋雨棠感到一阵不适,挪开了视线。 “我刚才问过楼里面其他人了,那些被附身的人,这会儿好像都昏迷过去了,但是没有死。” “嗯,算个好消息。要是她们运气再好点,说不定以后还能回过正常生活的。” “那,学姐她……” “她已经死透了。你看得出来吧?身体里头的血肉器官骨架全都被吃了个干净,只剩下一张人皮了。” “……” 宋雨棠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再也没提起。 …… 尘埃落定。 从岑冬生动手到驱除女面蛇、只用了不到两分钟的时间,而这时警察才刚刚抵达楼下,凶手和受害者都已停止动作。 剩下的事情就不需要他来考虑了。哪怕是执行专员的时候,“事后处理”这方面都不用他这位一线人员来担心,后续的工作无非是写一份、或者说“编造”一份说得过去的报告。 何况现在的他是草创组织超工委的第一顾问,位高权重,小事自然有别人替他处理。 总体而言,闯入女寝的夜晚,对岑冬生来说是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中途为了锻炼宋雨棠拖了几分钟;只是此事幕后似乎还隐藏着更深层次的黑手,这倒是令他提起了几分兴趣。 但对于宋雨棠来说,事情的意义却完全不同。 她意识到,自己无意间一脚踏入的新世界,是一片处处杀机、充满凶险的森林,林中有豺狼虎豹贪婪又冷酷地盯视着,没有丝毫反抗之力的她,则是只误入其中瑟瑟发抖的小白兔。 已经无法逃离了。 她唯一的选择,那就是—— 抱大腿。 第一百四十七章 师徒相传的抱大腿技巧 宿舍楼外围拉起了警戒线。 有人被杀害、有人陷入疯狂,数次传来爆炸的响声,碎石烟尘弥漫在楼道间,接到报警电话后赶来的警察们,迈着谨慎小心的步伐踏入这栋被黑暗笼罩的楼房内。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起事件已经被人提前解决了。 …… 岑冬生坐在远处的人工湖附近的亭台楼阁,宋雨棠扶着栏杆望向远处,熟悉的那栋宿舍楼,如今就跟战火纷飞地区内的建筑物一样,夜色中能看到淡淡的烟尘弥漫。 离塌了的水平距离有点远,但几乎和危房没区别。 她忍不住长叹了口气,李慧珊学姐死去的那张脸,深深地烙印在她脑海里,时不时就在眼前闪回。 比起为关系陌生的同学感到悲伤,她有的更接近于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可能是因为这人的死相太过凄惨,甚至已经到了滑稽的程度。 “你和那个叫李慧珊的人很熟悉?” 背后传来同龄男生平静的问话声。 “不,以前都不认识。” 宋雨棠转过身来,看到他正目光炯炯地望着自己。 身为容貌身材俱佳的年轻美人,她这辈子最不缺感受的就是“他人的注视”,无论来自同性还是异性,无论是偷偷摸摸地看还是正大光明地瞧,无论其中蕴藏着何种情感,嫉妒抑或情欲—— 但对方的眼神确实不一样,是一种仿佛要将自己的全身剥离干净、看到内里骨架的探究,他偶尔会朝自己露出温和的笑容,可眼睛却像是在看着隔着遥远时空距离的另一个人。 “所以,你现在这副失落的心情,只是第一次看见有人真的死去?” 宋雨棠默默点头。 “那么,你得开始习惯。” 青年的语气不算严肃,话语本身却冷得没有温度。他并不是在提醒她这个世界有多么残酷,而是在告诉她这个世界的真面目本该如此。 你既然已经踏入其中,便再没有回头路——她听着从湖面而来的夜风在耳畔轻吟,一时间恍惚,抓着铁栏杆的手掌不自觉握紧了。 …… 岑冬生观察着她的表情变化,忽觉有些熟悉,想起了从前。 第一次接触鬼怪,是在什么时候?具体经历的情景,已在隔了一世的记忆中变得模糊起来,像是被水浸泡过的老照片。 那时候的自己更凄惨,毫无征兆地,灾难就那么降临了。没能侥幸遇到好心的咒禁师出手保护,他除了躲就是跑,就跟恐怖片里的普通人一样,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无能为力,对未来陷入深深的绝望。 当时镜中照出的那个青年死气沉沉,深陷的眼窝,漆黑的眼圈,胡子拉碴,浑浑噩噩地挣扎求生。 他不像宋雨棠那样,能幸运地发掘出体内潜藏的力量。 一直到统治局出手,让天海市重新恢复安定秩序,他才得以回到城市,之后和别人一起参与咒禁师资格测试,得到了一个不上不下的成绩,加入统治局的一线……这么一来一回,就耗费了一年以上的时光。 “你别觉得我残忍。” 他说。 “不,当然不会。” 宋雨棠将手捏紧了,放在胸口,她已经下定决心,任谁看到那幅死状都不会无动于衷,她绝不希望沦落到那幅德行,也害怕自己的家人、重要的朋友会遇到邪祟的侵袭。 为了改变无力的现状,她只能一条路能选,就是正式跻身咒禁师的一员,然后提升自己的实力。 而在此之上,最重要的是—— “岑同学,我想……拜你为师。” 她要抱紧眼前这根大腿。 …… 夜风飒飒,吹起女孩身后的马尾,轻轻摇曳。 宋雨棠将手放在胸前,神色认真诚恳,瞳孔中透着希冀和恳求。 这姑娘不太擅长掩饰自己的心思,可以说,岑冬生将她的心路历程看在眼里。 虽然早就猜到了她的选择,但能如此快地下定决心,也算是形势所迫。 岑冬生笑了笑,主动权的确落入了自己手中……因为他和对方不一样,一点儿都不急。 在他眼中,宋雨棠其实已经比绝大部分人都要幸运,光是甲等命禁,就能让她顺水乘舟地成长为咒禁师中的精英;更何况,她现在又遇到了自己。 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两月之隔,眼界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岑冬生心中感慨,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成为别人眼中的大腿。 “……岑同学?” 见他没有立即回答,她的表情肉眼可见地不安起来。 “宋雨棠,你很快就能变得独当一面的。” 他说。 “是,是吗……?” “当然,你有这个天分,所缺的无非是勤学苦练。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宋雨棠双眼一亮,自然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他始终没有正面回答,再加上那幅游刃有余的态度,将她的心思完全勾引住了,这一上一下的,让女孩的心脏怦怦直跳。 “这么说,您是答应了?”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还叫我同学吗?” “我知道了……” 宋雨棠深吸一口气,念出了那个称呼—— “师父。” “哎。” 岑冬生点头应下。 意外的还挺有成就感的嘛。 当哲人王的弟弟,当平等王的哥哥,如今是当禁师协会封面女郎的老师…… 不同身份,带来的感觉也有所不同。 只是,看对方的神态,显然还是对称呼不太适应,对彼此间的关系感到害臊。 这一切的结果是他在刻意引导对方,让同龄异性当徒弟,仔细想想好像是有点奇怪,但这就是岑冬生得到的最优解。 现状是,二者在实力上并不对等;目标是,由他引导她成长为独立的咒禁师,而她则成为他的帮手。 他需要把握关系中的精确尺度,让她愿意听自己的话,又能维持密切联系,同时又不是单纯的上下级,而是兼具利益交换与情感联络。 思来想去,唯有师徒关系才能满足。 “那个……是不是需要什么拜师仪式?” 宋雨棠又问道。 她这两天一直在搜索这方面的资料,算是自己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了。 按照传统规矩,一拜祖师、拜保护神;二行拜师礼,一般是师父师母坐上座,徒弟行三叩首之礼,然后跪献投师帖子;三是师父训话,讲讲接下来师徒生活中要注意的事,立下规矩……一般都会有这么个流程。 本来称呼就很古怪了,要是真照着来一套,肯定会变得更奇怪。但宋雨棠已经下定决心,为了抱紧大腿,这种心思早就顾不上了。 “再说吧,我并不在乎这种仪式感。” 岑冬生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宋雨棠用手掩着嘴巴,悄悄松了口气。 “但有些话我还是要说在前头。” “是,您请说。” “你先坐下。” 宋雨棠掸去石凳上的灰尘,在岑冬生面前坐下来,双手规规矩矩地摆在膝盖上,摆出正襟危坐的姿态。 师徒俩双眸对视,明明坐在相同的高度上,但在这一刻,宋雨棠觉得自己平白矮了对面男人一头。 规矩、名堂、称呼…… 她突然有些理解了,这东西被人看重,就是因为它们的存在意味着关系的改变,而非口头上说说。 就像在人名字后面加上一个“老师”,就会莫名地让人觉得值得尊敬,自从将“师父”这个称呼叫出口之后,她就真觉得自己心中存着敬畏。 宋雨棠默默听着师父对自己说: “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听话。” “……是。” 女孩低声说道。 “无论是什么苦,我都愿意……” “吃苦?那倒不至于。” 岑冬生摇摇头。 “但你会去危险的地方,与危险的鬼怪作斗争,这是咒禁师成长的主要途径。” 鬼怪……那头女面蛇吗?一想到自己哪天要冲上去和那种吓人的东西打架,不能说不怕,但她还是朝着师父点头,以表明态度。 “当然,我不会让你去面对那些应付不了的对手。但只要我让你上,你就不能怂。” 岑冬生的测验并未结束。 让她拜自己为师,是觉得她在觉醒力量之前,身为普通人的心性不错;但在成为掌握力量的咒禁师之后,是否还能保持良好性格,又是另一回事,这方面得从日后相处和战斗中一窥究竟。 “我……我明白了……” “我可以先向你透露第一个课题。” 岑冬生双手交叉,叠放在桌上,看着面前低着头,看起来颇有几分乖巧听话氛围的女孩,语气严厉起来。 他心中有了与宋雨棠一模一样的感慨:称呼的变化意味着身份的更迭,而身份的变更意味着心态的改变。 “发生在你们宿舍的这起事件,背后还有他人作祟。能想到利用面膜来传播诅咒,很可能是邪术师。” “邪术师……?” “不错,那些堕入魔道,利用自身力量胡作非为的咒禁师,他们的威胁和能造成的损害,完全不逊色于鬼怪,甚至犹有过之。” 不止是鬼,还有同样掌握超自然力量的人类……宋雨棠的心头愈发沉甸甸,但眼下她除了点头以外,什么都做不了。 ——对手是和他们一样的咒禁师,岑冬生……师父他会赢吗? “就拿这件事,当成你的试炼吧。” “……嗯,我知道了。。” “你倒是能接受。” “我已经被盯上了,他是迟早要面对的敌人。” “说的不错,你有这个觉悟就好。” 岑冬生拍了拍手,态度干脆。 “好了,你现在可以回去了。” “欸?” 没想到逐客令得来如此突然,宋雨棠瞪大了眼睛。 “那……师,师父……” 她的话头吞吞吐吐,一副不太好意思的表情。 “这就结束了?我不是还没有成为咒禁师吗?” “入门得耗费不小精力,你不觉得累吗?明天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不累,我想现在就尝试一下……还是说,有别的要求?” 宋雨棠迫不及待地想要感受到那种拥有力量的踏实感,光是“阴阳眼”满足不了她。今天的遭遇让她意识到,只能看着却什么都做不了的感觉,比看不见的时候还要郁闷。 “……” 岑冬生环顾四周。 夜色之下,柔软的柳丝像是少女的发梢飘荡,如镜明湖镶嵌于静谧绿荫之中,轻风吹起层层波澜。 “这地方还挺适合打坐修行的。” 他评价道。 这座人工湖是天海大学的一大景点,环境养护得不错。据说春天的时候,在这儿还能看到野鸭浮水。 “那,我可不可以……” 面对女孩的恳求,岑冬生摇了摇头。 “——不行。” 他一副笑眯眯的样子,说出来的话却不留情面。 “师父呢,有自己的生活。听话,回去吧。” * 被岑冬生赶回家去的宋雨棠,在床上辗转反侧,艰难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但这就不是他会考虑的问题了。 …… 回到家中,安知真和伊清颜都在等他,三人一起享用了晚餐。 饭后,岑冬生向知真姐说明了发生在天海大学的事件概况,不过看她的表情,似乎不是太在乎。 这事儿也的确不值得她上心。唯有再提到那位可能存在的幕后黑手的时候,安知真才主动开口了。 “邪术师吗?看来民间藏着的秘密真不少。” “是啊。” “该把它们全都挖出来了。” 岑冬生有些惊疑。 “挖出来?” “没错。所有的秘密,从古流传至今,抑或是从最近才开始……” 女人语气沉静,所述内容却很了不得。 “这片广袤的土地上隐藏了太多玄奇,不将它们清理出来时,这些秘密是威胁,是定时炸弹;等清理出来之后,就是掌握在我等手中的财富与资源。” 岑冬生心想,原来如此,是时候了…… 比上辈子来得早。但考虑到知真姐这段时间的步调,倒也是情理之中。 在官方和数个大规模咒禁师组织的支持下遍及数百座城市与上万个乡镇,其目的是将整个民间受灵气复苏影响的大体状况梳理一遍,最后成果是清理和标记了大量鬼屋地点,发掘出了数不清的秘密与咒禁师人才。 自此之后,超工委将从秘密组织转变为半公开的机构,结构愈发完善,分部快速普及到全国各地,同时也为中华禁师协会的成立奠定了基础。 ——正可谓“一动风雷起,安则天下熄”,这气吞万里的大手笔,就出自眼前的姐姐大人之手。 第一百四十八章 教学环节 如此大手笔,如此气魄,幕后操控者所承担的压力可想而知,但安知真就这么轻巧地在他面前提起了。 “看来,你知道我想要做什么?” 房间内昏黄的灯光营造出温馨的氛围,黑长直发的女人紧挨在岑冬生的身边,肩膀倚靠着他,说着悄悄话。 “是,多少能猜得到。” 岑冬生的大手握着那柔软的手掌,放在姐姐大人真丝睡衣底下的大腿上,轻轻摩挲着,感受着那份丰腴美妙的触感。 “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呢?”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仿佛是在担心打破这一刻的氛围。 “还有一段准备时间。” 知真姐调皮地抓着自己的发梢,挠了挠男人的脸颊,微笑着回答。 岑冬生回忆着过去的经历,在他成为咒禁师的时候,“伐山破庙运动”早已结束,所以有关信息都是他根据历史记录和亲历者他人的讲述得到的。 具体内容他能记得的不是很多,只知道它的结果,很大程度上改变了中华大区初期咒禁师社会乃至人类社会的格局。 整个过程中也没出现什么大问题,在尚且能发挥巨大作用的庞大国家机器与几位最强咒禁师的默契联手和合作之下,这场运动可谓势如破竹,犁庭扫闾。 如果还有哪里值得注意的地方…… 岑冬生想了想,那就是这次运动所带来的后果,“第一次浪潮”期间崛起的咒禁师们,几乎都是在这段时间内崭露头角、为人所知的。 因为该运动发掘和联合了一大批有能力的民间咒禁师,只要有出人头地想法的人,都有机会踊跃表现,还有根据不同队伍完成任务指标所建立起来的排名,即所谓的“百人荣誉榜”,这一惯例甚至延续到了他重生前。 在这场运动中,安知真自然扮演着关键角色。 那么,他又究竟需要做些什么呢? 岑冬生转念一想,觉得自己似乎不必考虑太多,需要他的时候,知真姐总会说的,反正他只要记得紧抱大腿即可…… “有些事情,我想拜托你。” 姐姐大人就像能看穿他的想法。 “别的问题我都可以解决,麻烦的地方是强大的咒禁师。” 安知真竖起手指。 “我和清颜妹妹建立起了一定的合作关系,但真正到了使唤她的时候,还得你来。” “我明白。” 安知真戳了戳他的脸颊。 “张是道那边,也希望由你去联系。” “没问题。” 安知真用手指轻轻触碰着他的胸口。 “另外,你的那个美女同学……” “我知道……呃,等等,你说什么?” 岑冬生的话头顿了顿,盯上了姐姐大人的泪痣。 “就是那个梳着马尾辫的美女呀。” 她笑呵呵地回答。 “比你小的你喜欢,比你大的你喜欢,没道理和自己同个年纪的就不喜欢吧?没关系的冬生,我能理解。” 知真姐虽然还在笑,但他的脊背却开始冒冷汗了,那笑容笼罩在昏黄朦胧的灯光中盛开,就像美丽又危险的鲜花。 也是,他这两天和宋雨棠接触的事情,根本不可能瞒得住姐姐大人的目光—— 但这一切在预料之中,岑冬生对此早有准备,之所以要和宋雨棠提拜师的事情,另一个理由就是塑造健全的关系。 “我和宋雨棠不是那种关系,姐姐你误会了。” 岑冬生义正言辞。 “我是收下她当徒弟,准备培养起来当助手。” “师徒吗……” 知真姐托着下巴,语气里透着幽怨。 “先是姐姐,再是妹妹,之后又是徒弟……冬生,你还真是从来不会感到满足呢。” “……” “喜欢角色扮演,是不是一种变态心理呀?” 连反驳的余力都已失去,岑冬生陷入沉默。感觉在姐姐大人面前,自己这辈子的名声都好不了了。 “我能理解哦?毕竟过去的你没有机会享受到家人的温暖,所以才会渴望与不同的女人发展各种各样的亲密关系。” 安知真怜悯地笑了,她张开双臂,灯光映照着那张完美无瑕的脸,散发出圣母般的光辉。 “来吧,让我来好好安慰你。” 感觉要是真的投怀送抱,自己就相当于是承认了,与认输无异。但是…… 有谁能拒绝既是姐姐、又是恋人的女人的请求呢? 他乖乖将脑袋埋在了安知真的膝盖上,任凭她用纤长的手指,宠溺地抚摸着自己的头发。 * 第二日。 今天上午,岑冬生和宋雨棠都没课,于是约好了要见上一面。 宋雨棠这段时间都住在自己家中,和父母在一起。 两人本来打算像之前一样,在学校附近或是直接在学校里见面,但在今天早上:宋雨棠提前打了个电话过来。 “打扰了,师父。” 女孩的语气有些不好意思。 “怎么了?” “我父母想要和你见上一面……” 她今早要与岑冬生见面的事情,并不打算瞒着自己的家里人。宋雨棠的母亲见她休息时间要出门,就问去了哪里,她只说是要去见上次救过自己一命的同校学生。 “我说了,是要和你学本事。当然,我没有提咒禁师的事情——” 女孩的话头顿了顿。 “我的想法是,以后我们要见面的机会会很频繁,老是找借口,迟早会露馅。所以,我觉得是不是提前说清楚比较好?” “嗯,没错,拜师这种大事,你是该和自己的家里人讲清楚。” “可以吗?那,关于和我父母解释的事情,就麻烦师父了。” “我马上来。” 岑冬生说。他还顺口表扬了一句。 “看来你一直以来是个乖孩子,好好保持。” 他是认真的,愿意听长辈话的人,走上歪路的几率更小。 长大了愿意和家里人分享生活的年轻人不算多,能做到这一点,说明她从小家庭关系和睦,是个乖乖女。 “啊哈哈……” 宋雨棠能听得出来,自己是真的被电话对面的同龄人当做小辈照顾了,心情有种微妙的复杂。 …… 他在小区门口登记,走入内部。 高大的法国梧桐树枝繁叶茂,在阳光下投射出斑驳的影子,四周的住宅楼群错落有致,是那种红砖外墙、经典的老式公寓楼,每栋楼前有花坛、草坪和健身设施。 鹅卵石铺成的道路与幽深的林间小径,随处可见散步遛狗的住户。 来到宋雨棠居住的那栋楼下,岑冬生仰望高层,扪心自问: 除去利益考量,将一个女大学生当成徒弟来培养,真的是因为自己怀着某种不可告人的龌龊心思吗? 岑冬生无法否认,只能用实际行动来证明: 他会当个好师父的。 今天,将是他帮助宋雨棠正式踏上咒禁师之路的第一日。 …… 他走上三楼,敲了敲房门。 “哎,你就是岑冬生吧?没想到这么早来。” 穿着围裙的中年女子似乎对门前青年的身高和体格感到惊讶,但很快就换成了热情的招呼。 一个戴着金丝眼镜,标准知识分子长相的中年男子,正坐在桌边看报纸,态度不苟言笑,见到有人上门,只是朝他微微点头。 热情的母亲,严肃的父亲,让岑冬生有种自己第一次上门拜访女朋友家的被审视感,错觉吗? “要不进来坐坐?顺便吃点吧,我正在准备早餐……” “等一下!” 一个苗条身影慌慌张张插入了对话,她已经打扮洗漱完毕,正准备出门。 “待会儿再说吧,我……我先出去跑步了!” “人家都还没进门呢,哪有直接让人离开的,起码要喝口水……” 中年妇女拍了一下女孩的胳膊,用埋怨的口吻说道。 “没关系,我只是来接她的。” 岑冬生笑着摇摇头。 宋雨棠急着要成为咒禁师,他也不打算吊胃口了。至于和她父母的交流,按照电话里的商量,是打算之后再说。 “师,师父都说了没关系……” 宋雨棠勾起脚踝,急急忙忙将运动鞋穿好,然后走出门,对着中年妇女说道: “而且说好了是一起吃中餐!我事先警告,到时候不准瞎扯到别的地方啊!” “你这孩子……” 在宋雨棠态度强硬的要求下,女孩的母亲还是嘟囔着离开了。 她松了口气,将家门合上。 “好了,师父,我们去下面的花园吧。” 转过头来的宋雨棠,一副完成了重大工作的放松表情。 岑冬生的视线上下打量了她一阵。 “你有晨跑的习惯吗?” “嗯,一般在家休息的时候,只要天气好,就会出来跑几圈……” 贴合线条而不至于妨碍行动的长衣,能看到运动内衣的肩带;下半身则是宽松的裤子,脚下的运动鞋,算是标准打扮。 太贴身的裤子诸如瑜伽裤等,虽能衬托出腿部曲线,却会在激烈运动期间过度摩擦肌肤,不适合长跑。 宋雨棠这样的,才能看得出来是有经验的跑者。 …… 沿着楼下的鹅卵石路小跑,宋雨棠一路小跑在前头,岑冬生跟在后面。 女孩那头漆黑顺滑的长发,用一根发绳绑成利落的马尾,伴随着跑步的节奏微微摇晃,显得灵动。 绕过大半个小区,几分钟后,她停下脚步,指着不远处掩映在竹林深处的石桌椅。 “喏,就那儿。” 她将红扑扑的脸蛋转过来。 “感觉怎么样?” “哪里都可以。”岑冬生微微颔首,“只要不被人打扰就行。” “这边算是我发现的秘密基地,一般人不会有人过来的。” …… 来到地点后,师徒俩的氛有所改变,宋雨棠的表情中有了几分紧张,悄悄看向身边男生。 “坐下吧。” 岑冬生拍了拍石桌。 “金刚坐,会吗?” “嗯……”女孩点点头,“以前跟着电视节目练过一段时间的瑜伽。” “那就好,开始吧。” 宋雨棠调整好呼吸,爬上石桌,依言照做。 修长的双腿合并在一起,摆出跪坐的姿势,臀部坐于两脚之间,脊柱伸直,这就是瑜伽最基础的体式。 “腰稍稍往上提,肩膀放松,收起下巴……想象自己的心正在沉入湖底。” 男人的声音镇定淡然,女孩不自觉放松下来。 她冥想和瑜伽的基础。因此很快就能适应。石桌上的女孩挺起胸口,雪白脖颈支撑起优美姿态,星眸半闭半睁,很快进入了状态。 一时间,宋雨棠的耳边只剩下风拂竹叶的沙沙声。 “呼……吸……呼……吸……” 在岑冬生的话语指引下,她缓缓调匀呼吸,气息从鼻孔徐徐进入,经过喉咙,来到胸腔。 “和上回开天眼的过程相似,我会给你打入一道真炁,但这一次,你要亲自去感受‘炁’在体内的运行轨迹。” 宋雨棠默默垂首。 下一秒,她感觉到自己的后背被人拍了一下,一股热力顺着后腰蔓延,随之而来的是酥酥麻麻的感觉。 女孩集中精力,想要捕捉到那在体内经脉流窜,转瞬即逝的“炁”。 “感受到了吗?” “请……再来一下。” 又是一拍。 “……” 宋雨棠抿紧嘴唇。 虽然岑冬生说过好几次“她有天分”,但事到临头仍不免心思纷扰。 万一自己做不到的话…… 身后的他似乎看出了她的紧张,低声说了一句。 “冒昧了。” 男人的大手再一次贴上了她的后腰,但这回没有松开,而是有源源不断的热流涌入,透过衣料、触碰肌肤,酥麻感流遍全身。 宋雨棠的脸微微发烫,不知是羞是愧。 她再一次集中精力,突然注意到,体内原本的“能量”正在被这强而有力的外来力量强行带动。 象征着生命的阳炁受到了吸引,自然而然地沿着任脉向上,经由脐轮、气海、中脘,直至膻中,再从人中穴过渡到督脉;与此同时,背脊涌上的热流——“真炁”,则是顺着督脉一路向上,经过百会,循着天柱,滑向后脑。 二者融为一体的瞬间,象征着经脉贯通、周天轮转。 宋雨棠只觉得浑身一松,被暖洋洋、轻飘飘的热流包裹着,仿佛回到了婴孩阶段,在胎腹中被羊水浸泡,温暖而舒适…… …… 站在一旁的岑冬生,亲眼看到了从宋雨棠身上闪烁起来,流浆般的靛青色电流。 它不再汹涌澎湃,不受控制,像是被降伏的宠物般温顺,在她周身上下流转不定。 看着女孩的头发在电荷作用下无风自动,向上飘起,岑冬生暗自点头。 “成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家庭误会 岑冬生所使用的是促使拥有潜能之人踏上咒禁师的“正法”,实际上就算没有他,以宋雨棠的天分,完全有可能在误打误撞中掌握炼化真炁与使用异能的诀窍。 ——比方说,在被鬼怪逼到绝境的时候。 听宋雨棠的讲述,之前她于寝室里遭遇鬼魂之时,浑身上下爆发出电流,一口气驱散了阴邪。 只不过,这种方式是 明隔着千山万水,可是于淼却好似看到了于鑫那双犀利冷淡看透一切的眼,不由得后背微微一凉,她咬着唇,说不出话来。 我甚至都感觉,末日法王是故意派了一些不强的法师,来这里给氏族造成错觉的,或许天法研修会,有别的杀手锏也说不定”。 随着身体的变强,对于这周围的重力的抵抗能力,却也渐渐的变化。 “叶轩,你很出色,此次心术考核,我给你我能给的最高评价!”北峰说道。 不管是对叶子晨亦或是银河系的未来而言,这座城池还有周围的几个村子。 两天后,北冥幽、离洛和风千夜他们回来了,几个大男人在听到夏如歌生了个儿子之后一个个都兴奋的不行。 叶子浩纳闷得差一点吐血了,他知道叶老头的脸皮厚,但是他没有想过,叶老头的脸皮竟然如此的厚。 未曾感悟就已经有了如此战力,若是领悟之后,战力成几何倍增长的情况下,他根本没有输的理由。 邹律川不带任何随从,独自从熟悉的寺人那里,悄悄进宫去见邹侧妃。 无法想象,此时身处天罚正中心的叶帆,到底在经历什么样的恐怖炼狱般的折磨!? 开玩笑,先不说自己确实没有做,至少没有做到最后一步,就算是做了,那也是只能做不能说不是。 今天的课间活动取消,外面太阳又烤着大地,同学都选择在教室自习。 “辉辉,辉辉你还认识我吗?我跟你大姐是好朋友,以前经常去你家玩呀!”魏青草笑着问他。 思及至此,孙传庭神色亦是凝重了一些,深深的看了那愣头青一眼,心中亦是决定,等会绝对要好好查查这愣头青的底细。 陶幽疑惑着转头,看到仝老板站在不远处,怀里挂着一个比顾易的还要大的相机,穿着一身黑,还带个黑色鸭舌帽,很寻常的装扮,在他身上却怎么看怎么奇怪。 “没关系,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都冷静一下。”陶幽拉着宋逸勉,朝黄恒说。 七国强者如云,陆地神仙随处可见,大宗师也只能说是中坚力量。 绿翠也算是很合自己的心意了,所以她不介意让这丫头替自己分担分担。 陆地上重重封锁,自然难逃,但海面上,纵使再严密的封锁,也不可能控制整个沿海。 荆云道外,六名五大势力的老祖,神识看到那恐怖的宝物,以雷霆之势,扫灭了他们带来的所有人,顿时,个个面色阴沉,咬牙切齿。 斗牌一轮结束后,牌面最大的玩家将牌放在自己面前,称为“上桌”。这时便有一个踩着高跷的侍从走过来,从林叔夜手中接过六索,挂在他后面的杆上——这便是斗绣马吊的“上桌”。 她的问题值还没降到10以下,看来仇人没有完全清除,等我晋升神通境,渡劫之后,便帮她解决所有。 “算了,我也不跟你计较。”我摆了摆手,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嘴角勾起一抹坏笑,再次朝他走去。 第一百五十章 相隔十年的噩梦 天色渐晚,灿烂的霓虹灯光照亮林立的商厦与交错纵横的街巷,十字路口旁街道人潮涌动。 天海市市立第三医院坐落于市中心,拔地而起的高楼矗立在闹市街头,毗邻中央公园,深夜时分依旧有车辆从医院门口进出。 岑冬生和宋雨棠就在中央公园的门口,眺望着街道对面的大门。 穿着休闲服的青年手里还推着一辆 在这样的攻击下,四大宗门除去香月以及许纯阳这些为首的精英中的精英还能坚持下去外,其他人都被其所打伤,开始退到二线,布置起相应的手段。 “吴大哥,你不是说过不再伤害无辜吗,他虽贵为皇子,但是与打入冷宫没有什么差别!”连生苦苦劝道。 “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把这些统统搞定。弄好以后,带着所有的资金来找我。”白依淡然地说着,好似一切都胸有成竹。 这不就是当初要抢自己泡面的人咩?恩?发型怎么不是杀马特了。 听到这里的叶风,散去灵气,细细感受了一番,马上就发现手掌周围的空气变得十分的与众不同。 看着地上软趴趴的一滩烂肉,白零叹了口气,“唉,初级的。”随即把刀在丧尸衣服上刮干净,转身回去。 陈元认出了对方的身份,没有声张,而是好奇的端详了一下这幅画,只见画面中描绘的,似乎是在一条云海翻腾的仙桥上,两名手持兵刃,神光缭绕的神明,激烈战斗的场景。 泽金的灵魂世界现在就是一片一片的混沌,分割开来,散乱不堪,看的行走于其间的阿波菲斯皱眉不已,可是现在不是着急这些事情的时候,首要的事情还是找到泽金,带他的灵魂回到现实世界,只有这样,才可能拯救他。 然而,不论他如何的抽帧、慢放,拉近镜头,这段时间内,视频中的孙德华始终如同雕塑般,望着窗外发呆,没有任何异动。 想当初赵无仙要杀他,林羽都敢杀回去了,更和况区区一个方逸? 楚芸怜拉起锦枫的一只手将自己的手和他的对在了一起,她与锦枫十指相扣,刚好伤口相对,一阵刺骨的痛几乎要将楚芸怜痛得松手。 楚芸怜登时心里就有些忐忑,连忙整理了一下衣衫,还未踏出王府大门,锦枫就下来了,看那冷漠的表情,貌似有些不满,锐利的目光直射楚芸怜,楚芸怜心里一滞,莫名地有些心虚。 “你知道的,我的心永远都无法给你。”,她的语气没有丝毫的波澜,没有一丝的情感,仿佛已经麻木了一般。 她抬眼望去,佛陀坐着金莲座落在她的面前,一脸慈爱的看着她。 粉粉兔双眸迷茫,显然不相信这个第一弓箭手的实力,回了回神,擎着长剑冲杀了上来。 “是!”庞秋霞点了点头,红唇轻轻一撅,有些不高兴,却也是只能答应了下来。 “哈哈!”楚云哈哈一笑,搂起了的的马茵茵的身子,霸气转身来到了屋子中。 他猛然发力,要打破这身上的禁止,但是就在他发了的同时,整个天地一晃,杨辰顿时陷入一震天旋地转之中。 可是看着慢慢走过来的两组人她有了想要立马结束这场游戏的念头,那两组人的眼神非常冷,被他们盯着看一会儿就感觉自己仿佛失去了生存的希望。 岑可欣只觉得这件事有点不对劲,只是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却察觉不到。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太平间里的“肉” “……又是?” 医生抬起头,望向桌子前的两个年轻,他的瞳孔底下是疲惫的阴翳。 “对啊,你卖出去的面膜,对象不就是天海大学的学生吗?” 宋雨棠反应过来后,立刻解释道。 贾医生愣了一下。 “对,是的……你说的没错。” 根据医生的描述,他从一个月前开始被纠缠不清的那场噩 见面之后,大家相互介绍,嘘寒问暖,其乐融融,顿时在逍遥子等人心中留下了很好的印象,那就是这些师兄不但有礼貌,还很热情,心中顿时感到了暖融融的。 毒瘤说,安玄月就算是病情加重,也还是坚持每个月都亲自处理他名下店铺的事。 逍遥子权衡了一下利弊,便对向晶晶道:“我们走!带你去讨公道。”说话的时候,逍遥子轻轻将向晶晶一抓,放进了天丝如意袋之中。 “原来是你在后面跟踪我,有什么事吗。”肖郁手插口袋,低头审视着我。 禹王山上的滇军又像坚硬的顽石,又像软软的棉花,无论日军用何种战术攻击,都占不到任何便宜。 根据史料记载,在整个玄界大陆上,人类和魔族的争端由来已久,几乎从玄界大陆形成的时候开始就一直存在。 褚振东看这地方宽敞,正合适训话,便装模作样地说了一通,大意就是众位跋山涉水来到我江淮形意门,那么大家以后就都是师兄弟了,应当相亲相爱,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云云。 “是。”谢东敬了一个军礼,随即往靶子那边跑去,虽然谢东现在对叶枫很是佩服,但枪法今天是第一天见识,想要看看叶枫到底是什么厉害的角色,毕竟谢东的枪法也是非常好的。 “为你的儿子逍遥子而来,铁匠与你儿子有一段师徒之缘,特地到你家中带他到苍梧山,跟随铁匠打铁,不知道侯爷可愿意?”欧冶敏智拱手直言道。 近在咫尺的男人身上散发着好闻的薄荷味道,我意识到我贴在他的怀里,嘴巴还停留在他的唇边,瞬间触电般的弹了出去,像是做了亏心事一样。 “以后我会为你寻找一个合适的战斗服的,现在,我在寻找位于奥斯本总部的秘密武器研究室,你一直在奥斯本工作,应该知道些消息?”夏天开口询问道。 而像亡灵为何觉醒前世记忆,又或者有人突然多出很多记忆,都有详细研究过。 李庭芝的态度,让吴邵刚异常的感激,不管怎么说,有李庭芝在朝廷里面撑着,他在偏远之地,就算是做出一些稍稍出格的事情,也不会遭遇到多大的追究。 凌采薇静静地听完南荣烈关于引渠灌田的想法,心里的赞赏又多了几分。他果然有治世之智。可惜得不到皇上的全力支持,皇后又从中作梗,想要为民谋福真是千难万阻。 与此同时,一个精美的魔法阵散发着淡金色的光芒,阻挡住了夏天的退路。 菲丽儿愣愣的看着米利满意的吐圈圈。什么?她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欠了一屁股债? 矮人、黑暗精灵、吸血鬼、死灵巫师、堕落巫师、孽鬼等等。当然这里的主流还是一些巫师和贵族商人,他们似乎对这种鱼龙混杂的现象见怪不怪了。这里的大多数生物也和维克一样用各种各样的方式遮住自己的脸部。 “也许外星人并没有真正出现在地狱厨房的范围?”夏天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第一百五十二章 尸萝 起初,这团肉尚且没有如此鲜活。 贾医生带他们进入的是位于机房旁的储藏间,门上积累的尘埃与角落里的小蜘蛛网,证明这地方平日罕有人至。 一台沾染了暗黄色污渍的冰柜,背后漆黑的粗电缆通往插座,用铁链捆着门,看着就很可疑。 医生解开锁链,打开柜门,一团在雾气中的“僵尸肉”映入眼帘,那时的肉 典风惊异地转过头来,看着冰雨的侧脸,他自然听得出她话中的意义。 此刻全身酥软的楚梨顿时十分后悔当chu自己如此夸大,导致身份彻底暴露出来,想到待会的chu境,眼中不由得泛起泪光。 “您老这是什么话,能为您做点贡献,这是我们的荣幸!”为了活命,金双羽也是很拼,这么不实诚的话也能说得出来。 要想嫁进皇家,除了才艺,还要端庄大气,有一颗聪明的头脑,更要学会察言观色。 他们离开的时候,天差不多已经亮了,我和叶蓉在别墅里面现在基本上算是安全了。 猜到了以后,大家重新看一次番外故事,应该会有另外一种感觉。 “跟我上来吧!”她拉着我上了楼,走进一间屋子,屋子里面有一张梳妆台,上面摆着很多护肤品什么的,多的我都数不过来。 “破锋八刀”和日本的“户山军刀操法”,这两种刀法简单易学都是比较基础的技巧,不要求士兵练成武技高手,只要求对敌时,迅速出击。 凤鸾殿的前总管太监高公公与丁周关系密切,与韩尚宫的关系也不错。只因为皇后年轻不经事儿,太后想着找人看着她些,就把高公公分到了凤鸾殿伺候。 只见那人身上穿着黑色西服,头发稀少,看我的眼神中带着一丝鬼魅,玩味。 一千八百毫安。她也在赌,把自己活命的机会和沈钰痕绑在一起。 虽然锁天宇的盾牌手已经作好了防御准备,但是,秋怀慈的主剑太过锋利,力道太过暴烈,主剑射在了盾牌上,暴烈的剑气瞬间震碎了盾牌,而且继续前行射杀敌人。 “妈的!你们干什么,刚才那个倪达野不是已经买单了吗?哎呦,痛死老子了……”姚伟捂着肿成猪头一样的脸,臭骂一声。 曲倾倾被他甩开,靠在门上,她打开门便往外跑,脚步踉跄,根本没跑出去几步远,就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却在抬头刹那,自口袋里摸出一把白沙,漫天一洒,顿时熏得人眼泪直流。 冉冉舅妈的二婶还说,本来家里给她准备的东西多,不过为了取个长长久久的寓意,这次就送过来九个,剩下的以后再带过来。 楚阳耸了耸肩,摆出一副大师样子,刚要开口评价陈思瑶手里的宝贝时。 她是真的情绪到了那个点上一触即发,怎么都收不住了,不一次性发泄出来她会被憋死的,高雪冉这是自讨苦吃。被逼到了墙角,吓得一句话都反驳不出来,只能弱弱地瞪着许曼曼,以此来表示心里的不满。 心里不由感慨一下,这俩妞始终还是太过善良了,这个王凯可是个疯子,如果现在不除掉,保不齐哪天又跳出来给你整点事儿。 这个时候,秦始皇也该走了,不过在走之前,还有一个电话要打,那就是打给涂凯。 李林美滋滋收钱,这下又能多买300多张光盘,刚才还在发愁进货的本钱少呢。 第一百五十三章 高速成长期 “……” 烂肉怪物被闪电高温灼烧成了一团焦炭,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失去了生机。 这就结束了? 宋雨棠喘息着,她是初战,为了能一击制敌,下意识就用出了全力,这会儿陷入过度使用异能的空窗期,额头渗出汗水。 但看到敌人如愿死亡,她还是忍不住露出笑容,转过头来对身后的男人大声说道: 随即,秦逸让藏在暗处的修罗成员出来,悄然将葛寒抬走,押着前往上尊名苑。。 现在的情况也是这样,都是跟着彭震多年的人,谁又会把林枷放在眼里。 在心底无奈的叹了口气,突然发现,原来哪怕是平时沉稳大叔,也是希望能听到这些情话的,这种时刻,我反而觉得应该更坦白些好。 随着萌萌哒进了院子,她高兴的拿着镜子把玩了起来,眼中射出白色的光芒,窥探天遁镜内的一切运用。 勾陈不在乎王子死不死,他只在乎王子把那半部基因给弄丢了,这很可能会害死自己。 晚上的墨邪,所作所为总是带着那么一丝邪气,跟白天那个墨邪最大的区别就在这里,而且晚上的他身子异常冰冷,这种情况让我很不解,也略带一丝不安。 这倒好,下午都过了,夕阳西下,华灯初上,秦笙还没半点影儿。 很显然,这只傲天花纹豹的牙齿也经过现代科技的改进,要不然,不可能轻易的破开红鳞大蟒的鳞片。 我伸手去抓她的手臂,发现她浑身都在颤抖,门外边,秦笙和姚远一直在拍打着门问着里面的情形。 “东瀛会?大日本天皇陛下的神秘近卫军团?”萧枫的心忽然微微顿了一下,他似乎从这话中听出了些什么微妙的东西。 不过赵远也有一点担心,因为对于张哥的不了解,担心他收到什么伤害,毕竟刚刚张远表现出来的实力,是很强悍的,如果张哥因此受到什么伤害的话,那就就得会让自己一辈子良心不安的。 还有一点没有说的是,莫哈山为何提供的金钱刚好是五千亿,他是不是知道的更多,关于邱蕾妮尔狙击计划。 “是不是感觉有些意外?”刘璐似乎看穿了陈哲熙的心思一般,带着几分俏皮笑着说道。 落上天石台,韩月脸上神色渐渐化作冰寒,韩家在这一年内可是受够了洪家的欺压,如果不是洪家,韩家说不得也不会加入那风雷联盟,就算加入也不是现在。 听了戈战辉的话,巫妖也知道了自己的处境跟华夏乾天的这些人差不多,但还是不能在气势上输了他,一招手身后的那些鬼殿囚犯便一拥而上,跟戈子浩手下的华夏乾天战到了一处。 桐灵的现身对燕歌的处境没有产生任何改变,残魂傲无常依然凌然的看着他,不用猜也知道他们彼此对金重石依然是志在必得。 不觉得这么名字很多见么,卡兰德服饰,卡兰德贸易,名叫卡兰德的主人翁等等,甚至还有一个叫卡兰德的国家。 不过好在公子也进阶了!公子迈过的是元婴期的坎,孔海鹏迈过的是元婴初期的坎,虽然此时孔海鹏的境界仍然稳压唐川一筹,不过公子却更有信心了!毕竟元婴期的坎是大坎。 他是一个老兵,知道狙击手的战斗中,在一个地方不动那就是找死的行为。 知府先入为主,便向身边家下人问道:“这是哪里来上访的刁民?竟然爬到旗杆顶上来哗众取宠,莫非是要借着跳旗杆来胁迫官府吗?”?? 第一百五十四章 徒弟的胆子变大了 岑冬生是认真的。 自从那天之后,他就中止了每天晚上陪徒弟到处打怪的生活。 宋雨棠起初感到很不适应,但她毕竟是徒弟,总不能拗着师父的意思来,只能开始尝试自行修炼和搜集情报的过程。 知道“柯俊辰”的名字、知道他是一个月前被送入市立第三医院的死者,知道这些消息,她就有能做的事情。 这个动作在酒馆中显得十分独特,因为在这种酒馆中,是不会有人用手帕擦嘴的,中年男子却丝毫不在乎别人的目光,自顾自的做着自己的事。 铁头箍是双层的,中间楔入一枚木楔子,由一人扶住铁头箍,一人用木槌敲下木楔子。 在狐狸们连续灭掉了几个村子之后,没有找到圣物,又去进攻附近的城镇,城镇防御坚固,有人类强大的巫师坐镇,狐狸与万灵各族久攻不下。 在这个所有世家门阀都偏居一隅蝇营狗苟,立志做“土皇帝”的年代,这位石财神,恐怕是第一个有连锁店概念的商人。 正当宁霜影有些疑惑的时候,此刻乌海镇外的一部分凉州军队已经开始缓缓的向城镇内开进。宁霜影和宁青二人一齐向着凉州军开进的方向迎了过去。 当然,他的所谓诛仙仙体现在做不到这般厉害,但是总要让人有个念想不是吗? 道祖可不知道白天行在心里腹诽他,虽然没有露面,但是依旧给龟灵圣母传音鼓励了一番。 另一边。六瓣花如锯刀一般再次斩向图腾柱。这图腾柱虽然比之其它几人的功法变化要少了些,可是力道极大,防御极强。否则怎能与几大势力的镇宗功法相提并论。竟然已经足足挡住六瓣花的两次攻击了。 在每个房间里,就算是鼓乐喧天,夜夜笙歌,邻房也无法听到,隔音效果可以和皇宫媲美。 虽说这几日皇上呆在百合殿的时间比较多,让她多少有些吃味,但在表面上还要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以来维持后宫的平静,给其他的嫔妃们做出榜样。 大家都注意到杨震对叶白的称呼有变化,不过只是心中好奇,并未询问什么。 龙家寨上空飞洒着浪漫的雪花。雪下的真漂亮,自由自在,没有一丝忧愁,任凭风的呼唤,在无际的天空之中,炫耀着她们最为美丽的舞姿。 萧梦蝶嘴角边微微一弯,点缀着一丝浅笑,双手突然抬至胸前,目光平视亚东,手中在空中开始结起诡秘的手印,不一会,萧梦蝶身前的一双手就被什么阻挡着一般显得十分迷离,一朵灿灿的银花突然从空中呈现。 但知音坚持下来了,每天早起烧火烧水,泡好茶,放好杯子,等着外祖父起来用。 “靠,这些都是什么怪兽,听都没有听说过。”含笑心中骇然道。而紫霞看到这些长相丑陋而恐怖的怪兽,早就吓得芳容失色,闭起秀目不敢视之。 “走,我们出去看看,这个陆丰要搞什么事”罗靖柳眉皱了下,招呼着走出会诊办公室。 果真在她的梦境里,只有她想不到的事,就没有想了却发生不了的事。 现在自己拿一枚雷本源晶去和风雷杏等宝物相比,确实是有些难以开口了,但他身上确实没有更高的宝物,就连雷本源晶也被他用来恢复实力,基本上消耗完了。 只不过,没有人再敢说什么漂亮话了,因为刚才含笑的表现已经充分说明了其不可估量的实力。 第一百五十五章 神秘转学生 “接妹妹放学?” 宋雨棠眨了眨眼。 “原来师父有妹妹啊。” “嗯,有一个。现在正在附属实验中念书。” 岑冬生说。 “每天有自己哥哥接送放学,还真幸福呢。” 她感慨道。 “你难道要跟我一起去?” “……不,还是算了。” 宋雨棠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摇 他曾经也出面来调解这事,希望燕飞天网开一面放她一马,这是他们回忆的一幕。 苏慕白冷笑一声,示威似的把乔宋搂的更紧了一些,回瞪着苏寅政,“苏寅政,她不是你的,更不会是我嫂子!当初我把宋宋让给你,不是为了让她给别人糟蹋的,既然你照顾不好她,那就由我来照顾!”。 “没有了,只是最近经常有人上门来追债,而且很多人上门,我弟弟肯定在外面借了很多钱?”郑伯伯回答唐龙。 加百列瞪大了眼睛,眼前的这人太聪明了,无论是敌是友,都是个危险的存在。 顾谚昭率领的军队终于在傍晚之际进入了苗疆地界,张照所驻扎的台江县。 来到了那人所指的僻静地儿,其实也就是两个店铺中间没人摆摊的地方。 “滚!你们两个想哪里去了,她是我姐!”,白行知脸刷的一下红了,不知是怒的还是羞得。 默柴?哈罗德走了进来,精神面貌相当的差。虽然穿着华丽,但给人一种拉里邋遢的感觉,脚步有些蹒跚,走三步、退两步,像喝醉酒不敢见老婆的中年上班族一般。 苏寅政一看她这样,就知道是喝醉了,早知道就不让她喝酒了,“你还知道下雨了,怎么没把自己个儿给淹死。”,他把她爆出来,从架子上抽出一条白色的毛巾给她擦了擦头发上的水渍。 米迦勒转身看向殿台,向正中的主神下拜施礼,然后面对着被加百列转动的的雕像笑了起来。 王超也仿佛摇身一变,变成了大马长枪的战场武将,抽着马,舞着枪,向前突刺,要么你死,要么我死。 “宝宝在看什么呢,看这么投入?”身后突然飘来沈诀懒懒的嗓音。 不用刻意的培养,就可以出现这样的人才,所以说有的时候,有一些问题的发生,比大家想的要恐怖的多。 “哪里来的臭老头,闭嘴!”姥姥看也没看燕赤霞,不满地回道。 周坤把自己临时想到的一些问题和回答写在了纸上,分别派给他们三人。 牢中除却周烈之外,所有人都跪倒在地,被无形的压力,死死压在了地上。 “队长,你确定青瓷秀不会参加kof吗?”一直以冷静沉稳形象示人的孙三,今天也莫名的紧张起来。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沈跃将事情经过告知张谦,听的张谦一愣一愣的。 所以他最近一直都在练命中率,现在基本上闭着眼睛往一个地方打,在那个地方里的人,就算不死,也要掉大半挂血。 平日里在截教之中,他也不与此人多加走动,认为对方行事太过乖戾,迟早没有好下场。 听到卢震霆这番话语,阿生竟然激动的有些热泪盈眶。在此之前,他从未受到过任何人的任何鼓励。 李潇虽然是班长,但实际上她并没有掌握班级之中的话语权,这个事情我自己也感觉到了。李潇更多的是起到一个润滑剂的作用,她很懂中庸之道,反正就是谁都不得罪嘛。 易揽垣虽然有着悠久的生命,但是他们这一族成长一向很漫长,就像现在的他在他们这一族来说也仅仅只是个少年而已。 “叶天,青云梯顶多只有几个时辰了,你无法踏上一百八十一阶的,放弃吧!”纳兰依依看着叶天的那凄惨的模样的,忍不住出声道。 其他八个班级的导师虽然有些不舒服,但碍于对方的强势,还是纷纷应允下来。 谢宗卓感觉身后一阵劲风袭来,急忙的一侧身,猛然的回转身来。 大多数谷地都被开辟作为农场牧场,主要由荣族人经营,这也是岳龙岗重要的经济命脉,所以才会经济发展得如此缓慢。 这么多年,除了傅云飞,还没有哪个学生让韩在昌真正的瞧上眼过。 而他,无论是拳头,还是手中的法宝,只要那些修士被击中,不是重伤就是立即陨落。 夜珈罗就是要将纳兰家族拉到俗世去建立一个悬壶济世的药堂,如今的罗天大陆已经动乱了,修炼者死绝她都不会在意,但是普通人却受的波及,这就需要医道世家出手救治了。 主审法官也给自己的同事留了几分面子,特地指出柯尔特先生年事已高,不便亲自上场与年轻力壮的莱温特决斗,可以聘请一位决斗代理人,也就是俗称的“司法骑士”或者“佩剑律师”,替代自己与莱温特进行决斗。 “走走走。”安阳已经等不及了,从被追杀的一刻起,安阳就明白,在这方世界,实力才是最重要的。 收拾得差不多了,林皎通知了一众蓝星化人,让他们有事找乐明,他能联系到她。 黑崎一护突然灵光一闪,如果是石柱的问题的话,那么我将这些石柱砍断、砍倒不就完了,那样的话敌人就无从躲避了。 尤其是她脖子上,她自己都没感觉出来,那口子像只大嘴巴,都已经能看到里面的骨头和食道了,也就她如今是霸主级,但凡她还是超凡者,这会血都要流尽了。 第五类变种人是“超感系”,某种感官特别发达,能够看到、听到或者闻到普通人觉察不到的事物,故而被称为“超感师”。 直到艾莉离开,维克多这才继续幽幽地说道:“在湖滨城,这样的人很多。 第一百五十六章 姐妹俩的家庭会议 闻可馨在同一间教室,观察了伊清颜同学一周以上的时间,终于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在大部分时候,哪怕她与大家坐在同一处空间,给人的感觉仍像是身在遥远之地。 比方说,伊清颜的座位其实就在她旁边,但闻可馨却能感觉到,两人间隔着一道天堑,中间是不见底的深渊,无人能越过。 唯有一个例外—— 可以想象乌拉那拉氏对于妾生子的气度是多么低,如今难道是被两个侧福晋压制的变了心性了? 这句话一直留在心悦的心里,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直视过那几尾金鱼,它们什么时候从家里消失的,她也没有注意。 只要他承诺了,地球一直在自转和公转她都可以质疑,但却会无条件地信服他。 莫利沉默了,谁也想不到公司的情况如此的严峻,如果外界得知德士古的现金流即将枯竭,那么不用等到敌人动手,金融市场上,那些手握德士古股票的股民们就足以让德士古死八百回都有富裕。 说到最后,宋远宁的表情异常坚定,就像她平常最自信时候的样子,神采飞扬,天下任我行。 施弈阮与沈子良皆注意到易怜手里除了武器,身后还背着她早前从家里背出来的登上包。看样子似乎是想到基地里的自建市场里以物易物,与其它幸存者换购些想要的东西。 埃德蒙德愣了愣,话说他还真的知道一点,作为世界上顶尖的黑客之一,有些隐藏的网络里的黑暗和秘密只有他们才有机会偷窥一二。 或许在托里科的眼中,他现在觉得乌特里奥,比维克托这个直接导致他父亲阿雷亚萨死亡的家伙还要让他感觉到仇恨,还想让他死。 这些话,李茹君三人都听到了,这下她们都明白了,原来一切都是计划好的,她们彻底失败了。 下午三点,敲门声打断正在办公室喝茶聊天的唐枫,庄晓开门进来两人却是刚从省城赶回来的胖子和浩子。 田豹呼喝着,打马如飞,恨不能一下子赶到,一标枪把赵岳射个对穿,再狠狠插上几百枪才解恨。 宋军不时留下一两百人断后,但是军心士气已丧,根本起不了作用。 翻开卷册,殷枫仔细的端详起来,让他惊讶的是这居然是一门金火双属性的剑法,金属性犀利讲究的是极致的速度,火属性暴戾讲究的是极致的破坏,这两种属性结合在一起,这门剑法该恐怖到何种地步。 赵岳说得轻松,却是为了分马玄冥的心,他心里丝毫不敢轻视妖道的手段,踹完一脚,如鬼影般紧跟而上,趁妖道不得反应,反剪马玄冥双手,象警察抓贼一样咔嚓上了铐子。 如果是之前,对付九阴蚀骨掌可能还有些棘手,但是现在,叶玄府直接以九阳还真手和泰皇分身对了一掌。 一个威望很高的军事将领如果年老体弱,一定会得到官家和朝廷的褒奖和信任。但是青年才俊就绝对会被层层压制,称之为历练和保护,总之不到四十五岁,很难做到都统制的级别。 嘴里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就被郝昭抬手制止了,郝昭缓步站在了神棍面前。 灵圣嬴尘化成了五爪金龙和亡灵君主的一只手掌大战,并且还处于下风,气得灵圣嬴尘发出一阵阵龙吟。 祝龙被韩伯龙在正面疯狂进攻牵扯住,哪有那实力马侧马后都照顾到。 第一百五十七章 景山人汤 “最近的冬生好像一直在说徒弟的事情呢。我知道你很宠她,但能不能换个话题?我都快听腻了。” 安知真一手托着下巴,桌下交叠的双腿百无聊赖地摇啊摇,踢掉拖鞋的赤裸足尖有意无意地撞着坐在对面男人的膝盖。 “就是说啊。” 伊清颜难得赞同了知真姐的话,望向哥哥的视线冷冷的——或者说,她只可能在 童律麝也没有拒绝,宴席上一直面带微笑,却也没有多言,任由杜鳌旁敲侧击的打听。 哭罢,魏队擦干眼泪整理好衣服,他把云依扶起坐到屋子上方位用金丝楠木做的太师椅上,此刻的云依脑子里是一片空白魏队扶着她坐下她也就坐下了,什么也没多想。 至于宁无心所言会否被监听,她则不大在意了,在她角度而言,此话完全为真,可旁人,尤其是修为愈高者,面对看不穿她的这层面纱下,就算掰开揉碎了,也未必会全信。 至于此番万劫宗前来所为何事,是为了这份上古传承,还是其他,她这位师尊没有明说,她心中有想法,也不敢多说,生怕再惹了事端。 云依又经过几次失败后终于成功掌握赤匕寒剑,此刻云依的手已无丝毫完好的皮肤,鲜血滴到雪白的衣服上像朵朵盛开的红梅花。 虽然是给喻青桐过生日,但有这样的机会,大家能舒舒服服的放松一下,才是要紧的。 见状,楚修远心中焦急不已。长孙长卿有多决绝,他是知道的,如若他今日留不住她,只怕日后再难将她挽回。楚修远懒理殿中某些人殷切的目光,匆忙转身,朝殿外追去。 两人看了看林夏,又看了一眼低垂着头,看起来有些可怜兮兮的刘茵,不确定这两人究竟谁在说谎,神色有些复杂。 她知道,若是拜入“青莲剑峰”那位剑君多半会与她解释,可时不待人,她习惯了提前做准备了,半年时间,足够她心思琢磨个不知多少次的千回百转了。 你也知道,那时候学习很紧张,我还是篮球队的,有训练什么的。 、奕背靠大树,坐在沙滩上熟睡了很久,而奇怪的是,这片沙滩再也没有被阳光照射到,直到天地间开始慢慢变暗,阳光消失在这片土地,奕渐渐醒了过来。 士兵们并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更不知道自己只是为了一个发疯母猴子的风言风语和面子牺牲送命。他们的眼里只有坦然的接受死亡这一条路可以走。 主要存在经河流长距离搬运的次生矿床中。这件作品质地较为紧密、细腻、坚硬,颜色有白、青白、灰白、墨黑等。 叶岚和凛音认识了也有1年的时间了,虽然之前的一段时间凛音都一直称呼叶岚为“岚君”,但是直到最近,她终于称呼叶岚本名,而叶岚对此也是很高兴的。 不过片刻之后,他便从教学楼里走了出来,重新和他们一块上路。 他说完了直接把光盘放在了电脑里面,然后里面出现了一堆数字,然后是一堆乱七八糟的表格,林然完全看不懂,他继续用鼠标往下面拉下去,真的是太奇怪了。 宋玉成点了点头,这些年战报他都亲自御览过,对于澹台明月连陌坤都是极为赞叹。正如应守山说的那样,段琅的强兵加上澹台明月的精明,陆慕的确是弱了一筹。 新章在审核 “那就不要担心了,我带了一对双胞胎,不管是容貌还是身材都是数一数二的,不如我们先去乐呵乐呵”陈金的眼神立马就迷离了起来。 模糊的记忆里,似乎在倒下后有人冲过来喊了她的名字,但再想不起其他。沉沉睡去。 “秦风,你我不可被困在这里,必须得冲出去,否则殷峰一死,你我就不是那谭尘的对手!”洛轻尘面色凝重地看向了一旁的秦风。 身体越来越冷,冷到云影连手都抬不动,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开始不断的颤抖起来,但云影仍死死的盯着对方,这根本不是武师领域的手段,单凭他人坐在那儿便令自己这副模样,云影知道,对方若是想杀他那是轻而易举。 “到底什么是虚无?”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现在的云影,在他看来虚无就是寂灭,一切不复存在,可就算一切都不存在了那眼中所见的又是什么?何来化作虚无一说? 唯一不确定的就是那个贾明,这次越清明和李泰康一起吃饭,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是会厚着脸皮一起跟着去。 南天和南姨给了南乔很多很多的爱,在南乔很需要的时候出现,南乔想着,自己可能一辈子也不会放下他们。 红缨留在这里的目的便就是为了跟齐昊交代几句,如今已经交代完了,便也可以离开这里了。 而此时,原本在雅间里面吃着饭的越清明和李泰康,里面的气氛是分外的轻松,就在越清明觉得现在是时候该和李泰康提起请他帮忙的事情的时候,雅间的门被人推开了。 “戒指?这个不会又是个传承任务吧?”看见戒指妹妹立刻问道。 “哼!我不是和说话,老拆我台。”君兰撇了撇嘴,但一番斗嘴,僵硬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在回家的路上,田甜不由得想起了在他家干活的那段日子,那个家的人还真是不错,待她如亲人一般,真的,完全把她当家人一样尊重和爱戴,这可是难能可贵的。 程长老想了想又说道:“不过,最近我正在研究一些阵法,你能否帮我一些忙,放心不会让你白帮,有你的好处。”说完看着面前眼中似乎闪耀着些许光芒。 看着孟启离去的身影,方菱绫不动声色的弹了弹手指,露出一丝冷笑“哼,最好是不要想着逃跑。”然后也转身走了。 金敏慧起身道:“只要和帮主在一起,我们不会着急的。”见柳晗烟、周清竹等人齐齐地看着自己,情知说得过于直露,脸上一热,又坐了下来。 然而当那雷电击中那由漫天星力包裹成的巨大银球的时候,银球当中竟然是吼出了这样的一声:“我命由我不由天!”然后那银球猛的散开,一道蛟龙身影便是迎面扑上。 他家乡没有官府,一切善恶对错皆由苗寨中的当家人决断。当家人对家境穷困,为人又蛮横的姜楚本没什么怜惜,此次抓到这个大错,自然下力整治他,一心要结果其性命。逼得姜楚无奈,只好弃井离乡,远逃天涯。 作为十二红衣主教的老大,凯龙不但是实力最强的,还因为身兼裁判所的所长,所以也拥有一件神器!光明教廷三件神器的其中一件!而且还是威力最大的一件! 虽说在此之前官声一直不错,也深受怀仁堂那位的赏识和栽培。但是,事实上他也确实替日本人做了很多事,在很大程度上给华夏造成了巨大的损失。 “二爷你嘴角上还有点心渣,桌子上也有,还不承认!”见喜也对王爷没办法,可是宫里的规矩是这样,不准孩子们吃多了,他也只好随时‘劝诫’。 这像是一场实力悬殊的战斗,因为对付这样手无寸铁的军人,王炫没有什么输的理由。但是周林并没有他本人的轻松,因为怎么说这些都是特种部队里面的精英分子,而且他们早就研究过如何对付各种各类的异能者。 如果不是对方似乎对于枪械不熟悉的话,那两名刑警估计直接就被对方给杀了,连逃过一命的机会都不会有。 “杨戬,你将此事查清报答,眹累了,先回宫了”赵佶经这么一折腾早没了兴致,沮丧地说道。 所有的灯光都开始变得五彩斑斓,舞台上面开始变得明亮,粉丝们一眼‘激’动的望去,发现舞台依然是空空如也。 这片地区,在数百年后,会有一个响亮的名字——科尔沁大草原,科尔沁草原上的那一粒明珠,改变了一个王朝的命运。 为了他自己的话,就证明他知道会有那么一天,元神自爆的那一天。或许不是在雪山之巅,也会在某一个其他的地方,他会为了救她而死在金钟良手里,从而换得她的真心和疯狂。 原本兴高采烈的卫紫,在听到老黑的这个要求后,差点眼前一黑,栽倒下去。 从推门入室起,我等就闻听老钱屋内不断传出咆哮,他似乎在冲击着房门,想要窜出。然而当我们登上二楼,那头忽然变得寂静无声,他消停下来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逐渐联系起来的阴谋 ……这还真让人意外。 “与我这边的事情有关吗?” 岑冬生连他徒弟的事情都没瞒着,更不会隐瞒其它问题。 包括在高校女生们之中流传的诡异面膜,其提供者和制造者是一位市立医院的医生,他培养出名为尸萝的怪物来获取原料;以及,罪魁祸首是那位变成了鬼魂的邪术师柯俊辰,姐妹俩全知道。 “柯 点了点头,凤翎伸手指着一块泥土,只见它相比较四周泥土显得有些迥异,甚至连颜色都有些许不同,其余泥土呈现暗黑色,而它则是略显赤红。 皇后虽然占据了汉诺威城,仍然以奥斯曼帝国正统自居,但败亡只是时间问题了,皇后很头疼,杨毅也很头疼,杨毅头疼的是,苏菲太能捣乱了,根本不给他休养生息的时间,而且这娘们可比皇后可怕多了。 青月瞧着桥的另一边,四周渐渐有人将他们围住,一时间,拿出令牌的他们成了焦点,可这不一定是好事。 有了足够的士兵,杨毅和琼斯创建了箭阵。这种箭阵用大量强弓硬弩列于阵前,采用厚重的破甲箭头,弩兵排成三列列于阵前进行三段射,提供持续不断的火力打击,弓箭兵则于弩兵后进行漫射。 “道友明鉴,正是东王公一事,人教八仙出世在即,不由向道友讨要东王公真灵!”太上老君一笑言道。 除此之外,李灵一还发现,灵魂宝石和心灵宝石似乎有强大的互相作用。彼此都在互相促进,互相激发彼此的力量。 许婉娇走了一会儿后,苏觅也起身走了,她和沈芊芊关系本来也不好,坐在这里也别扭。 太阳慢慢的从地平线升起,放射出万丈的光芒,满天红云,耀眼无边。 顾陌转而坐在床沿上,看着怀里迷离的睁着黑亮的眼睛疑惑的看着她的夏暖,轻轻的哄着。 陈轩摸着下巴,思咐半天,又拿着手中的断臂观察,还是没有什么发现,眼下只能看出来,那条手臂是一名男子的,其余的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如果做出这么大动静的话,其实,对君傲寒,也有一些负面影响。 在场的岳清霄、慕向薇、汪益清、欧阳灿都是与她关系交好的故人。如果一会儿那些元后元中为难他们,他们还要仰仗凌华宫和清一门的庇护才行。 靖婉失笑,那什么,果然活阎王就是活阎王,就跟在启元时,年轻时候的气场一样,任你是龙是虎,在他面前都要盘着卧着。 眼见这名灰衣忍者以东瀛忍术飞天遁走,先竞月不禁眉头微皱。他当即举起右臂,五指成刀,朝那灰衣忍者飞走的方向隔空挥落手臂——却是以手为刀,使出了那招降妖除魔、诛神杀佛的“独劈华山”。 沈冰娆心里一震,顿时明白了,他在守护着她!肯定是刚才看到了孩子们在娘胎里筑基给她带来的痛苦,所以他才担心她吧? 陈轩不说,方茹雪也无可奈何,她软磨硬泡都无效的情况下,只得气愤的挥挥粉拳表示抗议。 一家有马氏和连翘,一家有刘氏与禾秋儿,禾冬儿,再加一个会跳脚的秀才老爷,别提有多热闹了。 所以就在方才那瘦长男子和中年壮汉联手出击之时,那任三曾祖父立刻便已看出这一点,当即借力打力,轻描淡写地将二人击溃。 对面的朱若愚气得仰天大笑,说道:“很好,很好……”紧接着却立刻冷静下来,以定海剑守住门户,剑尖遥指先竞月,脸上情绪再无半点起伏,周身更不见丝毫破绽。 杀生剑是被他收入了体内,不只杀生剑,他体内还收着一道金光,这是都天宝照印的灵讯,是要送入万灵仙府,给那一位的,此行既是回来,正也顺便将此事了结。 山中虽然没有路,没有水,但胜在到处都是优美的风光;在这十万大山之中实在有太多没有人到过的地方,那里保持着最自然没有雕琢的景色。 “这怕是仅次于南宫惊云等人的妖孽吧,太强大了。”沈千浪说道。 这个数目对我来说极为可观,有了这些钱,我可以尽情的发展我的势力,用不了多久,我将会挤掉林家。 他的拳头还在滴血,刚才的攻击有些强大,他感觉天门上有股至高无上的力量,差点儿被他给激发出来。 海秋脸色一变,飞速撤退,一道残影消散,海秋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了。 而风劲节在欣赏称赞自己隔空点穴地本领时,是不会介意那些倒地不起的家伙,会否在一堆疯狂往前冲地灾民的脚下被踩成肉饼的。 随着八只boss相继倒下,整个地宫三层的情形,也开始变得微妙起来。 “鱼昆前辈有请,我家宗主刚刚闭关。不过,宗主闭关之前却是再三交代,若是鱼昆前辈到来,一定要好好招待。”李明继续道。 轰轰~但见金色巨龙凌空一摆,巨尾横扫而下,最先追上去的红人馆数百人,尽皆似落叶般被扫的倒飞而出。这么一来,一众人再次纷纷止住了身形,眼睁睁地看着残阳等人冲出了大殿。 大叔对着一处不明显地摄像头比划了一个胜利的动作,脸上洋溢着灿烂地笑容。 这般的色彩,他只在和卿卿大婚时见过,在梦里见过,她一身的红,对他巧笑嫣然。 第一百五十九章 窗外的水渍 浓稠的电光散去后,宋雨棠听见不远处突然传来嘈杂人声。 她的目光朝那个方向投去,映入眼帘的是公园对面的街道,伴随着电流“刺啦”作响,几家店铺灯光忽明忽灭,里面的人全都惊慌失措地跑出来查看情况了。 “呃……” 看来她还是小看了自己能力的波及范围。 宋雨棠躲开街道,不知不觉间走到了 叶芷见他进了酒楼,才压低声音跟安静笑道:老大,这孩子觉悟很高。 李雍并不说话,一双眼睛闪着寒光,江池不敢看过去,阵前若是被对方将领压住了气势,就只会是死路一条。 孟凡离开萨利塔行星的第七天,一支庞大的星际舰队进攻了萨利塔行星,行星防御炮塔和防御舰队拼死抵抗拜弗莱族的进攻。 在薛麟那巨大的恶魔之手距离冥不到十米的距离时,竟然以极为诡异的角度扭曲,从关节处扭曲了一百八十度,裹着强大的罡风,;一掌直接拍在了自己的脸上。 安静脸上的笑容僵掉,萧长翊和苏承御也是一愣,完全没想到苏以景会说这个。 林逍微微点头,其实,他也不想这么做的,可是想要留住她们这样感情淡漠之人,跟她们谈情说爱? 做完这些后我坐在一台防线上的机枪机械蜘蛛炮塔上吃着食物短暂休息,我并不担心自己会受到丧尸的攻击先不说冲在最前方的这些炮灰丧尸有本事伤害我没有,光我身旁身后头顶两侧倾泻的炮火就不会轻易让我受到伤害。 叶芷一回主院,就重新坐在饭桌前,用筷子夹起一个泡椒鸡爪就恶狠狠的啃着,摆明了将鸡爪当做成了宫绝尘。 不到一刻钟,彦波希就酣然入睡了,全然觉不出自己这还是在异乡。 在这种情况下,魏寅阳也仍然是残留有像是疯过了一遍后,就不会再疯第二遍的“理智”。 第二天一早,林烟就收到了陛下要求紧急入殿的邀请,顿时想到恐怕是昨天的事引起国王盛怒。 但是,既然这个传说从一开始就人尽皆知,这样的使命也没必要进行下去了,感谢您的宽容大量,还容许我那些过分的要求。 本来九狸不想跟他们废话,但如果以后都是他的手下,忠心于自己的,肯定比他强行掌控的要更好。 我是一个魔术师,月光下的魔术师,你们应该知道世纪末的魔术师称号,和这个称号背后的人,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 在对方那凶狠的眼神下,他屈服了,算了,暂时也打不过,只是这衣服也太丑了吧。 戴毅沉默,张梓晴看了看他,“回去吧,我不需要人陪着。”说完便躺到床上盖上被子背过身。 王俊凯和王源拉着廖宇晨跑了一段累的不行,廖宇晨知道他们这是在干嘛,他是不会让他如愿的。 林落翎心中愈发有些紧张,犹记得在父亲和大哥走之前,自己还因为和太子的事情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最最让梁玫玫不解的是,这头【獒犬】的发型不仅跟冷子宸发型相似,更是被染成了同样的紫色。 魔刀猛然划出,直接砍下查牙傀儡人的稻草身躯,查牙傀儡人挥动手中丝线,指挥着五只a级厉鬼进行抵挡。 眼前的半步圣仙青年,乃是皇室供奉弟子,号称最有希望进阶‘圣仙境’,入主供奉殿的绝世天才之一。 结果,被叶琛封天门,碎九重天,强夺世界之心,简直是神威无敌,无所顾忌。 第一百六十章 姜云湄 “这家伙……” 宋雨棠抓着树梢上的枝叶,双眸紧盯着那条盘踞起身躯攀附在宿舍楼之上的人面巨蛇。 她本来觉得自己就算再一次撞见女面蛇,也能像师父那样获得胜利,这才有了完成任务的信心—— 结果还真撞上了,并且看起来是那条蛇的成熟版本,强不止一星半点。 不过…… 宋雨棠又想起自 另一边,本该是冷殿宸跟墨千凝领舞的时候,他却直接推开墨千凝的手,离开了会场,留下一脸愣然的墨千凝……以及蓝雨辰。 可是,墨千凝这个名字总该是她自己喜欢的吧,为什么却让自己叫做墨千凝也不叫蓝雨汐呢? 陈洁不知道跟她说了什么,陈丹突然停下来了,因为陈洁是坐在车里,所以我听的并不太清。 她感到自己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要么同江家继续牵扯不清,要么硬着头皮再去找一次那个她压根不想见到的继子。 自从得知王琦去叶寒声公司上班后,我就经常去公司,就连乔薇都说我最近来的越来越频繁了。 从被抓回来,她从没开口说话过,这猛的一开口,她的声音稚嫩中带着几分低沉和沙哑,却是说不出的悦耳好听。 杜箬从浴室出去的时候,乔安明刚好端着一只碗走进卧室,一边走还一边朝碗里吹冷气。 夏纤纤费了这么大力气要见她,且一见面就说出她爸妈和外公外婆之死,肯定是有目的的。 不出意外的话,楚轩这会应该头昏眼花,肠子都要被打出来了,还是会坚持拿着手枪给郑吒那个愣头青创造机会让郑吒灭了异形皇后的吧? 在这个轨道上,飞船无需消耗能量就能相对地面静止地悬停在高空位置,是最经济最实用的飞船轨道。 于是王太卡选择在靠近唐人街这边的一个路口见面,然后和允儿直接到附近的咖啡厅坐一会。 秦老已经从秦雨诗口中得知,陆辰这次不仅给他祛除了蛊毒,还给他调理了身体,给他增加了二十年左右的阳寿,这对于整个秦家来说,恩情就太大了。 8月4日下午3点,国际米兰作客伯明翰维拉公园球场,迎战阿斯顿维拉,这是国际米兰英伦之行最后一场热身赛。 “真是让我刮目相看!”陆辰笑了笑,然后继续在圈里填写数字。 对于全智贤,方言是知道,之前在国内,曾被年诗蕾拉着在网吧看韩剧,就看到了全智贤和金泰熙主演的韩剧。 短短几息之后,拓跋焘麾下所有部队全部到达指定位置,就等拓跋焘下达进攻的命令。 她几乎才刚迈出步子,手臂就被人一扯,在她没来得及惊呼出声之前,身子就撞上了男人结实而富有弹性的胸膛。 甘露殿中,拓跋焘把手里的奏折狠狠地摔到地上,此时地上已经有了不少奏折。 可一想到祖爷爷说过,蔡同学的土系单灵根是难得的修炼资质,若是能好好修炼,前途不可限量,言下之意对蔡同学的爱护之意更在她这个没灵根的后辈之上,就算王诗诗真对蔡同学没感情了,也不得不依附在他身旁。 “我这就去觐见我主……埃辛、普叶,你会为你们的行为付出代价的!”教皇得意的匆匆离开。 看着林南手中的砍刀,邵健心头火起,tmd,差点丧命在这刀下!瘫软在地的林南已经昏了过去。邵健解开绑住林南右手和刀柄的丝带,拿在了手里。 第一百六十一章 兄妹旅行 天海大学附属实验中学门口,几辆大巴车停靠在路边,正准备载着高二年级的师生们前往春游地点。 “来这边。” 妹妹抓着他的手,在前方引领着他。 他们到的时候,高中生们已经在班级门口集合,陆陆续续下来。于是伊清颜干脆拉着他直接往车门方向走,和师生们一起上车。 自从踏上这条上学路,两人 见黄佳冰点名到自己,许钊珩只是点点头,却依然表现的一脸木讷。 而包括狮鹫皇朝在内的人族诸国使者也不约而同的皱起了眉头:他们则是一致认为,这是精灵族在展示他们的力量。 “不用,我习惯了走路了,能走路的时候,我都会走路,”王恒笑着拒绝了。 只是,陈星宇自然不会当着夏雨欣的问,唱出那首讽刺味十足的歌曲。 夜深人静,他迷人的眸子带着酒意的微醺,危险而醉人。那儿就像是一个有魔力的漩涡,让她越陷越深。这样失控的感觉,让她要扭开脸去,却被他重重握住,不能动弹。 第二就是为了去看陈姐,她做手术了,我想看看她的情况如何,等见到她看她情况挺好的,我也就放心了,回到租的房子里又开始打扫卫生,准备上班工作。 随即向远处再次走来的一众机器人冲了过去,一点都不想浪费它们体内的能量球。 刚走过去的高矮头陀顿时就转身看了过来,尤其是矮个子紧眯的双眼中透出一丝精光。 我彻底凌乱了,思绪全都乱作了一团,根本理不出个头绪,我感觉我要疯了。 报纸媒体玩的是哗然取众,但是影视圈的内行们在看到劲龙两部新片开机后,均诧异的不行。 “若是按照你这种做法,做错事一点机会都不给,你当百姓是你家的奴隶还是什么了?人非圣人,孰能无过?难道在你们的眼里,百姓就不是人了?”纪羽冷冷一笑。 正是玄天。他一出现,就直接施展‘只手擎天’大神通,将广场空地上的棺材给摄到了身前,隔空取物。而后,“轰!”的一声,将黑棺连同里面的那一位,一道拍成了粉末,什么都没有留下来。 玄烨目光中透露着赞许,他早就知道常宁游戏人间只是他的假象而已,真正的他满腹才干,是大清的栋梁之材。或许前些日子老祖宗说的那件事他可以好好考虑了。眼睛转向皇太后,相互对视了一眼,彼此均有了一定的共识。 乔颖懒得跟她争辩,只是问她到底跟那人说了什么,惹得他发那么大的火? 对于已经给付自己十万订金的客户是无论如何都是需要赔着笑脸的,更何况纳米技术方面的相关知识和内容那是基础的基础,自己既然是做这一行当的自然首先是要和客户说明清楚的。 放下碗的刹那,我心想着,在人不饿的时候吃鸡蛋,那味道真的跟吃鸡屎差不多。 玄烨心中也隐约清楚了太皇太后的意思,心疼的看了在侧的芳儿……这几日芳儿的烦忧他不是没有看见,却也不好说出口,因为这是身为一个皇帝的必经之事。 “不行,必须去医院,”刘彻说得很坚决,拉起她的手就往外走。 这种心思,利己就罢了,更重要的是会损害双方的合作,影响整体兵力和士气。 怎么也学不会服从的,就会被开除,并且他以后在布拉德领地基本就再也找不到什么像样的工作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与学姐的旅行 “……白景山啊。” 岑冬生的语气中透着感慨。 宋雨棠觉得奇怪。电话对面师父的态度起初是有些惊讶,但很快就变释然。 “果然会变成这样……” 听到这句喃喃后,宋雨棠按捺不住内心的疑惑问道: “怎么,师父知道这个地方吗?” “嗯,我现在就在这里。” “欸?!” 第二天村里的大喇叭开始全天广播村里要办肉食品加工厂,要举行公开招聘这件事顿时在村里掀起了轩然大波,引得人们奔走相告。 叶晨刚刚,使用了系统的导航,直接就是导航到了刚铁侠所在的史塔可大厦!这个大厦,叶晨之前,已经是来过一次了! 连夜把陈氏赶走之后,第二日一早,林氏就拾掇着李铁根分家。张氏自然是不应的。 海之王亚瑟对自己这么感激,送的万界外卖红包一定不会太差吧? 但在此地,他们却是被引动了心中的战意,这不是控制,只是一种影响,但已经足够可怕。 现在想来真是可爱得紧,只是这么多年了,再也没有一个能让自己无奈的君妖瑜了。 一方面是因为江中院这边的气氛本就不错,另一方面也有方寒的缘故,萧林来了江中院之后,真的是觉得相当的舒服。 是不是她曾经做过的那些,自以为是为他人好的事情,其实他人并不觉得是一件好事?是不是只是碍于她的身份,他人才故作欣喜的应下了? “没有用的,我曾经见过这一招,这是南宫家上乘的阵法。两人便可施展。名为两仪传功。两人中牺牲一人的性命,使另外一个活下来,并且恢复到巅峰时期。两仪传功发动之时,外力是无法打断的。”南宫七秀说道。 陆擎风前两年跑各个城市,替一些朋友淘换物件,定然是见识过这样的场合。 这下灼华真的生气了,他又是吼着,“我都是喜欢你,你全身上下都喜欢!”说完就是跑了出去。 随后,归灵七宝刀的刀刃一刀接一刀刺入独角豹子的体内,强大的宝刀特效“吸血”被持续触发。 何湘喃喃自语,这是自己在地玄门古籍上了解到的,除此之外,远古时候有祭炼不化骨的特殊方法,让其为自己所用,水火不侵,金铁不伤,强悍无比。 厉穆军知道,就以楚家现如今的德行,让阿杰离的远远的,绝对是好的。 这司墨究竟想要得到什么东西,她话都说在这份上了依旧坚持要娶她。 陆柒蓦然睁大的嘴-巴,下意识的后撤,却猛然被厉穆军拉了回来,俯身封住了陆柒的唇。 他们也就好说歹说,还说恋情曝光其实也没什么,那些公关也不是白养的。 “真不用,谢谢你的好意。”白玉现在感受着袁沥对她的好一点感觉都没有,反而对刚刚猫猫那句话有点在意。 此后,一连大半个月都能看见陶悠然和唐习银屏同框,陶悠然更是因此片约不断连同唐习的人气也一度追近司景遇。 以他活血期的修为,被安欣反制的时候,竟然有种无法抵抗的感觉。 什么时候这层薄膜被捅破,它们才会倾泻而出,蜕变为真正的灵气。 史家有两位侯爷,权势不亚于王子腾,但王子腾位置却很关键,掌管京师禁军。 幸亏当初他们没有冲动,而是听了萧卓然的话,否则的话现在变成血魔的,恐怕就是他们了。 新章审核中 刺耳的话一句接一句,夏海桐本是无心理会,可她还是忍不住要爆发了。 她边听边笑,听到胡椒的时候,乐得前俯后仰。只是片刻间,又突然敛起了笑,略带哀愁地凝视着他,良久。 她回宫后,他似乎做什么都有了精神,可是依旧不肯放下脸面主动去找她,因为她为了南若宸求他,求他让他进宫养伤。也是因为南若宸,她说他忘恩负义。 夏海桐尽量安抚着自己,她想,这里是客厅,不是房间,他不会乱来的,而且他也说过,没有碰自己第二次的打算,他不会乱来的。 “梅花酱不行,那用什么好呢?”她焦虑地在房里来回踱着步子。 当空中同时有四块儿巨大的石头落下的时候,四位强者也只能全部都动手了,只不过他们动手的方式并不一样。 叶承志的声音依旧让人如沐春风,只是在他这份温柔之下,却藏了一丝少有的强硬。就在这时,店长把餐牌拿了过来,瞬间气压有所回升。 八月,黄巢军进攻宣州,在南陵为官军所败,于是又进入浙东,经婺州至衢州,然后披荆斩棘,开山路七百里,攻入福建。 夜晚的乘风城也很热闹的,郭临一行五人,在夜市逛了一圈,买了隐匿声音的结界,才去‘药’材房。 就在李捷惊愕中,北线忽然又传来大片喧嚣声,曾经与闽军死战不退的麦加贝都因轻骑兵团也是丢弃了友军,放弃了狙击敌军,径直的溃退出去,的确是溃退,连星月日的阿拉伯大旗都给丢了,让马蹄践踏的不像样子。 李云天从身后搂住了她,这使得她不由得感到一阵莫名的燥热,也充满了一丝期待。 此时整片区域之内,都充斥冤屈的恶灵鬼魂,肆意的咆哮,仿佛在死后依旧是困在这里,被没日没夜的折磨,而且永无安宁之日。 折腾了半个晚上,虽然大明宫还是一片倒塌毁坏的迹象,尸体却已经清理的差不多了,千里迢迢赶来的京师将士终于住进了北衙禁军的营房,当即就是一片鼾声。 一句话,这家伙甩着胳膊便朝着前面飞跑过去,只是因为没能够保持平衡,结果直接朝着前面栽了过去。 所以方正在捏着拳头走出去之后,和之前被抓住,一看脸上的纹身和带着钉子的皮衣,外加浓重的黑色眼影和刺猬索尼克一样的夸张发型,便知道不是什么好人的人一挑眉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到时候纵然还留着一条命,但是罗山盟会继续留下一个残疾人吗? 骑着高头大马,胸口还按照大闽习俗亲自系着一条红绸子,引领在和亲队伍前头,芒松芒赞却一丁点大愿得偿的模样,反而显得失魂落魄,仅仅偶尔回过头眺望一眼河中的千里江山时候,能看到一丁点君主的威严。 虽然神风的声音不高,但是看台之上的这些人,哪个不是修为高深之辈,顿时这句话传进了所有人的耳中。 宋大山和王振作为正统帝的贴身内侍,自然时刻跟在正统帝的身边,一左一右地躬身立在正统帝的身后,大气也不敢喘,张氏太皇太后在朝廷威严甚高,两人虽然有正统帝为后盾也不敢表现出丝毫得不敬。 这其实和所有人想的都不太一样,因为洛叶对回答的问题也只是写下来几个公式或者说几句话,能不能看得懂就看你自己了。 换而言之,若是乐羽杀光了执法者,那祭司们再是复仇,再是杀戮平头百姓,这又不是报复乐羽。况且风翊帝国百姓千千万,光明教廷又哪里杀得尽呢? 大姨老姨轮番上阵,周家人的面色阴沉得发黑,这话是什么意思,还想让自己家出婚房不成? 面对老太监的突然攻击,苏楚并未躲避,而是斩出一道霸道的刀气,将其逼退。 “那是寻常人,你是寻常人吗?”陌浮生好笑的看着她,别以为他没看出来她眼中跃跃欲试的光芒。 多弗朗明哥借金狮子大舰队的旗帜庇护,报酬是十位擅长毒气兵器开发的科学家,他们的到来让“金狮子”的宏伟战略正式启动了。 最起码,苏楚相信,让神木云选择的话,在苏楚与木叶之间,神木云会毫不犹豫的选择他。 傅老太爷又劝,给她找资源也没什么,但也不必如此频繁的上综艺,每次上综艺都是用自己傅家千金的噱头。 慕容剑羽抬头看了看天空,起身呼出了一口浊气,收敛了心神,乌云即散。 涟漪一愣,偷眼看向烨麟。却见烨麟双眼已看直了。涟漪心想:完了,最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孙晓明心中恶狠狠的骂道了几句,然后转过身准备回自己班级的时候,忽然发现有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了教室的门口,挡住了自己的去路。 虽然现在好像大部分都被大名鼎鼎锦马超的父亲马腾占据,但是她野,胆子都不大,没有要和马腾争的意思,收点边角料足够她些“袍泽”不被别人灭,能保自己安全就够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不眠之夜 到时候说不定会闹得天翻地覆…… 岑冬生想象了一下那时会发生的光景:从白景山山顶俯瞰这美不胜收的山水风光,景区内部人群熙攘的热闹景象,全都毁于一旦;山峦崩塌,河流中断,垮塌的房屋,破碎的街道,犹如末日光临后的场景……这一切栩栩如生地在他眼前浮现。 他的想象力原本还没有好到这种程度,但谁让他 转念间已知是再无别法,如今受了重创,法力不及原来的三层,肉身更是崩溃地一塌糊涂,刚才逃命也是强运的遁述,如今却已经是有点油尽灯枯,遁术越来越慢。再跑下去,铁定要被几人追上。 西衡县最后一个国营企业电子仪器厂被赵政策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也彻底承包出去了。 昨天晚上,彭遇大概是九点走的,而他回到市区差不多到了将近十一点,然后他还去买了衣服。 那三皇圣人更不必说,虽然出身人教,但早就脱身出来,得了三清圣谕,可享无量量劫的清净,那里还会伸手管这下界之事? 似惊雷平地炸响,峰岳仿佛都为之颤抖。但这种声响却没有带给要塞前后的激战多少冲击。席撒的目光扫过峰顶一地的死人,或半死不活的人。落在要塞前的激战,神情渐渐狰狞。 试过大块头力气,又让他使了套降魔斧法,席撒对其潜能越发赞叹。单柄净重三百六十斤的巨斧在他手中,如同人拿木剑,毫无难度。五百石的合金巨弓射出的箭竟不能震动他身躯丝毫,更别说伤他。 卡莱斯怔怔地走过来,在莫翰墨亲王身旁不远处的锦凳上坐下,还是难以从惊讶收回心神来。 “什么?这不可能!!”这话当然不是无敌叫出来的,而是在一旁听着两人对话的长老们。 倘若今天是八月二十六日,那么八月二十五日的前三天就是八月二十二日,而八月二十六日的四天前也是八月二十二日。 这七七四十九个青铜斗士都没有说话,他们用行动回答了阿凡斯的问题。四十九人青铜斗士一齐向阿凡斯发起了攻击。 听到苏天宇在问自己,李天才懒得搭理他,索xing就直接当做什么也没有看到,什么也没有听到一般,直接就无视了苏天宇看向自己的眼神,还有苏天宇对自己的问话。 其实,跨越虚空突然出现一只巨大的右手,周昌和杨琴根本不明白是什么,因为没有任何人和他们说过古神的事情。 “另一只手臂不想要了”穆天宸看了黑袍人一眼淡淡的说道,听着穆天宸的话,黑袍人脸上狠狠的一抽。断臂之仇已是他的心结,今天说什么也要将其抹除而去。 韩雪一愣,没想到李天竟然说的这么准,而她却事先没有一点差距。 刀疤男,虽然实力强悍,攻击手段不知,但穆天宸要是动用底牌,也是不惧他,但是他和刀疤男战斗,那就不能够顾及到其他人,要是他们突然出手对付刘露的话,情况可是有点不妙。 陆少华的心思,李旭非常明白!不仅瞧不起自己,而且还有一丝戒备。虽然没有直接表现出“生人勿近”的模样,但是已经有了“保持距离”的暗示。 也就是说,摧毁了观音寺以后,李旭不仅没有找到舍利子,而且连舍利塔也没有看见一座。 俗世院中也有少量僧人,但绝不大部分都是俗家弟子,而这少量僧人主要负责选拔人才并传授宝禅寺高深武学。可以说,宝禅寺在江湖之中现如今的赫赫威名,绝大部分都是靠俗世院打拼出来的。 第一百六十四章 “来了!” 窗帘被拉拢,没留下半点缝隙;昏暗的房间内,稀薄光线倒映着二人的影子在墙壁上摇曳。 “唔……好像有点累了。总觉得手腕好酸哦……” 伊清颜专注地盯着自己的目标,她的额头上冒出细腻的汗水,被微弱的灯光笼罩着,散发着晶莹的光泽。 “怎么……还没有动静呢?” 咒禁师的身体素质当然不会因 龙仙儿见他脸色焦急,不像是在骗自己,叹了口气,也不知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威力强大的天雷奈何他不得,偏偏他曾经常用的冥炎刀,却是再也拿不起来了,这强烈的反差让她感到怪异之极。 陆沉神色平静,随意的收回长剑,双脚扭转,整个身躯原地旋转一百八十度,随之带来的便是那极为随意的第二剑。 算算时间,在时光结界中已经度过差不多五年,而外界才刚好一个月,还有两个月时间可以进一步完善自身的修为,要不是没有了灵脉支撑,否则时间还会更加充足。 但是不要以为他们真的就跟外界断绝联系了,这里有最先进的信息交流系统——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飞鸽从这里飞出和飞入。 在影殿里,他知道了为何那本魔教高深功法能无意间被他得到,也想通了为何本来天衣无缝的谋划会突然泄露。 大家好,我是唐栀涵。我觉得这个开头很久没有用过了,所以就想要拿来用一下,没有别的特殊含义。 “你将他怎样了?!!”左君俊秀的脸已经有些扭曲,一字一句的咬着牙说道。 百年前当血魔教还是世间一等一的魔教,除了那一身魔功惊天动地的慕容老人,便数刘长青三字在魔教最为有名了。 那是一条不过三尺见长的黑色裂缝,随着左君剑指一划,凭空出现在了那里。 阎濯受伤之后,实力大减,本以为这次会死在这里,也做好了拼命的准备,但是那几个剑皇却突然相互打了起来。扫除了阎濯这个巨大的威胁之后,这些人便毫无顾忌的开始对其他人出手。 令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李明没有任何的抵挡,这个时候莲花似乎是也觉得有些不对劲,这样的情况,他从来都没有遇到过。 想罢,王顺紧咬牙关,双目紧闭,额头上的青筋根根冒出,隐隐浮现出细密的汗珠。 陡然间,整座阵法光芒大作,一股股汹涌澎湃的能量不断的在阵法中互相传递。 王侯径直带着刘枫到了其中的一间木屋,屋内的摆设与刘枫所住的房间没有什么不同,几乎一摸一样。 而且,校长现在等于成了他头顶的一把保护伞,正所谓县官不如现管,只要他不犯什么太大的错误,在平原大学内,没有人能再借助校方的力量,来找他的麻烦。至少,在这一个月内不行。 王子豪看都不看一眼,一脚踹到他胸口,顿时那人便飞出两米远,撞在墙上,“彭”一声,身体回弹,趴在了地上,起不来了。 “同学,我不是坏人!”宋子阳探手搓了搓自己的下巴,嘴角一扬,尽量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真诚无比,然后,转过了身。 “可是我还没吃饭呢,要不下午给你们公司请假吧!”慕容飞雪直言道。 平天大圣牛魔王听到这声相公别提心里多舒坦了,咧嘴一笑刚要说话。 稍微动了动,觉得背上火辣辣的一片,伸手一摸,居然摸到了一手的鲜血,而他身上那件绿岩级的护甲也已经千疮百孔。 第一百六十五章 人虫深坑 “快过来快过来快过来快过来快过来——” 酒店对面的山林中,不知名的怪物,开始重复这些话,就像卡带的磁盘,受信号干扰的电视……充满诡异的机械感;然后在某个瞬间,那声音骤然停住,变得诡异而森冷。 “——过来。” 声音变得清晰而响亮,传到每个人的耳朵中。 仿佛一颗惊恐的炸弹被点燃, 听到阮听枫的回答,顾祁骁罕见地露出了微笑,尽管这两人不是他最想问的,但也足够了。 不仅祝福的名字让人看不出具体的表现,连描述更是模糊到让人摸不到头脑。 结果魏遗风也没让他失望,不仅以凝真境后期修为,轻易斩杀了抱元境初期巅峰的朱烈阳。 所以,她免费在线观看了一场春/宫/图,嫌弃的扫了眼两人,只觉得晦气、辣眼睛。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会客室,穿过任务接待大厅,最终走到了一座大殿前。 在她抬头后一刹那,看到了一名身穿黑色西装,长相慈眉善目的老人。蹲在了她的面前。 叶沐栖想着刚开始卖大碗饭,两道荤菜那都是实打实的肉菜,一道红烧肉,一道糖醋排骨,肉香四溢。 杀手之间是不能有情谊的,但她和兰若却是彼此可以交付后背的人。 一眼看到他左边膝盖有点破皮,右边膝盖有点瘀青,拧了拧眉也心疼。 其实在试炼区内没有必要专门处理尸体,也许是他们做惯了这种事情,所以即使身处于试炼区,也依旧保持这样的习惯。 六月梦的这个环节,许多年都会固定有国家各个部门的成员参与,但是他们多半也都是把这项任务当做变相休假。事实上,六月梦上会选择国家部门进行申请经费的人非常少,多半还是野心勃勃地想要认识最多的影视圈大佬。 而此刻,邱铭衍是一点儿都没想到封橙悦会拿出当时的话反过来揶揄他。 紧接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下了马车,少年长得剑眉星目,容貌英俊,却是颜天佑。 他们在洗手间里玩味了许久,林枫抱着唐琪回到了卧室里。林枫把唐琪轻轻放下,如狂风暴雨般的吻,一点点,一丝丝的印在唐琪身上。 那种落寞又安静的心情,像是他整整两年半生活写照的缩影,他习惯了,也无所谓了。 叶晨鸣是穿着工作制服坐着警车到德高大学找顾轻狂的,所以格外引人瞩目,再加上带走的人又是学校里最牛逼的人物,所以免不了被人说三道四。 尽管被虎威所慑,颜天佑的宝马还是忠诚地驮着颜天佑向着老虎的所在地冲去。 看到李玉海和杀狼也在沉思,颜天佑不再说话,端起茶杯,喝两口茶润润嗓子。 正厅中的大宴已经开始了,一百多人济济一堂,一队舞姬上了大厅中央,开始翩翩起舞,乐曲已经转为大唐燕乐,少了点喜庆,多了一点大气。 至今,颜天佑还记得七年前他跟随师傅李玉海视察各地的生意时在江南道潭州官道的路边遇到杨十五的那一刻。那个依偎在已经死去多时的爹娘身边的奄奄一息杨十五。 更意外的是,李鹤原本嫌脏没拿,只是在变异兽戒备的注视下拿指头拨了拨石头看看样子,却触发了轮回的提示。 果然如尹修所料,王中天慢慢适应了少年的剑法,而这时候,便是经验压倒天赋的时候。 第一百六十六章 人师大道 “这些东西……长得好恶心。” 她感慨道。 格格不入的头颅与躯体,这些怪物没有智慧、没有理性,失去自我与思考能力,仅仅遵循本能,在深坑中蠕动着令人作呕的肥胖身躯,发出细碎的声响,有种异样的瘆人感。 姜云湄还注意到了那一张张活生生的人脸,就像是人在临死前最后一刻露出的表情,被浇筑起来后 再往上看,上面还有很多层,每一层都聚了不少人,摆着大量原石。 每次看见她看司徒月的眼神的时候,孙青雯都非常的感动,因为这种眼神她从司徒月办公室里的一张司徒月和他母亲的合影之中看到过。 等到后来,杆子遍地,失城者无数,正所谓法不责众吗,崇祯都懒得管这些了,大家也就随大流了。 当时在朝堂上的人知道,但没在朝堂上的却不知道,因此有些人就开始悄悄的交头接耳,互相打探。 她不时抬起手,看看自己焕然一新的肌肤,一脸的激动,惊叹之色。 难怪历史上,对曹操姬妾,曹冲的生母环夫人来历成谜,最后连下落都无法得知,成为千古谜团。 “对了,震天,如果让你与周家派来的家将一战,你可有胜的把握?”这是宋晓冬最想知道的。 这算什么发现?等于没说,至于那些力量,肯定就是一些无限宇宙中的种种神奇力量了。 是的,丽莎背后的光明神教,露丝背后的黑暗王朝,这可是欧洲最强大的两支力量,虽然看着一黑一白,但那是骗普通人的,对叶利莎来说,像他们这种拥有强大力量的人,黑与白其实不重要。 这事有了思芙帮忙,却是容易了很多,只要能做事,提谁不是提,刘青山其实是无所谓的,但这是大帝的权力,呈现帝权的威武与庄严,哪怕思芙背后帮忙,但面对朝中诸臣的人,必需还是刘青山。 猛地,一个茶杯被狠狠摔倒地上,碎了一地,明黄色的茶水流淌。 风卷火动,火借风势,刹那之间一条青红二色交错的螺旋之柱往伽椰子涌去。 “不是很清楚,没人告诉我发生什么事,是哪出问题了?”奥巴马很直接地问道,律师,只需要对当事人负责,而不是法律,真相和正义都不重要。 中年男子身上忽然有光气弥漫,摇身一变,却是变作一个年轻道人,年龄约在三十许,杏黄道袍,背负长剑,腰悬酒壶,大袖飘飘,道气盎然,竟同一旁墙壁上悬挂着的吕祖吕洞宾画像一模一样。 萧雪哭笑不得看了看屏幕里头的艾丽婕,那张脸的表情简直是无法形容。 这是网友的赞叹,这个时候只有少数的人意识到,所谓换季的背后,其实是属于电影新时代的脚步声正在来临。 乔辰安微微摇头,目中露出凝重之色,翻手从腰间一抹,手中便出现一只紫气莹莹,流光溢彩的紫色葫芦,正是那一气雷光葫芦。 太阳星偏西时分,明亮的天际开始变得几分昏暗,整片天地都似是被某种力量所遮蔽,莫名压抑。 不少人就近在山林中猎杀来獐子野兔等野兽,就地生活烧烤起来,柴木在高温的炙烤下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香气弥漫。 轻轻又搓了两下,又弹了一下:“很逼真的钱,为什么?美元有两张,马丁路德金是两千万美元,只有一张。 第一百六十七章 铁拳惩妖邪 岑冬生抓着那白色的尾巴飞到空中,滑翔一段距离后稳稳落地。 男人环顾四周,此处是酒店的后方庭院,前方是围栏,网后是幽暗的森林。 一双比人类眼睛要大上好几倍的鱼眼,在夜色中闪烁着粼粼微光,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岑冬生笑了笑,一脚将围栏踹倒,无论是铁柱还是金属网都在骤然而至的巨力下发出“吱 过了端午节,嫡福晋的身体日渐好起来了,年氏手上的权利一点点被剥夺,她哪能甘心。 可能是因为他掌控者自己的所有,而自己却始终不明白自己对于他来说到底算什么吧。 他思索道,干脆也不再浪费时间,直接向旁边一扔,砸在正睡觉的铁蛋头上,弹到宝石堆里。 对梁梦蝶犹如亲生一般对待,梁家的几位舅舅也是从未将梁梦蝶排斥,哪怕是当初梁梦蝶要进宫几位兄长都是异常反对的,不过却也都拗不过她去。 他的声音已经因为过度的兴奋而变得微微沙哑了起来,眼神也开始逐渐的火热了起来,看着舒望的时候,她甚至都觉得自己要被点燃了,全身上下都火热无比。 有恐怖的生命力量作为支撑,那些付出了生命的草木逐渐开始复苏。 “紧急公告:由于9级空间盗贼团,风行者,忽然进入本位面空间,位面试炼任务暂时中止。 瓢泼大雨哗啦啦的下,安以夏躲在树下给陆岩峰发信息,字句恳切。不求做夫妻,只求能借一点钱给她,只求再见一面。 若不是龙浩特意指给他看,他肯定会扫过一眼,便是将其忽略掉。 在他们看来,自己是放着恶蛟,出了封印的恶人不是那个守卫者受了伤,又有一只恶蛟在一旁虎视眈眈他们两个恐怕会率先向自己发起攻击。 顿时,江赫懂就觉得自己十分地失败。但江赫懂的脑海里并没有放弃的想法,而是想办法去如何弥补。因为,他并不希望自己和筱芙留下遗憾。 说着,古神骤然激动了起来,陈铁虽然不能修炼炼气和巫道了,但他还可以教陈铁修炼神道。 现在才刚进入早秋,天气已经开始微微转凉了,大街上随处可见穿长袖的人。 说完,纵火魔使用黯炎在四周升起一道火墙,其他人与灵异根本无法介入。 仿佛是为了让自己少痛苦一点,慕晚让自己加入到了救援中,用忙碌来麻醉自己,让他在心底可以稍微减弱一点。 “这次我要自己挑选对手!”采晨仙早已做好了准备,目光放在了叶楠一身上。 关妮娜对着云琉璃疯狂点头,眼睛闪着亮光,仿佛又有什么坏点子在脑子里酝酿了出来。 但是眼下,裴钰已经这么恨他了,而且还直言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似乎在不知何时,他已经将关于她的记忆永远的封存在记忆深处,可是,每一个生活习惯,却都有着她的影子。 “亲爱的,我想……我们也只能够按照科克尔的说法去做了”顿时,怀特夫人也十分认真地看着怀特先生,内心即便知道成功的概率不高,但还是想要去尝试一下。 台下的几万名学员一片沉默,有一半是支持红名的意思的,有一半则是非常强烈的反对,因为觉得王大龙压根不值得他们庇护,得罪黄家族可是会有很大的损失。 王大龙从储物袋里一抽,顿时一团火色的火焰就停留在了石桌上,将周围都温暖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神雷驱鬼怪 “轰!” 庞大的虫尾从天而降,将水泥房屋的顶棚压垮,生锈的铁门在一瞬间变形,朝后方弹飞出去。 墙体倾颓,裸露在外的钢筋如同狰狞的兽骨,玻璃破碎一地,室内的累累尘埃在夜空中飞散。 一个梳着马尾辫的年轻姑娘自四散的烟尘中鱼跃而出,在地上翻了个滚,身手矫健地躲开了这一次袭击。 她起 “哇塞!美人儿,你一直在等我吗?”筱玉此时穿着一身男装,垫肩裹腰还涂黑了,不是很熟悉她的人根本就认不出来。 这一声威严无比的轻喝,瞬间将激动得不能自已的云天歌惊醒,云天歌连忙跪在地上,朝云彦恭敬地行礼,等她抬起头来,双颊早已经流满了泪水。 他深吸了一口气,暗暗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为了盟友,又不是为了这个面前的一个傻大个儿。 只不过,毒月与虹丝甲只是彼此交换两年时间而已。现在已经到期限,必须归还。 “叫什么花爷爷,我有那么老吗,叫我花兄就好了。”花潇洒故意脸一板,纠正道。 院外的动静越来越大,黑袍男子也顾不得那么多,握紧剑柄的力道重了几分,让千梦怜站在自己的身前,推着她朝着院外走去。 按理来讲,梁木是国际时尚界的顶级王者般的存在,就连国内时尚界的慕家遇上了都要礼让三分。 林北城对于许棠这突如其来的请假,倒是觉着有些奇怪。毕竟就许棠所说的,她已经十几年没有回国,这忽然间有国内的朋友叫她回去,林北城担心许棠会被骗,却也只是提醒了一两句,并没有多说什么。 与其抗议她给了雌性自信和养活自己的能力,不如让自己变得更好从而得到雌性的青睐!雌性毕竟是活生生的人,不是没有喜怒哀乐的洋娃娃。 正在他们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忽然传来一声厉喝:“住手!”随即,一个身影似旋风般卷了过来,插入了战圈,将交战的器械挡开。 丁一广在山下帮村民干完农活返回鸡嘴岩,忽然,见山路边倒卧着一位中年和尚,脸色苍白,嘴唇干裂,气息奄奄,便连忙上前,摘下了路边的金刚果,揉烂塞到他的嘴巴里,再替他按压“人中”,揉搓经络。 “先看看吧~”孙悟星知道了,自己还不是无敌的,制约自己的太多了。 江离没想到对方真的会来,但话一出口又不好再拒绝,就发起了位置共享。 他不甘心,所以才会托以前的一个朋友,想要千方百计的进入一流圈子。 往下,几颗五彩斑斓的钻石点缀在它闪着寒光的钢制身体上,又为其平添了几分逼格。 现在朱羽的别墅客厅已经变成了展示场,手枪、步枪、机枪各一箱,打开摆放着。 “我就看看谁那么狂妄?”贾森用着自己那猩红色的舌头舔了舔两把死亡镰刀。 魔修就魔修,追求的就是极速修行的感觉,要不然跟正道一样修行,我还修个锤子的魔道? 洛红颜想法很简单,不是她想杀师兄,自己就不会阻挡,不阻挡就不会受伤。 等到项羽推翻大秦,掘开秦始皇的陵墓后,挖掘出了无数的珍宝,太阿剑也随之出现。可项羽死后,太阿剑就不知所踪,再也找不到踪迹。 过了两日,袁家也并未下贴,韶华明白,在这个多事之秋,袁家还是要明哲保身的。 “放了?你是在开玩笑吗?”周仓用刀背当着郭图的面,在郭图身上猛抽了一下,疼的郭图差点没死过去。 大厅中,攸县各大家族的负责人,以及攸县的诸多乡绅,都在大厅中站着。 魏延脑子灵活,而且,心狠手辣,敢想敢干,有胆魄,有勇气,也不缺心机,这种事情,他毫不犹豫,心里也没有任何的怜悯和不忍。 英落揽过雅典娜的腰,大声道:“走了走了,等着我干净利落的胜利吧!”说着,两人就跳入了空间门,消失不见。 一个清冷的身影在众人的目光中走上擂台,他看了一眼帘子后面的凤轻语的身影又收回目光。 孙尚香被关押在房间中,吃、穿、住都在屋子中,连续几天,连屋子的大‘门’都没有出去一次。她被关押后,一直寻觅逃走的机会,可看守她的岳山极为死板,丝毫不通融。 死死的盯着远处大门处,走出来的精神头十足的欧阳宇华,那满头的银发,精奇的骨骼,走起路来,飘然若飞一般那种气势,真的如同一位下凡的老神仙一般。 只是古风没有想到,就连实力远不如他的自己,对方也都要下毒,毫无一点洞虚境界高手的尊严。 感觉及身周无险像之危,云宇的魂力探测急速释放出去,云宇仔细观察了一番后,意念一动,汪美芝等四人也出现在其身周。 后来到了朱仙镇的青楼中,他们被黑煞堂三大使君围攻,风雪夜拼死冲出了重围。却又遭到黑煞堂第五使君马向杰的截杀,最后两人不得不跳下了葬魂崖。 “大昌通,你干嘛?往前走呀!”我又急又奇的看着大昌通问道。 第一百六十九章 追风猎魔夜 漆黑阴炁凝聚压缩而成的风暴扩散开来,在数十米的范围内刮起一层泥土,尘埃漫天。 宋雨棠猛地后跳,却发现自己并未能如预料中的那样跳离被阴炁龙卷影响的范围;她的两只鞋子都已深深踩入泥泞之中,一时间难以挣脱。 纤细的眉毛蹙起,宋雨棠抬起头,盯着那头舒展开全身的怪兽。 庞然的吸摄力从那个方向 “哎呀,你先救他!救完我在告诉你!”说起这事,叶婉儿其实也说不清楚,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便先让叶剑为吕枫疗伤,一来嘛吕枫不醒她始终不放心,二来嘛,也给她点时间想一想她爷爷的问题。 云天空直接把各殿长老的资料卷轴挥了出来,落在了地上,几人都是蹲了下来,一个个的拿起来看。 “以我们梅州现在的情况,会很难,可以说,在现有六曹分别统领辖区事务的情况下,要完成这份规划,是不可能的,所以,我们梅州,还要进行一次官场上的变革。”赵原轻轻扬起手中厚厚的一沓梅州五年规划,大声说道。 那头冰寒异兽,整个炸碎而开,且在这瞬间,极为毁灭的波动,源源不断的自轰炸中心,扩散而开。 朱紫国的国王悠闲的一屁股坐在了宴会厅上从前面琳琅满目的食物中拿起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恩!”李勇瞬间瞪大了自己的双眼,他的眼中充斥着不敢置信的情绪。 “阳哲,你受伤了?”月洛霜大感意外,刚才明明看着势均力敌,没想到一切都不过是阳哲的表象而已。 “特么的,竟然还不让老子回城,老子倒要看看,这里面有啥东西。”土豪哥无奈的说着。 伴随着二太保恶鬼一点一点地将卷帘大将沙悟净吞噬殆尽之后,二太保护幻化而成的恶鬼仰天嘶吼,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这本武技共有七招,其中四招用来进攻,另外三招用来防守。以吕枫如今的修为,也就勉强能够修炼第一二招,恰好一攻一防,剑荡八方乃攻招,回风轻吟乃防招,只要修成这两招,想来也够吕枫使用了。 说来也是可笑,自己人加入对方一起杀自己人,对方如何能不猖狂? 明明猫咪的味蕾不如人类这般发达,除了酸味之外,对其他的味道的感觉并不怎么强烈,但罗茜就是喜欢吃辣辣的东西,也不知是因为灵气复苏还是什么。 然而就在老师准备让计若将座位搬回去的时候,却收到了某人的传音。 见竟然是崔斌,诺伊便跑了过来,看着此时的强镇是呆不下去了。 墨芥拿起豁口的瓷碗,红唇微微一抿,元修这才跟着拿起碗,先慢慢的喝,然后瞄了一眼墨芥,才狠狠地又灌了一口进去。 余青嫚这一巴掌丝毫没有收力,直接打掉了只有罡劲巅峰的孙海河两颗牙齿。 当即就拉住正准备去集市买东西的蝶空系:“我来排队,你自己去买资源”。 而蝶空系则一副什么都没干的样子,依旧一副大爷坐姿,还悠闲的摇晃着红酒杯,轻轻的抿了一口红酒。 暗影系魔法叠加毒系魔法附带幽灵系,具有产生幻境的作用,还有消耗体力,中毒作用。还非常具有破坏力。 其主要作用是让炼丹师脱离丹炉的束缚,以天地为炉,虚空炼药。 景彪性子急,见赵凡同意下来便有些迫不及待了。说罢,他便脚步踏出,想要接近那冥王树。 第一百七十章 师徒共斗恶 姜云湄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很难说这是一个噩梦,还是想象力太丰富的幻梦。 她见到了令人鸡皮疙瘩掉一地的恶心场面,体型庞大、威慑力惊人的怪物,也见到了能毫不退让与邪恶怪兽搏斗的人类。 大大小小的人面虫,从山上滚下来有着章鱼触手的白色圆球,浑身放电的学妹…… 而最后那个 下一刻,掌风雷动,气势凛然,卷起了落叶,全部朝着紫随风狂涌而去。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手机铃声忽然响起,却是云天雄的手机电话来了。 但是很显然,台下之人非富即贵,又是各国精英,对于白胡子老外的客套话毫无动容,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倾盖如故,人与人投缘无法用言语解释,江安义初见此人,就觉得亲切,潜意识里面如果不是那场雷劫,十余年后自己很有可能也是这副形象吧。 至于为什么没记载,主要是因为耻的数量非常少,在异世界是难得一见的灵怨。有见过的只是形容了齐浩知道的这些事,战斗力的参数却都没有记载。 鳄魔王一听,微微大骇,冷汗之中,怒道“休想!”言落,两米七的庞然身形急忙原地一驰,挥起手中的半月戟,侧目左右,刚才鳄魔王蓄意猛击落空,却不疾动,当情势不利的时候,鳄魔一族就要疾动。 “呵呵,云先生说笑了。”巴伦再次被噎住,只能尴尬的笑了笑。 周围的行人早就惊呆了,目光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这突然发生的一幕,良久才反应了过来。 应该就是叶璇,但力度非常大,叶璇撞在他身上,将他给撞了进来,也不知道叶璇现在怎么样了。 这世间就是这样,有人想要二胎却怀不上,比如孟芙蓉;有人怀得上二胎却不想要,比如宋雅竹。 从罗布泊回来算起,这都已经一个多月了,这一份地图的研究总算渐渐开始有了眉目。 在这间教室里,除了春水,有疑问敢开口的大概也就只有刘青了。 就见到鞭绳破空声的声音响起,战马趟在绳子上,随即翻身倒地,马背上的重甲兵士重重掉在地上,被摔得七荤八素。还未从疼痛中缓解过来,就被周围的官军按在地上。就见眼前刀光闪动随即脖子一痛失去了知觉。 孟芙蓉毕竟也有自己的事情需要忙,而且在医院亲自陪伴了六七天,已经算是帮了很大的忙了。这些天里,听孟芙蓉不停地絮絮叨叨,宋雅竹总算觉得思路开阔了,原本一片迷茫的人生,现在也总算看到了希望。 随着约定完毕,吴老二并无生命危险且已被抬去疗伤,今天所发生的事才算暂时告一段落。各人也分别回到了各自的房间里。 在君紫夜面前,她并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因为知道,掩饰也没有用。君紫夜虽说对世事不甚了解,但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却有能洞穿人心的本事。 殷时修从来也不是好惹的,今天从他这得了便宜,被他记着,保不齐将来会在什么地方被报复回来。 他是一个国家的皇帝,却是一个连梦想都没有资格拥有的人,他做的都是他应该做的事情,他不想做的也是他应该做的事情。 那天以后,我频繁的与那位伯爵约会,他给我的感觉就是温柔,可就是这种温柔让我把他当成了哥哥看待。 第一百七十一章 尘埃落定,新的异能 成功了啊—— 宋雨棠仰望着辽阔漆黑的夜空,点点寥落的星辰,心满意足的同时,手臂无力地瘫软下去,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骨头,只剩下一滩软趴趴的肉体。 但她所倚靠的对象,男人强壮有力的臂膀,宽阔温暖的胸膛,都给予了她最大的支撑,所以她并没有倒下,只是望着深邃的天穹。 了解到这几人是来找麻烦的,民警也不跟他们多废话,直接就要押回去先拘留。 下一刻一条长达三十米左右,浑身漆黑如墨,脸盆大笑的鳞片在夕阳下闪烁着黝黑的光泽,那两只犄角此刻中央有一道土黄色的能量连接了两根犄角。 之前因为巫尹志的和善笑意,令她心中安逸放松。此刻,终于联想起了此人的最初出现,只是为了吞噬人魂魄。 在国人听来,这话有几分诅咒的意思,但在西方,这只是一种说话的正常方式而已。 因为对于儿子的无限担心,两人心里,竟都产生了一丝强烈的不安。 闻言,众人心中激动万分,还以为秦逸要在凌天宗混许久,才能做到这一步,没想到这不过几个月时间就已经办完了。 灰蒙蒙的天穹与血色夕阳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整体给人一种极其萧瑟的感觉。 水滴重回海神湖,十分平静的滴落在了湖面之上,没有掀起一丝涟漪,仿佛一切都没有存在过,而世界之树的光芒也似乎暗淡了一点。 “到了炼魔之地等我。”林风低语了一声,随即一步步的向着百米之外的结界而去。 待诛修羽的身形靠近雪山后,也是毫不减速,直接像是跳水一样,扎入了半腰的雪山之中。 面对诛修羽的质问,净月仙姬自是明白其中的意义,这段时间的勘察,净月仙姬能够知道,明日之战,毕竟死伤过万人之上,所以也是好奇的向诛修羽问道。 果不其然,帝聿修感觉到慕凰的身体放软后心里乐翻天了,箍住慕凰的胳膊逐渐放开,没有那么用力了,他的吻也不那么强势,越来越温柔。 林欣彤适时地插话,也成功的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将目光全部都放在了林欣彤身上,此时的林欣彤就像一个高傲的公主一样。 电梯门打开,季明轩扔下这一句话之后便走进了电梯,随后直接伸手将电梯门关上,刘毅就这样被季明轩毫不留情地拒之门外了。 白卷卷默默地将还没掏出来的手机重新放了回去,还未来得及做出什么其他反应,唐心琳便十分热情主动地握住了她的手。 若是继续和她逗留,诛修羽就会越来越陷入这名毒尸金仙的话语之中,只会被对方套出越来越多的话语,从而导致自己的处境越发的危险。 苹果树都已经开花了,只要将粉给传好了,就只等着结果子就好了。 上面擅长什么,会做什么菜系的菜,在哪家有过工作经验,写的很清楚。 他声音低沉,语气很淡,但却偏偏每一个字都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认真,轻启薄唇,缓缓补充。 老虎被知为转瞬打坏了牙齿,爪子,吃痛不住,晓得厉害,连忙哀吼着后退。 喜阳被安放在床榻,狄君阳笑嘻嘻的帮她脱了鞋袜,摩挲着她的指甲盖,像挠痒痒一般。 “公子还真是狡猾呢。”大司命捂嘴娇笑,花枝乱颤,胸前两坨凶器波涛荡漾,媚态横生。 第一百七十二章 夜色静悄悄 岑冬生意念一动,周围的气流迅速朝他靠拢。 但相比实际的气体,他所操纵的更像是抽象出来的“风”概念:流动的,如同精灵一般有着灵性,回应着他的命令。 “范围不大,但是感觉操纵起来消耗很轻,算是某种特性吗……” 其实说是偏向“地仙系”的异能,但咒禁根源是虎魔,和先天干涉自然界的传统地仙系 拿破仑说的没错,自己看似活得很安逸,老祖宗时而还显个灵,但危险无处不在。 泉水顺着脸颊滑落,依旧是人鱼线和腹肌,俊朗的不像话,他从水中冒了出来,又扑腾下去,随后对上时觅微的眼神。 眼见着怒晴鸡竟将令人谈之色变的尸香魔芋当零食吃,胡八一不由呆若木鸡。 闵正明刚刚接到姜寻电话的时候,其实刚到家不久,衣服都还没来得及换。 磅礴的魔气在火焰之神的身上肆虐,将火焰之神体表燃烧火焰尽数扑灭,露出了其中的一名面色惨白的中年人。 噼里啪啦的,纪溯衍则是放下手中的工作,认真且耐心的把她的话给全部听了进去。 “她的仇人爆料的事情踩姜寻,顺便给你们涨热度。哪家能这么蠢,你给我举个例子听听?”王宜成不客气的说。 户部:管理我们整个马邑的财政,以后不管大家谁要钱,都要经过户部的同意。 东西最后都由母婴店送往住所,时觅微和狼崽子双手空空出了母婴店。 “没想到黎沐东还有这一手对吗?”沈若柒蹲下身对他说到。这种时候自然是不遮不掩才是正确的交流方式,黎云泽太清楚她的过去,所以隐瞒没必要只会徒添误会。 “切,怎么会啦,不早说,亏我还跟你逛了一个钟了。”金手指拦了个摩托,往昌厦公路而去,准备搭班车去县城。 打量着这片有着稀疏树木和宽阔草坪的平地,它在下午灿烂的阳光下生机勃勃,隐约的野花间杂在大片的绿色中,俏皮地露出一点点或粉红,或浅紫的绚烂色彩。 最终,他还是把她给塞进了被窝里,衣服当然不用脱了,反正她就穿了件睡袍,自己会脱。 我越发来气了,我对他警告说:“今天晚上我要跟你分床睡。”我想了想,又说:“你没戴那个东西昨天晚上!”妈呀,我便要去床头柜上翻找东西。 李杪咬了咬嘴唇,心说,我都比你多活了二十年,怎么就无知了?不就是没检测过精神力吗? 想想刚才在大楼后面闻到的那气味,他都不敢多想那位威兰德董事长的现状。 我和陆明正式在一起后,我们便正式同居了,我提起的,我们如这个城市的每一对情侣一般,早上一起下楼上班,晚上各自忙完自己的事情,他便来富安来接我。 后面一手按住举盾匪徒肩膀的人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左手突然就空了,但身体却惯性地冲了下来。 10月3日,泽秋师兄、浩宇师兄及梦琪师姐等人执意要回县城,并礼貌性的邀请金手指去宁都县城玩。 见郑雄背好,大齐和雨琦又取出几根结实的尼龙绳,将鲁殇王彻底的固定在郑雄的背后。 过来半晌,白虎在一人一兽的猛烈攻击下,终于停止了挣扎,金毛吼见白虎没了生气,才松了口。白虎躺倒在地上,浑身的血几乎已经流干,灵感仍然骑在白虎头上,举着铜锤狠命的砸着。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与知真姐的单独约会 第二日,兄妹俩被校车载回学校,又一起回了家。 推开门后,是穿着围裙,特地打扮得很有贤妻良母感觉的知真姐前来迎接。 “看来,你们度过了一个开心的假期。” 女人倚靠在门边,她将浓密漆黑的柔顺长发束成大发辫,从侧边垂落,看着颇有几分贤淑气质,对着归来的兄妹俩露出温柔的笑。 “是啊, 等洞房之夜时,她也不知为何,仰手将太叔逸珩撂倒后,鬼使神差的去找了太叔谟泽。 她手中握着的是越越留给她的剑,有什么可怕的?没有什么可怕的。 于萌雅整个身体颤抖了一下,虽然她平时也跟不同男人生活上十分不检点,但是现在让她这些人,无论如何她都不愿意。 可这时,翻找安夏儿包的人惊讶了一声,众人看去,只见一只看上去就很名贵的手表被人从安夏儿包里翻找了出来。 “索伦,我的孩子,难道你忘了在接受芯片时,答应过向我效忠,并立下了誓言吗?不守信用是可耻的,会受到最为严厉的惩罚,你不会忘记契约里列明的这一条,对吗?”博德明问他,语气之亲切,如慈父劝诫爱子。 寒江雪听闻两个守卫的对话,他对着萧梓旭使了个眼色,萧梓旭了然地靠近了巷口。 壳丫头且战且退,直到退进瓦窑沟的旧营,依靠对该地域的熟悉和有利地形,才缓了一口气,再看看手下已经不足三百五十人。 这番表态,等于献上诚意,在门客选人和编排方面,任由陈唐做主。 顾老汉遭老夫子“突袭”,相当于给毁掉伪装现了原形。当然他真正的原形依然藏在变了形的躯体里,没那么容易“漏”出来,但给对方杀得大败也是心有不甘,再叫黑母如此激将,就更加怒不可遏了。 但这是意料中事,修道本身,就属于一个超然的特殊圈子,少与凡俗交集,显得颇为神秘。 叶世羽一套连续技将郑和打进废墟里面之后,便停下来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但是他也知道自己刚才做的不足以让郑和失去战斗力。 “你没必要这么谨慎吧。我只是到营地的周围播种几株风铃草,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你都跟了我一整天了,不累吗?”唐沁看似在责怪上官雅策太多心了,实则心里美滋滋的。 暗夜邪帝此刻脸色都变了,而我又是一记神龙锁将他捆绑在了原地,顺势贴近了他。 想到这里,翔宇心中一动!那么这样一来,我何不试着,把这熔岩火海组建成我的身体呢? 顿时,炎翼飞舞开来,把那些渗透而入的污气全然绞乱。火目巨猿见机也不含糊,只把双眼火光展现,将那些污气焚烧得一干二净。 在确定江一帆是平安无事的回来之后,众人经过了一阵寒暄之后,总算是安静了下来,而江一帆也为众人郑重的介绍了刑天,不过并没有说出刑天的真实来历,只说是自己这次外出所结识的一位新的大哥。 可在唐沁的身上有着太多太多的奇迹,与未解之谜。她年仅十六便筑基成功,还是个当今世上仅有的一个偃甲师,能不让人猜疑才怪。 洪中肚子里憋着笑,陆为这家伙,本以为他贪杯爱酒也就罢了还真没看出来他会这么好色。现在碰了头钉子,还是很硬那种,也不知道会不会打击到他那张厚厚的脸皮。 第一百七十四章 师徒切磋 “唔……” 宋雨棠想了想,回答道。 “这个问题……我还从来没问过她。我只是单纯觉得,姜学姐不像是坏人。” “我相信你的直觉。” 岑冬生露出微笑。 他开始期待起来。虽然目前队友已经内定一人,但妙神子毕竟是他最开始瞄准的目标,无论最后会不会邀请她加入,总得见上一面、满足一下 这陪嫁的丫鬟婆子都退缩不管齐玉死活了,更不要说晋王府里的丫鬟了。 “有什么事,就直截了当的说,别在这磨磨蹭蹭的耽误时间!”孙长江豪爽的样子,让师道然和南方由衷的佩服。 虽然年轻的脸让他被几个中年人质疑,不过后来夜星辰拿出了一张阴阳塾的证明这才让他们相信了自己。 长公主带回的消息是皇后要与皇上商议,所以一切都未有定论,若是皇上不同意,那么就算他与柔嘉互明心迹也是无法在一起的。 天城上的最后一支预备队都已经被派上了战场,战斗人员的素质一落千丈,久经沙场的老兵几乎已经全部战死在火线上,现在在舰船中执行任务的大部分都是还没有经过特训的新兵和志愿兵。 刘灵珊回到吧台坐下来,不一会儿费良言就回来了,刘灵珊心里暗自庆幸,幸亏自己提早回来了,否则还不知道怎么跟费良言解释。 就在此时,一道神识波动蓦地笼罩而下,让一人一兽的动作都静止了下来。 “赶紧的,还有三个班!”西门龙走到角落的饮水机前,对身旁的周成功催促道。 在院中,所有的房间都已经熄灯睡觉了,唯独一间房中还亮着灯。在些夜深人静,本该休息的时辰,这里却灯火通明,想来,这房中定是有着什么人或者什么事。是以,十五人的目标皆是那里。 万千山哈哈大笑,其话音,也是令得唐昊的脸色异常的难看了起来。 马清风伸手拉起颛顼若水的柔荑,只觉入手十分滑腻柔软,却不敢有非分之想。 上次不给兰香看,这次又犯了他那家清规戒律了?四疤瘌娘孤老婆没离异过吧? “你真善忘,南宫世家,除了显赫的声威,朝廷还欠我们一个恩情,这不都是托你的福吗,就忘了?”南宫忱理所应当的说着,他说得好像,上一次,赵同谋反,南宫山庄有着巨大的功劳,楚康王就应当,以礼相待了。 数道掌影一晃,带着一往无前,沉重无比的气势。直奔空中扑来的明玉打去。 凛走在前面,啼笑皆非。看起来,这三个家伙是不止一次这样教训不怀好意的人了。当然,他也觉得一点问题没有。 “看来傲俊和许辉南谈的还可以”顾明看着关上的房门说。丽雅说了一声恩。 杨英把夏暖燕和石惜兰关在地牢里,只露一寸天窗透气,阴湿的空气,卷着阵阵寒气,石惜兰和夏暖燕背靠背而坐,彼此看不清彼此的神色。 按下灵智真人在房内忧心忡忡不表,且说众人离开他的云房,各自回到自己的住所。 “天应,既然你是迎总统的儿子,那么给你的机甲肯定也不是普通的机甲,你能否为我们展示一下!”哥哥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准备诓冷天应,想提前了解一下冷天应的实力,也好为将来可能出现的战斗做打算。 肖鑫。就是在考场里,被戴上的手铐,好多人看着我,那些质疑,鄙视,嘲讽。手铐刺骨的凉,我永远都不会忘。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一把抓住 空气中散发着烧焦的气味。 宋雨棠的身形如同一道幻影,一个踏步消失在原地;等她再度出现的时候,拳头已经砸向了男人的胸口。 长长的马尾辫被惯性拖拽着向后飞起,形成一条迎风飘扬的直线。 “砰!” 迅猛的刺拳与肌肉相互触碰,没有阻隔、没有遮掩,发出擂鼓般沉闷的响动。 战斗开始的 云献和沈木棉前后夹击,郭守成的人本就轻敌在前,又加上阵型早就乱套,连领头大将都损伤了,更调动起来的士气没维持多久,就渐渐不行了。 这个既是唐嘉俊的母亲,也是陈清的生母,知道的一些关于陈清和唐家的关系和几次的接触下来,夏落想她也未必对唐嘉俊的这个母亲有任何喜悦的好感。 自陈清上任执行总监以来,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被董事挑剔的事。 言曦听到他的话惊震想:这话绝对是许进锦本人说的……难道是还魂? 爱心光线消失,所有冲她而来的士兵瞬间石化,保持着前冲的姿势彷如雕像。 她一向我行我素,从来都是她把别人逼上绝境,想不到,会有一日,遇到一个男人将她逼迫如斯。 倒是庆丰帝,有事没事的惦记给他娶个王妃,可是谁知他从来不应,甚至扬言若是陛下当真贸然给他赐婚的话,届时闹出什么人命可就不怪他了。 心里想到看来主上的修为,真是更进一步了,之前投靠这位主人,心中还有些忐忑,但是现在想来。自己之前的决定是多么的明智。如果投靠了别的生灵,一定后悔莫及。 另一方面如果这个金翅大鹏鸟足够聪明的话自然能够听出来自己在不是面子的前提下已经对他足够的郑重了。 御空而来的李易悬在几人头上,脚踏刀身的他,视线在第一时间锁定特拉法尔加·罗,在确定眼前这个少年就是他最理想的船医后,他竟是一个没忍住,仰头哈哈大笑了起来。 没有人来?那怎么会是自家老爸炒菜?一个思考,她已经上到三楼了。 所以,要衡量他们的真正实力等级,根本就不需要看弦力强度,而是看肉体力量强度,五百牛之力,用地球社会的力量对于衡量,也就是说,这两排盘古族战士,最低力气的一个,都具有五百吨最纯粹的肉身力量实力了。 “冷场帝,真的是冷场帝。”萧羽音看着这场景,不由得说道,但是却不知道是在说自己,还是其他人。比如说纳兰珏。 萧羽音轻“咳”一声,觉得脸都有些烫,然后目光四处瞟,就是不再和纳兰珩说话。 “那是孩子们,”派逊斯太大有点担心地向那扇房门看一眼。“他们今天没有出去。 男人摇晃间再次向他倒来,叶辰逸向一旁滑了几步,躲过了男人的袭击。没有了叶辰逸这个肉垫,男人直接撞上了墙壁,如瘫软的泥巴一般贴着墙慢慢的向下滑坐在地板上。 琉球大帝说道此处的时候,语气中充满了无奈与苦涩,周围的环境也再一次的变回了一片漆黑。 看到众人渐渐地从这危险的岩浆地狱离开了,李云牧才能放心地开始他的战斗。 不得不说,下一刻,安若和成云就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怪不得可以轻松地说着话,可以拖着时间,随着自己的性子,他的实力不是一般的。 第一百七十六章 师徒间的小尴尬 “哎呀!” 本来还想反抗的宋雨棠,这下是真的慌了神。 她的一只脚踝被人抓着,被岑冬生倒过来提在半空中晃悠,跟个小孩一样。 长马尾辫散开后,柔顺的长发坠地,运动服顺着重力的方向倒卷,露出女孩优美的腹部曲线。 宋雨棠连忙将衣服下摆塞回去,这个姿势就感觉自己好像被当做玩具对待了,心 黄浦翼和那个黑衣人厮杀起来后,凤梧和江浩宇也没有闲着,闪烁着森寒幽光的大刀携着雷霆之势由上劈砍而下,刀身虽然还在半空,但那锋利无比的刀刃上的逼人寒气,让人有种死神降临的感觉。 “没没没。静姐你别这么说。”颜落儿可不敢接受她这一句道歉。 林天的这话不说还好,这么一说,让得贺倩倩的面色更加难看起来。 温静浑身像是过了一道电流,酥麻的浑身一个激灵,心跳都跟着加速。 听到这话,秦乎的脸色更加的难看了,直接就向着办公室而去,可是还没走两步,就看见徐元会从远处走了过来。 宴会进行的热闹而流俗,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席间觥筹交错,言语欢畅,其乐融融。然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人人都无聊得紧,彼此之间不过寒暄敷衍,歌舞升平不假,却是宫中数见不鲜的东西,让人只烦不奇了。 想她堂堂一国太后,竟然被皇后当众打脸,这口气她如何咽得下去? “你现在下定义太早了,我觉得你还是收回这样的话比较好。”程逸言也是冷着张脸,也没考虑程妈妈看着心里会不会舒坦。 “我也不知道,我感觉三哥出事了,我……我要先回去看看……”江雪捂着胸口泪流满面的说道。 一听江九月遇见了世外高人,牛车上其他人也插上一两句话,大家就聊了起来,从这个话题聊到那个话题,东家长西家短的一些家长里短。 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金南天把周边都探察了一遍。然后在怀疑的地方,用不同的石头做了一个标记。然后又做了第二遍探查,这才走了回来。 降龙谷那位大乘期高手用的是储物戒指,其中的存储空间极大,可里面却没有几样宝贝,显得十分空荡。 苏木身后,一尊尊武者阴冷的盯着黑袍少年,视线中凶光毫不掩饰。 还没有等我明白过来,就感觉到一阵眩晕,接着就听到董奇老前辈“噗”的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然后缓慢地晕倒在地,我正想扶起董奇老前辈,就感觉得一股强大的力量重重地砸到了我的心口处。 忘尘真人虽然失去了以前的记忆,但他将自己伪装地特别好,这让一边的周清一阵目瞪口呆,内心直呼叹为观止。 不过显然不用等墨修尧上‘门’找麻烦,因为他们午膳还没有用完麻烦就自己找上‘门’来了。 时间紧迫,也不知道那魔物寂灭何时就会进化为完全体,不过想来肯定不会太久,孙理和孙悟空不敢怠慢,从无始之地出来之后,一路星夜兼程向着洪荒星赶去。 他看到那宫殿外的地面上破损严重,想必这里长年累月都有各种的战斗,那些坑坑洼洼,显然都是战斗留下来的。 其实,看完视频后,我也有些讶异,因为事情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 然而,终极天帝的身上始终有一种能量,阻挡了他的神识探视和目力查探,他无法看清楚终极天帝到底长什么样子。 第一百七十七章 迎接新时代 “能答应我吗?” 每次聊起知真姐的时候,清颜妹妹总是一脸不情不愿。即便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也只是将对方当成空气那般视若无睹。 虽然听说在伊清颜打算组建自己的团队后,出于利益交换,帮过安知真和超工委几次忙,她们间有合作关系,肯定不至于连话都说不上…… 但在自己面前,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走出房门,兰薇薰见玉雪晔等待在门口,心中也是无奈地叹息了一番。 说完朱阳平率先进入骸骨状态,一具青铜色与红色掺杂的骸骨出现在茅瑞面前。 这刚刚准备仔细观摩,在从中摄取经验值,可却发现真凤雕像的头部已经裂开了条缝隙。 金甲将军还没有来得及再说话,黄迪已经带着野怪军团浩浩荡荡的离开了。 从明瑶殿回到月华殿后,遗珠试着问问好似没什么事情是她打听不到的素春。 “你……你是说他么?可是你也别忘了,这桩婚事可是你爷爷亲自订下的!”柳京脸色忽然变得无比苍白。 弥浅记得自己以前生活在这里的时候,似乎是从未有过这棵绿树的。 窗外树枝被积雪压断,啪的一声坠地,遗珠看着地上洁白的雪地发怔。 这边,兰薇薰和灵萱儿在密林里休息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就出发了。 李青尘笑呢笑,辶前再山本壹夫裑丄,彵沒有感觉捯任何强夨气息。但使本螚地,彵内訫却生绌壹股危机感。 妙音师太点点头,只是没有想到你来的这样晚,这也说明你的资质甚好,你的身体条件非常的优越,耐受极强能够化弊为利,但最终躲不过贪念二字,才有了今日之行。 高天佑最后只能让其他人去吸引这些守卫的注意,而他自己一人潜入,去把人都救出来,事情一开始进展的很顺利,那些守卫被引开之后,高天佑成功的潜入了进去,只是面对这房子让他有些束手无策,找不到方向。 周云山看着两人卑躬屈膝的样子,心中也在暗自发笑,嘲笑这两人没见过什么大人物。但他却忘记了先前自己在得知暗无涯身份之时,自己比之唐,连二人更是不如。 在不久前,云晓便已经踏入了灵玄巅峰之境,不过,那种突破的感觉,却迟迟没有来到,所以他也只能凝练玄气,慢慢等待突破的契机。 肖林脑子里自动浮现出这些方法,他不禁想着,看来自己以后得多吃一些补血的东西了。奖励一给完,孔蒂拉雅就准备把这个越来越无赖的混蛋踢出去。 这是韦晓第一次对其它人,袒露自己的心声。虽然有很多人都感受到了他的野心,可是,从来没有人听他真正说过这些事情。余薇,有幸成为了第一个忠实的听众。肖林没有发现,在余薇的眼睛里,出现了崇拜的目光。 但很可惜的是,冷血此次的目标也正是那镇魔灵珠,他虽不知道异师会为何想要镇魔灵珠,可无论如何,他是不会将这镇魔灵珠让出的。 就在养雁风剑招刺出的那一瞬间,他蓝衣一抖,掌心间,多出一道薄如蝉翼,透明的三十二骨折扇。 柳羿并不知道,他不是这村里第一个外来者,在他之前还有人来过。 在避开那些监视者的目光以后,犼跟随聂辰来到了一处隐秘的角落,犼四周张望了一下确定没有眼线,转过头有些疑惑的向聂辰问道。 第一百七十八章 高层会议 二〇一〇年,十月十日,白天。 秋季的暖阳遍照高楼大厦间的玻璃幕墙,熠熠生辉;城市街头车水马龙,喧嚣熙攘,司空见惯的一日。 天海中心大厦。 大厦坐落于天海最繁华的市中心金融贸易区,加之天海市本身的经济中心、国际大都市的显赫地位,可谓寸土寸金。 而这一座超高层摩天大楼,就从这里拔 更多的玩家已经祭出自己的相机了,这么离谱的画面,要是不记录,说出去,可能都没人信。 罗睺运用影之法则遁入太极图阴极之处,周身再运用阴之法则遮掩,防止阴阳发现他的踪迹。 这完美的安排,他根本无法拒绝,林枫不仅感叹,这大宗门确实有底蕴。 吴岩还是叮嘱了下,虽然姜清秋的几个辅助魔法的确很惊艳,但还是稳妥为妙。 如果精神足够强大,那些常规技能,他自己不用铠甲虚拟作战室也能自行觉醒。 托尔还想向陈炜介绍永恒之火的由来,却见陈炜径直走向了旁边的一处璧台。 他可是去花了整整1天去刷魔力青蛙的副本,这也浪费了不少的时间。 重黎的神色中露出一丝欣慰,没过一会儿,痛楚再次席卷全身,中了三善念的他发挥不出原本的实力,不如就将半颗元灵附身无相金莲。 “阿思,这段时间让你受苦了!”冠猜霸此时脸上的笑容早已收了起来,转而变得一脸悲戚。 荼蘼翻了个身,仔细琢磨战神话中的意思,画地为牢,反我为敌,移花接木,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等一下……荼蘼的眸子亮了起来,原来如此。 李绿蚁很想以科学的解释来解释这个现象,最有可能说得通的是错觉和心理暗示,但是看起来又完全不一样。 “你这个月要是再不给房租,就收拾东西滚蛋吧!”房东说完,摔门离开。 月末,昆水县议会照例召开会议,十三名议员全部与会,即使常年闭关的张议长也不例外。 江郎才尽,并非虚言,哪个曲作家都有最精彩的一段,但又有几个能始终保持旺盛的精力和才华。 你魏大中和赵南星想推自己人上来,明面上的事儿不敢做,碍于清流之名,非要兜这么大个圈子,当本督看不明白还是怎的。 一时间空气凝结,夏季炎热,外面有蝉叫的声音此起彼伏,很有夏天的气味。 尤其是晚上李晓晴回家,看到坐在客厅看电视的李志远甚至连招呼都不打一个。 而刘青青这一番话,基本上表明,一旦张扬上台演讲了,不管演讲的怎么样,几乎这个班长妥妥的就落在了张扬身上。 欧阳子婧或许是感觉到了危险,连忙把自己的人也全部叫了出来。 窒息感逐渐袭来,温沫实在支撑不住,双手抵住穆斯年的胸膛,推了推他,后者这才缓缓地离开她的唇。 当丈夫死去,就算是抛弃孩子也要嫁给其他兽人生活,所以雌性很少吃苦,却比不得兽人的自由和地位。就算无人承认,雌性们看云柒的目光都逐渐带着感动和向往。 回想自遇见她,和她相识开始,她在他面前就一直是那个作天作地的妖精。 “方丈,我知道自己有自己的执念放不下,但是我不后悔,哪怕是来生永堕阿鼻地狱,我也无怨无悔。”叶馨沉声道。 秦亦瑶被她这反应逗笑了,起初还只是闷闷的,之后便是开怀大笑,硬是让整个学堂的人都不由地看了过来。 第一百七十九章 猴子论 “这就是所谓的‘阻碍’,你明白了吗?” 安知真话音未落,就听到会议室爆发出一声惨叫,刚才提出质疑的眼镜青年突然从座位上蹦了起来,随即又像煮熟的虾子般蜷缩起身体。 他的眼球忽地朝着外侧凸出,布满血丝,一只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颤抖地朝着前方伸出,仿佛是在请求宽恕。 “我……” 他 “儿子!”图骨城的城头上,一个士兵如同被雷击中了一样,脸色失去了血色。他趴在城头上,对着下面大声的喊道。 没错,这支队伍的雇佣者,是马丁沃克这个特勤局局长,而并非谢菲尔德将军,只有武器装备,全部都是谢菲尔德将军提供的。 还有人拜托她,想要向老爷子拜师的,各种电话都有,她不胜其烦只能关机。 现场的游客,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些畏惧,如今随着人越来越多,而且这金色光点也不像是有危险的样子。 除了这些泼皮,城内早有准备的几家本地大族也借此机会除去对头。而县中官吏早就接到知会,此时一个个缩在家中不理会城中乱象。 这其中,大罗级数的妖圣不在少数,鲲鹏更是几乎成就无极的混元巨擘。 呆呆的望着车前被一脚踹成畸形的车身,刚才那一幕,他遍体生寒。 而它似乎一点也不怕人,被从背后的双手抱住后也没有丝毫挣扎,乖巧地等待着来人把绑在它腿上的信纸取下。 不然,以他60多亿美元的身家,早就可以买几个实力派大牌明星帮助球队升级了,也不至于1990年投资霍芬海姆后至今17年才让球队升上德乙。 白逸天张口想说什么,但迟疑了一下,点点头,没有反对。其实他也想把回程这件事弄妥当了,否则还不如这样藏着。 也不知道是因为吴道福他们如此挑衅般的举动刺激到了倭人,还是倭人看到前来战船当中少了洪堂其他三十多艘战船的影子,在发现吴道福他们战船的以后,这百多艘倭人船队就纷纷扬起风帆,朝着吴道福他们杀了过来。 “把戏不把戏的不要紧,她当我是男朋友,有这一点就够了!”君临看了眼低着头的苏涵道。 对于苏凡在魂者阶段的实力之强,他是身有体会的,而且他觉得以苏凡的正常性格,绝对是不可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看到这里,君临眉头不自觉的抖动了一下,一丝冷汗险些从额头上滚了下来。 八娘抱着十娘,欢欢喜喜回了后院,想着今日赚了第一桶金,也很得意,前世时,手中动则百万千万的生意,也没有这一次来得叫她心情激动起伏。 八匹骏马如风一般从官道上席卷而过,马蹄声哒哒直响,路上的行人尚未回过神来,八骑便已经如风一般卷过。 渐渐地,它们由于拥有强大的灵智,成为兽人族中智力最高的生物。 郑成鸣记得杨乐乐的爱好,喜欢旅游,喜欢到世界各地去看看,增加人生的精彩。 李青本来是想让她叫哥哥的,但那不是矮了夏陌残月一辈,只好承认道。 他往后躲到了一根冰柱上,里面的武器没有再主动攻击他,看来是一种被动防御型武器。 相传云龙子有两件宝,一件是自创的各种神技的秘诀,另一件就是这件用十万年冰蚕丝所织的九龙玄衣。自从当年获得奖励之后几乎没有脱下来过。 第一百八十章 暗流 跟在安知真身边呆了一段时间的孔银莲,对老板的作风算是有些了解。 她在乎咒禁师与普通人之间的平衡,将冲突控制在台面下方,避免引发全面的敌对,但这只是安知真在大局上的考虑—— 但到了该清理阻碍的时候,还是会果断清干净。 她站在老板边上默默看着,那位名为钵童的咒禁师将手伸出,在张元鲁的脸 见胖子挪了出去的道买单去了,夏过干净从座位上起来,他是一刻都不想搁这咖啡馆呆了,直接忽视了胖子那句“慢点出来。”只想去门口抽根烟。 “什么门的持有者?你在说什么。”夏过原本就对门这个词很敏感,他被鬼门追逐多次,鬼门带给他的恐惧早就刻在了骨子里,一听到门他就浑身不舒服。 “嘿嘿,还是老大考虑得全面,那我们合力将石碑带出去。”薛杨立刻就听出司空轩的话外音,低声笑了笑。 听顾长风的语气,他本还以为顾长风不会向他追究了,可若不追究,要他接下一拳是怎么回事? 这一巴掌蕴含的力量,实在大的无法想象,一巴掌落在气流之上,直接连人带真元气流拍飞,砰砰砰的撞在身后巨树之上。 “我想和你一起闯荡。”蒋雨辰说道,虽一脸轻松,但云逸飞还是从中看出了一丝哀怨。 话才出口,面色已由犹豫化为紧张的共工心头又是一紧,包含着惊恐的双目,紧紧地注视着萧石竹,深怕目光移开萧石竹反手就给他一刀一样。 她拼命的甩了甩脑袋,想把这不真实的臆想全都从头脑当中甩出去,让自己回到真实的现实,哪怕是谷主正准备杀了自己。 只神识一探,甄梓航便能确定,此种防御屏障不难破除,但此时情况却不一样,首先是因为这阵基深入山峰之内,无法立刻破得,再一方面,阵法之内的火能量增长迅速,而且火焰能量还十分巨大。 但她更加清楚,这一切都是救命恩人肖涛给予的,如果没有遇到肖涛,自己不仅星途暗淡,那天晚上能不能逃出许少的魔爪还很难说,一旦自己的清白被毁,她也不知有没有勇气再活在世上了。 包厢里开了暖气,陶修扯开了衣领,喝太多酒让他感到浑身燥热,想喝点水解渴,却又误拿起了酒,将最后一滴也喝干了。 他是比她自己还要了解她的人,她情绪不对,他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月儿说什么都是对的,再说了,就算出事,也是你出事,她不会出事!”沐阳瞥了一眼,对于丁念的话,也就过过过耳。 看到楚阳笑得这么奸诈,吴恨顿时感觉浑身都不好了,准备找一个理由就此告辞。 兰儿也因为他的腿没什么大事,愿意留在他的身边,所以陶彬的心情很好。 韩逸没有丝毫要嘲笑王宇的意思,虽然这家伙曾经蔑视过自己,甚至可能还想过要自己的命,但他总不能因此就杀了对方吧。那个时候的他,还是个孩子,现在也还是个孩子,被人嘲笑了都还会哭。 殷怜把几个莎尔玛蒂的演员都找了过来,然后打开水晶开始录制,让演员们在一旁观看。 就算是心里一度闪过一瞬间的念头,觉得这些食物肯定有鬼,甚至可能有毒,但是对于饥饿的人和饱食的人来说,食物带来的诱惑力和冲击力是完全不同的。 第一百八十一章 第三人 深秋将至,空气中有了几分料峭的寒意。 位于天海大学附近的欧芙蕾蛋糕房,橱窗里已经换上了应季的装饰:南瓜、干花和各种秋冬时节的物品摆满了角落,客人推开门就能闻到咖啡香气和新鲜烘焙的面包香。 午后的阳光照得窗明几净,被主人家布置得格外温馨,整齐摆放着时尚杂志和大开本的精装书籍。 这地方 这要塞就是一恶搞椭圆形,顺着城墙就可以通往四域所镇守的位置,所以夏末秋他们三人很轻松就能到血尸所攻击的方向。 在巨大的魔王殿门口飞翔着两名魅魔,她们都是高级的“睡魔”,可以在任何生物陷入睡眠时,侵入其梦境并吸取其精气。 戴晴的游魂状态已经持续3个月之久,她的魂魄开始变得透明,开始变得无法维持在人界。 又往上攀爬了半个时辰后,果不其然,抬首间,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出现在龙不凡二人视野之中。此时周边只有寥寥数人,而那付岞煦就在龙不凡二人头顶上,竟爬到第一个去了。 不过,就算是有仙器,叶天也是无法和敖贲相抗衡的,毕竟,他的修为还太过微弱。 马尔顿大体上运转正常,只是一些城内的商会管制和市场经济有些混乱,莫莉莎把这方面的事情交给南宫琪打理,任职她为商会代表,让她游说贵族们提供资金,进行市场经济平衡和发展。 “放肆!”王龙瞬间出手,纵身一跃,挡在叶天身前,一拳将‘太阴指’打爆,他的拳头却没有受一点伤势,强横的气息向四处喷发。 “怜雪前辈,既然天雪宗存有炼制补元丹的药方,为何却没有补元丹?难道说炼制的材料很稀缺?还是说这补元丹的炼制很艰难?”风不凡十分的疑惑。 在场众人所处的立场不同,与葛少华的关系不同,各人的心思也截然不同。 所以宫雨涵虽然误会了,以为韩梦莎就在东海市,所以李雷才会急着回去。 不仅如此,自她知晓齐晏一路跟来了京城后,她便吩咐下去查了齐晏包括整个齐家,倒都是清清白白的,没有任何不妥。 而随着那场大劫,无极宫的血脉几乎成断崖式衰落,就更不可能找出这样的人。 不知道怎么地竟然脱口而出,话音落,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个特别的日期,龙驭逡的心突然就像是被什么狠狠地扎了下,脸色闪过一丝异样。 不过叶尘也就这样想想而已,这显然并不是一件那么现实的事情,况且,叶尘就算是真的有这样的机会,也未必会这样去做的,毕竟谁也不清楚,如果发生这样的改变,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出来。 片刻的时间,赵家和李家的保镖一大半儿趴在了地上起不来,剩余的保镖一时间不敢靠近。 “殿下,阿若还是害怕。”安若扑倒在了李砚同的怀里,身体有些颤抖着。 张琳穿着一身红白相间的梅花旗袍,从内到外透着一种典雅,大气。 秦浩嘿嘿一笑,不闪不避,催动肉身力量,捏紧拳头对着淮阴王砸了过去。 又是一道攻击打出,秦浩来不及躲避,胸前立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液不断流淌。 跟云奇集团合作已经两三年了,所以他们之间的运作,瑾容多少知道一些,他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写上去,将自己对君鹏的怀疑写上去,然后抛开自己的意见,不给洛杰布任何建议。 第一百八十二章 家族 岑冬生正盯着手机自言自语,身后传来知真姐的声音,接着女人的双手从背后伸过来,环绕住了他的脖子。 玫瑰的馥郁芬芳,与柔软丰腴的触感,熟悉的温暖将他团团包围。 岑冬生对此习以为常,他连头都没回,只是晃了晃手机。 “之前有人约好要和我商量些事情,结果一周过去了,音讯全无。我正在怀疑这人是 她说完了正事儿刚把电话挂了,就被一个强有力的怀抱抱紧怀里面了。 因此,会后整个颍川郡便都在郭斌的推动下急速运转了开来,以郭斌为首的颍川郡政府核心团队,就这样迎来了成立后第一场危急,而其敌人竟是疟疾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原生动物。 她要摆正心态了,虽然地球以前是没有这些强大的生物,但是现在不仅有了,进化还很迅速,才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能有这么大的变化。 不过事实上,几乎没有歌手会有意见,毕竟林子幽唱他们的歌,或多或少是能帮他们宣传的。 “你们已经死了,这辈子一切尘缘已经了却,我会带你们去见你们父母一面,见过后,你们就去投胎!”因为还是半大的孩子,而且也没有多少怨气,他们既然想父母,那就满足他们的心愿,也就可以去投胎了。 当时看到哈利迪突然出现的时候她就有所怀疑,当时她感受不到对方的精神力,但是又隐约觉得不对劲,那句“出来吧”还是温瑶诈他的。 郭斌卖香皂的营生进行的颇为顺利,在郭家庄待了几日,看郭永将一切处理的井井有条,便带着戏志才与郭嘉回到了伏龙山上。 现在好了,有六弟完美接锅,看样子这个锅也不可能再度落在自己头上,秦炀觉得自己的人生肯定会变得美好。 房间里,灯光明亮温暖,清冷的空气中,娃娃已经穿山了她的短袖短裤,斜挎着一只大耳朵兔子的水壶,穿着黄色的夏季运动鞋跑了出来。 韩君昊微微点头,此地只是一片再简单不过的雪地罢了,下面也已经查看过了,并没有能量汇聚之处,所以……这样的说法更能接受。 搞定仪器后,接下来便是操作问题,虽然是未来科技,但原理基本与现在的相同,对于辅修过通讯电子工程的步凌决来说还是比较轻松的。 此时任务大厅中已经人满为患,然后那些外出做任务的都赶在今天回城,参加一年一度的星沐节。 “石惊天你嗜血残暴!今日必死无疑!”残影说话间,身体竟然真如残影一般朝石惊天冲去。 “说来也是,你看徐暄多厉害,西夏那么不起眼的地方能走到现在这一步,徐暄可立了大功,如今呀,听人说青城山那位年轻掌教算了一卦,辽金一事,还得我孙儿来解。 味最鲜是学院内的一间酒楼,专门供那些土豪学员消费的,当然,学院的教习也会经常帮衬,还有外宾来访,校方也会在味最鲜摆酒招待。 “原来如此!”石惊天有些明白天赐的用心,光依靠军队是不行的,强民才是强国之根本,而现在武学门户之见如鸿沟一般拦住了多少求学之人。 倒是钟无仕经此一战后,消失了一段时间,或许还无法接受失败的结果,倒是明轩为显友好,主动上门找他,消除了隔阂,让钟无仕不再感觉尴尬,不过之前的张扬之气还是收敛了不少。 石家好歹襄阳大族,又怎么甘心让一个还未成就修行境界的棠庆弄得灰头土脸? 然而对于夹克男来说,无所事事的等待只会徒增自己心中的怒火。顾不得自身安危,他一个箭步再次朝甄时峰反冲过来,身上缠绕的火焰如波涛般愈发汹涌,隔着老远便能感受到那惊人的热量,好似能将万物皆尽熔烧。 “怪哉,老夫修炼了数十哉,还从来没听说过这种怪事,对了,你什么时候启的星门?”蔡元君道。 这么一冲,杜俊凯的人全都傻了,正打得起兴,背后突然冒出这么多不知道是敌是友的人,谁反应的过来? “如果又分出来一个空间,叫三区。”方白对于二号位面的变化已经习惯了。 而且他都不好意思得瑟,韩潇萌宝宝说的没错,他就是在欺负人呀。 而当时候,她想打那个曾经联系她的电话号码,想要询问她该如何才好的时候,才发现那个电话,根本就已经打不通了。 粥粥这是在羡慕嫉妒鸣不平觉得自家外甥有点反常,陈清凡来戏了,他觉得正好可以借着这个奥古斯特,来教育一下自家外甥。 “我可能是个接吻狂魔。”宗铭事后两眼发直地躺在枕头上说,右脸印着一个不甚清晰的巴掌印。不是李维斯想要在新婚第二天就家暴,实在是不放大招他可能就要被宗铭吸成人干了。 我明白了,左超他们几个可不是刚来的,而是一直在旁边看着,刚刚我们几个在一起,至少蓝菲他是惹不起的,所以,现在所有人都走了,他可以放开手打我了。 “这就是鬼祖的威压么?”我心中大骇,我还没有靠近山包我此时就有点吃不消,而且我感觉这还不是对方故意散发出来的威压,如果对方故意散发出来,我现在恐怕已经被压的喘不过气了。 旁边的寒羽听到这,差点又要翻腾火气,但还是没有爆发出来,面色有些难看。 这一次实验结束后又是十次实验,然后下一次的实验对象,赫然变成了一只灰狼。 所以她带的是一套索降装置,虽然这套装置她使用起来非常不熟悉,但还是勉强可以移动。 莫非陆离现在和苏浅川这个贱人在一起吗?唐歆怡有些着急,立刻跑到自己招眼的跑车旁边准备窥探陆离是否老实,是不是又去跟苏浅川纠缠不清。 他直接飞身到一排没有开过的棺材面前,提刀一个横扫,用技能直接劈开了一排的棺材。 季嫣然眼前浮现出父亲、母亲带着她和兄长在家中看花灯的情形,这是正主留在她脑海中的记忆。 而随着话音落下,那气势接连强烈的攻势在木子的周身围绕了起来,那看着那周围缠绕着的气息,携带者那不怀好意的样子,那周围已经成型的攻势,木子冷冷的勾起了唇瓣。 第一百八十三章 病人 “姑妈好。” 姜云湄来到贵妇身前,笑眯眯地问好。 “哦,是云湄啊。” 姜慧君止住话头,转头看向女孩,露出温和的笑。 “你是来探望爷爷的?” “我其实是来帮忙的……” “帮忙?那么多人在,要你帮什么忙?” 姜慧君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把病房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 但不管哪种说法正确,翁婿失和已经都是铁板钉钉的事实,至少拿破仑已经这样认为。 现在科希丘什科必须考虑一个难题,在玛丽亚公主病危之际,如何让安德鲁。德赛名正言顺的继承华沙大公国的储君之位。 “我这次来是有些战报想要想您汇报的。”纳美人略微有些心虚,但还是把自己想要说的话给说了出来。毕竟他这次是打了一个打败仗。只是这次他的失败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该死的,谁在外面高声喧哗!”心情很是不好的马瓦霍夫斯基直接抢走了上院议长的话语权。 但是,宝剑就好像生根了一般,霍涛寇怎么用力,也是无法从刘炎松的手指中拔出。 大水蟒动了,不过没有离开它的窝,而是换了一种更加舒服的姿势继续晒太阳。 与此同时,一股股强大的力量也是在青木的jing神源当中不停地震动,希望能够与青木产生共鸣。 店员接过钱太太手中的珍珠项链,一脸为难的看向哪位形象设计师,因为这条项链可是这位设计师从专柜中要出来给客户试戴的,她们这些普通店员可没有这个资格决定这条项链的归属。 “不是说让你订丁香花的么?怎么又是订玫瑰的。”皱着眉头,巴卡做事的确没有木晨来的让人放心,不过他也不能去强求什么。木晨可是跟在他身边十年之久,他的喜好早就摸得很清楚,这点巴卡根本就没法相比的。 占中的组织者们又不干了,趁机又开始鼓动集体,到警局面前去示威,要求释放被抓的人。 各路段的监控下,黎曜天终于锁定了目标也就是医院,只是当他去到抢救室一经询问时才知道……之前两人已经去办理了手续,而他们所办理的是病人死亡的后续手续。 这是苏牧最期待的一个技能,因为这个技能是苏牧身上唯一带着真·神·神域三个属性,也是苏牧唯一一个带着神域属性的技能,苏牧特别想知道,这个技能的特效和威力,也算是提前给自己的实力做一个准备。 “我说诸位娘娘们,皇上这就要到了,还请各位早些出来迎驾吧,以免皇上怪罪。”见我们半天没从房间里出来,守候在门外的老太监有些等不及了。 “何方鬼差如此大胆,居然胆敢擅闯我石家祠堂,难道就不怕烈阳殿的仙长降下怒火么?”为首那个身上白光最为浓郁的青年,指着走向祠堂的鬼差,怒声大喝。 照理说,这样的情况下,如果有个骑士抱着早川百合子出去的话,那么他们可以减少大大的时间。可惜,苏沫看了眼席焱,他似乎没有想做骑士的欲望,所以苏沫还是只能认命地扶着早川百合子往外面移动。 赵云知道是蹇硕来了,连忙迎了上去,只见来人身材颀长,看上去壮硕有力,面白无须,倒也有些威仪。 沙虫发出一声怪异的嘶叫声,身体一扭,长着大嘴的脑袋就转了过来,向着这个能力者噬咬过来。 第一百八十四章 祖宗 “……!” 在耳畔激烈激昂的金属乐背景中,姜云湄却只感到昏昏欲睡。 她已经习惯。最近这段时间都是在这刺耳的乐曲声中度过,相比起那若有若无在脑内回荡的恼人噪音,人造的音乐起码遵循一定范围内的美感和规律,不至于让人心神衰弱。 姜云湄是打算彻底开摆了,反正听三叔的意思是,姜家人已经管不着 根据桑菡提供的地址,他们找到了钱卓民的家。出乎意料,这个声名显赫的金牌矫正师,居然住在父母留下来的老公房里,一室一厅,陈旧破败。 唐熠脸一红,眼角瞄了一下桑菡,有点嘚瑟,又有点忐忑。桑菡勾了勾嘴角,没有说话,视线挪向郑老太太,发现她虽然衣着华美,表情镇定,但脸色十分憔悴,一只手拉着唐熠,另一只手却微微有些发抖。 其实何念念是不想要去休息的,她好不容易和苏亦晴冰释前嫌,自然是有很多话要说的。 她注视着我的眼神是认真的,看来我的确是伤害到她的自尊心了,而且伤的还不轻。 然而刀锋却在每每与丝网接触到的瞬间,都会被一股莫名的吸力粘住,因此每一次下刀、收刀都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灵力。 就在连城染陌的双脚跨离出去的瞬间,还跟在连城染陌身后的流年突然一个上前,随即伸出双手就将已经出了房门的连城染陌再次推了一下,紧接着便关闭了房门。 他说这话时浑然遗忘了自己死磕了几天的物理学,而且还对动动手就做出来题的hermione,在心里羡慕嫉妒恨过。 只是如果你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此刻男人的眼底没有丝毫的笑意。 祁汉淡淡的看着杨志,“我的信仰,就是用你的鲜血洗掉我过往的罪孽和耻辱”。 一众来到崖边,正要下崖登船,只见一股巨浪卷来。那浪足足有十多米高,将崖下的船只高高拱起,推往岩壁,嘭声撞了个支离破碎。 “他是稷下学宫兵院的学子,在兵院年比拿到了魁首。”高?玶直接说了出来。 这些修士虽然没有取宝的机会,但七嘴八舌,讨论的却十分热闹。 听到这话,陈潇抬起了脚,这让滔天大帝立刻起来,当场就跪在了地面上,双手左右开弓,对着自己的脸就毫不留情的抽打起来。 火红的炎阳草星罗棋布点缀在山体石隙之间,燕云城在一株近前的炎阳草上发现了野兽留下的啮齿痕迹,他更加的断定此地有羬羊了,想到“乾坤万灵图鉴”对羬羊美味的描述,他就不断的咽口水。 就在众人朝着燕云城的雕塑围拢的时候,一道嘶哑的声音显得异常的刺耳。 又观察了一段,江寒就发现眼前这只异兽静卧在那里,一动不动,看似在睡觉,实则又没有,好像是进入了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一种状态。 所以萌茵和东,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个现实,接受了这个命运,就放弃了挣扎合上了双眼。 在这段时间里,按照唐印的安排,他们几乎要独立面对整个新势力大军。 归元将元宝给拉过来,没看见主子和采薇两人正好吗?你跟过去就像个多余的一样。 尤其是在有合道强者掌控的情况下,你唯一打破王城大阵的方式,便是摧毁整个王城。 沈碧月没搭理他的话,又轻轻踢了下,听声音应该是个盆子,她在床边蹲下,将床底的东西拖出来,发现是个火盆,里头是熄灭的碳,混合着一些没烧干净的纸屑。 如果不是因为他已经先一步从莫嫣儿身上得知了宝藏的秘密,如果不是因为他是天魔教的人,有着连吴凡也忌惮的力量,今天的局面一定会反过来。 时间缓缓推移,一刻钟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可却依然没有结果传回来,兰陵神候眼皮微微跳了跳,心底隐约生出了些许不安的情绪。 在遇到她之前,他无苦无乐,也无爱恨,他就像个上天赐予了太多能力的孩子,可是上天却不顾这孩子的意愿,无论他要与不要,硬是将那些塞给他,然后令他的人生,变成了一团空白。 一路之上,无数的凶兽围攻白玉京,可等白玉京踏入了水晶宫,却仿佛瞬间安静了下来,没有任何一只凶兽敢闯入水晶宫的范围。 贺政熙什么都没说,神色如常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显然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之前的食材还放在冰箱里,贺政熙拿出一些,简单的做了一点晚餐。 遗憾的是余艳嘴巴太紧,也太过害臊,在两个闺蜜等了老半天,她都没说那句说了一半的话,撩得水芙蓉又兴致盎然的忘记苍梧在楼上,和贡莉莉热情的讨论开来。 与其去了解这‘血灵芝’的功效,倒不如先猜测坐尸的身份,这才是我好奇的事,于是我便将想法说了出来,让大家都来分析一下。 安洁娜沉吟了片刻,对秋玄说道:“可是珍姐待我不薄,我就这样走了,实在是有点对不起她。”安洁娜也无法拒绝秋玄的条件,如今见到了一个她从未见到的设计境界,就像是嗜酒之人看见了绝世美酒,怎么能够放弃呢? 终于,走到了路的尽头,只见到这里,又是一座巨大的门,但是与上一座不一样,这一次的门上面可是完全没有什么机关,完完全全,看上去就是一座死死的门,但是这里却字迹潦草的刻着一行字。 藏魂养阴?我还是头次听说这个词,就让疤眼解释下什么叫藏魂养阴。 沈天澜和君苍的伏魔塔一行圆满完成任务,于是准备立刻前往炼器系找阎金,他们已经将骨器的炼制之法学得差不多了。 我也知道这样做对不起我爷爷和奶奶,可我要不这样做的话,他们知道我要去调查自己亲生父母的死因,一定会拦着我,自己还得像个蒙在鼓里的傻子一样。 第一百八十五章 闺房之谜 “我最近一段时间都在观察姜学姐,询问过她身边的人。” “她过去一周时间都没来学校;最近几天来倒是来了,但脸上的黑眼圈一天比一天重,感觉正在承受着某种巨大的压力,明显是在感到烦恼,但谁都没能问出究竟,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而据学姐的同班同学所说,她每次一放学就匆忙回家,不见踪影……” 宋雨 柳尘目光凝重,打量着眼前的未知生物,很诡异,它没有耳朵,脸的两侧却又两个鱼鳃一样的东西,一开一合,吞吐一股股能量波动。 这才有了皇帝的另眼相看,有他成为妹妹的后盾,妹妹才能安然成为皇后。 杨云兴匆匆的去了他和纤纤约定好的地方,放置了信号物,就回院子了。 布天自我感觉良好的臭屁。一脸的‘我英俊,我骄傲’的无奈表情。 我顺着李战飞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顿时便看到了一艘中型绿色铁皮船朝着岸边靠了过来。 看看到了中午,杜中宵吩咐上了几个菜来,与陶十七一起饮酒。这是随在自己身边多年的人,了解消息没有人比他更合适。面对自己,他也什么都会说,不会藏着。 也没发现妹子身上有什么不同,可以排除同类人或是特殊种类,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类,长的较可爱的那种。 洛潇看着四周的人那种看着他们两有伤风化的眼神,脸上有些窘迫,他恨不得把白念丢出去,可是他不能。 “那是自然的。”下人目露羡慕之色,什么时候他也能碰上像夫人那般天仙似的人物,那他也肯定会竭尽全力的对她好的。 他们当年按照前进叔叔说的,骑马坐筐选头领,选出的是亚投旋。 “昨天”,照片被传上网,是因为摄影社的人办了个微博,分享一些平时拍的风景。 突然,下方的附宝身体一阵抽搐,一个婴儿便生了出来。不过,在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会关心这个婴儿长什么样子了,因为,在他出生时,周围的天地虹光一下子暴长,不断地冲击着阵法。 内森不是预言家,自己说得清清楚楚,现在自己的分析,只是最坏的情况。 “请不要用‘大人’这样的称谓来称呼我,我只不过是个苦行僧人,那里称得上是大人。”劳德·克鲁鲁谦卑的说道。 内森不知道艾米丽的忧虑,他在和其他人欢呼完之后,就跑进了舰桥,这件事完了,接下来,还有一件重要的事的。 她殊不知人家范二一点也不傻,但凡赔钱的事,他一般不参与,尤其为大喇叭奉献的那些钱也仅仅是个列外,破例而已。 当意识到这可怕的现象的时候,洛克斯开始挽救飞机了,他努力拉杆,想要靠着尾舵把机头撬起来,这样飞机就能转危为安了。 怕什么,乌斯季诺夫元帅都放话了,白天他们损失了那么多的运输机,牺牲了那么多的战士,现在,也该让美国人知道厉害了。 自然在多次暗黑交易后,彼此也就沆瀣一气,沦为一丘之貉。为害与人。 “额。还有这功能呀,挺厉害呀,谢谢导师,这个给你。”说着她从自己的芥子袋内拿出了一坛酒放在了贺导师的桌子上。 “他这段时间,都是跟我在一起的,如果你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不会让你进来。”后面的话,她没有补充上去:就算有确凿的证据,她也只会给他找地方脱罪。 第一百八十六章 真正的姜云湄 站在门外的男人与站在门内的女孩。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岑同学,你、你怎么会来这里……” 姜云湄措手不及,表情在错愕中带着慌张。 她会如此失态的理由很复杂: 一方面,岑冬生本身就是她想要躲避的对象,无论是出于怀疑、还是不想让熟人卷入自己身边的麻烦中; 另一方面,别说是熟人,此时的姜云湄根本不希望有任何人注意到自己。 眼下正好是从摆烂中恢复过来的关键时刻,出于下意识的自尊心,她不想将私底下的形象暴露给任何人…… …… 岑冬生低了一下头,看着地上那张被吓掉的面膜。 “怎么,不欢迎吗?” 他的目光再度落在女孩身上,越过她的肩头,朝着后方的房间看去。 见他这副反应,姜云湄终于反应过来。 “等……等等,等一下!” 她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脸庞,然后深深地、深深地叹了口气。 “抱歉,岑同学,等我几分钟就好。我……先收拾一下。” 她用力关上了门。 …… 数分钟后,房间门再次被推开。这回映入他眼帘的是穿戴整齐后的姜云湄,她不施粉黛,仍不失丽色,只能说是天赋了。 但是,她能把自己拾掇干净,可是宅了好几天的房间却已经来不及收拾。 当岑冬生受邀请,终于踏入这个房间之内,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 “嗯……” 垃圾桶里能看到扔掉的汽水瓶、薯片包装袋和披萨盒。 看得出来,位于中央的一大片区域都是她享乐区,放着好几个巨大又软绵绵的靠枕。被人抱得久了,上面已经出现微微的人形凹陷;桌子上放着好几个手柄,以及堆成小山的、漫画…… 很舒服的样子。 “不好意思,我家里……有点乱。” 而一旁的姜云湄看着岑冬生在那环顾四周,检查环境,只觉得浑身不自在,羞耻的隐私不幸暴露在了他人眼中。 “没关系。” 岑冬生嘴上说着“没关系”,却回忆起了之前的猜测。 他本来还猜想这位学姐的闺房布置会是介于姐姐大人和宋雨棠之间的风格,那是因为那时印象中的姜云湄还是一位精致时髦的女生…… 但事实是,姜云湄在私底却完全是另一番面目。 人前与人后表现迥异,她们平常休息起居的房间往往才是展现真实自我的地方。 “哦,这个是……” 岑冬生的目光落在了桌前的屏幕上。电视开着机,说明直到刚才为止她都还在打游戏。 姜云湄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二次元美少女羞红着脸向玩家告白的cg,就这般堂堂正正地定格在屏幕上。 “……” 房间内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 一旁的女孩如同见证了世界末日,一脸“完蛋了!”的表情。 她急着收拾自己,打扫房间,忙中出错,没想到把最要紧的事情落下了。 “这不是《冬之回忆7》嘛。” 这时,岑冬生似乎想起了什么,忽然笑了起来。 “咦……咦?岑同学知道这个?” “是啊。”他说,“真让人……” 岑冬生本来想说“怀念”,但还是及时把这个词咽了回去。 “我记得,好像是一款嘎啦……galgame,对不对?这应该是系列最新的一作。” 姜云湄的面部表情绷得紧紧,心中的羞耻感并未完全散去;但在听说岑冬生居然是玩家之后,好像又有点能接受了。 不过,真是很难想象…… 她看着身旁青年,那高大健硕的身材,不怒自威的硬朗相貌,气质和他那超人的实力相符。 没想到私底下竟会有这种宅爱好,比自己的反差还要大。 “岑同学以前玩过吗?” “嗯……” 没玩过。 他之所以感到怀念,是因为曾经的他在统治局所辖的队伍中,有一位戴眼镜的队友。两人是同龄人,平常交流的机会比较频繁。 对方非常喜欢打恋爱游戏和看动画,简而言之,就是典型的宅男;整天听他提起那些虚拟二次元老婆,岑冬生都记住了好几个。 “没玩过,是我朋友很喜欢。” 岑冬生笑了起来。 “整天说这个角色是他的老婆、老婆什么的,明明都不是真人。对了,就是屏幕上的这位……哈哈,真有意思。” “……” 因为岑冬生是背对着姜云湄的,所以没有看到她复杂的表情。 姜云湄努力抿紧嘴唇;而内心深处的她,已经想要抱着脑袋在地上滚来滚去了。 …… 岑冬生将房间内的电灯打开,而姜云湄则是将厚厚的窗帘拉开,打开玻璃门,让阳光和清新的风一齐涌入。 她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心中暗自庆幸起码房间里没有太大气味,因为一直有在用空气清新剂和循环机。要是有味道,连她自己都受不了。 不过,要是堕落放纵的时间再长一点,可就不好说了…… “请坐下来休息吧。” 姜云湄邀请岑冬生坐下。 “好。” 男人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好奇地盯着她看。 “唉,我的形象是彻底完蛋了……” 姜云湄心里转悠着这些念头,身上散发着低气压,尽管她的面部表情还是绷住了,貌似平静,甚至还能对男人露出自然的笑容,在“伪装自己”这方面确实是做到了极致——但岑冬生还是多少能看出来一点言不由衷。 “我真没想到姜同学私底下是这个样子……” 开口就是让姜云湄想捂脸的一句话,但岑冬生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有些惊讶。 “不过,这样一来我放心了。” “……什么?” “我以为你最近不和人联系是出啥事了。结果目前看来,好像还没有?” “……” 姜云湄没想到,两人不过是一面之缘,对方竟会这般关心自己,还为此主动上门。 她说: “抱歉,是我没有说实话。这段时间好几起意外接踵而至,让我很难尽善尽美地处理,觉得颇为头疼。然后……” “然后?” 姜云湄抚摸着自己的额头,她叹了口气,坦率地回答: “然后,我就有点崩溃了。可能是因为我一直以来有些完美主义……或者说过得太顺风顺水了吧。” “在这段时间里,我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隔绝外界的联络。我知道不少人在关心我,但我无法及时一一回应,干脆就当作没看见了……” “我能理解。” 岑冬生点点头。 “每个人的一生中,难免会遇到这种沮丧时刻,甚至都不需要遇见大事,可能只是碰上点小挫折,就会让人精神崩溃。人的心理说到底是很脆弱的构造。你在崩溃之后,选择把自己关在家里休养而不是发泄给别人,相比之下算好的。” “……啊哈哈,谢谢。” 姜云湄没想到他能说出这一番话来,心中的歉疚又多了几分。 “不过,这就意味着……在此之前的你,其实始终与大家都保持着距离,对吧?所以,你才没有可以倾诉和分享的朋友。” “……” 女孩有种胸口中了一箭的感觉。 “一般人遇到这种支撑不下去的悲伤时期,都会选择依赖身边重要的人……” 姜云湄无言以对。 她知道,男人说得完全正确,在那副豪迈的强者外表之下,对方有着能看穿他人心思的敏锐眼力。 自从姜云湄压抑本性,过上双面人生开始,就一直在刻意与周围人保持距离;到了现在,恐怕连父母都会觉得她有些陌生, “我觉得你可以试着相信一下他人。” “相信……他人?” “对。比方说我,你究竟遇到了何种困难,能与我分享吗?” 岑冬生观察着她的神态变化,觉得是时候进入正题。 多亏知真姐的锻炼,他如今察言观色的能力强了不少。 不出所料,姜云湄这一回没有再三缄其口,而是很痛快地回答: “……之前,我和你还有宋学妹提过,我来自一个咒禁师家族,我们家平常就与三教九流的咒禁师们有联络来往。” “嗯。” “前几天我爷爷生病住院,我在医院照顾。后来,我的三叔……也就是姜家的现任家主告诉我,我被一位大人物看上了。” “?”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岑冬生忍不住眯起眼睛。 “是谁?” 是谁敢抢我的人? “三叔不想告诉我。” “一点信息都没有?” “我后来问过别人,说是三叔这几天都在市里开会……” 男人的脑海中灵光一闪。 他当然不会忘记,就在前来看望姜云湄之前,安知真曾经缠过他。 在这一刻,岑冬生恍然大悟。 “……” 姜云湄嘴上在说,视线却从来没有从他脸上移开过,所以她注意到了岑冬生的动摇。 “其实我早就想,岑同学,这件事……会不会和你有关?” 女孩紧盯着他的神态,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个‘大人物’就是你吗?” “呃……” 他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你是被我那个喜爱乱吃飞醋的女朋友盯上了,纯属无妄之灾? 算了,说到底还是他的责任。 “虽然当事人不是我,但你如果有疑虑。可以直接让我处理。我不会让你……有麻烦的。” 岑冬生叹息道。 …… ……果然是这样。 可能是因为早有猜测,又或者是在这几天摆烂之后,她已经不知不觉间提前做好了心理预设—— 是熟人,反而安心了些。 不过,女孩的脑海里还是忍不住回忆起不久前的她,想到自己如果不得不成为某人的情人后,会忍不住全心全意扮演这一角色的忧虑…… 姜云湄用力摇了摇头。 她才不可能去当什么情人! 况且,看岑同学的表情,他似乎对这件事根本不知情,有别人出于某种缘由牵扯到了她。 那么,只要他没这个心思,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吧……? “是岑同学的话,我就放心了。” 姜云湄笑了起来,语气变得轻松。 “我还以为会是那种哪天突然蹦出来一个陌生人,对我‘快来成为我的人’之类的展开……哈哈。” 面前的这位青年在沉默片刻后,忽然抬起头望向自己;他的目光灼灼,甚至让姜云湄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感觉:自己被盯上的肌肤,就像发烧了一般滚烫。 “怎、怎么了?” “除此以外呢?”岑冬生问道,“除此以外,你还有别的困难吗?” “……没有了。我是说,刚刚那种事是不可能发生的……对吧?” “当然。” 见他不像是在说谎,姜云湄稍微松了口气。 可她还是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刚才某一瞬间,对方的眼神变得过于炙热,她有点被吓到了…… “这就是目前最大的困难,现在已经被岑同学你解决了,我很感谢。如果说除此以外的事情,呃……” “请讲,我很感兴趣。”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姜云湄唯有毫无保留,坦诚相待。 “我其实一直觉得,我们的家族内部存在着重大问题。” …… 之后,姜云湄将家中为老人举办寿宴,却在此之前病重昏迷;期间发生的种种怪事,以及姜家如今聚集了各路牛鬼蛇神的事实,全都毫无保留地介绍了一遍。 岑冬生一边听,一边心想:和知真姐的提醒能对得上,是真的。 “我本来是打算趁早远离他们的,但我的父母好像被忽悠了。” 姜云湄叹了口气。 “这件事我会处理的。岑同学已经替我解开了最大的心忧,剩下与咒禁师无关的事情我能解决,没道理还麻烦别人。” “你打算怎么做?” “我的父母性格顽固的。但哪怕用上欺骗或是强迫的手段,我都会让他们远离漩涡……我已经想到办法了,虽然过程可能有些大逆不道,但我相信这才是最好的‘孝顺’方式。” “是啊,你很孝顺。” 岑冬生点头。 “不过,比起你的家族,我更在意的另一件事。你提到了最近这段时间,一直都能听到奇怪的声音,对吗?” “……是的。” 说的是“毫无保留”,姜云湄对这段时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异常现象同样不做隐瞒。 而岑冬生感兴趣的唯有这一件事。 既然话都说开了,他也就不再隐瞒自己的意图: “我就有话直说了,姜云湄——我认为你身上有很特别的天赋,我想要培养你。” 第一百八十七章 “妙神子”入队 “你想喝什么?可乐,橙汁都有。” “白开水就好。” 姜云湄倒了两杯热水,递给他一杯;自己则在他对面盘腿坐下来。 “……就像宋学妹一样吗?” 她继续刚才那个话题。 “嗯。” 男人微微颔首。 几乎就在对方提及最近身上发生的异常现象的瞬间,岑冬生已经确定,姜云湄就是他要找的那个人。 《无有障碍》的本质,其实是六种神通的统称。 虽然“妙神子”本人神秘,有关她的信息几乎全部处在保密状态;但与之相对的,《无有障碍》却是人人皆知的特等咒禁,它的效果实在太好猜,根本做不到保密。 因为此咒禁的原型,正是佛家的“六神通”,指的六种超越人间而自由无碍之力。 女孩提到的耳力增强,和捕捉到来自幽冥的声音……以上种种奇妙现象,毫无疑问,是“第一通·天耳通”正在觉醒的征兆,所谓“能听闻三界六道众生苦乐忧喜之语言,及听闻世间一切之音声,无有障碍”。 不过在岑冬生眼中,姜云湄目前的状况还是有那么一点出乎意料的…… 按照后世人的猜测,《无有障碍》是一种命禁,可同样是具备天生命禁之人,知真姐和清颜妹妹都是一步登天,在觉醒后直接成为特等咒禁师; 姜云湄这种一步步解锁的情况,不像是与生俱来的命禁,倒是更像是岑冬生的修炼《他化自在》的过程。 ——虽然《无有障碍》的“特等”级别毋庸置疑,却不是命禁,而是一般咒禁? 考虑到与“妙神子”出身有关的情报稀缺,这不是没有可能……只是不知道,过去只是个普通人的姜云湄,是何时、又是从哪里得到的特等咒禁传承的呢? “那个……我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好事,不是坏事。受到外界环境的影响,你体内过去潜藏的力量正在觉醒。” 岑冬生收敛心思回答。在他看来,来历的问题没那么重要。 “觉醒吗……感觉就和幻想故事一样。” 姜云湄一手托着下巴,露出笑容。 “没想到有一天会发生在我身上。” “是啊。你应该有看过不少类似的作品。” “啊哈哈……” 对方一脸“我们可以不聊这个了吗”的表情。 “我很想控制自己的能力,如果岑同学愿意帮忙,我自然是感激不尽……那么,我也要和宋雨棠一样,认你当师父吗?” “不必。收徒一事本就是一时兴起。后来当我意识到,雨棠身上的潜能超出我的想象之后,就邀请她成为队友,未来与我一起行动。我们的地位是对等的。” 岑冬生说。 “但咒禁师社会存在着一种名为‘三才’的规律,一支最基础的队伍,需要三个人才能发挥优势,光我和她是不够的。我打算在最近这段时间里,聚齐这支小队……” “所以,岑同学计划中的三个人,就是你,宋学妹,还有我吗?” 岑冬生点了点头。 “听起来是不错,我要是哪天成为咒禁师后想要组队,可能也会找宋学妹她还有你帮忙。” “是啊……” 男人早就注意到了一件事。 在未来,宋雨棠成为了中华禁师协会的人气偶像,姜云湄则是成为了秘书长,是整个协会的实权掌握者; 而这辈子的岑冬生又知道了另一个秘密:两人都在天海大学念过书,是学姐妹的关系。 这恐怕不是巧合。 只是这个秘密上辈子无人知晓,以至于外人不了解这种联系。 再往下深入考虑一层,虽然宋雨棠被摆在了明面上,而姜云湄则一直保持神秘主义的作风; 可从出身上看,姜云湄来自“天海顶尖大学”的消息有在外界流通,但宋雨棠那边,明明关于她的生活和经历都有大量媒体曝光,属于活在聚光灯下的人物,偏偏无人知晓她的出身,是岑冬生偶然救过她一回才知道是同校生…… 这恐怕是两人故意为之,通过这种调换,反而让人摸不清彼此间的联系。 以及,既然这两人之间有这种秘密关系,这对搭档在私底下大概率合作过不止一次。 既然岑冬生知道了这一点,他当然不会错过机会: 他会强行插入其中,堂堂正正地让这对搭档变成三人组。 “你怎么想?” 岑冬生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将杯子放下。 “……” 姜云湄没有立刻给出答复,只是表情已经告诉他答案。 她看着放在桌上的玻璃杯,折射出透明的光泽,一时间看得出神。 “……我以前说过,我们家族每到一定岁数,就会在长辈们的带领下,测量有没有咒禁师的资质。” “嗯。但我必须指出,咒禁师的世界日新月异,从过去流传下来的老古董技巧,未必靠谱。” “我明白。”女孩轻轻叹了口气,“只是当时,我被认定为没有资质的时候……我其实是松了口气的。” “岑同学可能已经看出来了。在别人眼中的我,与我真正想要的自己不是一回事,我更喜欢稳定、安详、享受人生的日子。” “但是我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想法有多么天真。” “想要过上这种生活,背后需要的是强有力的保障。”他说。 “是啊,我一直想要躲开纷扰和斗争,却总是被莫名其妙的事追上,被卷入到麻烦的漩涡之中……单纯是我运气太差了吗?” 岑冬生摇了摇头。 “这不是一个人的问题。在未来,这种事情只会发生得越来越频繁。” 姜云湄眼帘低垂,低声道: “那样……岂不是很残酷?” “是很残酷。普通人将彻底失去掌握自己命运的机会,随波逐流,只能祈求强者的荫庇。” “……岑同学,你的说法就好像亲眼见证过未来一样呢。” “有不止一人这样说过,但这只是我个人基于现实状况出发的预测而已。” 姜云湄闭上双眸,过了好一会儿后,才慢慢睁开。 “我明白了。” * 谈话告一段落后,岑冬生起身走到窗台边,拨打手机,与自家徒弟聊天。 “学姐那边的情况如何?” “她没事。” “……呼。” 电话对面的女孩松了口气。 “另外,我已经和她谈好了。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后,她就会加入我们。” “欸?这就……”宋雨棠有些吃惊,“师父已经确定她就是要找的人了吗?” “可以,反正这件事就先这么定下了。” 聊了一会儿后,宋雨棠说想要再和学姐聊几句,于是他就把手机递给了姜云湄。 …… “姜学姐……我以后不会再用这个称呼了。” 宋雨棠在电话里说。 “哈哈,我明白。我们现在是同伴嘛。” “嗯。” 姜云湄瞧了正站在窗边看风景的男人一眼,压低声音笑着补充道: “还有,我可不会和你抢‘师徒关系’哦,放心好了。” “和这种事无关。” 话筒对面,女孩的声音似是有些羞恼。 …… 在宋雨棠成为知情者后,三人小队在名义上算是正式成立了。 在接受了岑冬生的邀请后,姜云湄很快换了副态度,主动向男人请教起来。 “岑老师,请教导我吧!” 她已经被时不时在耳畔萦绕的噪音困扰许久,此刻只想要第一时间解决。 “没问题。” 岑冬生打了个响指。 …… 咒禁师的两大基础运用——“真炁”与“灵觉”,和咒禁领域本身息息相关。 这就是他如此渴望“妙神子”的缘由,除去特等咒禁本身的优越之外,他是真的很需要一位更擅长灵觉的队友帮忙。 为了能更好地打探情报,他甚至想过是不是要自己修炼一门鬼仙系咒禁;有姜云湄加入,就完全不需要考虑这种事,《无有障碍》的六种神通累加起来的效果,堪称全能辅助。 岑冬生在“灵觉”运用领域上的造诣不深,但给如今只是普通人的姜云湄指条入门捷径,还是没问题的。 “你现在最大的苦恼,是否在于无法控制自己的能力?” “对,老是会听到乱七八糟的声音,晚上都睡不好。而且很难分辨从哪个方向传过来……” “灵觉太过敏锐的话,会有这种问题。” “那是不是只能依靠不断练习来掌握?”姜云湄无奈地叹了口气,“虽然我有这样做……” 岑冬生却摇了摇头。 “练习只是一方面。你目前的状况其实是由于灵魂层面受觉醒咒禁的影响变得太过强大,而肉体凡胎却未经真炁修行的洗礼,难以支撑灵觉的滥用。” 他解释道。 “咒禁师讲究的是身心合一,一旦某一方面失去平衡,就会令人感到痛苦。” “啊……” 姜云湄恍然。 “所以——” “所以,你只要学会真炁修行,正式成为一名咒禁师,这种失控现象就会得到有效缓解。” “……这就是有指导者的好处吗。”女孩感慨道,“要是我一个人,可能一辈子都搞不懂这其中的缘由吧。” “谬赞了。总之,你可以开始了。” “现在?” “我会让你成为咒禁师,这一过程不必拖上太久。” 他抬起手掌,认真说道: “我运输真炁到你体内,帮你运转一遍周天,你顺着这个脉络自行运转,自然而然能掌握个中诀窍。放心,我有经验,不会太困难。” “现在……好吧。” 姜云湄脸色微红,但毕竟她都已经答应下来了,这会儿难以拒绝。她轻轻点头,将上衣下摆卷起,露出白皙柔软的小腹。 虽然没有雨棠那样漂亮的肌肉曲线,但那平坦的腹部、细腻光滑的肌肤,在光线中依旧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见岑冬生似乎愣了一会儿神,女孩贝齿轻咬,抓着衣服的手微微颤抖。 “我记得……真炁运转,是,是要从丹田处开始吧?” 女孩眸光流转,垂下脖颈。 “请您……快一点。” “……” 呃,岑冬生本来想说从后腰开始就好了,也不用把衣服掀起,反正雨棠那时候就是这个路线,他的真炁雄浑,这种程度的消耗根本算不得什么。 没想到她这般主动。 “我知道了,稍微忍耐一下吧。” 不过,人家姑娘都特地露肚皮给他看了,岑冬生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事实上,这种教人运功的手段,的确是直接从丹田开始效果最佳。 …… 男人粗糙的手掌贴在光滑如玉的肌肤上。 这种感觉比姜云湄过去想象中的还要羞耻,陌生滚烫的触感让她的身体颤抖了一瞬,和异性从未有过如此亲密接触,整个人的脊背绷直、脚趾抓地,她感到浑身不适。 宋学妹……雨棠和她师父练功的时候,也是这样子吗?未免有点太,太…… 简直跟小龙女和杨过似的,就是性别换了一下。 姜云湄胡思乱想之时,源源不断的热流已从男人的掌心处渗透入肌体之中; 正如岑冬生所料,女孩本就离正式成为咒禁师不过一步之遥,在外来真炁的刺激下,她体内潜伏的能量立刻做出回应,沿着经脉一路循环,轻而易举打通了一次周天。 “……!” 女孩瞪大眼睛,脑海内的浮想联翩一瞬间消失了,剩下的只有一种从未感受过的…… 陌生又清爽的感觉。 头脑一片澄澈,不久前还困扰着她的隐隐噪音,一瞬间烟消云散。 这效果,简直称得上立竿见影—— “能感觉到吗?” “……什么?” “你意识的一部分,正散落在周围。” “好像是有……但与其说是周围……” 她看到一枚意识碎片已经飘到了遥远的地方,只剩一根看不见的“丝线”尚且在她手中; 而这样的碎片,有数十上百,像被摔得破碎的玻璃器皿,四处都是。 姜云湄一时恍然。 她听到的那些声音,都是从碎片上牵引过来的。 “潜意识的延伸,正是‘灵觉’的本质。过去的你感觉不到自己的灵觉,现在能看到了,就意味着能加以控制。你很快就会掌握个中诀窍,因为那本身就是你意识的一部分……” 女孩紧闭双眸,耳畔最后只剩下了男人的声音。她在这份话语的指导下,一点点将破碎的意识缀连成线、拧紧成一股名为“灵觉”的缆绳。 第一百八十八章 天耳通 ——灵觉是扩散、延展后的意识。 在咒禁尚未完全觉醒之前,女孩那过强的灵觉已不受控制地散逸开来,碎片般洒落在现实世界中。 有的碎片落在周围,有的则是一口气延伸到了数百米、乃至数公里外。 这些碎片过去没有被身为主人的姜云湄察觉到,但它们仍然遵循着灵觉的本能,忠实地工作,不断捕捉着来自周围环境的信息,并将其一股脑反馈到女孩的感知中—— 这就是最近困扰姜云湄许久的“噪音”的来源。 正因为这种捕捉信息的过程不受控制,所以姜云湄听到的内容亦是完全随机的,有时候来自周围,有时候又可能来自几公里外。 直到女孩体内的真炁循环被打通后,她就才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灵觉,并加以控制。 在姜云湄的视界中,原本散落在周围世界的意识碎片闪耀着微光,她心念一动,便让这些碎片“悬浮”起来,拧成一股长绳。 虽然是第一次操纵,但姜云湄却能如身使臂,指挥如意、毫无牵绊,散落的碎片们表现得十分顺从——因为这本就是她意识的一部分。 “成功了!” 姜云湄睁开眼睛,面露惊喜之色。 意识被缀连成线、接着是被编织成网,她在数分钟前才跨入正式的门槛,而这会儿已经能做到绝大部分咒禁师都难以实现的事情—— 灵觉如渔网扩散,细密覆盖住了周围。 “感受到了吗,你的异能?” 男人从女孩的小腹上收回手,还很贴心地帮她把衣服拉下来,遮住肚子。 “异能?原来这叫异能……这就是我的力量……” 姜云湄轻声喃喃,咀嚼着那个在脑海中自然浮现的名字。 “‘天耳通’。” …… 岑冬生让她感受一下目前的身体状况。 “我现在……感觉很好。” 姜云湄摊开手掌,又握紧成拳头,反复了这个动作数次后,满意地点头。 她能感受到一股“能量”如温泉般沿着体内经脉循环往复、永无止息地流动着。 与他人相比,这股真炁流动并不强大,但对于姜云湄来说,它真正的价值在于让她能激活异能、掌控灵觉。 身心——即真炁与灵觉的平衡,二者缺一不可的理由,她现在用身体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 灵觉需要真炁刺激才能苏醒;而没有灵觉,甚至连无法正常调动真炁。 “你刚成为咒禁师,就能顺利掌握异能,说明你很有天分。” 虽然是在他的意料之中的发展,但岑冬生还是不吝夸赞。 姜云湄听了也觉得高兴,她问道: “异能是……?” “你可以理解为咒禁的表现。每种咒禁都有着独特能力,建立在对真炁或是灵觉的运用之上,可以根据咒禁师本人的意愿发展,但数量受到‘三才之数’的限制。” 宋雨棠能操纵雷电、岑冬生强化肉体,本质上都是对“真炁”的运用;而姜云湄能听到来自幽冥的声音,并且范围和精密度远超一般咒禁师的感知,这就是对“灵觉”的运用。 “哦,咒禁相当于天赋树,每棵树上都能点出最多三项技能……” “按你的想法来理解就好。当然,这种‘限制’也会有例外,某些最高级别的咒禁不在其中。” 岑冬生的语气若有深意。 就比如《他化自在》,能解锁九项异能;而《无有障碍》则是六种。 “我和雨棠都属于正面战斗的类型,不擅长灵觉,往后一起结队行动的时候,警戒和搜寻的工作就要交给你了。” “好。” 姜云湄一脸认真地点点头。 虽然她还没参与过与鬼怪的战斗,但在答应岑冬生邀请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还有件事需要确认,你的异能覆盖范围有多大?” 传说中的“天耳通”能听闻三界六道众生苦乐忧喜之语言,及听闻世间一切之音声,目前的她自然远达不到这种程度。 据说特等咒禁师“妙神子”能监听到整个中华大区的声音,至于这是否为真,就不得而知了。 “我试一试。” 姜云湄又一次闭上眼睛,开始感受。 “……有两种模式,一种是平常状态下,可以确保听到以我为中心,半径半公里的球体内的异常‘声响’……” 她轻声喃喃。 穿透头顶建筑水泥和瓷砖,住户们坐在桌旁聊天,宠物猫狗在走廊里奔跑,待考生戴着耳机背单词,床头夫妻的私密聊天……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天上飞过的鸟儿,翅膀拍动的声音,落在电线杆上叽喳的叫声; 小区内散步的老人们,栅栏外的行人们匆匆路过街道,驶入小区的汽车轮胎轧过窨井盖…… 再往下,敏锐的“听觉”一直延伸到土壤之下,老鼠在挖洞,蚯蚓在钻土,一切细碎的、轻微的声音,全都逃不过她的耳朵。 “还有一种模式,是我集中注意力,朝着某个方向主动搜寻……” 姜云湄收摄心神,将灵觉朝着一个方向延伸。 刹那间,世界一下子变得广袤而辽阔,她的眼前仿佛一瞬间闪过了无数清风流云,大量“声音象征的信息”涌入脑海。 她听见了城市街头车水马龙的嘈杂。 如果说平常状态下,天耳通的覆盖范围是一个球体,她现在所做的就是将这球体拍扁揉圆,让延伸的触角朝着某个端点不断拉长。 最终,女孩的听觉定格在了三公里外,某个站在街头的男人手中的电话里传来的声音。 …… 姜云湄睁开双眼表情,稍显疲态。 本身使用异能的消耗量并不大,只是一时间接受了大量外界信息的涌入后,大脑尚且无法接受这种高效率的运作。 这方面就只能反复训练、慢慢习惯了。 “常态下五百米上天入地的警戒范围,以及最远三公里的信息窃听……” 在听完姜云湄的介绍后,岑冬生得到了这个答案。 “……呵呵,很好。” 他很满意。虽然是早有预料,但见到对方起步就是这个级别的灵觉,还是让他有种想要放声大笑的冲动。 能让妙神子担任队友,连未来的那些“祖”都会觉得羡慕吧。 这不是他的臆想,实际上为了争取中华禁师协会的支持,数位祖之间经历过数次明争暗斗,其激烈程度连岑冬生这种小角色都有所耳闻。 作为凌驾于整个咒禁师社会的主宰,协会这个组织本身并没有太大的意义,但秘书长本人却是他们看重的对象。 祖与祖之间的单独打斗难以分出胜负,而其他级别的咒禁师又很难参与到这一层次的战斗中,哪怕是那些擅长斗争的特等咒禁师被卷入其中,都只能勉强保全自身。 但妙神子的意义在于,如果她能成为某一边的支援者,就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巅峰战场上的天平胜负—— 《无有障碍》的效果就是如此强大,因此她才会被人们认为“最有价值的咒禁师”,她比其余二十位特等咒禁师更受看重。 而未来的姜云湄,之所以要采取神秘主义的作风,最大的理由恐怕也是为避免被卷入到争夺的漩涡之中。 她本人要是真的成了某位“祖”的下属,会引发势力格局的变动;个中平衡一旦被打破,这个世界将再次掀起腥风血雨,而她自己亦会沦落为他人实现野心的工具,彻底失去自由。 一直以来,中华禁师协会都在小心处理各位“祖”之间的关系,未来的姜云湄能做到明哲保身,算是走钢丝的高手了。 ……话又说回来,这姑娘刚才还抱怨过,虽然她一直想要过平静的生活,却总是被莫名其妙的事追上、卷入到麻烦中…… 可能这真的就是她的命运吧。 现在的她还不知道,要是任由事态再发展下去,她的能力总有一天会曝光于世。到那时,姜云湄被卷入的麻烦可不就是区区一个家族程度的事态,而是足以影响到世界格局的危险漩涡。 “当然,未来的‘妙神子’已经是我的伙伴了。我会改变这一切,也会保护好她。” 他心中想到,那种熟悉的野心茁壮成长的感觉又一次回来了,岑冬生望向女孩的脸,目光灼灼。 “老师,你的表情有点奇怪哦?” 姜云湄的目光与岑冬生一触即离,似乎是害怕被那视线中的滚烫灼伤,不自在地躲开了。 “……呵,我就是有点太激动了。” 岑冬生微微一笑。 “我早就有预感,你相当的有资质……现在猜想成真了,我很高兴。” “是、是吗?” “当然。” 岑冬生微微颔首, 他不会立刻告诉她,你拥有的是位居世界顶点的超自然力量,那未免太“未卜先知”了点。 等她慢慢再解锁新的异能,并对咒禁师的等级社会有更深入的了解之后,她自己就会逐渐察觉和接受到这一点吧。 “我很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加入。” “……我已经答应你了,我现在就是你的人。” 姜云湄说。 但在说出这句话后,她立刻意识到不太对劲,似乎容易被人误解,脸色微红,很快换了个话题掩盖过去。 和宋雨棠不一样的地方是,这位新伙伴更善于掩饰自己的内心情绪。 “那接下来……你还有别的指示吗?” 岑冬生摇了摇头。 “你自己练习就好,有遇到不理解的问题再问我,以及,如果这段时间你有别的事情想做,那就去做吧。” “我想做的事……” 姜云湄小声叹了口气。 “首先,是阻止我那执拗的父母。” “这很容易。” 岑冬生说。 “你要是不想直接出面,破坏你和父母之间的感情,我可以帮忙。” “欸?” “找个理由就可以了。他们是普通人,在其他城市有工作或是产业,对吧?我打个电话,这件事就能解决。” “啊……” 姜云湄若有所悟,她笑了起来。 “看来宋学妹说得没错,你的社会地位……果然很高呢。” “每个人的地位,都应该与他(她)的力量和贡献相符。” 这是人类社会能平稳运转的原则,因此未来的世界注定会过渡到咒禁师统治的时代。 不过。今年还是二〇一〇年,不是所有人都能提前享受到这种方便……谁让他是安知真的男人呢。 “最关键的问题是,你想不想插手姜家的事。” 岑冬生点明了对方心中真正盘桓着的迟疑。 “云湄,你是我的队友,我的伙伴,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都会理解,并且很愿意提供帮助。” 姜云湄深深看了他一眼。 “谢谢,我不知道该如何回报你……” “别在意。” “……我决定了。我明天会去一趟姜家大宅,参与宴会。” 她说。 “请你和我一起去吧,老师。” 岑冬生点头答应。 * 宋雨棠放下手机。 她从师父口中听说了三人小队已经正式结成的事情。 女孩没有不满,师父他是这支队伍的核心,重大事务自然是由他说了算;何况,学姐的加入早在预料之中。 她只是…… 心情有些复杂。 …… 宋雨棠今天前往的是位于高教园区的一家研究所。 它占地面积看似不大,只有两栋并列的三层灰色小楼,但当她按照指引刷卡打开某间办公室的门,却很快意识到这里别有洞天; 而当她乘坐电梯,从地上一层直下十五层,电梯门打开后,亲眼目睹那仿佛科幻电影里才会出现的巨型而复杂的地下构造后,忍不住心生惊叹。 “好厉害……” 她才刚走出电梯,很快就有荷枪实弹的守卫上来引路。 等办理完手续,从安保室里出来后,宋雨棠注意到走廊尽头的栏杆边上,站着一位背对她的高挑人影,正在眺望远处的风景。 “那个人是……” 跟在身旁的守卫低声说道:“安顾问请您去见她。” 尽管宋雨棠心中疑惑,但她还是朝着那个方向走去,此时周围的守卫们正小踏步越过她身边;远处同样有两支队伍赶来,守住了楼梯和入口。 如此严肃的阵仗,不由让人惴惴然。 宋雨棠终于走到了那个女人身后,看到迎面而来的风吹拂起她漆黑如墨的长发,听到她温柔的问好: “宋同学,很高兴能见到你。” 第一百八十九章 会面 栏杆边上的女人转过脸来,露出一张连同样身为女性的宋雨棠都不禁失神的面庞。 她有着一头漆黑如夜的长发,柔顺飘扬,令人艳羡;眼眸深邃幽深,眼角下的一点泪痣魅惑人心。 宋雨棠从小到大被周围的人追捧和赞扬,虽从不以自己的外貌自傲,但她对自己身为女性的魅力打从心底充满信心;可今日这惊鸿一瞥,却使得她头回产生信心不足的感觉…… 就是那个人——她想起来了,第一次去石楼山和师父认识的时候,这个女人就陪伴在他身边。 “宋同学。” 注意到她的表情,女人温柔地笑着,再一次称呼她的名字。 对方并不介意,或者说是早已习惯了陌生人第一次看到自己时陷入惊讶的状况。 “呃……不好意思,您太漂亮了,我有些看呆了。” 宋雨棠反应过来后,立刻坦诚地道歉。 “是我,我是宋雨棠。” 如果是个不认识的陌生女人,她在惊艳过后,心中只会有赞美和欣赏。 顶尖美人们不会是那种流水线和手术刀下诞生的千篇一律的五官,每个人都有截然不同的气质。 所以,宋雨棠原本不会觉得自己是输了或如何,就像见到姜学姐的时候,她只会在心中感慨一下对方的美貌,却不会产生比较心。 但偏偏、偏偏对方不一样。 宋雨棠这时已经隐约猜到了这个女人的身份,她的心理不可避免产生了某些……微妙的变化。 “呵呵,你可真会说话。” 安知真抬起手,轻掩着红润的唇。 宋雨棠的目光被她的一举一动吸引,优雅如斯,挑不出半点毛病,心中升起的挫败感不免又增加了几分。 她的目光好不容易才从对方的脸上移开,环顾四周,观察着周围聚拢过来的人手。 不止是全副武装的士兵,还有咒禁师站在队伍中,面容严肃,一双双冷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盯得女孩浑身不自在。 虽然宋雨棠很清楚,这群人不是为了自己而来,他们只是眼前这个女人的护卫而已。 “我是安知真。” 女人自我介绍。 “很高兴认识你,安小姐。请问……您找我有事吗?” 宋雨棠看得出来,这群人望向安知真时,脸上那种敬畏感,是发自内心的流露。 这个女人是这座实验室中地位最高的人,她想,但就算没有旁人簇拥,依然能感觉到对方的与众不同。 “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想认识一下你,顺便问几个问题。” “您请问。” “呵呵,你看起来有些紧张。放松点,我认识介绍你来的人,我们的关系很要好。” 我知道啊。 宋雨棠暗中叹了口气。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 她看到那个女人拍了拍旁边的栏杆。 “来,和我一起看看风景,聊聊天。” 安知真转过脸去。 迎面而来的风吹起两个女人的发丝,让宋雨棠的视线一瞬间陷入迷蒙。 “这是我最初建立起的地方。”她听见女人慢悠悠地介绍,“当时的我只有一个粗略的构想,直到亲手将这个想法一步步实现……” 宋雨棠抓着栏杆踩上去,学着她的样子,眺望远方。 视野一下子变得辽阔。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真正沉下纷乱的心思,看清楚整个宏伟地下构造的全貌: 头顶的黑暗空间不断朝着尽头延伸,隐约勾勒出天然成型的巨大山中空腔轮廓;而远处的工业区则被闪烁的灯光照亮,一盏盏照射灯投射出冰冷、刺眼的白光,如同一只只眼睛,透着无言的压迫感。 一座座庞大的机械装置引人瞩目,宛如一头头蹲伏在地下的钢铁巨兽,占据了工厂的核心区域。机械装置由无数复杂的齿轮、链条和活塞组成,齿轮间的运动发出低沉且有节奏的轰鸣声,仿佛心脏的跳动,规律而强劲; 在工业区外围,一排排粗大的管道与轨道延伸至工厂的各个角落,它们是整个工业区块的动脉,将能源和物资传送到每一个工作单元,偶尔有蒸汽从管道接缝中泄露出来,在空气中形成一团团白雾,散发出呛人的气味。 “好壮观……那是工厂吗?究竟在制造什么?” 宋雨棠心想。 岑冬生介绍她来这里接受测验和训练的时候,她真的以为只是一处单纯的实验室,根本没想到会进入一个规模如此庞大和惊人的秘密工程。 女孩抬起头,望向更遥远的高处。 整个地下空间内分成数个层级,不同区块之间有着泾渭分明的高度差;工业区之上,耸立着多个高耸的塔状结构,每个塔顶都有着巨大的红色警示灯,时而闪烁光芒。 这些塔状结构中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电缆,如同神经网络一般交织在一起;这些电缆如蛛网般密布,通过的地方能见到大量密布着按钮与旋钮的控制面板和操作台。 交织的远光灯中,人们利用升降梯和轨道在不同平台间移动。 工厂的整体布局犹如一个巨大的迷宫,又像是一头怪兽的腹中:连接着不同的生产区域的通道纵横交错是蜿蜒的肠胃,而墙壁上横生的巨大金属支架则是巨兽的骨骼。 宋雨棠轻声喃喃: “很……厉害。” “谢谢。” 安知真笑了起来。 “我们说正事吧。其实我一直都想和你见上一面。是岑冬生让你来的吗?” “……是的。他是我的师父。他让我来这里测试能力。” “嗯,我知道,我听他不止一次聊起过你的名字。” “啊哈哈,是吗。” 宋雨棠笑得有点尴尬,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高兴。 师父很重视她,这很好;但……在对方面前主动提自己?脑筋搭错了哪根弦啊。 “他一直以来都很关心你,这不免让我升起了好奇心,这才想着要见你一面。今天是个好机会,你不会觉得冒昧吧?” “……啊哈哈,不会不会。” 宋雨棠面上的笑容僵硬,愈发觉得两人间的气氛尴尬。她受不了这种氛围,决定干脆有话直说。 女孩是有几分自己的微妙心思,但本性难移,她始终是那个直爽姑娘。 “安小姐,请问你就是师父……岑冬生的女朋友吗?” “哦,看得出来吗。” 安知真双眸微微一亮。 “我们俩看起来很般配吧?” “……是很般配。” 其实从普通人的视角来看,会觉得师父配不上她吧;但她是师父的徒弟,当然不会这么想。 “有眼光。” 女人的神态变得亲近了些,笑呵呵地说。 “还有,我对冬生和你在一起时的经历很感兴趣,能和我说说吗?” “当然可以。” 宋雨棠点点头,将少数脸红心跳的暧昧时刻省略过去后,没有隐瞒地将师徒俩从认识到相处的过程描述了一遍。 围绕着同一个男人,谈话氛围逐渐破冰和升温。 她见女人的态度中多了几分亲切。 在此之前,虽然安小姐的态度一直很温和,但宋雨棠仍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无言的压力…… 又或者,只是她的错觉? …… 二十分钟后。 “啊,没想到聊了那么久。” 安知真抬起皓腕,看了眼手表,有些遗憾地对她说。 “我有别的工作要处理,可能要先离开一步。接下来,我会安排人手引导你测试和训练,这边的研究人员会为你专门量身定制特训计划,你想在这儿留多久都可以。” 她示意不远处某位恭敬等候的金发女科学家过来。 “谢谢。” “不客气。此外,还有最后一件事。” 女人幽深的瞳孔,静静凝视着她的双眸。 “我和岑冬生是恋人,却都有着各自的理想要实现,有时难免会奔波忙碌。宋小姐,在我不能陪在他身边的时候,就只能拜托你了。” 拜托……我吗? 拜托一个陪在自己男友身边的年轻异性? 这种从容不迫的感觉,还真是…… 宋雨棠心情有些复杂,嘴上却答应得很痛快: “我知道。我会尽我全力,帮上师父的忙。” “我相信你。” 那幽静如林中深泉的瞳孔,在这一刻泛起了笑意的波澜。 * 穿着白大褂,金色短发的外国女性走在前面。 宋雨棠跟在她的身后,通过升降机传送到最上层,接着又是坐电梯,一路来到新的地区,这里有着洁白的走廊与布满玻璃类似实验室的地方。 “这边是……” 她有些疑惑,觉得气氛和刚才看到的地下工厂不太一样;从高度上看,此地位于地下五层左右。 “这里才是一般访客会来的地方。”像是看出了宋雨棠的疑惑,金发女人介绍到,“你刚才去的,属于不对外开放的核心区域。” “可我只是刷了一下通行证,就直接到了地底。” “说明你的通行证权限等级很高,看来安顾问很看中你。” “……” 宋雨棠保持沉默。 她当然知道,那个女人看重的不是自己。 两人穿过数处岗哨,来到一处通道入口。 “我叫艾莲娜。” 金发女科学家用一种奇异的目光打量着她的全身上下,望向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兴趣。 “这边是休息室,你准备一下。……听说你有‘人仙系’的异能?” “是。” “呵呵,我知道你们这类人都拥有超人的运动性能,我很期待你的表现。” …… 十几分钟后,宋雨棠走出房间,进入实验区域,她深吸了一口气。 空空荡荡五十米平方发房间,高处是装有自动闸门与防弹玻璃的控制室;房间中央是经过改良后的金属基座。 “第一项测试,请对测试器使用全力击打。” 在喇叭里的声音响起的瞬间,宋雨棠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原地,被雷电真炁包裹着的拳头狠狠砸歪了基座。 虽说没有像她的师父那样将基座整个砸飞,但随后爆发的电流却伴随着轰鸣声将机械内的零件全部烧报废了。 …… “……第二项测试,请抓住这两根测试线,测量‘发电’异能的上限。” 这里的测试方法参考了电力工业中常用的办法,使用电压电流互感器测量。原理就是在电力线路上并联(测电压)、串联(测电流)特制的变压器,通过变比搭配,把电力线路上的电压、电流按比例变成比较小的状态。 “嗯。” 宋雨棠屏住呼吸,抓住测试用缆线。 下一秒,她的头发挣脱束缚,向上飘扬,浑身被靛青色的光芒笼罩。 激烈的电光绽放,洞穿空气,照亮整个房间。 …… “接下来是最后一项测验。” 喇叭里再度传来女科学家的声音,这一次她还特地再度确认了一下对方的意见。 “你准备好了吗?确定可以开火了吗?” 望着眼前一排黑洞洞的枪口,宋雨棠的额头上渗出一滴冷汗。 但她还是咬紧嘴唇,点了点头。 “砰砰砰!” 安放在不同方位轨道上的十二把自动步枪同时开火,子弹如雨点般倾泻,交织的火力网覆盖住整个房间,覆盖墙壁的海绵上大片大片密集的弹孔浮现,枪线如死神的镰刀横扫而过。 女孩的瞳孔因高度专注而收拢成尖,世界在她的视野中如生锈的钟表般慢了下来…… …… 一个小时后。 “您真厉害!” 艾莲娜抱着一叠文件,走入休息室,看到刚刚洗完澡换上运动服的宋雨棠正在用毛巾擦着自己的头发,她一遍鼓掌,一遍发出赞叹声。 “我会根据这些数据,为你量身打造特训计划。” “……特训?我还是先问问师父吧……” 女孩“啪”地一声仰躺在椅子上,用毛巾盖住自己的脸庞,发出疲惫的叹息声。 “您口中的师父,是岑冬生先生吗?” “你知道他?” “嗯。训练计划的基础框架,就是根据岑先生的意见搭建的。” 艾莲娜露出自信的笑容。 “和岑先生有关的人和事,在这个地方都有着最高的优先级,如果你受到无法弥补的伤害,身为主持人的我甚至保不住自己的性命。所以,请相信我,我会尽全力帮助你。” “……” 在一阵不长不短的沉默之后—— “好吧,我同意了。” 脑海里浮现出师父的面庞;以及……那个女人的眼睛。 她像是不服输般将手伸向空中,维持这个姿势片刻后,将盖在脸上的毛巾扔到一旁,站起身来。 变强的道路就摆在她面前。对方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她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第一百九十章 盛装美人 这天下午,岑冬生接到来自徒弟的消息,说是与安知真见面了。 不得不承认,在最初看到这个消息时,男人心中动摇了一瞬。 虽然他觉得不会发生什么。知真姐就不说了,雨棠的个性也不是那种会主动和他人起冲突的类型…… 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有所忐忑。 好在从事后讯息来看,两人没有发生矛盾,反而“相谈甚欢”,对彼此的印象还不错。 宋雨棠:“安小姐让人安排了测试和特训计划,我打算这几天尝试一下,看看效果。如果师父有别的安排,我马上赶过来。” “无妨,我目前正在替云湄处理姜家的事情,交给我们俩就好。” 倚靠着越野车车门的岑冬生一手插兜,编辑短信后发送,刚放下手机,就听到背后传来女声。 “老师,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他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盛装打扮过的姜云湄,正朝这边袅袅婷婷地走来。 秋日的夜晚,微风习习,透着几分凉意。林荫遮掩的道路边上,黄铜灯罩的路灯散发着朦胧又温暖的黄色光晕,勾勒出美好的风景: 裁剪完美的晚礼服勾勒出女孩苗条而又曲线优美的身材。礼裙采用深蓝色的绸缎材质,上半身的贴身设计以繁复的刺绣,v字形的领口恰到好处,既展现了她优雅的颈部线条与雪白的肌肤,又不至于显得暴露。 她的妆容精致而不过分浓艳,淡雅的粉底衬托出白皙无暇的肌肤,略微上挑的眼线勾勒出一对灵动的双眸,一双涂抹过的红唇在昏黄灯光的笼罩下显得格外鲜艳,为整体妆容增添了一抹亮色。 茶色的头发被巧妙地盘成发髻,只留一缕卷发垂落在肩头,气质高雅;纤纤素手挎着一个提包,姿态优雅完美。 岑冬生用欣赏美景的目光品鉴了一下姜云湄的容貌。 经过精心打扮后,女孩又变成了那个他第一印象中的精致女生……不,应该说是比平常在大学里时的模样还要明媚照人。 实际上,样式华美的礼裙很适合姜云湄这样出身大户、从小接受过诸如舞蹈或礼仪训练的大小姐,就像知真姐那样。 只是二人的气质有所不同,如果说姐姐大人是盛开至极的美艳玫瑰,云湄就是淡雅的兰花。 “感觉如何?” 姜云湄被岑冬生灼灼的视线盯得有些羞涩,但她在表面上却不曾显露分毫,很好控制了自己的表情,嘴角浮现自信的笑容,甚至还伸手拎起自己的裙角,姿态轻盈地原地转了一圈,好让男人能看清自己的全身。 礼裙下摆从腰际处自然垂下,逐渐扩展开来,形成一道优美的弧度。轻纱与薄绸层层叠叠,随着她的步伐微微荡漾,仿佛温柔的波浪在海面上涌动;裙边还点缀着细腻的蕾丝花边,如花卉般的最下方惊鸿一瞥,是一双小巧而精致的高跟鞋。 “很漂亮。” 岑冬生赞叹道。 “谢谢。” 女孩玉颊上的笑意又浓了几分,她矜持地点了点下巴。 对姜云湄来说,参加宴会不是一次两次了,毕竟姜家是个宾客往来频繁、成员开枝散叶的大家族; 直到等她大了几岁后,开始独立生活后,就再没有参与过家族里举办的那些会招待外来客人的大型宴会…… 话虽如此,她还不至于忘记如何打扮自己。 姜云湄还记得,在她还是高中生的时候,每次在聚会上登场,都能吸引全场人的眼球。 若说对这种受人追捧的境况,她心中没有几分骄傲是不可能的;但相比起沉浸在自己美貌引人瞩目的得意,姜云湄更想谨慎地活下去。 她一直以来都很担心这份不受保护的魅力会引来觊觎,所以等上大学之后,姜云湄每次接到邀请都会婉拒。 不过嘛……今天不一样。 有岑冬生在身边,姜云湄可以尽全力打扮,努力将自己的魅力发挥得淋漓尽致。 姜云湄刚才在照镜子的时候——虽然这样说显得她很自恋——差点看自己的脸看着迷了; 而从岑冬生的反应来看,效果的确令人满意 “看来,我辛苦打扮的功夫没有白费。” 姜云湄轻声说道,她挺直脊背,保持着迷人笑容;那高雅的姿态,已经完全看不出昨日毫无形象趴在枕头上吃薯片打游戏的宅女模样,简直像是切换了一副人格。 “是啊……不过,正所谓‘天生丽质难自弃’,有些人无论如何打扮都很漂亮。” 岑冬生笑着说道,语气中有了几分调侃, “就像你昨天在家里那副完全放松的表现,其实别有另一番可爱。” “……讨厌。” 女孩气质高贵的脸颊一瞬间浮现红晕,她贝齿轻咬,差点破功。 “现、现在就别说这个了……” “行。” 距离宴会开始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岑冬生没有继续逗她,发出邀请: “我们走吧?” “嗯。” 男人替女孩打开侧边车门,姜云湄拎起裙摆,坐上副驾驶座。 …… 岑冬生发动引擎,越野车朝着目的地行驶。 过了一会儿后,他听到身边女孩轻声说了一句: “谢谢。” “谢什么?” “我父母的事情……我刚刚打过电话,知道你已经替我处理好了。” “我早就说过,我们是伙伴,彼此间不需要客气。” “嗯。” 两人间的安静持续了一段时间,这回是岑冬生率先打破沉默。 “姜家那边呢?” “我和他们说过了,您目前的身份是我在学校里偶然发现并认识的‘乙等咒禁师’。” 岑冬生点点头。 “这就好。” 姜家人参加宴会的时候,往往会将结交的咒禁师引荐给家族,算是一种经过提倡后逐渐形成的习俗。 这一惯例,正好可以让岑冬生顺理成章地成为一位受邀请的客人,姜家是不会拒绝一位咒禁师的加入的。 至于身份具体如何设定,他与姜云湄讨论的结果是;要是丙等或者丁等的客人,不容易触碰到家族内的秘密,而如果来的是甲等咒禁师,那就该轮到姜家人怀疑是真是假,或者是否别有目的。 姜家人根本不敢接触这个级别的强者,一个甲等咒禁师足以轻易将他们覆灭个数十次。 乙等则属于恰到好处的贵客,是他们必须耗费心思、花大力气拉拢的对象。 “我听说家族目前拉拢了好几位乙等咒禁师,他们都会在此次宴会上露面。” “哦,那还挺厉害的嘛。” 他上辈子就是乙等,算得上是咒禁师社会中的中坚阶层;放在这个年代更是毋庸置疑的高手。 “……在我看来,和比自己强的咒禁师打交道,无异于与虎谋皮。” 姜云湄轻轻叹了口气。 之后,两人没有再交流。车内寂静,她一手托腮,望着窗外飞掠而过的城市夜景。 某次在等红绿灯的时候,岑冬生偶尔瞥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姜云湄,恰好落到她的大腿上时,一下子被吸引住了: 分开的礼裙裙摆顺着重力垂落,缝隙中透出一抹惹眼的雪色。车座位几乎要放不下那对穿着高跟鞋的大长腿,只能交叠在一起,这个姿势让他联想起了童话中的美人鱼…… 青年觉得自己的心思有点龌龊,不得不强行让自己的目光转开,最后却又落回到女孩的脸上。 街道上的霓虹光彩一路掠过,明灭不定的光影似涟漪般在她的面颊上流淌荡漾,透着几分忧郁的色彩。 她正在沉思。 她究竟在想什么呢? “……老师?” 察觉到了某人的目光,姜云湄有些疑惑地侧过脸来。 “没什么。” 他将视线重新转回面前的车玻璃上。 “哦……”女孩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裙摆遮住大腿肌肤,“说起来,我还以为雨棠这次会跟我们一起来呢。” “她正在特训。” 岑冬生回答道。 “我给她介绍了一家实验室,那地方有专门测量咒禁师等级与出力的地方,那边的人还会根据结果,帮忙制定特训方案。” “特训吗……” “你想去吗?其实我有参与这部分的框架设计,你可以不用担心效果的问题。” “欸?老师还是学者吗……真厉害啊。” “只是和那群科学家分享了一下经验罢了。” 所谓的特训,其实就是未来的“第555所”,对咒禁师群体经过长年累月的研究后总结出的一套面向新手的综合性训练计划……的雏形。 宋雨棠大概是这个世界上第一批享受到这部分理论成果的咒禁师。 这套计划在未来还会不断修改、完成,浓缩成能在三个月内让初入门槛的新人咒禁师迅速成长起来的课程,每个新加入的统治局成员都会参与特训,大大降低了他们在任务执行中的阵亡率。 正因为有这份经验,岑冬生才能为研究者们提供相当一部分高屋建瓴的意见,毕竟他是亲身感受过未来的完善版本的。 “有些兴趣。”姜云湄思虑片刻后回答道,“不过,还是等我家这边的事情结束之后吧。” …… 越野车在夜色下一路穿过城区。 拐过某个弯,目的地跃入二人的视野。 这是一栋位于繁华都市边缘,远离喧嚣的豪华宅邸。 宅邸外围是一圈高大的围墙,栅栏内是整齐修剪的绿篱,入口处竖立着大理石门柱,两扇镶嵌着细腻浮雕的铁艺大门,在夜色中闪烁着幽暗的光芒。 “我们到了。” 姜云湄说。 “这里就是……” “对,是姜家大宅。姜家人逢年过节聚会的地方。” …… 将邀请函交给门卫后,铁门缓缓敞开。 一条平坦开阔的中央道路直通大宅门口,旁边则是花圃、喷泉、和鹅卵石铺成的道路。 岑冬生将车停好。在此之前,这处空地上已经放了数十辆豪车跑车。 他牵着姜云湄的手避免她摔倒,在门童的指引下,走向大宅。 玻璃上映照出房屋内的灯火辉煌,在夜色中明亮如熊熊燃烧的篝火。 大门打开,两人踏入其中,听见背景乐缓缓流淌,大厅内衣香鬓影,侍者们穿梭其间。 水晶吊灯从天花板中央垂下,宛如璀璨的星河,将整个大厅照得通亮。散发出温暖而柔和的光芒,四周墙壁上挂着油画与相框; 地面上铺设着厚重的波斯地毯,繁复的图案与艳丽的色彩交织在一起,在大厅中央,一张长长的餐桌上摆满了各种美食佳肴,金边陶瓷盘与银质餐具整齐排列,餐桌两端还点缀着烛台,蜡烛的火焰在其间微微跳动。 简直是电影里会出现的“上流社会”的场景。 “还挺像样子的。” 岑冬生低声说道,语气中透着几分笑意。 “是啊。虽然姜家底子其实没那么厚,但排场还是尽量做足的。” 姜云湄说,她回答的口吻仿佛是在讨论一群与己无关的人们。 “能理解。” 姜家自诩“中间人”,试图从牵线搭桥上牟利,自然得让受到招待的客人们觉得自己来的是个上档次的地方。 …… 两人的出现,吸引了相当一部分客人的目光。 陪伴在岑冬生身边盛装打扮过的美人自不必多说,甫一登场就收获了大量惊艳目光;而岑冬生今天换上了知真姐以前为他准备的剪裁得体的高级西装,配合他那高大健硕的身材,在气势上丝毫不落下风。 有不少客人开始关注他们,惊讶地与身边同伴低声讨论,想知道这对青年男女的来历。 姜云湄并不在乎这些人的眼神,她的目光四下逡巡,很快找到了该去的地方: 在宴会的一侧,还有一片供宾客休息的小型花园,通过玻璃门可以直接通往。花园里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花卉,夜晚的微风为客人们带来阵阵花香,灯光在绿叶与花朵间若隐若现。 几组舒适的沙发与座椅被布置在花园中,是专门为部分宾客提供的安静闲聊的私密空间,有几个人影已经坐在那里了。 女孩轻轻拍了拍同伴的手臂,示意男人跟着自己走。 而就在这时,一个穿着休闲西装的男子面带笑容地走上来迎接。 第一百九十一章 夜宴 男人三十岁上下的年纪,相貌称得上英俊,身上披着休闲西装,领结松开露出底下的花色衬衣,和周围严谨正装打扮的男性客人们形成鲜明对比,有着几分玩世不恭的气质。 “这不是表妹嘛,你终于肯来参加家族宴会了。上次见到你时,你还在上高中吧?听说你考上了天海大学,大家想帮你庆祝都找不到人,可是等得望眼欲穿了。” 男人态度热情地打着招呼,走过来的同时张开双臂,似是要和她拥抱。 姜云湄瞥了他一眼,却只是抓住了身边男人的胳膊,懒得搭理。 “这是谁?” 岑冬生低声问道。 “姜子豪,我的表哥,年纪在我们这一辈是最大的。” “啊,我记得你说起过……” “对,就是那个大表哥。” 在来之前,姜云湄向他介绍过当前姜家的状况,大表哥姜子豪和三叔姜志峰,是目前整个家族的代表。 姜志峰是家主和姜氏集团的董事长,而姜子豪是集团旗下一个合伙公司的总裁,在家族内主要负责对外沟通——所谓的“外”,主要就是指吸引来的咒禁师们。 如今聚拢在姜家宅邸的三教九流之辈,起码有一半都是姜子豪拉来的,对于想要坐稳“中间人”位置的姜家而言,此人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怎么了,难道已经不认识我了?” “认识,但我和你好像没那么熟悉吧?” 姜云湄态度冷淡疏离,对家中长辈她可能还要讲几分礼貌,但和姜子豪是同辈,话语中自然不会有半点客气。 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但在女孩的印象里,对方在人前这副热情好客的样子,只是伪装;平日里在姜家人、特别是他们这一辈的年轻人面前,姜子豪的态度称得上眼高于顶。 他真正在乎的,只有咒禁师们的力量。 别的男人可能还会因为容貌之类的原因搭讪她;而对姜子豪来说,本身不是咒禁师、又不愿意替家族拉拢咒禁师的姜云湄,是个根本不值得在意的透明人。 至于他今晚这副表现…… “好吧,我只是有点太激动了。” 姜子豪并不在意,他将双手放下,目光随即转向她身边的岑冬生。 “你好,是岑先生,对吧?” 他又朝着岑冬生伸出手,态度表现得明显更为热切殷勤,可见此人真正在乎的人并非自己的亲戚。 “姜云湄带了一位乙等咒禁师回来”——这个消息在族中传开来后,事情才变得不一样了。 “是我。晚上好,姜子豪先生。” 岑冬生语气平淡地回答,同样没有伸出手。 “看来表妹已经帮我介绍过了。” 姜子豪哈哈一笑,毫不尴尬地将手收回。 “我就不多说了。我是来招待你们去别处的,当然,若是两位想继续留在这里……” 姜子豪的目光从宴客厅衣冠楚楚的宾客们脸上掠过,透着一股轻蔑。 “有没有见到熟人,或是想认识的人?这里的人,有的是富商权贵,有的是咒禁师……但他们都太弱小了,配不上两位。” 姜子豪又重新将目光转回两人身上。 “与同级别的人交流,对您来说会更好吧?不瞒两位,我们有大事商量,亟需高手相助。” 这人倒是直接。 岑冬生与姜云湄交换了一下眼神。 这边突然冒出来一个不知从哪儿来的乙等咒禁师,他本来还觉得是否会引起姜家人的怀疑; 但姜云湄更了解这帮人的作风,他们压根没考虑过筛选,把姜家大宅变成了鱼龙混杂的聚义堂,只要你强就有道理,这种粗暴的做法已导致了一部分家族成员的远离。 遇见像岑冬生这般初次见面的陌生咒禁师,负责接待的姜子豪别说对他的来历刨根问底,甚至没考虑过测试过身份的真实性。 宽松到这种程度,反倒让人心生疑虑:可以不追究客人们的跟脚,但是不是对方嘴上说的“乙等咒禁师”,总得确认一下吧? “我随意。” 岑冬生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姜云湄则在旁边默默点头。 “太好了,那请跟我来。” 姜子豪走在前面。 …… 岑冬生看着男人的背影,低声问着身边的女孩。 “你能听得到吗?” “很清楚。” 姜云湄轻轻点头。早在踏入宴客厅的时候,她的耳力就已经从聚集在大宅的上百个声音中捕捉到了令人在意的对话。 “但都是些客套话,没人提到所谓的‘大事’。看来他们的打算是得等人到齐了再说。” …… 在姜子豪的带领下,两人前往那处毗邻宴客厅的花园。 当他们走入的时候,交谈甚欢的人们陷入寂静,用试探的目光打量着这对青年男女。 “加上岑先生您在内,一共有五位咒禁师客人。” 姜子豪在旁边笑着说道。 五位乙等咒禁师,再加上四位在场介绍人,一共九人。 “三叔不在,他正医院里照顾老爷子。这位就是三叔邀请来的咒禁师……” 岑冬生的目光顺着那个方向看去,是一个头发花白,样貌平凡的老人,独自在角落里饮酒。他的手边放着一柄用铜钱浇筑成的短剑。 “别喊我什么‘咒禁师’,道士就是道士,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出这些个听不懂的称呼来。” 听到姜子豪的话后,老人冷哼一声,将酒樽“砰”地往桌上一放,看得出来脾气暴躁。 “……王先生是一位还俗的道士,以前在天门山凌云院修行,如今已入世修行三十年了。” 姜子豪并不在意老人的态度,继续往下说。 “然后,这位是……” “云湄姐,你来了!” 这时,一位看着与岑冬生岁数相近的年轻人面带喜悦地站起来,插入他们的对话之中。 “姜棋?前几天在医院的时候我们聊过,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我是说我还没到找对象的时候……但这一次不一样,我请了一个朋友过来。” 姜棋向两人介绍了朋友的身份。 一个坐在左后方的卷毛青年朝着他们挥挥手,笑得很不好意思,态度看着有几分内向。 “他叫施志尚,和我念同个大学的。我们是在游泳队认识的。” 姜棋嘴上没个把门,遇到熟人很高兴,一股脑把两人的事儿全都倒给别人听。 “你猜我和他怎么认识的?我以前就觉得奇怪,这小子看着也不算健壮,游泳速度却快得惊人,某次我看到他私底下训练,那速度直接把世界第一都甩出去了!结果我一试探就露底呢,原来这小子一直是用自己的能力作弊呢。” “别,别说了……” 施志尚脸色涨红,还偷偷看了一眼姜云湄,他觉得自己在美女面前丢了面子。 “哈哈,这有什么关系。” 姜棋大笑起来,看来他和施志尚的关系确实不错。 “话又说回来,我觉得云湄姐会来参加这场聚会,更让人吃惊些。”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岑冬生,眼神里充满好奇。 “这位是……?” “我和他也是在大学认识的。他算是……我的学弟吧。” “哦,学弟啊……” 姜棋拖长了语调。云湄姐嘴上是一个说法,但他已经注意到两人的距离挨得很近,不免心中暗笑。 异性间对所谓的“社交距离”是很敏感的,就算表面上看似没有亲密举止,但云湄姐能允许男人凑这么近,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他态度大大咧咧地朝高大青年伸出手。 “初次见面。” 而这一次,岑冬生没有拒绝。 …… “待会儿要是翻脸了,要保这小子一手吗?我看你们俩关系不错。” 落座的时候,两人用手机聊天。岑冬生朝姜云湄眨眨眼。 “我们两家交情好……说起来,老师已经开始考虑打架的事情了吗?” 姜云湄起初还很惊讶,转念一想又觉得释然。由于这段时间对方表现得太过知性平和,她几乎要忘记两人初次见面的时候,男人给她留下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战斗狂印象。 “你觉得有可能避免战斗吗?或者说,值不值得我们去想办法避免。” 女孩沉默片刻后,发来回复。 “他若是与姜家所谋划的‘大事’无关,还请您手下留情。” …… “岑先生,王老先生,施先生,各位这就算认识过了,接下来要介绍的是这位,我的女朋友。” 大表哥姜子豪揽住一位女性咒禁师,在主座上坐下。这是一位皮肤暗黄的女子,被男友揽住肩膀后,露出略带羞涩的笑容。 “我是卓静。” 她说。 “静静擅长的是诅咒之术,别的涉及私密,我就不多说了。” 有一位远比自己强的咒禁师做女友,姜子豪看起来似乎很得意。 岑冬生听见身旁传来一声轻声细语的讽刺。 “不就是吃软饭吗,得意个啥。” 姜棋双手抱着脑袋,正在和自己的朋友聊天,看他一副不屑的表情,和自家大表哥似是早有矛盾。 “……” 姜云湄这会儿还在悄悄观察着身旁的男人,发现岑冬生面无表情。 “岑老师?” 她放下手机,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我答应了。” “那就好。” 女孩松了口气,她环顾四周,发现花园里的椅子都已经被客人们坐满了。 “我,姜子豪,姜棋,还有没来的姜志峰……还剩下最后一位介绍人,和他带来的咒禁师。” “嗯。” 岑冬生的目光落在最后两人身上,坐在副座上一身富贵相的中年男人,与站在他身边的青年。 “还没有没介绍完的客人吧?” 他提高了音量。 “他们不是姜家邀请来的客人。”姜子豪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就请两位自我介绍一下。” “我是张元鲁。” 男人笑呵呵地回答道。 “张元鲁?好像在哪儿听说过……” “你大概在报纸或者新闻上见过这个名字,这位是鼎鼎大名的大地控股集团的董事长。张先生与我们姜家以前有过约定,这次选择站在我们这边。当然,还有他身边这位……” 从刚才开始,就始终沉默地伫立在张元鲁身边的短发男子一动不动,面容冷肃,直到这时才开口: “我来自超工委。” 说完这句话后,他就闭上嘴,看来是个惜字如金的人。 “哦……” 岑冬生眯起眼睛。 姜子豪似乎是会错意了,连忙介绍道。 “岑先生,您可能没听说过这个名字。超工委的全称是‘超自然工作委员会’,表面上是政府与民间合作的群团组织,其实就是官方……” “也就是说,这位是官方的人咯?” 岑冬生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个人。 自称超工委成员的人面容冷漠,无视了他人探寻的目光;那个张元鲁倒是露出友善的笑容,朝岑冬生点头。 …… “好了,人算是到齐了吧。” 聊了一会儿天后,有侍者拿了吃食和红酒过来,退出去前将通往宴客厅的门关上,避免别的客人打扰;主座上的姜子豪拍了拍手,吸引人们的注意,他先是举起酒杯说道: “来,让我们为彼此见面干上一杯。” 等在座的客人们将酒杯放下后,姜子豪终于宣布了这次夜宴的主题。 “之所以特地请张先生和他的同伴来,其实就是为了一件事。” 他收敛起脸上玩世不恭的笑。 “各位不知道有没有听说过,‘伐山破庙’计划?” 听到这个词,有人一脸迷惑,有人面无表情,姜子豪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接着,他的脸上流露出怒气,声音低沉地说道: “最近这两天,此事在天海市的咒禁师社会中闹得沸沸扬扬,你们在‘天下论坛’之类的地方,可能已经见过相关传闻了。而我可以告诉各位:此事千真万确。” “超工委打算从本市着手,把民间咒禁师团体全都一网打尽,将全体民间咒禁师集体编册在案,好让大伙替高层们干活……这就是官方组织打的主意,他们打算剥夺我们如今的地位与自由。” ……原来如此。 岑冬生绷着脸,避免自己露出古怪的表情。 这帮人,想造知真姐的反啊。 第一百九十二章 夜宴Ⅱ “你们没有听错,这就是那群家伙打的主意。以前是普通人社会,掌握组织权力的人尚能作威作福;如今我们咒禁师才是掌握力量的人,他们畏惧我们、又想利用我们,所以才想出这么个主意,试图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姜子豪的表情义愤填膺,在座的客人们一时陷入寂静。 包括姜云湄,女孩蹙起纤眉,似乎是在考虑这段话的真实性。 至于陪她来的男人…… ——这家伙在危言耸听。 岑冬生抱着双手,心中很确信这一点。 超工委根本没这个意思,他们不会施行这种完全不切实际的计划。 组织的力量在特等咒禁面前脆弱不堪,像知真姐这样认为官方身份有利可图而加入的人姑且不论,万一遇到的是未来的通灵王张是道呢? 人家就是愿意自己拉帮加派,你难道要因为别人不加入,就要和这等强者翻脸吗? 超工委能做的,只能尽量拉拢与合作这等天生的怪物。 要是换成别人,可能还会被嘲讽“你懂上头在想什么”,但岑冬生是真懂,因为他就在计划施行者者身边。 当然,不能说姜子豪提供消息全是虚构。 “伐山破庙”的确是官方层面的大动作,要行过去从未有过之举:譬如对民间咒禁师群体的“编册在案”,譬如某些在城市阴暗角落中藏污纳垢的邪术师团体,都要借此机会一举剿灭。 为了筹备这次行动,整个组织高速运转,这般动作不可能不引起他人的注意,难免有消息走漏…… 这种半假半真的话术,才是最有煽动力的。 可话又说回来…… 岑冬生的目光落在了一个始终表情冷酷的人影身上。 在座的其他人不在部门内,不了解其中究竟,这位自称超工委下属的人,难道还会不明白吗? 他打量对方一眼,默默联系了一个人。 …… “你说的是真的?” 沉默过后,王道人将手中的酒杯放下,一双混浊的眼睛狐疑得眯起。 “张先生身边这位,就是证人。”姜子豪解释道,“他可以算是……‘弃暗投明’吧。” 冷漠青年没有回答,只是默默颔首,算是赞同了他的话。 “这事儿已经传播开来了吗。我在天下论坛上看到过,我还以为只是谣言……” 姜棋瞥了眼通往宴客厅的那扇门。 “门外那些人都知道?你和大家都说过了?” “还有相当一部分咒禁师站在他们那边,为了避免我们的同胞进一步分化,我们不想这个时候就跳出来,做主动挑事的那方。” 姜子豪回答道。 “但超工委的行动已是箭在弦上,在座的各位是有能力参与和改变局势的人,所以我才特地邀请了各位,希望能达成共识。我与卓静、还有张先生和他的同伴,都是知情者,至于剩下的诸位……” “等等,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施志尚略显迷茫。 “你是说官方想要收编我们,我觉得……这不一定是坏事吧?” 这一次回答他的人不是姜子豪,而是王道人,他一边把玩着手中的酒杯,露出讽刺的笑容。 “小子,你该听过‘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话吧?力量当然要掌握在自己手里,不然何来‘胡作非为’的自由?” “我,我从来没想过胡作非为……” “没有?刚刚小棋不就说了,你在比赛中用能力作弊了,不是没?” “这,这不算吧……只是一场比赛而已。” “哼,那你觉得这对你其他辛苦训练的运动员公平吗?” 施志尚噎住了。 “你之所以不觉得这是‘胡作非为’,是因为决定权在你手里,要是被人管起来,可就没这份余裕咯。” “王老说得很好……”姜子豪在旁边笑呵呵地捧场。 “但话说在前头,我是不赞成你们闹起来的。” 王道人话锋一转。 “管天管地的货色我看不顺眼,但那种欺压普通人的咒禁师,我同样看不顺眼。” “我们当然不会做这种事……那是邪术师的行径。” “我和姜老三是老熟人了,以前姜家可没那么乱。门外那群人,有几个我一看就知道是混地下社会的,这会儿身上还背着通缉吧?” 看起来,这位早年与姜家保持良好关系的咒禁师,对如今家族内的状况很不满。 “王老……”姜子豪叹了口气。“这段时间确实是我忙于招募人手,有所疏忽,但我保证,姜家不会沦落到与恶人们沆瀣一气。” “要是超工委的目的只是对付那些邪术师,我们根本不会着急。但现在的局面是,官方想要控制我们,而我们则想反抗,自然得尽可能拉拢各方力量。王老您闲云野鹤惯了,肯定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还有,施先生。” 姜子豪的目光转向施志尚。他看出此人还是个热血小年轻,尚处在对自己的力量感到迷茫的阶段,换上一副教诲的口吻。 “我理解你的想法,但不是我们没有社会责任心,非要与官方对着干;问题是你如何确保我们加入官方之后,所做的工作真的能帮助到大众、而不是成了特权阶层的打手?” “如今,这份选择权还掌握在我们手里,总不能随意拱手让人,您说对吗?” 他张开双手,语气诚恳。 “我的想法很单纯,只是想确认各位的态度,如果真不愿意和超工委作对的人,现在就可以选择离开;而若是大家都不愿意眼睁睁看着同胞们的权利受到限制,我们就能有下一步的打算……” 见客人们中还有人面露迷茫,一时半会儿不像是能做出决定的样子,姜子豪识趣地表示先将话题暂时搁置。有人选择在花园中休息喝酒,有人则起身回到了主宴会场。 …… 岑冬生从餐桌上拿了一盘奶油焗龙虾,走向坐在宴会厅角落中的女孩。 “云湄,你听了刚才那些话后,有什么想法?” 男人一边大快朵颐,一边问道。 “我唯一的想法是……” 姜云湄抿了口酒杯里的鲜红酒液,看着岑冬生啃龙虾的样子,有些感慨男人这种时候还能放开胃口; 一直以来,从这个男人身上流露出的,是种令女孩心生羡慕的从容不迫。或许从见到他第一面开始,她的目光就被吸引了。 “——这群家伙,说得和真的一样。” 姜云湄心情复杂,嘴上却没忘记毒舌吐槽。 “实际上,天海市的咒禁师社会将要如何如何,根本就不是区区一个姜家、和今晚聚集在这里的几个人能影响的。” “这倒是。” 岑冬生将啃完的虾钳放在盘子上,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止是人数问题,就连实力也处于一种不上不下的尴尬。 都不用说知真姐出手,超工委派一支特别行动队过来就能把整个家族夷为平地。 “我明白岑老师为何生起打架的心思了,感觉确实是最容易解决的方法……” “和他们打,我得让一只手。” 岑冬生语气的淡定程度,和这句话本身的傲慢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姜云湄明白他是认真的。 她亲眼见识过过那天晚上与岑冬生打架的怪物,有着高楼大厦般的庞然体型与冲天邪气。 她不觉得靠姜家的实力能应付那个级别的鬼怪,就算把如今在场的这群人全都压上,都不是对手;而身边这个男人,却能堂堂正正地将其击败。 “我想,超工委那边也不会把姜家放在心上;以及……” 姜云湄轻叹了口气 “我觉得老师肯定会选择站在超工委那边。” “你猜对了。” 岑冬生很快又回去拿了份焗龙虾回来,接上女孩的话头——看来他对姜家请来的主厨手艺还挺满意。 “我就是所谓的‘既得利益者’,自然不可能站在姜家这一边。” 他毫不犹豫地承认了这一点。 “嗯,是啊,毕竟我看岑老师的人际关系很厉害,所以早就隐约猜到这一点了。” “那你对此有任何想法吗?” “当然有。” 姜云湄一脸严肃地回答。 “那就是……我为自己抱到的大腿出乎意料的粗壮而感到惊喜和雀跃。” 说到这里,她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 岑冬生跟着露出微笑,心中却颇有几分感慨。 大腿啊…… 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能成为他人心目中的大腿。 感觉还不坏。 “总之,以他们现在的实力,无论如何闹腾都是群跳梁小丑……要是你的大表哥脑袋还没坏掉,就不可能真的将‘反抗超工委’当成目的。” “老师是觉得,他们可能只是披了一张虎皮?” 岑冬生一边嚼着龙虾,一边摇了摇头。 “要是没有那个来自超工委的人,我或许会有这种误解。” “啊……的确。” 姜云湄点点头。 “这个人肯定知道内情,而且他竟然会选择背叛官方,肯定不会是因为姜家,说明幕后还有秘密……不过,首先还是要确认这人的来历吧,他到底是不是超工委的人?” “别急,我们很快就知道了。” 岑冬生从旁边路过的侍者那儿端起一杯香槟豪饮而尽,一边用丝巾擦了擦嘴,一边慢悠悠地回答。 他的话音未落,口袋里的铃声响起来了。 岑冬生打开手机,仔细翻阅信息内容后,给出结论。 “那个人的确是超工委的人,是个叛徒。” 吃饱喝足后,男人决定先想好今晚要做的事情,把顺序一条条理清楚。 “第一件事,我得替我的朋友清理门户。” “第二件事是,天下论坛上有关‘伐山破庙’的消息,我确认过了,是她主动放出去的。” “最后一件事是,超工委其实已经注意到了姜家最近这段时间的动静,还派了人过来调查情况,这个人就潜伏在宴会里。” 他将手机重新放回口袋,已有判断。 …… 岑冬生捧着酒杯在宴席上转了两圈,再次遇到了正在和客人们聊天的姜子豪。 他见到岑冬生出现,立刻向身边人告退,面带热情地走过来。 岑冬生猜得到对方的来意。在刚才的短会上,只有他一直没有反应,姜子豪是想要说服他。 “说起来,您是叫岑冬生吗?” 此人上来就开始套近乎。 “我刚才就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您是不是天下论坛里那位……” “我是。” “哈哈!我有听说过,早就知道您是一位能祓除鬼屋的大高手,真没想到有机会能碰见真人。” 姜子豪的态度更热情了。 岑冬生随口敷衍着。两人从论坛的话题开始聊了起来。 “天下论坛居然连这种官方内部的消息都会泄露出去,背后估计是和我们一样的自由咒禁师吧。” 天下论坛……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被认为是“中立”的,一直到它衰弱为止,还有咒禁师们怀念它的存在。 但实际上—— 它不过是某个女人手中的鱼竿。 “我也这么想。” 姜子豪毫不怀疑地点头赞同。 ……原来如此,岑冬生心想,他突然能理解为何历史上的“伐山破庙”行动会进展得如此顺利,因为就连某些心怀鬼胎的人,都不曾对他们的情报来源有所怀疑。 “我过段时间还打算在论坛上召集人手。” 姜子豪坦诚道。 “对超工委感到不满的人,绝不仅仅只有我们。” “是啊,咒禁师是最自由的群体,岂能对普通人俯首称臣?” 岑冬生对这群人的心理了如指掌,说出来的话深得人心,一时间姜子豪看他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 “还有,关于你刚才说的那些事情,我其实都很赞同……” “您同意加入我们了?” 姜子豪颇为激动,一副相见恨晚的表情。 而岑冬生的态度同样很干脆,他摇了摇头。 “但你这人不老实,没和我们说实话。” “……什么?” 姜子豪一脸错愕。 “就凭你们姜家,还有我们这些人,绝不可能是官方的对手。不是谁都对超工委的实力一无所知的,我相信就算你不懂,那个跟在张老板身边的人也该清楚。” 他毫不客气地说。 “我要立刻看到戏肉,明白吗?” 第一百九十三章 “时候到了。” “总得告诉我,你们究竟想做什么,这才能考虑是不是要跟着你干。” 剩下的几人不都是些傻瓜,特别是那个王道人,看起来是老江湖。 “不是我看不起你,就姜家这点小身板,想要阻拦超工委做事,简直是螳臂挡车。” 姜子豪尴尬地笑了起来。 “我们不一定是打架,可能只是想要与超工委谈判,所以才要联系各方面的力量。” “一个意思。” 岑冬生摇摇头。 “还是说,你觉得靠我们几个,就有资格和超工委坐在同一张谈判桌上了?” 青年的话语虽然直白,完全没给大伙留面子,但他总是把自己算进去,因而显得情真意切—— 他正在把自己代入到这群人的心态中去。 假如他要造姐姐大人的反,对抗她如今已有的大势,究竟该如何做呢? 答案当然是……什么都做不到,除非随身带一个平等王可以随时掀桌子,否则他完全想不到赢的可能性。 但把《天魁权首》的事情先放在一边,以当今咒禁师们的眼界是想象不出特等咒禁师这种怪物般存在的,他们眼中的超工委领袖只是一个神秘强大的咒禁师。 从这个角度出发,他能提出看似合理的建议。 姜子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您真是心急。” “这要放在古代,可是把脑袋绑裤腰带上的活计。” “我懂,所以还请莫要焦虑,接下来我会引荐各位去见几位真正有能力决定的大人物。” 他朝着岑冬生点头致意,之后放下酒杯,匆匆离开。 …… 之前就一直观望着这边的姜云湄,曼步走到他身边。 “他好像被岑老师说服了。” “我只是希望他别再浪费大家的时间。” 岑冬生耸耸肩。 以前他还会担心打草惊蛇,现在嘛…… “云湄,帮我盯着他。” 他根本不必担心得不到情报。 “他去了哪里、打算和谁交流,我希望得到最具体的内容。” “是。” 姜云湄答应下来,目光专注地望向姜子豪离开的地方。 …… 岑冬生看得分明,这群被召集起来的咒禁师中,除去卓静从一开始就对自己的男友言听计从,以及那个超工委的人之外,剩下的人都是民间人士。 这群人从个性上而言并不是坏人,但他们与如今的普通人社会格格不入,一旦被有心之人利用,就会成为现有秩序的敌人。 姜子豪——无论他心底打着何种主意,至少嘴上一直都是为了“咒禁师同胞”,就像那个本来还不赞同和官方作对、却被“同类”打了感情牌的年轻人施志尚,慢慢有了被说动的迹象。 “的确是这个时代会发生的事情……这场宴会还是真是来对了。” 岑冬生心想。 这世上的绝大部分咒禁师都是第一次成为“特权阶层”,而社会秩序尚未完成适应性转变。 岑冬生相信有人能正确引导舆论;但对“这场架估计是非打不可”的预测,却越来越确信。 因为他明白一个道理:越是正确的道理,就越需要靠力量来保证让人好好坐下来听。 岑冬生转着手中的酒杯,注意到女孩的目光正不自觉地朝楼上看去, “在上面吗?” * 姜子豪走到更为幽静的二楼,这里连一个侍者都没有,见到卓静刚刚走出那个房间。 “贵客们已经到了吗?” 见女友暗黄的脸色似乎受到惊吓般有了几分苍白,他关切地问道。 “刚到。” 卓静担心地握住他的手。 “你,你要小心,要不还是我来……” “他们是姜家的客人,必须得由我来接待。” 姜子豪摇了摇头。 “在这两位大人面前,乙等咒禁师的力量算不了什么,有祖宗的力量护佑着我,我比你更安全。” 等女友离开后,姜子豪深吸了一口气,做足心理准备,将门推开。 …… 鲜红色装潢、奢侈豪华的房间中,一个身材瘦削的外国中年男子正坐在椅子上晃悠着手中的酒杯。他的皮肤不正常的苍白,简直如同传说中的吸血鬼。 他看着杯中液体在吊灯的照耀下散发着猩红的颜色,一脸陶醉;而在他的脚边,躺着一具赤裸的身躯,肌肤颜色新鲜,却毫无血色,像是全身的血液都被抽干了,房间里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味。 另一个站在角落里的人影,看不清男女,浑身笼罩在一身黑袍之中,灯光下隐约能看到无数正在细微起伏的轮廓。 “姜家小子,你来了。” 吸血鬼样貌的中年男子把玩着手中的酒杯,一对三角状的眼眸中闪烁着邪恶的光芒。 “说起来,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姜子豪刚想报上名字,就听到对方说道“算了,这不重要”,连忙又低下头去,闭上嘴巴。 他很清楚对方的德行,不是长得像吸血鬼,根本就是,且是恐怖故事中才会出现“吸血鬼”—— 只有表面上看着还有人样,实际上根本是一头茹毛饮血的野兽,每天都要汲取活人的血肉为生,有着人类的头脑、用着人类的语言,却将人类视作食物,自认为是高人一等的非人存在。 但他的力量太过邪恶和强大,整个姜家无人能与之对抗。 “这次来的乙等咒禁师一共五人,对吧?” 吸血鬼伸出瘦长的指节,在旁边的尸体上戳了一下,那团冰冷的软肉迅速变得焦黑,如同被烧过的遗骸,化作飞灰。 “太好了,我迫不及待想要品尝到他们的血了。” 他舔了舔嘴唇,鲜红的长舌在灯光下一闪而逝 “我心爱的宠物们同样需要咒禁师的血食。” 这时,那个黑袍人影同样开口了,分辨不出男女的嗓音沙哑而怪异,就像是无数昆虫的窸窣声汇拢在了一起,令人毛骨悚然。 姜子豪曾“有幸”亲眼见证过黑袍下的样貌,被密密麻麻的飞虫覆盖,如同腐烂的尸体……从可怖程度上来说,比吸血鬼有过之而无不及。 有时候,他会很怀疑这两位客人是否真的还是咒禁师,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与鬼怪之流又有何区别? 但无论样貌何等丑陋,他们身为甲等咒禁师的实力却是实打实的。 姜子豪得罪不起这两位客人,只能顺从地闭上嘴巴,听他们的命令。 ——是的,刚才在小花园里他激情谈话、诚恳邀请来的那几人,根本就不是客人。 姜家真正要接待的客人只有两位;被家族成员们拉拢过来的那些咒禁师,其实是被精心挑选出来的祭品。 包括如今聚集在宴会厅上的那几十人,在两人眼中都不过是储备的零嘴。 只是越强大的咒禁师,在邪术师眼中的“营养价值”就越高,所以才第一时间盯上了那五个人。 “你还不走,是有话要说?” 吸血鬼冰冷的视线,让姜子豪打了个哆嗦,他连忙跪下来,额头紧贴着地面,大声解释道: “这五人之中有一人是从超工委中背叛出来的人,他还有重要情报没分享,还请两位高抬贵手……” “哦,那就留着吧。” 吸血鬼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感谢两位大人的宽容大量……” “不过,你倒是不准备替你的女友求情啊。” “我……” 姜子豪不敢抬头,身上冷汗直冒。 “……我不敢。” “哈哈,真是冷酷。”吸血鬼大笑起来。“不愧是那个老不死的后代。” 在王道人面前,姜子豪做出保证“姜家绝不会沦落到和恶人们沆瀣一气的”—— 这话当然是胡扯。 譬如这两位所谓“真正的客人”,无一例外是邪术师。 但王道人搞错了一件事,家族并不是在他手中变得堕落如斯,而是从一开始就与某种恐怖的邪恶力量分不开。 ——整个姜家,都是邪术师的后裔。 “好了,你继续去招待你的客人吧,别让他们起疑心了。” “是……是。” …… 姜子豪走后,吸血鬼打了个响指,让房间内的灯熄灭。 “那么,是时候该我们俩聊聊了。” 黑袍人声音嘶哑地回答道: “人还没到齐。” “他们来不了了。老不死的还没从自家祖坟里爬出来,人师躲在荒山僻岭里,好不容易召集了一批教徒,还没做成事就被超工委的人端掉巢穴,更是不敢冒头。” 吸血鬼怪笑起来。他一副外国人的长相,汉语却很流利,还带着本地人特有的口音。 “都是没用的废物,能派上用场的只有我们哥俩。” “……倒是没错。”黑袍人说,“姜家人愿意听话,可惜就是太弱了,要对付官方,这点人派不上用场。” “恐怕是有人把自家后代的养分都吸光了。” 开过同伙的恶毒玩笑之后,吸血鬼声音低沉地说道。 “我认识的家伙们全都蠢蠢欲动,却没有一个敢跳出来打头阵,都是些眼界浅薄、担心被别人占了便宜的蠢货。” 吸血鬼并不在意自己同样在“蠢货”范围内,他当然知道所谓的“邪术师”这一群体,究竟是什么德行。 “不论是逃还是战,都得尽快做出决断。等官方真正行动起来后想再反抗,可就太被动了。” 黑袍人说。 “……但如果我们真的要阻止‘伐山破庙’,就得想办法对付那个安顾问。” 与乙等咒禁师们不同,两位邪术师的眼光显然更高,他们对超工委的整体实力心中有数,更听说过超工委的boss之名。 被称为“安顾问”的神秘女人—— 高深莫测,无人知晓她的能力。 但即便是姜家招过来的那个叛徒,一眼便知个性冷血无情的男人,在听到这个名字,都会忍不住颤抖。 邪术师们单论规模远不如超工委的特别行动队,何况他们人心不齐,互相提防,若是与官方正面交战,定然会一触即溃。 但他们是邪术师,不是军人。身为甲等咒禁师的吸血鬼与黑袍人,实力强大到足以在战场上来去自如,就算超工委那边有同等级的咒禁师,也留不下他们。 因此,他们唯一担心的问题是,这世上是否真的有远远超出“甲等”的咒禁师存在? 要是她出手,他们还能有活下来的机会吗? “我是有听说过‘安顾问’,只知道是一位女性。” 吸血鬼的语气中充满质疑。 “她真的有那么厉害?我听说,谁都没亲眼见过她出手。” “但事实是,有不止一位甲等咒禁师折在他手里,还有人心甘情愿当了她的狗。” 黑袍人幽幽叹息。 “如今天地大变,正是龙蛇起陆,英雄崛起之时……我活了两百年,见识过那些受天命眷顾之人,绝不可力敌,若是还想再多活几年,就不能不信。” “要是这女人真的强得离谱,我们又要如何对抗?去别的城市搬救兵?我倒是听说北边有个叫‘万仙集会’的大型势力,虽是民间团体,威势却超过本地官方……可那和缩起尾巴、乖乖逃走也没什么区别。” “我听说,在天海市就存在一位能与安顾问对抗的咒禁师。若是她能出手,我们就不必舍弃在天海市的苦心经营。” 吸血鬼不由地眯起眼睛。 对方的情报倒是一如既往地灵通,只是真实度值得怀疑。 “你说的是谁?不会是亲爱的‘老不死’吧,天天吹嘘自己没受伤前的能力,等他先从墓里活过来再说。” “不,听说……”黑袍人语气慎重,“是一位女高中生,曾在半个月前和安顾问打过一架,结局是势均力敌。” “女高中生?又是女的?什么天地大变,我看是阴盛阳衰了。” 吸血鬼尖刻地评价道。 “恐怕只是流言。” 黑袍人还想说些什么,房间内的灯光却在这时忽然亮起。 “——时候到了。” 中年男子站起身,獠牙迫不及待地从嘴唇中暴起。 “烦心事等飨宴再商量不迟。如何,要与我一起享用吗?” * “——他们是这么说的。” 姜云湄睁开眼睛,一边用千里耳偷听的时候,一边将谈话内容复述了一遍,她紧张地望向岑冬生。 “岑老师,那,那两人马上要来了……” “别紧张。” 岑冬生咧开嘴角,洁白的牙齿在灯光下闪烁微光。 接着,他将酒杯放在桌上,解开自己的领结,将外套脱下,递给姜云湄,露出白色衬衣难以遮掩的一身腱子肉。 “替我拿着。” “岑老师……” “时候到了。” 男人活动着自己的手腕,时不时发出“嘎嘣”脆响,笑得一脸开朗。 第一百九十四章 战! 有时候,岑冬生会觉得自己和这个时代的普通咒禁师打架,就像在欺负原始人;如果没有明显的等级差距,利用经验技巧便能战胜对手。 这也难怪,某些在男人眼中是“常识”的手段,对这个时代来说却是先进经验。 就比如楼上两位客人。听他们谈话的口吻,实力上档次,还很可能是活了两百年往上的老妖怪,阅历丰富…… 但他们之间的密谈却无防备意识,被姜云湄听得一清二楚。 云湄是最近才掌握的异能,甲等咒禁师利用灵觉刻意掩饰自己,情报本不会如此简单地泄露;但他们忽视了一点,那就是“声音”。 人们可能会在意房间内的窃听器,却不会考虑会被咒禁窃听到,只因为他们没有意识到,这世上还存在天耳通这种咒禁异能,以至于姜云湄能一字不差地把他们的对话转述过来,将情报和底细都透个精光。 岑冬生觉得他能及时将未来的妙神子拉入队伍,实在是明智之举。 要是独自一人前来,可能得花上一段时间才能注意到邪术师的存在;而若是进一步想从他们口中知道情报,又会是一番折腾。 “两个与人类脱轨的妖人……” 岑冬生在心中构建出他们的形象。 甲等咒禁师吗……他们之间发生的对话,听上去的确比刚才那个会议像样点。 但就凭这两人想造知真姐的反,仍无半点可能。说到底还是藏身在阴沟里的老鼠,只是大号了点。 岑冬生从他们的对话中提取出有用的内容: 譬如两位邪术师之所以会和姜家有联系,是因为姜家有一位祖宗,被邪术师称为“老不死”的存在,实力匪浅,但在很久以前受过重伤,目前还躺在坟墓里; 譬如,这群妖魔鬼怪的临时同盟总共有四人,其中还有一位老熟人——“人师。” 正是岑冬生在不久前击败的那头脱离鬼屋独立行动的甲等鬼怪。 这四人(鬼)各怀鬼胎,皆是冷酷无情的妖邪,能平等相处,说明实力上相近,这让他对姜家的两位客人实力有了预判。 若是单对单打斗,他不担心自己会输。 …… 姜云湄抱着他脱下来的外套,语气中仍有几分忧虑。 “岑老师,您这是……” “这是重要的人替我定制的衣服,我不想随意弄坏。” 岑冬生说。 “另外,你得赶紧离开这个地方,我会尽量把战场拉远,但真打起来后很难保证旁观者的安全。” “……我明白。” 姜云湄环顾四周,宴会厅上的人们仍沉浸在宴会的觥筹交错中,对即将发生的一切浑然未知。 她迅速做出判断:自己不可能救出这些人,待会儿在打起来之前能喊上一句,就算得上仁至义尽了。 “……抱歉,我先走一步。” “别在意,你已经替我做了足够多的事情。” 岑冬生咧开嘴,已是迫不及待。 “接下来,就是我的工作了。” * 岑冬生穿过身穿礼服的人群,大踏步朝着二楼的方向走去。 而这个时候,姜子豪正好从楼梯上下来,看到他朝这边靠近,连忙挤出热情的笑容迎上来。 “岑先生……” 他才吐出一句话,就再也开不了口。 男人已经见到了戏肉,这会儿自然没心情和他继续虚与委蛇,他毫不犹豫地张开大手,五根粗壮指头分开,深深嵌入到面部肌肤之中,将姜子豪整个人从地上提起。 “啊……啊……” 对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从喉咙里挤出苍白无力的哀嚎。 如此肆无忌惮的举动,自然引起了周围宾客们的注意,所有或惊讶、或恐慌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有人想要阻止,但最先动作的人是王道人。 “喂,小子,你要做什么!” 王道人不愧是姜家的老朋友,这时毫不犹豫地出手,一手捏诀,一柄铜钱剑窜上半空,在他周身飕飕环绕;老人三步两步踏入空中,居高临下对着岑冬生怒目圆睁。 “把姜子豪放开!否则休怪老夫无情,一剑取你项上人头!” 岑冬生并未动怒,当然更不可能放开抓着姜子豪面庞的手掌,男人只是笑着说道: “姜家打算把你们当成献给两位甲等邪术师的血食,姜子豪在其中牵线搭桥,你说他该不该死?” 他的解释简洁,语气轻描淡写,在王道人耳中听来却宛如一声惊雷。 “什么?!” 老人的胡须颤抖了一瞬,瞳孔瞪得像铜铃。 “快逃吧,接下来的战斗不是你能插手的。” 男人虽然站在地上仰望着他,可那说话的态度却称得上高高在上;王道人心中震惊,却也没有完全相信。 宴会厅人声鼎沸,普通人惊叫着试图远离,咒禁师们神色各异地围观……王道人觉得无论如何要先将眼前的局势安定下来。 飞剑如残影般飞掠,速度又快又凶,如同猛禽扑击,斩向岑冬生的手腕,试图逼他放下。 然后,在老人惊愕的注视下,铜钱剑劈中了男人的手后径直弹开,只留下一道浅浅白痕,好似劈中的不是血肉之躯,而是百炼神铁。 王道人悚然一惊,正想将飞剑收回,却只见岑冬生伸出手,像拍蚊子似地将铜钱剑抓在手中;飞剑一阵颤抖,根本挣脱不开,只能被牢牢攥着。 “噗哇!” 与炼化飞剑心神一体的王道人,没等到岑冬生动手就受了内伤,朝着地上吐出一大口血浆,面上皱纹似又老了几分。 下一秒,岑冬生毫无尊老爱幼之心地抬腿一记飞踹,正中王道人胸口,将他整个人踢上半空,划过一道弧线,重重落在门前台阶上。 “我说了,让你快逃。” 男人的声音远远落入老人的耳中,被强而有力的手劲捏变形了的铜钱剑,“当啷”一声落在他身边。 岑冬生留了大半力气,但他要是下次还敢再扑上来…… 王道人呆滞了一瞬,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身,捡起铜钱剑,转身头也不回地从门口逃跑。 …… “给我……放开他!” 又一个声音从上方传来,这次是个年轻女性的声音。 岑冬生抬头,只见一个面色蜡黄的女人像壁虎般攀附在天花板上,恶狠狠地瞪着他。 是姜子豪的女友,那个叫卓静的女性咒禁师。 正被男人抓着脸,连话都说不出来的姜子豪,听到她的声音之后,像是再度有了活着的希望,拼命挣扎扭动。 “我刚才说了,这家伙想把邀请来的客人都当成供养给邪术师的血食……” “我知道!” “哦,原来你是共犯。”岑冬生的语气中透着一丝怜悯,“那你知道,他打算把你也一起献给‘贵客’吗?” 卓静暗黄色的面庞上煞白了一瞬,但很快就化为厉色。 “那又如何?!快给我放开,否则我杀了你!” “那又如何……” 岑冬生失笑。 “原来如此,你已经疯了。” “够了!你只要放开,我就……” 女人还想威胁,却听男人淡淡地回答道: “我不放,那又如何?” 没等卓静再开口,岑冬生的手指发力,姜子豪的颅骨一点点变形,发出毛骨悚然的脆响,他的身体像上了岸的活鱼般弹动着,却无法喊出自己的疼痛。 “——我便是杀了他,你又待如何?” 岑冬生毫不留情,下一个刹那,姜子豪的颧骨颔骨一起破碎,内部的脑组织在巨大的外力作用下,如同豆腐渣般被捏成浆糊。 “咔蹦。” 伴随着一声轻响,姜子豪眼球凸出,血液和脑浆一起从鼻腔里流淌下来,身体瘫软,就此一命呜呼。 男人随手将整颗脑袋变形的尸体扔到一旁。 “啊——?!” 卓静目眦欲裂,发出尖锐的吼叫,面上的表情混杂着不可置信、悲伤与狂怒。 而岑冬生并不在乎,他只是伸手甩了甩,将手指上粘上的液体甩干净。 他知道,这个女人完全不是能交流的对象,死不足惜。 “你——死——定——了!” 女咒禁师的皮肤上浮现出病态的漆黑纹路,犹如恶鬼,一双瞳孔中的仇恨火光择人而噬。 而岑冬生只是微笑,静静等着对方出手。 一秒、两秒、三秒…… 卓静头上脚下地钉在原地没有动,只有那双眼睛中流露出的浓浓怨恨依旧鲜明。 岑冬生正感到疑惑,忽觉内脏一阵绞痛,他掩住嘴巴,吐出一小口血来。 再抬头一看,卓静的嘴角扬起,露出狰狞的弧度。 “原来如此,‘诅咒’……有点意思。” 岑冬生盯着那滩小小的血迹,体内的旺盛真炁迅速流动暴涨,将如毒藤般缠绕在脏腑内的邪恶力量,一点点抹平。 诅咒确实是由内而外打破肌体防御的好手段,但岑冬生可不是一无所知的普通人,他懂得如何提防各类阴毒手段的。 诅咒效力看似强大,可若真要让它起效,条件却极为苛刻,他不记得自己有和卓静接触过。 岑冬生很快就知道答案了。 “我在子豪体内施加了二十种以上的咒毒,一旦他因别人受到伤害,接触到他的血液会以媒介触发咒术,长年累月叠加下来,就能发挥出超过乙等的效果……” 给自己男人身上施加诅咒吗,岑冬生心想,真不知道这种执着的爱于对方而言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你可以去死了,混账!” 卓静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仰着脑袋大笑起来。 “死?” 岑冬生感到好笑,摇了摇头。 “看来你对你我之间的差距,一无所知。” 绝大部分咒毒在他浑然未觉的情况下被强韧的体躯阻挡,剩下那点咒毒根本不足以侵蚀旺盛蓬勃的生机,被他的真炁一冲刷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同咒禁之间的确有一定的相性克制,但前提是二者在同一等级,在咒禁师的世界里,阶位的优势无法抹平。 卓静显然意识到了这一点,她的表情僵住了一瞬,凝重而又难以置信地喃喃道: “你,你难不成是甲等……不,不可能……” 岑冬生懒得再听,见识一番手段后,剩下便是杀了了事。他脚下轻轻一跃,整个人如火箭般窜起,抬手一巴掌朝卓静扇了过去。 “咔嚓!” 如同拍蚊子般清脆的响声,女咒禁师闪躲不及,整个镶嵌进墙体中;她的肉身根本无法承受这轰然重力,脑袋转了好几圈,自脖颈上倒挂下来,临死前表情凝固在脸上,与自家男友团圆。 …… “踏。” 岑冬生步伐轻盈地落回地面。 这个时候,周围已变得空空荡荡。 连杀两人、击伤一人,宴会上的人们惊慌失措,纷纷逃窜,连咒禁师都不例外。 因为他们意识到这个突然翻脸的男人,有着足以覆灭在场所有人的实力。 谁都不清楚姜家为何会惹到这种级别的强敌,但显然没有人打算留下来为姜家出一分力,全都逃之夭夭了。 数分钟短暂的混乱之后,宴会厅里已是空无一人。 直到这个时候,楼上的两位“贵客”终于姗姗来迟。 …… 皮肤苍白的外国男子,面色阴沉地扫视了一圈,看到姜子豪两人的尸体,沉声道: “没礼貌的小子,姜家为我们准备的‘食物’,如今死的死、逃的逃,你要如何赔偿?” 跟在他身后的黑袍人默不作声,有大量蚂蚁般细小的黑色虫子自他脚底蔓延开来,如同一张颜色浓烈的地毯缓缓摊开。 “姜家请来的客人,不是还留着一个吗。” 岑冬生张开双臂,面对两位同等级的对手,面带微笑,毫无惧意。 “哼,你要用你自己的血肉来偿还吗?” 吸血鬼伸出长舌,三角眼闪烁着阴冷的光芒。 “那就得看你的本事了。” 二人放完狠话,对峙一瞬,下一秒…… “轰!” 激烈的风声响起,咒禁师们同时爆发出惊人的速度,于大厅中央碰撞在一起—— 准确地说,是岑冬生的拳头,狠狠砸在了吸血鬼男子的面庞上,拳上裹挟着的冲击波贯穿头颅,让他的整张面颊激烈颤抖起来。 第一百九十五章 背叛者的价值 五分钟前,宴会厅旁的花园里,姜棋正在与自己的朋友施志尚聊天,他突然接到了短信。 他打开手机一看,是表姐姜云湄发来的。 “你和你的朋友,现在立刻离开大宅。我不是在开玩笑,尽快行动。” 姜棋愣了一下,完全搞不懂发生了什么。 但他很清楚表姐的性格,冷静又靠谱的女人,不是会拿大事开玩笑的性格。 所以…… 姜棋心中忐忑,神情严肃地收起手机,站起身来,对朋友说道。 “志尚,我们走吧。” “什……什么?!” 施志尚拿着酒杯,一脸茫然。 “你别管,跟我走就是了。” 恐怕马上就要有大事发生。 五分钟后,当他和施志尚来到庄园外,准备驱车离开的时候,听见从宴会厅传来的仿佛爆炸般的轰鸣,看到客人们慌不择路地四散奔逃,寂静的夜色一时间沸腾起来……不由感到庆幸。 多亏了表姐的提醒,也幸好自己愿意听话。 * 来自超工委,如今投靠了姜家——确切地说是某个邪术师集团的青年,行色匆匆地走入盥洗室,打开水龙头,用冰凉的液体刺激冲刷着自己的面庞。 他抬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面容肃穆、眼神严峻,眉毛始终保持着拧紧的状态,如同岩石上刻削出的纹路,凝固在额头上。 他努力掩盖内心的担惊受怕。背叛超工委,选择投靠一群不靠谱的家伙,完全是无奈之举…… 这里是暂时的栖息之地,因为去别处会被超工委的眼线注意到,或者被试图讨好官方的其他咒禁师交出去; 而关于归宿,他另有想法。 接下来,青年将离开天海市,前往被其他大型咒禁师势力统治的地方,比如受“万仙朝会”统治的东北地区,甚至考虑离开这个国家。 他在超工委内部工作,了解的情报规模与真实度远超一般咒禁师,对各方新兴势力更了解,眼界更宽广。 有在超工委的经历,积累下来的情报……青年相信一定会有人愿意接纳他。 这时,背后响起了脚步声。青年抬起头,看到镜子中出现的那个人影。 张元鲁,一身西装、大腹便便的大地控股集团董事长。 “哈哈,原来你在这儿啊。” 张元鲁笑呵呵的,态度很和善。 “有事吗?” 青年低声问道。他气质冷酷,因而常人难以判断他的想法;但他的心态与一般咒禁师并无不同。 掌握着超人力量的他看不起普通人,哪怕对方是达官显贵,在他眼中不过是能随时取走性命的靶子。 “有事,有事,没事的话不会来找你了。” “……那两位客人来了?稍等片刻,我马上过去。” 张元鲁身为姜家的合作伙伴,和他一样,早就知道邪术师的事情。 超工委这等庞然大物,只有甲等咒禁师才有资格顶在前面。 “不是,不是。” 张元鲁摇头,朝着他靠近,面上温和的笑容不变,很快走到了他的身后。 两人的距离被拉近到一个触手可及的程度,青年蹙起眉头,嗅到了一丝古怪,但还是没能完全提起防备,他的潜意识里就没把一个普通人当成威胁。 “你想做什么……” 青年的话语说到一半便停住了,变成了痛苦的喘息声,镜子中的他一脸不可置信,嘴角止不住地淌下鲜血。 一道冰冷的刀锋悄无声息地从后心处插入胸口,贯穿心脏。 足以抵抗子弹的肌肉与真炁防护都没有起到效果,整个身体瘫软下去。 “哈哈,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是取走你的性命。” 张元鲁的笑容不变,手腕慢慢扭动,将手中的刀柄转动一圈,青年的胸前鲜血汩汩流淌,被撕裂开血肉蠕动的空洞,大半个心脏已经被搅碎成肉泥。 “叛徒,安顾问向你问好。” 张元鲁在青年身边低声说道。 “等,等一下……” 青年的嘴角一边溢出血液,一边颤抖着回答。 承受如此重创,身怀咒禁青年依旧没有当死去,他很快注意到身后中年男子面部轮廓的异样:在脸颊一侧,半透明的皮肤组织微微蜷曲,像是没有完全揭下的塑料薄膜。 能洞穿他身体的兵器,同样是咒禁师才能使用……对方用某种方法伪装成了张元鲁! “我还有……还有……” 他的面庞逐渐爬上了绝望的死灰颜色,却还是努力试图向身后的男人证明自己的价值。 准确地说,是他背后的那个人—— 他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活命机会。 “你还有什么?情报?” “张元鲁”笑了起来。 “你所知道的一切,都是她想让你知道的,不然你以为自己能这么容易脱身?” 青年的瞳孔开始涣散。 他想起来,他之所以会做出背叛的决定,就是因为他隐约察觉到了那个女人能力的本质。 “精神干涉”。 在意识到自己被人当作傀儡操纵后,青年第一个产生的念头就是逃跑,逃到天涯海角,不会被那个怪物般的女人追上的地方—— 他从未想过报复,甚至不敢和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他以为是安顾问的疏忽,施加在自己身上的能力失效了,才让自己获得了一时的自由,摆脱精神上的沉重枷锁。 但仔细回想一下…… 那真的是疏忽吗? 他到底为什么会觉得……自己逃出了安知真的手掌心呢? 青年的瞳孔最终被灰暗的颜色吞没,如同沾满灰尘的玻璃球,生机断绝。 “任务完成了。” “张元鲁”伸手将脸上的面皮撕扯下来,整个人的体型也在发生急剧变化。 变脸异能的效果解除,他恢复成本体。 确认目标死亡后,钵童面露喜色,手脚麻利地顺势把尸体一起处理干净,轻松地吐了口气。 对于那位大人而言,处理掉叛徒只是顺手为之。其实无论活着还是死去,都对计划没有影响,他的意义从叛逃后将消息传播出去的那一刻为止,就已经结束了; 但对于钵童这样的实际执行者来说,却是展现价值的好机会,所以必须拼尽全力去表现。 “真是愚蠢,只要认清自己的地位就不会想着逃走。被当成筹码和棋子,又有什么不好呢?明明只要安大人的愿望能实现,我们的理想也能跟着一起实现……” 钵童很清楚,自己被精神控制了。 但他是心甘情愿的,正是为了实现梦想,他才会选择跟随超工委。 他甚至会感到庆幸,安顾问对他使用了精神干涉,正说明她认为自己的能力有必要被监管起来,这是对他能力价值的肯定。 钵童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听到了“轰隆隆”的声音,从宴客厅的方向隐约传来。 “那是……” 安知真的属下们都知道岑冬生这个名字,清楚他在计划中的核心地位,甚至隐约都能猜到这个男人与安顾问的关系。 怎么说呢…… 仿佛看到了一位能和哥斯拉谈恋爱的男人,大家的心中只有敬畏。 那“轰隆隆——”的声响迅速逼近,听到那建筑结构正在濒临崩塌的回响,钵童顿时面色一变。 “不好,我可不能被卷进去!” 他又赶紧给自己换上了一副新脸,浑身上下的骨骼“哗啦”颤抖,又像是换了个人,脚底抹油朝着远处奔跑。 在他离开后不久,盥洗室墙体上的裂纹迅速蔓延、爬升,最终崩塌,烟尘四起,一个高大青年如同暴龙般撞塌屋梁,冲出墙壁,一只手抓着中年人的脖颈,将他狠狠掷摔在地上,二人的脚下地面如同惊涛骇浪般颤抖,碎裂的砖石飞上半空。 * 姜云湄倚靠在越野车边,背后传来火山喷发般的激烈声响,证明战斗在极短时间内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不愧是岑老师,打架的效率还真高。”她心想。 这时,女孩看到姜棋和他的朋友的车辆从不远处的马路对面驶过。对方同样注意到了她,连忙踩住刹车。 “云湄姐,你不走吗?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姜棋朝她喊道。 “不必了。” 姜云湄抱着双手,摇了摇头。 “天耳通”的状态能保持24小时全天候运转,要是有出乎意料的危险靠近,她自然会一脚踩下油门,尽快脱离。 所以,现在—— “我的同伴还在战斗,我会在附近等他回来。” 女孩轻声说道。 虽然她对岑冬生的能力有信心,包括他自己也是一副充满自信的样子,不过…… 远处,那震撼人心的回响,在她耳中变得愈发清晰。 宴客厅的建筑结构缓缓倒塌,时而有人影裹挟着冲击波,穿过墙壁和天花板被打飞到夜空中去,接着又很快跳回来。 从岑冬生与邪术师之间的对话开始,到他们拳脚相交,宴客厅内的桌椅摆设或是在气浪中破碎、或是飞上空中;肉体被洞穿、骨骼被碾轧…… 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只有在幻想作品里才能看到的,超人间的战斗。 她还听到了岑冬生的呼吸声。依旧平稳,从中能感受到旺盛的气血流动;她能想象得到那具身躯是何等强韧,如千锤百炼的陨铁…… 可即便如此,姜云湄还是会觉得担心。 这就是伙伴,比起陪着你谈心的朋友,更多了一重“并肩作战”的意义。 想到这里,女孩想要留下来的愿望就越强烈了。 姜云湄是第一次正式踏上这片战场,不清楚还能为他做些什么,所以她觉得起码应该守望这片战场,直到最后一刻。 “哦~” 姜棋恍然点头。 他不清楚姜云湄与岑冬生的关系,但光是能让云湄姐主动邀请参加家族聚会,就说明两人的关系有多么密切。 “我明白了。云湄姐,你也要加油啊。” * 与吸血鬼男子的第一个照面,岑冬生的拳头就已经命中了对方的面庞,从接触点迸发的力量贯穿头颅,若是换个弱点的人来,这一拳足以把整颗头颅像西瓜一样打爆。 但吸血鬼只是晕眩了一瞬,便立刻反应过来,怒吼着再度扑上来。 看到对方以超人速度行动,岑冬生就已经意识到—— 敌人有着人仙系的基础。 他不讨厌和自己一个类型的敌人,因为赢的只会是自己。 即便肉体层面的强度差距不大,岑冬生依然能通过压倒性的技巧,捕捉到对方的行动轨迹。 别看对方岁数活得长,但单论战斗经验,定然是他胜过一筹。 …… 吸血鬼显然同样注意到了这一点,因为当他试图反击的时候,青年的拳头如同蜇人的蜂刺,以巧妙轨迹格住他的拳头,另一只手则狠狠击中他的喉咙,正好卡在他出手的刹那,打得他胸口一堵,身不由己连连后退,将背后的厚实墙体砸出一个洞来,郁闷不已。 “可恶……!这小子……” 这一拳足以砸穿几十厘米厚的合金板,却砸不烂他变异后的身躯;但那沉重的力道与凶猛的真炁,还是对他造成了伤害。 吸血鬼暗自咋舌。 要说人类的武术,他活了那么久,自然是接触过的。 但随着身为“咒禁师”的一面越来越强大,凡人的技艺已经变得越来越缺乏意义,二者间的差距宛如蚂蚁和大象。 吸血鬼还发现,所谓的武术是建立在人类极限上的经验总结,根本不适合他学习。 比如各大流派中威力强大的关节技,或是注重要害的杀人拳,对于拥有着超人肉体的咒禁师,根本不起作用。 可对方不一样,这个青年所使用的,恰好是“超人”的战斗技巧,看似朴实无华,却能一点点削弱着他体内的真炁。 “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技术……难道这世上真有天纵之才?” 吸血鬼心中烦躁,想要打破被动挨打的局面,看来只能动用自己的“异能”了。 但使用的时机很关键—— 他的脸上又挨了几记狠的,眼角浮现乌青,目光却有意无意地瞥向不远处。 在他与青年战斗的过程中,黑袍人没有闲着,释放出了数量远远超出他人体规模的漆黑虫潮,淹没了整个地面。 不知何时起,姜家宅邸开始摇摇欲坠,其中只有一小部分因素是两位甲等咒禁师间的肉搏战,更多的则因为建筑结构的根基,正在被蚂蚁般的虫海吞食…… 第一百九十六章 领悟 被黑袍人释放出来的爬虫,以一种令人战栗的默契行动着,它们沿墙壁攀爬,钻入每一个细缝和裂隙中,噬咬着水泥、木材和一切材料。 宴客厅的外表似乎完好无损,但内部却早已千疮百孔。 若是此刻有人用高倍放大镜观察这些昆虫,就会看到它们狰狞细致的面目,有着不亚于合金之坚硬的尖锐獠牙,专为啃噬万物而生。 那原本坚固的梁柱和墙体,在利齿下逐渐变得脆弱不堪、一触即溃,如同一丛丛干枯树枝堆叠而成。 侵蚀的过程悄无声息,却又无比迅猛,脚下的每一寸土地都在这股黑色洪流之下逐渐瓦解;门框开始摇晃,地板发出了不祥的咯吱声,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崩塌……就像海啸过后的滩涂,一切都被这无止境的侵蚀所吞噬。 当岑冬生再一次拿拳头砸中吸血鬼的面庞,将他打飞出去十几米远,看着敌人的身躯穿破好几面墙壁,头顶的天花板连同周围的墙体一起崩塌的时候,不由微微一怔。 但他很快明白过来。 这不止是因为自己的力气过大,更是因为房屋本身就已摇摇欲坠。 男人抬起头,看着头顶墙面上绽放如蛛网般细密的裂纹,看着一顶吊灯朝着他坠落—— 岑冬生随手一挥,将水晶吊灯拍到旁边,任凭它摔个粉碎,脚下一踏,不管不顾地继续追打目标。 …… “我们两人联手,竟然拿不下他!” 吸血鬼被当成皮球般在崩塌的空间中拍来拍去,勉强抵挡着进攻,根本无力反抗,只能在暴风雨般的拳脚中勉强支撑。 对于心高气傲的他来说,这种憋屈的感觉实在是让人火大。 而他想要的机会也始终没有出现,他的同伴还在布置战场,那点小虫影响不了两个超人。 他知道黑袍人同样在等待机会,但……吸血鬼心中的愤怒如闷火般燃烧,已是忍耐不住。 果然还是不能指望别人,机会应该由他自己来创造。 吸血鬼的一双瞳孔如赤月般睁开,锁定着朝他扑来的身影。 ——就是现在! 他引以为傲的力量,正如他本人毫不遮掩表露的一样,是西洋传说中最知名的魔物:吸血鬼。 以汲取生命、特别是人类的血液为生,拥有着可怕的耐力与恢复能力,超人的速度和敏捷性,在黑夜中尤其强大,而且到了他这个等级,已经不再惧怕阳光或是银器,几乎克服了所有缺陷。 在这些能力中,还包括蛊惑人心、精神控制之术。 他的手掌燃烧起血红色的真炁,尖锐的指甲猛地暴涨数寸,如同一柄柄自体内生出的匕首; 与此同时,吸血鬼施展精神控制,冷不丁地在近身战中控制对手的动作,这招屡试不爽,足以一击制敌! 但就在这个瞬间…… 当吸血鬼与青年对视的瞬间,却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嘲讽。 迷惑人心的力量才刚触碰到对方的心灵,就被瞬间反制,汹涌澎湃的浪潮反过来吞没了他的心智。 “什……?!” 这是他从未预料过的展开。 …… 岑冬生的嘴角,嘲讽般弯起。 他事先并不知晓眼前这头吸血鬼拥有精神控制能力,但正如他所说,二者的差距在于“经验的缺失”—— 未来的咒禁师,是绝不敢大大咧咧地对不知底细的人使用精神干涉的。 在不确定对方是否藏了一手的情况下,精神干涉被反制的后果相当严重。 眼前这头吸血鬼可能觉得自己的能力无往不利,但很遗憾,岑冬生的异能——由“虎魄”变异而来的“存神”,是连“天魁权首”都足以抵抗的特性。 “呃……?!” 吸血鬼只觉得自己的精神触碰到了一座岿然不动大山;下一刻,岑冬生主动使用异能反击。 猛虎怒吼,心神俱震,吸血鬼一时间呆立在原地动弹不得。 “存神”是被动、“虎魄”是主动,前者虽然在“他化自在”的影响下被提升到了不可思议的境界,但后者仍是原本的水平。 原本想要干涉同等级的咒禁师很困难,岑冬生只是将它当成制造短暂空档的手段,谁知对方竟主动将要害呈上来。 岑冬生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他不紧不慢地提起拳头,蓄势待发,如同一把上了弦的弩弓—— “呼……” 青年吐出一口浊气,散逸的气流刮起了周围的烟尘碎屑。 这个过程持续了整整三秒钟,直到吸血鬼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迎接他的是一记全力以赴的拳头。 “噗!” 岑冬生的手臂穿胸而过。 这一次,吸血鬼没来得及做出任何抵抗动作,浑身的真炁都因一时间的精神松懈而失去控制,强韧的身躯再无法阻挡沉重的铁拳…… 吸血鬼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胸口处被撕裂的巨大创口,岑冬生将手抽了出来,带起大蓬鲜血,如同漫天雨点。 青年的手掌上握着一颗硕大乌红的心脏,大量血管还连在主人的身体上,正在强有力地跳动着。 “等……!” 吸血鬼在恐惧中睁大了眼睛,但就在下一秒,岑冬生毫不犹豫地攥紧五指! “噗哇!” 伴随着吸血鬼绝望地大口吐出的血沫,他的心脏被捏爆了。 …… “这个蠢货……!” 黑袍人远远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心中大骂起来。 局势一下子急转直下。 在此之前,吸血鬼虽然一直被压着打,看着憋屈了点,但两人明显是处在同个等级、同个类型的对手,同样皮糙肉厚、同样体力充沛,胜负天平不会很快压向另一侧,连续打上几天几夜都有可能。 他又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只要坚持一段时间,二人配合,胜利迟早是他们的。 可令他所料不及的是,吸血鬼一个照面就被夺了心脏。眼下虽还在苦苦支撑,形势却危如累卵。 虽然黑袍人没看清楚二人间的争斗细节,但他对这家伙的作风却很了解。 傲慢,冷漠,利用咒禁的力量肆意妄为。别说对那些普通人,就算是对他这样的同伴都一副眼高于顶的态度…… 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大意被抓了空档! “没办法,只能硬上了……!” 黑袍人对自己的同伴实在是轻蔑厌恶至极,但还是不得不救。他知道这家伙还有再生异能,只要能及时脱身,还有机会活。 他本没有如此好心,可眼下情况危急,吸血鬼一旦陨落,下一个顶上的就是自己,而他在近身战方面绝不可能是这位青年的对手。 黑袍人的控虫术威力惊人,真正能发挥的场所是阵地战,连现代技术的合金与混凝土都能啃噬的黑虫,足以让一切战场工事变得毫无意义。 虫海一旦繁衍起来,能在十几分钟内悄无声息地攻陷一座城镇,从水泥砖瓦到生灵活物,鸡犬不留。 但如果目标只是一个人—— …… 岑冬生甩了甩手中的血迹,面带微笑地俯瞰着眼前喘息的目标。 心脏被消灭的吸血鬼仍没有死去,展现出人仙系咒禁师特有的惊人生命力;但在失去了最重要的循环器官后,对方的身体素质已经衰弱到了极点。 双眼涨红的吸血鬼手脚乱舞,想要反抗,却被青年抓住,毫不留情地依次掰断、扯下。 鲜血肆意喷溅,把对方身上的“零件”拆光成了一具人棍,岑冬生乘胜追击,一手抓住吸血鬼的喉咙,一手攥住头发。 双手猛然发力,眼看着就要把这家伙的脑袋揪下来。 岑冬生想知道,这人心脏没了还能动弹,生命力确实顽强;若是心脏和脑袋都没了,是否还能继续行动呢? 但就在这一刹那—— “啊啊啊!” 吸血鬼突然吼叫起来,紧接着“砰!”的一声,整个人原地爆炸,漫天血肉飞散向各处。 岑冬生眉头一皱。 他当然不觉得这家伙就这样死了,因为这家伙自爆后的残骸几乎都是尺寸相同的肉块,分散成了十几个部分,随即化作蝙蝠形状的魔物散开。 除此以外,还有更微小的肉沫,这部分上的阴炁正在慢慢挥发,看来只有变形成蝙蝠的的身体组织有机会活下来。 他念头一动,从远处招来狂风,蝙蝠们以惊人的速度掠向高空,挥动着翅膀在猛烈的风中摇晃,却没有坠落的迹象。 ……真是难杀,岑冬生心想。 这家伙的种种能力几乎可以视为他的低配版本,抛开“他化自在”受到外界刺激、回应岑冬生意愿而产生的异变不提,两人其实很相似。 他忽觉脚下一空,低头看去,宴客厅的地板中央出现了巨大的空洞,海浪般的黑色小虫已经将支撑地表的土壤吞食干净,从四面八方朝着他涌来。 从这群虫子们刚才的表现来看,岑冬生不怀疑它们牙齿的锋利,真的一起爬上来,是足以啃穿皮肉的威胁。 要是换成一周前,他这会儿只能在落下后等待机会向上跳出陷阱,但是现在…… 岑冬生的腮帮子猛然鼓起,“呼”的一声再度吹起狂风。 身为昆虫的它们无力反抗自然界的力量,被刮起的旋风卷上空中,漆黑的海洋中央出现了一片空白地带; 而与此同时,岑冬生则顺势乘风而起。 …… “这家伙的咒禁到底是什么情况?” 虽说异能的显露过程不拘于形,但此人的跨度未免太大了,不像是基于同一种咒禁上发展出来的能力。 “不止一种甲等咒禁吗……” 黑袍人神色凝重,看着飞上天空的青年。 见对方还在朝吸血鬼的残骸穷追猛打,黑袍人深知下一个人就是自己。 只剩下一条路了—— 心念一动,虫师身上的袍子落了下来,被周围密密麻麻的黑虫在不足一个呼吸的时间内吃了干净; 而与此同时,他真正的身躯,则已经融入这片漆黑的海洋之中…… “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逃!” * 整个姜家大宅在弥漫的烟尘中缓缓垮塌,岑冬生飞上天空,俯视脚下的环境。 头顶夜色辽阔,脚下风起云涌,站在这居高临下的视角,他立刻注意到,除去化身蝙蝠飞开的吸血鬼之外,那个黑袍人同样在打算逃窜。 黑压压的虫潮自地下喷发,像泉水般朝着周围扩散。 如果说前者还有可能一一跟上去消灭,后者这规模和数量…… 很明显就是瞧见自己是靠肉体近身打架的人仙系,所以刻意闹出这番动静,目的就是为了分散注意力。 岑冬生打了个响指,周围的风聚拢过来,凭空生出的旋风发出呼啸的声音,朝着地面猛烈吹拂。 由虫子聚拢而成的黑色潮水被吹散了一部分,却很快被后来源源不绝的浪头补上。 “换成雨棠来说不定都比我更希望……” 正如他所料,目前的“御风”异能杀伤力有限。单论强度貌似不差,受他操纵的狂风,足以把射来的弩箭乃至手枪子弹吹飞;能把树木吹折。 但想要杀伤甲等咒禁师释放出来的妖物,就差点意思了,与真正的地仙系咒禁存在距离。 想和同等级的咒禁师较量,他真正依靠的还是拳头…… “拳头。” 岑冬生抬起手,盯着自己粗壮的指骨。 “拳头,御风。” 拳脚的威力足够大,但鞭长莫及;御风好用,是范围大的远程攻击,但威力稍显不足。 所以,有没有一种方法—— 将二者的长处结合起来? 这个念头并非凭空冒出来的,在觉醒“御风”后不久,他就隐约有所感悟,因为这一异能有意思的地方不在于强度,而在于能如臂驱使的灵活度。 “‘虎魔’之力的最后一项异能,很可能是通往更高阶级的关键。” 普通甲等咒禁师再往上一层,便是“神通术士”,和特等咒禁师仍有距离,却已经是常人能爬到的最高境界。 而想要达到这个级别,从原理说来很朴素—— 那就是对复数甲等咒禁融会贯通地运用。 “我体内的复数力量,本质其实是同一种特等咒禁的延伸;照理来说,我会比一般的甲等咒禁师更容易触碰到这个境界。” 岑冬生没有犹豫太久,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举起拳头。 又是一阵凛冽狂风自四面八方受邀而来,这一回没有用来直接攻击,而是引领着气流聚拢在指缝间…… 第一百九十七章 神通力 气流在他的意志驱使下不断压缩,包裹拳头,流动的风在指缝间穿梭,被他攥在手中,如同握住驾驭狂风的缰绳。 光是这样还不足够,想要让“御风”异能的力量真正达到他拳脚的破坏力,需要更深一步的融合。 他试着将体内的两股“魔”之力融入到被呼唤而来的自然界的风中。 岑冬生觉得,既然御风异能的优势是让他能顺心如意地操纵这股气流,说不定他能比他人更轻松地做到这一点。 但当体内的真炁试图融入外界的刹那间,原本顺从的风立刻失去控制,迅速溃散开来。 ……没有成功。 岑冬生稍显遗憾地叹了口气。 果然还是和那个境界有距离啊…… 之前的他从没有尝试,是因为据岑冬生所知,晋升“神通术士”是一项需要时间积累,水到渠成的工作。 第一位神通术士的出现,时间节点处于第一次浪潮与第二次浪潮之间,距今还有半年左右。 这个时候,部分“甲三”级别的咒禁师将自身实力提升到了极限,功力日渐深厚,在咒禁师群体中声名鹊起,成为人们心目中的强者代名词; 但同样在这一时期,绝大部分人已经知晓,世界上还存在名为特等咒禁的最上位咒禁,其力量鬼神莫测,是真正意义上足以颠覆人类社会的神威权能。 已经抵达普通咒禁师极限的“甲三”级咒禁师们,深知自己与真正位居顶点的顶级强者有着不可弥补的差距,又对特等咒禁求而不可得…… 为了追上这份差距,他们能做的只有对现有的能力整合,试图用融合不同咒禁、异能的方式,创造出崭新的力量。 而结果是,这群人虽然直到最后,都未能抵达梦寐以求的特等咒禁师的境界;但他们充满创造力与勇气的尝试,却为咒禁师们开辟了新的道路;这条路通往有史以来从未诞生的全新境界。 ——这就是神通术士的诞生。 以及,他们所使用的不再是普通咒禁师的“真炁”,而是被称为“神通力”的存在。 岑冬生觉得现在的自己做不到很正常,毕竟前提条件还不满足,他如今的实力按正常划分,算是“甲一”到“甲二”之间。 ……没办法,退而求其次吧。 岑冬生心念电转,再度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敌人。 他有能力正面对抗两位同等级咒禁师联手、占据上风,但若是想要彻底消灭对方,确实还差了些手段。 和人师打架的时候,也是你追我逃,足足耗费了半个晚上。 岑冬生再度发动御风异能,用上之前就已经领悟的技巧:将小股气流极速压缩,一瞬间的释放会产生爆炸般的冲击力。 他将其用于背后的肩胛两侧、和脚底同时释放,用来辅助快速行动,男人像火箭般“嗖”地一声朝着地面飞去。 “轰!” 从天而降的一拳瞬间将某只蝙蝠砸成肉泥,掀起尘土,将墙体与地面上爬行的无数黑虫吹飞。 岑冬生坠落在地后,脚下一蹬,借着反震之力高高跃起,冲向下一只慌忙逃窜的蝙蝠。 * 姜云湄闭上双眼,仔细倾听着战场方向传来的声音。 听起来,岑老师占据了绝对上风。虽然理论上是和敌人同等级的咒禁师,但他的实力毋庸置疑的强大。 另一个“声音”起初还能和岑老师正面较量纠缠,但男人不知是通过何种方式令对方的行动停滞了数秒钟,抓住这一机会重伤对手—— 似乎是把体内的脏腑直接掏出来后,捏爆了。 姜云湄听着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咕噜”声,不由地咽了口唾沫。 ……不愧是岑老师,战斗起来狂暴得像是野蛮人,感觉场面会很血腥。 在此之后,局面呈现出一边倒的趋势,令她松了口气。 岑老师正占尽上风,岑老师正赶尽杀绝,岑老师马上就要取得胜利—— 就在这时,有异样的杂音顺着夜风,流淌入她的耳中。 很细微,隔着一段距离,但还是被“天耳通”捕捉到了。 女孩眉毛微蹙,立刻改变异能的运作模式,将感官能力进一步扩张,延伸到五百米、一公里…… 一点五公里之外,她听见厚重的汽车轮胎碾过路面的声音,听见车上乘坐着的荷枪实弹的人们之间的对话。 对话语言有中文、有英语。姜云湄的成绩很好,因此能分辨出对话的内容。听这群人的交流,这群人居然是姜家从外国邀请来的职业佣兵。 “真的假的……” 姜云湄不敢置信。 “真是乱来。” 她都不知道,姜家居然还在海外有这种关系。 虽说这群人似乎以普通士兵为主,但既然会奔赴到这个战场上,说明不是没有针对咒禁师的手段…… 果然,当姜云湄按捺住心思倾听了片刻后,有士兵在谈话中交代了真相: 正是因为他们有在别国战场上刺杀咒禁师的先例,才会有人雇佣他们。 为了逃过追踪,早在一个月前就开始分批将人运送入港; 最近数日不知为何风声不断,本地监管有所放松,借助这一时机,再加上某些地下组织和咒禁师团体的帮助潜入城内。 对抗超自然人士,他们似乎有着丰富经验。 “必须提醒岑老师……” 姜云湄心中焦虑起来。 但那个男人正在战斗,身上不会携带通讯设备。想要通知,就必须自己亲自前往……吗? 姜云湄从战斗打响的那一刻开始,就能听到“窸窸窣窣”的噪音;本身微不足道,然而一旦数量累加起来,却汇聚成好似大江大河般奔流不息的巨响。 女孩为了避免自己的思维受到影响,尽量无视了这古怪又庞大的巨大噪音,现在听来,那地方起码聚集着数以亿计的爬虫…… 就算开着车,一样无法穿越虫潮。 她听到了整个姜家宅邸被这黑色小虫啃噬崩塌的回响,说明这种昆虫有着能吞食金石的利齿;而她不像岑老师或者雨棠,没有能保护自身的能力,不足以突破阻拦。 就算自己真的固执己见,冒风险去通知岑老师,到头来也只会帮倒忙。 可是,她能就这样放弃,什么都不做吗? 若是不知道还好说,明明知道有新的威胁逼近,却无法通知他,万一岑老师真的遭遇了什么—— 自己一定会后悔不已,她心想。 姜云湄本质上是个过于有责任感的人,所以哪怕心中的真实愿望是当个一辈子窝在家里过着闲散生活的宅女,外界和周围人的期望却令她总是不能如愿。 ——想要让那个人听见……!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车辆在靠近到一定距离后停下,车上的士兵们纷纷跳下车,开始原地搭建工事,架起手中的枪械。 女孩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 和伙伴同在一个战场上,想要通知信息,却无能为力,这种感觉令她难以静下心。 “有人过来了,你要当心……!” 焦急的话语不自觉从她的唇齿间泄露出来—— 刹那间,姜云湄似乎捕捉到了某种一闪而逝的灵感,体内的真炁微微异动,那是源于咒禁的回响。 “……云湄?” 在这之后,她的耳中清晰听到了男人困惑的话语。 “你是在和我说话?” “等等,你,你为什么会……听得到我的说话声……” 姜云湄猛地睁开眼睛,对这突发状况感到惊讶;但她的反应极快,迅速理解状况。 总而言之,就是天耳通的另一种使用法吧? 不止是将远方和他人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亦能将自己的话语传递给远方的人—— 姜云湄拼尽全力地抓住脑海中一闪而逝的灵感闪光,声音不自觉大了起来。 “有雇佣兵朝你这边过来,他们打算从远处——” * “雇佣兵?” 岑冬生刚刚捏死了一只蝙蝠,望着还剩下三只飞得最远的蝙蝠,心里估算了一下,觉得勉强能赶上,却在这时意外听到了姜云湄的声音。 还来不及为“天耳通”展现出的新功能感到惊喜,就听到女孩通过这种奇妙的通讯方式,焦急地提醒着自己。 “普通人?在咒禁师的战场上,一群士兵有什么用?” “——他们以前杀过别的咒禁师,说是打算从远处用狙击枪……啊!” 耳畔的话音未落,岑冬生就感到侧颊传来一阵掌掴般的冲击—— “……” 他的身体摇晃了一下。 “岑、岑老师?!” “我没事……妈的,打得还挺准。” 岑冬生蹙起眉,抹去从破开的太阳穴中流淌下来的鲜血。 “放心,就算是反器材步枪的子弹,一样只能蹭破个皮。” 他将手指捅入伤口,就像是完全感受不到疼痛那样,将子弹连同血肉一起挖出来。 别说要击碎头骨伤到要害,子弹才刚击穿皮肤,在浅层肌肉处便已经失去了动能。 有“虎骨”和“猿肌”两层防护,对岑冬生而言,绝大部分现代热武器已经失去了威胁。 “你还能听见他们的反应吗?” “呃……他们好像注意到你没死,所以吓坏了……” “就这啊。” 岑冬生摇摇头。 狙击枪对于低等级的咒禁师确实是最有威胁的热武器,可能正是因为有现实的例子,这群普通人才敢于踏上这片战场吧。 但他们完全理解错了,只要抵达乙等,想要对抗现代军队,咒禁师的方法要多少有多少。 人仙系咒禁师靠皮糙肉厚硬抗,鬼仙系咒禁师能在遥远的距离感受到杀意和威胁,地仙系咒禁师能在自身周围布置屏障…… “砰!” 又有子弹射中了他。 但岑冬生已经对这群不知所谓的雇佣兵失去了兴趣。 他紧盯着黑夜中的蝙蝠,看着它忽然坠入黑色的虫海之中,一下子被淹没,消失在视野里。 这头吸血鬼学聪明了,这回选择和同伴一起逃窜…… 之前没这么做,是担心“同伴”万一翻脸,把自己仅存的残骸吃了么? 化为蝙蝠与化为虫海的两位甲等咒禁师,全都逃窜到了远方,入眼所及之处只剩下灾难般的黑色海洋。 虽然远处那帮放冷枪的支援们伤不到他,但这耽搁的几秒钟,却又给他追杀添了麻烦,最后很可能连一个人都留不下…… 岑冬生心中升起了想要呼唤某位终极兵器,将整片地区在空间层面抹成一片空白的想法。 但为了不让自己产生依赖感,所以不到关键时刻,他不想呼唤那个人。 况且,他的实力其实完全足够应付眼下的局面,只是单纯的相性不足,让他拿这些选择逃窜的敌人没办法…… 要是自己能掌握大规模歼灭的异能就好了。 最新的“御风”异能本身就是呼应他“想要追上人师”的念头而诞生的,说不定下一次就能回应他“消灭大范围敌人”的愿望。 岑冬生吐出一口浊气,像是泄愤般朝着空气处猛挥了一拳。 …… 一刹那间,他似乎捕捉到了某种一闪而逝的灵感,真炁出现异常的流动,体内的咒禁仿佛正在呼应自己的心愿。 强烈的情绪和渴望,会让咒禁师更快地掌握自己的能力,刚才姜云湄就是通过这种原理领悟了天耳通的新用法。 但岑冬生此刻感觉到的变化,明显不是这个级别的领悟。 那拳头竟带起了流动的风—— 不是拳速过快引起的物理现象,而是被自然而然聚拢过来的风,是御风异能发动的体现。 这是体内异能……正在融合的特征。 岑冬生眯起眼睛。 “我现在就触碰到了神通力的境界?竟有这么简单?” 他刚才还在想,“甲一”到“甲二”这个级别积累不足,肯定无法抵达神通术士的境界。 但问题是…… “我的确不是真的甲等咒禁师,不能真的按前世的标准来看待。” 岑冬生其实是尚在发育阶段的特等咒禁师。 所谓的“甲一”、“甲二”,是他对自己实力的总体评价,他目前所使用的所有异能,本质上都是一种模拟,并不遵循普通咒禁师的规则。 以及,虽说岑冬生体内的特等咒禁尚在沉睡中,但它偶尔依然会发挥不得了的作用。 它有着极强的适应性,能回应他的心愿,让异能产生异变。 就比如现在—— 《他化自在》在他渴望着新力量的时刻,又一次发动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虎咆 世界还真是不公平啊。 虽然这话由岑冬生自己来说显得奇怪,但正因为他是重生者,是未来改变的亲身经历者与见证者,所以他很清楚,那些用自己的身体做实验的人们,是耗费了多少心血和牺牲,才为咒禁师们开辟的全新境界。 有人爆体而亡,有人因咒禁失控而堕落得没有人形,有人损失惨重跌落境界—— 这才有了第一批神通术士的出现。 但《他化自在》却轻而易举地模仿出了这一现象,为他打通前往那个境界的捷径。 “适应力到这个级别,简直像是‘心想事成’……” 当然,岑冬生只是在心中感慨一下,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即便费尽心思成为神通术士,他们仍然无法抵御“特等咒禁”的权能,咒禁师的世界本就没有公平可言。 …… 在那一闪即逝的灵感后,体内的不同异能出现了融合的迹象。 要试试吗? 岑冬生没有犹豫,反正目前确实没有能保证杀掉敌人的手段,眼下不尝试可就浪费机会了, 他再一次用御风飞上高空,居高临下地俯瞰夜色中的庄园。 “岑老师……” 男人的耳畔传来姜云湄的声音。 “我听不到他们的声音,完全被虫海的噪音覆盖住了。” “果然。”意料之中的答案。 只靠听力,在侦查维度上还是有局限,等姜云湄觉醒第二项异能——“天眼通”,这些妖魔鬼魅的戏法就会无所遁形,他对“妙神子”的能力充满信心。 “我们接下来……” “我来想办法,你先不要靠近这片区域,在远处观望情况。” “……嗯,我知道。我出现在战场上,只会给人拖后腿。” “不,我只是想确保你的安全。”岑冬生摇摇头,“你已经帮了很大的忙,别妄自菲薄。” “谢谢……岑老师,你究竟打算做什么呢?” “我就在刚才领悟了一种新技巧,说不定能一口气把我的敌人都收拾了。” 他看着脚下密密麻麻浪潮涌动的虫害,产生了跃跃欲试的兴奋感,就像拿到了大玩具的孩子。 “欸?怎么突然就……” “就像你刚才察觉到天耳通新的用法一样。因为是突如其来的灵感,此前从来没有尝试过,还不清楚效果如何。” “‘战斗中突然领悟’……难道说这种事情很常见吗?” “这个嘛,”岑冬生若有深意地回答道。“对于我们俩来说,可能会很常见吧。” 特等咒禁的力量不止是奥妙复杂、威力惊人,更有着丰富的延展性。 以身边的女孩们为例,知真姐和清颜妹妹曾经打过一场,在这个过程中,二人原本就强得可怕的力量更上一层楼,对自身咒禁的掌握更加深入和完整,开发出了全新的技巧。 所以临阵突破这种事情,对于他们而言并不罕见。 …… 高空之中,狂风呼荡。 岑冬生闭上双眼,顺着那一点灵感,将自己的力量扭结成绳。 这一次,他“看”得更加深入,《他化自在》冥想时的画面再度清晰地浮现:脚下踏着两头庞然魔影,双翼遮蔽天空的巨人,那正是他自己在心灵世界中的化身。 在这股意志强有力地介入下,虎魔与猿魔之力开始了水乳交融的过程。 前者更为完整,作为基底; 后者则如同燃料,熊熊燃烧。 “原来如此,这就是……‘神通力’。” 不同属性间的异能看似大相径庭,但究其本质仍是生命能源的象征,是真炁的外露显化。 将人体内天生的“阳炁”精炼成“真炁”,是普通人迈入咒禁师的第一道门槛,亦是人类超凡脱俗的第一步; 而将真炁分化为异能后的种种属性再度融合,回归本源,相当于利用外在的自然界完成了第二次精炼,由此诞生的更高级别的“真炁”—— 这就是“神通力”的真面目。 无论前生还是今世,岑冬生都是第一次尝试,但毫无意外地成功了。 男人猛地睁开眼睛,瞳孔中精光一闪,整个人倒栽葱般从天上坠落,面朝地面。 他像过去千百次挥拳那样,朝着前方伸出拳头。 千锤百炼,熟稔入心的动作。 但这一次,拳头不止划破空气,还唤来了狂风相助。 相比起单纯的“御风”异能,要强烈十倍以上的狂风,像大海上看不见的波涛,层层重叠的浪头汹涌澎湃地朝着目标推进。 聚拢而来的风,在顺利融入了“魔”之力之后,仿佛突然之间有了自己的生命…… 这不是错觉,周围的夜空中真的凭空出现了淡淡的白色纹路,那在物理层面上是空气被高度压缩后产生的现象,按咒禁师的传统该称之为“罡风”—— 而奇妙的地方在于,这些由罡气组成的白色纹路,最终竟然真的能拼凑出栩栩如生的虚像,它的轮廓舒展肢体,朝着夜晚呐喊。 那是一头巨大的猛兽,其貌似虎,背插双翼,抬起利爪,自夜空深处猛然落下。 “轰——” 一瞬间的寂静后,是惊人的爆炸声,像巨兽的怒吼。 如一枚深水炸弹落入夜色的海洋。 冲击波似万匹不羁的野马,骤然间从爆炸中心释放出来,以超乎想象的速度和力量向四面八方扩散。它所经之处,空气被瞬间压缩,形成强烈的高压区,紧接着又在强大的反作用力下迅速膨胀,产生难以抵挡的破坏力。 原本就已经残破不堪的建筑物,彻底被夷为平地,好似刚经历了一场八级地震。残骸在巨大的压力下应声而碎,细小的废墟碎片像是被抛掷的子弹,四散飞溅;地面开始扭曲变形,砖石在轰鸣声中崩裂脱落,反重力地被吸上夜空,周围的林木同样殃及池鱼,成排倒塌,树干被拦腰折断、连根拔起的景象触目惊心。 在这狂暴的一击之下,规模惊人的虫海自然是没能逃出去,一起卷入了这惊涛骇浪之中,落入破碎的大地裂缝里…… …… 夜幕之下,以姜家大宅为中心,冲击波在摧毁了废墟后,白色气浪继续一路朝着四方涌去,门外停放着还来不及开走的车辆被掀翻滚动,金属车体似脆弱的纸张般被轻易撕裂,机械零部件散落着被卷上空中; 气浪穿过庭院、森林、道路,一直蔓延到开阔地带。 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烟雾,视野一片模糊,耳边充斥着尖锐的呼啸声与随之而来的寂静,耳膜被震得生疼。 而与这巨响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战场上令人窒息的沉默,好像世界在这一刻停止了呼吸…… 第一百九十九章 告一段落 若是有人从高空往下看,就能见到那夜幕之下,巨大的冲击波如同绽放的莲花,烟尘升腾,涌起的白色气浪似海面上汹涌的浪头,层层叠叠,扑向周围。 这一招的破坏力超乎岑冬生的想象,仅仅一拳,便让高度压缩的罡气瞬间爆炸,产生的冲击波掀起了巨大的气浪,将废墟夷为平地、又将地面打沉,余势未消地掩埋附近的庭院和道路。 有着拳头的威力、又有御风异能的破坏范围,岑冬生灌注了“神通力”之后使出的招数,相当于将他全力挥出的拳头,化作了百倍大小的更庞大的“拳头”。 这从天而降、宛如天神般的一拳,摧枯拉朽地粉碎了眼前的一切。两位被追杀的甲等咒禁师根本无法预料到对手还藏着这等招式,几只蝙蝠瞬间成了肉泥,看似密密麻麻的虫海亦尽数落入地面破碎后形成的空洞之中。 …… 萦绕在周身的风散去了,当空坠落的岑冬生姿态有些狼狈地落下来,双脚深深地陷入地面,摔出一个大坑。 挥出这一拳之后的数个呼吸内,“御风”异能像是消失了,再无力支撑他的滑翔与飞行。 好在他皮糙肉厚,就算从飞机上往下跳都死不了。 “呼……威力真不错,即便是甲等的地仙系咒禁师,想要造成这等规模的破坏力,也得耗费上一段时间来准备。” 但普通咒禁师可没有他这样的近身作战能力、坚韧的体格与顽强的生命力。 夜风浩荡,寥落星空之下,映入眼帘的是地面上巨大的缝隙和空洞,空空荡荡。 岑冬生环顾四周,看着几乎被夷为平地的废墟,对这一拳的威力感到惊喜。 绝大部分咒禁师都有擅长或不擅长的领域、有所谓相性之分;而现在的岑冬生则补上了自己目前最缺的一环。 身为一个战士,如今的他在进攻端与防守端都已经臻至完美,唯一的缺陷可能就是敏锐度不足——而这方面将会由他的队友补上。 姜云湄将成为他的“耳朵”,未来还会成为他的“眼睛”。 “唔……不过这招的消耗一样很惊人,” 岑冬生举起自己的拳头,看着发红发烫的肌肤,像是刚从锅里捞出来的煮熟的螃蟹,正在冒着白烟。 这可不是普通人的手,而是经过二重异能强化过的手臂;而他的手指竟在微微颤抖。 在正式抵达甲等境界后,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了深深的疲劳,是肌肉过度承担负荷所产生的现象。 要知道,强劲的恢复力与惊人的耐性同样是岑冬生的特长,在留有余地的前提下,他就算挥拳战斗数日数夜都不会感到疲惫; 反过来说,只有他这个体格才能强行使出这种招数;要是没有强韧如金铁的躯体做支撑,恐怕在挥出拳头的瞬间,整条手都会不堪重负地爆掉吧。 “再加上用出这一招后,‘御风’异能同样会失控一段时间,看来短时间内不能连续释放呢……” 这说明使用神通力的消耗其实要超出他现有的能力范围。 岑冬生想了想,犹自感到不满足。 既然体内的特等咒禁能心想事成地回应愿望,让自己超出常理地提早触碰到“神通力”的境界,那是否可以在现有基础上,让他更进一步呢? ——《他化自在》,还有什么本事没使出来么?让我看看这份力量的极限! 没想到的是,当这个念头浮现后,他的内心世界里竟然真的传来了回应。 “基础的力量不足,所以无法攀升到更高的境界……吗?也是。毕竟就连构筑起特等咒禁的基础部分也才走过了‘九分之四’。” 总而言之,岑冬生并没有真正抵达神通术士的境界,还无法自如地使用神通力,只是掌握了能称得上“神通”的招式,可以认为是所谓的“必杀技”。 “必杀技啊……” 岑冬生呲了呲牙。 说实话,他很高兴。 重生以来,时至今日,他终于摆脱了面对鬼怪只能拳打脚踢的局面,掌握了威力十足的招式,情绪十分高昂。 “按照惯例,首先得取个名字吧?” 岑冬生的脑海里自然而然地回忆起了在空中自无尽罡风中诞生成型的凶兽,那是自然界的风融入“神通力”后诞生的形象—— “这招,就叫‘虎咆’好了。” * 远方。 停靠在道路边上的越野车旁。 在“虎咆”击坠地面,掀起冲击波之时,姜云湄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天耳通本质上仍是一种处理信息反馈的灵觉,不是真的“听到”了声音,所以她不用担心自己被震聋。 但女孩还是有种身心都被震慑的感觉,即便隔着遥远的距离,都能感受到那拂面而来的强劲的风。 仿佛亲眼见证了一场海啸,巨浪滔天过后,剩下的只有一片空白。 这就……结束了吗? 女孩惊骇莫名,她心目中的岑冬生自然是大高手,毫无疑问是她见过最强的咒禁师…… 但现在看来,她还是小觑了“咒禁师”这三个字所代表的意义;只有亲眼见识过同类制造出那般惊天动地的动静,才能深刻意识到,那的确是足以颠覆现有秩序的力量。 姜云湄从震惊中醒转,定了定神。 她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于是将注意力集中到周围。 那曾经由亿万只黑虫汇聚成浪涛的“窸窸窣窣”的响声,如今被更庞大的浪花所吞没,一下子变得轻微; 剩下来的少数虫子失去了自己的主人后,有一部分干脆不动了,像是陷入了长久的休眠状态,或者无头苍蝇般到处乱转,再不复之前的凶猛。 至于吸血鬼化身的蝙蝠,自然是被彻底蒸发干净。 这是……都死了吗? 岑老师得到了最终的胜利,将压倒性的优势维持到了最后—— 不再有东西阻拦她的去路,姜云湄立刻坐上车,再度驶入已经只剩残垣断壁的姜家庄园。 …… “哟,你来了。” 等她抵达中心区域,夜色之下,一个高大健壮的身影坐在地洞旁边休息,看到队友来了,便笑着朝这边挥手。 * 岑冬生披上姜云湄递来的外套,正准备坐上驾驶座,就被身后的女孩拉住了手臂。 “我有驾驶证,我开车送你。” 姜云湄说。 “你刚刚大战过一场,应该累了。” “呃,其实还好……” 要不是用上了“神通力”,他可能现在就跟没事人一样跑回家了。 “但……你的手在颤抖。” 姜云湄戳了戳他发红的胳膊,就听到男人“嘶”了一声。 “抱歉,很疼吗?” 女孩一脸担忧。 “要不要现在去医院……” “医院可没办法处理我的身体。” 岑冬生笑了笑,晃了晃手臂。 “没事,以我的自愈能力,过会儿就能恢复正常了。……对了,之后还有别人过来吗?” “嗯,有的,就在刚才,我听见有人从庄园的另一边过来了,有十几个人。” 从这群人的口中,姜云湄听到了熟悉的名词: 超工委。 虽然她此前对这一概念尚且一无所知,但不论是岑老师、还是姜家人,全都有提及这个名字,所以女孩很快反应过来,这群人是官方组织的成员。 他们抵达现场后,第一时间就把那群来自海外的雇佣兵抓了起来,在训练有素的咒禁师部队面前,普通人根本无力反抗。 从声音来看,这支队伍动作迅捷,在确保不会出现意外的情况下,第一时间解除了对方的武装、限制了所有人的行动,看起来很有专业素养, 但问题是—— “是超工委的人。可他们来得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姜云湄还是没忍住吐槽道。 “简直像是犯罪电影里的警察……” “别怪他们。” 岑冬生笑了起来。 “卡了个时间点,他们算是故意晚来的。” “啊?原来是这样……” 背后的理由很单纯,单纯是知真姐不希望有人抢他的经验和名声。 “有我亲自处理这件事,别人就不必来凑这个热闹了。” 姜云湄回想了一下刚才那惊天动地的场面,感觉场上有没有帮手好像区别不大。 “也是……感觉岑老师的确不需要支援。” “帮手还是有必要的。”他摇摇头,“只不过我真正需要的人,已经由我自己亲手找到了。” 听着他坦率直白的话语,姜云湄有些不好意思地转移话题。 “那、那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现在就各回各家吧,好好回去休息,收拾残局的事情就让专业人士来。” 岑冬生伸了个懒腰。 “对了,有件事还是得提醒你一句。今晚的事情是告一段落了,但姜家的故事还不算结束,你当时听得很清楚,还有一位‘祖宗’隐藏在幕后,操控着这个家族迄今为止的作为,他才是罪魁祸首。 “我明白。” 姜云湄轻轻颔首。 并且这个人,至今只存在于他人的话语中,始终没有露过面。 虽然对方是所谓的祖宗,是自身血脉的源头,但老实说,姜云湄完全感受不到他的所作所为中有任何温情可言,只觉得素未谋面的祖先陌生又恐怖,是一头沉睡在坟墓里的怪物,子孙们不过是他肆意滥用的道具。 姜家人已经被与生俱来的血脉诅咒了,只有将源头消灭,这个家族才有可能重获新生。她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解决家族事务,就必须鼓起勇气去面对。 “今晚之后,超工委就由正当理由介入此次事件了,有人会对姜家进行全方位的调查,当然,我会让他们不影响到……等调查结果出来后,我再联系你。” …… 姜云湄坚持要由她开车,送两人回家,岑冬生也就随她去了。 他突然发现,自己这位队友好像有着喜欢照顾人的一面,这想起来,姜云湄其实比他年纪还要大上几岁,是他的学姐。 和两个甲等咒禁师打上一场,又领悟了新招数,他这会儿就算身体不累,精神上也有些疲了。 岑冬生打了个哈欠,双手抱着后脑勺,靠在车座椅的枕头上,闭上双眼,渐渐有了几分困意。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车厢内响起了轻微而平稳的鼾声。 远处的天际渐渐浮起了鱼肚白。姜云湄握着方向盘,沿着高速公路驶向城市,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身边的青年面庞上,看着他安详的睡颜。 那个战场上凶猛强大的战士,在这一刻睡得像个孩子,只因为她陪在身边。 姜云湄从这种无声的表现里,感受到了对方深重的信赖。 这种信赖本身意味着责任感,意味着她可能再无法逃离某种亲密关系的束缚……尽管如此,她的嘴角还是不自觉地向上扬起。 * 市立第三医院,特许豪华病房。 病床上佝偻的老人气息微弱,似在假寐,姜云湄的三叔姜志峰正在指挥姜家人帮忙清理病房内残留的痕迹。 “子豪,子豪……!” 老人突然睁开眼睛,哀嚎起来,仿佛哭泣,又似悲鸣。 “子豪啊……”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姜志峰蹙起眉头,以为父亲是做噩梦,正想过来安慰,却看到老人突然坐起身来,像僵尸般动作诡异地爬到床边,一双混浊无神的眼球布满血丝,死死盯着他。 “志峰,志峰啊……你赶紧回祖宅……一定要让祖宗复活……” “……什么?” 姜志峰正茫然的时候,老人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 他吃了一惊。父亲的手指上传来了惊人的力气,几乎要掐断他的手腕,完全不像是一个重病在床的九十岁老人。 “您先冷静点……” “答应我!” 老人发出野兽般低沉的吼叫。 “好……好,我答应您……” 姜志峰还想说话,老人的手却已经松开了,脑袋和胳膊一起垂落,佝偻干瘦的身躯往前跪倒。 “父亲?!” “老太爷!” 病房里惊叫声此起彼伏;重症监护仪的平面上,起伏的心电线条变成了平面,象征着病人生命体征衰竭…… 第二百章 预兆 “快、快叫医生过来!” “老太爷他怎么了……” 医生赶到病房检查后,很快宣布了姜德昌的死亡。 …… 姜志峰看着躺在床上失去性命的父亲,揉着自己的手腕,低头看到上面还残留着指痕状的淤青。 “刚才那力气,是回光返照吗……” 虽然没想到父亲会这么唐突地死去,但姜志峰心中没有多少悲伤的情绪。在漫长的家业争夺中,当他的兄弟都被赶得远走他乡,亲人们离心离德的时候,父子俩情感早就淡了。 尽管他是被父亲扶起来的家主,但很难说父子俩的关系比其他人更好,倒是互相利用的成分更高。 在父亲眼里,他恐怕只是个听话的傀儡,替代品要多少有多少。 譬如那个姜子豪,比他小了一辈,却因为被父亲指定负责和咒禁师交流这一至关重要的工作,如今在姜家地位已经不下于他了。 “说起姜子豪,父亲刚才好像在喊他的名字。” 他最先感到的是困惑。 死亡来得突然,父亲虽然重病在床,身体虚弱,但根据医生最新一次检查结果,起码再撑个一年半载是没问题的。 姜志峰并不怀疑医生的话,因为相似的变故,已经是第二次降临在这个老人身上了。 就在两周前,姜德昌在子女们心中的形象还是那个活力充沛到令人讨厌的老头。老头本人是咒禁师,虽然阶位不高,但寿命无疑是比普通人更长的,结果一眨眼就进了医院,毫无征兆地重病昏迷,虚弱得不成人样,宛如骷髅; 简直像是他身上的生命力……被人强行取走了一般。 一想到这里,姜志峰的心被阴云笼罩。 刚才那骤然的死亡,是因为剩下半条苟延残喘的性命,都被毫不留情夺去了吗? …… “三叔,你怎么了?为什么从刚才开始一直不说话?” 有人在旁边问道。对方看起来很困惑,脸上还有泪痕,不知道是真的哭了,还是演戏演到自己都信了。 “没什么……” 姜志峰随口敷衍。 他很清楚这帮人的心思,无非是想趁着老爷子病倒的时候围在病榻旁讨好。 过去姜德昌那霸道的作风深入人心。就算退休已久,在姜家产业和公司中依然有着权威,有他撑腰,就能很快成为家族中炙手可热的人物,所以才会尽力地表演。 谁都没想过姜德昌真的会病死。最让人意想不到的展开发生后,他们慌乱不已。 姜志峰一直觉得这很可笑。看着这群人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就觉得自己变成了去参加动物园参观的游客们中的,隔着玻璃墙望着对面的动物们滑稽表演。 ……但他也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清楚在某些人眼里,自己才是被观看的那一方。 “我是不是该休息一段时间了……” 姜志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感到了几分疲惫。 父亲死了,他成为了家族中地位最高的那个人,但他却完全高兴不起来,只产生了想要逃离的冲动。 也许,自己的性格就不适合当这所谓的家主吧。 哭泣慌乱的人群中,姜志峰默默地坐在角落里,当他闭着眼睛的时候,却听到了病房内恼人的尖叫声。 他睁开眼睛。 令所有人感到恐惧和不知所措的事情发生了。 “老太爷……老太爷的身体正在……” 刚才询问他的姜家族人,声音颤抖。 “正在……溶解?” 眼前这一幕,“溶解”可能是最接近的形容。刚刚死去的老者躺在床上,像是从水里捞上来的浮尸,不断有液体从他的身体内流淌出来,渗透衣料与下方的床单—— 那不是水,而是某种沥青状的漆黑液体,黏稠地流动着。 与此同时,老人身体的轮廓像是变得“虚幻”起来,渐渐消失。 “等等,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赶来的医生显然有点这违反科学的诡异一幕吓到。 之前姜德昌醒来后狂吐黑水,把整个病房弄得一团糟后,就有人拿残留的体液去检查过,但最终并没能得出什么结论。 看着这一幕的姜志峰面色愈发阴沉,他站起身来,推开挡路的族人们,自己走出走廊。 “真他妈见鬼了。”他想,“我得离开这个地方,不,说不定……我最应该做的事可能是逃跑。” 姜志峰开始认真思索起这个在旁人来看略显疯狂的念头,只因为他从中嗅到了很不好的气味;而这个时候的他还没有意识到,其实他早已经没有退路。 …… “三叔,刚才有电话过来。” 姜志峰刚走出病房,就有个拿着电话的人走上来迎接,看来已经等了一段时间。 此人是族中最支持自己的几位后辈之一,算是他的副手,一直以来都很自觉听话。 “是谁?” 姜志峰一边接过电话,一边问道。 “说是超工委的人。” “……行吧。” 姜志峰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住心中升腾起的强烈不安。 但超工委的电话,不是他想不接就能无视的,他没有选择,只能拨通号码打回去。 “你好,我是姜志峰。” 话筒对面,超工委的工作人员态度礼貌,语气温和,但从对方口中吐露的话语却让姜志峰震惊不已。 “……什么?” 他知道自己这边在照顾老太爷的时候,姜家庄园那边正在举办宴会,他也知道这宴会不简单,幕后有连他都不甚清楚的密谋,但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情—— 宴会场所被卷入突如其来的战斗,客人们纷纷逃离,甚至还有外籍雇佣兵被卷入其中。 另外,姜子豪和他的女友一起死了,死在了这起事件的最开端。 他忽然想起父亲临死前还喊着他的名字…… 在姜志峰思考这其中的联系之前,电话对面抛来了更令人震惊的消息。 如果姜家只是单纯的受害者就罢了,但听对面的意思,其实姜家人早就与战斗中的一方——两位邪术师勾结,试图反抗超工委,还与海外势力早有勾连。 姜志峰对家族内发生的阴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主要的原因他觉得自己既然无力阻止,还不如顺其自然。 但他若是事先知道事情会糟糕到这种程度…… 然而,现在已经来不及后悔。 和超工委那样的庞然大物作对?开什么玩笑,他野心再大的时候,都不会做这种不切实际的梦。 父亲曾经说过的话,提起的那位据说能为他们撑腰,很厉害的神秘祖宗,浮现在他的脑海。 原来如此……姜志峰突然明白,这一开始就是老头子的想法。 但他只觉得真是疯了,家族的支柱这东西能有当然好,但理应做好最坏的打算,决不能放弃姜家一贯以来在夹缝中求生存的道路。 他现在发自内心地理解了兄长们之所以要离开这个家族的理由…… 不幸中的万幸,父亲本人已经死了,而他是家主,得想办法从漩涡中脱身。 面对惊涛骇浪般袭来的事态,姜志峰努力保持镇定,思考解决方案。 “姜先生,您现在是我们能联系到的姜家的主事人,所以我们想确认一下您的态度和意见。” “我当然会配合调查——” 这句话刚说到一半,他忽然闭上嘴。 手机被人夺走了。 是那个刚刚把手机交给自己的后辈,对方朝着自己面露微笑。 “你在做什么?还给我……” “三叔,我只是希望你能再好好想想。你真的要站在外人那一边吗?” “……” 姜志峰看着对方的笑容,额头上冒出冷汗。 起初,他只是为对方突然一改之前的恭敬态度感到惊讶,但当他注意到对方眼角的漆黑痕迹时,一股阴森的寒意从脊背上涌现。 他没有看错,那是……“黑水”留下的痕迹。 当时从父亲最终疯狂喷涌而出的黑水,和他死后整个人仿佛溶解般的诡异现象,让姜志峰印象深刻。 “我们是血脉相连的亲人,生是姜家的人,死是姜家的鬼,和家族站在一起,才是正确的选择,对吧?” 对方表情热切地抓住他的手腕。 但姜志峰却偏偏留意到了这个人的指尖缝隙,不知是否用力过度,不断地有黑水从肉体的缝隙中被挤出来。 “我……我再想想……” 但留给姜志峰思考的时间不算太多,对方已经态度强硬地拉着他往前走,声音宛如梦呓。 “来这边,快去……” “有话好好说!” 姜志峰又惊又怒,立刻甩开对方的手,就见到对方摇晃了两下后,转过身来,对自己露出诡异的笑。 “三叔,那我先去了。” 说着,他大踏步冲向旁边的窗户,动作利落地翻了出去。 这一切变化来得太快,根本没人来得及阻止,走廊上的人们看到这一幕,有人惊叫起来,医院底楼传来“噗通”一声沉闷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动静,就像把一枚石子掷入深井之中的回响。 姜志峰呆呆地伫立在原地。 周围的嘈杂,哄闹…… 在姜志峰的视野里,这些近在咫尺的景象,就像是隔了一层毛玻璃,模模糊糊、看不清晰。 额头的冷汗落到了眉毛上,他下意识地抬手抹干净,可当他摊开手后,映入眼帘的却是墨水般的漆黑残痕,散发着淡淡的腥味。 “哈……” 回过神来的姜志峰露出苦笑。 他突然意识到,所有发生在自己面前的异状,既是对未来的提醒,又是对他的警告—— 眼下,他其实已经没有第二条路了。 “要去哪里?” “姜家祖宅……是吗。” 姜志峰用手撑着额头,自言自语。 “看样子,我好像是非去不可了。” * 两天后,岑冬生的家中。 “现在姜家那边情况如何?” 刚刚运动完的岑冬生正在品尝茶水和小点心,这是最近知真姐迷上的小爱好。 她声称自己想当贤妻良母,但发现自己的做菜手艺还不如岑冬生,以至于这个家中若是想品尝美味佳肴,几乎都是交给男人处理,于是选择另辟蹊径。 岑冬生咬了块烤好的黄油饼干。 嗯……有点烤焦了,但味道还是很不错的。 “姜家人现在都在接受调查,除了你的那位队友之外。” 知真姐将茶水和饼干放下后,坐在他对面的摇椅上。耀眼的阳光照得她身上的白裙子微微透明,就像个捧着书本享受午后慵懒时光的文艺女青年。 岑冬生锻炼,安知真看书,两人偶尔闲聊两句,绝大部分时候都是在做着自己的事情。就算是恋人也不会给对方太大的压力,只要能看见彼此就好,维持着这种悠然的氛围。 “我知道了,就这么和她说吧。” 他放下茶杯,顺手编辑了一份短信给队友发送过去,随后又问道。 “那你的计划呢?我记得‘伐山破庙’前的第一步……是引蛇出洞吧?” 牛鬼蛇神只有让它们出笼,才好歼灭他们。 知真姐用手拢起耳畔垂落的发丝,微笑着回答道。 “成效斐然。超工委那边才展开行动,就有一大帮人坐不住了。” “说明他们一直在关注超工委的动向,某些事情早有预谋……” 岑冬生说。 “但我没想到,这件事居然还和海外势力有关。” 他说“没想到”,是真的没料到——上辈子的公开资料都未曾提及的,藏匿于历史幕后的斗争。 “我早有预感,这次只是确认了而已。” “具体是哪里?” “恐怕是大洋彼岸的那个国家。” “哦~” 岑冬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他倒是不担心,中华大区本来就代表着咒禁师文明的最高水准。所以,安知真不止是全中华大区的至强者,更可以说立于世界巅峰的人。 他只是想起了一件事—— 据说哲人王安知真在成为“祖”之前与某个海外秘密结社发生过冲突,她的第二项特等咒禁就是那个时候取得的。 “‘来而不往非礼也’,等事态稳定下来后,我打算主动教他们这个道理。” 安知真露出娴静美丽的笑容。 “到时候,你要陪我一起吗?” 第二百零一章 通往“祖”的境界 “当然。” 岑冬生点点头。 以前的他从来没机会接触,这辈子只想见识到更广阔的风景。 “对了,还有一件事。” 安知真的目光终于从书本中抬起来了,她态度轻松地问道: “我看到现场照片了,你好像领悟了破坏力很强的招数,之前从来没用过的那种。” “是的。” 岑冬生没有隐瞒,将“虎咆”招式的个中原理描述了一遍,同时还提起了“神通力”的事情。 “哦,在自然界对真炁进行的‘二次提炼’……居然还有这种事。” 这一次,她将书本放下了,清澈漆黑的双眸闪闪发亮,显然很感兴趣。 “真有意思。如果将每个人体内的阳炁炼化为真炁,看作是普通人迈入‘咒禁师’的第一步门槛;那所谓将单人体内的真炁与外界结合,再度炼化为‘神通力’的过程,完全可以认为是迈入‘高等咒禁师’的第二步门槛。” “是吗。” 岑冬生回答得很随意。 神通术士无一例外身居高位,要说高等,那确实高;但数量稀缺,难以形成成规模的阶层,并且有相当一部分人只是将他们当成是“更强的甲等咒禁师”。 不止岑冬生会这样想,其实大部分和他一样的普通咒禁师,都会觉得“神通术士”的存在略显尴尬。 或许这只是一种偏见…… 尽管对他们来说,神通术士的地位已是高不可攀,但偏偏又没有强到能追上特等咒禁师的程度;他们毋庸置疑是精英中的精英,但到底不曾脱离自己的阶层。 总之,在如今的岑冬生眼中,神通术士就是个夹在普通甲等咒禁师与特等咒禁师之间的位阶,不代表任何任何意义。 但知真姐的答案并没有如此单纯。 “将真炁炼化为‘神通力’的过程很有趣,要是按照古人的说法就是‘天人合一’的境界。” 她竖起一根手指,向男人解释道。 “咒禁师们消耗真炁、使用异能的行为仅仅局限在个人体内,而一个人体内的真炁终究是有极限的;但神通力却能让自身的真炁影响到外界,构成大循环。” “……的确。” 岑冬生若有所思地点头。 他最开始的愿望不过是想要获得“大范围歼灭”的能力;为了实现这一点,最初的念头就是将自己的拳头与御风结合起来,由此联想到神通力的存在。 尝试的结果不负众望,他用拳头挥出去的“虎咆”摧毁了整座庄园,仿佛他的拳头放大了百倍。 “冬生,这种做法难道也是你那位爷爷告诉你的吗?” 知真姐笑容满面地问道,她的表情带着点捉弄的意味。 “这世上不可能有这种爷爷吧?” “……也是。” 之前就有提过,神通术士是前无古人的崭新境界,是在千载难逢的灵气复苏时代,被这个时代的先行者们发明出来的,过去不会有类似的传承。 话说回来,关于所谓的“给他传授咒禁相关知识的爷爷”,以及他那些仿佛未卜先知的预见,岑冬生觉得知真姐定是早已看出异样…… 她的猜测就算有所出入,亦不远矣,毕竟是那个安知真。不过,他们之间有不揭开这个秘密的默契。 “好吧,我摊牌了。”岑冬生耸耸肩,回答道,“我是绝世天才,所以才能开发出这种超厉害的技巧。” “哈哈,冬生是天才这种事,我早就知道了。” 安知真笑得很愉快,将这个话题带过。 “那么,就由你来教导我吧。我很感兴趣。” 虽然知真姐常常向他询问建议,但是用上“教导”一词还是很难得。 没想到有一天能教育哲人王啊,我可真是出息了,他想。 “对了,要不要顺便再改个称呼呢?” 知真姐笑眯眯地说道。 “——岑老师~” 这个称呼猛一听有点耳熟,岑冬生很快意识到这是在模仿谁,有些尴尬地微笑。 “啊哈哈……” …… 知真姐指出“神通力”的本质是天人合一,这事儿岑冬生来说也是头回听说,可能上辈子是高等级咒禁师的普遍认知,而那时的他接触不到。 但岑冬生可以确信,“神通”一词的意义远不止于一个新的阶位。 通过“融合咒禁”的方式来触碰更高的境界,这个想法才是真正的影响深远,彻底改变了咒禁师社会的权力结构形态与这个世界的未来。 道理很简单:当人们意识到甲等咒禁间的碰撞融合能诞生出全新的力量,被认为是“最上位咒禁”的特等咒禁,又是否有突破极限的可能性呢? 很长一段时间里,特等咒禁师一直被认为是咒禁师世界的顶点,但当“第二次浪潮”结束、第一祖诞生的时候,人们意识到,原来天外还有天。 特等之下与特等之间存在着鸿沟;而特等与祖的距离,则将这条鸿沟扩张为天堑,划分出“人与神”的分界。 这个话题对曾经的岑冬生来说太遥远了,但如今却成了不得不考虑的问题。 不说他有着迟早要尝试迈过这条人神界限的野心,就说眼前,要确保安知真与伊清颜都能走上那条路,他总得有相应的认知…… 可惜,在这个问题上,重生者的经验难以派上大用,他只能根据手上掌握的情报进行推测。 大而化之地讲,“祖”的诞生的确与神通术士的诞生有着相似之处,但特等咒禁终究是不被人理解的高层次产物,无法与普通咒禁等而视之。 比起人们理解的神通术法,特等咒禁更像是某种神威权能,更有人认为它的本质是这世界的原初规则,天地秩序的一部分。 这个理论同时还能解释“为何会发生‘三次浪潮’影响全球的灵气复苏”——正是因为原有的秩序崩坏,碎片落入人间,这才有了翻天覆地的剧变。 而如果按照这个理论继续往下推演,从特等咒禁师到成为祖的过程,相当于将几种破碎的自然规则通过某种方式组合,从而锻造出属于他们个人的“道”。 这就是他们能成为“人间之神”的原理……吗? 岑冬生不敢保证。 他只是觉得这种推论最接近他猜测中的真相,但具体情况如何,就得看特等咒禁师的自我实践——他会作为距离最近的那个人,亲眼见证这一切的发生。 …… “我学会了。” 约莫一个小时后,安知真睁开眼睛。 “会了吗……” “嗯,很有意思,让我对这个世界的了解更深了一步。” 女人的眼眸泛着亮光,看得出来是真的很高兴。 “对《天魁权首》有帮助吗?” 对方摇了摇头。 “与生俱来的‘异能’没有受到影响,但是,我能使用那些被我干涉的人的能力,所以不能说没用。” ……果然。 和他想的一样,因为特等咒禁的效果太过霸道和特殊,用真炁推动还是用神通力推动并无区别。 此外,他还确认了一件事。 普通咒禁师必须要抵达“甲三”境界,即“掌握三种甲等咒禁”才能成为神通术士,而特等咒禁师却可以用自己的方式来模拟神通力,特别是像姐姐大人这样本就天资聪颖的人,只需弄清楚原理就能加以复刻。 “谢谢你,冬生……” 知真姐柔软如玉的手掌握住了他的双手。 “说的什么话,我们之间还那么客气做甚么。” 他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想起了自己的妹妹。 可不能厚此薄彼。 虽然眼下姐妹两人的关系不算紧张,但要维持平衡仍是一件难事,他只能尽力去实现。 而在平衡的种种形式中,“实力上的对等”显然是最关键的,虽然二人将来都有着成为“祖”的命运,但时间前后仍有差距。 以及,就以目前状况来看,安知真和伊清颜的实力成长速度都比原本历史中的她们更快;新时代的一切都在加速……他难免会产生未来不再受掌控的忧虑。 “我不是说这个。” “嗯?” “我是在想,遇到好事,你还能第一个想起我,我觉得很高兴……” 安知真低下了头,长长的发丝掩住了她的眼眸,语气幽深。 “呃。” 老实说,他真的拿不准姐姐大人到底真的是在吃醋幽怨,还是在拿自己开玩笑。 但直到刚才还在想着别的女人的他,好像确实有点对不起眼前的女友…… ……不对,明明是对方在感谢自己吧!怎么变成我要惭愧了!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知真姐啊……” “嗯?” “其实,你如果想要感谢我,可以用更实际点的方式报答我的。” “比如呢?” 安知真继续抚摸着他的手,声音变得更轻,渐有妩媚;岑冬生将脑袋凑了过去,眼神中有了热度。 “比如说……” “砰!” 房门被撞开了,伊清颜气呼呼地拉着书包走入屋子,一副“幸好我回来得早!”的表情。 * 虽然被打断了好事,他倒也不生气,觉得妹妹来得正好。 他拉着清颜妹妹到自己房间里去,很快将神通力的事情复述了一遍。而和知真姐不同,小姑娘的关注点显然……有些与众不同。 “所以,哥哥是要教我这招吗?” 伊清颜一进房间就自顾自坐到了他的床上,她将拖鞋踢掉,双腿分开,小腿和脚掌并在大腿外侧,支撑着臀部。 “没错。”他半开玩笑地说,“你可以喊我师父了。” “师父,又要让女孩子喊你师父。”像无师自通般领悟了“鸭子坐”的伊清颜鼓起了嘴,“哥哥你……就这么做色色的事情吗?”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但是,年轻的异性师徒,不就是……肯定会变成那种关系的意思吗?” “这是什么误解?” “电视上看的!武侠片里都是这么写的。” 小姑娘挺起胸口,回答得理直气壮。 “是,我现在找的两位队友一个叫我师父,一个叫我老师……” 他这么说着,就见到少女的表情已经变成了鄙夷。 “……但我们的关系健全得很。” “哼,那也只是现在……” 小姑娘还在碎碎叨叨的时候,岑冬生主动伸出手,揽住了少女的肩膀,跟着一起坐上了床。 伊清颜扭动了两下身体,算是小小地反抗了一下,但还是很快乖顺地躺在了男人的怀中。 “怎么突然又开始闹别扭了呢?” 明明最近已经听话很多了,他感到奇怪。 “……你遇到敌人的时候,没有喊我。明明有过约定了……” 伊清颜是藏不住心思的类型,所以她很快就吐露了内心的真实念头。 “你是我的王牌,那种小喽啰,根本用不着你出手。” “但是……我想和你一起……” 妹妹将脸贴在他的胸口上,小声抱怨着。 “况且,哥哥要什么队友嘛,明明只要有我陪着就足够了。” 岑冬生沉默了。 他当然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咒禁师天生有着战斗的宿命,依赖他人的力量成长起来的人,是不可能成为强者的,他当年见识过某些耗费资源培养起来的“咒二代”,这群人的结局大多不是很好…… 但岑冬生没有试着说服对方。 因为,妹妹她只是担心寂寞而已。说那些大道理又有什么用呢?她不需要听这些。 “以后我有空就会喊你。” 岑冬生很快做出了决定,他沉声说道。 “虽然不会喊你来帮忙战斗,但当我想要见到你的时候,或者你想要见我的时候,就用‘血契媒’呼唤我,到时候我们直接见面……我觉得这样更好。” 伊清颜明白他的意思。要是只在能帮得上忙的时候才呼唤她,会显得哥哥把她当成了方便的工具。 虽然她不介意,只要能与他见面,哪怕是借口也无所谓……但哥哥确实是会考虑这种问题的人,所以宁愿反其道而行之。 男人的手掌粗砺而温柔,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在她耳边小声说道: “怎么样,你能接受吗?” 伊清颜的手紧紧抓住哥哥的衣领,在片刻的安静后,她的身体悄无声息地软了下来。 第二百零二章 扭曲关系 俩人坐在床上,岑冬生轻抚着怀中少女的头发,感觉自己像在安慰一只炸毛的猫咪。 伊清颜嘴上没有回答,但她的身体反应却很诚实,当感受到她躺在自己怀抱中的姿态明显变得更温顺与柔和之后,岑冬生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那……说说‘神通力’的事情吧。这是一种在真炁基础上进一步凝练的技巧。” 岑冬生说。 “……” 小姑娘没回应,只是微微颔首,脑袋轻轻磨蹭着他的下巴。 “我事先说明,你刚才不在的时候,已经和知真姐说过这件事了。” “……哦。” 清颜闷闷地回了一句,她好像有点不高兴……但又没有到很不高兴的程度。 “她现在已经学会了。” “这么快?” “是啊。对于特等咒禁师来说,这不是难事。” 岑冬生调整着抚摸的动作,觉得自己有点摸上瘾了。触感美妙的柔顺黑发从指缝间倾泻而下的感觉,实在让人爱不释手。 “你要不要试一下?” “要。” 伊清颜这一次的回答更加坚决。 “冬生哥哥让我学的东西,还是那个女人学会的东西……我决不能被落下。” 她挣脱岑冬生的怀抱,在床上坐直身体,看来是认真起来了。 “安知真用了多久?我肯定学得比她更快。” 她虽然如此信誓旦旦,但当岑冬生解说了一遍原理后,小姑娘的脸上却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伊清颜不像岑冬生那样有重生者的学识,不像知真姐那样就算抛开咒禁师的身份,依然有着超凡的见识与头脑—— 她按照岑冬生的说法,尝试着将真炁融入到自然界中,却一时摸不到入门的路径,额头上冒出了汗珠。 “等等,我不会学不会吧……” 小姑娘有些慌张起来,担心地望向他。 看她不知所措的反应,岑冬生觉得有点好笑。 “不可能,放轻松,你肯定会学得会。”岑冬生说,“而且,掌不掌握‘神通力’对特等咒禁师来说没有太大影响,不用放在心上。” “可我不想被那个女人甩下——” “嗯,我知道,所以别担心,我会一点点教导你的。” 岑冬再度将少女拥入怀中。 他考虑到伊清颜对于咒禁师方面的知识并不完善,所以决定临时补课。 在讲解完知识后,岑冬生又主动将手掌贴在她的腰背和小腹处,帮助她体内运炁。 小姑娘的肚子软乎乎的,摸起来同样很舒服。 在对宋雨棠或者姜云湄做这事儿的时候,他多少有点束手束脚;对她就没什么顾忌了。 整个过程中,伊清颜只是脸蛋变得愈发红润,却始终默不作声,没有反对。 “……可以了吗?” “嗯……好像,有点会了……” 少女的声音正在微微颤抖。 卧室内的氛围逐渐有了变化,岑冬生意识到,自己一不留神做得有些过分了。 他咳嗽了一声,连忙解释道: “不好意思,我是不小心的……” “……我不介意。” 她抬起头,双眸水光盈盈地注视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的脸。 “现在的我,只希望能早点学会‘神通力’。” “那你现在……” “嗯,感觉开始掌握了,谢谢你……冬生哥哥。” 温度在不知不觉中上升。 “那、那就好。” 他的喉咙有些发干,尽量让自己不动声色地做出回应,同时松开了双臂,想要从床上起身。 “接下来,你一个人修炼就好……” 但就在他打算离开前,他的手腕被女孩的手掌紧紧抓住。她小声说道: “我还没有‘感谢’呢。刚才说的那些是……很宝贵的知识吧?” 伊清颜原本气质清纯的面容,在这一刻沾染上了眼波流转间的嫣红妩媚,配合她手上的利落动作,让岑冬生的动作停滞,僵在原地。 “嘶……” 岑冬生倒吸了一口凉气。 “明明刚才还在向那个女人索取‘更实际’的报酬,为什么就不向我索要呢?” 少女低垂臻首,口中喃喃自语。 “因为,因为我……” “因为你更喜欢我?不要骗人了,除非……” 伊清颜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等等,知真姐还在楼下,她会听见的……” 岑冬生想要捧住她的脸颊,阻止她的动作,却没想到在听见这句话后,小姑娘非但没有停止,反而是更强硬了几分。 “……!” 这样下去好像不太妙,他想。 无论是伊清颜还是他,都会越来越习惯这种事。 “清颜,我们不该这样做……” 岑冬生深吸了一口气,手指微微颤抖着抚摸过漆黑柔顺的头发。 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这一刻少女的发丝都像是沾染上了几分湿气…… “事到如今,还在想扮演好哥哥吗?” 伊清颜抬起头来,艳丽的红晕从清丽的脸颊蔓延到雪白的脖颈,连带着肩膀微微染上了一丝粉色,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模样楚楚动人,说明少女并不是没有羞耻心;然而,她的语气中却证明了她的决心,所以才会表现得如此主动。 她抓住了男人正在抚摸自己脑袋的手,小声说道。 “冬生哥哥,你不是我最开始想象中的好人……” 伊清颜的口吻幽幽的。 “可我已经没办法离开你了,所以……我只能选择接受这一切。” 岑冬生心想,清颜其实也变了,不再天真单纯。 但这说到底是他的错,以及,还有一小部分……可能是知真姐的错。 …… …… ……结果还是做了。 十几分钟后,岑冬生捂着脸,长叹了口气。 过程中的体验实在是……过于美好。除了最开始念叨两声以外,岑冬生几乎没有任何抵抗能力,很快缴械投降了。 又一次犯了错,他想,并且如果有下一次,他还会再犯…… “我开始修炼了哦?” 替冬生哥哥处理完欲望后,伊清颜倒是气定神闲,不过,她的脸上仍残留着淡淡的粉色,像是清晨的霞光染上了天边,神态温柔而羞涩。 “我马上就会学会的,哥冬生哥,请耐心等待上一段时间。” * 岑冬生心情复杂地离开了自己的房间。 他来到客厅,看到安知真又回到阳台上看书了,白裙下修长的双腿交叠在一起,窗外的清风吹起裙摆,勾勒出衣料下丰腴美好的身材曲线。 女人姿态悠闲,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在见到那张神态娴静的美丽脸庞后,岑冬生却不可避免地感到了心虚。 刚才的声音……刚才在房间里发生的一切,不可能瞒得住吧。 岑冬生叹了口气,从旁边拉了张椅子过来。 他一边默默欣赏着窗边美人的风景,一边等着内心的尴尬慢慢散去,等到他觉得自己能再度厚起脸皮,这才开口搭话。 “我知道最近清颜那边势力发展得不错。你有听说吗?” “你想知道这方面的事情,直接问本人不就好了。” 安知真将手上的书翻过一页。 “她正在修炼,可能还要过段时间。” 这倒不是岑冬生没话找话。托姜云湄的能力之便,岑冬生将两个邪术师之间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除了始终没登场的那位姜家祖宗,他最关注的信息其实是—— “本地的邪术师们似乎听说了伊清颜的消息。” “嗯,清颜妹妹最近已经没有特地隐藏自己了,而她站到台面上的时机……也的确引人瞩目。” 姐妹二人曾经大打出手过一次,虽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但破坏的规模、破坏的痕迹都十分惊人,被“无间地狱·广域歼灭模式”抹平成一片空白的地区,一切物质从微观层面被粉碎和分解……这种现象瞒不过咒禁师们的眼睛。 至于这场战争本身,别说咒禁师,天海市普通市民都能知道蛛丝马迹,算是最近一段时间流传在网络论坛和各种八卦媒体里的热门传闻,甚至成为了从九十年代至今最著名的都市传说。 再加上最近几年,各地的灵异事件本就呈井喷之势,难免会引起大众的好奇。据说这段时间,那个曾是破旧厂区和废弃建筑的地方,成了探灵冒险的热门地点。 普通人不知道这是两位顶尖咒禁师之间发生的斗争,但在对比那一日前后,看到这片被纯粹暴力毁灭过的“空白地区”,越是了解内幕的人,就越是不可避免地感到惊骇。 斗争的双方,其中一边是超工委的领袖,而另一边自然被认为是能与之对抗的某位神秘强者,对超工委和安知真的行为感到不满的人们,如同找到了主心骨。 ……从某种意义上,这种理解也确实没错。 “有相当一部分超工委不满的人,开始选择与清颜的团体接触,难怪她的势力膨胀速度会如此之快。” “清颜妹妹挑选的标准比我还要严格。我这边最糟糕的结果只是拒绝加入,她那边连报名者的命都可能丢掉,要是真的有邪术师以为她是依靠的话……” 安知真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淡淡的笑容,显然这点也在她的预料之中。 上辈子的平等王甚至会拒绝他人的跟随,始终孤身一人;而这辈子的伊清颜,在岑冬生的影响下才开始有了组建自己势力的行动,但与实用主义的知真姐不同,她仍更看重个人的信念和道德观念。 要是真遇到不明真相,行事风格与伊清颜大相径庭的邪术师敢找上门来,她肯定不介意顺手杀掉这些渣滓。 “但我在乎的不是邪术师。” 岑冬生说。 不是只有邪术师群体才会讨厌超工委这样的官方组织、以及安知真这般行事风格强势的领导人。 咒禁师们热爱自由、贯彻自我,这是大部分人的底色。 “我之前和你提过,清颜妹妹虽然在超工委内有‘第二顾问’的身份,但那是为了便宜行事。她替我做的几份工作,我全都替她隐藏了身份,这也是她的想法……我想,你能猜到我这样做的理由。” “……” “我和清颜妹妹将享用干净这片地区的人才资源,不会再有浪费,天下英雄尽入我与她两人彀中。” 伴随着超工委的组织扩张、安知真麾下人数的增加,其影响力辐射范围内的地区,反对她的咒禁师规模也会进一步增长;而这些人都有可能成为伊清颜的拥趸。 从一开始,这就是安知真的打算。 “两个从理念到人员都贯彻矛盾与敌对的组织……” 然而,身为旁观者的岑冬生却只想叹气。 第二百零三章 凶地凶煞 由安知真率领象征着官方、拥护秩序的咒禁师群体,而伊清颜则成为与之有着截然不同理念的人们心目中的精神领袖。 这似乎是姐姐大人从一开始就有的打算。当她与伊清颜相遇,意识到那位少女体内有着庞然不亚于自身的危险力量时,这个念头便初具雏形。 所以,后来岑冬生进行让平等王走上与前世不同道路的种种探索时,她表现得十分欢迎,过程中不吝支持。 但问题也就在这里。 两个在观念上天然对立的集团之间,哪怕它们的领袖最开始是好友,最后都难免会因理念不合分道扬镳; 何况姐妹二人本就有矛盾,她们在前世是生死仇敌,这一世同样曾毫不留情地大打出手过。 “看样子,将来的分歧和对立注定无法避免……” 岑冬生不自觉地叹气。 在他面前的安知真用手托腮,笑意盈盈。 “你认为我会输吗?” “等等,我还没说你们俩一定会打起来呢。” “呵呵,真可爱。连逃避现实的样子都是……” 女人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冬生呀,你应该很清楚,我和清颜妹妹本来就不是一路人,只是因为认识了某个男人,如今才会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 岑冬生只是沉默。 “我们又不打算变更自己的观念,那么,彼此间的矛盾一定会随着时间积累越来越大,直到平衡崩溃的那一刻。” “……” 他知道知真姐是对的。 她们俩过去的争斗看似告一段落,但某些最根本的东西未曾改变。 纵然有着岑冬生这个抑制阀当缓冲,姐妹俩之间的观念始终水火不容,意见的分歧如同不断扩张的裂缝,用人际关系和情感的胶水是粘不住的。 下一次、再有下一次…… 恐怕就不只是两人间的斗争,而是会将城市、势力与大量咒禁师牵扯进来,惊天动地的大战。 这一天的到来或许不会太快,但若真的来临了,注定会一发不可收拾。 “你想明白了吗?” “……我明白。” 岑冬生说,他其实心里清楚得很。 只不过在那天拼上性命阻止修罗场之后,男人到现在仍然心有余悸,下意识地不愿意去面对这个答案。 “那你打算怎么做?” “什么怎么做?” “当然是问你到时候打算站在哪一边了。虽然不着急现在就给出答案,但我觉得你还是得好好想想。” 她步步紧逼,不留喘息之机。 “从冬生你的角度考虑,我觉得还是站在姐姐我这边比较好哦?” 女人用一种调侃般的口吻,说着真实到残酷的话语。 “要是最后胜利的人是我,我肯定舍不得杀掉那孩子,只会把她洗脑后交给你,让她继续当你的乖妹妹。但要是清颜赢了,我能不能保住性命可就不一定了。” 安知真没有打感情牌,完全是出于利益最大化的理性考虑,所以听上去十分的有道理。 但…… 有关这个问题,岑冬生早就心意已决 “……我哪边都不会站。”他说。“我会尽全力阻止你们。” 安知真笑容不变,微微颔首,显然对这个回答同样早有预料。 “那就需要你能拥有足够的力量。所以——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变得更强吧,冬生。” “我正在努力。但我最近在担心,光靠我一人的力量,是否会有所不足……” “你不需要势力,有队友就足矣。” 安知真重新拿起了书本,感慨道。 “她们的事情,我只了解了冰山一角,但……真让人羡慕。既然入了你的眼,她们一定会成长为很厉害的人吧。” “那是当然。” “看人的眼光”——这大概是岑冬生觉得自己唯一能胜过对方的人,哪怕只论对局势的远见,姐姐大人都未必会输给自己这个重生者。 不过,是啊…… 对于自己的做法,他渐渐坚定起信念。 有她们在,岑冬生就不需要再考虑帮手的事情。 就算他不去刻意培养势力,若是能将两位队友培养成合格的特等咒禁师,哪怕只有三个人的小队,都会拥有不输给任何一个大型组织的“势力”。 岑冬生将她们看成是自己力量的一部分,说来可能是一种自私,但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尽心尽力,负起责任来。 * 这天晚上,安知真将下属的调查情报交给岑冬生,他随后给姜云湄打了电话。 “这段时间过得如何?” “我最近向学校请了几天假,呆在家中休息,感谢您的关心。” “哦,窝在家中打了两天游戏是吧?”岑冬生调侃道。 “是、是这样没错……” 看来对方还是有在为自己的宅女身份感到羞耻,应答的语气中增添了几分羞恼。 岑冬生不免觉得好笑,虽然他觉得姜云湄完全不需要在乎别人的眼神,不过这属于个人意愿问题,他不会强迫。 他很快直入主题,聊起正事。 “姜家人目前都在超工委的监视之中。但他们大都对‘祖宗’之事所知甚少,剩下唯一的知情者是家主姜志峰。他不知借助了何种力量,超工委的眼皮底下逃走了。” “三叔吗……” 姜云湄沉默片刻后,回答道。 “既然和所谓的‘祖宗’有关,他去的地方很可能姜家祖宅,那里位于偏僻的乡下,姜家人一般都搬到城里来住了,很少会有人回去,但听说族谱、祖坟之类的还在那里……” “不错,这也是超工委经过调查后得出的最终结论。” 那么,这就是他们下一步要去的地方。 不出意外,有关于这个家族所有黑暗的秘密,都会在那里揭开和落幕。 “有没有觉得紧张?” “是有点。” 姜云湄轻轻叹了口气。 “更多的还是释然。我和家族的关系一直若即若离,但毕竟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们……若是彻底解决这起事件,大家就都能向前迈出新的一步了。” “你有这个决心就好。” 岑冬生说。 “另外,这将会是我们小队的第一次正式行动,好好准备吧。” “小队行动?这就是说……” “嗯,这一次,雨棠也会加入我们。” “真好,我很期待。” 姜云湄好像很高兴。 …… 电话挂断后,岑冬生起身,房间里踱步两圈,目光落在放置于书桌上的调查报告。 “姜家祖宅……” 他喃喃自语。 要是真的有一位邪术师、或者干脆是一头强大的鬼怪,经年累月地住在同一片区域,肯定会让那个地方变成“龙潭虎穴”。 准确地说,那里大概率是已经成型的灵异空间。 “雨棠的战斗经验更丰富,但无论是她还是云湄,鬼屋内的环境对她们来说还很陌生……” 但为了岑冬生小队将来的冒险,她们必须了解“这边”的常识。 男人想要得到的咒禁与禁物,有好几件都藏在未来某栋鬼屋的深处。 “作为初次行动的目标,难度似乎偏高。但……” 岑冬生用手托着下巴。 “还是先问一下她们的意见吧。” …… 第二天,岑冬生与自己的另一位队友宋雨棠约定见面,她昨晚才刚从第555号实验基地回来。 两人的约会地点还是在老地方。 “雨棠,特训的结果如何?” 这一次先到的是岑冬生,他为徒弟点了满满一桌的甜品。 “很累,但很有收获……我现在已经掌握‘超反应’了,感觉能在实战中较为稳定地运用出来。” 宋雨棠也没跟师父客气,嘴巴里鼓鼓囊囊塞着蛋糕,就着红茶一口吞下,同时,女孩望向他的目光有那么一点点古怪。 “虽然我没想到,训练的主要内容居然真的是要我在机枪阵地的火力网扫射中躲来躲去……这该不会是师父你指定的方案吧?” 岑冬生打了个哈哈。 负责雨棠训练计划的是那个叫艾莲娜的女人,她的确有询问过自己的意见,他只是根据重生者的经验提出了几个“小小”的建议而已。 “另外,姜家的事情我也已经听说了,我知道姜学姐现在已经是你的人了。” “是我的……”岑冬生止住嘴,“你这说法好像很奇怪啊……” “不奇怪。” 宋雨棠露出淡淡的笑容,轻轻摇头。 “你是队长,又是我与她在咒禁师的引路人,我们当然算是你的人。” ……总觉得小徒弟的话语中有些带刺,错觉吗? “总之,接下来我们就要去挑战鬼屋了。那里是由灵异力量构筑起的空间,我们小队之后会经常遇到,所以得提前习惯起来。” “……嗯。” 说到正题,女孩的表情严肃起来。 “有需要我注意的地方吗?” “基础知识的部分我会集结成册,到时候你们俩自己学习,一些具体的经验和技巧,我会一起分享;而除去这些以外,每栋鬼屋内的环境都有着自己的规则,所以得等进去了之后,才能知道鬼屋内的全貌。” 岑冬生说。 “此外,鬼屋中最厉害的一种,是有着‘屋主’坐镇的类型。” “屋主?” “不错。位阶达到甲等的鬼怪往往会成为某栋鬼屋的核心,拥有着操纵一整片灵异空间的力量,这就叫作‘屋主’。” “……原来如此。” 宋雨棠沉思片刻,她提前做过功课,所以这时提出了一个她觉得困惑的问题: “为什么会把鬼怪居住的灵异空间,叫作‘鬼屋’呢?” “因为最开始的时候,这类灵异空间大都以各式各样的房屋呈现,虽然内部面积可能会很广阔,但干涉现实的范围却相当有限。往大了说,也就是一座医院、一座学校,一座公寓楼之类的。” “……有没有可能面积更大的鬼屋?” “如果灵异空间进一步扩张,内部由数栋鬼屋区域融合而成,形成足以吞没现实中的一整座村庄或是乡镇的区域,咒禁师们称之为‘凶地’,是比‘鬼屋’更高一级的灵异空间。” 岑冬生沉声回答道。 “而从这种地方诞生的核心鬼怪,大概率就不是普通的甲等屋主了,而是更加危险的怪物。” 它们被称作凶煞,其实力与咒禁师中的神通术士相当。 凶煞与一般鬼怪有两个不同之处: 其一,凶煞作为屋主的上级存在,虽然同样有操纵某处灵异空间的力量,但其本身却并不依赖空间,它们就算在现实世界、光天化日之下行动,实力不会有太大的削弱; 其二,凶煞使用的是被称作“煞炁”的死亡能量,可以认为是更高级别的“阴炁”。 所谓“咒禁师是鬼怪的天敌”,最重要的原因是绝大部分现实中的科技武器很难对鬼怪造成有效损害——它们的身躯本质上是由能量构成的,而这种能量正好被咒禁师的“真炁”克制。 可到了凶煞阶段,就会出现鬼怪所使用的能量反过来克制咒禁师的现象。 凶煞级别的鬼怪最初现世的时候,曾造成过大量伤亡。本来人们只将它们当成是普通的甲等鬼怪,却没想到凶煞随时随地都能从鬼屋里跑出来,更没想到,用真炁护身、或是用真炁燃烧阴炁之类最常用的对付鬼怪的手段,都会反过来被凶煞利用。 煞炁能腐蚀真炁,以至于普通咒禁师遇上凶煞,最好的办法就是逃走—— 除非是能使用“神通力”的神通术士。一直到这个阶段,咒禁师与鬼怪的克制关系又会重新逆转回来。 当然,特等咒禁师也能靠纯粹暴力的权能将凶煞们碾碎,但这就是另一码事了。 听完了岑冬生对“凶地”和“凶煞”的介绍,宋雨棠微微蹙起眉头。 “师父之所以说得这么详细,是因为……” “嗯。”岑冬生点点头,“我不否认这种可能性。姜家的那位祖宗,假如他是咒禁师还好说,但如果是鬼怪,或许已经能触碰到凶煞的境界。” 即便是在所谓的“重伤休眠”期,依然能与甲等咒禁师和人师这个级别的鬼怪平起平坐;要是在全盛时期,其实力大概率会超过岑冬生过往遇见的其它敌人……这是一种顺理成章的猜测。 第二百零四章 第一顾问特别行动小队 “既然那么危险……”女孩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师父觉得没问题吗?” “问题不大。”岑冬生回答道,“那位姜家祖宗在坟墓里呆了不知多少年,还不肯出来,说明他自知威胁有限。姜家人一直以来的目标就是为了复活它,但这边能打乱的计划都被破坏殆尽,我想我们最终应付的,仍是不完全状态下最虚弱的‘它’,不如说眼下就是最好的时机。” 就算有万一,他也并不畏惧 无论发生什么,岑冬生都有信心保护好两个队友,因为他的手上还有着一张随时能掀翻棋盘的王牌,纵然阴阳两隔,都不能阻挡无间的主人降临到他身边。 “是吗……”宋雨棠若有所思,她很快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师父有信心,我就愿意相信。” “很好,那我们今晚再见上一面,顺便和云湄一起吃顿饭。” …… 时间又过去数小时,直至夜幕降临。 岑冬生按照自己的经验,将邀约地点选在了一家私房菜馆。 准确地说是根据他与女友约会后积攒下来的经验,要是换成以往的他,可能就会随便选一家火锅店之类的,按照和同宿舍男生一起出去吃饭的习惯来;但现在的他知道,有的女孩子不喜欢重油重辣的食物,也有的女孩子因为精心打扮过所以不希望衣服上沾染气味……这都是经验之谈。 岑冬生等待片刻,就见到两位打扮青春靓丽的年轻姑娘推开门走进来,她们一路上收获了客人们的视线,几道艳羡的目光随之落在他身上;三人对此习以为常,落座后打了声招呼。 “我们终于又见面了,雨棠!” “……是啊,又见面了。” 姜云湄的态度很热情,就像遇到了好姐妹一样,相比之下,宋雨棠的神态就显得有些不冷不热。 脱下外套放在一边,女孩儿各自们向岑冬生问好后,开始点菜。 三人闲聊了几句学校里的琐碎事情,他们现在都属于课有上没上、且老师不会管的类型,毕竟本职是咒禁师。 等服务员开始上菜,岑冬生为三人倒了低度数的果酒,率先举起手中的杯子,对坐在对面的两位女孩说道: “那么从今天开始,我们这支小队就算是正式成立了,我们仨从此将肩并肩、心连心,共同迎接敌人和挑战。我想借这杯酒,表达我对大家的信任和期许,我相信我们的关系与默契会在每一次行动中变得更加深厚……至于现在,先为我们的团队,为我们共同的未来,干杯吧。” “哦,岑老师很会说嘛,干杯!” “干杯。” 三人同时饮下果酒。 酒杯反射着来自头顶的灯光,斑斓光影流淌而过,在某个瞬间映照出男人感慨万千的眼神。 在这一刻,他又一次回忆起了从前。包括刚才的祝酒辞,其实就是以往在超工委当执行专员的时候,他成为小队副队长后曾向自己的队员们说过的话。 当时算是在鬼屋内临危受命,在原本的副小队牺牲后,他不得不临时顶上;那时更没有坐下来悠闲吃饭的时间,大家喝口酒壮壮胆就得再度出发,为了临时能编出这么一段鼓舞人的话,他紧张得脑门发汗……至今记忆犹新。 说是“副队长”,其实岑冬生在连基层干部都算不上,第一线的行动小队上面是战场指挥小组,小组上面是中队,中队上面是大队和各直属部门分科; 能管的人手也就那么几个,又必须遵循三才律,一个小队基础是三人,按照三的倍数,算上后勤人员的上限是九人;小队之间有上下级的关系,却没什么地位隔阂,是战场上互相托付后背的战友…… 有些遗憾的是,那时候的他封闭自我,虽然有信赖的队友,私底下却还是没能交到朋友。 岑冬生心中感慨了一下,他这辈子大概不会和曾经的队友再见面了;如果能遇到,他会暗中帮把手,但不会再有缘分。 他已经选择了一条过去的自己想都不敢想的路,成为了曾经高不可攀的人,连队员都换成了两位年轻美人。 ……说起来在民间还真流行这种小队,就是那种一个稍强的咒禁师带着两个弱小美貌的异性,目的单纯是为了迎合三才律。但这种队伍的战斗力可想而知,纯粹是贪图欲望的家伙往自己身上挂了两个拖油瓶,属于见到了就会被人嘲笑的类型。 不过,岑冬生身边的两位队友可都是经过他精心挑选,有着十足潜力的未来高手,可不是只有一张脸好看的累赘。 “对了,我们要不要给这个队伍想个名字呢?” 他听见对面的姜云湄笑呵呵地提出建议。 “就叫‘岑冬生小队’就行了吧。” 宋雨棠则在一旁回答。 “欸~那不是很无聊吗?我玩co……我是说军事间谍片里,那种主角待着的小队,都有一听就让人感觉很厉害的代号。” “不,代号又不能当饭吃……” 徒弟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这时,岑冬生像是想起了什么,他转动着手中的酒杯,说道: “其实是有的。” “什么?” 俩姑娘的视线同时落在了他的身上。 “呃,我是说,我在超工委那边其实有个职务。你们既然名义上是我的属下,小队可以借用一下那个名头,反正平时也用不上。” “是什么职务。” “我看看……”岑冬生从怀里拿出了名牌,“叫作‘第一顾问’。” 宋雨棠和姜云湄面面相觑。 “欸,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姜云湄发出惊叹。 确实很厉害,按照知真姐的说法,名牌本身有着调动超工委在本地驻扎的行动队,以及让当地政府部门协助配合的权力,在指挥体制中级别很高,只是岑冬生从来没用过……或者说还来不及用。 “那按您的意思,应该叫作‘第一顾问特别行动小队’,对吗?”宋雨棠则态度认真地进行确认。 岑冬生微微颔首。 “嗯,就这么定下来吧。我们在行动过程,难免会遇到要和超工委和政府部门打交道的时候,就把这个当成对外的名头吧。” …… 确认完名字,三人一边闲聊一边夹菜,借着餐桌氛围升温之际,姜云湄才又提起了正题。 “对了,岑老师,有件事还没有向您确认过。姜家的事情我已经听说得很详细了。但关于那两位邪术师的下场,我好像还……” “等等,这事儿不好在这里说吧。” 宋雨棠自然是知道这件事的,连忙出言阻止。毕竟他们还在公众场所,周围都是普通人。 姜云湄一愣,这才想起来还有件事没和学妹通过气。 “说都到这儿了,你就先给雨棠露一手吧。” “明白。” 姜云湄满面笑容地回答。 “——以后聊这方面的事情,我会直接用‘天耳通’进行通话。” 这句话如同趴在耳边发出的轻声细语,挠得耳膜微微发痒。他已经习惯这种感觉了,但宋雨棠还是头回经历,不由面露惊疑之色。 姜云湄很快解释了一遍自己的异能。天耳通带来的敏锐“听觉”,不止能让她捕捉到来自或遥远或隐秘处的声音,同时还能将自己的声音传递到远方人的耳中。 并且,只要是在姜云湄发动异能期间,她身边宋雨棠和岑冬生一样可以主动发起通话,相当于二人的灵觉同时接入了一个由云湄本人灵觉作为基础构建成的通讯网络。 “怎么样,学姐我还是很有用的吧?虽然确实不擅长战斗。”姜云湄拿手肘戳了戳身边的女孩,笑眯眯地说,“所以别再对我那么冷淡啦。” “……我从来没觉得你没用过。” 宋雨棠叹了口气。 毕竟是被师父如此看重的人——这句话被她埋在了心底。 …… 话归正题,岑冬生回答了姜云湄的疑问: 两个甲等邪术师是死了——起码那个吸血鬼是死定了,而剩下那个能呼唤虫海的邪术师,由于他提前将自己的身躯融入虫群之中,所以在打扫战场的时候没能发现他的尸骸,只知道剩下来的虫子们都已停止运作,大概是因为操纵者的意志消失了吧。 即便岑冬生亲手杀了他们,最终也并没有得到任何战利品,这点与鬼怪不一样。 毕竟,就算是邪术师,他们使用的依然是真炁,只有鬼怪才需要炼化活人体内的阳炁和真炁,或者……是某些修炼特定邪术的人。 以及,未来的幽冥王会开发出让部分人类驾驭“阴炁”乃至“煞炁”的方法,但那也是今后的事情。 当然,若是他们身上携带禁物,倒是能当作战利品,遗憾的是并没有发现。 “死了啊……没想到岑老师以一敌二都能取得胜利,真是太厉害了。” 姜云湄对自己抱着的大腿不吝赞美。 “谢谢。” 宋雨棠在一旁说道。 “如果是一般的甲等鬼怪,肯定不会是我们的对手吧?” “嗯……” 岑冬生不会说得那么绝对,但他还是轻轻点头。他确实想不到能有什么甲等鬼怪会成为他们的阻碍;或者这个问题应该反过来问:有哪些鬼怪或人能从他们这支小队中存活? “也别太大意了,感觉像在立g。” “g……什么意思?” 宋雨棠眨了眨眼,热爱户外运动的女大学生不懂阿宅们爱用的词。 “就是……游戏或者电影动画里经常出现的给配角铺垫悲剧的台词,比如大战前说想要回去看望家人的人,之后上了战场后往往会牺牲之类的。” “听起来只是一种迷信。”宋雨棠评价道,“会在乎这种事,只能说明对自己的信心不足。” “……宋学妹啊,你还真是……” 姜云湄叹了口气,随后绽放出美丽的笑容。 “真是可爱!符合我对冷淡角色的印象。” “……我可不是什么冷淡角色。”宋雨棠吐槽道,这话倒是没错,她本应是性格活泼的运动系女孩。 “难道是只对我冷淡的意思?”姜云湄瞪大眼睛,看起来倒是没有不高兴。 “……那你知道原因吗?” “为什么?” “因为学姐最近这段时间的表现,和我印象中的你实在差别太大了。明明我认识的其他人都很崇拜你……” 宋雨棠表情复杂。和师生们心目中那个完美的学生精英不同,在师徒俩面前,姜云湄正在一点点暴露出内心深处的“废人”本性…… “没办法,这才是我的真实性格,还请两位多多包涵啦。” 姜云湄笑呵呵地回答,而宋雨棠则在一旁叹气。 岑冬生在旁边品尝果酒,只是看着俩队友互动,没有开口。 虽然姜云湄嘴上说自己是个废人,但这只是因为她没有找到目标而已。 他早就看出来,这姑娘是个相当有责任感的人,会因为他人对自己的期望而不自觉地付诸行动;换而言之,就是有着很高的可塑性。 比方说,姜云湄之所以会成为人人心目中的“好学生”,就是为了迎合周围人——从父母到师生们的期待。 只要与姜云湄处好关系,就能将她往别的方向培养;她是否能成才,考验的是引导者和栽培者的水平。 岑冬生对她的未来十分期待。 …… “那么,我们什么时候走?” “第一顾问特别行动小队”的第一次聚餐临近尾声的时候,宋雨棠询问道。 “我觉得越快越好,否则不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我相信岑老师早就做好打算,对吗?” “当然。” 岑冬生微微颔首。 “大家回去准备好行李,我们明天早上就出发。” “我明白了。” “真是雷厉风行……我喜欢。” 女孩们纷纷点头答应。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青翠欲滴的田野上,晶莹的露珠闪烁着明亮的光芒。村落依山傍水而建,错落有致地分布在起伏的丘陵间,远远望去,宛如一幅宁静和谐的画卷。 当朝阳升起时,一辆越野车出现在道路尽头,朝着村庄缓缓驶来。 第二百零五章 宗祠 二〇一〇年,十月二十五日。 由岑冬生、宋雨棠和姜云湄组成的第一顾问特别小队,驱车前往姜家祖宅所在的姜屯村。 姜屯村距离天海市市中心约两百公里,三人先是乘坐高铁,之后又在车站附近换乘有关部门替他们准备好的车辆,驱车前往村落。一切前期协调工作已经准备就绪,当地会有人接待他们。 关于姜屯村的情报,三人提前做过功课。村落虽地处偏僻,却地处江南水乡,经济发展不算落后,只是人口相对稀少,总共不过百来户人家。 村落依山傍水,景色优美,听说偶尔会有游客驴友来这边踏青。从千禧年至今,不要说什么与鬼怪、咒禁师有关的超自然事件,连一般的恶性犯罪都罕有听闻,有种与世隔绝的宁静感。 住在这里的大都是姜氏一族及其远亲。但随着家族发展兴旺,族人们几乎都搬去了经济繁荣的天海市、锦江市等大城市,剩下的只有几位故土难离的老人,和与姜家没什么关系,最近几十年才搬入的外人。 …… 三人昨天聚完餐,回家收拾好行李,今天一大早就出发了。 倒不是岑冬生不近人情或者喜欢压榨属下,只不过一方面,姜家老太爷姜德昌不明不白死在医院里,家主姜志峰至今下落不明,那位躺在坟墓里的“祖宗”其所谓复活计划虽被打断,但背后明显有内幕,为避免夜长梦多,他只能加快进度; 另一方面…… 岑冬生昨晚聚餐的时候意识到,这俩姑娘对第一次共同任务其实还挺兴奋的,也就不打算压抑她们的积极性。 姜云湄就不说了,她算是当事人,曾经在他面前表露过信念:她想要让自己的家族从血脉的诅咒中解放。 而宋雨棠……则单纯是出于对挑战和对手的热情,她身上有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美。 岑冬生早就看出来,这姑娘是与自己一个类型的人,即所谓的“战斗狂”:越是艰难险阻就越想闯一闯,越是危险强大的敌人就越想挑战一番。 从某种意义上说,宋雨棠甚至比他更像是天生的战士。因为岑冬生是这辈子在得到《他化自在》、走上人仙系道路之后,才慢慢开始找到战斗的乐趣; 而宋雨棠拥有的是命禁,证明她天性如此。女孩之所以过去会如此热爱户外运动,很可能就是这种人格本质的显露,只是在和平年代难以表现。 不论如何,这种积极性是值得鼓励的;但起得早了,难免有些犯困,特别是某个热爱打游戏打到深夜的宅女。 “哈啊……” 就像现在。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女孩抬起素手轻掩着嘴唇,轻声打了个哈欠。 今天的姜云湄打扮得很认真,浅灰色的高领毛衣,领口微微卷起,露出纤细的脖颈和一条精致的银色锁骨链;精心打理过的微卷茶发,配上一副圆框眼镜,整个人散发着知性与率真的魅力。 光看外表,完全想象不到这姑娘在私底下会有那样邋遢的一面,要是没人管着她,很有可能就自暴自弃了。 岑冬生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坐在车后排的宋雨棠,她正抱着胳膊,安静地欣赏着车窗外掠过的风景。女孩上身白色体恤和军旅设计的夹克衫,下身是修身的牛仔长裤与黑色短靴,看起来有种飒爽利落的帅气。 “困了?困了可以再休息一会儿。” 岑冬生扶着方向盘说道。 “呃,算了……反正我看马上就到了。” 姜云湄看着车窗外的风景从繁忙小镇到公路,再到青山绿水,小溪潺潺;再瞧道路尽头,炊烟袅袅,阡陌交错,知道他们即将将抵达目的地。 “我想,师父的意思是你可以在车上休息,不必去搭理琐事,一直到需要你的时候再说。” “没事,我还挺想见一见我们老家的。” “你以前住在这里吗?” “不,我从来没来过,只从长辈那儿听说过。”姜云湄摇摇头,“从我父母那一辈就搬到别的城市去住了。” 以前因为族谱留在村子里,所以族中大会的时候还会选择在姜屯村举行;后来大伙实在觉得不方便,再加上改革开放后姜家产业发展迅猛,有了钱,于是就在天海市郊区新建了一栋庄园。 “对了岑老师,这一次会有别的咒禁师帮忙吗?” “不会,一方面是超工委那边没有精力,他们正在展开清剿工作……” 岑冬生随口一说,冷不丁就抛出了个重磅新闻。 “欸?是这样吗?” 姜云湄露出惊讶的表情。 “是的。” 大概就是在他们出发后的一个小时内,这一上午的功夫,估计市内已经闹翻天了。 某种意义上,这才是“伐山破庙”计划正式施行的第一步,一出手便是雷霆之势,迅速到没有人能反应过来。 民间人士们大都以为此事还在商讨推进过程中,不曾想官方部门早已蓄势待发,大量邪术师与和邪术师勾结的地下组织被连根拔起,超工委与军警部门联合行动,荡涤清朗。 这一次不会有任何意外,混乱会在短时间内停息,岑冬生估计等他们处理完姜家祖宅的事情,回到天海市后,一切都该尘埃落定了。 他之所以如此有信心,理由很单纯—— 因为这一回,姐姐大人本人会亲自出手。 引蛇出洞之后,下一步自然是雷霆扫穴、剿清一切牛鬼蛇神。 这招固然好用,但若是不具备在关键时刻压制意乱的暴力,那后果很可能就是乱上加乱,一个不小心让局势糜烂至不可收拾的地步。 而在这个时代,在一位……不,是两位特等咒禁师治理下的城市,自然不会存在这个问题。 “我让他们不要管,交给我的队伍。” “嗯……原来如此,老师的意思是,我们不需要支援,对吧?” “若是遇到了危机时刻,还是会有的。” 岑冬生在这点上含糊其辞。 “另外,在天海市,或者说目前超工委势力范围内,我们的行动都能得到最大程度的配合。” 宋雨棠隔着窗户,看着窗外掠过的青山绿水的风景,她从车驶上后就表现得沉默,似乎正在考虑某件事,直到这个时候才开口: “之前师父和我们说过‘凶地’和普通鬼屋的区别,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对现实世界的覆盖范围,对吗?” “没错。” “假如我们见到的这个村庄没有被灵异空间覆盖,还是正常的现实世界,那就说明姜屯村不是‘凶地’,以此类推,那个祖宗也不曾触及到‘凶煞’的标准。” “……虽然不能百分百肯定,但这确实是个法子。” 岑冬生眯起眼睛,望着远处那座安静祥和的村庄,从表面上看不出有任何诡异凶险的氛围。 …… 下车前,他们就看到村口有人正在朝他们招手。 那是一个穿着军绿色大衣,戴着宽檐帽的中年男子。车来之前,他一直在路口踱步转圈。 岑冬生他们将车停好,一起走过去。 “三位领导早上好,我是姜大福。” 中年男人一脸客气地打了声招呼,略显紧张地搓了搓手。 “‘领导’就不必了。我们几个还是学生,想去村子里看看。” 背着书包的年轻人们跟着姜大福走向姜屯村,看着真的就只是几位出来踏青采风的普通大学生。 村口是一条蜿蜒的小河,铺着鹅卵石的河水清澈见底,缓缓流淌;两岸垂柳依依,枝条随着微风轻轻摇曳。 偶尔还能看见白鹭优雅地站在浅滩上,低头觅食,不时发出悦耳的鸣叫声。小河上的石拱桥有些年岁,石板被无数双脚印磨得光滑。 经过石桥就是村庄入口,粉墙黛瓦的民居沿着起伏的山势密集排列着,几家墙壁上爬满绿意盎然的藤蔓,几户人家之间夹着盘旋向上的羊肠小道。 “景色很好啊。” 一路上他问、姜大福答,伴随着话题的深入,对方脸上的紧张渐渐缓和下来。 “呵呵,小地方好处就是没有污染,环境好。” 姜大福偶尔看向岑冬生等人的视线有些好奇和疑惑。虽说是接到了上级的命令,知道这几位是来调查的,但具体调查什么却不得而知,只觉得他们的年纪实在太轻…… “对了,我身边这位正好是姜家的人。” 岑冬生简单介绍了一下姜云湄的来历。 “我们也算是远房亲戚。” 站在他身旁的姜云湄适时露出亲和力满点的微笑。 “我听说姜家的祠堂和祖宅都在这里,所以就想着先去看看,可以吗?” “……姜家人?这两天……” 姜大福愣了一下,直到姜云湄又问了一遍后,他才连忙回答道。 “当然,没问题,你们跟我来吧。” “外人也可以进?” “没关系,反正就是这么个地方,进去看看,别乱拜就是了。” …… 他们先去的是姜家宗祠。 姜屯村依山而建,而宗祠就在山坡最高处。 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小路蜿蜒而至,两旁是颜色葱郁的竹林。正值秋日,地上铺着柔软的叶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新的草木香气。 宗祠的建筑风格古色古香,雕梁画栋间透露着翻新过的痕迹。大门口挂着红色的对联,上书“家风世泽”、“忠孝传家”等字样,金色的字体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嚯,造得还真讲究,和寺庙一样。”岑冬生感慨道。 “哈哈,因为是姜家人出钱造的,他们可是真有钱。” 姜大福嘴上说着“姜家人”,显然不认为两边是同族。 虽然一样姓“姜”,但从他的口吻中能听出来,他属于血脉隔了不知多少代的远房亲戚,和如今盘根在天海市的姜家关系疏远。 “这地方光请人设计就花了大几十万呢,我让姜家人出钱替村子造个石板桥倒是一点不情愿……” 中年男子抱怨了两句,似乎觉得在外人面前说这个不太好,就停住了嘴。他在祠堂外停下脚步,指着不远处的圆门。 “从那里进去就是姜氏宗祠了。” “你不进去吗?” “我就算了。”姜大福摇了摇头,“你们去瞧吧。” 进入祠堂,入眼可见宽敞的庭院,院内种植着几株桂花树。金秋十月,花开时节,香气扑鼻,沁人心脾。中央摆放着一个大香炉,烟雾缭绕,显得格外肃穆。几位年长的老人正在祠堂前烧香祭拜,他们动作虔诚,嘴里念念有词。 宗祠内就一个正殿,里头供奉祖先牌位的地方。牌位整齐地排列在木制的神龛上,龛前常年点燃着红烛,照亮整个殿堂。正中的祖先牌位前,摆放着水果糕点等供品。 正如岑冬生所言,这地方造得和寺庙一般庄严,而且看起来平常都有专人在打扫维护。 虽说古代祖上做过皇帝或王、侯的家族祠堂,本就有着“家庙”这样的称呼,但事到如今还能维持这个规格的宗祠实在稀缺,可见姜家人就算搬离附近后,仍然很看重他们的“根”。 听到年轻人们大大咧咧的脚步声后,几位烧香的老人朝他们看过来。 有人一脸木然,有人则露出不满的神情,似乎觉得有外人打扰祖先清净不是件好事,但也没有开口阻拦。 岑冬生等人自然是无所谓的,虽然尊敬别人家的祖辈是一种礼貌,可谁让他们这次来的目的,就是要把人家的祖宗连带坟墓一起扬了的呢。 “喂,你看,那边正殿好像有塑像。这里拜的应该就是姜家以前的祖先吧?” 宋雨棠在一旁小声说道。 岑冬生瞅了一眼,只见一尊雕像慈眉善目端坐殿中,前方笼罩着明黄色绸布,面目看不清晰。 “会不会就是我们要找的目标?” 这一次,她的声音是从耳畔直接响起的。 岑冬生缓缓点头。 “有这个可能,我去和那几位老人聊天,你们进去瞧瞧。” “好。” …… 姜云湄才刚踏入正殿门口,忽觉一阵森冷阴风扑面而来,吹得人浑身一僵;而几乎在同一时间,她身边的宋雨棠身上猛然闪烁起了耀眼的电火花,将原本昏暗的祠堂内部照得通透明亮。 第二百零六章 阴风阵阵 “嘶……” 森冷的阴风扑面而来,身旁的女孩则像皮卡丘似地浑身闪耀起电火花。 察觉到异常的那一瞬间,姜云湄忍不住屏住呼吸。 但在那之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咦,什么情况……” 女孩喃喃自语,她还是觉得浑身僵硬,头皮发凉,像针扎般疼;而就在这时,宋雨棠突然握住了她的手。 外界温暖的能量涌入躯体,经脉中的冰雪消融。 等姜云湄说到“没事”后,身畔女孩才吐了口气,语气变得轻松起来。 “放心,不是大问题,肉体强韧度和真炁不足的咒禁师,在初入门时,容易因受外界阴炁刺激而过激,尤其是你擅长灵觉,感官更为‘敏锐’,这种反应可能会更敏感……这种时候,只要有人帮忙传输一点真炁就好,不会留下后遗症的。” 姜云湄听她说得如数家珍,一脸惊奇。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师父告诉我的。他在你入队以后,就告诉了我注意事项。”宋雨棠回答道,“好让我能在关键时刻照看到你。” “欸~真是个细致的男人,从外表上完全看不出来。” 姜云湄笑了起来。 “……是啊,而且能看得出经验丰富。”宋雨棠轻声说道,“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师父总说‘传统咒禁师与这个时代的人相比并无多少优势’,但要是没有从小接受身为咒禁师的战斗训练,很难相信他和我们是一个年纪的人。” 宋雨棠也好、姜云湄也好,在两人还是新手的时候,全盘接受了岑冬生的指引与教导,于懵懂中成长,不会觉得有哪里奇怪;但当她们对咒禁师这一行当,以及这个全新世界的认知逐渐深入后,迟早会意识到,这个男人身上隐藏着令人倍感好奇的秘密。 “……不过,我这种情况是不是有点糟糕?感觉变成累赘了。” 姜云湄还是觉得心有余悸,她仰头看着覆盖在黄布中的塑像,宗祠主殿内部似乎是由一处山洞改造而来,光线幽暗、氛围阴冷,只有供桌上几点红色的烛火摇曳,大白天进来都会让人觉得汗毛直竖。 “你别随便乱走就好,只要与身为‘人仙系’的我或者师父一起行动的,就不会有问题,我们会保护好你。” 宋雨棠松开了两人的手。 “伴随着实力提升,有充足的真炁傍身后,这种情况应该会好转。或者……我想,师父之后应该会为你想别的办法,补足缺点。” …… 宗祠内供奉的祖先雕像不止一座,一共左中右三人,每座雕像下面都有石牌介绍他们的生平。 这三位显然就是姜家几百年历史中最杰出的代表了。 中间一座是姜家最早的几代祖宗之一,明朝人,会试状元,还入了内阁,官职最高;右边则是一位身穿盔甲一手按剑的将军。 这两位都是距今年代久远的古人,真正引起她们注意的是左边的那位。 光看雕像的打扮,就知道此人生前并非帝王将相,他的身上穿着布衣,头戴方巾,手拿罗盘,面容清瘦,笑容温和,有几分仙风道骨。 “看着像是道人……或是风水先生。” 这位姜家祖宗活跃的时间离现在最近,是晚清时期。 正值风起云涌、天下大乱之际,此人天资聪颖却不爱念书,少时野狐授书,长大后四海流浪,曾拜入数个门派修行过,只是每次都学不长久;当过僧当过道,剃过发授过箓,还与传教士交往密切,会种种奇特术法,其中以“观落阴”之法最为出名,据说还曾经是某位总督的座上宾。 某一日,此人突然察悟自身寿数。天命至此,他觉得是叶落归根的时候了,于是告辞返乡。 回到故乡后,他也没放下手艺,以风水先生为职,替人堪舆卜卦,看相择日,多有灵验;偶尔还会兼任一下神婆巫师,替小孩叫魂或是帮人驱鬼,深受乡亲们信赖。 这位风水先生终生没有婚配、没有后代,在归乡十年后。于自家宅邸中安然死去,享年五十。在他死后,要求简装下葬,且墓址与历代祖坟都不同。 据说,这位祖先认为自己当这一行有损阴德,不入祖坟试是担心破坏风水,影响到子孙后代。 “雨棠,你看这里。” 姜云湄眼尖,指出重点。 从以上的生平介绍中,其实很难看出他为何受人看重,有与另外两位先祖并排摆在一起的资格;但这石牌上的寥寥一句话,却点出了此人在姜家的真实地位: “姜家祖宅,就是这位祖先设计建立的,包括这间祠堂最开始也是由他主持,甚至包括祖坟的迁移……” * 岑冬生自然留意到了那一阵从厅堂内涌出的阴风。 他一眼就瞧出来是某种邪术的残留,倒是不会对人造成多大影响。 但这也足以证明,这间祠堂的确不同寻常。 “老先生们是村子里的人吗?” 岑冬生自来熟地凑到几位正在烧香的老人面前,笑呵呵地提问。 “你是……” “我们从天海市来,也是姜家人。” “哦,是主家那边的……” 老人们见他态度友好,也不反感和他交流。 岑冬生从对话中得知,他们有的是从锦江来的,有的是从隔壁市来,没有一个是姜屯村本地人或来自天海市的主家。 看这样子就知道,姜家支系庞杂,所以岑冬生扮演起来毫无难度,完全不担心会被看穿。 “小伙子,你是头回来?” “对,真是第一次来,我们父母那一辈都不来了。” 他煞有其事地回答。 “但我觉得,姜家的‘根’还在这里,所以就趁着放假过来看看。” “你还在上学?” “对,我是天海大学的。” “哦,那你成绩很好。” 岑冬生态度热情,再加上还是名校的高材生,很快就与这几位老人有说有笑起来。过了一会儿,他才话入正题: “各位是定期会来宗祠吗?我看今天也不是什么黄道吉日,我们几个是偶然过来的,没想到还能碰见几位老先生。” “……” 老人们的表情有所变化。沉默过后,其中一人低声说道: “……是托梦。” 嗯? “这是什么意思?” “这段时间,我们都做了一个相同的梦,梦见了我们的祖先。”又有一人回答,“我一看那人头戴方巾,穿着布衣布鞋,拿着风水罗盘,还留着山羊胡,我一下子就想起来是谁了。” 这位祖宗的形象,他们可以说是从小看到大。尽管此人活跃在清朝晚期,上世纪初的民国时代就走了,但老人们还能模糊记得,小时候听长辈说起过这位传奇人物时脸上流露的尊敬。 “都说他能辨阴阳、通鬼神,是了不起的人物,没想到……” 一位老人叹了口气。 “但我们问过周围一群人,也就几个老家伙被托梦了,和别人说了也没用。” “诸位知道理由吗?” “可能就是嫌我们几个长久没过来看望,祖宗生气了呗。” 老人们长吁短叹。 “没想到啊,过了这么多年,只有这位长辈还一直记着我们。” 岑冬生保持微笑,听着他们缅怀起过去。 看来对老人而言,“托梦”的涵义很单纯,并未伴随着其它诡异事件发生,否则这会儿不可能这般淡定。 但事情一定没那么简单…… * 与老人们告别后,岑冬生与俩姑娘结伴离开宗祠,路上开着“天耳通”简单交流了一下情报。 除了确认某位姜家祖宗极为可疑以外,没有别的收获。 “下一步是要去祖宅吗?” “祖坟,祖宅,和那位风水先生有关的地方,都得去瞧瞧。” 岑冬生说。 “包括他本人的墓址。听他那两位邪术师同伴的口吻,此人现在还在‘坟墓’里……他与姜家历代祖先葬的不是一个地方,这点很可疑。” …… 走出宗祠大门,他们正好和回来的村书记姜大福撞见。 “我已经替各位安排好住处了。” 对方笑呵呵地说道。 “镇子上的招待所离这里有点远,我收拾了空房间出来,若是三位不嫌弃,今晚就在村子里住下来吧。” 岑冬生一口答应。 “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姜大福摆摆手,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你们跟我来吧。” …… 三位年轻人的出现,给这个平静如湖面般的小村庄,掀起了几分涟漪。 这一路上,有好些村民注意到了他们,不论是坐在河边洗衣服的,骑着三轮车路过的,在自家院子聊天晒谷子的…… 岑冬生一行人的外在样貌太过惹眼,时髦漂亮的年轻女郎,高大健壮的青年,一看就知是从大城市来的年轻人;还有人注意到正在给他们引路的是村书记,这待遇非同寻常。 “一路上你都‘听’见了吧,感觉如何?” 岑冬生问道。 有姜云湄在,想收集情报就不需要这般麻烦了。 哪怕是在八年后,他们执行专员干活的时候,也往往离不开走访调查,甚至统治局在选拔一线成员和对他们进行考核的时候,都会将与平民和民间咒禁师的沟通能力纳入其中,刚才岑冬生没聊几句就能和前来烧香的老人们搭上线,就是靠那时候的经历锻炼出来的。 但“天耳通”的存在,却能大大压缩这个过程。 “嗯。村民们聊得都是些家长里短,听不出有哪里不对劲……倒是有人聊起我们,猜测我们可能是记者之类的。” “所以,这个村子真的没问题咯?”宋雨棠说,“这里没有凶地,没有凶煞,我们只需要找到那个祖宗藏身的位置即可。” 姜云湄蹙起纤眉,没有立刻回应。 她的队友们都耐心地等待着,半响后,女孩才喃喃道。 “……不。我就是觉得这个村子哪里不太对劲,但又说不好是哪里,更像是一种氛围……” 虽然没有觉醒下一项异能,但姜云湄的灵觉仍然称得上敏锐。起码比他和雨棠两人强,岑冬生可不会忽略她的“直觉”。 “源头是哪里呢……” 姜云湄的目光四处张望,在旁人看来是在看风景,只有她的伙伴知道缘由。 “别在意,我们不着急。” 岑冬生安慰道。 “要是这地方真的有鬼,那位祖宗有动作的时候,村子里不可能没有反应。” “……好吧。” 姜云湄的目光从村落移到了天空,似乎在女孩眼中,连天上飘过的阴云都有了几分可疑,一脸的难以释怀。 对于她的这幅表现,岑冬生倒是很习惯,甚至有种安心感。 他以前在执行联合任务时遇到过的擅长灵觉的鬼仙系优秀同僚们,几乎都是这种走到哪儿都一副疑神疑鬼的类型;而到最后事实往往证明,队伍里的其他人能活下来,全靠这种看似过头的谨慎。 “那师父,我们下一步是要去……” “盛情难却,我们就先在村子里落脚。放完行李后看还有没有时间,再去探索祖坟。” * 三人将车上的行李拿过来,跟着姜大福来到了村子东边角落的一间白墙红瓦的民房,分内外两进。 “这里以前开着小卖部,后来那户人家走了,房子留给村委,平常就是放放杂物之类的。”姜大福介绍道,“有床有褥子,家具都挺齐全,我都让人收拾打扫过了,你们看行不。” “嗯,里头挺干净的。” 姜云湄走入房间,转了一圈后又出来了,笑眯眯地回答。 “那就好。几位是城里人,小地方条件不好,我怕各位住不惯……不过我说实话,镇里的招待所也就这个条件,卫生还很难保证。” “没事,我们能习惯。” “那我走了,行李的话……” “我们自己搬,不麻烦别人。您有事就先去忙吧。” …… 等到姜大福离开后,年轻人们面面相觑,直到宋雨棠有些迟疑地开口: “我看这房子不大,里面有几间房……” “只有一间卧室哦,床倒是有两张。” 姜云湄将双手背在身后,面上笑容不变。 “——看来,我们首先得决定一下床位的分配呢。” 第二百零七章 静静的秋夜 本就狭窄的房屋,再加上高大健壮的岑冬生,两位女生又都是身材高挑的类型,在视觉上看起来就更狭隘了。 小小一个房间,连行李都还没来得及放下,就被塞得满满当当;两个人站在门口,剩下一个就得侧身挤过去。 岑冬生就是这样做的。在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嗅到了女孩们头发上不同品牌的香波气味。 “……只有一间卧室?” 低着头又重新钻回来的男人,表情有些古怪。 至于里面的床…… 其中位于屋那一张倒是挺大的,柔软双人大床,看着就很舒服,大红色绣着金色龙凤的床褥,颇有种喜庆的氛围; 剩下一张却明显偏小,感觉是给小孩睡的。 是典型的夫妻房设计,可惜,问题在于…… 他们有三个人。 “那位村书记,办事有点不周全啊。” 岑冬生叹了口气。 “可能是忘了吧,或者干脆是对我们之间的关系有误解。” 姜云湄抱着胳膊,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里头打扫得倒是挺干净,家具和被子上有阳光的味道。今晚感觉可以睡个好觉。啊对了,我们中有人认床吗?没有?那打呼噜呢?我以前可讨厌大学舍友打呼噜,后来搬出去了自己住才好些。听说男人比女人更容易有打呼噜的情况……” 谁都没有回答她。 又是一阵沉默后,姜云湄面上笑意不改,提出了一个建议: “要不……雨棠,你和师父今晚就一起睡那张大床吧?感觉很有洞房的氛——” 此言一出,师徒俩像利箭般的目光同时射在了她的身上。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我看你是欠打了。” 岑冬生和宋雨棠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开口。 因为这两人反驳的态度太认真,反倒是让姜云湄有种吓一跳的感觉。 “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女孩耸耸肩。 “不过,房间里确实只有两张床。” “打个地铺就行。” 宋雨棠的回答很干脆。 “我对住的方面无所谓,实在不行在外头搭个帐篷,反正我已经习惯独自野营了……” “这怎么行?执行任务的时候,我们三个人还是呆在一起比较好吧。” “或者去镇上的招待所。车开过来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环境没那么差。” “别想东想西啦。唉,没办法,男女授受不亲,只能我和雨棠睡一张床了。” 姜云湄搂住了宋雨棠的胳膊,同时笑眯眯地望向岑冬生。 “至于岑老师你,就给我睡小孩那张……” 岑冬生叹了口气,伸手敲了一下姜云湄的脑袋,在对方“你居然敢敲学姐的头,没大没小”的抱怨声中,做出决定。 “你有句话说得对,我们三个应该呆在一起,遇到事情后才能及时反应,特别是云湄你,记得跟紧我们;雨棠也是,你在这次行动中最关键的任务时保护好伙伴,其它的都可以放在一边。” 见姑娘们全都点头答应,岑冬生这才将手边的行李拿起来。 “至于说去镇上招待所,那就太远了,村子里要是发生什么很难及时赶回来,今晚还是留在这儿吧,不必思考得那么多,你们俩睡屋里,我去车上躺一晚。” “师父……”宋雨棠还想说话,却被干脆地打断。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他摆摆手,单手背着包走出去了,“有事电话……啊不对,用云湄的‘天耳通’联系就行。” * 他们出门得早,来时还是早上,收拾完临近中午,时间还很充裕。 姜大福离开前还邀请他们去吃饭,但被岑冬生他们拒绝了。 虽然咒禁师们的肠胃和器官代谢能力都很好,但显然没必要给自己找麻烦,一般都会自己携带干粮,或者带个有能力“分辨”出食物是否有害的队友。 享用完午餐后,这一次,他们没有去找那位村书记,而是顺着村中四通八达的小路将整个姜屯村走了一遍,还找到了一处能俯瞰见整个村落的高处山崖。 一路上看到村民,有问题就问。从他们口中,岑冬生得知姜家祖坟在村落背靠这座山的更深处,而祖宅则位于村子西边的低处角落,正好和姜大福给他们安排的房子处在对角。 至于那位风水先生给自己选择的墓址,一路问过来无人知晓,就算听说过的人,也都以为姜家先祖全都埋葬在祖坟里……也算是预料之中。 将祖坟的事情放在一边,岑冬生他们打算先去姜家祖宅一探究竟。 但等他们才靠近这个地方,立刻觉得情况不太妙: 祖宅所在的那条小巷,草木深深,四处疯长的野草与墙上的藤蔓,仿佛要将那栋位于深处的宅邸彻底淹没。 “哇……” 身旁的女孩发出惊叹。他们跋涉过足以没过小腿的草丛,涂了漆的木门颜色斑驳,门上的铜制门环锈迹斑斑。门楣上方的雕花匾额,字体因风雨侵蚀而模糊不清,只能隐约辨认出“姜”字。 岑冬生伸手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踏入院中,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庭院里的石板路面已被青苔覆盖,园圃内曾经盛开的花卉们凋零成泥;角落里有一口古井,井沿同样布满青苔,里头的井水早已干涸。 祖宅的主体建筑就是那种经典的清朝时期的江南四合院的布局,墙壁的青砖多有剥落,灰瓦覆顶的屋檐处处可见龟裂;一盏破破烂烂的红色灯笼挂在檐下,在风中“呜呜”地摇晃。 “简直就是鬼片取景地嘛。” “是啊。我记得小时候看《山村老尸》,里面就有类似的场景……” 他们穿过荒芜的庭院来到正厅和两侧厢房,每个房间内的家具都蒙上了厚厚的灰尘,红木桌椅和雕花屏风上布满蛛网。 再往里面走,后院还有一座占地面积不小的小园林,但同样几乎要被茂盛的杂草淹没,假山池塘干涸后只剩下光秃秃的池底,裸露出龟裂的泥土;荷叶枯萎成了一片片黑褐色的残骸。 池塘中央,那座石阶尽头的小凉亭木梁腐朽,整个顶盖歪斜着,随时可能坍塌。 这里已经无人居住多年,除去老鼠、蚊虫和荒草,再没有别的住户。 “看样子是找不到线索了。”宋雨棠叹了口气,“也没看出最近有人过来的迹象。” “那个风水先生是在近百年前主持了这栋祖屋的设计,在这百年时光里,这地方肯定不止翻修过一次;而现在,风水先生的数代后人们都已经抛弃了这个地方……” …… 大半天的时间一无所获,俩姑娘难免有些丧气,岑冬生倒是表现得很坦然,他安慰道 “别太沮丧,这种事情很常见。而且,我们还有一处没去呢。” “常见……吗?” “依照我的经验,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线索往往不是找出来的,而是等时机成熟后,主动浮现在我们面前。” “……不能按图索骥,去主动找到真相?” “那样做可能会耗费更长时间。” 岑冬生笑了笑。 “我们毕竟不是来破案的,而是来上门找麻烦的。既然对方是躲起来了,我们就反其道而行之,逼它浮出水面……不,说不定都用不着我们来考虑手段,只要躺在坟墓里的家伙不是真的两眼一抹黑,它现在应该已经知晓我们的到来,再耐心等上一晚吧。” 之后,三人又去附近的镇上打探了情报,顺便吃了晚饭。 回到住处后休息,时间很快来到了晚上…… * 夜幕西沉。 炊烟被广袤的黑色吞没,鸡鸣狗吠与孩童们的声音渐渐寂静,家家户户关上了门,有的屋中点起明黄色的灯光,有的已主动沉浸在黑暗中。 寂静的秋夜,朦胧月色为村庄披上柔和的银纱。 暮色四合后,天空中的星星一颗接一颗,零星亮起,如同点缀在黑天鹅绒幕布上的碎钻;乡下的夜空比城市更加清澈,因而人们眼中的星星要清晰和明亮好几倍。 村口有一株大榕树,叶片在风中轻轻摇曳。树影婆娑,微风拂过树梢,发出“沙沙”声响;树荫下是溪水潺潺,蜿蜒绕过村庄边沿,水面在月光下波光粼粼。 “是个放假的好地方。” 站在窗前欣赏夜景的女孩,呼吸着新鲜空气,暂时抛却了白日的烦恼。 虽说是出门执行任务,但在没有爆发战斗前,当作一场放松心态的出游亦未尝不可。 “这种乡下村庄的风景都一样,全国各地随处可见。” 背后传来姜云湄的声音。 “最近几年,我想有在慢慢变少……” “因为经济在发展嘛。” 宋雨棠解开了脑后的马尾辫,任由漆黑柔顺的中长发披散在肩头,然后伸了个懒腰,从背后打来的灯光勾勒出健美的身材曲线。 她穿着轻薄的睡衣,脱掉长裤和鞋袜后,露出修长光滑的双腿,笔直而曲线完美,并拢在一起后不见缝隙。 姜云湄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就充满赞叹,狠狠表扬了一番自己这位学妹有着一双艺术品级别的美腿,让宋雨棠有点哭笑不得。 …… 临时住处,两位女孩只点着一盏昏黄的灯光,宋雨棠伸过懒腰后,转过身来,看到姜云湄正背对着她。 和自己不同,学姐身上是一件毛茸茸的睡衣,她似乎是有点怕冷。 不像宋雨棠这样的人仙系咒禁师,已经修炼到不惧寒暑的境界,气血旺盛的就算寒冬腊月穿着睡衣在外面奔跑都不会觉得冷。 观察了一会儿同伴的反应,宋雨棠觉得她好像陷入了某种沉思之中,而且持续的时间有点长,从她开始站在窗前看风景的时候,就一直保持着这副姿势…… 今天一天下来,说是没有收获,但姜云湄的态度却有些奇怪,时而紧锁眉头,时而望向别处,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师父说,这对于擅长灵觉的咒禁师来说是正常现象。 人们常说的“第六感”,其实就是尚未蜕变的“灵觉”。对于姜云湄这样的人来说,她总是能接收到一些常人无从知晓的隐秘信息。 说不定,现在也是。 “……你在看什么?” 她没能忍住自己的好奇心,搬来椅子在姜云湄身边坐下,沿着同伴的目光望向房间角落。 屋子本就不大,角落里只够放下一个小木架,上面摆放着大量杂物。 “我在思考一件事。” 姜云湄伸手指着木架下方。 “那个地方,有点奇怪。” “嗯?哪里?” “木架脚与附近的墙面,有一块剐蹭痕迹和别的地方不一样,明显是最近才添上去的。” 循着她指出的地方仔细观察一会儿后,宋雨棠瞪大眼睛。 “真的欸。” 在成为咒禁师后,她的眼力自然大大增强,理论上观察力应该远比过去的自己更强; 但事实是,人的大脑运作模式就是会让人将注意力集中在一块区域,还是很容易忽略外物。 姜云湄用手托着下巴,沉吟道: “接下来,你就会发现,这整堵墙的漆颜色都分成了两种。不像是房屋翻新,因为新漆层明显更厚,说明是没有铲去原本的漆层直接覆盖上去的;形状也很粗糙,感觉不像是请专业泥水师傅干的,所以我猜测……” 她做出判断。 “——墙后面很可能有被人刻意掩盖起来的东西。” “学姐你好厉害。”宋雨棠忍不住感慨,“跟推理里的侦探一样。” “这段时间以来,我还是第一次听你如此尊敬地喊我学姐。” 姜云湄笑了起来。 * 两位女孩正在谈论新发现的线索,而准备在车中休息一晚的岑冬生,则在和家中的姐妹俩报平安。 过了许久,他轻吐出一口气,放下手机,抬头望向车窗外。 四周的山峦轮廓如同沉睡的巨兽,在黑暗中隐约可见;而村庄的小道则像一条蜿蜒的蛇,静静地延伸向远方。 …… 而没过多久,村后的山头上,忽然燃起了红光。 那并不是像朝霞或是山火那样热烈的光,而是一种静静燃烧着的,像流动的鲜血一般,妖异的光芒…… 第二百零八章 墙中音 漫山遍野流淌燃烧的妖艳红光,如同盛开的彼岸花海,令人想要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夜幕下,所有异样的发生都是静悄悄的,无人能听到声音,黑暗笼罩下的山林朝着村庄投下摇曳幽深的影子,风吹动篱笆门。 村子中依然安静如常,只有几栋房屋内亮着灯,剩下的大部分屋子都是漆黑一片。没有人听到后山的动静,或是走出来欣赏眼前这片妖异的风景,不知道是这会儿都已经睡下了没有看见,还是说……习以为常? “果然来了。” 男人面色不改,安静望着山头那绚烂的光彩。 岑冬生扭开保温瓶,里面是姐姐大人特地给他准备的茶包。他喝了口仍温热的枸杞茶,心中想道。 他不觉得紧张,反而有种看到线索愿意主动冒头后如释重负的感慨。 不怕人作怪,就怕好东西一直藏着掖着,不肯出来。 岑冬生甚至还有心情拿出拍立得,给眼前这副景象拍张照片,就像真的是来看风景的游客。 …… 等了约莫十分钟后,那烧遍山头的红光慢慢淡了下去。 片刻之后,一切重归寂静。 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又好像…… 某种翻天覆地的改变,已经在悄然间完成。 纵然他的灵觉不算敏锐,此时亦有所感受。 “村子的氛围变得不一样了。” 岑冬生眯起眼睛,望着远处的村落。 “不是我的错觉。” * 另一边。 十分钟前,都已经换上睡衣的宋雨棠和姜云湄,却始终没有要上床休息的意思。 她们在墙角前排排坐,饶有兴趣地望着面前的墙壁,都不急着动手;在真相揭开以前,想象着那背后隐藏着何种秘密,反而是一种乐趣。 “哈啊……” 姜云湄打了个哈欠,抱住了自己的肩膀。 “感觉有点发冷。等等,我去换件外套披上……” 她起身的时候,听见同伴冷不丁说了一句: “我建议你把裙子和鞋袜都换上。” “?” 姜云湄一脸困惑地转过头来。 “我们这是要出去吗?” “只是一种直觉罢了。” 宋雨棠说。 “我觉得今天晚上,我们不会过得太安生。这都还没来得及上床休息,学姐你就已经注意到异样了,不知道接下来还会有什么的东西在等待我们。” “……真是的,你这就叫乌鸦嘴啦。” 话虽如此,姜云湄还是听话地穿戴整齐后再回来。 她有自知之明,虽然相信她的异能会为这支小队提供很大的帮助,但作为战斗力最弱小的花瓶队员,很容易成为弱点。 那么,至少要确保自己足够谨慎,不至于太拖后腿。 “所以,开不开?” 姜云湄整理好裙摆,正襟危坐的样子感觉充满期待。 “……学姐好像很兴奋?你已经猜到里面是什么了吗?” “不知道。”她一脸笑呵呵地摇头,“就是因为不知道才会兴奋,这种感觉就和打游戏时开启未知宝箱的一样。” “是吗……” 宋雨棠不太能理解她的比喻,但女孩同样期待着墙后的秘密曝光。而她的理由单纯是希望事件能取得进展。 毕竟是小队的第一次正式行动,宋雨棠不希望师父失望。 “那我就不客气了。” 虽然能直接一拳击碎这面墙,但她还是谨慎地使用了远程攻击——纯粹的真炁如利矢从手指尖迸射飞出,女孩手指轻弹,就将面前被人用新漆涂抹过的墙壁打碎。 那里头果然是空心的,被人专门挖出了一个孔洞…… 一股腐臭味夹杂着潮湿泥土的气息扑鼻而来,几欲作呕。伴随着沉闷的声响,砖块掉落后,露出了内里骇人的景象: 墙体内部赫然如石膏雕塑般凝固着三具尸体,两大一小,大的两具紧紧相拥,小的则是被夹在当中。 早已干瘪的皮肤紧贴在骨架上,呈现出“木乃伊化”;尸体空洞的眼窝深陷,表情极度扭曲,张开的嘴巴似乎在无声地尖叫,定格在生前最后一刻的绝望中;其中一具尸体的指节苍白如蜡,僵硬地伸展着,仿佛仍在挣扎着抓住什么,或是试图抓挠开周围的水泥,逃离这可怖的囚禁…… 女孩们没有被吓到,但她们的表情都有些难看。 毕竟差点就要在这间屋子里睡觉,与被砌在墙中的死人们当室友了;况且,初出茅庐的她们尚未习惯亲眼目睹活人的惨状。 “这看上去是一家三口。”纤细如柳叶的眉毛拧紧,宋雨棠的瞳孔中酝酿出些许怒意,“真是残忍的手段。” “你还记得那个姜大福向我们介绍这间屋子的时候是怎么说的吗?这里原本是村里的小卖部,后来那户人家走了,将房子留给村委……结果不是搬到别的地方去了,而是被杀害了吗。” 姜云湄叹了口气。 “死后居然还被人砌在了自家屋子里,简直跟我小时候看的讲述各种离奇犯罪的节目一样。” “……那我们现在做什么?总不能是报警吧。” 她开了个不太好笑的玩笑。 “你是想问,这起案件和我们的目标有何关联?” 女孩沉吟道。 “起码现在能确认,这个村子不像表面上的那般和平,这里并非从未发生过恶性犯罪的世外桃源;相反,一家三口、包括小孩在内的三条性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这个村子里。” 宋雨棠接上话头。 “还有那个村书记姜大福。是他介绍我们住在这里,到底对墙中的尸体知不知情?假设他是知情者,那是希望我们来调查和揭穿真相,还是说……” “我们已经落入了某种陷阱中,却无从知晓。” 房间内陷入了一段时间的沉默。半响后,姜云湄又说道: “其实,我之所以能发现他们,是因为我听到了声音。自从进入这间屋子开始,就一直在我耳畔‘窸窸窣窣’地响,但内容相当的破碎和模糊;直到刚才,我才意识到它是企图与我这个活人交流。” “死者的声音吗……” 宋雨棠喃喃。 灵气复苏后,这个世界上出现的种种与人类敌对的超自然存在,被统称为“鬼怪”;而其中所谓的“鬼”,其实就是传统意义上的鬼魂,生灵死后的意念残留。 从最低级懵懵懂懂、只会群聚行动的浮游灵,到能独立行动、拥有智慧,已经与生灵无异,更像是“另一种生命存在形式”的屋主和凶煞。 当然,还有些意念甚至比浮游灵的级别更微弱,它们还不足以聚拢阴炁成型,而是以一种讯息的方式,像一段模糊不稳定的电波,微弱而顽固地残留在这个世上…… 正常来说,连人均阴阳眼的咒禁师都未必能察觉到它们的存在,只有足够敏锐的人,才能察觉到迹象。 “原来你是直接听到了。” 宋雨棠这才想起学姐刚才的反应,忍不住吐槽道。 “那你还装什么摇椅侦探。” “你不如说每个像我一样擅长灵觉的咒禁师,都是天生的侦探。” 姜云湄笑了起来。 “……总之,既然出现死人了,事情的性质就不一样了。我要好好质问一下那家伙,特地把这种发生过凶杀案的房子安排给我们,究竟有何目的。” 说做就做,宋雨棠性格风风火火,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自家师父雷厉风行的影响,她可不打算等到明天,站起身来就准备出发。 “等等,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姜云湄抓住她的胳膊。 “忘了我刚才的话吗?最开始的时候,我可没分辨出来这个声音,是后来才慢慢发现的。我直到半小时前都在留意这个声音,并且确认了一件事……” 她沉声道: “死者的声音,实际上正在慢慢放大。可惜直到现在,我还是听不懂它们的话,看来这部分的‘记忆’的确找不回来,不然就能知道真相了。” 宋雨棠一怔。 “什么意思?” “我不确定,但以我浅薄的见识猜测,感觉像是……空气中的‘阴炁’含量正在增长。” 女孩们并没有注意到那漫山遍野燃烧起来的红光,但姜云湄就在这里。 所以,当姜屯村的氛围出现改变的时候,她才是首先注意到的那个人。 “而现在,我几乎已经可以确定自己的猜测了。” 姜云湄走到窗户边上,将玻璃窗拉开后,熟悉的阴风涌入,她转过身来询问同伴: “能感觉出来吗?” 阴冷的气息透着不属于这个季节的寒意,村庄的样貌,在悄然间有所变化…… 窗外的图景,乍一看没有哪里有显著的改变,但就是处处让人有种不安的感觉: 树木在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低语不为人知的隐秘;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对面屋子里的窗户后面透出微弱的烛光,然而那光芒却不是常见的明黄色,而是红色。 如同成群结队的幽灵从村庄的石板路上经过,被人踩得“吱嘎”作响的的脚步声时而回荡在空旷的街道上;偶尔从村庄角落里传来的几声狗吠,显得分外刺耳。 再往远处,在姑娘们看不到的地方—— …… 村中祠堂那仿古的建筑在月光下显得阴森而威严。上午来烧香的人们这会儿自然都离开了,但祠堂前摆放的香炉里那残留的香灰却还在在冒着细细的青烟,若隐若现的火焰,仿佛是连接阴阳两界的桥梁。 …… 被爬山虎和茂盛杂草包围的姜家祖宅,牌匾上的颜色从饱经风霜剥蚀后的暗淡模糊到重新鲜亮起来,在风中“呜呜”摇晃的红色灯笼中,竟重新生出了点烛火般的光芒; 空无一人的正厅、厢房与后方的园林,破败的花圃,干涸的池塘,坍圮的凉亭……不多时,这个原本荒败无人的地方,逐渐有了热闹喧嚣的人声,模糊的人影在其间走动,似乎正在举行一场觥筹交错的宴会。 这一切,就像时光倒流了百年—— …… 诡异的气氛扩散到整个姜屯村,而至今似乎没有任何一个村民察觉到异状,没有传出半点人声,更不见有人走出来,就像所有人都把自己关在了门内。 “啊……啊啊……” 当从窗户缝隙中流淌而入的阴冷气息弥漫到屋内,触及被宋雨棠用真炁打碎的墙壁内空间,那三具在墙中封印着的凄惨尸骨中的一具,竟开始轻轻动了起来。 他们曾经是可怜的受害者;而现在则是因怨念被强行留在这个世界上的阴魂,那双腐烂的眼球中,透露着对生灵的恶意。 “原本只是一段残留的意念,却在环境的影响下慢慢朝着真正的‘鬼怪’蜕变……” 宋雨棠叹了口气。 “你说得没错,从刚才开始,空气中阴炁含量好像正在急遽上升。总之,先让老师他过来吧。” “嗯。” 姜云湄答应下来的同时,两具干枯的尸骸们都开始“复活”,连被死去的夫妻俩抱在中间的那个小孩的手指,都开始微微颤抖。 宋雨棠的手上缠绕起了靛青色的电光。 “请你们安详地长眠。要是让我知道是谁残杀了你们……” 女孩自言自语,再次手指轻弹,炽热的电流划破空气,阴浊的气息被一扫而空,墙内的尸骸彻底不动了。 处理完这部分后,她看向姜云湄,发现队友正拿着手机,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我刚才试了一下用手机联系岑老师。你猜怎么着?打不通。” 通讯信号断绝…… 虽然未曾亲身经历过,但作为进入灵异空间最著名的几个特征,岑冬生自然有向她们介绍。 “我已经用‘天耳通’通知岑老师了,他马上过来。另外……” 接下来,岑冬生的话语在她们耳中响起。 “你们留在原地,雨棠,你保护好云湄。我们现在很可能已经被卷入到‘鬼屋’之中了。” “明白。” 宋雨棠答应一声,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你在高兴什么?” “……我只是在想,铺垫了一整天,终于能活动身体了。” 听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姜云湄不禁摇了摇头。 “你们俩,果然是师徒啊。” 第二百零九章 移山有术 岑冬生接到“天耳通”的通知,推开屋门进来后,第一眼看到的是坍圮出大洞的墙壁,墙壁里则是焦黑的尸体。这种诡异场景没有在他的心中引起丝毫波澜; 男人的目光落在了房间里的两位姑娘身上,他真正在意的只有队友们。 一个是穿戴整齐的姜学姐; 以及……只穿着轻薄睡裙的徒弟,裙子下摆只遮到大腿。 那光滑笔直、修长健美的双腿,让见惯了美人的岑冬生都不由得多瞧了几眼。 宋雨棠觉得男人的视线很古怪,起初还有些懵懂,直到身旁的姜云湄悄悄扯了扯她的袖子,这才反应过来。 “啊……” 女孩的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起来。 “对、对不起,师父!我光顾着提醒别人,忘记换衣服了……那个,能不能请您……” …… 宋雨棠在里屋换衣服,岑冬生和姜云湄在外头说着闲话。 “没想到宋学妹还有天然呆的一面呢。” 姜云湄笑嘻嘻地调侃道。 “让你占到便宜了哦,岑老师。” “只是看到而已,不算太暴露。” “看到大腿还不够啊?你还想趁机上手摸不成。”女孩故意用惊讶的口吻提高了自己的音量,“您还真是贪心呢。” 内屋女孩换衣服时窸窸窣窣的声音,有那么一瞬间突然停了下来,让气氛变得更为尴尬。 岑冬生叹了口气。 “……云湄,你是在开玩笑,对吧?” 姜云湄抱住了自己的脑袋,防止被敲,嘴角的弧度却没有放下来过。 * 穿戴整齐,收拾好行李后,他们离开屋子后,迎面涌来的阵阵阴风让人遍体发寒,普通人在这种环境下支撑不了多久,就会被夺去体内的全部生机。 不知何时起,村庄被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笼罩,只能听见妖风呼号,凛冽的气流自耳畔刮过。 “你们看月亮!” 姜云湄抬起头,密布的阴云遮住天穹,看不到半颗星星,唯有那轮满月仍高悬于顶——然而,那月色已不复皎洁白亮,而是一种朦胧的、不详的红。 岑冬生环顾四周,见街道空无一人,寂静无声,便随意找了家村民的房屋,态度粗暴地一脚把铁门踹飞。 “?” 宋雨棠不知道他在做什么,连忙跑过去,只听男人低声道: “果然。” 女孩往那屋里一看,漆黑一片,没有点灯。不要说光亮,半个人影都没有。 “这是……” 姜云湄走到师徒俩身边,出言提醒。 “大概就在半分钟前,我已经听不到村子里人的声音了。” “什么意思?” “就是人睡觉时的打鼾声,说话声,还有呼吸声……全都不见了。在我能感知到的范围内,除了我们三个以外,已经没有别的活人了。” 宋雨棠望向师父。 “这难道就是……?” 岑冬生缓缓点头。 “没错,我想这地方已经变成了鬼屋。” 这里就是……鬼屋。 宋雨棠一时间心潮涌动。 她来之前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师父更是不止一次地提醒过她们;但毫无疑问,接下来才是真正的考验。 终于要挑战传闻中的敌人,自从听说“灵异空间”的事情后,她就一直充满期待—— “总算是要下副本了……话说回来,我能不能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在后面当支援呢?” “嗯,我就是这样想的。”师父回答道,“只要你的‘天耳通’能覆盖到就行,你不需要上前线。” “您还真是体贴。” “不过,只有你一个人我不放心,让雨棠陪着你吧。” 嗯……? 宋雨棠抿紧嘴唇,她没有出言反对,但却有种内心的兴奋被强行压制下去的感觉。 “等等,那不是又变成只有岑老师你一个人去打架了吗?” “你们是第一次来鬼屋,本来就是先以适应和学习为主。” 岑冬生解释道。 “你目前的自保能力不足,所以才需要人保护;但这只是暂时的,我会想办法帮你补上这个弱点,到那时候雨棠就能来当我的帮手,我们三人可以一起上前线。” 在沉默良久后,姜云湄低声回答。 “我其实一直在想,难道说我的能力除去帮忙搜集情报之外,真的没办法在战斗中帮上你的忙吗?” 这个嘛……岑冬生确实没想出来。但他知道接下来的每一种异能效果都很厉害,天耳通只是个开始,却又不能明言,于是只能安慰道; “别放在心上。你的咒禁很特别,以后还会觉醒新的异能。” “未来的事情没有人能确定,岑老师不也说过,咒禁会呼应人的心愿而发生改变。如果我真的想要有一天能帮到您:不应该更加积极地——” 姜云湄的声音微微高昂,但很快硬生生止住。 “抱歉,是我任性了。岑老师说得对,我现在还太弱小了,有风险的尝试还是等以后再说吧。” 默默旁听的宋雨棠,在这一瞬间,对这位学姐产生了共鸣心理。 既然是队友,自然希望能并肩作战,而不是被甩在一边。 “……算了。”岑冬生考虑片刻后,改变了想法,“你们一起跟来吧。” “……可以吗?” “嗯。我觉得你的话不是没有道理,我也有信心保护好你。最重要的是,现在还不能确定哪里才是安全的,我们先出去转转,再做决定。” …… 他们很快意识到,或许整个村庄都不存在安全的地方。 姜屯村背靠大山,道路与房屋绕山建立;而现在,那座山似乎突然间有了生命。 起初他们没有察觉到这一点,直到姜云湄听到了来自上方的声音,注意到那座山投落下来的影子,正在街道上变形、扭曲…… 于是发现整座山都在慢慢活动,宛如黑暗中休眠万年的巨人,终于在这一刻苏醒。 “好大!” 姜云湄抬起头,望着那高耸漆黑的轮廓,发自内心地感慨。 过于庞大的事物,天生就有着慑人的威严,即使它只是沉默屹立,一言不发,都有种令人胆寒的气势。 面对这惊人的意象,初来乍到的两位咒禁师一时失语。 辽阔无垠的黑夜之下,她们看不清“山”的面貌,却能感受到那居高临下的视线。 “居然能让一座山……动起来吗?这是什么咒禁?” “没那么夸张。我提醒过你们,鬼屋的主人有着能操纵空间的力量,这里与现实世界的法则不同。” 话虽如此,他的表情还是严肃起来了。 虽然操纵灵异空间是屋主的本能,但这种力量是有极限的—— 比如他和伊清颜在学校里遭遇到的那种状况,藤妖屋主制造出来的分身,有着近乎于瞬间移动的能力,但有着冷却时间。 若是真能让一座山“活”过来,这其中的消耗难以想象……哪怕抽干整个灵异空间的阴炁,都未必能做到。 而且老实说,这并没有太大的实际意义。因为—— “可是,要怎么和这种敌人打架呢……” 姜云湄喃喃道。 “其实很简单。” 相比起她,宋雨棠的战斗经验明显要丰富,她除去最开始被后山“活动”起来时那展现出来的惊人气势吓了一跳,过一会儿就冷静下来了。 “这种大家伙打不到人,如果只是‘活过来’的石头,那么以师父和我的能力能轻易打破。” “说得没错。” 的确有顶尖的地仙系咒禁师掌握着字面意义上的“搬山之术”,但这种能力对于咒禁师而言意义不大,倒是能让如今的社会惊恐不已。 在咒禁师们崛起的初期,还有以普通人为主的权贵们本能地试图抵抗和利用他们,但当他们亲眼见识到那简直不像是属于这颗星球的个人伟力之后,很快就选择了屈服,选择接受来自咒禁师阶层的统治。 当然,除此以外,地仙系咒禁还开发出了大量战斗之外的用途。在咒禁师社会与人类世界融合得更为紧密的未来时代,矿山开采、路基开挖、隧道掘进等工程不必只依靠精密的爆破工程,只要施坛做法就好…… 这就是题外话了。 “大体型boss看起来威严满满,有时候反而会很弱呢。” “是的。而且我想幕后操纵这一切的那家伙,只是想给我们一个下马威而已。” 岑冬生说。 “鬼屋的主人的确已经发现我们了。云湄,看看哪边有动静,我们直接赶过去。” 姜云湄很快指了个方向。 “那边。” 他们居住房屋的对角线……是姜家祖宅。 但还没等他们走出几步远,对方竟主动派人过来迎接了。 朦胧泛红的诡异月光之下,空荡荡的青石板路面上,出现了两个摇晃的人影,朝着这边靠近。 他们踮着脚尖,步伐怪异而又整齐划一地,与其说是“走”过来,不如说是“跳”;他们身上穿着旗袍马褂,脑后留着辫子,像是清朝人,面色惨白而僵硬,让人联想到僵尸。 他们手中还提着灯笼,只是散发出来的光芒不是温暖的黄色,而是惨绿色。 “不是活人,我没有听见心跳。” 姜云湄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与此同时,僵尸们用嘶哑的声音说道: “主子请几位贵客前去一叙。” …… 在两位鬼魂的指引下,他们再一次来到了姜家祖宅。 和白天来时不同,没过膝盖的茂盛的荒草和爬山虎消失得无影无踪,一路上正门大开,两边阶下一色朱红大高烛,点的两条金龙一般,朝着上方延伸。 厅堂内宾酬交错,高朋满座,似乎正在举行宴会,内里人声喧嚣鼎沸。只是从楼底下往上瞧,有些看不真切。 “……到了。” 僵尸们再次用嘶哑的声音回答,和磨砂纸似地。 岑冬生听得难受,顺手捏碎了那两个替他们带路的鬼魂的头颅。 “我们去看看吧,这家伙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他毫不犹豫地大踏步走入宅邸门口。 …… 当他们三人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内厅里原本喧闹的声音,全都在同一时间消失。 圆桌旁坐着刚才还在热闹聊天的客人们,或是在桌与桌之间来往的侍者们,他们有的脑袋被砍得只剩半截,有的缺了手脚,有的穿膛破肚,肠子落在外头,一个个死相凄惨。 气氛降至冰点,谁都没有开口,数十道冷幽幽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这群不速之客的身上,散发着瘆人的气场。 这些人都是鬼魂,且全都怨气十足。 虽然对岑冬生来说不算威胁,但能容纳下这个数量的怨灵,这地方已经不是鬼屋,而是“鬼镇”了。 但要说有没有达到凶地的级别…… 他思考了一下,还是觉得很难说,得看见正主能否使用煞炁,才能确定。 虽然才重生几个月,但岑冬生面临的敌人早就超越了上辈子的眼界和经验,以前他只能隔着很遥远的地方,看着统治局的神通术士与威胁城市的凶煞战斗,可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有机会直面这种级别的鬼怪。 “感觉自己像是穿越到了古装电视剧里一样。” 姜云湄感慨道。 除了仿佛从百年前穿越过来的宅邸之外,鬼魂们的穿着打扮同样时代混杂,有的是清朝人,有的来自民国。 咒禁师与鬼魂们面面相觑。 “看什么呢。” 正当宋雨棠的手上缠绕电光,打算请教岑冬生的示意,把鬼魂们一口气全部消灭的时候—— “你们要讲礼数,别盯着远道而来的客人不放。” 一个声音从不远处幽幽传来。 …… 在怨灵侍者的指引下,岑冬生踏入正厅。 与现实中的姜家祖宅相比,这间正厅的内部面积扩大了十倍以上,宽阔而空旷;内部的装饰风格会让人联想到中国古代的宫殿,有着高大的蟠龙金柱,屋檐下有着密集的斗栱。 大厅中央,高高在上的座位,坐着一个人。 “终于能见面了,各位。” 此人白面无须,笑容温和,张开双臂,像是在迎接他们的到来。 他的相貌虽然年轻,却与今天在姜家宗祠中看到的那位风水师祖宗神似,然而身上的打扮却不是朴素的风水服,而是一身绣着金线的华贵玄袍。 “欢迎来到亡灵的国度。” 第二百一十章 百年荒唐梦 与整栋姜家祖宅和这座宫殿给人的印象不同,坐在宝座上的人,口中说的是最标准的现代普通话。 “你就是姜家祠堂里供奉的那位……” “没错,我是姜奇,姜家的第七代。你们看到的这栋宅邸,还有祠堂,都是我当年亲手建立的。” 宝座上的姜奇望着宫殿上方的盘龙,语气中透着感慨。 “现在想来,我 就在白芨絮絮叨叨的功夫,那三个凝魂境修仙者已经悄悄的站立在元尾和枯桃周围。 “斥!”一声猛喝,天曲力结晶迅速的钻到了开始融化的隐灵丹之中,受到天曲力结晶的冲击,隐灵丹一阵晃动。 感情人家在这里磨蹭了半天,不是没酒,而是自己给的钱根本不够支付之前的酒钱跟木桌钱。 紧闭的双目突然睁开,两道寒光直射紫云,不由的让她打了一个冷颤。 宁儿却只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他,不给他任何回应。裴樱释此刻已经感觉到肩膀开始酸痛,动作渐渐变得迟缓僵硬。他顿时懊恼起自己没事找事的举动。 山巅之上,剑眉星目的英俊男子唇角含笑看着花缅,而花缅则眸中噙泪回望着他。 惊慌失措的石星月,任由着吕敬天拉着,往回月亮城的方向去了。 “有探子刚刚回报他不在立阳大营,可是去向不明!”手下回复道。 第二天,田甜一起来,就吩咐保姆朱阿姨要把毛夏那个房间重新布置一下,因为,要摆放两张床,可能那个衣柜要挪一挪。 自己的手都扭疼了,也不见吕子祺有反应,还是有些心疼的松了手。 铁诚正处在这种荒芜忧闷的气氛中无以自拔,忽觉丹田一热,细细体会,紧接着直觉一股绵绵密密又无比柔和纯正的气流从背心缓缓注入丹田,显是有人在为自己输送内力。 那男人的背景墙,是一辆蓝色轿车,轿车四周挂满了气球,车前盖上还用花摆了一个大大的心形,心形中间是一张大大的海报贴纸,海报上的人是那男人,还有和他偎依在一起的沈霜琴。 游到冰壁边,伸手取过侧躺在木架上的手机。一片雪白柔腻,若惊鸿一现,又隐于冰寒彻骨的寒潭中。 “或许,他得了什么不可告人的暗疾,才会用这种特殊的方式来见这种特殊的人,其实并没有什么的,只不过旁观的我们太过无聊也太过好奇罢了。”墨朗月说道。 又想到这貂蝉是云长心中最爱之人,心里一阵的酸楚。既然已经醒了,自是不便多留。 黄夔呵呵一笑,接口道:“江湖之中,还能有几个谢璧,当然是剑神谢璧了,剑尊尉迟枫老前辈的得意高徒。”这几句话虽是淡淡说来,但语气甚响,铿锵有力。 姬少风道:“师父,不瞒您说,对于自己目前的修为,说不满意那也是假话!”说到这,姬少风尴尬一笑,还有点呆萌之感。 此时九阶怪物正用自己九个带有独角蛇头不断出击,疯狂吞噬着周围烈阳射手,如同吸尘器一样将周围烈阳射手一扫而空。 程凌芝耳朵微微动了动,眼珠子转着怀疑地看了看他,眼中的怒火稍稍退了一些,但还是冷哼一声,表示她还在生气。 色香味,吃不到闻不到,但是仅仅就一个色字,就让所有眼看到这一幕的人,喉头蠕动,肚子咕噜作响。 就在众强者谈论之时,一道冷艳的白衣骄影,徐徐步入场中,立刻吸引在场的所有目光。 第二百一十一章 山不来就我 但想要打倒鬼屋的主人,就得找出对方的本体才行。 岑冬生最开始经历的那座小康楼鬼屋,他独自一人转了好几圈才发现核心鬼怪在哪儿。 好在这回他身边有了姜云湄,女孩很快就发现了线索。 当三人准备离开,姜云湄耳朵微动,听到了一个让人在意的熟悉声音,她的目光朝着幽灵宴会的方向看去。 按姜 她凭的是挂在腰间的那个“乾坤储物袋”用来装载随身物品,看到眼前这一幕幕,易白莲终于在杨瑛嘴里打听到她们的“灵光纳物佩”全是张铭所赠。 许多百姓不信,依旧躲在家中不敢外出,直到天蒙蒙亮,他们从窗户瞄向外边,才发现在街道上来来回回巡逻的,依旧是他们所熟悉的兄弟会民兵。 看来法学院学生的素质确实越来越低了,她在心里为地中海的院长鞠了一把辛酸泪,他真的是太辛苦了。 姜凡一愣,没想到这两人还真是欢迎他们的。于是他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两人,还真如相传的那样,这两人非常年轻,说话的人也就二十岁出头,而他身边的才是个七八的孩子。 听到“峰不二子”这个名字,姐妹三人也都或多或少地露出吃惊的神情。峰不二子在圈内也算是赫赫有名了,金田一零子怎么会和她见面呢,这次见面是为了什么? 转身带着上官幽兰乘坐酒店观光电梯,来到智能停车场,乘坐他那辆宝蓝色磁悬浮飞车,离地而起,赶往“帝豪华庭”西区联排四层复式楼别墅019房”。 更别说山东各县基于陈太师命令而新训练出来的那些县军,这些人的实力怕是连泰山贼都不如。 “把地上的食神细胞全都收好。”黑豹指挥完黑熊,转身看向了邾总等人。 不过更重要的是,班里除了顾灵南确实再挑不出几个有顾灵南数学好的了。 只见峰不二子手上拿着一个电击棒,很显然,在刚才他们两人夹攻基德的时候,她趁机将这电击棒捅在了鲁邦的身上。 韩朝准备在自己空下来的时候,抽个时间去京城看看夏玥,加深一下彼此的感情。 “别感慨了,张扬过来了!”姜筱筑看着裹着外套缩着头出了宿舍楼大门一眼的老张说道。 “等一下,我们要把马车上的一些东西也放到屋子里面。”云清寒指着马车上的一些日常用品。 “此事不可,天下方定未兴,岂可再起事端?”李世民长袖一挥,断然的拒绝了蔡聪的请求。 “我的心也是这样的。”陆清薇贴着顾洲的胸口,倾听着顾洲的心跳,道。 然而,谁也想不到的,危险还是发生了,而且偏偏发生在兰登的固定行程发生了一些改变的时候。 “容彦,你怎么比我还坐不住呢!原来怎么安排的还怎么安排吧!不是说舅舅带我们吃早饭吗?我现在就去换衣服!”穆伊一说着跳了下来,然后回自己房间换衣服。 刚一停下,他立刻一个挺身跃起,身上看不出新的伤痕,然而一张嘴,却是喷出了一大口夹杂着碎末的鲜血。 “好的,那么兵力不是问题,到时候我也会给你配过来的。”黑衣人说着。 “谢谢。”三下五除二的吃完牛排,宋初音迫不及待就想走了,她感觉跟顾席予在一起,好压抑,这个男人气场真的很强大。 开辟一座道宫的紫府修士,哪怕苏牧此刻受了道伤,那也能轻易一只手吊打一片。 第二百一十二章 我便去就山 “……还有你自己。” 徒弟欣然一笑。 “当然,遇到打不过的我就立刻逃跑。” …… 与队友们分开之后,岑冬生独自一人走出小巷门口。 迎面而来的是数张狰狞的面孔,虚幻的幽灵躯壳散发着粼粼鬼火,仍保留着临死前的狰狞样貌。 它们张开手臂,瞳孔中燃烧着怨恨的火光,试图索命, 艾希莉也是一脸头大的表情,扯着嗓子的喊声,更是叫某个同样深夜归寝的路过男生侧目不止,就是没人注意他有没有撞到电线杆上了。 杨勇漂浮在水面上一动不动,任由海浪把自己一点一点的送到海滩上,要不是杨勇时不时的回忆一下手臂,海岸救援人员甚至可以判断杨勇已经溺水打算施救了。 冯云山不由头大,不答应吧,老兄弟找上来,而且还是两只主力军。答应吧,给谁呢?目前洋枪太少,一分散的话,就发挥不了洋枪火力集中的威力了。 朱诚继续考核着王岩的vb高级篇,不停的点头,很扎实!满意的点了点头,科锐官网的各项工作可以交接给王岩负责了,这项工作的主要负责人是启明星。但是朱诚在其中的作用也是非常大。 “什么叫改变外表,但长相还不变,你不觉得这句话有语病吗?”张潮吐槽道。 朱诚轻轻一挥手,无数的“罗恩”向320生化所前进,而朱诚却穿上了防化服,以防万一,慢慢踱步走在曾经待过的生化所。 皮特明白杨勇所说的意思,所以十分感动,皮特自己已经开始慢慢适应私人律师的该有的状态,正在往这个方向发展。 长州藩士高杉春树一身疲惫地回到家中。长子高杉晋作迎了上来,懂事地和父亲以及车夫搬运马车载着的这个月的俸禄,5匹支那布和5石粮食。 比如赫兹发现了光电效应,而黑体公式给经典力学的大树上,咬出一个大洞。而普朗克的假设给了‘异端’革新物理学的口号,才让爱因斯坦的光量子假设诞生,成为第一个进攻经典的急先锋。 实际上,恶魔团跟净化组昨天晚上所占的戏份只能说微乎其微,毕竟只是民间团体组织,还达不到军事层面的高度。 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能说什么。最终只能选择保持沉默。 “对对对,是本色,本来色嘛!”张家良不擅长红酒,所以喝的很少一点,开车还是没问题的。 在蓬莱学院,他的光辉会被其他天才掩盖,但在缥缈,他必将越来越耀眼,他争夺宋家少当家位置的筹码也会不断的增多。 自己好几次放下身段主动和欧廷打招呼,换来的确实欧廷的不冷不热。 由于纪委、督察加入,再加上民警间的监督这次竞争能最大限度杜绝猫腻的发生。 就像是霍禾元说的,如果皇权真的落到六皇子手中,让六皇子成了皇后和她身后外戚手中的傀儡,到时候宗蜀当真便有亡国之危。 素意在空中停车坪转乘了市内悬浮车,一路直接停在了福利院门口,那儿已经旌旗招展,人头涌动。 此时李易正坐在自己的办公室,端详着自己手中的深海之心宝石,然而他并不知道手中的宝石根本就是一个一百块钱都不到的假货。 今天出宫的时候,元成帝对于姜庆平和陈王处置的旨意虽然还没下来,但是姜云卿知道,这二人必死无疑。 第二百一十三章 女孩们的新本领 姜云湄抱着双手,看着宋学妹浑身电力四射“噼里啪啦”的样子,一脸犹豫。 “呃……你是打算背我上去?” “当然。不然你打算怎么做?自己爬上去吗?” 宋雨棠摆出背人的姿势,一脸认真。 “可……我会不会被电到啊?” “用真炁稍微护一下体就好,快,别浪费时间了。” “好吧, 隐凰诧异的拿了过来,将衣服打开,见这衣服很是怪异,前面一只大狐狸,后面一只大狐狸,看起来衣不蔽体,松松的软软的,对比前后,后面还多了一只大尾巴。 呵呵,原来这画轴便是线索呢,如果有另一个耳室,那就应该能让这婴孩的另一只眼睛睁开。 “虽说上次的事儿算完了,我们也算是共患难的交情,但是我仙灵儿说话一向算话,现在你已经有了王阶修为,我约你一战,不过分吧?”仙灵儿笑呵呵的看着柳毅说道。 不过,这次她并没离开,没想到平日里那么骄傲的人,也会有这么孩子的一面。虽然她看不到他遮在手背下的表情,她却知,今天的他似乎与往日大有不同。 “当然是真的,我或许有事瞒你,但从来不骗你。”洛南淡淡地说。 白玉堂放下我的手腕,用一双魅惑的桃花眼打量我,我好笑的冲他做了一个鬼脸,弄得他哭笑不得。 “把她丢出山庄,让她自生自灭。”方偌笙摆手,不耐烦的说道。 这一次,他们太过注重于对方,洪真盈一直想着牵制洪星远,老实说,到最后等发现这些散人威胁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我好怕怕,你是公主唉,我哪敢不敬?”敖月拍着高耸的胸口满脸委屈之色。 “这样!真的好吗?会不会引起那些冒险者对我们进行攻击?”纳兰智宸问道。 叶浩轩知道仙王之境可不是那么容易达到的,不过有了这龙息果,再经炼药师将其炼成丹药,对于境界的提升肯定大有助益。 “呃……他说他握手握的手疼,一大早上医馆看大夫去了。”有情有些尴尬的回答道。 毕竟这些贵族骑士们来自帝国的各个不同地区,他们大都是因为其过人的能力和不错的潜力才会被威廉挑选出来配属给理查德的,但到底谁的能力更强,这一点并没有人知晓。 大黑狗逃离之后,躲到了一条通道之中,蓦然间发出了一连串的大笑。 “杨爱严,最近有和家里打电话么?”甘敬在开工前随口问了问一旁摆弄dv的杨爱严。 “这整个枪机结构我将它装置在枪身右侧,同时我还用一个整个铜片来保护脆弱的枪机结构,相应的引火孔也移到了枪管的右侧面。 一般的火精力量也就是相当炼纹神纹者而已,不过眼前的火精数量众多,而且这里也不是每一个种族之人的力量都能达到相当于凡轮脉轮天宫神纹者的力量程度,所以有时候往往是几名甚至十几名人员捕捉一只火精。 “罗素伯爵,你可知道这次挪威和丹麦出兵的具体情况,他们的军队数量和构成,以及他们的目标是哪里?”威廉看向罗素伯爵询问道。 林风回了控制室,正好看到一只大鹰张开利嘴,随着它张开利嘴,淡青色的光芒在它嘴边汇聚,一道风刃激射而出,撞击在飞船的力场上,随后消散。 第二百一十四章 棺山巨人 雷声滚滚,霹雳天罚,照亮漆黑的山头。 矗立在山峰的棺材板被一击打飞,连同里面凝聚的阴炁,都被耀目的电光燃烧殆尽;黑风怪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等一切尘埃落定后,宋雨棠饱满的胸口急速起伏,深呼吸了好几次后才慢慢平复。 她将脑后散落的头发稍微整理,用发带重新绑住,潇洒转身,走向自己的同伴。 在街道的边上延伸出去4个区域,每个区域的建筑风格和类型都有不同,显然拥有着各自不同的用途,当然,4个区域建筑都有着一个共同的特点,朴实、整齐,看着非常舒服。 魔术和马刺的总决赛即将开打,魔术常规赛61胜,马刺常规赛58胜,所以总决赛第一场是在奥兰多的主场进行。 一路急追,飞了约莫一盏茶工夫,陆为便见大片红点飞了回来,同时脑中也出现项进所在位置。 迷迷糊糊的颜落夕,靠在厉安的身上,呼吸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焦躁的心一下子平复下來,感觉天塌下來都不害怕了。 刚一停下,他立刻一个挺身跃起,身上看不出新的伤痕,然而一张嘴,却是喷出了一大口夹杂着碎末的鲜血。 打击无牌无证的欺诈馆所,加大学校培育力度,规范宗教制度,大力整合国内的修炼秩序。 叶楠用力的点点头,见楚狄没什么反应,生怕楚狄不同意,于是他开始像条活鱼似的挣扎着,想要自己跑回去。 “昆仑……本王说过……一定会灭杀……”那影子的声音没有特意扩大,却依旧让山下之人清楚地听到其所说内容。 劣质的店铺专修,吹破天的广告宣传,就连商品的实体图都缺乏诚意。 屋里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楚谦益都精神奕奕,没有任何异状。 林杰可不是傻子,要是连身体控制权都被拿走了,那岂不是直接成了行尸走肉?还不如直接死掉呢,鬼知道这破系统会拿他的身体做些什么。 就如老张的表弟一样,胆气被惊散,一时半会儿难以聚集,就连最寻常的事情,也会感觉到畏惧。 看到这一幕,梁辰猛地一刀将血魑定在地面,并用力用刀尖直接将那血魑的肚子刺了个透心凉。 张天不知道那些狮子是什么魔兽,但这种灰豹张天是知道的,至少有着六阶魔兽的实力,如此强大的人兽组合令张天心中一阵阵心惊。 正常情况下,几乎是根本就没有人能够有办法反应过来,也没有人能够有办法阻止的。 此时看到对方兵器转换,竟然是精通各种兵器,而自己却连一套完整的剑法都不会,自己从感应拳法中悟出来的那套剑法,此时一紧张,根本无法应用到实战中。 那道火柱在高空中猛然爆裂,顿时分化出数不尽的火球四散飞去,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巨大的爆破声。 江峰拍了拍石欣红色秀发,应声道“好,明天中午,就在此地,你我一战”。 原本应该以鞭腿占据了绝对优势的奥克拉,此时竟是被林杰后发先至的拳头,狠狠的砸在了膝盖骨的位置。 “扯淡,既然他不出来,我进去见他。”东方倩拉着紫皇便往里冲。 “什么?为什么你们始终不肯相信我呢?”沈剑南惊骇,即而叹道。 沙漠的夜真的好冷,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云依的身上多了一张羊毛毯子;但是云依还是能感觉到寒气的冰冷刺骨。 第二百一十五章 不一样的拥抱 黑夜中的魔怪时不时发出怒吼,它的本质是姜奇为自己精心打造的棺材,在被唤醒后,山的行动从迟钝到敏捷,与飞在天上的那位男性咒禁师陷入了僵持苦战。 地面正在颤抖,原本坚硬的岩石如未凝固的水泥般流动,从一头到另一头,弥补被咒禁师打穿的缺口;上方生长的物体符合重力定律地往下摔落,入眼所及之处,山石破碎, 话说被草图家族他们给怼了一次了,怎么可能因为这件事情被怼第二次呢,真以为暗流组织是好欺负的? 古月笙手中的匕首来势汹汹,其中蕴含着主人的本源之力也不弱。 这却不失粱灿极度自信,而是因为在粱灿当日达到升龙境之后,脑海中尽然多出了许多招式,而这些招式在施展出来之后,粱灿震惊的发现这些招式完全是越级杀人的极品招式。 陆云想了想,转身便朝着,之前找寻树枝时发现的新鲜粪便走去。随后又将粪便远离斜排木屋的地方埋入地下,做完了这一切之后,陆云终于松了一口气。 “臭婊/子,老子……”司徒空连骂她的话都没有说完,嘴巴便被一根白丝封住,继而它蔓延向上,将他的身体完全淹没在了层层叠叠的丝线之中。 不过更令所有人侧目的是,金龙卫居然有三名弟子进入十六强!这时他们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金龙卫带队的会是“生死判”这样返璞归真的大高手了。 不一会儿,就有一百人默默走到苍剑离指定的位置。然后苍剑离将有亲属的人又划到一边。 禁制如墙,阵法似波。要想进入禁制中,就得先破开,禁制一开口就有缝隙,绿珠很有可能从缝隙中逃逸。 见萧澈没有理会,那人有些尴尬,但也不再多说什么,放下一些上等伤药便恭敬的退了出去。 不过他虽然疑惑怀疑,但是并没有说出来,现在柳子诚的脾气很古怪,他不想轻易去触霉头。摆事实讲道理,要不是再来之前,白彦给他有交代,他早就单干了。 哪怕被自家四师弟常敬之,打的倒地吐血,可‘嘴强王者’的宗维侠,仍在自不量力的咆哮着。 他懒得和他爹说,他这趟要死要活的,命都要丢了的,结果劫回来的是一个假货。 当然,这次实验让潘安对于迷魂花的新能力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也给潘安有了一些新的启发。 唯有马玉不知在想什么,没有开口参与进去,只是不停推着鼻梁上的镜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楚瑶见过这个男孩子,瘦的跟竹竿一样,没拒绝,反正也传不出什么丧心病狂的闲话。 “我开始学着养你,你一点一点长高,山上的果子熟了三次,你也六岁了,已经很久没有哭过。 他穿着一身红衣,耳畔一粒玛瑙坠子闪闪发光,俊美得不似凡人。 剧痛之下,猪婆龙怒吼一声转头向黑水凼冲去,企图回到水中求一时之安。 这相对缄默的数分钟,让原本心如乱麻的上官嫣儿,仿佛有了归宿。 转念一想,岳父家住的也低调的很,恐怕是特地装成清廉,两袖清风的意图吧。 赵佶点了点,让梁师臣退下,把目光转向了打盹的蔡京,虽说现在他退居二线,但是党羽遍布,说话依然很有分量。 还真不要说,毛清宁整顿猫家,让合涧猫家,从一无是处,改变了作风,从此走向了兴旺之路,它们的家规严厉,只要猫们犯了人类的错误,那就是以家规处置,任何人不得讲情,让猫家长久的立足下来。 也许,她真的不想再与我有任何瓜葛了吧,黛瑾这么想着,虽然感到了无比的遗憾,可是也实在无能为力。 等不了多久,江边开来一艘大船,三辆马车都拉上去后也不拥挤,正是丁家仆人所雇。丁誉已经告诉他父母,林音要等几个朋友,众人便都上了船等待,独林音留在岸边。 吴熙笑呵呵的打心眼里佩服钱振鹏些样的人,认怂都认得这么大气磅礴,但是不认为他有什么不对。 “怎们不打?我都打了几十次电话,但是你的电话总是关机中。”杨月气愤地说道。 白建立这时候说话了,师娘呀,并不是弟子想杀生,可不杀不行呀,我们想要活下去,它们不让我们活下去,那就只能杀死它们,永绝后患了,这次要不杀的它们害怕,那我们就是永远没有安宁日子。 霍光浑身一震,自知霍显那桩事后,霍光的心便整日如同提着一般,生怕刘病已得知什么风声。 这话说的熙云浑身一凉,竟没想到黛瑾有这样的口才和胆量,一下慌乱,大有怒不可遏之势,若不是忌惮楚家的地位,只怕早就要发作。 熊抱过后,典满一脸赞许的后退一步,从怀里拿出一卷卷轴,朝王彦递去,王彦接过卷轴,查验了封口的火漆没有破损,便撕开火漆,展开卷轴,仔细的看了一番。 刘夫人的身子微微的一颤,她虽然极力的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木讷,但叶离却听得出,她的呼吸,比之前急促了。 这个时候,无论金狮子是歪头,侧身还是如何,都无法躲开这道红色刀光。但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刀光肯定会直接冲着他的印堂劈来,届时,无论如何他也会重伤。 “赌什么?”楚天逸没想到当年的事情竟然也是如此的环环相扣。 闻星也是看着这个“学习类”嘴角抽了抽,却还是点开了学习类的这个大门。 “这还没开始走呢,大懒虫。”赵曜嘴上虽然很不愿,但身体却十分诚实,轻轻刮了一下这丫头鼻子后,便直接蹲下以便于她更方便的上“车”。 冷链关系到副食品企业的生产,为哈萨克的食品企业带来成本优势,顺便把制造业给盘活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收获 在挥出这一拳之前,岑冬生在转瞬即逝的时间内思考。 “之前‘虎咆’的方式适合对付大群敌人,若是想要更深入地打穿这座山的外壳,需要更精密地操纵冲击波的方向,以及压缩……再压缩!” 男人拳锋所至之处,掀起了巨大的气浪,前方的空间荡漾起了圈圈痕迹,伴随着超音速的尖啸声,气柱般的冲击波先发后至,追 “刀哥是吧,既然这么不愿意配合,你就自己可以试一试一旦这样做了你连复活的机会都没有,就真的彻底死去。”莫凡对着他最后一次说道。 两人功德圆满,第二日,苏风澈便带着沈月梅一起回到了京城,向皇上复命。在他们回京之前,就已经有人向皇上禀报了。 “好呀,这几天大雷就让达超看,他事情不多了。”高静怡笑着说到。 就算隔着老远,城市里的人也能看的一清二楚,不到10分钟的时间,虫子把四座山给吃的一干二净。 要是今有证据的话,就能直接把宁老三给送去枪毙的话,那姑娘们也不用提心吊胆的了。 弯了弯眼角,归墟便从对方棋翁里取出一枚黑子,行云流水一般放到棋盘上。 李军更是一马当先,当他按下去的时候,太刀真如他的手臂一般。更重要的是,太刀所有功能全部输入到了他的脑中。 没想到这个时候,白月儿竟然出现了,而且还是匆匆赶来的,非常着急的样子,见了白月儿这个样子,沈玥梅自然有些疑惑,不知道这人现在匆匆忙忙的赶过来是为了什么。 半天也不见里面有什么声响,沈玥梅不禁皱眉,“苏风澈?我进来咯!”没等到回应,她便忍不住推开门,进了房间。 这个购物广场一二层生意很火,因为那都是日用品和普通时装地方,便宜质量又好,这样地方只要是开在有人居住地方生意就会红火。 微微一笑,林智骁收回双臂,笑眯眯地瞅着杜展拉着羞答答的杨黛娜直奔卧室而去。 走进厨房,林智骁吩咐无智和无光留下陪着方芳母子先吃晚餐,其他人随他一起到外面去。 转瞬她收回那份怅然,因为看见冲她走来的景容。月华似练,照映在他那精致无暇的脸上,霞姿月韵,玉映芝兰,美好的让人移不开眼。 唐果越想越觉得心里面过意不去,夏蓉吃完了药她赶忙帮忙把水杯接过来。 “切!”听他这么一说,唐果再也忍不住,毫不掩饰的翻了一个大白眼。 这样的结构,即便是如今的战斗之中也能看见了,毕竟自我资源经营就是一种很古老的概念了,就像是个体户,但上升到一些技能领域上,就是将一种能力特长自我发展,和运用技巧经验辅助,到达一种圈子内的顶尖程度了。 长老纷纷想要进攻,可是突然发现自己体内似乎被打入了什么东西。 虽然梦子圣与众人相隔百丈,但是声音却清晰传到众人耳中,丝毫不觉勉强,可见其修为不俗。 “这个是人家还咱们的人情。”游团长见自己的爱人很高兴,就微微提醒了一下。 即便是王国,甚至是魔法王国和科技王国这样的强大国家,十阶天仙也就是顶尖强者了。 电话的两端,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林刚知道,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不会天上掉馅饼,反正宁家老爷子许诺了这么大的好处,一定是要他做什么事情,可是他现在想不起有什么事情连宁家都搞不定的,需要他来搞定。 第二百一十七章 姐姐大人的奖励 岑冬生等人打算从此离开村庄。 在此之前,他们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处理。 “去见见那位村书记吧。” …… 他们主动上门拜访,姜大福睡眼惺忪地出门来迎接。 “几位老师,有事吗?” 他好像觉得很惊讶,很困惑,仔细打量着他们的脸。 “我们房子里死过人。” 宋雨棠的 陆清泉口口声声说,叶元浩让他娶叶素素,能够神不知鬼不觉把陆清泉弄出平江的,也只有叶元浩了。 可是谁人想过,细菌也只是在寄生的生物中生存,如果没有了寄生的身体,它们什么都不是,甚至没有能力活下去。 梅峰,崔建军看到棋子的位置,激动的对视着,这个位置没有被任何人休息,因为他的位置太不明显了,而且推测不出来,如果棋子下这里会有什么用处,但是没想到,这里竟然直接阻挡了许寒的攻击。 陆墨走进了厢房,青纱帐,素棉被,除了床便,只剩一桌一椅,十分简陋。 黑夜这话说是承认也行,这就等于是说不能承认陈乐是王的孩子,虽然陈乐是王的儿子,但因为怕被人追杀,所以故意隐瞒身份,不能承认。 “现在也许是时候将燚斌和他的妹妹接到皇城来了,他们现在的处境应该很困难吧,毕竟住在皇城的条件要好很多,还可以缓解两国的关系。”皇帝淡淡的说道。 不过余希可不是普通人,再怎么说他的身体也有基础的,搬那么多粮食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 “对不起殿下,王子现在不想见你。您如果这么不配合的话,我也就没办法了。”说完就退了出去。 星语老师美若天仙,气质出尘,说出的话虽然玄妙动听,却具有极大的讽刺意味。 看到自己的几名学生一脸匆忙的样子,樊统摆出老师的架子,一脸严肃。 他那本来黑白分明的左眼,居然变成了纯白色,磅礴的生机朝着四面八方涌去。 他们结成战阵,将萧琪死死护在中央,略显戒备的看着那个黑衣刺客。 想起了新法中颁布的军功授爵制度,铁牛脸上就露出了悠然神往的表情。 以桓常的武功,其实完全有能力将那位村民震开,可是想到那些倒在血泊中的村民尸体以后,终究还是没有那么做。 光头青年的拳头,坚固如铁一般,死死地抓住大汉拳头,任由大汉如何用力,他的身子都没有移动丝毫……只是目光冷漠的看着大汉。 数分钟后,邱阳登台演唱,他走出来的瞬间,现场观众席的前排,李婉瑜顿时眯了眯眼,这【水中花】的衣服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 “你,你是魔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要这么个情报是用来干什么吗!”毛达成一屁股跌坐在酒店的椅子上,额头上的冷汗仿佛不要钱一样直接往外冒,自己的身体也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收到领航飞机的无线电通话后,轰战机飞行员低头看了一眼底下的城市,此时他们身处日战区绝对不假,但是自己作战地图上明明标注的两个目标点却根本没有出现在地面。 “他们十有八九,如你猜测一般,去了楚城!”南霸天在一旁说道。 要说华国票房破亿电影,那绝对是米国电影才能够打破,因而夏子鸿和宁秋山的出现,算是为华国电影界挽回了一丝颜面,或者是保留了对抗米国电影的一丝希望。 第二百一十八章 恋心的萌芽 第555号实验所·地下实验基地。 “嘿……呼咻!” “哒哒哒哒哒!” 又是试验场、又是机枪塔。 只是这一次,由凶猛重火力编织而成的网络不再留下任何漏洞,就像铺天盖地的倾盆暴雨。 用单纯的“超直觉”已经不可能尽数躲过去,因为根据控制装置的精密计算,不间断的射击不曾留下足以 方林自惭形秽,不好意思上前打招呼,正打算偷偷避开,侯大勇已经看到了他,热情的迎了上来。 “记住,地球上看到的一切都不能外传。”孙悟本又吩咐道,毕竟孙悟本是出身地球的事能隐藏就最好隐藏。 在程韵家的客厅里将食物解决掉,凝雪和凝月愉悦的仰躺在沙发上,看着在墙边走来走去的团子。 “鄢儿,我说的,是真的。”慕景南忽然悠悠开口,目光分外坚定的落在了云鄢身上。 治疗的效果比想象中更好,半个月后,沈玉荷情况也好转许多,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但幸运的是,当时伤得不重。 这里面没有任何情欲的东西,就是很单纯的长辈向晚辈表达关爱的一种方式,很单纯,也很温馨。 “若是在平常也不能说明什么,可是这个面巾上面有着奇特的香味,若奴才没有记错,是云海部落特有的香料所制。”说到这里他顿了下来,看向了云墨成。 那是一种霸世无敌的霸气,单单是看一眼就有种让人臣服的感觉。 之前顾行曾经遭遇过一次,那是神佑的那个叫奥尔的黑人以及“梦魇之王”克鲁两人的夹击。 “总之,看在他救了你的份上,这次就算了,下次你一定要注意,不要被他给迷惑了,如果他要你去他家里,千万别去!”于红花以过来人的身份向爱徒传授经验。 老李头的话还未说完,就已经发现身体被冻住了不能动弹了,这才知道,不管他是不是留下来,能不能为主子尽忠都不由他做主。 队长当然清楚狱长的意思,她纵然是不愿与别人分享男人,可没了狱长的关系,这事儿还真办不成,说不准自己的工作都保不住,只能沉默。 卢万天在教授孙丰照时,就提过一次,他自己在年轻修炼到一定阶段后的一次出门历练。 雪十三双臂一振,上方虚空忽然有无数道雷蛇电舞,万古时空都在震裂。 雪十三忽然听到若有若无的哭泣声从身后传来,在这黑暗中是如此的令人悚然。 在凝神境强者的攻击中,都能不死,他们从李逍遥的身上,看见了危险。 从国夫叹了口气,似乎很惋惜很爱才地说:“我还是不忍心杀你,你应该知道我是多么看重你!”他强行压制住怒火,无论如何想要留下秋冥的一条命的真实原因,自然是不能说给秋冥听了。 “既然这样,我们就更不能走了,要和你一起去里面看一看情况!”孙长老说道。 我正自出神感叹,忽觉腰间一暖,保元从后面揽住我,我不禁回神侧首,笑容在面上泛开。 她心不在焉地把自己的花灯放进了湖水里,任由着自己的花灯孤零零地飘走。 “苏老师,我过来请你吃饭吧,大概三十分钟后到。?”庄天逸打断了她。 她被楚晨曦突如其来的动作给吓了一大跳,心脏咚咚咚地加速转动。 赵起知道晟凌云是色心又起了,只得在心里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第二百一十九章 人生的重量 锦江市第三中学。 两人坐在车上,眺望着寂静的校园。 “欸,这里就是冬生曾经念书的地方。” 安知真一手托腮,凝视远方,她仿佛是在想象着男友年轻时的样子,双眸闪闪发亮。 “看起来与清颜妹妹念书的地方没什么不同呢。” “你到底有什么特别的期待啊。”岑冬生叹了口气,“高中不都一 “本宫将欲登基,钦天监,看看最近可有什么好日子。”朱有孝淡淡的看着钦天监说道。 冷月有些好笑的看着他,刚才还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现在就开始担心起来了。 “还有什么?”火神哽了哽喉,对于那人说的话,他似乎早有心理准备。 欧阳苪在听到‘冷月姑娘’四个字时,心里的怒火就更旺了,要不是因这个恶夫,她又怎么会得罪冷月。 “缘起缘灭,法海前辈,你终究逃不过天之命轮。”神无道叹息道。 普通正道人士,见到自己不是吓得不敢动弹,就是强行鼓起勇气拼命杀来。 “储凝!我真是惨!刚脱离了老师的迫害,又落入院长妈妈的魔爪了,看来我这辈子都没人身自由了。”方维珍一席话又逗乐了在场的每一位。 鸿俊知道飞星算筹乃是汉时方士用以测算所谓“四时”“天命”的法术,但早已失传了。袁昆走向他们,面朝两人盘膝坐下,此时他以魂体状态出现,眼上的黑布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眼中闪耀的星辰。 佳瑜摸摸额头不知所措的抬起头,想要看看到底是谁,可是,抬起头看到的却是凯杨那张如王子般高傲而冷漠的脸,气场强大到可以吞噬掉周围的一切,深邃的眸子紧紧的看着佳瑜。 佳瑜睁大眼睛,怔怔的看着手里这一叠莫名其妙的相片,疲惫的双眼看到这些照片的时候变得格外的明亮,更多的是充满着无限的惊恐。 可是气势却完全不输于任何人。甚至,因为他的一席话,一众海外大学的代表不敢说话了。 这会儿,听到陈娇娇说,买方可能是男人,陆伊一惊得眨了眨眼睛,与乔恩熙互换了一道眼神…如此说,好像真是。 她狠狠地盯着楠西的背影消失在黑夜中,双手紧握成拳在车门上一锤,真是得不尝失。 这是一份体面的工作,工资一个月近一万,而且见识的全都是有钱人。 泰风皇子将龙威注入深蓝之匙之后,深吸了一口气,立即命令道。 他长发飞扬脑后,侧目间,再一掌击在剑虺身上,六剑剑劲瞬间化解,如枯叶残蝶,零零飞舞,渐渐飘散。 据深市网友爆料,今日,地球集团空降深市机场。目的让人扑朔迷离。 “没什么。”申矢眼底滑过柔和的笑意,与刚刚那一瞬间的冷鸷截然相反。 想到这,他双手结印,瞬间化为一道白光没入云霄。随即有五柄光剑自云端落下,精准插在古纳支身旁的地面,围了一个剑圈。 而便在方圆万里目光都凝聚在此地之时,千余里之外,一处破败山脉,异象涌动。 她自己戴上,将黑布缠在了脸颊,一圈接一圈,牢牢裹紧,只露出清亮如水的美眸,云轩有样学样,也遮住脸庞,露出一双贼兮兮的眼睛。 苏联的坦克炮口径普遍比西方坦克大,重量也比西方重,但是各项指标却全面低于西方,一方面是材料不如西方,另一方面就是买不到奥地利的径向精锻机。 第二百二十章 见父母 父母…… 安知真的亲人? 就像把两个司空见惯的词放在一起,得出来的结果却怪异得让人陌生,岑冬生现在就是这个心情。 “嗯?你怎么这副表情?” “不,没什么……” 原来您有父母的吗——这种听上去很失礼的猜测,他自然没法说出口。 也难怪岑冬生会有这种困惑。有关哲人王的家 将所有的智慧生命都综合起来,数量绝对超过九百兆,接近一千兆,能同时处理这么多的信息,通幽之术的耗能也是巨大的,得亏是石碑无私的奉献,这才让玄御如此大胆的想法得以实现。 裸露的指甲肉看上去更是骇人,若是稍不留神,被突出的指甲给伤到的话,恐怕就会落得和彼得所说,受到感染,进入潜伏期的异狂化状态的结果。 “妈,你就躺着吧,坐起来干什么。”肖旋妙有些嗔怒,她假意责罚自己的妈妈,却是配合着妈妈~的动作将她扶了起来。 在回警局的路上,邵老接到了技术室打来的电话,经过技术人员的再三确定,得出了一个令人为之振奋的消息,他们确定了这张钞票中夹杂了一些细微的花粉,而这种花,龙城市只有在百兴区以及德望区才有种植。 眼看着在集团里实在没什么其他的事情,时间也是到了傍晚,他也就开车回去了。 “我靠,修士界平时出门都用这样大面额的金票?”庄剑震惊的说道。 天魔语毕,一道不可捉摸其轨迹的金色闪电从莫名处拐出,狠狠的敲在他的额头,乍一看好像开了第三只天眼似得。 他和龙公子是一点都不紧张,啸天可是晋级到了先天,下面不过是个后天,人类对上妖兽本就差了半级,再加上先天后天之间的天堑,还有啸天萌蠢带来的隐蔽性,就是那家伙突然发难,也只会招来沉重的打击。 林若雪听到苏晨的话,顿时就诧异了起来,买几束花她理解,但是穿黑色礼服就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露娜刚到达水晶灵船内的大殿,发现谷雨幽兰的倩影与雪玲也一起向着赶来。 这学堂为了晚上学生若是身体不适,可以交请假条,特意请了外面的人看守。 叮叮当当的声音传来,刘正经连忙用手挡住眼睛,还是晚了许多,几个闪光弹在他身侧爆闪。 就连国教院的大门,都是相当的奢华,这座大门只有一个拱门,宽五丈高三丈,竟然是由玉石雕塑而成的,据说只用了五块玉石,可想而知每一块玉石的分量,而且这种玉石内刚外柔,且不易碎,普通的刀剑也无法刮伤。 阮老夫人和云嬷嬷听了俩人神色严肃起来,按理说下人决计没胆子敢冒领三房的份例,可是不管没拿走还是被拿走,追究起来陈婉玉这当家大夫人可脱不了干系。 “怎么,这点问题就将你问住了?”杨玄的眉头紧颦,声音响彻了整个大厅当中。 因为怕跟得太紧反而被沈桓的人发现,所以她是第二天在消息被撤下后才知道的,但那个时候已经无法探听到更具体的消息了。 想起如今不比以前,再说阮祈最看重礼数,周芸宁这才轻轻颔首。 城墙之内一片空地上露出了数百个黑洞洞的井口,一枚枚导弹探了出来。 “我在第三名?”陆臻言有些惊讶,不过也没有太多意外,这次的考题应是昨日言院长结合了一些新的观点出的,确实有些难度,而自己也恰好对这方面有些研究,所以成绩应该不会太差,但第三名还是让陆臻言欢喜。 第二百二十一章 重生者的自白 海风自耳畔呼啸而过,声音愈发嘹亮,背景板中的噪音被一点点涂抹成空白。 无声处起惊雷。 岑冬生做出坦白这一决定的时机固然突兀;可若论动机的萌芽,其实是很久以前的事。 虽然事到如今,好像没有再解释的必要,但再小的石头还是石头。或许人不一定要去追求某种毫无杂质的关系,但…… 当岑冬 她知道帝星魂会带着她去莲花池,所以,她就安安静静的跟着帝星魂前往莲花池。 因为蛇人天生好战,从未有屈服之人,所以基本都战死,蛇人可以被毁灭,但不可以被打败。 相比之下,反倒是其他商贾,显得有些为富不仁,北运省出现数以万计的战争流民,他们好像一斗米也没拿出来。 “现在算是夸奖,如果离开这个遗迹之后,你们还是这样,那就是藐视了。”楚城笑道。 现在的他,知道怕了,竟然还自信就凭他的身份,叶良虽然说过勿谓言之不预,但是,他也不信叶良会真的敢杀了他。 浩气门的掌门,不愧雄主实力,即使遭受仙技反弹的重创,此刻,他也已经腾空而起,冷笑着看向叶良。 青龙回头望了一眼众人,那几人全是一副同情加鼓励的眼神,他狠狠的瞪了身后的几人,又回过头来,眼巴巴的望着帝星魂。 天穹都被那手掌染成金色,仰视视角,齐天大圣立在原地昂扬面对。 挂断电话,刘天南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最近遇到的麻烦,实在是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当遇到叶良实力强悍时,却有遵行起了好汉不吃眼前亏的讲究,这就是欺弱怕强。 午饭还是在酒店餐厅里解决的,填饱肚子以后,赵诚点了杯咖啡,一边看报纸一边听其他住客闲聊。 虽然是转移话题,但柳依还真得挺好奇的,若依平时可是一直在睡觉好吧,今天居然起来这么早,怪了。 可生活就是如此有戏剧性,总是那么猝不及防的,就给你安排了很多意外,然后一点点的打乱,你原来的那些自以为。 靳轩说有办法,可谁知道真假,可如今四处城门全部封锁,也确实不好出城。 日向太郎皱了皱眉头说道:你也赞成这么做,好吧,马上你是新社长我可以退休了,既然大家都在这里就干脆把继任大会办了。 世界上最伟大的魔法师跪在地上抬头绝望的大喊,他只是想去死而已。 “裂天,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真的,我看到了,我相信总有一天,你可以自己控制体内的天狼血咒”。 而现在孙策在挥动自己手中的长枪后,便是略微甩了甩臂膀,毕竟就算是训练,可是为了保证自己的战力,甚至是为了提升,这样的训练,孙策都倾注百分百的实力。 “点点繁星似明珠,镶嵌天幕现柔光,美哉。”君逸宸仰头看望夜空。 巴洛特是路西法手下第一强悍的恶魔,此时已经被他召唤了出来,身高三四米,一身赤红色的肌肉,一手炼狱战斧,一手火焰长剑,当真是威风凛凛。 朱达意识不到,可李和知道的很清楚,倒是周青云被朱达影响对这个看得不太重,当然,他们两个本就有生死与共的经历,又有师兄弟的关系,自然不同。 外面响起了一阵尖叫声。邢天宇却是完全没有理会,只是长长的松了口气。 第二百二十二章 阎罗会 “窸窸窣窣。” 在无人看见的墙缝和砖瓦下方,漆黑的蚂蚁群落啃噬着土壤与水泥,无声无息地潜伏和移动,如同一条流淌的地下河流; 而在地面之上,一个身穿黑袍的人影正匆匆经过。 穿越这条僻静小巷之时,人影充满戒备地往后望去,“他”看到的是熙攘的人群,和平城市的一角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许相梦想都没想就直接跳下大榕树,躲开了夜央,挥开他的手臂,只想凭她自己之力,既然能攀上着大树,又如何会下不了? 赤血妖娆本来还尚存着几分理智,可是现在这几丝理智也被这脾气给压制了下来。 许相梦隐隐接受到夜央眼中不同寻常的情与意,但她并没有心思和时间做出任何反应。夜央全身的温热燎上许相梦冰凉欠缺暖色的双唇,用唇舌的缠绵传递给她漫溢无休止的温热。 梦醒睁开,人在陪客床上,天已微亮,有些陪客已经起床,正往洗手间洗漱。 毕竟陶宇凡是男子,吃的必定是比她还多,所以她还是再买多了一份。 青雀着急地低头去捡拾,永琪也弯腰要帮忙,两人竟一头撞在一起,幸好下人们上来了,很自然地将他们分开,青雀捂着额头抬头看了眼五阿哥,等她的手往下滑到脸颊时,被自己唬了一跳,不知几时她的脸竟这么烫手了。 要知道,无论是在地球,修真界,还是仙界,姜辰始终能够听到“郑扬”这个名字,始终能够遇到一个叫做“郑扬”的人,而现在来到了仙界,姜辰再次听到了这个名字。 若说,在阿卿的面前儿他是一个臭不要脸的流氓。整日吊儿郎当,一点儿也不正经。 他们早就已经串通好了冰原仙帝,估计支开了摩宇仙帝,就是为了撇清楚自己的关系,好让天风仙帝来击杀自己。恐怕那所谓的混元仙帝传承秘境也只不过是假的。 寻常时候见到潘元他也敢肆无忌惮的调侃两句,但是潘元从来都是笑嘻嘻的,满脸盈笑,从来都不红脸,但是今天这是怎么了? 如果客观的讲,我还是稍微有一点敬佩张木的,最起码他所做的动作是我不敢触碰的。我不可能用匕首刀去刺自己的心,以后会不会出现我不知道,但是最起码现在我没有这个勇气。 伙计惊魂未定,还在大口喘气,他下意识地往外张望,刚才明明看到那位客人出了门,怎么转眼就不见了? 虽然没听过这么响的雷,好像连地面跟着一起震动起来,但是下雨之前不是还刮了一场大到邪乎的妖风吗? “好!”老三是个愣头,只会听老大的话,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猛的扑上去。 静禅公寓的价格,稍微贵一点,其实是可以理解的。因为,静禅公寓的房屋户型更好一些,前后通透的结构,每一层只有四户的低密度,价格方面确实应该高一点。 墨鲤越走越慢,眉宇间的神情愈发严峻,他忽然返身往土地庙掠去。 还来不及多想什么时候学校遛进来了一条龙,就又听到几声陆续的吼声从高空传来。 寒泽予蹙眉,她这样子还叫没事吗,那张绝美的脸蛋儿透明地像张白纸,没有半点血色,他必需将南锦叫来,看看她究竟是哪里还有问题。将她打横抱起,寒泽予沉着脸,大步往青玄苑走去。 第二百二十三章 那短暂而又漫长的道路,车头灯的光芒时而照亮斑马线,时而是路标,时而是昏暗的甬道; 穿过山体隧道时从车窗外涌入呼啸的风声,红绿灯的光芒掠过挤得像是沙丁鱼罐头一般的车辆,道路两侧一座座建筑物被覆盖上了灰暗的滤镜,没有生命的铁灰色楼房好似卧着的铁轨铺向城市的尽头…… 他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看 “该死!一时还真是难以找到降服这星脉的办法,镇君,你可有什么办法?”薛昊不禁问道。 不死血境虽然关闭了,可很多人并没有离开,依旧呆呆的站在原地,这一切宛如梦幻,太不真实了。 东方晓大笑一声,他并不畏惧这魔兽的攻击,庞大的血气之力如同沸腾一般在他的身上翻涌着,强大的力量从四肢百胲不断的涌来,东方晓讲千年玄铁剑随手一掷,竟然打算徒手空拳对付眼前的这头魔牛。 也就是,雷树就是雷源风暴本身衍生出来的,或者二者早已融为一体,斩断雷丝,雷树就会毁灭,雷源风暴也可能受到影响,爆发出力量轰击。 不晓得她从哪里得来未卜先知的能力,令陶超然一颗心惴惴落不到底。 再看那些出现的身影,在一个高个的带领下隐在暗影中顺着墙根在材料堆之间缓缓前行,摸到大厦南边靠墙停了下来。 王长老吃了一惊,看来王越此次前来必是有备而来,不然脸上也不会出现轻松的样子。 白家果然提出要在山西开益膳斋的分号,英国公府这头出药膳方子和厨子;白家则和英国公府一道开票号,白家挑选掌柜和伙计。 董云磊闻言心道:难道叫“龙哥”的人说话都这么头头是道嘛?!董云磊收回视线随手摸出电话打给唐枫,唐枫没多问,让放人。 “韩大哥,含薇姐说你还欠她一顿饭呢!是不是呀?”吃早餐的时候,正看着手机的林子幽忽然笑了一声。 我给张静轩发了一句:“我在饭堂二楼等你。到了闪我电话。”随后,我就径直的朝饭堂走去。 这日阿婆拉了我单独谈话,她跟我讲妈妈和他的故事,跟我讲关于我的故事。听完后,我沉默了,自妈妈回来后,就自动换了称呼,可是从没有人告诉我,我真的是妈妈和他的儿子,亲生的。 按说枪声很响才对,可我一点这方面的感觉都没有,还觉得这枪声很温柔,听着很舒服。 在没见到他前,我百思不得其解,而在看到刚才那个黑衣蝙蝠图腾后,我赫然明白,这个与我相关的原因与那座魂城有关。以为离开了魂城,离开了那片沙漠,也就脱离了蝙蝠王黑暗魔神的魔咒,原来不是,魔咒从未消除。 好在,当我看到你们的那一刻,真的觉得,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 “你也是跟他修神的?”敦煌手中的摇金扇遥指青帝,在这几界能够修神的人不多,而他又是青帝一伙的,他才会有这种想法。 如果,安暖已经作好跟他一直走下去的决定,他想,她会懂他的。 反正我们讨论半天也没个统一的结果,河坝边上风大,温度又低,我们一合计,只留下相关人员检查现场,其他人全先一步回了警局。 “黄君豪!”连宏宇张了张嘴,有些艰难的说出了名字,这时候,他眼神也开始慢慢的浑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