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大明的第一滴血!》 第章 旧日的梦境 黄戟一身迷彩戎装,脸上戴着防毒面具,手上的钢枪泛着铁灰色。他的目光透过深邃的血色雾气,远远落在血雾深处的战场中。 “老师,你说,什么时候我们能把血雾解决掉?” 一旁的光头中年男人抠了抠光头,看向黄戟目光所在处,那里正发生交火,遮天蔽日的无人机正对血雾深处进行集群攻击,曳光弹在空中连成一道道火舌,狠狠鞭挞在血雾深处的土地上。 不时有尖锐纤瘦的黑影试图袭向无人机,然后在空中被扫射爆开,让血雾又浓郁了几分。 光头突然看向黄戟,沙哑的声音透过面具传出来:“怎么,担心家里了?” 黄戟摇摇头,“家里人都被专门照顾着,我倒是无所谓,只是听说我哥的孩子出生了,突然想回去看看。” “哦,当二爹了,恭喜啊。”光头笑着说,只是黄戟看不见他的笑容。 又凝视了远方的天空一会儿,黄戟再次打破平静。 “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啊,老师你官大,你肯定清楚。”黄戟接着发问,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颤抖。 “......”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沉默之间,老师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用防毒面具的猪鼻子对着黄戟,双手挠头越来越快。 两人静静对视着。 不知过了多久,黄戟把头缓缓垂下去,象征军人坚强信念的脊背也不复挺直,他缓缓蹲坐在了地上,双手环膝。他的双肩不住地轻轻耸动,在老师的注视中,面具下传来黄戟的抽泣声。 “程虎,程虎,黄戟行为异常,注意观察其状态,需要支援请按紧急呼叫按钮。”老师的耳机中传来后勤人员的叮嘱。 “收到,程虎明白。”待耳机中电流声消失,老师开口爆呵:“黄戟,我当年在军校就是这么教你的?站起来!” 话音未落,黄戟一个激灵从地面翻身而起,只是微微耸动的肩膀投射出他内心激荡的情绪。 “老师,我妈上个月出了车祸,当晚人就已经没了。我爷爷昨晚脑梗发作,今天凌晨去世的。我在这里驻防,他们临死前都没能看上我一眼。”黄戟的眼泪不住地流淌,又被眼镜挡回去,\\\"现在,我奶奶也躺在病床上,眼看着要不行了。\\\" “老师,我想回家啊!” 老师沉默了。 良久,老师把钢枪从地上捡起,塞入黄戟怀里,拍着他的肩膀道:“没事,孩子,仗肯定能打完。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没啥丢人的,没事。” 老师没再扯什么荣誉、家国之类的话头,只是像长辈一样安慰着自己的学生。 征人苦,古时如此,今天依旧如此。 抚慰良久,黄戟终于整好了情绪,“老师,我们一起站完这班岗。听说中午食堂有郑大厨炖的肉,到时候我们可得跑快点。”说完这句,他甚至还笑了笑。 “哈哈哈哈,你小子。”老师笑出了声,“你有个优点,就是乐观,让人省心,等回去我把女儿介绍给你认识。” “老师,跟你这么多年我还没见过你女儿呢,不会长得和你一样吧?”黄戟也开起了玩笑,耳机那头见黄戟恢复,也是松了口气,就没有制止他聊天。 突然,老师的头像西瓜一样爆开,鲜血和组织液喷射在近在咫尺的黄戟身上,迷彩军装瞬间换了颜色,事发突然,来不及反应的黄戟愣在原地,笑容还僵在脸上。 “嗡嗡嗡”,一根尖刺深深钉在身后的栏杆上,刺身还在微微发颤,滴下其上沾染的鲜血。 “老师......” 刹那间,凄厉的警报声响彻战场,“敌袭,隐蔽!敌袭,隐蔽......” 紧随其后的是震耳欲聋的炮声,一发发火球从身后的基地中飞出,炮弹闪烁着炽烈的光芒,飞出黄戟的视野,落在血红的迷雾中,爆炸产生的强烈的震动令黄戟几乎无法站立。 远方的血雾中,一群高达数米的身影蠕动着,不停向天空发射尖刺,伴随着密密麻麻的破空声,海量无人机如雨点般坠落,爆炸,化作璀璨的火雨,然后迅速被淹没在血雾之中。 眼见另一群庞大的身影向基地奔驰而来,黄戟举起手中步枪向来者倾泻火力,隔壁哨位的战士也纷纷举起手中武器开火。只见远方有一道黑影向基地疾射而来,黄戟定睛观察,居然是一只飞翔的猩红色肉球。 战士们纷纷集火肉球,肉球不堪重负,在空中炸成了一团血雾。还没等战士们松口气,又一只肉球从原先炸成的血雾中飞出,眨眼间,肉球已经撞上了隔壁哨位。 “轰!”一声爆响,隔壁哨位的两名战士再无生息,在后勤人员面前的电脑上,两个头像变成了灰色。 又有一只肉球向黄戟飞来,片刻功夫,黄戟已将子弹换成了穿甲弹,只用一枪就将肉球引爆,将他前方的视野彻底遮蔽。 远处传来坦克集群开火的声音,钢铁炮弹与肉球你来我往。 “恐怕是某种血魔发射的生物炮弹,可怎么从未听说过有这么强大的血魔?”黄戟暗自思索,手中熟练更换弹夹,开火不停。 没等他想明白,黄戟突然觉得胸闷气短,四肢乏力,身体仿佛是泡在水里一样难以行动。黄戟伸手摸向后脑,原先的防毒面具束带已然松弛,血雾正源源不断涌入他的鼻腔。 黄戟努力瞄准,开枪射击,意识却愈发模糊,耳机里也只剩下刺啦作响的电流声。恍惚之间,黄戟已然倒在地上,看到一只血魔的利爪已经攀附住哨位的栏杆,远方影影绰绰,有无数血魔正扑向黄戟的战友。 苦心经营的防线变成了暴雨中的孤舟,被彻底撕碎。 黄戟越来越晕眩,嘶吼声,炮火声,脚步声......黄戟的身体如癫痫般抽搐,大脑已经无法处理这些复杂的信息。 突然,黄戟的意识恢复了瞬间的清明,低头看去,血魔的利爪深深没入了他的胸膛。 回光返照之际,黄戟的手指轻轻扣上腰间拉环,那里扣着军部最新研制的战术反步兵手雷,一发就能清空篮球场大小的范围。 手雷的范围太大,大部分战士在抛掷后连爆破范围都跑不出,它唯一的作用就是让战士有尊严、无痛苦的死去。 毕竟他们早就累了。 黄戟想起身后的基地,脚下荒无人烟的戈壁,故乡繁华的都市,家人们聚在一起,抽泣着等待他的讣告。 他的家庭在这段时间已经经历了太多伤痛,他甚至在想,家人们还有没有留给自己的眼泪。 “爷爷,我来了。”黄戟轻声呢喃道。 一团闪亮的白光自哨位上亮起,无声之中,黄戟与身前的血魔如蜡烛般消融。 战士在光里死去,留下一截碳化的手臂。 第1章 新人新世界 黄戟猛然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条繁华的街道,楼宇交错,屋舍俨然。 街旁的复层阁楼张灯结彩,修长的红绸缎挂在斗拱和屋檐下,随着微风轻轻摇曳转动。两侧的杨树青翠欲滴,繁华的美景一直延伸到远方宏伟的宫门前。 黄戟揉了揉有些酸胀的太阳穴,耳中轰鸣的枪炮声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孩童们的嬉戏、街边小贩的叫卖,以及不时传来的称赞恭维声。 此时的他正骑着高头大马,身上是一件赤红色的武士服,胸前和马头上挂着鲜艳的红花,与他同行的还有数十人,大多是与他相同的装扮。 马队的最前方是一伙步行的乐师,此刻他们穿着喜庆,正卖力地敲锣打鼓。 黄戟正在队伍的第二排,胯下马匹悠闲散步,跟随在第一排的那一人身后。 “武举人们来了,小宝快看!”街旁一位布衣打扮的妇人拉着孩童的小手轻声喊着,孩童的眼中满是憧憬。 “二哥,你又做噩梦了吗?”一道清澈的女声从身旁传来,黄戟扭头看去,是与他同行的一位女子。女子年龄不过二八,面容清丽,头上的短髻更显得她英姿飒爽。 黄戟直直盯着她,少女也不避讳,静静地与他对视,只是脸上微微泛出红晕。如此看了一会儿,一个名字从黄戟脑海中浮现—— 李青霖。 “青霖,”黄戟轻轻呼唤一声,想要说些什么,喉咙却突然一阵哽咽,几欲流下泪来。 李青霖见黄戟红了眼眶,心中不由得疑惑,黄戟从小就有做噩梦的情况,梦醒后也常常会神智模糊,但像如今这般情况却是从未见过。 没等李青霖发问,第一排的那人转过身来,开口道:“归复,这次你又做什么怪梦了,是日行千里,钢铁铸成的战车、一息百发的火铳,还是天上飞的铁鸟?” 黄戟看向那人,男子身形瘦削,看着不太像是武者,面目温润如玉,颇有一丝仙气。此刻他正笑着看向黄戟。 黄戟记起了他,此人是李青霖的长兄——李青河,所谓“归复”,则是黄戟的表字。 黄戟平复一下情绪,笑着开口道:“大哥不要取笑我了,只是这段时间操劳甚多,让唢呐给吵醒了。” “倒是大哥你前些日子夺下武状元,昨日又迈入二阶凝气境界,就算是一息百发的火铳又能奈你何?” 自大灾变以来,血雾现世,天下异兽血魔频频出没于雾中,大明也经历了政权的全面崩坏和人口的大衰减,故时大明的遗民在血雾的空隙中挣扎求存,采集异变药物,精研道术武学,最终开拓出一条武者之路。 借助武者的远超凡人的力量,遗民在原兴庆府的遗址上建立起聚居地,便是如今的天明城。 武者分三境。一境曰“淬体”,旨在打熬筋骨,淬炼脏腑,打通经脉,使气力达到常人之极限,也只有练出如此强悍的脏腑,军士方可不惧血雾侵袭,在血雾中活动自如。 二境曰“凝气”,血雾固然是恐怖的灾变,但也是促进人体强化的契机。当肉身淬炼到了极限,便可服用珍稀药材引导气血涌动,最终自然而然的滋生出自己的“气”。 武者的皮囊本就坚韧,使气血附着其上,修炼至高深境界,即便是虎蹲炮也未必能将其轰杀。 三境曰“泥丸”,整个天明城不过寥寥数人,就不是黄戟所能理解的了。 李青河刚刚突破二境,气血内收,方才显得身形有些瘦削,但即便如此,硬扛燧发火铳也不成问题。 听着黄戟的恭维,李青河微微一笑,道:“说句大言不惭的话,我自小习武,同龄人未有能出我右者,夺下状元实在是意料之中。” 但他随即话锋一转:“只是未曾想归复和小妹竟分别夺下榜眼和探花,同时跻身本届武举魁首之列。尤其是归复,过去十年的状元恐怕都不是你的对手,倘若我二人不在同届,你也应当是状元。” “大哥过奖了,”黄戟笑道:“要说惊奇,青霖才是令人惊奇,以女子之身拿下探花,古今少有啊。” 随着天明城实力日益强大,血雾形势渐渐缓和,过去在战争中出力的广大妇女也开始要求与男人平等的地位。 正所谓“男戍女运”,很多巾帼英雄实际上已经掌握了兵权,天明城各个部门也有女人的参与。 面对民间越来越高的呼声,当今圣上和天明城各部官员顺应民意,改革旧朝陋习,如今妇女也有置办家产,独立开户的资格。 而今年,是文武科举向妇女开放的第一年。 听着黄戟的夸赞,李青霖抿嘴轻笑起来,颇有几分娇憨的美感,看的周围路人直了眼睛。 “只是,嗯......”黄戟压低了声音,却是闭口不言。 李青河见状,开口道:“归复,但说无妨。” 黄戟叹了口气,道:“大哥,如今天明城内分五族,除皇室外,另有李氏、白氏、林氏、赵氏四大族,五族之下,还有马、王、萧等城外小族无数。” “我李氏本就声威正盛,青年子弟又多才俊,本届武举李氏独占前三,中举者李氏占十之有二,甚至压过了皇室。” “人才辈出固然是好事,只是这些年血灾初定,人心浮动,长此以往,恐遭他人针对。” 说完,黄戟扭头看向身后,四皇子朱怡锂身处第五位,正与身边人低声交谈。见黄戟望来,朱怡锂微笑一下,冲他点了点头。 黄戟见状微微低头拱手,接着将脸转了回去。 李青河沉思片刻,开口道:“这倒是个问题,不过当年四族的先祖于难民队伍中寻到尚且年幼的新业皇帝,兢兢业业数十载,开辟武道,建立天明城,拥立新业帝登记,此为从龙之功,方有我四族基业。想来即使形势不容乐观,我李氏也最多是受些排挤,断无灭顶之灾。” “再者,”李青河看向黄戟,“此次中举的李氏子弟,有不少是如你一般的异姓才俊,我李氏本家的子弟甚至不如其余三族来的多。大不了等你阵前立功,找个名头让你自立门户,想来彼时皇室忙着拉拢你,也就无暇顾及我等了。” 未及黄戟开口,一旁的李青霖焦急道:“要是以后二哥分家了,我是不是就见不到二哥了?”此话一出,李青霖自知失言,小脸瞬间红透。 她小声解释着:“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黄戟闻言老脸一红,不由得感觉如坐针毡,脸色愈发窘迫。 李青河望着义弟和小妹一大一小两张红脸,脸上露出老父亲般的笑容。他回过头面向前方,开口嘱咐道:“再有半个时辰就要面圣了,尤其青霖是女武举首席,最好再准备一下。” 黄戟闻言抬起头来,锣鼓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一旁的百姓已经散去。他的面前,威严的宫门近在咫尺。 第2章 异兽 宫门的门楼上,身披赤色甲胄的军士手持长枪,腰悬纹饰华丽的宝刀,或是怒目圆睁伫立原地,或是步伐齐整来回巡逻,一副皇家的庄严气概。 见举人到达宫门,军士们先是齐齐行礼,又分出两名军士搬动巨大的铰链。 在刺耳的摩擦声中,宫门缓缓向两侧洞开。 在这个武者地位超然,甚至盖过文士的时代,武举人作为未来军界的中坚力量,其地位极高,“入宫不下马,殿前不卸甲”是武举人的众多特权之一。 便是有平民对功勋武官出言不逊,遭其打杀,全城也没人能说出半个不是来。 最前方的李青河轻拽缰绳,双腿一夹,胯下宝马便昂起头来,嘶鸣一声,一只蹄子已经朝宫门踏去。 李青霖紧随其后,黄戟见状正要催促马匹,只见异变突生,霎时间,黄戟眼前变成一片血红,仿佛有无数赤红的丝线从他周身向他身后延伸过去,不过眨眼之间,黄戟身后不过一里地的街道中央出现了一个乌黑如墨的球状几何体,随着血色丝线的汇聚,黑球还在不断扩大。 正当黄戟呆立之际,与他同行的武举人们却恍若未闻,他们有说有笑,黄戟甚至看到有两个人直接从黑球中穿过,嘴上的打趣声都没受影响。 李青霖见黄戟表情呆滞,不由得有些担心,遂开口询问道“二哥,你又魇住了吗?” 黄戟闻声向李青霖看去,见她表情不似作伪,心中不由疑惑:“难道只有我能看见?” 就在黄戟刹那沉思的功夫,黑球已经扩张到了楼宇大小,又毫无征兆地回缩,回缩的过程无比漫长,黄戟试图提醒周围同行的人,却惊恐发现自己竟动弹不得,周围场景也全部停滞,每个人的表情都被固定在脸上,浑身粘稠的时空所困,仿佛眨一下眼都要耗费千年的岁月。 时间过了一瞬,又像是过了无数年,异状消失,一阵奇异的频率自方才的黑球处传导而来,激的黄戟体内气血翻涌,全靠浑身筋肉锁住经脉,才没有喷出血来。同行的武举人们纷纷中招,彪悍些的也就同黄戟一样喉头一甜,相对体弱的则是口鼻溢血。 至于没什么武功的仪仗和周围的百姓早已倒了一地,陷入了纯净的睡眠。 只是相比于同行者的摸不着头脑,黄戟亲眼目睹经过,心中更为惊惧。 黄戟抬头看向李青河,只见刚突破的大哥早已从马背上坠落,鲜血喷涌如泉。 李青河突破不久,肌骨大损,血气方生,此刻的抵抗力还不如突破前。 跌落一旁的李青霖欲搭手相扶,一时之间却也难以起身。 正当所有人都被此异变惊诧之际,空气中突然弥漫上了淡淡的红色。未及众人应对,瞬息之间,空气已经从原本的淡红转为了如血的深红,几乎遮蔽了众人的视线。 一个恐怖的词汇自众人心头浮现: “血雾漫城!” 与此同时,震耳欲聋的钟声从全城四处传来,无数百姓放下手头的活计,熟练地掉头就跑,顺便抄起身边玩耍的孩子,纷纷躲进自家提前掘好的地窖中,用水打湿棉质面罩,捂住口鼻,静待警报解除。 虽然有的家庭发现自己辛苦一路抱回来的孩子不是自己家的,但无所谓,反正之后都要还回去。 反观宫门前,血雾已经停止喷涌,转而向四周扩散而去,正当众举人庆幸之际,血雾下显露出的景象却让他们呼吸一滞,仿佛心脏都漏跳了半拍。 原因无他,血雾下竟出现了数十头形状狰狞,身形庞大的巨兽,最瘦小的也有两架马车拼起来一般大小,而为首的巨兽獠牙外翻,竟比街旁的楼宇还要高大! 众举人心中一沉,有所明悟。 “异兽!” 有武者切齿出声。 自大灾变以来,无数原本性情温和的飞禽走兽开始在血雾中世代繁衍。在血雾的刺激下,野兽的力量与体型渐渐突破原本的限制,性情也失去了谨慎和温顺,变得暴躁嗜血许多。 这些兽类最终成了遗民们在野外最可怕的敌人之一,谓之“异兽”。 单纯的异兽还不至于令武举们失态至此。考中武举的武者要么是如李青河一般的世家大族子弟,要么是前线拼杀,临阵突破的军伍士卒,没见识过异兽的人少之又少,甚至不少老兵正是靠着深入城外血雾,日日烹食异兽血肉变强,何来畏惧一说。 但怪就怪在正常的异兽虽然狰狞丑陋,但仔细辨别还是能分辨出原本的种类,体型也大多在正常范围以内。可这群异兽长得奇形怪状,体格硕大无朋,便是见多识广的世家子弟们也辨认不出。 武举人们心中虽然颇有疑虑,但在场无一不是精通武艺的青年才俊,一时间纷纷丢掉胸前的红绸子,翻身下马,拔刀在手,蓄势待发。对面的异兽也无一不睁着血红色的双眼,却是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仿佛在藐视在场的武者。 只有黄戟心中警兆大作,如果他没认错,面前那领头的獠牙外翻的巨兽居然是大象,灾变至今已有近百年,天明城虽然位于大明西北边陲,但有大象迁移至此,然后被血雾送入城内,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但如果他没认错的话,巨象身后那些额生骨刺的小号巨兽是犀牛。 大明周边有犀牛吗? 黄戟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周围与异兽对峙的武举人们用余光瞥见黄戟迟迟不拔刀,一副被吓傻了的模样,心中不由得冷笑,看来这位榜眼,也不过就是样子货罢了。 还没等黄戟想明白,脚下的李青河身躯一震,“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紧接着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翻起来,恍惚了一下,便要拔刀冲上去。 “我将带头冲锋!”李青河大喊着,抄起被挂在马镫上的靴子作势欲冲。 黄戟急忙按住李青河的刀鞘,“且慢!”黄戟大喝,“我们面前的巨兽是大象和犀牛异变而成,此二者皮糙肉厚,单凭苗刀恐怕难以破防。” 黄戟说的没错,苗刀和其配套战法并非天明城所创,而是灾变前由时任神机营副将戚继光带到西北防线,在对付轻甲武装时颇有奇效,但面对这些重甲巨兽时就显得有些捉襟见肘了。 李青河闻言,冷静了一下,却总感觉哪里好像不太对。他自小武术冠绝同辈,下意识的好用武力,武状元此刻昏昏沉沉,盯着对面血红色的双眼,却也想不通为什么。 “哈哈哈哈,可笑啊!”一个轻浮的声音自队伍中间传来。 李青霖闻言回头,娇喝道:“你笑什么?” 第3章 铁甲犀 “哈哈哈哈哈!我笑那黄戟少智,李青河无谋啊!” 发笑者走出人群,是一位浓眉大眼的黑脸汉子,此刻正拖着长刀,一副睥睨天下的豪气扑面而来。 “没想到所谓前三甲净是些水货,不敢就是不敢,有什么好解释的。” “你!”李青霖气得柳眉倒竖,“你说谁是水货!” “怎么,小丫头还不服气,真是头发长见识短,”黑脸汉子捋了捋眉毛,“大象和犀牛都出来了,先不说大象远在旧时岭南,单是所谓犀牛,在战国时便踪迹难觅,见过的人寥寥无几,现在早没人知道长甚么模样了。” 黑脸汉子满脸得意,“见到个大点的畜生就叫大象犀牛,我还说他是麒麟呢,真是可笑。” 李青霖脸上的愤怒转化为惊愕与不解,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此刻的他感觉自己已经站在了全城智慧的顶峰,便是那传说中的诸葛孔明也不敌他分毫。 正当他自得之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自人群中传出:“你他妈是哪来的土包子,你要不要看看你腰上挂的甚么东西?” 黑脸汉子闻言动作一滞,低头看向代表武者荣誉的佩刀,上面贴着富有粗犷原始美感,纹着走兽的“犀革纹”。 而站在人群前列的四皇子朱怡锂正执刀紧张地望向血雾中的异兽,白皙无须的面庞上汗珠遍布,此刻却仍开口解释道:“是这样的,当年兴庆知府喜好收集奇珍异兽,其中就包括不少珍稀的南方物种,犀牛自然也在其中。” “武道还未普及时,有百姓在城外农庄找到前知府饲养的犀牛,将其捕获后带回城中用以货运。后来这些犀牛被皇室收缴,单独划分猎苑养殖,取其皮骨炮制甲胄。” “如今天明城生产恢复,父皇和众将计划打造破阵营,以犀牛为坐骑,携带大枪和重炮用以攻坚。” “这些异兽长相狰狞,与原体区别不小,那最大的我也不认得,是不是大象不清楚。但经黄兄提醒,那些独角异兽确实与犀牛颇为相像,想来应该不差。” “蒋兄是归化后裔,对此不甚了解却也正常。” 黄戟执刀微微拱手道:“殿下谬赞了。” 方才四皇子朱怡锂称那黑脸汉子为蒋兄,想来应该是那位名曰“蒋玄”的举人。 诸葛亮此刻变成了猪。 蒋玄一张黑脸气得发白,双手抖得能去捣蒜,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还没等众人嘲笑他,远方矗立已久的兽群齐齐怒吼。 “轰!” 十几头巨兽四肢发力,朝人群冲锋而来。 一时间,所过之处楼宇坍塌,红墙石砖纷纷化作齑粉! 见巨兽奔来,正尴尬到用脚抠别墅的蒋玄怒嚎一声,拔刀独自向兽群冲锋而去。 “蒋兄留步!” “万不可力敌之!” 众人此时也顾不得嘲笑,七嘴八舌出言制止,但此刻的蒋玄哪里听得进去。 见蒋玄冲至面前,为首的巨象前脚一振,一根象鼻猛然朝他甩去。蒋玄双腿一蹬,脚尖在象鼻尖上轻轻一点,整个人如一片鸿毛浮向巨象额头,刀尖直指巨象左眼。 谁知巨象的象鼻更快一步,蒋玄只觉得一根游蛇缠上腰间,身体瞬间失去平衡,被狠狠砸在地上。一时间,五脏六腑仿佛纠结在一起,浑身没有一处不疼。 但蒋玄丝毫不敢喘息,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弹起,下一秒,巨象的脚落在他刚刚倒下的地方,踩出半个人大的深坑。 观战众人心中惊骇,便是虎蹲炮也不过如此吧! 蒋玄还欲再战,突然腰间一坠,原来是腰带不偏不倚地套住了象牙。巨象昂首,他的身体顺势沿象牙滑落,一屁股坐在巨象脸上。 “吼!” 此刻的巨象彻底疯狂,脑袋狂甩,其上挂着的蒋玄被晃的七荤八素,着急脱身之下,蒋玄心一横,出刀斩断腰带。 “撕拉!” 腰带应声断裂,蒋玄如愿以偿飞离巨象,落地昏厥过去。 众人只见巨象还在不停甩头,正试图去除缠住象鼻的裤衩,而勇士蒋玄的上半身被埋在街边一座楼宇的二楼,只留一双长腿和一块黑亮的屁股在血雾中迎风招展。 说时迟那时快,前后不过两息时间,蒋玄已然痛失裤子一条! 在众人惊愕之际,巨象身后的犀牛群已经冲到面前。众人见状纷纷踮起脚尖,腾跃到街道两侧,犀牛们一个接一个撞击在城墙和半开的宫门上。 “轰!” 不堪重负的宫门抵挡片刻,终究还是倒下了。 犀牛群掉头,分散开向人群追逐过来,举人们自发按家族和彼此熟悉程度组成一个个小队列,开始和袭来的犀牛周旋。 黄戟和李青河已经躲进了商埠深处,此刻的商埠和居民区早就疏散干净,诺大的楼宇群中空无一人。不远处不时传来轰鸣的脚步声和武者的喊杀声,而二人躲藏地的不远处甚至还有一头犀牛在游荡。 那头畜生被困在一个死胡同里,正在啃食居民窗台上养的花。 “归复,你怎么看?”李青河受内伤不轻,正咨询着黄戟的意见。 黄戟擦拭着手中长刀,“此次事发蹊跷,以往都是血雾从城外漫入城内,异兽和血魔伺机混入城墙大肆屠杀,此次却是直接出现在宫门前,真是闻所未闻。” “而且,宫门前出事,我们同异兽对峙良久,甚至聊到宫门都给撞塌了,也不见增援赶来,恐怕......” 李青河又呕出一口淤血,接过话题:“其一,此次是全城性的事件,天明城墙内有近千万百姓,兵卒本就有些不足,又有数个精锐营常年深入血雾探查,所以捉襟见肘的兵部只能优先镇压重灾区;” “其二,天明城内的顶尖高手恐怕都被其他事情所牵制,所以就连皇宫都无人镇守;” 黄戟微微颔首道:“大哥与我所见略同,我等武举已经可以比肩精锐营的老兵悍卒,兵部恐怕是想让我们自己坚持住,好将余出的兵力调到更薄弱的地方。” “我们则要一直坚持到血雾退散,精锐营回防!” “正是如此,”李青河闻言有些失落,“看来我们只要在这里固守待援便可。” “不,”黄戟摇了摇头道:“我觉得我们可以主动出击,宰了那头畜生!” 黄戟指了指不远处的“采花牛”。 “嗯?怎么说?”李青河有些疑惑起来。 黄戟开口道:“大哥的神智虽然刚开始不太清明,但方才早已全恢复了吧。分明能看得清局势,却还咨询我的意见,恐怕是大哥刚刚突破,早就想试试手了吧。” 李青河闻言一愣,眼角泛起笑意,“你不也是磨刀霍霍吗,这半天擦刀的手就没停过。” “我嘛,”黄戟扔掉捡来的布条,站起身来,用刀遥遥指着那头吃花的犀牛。 “我只是不忍心,看这畜生破坏花花草草罢了!” “哈哈哈哈!” 两兄弟相视大笑,转身腾跃,向犀牛疾驰而去! 第4章 犀牛之死 犀牛还在快乐的吃着花,它其实不是很理解,为什么同伴们都沉迷于追逐踩踏那群小瘦猴子。 先用门齿把花朵轻轻摘下,再细细咀嚼,感受着甜甜的花蜜在口腔中融化,甜腻腻的花香直冲脑门。 一口下去,整头牛像是被人打了一拳,昏昏沉沉,仿佛一个永远不会醒来的梦境。 这就是他妈的天堂啊! 它虎躯一震,慢慢抬起头,幸福地眯上了眼,两行清泪顺着绝美的脸庞落下,灵魂都得到了升华。 “孽畜,受死!” 犀牛微微抬眼,看着向自己冲来的小瘦猴子,心里表示你喊你马呢。 它轻晃脑门,避开要害。 “铛!” 长刀斩在犀角上,发出清脆的金铁交击声。 黄戟见状收刀再斩,这次砍在了犀牛头顶的厚皮上,只听见沉闷的“噗”的一声,长刀留下一道白痕便无法寸进。 黄戟站在原地一息斩出四五刀,均是不痛不痒,但犀牛终于怒了,我就提前加个餐我他妈惹谁了。 暴怒之下,犀牛怒吼一声,俯首开始冲锋,黄戟见状急忙闪开,双脚在犀角上轻轻一踩,整个人腾空而起,跃到一旁的院墙上。 犀牛紧随其后,一铁头撞向院墙,“轰隆”,尘雾四起,院墙齐整的倒下,黄戟再次一跃进入院中。 这院子中应当是一家饭馆,摆放了不少桌椅板凳,黄戟落地,脚尖顺势一勾,一个小板凳弹射起飞,糊在犀牛脸上,“哗啦”一声,小板凳在犀牛脸上炸裂,不少木刺顺势扎入犀牛柔软的鼻腔里。 “嗤”,犀牛的鼻腔中喷出一道白雾,双眼彻底变为血红色。它再也忍不住心头的怒火,开始疯狂地追逐起黄戟。 黄戟仰仗着自身的灵活,不断在院中辗转腾挪,双脚即落即走,犀牛只知蛮力冲撞,连黄戟的衣角都摸不到。不一会儿,不大的院子里桌椅崩裂,瓦罐尽碎,已经是一片狼藉。 正当犀牛打算停下喘息之际,后门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原来是李青河悍然出手,一刀命中犀牛要害! 李青河已经是二境“凝气”武者,浑身血气汇入双臂,用力捅刺。长刀入体后,李青河双臂发力不减,刀身在犀牛体内搅动,将犀牛搅得肠穿肚烂。 犀牛还欲回头还击,没走几步便轰然倒地,扬起一地尘灰,血红的双眼渐渐失去神采。 “牛志我啊,今天是要寄了捏。” 一旁的李青河收刀站定,胸口微微起伏,黄戟更是大口喘着粗气,显然消耗巨大,两兄弟抬头望向对方,相视一笑。 这说出去能吹一年! “接下来怎么搞?”黄戟开口问道。 “嗯,”李青河思索着开口:“接下来稍作喘息,然后去协助别人斩杀犀牛,汇聚李氏子弟,寻一险地固守,静候援军到来。” 他二人是人群中绝对的高手,面对一头犀牛尚且费劲,如此看来,还是不要贪功冒进,稳妥一些比较好。 黄戟闻言稍作思索,便收刀入鞘,道:“那我们快些启程吧,现在青霖还不见踪影。” 李青河点点头,蹲下身扯着一块被犀牛压住的桌布,试图把刀擦一擦,毕竟是刚从那地方出来,他心里多少有些膈应。 突然听到黄戟大喊:“当心!” 李青河闻言,心头警兆大作,本能般朝一旁闪去,却还是慢了一步,犀牛角结结实实地撞在他的脊背上。瞬间,李青河被撞飞出去,倒在一张桌子上。 李青河挣扎抬头,却见方才倒下的犀牛居然又活了过来! “它在装死!”李青河心中暗恨。 终究是没有深入过血雾的世家子弟,但凡是个老兵都知道补刀的重要性。 有道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可惜没有如果。 犀牛摇摇晃晃站起身,向李青河冲撞而来。李青河竭尽全力,却也只是从桌子上滚落而下,浑身剧痛无比,根本无法站立。 危急时刻,黄戟出现在李青河身侧,俯身将其抱在怀里,开始在院子中左右闪躲,试图消耗犀牛体力,使其重伤失血而死。 “归复......”李青河艰难开口。 “大哥,我是不会抛弃你的。”黄戟坚毅地说道。 “没错,你可不能丢下我啊。”李青河挣扎道。 “......” 倒不是黄戟不想回答,只是他怀抱一人,已经是强弩之末,此刻正强撑着一口气,拼了老命地来回逃窜。 谁知不过片刻,犀牛尚且勇猛,黄戟体力已然告竭。眼看犀牛近在咫尺,黄戟当下心一横,尽全力将李青河抛向院外,然后拔刀作格挡状。 但力竭之人正常活动都颇为困难,更不用说硬抗犀牛冲撞。 “嚓!” 在与犀角接触的一瞬间,黄戟手中长刀应声断裂,一块狭长的断刀刃贴着黄戟的脸飞过,带来惨淡的凉意。 “这下是真完了......” 黄戟飞出,在地上滚落几圈,一口鲜血喷出,一时之间气息紊乱,竟也无法起身。 倒在地上的黄戟看着缓步接近自己的犀牛,心中不由得感慨万千。 那梦中的场景也不知是真是假,自己远大的抱负还未曾实现,天骄武者的人生刚刚起步,却要突兀暴死城内。 唉,可叹,可叹呐。 黄戟用余光瞟向院墙,看见一双手已经挂在了院墙之上,是大哥! 李青河正想尽办法试图翻越院墙,只是那双手挂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落回去了。也是,站起来都够难的,更别提救人了。 不过能和兄弟死在一起,豪情快意,天下几人能有! 爽! 黄戟咧着嘴暗自窃喜,突然感觉有哪里不对。 怎么犀牛还没来灭了他? 黄戟再次抬眼看去,犀牛不知何时停下了接近的脚步,静静地躺倒在一棵被撞到的槐树前。 此刻正值初夏时节,奶白色的槐花挂满了槐树枝头,除了一些花粉过敏的人,没有人不喜爱这段时节。 被撞倒的槐树上同样挂满了槐花,这些槐花或许还没来得及被拿去烹食,如今被犀牛躺在身下,仿佛是在犀牛厚重的身躯下开放。 方才的犀牛凶残至极,此刻眼神中竟带着人性化的疲惫和哀伤。 舒爽的夏风拂过小院,轻轻卷起散落的槐花瓣,将其覆在卧着的犀牛身上。一片槐花落在犀牛柔嫩敏感的鼻子上,犀牛微微耸动鼻翼,缓缓打了一个哈切,合上了沉重的双眼,在花雨中静静睡去。 黄戟挣扎片刻,抹了把脸上的鲜血,用尽全力站起身来,他看见犀牛身边血液积成了小水潭,一瓣瓣雪白的槐花漂浮在暗红的血液上,像是冥河上摆渡的小舟。犀牛狰狞的面容上露出安详的表情,呼吸渐弱,直至虚无。 凶猛的异兽葬在了花中。 黄戟正拄着断刀艰难地站立,他注视着这副景象,久久无言。 第5章 重伤濒死 黄戟驻足片刻,便提着断刀一瘸一拐地走出院外。 他一刀接着一刀,从一堆废墟瓦砾中把浑身瘫软的李青河刨了出来。 看着李青河满脸是血的惨状,黄戟咧嘴欲笑,谁知牵动了胸腹部的创伤,当即痛苦地倒吸冷气。 李青河拽住黄戟的断刀柄,用力把自己拉起来。两人互相搀扶着勉强站立,向一旁逃过一劫的槐树下走去。 “呼......” 两人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一时之间只有槐花摇曳飘落。 不远处不时传来巨兽的怒吼和冲撞声,还有武者相对纤细灵活的身影在楼宇之间来回穿梭,隔着血雾看不真切。 黄戟苦笑着先开口道:“大哥,如今我兄弟二人算是强弩之末了。” “嗯,”李青河哼哼唧唧,半天说不出个完整的词。 “唉,算了,问着也是白问。”黄戟艰难站起身来,向院中走去,“我去搜刮些能用的物资,大哥你藏好,救援应该快了。” “嗯,”李青河勉强应了一声,不知是否清醒。 黄戟一步步走到院中,只见桌椅板凳已经碎了一地,院墙也倒塌的差不多了,满屋的残砖破瓦,黄戟看着,一时竟不知道从何下手。 愣了一会,黄戟干脆放弃辨别,走到犀牛巨大尸体跟前,此刻的犀牛已经彻底死透,身下的血液接近凝固,凝固的血池表面上还镶嵌着雪白的槐花。 黄戟从小接受开拓教育,主张屠杀异兽族群,深入血雾调查成因,联络失落的城池,最后重新铸造出百年前大明的盛况。 在这过程中,一代代出身不同的青年才俊当呕心沥血,披荆斩棘,建立不世功勋! 这也是黄戟的字——“归复”的由来! 这个年代,孩子名叫“归复”、“光复”、“去病”、“弃疾”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只是此刻,黄戟的心理多少有些矛盾,不反抗,遗民便要失去生存空间,但异兽虽然残暴,却也不似血魔一般恐怖,其智慧初步启蒙,心中尚存善念。 想了片刻,黄戟索性不再思考,眼下最为重要之事是尽快脱困。 “哧溜!” 黄戟边想边走,脚下没注意,教犀牛尾巴钩住,整个人顺势倒下,本就布满血渍的脸直接扣在血池里 ,浑身衣衫被血液沾湿。 黄戟强撑双臂,还想起身,突然头脑一阵眩晕,彻底失去意识...... ...... 在黄戟和李青河所处院落的不远处,一座四层的楼宇矗立在众多矮小的院落中,一名身穿红衣,长发挽起的少女静静趴在顶楼栏杆边,怀抱一把半人高的粗黑火铳向下方瞄准。 她的视野中,一头赤甲犀牛正疯狂地追逐着几个举人打扮的武者。 几名武者时而汇聚在一起挑逗犀牛,时而分散开来吸引犀牛追逐,当犀牛怒不可遏,向其中一位武者全力冲锋时,周围散开的武者便会迅速汇集骚扰。 周而复始之下,不过一炷香时间,犀牛一人都未曾伤到,渐渐开始体力不支,速度也慢了下来。 少女抓住时机,迅速瞄准犀牛硕大的眼睛,手中扳机扣动! “嘭!” 子弹射出,却偏离弹道,射在犀牛角上,犀牛角尖遭击中,瞬间爆成一团齑粉,只留下半截秃角连在犀牛鼻子上 。 “吼!” 犀牛短暂地愣了一下后,彻底暴走,速度瞬间暴涨,一下就将一名武者顶飞出去。那名武者在空中喷出一口鲜血,重重的摔在墙上,一时之间难以起身。 “小五!” 一旁众人焦急呼喊着。 犀牛乘势追击,怒吼着向倒地的武者冲去,那名武者只觉得心脏骤停,干脆闭眼等死。 “嘭!” 又是一声枪响,这次子弹不偏不倚击中犀牛的眉骨,眼睛在巨大的冲击下炸成一坨粘液,球形弹丸去势不减,冲入犀牛头颅中,旋转的弹丸将犀牛柔软的大脑搅成稀碎。 “轰!” 正在冲锋的犀牛原地倒下,庞大的身躯抽搐着,鲜血从口鼻中溢出。 倒地的武者看着死在身前的巨兽,只觉得心惊胆战,双腿发软。 “好!” “霖姐好枪法!” “小郡主的实力日益精进,不愧是唐王府的掌上明珠。” 在众人的称赞声中,红衣少女——李青霖已经从四楼借力一跃,稳稳落地。 李青霖身后背着一长一短两把火铳,腰间挂着弹丸袋和火药筒。她向在场众人微微拱手,开口道:“此次能围杀这头畜生,全凭诸位族兄弟襄助。” 众人互相谦虚之际,心中也对李青霖愈发欣赏,身居高位而礼贤下士,谦逊有礼而不居功,也不知将来会是谁家的主母。 李青霖清点一番人手,除刚才重伤失去行动能力的小五外,还有七人几乎毫发无伤,都是李氏的旁支和外姓子弟,相互配合起来颇有章法。 李青霖安抚小五几句,正准备开口再勉励众人,不远处再次传来犀牛的吼声。 李青霖当即提铳在手,长刀遥指吼声传来的方向,开口呵道:“诸君,随我杀敌!” “遵命!”众子弟齐声高呼,追随李青霖奔跑起来。 ...... 当李青霖带队赶到事发地时,此间战斗已然结束。 李青霖定睛观察,只见院墙旁边栽着一棵槐树,槐树下有一人静卧,恍若身死。 那人似是听见了来人的脚步声,缓缓抬起头来,双眼依旧紧闭,露出沾满凝固乌黑血液的脸庞。 “大哥!” 李青霖失声惊呼。 李青河闻言,艰难地抬起眼皮。 “是小妹啊。” 他的声音沙哑,微弱如蚊呐,显然是早已力不从心。 “大哥,你怎么了?” 李青霖焦急地带人围上去,将李青河搀扶着坐起,一旁的一名李氏子弟抽出一条丝帕,从腰间取下酒壶将其浸润,细细地擦拭起李青河脏污的脸庞。 “我啊,”李青河喘了口气,开口道:“我和归复围杀一头犀牛,都受了重伤,我伤重,无法行动,归复便将我留在此地待援,自己去院子里搜寻物资,就再也没出来。” “我欲调理内息,休养片刻后去寻归复,怎奈力竭,居然就这么昏死过去了。” “归复可能还在院子里,你们快去找他。” “什么,二哥他,”一瞬间,李青霖仿佛被人捏住了心脏,急忙撇下众人去寻找黄戟。 李青霖从院墙上落入院中,只见院中倒着一棵槐树和一头犀牛巨大的尸体,黄戟趴在血水中一动不动,连呼吸的起伏也没有了。 “二哥......” 李青霖泪如泉涌。 第6章 源血 此刻的黄戟正身处一个奇异的空泡之中,这个空泡没有古今,更无大小,只是膨胀、收缩,有时十分有规律的律动着,有时仿佛失控般疯狂抽搐,黄戟无法移动,或者说,这里没有前后左右的概念,只是一片被禁锢的虚无。 他只能睁眼看着空泡一次次膨胀,膨胀到彻底越出他的视界,又一次次收缩,收缩到他也无法观察到的一个微粒。 一收一缩之间,海量的信息流冲刷着他的大脑,他的思维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孤舟,时刻面临被冲垮的危险。 不知过了多久,好像是亿万斯年,又好像短短一瞬,黄戟再次拥有了思考的能力。恢弘的图卷映入他的眼帘—— 当空泡膨胀时,空泡内便充满氤氲的色泽,随后亮起许多光点,收缩时,这些光点化为虚有,凝聚为无法看清的一点。不知再过多久,那一点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光芒,在光芒中,空泡再次开始膨胀。 “那是,奇点?” 那一刻,黄戟意识到自己看到了不得了的东西,这是——宇宙! 宇宙如同呼吸一般律动,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黄戟心中有所明悟,这就是所谓道法自然,浑然天成。 可在部分周期,宇宙的律动相当不规律,有几次几乎是濒临破碎。 黄戟仔细观察,发现这些紊乱的周期皆是有一个共同点,在宇宙开辟后不久,一颗红点突兀地出现在宇宙中的任意位置,随后,这颗红点开始如瘟疫般扩散,最后对宇宙本身造成了极大的创伤,甚至使其接近毁灭。 无序扩张?黄戟心中有了一个想法。 是生命。 这些抽象的概念不是那么容易理解,但其被源源不断地具象化处理,最终被观测者成功接收。 恐怕是有某种存在在协助他的理解,黄戟猜测。 在某一次异常膨胀期,黄戟正在仔细观察细节,周期却突然停止,就此定格,不再继续推演,一道红光自他所观察的空泡中飞出,没入他的身体。 那是濒死宇宙无数红点中微不足道的一个,但当黄戟真正面对祂时,才真切感受到祂浩瀚无边的力量。 “醒来!” 恢弘无比的声音使他几乎丧失一切意识,只知道顶礼膜拜,在他即将沦丧之时,眼前的一切都飞快的抽离、远去,方才所观察到的玄妙迅速被遗忘。 他带着祂离开了这里。 ...... 黄戟缓缓睁开了双眼。 “二哥!” 黄戟将将翻过身,一道倩影便已扑入他的怀中,将他又撞回地面。 黄戟低下头,怀中的李青霖梨花带雨,几欲泣不成声。 “青霖......” “二哥,我们都以为你死了!” 李青霖流着泪解释道,原来自她看见黄戟起,心情便沉入谷底,先不说黄戟有没有可能活着,他趴倒在血池里,就算还有一线生机,也早就溺死了。 谁知她擦个眼泪的功夫,黄戟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 “你没事就好,二哥,你没事就好。” 李青霖一遍遍重复着,余光瞥见黄戟白皙的脸庞,心中猛然一惊,方才黄戟几乎整个人泡在血池里,此刻脸上竟没有一丝血迹,再低头看地上的血池,不知何时已经几乎干涸。 血池底部仅存几道血线,从犀牛尸体延伸而出,最终汇入黄戟尚且沾地的指尖。 李青霖脸上的喜悦变成惊恐。 “你,你不是二哥,你是血魔。”李青霖一把推开黄戟,颤抖着开口。 血魔,是伴随着血雾一同出现的神秘种族,它们狡诈、强大。异兽尚且可以在灾变前的荒原中找到原生体,而血魔则来的毫无根据。 不过有一点是全天明城的共识,相比于几乎没有被智慧污染的异兽,血魔要更加危险,更需要注意防范。 有位阶的血魔甚至会喰食人类,化为受害者的模样混入遗民聚集地,掀起血雾风暴。 在四大家族尚未联手,天明城还没有建成之际,无数遗民的聚落被以这种方式摧毁,整个聚落被转化成丧失人性的行尸。 曾经作为精锐营的回营孤军深入血雾,试图搜寻并剿灭一个屠戮过村庄的血魔聚落,最终却被血魔伏击,几乎全军覆灭,自此从精锐营行列中除名。 由此可见血魔的恐怖。 而吸取血液恢复气力,正是血魔独有的能力! 血雾中出现血魔,伺机将伤者吞食,混入人族阵营的事情常有发生。 李青霖的眼中已经充满了恨意。 黄戟闻言一愣,看见身边的景象,顿时脸色大变。 眼看着李青霖的脸色逐渐变的冰冷,右手已经按上了腰间火铳的握把,黄戟急忙开口:“你听我解释!” 门外众人听到动静赶来查看,李青霖见状,当即要拔出火铳,开口道:“你向他们解释吧!” 黄戟见状大惊失色,当即大步上前,将李青霖擒住! ...... 却说李青河服用了李氏子弟带来的药物,原地休养一二后准备进入院中,欲与院中二人会合,谁知刚进门便听见院内传来黄戟中气十足的声音。 “你听我解释!” 李清河闻言疑惑,解释?三人从小一起长大,有什么需要解释的? 突然,他心头一紧,难道是上次伙同白家二公子游览风雅之地被发现了? 不对啊,那次隐藏内容还没开始,白二就让他爹抓回去了,黄戟第一次去便无功而返,接受的净是些正经服务,有什么好解释的。 正当他带着疑虑随同众人进入院中,前面走的人突然止步,李青河一时没反应过来,结结实实撞在了那人后脑上。 “哎呦,你干嘛。” 李青河不满出声,抬起头却见到令人大跌眼镜的一幕,只见院子中央,黄戟正双手环抱着李青霖,低下头将其深深吻住,后者身躯微微颤抖,双拳紧攥,似有似无地挣扎着。见到众人进来,李青霖脸色泛起酡红,而黄戟恍若未闻,依旧我行我素。 众人目瞪口呆。 李青河心里早就明白这一天迟早会到来,而武者身负强大的力量,行事也相对自由许多,但当他真的目睹这幅场景,心碎还是来的突如其来。 “走吧,”李青河心情沉重,开口解释着:“青霖真的需要这个解释。” 众人闻言心领神会,依次走出小院。 这时,李青霖悍然出手,一记寸拳打在黄戟腰间,后者痛呼一声,被迫松开环抱的双臂。 “你们都别走,他不是二哥,他是血魔!” 李青霖大声呼救,只是那脸上残余的酡红将可信度大大降低。 “别闹了,霖姐,这有什么接受不了的。”一位李氏子弟开口劝解。 “小妹被亲傻了吧。”李青河心中不无恶意地揣测着。 “青霖,你会理解我的。”这是黄戟轻声解释着。 听着杂七杂八的声音,李青霖几乎要哭出声来,“他,真的不是人!” 天呐,本姑娘哪里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黄戟见状,长叹一声,开口道:“既然这样,唉。” 李青霖心中一紧,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八岁那年,偷了主母的胭脂,趁大哥睡觉给他化妆,大哥醒来以为是我干的,提刀追着我砍了一天。” “十岁,把炮仗扔到马厩里,炸了义父一身秽物,是我给你背了黑锅,挨了我爹一顿揍。” “也是十岁,你......” “住口!”李青霖捂着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你不要再说了,我相信你了!” 众人大笑,一时间院内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第7章 袒露心迹 笑归笑,一行人已经有序散开到附近,开始进一步的侦查工作,打算清理出一个暂时驻点,以供休憩。 自从找到两人后,李氏小队的指挥权便移交给了大公子李青河。 本来李青河坚持要求给黄戟治疗,但黄戟坚称自己毫发无伤,甚至双腿一蹬,跳到了房顶上打了一套《拳经三十二式》。 看着生龙活虎的黄戟,李青河虽然摸不清头脑,却也放下心来,允许黄戟加入队伍。 而他自己则是仗着高境界强撑着行动,却也不拖众人后腿。 同时,在众人有意无意地安排下,李青霖和黄戟被划到了一组,为众人执行巡逻任务,理由是黄戟苦战良久,需要高手贴身保护。 当然,具体原因在座的都心知肚明。 不过相比于抱着看戏心理的众子弟,李青霖却是心情复杂,毕竟短短时间内,李青霖已经经历了无数奇事,血雾漫城、斩杀异兽、发现血魔、强吻,以上每一件事,她都是生平难见。 而这些事情扎堆发生,更是直接对她的心灵造成了极大的震撼。 她麻了。 黄戟同样也是如此,他在李氏青年一辈中颇有知名度,甚至成为了一代传奇人物,子弟们不论李姓还是外姓,大多对他尊崇有加。 正因如此,众人若是都认为自己被血魔“狸猫换太子”,恐怕会瞬间丧失理智,将他斩杀当场。 情急之下,黄戟计上心头,遂行此大不敬之事。 当时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只是黄戟有些想不明白一件事,当时自己除了吸血以外,浑身上下并无血魔特征。 血魔脑后有晶石增生,直接与大脑相连,毁之即死。只要有一个人保持理智,鉴别一下黄戟的后脑,便能帮其洗脱嫌疑。 那么他为什么会在潜意识情况下采取如此狂野的应对方法? 黄戟还没有意识到,他从小到大一次次关于所谓“未来”的梦境,早已对他的性格产生了不可磨灭的影响,尤其是今天马背上的这场梦境。 简而言之,从今天起,他变皮了。 他的梦境并非是机械的重复背板,他梦到的每一件事都是深刻影响另一个“黄戟”的人生大事件。 而今天,那个“黄戟”已经战死了。 这代表着梦境的完结吗?毕竟天下不会有失去主人公的故事。 黄戟沉思一会儿,将目光投向李青霖。 只见李青霖撅着小嘴,手指上无意识地把玩着一缕青丝。她的双眼仿佛失去了聚焦,没有了往日的灵动,只是机械地望向血雾深处。 “青霖。”黄戟轻唤道。 李青霖闻言如同受惊的小鹿,她闪电般弹开,靠到了一旁的墙壁上。 “你,你别过来!” 李青霖惊中带惧,眼神中充满慌乱。黄戟望着少女怯生生的面庞,注意到那粉嫩的双唇,蓦地回忆起两人拥吻时的感受,一时间心头泛起一阵火热。 感受着黄戟炙热的目光,李青霖心中更是慌乱。 “你再看,我就喊人啦!” 这句话几乎是带着哭腔。 此言一出,黄戟脸色一正,不由得有些无奈,只好柔声说道:“好好好,我不过去。你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给你买个橘子。” 李青霖闻言有些懵,啥是橘子,天明城都一百多年没见过橘子了。 黄戟自知失言,便摇了摇头,后退两步,拔腿欲走。 “你不许走!” “......” 黄戟回头,双手一摊,“走也不让走,留也不让留,那我该怎么办?” “站在原地别动,”李青霖此刻已然持铳在手,黑洞洞的铳眼对着黄戟的胸口,她的眼神冷冽,“小心我崩了你。” “合着你刚才是假害怕啊!”黄戟彻底无语,干脆大大方方地转过身去,把后背露给李青霖,“你若是怀疑,你自己上前检查便是。” 李青霖迟疑片刻,举着火铳缓步上前。 黄戟感觉自己的后脑被一只冰凉的小手摸了摸,揉了揉,捏了捏,掐了掐...... “你玩够了没有。”黄戟拍开不安分的那只小手,回头冲李青霖翻了个白眼。 少女眉眼弯弯,笑的花枝乱颤,眼中哪还有方才的戒备。她笑着解释道:“二哥你武功高强,平常谁要是敢拿火铳对着你,早就让你一枪挑了,说起来,我还是第一个呢!” 李青霖言语中颇为自傲,说着扬了杨手中火铳,纤细的手指还扣在扳机上,看得黄戟眼皮狂跳。 不过看李青霖放下了戒心,黄戟也暗松了一口气,嘴角也不自觉微微扬起。 两人笑着走了几步,李青霖突然开口询问道:“那,二哥,你方才吸血是怎么回事?” 有位阶的血魔是会吞食人类并变化成受害者的模样,但其并不会继承受害者的行为习惯和记忆,因此,当黄戟说出两人儿时的秘密时,李青霖虽然羞恼于被众人听去,心中却也信了七八分。 而方才李青霖细细检查,发现黄戟脑后并无晶石,由此也就彻底放下了戒心。 只是吸血此事仍然过于怪异,这由不得李青霖不疑惑。 黄戟闻言,心中亦有不解。他只记得自己摔倒在犀牛尸体旁边时,做过一个深邃黑暗的梦镜,梦的内容已然忘记,醒来时却已拥有了吸食血液的能力。 黄戟双眼微阖,身上筋肉暗暗用力,只觉得浑身气力近乎无穷无尽,好像能把武举考试前的自己给一拳打死! 黄戟明白,这是实力暴涨带来的错觉。 但是仔细一想,他已经是一境“淬体”大圆满,实力达到了凡人的巅峰,早已是进无可进,除非是...... 黄戟福至心灵,心思沉入丹田之中。 “咚,咚,咚......” 霎时间,原本平稳跳动的心脏突然异变,开始剧烈跳动,胸膛中传出擂鼓般的声音,伴随着心脏的跳动,全身内脏也依次开始运转,一股暖流自丹田流出,向周身四处涌动而去。 “气血,这是二境!” 黄戟惊愕,转眼间,一股刺痛从周身经脉传导而来,黄戟当即停止运功,任凭涌动的气血慢慢平复。 具体原因他也有所猜测,正常的二境都是在身体达到极限后缓慢突破,需要细致操纵筋肉收放蠕动,引动血流,自然滋生出虚无缥缈的气血。 但他却不知为何,省却了这一繁琐的步骤,因此,虽然他迈入二境,经脉却未曾有所淬炼,致使其无法承受狂暴的气血,产生刺痛。 黄戟心中了然,开口道:“我也完全不清楚个中原理,只是吸收血液之举虽可怖,令人惊骇疑惑,但却是我短时间内康复的关键,否则,我摔下之时恐怕就已然身死。” 黄戟话中带上了夸张的成分,要是没有那场怪梦,他当即一个俯卧撑就起来了,断无性命之虞。 李青霖却是当了真,心中不由得后怕起来。 黄戟注意到李青霖关切的表情,心中不由一暖。他伸出双手,将李青霖的手牵在手心。 两人面对面站立,鼻息渐渐粗重。 “青霖......” 少女脸色羞红,却也不挣扎。 “回去,就嫁给我吧。” “嗯。” 李青霖顺从地点了点头,声音细不可闻。 看着眼前美丽温顺的少女,黄戟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爱意,敞开双臂,将李青霖拥入怀中。 血雾之中,两个挣扎的灵魂紧紧相拥。 他们没注意到,不远处一栋阁楼上,两个人影站直了身体,正向这边观望。 第8章 武备库 “你们那是没看到,当时霖姐的火铳就指在黄老大的脑门上,眼看着就要开枪了。” “结果黄老大背过身,说道:‘要杀要剐随你便,就是不要让我看着你的脸死去。’” “啧啧啧。” “霖姐感动得眼泪都流下来了,一把就把黄老大抱住,黄老大真是好福气啊!” 房间内,一名外姓子弟正绘声绘色地蹲在桌子上八卦,在他周围七零八落围了一圈人,各个听的津津有味,而他口中的“黄老大”,正是外姓子弟们对黄戟的称谓。 “唉,不对啊,为啥我看到的是黄戟主动抱的青霖。”和他一起放哨的另一名李姓子弟开口道。 “你放屁,肯定是你记错了。”外姓子弟反驳。 “有个问题啊,你们两个放哨的地方不是跟他们隔老远嘛,最多能看见个人影子,你们是怎么听得这么仔细的?”这次质疑的是李青河,他鼻青脸肿的面庞下,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这不重要,山人自有妙计。”外姓子弟得意洋洋。 “我看你是在讲话本小说吧!” “哈哈哈哈哈!” “砰!” 正说着,本就濒临破损的房门突然倒下,激起一地烟尘。 待烟尘落下,映入众人眼帘的,是面无表情的黄戟,和他身后满脸羞愤,正在给火铳装填弹药的李青霖! “嗷!”外姓子弟惨嚎一声,拔腿就跑。 “你给我站住!”李青霖尖叫。 李青河急忙打圆场,道:“好了好了,青霖,不要闹笑话了。” 说罢转头看向那名外姓子弟:“等回家了,去扫一个月厕所。” 在场众人恍若未闻,只留那外姓子弟心头郁闷,都当举人了还要扫厕所,还有,刚刚听的最起劲的不就是你吗! 李青霖气鼓鼓的,双眼透出要杀人的目光。 这时,黄戟才注意到房间里摆了一张床,一个年轻人躺在其上,脸色发白,胸口起伏微弱,一副重伤的模样。 看到黄戟疑惑的目光,一位子弟开口解释道:“二哥,躺着的这位是李兰伍,旁系子弟,你不认识倒也正常,说起来他还是我们‘青’字辈的子侄辈呢。” “那,这是什么情况?”黄戟询问。 “哦,他被犀牛正面撞击,重伤了,骨头断了几根,现在刚处理好,正在休养。”那名子弟继续解释道。 床上那人听见有人议论他,朝黄戟挤了挤眼睛。 但听完解释的黄戟满眼都是震惊。 “正面遭到犀牛撞击,居然只是重伤!大哥一番卸力都险些生死,全靠修为高才保住条命,这位李兰伍兄弟莫非是不世出的天才武者?” 那名子弟闻言,也不多解释,上前一把扯开小五的衣衫,露出其下的赤红色软甲。 “这是,赤鳞甲!”黄戟惊讶。 赤鳞甲是取自赤鳞鱼的鱼皮,而赤鳞鱼是大灾变后黄河鲤鱼的一种变种,其体格庞大,鳞甲厚实,制成的甲胄是禁卫营的标配软甲。 黄戟再看向这些子弟配的武器,各个都是禁卫营的制式刀刃,比黄戟和李青河二人用的仪仗长刀不知道强到那里去。 “你们这是抢劫了禁卫营?”黄戟疑惑道。 “非也,”李青霖开口道,“血雾爆发时,我等仓皇逃窜,误打误撞之下逃到了宫门周边的武备库中,其中有两头犀牛在吞食纸张,我们不清楚更深处还有没有,就在外围取了些平常的装备后离去。” “我这两把火铳就是在那里找到的。”李青霖拍拍腰间。 李青河继续开口道:“而且,据方才兄弟们谈论得知,青霖等人在出宫门搜集李氏子弟时,曾登上宫门一探究竟,发现当时几名巡逻的军士正缩在一起瑟瑟发抖,其胆识显然不是真正看守皇城的禁卫营。” “看来,真正的禁卫营,甚至是全天明城绝大部分精锐营都被调走了,留在城中的,恐怕只有负责巡查的锦衣营和部分守备部队。”黄戟推测道。 “正是如此。”李青霖答道,“我等询问那些假的军士,得知他们也只是刚刚入伍的新兵,接到密令前来代替真正的禁卫营巡防宫城,其具体去向他们也不甚了解。” “由此可见,我们要坚守的时间还要更长。”黄戟开口道。 一时间,屋内的气氛有些沉闷。 “不行,我们不能坐以待毙!”黄戟猛然开口,“此地缺少补给,单凭这饭馆里的存食恐怕不足以支撑多久。” “正是,”李青河表示同意,“方才我去查看院中的水井,井水已经被血雾污染了,存余酒水只够我们这些人勉强饮用,一旦发生战斗便会弹尽粮绝。” 天明城中有一些常年封闭的水井,用于在血雾过后供给百姓,等待被污染的井水自动净化干净。 “而且,小五身负重伤,我们刚刚搜刮到的药品已经用尽,现在亟需寻找药品。” 一旁床上的小五挤了挤眼睛,表示赞同。 “我的弹丸和火药也只够五发了。”李青霖说道,她带领众人一路杀过来,消耗巨大。 黄戟当场拍板,坚定道:“看来,我们必须要去武备库一趟。血雾不知多久才能消散,我们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李青河却仍旧存有疑虑,“我等实力、装备都略显不足,此次战果恐怕不是那么好拿,在场只有我一名二境武者,在拿到疗伤的丹药前,我恐怕都无法出手正面硬抗。” 黄戟闻言,也不作解释,大踏步走到李青河身边,伸手握在他的手上。 感受到手心传来的灼热,李青河心中一惊。 “这是气血!你也二境了?” “正是,”黄戟解释道,“方才于生死之间徘徊,突然有所感悟,不过我的经脉尚且不完善,离真正的二境还有一段距离。” “既然二哥突破了二境,那我们的胜率就大大增加了!”李青霖惊喜道。 黄戟看向门外,他们游行之时是在晌午时分,街市繁华,而此刻已然日暮西山,落日的余晖浸透了漫天的血雾,恍若流淌于九天之上的金色河流。 黄戟忆起今天发生的种种,不由得感慨万千。 “二哥,你知道为什么天空的颜色会先变蓝,再变黄,最后再变黑吗?”李青霖不知何时又走到了他身边。 “因为瑞利散射。”黄戟头也不回地答道。 “呃,”李青霖闻言愕然,又是什么听不懂的词。 “啊,没什么,你接着说。”黄戟自知失言,连忙补救。 李青霖微微一笑,道:“我以前也想知道,但后来,我发现,这天下的人不管做什么事,再怎么搅动风云,这世界永远是这样,不会因我们的意志而改变。” “是啊,”黄戟心中升起一阵明悟,“命运便是如此。” “天道有常,不以尧存,不以桀亡。”李青河开口道。 黄戟转过身去,静静看着他。 “从现在起,作为全场唯一一个保有战斗力的二境武者,我将指挥权全权移交与你。”李青河说道。 一屋子武者全部站起,目光灼灼地盯着黄戟。 就连小五也挤了挤眼睛。 黄戟见状,不再推脱,当即拔出长刀,遥指宫门。 “诸君,点齐武备,准备进发!” 第9章 诱杀 除了重伤的小五独自留在院子里,其余武者,包括黄戟在内共十人,此刻全部聚集到了武备库门前,准备将其一举拿下。 武备库处于宫城之中,宫城墙是天明城的一环防线,也是天明城最早划定的范围。 百余年前,新业皇帝在此聚拢遗民,打造城寨,训练军士,研制武者药剂。 彼时的天明城还叫做薪火寨,物资匮乏,外敌环伺,最贫困之时,每名火铳手一月只能分配到十颗弹丸,至于火药则是几乎没有。 就这样坚持了两年多,新业皇帝手下部曲死伤大半,在最危急的时刻,新业皇帝不顾新技术的潜在风险,服下新药,一举突破泥丸境,率众在血魔和异兽的连番进攻中死守,最终舍身率队突击,于万军丛中斩落上位血魔。 自此,薪火寨无忧! 周围幸存遗民为新业皇帝的英雄气概所震撼,纷纷率众来投,这其中便包括如今的四大家族。 万众一心之下,薪火寨一再扩张,最终成为如今的天明城! 而原先的薪火寨被整个拆除,改建为新业皇帝的宫殿,以表万民敬仰之情。 这座武备库正是百年前由新业皇帝下令打造,其建筑整个建在地下,只有大门与外界相连,大门与地面之间有一道长长的斜坡,方便民夫牵引牛马车辆通行。 而那两头犀牛正是通过此斜坡进入武备库中,大肆啃食纸张。 这些个畜牲怎么净喜欢吃些个怪东西。 黄戟心中不解。 正想着,两名去门后探查情况的子弟已经折返。 “黄老大,主库里只有那两头,至于更深处,我等怕被犀牛发现,便没有继续探查。” 汇报者正是方才调笑黄戟二人的外姓子弟。 黄戟微微颔首,二人归队。 “我觉得可以,大哥你怎么看。”黄戟扭头询问李青河。 李青河微微一笑道:“现在可是你拿主意。” 黄戟心中暗暗思索起来,当时血雾突发,全场也就不过异兽数十头,又被全场乱跑的武举人们吸引了不少,加之此地颇为隐蔽,就是藏了一头也足以应付。 想到这里,黄戟开口表示可以,众人谋划一番,准备开始行动。 ...... 却说犀牛这边正在大快朵颐,突然觉得腚后一痒。 犀牛本也不是很在意,毕竟自己皮糙肉厚,就算是挨刀子也不怕。 谁知下一秒,后门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伴随着冰凉的异物感,犀牛回头,发现一个身穿红衣的小瘦猴子正手持小刀捅入自己的身体。 见犀牛看过来,那人讪讪一笑,接着手中匕首一转,一股更剧烈的刺痛感传来。 “哞!”犀牛彻底怒了,抬起四蹄便向那人冲锋过去。 “上钩了!”李青河心中一震,拔腿就跑,连刀掉到地上也不管不顾。 李青河左绕右逃,眼看犀牛已经近在咫尺,他突然转身,一个后空翻腾跃到空中,犀牛便从他的身下穿过,狠狠撞在一旁的墙壁上。 这里毕竟是地下,又是百年来不断翻修的城防工事,自然比外头的小院要坚固的多,一撞之下,地下墙面不过碎了两块砖,而犀牛却昏头转向,两眼发晕。 犀牛常年生活在暗无天日的血雾之中,此刻,它看到了星星! 还没等犀牛缓过神来,后门又是一阵刺痛,原来是李青河落地后抄起身边的一杆长枪,顺手将其送进了犀牛体内。 此刻的李青河虽然身负伤情,可经过恢复疗养后,凭借着一身气血也能匹敌那些一境的武者,因此,这杆长枪深深没入犀牛后门,看得李青河本人都是一阵牙酸。 与此同时,另一头犀牛听见动静也注意到了这边,此刻正在冲锋赶来的路上,看着同伴被如此虐待,那头犀牛红了眼睛,脚下速度更快。 谁知周围又窜出几个人来,这几个人如同滑不溜秋的泥鳅,任凭犀牛再怎么用力也无法伤到,偶尔一人倒下,便迅速被另一人接走,缠斗之中,后门还要被光顾一下。 烦怒之下,这头犀牛也迅速失去了理智,开始打起了苍蝇。 反观被长枪透体的犀牛始终得不到支援,气力渐渐衰退,干脆殊死一搏,一屁股向后坐去。 虽然此举使得长枪彻底没入体内,但李青河躲闪不及,被犀牛压在屁股底下,一时之间双眼暴突,眼看要命丧黄泉。 危急时刻,一道刀光自犀牛喉前闪过。 “刺啦!” 犀牛柔软的脖颈瞬间撕裂,一道血泉自喉中喷射而出。犀牛还欲起身迎敌,刀光一闪,又没入犀牛的眼睛,深深插在犀牛脑中。 “轰!” 犀牛倒地,扬起一地灰尘。 来者正是黄戟。 李青河拍拍衣衫从地上站起,心有余悸地说:“这犀牛的腚是真大。” “别贫嘴了,边上还打着呢。”黄戟笑道。 还没等李青河回应,武备库四面突然冒出轰隆隆的响动声,众人大惊,只见武备库深处冒出一头犀牛,而斜坡上又进来一头犀牛! 刚刚心情大好的黄戟变得脸色铁青,他为武备库中可能藏着的犀牛做了预案,谁知外头又跑进来一头。 方才进入武备库之前,众人分明将周围细细检查过,根本没见到这头畜牲。 除非,它是教人撵进来的! 果不其然,犀牛庞大的身躯后,隐隐露出几个人影,正追着那头犀牛砍。 “嘭!” 此时此刻,一早就掩藏起来的李青霖果断激发火铳,本来众子弟与犀牛缠斗在一起,她担心误伤,遂一直在一旁观察,可此刻情况危急,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这一铳打在犀牛柔软的腹部上,弹丸穿透犀牛皮后去势不减,在犀牛柔软的内脏中四处弹射,加之犀牛皮厚,弹丸入体后无法钻出,造成的创伤远大于穿透伤。 犀牛本就接近力竭,此刻彻底支撑不住,轰然倒下。 李青霖火速换短铳,对着武备库深处的那头犀牛瞄准。 短铳虽然精准度略差,但其装药量更多,弹丸更大,堪比一门小炮。 “嘭!” 一枪发出,迎面走来,蠢蠢欲动的犀牛当即中弹,这一铳正好击中犀牛的鼻头,犀牛的整张脸应声炸开,血液飞溅。 犀牛痛苦不堪,双膝跪地,难以站起。 黄戟见状迅速上前,一刀没入犀牛面部,将其斩杀。 方才李青霖过量填装了一支短铳,以备不时之需,此时击发,巨大的后坐力直教她虎口发软,胸口一阵麻痹,仿佛浑身被抽干了力气。 与此同时,李氏众子弟已经与驱赶另一头犀牛来此的人会合,开始协作斩杀这头犀牛。 那几名新来的人中显然有一名高手,一对双刀雪亮,在武备库的油灯下舞得眼花缭乱。不多时,这最后一头犀牛也被长刀没入喉中,在原地冒着鲜血死去。 随着战斗结束,武备库中被彻底肃清,两拨人马方才有机会互相打量起来。 第10章 会合 黄戟走到李青霖旁边,将其扶起,关切地问道:“青霖,没事吧。” 李青霖用力过度,一缕缕青丝被冷汗打湿,正粘在额上,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说道:“我还好,二哥。” 其实一旁的李青河——她的亲大哥看得很明白,她的伤势不像她表现的那般。 笑死,她一点伤都没受,全是装的,就为了让黄戟多抱一会儿,黄戟一抬头,她那小眼神恨不得飞起来。 李青河扶额哀叹,真是,唉。 黄戟见李青霖无事,便抬头看向来者。 来者不过五人,为首的是一条高大壮硕的黑脸汉子。 黑脸壮汉看到黄戟朝自己这边张望,当即冷哼一声,把头别到一旁。 “蒋玄?”黄戟疑惑,“你怎么在这?” 此人正是妄图单杀巨象,最后痛失裤衩的蒋玄! 蒋玄闻言有些不悦,反问道:“我怎么不能在这?” 黄戟细细看去,发现蒋玄已经换上了一条新裤子。 注意到黄戟逐渐转移的目光,蒋玄怒目圆睁,一张黑脸气得发红。 一个矮小些的人从蒋玄身后闪出,此人腰佩双刀,面白无须,站在高大的蒋玄身边竟显得有些可爱。 赫然是四皇子朱怡锂! 朱怡锂朝他们挥了挥手,道:“黄兄,李兄,李小姐,咱们又见面了。” 黄戟反应迅速,当即收刀,率众人拱手高呼:“臣等,参见殿下!” 天明城规定,武者只有受封时才行大礼,而黄戟等人皆已中举,自称为臣倒也无不妥之处。 “唉呀,万万不可。”朱怡锂急忙上前将黄戟扶起,“如今我等并肩作战,全仰仗诸位齐心协力,黄兄万万不必如此拘谨。” 听闻朱怡锂语气恳切,黄戟也停止行礼,抬头看向朱怡锂,只见朱怡锂被众人注视,脸庞泛红,一双手抱也不是,放也不是,竟显得有些羞涩腼腆。 “这倒是闻所未闻。”黄戟心中暗想。 一旁传来银铃般的笑声,原来是李青霖正“吃吃”笑着:“你这皇子好生腼腆,哪有一点皇家风范。” 黄戟闻言心中一紧,刚要呵斥李青霖不敬,又想到其唐王府千金的身份,心中随即释然。 谁知朱怡锂不但没有恼怒,反而被李青霖吸引了目光。 他自幼生在皇宫,周围要么是规矩顺从的侍女,要么是沉默寡言的禁卫营大老粗,敢于调笑他的女人净是些他的姐妹或是姑姑姨妈之类的。 最多就是他父皇的妃嫔。 如今头一次见到别的年龄相仿的女子对他这般说话,又注意到李青霖清秀温婉的面容,心里顿时一跳。 “这就是话本里爱情的感觉吗?” 朱怡锂呆呆地望着李青霖,少女的笑颜,绽放了他心中的花海。 “哎呦!” 突然,一只白嫩嫩的小手敲在他的头上,将他从幻觉中惊醒。 朱怡锂愤怒地回头看去,看见一个少女正叉腰怒视着他。 少女身材高挑,皮肤白皙,生着一双丹凤眼,眉目之间颇有一股艳丽之色,五官和朱怡锂有些相似之处。 “姑姑,你干嘛!”朱怡锂有些怂地缩了缩脖子。 那少女不再理他,反而是看向了笑个不停的李青霖,嘴角一撇,暗暗气道:“真是个狐媚子。” 朱怡锂见李家众子弟疑惑,连忙出声解释道:“这位是朱和岚,本届武举第十二,算起来还是我姑姑辈。” 本来大明宗室女子不入族谱,但天明城建立后,新业皇帝为表戮力同心之意,将皇室女子也归入族谱,起名也同男子一道依照祖训。 众人又是一凛,纷纷见礼道:“参见公主殿下。” 朱和岚是女子,又是皇室旁支,同时与众人年纪相仿,因此不必称臣。 “免礼,”朱和岚语气冰冷,“当下情况危急,不必搞这些繁文缛节,还是各自散开,取了物资后离去为好。” 朱怡锂见李青霖等人转身就要离去,急忙开口道:“外面异兽众多,我等不如结伴而行?” 话音刚落,朱和岚投来杀人般的目光,朱怡锂心中紧张,但为了一见钟情,还是硬着头皮与前者对视。 黄戟和蒋玄等人见皇室内部起了争执,也不敢在原地久留,纷纷散开前去搜集物资。 待众人走后,朱和岚终于按捺不住,率先开口呵斥:“你为什么一定要去找那个女人,她有什么好的?” “我,这,”朱怡锂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示好半天,你看人家理你吗?” “她是本次武举的探花,又有子弟拥护,抛开皇子身份,你这个第五在她面前算什么东西!” “你......” “够了!”朱怡锂大喝一声。 “你,你说什么?”朱和岚连珠炮般的话语戛然而止,呆滞在原地。 朱怡锂此刻面颊通红,却不是羞的,而是气的。 “我说,够了!” “我身为四皇子,日日受制于你,你真当自己是什么身份!” “众目睽睽,你胆敢行此大不敬之事,真当我不要面子的吗?” “你这么爱多管闲事,你怎么不去管管你的族兄,我的父皇?你敢吗!” “我将来奔赴前线,立下不世功勋,众望所归登上帝位,便是纳百二十个妃嫔又如何?你管得了我吗!”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两人对视着。 朱和岚张着红唇,说不出话来。 “锂哥儿......”良久,朱和岚两眼通红,轻声呼唤道。 “叫我殿下!”朱怡锂长袖一挥,双眼圆睁,眉头紧锁,不怒自威。 朱和岚再也忍不住,两行清泪自白皙的脸颊滚落而下。 她捂着脸,抽泣着跑开了。 朱怡锂见状,方知自己做了错事,心头的无名火一下子消弭殆尽,他看着朱和岚远去的背影,伸出手,想要喊住她。 最后却只是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口。 “唉。” 朱怡锂拂袖长叹一声,坐在一旁的木箱上,手拄着下巴,望着朱和岚离去的方向沉思起来。 ...... “额滴娘嘞,这皇家吵架都这么凶残吗?”那名八卦的外姓子弟正把头伸出去观察。 “啪!”一个巴掌呼在他头上,他痛呼出声,抬头一看,是黄戟。 黄戟开口道:“皇家的事都敢议论,是嫌命长吗?” 虽然在家族内部,外姓子弟和李姓子弟从小一起长大,双方亲密无间。 但议论皇室在历朝历代都是重罪,李家有能力保住本家人,但保这些外姓子弟就多少有些力不从心了。 那名外姓子弟心中一惊,急忙讨饶道:“黄老大教训的是,我再也不敢了。” 此时黄戟已经换上了全套赤鳞护甲,背上背着一杆乌黑色长枪。他点点头,说道:“这里有几门虎蹲炮,你帮我抬一些弹药杂物,我看能不能带一门出去。” “唉,这就来。”外姓子弟迎合着,和黄戟并肩行走。 不过走了两步,他的八卦之魂又燃烧起来。 “哎,黄老大,我方才听见那四皇子说喜欢霖姐,还说以后还要纳她为妃嫔,我们要不要找人教育他一顿。” 外姓子弟说着,捏了捏拳头,显然是转眼之间就把黄戟的训话抛在了脑后。 “啪!” 又是一巴掌落下,外姓子弟委屈地抬起头。 黄戟微笑着看向他:“闭嘴,扛炮。” “哦。” 二人忙碌起来。 第11章 巨象 不多时,众人搜刮了武备库中的武器装备,全部武装完毕。 黄戟挑了一杆一人多长的长枪,他素来擅长使用单片月牙戟,但此刻对付这些皮糙肉厚的异兽,戟的挥砍作用有限,索性选择了穿透力更强的长枪。 李青霖腰间皮袋里装满了火药和弹丸,背上依旧是两把火铳,只是这两把火铳比之前的要粗壮沉重许多。 李氏子弟素来擅长骑射,谁知道出了李青霖这么个异类。 而李青河等其余李氏子弟皆是持弓佩刀,十分符合祖训。 蒋玄穿了一身漆黑的重甲,双持刀盾,背后背了一捆短标枪。 正常情况下,执行游击任务的武者出于灵活性考虑,武装会尽量轻便,但蒋玄此次特意装备了腿甲,让人摸不着头脑。 就连在一旁心情有些低落的朱怡锂也配上了新的双刀,狭长的双刀配上朱怡锂不算高大的身姿,显得有些滑稽,但方才刀斩犀牛的战绩却令人不敢轻视。 黄戟望了眼外面,众人赶到时就已经是日暮时分,此时太阳早已落山,血雾将星月几乎彻底遮蔽,再过不到半个时辰,恐怕会伸手不见五指。 李青河伸出手来,月光透过血雾投射在手上,将掌心映得通红。 二人清点了一下找到的食物酒水,足够他们支撑三天有余,而血雾漫城至多两天便会结束。 朱怡锂还在盯着血雾深处,在寻找某人的身影。 “殿下,”黄戟呼唤道。 “嗯?”呆坐半晌的朱怡锂抬起头,“怎么了?” “殿下,马上要入夜了,我们还是尽快回据点的好。”黄戟开口道:“我等据点物资充沛,我们不如合兵一处,共同驻守。” 要是之前,朱怡锂为了李青霖,想都不想就会同意,可现在...... 朱怡锂望着血雾深处,回绝道:“多谢黄兄好意,只是我们据点中有伤员需要照看,恐怕抽不开身。” 黄戟望着越来越黑的天色,心想此时转运伤员也不太现实,也就同意了朱怡锂的提议。 两队交换了响箭,互相道别。 ...... 夜色越来越浓。 队伍穿行在愈发浓郁的夜色中,领头的蒋玄只听见身边传来一声声叹气。 叹气听久了,蒋玄也不免生出了几分烦闷。 他开口劝解道:“殿下不必心慌,我要是公主,我肯定不会轻易原谅你,但我又不能走,所以我会单独返回据点,在里头生闷气。” “等你回去,就能见到公主殿下啦。” 说完这番话的蒋玄不免有些得意,他感觉在猜女人的心思方面,所谓诸葛孔明也不过如此。 朱怡锂本想看看蒋玄的脸色,怎奈他本就是黑皮肤,又穿着一身黑甲,此刻几乎隐没在了夜色中,只留下一道扭曲的身影。 “你说得对,但是,”朱怡锂摇摇头,“你不是她。” “......” 蒋玄心中纳闷,他猜对了女人的心思,却没猜对男人的。 以后叫猪哥亮算了。 蒋玄还想说些什么,突然,众人感觉大地震动起来,远方传来轰隆隆的响声。 众人惊愕抬头,只见一团巨大的黑影从隔壁的街道穿过,那身影比一旁密布的楼宇还要高上一截。 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仿佛是听到这边有动静,那黑影转过头来,露出一双泛着猩红色光芒的眼睛四处扫视,那眼睛足有灯笼般大小,闪烁着骇人的光彩。 是巨象! 巨象象鼻一甩,喷出一口雾气,雾气越过楼宇,将众人的衣衫吹的猎猎作响起来。 嗅到雾气中腥臭的气息,众人几欲呕吐。 巨象似乎是无法看清细节,不能确定此地是否有人存在,打量了几眼后,迈着沉重的脚步离去。 听着耳边震耳欲聋的踩踏声,朱怡锂只觉得冷汗出了一身,两腿发软,几欲倒地。 此刻他才感觉到,蒋玄当时冲向巨象是多么勇敢无畏。 蒋玄登上一旁的楼阁观察一番,确定巨象走远后,开口道:“殿下,夜长梦多,我们要赶紧了。” “嗯。”朱怡锂答应一声,深吸两口气,便要带队继续前行。 突然,远方本来不急不缓的踩踏声突然密集起来,伴随着巨象的怒吼声,让在场众人几乎失聪。 “啊!” 与此同时,远方传来一声尖叫,很明显,出声者是一名少女。 一个名字出现在朱怡锂脑海中:朱和岚! 蒋玄也大声呼喊起来:“殿下,呼救之人好像是岚公主!” 朱怡锂感觉被人扼住了咽喉,几乎无法呼吸。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父皇,姑姑要死了,要是你,你会怎么办? 感受着周围愈发恐怖的气氛,朱怡锂狠咬一下舌尖,顿时,血腥气在口中弥漫开来,神智也恢复了一丝清明。 他几乎是咬着牙嘶吼出声:“蒋玄!” 蒋玄当即拱手待命:“臣听命!” “放响箭!”朱怡锂沙哑着嗓子大吼。 蒋玄当即从怀中掏出响箭,一名带弓的武者接过,向黄戟等人离去的方向发射而去。 “咻!”响箭发出凄厉尖锐的破空声,在远方的夜空中炸开成一团烟花。 看着响箭在空中炸开,朱怡锂暗自松了一口气,他紧接着下命令道:“现在,在原地等待黄戟带队过来!” “遵,嗯?”蒋玄一愣,接着不可置信地开口道:“殿下,您可是想独自前去救援?” “正是。”朱怡锂回道。 “愿与殿下同往!”蒋玄当即表态。 众武者纷纷出声:“愿与殿下同往!” “不可,”朱怡锂果断拒绝,“你身着重甲,在巨象面前难以自保,况且营救之事,宜寡不宜众,我救了人便回来,倘若没回来,尔等便率众为我报仇!” 未等蒋玄回应,朱怡锂将双刀持在手上,攀上墙壁向巨象处冲去,转眼之间已不见了踪影。 蒋玄看着朱怡锂的消失的身影,咬碎一口钢牙,目眦欲裂。 其余众人还想冲上去追随朱怡锂,被蒋玄一把拦住。 “蒋兄!”众人不解,焦急询问。 蒋玄不甘地开口道:“殿下说的对,我们四人合起来也断然不是那巨象的对手,极易引起巨象的注意力,夜黑人多,必然伤亡惨重!” “索性还不如在此地待援,等黄戟或者是周围其他一些武者被吸引至此,人多势众,或许还有斩杀巨象的可能!” 听完蒋玄的话,众人自知有理,却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唉呀!”一位武者不甘,一拳打在一旁的墙壁上。 “莫怪!”蒋玄怒吼,“要怪,就怪自己不够强!” “诸君,把刀都磨锋利了!” 铺满血雾的夜色中,这些年轻的灵魂不甘被压抑,磨刀霍霍,蓄势待发! 第12章 拯救公主小岚! “轰!” 巨象一脚踩下,霎时间,地面陷凹,砖石飞溅! 在巨象如铜柱般的铁蹄落下之前,朱和岚拼尽全力翻滚,堪堪躲出攻击范围。 她感到飞溅的砖石砸在后背上,夜深雾重,根本无法有效闪避。若不是身着赤鳞内甲,她怎么着也要断根骨头。 “唰!” 听着身后的破空声,朱和岚银牙紧咬,双足一点,整个人腾空而起,落到一旁的二层楼阁上。 若是有世家子弟在场,一定能认出来,这是皇家密传《腾云步》! 但秘传武学大多是由气血催动,此刻朱和岚仗着一境巅峰的境界强行催发,差点将自己重伤。 还没等朱和岚缓口气,那粗壮有力的象鼻紧随其后,卷在一楼支撑的柱子上。 “哗啦啦!” 那楼阁竟被象鼻一把扯断,碎成一地残砖破瓦! 朱和岚见状不敢停留,转头又是一记腾跃,跨过一栋民房,跃到了隔壁街区的一堵墙上。 此次腾跃消耗更为巨大,朱和岚在半空中喷出一口鲜血,全靠强打精神才不至于晕厥过去。 谁知那巨象隔着一栋房屋,既不绕路,也不离去,而是直直冲过来,一对硕大的象牙将房屋瞬间推倒,紧接着踩踏一番,便已横穿街道,朝目标冲去。 朱和岚暗自运功,还欲再腾跃一番,结果气血翻涌,口鼻中溢出鲜血,已经是无力回天。 不久前,她与朱怡锂不欢而散,在暗处等到朱怡锂率队返回时,便起身准备绕路回据点。 一路上,她心中暗自悔恨,只道是在宫中仗着辈分娇蛮惯了,又心里吃醋,一时失去理智,遂在众目睽睽之下怒骂朱怡锂,忽略了其身为皇子的感受。 女儿家的心思从来都是如此难以理解! 当众人遭遇巨象时,她已经迷失了方向,准备向相反方向隐蔽离开,以此躲避巨象的袭击,谁知巨象刚好从她身边经过,好像是嗅到了她身上的脂粉气,受了刺激,便悍然发动攻击。 朱和岚看着向自己冲撞过来的象牙,只觉得充满绝望。 还有话,没对他说出口...... 朱和岚闭上了双眼。 突然,原本沉重的身躯猛然一轻,恍若腾空而起,朱和岚睁开双眼,只见自己竟然被抱在一人的怀里带着辗转腾挪。 血雾浓郁,却遮不住那白嫩帅气的侧脸,借着红光,朱和岚辨认出了他——朱怡锂。 “姑姑,你没事吧。”朱怡锂喘着粗气伺机开口。 “嗯,有事,差点就死了。”朱和岚声音软糯细小,脸颊烫的如同烙铁。 少女乖巧地依偎在朱怡锂怀中,感受着少年不算强壮,却依然结实炙热的胸膛。 身后,巨象的怒吼声和踩踏声不停,如同暴雨之夜连绵不绝的雷声,周围数里范围内躲藏的百姓纷纷战栗不已,离得近些的或是一些胆小者更是直接晕倒。 朱怡锂怀抱一人,纵使皇室子弟久习轻功也无法从容逃脱。 他听着身后不断靠近的震动,当即心一横,一把将怀中的朱和岚掷入一旁开着的窗户的楼房里。 而他本人则是迅速转身,抽出双刀,在半空中狠狠斩出! 那一瞬间,他率先看到了巨象灯笼大小的猩红色双眼,这双眼睛曾令他恐惧不已,现在他的心头却毫无波澜。 紧随其后的是巨象抽甩过来的象鼻,朱怡锂善使双刀,即便是双目难以视物的黑夜,这双长刀依旧结结实实斩在了象鼻柔软的尖头上。 “唰!” 双刀交击之处,拉出一道长长的血花,却没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 朱怡锂心头巨震,这巨象的皮肤竟然坚韧至此! 虽然没造成什么实际性伤害,可象鼻如人手一般,直接汇入心脉,有道是“十指连心”,巨象象鼻受伤,疼痛万分,此刻彻底陷入癫狂。 “嗡——” 巨象震怒之下,怒嚎出声,怎奈这声吼叫过于震耳,朱怡锂直面其威,已然分不清叫声的内容,只觉得两耳嗡鸣,几近失聪。 朱怡锂感觉脸颊一凉,伸手摸了摸,原来是耳中溢出了鲜血。 巨象没给他留感慨的时间,两脚一抬,便朝他踩踏而来。 朱怡锂拼尽全力,方才勉强闪过,可刚落地,巨象的双眼又对准了他,此刻旧力刚尽,新力未生,已到了穷途末路。 “嘭!” 远方传来一声炸响,巨象的一颗眼球应声爆裂。 “中!”李青霖扬了杨拳头。 一个声音高喊着:“放火!” 一道道火箭自两侧街道射出,灿烂的火光撕裂夜空,落在周围木石制成的建筑上。 霎时间,建筑物纷纷被引燃,整条街道火光四起,将战场照的通透。 借着火光,朱怡锂看清来人,正是黄戟、蒋玄等人! 此刻的黄戟站在一家的房檐上,身旁李青河手持长刀,肃然站立,而两侧的楼宇上三三两两站着执弓佩刀的李氏子弟。 街道上,蒋玄手挽刀盾,身后随从近十名武者,有与他一队的,也有刚刚搜集到的。 那些武者听闻要斩巨象,救公主,一个个兴奋地嗷嗷叫。 黄戟看清了巨象的样貌,其身形硕大,高出楼宇一截,面目狰狞,獠牙外翻,口中滴涎,身上披着长长的毛发。 与白天时相比,火光中的巨象显得更为狰狞瘆人。 “吆喝,还是头长毛象。”黄戟看着四处践踏的巨象,轻笑着说道,随即大手一挥。 “放火箭!” 李氏子弟纷纷挽弓点火,朝着巨象爆射! 这些弓箭先捆上棉麻布,再吸满火油,引燃后射出,虽然射程大大降低,但对付兽类时却有奇效。 巨象的毛发在接触到箭支的瞬间就开始爆燃,短短一瞬,火焰顺着长毛燃遍了巨象全身。巨象当即停止踩踏,开始在周围的建筑物上磨蹭,试图灭火。 只是那些箭支皆是经过特制,哪里是那么好灭的。 偏在此时,蒋玄虎躯一震,刀背狠拍在盾牌上,发出一声嗡鸣。 蒋玄大喝:“孽畜,今日挽汝头颅,建立不世功勋!” 巨象正十分痛苦,无处可去,听见蒋玄出声大喊,顺着声音便追了过去,蒋玄脸色剧变,拔腿便跑。 没跑两步,巨象的象鼻先至,将蒋玄整个卷起,扔向空中! “啪!”蒋玄狠狠摔在一栋倒塌的楼宇中。 “蒋兄!”蒋玄身后众人惊呼。 “哗!”蒋玄从瓦砾堆中站起,伸手一投,一杆短矛飞出,深深扎在巨象的脸颊中! 蒋玄抖抖身上灰尘,大吼道:“有我无敌!” “好!” “蒋兄牛批!” 众人大声称赞。 楼宇上的黄戟眼皮狂跳,心道这家伙两次无伤怼巨象,是真的肉啊。 巨象的剧烈运动更加剧了毛发的燃烧,不多时,巨象身上的长毛已然烧完,露出底下深沉厚实的皮肤。 以巨象的速度,众人倘若选择逃跑,必然会走散迷失在夜色中,被犀牛之类的异兽各个击破。 这十几号人敢汇聚过来,就是奔着斩杀巨象来的! 只是此刻,黄戟看着几乎裸露,却基本没受什么重伤的巨象,口中不由得一阵发苦。 “难办啊!” 第13章 围剿巨象 一旁的李青河已经接过李家弓箭手的指挥权。 他大吼一声“放箭”,率先射出箭支,众子弟观察其落点,箭支紧随其后,争取攻击到同一部位。 蒋玄则带人在巨象腹下和身后来回穿梭斩击,偶有武者遭遇险情,蒋玄便舍身而上,仗着刀盾和重甲硬抗一击,如此下来,倒也救了三两次人命。 尤其是朱怡锂最为突出亮眼,其身姿敏捷,躲闪及时,一双长刀舞得熠熠生辉,几乎晃瞎了巨象的独眼。 李青霖也没闲着,手中火铳不时击发,意图击中巨象要害,只是受限于火铳的精度和射速,几乎未曾建功。 火光之中,武者们正聚众围剿巨兽,形势一片大好! 可黄戟却是越看,眉头皱的越深,一片刀光剑影之中,巨象除了李青霖一发爆眼的那一击之外,其余的净是些轻伤。 “他奶奶的,打了半天,打了一堆皮外伤!”黄戟暗骂。 黄戟思考之际,战场情况突变,巨象突然伸出长鼻一甩,将一名躲闪不及的武者抽飞到空中,头颅一转,象牙狠狠撞在那名武者身上。 “咔嚓!” 碰撞处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骨裂声,那名武者被撞飞到一旁,躺在地上生死未知。 “哇呀呀呀呀!”蒋玄大怒,“孽畜,纳命来!” 站在黄戟身旁的李青河突然开口道:“归复,箭矢要用尽了。” 黄戟闻言看向李青河背后,只见其箭篓子里只余三支箭支,而众李氏子弟早有人耗尽了箭矢,又不熟悉蒋玄的指挥,插不上手,此刻正怒目圆睁,试图用意念打垮巨象。 “你在此地指挥作战,我去去就回。”黄戟开口道,未等李青河答复,身形一动,便不见了踪影。 兄弟之间无需多言,李青河没有过问,独自接过了指挥权,开始指挥众人战斗。 ...... 夜色中,一阵夜风吹过,吹得残垣断壁上残余的火星一阵飞舞。 战场几近成为平地,周围的建筑已然尽数烧毁,只留下烤得焦黑的木桩石块立在原地。 战场中央,众武者依旧在与巨象缠斗,只是相比于刚开始的从容和猛烈,现在的攻势已经平缓了许多,反倒是巨象频频得手,将一个个鲜活的武者打成不能行动的重伤员。 周围横七竖八躺了将近十具躯体,不知是生是死,剩下站着的的也只是在苦苦支撑。 蒋玄麾下折损严重,李青河也已经率众李氏子弟加入战局,只有李青霖一人还在维持远程输出。 更为可怕的是,战场上已经开始出现行尸。 没错,行尸! 修炼有成的武者可以避免血雾侵蚀,天明城全民习武,大部分人只要做好防护措施,血雾漫城时便无性命之忧,而达到入伍水平的武者更是能直接避免血雾的侵蚀。 深入血雾调查的精锐营士卒,往往都是完成淬炼脏腑的武者。 而当武者受伤,气力衰弱时,对抗血雾侵蚀的能力大大降低,便会如同凡人一般被转化为没有自主意识,只剩杀戮本能的行尸。 武者转化为的行尸,往往比凡人之躯更为可怕。 方才一位被巨象冲撞,当场身死的武者被转化为了行尸,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朝着一旁毫无防备的战友扑去,李青霖见状,当机立断将其击毙。 虽然没有造成额外伤亡,只是这么一闹,众人更加悲观。 李青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她频频朝黄戟消失的方向望去。 “二哥怎么还没回来?” 连续的击发使得火铳发热严重,连带着李青霖的衣衫都被汗水浸透。 战场中央,巨象又是一转头,这次象牙的目标是刚刚跳起的朱怡锂。 方才朱怡锂独自与巨象缠斗良久,此刻早已是头晕目眩,只是强撑着在战斗,眼见象牙在视野中不断放大,朱怡锂人还在空中,只来得及将双刀横在胸前,便被重重撞飞了出去。 “殿下!”众人惊呼。 这时,两眼发黑的朱怡锂突然注意到远方出现一个身影,那人手持粗黑的柱状物,正向着这边指过来。 气氛好像突然安静了一瞬。 “闪开!”这是蒋玄的声音。 还未等朱怡锂仔细观察,远方火光闪烁,传来一声巨响。 “轰!” 倘若刚才巨象声如雷震只是比喻,那么这一声爆响便是真的雷震,本就耳膜受损的朱怡锂两眼发黑,恍惚间仿佛见到了新业皇帝。 在场其余清醒的武者却都是大惊失色,只见原本不可一世的巨象好像是遭受了重创,跌跌撞撞向前扑了几步,有些站立不稳。 蒋玄顺势望去,一对眼珠子恨不得从眼眶中飞出来。 无它,来者正是方才消失不见的黄戟! 只见黄戟怀抱一根粗黑的铁管,背上背着一个硕大的背篓,整个人喘着粗气,移动得有些艰难。 “我艹,虎蹲炮!”蒋玄再也忍不住心中的震惊,直接大骂出声。 黄戟怀抱着的正是传说中的杀倭利器——虎蹲炮! 在大灾变前,虎蹲炮及其战法在江浙战场大显神威,后由时任神机营副将戚继光带到西北边区,经过改良后,全炮重六十四斤,可以填装五十两重的铅弹,其神威如雷,恐怖如斯! 而黄戟方才见战局焦灼,想起自己收拾出来却没能带走的虎蹲炮,便遁去武备库,将其取来,用来炮轰巨象! 不过这一下虽然威力骇人,但正如黄戟梦境中听到的一句话所言:“力的作用是相互的。”而黄戟来不及寻找支架,只好肉身发炮。 代价就是此刻口角溢血,双臂被炙热的炮管灼伤。 好在那一炮狠狠轰在巨象的屁股上,把巨象打得皮开肉绽,创口发黑,行动严重受挫。 蒋玄想起方才在武备库斩杀犀牛时,那李青河的所作所为,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你们李家人是都喜欢掏肛吗? 不过这话蒋玄只敢心里吐槽,他一届归化裔小老百姓,是万万不敢公然这样嘲讽四大家族的。 却听黄戟在远处大声呼喊:“诸君,牵制住它!” 蒋玄、李青河等人闻言,不顾身体疲累伤痛,当即冲锋上去,不过,这次巨象身受重伤,缠斗起来要轻松很多。 街道那头,黄戟从背篓里取出刷子,草草清理一下炮管,倒入火药,将火绳填埋仔细,最后装入有些沉重的炮弹。 总共用了十几息的时间。 黄戟手中火石一搓,将火绳点燃。 “闪开!”黄戟大吼,众人闻言急忙跑路,生怕再多看一眼就会爆炸,甚至有个武者连鞋都跑掉了。 “轰”! 炮声如雷鸣般炸响! 这一炮正中巨象前腿,方才击中巨象的第一炮最多只是骨裂,而这一炮命中巨象膝盖,却是真正将前腿打断,断腿与大腿之间仅剩一层皮膜相连。 巨象,危! 第14章 凋零 重伤的巨象此刻已经站立不稳,黄戟也差不多,他的手臂被严重灼伤,胸口单是动一动就扯得生疼。 作为莫名突破的二境武者,他还未曾掌握将气血附着于皮肤的方法,这下胸口多半是骨裂了。 此时的巨象全身没有一处是完好的,它的浑身毛发被燃烧殆尽,身上布满刀痕,象鼻也受到了重创,眼睛只有一只还完整。四肢中,右后腿只能勉强维持站立,而左前腿被彻底打断。 但即使如此,它的凶性丝毫未减。 巨象独眼一转,看见身下有一个人正呆坐干呕,便迅速抬起前脚,践踏而下。 那人,是朱怡锂! “不!”蒋玄怒吼出声,目眦欲裂,他离得最近,当即抄上刀牌冲了上去。 黄戟见状扔掉炮筒,周身气血运转起来,不顾身前灼烧的疼痛和经脉撕裂般的痛楚,竭尽全力奔跑起来。 李青河来不及找鞋,双腿弯下,试图一个滑铲钩出朱怡锂。 其他人仍停在原地,只有他们三人反应了过来。 可,一切都太迟了。 生死关头,四皇子——朱怡锂感觉时间渐渐放缓,直至停滞,他缓慢抬起头,注视着向他扑来的三人,和天空中落下的象蹄。 在他的视野中,象脚的指甲上还反射着周围微弱的火光,那象脚几乎遮天蔽日。 血雾,不只是地上的雾霭,更是天下百姓心头的阴霾。 自大灾变以来,一代代人民饱受饥馑之苦,身负冻馁之忧,疲劳疾病,生死离别,令人叹惋。 这百余年来,多少青涩的红颜化为冢中枯骨,天明城的发展刚刚有了起色,他也还年轻,但,他累了。 自幼背负着皇室期盼的目光长大,如今堂堂正正的战斗到了最后一刻,他突然想休息了。 泄水置平地,各自东西南北流。 人生亦有命,安能行叹,复坐愁? 朱怡锂缓缓闭上双眼。 “扑哧!” 血肉被碾轧的声音传来,众人眼中,象脚落下,鲜血四溅。 鲜血溅了朱怡锂满脸。 朱怡锂猛地睁开眼睛,却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他心头微颤,这是——朱和岚! 此时的少女脸色虚弱,原本娇艳欲滴的红唇如今只剩下苍白的颜色。 她的下半身已被巨象踩得血肉模糊,只有上半身还完好。 方才她休养了一会儿,见巨象朝朱怡锂方向移动,而他本人却还愣在原地,便隐蔽身形向朱怡锂靠近,试图将他带离战场。 她差一点就成功了。 谁知朱怡锂被巨象注意到,即将被踩死,她便不再隐匿身形,用尽全力将朱怡锂推开。 而代价,是她的生命。 “姑姑......”朱怡锂将朱和岚搂入怀中,颤抖着开口。 “嘘,别说话。”朱和岚伸出一只手指,轻轻点在朱怡锂的唇上。 巨象抬起脚还欲再战,却被盛怒之下的蒋玄攀上了额头,一刀将硕大的象鼻连根斩断! “嗷!”巨象哀嚎出声。 黄戟紧随其后,纵身一跃,长枪自巨象爆裂的眼眶中刺入,整根送入巨象颅内。 哀嚎戛然而止。 不可一世的巨象轰然倒下,身躯不住地抽搐。 ...... “我美吗?” 火焰炙烤得木桩噼啪作响,月光下,少女的容颜分外憔悴。 朱怡锂泪流满面,拼命点着头。 “那么,请你好好看着我。”少女闻言,嘴角扯出一个微笑。 朱怡锂从没见她这么笑过,如此无力,如此纯净。 他再也忍不住心头的悲痛,哭号出声:“姑姑,你不能死,你还没看见我当皇帝呢!” “不要这样说,小心被人家听了去。” “姑姑,”朱怡锂抽泣着。 朱和岚摇了摇头。 “傻瓜,叫我岚儿。” “岚,岚儿。”朱怡锂泣不成声。 听见少年亲密的称谓,少女笑得更加开心,仿佛不知道死亡即将降临。 笑着笑着,朱和岚眉头轻蹙。 “我好疼,我好冷啊。”少女白皙的脸颊落下两行清泪。 “岚儿,我这就去给你找药,你挺住!” “不许走,”少女柔声制止,眼神中带上了一丝顽皮,“你就在这里陪我,你抱抱我。” 少年紧紧将少女拥入怀中。 感受着少年温暖的怀抱,少女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少年的脸颊,笑道:“你连胡子都不长,怎么当皇帝啊,嘿嘿嘿......” 笑声中,少女的手无力垂下,渐渐冰冷。 朱怡锂还抽泣着,泪水打湿了怀中人的衣衫。 一旁的蒋玄浑身浴血,站在巨象的尸体上。此时,粗犷的黑脸汉子双眼通红,哭得像个孩子。 周围与蒋玄一同前来的武者也纷纷落泪。 一天的战斗,早就让这群单纯的青年武者互相生出了感情。 现在巨象已死,他们则足足阵亡四人。 李青河站在一旁默默看着这一切,那名喜欢八卦的外姓子弟也死了,死之前,手上紧紧握着断刀的刀柄。 黄戟虽是李氏外姓子弟的头头,但外姓子弟何其多,黄戟本就不认得他,加之那人曾十分八卦,满口胡言,令黄戟对他多了几分厌恶。 此时身死,黄戟突然有些感慨,心中的厌恶烟消云散。 没有哪个正常人会真心厌恶一个勇士。 来不及继续悲伤,众人收拢重伤员,出刀刺穿死者的后脑和心脏,再以棉布吸水捂住其口鼻,以防其变成行尸。 这是天明城,乃至所有遗民大灾变以来的行事规则,过量而无效的悲伤往往对事态的正面发展起不到任何作用。 众人大多都已收拾好,只有朱怡锂还在呆在原地,抱着朱和岚的尸体无声的抽泣着。 黄戟拿刀鞘戳了戳蒋玄,示意其去帮忙处理。 “殿下,你要是不舍得,就让我来吧。”蒋玄走到朱怡锂身边,沉声开口。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朱和岚的眼皮微微颤抖,口中不住地发出无意义的呼噜声。 这些症状虽然细微,但逃不过此时众人的双眼。 毫无疑问,朱和岚快要尸变了。 “你来吧。”朱怡锂把头别过去,轻轻答应道。 蒋玄大步上前,上下各捅一刀。 “噗嗤”两声。 朱怡锂回头,只见怀中人彻底安静了下来,蒋玄恭恭敬敬地在自己面前拱手而立。 “走吧。”朱怡锂怀抱朱和岚的尸体,缓缓站起身来,其动作极为周到舒适,就好像怀中人并未死去,只是睡着了一样。 朱怡锂走到黄戟面前,黄戟拱手见礼。 “此次多谢黄兄搭救。”朱怡锂语气平淡,听不出悲喜。 黄戟回应道:“殿下言重了。” 朱怡锂怀抱朱和岚的尸首远去,蒋玄与几名武者紧随其后,不一会,一行人消失在血雾下的夜色中。 黄戟向他们远去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长叹一口气。 李青河走上前来开口道:“归复,都收拾好了,我们也先行撤离吧。” “你们先走吧,我还要去武备库取些东西。”黄戟淡淡开口道。 众人虽然疑惑,却也没有多问。 毕竟此时巨象已死,这片区域内再也没有其余强大的异兽。若是碰上了犀牛之类,以黄戟的实力,逃脱不成问题。 李青霖关切地开口道:“那我们在据点等你,你早些回来。” 黄戟答应了一声。 李青河转身率众离去。 待众人走后,黄戟的目光投向了那头巨象的尸体。 第15章 公元2050 有一个问题困惑黄戟许久,那就是自身的异变。 黄戟只记得他在摔倒在血液中时,做过一个深邃黑暗的梦境,醒来时不但身上的伤势全部痊愈,武道修为甚至还更进一步。 如今,这头大象倒在地上滋滋喷血,黄戟便有了再次浴血的想法。 不过当他走到尸体前时却有些头皮发麻。 “还要像上次一样整个泡在里面吗?” 黄戟蹲下身,有些迟疑地伸出手指,轻轻触在地上还未干涸的血池上。 刹那间,原先平静到接近凝固的血液突然涌动起来,近乎疯狂地向黄戟的手指奔涌而去,几乎形成了一个赤黑色的小旋涡。 黄戟躲闪不及,整只手被吸了进去。 “轰!” 海量血气如潮水般涌入黄戟经脉,将黄戟冲的头脑发晕。 黄戟只觉得经脉快要爆裂开,巨量的血气顺着经脉涌动,一遍又一遍冲刷着黄戟全身上下的每一处部位,在恐怖的血气面前,他原先达到凡人巅峰的淬体圆满躯体如同暴雨中的孤舟,跌宕起伏,脆弱不堪。 黄戟此刻惊惧到了极点,他想站起身远离此地,谁知此刻的身体早已不受他的控制,连眨个眼都费劲万分。 痛苦还在不断加剧,仿佛凌迟一般令人绝望,黄戟的意识摇摇欲坠。 “我命休矣!” 黄戟心道。 就在危急关头,他原本被冲刷到麻木的经脉仿佛产生了自主意识,开始主动蠕动起来,将一股股气血送入小腹处的丹田,不过转眼,黄戟的小腹深处变得鼓胀,眼看就要爆炸。 黄戟趁着气血对周身的压制暂时解除,不敢再多看一眼,当即起身,随着指尖上最后一滴血液化为粉末随风散去,全身的气血也渐渐稳定下来。 “好险。”黄戟暗自侥幸。 再看了一眼方才的血池,虽说被黄戟吸取了不少,但转眼间又被巨象喷射的血液填满,看来方才吸取所得较之巨象整体不过杯水车薪。 这时,小腹处的鼓胀感再次传来,与内急之感不同,这种感觉更像是气血充盈,将丹田几乎填满之感。 根据长辈教导,丹田是气血所依托的存在,是为人体在进阶凝气境界后自然开辟出的器官,在凡人体内不显,其超脱五行之中,因此,武者除非是重伤,否则几乎不会生病。 当然,出于习惯,武者睡觉时还是会盖被子。 不论是凡人还是武者,其气血都会在丹田与经脉之间流动,凡人的气血几乎不能被主观操纵。但当人体的脏腑、筋骨和皮肉达到一定强度时,气血滋生的速率大于消耗的速率,气血便能从经脉中渗出,被人为操纵。 但此刻,黄戟大部分的气血被经脉死死堵在丹田之中,只余一小部分在经脉中运转,这部分经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相互勾连、汇集,最终在心脏处交汇,形成一个类似于丹田般的存在,维持着身体的稳态。 “所以,我这是长了两个丹田?”黄戟愕然。 黄戟轻微感受一下,只觉得此时的身体无比虚弱,比方才刚开完炮的时候还要略逊一筹,但双臂和胸口上的灼伤已经彻底痊愈,没有丝毫痛感。 黄戟还想调动气血再尝试一二,但只是轻轻一动,经脉便传来凌迟般的痛楚。 “罢了,溜了先。”黄戟不再深究,费力拔出巨象眼窝里插着的长枪,一瘸一拐地朝据点走去。 ...... 当黄戟出现在院门前时,几名武者正坐在院墙上,嘴里嚼着什么东西,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见黄戟回来,几人当即跳下院墙,将他迎了进去,全程他们还小声说着什么,只是此时的黄戟头皮发麻,没有听清。 等进了门,众人声音才大了些,听着他们七嘴八舌的解释,黄戟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众武者消耗巨大,又有些重伤员在屋内,倘若引来了异兽,健全武者倒是无所畏惧,只怕会对伤员造成威胁。 黄戟闻言点了点头,有气无力地夸赞两句,只想进屋狠狠睡觉。 刚推开门,李青霖又走了过来,说了什么,他没听清,只是看见李青霖笑着,把手中一把黑乎乎的东西塞入他口中,他当即睡倒,本能地咀嚼起来。 啧,又干,又硬,又涩,又咸。 这是他最后的念头。 ...... 屋内,黄戟深深沉睡着,却梦到了熟悉的画面。 那一年,公元2050。 “茉莉喀合众国内战已持续五年之久,出于朴素的人道主义,更是为了全人类的未来着想,亚细亚联盟派出联合督察部队收缴其核武,此次收缴将在全世界范围内直播,由全人类共同监督。” “距离瀛洲四省建省已有五年,五年间,全国各级服务员殚精竭虑,以求其以最快速度融入新的大家庭。” “四省首席服务员表示,这将是两个世仇民族的史诗和解。” 平板上播放着新闻,还在上三年级的黄戟坐在沙发上,焦急等待。 他在等他的期末成绩出来,母亲答应他,只要这次绩点能排到全班前三,就给他买一台青少年款的vr设备。 黄戟再次刷新一遍页面,成绩终于刷新出来,是第一! “耶!”黄戟兴奋地跑去父母身边,要求其兑现承诺。 父母同样十分开心,母亲怀抱着黄戟转着圈圈,父亲则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礼物送给孩子。 父母二人向小黄戟重复了一遍vr使用规范和互联网社区守则,便放他独自去探索新世界了。 一家人其乐融融。 此时,年幼而愚蠢的小黄戟还不知道,在初步完成了公有制改造的当下,一台普适配置的青少年vr设备是完全免费的,只要到了年纪就可以申请领取。 那天,爽玩了两个小时的小黄戟摘下眼睛,眼中净是不舍。 母亲安慰他,未成年人使用vr设备是有时间限制的,等他上大学了就会解除。 父亲笑了起来,表示这跟他们小时候的防沉迷机制一模一样。 父亲是个话痨,不由自主地讲起他们小时候的故事。 彼时的“公社”还叫“地方政府”,“服务员”还叫“官员”,国家还没有人工智能督政,在当下无比光荣的“打工人”在那时还是一种蔑称。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母亲感慨道。 小黄戟听得认真,心里却嗤之以鼻,那哪里是人过的日子,真是想想就不可思议。 小黄戟有些烦了,抬头看向窗外,夜空中,灯火通明的空间站时隐时现。 多么富足,多么美好。 多么,虚假! 画面一转,黄戟又看到满目疮痍的大地,赤红色的天空,成群血魔涌入城市,大肆杀戮。 天上有直升机悬停,疯狂的火力向血魔宣泄而去。 成年的黄戟站在直升机上,他表情狰狞,眼中恨意喷涌。 他抬起手中的钢枪,对准了远方一头正在吞食人肉的血魔。 “把我的家园,还给我!” “嘭!” 黄戟惊醒,满头冷汗。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院子里有人生起了火,在烤着什么。 晨风拂过,撩起淡淡的焦香。 黄戟走出院门,身上的不适已然尽数消退。 他看向远方升起的太阳,口中不自觉地低语着: “另一个我,你到底真的存在吗?” 第16章 入营 “黄老大,过来炫一口!”院中烤肉的人见黄戟走出房间,伸手招呼起来。 黄戟闻言走上前去,只见那人手上拿着类似于烤串一样的东西,是一条又长又粗的黑肉条,被筷子串起来,在火上散发着奇异的香气。 黄戟走近看着火堆上的东西,有些疑惑。 “你烤的是什么东西?”黄戟问道。 “哦,你没上过战场,不认识也正常。”那人仿佛想起什么,挠了挠头,又把手上的一把烤串翻了个面,开口说道:“这菜名曰‘醉地龙’,是银环地龙干,用酒水浸泡一夜,泡发后沾上樟脑油烤熟,香滴很。” 银环地龙也是大灾变后出现的新物种,所谓“地龙”是蚯蚓的雅称,这种蚯蚓身上长着银环,体格十分肥厚,而且荤素不忌,有啥吃啥,十分好养活。 大部分异兽的肉无法食用,遗民们便将打来的异兽、变异植物甚至是行尸当作饲料喂给银环地龙,最后得到宝贵的食物。 银环地龙饲养简单,不生疫病,繁衍轻松,经过几代百姓的选育,现在天明城中的银环地龙种类繁多,肉料比也比最早的品种高了不知道多少。 直到现在,银环地龙还是大部分平民家庭的主食。 “我们有时候深入血雾,可以在一些遗民的村庄里换到酒水,大部分是果酒,我们就用随身带的地龙干做一道这样的美食,这可是前线将士的最爱!” 早上天凉,那人起猛了,有点风寒,说着还吸了吸鼻子。 “给,这是刚烤好的。”那人递给黄戟一串。 黄戟道谢后接过,轻吹两下,试探性地咬上一口,浓郁的肉香和酒香完美融合在一起,于味蕾之间迸发开来。 黄戟从没想过那苦硬咸涩的银环地龙干也能做出这种美味,三两口将其吞入腹中。 那人见黄戟吃得开心,笑嘻嘻的又递过来一串。 黄戟一边吃着,一边开口问道:“你刚才说的‘樟脑油’我怎么从未听过,是在店家找到的新调料吗?” 血雾深处变异植物众多,不时便会有饥饿的遗民无奈采食,百年来倒也发现了不少新调料。 “呃,不是的,”那人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地笑道:“是因为我姓张。” 说完他又挠了挠头。 黄戟疑惑了一瞬,便默默放下了那根吃了一半的烤串,任凭那人再怎么苦苦劝说也无动于衷。 两人互相拉扯着,不多时,又有两人从屋子里出来,正是李青河与李青霖兄妹俩。 李青河长长打了个哈切,他负了伤,又经过了一天的战斗,疲惫不堪的他只想一直睡到中午,却被急于干饭的妹妹一脚蹬醒。 “臭妹妹。”李青河打着哈切,心中暗暗不忿。 “唉,二哥,你也起啦。”李青霖见黄戟默默坐在一旁,出声打招呼。 “嗯。”黄戟嗯了一声,接着保持沉默。 兄妹俩饿了一天,当下也不再过问,各自要了一串啃了起来。 不一会,没受伤的武者几乎全都醒了过来,找到院子里大吃特吃。 黄戟冷眼旁观。 “砰砰砰!” 一阵敲门声传来,众人纷纷停下手里的活计,警惕地向大门望去。 “此间可有人?别藏了,我都闻到了。”一个浑厚粗粝的男声从门那面传来。 李青河按住想要起身的李青霖,抽出刀刃,慢慢向门口靠去。 李青霖也半跪于地,端起了火铳,指向门口。 李青河打开门,一个高壮的人影突然挤了进来。 众人心头一紧。 此时的太阳已经从东方升起,借着清晨的日光,众人这才看清了来者。 来者是一名禁卫营装束的汉子,浓眉大眼,胡子拉碴,额头和手臂上还绑着布匹,隐隐透出金疮药的味道。 汉子闻见醉地龙的香气,暗自咽了咽口水。 “咕噜。” 众目睽睽之下,汉子老脸一红。 李青河连忙圆场,拉着汉子入座。 那汉子也不客气,抓起一根整个塞进嘴里,大口咀嚼着。 趁着汉子进食的间隙,李青河询问道:“这位兄弟,我等是这届的武举人,本来是要去面圣的,可现在......” 那汉子吃得满嘴流油,含糊不清地说道:“第一,那群禁卫营军士是假的,我们去地下执行任务,刚回来。” 众人闻言,心说果然,但新的疑惑接踵而至。 “地下的任务?不知兄弟可否明示?”黄戟开口询问,又递去一根烤串。 那汉子接过烤串,却是不理睬黄戟,接着自言自语:“第二,这次血雾漫城和异兽入城不同以往,其来源同地下有关。” “第三,面圣推迟到三日后,至于现在,”汉子扔掉手上串肉的筷子,大手一挥道:“就请诸位前往禁卫军营暂住一二吧!” “我也只能说这么多了!” 李青河有些迟疑道:“这位兄弟,我等皆是青塘李氏子弟,此番战斗损失不小,唯恐父母心忧,不知可否通融一二?” 李青河报出了四大家族的名头。 那汉子却不为所动,开口道:“尔等家眷自有专人通知安抚,诸位不必担心。” 李青河闻言,还想再说些什么,“这位兄弟......” 没等说完,那汉子大喝一声:“此乃圣旨,诸君休要自误!” 李青河也只是年轻的唐王府嫡长子,不是老唐王,话都说到这份上,也没了办法,只得代众人答应下来。 汉子大马金刀往地上一坐,开口道:“诸位,快些吃,吃完就该走了。” 众人闻言,纷纷啃起肉串,只有黄戟默默冷眼旁观。 ...... 不过半炷香时间,众人用完早饭,扛起伤员跟着那汉子出门去。 尸体留在原地,等候专人送回家里。 此刻天已经大亮,血雾已经稀薄到只剩一层淡淡的红色,眼看就要彻底褪去,街道边已有不少人忙碌起来,清理着宫城边的异兽尸体和建筑废墟。 黄戟等人走近了观察,只见那些人皆是禁卫营或锦衣营军士打扮,只是脱下了铠甲和公服,此刻正身着作训服干着重活。 黄戟注意到,那些人几乎人人带伤,最轻的也绑了一条绷带。 禁卫营驻地在宫城内,分散在皇宫四角,绝部分皇室子弟尚且住在宫城外,可见当年新业皇帝对禁卫营的重视。 众人随那汉子进入宫城,一路上遇到不少或结伴或独行的武举装扮的武者,皆是被禁卫营的军士接引着进入宫城。 到达禁卫营驻地,在驻守军士上前验明身份后,众人便被分配了房屋,住下等候。 当天傍晚,黄戟和李青河坐在地面上无聊地看向远方,此时血雾已然彻底消散,比昨天傍晚少了一丝凄美。 黄戟想着这一天来发生的事,心头感慨。 突然,李青河伸手戳了戳黄戟,向他示意着什么。 黄戟顺着李青河视线望去,只见三名身着青色长袍的老者旁若无人的大声喧哗着,周围路过的禁卫营军士也不制止,反而不时被那些老者抓住,恭恭敬敬地递上茶水。 “那是,老登聚会?”黄戟不解地开口道。 “什么老登聚会,”李青河闻言脸色一黑,开口解释道: “那些是直属于皇室的秘密武装,名曰‘青蛟营’。” 第17章 三个怪老头 “青蛟营?”黄戟心生疑惑,“为何我从未听过?” “所以才叫秘密武装嘛。”李青河开口解释着,“青蛟营人数不多,仅有四十人,可各个都是接近二境凝气巅峰的实力,全部都由朱姓人组成,一身武功出神入化,除了皇帝,谁的命令也不听。” “连我也是身为唐王府嫡长子,偶尔同父亲进出皇宫,才得知这只言片语的隐秘。” 这时,那三个老头好像注意到了黄李二人的目光,挥手招呼起二人。 “喂,那两个小崽子,过来,让老叔我看看!”一个老者高声喊道。 黄戟与李青河连忙小跑过去。 那三位老者一个眉目粗粝,鼻梁高耸,一个身形矮小,但浑身长满爆炸性的肌肉,还有一个相貌平平,身形纤瘦修长,丢在人群中就找不见了。 高鼻梁老头看向李青河,率先开口道:“你就是那个李家的小子吧。” 李青河连忙点头称是。 “你那招数够阴毒啊,老夫不是很喜欢,做人嘛,要堂堂正正。”高鼻梁老头话中似有所指。 李青河想起自己一天来的所作所为,心中不由得一颤。 他是如何得知? 黄戟听到他的想法肯定破口大骂。 他奶奶的,他是朱怡锂的本家人,你说他为啥子知道? 不等李青河多想,矮个子老头不乐意了,整个人从地上暴跳起来,怒道:“堂堂正正有屁用,那血魔、异兽,还有那群秃驴,谁会跟你堂堂正正?” “嘿,你个老东西,天天教坏后辈,不知廉耻,老子可是伍长,不比你会?” “你会个屁,这回的中位血魔可是叫我斩了,你那一堆战绩叠起来比得过这?” “那有什么用,我可是伍长!” “你妈妈的,别说你是什么伍长,天底下伍长多了去了,你也就是这一根!” “这一根也是伍长!” “我太阳你祖母,你他妈还会不会别的话!”矮个子老头暴跳如雷。 “我不管,我就是伍长,”高鼻梁老头眼神戏谑,“而且,是你当不上的伍长,哈哈哈哈哈!” “你!”矮个子老头恼羞成怒,一身肌肉鼓起,把身上的青衫撑裂开了一道裂缝。 “好啦好啦,别在小辈跟前吵啦,我还是要面子的嘛。”一直没说话的那个相貌平平的瘦老头开口道。 瘦老头语气轻缓,高鼻梁老头和矮个子老头却十分听他的话,当即改为用眼神对战,目光交汇处仿佛搓出电火花来。 看着这种情况,那瘦老头也是无奈笑笑。 “实在是抱歉,让两位小友看笑话了。”瘦老头笑道。 黄戟和李青河连呼不敢。 “这位,嗯,李青河小友是吧,如此年纪就已经突破二境,想当年,老夫达到和你一般境界可是要等到足足三十岁哦,哈哈哈。” “前辈过奖了。”李青河恭恭敬敬地回道。 “还有这位小友,我看你倒是面生的紧啊。” 黄戟连忙回应:“回前辈,晚辈姓黄,单名一个方天画戟的‘戟’字,添为李氏外姓子弟。” “哦?姓黄,名戟,有意思。”瘦老头仿佛想到了什么,询问道:“小友可听过一人,名曰‘黄汉遗’?” 黄戟心头微震,不敢怠慢:“前辈口中所说之人,正是家父!” “什么?”一旁疯狂对视的俩老头瞬间熄火,齐齐盯着黄戟。 矮个子老头当即惊呼出声:“那狗贼居然还活着!” 黄戟听闻此言,心中有些不喜,只是不好表露出来。 高鼻梁老头见黄戟脸色微微不善,连忙开口解释道:“贤侄莫要听这老东西胡言乱语,我等与昭烈当年可是过命的交情,昭烈有一次出征后便再也没了消息,我们一直以为他死了!” 昭烈是黄戟父亲的字。 “是啊,万万没想到,黄老弟的儿子都这么大了。”矮个子老头同样欣喜非常。 黄老弟? 黄戟有些疑惑,这几位老人家头发花白,脸皮斑驳暗沉,看着可不像是父亲的同辈人。 似乎是看出来了黄戟的疑惑,那瘦老头开口道:“我昨天刚刚过完五十岁诞辰,那两个年纪小,也就四十二三。” 黄戟和李青河对视一眼,皆是看出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高鼻梁老头解释道:“我等修习皇室秘传功法,精进神速,就是这模样显老了些。” 两人闻言释然,新业皇帝当年率众钻研武道,甚至亲自参与实验,到如今,谁都不知道皇室还藏了多少秘传。 “对于令尊,我不是很了解,只是听这两位有时会说起,”瘦老头缓缓开口,“据他二人所说,令尊当年在战场上,手持一杆单刃月牙戟,一人一骑冲入异兽群中,手挽白猱王之首而归,真乃英雄豪杰!” “你虽率众轰杀巨象,称得上是年轻一辈的顶流人物,然终究是取了火器之巧,与尔父相比还是略逊一筹啊。” “回去后,应当踏实修炼,不要搞些取巧之道,长此以往,不免坠了尔父的风采。” 黄戟闻言心头巨震,点头称是。 难道是身体的异状被看穿了? 黄戟有些担心。 只听瘦高老人接着开口道:“如此便好,按年轻人的话说,祝二位武运昌隆,重铸家门荣光。” 黄戟与李青河只当是老人在号召他们向父辈学习,拱手答道:“晚辈谨记。” 瘦高老头微微颔首,说道:“我们这把老骨头就不浪费你们少年人的时间了,快去忙你们的吧。” 黄戟、李青河闻言告退。 待二人走后,矮个子老头率先发问:“将军,我有一事不明。” “嗯?”瘦高老头点点头,道:“但说无妨。” “方才你说黄戟那小子修炼取巧,不知可否明示?” 巧了不是,黄戟也想知道。 瘦高老人道:“我观黄戟太阳穴鼓起,经脉中血气充盈,然其步履虚浮,双眼无神,多半是突破二境后滥用补气药材所至,修炼嘛,急不得,一定要一步一个脚印,把根基打好。” 瘦老头猜的没问题,但他完全不知道此时的黄戟长了两个丹田。 那高鼻梁老头又问道:“将军,你方才讲到让黄戟重铸家门荣光,但黄老弟当年虽然拜在白影营中,战功赫赫,名动一时,可也不至于有什么家族荣光啊?” 方才黄戟、李青河只当那番“重铸家门荣光”是在勉励李青河,但李氏贵为四大家族之列,何来重铸家门一说? 但如果是对黄戟说的,那就更有些迷了。 瘦高老头抿嘴笑道:“莫要忘了,当年的‘天明八卿’中也有一家黄,也是以枪戟技击之术传家。” “你们这位黄老弟,可是有些来头的。” 两人愣了一瞬,随后恍然大悟。 第18章 蒋玄故事 黄戟、李青河二人刚刚摆脱三位老头,走在回营房的路上,经过老前辈指点,二人心里都带些心事。 一路无话。 突然,一道粗犷的喊声传来。 “黄兄,李兄,别来无恙!” 二人闻声看去,却是一个浓眉大眼的黑壮汉子在朝他们打招呼。 “蒋兄!”二人认出那人,欣喜迎了上去。 黄戟笑着开口道:“蒋兄也叫那群军士给抓来了?” 蒋玄笑骂道:“这不是屁话嘛,我倒是跑过,没跑脱,嘿嘿嘿。” 黄戟、李青河二人闻言大笑起来。 经此一战,三人同生共死,早就忘了之前的间隙,只是心中多少有些不安,担心对方还埋怨着自己。 如今三人一笑,仅有的隔阂也消磨殆尽。 从来英雄杀英雄,从来英雄惜英雄! 一怒结宿怨,一笑泯恩仇,此言非虚! 笑完,李青河有些愁眉苦脸道:“唉,只恨被困在此处无法联系外界,我三人相聚,没有美食美酒,惨啊!” “唉,这不正好吗,”蒋玄一拍大腿,“我知道一处,有酒水肉食,虽然不一定能入你们大族子弟的法眼,但也足以慰藉情怀。” 黄戟勃然大怒,骂道:“你他妈要拍就拍你自己,别拍老子的大腿!” “哈哈哈哈哈哈!” ...... 一间营房中,蒋玄正翻箱倒柜,四处找着酒水。 而此时,营房中的桌子上已经摆了几叠肉食,有烤地龙,烩蟾蜍,炖猪肉,全是三人刚才从小灶上顺的。 “唉,老头把酒藏哪了?”蒋玄还在翻找。 “唉,我说蒋兄啊,”李青河有些拘谨地开口道:“咱们直接闯入百夫长的营房,是不是多少有些不合礼数啊。” “唉,找到了,大红玉!”蒋玄从柜子里翻出一罐包着红纸的酒水,一掌震开泥封。 闻言,蒋玄不屑道:“怕什么,那老家伙我熟,他要是回来了你们先跑,我挡着。” “你口中的老家伙是谁啊?”黄戟问道。 “一个光头长胡子老头,我师父当年的部将,人凶的很啊。” “没有啊,”李青河话语中有些颤抖,“我觉得他人还挺和蔼的,而且,你不一定挡得住他。” “切,就他,我还能挡不住?”蒋玄正倒着酒,突然有些疑惑:“怎么,你们认识他?” 蒋玄回头望向两人,却看见一个光头虬髯,脸上刀疤交错纵横的禁卫营武官站在二人身后,两只眼睛正直勾勾盯着他。 “噗通。” 蒋玄双膝一软,跪在地上。 “怎么,不头铁了?”光头武官面无表情,“刚说我什么坏话?” “我能说你什么坏话!”蒋玄梗着脖子怒吼:“我无非就是说你英明神武、风流倜傥、天下无敌......” “打住打住,”光头挥手制止了他,“你怎么就怂成这样。” “怂?你放屁,我哪里怂了!” “不怂你倒是站起来啊。” 蒋玄的一张黑脸气得发红。 光头武官又把视线转向黄李二人,开口道:“听说你们救了这小子的命?” 二人连忙站起,大气不敢喘一下。 “噗。” 光头武官突然笑出了声,开口道:“你们怕什么,我会吃人吗?” 光头笑的时候,脸上的刀疤扭动起来,仿佛活着的蜈蚣。 两人下意识点了点头,又急忙摇了摇头。 光头武官挠了挠光头,开口道:“行了行了,蒋玄这小子宴请交友,我这叔叔也不能吝啬。” 光头武官一脚把蒋玄踢开,手伸进柜子里,咔嚓一声,手上便多了一个酒坛。 酒坛上写着三个字:一线天。 一线天! 三人呼吸粗重起来。 光头一把振开泥封,笑道:“你小子不懂事,我好酒都是暗格里藏着的,把你那点三脚猫功夫收起来。” 蒋玄闻言,脸色不由得有些窘迫。 光头武官又开口道:“方才我发现我饭被偷了,就猜到是这小子干的,只有他知道我菜在哪热。” “不过这小子从小一根筋,从不干偷鸡摸狗的事,我估计是今天有特殊情况,果不其然。” “既然是宴请朋友,就给老子吃好喝好,我先去巡逻了。” 他走到门口,突然转头补充一句:“我回来之前,把桌子收拾干净。” 看着武官远去,两人连忙上前把蒋玄扶起来。 蒋玄捂着屁股,道:“这老家伙下手真狠!” 黄戟嘿嘿一笑,道:“你叔人还怪好的嘞。” 蒋玄抱起酒坛,为三人的碗里倒上酒水,开口道:“李兄,黄兄,军伍之中没有杯盏,我等且用海碗代替,今夜不醉不归!请!” “蒋兄请!” 军中的碗不同于民间百姓吃饭的饭碗,其更大更深,装的酒也更多。 一碗酒入喉,黄戟、李青河二人已经是二境凝气武者,心念一动,气血运转之间,便将有些晕乎的头脑蒸得清醒起来。 而蒋玄还在一境徘徊,一碗下去,脸上已经泛起了潮红。 “好一个‘一线天’,真不戳!”蒋玄感慨着。 酒过三巡,三人的话匣子也被打开。 “蒋兄,你是哪个省的?”黄戟借着酒劲问道。 灾变前,天明城的原址是大明兴庆府,大明常年在此驻兵与北面的瓦剌对峙,还有因为逃荒等各种原因前来定居的流民,这些都直接造就了兴庆府百姓复杂的户籍构成。 因此,当天明城建立后,收拢到的遗民也是哪里人都有。 所以黄戟这样询问倒也不显得唐突。 蒋玄晕晕乎乎地回答道:“我,我是妈妈生的。” “......”黄戟沉默了。 “牛批!”李青河打着酒嗝连连点赞。 沉默一会儿,黄戟又问起蒋玄的来历,蒋玄也是娓娓道来。 众所周知,蒋玄是归化裔。 归化裔,是指在天明城建立后,在血雾中搜寻并带回城中的遗民。 绝大部分情况下,远征军队在搜寻到这些遗民建立的聚集地后,都会设立县衙,整顿官吏,就地并入天明城体系。 恩威并施之下,不用几年,这些茫然中的聚集地便会成为天明城治下的一座县城。 随着天明城势力范围的不断扩张,这几年,城外县城的人口数量已经与城内持平,两者相加足有近一千九百万人。 这离不开银环地龙的无私奉献。 但更多时候,远征军找到的不是尚且在抵抗的遗民聚集地,而是在血雾夹缝中求生,给行尸充当预备役的流浪遗民。 这些遗民几乎没有道德观念,整天挣扎于生死边缘,和天明城居民格格不入,久而久之,居民们便称之为归化民。 而归化民的后裔,就是归化裔。 蒋玄的父母都是归化遗民,在生他时年龄加起来不到三十岁,生下来他便将他抛弃了。 一个退役的禁卫营千户不忍心他被丢弃,就将他捡回家里,用自己的俸禄养了起来,教他军中武艺。 “那人就是我师父,更是我的父亲。”蒋玄一边倒酒,一边讲述。 “在我十二岁那年,血雾漫城,师父为了保护街坊邻居们受了重伤,临终前,师父将我托付给他的老部下,就是刚才那老头。” “这些年,凭借着老头的悉心教导和街坊邻居的接济,我也略有天赋,今年参加武举考试,有幸中举,算是翻身了。” 蒋玄说完,又红了眼眶,举碗痛饮。 “蒋兄,你虽然是归化裔,但自小说汉话,修习武艺,与我等也别无二致。”李青河举碗,起身面对蒋玄。 “是啊蒋兄,从今往后,你归化裔的身份就不必再提了。”黄戟起身,举碗。 蒋玄破涕为笑,举碗道:“能与二位结识,实乃蒋某生平幸事。蒋某说不来漂亮话,这痛快啊,全在酒里了,我先干为敬!” “干杯!” 第19章 逝去的过往 又是一轮推杯换盏,黄戟突然开口询问道:“蒋兄,怎么不见四殿下与你同行?” 此前蒋玄始终跟在朱怡锂身边,救人时也是以命相搏,黄戟一度以为蒋玄是朱怡锂的伴读或贴身侍卫。 蒋玄闻言老脸一红,有些难为情的解释道:“唉呀,别提了,当我醒来的时候你们都散开了,我连条裤子都没有,见殿下从楼下路过,我当时也顾不得害臊,请求殿下把我带上。” “殿下不但同意了我追随的请求,还帮我在周围的民房里找了一条裤子和腰带,我感恩于殿下的亲和仁善,便追随殿下行动。” “在一天的搜寻中,我们找到了落脚处,汇聚了几名武者,其中就包括岚公主,唉。” 说到朱和岚,蒋玄长叹一口气。 黄戟和李青河闻言,心中也有些感伤。 气氛一时沉默了下来。 “嗐,你看我这嘴,”蒋玄笑着岔开话题,“今天与二位兄弟宴饮于此,不说丧气话。” “来,干杯!” ...... 此时的朱怡锂正枯坐于皇宫中的花坛边上。 身为皇子,他自然不必拘泥于禁卫营驻地,事实上,在众人被赶进禁卫营的第一时间,他和众多皇室子弟就被接了出去。 众多皇室子弟也只是逢年过节能来一次皇宫,此刻正兴奋的四处游玩,不时传来欢声笑语声。 皇室子弟自幼在禁卫营接受训练,与禁卫营的武官熟络无比,彼此之间如同亲人一般。 这些皇室子弟往往会成群结队找他们的教官讨要吃食,教官们往往也只是笑骂几句,便将自己都舍不得享用的美酒美食找出来分给他们。 与大灾变前不同,武举考试只有一次机会,考完武举,不管中没中都要自寻去处了。 中举的终究是少数,大部分参试者连武秀才的名头都捞不到。 武举考试三年一次,等到下次再见,眼前这些孩子要么成为了名动一方的将领,要么无奈化作冢中枯骨。 教官们看着这些孩子们青涩的容颜,观察他们嬉笑打闹的模样,忆起当年别无二致的自己,不少人一时之间红了眼眶。 一片祥和的气氛中,朱怡锂没有参与进去。 他静静坐在花坛上,望着远方的斜阳。 夕阳西下,断肠人。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正抱着大箱子经过,见到枯坐的朱怡锂,老者停下脚步,声音颤抖道:“见过殿下。” “嗯,”朱怡锂淡淡回了一句,“老先生不必客气。” 老者应了一声,转头欲走,突然被朱怡锂从背后叫住。 “我观老先生面熟的很,像是我一位故人。” 听见朱怡锂疑惑的问话,老者转过身回答道:“殿下好记性,我乃朱和岚祖父,孙女暴死,特来取回遗物。” 朱怡锂闻言震惊,当即起身道:“小子愚钝,没认得老先生,还望恕罪。” 老人惨然一笑,道:“什么老先生不老先生的,打了这么些年仗,儿子和儿媳都早早没了,我含辛茹苦十几年把岚儿养大,现在,也没啦。” “老先生节哀。”朱怡锂劝解着,刚刚平复的内心又泛起一丝悲伤。 “哪有什么好哀的,人一老,脸皮就厚了。放十六年前,岚儿她爹妈没的时候,我可是好好哭了一场。现在想哭,没眼泪了。”老人叹着气说道。 “而且,你们的事,我也听说了。”老人话中另有所指,显然说的不是二者正常的亲友关系。 朱怡锂心头一紧,皇室宗法森严,朱和岚仅比他大一岁,按辈分算却是他的姑姑,两人暗生情愫,当下恐怕免不了被老人家一顿训斥。 出乎意料,老人没有指责之意,反而开口道:“她十二岁那年,我来禁卫营接她回家过元宵,你们二人挥泪告别,那时我便看出来了,这丫头对你是喜欢的紧。” “此后每次我来找她,她都跟你黏在一块,我便清楚了,女大不中留啊。” “只是你们之间有着一层血缘,终究是长久不了。” “没想到,这丫头这么傻,为了你把命给送了,痴儿啊,痴儿。” 情到深处,老人免不得唏嘘长叹,脸上老泪纵横。 朱怡锂闻言也免不得伤心,只是默默立在一旁,低头垂手,听着老者讲述。 叹惋片刻,老人也不再流泪,而是将手中箱子递给朱怡锂:“接着。” 朱怡锂愕然,伸手抱住箱子,只感觉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 “老来落泪有损脏腑,老头子我还想多活些岁月,就不把这伤心之物留在身边了。” “对了,你若有心,不妨给我剩下一两件。”老人说完,转身便走了。 朱怡锂怀抱箱子,呆望着老人的背影,有些不知所措。 ...... 回到住处,屏退左右,朱怡锂点上油灯,轻轻打开木箱,映入眼帘的是一堆杂物。 有全营枪术前十的奖章,用坏的第一把断刀刀柄,《拳经》及其批注等等,全是些训练的东西。 朱怡锂翻看着这些遗物,面无表情。 等其余物件都掏空了,朱怡锂才摸见箱子最底部有一本扎实厚重的册子。 朱怡锂掏出册子,才发觉其材质不一般。 这本册子的纸张是用粗麻涤成,由麻线缝合起来,整体泛黄,显得十分粗厚。 朱怡锂翻开第一页。 “今天上第一节文化课,我不喜欢,我觉得武者有武艺就够了。” 标注日期是十几年前,字迹歪歪扭扭,语序不是很通顺,显然是年幼时所作。 原来是日记啊,朱怡锂心头明悟。 只不过朱怡锂记日记都用文言,头一次见用白话写日记,他有些不习惯。 他抬手拨了拨灯芯,继续往下翻阅。 “有人笑话我没有爹妈,我告诉了教官,教官把他打了一顿。” “牛批......” 朱怡锂再向下翻阅,都是些日常琐事,一直到少女时期,内容才有了些变化。 “今天收拾了一个‘怡’字辈的小子,他只比我小一岁,被我单手吊起来锤,真是个锤货。” 朱怡锂老脸一红,自然知道“那小子”说的是谁。 “昨天被我教训过的小子今天来给我道歉,还说我是他姑姑,不能欺负他,真是笑话,所以我又把他打了一顿。” 再翻一页。 “今天又碰着那小子了,我把他锤了一顿。” “我是怎么活过来的?”朱怡锂哭笑不得。 接着往下看去。 “我要回家过元宵,让那小子休息两天,我朝他挥手,他居然直接吓哭了,哈哈哈哈!” 朱怡锂扶额叹息,真是,唉。 他又翻了几页,阅过一些他挨打的内容。 “今天刀术课,我跟他一组,我发现我居然有些打不过他了,不行,明天起要加倍努力了。” 朱怡锂略一思索,有些明悟,那会儿他开始长身体了,力气一天大过一天,加上平日里锻炼十分刻苦,实力也就突飞猛进。 “今天棍棒课,他一棍就把我挑翻了,我伤心地哭了起来,他过来安慰我,被我一棍挑翻了,这傻小子。” “不愧是你啊......”朱怡锂暗自咬牙。 第20章 棋子的悲哀 那段时间,朱和岚渐渐无法战胜朱怡锂了,只得每天使用各种阴谋诡计试图取胜,那些陷阱在如今的朱怡锂看来简直是愚蠢至极,就连三岁小孩也能分辨出来。 可那一年,他十五岁,频频中招。 日记接着写下去。 “年三十,岁大寒,飞雪五日,城中邻里不得见。” “哎呀,写文言好难,不学他了。” 朱怡锂脸色一黑,原来自己的日记被偷看过了。 可自己的日记算是皇子起居注的一部分,谁能看见? 朱怡锂怀疑自己看漏了什么,往前又翻了一页,果不其然,两页纸粘在了一起,中间夹着一句。 “今天我一觉醒来在他床上,身体好痛,他不会对我做了什么吧?好害怕啊。” “嗯?”朱怡锂疑惑出声,旋即想起,那天自己下手太重,给朱和岚打晕了过去,彼时的少年脑子一抽,给小姑娘扛回了自己家里疗养,他自己没地方睡,在书桌上趴着凑合了一宿。 看来是朱和岚趁着他睡着在他屋里乱翻。 御使还曾因此事找上门来,表示少年人有喜欢的女子应该正常追求,不可以霸王硬上弓。 朱怡锂哑然失笑,接着看下去。 “今天看他和别的女孩子说笑,我很生气,怪了,我为什么要生气?” “今夜他很晚才回来,满身的酒气和脂粉气,我问他去干什么了,他说男人的事姑娘家少管,真是气死我了!” 朱怡锂想起,那天晚上他应白家二公子邀约去与众子弟赏玩游乐,去了没一会儿,白二就叫他爹抓走了,其他世家子弟也纷纷离去,朱怡锂摸不着头脑,就把他们留下的酒饭全吃了。 回去的他醉醺醺的,倒是不记得同朱和岚说过这样一番话。 “今天和他的手碰了一下,我突然感觉心跳的好快,怎么办啊,我一定是喜欢上他了。” 看到此处,朱怡锂有些沉默。 又草草翻了几页。 “他按辈分可是我的侄子啊,我怎么能这么想,岚儿啊岚儿,你真是不知羞臊。” “他说他想当皇帝,他那么幼稚,怎么当皇帝嘛。我说你要是当皇帝,就让我当皇后,我监督你,他的脸唰地红了,哈哈,真有意思。” “可恨啊,为什么我们要是一家人,如果我不姓朱,我就可以真的嫁给他了。” “明天要考武举了,他逢人便说我是他的姑姑,唉,他要是能叫我一声岚儿,该多好。” 这是日记的最后一页。 “啪。” 一滴泪水滴落在纸上,晕染了墨色。 朱怡锂掩面流泪,泣不成声。 ...... 第二天一早,睡梦中的朱怡锂被敲门声唤醒。 “笃笃笃!” “别敲了,让我再睡会儿。”朱怡锂翻了个身,嘴里嘟囔着。 门外,偏殿侍卫有些为难的声音传来:“殿下,圣上有旨,即刻入天明殿。” “父皇?”朱怡锂瞬间惊醒,从床榻上弹起。 ...... 朱怡锂身着一袭青袍,弓着腰身,恭恭敬敬地等候在天明殿门口。 一名身着繁复花纹锦衣的卫士自殿中走出,对朱怡锂拱手道:“殿下,请。” 朱怡锂大踏步迈入殿中,抬眼见到皇帝,心中一惊。 以往他每次面圣,皇帝不是在批阅公文,就是在训话大臣,他甚至都不知道他父皇从哪抽的时间生的他们兄弟姐妹七人。 但现在的皇帝手头空空,脸色苍白,双眼紧闭,一副乏力的模样。 朱怡锂心中微震,要知道,当朝圣上可是有着三境“泥丸”巅峰的修为,若不是沉迷于政事,恐怕其实力早已超越了当年的新业皇帝,怎么会显露出如此萎靡不振的状态? 朱怡锂没细想,当即跪地行礼道:“拜见父皇。” 皇帝仿佛是才知道朱怡锂进来,眼皮微抬,柔声开口道:“锂哥儿来啦,不必拘谨,自己找地方坐吧。” “是。”朱怡锂答应道,起身落座于一旁。 朱怡锂刚一坐定,便开口关切道:“儿臣观父皇气色不佳,想来是为社稷操劳过甚,儿臣斗胆请父皇放下公务,暂作歇息。” 皇帝闻言,笑道:“你有心了,朕不碍事,当下还是国事要紧。” 说完,皇帝又开口道:“锂哥儿,朕育有皇子四人,你年纪最小,出生时刚赶上先皇病逝,朕仓促登基,公务繁忙,没顾得上好好陪你。朕始终觉得对你有所亏欠,你心中可有怨怼?” 朱怡锂当即回应道:“儿臣有幸生在帝王家,本就是天大的福分,父皇勤于政事,心系社稷,更是福中之福,儿臣又何来怨怼?” 朱怡锂心中清楚,先皇骤然病逝,城内外各派系竟丝毫不乱,一齐拥立他父皇登基,要说没什么内幕,他是不相信的。 武者的寿命本就长过普通人,一境还看不出来,二境以上的武者活个百岁不成问题,彼时先皇不过四十岁,还是病死。 呵呵。 朱怡锂只能说,谁信谁傻。 他父皇靠谋夺取得皇位,自然也要防着四个儿子势力做大威胁到他,只要他父皇时不时表现出对幼子的关爱和看重,那些太子麾下的势力中一定会有选择赌一把,押宝在他身上的狠人。 而他——朱怡锂,就是他父皇牵制太子的棋子。 得到朱怡锂的回答,皇帝眼中生出一缕不知真假的愧疚,沉默片刻,他开口道: “听闻这届与你同行的武举人说,你对那李氏嫡女一见钟情,不知是真是假?” “确有此事。”朱怡锂沉思片刻,开口道。 “正好你已年满十七,那李青霖十六出头,你二人又同届考中武举人,不如我派人去为你求取这桩婚事,你看如何?” 朱怡锂心中冷笑,心道父皇连这都知道,那不可能不知道他与朱和岚的事,此时提出求亲,无疑是在他伤口上撒盐。 但表面上,朱怡锂恭敬回答道:“多谢父皇好意,儿臣对李青霖颇有好感,此事不假,但此女子已然心有所属,正所谓君子不夺人所爱,此事还是算了吧。” 朱怡锂与李青河、黄戟二人有过短暂的相处,若无意外,李青河此人定会承袭唐王世子位,而那黄戟也颇有枭雄之姿,如若娶了李青霖,他朱怡锂或许会得到老唐王一时的支持,但一定会将黄、李二人得罪死。 他父皇在想什么,他很清楚,无非就是要挑拨他和其他势力继承人的关系。 他唯一的作用便是牵制太子,直到皇帝退位,但他绝不能做大,以至于影响到帝国未来掌权者的基本盘。 这天下,终究是太子的,皇帝从没想过交到四皇子手上。 听到朱怡锂拒绝,皇帝当即有些错愕,又开口道:“姻亲之事,本不在个人,倘若不听长辈劝导,那女子不见得能找到如意郎君。” “而你,也未必能见着良配。” 听着最后一句,朱怡锂不由得心头大怒,双眼圆睁。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来:“父皇,你明明知道的。” 朱怡锂双手指节发白,桃木椅子的把手被捏的“吱呀”作响。 “哦,锂哥儿,你这话真古怪,朕该知道什么?”皇帝恍若未闻,继续装傻充楞。 “父皇,你明明知道的,”朱怡锂露出一个狰狞可怖的笑容,“您明明知道,儿臣最听父皇的话了。” “哈哈哈哈!”皇帝抚掌大笑,“是啊,锂哥儿,你最听我话了,哈哈哈哈哈哈!” 第21章 拯救郡主小霖! 朱怡锂竭尽全力,微笑着从天明殿中退出来。 他心里很清楚,以他父皇的谋划,不可能看不出他的想法。 但这不重要,棋子唯一的作用就是被棋手用在该用的地方,没人会在乎棋子的想法。 “难道,真要娶了那李青霖,做父皇一世傀儡吗?” 此举看似是将李氏绑上了朱怡锂的战车,可等到李青河继位,黄戟掌权,整个唐王一系便会瞬间反水,反而是更加固了太子的根基。 这是阳谋! 朱怡锂走在过道上,头疼欲裂,毫无办法。 “四弟!”一声温和的呼唤传来。 朱怡锂回头,却见一个相貌堂堂,气质儒雅的男子正惊喜地看向他。 男子身穿红袍,腰戴玉佩,整个人气质出尘,贵不可言。 朱怡锂瞬间认了出来:“大哥!” 此人正是太子:朱怡钾。 朱怡钾虽说是朱怡锂的大哥,可二人足足差了十六岁,朱怡锂幼年上学前没有什么玩伴,彼时的朱怡钾也唯恐被卷入夺嫡的漩涡,因此每天的主要任务就是照料这个四弟。 如今,朱怡钾已经是三境高手,身兼禁卫营大统制职务,每日军务繁忙,两兄弟也难见一次。 见朱怡锂要迎上来,朱怡钾脸色突变,长袖一挥,开口呵道:“四弟不抓紧习练武艺,报效国家,却在园中游乐,成何体统!” 太子一副心爱的东西被夺走了的模样。 朱怡锂也是做戏做足,开口道:“我看大哥也未必有多刻苦,身着太子蟒袍,无所事事,教人看笑话。” 言语间满是火药味。 朱怡钾脸色一变,心道你小子说说就行了,怎么骂这么狠,当即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朱怡锂同样面色铁青,转身离去。 这一切都被暗中的锦衣营军士记录下来。 ...... 回到住处,朱怡锂想到今天与太子的对话,不由得长叹一声。 他自幼是大哥陪在身边悉心照料,长兄如父,说的正是如此。 可如今,二人唯恐表现的过于亲密,被皇帝抽签弄死一个,见面非但不能打招呼,甚至还要互怼两句。 老皇帝,无情啊! 朱怡锂哀叹着,闭上眼睛倒在床上。 “嗷!” 朱怡锂的屁股坐在了一个尖锐物上,疼的他瞬间从床上弹射起飞。 “什么东西这是?” 朱怡锂伸手将东西摸出来。 定睛看去,是一个剑格。 剑格平平无奇,大半都已经锈掉。它本应摆在朱怡锂的枕边,此时却不慎滑落到床铺上。 朱怡锂盯着剑格,一段回忆浮现而出。 ...... “先生,剑术在现在还有什么用啊?”年幼的朱怡锂问着一个老头,老头是他们的剑术老师,根本没有武学修为,却能打得一境淬体巅峰的壮汉近不了身。 “剑,君子器也,剑如麟角,守而不攻。”老头捋了捋胡子,拽起了古文。 “先生,你教的是没用的东西!”朱怡锂起哄。 “傻孩子,”老头摸了摸幼年朱怡锂的头发,笑道:“不许这么说自己。” ...... “君子器,守而不攻,攻则必杀!” 看着手中剑格,一股气魄突兀涌入朱怡锂心中。 “膏肥入口志不坠,三木加身志犹坚,安知我无鸿鹄意,一跃乘风入云天!” “愚蠢,真是愚蠢啊!老子烂命一条,癞蛤蟆爬脚面,死也要恶心你!” “父皇,老东西,老子不是你的傀儡!” “哈哈哈哈哈哈!” 朱怡锂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侍女侍卫们站在门外,听着朱怡锂状若癫狂的笑声,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 “哗!” 一盆凉水从头浇到尾。 黄戟猛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睡在硬地上,眼前是手拿脸盆,气鼓鼓的李青霖。 黄戟迷茫地抹了把脸,还没等站起身来,李青霖又打了一盆水迎头脚下。 这次醒的是李青河。 兄弟俩面面相觑。 “你们两个,呜呜呜......” 兄弟俩被凉水浇醒,此刻还没来得及说话抱怨,李青霖捂着脸倒是先哭了起来。 黄戟勉强站起身,只觉得腰一整个麻住了,昨晚上多半是睡了一夜的硬地。 李青河就明智很多,先用气血周转一二,待全身舒缓的差不多了才起身。 “怎么了妹子,谁把你惹哭了?”李青河懒洋洋地问道。 不问还好,一问李青霖哭的更大声了。 “我真是服了你们两个了,刚才四皇子来找你们有要事相商,我哪都找不到你们。” 两人环视四周,这才看见朱怡锂正端坐在一块石头上,手里捧着茶水,朝他们微微点头致意。 又听李青霖接着哭诉。 “我找半天找不见,还是一个好心的禁卫营武官带我去找的你们!” “我打断一下哈,”李青河出言询问:“那个武官是不是光头虬髯啊?” “唉?你怎么知道?”李青霖愣了一下。 “哎呀,不要岔开话题,我跟四皇子找到你们的时候,你们三个称兄道弟,已经开始对着关二爷拜把子啦!” “我们两个辛辛苦苦把你俩背回来,特别是我一个女子背着黄戟招摇过市,你知道我有多尴尬吗!” “这又没啥啊,”黄戟挠了挠头。 “可问题是,你他妈吐了我一身啊啊啊啊啊!”李青霖崩溃的大喊起来。 黄戟闻言老脸一红,弱弱解释道:“这,我经脉受损了,胃经不受控制很正常嘛,这也不至于让你崩溃成这样啊!” “你问他!”李青霖指着朱怡锂。 眼看着再也无法置身事外,朱怡锂只得放下茶水,苦涩开口道:“小孩没娘,说来话长啊。” “父皇欲与李氏缔结姻亲,而人选,正是在下与青霖小姐。” “你说什么?”话音未落,李青河的手已经揪住了朱怡锂的衣领。 “哎,大哥休要激动,且听听他怎么解释。”黄戟劝解道。 要知道,四大家族中任意一族掌握的资源未必比皇族少多少,四族加在一起更是连皇族都望尘莫及。 四族最多是在公众面前对皇族客气客气,倘若朱怡锂这个四皇子真把李青河这个唐王世子惹急了,那就算是世子将其打残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而朱怡锂敢来,就说明事情还有商讨的余地。 李青河闻言,冷哼一声,撒开了朱怡锂的衣领。 朱怡锂整整衣领,开口道:“诸位可知,我与岚公主的关系?” “那是自然。”李青霖应道,当时两人生死两隔的场景可谓是感人至深,她身为怀春少女,对于这对打破世俗的苦命鸳鸯自然是十分同情,连带着对朱怡锂的感官都好了不少。 前提是,如果没有今天这事的话。 “岚儿新死,你觉得我有这个心情另寻新欢吗?”朱怡锂反问道。 “这可说不准,”李青河冷笑道:“你们皇室的权力斗争可不比我们王族,一个个残酷的很呐,难免你不是想娶了青霖,给你当夺嫡的牺牲品。” “可我若娶了青霖小姐,便是将你二人得罪干净了。我父皇年轻,等你承袭王位,我还是一个小小的四皇子,到时候我的下场可好不到哪里去。”朱怡锂分析道。 李青河和李青霖两兄妹对视一眼,转念一想,好像也是。 李青河旋即又问道:“那你今日来是所为何事?” 朱怡锂轻抿一口茶水,眼中射出一道精光。 “我要与尔等商议,取消联姻!” 第22章 肉坦蒋玄 “哼,取消联姻?那联姻不过是你父皇的一厢情愿罢了,我父王真要是铁了心拒绝,你父皇还能把青霖绑走不成?” “再说了,青霖贵为我唐王府千金嫡女,乃是我唐王府的掌上明珠,自小便深受父王疼爱,此事人尽皆知,要是青霖不愿意,谁能胁迫了她?” 李青河眼中尽是不屑。 “那可难说,此事对我没的好处,但对我父皇的好处可是大得很!”朱怡锂站起身来,眼神冰冷,“倘若青霖小姐真的与我结为姻亲,到时候整个唐王一系就是打掉牙往肚子里咽,彻底和太子对立了。” 李青河大怒,额上青筋根根暴起:“我李氏贵为四大家族之列,占据青塘县,在城外也有一县之地,麾下军士万余,大不了鱼死网破,跟他拼了!” “好,好啊,你去拼啊,”朱怡锂也是暗含怒气,“我看看你大旗一拉,能招到几条好汉!” 两人越说越气,互相怒目而视,两张脸几乎贴到了一起。 “喂,你俩要亲上啊。”黄戟不慌不忙,甚至还调侃起两人。 朱怡锂当即转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黄兄,你于我有救命之恩,我是万万不敢忤逆你的,可,你就真的不急吗?” 李青河的话则更为直接:“归复,你老婆要让别人抢走了,你表个态啊!” “是啊,你老婆要叫人掳走了,你表个态啊!”李青霖也不哭了,开始跟着凑热闹。 “去去去。”黄戟老脸一黑,向李青霖头上敲了一下。 “哎呦,你就欺负我,”李青霖调皮地吐了吐舌头,“你真不要你老婆了吗?” “依我之见,此事恐怕没有诸位想的那么不堪,我等周旋的机会还是很大的。”黄戟黑着脸分析道。 “哦?黄兄,此话怎讲?”朱怡锂询问道,李青河也伸长了脖子听着。 “诸位要知道,李氏拒绝皇室当然是得罪,可皇室胁迫李氏,何尝不是一种得罪呢?” 话音刚落,李青河、朱怡锂二人眼前一亮。 “二哥你就别卖关子了,我快急死了!”李青霖却是迷迷糊糊,嚷嚷着要求解释。 “皇帝在做决策时,不太可能会把事做绝,拿李氏的站队做文章,无异于是赌上国运。虽然这种可能性不大,但倘若真的把李氏逼反了,他这个皇帝也算是做到头了。” 朱怡锂常年受困于皇帝的淫威,而李青河不擅长用脑子思考,因此两人一时没想到。 “而且据我猜测,皇帝此次提出联姻,应当不会直接提亲,而是私下同义父进行商议,如此既不会直接得罪唐王府,又不会折了皇室的面子。倘若时间一长,义父难免不被说动。” “这段时间,就是我们操作的关键期!” 李青河、朱怡锂大呼牛批。 “不过,”黄戟有些疑虑地开口道:“此次联姻之事,其背后逻辑居然能被我们这些小辈看出来,恐怕其背后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 “我等还是要做两手准备的好。” “哪两手?”朱怡锂问道。 “不知道。”黄戟把手一摊。 “......” “去他娘的两手准备,”李青河当即开口,“等面过了圣,回到家,黄戟你去凑些钱财做彩礼,咱们尽快把婚事办了,生米煮成熟饭,我看皇帝还有什么办法。” “是啊是啊,生米煮成熟饭!”李青霖兴奋地说。 黄戟纳闷,这丫头往常沉稳冷静,虽然也有些少女心思,但性格还是比较温婉,怎么现在嘴里全是些虎狼之辞? 黄戟向李青霖细细观察,却看见少女脸上有股不正常的潮红。 注意到黄戟的视线,李青霖嘿嘿一笑。 “嘿,你个死丫头,你是不是喝酒了!”李青河率先开口。 “我就喝了一点。”李青霖撅着小嘴,不满出声。 “唉,对了,蒋玄呢?”黄戟想起了昨晚上的事。 “他啊,”李青霖摇头晃脑想了想,“他被吊着呢。” “卧槽。”两人闻言,顾不得把身上烘干,拔腿就跑。 李青霖和朱怡锂连忙跟上。 ...... “哎呦,老头你别打了,我真他妈错啦!” 众人还没找到地方,就听见一道凄惨而粗犷的吼声。 “闭嘴,你给老子跑!”光头武官的声音传来。 众人连忙奔去,想要一睹全貌。 只见空旷的作训场上,一条黑壮大汉正吐着舌头狂奔,黑汉子身后,光头武官正骑着一匹黑马紧跟其后,一旦黑汉子稍有落后,光头武官便是一马鞭落下。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黑汉子赤裸的身上又多了几条红色的鞭痕。 黄戟有些恍惚,这场景好像在梦境中的某些记录片里见过。 可能是错觉吧,黄戟摇摇头。 蒋玄见众人来此,突然有了力气,还冲着黄戟、李青河二人嘿嘿一笑。 “啪!” 马鞭发出可怖的破空声,狠狠落在蒋玄屁股上。 “嗷!抽死啦你个老登!” 众人嘴角一抽,好像能理解蒋玄为何如此抗打了。 “你记不记得你是怎么答应老子的,啊?” “他妈的吃完不收拾就算了,还吐了老子一屋。” “你还是人吗?” “喝完了一线天还不够,还喝了老子的一整坛大红玉,你肚子里是蹲着狗吗!” 光头武官一边抽一边骂着。 “那坛大红玉不是我喝的,我也不知道哪去了啊!”蒋玄还在辩解。 “还敢嘴硬,看鞭!” “嗷!” 黄戟将目光投向李青霖,少女脸色透红,眼神有些躲闪。 众人默默回避到一边,聊起了家常。 又过了一会儿,马蹄声渐渐停下。 “抱歉啊,让诸位见笑了。”光头武官说着,眼神却飘在黄戟和李青河身上。 此时正值初夏,又是晌午时分,两人却感觉背后一凉。 “行了,蒋玄那小子来了,我不打扰,我走了哈。”光头武官露出催逝员一样核蔼可氰的笑容,骑马转身离去。 “卧槽,累死我了。”蒋玄走到众人身旁,手脚并用穿着衣服。 众人见他第一时间说的是“累”而不是“疼”,一时间眼角抽搐。 “后天就要面圣了,蒋兄今天居然还如此,嗯,狂野。”朱怡锂在脑海里搜寻了一番合适的词汇,开口说道。 “笑死,武举考试的时候,我的对手有一多半都是体力耗尽让我打倒的。”蒋玄颇为得意。 “那剩下那些呢?”黄戟试探性问道。 “剩下的啊,”蒋玄咧嘴一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剩下的我没打过。” “......” “牛批。” 黄戟等人意识到,他们找到宝了。 第23章 面圣 封爵 几人在大营中无所事事,又嬉闹了两天,终于是等到了面圣的日子。 此刻众武举人正身穿朱服,在侍卫和宫女的带领下陆续进入天明殿中。 天明城建立之初,新业皇帝刚刚登基,就彻底废止了阉人宦官的存在,如今皇宫之中的仆从都是些受伤退役的军士和民间的平民女子。 黄戟等人进入宫中,只见朝堂之上,文官在左,武官在右,皆是整齐就坐。大殿最后,一个身着黄袍之人正斜斜坐靠在华丽的龙椅之上。 待众举人到齐,众人跪伏于地,齐声高呼道:“吾皇万安!” “众爱卿平身。”一个有些轻佻的声音从龙椅上传来。 “谢圣上。” 众人这才站起身来,这些武者都是第一次参加朝会,紧张之余也不免十分兴奋,不少正偷偷抬着头好奇地四处观望,此举本不合礼数,但今日情况特殊,所以礼部官员也往往不会追责。 再说了,天明城以武为尊,六部都是些文官,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整治这些未来军中的中流砥柱啊! 黄戟也小心抬着头观望,只见龙椅之下还分列四张椅子,那些椅子上刻画着栩栩如生的四爪蛟龙,此刻正有四个人端坐其上。 其分别是四大家族的家主——秦王,唐王,悬壶公,赵王。 这四人表情各异,年龄长相也大不相同,但却有一个共同特点。 他们的脸色异常苍白。 三位王爷脸色还好些,至少眼神很清澈,而悬壶公则是气喘吁吁,双手颤抖,一副要死的模样。 黄戟心头一惊,悬壶公今年八十余岁,是当年侍奉过新业皇帝身边的老臣,虽然年迈,身子骨却是硬朗的很,怎么今日如此憔悴? 没等黄戟多想,龙椅上的圣上已经发话: “朕听闻前些日子,城中守备空虚,诸君血战异兽,使周围百姓免于践踏,伤亡颇重,江山代有才人出,尔等中举,实乃我大明之幸啊。” 众举人听闻此言,纷纷摆出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不知有几人是真,有几人是假。 “唐王世子身居状元之位,在此战中出力颇多,居中指挥,牵制巨象,颇有当年唐王风范。” 李青河当即恭敬道:“圣上谬赞。” “哈哈哈哈哈,皇上太客气了。”一旁坐着的唐王捋了捋上翘的八字胡,笑道:“我才四十多岁,当打之年,还没封青河为世子呢,不过既然皇上提出来了,那不如早些下诏,我回去就给他加封。” “哦,看来是朕有些记错了,哈哈哈哈哈。”皇帝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 一时间,台上一皇三王皆是面带笑意,气氛其乐融融,只有悬壶公还喘着大气,满脸憔悴。 “朕可还听闻,众人鏖战巨象时,榜眼黄戟以身架炮,轰杀巨象,解除四皇子的性命之危,颇有猛将之姿。” 黄戟出列,拱手道:“轰杀巨象不过侥幸,圣上谬赞了。” “嗯,这些武举人里,就你功劳最大,你说,朕该如何封赏于你?” 皇帝饶有兴致地看向黄戟。 黄戟一惊,旋即开口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臣有幸生为大明百姓,自当舍身社稷,以死报国,岂敢讨要封赏?” 这番话说出,朝堂内文武官员顿时脸色一变。 黄戟心里发毛,细想着是哪个字出了问题。 “好!”性情最为豪爽的赵王当即拍案而起,“好一个‘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没想到啊,你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赤诚报国之心,真乃少年英雄!” 而众武官贵胄看向黄戟的眼中也满是赞赏。 黄戟闻言,陡然想起这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是顾炎武提出,此句言简意赅,振聋发聩,此世之人不知道也正常。 等等,谁是顾炎武? 黄戟一愣。 皇帝也徐徐站起身,面带笑意道:“朕本想给你封个百户,现在,朕改主意了。” “朕要封你为爵,从今日起,你黄戟为贺兰县男,世袭罔替!” “什么?” “弱冠之年封不世之爵,本朝尚且前所未有,这可是世袭啊!” “为什么是贺兰县?” 一时之间,虽有皇帝在台上,但群臣还是难掩心中震惊,互相窃窃私语起来。 台上的三王一公却是俯首沉吟,略有所思。 “皇上,臣以为不可。” 一位年轻文官率先起身反驳道:“黄戟以一境之姿逆伐二境中期的巨象,功劳虽大,但全国军士每年斩杀异兽无数,其中不乏强过巨象者,难道人人都要封爵吗?” “臣附议!” 一名须发皆白的文官也站了出来,开口道:“陛下,社稷神器,万不可滥用之,还望陛下三思。” “只是带队斩杀一头寻常异兽便以爵位封之,此举万万不可。” “望陛下三思!” 一时间,竟有十几名文官站出来反对此事。 黄戟默立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是自己不存在。 还有,贺兰县是哪里,怎么闻所未闻? “臣倒是觉得没问题,世袭虽高,但也不过就是一男爵位,黄戟过上两年未必担不起。” 一名中年武官站出来反驳,此人乃是白影营大统制,而白影营是李家的直属武装,这位大统制与黄汉遗私交甚厚,自然要为这位侄儿争取利益。 “臣以为李统领所言极是,君不见甘罗十二为秦相,霍去病十八岁官拜剽姚校尉,对少年人不吝封赏,将来必有建功之时。” 一名青年武官出列,他是橐驼营的副统制,橐驼营听命于赵王,此刻赵王对这位年轻人大为赞赏,青年武官也就帮着黄戟说几句好话。 “俺也一样。” 这位不知道哪里来的武官言简意赅,他单纯是觉得文官没一个好东西,所以他支持文官反对的一切。 一时间,武官中竟也冒出来十几名支持者。 眼看群臣还要再争执下去,皇帝大手一挥,开口道:“朕意已决,不必再辩了!” 眼见皇帝语气严厉,群臣心有不忿,也只能暂时偃旗息鼓。 皇帝坐回龙椅上,突然开口笑道:“唐王,我还有一件私事欲与你商议。” 今天的朝会本就不商议大事,更像是带武举人们感受一下气氛,因此在座的臣子也就相对轻松很多,别说是商议私事,就是皇帝举个鸡腿儿边啃边聊也没人会管他。 当然,碍于皇帝的身份和实力,也没人敢管。 “哦?”唐王胡子微微一翘,“陛下说笑了,什么私事要在这里商议?” 黄戟等人心中一凛,心说终于要来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皇帝笑道:“今年头一届武举对女子开放,李青霖便勇夺探花,实在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陛下不妨明言。” “老四锂儿与贵千金年纪相仿,我观二人情投意合,不若借此结为姻亲,将我二人关系更进一步,你以为何如?” 台下,李青霖早已醒了酒,虽然早就做了心里准备,但听闻此言,还是脸色煞白。 “这,”唐王有些迟疑道:“我自无不可,只是青霖从小修习武艺,生性娇蛮,可不一定会听我这当爹的安排。关于四殿下择皇子妃一事,还是要看两位孩子自己的意愿。” “哈哈哈哈哈哈,”皇帝抚掌大笑,“如此便好,如此便好啊。” 第24章 婚配之事 唐王府,王府主殿。 “我观那朱怡锂相貌堂堂,一表人才,看起来倒像是是个良配。” 唐王轻抿一口手中茶水,淡淡开口道。 此时的唐王脸色苍白,一副失血过多的模样,据黄戟观察,现在城中排得上名号的高手个个都是这副模样。 黄戟的父亲虽久疏沙场,可当年也算得上是一方高手,连悬壶公都上阵了,就是不知黄汉遗此时如何。 黄戟有些忧心忡忡的模样,静静等着唐王的下一句话。 只听唐王开口说道:“当下局势危急,稍有不慎,便是四大家族也如覆巢之卵,转瞬间灰飞烟灭耳。” “故,我以为皇上此提议颇为不错。” 黄戟、李青河、李青霖三人面面相觑。 这跟他们想的不一样! 黄戟当即从座位上起身,跪倒在堂前。 “哦?”唐王八字胡一翘,“你这是何意?” 老狐狸开演了,兄妹俩看得咬牙切齿。 黄戟开口道:“儿自幼与青霖相伴,虽名为兄妹,然日久生情,终不如外人所想一般。” “此番陛下有意撮合青霖与四皇子,看似有意联合两族,实为将李氏绑上四皇子的势力,让我们打头阵,去与太子血拼,四族向来不干涉皇室夺嫡,此先例断不可开!” “再者,青霖同四皇子知交甚浅,联姻之举,意在借两人之情意合两家之势,此番强行撮合,恐怕难至联姻之目的。” “另,青霖自小长于王室门户,受尽万般宠爱,若是择偶不慎,断无益于青霖。” 唐王眉头皱了皱。 “遂,儿请父王收回成命,成全于我等。” 说完,黄戟深深跪伏,一副“我意已决”的坚定模样。 “是啊父王,你就忍心把我的一辈子交到一个陌生人手里吗?”李青霖也起身跪在地上。 陌生个屁,这两天五人几乎不曾分开,疯狂商量对策,早就互相知根知底,此时正是验收成果的时候。 “霖儿,此事断无黄戟说的那般夸张,所谓儿女情是可以相处出来的嘛。” “当年我与你父王在新婚前一个月才见的面,此时不也育有你们兄妹二人。” “王爷与我恩爱有加,连侍妾都不曾有一个,对于女子,这难道不是万幸吗?” 唐王身边,一直坐着的主母也开口劝解。 “娘,你们的事禄广叔叔都告诉我了,”李青霖不服气的开口道:“你身为赵氏嫡女与父王相识于战阵,待破敌后你二人开庆功宴,对饮直至酩酊大醉,这才有的大哥,你们是奉子成婚!” “你你你,”主母脸色通红:“你休要听那禄广胡言乱语,你这女儿家不知羞臊,满嘴胡说着什么?” 唐王见夫人面带囧色,此时也只得开口:“黄戟,本王问你,你觉得本王待你如何?” 黄戟头也不抬,回答道:“王爷视我如亲子,吃穿用度皆与大哥小妹别无二致,自当是待我极好。” “嗯,你知道便好。”唐王开口道:“只是我待你如此之好,你却还要贪恋我府上嫡女,你是不是过于贪心了?” “这......” 黄戟一时无言。 此时,李青河又出来救场。 “父王,黄戟此番封贺兰县男,而世袭罔替之封,以往只有世家大族有资格获取,那王氏率一县之地近十万户归附,族长获封也不过是个世袭子爵。今黄戟年方十七,便有世袭男爵之封,岂非潜力巨大?” “哼,贺兰县男?”唐王冷笑道:“若是封邑在别的县,黄戟努努力,未必没有就封的希望,但要是贺兰县,呵呵。” “再者,一个男爵,在怎么世袭罔替,麾下没有势力,也不过就是个称谓,我李氏就有好几位这样的男爵,而朱怡锂年纪轻轻便心思缜密,假以时日,未必不能夺嫡。” “义父......”黄戟开口,还想再辩,却被唐王打断。 “等你什么时候有了大过四皇子的价值,你再来与我谈条件罢!”唐王此话毫无平时的和蔼,反而刻薄至极。 “父王!”李青霖红了眼眶,“女儿早就同二哥立下了誓约,此生非他不嫁!” “是啊父王!”李青河也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归复虽是外姓,但与我等一起长大,我三人早就亲如一家,何苦为了圣上一句话便葬送我等这些年的情谊!父王,您真的忍心吗!” “砰!”唐王把手中茶碗狠狠扣在案上,开口道:“你们三个,回去吧,别逼我发火!” “父王!若是今生嫁入皇家为妇,孩儿宁愿身死!”李青霖流下两行热泪。 “青霖......”黄戟心头一颤。 “来人,将世子和黄戟轰出去,至于霖儿,禁足一月!”唐王下了命令,眼神冷漠。 一旁立着的两名卫士上前,伸手就要抓李青河的手臂。 “让开,”李青河拍开卫士的手,“我自己走。” 黄戟深深看了唐王一眼,转身跟着李青河离去。 李青霖跪在原地,哭成了泪人。 “霖儿,快起来吧。”唐王见状,于心不忍道。 “我不起,父王,我死也不起。” “你,唉!”唐王看着小女这副表现,长叹一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这不都是为你好吗。” “母亲,难道你也觉得这是为我好吗?”李青霖将目光投向主母,脸上还挂着两行泪。 “女儿,你糊涂啊!”主母开口道。 “唉?”李青霖呆住。 “还有青河那小子也是,一点本王年轻时候的聪明劲也没有。”唐王显得有些生气,“那大夫告诉我,孕期万万不能饮酒,果不其然,这小子平常还凑合,一遇见大事就傻得可以,要不是你身体不好,我怎么也要再生一个。” 主母脸上露出和善的微笑,“王爷,为李氏传承计,您若是想纳妾,妾身是万万不敢阻拦的。” 唐王闻言脖子一缩,不敢激怒了夫人,只得把炮口对准李青霖:“你也真是,我说了不让你嫁给黄戟了吗?” 李青霖脸上还挂着泪痕,却是呆若木鸡。 “头好疼,莫不是要长脑子了。” 李青霖挠了挠头。 “黄戟年纪轻轻便获封世袭男爵,封邑还在贺兰县,圣上此举,摆明了是期望他能攻伐贺兰县,顺道掌握兵权,另立门户。” “那贺兰县是出了名的难啃,李氏支持黄戟,必然会削弱我李家势力。” “还有,当年黄氏几乎满门被灭,其旧部都分散四处,实乃大患,把黄戟推出去,也能将这些势力吸引到明面上来。” “等到黄戟势力有成,皇室再出面拉拢,许他几县封地,几个公主,只要黄戟脑子稍微一抽,黄戟就跟皇室穿一条裤子啦!” “这个黄戟,天下大族都盼着他别死,而且只要他不死,将来起步是个侯爵,本王当年收他为义子,如今借着这层关系拉拢他还来不及,怎么会把他送出去?” “圣上此举,实乃围三阙一,借尸还魂,四两拨千斤,高明啊!” 唐王的一席话语直接击穿了李青霖的智力上限。 可恶,头越来越痒了! 李青霖有些难受,这是长期远离智慧造成的空虚。 “那,那父王,你为什么对二哥说不让我嫁给二哥啊?” 李青霖红着脸,弱弱开口问道。 话音未落,便看见唐王看白痴般的眼神。 第25章 沈玉符 “霖儿,唉,你虽然是女儿家,以后自有夫家为你谋划,但平常还是要多独立思考。” 主母开口道。 “那黄戟如今炙手可热,各党各族都盼着和他结上层亲缘,别说是黄戟本人了,就是黄戟家养的狗估计都有人给相亲。倘若轻易将你许给了他,以后黄戟的妻妾越来越多,你还哪里有地位可言?” “哦!母亲,我懂了!”一听到有关妻妾的事,李青霖幡然醒悟,“那我看住他,不让他乱搞不就行了?” “傻孩子,天底下男人一个样,真正的痴情种少之又少,”主母苦口婆心地为李青霖开智,“黄戟就算与你恩爱非常,等你有了身孕,不能行房事,那些外面的势力肯定会想方设法把自家的女子送到黄戟床上。” “久而久之,黄戟就不会听你话啦!” “而且,你只比黄戟小着一岁,就算武者寿命长过普通人,等三十年以后,黄戟还是当打之年,而你已经是老婆子了,你说,黄戟还会宠爱你吗?” “你说对吧,王爷?” 唐王当即原地跳起,开口否认道:“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话音刚落,唐王瞬间反应过来,冷汗浸湿了后背,八字胡不住地颤抖。 “你个老东西,你说什么!”主母暴怒,当即就要打人。 “母亲,我逐渐明白一切!”李青霖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一时之间犹如蒋玄附体,令周围人黯然失色。 “明白就好,”主母撒开唐王的衣领,开口道:“那你就先依这个老东西的意思,暂且禁足一月吧。” “啊,为什么?”李青霖小手一按,把久违的智慧又挤了回去。 “你会干什么我还不清楚?”主母笑道:“要是现在放你回去,那黄戟下午就知道了,计策就没用了。” “先让黄戟忐忑一段时日,对你未必不是好事。” “行了,小娥,送霖儿回房,顺便监督她禁闭。玉符,你也跟着去,霖儿有什么疑问你给她解惑。” “是,夫人。” 一旁候着的一男一女领命。 待三人离去,主母抓着唐王的衣领向房里走去。 “有句老话说得好,男人啊,在家里吃饱了,在外面还能再吃点,可若是在外面吃饱了,那到家里可就一点都吃不下了。” “夫,夫人,此言何意啊?还有,这是哪儿的老话?” “这是,老娘的话!” “夫人饶命!” ...... 此时正值初夏,在回房间的路上,到处可见开满鲜花的花坛和碧波荡漾的池塘,在西北这等缺水之地,也就只有天明城能凑出如此多的水源。 没有人陪她闲聊,这一路上李青霖走的无聊至极,只能看着小娥和玉符打闹。 小娥是主母身边的侍女,更是李青霖的闺中玩伴,此时刚刚十六岁,但这位闺中密友此时根本不理睬李青霖,只顾着不断烦扰那位“玉符”。 “沈哥哥,你今天中午吃了吗?” “沈哥哥,你怎么一直都只穿白衣服啊?” “沈哥哥,你看这朵花好不好看,那是花好看还是我好看?” 那“玉符”全名沈玉符,文士打扮,身穿道袍,一袭白衣胜雪,此刻被小娥一直纠缠,却也不恼怒,只是一直笑着回答问题。 被纠缠的原因也很简单,只因这沈玉符的相貌气质过于出众。 这沈玉符年方十七,面若冠玉,目若朗星,身高八尺,性情温和,有时还会带一些忧郁的神情,每次出门都会引起各路女子的尖叫。 沈玉符十六岁那年,有一次独自出门采买服饰,教一贵妇捉了去,后来还是主母出面把他救了回来。 据说主母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被换上华服准备成亲了。 自此之后,沈玉符出门必然戴上半遮脸的面具,随身领着两三名佩戴李氏信物的侍卫,否则宁愿死在府中。 有时李青霖看到那张半遮的玉面,也不由得会想,便是传说中的兰陵王也不过如此吧。 只是这沈玉符不论在哪方面都完美到了极点,唯独有一点让人不解。 在这个人人习武的年代,沈玉符不修武道。 身为主母最为器重之人,沈玉符常常陪伴侍奉于主母身边,主母若是出行,沈玉符必随行其后,久而久之,世人便传言李氏主母不修妇道,豢养了一个废人作面首。 但李青霖很清楚,母亲与沈玉符之间只是主仆关系,甚至很多时候,主母都对沈玉符言听计从。 正想着,沈玉符突然回过头,笑道:“小姐,主母曾言,凡小姐不解之事,大可以询问于我,只是不知小姐在思索何事?” 李青霖见沈玉符开口询问,当即也不遮遮掩掩,直截了当开口道:“若是关我禁闭,只让小娥一人来即可,何必要让你一个男子跟随?” “况且此时二哥刚刚被父王和母亲敲打,你出现在我身旁,二哥难免胡思乱想。” “哈哈哈哈,小姐好思虑,”沈玉符夸赞道:“此事也是有些缘由的,我与主母的关系,小姐应当知晓吧。” “当然,你是母亲的入幕之宾,私底下,我还听见母亲称呼你为沈先生。” “正是如此,”沈玉符道:“不过,从今往后,主母就将我送予小姐了。” “此话怎讲?”李青霖闻言疑惑道。 “小姐可知我的来历?”沈玉符没有正面回答,反而是反问起李青霖。 “这,自然是不知。” “我与黄戟兄一样,都是李氏搜集来的外姓子弟,”沈玉符娓娓道来,“可我与黄兄有一些不同,他的武道天赋之高,令人惊叹,而我天生周身经脉闭锁,最多修炼到一境淬体巅峰,便不能再继续更进一步了。” “在我七岁那年,我的境界达到了一境巅峰,苦练数月无所存进,索性向外姓主管请示,以后以读书为业,去做个文士。” “什么,七岁!”李青霖大惊失色,就连她也是前些日子刚刚做到气血充盈,逼近一境巅峰而已。 “唐王曾说,此等天赋,闻所未闻,有史以来恐怕只有传说中的项羽能与我比拟。可我偏偏却是个经脉闭锁之人,唉,可叹啊。” 说着,沈玉符神情有些忧郁,周围路过的侍女见状,纷纷捂住胸口,恨不得当场昏死过去。 “后来,我每日从家族府库寻一些书本,他们训练,我便借着日光读书学字。一开始,我每日只能通透一本薄书,可后来我读书越来越快,等到我九岁那年把李氏书籍通读时,一日学十几本书已经不在话下。” 李青霖已经有些麻木了。 “有一次主母见我在书库中乱翻,免不得有些不悦,我便叫她随便指一本书,她指到哪本,我便全文背诵下来。主母惊为天人,便带我到宝库中识别古物杂藏。” “我记得那天,全府的古物我都能分辨出大概的时期和制作者,只有一物我分辨不出,那便是一枚血核。” “血核?”李青霖疑惑。 “血核是强大异兽体内才有可能出现的晶石状物,而我后来得知,那颗是白猱王的血核。” 对于白猱王血核,李青霖可是清楚的很,那正是黄戟之父黄汉遗的战利品。 当年唐王刚刚继位,亲率白影营深入血雾作战,却遭到异兽包围,血战三日,几乎弹尽粮绝。 危急时刻,时任千户黄汉遗挺身而出,单骑冲入兽群斩杀白猱王,遂解唐王之围。 此举让白影营在免遭重创的情况下迅速突围,而黄汉遗则身负重伤,经脉大损,从此退隐。 唐王感念其恩德,遂收黄戟为义子,并承诺其后人世世为李氏家臣,荣辱与共。 第26章 《黄戟语录》 “那白猱王血核颇为神异,我仅凭肉眼观察不出,便滴血于其上,谁知转瞬间我便五感全失,动弹不得,成了活死人。” “嗯?”李青霖有些疑惑,活死人怎么能站在这? “主母真是位善人,接我到身边,遣人日日喂食饮水。待我昏迷第七天,我已经有了触觉和听觉,只是无法收放自如,侍女只是帮我擦拭一下身体就有凌迟般的痛苦。” “等到一月后,我的五感终于全部恢复,不但能收放随心,甚至比常人的还要敏锐百倍,更有了些神异的能力,主母便将我收为门客,自此,我便日日侍奉主母身边。” 神异的功能? 李青霖疑惑,当下却没有多问,而是继续问道:“那你说母亲将你送予我是何意?” “哈哈哈哈,这倒也不难解释”,沈玉符笑道:“小姐心思单纯,将来难免要用到谋士出谋划策,我的任务便是充当小姐幕僚,在维护小姐地位的同时,防止做大的黄戟危害李氏利益。” “哦,原来如此,母亲的心思竟如此缜密。”李青霖心中微惊。 “小姐可还有问题?” “当然,”李青霖询问道:“二哥虽说潜力出众,也有些智慧,但古来天才如过江之鲫,为何父王和母亲会如此看重二哥?” “哈哈哈哈哈,小姐此言差矣!”沈玉符笑出了声,“黄兄可不止是有些智慧那么简单,所谓‘光华内敛,神物自晦’,他平日里的表现也只是大智若愚罢了。” 听闻此言,李青霖心头更是不解,沈玉符已是千年一见的奇才,黄戟居然能让沈玉符称其为大智? “十岁那年,我与黄兄,世子前往伤兵住处,那里的伤兵动辄伤口流脓,常常需要截肢保命,若是腰腹受伤,便无力回天。” “我与世子叹惋之际,黄兄却建议可以将包裹伤口的布匹先用开水煮过,再用清水细细清洗伤口,如此便可防止流脓。” “有几名伤兵听信了黄兄的话,便依此法处理伤口,伤口腐化者果然大大减少。后来此法在全军推广,甚至将军士的平均寿命都提高了一截。” “我询问黄兄何以得知,黄兄思考片刻,说道:‘米粒之虫,老人不能视,而壮年能视;粉末之虫,壮年不能视,而玉符能视;窃以为有虫极小,天下无人能视,此虫繁衍于伤溃之处,遂煮而杀之。’” “后来,他还把这些‘不能视之虫’命名为微生物,其智慧之卓绝,推理之缜密,令我深受震撼。” “什么,二哥竟有如此智慧!”李青霖同样惊诧不已。 “黄兄的智慧,远不止如此。”沈玉符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册子递给李青霖。 李青霖正暗自吃惊,以沈玉符之智慧,居然还有东西值得他记在册子上,却见册子的封皮上工工整整写了四个大字: 《黄戟语录》。 李青霖满头问号。 她翻开第一页,正是刚才的“微生物论”,只见黄戟的原话只有一句,沈玉符的批注却占了整整一页。 在此页末尾,沈玉符用红笔批注着一行字: 见微知着,尚且少有,见着知微,黄兄一人耳。 李青霖再翻过一页,这一页是“共产论”,黄戟的话依旧只有一句: 天下方定,民有其产,土地平均,遂百业兴旺,国富而强;经年之后,豪强兼并,民失其所,遂行业凋敝,国富而不强。民弱至久,稍有天灾人祸,则王朝倾覆,宗庙崩摧。新朝初立,民复得其产,遂又有前朝方定之盛象。建立公社,均分天下资材,则国可至万世。 李青霖心中震撼,再次翻过一页。 这次是“力学论”: 万物相扰谓之曰“力”,万物好静,以常动,受力则止。 犊牵大车,其动则缓,犍牵小车,其动则急;力小物重,耗时则巨,力大物轻,耗时则少,此之谓“加速度”。 我以拳脚击巨石,则拳脚伤损,盖我击巨石,石亦击我也,其力同而反向,谓之曰“反作用力”。 “力学论”尤其难懂,李青霖边看边思索,一时间竟忘记了走路。 良久,李青霖实在难以理解,干脆翻到最后一页——“实践论”: 空谈终误事,实践出真知。学理于天地,辩之于心,还施于外界,然后得真知。 一句读罢,李青霖如同遭到晴天霹雳,久久难言。 “当年将‘力学论’理解通透后,我跪伏于黄兄面前,甘愿为黄兄奴仆,只为能作他的学生。可黄兄却说,这是一位名为牛顿的仙师所言。” “可我遍览天下之书,从未听闻有叫牛顿的先贤,想来这是黄兄怕打击到我,故意说与我的谎话。” “我曾称赞他说,仲尼收录三代之书,后人便封其为圣,黄戟之智百倍于孔子,岂不是圣人中的圣人?” “黄兄却说,他只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看世界。” “黄戟之智,前所未有,与黄兄生在同一代,不知是幸事还是悲事啊。” 说着,沈玉符长叹一声,眼中满是落寞。 一旁的小娥两眼冒着小红心,恨不得扑到他身上。 李青霖早已呆滞。 呆立良久,李青霖开口道:“看来父王能收二哥为义子,实在是明智之举。” “正是,”沈玉符若有所思,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小姐,你可知晓,李氏最初收拢这些外姓子弟,并不是要扩充子弟,而是作为死士培养?” “什么,竟有此事?”李青霖今天收到的震惊已经够多了,但即便如此,她还是一惊。 沈玉符苦笑着开口道:“还是因为黄兄。” “彼时我等还年幼,没有什么道德观念,那些教官日日教导我等要为李氏效死,我等便听而信之。” “可等到晚上,黄兄便会教我们一些新奇的知识,包括‘平等论’和‘唯物论’等等,久而久之,教官的话在我们眼中就显得极为空洞荒谬,我们便不再搭理教官的洗脑了。” “按黄兄的话说,我们这是成为了‘唯物主义战士’。” “时间一长,李氏的人见我等非但没被洗脑,反而反抗的思想越来越激烈,在屡次弹压无果后,唐王也就放弃了蓄养死士的念头,转而把我等当作真正的李氏子弟来教育。” “黄兄也就成为了外姓子弟公认的‘黄老大’。” “哎,小娥姑娘,你为何脸色如此之差?”沈玉符突然问道,面带笑意。 “人家,没事~~” 一个柔媚如丝的声音传来。 李青霖闻声望去,只见小娥身躯轻轻颤抖着,一双桃花眼充满迷离之色,脸颊通红,双腿紧闭,仿佛下一秒就要晕过去。 第27章 黄汉遗 此时的黄戟已经抵达了自家门口。 他家在唐王府中算是相当高配的存在,虽然占地不大,但许多用度都与唐王府保持一致。 唐王在享用美食时最爱说一句话:“快给昭烈送去,鲜美无比,不可不尝。” 或者再加一句:“万不可在半道上凉了。” 也就幸好主母管得严,唐王不敢乱找女人,否则黄戟还不知道要多几个小妈。 黄戟站在门口,手却始终敲不下去。 无他,这几天经历的事情太多,特别是他现在好像有两个丹田,目前还不知道能不能和正常的秘传功法兼容。 黄戟深吸了一口气,还是伸出手准备敲门。 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你到底进不进?” 黄戟猛然回头,却见一个干瘦的中年男人站在身后,男人手持一根木棍,背后背着筐子。 “爹?” 那人正是黄戟之父——黄汉遗。 黄汉遗开口道:“门没锁,自己开。” 见黄戟楞在原地,黄汉遗又开口道:“怎么,还要你老子给你开门?” “哦哦,这就开。”黄戟反应过来,伸手朝门推去,门却突然自己打开。 “哎呀,儿子回来啦,别在门口站着了,快进来。”一个妇人从门里探出头来,面露惊喜。 这是黄戟之母——黄玉姬。 “唉,娘,我这就进去,爹,我帮你把东西扛着吧。”黄戟伸手要去取黄汉遗身上的背篓。 “起开,”黄汉遗一把拍开黄戟的手,“你走你的,我还没虚成这样。” 妇人朝黄汉遗屁股上踢了一脚,笑骂道:“哎呀你个死鬼,儿子刚回来,就不能给点好脸色。” “你知道的,我对谁都臭脸。”黄汉遗面无表情地解释道。 具体原因大家也都清楚,当年阵斩白猱王一战中,黄汉遗被白猱王伤了面经,从此就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你爹年轻的时候可喜欢笑了,他笑的时候帅气的很,就是有些呆头呆脑的。”院子里,黄玉姬向黄戟讲述着。 “可惜后来受了伤,慢慢也就不爱笑了,挺可惜的。” “你说这些作甚,我倒是觉得挺好。”黄汉遗沙哑着开口,“反正俩人笑着吵得不行,你一个人笑就挺好。” “好啥好,多没意思啊。” 黄戟跟在后面静静听着。 说笑中,三人进了房间。 一进房间,黄汉遗甩下背篓,朝黄玉姬说道:“黄戟考得挺好,你去给他烩几道菜。” 说着黄汉遗掀开遮住背篓的布匹,露出里面的各色食材。 “你个死鬼,一天天就想着吃,等着啊。”黄玉姬笑着接过背篓,转身去厨房烩菜了。 待黄玉姬转身离去,黄汉遗回头道:“你二境了?” 对于父亲一眼盯真这件事,黄戟丝毫没有惊讶。 毕竟他从小接受父亲的教导,又听着父亲年轻时的传奇故事长大,父亲做出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他都不会奇怪。 每个坚强勇敢的男孩背后,都是一个无所不能的父亲。 黄戟笑着点了点头。 黄汉遗找凳子坐下,倒了一碗凉水递给黄戟。 “口渴了吧,先喝点。” “嗯。”黄戟接过,大口痛饮起来。 一碗凉水入喉,黄戟本来有些浮躁的气血也安分了下来。 黄戟开口道:“爹,我......”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黄汉遗仿佛未卜先知,“你放心,青霖她给不了别人。” “不是的爹,我是想问问修炼的事。” 尽管黄汉遗做不了表情,但黄戟还是在老父亲眼中看到了一丝尴尬。 “跟我来后院。”黄汉遗撂下一句话,起身便走。 “哦哦,”黄戟扔下碗,开始脱起了衣服。 要知道,他身上此时穿的可还是上朝前新换的举人服,丝绸制成,纹饰颇为华丽。 虽然大灾变之后,变异的蚕一天能吐二斤丝,但丝绸衣衫还是个稀罕物件。 待黄戟穿好全套盔甲,手提单刃月牙戟赶到后院时,黄汉遗已经全身披挂,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从现在起,只用一境巅峰的实力,我们爷俩打一场。” “是,父亲。”黄戟还欲抱拳行武士礼,却见黄汉遗已经一戟扎了过来。 仓皇之下,黄戟反应不及,被戟尖停在了喉咙前。 “战场上,异兽和血魔可不会等你行礼。”黄汉遗教训道。 黄戟没有回话,而是趁着黄汉遗不注意,一戟扎了回去,戟尖反停在他的喉前。 “父亲教训的是。”黄戟嘿嘿一笑。 “好小子!”黄汉遗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说话间,黄汉遗手中长戟一振,又是一刺。 黄戟闪身一勾,闪过刺击的同时钩住黄汉遗的肩甲,向身边扯了过来。 谁知黄汉遗不但不弃甲,反而借力朝黄戟冲去,狠狠撞在不孝子身上。 “轰!” 两具铁甲轰鸣,引得院墙外路过的李氏子弟纷纷侧目。 这一声虽震耳,可黄戟却稳如泰山,一动未动,甚至还回头狞笑道:“爹,你老了!” 黄汉遗见状,大吼道:“看招!”,接着一个鞭腿扫出。 黄戟伸腿欲接,却不料黄汉遗的腿如闪电般收回,又闪电般退出十几步,黄戟一时反应不及,在原地劈了个叉。 “哈哈哈哈!” “好!” 周围的观战人员吃瓜不嫌事大,纷纷鼓掌喝彩。 黄戟一撑长杆,瞬间站起身,也顾不得父子情面,恐怖的黑色长戟在手中连连旋转抡扫,整个人仿佛成了一团迅猛的黑色风暴。 黄汉遗双腿站定,长戟如龙蛇般游动起来,看似软弱无力,每次却都能在黄戟攻击的空隙中见缝插针,试图打断黄戟的步伐。 可黄戟的黑旋风越抡越快,不一会,黄汉遗便只剩下了招架的份。 一时之间,清脆的兵戈交击之声不绝于耳,引得周围路过者纷纷围观。 许多路人只能看见两团黑影交织在一起,耳边全是呼呼的风声和清脆的兵戈交击声,后院中尘土飞扬,恍若千军万马的战场。 “此乃黄氏秘传——《霸王戟》!” 已经有跟黄戟对战过的外姓子弟认了出来。 “黄戟使的这招叫‘沙暴’,手拿着戟尾疯狂抡扫,一旦势成便一击重过一击,我当年就是叫这招打飞出去的;” “黄老将军使的叫‘龙蛇’,招招阴毒狠辣,此式脱胎于一招枪法,但来回勾拿之间不知道要比枪法高明多少倍。” “那这么说,黄戟是赢定喽?” “难说!” “......” 说时迟那时快,众人议论之间,黄汉遗突然舍身一刺,还没等黄戟反应过来,戟尖已经挑飞了黄戟的头盔,而此时,黄戟的长戟还横在腰间。 一时间,不少人都没看懂情况,只感到不明觉厉的强悍。 黄戟苦笑一声,扔下武器,拱手道:“多谢父亲手下留情。” 黄汉遗面无表情道:“咋,我还能把你戳死?” “哈哈哈哈!” 看客们捧腹大笑了起来。 第28章 黄氏旧事 “瞧瞧你们两个,真是不让人省心,我烩个菜的功夫,你们爷俩居然打了一场。戟儿,以后不许和你爹打架,知道没?” 饭桌上,黄玉姬正教训着黄戟。 “知道了,娘。”黄戟边吃边回应着。 “还有,你最后是输了赢了?” “没打过,娘。”黄戟嘿嘿一笑。 “怎么连你老爹都打不过,肯定是这两天饿着了,来多吃两口。”黄玉姬说着,把半盆肉倒进了黄戟碗里。 “玉姬,给我留口啊。”黄汉遗面无表情道。 “给你留口?”黄玉姬冷笑道:“咋,儿子几天没好好吃饭,给你吃饱了欺负他?” “唉,你这臭婆娘。”黄汉遗长叹一口,狠狠夹了一筷子青菜。 “戟儿现在可是贺兰县男,官阶不比你当年高的多了。”黄玉姬说到儿子的爵位时,脸上带着一丝兴奋。 “所以那贺兰县到底在哪啊?” 黄戟很是疑惑,这两天他把天明城的地图都翻烂了,硬是没找见哪有贺兰县。 “贺兰县啊,”黄汉遗眼中闪过一丝回忆,“贺兰县是血魔占领区,目前被一头上位血魔占据。” “什么?”黄戟大惊失色,皇帝老儿把血魔占领区封给他,还是他妈的上位血魔,这不是要他去送死吗? “你且莫慌,说起来,这贺兰县与我黄氏还颇有渊源。”黄汉遗面无表情。 “黄氏?”黄戟心头不解,黄氏不是李氏的家臣吗,与一血魔城池何来渊源? “你可知道,四大家族之前,还有个‘天明八卿’?” “不知道。”黄戟一脸茫然。 “天明八卿是当年追随新业皇帝建立天明城的八位顶尖武者,分别是李、赵、白、林、黄、马等六族的族长,还有张天赐和惠明和尚。” “这八卿后来成了天明城中的八大势力,既李氏、赵氏、白氏、林氏、黄氏、马氏、罗织观和明王寺。” “而我们,就是黄氏的后人。” “竟有如此之事!”黄戟震惊,万万想不到自己的家门竟如此显赫,当年居然是与四大家族比肩的世家大族! “可为何我从未听说过天明城中还有黄氏一族?” 黄戟发问道。 “因为黄氏,被灭门了。”黄汉遗说得轻描淡写,“而且是我亲手灭了他们。” “什么?”黄戟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当年,黄氏老祖凭借秘传《霸王戟》投入新业皇帝帐下,带领一队士卒驰骋血雾,渐渐建立起自己的精锐武装‘开山营’,凭借着开山营,黄氏老祖一路高升,最终距离封王只有一步之遥。” “可惜黄氏老祖死后,其子继任族长后贪图功勋势力,试图率开山营攻打贺兰县城,贺兰县足有彼时天明城,也就是现在六县范围的一半大小,其又紧邻天明城,早就是新业皇帝下一步攻伐的目标。” 黄戟体会到了当时黄氏族长内心的躁动,今六县包括内城区的大业、新成两县和中城区的青塘、怀远、平岗、永宁四县,是皇室和四大家族的心腹之地,人口合计二百余万。 倘若能打下这一片根基,那“黄氏”就能改叫“皇室”了。 “当时的贺兰县城已经被新业皇帝视为囊中之物,黄氏族长被巨大的诱惑冲昏了头脑,冒着大不韪的名声擅自开拓贺兰县城,谁知那小小的贺兰县城中竟藏了一头上位血魔。” “那头上位血魔足有三境巅峰的实力,而彼时的天明城只有新业皇帝的实力与之相仿。” “自然而然,黄氏族长带去的开山营和数支普通营团不敌,后勤又被新业皇帝所截断,黄氏族长麾下的势力几乎全军覆没,他自己也是拼着重伤才逃出生天。” “这些枉死的将士残尸被贺兰县城中的血魔吞食后,竟然又催生出了一头新的上位血魔,一时之间,天明城反倒成了弱势一方,新生的政权岌岌可危。” “后来,新业皇帝带领整个青蛟营潜入贺兰县城,成功斩杀了那头新生的上位血魔,又和那头老的打了个两败俱伤,自此,困局虽解,新业皇帝却也断了晋升四境的希望。” “新业皇帝乃是武学奇才,一直是武道前路的开拓者,此举几乎是断了全城武者的前路。” “黄氏此时手中没了部队,又因一己私欲酿成大祸,遂被全城排挤,最终衰落。” 黄戟又生出新的疑惑,便询问道:“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以当时黄氏的声威,您是怎么灭了它满门?” 黄汉遗从黄戟碗里偷了块肉,接着讲述道: “却说那老族长回到族中时,族中早已人去楼空,只余他的小孙女被遗弃在角落里。” “老族长不甘心自此没落,一边搜集物资,对《霸王戟》进行完善,另一边和人贩子交易,拐卖孤儿百余名,拿他们作新功法的实验品。” “经过十几年的调制,那老东西已经搜集了近千名孤儿,最早的那批中,更是只有一人幸存。” “那名活了十几年的孤儿与老东西的孙女暗生情愫,最终决定私奔。” “就是我和你妈。” “噗!”黄戟一口茶水喷出来。 “就在我们私奔的前夜,我们却撞见了老东西的惊天秘密。” “此前我一直想不明白,城外血魔异兽遍布,异兽还好处理,毕竟老东西好歹是个初入三境的强者,但血魔凭什么不攻击我等,要知道,那可是足足上千名儿童,对嗜血如命的血魔来说,这就是块天大的肥肉。” “结果就在那天,我们撞见了老东西在和血魔交易,血魔提供血雾中的稀有材料给老东西做实验,老东西则把那些天资不好或是练废了的孤儿卖给血魔。” “那天血魔走后,我和你妈一个二境巅峰,一个二境中期,又仗着偷袭之利,最后把老东西宰了,又带着一些习练功法有成的孤儿把老东西的基地给屠了一遍。” “自此,黄氏彻底灭门。” 一旁的黄玉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黄戟颤颤巍巍地举起茶杯,只感觉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那,圣上为何要封我为贺兰县男?” 憋了好久,黄戟又问道。 “哦,这个也简单,因为封你为爵,可以让你借到李氏的势力,而封邑为贺兰县,则可以让你最大限度地引出旧时黄氏的残部。” 黄汉遗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其一,之前黄氏的子弟死的死,逃的逃,侥幸活下来的也不少,但始终没有重建一个说得上话的势力。” “那些散落的黄氏子弟大多有了后人,这些黄氏后人可谓是受尽了白眼,一旦知道当年黄氏的显赫,其中的大多数肯定会想着重铸家门荣光,投入你的大旗之下;” “其二,你身为李氏养子,又被封世袭爵,早就是李氏年轻一代的典范,你振臂一呼,从李氏拉到一股青年骨干不成问题。” “而这些青年骨干身后,是数倍于其的父母亲族;” “其三,是他们不知道的一点,那些孤儿被我和你妈解救后,他们中只有一少部分跟随我加入白影营四处征战,大部分还是想回归正常生活,最终过起了婚配生子奶孩子的小日子。” “这些人自己追随你的胆子没有,但让自己的后人追随一位未来的公侯,建功立业光宗耀祖的胆子不但有,而且很大!” “这些足够让你拼凑出一个精锐二百人队了。” “倘若你还不满足,你还可以去外城区抓些兵部不要的兵员,把骨干一混合,直接就是一个一千五百人级的普通营团。” 听完父亲的分析,黄戟已经是目瞪口呆。 “原来,我这么吊吗。” 第29章 所谓秘传 “戟儿,休要听你爹在这胡言乱语。”一旁的黄玉姬突然开口。 “且不说你能弄到多少兵员,其一,贺兰县有上位血魔,虽说此时的上位血魔奄奄一息,可也有三境巅峰的实力,摆明了是想让你做马前卒。” “其二,养活一支营团级的部队需要多少资源,你心里应该清楚,李氏再有势力,也不会白白给你养着这么庞大的一支部队。” “所以,钱还是要你自己去搞。” 黄戟躁动的心瞬间冷静下来。 “而且,你现在只有二境初期的实力,即便是普通营团的一个千户的实力都要二境中期起步,就凭你现在的实力还够呛啊。” “那,实力的事好说,钱我该去哪里搞啊?” 黄戟又问道。 “问你爹去。”黄玉姬努了努嘴角。 “不知道。”黄汉遗显得十分干脆利落,“当年我加入白影营,麾下部曲吃的都是李家的粮,而现在你要自立门户,我也帮不了你什么。” 黄戟沉思一会儿,开口道: “那,不如我自己先去找些熟悉的武者做部曲,等未来有了安身立命之所再全面扩军?” “嗯,当然可以,不过这安身立命之所可不好找啊,”黄汉遗分析道:“目前已知的未收复县城有三座,其中贺兰县自不必多说;沙湖县水网密布,天明城军士不习水战,久攻不克;彭阳县倒是好打,但其深入血雾,每年只有一个月的时间能与天明城联系。” “总之,还是要走一步看一步。” “对了,跟我来一趟,我给你个东西。”黄汉遗说着扔下碗筷,朝书房走去。 “哦哦。”黄戟急忙跟上。 到了书房,黄汉遗从房间深处拖出一只落满灰尘的箱子,从中掏出一张布帛和一本书册。 “这是?”黄戟疑惑,只见布帛上绘制着四张裸露的躯体,分别是男子和女子的正反裸体,其上用各色颜料标记着圆圈和线条,看得人头皮发麻。 “此乃《周身穴位详解》和《练气录》,那个老东西干的事虽然泯灭人性,但这些实验却是教他发掘出了不少好东西。” 黄汉遗的眼神依旧冷漠:“我直到二十岁才识字,认字后第一时间就是读这两样东西。” “可老东西真不是人,居然用文言文书写,我根本看不懂。” “呃......”黄戟嘴角抽搐,写字不用文言,难道用白话吗? 等等,梦境中人好像就是用白话书写的。 随着少量记忆被解锁,黄戟的神情一时有些恍惚。 黄汉遗没有注意到黄戟的神情,继续开口道:“好在你娘从小受老东西的教育,书也没少读,我们两个磕磕绊绊几个月还是看懂了一些。” “这本《周身穴位详解》还好,这些方标的是气穴,圆标的是灵穴。气穴红线是阳经,蓝线是阴经,而灵穴相反。气血自脏腑滋生,自阳经流动至全身,再从阴经收回至丹田。” “其中气穴是气血滋生滞留之处,灵穴是气血损耗输出之处。” “只要照着这幅《周身穴位详解》来运转气血,武者便可以将有目的地控制气血流动。” “当需要爆发时,便使气血多走灵穴道;反之,当需要恢复气血时,便使气血多走气穴道。” 黄戟闻言疑惑道:“可是父亲,人体穴位无数,彼此之间又由经脉相连,气血运转路线多如河沙,武者每次出手的招式都不同,岂不是每次都要在心中运算半天?” “非也。”黄汉遗开口解释道:“只要你常年习练某一个回路,将其变为本能,便能在出手时瞬发完成,这就是所谓的秘传功法。” “什么,原来如此!”黄戟大为惊愕。 此前他一直有听闻秘传功法的存在,只当那秘传功法就是单纯的招式套路罢了,没想到其中还有这般多的弯弯绕绕。 “那这《练气录》岂不就是......” 黄戟的话语中有些颤抖。 “这是一本废纸。” “啊?”黄戟骤然呆住。 “真正记录的《霸王戟》抄本我待会儿给你,而这本《练气录》我是一点都不想要了。” “啊?”黄戟依然迷惑。 “这《练气录》中记载了许多老东西对回路的猜想,有些确实有些用处,但大部分是杀敌一千自损八万。” “最抽象的是,这老东西在书的最后提出了一个设想,即通过将气穴互相连结来构建‘气海’,藉此实现大小双气血循环。” “他娘的,他怎么不干脆让老子长两个丹田,我艹!” 说道恼处,显然是当年没少在这上面吃亏的黄汉遗当即口吐芬芳,恨不得把老东西的脑子剖出来喂狗。 “呃,我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黄戟弱弱开口道:“他说的可能是对的?” “对个屁!”黄汉遗显得坚定至极。 “......” “用《霸王戟》重建开山营属实困难,况且你现在身份是够了,但战功除了那头巨象之外几乎没有,你还要想办法提升声望。” 黄汉遗此时的思路倒是清楚的很。 “那父亲,我究竟应当如何是好?”黄戟接受的信息太多,已经彻底摸不着头脑。 “静观其变。” “......” 正当黄戟无语之间,黄汉遗开口道:“不过策略再怎么变,一身实力终究是一切的根本,我知道你脑子里有不少奇思妙想,你之前教军士用煮过的布匹包裹伤口,可是救了不少人的命,就连你禄广叔叔的独子都是被此法所救治。” 李禄广正是那天朝堂上为黄戟辩论的白影营大统制。 也是那个将唐王夫妇真相告知李青霖的卑鄙告密者。 “但你要清楚,再多的奇计也要有足够的权势去推行,而武道实力便是权势的基础。” “若不修己,万法皆空!” 一番话语将黄戟说的振聋发聩。 黄戟当即开口道:“孩儿谨记。” “嗯。”黄汉遗赞许地点点头,道:“在此之前,你先好好修炼气血,熟悉武技。” “是,父亲。” ...... 悬壶府,厢房。 床榻前烛火飘摇,光线昏暗。 “儿啊,爹好久没见你了。” 悬壶公气若游丝,躺在床榻之上连动弹都难,但见到眼前之人时,老迈的脸上还是忍不住蹦出欣喜。 “爹,前线战事吃紧。孩儿不孝,没能及早回来照顾爹!” 床榻前,一名中年男子跪在地上,声泪俱下。 “没事,没事,你们兄弟三人勇于公战,实力强劲,我当年有幸追随新业帝为药童,如今封公,皇室以王族待之,后人又多才俊,我这老朽死而无憾了。” 说着,悬壶公咳嗽两声,汗水打湿了稀疏的白发。 “父亲,休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中年男人连忙端起一旁的药汤,道:“我们兄弟三人只希望父亲长命百岁,父亲在,我们的家就在。” 悬壶公闻言一愣,看着中年男人认真而坚定的神色,他突然想起四十多年前,他带着三个孩子去赏花灯时,他曾说过:“孩子们,爹一辈子保护你们。” 那一年,林氏如今名动天下的三兄弟还是稚嫩的幼童,老大的嘴角刚刚冒出稀疏的胡须,而老小连鼻涕还揩不干净。 那一年,悬壶公刚刚丧偶,但彼时的他清楚,他还有三个孩子,孩子在,家就在。 他本以为他都忘却了这些,没想到,时间长河将温暖的回忆碎片再次冲上了岸边。 眼前成熟的脸庞仿佛与记忆中青涩的面孔重合在了一起。 老人笑了。 悬壶公颤颤巍巍地接过药汤,一饮而下,随即扯出一抹久违的微笑,嗓音沙哑道: “儿啊,爹一辈子保护你们。” 出乎意料,老人在中年男人眼中看到了一丝错愕和愧疚。 紧接着,一股剧痛自全身上下传来,悬壶公还想运转气血抵挡,可老迈的躯体中哪还有气血任他驱使,他只能感觉着剧毒将他的感知一点一点吞噬,最终化为虚无。 老人张了张嘴,他有千言万语的疑问,到嘴边却只剩下无力的“嗬嗬”声。 “父亲,要怪,就怪这残酷的世界吧。” 这是老人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中年男人走出房门,没有看父亲那死不瞑目的双眼。 第30章 脱裤男蒋玄 一月后,唐王府演武场。 当李青霖着急慌忙地找到演武场时,只见两名骑士正分列于演武场两头,正欲开战。 两名骑士浑身黑甲,其中一位手提玄黑色单刃月牙长戟,胯下骑一神俊白马,另一位手持偃月长刀,胯下黑马也不是凡品。 周围一圈人正瞪大了眼睛围观,生怕错过细节。 “咚,咚咚!” 演武场边,一通鼓擂过,瞬间,一黑一白两匹战马相向冲刺,两名骑士眨眼间战作一团。 一时间,乒乒乓乓的兵器撞击声传遍全场,周围的叫好声此起彼伏。 李青霖伸手抓过一旁的一名看客,开口问道:“这场上是何人?” “那个白马长戟骑士是黄戟,黑马长刀骑士名曰蒋玄,好像是这一届的武举人,使的一手禁卫营功夫。” 那看客头也不回地说着,生怕自己看漏了什么细节。 李青霖同样伸长了脖子望去,只见说话的功夫,两名骑士已经错开,蒋玄胯下黑马也瞪大了双眼,黄戟胯下白马则仿佛是刚睡醒一般,甚至打了个呵欠。 “咚,咚咚!” 又是一通鼓响起,黄戟、蒋玄二人手中缰绳一拽,双腿一夹,又朝对方冲锋过去。 蒋玄率先出手,偃月刀自下而上斜斜地斩出,黄戟手中长戟一压,将偃月刀的刀锋压了回去,反手又是一甩,手中长戟杆狠狠甩向蒋玄胸口。 蒋玄躲闪不及,当下硬吃了这一记,只听枪杆与胸前铠甲接触后轰鸣一声,蒋玄胯下黑马双腿一软,他本人却毫发无伤,反手又一记横扫攻向黄戟。 如此你来我往打了几回合,黄戟靠着闪避多次堪堪躲过偃月刀的横扫,但黄戟的攻击除非是到了致命处,否则蒋玄根本不管不顾硬抗一记。 这般下来,又有重甲负身,黄戟和蒋玄的呼吸渐渐粗重起来,攻速却丝毫不减,反而愈打愈快。 台下不时传来众人的议论声。 “黄戟怎么出手这般孱弱,竟连那蒋玄的身形也不能撼动分毫。” “孱弱个屁,听刚才那几声,要是打在你身上你估计就没啦!” “如此说来,倒不是黄戟的攻击太弱,而是那蒋玄太抗揍?” “天下竟有如此之人。” 正当众人议论之际,黄戟长戟一竖,劈头盖脸朝蒋玄斩去,蒋玄横刀挡住,谁知胯下黑马却是再也支撑不住,当即嘶鸣着跪倒在地,连带着蒋玄也被甩了下去。 一时间,蒋玄武器脱手,头盔飞出场外,可是有些狼狈。 “什么!力能挫马!” “如果我没记错,黄戟上个月才突破二境,竟精进如此之快。” “真乃麒麟子也!” 见此情景,在场再也没有了质疑黄戟实力的声音。 黄戟见蒋玄让自己打下马去,当即丢下兵器下马,开口道:“此次蒋兄实力惊人,然胯下却无良驹,待我去取一匹好马来,我二人再战一场。” “得了吧,输了就是输了,战场上可没空换马去。”蒋玄坐在地上也不起来,一副无赖相。 “那,蒋兄......”黄戟将头盔摘在手上,面露迟疑。 “你的事,我答应了。”蒋玄咧嘴一笑,露出标志性的两排白牙。 “多谢蒋兄!”黄戟闻言大喜。 “谢个屁,你要真想谢我,你就给我弄一匹好马去,我还要和你大战三百回合!”蒋玄笑着站起身。 “哈哈哈哈,一定!”黄戟笑着答应道。 众看客见两人打完,也就没了看下去的兴趣,各自取了武备散去练武了。 黄戟和蒋玄卸去了甲兵,正有说有笑地朝场外走去,却见场外还立着两道人影。 黄戟定睛看去,一道朝思暮想的倩影出现在眼前,佳人一身青色罗裳,眉目间略施粉黛,美眸顾盼之间,宛如烟波纵横,直教人心驰神往。 “青霖!” 黄戟欣喜地呼唤道。 那人不是李青霖还能是谁? “二哥!” 李青霖同样娇声呼唤着,两人虽未有夫妻之实,但打小日夜相伴,所谓“小别胜新婚”,一月不见,二人怎么能抑制住心中的思念? 黄戟和李青霖向对方奔去,碍于人多眼杂,二人羞于抱在一起,却还是牵着手面对面互诉衷肠,讲述着这一个月发生的趣事。 蒋玄听着耳边“吃吃”的娇笑声,又看见两人眉眼间的笑意,不由得别过脸去,老嘴一撇,谁也不爱。 无奈被狗粮淹没,苦不堪言的蒋玄一回头,却突然看见一男子站在二人不远处观望,男子一袭白衣,脸上带着半遮面的面具,正笑看着卿卿我我的二人。 “藏头露尾,多半是个登徒子。” 蒋玄心头不屑,当即大踏步走到那人跟前开口道:“喂,想要婆娘自己去找,休要在此地现眼。” 男子笑面不改,头也不回地开口道:“这位兄弟,你裤带没系。” “你!”蒋玄大怒,只当是此人在嘲讽于他,上前举起拳头就要动手。 谁知没走两步,蒋玄突然感觉胯下一凉,脚下一绊。低头看去,只见他人已经走出几步,那裤子却还留在原地,此时他正光着两条黑亮的双腿站在男人身后,一副要图谋不轨的模样。 李青霖正和黄戟耳鬓厮磨,无意间转了下眼睛,就看见这令人惊愕的一幕,她当即喊道:“兀那黑汉子,你要做甚么!” 话音刚落,半个演武场的人都看向蒋玄,一时间议论纷纷。 “刚见这汉子颇有些实力,不曾想竟是个断袖之人。” “不能吧,大庭广众,众目睽睽,就是断袖也不能这么着急啊。” “你再看看那戴面具的是谁。” “我艹,我好像能理解了。” 听着耳边传来的议论声,蒋玄连忙扯过裤子提上,黝黑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黄戟眼看缠绵被打断,心头也略有不快,道:“蒋兄,何故旧事重演?” 殊不知蒋玄心头也颇为困惑,自从上次闹了笑话,他一有空就检查裤腰带,怎么会出这种事? 正当蒋玄委屈之际,那看笑话的面具男子对着黄戟开口道:“黄兄,好久不见。” “你是?”黄戟心头疑惑。 男子摘下面具,露出一张英俊无瑕的面容,微笑着看向黄戟。 黄戟辨认片刻,瞬间睁大了眼睛,开口询问道:“你可是玉符?” 沈玉符微微一笑,道:“黄兄好记性。” “哈哈哈哈,跟你还是比不了啊。”黄戟上前拉住沈玉符的胳膊,开口道:“我二人可有好些年不见了吧,你去哪里了?” 在黄戟印象中,沈玉符是一个书呆子形象,常年沉迷读书,最后把眼睛看坏了,黄戟当年还寻了块透明的水晶石给他磨了个眼镜。 谁知如今的沈玉符气质大变,摘去了眼睛后越发显得俊美非凡。 “我在主母幕中听命,事务繁忙,没顾得上来寻你。”沈玉符解释了一下。 “哦!原来你就是主母身边的那个面具男子,我一直没有注意观察,没想到我们二人竟相距咫尺!” 黄戟惊呼出声。 在他的记忆中,沈玉符一直是戴眼镜的,黄戟从未想过近视病也能治好。 沈玉符又开口道:“近日你中举封爵,我还未曾祝贺于你,还望黄兄恕罪。” “哎,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正好今日再叫上大哥,我等找个地方饮酒畅谈。” 听说又要和黄戟畅谈,沈玉符不由得一阵激动,只因又有了记录完善《黄戟语录》的机会,但此刻的他强忍住渴望的心情,反手抓住黄戟的胳膊。 黄戟低头看去,沈玉符的手指关节捏的发白。 “我与世子偶尔能见到,而且如今我被主母赠与霖小姐为幕僚,约酒倒是不急于一时,”沈玉符说着,话锋一转,“况且,我有更重要的事要与黄兄商议。” 第31章 地下变故 “眼下何事竟能比我二人聚会更为重要?”黄戟询问道。 沈玉符看向一旁望着天空的蒋玄,欲言又止。 “天空是蔚蓝色,窗外有爱伊河......” 蒋玄双目无神地望着天空,嘴唇轻轻蠕动着,像是在歌唱未知而神秘的歌谣。 黄戟见状解释道:“此人名曰蒋玄,与我相识于血雾之中,也算是过命的交情。方才他已答应做我的部曲,你不必将他当作外人。” “好,那我便说了。”沈玉符的表情严肃起来,“这些天有两件大事。” “其一,悬壶公身死家中,其后人中男丁有三,林府择日另选其一继位;” “悬壶公死之时是在一月前,那天你们刚下早朝。是夜,悬壶公便气绝而死。” “调查官署在悬壶公的尸体上发现了轻微的尸变迹象,悬壶公之死极有可能是前些日子血魔留下的重伤所致。” “什么?”黄戟闻言惊愕,“悬壶公居然会死?” 怪不得黄戟会失态,悬壶公作为横跨数朝的老臣,自小跟在新业皇帝身边习练丹药炼制之法,用一生时间将自己从小小的御用药童进阶为人人景仰的悬壶公,还繁育出林氏这样一个庞大的家族。 数十年来,林氏把控丹药的研发和炼制工序,几乎掌控了民用和军需药物,在一众军功贵族中跻身为四大家族之列。 如今悬壶公暴死,林氏恐怕已经陷入混乱之中。 “事发突然,但林氏仿佛早有预料般封锁消息,悬壶公死讯直到前些日子才为一些高层将领和文官得知。” “我若不是追随主母身边,此刻怕也正蒙在鼓里。” 沈玉符继续讲述。 “其二,地下再出险情,异兽暴动,目前已有数支普通营团派遣队伍进入地下作战。” “此前地下突发异兽暴动,大部分精锐营团都被几座城外县城爆发的大规模叛乱抽调,留在城内的只有禁卫营和锦衣营,为了镇压地下异兽暴动,当时圣上率领全城的武官高手齐出,拼着多半重伤的代价镇压了异兽暴动。” “三阶高手的大规模行动摧毁了一条血晶矿脉,导致地下血雾大量增殖,甚至涌入地上,并且由于不知名原因将大量异兽带入城中,对城内设施造成了极大破坏。” 自大灾变以后,原本坚实的地下出现了出现了许多巨大的空洞,这些空洞被称为“洞天”。 洞天中有不少大灾变前没有的矿藏和药物,但也有大量与地上截然不同的生物种群,天明城借助少量通道深入这些洞天之中开采矿物药石,同时大量清扫异兽种群防止其危害地上。 “原来如此。”黄戟此前一直疑惑于所谓“此次血雾源于地下”是个什么说法,但黄汉遗早已退隐,并未参与作战,其余有关人士又对此严防死守。 朱怡锂身为皇子恐怕知道的会多不少,而他就只能两眼一抹黑了。 看来,前些日子,那些有名有姓的高手皆是进入地下作战了。 “那你二人为何如此急于寻我?”黄戟疑惑道,毕竟天塌了从来是高个子顶着,他也不过是个将将二境的小人物罢了,目前身无公职,想来也掺和不到此事中。 “黄兄啊,你莫不是忘了什么?”沈玉符显得有些无语,“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黄兄你受封为贺兰县男,又怎能在此情境下脱了干系?” “哦哦,我想起来了。”黄戟老脸一红,他这两天不是在找部曲,就是在修炼气血和回路,不经提醒,一时半会还想不起来自己有个爵位。 “考虑到你麾下没什么势力,兵部和礼部也是特许你可以选择是否前往协助作战,并且拥有自主选择战区的权限。” “不过,依我之见,黄兄恐怕不会拒绝这天赐良机。” “正是如此。”黄戟回应道。 沈玉符说的不错,他这个贺兰县男目前光棍一条,必然要趁着民间热度还没过去尽早组建势力,否则过段时间,天下谁还记得他这个贺兰县男? 虽说黄戟的封爵几乎全是当今皇帝和其余势力的谋划,但皇帝并非没有其他选择,倘若他实在是那扶不起的阿斗,皇帝再找一枚棋子也并非难事。 这是大人物的谋划,更是小人物的机遇。 “倘若此次李氏也参战的话,我便率部曲暂时并入李氏的防区,择机出击捞取战功。”黄戟心中已然有了谋划。 但沈玉符却是泼了一盆凉水:“李氏子弟多善骑射,麾下白影营也是轻骑兵居多,以机动力闻名,参战的可能性不大。就算参战,应该也只是负责固守防区,断然不会主动出击。” “依我之见,此次出击应当会以禁卫营、橐驼营为辅助,以铁衣营为先锋,再以大量普通营团为后备部队。” 铁衣营是四大家族中白氏掌握的精锐武装,全员为重甲步兵,其正是白氏依靠地下发掘出的大量矿藏而打造的部队。 此次地下受灾,白氏恐怕是损失最大的一方。 黄戟略一思考,发现好像是这个道理。 “黄兄,此事的具体谋划还要你来做。”沈玉符说完这句话,便不再开口分析。 黄戟沉吟片刻,开口道:“玉符,此事不急,我与现有的这些部曲于明日有约,你不如与我同去吧,我们席上商议。” “对了,青霖也一道前去商议,如何?” 李青霖当即开口道:“当然可以,二哥,此次作战把我也带上吧。” 黄戟略一思考,开口道:“青霖,我对你的实力颇为认同,不过你素来使用火铳,地下昏暗无光,恐生变故。” “哎呀二哥,哪有你说的那么危险,我学过游击,黑夜之中,异兽无法发现我才是正理。”李青霖颇有些撒娇的意味在其中。 黄戟颇有些头疼,还想让沈玉符劝一劝李青霖,却见沈玉符微微一笑,带上面具转身离去,连个招呼也不打。 黄戟只得无奈答应道:“好好好,我同意了,你再去征询一下大哥的意见,他若也同意,我便带你去。” “二哥你最好了!”李青霖闻言欣喜,双手搂住黄戟的脖颈,满脸笑意,黄戟则顺势环抱住李青霖的腰肢,挠起了少女腰间的痒痒肉,惹得怀中佳人满脸羞红,“咯咯”地笑着。 一旁,蒋玄望着蔚蓝色的天空,思考着今后要不要把裤子和裤腰带缝起来。 第32章 人力资源 “来,李兄,许久不见,咱俩碰一个。” “来来来,一起一起。” 席上,沈玉符看着众人推杯换盏,面无表情地坐在原地,只顾着吃菜。 昨日,他与黄戟约定前来参与聚会,只当是黄戟要借机规划下一步的发展计划,顺道统合一下部曲。 按理来说,这才一月时日,黄戟本人又没有丰硕家资,此时恐怕没几个部曲。 他猜的没错,确实没几个部曲,加上李青霖也就四个人,可谁知他在此处竟见到了世子李青河! 沈玉符上前询问李青河的来意,只听李青河轻描淡写地开口道: “哦,你问我啊,我也是他的部曲啊。” 沈玉符险些把刚放进嘴里的花生米喷出来。 李青河:俺颇有家资! 那黑脸汉子正是昨天见过面的蒋玄,听闻那人在年轻一代里也算是小有名气,此时却跑来做黄戟的部曲,正在席上疯狂吃喝,顺道与李青霖吐着苦水。 “青霖啊,上个月我明明记得喝完‘一线天’,我们就都醉倒了,那‘大红玉’到底跑哪里去了,话说你去找我们的时候没见到吗?” 众人此时颇为熟络,彼此间的称呼也就比较亲密。 “呃......”李青霖夹菜的手一顿,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你这话说的,那天事态紧急,我光顾着去找大哥和二哥了,哪有余力注意那不干事的酒水。” “也是嗷。”蒋玄不再追究,继续吃喝。 沈玉符好歹与李青霖相处了一个月时间,一时只觉得哪里不对,却也不清楚其中内幕。 沈玉符收回目光,再看向一旁与黄戟、李青河二人推杯换盏之人,此人是一位少年,身材不高,面白无须,说话间颇有些腼腆。 如果他没认错,此人正是四皇子朱怡锂。 沈玉符心中好奇,遂端酒询问道:“敢问殿下也是受黄兄之邀前来否?” 朱怡锂举杯笑道:“当然,以后你我二人就是同事了。” 沈玉符手一抖,手中酒杯差点飞出去。 朱怡锂:俺也一样! 却听黄戟询问道:“殿下啊,你身居皇宫之中,可有什么最新消息?” 朱怡锂打了个酒嗝,开口道:“还真有一些,经上次一战,地下的威胁已经清除的差不多了。” “此次地下受到异兽袭击,一个三千五百人级的卫所被整个屠灭,赤炼洞天损失惨重,长此以往,整个天明城的铁矿供给都要受影响。” 李青河有些懵,这他妈叫清理的差不多? 朱怡锂又开口道:“要知道,我天明城孤悬西北一地,却又足足一千八百余万人口,加上未统计的隐户还不知道有多少,此处连最基础的水源供给都成问题,更无论其余珍贵资源。” “好在当年兴庆府乃是驻军重镇,留下了不少大匠和相关设施,否则我天明城早就退化为野人啦!” “目前天明城的盐铁矿物有九成来自这些地下洞天,赤炼卫所虽然不是最大的产铁地,但其损失足以在短时间内影响天明城的矿物运转程序,再过两月,等储备矿物用完,那地下十几个冶炼卫所,地上十几个官营铁铺,乃至背后数十万人都要没饭吃。” “过上半年,城内的工匠、农民,城外的收割者、军士全都得因为铁价飙升哀鸿遍野。” “所以此时,城外那几座县城的叛乱都快炸了,朝廷也坚持要调精锐营入城,镇压地下。” “毕竟城外叛乱不过近百万平头百姓,就算都死了,过不了几年又能从地里长出来,但铁矿要是没了,那就真没啦!” “嗝!” 朱怡锂脸色潮红,打了个长长的酒嗝,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李青河正笑着,却见黄戟双唇紧闭,脸色铁青,眼神中满是怒意。 李青河的笑声戛然而止,慢慢的,气氛越来越冷,众人终于再也笑不出声,只是瞪着双眼看向黄戟。 “朱怡锂!”黄戟沉声开口,表情愤怒:“你说过自己要当皇帝,我等也都掏心窝子的信你,可你听听你今天说的什么话!” 朱怡锂呆住,表情颇为错愕。 “什么叫近百万平头百姓死了就死了,那可是近百万人啊,你这话让天下人听到,你还登的上大宝吗?” “你的脊梁骨不让人戳烂吗!” 言道深处,黄戟不由得站起身来怒斥。 说完,黄戟心中虽然还有愤怒,却是多了些后悔,毕竟此人是自己的同僚,又屈尊来做自己的部曲,此番对待是在有所不妥。 黄戟还没多想,却见朱怡锂错愕的表情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微笑。 朱怡锂笑着开口道:“我的错我的错,是我考虑不周,忘了黄兄自幼习武,不太懂得经略之事。” 朱怡锂语气轻松,像在是与朋友出行时说:不好意思,我忘了你不会骑马。 朱怡锂又干了一杯酒,问道:“黄兄,你可知淬体三段:打熬筋骨,淬炼脏腑,疏通经脉,其中武者为何要先淬炼脏腑吗?” 黄戟虽不解于朱怡锂的问题,却还是如实回答道:“强横的脏腑利于滋生气血,所以要先淬炼脏腑。” “哈哈哈哈,黄兄还真是个武痴啊。”朱怡锂笑道:“事实上,这淬体三段无论先完成哪一个,或者是干脆一同修炼一同完成,都有各自的好处,但我们的《武道总纲》中,还是要求先淬炼脏腑,为何?” 不等黄戟回答,朱怡锂继续解释道: “其原因有二。” “其一,淬炼脏腑相对于打熬筋骨而言,其需要的气力要小很多,而相较于疏通筋脉又不需要药物辅助,因此,淬炼脏腑需要的资源花销最少;” “其二,只有淬炼过脏腑,普通人才能血雾中长时间行动而不至于变成行尸,在被军队犁过一遍又一遍的区域中,也大多都是这些人能去收集资源;” “简而言之,优先淬炼脏腑,是生产一个合格劳动力的最便宜快捷的手段。” “在天明城这台光鲜亮丽的熔炉里,他们就是‘人力资源’,他们,就是耗材!” 黄戟被这一席话说得呆在原地。 “那,难道我们就一定要如此残忍?普通人也有普通人的用处啊。” 黄戟开口,只是相较于之前的愤怒,此刻的他显得底气不足。 朱怡锂闻言显得有些开心。 “黄兄已经是二境高手,你披上重甲,跨上宝马,手持长兵利刃,在只有一群只有一境初中期的普通人队伍里来回冲锋屠戮,在你气血耗尽累死之前,没人能杀掉你。” “我当然怕天下人戳我脊梁骨,但这‘天下人’里,可没有弱者的席位。” “他们既无力量,也只有最基本的生存能力,你把他们当人看,把他们高高捧起,却是把他们生存的倚仗都剥夺了,这才是最大的残忍。” “没有强悍的武者,他们什么都不是。” “言尽于此,黄兄,请!” 朱怡锂端起酒杯。 ...... 是夜,酩酊大醉的黄戟跌跌撞撞地独自回到家中。 他开始想念另一个“黄戟”的世界。 第33章 启程军营 清晨,太阳还未升起,只在远方露出一丝微弱柔和的晨曦,此时大部分人家还在安眠之中。 一道身影手持长兵,在小院里习练着各色招式,偶尔会停下身来,静静感受气血的运转。 此人正是黄戟。 黄戟手持玄铁棍,赤裸着上身,粗麻裤用一根绳子随意勒着,时不时露出小腹上精壮结实的肌肉。 大灾变前,武者讲究膘肥体壮,只有身上油水足,持续行军作战才不会缺乏气力。但二境之后有气血供给行动,在各个气穴近乎疯狂的吮吸之下,坚持锻炼武者再怎么吃也长不出赘肉来。 黄戟将心思沉入丹田细细感受,原先因吸取巨象气血而被堵塞的丹田和经脉已经被再次疏通,心思转动之间,气血如汛期的大河般,自丹田发出,从河道一样的经脉中汹涌而过,最终流回丹田。 而与他人不同,黄戟的心脏处,多个气穴之间原本极其细微的经络被拓宽,这些经络将所属的多个气穴连为一个整体,形成一片“气海”。 黄戟细细感受一番,发现此气海的存储量只有小腹丹田的两成多,但其滋生气血的速度极快,一旦全力发动,身体便会开始剧烈发热,随之而来的是巨量的气血,以及更巨量的饥饿感。 “咕~” 黄戟无奈一笑,将铁棍摆回原处,打算回屋里找些东西垫垫肚子,一会儿去演武场旁的食堂和小学生抢饭吃。 黄戟刚推开房门,只见父亲黄汉遗正坐在板凳上看着书,而母亲黄玉姬已经在往桌上端菜。 黄戟嗅到饭菜的香气,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黄汉遗头也不抬道:“进屋,穿衣服,洗手,吃饭。” “唉,我这就去。”黄戟答应着,转身进了房间。 等黄戟收拾好再出来时,黄汉遗已经开动了,边吃边说:“今天你要出征,我起的早些,等你走了我就能起的迟些了。” 三天前的聚会上,黄戟与众人定下方略,决定于今日随一支普通营团率先进入赤炼洞天进行探查,赤炼洞天之事虽颇有些诡异,但铁衣营会紧随其后,也就打消了众人的顾虑。 “别听你爹胡说”,黄玉姬笑着开口道:“你武举进宫面圣那天陷在血雾里了,你爹急得整晚上睡不着。” “这些天你爹早早起来看你练武,等你回来再睡下,哪像他说的那般无情。” “好了玉姬”,黄汉遗脸色有些窘迫,“你和娃儿说这些作甚。” “还有,地下闷热潮湿,记得带换洗的衣裳,你娘已经给你收拾好了,走的时候别忘了。” “嗯。”黄戟吃着饭,点了点头。 ...... 等黄戟到了唐王府门口,一眼便看见了候着他的众人。 李青河负弓持刀,腰间挂着箭袋,嘴里叼着草叶,颇有些神气。 朱怡锂腰佩一对双刀,刀刃狭长,在腰间几乎垂在地上。 李青霖背后是一长一短两把火铳,与斩杀巨象时不同,其中一把火铳是修长的鸟铳,纹饰华丽,其射程颇远,在战场上可以精准点杀敌人;另一把是燧发式三眼铳,一发便能将一个一境巅峰的重甲步兵炸成碎肉。 蒋玄依旧是一身黑色重甲,身负刀牌,负责抗线。 令黄戟惊讶的是,沈玉符居然也出现在这里。 “玉符,此次地下作战颇为凶险,你久疏武事,不如暂且留下。”黄戟开口劝导。 却见沈玉符笑着摇了摇头,道:“黄兄,负责攻坚的是铁衣营,我们此次乃是调查任务,正需要我这样的谋士啊。” “况且我好歹有些修为在身,自保不成问题。” 黄戟并不知晓沈玉符早已一境巅峰,只是看他神色坚决,也就不再劝阻。 黄戟开口道: “那,诸君,启程吧!” ...... 军营驻地,统制营房。 门口立着卫士四名,两位将领身处其间。 其中一位身佩统制腰牌,身材精壮,此刻正皱着眉头看向堂中沙盘,乃是此营的统制。 另一位身材则颇有些肥硕,乃是统制的幕僚,正急得满头是汗。 “大人,我等商讨了许久,此刻还有什么再看的必要,不如休息一二,还有半个时辰便要启程了。” 那名胖胖的武官见统制还在看着沙盘,心中不由得着急。 “你这话说的,多看看肯定好嘛。” 统制眉头紧皱,眼神没有丝毫放松。 “大人啊,一会儿那贺兰县男就要来了,你也不收拾一下吗?” 胖幕僚都快急哭了。 无奈,此刻的统制油头垢面,明明年纪不过四十余岁,头发却已有些斑驳。 “老张啊,老胡现在咋样了?” 统制没有回答,反而抬起头询问其他事情,眼神中颇有些疲惫。 “老胡不就挨了一下,断了几根骨头,还能咋样嘛。他来不了归来不了,吃喝是一点也没少。” “嗯,老胡不在,我心里慌慌的,如今我幕府中只有你一人,我怕出纰漏。” “哎呦我的大人,那赤炼卫所一共三个卫所一万多人,我们一个营就有三千号人,能有啥纰漏嘛?” 两人正聊着,一个卫兵突然闯了进来。 “禀报大人,营口来了几号人,自称是贺兰县男及其麾下部曲。” “哎呦,他人都来啦!”胖幕僚按住想要起身的统制,掉头就往出跑,边跑还边嘱咐道:“大人,我先去,你赶紧洗把脸,修个胡子!” “这个老张。” 统制失笑着摇摇头,挥手屏退报信的卫兵,低头又看起了沙盘。 ...... 却说黄戟等人在营门口等待了许久,正不耐烦之际,一个声音突然从营中传来。 “县男大人!卑职来迟啦!” 众人回头,只见一个胖胖的幕僚打扮的人士挥着手向众人冲来。 “卑职张敦,忝列十五营参谋一职,县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张敦朝黄戟拱手解释着。 黄戟当然不会把这谦辞当真,而是当即回礼道:“在下黄戟,携部曲前来助阵,有劳张参谋了。” “不敢不敢。”张敦摆摆手,道:“诸位壮士,统制大人久等了,还请入营一叙。” “请。” 路上,张敦突然说道:“不知可否知晓诸位壮士的名号,我好登记在册,便于调配。” 李青河性格本就温和,对周围人也颇为友好,此刻也是率先开口道:“不才,唐王世子——李青河。” 张敦闻言,双膝一软,差点跪下。 “哦哦,张参谋不必在意这些身份,只当我是普通军士就好。”李青河连忙解释着,深怕给人家留下仗势欺人的丑闻。 “唉唉,您说的都对。”张敦擦了擦额上的汗珠,转头看向一个颇有些羞涩腼腆的小伙子,心道这总不是哪路神仙了吧。 “我叫朱怡锂。” 朱怡锂羞涩地笑了笑。 “噗通。” 朱怡锂抬头看去,只见张敦已经跪在了地上。 第34章 出征 “这就是我们这儿的统制营房,诸位快请,快请。” 统制还扫视着沙盘,却听见门外传来张敦有些谄媚的声音,刚一抬头,便看见门口进来整整六个人,把不大的营房堵得水泄不通。 “诸位千万别客气,把这当自家就好,小虎,去给贵客倒茶水。” “是!”门外卫士应和着,“腾腾腾”跑去找杯盏。 “茶水就不必了吧,军务要紧。”统制心中颇为不喜,心道这贺兰县男好不识礼数,竟将麾下部曲尽数带了进来。 张敦朝他努了努嘴,眼神指向众人身后。 统制心中疑惑,朝着张敦指示的方向看去,只见黄戟几人皆是些高汉子,就连那女子的身形也颇为修长,有一颗脑袋艰难地从众人身躯的间隙露出来,面白无须,眼神澄澈。 统制一惊,当即跪倒在地,道:“末将曹三食,见过殿下。” 虽说武者非封不跪,但他一个小小统制,人到中年,又哪有这个胆量? 朱怡锂显得有些慌张,急忙挤过众人将曹统制扶起,边扶边说道:“曹将军言重了,军营之中,我为兵卒,怎敢劳烦将军行大礼。” “殿下客气。”曹三食站起身,连带着对黄戟的印象都好不少。 笑死,殿下这么说,谁敢这么干啊! “那......”曹三食扫视一圈众人,欲言又止。 黄戟当即开口道:“曹将军,我便是黄戟,久仰。” “县男年轻有为,在下佩服。” 众人又是一顿商业胡吹,此次商议方才进入正题。 “老张,你来与诸位壮士讲一下此次作战的要点吧。” 曹三食命令道。 “是。”张敦开始为众人讲解。 “此次作战主要目标为收复赤炼洞天并协助其恢复生产,其主要分为三步。” “其一,由普通营团率先深入地下,摸清楚赤炼洞天现在的情况,确定背后有无位阶血魔指使,在搜集到足够情报后驻守原地;” “其二,铁衣营进入,彻底清扫侵占赤炼洞天的异兽,普通营团配合其清扫工作;” “其三,确认赤炼洞天彻底安全后,从外城区和城外调集平民进入赤炼洞天组建卫所,恢复生产。” “整个战役连带恢复生产要在三个月内完成,因为以目前的消耗来看,如果三个月内赤炼洞天没有恢复生产,全城的铁矿储备就会入不敷出,进而产生巨大影响。” “我们十五营要负责的就是前两步,将在半个时辰之后拔营出发,直到昨天,我们已经向赤炼洞天中输送了足够使用半年的辎重补给。” 怪不得方才营中颇为嘈杂。 黄戟有所明悟。 “我有个问题,”李青霖开口询问:“按照常理,侦察工作应当由锦衣营负责,为什么会落到我们头上?” 锦衣营是新业皇帝参照大灾变前的锦衣卫设立的营团,其职能繁复多样,甚至超过了当年的锦衣卫。 “唉,姑娘有所不知。”曹三食叹了口气,说道:“当下乃多事之秋,锦衣营几乎都被散去城外县城中监察地方官员、策反叛军将领去了。” “此次地下受灾洞天无数,就连一些有十几个卫所,数万人居住的洞天都遭了灾,若非赤炼洞天实在重要,朝廷方面甚至会推迟收复之。” 众人若有所思。 “诸位可还有什么问题?”曹三食询问道。 毕竟带队的都是四皇子和风头正盛的贺兰县男,其余人中究竟还有几位是贵人,他是一点也不清楚,此刻唯有先把这群人伺候好了再说。 “我等无异议。”黄戟开口道。 “那好,我便将诸位壮士编入中部如何?”曹三食征询道。 见黄戟等人面露不解,张敦连忙解释道:“此次在地下通道中的行军分为前、中、后三部,其中前部负责开路,最为辛苦,诸位壮士武力高强,编入中部是最好不过了。” 对于自己的实力,黄戟等人再清楚不过了,二境还算得上有些实力,一境巅峰也就是普通营团的基层军官水平,放在精锐营里不一定干得过一个老兵。 不过在地下开路属实是辛苦,黄戟等人是为建功而来,也就同意了这个请求。 眼看要说的都已说完,众人也就没有了再聊的必要,黄戟等人告退,转身离去。 待黄戟等人离去,曹三食转头对着张敦发起了牢骚。 “唉,老胡不在,单咱俩打仗就够麻烦了,还要照顾这几位大爷,真是让人头疼。” “哈哈哈哈,此言差异。”张敦笑着,脸上的肥肉挤出褶子,把眼睛都挤没了。 “你说,我听着,反正这方面你看得比我透彻。” 曹三食也是个混不吝的,当即放弃思考。 “这几位可都是真正的少年才俊,不论是家世还是才能,都是少年人中顶尖的,他们离成为真正的大人物,也就只差一份军功而已。” “所以我说他们是大爷嘛,一群二世祖跑来刷功劳,万一路上任性搞出什么事端,我这个统制还要给他们擦屁股。” 说着,曹三食揉了揉太阳穴,显然是颇为头疼。 “老曹啊,你想想,如果要刷军功,那地方多了去了,直接跟着铁衣营那帮重甲步兵进来不方便多了?甚至此次禁卫营清扫熔岩洞天,那才是真的简单,简直去了就能躺赢!” “要我看啊,这几个年轻人若只是为了赚个资历,那是万万不会来此地的。” 曹三食思考了一番,还是有些疑惑。 “他们是为了提升声望,方便建立独属于自己的武装!” 张敦狠狠喝了一口刚倒的茶水。 “别忘了,当年的回兵营是怎么起来的,最后又是怎么衰落的。”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曹三食挠了挠头。 “所以,要我说啊,你就多往前线冲,以你的脑子啊,搞权谋那一套是行不通的。” 曹三食一脚踢在张敦弹性惊人的屁股上。 张敦手一滑,茶水泼了自己一身,短暂的惊愕之后,他怒斥道:“哎呦,老曹,你干嘛!” “就算我脑子不好使,你也在我幕府里,还是要听我话。现在,快去集结部队,准备出发。” 张敦愤愤地看了曹三食一眼,转身离去。 看着张敦吃瘪的模样,曹三食颇有些得意,当即哈哈大笑起来,门口卫士不了解情况,听见主将发笑,一时也是嘴角上扬。 出发前,整个营房内外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第35章 地穴袭击 一天后,第十五营的三千军士和近千民夫已经深入地下,朝着赤炼洞天奔赴而去。 一路上,黄戟走得犯困,与他同行的众人也大多精神萎靡,两眼无神。 黄戟抬眼望去,队列两侧每隔一段距离都会有人提着一盏煤油灯笼,队伍狭窄,宽处最多可供十几人并行,而窄处只能有五人同时通过,队伍拉得老长。 灯光顺着队伍延伸、延伸,一直延伸到缩成前方脚下的一点。 向前看不到尽头,向后看不到来路,只有听着脚步声,看着脚下扭曲的影子,感受着自己和战友默默前行。 经过一天的行军,队伍中已经悄然滋生出了些恐惧和绝望的气氛。 这一天中,十五营并非没有休息,相反,在一处巨大的空旷之所,根据沙漏的计时,他们足足昏睡了三个时辰。 但即使如此,醒来后的每个人依然疲惫不堪。 他们在狭窄且斜向下的通道中行军,昏暗,潮湿,迷茫。 一个时辰前,不时有兵士走着走着突然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只有沈玉符还神采奕奕,甚至还兴趣盎然地打量着四周。 “玉符,你不头晕吗?” 看着兴奋的沈玉符,头昏的黄戟终于是忍不住内心的疑惑。 “地下风景瑰丽非常,何来晕眩一说?” 沈玉符转过脸解释着。 黑暗的地穴中,灯光拂过他的脸庞,仿佛是为他蒙上了雾蒙蒙的面纱。 尽管沈玉符此刻只露着半张脸,但还是展现出一种令人惊心动魄的俊美。 李青霖见状,心道幸亏小娥不在,不然那个丫头能直接激动得虚脱过去。 “这地穴之中昏暗至极,有什么瑰丽的风景可看?”黄戟搓了搓脸,表示了疑惑。 沈玉符闻言,指了指头顶的一块尖锐物,道:“此物还不够神奇吗?” 煤油灯光下,那尖锐物闪耀着颇为绚丽的光芒,倒显得地穴之中有了些生趣。 众人瞧了瞧,皆是摸不着头脑。 “这是钟乳石?” 黄戟倒是一眼认了出来。 “哦,我也是遍读大灾变前的古籍才得知此物名曰‘石钟乳’,没想到黄兄不止才思敏捷,涉猎也如此广泛。” 沈玉符有些惊讶。 “当然,石灰岩沉积嘛,”黄戟精神恍惚,“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沈玉符转瞬间便明白了此句的含义与出处,只是神情有些玩味。 而朱怡锂则是一瞬间惊醒过来,细细品味之下,只觉得此句描写的现象虽浅薄,但背后的涵义却是相当深邃。 朱怡锂当即开口称赞道:“黄兄志向高洁,在下佩服。” 黄戟陡然听到称赞,先是愣了一秒,然后急忙解释道:“此句并非我作,而是大灾变前于谦将军所写。” “是矣,那于谦距离现在也有近三百年了,”沈玉符闻言有些唏嘘,“物是人非啊,物是人非。” “轰隆隆!” 众人说话间,一阵细微而沉闷的响声自头顶传来,仿佛有天雷滚过。 蒋玄挠了挠头,道:“我等已经往下走了一天了,居然还能听见雷声,看来这外头的雨下得够大啊。” “不对劲,十分得有九分的不对劲!”沈玉符突然紧张起来,“我观察了,岩层结构有细微变化,绝不可能是雷声!” “嘿!你这话说的,难不成你还能透视?”蒋玄失笑,开口嘲讽道。 话音刚落,只听那原本在天边的雷鸣声突然转向,开始急速朝众人奔来! “轰!” 队伍中段,众人头顶一声爆响,头顶上原本坚实的岩层瞬间炸裂,不少碎石从天而降,朝行军中的军士们头顶上落去。 此刻军士们的甲胄和重兵器都在后方的民夫队伍里,只有身上穿着一层软甲,头上更是毫无防护,一时间,不少军士被砸的头破血流,更有甚者被落石击中膝盖,倒在地上哀嚎。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烟尘之中,一支支长着金环的巨大白色肉柱从岩壁上探出头来,吊在半空中扭曲蠕动。 “是金环地龙!” 沈玉符咬牙出声。 “这他妈能是金环地龙?”蒋玄吼道,“这东西都有我腰粗了吧!” 金环地龙是银环地龙的近亲,众人对其的认知包括但不限于蒸、炸、焖、煮等做法,但寻常金环地龙不过小指粗细,就连最大的银环地龙也就粗若儿臂。 这个比人还粗的东西是什么鬼?精英怪吗? 黄戟陷入了沉思。 眨眼间,只见方才从头顶探出的金环地龙纷纷张开布满利齿的口器,发出诡异的嗡鸣声。 “嗡——” 嗡鸣声诡异而低沉,持续不间断,不过一息时间,众人只觉得胸闷气短,步履维艰,连抬头都费劲。 “呕。” 已经有一些军士跪在地上呕吐起来,剩下的大多数人也不断干呕着,只有达到一境巅峰,脏腑异常坚韧之人才能勉强保持镇定,饶是如此,黄戟等人已然感觉恶心至极,几欲作呕。 “是次声波,快射击那些金环地龙!” 黄戟咬着牙吼道。 众人不了解什么是“次声波”,但处于对黄戟的信任,纷纷从身旁倒下的士卒身上找到火铳,头晕目眩地填装着弹药。 “嘭!” 李青霖率先拔出鸟铳还击,但碍于精神状态,一发弹丸打得碎石四溅,却是毫无建功。 李青霖一咬牙,拔出背上巨大的燧发三眼铳,狠狠扣动扳机! “轰!” 巨大的枪声恍若雷鸣,只见轰鸣过后,一头发声的金环地龙应声炸裂成一堆肉末,腥臭的浆液从空中落下,浇了地上人一脸。 李青河顾不得恶心,伸手抄起一杆箭支,拉弓搭箭一气呵成。 “咻。” 一根羽箭从地面上飞起,直直插入一头正在嚎叫的金环地龙口器中。 被口爆的金环地龙嚎叫戛然而止,软软得悬在空中轻轻摇晃着。 “嘭!嘭嘭!” 队伍前后也不时传来火铳的击发声,不少金环地龙被击毙当场。 随着杀死的金环地龙越来越多,嗡鸣声对众人的压制也越来越小,有些军士甚至已经停止了呕吐,勉强能站起身来。 可转眼间,那些被击毙的金环地龙从空中落下,将一些刚刚转醒的军士再度砸晕过去,从原先的空洞中又钻出一批金环地龙。 刹那间,刚刚有所好转的嗡鸣声再次响彻地穴! 黄戟低头望去,只见灯笼早就掉落满地,有的灯笼煤油溢出,俨然有造成大火的风险。 众人来来回回射击,每人最多击发了两三次,却已经状态暴跌。 李青河双手发软,虽是二境高手,却连硬弓也难以拉开。 沈玉符、朱怡锂也是难受不已,正强撑着瞄准击发。 而李青霖是女子,脏腑淬炼得不错,但本就不如男子坚韧,此刻早已双眼发昏,眼看要晕厥过去。 “轰隆隆!” 偏在此时,方才雷鸣般的动静再次出现,如同千军万马奔腾而过,脚下路面本就是斜向,众人又头晕目眩,一阵震动过后,李青霖只感觉天旋地转,重重摔在地上。 “可恶!” 黄戟面目狰狞,开口询问沈玉符道:“玉符,我等何为?” 沈玉符是众人中最见多识广的存在,黄戟此时根本想不到该如何自救。 沈玉符在原地晕晕乎乎,但还是强忍着开口道:“我等已经行军一日有余,想来那赤炼洞天已经不远了!” “为今之计,唯有拼着最后一口气闯入赤炼洞天,洞天内空间广大,困在地穴中唯有一死!” “好!” 黄戟当下心一横,大吼道:“全员听令!还能站起来的,跟我走!” 说完一把抄起倒地的李青霖,一手将其扛在肩上,一手抓着长戟朝地穴深处迅速前进。 蒋玄看起来不但不慌,甚至游刃有余,伸手将刀牌背在身后,居然抗起两名战士开始狂奔! 李青河、朱怡锂、沈玉符三人毫不犹豫地跟上。 不少意识还清醒的军士强撑着刀枪火铳之类站起身,跌跌撞撞随众人跑去。 他们跨过一层层倒地的战友,只为求得一丝生机。 一时间,拥挤的地穴中形成了一股逃亡的洪流。 正跑着,头疼欲裂的沈玉符心有所感,好像听到了什么人的交谈声,抬头望去,却只有密密麻麻的金环地龙。 沈玉符只当是错觉,没精力再理会,低头跑远了。 “他妈的,我好不容易设这么个局,你为何不把他们赶尽杀绝!” “老子饿了,着急回家吃饭,不行吗?” “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36章 逃出生天 不知奔袭了多久,耳边的嗡鸣声终于渐渐消退,黄戟等人方有了喘口气的功夫。 可方才众人着急跑路,此刻手头连个灯笼也没有,当初赤炼洞天中一个三千五百人的卫所被屠灭,剩下两个卫所被攻破,洞天中异兽横行,通往外界的地穴内缺乏维护,早就没有光亮了。 此刻众人伸手不见五指,有些犯难。 正当黄戟思索之际,却听沈玉符开口道:“黄兄放心,我等六人皆在,还有些随行的军士。” 黄戟心下一松,将怀中的李青霖又搂紧了几分。 “嗯?”蒋玄适当地表示了疑惑,放下肩上的两个军士,开口道:“这地下一丝光也不见,你是拿手摸的吗?” “我不但知道有几个人,我还知道你裤子开了。” 蒋玄刚想出言嘲讽,毕竟他跑了一路,裤子哪有开的机会,突然一阵微风拂过,瞬间风吹屁股淡淡凉。 蒋玄旋即不再言语,黑暗中只有系裤带的沙沙声传来。 朱怡锂颇有些怀疑,蒋玄此人看着粗心大意,可对于面子之事还是有些执着劲儿的,同样的错误不可能连犯这么多次。 尤其还是这般令人尴尬的错误。 多半与这面具贼有关。 朱怡锂自认为合理地推测着。 正想着,黄戟有些欣喜的声音传来:“诸位,赤炼洞天快要到了!” 众人疑惑,李青河问道:“归复,何以见得,莫不是你在诓骗我等?” 众人看多了望梅止渴、画饼充饥的故事,此刻自然是不信。 却听黄戟自信地解释道:“方才我感觉有微风吹拂,地穴狭小,往往在与外界相通之处才有风,离此地最近的出口,想必就是赤炼洞天了。” 沈玉符感官敏锐,闭眼细细感受起来,果然听到不远处有呼呼的风声,当即对黄戟的佩服更深一分。 沈玉符自荐道:“我感官敏锐,此时勉强可以视物,不如由我来带队。” 众人虽疑惑于沈玉符好像过于强悍的感官,却也明白此刻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纷纷表态同意,听着脚步声,跟在沈玉符身后向前下方走去。 摸索着走了大概一刻钟,地势突然从原本的斜向变成了平坦,远处渐渐有微光出现,众人已经不再伸手不见五指,此时除非众人是瞎子,否则都知道该怎么走。 不一会儿,黄戟跟在沈玉符身后第一个走出地穴,一片赤红色的世界映入他的眼帘。 赤炼洞天铁矿储量极多,甚至连地面都是深沉的红色,当探险者最初到达此地时,曾误以为这里便是神话传说中的火山地狱,遂将其命名为赤炼洞天。 远方有几块地方亮堂堂的,有奇形怪状的植物蔓延生长,这些植物不少都会发出光芒,如果能从高空俯视,那么整片赤炼洞天就如同璀璨的星河,迷幻而美丽。 黄戟本以为洞天处于地下深处,倘若没有照明的话,应当是一片黑暗。可此时他眼中的景象虽说不如外界一般明亮,却也只是昏暗罢了,正常人在此地行走生活完全没有问题。 “那些是洞天之中的熔岩湖泊,周围生长的是依靠吸取熔岩而生长的植被。” 沈玉符指着那些亮处,介绍道:“据说这些熔岩湖泊的成分也不尽相同,有些只是普通的熔岩,凝固后就成了坚硬的黑色石块。” “而有些熔岩湖泊直接就是融化的铁水,只要打捞上来等待凝固就是生铁,甚至可以直接将其注入模具中进行打造。” “正是依靠这般得天独厚的资源,赤炼洞天以区区三个卫所的人口,生产出了整个天明城两成的钢铁。” 沈玉符讲解之间,众人已经从地穴中陆陆续续地走出来,有些人来过赤炼洞天,此刻正为逝去的战友而哀伤,为模糊不清的未来而恐惧。 而那些没来过的人几乎把战友什么的忘了个干净,直接沉醉在这奇妙的景色之中。 黄戟没再听见有脚步声出来,便开口道:“玉符,你来点一下人头。” “共三十二人。”沈玉符转眼便给出了答案。 黄戟不疑有他,只是在内心称赞沈玉符强悍的观察能力。 黄戟回头,只见包括李青河等人在内共有二三十号人,却不见了一号人。 黄戟心中一紧,当即开口问道:“青霖去哪了,莫不是失散在了地穴之中?” 话音刚落,众人看向他的眼神变得古怪起来。 一个弱弱的声音从他胸口处传来:“我在这儿呢。” 黄戟低头,却见李青霖还被自己抱在怀里,原来是自己身着铁甲,走了一路,瞪得眼睛干涩,早忘了怀里还抱着个人。 “哈哈哈哈!” “我们这位县男,可是个装糊涂的高手啊,哈哈哈哈。” 黄戟的滑稽行为彻底引爆了这群老粗的笑点,沉闷的气氛都教他冲淡了不少。 听着众人的打趣声,黄戟也是颇为尴尬,闹了个大红脸。 眼看众人越笑越开心,黄戟索性大手一挥,道:“诸位,咱们还是趁早找个歇脚的地方吧。” 黄戟大手一挥时,李青霖反应不及,应声从黄戟怀中滚落下来,又闹了个笑话。 两人神色窘迫至极,一时间,走也不是,停也不是,只得听着众人的笑声逐渐丧心病狂。 ...... 说归说,笑归笑,众人与大部队失散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为今之计,唯有找寻一立足之处,固守待援也好,独自突围也罢,总之是要先搞到补给再说。 只是赤炼洞天颇为广大,足有一县大小,且随着铁矿石的不断开采和向外输送,其范围还在不断扩大。 这般巨大的地方,却只是设立了三个卫所总计万余人,想找到安身之处无异于大海捞针。 好在此时一个军士站了出来。 “县男大人,我在十五营任后勤官一职,随身携带地图可供大人参考。” 说着军士从怀中摸索一二,掏出一张整齐叠好的地图递给黄戟。 黄戟接过,细细观察起来。 “大人,在临近入口处有两条通道,分别通向不同区域,我们所在之处是在此处。” 后勤官说着,在地图上指了一下。 黄戟观察地图,发现此处只是一个小道,出口也没有什么设施,往常运输队伍真正进出交流的地方还在另一处洞口。 而自己等人与那洞口之间相隔近五里地,中间隔着一片散落的岩浆池和其附属丛林。 黄戟抬头,只见面前便是那地图上标注的丛林,丛林中的树木大多不高,但长势十分密集,大多数地方连光都透不过去。 先前的赤炼洞天对外交流频繁,此处自然是没什么危险,但此刻赤炼洞天几乎全军覆没,这里面藏着什么,便可想而知了。 只是这树林看着颇为茂密,其中却是一丝动静也没有,令人生疑。 “那我们能不能折返回地穴之中,借道地穴抵达此地?”李青河问道。 “这位兄弟,此举恐怕不行。”后勤官回应道:“两条路线的分岔口就在方才遇袭地的不远处,现在折返无异于狼入虎口。” “看来,只能从这里走一遭了。” 黄戟望着面前的丛林,目光凝重。 第37章 神秘失踪 这丛林之中的树木并不怎么高大,大部分只有一人多高,但却十分粗壮,动辄需要数人环抱。 偶尔有一些极高的树木,高到几乎快顶到洞天的顶部,其叶片通体呈黑色,将本就有些昏暗的光芒挡得一点儿不剩。 “这些黑树叶也是大有来由的,”后勤官开口解释道:“有学士研究过,将相同大小和材质的布匹放在阳光下炙烤,浅色的布匹往往需要很久才会升温,而深色布匹只需片刻便会炽热烫手。” “由此,那位学士分析黑色的叶子是为了更好吸热,以供给树木本身生长。” 众人略一思索,发现地面上凡是越茁壮的植物,其叶片颜色也越深,当下心里不由得信了几分。 “这些矮壮的树木才是真的烦人,其根须能在地下蔓延半里的距离,然后直接泡在岩浆里,其树干用斧劈刀砍,连一丝痕迹也留不下来,久而久之,我们这里的人就不再清理这些东西了。” “你们这儿的人?”黄戟疑惑道。 “哦,我不是地上的人。”后勤官挠了挠头道:“我幼时是赤炼洞天的居民,自幼学习文学武道,后来父母见背,了无牵挂,就去地上谋了份差事。” “想不到这次回来,赤炼洞天直接没了。” 后勤官有些感慨。 黄戟询问着信息,众人也还在继续前进,用手中的刀刃清理蔓生的树枝,好在这些粗壮树木的枝桠并不是很硕大坚韧,反而细小干脆,刀一劈就裂开了。 “哦,这些是用于繁殖的幼支,有些大户人家会把这东西劈了回去养在家里,其花能开四季,也被叫做‘黑月季’。” 后勤官指了指一旁枝桠上挂着的巨大黑色花朵。 黄戟闻言点了点头,有道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亲眼看一看确实能拓宽眼界。 走走停停,众人这样连着前进了半个时辰,黄戟算了一下,估摸着走了有三里多的地。 “黄兄,少了个人。”身后的沈玉符突然开口,语气严肃。 “嗯?”黄戟还没反应过来。 “方才我们刚出来时是三十二人,现在是三十人,我方才没有注意观察,刚刚才发现有一个人不见了。” 黄戟看向身边的蒋玄,命令道:“停止前进,清点人数。” “停止前进!”蒋玄嚎了一嗓子,众军士立时停了下来,眼神充满困惑。 “互相清点认识的人,看看谁少了!” 蒋玄话音刚落,众人面面相觑起来,不一会,几个嘈杂的声音传来: “大人,南子不见了!” “是啊,他刚刚明明就在我旁边。” “莫不是走散了?” 沈玉符分析道:“应该不是走散了,队列之中,即使解手都要提前报备,怎么会有人走散呢?” 李青河提议:“我等要不要回去搜寻一二?” 黄戟沉思起来。 此地既无危险,一时半会儿又出不去,众人携带地图,又有那几个岩浆池作路标,想来是不会迷路的。 思考完毕,黄戟吩咐道:“好,我等回去搜寻一二,只是诸位尽量聚集在一起,不要分散开。” 众军士被这么一出搞得心里毛毛的,毕竟赤炼洞天通体赤色,身边又有这些个奇形怪状的植被,虽说大家都是武者,可内心还是有些恐惧的。 汉人就没有不怕鬼的! 众人向回去方向折返一段,期间各种搜寻呼唤,喊名字的声音不绝于耳,足足搜了一刻钟,什么都没搜到。 无奈,众人又折返回原处,目光灼灼地盯着黄戟。 “黄兄,又少了一个。”沈玉符低声道。 “什么!”黄戟心中一惊,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这个又是怎么丢的?”黄戟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说着,他知道,以沈玉符的感官肯定能听清。 果然,沈玉符语气无奈地回答道:“还是不清楚,依我之见,此地颇为诡异,我等不如将此人瞒报下来,及早离去才是正理。” “否则恐有更大的损失。” 黄戟闻言,心里有些纠结,他纠结于到底是放弃二人保全全部,还是争取一下搜寻的可能。 沈玉符见状,心中不由得微微一叹,黄戟终究是年轻人,又是第一次领兵作战,据说他还在上次血雾漫城期间多次舍身救人。 唉,慈不掌兵啊。 ...... “你拽我作甚!” 角落里,一个军士回头怒视。 谁知他身边的同伴早就不见,拽他的竟是一根紫色藤蔓,数根紫色藤蔓从脚下的土壤中破土而出,将这名军士卷了个严严实实。 军士大惊失色,眼见那紫色藤蔓捆缚得极为坚固,手脚动弹不得,当即便要呼救。 他刚张开嘴,一根紫色藤蔓从树上垂下,直直贯入他口中,几乎贯穿他的咽喉,一时之间根本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窒息,意识越来越模糊。 此时,一根紫色藤蔓勾到了他腰间的火铳的扳机上。 “嘭!” 炙热的弹丸从火铳中飞出,旋转着撕裂击穿了军士的大腿,军士疼痛之际却呼不出声,但巨大的响声瞬间引起了周围军士的注意,一道道目光朝此地投来。 黄戟本以为是哪名士兵擦枪走火,谁知一抬头便看见这令人惊愕的一幕,当下电光火石般下令道:“全员警戒,准备御敌!” 朱怡锂离那名军士最近,双刀瞬间从腰间换到手上,身形一跃,便已到了军士身后。 还不等众人看清,双刀如暴雨般斩出,刀刀避开被捆缚的军士,斩在那些伸出的紫色藤蔓上。 “唰唰唰!” 数条紫色藤蔓连根断裂,那束缚军士的藤蔓瞬间没了力气,软趴趴地搭在军士身上无力地抽搐着,不时从断口处喷出紫色的汁液。 而断裂掉一截的紫色藤蔓竟然如同蛇一般迅速缩了回去,有的缩回地里,有的缩回树上,再也找不见了。 那军士浑身血痕,早教紫色藤蔓勒晕了过去,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而此时,黄戟等人才姗姗来迟,朱怡锂手执长刀,依然站在原地,眯着眼四处打量着,一副警惕的模样。 黄戟蹲下身去观察那紫色藤蔓,只见那藤蔓通体泛着深紫色,其粗如小儿手臂,顶端表面还附生着一块晶体,晶体呈锥形,圆润光滑,透过光可以看到其中氤氲的色泽。 这东西若是弄到地上去,想必会深受一些豪族的喜爱。 黄戟伸手戳了戳这紫色藤蔓,藤蔓甚至还抽动了一下。 黄戟收回手指,只感觉其弹性惊人,还兼有血肉般的柔软,完全不像是一种植物。 黄戟观察一番,准备询问后勤官,却见后者皱着眉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黄戟当即开口道:“这位兄弟,你若是知道些什么,不妨明言。” 后勤官叹了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坚定开口道:“大人,此物,是紫晶藤。” 第38章 紫晶藤 后勤官话音刚落,沈玉符便提出质疑。 “这位兄弟,在下读过的典籍不少,虽然对此物了解不多,但也知道那紫晶藤最粗不过筷子粗细,这怎么能是紫晶藤?” 沈玉符的话有理有据,令人信服,但后勤官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兄弟,我自小在赤炼洞天长大,当然知道紫晶藤的模样,这紫晶藤平常也就猎食一些蚊虫,最多会捕食些老鼠,很多人家甚至将其作为盆景以驱蛇虫。” “但紫晶藤内有韧丝,外有皮囊,顶上增生晶体,方便其在地下穿梭埋伏。” “对付一些较大的猎物时,紫晶藤会将顶端伸入猎物咽喉,使其窒息而死。” “综上,紫晶藤对比我们眼前的藤蔓,除了体型,其他几乎完全一样。” 众人沉思起来。 黄戟突然开口道:“兄弟,不知这紫晶藤一般生长在何处,难道是深埋地下吗?” “非也,”后勤官摇摇头,解释道:“那紫晶藤往往会寄生在小草小花的根茎上吸收其水肥,但其吞食掉的虫鼠残骸化在地里能肥田,我们平时也就不会予以铲除。” 黄戟不发一言,将背后长戟取下,突然腰腹一转,月牙刃朝着一旁的粗黑树木横扫而出! “不可!” 后勤官见状大惊,连忙出声提醒,这粗黑矮壮的树木虽然其貌不扬,但其根系能绵延半里地,伸到岩浆里汲取养分,这一戟下去,那月牙刃非被崩飞了不可。 谁知这铁戟扫到树干时,竟仿佛没有受到一丝阻力似的破开了树皮,月牙刃如摧枯拉朽一般深深斩入树干中。 眨眼间,黄戟收戟回身,只听“轰隆一声”,粗壮的树干被黄戟一击斩断,轰鸣着倒在地上。 断裂的树桩整整齐齐,其上,紫色的汁水如喷泉一般喷射出来,彰显着《霸王戟》的恐怖。 后勤官心脏骤停,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一击斩断铁树,就是那些个初入三境的强者也不见得能做到吧! 此子恐怖如斯! 后勤官倒吸了一口凉气。 黄戟却心道果然如此。 他转身,看后勤官还在为全球变暖做贡献,便无奈开口道:“兄弟,这可不像是你说的铁树啊。” 后勤官闻言一愣,低头看向那树桩,却见本应极为坚实的树干中竟然充满了紫色的凝胶状物,不时有紫色藤蔓在其中蠕动抽搐。 后勤官猛然抬头,眼睛直勾勾望着黄戟,满眼都是震惊。 “如你所见,这必然不是铁树。”黄戟用长戟的枪尖指着倒下的树干,开口说道:“此物恐怕就是紫晶藤。” “但正常的紫晶藤寄生花花草草,而被这种紫晶藤所寄生的,是铁树。” 众人面面相觑,心头恐惧非常。 “所以,那些失踪的军士,就是这么没的?” 李青霖有些双腿发软。 蒋玄、李青河二人更是如临大敌,看哪棵树都不对劲。 后勤官叹了口气,说道:“紫晶藤为防止猎物挣扎伤到己身,往往不食活物,那两位兄弟恐怕已经,唉。” 朱怡锂擦了擦双刀,提议道:“那我等还是先迅速离去为好,等此间事了再为那两位兄弟收尸。” 黄戟回头看了看方才被捆缚的军士,军士已经转醒,但大腿上的弹孔还在向外喷涌着血液,军士口唇苍白,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恐怕是等不到救治了。 黄戟走到军士身边,单膝跪地,开口询问道:“兄弟,你可还有什么遗言,黄某一定帮你带出去。” 军士挣扎着握住了黄戟的手,手掌冰凉,黄戟只觉得自己握着一块冰。 军士断断续续地开口道:“大人,小人姓黄,和您一个黄。” 黄戟心头巨震。 只听军士气若游丝,又说道:“我不求,大人帮我,带什么话,我只求大人活着,为我等黄氏,谋一条,出路......” 军士坚持着说完最后一个字,便彻底气绝,没了声息。 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重。 黄戟伸手扯下军士腰间的名牌,上面写着军士的名字——黄玉枝。 “原来,你还算是我的舅舅。” 黄戟沉默着,不发一言。 “看来,我等要一边探路,一边行军。” 此时,李青河开口分析着。 “嗯,你说的有理。” 黄戟顿了顿,抬起了手头的长戟,用枪杆敲了敲一旁另一棵铁树。 敲击处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听起来不像是树,倒像是塞满了腌肉的瓶罐。 众人自然知道意味着什么,当即纷纷拔出武器,准备御敌。 黄戟执戟回身,已将铁戟架了起来,准备斩断这棵鬼树。 “啪嗒。” 一滴紫色的汁液顺着举起的铁戟流下,滴落在地上,溅起些许尘土。 不知是不是错觉,沈玉符看见铁树轻轻颤动了一下。 “呀!” 铁戟落下前一刻,铁树中竟传来一阵尖锐的叫声,黄戟离得最近,被叫声冲得耳膜发胀。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原本寂静的林中突然传来无数尖叫声,尖叫声此起彼伏,散落在丛林各处,连不少叶片都被震得轻颤起来。 众人心头虽惊,确实有些不明觉厉,但黄戟却是突兀想到了一个词—— 防空警报! 黄戟不敢耽搁,一戟横扫而出,由于此刻正是心急之时,手上力气也不由得大了些,铁戟落下,那尖叫的铁树应声炸裂,汁水飞溅,沾湿了四周人的衣衫。 “唰唰唰!” 地面一阵起伏,一条条紫晶藤从土中弹射而起,向着众人激射而来,藤蔓尖头闪烁着紫色的光芒,诡异而危险。 众人不敢怠慢,纷纷拔刀应对起来。 一时间,众人只觉得自己被紫晶藤包围,前后左右,甚至是脚下,到处都是疯狂的紫晶藤! 黄戟等人都是一境巅峰往上的武者,又是自小受强者指点,各个武技精湛,应对起紫晶藤来游刃有余。 而追随黄戟等人前来的军士也大多不是什么普通角色,真正的弱者是绝无机会冲出金环地龙的包围来到此处的。 蒋玄:我他妈还扛了两个! 一时间,众军士提前有了防备,也能勉强应付,而黄戟等人更是有利于战场之中四处支援,并伺机摧毁铁树。 “轰!” 只是听声音,众人便知道是李青霖开火了,三颗弹丸自三眼铳中击发而出,将一棵被寄生的铁树轰击得炸裂开来。 炸裂的地方一片焦黑,还有一股浓郁的焦臭为传来。 朱怡锂双刀迅捷至极,本就适合应对此种情况,此刻的朱怡锂一刀一个小藤蔓,砍得汁水四溅,看得不亦乐乎! 黄戟趁着周围一片紫晶藤被朱怡锂的双刀清空,当即闪身穿过暂时的空白地带,铁戟横扫而出,又一棵铁树轰鸣着倒下。 众军士虽然不时出现伤情,但毕竟有所防备,那紫晶藤终究是触刀即断,此刻局势一片大好,眼看着就能把来袭的紫晶藤砍干净。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第39章 凝胶之中 “轰隆隆!” 众人视野中,一棵直达洞天之巅,抬头望不到顶的巨树颤动起来,地面也抖动着,发出雷鸣般的声响。 众人想起了地穴中的动静,一时之间面露惊恐。 “轰!” 一根巨大的紫晶藤从地下钻出,撞在蒋玄身上,蒋玄被撞得飞起,狠狠砸在另一棵巨树上。 那紫晶藤足有两人合抱粗细,露出地面直立而起的部分有几层楼那般高,甩动之间掀起呼呼风声,也就是蒋玄加盾牌,这一记最多青一块紫一块,换做别人挨那一下,早就东一块西一块了。 在众人紧盯那巨藤之际,又是四根巨藤拔地而起,其中一根瞬间倒伏于地,捆住一名反应不及的军士就上了天空。 这名军士身上穿着铁甲,却还是抵不过巨藤的疯狂挤压,能抗住绝大部分异兽袭击的铁甲瞬间被挤压得扭曲变形。 众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军士在空中受尽折磨,内脏碎片和鲜血从口中不停喷涌而出,最后被捏成一团血肉模糊的铁球扔在地上。 “不!” 看着眼前被折磨道不成人形的尸体,蒋玄怒吼出声。 这正是他在地穴中扛出来的两人之一! 这名军士不过十五岁,已经是有了接近一境后期的实力,放在普罗大众中称得上天资卓越。 武举考试三年一次,等到三年后他参加武举,未必会比现在的蒋玄弱。 他对蒋玄一口一个大哥,还说自己姐姐生的好看,蒋玄救了他的命,他父母一定会把他姐姐嫁给蒋玄。 这样蒋玄的后人就能生得白一点儿了。 当时蒋玄笑着朝他头上给了一巴掌,只当是孩子的玩笑话,虽然他本人也才十七岁。 可现在,这个自己亲自救出来的小弟痛苦地死在了自己面前,变成了这样一堆东西。 蒋玄红了眼眶,血红的双眼恨不得从眼眶中扑出来,将那刽子手噬咬粉碎! 巨型紫晶藤却不等人,五根巨型紫晶藤呼啸着扑入人群之中,开始大肆屠杀。 蒋玄随手扔去盾牌,双手提着宽背大刀扑了上去,不管不顾地撞开袭来的紫晶藤,身形化作一道黑影。 “嚓!” 宽背大刀带着风声斩下,深深陷入巨型紫晶藤的躯干之中,却在切到一半时戛然而止,任凭蒋玄如何用力,如何出奇愤怒也毫无作用。 蒋玄突然想起后勤官所言,紫晶藤内有韧丝,刀斧难以破除。 那根巨型紫晶藤被宽背大刀所限制,一时也攻击不到蒋玄,只得由周围的紫晶藤对蒋玄进行拉扯干扰,双方陷入僵持之中。 而黄戟也在遭受牵制,两根巨型紫晶藤同时攻击他一人,他仗着一把铁戟在丛林中来回穿梭弹跳,却是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动辄刚攻击到一根,双臂用力准备扩大战果,另一根巨型紫晶藤便接踵而至,令他仓皇躲闪,疲于奔命。 朱怡锂和李青河缺乏重攻击手段,此刻正分散开,一边躲避巨型紫晶藤的袭击,一边尽力清剿着周遭的紫晶藤,正一刻不停,疯狂打着游击。 李青霖则是率众对战一只巨型紫晶藤,此刻的她以极快的速度装填着手中的三眼铳,众军士则是为她牵制一二。 当她填装完毕时,众军士便散开让李青霖抵近射击,如此反复,倒是让那巨型紫晶藤的进攻速度和力道都放缓了不少。 这招在黄戟等人于血雾中对战巨象时也用过,只是彼时人数众多,武器和兵种搭配齐全精准,而且当时参与围剿巨象的都是应届武举人,最起码是一境后期,放在普通营团里都是旗官起步。 而此时的巨型紫晶藤要比巨象难缠了不少,周遭还有无数紫晶藤从旁骚扰,一个不留神就会被其捆缚窒息,加之三眼铳的装填时间比普通火铳要长一些,李青霖每射击一次,场上军士就会倒下一两名。 沈玉符此时却显得颇为诡异,正枯坐在一个树桩上,豆大的汗珠不时从完美无瑕的脸颊上滚落,仿佛是在进行某种神秘的仪式。 奇怪的是,周围的紫晶藤一靠近他,便会软趴趴地倒下,便是巨型紫晶藤离他近了也会抽搐一番,久而久之,紫晶藤也就不再靠近他。 “砰!” 巨型紫晶藤重击铁甲的声音传来,却是黄戟气血枯竭,一时失察,辗转时被巨型紫晶藤击中,整个人飞到了一旁的树桩子上。 那树桩正是方才被他斩断的寄生铁树,铁树颇为粗壮,黄戟如此一撞,整个人都坠入了黏糊糊的凝胶中。 黄戟抹去嘴角鲜血,刚要挣扎着站起,却被那凝胶扯了回去,一时间动弹不得,被动至极! “难道这寄生铁树还未死透!” 黄戟心中焦急,拼命挣扎起来。 那凝胶却仿佛有了生命一般朝他涌来,迅速汇聚在他裸露的皮肤处,在此干枯,粉碎,化为粉尘散去,再由新的凝胶补充上来。 与此同时,一股暖流的顺着皮肤向黄戟身躯深处涌去,这些暖流在抵达心脏后被迅速分流到周身四处,滋润修复着黄戟濒临破损的躯体。 眨眼间,黄戟身上的损伤几乎修复完毕,身躯甚至比之前还结实了不少! “这是?” 在舒适的暖流中,黄戟紧张的心境陡然一松,只觉得此处温暖舒适到了极点,连被重伤的脏腑都暖洋洋的。 此刻的他,想不到任何事,一幅幅画面在他眼前划过,转眼崩解破碎,让他昏昏欲睡。 一切的一切指向一处,便是那深沉的梦乡。 一个幻境在他面前悄然展开。 ...... “爸爸妈妈,我不要自己一个人睡觉,呜呜呜。” 小黄戟哭的如同防空警报,惨烈至极,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爸妈是要让他上刑场。 这时的他三岁,或者是四岁? “戟儿,你是男孩子,男子汉都要自己睡觉的,你看哥哥都是自己睡的。” 妈妈苦口婆心地劝说着。 “不要,我害怕,我要你们抱着我睡!” 小黄戟犯起了熊,开始无理取闹。 “唉,可惜了,这台睡眠仪可是从航天器上弄下来。” 爸爸好像无意间说着。 防空警报戛然而止。 “你要是不用,那我就把他退回单位了。” 爸爸把手伸到鸡蛋形的睡眠仪上,准备将其拖走。 “啪嗒!” 爸爸低头,却见小黄戟的一双小手已经搭在了睡眠仪的拖手上,眼巴巴地看着他。 爸爸微微一笑,将双手举起,说道:“那,好吧,我亲爱的儿子。” 接着父母二人便退出了黄戟的卧室。 小黄戟迫不及待地钻进睡眠仪,打开睡眠模式,睡眠仪瞬间变成全黑,内置设备监控着他的心率和眼动,附属音响播放起柔和的音乐。 不一会儿,孩子便沉沉睡去。 主卧室中,父母正窃窃私语。 “话说,这真是从你们单位弄得?” “怎么可能,昨天你亲眼看着我从开夕夕上买的。” “真讨厌,死鬼。” “嘿嘿嘿。” 深沉,寂静,甜蜜。 安详而和平,没有战争和杀戮,令人沉醉。 “归复!” ...... 黄戟猛然睁开眼睛。 第40章 斩巨藤 “归复!” 李青河嘶吼出声,嘴角鲜血直流。 方才李青霖余光瞥见黄戟被重击,心神慌乱了一瞬。 就这一瞬,李青霖步伐出现一丝错乱,一根紫晶藤趁机缠上了李青霖的腿脚,将其绊倒在地。 虎视眈眈的巨型紫晶藤当然不会放过此等天赐良机,趁着李青霖摔倒,巨型紫晶藤当即呼啸着抽甩过来,眼看要将李青霖卷入其中。 危急时刻,附近的朱怡锂抬手朝那根紫晶藤抽刃,将其斩断而走,紧随其后的李青河瞬间将李青霖推开,使妹妹免于绞杀。 而李青河本人由于情况紧急,气血来不及运转,被袭来巨型紫晶藤重击在胸口,整个人被打飞到了一棵断裂的铁树旁,仗着正面厚实的铁甲捡了一条命。 李青河抬头,只见此时战况实在不算乐观。 李青霖被推开,腰间火药弹丸洒落一地,加之三眼铳后坐力惊人,她已经丧失了远程攻击的能力。 蒋玄被数条紫晶藤缠住,仿佛被其包裹起来,头顶充血,一张黑脸被涨的通红,此刻正缩着脖子,双手还紧紧握着斩进藤身的宽背大刀。 沈玉符闭着眼,脸色苍白,眼角和耳边有鲜血溢出,仿佛下一秒就要死去。 而此时,方才一根攻击着黄戟的巨型紫晶藤向李青河抽打过来,直取其性命! 李青河心生绝望,嘶吼出声。 “归复!!!” 话音刚落,眼看巨型紫晶藤就要落下,一杆铁戟自树桩中伸出,只见那黑甲武者腾跃而起,一戟斩在巨型紫晶藤上。 “嚓!” 巨型紫晶藤猛然抽搐一瞬,闪电般收了回去,紫色的汁液从创口喷射而出,向昏暗的天空喷洒过去。 黄戟持戟而立,一股股暖流从四面八方汇集到胸口气海,在气海中源源不断转化为气血。 李青河虽不解于黄戟的恢复速度,但此刻保命最为重要,谁还管他妈的为什么! 这一刻,李青河眼里有光! 刚才一斩而下,黄戟只觉得劈开了一个极硬极韧的东西。 他明白,那是巨型紫晶藤的韧丝。 但看那巨型紫晶藤生龙活虎的模样,恐怕方才并未斩断。 果不其然,那巨型紫晶藤在空中摇摆一圈,又带着风声朝黄戟抽来。 “来的好!” 黄戟怒吼一声,俯身一躲,巨型紫晶藤贴着他的面门划过,鼻尖还能感受到刀割般的风刃。 待巨藤抽过,黄戟转身站起,一戟横扫到巨藤身躯,斩在中心的韧丝上。 “一!” 巨藤抽搐一下,前端瞬间掉头,紫晶状的尖头连着藤蔓朝黄戟弹射撞来。 黄戟运气于腿,一个大跳躲过冲刺,双臂挥动之间,铁戟向下一扫,斩在方才斩击过的豁口处。 “二!” 巨藤韧丝大半被断,瘫软在地,抽身欲走。 黄戟见状,脚下忙赶几步,又是一记斩在方才两次斩击过的部位。 “三!” “咔擦!” 巨型紫晶藤瞬间断裂成两节,连根的那节迅速抽回,颇有些狼狈,而断掉的那节在地上翻滚抽搐,已经是毫无威胁。 三戟斩巨藤! 抽死一片人的巨藤,叫黄戟砍了! 见此情形,众人看到了希望,一时间士气大振,咬着牙拼上了最后一口气。 而此时,又一根巨型紫晶藤袭来,这次黄戟不接招,闪身而过,快跑几步窜到巨藤的根前。 身后巨藤已然转向这边袭来,黄戟却不闪不避,抽干一身气血汇聚于上半身,铁戟斜举,作势欲挥。 他用上了秘传武技! “这一招,《霸王戟》——开山!” 铁戟汇聚全身气血挥下,狠狠砍在巨藤躯干上! “咔擦!” 巨藤躯干竟被铁戟一招斩断! 众人士气更是到达顶峰,就连那些勉强能动的伤员也不再理会紫晶藤,嚎叫着向巨型紫晶藤冲去! 而黄戟此时看似意气风发,却是已经陷入了极为虚弱的境地。 方才他汇聚全身气血使出《霸王戟》的开山式,气血瞬间被抽空,在此之前,他的经脉由于此前在巨象处改动过大,尚且暗藏旧伤,根本使不出开山式,一直到刚刚,他的经脉得到修复和强化,方才能承受如此巨量的气血。 但饶是如此,此刻的他气血枯竭,经脉再度破损,就是一个没练过武的普通男子也能一拳将他打翻在地。 风光无限的黄戟,已然是弹尽粮绝! 黄戟拄着铁戟艰难站立,表情不怒自威,眼睛却是暗戳戳地寻找着机会,试图靠近那节断掉的巨藤,看能不能再吸上那么一口。 谁知他还没来得及动弹,那些大小紫晶藤却停止了进攻,转身如潮水般褪去,眨眼间退了个干干净净,只留下一地的断藤和尸体。 众人一愣,旋即欢呼起来。 “我们赢啦!” “他妈的,差点死逑了!” “睡会儿先。” “我艹,你先别睡,你他妈肠子流出来了!” 众人或亢奋,或有气无力地交流呼喊着,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黄戟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几乎是四肢并用着爬到了一棵倒下的寄生铁树边,将双手用力插入凝胶狠狠享受起来。 刹那间,一股股暖流顺着手臂经脉涌入他的身躯,原本濒临破碎的经脉再度缓慢修复起来,让他舒服地几乎呻吟出声。 不过黄戟心中也有些疑惑,此前吸收巨象血气可是差点把他命要了,为何此次便如此温和? 难道是植物的原因? 就这般沉迷着补充了片刻,黄戟睁开享受到微眯着的双眼,打量起战后的环境。 此刻的丛林中到处是或躺或坐着的军士,有的军士躺在地上,胸口微微起伏,证明他还活着,而有些却是身形扭曲,骨头茬子刺穿躯体,一看就是没命了的。 黄戟对于自己的部曲终究是更为上心,眼神在一地或死或活,半死不活的躯体中搜寻起来。 蒋玄还是那个蒋玄,屁事没有,只是大口喘着粗气,看来被勒的不轻。 朱怡锂脸上全是汗珠,但皇室的《腾云步》本就十分精妙,却也没让他受什么伤。 李青霖处于远程攻击位,就一次被捕获还被李青河给救了下来,基本没被巨型紫晶藤打到,但先前在地穴中就受了些伤,此时又鏖战巨藤,躺在地上不愿起身。 只是一张白皙的小脸被硝烟熏得黢黑,正痛苦地揉着眼睛。 而反观李青河和沈玉符就有些凄惨了。 前者嘴角还溢着鲜血,却笑得十分开心,显然是被胜利打坏了脑子。 后者直接七窍流血,双目紧闭,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第41章 血魔 正在黄戟恢复疗伤之时,朱怡锂收起双刀向他走来。 “黄兄,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黄戟闻言抽出手臂,甫一抽出,那粘附在皮肤上的粘液便迅速丧失活性,变成粉末抖落。 朱怡锂见状,没有多问,只当是这凝胶特性本就如此。 黄戟盯着朱怡锂,回答道:“还能怎么办,都走到这儿了,当然是继续前进,直到找到补给存放处。” 朱怡锂没有说话,只是指了指远处。 黄戟顺着朱怡锂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在视线的边界,一棵高耸入云的巨树轻轻摇晃颤抖着,几根巨藤在其周围环绕,显然是正随时准备再度出击。 朱怡锂开口道:“此时直接离去,恐遭巨藤二次袭击,我们现在只有十三人幸存,各个带伤,尚且有一战之力的,应该就你我二人了。” “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突然变强的,但想要靠我二人护着这十一号人杀出去,除非我们是二境后期的高手,否则便是天方夜谭。” “但若不离去,难道要困死在此地吗?” “唉。” 朱怡锂长叹一声。 黄戟想寻找后勤官咨询一番,回头却见其脑浆迸裂,死不瞑目地躺在地上。 死一般的沉默。 四周的军士正撕扯着身上的布匹,给伤员包裹伤口。 也有些人呆坐在原地,望着远处盘旋的巨型紫晶藤出神。 沉思良久,黄戟突然开口道:“四郎,我们别无选择了。” “固守亦死,走亦死,乞活可乎?” 朱怡锂沉默着,没有回答。 黄戟抬起头,开口喝道:“全体将士,听我号令!” 众人心中一凛,纷纷直起身来。 “带上伤员,抛弃死者,继续进发!” “是!” 几下功夫,众人收拾好兵器和伤员,再次启程,留下一地尸体。 抛下尸体,一来可以加快行军速度,二来或许能吸引紫晶藤的注意力,让生者顺利撤退。 果然,众人刚走不远,密密麻麻的紫晶藤如蠕虫一般从地下钻出,用于在地下掘进的尖锐晶体头部在死者遗体上来回穿梭,将其分割成尸块,统一运入寄生铁树中吞食。 远方,高耸入云的巨树上,巨型紫晶藤摇摆抽搐,仿佛是女妖的长发。 这些人,最后一次守护了战友。 ...... 当眼前的景色再度变得亮堂一些时,众人长舒了一口气。 一路上,有两名伤员挺不住,死在了战友的背上。 黄戟命令他们丢下尸体继续前进,任由身后的紫晶藤将其吞食。 一路走到这里,众人早就流干了泪水,原本激荡的心气如今已被生离死别的麻木取代,现在只想找一条生路,好好休息,治疗。 朱怡锂在最前方开路,手中摆弄着地图,黄戟则背负着李青霖紧随其后。 “青霖,你应该没受多重的伤吧?”黄戟问道。 “嗯......” 李青霖歪了下头,抽出被压住的长发,懒洋洋地回应着。 “你要是没事,就自己下来走回儿吧,我还要保持警戒。” “不要,我难受。” 黄戟再度呼唤,李青霖却是睡死了过去。 黄戟只当是李青霖过于疲累,无奈地叹了口气。 朱怡锂一边盯着地图,一边开口道:“黄兄,我观霖小姐呼吸微弱,想必是受了些伤的,你还是要注意一二。” “唉,哪里有那般夸张,她方才一直在激发火铳,连刀都没怎么拔过,想来只是想赖在我身上罢了。” 黄戟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转头询问起朱怡锂:“四郎,我们离那另一条地穴入口还有多远路程?” 也怪不得黄戟等人着急穿越这铁树林,他们为躲避金环地龙,仓皇逃窜之间跑到了没什么人烟的小道中,而提前输送进来的补给可都在另一条主要通道处。 留在原地固然能有一时的安全,但只有闯出去,才能搏得一线生机! 朱怡锂指着前方,道:“就是那里了。” 黄戟看向朱怡锂所指之处,发现天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座村庄样式的建筑群,其中人影绰绰,来回走动,颇有些繁华。 见此情景,一旁背着沈玉符的蒋玄大为激动,开口道:“黄兄,四郎,我等快走两步,早些进去吧。” “正是。”朱怡锂点了点头,道:“正好可以补充一些药品和武器。” “不可。”一道虚弱的声音自蒋玄背上传来。 黄戟回头,却见是沈玉符开口了。 沈玉符此刻面色苍白,脸上还沾着血痕,连眼睛都睁不开,却信誓旦旦地开口道:“前方镇子上那些不是人,是行尸!” 一旁的李青河拄着长刀,走得有些艰难,见状开口道:“我说沈兄,你眼睛都没睁开,这回又是怎么看见的?” 沈玉符却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黄戟略一思索,开口道:“四郎,你尤善轻功,不如你去侦察一二。” 蒋玄颇有些不可思议,道:“黄兄,这里直到昨天之前都还有民夫在输送补给,怎么能是行尸呢?” “你莫不是真听信了这白脸儿的话?” 黄戟回答道:“玉符神机妙算,智慧惊人,极少说胡话。为保险起见,还是请四郎去一趟。” 朱怡锂点点头,扔下地图,起身欲走,却听黄戟突然开口道: “四郎,快去快回。” 闻言,朱怡锂愣了一下,心头一暖,转身离去,眨眼间已化作一道黑影,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反正此刻众人已经出了铁树林,料想四周也没什么危险,干脆原地休息起来,嘴上却沉默着,只因心里有事,不想开口。 不一会儿,一道黑影急速靠近,赫然是刚刚结束侦察的朱怡锂。 朱怡锂脸色如常,开口道:“黄兄,那些人不是行尸。” 蒋玄大笑两声,开口道:“哈哈哈哈,我就说嘛,你还能是老神仙不成?小小玉符,可笑可笑。” “不是行尸,但也不是人,是血魔。” 朱怡锂面色凝重地说着。 “呃。”蒋玄仿佛被命运扼住了咽喉,一时说不出话来。 “血魔!此地怎么会有血魔?”李青河十分吃惊,开口询问。 与无意识无思想的行尸不同,血魔不论有没有位阶,其都拥有如同生前的智慧,且实力也会大为增幅。 倘若一个从未练过武的普通人被炼化为血魔,便会瞬间拥有一境中期的实力,已经达到了普通营团的招兵要求。 而眼前这些血魔又都是由人变化而来,又占据了十五营的补给,恐怕极难对付。 黄戟开口询问道:“四郎,你可看清前方有多少血魔?” “不过二十余人耳。”朱怡锂回答道。 沉吟一会儿,黄戟分析道: “嗯,看来,我们可以试着弄他一波。” 第42章 清剿血魔 镇子上,灯光昏暗,雾气迷蒙,依稀能望见有人影在走动。 “喂,老子的大腿肉呢?” “你问我干啥,我又不知道。” 两个血魔手持刀刃,蹲靠在墙壁上交谈着。 血魔看起来和常人无异,只有脑后的晶石不时闪烁着诡谲的光辉。 原本也不算多干净的墙壁上此刻被喷满了乌黑的血迹,有不少蝇虫在此飞舞萦绕。 “你不知道尼马呢,你嘴里嚼的什么?” “行,这戏我就不演了,就是我吃的,这死人这么多,你就不能再去找找?” “找尼马!”最先开口的那头血魔一拳打在后者脸上,将其打翻在地。 他一边用脚踩着后者的脸,一边怒骂着:“那是从老子儿子身上剐的大腿肉,老子自己没吃几口,叫你这个老狗爱的吃啦!” “啊!”正踩着,那血魔突然发出一声惨叫,原来是脚下的那头血魔张开满是獠牙利齿的嘴,狠狠咬在前者脚上。 “喝,退!”后者吐掉一口血痰,骂道:“我太阳你祖母的,你儿子瘦的跟他妈芦柴棒子似的,有什么好啃的。” “草!自己生的吃着才放心啊!”前者怒吼道。 “?” 饶是以血魔凶残荒诞的性格,后者听到此话还是愣了一下。 “砰!” 一道颇有些清脆的响声传来,两头血魔停止争吵,闻声看去。 “看个屁看,你爷爷在此!” 只见蒋玄刀牌相击,嘴里喷射着垃圾话,不断挑衅着两头血魔。 两头血魔对视一眼,转头就跑。 “嗯?” 这下给蒋玄整不会了,连忙追上去,边追边喊道:“喂,身为血魔,叫我这个人撵着跑,你们不是爱吃人肉吗!” “你踏马煞笔吧,老子是疯了,不是傻!” 一头血魔边跑,嘴里边骂着。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人没事挑衅血魔吧?” 另一头血魔口中也是鸟语花香,夸赞之语不绝于耳。 “焯!你们给老子站住!”蒋玄被激起了怒气,脚下越跑越快。 “不好,蒋玄中计了。”躲在一旁观察的李青河心中一惊。 他奶奶滴,执行诱敌任务的人被敌给诱了! 黄戟开口道:“情况有变,四郎,趁乱探查一番。” “嗯。”朱怡锂领命,转身离去。 却说蒋玄这边正在追击两头血魔,他虽然身着铁甲,方才离血魔又远,但好歹是个一境巅峰的高手,三步并作两步,扑上前去便将一头血魔斩杀当场。 另一头血魔见状,怪叫一声,脚底抹油,跑得更快了。 蒋玄正追击着,余光突然瞥见身旁不远处的房顶上齐齐伸出三根铁管。 “这是,不好!”蒋玄大惊,急忙转向。 “嘭,嘭嘭!” 那三把火铳的击发声响起,蒋玄只感觉肩上升起一阵撕裂且灼热的剧痛,险些跌倒在地。 “桀桀桀桀桀!差点就给他弄死啦!” “笑你妈呢,打着自己人啦,你是拿脚射的吧!” “再来一发!” 蒋玄回头,只见方才他所追逐的血魔已经中弹身亡,死不瞑目地躺在地上。 而自己运气不错,只是被弹丸从肩上擦过,留下了一道血痕。 屋顶上,三头血魔边飙着脏话,边扔下手中火铳,又从身后捡起三把新的,再次瞄准。 “该死!” 蒋玄拔腿欲跑,突然,一道身影从他身边掠过,如同山雀一般灵动,轻轻落在房顶上,刀光一闪而过。 “噗嗤!” 三颗头颅应声飞起,留下三具尸体在原地鲜血喷射,如同模仿喷泉的行为艺术。 刀斩三人,灰影如同真正的山雀一般振翅而走,等他反应过来时,朱怡锂已经站在了他身边。 蒋玄大喜,开口道:“这可是《腾云步》中的‘雀行’?” “正是。”朱怡锂微微点头,面带笑意。 “没想到,四郎你居然突破二境了,为何不告知我等?” “方才心有所感,气血自然运转起来,这才有了那一招。” 朱怡锂振了振刀上沾染的血液,开口道:“来了。” 不用朱怡锂提醒,蒋玄已经看见,远处一片人影正狞笑着扑过来。 那些血魔有二十余人之众,手执各式兵器,笑得像一群三百多斤的孩子,此刻盯着朱、蒋二人,口水直流。 “呕哈哈哈哈,就两个人也敢过来,你们是来送死的吗?” “镇子里早没几个活人了,为了口热乎的,大家伙并肩子上啊!” “上尼马,你怎么不上?” “老子让着你啊,哈哈哈哈哈哈!” “你吃我老婆的时候怎么没让着我?” 这帮血魔口中污言秽语不绝于耳,眼看着就要自己打起来,二人听着这些畜生做的恶行,心头虽然愤怒,却也只是与其对峙,并不急于动手。 众血魔争吵间,却见两人身后又有两个人影出现,正是黄戟和李青河。 “全在这儿了?”黄戟问道。 “嗯,全在这儿了。”朱怡锂回答。 “你们这帮畜生!”蒋玄怒吼出声,甚至盖过了血魔的争吵。 “老子在等队友,你们在等什么,等死吗!哇呀呀呀呀呀呀!” 蒋玄怒吼着冲了上去,一盾牌便砸飞了面前一头血魔。 蒋玄冲锋在前,三人紧随其后,朱怡锂率先抵达,身形难以捉摸,大部分血魔盯他盯得眼睛都花了,最后还是叫他不知道从哪飞来的一刀斩了。 李青河还有些伤势在身,但他立在远处张弓射箭,每有一支羽箭飞出,战场中便有一头血魔倒下。 黄戟则是仗着一根长戟和身上的铁甲大杀四方,手中长戟抡扫起来,如同一座黑色的旋风,将胆敢靠近的血魔全部砸飞出去。 “呔!兀那歹人,吃我一铳!” 不远处,一头强壮血魔嘶吼着,将手中的粗管火铳对准了黄戟。 黄戟头也不回,手中抓着一头幸运血魔便向那持铳血魔扔去。 “轰!” 幸运儿成功中弹,被硕大的弹丸拦腰打断。 幸运儿身后,黄戟的铁戟迎面飞来,将那持铳血魔钉死在地上。 血魔艰难抬头打量,发现除了他以外,其他血魔要么成了一个死人,要么成了一块块死人,眼前其他人都收拾着兵刃,而那个杀神则是直直向他走了过来。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但那铁戟沉重至极,一时之间竟然难以起身。 “我问,你答。”黄戟蹲下身,目光直直盯着血魔的眼睛。 血魔愣了一下,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血魔咳出两口鲜血,艰难开口道:“我一定知无不言,只是,我想求你一件事。” 血魔的眼神刹那间褪去了疯狂,泛起了一丝清明。 黄戟沉默片刻,开口道:“好,你说吧。” “我想,我想......” “我想艹你马,哈哈哈哈哈哈哈!” “咔擦!” 血魔的头颅飞出,疯狂的笑声戛然而止。 黄戟收刀入鞘,提着铁戟转身离去。 第43章 沈玉符的秘密 待黄戟四人将这二十来号血魔清剿完毕后,众军士这才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走进了镇子。 黄戟等人又找到了一间大些的房屋,看形制应该是官驿,还活着的军士都暂且歇息于其中,算是暂时有了个安身之所。 黄戟等人打算再次休息一二,就去找寻运输进来的补给和其他幸存者,构筑防御工事,一直等到铁衣营到来。 现在地穴通道内不知是何情况,所有人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此刻的他们只能期盼赤炼洞天和这一串公子千金的价值够大,能够让救援快一些到来。 伤者或坐或躺,不时有人互相交谈两句,然后气氛便迅速沉寂下去。 黄戟靠坐在二楼一根柱子上,双眼无神地盯着窗外。 一个多月以前,他和一些武举人也是如同这样被困在一间饭馆里,彼时的他们用两天时间四处出击,清剿异兽,最后斩杀巨象。 黄戟也以此为由头,搏了个县男爵位。 可如今,他的队伍里几乎人人带伤,要不是他无意间吸收了被寄生铁树的凝胶,恐怕他们早被那些个紫晶藤啃食得连渣都不剩了。 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战争的残酷性。 这是人类历史上最残酷的战争,只有毁灭与被毁灭,屠杀、凌虐、吞食......种种惨状轮番上演,胜利者得到的也不过是在满是疮痍的世界中继续苟且的权利,而失败者却要失去一切,没有名字,没有遗体。 也没有意义。 这样没有意义的战争,天明城,乃至其他可能存在于血雾空隙中的灾变前的大城池,已经打了一百多年。 楼下的炉灶中,收集来的柴火噼啪作响,有军士在火堆上烤制着官驿里找到的饭食,摇曳的火光映照在每个人脸上。 “黄兄。” 一个虚弱至极的声音传来。 黄戟回头,却是沈玉符不知何时清醒了过来,只是人虽清醒,眼睛却还睁不开,苍白如纸的脸上,两道蜿蜒的血痕自双眼流淌到嘴角边,看起来颇为瘆人。 “玉符,你醒了。”黄戟回应一声。 “嗯。” 又是一阵沉默。 沈玉符突然开口道:“黄兄,我猜,你此刻有不少疑惑吧。” “嗯。”黄戟点了点头。 沈玉符先前晕的不明不白,明明没有参战,却一副重伤的模样,还有他在日常中的种种表现...... 堂中,炉灶上的饭已做好,烤饭的军士正四下分发着饭食,楼上的沈玉符和黄戟也分到了自己的一份。 所谓饭食就是银环地龙肚子里填了蘑菇馅儿,刚烤好的饭食灼热烫手,被装在一个盆里,黄戟仗着常年练武手上老茧厚实,伸手拿起来便吃,不时还吧唧吧唧嘴。 “比不得醉地龙啊。”黄戟边吃边评价着。 沈玉符却没有开动,而是闭着眼直直盯着黄戟。 黄戟不为所动,继续干饭。 “我们两个都有秘密。”沈玉符开口道。 黄戟抓饭食的手顿了一下,然后没有丝毫停顿地继续吃了起来。 “你不妨问问我。” 沈玉符开口道,语气中充满了诱惑。 黄戟终于停止了干饭,只因他吃完了。 “好,那我问你,”黄戟嘴里还嚼着东西,说话有些含糊不清,“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玉符身上不寻常之处太多,黄戟实在想不到从何说起,干脆模模糊糊问个大概。 沈玉符沉思了一会儿,开始讲述他的故事: “我九岁那年误触白猱王血核,五感紊乱近一月,最后成功恢复,你知道吧。” “自然。”黄戟回答道。 在进军赤炼洞天的前些天,沈玉符与黄戟常常相见,自然免不了被后者各种询问,往事都被扒得干干净净。 “其实,我并没有获得那所谓极度敏锐的感官,相反,现在的我和幼年一样,仍然是近视眼。” 沈玉符从怀中掏出一枚透明的石英镜片。 “这是,我当年给你磨制的近视镜?” 黄戟有些惊讶,没想到沈玉符竟一直携带着这枚镜片。 “那既然你未曾获得敏锐的知觉,又是如何有那般强悍的观察力?” 沈玉符找了双筷子,轻轻夹起一条地龙,拿嘴吹了吹热气,才慢条斯理地将其咬下一口。 “我自小修炼天赋惊人,仅仅七岁便已达一境巅峰,而与我同龄的孩子大多还在淬炼脏腑,连武者的门槛都未摸到。” “但我天生经脉闭锁,气血无法渗入周身,那这一团气血修炼的再强悍,也是毫无作用。” “我虽心有不甘,却也自此断了继续修习武道的念头,打算自此学习文学,以后谋个文官,也算是显贵了。” “这一切直到我滴血于那枚白猱王血核。” “黄兄,你知不知道,为何那白猱王不过三境初期的样子,却能将白影营陷入绝境,险些使其全军覆没?” “要知道,当年有三境巅峰的血魔出手才能将开山营抹去,白影营分明更胜一筹,为何会如此狼狈?” 黄戟思考了一番,回答道:“这我倒是听家父说过一二,那白猱王虽然初入王境,麾下却有不少三境中期乃至后期的强悍异兽为其驱使,其麾下异兽群数量更是寻常兽王的十数倍,这才将白影营逼至绝境。” “正是如此,而那白猱王得以掌控如此强悍的兽群的关键,就在它的血核上!” 黄戟闻言有些诧异,却听沈玉符继续讲述: “彼时的我虽然读书也不少,只是坊间的玄奇小说也读了很多,那《封神演义》中有一段滴血认主的情节,我尚且懵懂,便异想天开,滴血于其上。” “那血核颇有些神异,竟顺着我的血液进入了我脑海深处。” “待我清醒时,血核已然与脑中经脉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黄戟有些震惊,武者疏通经脉从来都只疏通身躯上的经脉,脑经从来是能不碰就不碰,身躯经脉破损了还有用药材弥补的机会,脑经破损了往往是当场暴毙,最不济也会变成痴傻之人。 而像沈玉符这般脑经被完全损坏后又复原的,恐怕天下止此一人。 “当我对气血的理解无比深刻之后,我便能观察到这天地之间存在的‘地脉’。” “通过地脉,我可以将气血输出到一里之外,也可以将气血外放到周身百尺范围监控一切。” “当然,也可以作用到别人身上,就像这样。” 突然,不远处传来蒋玄有些窘迫的声音:“这位兄弟,这周围有针线吗,我想给我裤腰带缝上。” 黄戟闻声看去,原来是蒋玄的裤腰带又解开了。 “你干的?”黄戟轻声问道。 “嗯,”沈玉符点了点头,补充道:“根据典籍描述,这应当就是传说中的第四境——天人。” 黄戟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震撼,目瞪口呆。 第44章 血毒入体 只是,看着沈玉符虚弱的模样,又想起他方才七窍流血的惨状,黄戟实在是难以把他和传说中连新业皇帝都可望而不可即的四境联系起来。 三境高手集群作战,都能把一座血晶矿脉硬生生干碎了,还引起了全城范围的血雾爆发。 倘若世上真的存在四境天人高手,岂不是一抬手就能毁灭赤炼洞天? 似乎是看出了黄戟的疑惑,沈玉符苦笑两声,接着解释道: “我虽然有了通往四境的钥匙,但我的气血还只停留在一境阶段,因此战斗力也就和二境相仿,一旦被近身便有性命之忧。” “那白猱王便是被黄将军近身后斩杀。” “况且天明城几乎没有修炼脑中经脉的手段和秘传,说不定哪天,我摸索着摸索着,脑经出点问题,我人就无了。” 说罢,沈玉符长叹一声,眼中颇有些落寞。 “那,玉符,我还有一事不明。”黄戟问道。 “但说无妨。”沈玉符答应得颇为干脆。 “方才我等与紫晶藤鏖战之时,不知你......” “此事也确实有些难以理解的。”沈玉符解释道。 “我将血气探入地下,发现各个寄生铁树之间在地下互相连通,与那脑海经脉颇为相似。” “我便尝试着将气血深入地下,探查摧毁那些勾连之处。” “我血气羸弱,摧毁难以建功,所以我突发奇想,开始尝试同那些巨型紫晶藤的寄生树争夺控制权。” “本来我与那寄生树势均力敌,但我毕竟气血薄弱,支撑不了多久,正当我要顶不住的时候,你突然爆发斩断了那寄生树的两根巨型紫晶藤。” “那寄生树的意识受到重创,连控制权都险些被我接管,于是就撤走了。” “我也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也就没有继续扩大战果。” “真是,不可思议。”黄戟口中喃喃道。 他方才就疑惑那巨型紫晶藤为何突然撤走,本以为是被他的威慑给镇住了,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层原因。 突然,黄戟面色变得惊恐,开口道:“那你岂不是能控制他人身躯,甚至操纵行尸?” “我也想,但我不能。”沈玉符摊了摊双手,道:“且不说我的气血能不能直接穿透人体,就算能,人的主要经络有一层外皮,能阻挡气血的探查,而只有少部分动物的经络没有这层外皮,例如蜗牛,蚯蚓之类。” “外皮,是髓鞘吧。”黄戟有些恍惚,无意识地说着。 “髓鞘?”沈玉符略一思索,赞许道:“好名字。” 正说着,李青河突然从一旁的走廊中走过来。 两人立刻闭嘴,免得有东西叫李青河听了去。 秘密之于他人,在不能提供有效交流时,唯有烂在肚子里最好。 李青河走到两人身旁,缓缓开口道:“归复,青霖不太对,你最好去看看。” 黄戟和沈玉符对视一眼,跟着李青河向一旁走去。 两人被带着来到了一间房间旁,房门口上挂着一把锁头,没有上锁。 黄戟见状,当即推门而入,李青河跟了进去。沈玉符识趣地留在门外,眼睛依旧紧闭。 一进房间,黄戟便看见李青霖躺在一张床榻上,双眼紧闭,嘴唇毫无血色。 李青霖的腰带叠的歪歪扭扭放在一旁,腰间衣衫敞开,露出盈盈一握的腰肢,雪白得耀眼。 但黄戟的心思却丝毫不在此处,李青霖白嫩的肌肤下隐隐泛着一丝红色,但与正常的红润不同,细细看去,这些红色如同烟雾一般在李青霖皮肤下聚散涌动,似乎沉浸在躯体深处。 黄戟走上前去,撩起李青霖的衣袖,将手搭在后者腕间,为其把起了脉。 好像是感受到有人靠近,李青霖缓缓睁开双眼,显得虚弱至极。 李青霖眉眼低垂之间,看见自己的腰身袒露着,便咬着嘴唇轻声说道:“二哥,你不许看。” 少女的呻吟细若游丝。 “嗯,我不看。”黄戟将脸别过去。 看着黄戟听话地转过头,李青霖心中一暖。 “二哥,我头好晕,我这是怎么了?”李青霖连说话都困难,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你这是感风寒,”黄戟收手站起身来,道:“你今天持续强行军,又让硝烟呛了嗓子,现在生病了。” “哦,二哥,那我一会起来吃饭,你给我留些饭。” 李青霖笑着晕了过去。 黄戟看着李青霖苍白的面容,默立原地一字不发。 “如你所见,青霖出事了。” 身后,李青河面无表情地说着。 “赤肤,洪脉,浑身发热,这是血毒入体的症状。” 大部分普通人在血毒入体片刻后就会被转化为无意识的行尸,只有少部分脏腑较强之人会与血毒相僵持,形成李青霖这样的局面。 可李青霖分明是武者,为什么会血毒入体? 黄戟看着李青河,等他下一步的解释。 “女子的脏腑本就不如男子坚韧,二境前更易受到血毒侵袭,因此深入血雾的远征很少有女子参战。” “青霖在地穴中伤了脏腑,那火铳的硝烟又伤肺经,二者相合,青霖便有了被血毒入体的机会。” “只是,血毒到底是从何而来,我还不清楚。” 李青河分析到头,百思不得其解,无奈地摇了摇头。 “血毒怎么出现的不重要,”黄戟开口道:“重要的是,先前的血魔和现在的血毒入体基本能确定一件事,那就是赤炼洞天覆灭的背后有位阶血魔的参与。” “金环地龙,紫晶藤,还有可能会出现的强大血魔,从这些布置的强度来看,这背后的推手着放在中位血魔之中也算是佼佼者了。” “但与这份实力不相符的是其生硬的谋划,倘若紫晶藤紧随金环地龙之后发动攻击,那我等绝无存活的可能。” 眼前的谜团越来越多,黄戟想得头疼,不由得捏了捏眉心。 “背后的谋划是令人困扰,但青霖的病症可就在眼前了,倘若找不到医治的手段,青霖最晚后天就会尸变了。” 李青河语气沉重。 又是一阵沉默。 黄戟突然开口道:“也就是说,我们必须要在后天之前找到医治手段。” “也不一定。” 门外的沈玉符突然发话了。 “还请玉符不吝赐教。” 黄戟转身将门打开,欲将沈玉符请进来。 沈玉符摆了摆手,开口道:“黄兄大可不必,血毒入体终究是邪阴作祟,倘若以外阳滋补之,可使青霖的支撑时间大大延长,长则半月,短则十天,都无性命之忧。” 外阳? 李青河看了看黄戟,有看了看床榻上重病的李青霖,咬了咬牙,道:“归复,青霖有疾在身,你多怜爱一些。” 说完拉着沈玉符,转身就要离去。 沈玉符和黄戟二人被这动作搞得一头雾水,沈玉符率先发问道:“世子,你这是何意?” “不是要以外阳滋补吗?你还要在这看着?” 李青河越说越觉得悲痛,连带着看向黄戟的眼神都有了些敌意。 沈玉符不解道:“世子,这外阳滋补当然是要去寻气血丹了,正是我等商议的关键,你拉我走干嘛。” “......” 李青河的沉默震耳欲聋。 “哦,是这么回事儿啊,我刚刚呢,被鬼上身了......” 第45章 一个都别想走! 听见沈玉符的发言,黄戟有些疑惑道:“不知气血丹和治疗血毒入体有何关联?” 据黄戟所知,气血丹是一种迅速恢复气血所用的丹药,因其价格低廉,丹毒较小,遂广受军士和民间武者的好评。 但也就仅限于此了。 沈玉符道:“气血乃是人体维持平衡稳定的关键,此时青霖血毒入体,倘若及时补充气血,便可以让青霖多支撑几日。” “那岂不是可以一直给青霖喂食气血丹,一直到救治到来?” 李青河眼前一亮,仿佛发现了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非也,气血丹的药材大多取自血雾之中,其本身就带有一定的血毒,而气血滋生也需要脏腑出力。” “倘若始终得不到根治,血毒蔓延至全身,青霖或许能活下来,但这辈子也就睁不开眼了。” 说罢,沈玉符摇了摇头,有些叹惋。 “我现在就去寻气血丹。”黄戟听罢,转身就要启程。 “归复,我与你一道。” 李青河连忙跟上,却被黄戟按住。 李青河看着黄戟拒绝的眼神,十分不解。 黄戟道:“你自己尚且有伤在身,随我去了也起不到什么作用,还是在此地暂且休养的好。” 李青河一愣,又道:“那让朱怡锂和蒋玄同你去。” 黄戟摇了摇头,说道:“此地伤员众多,若是有血魔或异兽来袭,他们二人还要掩护众人撤退,万万动不得。” “气血丹十分常见,我等进发前,十五营便向此处输送了补给,想来很容易就能找得到。” “况且这镇子也不大,若是我这边出了状况,跑回来找你们援助也就是一会儿的事,所以不必担心。” 看着黄戟坚定的眼神,李青河张了张嘴,终究是把劝阻的话咽进了喉咙里。 他被黄戟说服了。 黄戟见状,便不再多言,连铠甲也不带,提了铁戟出门去了。 众人见状有些不解,还有人想跟了去,都被李青河和沈玉符拦了下来。 ...... 昏暗的街道上,黄戟抓着地图细细观察着,脚下脚步不停,一点一点寻找着各个仓储区。 经过将近一个时辰的搜寻,黄戟已经走遍了镇子上的三个仓库,里面不能说是物资匮乏吧,只能说是空无一物。 粮食、武器,甚至是血魔,什么都没有,一切都干干净净,仿佛是仓库是昨天刚建好的一样。 说真的,能跑耗子的仓库黄戟也见过,但连耗子都没有的仓库,黄戟只能说真是闻所未闻。 “堂堂赤炼洞天,周转仓库里居然连铁矿石也没有。”黄戟暗骂着,脚下却一点也不敢停。 此刻他正寻找着一间药铺,既然仓库里什么都没有,那也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去药铺寻找了。 倘若药铺也没有气血丹,那他找个炉子,凑些药材,就算是自己炼丹也要把气血丹搞出来! 眼看着药铺就在眼前,前方突然传来血魔的交谈声。 黄戟一惊,连忙隐匿身形,四处打量起来。 “二八少女骨如酥啊,嘿嘿嘿嘿,从下往上一点点吃,我把她的手臂都啃干净了,她还没死呢!” “你放屁,肯定是要大口吃肉大口喝血啊,一点点吃啥时候能吃饱。” “他妈的,懂不懂什么叫细嚼慢咽,什么叫细水长流?到你嘴里的人最后都早早死了,轮到我们的时候血都凝住了,哥几个还吃个屁!” “可惜啊,应该让大人走之前给我们把天阉解开,这些个两脚羊只能吃不能用,唉。” “我倒是觉得大人会阉了你。” ...... 听着药铺中血魔的交谈声,黄戟额上青筋暴起,捏紧了拳头。 “草,哪个狗日的把苦胆戳烂了!” 药铺内,一个血魔怒骂着,把一块泛绿的血肉扔出门外。 “吵你妈呢吵,没让你吃行尸就不错啦!” “大不了这块不要了,那边上不还有一个吗?” 另一个血魔的声音传来。 “行了,等他们回来咱连汤都喝不上,也宰了吧。” “嘿嘿嘿,让我来。” 一头血魔狞笑着站起身来,手中持着一把剔骨刀。 这时,药铺中隐隐传来一个少女的乞求声:“求你了,阿龙,不要吃我,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啊,呜呜呜。” 说着,少女恐惧地哭泣了起来。 “小美人,你听说过凌迟吗?” 血魔笑得张狂而猥琐,冰凉的刀背在少女白嫩的脸上划拉着,勾起一粒粒晶莹的泪珠。 “肉啊,就是要现切现吃才香嘛。” “嘿嘿嘿嘿,没事的小美人,多叫几声好听的,大爷我先刺心,不然啊,等你四肢上的肉都扒干净了,你还没断气呐,哈哈哈哈哈。” 少女早就吓晕了过去,不省人事。 “切,没球意思。”血魔骂骂咧咧,一把扯开少女的衣衫,一手抓起少女的小腿,一手把刀尖对准了少女的血管处,准备先把血管挑出来。 “啧,技术活。”血魔心中美滋滋。 突然,一个东西飞过来,狠狠砸在他身边的墙上,他手一抖,刀尖刺进了自己的手腕。 “啊!哪个孙子干的!” 血魔惨叫一声,恼怒回头,却见飞来的东西正是刚才还跟他骂骂咧咧的同伴,此刻同伴的脖子断裂,头颅软软地垂在地上,已经没了气息。 身后,一手持铁戟,身着红衣的武士正站在门外,浓郁的杀气几乎从双眼中喷涌出来。 黄戟方才正听着血魔的交谈,正准备谋划一番,突然听见药铺内还有活人的声音,并且眼看就要被这群畜生分食。 黄戟再也忍不住,当即持戟而出,一戟将门口那个血魔砸飞了进去。 门内血魔齐齐站起身来,足有将近十号人,方才的战斗居然没把他们引出去。 而屋子靠边立着一根圆木,差点被分尸的少女就被捆缚在其上,四肢被紧紧束缚,垂着头昏迷不醒。 这些血魔还穿着生而为人时的服饰,但衣衫却早就叫鲜血浸透成红黑色,脸上也全是深浅不一的血迹,墙上、地上、桌椅上,到处都是大小不一的内脏残肢。 药铺的地上还躺着两具露出骨头的尸体,一具尸体是个女孩,表情惊惧痛苦,显然是死前受到了无数折磨,另一具直接被扒掉了脸皮,露出因失血过多而泛着粉白色的肌肉。 整个药铺周围蚊虫纠缠飞舞,恶臭扑鼻。 黄戟见状头脑一晕,差点呕吐出来。 见黄戟孤身一人,众血魔露出狰狞可怖的笑容。 “来了个人,嘿嘿嘿,来了个人!” “九个对一个,优逝宰我!” “总座睾剑!” 黄戟定了定神,将铁戟双持在手上,摆出起手式,咬牙切齿道: “你们今天,一个都别想走!” 第46章 命中注定的相遇 良久,少女自晕厥中缓缓醒来。 黄戟腰腹下沉,手中长戟如游蛇般刺向身后血魔,修长的枪尖瞬间将血魔的胸膛贯穿。 血魔张嘴喷出一口带血的沫子,手中砍刀扬起,还欲反击,黄戟向前一步抽出长戟,回身横扫,将血魔的头颅扫飞出去。 “扑哧!” 头颅断裂处,鲜血如喷泉般涌出,带着不甘的身躯倒在地上抽搐不止。 药铺中,横七竖八的尸体躺了一地,那些险些要了她性命的血魔已然身首分离,再无活口。 少女呆呆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黄戟缓缓将长戟收回,振去铁戟上沾染的血液,回头看向少女。 昏暗的光线涌入不大的药铺,轻轻吻过武士的脸颊,勾勒出棱角分明的模样。 几缕长发被汗水沾湿,贴在他光滑的额头上。 汗水和鲜血相混杂,自坚毅而柔和的脸颊上滚落,那是勇猛的铁证,是上苍在刻画他最后的骄傲。 少女也看着他,没有说话。 少女生得可怜,小脸珠圆玉润,白皙的脸蛋上还挂着两道泪痕,眼角轻轻用铜绿勾画出淡淡的妆彩,紫色的衣衫凌乱地敞开着,白嫩的手腕被勒得发红。 如同废墟间行将枯萎的小花。 这一瞬间,黄戟的心狠狠抽动了一下。 “嗯。” 少女轻轻呻吟着,声音纤细柔弱。 “将军,快放我下来吧。” “啊?哦,我这就来。”黄戟这才回过神来,走上前去,从腰间抽出长刀,割开了捆缚少女的绳索。 绳索断裂,少女的身躯失去支撑,向前方倒去,像是一片羽毛,软倒在黄戟怀中。 黄戟被少女柔弱无骨的身躯扑了个满怀,两人面对面相拥,少女温软的胸口轻轻靠在他的怀中,仿佛二者本就该如此紧密地贴合。 黄戟的双手不由自主地环在少女纤弱的后背上,感受着怀中颤抖的身躯。 少女将小脸伏在黄戟怀中,静静感受着他坚实的胸膛。 寂静中,两行泪水顺着少女圆润的脸庞滚落,沾湿了黄戟的衣衫,那泪水比岩浆更滚烫,烧穿了黄戟结实的胸膛,炙烤着他的心脏。 仿佛是顺着溪水和清风飘来的花朵,从前世落入了他的手心。 这是命中注定的相遇。 不知这样过了多久,少女突然挣脱黄戟的怀抱,脸颊红透,两只小手紧张地捂着胸口。 黄戟这才注意到,少女的衣衫先前被血魔扯开,胸前大片粉嫩的光景就袒露在他眼前,刚刚这光景被他拥入怀中,一时没有察觉。 少女红着脸转过身去,双手整理着衣衫,黄戟也别过脸,那胸口残余的温度和芳香都不停挑动着黄戟悸动的内心。 “将军,奴家收拾好了。” 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 黄戟闻言回头,只见少女的衣衫已经收拢起来,脸上的泪痕也被擦拭而去,只是眼睛还微微泛着红肿。 “奴家多谢将军救命之恩。” 少女福身行礼,声音柔弱。 “这位姑娘,不必称我为将军,在下还无官职在身。” 黄戟连忙将少女扶起。 “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少女抿了抿嘴唇,开口道:“奴家姓林,名紫罗,将军呼我紫罗便好。” “不知紫罗姑娘可有婚配?” 黄戟鬼使神差地问出这句话,问完才反应过来,连忙要道歉。 林紫罗却红着脸,开口道:“将军说笑了,奴家尚且待字闺中。” 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默。 林紫罗突然开口道:“将军,此地污秽,不如上二楼一叙,奴家也好收拾酒饭,略尽地主之谊。” 黄戟连忙摆手道:“不劳烦紫罗姑娘了,其实我来此地并非是为了清剿血魔,而是为了寻得气血丹救治同袍。” “嗯,此地药物几乎都被血魔和路过军士席卷殆尽,好在气血丹常见,奴家在闺中备了一瓶,这便取来献与将军。” “有劳姑娘了。”黄戟拱手行礼。 “嗯。”林紫罗答应一声,转身上楼去了,地上的血污没过雪白的鞋袜,留下一个个血色的鞋印。 没等多久,林紫罗款款走下楼来,手中攥着一个瓷瓶,瓷瓶手掌大小,用胶口封住。 黄戟慎而又慎地接过瓷瓶,向林紫罗开口道:“紫罗姑娘,此处危险已除,你还是快去找个安全之所躲起来吧。” 林紫罗闻言惨然一笑,道:“这赤炼洞天哪里还有什么安全之所,此刻的赤炼洞天恐怕早就让血魔异兽屠杀殆尽了吧。” 未等黄戟回答,林紫罗紧接着开口道:“不瞒将军说,那地上被啃食的两人,一人是奴家的胞妹,另一人是奴家的祖父,那地上躺着的血魔有两个是隔壁的邻居,其余都是前来购置药物的客人。” “方才那个要肢解我的,是我自小一起长大的挚友,下个月就要参军入伍了,如今却化身血魔,惨死在此地。” “奴家,早就没有去处了。” 黄戟一愣,不知如何安慰。 林紫罗努力维持着语气的平淡,但任谁都能听出言语后巨大的悲怆。 “这些普通血魔如果未曾得到位阶血魔的应允,便没有繁衍的权力,奴家也由此幸免遇难,留得完璧之身。” “奴家先前想着,倘若能获救,便自此离开赤炼洞天,怀石投入黄河之中,去地下寻我亲人的魂灵。” “万万不可,”黄戟连忙劝道:“我方才在门外听到姑娘年方十五,正值花季,理应好好活下去才是。” “正是如此。” 出乎黄戟预料,林紫罗点了点头,赞同道:“此前,奴家心想,唯有一死,魂灵方得安息,可此刻见过将军,便又不想死了。” 黄戟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好保持沉默。 “将军,”林紫罗突然开口道:“你不是要拿了气血丹去救同袍吗,若是将军不嫌弃,奴家愿与将军一道前往。” “紫罗姑娘放心,我自会寻一安全之所将你掩藏起来,铁衣营已经在路上了,想来姑娘足以撑到救援到来。” 黄戟无奈回绝,只当是林紫罗恐于再次被捉,想要跟在自己身边寻求庇护。 “将军,奴家自小随祖父行医,虽不及其医术精湛,却也颇有些心得,此番前往或许能有所帮助。” “这......” 黄戟有些迟疑。 见黄戟还有些迟疑,林紫罗继续解释道:“将军,这镇子上止此一家药铺,倘若没些手艺,祖父和我姐妹二人早就流落街头了。” “那,好吧。”黄戟答应了下来,道:“那便请姑娘与我同去一趟。” 林紫罗听到肯定的答复,面容依旧哀伤,眼神之中却是多了些欣喜,道:“将军稍候,奴家取了药箱便走。” 第47章 诊断 黄戟带着林紫罗一路前行,中途还偶遇了一头血魔,叫他一戟扎死了。 好在一路上有惊无险,最终二人还是平安抵达了众军士藏身的驿站。 黄戟手持铁戟走了进去,身后,怀抱药箱的林紫罗款款走入,有些不安地打量着四周的军士。 军士们也是目光灼灼,窃窃私语着。 “这是县男从哪搞了个小娘们?” “喂,说话注意点,你不怕县男拆了你啊。” “我看县男身边不是有一个女子吗,这俩会不会打起来。” “喂,你们几个!”蒋玄吼了一声,“肃静!” 蒋玄虽说脾气算不上好,但在地穴中扛了两名军士的事迹大伙儿可都是看在眼里,因此众军士对他也是颇为敬佩,当下纷纷闭口不言,只是互相挤眉弄眼交流信息。 黄戟一路带着林紫罗上了二楼,一路走到李青霖休养的房间,李青河正怀抱着刀站在门前,见有陌生人靠近,当即抬眼盯了过去。 只见那姑娘一张圆润的小脸,额头刚刚到黄戟的脖子高,生得颇为可人,一副平民女子打扮。 林紫罗被李青河一直盯着,心中不由得有些慌乱,双手不自觉的抓着黄戟的衣角,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李青河的眼中瞬间涌起敌意。 世子冷冷开口道:“归复,好雅兴啊。” 黄戟自知是存在误会,连忙解释道:“大哥休要取笑我了,这是我寻来的郎中,这镇上再也寻不到药师了,只能拉这小姑娘来帮个忙。” “这位军爷,我也是有些本事在身的。” 听完李青河的一席话,林紫罗不闪不避,与李青河对视着。 李青河让开门口,开口道:“最好如此。” 却不知这句话是说给黄戟还是林紫罗。 林紫罗跟着黄戟走进房间,却见床榻上躺着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嘴唇苍白,脸色泛着异常的潮红。 大明尚火德,天明城承袭其制,军士皆服赤以彰国色。 应该是三人在门口的交流声惊动了李青霖,亦或是感觉到了黄戟身上的气息,李青霖缓缓睁开眼睛,双目渐渐聚焦,看向黄戟。 “二哥。”李青霖轻声呼唤着,气若游丝。 听见李青霖微弱的呼唤声,黄戟心头一揪。 “青霖。”黄戟急忙上前,单膝跪在床榻前,伸出双手握住李青霖的小手,小手软软的,没有一丝力气。 “二哥,你告诉我,我到底得了什么病。” 李青霖感受着手上的温暖,轻声问着。 “青霖,你太多心了,还能是什么病,不过就是风寒罢了。” 黄戟竭尽全力做出一个不碍事的表情。 “二哥,你又骗我了。” 李青霖嘴角挂着微笑。 “瞎说,傻丫头,二哥答应过你,再也不骗你了。” ...... 在黄戟六岁,李青霖五岁那年,两人第一次相见,彼时黄戟刚刚拜唐王为义父,李青河与黄戟已经认识过一段时日,相处时也颇为融洽。 但李青霖就不同了,当小姑娘得知自己从老二变成了老三,当场就破防了,哭着喊着要把黄戟这个不知道哪来的哥哥赶走。 李青河和黄戟一合计,便谎称黄戟是唐王在外面的私生子,自小连李姓都不能用,顶了个别人的名字长大,没有父母疼爱,可怜至极啊! 小姑娘天真,哥哥说啥她信啥,当天就接受了这个哥哥,并且四处传扬唐王有个私生子。这话是小郡主说的,当下就有许多仆役信以为真。 没多久,消息传到了主母耳朵里,唐王不出所料地挨了一顿揍。 后来,唐王派人排查,最后一路查到了两个臭小子这里。 黄戟永远忘不了,那天兄妹三人正在打闹,唐王和已经归隐的黄汉遗联袂找上门来,唐王手里提了根木棍,而黄汉遗手里,是铁的。 那天,好心的唐王为两个熊孩子请了三个月的病假。 自此,被骗惨了的李青霖便要求黄戟这辈子永远不能对她说谎,两人一直记得这个约定,直到现在。 ...... 黄戟轻声哄着李青霖:“傻丫头,二哥怎么会骗你呢?” 李青霖无力地笑了笑,伸手抚摸着黄戟的脸庞,道:“二哥,你若是没骗我,你为什么要流泪呢。” 黄戟愕然,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落下了眼泪。 “二哥,我也算是出身贵胄,算是天才武者了,你是我最亲近的人,有什么不能对我说的呢?” “青霖,不要怕,我找了郎中,不要怕。” 往常能言善辩的黄戟此刻却笨拙极了,像是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嗯,二哥,我听你的。”李青霖没有再刨根问底,转头看向黄戟身旁,道:“二哥,这个妹妹就是郎中吗?” 黄戟回答道:“正是,紫罗姑娘,快来帮她看一看。” “唉,我这就来。”林紫罗放下药箱快步上前,帮李青霖把着脉。 “这个妹妹倒是生得漂亮,二哥,如果我......” “嘘。”黄戟轻轻捂住李青霖的嘴唇,“乖乖治病,不要乱想。” “哼。”李青霖泛起调皮,贝齿轻轻在黄戟手上咬了一下,却是不再言语。 不多时,林紫罗放开李青霖的手腕,又看了看后者的舌苔和面色,问了几个问题,最终开口诊断道:“那位沈兄的诊断确实不错,只是不知道他连看都没看一眼,是如何判断得如此精准。” 黄戟当即开口道:“这不重要,你先说如何治疗吧。” 林紫罗沉思片刻,开口道:“首先,此地物资匮乏,先用气血丹镇住血毒的蔓延,再配一副解毒汤,过上两月自然就完全好了。” 黄戟连忙追问道:“不知紫罗姑娘可有这解毒汤?” “将军说笑了,”林紫罗眉眼低垂,轻声解释道:“这解毒汤只是一个统称,其中包括方药无数,就是那牡丹汤和麻杏石甘汤也在其中。” “现在想要医治这位姐姐,我手上其他药材都够数,只是还缺一味药,名曰——血纹花。” “血纹花?”黄戟闻所未闻,疑惑开口。 “此乃赤炼洞天土方,没被药典收录,将军不知道也正常。” “只要寻得血纹花,奴家自有办法。” 林紫罗说话间眼睛直直盯着黄戟,连脸都不转一下。 天明城孤悬西北一地,女子根本没有自称奴家的习惯,只有那些留存下来的言情话本小说中保有此称谓。 在天明城,“奴家”向来是女子对心系之人的称呼。 李青霖看着这一幕,不知为何,心中涌起一丝酸涩。 第48章 血纹花 眼看着李青霖又要晕过去,林紫罗扣开瓷瓶的胶封,从中倒出一粒气血丹喂在李青霖口中,黄戟从一旁端起一碗清水,喂着李青霖服下。 李青霖服下气血丹后,虽说头脑还是晕晕乎乎的,却也多了些清明,此刻也能勉强支撑着坐起来了。 黄戟见状松了口气,问道:“紫罗姑娘,不知在何处能觅得血纹花?” “这,血纹花倒不是很难找,只是,”林紫罗想了想,继续说道:“只是新鲜的血纹花虽然不算罕见,但药材并非是采摘下来直接就能配制汤药的,还需要经过晾晒炮制。” “以这位姐姐的情况,恐怕是撑不到那时了。” “好在赤炼洞天中盛产血纹花,那气血丹的君药便是稀释过的血纹花茎汤液,想来那三个卫所中应该还有炮制好的血纹花。” “嗯,看来我还要到那三个卫所搜寻一番。”黄戟思索着,开口道:“青霖,你在此好好休息,我去给你找药。” 李青霖轻启双唇,道:“二哥,方才那妹妹说,我恐怕撑不到那时了。” 黄戟闻言,起身坐在床边,将李青霖轻轻拥入怀中。 少女将头深深埋在少年的胸膛中,感受着熟悉的气息和温度。 “乖,别怕,你忘了吗,二哥是无所不能的。” 小时候,李青霖顽皮,常常祸害周遭的人,往马厩扔炮仗,给李青河化妆,动辄惹得周围天怒人怨,害的黄戟时常给她背黑锅。 后来,忍无可忍的黄戟受够了鞭挞,便开始着手改进狠活技术,比如给炮仗加引线,用镜片点燃衣物纸张,从此,李青霖干坏事再也没被抓住过。 在李青霖眼中,黄戟好像什么都知道,简直就是小聪明界的神! “你要是累了,就睡一觉,说不定等一觉醒来,二哥就带着药来救你了。” 李青霖冰雪聪明,黄戟明白此时已经无法隐瞒她的病情了。 “嗯,二哥,你快去快回。” 李青霖轻声嘱咐着:“还有,有一个秘密......” 没等李青霖说完,黄戟在她的脸颊上捏了捏,笑道:“傻丫头,等我回来了,你亲自告诉我。” 黄戟当下也不多留,抄起铁戟便出门去了,林紫罗深深看了李青霖一眼,抱起药箱同样跟了出去。 李青霖看着黄戟离去的背影,泪如雨下。 她本想告知黄戟关于那日唐王和主母对她的叮嘱,叫黄戟不要因为她而憎恨唐王。 或许圣上要她嫁给四皇子,但在她,乃至整个唐王府心中,真正的姑爷永远只会是黄戟一人。 此去是生离,下次或许就是死别。 你赌上性命要救我,我却只想死在你怀里。 有些话不知还能不能说出口,但我愿意用生命换取你的原谅。 悲夫,悲夫! ...... “黄兄。” 门口,朱怡锂拦住黄戟,手上牵着一匹黑马,道:“我们在驿站马厩里找到一匹马,你带上,应该能找得快些。” 黄戟闻言,心中有些感动,开口道:“多谢了,你们照顾好青霖,我去去便回。” “黄兄放心,我们在周围楼上都布置了暗哨,你只需专心照顾好你自己便可。” 朱怡锂将缰绳递到黄戟手中,转身离去。 “将军,把奴家也带上吧。” 这时,林紫罗跟了过来,手里还抱着药箱。 黄戟转身看着她,开口劝道:“紫罗姑娘,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赤炼洞天中遍布异兽和血魔,我连护住自己都颇为吃力,如何带着姑娘一路前行?” 林紫罗咬了咬嘴唇,开口道:“将军,奴家自小习练医术,也常常同祖父一道前往三个卫所行医治病,对周围地形城镇都比较熟悉。” “而且,就算是将炮制过的血纹花磨成粉末放在将军面前,将军也不见得能认出来吧。” 这句话成为了压垮黄戟内心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我二人便共乘一骑,一道前往吧。” “紫罗姑娘,请。” 黄戟伸手,请林紫罗先上马。 林紫罗抿着小嘴,小声说道:“将军,奴家往常都是坐车出诊,不会骑马。” 无奈,黄戟开始指导林紫罗如何上马。 “先用左脚踩住这个蹬子,然后用力。”黄戟伸手扶住林紫罗的腰肢,轻轻一推,林紫罗便翻身上马。 黄戟紧随其后,骑在林紫罗身后,手中抓住了缰绳。 “驾!” 手中缰绳一振,胯下马匹便小跑起来,顺着道路向镇子外跑去。 马背上,黄戟本想专心驾驭,怎奈温香软玉在怀,却是怎么也没办法镇定心思,手上分明是粗粝的缰绳,却总让他想到方才柔软的腰肢,黄戟无奈,只好与林紫罗废话起来。 “紫罗姑娘,不知可否向我介绍一下这赤炼洞天的情况?” 其实黄戟对此早就了如指掌,只是想借着聊天分散一下注意力罢了。 林紫罗闻言,顺从地介绍起来:“将军,这赤炼洞天中有三大卫所,分别是赤炼甲卫,赤炼乙卫和赤炼丙卫,其职能大体上是差不多的,大体都是采掘矿石外加种植一些作物,采掘的矿石通过地穴运输到外界冶炼,供应地上的官营铁铺和其他铁匠。” “这三大卫所虽名叫卫所,但这地下长期没什么威胁,卫所中人也早就没有全民皆兵的传统了,大多是做些矿工或农夫的活计。” “每卫有近四千人生活,刚才的镇子上有千人左右,如今,应当是尽数被屠灭了。” 林紫罗说着,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马背上,黄戟看向四周,宽阔的大道旁密布着各种建筑,酒楼、盐坊和各种小铺子数不胜数,显然都是外来人在此开设,依稀能看出往日的繁华。 可如今,这些建筑大多门户敞开着,昏暗至极的房间中一个人也不见,就连尸体和牛马都不怎么常见。 “几十年之经营,毁于一旦啊。” 黄戟叹了口气,劝慰道:“紫罗姑娘不必伤感,我观此地没什么打斗痕迹,只有少部分地方残余着死尸,想来大部分人已然逃脱。” “等到以铁衣营为首的大兵收复此地,想来那些逃难的百姓便会回来重建家园,姑娘也就能继续生活了。” “姑娘虽然举目无亲,但于我等有救命之恩,从今往后,我们便是姑娘的亲人。” 黄戟说得郑重,自觉已经足够感人。 谁知林紫罗并不认同,而是开口道:“将军,此间活人,恐怕早就尽数化为血魔了。” 说完最后一个字,林紫罗掩面而泣,泪洒长街。 “什么?” 黄戟惊愕。 第49章 紫罗的往事 “姑娘,你莫非是不清楚这其中原理?” 黄戟还以为林紫罗在杞人忧天,开口解释道:“这血魔只有位阶血魔亲自出手才能转化,想要把这赤炼洞天万余人全部转化为血魔,就是那三阶巅峰的上位血魔恐怕也做不到。” “姑娘实在是多虑了。” “将军,你说的没错,我也不愿相信我看到的。” 林紫罗仰头靠在黄戟胸口,平淡地讲述着: “那天寅时五刻,爷爷已经起床。老人家都起得早,爷爷也固定有一批老顾客,每天趁着大伙还睡着的时候,那些老人家会在爷爷出诊前去检查,配药,从来都是如此。” “我们洞天之中是没有日升日落的,平时全靠几个沙漏和外界校对时间,所以一天到晚都是这般光景。” “我和妹妹正睡在二楼床榻上,突然听见窗外吵闹,我便顺着窗子望出去,看见有一个人站在路中央大喊大叫。” “那人看身形应当是个女子,但长相骇人极了,青面獠牙,身材魁梧,还有蛇一样的东西缠在身上,简直就是传说中的母夜叉!” “周围人大喊着血魔,转身四处逃窜,有几名军士手持铁铳靠过来射击,场面很混乱。” “那血魔也不怕火铳的弹丸,张开嘴大叫了一声,那声音又尖又诡异,把我听得耳鸣不止,我缓了缓神,再睁开眼,就已经满街都是血魔了。” “这其中,只有爷爷、我和妹妹没有异变。” “爷爷反应快,上前封住了通往二楼的小门,又锁住了药铺的大门,此时药铺里的顾客们全都变成了血魔,朝爷爷扑了过去。” “爷爷常年行医,哪里是这群矿工庄稼汉的对手,更遑论他们还变成了血魔,气力大增,最后爷爷他惨死在一楼。” “我害怕极了,抱着妹妹不敢出声,只听见那最早的血魔带着血魔离去了,说是去伏击什么人,只留下些老弱病残在原地。” “又过了大概半天时日,好像是楼下的血魔吃完了爷爷,就上来抓我和妹妹,妹妹被吃掉了,而我被将军所救。” 林紫罗没有说更多细节,但结合那些血魔说的话和现场的惨状,黄戟心中明白,林紫罗的妹妹是被一寸寸凌迟致死的。 林紫罗说的淡然,但任何一个十五岁的少女眼睁睁看着家园被毁,亲人被虐杀,不彻底疯掉已经算是万中无一了。 “将军,”林紫罗的小脑袋拱了拱黄戟的胸口,轻声道:“你会不会觉得,奴家是个轻浮的女子?” 黄戟疑惑,询问道:“紫罗姑娘何出此言?” 胯下马匹疾驰,林紫罗没有说话,而是闭上双眼,任凭耳边微风吹过,撩起零落的长发。 碎发挠着黄戟的脸颊,他感觉痒痒的,想要偏过头去躲避,可这碎发始终在他脸前挠动,任凭他怎么躲也躲不过。 就像是一切的宿命一样,怎么躲也躲不过。 身边的风景变换着,马蹄声掠过几乎变成废墟的镇子,远处不时传来犬吠,林紫罗闭上眼,仿佛周遭不是人间炼狱,而是地上澄澈美丽的田野。 两人相识不长,两颗懵懂的心却尝试着与对方贴合,林紫罗仰头靠在黄戟胸前,双眼微阖,修长可爱的睫毛轻轻颤抖着,黄戟满脑子找药救人,却也感觉心跳快了不少。 “将军。” “嗯?” 马背上,林紫罗轻声问道:“那个姐姐是将军的妹妹吗?” 黄戟略一思索,回道:“他是我义父的女儿,也算是我的小妹。” “那将军喜欢她吗?” “嗯,我喜欢她,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即使送了命,我也要把她救回来。” 黄戟看向前方,眼神坚定,却没注意到怀中佳人失落的神情。 “将军。” “怎么了?” “奴家自幼学习药方,药有君臣佐使,众臣从一君,药性方和。” “嗯,我也略有了解。” “将军乃是盖世英雄,怎会只有一人内助?” “......” 黄戟不发一言,只当是没听到。 沉默之中,马蹄声传遍四处,林紫罗静静躺着在黄戟怀中,闭着眼,静静睡了过去。 经历了这么多事,她早就累了。 如此前进了一会儿,镇子已经远远甩在了两人身后,就在黄戟眼睛干涩之时,前方突然出现了几个移动的黑点。 黄戟一时清醒了不少,连忙细细看去,却是四个人在走动。 “紫罗姑娘,快醒醒。” 黄戟拍了拍怀中的林紫罗,将其唤醒。 林紫罗有些迷茫地睁开眼睛,问道:“怎么了,将军。” 黄戟开口道:“前方有人影出没,你且下来,我去侦察一二。” 说着,黄戟停住马匹,抓着林紫罗的胳膊,将其轻轻送到地面,紧接着双腿一夹,胯下马匹瞬间转小跑为冲刺,向着人影冲过去。 那边的人显然也注意到了黄戟,当即分出两人向黄戟奔来。 “人,是人!” “加餐了兄弟们!” 那两“人”嘴边垂涎,狞笑着朝黄戟冲过来。 原本黄戟还打算询问一二,现在瞬间明白了其血魔的身份,也就没了询问的兴趣。 黄戟伸手从马背侧面取下长戟,回身一扫,铁戟上的月牙甩出一道黑影,向率先跑来的血魔斩去。 “咔擦!” 不过片刻,那血魔脸上还带着狰狞恐怖的笑容,铁戟却已将其拦腰斩断。 血魔的上半身跌落在地上,肠子流了一地,却还挣扎着要爬起来。 另一头血魔已经冲到黄戟身前,马匹受惊之下抬腿欲踢,好在黄戟下盘稳当,铁戟反扫一记,铁铸的枪杆将那血魔扫飞出去。 血魔口吐鲜血,正欲起身,黄戟一戟扔出,将血魔扎死在地上。 “咴咴!” 黑马嘶鸣着,四蹄不停,跑过那倒下的血魔身边,黄戟一伸手,将铁戟拔在手上,又向着剩下两人冲锋过去。 冲到近处,黄戟突然注意到那两人的装束,两人一身红服,脚踩布靴,赫然是一副兵卒打扮,此刻二人正被镣铐锁住,连在一块,动弹不得。 黄戟扯了扯手中缰绳,将冲锋的马匹停下来,缓缓靠到两人不远处,手执长戟,开口道: “尔等,是何人?” 第50章 再过铁树林 “县男大人!” 出乎黄戟预料,那两人一看到黄戟便泪流满面,跪在地上抽泣不止。 “二位兄弟快快请起!” 黄戟见二人不是血魔,当即也就放下了戒心,一边叫二人起身,一边挥动手中长戟,将勾连着两人的铁链砸断。 两人闻言站起身,黄戟翻身下马,抽出腰间刀刃帮两人砍开了连枷,出言询问起来: “不知两位兄弟是如何被拐到了此处。” 黄戟刚问完,两人便又要跪下去,口中哭喊着:“多谢县男大人救命之恩呐!倘若没有大人,我二人早教这些畜生吃了!” 黄戟连忙将两人扶起,重新询问道:“袍泽相救乃军人本分,现在还是先请二位为我讲述一番。” 一名中年军士揩了把鼻涕,回答道:“我等是追随曹将军在赤炼甲卫抵抗的军士,自地穴中遇袭后,我们加上民夫还剩了近五百人,谁知在出口处又遭遇血魔伏击,待我等一番辗转抵达赤炼甲卫时,只剩下不到三百人了。” 黄戟疑惑问道:“那尔等既然抵达了赤炼甲卫,又为何会让这些畜生擒住?” “而且血魔生性残暴,逢人便杀,为何你二人能幸免于难?” “县男大人有所不知。”一旁另一个年轻些的军士回答道:“我等抵达卫所不久,刚刚加急修缮了一番城防设施,那些血魔竟汇集了其他地方的血魔又袭击了过来。” “将军派了些军士在四周放哨,我二人在巡逻途中被血魔抓获,就被抓到这儿了。” “我耳朵尖,听见血魔交谈说要将我二人运往后方,所以我等留了条命,但具体抓我们是干什么还不清楚。” “将军!” 这时,先前被黄戟放下的林紫罗小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小脸红扑扑的。 “是紫罗姑娘!” 那名中年军士激动出声。 林紫罗满眼疑惑,问道:“这位军爷,你是?” “哦,紫罗姑娘贵人多忘事,”中年军士挠了挠头,道:“上次赤炼洞天发水灾,我们哥几个去扛沙袋,我叫水呛了肺,还是紫罗姑娘给我配了药。” “唉,老叔你这话说的,我那几天夜以继日的配药医治,哪能记住所有人啊。” 林紫罗有些羞涩地笑了笑。 “紫罗姑娘年纪轻轻就有了不亚于前辈的医术,真是我们赤炼洞天的福分啊。”中年军士笑道:“对了紫罗姑娘,我记得你之前不是和你爷爷妹妹一起出诊的吗,他们去哪了?” 林紫罗脸色一黯,红了眼眶。 “啊,你瞧我这嘴。”中年军士心中暗骂自己不识情况,开口安慰道:“林老爷子兢兢业业十几年,救了不少乡亲,等这次事儿过去了,我们合起来给老爷子立个庙。” “老叔说笑了,能活着便是万幸,怎敢奢求为家人立祠?” “多余的先不说,我们还是速速前往赤炼甲卫吧。”黄戟开口道:“我有一袍泽亟需血纹花救命,二位兄弟不如与我二人同行?” “那肯定好。”年轻军士颇为赞同。 中年军士突然开口道:“不过如今赤炼甲卫被血魔围城,我们万不能走大道,不妨从这边的丛林中穿过,说来也奇怪,这丛林居然没有血魔出没。” 中年军士指了指一处地方。 黄戟向中年军士所说的方向看去,发现那里是一片铁树林,期间有几片岩浆湖,同黄戟不久前率众穿过的铁树林别无二致。 看到这一幕,黄戟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仿佛透过赤红色的地面看见了底下蠕动的紫晶藤,恨不得掉头就走。 黄戟强忍着心头不适,开口道:“诸位有所不知,如今的铁树林中有一种变异紫晶藤,可以绞杀寻常军士,甚至还有巨型紫晶藤,有两人合抱粗细,几层楼那般高。” 两名军士对视一眼,满脸的不可思议。 黄戟询问道:“不知二位可还知道别的路径?” 两名军士摇了摇头,一言不发。 “将军,奴家有一计。”林紫罗突然开口。 黄戟开口道:“紫罗姑娘,快快请讲。” “奴家观察过,这些紫晶藤变异前便无法无天,喜好捕食蛇鼠,但却异常恐惧一种名曰‘白毛鼩鼱’的鼠类,只因这些白毛鼩鼱牙齿异常尖利,能咬断紫晶藤的韧丝。” “奴家药箱中正好有一些‘青砂’,这青砂正是白毛鼩鼱的粪便,平时大多用于治疗眼疾。倘若我们能将其携带在身上,或许能驱赶紫晶藤。” 年轻军士思索片刻,说道:“可是,如果这铁树林中真有那恐怖的变异紫晶藤,那我们进去了恐怕有危险啊。” 黄戟却道:“诸位,再不走,待会儿血魔的大部队找过来,我等也是凶多吉少,不如相信紫罗姑娘,赌一把。” 当然,有一点他没说,他需要尽快找到血纹花,一点也拖不起。 林紫罗已经翻起了药箱,黄戟手上牵着缰绳,道:“我二人要先行上路了,两位兄弟若是有意在此等候,那我等便先分离吧。” 两个军士本就不怎么相信黄戟所谓“变异紫晶藤”的说辞,当下置身此地也多半是被血魔抓了去,索性一致道:“大人,我二人跟你一道。” 黄戟微微一笑,开口道:“那便一道吧。” 说话间,林紫罗将药箱中所有的青砂倾倒而出,找了四个香囊样式的布袋,各装了一份,分配到另外三人手中。 黄戟牵着马匹,身后林紫罗紧紧跟随,两位军士跟在后面,眼睛扫视着周遭。 四人刚刚踏入铁树林,一根根手臂粗的紫晶藤便从地下钻出,如同游动的长蛇,收回到了一旁的铁树中。 两个军士头皮发麻的同时,心中惊愕之余也对林紫罗暗暗佩服。 黄戟见状不免有些哀伤,倘若此前知道此法,他带领的三十余军士也不至于只有那十几个人冲出铁树林,要不是他突然吸取了寄生铁树的凝胶,恐怕众人早就全军覆没了。 林紫罗则是显得有些害怕,小脸发白,手上紧紧抓着黄戟的衣角,要不是军士皆着军服,没有那宽大的袖子,林紫罗恨不得钻到黄戟的袖子里。 第51章 赤炼甲卫 四人在铁树林中走了一路,身边的紫晶藤围绕了一圈,纷纷向众人行着注目礼,但就是不敢攻上前来。 就这样一路前行,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原本茂密的铁树林瞬间变得开阔起来,黄戟抬眼望去,只见不远处出现了一道低矮的城墙,城墙不过两三人高,其上有军士来回巡逻走动。 城墙外,是一支路过的血魔巡逻队,此时正盯着那些巡逻执勤的军士流着口水。 还有一些干脆直接站在原地谩骂起来。 “喂,你们这些个没卵蛋的东西,下来宰了老子啊!” “看你吗呢,明天把就你抓住,腌到老子的尿壶里!” “哈哈哈哈哈!” 城下的血魔巡逻队口中污言秽语不停,城墙上的巡逻军士纷纷怒目而视,却无奈于没有接到命令,无法还击。 铁树林距离城墙有近一百五十步,黄戟骑上马便能飞奔过去,但剩下三人可就惨了,两个军士还好,身上没什么装备,快跑两步未必不能得救,但林紫罗不过是一境初期修为,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而这一百五十步的距离中还有一支血魔的巡逻队,足有二十余人,个个兵甲齐整,筋肉扎实,显然不是不久前黄戟清剿的那些水货能比拟的。 黄戟见状,有些头疼。 这时中年将官从怀中摸索一番,掏出两把旗子来,一红一黄,冲着城墙上巡逻的军士以一种特殊的频率摆动起来。 黄戟疑惑问道:“兄弟,你这是在做什么?” 那中年军士手上不停,开口道:“此乃曹将军与我等巡逻队约定的暗号,我们入城了再细说,大人先准备跑路吧。” 黄戟闻言握紧了手中铁戟和缰绳,抬眼望向城墙,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原本压抑的气氛一扫而空,城墙上巡逻的军士脸上洋溢起幸福的笑容。 那些血魔的目光还死死盯着巡逻的军士,根本没注意到身后疯狂挥着彩旗的中年军士。 突然,众目睽睽之下,不远处的城墙上伸出了三根修长的铁管,转动着瞄准了城下的血魔。 那些血魔还没有意识到危险的来临,毕竟在他们的观念中,以火铳的射程根本打不了一百五十步这么远,他们只当是城头上的军士黔驴技穷,拿火铳在吓唬他们,顿时笑得更大声了。 “嘭,嘭嘭!” 黄戟远远听见三声炮响,瞬间,血魔周身尘土飞扬,一头血魔当场被命中,炸成了四处飞扬的尸块! 骤然扬起的尘土和血液糊了周围血魔一脸,他们此前嚣张的笑容还固定在脸上,双腿却是不自觉地打颤。 众血魔愣了片刻,一头血魔率先反应过来,大喊道:“跟我冲!” “艹,现在想不冲都不行辣!” “好,我冲!” “冲啊!” 血魔大多疯狂至极,除非是在执行诱敌深入的任务,否则几乎不会逃跑,全都会血战致死,甚至被拦腰斩断也要扑上去咬人两口。 而现在的血魔也疯狂起来,眼里已经没了别的东西,咆哮着向城墙冲去。 中年军士大喊一声:“大人,血魔身后是安全的,我们快走!” 黄戟闻言也不多想,开口道:“你们看好紫罗姑娘,我去斩了他们!” 中年男人大惊,慌忙叫道:“大人,不可!” 一个人硬冲血魔巡逻队,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生猛吗? 怎奈他说话的片刻功夫,黄戟已经翻身上马,提了铁戟冲上前去,中年军士没办法,一咬牙,扯上年轻军士和林紫罗便向城墙跑去。 黄戟胯下的黑马虽然不是战马,但不过片刻便也冲到了血魔巡逻队跟前,一弯腰,铁戟挥出,向一头嗷嗷冲锋的血魔斜挥而去。 那血魔身上穿的是胸甲,背上几乎没有防护,黄戟一戟挥出,便将那血魔的头颅连着肩胛割下,血魔连惨叫都发不出一声,头颅便借着力道砸到了前面一头血魔的后脑勺上。 此刻,其他血魔早已发现了身后的黄戟,一头血魔手执长矛,当即扎住马步,将矛尖对准了黄戟胯下的黑马,黑马嘶叫一声,竟是生生停在了原地,怎么都不肯上前。 “该死!” 黄戟暗骂着,这民用的驽马就是胆小,手上却丝毫不停,铁戟伸出,将一头冲上前来的血魔扎了个透心凉。 一戟建功,黄戟不敢耽搁,抽出铁戟回身一扫,又将一头靠近的血魔砸飞出去,那血魔在地上翻滚两圈,竟然摇摇晃晃地又站了起来。 黄戟明白,这些血魔都是被位阶血魔带走的精锐,当下不敢耽搁,一杆铁戟在周身横扫起来,化作一团黑色旋风,借着马背高度的优势,打得一众血魔无法近身。 “嘭,嘭嘭!” 双方僵持片刻,城墙上又是三发炮响,这次众血魔离城墙近了许多,那长炮也打得更准,一轮齐射下来便将两头血魔击毙当场,还有一头被擦中了肩胛,倒在地上挣扎着。 黄戟趁此机会勾出铁戟,月牙刃闪烁之间,一头血魔的双臂齐肘而断,双手连带着手上的大砍刀旋转着飞了出去。 那血魔嚎叫一声,还想扑上来用牙齿撕咬黄戟的马匹,却被铁戟直接扎入面门,头颅破碎而死。 “嘭,嘭嘭!” 这次不是铁炮的齐射,双方缠斗之间,血魔离城墙越来越近,城墙上的军士们纷纷掏出鸟铳开始射击,几番射击也击毙了不少血魔。 “吃我一刀!” 还有仅存的一头血魔抓着长刀,想要从背后偷袭黄戟,却被长矛从背后捅了个对穿。 血魔回头看去,却是那年轻军士不知何时冲到近前,手里抓着捡来的长矛,脸上笑得狰狞至极。 “我尼玛,老六。” 血魔口角吐着血沫子,双眼圆睁,不甘地倒下。 身后,中年军士腰间配着把长刀在前面跑,手里抓着的林紫罗在后面追,药箱中传来瓶瓶罐罐的碰撞声。 待这支血魔巡逻队全军覆没,众人刚歇了口气,不远处又出现了一群人影冲来,有两人胯下还骑着马匹,不用想就知道是血魔的援兵来了。 “喂,你们几个,快跑两步!” 城墙上,军士们将三门铁炮对准了血魔援军的方向,有四个军士从城墙上扔下两根绳索,正焦急地招呼着几人。 黄戟抢先一步,丢下胯下马匹,气血灌输在腿部经脉,用力一跃,便站上了城墙,把一众值守军士瞪得眼珠子差点离家出走。 此时那中年军士也已经抓着绳索攀上了城墙,而那年轻军士和林紫罗还挂在绳索上,眼看着那两个骑马的血魔越来越近,黄戟心一横,双臂用力,竟然直接将二人拽了上去! “牛批!” “这得有二境了吧。” 众军士难抑心头的震惊,眼睛还盯着血魔,嘴上却纷纷讨论起来。 “艹,让这帮狗娘养的跑了!” 两头靠近的血魔心有不忿,却也不再靠近,转身离去,留下黄戟牵了一路的黑马在原地打转。 第52章 弗朗基 待黄戟等人站定,周围围拢过来的军士看见黄戟腰间挂的爵位腰牌,心中一惊,当即行军礼,开口道:“见过县男大人。” 在进军赤炼洞天之前,他们便听闻这十五营中混入了几位二世祖,来刷军功,做些装点门面之事。 这些军士大多出身贫寒,全靠着一股子狠劲儿自幼拼搏至今,方才在天明城内近九百万人口中脱颖而出,吃上了皇粮,胸中自有忠君报国的忠勇和少年时的豪气,怎么可能看得起这些个二代? 在他们看来,所谓二代不过就是些插标卖首之徒,拿着平常人等引以为傲的军功随意挥霍的小丑罢了。 可方才黄戟孤身杀入血魔巡逻队中,独自斩杀精锐血魔近十人,掩护身后队友撤离,正是大义大勇之举,彻底颠覆了众军士的刻板印象。 哪个正常人会讨厌勇士呢? 众军士此刻由衷地佩服。 黄戟连忙拱手道:“诸位兄弟太客气了,若不是你们方才施以援手,黄某早就葬身此处了。” 这句话倒是客气话,若是没有远程火力支援,黄戟便只能用上《霸王戟》,单杀这二十来号血魔了。 那些军士中站出来一个领头的,旗官打扮,对着黄戟恭敬道:“县男大人,卑职观大人一路拼杀,不如请大人到总帐中同曹统制一叙。” 黄戟回道:“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劳烦这位兄弟接引一二。” “请。” 说着,黄戟跟着那旗官向城中走去,林紫罗抱着药箱紧随其后,而那跟了一路的两个军士与黄戟二人打了个招呼,自己找上官述职去了。 “这位兄弟,不知如何称呼。” 路上,黄戟开口问道。 “哦,在下姓陶,忝列赤炼甲卫小旗一职,大人唤我陶老弟便可。” 眼前这个男人看着得有三十岁,黄戟自然不敢托大,便开口问道:“陶兄,不知方才那城墙上的火器是为何物,竟能射击如此之远?” 黄戟本想问一问现在的战况,但转念一想,反正一会儿曹三食肯定要给他介绍,不如先浅浅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听闻黄戟询问,那小旗笑着开口解释道:“那是赵氏研发,由朝廷下拨的新火器,采用大灾变前一种神炮的名字,其名曰——弗朗基。” “弗朗基?”黄戟有些恍惚,开口道:“法国货吗?” “髪国?”小旗疑惑。 “哦,没什么,你继续。”黄戟摆摆手,示意其继续讲解。 “那弗朗基说是一种炮,实则就是杆两人操纵的抬铳,铳管有一人多长,装药量也比常规鸟铳要多不少。” “那弗朗基既可以装填散弹扫射敌军,也可以装实弹远程点杀敌酋,可谓是十分好用。” “哦?那这弗朗基炮如果能列装全军,岂不是能杀二境如屠狗?”黄戟适时提问道。 “大人说笑了,点杀二境强者哪有那么容易?”小旗摇了摇头,继续解释道:“大人应该也是二境强者,大人可曾担心过自己会被炮打中吗?” 黄戟思虑一番,开口道:“这倒是没有。” 大部分情况下,对于火铳的射击,二境强者只要有所防备,其伤害几乎可以无视,而面对巨炮只要提前闪躲,也根本不会被伤到。 除非是像血雾漫城那天遇到的巨象,即使那巨象在战斗状态,气血已经附着在了皮肤上,可还是无法闪躲,被黄戟一炮打残。 只是一想起巨象,黄戟便又有了些疑问,他可从来没听过大灾变前还有长毛象,莫非是大灾变后的新物种? 正想着,却听那小旗接着开口道:“那便是了,现如今,赵氏的这些火器正因此被不少高级武者看作是奇技淫巧,但我们这些小兵心里头明白,倘若有一把趁手的火器,我们的生存能力要强出不知道多少。” 黄戟闻言也有些明悟,开口问道:“陶兄,那我等为何不在全城范围大规模列装火器,如此一来,军士不用时常贴身肉搏,也就能安全许多了。” 小旗冷笑道:“呵呵,大人真是个大善人,但其中有些弯绕,大人太年轻,却还是不如我等看得透彻。” 黄戟当即开口询问道:“请陶兄赐教。” 黄戟有一个很少有人拥有的优点——不耻下问。 这个优点在任何时代都是稀缺的,只有在那个人人平等,共劳共生的社会才能普及到大多数人身上。 小旗摆摆手,道:“赐教不敢,我就斗胆说些我这些年自己的看法吧。” “我今年整整二十三岁,别惊讶,我知道自己显老。” “我十五岁那年入伍,在橐驼营当后勤官,就是给人家饲养骆驼的,那时我还只有一境中期的水准,因为年轻又踏实肯干,叫一个什长给相中了。” “那可是赵家橐驼营的什长啊,也不过二十五岁,足有一境巅峰的修为,我平时叫他赵大哥。” “橐驼营以火器闻名,赵大哥天天带我在前线冲锋陷阵,他驾驭骆驼拉车,让我操纵火炮,偶尔也让我提着长矛杀个异兽行尸什么的。” “《武道总纲》中讲:‘久习战阵,精进如神助。’只用了一年时间,我的修为便直逼一境后期,当真是淬火成钢。” “可惜,刚当了一年兵,赵大哥就死在了前线,我也就没了当兵的兴趣,申请退伍回家了。又在家练了一年,等到十七岁那年,我刚好突破一境后期,就去考了应届的武举,捞了个还算可以的武秀才。” “竟然还有这么一段往事。”黄戟笑道:“那陶兄刚好是我上一届的师兄。” “正是如此。”小旗点点头,接着讲道:“正好老家赤炼甲卫缺人,我就回卫所当了个小旗,打算将一手火器技击技术传下去。” “结果练了一年,那些参训的青壮的射击水准倒是提升了不少,但武道水平却是几乎停滞了。” 黄戟疑惑问道:“哦?这是为何?” “我去咨询了几位老前辈,他们的答复是——武道精进之根源,在于拼杀,倘若军士手中有了火器,那自然是都喜欢往安全的地方跑,远远朝敌人射击,长此以往,就变成没有血性的兵油子了。” 黄戟提出了自己的观点:“但不可否认,火器确实能让天明城少死不少军士。” “天明城缺人吗?”小旗反问一句。 黄戟哑口无言。 “行了大人,总帐到了,我还要执勤,就不跟进去了。” 小旗说罢,转身离去。 第53章 赤炼甲卫之围 黄戟站在原地沉思了一会儿,直到身后林紫罗扯了扯他的衣角,黄戟才反应过来,推开总帐的门走了进去。 帐中有三人正在对着一块沙盘商议着,一旁也没有军士执勤站岗,整个军帐显得简陋至极。 见有人进来,三人抬起头来观察,其中两人黄戟认识,那头发斑驳的中年人是曹三食,那有些肥硕的是参谋张敦,而另一个长胡子中年人黄戟却不认得。 曹三食见是黄戟进来,惊愕了一瞬,当即笑着迎了上去,张敦也是欣喜非常,丢下地图便凑了过去。 “黄老弟,许久不见啊。” 张敦开心地笑着,脸上挤出一道道褶子,活像一个二百多斤的孩子。 “是啊,我等杀出重围,却没见你的身影,当下都做好最坏的打算了,没想到啊没想到。” 曹三食也是唏嘘不已。 黄戟叹了口气,道:“曹将军,张参谋,说来话长啊。” 三人嘘寒问暖之际,眼看着那长胡子中年人露出疑惑的眼神,张敦连忙笑着介绍道:“黄老弟,这位是刘将军,是这赤炼甲卫的卫指挥使。” “刘兄,这位是黄老弟,正是这段日子风头正盛的贺兰县男。” 刘指挥当即起身,开口道:“原来黄老弟便是贺兰县男,真是年轻有为。” 黄戟拱手道:“刘指挥过奖了。” 两人又商业互吹了一段,这才商量起正事。 黄戟一路上见血魔军备齐整,完全不像是前些日子才转化而来,便开口询问道:“曹将军,不知这些血魔的武备从何而来,莫非是有人私通血魔,盗窃武备?” 血魔寿命悠长,且控制区广大,境内有不少在血雾间隙中极其稀有的药物矿藏,锦衣营时常能破获拐卖人口与血魔交易的大案,几乎是屡禁不止。 好在血魔的信誉实在是说不上好,往往交易一两回,吃到了足够的回扣,便会将走私商队连皮带骨吞下去,也算是帮了锦衣营一把。 黄戟之父黄汉遗便是出身于血魔走私活动中。 听到黄戟的问题,曹三食脸色铁青,开口道:“他们手中那些,正是我军提前输送进来的补给。” “什么?”黄戟大惊。 张敦向黄戟解释道:“我等在地穴中遭遇袭击,纵使有曹统制庇护,也只有前部不到五百人幸存,这还是前部离洞口近的缘故,中部和后部的军士和民夫全部失陷在了地穴之中。” 黄戟沉默不言,毕竟他便是在中部,据他所知,活下来的恐怕只有这十一号人了。 张敦接着说道:“我等一出地穴,还未曾休整一二,就遭遇了血魔的袭击,那些血魔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拿了我们提前输送进来的补给,在一头位阶血魔的带领下伏击我等,要不是曹将军实力强横,我等断无生还之道。” “不知曹将军实力几何?”黄戟问道。 “刘指挥是二境后期,而曹将军是二境巅峰修为。”张敦解释道:“但曹将军离三境只有一步之遥,算是二境中的顶尖强者,应该能和青蛟营的高手较量一番。” “哎,你想多了。”曹三食摆了摆手,道:“那青蛟营有无数秘术傍身,我怎么会是他们的对手。” 黄戟若有所思。 张敦没有多想,继续讲道:“我们一路杀过来,遇到了尚在抵抗的刘指挥,刘指挥麾下还有不到一百人的青壮,我们便合兵一处,顺势击退了包围赤炼甲卫的血魔。” “好在此地还有另一批补给,虽不及血魔手上的补给多,但也足够将这几百号人武装起来抵抗血魔。” 这时,原本沉默的刘指挥突然看向林紫罗,开口道:“哎,我观这位姑娘有些面熟,莫非是在哪里见过?” 曹三食虽然面色极为憔悴,此刻却还有精力打趣儿道:“县男好雅兴,在这乱世之中携美同行,好福分呐。” 转头又对着刘指挥笑道:“刘大胡子,你看你都多大岁数了,还用这种手段勾引小姑娘。” “你没见人家小姑娘有主了吗?” “嘿,你个老不羞。”刘指挥有些恼怒道:“我是真的有点印象啊!” 眼看着曹三食还要调戏刘指挥,林紫罗连忙站出来解释道:“两位军爷,民女名叫林紫罗,自幼同祖父行医坐诊,或许有幸见过军爷。” “哦,我想起来了。”刘指挥恍然大悟,激动道:“你是镇子上那家药铺的小郎中,你爷爷和你们姊妹两个可是没少给周围人治病啊。” “我当时就嘴长说了你妹妹两句,她就给我把药里的甘草换成了黄连,差点苦死我啊,哈哈哈哈哈哈。” “哎,对了,你爷爷和妹妹呢。” 黄戟心说不妙,回头看向林紫罗,果然不出他所料,小姑娘撅着小嘴,眼泪眼看就要下来。 刘指挥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连忙要道歉。 突然,一个卫兵推开军帐大门闯了进来,焦急道:“统制大人,指挥使大人,那血魔又来叫阵了!” 军帐中本来有些混乱的气氛突然安静下来。 “哎呀,这帮畜生怎么又来了!” 屏退了卫兵后,张敦焦急的满屋子乱窜。 两个二境的中年男人却是黑着脸坐在原地,一言不发。 呆坐一会儿,听着四周军士集结时嘈杂的声音,刘指挥猛然一拍沙盘,大吼道:“艹,老不羞,赤炼甲卫的指挥权给你,老子跟他们拼了!” 说着,刘指挥提了兵刃,转身向门外走去。 “站住!”曹三食喝道:“你拼了又能杀几个,光会打有屁用!” “那怎么办,就跟个缩头乌龟一样怂着,眼睁睁看着这帮畜生残杀咱们的儿郎吗?” “你在说什么屁话,我不想出战吗,我不想堂堂正正的死前面吗?这不还是为了保儿郎们一条命吗!” 眼看着方才和睦的两人转眼就吵了起来,黄戟一头雾水,开口问道:“两位将军,何故在此时生内讧,岂不是自乱了阵脚?” 曹三食深吸一口气,道:“黄老弟,你且随我来。” 说罢,曹、刘二人披上甲胄,抓上武器便出了房间。 张敦拉着黄戟紧随其后。 林紫罗见状还想跟上去,却被黄戟喝止,只能眼泪汪汪,焦急地在军帐里打着转。 第54章 大明山河 黄戟被张敦抓着走在路上,眼见周遭路过的军士一个个披坚执锐,面色凝重,心中不由得疑惑。 还没等黄戟发问,却听张敦边走边解释道:“我等在地穴出口遭遇了血魔伏击,麾下的军士散去了不少,好在能从地穴中逃生军士的都是些精锐,大部分都在一境后期左右。” “能跑出来的都是什长、队长之类的,最不济也接近了这个水准,目前我们有二境初期、中期的哨官八人,二境后期的守备两人,刘指挥手下有二境初、中期的百户三人,千户全部阵亡。” 与大灾变前不同,天明城卫所的官职是不世袭的,而且也基本只负军职,这就要求其必须要有一定的实力基础。 “但有不少卫所的二境武者被抓住炼成血魔之后实力暴涨,直接使得其二境血魔数量激增,现在我们反倒成了防守的一方了。” “这才不到两天时间,那些血魔隔一会儿就来叫阵,用四头二境后期血魔牵制住曹统制和刘指挥,两头二境后期血魔牵制住两名守备后,其余二境血魔在军阵中大肆杀戮,我们的二境初中期武者数量少,最多能牵制一二。” “等到我方二境武者疲于奔命之际,恐怕便是城破之时。” 说话间,四人已经登上了城墙,不远处一头血魔身披重甲,骑在马背上,手中抓着一颗头颅大肆啃食。 见城墙上出现了几个大官,那血魔笑得更加放肆,一张血盆大口不停撕咬着手中的人头,边咬边喊道:“哈哈哈哈哈,你们这群没卵蛋的怂货,看看这是什么!” 周围簇拥的血魔或是哈哈大笑,或是流着口水也想上去炫一口。 “该死,是老赵!”刘指挥立时红了眼眶。 “老赵是我手下的百户,更是一路指引我的老前辈,说是我的老师都不为过。”刘指挥哽咽道:“可如今,他被血魔这般凌辱,我却什么都干不成,我真没用啊!” 说着,刘指挥泪流满面。 曹三食叹了口气,伸手拍打着刘指挥的脊背。 曹三食正欲出言安慰,却听黄戟突然发话道:“曹将军,标下愿出战!” “嗯?”曹三食有些惊愕。 张敦只当黄戟是让那血魔激起了心气,当即开口道:“黄老弟,万万不可,你也不过是初入二境的水准,如何能打得过这二境中期的血魔?” 黄戟笑道:“张参谋此言差矣,我是刚突破不假,那二境中期的血魔不也是刚刚到二境中期吗,说不定他身而为人时的修为还不如我。” 张敦还欲劝阻,却听曹三食沉声开口道:“黄老弟,你须知道,你不可能一个人出战,必定还要带一些军士,我们没有多余的二境武者给你挥霍。” 黄戟闻言,自信笑道:“曹将军多虑了,只需给我一批一境巅峰的骑兵,我必教其授首!” 张敦有些着急,还欲再劝,曹三食却抢先开口道:“老张,你去找些一境巅峰的骑兵,再给黄老弟牵一匹好马。” 张敦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出口,叹了口气,去找人了。 趁着这段时间,曹三食向黄戟介绍了一下战场的形势,将各个二境血魔指给他看,黄戟看着,不时点点头,也用心将其记了下来。 城墙外的血魔见众人迟迟不战,当下笑得越发大声,还不时拉两个俘虏现剐先吃,城墙上的军士气得双眼血红,恨不得生食其血肉以雪恨。 不一会儿,张敦登上城墙,拱手道:“将军,共征集到骑兵一十六人。” 曹三食严肃道:“黄戟,你若是战败,我这一队人马可就折在你手里了。” 黄戟当即拱手高喝道:“如若不胜,请斩某头!” “好!”曹三食大为赞赏,道:“去吧,等你好消息!” “标下告退!” 黄戟提起长戟,转身离去。 见黄戟离开,张敦终于是憋不住了,开口询问道:“老曹,你真觉得他能解了这困局?那血魔二境初中期强者比我们多了六个之多,黄戟就是有三头六臂也杀不过来啊!” 曹三食沉默片刻,沉声道:“黄戟十七岁便封世袭之爵,想来是有些本事在身的,我们也只能赌一把了。” “传令下去,全军准备出击,策应黄戟。” 张敦咬了咬牙,却也知道此刻不是反驳的时候,当即领命去安排传令兵,通知各部。 ...... 黄戟披挂好甲胄,一路走到城门后,却见已经有十六名骑士骑在马背上等着他了。 骑士们个个披坚执锐,腰佩马刀,背上背着一把短管燧发三眼铳,就连马匹身上都挂了护甲。 这些军士虽然还不到二境,但其都是十五营中统率五十人的队长,各个久经战阵,眉宇间彪悍之气外溢。 “大人。” 见黄戟出来,众军士拱手示意,一旁的一位军士也牵来一匹花马,看着颇为神骏。 黄戟见到这群悍卒,心中也激荡起了些斗志,当即高声呼喝起来: “诸位兄弟,对于情况,大家现在应该都很清楚了。” “今日,退亦死,战亦死,还不如轰轰烈烈地打上一场!” “黄某本事不大,但带你们杀几个血魔杂种的本事不但有,而且很大!” “哈哈哈哈哈!” 众军士闻言笑出了声。 在众人的大笑声中,城门缓缓打开,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黄戟见状,也不多说,当即翻身上马,大喝一声道:“山河奄有中华在,日月重开大明天!” “众将士,随我冲锋!” “杀!” 十六名骑士怒吼着,跟在黄戟身后冲了出去。 ...... “好一个‘山河奄有中华在,日月重开大明天’,”城墙上,听着黄戟的吼声,刘指挥眼中满是赞赏,道:“至多二十年,此子当封王爵!” “正是。”曹三食本来为血魔之围所困扰,精神一度非常萎靡,当下眼中却是恢复了些神采,开口道:“当年洪武大帝披坚执锐,驱逐鞑虏,恢复中华,马上定天下,喊的也是这句口号。” “如今鞑虏成了血魔,大明成了天明城,可我等大明子民就是流干了心血,也要造出一个新世界!” “莫说是百年,就是千年、万年,我华夏子民拼着茹毛饮血,也要把故土,一寸一寸夺回来!” 第55章 卢食传说与混元圣经 却说血魔阵前,那血魔还啃噬着手中的头颅,吃得鲜血横流,不亦乐乎。 正当他四处找刀,试图把眼珠子挖出来吃掉时,却听身旁一头不到一境后期的血魔禀报道:“魏老大,那城里有人冲出来了!” 那被称作“魏老大”的血魔当即扔下手中头颅,一刀将报信的血魔斩杀当场,口中大吼着:“你居然敢叫老子为魏老大,怎么,除了我魏贲卢,你还想有别的老大吗!” “记住了,要叫我老大,你们这帮子怂货!” 身旁的血魔没有一个听见他说什么,而是疯狂争抢着掉在地上的头颅,开玩笑,那可是二境后期强者的头颅,多吃几口对实力大有好处。 他魏贲卢不过二境中期,若不是接了叫阵的命令,哪有机会吃上这等好东西。 还有几个血魔抢不过他人,干脆把地上刚被斩杀的血魔抓起来嚼巴着,眼睛盯着那头颅吞咽着口水,颇有一种望梅止渴的既视感。 魏贲卢见众血魔服服帖帖,心满意足,这才抬头看向来人,听那小弟焦急的表述,他还以为是曹三食带着大部队杀出来了,原来只是十七个骑兵罢了。 那十七人基本都是队长装束,修为应该也就在一境巅峰左右,领头的那个年轻人可能强一点,最多也就二境。 见状,魏贲卢连整顿军阵准备迎敌的心思都没有了,反而大笑了起来。 一旁的血魔放下了手中同伴的手臂,询问起魏贲卢:“老大何故发笑?” “哈哈哈哈哈,他们真是自大啊,带了十七个人就想杀我。” “十七个人,你能秒我,你能秒杀我?” “你今天能十七个人把魏贲卢秒了,我当场,就把这堵城墙吃掉!” “孽畜,看招!” 说话间,黄戟已经带人冲到阵前,手中长戟刺出,用上了龙蛇式。 “来的好!” 魏贲卢本就轻视至极,几乎没做什么防护,甚至连马匹都没有催动起来,见黄戟一戟刺来,只是抬了抬手中的偃月刀,试图把刺来的戟打飞出去。 谁知那一戟的劲道大极了,偃月刀刚一碰到月牙刃便被猛地弹开,魏贲卢大惊失色,还没来得及做下一步应对,黄戟的枪尖已经穿透了他的胸口。 “噗通。” 魏贲卢从马背上坠落,死前口中还不住地咳嗽,不知是出于战败的痛苦还是轻敌的尴尬。 “哼,不愧是血魔,一点二境的战斗经验都没有。” 黄戟心中冷哼一声,转身喊道:“兄弟们,走,杀下一个!” 众军士此时早就看傻了,那二境中期的血魔不知道斩了他们多少人,怎么现在就叫黄戟一个照面给秒杀了? 这些队长级别的军士本以为要靠人命堆死敌将,都已经做好了身死的准备,没想到竟是如此轻松地取得了胜利,一时都有些难以置信。 但震惊过后便是极度的亢奋,原本心存死志的军士们看到了胜利的希望,当即跟着黄戟继续向下一个目标冲锋。 “利用轻敌心理,一击斩杀敌将!” “好!” 城墙上,刘指挥一拳打在城墙上,把城墙砖打出来一个坑。 曹三食怒目圆睁,开口道:“传令下去,全军出击!” “是!” 传令兵们激动的四散而去,不一会儿,四处城门打开,一队队军士嚎叫着冲了出去,看起来比血魔还要疯狂。 他们早就受够了窝囊气,眼下黄戟带队在敌阵中四处冲杀,将士们早就磨刀霍霍,就等着出战了! 一时间,原本人数占优的血魔一方一边顾着追击黄戟等人,一边还要抵挡军士们的正面冲击,反而是有些乱了阵脚。 而黄戟此刻刚刚一戟扎死一头一阶血魔,又挑好了目标。 “那有个老登,跟我冲!” 世上哪有什么无所畏惧的部队,大人物坐在后方说一百句“给我上”,底下的小兵还是能躲就躲。 但倘若有一个猛将喊一声“跟我冲”,就是再怂的怂货也敢红眼睛! 此刻的十六名骑士找到了主心骨,就是全军覆没也在所不惜! 而不远处的目标是一头二境中期的血魔,长相十分苍老,满脸的猪皮褶子,活脱脱的一个老登模样。 见黄戟朝自己冲来,老登露出狰狞的笑容,伸手拔出马背上的长矛,高喝到:“你当我是魏贲卢那个废物吗,今天我要将你生吞活剥!” “我马郭堡今天定要将你斩于马下!” 一旁的血魔焦急道:“老大,我们快些列阵防范吧,那人毕竟一戟就插死了魏贲卢啊!” “哼,可笑!”马郭堡冷笑一声,道:“那十七个年轻人有备而来,不讲武德,来,骗!来,透析!我这个六十九岁的老血魔!” “这好吗,这不好。” “我劝这些个年轻人耗子尾汁,好好反思,不要再犯这样的聪明,小聪明啊!” “血魔,要以和为贵。” 马郭堡还在滔滔不绝讲着大道理,黄戟却已经带人杀到了他身前。 “老登,屁话真多!” 黄戟大吼一声,胯下宝马又提了提速度。 马郭堡见状,冷哼一声,双腿一夹,马匹便飞奔出去,手上长矛向前方刺出。 黄戟侧身闪过这一刺,接着一个左抡扫,一个右横斩,一个左刺击,片刻使出三招,都被老登给防住了。 两道身影交错而过。 “嚯!很快啊!”马郭堡惊呼一声,掉转马头,又是一矛刺来。 黄戟却并未掉转马头,而是一拉缰绳将马刹停在原地,右手一折,将背后刺来的长矛夹在腋下,左手放开缰绳,拔出腰间佩刀反身向马头斩去。 “扑哧!” 不过眨眼间,马郭堡胯下马头被斩,马头断裂处鲜血泉涌,溅了黄戟一身,马匹倒在地上抽搐起来。 趁着马郭堡立足未稳,黄戟从其手中扯过长矛,调转马头,一矛掷出。 马郭堡连躲两步,避开长矛,还没拔出腰间长刀,黄戟已经左手抓着铁戟横扫而来,将马郭堡一戟枭首! 说时迟,那时快,不过片刻功夫,黄戟夺槊、斩马、换手、斩将,一气呵成! “好!” “威武!” 能看见黄戟的军士纷纷激动得大吼出来。 一时间,战场上人类一方士气大振! 方才那几招,黄戟全靠技巧,根本没消耗多少气血,当即长戟横扫,斩杀了几名靠过来的血魔,又率众向下一个目标冲去! 第56章 阵斩六将 血魔军阵的最中央,有五人聚集于此。 一头壮硕的血魔血魔看见黄戟在大杀四方,大吼起来,眼看要失去理智。 “安静!” 不可一世的血魔闻言却立刻闭上了嘴,有些不安地问道:“将军,不到半刻钟,他已经连斩我四员大将,再不出手,我们的优势可就没有了。” 那被称为“将军”的血魔身上罩着一身黑袍,在本就昏暗的光景下更是看不清面容。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黑袍下传出:“优势,呵,你懂什么是优势?” “我们的本阵可不在此处,大不了再调些二境过来就好,何必惊惶?” “攻打赤炼甲卫本就是掩人耳目之举,莫说失去优势,就是全军覆没在这,又何妨?” 那壮硕血魔吐了口气,不甘道:“可是将军,我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如此猖狂啊!” 将军冷声开口道:“你这没有位阶的杂种,胆敢质疑本座的命令,我看你是活够了!” 话音刚落,那壮硕血魔便一脸痛苦地倒在地上,眼球从眼眶里突出来,仿佛下一秒头就要爆开。 看着将军惩罚那壮硕血魔,其他血魔兴奋地嚎叫起来,哪怕再多看一眼就会爆炸! 看着这些血魔不堪的模样,那将军心中更是不屑。 位阶,就是血魔智慧的钥匙,没有被授予位阶,任你再强也不过只是一个被位阶血魔肆意操纵的疯子罢了! 这种愚昧至极的生物,连交配都要他们亲自盯着,不然男的精尽人亡,女的原地流产,在找不到异性时,他们会疯狂寻找一切类似形状的东西,这就是为什么他们高贵的位阶血魔要给普通血魔设置天阉。 不多时,那壮硕血魔晕了过去,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将军见状,冷哼一声,挥了挥手,那躺倒在地的壮硕血魔停止了抽搐,过了一会儿,就缓缓站起身来,眼中依然没有一丝敬畏。 在这片刻之间,前方又有一头二境血魔被黄戟所斩杀,这次死的是一头二境初期,只是一个照面就让黄戟斩于马下。 在身后曹三食的指挥策应下,黄戟这区区十七人在血魔将近两千的大军中肆意穿插,斩杀了五头二境血魔和其麾下的军官,将原本齐整的血魔部队分割得支离破碎。 将军看了一会儿,淡淡开口道:“他身上,有我讨厌的气息。” “夭儿!” “将军,人家在这儿呢。” 一头妩媚的女血魔走了出来。 将军为了自身享乐,特地解锁了她的天阉,所以现在的她随时喷薄着情欲,看得将军浑身火热。 “你去宰了他。” “是,人家这就去。” 说话间,夭儿骑着马疾驰而去,那马匹眼冒红光,显然是已经踏入了异兽的范畴。 ...... 却说黄戟这边正向下一个目标——一个二境初期血魔杀过去,黄戟冲锋在前,一杆铁戟来回勾扫拦刺,借着胯下马匹的速度,将靠近他周身血魔一个个扫飞出去。 而他身后跟着的十六骑士,仗着极高的冲锋速度和一境巅峰的武道修为,动辄将身边的血魔整个穿刺起来,远远扔出,凶悍至极。 一路杀过来,二境都被黄戟斩杀,寻常一境又威胁不到众人,加之血魔并无生前之记忆,战斗技巧很是生疏,最后竟然没有一个人被反杀。 那二境血魔也是颇有些军阵天赋,见黄戟率队杀过来,当即指挥着三十几个血魔架起长枪,将自己团团包围,枪尖对准了冲锋而来的骑士。 黄戟当机立断,手中拉扯缰绳,将马头调转方向,绕过这只“刺猬”,身后骑士紧随其后。 骑士们在枪阵周围绕起了圈子,还没等那血魔发笑,众骑士齐齐取下身后背负的三眼铳,对准了列枪阵的血魔。 “嘭嘭嘭!” 众骑士手中的火铳几乎是一齐击发,弹丸飞出,在不远处的血魔身上炸出一团团血花,七八个血魔瞬间失去行动能力,倒在地上挣扎起来。 原本还算得上齐整的阵型瞬间被撕开一道裂口。 那二境血魔指挥着其他血魔迅速补上,还没等新阵型站稳脚跟,却见绕圈的骑士们又举起了手中的火铳! 他当然不会知道,三眼铳既可以一次性击发,也可以分三次击发,区别只在于装几个火门而已。 “嘭嘭嘭!” 众骑士手中火铳再次击发,将阵型彻底撕裂! 那二境血魔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让所有尚能行动的血魔统统举起长枪,护在自己身边。 “嘭嘭嘭!” 最后一轮射击,骑士们清空了弹夹,那二境血魔身边的血魔也纷纷倒下,只留他一人被溅了一身血液,站在原地对着黄戟狰狞而贪婪地笑着。 他的马早就被射爆了。 “收拢队形,冲锋!” 三轮射击过后,黄戟当即下令,随即一骑跃出,朝那二境血魔冲锋过去。 那二境血魔见状大喜,当即命令全部血魔向他周围靠拢,试图列枪阵止住众骑士的冲势。 但他环视四处,只见他麾下的血魔要么肢体残缺,挣扎扭曲着在地上阴暗地爬行,要么头颅爆裂,显然已经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经过三轮射击,他的周围已然成为了真空地带! “孽障,授首!” 血魔闻声抬头,却是黄戟已经冲锋过来,在战场的火光中,月牙刃显得格外明亮。 “咔擦!” 头颅应声飞出,无头尸体无力地倒在血泊里,成为众多残尸中不起眼的一具。 ...... “连斩六人,没想到啊,真的能六连斩!” 城墙上,刘指挥激动地快要吼出来。 这些血魔频繁上门找茬,凭的是什么,凭的不就是比这边多出来六个二境初中期战力吗! 而那四个牵制曹三食的二境后期血魔,任何一个敢单独出现,都会被曹三食斩杀,他们也就只能聚集起来牵制刘指挥、曹三食和两位二境后期的守备罢了。 现在黄戟阵斩六人,算上黄戟本人,己方军力反倒是强过了对面,以血魔这帮蠢货的智力,稍加运作,未必不能全歼了这两千号血魔! 一旁的曹三食却是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刘指挥见状颇为恼怒,开口道:“你这老不羞,方才刚交战的时候还挺开心的,怎么现在这副鸟样?” 曹三食沉声道:“我要是血魔,我会杀了黄戟。” 刘指挥笑道:“那还有假,别说你是......” 话说到一半,刘指挥仿佛想到了什么,脸色一白。 曹三食目光盯着远方的战场,道:“老刘,快去。” 战场中央,黄戟正带着骑士四处穿插,但原本黑袍血魔身边的血魔从四个变成了三个。 刘指挥不敢耽搁,直接跳下城墙,跨上匹马就冲了出去。 其实还有一点曹三食没说。 那为首的黑袍血魔,可还从未出过手。 第57章 斩女魔 却说黄戟连斩六将,虽说大多是仗着技巧取胜,但气血消耗也颇为巨大,而身后一路追随他杀过来的十六骑士也早已是气喘吁吁,就连马匹也是汗流浃背,速度下降了不少。 但尽管如此,那十六名骑士还是眼神亢奋,满面红光,好似还能再战上他几百回合。 无他,唯爽耳! 战争向来是绞肉机,正常情况下,他们几人脱离军阵突刺如此之远,早就被血魔啃食得连渣滓都不剩了,哪还有建功立业的机会? 更何况,单骑斩六将这种传奇,他们只在《三国演义》里看过一段类似的“关云长过五关斩六将”,从没想过还能在现实里复刻一波。 妈的,帅死了! 黄戟见状,虽有不忍,却还是开口道:“兄弟们,咱们先撤退吧。” 此话一出,骑士们炸开了锅。 “别啊大人,我还能打!” “是啊,我还能打一头牛!” “好不容易来一次。” 眼看着众骑士像一群小孩一样越说越激动,黄戟不由得有些头大,一戟将一个靠近的血魔挑飞出去,开口解释道:“不是不打了,先回去换马换火铳,稍微喝两口水再来。” “你们不累,马可是快累死了。” 众骑士一听,也觉得有道理,便都转变了看法,七嘴八舌起来。 “行啊大人,我刚好累了。” “是啊,我能吃一头牛!” “待会儿再来。” 黄戟见他们同意,当下也是暗松了口气,毕竟他也怕这帮悍卒杀红了眼,不听号令。 这倒是他多虑了,这些骑士都是打光了部曲的队长,虽然实力不弱,但也是明事理的。 黄戟手中缰绳一扯,整个队伍便转变了方向,朝着己方队伍靠过去。 眼看着离己方队伍越来越近,众骑士心神都有些疲惫。 “官人,你要去哪里啊?” 突然,一个颇为妩媚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黄戟回头查看,却是一只流星锤向他飞来! “砰!” 黄戟重重地迎面挨了一锤,从马背上摔了出去。 “大人!”同行的骑士纷纷惊呼。 一时间,马匹嘶鸣,原本还算齐整的锋矢阵型失去了箭头,变得混乱起来。 “无妨!”黄戟一个打挺从地上翻身而起,手中铁戟一横,已经是摆出了《霸王戟》的起手式。 虽说那流星锤来的突然,但黄戟气血调动极快,顷刻之间便从丹田调动到身侧,算是轻伤扛下了那一锤。 但原本驮着黄戟一路冲锋陷阵的花马却是被砸断了四蹄,倒在地上口吐鲜血,显然是活不成了。 黄戟抬头看去,发现那流星锤正在一个妖媚女人手上,女人身材极为火辣,丰满的胸口半露在外,一对雪白圆润的大腿交叉摩挲,水润的脸上尽是妖娆。 若是忽略其脸上沾着的血迹和脑后的晶石,这绝对是个令无数男人甚至女人疯狂的极品。 “官人,奴家来取你性命喽。” 话音未落,黄戟分明没见那女子手动,流星锤却如炮弹般弹射而出,几乎超出黄戟的反应能力。 黄戟双手一撑,铁戟向流星锤斩去。 “砰!” 黄戟脱力地后退两步。 一击之下,黄戟只感觉一股巨力沿着枪杆传导至双手,将他震得双臂发麻。 黄戟低头看去,双手一片血红,赫然是已经被震裂了虎口! “尔等速去求援!”黄戟大吼一声,又扑了上去。 还有一位骑士双眼血红,手中缰绳一扯,就要加入战局,却被同伴一矛钩住了马镫。 “你干什么!” “二境强者打架,你上去送死吗,不如留得有用之躯,多杀几个血魔!” “你,唉!” 那骑士叹了口气,终究是跟着众人离去了。 黄戟看骑士们离去,心头不由得暗松了一口气,谁知流星锤从身后飞来,狠狠砸在黄戟背上。 “噗!” 这次黄戟没来得及调动气血防御,只感觉后背失去了知觉,喷出了一口鲜血。 “官人,战斗时要专心哦。” 那女子轻笑着,流星锤在她周身绕行一圈,又向黄戟弹射而来。 黄戟强行催动气血,强行向流星锤斩出一戟。 “砰!” 流星锤被接住,但黄戟只感觉双手彻底失去了知觉,几乎抬不起铁戟。 这一次,黄戟小臂上的血管寸寸开裂,整条手臂都变成了青色。 “放心吧官人,奴家会好好品尝你的。” 女子狞笑一声,流星锤再度飞来。 “砰!” 黄戟抬头,却是一把偃月刀稳稳接住了流星锤。 刘指挥回头笑道:“黄老弟,我他妈来辣!” 那女子收回流星锤,冷着脸道:“你个老东西,我以为你死了。” “我死不了。”刘指挥嘿嘿一笑,道:“你死之前,老子都死不了!” “今天,老的小的一起下酒!”夭儿狞笑着。 “老子拿你狗头换军功!” 说着,两人又战到一起。 方才撤离的骑士们也赶了回来,一个个在黄戟周围绕圈,帮着黄戟清扫伺机靠近的血魔。 只听得乒乒乓乓打了一阵,两人的身影再次分开。 “老娘要拿你的头盖骨当碗使!” “投降或者去死。” 两人的对话像极了诺德海岸线上的无耻海寇。 刘指挥大吼道:“但凡你是个人,老子都要把你卖到妓院去!” “呵呵,正合我意。” “?” 没给他留愣神的时间,血魔女子又扑了上来,两人又战在一起。 战场后方,黑袍血魔盯着两人的战况,不由得恼怒至极。 “早知道应该把她的天阉锁上,战场上废话这么多。” “将军,那曹三食不见了。”壮硕血魔有些惊恐地喊道。 “什么?” 将军抬头观察,发现远处城楼上,原本曹三食站着的位置此刻空空如也,只有张敦在原地坐镇指挥。 “不好,夭儿那要出事!” 却说刘指挥正和夭儿战在一块,一道人影突然出现在夭儿身后。 “唰!” 刀光闪过。 夭儿的狞笑还挂在脸上,身体却是竖着分成了两半,向着两边软倒了下去。 曹三食收刀入鞘,不怒自威。 “你来干啥,我眼看就赢了。”刘指挥喘着大气,腆着脸道。 “就你?”曹三食笑道:“你能跟她打一年!” “老曹啊。” “嗯,怎么了?”曹三食疑惑回头。 “你他妈真帅!”刘指挥竖起了大拇指。 这下给曹三食老脸一红,整得不好意思了。 “行了行了。”曹三食摆了摆手,道:“别吹牛了,赶紧把黄老弟带回去吧。” “那你呢?”刘指挥有些傻眼。 “我啊。”曹三食微微一笑,刀锋直指战场后方的四头血魔,道:“我去斩了他们!” 第58章 戮力将军 说罢,曹三食两腿一蹬,马也不骑,便直直向血魔盘踞的腹地冲了过去。 不过片刻,曹三食就化作了一团黑影,变得难以捉摸。 “妈的,”刘指挥吐了口痰,骂道:“比都让他装完了。” “喂,黄老弟,你骑着我的马先走。” 那匹花马此刻早已气绝,倒在原地一动不动。 黄戟仔细看去,却见花马的臀上还插着一杆箭支,心中不由得一叹。 从马背上下来两名骑士,搀扶着黄戟上了刘指挥的马背。 “刘将军,你将马匹赠予了我,那你怎么办?” “切,我堂堂赤炼甲卫指挥使,总不能看着那老不羞一个人装逼吧。” “你们几个,一定要把黄老弟平安送回!” “遵命!” 众骑士齐声答应着。 刘指挥飒然一笑,提了偃月刀便向血魔军阵深处冲去。 黄戟深深看了刘指挥一眼,扯下身上早已变形的铁甲,在众骑士的护卫下向卫所方向突围而去。 ...... 黄戟有些艰难地登上城墙,而身后是一名刚才随他冲锋的骑士帮他扛着铁戟和佩刀,随着他上了城墙。 原本天明城是没有军中僮仆这种陋习的,军士们也都是因为一腔对报国和立功的热忱才加入军旅,更不可能去给将军们当牛做马。 更何况天明城连年扩军,符合条件的兵员可就那么多,真要是给军士惹急了,人家拍拍屁股就转投到其他人帐下,长官哭都没地方哭去。 但此刻情况特殊,黄戟以二境初期的境界在阵前连斩六个二境血魔,又从二境后期血魔手中全身而退,早就成了军士们眼中神一样的存在,为了给黄戟扛兵器,这名骑士就差把他的同伴都打一顿,才换来的这份殊荣! 什么,你说男儿膝下有黄金? 去你妈的,黄金只给有缘人! 黄戟刚一登上城墙,便看到一道倩影正在城墙上忙碌着,正是林紫罗。 “紫罗姑娘,此处危险,你快快下去!” 见林紫罗在城墙上旁若无人地走来走去,黄戟心中有些焦急。 林紫罗闻言转过身,眼神中多出来一丝惊喜。 “将军!” 林紫罗轻呼一声,三步并作两步,扑到了黄戟怀里。 感受到怀中佳人的娇躯,黄戟心中纵有再大的不满,此刻却也说不出口。 “唉,紫罗姑娘,你不在军帐中,跑到城墙上来作甚?”黄戟开口问道,“现在可是在打仗,保不齐会有流弹飞来。” “将军,奴家在此地为军士治伤配药。” 林紫罗放开黄戟,指了指一旁躺着的一名军士,开口道:“此人为弗朗基炸膛所伤,奴家正在给他包裹伤口。” 黄戟这才注意到地上躺了一名军士,军士看着没受什么外伤,只是脸有十个蒋玄那么黑,向来是被炸膛的火药给熏了。 那军士正要诉苦,却被黄戟身后的执戟骑士瞪了一眼,遂连忙改口道:“大人,我不碍事的,还是给大人治疗要紧。” 黄戟见状失笑,道:“紫罗姑娘还是接着医治伤员吧,我自己去观察一番战场形势。” 林紫罗哪里肯从命,将手头的伤员扔给了另一个军医,便追了过去。 执戟骑士紧随其后,留下黑脸尼哥在原地独自惆怅。 ...... 却说战场中央,曹三食一把长刀来回舞动,跟三个血魔打得不相上下,周遭没有一个血魔能插得上手。 那三头血魔手中各自持着宽背大刀、长矛和流星锤,集合攻击起来堪称是密不透风,可曹三食仗着自己身法了得,在疯狂的压制下闲庭信步,感觉像是来玩的。 曹三食并非无还手之力,只是那黑袍血魔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不知道他的到来,让曹三食颇为忌惮。 “唰!” 曹三食突然暴起,一阵刀光闪过,将周身袭来的兵器纷纷逼开,整个人暴退几步,单手执刀望向黑袍血魔。 不远处,刘指挥已经靠近过来。 曹三食突然开口道:“你便是传说中的位阶血魔吧。” 将军的面容笼罩在黑袍之下,沙哑的声音自黑暗中传出:“正是,想不到一个普通营团的统制竟是如此高手。” 曹三食心中一沉,从这血魔掌握的消息来看,恐怕早有人与血魔勾结在了一起。 而且,这个人或势力在天明城中的势力还不低。 会是谁? 正想着,刘指挥已经冲上前来,偃月刀上还滴着赤红的血液。 刘指挥哈哈一笑,道:“孽障,今日你插翅难逃了!” 曹三食心头却警惕起来。 黑袍笼罩下,将军开口道:“我不会参战,因为位阶不等于实力,单论战力,我并不是这三人中任何一人的对手。” “不过,尔等记住,吾名戮力,将会是未来天明血城的藩王!” “天明血城?哼,好大的胆子!”刘指挥不屑一顾。 曹三食此刻已经双手握刀,沉声道:“你为何要与我等说这些,不怕死于话多吗?” 几人交谈间,由于没有了足够的二境血魔作牵制,这些新生的血魔又没什么战斗经验,赤炼甲卫的军士们势如破竹,眼看就要杀穿血魔的阵线。 “尔等是有思想的,我许久不见同类,有些无聊罢了。” “行了,我该走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戮力将军打了个呵欠,转身欲走。 “说走就走,你当战场是你家吗?纳命来!” 刘指挥大吼一声,扑了上去。 曹三食心头警铃大作,开口喝道:“老刘,当心!” 话音未落,原本背对众人的戮力将军突兀地转过头来,嘴唇轻启。 “曰:风雷益!” 一瞬间,众人耳中失去了一切声音。 “嗷!” 附近的血魔纷纷嚎叫起来,身形迅速增高,变得极为壮硕,统统从跟人没什么两样的普通血魔化作了青面獠牙、满身疱疹的怪物! “什么?” 刘指挥大惊失色,快速移动的脚步也慢了下来。 不过片刻,戮力将军再次开口道: “曰:泽风大过!” “啊!” 话音刚落,周围军士无不惨叫着倒在地上,疯狂挠着后脑,仿佛有什么东西将要破体而出。 刘指挥身为二境后期高手,此刻也是痛苦万分,只觉得内脏相互扭曲挤压,眼看要爆裂开来。 有的军士挠动片刻便停息下来,艰难地站立而起,曹三食转头望去,他们的后脑居然长出了一块晶石! 他们,变成了血魔! 第59章 另辟蹊径 待曹三食咬着牙站起身来,只见附近原本一路突刺的军士们几乎都倒在地上,更有两成左右直接脑后生晶石,变成了血魔! 刘指挥目眦欲裂,吼道:“你这孽障,你做了什么!” “呵呵,关你屁事,反正你就要死了嘛。” 戮力将军连着咳出两大口鲜血,冷笑两声,道:“行了,这回真该走了,祝你平安。” 刘指挥正欲追击,却是连站立都有些艰难,只能眼睁睁看着戮力走远。 眼看着刘指挥还要强撑着追杀戮力,曹三食吼道:“老刘,别追了,快来救人!” “他妈的,老子要噶了你的脑袋当尿壶!”刘指挥大骂戮力一句,转身杀入战场之中。 而战场上,那些异化的血魔正疯狂屠戮着虚弱的军士,刚苏醒的血魔也凭借着本能加入了战局,一时也造成了不少伤亡。 战况,失控了! ...... 城墙上,黄戟满眼震惊。 “怎会如此!” 不过片刻功夫,刚刚还稳中向好的战况突然急转直下,虽说被那黑袍血魔波及的只是那一小块范围的军士,但能突击到战场中央的无一不是精锐,他们受到影响,连带着整个战场局势都糜烂起来。 黄戟转身走到执戟骑士身旁,就要去抓自己的铁戟,可谁知刚一抬手,双臂便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仿佛经脉中灌满了铅,一时连铁戟都拿不起来。 执戟骑士大惊,劝阻道:“大人,你方才连斩六头二境血魔,还协助斩杀了一头二境后期血魔,现在理应好好养伤才是,大可不必如此拼命啊!” “是啊将军。”林紫罗也跑了过来,开口道:“将军的经脉受了重伤,倘若再强行爆发,恐怕会经脉寸裂,变成废人啊。” 黄戟身形一顿。 黄戟之父黄汉遗便是在斩杀白猱王一战中伤了经脉,以至于经脉破损,不到三十岁便退役归隐。 如若不是那一战,恐怕黄汉遗现在已经是三境高手了。 但眼下战况危急,倘若不出手相助,恐怕有累卵之危。 突然,黄戟眼前一亮,道:“这位兄弟,不知这卫所之中可有异化植物?” “异化植物?”执戟骑士给黄戟问得一愣,却还是如实回答道:“卫所军士的花盆里有紫晶藤,田里应该还有些罗织草,大人要这些作甚?” 罗织草是用于纺织的作物,地上地下都有广泛种植。 “这你就莫管了,快快带人与我寻来,越多越好。” “对了,要鲜活的。” 黄戟表情十分焦急。 执戟骑士自无不可,此刻便是黄戟叫他去死,他估计迟疑一下也就去了,更何况是拔些花花草草之类的。 “大人这么做,一定有他的深意。” 执戟骑士不敢耽搁,叫上还在休息的骑士们就要去拔草。 “拔草,你他妈疯了吧!” 骑士们此刻正累的像人类的好朋友一样,然后这家伙下来说要他们去拔草? “此乃大人的命令,你们爱信不信,我先走了!” 执戟骑士说罢,翻身上马,扬长而去,留下一地的骑士面面相觑。 “咋办?” “大人这么做,一定有他的大病。” “那就走呗。” 骑士们虽然疑惑,但碍于黄戟的命令,也都纷纷骑马去找异化植物,只当是放松一下身心。 不一会儿,一捆捆紫晶藤和罗织草就从马背上卸了下来,骑士们一人抱着一捆就上了城墙,给一旁填装着弗朗基的军士都整不会了。 “哗啦。” 绳子解开,一大堆花花草草散落一地,几乎把黄戟周身的落脚之地占了个干净,让林紫罗都有些无处下脚。 “够了够了。” 黄戟连忙道:“尔等先去城楼下点起武备,我们随时准备出发。” “是!” 众骑士拱手称是,纷纷下了城墙,就连那执戟骑士都被黄戟赶了下去,离开时眼神中满是幽怨,搞得黄戟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次的紫晶藤都是更符合大众体质的正常体型,紫晶藤也都是不会咬人的品种,也免去了黄戟大战药材的繁琐。 待众人离去,黄戟捡起一根还在蠕动的紫晶藤,用指甲掐断,轻轻将断口接触在小臂皮肤上,一股暖流顺着皮肤汇入经脉,暖流虽然及其细微,不仔细感受都有可能忽略掉,但其确确实实修补着黄戟的经脉和筋肉。 “有用!”黄戟大喜。 此前他并不知晓异化植物也能被他吸收,但是他在接触到寻常植物汁液或动物鲜血是并未出现吸收现象,因此他也就并没有专门实验过。 看来能被吸收的是与血雾相关的物质。 黄戟猜测着,转头呼唤起林紫罗。 “紫罗姑娘!” “啊?”林紫罗抬起头,显得有些局促。 “劳烦姑娘帮我把这些花草的汁液挤出来,收集到一块。” “哦哦,这就来。” 林紫罗连忙上前,找来几只木碗,蹲在地上,双手抓住一小捆花草,便用力拧了起来。 汁液从花草中挤出,顺着林紫罗白嫩的小手淌下,如涓流般流入木碗中。 每当木碗要盛满时,黄戟便伸手将其接过,将手伸入其中,肆意吸收着其中涌动的暖流。 林紫罗虽然不解黄戟的行为,但也认认真真照做着。 没过多久,估摸着手上经脉恢复了将近一半,黄戟骤然起身,道:“紫罗姑娘,我要下去一趟了。” 林紫罗闻言,眼眶一红。 黄戟见状安慰道:“放心吧,紫罗姑娘,我去去就回。” 说罢,不等林紫罗开口,黄戟抓上铁戟,挂上佩刀便下了城墙,高喊着:“骑士团,随我出阵!” “遵命!” 骑士们虽然没听过骑士团这个说法,但还是明白这是在叫他们,当即有人为其开启城门,放众人通行。 黄戟则骑着刘指挥的马匹,率众出卫所去了。 城墙上,林紫罗也离开,只是靠在城墙上,望着远方的铁树林出神。 ...... 而战场中央的情况早已不容乐观。 在戮力用了不知道什么手段后,血魔们纷纷突变成青面獠牙的恐怖怪兽,而己方军士一个个头晕目眩,往常能以一敌三的军士甚至只能勉强护住自己。 周遭没有被影响的军士正拼了命地要靠过来,但还是面对异化血魔时还是艰难,只能尽力支撑。 曹三食和刘指挥却什么也做不了,只因他们还面对着更强大的敌人。 第60章 一天的兄弟 那三头血魔在异化后变得更为恐怖,虽然还没到二境巅峰的水准,但也相差不远了。 而在戮力的第二声咒语过后,曹三食虽说有些不适,但还能支撑着勉强战斗,但刘指挥则是遭到了重创,连正常控制步法都显得极其艰难。 “砰!” 曹三食用力将袭来的宽背大刀挡回去,回头喝骂道:“老刘,你他妈这会儿放水是想弄死我吗!” “哇!”刘指挥吐出一口鲜血,艰难道:“谁他妈放水了,老子是真要凉了。” “我艹,小心!”曹三食惊呼一声,将刘指挥扑倒在地,躲过了迎面而来的流星锤。 “你他妈看着点啊!”曹三食破口大骂。 “我,呕,我尽量!”刘指挥一边呕着血,一边帮着曹三食抵抗。 “吼!” 一头异化血魔怒吼一声,手中宽背大刀重重斩出。 刘指挥来不及闪躲,只能用偃月刀勉强抵抗一下,随即就被砸飞了出去。 “老刘!”曹三食大吼道。 “没事,我没事。”刘指挥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手中拄着偃月刀勉强站立。 “呕。”刘指挥又呕出一口鲜血。 曹三食见刘指挥没事,当即也不敢大意,提刀同三头血魔混战起来。 这三头异化血魔,任何一头单拎出来都不是他的对手,但三头一起上差点给他打成傻子。 “妈的,这后脑勺怎么这么痒?” 刘指挥暗骂着,趁着片刻喘息的功夫,伸手摸向后脑。 他摸到了皮下硬硬的一块,那是正在生长的晶石。 刘指挥心中一凉。 与此同时,一股股崭新的力量自他浑身上下喷涌而出,洗炼着他的身躯,将他的理智渐渐淹没。 记忆一寸寸消失,强烈的饥饿感涌上心头。 他,不再是人了。 “吼。” 刘指挥口中发出无意识的低吼声,提着刀慢慢向曹三食走去。 “老刘,你他妈快走两步,老子快死啦!”曹三食头也不回,还在艰难抵抗着。 “曹将军当心!” 黄戟正率领着一众骑士冲锋而来,见刘指挥步伐诡异地向曹三食走去,当即将气血运在舌尖,高声呼喊道: “他是血魔!” 闻言,曹三食愕然回头,却见刘指挥已经腾跃到空中,正向他扑来。 此时的刘指挥双目血红,面目狰狞,哪还有一点人的样子。 前有血魔绞杀,后有刘指挥袭击,曹三食明白,他躲不开了。 这一瞬间,时间仿佛变得极慢,极慢。 他想起一天前,他与刘指挥的第一次会面。 ...... 一天前,赤炼甲卫被血魔攻破,他带着一群残兵败将误打误撞地来到赤炼甲卫,最后,二人合力击杀了一头二境巅峰的血魔,击退了那一波血魔的攻击。 二人浑身浴血,相视一笑,什么都没说,却好像什么都说了。 自从当上统制以来,曹三食从没有如此想和一个人交朋友,甚至是做兄弟。 ...... “他妈的,没想到最后是死你手里了,真是卧了个大槽。” 曹三食心中笑骂着,坦然面对死亡。 出乎他的预料,想象中的刀锋并没有出现,刘指挥只是用力将他推开,让他闪过了身后袭来的流星锤。 “砰!” 袭来的流星锤正中刘指挥后背,将其砸飞出去。 “老刘!” 曹三食目眦欲裂。 刚刚赶到的黄戟被这一幕愣了下神,转瞬间,趁着那扔出流星锤的手臂还未收回,黄戟运上气血,一戟挥出,将那手臂连着流星锤一块斩落! “吼!” 那壮硕血魔早已失去理智,正怒吼着要扑上来,却被一杆长矛挡住了去路。 黄戟抬头,原来是一名二境后期的守备刚刚斩杀了牵制自己的血魔,赶来帮他接下了这一记。 那守备微微一笑,旋即与壮硕血魔战作一团。 ...... “老刘!”曹三食一步跃到刘指挥身旁,双眼通红。 “大老爷们,哭个屁。” 刘指挥虚弱地笑了笑,缓缓将腰间名牌递给曹三食。 曹三食颤颤巍巍地接过名牌。 “这辈子啊,咳咳,是来不及了。”刘指挥咳出一口鲜血,咧嘴一笑,道:“下辈子再,和你,当兄弟吧......” 话音未落,刘指挥双手无力地垂下,已然气绝。 曹三食沉默着,没有说话。 他扔下自己的长刀,将掉落在刘指挥身旁的偃月刀捡起,缓缓站起身来。 “吼!” 身后,一头二境后期的异化血魔怒吼着,提着宽背大刀向他冲来。 曹三食转过身去,手中偃月刀挥出,狠狠撞在袭来的宽背大刀上。 那血魔不敌曹三食的巨力,被打得噔噔后退两步。 曹三食抓住机会,偃月刀连连旋转斩出,几乎连成了一片风暴。 那血魔只有抵抗的份,被打得连连后退,最后居然被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唰!” 刀光闪过,那血魔被拦腰斩断,曹三食再次上前两步,手中偃月刀斜斜斩出。 “嚓!” 血魔上半身被斜着切成两段,青面獠牙的头颅连着半边肩胛被斩飞了出去,彻底身死。 曹三食甩了甩刀锋上的鲜血,收刀站定,向四周望去。 那壮硕血魔失了单手和兵器,已被那守备所斩杀,现在守备正和一头拿长矛的二境后期血魔战在一起。 方才不可一世的异化血魔此刻却已经虚弱下来,正被守备压着打,眼看着就要被其斩杀。 而远处另一头用于牵制另一名守备的二境后期血魔,也已经被其斩杀,那守备正在血魔群中大杀四方。 黄戟也带着一群重骑兵在血魔军阵中来回冲锋,疯狂杀戮。 二千之众的血魔,败了。 曹三食找到刘指挥的遗体,蹲下,将其翻了个身。 刘指挥的脑后,一颗晶石黯淡无光。 曹三食五指发力,一把扣下晶石,将其远远得扔出去,随后将自己的长刀捡起,收入刀鞘,把刘指挥的遗体扛到背上。 “走啦,老刘,兄弟带你回家。” 曹三食一手抓着偃月刀,一手托着刘指挥的遗体,一步步向卫所走去。 曹三食背上,刘指挥长长的胡子被凝固的血液粘在一起,嘴角还挂着生前的微笑。 战场上火光闪烁,将两人的影子越拉越长。 第61章 血毒之谜 军帐中,黄戟拉了把椅子瘫坐着,林紫罗立在一旁,往他手上涂抹着修复经脉的伤药。 曹三食一脸憔悴地坐在主位上,不过一场仗的功夫,黄戟只觉得这位本就没什么话的统制更加沉默了。 张敦坐在侧位上,焦急地满头大汗。 “我说二位,你们说句话啊。”张敦的声音有些上火,“你们在这干坐着有什么用,有什么话就说啊!” “唉,说话,说什么话?”曹三食的声音有些沙哑。 “你,唉!”张敦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这时,一个军士突然闯了进来,开口禀报道:“将军,此战兄弟们死伤惨重,请将军指示一处空地作为安葬阵亡兄弟之所。” “就都安葬在卫所的公墓吧。”曹三食不耐烦地摆摆手,道:“你们去问卫所的人就好,何必特地来咨询于我?” 黄戟和张敦有些诧异,以前的曹三食虽然也有些不近人情,但对于麾下军士向来是客客气气的,看来此次对他的打击属实不小。 “这,将军。”军士显得有些为难,道:“将军,卫所的弟兄几乎都在最后一战中化为血魔了,只有一人还重病不醒,我们实在是无人可以咨询。” “唉,可叹啊。”曹三食闻言叹了口气,道:“这赤炼甲卫,也算是满卫忠烈了。” “等等。” 军士正要离去,却被张敦叫住。 “你方才说,卫所的军士都成血魔了?” 军士答道:“正是。” “那,咱们十五营的军士有没有变成血魔的?” “这......”军士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张敦命令道:“你速速去统计,统计完了速来汇报。” “遵命!” 军士领命,转身告退。 三人面面相觑,就连林紫罗都品出了些不对劲。 曹三食率先开口道:“老张,你的意思是这血魔还看户籍转化?” “看不看户籍不知道。”张敦眉头紧皱,开口道:“但肯定有某种潜在关联。” 不过片刻,方才那军士又回来了。 “将军,参谋大人,我们十五营没有兄弟被转化为血魔的。” 众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丝震惊。 黄戟骤然起身,开口道:“我去看看那个重病的卫所军士。” 说罢便起身向门外走去。 “唉,将军,你的药还没上完。”林紫罗抱上药箱急忙跟上。 张敦、曹三食二人对视一眼,也急忙跟上。 ...... “果然。” 黄戟站在病倒的军士身前,心中暗道。 那军士赤肤、洪脉、浑身发热,赫然是血毒入体的症状。 “紫罗姑娘,你此前说那位阶血魔只是吼了一嗓子,周围人就全部变成血魔了?” 林紫罗略一思考,开口道:“将军,奴家所言句句属实。” “嗯,方才那位阶血魔也是说了句什么咒语,在场的卫所军士便尽数转化成了血魔,而十五营的军士也是状态暴跌。” 黄戟的分析引得张敦和曹三食也思考起来。 “但据我所知,那些位阶血魔想要转化一头血魔可是要废不少劲的。”张敦眉头紧皱,开口道:“我们普通营团和位阶血魔交战甚少,对其不怎么了解。” “那些位阶血魔为了转化一头血魔,要先准备不少材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一味名曰‘血怒花’的药材,几乎只生长在血雾中。” “想要光靠一声咒语便转化出这般多的血魔,恐怕就连那三境巅峰的上位血魔也做不到。” 黄戟略一思索,开口询问道:“张参谋,你能否将炼制血魔需要用到的药材说与我等?” 张敦闻言一愣,却还是开口道:“我等与位阶血魔交战少,知道的也不多,但根据禁卫营的人所言,无非就是一些血纹花,红芪,绿萝伞之类的药材,基本都产自血雾深处。” “红芪,绿萝伞?”黄戟问道:“紫罗姑娘,不知你可了解这两种药材?” “奴家不怎么了解。”林紫罗的头摇得像拨浪鼓,“这两种药材虽然产自血雾深处,但其功效不过就是恢复气血,冒然服用还有血毒入体的风险,药典里也只是提了一句。” “回复气血啊。”黄戟若有所思,开口道:“我说,如果血魔提前将血毒播撒到赤炼洞天之中,再择日激活,是否便能达到现在的效果?” 曹三食开口问道:“那位阶血魔为何要这样做,倘若想要颠覆赤炼洞天,直接将人转化为行尸不就行了,为何还要如此大费周章?” 张敦道:“老曹,你莫要忘了,刘将军和你同时被那戮力施咒,可只有刘将军变成了血魔,你却安然无恙。” “先不论那些位阶血魔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单就现在的情况而言,黄老弟分析的恐怕是对的。” “就看他们是凭借什么手段下毒的了。” 众人说着,从病房中退了出去,沉默地走在路上。 黄戟突然开口道:“曹将军,我有一事相求。” 曹三食一愣,开口道:“黄老弟,但说无妨。” 黄戟思考了片刻,道:“将军,先前我等在地穴中遇袭时,我带了一些军士突出重围,现今还有十余人幸存,我想请将军派些人将他们接过来一同驻防,也好有个照应。” “哦,当然可以。”曹三食闻言有些欣喜,他自然知道能跟着黄戟突围的都是谁。 先前十五营地穴遇袭,他一度以为只有黄戟一人幸存,连四殿下和唐王世子都折在了这里,回去恐怕讨不了好,没想到居然还有幸存,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张敦也是颇为高兴,道:“黄老弟,我这就将那些骑士差遣给你,你速去将你的部曲们接过来。” “这当然再好不过了。”黄戟笑道:“只是离去之前,我还要找一样名为‘血纹花’的药材。” “血纹花?”曹三食疑惑道:“这是何物?” 张敦解释道:“此乃地下洞天中广泛种植的药材,有很强的解毒功效。” 显然,张敦在进入赤炼洞天之前做过不少功课。 张敦笑道:“这药材在此地常见的很,我这就命人取来给你。” “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黄戟微笑点头道。 第62章 破裂的药 破裂的心 “报!” 众人正走着,一个军士从远处奔来,显得十分焦急。 不知为何,黄戟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曹三食站定,道:“何事?” “禀将军,我们的药房被摧毁了!” “什么!”曹三食大惊,道:“快带我去看看!” 众人一路跟着那军士来到药房,刚打开房门,一股烟尘便扑面而来。 待烟尘落定,众人这才看清药房中的景象。 只见还算宽敞的药房中,药柜倒的倒,碎的碎,上面的药材散落一地,或完整或零碎,互相混合在一起难以辨认。 砖砌的地面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空洞,满地都是残砖碎瓦,脚一踩,便会激起一地灰尘。 “这是怎么回事?”曹三食满脸凝重道,“是被变异耗子糟践了吗?” “将军,方才血魔袭击,我等兵力不足,全都出战了,就连军医也是备好了药物常驻在城墙后,等我们回来了才发现药房遭到毁坏。” 黄戟焦急道:“有没有少血纹花,快查!” 军士愣了一下。 曹三食喝道:“听县男的吩咐,快去查!” “是!” 军士领命离去,不过片刻,十几名军士赶来,手中拿着一张单子,正逐个清点着。 不一会儿,清点完毕。 “大人,只少了血纹花。” 晴天霹雳! 黄戟只感觉气血上涌,一阵天旋地转。 好像有一双无形的大手,用看不见的丝线困缚着他的命运,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一路上枉死的军士,李青霖苍白的面容,林紫罗无助的双眼,沈玉符满是血迹的脸庞...... 这一切的一切,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 黄戟双目血红,嘶吼出声,一拳打在墙壁上。 刚刚接近痊愈的经脉再次破损,黄戟的小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乌青起来。 “将军!” 一声清脆的呼唤声响起。 黄戟愤怒地抬头看去,却是林紫罗眼泪汪汪地注视着他。 “将军。”少女双眼泛红,声音哽咽,眼看就要哭出来,“你再这样,手真的会废掉的。” 黄戟心头的火气一瞬间没了大半。 “我,我没事。”黄戟勉强扯出一个微笑,道:“紫罗姑娘,谢谢你。” “将军,依奴家之见,不如在此地待援,等候铁衣营营救,现在药材尽毁,恐怕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曹三食和张敦也是点了点头,也觉得林紫罗分析地颇为在理。 “不可。”黄戟断然回绝道:“青霖正值病重,地穴通道堵塞,倘若铁衣营拖个一两天,倘若中间再有什么变故,你让青霖她如何得救?” “不知黄老弟所言青霖是何人?”张敦疑惑开口道。 黄戟沉声回答道:“唐王府千金——李青霖。” 曹三食与张敦闻言,心中皆是一震。 曹三食问道:“那黄老弟下一步如何打算?” 黄戟思考片刻,道:“我打算再去一趟赤炼乙卫和赤炼丙卫,尝试着搜寻一二。” 张敦劝解道:“黄老弟,据我所知,赤炼甲卫位居赤炼洞天心腹地带,早就没有了开采矿石的职能,只是负责沟通剩余的两个卫所,平日里军备也算齐全。” “但即便如此,本应是二境巅峰的卫指挥也只有二境后期的刘将军担任,更不要说那两个武备废弛的卫所了。” “刘指挥带人抵抗尚且如此艰难,那两个卫所恐怕早已叫血魔屠灭占领了,黄老弟现在过去就是羊入虎口啊!” “那我怎么办!”黄戟眼看要吼出来,“我就看着她去死吗?” 张敦沉默了。 曹三食突然开口道:“黄老弟,你先莫要慌张,血纹花储量巨大,我先派遣军士再搜寻一二,顺便派人将殿下等人接过来,你且休息一番,倘若没有再走也不迟啊。” 黄戟见曹三食劝得苦口婆心,当下也起了些侥幸的心思。 万一呢? 万一还有剩下的药材呢? 空闲的军士们都被动员起来四处搜寻着,整个卫所里人来人往。 黄戟不停劝说着自己。 林紫罗帮黄戟擦去额上的汗珠,道:“将军,如果没找到血纹花该怎么办?” “没找到的话,我就去剩下的两个卫所里找。” 林紫罗焦急道:“可是将军,那里危险至极,血魔盘踞,你会送命的啊!” “紫罗姑娘,你有爱的人吗?”黄戟回过头,郑重地看着林紫罗。 林紫罗擦汗的手停滞了一瞬,脸色泛起了红晕。 “将军问这些做什么?” “古代有一个男子与心上人相约于桥下见面,后来雨大水急,女子迟迟不现身,男子竟抱着桥柱活活淹死在河中。” “将军,奴家也听过这个故事。”林紫罗咬着嘴唇,面容悲戚,“尾生抱柱,魂断蓝桥。” “是啊,在不少人看来,为虚无缥缈的私情而死,终究是愚蠢至极的行为。”黄戟的声音有些低沉,“但只有身处其中,才能感受到那份炽热而真诚的悸动。” 林紫罗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良久,林紫罗小声开口道:“那,将军,那个姐姐可是唐王府的千金,唐王府的人真的能接纳你吗?” 黄戟一愣。 ...... “等你什么时候有了大过四皇子的价值,你再来与我谈条件罢!” 此前,黄戟一直以为,唐王真正将他当作了自己的孩子。 黄汉遗退隐近二十载,早就失去了武者最大的仰仗——实力,但唐王还是对其以兄弟相称,一有空闲便带着黄戟一家人出去游玩。 就连在幕府之中商议军事时,唐王对他人自称“本座”,而对黄汉遗自称为“为兄”,可谓是亲切到了极点。 唐王与黄汉遗的友谊早就传为了一段美谈,唐王如此礼贤下士,又如此重情重义,满足了一众看客心中一切对贤君良臣的幻想。 而黄戟本人也是不负众望,从小就展现出堪称强悍的武道天赋,并且肯下功夫,不知道被多少人称赞。 再加之黄戟在其父指导下,通习黄氏秘传和李氏武功,在武举考试上勇夺第二,最后带领众举人围杀异兽,直至封爵。 他已经是同龄人中最优秀的了。 人人都说他黄戟会是唐王府的姑爷,连世子都乐于见到黄戟与李青霖结为连理,连黄汉遗都说李青霖给不了别人。 连李青霖本人都倾心于黄戟,甚至说出“如若嫁入皇室为妇,宁愿身死”这样的话。 可即便如此,听说圣上有意与李氏联姻,唐王和主母还是丝毫不顾二人意愿,想都没想就拒绝了黄戟的请求。 那天,唐王微笑着看向他,八字胡轻轻抖动,仿佛在嘲笑他的天真。 “原来,什么都信,只会害了我。” 第63章 旧梦之爱 “黄戟,黄戟......” 睡梦中,黄戟好像听到有人在呼唤自己。 黄戟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宽大的棕榈树冠。 他正躺在树下睡觉,身下绿草如茵,周围有孩童和大人们在嬉戏,十几个老人坐成一圈,怀抱着笔记本电脑,围着中间的便携热点打着游戏。 “你倒是上啊,野区空了都!” “经济落后太多了,走上路。” “哎呀,刚才网卡了,不然能五杀的。” 一个孩童指着那群喧哗的老人,奶声奶气地问道:“妈妈,那些爷爷奶奶在干什么啊?” “他们啊。”孩童的母亲笑了笑,道:“他们在玩他们小时候的游戏,那都是10年代的游戏了。” 一旁的父亲嗤之以鼻,都什么年代了还在用“网卡”这种理由。 黄戟迷茫地坐起身来,一个少女半蹲在他身前,正笑盈盈地看着他。 少女身着白色吊带连衣裙,头戴小洋帽,面容精致可爱,笑起来让人心生涟漪。 黄戟拄着头想了一会儿,想起了少女的名字—— 程秋水。 “我们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你怎么在树底下睡着了。” 程秋水的眼中满是幽怨,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抱歉啊,训练太累了,我有点困。”黄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喂,黄戟。”程秋水突然贴了上来,两人的鼻尖几乎贴到了一起,“你不会是喜欢男人吧?” “啊,什么?”黄戟连忙道:“我不是同性恋,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为什么,哼,你说为什么?”程秋水站起身来,有些气鼓鼓的,“人家今天好不容易脱掉军装,跟你出来玩,你居然看都不看我一眼。” “啊?我看了啊。”黄戟挠了挠头。 “你!”程秋水气不打一处来,骂道:“你个木头!” 黄戟站在原地,只感觉一双手放哪都不合适。 “哼,我现在可生气咯。”程秋水转过身,背对着黄戟,似是无意间开口道:“要我说,除非某人肯给我买一束花劝劝我,不然我肯定一辈子都不理他了。” 这下黄戟听懂了,他左右打量一番,找到一个卖花的圆脸机器人,“腾腾腾”跑了过去。 “滴,军人证,八折。” 黄戟又“腾腾腾”跑了回来,正要将这束花塞到程秋水手里,突然感觉好像不太隆重,于是换了个姿势,方才开口道: “秋水!” 程秋水回过头,只见黄戟单膝跪在地上,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怀中抱着一大捧花朵,用红玫瑰填为底色,又用粉色的月季点缀出爱心的形状。 旁边还挂着一张小纸条:爱你一万年! 程秋水呼吸一窒。 好土,好油,好下头,好没有诚意! 但是,好感动! 程秋水震惊地捂住嘴唇,漂亮的眼睛里泪花闪烁,这一刻,她觉得自己被巨大的幸福所包围。 “原来,他是要给我一个惊喜!”程秋水激动不已,感觉自己快要晕过去了。 看着程秋水泪汪汪的双眼,黄戟眨了眨眼睛。 “快开口啊,你快开口啊!”程秋水在内心深处尖叫着。 黄戟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你说啊,你说什么我都答应!”程秋水感觉自己快要疯掉了。 黄戟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秋水......”黄戟终于开口了。 程秋水脸色潮红,感觉心脏要蹦出胸腔。 她深吸了一口气,“我愿意”三个字已经含在了嘴里。 “你不喜欢吗?要不要我去换一个?” 黄戟见程秋水迟迟不开口,表情有些不安。 气氛安静了一瞬。 “你,说,什,么?” 程秋水感觉自己被命运扼住了咽喉,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黄戟缩了缩脖子,怯怯地开口道:“我说,要不要我......” 还没等黄戟说完,程秋水原地崩溃,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捂着脸掉头就跑。 黄戟见状急忙追赶,边追边喊着: “秋水!” “秋水姐姐!” “秋水同志!” 程秋水猛地停下脚步,转过头对着黄戟。 黄戟也立刻停住,抱着花站在原地,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 “下头男,你就等着训练量翻倍吧!” 喊完这句,程秋水蹲在原地抱头痛哭。 “啊?好熟悉的台词。”黄戟一愣,道:“你认识我老师?” ...... 老师笑道:“黄戟,等回去我把女儿介绍给你认识。” “嘭!” 老师的头像西瓜一样爆开,鲜血和组织液沾了黄戟一身,迷彩军装瞬间换了颜色。 “老师!” ...... 黄戟猛然睁开眼睛。 卫所之中,到处是被烟熏得黢黑的建筑墙壁,黄戟血战了一天,早就累得不行了,刚刚就靠在一堵残垣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黄戟深吸两口气,伸手摸了摸脸颊,上面没有别人的鲜血和组织液,只有梦魇留下的汗珠挂在上面。 黄戟松了口气,正要起身,却感觉胳膊被什么东西压着。 黄戟低头看去,只见林紫罗正靠在他的臂膀上酣睡着,怀里还抱着他的手臂,头几乎枕在了他的胸口上。 “紫罗姑娘,快醒醒。” 黄戟轻轻推了推怀里的林紫罗,将她弄醒过来。 林紫罗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眼神中净是迷茫,嘴角还挂着晶莹的口水。 不过片刻功夫,林紫罗弄明白了现状,连忙站起身来,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揩了揩嘴角的口水,红着脸道:“将军见笑了。” “无妨。”黄戟回应一声,就要站起来,手刚一撑在地上,就感觉到撕裂一般的痛楚。 “嘶!”黄戟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又摔回了地上。 “将军小心!”林紫罗连忙上前,蹲在黄戟身边道:“将军睡前,奴家刚给将军处理好手臂,一时半会儿这手臂恐怕动不得,还望将军多小心。” 听到林紫罗的解释,黄戟这才注意到自己双臂上居然缠着布匹,其中不时传来清凉的感觉,应当是用了什么特殊的药材。 值得注意的是,不时有暖流穿过皮肤汇入他的手臂经脉,无时无刻不在滋润着手臂的损伤,令黄戟颇为舒适。 黄戟疑惑问道:“紫罗姑娘,不知这是什么药材?” 林紫罗眼神有些躲闪,答道:“就是一些薄荷之类的镇痛药罢了。” “哦,原来如此。”黄戟没有多想。 第64章 神秘小礼物 不久前,血魔几乎卷走了十五营的全部补给,目前的幸存者极度缺乏备用的兵刃和盔甲,张敦正指挥着人扒取血魔的武装,顺道带人清点着缴获的物资。 “张参谋。” 张敦闻声回头,却是黄戟带着林紫罗站在他身后。 “黄老弟,你是要为我分担些任务吗?”张敦打着趣开口道。 黄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盯着他。 被黄戟盯了一会儿,张敦心里有些发毛,也不好再装疯卖傻,便直截了当地开口道:“黄老弟,我们没有找到血纹花。” 说罢,张敦叹了口气,道:“不过我已经派人去接殿下和世子等人了,黄老弟不如等他们来了再做打算。” “张参谋,请问我们睡了多久。”黄戟询问道。 地下光景一成不变,根本无法靠天色来判断时间。 “呃,大概有三个时辰了吧。” 张敦迟疑了片刻,给出了一个不太确定的答复。 黄戟轻轻捏了捏拳头,只感觉手臂上虽然仍有刺痛传来,却比最开始要减轻了不少。 鼓胀起来的小臂肌肉将包裹于其上的布匹撑得松了些,一缕粉末沿着布匹的缝隙飘了出来。 “将近半天了还没来,想必他们是在路上遇到了些麻烦,张参谋不如再派些人去接应一二。”黄戟淡淡开口道:“而我,要再去赤炼乙卫和赤炼丙卫走一趟了。” “黄老弟,我没有打击你的意思,只是,唉。” 张敦又叹了口气,开口道:“这区区赤炼甲卫此前便有二境巅峰血魔和下位血魔出没,已经将这卫所攻破过一回了,倘若不是曹将军率兵来援,现在哪还有什么赤炼甲卫?” “那两座卫所的重要性虽然不如赤炼甲卫,但谁也说不准其中究竟有没有如二境后期乃至巅峰血魔的存在,黄老弟此去,恐怕凶险非常。” “张参谋,道理你已经讲过一次了,我也都明白。”黄戟坚定道:“可某些事,即使再凶险,我们也总有不得不做的理由。” 张敦叹息道:“年轻真好啊,也是,我也没有青梅竹马,也不理解你的想法,你若想去,便去吧。” 黄戟转身欲走,张敦突然开口道:“黄老弟,此战缴获了些马匹,你挑上两匹品相不错的牵走吧。” 黄戟抱拳道:“多谢。” 说罢,黄戟带着林紫罗转身离去。 张敦注视着两人的背影,片刻后,便继续回头清点起物资。 ...... 黄戟带着林紫罗走到马棚,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林紫罗开口道:“将军是知道的,奴家不会骑马。” 黄戟回头,只看见一对可怜巴巴的大眼睛。 “唉,罢了。”黄戟扶额道:“那便委屈紫罗姑娘与我同乘了。” “将军言重了。” 林紫罗露出了悲伤的笑容。 ...... 送走了黄戟和林紫罗二人,张敦又是忙活了大半个时辰,这才将缴获的部分物资清理出来。 可他一抬头,便看见不远处的军士又牵来了几大板车的皮袋。 军士汇报道:“大人,这些是收缴出来的火药、铅弹、金疮药等物。” 张敦有些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勉励道:“你们做的好,继续努力。” “多谢大人。” 军士们得到了夸奖,将货卸下,推着大车又去搜集东西了。 “老曹啊老曹,你但凡多招一个文官,但凡老胡还在,我也不至于忙到现在啊。” 张敦叹着气,翻开下一页继续记录起物资数据。 正记到一半,远处又一阵马蹄声和车轮声响起。 “艹,怎么搬这么快,你们他妈累死我算!” 张敦恼怒地将手中小本子扔在地上,气冲冲地抬起头,却见来的不是搜集武备的军士,而是些骑兵赶着些车辆靠了过来。 张敦有些警惕地望了过去。 物资车边上的一个军士迅速翻身上马,手里抓着彩旗便冲上前去确认身份。 只见那传令就军士与来人交谈片刻,便打着头阵,带着一众来人向卫所靠来,手中彩旗不停挥动。 那是“允许通行”的意思。 见状,张敦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 不过片刻功夫,那些人已经接近了卫所城门,张敦揉了揉眼睛,这才看清来者的身份。 “那不是黄戟的部曲嘛!” 那最前面开路的两个少年人,一个佩刀负弓,身形修长,仙气十足,正是唐王世子李青河,而另一位腰佩双刀,体格不大,便是四皇子朱怡锂了。 两人身后赶着两辆车,那前面驾车的黑脸粗壮汉子不用想也知道是蒋玄,一旁那个戴着面具,脸色苍白的肯定就是沈玉符了。 车后头还跟了十几个骑马汉子,其中有曹三食派去接这些人的,也有跟着黄戟突围的军士。 张敦大喜,快步迎了上去,开口道:“诸位壮士,好久不见。” 李青河下马拱手道:“好久不见,张参谋。” 朱怡锂也从马背上下来,笑道:“张参谋,两天没见,你倒是瘦削了些。” 张敦苦笑道:“殿下就休要取笑于我啦,这时候还管什么体型,活着比什么都强啊。” “对了,我等先前于地穴中失散,诸位一路血战,也是辛苦了,我这便开城门迎诸位壮士入城。” “哎,不着急。”李青河闻言摆摆手,“我等有一样东西要请张参谋一观。” 张敦疑惑道:“有什么物件不能进去看呢?” 朱怡锂笑了笑,道:“蒋玄,将此物予张参谋一观。” “好嘞!” 蒋玄伸手扯开身后车厢的幕布,展露出其中景象。 却见那车厢中却不是什么物件,而是一个被死死捆住的少年人,从头到脚用一圈圈粗麻绳细细捆住,嘴里还塞着一块臭袜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蚕蛹变异了。 “这是?”张敦疑惑道。 少年好像是察觉到有光亮透入车厢,睁开双眼看向张敦,眼中满是怨毒。 可能是感觉身上绳子捆得过于夸张,少年挣扎着扭动了一下,露出身下压着的一块黑色绸布。 “我艹,这他妈是......” 第65章 被打包的戮力 “什么,你们把戮力抓住了!” 军帐主位上,曹三食猛地站起身来,脸上写满了震惊。 军帐中,一个双眼血红,整个人被捆成粽子的少年正死死盯着曹三食,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 “呵,老曹,不过是抓了个下位血魔罢了,有什么好吃惊的。” 一旁的侧位上,张敦淡淡笑着,轻轻抿了一口碗中的白水。 曹三食看着张敦颤抖的双手,心道你小子装逼没个限度,别把水洒出来。 “哦,这家伙叫戮力?”李青河抬腿往戮力身上蹬了一脚,“很会起名字嘛。” 戮力闭上了双眼,试图眼不见心不烦。 “诸位壮士,敢问你们是如何擒住此獠?” 曹三食一屁股坐在主位上,语气中还带着一丝震惊。 “哦,这就说来话长了。”李青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拿肘子捅了朱怡锂一下,“你来讲。” 朱怡锂翻了个白眼,缓缓讲述起来。 ...... “玉符,接下来怎么走?” 沈玉符眼睛也不睁一下,开口道:“走大路。” 此刻众人虽然对沈玉符的奇异感官不甚了解,却也对他的判断颇为信任。 李青河有些为难,道:“可我等人多,走这大路上恐遭血魔袭击啊。” 沈玉符面无表情道:“既然世子开口了,那我等便到这铁树林中走一遭吧。” 闻言,李青河一窒。 朱怡锂看了看面前的铁树林,只觉得浑身像是有蒋玄在爬,连忙开口道:“我等还是走大道吧。” ...... “那个,四郎,我打断一下哈。”蒋玄有些不满地开口道:“什么叫浑身有我在爬啊?” “呃。”朱怡锂愣了一下,勉强开口道:“关于这个事,其实是这么回事,但要是说开了,也就是那么回事,不过总结下来......” “行了,殿下,休要在此堆叠无意义辞句。”沈玉符开口解围道:“还是由我来讲吧。” ...... “等等,先不要着急,有一头血魔靠过来了。” 众人正商议着道路问题,沈玉符突然开口打断了对话。 话音刚落,蒋玄满不在乎地摆摆手道:“来就来呗,来了又能怎么样?” “根据移动速度来看,这血魔应该有不下于二境的实力。” 众人闻言大惊,心中泛起了一丝紧张,毕竟此前他们遭遇的都是些菜鸡,根本没有实打实地与血魔中的高手做过一场。 “大家莫慌。”沈玉符开口道:“听我安排。” 却说那戮力一路驱散紫晶藤,烦不胜烦,眼看着就要出了铁树林,当下欣喜非常,心中不由得放松了警惕。 “呵,那二千垃圾葬送了又如何,这些个公子千金的价值可比他们大多了,真是意外之喜啊。” 戮力自言自语着,说话间还兴奋地舔了舔嘴唇,笑得放肆极了。 这是他最后一个纯真的笑容。 “轰!” 戮力奔跑着,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一黑,胸口一痛,还来不及闪避,整个人便横飞了出去。 戮力低头看去,肩膀上赫然多了一个血洞,其间还镶嵌着一块箭头和几片飞溅的木屑。 箭头颇为灼热,像是拿炭火烤过一样。 不远处,李青河缓缓放下手中短弓,脸色有些苍白。 刚才那一箭乃是李氏秘传《射虎箭》中最为霸道的“裂石”,射击时气血运转到极致,箭矢便会以极快的速度射出,品质稍差的箭矢在攻击到目标时甚至会炸碎破裂。 一箭射出,李青河的气血几乎消耗一空。 没给戮力留反应的时间,朱怡锂欺身而上,一对长刀迅速斩出,刀光舞动飞旋,仿佛是一团暗沉剧烈的暴雨。 皇室秘传,《青蛟刀》之暴雨斩! 戮力骤遭袭击,心神慌乱了一瞬,此刻朱怡锂攻上来,却也有足够的反应时间调动气血来迎敌,只是朱怡锂原本就极为敏捷,手中又是双刀,其刀速何其之快,一时之间,戮力连刀都拔不出来! 见此情形,戮力急于脱身,也不顾刚刚使用过两次咒语,当即嘴唇轻启,道: “曰:天雷无......” “嘭!” 戮力还没念完,口中突然炸起一蓬血花,仰面后退了两步。 却是沈玉符手持李青霖的鸟铳,闭着眼开了这一枪,打断了戮力的施法。 一铳作罢,沈玉符高声呼喝道:“殿下,断其臂膀,生擒之!” 朱怡锂虽是不解,却还是照做,趁着戮力施咒的空挡,朱怡锂迅速上前,手中双刀斩出。 “唰!” 刀光闪过,戮力的一条臂膀应声飞出。 “啊,受死!” 戮力痛呼一声,双眼血红,腿上却是不住地后退,伺机寻找着跑路的机会。 “嗖!” 一根羽箭飞来,击中戮力的小腿,将其死死钉在一棵铁树上。 戮力还欲挣扎,早已准备好的蒋玄悄然绕后,抄起盾牌便砸在戮力后脑勺上。 戮力再也支撑不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众人找来一节泛着白色的绳索,据来过赤炼洞天的军士所说,这些绳索乃是用紫晶藤的韧丝编织而成,通常是用来在矿洞深处吊石头的,便是那二境高手也鲜有人能挣开。 当时李青河好奇心发作,将自己绑在了官驿的柱子上,却是不小心打了个死结,众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其释放出来,没想到这么快便派上了用场。 朱怡锂收刀站定,开口询问道:“玉符,你方才为何要我留他性命?” “这其中自然是有些缘由的。”沈玉符笑着解释道:“我听闻位阶血魔有一种奇异的手段,名曰‘言灵术’,其开头便是‘曰’、‘宣’、‘敕’之类的字,我估计这血魔便是位阶血魔,留着给曹统制他们或许有些用处。” “原来如此。”朱怡锂点点头,“没想到这位阶血魔居然还是个少年人,但他脑后为何没有晶石?” “我也不知。”沈玉符道:“想必是用了什么特殊的手段吧。” 此时,蒋玄已经捆上了最后一个死结,又将自己的臭袜子脱下塞入其口中。 李青河搓了搓下巴上的胡须,开口问道:“那现在我们到底走哪条道?” 沈玉符笑道:“位阶血魔都抓住了,那便走大道吧。” 说罢,一行人便走上了大道,奔着赤炼甲卫赶去。 第66章 张太君的审讯 “这真是机缘巧合啊。” 听完沈玉符的讲述,曹三食免不了一顿叹息。 不久前,赤炼甲卫城下,曹三食带着麾下军士倾巢而出,也就是歼灭了些无关紧要的普通血魔,甚至还为此搭上了刘指挥的性命,可谓是损伤惨重。 而这几个小子却是仅凭十来个人就擒住了前去捕捉他们的戮力,成功完成反杀。 “真可谓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啊。” 张敦也颇有些感慨道。 “对了。”李青河突然想起一个问题:“那几个来接应我等的骑士不是说归复也在此地吗,怎么来了不见他?” “归复是谁?”曹三食挠了挠头。 “就是黄戟。”张敦有些无奈,开口回答道:“我等遍寻此地,并未发现能用的血纹花,黄老弟已经向赤炼乙卫进发了,那里是血纹花的主要产区,想必能有他需要的药材。” “那我等这便启程去寻黄兄吧。”朱怡锂提议道:“反正此地有曹将军镇守,想来也是安全的很,我等也就没有必要留下来保护青霖了。” “四郎说得对。”蒋玄附和道。 “哎,诸位莫要着急。”张敦却是摆了摆手,指着堂中被捆成粽子的戮力,开口道:“走之前,我们不妨将此獠审讯一番,看看能不能搞到些有用的情报。” “此獠好歹是位阶血魔,口中应当能翘出不少好东西。” 众人闻言,思索一番,也觉得张敦所言颇有些道理,当下也就不着急离开,等着张敦审问戮力。 却说张敦刚把戮力口中的臭袜子摘掉,戮力猛地吐掉一口口水,冷笑两声,便要开始用那言灵术: “曰:泽水......” “曰你妈!” 话音未落,一张盾牌飞出,将戮力的头颅打歪出去。 蒋玄欺身而上,一拳打在戮力脸上,骂道:“你这手下败将,爷爷留你性命是看你有用,莫要在此耍些无赖泼皮的花招!” “呵呵。”戮力冷笑着,从嘴里吐出两颗牙齿,有些含糊不清道:“真是没想到,老子堂堂位阶血魔,居然教你们几个捉了去。” “你这黑汉子不要不识好歹,倘若是在血雾之中,老子言灵术火力全开,你们一个照面就得让我杀掉一半!” “切,现在放狠话,早他妈干嘛去了?”蒋玄又是一拳打在戮力脸上,可这次戮力提前运转了气血,蒋玄还未突破二境,这一拳只是让戮力偏了偏脑袋。 眼看一击不建功,蒋玄有些怒了,捏紧了铁拳,运转气血,拼着内伤也要给这厮来几下狠的。 “欸,壮士暂且停手。” 蒋玄回头望去,却见张敦不知道从哪里拉了一个木盒子出来。 见到蒋玄疑惑的眼神,张敦微微一笑,伸手打开木盒,露出其中两排奇形怪状的工具出来。 “唉,平时幕府之中都是由老胡负责审讯的,现在老胡不在,我便勉为其难代替一下吧。” 张敦微笑着,眼中闪烁着奇妙的光芒,看得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倒是曹三食坐在原地,目光耐人寻味,似乎是在期待着张敦的下一步动作。 “我们大明有句古话,叫做识时务者,呼,”张敦对着手中的小镊子吹了口气,道:“为俊杰。” “眼下的各种刑具,我想,一定能撬开阁下的嘴。” 戮力的眼神有些闪躲。 张敦接着开口道:“我希望你能好好跟我们合作,我们,是不会亏待你的。” “哼,少在这里吓唬我了。”戮力嘴硬道:“你莫不是不知道,我们血魔的再生能力极强,便是伤筋断骨的重伤,我也只需要片刻功夫便能恢复。” 众人闻言望去,只见戮力原本的断臂处已经长出了一层晶莹剔透的软骨,估计这再有个十来天,这条断臂便能复原。 众人心里正暗自吃惊,却听张敦大笑起来,仿佛丝毫不在意。 “哈哈哈哈,你这蠢货。”张敦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那不是更好吗,这样我就能一直审讯你了啊,哈哈哈哈哈!” 戮力的笑容滞在脸上。 “行了,多说无益,我们先来热热身吧。” 话音未落,张敦手中镊子一动,戮力仅存的一只手上,一片指甲被连根拔起。 “啊!” 戮力痛得惨呼一声。 “是啊,看你这副模样,你也不过是个少年人罢了。”张敦用镊子夹着指甲片,对着烛火细细观察着,不算明亮的烛火旁,带血的指甲闪烁着奇异的色泽。 “老子还以为你有什么手段。”戮力双目血红,开口道:“拔个指甲而已,这种事,老子干得多了!” “这只是开胃菜。”张敦轻声道:“接下来,我要把你的手指一片一片切下来。” 戮力闻言一愣,腿脚轻轻抖动起来。 “可惜啊,这刀实在是不怎么锋利,我又没有二境,用不上气血,只能委屈你多受点罪咯。” 张敦看着手中半锈的刀片,眼神玩味。 “哎,要不这样。”张敦突然起身,仿佛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开口道:“男人都是懂男人的,我破不开你的防御,不如将你扒去下身衣物,用鸟铳不间断射击外阴。” “你们位阶血魔手段是多,但外阴你总没练过吧,每等你恢复一点,我们便射击一次。” 话音刚落,戮力已经浑身颤抖起来。 在场的都是汉子,此刻却也觉得胯下幻痛,看向张敦的眼神如同看恶鬼一般。 “你他妈的,你不是人!”戮力颤抖着吼出来。 血魔大多好残杀,但自诩高贵的位阶血魔可不会同普通血魔一样野蛮暴力,而是会采取一些更残暴、更细致的刑讯方式来对待他人,以彰显高贵和文明。 戮力往往对于审讯的结果不怎么看重,他只是喜好虐杀罢了。当他作为审讯者时,受讯者的哀嚎往往会给他带来极大的快感。 而当角色转换,即便张敦的刑讯技术还很生涩,还不及他往日的万分之一,他也由衷地感到恐惧。 烛火旁,张敦笑盈盈地看着他,一张圆脸看起来和蔼至极。 “那么,我们继续吧。” 第67章 戮力的来历 “且慢!” 看着即将落下的刀锋,戮力再也忍不住心头的恐惧。 “你问吧,我说。” 这一刻,原本骄傲的位阶血魔仿佛被人抽去了骨头,软软地倒在地上。 “那当然好。” 张敦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一节炭笔。 “姓名?” “戮力。” 注意到张敦怀疑的眼神,戮力解释道:“我等都是有位阶的存在,平日里不称呼凡名,我自小便被授予位阶,更是从没有过凡名,只有封号。” “籍贯?” 戮力迟疑了一下,开口道:“贺兰县。” “什么!” 此言一出,举座震惊。 张敦瞪圆了双眼,开口道:“你是从贺兰县来的?” “正是。”戮力回答的有气无力,“就是贺兰血城,而且我还是贺兰王之子。” 贺兰王便是当年被新业皇帝重伤的上位血魔之子。 当年旧王和新业皇帝打了个两败俱伤,其子吞食了新生上位血魔的尸体,实力精进后将旧王斩杀吞食,一举迈入三境巅峰,是为现任贺兰血王。 上位血魔已经掌握了引动血雾的能力,而贺兰血王更是将整个贺兰县城都笼罩在血雾之中,使其成为了血魔的固有领土。 这也是为什么当年新业皇帝拼着重伤也要斩了那名新生的上位血魔。 张敦只当这是借势压人的小把戏,当即冷笑道:“你是贺兰血王之子又怎样,老血魔还会派人来救你?” “不会。”出乎众人预料,戮力干脆地摇了摇头,开口道:“父王即位已有几十载,后宫之中佳丽无数,王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王孙更是数不胜数,死一个王子根本算不得什么。” “可你不是下位血魔吗?”朱怡锂问道。 “呵,下位血魔?”戮力仿佛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父王太强了,我的兄弟姐妹们但凡没有夭折的,就连刚到一境初期的都被他赐了封号,我这个将军麾下一无所有,也不过就是个虚名罢了。” 说罢,一向残忍的戮力眼中竟多了一丝落寞。 张敦沉默了片刻,问道:“那你不在贺兰县城好好待着,跑到赤炼洞天之中却是作甚?” “你以为是我自愿来的吗?”戮力讥讽道:“今天反正也是活不成了,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们,莫说是这赤炼洞天,你们天明城的每一座洞天、每一座城外县城,甚至是每一个大型卫所都被安插了我这样的下位血魔,此刻外面恐怕早已是战火连天了吧!” “什么!” 一时间,众人皆惊。 “好好享受你们最后的时光吧!”戮力面目狰狞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啊!” 正笑着,戮力突然惨叫一声,原来是张敦又拔掉了他一片指甲。 “你笑你妈呢。”张敦骂道:“你刚才说的我是一个字也不信,变异金环地龙、变异紫晶藤、血魔大军,这根本不是一个下位血魔能办到的,你绝对是中位血魔!” “你放屁!”戮力脸色涨得通红,“老子的位阶你看不出来?这些都是我们兄弟姐妹四人分开谋划,倘若我是中位血魔,你他妈早死了!” “呵,好大的手笔。”张敦的问题接踵而至,“一个屁大点的赤炼洞天,加起来没万把人,你们能派四个下位血魔。” “要是打县城,你们是不是能派十万下位血魔当先锋啊!” “放尼马的屁!”戮力吼道:“老子虽然不值钱,可好歹是个王子,士可杀不可辱!” 张敦突然平静下来,淡淡道:“哦,那我明白了,看来这赤炼洞天之中是有什么好东西啊,居然值得派四个王子来探查。” 戮力呼吸一窒,这才发现自己被套了话。 众人心中都是一惊,震撼于张敦的才思之缜密。 沈玉符也是若有所思,他读过不少刑讯方面的书籍,却也是没想到这样的用法,看来光读书是没什么大用的,还是要多跟这些行走的“活书本”学习。 “好了,现在由你来回答,到底是什么好东西。” 张敦低头削着指甲,漫不经心地问道。 “哼!”戮力冷哼一声,道:“老子再说一句话,老子就是你孙子!” “看来刚才看见的你是都忘了啊。”张敦冷着脸,手中一动。 “啊!” 这次张敦拔的是大拇指的指甲,戮力的大拇指上血肉外翻,鲜血滴滴答答地滴落在地面上,看得众人一阵牙酸。 曹三食倒是见惯了这种场面,有时候镇压叛军,为了免去排查窝点的烦恼,难免要对部分顽固分子使用一下“大记忆恢复术”。 戮力死死盯着张敦,恨不得拿他下酒。 “我也不要你当我孙子,你只要好好回答问题就好。” 张敦翻了一页,开口道:“下一个问题,你们是怎么混入赤炼洞天的?” 张敦巧妙地换了个问题,至于位阶血魔的目的,他打算留在后面问,以免激起戮力的逆反心理。 “这个简单,我们是在十五年前,我小时候进来的。” “什么!” 众人又一次大惊失色。 张敦按耐住心中的震惊,维持着表面的沉稳,接着问道:“你们血魔脑后生晶石,难道整个赤炼洞天都是瞎子不成?” “呵,只是言灵术的小把戏而已,真是少见多怪。” 张敦疑惑道:“那谁接应你们?难道这赤炼洞天中有土着的位阶血魔?” “这还用问?当然是你们人类自己接我们进来的。”戮力面露讥讽,“你们人类中可是有些软骨头,上一刻还喊着要为华夏赴死,满嘴的‘日月不落,大明永存’,稍微给他用点药,他便哭着求着要投靠我等,真是好笑。” “药,什么药?”朱怡锂问道。 “怎么,你也要尝尝?”戮力的语气中充满诱惑。 沈玉符猜测道:“多半是类似于五石散之类的东西。” 李青河询问道:“五石散是何物?” “此物侵蚀人神魂,使人食之而浑然忘我,飘飘欲仙,如若一段时间无法复食,则神魂丧失,痛哭流涕,脑中便只余此物,毫无尊严可言了。” 沈玉符缓缓解释道:“对于五石散之类的成瘾方剂,黄兄有个很好的诠释,名曰‘毒品’。” 第68章 锈去 燃烧 “什么叫毒品?”戮力继续蛊惑道:“他们服过药之后可是开心的很呐!” “没想到啊没想到,黄兄竟是一语成谶。”沈玉符感慨道:“当年我与黄兄观赏罂粟花,黄兄曾特意叮嘱过我,此花结果后可炼出名为‘鸦片’的药物,服之即成瘾,久服则死。” “我当时还不以为意,没成想居然在血魔这里听到了成品。” “能让血魔大量应用的东西,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切。”见意图被识破,戮力不屑地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 张敦也没有继续深入这个话题的意思,转而接着问道:“那你们是怎么瞬间将如此多的人转化为血魔的?” “是啊。”朱怡锂皱着眉头,道:“此前只听说过部分血魔能将攻击到的人转化为行尸,却是从来没听过一步转化成血魔的。” “行尸?口粮耳。”戮力嗤笑道:“普通血魔虽然疯癫,但好歹有脑子,那行尸也就能施加铁甲咒后当一当肉盾,平常没战事的时候一般都当口粮吃的。” “至于大规模转化血魔,也不是很难,只要将炼制血魔用的药材提前灌入人体内,择机激活便可。” “具体步骤,你就去问问你们自己内部的人吧,嘿嘿嘿。” 张敦与曹三食对视一眼,皆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竟然被黄戟给猜中了! 戮力突然开口道:“哎,那个斩我女奴的小子怎么不见人啊?” “呵,你不是听到了吗,装什么装?”李青河冷笑道:“还有,你还没归复年纪大呢,有屁快放!” “哈哈哈哈。”戮力大笑起来,道:“那小子连斩我六员大将,一举逆转了此地的颓势,倘若他是和我同时出生的兄弟,恐怕现在已经是中位血魔了吧。” “那赤炼乙卫我不是很清楚,但我们要找的东西,就在赤炼丙卫附近,我的三个同胞和他们麾下的部曲应该已经汇聚在那里了。” “就是不知道,你们现在出发,还来不来得及给他收尸啊!” “哈哈哈哈哈哈!” 三个都在? 众人对视一眼,眼神惊疑不定。 张敦开口道:“三个?三个如你一样的废物吗?” “哼,你也别在这激我。”戮力开口道:“他们三个我也只是知道有这么几号人而已,至于现在有什么能力,我一无所知。” 张敦笑道:“你小子,别忘了,你还有两片指甲。” 戮力闻言一颤,却还是坚持道:“你就算把我折磨死,我也不可能说出我不知道的东西!” “行了,真麻烦。”张敦擦了擦手中的铁夹,转头开口道:“老曹,接下来是一些独门绝活,我要先带他下去一趟,你找个人帮我一块看着他。” 曹三食自无不可,道:“我让两个守备都去,谅他也跑不掉。” “行,关键之处已经审完了,就剩下些细枝末节的事了,剩下的你们看吧。” 说罢,张敦派人招呼了两个二境后期的守备,待二人赶到后押着戮力离开了军帐。 待张敦走后,曹三食开口询问道:“那,诸位壮士,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朱怡锂和蒋玄看了看沈玉符,沈玉符看了看李青河,李青河扭头,发现无人可看,便硬着头皮开口道:“我等打算去和归复会合,然后共寻血纹花,至于舍妹就先留在此处,劳烦将军多照看。” 朱怡锂等人也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曹三食点头答应道:“嗯,我会照看好青霖小姐的。” 众人本以为曹三食会反对,却不曾想曹三食当场表示赞同,心里也是松了口气。 要是曹三食知道了众人的想法,指不定要诽谤两句:反对,我也得有那个胆子啊! 众人起身告退,正要离开军帐,却听曹三食又补充道:“我方才听闻那戮力说过服药之事,尔等注意,万不可被血魔生擒。” 众人闻言,心中一凛。 朱怡锂和李青河自不必说,他二人乃是皇族贵胄之后,一旦被擒便绝无全身而退的可能,蒋玄名列本届武举前列,将来极有可能会是统制或卫指挥级别的人物,而沈玉符是唐王府的幕僚,也不是什么普通人。 总而言之,这四人若是被血魔奴役,将来一定会对天明城造成极大的动荡。 沉默片刻,李青河开口道:“我等皆为大明武士,食君之禄,享万民恩养,如若遭到生擒,断不生从之。” 朱怡锂也补充道:“华夏子民,宁抛头颅,不为邪魔奴婢!” 蒋玄激动道:“俺也一样!” 沈玉符闭着双眼,没有说话。 曹三食望着几人坚定的神情,一时不禁有些恍惚。 想当年,谁人不是一条年轻气盛的好汉,他刚考中武举时,他爹还在前线拼杀,听说他中了举,直接去军市上换了一根猪腿带了回去,让他妈换着花样给他做。 他家里穷,从小基本是靠吃银环地龙来练武的,哪里吃过猪腿这种珍馐,爷俩当即放开了肚皮,狠狠吃了一顿。 吃罢,他爹说要上战场再给他挣一条猪腿回来,他也没阻止,毕竟吃啥倒是无所谓,重要的是能和父亲一起高高兴兴的吃饭,既然爹高兴,就叫他去呗。 那是他和父亲吃的最后一顿饭。 他刚中举没两天,他爹就死在了战场上,战友们根据他爹的遗言,把他爹随身带着的钱财取出,又合力凑了些钱,给他买了一条腊猪腿寄了回来。 他含着眼泪吃掉了那条火腿,自此参军,在家认真侍奉母亲,在外奋勇拼杀,如今年纪不过四十余岁,便成为了十五营的统制。 他带领的第十五营以低伤亡闻名,有时在命令允许下,即便是避战也要保全有生力量,外人也偶尔会因此嘲笑他,但他心里明白,那每一个军士背后都是一个家庭,或许在当下,阵亡军士的家属生活并不怎么困难,但军士本人的意义却远超高额的抚恤。 他为了让更多人活下来,磨平了自己的心气,年纪轻轻白了头发。 曹三食看到,这些年轻人明知前方凶险非常,极有可能面临生不如死的困境,却还是选择与同伴并肩作战。 他已悄然锈去,却依然有人热烈燃烧。 “诸君!” 四人抬起头,却见曹三食面容庄重,眼中泪花闪烁。 “多保重!” 第69章 龙泉窑紫口铁足 却说四人刚出军帐,没走几步,便看见一队骑士向自己等人靠来。 眼前这些骑士披坚执锐,一个个神情肃穆,面容坚毅,内衬的衣衫下隐隐显现出鼓胀虬结的筋肉,一看就是精锐中的精锐。 那为首的骑士翻身下马,对着众人拱手道:“见过诸位壮士。” 李青河回了一礼,疑惑问道:“这位兄弟,不知找我等有何事?” 那骑士回答道:“我等皆是十五营的队长,共一十六人,此前随黄大人一路冲锋陷阵,连斩六将,为其勇猛忠义所折服。” “方才听闻诸位壮士要前往协助大人,我等欲与诸位同行,为大人尽绵薄之力。” 李青河抬眼看去,只见那一众骑士神色坚定,心中不由得微微震惊。 “好你个归复。”李青河喃喃道。 不声不响之间,居然把人家一个营的中坚战力全拐跑了。 那骑士见李青河不说话,还以为李青河是有些迟疑,便开口劝道:“我等曾为县男执戟,今大人有难,断无不去之理。” 李青河闻言,也不再多想,当即答应道:“自无不可。” “诸位有如此忠义之心,要是我那兄弟知道了,一定会万般喜悦。” 骑士闻言大喜,道:“那我等何时启程?” 朱怡锂笑道:“劳烦稍待我等去找些马匹,找到了马匹便启程。” 那骑士嘿嘿一笑,身后人群中便有四人出列,一人手中牵着一匹好马。 “早就给准备好了。” “哈哈哈,好啊,你这汉子倒是有趣的很。”李青河笑道:“那我等便即刻启程吧。” 说罢,四人接过缰绳,翻身上马,带着一众骑士出卫所,直奔赤炼乙卫而去了。 ...... 却说黄戟、林紫罗二人已经骑出赤炼甲卫将近半天时间,一路上不时能看到荒废的矿场,其中不少器械工具看起来还颇为结实,此刻却是被人丢在了此处。 这次为了方便侦察敌情,黄戟骑在前面,身后林紫罗静坐着,环抱着他的腰。 眼见远处出现了一片低矮杂乱的房屋,黄戟心中警惕,放慢了马速。 “紫罗姑娘,不知还有没有别的道路通向赤炼乙卫?” “唔,我想想。”林紫罗思考片刻,开口道:“这赤炼乙卫只有两条大道与外界相通,分别通向赤炼甲卫和赤炼丙卫,但都要经过类似于此的一座矿场。” “小道倒是也有,但都绵延分布在矿洞之间,曲折蜿蜒,难以辨识,只有常年居住于此的矿工才会走这些小道。” 林紫罗想了想,又补充道:“每次我和爷爷来这里行医,都要有专人带领,否则便会迷路。” 黄戟不免有些头疼,面对着前方的杂乱小村庄,他仿佛已经看见有血魔狞笑着埋伏起来,磨刀霍霍就等着他上钩了。 “工部是用脚修的路吗?” 黄戟暗自腹诽,眼睛却四处打量,只见不远处有一座小院,墙面通体泛着红色,屋顶用些许茅草象征性地掩盖着,一副经典的地下风格模样。 毕竟地下洞天又不会下雨。 思索片刻,黄戟开口道:“紫罗姑娘,我去那院中探查一二,你且在此不要走动。” 林紫罗闻言,有些惊慌道:“将军,此地杂乱昏暗,恐有危险啊。” “无妨。”黄戟笑道:“我就是去那边的小院子里搜刮些东西,拿了东西便回来。” 这倒不是假话,二人出发时带了些地龙干和水用以果腹,地龙干倒还好,咸涩而硬,啃一根能饱一天,但水已经被马给喝了不少。 保险起见,黄戟还是决定再去搜集一些。 林紫罗也明白这些,便答应道:“将军,多当心。” 黄戟闻言一笑,翻身下马,又将林紫罗扶了下来,提了两个水袋,这才向院子走去。 到了院门口,黄戟本想一脚踹开大门,可细想一下,又怕惊动了其中可能存在的血魔,便改了主意,两脚一蹬,踏着院墙翻进了院子。 进了院子,黄戟才看清楚此处竟有一硕大的炉灶,其上摆放着几屉蒸笼,一旁还扎着一个微微泛黄的麻袋子。 黄戟上前一掂,果然是面粉。 “没想到,此处居然又是饭馆。” 说起来黄戟与饭馆可是有些不解之缘,当时血雾漫城,众李氏子弟的暂时驻地就是一座栽着槐树的饭馆。 既然是饭馆,那水源定不会缺少,洞天中打井大部分时候捞出来的都是岩浆,那水多半在屋子里放着。 黄戟拔出佩刀,推门而入,果然见到一口大水缸立在堂中,一旁还堆着些柴火。 黄戟上前一把掀开缸盖,只见其中水波荡漾,水质看着颇为清澈,看得他一时有些口渴,便抄起一旁的一个怪模怪样的大碗先舀了一碗,狠狠灌在嘴里。 清凉的甘泉甫一入口,便如同上好绸缎一般顺势滑进了咽喉之中,在食道中留下一道冰雪般的痕迹,仿佛雨后的微寒,令人回味。 应该是本地采掘的地下水,能喝,好喝! 黄戟颇为满意,把一大一小两个有些干瘪的水袋灌得满满当当,起身正要离去,回头却注意到了方才他拿来饮水的那个大碗。 那大碗长得颇为奇特,正常的碗大多是平底,这碗却是长了三个小脚拄在桌上。 而且这碗长着圆滑的瓶颈,开口却十分大,长得碗不像碗,瓶不像瓶,怪异极了。 方才黄戟光顾着喝水,没注意细看,此刻借着门外进来的些许光线,那碗上闪烁着些许青色的光泽,看起来颇为素雅。 黄戟思考片刻,觉得此刻也没什么争分夺秒的必要,心中也对这怪碗很是好奇,干脆放下水袋,找了块还算干净的布匹,沾了些水慢慢擦拭起来。 经过一番擦拭,那怪碗的真实模样渐渐显露出来,只见其圆润光滑,整体是淡雅的天青色,分布着些裂纹状的纹饰,瓶口泛紫,又为其增添了一分贵气。 眼看着擦拭的差不多了,黄戟端起怪碗细细观察,只见其碗底上绘着几个小字: 大宋庆历三年,龙泉窑。 黄戟手一抖,手中怪碗差点飞出去。 第70章 藏宝狂人与阴谋 也怪不得黄戟如此失态,虽说是“乱世黄金,盛世古董”,天明城连年征伐,上层官员的心思都在扩充武备上,对于这些古董通常是找个不见光的通风地窖贮藏起来,等着以后天下太平了再说。 但他手上这件可是宋代龙泉窑青瓷啊! 宋代、龙泉窑、青瓷,这三个词中的任意一个都能让不少大人物趋之若鹜,若是他们看见了自己手中这个三体合一的怪碗,那岂不是要彻底疯狂? 至于真假,黄戟倒是没想过。 废话,宋瓷工艺早失传了,假的更牛好吧。 这花纹,这姿态,这釉彩,放您家居然就是个水缸子。 黄戟的手有些颤抖,这东西是从何而来的,他不知道,但不管是今世也好,前世也罢,此等重宝都应当受到妥善保管。 现在赤炼洞天里不太平,也只能找个地方先放起来,以后有机会了再来取走。 黄戟扫视一圈,看见一旁有个实木柜子,便将手里的碗慎而又慎地放下,起身朝柜子走去。 那柜子有将近一人高,看起来颇为结实,黄戟担心其中藏了血魔,便提着佩刀,缓缓靠过去。 “哗!” 黄戟猛地拉开柜门,没见有什么血魔,却有一柜子的瓷器杂乱摆放在架子上,一时间,宝光闪烁,闪瞎了黄戟的狗眼。 黄戟见状两眼一黑,险些晕过去。 “他妈的,总不能都是吧。” 黄戟心存侥幸地暗骂着,颤颤巍巍地走上前去,随手拿起一个,看了看碗底: 大宋庆历三年,龙泉窑。 放下,再拿一个: 大宋乾兴一年,哥窑。 放下,再拿一个: 大辽景福四年,定窑。 ...... 如此辨认了几件,黄戟只觉得浑身无力,心中却也疑惑不已。 一个卖包子馒头的商家哪来这么多宝物? 大灾变以来,天明城虽然发现了不少高产量的作物,但受限于耕地稀少,面粉还是比较稀缺的。 能在赤炼洞天卖包子,也是一种实力的体现。 但抽象也要有个限度,饭馆掌柜家里藏宋瓷还是超出了黄戟的想象力范围。 想了半天,黄戟实在是没有什么头绪,索性将那怪碗也放进柜子里。 可他再次打开柜门时,有一个小册子却从柜门的侧缝里滚落出来,“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黄戟俯身捡起小册子,展开一看,发现是一张赤炼洞天的地图。 这张地图并不是很细致,只是一种四处都有售卖的普通地图,在往来的行商中十分常见。 这张地图对于赤炼洞天中的三大卫所和地穴出口处的镇子都有详细的标注,而黄戟也在地图上找到了他们身处的位置。 这些个矿场长得奇形怪状,光是矿场中的矿洞就密密麻麻地排列了不少,其中的阡陌道路看得黄戟头皮发麻,而矿洞之中的联通更是丝毫没有标注,彻底绝了黄戟走小道穿越矿场的心思。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在赤炼丙卫的一处附属矿场被用红笔重重圈了出来,显然是在标记什么东西。 黄戟仔细观察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线索,正要合上地图,却发现地图背面还有字迹。 “这是?” 黄戟细细看了起来: 刘老三,一贯,一件。 张深,四贯,三件。 王兆,二贯,一件。 ...... “交易记录?” 这一瞬间,黄戟有了猜测。 大灾变后,随着对各个洞天的深入发掘,天明城也发现了不少古代遗迹,从中倒也提取出了些旧书残论,将天明城残缺的书籍补齐了不少。 大量的遗迹甚至催生了专门的考古部门,名曰“复遗司”,直辖于礼部。 而这些宋瓷的现世多半是这赤炼丙卫的矿场里开采出了一处宋代的遗迹,这些矿工许多连字都不认识,根本辨认不出这些至宝的价值,而这商人发现了其中的商机,便跑去便宜收购,囤起来等运到地上贩卖。 要知道,一贯相当于银一两,折合一千文,一户之家平日里一天的开销不过十几文,一贯钱能办一场看得过去的民间婚礼,是很大的一笔钱了。 如此之多的保存如此完好的古瓷,只要运到地上,必然会在朝堂中掀起一阵风暴,而那商人只要运作得当,捞个不小的文官职位丝毫不是问题。 可惜,赤炼洞天的沦陷将这一切化为了泡影。 黄戟有些叹惋,却是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还没等细想,院外却是传来了林紫罗的呼喊声。 “将军,你还在里面吗?” 声音清脆中带着一丝紧张,仿佛是生怕黄戟丢下她跑了。 黄戟哑然失笑。 “莫慌,这就出来!” 黄戟回应了一句,提上水袋,想了想,又将地图也折好揣进怀里,转身出门,一个大跳便出了院墙,三两步就回到了林紫罗身边。 林紫罗等的有些焦急,关切道:“将军,你为何进去如此之久?” 黄戟笑道:“哦,这家的水缸藏得太深了,屋里又没有灯火,我进去费了好大功夫才找到。” 说话间,黄戟已经将林紫罗扶上了马背。 他没有说院子里发现宋瓷的事。 黄戟隐隐觉得,这可能涉及到此次席卷整个赤炼洞天的风暴,洞天全面沦陷已经露出了它背后深藏的一角。 他不想让林紫罗卷入其中。 黄戟刚骑上马背,便听身后的林紫罗询问道:“将军,那我们接下来如何前进?” “走大道吧。”黄戟笑着,扯动手中缰绳,“姑娘若是乏了,不妨先睡一觉。等会儿到了卫所,还要劳烦你帮忙辨识药材呢。” 黄戟背对着林紫罗,没有看到少女脸上挣扎纠结的神色。 ...... “姑娘,姑娘,快醒醒。” 睡梦中,李青霖听见有人在喊自己。 她艰难地睁开眼睛,却看见一个军士端着碗汤药,正笑眯眯地站在她床前。 说来也怪,自服下那气血丹后,她虽然恢复了些气力,但头脑却是更迟钝了。 李青霖扶着头晕眩了一会儿,方才坐了起来,询问道:“这位兄弟,不知你是?” “哦,姑娘重病,有所不知。” 那军士放下汤药,笑道:“我是曹统制安排来照料姑娘的军士,现在营中无妇女,姑娘多见谅。” 见李青霖打量着一旁的汤药,军士连忙解释道:“这就是解毒汤了,服下此药,姑娘血毒可解。” “解毒汤?”李青霖眼中有些迷茫,“既已有了解毒汤,那二哥还出去作甚?” “紫罗姑娘叮嘱我,说他们要去继续调查另外两个卫所,军情紧急,便提前留下了血纹花,让我帮忙煮制药剂。” “哦,这是县男的腰牌,请姑娘一观。” 李青霖接过腰牌仔细观察,发现确实是黄戟的腰牌,当即放下了戒心,只当黄戟是急于立功,便提前走了。 “那便多谢这位兄弟了。” 李青霖端起汤药,忍着刺鼻的苦味将其服下。 看着李青霖手中一滴不剩的药碗,军士笑得愈发灿烂,接过药碗道: “姑娘不必着急,这药分三剂,今日饭后和明日再各服一次。” “紫罗姑娘说了,绝对药到病除。” 第71章 纹花海 生命的意义 却说黄戟、林紫罗二人一路穿过矿区,提心吊胆地走了半天,直到出了矿区也没遇见一个血魔。 “真是奇也怪哉。” 黄戟暗道奇怪,搞不懂其中缘由。 胯下马匹一路不停,颠簸得黄戟都有些腿脚发麻,林紫罗却是丝毫不抱怨。 “奴家常年出行在外,何惧车旅劳顿。”林紫罗如是地说。 正当黄戟有些无法忍耐,想要找个地方歇息片刻,运转一下气血时,眼前的景色却突然一变。 只见原本赤炼洞天中一成不变的红褐色被一片雪白所取代,坑坑洼洼的地面上也没有了十分常见的矿洞矿井,反而成了一片丘陵一样的地形。 或许是因为空间广大,地势平坦的缘故,此地也有了些微风,此风远没有地面上的风剧烈,却也刚刚能让人感觉到一丝凉意。 雪白的花朵漫山遍野,在此间自在绽放着,微风拂过,撩起一缕缕花香,花香带着凉意拂过两人的脸颊,仿佛是为他们披上了一层冰凉舒爽的绸缎。 两人走在宽敞的大路上,路旁不是繁华的街市,而是一望无际的花海,嗅着鼻尖的芬芳,就连原本有些沉重的马蹄声都轻快了不少。 “这是?” 黄戟被眼前的美景所震撼,一时连话都说不完整。 “此处乃是赤炼乙卫的纹花海。”林紫罗轻笑着,向黄戟介绍道:“纹花通体雪白,花瓣上带有曲折盘复的淡黄色条纹,所以得名叫‘纹花’。” “绝大部分纹花都是雌株,只有极少部分是雄株,雄株通体血红,花瓣上的条纹则是金色的,因此就叫‘血纹花’了。” 黄戟闻言,细细看去,果然在白色的花海中寻到了几抹红色的身影。 “没想到啊,这赤炼洞天的居民们深居地下,竟也有这般情趣,实在是令人佩服。”黄戟感慨道:“想来这‘纹花海’一定是一处旅行胜地吧。” “将军猜得不错,每年纹花绽放之时,便有不少人携亲朋好友来此赏景,连带着我们镇上的生意都会好不少。” 林紫罗笑道:“可我们种这纹花并非是单单为了所谓的‘情趣’,纹花芳香扑鼻,趁着花朵绽放前两天将花苞摘下,处理过后便能得到一种香料。” “纹香?”黄戟猜测道。 “......” “将军是懂命名的。” 黄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这纹花制成的香料名曰‘罗织香’,一旦暴露在外,往往短短半天时间就会挥发成一团没有任何气息的碎渣。” “但神奇的是,罗织草制成的布匹却能很好的吸取其香气,经过熏制的罗织草布匹香气淡雅而不失醇厚,美其名曰‘靛蓝’,常常被用于织作妇女的衣物。” “而纹花一旦开放,其香气释放出去,也就无法制成香料了。” “原来如此。”黄戟若有所思地欣赏着这片纹花海。 据林紫罗所说,这些纹花都是用于制作香料的,理应早早就被采收了才是,但此刻却绽放了这漫山遍野一片雪白,变成了如此一幅胜景。 想来是赤炼洞天突遭此劫难,这偌大的花海无人采收,便自由自在地绽放去了。 想通了这些,黄戟再看向这片花海,竟看出了一丝凄凉,不由得长叹一声。 “将军大可不必哀叹。”林紫罗显然也是明白此处关窍的,开口劝慰道:“斯人已逝,唯留这百年难见的胜景于此,与其嗟叹命运,不如好好欣赏这古今未有的美景。” 黄戟闻言一愣,随后笑道:“没想到紫罗姑娘竟也懂得这人生至理,我痴长姑娘两岁,却是被姑娘说教了一通。” “人生至理倒不至于,只是身为医者见惯了生死,也就有了些明悟。” 说话间,两人胯下马匹却是渐渐停下了脚步,此前此马驮着二人在堪称崎岖的矿区道路上前进,早已是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黄戟见状,便招呼着林紫罗下了马,同时从马背上的口袋中掏了些马粮喂给马吃。 倘若强逼着马匹前进,万一遇到强敌,马匹没有体力,无法逃脱,黄戟就插翅难逃了。 马吃了些马粮,又饮了几口水,便摇头晃脑地去啃食起了一旁的花叶,黄戟无奈,也只好趁此机会运转气血,疏松一下有些僵住的筋骨。 “将军以为,这黄金与丝绸,究竟哪一样更贵重?”林紫罗突然问道。 黄戟闻言一愣,旋即思索起来。 丝绸的价值自不必说,但大灾变后的变异蚕已经没有了寡食性,纯粹是有啥吃啥,产丝量要比灾变前高了不少。 而黄金却缺乏相关矿脉,在地下洞天中也颇为少见,正一品以下的文官服上更是一根金丝也没有。 思考片刻,黄戟有些不确定地回答道:“我以为,还是黄金更为贵重些。” “将军所言自然有将军的道理,但奴家有不同的看法。”林紫罗淡淡地笑了笑。 “哦?还请紫罗姑娘解惑。” 黄戟虽然搞不清楚林紫罗的意图,此刻却也被勾起了好奇心。 “在这世上,黄金固然稀缺,但黄金即使是融进了岩浆,待其冷却后也能原模原样地取出来。” “而丝绸看似能无限生产,可丝绸代表的是生命,生命才是最珍贵、最脆弱的,莫说是岩浆了,就是滚烫的开水也能瞬间要了一个人的命。” “由此,奴家以为,世上没有不存在黄金的地方,却一定有不存在生命的地方。” 林紫罗的一席话让黄戟振聋发聩。 一瞬间,黄戟感觉身体中有一把锁被击中了,产生了一道不大不小的裂纹。 眼看着黄戟有些迷惑,林紫罗继续解释道:“将军只要仔细观察,便能发现这世上一些珍贵的事物都与生命牢牢捆绑在一起。” “黄金就是再珍贵,倘若交换不到用以生存的资粮,那便一文不值。” 武者强调修习己身,却过分关注于实力的精进,忽略了实力对于本我的意义。 想想也是,这世上哪一次天灾不比人类的力量要强万倍,甚至武者的实力本身都建立在自然规则之上,又何来“逆天改命”一说? 这一刻,黄戟只觉得前路豁然开朗,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身体里破土而出。 片刻后,黄戟清醒过来,端端正正地站好,郑重地向林紫罗拱手俯身,恭敬开口道:“多谢先生传道之恩。” 第72章 白蝠 “哎,将军这是做什么?” 林紫罗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上前搀扶黄戟。 黄戟郑重道:“紫罗姑娘,你或许只是有感而发,但此论对于我等武者实在是金玉良言,容不得我不谢你啊。” “啊?”林紫罗红了脸颊,显得有些羞涩,小手不安地捏着衣角,看起来可爱极了。 见状,黄戟心头微微一颤。 道路两旁,雪白的纹花海还随风摇曳着,紫色的裙摆轻轻浮动,恍若忧郁绽放的花朵。 淡淡的香气绵延进黄戟心中,却不知是嗅到的,看到的,还是想到的。 甚至不知这香气是来自身旁雪白的花海,还是面前如花的佳人。 林紫罗眉眼低垂,睫毛轻轻颤抖着。 两人都站在原地没动,却都感觉对方向自己迈出了一步。 明明还隔着些许距离,却好像触碰到了对方灼热的鼻息。 两人静静伫立在原地,谁都没有说话。 “咴咴!” 突然,马匹凄惨的叫声打破了这旖旎的气氛。 黄戟转头看去,却见载了两人一路的马匹不知何时到了花海深处,此刻正嘶鸣着朝二人奔来。 待马匹跑得近了些,黄戟仔细看去,才发现马的后腿上不知何时多了两个血洞,正往外喷涌着血液。 黄戟见状,立刻拔出腰间长刀,双手握持,将林紫罗护在身后。 “唰!” 只见一道白影从花海中飞出,在半空中飞旋着,那白影身如鼠,面如犬,獠牙尖利,全身长白毛,前肢生着一对皮膜,此刻正扇动着这对皮膜在空中飞行。 “蝙蝠!”黄戟吃惊不已,“这里怎么会有蝙蝠?” 那白蝙蝠在空中滞留片刻后,好像是锁定了二人的位置,调头向二人俯冲而来。 白蝠足有山羊一般大小,俯冲起来声势颇为惊人,在空中化作一道白影,发出了破空的声响。 黄戟自知随身并无远程兵器,甚至连铁戟都还在马身上,当即不敢大意,双眼盯死了袭来的白蝠。 待白蝠掠到身前的那一瞬,黄戟瞅准时机一刀刺出,将袭来的白蝠刺了个透心凉。 “喳!” 那白蝠惨叫一声,滚落在地,支撑着一对前肢艰难爬行着,口中鲜血喷涌,显然是活不成了。 黄戟见状松了口气,眼看着马匹跑到近前,黄戟连忙伸手将缰绳扯住,伸手拔出铁戟,开口道:“紫罗姑娘,此地有异兽出没,我等还是快些离去为好。” “嗯嗯。” 林紫罗答应一声,刚要上马,却听见花海中传出风暴般的声响。 两人转头看去,却是雪白的花海中飞出了白蝙蝠无数,此刻正聚成群在空中飞翔盘旋,掀起阵阵风声。 粗略看去,飞起的白蝠足有数百只,全都是如山羊大小,青面獠牙,几乎将天空遮蔽,仿佛是长在大地另一面的纹花之海。 “喳!” 数百只白蝠齐齐尖叫起来,震得二人耳膜发胀。 黄戟大吼道:“快蹲下!” 话音未落,那些白蝠便尖叫着俯冲过来,一时间,黄戟耳边只剩下了扇动翅膀的声音。 林紫罗刚刚抱着头蹲下,遮天蔽日的白蝠便冲到身前,黄戟来不及多想,气血运进双手,一杆铁戟疾速抡扫起来,化作一团黑色的风暴。 “轰!” 林紫罗只听身旁一阵风暴闪过,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却见周身血雨横飞,白蝠的残肢断臂散落各处。 “噗通。” 一颗白蝠的脑袋落在林紫罗身旁,将小姑娘吓了一跳,连忙闭上眼睛,缩成一团瑟瑟发抖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不过片刻功夫,已有将近十头白蝠被黄戟的铁戟斩碎,散落各处。 “哗啦!” 黄戟还欲再斩,却见那些白蝠疾速散开,再次盘旋在天空之中。 黄戟不敢大意,说来也奇怪,原本经脉撕裂的手臂承受了刚刚那一连串的抡扫,居然只是微微有些胀痛,丝毫不影响继续出招。 “看来紫罗姑娘手上也是有一些秘方的。” 还未等他接着思考,那白蝠群突然在空中转换了阵型,三头白蝠分作三个方向向黄戟袭来。 这三头白蝠的站位及其精妙,刚好是各自岔开一段距离,分三个方向出动,黄戟一旦出手攻击其一,另外两头便能趁着黄戟腾不出手的功夫前后夹击。 很巧妙的时间差。 眨眼间,一只白蝠已经掠到身前。 黄戟手中铁戟猛地刺出,修长的枪尖瞬间贯穿其并不算坚韧的身体。 这只白蝠刚刚挣扎着掉落在地,黄戟还来不及拔出枪尖,另一头白蝠便接踵而至,翅膀扇起的气流已经扑在了黄戟脸上。 黄戟一咬牙,抽出一只手拔出腰间佩刀,一刀向来袭的白蝠斩出。 “唰!” 刀光闪过,白蝠的一翼应声飞出。 还没等细看,黄戟便感到肩上传来一阵刺痛。 黄戟抬头看去,只见自己的左肩上被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创口,而那始作俑者已然振翅而走,汇入了天空中的阵列,爪子上还带着一丝血色。 “可恶。” 黄戟咬牙切齿,只恨身上没带弓箭火铳。 他虽然常年惯用枪戟,但好歹是李氏的外姓子弟,可谓是弓马娴熟。 可谁能料到还会有这种东西! “将军当心!”林紫罗的尖叫声传来。 黄戟抬头看去,只见空中的白蝠群又变了阵型,三三两两地散开,一个接一个疾速向他俯冲而来。 黄戟咬了咬牙,铁戟单手刺出,将一只白蝠扎死,又回身劈出一刀,斩落一只,可这片刻功夫,便有两只白蝠一闪而过,在他身上一击便走。 好在黄戟将气血附着在了皮肤之上,只是被划烂了衣服,但没等他接着出手,几只白蝠紧随其后,纷纷落在黄戟身上。 黄戟无奈,只好放弃追击,对付起眼前的白蝠。 如此鏖战了一段时间,能被黄戟斩杀的白蝠少之又少,而十之有七的白蝠在击中黄戟后能全身而退,每当黄戟无法忍耐,使出“沙暴”时,那些白蝠便迅速地退到不远处观望,仿佛在看一个可笑的小丑。 而黄戟还要分神护住林紫罗,这么一番折腾下来,虽说没受什么伤,但气血消耗极为巨大,他很清楚,一旦等到气血耗尽,他所面临的便是被白蝠群分尸的下场。 “看来,只能如此了!” 第73章 苍晦将军 黄戟狠下心来,打算趁机去抓一只落在地上的白蝠来吸收气血。 黄戟曾试验过,凡是达到一定异化程度的动植物皆可被他吸取,当时的犀牛、巨象、紫晶藤是如此,眼下的白蝠应当也可以。 其中原理他至今不明,吸取异兽气血的感觉也说不上好,甚至还有变得更加虚弱的风险,但眼下情况危急,即使有万般风险,他也只能冒险一试了。 黄戟瞅准时机,长戟抡扫而出,将两头白蝠斩成两段,又挥刀斩杀一只,随后将手中刀刃直接扔出,刺穿了不远处袭来的一头白蝠。 他的周身有了瞬间的真空地带。 黄戟脚下连进三步,捡起地上的长刀,连带着上面串着的白蝠一并卷走,闪电般退回林紫罗身旁。 正当黄戟将白蝠撂在地上,打算来一波茹毛饮血的时候,白蝠群却再次退却,在他头顶盘旋起来。 黄戟心生警惕,暂时放下了吸收气血的想法,打算看一看这帮畜生又要搞什么花招。 他心中还抱着一丝侥幸,毕竟死在此处的白蝠足有三十余只,而此战的起因应当也只是马匹惊动了休息的白蝠,万一这群耗子见伤亡太大,自己也只是自保,又对他们没什么更进一步的威胁,说不定就将二人放过去了。 可接下来的画面直接让黄戟心中一凉。 只见远处的山丘后飞来一团巨大的白影,白影两翅一振,将一座山丘的纹花全部吹动得摇曳起来,其赫然是一只极为巨大的白蝠! 原本聚集成群白蝠纷纷从黄戟头顶的天空散去,围拢盘旋在巨型白蝠周围,迎接着它们的王! 巨型白蝠缓缓飞来,悬停在黄戟不远处的天空上,一双猩红色的眼睛死死盯着两人。 “紫罗姑娘。” “啊?” 林紫罗闻言抬起头来,此刻她的衣衫上沾满了飞溅的血液,面目有些呆滞。 黄戟正盯着那恐怖狰狞的巨型白蝠,头也不回道:“今日之事,恐怕无法善了。” “那马匹就在不远处,你去将其唤来,骑上先走,白蝠袭击虽快,但有我在其后牵制,定能护你安全离去。” 林紫罗还愣在原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急忙站起身,带着哭腔道:“将军,要走一起走。” 黄戟勉强笑着开口道:“紫罗,我从未求你什么,现在我只求你速速回去,尽最大可能吊住青霖的命脉,为她求一线生机。” 林紫罗闻言,惨然一笑,轻声道:“原来,我连陪将军赴死的资格都没有吗?” 黄戟一愣。 “奴家早就没有家人了,全赖将军方有一丝存活之念。” 林紫罗脸上挂着泪珠,神情凄切。 “将军薄情,竟忍心舍奴独去。” 一个绝望的少女,曾自以为抓住了救命稻草,从此便起了生念,幻想着与那人度过一世,白头偕老。 哪怕只是像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女子一般,做一个配角。 而今那人却宁肯为另一名女子舍去性命,丝毫不顾及她的感受。 对于黄戟来说,初见时的心动也好,这段时日的相处也罢,他也早就对林紫罗生出了情愫,在他看来,牺牲他一个人,同时保全两位红颜,并无什么不妥。 少年人常常是勇敢而鲁莽的,多少仁人志士都怒斥后辈是“少年心气”,时时鞭策他们要善于审时度势,保全自身。 但哪个少年没有挥洒过热血的豪迈?哪个少年人没有过摒弃世俗的勇气? 或许那些成熟之人自己都不愿承认,倘若他们回到少年时代,再次面临困境,或许还是会做出与当年相同的选择。 但黄戟自以为是的“牺牲精神”,在林紫罗看来却是剥夺了她人生中最后的光明。 两人都是无私的,甘愿为对方舍去性命,但他们又都是自私的,试图剥夺彼此生死的权利。 黄戟心中焦急,而林紫罗却是悲怆非常,根本听不进对方的想法。 “喂喂喂,你们两个,死到临头了还打情骂俏呢。” 一个轻浮的声音突然传来。 两人闻声望去,发现空中那巨型白蝠的头上不知何时站了个人上去。 那人一副少年模样,面目也称得上是清秀,头发却花白一片,没有扎成发髻,而是随意散落在风中。 黄戟满脸戒备,抓紧了手中铁戟。 “行了,杀我这么多白蝠,老子也不和你们计较。”白发少年轻笑两声,道:“看你小子也是有点本事的,从此入我麾下,做我眷属如何?” “当血魔?呵。”黄戟冷笑一声,开口道:“老子血魔杀得多了,没那个兴趣。” 白发少年从腰间取下一个锦囊,笑道:“也不是非要当血魔,你若有心,便服了这药,从此还和以前一样生活,有用时我自会找你。” “至于你的小情人,我也不杀她,留她一命,从此你们接着去当一对神仙眷侣,岂不美哉?” “要杀便杀,要剐便剐,休要在此废话。”黄戟冷声道:“我大明子民,便是身死也不为尔等异族驱使!” “唉,真是不识抬举。” 白发少年长叹一声,开口道:“那尔等,便葬身于此吧!” 话音刚落,空中的白蝠群嘶鸣起来,就要开始俯冲! “等等!” 突然,林紫罗惊呼一声,道:“你是苍晦?” 刚要施咒的白发少年疑惑地低下头,驱使着脚下巨大的白蝠王向前飞了一段距离。 黄戟愈发紧张,额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待到靠近了,白发少年终于认出:“你是紫罗?” 林紫罗有些失神,道:“你不是乙卫的人吗,怎么变成了血魔?” “哦?你这话说的。” 苍晦表情古怪,眼神有些玩味,道:“我何时是人了?从一开始,我便是苍晦将军。” “要知道,血魔可是没办法承接人类记忆的。” “罢了,看在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我给你一条活路。”苍晦摆摆手道:“我只要你情郎的命,至于你,自行离去吧。” “虽然不知道你怎么活下来的,但矿洞那边没有血魔,你自己避难去吧。” 黄戟冷笑道:“哼,好大的口气,要我的命,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那么好的牙口。” “没了她在我身边掣肘,老子就是死也要给你来一下狠的!” 第74章 记录与回忆 林紫罗脸色一白,连忙跪倒在地,道:“苍晦,求你了,放他一条生路吧。” “你若放他一条生路,我愿意化为血魔,作你的侍妾。” 说罢,林紫罗泪流满面。 苍晦脸色一黑,骂道:“紫罗啊紫罗,你好不识抬举,老子拿你当兄弟,你却想睡了老子。” “你以为我是戮力那个蠢货吗?” “现在趁我没改主意快滚,不然待会儿连你一块斩了!” 黄戟与苍晦虽是敌对关系,此时却也开口劝道:“紫罗姑娘,快走吧,莫要辜负了我拿命换来的生机。” “记住,你的肉身是我救的,但你的心死却是你自己救回来的,不要将性命丢在这里。” 林紫罗跪在原地恍若未闻,声声抽泣着。 “他妈的烦死了,一块上路去吧!” 苍晦将手举起,一旁的白蝠群蠢蠢欲动,就等着苍晦下令。 黄戟已经俯下身去,只待将手浸入白蝠尸体中吸收气血。 “不要!”林紫罗哭泣着喊出声,以极快的语速讲述着:“苍晦,你忘了吗,你母亲就是我亲手救活的啊!” 苍晦的手停在了半空,看不清面容。 “那又怎样,我本血魔,她也只是在执行任务罢了。” “那你那天为什么要哭?”林紫罗哭着质问道:“倘若你真的如此无情,又为什么肯放我一条生路?” 白蝠王头上,苍晦站在原地,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那天爷爷不在,伯母被巨石砸到,眼看着撑不过半天,是我背了药箱一路赶到乙卫救的她啊!” “那时我们才十岁,那药箱比我还高,我为了救她,连着两天都没合眼。” 苍晦面无表情。 “我曾救了你的至亲,你也就行行好,放过我的至爱吧。”林紫罗满面泪水,声音哽咽,“我已经没有亲人了!” 说罢,林紫罗连跪姿也难以维持,无力地瘫倒在地,无声地抽泣着。 闻言,黄戟心头一颤,有些颤抖道:“紫罗姑娘,你快走吧。” “此魔,恐怕不会放过我了。” 林紫罗缓缓坐起,伸出袖子擦拭着泪水。 “哎呀真是!” 出乎二人预料,苍晦恼怒地摆了摆手,道:“我他妈服了,滚滚滚,都给我滚!” 黄戟愕然,林紫罗也停止了哭泣,两人大眼瞪小眼。 “赶紧从老子的视线里滚出去!” 见两人还不走,苍晦厉声呵斥着。 黄戟虽然头铁,却也清楚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要知道李青霖还在等着他找药救命,万万不能为了出口气把三人的命都送了。 明白这些,黄戟口中一个呼哨,便将早就跑远的马匹唤到身边。 黄戟扶着林紫罗骑上马匹,就要继续前进。 突然,有喊声从身后传来:“站住!” 黄戟闻言,心中一紧,以为苍晦反悔了。 “老子不是说让你们滚吗,你们要去哪?” 黄戟强压着怒火,尽量摆出一副恭敬的姿态,回应道:“我等要去赤炼乙卫寻一味药材,还望多通融。” “药材?哈哈哈哈哈!”苍晦闻言笑出了声,“乙卫早叫我一把火烧干净了,要找药材,去你妈的坟头上找!” 黄戟深深呼出一口气,将马头调转了个方向,直接奔赤炼丙卫去了。 “切。” 望着两人的背影,苍晦冷嘲出声。 苍晦脚下,白蝠王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什么声音,只有“哧哧”的气流声传出。 不过苍晦倒是听得很清楚,据他观察,蝙蝠之间自有一套交流的法子,常人是听不见的,也就是他能仗着天赋理解一二。 “累了吗?那就下去歇息片刻,过一会儿还要走一趟赤炼丙卫。” “哧哧?” “那怎么行,你虽然没入王境,但好歹是这些白蝠的王者,身为异兽,只吃花蜜是要让人笑话的。” “哧哧~” “好好好,真是拗不过你,打架的时候别怂就行。” “哧哧!” “哎,别撒娇,我艹,要掉下去啦!” 待苍晦好不容易稳住身形,远处却突然飞来一只小白蝠,焦急地叫着。 “叽叽叽!” “什么,又来一队人?”苍晦头皮发麻,“妈的真是日了鬼了,快,都藏起来!” 白蝠王张开血盆大口,开始无声地施展号令。 一时间,漫天的白蝠无论大小,统统落入纹花海中吸食花蜜去了,倘若有人经过,只能看见不时有纹花诡异地抖动一番,细看之下却什么都发现不了,只能将原因归结于眼花。 而苍晦则是驾驭着白蝠王朝远处的山丘后飞去。 ...... 远处,二人正在花海中穿行着。 往常,路途漫长无趣,黄戟和林紫罗便喜欢聊着天前进,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倒也能消磨一番时间。 但现在,两人却是各有心事,一路上闭口不言,只有马蹄声哒哒响着。 一路沉默,林紫罗突然开口道:“将军,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黄戟言简意赅道:“赤炼丙卫。” 又是一阵沉默。 这次是黄戟先开口了:“紫罗姑娘。” “唔?” “你方才说的那些,是真心话吗?” “是真的。” 马背上,林紫罗眉眼低垂,“奴家父母早逝,如今,爷爷和妹妹也过世了,或许那苍晦做了十几年人,因此对我们有了些同情,我们才能逃出生天。” “相较于普通血魔,位阶血魔简直和人没什么不同。”黄戟沉声道:“不过,我问的是关于我的部分。” 沉默片刻,林紫罗轻声道:“将军心知肚明,却还要问我吗?” 黄戟闭口不言。 从前,他只要习练武艺,粗通文学,一心一意地盯着武举就好,但自从中了举,封了爵,麻烦事便接踵而至。 家族、权力、历史、未来、使命、生死、爱恋...... 他以前会思考,但从不需要为此担心。 更要命的是,他脑海中的记忆发生了进一步的解锁。 从前,他都是作为旁观者观看着另一个“黄戟”的故事,从中学到了许多。 但如今,“他”的情绪开始逐步解锁,梦境由从前的“记录”变成了如今的“回忆”。 那个“影像厅”开始拥有自己的思想,变成了他身体里实打实的“穿越者”。 第75章 朝暮之情 眼见黄戟沉默不语,林紫罗鼓起勇气,干脆说开了。 “将军,我看那个姐姐并不讨厌我。” “为什么,我们不能是一家人?” 说罢,林紫罗红着脸,深深低下头,将面颊埋入胸口。 黄戟长叹一声,道:“戟未及弱冠,得姑娘如此青睐,实在是惶恐。” 林紫罗脸色一白。 却听黄戟继续说道:“然,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戟身既无功名,又非贵胄,今幸得姑娘垂青,竟无一物足以馈。” “如蒙不弃,愿饰卿以凤冠霞帔,牵马引轿入我门户,日夜厮守,相敬如宾。” 闻言,林紫罗有些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惊喜。 这段时间,黄戟也是思虑颇多,心中也想明白了,林紫罗明明性情软弱,又刚刚失去了至亲和家园,却还冒着生命危险陪着他四处找药,只差那一句未曾说出口的话了。 与其违背内心,坚决推脱,不如坦然接受。 再者,林紫罗无论品德还是姿色都是上佳,又对黄戟和李青霖皆有救命之恩,就连李青霖自己都不排斥她,料想唐王府那边也说不出什么不是。 就是李青河遇见大事脑子容易抽筋,恐怕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黄戟笑着补充道:“待此间事了,救回了青霖,我便将你八抬大轿娶入家门。” 说到李青霖,黄戟有些忧虑,一连两个卫所的药材不是消失,就是被毁,这让他心中不由得有些忐忑。 不过他已经连续遭遇了两个血魔将军,这赤炼洞天并不十分广大,想来不会再有第三名血魔将军了。 由此推论,赤炼丙卫的药材应当还是完好的。 思考间,却听林紫罗怯怯开口道:“奴家不求将军八抬大轿,奴家只要做个妾室,将军时常来洞天探望我便好。” “哈哈哈,你可真会开玩笑。”黄戟笑道:“大丈夫一诺千金,说好了风风光光,就决不让你受一点委屈。” “将军。”林紫罗有些迟疑道:“倘若奴家这一生都回不去地上,你会不会过些时日就将我忘了?” 黄戟闻言有些诧异,道:“紫罗,你莫不是还不清楚,我和青霖出自唐王府,有我二人在,这世上还有几人能限制于你?” 林紫罗静静低着头,不发一言。 等等,药师,父母双亡,还姓林。 一道闪电划过黄戟的脑海,莫不是和悬壶公有关? 黄戟的大脑运转开来,一幕幕狗血至极的大戏在他脑海中闪过: 一对年轻夫妇发现了悬壶公府中什么了不得的阴暗内幕,被林府中的幕后黑手秘密处决。而机智的老爷子提前察觉到了危险,便带着两个年幼的孙女一路狂飙,隐姓埋名,最后混入赤炼洞天。幕后黑手碍于悬壶公,无法继续深入追杀,也就让这三人活到了现在。 想着想着,黄戟扭头看向身后的林紫罗,只觉得胸口有猫儿在抓挠。 林紫罗鼓起勇气抬起头来,本以为要承受灼热的目光,却没想到是古怪的注视。 在林紫罗眼中,黄戟的侧脸上缓缓浮现出一行字:我已然洞察了你,但我不说;我不说,但我希望你主动告诉我。 哎,就是玩! 眼看着情郎眼中的八卦之火愈烧愈烈,林紫罗一时有些愕然,连该说什么也不知道。 这么一个可人的姑娘就在你面前,你但凡想点别的呢? 正当气氛向着奇怪的方向发展时,林紫罗急忙解释道:“将军勿虑,是因为家世的原因。” 黄戟长长打了个呵欠,心说果然。 不过倘若林紫罗真的出自悬壶公府,那确实还有些难办。 要知道,悬壶公已经过世一月有余了,等到悬壶公府顺利完成权力交接,那暗藏的幕后黑手恐怕就要出手了。 在此等关键时刻,任何微小的污点都会被无限放大,更何况,顺着林紫罗调查,极有可能查出一个大案。 黄戟自认为合理地推测着。 林紫罗看着黄戟面无表情的侧脸,心中一沉。 “难道,他已经猜到了吗?” “对了,紫罗。”黄戟突然转移话题道:“你可知道赤炼丙卫的药房在何处?” “这是自然。”林紫罗回应道:“往常出诊,奴家也不可能把所有东西都带在身上,必然要用到当地的药物。” “各个卫所虽然也有医师,但有不少病症只有我和爷爷能治。” 远超本地的医术水平吗? 黄戟不由得更加确信了几分。 “将军,前方有一间房屋,我们进去歇息片刻吧。” 黄戟闻言望去,只见不远处矿洞边上,一栋小屋正孤零零地伫立着。 这将近三天时间,黄戟战斗不停,多次面临性命之忧,也只在赤炼甲卫休息过一个时辰,可谓是困乏至极,而林紫罗更是凄惨,从最开始就被血魔吊着,加之其稍弱些的武道修为,早就撑不住了。 “也好,那我们就休息个把时辰吧。” 两人在门前下马,将马匹拴在门口的木桩上,便推门进屋去了。 那个木桩看样子应当是用来拴狗的,但此刻只有一节铁链子缠在上面,还沾着一丝血迹,可见那狗多半是教血魔给吃了。 推开门,却没见有什么灰尘,不大的小屋中家具倒是齐全,桌椅柜子摆放也颇为整齐,只是落了一层薄灰。 但只有一张有些窄小的硬木板床靠着墙角,被褥都叠好放在一旁。 林紫罗见状,小脸一红,怯怯说道:“将,将军,我睡里面吧。” “啊?”黄戟一愣,随即哑然失笑道:“你睡床吧,我打个地铺凑合一下。” 两人虽然都说开了,但林紫罗毕竟还没过门,他也不可能丧心病狂到与其同席共枕。 黄戟笑道:“你先睡吧,我放哨,等会儿我叫你。” 谁知林紫罗摇摇头,道:“将军不必如此。” 只见林紫罗打开药箱,取出一些丝线、铜铃之类的物件,蹲在门前摆弄了一番,又在仅有的窗户缝隙处缠了一道,便开口道:“好了!” 黄戟有些诧异,走上前伸手去摸那丝线,只是轻轻触碰了一下,那一串铜铃便齐齐摇晃响动起来。 “奴家常年在外行医,有时难免要独自寄宿在别人家中,爷爷怕我女儿家一个人在外出事,便教了我这一招。” “哇,真是深藏不漏啊。”黄戟笑着夸赞道。 林紫罗的耳根又红了一下。 黄戟心中也有些疑惑,心道人真是奇怪的东西,隔着一层窗户纸时,两人怎么都无所谓,一旦说开了,反而稍有响动便害羞起来。 不过此时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黄戟将被子扯下铺在地上,看着林紫罗上了床,枕着手臂便陷入了纯净的睡眠。 第76章 金环将军 “嗡嗡嗡——” 黑暗地穴中,巨大的金环地龙倒悬在空中,张着血盆大口,喷射着意义不明的声波。 浑身的脏腑异样地扭曲起来,濒临破碎。 战士们如蜡烛一般,尖叫着融化在黑暗的地穴中,没有一丝光芒。 黄戟猛地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切又恢复了现实,没有地穴,没有金环地龙,他正睡在昏暗的小屋中,身边只有桌椅板凳的腿脚和箱子的下镶边。 床榻上,熟睡的林紫罗翻了个身,轻柔的呼吸声恍若纤细的丝线。 黄戟摇了摇头,哑然失笑,只当是自己这段时日不停战斗,压力过大导致的。 黄戟刚要起身,却听见那梦中的嗡鸣声并未消退,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哗啦!” 一头金环地龙从黄戟身边的地面处钻出身来,镶满利齿的口中还不停蠕动咀嚼着。 “?” 黄戟瞪圆了双眼,呆呆地看着这一幕的发生。 不过片刻,那金环地龙仿佛察觉到了什么,突然停止了咀嚼。 黄戟瞬间反应过来,当机立断,一拳便砸了过去,捣在金环地龙的头上。 “噗嗤!” 金环地龙柔软的头部瞬间爆浆,汁水四溅,喷射了黄戟一脸。 黄戟来不及擦拭,抄起身旁的佩刀便斩了过去,将那金环地龙斩作两截。 谁知那金环地龙生命力极其顽强,下身顺着地道又滑了回去,带着头的上身却如同无伤一般向着黄戟扑来。 黄戟猛踹一脚,将扑来的金环地龙踢了回去。 金环地龙扭曲着挣扎了一番,终于是没了再次飞扑的能力。 双方打斗的动静惊动了熟睡的林紫罗,林紫罗茫然地睁开双眼,便看见扭曲蠕动的半截巨型金环地龙躺在地上,顿时睡意全无,蜷缩在木床的角落,神情惊惶万分。 “将军,这是怎么了?” 林紫罗声线颤抖着。 黄戟沉声道:“我也不清楚,不过咱们要快点离开了。” 林紫罗或许没见过这巨型金环地龙,但他对此可是熟悉的很,金环地龙集群在地穴中发动次声波袭击,几乎让十五营的中下层战力全军覆没,至今让他忌惮不已。 黄戟吩咐道:“把药箱带上就行了,铜铃什么的先丢弃掉。” “好。” 林紫罗出身平民,铜在民间几乎就是在充当货币使用,她自然是对那些铜铃可惜得不行,但她却也知道,此时不是计较这些小得失的时候。 命比什么都重要,尤其还是好几个人的命。 林紫罗匆匆收拾完药箱,黄戟提起地上的长戟,将佩刀挂在腰间,拉着林紫罗的手一把推开房门。 “砰!” 房门推开,映入眼帘的却是倒地的马匹,马匹头身分离,脖颈断裂处如泉水般喷涌着鲜血,四蹄还微微抽搐着。 马尸旁,一个魁梧的身影静静伫立,背对着二人。 “该死!” 不用想,黄戟便猜到了来者的身份,一定是那第三位血魔将军!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只见其赤裸的上身筋肉虬结,壮硕无比,手上持着两把精钢短斧。长相粗犷的面容上胡子拉碴,浓眉大眼,还带着狰狞的笑容。 见状,黄戟伸手将林紫罗护在身后,手中长戟横持,面容严肃。 见二人出来,魁梧汉子的脸上露出疯狂的表情。 “你居然敢把马匹停在此处!”那魁梧汉子狞笑着大吼道:“你莫非不清楚,这里是老子的地盘吗!” 黄戟沉声道:“来者何人?” 魁梧汉子冷笑道:“哼,吾乃金环将军,你是何人?” 黄戟心中一沉,道:“吾乃贺兰县男——黄戟!” “黄戟,哈哈哈哈!”金环闻言大笑起来,“就你,一个小小的二境初期也敢自称贺兰县男,你给老子记住了,贺兰县乃是我父王的王爵属地,你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罢了!” 父王? 莫非是贺兰县城来的血魔? 黄戟的眼神逐渐冰冷,道:“你这宵小鼠辈都敢自称将军,我凭什么不能位列你爹的男爵!” “哈哈哈哈!”金环手中铁斧相击,发出清脆的交击声,“你好大的胆子!” “多说无益,纳命来!” 话音未落,金环已经是扑了上来。 “来的好!” 黄戟挥动长戟,与金环打将起来。 黄戟持长兵,金环持短兵,金环要贴身肉搏施展全力,黄戟则需要保持距离发挥优势,因此,兵戈交击之间,金环不断欺身压上,而黄戟越打越是后退,两人一路拼到了房屋不远处的矿洞边上。 “砰!” 一阵巨大的交击声后,两人身形分开。 方才黄戟的月牙刃钩住了金环的铁斧,两人意识到片刻之间无法收回兵器,黄戟便转动身形,一枪杆打在金环肋间,而金环趁此机会伸出铁斧,在黄戟胸口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两人各自退后两步,怒视着对方。 “啐!” 金环吐出一口淤血,开口道:“你还真有些本事嘛,老子头一次遇见同境界中能和我打成平手的人。” 黄戟暗自感受一下伤势,即使有气血防御,他还是被那铁斧撕裂了皮肉,其威力可见一斑! “我不但有些本事,我还有杀你的本事!” 说罢,黄戟抢先攻上去,转眼两人又战在一起。 这次黄戟舍弃了之前且战且退的打法,手中长戟仿佛重炮一般,一浪接着一浪地轰击过去,将《霸王戟》的霸道威力发挥的淋漓尽致。 而金环也将此前的双持握法转变成了一正一反的阴阳握法,手中铁斧不再像此前一般疯狂,而是变成了攻守兼备,又多了丝阴暗狠毒。 “砰!” 片刻后,两人身形再度分开,黄戟将枪尖送入了金环的肩膀,代价是被铁斧砸中了腹部。 黄戟嘴角溢出鲜血,眼睛死死盯着金环。 金环丝毫不管还喷涌着血液的肩膀,依然是一副疯狂的模样,手中铁斧转动,带起一阵阵破空声。 “你给老子记住了,老子是靠偷袭重创了你们,但老子本身也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金环狞笑道:“我可不是苍晦那个废物!” 第77章 斩杀金环 “将军!” 一声惊呼传来,黄戟闻声望去,却是林紫罗见黄戟受伤,焦急万分,却又不敢上前,只得无力地呼唤着。 “哦,林紫罗?”金环轻笑一声,道:“你居然还活着?” “能从戮力手上活下来,跟这个宵小脱不开关系吧?” “什么?” 林紫罗有些困惑。 黄戟也有些茫然,心道戮力不是在赤炼甲卫兵败后撤退了吗,但这并不影响他临场发挥一波。 只听黄戟冷笑道:“呵,戮力,跳梁小丑耳。” “那戮力名为位阶血魔,实则孱弱至极,早叫我十五营统制曹大人一刀斩了!” “地上大军已至,待到援兵赶来,便是尔授首之时!” “什么!”金环闻言双眼血红,大吼道:“他妈的,居然杀我弟兄,受死!” 事情的发展超出了黄戟的预料,没想到这金环不但出奇的重情重义,就连脑子也不太好使,当即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得提戟再次冲上去。 金环越打越是心惊,他的气血已经接近枯竭,而黄戟始终处于攻势,气血消耗巨大,人类的气血又比不得血魔深厚,按理来说早该撑不住了。 可这黄戟非但没有显露出颓势,反而一刀重过一刀,打得他都有些扛不住了。 殊不知黄戟的丹田早已打空,此刻正凭着胸口气海苦苦支撑着。 乒乒乓乓地打过一轮,两人各自负了些伤,一条金环地龙突然钻出地面,冲着黄戟扑来。 黄戟虽说受了些伤,却也不是这种小东西能随便伤到的,当即铁戟一画,将来袭的金环地龙斩作两截。 黄戟正欲冲上去再战,却见那金环地龙钻出的地洞还留在原地,黑漆漆一片。 一道闪电劈过黄戟脑海。 杂乱的药房,倒塌的药柜,散落四处的药材,消失的血纹花...... 以及那满地大大小小的空洞。 一幕幕场景在黄戟眼前闪过。 瞬间,那铺天盖地的阴谋都有了终点,那捆缚他命运的绳索都指向了同一个绳结。 他,明白了! 李青霖苍白地笑着,再次注视着他。 黄戟咬牙切齿道:“原来是你干的!” “切。”金环冷笑道:“老子做的恶事多了,你说的哪一个?” 看来那赤炼丙卫的药材也被毁去了。 黄戟两眼血红,状若疯魔:“为什么!” “你问你妈呢?”金环骂道:“你是人,老子是血魔,你管老子!” “好,好啊!”黄戟口中暴喝,“那,你就去死吧!” 说罢,黄戟的仅剩的气血从周身抽调起来,浑身经脉涌动,如同满负荷运转的水泵,将气血运转到目标穴位。 这一刻,绝望也好,愤怒也罢,都化作极致的力量,汇入这最后的一击! 这一击朴实无华,却凝聚了黄戟最后的力量,如同这十几年来每一个拼尽全力的严寒酷暑,每一个筋疲力尽的无人夜晚,黄戟拼尽全力所习练的那般。 武者的战斗或许讲究技巧,表观华丽,但最后一击却是最简单,只要榨取出每一个细胞最深处的最后一丝能量,然后拼尽一切打出去! 这一记——开山! “让老子死,你还不够格!”金环大吼着,双手青筋暴起,完全舍弃了防御,手中双斧重重斩出。 “轰!” 两人的兵器重重交击在一起。 “咔擦!” 铁戟断成两截,半截枪杆横飞出去,深深插在一旁的山壁中。 黄戟早就使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身躯飞了出去,软倒在地,连动一动手指都要莫大的毅力。 金环也不遑多让,手中铁斧早就不知道飞到哪去,此刻也瘫倒在地上喘着粗气。 “没想到吧,你没能杀了老子。”金环有气无力地狞笑着。 黄戟手中还抓着半截铁戟,此刻想站起来一绝后患,却使不上一丝力气,只能对着金环怒目而视。 “哈哈哈哈!”金环侧过脑袋,对着黄戟狂笑着:“你知道吗,血魔的气血恢复比人类快得多得多,你还有什么话想说的,就喊出来吧,待会儿你就要死啦!” “等老子有了行动能力,先杀你,再杀林紫罗,哈哈哈......啊!” 金环正狂笑着,突然惨叫一声,疯狂的笑声戛然而止。 黄戟闻声望去,却见林紫罗正双手抓着一把金环的铁斧站在金环身后,斧刃上还沾着血迹。 林紫罗终究不过一境初期,虽然能摸到金环身边发动偷袭,却难以破开其坚韧的身体。 “你个贱人!”金环站不起身,只能一句接着一句怒骂着。 “之前我们还没暴露的时候,戮力兄弟那么倾心于你,就差把心都掏给你了。” “你居然说什么,他心术不正,对他冷眼相向。” “我呸,怕是你想借着这张脸勾搭上大人物吧!” “你这婊子,我们相识十几年你都无所谓,这个鼠辈一来没几天,你就跟他了,戮力居然没杀了你!” 听着金环的谩骂,林紫罗面无表情,吃力地举起手中铁斧,又是一斧向金环的脖颈砍去。 这一次,金环有所防备,运转上了刚刚恢复的一丝气血,加强了脖颈处的防御,无伤接下了这一斧。 黄戟暗暗催动气海,试图再压榨出一丝气血,但气海如同被榨干的海绵,被挤得涓滴不剩。 “等着吧,老子已经让金环地龙回去报信了,你们死定了!” 林紫罗举起铁斧,又是一斧劈下。 “噗嗤!” 这次没了气血的辅助,金环的脖子上出现了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 “现在是赤炼洞天,要不了多久,地下洞天、天明城,乃至整个天下,都将回归血的怀抱!” “噗嗤!” “除了我,赤炼洞天还有足足三个血魔将军,他们会杀了你,他们会杀了你们!” “噗嗤!” “哈哈哈哈!你们杀得了我,但杀不死血雾,只要血雾还在,我将在血的世界重生!” “噗嗤!” 金环口中咒骂不停,林紫罗却完全不受影响,一斧一斧地劈着,如同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 当时,血魔杀死了她的爷爷,她胆怯地躲藏在楼上一声都不敢出,听着爷爷被血魔凌虐分食,最后轮到了自己。 如今,她爱的人再次危在旦夕,她却有了拿起武器的勇气。 她从未变得勇敢,只是再也无法面对失去挚爱的痛苦。 第78章 神秘矿洞 黄戟呆呆地看着林紫罗的身影,听着金环愤怒的咒骂渐渐变得无力,直至消失。 “嚓!” 这一斧剁到了金环的颈椎。 二境强者的骨头极其坚硬,以林紫罗的力量完全破不开。 再看金环,依旧是怒目圆睁,但其胸口没有丝毫起伏,显然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林紫罗见状,扔下手中铁斧,瘫坐在血中喘着粗气。 只见林紫罗原本紫色的下裙摆已经被血液浸透成乌黑的颜色,白嫩的小脸上挂着些凝固的血痕和血珠,甚至还带上了些淡淡的笑容。 注意到黄戟的眼神,林紫罗嫣然一笑,原本就有些苍白的唇更是毫无血色。 黄戟方才只顾着看林紫罗凌迟金环,这才注意到自己已经恢复了些许气血,当即挣扎着站起身来,开口道:“紫罗,方才那金环说血魔正在赶来,我们还是快些离去为好。” 林紫罗从满地血液中款款站起身来,上前扶住黄戟的臂膀,惨然一笑道:“将军,没有马匹,我们如何能逃脱?” 黄戟略一思索,看向了身后深邃黑暗的矿洞。 ...... 不久,一队血魔骑马赶到,而此刻金环尸体旁的血液早已凝固,四周蝇虫飞舞,恶臭扑鼻。 “他妈的,来迟了!” 为首血魔大吼一声,恼怒至极。 见金环身死,众血魔一下子炸开了锅。 “我他妈跟你说了别吃那个金环地龙,你看看我们自己找过来多费事儿!” “去你妈的,你没吃?” “你不开口我能犯馋吗!” 眼看着手下吵了起来,为首血魔大吼一声:“闭嘴!” 众血魔瞬间安静下来,躁动着等待下一步的命令。 “你们几个,回丙卫,路上沿途查找,然后带人去汇报戮力将军和苍晦将军。剩下的人跟着我下矿洞!” 为首血魔下了命令,众血魔扯着缰绳,就要动身。 此时却有一头血魔突然开口道:“老大,能杀死金环将军,他们也肯定不会好受,反正他们也跑不远,不如......” “不如什么?”为首血魔眯起眼睛,俯视着开口的血魔。 那血魔笑得极尽猥琐,指着金环的尸体道:“不如我们先把这吃了吧,有了实力才好给将军报仇啊。” 为首血魔闻言冷笑道:“呵,好啊,你吃啊。” 那血魔得到首肯,当即怪叫一声,扑到金环尸体上大口啃食起来。 周围血魔见到其大快朵颐的模样,嘴角纷纷垂下涎水,看起来蠢蠢欲动,却没有一人上前。 那血魔正兴奋地吞食着,突然感到腹中一阵绞痛,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绞痛越来越剧烈,直至几乎撕裂血魔的脏腑。 血魔挣扎着站起身来,只看见周围同伴或贪婪,或讥讽的目光。 他此刻才明白,原来众血魔流口水的对象不是金环将军的尸体,而是他! “嘭!” 血魔的头颅轰然炸裂,血液脑浆飞溅,红白之物喷溅满地。 周围其他血魔欢呼一声,兴奋地扑上去啃食着死者的尸体,其疯狂之状即便是疯狗都要自愧不如。 “切,这些有位阶的大人们,生前你碰不得,死后就能碰的了吗?” 那为首血魔满脸讥讽,没有参与进去。 他今天已经吃得够多了。 ...... 漆黑幽深的矿洞中,黄戟和林紫罗正缓步前进着。 黄戟一手抓着断掉的铁戟,另一手打着火把,在前方艰难开路,而林紫罗紧随其后,手中抱着药箱,提着一根缠着油布的木棍。 矿洞中地形崎岖,亮度伸手不见五指,却找不到什么矿工遗留下来的工具,两人倒是想一起打着火把,无奈矿洞中空气不流通,火把也只有这两根,倘若都浪费在这,那连活着出去都成问题。 好在一路上都有矿工留下的标记,标注了各个分支矿洞的名称,两人暗自将这些名称序号记在心里,等到回去时用于标注。 不过就现在的情况来看,两人根本不确定还有没有出去的机会。 首先,那在地穴中袭击十五营军士的金环地龙就是个问题,金环地龙既能在地下穿行无阻,又能发动次声波袭击,在狭小的地下通道几乎无可匹敌。 而且以次声波为武器的金环地龙,其对于声音的辨别能力恐怕也十分敏锐,想必在广袤的地下空间中找到两人绝非难事。 其次,黄戟并不了解这个小小的矿洞对于血魔一方的价值,有些用处还好,倘若是一个废弃矿洞,那血魔完全可以将矿洞的几个重要要道完全封闭,二人就只能困死在这矿洞之中了。 要知道,此处可是连矿工装备都没几件了,就连这两个火把也是在入口处捡到的。 此时,作为主要战力,黄戟的状态并不算好,一路上走走停停,虚汗冒了一身。 “将军。” “嗯?”听见林紫罗的声音,黄戟转过头去,只见前者小脸通红,脸颊上挂着不少汗珠。 “此地好生炎热,我有些喘不上气了。” 林紫罗抹了把额上的汗珠,内衣的领口处被汗水打湿,紧紧贴合在白皙的皮肤上。 黄戟一愣,伸手摸了摸一旁凹凸不平的墙壁,只感觉一股热力透过皮肤传来,入手一片温热。 “奇怪,此地为何如此炎热?” 地下素来潮湿温热,但能把两个武者热出汗的环境他还是第一次见。 “将军,我们还要继续深入吗?” 黄戟思索片刻,道:“我们再深入一段吧,到时候等候一段时间再回去,想来就能避开来袭的血魔了。” “好吧。” 林紫罗有些迟疑,却还是同意了黄戟的提议。 两人又深入了一段距离,黄戟手上的火把终于燃尽,只余一根烧到碳化的木棍火星点点,眼看着就要彻底熄灭。 但令黄戟愕然的是,火把分明已经燃尽,周围空间中却还有一丝光亮,勉强能分清五指。 黄戟回头看向林紫罗,只见后者虽然热得满脸通红,却也浮现出了些迷惑的表情。 感受着周身愈发炎热的空气,黄戟突然冒出了个有些荒谬的猜测。 第79章 岩浆河遗迹 正好周围也有了些明亮,黄戟干脆丢下手中碳化的木棍,抓着林紫罗的手有些艰难地又深入了片刻。 “哗!” 在转过一个拐角后,一股热浪猛然袭来,其气流炽热无比,一吹之下,二人只感觉眉毛头发几乎燃烧起来。 但两人都没顾上退后躲避热浪,只因眼前出现了更恐怖的场景。 只见两人脚下不远处,一条明亮宽广的大河在此拐了个弯,一路奔涌着穿行而过,河流呈现金灿灿的颜色,如同流淌的金水,不论是光芒还是热度都挑战着二人的感官极限。 “这是,岩浆河!” 两人震惊得目瞪口呆,几乎说不出话来。 各个洞天深入地下,阳光根本无法投射进来,凡是有生物活动的洞天基本都是依靠岩浆作为能源,那些岩浆湖泊便是各个地下洞天的心脏。 没有岩浆的洞天称为“死洞天”,先不说食物供给之类的问题,就连日常照明产生的烟雾都能将整个洞天彻底变为无法呼吸的绝地,对于死洞天,即便面积再广大,资源再丰富也不会有人前往开发。 熔岩洞天的面积不过赤炼洞天的三倍多,也没有什么特殊资源,此次同样沦陷,却能让禁卫营倾巢出动前往收复,就是因为其中有一条极为宽广的岩浆河流穿过,借助这条岩浆河流,熔岩洞天生产的粮食完全足够供养中央六县的人口。 而如今,赤炼洞天中居然掘出了一条岩浆河,倘若能将其妥善开发利用起来,沉寂已久的天明城恐怕会立刻迎来下一波人口爆发。 更多人口代表着更多生产力,更多兵员,更多高级武者,更强的综合战力。 过上二十年,天明城或许就能打破与贺兰血城的僵持局面,将其彻底拿下。 天明城向南的道路被六盘山封锁,如果剿灭了贺兰血城,困守一隅百余年的天明城便打通了向北扩张的道路,一直到原科尔沁瓦剌地区都不会再遇到对手了。 想到这里,黄戟的呼吸渐渐粗重起来。 此刻,结合血魔袭击熔岩洞天的行为,黄戟也对血魔的目的有了些猜测。 或许血魔真正的目标不是那些看似被重点袭击的洞天,而是一些在此次浪潮中不太起眼,却还有巨大潜力的洞天。 只要摧毁了这些洞天,天明城的发展一时半会确实受不到什么影响,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天明城一定会被血魔彻底超越,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但想通了这些,黄戟脑海中又冒出了新的疑问。 赤炼洞天中有大量百姓从事矿工职业,如果真的有岩浆河,怎么会被血魔先发现? 这也太瞧不起四处探矿的舞铲阶级了。 岩浆河刺眼的光芒中,黄戟陷入了沉思。 这时,林紫罗小声开口道:“将军,我们快些离开此处吧。” “再待上一会儿,我们就要脱水了。” 地下炎热,两人早就将带进来的水饮尽了,后半程一路受渴,两人都有些扛不住。 闻言,黄戟回过神来,笑道:“也是,那我们先离开吧,等赤炼洞天光复之后再来也不迟。” 说罢,林紫罗如蒙大赦,迫不及待地转过身去掉头就跑。 “这丫头。”黄戟哑然失笑,正要跟着离开,脚下却突然踩到了个浑圆的硬物,差点将浑身发软的他绊了一跤。 “这是?” 黄戟抬起脚,将脚下的东西捡起。 那东西是个拳头大小的石球,入手粗糙,根据重量基本可以断定是实心的。 上面几道不寻常的划痕引起了黄戟的注意。 借着岩浆河畔明亮的光芒,黄戟忍着炎热,用指甲抠了抠这些看似有规律的划痕,将嵌入其中的泥灰搓了出来。 随着越来越多的纹路暴露出来,这颗石球也显现出了与此前不同的面目,变得光滑圆润,折射出罕见的紫色光泽。 “这是,蓝色钴玻璃?” 黄戟有些吃惊。 在前世的学校中,蓝色钴玻璃是一种较为偏门的实验器材,含钾的物质大多含有钠,钾和钠的焰色属于互补色,肉眼很难直接观察,而蓝色钴玻璃可以吸收钠的焰色光,因此,透过蓝色钴玻璃便能观察到钾的焰色。 但他还真不知道此种实验器材在自然界中有没有分布。 光芒下,黄戟仔细辨认,只见蓝色钴玻璃上的紫色纹路构成了几个楷书字体: 白尚武烈青天子,李元昊。 黄戟眉头紧锁。 如果不出他预料,这“武烈”或“白尚武烈”是谥号,“青天子”是称号,表明其皇帝的身份,而“李元昊”应该是一个人的名字。 这位“李元昊”恐怕是某朝的皇帝。 但天下姓李的皇帝何其多,估计有四十好几个,加上僭越自封的更是数不胜数,他对此没有丝毫头绪。 思考间,一道灵光突然划过黄戟脑海。 宋瓷! 一个商人就能搜集到一屋子宋瓷,可见赤炼洞天中的宋代古董已经在极短时间内达到了泛滥成灾的地步,时间短到连地上都还没有丝毫反应。 而后来赤炼洞天沦陷,这个秘密便永远藏在了地下。 前有大量出土的名贵宋代瓷器,后有这位敢自称“天子”的“李元昊”。 要知道,那些宋瓷在宋代也称得上是价值连城,放到如今则更是无价之宝,能将这些稀世珍宝汇聚此处,恐怕这位“天子”也不是徒有虚名的。 黄戟正思考着,却被一道声音打断。 “将军,你怎么还在那里?” 岩壁后,林紫罗关切地询问道。 “哦,没事。”黄戟开口道:“你先歇一会,我欣赏一下这边的风景。” 岩浆河壮丽辽阔,熠熠生辉,如果不是怕热,林紫罗怎么也要跟过来好好观赏观赏。 林紫罗虽然纳闷,却也没有细究,而是嘱咐黄戟注意身体,尽早离开岩浆河畔。 黄戟草草答应一声,将这颗石球塞入荷包之中,继续满地寻找起来。 所谓“孤证不立”,如果能找到更多物件,说不定能破开此地的谜题。 反正此刻两人被困在矿洞中,不如趁着等待的时间做些事情,或许能寻到什么改变形势的事物。 第80章 壁画 果然,不过片刻功夫,黄戟又发现了一个可疑的土坷垃。 黄戟细细将其表面的土层剥离干净,显露出其原本的面目——一颗白玉球。 这颗白玉球与那黑球差不多大小,入手温润,色如凝脂,或许是因为常年被掩藏在火山灰中,这玉球入手有一丝灼热感。 这么大一块羊脂玉,在如今困守一隅的天明城绝对是价值连城的珍宝。 黄戟用手指细细摩挲,果然又搓出来了几个字体。 玉球上铭文的字数与黑球一致,却用了某种他看不懂的文字,相较于汉字,这种文字字形方正,不同笔画纵横交错,相互勾连,不可谓不繁杂,倘若没有黑球上的文字作对照,黄戟是万万认不出这是一种文字的。 黄戟一时观察不出什么,干脆将玉球也塞入了荷包中,继续搜寻起来。 又找了段时间,敲了不少石头,只发现了一些残破的陶片,却再也没找到像黑球和玉球那样带有文字的物件。 或者说,这种异族文字,他就算看见了也只会当普通的陶器饰纹给忽略过去。 黄戟本来就严重脱力,行动艰难,找东西找得腰酸背痛,正好林紫罗又开始催促,黄戟干脆不再寻找,站起身准备离去。 突然,在熔岩光辉的映照之下,他发现一旁的石壁上有些异常的斑驳之色。 起初他心中有些不以为意,毕竟地下矿物繁杂,矿洞中基本到处都是这样五彩斑斓的石壁。 可当他走近些后,却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这岩壁之下隐隐透出一抹白色,其上有规律地排布着其他颜色,显然是某种彩绘壁画之类的。 黄戟伸出手,用衣袖轻轻擦了擦岩壁上的灰尘,随着他的擦拭,岩壁上原本混在一块的色彩渐渐变得明晰清楚,基本可以辨认。 那是一幅壁画,就目前擦出来的一小块来看,这应当是一幅描绘战争的壁画,其上有一名骑士,浑身甲胄齐全,显露出一股彪悍之色。 黄戟撩起衣袖,接着对墙搓起来。 “将军,你在干什么?” 黄戟回头,原来是林紫罗一直不见他出来,心中好奇,便又走过来询问。 看见黄戟满脸土灰,双手漆黑的模样,林紫罗一时没绷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黄戟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放下了手里捏着的衣袖。 眼看着已经没什么好瞒的了,黄戟干脆大手一挥,叫林紫罗上前来帮忙。 经过反复擦拭,等到林紫罗也快变成黑蛋了,这幅算不上小的壁画终于被擦拭出来。 与黄戟先前猜测的不同,这幅壁画并非战争题材,而是描绘了某个集会的场景,其用笔之细腻,人物之精美,简直闻所未闻。 恢弘的城门口,一位将军身着明光铠,手提长槊,骑着雪白色的高头大马。将军面容英气逼人,身材魁梧雄壮,身后是齐整列阵,凯旋归来的将士和运载着战利品的车队。 城门两侧的街道上挤满了前来热烈欢迎的百姓和努力维持秩序的军士和官吏,而道路的尽头,是一名身着青色龙袍,须发皆白的老人,正高坐于台上,周围礼宾官员环绕,手捧各式赏赐用品,等待着将军的到来。 壁画的空白处还标记着两排小字,其中一排是汉字: 南天禧四年,王子略河西,克回鹘。 林紫罗好像是注意到了什么,一言不发,而黄戟对着壁画观察了一会儿,便开始寻找下一个线索。 令他惊奇的是,他在壁画的角落看到了个箭头模样的标记,这箭头满满的后现代极简主义风格,与壁画的色调格格不入,看得黄戟有些摸不着头脑。 顺着箭头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了下一幅壁画的位置,搞得他又是一阵毛骨悚然。 “难道有人来过此地?” 黄戟暗暗想着,却听林紫罗开口道:“将军,这些壁画远至宋代,一时半会恐怕辨认不出,我们不如先去给霖姐姐找药吧。” 黄戟闻言一愣,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是宋代的?” 要知道,黄戟是此前见过那些宋瓷,一番联想之下才勉强有个猜测,林紫罗一路上没见过那石球和瓷器,她又是怎么认出来的? “唔。”林紫罗愣在原地,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黄戟没有多想,只当是林紫罗不久前受了刺激,在胡言乱语,便没有多管,转身清理起下一幅壁画。 不多时,这幅壁画也被清理了出来。 这幅壁画的主题就很明显了,是登基的场景。先前壁画上的那位王子赫然已经坐在了龙椅上,脚下文武百官林立,宫殿外是前来献礼的士子百姓,一支支军队穿着华丽,彩旗飘飘,有序地在大殿前传巡而过,天上有白鸟飞翔,应当是某种祥瑞的象征。 空白处也有两排文字,其中汉字为: 南显道二年,王子嗣业,河西易主。 “白鸟?” 黄戟猛然想起先前黑球上的文字:白尚武烈青天子。 “白尚”即“尚白”,而此处绘以白鸟为祥瑞,想必是也有这层意思。 那么这“白尚”有可能是某个教派,或者干脆就是这个古国的名字,根据壁画的内容猜测,黄戟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可大部分情况下,祥瑞应当是“龙凤呈祥”才对,即使是存在信仰因素,那也应当以百鸟共朝的景象体现天下咸服之意,而此处的白鸟却是孤零零一个,一副“注孤生”的可怜模样,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吉祥的感觉。 或许在某些化外地区的土人有这样的传统,但这些百姓和官吏的衣冠都是华夏模样,两者相当违和。 而且这两幅画作有些过于精细了,自古以来,画人像都是个难题,可这两幅壁画上的人物个个栩栩如生,五官分明,如果不是有些许夸张和笔误,简直跟照片一样,这样的壁画自古都是没有的。 画像的精致表明这是个生活富足,文明发达的国家,而壁画上描绘的场景虽然壮观,但放在历朝历代都是小场面,就连天明城皇帝登基祭天之所都比之不知道高配到哪里去,这又是纯粹的化外小邦的体现。 一个有些荒谬的想法出现在黄戟脑海中: 如果壁画的精美不是因为国家强盛,而是单纯由于画师掌握了超越时代的技术呢? 第81章 武烈青天子 白鸟 这个想法一出现,黄戟便有些毛骨悚然。 要知道,黄戟自己就有另一个世界的记忆,谁能保证这天下从前没有过另一个这样的人? 而这处遗迹虽然隐蔽,但也足够显眼了,居然是自己先看见,就像有人提前知道他会来一样。 黄戟只感觉背后发凉,好像有人在身后盯着自己。 黄戟猛然回头,没见着什么穿越者,只看见了林紫罗温柔的笑容。 “怎么了,将军?” 林紫罗笑道。 “没什么。”黄戟摇了摇头,继续低头找了起来。 果然,一个极简抽象的箭头突兀地出现在画面的一角。 黄戟顶着一张黑脸,再次开始抹灰。 林紫罗在一旁默默擦着脸,蹲在角落里看不清面容。 “将军,我们快走吧,再不走就迟了。” 但此刻的黄戟沉浸于考古的乐趣中,哪还听得进劝。 “紫罗,再候我片刻,走肯定是要走,但越晚出去越安全。” 此刻的黄戟早就全身脱力,莫说是再来一位将军,就是随便一个一境巅峰的血魔挡路,他都不一定打得过对方。 林紫罗一言不发,手里不知道摩挲着什么。 不一会儿,黄戟又清理出一幅壁画,这幅壁画的画面较之前两幅壁画抽象了不少。 前两幅壁画总的来说是在描绘一位帝王的成长之路,大部分帝王在下葬前都会画上这么几块画像砖墙,以此向上苍彰显自己的功德。 但这幅壁画却是不同,在昏暗的灯光中,已经年迈的帝王半卧在床榻上,身着睡袍,他的胸口插着一把尖利的匕首。 灯光下,匕首闪着锋利的光芒,老皇帝发髻用一根修长的白色羽毛插起来,神情惊惧,满脸的不可思议,一旁则站着一个年轻人,其五官与老皇帝有几分相似,灯光下,年轻人的侧脸上露出讥讽的神情。 “天授礼法延祚四年,景宗夺太子妃,太子怒而杀之,谥武烈,是为毅宗。” 壁画前,黄戟此刻的表情也跟老皇帝差不多。 满脸的困惑、迷茫、不可思议。 嗷,我擦了半天你就给我看这个? 这幅壁画上,原来英武非凡的王子已经步入暮年,穿上了龙袍,显然是已经称帝,景宗应该也是皇帝的庙号。 可刚刚不还是大夏王吗,什么时候当皇帝了? 还有,父夺子媳,子怒而杀之,什么离谱操作? 怎么,你是玄宗在世吗? 最离谱的是,这位杀爹太子最后居然还继承皇位,甚至还叫“毅宗”。 真是父辞子笑一家人,令看客哄堂大孝,什么他妈的狗血剧情? 这也让黄戟更加确信,这绝对是个宋代番邦的遗迹,如果这种好孝的事发生在中原王朝,早就变成家喻户晓的传奇故事了。 不过有一点让黄戟感到忧虑,那便是这幅壁画的画风。 倘若之前的壁画他还能想办法解释一下,那他眼前的这幅壁画就是纯正的油画写实风格,哪怕是没有大灾变,这种画法应该也只是刚在意大利出现雏形而已,至于传到宋代的华夏更是无稽之谈。 绝对有像他这样的人在背后作祟。 背后,岩浆河流热浪滚滚,空气几乎能烤焦人的毛发,可黄戟心中发寒,甚至不知道自己流的是热汗还是冷汗。 此时,黄戟注意到了老皇帝头发上那根白色的修长羽毛。 华夏子民,尤其是汉人没有直接佩戴鸟羽的习惯,只有一些匠人会猎捕一些翠鸟之类的鸟雀,取其尾羽制作女子的发簪,名曰“点翠”。 可点翠虽然残忍,却是经过认真炮制的精品首饰,断然不会有人直接将未经炮制的羽毛戴在头上。 尤其此人还是帝王之身。 想到这里,黄戟突然想到第一幅壁画上好像还没有白鸟的存在,便回身去仔细查看一番。 不看不知道,没想到第一幅壁画虽然没有登基时的祥瑞之象,却也有白鸟的存在。 只见第一幅壁画中,这白鸟还是小小的一只,蹲在王子肩头梳着羽毛,看起来颇为灵动可爱,而王子的脸上也略带笑意,不像是得胜归来的得意,反而带着一丝温柔。 就好像他在看着白鸟可爱的模样时,嘴角不由得上扬一般。 “莫非,这白鸟不是什么祥瑞,而是这老皇帝年轻时饲养的鸟雀,后来白鸟死去,皇帝为表纪念,取其长羽长留身边,以慰藉思念之情?” “天底下什么鸟能活这么久?” 仅凭这些线索,黄戟也只能联想出这么一个故事,干脆不再细想,转头寻找起第三幅壁画上的线索。 果然,黄戟再度打量观察一番,发现壁画的角落里依然有一个箭头,指向不远处的一堵墙壁。 黄戟顺着箭头所指的方向走过去,却没再看见什么壁画,而是一个路口拐角似的结构。 刚刚走过拐角,背后灼烧般的热浪瞬间消失不见,反而还带着一丝清凉,也不知是温度骤降的错觉还是真的凉爽。 分明身后就是滚烫灼热的岩浆河流。 黄戟心头微惊,继续仔细观察起来,这才发现脚下不知何时变得平整无比,这才发现原来脚下居然铺了一层瓷砖。 岩浆河畔灰尘颇重,这瓷砖却是干干净净,显得晶莹剔透,只有一层薄灰在上面,仿佛昨天才有人打扫过这里一样。 一瞬间,黄戟以为自己来到了公共澡堂的走廊,有种扔掉肥皂就跑的冲动。 林紫罗不知何时也跟了过来,显得心事重重,黄戟顺手牵住她的手,沿着走廊向深处走去。 走了不大一会儿功夫,留下了一串脚印,一扇高耸的大门渐渐出现在二人眼前。 这扇大门通体黑色,有几层楼那般高,其上纹饰为白色,精细华丽,却不是之前壁画的风格,而是华夏正统的花鸟山水画风。 大门浮雕的背景是一座连绵的山脉,最上方是一个赤色圆形的雕饰,其中纹路繁杂,周遭火焰缭绕,应当是代表太阳的符号。 空中,白鸟正展翅飞向太阳,其羽翼丰满,身姿修长,简直不像是凡间的鸟雀,而是一件精心设计过的艺术品。 地上,能看见影影绰绰的身影向天上的白鸟伸出手臂,不像是在祭拜,反而像是在挽留。 白鸟离开了他们。 黄戟身后,林紫罗瞳孔猛然一缩。 第82章 浮出水面的谋杀? “咔嚓!” “好吵啊。” 瓷碗碎裂的声音传来,将昏昏沉沉的李青霖惊醒过来。 她只听得周围人声鼎沸,四处都是争吵和怒骂声,仿佛置身于闹市之中。 “这里不是病房吗?” 李青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却被眼前的景象惊了一下。 只见不大的病房中挤了好几个彪形大汉,什么曹三食、张敦之类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一个个跟吃了人一样满脸怒容,而往常那个日日给自己送饭煮药的军士却跪在地上,被绳子结结实实地困缚着。 曹三食指着地上破碎的瓷碗,怒吼着:“我问你,这到底是什么,你他妈给她吃的什么!” 瓷碗已经变成了一地碎片,碗底上还盛着棕黄色的汤药。 “大人,这就是汤药,千真万确的汤药啊!” 那军士一把鼻涕一把泪,显得委屈至极。 “你放屁!”曹三食打断了跪在地上的军士,怒吼道:“紫罗姑娘明明跟你说只要喂服气血丹便可,最多用清水送服,这药是哪来的!” “回大人,这药也是紫罗姑娘教我的啊。”军士哭诉道:“紫罗姑娘临走前,可是亲手将血纹花交到我手中,然后叮嘱我熬制步骤的啊,大人,我怀里还有县男的腰牌。” 曹三食闻言,伸出手在那军士怀中摸索一番,果然摸出来一块木牌。 看见这块木牌上大大的“黄戟”两字,张敦两眼一黑,差点晕过去。 “他妈的,你们入伍的第一课就是要保管好腰牌,就是死也要在身上。”张敦骂道:“黄戟有爵位在身,会犯下这么愚蠢的错误吗!” “再说了,人命关天的事,黄戟就算真有药材也肯定是亲自盯着林紫罗,能让你一个素未谋面的小兵动手脚?” “今天要是害死了唐王千金,你和林紫罗就等着偿命吧!” 话音刚落,军士如遭雷击,无力地倒在地上,周遭的侍卫们怒目而视,恨不得立刻将其拖出去斩了。 “张参谋,这是怎么了?” 张敦低头,却是李青霖不知何时醒了过来。 “嗯?啊,没事的,霖小姐,只是......” 张敦还想继续搪塞过去,却被李青霖直接打断施法。 “张参谋,我都听到了,只是还有些糊涂,具体什么情况还不清楚,你再为我讲讲吧。” 张敦既然改口叫她小姐,想必是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自然就要开诚布公。 张敦一愣,叹了口气,道:“唉,既然小姐都清楚了,那我也不隐瞒了。” “我刚刚巡查军营,却看见这厮在你门前鬼鬼祟祟的,还端着碗汤药,要知道,你现在的身体,没有血纹花,吃什么药都是无济于事啊。” “而且黄戟临走前特意叮嘱我等,一定要等他带着血纹花回来救你,赤炼甲卫里的血纹花也早都没了,这厮就是懂医术,他也没办法给你治疗啊。” “我看情况不对,便叫人给他拿下了。” “后面的事,你应该也清楚了。” “为什么?”李青霖眉头轻蹙,还是有些迷惑,“二哥不是去给我找药了吗,怎么又让紫罗姑娘自己来送药?” 张敦正要解释,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开口询问道:“林紫罗给你药的时候,黄戟在哪?” 那军士有气无力地回道:“回大人,紫罗姑娘说县男正在休息,不宜惊扰他。” 张敦瞪圆了眼睛,追问道:“那你为什么肯帮林紫罗,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没什么好处。”军士轻声道:“我在城墙上被弗朗基炸伤,本以为要截肢保命,是紫罗姑娘为我处理了伤口,保下了我这条腿。” 张敦这才注意到他脸上还有硝烟熏过的痕迹。 “紫罗姑娘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也就没多想,凡事都听她的了。” 李青霖还是满头雾水。 曹三食沉声道:“老张,你莫不是又发现了什么?” 张敦咬牙切齿道:“这个林紫罗有问题。” “我们要立刻彻查林紫罗在卫所里的一切活动,要知道那天黄戟可是昏睡了三个多时辰,三个时辰的时间,就是把卫所的地皮刮一遍都够了。” “然后,抽检卫所里的粮草,她林紫罗敢对李青霖下毒,就有可能顺带着把我们一整个卫所全毒一遍。” “弄不好,赤炼洞天沦陷前的准备工作就有她的参与。” 周围的侍卫军士都四散而去安排调查了。 曹三食突然开口道:“你有没有问戮力关于林紫罗的事?” 张敦思索片刻,开口道:“我问了,戮力也说林紫罗是赤炼洞天中负有盛名的药师,如果不出意外,她将会在三年后前往地上的天复学宫研学。” “天复学宫?”曹三食有些吃惊,道:“那可真称得上是天赋异禀。” 天复学宫源于兴庆府学,经新业皇帝改造后,成为专门研究、传授经世之学的最高学府,其历史比之天明城还要更长。 天复学宫无所不学,无所不授,只要是对光复天下有用的学问皆会被搬上台面讨论,包括但不限于武学、医学、农学、工学、新子学…… 出身平民的天才大多都去了天复学宫及其附属学府,一度引领了整个天明城的学术风向。 在天复学宫的带领和皇室及四大家族的助推下,不大的天明城居然有了几分百家争鸣的盛况。 但就是这样一个能进入天复学宫的天才少女,背地里居然干着为祸天下的事! 这他妈说出去谁信? 不一会儿,受命前去调查的人陆续回报。 “都怎么样?”张敦焦急道。 “呃……”前来汇报的军士有些迟疑。 “他妈的有屁快放!”张敦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那军士连忙开口道:“回大人,我们刚刚抽检了近半粮草和淡水,没有发现投毒。” “什么?”张敦有些迷惑,一下子愣在原地。 “报!” 这时,又是一名军士闯了进来。 “大人,据有关军士回忆,林紫罗出了军帐就直奔城墙而去了,期间一直在医治伤患,只有片刻时间同县男大人在一块,没有军士目睹。” 张敦和曹三食面面相觑。 这是,什么情况? 第83章 立场模糊的林紫罗 这是什么情况? 这林紫罗跟李青霖什么仇怨,以至于要冒着被处决的风险毒杀李青霖? 张敦是十五营的智囊,可此时此刻,他小小的眼睛里只有大大的疑惑。 曹三食也有些懵了,他怀疑自己是不是错怪了这位军士。 至于李青霖,则是彻底摸不着头脑了。 什么? 我被刺杀了? 李青霖正值重病,本就不太聪明的脑瓜子此刻嗡嗡作响。 张敦有些怀念那个戴面具的帅小伙了,他智慧惊人,要是他在,此刻肯定能发现问题。 良久,曹三食试探性地问道:“霖小姐,不知你与那林紫罗,有没有什么仇怨啊?” “呃。”李青霖沉思片刻,道:“应该,没有吧。” 要说真有什么仇怨,那就是林紫罗和她都倾心于黄戟。 但那又怎么样,林紫罗出身虽低,但为人聪慧,心地善良,生得可怜多姿,甚至还跟着黄戟一路冒险,只为救她的命。 她还能说出什么不是呢,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黄戟倘若纳林紫罗为妾,那对她李青霖反而是最没有坏处的。 莫非这林紫罗是个占有欲极强的病娇,见不得别人同自己喜欢同一个人? 李青霖迷迷糊糊地想着。 要是曹三食和张敦知道李青霖的想法,肯定要吐血三升。 我的好妹妹,哥几个正想办法救你命呢,你居然还沉迷于宅斗! 曹三食沉声问道:“老张,那戮力可还说了些什么?” 张敦思索片刻,道:“确实还有一些猛料。” “据戮力所说,他从小喜欢林紫罗,可林紫罗对他不屑一顾,在赤炼洞天沦陷后,他便派血魔围攻了林紫罗家里的诊所,将其打晕绑在了柱子上。” “他本以为林紫罗已死,却没想到又在赤炼甲卫看见了林紫罗,结合此前得到的黄戟队伍的情报,他便想在去赤炼丙卫前回一趟甲卫,将那一串黄戟的部曲们擒获后用以羞辱黄戟,顺道用手段操控他们。” “结果他就让殿下世子等人捕获了。” 曹三食皱着眉头,问道:“那,没有更多林紫罗的情报了吗?” “我当时没在意,就没有多问,草草放过去了。”张敦揉着眉心,有些头皮发麻,“可现在戮力已死,我们陷入了困局啊。” 这倒是实话,张敦刚审讯完,戮力就被饥渴难耐的曹三食用偃月刀斩杀,现在人头都被煮烂了,还在箱子里放着呢。 一旁一名侍卫军士开口询问道:“将军,这厮当如何处置?” 毒杀他人,莫说是唐王府千金,就算对象是一普通平民,此罪也当杀! 地上,那名被捆缚的军士显然知道自己已经难逃一死,此刻正双眼无神地靠在墙上,一言不发。 曹三食深吸一口气,道:“无他,军法处置!” “是!” 侍卫军士得令,伸手扯住那军士的衣领就要拖出去问斩。 “且慢!” 张敦连忙喝止。 曹三食疑惑地看向张敦。 张敦没有解释,而是问道:“你如今有毒杀他人之嫌,已成死罪,但还是要交出毒物。” 那军士的眼中有了些光彩。 张敦接着问道:“林紫罗给你的血纹花在哪?” 军士生怕多说一句话就遭到军法处置,急忙回答道:“参谋大人,紫罗姑娘先前给了我十六朵血纹花,标下唯恐遗漏,索性全放在霖小姐的床头柜里。” 张敦皱了皱眉头,蹲下身拉开柜子,果然看见有四朵晒干的血纹花静静躺在其中。 身后,军士补充道:“其余的都已经被霖小姐服下,每剂药取花四朵,煎煮一次,三剂可愈,眼下我已煎制了三剂,便只余这一副的剂量了。” 张敦拾起其中一朵细细观察,只见炮制过的血纹花入手枯悴,已经褪去了红色,而其上金色的条纹却是愈加醒目。 曹三食问道:“老张,你可识得此药?” 张敦眉头紧锁,将手中血纹花递给一旁的一名军医。 连看带摸了片刻,军医开口道:“根据我的判断,这的的确确是血纹花无疑。” “但我毕竟不是本地的药师,也没在《药典附录》之外的地方见过血纹花,看不出这药材上有没有做过手脚。” “要知道,医药之于病患,谬之毫厘,差之千里。” “那我们现在去找卫所里的军医。”曹三食焦急道。 张敦伸手拦住了他。 “你忘了吗,卫所军士已经全军覆没了。” 曹三食闻言一愣,长叹了一口气,道:“那我等现在如何是好?” 张敦思索片刻,道:“依我之见,首先应当停服此药,将此军士羁押,调查清楚后再另行处置。” “然后派出人马去追殿下世子等人,将目前的情况告知他们,要他们小心提防林紫罗。” “你来定夺吧。” “嗯。”曹三食沉声道:“那便如此吧,你现在叫一个守备,调集五人去赤炼乙卫寻黄戟和殿下等人。” “好,我这就去。” 张敦领命,这就要离去。 “等等,张参谋。”李青霖挣扎着下床,站起身来,开口道:“带我一起去吧。” “霖小姐,你休要逞强。”曹三食眉头一皱,开口道:“此时洞天内鱼龙混杂,情况凶险,你还是安心在此养伤为好。” “是啊,霖小姐。”张敦也开口劝道:“我们一定将黄戟安全带回来,你就不要再操心了。” “兄长陷于阵前,姊妹岂有不战之理。”李青霖目光坚定,开口道:“更何况,我已经有了些二境的眉目了。” 张敦与曹三食对视一眼,皆是有些不解。 张敦询问道:“你这两天不是病重吗,怎么还有空余的气血突破二境?” “这,我倒不是很清楚。”李青霖解释道:“但这两天,这位兄弟送来的汤药里好像都有补益气血的功效,虽然血毒入体,气血淬炼也没落下。” 曹三食喃喃道:“竟还有如此奇事,这林紫罗究竟是想干什么?” “那这样,你跟着守备他们直接去赤炼丙卫,按照时间来看,黄戟应该是到那了,殿下他们还没准儿。” “多谢将军。” 第84章 与苍晦的交火 “左二右三,放!” “嘭嘭嘭!” 密密麻麻的火铳击发声响起,空中,几只白蝠身上绽出一朵血花,如雨点般坠落。 地面上,一队黑甲红衣的骑士正疾速奔袭,高举三眼铳对准天空,队伍中央,李青河正指挥着众人轮换射击。 不远处,一头巨型白蝠悬停在空中,血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地上的猎物。 白蝠王头顶,苍晦挠了挠满头白发,咬牙切齿道:“他妈的,遇上硬茬子了。” 却说不久前,苍晦眼见着这群人远远靠过来,为了免于发生冲突,便提前带着白蝠群潜伏在了纹花海中,静静看着这帮人路过。 结果等了快半天时间,这群人空着手进去,空着手出来,看得苍晦直发笑。 但这些人出来后并未原路返回,居然直直朝赤炼丙卫靠了过去。 之前放黄戟二人通过是看在林紫罗的面子上,而这一大群人一看就是图谋不轨,血魔主力都在赤炼丙卫,还有重大谋划,苍晦自然不能放这些家伙过去。 结果等他带着白蝠群一出面,这伙人居然齐齐掏出了三眼铳开始还击,弄得苍晦毫无办法。 白蝠为了能在天空中翱翔,已经舍弃了许多坚固的身体结构,防御力和攻击力自然远远比不上那些地上跑的牲口。 只有到了二境的白蝠才能勉强硬抗火铳的攻击,二境以下只能靠速度优势来避开枪弹。 “哧哧!” 白蝠王张着大嘴,露出尖利的獠牙。 “别吵了,我不是在想办法了吗。” 苍晦头皮发麻,艰难地抓着白蝠的耳朵,脑后长发随风飞舞。 “嗖!” “啊!”苍晦惨嚎出声,捂着中箭的肩膀缩到白蝠王身后。 “唉,差一点。” 地面上,李青河遗憾地摇了摇头,旋即再次拉弓搭箭,瞄准了远方天空中巨大的白蝠王。 “嗖!” 一根箭头如柳叶般的箭支穿过层层包围的白蝠,眼看着就要命中白蝠王的左眼。 “哧!” 白蝠王躲闪不及,张嘴怒嚎一声,周围的白蝠瞬间围拢过来。 “噗噗噗!” 飞翔的箭支一连洞穿了三只白蝠的身体,这才改变方向,堪堪从白蝠王身边掠过。 李青河战力虽强,但这白蝠足有山羊一般大小,身形十分厚实,能一串三已经是李青河的极限了。 一只白蝠瞅准李青河放箭的空隙,尖叫着俯冲过来。 “砰!” 李青河刚要拔刀防御,那白蝠却被蒋玄一盾牌砸飞出去,无力地滚落在地上,口吐鲜血,死不瞑目。 李青河回头,只见蒋玄咧嘴一笑,道:“看什么看,狙他!” 李青河微笑着回过头,手中短弓接连弹动,以极快的射速将逼近众人的白蝠逐一点杀。 虽然出于训练成本考虑,火铳在大灾变前就取代弓弩,成为了普通军士手中保有量最大的远程武器,但大灾变后,在高级武者手中,弓箭依旧能发挥出远超火铳的破坏力。 更何况,相较于装填繁琐、射击精度差的火铳,弓箭射速和精度都远远领先,在高级武者手中,弓箭动辄一息十发,能打出不亚于虎蹲炮的毁伤效果。 白影营全员骑射,效仿灾变前的瓦剌骑兵战法,经常凭借其强悍的机动力和火力深入敌阵,进行穿插包围,在野战时遇到敌军时,也常常依靠速度优势拖着敌人游走骑射,谓之曰“风筝战术。” 在野外,白影营动辄能歼灭十倍于己的敌军,弓箭之恐怖,可见一斑! 而白影营是李氏的私军,李青河身为唐王世子,自幼研习弓术,如今早已是弓马娴熟,在李青河的指挥下,这支队伍已经有了几分白影营的神韵。 要不是三眼铳的射速和精度都比不上弓箭,这些骑士也没有过专门的骑射训练,李青河早就将这群白蝠绞杀殆尽了。 “可恶,这要是在血雾之中,老子早一个咒术把你们扬了。” 白蝠王背后,苍晦恶狠狠道。 “切,老子用弹弓都能打你们一串。” 马背上,李青河不屑一笑。 “艹,不管了,去他妈的反噬,你们今天都得死!” 苍晦暗咬舌尖,一口鲜血已经含在了口中。 这时一只小白蝠从远处显出身形,疾速靠近过来。 “叽叽叽!” “什么,金环死了?” 苍晦一愣,嘴角鲜血流下,粘在了雪白的长发上。 “不去找戮力,找我作甚?” 小白蝠焦急地比划着:“叽叽叽……” “什么?”苍晦满眼震惊,“戮力失踪了?” “他妈的,这个关头不见人影,他肯定是去找那个林紫罗了。” “这个狗东西,现在还顾着找女人,什么盖世舔狗!” “唉不对啊,林紫罗不是往丙卫去了吗?” “艹,不管了!”苍晦狠下心来,大吼道:“听我号令,回防乙卫,集合后前往丙卫!” 白蝠王得令,张开血盆大口:“哧!” 白蝠们接到命令,如雪花般散去,一眨眼时间,队伍周围便看不见一只白蝠。 奔袭的队伍渐渐停下,众人面面相觑。 朱怡锂脸上还沾着血迹,驾驭着战马靠过来,疑惑问道:“青河,这是什么情况?” 李青河挠了挠头,“我不道啊。” “要我看,我们最好乘胜追击,把这位阶血魔斩了去,免得以后碍事。” 蒋玄恶狠狠道,手中宽背大刀早已饥渴难耐。 “我以为不可。”沈玉符双眼依旧紧闭,道:“擒住那戮力已经是仗着偷袭之利,如今与此獠可是正面对决,难保他没点压箱底的手段。” “我等的目的也是寻找黄兄,依我之见,还是速速离去为好。” “你这面具贼,好生胆小。”蒋玄有些不爽,“方才混战,你连眼睛都没睁。” “没睁眼也不妨碍我射击啊。”沈玉符闻言笑道:“那依蒋兄之见应当如何?” 蒋玄提了提裤子,郁闷地别过头去。 李青河将目光投向了朱怡锂。 朱怡锂微笑道:“黄兄不在,自然是由你定夺。” “那就依玉符的吧。”李青河扯了扯缰绳,道:“暂且饶过此獠,往丙卫方向前进。” 第85章 牛志精灵 大门前,黄戟紧皱着眉头,打量着这扇大门上的浮雕。 那白鸟丝毫没有壁画上的灵动可爱,反而带着一种决绝的姿态,眉目之中净是冷漠,看不出丝毫眷恋。 白鸟离去,帝王为天所弃,最后身死? 但反过来,帝王暴政,天弃之,白鸟离去,最终同室操戈,似乎也能说得通? “似祥瑞,似实物,真是奇怪。”黄戟沉思着,扭头看向林紫罗,“紫罗,你怎么看?” “啊?”林紫罗回过神来,连忙道:“将军,你说什么?” “唉,没事。”黄戟笑着摇了摇头,盯着浮雕出神。 按理来说,正常的皇室墓葬都是完全封闭的,别说门了,就是能找见个耗子洞都算你技术过硬。 但此处不但不设防,居然还设置一个如此气派的大门,像是深怕来人不知道一样。 盗墓贼:你在质疑老子的技术? 黄戟心中有些明悟,怪不得这赤炼丙卫中到处是泛滥的文物。 毕竟矿工又不是盲人。 黄戟伸出断掉的铁戟,轻轻敲击了一下大门,只传来一阵沉闷的声音。 这种声音,要么是大门特别厚实,阻隔了声音的传播,要么干脆门后就是实心的,就是个诈骗工具。 黄戟还打算伸手去推大门,却突然感觉有人拉住了自己。 黄戟回头看去,却是林紫罗的一双小手扯住了他的衣袖,眼神可怜巴巴。 “将军,我们快走吧。”林紫罗焦急道:“这里恐怕正是血魔的目标啊。” 黄戟闻言疑惑道:“怎么可能,难道血魔费劲巴拉地暂时攻占赤炼洞天,就为了挖些遗迹?” “紫罗,你和我说实话,你到底还知道什么?” 林紫罗摇了摇头,眼中泪花闪烁。 “将军,你便信我这一回吧。” 黄戟皱起眉头,静静与林紫罗对视着。 林紫罗的眼神不躲不闪,依旧是一副泪眼婆娑的可怜模样。 对视片刻,黄戟突然失笑,开口道:“你看看你,这么胆小,除了我谁愿意娶你啊。” “噗嗤。” 林紫罗破涕为笑,小手放开了黄戟的衣袖,往黄戟胸口轻轻捶了一拳。 两人打闹一会,林紫罗笑道:“那,将军,我们快走吧。” “不着急,我再看一会儿。”黄戟婉拒道:“反正此刻我们也打不开这扇门,只是再看看又何妨?” “这……” 林紫罗又露出一副担忧的表情。 黄戟早就注意到,大门前还卧着一黑一白两头石牛,石牛有近一人高,白牛生黑眼,黑牛生白眼,但是各缺了一只眼,看起来颇为滑稽。 被这一黑一白两只眼盯着,林紫罗好像有些不舒服。 “紫罗。”黄戟背对着林紫罗,突然开口道:“你可知道这是何时的遗迹?” “将军,奴家不知。” 这确实是真的,这处遗迹看上去像是宋代,但其上壁画瑰丽奇异,她也无从得知。 “倘若我猜得不错,我们马上就能知晓了。” 黄戟的这句话让林紫罗摸不着头脑。 只见黄戟从荷包中掏出一黑一白两个浑圆的石球,分别塞入两头石牛的眼窝中。 正是他此前捡到的两个带有铭文的石球。 “滴溜溜。” 石球甫一放入,便自动旋转起来,将有纹路的一面朝向外。 紧接着,两头石牛腹部冒出一道蓝光,沿着石牛身上的纹路一路延伸到石牛全身,光芒明暗循环,仿佛呼吸一般闪烁着。 “咔擦。” 还没等两人惊愕,那一黑一白两头石牛浑身响动,关节伸展,居然站了起来。 两头石牛双眼放光,直视着两人。 “我艹。” 黄戟早就震惊地说不出话来,林紫罗也是呆呆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哞。” 一阵沉闷的声音从两头石牛口中传出。 黄戟一阵紧张,一只手已经抓紧了断掉的铁戟。 片刻后,黑牛沉闷开口: “请出示健康码。” “?” 林紫罗没听懂,黄戟则是印第安老斑鸠进纽约——完全摸不着头脑。 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黄戟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沉默片刻,白牛开口道:“如果因故无法打开健康码,请到自助服务站办理暂时用餐许可,取餐后前往私人区域食用。” “?” 林紫罗已经彻底蒙圈。 黄戟试探性开口道:“请问自助服务站在哪?” 白牛眼中转起了菊花一样的加载圈,加载片刻后,沉声开口道:“非常抱歉,网络未连接,请稍后重试。” “……” 林紫罗拉住黄戟的衣袖,意图拔腿就跑。 黄戟按住林紫罗,继续开口询问道:“我们迷路了,请问这里是哪里?” 白牛加载片刻,开口道:“本地最后一次位置上传记录,江苏省第二人民医院,餐厅门口。” 黄戟一愣,据他所知,他脑海中的另一个“黄戟”就是江苏人,后来在陕西读军校,毕业后在西北地区驻防。 “将军,这牛在说什么啊?” 林紫罗恐惧万分,见黄戟能听懂,当即将他当作了救命稻草。 “莫慌,待我再问问。” 黄戟定了定神,继续问道:“你们是谁啊。” 白牛闷声道:“我是牛大,是苏二院餐厅的服务员,他是牛二,是苏二院餐厅的保安。” “你们是哪里来的?” “我们生产自广东省牛志有限公司,牛志公司,竭诚为您服务。” “这什么吊名字……” 黄戟嘴角抽搐,接着问道:“你能为我介绍一下你们公司吗?” 白牛加载片刻,道:“非常抱歉,网络未连接,请稍后重试。” “你们为什么要我们出示健康码?” “非常抱歉,网络未连接,请稍后重试。” “你们有什么功能吗?” “目前网络未连接,您仅能使用本地程序,包括简易体检、照片打印、菜单咨询等,更多操作请自行查看,连接网络后可激活牛志精灵。” “这程序名也挺吊……” 黄戟有些无语。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梦境之外的地方接触另一个世界的产物,刚开始还有些恍惚,不过片刻便迅速适应了起来。 “将军,我们真的快跑吧。” 林紫罗声音颤抖,眼看要哭出来。 “哎,不要着急。”黄戟此时玩心大起,心态也迅速向另一个人靠拢,“我们一起照张相吧。” “啊?” 第86章 疑似白血病后期 片刻后,黄戟将手中的两张相片递给林紫罗一张。 “呀!” 刚一拿到照片,林紫罗便捂着嘴惊呼起来:“这画像好生逼真!” 相片上,黄戟和林紫罗搂在一起看向镜头,两人衣衫破烂,脸上灰扑扑的。 黄戟满脸笑容,露出一排白牙,林紫罗则是有些娇羞,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被完美复刻下来。 两人像是一对欢乐的讨口子。 林紫罗左右反复翻看着这张照片,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 “这叫照相,你可以理解为,嗯,一种很高级的画像技术。” 听完黄戟的解释,林紫罗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那我们为什么在湖边啊?”林紫罗继续指着相片问道。 相片上,两人的背景并非明亮的矿洞,而是一片白色的沙滩,背后是泛起波纹的大海,身旁还有一棵椰子树。 “傻丫头。”黄戟摸着林紫罗的头,笑道:“这不是湖泊,这是大海,一望无际的蓝色海洋,可漂亮了。” “诶呦,你手上全是灰,把我头发都弄脏了。”林紫罗娇嗔道。 黄戟讪笑着收回了手,在衣服上抹了抹。 “将军,大海在哪里啊,你带我去看好不好。” 林紫罗收起相片,抓着黄戟的衣角,颇有几分小儿女的姿态。 黄戟笑着解释道:“大海啊,最近的大海还在河北和山东呢,离这里有几千里那么远。” 笑着笑着,黄戟沉默了。 沉痛的现实将他的思绪从远方拉了回来。 他想起这里是血雾笼罩下的末世大明,天明城近两千万人,连西北一隅都冲不出去,何谈见到大海。 血雾之中,不管他们看起来如何光鲜,本质上都不过是丧家之犬罢了。 林紫罗闻言也有些失落,道:“那我这辈子是见不到大海了。” 黄戟闻言抬起头,双手将林紫罗的手握在手心,笑道:“紫罗,你放心,我一定能穿过血雾,带你见到大海。” 看着黄戟坚定的眼神,林紫罗心头一暖。 少女两步上前,身体前倾,在少年脸上轻啄一下。 黄戟一愣,看着林紫罗粉红的面颊,只觉得一股暖流穿过心房。 是啊,她这么柔弱,声音总是怯怯的,随时随地都像是被人欺负了一样。 但她又是如此勇敢,从不掩饰心中的爱意,敢于为了他去杀死梦魇一般的敌人。 短短几天的相处,黄戟好像再也离不开她了。 “将军。”林紫罗糯糯的声音传来。 黄戟柔声道:“怎么了?” “你脸上灰好多。” 林紫罗正擦着嘴,满脸幽怨。 “……” 黄戟尴尬不已,见不远处的两头牛还亮着灯,索性开口问道:“你是不是还会体检啊?” “哞。”白牛闷叫一声,开口道:“是的。” “那方便给我们来一次体检吗?” “当然可以。”白牛转头道:“二弟。” “哞。” 黑牛回应一声,转过身来,屁股上开了一个幽深黑暗的洞口。 白牛解释道:“请你将手伸进去。” “……,麻烦代我向你们的设计师问好。” “非常抱歉,网络未连接,请稍后重试。” 黄戟深吸一口气,撩起衣袖,将手臂伸进洞口。 待手伸到肘关节处,洞口迅速合拢,黄戟只觉得手臂被针扎了一下,然后一种温暖柔软而湿润的材质将他的小臂紧紧包裹,并且开始有规律地蠕动起来。 “他妈的,越来越像了。” 黄戟额上青筋暴起,一旁的林紫罗捂嘴轻笑着。 大概过了三秒钟,洞口渐渐放开,黄戟终于得以把手抽出来。 白牛眼中光芒一闪,开口道:“血压偏高,建议适度减少脂肪、糖类摄入,积极锻炼身体。” 黄戟转念一想便明白了,毕竟自己身为武者,各项指标高一些倒也正常。 “紫罗,你也来试试吧。”黄戟转头笑道。 “啊?”林紫罗打了个寒颤,连连摆手道:“还是算了吧。” “哎呀,没事的。” 黄戟笑着走到林紫罗背后,把她推到石牛跟前。 林紫罗闭着眼睛,双手在空中乱挥,一副宁死不从的模样。 可她最后还是拗不过黄戟的执着,无奈撩起衣袖,将一只手伸了进去。 不过片刻,洞口打开,林紫罗逃一般将手拔出来,满脸的幽怨。 白牛眼中又是光芒一闪,开口道:“网织红细胞计数异常,单位血浆病毒含量严重偏高,病毒种类未知,初步诊断为白血病后期和异常病毒感染,建议立即就医。” “联网后,体检报告将发送至最近的医院门诊部,您也可以自由选择就医地点。” “祝您早日康复。” 闻言,林紫罗笑道:“将军,它说的这一串我都听不懂啊。” 林紫罗回头,却见黄戟两眼无神,面色灰白。 “将军,你怎么了?” 黄戟强颜欢笑道:“没,没事。” 放在另一个世界,白血病后期两天就能治好,连住院都不用,况且那里的人每个月都要体检,什么病都拖不到后期。 但在这里,白血病是绝对的绝症。 等等,要是白血病后期,她能好端端站在这里? 想到这里,黄戟连忙开口问道:“请问白血病后期都有什么症状?” 白牛沉声回答道:“白血病,源于身体造血组织癌症,其后期症状包括感染、发热、出血、骨痛等,建议立即就医。” 黄戟看了看面色红润的林紫罗,怎么看都不像是病患。 想了想,黄戟又问了几个问题,白牛不是答非所问,就是“未联网”,而那黑牛好像不会说话,只是闷叫着。 问了一会儿,黄戟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只好作罢。 黄戟又抬头看向了牛志身后那纹饰华丽的大门。 黄戟问道:“你们能帮我打开这扇大门吗?” 林紫罗的眼神瞬间紧张起来。 出乎预料,白牛回答道:“当然可以。” 话音刚落,原本严丝合缝的大门突然一颤,中线上出现一条缝隙,紧接着,几乎没有任何声响,大门缓缓向两侧打开。 林紫罗见状松了口气,因为门后只不过是个空空如也的房间,四面刷成白色,空间算不上宽广,甚至还没有门高。 但黄戟眼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那房间正中央,赫然悬浮着一个漆黑如墨的球状几何体,正一收一缩,如呼吸般律动着。 当时黄戟刚中举,那宫门前也是出现了这么一个东西,紧接着便是血雾漫城。 恐怖的回忆涌上黄戟心头。 “跑!” 黄戟大喊一声,来不及多想,抓住林紫罗的手臂,转身就要跑。 突然,空间律动了一下,仿佛是过了千年,又像是过了一瞬。 黄戟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第87章 白羽洞天 “叽叽喳喳。” 睡梦中,黄戟感觉有什么东西正戳着自己的脸。 黄戟猛然睁开眼睛,坐起身来。 “叽叽叽!” 一阵翅膀扇动的声音传来,黄戟只看见一群白影四散而逃。 黄戟定睛看去,只见那些白影都是母鸡大小的鸟雀,这些鸟雀通体雪白,喙是粉嫩的红色,体型圆润而不肥胖,兼具着毛茸茸的柔软和流线型的身姿,长得颇有些仙气。 白鸟们此刻正蹲在树杈上歪头打量着黄戟,十分灵动可爱,让人看一眼就难以移开目光。 这要是放在地上,早让那些贵妇少女们尖叫着抢光了。 黄戟猛地想起第一幅壁画上的王子和白鸟,这些白鸟与画中那只几乎一模一样。 不得不说,黄戟的少女心犯了。 黄戟扭头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森林之中,森林中四处是高大粗壮的树木,就连稍微低矮一些的灌木也不常见。 黄戟身下是柔软坚韧的草坪,一抬头,只见面前的几棵大树直插云霄,那些白鸟正站在树枝上叽叽喳喳,似乎是在议论着他。 “这是哪儿啊?” 正看着,黄戟突然觉得脑后一松,伸手一摸,原来是黄戟仰头过甚,此前又经过一连串战斗,本来就趋于松散的发髻彻底散落开来。 “好高的树啊。” 黄戟口中喃喃道。 趁着黄戟看树的功夫,有鸟儿飞下来,站在一旁的灌木上玩弄着他的长发,不时有白鸟被他的长发搅晕过去,直直倒在一边,看起来十分滑稽。 还有一只白鸟叼着他束发的绳子在鸟群中飞来飞去,引得众鸟哄抢。 四周草木繁茂,枝叶青翠欲滴,脚下是柔软的芳草地,头上是蔚蓝色的天空,在鸟群清脆悦耳的鸣叫声中,黄戟虽然疑惑,心情却也渐渐放松下来。 此情此景,黄戟想起了一篇文章——《桃花源》。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阵鸟雀尖叫的嘈杂声,一道人影跑过来,神色慌张。 “将军,我们这是在哪里啊?” 来者正是林紫罗,与黄戟的备受欢迎不同,那些白鸟看起来十分厌恶林紫罗,不时有白鸟飞下来给她来一下狠的,甚至把她的发簪都偷走了。 黄戟见状,将林紫罗揽入怀中,挥着手驱赶前来捉弄林紫罗的白鸟。 白鸟见两人如此,一时纷纷落到两人附近的树枝上,叽叽喳喳交流个不停。 两人正疑惑着,远处突然飞来一只大一些的白鸟,此鸟尾羽修长,额上生着一片金色的绒羽,飞行时有阵阵风声传来。 金羽白鸟缓缓站上树枝,周遭的白鸟居然齐齐停止鸣叫,全都恭顺地卧伏,头颅深深低下。 金羽白鸟张嘴鸣叫起来,语句抑扬顿挫,听起来很是悦耳,又有些古朴的感觉,不时有白鸟起身回应,好像是在举行什么神秘的会议。 两人看得一愣一愣。 良久,金羽白鸟训完话,周围的白鸟纷纷起身,只是站定在树枝上,静静看着黄戟二人,不时鸣叫两声。 见金羽白鸟盯着自己,黄戟心中疑惑,却是搂紧了怀中的林紫罗,与其对视着。 “二位莅临白羽洞天,敝府蓬荜生辉。” 良久,金羽白鸟再次开口,但这次说出口的却不是先前富有规律的鸣叫声,而是口音有些古怪的人言! 黄戟与林紫罗对视一眼,皆是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只听得那金羽白鸟接着开口道:“徒子徒孙愚钝,不识得二位,惊扰了贵客,还请见谅。” 金羽白鸟说话声音尖细婉转,语气虽成熟,语调却像小女孩一样灵动,让人心生好感。 黄戟急忙拱手道:“不碍事,能受阁下亲自接待,实乃我二人三生有幸。” 黄戟虽然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此鸟居然能口吐人言,想来是有些神秘的。 二人处境不明,黄戟此刻也不敢胡言乱语,只得恭敬一些。 “不敢当。”金羽白鸟挥了挥翅膀,道:“贵客远道而来,我再说这些客套话就太失礼了。” “我等已经为贵客准备好了干净的服饰,还请二位不要嫌弃。” 不知是不是错觉,黄戟只觉得金羽白鸟看向林紫罗的眼神中深藏着一丝厌恶。 “哪里哪里,阁下言重了。”黄戟拱手道:“只是,不知阁下是如何得知我二人要来?” “我等是从王上口中得知。” 金羽白鸟晃了晃头顶的金羽,细声道:“王上神机妙算,早就猜到了有贵客莅临,特命我等在此等候。” 说到“王上”的时候,金羽白鸟眼中出现了一丝人性化的崇敬。 见黄戟还要继续发问,金羽白鸟开口道:“具体事宜,我自然会为二位讲解,现在劳烦二位先去休整一二。” 黄戟闻言,也不好继续发问,便牵着林紫罗的手跟着金羽白鸟走去。 或许在这“白羽洞天”之中,白鸟们交通往来都是用飞的,因此地上并没有道路,两人走的有些艰难。 金羽白鸟每飞一段路程,便停在附近的枝头上等等两人,两人也就得以缓慢前进,不会跟丢。 一路上,不时有白鸟围在一旁好奇地观察着两人,还有的想直接飞过来袭击林紫罗,都被一旁的金羽白鸟所喝止。 走了一段路程,两人眼前的草木渐渐稀疏起来,一片规模不算大的宫殿群出现在两人面前。 金羽白鸟带着一丝歉意开口道:“王宫建成许久,无人居住,我族向来居住于树木之上,为迎接贵客特意整修了一番,望二位恕我等怠慢之罪。” “不敢不敢。”黄戟连连拱手。 “那就请二位暂且入宫休整片刻,我等已经备好了干净的服饰和热水以备二位清洁之用。” 金羽白鸟解释道:“听闻人族有男女授受不亲的习俗,不知两位是否需要分开沐浴?” 黄戟看了林紫罗一眼,道:“那便暂且分开吧。” 林紫罗自无不可,两人还未有婚姻,直接混浴多少有些拉不下脸面。 只听得金羽白鸟鸣叫几声,从宫殿群中又飞来一只额生金羽的白鸟,两鸟交谈叽叽喳喳片刻,原先的那只金羽白鸟开口道:“贵夫人自有我的同僚带领,请你先随我入宫。” “有劳。” 黄戟拱了拱手,看了林紫罗一眼,跟着金羽白鸟步入殿中。 第88章 云雨之辩 过了差不多两刻钟时间,黄戟从水池中站起身来,水珠顺着棱角分明的肌肉线条从胸前一路滚落到脚边,仿佛是经过了蜿蜒的航道。 黄戟重重吐了一口气,只感觉全身的疲惫都涌上心头,只想狠狠睡一觉。 他正身处宫殿的浴池中,周围装饰古朴华丽,却隐隐透出些腐朽之气。 这时,一旁飞来几只白鸟,小白鸟们衔着各式衣物,落在黄戟身边。 金羽白鸟开口道:“这是我等为贵客准备的衣物,样式有些古旧,还请多担待。” “阁下言重了。”黄戟笑道:“能有一栖身之所已是天大的幸事,怎敢肆意劳烦阁下。” 金羽白鸟点点头,道:“那既然不嫌弃,就请贵客换上衣物吧。” 闻言,黄戟突然有些扭捏,道:“能否请阁下暂避一二?” 金羽白鸟一愣,随即开口道:“这,不知我等可是有何招待不周之处?” 黄戟连忙摆手,道:“不敢不敢,只是阁下可能不习我人类习俗,我们不习惯有陌生人观察我们的裸体。” 金羽白鸟歪了歪头,转过身去闭上双眼,道:“我羽族没有洗浴的习惯,都是借清水和细沙用喙打理羽毛,况且我们乃是异族,贵客居然还在乎这些吗?” 黄戟尴尬地笑了笑,思索起所谓“羽族”的含义,手上却没闲着,将送来的衣衫一层层套在了身上。 这衣衫与天明城惯有的服饰颇有些不同,其颜色是素雅的天青色,衣领是素白色,没有什么装饰。 而冠冕也有些不同,是方方正正的模样,却没有男子常用的发网。 没有发网在手,黄戟系了好几次才把头发扎住,饶是如此,黄戟额上还有几根发丝散乱着,挠得黄戟有些不舒服。 穿好衣服,黄戟对着一旁的全身镜照了照,只见镜中的黄戟衣着素雅,宽袍大袖,再来一把羽扇都能去装诸葛亮了。 少了几分杀伐气,多了几分秀才气,不像是个军士,反而像是个书生。 就是额上有几根发丝来回舞动,看起来颇为不雅观。 这身装扮莫说是杀敌了,就连骑马都够呛。 听见黄戟换好了衣服,金羽白鸟睁开双眼,振翅飞到房梁上,开口道:“贵夫人还要些许时间,劳烦在此等候片刻。” “无妨。” 黄戟摆摆手,盘坐在地上闭目养神。 不一会儿,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 “将军。” 黄戟睁眼,只见林紫罗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衫,正怯怯地看向他。 林紫罗身上的衣衫与先前一样,都是紫色,形制却大有不同。 林紫罗此前穿的是少女常穿的圆领水田衣,用料也很普通,都是用紫晶藤染色的细麻布。 但她现在穿的却是一件折衫样式的衣裙,胸口袒露着大片雪白,一根粉色丝带系在腰间,凸显出盈盈一握的腰肢,内衬的绣衫纤薄得几乎透出光来,勾勒出少女纤细柔美的曲线。 林紫罗俏生生地立在此处,仿佛是从古画中走出的宫女,让人一时挪不开视线。 眼见黄戟瞧过来,林紫罗羞涩地伸手捂住胸口,发簪上的珍珠“布林布林”地闪着,更衬托得佳人如玉。 黄戟站起身来,两人不禁注视着对方,如同来自古代的才子佳人。 林紫罗发簪上的珍珠吸引了黄戟的注意。 珍珠几乎只产在江浙、岭南一带,天明城都一百多年都没出过百年以内的新珍珠了。 没想到这根发簪居然是玉琢珠饰,黄戟对这位未卜先知、神通广大的“王上”兴趣更加浓厚。 这时,金羽白鸟突然开口道:“二位倘若疲惫,不急于面见王上,大可在此交合云雨,隔日再谈正事。” 两人闻言,先是一愣,随后理解了白鸟话语中的含义,对视一眼,满脸通红。 林紫罗羞得说不出话来,黄戟则是一脸窘迫地开口道:“我们人类凡事遵循礼法,践行道德,此事怕是不太恰当。不知阁下何出此言?” 金羽白鸟从房梁上飞下,落到浴池的池台上,开口道:“王曰,这可能是你们最后的机会。” 两人闻言一愣。 只听远处的宫殿群深处传来一个细腻温婉的声音,道:“依我羽族训,双乌行于昼,谓之日,三娥伏于夜,谓之月。二者万年一遇,遂生我羽族之祖。” “凡云雨者,不过阴阳交融,延续新生,天地之新陈,族群之代谢,莫不出于此。” “世有邪淫,大智慧者无不避之,唯恐深陷泥沼,沉沦恶欲,再不得超脱。然夜昼之替,晦明之变,阴阳之合,天地之至理也,不应为伦所碍。” “今二位为礼法所困,而不能一抒衷肠柔情,所谓之咫尺天涯,逆本心而行,以致良辰空逝,岂非见弃于大道乎?” 那声音如丝如缕,连绵不绝,恍若是从两人的耳中响起。 金羽白鸟当即卧伏,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垂下头颅,口中有规律地鸣叫两声。 宫殿深处,一阵鸣叫传回,金羽白鸟这才站起身来,解释道:“方才说话的正是吾王。” 两人这才反应过来,看向宫殿群深处。 这手段,就连沈玉符也做不到。 黄戟正暗自猜测着,王的声音再度响起,“君为人族,我为羽族,族裔有异,而大道相同。” “你们考虑的如何了?” 黄戟躬身拱手道:“王上所言极是,然我人族受礼法约束,不如羽族天性自然,此处虽无他人在场,终究不可宣淫于此。” “唉,可叹,可叹啊。” 宫殿深处传来王的叹息声: “期年真情终空付,三载徒作纸一张。且将火起燃旧梦,不教风雪绕前窗。” “非要等待一切都逝去,你才肯睁开眼吗?” 黄戟被这一番话弄得莫名其妙,笑着开口解释道:“王上有所不知,等到此间事了,我等重回地上,我便会向她下彩礼聘书,自此结为姻亲,白头偕老。” 王却询问道:“姑娘,你认为呢?” 黄戟回头,却见林紫罗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片刻,林紫罗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向黄戟福身行礼,开口道:“妾愿与将军同席共枕。” 第89章 白灵儿 “这?” 黄戟惊诧回头,却见林紫罗表情认真,神色中带着一丝悲戚。 思考片刻,黄戟依旧坚持道:“未婚先淫,祸乱礼法,则道德混乱,纲常失序,文明不存也。” 王轻声笑道:“可我曾去过一方世界,那里的青年男女行事轻浮,举止浪荡,却依旧是巧思无数,文明发达,社会欣欣向荣,这你又如何解释?” 黄戟刚要反驳,却想起了另一方世界,心里突然没了底气。 只听王接着说道:“所谓礼法,不过封建之流毒,家长之傀儡,如今的天明城武者当政,实力为尊,竟然还被所谓礼法所束缚,弃自由于不顾,可叹啊。” 黄戟低着头,无从反驳。 “罢了,罢了。” 眼见黄戟固执己见,王竟哀叹起来:“命也,命也。” “该做的,我都做了,却还是敌不过这恒常的命途。” 紧接着便是一连串清脆的鸣叫声。 一旁的金羽白鸟答应几声,方才开口道:“王上命我带你们去见她。” 黄戟与林紫罗对视一眼,跟上了金羽白鸟。 不一会儿,两人来到了宫殿群深处,正殿的大门缓缓推开,金羽白鸟鸣叫一声,振翅离去。 两人抬头看去,只见殿中有一只体型不小的白鸟,这白鸟卧在丝绢铺垫的座位上,头抬起来有一人高,额上生着五片金色的绒羽,绒羽大小不一,前后交叠在一起,一双眼睛狭长锋利,眼珠乌黑透亮,看起来颇有些威势。 见众人到来,王轻声道:“我便是统治此间的白羽王,吾名白灵儿。” “我们都是武道长路的求索者,你们不必拘束,称我为前辈就好。” 白灵儿的声音柔和温婉,如同邻家的大姐姐一般,令人不由自主地心生亲近。 黄戟和林紫罗闻言,当即恭敬道:“前辈。” “咯咯咯咯咯!” 谁知话音刚落,白灵儿直接笑出了鸡叫声,额上的金羽颤抖不止,整个鸟眉飞色舞,刚刚的威严气势荡然无存。 两人愕然,不知如何是好。 笑罢,白灵儿颤声道:“没想到啊,你黄戟还有称我为前辈的一天,咯咯咯咯!” 刚说完,白灵儿又没绷住,边笑边抽搐起来。 黄戟与林紫罗面面相觑。 终于,黄戟鼓起勇气问道:“不知前辈如何得知晚辈的名字?” 白灵儿鼓着腮帮,显然是还憋着笑。 “坐。” 话音刚落,一旁的两把椅子径直飞起,轻轻落在两人身后。 黄戟心中骇然,要知道,沈玉符也不过就能隔空解个裤带什么的,这一手赫然是真正的四境强者。 整个天明城都没有一个四境强者啊! 黄戟和林紫罗乖巧地坐定,仿佛是等着“排排坐,分果果”的小宝宝。 见两人坐定,白灵儿突然停住了狂笑,柔声开口道:“老师说的对,时光是个圆圈,而我们,终有再见的一天。” 这一刻,疯癫也好,威严也罢,一切都从白灵儿的脸上褪去,只留下一抹被岁月抚过,依然如同初见般的柔和。 “前辈这是何意?”黄戟听得满头雾水。 “你不懂也正常。”白灵儿笑道:“我在此地,等了你八百年。” “啊?”黄戟更迷惑了。 “这些以后再说。”白灵儿扇扇翅膀,问道:“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黄戟和林紫罗你一句我一句,将来龙去脉讲了个大概。 “然后我们眼前一黑,就到这里了。” 黄戟摊了摊手,有些无奈。 白灵儿轻笑两声,说道:“我就是那壁画上的白鸟。” 黄戟疑惑问道:“敢问前辈,那这遗迹是什么年代?这壁画又是出自何人之手?” “这壁画是我自己无聊的时候画的,最近才放出去,就为了引起你的注意力。” 说到这里,白灵儿眯了眯眼睛,意有所指道:“至于这遗迹的年代,你的奴儿应该很清楚吧。” “奴儿?” “哦,就是宋人对少女的称谓。” 黄戟闻言看向林紫罗,只见她低着头,双眼盯着自己的胸口,好像是在“孤芳自赏”。 黄戟只当是林紫罗第一次穿这样开放的装束,对自己的模样有些好奇。 谁知白灵儿冷哼一声,开口道:“来之前,你家里人应该给你交代得很清楚了。” “对吧,紫罗姑娘!” 在黄戟眼中,宏大的气血顺着白灵儿的利爪涌出,盘旋在林紫罗头顶。 林紫罗被气血威压得浑身颤抖,毫无血色的脸上冷汗直冒,却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且慢!”黄戟急忙站起身来,挡在林紫罗与白灵儿之间,“不知紫罗何时得罪了前辈,还请前辈宽恕。” 白灵儿愣了一下,收回外放的气血,笑道:“适才相戏耳。” 林紫罗作势欲倒,黄戟连忙上前将其扶住,心中却也多了几分恐惧和忧虑。 这白羽王如此喜怒无常,保不齐她就会找借口杀了二人。 白灵儿似是看穿了黄戟的想法,开口道:“我只是试探一二,免得有脏东西混进来。” “现在,我们可以开诚布公了。” 黄戟依然眉头紧皱,心中警惕万分。 白灵儿见状,也不多解释,开口道:“你可知,那壁画上的是什么年代?” 黄戟心道在场估计只有老子还被蒙在鼓里,你们居然还在这演我? 但嘴上还是要尽可能恭敬一些,道:“还请前辈解惑。” “咕。” 白灵儿喉中低鸣一声,双眼望向殿外的天空,似乎在搜索那些古早的回忆,开始娓娓道来。 “可能与你想象的不同,早在大灾变前的宋代,我就已经开拓了自己的武道路途,开始朝着至高攀登。” 白灵儿的第一句话就震碎了黄戟的三观。 在大灾变前,大明乃至整个天下确实也有武者,但那些所谓的“武者”,不过就是一些修武的凡人,极少有人能打破人类极限的桎梏。 在面对铁骑、枪阵乃至火铳齐射时,即使是所谓的“大宗师”也只有饮恨当场的份。 但没想到,白羽王居然在大灾变前六百多年就踏上了武道之路。 也就是说,谁能得到她的效忠,谁就拥有了征伐天下的资本,哪怕那人麾下没有一兵一卒! 第90章 天降猛男李元昊 “我可以大言不惭地说,得我者,得天下!” 白灵儿眯着双眼,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可黄戟心里很清楚,有道是“鹰立如睡,虎行似病”,那些最为强横的武者,往往最懂得节省自身的每一丝气血,平日里大多懒洋洋的。 “我并非诞生于此界,而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 “那个世界昼生双日,夜生三月,也没有人族存在,只有我羽族繁衍生息。” “我生为羽族皇女,天生五片金羽,天赋千年一见,自幼享尽荣华富贵,却不知为何穿越到另一方世界。” “就是门口那石牛原来的世界。” 闻言,黄戟激动得几乎战栗起来。 也就是说,我有办法能回去了? 等等,我就是此界中人,何来回去一说? 一瞬间,两股意识在黄戟脑海中争斗起来,几欲撕裂黄戟的脑海。 白灵儿继续讲道:“在那方世界,我遇到了一位圣人,圣人教习我人言,为我指点武学,最后将我送来这里。” “你猜得不错,我来此之时正是宋代,但我却不在宋国,而是白尚国。” “或者叫,西夏国。” 一道闪电划过黄戟脑海。 “西夏?”黄戟喃喃道:“原来如此。” 却说在宋代,中国曾出现过又一次三国鼎立的局面,正是北宋(南宋)、辽(金)、夏时期,三国僵持二百余年,最后以被蒙古统一,建立大元而告终。 “正是。”白灵儿微微颔首,道:“我刚来之时,就碰到了离家出走的王子元昊,西夏国尚白,我又口吐人言,那王子当即拜我为祥瑞,并且邀请我与他一起闯荡江湖。” “王子与西夏王颇有不合,他干脆不再过问政事,仗剑离家出走。” “彼时我年幼,也好奇这方世界的模样,便允了他的请求,与他一道在宋辽两国境内四处游历。” “就这样无忧无虑地玩耍了七年,我们走遍了这世间的一切好景色,从广阔的漠北草原到恢弘壮丽的大宋皇宫,无处不留下一人一鸟的传说。” “真是让人怀念啊。” 说着,白灵儿眼中流露出一股悲伤之色。 黄戟也沉默了,毕竟那已经是近八百年前的故事了,王子元昊也早就成了武烈青天子李元昊,化作了一抔黄土。 却听白灵儿接着讲到:“却说有一天,我们正流连于江南美景,途经邓州,突然有宋国礼部官员找到我们,说西夏王病重,时日无多,要求王子元昊继承王位。” “那老王虽与王子政见不合,可他心里很清楚,他的几个儿子里,只有元昊有超越他,带领西夏更进一步的能力。” “元昊也是如此,离家多年,早就看开了所谓的父子矛盾,七年来也只是赌着一口气不回家,如今听到父王病重,哪还受得住思乡之情,当即找到了时任邓州知州,要求以最快速度引渡归国。” “听说那知州在宋国小有名气,名曰范仲淹。” 黄戟突然有些眩晕,有种时空错序的迷幻感。 黄戟用余光瞟了一眼一旁裱起来的一张字画: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他妈的,这不会是范仲淹的真迹吧? 白灵儿接着讲道:“范仲淹和元昊都是有几分本事的人,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当即结为忘年之交,恨不得一醉方休。” “范仲淹评价,元昊外貌英气逼人,文有韬略,武有谋勇,脑中才思敏捷,不如拜入他门下,将来未必不能为相。” “元昊当然不能答应,干脆点明了自己的目的,表示自己乃是西夏王子,老王病重,自己要赶紧回西夏继承王位。” “范仲淹也没说什么,只是叹息两声,给元昊批了张通关文牒。” “元昊表示你范老儿不过一个知州,拿着你批的通关文牒不得让兵部和礼部堵在家门口啊?” “结果范仲淹摆摆手,表示他老范也是有些名气的,拿着他的批文,就是寇准来了也拦不住。” “我和元昊将信将疑,拿着通关文牒就上路了。” 白灵儿讲得绘声绘色,黄戟和林紫罗听得入迷。 谁知白灵儿话锋一转。 “嘿,您猜怎么着,还真叫元昊猜中了,见了范仲淹的字迹,那些关卡的军士不但不给放行,还他妈提刀就砍,真是日了狗了!” “噗嗤。” 前后的反差过于剧烈,黄戟一时没绷住,笑出了声,林紫罗鼓着腮帮子,脸色通红,显然是想笑又不敢笑。 “后来我们才知道,范仲淹这老贼听说元昊是西夏王子,四处宣扬‘此子不除,必为大宋边患’,还说动了他的一群旧部去追杀我们。” “我们那时候光顾着四处游玩了,只当老贼不过是一个知州,哪成想居然有这么大的能为,幸好我当时已经一境巅峰,换作其他人早没了。” “我们两个一路千辛万苦,跑回西夏境内,刚想松口气,还没进灵州城,结果又被人告知此处被甘州回鹘攻打,守将身死,眼看着就要沦陷啦!” “没办法,元昊又翻出信物,表明了身份,杀了几个不听话的刺头,勉强接管了灵州,来来回回几个月,配合着赶来的援军,终于是把来进攻的回鹘军尽数歼灭。” “谁知这时,元昊又探查到消息,说甘州回鹘为了攻打灵州,已经是倾巢而出,现在境内守备空虚,正是反杀的好时机。” “元昊也是艺高人胆大,带着守军急行军,来了一波换家,趁着敌方还没来得及回防,只用了十天就攻克了甘州城。” “甘州城沦陷,元昊得知回鹘与西凉素来不和,就放出要攻打西凉的消息,瓜州回鹘本是甘州的附庸,本来就没了主心骨,听闻元昊欲下西凉,当即举族归附于元昊帐下。” “元昊一边命前来归附的回鹘部众攻打西凉,一边让我带他潜入西凉城中,睡了年轻貌美的城主夫人,那城主夫人本就是西凉城主抢来的,与其素来不和,被元昊这么一哄,彻底失了智。” “连攻一月后,元昊命回鹘军暂且休整,那城主便离了军营,回府中休息一晚,在睡梦中被其夫人刺杀。” “自此,元昊用了半年时间,几乎吞并整个河西,老王吊着最后一口气,为得胜归来的元昊加封太子。” “这便是第一幅壁画上的内容。” 听罢,黄戟目瞪口呆。 第91章 与暴君的决裂 固守待援、绝地换家、明修暗度,一系列操作行云流水,甚至用上了美人计。 范文正公当真是慧眼如炬! “手握河西四郡,哪怕元昊的统治尚不稳固,其手中的力量也足够与西夏国匹敌,身边甚至有祥瑞相随,老王断无不封之理。” “月余,老王过世,李元昊代理国政,又向辽国求娶公主一名,婚成后即与宋裂土,由辽国册封为王。” “三年后,元昊完成了党项与回鹘的统合工作,自此称帝,号‘青天子’。” 听到这里,黄戟不免生出几分疑惑。 这李元昊是妥妥的天降猛男,盖世明君,后来居然会强娶儿媳,为子弑杀。 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见白灵儿的眼中出现了一抹厌恶。 “在旅行途中,我自以为与他结下了深厚的情谊,我等虽为异族,却也心生情愫,元昊曾许诺与我,待我们不再旅行,有了安身之所,便去做一对神仙眷侣,自此逍遥快活。” “谁知后来元昊继承王位后,便展露出了色中饿鬼的本性。” “最早,他提议色诱那西凉城主夫人时,我就隐隐有所察觉,倘若真要刺杀城主,只要我潜入城中,一息便可斩杀之,何苦元昊出卖色相?” “不久后,听闻辽国有一公主貌美非凡,元昊便求娶之,说是为了联辽破宋,我也就信以为真。” “再后来,元昊称帝,要求各地部族,不论党项、回鹘、吐蕃、汉裔,皆要进献宗室之女以充实后宫,元昊说这是为了更加便于掌控四方,预防叛乱,我尚且还能忍受。” “但没过几年,元昊已经彻底无视了我的感受,开始在全国范围内征召美女,不论是否婚娶,但凡姿色出众者皆纳入宫中,后宫凡佳丽七千余。” “白尚皇宫广大至极,堪比大宋皇宫,其间雕梁画栋,夜夜笙歌,妃嫔媵嫱、宦官内臣不计其数,满载珠宝美人的车马往来如织,就连辽宋两国的使臣都震惊于其奢华之景。” “仗着我传他的些许武道修为,元昊每到太阳西斜便丢下政务,起轿回宫,肆意饮酒欢乐,动辄夜御十女,荒淫无度。” “有大臣曾受我恩惠,加之痛恨于君王无道,遂写万字长文,援引殷纣、周幽之典,试图劝其归返。” “谁知元昊非但不听,甚至将这些大臣斩杀于殿前,剥皮实草,高悬于城门以恐吓天下!” “我再也无法容忍他,便于正午时分逐日而去。” “我离去的场景被都城的百姓看到,天下皆道青天子暴政,祥瑞离去,大夏失去天佑,再加之此时,其子因夺妻之恨而杀元昊,遂被国人拥立为帝。” “我也就自此不问世事,打造了自己的洞天,隐居去了。” 一番讲述下来,黄戟只觉得这白羽王的经历精彩至极,便是话本小说也编不出这等玄奇的故事来。 李元昊死时已经是白发苍苍,这期间的暴政与荒淫都留在了史书上,而这白羽王却被后世史家认为是党项人杜撰出的异象,再也不被人提及。 不过想来也是,西夏国本就尚白,加之不少游牧民族都有祭祀神鸟的传统,元代又没有述史的机构,等到明代,汉地的史家自然就将白羽王当作是一种虚构的祥瑞了。 “我离去前,曾叫元昊为我建造了这座宫殿,彼时的元昊沉迷于享乐,汉地的史官又素来轻视边民,久而久之,我便淹没在浩如烟海的史书中了。” 说罢,白灵儿的眼中透露出一丝淡然。 黄戟注意到,那些普通的白鸟,除了更灵动些之外,与凡鸟基本没什么区别,而那金羽白鸟就要智慧许多,能口吐人言。 放在另一个世界,能熟练掌握一门外语的都是人才,更别提以禽类的发声结构来模仿人言了。 而眼前的这位白羽王,不但体型更大,脸上能做出的表情也要丰富得多,也更方便理解揣测其思考。 白灵儿鸣叫几声,那金羽白鸟便飞了进来,落在了林紫罗身边,开口道:“紫罗姑娘,王上欲谈论私事,劳烦先跟我下去休息吧。” 林紫罗可怜巴巴地瞪着黄戟。 黄戟思考片刻,开口道:“紫罗,先听他的,我一会儿便去寻你。” 闻言,林紫罗拢了拢衣衫,跟着金羽白鸟离去了。 待这一鸟一人出了大殿,白灵儿一挥翅膀,大殿的大门瞬间合拢,要不是殿内瞬间昏暗一片,黄戟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哗!” 又是一晃神的功夫,殿内烛火齐齐点燃,将大殿照得灯火通明。 白灵儿望着林紫罗离开的方向,一张鸟嘴骂骂咧咧起来: “妈的,真是阴魂不散。” “老娘就该找机会灭了她!” “嘴里塞炸弹,菊花套电钻,艹!” “小碧池!” 听着耳边兼具各时代文明用语精髓的鸟语花香,黄戟心中虽然疑惑,却也不敢在此时触她的霉头。 良久,白灵儿似乎是骂累了,从一旁呼来一个陶制的水杯,“咕嘟咕嘟”牛饮起来。 一杯饮罢,水杯倒飞出去,撞在立柱上,砸成了一地碎片。 黄戟低着头,盯着鞋尖上的线头,眼观心,口观鼻,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 白灵儿突然开口道:“黄戟,你就不好奇吗?” “啊?”黄戟迷茫地抬起头,随即反应过来,回答道:“回前辈,晚辈确实好奇。” 从稀里糊涂来到这里开始,林紫罗便无故遭到各种针对,上到白羽王,下到普通的白鸟,无论等级和品种,无论时间和地点,这些羽族几乎毫不掩饰对林紫罗的厌恶。 “想知道是吧?”白灵儿瞪圆了一双鸟眼。 黄戟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不告诉你。”白灵儿得意一笑,“唉,就是玩!” “……” 这一刻,黄戟额上青筋暴起,有一种把她做成鸡毛掸子的冲动。 白灵儿眯着眼睛,显得十分开心。 “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嘛。” “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老师不让我说。” 黄戟一愣,问道:“不知前辈的老师是何方神圣?” 第92章 五境,圣灵 “我的老师吗?”白灵儿神秘一笑,道:“你以后会知道的。” “……” 黄戟无语。 谜语人滚出天明城! 白灵儿突然问道:“你可知,此处是何地?” 黄戟一愣,回答道:“这里是白羽洞天?” 方才那金羽白鸟口中确实提到了“白羽洞天”一词。 白灵儿笑道:“对,但不完全对。” “你不妨猜猜,你们天明城为何要将地下空间命名为洞天吗?” 黄戟摇摇头。 “约百年前,你们的天明城还叫薪火寨,新业皇帝还只是薪火寨的寨主,彼时的薪火寨外有群敌环伺,内有物资匮乏,长时间的战争早就耗尽了薪火寨的钢铁,正好在那时,有探险队发现了赤炼洞天。” “赤炼洞天富含铁矿,几乎立刻就能解薪火寨燃眉之急,只有二境巅峰修为的新业也亲自出马,赶来开拓此地。” “我长时间忙于打理此地,却是没想到外界居然也有人走上了武道之路,心中便存了些好奇,将新业捉拿了进来。” “在此期间,新业向我讲述了这些年地上发生的剧变,经过几天的相处,我觉得新业年纪轻轻,文韬武略不见得有多出色,却心忧天下,比那李元昊不知道强了多少,便心血来潮,指点了他一番。” “他的底蕴其实已经足够,只是看不清前路罢了,经我一番指点,当即突破三境,回去解围去了。” “临走前,他问我这是什么地方,我便随口胡诌了一个‘白羽洞天’的名字,没想到此后他将所有的地下空间统统以洞天命名,也算是一桩巧合了。” 黄戟心中暗自震惊,询问道:“既然前辈与新业皇帝有如此一段缘分,为何我等从未听说过前辈的名号?” 白灵儿回答道:“解了薪火寨之围后,新业也来找过我,但我没有再见他的想法,便没有接引他进入此处。” “后来新业久寻无果,便描述了此地的模样,一连派了几万人深入赤炼洞天探查,都被我拒之门外,时间长了,新业也就放弃了。” 黄戟心中也有了些明悟。 新业皇帝可谓是一代传奇,自然也有不少牵强附会的传说,“新业皇帝寻白羽洞天”的故事自然也就被人当成了一个小品,类似于《桃花源记》一般。 可随后,黄戟便产生了新的疑惑,询问道:“前辈,这白羽洞天就屹立此处,怎么会遍寻而不得?” “莫非前辈有遮掩天机的秘术?” 闻言,白灵儿笑道:“你可还记得你是怎么进来的?” 黄戟一愣。 黄戟愣神的功夫,只见白灵儿羽翼一挥,一个乌黑如墨的球形几何体出现在他面前。 黄戟呼吸一窒,大脑一片空白。 白灵儿解释道:“这个东西,名曰‘空间矩阵’,是不同空间之间相互连结的门户。” “当某一点汇聚了过量的血雾时,便会产生这种空间矩阵,这种自然产生的空间矩阵距离较短,且毫无精确性可言。” “有自然的,也就有人为的,就像我这个,可以直接联通外界,基本不会出错。” 黄戟猜测道:“前辈的意思是,这白羽洞天实际上位于地上的某处,只是藉由此空间矩阵与赤炼洞天地下相联通?” 白羽洞天虽名为洞天,却水草丰茂,有太阳高悬于天空,显然不是地下。 谁知白灵儿摇了摇头,道:“我虽有些本领,但在主世界中搭建空间矩阵是违背时序规则的行为,恐怕只有神能做到。” “我能制造空间矩阵,是因为这片时空就是依附于我而存在的。” “白羽洞天,直意不就是‘白羽王之洞天’吗?” 话音刚落,宫殿的大门和窗户齐齐打开,明媚的阳光从门户外照射进来,映照出金碧辉煌的大殿。 天明城早就没了各种奇珍矿藏,虽说看得出这处大殿在设计之处已经尽量做到简朴了,可其中暗藏的珠玉金石却是数不胜数,连天明殿都不极其奢华。 还没等黄戟好好鉴赏一二,只听白灵儿口中轻喝一声:“换!” 殿外光景唰地一下变成了夜间景象,三轮血红的圆月高悬天空。 黄戟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前,前辈,这是?” 黄戟震惊得话也说不利索了。 “这方世界的每一寸空间都是由我亲手缔造,那天上的日月星辰也是我耗费能量模拟出来的,因此,在这方天地,我说风便是风,说雨便是雨。” “方才唤那一声,只不过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罢了,其实,我还可以这样。” 黄戟望向殿外,只见天色在日夜之间频闪切换,就像坏掉的灯条一样荒谬可笑。 白鸟们恐惧得四处飞翔,惊叫不停,而那些额生金羽的白鸟却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黄戟颤声问道:“不知前辈如今是何等境界?” “嗯……” 白灵儿思索片刻,道:“按照你们人族的划分,我现在应当是初入五境,名曰‘圣灵’。” “五境圣灵?” 黄戟已经麻木了。 他本以为武者就是不断凝练气血,强化自身而已,没想到居然还能掌握如此神乎其技的手段。 有这一方空间在手,即使是面对核击恐怕都能全身而退吧。 白灵儿解释道:“不要这么大惊小怪,我也是前两个月才突破的。” “我突破圣灵时引发了血雾暴动,导致大量异兽全方位袭击了你们的占领区,你们天明城中又没有懂空间矩阵的人,光顾着快速解决问题,就不知死活地派三境高手集群作战,打崩了血晶矿脉,最后引起了血雾漫城。” “原来如此。” 黄戟心中豁然开朗,白灵儿这么一讲,那一个月前他刚中举时的种种异象就说得通了。 “但有趣的是,那血晶矿脉属实算不上大,连血魔一方都不屑于争抢,但其中蕴含的能量却是广大至极,差点把那群三境全灭了。” “后来我将气血探入地上,果然发现了端倪,那不大的血晶矿脉中居然藏着这方世界的源血。” “而那源血,就在你身上。” 说着,白灵儿目光投射而来。 黄戟只感觉那目光如手术刀一般,将自己层层剖开。 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如同夜幕中突然奏响的战鼓,危机四伏。 有什么东西将要破土而出。 第93章 所谓源血 “噗!” 黄戟一口鲜血喷出,眼前场景逐渐变得迷幻。 “这是,给我喂面粉了?” 黄戟迷迷糊糊, 眼前的一切事物逐渐褪去原本的色彩,扭曲成抽象舞动的线条,这些线条尖叫着,汇聚成空中的一点。 这浓郁的一点静静漂浮在空中,赤红如血,是这灰色世界中唯一带有颜色的部分。 白灵儿的声音仿佛是从四面八方传来:“这,就是源血。” 话音刚落,黄戟猛然从这光怪陆离的异象中清醒过来,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 不过片刻功夫,黄戟的领口已经被冷汗打湿。 白灵儿幽幽问道:“你可知,这宇宙的深处都有什么?” 黄戟喘着粗气,试探着回答道:“回前辈,可是日月星辰,星海和太空?” 白灵儿摇了摇头,道:“你不懂,让‘他’来回答。” 黄戟一惊,在脑海中搜索起了另一个世界的记忆,片刻后,他有些不确定地开口道:“呃,星尘、陨石、行星、恒星……” “好啦好啦。”白灵儿翻了个白眼,开口道:“不要再报菜名了。” “假如这宇宙是一片海洋,那你就是生活在湖泊表面的蜉蝣,你所看见的宇宙,也不过是时空表层上,那一触即破的幻象罢了。” “而源血,就是虚妄之中少有的真实。” 白灵儿说的每个字黄戟都认识,但放到一起就猜不出是什么意思了。 “你还记得一个多月前,你在宫门口的饭馆里遭遇的那场血战吗?” 这回黄戟听懂了,连连点头道:“回前辈,当然记得。” “按照正常情况,你其实会身死在那里。”白灵儿缓缓讲述道:“只是我受人之托,要救你一命,便激活了你体内的源血,顺带着帮你激发了源血的部分功能,名曰‘生灵吞噬’和‘显微’。” “生灵吞噬?” 黄戟瞬间反应过来。 “正是。”白灵儿点点头道:“开启了这个功能,你就可以吞食血雾催生出的一切生灵,并且可以直接用肉眼观察到气血和空间矩阵。” “除此之外,还有塑形、篡改、转运等一系列功能,就等着你自己去发现了。” 黄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对了,我刚才帮你进行了‘程序修正’,如果你还想细致研究源血的功能,只要在心中默念一句话。” “我爱灵儿。” 白灵儿调皮地挤了挤眼睛。 黄戟闻言诧异地抬起头,心说你连这都知道? 没有多想,黄戟轻声开口道:“我爱霖儿。” 瞬间,黄戟眼前变了模样,一切色彩都迅速褪去,只留下那一滴猩红的血液悬浮于眼前。 “哎呀,默念就好了,非要说出来,真讨厌。” 白灵儿害羞地挥了挥雪白的羽翼,心中却泛起一丝疑惑。 “欸,人族语言不是分前后鼻音的吗,为什么他刚刚说的是前鼻音?” “算了不管了,老师你肯定是不会介意的,对吧对吧,嘿嘿嘿。” 得意忘形的白灵儿粉喙轻启,眼看着又要鸡叫出声。 “前辈,我好了。” 这时,黄戟突然出声。 “咳咳。” 白灵儿急忙咳嗽两声,严肃道:“这么快?没什么问题的话,我就送你出去吧。” “前辈,晚辈还有一事不明。” 黄戟开口询问道:“这天下之人何其多,为何这等至宝会落在晚辈身上?” 要知道,虽然自大灾变以来,天下百姓折损不知凡几,但光天明城就发现了大量高产作物,加之不断进步的建筑水平,人口密度比之灾变前的大明不知道高了多少。 而且相较于人类,血魔虽然疯疯癫癫,但该有的脑子可是一点不少,数量估计比人类多了几十倍。 这么算下来,这世界早就被挤满了,这么多人,这东西居然会落在他头上? 白灵儿轻笑一声,道:“一切生活的偶然,都是命运的必然。” “你的特殊之处,你比任何人都清楚的多。” 黄戟闻言,想到另一个世界,不由得心中一凛。 白灵儿问道:“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最好趁着现在问清楚,我们再见面要等到几年之后了。” 黄戟定了定神,开口道:“前辈,晚辈有一不情之请。” “舍妹病重,急需血纹花救命,恳请前辈赐下。” “若有幸如愿,戟,感恩不尽。” 说罢,黄戟跪下身去,头颅深深低下。 男儿膝下有黄金,但黄戟心里很明白,这可能是他最后能找到血纹花的机会了。 如今他也只能赌一把,赌这位神通广大的白羽王有血纹花或者是别的平替药材了。 白灵儿喉头鼓动,传出一阵鸽鸣似的呜咽声。 黄戟抬头,却见白灵儿满脸讥讽。 “你说的妹妹,是叫李青霖吗?” 黄戟低头道:“前辈神机妙算,舍妹正是李青霖。” “呵。” 白灵儿冷笑出声,眼中满是嘲弄:“没想到啊,你居然愚蠢至此?” 黄戟猛然抬起头,心中不知所谓,疑惑至极。 “期年真情终空付,三载徒作纸一张。且将火起燃旧梦,不教风雪绕前窗。” “我本以为能写出这等辞句之人,即使称不上智者,好歹也是个有脑子的人,没想到,你居然被愚弄成这样。” “这?”黄戟疑惑道:“这辞句不是前辈所写吗?” 白灵儿神色一凝,自知失言,索性双翅一振,落在大殿房顶的房梁上,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 “一切生活的偶然,都是命运的必然。” “今天算是让你捡了一条命,以后,多留几个心眼。” 说罢,白灵儿高低有致地鸣叫几声。 一只金羽白鸟振翅飞入殿中,落在黄戟身边,道:“贵客,时候不早了,不如先回去歇息吧。” 这只金羽白鸟说话有些磕绊,不如先前那只流畅。 黄戟抬头看向房梁上的白灵儿,还欲再求取一番。 谁知白灵儿羽翼一挥,黄戟眼前一晃,已经是出现在了殿外。 大殿殿门紧闭,连一条缝隙也没有。 那金羽白鸟再次开口道:“贵客,我等先行离去吧。” 黄戟望着紧闭的殿门,长叹一声,跟在金羽白鸟身后离开了。 第94章 神兵与捂裆派 走了一会儿,黄戟没见着林紫罗,却被带到了一处偏殿前。 望着周围一成不变的光景,黄戟询问道:“敢问阁下,我们这是要去何处?” 金羽白鸟生硬地回答道:“白羽洞天的宝库之中珍藏了两件兵器,王上命我带贵客去取来。” “兵器?” 黄戟心中不解,却还是跟了上去。 偏殿的大门缓缓打开,露出偏殿内部的光景。 只见不大的偏殿中几乎落满了灰尘,只有一杆长戟一尘不染,也没有支架,静静立在原地。 不同于黄戟之前用的那杆断掉的长戟,眼前这杆单刃月牙长戟比之前那杆长一些,看不出什么雪亮的光彩,就连月牙刃也是灰扑扑一片,看着就像是从来没有洗磨过一样。 黄戟上前,双手发力,试图将其取下,谁知无论黄戟如何用力,那长戟都纹丝不动。 正当黄戟傻眼之时,白灵儿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这戟已经制成八百年了,倘若只是随便找个地方存着,就是神兵也早就锈成菜刀了。” “我在其上加了空间禁锢,待我为你解开。” 话音刚落,那铁戟瞬间失去支撑,倒在黄戟手中。 黄戟掂了掂分量,感觉比之前的那把长戟要重一些,重量分布得刚刚好,既没有太过平均,使其失去杀伤力,又没有把重心全部放在戟尖,以至于失衡。 简直像是一件精心设计的艺术品。 白灵儿的声音再次响起: “此戟名曰‘画龙’,戟尖和月刃用机床高锰钢制成,枪杆则是近地轨道炮弹钢,枪尾镶嵌了一颗八角晶,如果不出意外,这世上还没有出现比八角晶更坚硬的物质。” “画龙的表面有一层电镀,当然,就算没有这层防锈层,它的材质也能保证在万米深海中贮存百年不腐。” 黄戟低头看去,果然看到枪尾上有一颗钻石样的东西,稍微转动枪杆,还会发出“布林布林”的闪光。 林紫罗看见非疯了不可。 黄戟好歹见识过守大门的牛大牛二,对于这种超越时代的神器,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这时,旁边一个落满尘土的箱子突然打开,飞出一把带鞘的长刀,落在黄戟手中。 这长刀形制特殊,只比苗刀短一些。 黄戟拔出长刀,只见这刀通体雪白,刀刃上雕刻着华丽而富有韵律的纹路,拿在手上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此刀刃并非由金属制成,而是取了我的一根翼羽,轻若鸿毛,削铁如泥,还没有名字。” 黄戟将长刀抓在手中把玩片刻,思索了一会儿,开口道:“既然是由前辈赠与,又是取自前辈身体的一部分,那此刀就叫‘羽王刃’吧。” 片刻后,白灵儿评价道:“嗯,还不错。” 黄戟恭恭敬敬地向大殿方向行了一礼,道:“多谢前辈赐我神兵。” 虽然他到现在还搞不清楚白羽王的目的,但赐予此等超越时代神兵利器,对于任何一个武者来说都不亚于再造之恩,黄戟也是明事理的人,自然要道谢一番。 “这两件东西,你且收好。”白灵儿没有回应黄戟的感谢,而是说了句看似不相干的话:“你回去的路上,恐怕不会太平,切记将此二物收在贴身处,不要弄丢了。” 闻言,黄戟自然是明白其中含义,他的马匹早就丧命了,如今想回去只能靠徒步,路上指不定会被血魔如何堵截。 只是倘若黄戟真的战败,那这两样神兵也绝无幸免的可能,由此看来,白羽王的叮嘱反而像是鸡肋。 但白羽王从宋朝活到现在,心眼怕是多得像霰弹枪打过一样,应该也不会说什么没头没尾的废话。 就好像是她知道什么,却又碍于某种原因无法明言,只能通过隐晦的提示来让他尽量减小损失。 八成还是因为她的那个老师! 黄戟想得有些牙疼,感觉嘴里快起泡了。 想着,黄戟腆着一张老脸,又提了个要求:“不知前辈可否赐我一匹马,再给我一身戎服,就这身穿着,晚辈很难平安到家啊。” 说罢,黄戟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人家都给自己那么多宝贝了,确实有些拉不下脸。 果然,白灵儿的声音从远方传来:“马匹没有,想回家就跑快点。” “至于戎服……” 话音未落,一旁的金羽白鸟突然钻进了黄戟青衫的下摆,消失在黄戟胯下,疯狂扇动起翅膀。 听见裆下传来“扑腾扑腾”的羽翼声,感受着微风的吹拂,黄戟大惊失色,恨不得拔腿就跑。 “哗!” 一阵锁链扯动的声响传来,黄戟衣衫的下摆应声裂开,从中飞出一只金羽白鸟来。 黄戟急了,伸手就要当一名武当派传人。 这时,刚刚受过“胯下之辱”的金羽白鸟僵硬开口道:“贵客有所不知,这衣衫是装了拉链的。” 黄戟闻言松开捂裆的手,这才发现只是青色的宽袍分开了一道裂缝,底下的裤子可是完好无损。 黄戟老脸一红,质问道:“阁下为何不提前与我说一声,行事竟如此唐突。” 金羽白鸟歪了歪头,一副傻不愣登的模样,清脆地鸣叫几声,振翅飞走了。 远处的大殿中,白灵儿已经笑出了鸡叫声,仗着圣灵的修为,她一鸟便整出了养鸡场的动静。 “哦咯咯咯咯,年轻人就是好玩,咯咯咯咯!” 周围的白鸟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是看见王上笑得开心,也跟着叽叽喳喳起来,不大的宫殿群中洋溢着欢乐的气氛。 黄戟虽然没听见鸡叫,却也看见有白鸟蹲在树梢上,透过窗户看进来,叽叽喳喳个不停,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金羽白鸟一走,黄戟站在原地无处可去,只能在不大的偏殿中四处搜寻,看看能不能找到一条地缝让他钻一钻。 良久,白灵儿的声音再次传来:“该说的都说了,该拿的也拿了,我这就送你上去吧。” 白灵儿的传音还微微发颤,气息都有些不顺畅。 听见王上不太健康的声线,周围的白鸟很坚强,全都没有流眼泪,只有一个忍不住笑了出来。 “至于林紫罗,我也会一并送上去。” 黄戟尴尬道:“那便劳烦前辈了。” 话音刚落,一个漆黑如墨的球状空间矩阵骤然出现在黄戟面前。 黄戟还没来得及反应,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95章 光柱 赤炼丙卫,卫所中府。 白蝠王正趴在一旁,一脸的萎靡不振,苍晦则双腿盘坐,怀中抱着一颗血红色的水晶球,闭着双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金环死了,戮力也死了,还有一个居然还没有激活。” 良久,苍晦放下水晶球,狠狠骂了一声。 “你说赤炼丙卫的指挥所,指挥所一届一届换了多少个将军了。” “改过吗,换汤不换药啊。” “人家戮力也有理由说的,我带的是什么队,我带的无位阶血魔啊。” “你这批金环地龙是什么人啊,你叫我带。” “遗迹发掘现在什么水平,就这么几个人金环都在当指挥官,他能指挥吗?” “指挥不了,没这个能力知道吗!” “在下去我也要死了,戮力死完死金环,金环死完死苍晦,接下来没得死了。” 一旁的一名二境巅峰血魔站起身来,劝道:“可另一方面来说,我们血魔一方是最先备战赤炼洞天的一方,……” “欧呦,谢天谢地了。”苍晦满脸沧桑,拱着手打断道:“我已经说了,像这样的遗迹发掘本身就没有做好准备,你能给我保证在遗迹出事或者是人类援军到来这样的关键节点发掘出来啊?” “务实一点,把遗迹发掘的重点、方向,我们来的目的先搞懂。” “戮力带得蛮好的,你把他送了干什么你告诉我?” “金环在赤炼甲卫被人全歼,你倒告诉我怎么解释?” “脸,脸都不要了。” 一旁坐着的几名二境血魔抓耳挠腮,却也想不出什么办法。 众血魔就这样安静地坐着,整个房间安静得针落可闻。 正当苍晦恼羞成怒,要张嘴骂人时,门外跑进来一头披头散发的血魔,跪倒在地,高喊道:“老大,外面出事了!” 众血魔面面相觑,似乎是在思考这声老大在叫谁。 苍晦猛然站起身来,一脚将来人踹翻在地。 “你给你妈报丧呢!” “这赤炼洞天到处都是我们的人,能出什么事?” 周围的二境血魔只恨自己早上吃太饱了,没胃口帮大人清理门户。 还没等那报信的血魔开口回答,大地突然震了一下。 “嗡嗡——” 天花板上的灰尘扑簌簌地往下掉。 这下不用提醒了,苍晦径直走了出去,却被眼前的一幕所震惊。 只见远方,一道金黄色的光柱从地面上窜出,直冲洞天的穹顶,将穹顶照得一片明亮。 一旁开掘的矿洞中,正卖力干活的血魔仿佛心有感应一般,纷纷扔下手中的铁镐铁铲,望向光柱喷出的方向。 而矿洞分支中的金环地龙早早就因为恐惧而缩成了一团,口中涎水直流。 “他妈的,这才是遗迹的动静吧。”苍晦怒骂着,“戮力你个煞笔,在啥都没有的地方挖了这好些天,现在真要寄了我艹。” 其实这也怪不得戮力,赤炼洞天中留存的宋代文物几乎全部出土于此地,任谁都会以为这里就是遗迹的确切方位。 但苍晦此刻气急败坏,哪有功夫去揣摩死人的想法,当即就要去查看。 “白蝠王,我们走!” “哧!” 苍晦双脚一蹬,跳上白蝠王宽阔的后背,抓住背上的两撮毛就上了天。 身后,一群白蝠紧随其后,眨眼就消失在了众人视线中。 留下一地血魔在原地迷茫。 良久,一个二境初期的血魔开口询问:“那我们干啥?” 一众二境大聪明冥思苦想,愣是想不出接下来的行动方案。 这时,一头一境中期的血魔跑了过来,哭喊道:“诸位老大,乙卫那边有人打过来了,各个都是一境巅峰起步,小的们挡不住啊!” “什么玩意儿?”一众血魔大惊失色,“各个都是一境巅峰,难道是人类的支援过来了?” “他们有多少人?” 那小血魔抠了抠头皮,回答道:“也就二十来人。” “切,我当是什么呢。” “优逝宰我!” 一众无所事事的二境血魔口中高喊着,拔腿冲了出去。 …… 卫所门口,李青河一箭将一名前来支援的一境血魔钉死在城墙上。 周围,同来的军士们仗着高超的机动优势来回穿插,将门外守卫的这些血魔尽数歼灭。 蒋玄擦了擦刀上的血液,询问道:“我们赶紧冲进去吧,一直留在这也不是个事儿。” “是啊,大人。” “我的大刀已经饥渴难耐了!” “我观血魔,如插标卖首耳!” 身后的骑士们也纷纷躁动起来。 李青河看向朱怡锂,似乎是在征询后者的意见。 朱怡锂却只当没看见,甩着刀刃上的血花,一言不发,眼睛直直望向远方的光柱。 李青河揉了揉眉心,笑道:“既然诸位有立功之心,那……” 话还没说完,沈玉符突然开口道:“世子,前方有二境血魔朝我们赶来。” 蒋玄咧嘴一笑,道:“怕他作甚,连那戮力都被我等所擒获,还怕他没位阶的二境血魔?” 李青河看着远处疾速逼近的一群黑影,皱了皱眉头,问道:“有多少?” 沈玉符淡淡开口道:“全都是。” “我艹。”蒋玄大惊失色,“那我们快跑吧!” 远处黑压压的一片,至少得有十几个二境血魔,众人就算是三头六臂也打不过这么多二境。 几人身后,骑士们也是骚动起来。 开玩笑,十几个二境,换谁不害怕。 “诸君,跟我跑!” 李青河猛然扬起马鞭,重重抽在马屁股上,胯下马匹惊叫一声,掉头就跑。 二十来号人紧随其后,只恨自己骑的不是蜈蚣。 …… “焯!” “我们没带马匹!” 望着众人远去的背影,一头二境血魔暴跳如雷。 “那怎么办,等找到马,黄花菜都凉了!” 这时,一头二境血魔突然开口道:“诸位,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既然遗迹在光柱那边,那这里是不是就没用处了?” 众血魔闻言,纷纷低头沉思起来。 “卧槽,对啊!”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妈的,感觉哪里不对。” 最先开口的那头血魔高呼道:“那既然此地没用了,我们不如带着兵马去打甲卫!” “那里两脚羊更多,眼下这里跑了一队一境巅峰,那里还没有什么反抗能力。” “这是天赐良机!” 一想到有肉吃,众血魔两眼放光,把理智什么的都远远抛在脑后。 “干了兄弟们!” 众血魔分散回营,点起兵马,朝着赤炼甲卫方向浩浩荡荡地杀了过去。 第96章 璀璨而痛苦的命运 “哗啦。” 听着耳边海浪一样的声音,黄戟缓缓睁开了双眼。 揉了揉因穿梭空间矩阵而有些晕眩的脑壳,黄戟抬眼观察起四周的景色。 只见他正身处于一个巨大的湖泊旁,湖泊宽广到一眼望不到头,远处是赤炼洞天的边界,一条岩浆河流从边界处流出,形成一条明亮的岩浆瀑布。 岩浆瀑布咆哮着灌入湖泊之中,再迅速冷却成灰黑色的岩石,造就了对岸湖泊边上一个纯黑色的小岛。 或许岩浆最后冷凝成了黑曜石,小岛看起来晶莹剔透,就像是湖泊上点了一颗美人痣一般。 而林紫罗正背对黄戟坐在湖泊岸边,仰头看向对岸的岩浆瀑布,精致的宋式绣花鞋袜被脱下,放在手边,一双白嫩的小脚就悬在空中,晃啊晃啊,不时在水面上轻轻点一下。 黄戟有些艰难的站起身来,看见新到手的画龙戟和羽王刃就摆在身旁,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这丫头醒的比我还早吗? 黄戟没有多想,见林紫罗还坐在岸边发着呆,他轻声呼唤道:“紫罗,快走吧。” “我们一连着出来好几天,他们都该担心了。” 林紫罗没有回头,轻声开口道:“将军,你还没找到血纹花。” 那声音清脆、空灵,像是对岸渺茫的歌声。 黄戟释怀地笑道:“没关系,现在三个卫所,能去的地方都去了,就连从宋朝活到现在的白羽王都求了,还是没找到血纹花,只能说天命不在我。”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们快些回去,想办法让青霖多坚持几天,说不定就这几天,支援就来了呢。” 但黄戟心头犹有暗恨,没想到这金环将军如此恶毒,不但在地穴中谋害他的战友,还打洞摧毁了甲卫药房的血纹花。 倘若他稳健一些,不要急于立功,而是跟着后面的铁衣营大部队进驻,想必李青霖便不会受伤了。 但如果他迟来几天,林紫罗又必死无疑。 在另一个世界,有很多人喜欢看重生题材的小说,讲主角如何靠着信息差或者是别的一些优势,在过去的岁月里叱咤风云,走上人生巅峰。 可倘若真的能够重生,即使最后站在了全世界的顶峰,那人也一定会后悔吧。 所谓“重生”,看似多给了你一次机会,实则是剥夺了你在这个世界的一切,将你重新扔回起点。 你在这个世界所得到的,经历的,此后都会变成只有你一人知晓的回忆,无数次变成不堪回首的梦境,让你痛苦的醒来。 他只会痛恨,为什么上天要让他得到这个选择的权力。 无论是好是坏,都请勇敢地走下去。 想着,黄戟心中释然了。 接下来,他仍将拼命去救李青霖,但倘若事不可为,李青霖真的永远离开了他,他也没有什么怨言。 或许,这就是命吧。 就像白羽王说的那样,一切生活的偶然,都是命运的必然。 只是,好遗憾啊,没有与她洞房花烛,生上几个小崽子,安安静静地度过一生,白头偕老。 好遗憾啊。 此时,林紫罗突然回过头来,白皙的脸上挂着两行清泪。 “将军,奴家回不去了。” 林紫罗的声音轻柔得像是一片羽毛,羽尖沾着少女的泪水,在命运铺开的卷轴上,绘出令人悲戚的世界。 黄戟心中一紧,走上前去,将林紫罗搂入怀中。 林紫罗的泪水抚过青涩的脸庞,打湿了黄戟的青衫。 黄戟安抚着怀中佳人因抽泣而颤抖的身躯,想起他们的初见。 奇怪,明明才没几天,怎么好像是前世那么漫长? 那一天,满地血泊,他也是如同这样将林紫罗拥入怀中。 为什么世事总是这样,为什么要生在乱世? 脑海中,尘封的记忆泛出光辉,一寸寸解锁。 战争,是童年的沦丧,是青年的消逝,是老年在梦中惊醒的痛苦。 2030年,天竺三国全面开战,七年时间,几十万军民死在同族手中; 2032年,几十个国家宣布脱离联合国,整个第三世界陷入无休止的混战; 2035年,太平洋战场,秋叶原市遭遇恐怖分子核击,有一枚核弹躲过了战争双方的反导系统,华夏和茉莉喀合计九万士兵,连带着当地没有撤离的七百万居民全部化为灰烬。 公社建立前夕,神州大地家家披麻戴孝,古老的土地在痛哭声中迎来了崭新的时代。 一条条鲜活的生命跃入烈焰,只为点燃那新世界的火光,可究竟谁冲向了太阳,谁又冲向了野心家的熔炉? 在当时,没有人知道。 2063年,人类命运共同体签字成立,全面恢复生产刚刚开始,同年,血雾爆发。 为什么有人无法呼吸,为什么有人忍饥挨饿,为什么有人粉身碎骨? 为什么每个人,都如此痛苦? 想着,黄戟也不禁热泪盈眶。 “傻丫头,哪有什么回不去的。”黄戟哽咽着安慰道:“听话,我还要带你去看海呢。” 两个痛苦的灵魂相拥而泣。 就这样拥抱,身躯紧贴,互诉衷肠,就这样热爱,哭泣,窒息,竭尽全力地歌唱那璀璨而痛苦的命运。 林紫罗突然抬起头来,双眼被泪水浸得泛红,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将军,如果,我是说如果霖姐姐真的醒不过来了,我们就离开这里吧。” “找个人烟稀少的地方,远离战争,远离血魔,远离人类,从此隐姓埋名,就安安心心地过我们的生活。” 看着林紫罗认真的眼神,黄戟悲从中来,却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道: “不,我答应过你,要带你去看海。” “我要杀光血魔,找到血雾的成因,在干净的土地上,带你走遍这世间的一切美景。” 黄戟的话语空泛而坚定,就像每个孩子幼年时在日月旗下大声喊出的誓言。 人的一生,最难的就是像儿时一样勇敢。 林紫罗闻言,愣在原地。 “哗啦!” 就在此时,一阵水声响起,两人耳边传来破空声。 黄戟回头看去,却见水中不知何时跃出了一根巨型紫晶藤,朝着两人穿刺过来。 巨型紫晶藤顶端,锥形的晶石反射着岩浆的光辉,发出炮弹一样的破空声。 “小心!” 黄戟大喊一声,将林紫罗推开。 第97章 紫罗将军 黄戟用力将林紫罗推开,随后竭尽全力地运转气血,硬扛了这一击。 “嘭!” 黄戟被重重击飞出去,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 他只觉得浑身剧痛无比,还没站起身来,突然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现在他身上穿的还是那件白羽王赠与的青衫,甲胄早就落在了白羽洞天中,况且巨型紫晶藤来得突然,黄戟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只是来得及将林紫罗推开。 “哗啦!” 一连串出水声响起,黄戟闻声向湖中望去,脸色瞬间一沉,只见湖面上,一根根巨型紫晶藤接二连三地破水而出,仔细数去,足足有九根之多! 九根巨型紫晶藤在水面上缭绕舞动,虎视眈眈。 这么多巨型紫晶藤,他就是拼了命也打不过啊! 黄戟怒吼道:“紫罗,到我身后!” 这时,方才那根最早攻过来的巨型紫晶藤再度摇晃一番,疾速弹射而来,另一根刚出水的巨型紫晶藤紧随其后。 黄戟扭头,只见方才的羽王刃和画龙戟就在身边,连忙俯身抄起画龙戟,闪过一击,紧接着一戟划出,斩在另一根袭来的巨型紫晶藤上。 “唰!” 飞光掠过,那巨型紫晶藤的应声而断,顶端一路被斩飞到水里,将周围一片水域都染成了紫色。 黄戟大惊。 刚才的那一戟,虽然情急,却也没来得及用上什么力。 要知道,巨型紫晶藤不光表面有坚韧的外皮,其内部也有纠缠的体节和中心最为坚硬的韧丝,平常就连用钢锯都难以锯断,没想到这画龙戟居然如此锋利,竟一斩将其斩断! 这一刻,黄戟仿佛体会到了吕布刚死时,武圣关羽的精神状态。 吕布死前:某乃刘公帐下马弓手,不值一提。 吕布死后:我观尔等,如插标卖首耳! 赤炼甲卫城下,要是有此戟在手,他敢跟那女魔一直打到力竭而死! “这就是科技的力量吗?” 见状,黄戟再看那些舞动的巨型紫晶藤,眼神中不由得少了几分凝重。 “尔等好不识抬举,竟千里迢迢来为我试刀!” 黄戟横戟对着湖面,抬头死死盯着空中的巨型紫晶藤,笑道:“紫罗,你先找青砂,我先去拖延……” “噗嗤!” 黄戟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股剧痛紧随其后,自胸口疾速扩散开来。 他艰难地低下头去,看着胸口冒出的那一截刀锋。 刀刃尖利雪白,被鲜血浸成半红,血液顺着刀刃上的纹路淌下,赫然是刚刚到手的羽王刃! 黄戟缓缓回过头,只见林紫罗手上抓着刀柄,将羽王刃深深送入了他的胸口。 “你……” 黄戟头脑一片空白,说不出话来。 林紫罗后退两步,将羽王刃拔出来,飞溅的鲜血落在她脸上,为其姣好的面容平添了几分恐怖与疯狂。 “哪有什么青砂,不过是随便胡诌出来的。” 林紫罗低着头,面无表情,素手一振,甩去刀锋上沾着的血液。 黄戟再也支撑不住,重重瘫倒在地,手中的画龙戟也滚落一旁。 “为什么?” 此刻的黄戟只觉得浑身冰凉,心脏抽搐绞痛。 林紫罗缓缓抬起头,连看都不曾看他一眼。 “将军,你好糊涂。” 林紫罗丢下羽王刃,款款走过黄戟身边,白嫩的小脚踩过黄戟身边的血液,留下一个个带血的脚印。 湖边,原本趾高气昂的巨型紫晶藤纷纷垂下头来,靠在岸边,仿佛是跪伏在地,恭迎王的到来。 眼前的场景荒谬至极,可胸口的疼痛却一遍遍提醒着黄戟,这一切皆为真实。 这就是残酷的现实。 黄戟将喉头一口鲜血咽回去,咬牙切齿道:“你是血魔?” 此刻的林紫罗是敌非友,他要尽量拖延时间,用气血去封住伤口。 可当他真的调动气血时,心却凉了半截,只因那羽王刃太过锋利,伤口狭长,几乎贯穿胸腹,加之此前硬抗了巨型紫晶藤一击,内脏也受了伤。 此刻脏腑也在出血,气血也已经散失得差不多了。 倘若拖下去,他只会是死路一条! 但比之将死的绝望,更让他心寒的是林紫罗的突然反目。 林紫罗有操纵紫晶藤的能力,和苍晦、金环应当是一类人,都是位阶血魔。 她先是在铁树林指使变异紫晶藤袭击众人,以至于李青霖受伤,后来又潜伏在他身边,跟他一起觐见了白羽王。 一路上,黄戟对她毫无防备,很显然,她的某种目的达到了。 “我是血魔。” 林紫罗轻声开口,坐在倒伏的巨型紫晶藤上,捡起地上摆放的鞋袜,弯着腰穿戴起来。 “我是紫罗,这赤炼洞天中第四位血魔将军。” 调动气血围堵了片刻,大范围的失血不但没有止住的趋势,反而有愈演愈烈的倾向。 黄戟眼见无用,干脆只是收紧了经脉,试图多续一续命。 看见林紫罗清澈的眼神,那绝美的面容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纤柔的身躯就靠在巨型紫晶藤上,被其衬托得脆弱无比。 想到这纤细柔软的身段上一秒还被他搂在怀里,黄戟不由得心如刀绞。 “你还真是无情啊。”黄戟嘴角溢血,咬牙切齿道:“你明明刚派变异紫晶藤围剿过我们,居然还能伪装成无辜的模样,等着我去救你。” “我早该想到啊,那么多血魔,你居然能在其中活下来。” “白羽王,咳咳,说的对啊,哈哈哈哈,咳咳。” 黄戟绝望地笑起来,咳嗽的声音愈发剧烈,仿佛要把肺咳出来。 湖边,微风吹拂,带来一缕远方的清凉。 “青霖,对不起,我要先走一步了。” 黄戟气息微弱,像是遗言,又像是嘱托。 无论是什么,这一切都化作了一声叹息,永远地消散在了风中。 林紫罗抽去发簪,将其远远扔到湖中,任由万千青丝在风中肆意舒展。 发簪落入湖面,激起一个不大不小的水花。 一旁,倒地黄戟浑身颤抖,口中还不断喘息着,只是喘息声越来越小。 他瞪大了眼睛,憋着一口气,等待着奇迹的发生。 如果白羽王能注意到这里,那么他就还有救。 第98章 真情假意 “将军,我骗了你。” “其实,那天赤炼甲卫腹地无人留守,只有我去找药。” “我见药房没人,就搜刮了其中的血纹花,将药房摧毁了。” “这一切,其实是我干的。” “什么!” 黄戟怒火攻心,一时之间气血紊乱,又喷出一口鲜血来。 原来地上的空洞是变异紫晶藤留下的,怪不得那天金环说的话怪里怪气,好像不知道黄戟的意思一样。 片刻后,黄戟笑出了声。 “原来,从头到尾,只有我一个人是小丑,哈哈哈,咳咳。” “你快动手吧,倘若你留我一命,我必杀你!” 黄戟咬牙切齿。 林紫罗背对着黄戟,声音有些悲伤道:“你在说什么啊,将军,你本来就是要死的。” “我毁掉血纹花,不过是想多陪伴你几天,我,早就喜欢上你了。” 暗淡的光景,隐约能看清少女微微泛红的侧脸。 黄戟怒吼道:“可你害死了青霖!” “你们血魔,咳咳,残暴不义,终有一天,大明会将你们斩尽杀绝!” 林紫罗突然开口道:“可我对你的情意,都是真的。” 黄戟冷笑着,说不出话来。 “当年,新业皇帝误入白羽洞天,拿到了直通半步五境的武道功法,短短十几年,天明城就成了贺兰的心腹大患。” “为了夺取白羽洞天,戮力、苍晦、金环和我早在幼年就被送入赤炼洞天。” “一年前,赤炼洞天就已经全员中了唤魔咒,只等白羽洞天现身,我们就能将此地全员魔化,抢在天明城之前夺下白羽洞天的机缘。” 黄戟趴在原地,静静听着。 林紫罗的话语中满是漏洞。 赤炼洞天被天明城完全掌控,就算白羽洞天真的现世,哪轮得到血魔先发现? 等等,如果血魔在赤炼洞天中有更多内应,提前抢占赤炼洞天倒也不是不可能。 可此刻的黄戟连喘息都难,哪还有发问的力气? “谁知赤炼丙卫突然发掘出宋代遗迹,甚至已经引起了地上的注意,无奈之下,我们背后之人迅速启动了唤魔咒,将整个赤炼洞天化作血魔。” “我实力最弱,被唤醒的最晚,等我醒来,你已经将我救下了。” “在此之前,变异紫晶藤并不由我操纵。” 黄戟吐了口血沫子,挣扎道:“不要再愚弄我了,你自己想一想,当时,你说过的话。” 林紫罗沉默片刻,开口道:“可他,的确是我的朋友,他们也都是我的亲人。” 黄戟一愣。 “我们位阶血魔和人类虽不是同类,却有共同的情感。” “爷爷和妹妹最早都只是掩护我的工具,是被操纵神智的人类,可时间长了,我们一起生活了十几年,谁又还能天天挂记着彼此的身份。” “按理来说,在唤魔咒激发之前,爷爷和妹妹会提前离开地上,随后出城,作为功臣被父王赐予位阶,成为有人类记忆的位阶血魔。” “可这次行动仓促,赤炼洞天突然沦陷,而他们,也就不明不白地死了。” 黄戟的额头上全是汗珠,意识已经逐渐模糊。 “袭击你们的紫晶藤也只是出于本能而已,那时我还没有觉醒。” “如果我们未曾发现白羽洞天,那我们还有相安无事的可能。” “哪怕从此我隐姓埋名,在地下当一个人类,和你平平淡淡地度过一生。” “可如今,白羽洞天现世,我的任务完成了,我也就要永远离开这里了,你又不肯离开,我只好杀了你。” “原谅我的自私吧。” 林紫罗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被风声淹没。 远方的岩浆瀑布还在不停流淌,而身旁的黄戟已经没有了声息。 林紫罗望向远方,双眼无神,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喂,没想到你就是一直找不见的那个啊。” 一个轻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紫罗猛然回过头,却见苍晦站在他身后,脚边还趴着一动不动的黄戟。 林紫罗心中一沉,问道:“你是怎么摸过来的?” 她和黄戟好歹都是知觉敏锐之人,居然能被这苍晦摸到如此近的距离。 看来那戮力还不是四人中的最强者,这苍晦才是。 苍晦似乎是看穿了林紫罗的想法,开口解释道:“你别乱想了,我和白蝠王路过这里,下来喝口水,你和这小子就突然出现了,我刚刚就藏在那边的铁树林里。” 苍晦说着,指了指湖泊不远处一片黑漆漆的铁树林。 林紫罗闻言,松了口气。 “所以,我可不是故意要听你们说话的嗷。” 苍晦说着,从腰间解下水壶,仰头灌了一口。 “这次实在是事发突然,我们四个人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真他妈乱搞。” 苍晦边骂着,边擦了擦嘴,笑道:“不过,看来你是有了些收获啊,只要任务顺利完成,那我们也好回去面见父王了。” “所以,你现在是贺兰紫罗,对吧?” 紫罗擦了擦脸上的眼泪,道:“那又怎么样?” “我爷爷和妹妹,还有黄戟都死了,他们本来都能活下来的。” “接下来,我们要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生活了,你还高兴吗?” 苍晦咧嘴一笑,道:“我的傻妹妹啊,他们不过都是些被阿芙蓉操纵的人类,这天明城里要多少有多少。” “至于这个,呃,黄戟,啊对,这个黄戟就更可笑了,你居然会喜欢上一个人类,放在贺兰是要被笑话死的。” “这样,你要是真舍不得,哥哥我呢,费点心思,把他变成行尸,以后你给他拴个链子,走到哪都牵上,就当个宠物养起来嘛。” “是吧,哈哈哈哈……” 苍晦笑着,看见紫罗愈发不善的眼神,当即住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她。 毕竟两人在赤炼洞天沦陷前就很熟了,谁也没想到重逢会是这种场面。 片刻后,紫罗缓缓开口道:“你要是无情,在你还不知道我是血魔的时候,为什么你肯放过我和黄戟?” “你父母死的时候,你敢说你一点也不伤心?” 苍晦一愣,沉默不语。 也就这里没外人,但凡有其他血魔听到紫罗的话,贺兰王都免不了要出手清理门户。 “我们跟那群没有位阶的畜牲,终究是不一样的。” 紫罗叹息一声,也没好意思再看苍晦。 毕竟前两天,她还给人家磕头痛哭来着,现在两人面对面,多少有亿点尴尬。 第99章 远去的梦乡,远去的情郎 “哧哧。” 这时,一旁的一块泛白色的“巨石”突然动了动,慢慢伸展了翅膀。 注意到紫罗疑惑的眼神,苍晦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道:“哦,忘了跟你说,白蝠王当时没地方躲,就在这装石头,反正矿场周围大石头多,你们看不出来也很正常,对吧?” 紫罗有些无语,开口道:“那我们怎么出去,难道还要跟着人群混出去?” “欸,那是不可能滴。”苍晦摆了摆手,道:“这赤炼洞天其实还有一条通道,通向另一个死洞天,我们再从那个死洞天出去,自有人接应我们。” “不过此前那人一直是和金环在联系,我们去了还要麻烦一点。” 紫罗疑惑道:“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当年有能力把我们送进来,现在居然还能把我们弄出去?” “还有,为什么我当时还没觉醒就清醒过来,还被人绑在柱子上?” 眼看着紫罗的问题越来越多,苍晦挠了挠头,道:“你的觉醒异常是戮力搞的,他当时也不知道你不是人类。” 紫罗一愣,正要发怒,却听苍晦补充道:“不过据我所知,戮力已经死了,怎么死的不知道,但你也没必要再置气了。” “至于内应的事,我们路上说。” 闻言,紫罗攥着拳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光柱,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走吧。” “哎,别着急啊。” 谁知苍晦制止了紫罗,指着地上的黄戟,道:“这小子还余了口气呢,为保万无一失,你还是上手送他最后一程吧。” 紫罗闻言,看向地上的黄戟。 “二境武者的命有多硬,我可是比你清楚。” “我刚看这把刀挺锋利的啊,你就用它了结这小子吧。” 一旁,苍晦靠在白蝠王身上,看似毫不在意地清理着指甲缝。 闻言,紫罗缓缓起身,上前拿起了还沾着凝固血迹的羽王刃。 眼前的少年胸口起伏已经细微到了分辨不出的地步,显然是早就没了生息。 紫罗看着黄戟沾满泥土的侧脸,心脏骤然一痛,好像是有一把尖刀插入了她的胸口。 为什么? 明明是我亲手杀了他,为什么我的心还会痛? 为什么我会后悔? 看着倒地的爱人,紫罗几欲泪下。 “怎么,舍不得了?” 眼看着紫罗一动不动,苍晦对着指甲吹了口气,道:“行了,有点难为你了。” “你上一边去,让我来吧。” “不要!” 紫罗尖叫一声。 苍晦吓了一跳,叹了口气,缓缓开口道:“据我观察,金环是被他自己的铁斧一下一下砍断脖颈而死的,而且还没有砍断颈椎。按道理来说,这小子好歹是二境武者,一戟就能把金环的头颅斩飞出去。” “如果我没猜错,金环应该是被你杀的,而且是凌迟一样的死法,对吧?” 紫罗的身躯轻颤一下。 “是,少女怀春,但你这行为也太过分了。” “你看看你,优柔寡断,满脑子的怜悯,和那些人类有什么两样?” “这刀很快的,唰,他就死透了。” 紫罗不住地颤抖,几乎握不住刀柄。 苍晦的笑容渐渐收敛,眼神狠厉道:“别让我失望,紫罗!” 最后两个字,苍晦几乎是吼了出来。 紫罗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随后睁开双眼,举起了手中的羽王刃。 恰巧此时,紫罗注意到,黄戟的左手居然伸在腰间的荷包里。 究竟是什么东西让他死前都在记挂? 好奇心驱使下,紫罗想了想,最后还是放下刀刃,蹲下身去翻找起来。 苍晦见状,低头叹息一声,也不说话。 紫罗把黄戟的手从荷包中抽出来,看清了黄戟手中捏着的东西。 那是一张照片,是那头白牛给两人拍的照片。 照片的一角,那棵从没见过的椰子树已经被血液染黑,只能看到洁白的沙滩上,两人正搂在一起,身后是湛蓝色的大海和天空。 两人脸上灰扑扑的,身上衣衫破烂,像是一路要饭到南方沿海城镇的乞丐。 可照片上的“林紫罗”,笑得那么开心,怎么会是如今这个亲手杀死情郎的紫罗将军?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紫罗内心彻底崩溃,手中刀刃掉落在地上,泪水喷薄而出。 苍晦一言不发,就这样静静地看着。 突然,紫罗站直了身体,一脚把地上的画龙戟踢到苍晦身边。 苍晦看了看地上的铁戟,又看了看紫罗,小小的眼睛里充斥着大大的疑惑。 怎么滴,拿死物出气啊? 没等苍晦发问,紫罗猛然转过头来,声音嘶哑道:“苍晦,帮我个忙。” 看着紫罗坚定的眼神,苍晦更迷惑了。 …… 记忆化作一片乱麻。 嘭! 一切轰然破碎。 黄戟的手指动了动,眼前却还是一片黑暗。 不远处,有马蹄声渐渐逼近。 …… “就快到了。” 苍晦口中咕哝一声,雪白的长发在风中肆意舞动。 两人正扒在白蝠王的背上,白蝠王翱翔于空中,身后跟着一群吱吱乱叫的小白蝠。 紫罗低着头,一言不发。 憋了许久,苍晦有些烦闷,道:“妹子,你怎么不说话啊?” 紫罗叹息一声,小声道:“最后我还是把他放了,你不怪我吗?” “有什么可怪你的。”苍晦翻了翻白眼,“我只是让你果断一点,果断地放了不也是果断吗?” 紫罗诧异地抬起头。 “这日子可太他妈难过了。”苍晦一手抓着白蝠王,一手伸了个懒腰,“记住了,以后我是贺兰苍晦,你是贺兰紫罗。” “以后,就只有我们兄妹相依为命咯。” 紫罗看了眼怀中的照片,重重点了点头。 “话说,我们回去了该干什么啊?”紫罗郑重地收起照片,问道:“你那里有没有消息?” “我也不知道啊,人生地不熟的。”苍晦两眼发光,“不过,我倒是有一个小目标。” “什么目标?” “我要进入王境!”苍晦扬了扬拳头,满脸自信道:“我要当苍晦王!” 看着少年认真的神情,紫罗没忍住,扑哧笑了出来。 “哎,你什么意思?”苍晦满头黑线,“不许笑,不许笑啊!” 风中,两人的身影渐渐远去。 第100章 勇者复生! “冷,好冷啊。” 黄戟躺在不算温暖的地面上,身躯颤抖着蜷缩在一起。 过量失血和严重的内脏破损早就让他无法维持体温,别说运动能力,连五感和最基本的思考能力都几乎完全丧失。 他明明用力睁开了双眼,却什么也看不到,眼前一片黑暗,耳边只有不断的嗡鸣声,就好像是有金环地龙将他包围,不断吟唱着扭曲诡异的咒语。 他拼命地四处摸索,想要找东西盖在自己身上,可触感早就丧失,入手却只有一片湿滑粘腻。 五感全失,寒冷彻骨,他仿佛被困在了无光的深海,分不清方向和时间。 他心中仅剩了一丝悔恨的情绪,为什么悔恨呢,他也不记得了。 他有一种荒谬的错觉,好像如果自己想,那他随时可以睁开眼睛。 但他不想,他不想面对这个世界,他害怕,他恐惧,他渴望永远融化在虚无之中,永远地消散。 “我,大抵是要死了吧。” 这时,漆黑的海平面突然出现了一道亮光,一个声音透过厚重的深海传来。 “二哥!” 声音被海水过滤,听不太清楚。 二哥? 这是在叫我吗? 不知为何,黄戟的心脏突然跳动了一下。 一张清丽的面孔出现在海面上,满眼的焦急。 黄戟近乎无意识地辨认了一会儿。 “你,是青霖吗?” 黄戟努力地发问,却没得到任何回答。 “怎么会呢。”黄戟有些释怀,“我们明明都死了。” “是啊,我没找到药,你该怎么活下去。” “霖儿,别怕,哥哥先走了,去一个没有你的地方。” “你要活下去啊。” 黄戟的意识再度陷入虚无。 突然,他感觉什么东西将他浑身覆盖住,凉凉的,却分出一股暖流来,让他温暖些许。 随着体温的上升,他对周身的知觉也在渐渐回归,渐渐的,虽然还是动不了,却能模模糊糊感觉到一些东西了。 他的手好像被放在火炉上炙烤,身体里的血液几乎要蒸发出去。 黄戟痛得想要哀嚎,却连指头都无法弯曲一下。 口鼻好像被堵住,连呼吸都变得愈发困难,好像下一秒就要窒息而死。 早该死了,他想着。 …… “二哥,二哥,你醒醒啊!” 黄戟身边,李青霖正不断地摇晃着他的身躯,不时还掐一掐他的人中,但黄戟还是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气若游丝。 她抓着他的手,将他的手捂进怀里,只觉得他的手冷硬如铁。 此时李青霖也没有康复,将冰冷的手放入怀里,她自己也冷得直哆嗦,却怎么也不肯放手。 她很难受,她很害怕。 “二哥,你到底怎么了。” …… 脑海中的回忆渐渐清晰。 这些天,他认识了一个女孩。 他们素未谋面,却在一次战争中坠入爱河。 第一个对视,第一次拥抱,第一次听见她的声音,第一次承诺要永远在一起。 他们奔波,追逐,眼前只有耀眼的希望与未来。 他深深地爱上了她。 他天真地以为,她也会是一样。 那天,他将她护到身后,而她,将利刃贯入了他的胸口。 一厢情愿的爱没有等来开花结果,却在背叛的土壤中彻底腐烂。 为什么? 她的笑容那么可人,她的泪水那么真诚,她的身躯那么柔软。 她没有救人的勇气,却敢毫不犹豫地把刀送进他的身体。 为什么? 她追随他一路前进,像是用行动践行着心中的誓言,却在最后一刻反水,让他坠入深渊。 他好恨啊,他好悔啊。 为什么? 哦,想起来了,她本来就是血魔,没有人性的血魔。 血魔凌虐弱者,喰食同类,行事疯狂,是这世上一切恶念的综合体。 位阶血魔是血魔中的贵族,有智慧,有思想,但那又如何? 当智慧和思想不在文明手中,便会成为残暴的放大镜,连血雾都只是把人转化为行尸,可血魔却能让人生不如死。 当她将忍耐了十余年的血腥瞬间释放,当她遵循着“血的意志”,对准一切生灵举起屠刀时,他居然还奢望她留恋所谓的“私情”,能背叛自己的天性。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她什么都没错,她本就该这样,是他错了,是他太天真、太幼稚。 她从小在人类社会长大,了解人类的秉性,通习人类的医学,将来只会变成更大的祸害,而这一切,与他脱不开关系。 从血魔手中幸存的少女,被他视作废墟中的花朵,但废墟中从来没有美好的事物,只会诞生渴求撕碎一切的欲望! 就像另一个世界,他的家园被毁灭,世界被摧残,他的族人一个接一个被残杀、吞食,化作可悲的两脚羊! 那里是他的前世,这里是他的今生。 为了大明,为了华夏,为了黎明百姓,士者,何惧两世而死? 他不能死。 他要醒来,他要杀了她。 我要醒来! 我要杀了你! 林紫罗,我要亲手杀了你! …… 李青霖怀中,原本失去温度的双手骤然僵直,手指诡异地扭曲起来,指掌关节依次炸响。 地上冰冷的躯体猛然一颤,一阵心跳声从胸腔中传来,如同深夜擂响的战鼓。 正闭着双眼的李青霖一愣,睁眼看向黄戟。 “咚咚!咚咚!……” 心跳声越来越沉重,仿佛要蹦出胸腔,连带着李青霖的心脏都不由得跟着颤动起来。 李青霖口中不自觉地呢喃道:“二哥……” 一股股血液被奋力搏动的心脏送入周身,巨大的血流撑开了近乎闭锁的经脉,皮下好像有小耗子在跑动。 所剩不多的鲜血挣扎着涌入经脉,灌输至因失血过多而寒冷苍白的躯体,温热的鲜血在冰冷的筋肉中横冲直撞,试图唤醒沉眠的灵魂。 血液骤然注入,黄戟只觉得周身滚烫无比,如同吞下了烧红的木炭,迟钝过后,热力汹涌而至,身体几乎要燃烧起来。 胸口,浸透了血液而干硬发黑的衣衫起伏搏动着,好像要钻出一头凶猛的异兽。 他的喉中发出无意识的咳声,一股白雾如利箭一般从鼻中喷射而出。 黄戟缓缓睁开了双眼。 第101章 愿无重逢之日(天明序章 完) “二哥……” 李青霖捂着小嘴,双眼瞪得杏儿圆,满脸的不可思议。 为什么黄戟总能在她为其哭丧的时候活过来? 你知道我有多尴尬吗? 要不,你先再睡会儿? 黄戟扫视片刻,发现自己手边是一截断掉的巨型紫晶藤,其中渗出的汁液正不断汇入他的皮肤,暖流沿着经脉迅速遍布全身,滋润着严重受损的身躯。 扫视片刻的功夫,黄戟眼前又有些发黑,只觉得头昏脑胀,好像身体被掏空。 面前,李青霖眼中含泪,一言不发。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张开怀抱,紧紧相拥在一起,感受着彼此身体的温度,耳边,彼此的呼吸声如此清晰,告知着彼此幸存的消息。 多么庆幸,你还活着。 他先前内脏受损,血流成河,周身肉皮长时间失血,早就热量尽失,破损不堪,此时被李青霖拥在怀中,只觉得像是抱了一块烧红的烙铁。 黄戟松开怀中的李青霖,发现后者也是满脸苍白,形容枯槁,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酸涩。 “青霖,你受苦了。” 李青霖眼中满是泪花,“二哥,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黄戟正欲起身,却突然呆坐在原地,瞪着李青霖一言不发。 李青霖给他看得有些羞涩,以为是黄戟受了脑疾,伸手轻抚着黄戟的脸颊,问道:“二哥,你怎么了?” “你你你你……”黄戟伸手指着李青霖,声线颤抖:“你没死?” “……” 黄戟一副神经大条的模样,好奇道:“你为什么没死?” “……” “怎么,妹妹走了,哥哥好续弦吗?”李青霖满脸黑线,道:“那,要不奴家现在去死一下,是吧,将军?” 李青霖着重强调了“将军”二字,学着林紫罗说话,伸手在黄戟腰间拧了一下。 闻言,黄戟却没有平时一般同她打闹一番,而是神色一黯,坐在原地没有言语。 “怎么了,将军?” “你的紫罗姑娘不在这里吗?” 李青霖依然撅着小嘴,口中调笑着,伸手在黄戟腰间戳来戳去。 这时,黄戟身下露出一张反光的纸片,引起了李青霖的注意。 “这是?” 李青霖将地上的纸片捡起,伸手摸索一二,却是从没见过的材质,纸片的边角被血液浸湿,显得有些模糊。 李青霖只看见画片中央,两人搂在一起,正是黄戟和只有一面之缘的林紫罗。黄戟呲着大牙,笑得开心极了,林紫罗则有些羞涩,两人一副耳鬓厮磨的模样,显得颇为亲热。 “这画片好生真实。” 李青霖将照片拿在手里反复观看把玩,虽然其中内容让她心里有些不爽,但天明城里最精致的人像不过就是历代皇帝和王侯的挂画,还丑里丑气的,美其名曰“形离神似”,哪有手里这张精致好看? 看了片刻,李青霖收起相片,询问道:“欸,紫罗姑娘去哪了?我还有事要问她呢。” 李青霖笑着低下头,却见黄戟脸上神色复杂,愤怒、悲凉、痛苦、思念等情绪一一闪过,如同走马灯一般耐人寻味。 “二哥……” 李青霖轻轻地呼唤两声,黄戟却仰面朝天,伸手捂住了脸,指缝中有泪水涌出。 李青霖见状,心中一叹,本想为黄戟擦一擦眼泪,翻遍全身,也没找到一张干净的绢布,只得坐在地上,轻轻搂住黄戟。 李青霖拍了拍黄戟的后背,轻声问道:“二哥,紫罗姑娘她怎么了?” 黄戟捂着脸,声音有些沙哑:“她走了,走之前,用刀把我伤成了这样。” “什么?”李青霖闻言一惊,神色惊疑不定。 “她是血魔将军,骗了我一路。” 黄戟说的简短,可看他这副神情,可不像是被骗那么简单,多半还有什么隐情。 况且这林紫罗若真是十恶不赦的血魔,早就把李青霖毒死,顺带着弄死黄戟了,怎么可能留下这么大一截巨型紫晶藤供黄戟医治? 或许他们真的生出了感情呢。 但任谁被心上人伤成这样,心里都不会好受吧。 想着,李青霖心里也堵得慌,不再多问,开口安抚道:“没事了,二哥,都过去了。” “你还有我,我会永远陪着你。” “二哥,你从小最勇敢了,记得小时候,父王用木棍就把大哥打得嚎啕大哭,黄伯伯可是用铁棍打你呢,你咬着牙一滴眼泪也没掉。” “二哥,不要再伤心了。” 李青霖搂住黄戟,让他的脸靠在自己怀中,像是安慰孩子一样哄着黄戟。 黄戟靠在李青霖怀里,泪水止不住的流淌。 归根结底,黄戟不过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人罢了,背叛也好,失恋也罢,又怎么不能哭一场呢? 相片上,两人看起来还是一脸幸福的模样,而现在,林紫罗不知所踪,黄戟重伤倒地,换谁能不伤心。 李青霖一边拍着黄戟的脊背,一边说着些安慰的话,不一会儿,怀中的少年渐渐没了声息。 李青霖大惊,以为她把重伤的黄戟捂死了,连忙撒手查看,这才发现原来后者满脸泪水,鼻息均匀,赫然是哭着哭着有些困倦,干脆在她怀里睡着了。 李青霖失笑,无奈地摇了摇头,只觉得往常无所不能的二哥此刻变成了一个孩子,有种反差的可爱感。 看着黄戟被血污、泪水以及不知名液体涂抹的稀里哗啦的脸颊,李青霖有些犯难,毕竟她手头可是一张干净的绢布也没有了,就这么硬背着回去,她作为女孩子,心里还是多少有些膈应的。 “算了,反正他睡着了,也不知道。” 李青霖随便扯了一块烂抹布,在黄戟脸上抹来抹去,试图将其清洁干净。 怎奈抹了半天,黄戟的脸不但没有丝毫干净的迹象,其上的污秽反而在李青霖的涂抹下趋于均匀,最后形成了一层莫名恶心的混合物。 “咦惹!” 李青霖嫌弃地丢掉手中的烂抹布,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艰难地将黄戟背在后背上。 在此过程中,黄戟的脸蹭到了李青霖头发。 李青霖强忍着将二哥反手抛飞到湖里的冲动,口中呼哨一声,不远处,一匹马屁颠屁颠地跑来。 “走,二哥,我带你回家。” 李青霖捡起地上的两件兵器,将黄戟轻轻放上马背。 马蹄声渐渐远去。 …… 远处,昏暗无光的地穴边,紫罗打着火把,心有所感,向着湖泊的方向望了一眼。 她或许再也见不到他了,如果相见,要么是在战场上,要么是一方作为阶下囚,被另一方处决。 故事也就深深埋在了湖边的土地里,再也不会有人知晓。 紫罗回过头,跟着苍晦进了通往死洞天的地穴,走入了无尽的黑暗,没有再看一眼。 —————— (第一卷,天明序章,完) 第108章 四人聚首 (这一章发错地方了,劳驾暂时跳过。) 黄戟一身素服,腰悬佩刀,骑着马在不算宽广的街道上缓缓前进。 天明城足足有四道主城墙,分别用来分隔宫城、内城、中城和外城,而十五营的驻扎区域就在外城区。 黄戟有些无力地盯着前方道路,浑身酸软无力,只能听着周遭的围观百姓议论着他。 “那位就是贺兰县男吧,我姑姑的小舅子的三侄儿在唐王府当差,听说这位县男被抬回来的时候满身是血,差点没救过来啊。” “是啊,不过吉人自有天相,到底是年轻人,这么几天时日就能出来走动了,我家掌柜的去年受了重伤,今年才能下地干活。” “十五营是真的惨啊,可惜了那些好儿郎了。” “为了救些个地下人把这么多儿郎的命搭上,也不知道皇上怎么想的。” “哎!慎言。” …… 听着不绝于耳的议论声,黄戟恍若未闻,伸手紧了紧衣衫。 此时已经是初秋时节,天气渐渐转凉,黄戟刚刚伤愈,此刻正是畏寒的时候,也只能吸着鼻子,对周遭议论充耳不闻。 他到底是怎么回来的,他的同伴们怎么样了? 林紫罗行为如此扑朔迷离,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 一串串思绪划过他的脑海,让他头痛不已。 黄戟正挠着脑袋,却听见身后有马蹄声传来。 “二哥!” 黄戟回头看去,却见是身后有三人骑在马背上,正是李青河、李青霖和沈玉符三人。 见黄戟看过来,李青霖挥着手,向黄戟打着招呼,一旁是李青河,显然也是很开心,双眼眯成了一条缝。 两人身后,沈玉符仿佛是藏在李青霖的影子里,不时伸手扶着面具,生怕自己的面容露出一丁点来。 黄戟扯了扯缰绳,将桂圆停下。 “大哥,小妹,玉符。” 黄戟逐一打了招呼,与李青河走在一起。 李青河笑道:“本以为你今天不去了,我等便没有叫你的打算,早知道弄辆车来把我们几个都拉上。” 沈玉符微微一笑,道:“世子说笑了,车驾是很难在外城区通行的。” 李青河一愣,好奇道:“这怎么说?” 沈玉符摇了摇头,嘴角挂着神秘的微笑,看来是没有再解释的意思。 李青河恨得咬牙切齿。 该死的谜语人! 黄戟迟疑一番,方才问道:“大哥,此次我们损伤恐怕不小吧。” 两人心中自然明白,黄戟口中的“我们”是指他们六人。 黄戟心中有些忐忑,毕竟十五营伤亡如此惨重,李青河他们跟十五营待在一起,难免不会受到什么伤亡。 出乎预料,李青河摇了摇头,道:“归复,你多虑了,除了你重伤,青霖中了点毒之外,我们根本没有受伤。” “还有当时追随你的那十六名骑手,他们也全身而退了。” 闻言,黄戟喜上眉梢,有些不可思议道:“这却是何故?” 李青河目视前方,笑道:“当时我们刚到赤炼甲卫,听闻你带着紫罗姑娘先一步离开了,索性就不多停留,留下青霖在原地养伤,打算去寻你。” “那十六名骑手听说我们要去救你,便也跟了过去,这才躲过后面的灾祸。” 黄戟闻言,不免有些感伤。 “对了,紫罗姑娘的事情,我们也听青霖说了。” 李青河走在前面,只留出一张侧脸对着黄戟,看不清喜怒。 李青霖有些犹豫,刚想开口,却被李青河打断:“归复,你也算是少年成名,英雄好美人,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毕竟不是谁都如父王一般痴情。” 沈玉符嘴角抽了一下,心道你算是猜错了。 那是痴情吗,那他妈是不敢! 李青河接着开口道:“这次也算是给你一个教训,以后万万要多加甄别,不要因一己之私害了别人。” 黄戟正欲开口,却听李青霖辩解道:“大哥,林紫罗伪装得太过于精妙了,就算是你也未必分辨得出来啊。” “是啊,为兄的确算不上聪慧,还常常被你们和父王调笑。”李青河摇了摇头,道:“可我知道我的短处,凡大事一定要思虑万全后再下决定,生怕走错一步便是灭顶之灾。” 面具下,沈玉符眼皮狂跳,心道你思虑个屁,平时就你是一副匹夫模样。 幸好现在有蒋玄与其共事,还能衬托一番,不然你要让人家笑话死。 闻言,李青霖还想再辩解,却听黄戟开口道:“青霖,不必再多说了,此事本就是我有错在先,错信了恶人。” “说到底,那林紫罗本就是血魔假扮,我先前所做之事,无异于勾结外敌,祸害亲朋,能不被刑部追责已经是万幸,怎敢有狡辩的心思?” 黄戟说到林紫罗时,脸色灰白,眼中暗含绝望与恨意,李青霖见状,心中不由得一酸。 李青河也是一叹,还想说什么,却听黄戟发问道:“先前我分明重伤昏厥,以为自己断无生路,却是不知道自己怎么活过来的。” 李青河和沈玉符显然也是有些好奇,他们虽说刚刚才见到黄戟,但早就对其伤势之重有所耳闻。 据说李青霖背着黄戟到赤炼甲卫时,黄戟身上几乎没有一处不带血,幸好当时伤口已经初步愈合,又有铁衣营的军医帮忙疗伤,否则黄戟能不能活着回来还是个未知数。 见大家都有些好奇,李青霖却是抿着嘴唇,道:“这个,不方便告诉你们。” 这回连沈玉符都看不懂了,怎么,你疗伤的方法还属于军事机密? 但原则上来讲,沈玉符乃是的李青霖的门客,自然是不好多问,而李青河又对这位小妹百依百顺,也就依着她走了。 见李青霖这副表情,黄戟心里瞬间有所明悟,干脆换了个话题,道:“那,不知大哥你们是如何脱困的?” 李青河带队去寻黄戟,虽说是阴差阳错躲过了后来血魔对赤炼甲卫的围攻,但赤炼洞天中本就危机四伏,足足四个血魔将军围攻此地,居然能无伤跑出来,也是出乎黄戟预料。 第102章 轨道打击 赤炼甲卫城墙上,火光冲天,四处是倒地的尸体,有血魔的,也有人类的。 火光中,曹三食正带着仅剩的军士在此地苦苦坚守。 “小老头,你怎么回事?” 曹三食对面,一头二境后期血魔满脸戏谑道:“你不是说你斩杀了戮力将军吗,就这点水准?” 曹三食无暇回话,只因他身边还有三头二境巅峰血魔在围攻他,每当他骤然暴起想要先斩杀一头时,对面那看笑话的血魔便会迅速出手,把他打回去。 曹三食实力接近三境,即便是血魔也是有些忌惮的,索性借着人数优势专攻他一人。 算不上宽阔的城墙此时变成了血肉磨盘,这次来的血魔都是留在赤炼乙卫的正规军,其实力比正常的军士还要强上一筹,而且其数目足足有五千之中,现在赤炼甲卫中幸存的军士不过二百余众,若不是城墙窄小,这些血魔一波就能将城墙攻占。 一旁,只有一境巅峰修为的张敦与几头一境血魔缠斗在一起,口中溢血,眼看着就要坚持不住了。 张敦看向城墙下,只见一眼望不到头的血魔队伍正贪婪地看向城墙,手中不停擦拭着兵刃火铳,口中的涎水几乎要流到地上。 这些二境血魔的目的是捕食,又不是单纯的攻占,自然不可能放任麾下血魔肆意开火,破坏血肉的口感。 要知道,火铳弹丸可是用铅和铁制成的,一旦取出来的迟了,那整块肉都没办法吃了! 况且等打下了赤炼甲卫,他们这些二境血魔不可能吃独食,不然手底下的血魔眼馋,暴动了就不好了。 但他们又舍不得让出鲜美的人类血肉。 好在他们中有大聪明提出了一个设想,如果通过添油式攻城,产生更多血魔尸体,将这些血魔尸体分给还活着的血魔去吃,那他们就会忙于跟其他一境血魔争抢尸体,就不会再盯着人肉了。 这个设想一经提出,便受到了广大二境血魔的一致赞许,而一境血魔整天忙着和其他血魔内斗,哪里想得出其中关窍? 可惜他们还不知道,苍晦和紫罗已经早早撤离了,他们不过是留在此地的弃子。 但就算知道了,他们估计也不会在意,毕竟血魔基本没什么恐惧的情绪,说不定还会为即将到来的大量人类援军而欢呼。 想着鲜美的人肉,为首的血魔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满脸的痴汉模样。 “喂,你他妈帮一下啊!” “唉呀,来了,催命呢!” 被打断了幻想的血魔十分不满,却也只能咽着一肚子火气上去帮队友对付曹三食。 曹三食一刀斩出,眼看要劈到一头二境巅峰血魔的头上,谁知那始终旁观的血魔悍然出手,一盾牌砸在曹三食脸上,曹三食站立不稳,被其砸飞了出去。 “将军!” 周围苦苦支撑的军士无不失声惊呼。 曹三食张嘴吐掉嘴里的断牙,拄着苗刀艰难地站了起来。 “我说,你就放弃抵抗吧。”为首血魔狞笑道:“我们保证最后一个吃你。” “不过在此之前,你肯定是要稍微难受一点的。” “哈哈哈哈哈哈!” 几头二境巅峰血魔跃跃欲试,甚至已经商量起曹三食各部位的吃法。 血魔尤其喜欢凌虐用刑,被施暴者的惨叫、四处飞溅的鲜血以及最鲜嫩的血肉对于血魔来说是莫大的享受,在天阉未被解除的状态下,血魔会疯狂地虐杀一切活物,当没有猎物时,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开始自相残杀。 当然,如果没有天阉,他们干出来的事会更抽象,更令人作呕。 这就是位阶血魔的存在之于普通血魔之必要性。 “真是没脑子的东西,废话真多!” 曹三食大骂一声,正准备提刀冲过去,却见天空之上,一只硕大的白鸟疾速飞过战场,白鸟看起来圣洁无比,与地上的血腥厮杀格格不入。 白鸟翅膀扇动间,在周围留下肉眼可见的气浪,每一次振翅都发出炮弹一般的声响,仿佛是降世的神灵。 若是黄戟或紫罗在此,肯定能认出,这便是五境圣灵强者——白羽王! 场下的血魔瞬间兴奋起来,举起手中火铳对准了天空,血魔兴奋的尖叫声和噼里啪啦的火铳激发声不绝于耳。 虽然暂时还吃不到人肉,但能吃点新鲜的鸟肉也是美滋滋啊。 而且这鸟这么大,在场的肯定都能多少分到几口。 抱着这样的想法,还没参战的血魔们口水横飞,两眼放红光,恨不得现长一双翅膀飞上天去对着白鸟枪毙十分钟。 几头二境巅峰血魔停下了攻击,互相大眼瞪小眼。 “喂,那个白鸟好像就是将军们让我们找的东西啊。” 终于,一头血魔指着白鸟尖叫起来,满脸的兴奋。 “那还等什么,咱们快去把它捉住带给将军,说不定能被大王赐予位阶!” “捉你妈呢捉,没脑子是吧!”一头血魔怒骂起来:“你倒是给老子飞一个看看啊!” “要我看,就让小的们用火铳射击,说不定能打下来。” “你说的轻巧,打下来死了怎么办?” “死就死呗,大人要白鸟,又没说要活的。” 闻言,为首血魔瞪着大眼,手指一伸,称赞道:“嘿,你他娘的还真是个天才。” 天上,只是路过一趟的白灵儿被四处飞来的流弹搞得不胜其扰,虽然以她的身体强度,莫说是朝天放枪,就是对着她眼睛开火,她也未必会受一丝伤。 可看着地上嚣张狰狞的血魔军队,不知怎的,白灵儿突然想起了林紫罗,心中骤然升起一股无名火。 “聒噪!” 白灵儿长唳一声,转身冲着战场俯冲而去。 看着天上的白鸟坠落而下,血魔军阵中传来一阵阵兴奋的吼叫声,但在场的人类却都有些睁不开眼,只觉得有细小的刀片在皮肤上划拉着。 白灵儿的气血瞬间散出,在天经地脉中流动,卷起一阵狂风。 在众人眼中,只见一缕缕白色的气流汇聚到白鸟周围,将其团团包围成锥形,如同一颗从天而降的流星。 “轰!” 第103章 最后的厮杀 “希律律!” 马匹尖叫着,正骑马向赤炼甲卫赶去的李青霖身形一晃,险些从马背上跌落下来。 但她此刻一言不发,只是盯着远方升起的蘑菇云愣神。 “这是,怎么了?” 背上,睡梦中的黄戟皱了皱眉头。 愣神间,脚下的大地震颤起来,周围树叶扑簌作响。 李青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要知道,这可是地下不知道多少里,万一洞天崩塌,神仙也救不出他们。 好在地震持续了一会儿,终于是渐渐平息了下来,李青霖连忙赶着胯下马匹向赤炼甲卫赶去。 …… “哗啦!” 曹三食将头从一地废墟中探出,伸手揉着脑壳,脸色惊骇至极。 他抖了抖满头满脸的土灰,看向四周,只见赤炼甲卫本就算不上坚固宏伟的城墙此刻已经彻底坍塌,卫所里的建筑也是尽数毁灭,只留下一地废墟。 城墙没了,再想防住血魔的进攻可谓是痴人说梦,虽说曹三食早就做好了血战至死的准备,此刻却还是心中一沉。 不过等他登上一座高一点的废墟观察四周时,却还是被眼前的场景所震撼。 只见原本的赤炼甲卫城墙前,数千血魔列阵的地方,此刻却不见了血魔的身影,只剩下一座深不见底的环形大坑。 其中烟雾缭绕,如同被猛火炙烤过的油锅。 曹三食倒吸了一口凉气。 没想到,这白鸟居然能将这数千装备齐整的血魔一击毁灭! 如果精锐营的大统制全力出手,一个人屠戮这些血魔想必也不成问题,可绝对没有人能将这么大的范围内的一切瞬间抹去,只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 这种力量,恐怕已经达到了天灾的范畴。 曹三食四处搜寻片刻,却见地上还躺着不少人类和血魔的军士,一境的实力在此等天灾面前如同蝼蚁一般渺小。 曹三食蹲下身查看一番,发现这些军士全部是被震晕了过去,大多呼吸平稳,想必过上一两刻时间就能醒来。 见状,曹三食心中又是一惊,城下的血魔被完全抹除,城墙上的则是受了点轻伤,也就是说,这一击的绝大部分威力都集中在城外,仅仅只是靠着轰击的余波便摧毁了整个赤炼甲卫。 这种令每一名武者都梦寐以求的控制力和爆发力,却偏偏出现在一只来历不明的白鸟身上。 “哗啦!” 曹三食回过头,却见几头血魔从废墟中陆续钻了出来,正是那几头二境血魔。 曹三食粗略数了数,有十三名之多,四头是二境巅峰,九头二境后期。 身后,一名二境后期的守备也钻出了废墟,站在曹三食身后抹着脸,一言不发。 至于二境后期以下,恐怕全晕过去了。 曹三食以一敌三尚且吃力,此刻唯有死路一条。 不要说接近三境,就算他真的是三境初期的强者,跟这一串打起来也就五五开。 “咳,忒!” 为首的二境巅峰血魔咳出一口血痰,骂道:“他妈的,手底下人死光了,别说封位阶,就是跟将军交差都难啊!” “他妈的,是谁先提出来打添油战术的?” 那名大聪明血魔站了出来,回骂道:“是老子,怎么滴了?” “我提出来的时候,你们不也同意了么?” “屮,现在说这些有屁用!”一头二境巅峰血魔拔出了腰间长刀,嘶吼道:“反正死路一条,不如当个饱死鬼!” 曹三食架起了长刀,低声问道:“另一个呢?” 那守备叹了口气,道:“死了。” “那行,今天咱俩看来是活不了了。”曹三食语气低沉,“我老曹对不起你们。” “将军大可不必。” 守备还想说点安慰的话,饥渴难耐的血魔却已经冲了上来,只好提着长刀迎了上去。 此时,双方已经有军士陆陆续续爬了起来,个个双目血红,七窍流血。 可饶是如此,双方仅仅是愣了下神,紧接着便朝对方扑了过去。 血魔没有恐惧一说,而人类此时也早已杀红了眼,有的抓着刀枪火铳,有的手上没家伙,就随便找了块碎砖,还有的周围一片狼藉,干脆直接扑上去用拳头和牙齿互相撕咬搏斗,面目凶狠如虎狼。 双方都穿着赤色戎服,身躯碰撞,血肉横飞,仿佛是即将昏暗的火炉中,那不甘熄灭而奋力挣扎跳跃的火星。 …… 一座倒塌的城楼中,一名不过十几岁的军士被几头血魔围堵到角落,他断了一条腿,手指被咬掉三根,此刻满头冷汗,脸色苍白。 对面的血魔缓缓逼近,手中抓着他的断腿肆意啃食着,鲜血顺着脖颈滑落,如同地狱钻出的恶鬼。 “他妈的,敢伤老子,老子要断了你的四肢,把你做成腊肉!” “哈哈哈哈!” 血魔们狞笑着逼近。 “啊!” 少年只觉得被扼住了咽喉,恐惧地大叫起来,颤抖着从腰间摸出两块火石,对准了一旁的木桶。 “是火药桶,拦住他!” 血魔怒吼着朝他冲去。 少年瞪着血红的双眼,手中火石搓动。 “嚓!” 火星飞溅而出,时间仿佛慢了下来。 这一瞬,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 “山河日月,华夏万年;” “有我皇明,洪武无边;” “百岁斯民,新成大业;” “何惧成仁,试手补天;” “……” 这是新业皇帝作的诗歌,十五岁之前,小孩子每长一岁,就要在日月旗下大声诵读这首诗歌,以提醒自己胸怀大志,艰苦奋斗,为光复华夏而努力。 可这首无比熟悉诗歌,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只是记得临走前,他刚刚十五岁,在日月旗下诵读过这首诗,便在全巷人的注视下上路了。 记得那天,母亲炖了鱼汤,甜甜的,香气飘出几条街。 简直,就像是在昨天一样。 “娘……” 两行泪水自少年尚且有些稚嫩的脸庞上滚落。 “轰!” 一屋子的火药桶接连爆炸,将一切都撕碎在火光中。 火光外,一名名军士披头散发,嘶吼着扑向血魔。 这些心智健全的汉子此刻早已失去了理智,无论家园、亲人还是战友都被他们抛到了脑后,心中唯一留存的便是杀戮的执念。 一旁的城楼上,一杆残破的日月旗摇摇晃晃,在这片没有太阳和月亮的土地上,注视着华夏儿女们一个接一个燃烧着自己。 直至熄灭。 第104章 迟来的惨胜 “噗嗤!” 混战中,守备身形一滞,缓缓低头看向胸口冒出的刀锋。 “不!” 曹三食目眦欲裂。 守备口中溢血,笑了笑,还想说些什么,一把偃月刀斩来,守备闷哼一声,一条手臂应声飞起。 紧接着,三把利刃斩来,瞬间将守备削成了人彘。 守备喷出一口鲜血,张了张嘴,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畜生!”曹三食怒发冲冠,胡须如刚刺般炸起,“你们这群畜生!” 曹三食怒挥长刀,还想冲上去救下守备,却被几把兵器合力打飞出去。 几头二境巅峰的血魔一把扯下守备的甲胄,掏出匕首,剐下他的肉,放在嘴里细细咀嚼,吃得津津有味。 曹三食几次冲上前,却被众血魔合力打回去,他们明明能杀了他,却只是将他逼退,用凌迟战友的方式刺激着他。 “哈哈哈哈!” 众血魔吃着,笑出了声,嘴角鲜血直流。 “快看,他好像一条狗啊,哈哈哈哈!” 曹三食的无力与痛苦让在场的血魔得到了极大的精神慰藉,索性一直不杀他。 曹三食眼睁睁地看着那名守备痛晕过去,又在凌迟中苏醒过来,如此反复。 在又一次被打退后,守备只是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尽管他脸上的肉几乎被扒光了,但曹三食还是读出了他的口型: “杀了我。” “啊!” 曹三食再也忍不住心头的悲愤,口中喷出一束血箭,两腿一软,无力地倒在地上。 “真没意思,这就不行了?” “要不把他捆起来,再将这人切片放在他嘴里?” “那我们去哪找绳子呢?” “把这人的筋抽出来怎么样?” “好主意,哈哈哈哈哈!” 众血魔越说越是疯狂,一头血魔提着守备的脖子,另一头血魔走到近前,唰唰两刀便割断了守备的后颈。 守备此时方才气绝,得以解脱。 两人正要开始抽筋,忽然,远处有雷声传来,如同有铁骑在众人心头踏过。 “哎,不对啊。”一头血魔发现了问题,“这不是赤炼洞天吗,地下洞天里哪来的雷声?” 众血魔回头,只见远处尘土飞扬,烟尘滚滚,赫然是有大部队在行军。 “这他妈啥情况?” “哪来的人?” 众血魔筋也不拔了,肉也不切了,就瞪着大眼呲着牙,看着远方的异象。 “哦,我想到了。”大聪明开口道:“是苍晦将军带着大部队来了!” “你他妈吃人肉把脑子吃坏了吧,大部队还在坑里呐!”为首血魔怒斥道:“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是日月旗,是他妈的人类援军!” “切,人类援军又怎么样?”大聪明不屑一顾,轻蔑道:“我们四个二境巅峰,九个二境后期,这还不到一个营的兵力是想撑死我们吗?” “嘶。”为首血魔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他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 此子恐怖如斯,断不可留! 为首血魔眼神中泛起一丝狠辣。 众血魔没注意到,在听闻援军到来的消息后,曹三食原本灰暗的眼神瞬间又有了希望的光彩。 “你们,死定了。” 曹三食躺在地上喃喃道。 这时,烟尘渐渐消散,众血魔跟前露出一串人影,竟然只有十个人。 这十个人个个身着重甲,手提长柄重斧重锤,就连脸都包在黑漆漆的铁盔中,看不出真面目。 “哈哈哈哈!”大聪明见状狂笑起来,“这他妈加餐都不够!” “你个代笔!”为首血魔骂道:“十个人能弄出这么大的阵仗,肯定都是些高手啊!” 还没等血魔之间再起骂仗,那十个人已经冲上前来,众血魔见状也不再废话,而是上前接战。 看着对面的一群铁皮罐头,一头二境后期的血魔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自信,这一刻,他没有选择站桩对打,而是脚下一软,身体瞬间矮了下去。 “看我一个滑铲……” 还没等他得手,那黑甲战士身形陡然变快,手中铁锤如流星般砸过来。 “轰!” 一锤落下,那血魔下半身被砸进地里,上半身已经一片稀烂,飞得到处都是。 为首的血魔举起盾牌试图格挡,但袭来的铁斧瞬间将精铁制成的大盾劈成两半,横飞出去。 血魔持盾的手被震裂,正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往外飙着血。 “你是什么人?”血魔狞笑道:“老子不杀无名之辈。” “呵。” 面前的黑甲人冷笑一声,铁斧隔着老远劈下。 见到这滑稽的动作,血魔心中警铃大作,连忙闪开,身躯却在半空中诡异地断成两截。 “气血外放?他妈的,是三境!” 还没等血魔掏出肠子糊对方一脸,黑甲人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脚踩下。 “嘭!” 铁靴下,血魔的头颅如西瓜般爆裂,红的白的飞溅四处。 曹三食抬起头,只见片刻功夫,刚刚还虐杀着守备的血魔已然尽数身死,那些黑甲人正四散开来,协助幸存的军士完成最后的清剿工作。 幸存的军士们没精力悲伤,有伤的治伤,没伤或者没受重伤的几乎是倒头就睡,城墙废墟附近鼾声四起,儿郎恨不得直接睡死过去。 曹三食站起身来,扫视一圈,只见幸存的军士不过几十人,心中不由得悲凉万分。 要知道,来赤炼洞天之前,十五营可是有三千余人。 而那三境的黑甲人看不出表情,开口道:“这些血魔,就是全部了吧。” 声音从铁甲下传出,颇为沉闷。 “正是。” 曹三食缓缓转过身来,面对着黑甲人,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黑甲人摘下头盔,露出一张年轻的面庞。 “曹将军有功于社稷,不必如此。” “至于我,免贵姓白,白江生,忝列铁衣营统制一职。” “江”字辈,是秦王的子侄吗? 曹三食若有所思。 却听白江生接着说道:“十五营几乎全军覆没,军士尽数为我大明捐躯,实乃忠烈。” “只是,还有一要事要办。” 曹三食拱手道:“愿闻其详。” “此次探查赤炼洞天,四殿下、唐王世子以及贺兰县男纷纷失陷于此,我们还是要尽早将他们寻回来才是。” 曹三食闻言,面无表情地望着远方,没有说话。 第105章 离家,回家 “戟儿,真有那么着急吗?” 卧室中,母亲注视着黄戟,满脸的担忧。 此时已经是深夜,卧室早没有了灯光。 自从沿海全面失陷,空天被封锁以来,人类的两大能量来源——聚变能和近地太阳能接连失效,现在公社全面实施宵禁,力求将每一度电都输送到前线去。 黄戟一愣,伸手关掉电子眼镜,脸色凝重道:“妈,陕西那边又出事了,我们特战部的人要去一趟。” 母亲伸手抹了抹眼泪,颤声道:“你不是刚回来两天吗?妈把猪肉都给你买好了。” “现在你爸退休在家,天天吃补贴,有一顿肉不容易,你一走,这肉不白买了吗?” 一旁,父亲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说罢,母亲再也忍不住悲伤,流下两行浊泪。 黄戟叹息一声,伸手抱住母亲,道:“妈,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现在全世界都在打仗,我哪能待在家里啊。” “这肉你先和爸吃了吧,等我们解决了血雾,我们一定能重新过上顿顿有肉吃的日子。” 母亲擦了擦眼泪,声音嘶哑问道:“为什么你每次回来都是因为重伤,你当我们不知道吗?” “戟儿,你跟妈说实话,你是不是参加基因改造了?” 黄戟本想搪塞过去,看见父母伤感的眼神,还是没忍心欺骗他们。 “爸,妈,这是机密,我不能说。” “我们特战部是唯一能在血雾深处活动的部队,只有我们能暂时驱散一个区域的血雾。” 黄戟说完,卧室中陷入了沉默。 “算了算了,就别难为戟儿了。”父亲打破了寂静,“都赖我们空天研究所,再也造不出能突破大气层的飞机了,才让孩子们拿命去打仗。” 父亲说着,眼中泪花闪烁。 黄戟还想出言安慰父亲,却被他挥手打断。 “戟儿,既然要打仗,就别怕死,要把祖国和人民放在第一位,知道吗?” 黄戟重重点了点头。 “还有,一定要活着回来,我和你妈在家里等你。” 这句话与前一句自相矛盾,放到小时候肯定要被黄戟狠狠嘲笑。 但现在,黄戟只能点点头,答应下来。 “行了,我们先走吧,就别打扰戟儿休息了。”父亲拉着母亲的手,道:“孩子明天还赶路呢。” 母亲看了看黄戟,抹着眼泪退了出去。 不知为何,她想再多看看黄戟。 就好像,这将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 “呃……” 黄戟张了张嘴,发出无意识的呻吟声。 耳边有翻箱倒柜的声音传来。 “死鬼,咱儿子醒啦!” 听见耳边的呼喊声,黄戟缓缓睁开眼睛。 只见自己正躺在一张不算宽大的床上,四脚木桌上摆放着书本笔墨,墙上挂着穴位图和天明城形势图,床边小几上还摆着一个木盒子。 “这,我家?” 黄戟头脑有些宕机。 自己不是在赤炼洞天吗,怎么一转眼回家了? 对了,青霖哪去了? 黄戟艰难地坐起来,试图去找李青霖问问情况。 可他刚一起身,便闻到一股诱人的香气,香气入鼻,在腹中激起一阵轩然大波。 饥饿如潮水般袭来,黄戟只觉得肠胃搅和在一起,几乎淹没了他的理智。 黄戟伸手掀开木盒,果然,里面装着几碟饭菜,随着饭盒被掀开,原本淡淡的的香气瞬间浓烈百倍。 “额滴老天爷啊!” 黄戟随手扔掉饭盒,抓起一碟芹菜炒肉,连筷子也不拿,张开血盆大口就倾倒而去,一碟子菜瞬间没了大半。 “天堂啊!” 饭菜甫一入口,黄戟再也忍不住,落下两行泪来。 天知道黄戟这些天是怎么过来的,一路上的饭食除了银环地龙就是银环地龙,有时候还有孜然味的,那就是天大的福分了。 就算找到一口勉强能吃的,黄戟都塞给林紫罗了,现在想想真是日了鬼了。 转眼间,黄戟已经霍霍完了一碟,连碟子上的油都没放过。 扔下手中的碟子,黄戟再次将魔爪伸向饭盒。 …… 等黄玉姬拉着黄汉遗一脚踢开卧房的门时,黄戟已经瞪着大眼躺在床上一言不发,脸上除了呆滞还有深浅不一的油渍。 周围散落着干干净净的碗碟,一副被狗舔过的模样。 黄汉遗扫了一眼,只见书架上整齐排列的书本中混入了一个饭盒盖子,不由得嘴角抽搐。 “儿啊,娘想死你了!” 黄玉姬大呼一声,扑上去搓着黄戟的脸颊。 黄戟的脸在黄玉姬手中变化着各种形状,却依然满脸呆滞,面无表情,像是小女孩手里的布娃娃。 黄汉遗眼中喜色一闪而逝,随即面无表情开口道:“这是我给你娘带回来的饭,你想吃我再给你另做。” “哎呀死鬼。”黄玉姬朝黄汉遗屁股上轻轻踢了一脚,愠怒道:“戟儿吃就吃了,这饭谁吃不是吃?” 黄汉遗挠着头发,不知道该说什么。 “娘。” 黄玉姬掌中,黄戟努了努嘴,艰难地叫出声来。 黄玉姬连忙低头,轻声道:“戟儿你说,娘听着呢。” “娘,我饿。” 黄戟眨巴着眼睛,神色僵硬,跟他爹简直一模一样。 见此情景,黄玉姬心都快化了,回头道:“死鬼,快去给戟儿做饭!” “不对,不行!”黄玉姬连忙补充道:“等你做完回来,戟儿早饿坏了,你赶紧出去骑上马,快快带饭回来。” 黄汉遗沉声道:“现在又不是饭点,我上哪弄饭去?” “哎呀,笨!”黄玉姬气得撅起了小嘴,“小学堂不是刚放课吗,你去食堂抢小学生的饭啊。” “这,这不好吧。” 饶是黄汉遗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此刻却也明显能感受到他的窘迫。 “娘,我好饿。” 黄戟眨了眨眼睛,可怜巴巴。 “啊啊啊啊!” 看到儿子可怜的模样,黄玉姬彻底疯狂! “还不快去!” 尖叫声传出庭院,引得路过之人纷纷侧目。 只见黄汉遗面无表情地推开院门,一只手提着饭盒,还有一只手则拍着屁股上的脚印。 “这臭婆娘怎么劲儿这么大。” 黄汉遗心中暗道疼痛,脚下发力,就要窜飞出去。 骑马? 呵,马有他跑得快? 此时,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 “黄世伯。” 第106章 淦饭狂人 黄汉遗回过头,认出了来人。 “青霖,又来送饭啊。” 黄汉遗僵硬一笑,颇有些止壮汉夜啼的感觉。 李青霖从小和黄戟一起长大,早就习惯了,笑道:“嗯,这是父王嘱托我送来的。” 黄汉遗咧了咧嘴,道:“唐王以前送饭都是让下人送,现在你一天天跑来跑去,那小子要是知道,肯定得心疼坏了。” “哎呀黄世伯!” 李青霖脸上泛起红晕,有些娇羞道:“连您也调笑我。” “正好,那小子醒了,喊着要吃饭,你进去看看吧。” 黄汉遗说罢,脚下一蹬,整个人化作一团残影飞奔出去。 “什么,二哥醒了?” 李青霖喜上眉梢,也顾不上风度,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院子。 …… “砰!” 房门被推开,黄玉姬正给黄戟梳着头发,闻声疑惑道:“死鬼,你怎么这么快?” 黄玉姬回过头,却见李青霖俏生生地立在门口,向里张望着。 “欸,青霖啊。”黄玉姬一愣,旋即笑道:“丫头,别站着了,快进来!” 此刻李青霖眼里只有床上的黄戟,当即扔下手里饭盒,飞扑过去。 “二哥!” 李青霖重重扑到黄戟怀里,恨不得与其黏在一起。 “哎呦,可不能扔啊!” 黄玉姬手忙脚乱地接住饭盒,松了口气。 虽有温香软玉在怀,黄戟心志坚如钢铁,双眼直直盯着饭盒。 黄玉姬见状一愣,随即微微一笑,掀开饭盒,将其递到黄戟面前,紧接着一把扯过李青霖,使黄戟挣脱了她的怀抱。 “欸?” 李青霖不解地看向黄玉姬,大大的眼睛里装满了疑惑。 只见床上的黄戟无缝衔接,从瘫痪老哥瞬间化身饿死鬼,如暴风般狂炫起来,恨不得连着盘子一起吃进去。 黄玉姬解释道:“这几天他一直睡着,我和你黄世伯只能给他喂些地龙粥和小米糊糊,这孩子常年习武,肚子里一直没油水,现在醒了肯定馋啊。” “哦。” 李青霖迷迷糊糊地点点头。 望着李青霖风风火火的模样,黄玉姬心中有些感动,笑道:“这些天多亏了你一直送饭。” “你这孩子有心了,就是下次多放点油,我和你黄世伯吃不惯。” “啊?”李青霖惊叫道:“那是我给二哥做的啊!” 这下轮到黄玉姬迷糊了,“戟儿连嘴都张不开,怎么吃饭啊?” “啊?”李青霖再次惊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看见李青霖傻里傻气的表情,黄玉姬掐了掐李青霖的脸颊,笑道:“这有什么,就当是提前孝敬婆家了嘛。” 李青霖闻言更是羞涩,感觉一阵头重脚轻,眼看要拔腿就跑。 黄玉姬玩心大起,揉着李青霖的小脸,嘴里不断说着怪话:“青霖真是我见犹怜,别说我家戟儿,连我都喜爱的不得了。” 说着,黄玉姬捧起李青霖的小脸,吧唧亲了一口。 李青霖脸上泛起酡红,头上冒着蒸汽,已然是神志不清。 两人打闹之间,黄汉遗轻轻推开房门,扔下了手中一个半人高的蒸笼。 “砰!” 蒸笼落在地上,震得窗户都晃了晃。 巨大的蒸笼瞬间吸引了黄戟的注意力,他将饭盒中最后一口饭菜囫囵吞下去,整个人直接原地弹射起跳,一把掀开了蒸笼。 蒸笼中,硕大的馒头整齐排列,黄澄澄的,还冒着热气。 黄戟愣了一秒,开始风卷残云,一层一层地吃过去。 黄汉遗回头,看见黄玉姬正把李青霖抱在怀里玩弄,皱了皱眉头,道:“玉姬,青霖毕竟是主君之女,此举颇失礼数。” “哎呀,你看你这人。”黄玉姬嘿嘿一笑,道:“这青霖终归到底是我黄家的人,我好好怜惜一下怎么了?” 说着,黄玉姬又在李青霖脸上吧唧一口,李青霖羞得双腿乱蹬,反抗无门。 眼见玩得差不多了,黄玉姬恋恋不舍地放开李青霖,略一抬头,却看见屋里立着个半人高的蒸笼,当即杏眼圆睁,眼珠子差点蹦出来。 黄玉姬惊道:“死鬼,你干什么了?” “嗯,我路过食堂,恰巧看见的,就带回来了。” 黄玉姬张了张嘴,满脑子思绪混杂在一起,愣是没说出一句话。 “嗝!” 黄戟扔掉最后一层蒸笼,打了个长长的饱嗝,声音如同战前的号角。 黄戟缓缓起身,后退两步,捂着肚皮重重倒在床上,两眼一翻又睡了过去。 “唉,这孩子。”黄玉姬叹了口气,给黄戟拉上了被子。 “怎么这么能吃?” 黄汉遗思考片刻,道:“听青霖说,她找到戟儿的时候,戟儿的胸腹都被利刃贯穿,连肠子都快流出来了。” “什么?”黄玉姬大惊道:“你为什么从没说与我?” “这不是怕你瞎操心嘛。” “嘿,什么叫瞎操心。”黄玉姬的火气也上来了,“这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个老不死的也就能说得出口。” 说罢,黄玉姬细细打量起黄戟,只见黄戟原本神采俊逸的脸庞此刻显得枯瘦如柴,眼下还泛着乌青色,显然是失血过多,直到现在都没养好。 按理来说,受这么重的伤,黄戟就算是三境强者也该死了,但这小子就是被李青霖硬是扛了回来,她一问李青霖,后者就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死活不肯说。 而且李青霖不光带回了重伤的黄戟,还提了两件兵器。 画龙戟自不必多说,夫妻二人都是自幼修习黄氏功法,见过不少黄氏之人用过的战戟,但都完全无法与画龙戟相媲美。 当年要是有此戟在手,黄汉遗一人便能斩了白猱王,何苦落个退伍在家的下场。 而那把羽王刃两人倒是没认出来,不过据朱怡锂所说,他们皇室有一件传世之宝就是白羽状的匕首,吹毛断发,削铁如泥,被新业皇帝随身携带,现在还在祠堂里供奉着。 如今黄戟直接带回来这么大一把刀,看起来比祠堂里那件威风多了。 朱怡锂分析到,如果能巧妙运用此刃,将黄戟运作成一个得了奇遇的少年英雄,未必不能起到一些出乎意料的作用。 不过此时,黄玉姬也没想那么多,只是给黄戟擦拭着嘴角的油渍,心疼之色几乎溢出眼角。 第107章 宝马桂圆 等黄戟再次醒来时,原本占据全部身心的饥饿感终于褪去,头脑终于清明了不少。 虽说整个人还是晕晕乎乎,却已经能勉强坐起身来了。 见黄戟再次醒来,老两口总算是松了口气,悬着的心落进了肚子里。 “戟儿,你真是担心死我们了。” 床榻边,黄玉姬抓着黄戟的手,眉头轻皱,担忧之情写在脸上。 “你到底是怎么把自己搞成那样的?” 黄戟略一思索,不堪的回忆再次涌上心头,索性闭口不言,低着头装傻。 “唉。” 黄玉姬叹了口气,也不再多问,生怕儿子再次晕过去。 这时,一旁沉默的黄汉遗突然沉声道:“戟儿,今天是你们十五营的军祭日,你还是去看看吧。” 军祭日是每次大型战役过后七天,生还将士祭奠阵亡同袍的日子。 黄玉姬陷入了两难,按理来说,黄戟身为贵族,又与十五营并肩作战许久,不参与军祭日也说不过去,但以黄戟现在这蜡黄的脸色和枯瘦的身形,恐怕站起身来都算不得轻松,更别提主持祭典了。 黄戟沉默片刻,问道:“娘,我到底是怎么回到家的?” 黄戟的记忆除了昨天的疯狂淦饭,就几乎全都在赤炼洞天中了,此刻看见自己熟悉的房间布景,脑子嗡嗡作响。 黄汉遗板着脸,解释道:“对于此事,我和你娘也不甚了解,你在祭典上应当能遇见那些幸存的同袍,他们肯定更清楚。” 黄戟疑惑道:“不知此次十五营伤亡几何?” 黄玉姬一愣,叹了口气,面露愁容。 黄汉遗从长叹一声,缓缓开口道:“不过四十余人耳。” 黄戟闻言舒了口气,道:“还好,看来那些地穴中的将士最后是救出来了。” 黄汉遗面无表情道:“是幸存了四十余人。” 黄戟闻言,表情僵硬在脸上。 黄汉遗缓缓站起身,喝了口水,道:“去吧,你去了,就知道了。” “正好世子等人也要前去,你去了,正好还能联络一下。” 黄戟坐在床榻上,低着头一言不发,仿佛被打折了脊梁。 黄汉遗见状,没再说话,拉着黄玉姬默默走了出去。 …… 收拾了片刻,黄戟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眼神依然忧郁。 黄玉姬正给他扎着头发,一双巧手来回穿梭不停,将黄戟的长发打理得干干净净,一根发丝也没落在外面。 收拾完发髻,黄玉姬给黄戟套上发网,静静地端详起黄戟的侧脸。 二十年前,黄汉遗刚刚入选白影营,就要参与第一场会战,临走前,黄玉姬也是这样给他细细地打理着头发,生怕在路上散了。 父子俩的面容仿佛跨越时空,在此时重叠到了一起。 “娘?” 见黄玉姬迟迟不出声,黄戟有些迟疑。 “唉。” 黄玉姬叹了口气,有些伤感。 “你爹当年比你大不了几岁,长相俊美,修为又高,嘴里净是些花言巧语,我那会儿还小,就信了你爹的鬼话,跟着他跑了。” “这一跑就是二十多年。” “是啊,往事犹在眼前。”黄汉遗僵硬地笑了笑,道:“再说了,我现在不也挺帅的吗?” “你?”黄玉姬翻了个白眼,满脸嫌弃,“嘁。” 黄汉遗浅酌着杯盏中的白酒,沉默着不说话。 “好了,戟儿。”黄玉姬轻笑着,又在黄戟脸上掐了一下,道:“快启程吧,既然要去,就别误了时辰。” “嗯。” 黄戟站起身来,郑重地向父母作揖告别,随即缓步走出院门。 “戟儿。” 黄戟回头,却见是父亲叫住了自己。 “我已经给你备好马匹了。” 黄汉遗说着,从屋后牵出一匹白马。 白马通体雪白,只有四蹄泛着黑色,其毛发油光水滑,身上肌肉分明,体态流畅俊逸,显然是一匹年轻的宝马。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匹神骏宝马却是神色困乏,一副睡不醒的模样,见黄戟看过来,甚至还长长地打了个呵欠。 “这是?” 很早以前,早在进军赤炼洞天之前,黄戟便骑着这匹马与蒋玄打过一场,这宝马虽说没什么精神,作战时却也不含糊,凑合能用。 但这种品相的宝马放在唐王府的马厩里都是一等一的精品,大多都是赠与三境强者,连黄戟也只是借用,谈不上收为己有。 “可惜啊,这马虽神骏,却是不服管教,遇事只出三分力,也就与凡马相差无几,不管驯马师怎么折腾都没见什么效果。” “我见没人能训得了它,干脆找管事的要过来,正好给你当坐骑。” 黄汉遗拍了拍马背,显得颇为自得。 黄戟上前捋了捋白马的耳朵,却被其打着呵欠扭头躲过,眼睛一斜,白眼一翻,展现出一种人性化的鄙夷。 看那小表情好像在说:你要骑就骑,莫挨老子! 即使面对的只是一匹马,黄戟依然觉得有些尴尬。 “还有这个。” 黄汉遗说着,将手中的佩刀递给黄戟。 注意到黄戟疑惑的眼神,黄汉遗解释道:“按理来说,祭典是不能带刀的,但这次是军祭,自然需要佩带兵器。” “你去了,记得不要轻易拔刀,免殇亡灵。” “嗯。”黄戟双手接过佩刀,郑重道:“多谢父亲赐刀。” “你看看你。”黄汉遗僵硬笑道:“你果然是糊涂了,这刀本就是你从赤炼洞天带回来的,哪有什么赐刀一说?” 黄戟一愣,伸手抽出刀刃,只见刀刃雪白,纹饰华丽,赫然是羽王刃。 见到羽王刃,黄戟有些模糊的记忆也渐渐清晰起来。 “好了好了,这下真该走了。” 说罢,黄汉遗把手中缰绳递给黄戟,道:“你给它起个名字吧。” 白马炸了炸耳朵,似乎也有一丝期待。 黄戟看了半天,只觉得此马的特点实在不是很明显,唯有一“懒”字足以概括之,但以此为自己的马匹命名,多少有些难听了。 正当黄戟为难之时,白马转了转眼睛,盯着一旁的花草。 看着白马明黄色的双眼,黄戟脑海中一个名字脱口而出。 “就叫它,桂圆。” 闻言,黄汉遗有些摸不着头脑。 第109章 初见喷射战士 (写在前面,第108章错发到了第一卷中,番茄无法修改,劳烦跳转观看) 黄戟询问,本是出于好奇,谁知沈玉符与李青河皆是呼吸一窒,脸上写满了恐惧。 沈玉符深吸一口气,道:“这,你却是有所不知。” “那一日……” …… 却说李青河等人不敌一群二境血魔,正四处逃窜,恨不得凭空多生几条腿出来。 众人的目的本就是寻找黄戟,眼下黄戟就算在赤炼丙卫,那也断无生存可能,还不如先溜为敬,去别处搜寻一二。 只是众人跑着跑着,才发现慌不择路之下,自己居然离那光柱越来越近。 光柱之上,有一颗太阳高悬,散发着恐怖的威势,众人只是看一眼,心底便产生了一种淡淡的恐惧。 无奈,血魔追兵极有可能紧随其后,众人也不敢放慢脚步,只得持续向未知前进。 沈玉符探出气血,却只能侦测到周身十米范围。 他闭上双眼细细感受,只见他感知范围以内的所有地脉中无不充盈着逸散的气血,他的气血刚离开身体便会被消磨殆尽。 在这种环境中,就是能气血外放的三境强者也只有贴身肉搏的份。 可这究竟是为什么? 沈玉符冥思苦想,也只有了两个猜测。 其一,此处有四境强者大战,逸散的气血充盈至此,但天明城最强者不过三境巅峰,哪来的四境强者大战? 其二,有强者出于未知原因将气血散布到周身,但这更不可能了,他身处伪四境,尚且用了近十年才研究清楚四境的奥秘,超越四境是他无法想象的。 睁开双眼,沈玉符竭力将气血排出体外,试图看到更多真相。 “玉符,你看一看。” 耳边传来蒋玄有些颤抖的声音。 “哦?” 沈玉符闻言,睁开双眼,看看什么东西能把莽汉蒋玄吓得颤抖,还没来得及嘲讽一波,却看见了极为恐怖的一幕。 只见光柱顶上的“太阳”缓缓脱离光柱,开始逐步加速向赤炼甲卫方向移动,随着与光柱联系的断裂,“太阳”的光芒渐渐消散,显露出真容来。 赫然是一只体态修长的白鸟! 众人有些惊愕,面面相觑。 “唳!” 白鸟嘶鸣一声,像是没有看见地上的这一群人,振翅便走。 白鸟翅膀只是一挥,地脉中的气血瞬间受到惊动,由逸散状态转化为波动的阵列,如同在平静的湖面中扔下了一颗石子。 “噗!” 沈玉符猝不及防,被气血逆冲心脉,喷出一口鲜血。 多亏了沈玉符先天经脉闭锁,有效阻挡了一阵,否则这股逆流的气血会瞬间冲入脑中,将他的大脑搅成一团浆糊。 白鸟飞行速度越来越快,在空中发出一连串爆鸣声,眨眼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这一串爆鸣声低沉如闷雷,让众人几欲作呕。 趁着众人注意力都在白鸟身上,沈玉符咽下口中鲜血,撩起衣袖揩着嘴角,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李青河最先反应过来,深吸了两口气,道:“诸君,眼前之景虽奇异,可我等万万不能留在此处。” 朱怡锂捏了捏眉心,道:“那我们就去光柱那边吧。” 闻言,李青河有些不解道:“这光柱如此显眼,只怕整个洞天都能看见,那帮血魔说不准也会被其吸引过去,我们去了不是自投罗网吗?” 朱怡锂挠了挠头,道:“你说的也对,但只有光柱那边我们还没有探测过,不如过去,看能不能找到黄戟。” 李青河沉思片刻,只觉得这话越想越有道理。 趁着沈玉符在暗中修养,几位卧龙凤雏一拍即合,带着队伍便向光柱赶去。 等到众人赶到,却见那光柱并非是什么异象,而是一条从高处喷涌而下的岩浆河,岩浆河流直直汇入湖泊中,在湖中冷却凝固成灰黑色的岩石,留下一座黯淡的小岛,如同湖泊的泪痣,唯美且诱惑。 “所以,刚刚是那白鸟在地上钻了个洞,把这岩浆抽向了高空?” 蒋玄震惊得合不拢嘴。 “这,不能吧。”朱怡锂结结巴巴,“它图什么啊?” “不知道。”李青河光棍地摇了摇头,“等你和它一样强,你说不定就知道了。” …… “直到见到你之前,我都在想那白鸟的事情。” 沈玉符睁开了眼睛,心有余悸道:“可我依然毫无头绪。” “实力相差太大,所谓‘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我等即便是穷尽思维,也未必能窥见其片羽。” 黄戟看了眼腰间的羽王刃,闭口沉默着,没有说话。 突然,沈玉符眼角一抽,周遭飞舞的草屑突然改变方向,四处游动起来。 几根草屑顺着风飘到了黄戟周边,钻入了桂圆鼻孔中,桂圆行动一滞,鼻翼抖动几下。 “咳,啾!” 桂圆最终还是没忍住,狠狠打了个喷嚏,一坨黏糊糊的鼻涕弹射而出,粘在了一个路过的幸运观众脸上。 小孩愣了两秒,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惹得为首的李青河老脸一红,沈玉符抬头望向天空,试图逃避责任。 毕竟是他刚刚气血乱了一下,造成了这么一场闹剧。 一个妇人跑过来搂住孩子,一边抽出手帕给小孩清理着面部,哄着孩子,一边对着黄戟怒目而视。 谁知桂圆打喷嚏时,身子动了动,重伤初愈的黄戟心思全在刚刚的故事上,没有在马背上控制住身形,腰间羽王刃顺着刀鞘滑出。 “咣当。” 雪白的羽王刃与砖石地面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黄戟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却见周围的气氛安静了下来,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不知如何是好。 只见妇人的表情从恼怒转化为惊愕,看了一眼黄戟的腰牌,神色又迅速被恐惧取代,还没等黄戟开口解释,妇人一手将小孩扛在背上,不一会儿就跑没了人影。 “呃。”李青河迟疑片刻,道:“归复啊,不至于吧。” 黄戟一愣,也是想明白了个中缘由,当即苦笑道:“大哥误会了。” 武者行动迅捷,常常会出现丢落刀刃的事件,因此,天明城的刀鞘都是自带机关,能将刀刃牢牢锁在刀鞘里。 羽王刃恐怕都能能追溯到宋朝了,自然是没有这种专为武者的设计。 只有沈玉符盯着地上的羽王刃,略有所思。 第110章 穷人与血魔的一条裤子 军祭是在傍晚举行,众人早早出了门,此刻却也不着急赶路。 差不多就这样走了大半个时辰,众人终于是到了外城区。 刚到外城区,几人便被眼前的景象所惊愕。 仅仅一墙之隔,墙内的青塘县街道管阔明亮,街道周边有绿植点缀,人来人往,百姓面色红润,衣衫齐整,正是黄戟等人从小长大的地方。 墙外却是另一番景象,一出城门,扑面而来的便是各色人等的吆喝声和熏人的臭气,街道窄小拥挤,车马交通不停,土路上到处是牛马的粪便,街道边没有树木,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站岗的军士。 站岗军士身后是各种小摊小贩,说摊贩实际上是抬举他们了,他们摆摊的地方只有一张黑乎乎的摊子平铺在地上,上面摆放着各种脏兮兮的看不出模样的物件,显然是在等着贩卖。 这些交易区,姑且能称之为“坊市”,可青塘县的坊市无一不是干净整洁,有户部税务官员在其中梭巡,百姓交易时大多笑容满面,哪像这里,不管是摊贩还是客人,一个个都跟死了亲妈一样,瘦骨嶙峋,天生戴着一副痛苦面具。 黄戟扫视片刻,只见这些摊贩身后的建筑物多是一些窝棚,只有一些高耸宽大的砖楼靠着城墙而建,人来人往,各个推着大车,好不热闹! 一时间,黄戟有些好奇,遂指着那些建筑物,问道:“玉符,不知这些砖楼是作何用处?” 中城墙可比内城墙和宫城墙高大多了,连天明殿也只能堪堪够到它一半高度。 放在另一个世界,如果要造这种建筑物,没个十几张实习证明是万万下不来的。 在黄戟的设想中,这些建筑应当是沟通中外城区的商场,但这些进出的人无一不面带菜色,看着也不像是能消费得起的人。 沈玉符面无表情,道:“那些是银环地龙的养殖场。” “啊?”李青霖脑子一蒙,询问道:“这养殖场不应该是开设在少人的空地吗,为何要建设在此闹市之所?” 沈玉符微微一笑道:“昔闻刘后主之‘何不食肉糜’,本以为戏言,不曾想真有人享福至此,以至于不知民生耳。” 这话把李青河也说懵了。 却听沈玉符接着解释道:“这些砖楼看似高耸,实则全为民生计,此处人口稠密,将养殖场设在此处,一来便于规划周遭居民排遗,便于废物利用,防止其过量堆积;” “二来便于招工,使工人免于通勤之扰。” 三人闻言惊愕不已。 正好,一名壮年男子推着一辆独轮手推车路过,手推车里,一条条粗壮的银环地龙纠缠在一起,挣扎蠕动着,有微风吹过车身,带来一股沁入心脾的恶臭。 比几人闻过的最臭的厕所还要恶臭百倍。 马背上,李青霖捂着口鼻,几乎要吐出来。 那男子深深地看了几人一眼,艰难地推着大车离开了。 沈玉符挥了挥手,解释道:“这一车银环地龙会被运到更深处的贫民区里,由那里的人搓洗,处理,炮制,最后流通到市面上。” “这其中的流程,有的由官府直接掌控,有的则被商人大户把持,但不论是在谁手里干活,这些苦力都没什么好下场。” 这时,一旁的一个摊位引起了黄戟的注意。 只见那是个卖衣服的摊位,垫着的布匹虽破烂不堪,但其上的衣衫却是花花绿绿,不乏有别出心裁的设计。 一个称得上是衣衫褴褛的高瘦青年人靠近摊位,蹲在地上和摊主讨价还价。 摊主笑道:“你小子,怎么想起来照顾我生意了?” 青年人挠了挠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这不是立秋了嘛,我婆娘身子骨差,一到凉天气就爱得病。这两天赶上下雨,我婆娘又怀着娃儿,我想着给她换件厚点的新衣裳。” 摊主咧嘴一笑,呲出一排黄牙道:“想不到你小子还是个情种。” “行,你等着啊。” 青年人有些羞涩,静静看着摊主伸手在大筐里翻找。 黄戟看到这里,多少有些不解,正常百姓很少买成衣,大多是自己裁了布子回去缝制,而大户人家又喜欢找人定制,因此,这卖成衣的生意在青塘县可谓罕见。 可他一眼望过去,便看见几家这样的摊位,心中也有些疑惑。 此地格外拥挤,因此四人也只能缓慢移动,等到了离城门远点的地方再加速赶路。 此时,摊主掏出几件一指多厚的花衣裳摆在摊位上。 青年看了片刻,指着其中一件问道:“这身多少钱?” 摊主摇了摇扇子,笑道:“二十文。” 夺少! 听见这个报价,黄戟猛然回过头。 二十文在青塘县也就是一天的饭钱,在一墙之外的外城区,居然能换一件秋衣? 而且看这架势,这摊主还有得赚! 这他妈未免也太离谱了! 黄戟感觉自己找到了发家致富的路子。 青年扔下一串铜板,抱着新衣裳欢天喜地离开了。 此时,沈玉符突然笑着开口道:“黄兄可是在想发财的路子?” 见想法被拆穿,黄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沈玉符盯着那摊贩,道:“这就是黄兄有所不知了。” 黄戟当即请教道:“还请玉符为我解惑。” 沈玉符解释道:“起初我也好奇,这衣裳卖得如此贱价,也就刚刚能抵扣布匹的价格,此举未免也太荒谬了。” “后来我才知道,这些衣裳并非是取自天明城的棉麻织作,而是扒了血魔的衣服。” “嗯?”李青霖瞪圆了杏眼,道:“怎会如此?” 沈玉符接着说道:“血雾中四处生长的一种粗粝的荆棘,但血魔偏偏有办法调制一种碱液,将粗粝的荆棘转变为相对柔软的丝麻,因此,血魔的布匹产量十分巨大。” “天明城与血魔常年血战,常常会屠戮被位阶血魔赶走自行谋生的血魔群落,这些血魔为了彰显自己的富裕,大多会在身上包多层衣服,背上要挂厚重的旗帜,甚至连亵裤都不穿,改为穿兜裆布,只为多挂几层布料。” “后来,一些随军行商开始将血魔的衣服扒下来,卖到城里。” 李青霖小嘴微张,满脸惊愕。 第111章 军祭 “可直接穿血魔穿过的衣服,这些人难道不膈应吗?” 李青霖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要知道,天明城常年征战,家家户户都有男丁死在血魔手里,怎么会穿血魔的衣裳? 沈玉符微微叹了口气,解释道:“血魔的布匹虽多,但或许是被血毒烧坏了脑子,审美的确不怎么样,因此,他们裁缝出来的衣裳七扭八歪,颜色混乱,没有一件是正常货色。” “拿到了这些衣服,行商会将其打包运回外城区,卖给那些善于织作的妇女,女人们将这些衣服清洗干净,裁成碎布,最后拼成一件件新的衣裳。” “摊贩再将这些拼出来的衣裳收购来贩卖,以此循环往复。” “多少人连衣服都穿不上,只要清洗干净,谁还会在乎这些?” 几人都是有些沉默,听着耳边的喧闹声,目睹一个个面露菜色,瘦骨嶙峋,却依然唾沫横飞,声嘶力竭地讨价还价的百姓,一时说不出话来。 李青河长叹一声,道:“斯民于此,盖乱世所致。” 闻言,沈玉符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一言不发。 …… 赶在下午时分,众人赶到了外城区的祭典场地,下马徒步进入场地,换上了素服,额上扎了白麻,准备参与祭典。 有几个年轻人无精打采地清扫着场地,布置着花圈之类的物件,周围尽是哭到快晕厥的阵亡将士家属。 曹三食远远看见几人,步履蹒跚着走了过来,就像是刚学会走路的稚子。 众人这才注意到,半月不见,曹三食满脸的沟壑皱纹,原本挺直的脊背佝偻着,头发已经全白了。 曾经的曹三食仅仅是未老先衰,有些沧桑,而如今的他则是彻底混入了老叟的行列。 众人依稀认出这是曹三食,但其容貌变化,一时间面面相觑,谁也不敢打招呼。 最后还是曹三食打破了沉默。 “你们来了?” 曹三食的嗓音沙哑,脸上没什么表情,双目无神,心思好像飘在云边。 “你们还活着就好,年轻人就是要活着,活着才有以后啊。” 黄戟内心触动至极,当即上前挽住曹三食的胳膊,颤声问道:“曹将军,您这是怎么了?” 曹三食无力地笑了笑,答道:“我们这次擒杀了两名下位血魔,基本全都算是你们的功劳,我老曹也就打打下手,没什么功勋,部下也打光了,我也就没权力了。” 曹三食说的轻巧,可黄戟心中对其秉性很是清楚,以曹三食无限接近于三境的实力,只要多征战上几场,未必不能比肩那些精锐营的统制。 曹三食爱兵如子,常年谋划过甚,身为二境巅峰武者,四十余岁便有了白发,军士们对他爱戴万分,如今他麾下缺兵少将,那些军士怎么会不蜂拥而至? 似乎是看穿了黄戟等人的疑惑,曹三食苦笑两声,道:“行啦行啦,长江后浪推前浪,浮事新人换旧人,我已然没有再为国效力的想法,机会就留给你们后来人吧。” 思虑片刻,黄戟开口道:“曹将军此言差矣,愈挫愈强是为韧,愈老弥坚是为勇,所谓‘烈士暮年,壮心不已’,何况将军乎?” 李青河也劝道:“此时天明城正值用人之时,正需要曹将军这般有勇有谋的良将压阵。” 李青霖也笑道:“是啊,将军,你这一退,张参谋身为你的幕僚,也要跟着退伍了。” “他死了。” 曹三食淡然开口。 众人愕然,一时不知道如何劝慰。 “那天,血魔实在是太多太强了,我连护住自己都不可能,何谈救助老张?” “人总是要死的,或早或晚,只是没想到他先走了一步。” 众人低头沉默。 “将军,莫忘了,你还有这几十号军士。”沈玉符说道:“这几十人倘若离了将军,今后没了靠山,恐怕日子不会好过。” “让他们自己找路子去吧。”曹三食犹豫了片刻,道:“跟着我老曹,未必有什么好下场。” “对了,这个给你。” 曹三食说罢,从腰间掏出一个东西,扔给黄戟。 黄戟接住,这才看见这居然是一个篆刻着他名字的名牌。 黄戟有些意外,赤炼洞天中,他本以为他的腰牌是在混战中丢失损坏了,因此也就没有刻意去寻找,没想到却是在曹三食手上。 李青霖见到那块腰牌,眼中恨意一闪而过。 曹三食淡淡道:“以后看好,别再弄丢了,不然麻烦可大着呢。” 说罢,曹三食闭口不言,转身离去。 黄戟看着曹三食离去的方向,摩挲着手中的腰牌,若有所思。 …… 血魔生性残暴,好食人,与血魔交战,胜利还好,一旦战败,受害者往往是尸骨无存。 整个十五营三千多人,几乎全部阵亡,剩下的几十人个个带伤,此刻全跪在草草修建的灵台下,眼中含泪。 不少身为军眷的妇人孩子已经哭到晕厥当场,在天明城,兄弟几个在一处服役是常态,这一战,不知道把多少家庭打成了绝户。 灵台上,五名身着素色袈裟的和尚正袒露着双臂,跪在众多牌位前,双手合十,念诵着听不懂的经文,做着超度工作。 黄戟等人默默跪在台下,一言不发。 几根巨大的焚香立在场中,淡淡的烟气直升而起,散落消散在微风中。 黄戟长跪于地,盯着地面,不由得怅然万分。 林紫罗,张敦,刘指挥,曹三食…… 感受着周身的寒风,黄戟也有些累了。 “黄兄,黄兄。” 突然,身后有声音传来,呼唤声低沉细微,如果不是声音一连出现了几次,黄戟还以为是寒冷造成的错觉。 黄戟将头再压低一些,偷偷回头,却看见沈玉符正靠在自己旁边,压低了嗓子呼唤着他。 黄戟回以一个疑惑的眼神。 “血气外放。” 沈玉符只说了简短的四个字。 黄戟暗暗抬头,却见灵台之上血气升腾,血气从焚香中涌出,盘旋在香雾之中,如中张牙舞爪的恶虎。 在场只有黄戟能肉眼观察血雾,在场众人毫无察觉。 黄戟眨了个眼的功夫,那些外放的血气突然消失不见,如同两人的错觉。 第112章 反复的紫罗 “呼!” 一阵秋风吹过,黄戟紧了紧衣衫,打了个喷嚏。 李青霖抬起头,天上不知何时已然是阴云密布,秋雨欲来。 路上偶尔看见一两棵树,半黄的树叶颤颤巍巍地吊在树梢上,眼看要随风远走。 “二哥,天凉了,我们先回去吧。” 李青霖望着天色,有些担忧。 “归复,去喝酒吗?” 黄戟回头,只见李青河伙同朱怡锂,蒋玄二人站在一起,两人头扎白布,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闻言,朱怡锂冷声道:“青河,现在可不是喝酒的时候。” 众人刚刚参加完丧事,确实不应饮酒作乐。 李青河闻言一愣,转瞬间便反应过来,讪笑道:“我的错,我的错。” 朱怡锂摆摆手,道:“人有失言,马有失蹄,无妨。” 说罢,他随即笑道:“黄兄,我已经命下人提前订好了斋饭,今日不宜饮酒,不如以茶代酒,一叙往事。” 黄戟本想前去,一抬腿,只觉得全身都在打摆子,原来是跪的时间太久,腿脚几乎麻木。 感受着身体的抗议,黄戟苦笑道:“四郎相邀,本应前往,无奈我重伤方愈,现身体抱恙,不宜离家过久。” 蒋玄闻言,还想再劝,却听得李青霖不耐烦地开口道:“好了好了,你们几个大男人,就知道强人所难。” 说着,李青霖扶起了黄戟的臂膀,道:“二哥,我们走。” 朱怡锂和蒋玄一愣,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也罢,黄兄有美人相伴,看不上我们这群大老粗倒也正常。” “嗯,四郎,既是如此,那我们下次再约他可否?” 李青河咧嘴一笑,道:“少编排他了,想来青霖与归复有要事相商,咱们也不便偷听。” 闻言,朱怡锂和蒋玄露出了一副男人都懂的微笑。 “啊对对对,要事相商。” 沈玉符冷不丁开口道:“是林紫罗的事。” 热闹的气氛瞬间冷却了下来。 朱怡锂好像想到了什么往事,叹息一声,神色低落,牵着马匹走上了道路,几人紧随其后。 听到林紫罗,李青河愤愤地瞪了一眼黄戟离开的方向,也跟着朱怡锂离开了。 …… 路上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将土路上飞扬的尘沙全都镇了下去。 黄戟低着头,伸手给桂圆梳着鬃毛,眉眼低垂,一言不发。 桂圆眯着眼,看起来颇为享受,顺便打了个响鼻,将鼻尖的雨水甩出去。 李青霖倒是如同好奇宝宝一般,四处东张西望。 不远处,两个孩子正厮打在一起,李青霖看得津津有味。 不过等双方家长赶来将这对孩子分开,李青霖注意到他们打得头破血流,却只是在争夺一小块干硬的馒头,不由得一愣,神情有些低落。 身为贵胄武者,李青霖向来难以理解外城人的痛苦,可当真正的现实以如此赤裸裸的方式展现在她眼前时,她还是有些难受。 恻隐之心,人皆有之。 无论贵族,无论平民,无论是强者还是弱者,但凡是人,就一定有潜藏在内心深处的一丝善意,这便是人与血魔的区别。 却听黄戟突然开口道:“青霖,你还没讲你的事情。” 李青霖闻言转过头来,笑道:“二哥说的是哪件事?” 黄戟没有抬头,道:“当时我找遍了三个卫所,后来被紫罗背刺,本以为我们都要死在地下了,却没想到你居然自己解了毒。” “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青霖思索片刻,答道:“其实,是紫罗姑娘为我留下了药材。” 黄戟冷笑一声,道:“你就莫要糊弄我了,她留的药材,你怎么敢贸然服用?” 李青霖解释道:“当时我尚且昏迷,待我醒来时,身上的毒就已经解了,确实是紫罗姑娘留下的血纹花。” 这下轮到黄戟迷惑了。 “可她要是有血纹花,为什么还要给你?” 李青霖笑道:“我这两天也想明白了,因为她不想杀我啊。” 黄戟冷笑道:“她?她什么做不出来,要知道,你的血毒就是她下的!” 李青霖问道:“真的吗,这是紫罗姑娘亲口所说?” 黄戟一滞,好像当时紫罗也说,众人遇袭前,变异紫晶藤并非由她所操纵,而是完全由本能行动。 可倘若真是如此,紫罗凭什么判断跟着他黄戟就能找到白羽洞天,要知道,他自己也只是随波逐流地行动而已。 就连随十五营进入赤炼洞天都是几人临时的主意。 更何况,就算血魔真有这种手段,一定会有中位乃至上位血魔提前潜入赤炼洞天中,等他一到就将他擒去,怎么会用这么麻烦且不保险的手段? “究竟是为什么?” 黄戟无意识地呢喃着。 “二哥。” 李青霖的呼唤声将黄戟从沉思中唤醒。 “紫罗姑娘真的喜欢你,你到现在都不愿相信吗?” 黄戟闻言一愣,诧异道:“青霖,她是位阶血魔,你不会也被她蛊惑了吧?” 李青霖沉思片刻,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道:“二哥,你其实并非是我所救,而是紫罗姑娘所救。” “什么?”黄戟有些惊愕,“她既杀我,又何故要救我?” 李青霖缓缓开口道:“记得那天,我独自去找你,只看见你血流了一地,血液都快干了,本以为你断无活路,没想到我在周遭发现了一截断掉的巨型紫晶藤。” “二哥,若不是你吸收了这截紫晶藤,你早就死了。” 李青霖见过黄戟吸收犀牛的血液,自然能理解他依靠巨型紫晶藤疗伤的行为。 黄戟愣在马背上,手连鬃毛也忘了梳。 只有紫罗见过他吸收异化植物疗伤,而且他也准确记得自己并未主动去收集巨型紫晶藤。 那看来只能是紫罗做的了。 这时,李青霖在腰间摸索一番,将一个物件递给黄戟。 “喏,你的东西。” 李青霖撅着小嘴,有些不情不愿。 黄戟闻声接过,定睛一看,赫然是他与紫罗那日在岩浆河遗迹边拍摄的合照。 看着照片上“林紫罗”羞涩的笑容,黄戟心中一颤,仿佛明白了什么。 第113章 血城秋 贺兰县,内城。 “砰!” 街道旁,房门大开,苍晦重重摔了出去,嘴角溢血。 街上血魔来来往往,既有脸上烙着铁印的普通血魔,也有衣着华贵的位阶血魔,更有戴着镣铐枷锁,被位阶血魔指挥着行动的大队行尸。 但对于一个血魔将军被一脚蹬出大门,这里的血魔却熟视无睹,继续各干各的。 这里是贺兰血城,虽说在贺兰王的统治下,有智慧的位阶血魔们也算是安分守规矩,但他们的潜意识里还是遵循着血魔的行事准则—— 弱肉强食。 连贺兰王自己都是靠袭杀父兄上位,他有什么资格禁止血魔自相残杀? “哈哈哈哈哈!” 一个人影缓缓收脚,走出房门,大笑起来。 “跟人类生活了十几年,你完全就是个废物啊,哈哈哈哈哈!” 来人是一个下位血魔,其从小在王宫中长大,持续接受军事训练,经过好几年的征战,终于达到二境中期,在今年被封为将军。 但苍晦区区十六岁便同样被封为将军,战力却比他弱了不少,自然引起了他的不满。 据官方说法,苍晦和紫罗是执行了重大秘密任务,方才被封为将军,但什么任务能让一个从未进过贺兰血城的二境初期血魔被直升为血魔将军? 他无法理解,索性直接打上门来。 苍晦艰难爬起,擦着嘴角的鲜血。 “呵,你倒是一直在王城长到二十三岁,也就能欺负欺负老子,你也挺废物。” “你!” 那人呼吸一窒,咬着牙,表情窘迫,脸色又羞又怒。 “怎么,我说错了吗,泷韬?” 苍晦艰难站起身来,眼中满是讥讽。 “你他妈的,找死!” 泷韬恼羞成怒,上前一脚踹在苍晦小腹上。 “噗!” 苍晦喷出一口鲜血,剧烈的疼痛使他的身体如虾米般佝偻下去。 泷韬却并未放过苍晦,新的一脚紧随其后,抽打在后者的脸上。 “砰!” 苍晦重重飞了出去,只觉得周身天旋地转,捂着额头难以起身。 街上路过了一支血魔巡逻队,为首也是一位骑马血魔将军,身后还徒步跟着几个没有位阶的血魔。 内城乃是王的脚下,在此地任何,闹事的血魔都会被当场击杀,作为血魔巡逻队的军粮,但此刻这位将军却没有丝毫要管的意思,甚至还笑着打了个招呼: “泷韬老弟,出来玩啊?” “是啊老兄。” 泷韬笑着摆摆手道:“私事,私事,改天我请老兄喝酒。” “那行,注意分寸啊。” 将军轻描淡写地叮嘱了一句,带着人离开了。 “公务要紧,慢走啊。” 泷韬挥了挥手,说罢,收起热情的笑容,略带玩味地看向了地上挣扎的苍晦,道:“知道他们为什么不管你吗?” 苍晦捂着脸呻吟着,根本说不出话来。 泷韬见苍晦不说话,便自言自语道:“因为我们都是王的后裔,我身为你的兄长,打你也就打了,这是王族的家事,没人会管我们。” 血魔的思维很简单,强大的实力就是为了尽可能将血脉流传下去,谁要是敢对王室血魔动手,贺兰王甚至有可能亲自出手击杀之。 但兄弟之间就不一样了,胜出的强者必定比死去的弱者更有资格活下去。 贺兰王不会反对同辈子嗣的厮杀,甚至还会鼓励。 只要双方不下死手,甚至连惩罚都不会有。 说着,泷韬一脚踩在苍晦脸上,将其踩在石砖路面上蹂躏起来。 “你啊你,看你多像个蠕虫,哈哈哈哈哈,啊!” 笑着,泷韬突然惨叫起来。 只因他突然感觉背后传来一阵刺痛,不由得向前走了两步。 还没等泷韬站稳,一股巨力从脑后传来,将他击倒在地。 苍晦缓缓站起身来,从嘴里吐出几颗带血的碎牙,狞笑道:“废话真多,你个煞笔!” 泷韬抬起头,只见苍晦的脚尖上伸出一截带血的利刃。 他居然把刀片提前藏在鞋底子里! 泷韬身躯一震,迅速起身,咬牙切齿道:“好啊,本来就想着给你个教训,今天老子怎么也要断你一条腿!” 话音未落,一股眩晕感突然袭上心头。 泷韬惊道:“你!” 苍晦扯掉脑后的发带,任凭一头白发散落在风中。 “你什么你,老子下了毒,等你死了,老子拿你下酒!” “该死,你怎么敢!” 眩晕感愈加剧烈,泷韬只觉得天旋地转,几乎无法站稳身躯。 “要是杀了我,父王一定会将你斩杀,悬首东门!” “哈哈哈哈哈!”苍晦狞笑起来,“那又怎么样,老子今天就是要你死!” “老子就是死,也是饱死鬼!” 话音落下,泷韬如遭雷击,浑身不由自主战栗起来。 “你,你这个疯子。” 泷韬心中后悔不已,心道我没事惹这个疯子干什么? 眼见苍晦笑得愈发张狂,泷韬当即心下一横,口中默念: “宣:震为雷!” 话音刚落,周遭血雾如同受到了什么神秘力量的牵引,瞬间化作旋风包围了泷韬。 而泷韬,就是风眼! “什么!” 苍晦大吃一惊。 宣字诀引同卦,震为雷,空闻其响,不见其形,是为“临危不惧”! “吼!” 血雾散去,泷韬自其中走出,青面獠牙,太阳穴鼓胀着,身形比原来高了一倍有余,身上筋肉畸形地虬结在一起,青筋根根暴起,在皮下抖动着,如同有小耗子钻入其中来回穿梭。 苍晦才十六岁,身子骨尚未完全长开,面对着异变后的泷韬如同一个可笑的布娃娃。 “可恶。” 苍晦双拳紧攥,目眦欲裂。 他的刀上确实下了毒,但也就是些紫罗配的致人昏睡的药物,二境血魔两刻钟后便可自行解除,根本没有杀人的功效。 他本来只是想借此吓唬吓唬泷韬,给他留下点心理阴影,谁知泷韬居然如此之强,已经掌控了部分中位血魔的言灵术。 血魔之中,位阶为王,不论武道境界高低,高位血魔就是能随意凌虐低位者,这是刻在血脉深处的法则! 第114章 贺兰血王 泷韬睁开双眼,原本如正常人类的眼色已经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血红。 “毕竟还是下位血魔,又中了毒,我也只能支撑一刻钟。” “但杀你,足够了!” 泷韬向前踏出一步,中位血魔的威势铺天盖地涌来,压在苍晦身上。 苍晦狠狠撑起身体,口中溢血: “曰:天雷无妄!” 血雾如丝如缕,涌向他周身穴位。 “死!” 泷韬欺身上前,一爪落下。 苍晦被打出家门,身上没有一件兵器,只得支起双臂,硬扛下这一击。 “轰!” 苍晦被远远砸飞出去,落在地上。 泷韬根本不给苍晦喘息的机会,双脚一蹬,在原地留下两个砖石碎裂的深坑,整个人如炮弹一般向苍晦弹射过来。 苍晦刚刚稳住身形,泷韬已然冲到近前,索性向前一步,贴着泷韬的利爪闪了过去。 “噗嗤!” “吼!” 泷韬眼前变成一片血红,原地暴走起来。 只见苍晦站定身体,将手中的东西扔进口中咀嚼着,淡红色的汁水四处飞溅。 是泷韬的一颗眼珠! 周围观战的血魔无不哗然。 血魔只能喰食比自己位阶低的个体,这同样是刻在血脉深处的禁令。 内城之中人来人往,路过的位阶血魔也不再装作没看见,纷纷驻足周围观看起来。 “尔敢!” 泷韬发泄了一会儿,缓缓站定,只见原本深深凹陷的眼窝中,一颗眼球已然生长了出来。 苍晦依旧狞笑着,心中却是骤然一沉。 这泷韬不过掌握了一丝中位血魔的奥秘,便有如此可怕的恢复能力。 位阶,真的无法逾越! 泷韬伸出右手,一片片角质在皮肤下穿刺而出,角质化作鳞片,如花苞般紧密结合在一起。 “这是,羽化!” 一旁有下位血魔惊愕出声。 “是啊,看模样,泷韬只能羽化这一只手臂而已,但也足够强了。” 另一头下位血魔点评道。 “切,这个废物,连杀个苍晦都要羽化。” 这是鼓动泷韬出手的中位血魔,正站在城墙上不屑一顾。 刚刚完成羽化,泷韬突兀感觉身躯一轻,方才的沉重已然全部散去。 “你?” 感受着身体的异变,泷韬疑惑道:“你这不是毒药?” “老子只恨不是毒药。” 苍晦依然嘴硬。 “好好好,看来还是我错怪你了。”泷韬淡淡道:“我马上要突破到中位了,倘若你在我的突中位册封典礼上磕三个响头,我不但饶了你,还让你做我的先锋将军。” “如何?” “咔擦。” 城墙上,中位血魔手上扶的一块墙砖化作齑粉,脸色铁青。 “竖子,是想造反吗?” 所有人都以为苍晦会毫不犹豫地同意下来,毕竟血魔之间没有绝对的敌人和朋友,从来都是利益为先,尤其苍晦和泷韬还是兄弟,无论从哪方面看,这已经是苍晦最好的选择了。 谁知苍晦冷笑一声,道:“我呸!” “老子没别的优点,老子就是头铁!” “你要是真有本事,你就来杀了老子!” 话音刚落,一道残影闪过。 “嘭!” 苍晦瞪圆了双眼,口中鲜血狂涌,无力地倒在地上。 泷韬单手扯着苍晦的头发,异变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冷漠道:“真是给脸不要脸。” “既然你这么有骨气,你就去死吧!” 说着,泷韬手中利刃扬起,即将落下。 就在此时,一道莫名的力量从远方传来。 “轰!” 一栋房屋猛然炸成一地残砖破瓦,烟尘瞬间弥漫了整条街道。 在场血魔,不论有无位阶,皆是双膝一软,跪在地上,战战兢兢不敢抬头。 无他,这是血脉深处的压制。 是上位血魔! 一道身影从城墙上一跃而下,落在苍晦身边。 那人一身黑衣,身形修长,相貌平平,扔在人群中绝对没人多看一眼,但此人身上散发出惊人的威势,仿佛天下都在其掌中。 泷韬已经不自主地退出了异变状态,颤颤巍巍地开口道:“儿臣,参见王上!” 尚能动弹的位阶血魔纷纷跪伏于地,口中高呼道:“臣等,参见王上。” 苍晦还想起身见礼,只是微微一动,便感觉浑身的骨骼肌肉都纠缠搅动在一起,剧痛让他几乎无法起身。 “起来。” 贺兰血王面无表情,话语简短。 泷韬刚想起身,一股莫大的威势便笼罩在所有人心头,平日里最无法无天的普通血魔们已经昏厥了过去,一反常态。 城墙上的中位血魔用尽全力扶住城墙,这才没有瘫倒在地。 泷韬回头,却见苍晦不知从哪里捡了根棍,艰难地支撑着站起身来。 “哦?” 贺兰王显得有些意外,身躯纹丝不动,衣袖鼓动了一下。 空气中,弥漫的上位气息更加浓烈,泷韬只感觉呼吸困难,几乎要晕厥过去。 而苍晦一把扔开手里的棍,仅凭一双腿艰难地站立着,双眼直视着贺兰王,仿佛那惊天的威势根本不存在。 与其对视片刻,贺兰王突然笑出了声。 “轰!” 原本恐怖的威势瞬间消散,众血魔终于有了喘口气的机会。 泷韬喘着粗气,抬起头,眼中却不见了贺兰王和苍晦的身影。 …… 苍晦缓缓睁开眼,只见自己已经站在一处极高的平台上,远方,巨大巍峨的山峰遮住了夕阳的光辉,天地一片血红。 “好看吗?” 一个富有磁性的声音传来。 苍晦回过头,却见贺兰王正站在身侧。 苍晦连忙跪在地上,呼道:“父王万安。” “起来吧。” 贺兰王伸出双手,将苍晦扶起,眼中略带笑意。 苍晦有些愕然,据他打听到的消息所知,贺兰王往日里高高在上,喜怒无常,动辄斩杀麾下领主,将其悬尸东门。 可现在的贺兰王不像是那传言中无情的帝王,倒像是温润如玉的公子,一个慈祥和蔼的父亲。 苍晦不敢掉以轻心,依旧低着头。 “怎么,刚才有胆子直视我,现在反而畏畏缩缩?” 贺兰王笑道。 “这……” 苍晦摸不准贺兰王的喜怒,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话来。 贺兰王哑然失笑,伸手在苍晦脑门上轻点了一下。 第115章 图王之志 “来,坐着说。” 此地极高,却并不十分宽广,刚好只是一个凉亭的范围。 贺兰王面带笑意,拉着苍晦的手,让其坐在椅子上。 苍晦此刻浑身带伤,连动一下都要克服极大的痛苦,但被贺兰王拉着坐下,却也不敢不从。 贺兰王坐下后,却没有对他说什么话,而是伸长了脖子喊叫起来: “王叔!” “来了,来了。” 一个满脸皱纹,白发稀疏的老人缓缓从楼下走了上来,手里提着一串酒壶。 “两杯,苹果味的。” 老人俯身倒酒的过程中,苍晦注意到其脑后并无晶石,但此地可是贺兰县的中心腹地,哪有掩藏的必要性? 再者,老血魔本身也非常罕见,有位阶还好,没有位阶的血魔根本活不过年老,便会被其他血魔吞食。 老人倒完了酒,就默默站在一旁。 似乎是注意到了苍晦的疑惑,贺兰王笑道:“他不是血魔,是人类。” “什么?” 苍晦大惊。 老人笑着点了点头,不说话。 “王叔姓王,是我父王的侍者。”贺兰王抿了一口果酒,笑道:“我父王孱弱,没有实力大量册封位阶血魔,因此宫内不少事务还是由人类操办。” “我从小由王叔照料长大,后来承袭王位,也就一直把王叔留在身边。” “王叔,你还记得吗?” 王叔愣了一下,笑道:“王啊,我已经老了,记不得了。” “唉。”贺兰王叹息一声,道:“人类命短,血魔命长,你为何不肯接受我的册封?” 王叔笑着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苍晦坐在一边静静看着,调理着内息。 贺兰王突然回头看向苍晦,道:“没想到,你居然能在我的威压下支撑住,就是那些中位血魔元帅,在我面前也没有一个能站住脚的。” 苍晦暗自调理着内息,脑海中心思急转。 片刻功夫,苍晦满脸正气道:“所谓虎父无犬子,父王乃是盖世英雄,儿臣岂甘为懦夫乎?” 贺兰王浅咳一声,淡淡道:“太假了。” 苍晦挠了挠头,讪笑两声。 “你和紫罗的任务,完成的很出色。” 苍晦懵了一下,有些不确定道:“父王,我们什么都没带回来啊?” 要知道,紫罗跟着黄戟去了一趟白羽洞天,见了白灵儿一面,最后连黄戟刚到手的兵器都留在了原地,最多就是些半真半假的消息罢了。 贺兰王居然没斩了他们,苍晦都大感意外,更别提居然还有封赏。 苍晦只是头铁,不是傻,更何况就算是傻子也知道此时要装傻充愣,万万不能惹恼了苦等十几年却一无所获的贺兰王。 贺兰王笑道:“你们的任务是潜入人类内部,找白羽洞天只是附带的罢了。” 没等苍晦提出疑问,贺兰王接着问道:“你叫苍晦,是吧,你猜猜这里是什么地方?” 苍晦方才被贺兰王一路卷过来,让风吹得意识模糊。 不过全贺兰县这么高的地方只有一处。 苍晦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回父王,此处是摩天台。” 摩天台有百余米高,是依照一棵百米高的异化巨树建造,时至今日,已经是全贺兰的中心。 “是啊,摩天台。” 贺兰王放下酒杯,神色有些唏嘘,道:“摩天台是我亲自命人建造,在我还是王子时就已动工,如今已有数十载了。” “站在这里,你能看清贺兰县周围的所有外患。” 贺兰王缓缓站起,拔出腰间长剑指着四周,道:“贺兰县向北,是广袤的漠南草原,有数个血魔游牧部落;向西,是凉州城,也是类似于贺兰县的血魔王国,但凉州王实力孱弱,我弹指可杀之。” 贺兰王长剑舞动,颇有种睥睨天下的气势。 “至于南方和东方,则是天明城的领地,天明城实力强大,我们也只能暂避其锋芒。” 苍晦有些不解,毕竟他也不过是只一个将军,贺兰王对他说这些有何用? 没管苍晦如何思考,贺兰王接着讲道:“在我刚诞生时,天明城还叫薪火寨,虽然占据了兴庆府的废墟,却也不过是一个脆弱的人类城池,先王连攻打它的心思都没有。” “但不过三十来年,那天明城已经有了对抗贺兰的实力,其首领新业皇帝更是深入贺兰县城,斩杀王兄,与先王拼了个两败俱伤后从容撤退,如入无人之境。” 苍晦不解道:“那新业皇帝放在人类那边也是千年难得一见的武道天才,如今他已死,父王又有何惧?” 贺兰王放下手中的酒杯,道:“我不怕他,我怕天明城。” “请父王解惑。” 贺兰王放下手中酒杯,王叔心领神会,靠过来为贺兰王斟满酒水。 贺兰王抿了一口,方才继续讲道:“当年,新业已然半步四境,而先王不过三境后期,饶是如此,先王还是与其拼了个两败俱伤。” “但如今,我是三境巅峰,那天明城现任皇帝,新业的孙子也是三境巅峰,却能与我战成平手。” 苍晦若有所思。 “我刚诞生时,那些人类往往要用五个人甚至是十个人才能耗死一个同境界血魔,而如今,即使在血雾之中,人类与血魔的交换比也已然接近三对一。” “最早,他们的火铳一场战斗只能打出一两发弹丸,一旦下雨甚至还会熄火,但如今,他们的火铳不论是威力还是射速都比原先大了不知道多少。” “不论是兵器还是武道技法,人类都在不断变强,而我们,却在原地踏步。” “血的恩赐虽大,却也是有极限的。” 苍晦思考片刻,道:“父王的意思是,我们要师从人类,突破求存?” “正是。” 贺兰王放下酒杯,正视着苍晦。 “先前听说,你想当王?” 苍晦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与贺兰王对视着,但眼底熊熊燃烧的火焰已经说明了一切。 “好,好啊。”贺兰王抚掌大笑道:“你有五个哥哥都做出了和你一样的选择,现在他们已经化作了我进化的资粮。” “我等你三境巅峰的那天,胜者为王。” “记住,我的真名,叫天阙。” 第116章 小乌纱,大威风 黄戟对着照片出神,李青霖也不开口打扰,就静静地跟在后面。 秋雨寂寥,秋风萧瑟,偌大的世界当然容得下两个异梦之人。 这时,前方的人群中突然出现一阵骚动。 “站住!” 一个浑身黑袍的矮小身影在人群中来回穿梭,背上还背着比身体还大的袋子,扯得身影摇摇晃晃,身后,一名身着绿袍,胸口纹着练鹊补子的肥胖官员正艰难地追逐其后,满头大汗。 “小贼,站住!” 闻言,人们避之不及,如同波浪般四散逃开。 肥胖官员跑得气喘吁吁,眼看着黑袍人就要逃脱追捕,当即大吼道:“你们几个,还不快抓贼!” 那几个执勤的捕快面露不屑之色,却也还是纷纷踏出原本的守位,开始对黑袍人围追堵截。 这肥胖官员品阶不高,吃喝嫖赌倒是一点不差,可没少从这些小摊小贩甚至是他们捕快身上刮油水。 捕快们恨他恨得牙痒痒,恨不得让他全家被偷干净。 但心中虽有不爽,手上的功夫可不能停,不然故意拖延片刻,被这厮弄没了公职就不妙了,全家老小还指着他吃饭呢。 捕快究竟是捕快,虽然没有内城的捕快那般强悍,但几下的功夫就堵住了黑袍人的所有去路。 “小子,留下赃物,自行离去,老子饶你不死。” 为首的捕快有些忌惮道。 这黑袍人行动迅捷,扛着这么大一个包在人群中来去如风,他要是与其对上,手下兄弟多半会受伤。 “不行!”肥胖官员骂道:“敢偷本官的东西,本官一定要把他抓进监牢!” 这下为首的捕快犯了难,直接对上会有伤亡,但不作为又会被这孙贼刁难,到底该如何是好? 思索间,黑袍下传来一声轻笑,紧接着,黑袍人连同背上比人还高的大包瞬间离地腾起,如同化作了一片轻盈的羽毛。 “嘭!” 一个上前的捕快直接被其撞开,落在一旁的衣服堆里。 “堵他!” 为首捕快瞪圆了双眼,大喊道。 抓不抓是一回事,但没抓住让人跑了,那肥胖官员肯定要借此刁难于他。 众捕快从腰间抽出锁链,对着黑袍人围堵过去。 黑袍人辗转腾挪之间,看见一男一女正骑马招摇过市,对此处恍若未闻。 “好活!” 黑袍人正愁难以脱身,见此大喜,向着两人冲了过去。 “兄弟,借你马匹一用。” 说话间,黑袍人已然腾空而起,抓向了男子的后颈。 还未等抓住,黑袍人眼前一花,一阵天旋地转,已经重重摔在了地上。 黄戟闻声抬起头,将照片塞入荷包,回头,只见李青霖面若冰霜,死死盯着地上的黑袍人,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黄戟一愣,笑道:“这小子不过一境中期,我已经运了气血,就是挨一下又能怎么样?” 李青霖也愣住了,不可思议道:“那,二哥,你……” “我懒得动。”黄戟笑道。 “……” 两人交谈之间,几个捕快已经靠了过来,将黑袍人擒拿在地上。 黑袍人剧烈地挣扎着,却无法挣脱一众捕快的束缚。 三两下功夫,黑袍人已经被牢牢捆住,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那肥胖官员也跑了过来,气喘吁吁,满头虚汗。 见黑袍人已被擒住,肥胖官员顿时喜笑颜开,道:“快快快,把他擒了去,交由巡捕司,我亲自处置。” 为首的捕快终究还是按捺不住,道:“刘大人,此贼惊扰大人府邸,简直是天大的罪过,可凡事要照程序,您直接将他拿了去,卑职不好交差啊。” 闻言,肥胖官员冷笑道:“他可没偷我家,他是把县丞家偷了。” “什么?” 为首捕快大惊,怪不得这厮竟肯一路狂飙亲自捉贼,原来竟是为了讨好上官。 当即,捕快也不敢耽搁,拱手道:“卑职这便将此贼送去。” “嗯,甚好。” 肥胖官员撇了一把脸上的油汗,突然开口道:“且慢。” 捕快停下步伐,疑惑道:“大人有何吩咐?” 肥胖官员指了指黄戟和李青霖,道:“你骑上他们的马,速速前去。” “遵命。” 几个捕快还未等下令,便上前牵二人的马匹。 此次抓了盗窃县丞府邸的小贼,还是自己亲自追了出去,这次人情也有了,功劳也有了,那以后此县有什么职位变动,应该就能落到他头上了。 他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主簿,手上刮不到什么油水,等兼了肥差,那些往常对他颐指气使的地头蛇定会收敛一些,那他们让出来的那部分利益,他也就只能勉为其难的笑纳了。 等有了钱,他就把现在的老婆休了,那个臭婆娘,天天对自己管这管那,连逛个窑子都不让,真是反了天了! 她不就是当年自己还没考上,白养了自己十来年吗,谁给她的胆子! 县丞的女儿就挺不错,到时候看能不能求过来。 对了,现在离婚好像比以前麻烦了,算了,管他呢,有了钱什么办不到! 现在是,幻想时间! 肥胖官员不禁陷入了幻想之中。 “啊!” 谁知想到一半,耳边的惨叫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肥胖官员恼怒地抬起头来,却见先前那一串上前的捕快已经倒了一地,以各种姿势躺在路上,在秋风秋雨中无助地哀嚎。 马背上,李青霖手持一把未出鞘的长刀,冷冷看着他,黄戟则抬头看着天空,像是在想什么心事。 他本就重伤初愈,此刻又正值初秋,凉爽的秋风让他除了睡觉,什么也不想做。 “你,你怎么敢!” 肥胖官员伸出颤抖的手指着黄戟,满脸的不可思议。 “你再敢指一下,我便斩下你的脏手!” 李青霖厉声呵斥,眼中满是厌恶,刀尖直指眼前这厮。 肥胖官员吓了一跳,连忙收回指指点点的手,心中也是惊疑不定,上下打量起来,但见二人一身素服,身上没什么饰品,为首的男子更是面色苍白,一副病痨鬼的模样。 见状,肥胖官员心中一定,冷笑道:“这小妮子,本官还真叫你唬住了。” “尔等竟敢包庇罪犯,拿下!” 第117章 抓贼 “我看谁敢!” 李青霖抽出手中长刀,柳眉倒竖。 她长这么大,除了她爹,还没有人敢和她这么说话。 黄戟有些吃惊,“这不是我的刀吗?” 说罢,黄戟伸手按在羽王刃的刀背上,将刀锋压了下去。 做完这些,黄戟拉着缰绳,缓缓下马,对肥胖官员拱手道:“不知阁下是何人?” 其实看见这肥胖官员的那一刻,他心里就有了些猜测,绿袍补练鹊乃是文官杂员的穿着,想来这官也大不到哪去。 果然,那肥胖官员眉毛一抖,趾高气昂道:“吾乃此县主簿,尔等还不快束手就擒!” “倘若怠慢了我,哼哼,就是你老子也护不住你!” 见黄戟穿着一身素服,虽然料子还算可以,但应该也就是个富贵人家的孩子,主簿好歹是个官身,当然不至于怕了他,说不定还能将其羁押入监牢,借此敲诈上一笔。 黄戟上前两步,扯了扯衣袍。 主簿吓得连退两步,喝道:“兀那贼子,你莫不是要抽出兵刃偷袭于我?” 黄戟上下打量一眼主簿丰满的身姿,心说杀你还用偷袭,只是嘴上不能这么说出来,而是摆着笑脸,继续向前靠了几步。 主簿定睛一看,只见黄戟腰间露出一块赤红色的铜牌,上面篆刻着几个大字: 贺兰县男,黄戟。 “噗通。” 还没等黄戟反应过来,眼前的主簿突然从一个变成了一坨,黄戟揉了揉眼睛,这才发现主簿已经光速跪在了地上,浑身肥肉有规律地颤抖着。 黄戟吃了一惊,连忙伸手去扶,却见不过短短一瞬间,后者再抬起头时,已经是涕泪横流,还算舒展的胖脸已经彻底皱成了一团,不由得一愣,将想要劝解的话彻底堵在了嘴里。 主簿抹了把脸上的涕泪,跪着用双膝挪动到黄戟面前,哭诉道:“大人恕罪,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惊扰了尊驾,小人罪该万死啊!” 说着,主簿便要磕头,却被黄戟一把扶住,劝解道:“大人公事公办,大可不必。” 主簿还想挣脱,却发现无论如何使劲,黄戟的臂膀都如山岩一般无法撼动,心里不由得凉了半截。 他好歹是个小官,活了快四十年,虽然久疏习练,却也有一境中期的修为在身,此刻却连挣脱黄戟的搀扶都无法做到。 这起码是个接近一境巅峰的武者。 再看黄戟那富有年轻气息的脸,显然连二十都不到。 这他妈还是个天才武者! 绝对是传说中弱冠封爵的贺兰县男黄戟本人无疑了。 想到这,趁着黄戟不注意,主簿再次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哎,你……” 黄戟脑子一懵,没来得及反应,却见主簿扑上来就要抱在他的大腿上。 黄戟眼见主簿脸上净是些涕泪之类的不明液体混合物,不免十分恶心,连忙退后两步。 主簿见状大喜,毕竟只要没把他一脚踢开,那就还有的谈。 “啊!” 主簿还没开口,却听见旁边又传来一声惨叫,回头却见是黑袍人捂着腿倒在一边无法起身,而李青霖提着未出鞘的长刀,脸色冷冽。 “得罪了我们还想跑!” 黄戟倒也没有制止的意思,毕竟谁知道这厮方才有没有下重手的念头,倘若马背上的不是黄戟,说不定此刻早已被打下马去。 李青霖站在一旁怀抱着长刀,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黄戟见主簿不肯起身,便索性开口道:“大人起身便可,不必如此。” 说罢,黄戟便前去查看黑袍人的情况,主簿见状连忙起身,亦步亦趋地跟在黄戟身后,毕竟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不起身就是给脸不要脸了。 周围的百姓和捕快也不跑了,就这么在原地看着热闹。 “嘿,真该啊,给他碰上硬茬子了。” “早看这厮不爽了,平日里可没少巧立名目从我们身上刮油水。” “是啊,知县大人被蒙蔽的太深了,连举报的信件都落不到大人手上,害得这厮终日里作威作福。” 主簿听得心中窝火,却也不敢追究,只能暗戳戳地骂着。 一众百姓议论纷纷,只有几位老人家看着热闹,笑而不语。 在天明城,七十岁以上的老人年年都有官府发放的俸禄,也就没了什么劳苦的必要,再者,能在这种环境活到七十岁的的,无一不是老成精的存在,看东西要比常人透彻很多。 知县终日里断案批文,审案时从不收受百姓的贿赂,因此搏了个清廉奉公的好名声,可他若真的清廉奉公,下面人的小动作他会不知道吗? 知道是该知道的,但奈何这些钱一大半都进了他自己的腰包,知县也就只好勉为其难装作不知道了。 对于民生之疾苦,知县历历在目,只恨身无治世之才,仰观天下糜烂腐败之景,不由得涕泗横流,只能住在占地几亩的小宅院里,搂着十几个娇妻美妾勉强度日。 黄戟上前,拔下腰间刀鞘,撩起黑袍人长长的,长到遮住面容的黑袍。 见到黑袍人的真容,众人皆是一惊,只见黑袍下赫然是一个少年人的面容,少年看着不过十五六岁,很难想象居然有如此实力。 少年跪在地上,一双眼睛怒视着黄戟,咬着溢血的嘴唇,满脸不服。 那主簿见状,气不打一处来,上前一脚踹在少年肩上,骂道:“小兔崽子,敢偷县丞大人的东西,还妄图袭击县男大人,看老子不宰了你!” 主簿还想再出手,却被黄戟一把拉住。 “唉,大人不必动怒。” 主簿一愣,连忙点头哈腰道:“啊,对,是卑职疏忽了,此等小贼应当交由大人亲自处置才是。” 黄戟见主簿这卑躬屈膝的无耻模样,不由得心生厌恶,索性不再理会他,对着少年开口道: “看你的模样,应当不是惯犯。” 要是惯犯,这时候早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诉说着自己的八十岁老母和两岁幼子,装出一副比天下任何人都要无辜可怜的模样了。 黄戟半蹲下身,直视着少年的眼睛,问道:“年纪轻轻,做什么活计不成,非要行偷窃之事?” 第118章 偷书求学 “哼!” 少年冷哼一声,将脸别到一边。 “嘿,你个小畜生!” 主簿骂着,从桂圆背上抽出马鞭便要抽打少年,却被黄戟转头瞪了一眼。 “谁让你动的?” 望见黄戟冷冽的眼神,主簿讪笑两声,将马鞭放了回去。 见少年嘴硬,黄戟缓缓走到布袋边,蹲下身解着绳结,头也不抬开口道:“看你装了这一袋子压秤的物件,你若是自首,我还能,咦?” 黄戟说到一半,却惊疑了一下,只因他伸手进去,摸到了一个书本式样的东西。 黄戟抽出手来,只见手上居然是一本竖线封装的蓝皮书,名曰《四书集注·叁》。 “这是?” 黄戟有些疑惑,干脆将布袋提起,将其中的东西全部倾倒而出。 “哗!” 一大堆书本从布袋中散落出来,零零散散地铺了一地。 方才一直没说话的少年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嘴里发出“呜呜”的呜咽声。 “你把书散了干嘛啊!” 李青霖有些意外,只见方才打死不肯开口的少年居然伏地哭泣起来,不由得心生疑惑。 黄戟扫视一圈地上的书籍,有厚且成系列的,如《四书集注》《策论对诀》,也有薄且成单册的,如《吕氏春秋》《御纂四经》等。 李青霖挠了挠头,心道这居然还是个好学的贼? 只听黄戟缓缓开口道:“这些都是文科考试用的教材。” 李青霖心中更是疑惑,却听黄戟问道:“看你的模样,也不像是个读书人,偷窃这么多书本,却是意欲何为?” 谁知少年把嘴一闭,又不说话了。 黄戟摩挲着下巴,分析道:“看来是你有家里人要科举啊,而且多半是通晓文学,却不知考试内容之人,是否?” 少年将头扭到一边,不肯言语。 “可你要知道,考科举是要遍察亲族的,倘若你在此犯下事端,你就算有本事把书弄回去,甚至是直接搞到今年的考题,有你的事在前,你家里人也是没办法科举的。” 闻言,少年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见状,黄戟心说有戏,便下了最后一击:“袭击世爵,此事可大可小,虽然我没受伤,但倘若我捉住此事不放,把你按个罪身还是不难的。” “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只要说清楚,我便在堂上为你公证,让你免于戴罪,如何?” 这句话彻底击穿了少年最后的心理防线,原本绝望的双眼中出现了一丝希望的光芒。 少年跪着向前两步,急切道:“此话当真?” 黄戟笑着扶起少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李青霖在一旁看傻了都,心说还能这样? “万万不可!” 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突然传来,黄戟回头,只见主簿满脸焦急,一张胖脸皱成了一团。 黄戟深吸一口气,不悦道:“少年人哪有不犯错的,何况是为了求学而走险?书籍虽贵重,某教他还与你便是,何必揪住此事不放?” 主簿见黄戟生气,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却还是坚持道:“大人有所不知,若他是偷了小人的书还好,小人也就放过他了,可他窃的乃是县丞大人的书,小人不敢擅作主张啊!” 说罢,主簿头皮发麻,黄戟虽然年少成名,终究是个武官,管不到自己头上,那县丞大人可是实打实的顶头上司啊,他怎么敢得罪? 闻言,黄戟面上有些不悦,还欲开口,只听有一声传呼传来: “知县,县丞大人到,闲人退避!” 话音刚落,众围观百姓连忙散开,让出一条道路来,几个人影出现在几人眼中。 为首之人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胡子已然全白,但步履稳健,精神矍铄,丝毫不显老迈,身后是一个面色红润的壮年男子,长相平平无奇。 两人看着都没什么武道修为在身,走得不快。 两人身后还跟着三个身着官服的小吏,腰间佩刀,看着颇有些凶悍。 主簿见状,如同见了救世主,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去,对着为首那白胡子中年人道:“知县大人,您老可算是来啦!” 说罢,主簿又侧身对着知县身后之人开口道:“县丞大人,窃贼已擒住,还请大人发落。” 知县捋了捋胡子,笑着开口道:“还是你小子机灵,我们聚会,你居然能抓住个窃贼。” 主簿陪笑道:“嗐,运气,全是运气。” 身后,县丞笑道:“此番若无你察觉,我家中定然损失惨重啊。” 主簿的腰弯得更低了,“大人说得哪里话,小人应该的。” 说话间,三人已经走到了少年身旁。 黄戟微微拱手道:“见过知县,县丞大人。” 李青霖翻了个白眼,跟着拱了拱手。 她可是唐王府千金,青塘县与此地一墙之隔,要不是黄戟,她能把这一串县官的头给打飞。 知县有些困惑,却还是回礼道:“见过小友。” 身旁县丞却是有些迷惑,不知所谓。 未等黄戟开口,主簿连忙解释道:“这位乃是最近风头正盛的贺兰县男——黄戟!” 县丞一愣,知县反应快,连忙道:“原来小友就是传说中的贺兰县男,今日一见,果真是英雄出少年,久仰久仰。” 黄戟一愣,心说这些文官就是会说话,嘴上却也奉承道:“此县百姓安居乐业,市容齐整繁华,真乃知县大人之功。” 几人商业互吹,看得李青霖嘴角抽搐。 良久,仿佛是才想起地上还有个人,县丞笑道:“此番多谢县男助我擒拿此贼,只是惊扰了尊驾,还请多见谅。” 黄戟摆摆手道:“不碍事,此贼只是偷窃了些书籍,何谈相助。” 谁知此言一出,县丞脸上骤然出现一丝慌乱,额上凭空生出几缕汗水,眼神不住地往散落一地的书籍上瞟,像是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黄戟见状有些疑惑。 知县骤然将手搭在县丞肩上,将后者惊起一个激灵。 “欸,不就是些书吗。”知县笑道:“看你慌慌张张的,叫后生看了笑话。” 第119章 赐书,皆大欢喜 县丞一愣,连忙道:“大人教训的是。” 知县拍了拍县丞的肩膀,对黄戟讲道:“小友放心,我们一定会妥善处理好此事的。” 少年闻言瞪大了眼睛,慢慢浮现出恐惧的神色。 黄戟看了看身旁局促的少年,沉思片刻,道:“大人,依我之见,此子年纪尚轻,况且他偷窃的乃是书籍,不如先审问清楚再做决断。” 县丞满头大汗道:“小时偷针,老时偷金,以我之见,应当从严处置。” “欸,怎能如此。”知县挥了挥手,道:“小友说的有理,那就让这小贼先辩解一番吧。” 少年深吸一口气,辩解道:“我有个堂哥,今年二十岁,从小好学善辩,连私塾的先生们都不如他。” “可他却迟迟不肯考试,我询问原因,得知他是没有专门科举的书籍,不会策论,无法考取功名。” “可我家里穷,没钱买书,我便一时头昏,起了歹念,还请大人恕罪,不要连累我堂兄。” 说罢,少年好像被人抽掉了骨头,垂头丧气,再也没了之前的硬气。 知县沉思片刻,忽然询问道:“你堂兄,可是叫做黄石文?” 少年闻言猛然抬起头,瞪圆了眼睛,惊讶道:“大人认识我堂哥?” 知县捋了捋胡子,笑道:“那是自然,石文才思机敏,文章也了得,我偶尔与其交谈,未尝不叹息痛恨啊。” 黄戟皱起了眉头。 文章了得之人,岂会考不上科举? 多半是这黄石文自有打算,随便胡诌了一个借口诓骗这小子。 闻言,少年脸上浮现出错愕的神色,此刻知县认识他堂哥,那自己是完全跑不掉了。 少年满脸悔恨,羞愧地低下头,却听知县笑道:“往常我只顾着与石文谈古论今,却没想到石文竟饱受贫困之苦,民有才而不能致于学,是我这个知县的罪过啊。” 说罢,知县指着地上散落的书本说道:“那这些书,不如就送给石文小友吧。” 闻言,县丞一惊,连忙道:“大人,这恐怕不妥,……” “欸。”知县挥手制止了县丞,“你这四十多岁的人了,怎么如此小气,今天我做主,就送与小友了,大不了回头赔你便是。” 县丞急得脸色发白,双手不住地发抖。 少年激动地跪倒在地,道:“草民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眼见少年连话都说不利索,知县笑道:“倘若真要谢我,等你有了能为,就代你兄长努力考取功名,上报国家,下安黎庶,在青史上留下一笔吧。” “是是是,大人说的是。”少年激动得满脸通红,“草民一定不负大人嘱托。” 黄戟有些疑惑,真要报效国家,黄石文亲自去便可,何须让他弟弟代劳? 只听知县补充道:“只是我突然想起一事。” 少年闻言心中一紧。 “这些书本中有我赠与县丞的书籍。想来是他对其看得颇为宝贵,方才有些失态了。” 少年连忙摆手道:“不打紧的大人,您说是哪几本,我这就帮您挑出来。” “欸,不碍事。”知县挥手笑道:“让县丞自己捡出来就好,毕竟我也记不清楚了。” 县丞闻言一喜,蹲下身搜索起来。 少年见状,还要蹲下身帮忙翻找,却被县丞喝止道:“别动!” 少年抬头,只见县丞面带怒色,眉头紧锁,也不好再动,只是陪笑着。 毕竟这是人家的书,自己有错在先,就是被打一顿也没办法。 不一会儿,县丞从地上抓起了三本书,对着知县示意一番。 知县笑道:“那就这样吧,如今乃是多事之秋,我与县丞、主簿二人还有要事相商,如若下次再见,定请小友往府中一叙。” 黄戟拱手道:“多谢大人好意,下次一定。” 周遭围观的百姓从头到尾看完这一次事件,不由得议论纷纷。 “知县大人真是青天父母官啊。” “是啊,知县仁义,我们这些百姓可真是有福气。” “能生在此县真是我们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呐。” 黄戟心中也颇为佩服,为求学偷书,偷窃本身自然是恶事,然这少年为兄长窃书,又属忠义之举,不抓有伤国法,则偷窃之风必然盛行,抓了又引得群众可惜,有伤民心。 如今知县做主将书赠与少年,可谓是两全其美,更为自己博得了好名声。 真是好手段。 黄戟看向李青霖,只见后者还沉浸在皆大欢喜的氛围中,不由得失笑着摇了摇头。 只见知县点了点头,嘱咐道:“那就劳烦小友送这位,呃,这位小子回去吧。” 黄戟与李青霖对视一眼,皆是有些疑惑。 怎么滴,不追究罪责就不错了,还要给人家送回去? 却见知县微微一笑道:“小友信我一次,照做便是,一会儿自会明白。” 说着,知县若有深意地看了少年一眼。 此刻的少年已经将地上的书本收拢了起来,一脸期盼地看着黄戟,搞得后者更加摸不着头脑。 说罢,知县带着胖主簿、县丞二人转身离去,一并随从人等紧随其后,好不威风。 黄戟皱着眉头,望着知县等人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 路上,知县慢悠悠地走着,不时与周围百姓打着招呼。 “小虎,又出来玩啊?” “张大爷,身子骨还硬朗?” 一路上知县认识的百姓,任谁看了都会说这是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官。 主簿早已被知县使去查帐本了,此刻只有知县与县丞在路上。 身旁,县丞不住翻阅着手头那三本书,长长松了一口气。 “怎么样,没少吧?”知县笑眯眯地问道。 “回大人,一本没少。” 县丞慎而又慎地将三本书塞进怀里,小声回道:“还是大人有主意。” “那是当然,我活这么大岁数,肯定是比你这年轻人有办法的。” 沉默片刻,县丞沉声道:“卑职办事不利,请大人责罚。” “责罚?”知县一愣,笑道:“有什么好责罚的,你藏得够隐蔽了,谁能想到居然有人会偷书。” “这次回去,你藏深一点。” “是。” 县丞应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血光。 第120章 黄氏旧人 黄戟一手牵着桂圆,一手牵着李青霖,送少年回家。 此时少年已经将长长的黑袍脱掉,塞进了布袋里,身上只穿着一件袒露着双臂的坎肩,宽厚沉重的布袋扛在肩上,显得其自身瘦削无比。 黄戟见少年面白无须,面容稚嫩,神情却是十分老成,看来是常年混迹于市井,想来家里条件不怎么好。 沉思片刻,黄戟终究是有些不忍,开口道:“我牵了马匹,你将布袋放上来吧。” 谁知这少年闻言如同惊弓之鸟,连忙回头推辞道:“大人宽宏大量,饶恕我袭击之罪,此番万万不敢劳烦大人。” 话音未落,少年只觉得肩上一轻,等再抬头,那巨大的布袋已经挂在了白马背上。 桂圆打了个响鼻,有些不满。 李青霖见状也是翻了个白眼,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的这位二哥居然还是个热心肠? 其实黄戟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为何,他看这少年颇有一种亲切之感,好像在哪见过一样。 黄戟思考间,少年突然抬起头,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问道:“大人可是传说中的贺兰县男——黄戟?” 黄戟一愣,随即笑道:“正是,没想到我还挺有名气。” 得到肯定的回答,少年脸上浮现出一抹潮红,道:“果真是黄大人,家父便在十五营中从军,大人说不定见过家父。” 黄戟有些惊愕,心说真是巧合,便笑道:“此番与令尊共事,也算是缘分,不如等军祭日过去,我携酒水往府上一叙。” 这本就是句客套话,黄戟自己也没当真,谁知少年神色一黯,道:“家父已然在此次战役中阵亡了。” 说罢,少年低着头,不再言语。 黄戟长叹一声,正欲安慰,突然想起了什么,激动开口道:“你姓黄?” 少年正失落着,闻言抬起头,声音沙哑道:“正是,小人名叫黄石勒,今年十七岁。” “那你可认识黄玉枝?” 黄石勒一愣,疑惑道:“黄玉枝正是家父,不知大人是如何得知?” 黄戟沉默着,从腰间的荷包中掏出一张木牌。 正是黄玉枝的名牌。 在赤炼洞天中,众人尚未对变异紫晶藤产生警觉,就在这种情况下,黄玉枝被变异紫晶藤偷袭重伤,为众人拉响了警钟。 也算是救了黄戟一命。 黄石勒呼吸一窒,颤抖着伸出双手,从黄戟手中接过篆刻着父亲名字的名牌。 “爹……” 黄石勒紧紧将木牌抱在怀里,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黄戟和李青霖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 良久,黄戟叹息道:“唉,看来,我还真是要走一趟你家里了。” 不知为何,黄戟又想起了知县,那分明是一个慈祥的老人,却让他眉心直跳,仿佛有危险即将降临。 此时的黄戟还不知道,他已然被卷入了一个新的旋涡之中。 …… 几人牵着马匹走了一段时间,穿过各种阴暗的小巷子,走了不知道多少条尘土飞扬的小道,这才找到了黄石勒家里。 刚一到地方,黄戟和李青霖就被吓了一跳,只见眼前是一个堡垒一般的建筑,占地有数十亩之广,周围还有不算高的城墙和碉楼,武备库,女墙等设施一应俱全,简直就是一座卫所! 在满地平房草棚的外城区中,这里显得如此抽象。 黄戟和李青霖看得一愣一愣。 “二哥,那个好像是烽火台吧?” “这?” 黄戟也被问住了,谁他妈是有什么大病,居然把烽火台放家里! “大人,我家到了。” 黄石勒指着这座碉堡,语气中没有哪怕一丝自得。 “……” 黄戟和李青霖面无表情,哪怕这里钻出来一门炮他们都不会有丝毫惊讶了。 “吱呀!” 一阵令人牙酸的响声过后,堡垒的大门缓缓打开,钻出来十几个手持各色长杆农具的壮汉来。 这些汉子个个身材粗壮,一看就是孔武有力的战士,一双双眼睛在黄戟和李青霖身上来回扫视,面露凶狠之色。 黄戟暗自扶住了腰间的刀柄,随时准备应对极端情况。 壮汉身后,一个妇人探出头来,看见黄石勒正站在黄戟这边,连忙招手道:“石勒,快过来。” 黄石勒小跑到妇人那边去,安安静静地站定。 妇人一指头指在黄石勒脑门上,“你啊你,天天在外面惹事生非。” 黄石勒连忙辩解道:“娘,他们不是来找我们麻烦的,他是帮了我们忙的贵人!” 原本还算冷静的妇人这下彻底慌了神,骂道:“你这孩子,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这是人家早就下好的套,就等着你往里钻呢!” “对于咱们黄家的情况,娘给你讲过多少遍了,你怎么一点不长记性啊!” 为首一个须发泛白的壮汉站了出来,沉声开口道:“这位大人,虽然不知道你是用什么手段取得了犬子的信任,但还是请回吧,我们黄家寨封闭惯了,恕我们没办法招待你们。” 李青霖扯了扯黄戟的衣袖,小声道:“二哥,咱们先走吧。” 黄戟皱着眉头,一言不发,换成别的时候,他早跑没影了,但此刻事关他的身世家族,容不得他掉头就走。 为了将来的大业,忍一忍也未尝不可。 一旁,少年也着急了,解释道:“娘,他不是别人,他就是最近的贺兰县男——黄戟啊!” “什么?”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面前这群原本凶神恶煞的壮汉顿时分化成了三个表情,有更加恼怒的,有疑惑不解的,更有面露欣喜的,让黄戟有些摸不着头脑。 为首那名壮汉便是属于第一个派别,只听他冷笑着开口道:“皇上都把我们逼到这份上了,还派鹰犬来羞辱我等吗?” 黄戟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解释,却见黄石勒挣脱其母的手臂,上前两步,单膝跪在为首壮汉面前。 “石勒,你要干什么?” 为首壮汉惊疑不定。 只见黄石勒从怀中掏出黄玉枝的名牌,郑重地递了过去。 “这是?” 见到上面的“黄玉枝”三字,壮汉一愣,雄伟的身躯有些颤抖。 第121章 手底下见真章 “大伯,这是父亲的名牌。” 壮汉接过名牌,放在手中静静摩挲着。 “弟啊。” 看着手中名牌,壮汉虎眸含泪。 “大伯,父亲死前,曾求县男为我等谋取一条生路。”黄石勒抬起头,直视着壮汉,声音沙哑道:“他,真的不是恶人。” 黄石勒的母亲也跑到近前,颤抖着接过名牌。 名牌甫一入手,妇人的两行泪便落了下来。 虽然早已哭了不知道多少次,但睹物思人之下,妇人还是忍不住内心的悲痛,两行热泪决堤而出。 一众男人神情低落,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不远处,一个男子扔下手中吃到一半的蚯蚓干,罩上头上的斗笠,默默离去。 …… “咣当。” 一桶茶水撂在地上,看得黄戟眼角抽搐。 “喝茶。” 一个带着瓜皮帽的小孩给两人面前的瓷碗中盛满茶水,面无表情地说了一个“请”字,提着茶桶便走了出去。 这个小孩看着不过几岁大,提着这么大一桶茶水居然连身体都不晃一下,看得黄戟是啧啧称奇。 黄戟和李青霖正坐在堡垒的正堂中,经过黄石勒的解释,一路走来,倒也没人再为难他们。 只是这里的房屋看着宽广,可实际进去之后,就会发现大部分空间都被厚重的墙所占据,就像是战事的前线堡垒一般,根本不像是住人的地方。 李青霖一路上也是疑惑极了,但看黄戟老神在在,也就憋在心里没有发问。 黄戟:我在等你问啊! 方才那为首壮汉端坐在正堂的主座上,旁边还坐着几个或老或年轻的汉子,为首壮汉沉声道:“我们没有多少资财,没有高级茶水,还请多担待。” 说罢,他自己先痛饮了大半碗。 黄戟和李青霖对视一眼,也是举起瓷碗轻轻抿了一口。 壮汉自我介绍道:“某名叫黄玉树,是这黄家堡的话事人,不知你们前来有何要事?” 看黄玉树的模样,似乎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立刻就会端茶送客。 李青霖头皮发麻,主要是她确实不知道自己来是所为何事。 黄戟骤然起身,拔出腰间的羽王刃。 “哗啦!” 一时间,不大的正堂中净是椅凳拉扯之声,一众壮汉纷纷站起,面露紧张之色,目光不善地看向堂下的黄戟。 李青霖也站起身,按住了腰间的刀刃,随时准备和黄戟杀出去。 只见黄戟微微一笑,将手中羽王刃扔在一旁的桌子上,上前到堂中,单膝跪地,郑重道:“戟飘零半生,只恨未有亲族依靠,若蒙不弃,戟愿认祖归宗,光复我黄氏门楣。” 而李青霖独自按刀立在原地,愣了一秒,露出了一抹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又坐了回去。 此刻堂上众人早已炸开了锅。 “我觉得可以,这小子年纪轻轻便被封爵,有他在,我们黄氏复兴有望啊!” “切,什么爵位,不过是皇家的鹰犬罢了,要我看,他此行就是来羞辱我等,不如乱棍打出去!” “大家先别急着下论断,且听听这小子怎么说。” 黄玉树抬起手掌,虚按了一下,嘈杂的正堂中顿时鸦雀无声。 “戟常年离家,自小生长于外姓,不知家门之祸,未与亲族兄弟共同营生,实乃大不敬,此为戟之罪也。” 黄戟缓缓解释道:“然两月前,小子有幸中举,更兼斩兽保民之苦劳,蒙圣上恩典,得封贺兰县男之爵,彼时小子尚未知晓家门之祸,只晓得满心欢喜。” “而后至家中,父母亲见小子有功名在身,已是可堪劳顿,方才将身世告知于我。” “听闻身世后,小子感念祖宗之辛勤劳苦,又自觉享受过甚,未能与亲族同甘共苦,不由惭愧万分,叹息痛恨,只恨能为不够,未能助亲族于水火。” “而后赤炼洞天之中,玉枝伯父死前嘱托小子当以振兴家族为念,为亲族谋取出路,小子幡然醒悟,方知自身责任重大。” “此番回族,戟自知力微言轻,犹有报效亲族之志,望诸位叔伯同胞成全。” 一席话语落下,黄戟表情坚定,双目盯着堂上黄玉树,目不转睛。 李青霖面无表情,实则内心翻起了惊涛巨浪。 这是二哥能说出来的话? 以往,黄戟说话时也算的上是聪明,往往能直指问题的本质。 看到穷苦百姓,别人只说是大灾之下,难施仁政,黄戟却能指出是财富分配不均,即使大灾变过去,穷人也不会过得有多好。 说道崇古还是崇今,别人各有论调,有说三皇五帝皆为圣贤,天下归心,也有说当今天下虽然四分五裂,但却是前所未有的上下一心,共图光复,黄戟却道各个时代的发展都必然受生产力的影响,抛开时代背景谈人品就是耍流氓。 要是周武王有火铳,战国时代会提前八百年拉开大幕。 每当黄戟一开口,众人便不得不换个话题。 无他,没得聊了。 可现在,黄戟却能睁着眼睛说瞎话,所谓“感情”什么的,李青霖嗤之以鼻,唐王府对黄戟不能说是恩重如山,也差不多了。 但此刻黄戟却不断提及自己的地位以及血脉,很显然是想取得黄玉树的信任。 就看台上那人怎么选了。 李青霖抿了口茶水,没有说话。 黄玉树身后,一众壮汉窃窃私语。 “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啊。” “俺也一样。” “空口白牙,就要我们信他?” “俺也一样!” “……” 堂上,黄玉树深吸一口气,沉声开口道:“是嘛,居然天天惦念着家里,真是辛苦你了。” 闻言,黄戟眉头一皱,此话阴阳怪气,可不像是要接纳自己的意思。 黄玉树放下了手上的茶碗,缓缓起身道:“这里没外人,我就说开了,你要人,我们要出路,各取所需,自然是极好的。” 黄戟面无表情,心中却是一沉,有些话说开了,可不一定代表着信任。 “不过,想要我把族中的儿郎们交给你,光靠一张嘴可不行。” 黄戟眉头紧皱,问道:“不知伯父有何高见?” “简单。”黄玉树说得轻描淡写,“手底下,见真章!” 第122章 比武论亲 黄家堡,操场。 黄戟正把握着手中长戟,目光凝重。 在他的对面是另一位青年模样的黄家人,也是手执铁戟,面容凝重。 此前,黄戟对黄家诸位话事人陈之以利弊,诉之以衷肠,只求能让现在的黄氏众人接纳自己,从而拥有自己的基本盘。 武力是武者的根本,武者就是势力的根本。 没有足够多值得信任的武者做后盾,即便是再高地方爵位也只是一个摇摇欲坠的招牌,不仅成不了大事,还随时可能因树大招风而被有心人利用。 君不见,即使是刘备这般盖世枭雄,其也是要靠张飞的资财招揽部下。 但黄玉树在正堂中提出了一个要求,黄戟要展现出足够的实力,黄氏才能接纳于他。 这倒也无可厚非,在武者的世界,武力至上,要让黄氏诸人心服口服,没有足够的实力是万万不可的。 对此,黄玉树提出的要求是,黄戟须与黄氏子弟比武,连胜三场,方可入黄氏宗祠面见先祖。 此刻,黄戟与对面那人已然披挂好了盔甲,随时准备开战。 黄氏秘传《开山戟》虽然也能步战,可其本就是为重骑兵集群冲锋而设计,但黄氏早已衰落,黄家堡根本养不起马匹,就连身上这身铁甲都是锈迹斑斑,到处是岁月的痕迹。 就连这操场也是小小的一块,就算有马也施展不开。 黄戟见状,心中也是松了口气。 穷就对啦! 要是这帮人现在过得滋润,顿顿吃香喝辣,他还没办法拐他们走呢! 李青霖扶着桂圆站在操场边,静静看向场中,桂圆伸长了脖子,用鼻孔瞪着众人。 “咚!咚咚!” 正想着,一旁战鼓已经擂了起来,操场上,两道人化作两道残影,眨眼间已然战作一团。 演武场周围,众人瞪大了眼睛,正欲叫好,只听“砰”的一声,一道人影已经飞了出去。 众人定睛一看,只见黄戟还站在原地,那人已经飞了出去,挣扎着爬了起来,脸色涨红。 黄戟单手执戟,一手背在身后,微微躬身道:“承让。” 那人红着脸回了个礼,连话都没说,便急匆匆离开了。 偌大的演武场鸦雀无声。 过了片刻,围观人群中轰然炸开了锅。 “什么玩意,什么东西飞过去了?” “他可是二十岁的一境巅峰,居然被黄戟一招击败了,太夸张了。” “我说什么来着,这位男爵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不可能,肯定是我看错了!” 台下,李青霖笑而不语。 当时在赤炼洞天中,黄戟可是连斩六头二境血魔,虽然那些二境血魔都是些水货,但也比这一境巅峰的年轻人强了不知道多少。 更何况黄戟上过战场,这一照面,光是气势就压过了对面一大截。 听着台下议论纷纷,黄戟微微一笑,拱手道:“不知下一位是谁?” 众年轻子弟面面相觑,不知道应该谁上前。 这种实力放在二境初期都算是出类拔萃,他们上去也只是徒增笑料罢了。 黄玉树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玉权。” 被点到名的壮汉一愣,回道:“大哥。” “这场你上吧。” 黄玉树眯着眼,手捋着胡须。 “我?” 黄玉权一愣,难以置信道:“大哥,我可是长辈啊。” “长辈,呵。”黄玉树冷哼一声,道:“武者以实力为尊,先人早就验证过了。” “倘若爷爷当年有三境巅峰的实力,拿下了贺兰县,我黄氏会是今天这般局面吗?” “这……” 黄玉权有些迟疑。 “上吧,别让晚辈看轻了我等。” 黄玉权沉吟片刻,点头道:“好。” 说罢,黄玉权披挂上刚才那年轻人脱下的铠甲,接过长戟,站上了演武台。 黄戟拱手道:“请伯父赐教。” “早了,等你赢了我,我才是你伯父。”黄玉权笑道:“不过你小子够可以了,年纪轻轻就有二境,真不是浪得虚名。” 显然,黄玉权并不认为黄戟能胜过自己,毕竟自己的岁数摆在这,虽然从未上过战场,但也有二境中期的实力,打个后生岂不是手到擒来? 黄戟听出了黄玉权话中的意思,却也没有在意,而是收起了脸上的微笑,架起了手中长戟。 “咚!咚咚!” 一通战鼓擂过,未等黄玉权动作,黄戟已然脚下一蹬,杀了过去。 “好快!” 黄玉权瞳孔一缩,登时收起了心中的轻视,专心应对起来。 只见黄戟手中长戟或刺或勾,身体来回辗转腾挪,如同和长戟融为一体,招招直逼要害。 而反观黄玉权,仗着经验,虽然每一击都能稳稳接下,但当他试图反击之时,却觉得黄戟如同滑不溜手的泥鳅,触之即走,根本无法命中。 两人手中长戟来回勾扫刺斩,化作两团黑色的旋风,铁戟交击声“乒乒乓乓”,如同深夜携狂风过境的雷雨,看得台下众人眼花缭乱。 黄玉树眉头紧皱,他自然是能看出端倪,黄玉权出招扎实稳健,节奏丝毫不乱,显然是经验丰富,结合其年龄,倒也能理解。可黄戟出招虽然略显生涩,可其来回招式步伐要比黄玉权灵动许多,不少变招就连黄玉树都闻所未闻,更遑论台下众人。 “爷爷当年到底给你留了什么?” 黄玉树无意识地呢喃着。 黄玉树不知道的是,黄戟练的《开山戟》是经大量人体实验改良过的全新版本,许多理论时至今日都显得十分超前,至于黄家堡里的人常年闭关于此,更是对前沿武道发展闻所未闻。 两人不断交手,黄玉权越打越是心惊,他倒是没发现招式的不同,只觉得这黄戟不愧是年轻一代的佼佼者,竟然同他打得有来有回。 台下众人心思各异,思索间,黄戟手中长戟一振,如游龙般摆动,滑入黄玉权身前,黄玉权刚刚横戟格开这一刺,谁知手上丝毫没有格挡的滞涩,反而好像是打在了一团棉花上。 黄玉权一惊,还未反应过来,黄戟已然松开了手中铁戟,欺身上前搂住黄玉权的脖子。 “砰!” 黄玉权被黄戟一胳膊掼倒在地,臂甲上尖锐的突起已经抵在黄玉权咽喉上。 “什么!” 黄玉树猛然起身,眼中尽是凝重。 第123章 桂圆初显神威 黄玉权坐在原地愣了两秒,方才苦笑着倒在地上,示意认输。 黄戟起身,口中喘着粗气,脸色通红道:“承让。” 话音刚落,众皆哗然。 “这他妈是耍赖吧,谁家比武还用摔跤的!” “战场上刀剑无眼,赢了就是赢了,那有什么耍赖一说?” “权伯伯自己都认输了,你在苟叫什么!” 不一会儿,众人的立场一边倒向黄戟,听得李青霖与有荣焉。 李青霖手中抚摸着桂圆的耳朵,嘴角挂着微笑。 黄玉权缓缓起身,将手中铁戟丢到一旁,有些不好意思道:“真是后生可畏啊。” 黄戟拱手笑道:“伯父,这下可认了我?” 黄玉权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认了,认了!” 说着,黄玉权在黄戟肩上重重拍了两巴掌,疼得后者呲牙咧嘴。 其实黄戟本就旧伤未愈,方才是强撑着与黄玉权对战,为了应付下一场,他不得已兵行险着,用了一招相扑技,其实也多少有些不光彩。 不过看黄玉权并未追究,他也是暗自松了口气。 目送黄玉权走出擂台,黄戟提起长戟,平复一下气息,道:“不知下一场是谁?” 黄戟将手掩藏在身后,极力掩饰着双臂的颤抖。 他已经接近力竭了。 招式他都想好了,这场不管谁上来,他都找机会来上一记开山,拼着经脉受损,也要以最快的速度送走对手。 黄戟心中盘算着,只见黄玉树拍了拍黄玉权的肩膀,接过了后者手中的长戟。 黄戟瞳孔一缩。 黄玉树缓缓走上擂台,手中长戟一振,发出一阵利刃破空声。 “这最后一场,就由我来陪你打吧。” 黄玉树仅仅是站在对面,便让黄戟心中莫名升起一股巨大的压力,额头上渗出一层薄汗。 台下众人瞬间炸开了锅。 “怎能如此,这不是欺负后辈吗!” “是啊,大伯已经二境后期,这不是存心不让黄戟回家吗!” 舆论几乎一边倒地靠向黄戟这边。 李青霖也是杏眼圆睁,大声道:“二哥他只不过是想回归亲族罢了,你身为长辈居然亲自下场,好不知羞耻!” 桂圆恼怒地打着响鼻,四蹄不安分地踢踏着。 一众“玉”字辈的壮汉也是面子上有些挂不住,黄玉权劝道:“大哥,这小子已经证明他的实力了,何故还要苦苦相逼。” “是啊父亲。”台下一位青年也开口道:“黄戟承伯父遗命而来,又与我黄氏同根同种,此次认亲本就是名正言顺,何故阻挠之?” 青年身形修长,虽是一身粗布衣衫,却打理得干净整洁,兼之其老成稳重的面貌,不由得令人心生信服。 “玉权,石文,你们不懂。” “堂堂贺兰县男,居然会想到找我们这帮草民来认祖归宗,呵。” 黄玉树冷笑道:“玉权,那时候你还小,不谙世事,你可知道,我们兄弟几个还有个小妹。” 黄玉权思考片刻,摇了摇头道:“我不知。” “当年爷爷远征贺兰县,被新业皇帝截断后勤补给,我黄家自此散落四方,刚诞生的小妹自此不知所踪。” 黄玉权急切道:“可这与黄戟有何关联?” “关系大了。”黄玉树漠然道:“皇上封黄戟为贺兰县男,只是想借他之手钓出当年的黄氏残余和开山营旧部罢了,我们黄氏与天子有血海深仇,跟了黄戟,就是被那些大人们当枪使的命!” “这……” 一众壮汉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黄玉树不再理会其余人等,淡淡开口道:“黄戟,我们当时约好了三场定输赢,你可还记得?” 黄戟心中神念急转,嘴上答应道:“伯父说笑了,小子自然记得。” “我是不是你伯父,你说了不算。”黄玉树上前两步,手中铁戟捣在地上,发出一阵嗡鸣声。 “它,说了才算!” 黄戟心中一惊,急忙开口道:“伯父,此事不妥……” “擂鼓!” 黄玉树嘶吼出声,打断了黄戟的辩解。 “咚,咚咚!” 鼓声还悬在空中,黄玉树脚下一蹬,已然冲了过来。 黄戟只觉得眼前人化作一团残影,只来得及将铁戟横于面前,一股巨力便从手臂上传来。 “砰!” 黄戟猛然后退几步,险些跌倒在地。 黄玉树面露凶狠之色,喝道:“你若现在认输,尚可全身而退。” 黄戟没有答话,心中神念急转,权衡着利弊关系。 黄玉树肯定是打不过的,但倘若他自此退走,恐怕再难以被黄氏众人接纳。 今后他最多能从此处招些兵马,但再也没可能令黄氏举族归附。 这不是他想要看见的结果。 “哼,油盐不进!” 见黄戟没有答复,黄玉树冷哼一声,再度冲了上来。 黄戟定了定神,且战且退,不一会儿便退到了擂台边缘。 “该死!” 黄戟紧咬牙关,心中有了决断。 今日必败,但不能被打下去,一定要竭尽全力,战到力竭为止。 只有让台下众人看清楚了自己的精神意志,黄氏的年轻一辈才有接纳他的可能。 向强者挥刀,战到最后一刻,才能打动这些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们! 只要年轻人接纳了自己,过个几年,众口铄金,黄戟未必没有再来的可能。 想到这里,黄戟呼出一口浊气,气血疯狂调动起来,涌入周身穴位之中。 开山之式,蓄势待发! 正在此时,一阵马蹄声响起,紧随其后的是李青霖的惊呼声。 “桂圆!” 黄玉树微微侧过眼神,只见一匹白马从人群中飞出,跃上擂台,脑袋高高扬起。 “咳,啾!” 一股浓痰从马嘴中激射而出,狠狠拍在黄玉树脸上。 他只觉得两眼一黑,双目便被不明液体糊住,一股腥臭的气息自脸上泛起,令他几欲作呕。 “呕!” 黄玉树干呕两声,差点把上午饭吐出来。 按照规矩,黄戟本该在此刻停手,可气血已经运转起来,一旦停止,必为其所反噬,纵使黄戟再怎么不愿,也只能咬着牙把这一戟斩了出去。 听着耳边的破空声,黄玉树仅凭本能持戟格挡。 “砰!” 一股巨力从双臂传来,黄玉树“噔噔”后退四五步,站定了身体。 台下,众人皆惊。 第124章 我娘竟是天才! “这,这是个什么情况?” 台下,观战的黄石勒愣在原地,摸不着头脑。 一旁的黄石文捋着胡子,拒绝评价。 双方都耍赖了,所以等于没耍赖。 对,一切都是公平竞争。 简直完美! 黄玉树顾不得脏,伸手抹去脸上黏糊糊的不明液体,睁开怒火燃烧的双眼。 黄戟方才耗空了了气血,此刻嘴角溢血,浑身无力,几乎全靠手中铁戟支撑才能勉强站立。 “好,好啊,好得很呐!” 黄玉树咬牙切齿,连说三个“好”字,杀气几乎从眼中溢出。 桂圆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躲到黄戟身后,长长的马脸就架在黄戟肩上,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黄戟苦笑着,却也是不知道如何解释了。 这种事让他怎么解释? 黄玉树没有留给他思考的时间,手中铁戟一振,就要杀过来,忽然,一道倩影挡在两人中间。 原来是李青霖手执羽王刃,立在两人中间,将黄戟护在身后。 “丫头,这是我族家事,你别乱掺和。” 黄玉树好歹是一族之长,自然知道李青霖的身份,当下也是有些忌惮。 “呵,家事。”李青霖擦着手中刀刃,冷笑道:“莫说是家事,以大欺小,放在哪都不算光彩吧?” “哦?这么说,你是铁了心要插上一脚了?” 李青霖没有回话,已然摆出了李氏秘传——《伏虎刀》的起手式。 势若伏虎,镇恶降魔! “好,好啊!” 黄玉树怒极反笑,手中长戟一甩,便杀了过去。 “不可!” 黄戟刚想制止,李青霖素手一振,已然扑了上去。 黄玉树一戟刺来,直取李青霖咽喉。 黄戟心中一揪,却见李青霖脚步一顿,身形凭空侧移几寸,躲开了刺击,手中刀刃扬起,向黄玉树撩去。 黄玉树连退两步,手中长戟突然在身后反转半圈,出现在李青霖面前。 “砰!” 李青霖躲闪不及,被枪杆重重打在胸口上。 黄戟连忙上前接住李青霖,只见后者靠在黄戟怀中轻咳两声,便重新站住了脚。 “霖儿,万不可逞强。” 听着黄戟的劝解,李青霖淡淡一笑,刀锋指向前方,只见黄玉树的胸口留下了一道狭长的伤口,周遭已经被鲜血染红。 黄戟放开李青霖,上前两步,道:“既然我等约好对战三局,舍妹贸然参与,已然是犯规之举,我等愿赌服输。” 李青霖重重吐了口气,撅着小嘴满脸不服。 所谓“连胜三局”本就是黄玉树为了刁难黄戟而设立规则,此番黄戟既已认输,他也就没了纠缠的必要。 只是…… 黄玉树望向擂台下,只见原本对他心服口服的黄家人,此刻眼中已经多了些不信任,反而对黄戟报以同情的眼神。 “希望,你们以后会理解我吧。” 黄玉树心中长叹,脸上却是不动声色,沉声开口道:“既然如此,那……” 话音未落,擂台正中突然炸起一阵烟尘,霎时间,砖石飞溅,碎裂的石子几乎全向黄玉树飞去。 黄玉树来不及躲闪,连忙发动气血运转全身,只听噼里啪啦一阵响声,如同置身于暴雨之中。 待烟尘落尽,在场众人才看清擂台中央的情况,只见原本还算平整的擂台中央被砸出了一个大坑,一杆长戟斜斜插在地面上,铁戟尾部,一道倩影立于其上,双手负于背后,静静俯视着黄玉树。 “恃强凌弱,好大的人了,还这么不知羞臊。” 女子冷着一张脸,言语中充满了对黄玉树的不屑。 黄玉权一惊,大喊道:“你是何人?” 李青霖盯着女子的背影,只觉得越看越熟悉。 黄玉树收起铁戟,抱拳道:“这位小姐,倘若你另有他事,我们不妨择日再聊,请你不要掺和我们的家事。” 能以如此抽象的方式出现在众人面前,还能稳稳立在枪杆上,光是这份控制力就达到了一个骇人的地步。 “家事?” 女子冷笑一声,脚下铁戟突然凭空一转,向着黄玉树刺去。 黄玉树大惊失色,连忙格开这一刺,铁戟在空中一振,原路弹回到女子手中。 女子上前一步接住铁戟,手中铁戟一画,黄玉树侧身闪过,只觉得脸颊被铁戟斩出的劲风割得生疼。 黄玉树来不及吃惊,只因女子手中铁戟来回穿梭,越刺越快,不像是在进攻,反而如同穿针引线,纤细的身形与修长的铁戟若即若离,仿佛是在与铁戟相舞动,看得台下众人如痴如醉。 而黄玉树却丝毫不敢大意,这一招一式看似纤弱无力,实则暗藏杀机,每一击力道轻重交替,有时碰上去恍若无物,有时却震得他双手发软,让他如同猫抓刺猬——无从下手。 正当黄玉树焦灼应对之际,女子突然收回双臂,长戟在周身旋转一圈,枪尾狠狠砸在黄玉树胸前。 “噗!” 黄玉树喷出一口鲜血,后退两步,跌倒在地,捂着胸口难以置信。 女子也是一愣,似乎是没想到这一招居然有如此大的威力。 长戟尾端,一颗钻石样的东西正“布林布林”地闪着,折射出诱人的光芒。 这是,画龙戟! 一个人影在黄戟脑海中迅速浮现出来。 “娘!” 黄戟脱口而出。 女子闻言回过头,这下连李青霖都认出来了。 这不就是黄玉姬吗? 可黄戟印象中,黄玉姬天天除了给爷俩做饭缝衣服,就是在和李家的老婆娘们侃大山,丝毫没见她出过手,黄戟也就一直将她当作普通的妇道人家。 可谁家的家庭主妇能把二境后期打成狗啊! 黄玉姬温柔一笑,道:“娘只是路过,可没有跟踪你们哦。” 李青霖躲在黄戟身后,有些害怕。 这时,黄戟突然想起黄汉遗说过的话: “我和你妈,一个二境巅峰,一个二境中期,把老东西给宰了。” 黄汉遗是千里挑一的实验体,又经老东西亲手炮制,做了大量人体实验,能活下来全仗着运气好,才能在年纪轻轻成为二境巅峰武者,其天赋恐怕只有完全体的沈玉符能与之相提并论。 而黄玉姬,恐怕真的是天才。 纯粹的天才。 黄戟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 第125章 大型认亲现场 黄玉姬回过头去,长戟前驱,向着黄玉树喉前刺去。 “不可!” 黄戟惊呼一声。 “唰!” 长戟发出一阵破空声,枪尖稳稳停在黄玉树喉前。 一众黄家人这才反应过来,抄着各色家伙事冲到台上,对着黄玉姬虎视眈眈。 “贼子,放开大哥!” 黄玉权手中抓着一把长枪,枪尖指着黄玉姬。 黄玉姬回头望向黄戟,只见黄戟满脸焦急道:“娘,万万不可伤了他。” 黄玉姬闻言,一脚踹开地上的黄玉树,脸上写满了郁闷。 “真是的,你爹不让我伤他们,连你也不让。” “敢伤我儿子,没一戟扎死他都是轻的。” “你!”黄玉权气得眉毛倒竖,手中长枪一振就要冲上去。 “且慢!” 黄玉树喝止道:“此女实力强劲,便是我们兄弟几人一起上也不是其对手。” “快去请父亲出来应对!” 说罢,黄玉树从地上爬起,手中长戟一横,做出戒备姿态。 “嘁!” 黄玉姬冷嘲道:“小的打不过我,老的就行了?” 黄玉权愤恨回头,刚走没两步,一个老人的面孔突然出现在黄玉权面前。 老人身材高大壮硕,脸上却斑驳纵横,褶皱密布,须发皆花白,显然当年也是一名铁塔壮汉,此刻却早已被岁月磨去芳华,半身入土。 “爹。” 黄玉权愣了一下,随即惊喜万分道:“爹,有人打上门了,您快去……” 话还没说完,只见老者直接大步越过了黄玉权身边,听都没听他辩解。 “爹?” 黄玉权愕然,愣在原地不知所踪。 只见老者缓缓走到黄玉姬身前,直接走进了长戟的攻击范围内。 黄玉姬一阵紧张,后退两步,皱着眉娇喝道:“你也要和我比一比吗?” 老者脸上带着欣喜的微笑,试探着问道:“丫头,你叫什么名字啊?” 他的语气中带着些紧张,又暗藏着一丝期盼,像是一个多年未回家,看见孩子而局促不安的父亲。 双方此刻剑拔弩张,老者的问话实在是有些突兀,黄玉姬本想一句“老登”骂回去,可看着老者慈祥的面容,心中却没由来地生出一阵亲切。 黄玉姬心中郁闷,索性收起画龙戟,撅了撅嘴,道:“黄玉姬。” 说罢,黄玉姬转过脸去,不愿再看老者。 老者闻言,欣喜之色溢于言表,“玉姬,你是玉姬啊。” 他的声音颤抖沙哑,却透出一股坚韧的意志,如同跨越半生,依旧未被岁月磨灭的执念。 黄玉姬眉头一皱,感觉事情并不简单。 老者拉起地上满脸呆滞的黄玉树,道:“看,玉姬,这是玉树。” 桂圆双眼圆睁,打着响鼻,喉头涌动,似乎是想瞅准机会上去再来一下。 说罢,老者又指着愣在原地的黄玉权道:“那是玉权。” 黄玉权疑惑地点了点头。 “那个是玉材,那是玉格……” 老者一个个指过去,被指到的壮汉们面面相觑,不知此举有何意义。 黄玉姬惊讶地捂住嘴唇,眼中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老者上前抓住黄玉姬的手,声泪俱下道:“玉姬,他们都是你的兄弟啊。” “这……” 黄戟也有些懵了。 自己那几声伯父可是叫着攀关系的,难不成自己刚刚打的真的是自己的伯父? “您,您是……” 黄玉姬有些哽咽,声音颤抖着问道。 她不敢相信,这一天来得如此突然。 老者眼中流下两行浊泪,颤声道:“我是你三伯啊。” …… “当年,父亲轻敌冒进,导致开山营全军覆没,黄氏也受到全城排挤,从此衰落,一蹶不振。” “大哥和二哥都死在了战场上,父亲也不知所踪。” “彼时还没有内城,如今外城十二县还被血魔占据着,黄氏在内城处处受到排挤,难以生存,我作为家里的顶梁柱,便带着一众家臣亲眷一路离开城内,找到了父亲远征前修筑的堡垒,带着后生在此安居下来。” “可我们乃是反贼之后,身上又没什么实力,我生怕迟走一步便引来官军围剿,一刻都不敢多留,等到了地方安顿下来,才想到大哥还有个刚出生的女儿被我落在了家里。” “后来我多次亲自寻找,一直没有找见你,没想到,没想到在这看见了。” 老者说着,眼泪又滚落下来。 众人此刻正围在正堂里,互相低着头窃窃私语。 “我就说黄戟跟我儿子长得像,你还笑话我。” “不是我笑话你,这以前谁能想到?” “真是奇也怪哉,奇也怪哉。” 黄玉树扯来一张粗布,为老者擦着眼泪,郁闷着老脸,叹气道:“早知道他是我外甥,我就不打他了。” “你还有脸说!”老者一脚蹬在黄玉树屁股上,喝骂道:“就算只是个远房亲戚,你也不能动手啊!” 黄戟看在眼里,只觉得老者踢人屁股的姿势颇为眼熟,同黄玉姬踹黄汉遗时一模一样。 原来这也是家传吗? 黄戟嘴角抽搐。 李青霖伸手戳了戳黄戟,道:“怎么办二哥,我刚才还砍了他一刀。” 黄玉树胸前血肉横翻,行走运动之间,伤口扯动,疼得他呲牙咧嘴。 黄戟白眼一翻,假装没听见。 李青霖双手背在身后,急得直跺脚。 只听黄玉姬已经冷静了下来,疑惑问道:“可这也太巧合了,我也只是听爷爷讲过。” 黄戟闻言又是一阵头大。 要知道,那位被尊称为“老东西”的黄家二代家主可是被黄玉姬亲手杀了。 “傻丫头,三伯我半身入土,该忘的早忘干净了,只有你的事我可是记得清楚。” 老者擦了擦眼泪,笑道:“当年大哥始终膝下无子,直到我们几个的孩子都满地跑了,他才有了第一个孩子,大哥说肯定是男孩,还起了一个霸气的名字,叫黄玉极。” “结果等你出生之后,发现是个女孩,大哥还没来得及改名,就叫你玉姬。” “后来,大哥就没了,那时候你才三个月大。” 老者说着,神情万分低落。 第126章 黄氏归心 “他们都是你的兄弟啊,你看看,你们长得多像。” 几位尚且健在的家臣也是唏嘘不已,更有几位老者涕泗横流,泣不成声。 “刚进来看了第一眼,我就猜到了,都说男娃儿长相随娘家人,这孩子长得和大公子一模一样啊。” 老者泪流满面,另一位老者拍着他的背,安慰道:“好啦好啦,一辈子没见你哭过一次,今天就闸不住了。” “你个没心没肺的懂什么,我忙忙碌碌大半辈子,不就是等着今天嘛。” 几个上年纪的家臣不好意思教晚辈看笑话,边抹着眼泪,边走到一旁说着悄悄话。 “没想到啊,没想到,再见面,我已经是个半身入土的老头子,而你的孩子,都长这么大了。” 说着,老家主松开黄玉姬,对着黄戟招手道:“过来,让三爷爷看看。” 不知为何,黄戟心里有些胆怯,先前他只是想来拜个码头,没成想居然真的认了亲,此刻再看众黄家人,心中却是多了些亲近。 虽说现今的黄家人皆为逆臣之后,黄戟身为皇帝亲封的贵胄,应当与他们划清界限才是,可他们使着同自己一样的兵器和武技,这让从小在李家长大的黄戟多少有些触动。 黄戟望向黄玉姬,试图征求一下意见。 黄玉姬眼角还挂着泪珠,从小她便无父无母,唯一的亲人——爷爷,居然还是个人奸,被她亲手处决,此刻找到了自己素未谋面的亲人,她怎能不激动? 黄玉姬眼眶微微泛红,微笑着点了点头。 黄戟不再犹豫,上前两步,单膝跪在老家主面前,开口道:“三爷爷。” “好,好孩子。” 老家主拍着黄戟坚实的脊背,道:“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吧,你见过你太爷爷没?” 黄戟一愣,黄玉姬急忙抢答道:“爷爷因病过世时,我还未有婚姻。” 黄戟瞪圆了双眼,重重点着头。 老家主不疑有他,笑道:“我看你们母子二人穿着用度都不差,你是嫁到哪家里了?” 毕竟整个青塘县周围的大户人家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黄玉姬笑道:“侄女嫁给了唐王府黄汉遗为妻,就戟儿一个孩子。” 老者闻言欣慰的笑了出来,道:“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老头带着孙女,还要躲避追杀,他本以为黄玉姬只能委身嫁给大户人家做妾,要是如此他也只能扼腕叹息,但没想到居然是做了正妻,侄女过得好,他当伯父的怎能不高兴? 不过片刻后,老家主便反应了过来,皱眉道:“黄汉遗,是那个白影营的前统制?他不是死了吗?” 黄戟闻言有些不悦,黄玉姬连忙解释道:“汉遗只是负伤退伍了,现在家里吃穿用度都不差,他也就没有再复出的打算。” “哦,原来如此。”老家主继续问道:“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当年黄汉遗跟着还是世子的唐王四处征战,每年斩获血魔和叛军无数,动辄用十几辆大车拉着斩首的脑袋入城,唐王带队在前,宣扬武功,而黄汉遗则一身黑袍黑甲,隐藏在唐王的阴影中,看不清面容。 可谓止壮汉夜啼。 黄玉姬这种开朗大方的女子,居然能被这种杀神娶为正妻,想来不是通过什么光明磊落的手段。 老家主面色凝重。 谁知黄玉姬笑着解释道:“汉遗是爷爷收养的义孙,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后来爷爷过世,我们才自谋出路去了。” 老家主恍然大悟道:“竟然是如此!” 黄戟暗中给老母亲竖着大拇指。 睁着眼睛说瞎话,真不愧是你啊! …… 祠堂中,烟雾缭绕,台上稀稀疏疏地摆放着几个牌位。 老家主郑重地将黄玉枝的名牌摆到了他的牌位前。 “皇上虽然默许了我们的存在,但兵部招兵,是不要黄家人的。” 老家主长叹一声,讲述道: “当年玉枝为了参军,居然离家出走,始终与我们划清界限,一直到十几年前,才带回了一个女人和孩子。” 一旁,黄石勒双眼微红,显然是早已经悲伤过了。 黄戟心中则是一震。 原来皇帝的谋划如此深远。 黄家人聚居于此,虽然不招人待见,但还有不少旧部依旧对黄家带有归属感。 于情,这些人险些害了整个天明城,于理,这些人是反贼的残余,在外颇不受人待见。 可偏偏他们是曾经的军功贵族,手握还算是强大的武力,虽然这些年没做过什么出格的行为,但这些人凝聚力极强,可谓是天明城内部的定时炸弹,一旦受到激化,只怕会瞬间变成满地反贼。 此时推出一个忠于皇室的黄家人,使其号召亲族,吸纳旧部残余,便可将这些不安定因素化解,自此成为为皇室效忠的力量。 “好盘算啊。” 黄戟暗道神奇,心中不由得对皇室和四大家族多了些重视。 至于被利用,黄戟其实并不在意,他不讨厌成为棋子,要知道,以他现在的实力,能上桌吃饭就已经是万幸,哪还敢挑选是坐大人那桌还是小孩那桌? 多少人还在桌子下面和狗抢饭呢! 黄戟面对着一众牌位出神,沉默不语。 “石文。” 老家主突然回头唤道。 “爷爷。” 黄石文上前两步,静候下文。 “我们黄家人不能考取功名,从此以后,你就跟着黄戟打拼。” “孙儿谨记。”黄石文没有拒绝,好像是早就做好了准备。 “石勒,你的事情,我刚听人家说了。” 噗通! 黄石勒闻言跪倒在地,脸色涨红,显得羞愧至极。 “爷爷,孙儿知错了。” 鸡鸣狗盗之事,放在谁家都是要被戳脊梁骨的,黄家的形象本就算不上好,以后恐怕更要被街坊邻居指指点点。 “快起来,快起来。”老家主并未责备,而是上前扶起了黄石勒。 黄石勒有些意外地抬起头。 “先人犯了大错,没让你们安安稳稳地长大。” 老家主沉声道:“从此,尔等好好打拼,为我黄氏拼出个未来。” 看来老家主很清楚黄戟需要什么。 黄戟回头看向身后众黄氏子弟,众子弟面带悲戚之色,眼中却仿佛有烈焰在燃烧。 第127章 朱和垒 经过一通祭祖、认亲的流程,待到酒足饭饱,几人安顿下时已是傍晚了。 毕竟今天刚刚认亲,几人理所应当地在此地住上一晚,而李青霖也不肯离去,说是要照顾黄戟。 加之黄家人腾出了最舒适的客房给他们住,他们更不好推辞了。 黄家大院中,黄戟逗弄着过来围观的孩子们,李青霖望着远方渐渐西斜的太阳,托着粉腮,静静发着呆。 “霖儿,你在想什么。”黄玉姬突然探过头来,“跟伯母说说吧。” 李青霖吓了一跳,思索片刻,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黄戟,小声开口道:“是二哥的事。” 黄玉姬嘿嘿一笑,道:“我猜猜啊,你是不是担心戟儿以后忙于军务,就会疏远你们李家?” 李青霖红着脸,轻轻嗯了一声。 黄玉姬伸手在李青霖头上揉了揉,笑道:“你这傻丫头,大可把心放肚子里,这是不可能的。” 李青霖疑惑地抬起头,静等着下文。 “此次收心黄氏异常顺利,戟儿自然也就没有在此多费功夫的必要,下一步,应当就是在李家了。” “你想啊,黄氏虽然是当年的“天明八卿”,可即便在几十年前也是八卿中最弱的,当下这些后人也不过是些歪瓜裂枣,尽管有些武道修为,但理论长期脱节,连军伍中的军士也不一定瞧的上他们,更遑论这些年突飞猛进的四大家族了。” “而想要快速扩充势力,最好是应当借助李家的力量,以黄家人为骨干,方能拉起一支自己的队伍。” “黄戟终究是外姓人,李家的子弟们不可能乖乖听他的话,而李青河毕竟是唐王世子,定然不能长久屈居黄戟之下,这时候,可不就要靠你了吗?” 李青霖恍然大悟,欣喜道:“我明白了,谢谢伯母。” 不远处,黄戟的耳朵动了动,没有说话。 他当然知道,母亲这话也在说给他听。 …… 夜已经深了,黄汉遗独自在家,却并未入眠,而是熄灭了家里所有灯火,独自坐在不大的庭院中。 身边,一根长戟静静立着,如同千年不变的古树。 “咚咚咚。” 沉闷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尽管这脚步声轻柔极了,如同不慎落在地上的羽毛,但在知觉敏锐的黄汉遗耳中却如同雨夜的闷雷般响亮。 “来了。” 黄汉遗睁开双眼,瞬间从坐姿切换到站姿。 一个黑影骤然从墙头上翻了进来,如闪电一般奔袭而来。 黄汉遗淡定抬头,一掌劈出。 那人身形一晃,瞬间消失在黄汉遗的视线中。 黄汉遗上身一转,回身又是一掌击出。 那人身形一顿,瞬间缩到孩童大小,刚刚有黄汉遗腰高,避开了这一掌。 黄汉遗瞳孔一缩,那人已然双拳并拢,朝他砸了过来。 “轰!” 街道上,执火巡夜的李氏巡逻队瞬间被这声响吸引了目光。 “是黄将军家!” 巡逻队成员皆是一惊,黄戟家几乎紧挨着唐王居所,什么人居然能在唐王眼皮底下摸到黄戟家里? 众人连忙按着腰间刀柄,朝着黄家冲去。 巡逻队赶到黄家门口,还没等敲门,门突然自己打开。 黄汉遗揉着眼睛,睡眼惺忪,衣衫不整,一副刚睡醒的模样。 “尔等所为何事?” 黄汉遗的问话言简意赅,还带着浓重的鼻音。 众人面面相觑,巡逻队的队长上前问道:“黄将军,方才……” 还没等他说完,黄汉遗挠了挠头,开口道:“哦,方才气血有些紊乱,经脉不受控,手脚胡乱伸展了一下。” “原来如此。” 众人心中了然,黄汉遗的事,李家人或多或少都有所耳闻,只是亲眼看见故事中所向无敌的黄将军如今连气血都控制不住,心中还是忍不住扼腕叹息。 “那,既然如此,黄将军,我等就不多叨扰了。”巡逻队长拱手道:“我等就在附近巡逻,倘若黄将军需要我等相助,大可吩咐。” “嗯,辛苦你们了。”黄汉遗点点头道:“慢走。” 确定来者全部离去,黄汉遗关上了门,回头看向角落的阴影处。 月光下,一坨黑影正轻轻扭动着身躯。 黄汉遗缓步上前,沉声道:“接下来,我给你松开,但你要是敢喊一句,我就把你的头拧掉。” 那人轻轻嗯了一声。 “唰!” 手起刀落之间,束缚黑衣人的绳索被瞬间斩断,黄汉遗手指在黑衣人背后轻点几下,松开了黑衣人被封上的哑穴。 “咳咳咳!” 黑衣人剧烈咳嗽起来。 黄汉遗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今天中午,黄汉遗刚刚把黄玉姬打发走,正准备吃饭,突然收到了一封皇宫寄出的信件。 “子时二刻,府中一决胜负。” 所谓“府中”,自然不可能是皇宫,黄汉遗摸不透情况,便在自己家中静候。 早年他四处征伐,斩杀叛军无数,难免有人报复,他早就想到会有今天,已经写好了遗书,提前藏在了地板下的一个石匣中。 “只是,黄某的人头也不是那么好拿的。” 黄汉遗盯着地上停止咳嗽的黑衣人,静候下文。 黑衣人缓缓站起身,伸手撩起了罩住头脸的黑兜帽。 “许久不见,汉遗老弟。” 由于被点了哑穴,黑衣人嗓音还有些沙哑,只得苦笑着打招呼。 黄汉遗愣在原地,瞪大了眼睛辨认了许久。 “你是,朱和垒?” 黄汉遗难以置信道。 “咳咳,就是我。”朱和垒苦笑道:“多亏你还认得我啊。”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大笑起来,两双坚实有力的臂膀紧紧拥抱在一起。 “昭烈,真不愧是你啊!” “季成兄,好久不见!” 注意到朱和垒苍老的面容,黄汉遗疑惑道:“季成兄,难不成你是入了青蛟营?” “正是,他妈的,这不还是打不过你。”朱和垒笑道:“倒是你,这十来年不见,反倒是喜怒不形于色,有点大权在握的面相了。” “季成兄莫要调笑我了。”黄汉遗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我前些年受了伤,脸上早就没表情了。” “走,进屋,我们好好叙叙旧情。” 不等朱和垒推辞,黄汉遗便拉着朱和垒进了屋中。 第128章 获封子爵 等黄玉姬推开家门时,不由得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 一推开房门,一股酒气扑面而来,黄戟光是闻一口就觉得气血上涌,头脑发胀。 只见不大的房间里,到处是散落的酒罐子,桌椅板凳倒的七扭八歪,两条大汉烂醉如泥,正躺在地上鼾声如雷,其中一位正是黄汉遗,而另一人头上居然套着一个酒罐子,也不知道是怎么把头塞进去的。 黄戟和李青霖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你,你,你……” 黄玉姬都快哭出来了。 就一天不在,这个臭老爷们居然就把家里搞成这样! “死鬼!” 黄玉姬尖叫着,一脚踢在黄汉遗屁股上。 黄汉遗如闪电般从地上弹起,抬头望向门外的朝阳,轻声呢喃道:“天亮了吗?” 黄汉遗眼神清澈,颇有种“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之感,若不是他脸上还挂着口水,黄戟简直就要信了。 “啊啊啊啊!” 黄玉姬快要疯了,尖声问道:“这又是谁!” 黄汉遗略一思索,干脆上前一拳打在酒罐子上。 “咔擦。” 酒罐子应声破碎,一张苍老的面容显现出来。 黄戟一愣,心道这不是月前他在宫中遇到的青蛟营暴躁矮个子老头吗?(详见第十七章) 黄汉遗盯着老头愣了一会儿,开口道:“他啊,他是朱和垒,当年和我并肩作战过的战友。” “那你们怎么今天想起来聚了,因为我不在家,你们好胡作非为吗?” 黄玉姬气得柳眉倒竖。 黄汉遗思索片刻,解释道:“是他先来找我的。” 不等黄玉姬接着发问,黄汉遗找来一瓢水,泼在朱和垒脸上。 “老弟,你别闹。” 朱和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却见黄汉遗一家老小都站在自己身边。 朱和垒“腾”地一下从地上弹起来,讪笑道:“弟妹,好久不见。” 黄玉姬翻了个白眼,把脸别到一旁不说话。 方才黄汉遗一记醉拳击碎酒罐,但酒罐的瓶口还套在朱和垒脖子上,好似一个可笑的项圈,李青霖鼓着腮帮子,小脸涨得通红,想笑又不敢。 黄戟憋着笑,上前拱手道:“见过前辈。” 朱和垒打了个酒嗝,笑道:“我还记得你,黄戟,对吧。” 黄戟抿着嘴唇,微笑着点了点头。 黄汉遗重重吐出一口气,突然问道:“对啊,你怎么突然想起来找我了?” 青蛟营作为皇室的秘密武装,平时从来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如今居然能跑出来找他喝酒。 朱和垒挠了挠头,道:“我想想哈,哦,对了,是今天有圣旨要来,礼部要提前一天派人通知黄戟。” “我左右没什么事,正好想来看看你,就把这活接了。” “原来如此。”黄汉遗问道:“什么时候啊?” 朱和垒掐指一算,神色一惊,道:“唉呀,还有半个时辰了!” “什么!” 这下连黄玉姬都不淡定了,连忙拉起了黄戟的手,焦急道:“快,娘给你收拾收拾,别误了时辰。” 黄戟无奈道:“娘,我自己会穿衣服。” 黄玉姬一边把黄戟往屋里拉扯,一边开口道:“华服宽大,你自己哪能穿上。” “走,娘给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 “圣旨到!” 黄戟身穿一身大红色的华服,刚刚戴好冠冕,一个洪亮的声音便从门外传来。 “黄戟接旨!” 几名身穿内臣服饰的宫人缓缓站定,目光冷冽。 黄戟与父母连忙跪倒在地,至于朱和垒和李青霖,他们为了避嫌,早就跑到别处去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二月雪地,麦苗能生;天下忧困,志遂青云。” “当此危急存亡之际,虽弱冠之年,亦敢辞江山之重乎?” “贺兰县男黄戟,骨有虎勇,腹藏谋略,孝殚父母,仁及友亲,秉藻镜以品时髨,复丘垄而崇先喆……” “今兹加封县子,宜顾虑亲族,自守礼法……” “钦此。” 黄戟上前伸手道:“臣,接旨!” 黄戟感觉手中一沉,圣旨已然落入了黄戟手中。 却听前来传话的太监接着说道:“皇上口谕:” “爱卿年纪轻轻便获封子爵,应当勤加习练武艺,多立战功,朕才好向内阁交代。” “劳烦公公代为开口,戟感恩不尽,定效死报国。” “嗯,我记下了。” 那太监笑着开口道。 黄戟还想请几位传话的宫人入家中一坐,顺道给些财帛之类,没想到黄戟一抬头,几人早已消失不见,只有手中的圣旨还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这?” 黄戟有些傻眼,这跟他想象的不一样。 身后,黄汉遗和黄玉姬已经站起了身,黄汉遗解释道:“现在的宫人是不敢收受贿赂的,毕竟一旦有反叛武者勾结宫人下毒,便是皇上那样的高手也难以全身而退。” 黄戟略一思索,发现确实是这个道理。 正在此时,原本还算安静的小院周围突然人声鼎沸,嘈杂吵闹起来。 黄戟疑惑地推开院门,只见周围全是各个年龄段的李家人,正目光火热地看向他。 “大丈夫当如是!” “妈的真好,我也想整一个。” 这是两个目光灼热,和黄戟差不多年岁的年轻人。 “你说我把女儿嫁给他怎么样?” “你开什么玩笑,你要是敢这么干,家长能撕了你!” 这是两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中年妇女。 众人各说各话,嘈杂的讨论声一浪盖过一浪,震得黄戟脑壳发麻。 见黄戟从门后显露出身形,众人顿时止住了各自的议论声,开口道贺起来。 “恭喜啊,黄戟!” “是啊,十七岁获封县子,将来前途无量啊!” “我女儿你真不考虑一下吗?” 忽略掉极个别奇怪的话语,黄戟笑着拱手道:“多谢诸位,多谢诸位!” 这时,几个人影缓缓靠过来,众人纷纷为其让开道路。 来者正是唐王,身后跟着面露期待之色的李青霖。 黄戟见状,连忙小跑上前,拜道:“义父。” 黄汉遗也是微微拱手道:“主君。” 唐王八字胡抖动着,脸上带笑,心里却是早已开骂。 他妈的,皇帝为了拉拢黄戟,居然在不到三个月的时间连升其两爵,真是下了血本。 看来自己也不能再傲娇下去了! 唐王连忙上前扶起了黄戟,柔声细语道:“我儿这是作甚,今天是你升爵的日子,走,我们一家人聚一聚。” 第129章 爆竹声中 \\\"噼里啪啦!\\\" 爆竹的声音不绝于耳,黄氏一大家子人就站在雪地里,看着院中炸开的鞭炮。 “哦!” 有小孩兴奋地大叫着,耳朵被母亲捂在手里,整个人仿佛是安了弹簧一般蹦蹦跳跳。 大雪纷飞,众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整个黄家都洋溢在过年的喜庆气氛中。 差不多两个月前,黄戟正式在黄家祠堂中祭拜了先人牌位,连带着黄汉遗也拜入了黄家。 虽说当年黄汉遗和黄玉姬亲手斩杀了黄家二代家主,且其私通血魔,属实算不上是什么好人,一般这种人的下场也就是悬尸于市,任由万民唾骂。 但此刻,夫妻二人都选择将这些故事烂在肚子里,毕竟他们心中清楚,现在的黄戟需要的是一个团结的黄家,这些往事会被黄戟和他的直系继承人一代一代秘密传下去,直到需要公开的那一天。 黄戟依旧是一身单衣,毕竟武者气血旺盛,还不怕这腊月的天气,只是看着身旁浑身裹着大棉袄子的老家主,黄戟不由得微微叹了口气。 “好孙儿,想什么呢?” 老家主笑着问道,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大过年的,高兴点。” 黄戟先是点了点头,随后说道:“三爷爷,等过完年,我接您到内城居住吧。” 老家主看穿了黄戟的想法,笑道:“不必啦,不必啦,这里还离不开我。” “人总是要死的,或早或晚罢了。” “我少年时鲜衣怒马,但凡出行,必有狗腿子前呼后拥,后来家道中落,有段时间连饱饭都吃不上。” “直到现在,峰回路转,你来了,我们的日子又好过了。” “人生就是大起大落啊,我这把老骨头经历了这么多大喜大悲,早就耗空了元气,能看你成长起来就满足啦。” 老家主言辞豁达,应当是早就看开了生死。 黄戟长叹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 黄戟从小没有爷爷,这半年相处下来,黄戟渐渐熟悉了老家主,已经有些真正的情感在里面了。 老家主见黄戟有些伤感,索性换了个话题。 “戟儿,现在你和唐王府的关系怎么样?” 想到唐王府,黄戟嘴角浮现出一抹笑容。 那是在六个月前。 …… 六个月前。 唐王为黄戟举办了庆功宴,几轮推杯换盏下来,即便是黄玉姬也是喝得满脸酡红。 至于黄汉遗,他本就在昨晚同朱和垒喝过一轮,现在又是一轮下来,早就因为过量饮酒躺在桌子底下了。 李青河则是略有郁闷,他好歹抓住了戮力,可比轰杀个巨象的功劳要大多了,怎么没给他也封个爵位。 李青河不知黄戟背后的隐秘,更不知白羽洞天的存在,自然不会明白黄戟封爵的缘由。 黄戟虽然上报过程中保留了一部分,只说自己进入了白羽洞天,被赐予了羽王刃,并未提及白羽王与自己交谈的细节,但皇室留存的资料何其之多,仅凭黄戟描述的只言片语便判断出了情报的真实性,封赏自然也就紧随其后了。 毕竟四境强者乃是能够颠覆战局的力量,无论是人类还是血魔一方都会拼尽全力寻找进入四境的方法。 况且,根据黄戟的情报,此刻的白羽王赫然已经达到了五境的地步,恐怕已经有了彻底荡平血雾的能力,只是出于某种众人不知道的原因,还没有出手罢了。 见黄汉遗已经睡倒在了桌子地下,唐王嘿嘿一笑,道:“戟儿,为父问你,你觉得为父待你如何?” 黄戟一愣,头也不抬道:“王爷视我如亲子,吃穿用度皆与大哥小妹别无二致,自然是待我极好。” 听着与上次几乎相同的回答(详见24章),唐王脸上却毫无尴尬之色,反而八字胡抖动着,笑道:“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我儿知恩图报,为父自然是喜悦非常啊,哈哈哈哈。”唐王笑道:“只是我唐王府家大业大,却也用不得你如何报答,你只须做好本分之事,为父便心满意足矣。” 黄戟一脸惶恐道:“父王说笑了,父王对儿恩重如山,儿怎敢不惦念恩德?” 黄戟嘴上虽客气,可心里已经警惕了起来,要知道,越有所求之人,便越不能显露出急迫之意,唐王这样的千年老狐狸,心里自然是清楚的像明镜似的。 李青河喝着闷酒,两眼无神地瞪着窗外,李青霖陪着黄玉姬聊天,不时被其调戏一番,满脸羞愤却又无可奈何,而唐王与黄戟则是不断客套着。 “唉。” 说着,唐王突然叹息一声。 黄戟心道来了,嘴上却关切道:“父王何故叹息?” 唐王微微一笑道:“这事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 “哦?请父王明示。” 黄戟适时递上疑问。 唐王轻轻捋了捋八字胡,笑道:“戟儿,你今年多大了?” 黄戟回道:“回父王,过了明年二月就十八了。” “都十八了,时间过得真快啊。”唐王眼中浮现出回忆的神色,伸手在空中比划了两下,道:“我记得你刚拜我为义父的时候,你才这么高一点。” 黄戟“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笑,伸手端起了酒壶。 唐王扔下手中酒杯,问道:“都十八了,你也到了该娶妻的时候了吧?” 黄戟脑子一懵,本来要倾倒的酒壶停在了手上。 这是什么意思? 之前唐王不是不同意自己娶李青霖吗? 难道是想随便给自己介绍一段婚事? 黄戟脑中闪过灵魂三问。 看着停在半空的酒壶,唐王撇了撇嘴,伸手在桌上敲了敲。 “咚咚!” 黄戟瞬间反应过来,将酒水倒在唐王面前的酒杯中。 “想什么呢?” 唐王眯着眼睛,看不透心思。 黄戟笑道:“这,孩儿不过十七岁,尚且未及冠,何谈婚娶之事?” 唐王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戟儿,十七岁不小了,况且你父亲已经为你取了表字,也就差一个成年礼了。” 不经意间,黄戟瞥到了一旁的李青霖,少女媚眼如丝,隐隐期待着什么。 第130章 龙哥 想到李青霖,黄戟微微一笑道:“关系还可以,在这青塘县周围算是站住了脚跟。”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啊。” 老家主欣慰地笑了笑,“现在,这些后生晚辈可算是能走出去啦。” “嗯。” 黄戟笑着点了点头。 这时,本来安静的门外突然嘈杂起来,一阵马匹的嘶鸣声传来,车轮“骨碌碌”作响,显然是有大车靠了过来。 还没等众人反应,一个高亢到有些夸张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大家好,我来给大家拜年啦!” 黄戟有些疑惑地回过头,却见一个体格壮硕的中年男人已经大步走了进来,身后,几个短衫短裤的汉子跟着走了进来,手里大包小包,好不热闹。 “石文,你也在啊,哈哈哈。” “老徐,身子还好吗?” “哎呦,这孩子半年不见,长这么大了!” 中年男人脸上笑容夸张,显得和周围人颇为熟络。 可奇怪的是,被他打招呼的黄家人要么不屑地转过头去,要么白眼一翻,显得厌恶至极。 那中年男人也不恼火,而是伸长了脖子在人群中扫视着。 突然,那中年男人朝黄戟所在的方向看来,瞬间眼前一亮,小跑了过来。 “黄老爷子,您也在啊?” 黄戟心中了然,心道原来是老家主的客人,只是这“客人”实在是奇怪,身材壮硕,脸上布满了刀疤,倘若站直了身体定然是个令人望而生畏的猛汉,可这家伙偏偏卑躬屈膝,满脸堆笑,脸上的刀疤道道扭曲在一起,仿佛有蜈蚣被锁在他脸上,不断挣扎爬行着。 黄戟一阵恶寒,却见老家主眯着眼睛,淡淡道:“是龙哥啊。” “别别别。”中年男人连忙摆手道:“龙哥不敢当,您叫我小龙就好。” “嗯,小龙啊。” “唉,我在呢,黄老爷子。” 老家主似乎有些迷惑道:“今年的礼钱,我们上半年就交过了,不知你大过年来这,有何贵干啊?” “哎呦呦呦,不敢不敢。”中年男人腰弯得更低了,赔笑道:“哪能叫礼钱啊,这不是前两年有困难,问您老借了点嘛。” 说着,中年男人指了指那一众狗腿子,喝道:“你们几个没眼力见的,还不赶紧把东西放下!” 说罢,中年男人又对着老家主笑道:“这些啊,都是我从前在您这里借的钱财,现在都还给您,还有我自己准备的一些礼物,特来给您老拜年啊!” 黄戟算是看明白了,感情这位是从前欺压黄家人的地头蛇啊,这是看着黄家有了靠山,所以来奉承来了。 虽然在大部分贵族眼中,他这位子爵手里没权没势,无钱无兵,但那也只是对那些真正掌握了兵权的贵族而言,对于普通人来说,就连最平常的无品小官都难得一见,何况是一位货真价实的爵爷呢? 见老家主眯着眼睛不说话,这位“龙哥”的头伏的更低了。 黄戟觉得有些无趣,不由得有些困乏,长长打了个哈欠。 谁知龙哥直接闻声望过来,只见面前这位少年虽然眉目间略显稚嫩,但眼神清亮,太阳穴鼓胀,显然也是一位武者,便笑着询问道:“这位小哥倒是面生的很。” 黄戟一愣,心里盘算一番,嘴角扯出一抹笑容。 “砰!” 本来在看烟火的众人闻声望去,只见那壮硕的龙哥竟然倒飞出去,如同断线的风筝。 黄戟负手于身后,面色淡然,仿佛刚才不是他动的手。 “龙哥!” 几个狗腿子愣了一下,就要冲上来。 “你们别动!” 龙哥咬着牙,挥手制止了想要上前的一串小弟。 众狗腿怒目而视,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这年轻人的一掌快到了极致,倘若这一击不是打在胸口,而是打在要害处,此刻他早就死了。 “你是什么人?” 往常他来收礼钱,在场的黄家人要么是躲进屋子里不出来,要么恭恭敬敬地招待他,他在此地横行惯了,哪能想到黄家还有这样的高手。 殊不知黄戟心中也是有些疑惑,这个龙哥看着壮硕,但绝对没到二境,黄家随便一个成年男子都能和他比划两下,他哪来的底气在黄家收保护费? 想着,黄戟上前两步,道:“我就是黄戟?” “黄戟?” 一众小弟面面相觑,龙哥脸色却是瞬间变成一片惨白,跪倒在地道:“草民拜见县子大人,草民有眼不识泰山,县子大人有大量,切莫要多计较哇!” 狗腿子们也是一惊,纷纷跪倒在地,讨饶起来。 “久闻外城区混乱,未曾想末世当前,尔等鼠辈竟敢横行乡里,荼毒生灵,该当何罪啊?” 黄戟眼神玩味,神色却是冷酷至极。 话音刚落,龙哥的身体如筛糠般抖动起来,分明是腊月的天气,这厮额头上却冒出豆大的汗珠来,看得黄戟心里直欲发笑。 黄戟眼见吓唬得差不多了,正要开口,却被老家主扯住了衣袖。 黄戟疑惑地回过头,却见老家主眉眼低垂,轻轻摇了摇头。 黄戟一愣,随后开口道:“大过年的,你能来看我等,我很高兴,可你刚说话的语气,我不喜欢。” 龙哥头也不敢抬一下,抖得更厉害了。 “滚吧!” 黄戟冷呵一声,龙哥如蒙大赦,带着狗腿子们逃也似地离开了,连招呼也没打一下。 经过龙哥这么一闹,黄家众人看黄戟的眼神更是灼热。 “戟儿,爷爷乏了,你扶爷爷走两步吧。” “唉。” 黄戟依言扶住老家主,两人缓缓退入屋中,众人还光顾着在雪地里玩耍嬉闹,四处走访,沾沾喜气,也就没顾着跟随两人。 自从黄戟进入黄家之后,黄家便从叛臣之后瞬间转变为了子爵家族,可谓是炙手可热,外出工作或是做生意都方便了不少,之前随意刁难众人的地头蛇也纷纷收敛了起来。 可黄家分明拥有强悍的武力,黄玉树更是二境巅峰强者,居然还会被这些连二境都达不到的地头蛇胁迫? 黄戟有太多疑问了。 第131章 剿匪委任——镇魔使 老家主笑道:“好孙儿,想必你有不少疑惑吧。” 黄戟点了点头。 “唉,其实这个姓龙的已经算是和善了。” “请三爷爷明示。” 黄戟早就被这帮谜语人搞累了,现在对任何事物的答案都充满了迫切。 见黄戟确实不懂,老家主也就不再卖关子,开始解释道:“你可知道,这些地头蛇凭什么横行乡里?” “凭的就是他们背后的人!” “知县,县丞,县尉,主簿,等等一系列人,哪个不是要靠钱养活着,所谓‘官’字,上下两张嘴,把人吃干抹净的就是该死的大贪官,给人留一条活路的就是好官,想海瑞那样分文不取。心里只想着百姓的才是名垂青史的青天大老爷!” “我一开始年轻气盛,甚至还出手杀过几个这样的地头蛇,可紧随其后,麻烦便接踵而至,要知道,虽然新业皇帝和各大家族放过了我们,可不代表这些官会放了我们。” “时间久了,我就不管了,除非是欺压过甚,否则我都懒得料理他们,唉。” 说着,老家主又长叹一声,仅凭着只言片语,黄戟似乎看透了这些年黄家人的心酸。 “你方才暴起袭击那姓龙的,莫非是想收他为己用?” 黄戟笑道:“爷爷慧眼如炬。” 老家主摇了摇头,讲道:“这种人,要背景没背景,要实力没实力,你看他卑躬屈膝那样,恐怕连脑子也没多少。” “老夫实在是想不出要他有何用。” 黄戟也不多解释,从怀中掏出了一张写着字的布帛,伸手递给老家主。 老家主有些疑惑,伸手接过了布帛,展开翻看起来。 只见白色的布帛上,两个大字赫然位列其上: 委任! “外城区邪教横行,平头百姓受其蒙蔽,多以财帛牲畜供奉之,淫祭恶祀猖獗,作乱外城,其罪当诛!” “城外叛乱愈演愈烈,兹事体大,现委任黄戟为平虏县镇魔使,官正六品,自组衙门。” “共赴皇恩!” 老家主瞳孔一缩。 平虏县正是黄家目前所在的县城,属于外城十二县之一,也就是说,黄戟已经是执掌衙门官署之人。 好歹黄戟是个子爵,就掌握一个临时组建的县级小衙门,实在是委屈了他的身份,但他此时不过十七岁年纪,这种晋升速度已经几十年没有出现了。 这委任状只是一张普通的白绢,看起来就跟假的一样,要不是上面盖了官印,老家主肯定会以为黄戟在戏弄自己。 黄戟自信一笑,道:“三爷爷不必怀疑,这委任乃是我亲去天明宫接受,断然造不了假。” 老家主一愣,随即失笑道:“你这娃娃你天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天底下哪有造假官职来骗爷爷的?” 黄戟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只是……” 老家主皱了皱眉,说道:“我确实还有些疑惑。” 黄戟笑道:“确实,我刚拿到手的时候,也以为这委任状是假的。” “素白绢,连装订都没有,行文半文半白,像是小学生写出来的,就连镇魔使这个名字听起来都有点,有点,额……” 黄戟想了半天,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 “况且缉拿邪教这等事务,本应由礼部负责,可这官印却分明是兵部,真是奇也怪哉。” “是啊,真奇怪。”老家主也有些摸不着头脑,“这镇魔使一职,可谓是闻所未闻。” 黄戟微微一笑,道:“关键就在这‘镇魔使’的名字上。” 看着黄戟得意洋洋的神色,老家主突然上前在黄戟的屁股上踢了一脚。 “哎呦!”黄戟惊叫出声,委屈道:“爷爷,你干嘛!” 老家主淡定地收回脚,开口道:“不许和长辈卖关子。” 黄戟撇了撇嘴,这才开口解释起来。 “倘若只是些邪教之类的组织,连中央都惊动不了,只需要一些普通捕快出手便能荡平之,然朝廷不但出动了中央决策,还在外城各县设立了镇魔使,负责此事的还是兵部,那么答案就很明显了。” “有叛军甚至是血魔在背后操控这一切!” “后来经我询问,我们要调查的目标果然是背后可能存在的血魔组织。” “那委任状如此简陋的原因也正在于此,这次注定是敌暗我明的一场战役,我方需要严格保密。” 老家主刚刚舒展的眉头又紧皱起来,询问道:“原来如此,如果要是调查血魔,秘密进行工作自然是毫无问题,可如果要保密,只要将你调入县衙中,随便找个闲职挂着就好,何必如此大张旗鼓地新设衙门?” 黄戟嘿嘿一笑,道:“如果挂个闲职,那当然隐秘,可时间长了,血魔必定有所察觉,要知道,我们的高层中极有可能有被血魔策反的高级武者。” 老家主点点头,这点他是认同的,血魔寿命悠长,转化为血魔后能不能保有生前记忆完全看位阶血魔的心情,但这也足够让一些大限将至的武者铤而走险了。 “但如果我们设立一个新衙门,血魔只会以为是我军被外敌所牵制,只能新设衙门来应对内部事务,只要我们再适当展露出一些外强中干的症状,那些血魔必然会急不可耐地暴露出来。” “如此,邪教得以肃清,高层得以清洗,民心得以汇聚。” “三个问题,一次解决!” 说罢,黄戟松了口气。 “背了这么多东西,真是辛苦你了。” “没事,不辛苦。”黄戟挥挥手,突然一愣,有些僵硬道:“爷爷,这,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呵。”老家主眯着眼睛,笑道:“你平常哪说过这么多话,肯定是有高人指点过你啊。” “说吧,是不是那个戴面具的小伙子?” “唉,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爷爷。” 黄戟苦笑着叹了口气,好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 “至于姓龙的,应当是你心血来潮吧。” 黄戟苦笑道:“这倒不是,这是石文的主意。” “哦?” 老家主一愣,旋即笑了出来。 “你小子啊。” 第132章 路有冻死骨 待黄戟回到了住处,两名少年正坐在他的屋中,相对而坐,口中探讨着什么。 一个少年脸上带着半遮脸的面具,露出半张温润如玉的面庞,此刻正谦和地笑着,另一名少年看着老成一些,脸却激动得涨红,如同是看见了什么稀世珍宝。 正是沈玉符和黄石文。 “咳咳!” 黄戟轻咳两声,打断了交谈的二人。 沈玉符早就探测到了黄戟的到来,此刻心中自然是毫无波澜,而黄石文却是惊了一下,猛然回过头,这才发现黄戟走了进来。 黄石文起身,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表弟,沈兄的才华实在是惊世绝伦,我光顾着叨扰沈兄了,没看见你进来。” 沈玉符笑了笑,道:“哪有什么惊世绝伦之人,石文兄也未尝不是天才。” 黄戟摆摆手道:“人生难遇知己,你二人聊得如此投机,却是我来得不是时候了。” 沈玉符起身问道:“黄兄,新组衙门一事都说与老家主了吗?” “这是自然。”黄戟点点头道:“接下来,我们不如去找一下那个龙哥。” 沈玉符笑道:“那你们先去吧,我去清点调拨下来物资。” 黄戟邀请道:“不如我们一起去吧,大过年的,正好在外城多走动走动。” 沈玉符起身,笑着推辞道:“这却不必了,我便是来自平虏县,只是自小被主母带走收养,早就忘了家里的模样,在此地走动,难免近乡情怯。” “再者,我还有王府的要事,这两天怕是抽不开身啊。” “什么事如此着急,竟然要过年办?” 听到黄戟不解的询问,沈玉符扶额道:“还能是什么,肯定是帮霖小姐组建部队啊。” “没有霖小姐,你个光杆司令上哪组衙门?” “哦,对对对,你看我。” 黄戟笑着拍了拍手掌,道:“那我送你出去吧。” 黄石文突然跳起来道:“我也去!” 两人一愣,哈哈大笑起来。 …… 目送着沈玉符骑马远去的背影,黄石文显得有些怅然。 “玉符兄,真乃大才也。” 黄戟笑道:“别挂念了,以后见他的日子还多着呢。” 黄石文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黄家没落已久,家里只剩下几辆牛车,愣是连一匹马也找不到,黄戟便让黄石文带路,两人一步一个脚印,在雪地中跋涉着,向龙哥的住处赶去。 “哎呦!” 突然,黄石文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瞬间倒在地上,扑了一脸雪。 黄戟一愣,瞬间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 “表弟!” 见黄戟笑得开心,黄石文表情幽怨。 “来了来了。” 黄戟笑着上前,正要扶起黄石文,却突然盯着地面,面露凝重之色。 黄石文自己艰难地爬了起来,正要责备黄戟的见死不救,突然发现了绊倒自己的东西。 “娘嘞!” 黄石文脚下一软,一屁股径直坐到了地上。 只见绊倒他的东西,正是一具僵硬的尸体。 黄戟面色凝重,将手伸进雪中,浑身气血一运转,周围的雪地便蒸腾起来,转瞬间化作一滩雪水,显露出底下的光景。 只见一具僵硬的尸体慢慢显露出来,死者是一位老者,老者头发花白,瘦骨嶙峋,分明是腊月的雪天,老者身上却没穿什么衣服,大片枯黄色的皮肤裸露在外,那些衣物被他搂在怀里,像是在护着什么东西。 黄石文看得心生恐惧,声音颤抖道:“表弟啊,这,这。” 黄石文结结巴巴半天,却是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黄戟眉头紧皱,手又伸向老者的手臂,在炙热的气血烘烤下,老者僵硬的臂膀渐渐舒展开,怀中抱着的一团衣衫也松弛地散落开来。 黄戟见状,停止运转气血,将老者怀抱的一团衣衫取出,层层剥开,显露出其中的东西。 是一个早就冻死的孩子。 孩子浑身呈青紫色,头发枯黄,显然是营养不良,被活活冻饿致死。 此刻的孩子小小得缩成一团,如同一块紫色的冰块。 黄戟将孩子的尸体抱在怀里,感受着怀中的冰冷,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也坠入了冰窟,冷得几乎无法跳动。 “吱呀呀……” 一阵车轮声响起,黄戟转过头,只见一个老头赶着牛车正靠过来。 见地上有两具尸体,老人的神色终于有了些变化,他沙哑着开口道:“放上来吧。” 说着,他拍了拍牛车的扶手。 黄戟闻声望去,只见一头算不上强壮的黄牛,身上披着一块毯子,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黄牛背后拖着一辆显然是过于沉重的大车,大车在地上留下两道深深的轱辘印,车上盖着一块白布,被底下掩藏的东西顶得棱角分明。 黄戟放下怀中的尸体,问道:“老先生,敢问这车里拉的是什么物件?” 老者头也不抬,紧了紧衣衫,道:“死人。” “死人?” “对,死人。” 老者朝着手掌呵出一口热气,粗糙的手掌如同老树皮,布满了皲裂的痕迹。 黄戟上前,掀起布匹的一角,只见大车上全是冻僵的尸体,有脸上带笑的尸体,满脸恐惧的尸体,茫然无措的尸体。 以及更多的,缺胳膊少腿的尸体。 老者从车上下来,扛起死去老者的尸体,将其扔进大车里。 “死人要赶紧收拾,不然就要被别人吃掉咯。” 说着,老者伸手去接黄戟手中的小孩尸体。 “吃掉?” “是啊,吃掉。”老者将尸体扔进大车,好像在扔一个无关紧要的石块。 “路上碰见了快饿死的人,我就从车上卸下根胳膊腿什么的,好歹让他多活一段时日。” 黄戟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行了行了,莫要多说,多说无益。” 老者摆了摆手,转身上了车,居高临下地看着黄戟。 “老夫年轻时给人算命为生,人一穷,就爱信这些东西,老夫倒也能混个水饱。” “后来,累了,就当了收尸人。” “老夫观你天庭饱满,眉含煞气,眼睛却是清亮的很,真是怪哉。” “怪哉……” 老者的声音连同大车一同消失在风雪中,独留黄戟在原地目送他离去,久久无言。 第133章 穷孝子 “哗!” 龙哥提起咕嘟作响的陶制水壶,将其中热水倾倒至木盆中。 龙哥伸手到水盆中试了试温度,随手提了个板凳放到旁边,仰头呼喊道:“娘,洗脚啦!” “来了来了。”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从里屋走出来,拄着半截拐杖,走起路来颤颤巍巍。 老太太嘴唇蠕动,说话间口齿漏风,显然是早就没几颗牙了。 老太太缓缓坐在板凳上,任由龙哥帮他脱去了脚上的鞋袜,将一双脚伸入热水之中。 “娘,这水行不行?” 龙哥一边给老太太搓着脚,一边笑着问道。 “行,行。” 老太太口齿不清,脸上挂着一抹慈祥的微笑,“儿啊,娘跟你说个事。” “啊?” 龙哥笑着抬起头。 “娘应该是撑不过这个年关啦。” 正搓着脚心的大手突然一滞,随即如往常一般继续搓动起来。 “娘,大过年的,别说这些丧气话。” “唉,乱世之中,活了这么久,娘也知足了。” “只是有一件事,我一直放不下,你啥时候能领个婆娘回来啊。” 龙哥低着头,没有言语。 “这两天让火盆烤的气上不来,不烤又冻得遭不住,唉,老骨头啊。” “娘也不指望能抱上孙子了,只要能看一眼儿媳妇,娘就知足了。” 龙哥长叹一声,道:“可,我这面相,谁又能看上我呢?” 龙哥脸上刀疤纵横,满脸凶相,确实不太好找对象。 “粗柳簸箕细柳斗,世上谁嫌男人丑,实话告诉娘,你是不是心里还惦记着那个小花呢?” 龙哥将老太太的脚捞出来,抽出毛巾为其擦拭着。 “小花都死了三年了,你怎么还,咳咳咳!” 老太太痛心疾首,剧烈咳嗽起来,龙哥连忙到老太太背后,为其捋着气息。 “砰!” 正在此时,大门被人一脚踹开,一股寒风骤然倒灌进来。 “他妈找死是吧!” 龙哥恼怒地抬起头,却见本就简陋的柴门此刻摇摇欲坠,而门后,两个身影正站在一起,一人面色如常,另一人冻得脸色通红,浑身发抖。 正是黄戟和黄石文二人。 “噗通!” 龙哥跪倒在地,不敢吭声。 黄戟看清了屋中场景后也是有些意外,这龙哥天天在外欺男霸女,横行霸道,没想到却是家徒四壁,连个稍微像样点的家具都没有。 就连那老太太屁股底下的板凳也是被虫蛀得满是虫洞,寒酸至极。 老太太穿上布鞋,缓缓站起身来,眼神惊疑不定。 “儿啊,你是不是又在外头闯祸了?” 听着母亲颤抖的声音,龙哥转过头,几乎是恳求道:“娘,我跟大人说几句话,您先进屋吧。” 看着龙哥不但眼神,老太太有千言万语,却也只是化作一声叹息,用拐杖在龙哥脊梁上狠狠戳了一下,转身进屋去了。 目送着老太太进了里屋,龙哥瞪着黄戟,开口道:“大人,我欺压黄家多年,自知罪该万死,但求大人放我老娘一命。” 说罢,龙哥在地上重重地磕起头来,以头抢地之声不绝于耳。 看到黄戟的那一刻,他心就凉了半截,居然能惊动黄戟亲自上门问罪,那必然是要将他擒回去,杀鸡儆猴。 他怎么可能有活路。 黄戟上前两步,一脚踹在龙哥肩上。 “砰!” 正磕着响头的龙哥反应不及,整个人都倒飞出去,砸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咔擦!” 腐朽的桌子被瞬间砸断,化作一地木渣碎片。 龙哥有些胆怯地抬起头,此刻他额头上血肉模糊,显然刚刚磕头时是用了力的。 “倘若不是看你有几分用处,我今日必杀你!” 黄戟说得咬牙切齿,可在龙哥耳中完全是另一回事。 我还有用? 龙哥心中惊疑不定,身体却是自动反应了过来,连忙起身,跪倒在地,高呼道:“大人,草民愿效犬马之劳!” 此时,老太太突然拄着拐杖,从里屋小跑过来,颤颤巍巍地跪倒在黄戟面前,声泪俱下道:“大人,我男人走得早,就留下这一个孩子,您就高抬贵手放了他吧!” 黄戟一惊,连忙上前扶起老太太,道:“老人家,万万不可,真是折煞我了。” 老太太带着哭腔恳求道:“我儿一辈子没干过坏事,求大人放了他吧!” 龙哥连忙拉住母亲的手,解释道:“娘,他不是歹人,他是……” “等等。”黄戟挥手打断了龙哥的话,开口询问道:“老人家,敢问您儿子之前做什么营生?” 老太太一愣,解释道:“我儿从不做坏事,他此前一直都是给人赶车的车夫,挣的钱也就能给我们娘俩糊口,十里八乡都说他是好孩子呢。” 眼见老太太似乎毫不知情,黄戟又开口问道:“那您知道他做过什么事吗?” “大人,莫不是这小子在外头闯下祸了?” “你,你个逆子!” 老太太嘴唇抖动,伸手就要往龙哥头上打,却被黄戟一手拉住。 “老人家,我刚刚只是吓唬他一下,没成想他当真了。” 见老太太还是面带恐惧,黄戟笑道:“哦,对了,忘了说,今日朝廷在此地新设官署衙门,正是由我执掌,说起来,我还算是正六品的官员呢,和县丞一个等级。” 说罢,黄戟从怀中取出官印,给老太太展示一二。 老太太也是识字之人,辨认了官印,又看了看黄戟,只觉得眼前少年虽然看着年轻,却面如冠玉,天庭饱满,一看就是贵胄子弟。 老太太的悬着的一颗心登时就放了下来,问道:“那,刚才是?” “哦。”黄戟笑道:“昨天我找他商议要事,他把我一瓶珍藏多年的好酒给喝了,我想了一夜,还是气不过,就来吓唬吓唬他。” “原来如此,大人稍坐,我去给您倒茶水。” “唉,不必了。”黄戟连忙拉住老太太,道:“我还有军务在身,此次过来就是找他商议点事情,坐会儿就走,您歇着。” 说罢,不等老太太开口,黄戟深深地看了龙哥一眼,转身向门外走去。 龙哥心领神会,跟了上去。 老太太看着三人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看着儿子渗血的额头,那一脚是真是假,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第134章 草民龙岙田 三人就这样坐在雪地里的街道上,周围人来人往,不时有一些充满恶意的目光上下扫视着黄戟和黄石文二人。 见状,黄戟轻声道:“教你的人收敛一点。” 闻言,龙哥浑身一颤,开口喝骂道:“你们几个,一天天没事干是吧!” 瞬间,周围人群走动起来,再也没人多看他们一眼。 黄戟从地上搂了一坨雪,问道:“你娘不知道你在外头的事?” “不知道。” 龙哥瓮声瓮气,解释道:“我娘出身大户人家,后来家道中落,从小教我读书识字,她要是知道我的事,非气死不可。” “那你的钱呢?” “啥钱?” 龙哥有些疑惑。 “就是你讹诈来的钱。” 黄戟手中一搓,那坨有些泛灰色的雪便成了一个雪球。 “都分了。” “什么?”黄戟有些诧异道:“都分了?” “嗯。”龙哥点了点头,沉声道:“我那一大帮子兄弟,全身剐干净出不来二两油,全靠着吃大户找活路呢。” “他妈的,大人没来之前,黄家看着不显山不露水,但男丁一个个干起活来比犍牛还使力,我能不知道他们的底蕴吗?” “可不吃大户,我们就死路一条,每次轮到黄家大院,我是真害怕啊,也就只能拿着县丞的名头,狗仗人势罢了。” “你倒是孝顺。” 黄戟冷笑两声,将手中的雪球远远抛飞出去。 “嘭!” 雪球砸在一面黢黑的墙壁上,变成了一团雪花四处飞扬。 “只是没想到,我这身烂肉还能被大人看上,真是倍感荣幸啊。” 龙哥强颜欢笑,表情失落。 黄石文紧了紧衣服,把自己缩成一团。 他身上也有一些武道修为,但还不足以完全免疫腊月的严寒。 “行了,文哥,给我吧。” “啊,哦。” 黄石文一愣,从怀中掏出一张木牌,递给黄戟。 黄戟手中拿着木牌,缓缓站起身来,而龙哥好像预感到有什么事要到来,有些惴惴不安。 “你是此地的地头蛇,对各种情况应当是相当了解吧。” 龙哥咽了口唾沫,艰难地点点头道:“大人问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 “我也没工夫去找别人,你若是发誓从此效忠于我,我便将这官位赐予你。” “官位?” 龙哥一愣,浑身颤抖起来。 “正是,隶属于镇魔使幕府,只向我一人负责,不入品。” “不过,得了这官位之后,你便要从此洗心革面,倘若你再欺压乡里,我便亲手取了你的人头。” 龙哥抬起头,呆呆地看着黄戟。 这一刻,时间好像慢了下来。 恍惚间,他仿佛听到了这世间的一切声响,那是他过往岁月的咆哮声与未来无知的胆怯呜咽声。 亡父老母的期盼也好,周围乡亲的痛苦也罢,一幕幕在他眼中闪过。 岁月的长河滚滚而去,带动了命运的齿轮。 很久很久以后,他早已忘了自己当初的想法,但他很清楚的记得,那一刻,他的身体替他做出了决定。 “噗通!” 龙哥重重地跪在地上,嘶吼道:“草民,愿效犬马之劳!” 这吼声将黄戟都吓了一跳,只见龙哥抬起头来看着他,涕泗横流,双眼通红。 “呵。” 黄戟突然笑出了声。 或许,这位龙哥真能给自己带来些惊喜呢? “起来吧。” 黄戟伸手扶起了龙哥,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草民唤作龙岙田。” 黄戟头脑一晕,差点没站稳。 好熟悉的名字! 龙岙田解释道:“夭山岙,农田的田。” “嗯。”黄戟掌中握着木牌,运上气血,指甲在木牌上划拉几下,便将其递给了龙岙田。 “收好了,明天,点齐了你的人,上黄家大院找我。” 镇魔使衙门还在装修中,黄戟也就只能将其带到黄家大院里问询。 “草民记住了。” 龙岙田长跪在地上,直到黄戟二人消失在雪地中,他才缓缓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筋骨。 他看了看手中的木牌,只见其上工工整整刻着“龙岙田”三个大字,其中还藏着些木屑,显然是刚刚刻上去的。 龙岙田一起身,周围从头到尾偷听的人们纷纷冒出头来,赫然都是他龙哥的小弟。 “大哥,他对你怎么了?” “大哥,他是不是威胁你了?” “大哥,……” “好了好了。”龙岙田挥手打断嘈杂的众人,深吸一口气,道:“大人他给了我一个官职,以后,我就是有官身的人了。” “什么,还有这种好事?” “发达了大哥!” “芜湖,起飞!” 眼看着欢呼的小弟们,龙岙田咳嗽两声,补充道:“我也不可能一个人去,肯定要带你们的,从今天起都收拾收拾,别打扮得像二流子一样。” “得嘞老大!” “我这就回去换身新衣服!” “你家还有新衣服?” “我穿我去年的。” 一众小弟有说有笑,交谈着散去。 “这帮家伙。” 龙岙田失笑着,又看了一眼手中的木牌,将其郑重地塞进怀里。 他的命运,从此改变了。 此刻的他,只想仰天长啸,狠狠壮怀激烈一波,但那样估计只会被当成疯子,把捕快引来就不好了。 对了,要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娘。 娘从小就想让他当官,可惜他没那个才华,没考上,不过现在,时隔十几年,这个愿望居然成真,娘不得高兴死! 想着,龙岙田快走两步,一把推开了眼看要裂开的房门。 “娘!” “孩儿有喜事!” 龙岙田连喊两声,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龙岙田放轻了脚步,缓缓推开里屋的房门,只见老太太正安静地躺在里面。 “睡着了啊。” 龙岙田松了口气,便打算退出房间。 屋外,寒风萧瑟,雪花飞舞,屋内,火盆中的石炭噼啪作响,火苗肆意跳动着。 不知为何,看着母亲似乎毫无起伏的胸膛,他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娘?” 在呼唤一声得不到回应后,龙岙田双腿有些颤抖,深吸一口气,缓缓上前两步,将手指放在母亲鼻下。 第135章 强抢民女? “表弟,你就真这么看重这龙岙田?” 路上,黄石文适时表达了自己的不解。 “这平虏县城中,地头蛇何其之多,他龙岙田未必排得上号,为什么偏偏选了他呢?” “哦,这话说的。”黄戟笑道:“不是文哥你向我推荐的龙岙田吗,怎么现在又问起我来了?” “这……” 黄石文吸了吸鼻子,解释道:“我身为幕僚,提出建议是应该的,但你既然肯采纳,就一定有自己的考量。” 黄戟摇了摇头,失笑道:“哪有这么复杂,我不过是看他有几分孝顺,汉代以孝廉举士,我现在手头没人可用,也只能勉强复古一下咯。” “况且,你看其他地头蛇,一个个欺软怕硬,横行乡里,可你看他,只要别人不惹到他身上,他管都不管,索性就矮子里面拔将军了。” “唉,确实如此。”黄石文叹息道:“可恨我黄氏常年龟缩一处,连这乡里也不甚熟悉。” 两人交谈间,却见一人骑马靠近了一户人家,随后下马,将马匹绑在门前,独自走了进去,不一会儿,其中有哭喊声传来。 眼下刚刚过完年,那家人却哭得惊天动地,有老人、女子和幼童的声音,甚至连男人的哭声都有,好像是进去了什么洪水猛兽。 黄戟皱着眉头思考片刻,干脆利落地按住腰间佩刀,双脚一蹬,便飞奔出去。 “唉,表弟!” 黄石文惊呼一声,紧随其后。 不过眨眼功夫,黄戟已经站在了那户人家门口,只见那马匹神骏非常,显然不是民间常见的驽马,从马腿上的烙印来看,这应当是禁卫营的马匹。 禁卫营? 黄戟心中疑惑,上前两步,向院子里看去,只见不大的院子里挤满了人,男女老少各色人等聚集于此,或是默默垂泪,或是放声哭嚎,而众人中间,一名身着红衣的禁卫军士正背对着他,一只手搂在一名女子的身上。 女子生着一张鹅蛋脸,圆圆的,五官齐整,长相颇为秀丽,就是肤色泛黄,显然是有些营养不良。女子此刻哭得两眼通红,几乎要昏死过去。 黄戟看得心头火起,当即拔出腰间羽王刃,大吼道:“奸贼,尔敢强抢民女!” 那禁卫军士闻言动作一滞,将头转过来,露出一张黑脸。 “黄兄?” 黄戟也是一愣,“蒋兄?” 居然是蒋玄? 两人大眼瞪小眼,一众男女老少见黄戟手上提着刀,满脸怒气,也不敢吭声,直到蒋玄身旁那女子红着脸,在蒋玄胸口敲打一番,蒋玄才后知后觉地放开手。 “这,这是?” 黄戟的大脑有点宕机,只觉得整个人几乎要晕过去。 蒋玄,强抢民女? 这两个词是怎么联系在一起的? “蒋兄,你,你……” 羽王刃指着蒋玄,黄戟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见黄戟有些晕乎,蒋玄向周围人介绍起来,“那个,大家伙别怕,他就是贺兰县子黄戟,半年前收复赤炼洞天的英雄。” “别听他胡说,其实收复赤炼洞天都是大伙的功劳,我也就,唉,不对!” 正在谦虚的黄戟突然反应过来,一双眼睛几乎从眼眶里飞出来。 “你,你们认识?” “对啊。”蒋玄一脸疑惑道:“我们认识得有半年了,反正我也没什么家人,过年就在这过了。” “别傻站着了,快进来吧,我让人给你煮酒。” “王姑娘,去把我上次带回来的那坛子酒温上吧,黄兄可是贵客。” 后面这话却是对刚才在蒋玄怀里的女子说的。 “嗯,我这就去。” 王姑娘说话细声细气,声音糯糯的,转身向屋里走去。 蒋玄已经上前挽住了黄戟的臂膀,将其往屋中拉扯,边拉边笑道:“咱哥俩一个忙过一个,许久没见,今天可要多喝……” “表弟,杀谁!” 蒋玄话音未落,黄石文杀气腾腾地闯了进来,头上热气蒸腾。 “呃……” 黄戟有些呆滞地回头,道:“杀,杀鸡?” “啊?” …… “嗬嗬,哎嗨嗨嗨,鸡汤来咯!” 一盆热气腾腾的鸡汤被端到桌上,几个小孩顿时陷入疯狂,伸着筷子就要夹,却被父母一掌把手拍开。 “吃吃吃,就知道吃,没见过是吧,不是昨天才吃的肉吗?” “娘,我已经半年没吃肉了。” “你!真没出息!” 本就混乱的桌面彻底被小孩的哭声淹没。 眼看着一众大人或威逼,或利诱地安抚着孩子们,蒋玄挠了挠头,尴尬一笑,道:“人多了就这点不好,哈哈。” “无妨。”黄戟摆摆手,问出了多时的疑惑:“你是怎么跟这家人认识的?” 蒋玄思考片刻,叹息道:“唉,说来话长。” “当时在地穴中,我不是救了两个军士吗?年轻的那个还没撑到赤炼甲卫就早早死了。” 黄戟点点头,虽然印象有些模糊,但他却是还记得。(详见第三十九章) “是啊,后来我主动要求来这家送信,这才认识了这家人。” “哦,原来如此。” 黄戟明悟道:“可为何方才这家人要哭成这样?” “你说这个啊。”蒋玄神色一黯,解释道:“过年我收拾的东西的时候,又在家里找见了那个小弟的名牌,就送了过来,王姑娘是他亲姐姐,睹物思人,就哭成那样了,唉。” 说罢,黄戟也是有些感伤,虽说过了半年,可战友的死状依然历历在目。 “这样吧,明天我订一桌酒菜,你来我府上,我二人好好叙叙旧。” “唉,明天有事去不了。” 蒋玄解释道:“明天王家包饺子,我留下来打一打下手。” “哦。”黄戟不疑有他,询问道:“那后天呢?后天也行啊?” “呃,后天也不行。”蒋玄挠了挠头,道:“这不过年了嘛,我要带着王姑娘去裁一身新衣服。” “哦?”黄戟一愣,有些怀疑道:“那大后天呢?大后天总行了吧?” “嗯。”蒋玄神色窘迫,“大后天我约了王姑娘去内城街市上游览,怕是抽不出时间。” 看着蒋玄尴尬的神色和那王姑娘通红的面庞,黄戟眼珠滴溜溜地转着,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第136章 石炭火毒 最终,蒋玄还是没有答应黄戟的盛情邀请,而是和王姑娘美美逛街去了。 许久不见李青霖,黄戟方才又被洒了一嘴狗粮,干脆便郁闷地在黄家等待,读着闲书,一直等到下午。 窗外,太阳西斜,霞光满天,就在黄戟快要睡着之时,一个身影突然闯了进来,黄戟抬头看去,正是他心心念念的龙岙田。 此时的龙岙田脸几乎皱在一起,灰头土脸,活像是一个乞丐。 见状,黄戟未免有些不满,冷声呵斥道:“第一天上任便如此失约,成何体统!” 谁知龙岙田眼睛红肿,神色萎靡,声音沙哑道:“大人,我娘,昨天没啦!” 说着,铁塔一样的壮汉再也忍不住悲痛,泪水瞬间涌出眼眶,顺着满是刀疤的脸颊滚落下来。 “哗!” 黄戟猛然站起身来,不可置信道:“你休要在此诓骗我,我昨日去的时候,你母亲可还好好的!” 龙岙田擦着眼泪,跪在地上道:“天冷了,我娘身子骨虚弱,一个人在屋子里头烤火盆,睡了一觉,就叫那火盆给呛死了。” “呛死?”黄戟疑惑道:“火盆如何能呛死人?” 龙岙田哭诉道:“大人家境殷实,自然不会缺了烤火的东西,只是小人家里贫穷,买不起木炭,只能烧石炭取暖。” “那天大人带我出去说几句话的功夫,我老娘就闷死了。” “这?唉。” 黄戟心中虽是不解,却还是叹了口气,摆手道:“你快起来吧。” “要说起来,此事我也有责任,倘若我那天不去找你,老人家也不会去世。” 龙岙田低着头抽泣,哽咽道:“大人这是什么话,就是命数到这了,神仙来了也没办法。” “腊月这两天最是寒冷,练过武的人还好,抗一抗就过去了,但家里的小孩老人只能烤火,时间一长,就算不闷死,也会中了火毒,留下病根。” 虽然嘴上说着这都是命,但龙岙田还是忍不住落泪,可见这确实是一个真正的大孝子。 但黄戟的注意力却不在这上面。 “火毒,什么是火毒?” 黄戟疑惑道。 “火毒就是石炭里自带的毒,石炭燃成气后,这些气被人吸到肺里,人就中了石炭的火毒了。” 龙岙田虽然伤心,却还是耐着性子为黄戟解释着。 黄戟缓缓坐下,搓着下巴,面露思考之色。 想了片刻,黄戟还是毫无头绪,却听龙岙田开口道:“大人,您今天召见我,还是先布置任务吧。” “我娘还等着下葬,我怕耽搁的时间久了,有人会去偷我娘的尸身。” “偷尸体?” 这句话又对黄戟造成了一次心灵冲击。 “莫非是?” 还没等黄戟问出口,龙岙田便解释道:“大人生长在内城,对此地不甚了解。” “外城区多贫民,大多连像样的饭食都吃不起,其他时候还好,四处打仗招工,年轻人还能寻个活计,能讨口饭吃。” “但等到冬天,没有活干了,莫说是攒钱过年,能不饿死冻死就是谢天谢地了。” “况且外城区中还有迁徙进来的城外遗民,那些野人没受过教化,莫说是尸体,真要饿极了,他们甚至会聚集起来,去偷偷捕杀没人看管的老弱妇孺。” “现在腊月,正是最冷的时候,我怕有人趁我不在家去偷窃我娘的尸身。” “这,居然如此凄惨?” 黄戟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昨天他便见到有满街饿殍冻死在街道上,甚至已经有专门的官署去收殓尸体,便已经震撼至极,可他万万没想到,这广袤的外城区之内,在大年初几的日子里,居然正在发生人相食的惨剧! “难道是今年粮食欠收,战事吃紧,没有粮草供给外城区?” 听着黄戟的问询,龙岙田苦笑道:“哪有这回事?” “粮食歉收,战事吃紧,和我们能有什么关系。” “我们顿顿吃着地下洞天产的饭食,每次都是一坨一坨的,谁知道是什么做的,不过好歹饿不死。” “我上次吃粮食还是我十岁的时候,那会儿我爹还在呢。” “从我记事开始,每一年冬天,外城区都是这副光景,从来没变更过。” 黄戟沉默了。 他本想着叫龙岙田到他房间里,秘密询问一些关于邪教的事。 可现在,他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恐怕这邪教并非是最近才出现的组织,而是早就存在了不知道多少年。 末世之下,外城居民生活本就艰难,平日里连活着都要拼尽全力,每日奔波劳顿,只为了一口半饥半饱的冷饭,长久劳作之后,落下了疾病,也无钱医治,最后无声无息地死在某个夜里。 倘若有家人,或许还能寻一无人之地悄悄掩埋,但恐怕过不了多久,这些尸体便会被人挖出来吃掉。 血魔的威胁固然存在,但不能把什么事都赖在境外势力身上! 若不是此次背后出现了血魔的痕迹,恐怕天明城的官方根本不会理会这些灾民。 近日战事紧张,天明城动员了近五十万的军队,而这些军队背后,是被层层盘剥的百姓! 一想到自己也是剥削者的一员,黄戟不由得开口叹息。 不过虽然明白其中原理,黄戟却也要细细询问一番。 “近日,这平虏县中可有邪教团体出没?” “邪教?” 见龙岙田不知所谓,黄戟解释道:“邪教就是一些撺掇民众信仰邪神的教派,或是一些异常的集会组织。” 龙岙田站在原地思索片刻,回复道:“大人,在许久以前,您说的邪教几乎遍布外城,各色教派互相争夺地盘,收取会费,其实也只有一些愚昧的百姓会信那些东西。” “不过最近,别处我不清楚,但在平虏县,那些邪教组织几乎都销声匿迹了,我上次见那些神棍还是在去年冬天。” 闻言,黄戟深深皱起了眉头。 按理来说,这些邪教不疯狂扩大影响力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居然还会自己隐匿起来。 除非是被什么势力收编了! 答案,呼之欲出。 必然是血魔! 只是,望着窗外的飞雪,黄戟还是莫名的悲伤。 他要做些什么来拯救这些挣扎的百姓。 第137章 镇魔衙门 一月后,又是大雪天,气温已经转暖,却还是寒风萧瑟,冷得令人浑身发抖,但凡家里有条件的,几乎全点着火盆窝在家里,裹着大厚棉被死活不肯出去。 但有不少人别说家里有条件了,就是连家也不见得有,只能在雪地中游荡,期待着能找到一口吃的,可以是大户人家给的残羹冷炙,也可以是前一天还跟他一起四处游荡,今天却倒在地里的拾荒者。 就在这种情形中,在平虏县算得上是最繁华的街道上,一座公堂悄然翻新完毕,堂前高高挂着一张红底金字的牌匾,上书“镇魔”二字。 两名身着劲装的年轻人就站在门匾地下,面色凝重,眼中却尽是愁苦之色。 “哥,哥?” 站左边的年轻人轻声呼唤着。 “去。” 站右边的年轻人轻喝一声,道:“站岗期间,不许言语!” 站左边的年轻人委屈地撇了撇嘴。 他们哥俩已经在这站了大半天了,别说是出入官员,就是连路过的百姓也没见几个。 大冬天的,要不是为了吃皇粮,谁愿意遭这份罪! 这时,一个身着绿袍的身影远远出现在街边。 来了! 兄弟俩心中一紧,连忙站直了身体。 那绿袍身影远远走了过来,随着身影渐渐接近,两兄弟已经能分辨出来人脸上纵横交错的刀疤。 来人正是龙岙田! 待龙岙田走到近前,两人立正身姿,喝道:“龙哥好!” “嗯?” 龙岙田脚步一顿,脸上瞬间浮现出怒色,好像有蜈蚣在蠕动。 “你们叫我什么?” 两人这才意识到犯了错,连忙改口道:“龙稽查好!” 稽查一职乃是黄戟在镇魔衙门设立的新职位,主要负责带领部众搜集消息,策应其他职员。 在黄戟的设计中,镇魔衙门被分为三个主要类别,分别负责稽查司,后勤司和战斗司,三个类别各司其职,争取做到行政与职能独立,但又能互相紧密联系。 但目前唯有龙岙田任稽查司长,黄石文任后勤司长,两人好歹从原先的手底下带了点人办事,而战斗司别说是司长了,就连人也没有一个。 “嗯。” 听到两人改对了称呼,龙岙田方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好好干。” 说罢,龙岙田正要进入官署,却听得两人中的弟弟开口问道:“龙哥,咳咳,龙稽查,卑职有一事不明。” 龙岙田回头道:“说。” “这都快十天了,怎么我们连上官的面也没见着啊?” 对于这个问题,一旁的哥哥虽然没有问出声,却也伸长了脖子打听着。 至于上官,自然就是黄戟了。 闻言,龙岙田冷哼一声道:“上官自有思虑,不该问的别问!” 两人连忙住嘴,站定了身体,目光炯炯地盯着每一个过路的百姓,殊不知便是龙岙田自己也还犯着糊涂。 他也几天没见着黄戟了。 龙岙田甩甩头,将思绪赶出脑海。 他还要配合着李家的人训练这帮稽查,那都是他原先的小弟,大多连左右都分不清楚,自然没功夫让他乱想。 …… 日暮时分,落日西斜。 却说在平虏县满是窝棚的贫民窟中,屹立着一座大房子。 平虏县已经够穷了,而这贫民窟更是平虏县最穷的地方,里面的居民不是衣不蔽体的拾荒汉,便是刚刚搬进天明城的遗民,不能说是穷困潦倒吧,至少也是穷得荡气回肠。 而偏偏在这贫民窟中,却屹立着这样一栋房屋,房屋分两层,斜向的房顶上铺着烂茅草,本就不算平整墙上糊着各种灰黄色的物质,要么是经年积攒下的灰尘,要么是别的一些众人不愿提及的东西。 在贫民窟中,这样的一栋房子可称得上是豪华,毕竟它可是有足足两层,占地还不小,但在达官贵人眼中,这样的房子给他们当厕所,他们说不定都会膈应到拉不出来。 就在这样一座高不成低不就的房子门前,却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一众灾民宁愿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也要站在此处不愿离去。 终于,就在太阳落山前,房门缓缓打开,从中走出几个身着白袍的年轻人,有男有女,高矮胖瘦各不相同,唯一相同的一点,便是几人脸上都挂着和睦的微笑。 “哎呀,真是让乡亲们久等了。” 一个女子面带微笑,语气中颇有些歉意。 “是啊,乡亲们快进来吧。” 两名年轻男子招呼着众灾民往屋里走,同时维持着秩序。 “终于等到你们开门啦。” 一个老爷子抓着一名女子的手,面带激动之色。 “嗯嗯,您久等了。” 女子搀扶着老爷子进屋,略带歉意道:“今天家里来人,我们接收物资多花了些功夫。” “不打紧,不打紧。” 在几名年轻人的接引下,一众灾民有说有笑,完全看不出一点饥饿困苦的模样。 “欸,这位小哥倒是面生啊。” 这时,一个白袍女子拉着一个少年的臂膀,面带疑惑之色。 这少年身形颇为高壮,在一众营养不良的灾民中显得鹤立鸡群,但身材却异常瘦弱,脸也苍白非常,活像用面粉抹过。 这时,少年身旁,一个有些秃顶的中年人连忙解释道:“哦,姑娘有所不知,这是我的远房侄子,他前两天刚没了爹妈,我就把他接过来住了。” “我这侄子,可怜呐。” 眼看着中年男人已经带上了哭腔,女子连忙劝解道:“不碍事不碍事,我就问问。” “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啊?” 谁知少年好像是有些怕生,直接躲到了中年人身后,中年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他叫季伯常,今年八岁。” “这他妈八岁?” 白袍女子的眼珠子差点飞出来。 “没人信,我都不信。” 中年人摆着手解释道:“三岁跟他妈一样高,五岁就跟我一样高,八岁就这样了!” “行,行吧。” 女子有些头晕,“叫,季伯常是吗?” 中年男人点头道:“对对对。” “好,好孩子。” 女子硬憋着勉励了两句,道:“快进去吧,别受凉了。” 第138章 神秘集会 中年男人牵着黄戟的胳膊,一路走进宽敞的棚屋中,这棚屋从外面看着已经不小了,可进去之后居然还别有洞天。 只见屋中分为两层,一层是楼上的梯台,另一层则正是黄戟等人踩着的地方,地面上正摆放着几个缓缓燃烧的火盆,火苗噼啪跳动着,暮光从门外射进来,映出了房屋的一角,更显得静谧非常。 一众灾民进了屋后,便安安静静地围着火盆坐下,互相小声地聊着天。 不时有身着白袍的年轻男女穿梭其中,提着大铜壶,为一众灾民倒着热汤。 中年人也牵着黄戟走到角落里,找了个火盆,坐在一边,周围的灾民们自顾自地聊天或发呆,确实没人管他们。 见终于摆脱了众人的视线,中年人连忙低下头,低声道:“大人……” “嘘。” 少年将一根手指竖放在嘴角,制止了中年人的说话。 中年男人自知失言,连忙住嘴。 少年揉了揉颇有些不适的脸颊,道:“阿伯谨记。” 中年人点着头,眼神看向别处。 此少年正是新上任的镇魔使——黄戟! 早在衙门验收之前,黄戟便多次搜查邪教场所,但那些邪教要么是空口白牙供奉邪神,像什么狐仙蛇君之类的,要么就是纯粹的诈骗团伙,专门敲诈勒索教徒。 看着这些邪教徒祸乱百姓,黄戟也有几次忍不住,暗中命令龙岙田他们出了手,也解救了一些人。 有一位邪教徒死前怒骂龙岙田,表示敢动他们圣教的人,老天爷一定会让他堕入十八层地狱,龙岙田也是个热心肠,便亲手送这位邪教徒去见了老天爷,不可谓不善良。 听闻这里有个像样的集会,教众也颇多,黄戟便乔装一番,从龙岙田麾下小弟的家属里找了个带路党,亲自前来探查一番。 正好,此时一个身着白袍的年轻男子提着桶子缓缓走来,此男子相貌平平,也没什么显着的相貌特征,只是面孔打理的很干净,脸上始终挂着和煦的微笑,令人不自主地心生好感。 年轻男子似是注意到了黄戟,缓缓蹲下身,柔声开口道:“这位朋友,你是第一次来这里吗?” 黄戟低着头不说话,身躯微微颤抖着。 中年男人见状,急忙上前解围道:“这孩子叫季伯常,爹妈刚没的,现在看谁都害怕。” “唉,可怜呐。” 闻言,年轻男子叹息道:“都是这该死的世道,大灾当前,血雾弥漫,就是神仙也难救啊。” 一句话把黄戟说懵了。 倘若这些邪教的背后真的是血魔,这些人怎么会张嘴就骂血雾? 据中年男人所说,在明面上,这个集会是内城大族举办,具体是哪一族他也不清楚,但不管是好是坏,他身为镇魔使,对于这种掩藏起来的事件都必须查清楚。 或许,背后还有什么百姓不知道的隐情? 只见青年男子从木桶中拿出两个木碗递到两人手上,又用铜壶倒了些热水,最后对着黄戟叮嘱道:“没事的,来了就是一家人。” 黄戟“胆怯”地点了点头,没有直视青年男子。 青年见状,叹了口气,捋了捋白袍,起身离去了。 “侄儿,你看出来什么了没?” 两人唯恐暴露身份,遂以叔侄相称。 听着中年男人的问询,黄戟搓了搓掉粉的白脸,无奈道:“目前还没看出来。” 方才黄戟扫视一圈,只见这屋中颇为简陋,根本没什么和宗教有关的物件,也就是那一身白袍有些引人注目。 “唉,叔啊,这屋里头放了这么多火盆,一会儿不得呛死人啊?” “这倒是简单。”中年男人伸手指了指火盆,道:“这些火盆里烧的都是木炭,倒是不用担心呛人的问题。” “啧,大手笔啊。” 看着面前的火盆,黄戟直咂舌。 在大灾变之前,木炭便显得尤为珍贵,只因每一节木炭的制作都要烧炭人付出相当的心力,连一些不是多富裕的官吏家庭也未必用得起,而在大灾变后,随着地上资源的短缺,这种情况变得尤为严重。 若不是每年冬天,吏部都会批量采购木炭并分发给下级官吏,不然每年光中毒都能毒死一串没什么武道修为的文官。 眼前这其貌不扬的火盆中居然能烧着木炭,这如何能不让黄戟吃惊? 黄戟暗自咂舌之时,又有几名灾民靠了过来,黄戟立刻低下了头,几人同中年男人似乎很是熟络,瞬间开始了火热的交谈,期间不免谈到“季伯常”伪造出来的身世,无疑不是感慨万千。 黄戟装作一副社恐的模样,就坐在原地静静听着。 “唉,这世道,谁不是拼了命地想办法活呢?” “都说练武就能当兵,当了兵就能吃皇粮,家里人也能过上好日子,可偌大的外城区,有几个人能吃上这口饭?” “是啊,一天天连饭都吃不饱,人家内城区的娃儿到年纪了就能上学,我们的娃儿连饭都吃不上,拿什么跟人家比?” “你是没看见,咱们外城区的娃娃和内城区的娃娃站一块,直接能错开一头高,同样是十几岁,内城区的娃一个能打我们这十几个,征兵的人看都不看咱们这的人,一百来个才能捡走一个。” “百里挑一就不错啦,那些遗民直接就没人管,那才是烂命一条呢!” “你懂什么,当兵是当上了,大多数过不了两年就死战场上了,虽说抚恤给的多,可都是爹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啊,谁舍得就这么送出去?” “没办法,咱们生到外城区了,烂命一条。” “欸,此言差矣。” 这时,一旁一名路过的白袍女子轻笑道:“天生万物以养人,世人犹怨天不仁。” “到头来啊,所谓天灾,细究起来都是人祸。富人也好,穷人也罢,好人也好,坏人也罢,甚至是血魔,他们生来扮演的角色都是上天注定的,这何其不公啊?” 众灾民思索片刻,纷纷拍手叫好。 “姑娘有菩萨心肠啊。” 黄戟心中却是警惕了起来。 第139章 苛政猛于虎 听到众人的夸奖,白衣女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还要解释什么,却听得楼上突兀有钟声响起。 “铛——” 钟声不算响亮,却十分清澈,为这不算奢华的房屋中平添几分悠远沉寂的意境,好似使人置身于古刹之中,青烟袅袅,夜色凉如水。 钟声一响起,众灾民顿时停止交谈,黄戟抬起头,只见楼上,一位身着红袍的老人坐在轮椅上被人推了出来,一旁侍奉着一男一女两位白袍青年人,显得颇为庄重。 老人慈眉善目,眼中带笑,目光扫过全场,在黄戟身上停留了片刻。 霎时间,黄戟只感觉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好像是被什么猛兽死死盯着。 就在黄戟忍不住要暴起之时,老人的目光轻轻扫过。 众灾民见老人出现在楼顶,纷纷问候道:“郭老。” “郭先生。” 那郭姓老者微微一笑,似乎有些困倦道:“年纪大了,腿脚也不好,让大伙久等了。”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关切。 黄戟坐在一旁,对着火盆烤着掌心,低头沉思,面无表情。 突然,郭老轻咳两声,对着一旁的女子说了什么。 女子低下头听了听,随即朗声道:“诸位请肃静,请郭老布道。” 众人闻言纷纷闭嘴,翘首盯起了郭老。 郭老望向顶上的天窗,看着逐渐坠入夜色的世界,仿佛是有些沉思,良久,郭老开口道:“我看今天有新朋友,布道谈不上,只是为大家讲讲故事罢了,诸位不要见怪就好。” 黄戟自知是此言在说自己,却只是低着头,双眼无神。 “今天要讲的故事,是苛政猛于虎。” 众人抬着头静静听着,不时喝一口手中的热汤。 这热汤黄戟也尝了一口,初尝有些奇怪,却是越喝越好喝,黄戟此刻正装作“季伯常”,本应是个腼腆羞涩的形象,却也没忍住多喝了几口。 楼上,郭老讲起了故事。 …… 却说,在许久以前,有一段名曰“春秋”的时期,那时距今有两千五百多年,还没有大灾变,人类占据了从漠北到岭南的所有领地,比现在的天明城不知道要广阔多少倍。 那时有一位圣贤,叫做孔夫子,大伙应该都比较了解,我就不多讲他的身世了。 这位孔夫子可厉害呐,每天带着几千徒弟在外游历天下,布道救人。 有一天,孔夫子带着徒弟们路过了泰山边,本来高高兴兴,却看见一个妇人跪在一座孤坟前哭泣,她哭得撕心裂肺,孔夫子于心不忍,便停下车马,派一个名叫子路的徒弟去询问她原因,说:“你哭得这么惨,简直像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受灾一样。” 那妇人说:“是啊,以前我公公被老虎咬死了,后来我丈夫也被老虎咬死,我们小心翼翼,但现在我儿子也被老虎咬死了,我怎么能不伤心呢?” “我之所以哭,一是为了死去的亲人而伤心,二是害怕老虎也会咬死我而害怕。” 子路看这妇人也不像没脑子的人,就问她说:“既然这鬼地方这么可怕,你为什么不离开呢?” 妇人哭着说:“这里虽然有老虎,但没有严苛的政令和繁重的赋税,我要是出去,会比在这里生活更痛苦万分。” 听子路讲完,孔子沉思良久,叹气道:“子路啊,你要记住,严酷的政令比猛虎还要可怕啊!” 此之谓:苛政猛于虎。 …… 郭老看起来身形瘦弱,老迈非常,声音却是十分洪亮,末尾那五个字落下,仿佛有话音在房屋中激荡,令众灾民不由得陷入了思考,不时轻呷一口碗中的热汤。 “郭老,我有问题!” 黄戟转头望去,却见一个瘦骨嶙峋的年轻人高高举着手,口中发问。 周围无论是白袍人还是灾民皆是一脸的司空见惯,显然,提问是被默许的。 郭老眉眼低垂,身旁,白袍男子朗声道:“请讲。” 只听那瘦弱男子发问道:“郭老,我不明白,那妇人明明呆在原地有生命危险,为什么还不离开泰山,我就不信政令真的能比猛虎更恐怖。” 郭老沉思片刻,讲道:“小友,你的话自然是有道理的,可与诸位固有的思虑不同,人从来都是顽强的,饥荒爆发时,从来没有人是因为饥荒直接饿死的,都是税吏征收走了百姓的口粮,百姓才成了灾民。” 那瘦弱男子闻言一愣,紧接着看了看周围衣衫褴褛的灾民,又看了看自己,仿佛是明白了什么。 见瘦弱男子坐下,又有一人举起手来,那人是一位女子,女子脸色枯黄,头发散乱,此刻怀里还抱着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子,分明是在陌生的环境中,那孩子居然一声一声也不吭,显然是早就饿得发不出声音了。 黄戟注意到,此前白袍人分发的汤水都被她偷偷喂给了怀中的孩子。 楼上,白袍男子朗声道:“请讲。” 闻言,女子站起身来,问道:“郭老,我听白莲教的师父们讲,我们这么苦都是因为上辈子没积德,要是我们这辈子多做善事,我们下辈子是不是就能不受苛政的苦了?” 闻言,郭老双目瞬间圆睁,眉头紧皱,颇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姑娘,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些所谓的教派,打着互相扶持的名义,干着男盗女娼的勾当,你怎么能信他们的话呢?” 听着郭老有些责备的语气,女子辩解道:“可我觉得那师父说得有道理,既然都是天注定,那我们可不就要积攒功德吗?” 闻言,郭老重重咳了两声,声音颤抖道:“痴儿啊,痴儿,怎么能这么想?” “那些贵人生下来是比你多了两只手还是多了一只眼睛,你怎么能这般自暴自弃?” “功德要积攒,但不是这么攒的,你天天祈祷,去庙里进香火钱是没用的,只有真心做了善事,帮了别人,你才能攒到功德啊。” “说句不好听的,我每天在这里讲道,也就是为了积攒些功德,做做善事,倘若都像白莲教那样动动嘴皮子,念念经就把功德攒了,那圣人岂不是成了傻子?” 第140章 燃料 郭老的一席话语让女子哑口无言,女子抱着孩子,站在原地,如遭雷击。 见女子不动弹,郭老叹了口气,道:“你有难处,我们都知晓,可你万万不敢迷信邪教啊。” 女子低头道:“多谢郭老。” 说罢,女子搂了搂孩子,坐在原地,独自流着眼泪。 不一会儿,又有几人举起手来询问问题,郭老逐一解答过去,其言辞清晰,既不失市井语调,又深入浅出,将道理剖析得透彻非常,哪怕放在内城的私塾中,郭老都将是一位非常令人信服的老师。 但黄戟却是越听,眉头皱的越深。 只因这位郭老在剖析问题时看似深入浅出,实则丝毫不提天明城所处的客观环境,模式之下,武者又掌握了强大的武力,在外城区时自然多有为非作歹之嫌疑,可在郭老口中,只听得武者对平民百姓的剥削,却丝毫不提武者在灾后世界中发挥的巨大作用。 倘若没有强大的武力做后盾,天明城早就不知道被荡平多少回了。 在郭老明显带有指向性的故事和引导下,即便众灾民没有过多的交流,却还是能感到此处有风暴在酝酿,很明显,众人内心正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将对生活的绝望源源不断地转化成对现有制度的不满。 这些灾民一旦被放回去,必然会与其他灾民产生交流,随后将郭老灌输给他们的谬论告知其他灾民,久而久之,外城区必然人心浮动,彻底变成一个一触即炸的火药桶。 虽然这些灾民连饭都吃不饱,更别提对抗强大的武者,但外城区的居民可是整个天明城存在的基础,倘若得不到外城区提供的资源,内城区和中城区失去供养,恐怕后果会是灾难性的。 “等等!” 正想着,黄戟心中陡然一惊,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东西,却又一时捉摸不透。 此时,楼上郭老突然笑道:“新来的这位季伯常小朋友,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听到此言,黄戟将头埋得更深了,试图装疯卖傻混过去,无他,尽管他的实力足够让他将此地的人全部屠杀一遍,但此举势必打草惊蛇,惊动其背后的势力,而他也不是那嗜杀之人。 见黄戟迟迟不回答,郭老两眼轻眯,笑道:“季小友可还有什么顾虑?” 一时间,全场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黄戟身上,黄戟脸上看不出变化,心中却也不由得暗自焦急起来。 黄戟身边,中年男人站起身来想要为黄戟辩解一番,却被黄戟一下子拽住了胳膊。 中年男人一愣,却见黄戟直接将脸凑了过来,在他耳边低语一番。 不过片刻,中年男人起身,陪笑道:“我侄子前两天刚没了爹妈,现在见谁都害怕的很,但他也确实认真听了,托我帮他问一下,请郭老多见谅。” 郭老摆摆手,笑道:“无妨,无妨。” 见郭老不介意,中年男人清清嗓子,开口道:“郭老,我侄子说,这世上虽然有贪官,可大多数人的良知未泯,如今不断加税也是为了对抗血魔,等灾变过去,老百姓照样能过上好日子。” 闻言,郭老叹息一声,道:“小友年纪小,看问题确实不够真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还记得我讲的故事的名字吗,苛政猛于虎啊,就算在大灾变之前,世上的灾难最多不过是地震海啸,兵荒马乱,那时的天是湛蓝的颜色,每个人都能吃着米面长大,即使走在最阴暗的草丛里,也不用担心会有恶草咬人一口,哪有现在这么窘困,可即便是这般优渥的环境,天下百姓还是生存艰难。” “迫害天下百姓的从来不是天灾,而是人祸,是苛政,残暴的苛政才是一切罪恶的根源。” 此时,中年人再次问道:“我侄子还问,现在不实行苛政,我们人类便会亡国灭种,倘若我们都死了,那还不如苛政呢。” 郭老沉默片刻,叹息道:“唉,小友说得不错,当今时局混乱,确实要以共克时艰为重任,不应该擅起内斗。” 黄戟闻言倒是一愣,心说这郭老定然还有下文。 果然,只听郭老话锋一转,讲道:“可那些显贵之人,嘴上说着要齐心协力,共克时艰,可你看他们身上穿着绫罗绸缎,日日有大鱼大肉,而我们大部分人连饭都吃不起。” “每年过年,皇上都要给各地官员发放礼品,即使是最低等的杂职官员也能收到三匹下等的锦缎,换成钱,就是三贯钱。” “不少贵胄子弟不过是投了个好胎,顿顿能吃上大鱼大肉,有这些东西滋补着,就是再蠢的人也能练成武者了。” 黄戟略一思索,好像确实如此,他在唐王府时常常能见到荤腥,可到了黄家堡住下后,动辄一连几天见不到油水,每天最常吃的饭食就是银环地龙和一种不知名的地下植物熬成的糊糊。 “诸位的身份,居然是在出生前就定好了,这岂非是世上最荒谬之事?” 郭老的一席话语令黄戟哑口无言。 黄戟有着另一个世界的记忆,十六年义务教育给予了他足够的逻辑思考能力,只不过这些记忆是逐步解锁的,平日里他不怎么应用罢了。 凭借着特有的观察能力,黄戟自然能分析出天明城的弊病所在,对于天明城来说,最重要的始终是战争,而不是民生,民生只在中城墙以内的城区得到了发展,但外城区的生活状况,除了安全有所保障,其余与直接生活在城外其实区别不大。 对于那些被强制迁移进来的遗民而言,他们早就在城外摸索出了自己的生存法则,此时换了环境,反而没了谋生的手段,日子变得更苦了。 总之,与历史上的任何时期都不同,天明城依靠整个武者阶层盘剥外城居民,整个内城区和中城区都是直接受益者。 作为一台开足马力的战争机器,天明城需要源源不断的燃料来驱动自己前进,而所谓的燃料,就是一代代外城区居民的生命。 第141章 田氏代齐 “情况吧,就是这么个情况,具体是什么情况呢,还要看情况。” 说罢,黄戟抿了一口茶水,呵出一口热气。 此刻他已经将自己清洗干净,洗掉了几乎盖住脸的面粉,将缩起来的筋骨舒展开来,正坐在镇魔衙门堂中的主位上。 他是从墙后面翻进来的,以他的身手根本没人看见,一落地,便刚好遇到了正在争吵的黄石文和龙岙田。 “所以依大人的意思,应当如何处理此事?” 龙岙田显然不常坐这种椅子,此刻手放在扶手上动来动去,显得有些坐立不安。 “我啊……” 黄戟沉吟片刻,道:“我搜集到的东西已经讲完了,轮到你们出谋划策了。” 龙岙田略一思索,扯了扯宽袍的衣袖,有些局促道:“要我看,直接带人把他们擒住,严刑逼供一番,自然就能知道他们的目的了。” “呵。” 一旁的黄石文放下茶杯,轻笑一声,道:“抓人是好抓,那抓完之后呢?” 黄戟见状也是有些头疼,黄家从前没少被龙岙田勒索,这二人素来不和,他还端坐于堂上,这两人已经开始阴阳怪气了,倘若他不在,这两位还不知道要吵成什么样。 龙岙田本欲发作,看在黄戟的面子上也只能忍了下来,他强压着火气问道:“那你说,应该怎么搞?” 黄石文没有管龙岙田,而是看向黄戟道:“大人,我方才已经查到了这些集会的来历,是否需要下官禀报一二?” 两人此刻正在公堂之中,虽然无外人在场,但黄石文是个直性子,始终对黄戟持下官之礼。 “哦?”黄戟有些惊讶于黄石文的效率,询问道:“但说无妨。” “是。” 黄石文开口道:“据我们追查,这个集会遍布整个外城区,多出现于贫民窟之中,我们的线人也询问过进去过的人,大多是一些难以维持生计的贫民。” “奇怪。”黄戟疑惑道:“连生计都难以维持,那为何还要抽出时间去参加这种集会?” 要知道,温饱乃是人的第一要务。 黄石文解释道:“我们一开始也奇怪,但据灾民解释,反正一天在外也找不到什么吃的东西,晚上也没必要在出去,不如在这些集会里坐一坐,可以烤烤火,听听故事,还有汤喝。” 听到汤,黄戟看了看手中的茶杯,不知为何,心中突兀地对那天在集会中喝的那碗汤有了些想念。 说起来也奇怪,黄戟从小在青塘县长大,又是李家外姓子弟的头头,父亲与唐王更是过命的交情,什么美食没见过,可他偏偏就是难以忘掉那一碗汤水。 不过这并不奇怪,大灾变之后,野外的动植物一天一个样,难免会被在野外游荡的灾民发现什么可以用作调料的东西,毕竟这些灾民有口饭吃就相当不错了,想要活下来,要么在城内当乞丐艰难求生,要么跑到城外充分发挥神农尝百草的传统艺能。 等有时间,一定要看看里面加了什么神秘调料。 黄戟摇摇脑袋,将脑海中这些奇怪的东西甩出去,询问道:“有查到这些集会背后是什么人吗?” 这些集会大多只是传播一些反动的思想罢了,背后之人则是滴水不漏,黄戟已经做好了一无所获的准备。 出乎意料,龙岙田开口道:“大人,背后之人,我们已经差不多摸清楚了。” “哦?” 黄戟有些意外。 龙岙田接着解释道:“此事说来也巧,我们的线人以报恩为由询问那些身着白袍的青年男女,他们直接就告诉了我们,在平虏县范围内,布置这些集会的正是位于青塘县的伯爵家族——平虏伯府。” “平虏伯?” 黄戟捏了捏眉心,若有所思。 据他所知,平虏伯原名章丁亥,其祖上在新业皇帝时期带领精兵悍将,作为先登之士攻克了血魔在此地的营寨,建立平虏县,被新业皇帝敕封爵位,又在后续的一系列战争中表现优异,最后被血魔围剿,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坚持了十日,最终兵败被杀,死后被追封为伯爵,其子承袭之,便是如今的平虏伯。 平虏伯虽然是军功贵族,可其部曲早就在战争中折损殆尽,其父也不过是三境初期修为,全仗着一片赤诚之心被超封为伯爵,如今在军中虽然也有些影响力,但要是真算起来,可能还不如黄戟这个新晋的子爵。 “章氏?” 黄戟有些头疼。 “还不止如此。” 黄石文补充道:“除开平虏县以外,紧邻平虏县的两个外城县区也都发现了类似的集会组织,不过龙岙田的人大多只在平虏县的街区中活动,黄氏之人更是与世隔绝,很难混进去。” “所以其他县区中的集会组织,我们依旧是没办法打探到具体的消息。” “嗯……” 主座上,黄戟双眼微眯,分析起来,手指不断在扶手上敲打着,发出轻轻的敲击声。 黄石文和龙岙田对视一眼,虽然对彼此充满不屑,却也很识趣地没有出声打搅。 良久,黄戟睁开双眼,开口道:“章氏往年没什么作为,如今却突然想起来赈济灾民,实在是令人困惑。” “倘若是四大家族在灾民中搞这一套手段,意图还好猜测一些,无非就是拉拢人心,煽动民变,从而裂土封疆,但要是四大家族真敢这么搞,只怕皇室会立刻撕破脸皮同其开战。” 黄石文与龙岙田不予置否,虽然黄戟方才的话语中多有大不敬之意,但二人乃是黄戟最亲近的下属,自然不会没事去揭发他。 “但章氏体量又太小,就算在外城区得了民心,也翻不起什么风浪,这又显得有些鸡肋了。” 龙岙田听得迷糊,黄石文则疑惑道:“章氏乃是忠烈之后,倘若我们上门去问,就算他说只是突发善心,我们也拿他没辙啊。” 黄戟笑道:“此言差矣,章氏势力衰弱,担不起煽动民变的罪责,倘若他们敢这么说,那几乎就是默认了最恶劣的一种设想。” “战国时期,齐室衰弱,田氏收买民心而篡之,天子不可能不防着点。” 黄石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龙岙田急得抓耳挠腮,焦急问道:“大人,难道我们就干看着,也不能动他们?” 黄戟神秘一笑,道:“动是要动,问也要问,但要换个法子。” 第142章 突击检查 还是那座小屋,还是那群白袍人。 趁着太阳还未落山,几名白袍青年男女已经穿戴整齐,坐在了屋中,挨个点着火盆,随着火盆依次亮起,阴暗的屋中逐渐明亮了起来。 一名白袍女子正坐在地面上,对着燃烧的火盆烤着手心,双眼瞪着跳动的火苗发呆,秀美的脸颊仿佛被羊脂细细擦拭过,是那般的洁白无瑕。 “幽兰啊幽兰,这样的日子,还要多久?” 她叫简幽兰,她是一名孤儿,被章氏收养长大的孤儿。 她被调来此处已经有一年之久,每日都在执行一些乍一看毫无意义,回头来看却细思极恐的任务。 虽然据章氏人所言,这正是她报效家族的良机,她却是越来越迷茫。 突然,简幽兰感觉身上一沉,低头看去,却是一件厚实的棉袍披在了身上,转过头,一名白袍男子正笑吟吟地看着她。 男子眉目俊秀清隽,此刻正微眯着眼睛,笑看着简幽兰,长长的头发随意散落在脑后,却是为男子温柔的气质平添了几分狂放。 被男子这样盯着,简幽兰呼吸一颤,白净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羞红。 “林师弟……” 火盆中,带着些幽蓝色的火苗轻轻舞动,在木炭上无声地燃烧着,借着火光的映照,简幽兰的五官显得有些模糊,却多了一分惊心动魄的美感。 “阿嚏!” 就在这如诗如画般的画面中,林烨突然身上一抖,打了个喷嚏。 简幽兰瞬间反应过来,开口道:“林师弟,你先快披上吧,别着凉了。” 说着,简幽兰伸手扯向披在肩上的棉袍,却被林烨按住了手,劝道:“不必如此,师姐这两天身子骨虚弱,还是要保暖为先。” 林烨的手掌柔软细嫩,骨节分明,简直像是文人的手掌,可简幽兰只是害羞了一瞬,身躯便陡然一僵。 “你,你,你……” 简幽兰伸出颤抖的手指着林烨,脸红的像熟透的苹果。 “你是怎么知道的?” 林烨咧嘴一笑,道:“师姐,我们都是武者,我又会些医术,你的情况我肯定一眼就能看出来啊。” 简幽兰羞愤欲死,伸手便想打林烨一巴掌,可看着林烨有些不知所措的脸庞,这巴掌却是怎么也落不下去。 林烨此时也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低头揪着衣角,一言不发。 看着师弟这副模样,简幽兰虽说心中羞恼,却也更出不了手了。 良久,忐忑不安的林烨听到了师姐的声音:“看在你的份上,我,我就不追究了。” 简幽兰的声音清澈如水,细若蚊吟,像是在撩拨着他的神经。 林烨闻言抬起头来,又露出了原来那开心的表情,咧嘴笑着坐在了简幽兰旁边。 感受着身旁的温暖,简幽兰身躯轻轻一颤,娇哼一声,道:“以后不许在女孩子家面前讲这种事。” “为什么啊?”林烨有些摸不着头脑。 “哼,不许就是不许。” “哦。” 少女紧了紧身上的棉袍,本想偷偷看一眼身旁的少年,却见到了同样投来的一束目光。 两人脸一红,迅速将脸转过去,却是偷偷又靠近了对方一些。 …… “砰!” 房屋的大门瞬间被人推开,此刻两人已经快要睡着了,正迷迷糊糊地依偎在一起,被这么一惊,急忙站起身来。 简幽兰整理着衣衫,却见来者并非是熟识之人,而是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头上还顶着几片飞雪,甫一推门,便一路大步走进来,眼睛四处扫视,边走边喊道:“王哥,王哥你在吗?” 简幽兰见状,心中警兆大作,连忙上前阻拦道:“你是何人,为何要私闯此处?” 房屋内休息的白袍人也纷纷站起身来,面带警惕之色。 年轻人瞬间停下脚步,盯着简幽兰的脸颊,目光冷冽,林烨上前两步,不动声色地将简幽兰挡在身后。 就这般僵持了数秒,年轻人冰山般的表情瞬间瓦解,赔笑道:“唉呀,你看这事儿闹的,我走错了啊。” “那个,我不打扰,我走了哈。” 说罢,年轻人拱了拱手,掉头就走,大步流星,像是有什么急事。 年轻人一路走出去,还不忘带上门,留下一地的白袍青年们面面相觑。 简幽兰神色惊疑不定,问道:“这,这是什么情况?” 林烨眉头紧皱,心中不断思索起来。 “不对劲,十分得有九分的不对劲。” 突然,方才一个被他忽略的细节引起了他的注意力,那年轻人转动身体之间,腰间隐隐有光华闪过,虽然屋中并不算是明亮,但那东西还是被火光给映衬了出来。 一道闪电划过林烨的脑海。 是腰牌! 想到此处,林烨瞪大了眼睛,急忙拉住简幽兰的手,焦急道:“师姐,快去找郭老,我们准备撤离。” 说罢,他又对着堂中喊道:“大伙儿快收拾东西,准备走了!” 闻言,简幽兰一愣,道:“师弟,这是何意?” 林烨焦急道:“师姐,我们先走,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再向你解释。” 简幽兰还是有些不敢置信,问道:“你……” “你”字刚出口,一阵炸响响起,两人回过头,只见房屋本就简陋的大门此刻直接炸成了满地碎片,门外眨眼间钻进来几名壮汉,手中粗黑的大口径火铳指着在场的白袍人等,仿佛下一秒就要大开杀戒。 壮汉们年纪不一,身着干练的劲装,腰间挂着火药袋和弹丸筒,杀气几乎溢出双眼。 “你,你们!” 突变的情况让在场所有白袍人都是一阵手足无措,简幽兰先是一愣,随即怒道:“你们要干什么,我们可是平虏伯府的人!” “嘁!” 林烨回头看去,只见方才那个逃走的年轻人从众人身后走出,面带嘲讽之色。 “你能是平虏伯府的人?真是笑话!” 说罢,年轻人从腰间摘下腰牌,厉声喝道:“在下黄石勒,镇魔衙门办事,休要自误!” 林烨深吸一口气,沉声道:“阁下一定要鱼死网破吗?” “呵。”年轻人冷笑两声,让开身去,身后,两名壮汉推着一架轮椅走了过来。 看着轮椅上的红袍身影,林烨瞳孔一缩,失声道:“郭老?” 第143章 平虏伯 青塘县,平虏伯府。 门前站岗的两名仆役中,一名正打着哈欠,恨不得直接原地睡死过去。 另一人调笑道:“喂,你昨天又去逛窑子了吧。” 打呵欠那人猥琐一笑道:“那是自然啊,咱家给的钱多,一年到头也花不了几个子儿,不如出去乐呵乐呵。” “你小子。” ……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正聊得起劲,却见一辆路过的马车缓缓停在了平虏伯府门口,两人顿时一惊,站直了身子,这要是给自家大人看见自己站岗时聊天,自己就算是玩完了。 出乎二人预料,那看起来颇为不凡的马车上却没有下来平虏伯府的某位大人,而是缓缓走下来了一个年轻人。 那年轻人身着紧身红衫,外披锦袍,腰间佩刀,一副军官打扮,相貌平平,却身形健硕,看起来颇为气宇不凡,两个守门的仆役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只得装作没看见。 只见那年轻人缓缓上前,拱手道:“在下贺兰县子——黄戟,特来求见平虏伯,劳烦二位通报一二。” 两人一惊,其中一人道:“原来是县子大人,劳烦大人稍候,我这就去禀报老爷。” 说罢,那人转身跑了进去,另一人则躬身说道:“他已经去为大人通报了,请大人先入府中稍候。” “嗯。” 黄戟微微颔首,跟着那人走了进去。 一进门,却见这平虏伯府虽说也算得上是奢华,可在从小生长于唐王府的黄戟眼中也就是一般水准,但确实要比他那目前还只是徒有虚名的镇魔衙门要豪华到不知道哪去。 不过黄戟此来另有要事,自然不会过度关注于此地的风景。 …… 等了盏茶时间,那仆人前来通报道:“大人,老爷已经收拾好了,我这便接引大人前去。” 黄戟点了点头,跟着仆人一路穿行,走到了正堂前,待到了此处,仆人一鞠躬,静静离开,而黄戟低头看了看怀中的木盒,大踏步走了进去。 一进入正堂,一个老者便映入眼帘,老者端坐于主座之上,衣袍虽然素雅,但光是看其光泽便能知晓这是上好的绸缎,但这华丽的衣袍之下,却是老者身上怎么都掩盖不住的腐朽气息。 黄戟心中明白,这便是平虏伯,但这一任平虏伯本就没什么武道修为,平日里靠经商为生,此时的平虏伯已经五十多岁,还得过几场大病,看起来就像是半身入土的老人。 黄戟微笑着拱手道:“小子黄戟,拜见平虏伯。” 平虏伯章丁亥微微颔首,随手指了个位置道:“你也坐。” 黄戟依言坐于次位,将手中木盒置于桌上,不算小的盒子落在桌上,发出咣当一声,惹得平虏伯眼皮直跳,黄戟讪笑道:“小子生长于青塘县,自封爵以来,还未曾拜见过大人,实在是失敬。” 一席话说罢,平虏伯面无表情,眯着眼一言不发,像是没听到一般。 “呃……” 黄戟有些尴尬,在凳子上扭来扭去,坐立不安。 “咳咳。” 良久,平虏伯轻咳两声,先是喝了口茶水润了润嗓子,随后才缓缓开口道:“贺兰县子前途远大,我不过是个半身入土的老朽之人,哪敢惊动你亲自拜访?” 话虽是这样讲,但黄戟没从他口中听出任何尊敬的意思。 “话虽如此,然礼节之事乃人之本分,小子以为……” “好了好了。”平虏伯缓缓挥了挥手,眉眼低垂道:“老朽今日事务缠身,你若是只是来寒暄一二,大可就此离去了。” 黄戟连忙改口道:“不不不,大人误会了,小子冒昧前来叨扰,怎么可能只会是这点小事?” “小子今天,是来赔罪的。” “哦?”平虏伯抬了抬眼皮,面无表情道:“你可是弱冠封爵,万金之躯,却不知是何罪之有啊?” “啊哈哈哈,大人就莫要取笑我了。” 黄戟苦笑道:“还不是昨天的事嘛。” “小子前两天担任平虏县镇魔使一职,虽有致力报国之心,然手下着实没有可堪一用的将士,那抓人者实是小子的表弟,刚刚上任,未免有些放肆,小子已经将他收拾过一顿了,还请大人见谅。” 平虏伯深吸一口气,道:“你年纪不大,却是玩的好一招左手打右手的把戏啊。” 黄戟连忙赔笑道:“大人勿虑,我回去便命他们放了那一众人等。” “最好如此。”平虏伯放下手中茶碗,看向黄戟身旁的桌子,问道:“没想到,你还知道要带礼物。” 黄戟讪笑道:“家中无资财,止带了绢一匹,大人勿怪。” 平虏伯摆摆手道:“我哪敢啊。” 说着,一名侍奉于平虏伯身旁的侍女走到黄戟身边,将木盒取过。 平虏伯本来没抱太大希望,毕竟黄戟弱冠封爵,家里根本没钱,就算是拎二斤猪肉来,他也只能认了。 可随着木盒缓缓打开,一股绚丽的光华顺着木盒的缝隙钻了出来。 “这,这是?” 平虏伯瞪大了眼珠子。 黄戟挠挠头,解释道:“这是小子封子爵时皇上赐予我的绢布,家中贫困,了无资财,只能以此赠与大人。” 平虏伯苍老的面庞逐渐狰狞,额上青筋暴起,用尽全力压着火气道:“你可知道,御赐之物是不能转赠的。” “啊?” 黄戟有些傻眼。 平虏伯缓缓合上木盒,面无表情道:“这礼物我不敢收,你拿回去吧。” “可,大人……” 见黄戟还欲解释,平虏伯连忙道:“行了行了,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去吧。” 不是平虏伯不知礼节,只是他怕黄戟再说下去,他会绷不住表情管理。 “欸。”黄戟听着平虏伯中气不足的声音,应了一声,将木盒扛回肩上,道了一声“告辞”,转身便离开了正堂。 目送着黄戟离开,平虏伯连着深呼吸几次,总算是将心情平复了下去。 “哗啦——” 一阵令人牙酸的声响过后,正堂的大门缓缓合上。 昏暗的正堂中,侍女转身望向平虏伯,一双水汪汪的眸子滴溜溜转着。 “爵爷以为,此人可谓大患否?” 平虏伯转过身去,冷笑一声。 “竖子,不足为虑。” 第144章 无罪释放 两个时辰前,镇魔衙门,拘留所。 阴暗的牢房中,林烨正躺在一地稻草上,了无生趣地望向窗外。 突然,一阵搔痒从鼻孔中传来,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喷嚏。 林烨恼怒地望向身旁,却见是简幽兰盘膝坐在地上,一手托着粉腮,一手抓着一根稻草。 “师姐,你别戏弄我了。” 林烨有些无奈,简幽兰叹了口气,扔掉稻草,哀声道:“林师弟,你就一点也不慌吗?” “慌有什么用,还不是要铁窗泪。”林烨叹息道:“可叹我们只是在外城搞点慈善,居然还能被镇魔衙门盯上。” 说罢,林烨扭过头,看向对面的牢房,高声喝道:“喂,那小孩,你还没说你为啥抓我们呢!” 对面的牢房中,黄石勒正趴在地上一声不吭,闻言,他缓缓抬起头来,狡辩道:“我们这几天四处抓邪教,谁能想到你们真是平虏伯府的人?” “你!”简幽兰气得柳眉倒竖,白皙的脸颊涨得通红,“你这是什么话,难不成连施粥都有错吗?” 黄石勒扭过头去,崩溃道:“别骂了姐姐,别骂了,我这屁股都让我文哥抽肿了,我他妈的简直比窦娥还冤啊!” “你冤个屁!”简幽兰尖叫着,眼看要哭出来,“既然知道错了,那为什么还把我们关着不放出去!” “唉,小孩没娘,说来话长。” 黄石勒揉着屁股,艰难地坐起身来,解释道:“那天听见有人在贫民窟集会,龙岙田和文哥又不在,那我能怎么办嘛,肯定是带着人就上咯!” 这下连林烨都绷不住了,骂道:“那你们镇魔衙门抓人之前都不查的吗!” “查,怎么查?”黄石勒憋屈道:“稽查部的人都散出去了,我不是提前进去查了吗?” “你他妈那叫查?”林烨吼道:“你他妈见那个捕快调查就是进去逛一圈就跑的!” 这时,一名看守人员走过来,在墙壁上敲击一二,喝道:“喂喂喂,不许大声喧哗。” 林烨深吸一口气,又坐了回去。 简幽兰压了压火气,问道:“那为什么还不放我们出去?” “唉。” 闻言,黄石勒又是叹息一声,道:“今早表哥回来,听说我抓了平虏伯府的人,当场就收拾东西去请罪了,文哥和龙岙田也去忙了,没人能放你们。” “你们这里谁官最大?” 听到这句问询,黄石勒愣了良久,幽幽开口道:“我。” “……” 林烨和简幽兰的大脑正处于死机的边缘。 “那,要不你放我们出去?” 林烨试探性地问道。 黄石勒迟疑了一下,道:“可我没资格随便放人,要盖了官印才能释放在押人员。” “那你盖官印啊?” “官印不能让别人代取,只能我自己去取。” “那你去取啊?” “我出不去。” “……” 气氛再次陷入了沉默。 简幽兰本就来了例假,又一整天关在牢房里没吃饭,此刻彻底崩溃,蹲在角落里轻声抽泣着,林烨咬牙切齿道:“代我向设计这套官署的人问好。” 黄石勒讪笑道:“一定,一定。” “一定你妈!” 林烨再也忍不住,随手抄起地上的一块陶片砸了过去,径直砸在了黄石勒头上。 “哎呦!” 黄石勒痛叫一声,骂道:“你他妈疯了吧!” “疯你妈!” 周遭牢房里还关着其他的白袍人和一些真正的邪教徒,一时间这些人也乱了起来。 “铛铛铛!” “都不许动!” 维持秩序的狱卒们敲着铜锣加入战场,使得不大的牢房更为喧嚣。 正在这最混乱的时刻,一个身着文士袍的年轻人走了进来,用尽全力大喊一声:“都住手!”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年轻人身上。 狱卒们扭头去看,却发现是黄石文。 “大人。” 听着狱卒们的问询,黄石文摆摆手道:“去找钥匙。” 说着,黄石文伸手指了起来,“把这间,这间,还有这间,都放了!” 黄石文指的正是那些关押白袍人的牢房。 “大人,大人!” 黄石文扭过头,却见是一个满脸污垢的邪教徒正挥着手,显然是也想出去。 想了想,黄石文指了指那间牢房,道:“还有那间。” 邪教徒眼中浮现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正要跪地谢恩,却听黄石文补充道:“这间的囚犯全部提出去,赶在明天中午之前问斩。” “啊?” 邪教徒一愣,却听黄石文道:“你们吵到我了。” “啊?” 邪教徒瞬间反应过来,正要跪地求饶,却被住同一间的囚犯给按在了地上,瞬间开启了群殴模式。 “你个傻叉,你他妈多嘴干嘛!” “本来就关个十天,这下好,命都没了!” 本来有些安静下来的牢房再次炸开了锅,一时间,作死者的讨饶声,囚犯们的殴打辱骂声,周围围观囚犯的叫好声不绝于耳,就在这极度喧嚣的环境中,林烨,简幽兰等人被提出了牢房。 几人刚一出门,下午浓烈的阳光与冬日呼啸的寒风一齐涌来,让众人一阵精神恍惚。 见几名狱卒正在将那口出不逊的邪教徒连同他的同伴们像死狗一样拖出牢房,林烨不由得皱眉道:“这位上官,此事怕是有些不妥。” 黄石文意外回头,问道:“你觉得,有何不妥?” 林烨深吸一口气,道:“这些人不过是犯了小罪,只因顶撞上官两句便要被处决,岂不是草菅人命吗?” “呵。” 黄石文脸上挂着淡漠的冷笑,道:“不过是些刁民罢了,如果不以重刑处置,以后定然蹬鼻子上脸。” 见林烨眉头紧皱,黄石文笑道:“方才被公务绊住了手脚,大人已经往平虏伯府上致过歉,我们准备了酒席,请诸位前去休整一二。” “这就不必了,某还有要事须往家中禀报,就先不留了。” 说罢,也不看黄石文的脸色,林烨拉着简幽兰的手转身离去,一众白袍人也没有多留的意思,跟上了两人。 简幽兰有些担心道:“师弟,这……” 林烨头也不回,冷声道:“哼,可笑!” 第145章 抓了吗?如抓! 目送着一众白袍人远去的背影,黄石文静静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不知何时,龙岙田也出现在了他身边,此刻的龙哥正穿着一身碧绿色的公服,脸上的刀疤显得更加骇人。 见黄石文伫立在原地,龙岙田忍不住问道:“既然他们都走了,那我们禀告大人一声,把准备的酒席撤掉吧。” 黄石文失笑道:“根本就没什么酒席,甚至连道歉都是假的,大人只是刚刚出发去平虏伯府罢了。” “什么?”龙岙田惊道:“那你怎么敢私自放人?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又是……” “都是假的。” “这……” 黄石文的回答过于迷惑,让龙岙田摸不着头脑。 “你的意思是,你刚才说的是为了安抚他们而编造的谎话?” 闻言,黄石文微微一笑道:“不不不,不只是刚才的话,从昨天石勒抓他们开始,这一切就都是假的。” 龙岙田闻言瞪大了双眼,“那我等岂不是错抓了好人?” “非也非也。” 黄石文摆摆手,笑道:“石勒虽然年少,却也并非是仗势欺人的鼠辈,他带着黄氏部众去抓人,手上甚至还拿着火铳,要是没有大人亲自授意,兵部怎么可能会批火铳给我们?” “其实,是大人亲自命令石勒去带人抓捕这些平虏伯府之人,并且途中不得伤到他们,最后要礼送他们回去。” 龙岙田挠着头发,满脸的问号。 专门嘱咐黄石勒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去抓了,然后又放了,这是为什么? 龙岙田认为,这次镇魔衙门抓人的那个源头,它是什么,它是如如,对吧,所以这个词叫如抓。 他经常想如抓,这个词有秘密。 如抓,抓了吗?如抓嘛。 它真抓了吗?如抓。 到底抓没抓?如抓。 …… “喂,你想什么呢?” 黄石文伸手在龙岙田眼前晃了晃,龙岙田瞬间反应过来,尴尬一笑,道:“我想到了前两天听明王寺的大师讲道。” 黄石文叹息道:“唉,此事关乎大人的谋划,万不可走神啊。” “一定,你先说。” 见龙岙田回过了神,黄石文接着解释道:“其实说起来也简单,就是走个流程,突袭抓人,然后大人登门道歉,最后放掉,就这么演一场戏罢了。” “这平虏伯的集会有秘密啊,我们身为镇魔衙门不能不查,但他们行事隐秘,我们直接去查多半落不得好,说不定还会给他们反向渗透进来。” 龙岙田疑惑道:“但如果我们明着不查,而是暗中调查呢,这样他们不也发现不了吗?” 黄石文淡淡一笑,道:“即使我们暗中调查做得再隐秘,但集会这么明目张胆的行径,镇魔衙门却没有丝毫反应,时间一长,即使是傻子都知道我们在暗中调查他们了。” “所以,怎么暗中调查,却又不引起他们的注意力,才是我们要考虑的重点。” “原来如此。”龙岙田挠了挠头,问道:“可我们直接抓人,不是已经把他们惊动了吗?” “正是,我们直接抓人,确实惊动了他们。”黄石文解释道:“可这正是我们的目的,只要我们提前打草惊蛇,再将他们原模原样地放回去,就等于是告诉他们,我们查了,但没查出来什么问题。” “从此以后,我们明面上稽查那些邪教组织,并以此为主要功绩上报,暗中则隐秘调查平虏伯府的集会,这样他们便只会以为我们的重心在邪教上,从而对我们放松警惕。” “哦,我懂了!”龙岙田恍然大悟道:“所以你明知道一切都是大人的安排,却还是用力真打了黄石勒,恐怕也是看中了他毛头小子的形象。” “是啊,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黄石文有些失落道:“只是可怜我那弟弟,上次偷书已经落下了坏名声,现在我等居然还要用他的坏名声做局,唉。” “只怪我黄氏乃是罪臣之后,我们考不了科举,当不了军士,石勒偷了那些书也只是做无用功,唉。” 黄石文一直骗黄石勒,自己考不了科举是没有书,可他的才华能惊动一县之长,难道能真的不会策论吗? 只不过是他找的借口罢了。 龙岙田正想着,身后几名轮值的狱卒赶着刚刚被提出来的几名邪教徒回牢房,那些邪教徒垂头丧气,还有一个偷偷抹着眼泪。 一名邪教徒绝望道:“大人可是要带我们去吃断头饭?” “呵呵。” 这句话给气头上的狱卒整乐了,狱卒没好气道:“就你们还想吃断头饭,回去蹲着吧。” “今天大人心情好,刚刚拿你们逗乐呢,回去乖乖听话,等刑期到了就放你们走啦!” “啊?” 众邪教徒一愣,随后欣喜若狂起来,身上明明缠着镣铐,却相互拥抱在一起,仿佛多年未见的兄弟一般。 还有一名邪教徒像傻子一样坐在地上,憨笑道:“噫,我活了!” 狱卒见状,连忙伸手抬脚踢打起来,生怕给身边的两位上官留下坏印象。 看着眼前的闹剧,龙岙田心中一凛,暗道黄石文谋划的恐怖。 见状,黄石文微笑着摇了摇头,道:“好了,我发现你看我的眼神都变了。” “这些跟我没关系,都是大人一手策划的。如果不出意外,他还要在平虏伯那里演一场戏。” 亲自置身于这样宏大缜密的一场谋划中,龙岙田心中不由得一阵火热,毕竟只要黄戟立了大功,他身为下属,地位自然也会水涨船高。 自己要是升官了,倘若母亲还活着,她一定会很开心吧。 正想着,黄石勒却道:“别高兴的太早了,据我推断,此次谋划虽然精密,却也只是降低了平虏伯的警惕心罢了,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大人一定还有后续的谋略,会是什么呢?” “真是让人期待啊。” 黄石文嘴里嘀咕着走开了,只留下呆滞在原地的龙岙田。 所以,黄石勒要不要先放出来? 第146章 书房密谋 “轱辘辘……” 略显简陋的马车上,简幽兰正掀起窗帘,抬眼望向窗外,此时众人已经进入了青塘县,一众运载着人员和物资的马车进入了宽阔的中城区,向着平虏伯府的方向驶去。 透过窗户,简幽兰看见平虏伯府门口,一名抱着大盒子的年轻人上了一辆精致的单架马车,不一会儿,马车缓缓离去。 “师姐,你在看什么啊?” 简幽兰回过头,原来是林烨将脸靠了过来,少年的呼吸撩动着她的发丝,鼻息缓缓抚过她的脸颊,带来灼热的温度。 简幽兰小脸微红,没有躲闪,小声道:“我在想,昨天没有布道,反而被官府的人抓了去,灾民恐怕会不敢前来听讲。” 林烨笑道:“原来师姐是在想这些啊,不用担心,那些灾民是不会胡思乱想的,甚至还会求着我们回去,天天上街找我们呢。” “你啊你。”简幽兰伸出葱白的食指,轻轻在林烨脑门上点了一下,却还是柳眉轻蹙。 “师姐,我向你保证,一定让那些灾民一个不少的乖乖回来。” 林烨竖起了三根手指对着天空,一副要发毒誓的模样,简幽兰见状,急忙抓住林烨的手腕,劝道:“好啦好啦,我信你就是啦。” “嘿嘿。”林烨咧嘴一笑,道:“谢谢师姐。” “你看你,这么大了,怎么还像个孩子。” 简幽兰伸手帮林烨整了整有些散落的发丝,语气埋怨,脸上却带着温暖的笑容。 这时,随着马车渐渐停下,几人刚下车,一个少女便走了过来。 “林师弟,你怎么回来得这样快?” 少女一身碧绿色的连衣裙,行走之间步伐灵动,裙角飞扬,她的声音如百灵般婉转动人,倘若能一展歌喉,恐怕就连天子都要在她座下一掷千金。 “文师姐,好久不见。” 林烨笑着小跑过去,简幽兰见状,气恼地翻了个白眼。 “好久不见啊,文心兰。” 简幽兰直呼少女全名,心中莫名有些不爽。 “哎呀,是简师姐啊。”文心兰轻笑着,只是脸上的笑容有些夸张,“我找林师弟还有事,我们改天聊啊!” 说着,文心兰拉起林烨的手,转身就要跑。 “站住!” 林烨回头,却见简幽兰娇喝道:“早点回来,不然,哼!” 林烨见简幽兰叉着腰,不由得也是有些吃惊,简幽兰素来温婉大方,林烨哪见过她这副小女儿的姿态,只是当下确实也不好多留,只能是连说几句一定,就被文心兰拉着走了。 简幽兰见状,气不打一处来,只能生着闷气,边走边想着要怎么惩罚林烨。 …… “文师姐,你找我是什么事啊?” 花园走廊中,两人正并肩走在一起。 听到林烨的疑问,文心兰眨眨眼睛,嬉笑道:“怎么,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 “哎呀,文师姐就不要再逗弄我了。”林烨有些无奈道:“这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还要收拾不少东西。” “哼,好吧,那我就告诉你啦。”文心兰撅着小嘴,“其实是老爷召见你。” “老爷,哦。”林烨点头道:“正好,我也有事要找老爷。” 突然,文心兰鼻头微微耸动,笑道:“师弟,你身上有股桂花香哦,你是喜欢桂花吗?” “啊?”林烨一愣,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是简师姐最近用了桂花香囊,时间一长,我身上也就沾上了。” 文心兰闻言,瞪大了双眼,如宝石般闪亮的眸子蒙上了一层水雾。 “你!” 文心兰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捂着脸跑掉了。 林烨正要去追,却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近在咫尺的书房中传来。 “林烨,快进来吧。” 林烨看了看文心兰跑掉的方向,叹了口气,转身走进了书房之中。 书房并不宽大,平虏伯正坐在一张算不上奢华的椅子上,眯着眼,静静看着林烨。 林烨也不客气,随手抽出一把椅子坐下,翘起了二郎腿。 “黄戟刚走,他离开的时候,你们估计刚到门口。” “哦?”林烨有些意外,“他居然会让人提前放了我们。” “不说这些没用的。”平虏伯摆了摆手,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 林烨抠着指甲,不屑道:“还能怎么样,就是灾民越来越多,就要把我们这个月的预算花完了。” “预算的事你不用管,平虏伯府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 听着平虏伯充满壕气的发言,林烨的心情也不禁好了一些。 平虏伯笑了笑,又问道:“有被查出什么东西吗?” “我细细检查了,除了少了些钱财,其他什么都没少。” 说着,林烨有些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道:“幸好我们那会儿还没开张,那帮镇魔衙门的狗腿也是财迷心窍,居然拿了些财物就走了,对了,他们还回来了吗?” 听林烨这么一说,平虏伯嘴角抽搐,他好像突然明白过来,或许黄戟本来就知道御赐之物不许转赠,他只是压根就没想过要赔偿罢了。 “真是财迷心窍。”平虏伯咬牙切齿,他好歹做了大半辈子生意,像这样被抢到头上却还没办法还击的还是头一回。 林烨突然发问道:“对了,你见着黄戟本人了吗?” 平虏伯冷哼一声,道:“不过竖子耳,真是得意忘形。” 林烨揉搓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沉声开口道:“我们在刚被逮捕时也被关在镇魔衙门里,那里的话事人居然自己也被关在牢里,他是因为抓了我们才被黄戟囚禁的,但他被囚禁之后居然就无法放出我们,真是荒谬。” “要我看,镇魔衙门不过就是个稽查邪教的组织,其组织混乱,掌权者无才,根本没有对我们造成威胁的能力。” 说罢,林烨直直盯着平虏伯,等着后者下命令。 “咳咳。”平虏伯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道:“那便如此吧,你接下来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有情况了咱们再商议。” “好。” 林烨利落起身,大步走出了书房。 第147章 缉拿邪教徒 夜晚,寒风呼啸,家家户户都锁死了窗户,生怕有冷风灌进来,如果没有这么做的,那一定是没有家的人。 距离过年已然有一月之久,过完年的那两天,灾民们还能勉强要到一些宽裕人家吃剩的饭食,凑合凑合还能勉强维生,但到了现在,每个家庭都到了最难熬的时候,哪里还有多余的粮食施舍乞丐。 更何况今年天明城粮食歉收,每个灾民在此时都几乎耗尽了全部的食物储备,一个个饿得瘦骨嶙峋,时常在街上走着走着,就能看到有灾民突然倒地,然后在一回头间,尸体莫名地消失。 而在内城区和中城区,一座座大户人家的府邸中,无数吃剩下的酒饭直到腐烂也没人再碰一下。 此时也正是邪教最猖獗的时候,只要随便抛出一个吃饱饭的口号,就能哄骗无数灾民,从而大肆敛财。 不少灾民受了哄骗,甚至会被卖到天明城外,被血魔买走,迎来比死亡更悲惨百倍的命运。 可即使天明城官方每年都大力宣传冬季出城的危害性,还是有无数灾民选择出城,只因在城内没有一丝活路,只能拼命去搏一个机会。 此时,一栋不算宽大的棚屋中就藏着足足二十几名邪教徒。 棚屋看似破烂不堪,可其中早就被邪教徒挖出了地下室,随随便便就能放个十来号人,可即便如此,二十几号人还是让棚屋不堪重负,几乎要倒塌。 一众灾民正聚集在此地大声诵读着所谓的经文,不时有饥饿的灾民在声嘶力竭的朗读声中耗尽气力,晕厥过去,可即便如此,依然有教徒混在其中不停地喝骂。 这位教徒长着一张大方脸,说话间神采飞扬,眉毛恨不得从额头上飞出去。 “大点声,再大点声!” 不知过了多久,一遍颂完,不少灾民已经累得满头大汗,恨不得直接死过去。 “大人,什么时候有吃的啊?” 一个瘦骨嶙峋的中年人小心翼翼地问着,生怕声音大了会被打一顿。 “哼,急什么?” 另一名圆脸教徒冷哼一声,道:“圣教说了会给你吃的,就是会给你吃的,你再敢乱问,就是心不诚!” “当年那么多人背叛我,我直接二斤白面就送了,背叛的人我都送他二斤白面,将来忠诚于我的人,那就是吃不完的肉!” 教众们被说懵在当场,一时间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来,我起头,咱们再来一遍!” 说着,圆脸教徒怒吼两声,正要起头,却听见“砰”的一声。 “哐当!” 众人回头,发现原来是棚屋的门飞了进来,门外站着几名手持火铳和绳索的壮汉,正居高临下地瞪着他们。 一个少年上前两步,纵身跳到地下室中,眉毛一竖,手中腰牌一亮,大吼道:“镇魔衙门办事,休要自误!” 众人发懵之际,那方脸教徒反应快,眼珠滴溜溜一转,脸上瞬间浮现出笑容,慢慢靠近黄石勒,边走边说道:“这位军爷,我们是良民啊。” 黄石勒手摸上了腰间,怒喝道:“别动!” 话音未落,方脸教徒瞬间扑了上来,脸上带着狰狞之色。 “究竟还只是个毛头小子啊,抓人连兵器都不带,我不偷袭你还偷袭谁!” 方脸教徒这样想着,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只见黄石勒轻笑一声,腰胯一动,一把粗黑的短铳已经出现在手中。 “嘭!” 近在咫尺的方脸教徒胸前瞬间炸开一个血洞,无力地倒在地上,已经是进气少过出气了。 黄石勒上前两步,一脚踩住方脸教徒的身躯,又将其踩出两口鲜血。 “胆敢袭击军士,其罪当诛!” 望着眼前因恐惧而缩成一团,不住瑟瑟发抖,甚至连大声喘气都不敢的教众们,黄石勒把头一抬,厉声问道:“还有谁是管事的?” 圆脸教徒本想藏起来,却被恐惧的教众们推出了人群,心中不由得疯狂骂街,脸上却只能浮现出谄媚的笑容,开口道:“大人,我便是。” 见黄石勒皱起了眉头,圆脸教徒心中一颤,连忙后退两步跪倒在地,颤声道:“大人,小人可不敢袭击您呐!” 黄石勒一愣,心里不由得嗤笑起来,要知道,火铳装填一次可是十分麻烦,短时间根本无法激发第二次,这圆脸教徒胆小至此,居然连这都忘了。 不过也好,这样正省得他麻烦。 “喂,你过来。” 听着黄石勒的命令,圆脸教徒惊恐地抬起头,用膝盖跪着靠了过去。 “大人,您有什么吩咐?” 黄石勒挥手道:“去,把你们教会藏的钱统统找出来。” “这……” 圆脸教徒十分为难,却见黄石勒擦拭起了火铳,满脸的不耐烦。 这要是被教主知道,他还能有活路? 正当圆脸教徒犹豫不决之际,黄石勒将短铳收到腰间的皮套里,轻声笑道:“事成之后,缴获分你二成。” “但你要是敢贪,杀无赦!” 在短暂的不可思议过后,巨大的贪婪瞬间淹没了圆脸教徒的理智,那瞪圆的双眼把黄石勒都吓了一跳,还以为里面能发出光来。 “大人!” 一声大喊将黄石勒吓得差点拔刀,却见圆脸教徒站起身来,满脸虔诚,大声喊道:“大人,我们什么时候去!” “草民已经迫不及待要为大明长治久安出一份力了!” “如果国家需要,请务必带上我!” 这一连串话语让黄石勒头脑发懵,定了定神,黄石勒朝顶上喊了一声:“龙哥!” “我踏马来啦!”一个满脸刀疤的壮汉跳了下来。 “你带着他先去拿钱,我来处理善后。” “行。” 龙岙田一手提起圆脸教徒,跳了上去,不一会,一阵谄媚的声音传来:“嘿嘿嘿,大人,这边请。” “这位大人?” 黄石勒刚松了一口气,回头却见一个瘦骨嶙峋的中年男人在询问他。 “有屁快放!” 眼见黄石勒有些不耐烦,中年男人小心翼翼道:“您看,恶人已经抓了,那我们是不是能先回去了。” “呵,想什么好事呢。”黄石勒大手一挥,道:“你们,都跟我上镇魔衙门走一趟吧!” 第148章 我们要劳改! 路上,黄石勒眼睛盯着路,手中却不断把玩着盛装短铳的皮套。 这皮套形制特殊,不过是黄戟用几块废皮革和铁钉装订而成,但刚好能将短铳盛装到其中,看起来还有种莫名的帅气。 不知为何,这种简陋粗狂的设计却让黄石勒爱不释手,天天将其带在身上。 “大人?” 黄石勒回头,却是那个中年男人正盯着他。 此刻黄石勒与一众战斗部的成员正押着这群邪教教众赶往镇魔衙门,教众们则是被连枷捆住了双手,互相之间被绳索连接,想跑都跑不了。 黄石勒没好气道:“喊我作甚?” 中年男人定了定神,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试探性地问道:“大人,不知道犯了这事,衙门会如何处罚草民啊?” 黄石勒闻言,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 “这个嘛,得看你怎么选了,有两条路,羁押和劳改。” “这?”中年男人有些疑惑,毕竟他没什么文化,连“羁押”和“鸡鸭”都分不清楚,哪还能搞清楚其中的门道。 其他被捆缚的教众也是伸长了脖子听着,想要提前知道自己的下场。 黄石勒解释道:“所谓羁押,就是将尔等囚禁起来,关个把月,让你们家里人天天把饭送上,过了时间就能出去了。” “这可不行啊。”中年男人眼看要哭出来,“我家就剩我婆娘和娃儿,没了我去外头找食,他们自己都吃不饱饭,那还能有余粮给我送饭呐。” “是啊大人,快说说另一个吧。” 听着教众们讨饶的声音,黄石勒嘴角一咧,脸上带着一抹恐怖的微笑,道:“劳改可比羁押要可怕多啦!” 众人见状打了个寒颤。 “劳改,就是劳动改造,你们的心智被邪教控制了,要是不想死,就要积极悔过。” “你们每早天一亮就要就要起来干活,一直干到太阳落山,只有中午能休息一个时辰。” “每天在锅炉房里扛煤,热的满身是汗!” “而且!”说到这里,黄石勒语气停顿了一下,恐吓道:“衙门每天只给你们做两顿饭,一天只有二十文工钱,日结,全年无休,我们想让你们什么时候卸任,你们就什么时候卸任!” 教众们面面相觑。 他们尝试着总结了一下黄石勒的话,包吃包住,室内烤火,工钱日结,还是他妈的铁饭碗! 这条件怎么越听越像是优待呢? 就是…… 一个教众小心问道:“可大人,我家里还有老娘。” “呵,早给你们安排好了。”黄石勒抬起头,用鼻孔盯着那名教众,“你们都被邪教蛊惑,家属也都是危险分子,为安全起见,我们会将你们的家属统统羁押到镇魔衙门,壮劳力干活,老人小孩看管起来。” 教众们瞬间大喜,本来家里的女人孩子就不安全,正好一起接过来,如果还有兄弟,那更是能一起捧上铁饭碗。 “怎么样,可怕吧?” 教众们喜笑颜开,连连点头道:“可怕,大人,真是太可怕了!” 黄石勒又问道:“所以呢,你们选哪个?” 原本涣散的教众们此刻却是瞬间统一了口径:“劳改,我们要劳改!” …… 等众人行至镇魔衙门,一众黄家人也终于不再提防这些教众,而是伸手帮他们逐个解开连枷和锁链。 其实这倒是他们失策了,在知道即将被劳改的悲惨命运之后,这些迷途知返的教众就是被鞭子抽着也不会逃跑了。 黄石勒伸手解开那中年男人身上的锁链,问道:“那邪教徒到底给了你们什么好处,居然能让你们天天都去?” 中年男人挠了挠头,道:“也没什么好处,只要每日去诵经,就能领到一块拳头大的肉,我全家人都靠那个活着呢。” “哦,原来如此。”黄石勒若有所思,回头看向嘈杂的门口。 “大人,您先请。” 只见方才在教众面前不可一世的圆脸教徒此刻正对着龙岙田点头哈腰,两人甫一进门,身后便跟进来一辆敞篷的大车,大车由一头壮牛拉着,即使车上盖着一块烂布,围观者却还是能从那如小山般高耸的物资上看出邪教的富裕。 门口,准备带人清点物资的黄石文摇了摇头,感慨于邪教对平民的盘剥之重。 突然,龙岙田身后,一个人走上前去,对黄石文说了什么,待那人说罢,黄石文的脸色已经变得一片铁青。 黄石文深吸一口气,向前两步,站在了大车边上,一把揭开遮住财物的幕布。 “哗啦!” 随着幕布被扯开,堆满大车的财物瞬间裸露出来,白银与铜币相混杂,铺成花花绿绿的一堆,顶上甚至还堆着几匹丝绢,在照明的灯火中闪耀着耀眼的光芒。 在场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震撼于财物之多。 几名新招的书记小吏连忙上前清点起来,一时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即便是有公务在身的也未免多向这边看了几眼。 黄石勒带着教众们先找了个刚刚改建好的牢房睡下了,而黄石文就静静站在此处,搞得龙岙田也很不解,见状,黄石文走上前去,对着龙岙田附耳低语,而一旁的圆脸教徒却是沉迷于搜刮出来的钱财,根本没注意到两人的行动。 过了不多时,一名书记小吏上前禀报道:“大人,共计钱九百零五贯,银四十两,绢四匹。” 众人又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毫无疑问,这是一笔巨款,很难想象,在这帮连饭都吃不起的穷人身上,这群邪教徒是要搜刮多少人才能刮出这样一笔巨款。 那圆脸教徒洋洋得意道:“嘿嘿,这算什么,按今年的市价,钱一贯折合银一两,这些只是用于周转的钱财,真正贮存资财的库房里连黄金都有不少,可惜那主库的位置只有教主知道,我也不清楚。” 黄石文脸上看不出表情,转身走向一旁的小屋,留下一句话道:“贵教真是好手段啊,走,我们把你的账借一下。” 闻言,圆脸教徒瞬间兴奋起来,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第149章 勾栏勒索记 “大人,小人不要多,只要一成,剩下的一成全为大人作献金了。” 圆脸教徒说着,嘴角带着洋洋自得的笑容,自以为参透了人生的真谛,可当他看清楚屋内的陈设之后,却像是一只被掐住了咽喉的公鸡,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只见屋子并非他想象的账房,更不是库房,而是一间刑房! 房间内陈设简单,只是一面挂满各式工具的墙,一张平平无奇的椅凳和一个噼啪作响,烧着木柴的火炉,火炉旁正站着一个光头黑脸的中年人,正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圆脸教徒打了个寒战,连忙回过头,却见龙岙田不知何时已经关上了房门,怒目圆睁。 “这,这确是何意啊?”圆脸教徒两股战战,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几位大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就不要拿草民打趣了。” 黄石文缓缓回过头,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对着那中年男人说道:“胡先生,就交给你了。” “这是自然。” 火光下,光头男人隐匿在一片黑暗中,只能看见棱角分明的脸庞。 “程序我都懂,该问的,一个都少不了。” …… “大人远道而来,小人没能妥善招待,实在是考虑不周啊。” 看着面前点头哈腰,满脸脂粉气的娘娘腔,黄戟心中直欲作呕,脸上却还是一片冷漠之色。 此时他正在平虏县的一家妓院之中,说是妓院,其实也不过就是一家酒楼,比一般站街招揽穷人的勾栏要高级点,但远远比不上内城区和中城区的茶舍歌馆,大多也就是一些还算是校友资财的商人土豪前来光顾。 面前,衣着清凉,面容妖媚的妓女往来如织,这些风尘女子大多不到三十岁,小的不过十五六岁,换成一般人早就挪不开眼了。 但黄戟从小生长于唐王府,府中侍女年轻貌美者不计其数,黄戟哪还会对这些风尘女子动心。 “我来这里是为什么,你应该清楚。” 黄戟皱着眉头,端坐于座上。 “小人当然清楚。”那涂脂抹粉的油腻男子嘿嘿一笑,露出一个男人都懂的微笑,“快快快,小花,小鱼,小曲,你们三个来侍奉大人。” “是。” 被点到的三名女子异口同声地应了一声,款款走上前来。 说着,油腻男转过头来,猥琐一笑,对黄戟道:“大人放心,这些都是精心调教过的清倌人,今晚绝对让大人乐不思蜀。” 黄戟皱着眉头,深吸一口气。 “轰!” 黄戟手腕一振,身旁实木打造的茶几瞬间炸成一地碎木块。 “啊!” 三个女子尖叫一声,连连后退几步,软倒在地上。 黄戟一撩衣袖,手中微动。 “咔擦!” 一阵骨裂的声音响起,油腻男不敢置信地看了面前的黄戟一眼,似乎是在惊讶这位少年惊人的速度,片刻后,手臂断裂的痛楚姗姗来迟。 “啊!” 这回惊叫的是油腻男,此刻他已经跌倒在地上,捂着断裂的手臂,满头冷汗。 黄戟上前两步,一脚踏在油腻男肩上,令后者露出痛不欲生。 “本官最讨厌装傻充愣的小丑。”黄戟神色厌恶,“我直说了,一月三百贯,我保你经营无忧。” 闻言,油腻男一惊,也顾不上手臂的疼痛,连忙跪倒在地,哀求道:“大人,万万不可啊大人,小店经营艰难,一月三百贯,这不是要了我身家性命吗?” 黄戟冷哼一声,道:“我给你讨价还价的资格了吗?” 油腻男疼得满头大汗,浑身颤抖,却还是强行解释道:“大人,这是县丞大人罩着的产业,大人三思啊。” “县丞啊。”黄戟显得有些迟疑,缓缓坐回原处,陷入了沉思,而油腻男则捂着手跪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良久,黄戟语气放软了些,轻声开口道:“那这样吧,看在县丞的面子上,我给你打个对折,一月二百贯便可。” 油腻男闻言大喜,其实三百贯他咬咬牙也能拿出来,如今只是报了县丞大人的名字便减去了一百贯,这如何能不让他喜悦。 “不过。” 听见黄戟的话语,油腻男心中陡然一紧。 黄戟缓缓补充道:“我要一次收一年的献金,一月二百贯,一年便是二千四百贯,这二千四百贯,明晚送到我府上。” “啊?”油腻男闻言直接瘫软在地,倘若一月一给,二百贯也不是什么大钱,可一次性结清就太过于困难了。 “那便如此吧。” 黄戟没等油腻男人多辩解,起身便准备离去,刚走没两步,却见一女子躺在过道上,眼中泪光闪烁,显得恐惧非常。 见女子只是瘫倒在地上哭泣,黄戟心中不由得苦笑两声,心道自己装狠人确实成功,脸上却依然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上前伸手搀住女子的手臂,将其拉起,低声说了句抱歉,转身便离去了。 “二千四百贯,这可如何是好啊?” 油腻男还瘫坐在原地喃喃自语,恍然不觉黄戟早已离开,女子见状连忙上前,跪地小声道:“东家,大人已经走了。” 油腻男子睁开几乎哭到红肿的眼睛,看着女子娇媚的面容,不由得心中无能狂怒起来,一巴掌扇了过去。 “啪!” 女子的脸瞬间肿了半边,泛出青紫色,身躯一下子跌倒在地,却什么也不敢说,只是倒在地上默默哭泣着。 这时,一个身材矮小,仆役打扮的矮个子男子跑进了房间,将油腻男扶起,道:“掌柜的,我们给还是不给?” “肯定给啊,不给能怎么办?”油腻男哭嚎起来,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不就是两个月的营收吗,我这么大的家业,要是不给这笔献金,我能跑,它还能跑得了吗?”油腻男哭诉道:“我早就知道,这些当官的都是吸人血的豺狼啊!” 矮个子静静听着,也不敢插嘴。 哭嚎了一会儿,油腻男总算是缓过了气,喘息道:“去钱庄,取二千四百贯的银票,明晚给那位镇魔衙门的年轻大人送去。” “还有这个。”油腻男指着地上低声抽泣的女子,补充道:“把她也给大人送去。” 第150章 扫黑的设想 待黄戟回到马车里时,那晋升子爵时御赐的车厢中早有人在等候。 车厢中,李青河嘴角抽搐道:“归复,这就是你来钱的法子?” 黄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苦笑道:“没办法,镇魔衙门拨款虽多,这些天缉拿邪教倒也搜刮了不少,但总归还是差了点。” “不是,我说你那么多钱花哪去了?”李青河难以置信道:“你们镇魔衙门现在就那么三十来号人,你刚刚敲诈的那一笔……” 黄戟摆着手打断道:“什么话,什么话这是!读书人的事能叫敲诈吗,这叫行业罚款。” 李青河讨饶道:“好好好,行业罚款是吧,你这些天弄了那么多行业罚款,把整个平虏县的妓院赌场都敲打了一遍,收到的钱怕是都够你们衙门三年的花销了吧。” “更何况,你这一次敲,呃,行业罚款把这些地方都给折腾了个半死,估计他们一时连周转都难,以后想再从这些地方搞钱就难了。” 黄戟闻言神秘一笑,道:“大哥勿虑,他们周转是难,但这本就是我的想法,今年庄稼歉收,整个外城区的贫民都在卖儿卖女,这些地方的东家们也趁机收买了不少新人,等明年日子宽裕一些,这些赌场妓院必然迎来旺季。” “而我要让这些赌场妓院什么的都喘不上气,等到时机成熟再一把勒死它们。” “至于要这些钱做什么,我自有打算。” 看着黄戟自信的面容,李青河也是不再多问,作为从小玩到大的兄弟,倘若黄戟真的犯了大错,大不了就让唐王府出手,反正王府家大业大,足够任由李青河随便作。 想着,李青河笑道:“我本以为你就算不会入不敷出,也会经营困难,没想到却是我多虑了。” “对了,大哥和小妹这两天在干什么?”黄戟笑道:“我一天天忙得连轴转,也没空去找你们。” 李青河闻言咧嘴一笑,无情拆穿道:“问我是假,问青霖是真吧。” “我这两天也没忙什么,就是天天读读兵书,等开春了就随白影营讨伐血魔,至于青霖,她的事我也不知道,这两天跟沈玉符忙来忙去,神神秘秘的。” “那便好。”黄戟安心道:“有玉符在,小妹行事是绝对安全的。” 李青河翻了个白眼,道:“感情你是一点也不关心我啊,淡了,关系淡了。” 黄戟连忙赔罪道:“大哥说笑了,怎么可能呢,不知大哥现今修为几何?” 李青河思索片刻,道:“我已经二境中期了。” 当武者气血充盈全身时,丹田鼓动之间,气血便会从游离态自发凝聚成可供操控的粗壮血气,便代表着武者进入了二境。 而当这些淬炼过的气血再次充满经脉时,便是二境中期。 如此,再凝聚,充满一次,气血便达到了凝聚的极限,就对应着二境后期和巅峰。 所以在实战中,二境中期的续航要大大强于二境初期,但实力并没有发生质的飞跃,因此黄戟才能凭借着高超的武道经验与强悍的爆发力在赤炼洞天横行无阻。 但当他遇到了二境后期的血魔,即便是刚刚转化而来,只有本能的战斗意识的血魔,也能将他差点打死。 二境初期到中期并没有质的改变,也就不存在什么瓶颈,何况李青河乃是武状元,半年突破实在是正常。 黄戟闻言恭喜道:“不愧是大哥。” 李青河又翻了个白眼,“太敷衍啦老弟!” “这两天四处都在稽查邪教,据我所知,有不少城外县城的背后已经确定有血魔在支持了,铁衣营在肃清地下,白影营要等开春之后拉到前线,禁卫营要坐镇城内,目前只有橐驼营在四处救火,就连平素里不问世事的罗织观、明王寺和刚刚喘了口气的回民都自己拉了部队。” “依我之见,你最好是拿这些钱财提前扩充一下官署,以备开春之后城内缺人。” 黄戟神色一凝,沉声问道:“局势竟已糜烂至此?” “是啊,如今的天明城看似繁荣昌盛,实则却是到了万分危急的境地。”李青河叹息道:“但好在随着地下洞天逐个收复,盐铁供应和粮食物资渐渐跟了上来,等明年就能产出大量物资,足以解当下燃眉之急。” “在此之前,只有横征暴敛,搜刮一下外城居民的财物了。” 黄戟皱眉道:“可是我看这些官员富贾平日里不但没有什么物资紧缺的迹象,反而是愈加富裕,莫非是其中有蛀虫?” 李青河摇了摇头,道:“我初次见你所说的景象之时也是一惊,但后来玉符点拨了我一下,我才明白。” “官字上下两张口,喂饱了上面的,下面的才能轮到热乎的,在此危难之际,天明城需要的是能在不激起民变的情况下,最大程度地汇聚资源,然后投入到今年的战争中,只要不是贪的太过分,我们也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马车中烛火燃烧,黄戟的面容掩藏在阴影之中,看不真切。 见状,李青河自然是清楚,肯定是二弟的恻隐之心又犯了,正要劝解,却听黄戟冷声开口道:“大哥,倘若我能在保证赋税收取不受影响的情况下,将这些妓院赌场什么的都清除掉,还会有上面的人来阻止我等吗?” “这?”李青河不解道:“这些产业可都是彻头彻尾的财源啊,况且妓院赌场背后都是盘踞本地的地头蛇,你要发展衙门就离不开这些地头蛇的辅助,为何要把他们逼到绝路上?” “呵。”黄戟冷笑道:“我不把他们逼到绝路上,他们就会把百姓逼到绝路上。” 黄戟深受异世界思维的影响,在那个公有制经济高度发达的社会,即使是正常的商业雇佣都被限制在有限的范围内,这些妓院赌场可从来不是单独存在,背后往往有高利贷、洗钱、人口贩卖等黑产,黄戟对其可谓是深恶痛绝。 李青河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看了眼窗外,低声道:“时间不早了,改日再会吧。” “嗯。” 第151章 第三个异能 次日,傍晚。 黄戟将手头大部分事宜都甩给了黄石文,虽然后者尚且年轻,但也有了些可堪大用的模样。 武者立足的根本终究是强横的实力,黄戟在搭建了一个衙门的框架,布置了一段时间的具体任务之后,便一门心思投入到了武道修炼之中,只在傍晚时分等着黄石文和龙岙田前来汇报。 黄戟此刻正待在镇魔衙门的后院,这里有一间不大的小屋可供黄戟休憩,也少了许多打扰。 仔细确认了周围没有别人后,黄戟轻咳两声松了松嗓子,小声道:“我爱霖儿。” “噗!” 话音刚落,黄戟喉头一甜,一口血雾喷了出来,眼前瞬间失去了一切色彩,只余无数抽象而扭曲的线条在周身盘旋,如同无数盘旋挣扎的蜈蚣,空间被这些线条分割得支离破碎。 如今的黄戟已然明白,这些扭曲盘旋的线条便是存在于天地间的天经地脉,而在破碎的空间中,一颗圆润赤红的玉珠静静悬浮于黄戟面前。 正是源血。 源血周围漂浮着三个金色的光点,如同烛火旁的飞蛾,其中的两个金光闪闪,显得耀眼非常,而剩下的那个暗若晨星,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黄戟沉下心思细细感受一番,很快,那三个金色光点的名称便浮现于黄戟脑海中。 那两个金色光点分别叫做“显微”和“噬灵”,前者的作用是让黄戟可以直接用肉眼观察到空间中的气血,其机制也很奇怪,只有当他主观臆测某处存在气血且此处真的存在气血时,气血才能被观察到,因此,此前他一直无法察觉沈玉符气血外放的事实。 搜肠刮肚一番,黄戟愿称之为测不准原理。 遇事不决,量子力学! 而当气血足够宏大时,他便可以客观地观察到空间中的气血流动,如白羽王,又如空间矩阵。 后者则是让黄戟可以吞噬异化的飞禽走兽乃至异化植物,据白羽王所言,他可以吞噬一切血雾生灵的气血化为己用,但经过实践,他却无法吞噬人类和血魔的气血。 对此,他产生了一些大胆的猜测,虽然血魔对血雾崇拜至极,但或许血魔并不属于血雾生灵,还属于人类的范畴。 在他第一次产生这个设想时,他几乎激动得无法呼吸,倘若血魔不是血雾生灵,而是生了病的人类,那么未尝不能通过治愈血魔的方式来终结这场大灾变。 可他转眼便冷静了下来,这一切都只是他的主观臆断,相比之下,还是想办法突破为五境强者,然后手撕血雾比较现实一些。 第三个光点是新出现的功能,名曰“领域”,刚刚他修炼时突然心有所感,这才召唤的源血,毕竟召唤一次源血就要受一次内伤,还要说一句极为尴尬的咒语,实在是令人生不起实时查看的念头。 黄戟心念一动,发动起领域,只见周围扭曲的地脉瞬间受到了主观意识的牵引,被他随意玩弄于股掌之中。 黄戟见状心中一惊,心道下次一定要叫沈玉符来配合实验一番。 “笃笃笃。” 正在此时,一阵敲门声响起。 黄戟轻咳一声,收了源血,这才开口道:“请进。” 其他人虽然看不见源血的存在,但在源血状态下,黄戟连呼吸都困难,更遑论与人交谈了。 只见不大的院门被轻轻推开,进来三个人站在黄戟面前,除了黄石文和龙岙田,那位光头黑脸的胡先生也在其中。 见状,黄戟连忙起身,穿起了衣服,笑道:“我方才在此地练功,却是不知道胡先生也来了。” 胡先生笑着摇了摇头,道:“无妨,你是大人,我是下属,大人只要随意便好。” 黄戟嘴上说着不敢,看向胡先生那颇具标志性的光头黑脸时,心中不由得想起了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模样。 …… 却说那天,黄戟费了千辛万苦,终于在外城区一个阴暗的小巷子里发现了曹三食的身影。 当他找到曹三食的住处时,后者正打扫着庭院中的积雪,借着正午还算温暖的阳光,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穿着厚重的棉袄,躺在宽敞的躺椅上晒着太阳,半眯着眼睛看向这个来历不明的年轻人,还有两个半大小子正躲在曹三食身后。 听到开门声,曹三食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满是褶皱的苍老脸庞,看得黄戟心中一揪。 “是县男啊。” 曹三食微微一笑,有气无力。 黄戟笑着拱手道:“现在是县子了,不过晚辈受大人提携之恩,万不敢自恃爵位,晚辈见过曹大人。” 曹三食摆手道:“我都退了,现在就在家里养养孩子,哪还是什么大人啊。” 说着,曹三食将手中的大扫帚扔给其中一个少年,对黄戟说道:“今天是大寒,家里包了饺子,你也来尝尝吧。” 黄戟欣然同意,走进了小院中。 小院陈设简单,各样家具都算是齐全,虽然没有多奢华,但在外城区已经是相当不错了。 曹三食没有询问黄戟的来意,而是笑着与这位后生拉着家常,一开始黄戟还有些不习惯,但到后面也就渐渐融入了进去,不多时,两人正聊得起劲,一位妇人突然从里屋走了出来,捂着微微隆起的孕肚,笑着开口道:“你看看我,精神不好,来客人了都不知道。” 黄戟连忙起身道:“夫人既有身孕,小子贸然来访,却是有些不礼貌了。” 曹三食轻咳两声,道:“什么礼貌不礼貌的,来了就行。” “老幺,你去给这个哥哥盛一碗饺子。” 不一会儿,两碗饺子端到了两人面前,黄戟略微尝了一口,果然,地龙馅儿的。 囫囵吃了两个饺子,黄戟发问道:“不知大人近况如何?” 曹三食笑道:“挺好,本来部曲打光了,我以为要偿命了,谁知道不但没受罚,反而给我结算了不少军功,不过我也没继续当兵的兴趣了,索性就都换成了钱财,回老家居住了。” 第152章 开肉铺的 两人囫囵吞了几碗饺子,看得两个半大小子口水直流,又是几杯酒入喉,曹三食这才发问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啊,说吧,今天来找叔办什么事?” 黄戟嘿嘿一笑,道:“看您这话说的,没事我就不能来看看吗?” 曹三食笑而不语。 黄戟被看得有些尴尬,笑道:“那我就直说了,这两天,承蒙皇上恩典,小子现任平虏县镇魔使一职,然小子年纪尚轻,修为不深,离二境中期尚有一段距离,别的镇魔使大多都是二境后期甚至巅峰的高手,小子力不从心啊。” 曹三食失笑道:“我懂了,你是想请我入职?” 黄戟尴尬一笑道:“正是,在其他外城县区镇魔使的打击下,邪教有向平虏县流窜的趋势,现在的平虏县镇魔衙门亟需高手坐镇,当然,请大人出山也不是白请的,待遇随大人提,平日待在哪里都无所谓,只要危机时刻能出手相助便好。” 曹三食放下酒杯,笑道:“我当年可是十五营的统制,十五营乃是普通营团中数一数二的精锐,你给的待遇能比那时还高?” “再说了,你看看,我现在老婆孩子热炕头,还有老娘要供养,也没那个再打生打死的心气了。” 曹三食指了指身旁的妻子,妇人和蔼一笑,也帮着回绝道:“是啊,老曹动不动大半年不着家,婆婆老是想要个女娃,现在再把老曹交出去,婆婆估计也不愿意啊。” 至于曹三食的母亲则是早就进了里屋睡觉去了,此刻正传来一阵阵鼾声。 “这?”黄戟有些为难道:“镇魔衙门只是镇压一些邪教组织,实在算不上危险,再说了,曹大人还有这一大家子人口,曹大人潇洒归潇洒,也要为家里后辈着想啊。” 曹三食摆了摆手,又喝了一杯酒,笑而不语。 黄戟见状,自知今天这人是劝不来了,又是敬了曹三食一杯酒,正要告辞上路,却听得曹三食轻咳两声,道:“黄戟啊,你的心意我领了,只是这条路不好走,以后也不用常来了。” 黄戟心中一懔,自知这是提醒自己不要搞三顾茅庐那套,却听曹三食接着补充道:“不过我确实有事要劳烦你一下,你看方不方便。” 黄戟自然不能拒绝,笑道:“大人说笑了,敬请吩咐便是。” 曹三食随手扯来一张草纸,手指朝纸上一画,纸上瞬间出现一道道黑色的字迹。 黄戟心中一惊,失声道:“这是气血外放,大人三境了?” 这是一种气血外放的经典用法,只要将气血由指尖喷出,就能将纸烧出黑色的碳痕,不过三境高手大多家境殷实,不缺纸笔,所以这招一般用来在晚辈面前装逼。 曹三食神秘地笑了笑,将手中草纸递给黄戟,也没有解释修为的事,而是柔声说道:“我这里有两个人,劳烦你安排一下。” 黄戟连声说着不敢,接过草纸查看一番,看到了两个人名: 胡烙,于虎魄。 这两个人名后面还跟着住址,都离的不远。 看着这两人的名字,黄戟思索片刻,试探着问道:“敢问这二位是何方人士?” 曹三食笑道:“反正不是亲戚。” “……” 行吧。 黄戟撇了撇嘴,答应道:“那我便去亲自会会他们。” …… 当黄戟在中城区的一个小院子中找到胡烙时,后者正在肉铺里做着生意。 明明只是在街上卖个肉,这样的摊贩在内城区和中城区可谓到处都是,但偏偏这家肉铺前围了许多人等,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看向店铺中,将算不上宽敞的街道围了个水泄不通。 更令黄戟感到疑惑的是,那些本该维持街道秩序的小吏此刻居然也站在一旁,抱着手看向其中。 “借过借过。” “抱歉,急事。” 待黄戟好不容易挤过对他怒目而视的人群,来到围观中心附近时,却被眼前的景象惊了一下。 只见不大的肉铺中赫然摆放着一头体型巨大的肥猪,黄戟粗略估计一下,那肥猪站起来时估计得有有一层楼高,光是放在地上就将肉铺挤得满满当当,肥肉都被肉铺的墙壁挤得变了形。 黄戟随便找了个围观群众,请教道:“这位老叔,敢问这是在搞什么?” 也不怪黄戟疑惑,虽然这猪确实体型巨大,但大灾变后比这更大,长相更奇异的异兽多了去了,也不至于引得这么多人围观啊。 那人愣了一下,也不恼,笑道:“小伙子你有所不知,这肉铺的掌柜是前一阵子从前线退下来的老兵,在这里开了家肉铺,手艺相当的好啊。” “这猪名叫桶猪,全身的肋骨都长在一起,结成铁板一块,就像桶子一样,在野外遇到了要是没有二境武者,那只有用炮才能打穿。” “里面这头是老猪,皮更厚,骨头更大,一般要几十个人一起拿着锯子往下扒肉,扒三天三夜才能扒干净。” 黄戟疑惑道:“那不是正常的处理流程吗,有什么好看的?” 那人神秘一笑,道:“但这家老板说,他要一个人用一上午时间把这老猪的肉全部扒下来,还要分好类别,下午直接卖给我们。” “什么?”黄戟吃惊道:“这便是传说中的庖丁也做不到吧。” “欸,我觉得他能。”那人解释道:“一开始我们都不行,但那天这老小子居然把一整头铁甲犀牛给解剖了,扒下来的皮有一掌厚,当场就让路过看热闹的白家人买走了,还要出一年千贯的高薪雇他当大师傅,他没去!” “连铁甲犀牛都能剖!” 黄戟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差不多半年前,血雾漫城,他和李青河合力用长刀斩杀了一头铁甲犀牛,差点把命都搭上了,兄弟两人一个初入二境,一个一境巅峰,愣是连这畜生的皮都破不开。 要不是这畜生的眼睛和后门没有防护,武状元和探花直接出师未捷身先死。 正想着,一条大汉从屋中走出,那人连忙低声道:“来了来了。” 第153章 烙丁解猪 黄戟抬眼看去,只见来者是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那汉子黑脸无须,头光得像是明镜,此刻他赤裸着上身,手上抓着一把剔骨钢刀,虽然比平常的匕首要大上不少,但和地上的肥猪比起来简直就是牙签。 黄戟看得有些怀疑,这钢刀整个插进去,说不定连桶猪的骨头都戳不到,更遑论像庖丁解牛一样分割猪肉了,在妄下论断之前,黄戟打算再看看。 “呀呼!” 突然,那汉子大吼一声,一刀深深插进猪头里,差点将刀柄也没入进去。 一时间,众皆哗然。 “这猪头能扛炮啊,这汉子莫非是二境的高手?” “我以为有什么技巧,感情是力大砖飞啊!” “奇怪,他的刀居然没折断?” 听着耳边众人的议论,黄戟站得近,倒是看得清楚很多,那一刀虽快,却是顺着鼻梁扎进去的,刀刃深深陷在猪鼻子里,不知道这是要干什么。 还未等众人猜测,汉子将手一松,反握住刀柄,用力向上一提,只见那猪头直接顺着刀刃行走的方向裂开一道狭长的缝隙,皮肉一段段顺着缝隙反转出来,却是没有什么血流,显然是提前放过血了。 待刀刃行过了猪头顶,汉子又将剃刀取下,沿着猪头的口唇线横拉两刀,将猪脸划开,紧接着,那剔骨刀又如同游蛇一般钻进了猪的后脑,只是轻轻一搅动,便听到“咔擦”一声,再看时,那猪头已经软软地垂了下来。 汉子却没有取那刀刃,而是伸腿一蹬,那头骨居然从瘫软的皮肉中滚了出来,里头的猪脑猪眼还清晰可见,冒着热气。 原来那汉子仅凭几刀便摸准了猪头的构象,将猪头骨完完整整地翘了下去,猪头肉被裂成四瓣,各有一节连在猪脖子上。 黄戟见状一惊,要知道,任何飞禽走兽都是头颅的构造最为繁复晦涩,一般人煮熟之后拿牙啃都啃不干净,而像这样完完整整剥离出来的简直就是神乎奇技。 众人看得如痴如醉,肉铺里的汉子却根本没有停歇的意思,只见汉子一手拿刀,在猪腹上开了一道口子,将两手顺着伸进猪腹之中,先是长长的小肠,然后是大肠,肚子,肝肾,随意乱掏几下,便是一块脏器被掏出来扔出去,一旁的两名小厮手忙脚乱,才刚将一块脏器收拾好,另一块便紧随而至,丝毫不给他们休憩的时间。 待到脏器掏得差不多了,汉子又将猪腹上的口子划地大了些,随后居然将整个上半身都探了进去,两条黑亮的长腿扭动着,不知道在里面干什么。 关节脱臼是声音不绝于耳,“嘎嘣”响个不停,待众人有些不耐烦时,那汉子将上半身从猪腹中抽出来,浑身沾着血污,只不过这一次,他手上还提了长长的一条东西。 “是猪龙骨!” 一个有眼力见的围观群众失声惊呼道。 黄戟眯着眼细细看去,只见那一根东西表面凹凸不平,质地坚硬,不像是肠子,赫然是一根完整的脊椎! 汉子又伸手掏了一番,将肋骨一根一根从猪腹中掏出来,递给一旁忙碌的小厮,接下来便是一些简单的工作,将猪腿骨一根一根扒下来,只要是有把子力气的人都不难,可偏偏这扒下来的几根猪腿骨洁白如玉,居然是一点肉末都不沾,可谓是精细。 待到汉子剖完了一整头猪,拿着湿毛巾对着水盆擦拭满是血污的上半身时,众人这才惊觉结束,黄戟抬头望了望天空,他来时正是清晨时分,太阳刚刚跃出地平线,而现在一整头猪已经被分解完,日头还未到中午。 再低头看向肉铺,只见几个小厮正两两一组扛着硕大的带皮猪肉,吃力地褪着毛,而那汉子已经擦洗好了身子,此刻正找了件上衣穿着,气定神闲地坐在一个小板凳上。 “诸位,看好了戏,何不买块猪肉!” 听着汉子的呼号声,众人纷纷掏出口袋,排好了队伍,一个个去买着切好的猪肉,这猪看着得有几千斤重,就算是去了骨头应该还能剩不少,一坨坨的猪下水就摆放在一边等候挑选。 在这热闹非凡的场面中,黄戟又是一阵“借过”,这才挤出了人群,走到了那汉子身边。 汉子放下手里的茶碗,抬头打量了黄戟两眼,却是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继续喝着茶水。 黄戟清清嗓子,询问道:“先生可是胡烙?” 胡烙笑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黄戟闻言笑道:“先生有如此手艺,终日为此,岂不是屠户,岂不是浪费了才华?” 胡烙摆摆手,一脸不耐烦道:“行啦行啦,你是这些天不知道第几个来找我的人啦,连白家的人都来过,我都没答应,劝你也别浪费时间了。” “说真的,什么功名之类的,我早看淡了,看你年轻,我就给你讲讲吧。” “今年全军覆灭的十五营知道吗,他们的统制曹三食是我铁哥们,天天同吃同住,我就这一回受了伤没去成,结果十五营就没了,真他妈的操蛋。” “现在老曹也退役了,那我也没什么干这行的念头了,还不如回家当个屠户,也缺不了吃穿。” 一旁的围观者无不笑着看向这里,不知是在看谁的笑话。 见状,黄戟叹息一声,道:“那我也不多隐瞒了,其实我正是受曹将军之托,前来寻找先生。” “啊?”胡烙明显愣了一下:“你是老曹介绍来的啊,你就是黄戟?” 黄戟点点头道:“正是。” 胡烙站起身来,拍拍裤腿,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啊?” 这回轮到黄戟疑惑了。 胡烙嘿嘿一笑道:“老曹平时话都不爱说,就那天给我指了条路,我连白家都不去,不就是在这等你呢吗?” “这……” 见黄戟还有些迟疑,胡烙拍拍胸脯,笑道:“我老胡能跟着老曹混,自然也是有些本事的。” “想当年我们抓了一个叛军头子,嘴硬得很,后来还是我给他审出来的。” “那,那便多谢先生了。” 黄戟笑了笑,属实没想到此行如此顺利。 第154章 残酷的刑讯 时间回到现在,三人正站在黄戟面前,准备汇报东西。 黄石文道:“这些天又扫荡了不少邪教窝点,就在今天端了一个邪教的分坛,搜到了上千贯的财物。” “啧。”黄戟有些咋舌,自己费尽心思敲诈那些赌场妓院,挨家挨户勒索过去,丢了不少面子,这邪教居然比正经生意还挣钱。 黄石文似乎是看出了黄戟的想法,解释道:“这家邪教属于个例,他们估计是有什么特殊的敛财手段。” 黄戟闻言看向胡烙,只见后者正清理着指甲缝里残存的血迹。 见黄戟看过来,胡烙低声道:“都问清楚了,这次抓的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根据拷问来的情报,他们是用肉食引诱灾民前去,顺道还会收集募捐。” “肉食?” 黄戟有些疑惑,静待下文。 “对,肉食。”胡烙沉声道:“这些邪教徒会令灾民朗读经文,一直读到有几人力竭昏厥过去,剩下的人就可以分到肉食。” “等到这些人走了,那些晕厥的灾民就会被邪教徒杀死,制成肉干,喂给下一批灾民。” “什么?” 在场之人无不大惊失色,要知道,人相食虽然不算罕见,但如此明目张胆,甚至违背人性的行为众人却是闻所未闻。 黄戟面色如常道:“那些教众知道吗?” 胡烙摇摇头道:“教众是被蒙在鼓里的。” 黄石文不解道:“可这也不够啊,那些灾民身上哪来这么大的油水?” 胡烙解释道:“灾民身上确实刮不出来这么大的油水,但这个邪教掌握了一条通往城外的通道,他们会将一些灾民运出城外,然后换回紧俏物资,大多是一些只生长于血雾之中的药材,牟取巨额利润。” “虽然我们抓到了这次的集会,但我们去的还不是时候,据那人所说,他们的教主刚刚取走了大部分资财,估计是去收买灾民准备交易了,不然能有收缴的资财能有万贯以上。” 听到这里,龙岙田首先按不住性子,着急慌忙地开口道:“大人,多等一刻,这些灾民就有可能被卖到城外去啊。我们赶快点起人马前往缉拿吧。” 黄石文和胡烙没说话,显然是默许了龙岙田的建议。 黄戟突然开口道:“石文,那些收押来的教众安置好了吗?” 黄石文一愣,道:“大人,都安置好了,现在都已经安排了师傅和厂房。” 说罢,黄石文再也压不住心中的疑惑,问道:“大人,卑职有一事不明。” 黄戟笑道:“你我之间还用这么客气,直说就好。” 黄石文应了一声,疑惑问道:“大人虽然搜刮,咳咳,收取了礼金无数,也端了不少邪教的宝库,但却都用来供养这些误入歧途的百姓了,甚至还请了铁匠教导他们,库房中堆积了无数火炭铁矿,靡费实在是大啊。” 黄戟两手一摊,笑道:“倘若不解决这些人的生计问题,这些人转头还是会跟了邪教啊,给他们教会些手艺也是好的。” 黄石文更加疑惑了,问道:“可这么短的时间,待的最长的人也才学了不到十天,能学会什么呢。” 黄戟哈哈一笑,道:“这些人我自有用处。” 黄石文虽然还是疑惑,却也不再询问,毕竟镇魔衙门由黄戟管辖,他身为下官,做好本分之事就行了。 应付完黄石文,黄戟扫视一圈,问道:“关于这些日子办的事,谁还有搞不懂的地方吗?” 三人皆是闭口不言,没有说话。 黄戟见状,点点头,满意道:“我的这些命令除了我,基本没人能搞懂,诸位肯定是有疑惑的。” 三人暗道确实,毕竟每天龙岙田四处撒网侦察,搜寻邪教窝点,黄石勒带人前去抓捕,再由胡烙审讯后搜刮一番,而黄戟则满县城乱跑,四处敲诈那些狗大户,可谓是攒了不少钱。 黄石文不太懂政治,但他隐约感觉这个镇魔使的职位来钱太快了,若是抖到内阁里,黄戟怕是落不了好。 但黄戟又偏偏将这些钱都用在了赈济灾民上,偏偏这种赈济灾民的方法看起来还很蠢,最多也就只能救那么几百号人,对于当今局势简直是杯水车薪。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兵部给黄戟的任务可是追查邪教背后可能存在的叛军或血魔啊,似乎从上任以来,黄戟还没有做过一件本职工作? “不过嘛。”黄戟话锋一转,道:“诸位方才不问,想来是对我有着充分的信任,我在这里多谢诸位了。” 三人忙道不敢。 “好了,安稳了这么久,我们也该去找找这群跟血魔交易的汉奸了。” 黄戟伸了伸腰,道:“胡先生,那交易的时间,地点和路径都问出来了吗?” 胡烙摇摇头,有些不快道:“没有,这家伙只是个专门敛财的教徒,收买贩卖灾民不归他管。” 黄戟有些头疼,道:“走,看看他去。” 胡烙有些迟疑,道:“这,恐怕不妥,刑讯房里还没打扫干净。” 黄戟笑着摆摆手,道:“都是练武的人,害怕刑讯房那点脏污吗,走,看看去。” 胡烙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叹气一声,在前面带路。 …… 而当几人来到了刑讯房,黄戟才知道所谓的“没打扫干净”是什么意思。 一名赤身裸体的圆脸邪教徒正被绑在一个十字架一样的东西上,手脚被紧紧捆缚,头颅低垂,胸口没什么起伏,出气多过进气。 黄戟上前两步,借着不算明亮的烛火,只见那邪教徒的胸膛和腹部已经被完全剖开,筋肉都被扒了下来,只有一层薄膜分隔着脏器和外界,黄戟甚至还能看清楚胸腔中搏动的心脏。 那人的手脚血肉模糊,已经没有了一片指甲,筋也都被一根根挑断,下半身还透着一股恶臭的味道,显然是失禁导致。 好像是听到有人进来,那圆脸教徒抬起头来,右眼已经被挖掉,鼻子也被切除,脸上满是血迹,嘴里不断重复着一句话:“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 “呕——” 黄石文再也忍不住,躲到一旁蹲下身子呕吐去了。 第155章 我来背她! “这是什么情况?” 黄戟强忍着心中的不适,向胡烙开口询问。 胡烙轻描淡写道:“我本来没想这么对他的,可当他讲了他的作案手法之后,我就忍不住了,就把他弄成了这副模样。” “虽然他胸腹的皮肉都被我扒掉了,但骨头和筋膜没受什么伤,再活个一晚上没什么问题。” 黄石文呕了一大口,有些崩溃道:“可你也不能如此残忍啊!” 胡烙将一旁桌子上还滴着血的刀具摆正,沉声道:“娃娃,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如果不把他嘴里的每一份情报都敲出来,我们就要多死不少人。” “杀了我,杀了我……” 那圆脸教徒还在不断呢喃着。 黄戟深吸一口气,问道:“胡先生,这人留着还有什么价值吗?” 胡烙摇摇头,答道:“没了,该问的都问完了。” 闻言,黄戟一把抓起一根长针,随手一振,长针便深深没入圆脸教徒胸口,将后者的心脏搅了个粉碎。 鲜血如喷泉般涌出,圆脸教徒身躯一颤,头颅软软地垂了下去。 …… 呼—— 城外,寒风呼啸,厚厚的积雪不时发出嘎吱的声音,几乎要推倒城墙。 一支队伍正在雪地中艰难跋涉,大多是些骨瘦如柴的贫苦百姓,其中还混杂着一些壮汉,但几乎全都是衣不蔽体,脸冻得通红,共有几十人。 还有一些身着黑袍的邪教徒正看护着他们不断地远离天明城,这些邪教徒有十几人,手上拿着长枪短棒,有的还带着刀,说是看护,其实也和押送差不多了。 雪地中,众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突然听得“诶呦”一声,众人回头看去,原来是一个瘦骨嶙峋的少女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她此刻连站都站不起来,捂着脚踝哀嚎着。 “喂,你怎么回事?” 一个邪教徒呵斥一声,艰难地上前查看,在雪地上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 “大人。”那少女挣扎道:“我腿让东西给划烂了。” 少女放开捂着腿的双手,只见枯黄的小腿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狭长的伤痕,皮肉外翻着,靠近边缘的血液已经被冻成了红霜。 那邪教徒只是看了一眼,便开口道:“这有什么,小伤而已,起来接着走。” 少女挣扎一番,刚要站起身,腿一软,又跌倒在地。 少女祈求道:“大人,让我稍歇一会儿吧,从昨天进地道开始,我一口吃食都没吃上啊。” 虽说城外没有城墙保护,经常会有异兽肆虐,也时不时会有零散的被部族驱逐的血魔游荡至此,但有斥候经常巡逻,了望塔日夜值守,还有大部队定期扫荡,总归还算得上安全,邪教徒为了躲开巡逻的军士,会在城外的房屋中挖掘相互勾连的地道,借以隐蔽通过巡逻区域。 这些教众会以朝圣的名义被带出城去,有的是真去朝圣了,邪教徒会在朝圣地点事先埋好一些物件书籍,但朝圣者中的大部分都会被作为商品售卖给血魔。 血魔又不会称这些贫民的重量,那为何还要管饭呢? “嘿,你这臭娘们,找死是不是!” 邪教徒恼羞成怒,一脚踹在少女胸前,将少女踹翻在雪地里。 将其踹翻之后,邪教徒还嫌不够,手中鞭杆朝少女劈头盖脸打去,少女被打得嗷嗷直叫,周围的教众虽然面露不忍之色,却也不敢站出来反抗。 一路上,敢反抗的早就被打断了腿,扔在原地等死了。 这些被押送的贫民如何不知道自己是上当受骗了,但这些押送的邪教徒都是强壮的年轻汉子,根本不怕有人逃跑,况且饿了一路,能站着走路都尤为不易,更遑论逃跑了。 看着少女哀嚎的模样,那邪教徒心中的邪性被激发了起来,一棍重过一棍,恨不得将她彻底打死。 周围的邪教徒纷纷看着热闹,没有丝毫制止的意思。 “你别说,这小妮子长得还不错,要是能再水灵点就更好了。” “得了吧,水灵点的能轮到你?” 听着耳边的议论声,打人的邪教徒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正当他要一鞭杆打在少女脸上时,却突然感觉手中一滞,抬头看去,却是鞭杆被一个少年抓在了手里。 那少年面露恼怒,咬牙切齿,双眼中冒着火,像是一头愤怒之极的猛虎。 邪教徒被吓得愣了一下,恍然惊觉这不过是一个个头不高的少年,恼怒道:“反了你了小兔崽子。” 骂着,邪教徒伸手去扒自己的鞭杆,但不论他多用力,少年的手掌都犹如老虎钳一般,死死咬着那鞭杆,动也不动。 周围的邪教徒们也纷纷停下了交流,抄起自己的家伙,面露不善地望着这边。 见自己被众人盯着,少年猛然撒开手掌,正在角力的邪教徒反应不及,后退两步,一屁股坐进了雪里。 “哈哈哈哈!” 一时间,围观的邪教徒们都哄笑起来。 “笑什么笑!” 邪教徒脸上面子挂不住,老脸涨得通红,恼怒道:“你他妈的要干什么!” 少年深吸了一口气,操着初见成熟的声线说道:“每一名教众都是圣教的子民,你要是打死了她,教主一定饶不了你!” 听见前半句,邪教徒差点笑出来,毕竟那只不过是一句屁话,没想到这小子记到现在,但在血魔那边,女人,尤其是能生育的女人,其价格远高于一个普通的瘦骨嶙峋的灾民,倘若他真的把这少女打死了,教主确实不会放过他,说不定还会把他一起卖掉。 邪教徒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教主正微眯着双眼看向这边。 想到这,他冷汗出了一身,这才察觉到方才居然没有一个人阻止自己,毕竟少一个人,自己就能多赚一份的钱。 心里是想明白了,从某种程度上,少年甚至是救了他的狗命,但面对这些低人一等的两脚羊,嘴上的气势终究是不能丢的。 邪教徒涨红着脸喝骂道:“那这臭娘们现在走不了路,迟早也是扔了的命!” 少年冷哼一声,道:“她走不了,那我来背她!” 第156章 秦二娘 少年向前两步,躬下身体,刚刚将少女扶起,身后却被人踹了一下,身体向前趔趄两步,险些跌倒在地。 少年回过头,只见邪教徒收回了脚,看向这里。 “你!” 少年大怒,却听邪教徒呵斥道:“你什么你,小心小命不保。” 少年深呼吸几下,将心头的火气压下去,而那邪教徒则是一脸得意洋洋,颇有一副大仇得报的模样,去别处巡逻了。 少年见状,一脸不甘地将少女背在了背上,跟上了有些远去的大部队。 少年走着,却听肩上传来细若蚊喃的声音。 “谢谢你。” 少年将少女的身体往上搂了一下,只觉得背上的人儿轻的像一片羽毛,没什么肉的身体几乎全是骨头,硌着他的背。 “不碍事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少年咧嘴一笑,显得颇为阳光开朗,浑似毫不在意先前的不公。 “这是水浒里头的词吧。”少女的声音有些沙哑,“跟你不是很般配。” “哦?”少年被激起了兴趣,“此话怎讲?” 少女歪着小脑袋,想了想道:“在说书先生嘴里,说这种话的要么是绑票良人的土匪,要么是占山为王的强人,你跟他们不一样,你是好人。” “嘿嘿嘿。” 少年傻笑着,“谢谢嗷。” 这时,少年突然抬头问道:“妹妹,你叫啥名字啊?” 少女叹了口气,道:“我没名字,在家排老二,你就叫我秦二娘吧。” “你呢,你叫啥啊?” 少年咧嘴一笑,道:“我叫黄石勒,过了二月就十六了。” “啊,那你还小呢嘛。”秦二娘轻咳两声,沙哑道:“我都要十七了,以后叫我姐姐。” 在只有叹气声的人群中,这一对少年少女的说笑声显得尤为突出,但看管他们的邪教徒刚刚被黄石勒教育过,此刻根本没有上前制止的意思。 再说了,这么年轻的一对小人儿能串通什么呢? 黄石勒答应两声,拍拍腰间道:“好姐姐,我腰上挂着个葫芦,里头有盐水,你自己取下来喝点吧。” 秦二娘有些迟疑道:“那我要是喝了,你渴了咋办?” 黄石勒吸了吸鼻子,笑道:“唉呀你就别管我啦,我身子骨结实,大不了吃点雪水。” “那,那我可真喝了?” “喝吧喝吧,没事。” 一口冰凉的盐水入喉,虽然寒冷刺骨,但还是滋润了早就干涸不堪的咽喉,如同久旱逢甘霖,秦二娘只觉得浑身每个角落都在欢呼雀跃,没忍住又喝了几口,凭借着过人的意志力才勉强留了一口。 黄石勒笑道:“给我也来一口啊,哥们背你很累的好吧。” 秦二娘将葫芦递到黄石勒嘴边,看着眼前的少年仰头将盐水一饮而尽,秦二娘红着脸将葫芦别回了黄石勒腰间。 那葫芦口上可还沾着自己的口水呢,这小子也不嫌弃。 想到这,一阵悲哀从秦二娘心底升起,都要死了,自己居然还在乎这些男女之防,真是不合时宜。 良久,秦二娘低声问道:“石勒,你结婚了没?” “啊?”黄石勒一愣,连忙道:“没有没有,我这个年纪上哪结婚去?” 看着少年有些泛红的耳廓,秦二娘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搞得黄石勒一头雾水。 只听秦二娘分析道:“也对,一上来就问人家姑娘的名字,早把人家吓跑了,姑娘们肯定都是躲着你走吧。” “你放屁!” 平日里还算有礼貌的黄石勒此刻拿出了猛虎王的气魄,涨红着脸小声道:“我在十里八乡可都是出了名的好小伙,那群媒婆都快把我家的门槛踩烂了。” 秦二娘也不拆穿他,只是静静地望着黄石勒的侧脸。 生了一会儿闷气,黄石勒问道:“那姐姐你呢,你结婚了没?” 秦二娘撇了撇嘴,道:“没有啊,我家里没钱,字不认识几个,连嫁妆都凑不出来。” “喂,石勒,要是我们这次能活下来,我就嫁给你吧。” “咳咳咳!” 正在走路的黄石勒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姐姐这是什么话?” 秦二娘掰着手指头,红着脸认真道:“反正救命之恩无以为报,那我只能以身相许咯。” “咳咳。”黄石勒轻咳两声,小声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如果我们都活下来了呢?” 秦二娘没有说话,只是叹了口气。 感受着后颈上温软的气流,以及不时滑过脸颊的发丝,黄石勒努力目视前方,争取做一个正人君子。 正当黄石勒有些腿脚发软时,前方不远处,在漫天纷飞的鹅毛大雪中,一栋小屋渐渐显露了出来。 见此情景,原本冷得搓手的邪教徒连手也不搓了,开始抄起家伙驱赶起一众灾民。 “快快快,快走两步,就快到了。” “他妈的快点,冻死老子了。” 而黄石勒心中也瞬间没了旖旎的心思,集中精神盯住了远方的小屋。 等众人走到近前,小屋的门缓缓打开,一众衣着古怪的人影走了出来,而众人后方,原本安稳坐着的教主站起身来,三步并作两步奔跑到那些人面前,对着为首者点头哈腰道:“大人,都在这里了。” 为首那人扫视一番,满意地点了点头,但就在他转头之间,脑后显露出一颗血红色的晶石。 瞬间,早就失去了气力的灾民们炸开了锅,满脸惶恐地向后退去。 “血魔,是血魔!” “这里怎么会有血魔!” 还有些人试图逃离此地,却被早已准备好的邪教徒一棍抽在腿上,倒在地上挣扎着。 一时间,看着身后的邪教徒和面前狞笑的血魔,就是再愚钝的人都明白了现在的状况。 看着恐慌的人群,为首血魔狞笑着,身后的那一众血魔却是面无表情,连腿都不动一下。 黄石勒背上,秦二娘恐惧地瞳孔放大,小脸发白,口中只是颤声道:“血魔,是血魔。” 黄石勒拍了拍她的腿,安慰道:“姐姐莫怕,我还在呢。” 看着黄石勒的侧脸,秦二娘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低声道:“弟弟,你把我扔下,自己先跑。” 第157章 阵前跳反 “好嘞。” 黄石勒答应一声,身形一矮,直接将背上的秦二娘放在了地上。 “欸?” 秦二娘有些傻眼,这怎么跟自己想的不太一样。 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怂的吗?你多少挽留一下啊喂! 而在众人面前,教主正满脸带笑地同那为首血魔说着话。 “你们许久不来了啊。” 血魔漫不经心的一句话瞬间吓得教主两腿发软,教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着解释道:“大人息怒啊,实在是这两天县城里新组了个镇魔衙门,专门查我们,我们的人被抓了不少。” “起来起来。”血魔一脸不耐烦道:“你们人类就是软骨头,动不动就爱下跪,没点骨气。” 教主迅速站起身来,只是赔笑着,不敢搭话。 血魔又开口道:“你是不是还怕我黑吃黑,把你们都抓了去?” 教主讪笑着,显然是默认了血魔的说法。 血魔清了清嗓子,解释道:“那是以前了,以前都是走私队和其他部族在和你们交易,那些人一天天满脑子只有人血人肉,哪有什么信誉可言。” “现在大王下令商队改组,由官方组建商队,在血魔境内全面打击走私行为,以后你们就算是开到贺兰城下,也没人会抓你们。” “还有此事?” 看见教主有些吃惊的模样,血魔笑道:“当然了,你看我这些无位阶血魔都是下过离心咒的,离心咒是一个名叫则氏的新兴贵族开创的,被下了离心咒的血魔只会服从主人的命令,不会肆意伤人。” “所以你们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 “对了,这个给你。” 说着,血魔从腰间摘下一个铭牌扔给教主。 教主接过铭牌,发现其通体赤铜色,手感圆润光滑,上面刻着几行看不懂的符文。 血魔解释道:“你滴血于其上,倘若你在血雾之中遭遇危机,将其打碎,我们就有特殊部队迅速响应,前去解救你们。” 教主大喜道:“倘若真的如此,那以后我们交易可就方便多了啊!” 血魔自得一笑,道:“那是自然,行了,废话不多说,验货吧。” “好嘞。”教主应了一声,回头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先把那些壮的挑出来给大人过目!” “这是?” 看着人群中的个别壮汉,血魔有些疑惑。 教主赔笑道:“唉,这些是我们拐骗来的铁匠和退役的武者,小人自作主张,望大人不要怪罪。” 血魔闻言一愣,随即大笑道:“哈哈哈哈,怎么会呢,这些正是我们急缺的人才,我赏赐你还来不及呢。” “这次我们本来要和数个邪教交易,如此看来也没必要了,屋里的货物你们就都搬走吧。” 教主闻言狂喜,道:“多谢大人恩典,只是,小人还有个不情之请。” 此刻的血魔心情大好,倘若能多弄来几次这种货色,那他更进一步就是板上钉钉的事,看这位会来事的教主也顺眼了很多。 血魔大手一挥,道:“说罢,你还要什么,我下次给你带上。” 教主向血魔走近两步,低声道:“大人,小人,想要你的命!” 话音未落,一根匕首已经到了近前。 血魔大惊,喝道:“尔敢!” 说着,教主眼前一花,血魔的手已经缠住了他的手臂。 “咔擦!” 教主持刀的手臂应声断裂,匕首被打飞出去。 眼前形势大变,众邪教徒还在发愣,那些混杂在瘦弱灾民中的壮汉已然暴起,一人抓住了一个最近的邪教徒,拔出藏在腰间的匕首,几下就送他们全都上了西天。 突变的形势让灾民们恐惧地缩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而秦二娘静静坐在地上,看着方才还差点打死她,此刻却已经倒地的邪教徒。 邪教徒捂着喉咙,指缝中有鲜血飙撒出来,他艰难地蠕动了几下,便再也没了声息,而他身旁,黄石勒只是停留了一瞬,便丢下匕首,向着一辆大车奔去。 跑到大车旁边,黄石勒伸手一扯盖住车厢的幕布,瞬间寒光四起,底下居然是一杆杆长约十尺的锋利长枪,那些壮汉纷纷上前抄起长枪,朝着血魔的方向冲了过去。 而在教主这边,血魔刚刚打掉了教主的匕首,正欲将其擒下问个究竟,却被教主身边一直侍奉的黑袍人狠狠在侧身撞了一下,让他不由得倒退几步。 黑袍人一手反握匕首,一手撩起遮住头的兜帽,露出一张年轻的面孔。 “戟哥儿,接住!” 年轻人身后,一个壮汉大喊一声,扔过来一把长枪。 黄戟转身接住,比人还高不少的长枪如游龙般刺了过来。 那位阶血魔抽出长刀勉强抵挡两下,却发现身后的血魔还静静地看着,不由得大怒,吼道:“杀了他!” “哗啦啦!” 一阵拔刀声响起,众血魔面无表情,手里提着刀刃冲了上来。 黄戟身后,一众壮汉也赶了过来,有序地列成枪阵,一轮一轮地向着冲来的血魔刺击过去,这些血魔虽然对位阶血魔言听计从,但看着却不太聪明,一股脑地冲上前去,被壮汉们一波一波地刺倒在地,眨眼间便血流成河。 “他妈的,离心咒误我啊!” 为首的位阶血魔哀嚎一声,手中长刀乱舞起来,试图斩断黄戟的枪头,但天明城的制式武器中,长枪的枪头后面都是装了铁皮和铁针的,根本斩不断。 两人交战一会儿,黄戟抓住机会,手上突然发力,长枪瞬间刺出,扎穿了血魔的胸口,将后者牢牢钉在墙壁上。 血魔抬起头,却发现那些中了离心咒的血魔居然已经被壮汉们尽数歼灭,不由得又是一阵恼怒,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到现在这步境地,他哪里还看不出来,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埋伏! 黄戟回头看了一眼收拾着家伙,帮扶平民的黄家人们,心中不由得一松,而教主则是捂着手臂小布跑来,躬身讲道:“大人,一直和我交易的就是他。” “你,佞贼!”血魔怒吼道:“我们不会放过你的!” 第158章 赤城道人 “什么话,什么话这是!” 教主虽然疼得呲牙咧嘴,嘴上却嘲讽道:“这叫弃暗投明!” “一入镇魔衙门深似海,从此拐卖灾民是路人!” 听着教主如此着重强调自己的身份,黄戟哪还不明白他的意思,笑道:“你有功,以往的罪责就暂且不追究了,以后好好办事。” 教主闻言大喜过望,也顾不上断裂的手臂,跪在雪地中感恩道:“多谢大人,小人必舍命报大人再造之恩。” “嗯。” 黄戟答应了一声,虽说这教主拐卖了不少平民百姓,可谓是罪大恶极,但现在敌暗我明,要是翻脸杀了这厮,那些邪教必然会藏得更深,由此看来,还是暂且把他留着比较好。 况且,除了这些用处,教主还掌握了一些奇妙的知识。 …… 却说那天,黄戟忙碌了一天,刚刚走出镇魔衙门,便看见一黑袍人鬼鬼祟祟,跟在黄戟身后。 察觉到了背后的追踪,黄戟冷笑一声,转身走进了一条小巷子里,那人见黄戟没有按原定的路线行走,不由得一愣,但咬了咬牙,又追了上去。 当他刚跟进小巷子,便看见黄戟正背负着双手,面对他站着,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位朋友,你为何要跟踪于我?” 黑袍人心中一凉,面上却不动声色,笑道:“不愧是镇魔使大人,感官就是敏锐。” 黄戟嘴角抽搐道:“倒也不是我感官敏锐,而是阁下大白天穿夜行衣的行为过于抽象,真是想不注意都难呢。” “啊这,真有这么明显吗?”黑袍人有些尴尬,挠了挠头。 黄戟忍不住扶额道:“阁下是何人,为何要跟踪于我?” 黑袍人将罩住头的黑袍撩起,露出一张苍老的面容,奇怪的是,他人虽苍老,但声音却是十分年轻。 “咳咳,说来你可能不信。”黑袍人轻咳两声,笑道:“我出家许久,本名已经忘了,现在只记得道号,你叫我赤城道人便好。” 黄戟想了想,只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 赤城道人见黄戟有些迷惑,笑道:“我还有另一个身份,那就是红方教的教主。” 黄戟瞳孔一缩,红方教,正是那被施以极刑的圆脸教徒所在的邪教组织! “唰!” 赤城道人还没反应过来,一个人影瞬间折跃到他面前,揪住了他的衣领,压迫得他喘不上气。 “哦呼呼呼,轻点,要寄了要寄了!” 黄戟一把松开赤城道人,看着后者瘫软在地上喘着粗气。 黄戟冷声道:“你来找我,难道只是为了挑衅我?” 赤城道人拍了拍胸脯,有些后怕道:“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暴力啊。” 眼看着黄戟又要暴起,赤城道人连忙道:“你别误会,我是来投诚的!” “你?投诚?” 黄戟有些难以置信道:“你拐卖了那么多贫民,就算是投诚我也肯定不能让你活着啊!” 谁知赤城道人摇摇头道:“我活不活着无所谓,主要是想求你件事。” 黄戟点点头,道:“放心吧,汝死后,汝妻子我养之,汝勿虑也。” 眼看着黄戟又要冲上来,赤城道人连忙道:“且慢!” 黄戟停下步伐,嘴角抽搐道:“又怎么了?” 赤城道人蹭的一下跳起来,讲道:“我想研究你一下。” “嗯?” 黄戟没有说话,但他脸上疑惑的神情暴露了他。 “你们都以为我是在拐卖贫民,但我其实是在拐卖血魔。” 听着赤城道人的话,黄戟也不打算和他废话了,谁知道这个被烧坏脑子的邪教徒还能说出什么东西。 但还没等黄戟出手,赤城道人解下黑袍,往地上抖了抖。 “哗啦啦!” 在黄戟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海量的晶石从黑袍中被抖落出来,有大有小,深红而暗淡,都没有什么光泽。 看着一个晶石直接滚到脚边,黄戟瞪着大眼,不知所措。 良久,黄戟颤声开口道:“都是你杀的?” “是啊。”赤城道人点点头。 黄戟还是不相信,问道:“你恐怕连一境巅峰的实力都没有吧,怎么能杀这么多血魔?” 赤城道人直接蹲在地上,将黑袍摊开,黄戟定睛一看,只见黑袍之下居然别有玄机,内衬着五颜六色的丝线和一些看不懂的材料。 赤城道人在地上摆弄一番,从地上散落的晶石中挑了几块大的,镶嵌在黑袍早已预留好的空槽之中。 做好这些,赤城道人将黑袍往身上一披,也不知道做了些什么,但那黑袍如同充了气一般膨胀起来。 霎那间,黑袍之下,隐隐有血红色的光华流转。 赤城道人目光一懔,身形如炮弹般弹射过来。 “好快!” 黄戟只觉得赤城道人简直快到了极限,突然,等那赤城道人还有一瞬就要击中黄戟之时,黄戟福至心灵,默念一声: “领域!” 瞬间,时间仿佛都慢了下来,黑袍下,气血流动的轨迹清晰可见。 流动的气血如同赤红的丝线,而方才那镶嵌了血魔晶石的几个部位闪亮着,源源不断地将气血泵入丝线中去,为其提供着能量。 “原来如此,居然是将用特殊材料与经脉相连接,将外物的气血化用进自身,有意思。” “我的领域操纵不了人体内的气血流动,但这个或许可以一试。” 黄戟心念一动,瞬间,那规则流动的气血化作一团乱麻,混杂在一起不分彼此。 “啪!” 黑袍如同被抽取了骨头的人偶,软塌下来,好像一个被绳索捆住的布袋,将其中的赤城道人紧紧缠住,绊倒在地。 “哎呦!” 黄戟喉头一甜,努力咽下冲到嘴角的血流,上前两步,一脚蹬在赤城道人身上,将后者踢飞了一丈有余。 “老登,你再狂啊?” 赤诚道人却没有理会他,而是满脸土灰色,难以置信道:“怎么可能,这不可能……” 黄戟上前两步,蹲在他面前,讥讽道:“这天下之大,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任何怪力乱神,都不过是无知之徒为自己找的可笑借口罢了。” 闻言,赤城道人愣了两秒,居然如同稚子一般,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第159章 血魔角斗场 看着瘫倒在地上哭泣的赤城道人,黄戟一时也是有些手足无措,厉声喝道:“你这么大个人了,动不动就哭,像什么话!” “我能不哭吗?”赤城道人崩溃道:“刚才黑袍子里的气血不知怎的,一下就乱了,我来之前明明检查过好几遍啊,我这么多年搭建的理论都乱套了啊!” 见状,黄戟有些不忍道:“多大点事,不破不立嘛。” 谁知话音刚落,赤城道人瞬间从地上弹起来,两眼放光,问道:“果然,你能看见对不对?” 黄戟吓了一跳,有些心虚道:“看见什么?” 赤城道人脸上分明还挂着泪珠,可他的神色却是亢奋无比。 “气血啊,你能感觉到气血,对吧?” 黄戟皱起了眉头,在想要不要把这厮直接杀了去。 赤城道人浑然不觉黄戟滔天的杀意,有些疯癫地笑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天军祭日上,那帮大和尚烧贼香,只有你感觉到了!” “什么玩意儿?” 黄戟一头雾水。 赤城道人自顾自地说道:“你别杀我,我帮你研究体外经脉,我跟你说,这东西可有用了!等到未来的某一天,它一定能改变整个世界!” 看着黄戟茫然且清澈的眼神,赤城道人有些着急,索性把心一横,把脖子一伸,颤声道:“你要是想杀我,你就杀,那你要答应我,去把我的研究笔记公之于众!” 黄戟的眼神更茫然了。 眼见赤城道人还要辩解一番,黄戟连忙挥手打住。 “停停停,我不杀你,你先说你拐卖血魔是个怎么回事?” “哦,你说这个啊。”赤城道人浑不在意道:“邪教不时经常诱拐灾民,再偷偷将他们运出城卖掉嘛,我做实验亟需血晶,血晶又只有血魔身上才有,我没办法,干脆就学那些邪教,靠着一手装神弄鬼的把戏,也成立了一个邪教,叫红方教。” “每次我们都会运一批灾民出去,如果来交易的血魔人少,我就翻脸,把那些血魔都杀了,通过特殊的处理手法取出脑后晶石,如果来交易的血魔人多,就真的把人卖出去,然后回去的路上把他们举报给巡逻的军士。” 黄戟竖了个大拇指,暗道牛批。 突然,黄戟发现了一个问题。 “唉,不对啊,那些灾民跑回来不会四处宣传你的破事,把你捅出去吗?” 赤城道人耸了耸肩,道:“那是必然啊,所以一向很隐秘的走私今年突然成了热门话题,连朝廷都成立了镇魔衙门来稽查此事,那其中少不了我一番功劳啊。” 黄戟深吸一口气,伸手扶着墙壁,试图冷静冷静。 良久,黄戟扶额道:“行吧,只要你答应我做一件事,我不但就此放过你,还会配合你研究。” 赤城道人眼前一亮,惊叹道:“果真吗,大人!” …… 眼前的血魔还想逃脱,黄戟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又将长枪往深捅刺了一番。 “啊!” 血魔疼得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你这竖子,要不是我们商队都只有中了离心咒的血魔,怎么会让尔等鼠辈偷袭得逞!” 黄戟不屑一笑,道:“你放心吧,有人能从你嘴里撬出东西的。” 黄戟话音未落,只见那血魔咧嘴一笑,从口中喷出一口鲜血。 黄戟心中一惊,连忙上前查看,发现那血魔头一垂,再也没了声息,居然是咬舌自尽了。 “可恶,线索又断了!” 赤城道人上前查看一番,又用手捻了捻血魔嘴角的血液,最后掰开血魔的口腔检查一番,这才沉声道:“大人莫慌,此獠口中放了毒草,这是血魔正规军的行事手段,看来他说得没错,从今往后,交易的途径真的大改了。” 说到这里,赤城道人也是有些庆幸,倘若自己再晚一点投诚,可就一头血魔都抓不住了。 黄戟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有些不甘道:“那也只能如此了。” “石勒,带人去搜刮一下这间屋子。” 黄石勒应了一声,对着地上的秦二娘挤了挤眼睛,带着黄家人进屋搜刮去了,而秦二娘还呆坐在地上不知所措,一脸茫然。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一众灾民也是面面相觑,不知道干什么好。 “对了,还有这个。”赤城道人简单处理了一下骨折的手臂,将刚刚拿到的铭牌递给了黄戟,“据此獠所言,只要滴血于其上,再捏碎之,就能引来血魔巡逻队。” “是吗,我试试。” 黄戟轻启双唇,在左手食指上咬了一口,挤出一滴鲜血。 鲜血无声地粘在铭牌上,眨眼间被吸收得干干净净。 会发生什么呢? 黄戟隐隐有些期待起来。 …… 贺兰县城,内城。 一处装饰颇为奢华的建筑中,一个巨大的角斗场赫然位列其中,角斗场周围,是一圈阶梯式的宽敞看台。 角斗场中央有十几具死尸,还有两头无位阶血魔,这两头血魔身上筋肉虬结,血管暴起,笑容疯癫而狰狞,口中还吐着白沫,显然是服用了什么药物。 其中一头血魔脸上戴着铁面具,铁面具上还挂着带有蒺藜的铁链,浑身穿着夸张而恐怖的铁甲,手中大锤舞动地虎虎生风,不时有碎肉从铁锤上飞溅下来。 另一人身上没沾什么血,穿着皮甲,手上是两把大砍刀,砍刀上下翻飞,仗着灵活性辗转腾挪,不时趁着铁锤不注意擦过对手的身躯,带出一片血花。 两人厮杀惨烈至极,鲜血如烟花般四处飞溅,每一次有兵器击中对方,都会引起四周看台上众人的一阵欢呼。 角斗场周围插着一圈火把,将血腥的场地衬托地更为阴森。 看台最顶层的包厢中,则坐着几个衣着华丽的位阶血魔,有男有女,苍晦赫然位列其中,他目光全放在场中的厮杀上,手中却不断写着什么东西,像是一台早就拧好了发条的傀儡。 苍晦身边,紫罗静静地坐着,一双小手搭在纤细的双腿上,不时抬眼瞥一眼苍晦手边不断增删着字符的文书,神色有些不耐烦,她身边正有一个位阶血魔正喋喋不休,显然是把她吵得不轻。 第160章 赌约,一城之地! 那血魔喋喋不休道:“紫罗,你就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的心就属于你了。” “你脸上怎么有一颗痣啊?” 紫罗有些不耐烦道:“我脸上长痣关你什么事?” “不不不,那不只是一颗痣。”那人满脸陶醉,神色夸张道:“那是你由内而外的气质。” “……” 不知为何,紫罗看着对面啃着西瓜的侍卫,只想说一句“家人们谁懂啊”。 那人还在自顾自地说着:“我中了毒,没有你的孤独。” 紫罗恼怒道:“我只想做个园丁,在你心里种点逼树。” “哦,这是何等的荣幸。”那人捂着胸口,脸上的脂粉扑簌簌地往下掉:“这么说,你心里有我。” 紫罗白眼一翻,突然看见了一旁盆栽里种着的紫晶藤。 “我拉了屎,是你这个小天使。” “你笑起来真好看,像虎蹲炮的开花弹。” “这是什么琼浆玉液,是辗转反侧,想你的夜。” “我,啊!” 那人口中骚话不断,眼看着还要再说,突然脚下一软,被什么东西绊倒在地上,回头看去,却是一株紫晶藤不知何时缠到了他的脚踝上。 紫罗不耐烦道:“看,它都受不了你了。” 那人撇了撇嘴,说了句再见,便转身离开了。 紫罗可是王女,现在又担任要职,紫罗让他滚,他哪敢多说一句话。 看着灰溜溜离开的舔狗,紫罗不由得心情大好,连看苍晦都顺眼了不少。 苍晦正取出一份文书,在上面签下了四个大字:贺兰苍晦。 苍晦刚收起这份文书,只听”轰“的一声巨响,苍晦闻声抬起头来,原来就这收放文件的片刻功夫,场中形势已然大变,铁面具趁双刀不备,抡着大铁锤狠狠砸下,将后者砸成了一滩肉泥。 鲜血爆射,血肉横飞,众血魔声嘶力竭地欢呼着,恨不得冲上去啃食失败者的尸体。 而身为胜利者,如果铁面具的主人同意,铁面具可以选择离开,也可以从对手身上挑选一件装备,开启下一场杀戮。 他身上的重甲,锁链和腰间的佩刀都是这么来的。 铁面具已然气喘吁吁,显然是不适合再接着战斗了,可他的主人却不这么想。 “哎呀呀呀,您瞧瞧,苍晦大人,你又输了呢!” 苍晦身边,一位衣着华贵的位阶血魔操着极为夸张的语调,像是在说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这血魔身边还有一位狗腿子,此刻正附和道:“大人您别在意,苍晦大人资历浅,没什么势力,哪有您这般好的眼光?” 苍晦闻言皱了皱眉头,倒不是因为输赢的事,而是对这人的语气有些不舒服,在贺兰县,血魔之间完全没有人类该有的谦虚,只剩下对失败者的无尽嘲讽。 对于这件事,他来的第一天就感受到了。 想着,苍晦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金锭,轻轻放在面前的桌上,开口道:“愿赌服输。” 那人哈哈大笑着,将金子收入囊中,身边的狗腿子自然又是一阵阿谀奉承,那人的脸色活像吃了蜜一样甜。 苍晦面无表情,开口道:“御数,这下可满意了?” 则御数轻笑两声,道:“瞧你这话说的,这怎么能满意呢?跟你看一晚上决斗,比我一个月挣得都多。” “怎么样,苍晦,你还赌吗?” 苍晦微微一笑,道:“可我没有钱了。” 则御数轻咳两声,道:“钱不钱的无所谓,小赌怡情,我们玩钱的就是图个乐子。” “这样吧,我的要求也不高,倘若你这局赢了,之前你那几局输的钱我如数奉还。” 苍晦疑惑道:“那我要是输了呢?” 则御数咧嘴一笑,道:“你要是输了,我也不要你钱,只要择一良宵美景,让紫罗小姐与我共进晚餐便可。” 紫罗冷哼一声,双眼盯着苍晦,眼神不善,颇有威胁之意。 苍晦叹息一声,道:“如你所见,舍妹天生任性,我这个哥哥也做不了主啊。” 则御数见苍晦如此为难,心中也是一喜,他本来就不打算真让苍晦同意,只要让他丢个面子就好。 当然 ,苍晦同意了更好。 则御数刚想嘲笑,却听苍晦开口道:“赌钱赌人都没意思,我们赌点别的吧。” “哦,你说?” 则御数只当苍晦手头没钱了,打算抵押一些值钱的随身物品。 他连对策都想好了,不管苍晦拿出什么东西,他都要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让狗腿子狠狠贬低他。 谁知苍晦并没有拿出什么随身物品,而是抽出了一张绢布。 “像我们这样赌钱,一晚上也花不出去十两金子,还不如一次性多赌点。” 苍晦把玩着手上的扳指,缓缓道:“之前,大王交给我一个任务,在贺兰县后方有一个元帅领地,有非位阶血魔十万余,前一阵子那位元帅战死,大王要求我在那里更改吏治,自组衙门,训练新军。” “而如果我没记错,你们则氏在附近也有一块元帅领地吧。” 则御数好像猜到了他的想法,但随即,他摇了摇头。 不,这不可能,这太荒谬了。 则御数心中隐隐有些不安,静待着苍晦的下文。 苍晦将手头写了字的白绢递过来,开口道:“我们赌一把大的吧。” “你们则氏觊觎那片元帅领地已久,倘若你赌赢了,我便奏请大王,将其出让给你,但你要是输了,你就将你家的那片元帅领地割让给我。” “你是则氏少主,你应该能做的了主的。” “这份赌约,不知道你是否愿意签署?” 苍晦讲完这一席话语,则御数已经愣在原地,而那狗腿子也是两股颤颤,不再敢胡乱攀咬。 新政乃是天阙大王思虑已久的谋划,意图全面改革统治结构,富国强兵,以期对天明城达到压倒性的优势。 而贺兰苍晦隶属于新成立的部门——对策司,苍晦是副司长,而司长之位是空缺的。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虽然苍晦连元帅都不是,但天阙大王却给予了他极大的权力,可谓是寄予厚望。 一个狗腿子要是敢掺和进这种事,怕不是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 第161章 血脉天赋 此时,看着对面老神在在的苍晦,则御数心里突然没了底。 则御数咽了咽口水,有些牵强地笑道:“这,苍晦啊,这赌注未免有些大了吧。” 就连紫罗也微微侧目,清冽的目光中带着些不可思议。 苍晦淡淡一笑,道:“怎么,御数,你连这点小事都做不了主吗?” 此刻的苍晦脸上没有一丝顾虑,他手中把玩着一个精致的陶瓷杯盏,小巧的酒杯在骨节分明的手指间来回穿梭,像是在跳一支疯狂的舞蹈。 他怎么敢! 那明明是他的全部家底! 他要是把那片元帅领地给输出去了,大王一定会杀了他! 而我要是敢接这个盘,大王也会杀了我! 想到此处,则御数额头上已经冒出了涔涔的冷汗,呼吸渐渐紊乱如麻。 无论输赢,这个赌局都对他毫无益处,除非他愿意冒一下和苍晦同归于尽的风险。 想了想自己和苍晦一起被大王悬尸东门,这货死了还要盯着自己的场景,则御数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想起坊间的传闻,当时天阙大王气势全开,方圆百丈,一众臣民不论位阶高低,皆软倒下跪,百丈之外的臣民也是透体生寒,不敢高声言语。 只有苍晦一人顶住了大王的气势,甚至还能与其对视! 这一刻,则御数终于明白,他一直以来与之作对的并不是一个普通的王子,而是一个疯子,一个比年轻时的天阙大王还要疯狂的,彻头彻尾的疯子! 在疯子面前,一切计谋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因为他们的思维根本无法捉摸! “御数?” 一声呼唤将则御数从恐怖的幻想中拉了回来,令其浑身颤抖了一下。 则御数有些艰难地抬起头来,却看见苍晦那张魔鬼般的笑颜。 “怎样,要不要赌一下?” “啊,哈哈哈。”则御数打了个哈哈,努力维持着声线的平稳,“你真是说笑了,小赌怡情,大赌伤身,这么简单的道理你还不懂吗?” “切莫赌上了头,将公务带到赌桌上,净说些气话啊。” 则御数突然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让紫罗一头雾水。 她还不知道刚才的交锋有多险恶,如果则御数有一丁点犯蠢,应了这个赌局,他们就真是站在悬崖边缘的稚子了。 苍晦见则御数服了软,也不再相逼,淡淡一笑,开口道:“唉,本以为能痛痛快快地赌一场,没想到啊,则氏的少主居然如此小家子气。” “真是令本将军失望啊。” “我们还有事务要处理,就不久留了。” 说罢,苍晦挥了挥手,招呼道:“紫罗,走啦。” 紫罗嗯了一声,提了提有些长的裙摆,起身跟在了苍晦身后。 却说紫罗身上穿的却不是血魔特有的华服,上面既没有彰显武功的刀纹,又没有突出凶残的骷髅印,只是用淡紫的纯色绸缎简单缝制而成。 自从苍晦在赤炼洞天的湖泊边找到紫罗时,她就是这一身打扮了,一直到现在也没换过。 好在紫罗前一阵子已经突破了一境中期,经脉得到了充分的疏通,倒也不怕这寒冬腊月的天气。 苍晦未免有些好奇,问道:“话说,你这衣服是哪搞的?” 紫罗轻哼一声道:“要你管。” 苍晦翻着白眼,头皮发麻,心说肯定又和那个黄戟脱不开关系。 两人闲聊着走出了包厢,看着两人走远的背影,则御数暗自松了口气,心道可算是把这两位瘟神送走了。 这时,一旁的狗腿子操着颤抖的声线小声提醒道:“少主,苍晦走之前把您的口袋顺走了。” “嗯?” 则御数一愣,看向桌子,只见原本摆放于其上的口袋不翼而飞,其中还装着十几两金子,有他自己的,也有苍晦输掉的,现在好了,全成苍晦的了。 则御数一口气憋在心里,只想骂人。 憋了许久,憋到狗腿子都有些迷惑的时候,则御数才重重地叹了口气,无奈道:“算了,对付这种狠人,就别想着赢钱了,那十几两黄金就当是给他赔礼了。” 说罢,则御数身躯一软,瘫倒在座椅上,仿佛一条被打断了脊骨的狗。 一旁的狗腿子则露出了一副怀疑人生的神色,则御数平日里嗜赌如命,又异常贪婪,对这么个出门没捡着钱都算亏的主儿,他居然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想到自己方才还出言帮着则御数嘲讽了苍晦,狗腿子便心里一凉,好像被恐惧扼住了咽喉,连喘气都难。 没等狗腿子多想,则御数挥挥手道:“你先出去吧,我一个人静一静。” “唉,有事了您再叫我。” 狗腿子顺从地退了出去,还带上了门。 他也不想多留,要不是怕则御数责怪,他恨不得调头就跑,毕竟要是那两位杀神忘拿了什么东西,回来看见他守在门口,没了则御数撑腰,他这条仗人势的狗可就要惨了。 待到狗腿子退了出去,则御数狠狠瘫倒在座椅上,连平日里最爱看的角斗也没心思看了。 一想起苍晦那恐怖的笑容,则御数就恨不得把眼珠子抠出来洗一洗。 作为贺兰县的新兴血魔家族,则氏虽然也有自己的封地,但却与贺兰王深深绑定在了一起。 无他,只因他们家族特有的天赋——离心。 身为血雾的宠儿,每个位阶血魔都能深入自己的血脉深处,任由魂灵在鲜血长河中畅游,去寻找独属于自己的能力。 武道修为区分血魔的实力,而血脉的优劣则区分了血魔的贵贱,且大部分时候,后者可以决定前者。 大部分位阶血魔觉醒的都是一些奇形怪状且没什么用处的天赋,只有少部分位阶血魔可以通过天赋迅速拉开与同龄人的实力差距。 而且天赋之所以被称为血脉天赋,是因为其是可以遗传的特性。 贺兰氏能统治贺兰县城及周边的大片区域,离不开他们一族特有的天赋——御兽。 凭借着御兽这项天赋,贺兰氏在血雾爆发初期大杀四方,最终夺得了这片土地的统治权。 而则氏的天赋——离心就有些特别了。 第162章 远程操控 所谓“离心”,就是一种剥夺无位阶血魔自我意识,使其一静一动都受位阶血魔操纵的天赋。 血魔天性嗜杀,贪婪无度,不服管教,而且根本不怕死,一旦没有位阶血魔看管,无位阶血魔便会相互喰食,直至诞生出最强者。 而且血魔乐于行交媾之事,很多女性血魔即使怀有身孕也毫不顾忌,导致每年都有大量血魔流产。 为了解决这种情况,位阶血魔还创造了“天阉”这种先天禁锢,可谓是煞费苦心。 因此,一直以来,如何管教这些血魔,令其乖乖听话,有效率地投入农工生产之中,都是一个令所有位阶血魔都头疼的问题。 甚至有很多王级血魔都曾经建议为人类开拓安全区,令人类来弥补血魔的不足,只不过皆被天阙大王否决。 原因无他,如果不给予足够的权力,人类便无法充分发挥出才能,而一旦人类获得了足够的武力,便会立刻与血魔翻脸,最后被血腥镇压,血魔也就一无所获。 这一僵局一直持续到直到离心咒的出现。 十几年前,则氏的家主还只是一头年轻的中位血魔,偶然在鲜血长河中激活了离心的天赋,自此便将麾下大部分实力较弱的血魔全部施加了离心咒,不到一年时间,则氏元帅领地的物产和血魔生育率都大大增加,直接将则氏带上了快速发展的快车道。 要不是长时间的离心咒会彻底摧毁血魔的神智,使其失去凶性,进而导致战斗力大减,则氏恐怕就有了自称为大王的潜质。 在天阙大王全面推开新政之后,一座座工厂和集约农田拔地而起,其中离不开大量没有神智,只知工作的无神智血魔,而在王庭中,则御数主要负责联络商队,从天明城邪教组织手中大量收买人类,令人类代为操纵那些无神智血魔工作。 事实上,在离开了天明城之后,那些人类的生活甚至比以前更好,毕竟人口走私虽然困难,但也比晋升一个有智慧的位阶血魔要简单的多。 在位阶血魔的数量还没有补充上来之前,这样的换血必不可少。 位阶血魔控制人类,人类控制血魔奴隶,这便是新政之下的贺兰。 随着海量的闲置土地被渐渐开发出来,下放地方的权力也正在被收回,在不久的将来,贺兰血城将完成中央集权,天阙大王也将成为天阙大帝。 则御数揉着眉心,只想在瘫倒在椅子里睡上一觉,他从未感觉自己这么累过。 突然,他腰间挂着的铭牌轻轻震动了一下,闪过一道血红色的光芒。 则御数心中一烦,摘下了铭牌,对着大吼了一声:“有事烧纸,没事滚蛋!” …… 黄戟和赤城道人站在一起,静静地注视着手上的铭牌,只见铭牌上刻画的奇怪符文将黄戟滴下的血液吸收得干干净净,却也没什么反应。 两人身后,黄家的汉子们正将一辆辆大车从屋后牵出来,来回装着屋里血魔留下的财富。 赤城道人盯着那符文目不转睛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索性就去帮着收拾东西了。 正当黄戟也打算放弃时,一道细微的麻痹感突然从脑海深处传来,瞬间,一个有些模糊不清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有事烧纸,没事滚蛋!” 黄戟吓了一跳,回头打量一番,却也没见到有人说话,想了想,黄戟顺着那股麻痹感,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是你在说话吗?” 过了一会儿,一个沙哑的声音传来:“不是,是鬼在跟你说话。” “……” 黄戟轻咳两声,问道:“敢问阁下是何人?” “我是你爹!” “……” 这天没法聊了。 此时,黄戟注意到一件事,当他将血液滴在铭牌上之后,有一道细若游丝的红色丝线从铭牌上延伸了出去,一直没入远方的血雾之中。 只是这红丝过于细微,之前黄戟没有注意到。 想了想,黄戟向四周观察一番,确定身边没有任何人之后,才低声说了一句:“我爱霖儿。” 刹那间,世界世界失去了色彩,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变成了一片黑白,黄戟早有准备,喉头一动,强行将即将喷出的鲜血咽了回去。 待到黄戟再睁开双眼时,那原本细若游丝的丝线此刻已然粗壮如绳索,几乎触手可及。 黄戟只是观察了片刻,心思便向着那红线触摸了过去,转瞬间,他感觉自己的神识快如霹雳,穿越了无垠的距离,看到了一个瘫坐在椅子上,奇装异服,满脸颓废的年轻人。 年轻人脑后,一颗晶莹剔透的血红色晶石熠熠生辉。 黄戟还想再观察片刻,突然,他的灵魂如同被钢索捆住,以更快的速度牵引了回去,并被强行退出了源血状态。 “噗!” 黄戟一口鲜血喷出,沾湿了胸前的大片衣衫。 不等有人发现,黄戟快跑两步,窜到一个小角落里,避开了众人的目光。 黄石勒似有所感,朝着黄戟的方向看了一眼,却见后者拄着长枪背对着他,也就没有多管,将怀中的秦二娘放到一辆大车上。 秦二娘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捂着嘴不敢说话。 黄戟见没人注意到这边,暗自松了口气,本想闭上眼睛歇息片刻,却感觉后脑一阵发痒。 黄戟顺手挠了挠,却在皮下摸到一块硬硬的东西。 瞬间,黄戟心凉了半截。 他娘的,我不会变成血魔了吧? 黄戟有些忐忑的闭上眼睛,心中一动,却看见一枚符文样式的图案正静静悬浮在他的脑海中。 “这?” 黄戟有些疑惑,仔细盯着这片奇怪的符文。 突然,一道光芒自他脑海中闪过,浑身的气血向脑海深处汇聚过去。 哗! 他感觉这一瞬间,精神昏昏沉沉,头脑像是被锁在了盒子里,看东西模糊不清。 黄戟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富丽堂皇的房间,房间处于一片高台上,台下,两个身材壮硕,披坚执锐的人影正厮杀在一起。 一切都好像是隔着一层水雾,看不真切。 “这是,另一个人的身体?” 黄戟有些迷茫地张开手掌,心神一松,便回到了现实之中。 远处,黄家人已经快将屋子搬空,也有人轻声安抚着被拐骗来的灾民。 一切都如此清晰。 第163章 共鸣符箓 “啊!” 角斗场包厢外,狗腿子正蹲在地上,无所事事地望着台下疯狂的厮杀,却突然听见包厢内传来一声尖叫。 是少主的声音! 狗腿子一改百无聊赖的模样,瞬间从地上弹起,一把推开包厢的房门。 “少主!” 只见则御数正瘫倒在地上,原本坐在屁股底下的椅子已经被推开到一边去了,桌上的酒壶倾倒,鲜红的酒水不断流淌在则御数的身上,将其衣衫片片打湿,而则御数浑然不觉,只是呆坐在地上。 “少主,您怎么了,少主?” 狗腿子上前扶起瘫倒在地的则御数,不停掐着他的人中。 良久,则御数苍白的脸颊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血色,眼中的恐惧却久久不散。 “不可能,这不可能。” 则御数的声音细得像是摇摇欲坠的游丝。 “少主,你还好吗?” 则御数平日里嚣张跋扈,狗腿子哪里见过这位爷恐惧的神情? 愣了一会儿,则御数轻声道:“出去。” “啊?” 狗腿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说出去!” 则御数暴跳如雷,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只是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与颤抖的身躯暴露了他的外强中干。 “是是是!” 狗腿子连忙离开,慌不择路的他差点一头撞在包厢的墙上。 等到包厢的大门轻轻合上,则御数再也支撑不住恐惧的身躯,再次瘫软在地上。 天知道他刚刚经历了什么! 苍晦和紫罗二人刚走,则御数便收到了一张从血雾外链接过来的共鸣符箓。 鲜血长河中能找到很多东西,大部分只能沿着血脉流传,叫做天赋,也有小部分能在现实中复刻出来,就是符文和道术。 这新出现的共鸣符箓便是其中之一。 共鸣符箓分为母符和子符,母符只有一个,而子符则可以设置几十个。 只要对方也在血雾之中,那么共鸣符箓便能实现几乎无延迟的通讯连接。 至于出了血雾,延迟多少就看运气了。 但共鸣符箓只能由血魔使用,人类必须要摧毁之才能达到唤醒母符的效果,只因血魔符文与鲜血长河相绑定,人类被血雾排斥于鲜血长河之外,根本没有使用的权限。 至少在今天之前,这都是普世皆准的法则。 但就在刚才,对面那个人居然借助子符与母符之间短暂的链接,直接操纵了他的身体! 在此过程中,他的意识被排斥在身体之外,魂灵像是被锁在了大脑中,他能看,能听,能感觉,却连一根指头,甚至是一次呼吸也控制不了! 这根本不是通讯,这是夺舍! 这如何能不让他恐惧? 最可怕的是,操纵他身体的居然还是个人类! 隔空操纵他人,理论上来说是可行的,在血雾之中,位阶几乎就是一切,血魔身为智慧生命,站在位阶的顶点,贺兰氏正是通过类似的原理来实现御兽。 可目前还没有一个血魔能操纵另一头血魔,就算是贺兰王拼尽全力也无法操纵一头刚出生的无位阶血魔,双方位阶的差距还没有到能够操纵的地步。 可那个人类却能操纵他,若是按位阶来算,在鲜血长河中,他的位阶甚至比天阙还高。 身为一个人类,却在鲜血长河中占据了至高之位,这怎么可能! 刚过完年关,天气寒冷得滴水成冰,而则御数却汗如雨下,脸色灰白。 他多么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可他一闭上眼睛,一张鲜红的符箓便悬浮在面前,将妄想的纱布撕去,露出赤裸裸的、鲜血淋漓的现实! 则御数定了定神,深吸了一口气 ,将心神探向那片符箓。 他需要知道这一切的答案。 …… “唉,表哥,你胸口这是怎么了?” 黄石勒指着黄戟胸前的一片血迹,有些担忧。 黄戟摸了摸鼻子,笑道:“这是血魔留下的。” 黄石勒也没有多想,转而汇报了起来。 “表哥,这次我们的收获可谓是丰硕啊。” 黄石勒的表情异常兴奋,像是个走在路上突然捡了万贯钱的乞丐。 黄石勒指着身后的十几辆大车,激动道:“表哥,这些全都是我们缴获的药材,只要回去一转手,那就是等重的黄金啊!” 黄戟随手拎起一个木匣子,只觉得沉甸甸的,打开一看,其中是各种干硬的药材,这些药材普遍只生长在血雾之中,每一株都称得上是贵重。 说是等重的黄金一点也不夸张。 黄戟咋舌,有些惊讶于邪教拐卖人口的暴利。 黄戟将木匣子郑重放好,随机坐在了一辆车上,问道:“东西都已经备齐,何不启程回城?” 赤城道人摇了摇头,道:“大人,现在还不行。” “我们是徒步过来的,自然不用担心天气的问题,可这些大车没有犍牛牵引,在雪地里恐怕难以行动。” “不如先打一发响箭,把附近的斥候引过来,办一张路引,然后通过官道将这些物资运回城内。” 黄戟思虑片刻,点点头道:“说的也是。” “石勒,你来吧。” “好嘞!” 黄石勒答应一声,从众人带来的那辆大车上取下响箭,对着天空发射过去。 “咻——,嘭!” 看着响箭在空中炸开,黄戟的一颗心也安了下来,正想闭目歇息片刻,却突然听到一旁传来“扑哧”一声。 黄戟扭过头,只见赤诚道人正将一把长刀插进一名邪教徒的胸膛,那邪教徒不甘地挣扎几下,便无力地软倒在地上,没了生息。 鲜血涓涓流淌,与积雪冻结在一起,分不清彼此,一众灾民被吓得瑟瑟发抖,话也不敢说。 黄戟轻蹙眉头,却也没有阻止,赤城道人对他有用,自然要先留着,而这些邪教徒则万万不能留有活口,万一今天的事被捅出去,他也就别想着再招降别的邪教徒了。 正想着,黄戟眼前突然一暗,一张血红的符箓出现在黄戟眼前。 黄戟扭头扫视一圈,发现众人脸上毫无异色,确定别人看不见这张符箓,这才放心地注视起来。 第164章 丢失的荷包 符箓刚一接通,黄戟便听到对面传来一个急切的声音: “你是什么人,你刚才对我做了什么?” 黄戟精神有些恍惚,心中莫名想起了打电话的感觉,但这并不影响黄戟说出他最喜欢的一句话: “啊?” 过了一会儿,对面那人显然是有些急了,嘴里不停说着什么东西,却受限于网速,让黄戟什么都没听清。 良久,黄戟有些烦了,回道:“你他妈的,再多嘴我挂了嗷!” 对面的声音戛然而止,虽然他可能不懂什么叫挂了,但他能听出黄戟的语气有些不善。 “咳咳,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则御数,贺兰则氏的少主。” 尽管血魔从来都是看不起人类的,可现在小命捏在人家手里,则御数人在屋檐下,也不得不低头了。 “哦,你就是负责邪教走私的血魔?” 则御数应道:“正是,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还敢趁我不备,贸然操纵我的肉身,是生意不想做了吗?” 则御数撒了个谎,意在误导黄戟远程操控乃是一种常见现象,等将黄戟唬住了,他再好整以暇地逼问黄戟的秘密。 可黄戟只是冷笑一声,道:“那你们血魔的手段还真是多啊,没想到居然能隔着这么远操纵他人。” “你他妈还敢再扯淡一点吗?” 等了片刻,则御数显然是憋着一口痰在嗓子里,“那你想怎么样?” 黄戟好整以暇道:“你这么着急来找我,恐怕也是没见过这种情况吧?” 则御数暗道失策,可仔细一想,他也确实没有别的办法,但凡他多耽搁片刻功夫,黄戟在他抽不开的时候突然夺舍。 比如在王庭开朝会的时候为天阙大王跳一曲孔雀舞,长叹一声妾起舞翩翩。 那他第二天就可以悬尸东门了。 车上,黄石勒看着嘴角带笑的黄戟,还以为后者是感叹于收获之丰硕,当即也跟着傻笑起来,没有过问。 黄戟脑海中传来则御数咬牙切齿的问询:“你想怎样?” 黄戟叹息一声,道:“他妈的,还我想怎样,天天有个血魔在你脑子里嘚卜嘚,换成是你,你烦不烦?” “我们两个最好是合计一下,想办法给它去掉。” 则御数回道:“哼,那自然是最好。” 尽管则御数的语气颇为冷漠,但黄戟还是听出了压抑着的一丝窃喜。 嘿,你还挺傲娇。 等着吧,等我进了贺兰县城,第一个就把你杀了去。 想到这里,黄戟嘴上轻咳两声,心中传音道:“我施展这个也是有代价的,刚才不停喷血,差点把衣服都喷湿了。” “我稍微歇一歇,待会儿我们在试试。” 说罢,未等则御数应答,黄戟心神一动,便切断了与则御数的通话。 …… 贺兰城,角斗场。 则御数闭上双眼,看着眼角飘转的符箓,像是昏睡了过去。 许久,他平复了一下心情,才缓缓睁开眼。 方才他过于心急,只顾着解决问题,此刻事情初定,他再睁开眼睛,才发现周身已经是一片狼藉。 原本坐在屁股下面的椅子胡乱倒着,桌上那瓶价值连城的酒水此刻已经滚落到了地面上,好在地上铺了一层绒制的地毯,酒瓶也不至于摔碎,但其中的酒水已经流淌殆尽。 则御数看着面前的一片混乱景象,不由得伸手揉了揉眉心。 轰! 片刻功夫,台下已经炸开了锅,到处是观众的欢呼声,随着台上血腥的落幕,无位阶血魔们尖叫着,嘶吼着,甚至是互相啃咬在一起。 位阶血魔坐在包厢之中,此刻大部分人的脸色也算不上好看,只有少部分人欣喜若狂,从凳子上跳了起来。 “哈哈哈哈,老子赢了,老子赢啦!” “啊啊啊啊,一波致富啊!” 则御数闻声看去,只见方才大杀四方的铁面具长时间得不到休息的指令,终于在累战之后力竭身亡,而他的对手已经砍下了他的头颅,抛向了观众席,再次引起了一阵骚乱。 放在往常,要是自己手下的悍将身死,则御数免不了要大发雷霆一番,但此刻,他却只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心累了。 则御数盯着与他同样倒在地上的酒壶,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 “忽略!” 角斗场外,苍晦打了一个呼哨,一阵振翅声从远处传来。 不一会儿,一头面目狰狞的异兽轰然落地,赫然是苍晦从赤炼洞天中带出来白蝠王。 现在的白蝠王身上绑了鞍座,身形也大了一圈,眼中凶悍之色稍有褪去,变化不可谓不大。 苍晦上前摸了摸白蝠王的耳朵,后者发出舒服的哧哧声。 苍晦笑了笑,回头道:“该回家了。” 紫罗应了一声,一言不发地坐上了白蝠王的后背。 苍晦笑了笑,道:“怎么,你不高兴?” 紫罗撅着小嘴,不满道:“我说了不来,你非要带我来,这帮纨绔子弟简直就是狗驴上身,烦死我了。” 苍晦咧嘴一笑,道:“哎呀,涨涨见识,放松心情嘛,你一天天窝在药房里,连衣服都是一股子苦味。” 紫罗白眼一翻,道:“要你管。” 紫罗嘴上这么说,却还是暗中闻了闻衣袖,确认身上没什么异味时候才松了口气。 “行了,该走了。” 苍晦轻咳两声,正要命令白蝠王起飞,却听见紫罗惊叫一声。 “哎,我荷包落下了!” “嗯?”苍晦挠了挠头,道:“荷包才几个钱,丢就丢了呗。” 紫罗着急地直跺脚,“唉呀,你不懂,你是不知道那些挨刀子的有多下头,要是我的荷包被他们捡到了,谁知道他们能干出来什么事?” 苍晦细想了一下,心中泛起一阵恶寒。 “况且,里面还有我的一件东西。”说到这里,紫罗的脸红了一下,“那东西不能丢。” 苍晦疑惑道:“什么好东西啊?” 紫罗耳朵泛红,羞恼道:“姑娘家的事你少管!” “好好好,我的错,我的错。”苍晦举手投降,“那我陪你回去一趟吧。” 紫罗摇摇头,道:“不用,你稍等一下,我拿到东西马上回来。” 第165章 再见紫罗 正当则御数要起身整理衣衫时,却没来由地感觉后脑一阵抽痛,没等他反应过来,意识已经远离了肉身。 则御数大惊,正要挣扎一番,却听见一个声音从脑海深处传来:“是我。” 则御数又惊又怒,“你想干什么?” 黄戟轻笑道:“不要紧张,我人在千里之外,能对你做什么呢?” “你要是一直抵抗,我又怎么寻找病灶?” 则御数神情呆滞,在心中咬牙切齿道:“你最好是!” 话音刚落,黄戟便感觉到来自神识的压力陡然一松,如果原来像是在熔融的蜡液中挣扎,那现在就像是在清水中畅游,虽然距离操纵自己的身体还有一些距离,但也足够得心应手。 拿到了身体的控制权,黄戟缓缓睁开眼睛,只见方才还模糊不清的景象已经变得无比清晰。 角斗场的包厢富丽堂皇,头顶上还悬挂着头骨雕刻成的吊灯,台下,两头血魔在尸山血海中厮杀在一起,血肉横飞间洋溢着观看者的欢呼声。 黄戟有些恍惚,继新业皇帝孤军潜入贺兰之后近五十年,再一次有天明城的来客目睹了贺兰县的景色。 虽然,目睹的方式有些奇怪。 “轰!” 台下,一个相较瘦弱的血魔披挂了太多的铁甲,行动不便,辗转之间被对手的铁锤击中。 只是一个交错,那瘦弱血魔便被砸成了一地血肉模糊的零件,散落四处。 黄戟抬头环视四周,只见那擂台分明离包厢还有一段距离,但在则御数眼中却清晰可见,甚至能分清台上血魔的每一根手指的关节。 即便夺舍的感觉如同隔着一层纱,但黄戟还是能感受到则御数身躯中传来的活力与轻盈。 细细感受一番,黄戟不由得感慨,血魔不愧是血雾的宠儿。 就在这时,一旁桌上,一个紫色的荷包突兀出现在黄戟眼中。 黄戟莫名觉得这荷包有些熟悉,笨拙地前进两步,拿在手里观察了一下,看着荷包上颇具宋代风韵的花纹,一道闪电划过黄戟脑海,令其身形陡然一僵。 黄戟深呼吸几口,努力平稳了一下剧烈的心跳,拆开了荷包,一张照片映入黄戟眼帘。 眼看黄戟一直盯着那张奇怪的画片,暂居于脑海中的则御数也没办法夺回控制权,只好吐槽道:“喂,紫罗可是王女,你个人类想都不要想。” “欸,不对啊。” 正说着,则御数突然反应过来,有些吃惊道:“这个男人是谁,莫非是画师杜撰出来的?” 紫罗对谁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天天窝在药房里,不是配药就是炼丹,追求她的人都被她用各种奇怪的药物驱逐了,可在这张奇怪的相片上,紫罗却像是一个有些羞涩的小女孩。 就像是则御数在人类村庄中见到的,那些人类新婚男女也是这样一副神态。 黄戟只是静静看着手中的相片,沉默不语。 说实话,他与紫罗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从找到“林紫罗”到惨遭被刺,中途也不过是不到十天的时间,如今过去了半年,按理来说,他早该忘了。 可这半年以来,那个女子偶尔还是会出现在黄戟梦中,从来都只有背影,只有一道永远追不上的背影。 是初次被骗的惨痛教训,是真情空付的茫然无措,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明明他也有一张一模一样的照片放在自己的荷包里,为何他却从来也没有主动看过,或许,他在逃避。 “喂,兀那登徒子!” 黄戟抬头,却见一个少女掀开半掩着的包厢房门,满脸怒色地冲了进来。 来者正是紫罗。 相较于地下洞天中的那羞涩的少女模样,此刻的紫罗已然气质大变,高傲,冰冷,难以接近。 但她身上仍然是那身白羽王赐予的衣衫,面容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 这张脸突兀地出现在黄戟眼中,掀起了他尘封回忆的一角。 赤炼洞天中,一路上,他能找到的可堪入口的食物不多,却都塞给了紫罗,只因看着紫罗细嚼慢咽景象,胜过这世间的一切美妙滋味。 当他在篝火边醒来,会发现紫罗偷偷抱住了他的臂膀,小脑袋靠在他的怀中,嘴角还挂着晶莹的口水。 当他身负重伤时,紫罗亲自登上城墙为他处理伤口,眼角含泪却故作坚强的模样。 当二人策马踏过花海,约定了结为婚姻,永不分离的誓言。 还有白羽洞天之中,他还懵懂未知,紫罗却已经看透了注定的命途,宁愿为他献身,春光一泄之间,险些令他永远沉醉。 或许紫罗那天已经做好了永远作为人类生活的准备,但在命运的浪潮之中,每个人都是挣扎的浮萍,现在,紫罗是他的敌人。 紫罗上前一把抢过相片,恼怒地瞪了则御数一眼,抓起荷包转身欲走。 “紫罗姑娘。” 一声呼唤让她定在原地,不知为何,这声呼唤莫名地有些熟悉。 紫罗恍惚了一瞬,只当是错觉,没好气地转过身,正欲开骂,却听“则御数”没来由地说了一句:“好久不见。” 这句话语中没有则御数自带的轻佻、狂傲与张扬,却带着一丝沉稳与柔和。 再看则御数的表情,没有了那令人生厌的轻薄笑意,反而是温和而柔软,坚定的神色中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和思念。 这简直,就像是那个人。 是了,是了,只有那个人会称自己为紫罗姑娘,不会再有别人了! 可,这张脸分明是那讨厌的则御数,为什么会和他那么像? 紫罗想要细看个究竟,但两人目光交汇之间,像是有闪电划过脑海,紫罗呼吸一颤,雪白而修长的脖颈上浮现出一抹酡红。 “许久不见,紫罗姑娘风采不减当时啊,这倒是羡煞了某。” “虽说这辈子是看不到海了,但好在天明城地处西北,多跑两步,去看一看青海也是好的。” 听着这陌生而熟悉的话语,紫罗身躯一震,眼中泪光闪烁。 “你,你到底是谁?” 第166章 互相利用 “我们还会再见的。” 看着面前浑然欲泣的佳人,黄戟微微一笑,松开了对则御数肉身的操控,刹那间,黄戟眼中变为一片黑暗,等他再度睁开双眼时,眼前已经是熟悉的场景,背后传来冰冷的触感,正是黄戟操纵则御数前倚靠着的沧桑墙壁。 东西早就收拾完毕,众人也只当黄戟是历战之后有些疲倦,闭目养神片刻罢了。 远方的雪地中,一队斥候正在策马赶来。 …… 角斗场包厢中,紫罗正欲继续询问,却见面前的则御数突然痛苦地捂着头颅,额头上青筋根根暴起,眼球几乎从眼眶中突出来。 “你,你怎么了?” 紫罗大惊失色,连忙上前两步,正要伸手把住则御数的脉搏,却见后者已经缓了过来。 看着满脸担忧的紫罗,则御数咧嘴一笑,调侃道:“啧,适才相戏耳。” 那笑容轻佻,狂放,毫无温柔可言。 紫罗再次愣在原地。 她以往看人家说有人翻脸比翻书还快,只当是写手的修辞方法,如今则御数居然现场给她表演了一波。 看着紫罗踌躇不定的模样,则御数嗤笑道:“怎么,还不走,是想要与本公子共度良宵吗?” “哼,浪荡子。” 紫罗冷哼一声,抹了抹眼角的泪花,甩了个脸色转身离去。 或许,刚才熟悉的感觉只是错觉罢了。 眼看着紫罗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处,则御数仿佛是被人抽掉了脊骨,瞬间跌落在地上,连滚带爬地锁上了门,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他妈的,太刺激了!” …… 黄戟这边,刚刚赶来的斥候打量着手中的官印陷入了沉思。 “你是说,你们是镇魔衙门的缉私队?” 黄戟点点头道:“正是。” 斥候满腹狐疑,又仔细观察了一番手中的官印,随后将其递给黄戟,道:“那我们先护送你们回去,但是要记得在三日内补上出城文书。” 黄戟接过官印,答应道:“这是自然。” 不一会儿,有几名斥候翻身下马,将马匹套在大车上,赶着马车往官道上去了。 “为什么你们的大车只能塞下一匹马,这样的车连上路都费事吧?” “哦,这位小哥有所不知,这些是缴获的血魔车辆,平时血魔都是让行尸牵引车辆的。” “原来如此,行尸也是个怪东西,明明瘦了吧唧的,怎么力气那么大。” 黄戟在大车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听着面前赤城道人和一名年轻斥候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缓缓合上了双眼。 一片黑暗之中,则御数的共鸣符箓正闪闪发光。 黄戟集中精神,接通了通讯。 则御数模糊不清的声音从那一头传来。 “怎么样,可有找到原因?” 黄戟有气无力道:“没找见,你这个位阶血魔都不清楚原理,我也是有心无力啊。” “那怎么办?”则御数憋屈的声音传来,“让我被人类操纵身体,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黄戟嗤笑一声,道:“得了吧,也就是你不抵抗,我才能顺利操纵,你要是全力挣扎起来,我也就能操纵一瞬间。” 黄戟没说实话,其实只要一瞬间,他就能操纵则御数心血逆流,将其杀死,但为了保住这条通讯线路,他也就不明说。 则御数在贺兰血魔一辈中的话语权不低,他也是一样,两人未免不能互相利用一下。 比如,在遥远的将来扶持一个血魔军阀作为自己的代理人? 说不定则御数也是这么想的呢? 黄戟摇了摇头,将这个有些不切实际的想法甩出脑海。 两人虽然是敌对阵营,但都是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隔着老远,也没什么血海深仇,此刻聊完了正事,话题也就不可避免地歪到了奇怪的地方。 “喂,你跟紫罗之间好像有故事啊?” 听着则御数的问询,黄戟沉默了片刻,道:“也算吧。” “我听说紫罗是大王埋在赤炼洞天的暗子,半年前才回来,你莫不是在那时与她相识的?” 黄戟笑道:“你既然都猜到了,还问我干什么?” 则御数嘿嘿一笑,道:“啧啧,紫罗公主的秘史啊,这不令人兴奋吗?” “兴奋个鬼。”黄戟翻了个白眼,道:“有事烧纸,没事滚蛋。” 不等则御数回话,黄戟心念一动,便切断了通讯。 关于夺舍的事,他心中也隐隐有了些猜测。 源血既然能吸收血雾生灵的气血,还能操纵周围的气血,由此可见,源血、气血和血雾就算不是同出一源,也在某种程度上有着相当深刻的关联。 如果将大灾变之后的世界比喻为一个程序,那源血的权限在局部范围内还要更高于血雾。 这一切都值得他深思。 对于这一新出现的话题,黄戟本该充满兴趣,可此刻的他却没这个心思。 方才长时间操纵则御数的肉身,虽然没受到什么抵抗,可还是耗费了他大量精神,现在躺在大车上,只觉得困意如潮水般袭来。 不一会儿,黄戟便睡着了过去,打起了鼾。 听着黄戟的呼噜声,周围聊天的人却也并未放低声音。 劳累了一天的武者,就连火铳都未必能将其吵醒。 …… 角斗场外,则御数正走在街道上,身后跟着连大气都不敢喘的狗腿子。 见状,则御数笑道:“你今天怎么不说话了?” 狗腿子小声道:“小的看少主今天不高兴,不敢多嘴。” 则御数失笑道:“有什么不高兴的,爷今天有大喜事。” “快点,笑一个,不然就把你打一顿。” 狗腿子闻言身躯一颤,扯出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则御数见状也不再威逼,而是看向了远方宏伟的宫殿,抬头挺胸大踏步走着,嘴里还吹着口哨。 由不得他不开心,苍晦等人从小生长在天明城,如今回归血魔社会担任要职,实力却还没跟上,难免遭到他人记恨。 如今自己有了黄戟这条途径,以后找机会合作一二,未必不能在对策司与苍晦分庭抗礼。 欢快愉悦的口哨声传出很远,很远。 第167章 乐慕箐 一路跟着车队前行了大半天的时间,黄戟虽然是睡过去的,但此前心力耗费巨大,此刻也是充满了疲惫。 那些教众还恐惧于镇魔衙门可能会采取的残酷刑法,一路上忐忑不安,抱着生死的决心才没敢跑路,此刻正瑟瑟发抖,活像是一群成了精的筛子。 在黄石勒站出来阐明了劳改的艰苦条件之后,教众们更是吓得喜笑颜开,满怀期待地等活儿去了。 就是有个枯瘦的小姑娘一直和黄石勒凑在一起,显得颇为亲密。 毫无疑问,英雄救美的熟悉剧情激起了黄戟一些不好的回忆,但此刻他也没精神再去审问,只能回头抽空调查一下了。 等到盯着大车入库,黄石文开始带人清点缴获之时,已经是日落西山,就连满街游荡的灾民都识趣地回到了家里。 盯着远方的落日,黄戟又生出来一丝困意。 见状,黄石文暂且放下手中的文件,开口道:“大人要是乏了,不如先回去吧。” 黄戟揉了揉眉心,点点头道:“那便依你的,等清点完毕,把文书送给我就行。” 说着,黄戟往衙门后院走去,刚走两步,却被黄石文开口叫住。 看着黄戟疑惑的神色,黄石文笑道:“我的意思是,你先回一趟家吧,你已经许久没回去了,家里老人和叔伯们怕是都想死你了。” 这倒不是假话,现在那些幸存的黄氏家臣都将黄戟视为黄家未来的家主,全家人的希望,想念也是应该的。 “而且,听说最近家里还出了情况。” 说到这里,黄石文的脸色有些古怪,带着些许揶揄。 “算了,家里人最近都在乱传,你心里也应该清楚,这外人多,我就不多说了。” 听罢黄石文谜语一般的发言,黄戟心中疑惑更甚,正要细细询问一番,黄石文却已经抄起纸笔,投入到工作之中。 见状,黄戟也只好作罢,从马厩里牵出桂圆,桂圆一天不见主人,此刻也是激动得不行,伸出湿漉漉的舌头舔舐着黄戟的脸庞。 “嗨呀,好啦好啦。” 黄戟笑着躲避两步,一把推开桂圆的马脸,为其装上马鞍,不一会儿,一人一马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黄石文还欲感慨几句,只是看着账本上的一串串数字,头皮又是一阵发麻。 “唉,要是有个账房先生就好了。” 黄石文捏了捏眉心,又投入到了繁重的文书工作中。 …… 黄戟一回到久别的黄家大院,便发现遇到的每个黄家人脸上都洋溢着奇怪而热切的笑容。 黄戟脸上也洋溢着喜色,无他,随着镇魔衙门大力发展,久习武艺和文学的黄家人终于迎来了自己的天时,纷纷获得了官职,除了镇魔衙门,其它衙门也有了黄家人的身影。 而且经过几十年的受排挤,幸存的黄家人被迫团结在一起,凝聚力反而得到了增强。 毫无疑问,黄家已经成为了黄戟背后仅次于唐王的后盾。 “恭喜恭喜啊。” 黄戟的舅舅黄玉权眼含笑意,上前恭喜着黄戟。 黄戟嘿嘿一笑,道:“借舅舅吉言,这次确实破了一桩大案,没想到大家已经知道了。” 黄戟只是惊讶了一秒便反应了过来,由于人手缺乏,镇魔衙门的战斗部门里都是黄家人和当年黄氏家臣的后人,消息传过来并不意外。 谁知黄玉权愣了一下,便又笑着改口道:“好啊,那便是双喜临门了。” “啊?” 这回轮到黄戟摸不着头脑了。 黄玉权嘿嘿一笑,道:“只是年轻人火气旺,还是要时时注意身体气血,不要荒废了武道。” “啊?” “好了好了,我就不多说了。”黄玉权上前重重拍了拍黄戟的肩膀,笑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去罢。” 说着,不等黄戟提问,黄玉权笑着转身离开,留给黄戟一个壮硕的背影。 夜色如水,黄戟独自站在风中凌乱。 “我,我是不是漏听了什么?” 黄戟深深地怀疑自我,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罢了罢了,睡觉,狗命要紧。” 这些天忙于谋划邪教,黄戟天天几乎不怎么睡眠,前两天还亲自前往走私队伍中卧底,还几次采用源血与则御数沟通,此刻眼皮直打架,困意如潮水般袭来。 黄戟撇着嘴角,捂着脑袋推开了自己在黄家居住的小院门。 一个惊人的场面出现在眼前,瞬间让黄戟的困意清零。 “谁?” 黄戟抬眼看去,却见是一名女子正坐在院中,月光映照下,更显得女子容色晶莹如玉,犹如新月生晕,恰似花树堆雪。一件薄薄的纱衣轻轻环在身上,夜风浮动间勾勒出纤腰楚楚。 美艳得不可方物。 这是黄戟的第一个念头。 黄戟又是后退两步,确认自己没走错院子,这才走了进来。 女子独倚长椅,显然是已经苏醒了过来,修长的睫毛抖动两下,睁开略带迷茫的双眼,不过片刻便反应了过来。 不等黄戟问询,女子一揽娇躯上的纱衣,踉跄着上前两步,跪地道:“小女子见过大人。” 此时还没入春,地上还有薄薄的积雪,女子身上穿的单薄,正冻得瑟瑟发抖,看起来令人生怜。 见状,黄戟也打消了现在询问的心思。 “这位姑娘,外面天寒,先进屋吧。” 说罢,黄戟走向小屋,身后,女子脸浮上一片酡红,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银牙一咬,便小跑着跟了上去。 “吱呀——” 房门推开,黄戟辨认两下,从一旁的书柜上摸出火折子,女子小心翼翼地跟进来,站在一边低着头,咬着有些发白的嘴唇。 黄戟在一个铁锅炉跟前摆弄片刻,加了几块奇形怪状的炭进去,不一会儿,火苗如海葵探出石缝,将火炭中的热量一点一滴地舔舐出来。 屋里渐渐暖和了些,女子也终于不再如筛糠般抖动,苍白的脸颊也渐渐出现了些血色。 黄戟坐在木床上,呵了口气,直勾勾地盯着女子,问道:“你是何人?为何会在我院中?” 女子咬着嘴唇,福身道:“小女子名曰——乐慕箐。” 第168章 正人君子 “乐慕箐?” 黄戟眉头紧锁,思索许久,也记不起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位名叫乐慕箐的女子。 在黄戟见过的所有女子中,眼前的这位乐慕箐可谓是极有特色的一位。虽然看着年纪不大,身上也没有练过武的痕迹,容貌也算不上是国色天香,可其柔情卓态,环姿艳逸,即便是挨了冻,举手投足之间都隐隐透露着一股妩媚的气质。 这样的一位女子,任何男人只要是看一眼就会始终记在心里,他怎么会没印象? 见黄戟疑惑,乐慕箐柔声解释道:“大人真是善忘,前些日子还恐吓过小女子,如今便忘了吗?” 说着,乐慕箐似是无意间轻捋发丝,一缕青丝缠上纤细柔嫩的指尖,灯光下,更显得手指如葱白似的细嫩。 如此魅态天成,就是连黄戟也恍惚了一下。 “大人曾命我家掌柜献上钱二千四百贯,小女子不过是跟随而来。” 说话间,乐慕箐也偷偷观察着黄戟,只记得那日黄戟片刻间便断了东家一只手,大马金刀地坐着,借着手中的职权疯狂敲诈钱财,一副小人得志的硕鼠模样。 但现在,借着灯光,乐慕箐偷偷打量着,虽然黄戟的面容看不真切,也不算是什么惊世的俊美少年,但其行为举止颇和礼数,与她见过的年轻人都有不小的差别。 末世之中,大族子弟要么仗着资源忙于享受,堕落成纨绔子弟,要么天天勤于习武,将有限的时间精力用于提升武力,只有为数不多的几家豪门才会着重关注于子弟的礼仪教养,由此看来,这位黄大人的来头恐怕不算小。 听着乐慕箐的解释,黄戟思考一二,不过片刻后,他便想起了事情的原委,失笑道:“原来如此,那便有劳姑娘了,不知那日应允的钱财到了没有?” 闻言,乐慕箐浅浅翻了个白眼,柔声道:“那日大人将东家吓得够呛,我家掌柜怎敢不速速将献金奉上。” “唉,上至官家,下到小吏,心思全在这黄白之物上,真是让我等妇人徒增悲伤啊。” 黄戟微笑道:“钱财到了,自然是好,可不知姑娘是为何要滞留此处,害得我被家里人误会?” 乐慕箐叹息一声,眉宇之中落寞层结,像是忧郁的香兰。 “大人还不明白吗,小女子自小被东家买去,日夜调教,现如今东家欲攀附高枝,已将我赠予大人了。” “小女子刚在外头受了冻,待暖和下身子,便侍候大人就寝。” 说着,乐慕箐将脸颊往火炉边凑了凑,火光边,女子的容颜更显得妩媚动人。 看着乐慕箐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黄戟扶额,摆摆手道:“我也不要你侍寝,今天你若是真留在我房里了,传到外头我就混不下去了。” “你从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去吧,你东家要是问了,你就说我不好女色,这样你也好交代。” 这倒是真话,之前林紫罗对李青霖也算得上是救命之恩,生得也可爱动人,李青霖又误以为自己将死,才愿意接纳林紫罗,但乐慕箐明显是个风尘女子,黄戟要是敢留她,明天李青霖提着刀就来了。 李青霖要收拾他,多半不会莽撞到提着刀就来,绝对是找个好地方,提前架好六管火铳,塞上最大量的火药,趁他路过的时候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想到这副场景,黄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连困意都消了些许。 乐慕箐撅了撅嘴,道:“大人说笑了,小女子哪还回得去啊,我等青楼女子本身就没甚么地位可言,我那东家脾性暴烈,这次如果空手而归,就算不被他打死,以后也就只能沦落为台前接客的妓女了。” “再者,小女子虽是风尘女子,但还未曾经人事。”说到这,乐慕箐白皙的脸颊上浮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淡红,“我等都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就算跟在大人身边,也不算是辱了大人的风度。” 闻言,黄戟头疼欲裂,他现在只想早些睡觉,谁知道还会摊上这种烂事。 虽说面对这种情况,最好的办法莫过于直接将其赶走,令其自谋出路去,可这未免也过于残忍了些。 良久,黄戟揉了揉眉心,询问道:“我没什么钱财,也养不了什么闲人,你不妨讲讲你会些什么?” 乐慕箐立刻答道:“琴棋书画,无所不通。” 黄戟皱眉思索片刻,只觉得没什么用处,自己还在创业阶段,哪来的钱财去养歌姬? “还有呢?” “叶子戏,蹴鞠。” “还有别的吗?” 乐慕箐俏脸微红,小声道:“还有房中术。” “……” 黄戟叹息道:“你但凡会点东西,也不至于一点都不会啊。” 乐慕箐咬着嘴唇,心里颇为苦涩,自己此刻也不过是十六七岁,以自己的才华,要是在内城的歌楼茶馆里,未必不能成为一代头牌,复刻一下当年琵琶女“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的传奇,但在这位大人眼中,自己居然只是个一无是处的人。 笑死,她现在光卖身契都值千贯的价钱了。 黄戟思索半天,没思考出什么结果,反而是越想越瞌睡,恨不得直接昏过去。 见黄戟迟迟不说话,乐慕箐试探着轻呼一声:“大人?” 黄戟瞬间惊醒过来,揉着眉头深思一番,开口道:“这样,我先不赶你回去了,你先在此地住下吧。” 乐慕箐红着脸点了点头,虽说命运不由自己掌控属实悲惨,但相比于肥头大耳的中年商贾或是满身鸡皮疙瘩的猥琐老头,能服侍黄戟这样的年轻人实在是万幸。 毕竟她们这些歌女,说是清倌人,但也只是出价不够高罢了,生为奴婢之人,迟早都有这么一天。 乐慕箐深吸一口气,正要宽衣解带,却听黄戟道:“你去厢房睡。” “啊?” …… 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门,乐慕箐抱紧了手中的被褥,有些傻眼。 这位黄大人,可真是一位正人君子啊。 乐慕箐哭笑不得。 第169章 受欢迎的乐师 “哒哒哒!” 阵地前方,数百台重型多足战车一字排开,重机枪的枪管疯狂旋转,喷射出的火舌撕开血雾,鞭挞在蜂拥而出的血魔身上。 战壕里,黄戟抱着手中的步枪,神情紧张。 “啪!” 一只厚重的手掌拍在他肩上,瞬间让黄戟紧绷的神经缩成一团,凶神恶煞地回过头去。 “老师?” 程虎笑道:“紧张了?” 黄戟点了点头,不做声。 看黄戟握枪的手指关节被捏的发白,程虎挠了挠光头,咧嘴笑道:“没事,不用紧张,它们要是冲进来了,你这把枪屁用没有。” 闻言,黄戟更紧张了,差点一口气背过去。 两人说话间,战壕外传来的响声小了不少,只有“咻咻”的破空声传来,显然是将火药激发换成了电磁激发,相较于传统的前者,后者射速更高,威力更强,但耗能也更恐怖。 程虎戴上防毒面具,拍拍黄戟,道:“该出去了,等核电站修好,我们就能天天吹空调了。” 黄戟笑道:“老师,这里是北方啊,开空调不得冻死人。” 程虎重重地咳了两声,沉闷的声音从面具下传来:“你说得对,但我们该出场了。” 话音未落,机械的电子音传来:“战壕即将开启,请佩戴好防毒面具,检查关键器械。” “三。” 面对着即将到来的第一场战斗,黄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二。” 黄戟伸手在大腿上摸了一把,再次确定身上的外骨骼已经解开了机械锁。 心脏怦怦直跳,像是发了高烧。 “一。” …… “好!” “牛批!” 黄戟在一片叫好声中醒来,甩了甩头,摆脱了有些伤感的回忆。 在原地愣了一会儿,黄戟双目才渐渐恢复神采,想起了自己的来历。 这些回忆已经开始逐步影响他的情绪,日子久了,他恐怕会彻底与异世界的另一个自己融为一体,当然,也有可能是被夺舍。 一阵阵喧嚣声再次将他从思考中剥离出来,使他不由得开始好奇。 明明刚过完年,这些男女老少在兴奋什么? 怀着满腹疑惑,黄戟穿戴好衣服,推开了房门。 “吱呀——” 一道道阳光瞬间倾泻进阴暗的房屋中,显然,此刻已经是正午了。 睡得够久啊。 黄戟眯了眯眼睛,适应了一下灿烂的阳光,走出院门。 一出院门,一副热闹的景象跃入眼帘,只见一众男女老少各个伸长了脖子,乖乖站定,还有人竟然搬了个小板凳,活像是个刚上完蒙学的娃娃。 众人目光汇聚之处,乐慕箐已经披上了一件火红色的棉袍,正端坐在一个高脚凳子上,怀里还抱着一把装饰素雅的琵琶,乌黑柔顺的头发严谨地收拢在一起,穿着一根银发簪,其目光严肃,全无此前黄戟所看见的媚态。 就好像她正坐在万众瞩目的高台上,台下贵胄云集,文人雅士莫不为之倾倒。 这时,一位黄玉权开口问道:“丫头,你刚刚弹得什么曲子啊?” 乐慕箐揽了缆鬓角的发丝,起身答道:“阿伯,刚才这首曲子叫《十面埋伏》,讲了韩信围剿项羽,项羽乌江自刎的故事。” “难怪,难怪。”黄玉权抚掌笑道:“我就说听着有股子打仗的感觉,就像平日里咱们练武,兵器交际的声音一样。” 乐慕箐微笑颔首,显然是认同了黄玉权的说法。 “诸位看官,你们还想听什么?” 两个小孩打闹起来,其中一个壮硕一些的小孩一屁股挤开瘦弱的那个,挤到了乐慕箐面前。 “姐姐,姐姐!” 小孩挥动着手臂,激动道:“姐姐,我要听孙悟空三打白骨精!” “啊?” 乐慕箐一愣,笑着解释道:“小朋友,姐姐是乐师,不是说书的。” 这回轮到小孩傻眼了,没等他再说什么,一个壮汉走上前来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接着将小孩一把提溜起来。 “你个小兔崽子,净给老子丢人现眼。” 壮汉提着儿子远去,不时传来小孩哭闹的声音。 乐慕箐尴尬地笑了笑,道:“那我再为大家弹一曲《阳春白雪》吧。” 话音刚落,乐慕箐手腕一甩,在琴弦上扫出一道霹雳般的声音,如同春雷炸响。 众人瞬间停止了交谈,竖着耳朵开始听曲儿。 修长的手指缓缓抚在琴弦上,红润的指尖勾过,几个散乱的音符从指尖飞跃而出。 众人屏住了呼吸,连黄戟也乖乖坐在了门槛上,细细欣赏起来。 最初的几个音节还寡淡如水,但随着指尖速度加快,音与音之间紧密相连,化作了一道寒冷清澈的小溪,其上还散落着尚未融化的片片雪花,随着溪水荡漾之间,两岸死寂的土壤中突然变得湿润温暖,冒出一棵棵细嫩的绿芽。 绿芽静静生长,缓慢而坚定,开始只是一两株,随后便是一丛,一片,乃至目光所及之处的一切都染上了一抹嫩绿,它们是褐色土壤中破土而出的小草,是枯树上探出头的嫩枝绿叶,是冰冷石块上的一片片苔藓,新生命如碧绿的狂潮,将整个世界温暖起来,晶莹剔透。 翠柳招摇,莺歌雀逐,蝶戏蜂舞,世界陷入了新生的喜悦之中。 突然,一声炸雷响起,一切幻景戛然而止,畅想的众人愕然睁开双眼,眼前还是原来那死寂冰冷的季节,躯体伸展间,寒冬的冷冽透体而入,提醒着他们方才的一切不过是错觉,令人怅然若失。 而乐慕箐已经松开了握着琵琶的手,将冻得发红的指间缩回长袖之中,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众人愣了片刻,随即纷纷鼓掌叫好。 “厉害,太厉害了!” 听着耳边的称赞声,乐慕箐有些意外,《阳春白雪》可是文人的曲子,这些人居然能听出味道来,看来他们也不只是普通的乡野之人,绝对是受过教育的。 这时,黄玉权又带头起哄道:“姑娘,你弹的曲子我们都喜欢的很,你就再弹一曲吧!” “对啊,再来一个!” “来一个!” 第170章 再见沈玉符 乐慕箐含笑道:“多谢诸位看官抬举,只是小女子体虚气弱,刚刚弹了两曲,现在手都冻得舒展不开了,请容我回去休息片刻。” 黄玉权略一思索,便开口喊道:“人家姑娘说的也对,谁还没个正事干,咱们也不能一直缠着人家。” “这离开春越来越近了,怕给姑娘累出毛病来。” 众人闻言也停下了起哄,不管老少男女纷纷起身向乐慕箐道别,夸赞两句后便拎着小板凳各回各家了。 不过片刻功夫,门前已经再没有一个人。 乐慕箐松了口气,将怀里的琵琶塞进一边的琴盒子里,刚准备伸个懒腰舒展一下筋骨,转头之间,却看见黄戟正坐在门槛上,似笑非笑地看过来。 乐慕箐连忙福身行礼道:“见过大人。” “无妨,自己家里,不必如此客气。”黄戟摆摆手,笑道:“没想到你还有这份本事。” 乐慕箐紧了紧衣衫,笑道:“大人过奖了,小女子本就是乐师,有这份手段也是稀松平常吧。” 黄戟起身,拍了拍裤腿,笑道:“你刚才离场的方法不对,你应当喊一声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他们就会自己跑开了。” 乐慕箐一愣,随即掩嘴轻笑起来,道:“大人好会说笑,竟这般诽谤自家人?” 黄戟顺手提起琴盒,乐慕箐顺从地跟在后面,两人说笑着走了段距离。 笑了片刻,乐慕箐突然开口道:“大人,你和他们都不一样。” 黄戟有些摸不着头脑,问道:“你说说,怎么个不一样?” 乐慕箐回忆道:“方才我演奏时,也有人注意到了大人,有男有女,有小有老,但他们只是朝你笑了笑,就接着听曲儿了,你也不在意,一点儿没有家长的风范。” “还有,以往我一出场演奏,那些权贵或是漠视,或是急色,即使是那些所谓的正人君子也不例外,而大人却没有一丝邪念,莫非是大人讨厌我吗?” 看着乐慕箐有些忧虑的模样,黄戟失笑道:“你才貌双全,我怎么会讨厌你呢?” 乐慕箐打量片刻,终于鼓起勇气说道:“大人,你和他们都不一样,你和这天下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你又像贵族,又像平民,奇怪,这两种气质,怎么会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呢?” 黄戟摆摆手,道:“我不是平民,更不是贵族,我二者都不是,或者说,二者都是。” 乐慕箐有些摸不着头脑,却听黄戟自言自语道:“终有一天,人无贵贱之分,无贫富之别,无血统之防,目光所及,天下大同。” 乐慕箐满头雾水,抬头看去,只见太阳高悬于东方,如同一颗赤红的星辰。 …… 在车夫的操纵下,马车稳稳停在镇魔衙门口,黄戟拉开车帘,带着乐慕箐走下马车。 乐慕箐有些疑惑道:“大人,这是何处?” 乐慕箐不是不知道此处是镇魔衙门,可按法理来说,她是黄戟的“家人”,或者叫仆从,而镇魔衙门属于公务,自己本不应该出现在此处才是。 黄戟笑着解释道:“此处乃是镇魔衙门,我裤兜里比脸还干净,穷得叮当响,养不起你,得给你安排个工作才行。” 乐慕箐心中暗啐,心道黄戟几乎把整个平虏县的妓院赌场都敲诈了一遍,怎么可能缺钱,应该只是找个由头把她安插个公职,还能吃公粮。 这种行为基本是各地中高级官员的常规操作,乐慕箐倒是没什么奇怪的。 两人走到近前,门口两位站岗的小吏立正问好,黄戟点了点头,带着乐慕箐朝衙门中走去。 刚走出没两步,却看见四个人背对着黄戟,直直堵在门口,那几人身形壮硕,脊背如门板般宽阔,明明是飘雪的天气,却身着半露着臂膀的短打衣衫,显露出筋肉虬结的手臂。 周围还有些身着镇魔衙门公服的人死死盯着他们,虽说没有动手的意思,手却按在刀柄上,面色肃穆,似乎随时准备拔刀。 黄戟见状倒是不怎么紧张,这些壮汉腰间都挂着唐王府的信物,真要说起来还是自家人,多半是有要事来找自己,会是谁呢? 突然,也不知道是谁注意到了黄戟,大喊道:“大人来了,大人到了!” 一时间,镇魔衙门的人连门口的壮汉也不管了,纷纷下拜道:“卑职见过大人。”连带着那群壮汉也转过身来,人群缝隙中,龙岙田艰难地挤了出来,站到黄戟面前,有些焦急道:“大人,来者不善。” “哦,怎么个来者不善?”黄戟上前两步,却见那四位壮汉已经转过身来,露出了身后的人影。 那人身形修长,一袭白衣胜雪,还戴着遮住上半张脸的金色面具,看起来颇为神秘。 黄戟一愣,一抹笑意出现在脸上。 “玉符,好久不见。” “哈哈哈哈。” 两人互相靠近几步,重重抱在一起,看得周围一众镇魔衙门之人面面相觑。 双方刚才还剑拔弩张,怎么两方的老大一见面就直接抱在一起了? 龙岙田再次仔细打量了一番沈玉符,这厮脸上带着半遮脸的金色面具,走到哪都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像是从没练过武,跟这些天抓的邪教徒简直一样打扮,怨不得他心生警惕。 松开沈玉符,黄戟有些幽怨道:“好你个玉符,莫不是这两天贪图享乐,把我都给忘了?” 沈玉符面色一滞,恼道:“黄兄你胡说什么,这两天为了你的事,我可是焦头烂额啊。” 黄戟自然也是明白的,只是开个玩笑,看看对方吃瘪的模样罢了。 “走走走,我们进屋聊。” 黄戟说着,伸手拉住沈玉符便要衙门正堂走,沈玉符走前挥了挥手,让那四个唐王府的随从自行散去了。 两人身后,龙岙田等人与那些随从大眼瞪小眼,不知如何是好。 龙岙田挠了挠头,正准备说些什么,却突然感觉一阵凉意从两腿之间袭来,与凉意一同出现的还有周围人惊讶的目光。 龙岙田一低头,却是自己的裤带不知何时莫名解开,两条大腿就这么袒露在寒风之中。 “真是见了鬼了。” 第171章 归复商会 正堂中,黄戟给沈玉符倒了杯散着热气的白水,两人端坐于幕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唉,穷啊,泡不起茶,你就凑合喝吧。” 沈玉符也不介意,将粗瓷缸子接到手上,却也没着急喝,反而笑道:“穷,也就是穷这一会儿的功夫了吧?” 黄戟装傻充愣,挠着头道:“玉符啊,你是懂我的,我从来不贪污公款。” 沈玉符微微一笑,随手将面具摘下,显露出一张如玉般温润洁白的面庞,哪怕黄戟没少见沈玉符的面,此刻却也还是晃了下神,在想到铜镜中自己平平无奇的面容,当真有种自惭形愧之感。 “我为什么这会儿来找你,你应该也知道吧?” 黄戟摇摇头,道:“这是真不知道。” 沈玉符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叹息一声,道:“看来你还不知道自己做的事造成了多大的影响。” 说着,沈玉符抿了口热水,娓娓讲述起来。 …… 三天前,青塘县。 却说今日,沈玉符正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行走,身后还跟着几个李家的随从,这几人身形健硕,神情凶悍骁勇,走动之间,右手离刀柄始终不超过三寸,一路走来,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沈玉符被随从们护卫中间,不像是带队出行的公子那般随意潇洒,反而躲躲藏藏,像是被押解的犯人。 但凡有别的选择,沈玉符都不会独自出现在唐王府以外的地方,可就在前两天,青塘县貌似出现了一样了不得的东西,唐王府高层对此反应迟钝,毫不在意,而李青霖和李青河兄妹俩又没有什么兴趣,思来想去,沈玉符决定亲自冒这个险,前往查看。 一路上,沈玉符虽然缩在众随从身后,气血却是探出了很远,仔细监控着每一个角落,确保不会有人对他心怀不轨。 就这样提心吊胆走许久,原本算得上稀疏的街道上突然出现了围成一圈的人群,一众平民打扮的人们在一家店铺前排着长队,对着店铺中翘首以盼,而沈玉符只是朝里头看了一眼,便心中有了底。 无他,这家店铺的名字很巧妙,叫做“归复商会”。 这一刻,沈玉符总算是明白了为何一向以精明着称的唐王府居然对此毫无反应,光看这名字就能猜到这家商铺的主人。 沈玉符嘴角抽搐,自己等人拼了老命给黄戟招人建牙,而黄戟非但没作出什么成绩,居然还搞起了小买卖,真是令沈玉符头疼,沈玉符随意打量一番,思考片刻,索性带着一众随从乖乖排到了长队的末端,等着看黄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排了有一会儿功夫,排到沈玉符都有些无聊了,漫长的队伍这才到了尽头,沈玉符也如愿以偿地看到了店铺里的景象,只见一排排铁桶似的黑色物件摆在店铺中,这些灰黑色铁桶中间开着孔,其上还连接着一根长长的管子,管子一直连接到店铺外头,看起来颇为古怪。 还有一件黑色的铁桶摆在店铺正中央,其中火光闪烁,沈玉符闭上双眼,将气血探出细细观察,却也没看出什么明堂,仿佛这奇怪的物件真的就是一个普通的铁桶加铁管那么简单。 但就是这么一个看不出用途的物件,不过片刻功夫,已经有几个人付款走人,还有几个壮硕的劳工扛着那物件跟在后头,显然是送货去了。 没等沈玉符细细观察,一名小厮已经迎了上来。 这小厮年纪不大,身材也挺瘦弱,看着也就十五六岁,简直像是外城区的难民。 小厮点头呵腰道:“客官远道而来,想必也是来买锅炉的吧?” 沈玉符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一抹疑惑的神情,道:“这位小哥,不知这锅炉乃是何物?” 小厮闻言愣了一下,连东西是什么都不知道,居然能冒着严寒排小半个时辰的队,可见眼前这位不是狠人就是疯子,可看到沈玉符身上绸缎织作的衣物和其身后跟着的带刀随从,小厮明智地选择收起心中的疑惑,专心解释道:“客官,锅炉乃是生火用的物件,可以取暖,烧水,煮饭,烤衣裳,无所不能。” 沈玉符有些好奇道:“取暖用火盆就好,做饭也能用炉灶,何必要大费周章弄个锅炉回去?” 沈玉符的这番发言实属无心,可要知道,冬天能放开了点火盆的无一不是有些家底的人家,只有这些人才有足够的条件点燃木炭取暖,小户人家敢这么干的早就被火毒熏死了。 事实上,在中城区和内城区,取暖的主要方式依旧是传了不知道多少代的老棉被和被窝里强健的体魄,也就只有做饭的时候会生生火。 要是能拿下眼前这位公子哥,那就是十几个锅炉起步的订单,自己也能分润到不少钱。 想到个中缘由,小厮心中一热,接着介绍道:“贵客有所不知,这一般的火盆都是烧木炭,最近一阵子城外血魔泛滥,伐木困难,连带着木炭的价格也涨了不少。” 沈玉符略一思索便点头表示认同,这些天他也没少研究当下的前线和后方局势,事实上,正是由于血魔放纵行尸和异兽掩藏在树林中袭击伐木工和采药人,今年冬天的贫民才难以谋生,纷纷投入去了邪教的怀抱。 思索间,只听小厮讲道:“木炭价格上涨,我们家黄大人不忍看着无数百姓耗费大量资财用以取暖,便创造了这种锅炉,与火盆不同,锅炉只要烧石炭就能取暖供热,以解百姓之忧。” 沈玉符心中暗道果然,要是别人创造出此等物件,他还要惊讶一二,可要是黄戟的话,那一切就都合理了起来。 想着,沈玉符决定将尘封已久的《黄戟语录》翻出来,下次带着去找黄戟,看看能不能增添些许新内容。 沈玉符早已博览群书,此时也就是黄戟脑子里的各种新东西能引起沈玉符的兴趣了。 可旧问题解决,新问题又接踵而至,沈玉符问道:“石炭中可是有火毒的,教唆点燃石炭取暖,岂不是谋财害命吗?” 第172章 锅炉 “欸,客官此言差矣。” 小厮连忙摆手道:“黄大人菩萨心肠,镇魔使又是朝廷命官,怎么会谋财害命呢?” 说着,小厮指了指锅炉上连着的铁管,道:“客官可曾注意到这根铁管?” 沈玉符点点头道:“这是自然,不知其中可还有什么说法吗?” 小厮笑着解释道:“这里头的学问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 “我们最早都是外城区的贫民,经常有人在拿火盆燃烧石炭时吸入火毒而丧命,大人便想,既然火毒是跟着气蔓延进了人体,那只要连根管子到室外不就能把火毒排掉了?” “从前木炭虽然贵,但稍微有些家底的人也还消费得起,但今年木炭价格大涨,很多小户人家都没钱取暖了,大人就做出了这种石炭锅炉。” 脑子里有先进知识的黄戟自然很清楚,所谓“石炭火毒”就是煤炭在燃烧时释放出的硫化合物气体,对人体具有极强的毒性,而木炭含硫量比较低,所以不会出现火毒。 通过炼焦的方式也能去除掉煤炭中的硫,但焦炭燃烧起来温度高,动辄烧穿锅底,使取暖行为演变为恶性火灾事件,因此人们也就习惯于用木炭取暖了。 沈玉符心中明悟,伸手扶了扶面具,分析道:“看来这锅炉的神异之处都在这铁管上,困扰天下百姓这么多年的问题居然被如此简单的方法解决了,当真是大巧不工。” 就在沈玉符感慨连连,自以为找到了真相时,却听小厮辩解道:“贵客有所不知,这烟囱的设计虽然精巧,可锅炉本身也是有下了苦工的。” 说着,小厮抄起一旁的一根铁钳子,在锅炉的炉口上夹出一片圆形的陶片来,这陶片分了三层,一圈套着一圈,只听小厮解释道:“这是锅炉上的炉盖子,只要按需求取出,就能控制火的大小了,这样能节省不少燃料。” “贵客十指不沾阳春水,不知道我们小民的辛苦,若是有这么一个锅炉,不只是取暖,做饭烧水也方便多了。” 沈玉符伸手抄起铁钳子来回拨弄两下,发现的确如此。 “那下面这个抽屉又是用作何用?” 小厮解释道:“这叫煤笼,里头是一种我们商会特制的石炭,名叫‘蜂窝煤’。” 说着,小厮拉开那煤笼子,夹出一块长相奇怪的石炭来,那石炭通体圆柱形,中间却是掏了不少空洞,看起来真就是个黑色的蜂窝。 “以前的煤块子只能往薄了做,不然里头烧不到,就浪费了,但大人想了个好办法,就是把煤块掏成空心的,这样就能烧干净了,等一块用完,直接钳出来扔了换新的就行。” 沈玉符看得啧啧称奇,小厮趁势道:“贵客要是喜欢,就买一件吧,明码标价,一个锅炉连带着铁烟囱才收半两银子,还包上门安装,这点钱,做一年的饭就省回来了。” 沈玉符思索片刻,问道:“照你这么说,这锅炉的确是神奇,可这看着也不难做,半两银子有点贵了吧。” 小厮笑道:“贵客说的有道理,正是因为其结构简单,所以不容易坏,就像黄大人说的,一炉传三代,人走炉还在,时间一长,本钱不就摊下来了吗?” “况且我们商会遍布全城,主要靠薄利多销挣点辛苦钱,价格贵主要是因为最近铁价高,等过段时日铁价下来了,这东西也就便宜了。” 沈玉符伸手摩挲着锅炉粗糙的铁台,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对他而言,这种皮实丑陋的锅炉确实是一件艺术品,或许其结构粗糙简单,但其背后蕴藏着黄戟深奥的智慧和远大的抱负。 此前黄戟所阐述的东西,‘力学论’也好,‘共产论’也罢,看着好像是人人都懂的道理,但越是思考就越是难以琢磨透彻,而这锅炉也是如此,天下能工巧匠无不以锻造神兵利器为毕生目标,然黄戟却着眼于细微,将技术的革新贯彻进每户人家的生活中。 这才是大智若愚啊,由术入道难,由道返术,难上加难。 黄戟仅凭肉体凡胎就能看透世界运行的规律,连孔孟也不及其万分之一。 不过黄戟说过,他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看世界,想必也是在时刻提醒自己要恭敬先贤的承上之恩吧。 沈玉符脑补之际,那小厮的话语声又响起:“不知贵客可要买上几件试一试?” 看着小厮满脸期盼的模样,沈玉符嘴角微微上扬,道:“那便先来上十件试试吧。” “十件?”小厮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狂喜道:“贵客当真?” 沈玉符轻咳两声,道:“我还能诓骗你不成?” 说着,沈玉符朝身后看了一眼,一名随从当即心领神会,将一锭雪花银撂在桌上。 “送到我府上,我带你们去。” 小厮连忙躬身应是,头都快点到了地上。 “不知这些锅炉是给谁用的?” 见沈玉符有些疑惑,小厮连忙解释道:“我们归复商会卖的东西都是有售后服务的,一年之内免费修理,还能送炭上门,只要登记在册便可。” 看来卖锅炉挣钱是小头,这卖炭收入才是大头啊。 沈玉符眨眼间便明白了这样做的用意,点头道:“好,登记人就填李青霖。” 小厮点头道:“唉,好,请贵客来这边登记签字一下,我们账房先生好记册。” 话音未落,小厮却突然发现原本热闹非凡的店铺中突然变得鸦雀无声,每一个人都停下了手头的活计,直勾勾地望向此处。 一位平民装束的男子瞪圆了双眼,颤声问道:“您,刚才说是谁?” 小厮有些不确定道:“掌柜,贵客说是‘李青霖’。” “唉呀,失敬失敬!”掌柜在衣服上擦了擦手,点头哈腰道:“不曾想是唐王府的贵客啊,小店货物能入了千金的法眼,实在是万幸,万幸!” 沈玉符笑着摆摆手道:“此物虽小,背后的才思不小,怎么能叫万幸呢?” 第173章 大型劳改现场 “唐王府?” 那小厮脚下一软,差点瘫倒在地上。 周围的顾客也是议论纷纷,沈玉符五感敏锐,知道他们是在讨论猜测自己的身份,但不管怎么说,自己这下都成归复商会的广告了。 只见那掌柜嘿嘿一笑,道:“说起来,我们东家就是唐王府出身,与唐王府千金更是,呃,关系非常,既然是千金想要,那眼下我便斗胆做主,就将这十件锅炉全部赠与贵客了。” 沈玉符哼了一声,道:“小姐也不缺这几个炉子的钱,还不如照常付款,权当是资助黄兄的事业了。” “呃。”那掌柜思索片刻,虽然总觉得哪里不对,却也没挑出什么毛病,便答应道:“那便如此吧,贵客不必在此盯着,我现在就遣人将炉子送至唐王府。” “嗯。”沈玉符点了点头,便四处打量起来,只见店铺的后院里出来几个中年男人,这几人衣衫单薄,一人牵着一辆板车,有的装着煤炭,有的架着锅炉,这些人就这么拉着大车各自沿着街道送货去了。 要是用骡子拉车,不但送货快,还省钱,黄戟这么精明的人,不可能想不到这方面,多半是还有其他考虑。 以工代赈。 一个词突然出现在沈玉符脑海中。 这时,两个拉车工的交谈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两个中年男人显然是刚刚拉车回来休息片刻,蹲在一边擦着汗,一人手里捧着一碗热水,边喝边交谈着。 “我要是没记错,你不是昨天就劳改完了吗,怎么还在这干活?” “你看啊,劳改是什么,劳其筋骨,改其心智,我现在筋骨劳动了,但我死性不改啊。”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 听着两人的交谈,沈玉符皱起了眉头。 劳改? 这个字眼,他是真没听过。 …… “原来是因为此事啊,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大事。” 眼见黄戟毫不在意,沈玉符扶额道:“怎么不是大事呢?” “刚上任半年的镇魔使寸功未立,就抓了些无伤大雅的邪教徒,反而是小生意搞得风生水起,这像话吗?” “要知道,你在这半年时间连生两爵,早就是贵胄家族里父母口中的榜样,那些年轻人的追赶目标,你要是始终搞不出什么震憾人心的成绩,那些文官可就要开始作妖了。” “文官集团好不容易在天明城中站稳脚跟,他们不会眼睁睁看着一个新兴军功贵族崛起的。” 黄戟满不在乎道:“行了吧,秀才造反,十年不成,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跟军功贵族对着干。” 沈玉符深吸一口气,扶额道:“黄兄,笔杆子可都在文官手里,众口铄金啊。” “天明乱世,大敌当前,笔杆子又怎么样,枪杆子里出政权!” 黄戟大手一挥,霸气侧漏,他站起身来俯视着沈玉符,眼中尽是对庙堂中人的不屑。 “这?”沈玉符身躯一震,“枪杆子里出政权,真是有道理啊。” 都说得民心者得天下,可自古以来得民心却未得天下的政权不知凡几,说到底,终究是实力不够。 沈玉符暗自默念几遍,打算回去就将其记在《黄戟语录》上。 黄戟突然上前两步,笑道:“玉符,多说无益,不如让我带你去看看我这些天做的事。” 沈玉符连忙起身道:“自无不可。” 他倒要看看面前的这位又要给他带来什么惊喜。 …… 两人出了镇魔衙门后走了一路,许久之后,才终于在一个犄角旮旯的地方找到了黄戟所说的目标地,只见此处汇聚了不少窝棚,杂乱低矮的房屋互相挤在一起,就连不少大户人家的坟堆都比这豪华的多。 黄戟大手一挥,回头道:“到了,就是这。” “这里就是我真正的核心腹地,现在全露给你了!” 看着眼前的杂乱景象,沈玉符嘴角抽搐,心中有一句无语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这是?” 黄戟见状一拍脑门,打了个哈哈,笑道:“哦,此处乃是居住区域,真正的厂房还在里头,走走走,我带你去。” 说着,没等沈玉符反应过来,黄戟已经一把抓住了沈玉符向着那些窝棚汇聚之处走去,虽然此处脏乱至极,但为了搞清楚黄戟的机密,沈玉符也只能捏着鼻子跟进去。 沈玉符跟着黄戟走了没多远,一处露天的空地便出现在两人身前,只是一个转身,一股热浪便扑面而来,简直如同置身于地下洞天之中,此处人来人往,锅炉遍布,一群群还面露饥色的汉子或是牵拉着大车来回奔走卸货,或是聚集在锅炉前烧制着物件,还有一些强壮些的汉子正穿着短打衣衫挥舞着铁锤,到处是飞溅的火星。 几根木杆撑着几块油布遮住了几件关键的器械和物资,而剩下绝大部分的东西都露天堆积在一起,虽说分类有序,却也说不出的脏乱。 “这是?” 面对沈玉符的疑惑,黄戟淡淡一笑,解释道:“这些人都是我们镇魔衙门抓来的邪教教众,基本没犯过什么大错,干脆就把他们拉到这里来劳动改造了。” “邪教荼毒百姓思想,必须予以重拳出击,将他们的思想扭转过来。” “黄大人!” 原来是有人发现了黄戟的踪迹,兴奋的叫出了声,瞬间,诺大的空地上,上百名汉子几乎同步停止了手上的活计,开始对着黄戟打招呼。 “大人早上好!” “大人可算来了!” 听着耳边嘈杂的声音,黄戟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喝道:“吵什么吵,再喊就晚上加班!” 还有这种好事! 汉子们被加班的威胁吓得喜笑颜开,似乎连手上的锤子都轻了几分。 好不容易令嘈杂混乱的场地恢复运行,黄戟松了口气,笑道:“玉符见笑了,这些人都是贫民,没什么文化,也就只能恐吓着才听话。” 黄戟回过头,却见沈玉符已经呆滞在原地,嘴角抽搐。 “怎么了,你可是发现了什么问题?” 见沈玉符神情不对,黄戟心中也有些忐忑。 良久,沈玉符叹了口气,道:“这下,怕是要让人抓住把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