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秽地》 第一章 无人之城 施乌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的。 他放眼看去,这里仍是他曾居住的城市,熟悉的街景、熟悉的街道,但却没有他曾在此地居住的痕迹,不单是他曾经居住的痕迹,这座城市仿佛已经荒废了几十年、几百年,空气中仅有人造物风化许久的气味。 缺少了生活的痕迹与灯光,加之毫无星象的遥远深邃的天空,这里倒像是被尘封遗忘的远古都市。 这里找不到食物与水源,货架上空空如也,无论怎样的撤离、灭亡都会留下一点痕迹,这里却仿佛从未有生物踏足,仅有一点随风而来的灰尘。 冷风正盛,施乌裹紧大衣,顶风走上街头。趁现在状态还好,他要去寻找食物和水源。他对自己的认知清晰得很,自己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来到这个倒像都市,但是寻找续命的水源和食物是当务之急,真等饿了、渴了才想到这些需求,他也离死不远了。 一点怪异的味道随风而来,施乌向那边看去,看见的却是一轮升起的满月。 满月色彩异常,无法言述,就像不能让生来的盲人体会景色、不能让生来的聋子感受声音,施乌无法向其他人描述这月亮,他不单是看见了这月亮,他还感受、触摸、品尝到了月亮,仿佛吃过橘子的人看着别人吃橘子而口齿生津,不过这通感给施乌带来的并非是这样轻松的感受。 这怪异星象预兆危险的来临。 风中异味更加浓重,这异味的主人正踏着月光向这座城市行来。风中气味与月之色彩逐渐将行来的生物的印象构建在施乌的脑中。施乌向四面看去,黑暗庄重的建筑矗立在随月光而来的迷幻雾气中,这时候,施乌才发现这座都市的建筑并非由混凝土构成,这些建筑的材料更加深邃冷硬,在月光中融入月的异象。 这时候,这城市才显现它的真面目,这是一座狩猎场,这里没有安全之处。 异味随风而来,那么它们必在上风口。施乌转移方向,顺风而行。他不想看见风中异味的主人,月之色彩已将遭遇它们的结果预示在他脑中。他也许会被分断而食,看着自己被一点一点吃掉,在意识清醒中无力的接受自己的死亡;他也许会被破坏神经,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寄生,成为幼虫的宿主,见证伤口化脓,血肉被消化,自己如粪球一般被带入黑暗,吃下不明的恶臭之物,成为那些生物的苗床;又或是...... 这月之猎场中,他是猎物。 顺风而行,施乌越走越快,熟悉的街景渐渐消失,当他发现这城市正在变化、陌生之时,他发现自己也染上了月亮的色彩,皮肤印上月光的色彩。 他随即不断的咳嗽,可是他还是走,乃至于跑,心脏不断传来负担过重的讯号,他还是竭力地走,重重幻影迷乱眼睛,这幻影来自心中,氧气似乎供应不了大脑的消耗,他还是在走。 走到累极了,休息到意识重归脑中,他看见自己的胸口高高隆起,像是河豚鼓起,像是蛤蟆膨胀,呼吸郁结在胸中,几乎爆炸。 施乌再晚一些恢复意识,也许真就如炮仗一样炸裂。施乌感觉自己无法顺畅地呼吸,只能小口小口的喘气,胸中似压上了重物一般沉重。 可随一次一次的呼吸,胸中的压迫感与凝滞感抽丝剥茧般一点一点的顺着吐气消散。 施乌一边吐气一边环顾四周,他走到了一道小巷中,高楼合围,看不清外面,视野中只有一道虚掩的铁门。 他勉强撑着墙站起来,想离开这里,却惊觉发现墙体不一样了。 月色已融入城中,甚至是这高楼合围的阴郁之地。月色朦胧,施乌看不见上面的图案,但通过触感,他能知道墙体上一定刻画着某些东西。 不过这不是他现在操心的事情。施乌撑着墙走入门中。 没有电,没有月光,可楼中微微明亮。这亮度不高,勉强能让人不撞到楼中物体,却也看不见阴暗中隐藏的生物。 施乌顾不得这种事情,他感觉自己喘气都困难,还要怎么防备暗中的袭击。他扶着墙沿着楼梯一路向上,感觉自己在一级一级的阶梯中又渐渐的要失去意识,可是风中飘来异味时的寒凉感仍刺激着他的后背,他还是尽力地爬,直到自己感觉再不能向上,便拖着躯体走进楼层中。 渐渐的施乌又苏醒,看见自己在某一个房间中,冷汗已经干了,他感觉有些冰凉。他在神志不清时锁了门,楼中安静得可怕,施乌不敢出去,便在房间里四处看看。 他胸口的肿胀已经消退了,虽然呼吸时能品尝到一点血腥的甜味,疾走时感觉呼吸困难,但终于是不影响他行走。 房间中没有别的东西,沙发、桌子、椅子一类的物件仿佛从未存在过这个房间,房中似乎只有因月光浸透建筑而出现的诡异壁画。 施乌走向阳台,望向外面。 那怪月亮已经消失,看不见它的月芒,高楼间重重黑影,看不见其中是否隐藏危险,微微的光芒似晨雾般附着地面,照亮了脚踝以上几寸距离,却也如雾般隐藏了地面实情。 这还未见到另外的生物,他已经被折磨得只剩半条命,看来他真要死在这地方。 施乌悲从心来,看着这一无所知之地,感觉一无所有的自己如此渺小,正如面对洪水决堤之时的蚂蚁,无能、无力。 他不想再做什么了,疲惫仿佛被被紧压的弹簧释放一样从身体各处出现,于是施乌就地坐下,慢慢地闭上眼。 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这个地方、不知道为什么遇见这个怪异之事、不知道为什么出现怪异的身体现象、不知道为什么高楼变化,现在一无所获,身体似乎还出现了隐患,暗处还隐藏那些随月而来的生物,他靠自己,一定死定了…… 施乌靠在围墙上,不再去想什么,他感觉累极了,他感觉自己即使活下来,未来也未必平安…… 他似乎睡着了,又被一些奇怪的声响惊醒。 施乌向楼下看去,朦胧得遮掩道路的微光中传来奔跑声与蚊虫扑翅的声响。 很快,一个人踉踉跄跄地跑来,看不清他的面孔,但能看见一群蚊虫极凶恶的追随,叮食他。 他看上去并无外伤,然而却是跛行着奔跑,身体侧倾得厉害。 施乌不敢出声,睁大眼睛看着,那人被蚊虫叮咬处伤得厉害,衣物无法阻止这些虫豸,血肉与碎衣片如脚印般洒落在这人身后。 叮咬这人的虫豸只有三四十只,然而施乌却觉得越来越多了,仔细看去,才发觉新的幼虫从落地的血肉的微光地爬出,舒展翅膀,再追向那人。 那人终于撑不住了,结束了他的跛行,倒在施乌的楼前。 他死得不像电视剧里的死人一般平静,反而还是不断挣扎,这些凶恶之虫也不像苍蝇一般礼貌,还要嘤嘤嗡嗡半日,它们当即落到那人身上,被子一样将他盖上。 这时候那人的挣扎已经不顶用了,他的挣扎再不能阻碍虫豸进食,他像一条载人的船,驮着这些虫豸前进。 施乌蹲下来,缩回围墙内,怕这些虫豸发现他。 他倒是看清了,在那人倒下之时,他看清了那人的脚,那人的脚已经被啃食得血肉模糊,怪不得跛行得厉害。 施乌感觉阳台也不安全,毕竟那些虫豸会飞,于是他静悄悄地走回房中。 房中仍是寂静,在眼睛所不及之处,听力便愈发灵敏。 施乌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在他混混沌沌地爬进这个房间之时,他并没有注意到这楼中有无楼下那种虫豸。 若是有,它们是否已被他的脚步声、喘息声惊动,从密密麻麻的茧中苏醒,寻着空气中稀薄的气味追来? 施乌不敢多想,乖乖躲进角落,祈求这些捕食血肉的生物追踪不到他的气味。 他还没被吓得精神失常,外面危险重重,眼下就有一群食人的虫豸在楼下,他走下楼去,去那不知安全与危险的未知之地冒险,不如就在这里等待…… 等待到……饥渴来临,他不得不寻找食物与饮用水之时…… 施乌再闭上眼睛,节省体力。 等他再睁眼时,眼前已多了几人。 第二章 救援 首先引人注目的便是一个高挑的长发女人,她的头发在微微的光亮中显现出雪一般的白,不见一点病态。 可发话的却并非这引人注意的角色,白发女人身旁一个矮个子女生道:“你还清醒吗?有没有外伤内伤?还能走路跑步吗?” 施乌听到这问句便知道这些人是前来营救自己的,先前那因环境的未知、生物的不明、身体的不适而悬着的心放下一半,他应答道:“我还好,只是之前不知道为什么胸口肿起来一块,现在已经消掉了,应该能跑起来。” 那矮个子在微光中伸出四指,问道:“这是几?” “四。” “很好。”白发女人听到他的回答,伸出手来拉他起来,“我们走。” “去哪里?”施乌问道。 “去找到剩下的几个人,再回去。” “那这里又是哪?我怎么来到这里的?我们怎么出去?” 白发女人似乎对这些问题已听厌了,领着两人离开,待迈出大门以后才回答:“这里是哪儿以后你自己看书吧,答了一遍又一遍,回答了以后又有新的问题……你是第一次问,可是我已经回答烦了。你能来到这儿,是因为你倒霉,不单是你,我们也倒霉,我们都是一群倒霉蛋。我们出去自然是要找到门,我已经知道门的位置了,你跟着我们自然就能出去。” “但是,”白发女人回头郑重地看着他,“你不要乱走乱动乱叫。我们的责任是带你出去,但我们两个会更先保护自己的命,要是有什么我们对付不了的东西,那我们只好放弃你自己逃了。” 片刻以后,她又说道:“不好意思,我今天状态不是很好,说话有点重了。” 施乌知道自己和她素不相识,下方又危机四伏,这些人肯冒着危险前来,他自然戴恩戴德,应道:“你们能来找我,想带我出去,我已经很感觉了。你们的单位是哪里,出去以后一定送上锦旗。” 他身后的矮个子“噗嗤”一笑,道:“不用送了,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 不等施乌发问,白发女人说道:“你那个胸口发肿就是证明,她不是在逗你。进来这片地方以后的生理性变化就是证明。” 施乌不说话,他不理解这些人的态度,他们仿佛围绕着一团迷雾行走,这两个女人带着他向深处行去,却不告诉他认路的依据与目的地。 算了,反正知道太多也并非好事。 “嘘,我们要出去了,有什么疑问等之后再说,保持安静。”这白发女人推开大门,走入街道中。 他们三人走出的并非是施乌走入的后门,而这前门,若是施乌没记错的话,应该有一堆食人的虫豸…… 门外微光一片,不远处高楼依旧,仿佛将溶解于黑暗中,只在雾气似的微光中显现棱角,似是黑暗中一只一只冷漠的眼睛。可是道路却已改变,它似乎经受了一场局部地震,又像是被钻头打碎了,一块一块的散落一地。所幸碎掉的路面并不长,仅是一小段,正是那虫豸食人的一段,碎裂成块的混凝土块边际还能看出或红或白的液体与其他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残物。 那两个女人对这怪相并不诧异或震惊,一如在楼道里的状态领着施乌离开。 施乌想看清那些残存物,想问明状况,可是她们并不停步,也有谨慎说话的提醒,于是他只能跟着前进。 这时他才想起,他还没问过这两人的姓名。 三人继续前进,走入永无尽头的街道,循着某些施乌看不清嗅不到听不见的痕迹前进。 三人再无言语,只听得见在寂静之夜中格外显然的脚步声。有时候,身旁或是不远处有些声响,可是这两人不为所动,仍是不紧不慢地行走。 施乌不能发问,便四处乱看。 那奇异的月亮,或是说像是月亮的星体已完全消失了,它似乎真融入了这毫无生机与声响的都市中。 黑暗中仍是毫无声息,却忽然走出一个颤颤巍巍的女人。 那女人穿一件牛仔裤,一件白色上衣,神色张皇,显然也是看见黑暗中游荡的生物。 “你们是人是鬼?”那女人做出一副要逃走的样子。 白发女人与矮个子对视一眼——居然有人胆敢在这危机四伏之地独自行动? “你是人吗?”白发女人问道,“你的名字和年龄,说出来。” 这样一问,那独自行动的女人心中反倒安定下来,一则她并没有见过能变人的怪异生物,二是基本仅有人会这样反问对方。 仿佛是苦海中一根伶仃漂浮的稻草碰到船队,她害怕这一队人会抛弃她,连声道:“我是人我是人,我叫陆扫晴,我今年二十一岁。” 仅是这一回答并不能使白发女人相信这女人的身份,她道:“你原地转一圈。” 陆扫晴有点发愣,感觉这动作有些儿戏,然而见对面三人队这话不为所动,她便知道这不是玩笑,便依言照做。 真是奇了,居然有人胆敢在手无缚鸡之力的情况下在这里乱走,还能幸运到死之前遇上她们。 这是白发女人和矮个子的共同疑惑,不同于施乌的懵懵懂懂,她们对此地的危险可是心知肚明,正因如此,她们才会有那番“不负责任”宣言与禁言要求。也正因如此,她们才会对这独自出现且游荡的女人有所疑惑与警惕。 但目前看来,她显然有清醒的神智与健康的躯体,既然如此,她们就不能放弃这女人。 白发女人自觉有些失礼,便道:“我叫余归宁,这个是桃酥,”她忽然想起来她们还不知施乌的名字,便伸手引出施乌,“他是……” “……施乌。”施乌一直在旁听,眼见需要自己发言,便接话道。 “跟上我们,不要说话。”余归宁说道。 陆扫晴加入队伍中,一面走一面不住地看施乌,她很想说一句话,却又说不出。 不单是因那“不要说话”的要求,还有……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这话仿佛已被锚定住,不能从心中浮出,随心绪翻腾涌动。 这话便是——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第三章 袭击 施乌可不知陆扫晴所想,他没有读心术,在眼见别人被生吃以后便只想离开这不毛之地。 眼下他更有一份要紧事物处理,他感觉不对劲。 原本死寂的无声已够他紧张的了,但自陆扫晴入队他便有一份新的感受—— 仿佛某种巨兽已苏醒,以某种超越视觉的感官察知他的存在。这超越人类感官的反馈便是没有来源的被注视感,似乎连吞吐的空气也渐渐的生出敌意,变得僵硬寒冷。 余归宁还在领路。一行四人行走在微光之雾中,没有交谈,相随的仅是脚步声。 余归宁忽然回头,从队首走到队尾。她的听力似乎比众人灵敏,这时候,拍翅声才自无星夜空中传来。 初始时,没有其他人能辨认这声音,因为扇翅声扩大无数倍而后传入耳膜,这声音的差距实在过大,令人难以联想。 但当一只巨型生物似是撞破夜之帷幕,从天空以外的地方俯冲而来时,所有人都知道这声音的来源了。 “桃酥,你不要管它!我能应付,你看着周围,这里不止这个大鸟,它们等的就是现在。”余归宁并不回头,她已一腿在前,一腿在后的稳住底盘,准备与那空中巨物一决高下。 桃酥也不回答,她没有时间,只见她单膝跪下,双手摁地。 不尽其数的无有血肉的手臂和着浓稠血液从队伍四面生出,交错生长,组成一层一层骨血拒马。 拍翅啸声贴近,狂风怒号,施乌感觉自己耳膜已经要裂开,可在这时分,陆扫晴居然摁住他的肩膀。 在这噪音肆虐时候,施乌居然听到了陆扫晴的话语。她的问题十分随和,与这危难处境无关,她好像未曾意识到他们的处境,问道:“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风更近,血腥正浓。 施乌不得不去注视天空巨物,因为那东西的存在感过于强烈,狂风也正是从它那来袭。 夜正浓,所以他看不清那怪的相貌,夜只勾勒出它的形体,着形体只能容许人联想到一种生物。 蝠鲼。 这巨怪的怪味也终于随风而至,那并非鱼的腥味,反而是食物腐烂发臭的气息。 风更盛,味更浓,它这形体过于巨大,已占据整个视网膜,在如此的距离中,它样子终于显现。 简而言之,一只愤怒尖叫的老鼠。 它太大且太快,一霎间便占据了视野,下一瞬便是来到施乌面前。 施乌下意识抬起手臂遮住双眼,风太大,已强烈至刺眼的地步;他也害怕了,这腐臭与五官告诉他,这生物绝对吃掉了不少人,在这手无寸铁的情况下,他绝对赢不了且逃不掉。 正当时,只听一声巨响。 施乌放下手臂,看见这样一幕。 余归宁下身微蹲,一脚前一脚后,拳头与头颅同高,已一拳打在那鼠面的双眼之间。 这身形足有整个街道宽敞,携着高空坠落俯冲之势的怪物就这样被她身不移、腿不抖的情况下一拳定住。 这一拳之力,施乌并不清楚,然而从那怪受一拳以后翻腾的血肉来看,这拳不单止住它的势头,更将其重创。 或说,已将之杀死。生死,便在这一拳中。 随怪物的死去,周围的声动也终于被施乌注意到。他四面看去,周围的骨手拒马不知何时升高一寸,将一些藤蔓夹杂石块似的东西刺在顶上。 一个不知何时出现的黑色短发女人手握一柄长剑,不紧不慢地将那些挣扎挪动的藤蔓斩断。 她的动作似慢而快,看似慢腾腾的转换目标、瞄准,可是那斩下的一剑快而利落,不用多一份力气。 拒马低端被血肉包裹,看不清外围景象,然而从接连不断的冲击声与渐渐变形的拒马来看,外面未必太平。 从那砸门声似的声响来看,外围那些东西正是被拒马刺穿的藤蔓的同类。 那飞行之物被余归宁一拳止住势头打死以后便就地落下,压碎了一面的拒马,就近两面的藤蔓几乎是无间隙地从碎拒马与死尸间涌来。 余归宁仍然站在原地,她在迎击以前便已知晓这时的处境并有了解决之道。 只见她后腿不动,前腿向后一步,同时收左拳于腰腹之间。她便这般站立不动,看着藤蔓如决堤的河水一般涌来。 那些怪物急切而来,不足一秒便已几乎触及余归宁,其携带的硬块与藤蔓本身将在下一瞬淹没她。 这一瞬很短,短到只有一眨眼的时间,可是对于余归宁而言,这一瞬已够长了,长到她将积蓄之力冲发。 她只一拳,那如洪水般席卷而来的怪物便似撞上河堤一般向后倾倒。 施乌在一旁倒是看得清楚,她这一拳后发先至,不单仅是拳劲,更有一股斥力随她的拳劲向那冲去。 斥力并不似风一般一过而逝,它像是雨落旱地一样附入藤蔓之怪的身躯,自体内而向后冲撞。 正因如此,这些藤蔓才像洪水冲堤般被她一拳止住,而其后的藤蔓却仍如洪水一般冲来。 余归宁并不满足于一拳,她向前踏步,每一步便出一拳,而后的每一拳都附上那些怪物的浅色汁液,这时借那些汁液,才发现那些斥力其实也是她的拳劲,呈锥形向外扩散。 施乌看见余归宁一寸一寸向外推进,觉得这边无忧,再向周围看去,那无名持剑者和桃酥竟然没一人关注余归宁那面方向。 她们似乎从不在意余归宁那边的胜负,在她们心中,余归宁好像能胜过一切,她们仅是自顾自的补刀和加入支撑臂,使拒马呈三角形以抵御冲击。 再一看,那新来的陆扫晴也没在注意,她还在等施乌的答复。 “呃……我们没见过……”施乌感觉她这样盯着自己,自己浑身不自在。 不待下一句回话,施乌忽然听见桃酥问道:“你行吗?” 这话不是问施乌的,那黑短发女人点点头。 桃酥站起来,不再维护血肉拒马,向余归宁叫道:“归宁姐,回来!” 第四章 危 余归宁闻言,向后看一眼,心不在焉的将积蓄的“气”打出,随即回到队伍中。 她虽然离开了那块缺口,然而那些怪物却不敢再贸然越过拒马,怕引得那些携带它们体液的气息再杀戮。 从此看来,它们算得上有智慧的生物。 桃酥眼见众人已聚集,便向黑色短发女人递去一个眼神,待她回送一个“已准备好”的点头,便将手向上一指。 众拒马因她这朝天一指而化作风中的灰烬,极速飞散于空气中。 虽然那缺口处的怪物已畏惧余归宁的拳劲不敢越雷池一步,然而持续在三面冲撞的藤蔓可不知其中情况,拒马被桃酥解散,它们便鱼贯而入,争先恐后地从已出现的缺口涌来。 那黑发女人接到桃酥信号以后并没有其他动作,她只是将剑平举,将剑与自己的脸庞平行。 她凝视剑刃,随即消失。 以余归宁小队为圆心,一道弧形光圈忽然显现,不见持剑之人,只能见一道一道剑光闪烁于外,将从因拒马消散速度不一出现的缺口而来的藤蔓斩碎于缺口中。 缺口愈发扩大,却不见剑光加速,即使如此,那些怪物也不能越过缺口一步。 施乌凝心聚神的细看,这才发现,越来她并非是一次划出一道巨大的弧形剑光,那剑光并无攻击力,仅是剑随身动而从而在视网膜上留下的残影。 然而奇异的是,她出剑的速度与弧光的速度一致,这施乌便不能理解,除非她的“出剑”仅是在维持高度移动的情况下将剑“伸出去”再“收回来”,可是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既然周围都是怪,不收回来不是更方便吗? 施乌把这想解析剑技的想法甩掉,他连人家的人影都看不见,还妄图看清人家的运剑规律? 思考中,拒马已低得能从外面看清众人的脸庞,可这时,那黑发女人却忽然出现了。她将剑一甩,甩开粘上的体液,把剑收回剑鞘。 她好像打完剑技了。 可是外面仍然有巨量的藤蔓,它们从那渐变矮的拒马上看见了猎物,原本因同类短时间内死亡而渐渐消退的进攻欲望再而升腾,于是它们又像蚁群一般涌来。 黑发女人视若不见,面色从容地迈步向桃酥身后的阴影,她踏入那阴影中,下楼般走入阴影深处。 当她完全消失时,怪物也越过拒马。 施乌看向桃酥与余归宁,桃酥已站起,而余归宁双手抱胸,饶有趣味的看向那些紧攻而来的怪物。 施乌跟着看去,这时,他才发现那拒马已不再消散。这倒是一个异象,只不过他没注意到是桃酥先取消解散还是那拒马拒绝消失。 这问题很快便有了结果,极犀利的不尽其数的剑光像是爆炸一般自那剑光曾掠过之地爆散,不单将怪物尽数斩碎,更将余下的拒马割成一地碎骨。 “我们走吧。”余归宁回头队众人说道。她仍是带头领路,领着众人跨过满地的尸体与碎骨。 施乌跟着队伍,低头看那尸体。这时才发现,它们并非植物,它们模仿了藤蔓的形体,连体液也像植株的汁液一般呈现浅绿。从形态来看,它们应当属于某块绿地,至少得是绿草茵茵之地,以此供它们蛇一般爬行与伪装。它们身附的碎石块是从某处取来的,大概是伪装本能发作。从那碎裂的痕迹看来,施乌只能想到那一块曾是虫吃人的位置。 施乌发觉自己有些落后,便加紧几步跟上队伍。回想刚刚余归宁的表现,极致力量的一拳与那透体拳劲,那那些虫子应当是被她一拳打碎的,只不过那一拳劲力过大,连带着路面也一并被震碎。 想到此处,他对能生还离开此处便充满了信心,有这样强大的人保驾护航,他还愁被这种吃人的虫豸追杀? 心中虽然如此所想,施乌却不动声色,依然老老实实的跟随队伍。 众人依然一路在夜中前行,倒像都市中仍是茫茫的一片漆黑,与来时有所区别之处在于……那沉沉的仅及脚踝的光雾更暗淡了,几乎只能使人朦胧地看出伸出的五指。 一路无语,漫长而安静。周围亦是了无声息,因此尽管黑暗一片,众人仍是跟随着余归宁,无一人落伍。 这沉得像遍及地面的雾气一般的安静似乎也会像雾气一般无限延长,施乌是这样的想法。 这想法很快便被余归宁打破。 尽管余归宁说话时压低了声音,然而在这死寂之地,这悄声低语在长久无人说话之时仍如惊雷一般引人侧目。她道:“这强度不对。” “我们杀了三种怪,虽然其中两种量很多,一只体型很大,但它们的‘秽’量不对。” 此一言一出,一个身影悄然出现,施乌定睛一看,正是那潜入阴影中的短发女人。 “那麻烦了,”桃酥道,“我也感觉不对劲,只不过没想到竟然是这里。快点把剩下的两个人找到,赶紧回去。” 施乌不很能理解“量不够”的意思,便问道:“量不够是什么意思?” 余归宁加快步伐,说道:“跟上,走快点。……量不够的意思就是,我们人这边的秽应当和秽怪那边的秽是等量了。这量有一个基础值,基础值正是由你们这些倒霉蛋决定,在这个基础上,进来的人秽量越大,而后吸引的秽怪越强。我们杀了三种秽怪,总计的秽量显然不够和我、桃酥持平,那剩余的秽量很可能集中到一个或一种怪上,这样的话,它就太强太麻烦了。所以我们得快点。” 夜仍是这样的夜,无星无月,这死寂而被怪异星体侵蚀的都市也自星体消隐后再无变化,众人看不出危机到底潜伏于何处,却有了被发现与被追及的紧迫感。 施乌与陆扫晴也许对那危机认识得朦胧,可已久经危机的余桃两人却已知剩下的那怪物绝对相当危险,甚至已是两人不能处理的范围。她们只希望能在被发现以前将剩余的两个倒霉蛋找到,回到现代社会。 可是,这只是一个愿望,是几人的一厢情愿。 第五章 恶兆 “嘘。”前面带路的余归宁忽然停下。众人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只见,那近墙壁的变形得似橡胶一般的人行道上生着一朵人一般大的花。 这花有茎叶,花瓣,却不给人以美感。它茎叶呈现一种病态的紫色,其中混含这些黑中发白的色块,星星点点,正如脏雪中融化了的一汪汪小血水。其花瓣如莲花一般,却是惨淡的绿色,花柱如玉米须一般密集、无力,扣搭在已毫无美感的花瓣上,任凭末端沉甸甸的小球体悬空。 这花破土而出,却被已变了性质的地面紧紧束缚,看不出它是独立的一株还是庞大根茎系统中显露地表的短短一节。 此时无风无光,可它似乎以某种知觉感觉众人存在,那软塌塌的花柱挺立,末端的球体睁眼一般褪去表皮,巡游拦截空气中的信息素。 施乌感觉冷汗直流,不见则已,他看见这怪异之物时就知道这就是以某种人类不能理解的感觉探知他的生物。这东西绝不是植物,即使它外表与习性再像是植物,那也绝对是它的伪装。 植物,绝对不会给人那种极恶意的被凝视感。 余归宁见状,伸出手指向空中画一圈,施乌顿时感觉空气沉闷不少。这不算完成,余归宁还将手指一指,指向与众人行进方向相反的一侧。 她那是送出了一道风,带着她们气味的风,这风不单仅是携带气味,更有一些“存在感”与其他种种难以言明之物。正是这些难言明的事物构成“人味”,使人可分出那些不曾或少有被人使用的器物、住所。 这辨认的功能不仅是人所有的,余归宁所做,正是利用这一知觉去试探这怪物的体型、知觉。 只见那形似花的器官猛然绷紧,直指向那方向,正像是自由放置的手指伸直了指向某处,然而这表现对于“花”来说未免太怪异。假若原本它仅是一株长的丑、色彩怪异丑恶的花,那么现在,见者皆知道这将茎叶花瓣尽力延伸的东西绝不是花,它最多算得上是一种器官。 花与叶紧绷,带来极严重的地震,登时地动山摇,那已成橡胶状的地面高高拱起,最终断裂,众人可见原来被那奇异星体影响的仅是表层,深层那混凝土仍未失去它的原本特性。 混凝土拱起断裂之处带起满天的烟尘,看不清烟尘中的事物,但从那缓慢、恒久的断裂声来看,地底下的生物怕是极其巨大。 “不要再看它了,快走。”余归宁如是说道。 惶惶张张,夜中有几声疑似雷鸣的巨响。夜仍是如此黑暗,雾也愈发暗淡。众人向远离隆起的方向撤退,队尾的桃酥放眼看去,几步以外的余归宁竟然也显得模糊朦胧。 巨响不断,这时候,众人才分辨出那并非雷声,那是高楼逐渐倾倒的声音。 “轰隆”一声巨鸣,施乌感觉那高楼倾倒的振动透过地面将他短暂的震起。 施乌一直便留意着在这昏暗之夜难以视物,如今行走的声动被不断的高楼倒塌声覆盖,这黑暗的问题便更加显然。 施乌大声向余归宁道:“等一等!后面的人看不见你,这里太黑了!会掉队的!” “什么!”余归宁听不清他的问题,这巨响声延绵不绝,看来地下的东西大得超乎想象。 “这里太黑了!后面人看不见,会掉队的!” “叫她们用一只手抓住前面人的衣服,我们不能慢下来,它太大了!” 余归宁显然并非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她瞬间便给出一个可行的方案。队伍中仅有余归宁、施乌、桃酥、陆扫晴四人,那短发的女人已在见势不对时回到阴影中,所以她们很快便一个捉着一个的衣服继续前行。 几人仍是不断奔逃,然而高楼倾塌声仍是绵延不断。声音并不追随她们而来,但塌落之地却急切地跟随,夜虽然黑暗阴沉,但那昏暗光雾如陷落深谷一般低落确是可被偶尔回头之人看见的。 当施乌、陆扫晴跑得心几乎跳出嗓子眼,口中不断泛出酸水时,领头的余归宁终于停下了。 “你们在这里等着。”余归宁似乎并不疲累,她留下一句话便独自继续向前,迈着谨慎缓慢的步子。 不一会儿,她便领着一男一女回来。原来是那怪物出土波及的范围也牵涉到这两个没被余归宁找到的幸存者,他们迫不得已的也向着远离隆起的方向逃离,东绊西倒的也逃到附近,只不过他们离隆起更远,所以先一步到达这一块暂且安全之地,率先休息了一阵。 “现在人都找到了,怎么回去呢?”施乌问道。 “继续向前,”余归宁道,看上去,她并不疲劳,然而她却也坐到地上,将头颅靠到异化的墙壁上,道:“不过得休息一会儿,你我都是。” 于是众人不再言语,各自调整了姿势闭目养神。这并非是她们都是不喜欢讲话的人,而是这里太过安静与黑暗,若无正事,这种私下的窃语总会被别人听见,使人不自然,且这夜中都市的寂静也几乎凝实,使人不敢打破。 远处,高楼仍在倒塌,但从那细微且偶然的声响听来,那怪物已离她们很远了。 施乌睡不着,这里太不自然,若非过于劳累,否则无人能睡下。他合眼听着那高楼倒塌声,心中思索着来到此地的种种。他心神不在声响中,却也渐渐听出一点怪异,那声音……仿佛在移动,有规律的移动,就像……慢慢的将他们包围一般。 施乌猛然睁眼,向余归宁道:“你听听声音是不是不太一样,它的位置!” 众人被这一声惊动,却也每一个出声,都在细听那声音。很快,她们也得出一个与施乌相同的结论:这坍倒声正从遥远处延伸,意图将她们包围在中间,如圆包围圆心一般。 “快走。”余归宁话不多说,立马行动。 往昔这种怪物并不会进行这般的行动,它们更多如它们的外表所显现的一般,是一群食人的形态各异、构造不一、仅依靠本能行动的生物。有这无声无息预谋行动的生物,多体型卑微而武力不足,这等巨型且强大的生物却也以卑微者的智谋行动,她们第一次遇见。 余归宁急急领路,心中却在思索别的东西。 她想杀了施乌。 第六章 困局 当然,这仅是一个念头,余归宁的手还未沾染过无辜者的鲜血。不过,若是她没记错的话,长施乌这样的都有问题……基于她的记忆而言。 心中所想并不阻碍她的速度,事实而言,队伍的最大速度其实取决于队中最慢的那人,而那人正是她离队寻找到的一男一女中的女人。 她们愈发前进,四面楼塌声音便愈发显然,她们已被包围的事实便更加显然。没有几分钟,余归宁停下脚步。 在她停步的瞬间,左近楼房也随之倾倒,只是这一片乃是旧房区,从视觉而言,并没有所听而幻想之景般骇人。 当然,余归宁与桃酥不会被这景象欺骗,她们已久经沙场,对这种生物有直观的判断。 余下几人也没有多被这景象欺骗,因为一则环境黑暗,他们也看不出附近的具体情况,二则这般巨型之物已能完全毁灭他们,至于具体能一瞬间毁灭一千人还是五百人,对于他们而言,没有多少区别。 他们虽没有亲眼见那直通云霄的高楼倾倒,但从一次撤退到二次撤退那由近及远而后又由远及近的塌楼声还是清楚的。 余归宁与桃酥合成包围,将众人包围在其中,警戒四面情况。 只听余归宁道:“各位,你们要是留有什么能力,这时候就要用出来了,这已经是生死关头了。” 然而人群中并无人回应她,许久以后,那新来的女人才道:“我能救命,只要还没完全断气。” 余归宁点点头,不说什么。这种情势下,死便尸骨无存,到时候立个衣冠冢都难,怎能救得起来。 在她们交流间,沉重的被注视感渐渐爬上心头,当她们注意之时,这感觉已如及胸的池水,给予沉重的压力与负担。 她们看去,重重紫眼从那遥远黑暗中显现,看不清它的面目,只见那夜中自明的眼睛和建筑崩落、被摩擦的声响缓缓而来。 与它同至的正是臭气,这气味施乌已领受,正是在奇异星体初现之时随风而来的恶臭。这气味丑恶,使人幻想,幻想曾死于它手的人的死相、死法。 余归宁浑然不受影响,自顾自地撩袖子,起裤腿。目下大敌当前,从两侧声响来看,它之肢体定然极巨大,她独自越过倒是不难,只是身体腾空之时破绽百出,无异于将命交于它手。眼下它有几只肢体在外,实力有所降低,说不定能胜。 “你们在这里不要乱动,乱看,尤其不要看清它的脸,”余归宁道,“等我回来。桃酥,和我一起上吧。” 两人奔向那怪物,听不见她们的脚步声,只听到那怪物缓缓靠近而被挤塌的建筑滑落声。 这原本已相当巨大之物,在二人奔向它之时有了对比,更显庞大,众人这才发现,那渺若天星的重重紫眼竟然有小车大小,这从眼睛排布看来胖矮的生物,居然也有通天大厦的高度。 虽听不见二人的言语,但施乌见这两人奔跑速度越发不一,余归宁渐渐加快,桃酥却像是体力不支一般逐渐的慢下来。 直到她们遇到被那怪物影响而不断扩张的巨坑,那怪物就在坑中,可这距离非人能及。可余归宁并不减速,大有一跃而起的趋势,遥远处的桃酥却猛然跪下,双手撑地。 血肉阶梯从那不断坍塌的巨坑出现,出现在余归宁面前,余归宁毫不减速,登上不断生成的阶梯。 她与那阶梯配合十分巧妙,若是她快一分,便要一脚踏空,若是她慢一分,她与生成的阶梯便有了差距。这仿佛是她踏空而行,将脚下空气凝结……直到不断扩张的巨坑扩张至已渐渐偏移重心的血肉阶梯基底。 余归宁猛然一蹬,最后再借一份力。这时,她居然有那紫眼那般高。可就此看来,她甚至不如这眼大,渺小如蝼蚁,仅是螳臂当车。 风,有些猛烈。 施乌发现自己过于关注余归宁,居然没察觉风向是何时变化的,那影响心神的异味又是何时消失的。他本不该看见风的流向,可却在这时看清夜中的风流向余归宁的手臂,那渺小的余归宁。 她与队伍太过遥远,夜又太过黑暗,风更是不可被看见,可是这时,施乌却看见那遥远渺小的余归宁左手向后引着风,预将风化作攻击攻向那怪物。 风本来无力,何况这风并不太猛烈。可是施乌却忽然想到,他感受到的仅是他这一小块地方的风流,若是他这一片地域的风皆汇聚至她那小小的左手…… 这念头只是一瞬,施乌仍然直视着这不可能被直视之景,余归宁左手仿佛毫无一物,可但她左手接近那秽恶紫眼之时,那紫光却有了变化,在那一霎那乱如涟漪中的日光乱景。 随即,那光消失。 余归宁成功了? 确实,她那一击全然攻入那怪物体内。可是,施乌睁大眼睛,人对于这怪物来说,未免太过渺小,因此余归宁这尽力一击,不过毁掉了它的一只眼。施乌虽未仔细看过它究竟几只眼,但至少应有二三十只。 余归宁拳力尽之时,一股飓风震向四方。这风来得比余归宁所汇聚之风迅速,亦更猛烈,更带有这怪物的恶臭。 施乌众人所处之地也霎时如地动山摇一般震动,猛然向那怪物方向倾斜。 众人之中属施乌反应最快,率先握住一杆路灯,却见陆扫晴直直的向下滑下去,施乌伸脚勾她,引得她注意,她便一把抓住了施乌的脚,又说些莫名其妙的疯话:“哦,你又救了我……不对,是我救了你……” 施乌嗅见恶臭再临,幻想种种又将于心中显现,过一阵怕是连开玩笑的心情都没有,便道:“你别管我救了你还是你救了我,我也不知道,但今天肯定是我救了你,那我们要真有些前尘往事,今日就一笔勾销,你看怎么样?” 这女人是真古怪,她居然真的在考虑这事情,对于这两方都不清楚且不知是否存在的事情,她一声应道:“可以。” 她这么一应,施乌决计以后离她远一些,他可从来没见过这女人,且他对自己过往清楚得很,连一次旅游也没有,都是安安分分的上学,找工作,并无波澜。 这女人一定是个疯子。 第七章 浮于现实之梦 在施乌与陆扫晴说话之时,也有一场对话在另两人身上发生,这两人互不认识,只因出现在这都市中的距离较近,所以被余归宁一同带回。 那男的问道:“喂,你真的可以救人吗?” 他们所处的位置相距施乌较近,却不断的开裂,他说完便向四面看去,想看出是什么使这地形突变,看不出什么缘由。 “真的,你有什么方法没有,再这样真要死的啊。” “我有一招,应该能救我们,可是我怕我用了就死。”这男人道。先前余归宁询问之时,他不应声,是因他信不过余归宁,也因冥冥中有一直觉告诉他,对那只见眼不见形的怪物用了就会死。 他单手抓住栏杆以使自己不下坠,另一手握住用吊绳挂住的相机。他对着那怪物拍照。 一道白光,一张照片被相机吐出。 相片中并无黑暗,一切的一切,摧毁他们所处位置的如车一般大的遍布地底的触足,似花一般伸展的渐向上的将吞吃他们的口器,抓不紧施乌脚的陆扫晴,远处被那恶风震飞的趴在一处将倾倒的高楼的余归宁,以及最最遥远的,不能细看的紫眼之物。 时间似乎从此静止,相片中的余归宁与施乌都察觉这静滞时刻,向那看去,可看不见施术者,只见被定格的碎石子,停止其趋势的大碎块,以及拍摄时相机的白光。 他们两默契地不看那隐藏黑暗的紫眼之身,余归宁知道那不能细看,可施乌却是依凭直觉。 …… 施乌睁开眼睛,之前仿佛大梦一场。可是,他眨眼之时,却又能见到那被定格在动作之中的画面。 就此,他知道自己已陷入某种形似幻觉的场景了。 施乌向四面看去,他身处一个小房间中,房子构造相当怪异,形似一个闭合不完全的布满裂纹的箱子,房中没有家具。 施乌推开房门,走出房间。 门外是客厅,仍是没有家具,满墙壁的透露紫黑光的裂纹,一根绳子自房梁悬下,系着侧坐在客厅正中的某人的手腕。 那人正是余归宁,正因有这绳子,余归宁才不至于瘫倒在地,不过从那绳子紧绷的状态看来,这姿势并不好受。 余归宁似醒非醒,两眼朦胧,并不认人。施乌推一推她,她这才如梦初醒,惊问道:“谁!” 这一问以后,她反倒平静下来,往事种种浮现,她理清了记忆,便解开绳子,道:“我们走吧。” 施乌道:“走?去哪?我们要在这里干什么?” “你知道这里是哪儿吗?”余归宁示意他跟上,走向玄关。 “大概是,某个幻觉世界?”施乌应道。 “差不多。”余归宁推开大门,门外并无道路,取而代之的是数十根缆绳般紧绷齐排的藤索。 余归宁向外看,外面是一望无际的天际,她们似乎身处某个半空中的巨型建筑。这巨型建筑的由钢缆般藤索组成道路,道路两侧皆是蜷曲的叶子般的房屋。这里同样看不见太远,夜空倒不如倒像都市般漆黑,无数蝌蚪似的天星摇曳着光迹不规则移动。 “有尾巴,证明这些星星是在大气层吧,毕竟那些尾烟是星体摩擦大气层的表现。”施乌走出来说道。 余归宁并不着急回答问题,而是五指用力,掰下一块叶子般的墙壁。她仔细看去,那碎块只是颜色、形制像叶子,内里依旧一副混凝土模样。她有了依据,便告诉施乌:“未必,这里应该是那个新来的男的的意志领域,这些都是象征物。它像是流星,但是……” 余归宁一笑,撇开这个意象,向施乌问道:“这里应当是那男的的心理世界,从我们出来的墙壁和天上的星星看来,他应该被那个秽怪污染了,也就是说,他也把那怪物弄进来了。” “也就是说,我们在这里把那怪物杀了,它就死了?” “不,它还不会死,它只会像植物人一样意识涣散,不过那时候它和死了也差不多了。” 施乌感觉精神大振,他眼见余归宁那渺若蜉蝣的一击以及被震飞以后,心中已然灰暗,现下再有继续存活的可能,他感觉希望倍生。不过他不是喜怒形于色的人,只见他问道:“那没有什么代价吗?” “有。”余归宁随意挑选了一个方向,示意施乌跟上。“也是这些墙壁和星星,这里是那个男的的造物,就算他平时想象丰富了一些,这种情况下也不会把这个世界弄成这样。 “这种情况下,只有一种可能,也是最符合逻辑的情况,他把那秽怪弄进来的时候,他就会被那秽怪污染精神,乃至于发疯。所以,他才会在我问及能力的时候不回答。 “当然,也可能他只是还没意识到自己能这样,只是那时候恰巧才想到。不过,那时候正是我被震飞,你们那边地裂的时间,这个时间点太恰巧了,反倒不可能。” 余归宁一提及,施乌才想起来余归宁被震飞一事,他问道:“那你没事吧?” 余归宁笑起来,道:“我只是长得像人,身体结构其实已经和人不太一样了。不过我原本也是人,现在也还是人的思想。所以没什么事。你以后也会变成这样。” 施乌感觉有些烦郁,那巨型的怪物如何无声的潜入地下、他如何会来到这城市、她们又是些什么人,这一切究竟如何回事?她像是领着他在迷雾中行走,却不告诉他如何辨别方向、目的地何在。 “这到底怎么回事?” 余归宁愣一愣,加快脚步:“我现在不能告诉你,我只能说,知识是有重量的,承受知识的是你的精神,承受得住,便走向怪物之路,承受不住,成为怪物。快走吧,我才想起来他撑不了多久。” 施乌紧随其后,身体觉得并无异样,可精神却感觉有些沉重。这沉重来自外在,正是那句话的重量。 施乌这时才理解了为何余归宁几人不谈及这些怪异的因由,也隐隐知道了这幻觉制造者的下场。 于是他不再追问。 第八章 疑惑重重 藤索路上本无行人。 余归宁与施乌面前仍是无尽的蜷叶屋、微微倾斜以渐画圆的藤索路,可渐渐的,声音从他们后方传来,这声音十分微弱,掩盖在他们的脚步声中,却也似渐大的雨一般渐渐稠密,两人终于知觉时,声音已有呈闹市之象。 回头看,一派拟人生物熙熙攘攘。 它们面容怪异,都由叶、茎、紫中黑红的花瓣构成,歪歪扭扭的能看出仿照的是施余两人的模样,两臂两腿不成正形,像歪曲的枯树枝,低声嘟囔,音节与声像也似两人,不过听不出具体的言语,仅是模仿着两人的对话的声调、停顿。 不过,有些东西它们倒是无师自通了,像是相互残杀,啃食,然而被杀与被吃者对所遭受的毫无反应,仍是呆滞地向施余两人前进,所以反倒显得怪异。 “它们从哪儿来的?”余归宁问道。 施乌不回答,在二人转身以后,他又听到背后有细微声响,于是他再转身。 身后又是这种稀稀疏疏的仿人生物。 “我们身后又有了。”施乌道。 余归宁正欲答话,脚下忽然有了异感,她抬腿一看,一只枯枝扭成的怪手似虫一般扭动。她抬脚一踹,将那手踹散。 踹散之后,却又听见身后有了声响,转眼看去,原来是那几个新出现的生物离得太近,施乌抬起腿来狠力猛踢。 这几个仿人生物倒是意外的脆弱,仿佛秋天的落叶,一碰便碎。 “它们从我们的脚印出来的。”施乌道,“我刚才仔细看了看。” “那正好,继续往前,正好能借这些东西看看另外几个人在哪。”余归宁道。 两人继续前进,喧闹在后。施乌总忍不住向后望,那些东西仍在跟随,相互蚕食,却也渐渐的有了神智,离开了队伍。向后远眺,那些东西居然也如人一般行动,出入、打招呼。 藤索路前方一片茫然,仅是无尽的蜷叶屋与延伸的道路,流星蠕动,仿如扭动的蛆虫,终于,他们走到了尽头。 尽头亦是起点。起点处,这些生自他们脚印的仿人生物居然如人一般选择了它们的住所,将藤索咬碎以装饰房屋。 它们形似施余两人,却也渐渐有了自己的行为逻辑,如爬虫般四肢着地,用牙携物、劳作。 幸得藤索路并非由几根极长的藤索组合,而是由两间蜷叶屋间的横向藤蔓生出,不然道路便在这破坏中断裂。 “不对劲,”施乌看着这些爬行物道,“我之前回头,它们明明像人一样走路了,怎么我们走完一圈,它们反而退化成爬行生物了。” “再往前看看就知道了。”余归宁道。她与施乌皆隐约知道那追随她们之后,改变了这些枯叶生物习性的东西是什么,只是在无确切信息以前,谁都不想说出那个答案。 施乌不回答,继续与余归宁前进。 路上还是这些东西,眼看这些形似施余两人的生物爬行,跳跃,他们总感觉不自在,仿佛是某种动物穿入了人类的皮套却仍以动物的习性行动,总给人以怪异之感。它们行动,啃咬,无视被它们仿造面目的两人,即使偶尔碰到或是被暂时阻挡道路也视若无物,仿佛这两人是台风或是地震之类无法抵御仅能预防的天灾。 施乌愈见愈觉得难受,他微微看向余归宁,想从她脸上得到与之相呼应的表情,却见到她面无另色,只是面色冷冷的。 “我说,”施乌顿一顿,组织了语言,“它们是不是和那个把我们拉进来的人有点关系,它们现在成这样,是不是代表……那人精神已经不太行了……” “应该。” 余归宁心不在焉,她回想起一些事情,正是这事让她初见施乌时有了杀意,不过眼前这些仿若动物的仿人生物倒是替她理清了思路。 曾经追杀她的并非施乌,仅是与施乌面容相似的另外的人物,若硬要说,施乌与这些人定有千百蛛丝马迹的联系……只不过,从现在看来,他像是与往事无关的样子。 继续前进,施乌却又猛地回头。这些东西怎么都喜欢从背后出现? 背后不再是那些枯叶生物。这人施乌与余归宁都见过。 她名叫陆扫晴,却也不像陆扫晴。她还是陆扫晴的模样,一双似笑非笑桃花眼,浓墨重抹的长而翘的眼睫毛,小而丰润的嘴唇,却也头生一双黑而硬的长直角,双眼如蛇一般的竖瞳,身后拖一条细密鳞片的黄中灿白的懒金蟒尾。 不过她倒还有陆扫晴独有的呆傻,一副思索事情却又不喑世事的表情。 “这是陆扫晴?”施乌问道。 “谁知道呢?”余归宁道,“应该是吧,毕竟这里除了你和我、那些枯叶人,还有什么呢?不过她怎么弄成这样了,她终于显出特质来了?” “显出特质?” “就是我之前问的能力,这也是一种表现。”余归宁伸手在陆扫晴眼前晃一晃,问道:“喂喂,听得到吗?” 陆扫晴不为所动,凝视着眼前的虚空。 “带上她吧,也许能有什么用处,也以防她被偷袭。”余归宁道。 施乌看看陆扫晴,她一副呆立于此的模样,看上去也不能对话。于是施乌捉住她的手腕,领着她一路前行。 一路仍是无事,放眼尽是爬行之物,寻不见那将他们召入此地的男人,亦看不见那被吸入这空间的秽怪。 施乌越感奇怪,这爬行之物明明表示那东西曾经过这里,为何他们寻找不到另外的踪迹,这空间的创造者又于何处,为什么也不见踪迹? 他愈迷惑,余归宁便愈警惕,渐渐的,余归宁已有了一个猜想……什么人才会在寻遍整块区域以后找不到,它做了什么才会使自己完全消失? 他们并不是没去那蜷叶屋寻找,只是除了他们出现的那屋子,其余都是装饰,实心无物。 所以说,那东西既能影响生于他们身后的造物,也能隐藏自己的存在……那么,它就在他们身后! 第九章 死之机 这念头一显,余归宁当即回身寻找。 然而这秽怪也是一种野兽,它同样拥有野兽察觉时机的能力,当余归宁回头时,它已行动。 藤索路猛然破裂,一道残影自藤索路下方显现,直向施乌而来。只一刹那,它便扑倒施乌。 接而便是开膛破肚的撕咬。 这时余归宁才见它的相貌,它也拥有了人的躯体,却显得可怖恶心。它已折断了自己的四肢,仅能见的背部也血肉迷糊,白骨自血痂中显现,显然它并不适应人的躯体,在行动中将不适应它行动模式的肢体强行挪移至临近它原本躯体的模样。 若是她再晚一些发现这真相,说不定它的身体会率先因伤及内脏而失去生机。 这些观察与想法只在一瞬,余归宁也知道,这东西绝对会在死前袭击,因此她并无停留,当即要踢开那秽怪。 不过,有一人比她快多了,那便是已形变的陆扫晴。 只见她单脚一踢,那怪物当即被这平平无奇的一脚提成两半,她之脚并非利器,所以断面并不平滑,兼之血肉喷射了施乌一身。 一脚以后,陆扫晴并不停手,她单手将那怪物的上半身拎起,仔细的看一看,将它摁到地上碾碎。 她做完这一切并不说什么,只是带着满手的血糊看向身后的余归宁,仍是那面无表情的模样。 余归宁本该上前的,至少不应站在此处仅是目视,然而自陆扫晴那一脚以后,她忽然失了气力,动弹不得。 她站在那里,看着在一瞬的交锋中被开膛破肚的施乌,尽管施乌此时血肉模糊的躺在地上,还未断绝生气,但他已无救了——余归宁并不会救人,一般也没有救人的机会,况且这是精神空间。 她在思考其他事情。眼下她虽未眨眼,然而眼前景象已不断破裂,如同一张旧照片慢慢碎裂,露出其后的现实,被白光定格的现实,这显然是空间已开始破裂。 为什么那怪物被杀以后空间便碎裂,这不是那男人的能力吗?难道这秽怪还涉及精神吗?余归宁回想到那使人幻想的异味,现在想来,那大概并非幻想,而是“通感”。 至于施乌之死,她倒感觉挺惋惜,心中却也有因他之死而远离往日阴影的微微庆幸,此外再无别的感情。 空间便这般碎裂,不过余归宁没有看清它消失的全过程,当她再眨眼,那白光渐渐流动,时间又恢复正常。 她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高喊:“桃酥!那边有人要疯了,快过去救人,那怪物已经死了!” 娇小的身影从那塌陷得像是裂谷一般深沟中出现,踏着不断生成的血肉阶梯奔向后方的众人。她可没进入那空间,因此在她的认知中只是白光一现,随即便是余归宁的高喊,即便如此,她也义无反顾地听从指挥,向那而去,只不过在去往那方的同时,她也问道:“什么情况?” 余归宁高喊道:“秽怪已死!那边有人因为此要疯了,快拦下他!他是男的,后面来的那个!” “知道!”余归宁一说,桃酥便已知晓实情,她虽未被那白光扫过,却也从余归宁的言语中推测出实情。她有能力之便,因此这残垣断壁不能妨碍她多少,然而即便如此,她也来迟了。 …… 白光结束,那男的猛然吸气,仿佛将四散而逃的魂灵吸回体内,随即他开始咳嗽,咳得很厉害,身体也如战栗般发抖,他的话语混杂在咳嗽中,因咳嗽出现的吸吐气而变换声调:“……救……救……我……” 随后他咳得更厉害,语言混杂在咳声中,声不成调,仅是在重复这几个字的高低音。 那女的可不知发生了什么,也没有第三人把一切的一切告诉她,不过周围的声响渐渐平息,她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猜想也是他的“招”起了效。 她答应了要救他,即使没答应,看到某人要死她也不会见死不救,因此她将手伸向这男的,准备启动那自她来到这里后便能使用的未知之力。 只是,她心中存有疑惑,这疑惑便是被咳嗽掩盖的语言,这声音听起来并不像成型的语言,倒像是某种生物模仿了人的话语来吸引人到来……不过,前一秒她两还在对话,他是人这一事实自然无可置疑。 手掌触及这男人的肩膀,所感受到的并非衰落的生机,眼前这男人很健康…… 他在骗人,骗她医治? 她还未有任何反应,一束物体便从这男人的嘴中突击而出,刺穿这女人的头颅。这东西并不收回突刺,反而将身从男人的嘴中抽出,顺着突刺从嘴钻入女人的身中。 因此,她欲假死而生的想法也被断绝。 从男人嘴中钻出之物并不奇特,看上去倒像是一大捆细细的绳索,从它离去以后略干瘪的身躯而看,才知这东西原来是体内的血管。 这血管精怪钻入女人身中也不是因它识破了她的求生后手,而是因她体内有血,仅此而已。 两秒以后,它如游蛇般从倒地的尸体移出,正欲再攻向另外几人,却有几只手自地而生,将它攥住。 它解体而散,化作数不尽的细丝散离手掌,却见更多的手掌自地而生,手中生手,团团合围,竟然将它身处的地块覆盖。 血水自充做墙壁的手臂中滴落,如水滴一般点落地面,这团血管游移而动,将血全数收入身中。 随手掌的迫近挤压,血渐渐如落雨般淋落,血管将血尽数收敛,身形渐渐扩大,却不见它行动,只如蛇一般盘结蛰伏。 它无有视觉,只依凭血的感应行动,尽管周围血如雨下,它还是能感应到有生物临近。 它便隐匿其中,等候一次完美袭击。 然而,当它将之攻击时,却发觉自己已不能行动,当它意识到敛入身中的血液并非血液时,它已解体。 桃酥在外撤销手之围壁,满包的血水四溢而出,待血水流尽,通红的地中只有几条细细的枯叶般的东西,这便是那血管曾存在的证明。 桃酥一笑,这血管碰上她就是李鬼打李逵。唯一遗憾便是不能将那女的救下,可她已尽了力,这并非她的错误。 第十章 残局 桃酥料理那怪物时,施乌这边也有事件发生。 陆扫晴终于抓不住施乌的腿,向下滑去。 本因在幻觉空间中死去的施乌并未如期死去,反而还有行动的能力,他撒开路灯,向下跃去抓住陆扫晴的手。 两人本该殉情的……陆扫晴是这样的想法,因为路灯之后并无东西可以借力,他两应该一起滑落,落入足将他们摔死的裂缝中。 可是,她看见了第二个施乌。第一个施乌抓住了她的手,使她半悬于空,不至于落下,第二个施乌抓住了第一个施乌的脚,用两腿膝盖后面那位置,也就是腘窝夹住路灯,因此三人不至于摔死。 “你们哪个是真的施乌啊?”陆扫晴问道。 “这时候还有这么多问题,”抓住她手的施乌说道,“赶紧上来,我抓不住你的手了。” 陆扫晴看向她的手臂,施乌确是抓不住她的手臂,她正以极缓的速度下滑。 “可是你看,那个路灯撑不住我们三个人,它都要歪了。”陆扫晴指一指路灯。 施乌头也不回,怒气自心中而起,这正救你呢,你罗里吧嗦的干什么,赶紧上来。不过他仍是压抑下怒气,道:“我后面那个施乌不是真人,等会他就消失,你快上来。” “好。”陆扫晴伸手攀上施乌的手臂,一步一步登上施乌的身体,当她预备再抓住第二个施乌的手臂时,那路灯忽然一晃。 因这一晃,陆扫晴失去重心,直直坠向裂缝,施乌下意识伸手去抓,却什么也抓不住,只眼睁睁的看陆扫晴坠下深沟。施乌随即闭眼,但一声重物落地的巨响还是响彻耳畔。 施乌本该死的。若不是幻觉空间碎裂之时,那形变的陆扫晴伸出手掌抚过他的伤口,他也应该就此死去。 施乌不想说什么,任凭分身将他一点一点拉起。桃酥随即过来,召唤手掌作楼梯供施乌离开这倾覆之地。 施乌安全以后,余归宁也姗姗来迟,扶着腹部。她也受伤了,被那恶风震荡以后,余归宁便倒飞而出,若不是运气较好,她怕是直接摔死了。 施乌默默无言,他回想到余归宁与桃酥几人的作为,若是换作她们两人拯救,陆扫晴一定不会死去。 “很好啊,”劫后余生,余归宁显得很开心,“你还活着,我还以为这次又只是我和桃酥两个人回去。”她从裤兜中取出一包烟,又拿出一盒火柴,为自己点了一根,深吸一口。待烟气过肺又吐出,余归宁问道:“你要不要来一根。” 施乌气闷至极,点点头。香烟过肚,却引得施乌连连咳嗽,他不会抽烟。 见人被烟呛,余归宁显得高兴不少,一支烟烧尽,余归宁碾碎了烟尾,说道:“它还没死,去杀了它再回去吧。” 余归宁一提,施乌恍然大悟,抬眼向那秽怪看去,它仍于夜中,如山一般无声彰显存在感,重重紫眼也一如既往般凝视众人,只是空气渐渐清新,想来是被习惯的异味因源头不再散布异臭而消散的缘故。 于是余下三人便走向那巨怪。有桃酥以血肉铺垫道路,即使道路已破碎,此路仍然不算难走,只是以血肉连接之处作桥,未免令人不自在。余归宁与桃酥似乎习惯了,走得自在。 施乌感觉威胁与压迫不再,余归宁也再不提言语的事情,好奇又如水中葫芦,浮到嘴边。他问道:“它是怎么出现在这里还不发出声音的?” 虽说下腹隐隐作痛,但危险已消,余归宁心情爽朗,有了畅谈的欲望,加之施乌迟早会了解,她便应道:“你还记得你怎么出现在这儿的吗?” “不知道。” “是的,它也不知道。你以为这一片区域是永在的吗?”余归宁不待施乌回答,自问自答道,“不,不是,只有两块地方是长久的,一,是我们生活的现代社会,二就是它们生存的地界。它们的地方秽量浓重,像是更近太阳,所以叫阳界,相应的,我们生活的地方就叫阴界。而这里,就是这两块地方临近之处。这里仿佛是一个气泡,当它鼓胀起来,便会吸取两块地方的人、物,秽怪是鼓胀的原因,而人是最后来到这里的,其他的东西都是镜像。所以,不是它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而是它本来就在这里。” 余归宁微微侧目,确定施乌并无不适,便继续道:“‘秽’是什么?秽就是我们这些倒霉蛋能不同于常人的地方,也是那些秽兽能更强、更猛,甚至展现非凡能力的依据。所有有关于秽的知识、产物、生物都是有重量的,这重量也就是秽,你承受的住,就越强,承受不住,就发疯,被秽控制成秽兽。这可不是玩游戏,秽的重量不体现在身上,在精神上,而且无时无刻,所以,这就是我们倒霉的地方,不仅要要和这些东西生死相搏,还要承受压力,必要时候,还得把自己战友杀了。” “所以我才不愿意说,一来那时候没心情,二来危险,要是有人心理素质太差,变得太快,来不及杀就危险了。” 施乌点点头。余归宁见他听了进去,又补充道:“我们那边有个据点,里面有不少文档,都是相关的知识、事件,但不能带出去,你可以随意的借,把自己弄死,但不能回家去看,害死邻居和一大批普通人。” 施乌微微颔首,问道:“那要是你们不来救我们这些倒霉蛋,那会有什么结果?” “那问题可大了。”余归宁仿佛不将这当回事,说道:“我不是说这里像一个气泡吗?你们和这里的秽怪就是维系这气泡的存在,要是有人在这里停留太久,这里就会慢慢的固化……对阳界的影响我不知道,但是对我们这边——对应的城市渐渐有更多的人做噩梦,更多的人来到这里,等到突破某个临界值,这里便会投映到城市中,成为两界连接处。那时候才是真正的麻烦,得用人命去填,像我这样的,在这种情况下,也只算是炮灰。所以,要么至少带走一个人,要么把这里的秽怪全杀了。通常情况下,我们都是带走人,一来,能承受秽的人不多,二来,秽怪着实不好杀。” 第十一章 秽之争 话罢,余归宁不再言语,不是因为没有其他内容,而是她找不到继续之处,像是一件毛衣找不到线头,无法将它拆解。 施乌自觉有些气闷,想来这就是所说的“秽”的重量,他仔细想想,问道:“能承受秽的人不多是什么意思,难道这都是有要求的吗?”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秽的,除了直接进来这里的几个人,其他人不一定能承受。进来的人也许看到的关于秽的事情不多,承受得不多,他在脱离这种场景以后就会渐渐忘记。而其他没有资格者,一般而言,他们也会在脱离以后忘记,但是,要是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他们也会渐渐的想起。这种没有资格者,被秽施加的压力是我们的几倍,上限也不如我们,因而死的相当快。所以,千万不能,不能在他们能看见的地方展现秽的能力。要是迫不得已,那就尽量往影视上面引,不能让他们认知到这是某种非凡能力。我们已经够倒霉了,平均寿命不足三十岁,不要连累了别人。” “引导”……施乌有些猜测,便问道:“那他们真以为是某种特技以后,他们还能记得吗?” 余归宁睁大眼睛,她理解了施乌问话的意思,便答道:“能记得……你的思路是对的,对秽的认知很重要,秽量的增加是象征大于现实,所以尽量不要……”她手指指向那精神已涣散的巨大之物,“……直视这种体型的生物的脸,上面的信息和象征太多了,保不定直接就把自己看疯了。” 施乌几人再闲聊几句,施乌与桃酥各自讲述白光散去以后的事实,而余归宁则补充了幻觉世界的事件。 对于陆扫晴这人,众人都感觉她也许不该这样死去,然而之后施乌也睁眼看去,那淡薄光雾中可见裂缝中里血肉模糊,她确是死得不能再死。 话语中,几人靠近那怪物,桃酥再建造一座血肉阶梯,搭向那秽怪的身体,此次可不同于助力余归宁登空时那摇摇欲坠之楼,这次与其说阶梯,不如称作桥梁。只不过这构建起来有些麻烦,费时费力,难怪只在这闲逸时刻使用。 众人登上血桥,靠近秽怪,桃酥阴影中的黑发女人再度登场,她仍是不言语一分,只提着一盏提灯走在队首,以明灯照曳前路。 初时施乌还不解其意,他们已在白雾中行走多时,双眼已适应这样的黑夜,如何还要提灯? 待余归宁御起桃酥建桥时额外构建的几柄骨之斧伐碎秽怪躯干,桃酥引手取走灰紫的体液以后,他才明了这样做的含义。 这样大的生物,一般手段无法制它死命,只有深入其中伤其要害才能杀它,但要如此作为,便得造路。 这怪的躯体很是奇怪,这是施乌观察以后的结果。他们在秽怪躯体中行进,有余归宁开路,阻滞难上之处有桃酥造骨垫脚,施乌反倒清闲,他一路的四看,发觉这秽怪并非一个整体…… 若硬要比喻,它更似万千蚯蚓聚合盘结的群体意识生物。然而这便有了奇怪之处,这种生物如何做到构成一个这般高大的稳定整体?施乌不懂多少物理学,却也知道这压力一定是相当大的;它们又是如何界定这群体意识生物的体型,严格维持形体不散? 施乌不能理解,但眼下也无人可回答他的问题。一眼便知,余归宁与桃酥的精力都在武力上消耗,在有这疑惑以前,施乌还问过余归宁与桃酥那奇异星体照映时候城中变化与形似文字壁画之物。余归宁如是说道: “我不知道。” 桃酥倒是有所回答,不过也是支支吾吾,含混不清,说那其实是一种已被遗忘的文字。余归宁拆她的台,一再追问,这才知道她只是听说,这是某种已灭绝的人种留下的文字,至于那人种为何灭绝、文字为何再浮现,她也不知道。 施乌摁下这疑惑,又想发问,却感觉自己不能发声。他看向自己手臂,其上鸡皮疙瘩猛起,已至使人恶心的境地,这就是秽的重量的显现——躲得过寿于天齐,躲不过就此绝命。 这时候施乌才觉知自己喉咙中有一团奇异黏住之物,因此他不能发声。疼痛自全身上下而来,痉挛纷然而至,施乌很快便站不住,不过在倒下以前,他踢了一脚桃酥。 他不至于此,眼前几人已感知到秽的变化,转首看向施乌。 只见他倒在地上,面目狰狞,像是面部肌肉抽筋一般,青筋与血管显现,周身的毛发,寒毛、胡茬、头发无风自动,显出具备攻击性的蛇似的模样。 阴影中走出的短发女人见过的人之秽不多,当即拔剑,可剑还没出鞘,出剑的手已被余归宁挡下。 “他还不至于死,再等等。” 她们帮不了施乌,确实有人可以助他度过意志与秽的抗争,然而在场的三人都无有这种能力,她们能做的只是等待,或将成为秽怪的施乌杀了,或替熬过此关的施乌拍拍衣服,为他高兴。 施乌的异变还在继续,毛线血管渐渐膨胀,如蛛丝一般显现于脸,像春草萌发般从鸡皮疙瘩的凸起中脱出,他渐渐的不成人形,因爆发若草的血管而成底下的一块突起物,只是血色草坪下的凸起仅有那不住的颤动表明,这地下是有生命的。 颤动渐大,有了呼吸的模样,吸气、吐气,膨大,蜷缩,一个人突破血草密根的屏障站了起来。 他看起来并无不同,仍是先前模样,细看之中才见他有所变化,这变化在皮肤上、在骨节中、……他已丢失了一些血肉,血肉的空缺由秽补充。秽在何处?秽在空气中,在呼吸里,在认知中。 “一加一等于几?”桃酥问道。 “等于二。” “很好,”余归宁笑了,“你没事吧。” “感觉挺好……不过,为什么,我感觉这不想说被压迫,倒像是,有人在和我抢身体。” “走吧,边走边说。”余归宁说道。她回身继续前进,慢慢说道:“这不是抢夺,具体也没人能说清,倒像是你自己要离开身体,对吧?秽是有重量的,有人就此说,有质量就有引力,不过这引力在另一纬度,秽的引力引无时无刻不引着精神,而每个人渺小的秽,又被更大的秽吸引,那大的秽在哪儿呢?不知道。” “哎呀,反正过两年就死了,何必这么清楚这种事情呢?能快乐一天是一天。”桃酥说道。 第十二章 风雨将至 “那要是撑不过去,会怎么样?” “会疯。”余归宁向上凿开一条道,桃酥手指指向那儿,引导着体液流向,余归宁接着道:“说是疯癫,其实和死了差不多,和死不一样的就是……” 桃酥一面引导一面构建骨梯,余归宁爬上去,继续说道:“……更麻烦,不是对那个疯癫的人,是对他旁边的人来说。疯癫的人神智已经不受控制,被本能或者最后的想法驱使。其实说是这样,更多的是直接开始变形,从身体上异化出秽怪,直接攻击自己人。这种人变的秽怪活不久,通常是很狂暴的无差别攻击,优先攻击带有秽的生物,等过了几个钟,它就渐渐的死了。” 话罢,上方不再落下大块的血肉。 “我们到地方了。”余归宁道。 众人鱼贯而上,眼前是一个公共厕所大小的空间,遍布久不清理的蛛网似的粘稠体,粘稠体包裹着蛋似的东西。不过这都是陪衬,最引人注目的应当是正中的一块心脏般的肉块。这肉块十分显然,但引人注目的并非是它的形体,而是其中包裹着一个人形生物。 那些蛋便是这秽怪的后代,不知是什么生存空间使它进化出将后代在要害中孵化的方式,不过这些不在施乌众人考虑之内,她们兵分几路,余归宁与施乌将卵毁掉,桃酥与短发女人去杀了它。 施乌的清理不顺利,这些卵汁液丰富,用骨斧砍下去汁水四溅,腥臭十足,且粘稠体臭味异常,又粘又浓,可以托住卵,却不够坚韧,一斧下去,时常因此劈歪。几次以后,这些液体便沾染了半身,既然脏了,施乌也就不再扭扭捏捏,用脚将卵踩到底,再一斧破碎。 不过,他心中总是不舒服,这些裹卵的粘稠体形似鼻涕,只是颜色灰白,他总联想到…… 陆扫晴与短发女人的进程快许多,她们完成以后便也来破卵,待将肉眼可及之处的卵毁尽,她们便将注意汇集到那“心中人”上。 它不是人,它无人的皮肤、肉身,但人人都知道这是什么——这是机器人。精密的机器人,构造严密,部件贴合完美,只是这机器人已死,胸中一个贯通前胸后背的伤口,伤口内有几根连接线,连接着一块东西。这连接的东西很怪异,并非是它本身异常,而是出现的位置不合时宜……这是一块磁带。 一个精密无比的机器人,一块在这年代已不见行迹的磁带,这两种不平常之物便在这现代仪器不能使用的空间中集合。 “这麻烦大了。”余归宁道:“我们不应该来杀了它的。” “什么意思?”施乌问道。 “这个机器人,我听说过。在阳界那边,有机器人的存在,只不过行迹罕见,只有几个人远远的见过它们的背影。”余归宁道,“至于里面那个磁带,那是别人放进去的。”余归宁扯下磁带,这才见,原来这东西并非机器人的整体,只是有人在它的遗体上做了手脚,用它的线路固定了磁带:“这东西不可能在阳界和这里被制造出来,这样好端端的放在里面,肯定是在等人来拿。” “等我们来拿,”施乌接道,“不过,他们怎么知道我们一定进来呢?要是我们打不过呢,要是我们在外面就杀了它呢?” “这种事情不重要,秽的能力千奇百怪,也许有人能掐会算也说不定。重要的是,这事情已经发生了。”余归宁站起来,“走吧,把这些东西带走,看看那人要说什么做什么。” 机器人不算重,这一路施乌也没做什么,他看这几人又是杀怪又是开路的,便自告奋勇的背上它,至于那磁带,交由余归宁带走。 “磁带没法在阳界和这里被制造,这是为什么?”施乌问道。 施乌问出这话时候,他们已离开那秽怪的身体,甚至远离了因它而出现的裂缝。空气中没有异味,没有被注视之感,若不是周围还是那般寂静,高楼仍似沉入几乎凝实的黑夜,施乌甚至怀疑那些这一夜是否是一场幻觉。 过去,似乎离这夜太远了。 “也许是秽,也许是其他因素,反正多数现代用品是没法在这儿用了,汽车、带电的东西、枪支……只有火柴之类科技含量不高的东西能用。”余归宁坐着,三人暂且休息,倒不是队伍不能前进,只是她见施乌背着这东西有些劳累,看他也不像要交于别人的样子,便休息一阵。若无危险,她还是很通融的。她继续道:“就算能用,多数也没什么大用处,太重,太笨,说到底,这些东西的杀伤对象都是人。” “感觉还是有点用处的,比如说对于像我这样的,”施乌怂怂肩,“什么也不会,至少拿了枪还能保护一下自己。” 桃酥因先才装懂不能被拂了面子,现在见施乌言语间有了偏差,便急着开口树立她“先辈”的面子,她道:“不对不对。你想想,枪声和我们这样依靠能力的声音哪个更大?在这种地方哪个更显眼?一旦用枪,就是把自己暴露给所有秽怪,到时候别说保护了,能留下一点尸体就算赢。” “呆。”余归宁拍一拍桃酥的脑袋,“你自己都知道这些东西是用不了的,还谈噪音?” 桃酥被这一拍,自己的谋划付之东流,便抬头瞪余归宁。可惜,她不单是个子矮,身形与容貌也像个小朋友,这样看上去,倒像是怄气的小孩。 “走吧走吧。”余归宁站起来,不把桃酥的气愤放在眼中。施乌于是背起机器人,跟随而去。 不过,他恋恋不舍般向后望一眼。并非挂念坠崖的陆扫晴,他看见了两道人影,十分遥远的人影,一闪而逝。他最近看见了太多的东西,这也许只是幻觉,像是他看见风汇聚于余归宁手掌一般的幻觉,风本就是不能直视只可体会之物,怎么能被看见?也许是秽短时内大量聚集的幻觉。 那人影不是幻觉,当余归宁众人穿越一道平平无奇之门,消失于这倒像都市时,这两道人影便现身。 他们看见余归宁几人在此世间的所有活动。 “怎么办,我们好像被人算计了,不然,就当没发生?路个过怎么能有这么多事情。” “你是脑溢血了吗,这能说没看见?到后面有什么变故你担得起责任?赶紧回去报告。” “开个玩笑嘛。” 第十三章 平淡生活 回到阴界以后的事情便很平常了,余归宁面容姣好,随便找了一间小店借手机打电话。不多时,一辆五菱宏光找到他们。 司机名叫赵本晤,一个开朗大度之人,他先将施乌送回小区,给他留下据点的地址,告诉他休息几天以后再来据点,要是有什么困难疑惑也可以直接来,之后便将一车人送回据点。 施乌回到家,家中无一人。他渐渐的记起来自己也是推开门以后穿越的,至于是哪道门,他走到大门前发现门没关才记起来。 日期是十七,也就是说,这段劳累身心的行程连一天也不到。 他管不了这些,他什么也不想,将门关上,捡起掉在玄关的手机,他直接回到房间,睡一个天昏地暗。 睡醒以后,点个外卖,去洗澡,往日依旧。家中仍是那样,毫无变化,施乌也不去想那些事情。 直到看着视频吃外卖,他才忽然咬着筷子想起一件事情……他做了一个梦。 可是他不记得这梦的内容了,梦中的他似乎十分重视,心心念念着将这内容记下,可是一旦起床,梦的记忆便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一点水渍证明它曾来过。 这次的事情还未了结。 吃饭,睡觉,打游戏。施乌继续着未曾到过那倒像都市的生活,仿佛要伪装自己曾经历那种事件的事实,梦依旧,也依旧如潮水般被施乌忘却,也如潮汐般留下逐渐深刻的水痕。 两天以后,施乌乘上地铁,前往记录在被撕下的纸张上的地址。 地址并不偏僻,甚至就在城中心,然而奇特之处就在于那小店虽然身处城中心一处大厦的一楼,往来之人熙熙攘攘,却无一人向那店面看去。他们仿佛经过了一处石壁,又像路过一个熟悉的借口,无一人好奇玻璃橱窗后的事物,无人推开那扇平平无奇之门。 不过,这就证明这里就是施乌要来的地方。 施乌走过橱窗,在满窗的玩偶的注视中推开门。 门内亮堂,摆布各样的玩偶,看上去像是某个玩偶店,一个店员百般无聊地玩手机,听见门口的铃铛也只粗略地看一眼。 这人正是桃酥,她不说话,大拇指指一下柜台之后的通道,又继续玩手机。 走入柜台后的通道,所见光源仅有天花板一盏一盏的灯,从这走廊的长度看来,这建筑远不止外观看来那般小巧,恐怕它连通了身后的大厦。 走廊两侧皆是一扇一扇闭合的门,门后没有生息,倒有了那一日倒像都市的氛围,不过尽头处一个虚掩的房间中的喘息声告诉施乌,这里很安全。 因为有人在那里锻炼。 走过走廊,推开那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极大极空旷的场所,地下并无软垫,地板也非大理石,光源同样也仅是灯,却因四面的镜子显得格外明亮。 余归宁正于其中,与那短发女人格斗。闪转腾挪,余归宁手中无利器,也不空手接白刃,就依凭反应躲避那人的剑。 短发女人并不因此留手,一招一式严密,步伐稳定,稠密如落花时节流水中密密的红,随余归宁动作而变,却紧密保持攻势,绝不放松一分。 施乌站在门口,仔细看剑招。这时候是对练,短发女人不施展那爆散乱华绝技,招式、行动中秉持将余归宁封锁在剑刃可及之处,但她的动作……与余归宁、与秽格格不入,倒像是手枪与法术的对决,很怪异,却有一分荒谬的合理。 施乌便站在那里,分析她的剑路,看她的发力与步伐,感觉自己受益良多。 余归宁练得汗如雨下,向短发女人做一个停止的手势,将丸子头解下,那满头的白发便如暴雨雨势般落下。她感觉到施乌,抹一把腰间的汗,随手将满手的汗甩开,就这样穿着运动背心过去,问道:“这两天休息还好吗?” 施乌略略一想,说道:“还可以,但我总做梦,知道梦里有很重要的内容,但每次醒来,总是记不住。那件事,好像还没完结。” “也许吧,能这么轻易结束也是不可能的,磁带和机器人我已经交给上面了,只等结果下来,到时候一起看看。”余归宁取了一条毛巾,抹一把腰间的汗,不知怎的,这很吸引施乌。余归宁见状一笑,道:“我要去洗澡了,你要不要一起来和我洗啊,替我搓背。” 余归宁的腰是很细的,小腹既紧致也漂亮。施乌看到这么漂亮的东西反倒有所警惕,他也自幼单身,便连忙答道:“不了不了,我还是去看看档案在哪儿吧。” 这小雏男的表现逗乐了余归宁,她道:“那还挺可惜的。不过你现在还是不要看那些东西,先练一练能力。” “能力?” “对,既是你本身秽能力,也是你的身体能力。跑酷知道吗?你要练的就是这种运动的协调能力。身体不用多练,保持运动量就行,免得太胖太重,秽会慢慢改造你的身体,这不用担心。” 施乌点点头。 “那你等等,等我洗完澡,身上黏黏腻腻的。” 余归宁走入走廊中。施乌想看看浴室在哪,便又看向走廊。 他看见的并非余归宁走入某房间的画面,而是…… 桃酥不知为什么走入走廊,余归宁便把她摁在墙上深吻,桃酥并不挣扎,反而老练地抚摸余归宁的身躯,手指钻入衣物中。 施乌撤回视线,摸一摸脸,确认脸蛋不热以后目不斜视地玩手机。 至于那短发女人,她早融入黑暗了。 余归宁洗澡洗的格外长,也是正常女人的洗澡时间,可是施乌看过那一幕,心中徘徊着一个暧昧的猜测。 此后很平常,不过是这极大极空旷的房间的地板升起,一座由栏杆,短平台与大量软垫构成的平面取代地板,这便是训练施乌的设备。 余归宁领着施乌一同锻炼,看她先前满身的汗,她肯定已练了一上午,可她与施乌陪练却不见一点疲惫。施乌有过秽的强化,身体提升了不少,却根本比不上余归宁的耐力。 中途休息时,他有了一个疑问,既然决定陪练,何必去洗澡呢,不还是会出汗吗? 第十四章 夜中险恶 日子便这样流淌,白日锻炼,晚间回家。施乌也再见到了赵本晤,他好像与这些事情无关,是司机,是厨子,却不是秽的持有者。 梦,地铁,汗,好姐姐余归宁,不错的厨子赵本晤,视频,安眠,时间消逝在一日一日的规律中,生活毫无变化,仅是梦痕一日一日加深。 直到有一日,施乌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记住了梦的内容。 施乌看一眼时间,现在是凌晨三点二十七。他下了床,上了厕所,慢慢地洗手,想将脑中沉沉如棉絮的思绪理清。 他看看镜子,镜中的他似乎有点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施乌将视线集中到镜中的眼睛中,那眼睛的形状在他注视中渐渐清晰,渐渐明朗——这不是人的眼,这是蛇的竖瞳! 施乌后退两步,这镜中朦胧似他的身影也在他看清眼睛后显现真容。 她有一双金灿的琥珀似的竖瞳,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浓密的睫毛扑闪扑闪,额头生一双直挺的黑角,身后一条黄中灿白的蟒尾。 施乌惊醒,这次,他真的记得这个梦了。他看看时间,凌晨三点二十七。 尿意袭来,施乌坐在床上,绝不上厕所。虽说陆扫晴曾救他一次,可如今她忽然在梦中显现,不知意图,施乌可不敢轻易接触。 夜中静悄悄,月光娴静,独有卫生间那一块深陷黑暗,藏污纳垢,这仿佛是平衡,只等施乌打破。当他有所作为,声音出现于这宁静之地时,那污垢之门便会打开,将污秽与黑暗倾泻,将他活埋在这夜中。 施乌打开手机,盯着卫生间,拨打了余归宁的电话。 “嘟,嘟,嘟……”此时正夜深,余归宁一定睡下了。 “嘟,嘟,……”房间似乎开始变形,那卫生间的门拉长拉大,无限拔高。施乌摇摇头,定睛一看,这不过是他久不动弹外加凝视一处而出现的幻觉。 “喂?”这是桃酥略带睡意的声音,“归宁,施乌找你——” “喂,施乌,大半夜的做什么?” 对面的两人语调轻松,有些慵懒,仿佛于施乌出于不同的时空。施乌想叫她们低声些,不要惊动卫生间中的生物,可是他知道这两人的声音其实相当低——她们也睡在同一片夜空,同一片宁静。 施乌压低声音道:“我的梦,我现在想起来,可是我想起来以后她就找到我了,现在就在我卫生间那儿。我不知道她是谁,可能是陆扫晴,可能是长得像陆扫晴的东西,快来救我。” 仿佛一颗石子投入水中,余归宁睡意全消,坐正道:“我现在过来,你快出去,找一块安全的,能看见你房间的地方。” “怎么了?”桃酥问道。 “有东西杀到施乌家了,我们一起过去。”余归宁应一句,想继续同施乌讲话,却发觉电话已挂断。 她忽然想到一个可能,也许施乌和那些容貌与他相像的人有所联系,这是请君入瓮。 可是,要是并非如此呢?余归宁将一条白布系在手腕上,胡乱地穿了衣服。 她们为什么能抵挡秽的侵蚀,不至于沦为秽怪那样的东西?她们依靠的是信念,说得不好听些,依靠的便是执念,她们都是疯子,唯有疯子才能在这种环境中存活,所以,她决定去。 “我开车,你和赵本晤联系。”余归宁交代一句,率先去开车,“我在楼下等你。” 她越思索,越觉得这事情有古怪,那磁带与机器人明明是挑衅,类似于犯罪宣言的挑衅,几乎不至于在此时造成人命,施乌这人在此事件中又不重要,那么,他为什么会在夜深时受到袭击,那电话又挂得如此恰巧? 夜已深了,路上几乎无有行人,一盏一盏路灯昏黄而绵延不绝,指向一条黑暗无声之路。 晴夜无星,一轮圆月。桃酥上了车,余归宁便将油门踩尽,一路狂飙,驰向月之所在,施乌的住所。 余归宁还是记得施乌住处的。余归宁自倒像都市回来的首件事便是调查施乌,施乌的履历清白,无有疑点,行踪稳定。可正是如此,才更显危险——她已嗅见了煤气泄露的味道,可是找不到气味从何而来。 尽管如此,她还是一往无前,向那儿去。 对于秽的认知,需要建立在已知的事实上,假设她即使知道秽兽的生成原理,这事实也不能为她增添半点秽,因为她并不知秽的幼体、成体,缺少了对某一事实的认识,关于这事实的认知便不成立。 施乌一事也是如此,施乌仅是与那些人长得相像,他没有迫害过余归宁,他也在尽力,尽他的力去帮助别人、强化自己,因此,余归宁也要去解决此事。 余归宁与桃酥无言,路上仅有引擎声。 …… 施乌躺在地上,此时正是他与余归宁通话以后。他为何忽然挂掉电话? ——因为厕所中的疑似陆扫晴的生物突破而来了。 那时施乌正与余归宁通话,尽管两方已尽力压低声音,然而声音大小是相对而言,在这寂静深夜,低声言语于目不可远视的环境中也显得昭彰。 卫生间中的噼啪响声于余归宁回应出现之时出现,随施乌的应答而剧烈,当余归宁注意在于与桃酥通话时,破门巨响传来。 一记沉重之物落到床上,床板破裂声清晰可问。 施乌不在床上,他早注意着卫生间的声动,当破门声出现时,他将手机一扔,滚向床下。 这也是此时他躺在地下的缘故。 房中有第二道呼吸声,这声音就在床上,吸气吐气沉重,距离床下的施乌不过十来厘米。 施乌收紧呼吸,不敢胡乱动弹,只恨不能捏住心脏,让它也和缓些,不要将心跳弄得这般大。 那怪的呼吸声在移动,它寻不到施乌的方位,离得反倒远了些。 施乌松一口气,幸好他扔掉了手机,不然电话那头余归宁一回应,他怕是尸骨无存。 话虽如此,施乌也不敢出声,勉强着挪动身躯,在不发出声响之下移到床底。 他的移动很顺利,施乌几乎想长叹一口气以舒心,那怪的威胁还在,他忍着不出声,却忽然发觉房中无有另的声响了。 同时,他碰到旁人的手臂,不像活人,冰冷无比。 那怪就在床底,就在他身旁。 第十五章 镜中蛇 一路畅通无阻,余归宁与桃酥来到施乌房门前,后援赵本晤还在路上。 夜中静悄悄,没有另外的迹象表明曾有事件发生,然而在余归宁与桃酥二人眼中,这房中曾有秽的使用。 每个人都有独特的秽的标识,正如每个人都会写字,而每个人的字都有独特的丑法。 房中的秽是施乌的,这至少证实施乌所言非虚。 桃酥将手指向锁孔,血液自锁的内壁生出,渐渐凝固压迫锁内可活动之物,只听“啪嗒”一声,锁开了。 门后、天花板没有人伏击,余归宁打开灯,继续向前。 客厅装饰很简单,且构造明确,放着电视机的小柜子与柜子上的游戏机,正对电视机的矮桌子和桌子后的凹形排布的沙发,此外再有一张餐桌,无另的东西。客厅中物体排放齐整,没有因争斗而混乱的痕迹。 余归宁领着桃酥,推开那一扇藏有施乌秽力痕迹的房门。 门后一片黑暗,门启后夹送的客厅灯光投射在地板上,照映一小段尾巴尖。这尾巴尖缠着大腿,尾巴的主人显然已捕获了她的猎物。 余归宁与桃酥无有夜视的能力,夜战依凭听力与直觉,她们也见惯了死亡,因此当下并不激动,反而打开房间灯。 灯光照映房间,可见房中凌乱,连床也翻倒压在桌上,床单被罩落了一地。那尾巴的主人将猎物压制在衣柜边,但看着不似扑杀,她的重心全在那猎物的怀中,只是两手有控制的动作,搂住猎物的脖子,将他的生命掌握在手中。 桃酥擦擦眼,确认她没有看错。 蛇尾巴的主人是陆扫晴,就是那死在倒像都市的陆扫晴,当下她正沉醉,沉醉在施乌的怀中,极长极厚的睫毛合作一抹浓密的黑。 被她坐着又搂住的施乌很清醒,睁着两眼望门口,只是他头颅被陆扫晴两手扶着,又被她吻着,不能说话。 余归宁长叹一口气,将来时的犹疑吐出体外,看来施乌确实和那些人没关系,不过这夜半危机也太不成样子了。她拿出手机,向赵本晤打电话道:“喂,危险已经解除了,只剩下一点手尾处理,不用过来了,过两天请你吃饭。” “……具体事情很难说清,明天告诉你,只能说,事情很尴尬。” 余归宁通话中,施乌终于挣脱了陆扫晴的控制。桃酥看着,小脸有些发烫。 施乌推开陆扫晴,陆扫晴也就不能再吻着施乌,只是自镜中归来的陆扫晴神智不清明。 分开以后,陆扫晴沉眼盯着施乌,颈脖一吞一咽,显然意犹未尽。 施乌有些难堪,一点一点掰开缠在腿上的尾巴,站起来对余归宁、桃酥两人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余归宁摇摇头,道:“谁知道呢,只有陆扫晴自己了吧。” 于是三人齐齐看向陆扫晴,陆扫晴茫然回看,不知所措。 她并不说话,只呆呆着看着,身上一件不知从何而来的衬衫,此外再无衣物。余归宁与施乌见不能从陆扫晴身上取得线索,便走入卫生间中,留下桃酥看守陆扫晴。 卫生间里满是水渍,盥洗台上的水龙头打开了,流出的水溢满洗手台,满地都是。 浴室挂着的旧衣服少了一件衬衫,想来就是陆扫晴身上那件。 施乌关上水龙头,指尖触及镜子。镜子一如往日,并无异常。 “她是从镜子里来的,对吗?”施乌仔细看着镜子,想从其中寻出端倪,“可是她为什么能从这里出来?” “如果她真是死而复生,那从镜子就合情合理了。”余归宁侧身看向卧室,正巧看见陆扫晴向卫生间看来,寻找着施乌,其后桃酥向她摊手,“回来的门是有时限的,大概的时间没人能测过,但能容许所有人有序通过。要是错过了门,只能去找能反光的平面。这也是门,可通向的位置是不定的,也许前一秒是你家的镜子,这一秒就是车窗,后一秒又是阳界的水池。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没人会从那里回来。” 施乌点点头,走出卧室,道:“那现在怎么办?你们把她带走吧,我怕她半夜掐死我,我也打不过她。” 桃酥不答他的话,问道:“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说说呗。” 施乌承应一声,打一个响指召唤了他的身外身,以便众人更好理解,他道:“我正睡着觉,忽然做了一个梦,梦见她我在卫生间照镜子,发现我是她的样子,然后我就吓醒了。醒过来以后,我知道这就是我一直记不住的梦,我当时就打电话给余归宁。 “然后,她好像听到我打电话的声音,就踢开门扑过来,我滚下床,把手机扔了,想挪到床下,进到床底以后忽然发现她也在床底,当时我怕极了,使出了分身,一下子就把床掀翻了,连滚带爬的逃,然后她一下子摁住了我,我还以为死定了,结果嘛,各位也见到了……” 余归宁看向房门,施乌卧室与卫生间不正对,但也有半个门相应,陆扫晴一下便能从卫生间跃到床上,其身体素质也许可以与她比肩。 这事情透露着古怪,余归宁还未曾听闻有人可以定位反光平面的传输位置,而施乌的梦又显现预兆的意味。 “她还是留在你这里吧,”余归宁道,“这事情肯定和你息息相关,留在你这儿也许能看出来接下来怎么发展。” 施乌睁嘴想反驳,忽然想到“我贞洁不保”这几字太丢人了,便开不了口。 桃酥瞧一瞧他的神色,拍拍他的肩膀,道:“不要闹出人命哦。” “明天带她去据点,我们给她测一测神智和身体。”余归宁道。 施乌想想,还是同意了,余归宁帮着他把床摆正便离开了,施乌独自整理床上用品,将陆扫晴安置在客房。 当晚,施乌贞洁不保。 第十六章 清醒神智 第二日,醒来。 施乌感觉腰酸背痛,睁眼看去,昨夜弄出的一点血痕还在,并非错觉。手机上有几条语音,是余归宁发来的,从时间(十二点二十二分)看来,是见他未按往日时间到达据点而发来的。 施乌听了听,果真如此,便打字回应了一条消息。 播放的音量不大,却也吵到了陆扫晴,她随意将臂膀一扫,没碰到施乌,便睁开困乏的眼睛寻找施乌的踪迹,将身子挪一挪,搂着施乌继续睡觉。 施乌醒来时候已半靠到床头,此时陆扫晴这动弹又让他想起昨夜的种种。 实话说来,陆扫晴非常迷人,一双桃花眼已是使人沉醉,更不必谈她那娇嫩的肌肤,丰润细窄的嘴唇;施乌思索的并非是自己占了多少便宜,他也不觉得自己占了便宜,他思考的是陆扫晴行为所代表的意义。 昨夜熄灯以后,不过十来分钟,施乌睡意正浓即将陷入睡梦之时,卧室门又是一声巨响,幸得卧室门是向内开的,不然陆扫晴今晚就踹坏了两扇门(卫生间门已被她踹烂)。 陆扫晴正如矫兔般扑来,一面乱吻他的脸庞,一面乱扯两人的衣物。这时想来,第一次卫生间突袭之时,施乌若未成功躲开,怕是那时就被陆扫晴生米煮成熟饭。 之后,施乌极力想反抗,但一来陆扫晴巨大无比,二来他的位置、姿势不适合发力,施乌反抗不成功。 然后……陆扫晴忽然变得温柔,索吻,抚摸……却有不可反抗的魄力,毕竟她又一次压制了施乌。 仿佛梦一场,此后施乌记不清,他好像也失了自制力,记忆十分错乱,只有些零星暧昧的片段。 虽说陆扫晴夜袭,但施乌却不觉得她真是渴求同床,毕竟床上血痕已显明她并非食髓知味,也非久旱求甘露,之后施乌迎合的作为她相当欣赏,但施乌自己却不觉得他真做得多好,毕竟他也是首次。 也许,她只是渴求,渴求某人的怀抱,渴求他的怀抱,希望可得到他的更多的注视,更多的爱意。 施乌眨眨眼,他没什么特殊的,他不过是一个普通人,普通的居家,普通的工作,最近一次特别也就是倒霉到打开了门去到倒像都市,把自己的身体寿命缩减到三十岁(这是持秽之人的平均死亡年龄)以内。 可是,能与陆扫晴有这样事件,能见证她做非常人所能及之事,岂不是说明他其实也有过人之处,只是这过人之处还未被他发觉,就如暗室壁画,再伟大也无人能见? 得了吧,难道装珍珠的盒子便可和珍珠比价?也许陆扫晴只是不小心记下了他,将他作标记回到现代社会,他真把自己当人物了?余归宁止住这夜郎自大的念头,不想起床,便在床上玩手机。 过了一阵子,施乌看向陆扫晴,发觉她在偷眼看他。陆扫晴被发觉了便装作伸展身子,将脸贴上枕头,伸出空闲的一手盖住了脸。 害羞,是人有智力与认知的行为,也就是说,陆扫晴不似昨晚般只依凭本能行动了。 施乌还在玩手机,故意不看陆扫晴,平淡地道:“你记得昨晚的事,对吗?” 陆扫晴想不回答,却感觉这终究是须 直面的问题,施乌看似不生气的样子,正是好回答的时刻,便挣扎几下,将头微微抬起,漫不经心地寻找分神的物件。施乌已锻炼半个多月,日日流汗,那小腹上初露腹肌的痕迹,不过他的锻炼与饮食也只能将腹肌维持在这地步,陆扫晴看着喜欢,伸手去摸,摸过几下才发觉其实这样也挺亲昵的,抬头去看施乌,他仍是漫不经心的样子,陆扫晴便厚着脸皮继续摸。 陆扫晴道:“不好意思……昨晚我不是很清醒啦,只觉得口好渴,外面好冷,就想找水喝,找来找去,只有你嘛。” “那余归宁和桃酥在的时候,你怎么不动了?” “她们不一样~,就,感觉我和她们不熟,我也不想找她们,我宁愿就这样渴着,然后,越来越渴了……” 施乌想起身,便道:“放开我,让我起来。” “哦,哦。”陆扫晴收回手。 “还有你的尾巴。” “哦,哦。” 施乌捡起掉在地上的衣裤,在毯子的半遮半掩中穿衣。陆扫晴趁此机会问道:“你不会生气吧?” “生气有用吗?”施乌反问道,“你还记得你家和你家里人吧?我下楼找点东西吃,你在我回来以前穿衣服,我的衣服在衣柜里,你就暂时穿一穿。等你我吃过东西,你和我走一趟,然后我送你回家。” “我,没有家……我不记得了。” “唉,再说吧,我去买东西了,你要吃什么和我说。” “和你一样就行。” 施乌并非径直出门,他先去了卫生间,卫生间那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随后是剧烈的冲水声,微微的行走声,水声,含含糊糊的洗漱声音……洗脸声。 陆扫晴眯眼静睡,她睡不着了,却也静听那声响。她有种微微的满足感,她知道施乌不会抛下她,她知道施乌将照顾她,她终于有人可爱了。 确认施乌出门后,她静静地听了一阵子,确定他不会返回后便靠坐着,寻来寻去,找到昨夜她穿的那件旧衣服。 陆扫晴感觉不对,去衣柜那只取了一件短袖穿在身上,到卫生间拿那剩下的两件旧衣服。 施法的念头在行动中渐渐消弭,相像于饱腹后再想吃饭后甜点的身心不配合,可一想到施乌肯定会收拾,她便有种小孩子恶作剧似的窃喜。 施乌回来以后,看陆扫晴仍是睡在床上,她好像下过床了,穿了衣服。 不过……之前床有这么乱吗?施乌不理解,他掀开毯子,坐到床上,床也柔韧了不少,像是湿而未干。 也许是他之前躺习惯了,没发觉,现在回来了才发现,等吃完了东西,把衣服洗了再去找余归宁。 第十七章 图强 吃过午饭,洗晾衣物,施乌预备起身前往据点。这时候,他发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陆扫晴的问题。 陆扫晴不知道她的身份号码,她有无身份证都是疑问;陆扫晴的样子太奇特了。 如此,便不能乘坐地铁了。施乌在衣柜下部柜子找出两件奇装异服给陆扫晴穿上,之后便与她出门等公交。 当一个不正常人畏畏缩缩假扮成正常人,他所能引起的注意也许会比一个不正常人大的多。现在的文艺作品与其衍生的形象太多,这等以正常人的态度不正常反倒可令人接受。 施乌明白这道理,时值秋凉天气,他又给陆扫晴外套了一件黑外套与运动裤。这真有奇效,路过的人不过是多看陆扫晴几眼,连合影的人也没有。 一路顺风,来到据点。这时候看店的并非桃酥,而是赵本晤。 这玩偶店向来为人所忽视,理应不必派遣人员看守,但秽的规则还未被人类参透,这为人忽视的能力又是在秽的规则中起效的,所以偶尔会有常人误入,这时候看店的便要将他打发了。 这工作并不繁重,有时一日也无事,启门时候又有风铃响动,所以多数时候都是自做自事,只须保证有人误入时能有所应对便可。除此以外,这还是招待外地的持秽者的前台,但一般无用,因为本地事件由本地人负责,外地人到来之时,多数只有一种情况: 本地的持秽者全数死亡。 余归宁与桃酥便是在此地持秽者全数死亡以后支援而来,此后又有赵本晤与另一人前来作为轮换的一队。 “施乌又来啦,今天怎么这么晚,这位美女是谁?外地来的?”赵本晤问道。 施乌领着陆扫晴往通道走,应道:“她是上次倒像都市里剩下的人,我们都以为她死了,哪想到她还活着,昨天忽然从镜子里走到我家,我被秽干扰了,也不知道谁来了,什么情况,就呼救呗。就因为这样今天才弄成这样。不过能活着就好。” 倒像都市与阴界的时间是同步的,上次倒像行距离现今已是半个多月了,有人能在此情况下活着吗? 赵本晤想到这点,却默然不语。持秽者皆有自己的秘密,或为人所知,或隐秘深藏,打探旁人的秽的秘密,便如同询问别人的工资、存款,被探听者知道轻则怒目而视,重则…… 赵本晤想起工资的事情,道:“今天工资到了,你也替她领一份吧,领的时候把签到补上,顺便把回信发一下。” “好。” 施乌他们有工资,说到底,他们是救世之人,若是时光消磨于生存中,危难之际谁为中流砥柱?且他们的工资很客观,毕竟是脑袋悬于腰间的工作。 而回信便是确定每个秽据点正常运行的凭证,每三日回送上级一次,上级三日后再发放不同的一份,以此确认该据点并未覆灭与保证覆灭时间不过长,同时确定该据点中的工作人员神智正常。 回信基本是一些简单的算数与常识问题,为了便于解决因秽或生理问题而致使的生理与心理残疾问题,还有音频与盲文等版本。 陆扫晴与桃酥懒散惯了,不怎么签到,通常只于工资日的时候顺带在签到表的名字画勾,而且领完工资后一日不见人影。 “这里是哪里啊?”陆扫晴问道。 “这里是据点,我们以后的训练都在这里,桃酥和余归宁天天在这里,不过今天出去了。你要是不喜欢也可以不来。” “那你常来吗?” “我常来,因为我太弱了。你还记得那时候的事情吧,结果到头来我什么都做不了。” “那我也常来吧。” 施乌走入一道门中,房间中已有一人在发放工资,此人正是与赵本晤一队且一同前来支援之人。施乌又将陆扫晴的来历讲了一遍。 顺利领钱,施乌另填了一份表格申请载具,然后去完成今日的训练任务。 这任务是他自己要求自己的,那次倒像都市行给施乌的印象太深刻,他忘记不了无法形容与定义的奇月与随之而来的恶臭幻象,也不能遗忘呼啸冲袭、余归宁的一拳定生死与其中的如蛆般合围袭击的生物们,更不能忘怀那被锁定的忐忑不安、夜中群眼。 他明了一时之间不能做到比肩桃酥,更触及不了余归宁同那阴影中的短发女人,但他想至少做到不拖后腿,做到能有所作用。 所以他日日前来,锻炼得乏累了便看有关秽的游记与档案,建立对秽世界的认知,日复一日。 陆扫晴不想在施乌面前流臭汗,也有心看他训练,便坐到门旁的椅子看着。 这样做的后果便是他满心满怀都是秽,渐渐的遗落于现代社会,看不太懂网络用语。 陆扫晴不想在施乌面前流臭汗,也有心想看施乌训练,便搬来一张椅子坐着。施乌不管她,自顾自地行动。 她听着施乌运动中的喘息声,看着因各种行为而将露未露的皮肤,欣喜自己选择这般看着果然正确。 她太看得、听得太入神了,乃至于一只手搭在她肩上时,她才发觉有人进来了。 “好看吧。”那人道。 这人正是余归宁,她与桃酥回来了。 “我也喜欢看。”余归宁道,“感觉挺像调戏十二三岁情窦初开的小朋友,等他再过两年,皮肤糙起来,人邋遢起来,就感觉全都白费了。以前这么好一个人,就这样变成一个大叔,像是开得正好的花忽然一夜之间谢了,尤其是那个大肚子……” “你也喜欢肚子?”陆扫晴遇见情投意合之人,有些兴奋,道:“我和你说,施乌那……” 余归宁并不细听,她只用一指打断了陆扫晴的话,她指向施乌那边。 陆扫晴顺着看去,施乌已不练习了。施乌见三人或站或坐的在那儿,形似阅兵的老领导,周身不自在,便止了练习,反正今日的训练额度也差不多了。 第十八章 求剑 施乌迎面走来,道:“陆扫晴已经过来了,她的神智挺正常了,昨晚好像是特殊情况。” 余归宁笑了,偷看别人确是神智正常的表现,她道:“看得出来。不过还是去检查一次身体和精神状态,明天我们一起去医院。” “我们也要检查?”施乌问道。 “尤其是你,”桃酥在余归宁身后叫道,“你之前那些反应估计把身体弄得不太像人形了,得去看看。” 这半月来的相处已使施乌、余归宁、桃酥三人相熟,施乌知道桃酥并非如她外貌般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他道:“对对,不然万一弄成你这样就不太妙了。” “放屁!我才不是因为秽成这样的,都是有人偷袭。”桃酥被提及身高便炸毛似的激动,阴影中的短发女人不情不愿地走出来,显然是被桃酥催动,桃酥道:“她才是我的样子,如果不是那个狗东西,老娘比你还高,等我变回来,我肯定要摸你的头,看你这个小朋友怎么嚣张。” “好好好,你以后一定会长高的。” “好你个头啊。”桃酥道,“我都说了,这个不是我的身体,这——才是我的身体,总有一天,我会变回来的。” “那是谁把你变成这样的呢?”施乌问道。 “一个kia的混账。”桃酥愤懑不平道,“就因为这个狗东西,老娘到现在都被人看成小朋友,处处受歧视,总有一天我要捏碎他。” “kia?”施乌隐隐在某些杂记中见过这几个字母,记得深刻——因为这几个字母与那些沉闷的文字格格不入。不过那些记录中都只提及某某行动被kia成员干扰,与kia成员合作等,未曾介绍kia全貌,所以至今施乌也只知那是个与他们不同的组织。 施乌将疑问递向余归宁,余归宁心领神会,道:“一个神经病组成的组织,从他们这个不知所云的名字就能看出来,想着把阴界和阳界合而为一。他们也不想想,要是两界合并,这外面一干平常人不是要变成自助餐?” “对了,”余归宁又说道,“你不是说自己没有正面应敌的能力,想要学些武器吗?” 施乌点点头,他至今为止只会那招分身,这分身不能维持太久,且消失或死后其记忆、体感皆会回到本体。有时他感觉两人都是本体,是同一时空中的同一个体,如蜂巢意识般由两个独立个体组成的意识。虽说如此,但他没有战斗能力也是事实,至今为止,他也不能指化坚石,脚踢刃风,所以学一门武艺要排上日程。 “我和桃酥都只靠自己的能力,不会这种东西,正好今天她出来了,你就问问她能不能教你。”余归宁道。 她,自然指的是黑发女人。众人中只有她会些兵刃,像施乌这般不持有攻击性秽业之人倒是少数。 施乌还记得那日的剑风,便想开口,谁知这一贯沉默之人竟然率先发问: “为何学剑?” 原来她会说话。施乌当即是这念头,她自阴影中现身相当惯常,常见她与余归宁对练,却无人见她说话。 施乌看看这短发女人,她面无表情。这倒让施乌难办,摸不透她想听什么。施乌笑笑道:“我们之中只有你会剑啊,而且我也挺想学剑的。” 短发女人漠然不语,自阴影中引出一贯武器,刀、枪、锏、戟……无一不有,无一不绝,只少了一样——剑在她腰间挂着。 “皆可学。” 施乌笑容未变,只在那种种武器现身之时附些吃惊,他道:“这些都很好,或精通于斩,或精通于刺,或精通于拍……都很好,可惜目标都是人,它们的击杀对象都是人,不同装备、不同状态的人。我要对付的是秽,它们或是人形,或是群体,有时要一下杀左右两侧,有时要直刺前方。总之,面对的对象不能确定,所处的环境不能确定,所以要选最全面的剑。” “刀可刺,斩、剁、劈更甚剑。” “可是它不够剑灵动,斩剁劈比剑更强,就表明它需要的劲力比剑大,切砍之后的回力、回正姿势就比剑要长,我不能预定对象的状态和形体,就这点时间,也许就要了我的命。” 短发女人不言语,只看他。 施乌知道心中所想必须告知,不然她不愿传授剑艺,便将另外的人推到门外。他寻了一张远离大门的椅子坐下,问道: “你有没有一种感觉,感觉我必须这样,即使这样会死,即使知道这样生活就会一落千丈,即使这样就是对你生活中的别人的不负责任?” 短发女人也坐下,不过离得稍远。她道:“无有。” “那很好,不用面对这样的困境。”施乌道,“我感觉我必须学,我就是玩这个的。但是,我也预知到,我会学得很快,我很快就有能力去做想做的事情,我很快便要用这能力去改变我这些朋友的困境,于是我愈陷愈深,于是我渐渐走向末路。然后,我就死了,死在别人面前,他不想我为他做什么,我却为了他离开,然后死在他面前。” 施乌未曾对人如此坦心置腹,便多言语两句:“那种感觉,很奇妙,就像……贪心疼痛,本来只是去取荆棘丛里的一样东西,却享受取物途中的痛苦。于是我向更深的荆棘丛走去,去找更里面的东西,去享受路中的刺痛,去寻找成功时的兴奋。这不是为了我的朋友,这是为了我。就像某些人为自己做事,像是抒发占有欲、支配欲,去以爱的名义支配你,干预你,他们的目的不是为了你,是为了自己,我也是如此。” 短发女人微微一颤,有所触动,她唇齿微启,道:“我愿将剑艺授于你,不过……我欲增长见识,行万里路。” 她这话的意识就是要施乌等价交换,去带她见见不一样的东西。什么是她不知的?施乌不知道,不过答应下来再说,这样轻松的条件可难见,万一她转变心意就不妙了。 很快,施乌便知道这要求有多容易满足,只一件事便让他知道这要求的轻易。 她不识字。 第十九章 两个文盲 短发女人说起“增长见识”的首件事情之后,施乌离开了,他去找桃酥。 “桃酥,那个短头发的女的是怎么来的?”施乌问道。 桃酥正在另一房间里躺着沙发吃冰淇淋看电视,施乌将她们打发走以后,她自觉无事,便来这儿打发时间。 “怎么这么问,”桃酥应道,“有一天,我忽然感觉我能捏出一个生命,我就把她做出来了,然后她就一直躺在影子里。” “怎么了?”余归宁坐在桃酥旁边,趁桃酥转移注意时偷吃一口她的冰激凌,现在才把冰淇淋咽下。 “那她的感觉之类的有传到你身上吗?” “没有啊。” 余归宁渐渐地坐正,她感觉这样的问句不太对。 “我刚刚和她聊天,她说她想识字,也就是说,你的知识之类的没有传到她身上。我本以为她同步了你的知识,只是有自己的口癖,现在看来,她根本就不是你,只是依附在你的能力上。她是一个独立个体。” “唉呀,就这啊。”桃酥这时发现冰激凌被偷吃一口,便娇嗔似的给了余归宁一掌,“我们早知道了,你看我们几个谁会用剑?而且她长得很我们也不一样,性格和我们也不一样,我还没到能徒手捏出人命的地步,所以只是给她血与肉……唉呀,多说了你也听不懂,反正她很安全,要做什么随她去吧。” “可是……” “别可是了,这世界上的谜多得很,你知道飞机会因为上下压强不一而产生的浮力升起来,你知道具体的原理吗?只要这谜干扰不了我们,便当它不存在就行了。知道太多,要死人的。”桃酥说道,“你现在还年轻,感觉自己无所不能,感觉世界尽在你手,过两年,如果能活到那时候的话,你就知道,其实你只是一部机器的齿轮,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的特别,你的天赋,其实都没用,对你的地位,你的财富没用。” 被这样一个看似没出社会的小朋友这样教训很奇怪,施乌张口,说不出话,他对这样的人说不出什么,想来想去,他只想到难怪桃酥这么不喜欢自己的小身体,原来是与她好为人师的喜好不符。 余归宁拍拍她的头,道:“施乌你别听她的,她也就一个小朋友,胡言乱语。” “你说谁小朋友呢?我是小朋友,你就是恋童癖,还是个括不知耻的恋童癖,明明这身体不是我的……唔唔。” 余归宁捂住她的嘴。 施乌见事不妙便赶紧跑路。走出房间,正碰见短发女人找他。 施乌不想让她走入房间中见到自己身体被第三者摆弄的样子,便道:“你过来了,正好,我想到怎么教你,顺便普及这个社会的常识的方法了。不过,我总不能一直叫你喂吧,你叫什么名字?” “陆善仙。” 施乌走在前方,领着她前行,他道:“你们那边都是这样讲话吗?” “仅我而已。” 施乌想回话,却发觉被注视了,向那边看去,是被自己赶出练习场的陆扫晴。她离开以后便在不远处候着,等待施乌寻她。结果半天过去,她主动找来,却见施乌和第二个女人有说有笑,因此怒目而视。 施乌不急不躁,仿佛看不见陆扫晴的神情,问道:“陆扫晴,你识字吗?” 陆扫晴已将施乌当做自己的男人,眼下见他有出轨的倾向便怒了,然而施乌这稳坐钓鱼台的提问却让她有些抓不住怒意。她思索了半秒,道:“不识字。” “那正好,和我来。” 施乌领着二人走到另一房间,那里也是沙发、电视机、冰箱等家具,不过布局于余归宁身处那房间有所不同。 施乌将她们安置在此处,打开电视机,搜索到一档动物节目,他陪着看一阵子,见是他所寻找的十几年前一档磁性有耐心中老年男声解说的动物节目,便找了一个理由留她们两人看着。 陆善仙瞥一眼,知道他要离开,不做阻拦。这也合她心意,她不希翼施乌多能讲解,是个三寸不烂之舌的天才,只寻求找到一个取得常识的方法。 正如她也不在意自己多有授业的天分,只求日后教导施乌时候,能将剑技完完本本教送他。 施乌走上二楼,走入一房间中。 房中已有一人,赵本晤正在其中玩游戏,他扫一眼来客,问道:“今天有时间上来啊?” “今天没练多少,事情挺多的,昨晚又没休息好,上来睡个午觉,晚饭时候叫我。倒是你,你怎么不值班了?”施乌倒到床上,衣不脱鞋不下,将骨肉舒松了,舒舒服服地躺着。 “太无聊了,上来打会游戏,我叫他替我值班了。”“他”便是赵本晤那队友。赵本晤并非蠢蛋,他玩着游戏也能注意施乌的状态,他问道:“怎么了,有麻烦?” “有,一切都很顺利,只是有个女人挺有占有欲的。她把我睡了,想我做她男朋友,不是,是已经把我当做她男朋友了。” “那你怎么想?” “能怎么样,顺其自然吧,看看合不合适,合适就继续呗,不合适就跑路,还能怎么怎么样。” “也是。” 此后再无言语,只有赵本晤的键盘声。过一阵子,赵本晤无声无息地向后看去,只见门口那里有人探出头来。 那是陆扫晴,她在看施乌。 “他睡着了吗?”陆扫晴问道。 赵本晤点点头。 于是陆扫晴收回脑袋,无声无息地走开了。 赵本晤继续游戏,几次死亡以后,他忽然意识到,陆扫晴好像真的很喜欢施乌。 他不再操弄手柄,便坐着,去回忆过往。他看见描述墙壁、家具、生物的差异色彩,它们仿佛皆是黑色,却有所区别,这区别仅有他可知,正如这能力只有他拥有。 施乌之黑与陆扫晴之黑并无相似,也就是说,他们此前交集不深? 赵本晤睁眼,继续玩游戏。 他忽然想起来他不该这样做,这样不单侵犯旁人隐私,也像添墨似的增长秽的重量。 我活不长了,赵本晤自知。 第二十章 秽起源 日子便这般流转,施乌觉得时间过得很快,每日有做不完的事,每日多彩繁复。白日练习,晚间看那平淡中蕴啖人命的报告文学,在稀疏星夜开车伴着路灯回家。 陆善仙不言语过去,在训练的间隙以眼神示意施乌讲解某些东西;陆扫晴探寻他的过往,像伸舌尽力刮筒骨的骨髓,施乌便是那顽固的筒骨。 他们已去过那医院了,施乌是正常人,只是身中多些不能被检测出的不明物质。这深山中的医师不问,不治疗,正如他漠视医院中那些不可能在这现代社会中被制造出的伤口的原因,他只做在理解中的事,所以他能在这持秽者重重的医院中独善其身。 施乌玩心大发,问道:“你不好奇这是什么吗?” 那医师道:“我们有保密协议,不听不问,只做自己理解的事情,这种东西不要告诉我,我也不想知道。” 陆扫晴本应有自己的房子,她们工作的福利是很高的,可陆扫晴以自己不能在这都市独立生活为由继续与施乌同住。 这是实话,她不识字,不懂手机与家具,甚至不太懂伦理道德。她将工资交于施乌,将他作为生活的支柱。施乌怀疑她享受这般,享受施乌加入她生活的感觉,享受需要施乌的生活。 施乌觉得自己像一块木头,被陆扫晴这钉子刺入,却不能将她拔出,她挤压施乌的生活,做出一个空洞,却也填满空洞。 日子便这般流转,直到有一日,赵本晤与他的队友消失了。 “他们去哪了?”施乌问道。 赵本晤几人一直待在这儿,施乌、余归宁几人也如此。独属秽的引力将她们聚集于此,有人会辩解自己或是身怀秽力,不想害人,或是本来便不愿出门,或是已不能和常人交流……无论情况如何,怀有秽者终将群聚于一处。 施乌觉得这是秽的吸引作用。秽会吸引秽,这正是倒像都市中不可派遣过强者前往,否则便会愈发强烈般,强者持有相当量的秽量,同等秽量甚至多于此秽量者将被吸引,或主动或被动,其战况因此惨烈。他们虽不如那些人般强悍,却也被秽团聚,生活于一处,在无形中。 “去倒像那边了。这次轮到他们了,上次是我们。”余归宁道。 “哦。”施乌应道。他还沉醉在秽引力的思考中。他查过本城市的据点地图,此地的据点多达六个,其中人群稠密的南北两城区中居然统共四个据点,而东西两城区中仅有两个。 他又取过全国的地图,发觉人群越是稠密处,据点分布的密度越高。 这是否可证实,常人其实也含有难以察觉的秽量,此种秽量积少成多,以一城之力吸引倒像都市的启动,正是这秽量维持常人与持秽者的区别,使常人远离秽的影响,遗忘秽事件? 这想法很有趣,施乌当即告诉余归宁。 余归宁眉头皱起,道:“对的,很多人都推算出来了,你不用告诉我这些,秽的增长自然会验证你是对是错。你以后少做一点这种事情。” “为什么?” “你知道阴界与阳界相通的历史吗?” 施乌应是。基本上,只要有心探查秽之源流的人都可知道。唐以前,秽已存在,不过那时人人都能见证与记住秽力的显现,那时秽也不如这时的强大,多是些徒手弯勺、徒手生火等的强度,现在骗子惯常的气功、武术正是以此为原型。五代十国时期,有一道士名为许以仙,他不满足于这时的秽力量级,前往名山大川等地方寻找仙人踪迹,他找到的并非仙人踪迹,而是秽的大门。 他打开了至今阴阳两界唯一的稳定通道,他并不知这时灾难的初始,以为自己做了一件大功绩。与他同辈的持秽者死得很早,都死在与秽争斗的前线,他倒是活到七十多,寿终正寝。 此后,秽的量级逐步提升,时至今日,他们的平均死亡年龄已低于三十岁。 余归宁道:“你也知道他活到七十多岁才死吧。开门的大概一百多年以后,有个持秽的画家知道了这件事情,觉得秽的兴起应该是他的责任,这也是一个重大事件,就替他画了一幅画。” “那幅画有问题?” “有,他画完以后,自己也不敢去看那画,后来他鼓起勇气去看,自己死掉了。同样持有秽的人拿走了这副要他命的画,也去看,自己也死了。不过,渐渐的,这副画的传闻传开了,更多人知道这件事,也去看,这副画的死伤很快就减少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施乌略一沉思,道:“难道是因为更多的人知道且分享了这个事实?” “知道就好。也许这件有关秽的事实并不起眼,但要是知道的人很少,你又悟到这点,那你惨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要付出很大的代价,骤增的秽量连我也承受不住,不用说你这个尚且不算坚韧,没经历过几次神智剥损的精神强度了。多看书,少思考,这样才能稳步增强自己,我们这里不缺这种东西,你慢慢看就是了,下次倒像都市远的很。” 施乌有点乐,道:“尽信书不如无书。” “那是他们那些普通人的想法。,这么想会死得很快的,至于思考这种东西,留给那些活了七八年的老东西把,再到五六年,再到我,最后才是你。” 余归宁说完便起身离开。她还在调查施乌,她虽已信任施乌并无害她之心,可她那副面貌却常常使余归宁回想幼年那一夜。 那一夜若不是另有人相助,她怕已身死魂消。那一夜她仅是逃离追杀,那尽是施乌面貌的组织还在,至今也在追缉她。施乌这样的相貌表明他们一定会联系施乌或曾经联系施乌,只待她查到或监视到。 然而查到或监视到以后呢? 余归宁不敢想象,她仿佛是学习极差的学生查询高考成绩,成绩不发一日便忐忑一日,待成绩发放那日便是她的死期。 且她也不能逃,她已有牵挂之物,这使她有了弱点,她也不知自己是否已被监视,贸然行动只是暴露自己。 第二十一章 挑战 约是一天以后,赵本晤回来了。他拖着破衣烂衫回来了。 此时正是施乌值班,他见赵本晤不言不语地推门进来,将残阳关在门外,便觉得很不妙。赵本晤仿佛就是那夕阳,将往日的朝气、灵动关在门外,留下一个垂头丧气的立在黑暗中的男人。 “只剩下你一个人了?”施乌问道。 赵本晤点头,并不用力,孤零零地走入通道中。 过了两日,陆扫晴说赵本晤加入她们的小队。 余归宁本人不算强,桃酥也较弱,因此能容下第三个长久持有秽者的加入。至于为什么?赵本晤此次行动仅剩余他一人,上头是不会理会你如何轮换、值班的,但他们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至少有两个经验丰富者在同时执行秽的人物。 赵本晤不愿再寻觅领队,且这也不合常规—— 多数据点中仅有一队,因为两次倒像都市行动中的间隔已足够休息,不过余归宁几人先后来到此据点,她们想着偷懒,也不想回去,便于赵本晤两人轮换。 这时候赵本晤加入,反倒符合惯例。 赵本晤颓废了几日,便从好友的死亡中走出,他报告了这次的行动结果,从那边领回一段音频。这音频便是余归宁带回的磁带。 “已经核验过了,里面并不是少为人知的知识,也不是奇情八卦,这是一封挑衅书。”赵本晤道。 “挑衅书?”施乌道。 “对,大概是一个小组织的挑衅,估计没过几天就自己解散了,不过还是听一听好。” 余归宁取了储存卡,领着两人到房间中,播放—— “……,喂喂,听得到吗?……” 首先便是电磁声,经由处理的人声传来,并非ai配音,像是人声的特别处理。 “……我想各位一定不认识我,毕竟此时我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不过各位放心,过不了几年,甚至一年、半年,你们将联合,联合去进攻,进攻谁呢?当然不是我啦,我这时候还是一个小人物,不过嘛,也称不上小人物,就像游戏里的角色看不见玩家一般,你们也将忽视我。 “这风暴来临之时从何算起?就从这段磁带被取出时。这段磁带也不单被某一势力所持有,这段音频将送往所有大大小小的组织。 “你要问我为什么?那便记好我的名字,我叫导演,我将导演这风暴将至的一幕,各位尽管放肆地流淌汗水,流得不够多,可是要流血的。 “好了,就这样吧。要是有能耐,也可以试着把我找出来。我很期待各位的表演。” 音频到此结束。赵本晤问道:“怎么说?” “小丑。”施乌道。 余归宁与赵本晤对视,由余归宁开口问道:“为什么?” “这人说自己要干件大事,却又不提自己具体要干什么,像是向警察局发一封犯罪通告,写,我要偷东西。偷什么、什么时候偷都没有,这空有通告的胆子,没有公告的胆子,不是小丑是什么?” “说得很好。”应答的并非余归宁与赵本晤,而是那处理过的人声。 那人声继续道:“能有这辩识能力,且有能力说出来的人,不多,这里就有一个。” 施乌看向电脑,此时仍是播放音频的界面,那音频已显示播放完毕,却仍有声音。施乌道:“那你这是承认自己小丑了?” “非也非也,那些庸俗蠢笨之人不配,也省得我费口舌,和他们说话太麻烦。你们将对抗的是——秽怪。不过,这次有所不同,你们将对抗的并非是野兽般的秽怪,它们将成军队,它们将与你们决一死战。今日以后,秽的侵入强度将渐渐降低,你们在这时候有机会排除异己,拧成一团,不然死的就是你们。” 话毕,电脑自动重启。 赵本晤神情严肃,不看电脑,他知道在重启完成以后音频将消失。他两眉如剑,不怒自威,他道:“只能去查一查了。不能尽信,也不能不信。” 施乌神色如常,道:“查了,就是落后他们了,这是障眼法,我们不知道他们目的是什么,总不能是统治世界这样吧。应该把精力放在对他们这个组织本身的调查上。顺着他给的信息查,只能处处落后,受他们钳制。” 余归宁左右看看,有点乐,道:“你们干嘛这么认真,强的那帮人都在前线,天塌还有他们撑着呢,咱们能想到的他们自然能想到,没有几个人是蠢蛋的,除了你女朋友。” 余归宁一指施乌。施乌无奈的笑笑。他也认陆扫晴有些蠢,她脑中似乎只有恋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将死生大事放在眼中,至今也不对旁余事物有所了解。 施乌只得背负照顾她的责任,在锻炼之余照顾她。 余归宁将笑意收回眼中。施乌这人有些奇特,他父母死得很早,不过倒是死得有所价值,给他留下一套房子,留下一堆存款。他家没有亲戚,也无人管施乌,施乌居然踉踉跄跄的长大了。因此经历,他总是一个人。不过看得出,他其实会去爱别人,不是因为旁人有多受他喜欢,而是他不愿让人经受那孤苦无依的日子。 虽然他不言语,但实际陆扫晴与他正是两块嵌合的拼图,天造地设的一对。 “你这么看我干什么?”施乌问道。 “没什么。” 经余归宁一说,施乌与赵本晤便不将此事作正事处理,施乌去完成今日给自己订下的任务,赵本晤继续躲入房间。 自赵本晤队友死后,他虽然看似振作,却时常独自在房间中看查资料。 余归宁对他并不了解,去取了一份他的档案,惊了。 余归宁已持有秽四年,她天赋不佳,是弱的那一档,因此得以不上一线在此镇守后方,即便如此,她也因积攒的秽量而是中坚力量。 然而赵本晤与她秽量只差三分之一,他居然才一年半的持秽历,可算的上是天才。不过……这天分并不值得称赞。 持秽者精神的强韧来自于秽日积月累的积压,经历一次与秽的神智争斗以后更上一层。 赵本晤短短阅历便有此实力,说明他基础不稳,这样长久下去必死无疑,不用等到秽怪出手,他自己便会因积增的秽压垮自己。 余归宁相劝,却被他的神色劝退。赵本晤已然受了刺激,那刺激很平常,对于持秽者很平常。 他见到的死人太多了。 他曾拥有数次能拯救他人生命的机会,却因不够强大而失手,他不似余归宁几人般或漠视生命或具独到解压方法,便将原因归咎于自己,由此奔上毁灭自己的路途。 余归宁思考如何纠正赵本晤想法时,施乌见到了一些人。 这些人和施乌长得一样。 第二十二章 施 此时正是施乌休假时候。 施乌起初并无假期,但陆扫晴见他身心皆投入秽的事业中,忽视了她,便时常吵闹着要施乌休假。 施乌知晓张弛有度之理,便放了自己一日假期。 清晨,施乌趁陆扫晴还未醒来,穿好鞋子出门。他每日都是如此,在晨跑时放空身心,思考昨日的进步与退却。 为此,他出门只带家钥匙,以此半强迫地使自己进入空档状态。 然而正因此,他错过这次向余归宁求救的机会。 施乌顺着跑惯的路前进,当走过那熟悉的店铺以后,他发觉旁人注视他。这是往日所没有的,他看过去。 只见一人咬着豆浆的吸管看他,留有笑意。她的动作、笑容并不出奇,注视别人也非奇特之事,然而,奇便奇在,这人长的和施乌一样。 她有女相,却也和施乌相貌一致,颇有性转施乌的姿态。仅她一人也不会让施乌多恐惧,然而她身旁还有一人。 那人就是施乌。 施乌止住脚步看着。很奇怪,他并无惊奇诧异,他仿佛早就等待着这几人找上门。施乌向后挪一步,猛然向后奔跑。 他不知这些形似他的人的目的,但他绝对绝对不想和这些人扯上关系,既然如此,那便逃吧。 离开这里,前往连他也无有印象的遥远之地,现在就打电话向余归宁求助,带上陆扫晴轻装离开。 他现在一定不能回家,这些人能在他晨跑路径候着他,也就知道他家在何处,这时回家只能是自投罗网。 施乌向据点奔去。 据点离施乌家遥远,不然施乌也不至于在申请的载具到来前一直与陆扫晴乘坐公交车。 施乌略微考虑,自己身无分文,只能走去那边。他不知自己是否已被监视,万一走到那边,岂不是暴露据点。 他一面快走一面查看,找到一家敞亮干净的便利店。一间连锁便利店,虽然门可罗雀,店员却身着制服,显然与秽无关。 施乌推门进去,进去借电话。 此时正是晨日时分,阳光淡金无暇,可照见空气中飞扬的灰尘,然而在施乌推门这短短的一霎间,时间飞速流转,晨间温和的朝阳高升,午后烈日沉落,余留残阳的一抹颜色,当夕阳也沉入黑暗时,门后并非便利店。 他推开的确是便利店的大门,然而这大门联通的并非便利店,施乌看见的是一盏昏暗如月的白炽灯,无力的光投在飞虫般沉浮的灰尘上。 光下有两人,这两人一副模样,只是五官因性别有线条的变化,女的将笑隐在不笑的皮囊中,男的低头吃东西,吃得专注严肃。 施乌回头,后面并非大街,后面是一样的房间,一样的昏暗灯光,一样神色各异的两人。 他们并非来捉施乌,他们只是来告知一个消息,如登门征兵的冷漠严厉之人;他们不向施乌索求身外之物,甚至还会为施乌提供帮助,他们如登门征兵一般给予枪械、装备,他们要的是施乌的命。 “请坐。”那已将笑意隐去的女人道。 这是运命,这是注定,正如人终将死去,施乌忽然明悟了,便不再挣扎,走到台边,坐下。 那男施乌吃干净早餐,端着盘子自行离开。施乌视线追随他离开的身影,只见他推开门,门外并非他们身处的空间。 怪不得这人与这女人一同等待施乌,施乌到来以后却离开,原来这空间切移的能力是他的。 施乌视线回到这女人身上。 这女人又显露笑意,道:“我叫施鸢。” 她知道施乌看着那人离开,毕竟施乌并不掩饰他的动作。她无有阻止施乌行为的动作,便如此坐在那里,等待着毫无束缚的施乌与她谈话。 施乌不应话,垂下眼睛思考过往。他有什么神异之处值得关注?他有何突出之处得以注意?他容貌有何怪奇须得这些人模仿? 他回想起众人对他的态度,众人得行为……那一段磁带、余归宁若有若无的敌意、无法被言述,只能以最贴近的被注视感来形容的感觉、陆扫晴死而复生……重重线索于他脑海中组合、排列…… 施乌抬起头来,道:“那段磁带,和我有关?就是你们把磁带和机器人放进那秽怪身体里,使得它敌视我?——你就是导演?” 施鸢的笑意展露为笑容,她道:“很好,不负施乌这个名字。” “听到你名字以前我还想走,但你一报名字,我就不能走了。”施乌微微仰面,看那斜上方的暗灯。 这灯用得久了,因此昏暗。 施乌之所以不逃,是因他知道自己已在局中。那名字在报出的一刻,他便知道自己在被取名之时已被算计。 更有种感觉,仿佛人必然死亡一般的预感,即使尽力去求长生,也不过是弄得自己重金属中毒之类,与其弄得自己浑身麻烦,不如直面这宿命,必然到来的宿命。 “那很好,省了不少麻烦。” “你们是要做什么?”施乌问道。施乌虽然有冥冥中不可避免的预兆,但他不知这是要做什么。 施鸢不急于解释,缓缓道:“一条小溪,溪水下沙砾沉淀,沙砾里虾蟹潜伏。如果想捉出这些虾蟹,你要做什么?” 施乌黯然不语。这便是施鸢的目的,她想找出某人、某事物。小溪流中的虾蟹一般潜伏在石头下,要抓出便是翻石头,然而她这挑衅四方的做法,看样子并非翻石头。 她在搅混水。 抓虾蟹首先便要找出虾蟹,她没有能力找出,便要将溪水混沌,使猎物打草惊蛇般显露踪迹。 “你们要找东西?” “我们要找两个人,一个杀人时候会给眼睛绑上白布,另一个特征不知。她们藏得很深,要想找出来,只能这样。” 施乌神色不变,他大概已经知道其中一人是谁了,陆扫晴夜袭他求援那晚,余归宁左手手腕上系有白布一根,第二日他再看,她左手并无伤痕,加之她那若有若无的与行为相违和的敌意眼神,他确定余归宁就是这些人的目标之一。施乌问道:“你们怎么能知道她的特征,而且只知道其中一个人的特征?” 第二十三章 塔 施鸢淡无表情,道:“我们成功追踪过一次他的痕迹,几乎抓到,可惜有个世界以外的人,他使用秽以外的力量替他解围。也是那时候,我们知道他会蒙眼杀人。” 施乌想询问那位秽以外的人,却按捺下念头,余归宁的事情重要些。他问道:“那这蒙白布的人是男是女?” 施鸢显出一份失意,她看施乌,不知是感叹其无知还是另外之处。她道:“不能确定她的性别与能力、年龄、外貌,不然我们也不至于这么久也找不到一个被确认的人。他是塔的一部分,拥有的权柄无人能及,可惜他们染上叛逆,志在远离塔,不然我们也不至于寻找他们。” “塔”,一个全新的概念,施乌从未听闻的概念,他自诩看过许多秽的记录,却从未听闻“塔”。往日观看的记录堆垒而成的知识告诉他这只是眼前的人胡扯。 但,他觉得这概念应当成立,这与事实无关,只是直觉。直觉驱使中,他在秽的记录中寻找一块能安放下“塔”的位置。 寻觅许久,这概念无以复加,除非……将它放置在无人涉及全地的阳界中,将它推向向秽的起源与传播中。 从未有人深入阳界腹地而有讯息传回 ,塔确有可能立于那地而无人知晓;也从未有人敢于推及秽的起源,因为无人能承受先行推演者应承受的秽力,亦无人能有余力追溯秽的起源。 施乌抬头直视施鸢,危机感于他心中显现,他不想听到塔的知识,不止为了他的生命,更像一个孤零的孩子不愿回到残破、毫无温暖的家。他道:“到此为止,不要告诉我塔是什么、涉及什么。” 施鸢笑起来,并非和善的笑容,混有讥讽、不屑。她道:“世界围绕塔运行,所有事情起于塔、归于塔,提及是不可避免的。” “但至少我们现在离塔远了,不要像是想家一样提到它。况且它也不是好东西。” 施乌仍是不记得塔的事宜,但这不妨碍他厌恶塔,像是未曾被蛇咬过,却也防备着蛇。 谈话正倾向于施乌不愿面对的方向,施乌已知他们需要他搅动局势以找出那两人,但如此弱小的他如何撬动天下大局?况且他也不愿如此,他不愿为塔服务。 所以施乌站起来,结束对话,走向门口,道:“我做不到搅乱局势,我太弱了。你们既然是一个组织,那力量一定强于我,何必一定要我协助呢?” 施鸢稳坐,目视施乌离开,她毫无动作,只是在施乌开门离开时道:“也许你说得对,我们或许真的不需要你。但是,你一定会需要我们,如果你一手搅动局势,或是你还能保护那些你珍重的人。由我们一手操办,我们便对你,对你的朋友、亲人一视同仁。” 这不是威胁,这是事实。这时离开,便是与他们分道扬镳,由此陌路,既然已是陌生人,又何必特意加以照顾?如果是施乌亲手为之,或许能在未来动乱的局势中保全族类。 施乌侧头看向施鸢,有些不解。他道:“你为什么需要我,我只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人,之前的倒像都市还差点要了我的命。” 施鸢言语平淡,仿佛陈述普通的事实,如同今早喝了咖啡一类的事情:“因为你是施乌,因为这一切由你开始。从发现那段磁带开始,一切就被你加速了。” 施乌不信这话,因为这段话中没有可以被他确认的事实,“开始”“加速”都由她界定,他无法确定。但这已足够,施乌只需要一个理由,这理由可不辨真假,像是催眠仪式开始时回荡的怀表,它并无作用,只是一个舒缓身心的动作,代表催眠将开始的动作。施乌也如此,他只是想说服自己,去将渺小的身躯砸向高若摩天大厦,广及长街的大浪,试将凡人之力,引导宏伟潮势。 “你们要我做什么。” “不要维持现状,去探索更多的秽的隐秘事实,我们会帮助你。” 施鸢伸出手指,一个名字在施乌的视网膜中写成。 “我们拥有所有持有秽的死者的记忆,其中包含不少知识、秘密,我们会筛选出你这时候能承受的,你要变强,变得更强,更快的变强。去网文网站查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没和网站签合约,而且三天一更,少有人看见,看见的也不会把它当做事实。留意网文里下一个带有施的人名,这就是这个名字的网文停更后的下一个传达名字。” “你们怎么知道我所需要的呢?” “半年一会面,就在你的出租屋。” 施乌点头,离开。施乌父母留下的房子已被施乌出租,那房子位置不错,房租颇高,他自己搬去租郊区的房子,以此赚去租金差额。 看来他们早已注视施乌,只等施乌将一切推动,身染秽力。 门外并非那敞亮的便利店门口,而是他初见两人的跑惯的路。施乌看看时间,不过过了十分钟。 他不想再跑下去,但这时回去为时尚早,便转身漫步,向着家的方向。 他如往常般在外吃过早饭,给陆扫晴带一份,便走回去。 家中仍如出门时那般平静,无一生息,一如往日。陆扫晴一定还赖床不起。 他走入卧室中,却见陆扫晴已起床。她正坐在电脑前。施乌的电脑有密码,不过他向来不掩人耳目,所以常在身边的陆扫晴知道密码。 陆扫晴正想趁施乌外出时分看看他电脑中有什么不可见光的东西,却发现一段视频。 仅有音频的视频。 电磁声,经由处理的人声: “……我想各位一定不认识我,毕竟此时我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这正是施乌、余归宁、赵本晤三人听过的音频,不过与他们听闻的版本不一的是,这段音频还有下文。 这段音频并无与应对“小丑”那段对话,显示的音频长度也没有那段短,其下文如下: “……喂喂。这是特供施乌版本,我就是你,施乌,录下这段音频的时候,你十九岁。等你听到这段音频的时候,你二十七,二十五,二十三?年龄不紧要,紧要的是,你刚答应了他们的请求……” 第二十四章 预兆 “……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我能于此?这是一个触发机制,和你解释了这时候的你也解释不清,你也承受不起。总之,秽和科技是能结合的。听说有个奇人也在研究,用以布置据点,掩人耳目。不过这不紧要,这不是我们要谈的主题。 “我们要谈的是,对于那帮姓施的人和塔的态度。我这时候十九岁,对于秽的理解很深,却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我不知道等你再接触到这些东西的时候,你的关系如何。但我想说,不要去做夜塔的拥趸,它绝对不是好东西,可惜我明白得太晚。不过我还有一次机会。 “你才是导演,我和一个女的做了交易,把导演和施组织给她,换取一个重来的机会。 “但这是有代价的,作为代价,我必须再回去,帮助他们和塔找到那两个人,怎么样?用权势和无所不能的能力去换永久的失忆和做小卒的机会,很聪明吧?哈哈。……所以我郑重警告你,不要再傻下去,替他们办事。 “你也许还是没有朋友,还是孤独,但不要再去为夜塔尽心尽力,你会后悔的,像我现在这样。这不是警告,这是警戒线,再往那边下去,会害死你自己!” 音频到此结束,施乌立于原地,默然不语。 陆扫晴发现站在门口的施乌,朝他笑一笑。 施乌走过来,一时心绪不定,乱得他也不知自己想什么。他道:“你怎么把这东西翻出来了,真恶心,我都不记得自己有这么中二的时候,赶紧删掉删掉。” 陆扫晴坐在位置上,任由他附身将视频删除,清除回收站。等施乌清理完毕,回头看她时候,她搂着他深吻。 这吻吻得长久,并无往日的侵占欲望,只是想表达情感,只是想与他亲近。 等两唇分别,陆扫晴两眼水润,已是触动身心,她按下欲念,道:“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啊?” 施乌站起来,略尴尬地伸出食指挠挠脸,道:“你没刷牙……” “……没刷牙也是香的!……我听桃酥说,喜欢有两种,一种是把自己的幻想加在别人身上,喜欢附在他身上的幻影,而不是他这个人;另一种,就是喜欢他本人。我都是,我既喜欢施乌,又喜欢加在他身上的幻影。我既喜欢他的现在,又喜欢他会变成的我期望的幻影的将来,所以,你做什么我都支持,我也不会告诉其他人,这是你和我的小秘密,怎么样?。” 施乌站定不动,脸色不变,道:“真肉麻。” “哎呀——!”陆扫晴想一掌扇过去,扇到一半舍不得了,便化扇为推,将施乌推开。 陆扫晴偷窥施乌的电脑时心虚,便没有开灯,此时借着电脑荧光微微可见她被施乌说得脸红了。她自觉羞耻不堪,便傲起来,以此掩饰脸色,可惜脸色一时半会降不下。 “我吃早饭去了。”陆扫晴道。 “先刷牙。”施乌道。 “不用你说!” 目送陆扫晴走入卫生间,施乌摸摸脸,他脸上并无热度变化。还好他定力足够,不然就被陆扫晴攻破防线了。 看陆扫晴的态度,她应当不会将这事说出去,确是好女人。放下与陆扫晴的种种,该考虑正事了。 施乌他对那施组织并不熟悉,从施鸢所描述的看来,他们为塔服务,志在搅乱局势,寻找身怀某物的两人……不对,他们寻找的就是那两人本身,而且从他们的描述来看,不计死活。 从现在看来,其中的一人就是余归宁。 余归宁待施乌如何呢?她将施乌带出倒像都市,在此后的一段时间内为他指点,教他锻炼,引他迈入秽世界的大门,更为他学剑牵桥搭线,在被一笔带过的大半时间中,她对施乌的关照不少。 她爱喝酒,常吸烟,也会调戏自己的小女朋友,但在正事上从不含糊,尽力而为。 她知道曾有长得像施乌的一干人追杀她吗?她还记得那段被追杀的时间吗?从那“世界以外的人”拯救她来看,那段追杀经历恐怕余归宁永生难忘。 所以她见到施乌之时,她是知道施乌牵涉众多的。即便如此,她也不当场格杀施乌?那时在场的仅有施乌、余归宁、桃酥三人,施乌相信桃酥不会将此事外传……如果是他,他会吗? 施乌绝对会杀了他自己。 余归宁那时留手,已是对施乌有恩,更不必提及此后的种种帮助。因此,施乌不能将余归宁的身份报与施组织。 若有一日,余归宁与施组织正面决斗,他还要作内应。 那么接下来的考虑,便是如何围绕余归宁展开,免得余归宁其人被施组织发现。 他们的寻找方式是搅混水——致使烽烟四起以乱人心,人心自乱,其奇与异之处自然显现。 不过说来,他们搅乱局势的方式也颇为可笑,居然是提升施乌一人的实力,说些什么“加速”“开始”的蠢话。施乌固然不相信这话,但为了余归宁,快速提升秽的积量以防余归宁自乱阵脚,将底细显露。 至于什么其他势力种种,那就不要考虑,以防中了施组织预期,搅乱局势,不过即使如此,也须得查找他们的资料,以防万一。 施乌站起来,这便是今后的方向了,他已决定为施舍组织出工不出力。 至于那段录音,无关紧要。施乌已决定对施组织阳奉阴违,施与塔相连,属于塔的组织,对施组织不尽力,便是远离了塔。 不过施乌思考时没考虑过这段音频。 这音频所传达的信息都是无用之物,除去那关于塔的戒示。施乌考虑方向时都从现有之物开始,那轮得到这虚无缥缈之物。 ……此后再无奇事发生,施组织如约传播秽的知识,施乌将最后一分余力也榨干,常与赵本晤议论那些秽的恒理,于是他又经历两次与秽的争斗。 他又取得了新的能力,他终于脱去无用之名,能有一战之力。 余归宁眼见为数不多的两个男人冲向自毁的滑梯,又见陆扫晴根本无心于秽,只能自叹息。 岁月恒常,到了倒像都市显现的时刻。 第二十五章 怪而无伤 众人成队行走,循着夜中的道路前进。他们从闹市出发,伴着熙熙攘攘的行人前进,随着步履不停,行人渐渐稀少。他们出发时夜还未深,可只徒步十来分钟,周围已显出零落之景,仿佛夜场已散。 喧闹在后,远隔一堵墙,声音却遥不可及,陪同他们的只剩几个潦倒的醉汉、与情人贴身细语的情侣。夜中无他物,贴墙放置的昏灯、不知是虫是灰尘的漂浮物、满地的折射暗光的水潭以及渐泥泞的道路。 施乌抬头望月,夜星稀疏,月隐不现。 这不像现在的都市之景。施乌与他们大踏步前进。很多年以前,这种道路与老楼已被清扫重建,即使有所保留,也绝不在这临近闹市的都市中心。 所以,他们走在什么路上? 继续前进,将往日与闹景置于身外。泥泞之路渐走到尽头,登上的是崭新的混凝土。 施乌停步。 这不是新铺就的道路,这是已完成却未经使用,仅是自然侵蚀而长存的沥青道路。他走到倒像都市了。施乌回头,闹景依旧,依稀可听闻声响,那几个混沌在泥泞路上的行人已不见。现在回头,还不用面对之后危及生命的秽怪。 余归宁、桃酥、赵本晤还在走,并不回头。陆扫晴微微止步,察觉到施乌停步,她回头,没有说话,只是向他微笑,伸手欲与他牵手同行。 施乌心智稍稍坚定,又感觉到自己心神中的秽的重量,自知不能回头,况且施组织又将牵扯入怎样势力?他以这贫弱身躯,怎么中流砥柱? 施乌轻轻拍拍陆扫晴的脸以示奖励,大踏步跟上队伍。牵手什么的就免了吧。 陆扫晴望着施乌的背影,长叹一口气,也追上队伍。施乌一直很抗拒这种亲密行为,是她有什么问题?陆扫晴坚定意志,有问题的一定是施乌。 追上余归宁,余归宁脸色严肃。 此时正是他们初入倒像都市时分。虽然他们来得算早,然而这倒像通路并非在倒像都市成立时便向现实连接,因此即使他们来得及时,被纳入倒像都市的人们也求生了半日。 秽怪们并不似他们一般须得“前往”此地,他们也是被选中之物,只是复苏时间随秽的增重而延长。从这方面来说,人与秽怪并无差别。 未持有秽而拥有承秽资格者在倒像中求生,秽怪中持秽较轻者率先苏醒,周游捕食;而余归宁等人,循着时间、空间不定的倒像通路前往此处,正如这些秽怪“复苏”。 这一次,他们的“复苏”时间太久了,秽怪已近乎全数苏醒。问题在他们身上。本以余归宁、赵本晤、桃酥三主战力的秽量,能在秽怪们全数苏醒以前将之逐个击破,然而施乌与赵本晤短时间内增秽太多,致使他们抵达得太晚。 秽怪们并非野兽,它们也协作捕食,不分异类,待分食时候才争斗以胜者为王。所以,他们将面对各式组合。 不过,在秽的视觉中,这次的秽怪多以量取胜,单独的个体少见。 余归宁并不因此解忧,领着众人前进。下一次倒像都市行一定要将这几人分开,不然引来之物怕是团灭了也不能应对。 赵本晤也算经验丰富,知道这问题,漠然不语。 众人各抱心思,行走不觉路途遥远,转眼已过半程,忽有一阵风至。 施乌还在疑惑上次融化、塑变都市的奇异星体不见,这时来了一阵他所袭知的风,心中坦定不少。 总算来了些他知道的东西,不用再如此惶恐不安。不过,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这些飞行的秽怪为何能伴随风而来?它们难道都有引风的才能? 暂且放下这问题,施乌手按剑柄上,以待不时之需。他看过不少记录,这风送来的并非同一秽怪,正如狗虱并不只寄生猫狗,狂奔捕食的也不止狮虎狼豹。 此时他们正身处狭巷中,不能左右散离,不过他们也并非初次应敌,并不慌乱。夜虽然如往常般深邃无声,暗不见五指,但那啸声显然,众人又非凡类,自有应对手段。 率先行动的并非余归宁,是个子矮矮的桃酥。 她无有大作为,只将手掌按在两半墙壁上。 心中所能想象的万物生长竟发声音显现于啸声来处。施乌那幻惑之眼看见,众多骨刺自被桃酥触碰的两壁向斜上突刺,刺尖直逼那俯冲之物。 俯冲袭击而来的秽怪,仿佛融入了夜中,在施乌眼中,不能见它的形体轮廓,只见一团模糊的形体,似方似圆,似飞鸟似滚石,难定形态。 话语虽长,然而自啸声显现到桃酥展力再及施乌抬头,所过未及半秒,各方同时行动,这才显得赘长。 声随形至,骨刺突袭正刺入那秽怪身中,它坠落之势不减,如裹挟重物的破布般落下。 施乌凝神集视,叫道:“它没事。” 桃酥下意识便要反驳没有东西能不损她之骨刺而过,它一定中了刺重伤而落,然而刺之反馈显示,那些骨刺仿佛断水般力无所着,桃酥便闭嘴。 于桃酥自我挣扎时,余归宁动手。 只见她食中两指并拢,余下三指收合,向那秽怪一指。秽怪所及之处顿时动乱,如风中的塑料袋般混乱不堪,这是空气的动乱,它身处位置的空气凌乱,因此光的传输混乱。 这只是施乌事后的猜想。 余归宁这一指还不算完毕,扭曲混乱之处,秽怪坠落的速度随之减缓,然而毫无征兆中,它分做四块,仿佛有无形的锐利线索绷紧于空中,登时将它分碎。 施乌手搭剑柄,剑将出鞘。他看见了,那混乱空气忽然有了实体,将虚化实,向上猛冲,割碎了秽怪。然而即便如此,它还是未死,甚至毫发无损。 那秽怪在重重阻拦中已离他们有一人的距离,施乌心神紧绷,说不出话来,只待它一接近便挥剑劈砍。 赵本晤无需施乌提示,他已从施乌的反应中知晓这怪的情势,他也不声张,瞬时而动,踏着墙壁,向上而去,亲自迎击。 第二十六章 神通 一种感官降落众人身中。它取代众人的视力,将盲人之黑覆于眼球上。盲目之黑难以言述,最为接近的只能是独闭一只眼后那闭合之眼的视野。 黑中不见一物,众物的存在感,脚下的道路,两侧的建筑,以及攀升的施乌从未见过的星体,陡然上升。 施乌等人看不见赵本晤的行为,却能因这存在感“看见”他登墙迎击,只手擒住那秽怪形似于脖颈的细微之处,带着这秽怪一同落下。 这时,他们才发觉自己也如那秽怪一般只留神于赵本晤的动作,未发觉身躯已被桎梏。这桎梏不显然,如久无机油的链条般干涩硬直,若是赵本晤这招向他们而来,怕是无一人能在毫无经验下还击。 赵本晤落下,盲目之黑解除。 赵本晤脸色红涨,单膝跪着压制那秽怪,问道:“你们谁能一下杀了它?不行的别来动手。” 这秽怪如人般大,在场的余归宁、桃酥甚至施乌都能杀它,但鉴于它于空中那怪异受击,他们都不应声,考虑如何这受击的原理。 无有特色的陆扫晴走出来,道:“我来。” 不等众人出言,她径自挤出队列,走到赵本晤身边,将手掌覆于秽怪身上。 烧灼的“滋滋”声响于手掌与秽怪的接触之处,陆扫晴猛一用力,这秽怪仿佛被猛踹一脚,身躯向着地下陷落,随即崩溃,散作污水,流进被这一击打得开裂的地中。 赵本晤站起来拍拍手掌,这一着便是过去了。 余归宁等人再走一段,坐地休息。此时他们并不很累,暂且休息只是为了眼前之物。 一群一群的秽怪安坐于前,死物一般毫无作为,然而它们身上的秽量连施乌都能感应。 它们死一般在那一处,不知将有何作为,如这无声之夜般将危险与攻击性裹入平静中,不知将会有哪一个冒失鬼擦破这平静,被它们淹没。 施乌半睁着眼看那些秽怪。他们如食素动物的群体,群中有弱有强;那些有资格而无秽者像地中的老鼠,秽怪反而不会率先攻击他们,而是争相袭击施乌等人以求有落单或不慎者。 一般只有它们饥饿难耐之时,这些持有资格者才会被追踪袭击,当然,若是有蠢笨的自送上门来,它们也不介意开胃。 眼前这些秽怪便有些不一,它们食秽,却因自身消耗太大而不轻易动弹。它们似寺中的泥塑罗汉般等候着香火上门……香火自不会上门,有香客送来。 “香客”已跟踪他们了。 夜如往常般寂然无声,黑似水浸般淹没目光可及之物,在此情况下,周遭那秽怪自认悄然收敛的步伐便显然无比。 它们自众人走出窄巷后便追随而来,愈近则声响愈大,它们如岗哨般盘绕这些死一般的秽怪,期以残羹冷炙,当然,若是有弱小之物近身,它们不介意独食。 这倒像都市倒是一视同仁,它封闭人的视觉,却也将这些秽怪的狩猎本能置于格格不入之境地。 施乌默不作声,静听这些秽怪的窸窸窣窣声将他们包围,听它们似混乱不堪各有目的脚步与微微的恶声低吼。 施乌试着去听那些秽怪的声音,因为这着实不像脚步声……这是脚爪声,它们不可收合的爪子触击混凝土的声音。听出声音的同时,他也明了这些秽怪的意图。 他们便是这些秽怪不可独吞之物,于是它们要如此以乱军心,显出四面楚歌的迹象,作以凶恶凌厉之恶性,当施乌等人承受不住压力或现出弱项时,便是它们驱赶噬弱之时。 陆扫晴悄悄依附过来,道:“施乌,我好怕。” 施乌默不作声。她才不怕,她只是声音略略地颤抖,身子可是安稳如置地洪钟。 施乌微微地拔剑,抽出一段剑刃细看以安心。此夜无雾,夜光微渺,茫然不可见一物,因此刀刃也不能细看纹路。 施乌用拇指轻轻扳着刃锋,以皮肤感受锐利程度。他并不害怕,四个月年苦修就是为了今日,这时只是他之牛刀小试。 当然,他只是陪衬,真正主角是余归宁、赵本晤、桃酥几位,他短时间不可超越。 陆扫晴看看挂在余归宁腰间的三把剑,有些无语,美人在怀还能在这儿玩刀子啊…… 余归宁有了决断,便站起来,向众人道:“各位,我们绕路。” 施乌拔剑,站起来。这话便是要硬闯那些惶恐人心的秽怪的包围。从它们习性分布看来,向那沉睡秽怪方向突围,它们的数量是最少的,不过这非明智之举,只使队伍腹背受敌,因此在这秽怪未合围时突袭便是最好。 众人心领神会,无有多言,几乎小跑这跟随余归宁行动。 他们的行为躲不开那些秽怪的视野,它们并无嚎叫,只是窸窣声登时猛烈,这窃声频率加快仿佛是一种讯号,顿时整个群体崩洪般急速向余归宁他们迫去。 余归宁前首领路,只一拳开出一条路,被击退的秽怪震退两侧。施乌来不及细看,跟着队伍前行。 这是急行军,来不及多看,落伍便是死。 一只秽怪不知何处袭来,只显出一道残影便近了施乌身,可惜施乌行进时并不松懈,送出一剑。 那一剑径直穿刺秽怪的咽喉,经施乌一拧一抽,整个秽怪的下巴脱离身躯,只剩一点皮肤相连。 这也是他们突入秽怪包围的征兆。 正因如此,在施乌刺剑拔剑时候,另一秽怪冲跃而来,直击施乌后背。 施乌早已预料,一柄剑拔刀般自施乌后背而出,划破那秽怪的肚皮,分身从施乌背后走出。 队伍仍在急行,分身不及反击,张开臂膀扑向似海潮冲岸般扑来的四五只秽怪,将它们拦下。 几秒以后,这扑地被撕咬的分身散开,那被他扑倒或是撕咬他的秽怪还未反应便被地中生出手掌抓住,合力扯成几块鲜活的肉。 仔细一看,队中的桃酥面色酡红,两条小短腿踏得飞快,血自她踏过的地面无中生有,漫溢而出,呈“v”散逸,一双一双手臂血中挥动,却也消散得快。这正是桃酥脸红的缘故,既是运动得过快也是短时间超载的秽之压力。 不过也正因此,那些秽怪追来的进程被大为延缓。 第二十七章 拳破 虽然如此,但桃酥一人只延缓追兵的速度,两面仍需人守卫。一面是施乌及其分身,另一面便是赵本晤。 赵本晤无需施乌那般麻烦的挥剑、拔剑,他只直视那些秽怪,秽怪便自相撕咬残杀,即使偶尔的漏网之鱼,也被他一拳打碎骨头。 只是他呼吸不同于几人,喘声如牛,怕是秽的压力也大。 那边的施乌正将从嘴斜刺入秽怪头顶的剑拔出,又一只秽怪咬来。 一柄剑如打棒球棒般被两手抓握,向外一扫,那几乎咬到施乌的秽怪又被这一剑从咽喉破开,可惜剑非神兵,不能将之利落的从嘴切到尾巴。 重重秽影又迫近,施乌准备再展舍身送命法,却有第三柄剑加入他这一侧。 救兵至,施乌舒心不已。他可是一魂两身,那在分身上的痛、伤他都能感至,身同体会。这方法也是不得已,眼下有救兵到来,他自然激动不已。 那影中来的救兵不多言语,只道:“羸弱。” 施乌才学不过三个月,他自觉已是学得尽力、到位,然而于陆善仙而言,他确是“羸弱”,似童子持长枪般。施乌脾气好,未有应答,只在她出言以后让出一个身位。 陆善仙身随剑出,随手将扑来的秽怪扫斩,闲逸地跟着队伍,只为施乌掠阵,以防不备。 施乌有所保障,终于能有心神细看那秽怪模样,不必看个大概而出招。 当然,保障只是微微,他对自己所应之敌还得谨慎,陆善仙只为他阻挡他无暇顾及之敌,自己所对之敌还须手刃。 队伍还是前进,秽怪不知死一般,仍是不止。施乌砍得手臂疲累痛麻,行进还未停止。 这些长吻无眼,突疣遍体,站立如螳螂,两后足似恐龙,两前足犹如钩子般狭长弯曲,辅佐奔跑的秽怪阔不知累,也不知伤残,施乌颇为无力的发见,此前被他断颚穿首的秽怪竟然追来。 原来它的首级不是弱点…… 施乌转手伤其内脏,这颇有成效,一剑而过,那秽怪的内脏流满地。 不过施乌已无多少气力,即使他在现实期间有所提升,他也不及余归宁一干人等。然而最先无力的并非施乌,而是桃酥。 施乌能独支一面有赖桃酥散步的陷阱,众人能存有心神边走边守也全凭仗她,不过她已是极限。 桃酥拍拍领路的余归宁的肩膀,道:“我扛不住了。” 余归宁停步,向后看一看劳累的众人。个中人中,只有陆扫晴与陆善仙还有一战之力,因为陆扫晴没有出手,只是跟着队伍小跑,陆善仙出手不多,也留存了也体力。 余归宁目不斜视,只手握住身后扑来的秽怪的吻部,这最后一只从队伍前攻来的秽怪便被她单手提着吻部,用能力一寸一寸压碎。 施乌退步让出位置与陆善仙,他劳累得不能再举剑,如此就不要站在一线。他默声,等候余归宁决断。 余归宁走到队尾,迎接那没了桃酥牵制,如浪涛般涌来的秽怪。 赵本晤也同是看着,他的能力太损耗心神,用于清除这般杂兵过于劳累。他还有体力,只是精神不能集中。 施乌知道一招,他未见过余归宁使出的一招。他只见过招后的残地,满地的碎块,那些碎块后被一些秽怪因习性带着,直到秽怪死于他们之手。 这次非同那一回,这些秽怪非那些噬人之豸可比,身似猛虎,余归宁出手纵能击退它们,然而能伤几何?死几何? 如不能杀退,怕是他们要折损于此。 余归宁不言语,自眼看着秽怪临近,疏松筋骨。她能否将它们击退?她们能毫发无损地脱离此地?——这些从不在她考虑中。 她虽然算不得独当一面,但也是中流砥柱,能让队伍挫败于这小小秽群?她从不考虑是否伤损于这群毫无异处,只凭肉身的秽怪。 她只考虑如何一拳结束这场闹剧……合适的角度、适中的距离、精妙的发力,怎样以最小的气力完成清扫。 余归宁展马步垂肩膀,将左手放松垂直于地面,她挺立腰身,将拳收于腰腹间。 众人便看着她这平平无奇的动作,看她那波澜不惊的神色。 余归宁又在等候,一如既往,她等待着秽怪全数走入拳劲所及之处。 她有力杀尽这些秽怪,然而她有技去在这一拳中尽数碎灭这些秽怪吗?她不知道,她不用知道。 这般疑惑向来不存于余归宁心中,正如她那日义无反顾地捶向那紫眼重重之秽。 胆怯、惊虑早在这几年的搏命中离开她的身体,正因此,她能以凡常之资在秽中存活如此之久。 她确有塔的能力,可她从未将塔之力用于这漫漫求生路,她不是塔,她是余归宁。 轰然一拳,掀动满地的建筑,墙碎地破。无需以幻惑之眼细看,即使是陆扫晴也能借这满目的碎块溅血看清力的动向。 拳以引风,这拳并不多力,正如春日的风筝,高升便不必奔跑,这力只意在引动风势,风成则力隐。 破碎之相呈“v”形,它们多不是被余归宁击碎,是被引来的风中裹挟之物崩碎。风无形,因而遇物则散;风力可传,正因此逆风而行易费力、狂风暴雨痛肌肤,风中物极细微,然而细微之物也是实物,这些细如尘埃之物便破碎墙体地面。风卷携崩碎之物激荡。 随风之物遇死物则崩碎移带,遇活物便染色有味。有形无色之风于拳出的一瞬触及秽怪。乱石尘沙痛其神经,痛至大脑未及化作声而死,那秽怪便在荡卷之风中的解体,被撞碎、碾压作满眼的血色。 于众人眼中,这便是一拳出,周天狂风大作,拳劲出则满地满墙崩散,再向前是红白之色满天,风乱中不见活物,只见留下残影的碎块。 这本是极快的一拳,可是拳力似尽而风不止,碎块仍在眼前随风乱撞,直至破碎作不能见的尘粒;风仍呼啸,众人隐约有难呼吸之感。 乱于前则时延,仿佛卷乱几分钟的风停了,留下满街的碎裂之物。这些仿佛被均匀的刷了红油漆的地与墙告诉众人之前并非幻觉,记忆中的狂乱之风则告诉众人身近那风便会被卷入其中,成为眼前的色块。 第二十八章 秽怪争 余归宁不待众人有所反应,道:“还没完,新的秽怪准备了。” 余归宁那一拳在众人眼中维持得久而坚定,实际不过十几秒。这十几秒还不够心跳平复至往日速度,谈何准备应对下一次袭击? 眼下还有一战之力的是余归宁、陆善仙、陆扫晴,其余几人虽能再施展秽力,然而力出以后,他们估计连站的能力也无,只能烂泥般躺倒地下。 那秽怪一路跟随,隐蔽无限,余归宁一拳引来风流暂变周围气体密度,这才以无形感有型,察知另有追随之物。 那隐的秽怪注意于此,见众人战后却不松懈,感知事有变化,在此言出而行未就之际攻击。 施乌拄剑向四面看去,寻找那秽怪。他的眼睛早在第一次与秽的争斗中变常,能视不可见,可解难以瑜,因此他注目四周,寻找那隐的破绽。 施乌找到了。然而当破绽显现于他之眼中时,那秽怪也破隐而出。 死来得突然,顺畅,似饮下一杯水,如烟气过肺后自口鼻而出的平淡。施乌眼睛还不能解析动态之物的实体,因此他只见一道流畅的残影瞬闪而过。 秽怪目标不是施乌。 残影一瞬而逝,随即远遁。队中的一人倒下,她被那一击吞了上身,所以倒下的只是漫溢鲜血的下身。 余归宁看向袭处,桃酥、陆善仙安然,赵本晤叹气,那死的便是陆扫晴了。 她又死了。作为与陆扫晴最亲密之人,施乌无多感情。他感觉不到惆怅、伤心,仿佛死去的仅是一只无关紧要的小动物,似乎有一层幕布,将他与事实隔开,他之感触只能顺着幕布进行。 因此,他只能感觉大的事物,微末之处被隐于幕布的质感中。施乌站着,总有一日,像是某天午后他坐在椅上喝水,像是游戏时黑白屏等待时候,他将忽然感触到这心绪。 于是与死相关的情绪将一倾而下,将他淹没在往日不再的独他一人的房间中。 鉴于陆扫晴曾有死而复生的经历,余归宁等几人席地而坐,一面休息,一面等待陆扫晴的复活。 那隐的秽怪暂时不复来,因为陆扫晴的半身已足以它吃食一段时间。 然而陆扫晴并非复活,尸身仍置于原地,没有变化,血的腥味被余归宁控制着不外溢,所以他们并无有吸引秽怪的危险。 施乌坐着,看着陆扫晴的尸体,脑中萦绕的并非是陆扫晴,是施组织。他是否要将这一情报告诉余归宁?他是否要将自己并不为施组织做事的事实告诉余归宁? 他不能确定,因为他不知自己的眼耳口鼻是否也被施所用,他们凭何寻觅那两人?于是施乌沉默至今。 “走吧。”余归宁站起来说道,“她应该是活不了了。” 桃酥趁着起来的时间以影子吞下陆扫晴的尸体,连血的腥气也缠蛛丝般收入影中,以防秽怪寻踪而至。 几人继续前进,很快便遇到了第一个人的尸体。 那人死在街上,密密麻麻的虫豸爬覆其上,不尽其数的蛆虫于其尸身上钻爬,似是海浪一般,脏白且带黑环的肥蛆带着被污染得脏红的汁液与灰白的脂肪游移。 虫茧在尸体边上堆结,茧蛹与它们的身躯同色,相互粘合,像是一条米结成的长条。破茧的成虫展翅于虫茧堆上,将翅晾干,更多的飞虫与尸体上空交配,落到尸上繁殖。 施乌认得这些虫豸,它们便是上一次逐人而噬的虫群。 “小心一点,它们和蜂刺差不多,咬上了人就往里钻,往里产卵,基本上碰到哪里那里就废了。” 众人向此处就是为了这人,谁知那仅是脑死前活跃的秽。几人不浪费体力,另择一路继续寻找。 夜仍是这般的黑,无星无月,浸脚的薄光之雾也无。黑如一大团流动之物,将有棱有角的建筑吞没。 眼不能见,耳听自然专注,夜中众人的呼吸清晰得如在耳边,因此当那些吵闹声响几乎可闻时,无一人将其忽视。 那是行动的声音,那是成群结队之物密密麻麻追踪的声音,那是撞碎了高楼的身影…… 施乌当即退后半步,向那边警戒。他已听出来了,那边有一群秽怪追着某样东西,它们所追踪之物至少能撞碎高楼,那东西正向他们来。 几人随即也反应,理解了那边的东西,不待那声响近身,众人已警戒。 那被追踪的秽怪似乎明白了撞楼所费的体力甚多,因此它来到众人身前时并不破墙而出,它在墙壁上奔跑,纵身一跃,落到地上。 十几只怪异之物紧追而来,如落地的巨石,声动盎然。 它们肌肤质里似巨石,背生四翅,两翅遮掩身躯,从它们似挪似行的移动来看,恐怕其下的肢体丑恶脏眼。它们身上生发无数绒毛,从身尾至头颅渐长渐密,至面部时毛已长似头发,遮掩五官。从中略能窥见它有如人一般的五官,其器官却不像人一样排列,龅突牙齿狭黄流涎水,三眼似肿痘肿胀而不规则排布,脓一般的液体从中流出,鼻约在额头位置,像是一分为二,又像伤而未好,细看其中,像有细长蠕动之虫在肉间穿梭。 施乌收回眼神,转向看被追逐之秽怪。它倒比那些绒长翅怪好些,长髯似狮,面方如蛛,无眼无口;六足无形,像猫像马,三道弯曲;身体终于是施乌所熟悉之物,像马又像狗。 这无眼秽怪惶不等待,径直向众人头顶跳去。余归宁与桃酥可不会让其通行,眼下它正被追杀,它行过之处必被那十几只绒长秽怪碾过。施乌不清楚,她两可知那便是被她们团灭秽怪所持守之秽,它们行过,这几人都没有活的可能。 眼见无眼秽怪跃至上空,十几只血手突出攥住其脖颈毛发,将之吊在空中;余归宁于其跳跃之时已行动,一步踏墙而上,倒弯钩重重一脚将它踢至来处。 十几只绒长秽怪饿虎扑食,纷沓而至,不见它们进食,只见绒毛增生,毛发似海带般狭长漫长,似有自我般爬升勾结八方建筑,将它们与无眼秽怪遮掩。 无眼秽怪初时还想挣扎,然而其身躯已被迫不及待的秽怪分食咬持,几方分力便能将它撕裂,它何谈逃脱。 发幕中难见秽怪形体,只听得嘶吼不断,不像分而撕扯,像是痛自身发。 余归宁不言语,带着众人避开发幕,另寻道路。 第二十九章 奇星 路似平常,无声无尽,陪同的只是被黑暗吞没的建筑,如同液化的巧克力中渐沉没的巧克力块。 因而当如月的奇异星体升起时,无一人将其忽视。 施乌抬头望去,仍是不可形容的颜色,与上次相比却有所差别,像是红与绿的差距,然而即便两种颜色差别如此显然,他也不能将之形容,如同被相较的两个球员,他们差距与区别如此明显,但也非常人所能及。 这另他的颜色降临的影响也与那秽风之星大相径庭——施乌不该抬头的。 他便与那星体同在。如此,他便理解了星体的一切。 那星体并非其他,它是死尸的眼。这尸体的死亡亘古永恒,它死在过去,终于现时,亡同未来。它的生机早在被覆盖的历史中终结,然而死亡不能夺走它的躯体、意志,它不可消亡,死之躯漂沉,游移在阳界。 它是被人杀死的。 更多的记忆分享而来,施乌身体支撑不住,因这星体传导而来的事实增生的秽量而过载,幸得如此,施乌得以变换视野,断开对星体的视线。 意识自星体的事实中脱出,接连而来的是身体的不支。他的眼睛痛得异常,几乎蹦出眼眶,呕吐感自胸中传来,吐出的并非在胃中的饭菜,是活体的幼虫,他在排出秽。 这具象化的秽落地便死,然而施乌不可向众人言及,他头痛欲裂,却也感觉自己的意识飘荡于脑后,冷漠地注视、分析这一切。 呕吐还在继续,施乌趁着每次呕吐的间隙抬头,以飘荡脑后的冷漠意识观察。 仰望星体的不单施乌一人,桃酥也是,此刻赵本晤正为其稳住状态。 这是一个正确抉择,能维护秽的状态与量的仅有赵本晤一人,与其保下施乌,不如拯救桃酥。 施乌另有想法,然而呕吐物不待他呕吐便涌出喉咙,施乌不得不俯身倾泄口中异物,免得被呛死,身中的痛感告诉他不得再思考,然而冷漠之他却定要告诉众人无需白费气力。 “不用……”施乌抬头,只说出两词便又被呕吐打断。余归宁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于是施乌忍着痛写下他欲传达的信息: 不用救,我们自己能够平衡。 施乌写罢文字便跪地狂呕不止,那与奇异星体对视的一瞬中传来的事实化作如此蠕虫散落一地,蠕动着失去活性。 施乌闭上眼,将意识潜入还在身中的蠕虫中,如水中游般寻找其中的事实。 潜游其中,种种事实飘荡两侧而过,施乌无法忽视,因为他就在其中穿梭,借以这死而不逝之物寻找过去的事实,因此他只能尽力地将视线集中于前方,不侧目于其他。 杀死这物的人早已死去,因为现今的时代无法承载如此强大之人。他游走于荒芜黑暗大地上,所陪同的是非秽之物,因为那时还未有秽怪,这些非秽之物远比秽怪不可理解、不可战胜,因为那时秩序还未建立。 重重非秽之物的尸体堆累于荒芜大地,秩序渐从它们的死尸上建立,留下的是它们的幼虫、子体。 施乌闭眼发力,游离这段历史。身体传来的知觉言述他不能再观看这些事实,将虚幻之秽化作实体呕吐而出已不能匹敌他身中秽的增量。 施乌再游,游到那已死之人身上。 这人早已死了,这是事实,他自己也知。他在重复早年的旅程,在这死而不逝之物的死程中。他排斥人为安全而建立的邦城,独身行走于诸野,以斑羽之鸟为信使,将它投入水中以向邦城传达非秽之物的变异。 如他这般行走于外的人很多,正因此这邦城才能维持。 他舍弃了责任,向风暴中的塔行去。 那塔立于广袤平原之上,满天乌云盘旋恒定于塔尖,雷电于云中轰鸣,其光照不透灰暗云气,触不及黑土之地。 施乌猛然抬头,深吸气,他回到现实。 他已不再呕吐了,但这并非好转的迹象。事实飞速自他脑中流逝,施乌不做阻挡,他已找到所需之物,这些事实放置身中徒增负担。 他的身也不能承受如此的秽量,因此他不得不放流。若不是这些事实来自已死之物,他怕是在抬头的一瞬便被冲散了意识,不能有现在躺地不可动弹的局面。 施乌向身上看去,秽虫从他腰腹间成群爬出,仿佛钻出洞窟或奔出遮掩处。施乌很奇怪的联想到孩童时候,拿开压在泥上的砖块或石块,其下的大堆小虫受到阳光,四散而去。眼下这些秽虫便是如此,他的身体不似能承载生命,倒像是破裂的塑料袋,虫自其中而出。 施乌预计他身上只剩两层皮,然而他笃定自己不会死去,因为此是排异手段——如同某人咳得厉害,人皆相信其病得严重,却不会认为其人命不久矣,将实在今朝或明日,他还能将秽排出,所以他的生命力旺盛于此景象中。 施乌移目,看一看那边的桃酥。她还是呕吐,吐出的并非虫子,自口中而出的是无骨的之血肉。这些血肉亦有生命力,落地便四散而去,其肢体怪异,仿佛人的肢体被拼接成蜘蛛蝗虫一类的生物,不过它们散爬一段路便死去。 余归宁与赵本晤显然听进了施乌的话,将施乌与桃酥置与原地,警戒奇异星体高升后的变化。 施乌闭眼,思考事实为何会从身上离开。因为这些与秽无关却承接塔?是因来自已覆灭而不可前往的死地?是因这些事实来自已死之物,所以也不断死去? 施乌寻不到答案。至少他见到塔了,他对塔不再一无所知。 施乌等待着这因他探索事实而变化的身体复原,他身体之后的表现与桃酥不同正是因他潜入那死的记忆中寻求塔的记录。 施乌的复原晚于桃酥,正如吃到下了毒的食物,桃酥当即吐出,而施乌却要细品其色香味。 施乌无有精力远眺四周,所以当他恢复以后,他才看见四面的变化。 第三十章 不可理喻之地 此地已不可理喻,因为它已纳入那死中活之物的眼中,它已被重塑成死而不逝之物所认知的那般。 奇异星体差异于人类,所以其认知也绝非人可理解。 余归宁未游历正死去消逝的事实,所以她不能理解,但她能见周围的怪相,她非逞强好脸之人,她问道:“为什么变成这样?” 桃酥见与秽四年的余归宁也不能解释这一现象,心中表现欲攀升,她已恢复,便撑着墙道:“上面那个星星是死的,不过它还没完全死,所以把这里变成它眼里的世界。” 余归宁不理会那些类似于“死而不死为什么不称为鬼”之类的疑问,道:“我们的视野被改变了还是环境被改变了?” “是环境。它的死亡会自动离开带有生气的东西。” 余归宁四周看看,确定人员并无缺少,又问道:“桃酥、施乌,你们还能走吗?” 两人不表异态,于是他们继续前行。 地表的变化十分易于形容,他们仿佛行于纯色魔方之上,不能借以参照物辨认高度、地形的变化,同时重心移动到魔方中心,每从“一面”移到“另一面”,他们须适应新的重力方向。 他们的大脑本不能立即适应这变化,可是秽的影响似乎不止于身躯,更探入脑中,竟无一人显现过激反应,至多只是初次跨越时略有眩晕。 环境的变化不单如此,虽说颜色不可被形容,但他们还是借这颜色拓展了视野。建筑、地面于星体的映射中溶解、崩塌,高楼似是炎夏棒冰般消融解体,地面亦是软化,幸于光线不可穿透,否则他们可不是行走在泥泞地上如此简单。 余归宁带领几人且行且看,躲开坠落的大碎块。她们正急行。重力与视野的改变不只针对他们,其他秽怪亦缺少将之转化为正常视野的器官,所以它们也同样受此困惑。与这些使秽的野兽相较,他们更善于适应与利用,所以他们理应更快适应这一变化。正因此,余归宁趁平等降于倒像都市之际急行,以减损秽怪对队伍的伤害。 仍是余归宁前首领路,赵本晤断后。余归宁以风引路,可感前方变化,赵本晤眼观队尾,闻其不能听、观其不可看。 一路畅通无阻,直至找到第二个人。 余归宁前方猛然陷落,这是此前未有的变化,她仿佛踏入幻影中,前方道路是一片虚无。可惜余归宁并非初生牛犊,她行动时候的重心并非立即转移至前脚,所以当幻影显现时候,她只是收脚便躲开这无心陷阱。 前方一如往日,毫无变化,若非余归宁一脚踏空,她也看不出异样。 “前面什么也没有,”余归宁道,“别往前,前面是幻象,能有能力看一看的动手。” 秽力波动显示其人就在前方,然而往昔曾有秽怪将人吞吃后穿皮模仿其生存,以此略有经验者皆不冒冒然行事。 施乌默默不语,只遣出分身一个,走向虚像。他的分身确是最好选择,分身与他的器官无异,且五感尽有,同处于“施乌”一人的意识下。 分身跃入幻影中。 这幻影并非某物的能力,它来自天外之星,因此幻影之下也是一番奇景。下方不见一物,黑暗近乎凝结作实体。分身手抚黑暗,几乎能触及这一片“无光”。 分身向四面看去,不见一物,然而片刻以后,一人从黑暗中现身。 这人似乎被绑缚在这暗中,坐在那边不可动弹。 这分身本来就不打算救人,他只是用以探路,因此分身大喊道:“能听见我说话吗?你的名字、年龄是什么?” 那人如梦初醒,看向施乌,叫道:“别过来,我是诱饵!” 于他出言的前一瞬,即是施乌话音刚落时刻,一道阴影破暗而出,袭向施乌。 施乌可不是空度倒像行间隙的这几个月,他发话时精神已高度集中,因此袭击显现时,施乌拔剑应对。 沉闷的一声响,并非金属间的碰撞,分身抽剑架住的并非它的武器,黑暗虽然浓得几乎滴水,可是施乌仍能发见其轮廓,这是它的嘴。 它袭来的冲击相当猛烈,那一霎震得分身手臂发麻,其时它还不断向前冲撞。 见此情况,分身弃剑,以左腿为轴猛一转身。他转身还未完成,甚至弃剑也未脱手多远,一束细长之物弹射而出咬住分身回缩的手臂。 原来这秽怪向前猛冲不过是佯攻,其实意的以此咬住施乌,再盘身而上。 施乌可不会让分身如此轻易死去,只见分身一面退步一面以手肘为支,扭动手腕缠住咬住他手臂的细长之物。 以手盘住那怪的一瞬,分身抽出另一把剑猛然刺下。 夜中尖锐的一声惨叫,分身的剑贯穿它的口器后部,然而那秽怪吃痛亦不松手,反而在吃痛尖叫之时尽力地一甩那细长之物。 血肉撕离声,分身的左手应声被整个撕开。分身吃痛,血气上涌,拔出剩下的一剑踏步而上。 黑暗中盈盈的一道光,分身向那看去,猛然地一刺。送力中,分身望见那盈盈的闪光,这光近极了,因此能看清是什么。 这是秽怪的眼睛,它的眼藏在嘴中,这带水的眼中诉说一件事:它与施乌一样的弱小,因此只能蛰伏于暗中等待猎物。 施乌并不慈悲,何况他这时已被撕断了手臂,更加之这仅是突击中的一瞬。 于是施乌熄灭这秽怪的光。它的眼睛似乎就是它的死穴,眼之后那软肉后便是它的大脑。 黑暗中轰然的一声响,施乌知道这是那怪尸体落地的声响,便向上面的众人道:“下面暂时安全了,你们快去救人,我得休息会。” 分身应声消失,痛的幻觉却萦绕于施乌本体的大脑。 余归宁跳下幻影中,片刻后带上半个人。这便是幸存者,他已被吃剩上半身了,然而他却不立死,他这时重回光下才发觉这事实。 他脸色惨白,说不出话。余归宁抢先一句,道:“只剩他一个了。” 第三十一章 归程 “什么!”桃酥叫道,“不是还有另外一个吗?” 她的话优先于行动,惊诧后桃酥便自己探查,那另外一人的秽力波动消散了,余留一点残痕,似是水边将平静时的那一点波澜。 “你这样多久了?”余归宁向那半身的不死者问道。 接受自己命不久矣很难,接受自己在莫名奇妙中死去更是难以接受,余归宁的问话恰切入他的疑虑,他面色发白,道:“我好像被它吃了半天了。” “还有救!”余归宁转身向众人:“他还能活一会儿,我们还不必杀了所有在这里的秽怪,现在赶紧走。” 余归宁指向桃酥,道:“你替他做一个下半身。” “这行吗?” “快试一试,不行你就背着他走。”余归宁向赵本晤道,这“你”自然是赵本晤。“还有,桃酥,你快把陆善仙叫出来,不能等。” 桃酥略看一眼,直接放弃,于是赵本晤背起那人,几人奔向出口。 出口位置并不明朗,它兴许只是普通的厨房后门,又或是尽收道路的牌坊,但寻找出口对于余归宁一行人而言十分简单。 正如在漫漫都市中寻找二三个人,他们借以秽的波动寻路,阴阳二界的名号不是虚言,环境中秽的密度至低处,正是出口。 那只剩一半的人面色灰白地趴在赵本晤背后,常识告诉他他应当大出血而死,可是他还在生存,甚至还在思考自己为何不死。 张口又闭,他终于向赵本晤问道:“我是不是应该死了?” 赵本晤心神通灵,知道背后这人的心理,他说道:“可是你还活着,不是吗?也许是吃你的那个东西的分泌物保住了你命。不用担心,你还会活下去,等回去了,我们会治好你,你还会有一个新的下半身,到时候你喜欢二十厘米就二十厘米,三十就三十。” 那人笑出声来,又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奥特曼看过吧,我们就是那些全靠奥特曼的那些小队,通常都是捣乱和陪衬,开个小飞机去biubiubiu,把自己弄得坠机了勾引奥特曼出来。” 那人又是一笑,倦怠渐渐的攀上心头,他心知是死的诱惑,睁大双眼,将注意力投向四周。 他发现来者的速度未必有施乌快,不过为了提振精神,他还未看清那夜中物便叫道:“那是什么?” 一人站立在夜中街道,孤立无援,似曾相识。 施乌不言语,看着那死而复生的人,等待余归宁发话。夜中的人正是陆扫晴,她又复活了。 余归宁细觑陆扫晴,向施乌说道:“你来问话。” 陆扫晴立在夜中,一片茫然,她手足无措,似是丢了父母的孩子。 “陆扫晴?”施乌向前踏一步,见她仍是那样茫然无措,将他忽视,便站到她正面上,“你还记得我吗?” 施乌认得这表情,正是那镜中夜袭的模样,看来她每次复活都有一段失智时间,不记任何人任何事。 不过,她的复活原理是怎样,她为什么会无端出现于此处,这是否与她一无所知的现状有关? 施乌暂不能处理这些,身后还有一人死期将至,他见陆扫晴并无攻击性,便捉住她的手腕牵着她一起走。 陆扫晴立在原地,不受牵引,只是低头看着两人的手。 施乌明白这意思,打开她的手掌,十指相扣,牵着她一起走。 陆扫晴一直想与他牵手,不过他自觉在熟人面前展现些小情侣的把子怪羞耻,回家路上又要开车,到家了更是数不尽的杂务,一直没有机会。 果然,陆扫晴微微触动,不再倔犟地站着,随着施乌而去。 余归宁不理他们的细节,那人看着活不了多久,再不快些,他们便要面对整个倒像都市的秽怪了。 一路畅通,他们行于这浊黑世界中,忽然变换的高度与角度并不能阻挡他们急行,反倒让赵本晤背上那人连连称奇,精神振奋。 那些秽怪似乎已深陷奇异星体的困惑中,一路往来居然不见任意秽怪。 余归宁并不松懈,她看得多了,人往往便是在这种似是而非的环境中被突袭而死。她仍在这寂然无声之夜中急行,防备也似这夜中的危险,悄然的上升。 率先迎袭的不是余归宁,是陆善仙。 又是那急而无形的秽怪,他又在无声中突袭而来,而这次,施乌并没有看见。 可惜站在它袭击的那一面的是陆善仙。上一次攻击时,她也在场,那时她亦是未能成功防备。 她并非不能防备这种攻击,只是她未曾见过这般袭击,多少人就死在这“未曾”之下?! 所以,在这不能形容之光华的夜中,一道冷光迎上那急行而来的身影。 这是剑光。陆善仙用的也是施乌手上的制式长剑,它配不上神兵二字,至多是利器,然而就是这柄利器,在不同人手中是不同的粲华! 冷光穿越那身影,陆善仙迎击之时略俯身子以受力,这时她站直了身体,将剑上似是秽怪之血的液体一甩而去,将剑收入鞘中。 那曾掠走陆扫晴性命的秽怪躺在地上,染上不可描述之光的液体自身体的缺口溢出,渐渐流落一地。它身分做两半,正是陆善仙一剑的作用。 “做得好。”余归宁说道。 众人继续前进,余归宁忧愁心不改。眼下倒像中活物无多,在秽的视野中至瞩目的便是他们小队,恐怕袭击将再来。 不待余归宁忧愁化作现实,他们抵达出口。他们被光照下的道路迷惑了,前方遥远处与他们并非平行,他们下落一段路,再转弯便是出口。 出口附于一处限高架上。 众人鱼贯而出,率先的是背负一人的赵本晤,他至紧要,那人死了便要杀尽这一地的秽怪,其次是桃酥,再后是陆扫晴…… 余归宁断后,等待施乌穿越大门。 施乌并不拖延,向她看一眼便走入门中。他又看见了,那两道人影,若说首次是他眼花,那么两次呢? 第三十二章 家 施乌跨过那一道限高架。 目光所及之处并无变化,只是那不可形容的奇异星光暗淡不少,驻足远听,晨间硬枝扫把硬刮地面的声音似可听闻。 赵本晤几人等待着,并非等待余归宁,他们团聚一处,看着那不幸者死去。 那个只剩半身的人越过限高架后血流不止,封止伤口的力量因跨越倒像而消逝。桃酥几人之中并无持有治愈能力者,他这出血量也不能支撑到就医,因此他们聚集于将死者身前,听候他的遗言。 他们临行前都写下遗书,于这种不能生还之人,他们也会记下遗愿,若是有时机的话。 余归宁跟着施乌走出倒像,然而当她来到将死者面前时,那人已不能言语,留给余归宁的只是满地的血与还未冷却的尸体。 余归宁不言语,向死者肃立。桃酥抚掌带走温热的血,使他整洁得可以背负。 于是他们继续前进。 不可言述之光渐淡薄,都市喧闹无声息间回到他们身边,当他们走出这条狭隘小路,展现于他们面前的是在短暂寂静中安眠的将苏醒的城市。 此后一路无事,余归宁等几人找到出租车,司机正在车上睡觉,赵本晤拍一拍司机肩膀,司机便将他们送回据点。 随即便是各回各家。 施乌领着陆扫晴到家。他还心系倒像之事,那群十几只的长毛秽怪究竟有何秽量,以至余归宁谨慎无比?陆善仙那一剑有何技巧,为甚能以凡常利器解身如泥? 他于记忆中探寻,心不在焉地将房门打开,与陆扫晴一同走入玄关。 房中悄然一片,正是他离开的模样。施乌并不在意,将灯打开,他还未换上鞋子,却发觉陆扫晴没有行动。 他回头看去,只是恰一转身,陆扫晴便将他扑倒。施乌反应迅捷,两手撑地以防磕到头颅,只是这般撑地,他与陆扫晴脸庞几乎贴合。 施乌看不见其他,眼中只是陆扫晴的眼眸,似笑非笑的眼形,厚重得颤动即触及心扉的眼眸,仍然是蛇的竖瞳,那本能中发觉致命的眼神中柔和显然,温润得将人融化。施乌确信她必不会伤及自己,便慢慢地坐下。 陆扫晴要做什么? 闯入眼中的眼神随着施乌坐下而不再占据视野,其他感觉随之涌上心头,如同专心致志后才发觉身后有人。施乌一向不相信常人身存异香,此刻与陆扫晴贴近极了,他才终于嗅见她的味道。 这是往日不曾的气味,独属于他,只有这为陆扫晴本能所托之人才能在这极近的位置感知的气味,似是新生小狗颤巍巍的气味,却比之更柔和,它并非香气,却有勾人欲念的暗示。 施乌向后挪一步,他这一动作为陆扫晴感知,于是她坐到施乌盆骨上,再继俯身的动作,如同贴近嗅闻他味道一般极近的贴合施乌。 施乌大感不自在,伸掌推远她的脸。陆扫晴驯服如犬,却也似犬般有自己的行为,她轻易地坐直,却也轻轻咬住覆到面上的手。 施乌之后才觉知,这时他无心遐想,只想将手指抽出。他不必睁眼,脑中便有画面随着微微的阻力出现,陆扫晴微皱眉,并非生气,只是微嗔,她咬得并不用力,施乌再用力即可将手指收回,可是这拂违陆扫晴的心意,如将她醒而不起的眠睡驱散。她就是在撒娇,向施乌撒娇。 陆扫晴一向顺心顺意,不曾违背施乌之意,咬手指非太出格的行径,难道要将这萌芽似的行为打断?他施乌是那样严肃酷厉之人吗?若他是,这时他也只二十出头,心还未那样硬,何况他并非那样的人,他只是一个去温和以待旁人的常人,他从未与人有过如此亲昵的行为,从未受过这般信任,他怎能拒绝? 假若将这般亲昵行为看作水流,那施乌这作为便是泄洪,众所众知,泄洪并非欲止则止,至微亦须将水位降及安全水位。 施乌神智清醒,身却不能抗拒生理,陆扫晴与丑陋二字天差地别,忧嗔亦有媚骨,更不必谈论其时她心智付与本我,只求和施乌身心交融? 情乡能化矫意,施乌深以为然。待陆扫晴暂且足意,枕在施乌臂膀时,施乌站起来,从玄关走向浴室。 陆扫晴也爬起来,搂住施乌,轻咬耳垂,不愿他走远。 施乌不是不懂情调之人,他仅是不愿沉沦于此,防微杜渐,但眼下如此,他也不能做出往日的面孔,于是他并不多言,转身轻吻陆扫晴的额头,再点水似的触一触丰嫩的嘴唇。 陆扫晴果然失疏于占有他,立在原地花痴似的微笑。她自知施乌往日漠然,今日虽然她无有神智控制行为,可记忆与行动却是正常,她以为将坚冰暖化了,自然 忘形。 施乌趁机快步走入浴室,连挂在阳台的衣服也不取。他怕陆扫晴再与他缠绵,他奔走了一夜,汗结似霜附于衣物,气味沉重,幸好陆扫晴神智不清明,无视于此,不然他找缝钻进去也不能遮掩羞耻。 他俩也在玄关闹腾了一阵,全身黏黏腻腻,加此之前的尘与汗,施乌难受无比,自然要去洗澡。 水声簌簌,施乌在灯的照映中立于水下,感受水流顺着肌肤纹理淌流。 如今之他已不再是初时的模样,虽然不及余归宁陆善仙一类,但也算有一战之力。 唯一遗憾的是,新能力在今晚一行中用不上。 他自总结时,敲门声传来。陆扫晴站在门外,磨砂玻璃上显现她的轮廓。她问道:“施乌,你生气了吗?不好意思,我又那样了……” 第三十三章 与陆扫晴同在 陆扫晴的声音听着可怜…… “我没生气,只是之前出了一堆汗,黏在身上难受,我着急去洗澡,你自己想想,我走开的时候像是生气吗?” 陆扫晴似乎坐下了,坐在浴室外的地面上,仿佛喃喃自语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每次复活都会这样,明明每天待在你身边就很满足了,可是,总是觉得不够……” 施乌觉知不对,调细水流,问道:“我们不是才在一起几个月吗,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这问题的答案他已知,他发问时候才反应这便是“热恋期”,这时双方希翼展现至善之处,所以有这隔门之谈。 陆扫晴平日羞涩,与施乌握手这般的愿望也深藏,她不回答这问题。 她只是再敲敲门,问道:“我想摸一下你的脸,可以吗?” 略一思索,施乌咽在“我正在洗澡”这话,眼下陆扫晴状态显然不对,如同脆弱得将崩溃,她平时话并不多,更不会有这样的话……既然两人早已坦诚相待(这几个月来他们同床共枕,施乌总有池满欲泄时候),那让她在洗澡时进来一下也无妨。 “你等一下,我快洗完了,行吗?你想现在的话,也可以进来,门没锁。”施乌还是不能轻易接受旁人与他共沐浴。他是南方人,认为沐浴是很私密的事情。 陆扫晴未有应答,行动已昭彰她的答案。拧动门把的一声响,陆扫晴几乎是撞进来,一瞬便与施乌共淋浴,不过她并不停步,手掌贴上施乌脸庞,她再靠近施乌。 施乌有些惊到了,他从未见过如此强势的行为,于是他后退,直到被陆扫晴逼得靠到墙壁,退无可退。 陆扫晴抚着施乌的脸,踮起脚尖与施乌接吻。施乌觉知面上有泪流下,这不是他的泪,陆扫晴的眼泪落到他的脸上。 此夜的陆扫晴极不正常,她似乎处于复活的失智不能恢复,情绪易崩塌,行为不能自制,幸好她只限于与施乌交互,无有破坏行为。 各位劳累了一夜,施乌不想与劳烦还才休息的众人,因此拥着陆扫晴睡下。 睡梦以后陆扫晴正常了,因此施乌亦不将这事告诉旁人。一则这像是陆扫晴能力的副作用,二是此事关及两人私密情事,诉与他人有辱陆扫晴。 回归以后照常的几天休假,施乌也不照常锻炼。他似乎有点忽视身边的小女人,耽于秽之物。也许陆扫晴复活后的反应也有他的责任,所以施乌决心留几天给陆扫晴,也将自己抽离局中,以免以局中人目光筹划行动。 这是休假的第三天,明日施乌便重归秽之乡,再度处理接收各样秽事。说着高尚,实际与往日无异,同样的锻炼、浏览。 休假这几日,他与陆扫晴待在家。陆扫晴无有外出的意愿,只想与施乌共处。由于陆扫晴蛇眼蟒尾鬼角,施乌也不便带她出去,因此这几天,施乌替她网购衣服。 这时已是春末将夏,陆扫晴初至时候买的衣物不应季。 除此以外未有实事,施乌以现代事物引起她的兴趣,然而陆扫晴更愿意待在一旁看他作为,偶尔询问。 施乌与陆扫晴没有话题,因为陆扫晴似乎对他物无有兴趣,因此施乌未免尴尬,向她演示众多游戏、影视,寻找话题。 陆扫晴问道:“游戏重要还是我重要?” 她询问时并不急迫,只是看施乌如数家珍,特有一问。 施乌扬唇一笑,道:“你有几个人喜欢,游戏有几个人喜欢?你觉得你能赢过游戏吗?” 他赢得了陆扫晴的一顿擂拳。 重回第三日,施乌如常,起床后被起床动静弄得将醒未醒的陆扫晴搂着不让起床,静待一段时间后翻身坐起,脱离陆扫晴的怀抱,洗漱、下楼买早餐。 他几十年如一日,一直如此,沾染秽、与陆扫晴共生活也不曾改变早起后去固定早餐店买早餐的习惯。 他身世平常,家产无多,与人并无恩怨、利益纠纷,所以未曾有路人向他开枪或袭击。 平常的回到卧室,陆扫晴仍在酣睡。施乌不打扰她,打开电脑消磨时间。 木卸重物声,是陆扫晴起床了,两声拖沓的拖鞋声,随即一个存在感来到施乌身后。 施乌正在油条举得齐肩高,免得碎屑飞溅入键盘中,陆扫晴来到身后,痴痴地站一会儿,咬向施乌手中的油条。 施乌看向她,旁边一袋子的东西,为什么要吃手里的? 陆扫晴并不言语,随意地吞下,愣愣地看着还在施乌手中的一小节油条,再度吃下—— 也无需施乌操作,她连带着施乌拿油条的两根手指一并含入口中。她虽然迷糊,却也不伤施乌,她将油条与手指一并轻轻咬住,“捋”出油条。 清晨的昏光中,施乌见一道细细的涎水勾连陆扫晴的嘴唇与他的手指。 这是做什么?难道他吃过的好吃一些吗? 施乌推一推她,道:“去去,刷了牙再来吃。” 陆扫晴显露老流氓一般的笑容,硬搂着施乌在他脸上留下一个油腻腻的唇印才去洗漱。 施乌不解其意,知道陆扫晴是睡糊涂了。 施乌坐着,忽然感觉日子安逸无比。虽说惊险一夜才在前不久,但那实则只是平常工作……那所谓的“风雨欲来”在何方? 施组织绝不至于欺骗他,他们提供的资料皆属实,每一项都是实质的秽量,若不是忧心余归宁察觉他秽量增长怪异与神智不能承受,他能在上次倒像行中堪堪与桃酥持平。 施乌不能解答这问题,随手记下疑惑。独处一阵,他想到解决之道。 这很简单,去问即可。他已可与施组织再接触,他虽有异心,却无有异行,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去问问呢? 再有,那个跟踪他们两次倒像行的两道身影又是什么?他能不能从施组织那边得到答案? 施乌当即行动,他已休息够了,与施组织接触不能张扬,他决计今晚便行动。 第三十四章 谈话 此时正是残云染暮时分,浓似血的夕阳还未全然沉落,些微光芒散射大地,却照不透人造的高楼。施乌所见的是一片烂尾楼,因此那里并无灯光,黑于那背阳的一面凝聚,仿佛墨一般隐藏某物。 施乌已离开城市,来到这近郊的山头。 虽说枪支管制严格,但总有些人物能合规章的让人一尽兴致,此地便是一处射击场。 施乌不了解枪械,也无兴趣,他此前从未听闻此地,因此他到来只有一样目的。 这里便是他与施鸢的会面地。 施乌一览日暮之景,走入射击场中。 很遗憾,他并没有看见半自动步枪或是沙鹰之类人尽皆知的武器,这里的武器只是一些使用钢珠的便宜枪械,射击的对象也非或挂或立的木制假人,而是一个木桩。 施乌提不起兴趣,寻了座位玩手机。 射击场上无他人,早前接待他的也只有一个前台,因而这时寂然无声,暮色之蓝自馆外合拢来,渐渐侵入室内,融而成黑。 施鸢从馆门走入,其后跟随着一人。那人并不进入,目送施鸢走入馆中便巡视四周。不必多言,他也与施乌相貌相像。 施乌收起手机,道:“我在倒像都市里看到过两道人影,两次行程中都有他们。他们是什么,对我们这两次的行程有影响?是不是因为他们,我这两次行程的难度提高了?” 施鸢并不立即应话,将会面定于此处,她也有自己的考量,除去安全、隐蔽外,她似乎另有抉择标准。她走到射击台前,检视枪支,这才道:“那不是我们的人,我们不需要那样。他们应该不会影响,不然余归宁、桃酥早就发现异常了。” 施乌开灯,向预备射击的施鸢道:“就这些?” 施鸢上膛,瞄准木桩,道:“最近在这边活动的只有kia,擅长隐匿的也只有他们。大概是局势已经开始动荡了。” 施乌眼看施鸢射击,另一问题因此有了答案,所谓“风雨欲来”的现象,他已经能理解一些,那无声监视他们的两人大概就是雨前的气味。 不过,他还是要问,以免自作聪明:“你所谓的搅局,到现在还没有效果。” 施鸢示意他过来,让他看射击的弹道。那木桩之后的墙壁并非仅是混凝土,其后还有一层软垫以显示弹道,施鸢并未 射击木桩,一排钢珠留下的痕迹于墙上显示出弧度并不大的“v”。 “如果你我没有出现,那么这里现在应该是一个‘一’字,但因你因我,这里被秽压成一个‘v’。所谓秽是有重量的,这重量不仅在压抑精神上,更在现实中。正因有了秽的重力,周边形成一个‘v’,所有具有秽的生物、物体都会逐渐向这里滑来。现在无风无雨,只是因为他们还没和你相遇。” “照你这么说,你知道他们要动手了?” “是。”施鸢放下枪支,那巡逻四周的施姓者走进来。施鸢道:“这一块地区的下一次倒像行是假的。kia将用他们穿梭空间的技术将你们的行动串联指向一个地点,以此来找出我们的卧底,搅乱我们的局势。 “他,随便你替他取个名字,他以后跟在你身边。对于秽的局面变化,我不担心,但这种人造危机,我们不能预料。让他保护你,也正好让他找一找那两个人。” 施乌向那人道:“你以后叫施鸟好了,你还是回你们的出租屋住,等我出发了再来找我。什么原租客搬迁理由自己弄。” 施乌顿一顿,又向施鸢道:“那还有没有其他第三方组织?” 施鸢有求必应,道:“没有,多数的持秽者没有理念,再说官方对你们的管制约束也并不严厉,有也是三四个人组成的独立组织,不能威胁,无有作为。” 施乌道:“既然这样,那所谓的kia应该有组织有信念,为什么能有人叫他们疯子?” “因为他们确实很疯。”施鸢道。“你最好不要改变他们的行动,以免暴露你的身份。” 谈话到此为止。 施乌便回去。 离开时刻,满月已升。月明星稀,来时那残阳暮云已全然消失,掩盖在夜的星空下。 朗月映照大地,所有闲事、杂务、危机、无知便如昔光般掩于月下。它们总会归来,正如太阳将照常升起,但至少此时此刻,这满地的月华只属于他一人,独他能见抚慰伤痕的月,只他披挂着月的辉芒行走。 如此月下,施乌怎能思考谈话一事。他独自地走,徜徉在月的光华下。这里并无人造物,此刻便只有月伴他同行。 四围隐隐有虫的鸣叫,施乌不甚在意。 他忽然有些心旷神怡,他有多少年没在这寂静的夜中独游,有多少年在人的灯光下行事? 今夜的月着实圆,可只他能见,这实有些落寂。 施乌向陆扫晴拨话。 “喂,施乌?”陆扫晴一如既往的不识字,所谓的教导,她并不留心,她只在意与施乌一起,于其行为却不甚留意,所以她不知手机那头是谁,可是即便如此,她也只当手机响起时是谁的通信,因为仅有施乌存有她的联络方式。 “对,是我。你推开窗户。” 陆扫晴走出几步,拉开窗户,推出窗户,问道:“我已经打开了,怎么了?” “你看外面,今晚的月亮很漂亮。我和你,虽然不在一个地方,不过啊,我们就在一个月亮下,如果把目光放眼到地球以外,我们在这些地外生物看来,是不是就如同同在一片水面上看自己的倒像?” 陆扫晴完全听不懂,她还未了解到ufo,不过言语中的欢欣分享之意,她还是能听出,她看向窗外:“对啊。” 窗外并无月亮,月已攀升至被楼遮掩的角度,陆扫晴所见的不过是洒在天台上零零落落的月光。 施乌今夜有止不尽的话,他便一步踏着独属他的月光,一面向陆扫晴讲话。 后来陆扫晴已能看见月的饱满,她就在窗边,可是她无有再向窗外望去。 第三十五章 绸缪 翌日。 施乌重拾往日习惯,晨起跑步,回到据点。从此,往日继续。他们本应当继续这平常日子,直至下一次倒像行,可这平静日子被施乌亲手打破。 施乌不听施鸢的劝告,他将把下一次的行动告诉众人。他隐去自己同施组织的联络,是因不知将此事公之于余归宁的后果,他至今不知施们以何方式定位那两人,因此不能言述。可是这件事危机在即,若是视若不见,他能忍受由此而生的伤亡吗?他能如常生活,无视自己能拯救这些生命的事实吗? 况且这事无关于塔,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第三方攻击,虽然涉及两方交战,但无关秘辛,他觉得这是能说出口的。 于是施乌在这一日向余归宁、赵本晤、桃酥三人说话。他虽然如此决定,但也不能直言“我在某个第三方机构知道我们的下一次倒像行要被算计”,他只能旁敲侧击。 施乌问道:“之前不是那个音频不是说,风暴将至吗?这都过去几个月了……” 施乌忽然想起那两个人影,中断道:“……这里会被别人监听吗?” 赵本晤闭眼,心神注于“感”中,他道:“没有,没有其他人注意我们,至少现在是这样。” 施乌将神情严肃,横扫一圈众人,道:“我的眼睛很奇怪,能看见风,看破黑暗。我在第一次倒像行的时候看见过两个人影,远远的影影绰绰的跟着我们。我以为是幻觉。可是上一次,临回来的时候,我又看见那两个人影……是鬼魂还是有人监视我们?” 赵本晤有些严肃,他似乎由此想通什么,道:“你确定?” “肯定。” “那……在这块区域的第三方只有kia,算上你,算上那个机器人……那个组织把这几方的人汇集……” 赵本晤猛然向余归宁说道:“我们都被拉下水了,那个机器人的身份绝对不一般。kia肯定已经在暗地里动手了,我们都像是在水面上,看不见水底的暗潮涌动。” 桃酥看白痴似地低头仰看赵本晤的神情,疑惑几乎从她的面容中跳出来,就算换一个视角,她还是不懂得这跳脱的答案从何而来。她道:“为什么呢?” 赵本晤自觉这答案也有些跳脱,正好借解释的机会梳理一番思路,他道:“所谓的秽的吸引力不是说把几个秽量高的人凑在一起就行了。 “秽的吸引力包含我们这些承受秽的人、秽怪、秽的事件、秽的实体。要想引起更大的秽事件,必须要有矛盾,正如人站在地上却不能正确认识重力,要通过一些手段,比如说在塔上往下扔铁球,这时候,重力才能暂时从我们常识的桎梏中解脱,显现在我们眼中,思考也正是由这些剧烈运动而来。 “如果不是这样,那重力将隐在我们生活中的点点滴滴,缓慢而不为人知,秽也是一样。但秽的加速可不是这么简单,它通常是一个事件、一个关系,比方说嫉恶如仇的人碰见一个作恶多端的人。 “它也是这样融入我们的生活而不为我们所知。就如铁球从高处下落,那人要呼风唤雨,引得秽力集聚,就必须要有事件。这事件从何而来? “kia常年发疯,不理外人;我们疲力于正面战场,还要兼顾倒像都市。矛盾不在我们这些人上,那只能是这个来历不明的机器人。我们不知它从何而来,是谁建造,目的所在,所以云集危险的是它。” 话罢,赵本晤看向众人,看是否还需解释。 “那为什么不是那个什么组织呢?” “猪头,他都说自己是导演了,你见过几多导演自己下场演戏的?” “屁,人家说什么你信什么啊,余归宁,你才是个猪头!” 施乌不能忍受她们在如此正事上胡诌,将自己所欲表露的显在话中:“但是,我们还是不知那个机器人是做什么的,不是吗?kia对此有什么手段我们也不知,上面更是睡着一样不在乎。现在已经快半年了,他们的行动再迟缓也应该出现了吧。一旦行动,那肯定是我们这边遭殃。” 桃酥听赵本晤听得懵懵懂懂,听到施乌的论断却明悟一般,确实,这个危险已经隔这么久了,确实要到了。 余归宁心神和稳。她并不因之有何动作,施乌出言以后,她有了计划。 第一便是上报,向上级求助,第二则是加强秽的增量。 眼下他们的实力太弱,无法面对这危机。可堪一战的只她余归宁一人,桃酥心智不够坚定,因此延缓秽的摄入,与中流砥柱差一线之隔,正是这一线使她实力天差地别。桃酥在此秽量徘徊已久,即使杜绝一切秽的摄入,她的秽量也渐逼近她所能承受的极限。这次正是她提升的时机。 ——只是余归宁怀疑她有无心智承受。她与桃酥相伴已久,对此心知肚明。 另几人,赵本晤入行时间不多,积累不够。神智的坚韧也须锻炼,正如经历悲惨童年之人总是坚韧的活下去不为任何危机打倒。赵本晤有这天赋,却无有积累的时间,他接触秽的时间太短,假以时日,必成一材。 施乌,他这面相,余归宁永不忘。从面相来看,余归宁绝对相信他能承受秽,自行径看来,他亦有成材的决心,只是也欠时间。 至于陆扫晴……余归宁知道她不是秽的人。她能承受秽的事实,秽却不能沾染她半分。她至今不能明确陆扫晴的复活机制、攻击原理。陆扫晴是一战力,只是其人痴愚混沌,难以掌握。 余归宁道:“那这段时间就不用这么高强度的锻炼了,多看书。” 这是对施乌的话。她转身面向桃酥,道:“你也该看一看书了,不过……赵本晤,你们几个一起看,多注意一点。” “其他的你们不用理会,我来处理。” 余归宁无法预料之后的局面,正如她无法在遇见施乌的倒像行中预料自己将碰见施乌,更无法预料隐藏其中的风云变幻。她无法预料局面的变化正来自他们的绸缪之处,最终致使一伤一死。这并无外人干涉,皆来自他们本身。 那是几日以后的一个中午。 第三十六章 病 这一日,午休时刻。 施乌喝过茶水清理口腔中的饭菜味道,回到据点中的房间准备午休。 陆扫晴紧随而至,锁上房门。 施乌见她独自一人、行迹谨慎便知她的来意。自那一夜后,陆扫晴如同一个渴水的动物在昼夏饮食了一小杯冰水,回味无穷,食髓知味。 陆扫晴也发现施乌十分和蔼,软磨硬泡下总有收获。施乌如同一块硬石,久以磨动定有粉末,不想磨耗也可舔舐以尝滋味。 牛群缺盐,则时常舔舐人的手掌以求汗渍,或是寻觅盐土食用。陆扫晴不似牛那边缺盐,也不似它们一般不限对象,但她亦有牛般无言执固之意,她想做,便要做,寻觅机会做。 “怎么了?”施乌装作不知意的问道。也许她会羞于启齿。眼下风雨欲来,危机在即,怎能将精力空耗于男欢女爱? 陆扫晴走近施乌,施乌吓得肃立,目不低视。 “喂,看看我啊。” “有什么事?”施乌想转身,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虽算不得君子,却也能按着这道理行事,只是他还未及转身,手已被陆扫晴轻轻牵住。 陆扫晴一手握着手腕,另一手轻轻按施乌的掌心,微微晃一晃身子:“这里没有其他人,你能不能蹲下来一点。” 施乌警惕大作,转头不看陆扫晴一眨一眨的眼睛,那厚实的睫毛与温润含水的眼神具有相当的蛊惑力。他何曾不知陆扫晴并无他意?只是当下不可如此短视,将精力空付于此。 “我看了一上午的书了,有什么事晚上睡觉再说,好吗?” 他自知情如水浸,一泄便侵染一身,所以绝不放松。 “我不做什么的,求求你了。” 陆扫晴进攻性极强,见施乌不情愿便不再捏他的手,一手拿着施乌的手搭到自己的后背,另一手揽住他的腰。 确认施乌轻轻搂住她的后背后,她便两手紧紧搂住施乌,仿佛要将施乌摁入自己的身子,却又怕施乌痛,不敢多用力。 施乌并不说话,轻轻拍一拍陆扫晴的后背。陆扫晴的身子并不十分的大,已能觉知她尽力地将他搂住占有,可她身体如此的小,即便极力的占有,以一寸换一寸,她也不能占据多少施乌的身体。 施乌摸摸她的头发,顺着发的垂落抚摸,柔和陆扫晴的心绪。陆扫晴踮起脚也吻不到施乌的唇,便咬他的颈项,留下一个一个红印。 “够了够了。”施乌自觉心渐渐的乱,便隔开陆扫晴,坐到床上。“下午还得看书呢,我睡会,你玩会手机吧。” 施乌躺下了。 陆扫晴心神不定,眼神定定锁在施乌身上。这怎么能算了,难道长跑以后缓步走十来米便能说“休息够了”,口渴得口齿生烟,滴两滴水珠到唇上就能“够了”?陆扫晴不懂得这样的比喻,隐在无澜的眼神之下的心绪却跳动着这样的念想。 她恨施乌如此木讷,却又因他不为所动而愈欲亲近。所求皆得,她心有所足,反倒不像今日这般亲近施乌。 陆扫晴躺到床上,握住已睡去的施乌的手,脑中浮现的是往夜的欢愉。精神中的欲求化作身体的渴望,陆扫晴嗅闻施乌的气味,为自己编织将沉溺其中的幻梦。 施乌身上并无异味,也无香味。所谓的“气味”,不过是归于存在感的独特辩识,不过仅如此也足以陆扫晴满足。 待到陆扫晴满足后离开,施乌睁开眼睛,这叫人怎么睡觉啊,要是刚刚顺了她的意,下午绝对没精力再看书。 午睡后,十分平常,如果没有桃酥与秽抗争的话。 桃酥的异变来得比余归宁预料得快些,这也证实即使在特意不接受秽的情况下,秽的积累也十分迅速。 因此当桃酥处于盈满状态阅读时,不及一分钟便开始异变。 怪异之处自她的头脸开始,以鼻梁为中轴线,她的面部开裂,其下并非血肉,密密麻麻的牙齿如夏日腐臭的肉中蛆般排布于两壁的血肉。 其肢体与其他部分施乌未来得及观看,桃酥异变的第一时间,赵本晤凝着两指戳中桃酥尚未开裂的额头。 桃酥变化还未停止,她仍在变化脱离人体,然而她被赵本晤定住,却也失了攻击性。 “施乌,你快去叫余归宁,我腾不出手控制秽的增势。” 施乌闻言跑走。这几个月的阅读使他可知与秽的抗争中判别对方是否沦陷于秽的方式,这很简单,只要看对方是否还保留人形即可。 桃酥的变化显然破坏了她的骨相,这即是说,她还没来得及反抗便已沦陷。余归宁话中透露桃酥精神不太坚韧,但也不至于这样脆弱吧? 施乌猛然撞开门,向里中的余归宁说道:“桃酥已经变异了,赵本晤需要有人控制桃酥他才有能力救桃酥。” 余归宁并不应话,她当即如风一般消失。施乌只看见一道残影一闪而过,撞得他肩膀生痛。 待施乌回到阅读室,桃酥已变化得无有人形,这只是短短的十几秒。 地上的不是人,只是一滩不可分辨的半流体血肉,桃酥的衣物滩浮在血肉上,表明这东西不久以前还是桃酥。 房中静得异常,余归宁只手摁住血肉上的衣物,看着她只是定住衣服不使之乱浮,但是看那血肉的周围空气浮动便可知余归宁的行为不似眼见这般简单。 赵本晤割破了他的手指,血一滴一滴落在通过密集牙齿才能认出是桃酥头脸的血肉之上,怪异的是血并不四流,如同落入杯中一般一点一点积蓄垒高。 几人不言语,来寻找施乌的陆扫晴见此氛围也定定的站在门口不言语。 细密的汗珠渐显现于赵本晤与余归宁的面上,可见这两人的行为相当损耗体力。 血肉之上的空气震动得愈发显然,那血与肉在此震动中也有了行动,漂浮的眼球游移着,眼神定定锁在施乌身上。 另一只眼球也在漂浮,血肉之下却忽的有某样东西如鱼般旋一个涡,将眼球带入血肉之下。 第三十七章 安 血肉仍在活动,余归宁只禁锢它的外延,无法制止它内里的动作。 血肉之中尚未变化的内脏浮沉其中,软组织、肌肉块、软骨伴随漂浮。 如蝙蝠一般的器官对余归宁说道:“喂,放开我,我记得你。” 余归宁对此并无反应,她仅是神情专注地维持对桃酥的控制。可即便如此,桃酥也渐渐脱出桎梏。 血肉与余归宁的交锋显现在空气中,空气如同水面波纹一般颤动,也似被作业的钻头振动的灰尘。余归宁面色如常,汗大滴大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血与肉渐渐堆塑做行动器官的形态,施乌无法形容这器官,它似蜗牛的足具,又像螳螂的足肢,它不断地变化,唯一可确认的便是它有支撑的形体,形体之上是大块大块的赘肉。 被余赵两人合力定住的血肉如气球般鼓胀,渐显现成一个物体的模样,这物体不可想象,它不符合人的认知,只能从其轮廓看出它具备极强的行动力。可它身上却无骨,它沉浮于地面,能从它与余归宁的抗衡中遇见,它的移动定是极为丑恶与令人作呕的。 它看似将突破放线,却只像是在袋中伸展躯体,一则余归宁还未限制它的扩展,二来它的“首级”,若它还拥有这器官的的话,还被赵本晤定在地上。 赵本晤已滴血塑成蜡烛,此刻他目不斜视,一手捻住烛引,另一手混着自己的血与桃酥半凝固的血肉于地上画字,这字似图画,像蚯蚓长蛇爬过的痕迹。 施乌手搭在剑柄上,他已能看出桃酥的状态相当不妙,似乎已无有再做人的痕迹,这一滩血肉已不能成人,更不像人所能成就的。 但仍有一线希望,因为赵本晤还在写字,余归宁仍在封锁它的行动。 字写成,赵本晤忽然一震,他似乎察觉到不可理喻或是难以理解之物,血的烛随之燃烧。 余归宁收步站起,火焰似灼烧泡沫一般燃及血肉周边,燃遍血肉表皮,将这不可名状之物遮笼在净灼的炎色中。 火中的怪物扭爬、蠕动,忽的站立,忽的弯扭,拥有常识之人观看这一幕都能知道这为火灼烧之物不可能是人,亦不是任意常见的生物。 众人便围看火的净灼。浑白的脓流在灼热中喷泄一地,覆染墙壁、地面,似被吸管猛戳时飞溅的奶茶,但细看又像挤痘时的固液混合体。 那怪物在火焰中渐渐失去生机,火势也随之减缓。 赵本晤冷冷地看着火焰中渐平息的动作,忽然说道:“她不像是能承受秽的样子。” 施乌在一旁默不作声,桃酥的变化确是快得出奇,始料不及。按常理而言,她至少也能有所挣扎。 余归宁早有托词:“她的身体被置换过。现在她用的身体是陆善仙的,陆善仙的身体才是她的,也许是这个缘故。” 赵本晤将疑问收于心中,他所指的并非是皮肉,是桃酥的精神,她的精神太脆弱,不像持秽之人。 所有被秽选中之人,无论男女老少,外形内里,都兼具身心坚韧这一特点,更甚者甚至还患有强迫症、妄想症……无论如何,他们至少不会轻易败于秽。 不过赵本晤不想寻根问底,他只是提醒。他与桃酥身中的秽通感时看见了一些事物,此事物涉及一些秘密,眼下桃酥已渐渐苏醒,无有再异变的危机,也就没有他的事情了。 告知一声,赵本晤离开。施乌忽然发觉桃酥的衣物已作火焰的燃料,再待下去也只是耽误人小两口的慰籍,便也拉着陆扫晴离开。 余归宁独自看着火焰熄灭。焰火渐趋熄灭,却毅然不散,增生的血肉为火阻隔,在微弱的灼烧中扩散收缩,仿若呼吸。 火焰正中,无暇的酮体正居其中,无有火焰侵蚀,也许是新为火焰燎烧的缘故,她无有一丝毛发,但观其肤色,洁玉无瑕,无有烟熏火燎的痕迹。 余归宁步入火中,风随其行,将被火阻隔的浮白血肉推散,她抱起桃酥,走出房间。 不久以后,桃酥睁眼,她已无往日的困惑,她已清晰往日的事件,她已明悟了一切。 …… 施乌与桃酥同行。施乌身上本来没有剑,谁会在阅读时刻带剑?围观异变之时的剑是他通知余归宁以后在回去时候带上的。此时危机解除,他也就放下了。 事件虽然结束,桃酥异变的场景却在他心中飘荡游走。 那秽怪虽然形制丑恶,却也有自己的行为逻辑,至少看似如此。他对秽怪了解不深,在施那边提供的资料也只是浅浅阅读了风俗见闻一类以防未知,今日有此事,他回去得细细观看。 “喂,听我说话呀。”陆扫晴说道。 “不好意思,我在想事情。” “谁不知道你在想桃酥的事情啊。听我说,要是有一天,我也变成那样怎么办?” “能怎么办呢,请人来救你。我自己没有能力。” ——当真没有能力?不见得。施乌心中否认,不过他对这解秽之事不甚了解,明日找赵本晤问一问。 陆扫晴轻轻牵起施乌的手,见他并不推辞,心中有些快乐的滋味,她说道:“要是我有一天变成这样,你就趁我还没变的时候杀了我。那个样子太难看了,你不许看!” 施乌粲然一笑,笑她纯真:“那要是你老了呢,老了就不丑吗,到时候怎么办呢?” 今天有这事情,谁也没心情再积累秽,有这时间就陪一陪陆扫晴,免得她太寂寞和别人跑了。此时还不到两点半,至夜还久,尚未及夜晚的阅读时刻。 “我老了,你也老了,到时候就不怕我配不上你了,两个又老又丑的人就不能相互嫌弃啦。” 施乌一正面色,笑却在皮下止不住的洋溢出来,显得滑稽:“胡说!我老了也是个帅老头,到时候我就天天陪隔壁的小姑娘说话,和大妈们去跳广场舞,就留你一个人在家里,透着窗户看我和别的女人搂腰牵手跳舞,气死你。” “嗯啊——你太过分啦!” 两人吵吵闹闹地走到车边,又在车上小闹了一阵,青年男女间的逗闹难免有情愫发生,施乌便就地正法陆扫晴。 施乌本就不是木僧般的东西,他只是惯将事物排列先后次序。他又将中午的事窃声告诉陆扫晴,陆扫晴羞愧得咬住他的唇不让言语。 于是这一日便慢慢地过去。 第三十八章 惊变 一日度去,又是新一日。 日再东升,月又西落,车潮涌动,人流攒集。 施乌与陆扫晴来到据点,或因昨日的缘故,余归宁与桃酥并不在据点中。 赵本晤坐在柜台前,身中秽又有提升,看来他昨日从桃酥秽源处取得的事实已化作秽,可他仍是沉思,以见这仅是阶段性成果。 施乌叫走赵本晤,留下桃酥看门。 他昨日下午安定了陆扫晴,有了一夜的环境稳读施组织那方的档案。 他们的档案十分奇特,旁人所撰写之物,往往以第三人称或是冷静视角,并加以分析,可这关于秽怪的记载却如小说一般记叙笔者面对那秽怪的心绪、行为、分析,详实得近乎虚构。 当然,他们并不可能作假,于是施乌的秽量也增长。 “什么事情?”赵本晤问道。 “你昨天真治好了桃酥?这怎么治好的啊?” “唉,其实我也没有治好。今天正要和余归宁说,不过她今天来得晚了一点。”赵本晤坐在桌前,“这么说吧,假如桃酥是个河堤,秽就是河水。假如河水涨满要漫溢出河堤,河堤也肯定受损。我的做法是,在河堤上凿一个洞,把多余的水引出来,再把洞填上。 “这样虽然能解一时燃眉之急,却也损坏了河堤的完整性。也就是说,桃酥再没有前途了,她虽然还能承受秽,但显然已经支撑不了下一次和秽的争斗了。” 施乌点头。河堤与河水只是一个比喻,所谓“河堤”,其实是桃酥的身体,要做到在“河堤”之上将多余的“河水”导出,恐怕要涉及精神方面,想必此相当复杂,不然赵本晤也不会对此不作为。 施乌道:“唉,没办法,就像没有合适条件就得截肢一样,我们这边没有这么这方面的人才,只能这样了。” 赵本晤笑一笑,手指敲敲桌面,道:“再过三个月,我估计也能到那种水平。到时候如果再有情况,估计我也能出手,到时候说不定连桃酥这次的损伤我也能修复。” 谈及桃酥,施乌想到她化作的秽怪,昨夜的阅览留下的疑问涌上心头,施乌问道:“话说,秽怪就一直这样吗?我们身上走出来的秽怪过一阵子自己就会死,那那些活的秽怪呢,那些在倒像和我们打的秽怪。它们是怎么生存繁衍进化成这样?” 赵本晤不置可否,应道:“谁知道呢,它们都在阳界活动,没有几个人看见,看见的人估计也没心思写什么《秽怪观察日记》之类的东西。” 这不能解惑,施乌所读渐渐浮沉心头,资料中的秽怪可不曾像倒像都市中那般鲁莽任性,它们更像集群捕猎的狼,汇合迁徙的兽群。弱小而众者结群以御敌,孤傲伟岸者独行天下。 他现今所见类似的,只能是被余归宁一拳剿灭的与那些毛秽怪共存的秽怪。 施乌敲起桌子,沉郁的事实在脑中排列、组合,被忽视之物再度被提起又放下,施乌明确自己疏漏了某处,不然无以至像现在这般游于水中而不见水。 事实便在眼前,如久居鲍鱼之肆不闻其臭,他与秽共处得久了亦忽视了某处…… 赵本晤见他的模样,知他在思考。昨日自桃酥的秽中取得的知识再浮上心头,赵本晤点一点桌子。 秽是信息的承载者,亦是信息,它集成知识的一面仅是这一面的重量,正如被人手持的木棒,其体现的重量可被控制。可是一旦完全认知了这一秽,秽的重量也便全然降临身上。 赵本晤并无奇遇,他之秽增速如此效率便因他以能力勘探秽的全貌,先是自己再及他人……这是无意,也能为有意驱使。 赵本晤睁眼望向施乌,看一看他所思索之处,以便自己协同解惑。 穿越,思绪万千,记忆而成的事实层层交叠,次次过滤,信息便由此向下,引领赵本晤深探施乌的疑惑。 于是赵本晤渐渐理解施乌的困惑。 思绪似水流,外闯而来的探识若石块,水流遇石便散向两侧,水中砂砾沉积。施乌所忽视之物便在砂砾中。 施乌抬头看向赵本晤,答案已在施乌心中生成……同时,亦传递至赵本晤脑中。 偌大的秽泥石流般裹挟而至,施乌仿佛将要咳嗽,猛然而不可制止之感自内向外扩散,施乌霎时丧失对身体的控制,周身上下只剩一种冲动,他要解决这欲“咳而不可”的现象。 痛痒感自皮肤传来,蚜虫般的生物爬出毛孔,密密麻麻不计其数,每一只尾上都有细如发丝的红毛,它们翱飞向身外,牵引着红毛遮掩皮肤。 咳嗽感愈发强烈,施乌对此体会亦愈发深刻,当皮肤涨裂之时,他明悟这并非咳嗽,这是身内的秽将成怪爬出身体。 施乌想站起来,然而当他不能承受忽增长的秽时,他的血液便从四肢百骸涌向身内的秽,他已无力再行动…… 施乌将目光投向赵本晤,希望他能做什么,然而一项事实随他抬头而浮现——赵本晤探究他的疑惑,因此他有了答案,可答案也因此传向赵本晤。 果不其然,赵本晤亦在异变。 他之变化不可细看,施乌仰头合上眼睛。眼下据点无有强者,恐怕无人可制止他们二人,且不说他们身死智散,仅是秽怪取得生命,在有限的时间狂乱,恐怕死伤也不少…… 思绪渐渐断裂,施乌觉知自己呼吸渐弱,片断的画面仿佛针一般刺入他的精神,这些画面不可理解、混乱不堪,因为这并非以人的视觉、人的思路编织。 施乌并不痛苦,因为周身撕裂之痛已迫使他昏倒,也许思绪的多次断裂正是因此缘故,但施乌更相信这是秽作祟,身之痛与秽的提振精神冲撞,迫使本能暂且关闭对痛的感知,但施乌也做不到思考,正如前文所言,他的思绪已经断裂。 在此之中,施乌终于明白为何对秽的失败抗争被称作发疯,因为脱出肉身秉承恶意之秽正是他自己。 思路似接触不良的线路偶尔闪烁之际,施乌感受身体,触感因身中之秽而失效,视感被蚜虫红毛遮蔽,听感为振翅声干扰,味感受血液遮掩。他孤立此地,在脑中,亦在据点中,心脏的跳动愈发微弱,施乌伸出不知是幻想还是现实之手挤压它,妄图维持生机,可是这便如螳臂当车,成效微微。 第三十九章 死 真如某些人遇到极致的冲击,如过山车、蹦极便会晕倒一般,施乌再抗争不住,将意识推落向高楼之下。 没有人拯救他,他便一直下坠。 施乌醒来。 这并非梦,因为红毛仍在遮掩他的身体,向下看去,也能见皮肤因秽而生的丑恶之处。抚摸喉结,某种硬物已破开皮肤似雨后春笋般接触外界。 施乌却感觉自己可以思考,他撩开红毛帘,看向外面。 他仍在据点,赵本晤也仍在对面。只是赵本晤的面色不善,虽然他的面部皮肤似滚开的热水一般绽开气泡又合拢,他却还维持着生机与意志。 “这是你的能力?”施乌问道。 赵本晤并不回答。这确是他的能力,他将自己与施乌拉入这块思维之地中,以一瞬时间中的潜意识与主意识支撑,承受他们的生命。 他确是不能再生存下去,可是施乌还能。 秽具有实体,它介于精神与物质之间,将多数成分托于虚无缥缈的精神,留下一道引子挂在脑中。这引子所依附之物,正是记忆,所以只要将这时的记忆切除,施乌便可无忧。 然而医者不能自医,他无法切除自己的这段记忆,若是昨日,他恐怕连这段将瞬时无限延长之地也不能进入。 赵本晤不言语,流动的思绪告诉他一件事。他见了施乌的结论,支撑结论的论据自然也知了,然而当他看那事实,这事实的机密性却使得他疑惑。 结论油然而生,施乌是卧底,他就是那个挑衅所有人的组织的卧底! “你怎么能知道这些?”赵本晤问道。思绪猛然一断,再而恢复,赵本晤知道时间不多,他自怀中伸出思绪,写下这一他们不能承受的结论。 同样的,他伸手向施乌,只须一触,无论性命还是记忆,都化作虚无,这一触来临的时间便是施乌的回答时限。 施乌并不应答,另问道:“你的能力是感知对吗?” 他说对了。赵本晤的秽正是感知,正因感知,他能剥夺秽的任意感官,正因感知,他能导引秽流出桃酥脆弱的心防,正因感知,他能在一年多步入此境地。 手掌的行进不因他施乌的言语而改变,缓而稳定地向施乌而来。施乌不能闪避赵本晤的手掌,这是他的世界,他便是神。 手掌覆在额上,施乌一瞬便失去意识。赵本晤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用手垫着以意念生成的纸,他走向据点深处。 时间不多,身的变化已侵蚀而至,一面走一面写。他无有生的可能,但至少也要将这害死他的结论告付他人。 他反思自己的生平,为自己做一盏走马灯。若不是他自制不住地探究他们思考,他不至于今日。可若不探究,他也无有今日的秽量。他自认不是八卦之人,因为对秽对人,他一视同仁,也未曾将隐秘之事付诸于众。也正是因这能力,他这生性冷漠之人首次能触碰炽烈的情感,他能去爱人…… 写下论据与结果,他没有精力写下施乌之事。这在他预料之中,正如他只是消去施乌的记忆。 杀秽与杀人是不一样的,正如屠猪贩狗之辈未必曾杀人、敢杀人。赵本晤觉得自己婆妈了不少,若是以前,施乌早死在他手中,但他很高兴,他寿数虽短,却也精彩,冷漠与慈悲他都已享有,他并没有不满足,就让施乌因这慈悲活下去。 反正他已经要死了,剩下的事就交由活人定夺吧。 …… 余归宁与桃酥来到据点,她们并不算晚,只比平时晚了十多分钟。正是这十多分钟的差异,据点中有所变化。 这里死了人。 “施乌和赵本晤都来了吗?”余归宁问陆扫晴。 氛围的骤变陆扫晴也能查知,不过余归宁是因秽的感应,她却是出于直觉。陆扫晴道:“施乌和赵本晤在里面说话,我在外面看着。” 余归宁再不询问,大步向前,陆扫晴与桃酥紧跟而去。 施乌与赵本晤的谈话本不避人,若是施乌到来时余归宁也在,那施乌也会邀上她,因此三人很快便找到施乌。 他趴在桌上,两手垂落,密密麻麻的虫豸死在他周围,每一只的尾部都牵引着一根极长的红毛,三两只虫豸还未完全死去,攀着同类的尸体颤巍巍地挪动。 细看,施乌身上尽是细微的血痕,如同沐浴而不擦身,血从他身上来,看起来他经历了一次异变。 “醒醒,施乌。”余归宁摇动他的身体。 施乌朦胧地醒来,不知身在何处。房中黑暗,灯已因骤增的秽破裂。 “发生什么了?”余归宁问道。 疲惫、饥渴、虚弱,重重虚弱附加于身,施乌摇头,张口欲言,却说不出什么话。 最终他说道:“陆扫晴,我怎么在这儿?” “我们在据点,你要来找赵本晤问问题。” 这话一出,余归宁知道在他身上问不出什么。她留下陆扫晴照顾施乌,与桃酥继续向深处前进。 愈是深入,死的气息愈重,这是死者的秽散向周围的结果,似腐肉的气味一般易被持秽之人察觉。 气息导向一处浴室,这是他们训练以后洗去汗的场所。浴室的灯亦不可再亮,以此显示这死者确是自己来到此处。 余归宁拉开浴帘,一人赫然躺在浴缸中。他合衣而卧,水自浴缸的水龙头和花洒落下,漫溢而出。这水呈粉色,是因染了血的缘故。 赵本晤便是这死者,他的颈、两臂都有伤痕,血已经流干了,因此不明显。 血水中有一张似纸的东西沉落于底,余归宁取出,只见这张对折之物上以似墨而灰的痕迹记着:不满四年者不可开。 余归宁轻轻摁一摁纸张,这纸入手时她已觉知不对,现在看来,这似乎是人皮,若不是人皮,也应当是相似动物的皮肉。 余归宁有四年的秽,这似乎就是为她而来的,不过她不打开。这是炸弹,里面定然记载某样使人秽业骤增之物。 看来是赵本晤救下施乌,不过医者不能自医,他自己却死在此处。 余归宁再不看这死人,她知道赵本晤是如何死去的。 想要不被秽战胜,那便只能在秽战胜自己以前先行死去,这样死后便不会化作秽。 无论是怎样死的。 第四十章 葬礼 余归宁很久没经历葬礼,她对死生之事很淡薄,也许这是因旁人的生死未曾触及她所珍视之物,不论如何,她已许久不曾操办葬礼。 但她还是决定为赵本晤举行一次葬礼。一是因他身为桃酥的恩人,二是因他为人和善、有礼,深得众人亲近。 虽然不曾提及,然而据点每日的饮食尽是赵本晤本人准备,他们被秽所增强,嗅味视觉有所增进,外面的预制菜与味精等化工调料使得他们相当不适。不是因健康问题,是味觉有所区分。 另有他待人和善,常常与人方便,不必分说。 然而所谓葬礼也是简单。赵本晤无有亲人,这倒是在众人预料中,毕竟秽的择人标准众人有一模糊认识,亲眷尚在人世之人倒少。 众人也无多伤感,毕竟人死已是常态,他们只是各自保持严肃以示尊敬。 目送最后一面,火葬,收执骨灰,放置骨灰……流程简单,一切从简。一切似乎并无变化,只是据点中多了一块灵牌,直到在座四人离散前,这灵牌还是香火长存。 施乌并不懒惰,他为省钱和卫生也是自己做饭,因此在据点时他发觉赵本晤厨艺略好,也便打杂学艺。 因此葬礼的晚宴由他主持,桃酥打下手(陆扫晴笨手笨脚的,只会打碎盘子),可以预见,今后的午晚餐将是他准备。 施乌本人不介意,他也想借此暂脱出秽的环境,放松脑子。 一切顺利,直到余归宁拿起一瓶酒。 “施乌,你会喝酒吗?”余归宁问道。 “以前喝过一点,觉得不好喝就不喝了。” “来嘛,这里一个小孩子,一条蛇,你总不能让我一个人喝闷酒吧,多少喝一点。” “你叫谁小孩子?!” “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们便喝酒,酒过三巡,余归宁便流氓似的,又像中年人酒场酣饮后随意的模样抽起烟来,慢慢地说过去。 同样的,她也无亲人,自小便与桃酥相依为命。其中诸多的苦被她一带而过,她是大的那一个,总要经历、隐去许多不顺,她便是这时吸烟饮酒。再后来,她们接触到了秽,日子虽然危险,但也步入正轨,也终于有了余钱供养桃酥生活、上学。 她们来到此地并非一番风顺,相反,她两人是一次袭击后的幸存者。 她们与kia交战了,三人有将近余归宁的实力,另有一战之力的是桃酥,还有两人是新人,一人已历经一次,另一人正是初次。 她们前往倒像之时正考虑分队的事宜,然而一役以后,活下来的只有余归宁与桃酥,桃酥也在此中被移换了身体,若不是陆善仙阻拦,她已在那时死去。 余归宁本想谈一谈那时的事,却被桃酥瞪了一眼,于是她只说一句“满地都是血”便带过。 之后,她们不能再留在原来的据点,那里曾同时生活的人太多,乍然间只留下二人,其中冷清、寂静不足为外人道也。 她们便借着此地的持秽者在上次倒像行团灭的契机来到此地。 这些内容夹杂在酒菜中,余归宁显然喝得惬意,无有往日谨慎的领袖模样,这便是她至放松的一夜,过往被言吐而出,虽然未曾涉及压抑之处,却也放轻了余归宁的压力。 施乌再举杯示意,不见余归宁回应。醉眼朦胧,施乌定睛一看,原来他已把余归宁喝趴下。 施乌笑一笑,抓来余归宁的香烟,慢慢地、稳稳地点一根。 吸一口,咳了两下,施乌将烟踩灭。他不会吸烟,他永远学不会。 施乌撑着桌子站起来,才迈出一步便失去重心倒下。他早醉了,只是因坐着才显得从容,站起来便漏了馅。 他便再不喝酒。 …… 又是一日,距赵本晤毫无伤感的葬礼已是两个月。风雨欲来,施乌再不是那毛头小子,他已能嗅见雨的气味。 他缓坐椅子,面前无一物。 当然,施乌不是在发癫,他所思索之物在脑中。 粗略算来,他已经有过六七次与秽的争斗,这几次胜得波澜不惊,只是生活的插曲,因此并无记录的必要,连施乌本人也几乎忘记自己曾历经几次争斗。 这几次下来,除去身体强度的变化,最大的好处便是他也更多有“超能力”了。 不同于余归宁、桃酥之流,他的能力显然不成体系,不是某一特征的运用。 第一,便是虚化。当某一物以某种时速(最低大约是正常人出拳的速度)冲击他时,他能让那物“穿”过身体,如同不同图层的物品一般。当然,没有冷却,这又不是玩游戏,怎么会有技能cd,只不过保持这一状态需要消耗极高的精神力。 第二,封印。这显然不属于“超能力”而归于知识范畴,具体便是写画一些介于文字与图画的标记,放置于被封印物的三个方向,再指定被封印物,这封印便是启动了。 第三,许愿。很奇怪的能力,只要抱着祈愿的态度许求某物某事,这事这物便会成功,当然,并非猴掌那般的成功,更近似于神灯。这仅有一次机会,施乌至今未用。 确定完自己的上下限,施乌便思考余归宁、桃酥、陆扫晴的能力。 余归宁的能力毫无变化,仍是对大气的高阶运用,其强度只取决于她在其中投入的秽;桃酥有了新变化,她真的可以医人了,她已能塑造适合人身的血肉,接触人体时亦可控制其血肉的变化;至于陆扫晴,不谈也罢,她根本不将秽之事放在心上,每日无所事事。 施乌合眼躺在椅上。若是赵本晤还活着,他们应当更有把握。 可是赵本晤已经死了……他也只知kia将在下一次倒像行中动手,不知具体的计划,在此种情况下,他着实不敢安眠。 他也不是不想从施组织中取得更多信息,然而反馈信息却是kia那方的保密做得极好,无有更多信息。 如此看来,前路忧患重重,怕是要死伤惨重,不知届时能有几人可再见面,几人永别。 第四十一章 斗 这是施乌几人前往倒像的时刻,同一时刻前往倒像都市的还有另外三组人,他们会抵达同一区域,对抗已在等候的秽怪。 四组人中无一能发觉异常,因为移花接木在倒像行的路中确实少见,还有便是秽的科技极少见,余归宁他们据点的忽视系统就是全国仅有。 不过,四组人中无一人能发见倒像行的通路导向未知之地,不意味送行者不能察觉。 只是,他觉知实情却又隐瞒。 这人便是余归宁向上级求援后的结果,他一个月前来到此处,守候在倒像行发生最激烈的城南据点。 他名叫何以全。 何以全呆呆地望着那队伍迈入通往倒像的路,等候一会儿,道:“你还不走吗?” 一人走出来,穿着像是下楼买点东西,很是随意。那人问道:“你既然发现我了,也应该发现这些路的差别了吧,为什么不拦着他们?” “很简单,”何以全说道,“就像你们布置了这个通路以后也会派人看守确认,那个莫名其妙的组织肯定也有卧底在这群人里面,我也想知道是谁。” 此话言下之意便是他亦知晓kia的目的,他不愿阻止。 “他们可是你的同胞,你就这样让他们去死?” “不把卧底确认,以后死的人只会更多。你还没回答我,你为什么还不走?” 那人神色渐凌厉,应道:“因为发现一个熟人,一个叛徒。” 何以全笑了,他指向自己,似问似确认:“我?” 那人微微弓腰,问道:“你就是何以全?” “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就想着要杀我?” 黑自四方合围而来,这时正是午后时分,却暗似日已落而月未升之际。 何以全不慌不忙,说道:“原来你和我说话就是为了脱拖到这个出来啊。” 不错,这正是眼前人的作为,光隐暗显,他已将这一方转做他的领域,无论何以全此刻奔向何方,黑都会跟随而至。 那人并不应话,既然杀招已显,那还何必多费口舌。 黑自四面八方扑向何以全,何以全全无抵抗,立定等候攻击。 仿佛泼溅的水,黑围绕着何以全洒了一地,而何以全本人消失在黑中。 他已丧命于黑暗中。 那人欣喜涌上心头,何以全竟然如此脆弱,看来这人逃离kia完全只是时运,今日遇见他就是命夙于此。 可是,他的笑容很快便消失,他一击得手便欲离开,然而放眼四周,招引来的黑暗还未消散。 它仍遮天蔽日。 冷汗爬上脊背。黑暗并未消退则证明何以全并未死去,可是这黑暗不单只是如所见般简单,它更是概念层次的攻击,何以全闪避或承受这一击,都证明其能力在他之上。 那人很果断,既然如此,何以全便不是他可对付,跑! 他当即破碎,尸身碎肉落了一地。 化身为水,登天翱翔,潜土旱行,百般技艺尽出,他却无法逃离,黑仍是何以全环绕四周,他以术式锁定何以全,黑之所在即是何以全所在,他始终逃不走。 有若猫戏老鼠,绝望降临心间之际,何以全现身。他并无特殊技艺,他只是将身隐在黑中,既然有他存在于黑暗中,黑暗便始终不消散,黑暗得了目标便默认跟随施术者,于是何以全便借着他的能力跟随他。 “你有什么遗言吗?”何以全问道。 “等等,我要做污点证人。”那人还想挣扎一番。 何以全笑一笑:“你知道的我都知道,你不知道的我也知道,我要你做什么?再说,你确定我是官方的人?” 那人冷汗已湿透了衣服,眼见投诚失败,他杀意顿起,困兽之斗未尝不能取命! 灿然一闪,这是出刀的闪光。他的能力很有特色,总是遮蔽一切,余留攻击的特征,此次也无例外,若有旁观者,他只能见刀光一闪,胜负便在这一瞬决出。 他败了。 刀光顿在何以全身前,当黑暗撤去,可见的只是何以全以两指夹住刀刃。 何以全笑盈盈的,那人见状便弃刀退步,身一转,消失于此处。 黑渐渐撤退,显现周围的环境。那人虽然身属kia,但也未向人群发难,若有人目见两人搏斗之景,恐怕污染见者,所以那人始终行向人迹罕至处,这时黑消去,何以全才发现他们在一处死巷,围观的仅有几只在垃圾桶里觅食的老鼠。何以全仍是立定,抬眼望向天空。 自薄云移出的太阳可供何以全直视,这并非何以全天赋异禀,是因那人将攻击投映在日上。 黑重合日影,如日之照般投向何以全,何以全不闪不避,立于原地。 何以全再一次消失在流体似的黑中。那人再度现身,这时他手中多了一把短匕。他在准备招式时候想通了何以全闪避攻击的方法! 提步,直刺,他刺向瀑布般倾流而下的黑,不过当他匕首攻向黑流时,他不再是一人,同样三把匕首自另外三个方向袭来。 希望再度毁灭,何以全自黑流中伸出一只手,又是两指夹住刀刃,另外三人呢?他们被何以全归到那人的身上了。 何以全微微笑道:“不错,再过三年你就能赢现在的我了。” 三年,似近而远,对于这人而言,三年便是他的死期,他已将近抵达自己所能承秽的极限,何来三年?何以全不是不知,他是要嘲讽这人。 何以全并不待对方有何回应,另一何以全无声地自巷子的入口走来,两指戳向那人的颈项。 骨裂声响起,那人身体瘫软倒在地上。何以全不看这连名字也不曾知道的袭击者,将匕首甩向那人的尸身,看着匕首没入身中,他便擦手。 擦手之时,顺带踩烂那人的头颅。 这样,他便没有复活的可能。这种不自量力的狂妄之徒最可憎,一个外围成员也来抓他何以全? 接下来只要等待幸存者回来即可。希望之后能多来几个kia调查这袭击者的踪影,这样他便能多杀几个kia。 何以全离开以后,一只被衣服遮掩的兽悄悄走出来,吃掉死者的尸身。 第四十二章 天外客 这次行向倒像之路很不正常,连陆扫晴都能看出来。 这种超一线都市居然会有断壁残垣之处,虽说倒像身处两界交杂处,但它实则是两方的投映,在这通路上见废墟蔓延,着实怪到极点。 他们仿佛步入某处地震现场,先是裂纹,再是内坍,再是完全的废墟。当他们走过一处拐角,入眼的尽是重重蔓延无际的废墟,沥青、水泥、青砖、土块,样样建筑墙体破损,层层高楼大厦坍落。 施乌不言语,随着队伍步入废墟中。他们仿佛纵身在某处历史交汇点,历史中的灾难遗存于此处,不同时期的破裂之物交叠在同一处。 尽管满目尽是疮痍,可是他们仍是望不见远方,残存的建筑基底极顽强,全数遮掩他们的视野。 不过他们无需远眺,他们所应对之物将如高山般展现于前,似自然的伟业一般言述人类的微渺。 又是一个转弯,一物站在远处。 它处身远方黑夜中,若浊汤中某物的轮廓,不可见其真容,却能从建筑的相较中认知它的形体大小。 残楼在它身下不过是及脚踝的杂草,它蹲伏于地,黑似水流般流淌遮掩其身,它不动亦不言,有若远古遗存的造物。 危机感攀附心头,静听中能见它沉重迟缓的呼吸声,似闷雷若长鸣,正是这声响告知众人的本能,这非他们所能应对之物。 施乌合眼感应出口,出口便在那秽怪身上。 陆善仙走出桃酥的背影,她望向天空,她能感知这里本该是晴日,却因那物而沉落至黑。 绝望之处并不在此,这只是危机感。更令几人绝望的是,当他们感应秽时,他们同样探查到其他探查他人的小队。 众人齐聚一地,平均一队有四人,每人实力几乎相近于余归宁,那这不动亦无声之秽究竟是何等怪物,它蕴结多少秽才招致如此多的持秽者? 无人敢直视它的秽,恐怕被其中具体的事实冲击。 施乌不再迟疑,眼前显然已是生死存亡之际,有什么通天的神通也该使用了! 风向变改,无边无际之暗的风聚向施乌,这不是余归宁的手笔,余归宁也不能控制此风。 风挟雾云,遮天的色彩似棉绒般随之而下,显露黑暗之后隐匿的并非陆善仙所想的晴日天空,是灼热炽炭的红白。 黑暗之后的色彩予人危感,仿佛挣脱枷锁以后期望的自由只是一片幻象,所面临的不过是更残忍的吃人之物。幸得黑暗之后的色彩只像拉花咖啡的奶色纹理一般展露微微,众人不至于被色彩入眼以后的情感完全污染,觉知危险后他们便低头。 风如龙卷,集于施乌身前。风中雨云翻复,在这脏灰的底色中居然显现了彩虹。彩虹之下便是雨,雨之下,不知何时已经站立了一个人。 这人生得矮小,像是一般的正太,相貌却惊为天人,前庭方正,正气凛然,两眼湿润有光,显出情感丰沛却聪慧过人的形象,两颊微微一点婴儿肥的嫩肉,不显得肥胖,倒是可爱无比,再向下,目见的是尖而不锐的下巴,显得英气勃勃却不至盛气凌人。 除去人的面貌,他也似陆扫晴留有非人的特征,两只尖立的兽耳显出其活力满满,身后一条狐尾垂立而不沾地,有健康而整洁的风貌。 他白毛白衣,立在雨中却不湿其身,显然身存异术。 率先发问的并非这人,亦非施乌余归宁,而是陆善仙。 “狐狸!” 那人眨眨眼,看向桃酥,又将目光放向陆善仙。 一声拔剑声,声音源自这狐狸,众人被他面貌吸引,居然无人注意他亦佩剑。 “陆姐姐,你怎么变成这样?” 陆善仙摇头,道:“昨日之日不可留,今日之日多烦忧。” 这哑迷一般的回应,眼前这小狐狸居然听懂了,他不再过问陆善仙的身体,收剑入鞘,向施乌问道:“不好意思,多有冒犯。这位姐姐是我的朋友,我看到她身体变了,有点激动。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施乌在意的并非是这人与陆善仙的关系,而是他居然凭肉眼便辨认故人身转魂移,不过眼前紧要的并非这个。施乌指向他后面,说道:“看见那边的黑的里面的轮廓吗?我希望你能杀了它。” 小狐狸转身放眼望去,黑暗中显然有一兽在蹲伏。他回首望向陆善仙,陆善仙一如往日的神态,即使身已变了,她也一如往日。不过眼神却是显露了她的祈愿,她也希望他能解决。 陆善仙瞧出他的灵力足已解决这物倒是不奇,可是陆善仙如何能在这世界长存?她如何不被这世界排斥? 他似对着施乌,实向陆善仙言说:“做不到。我不是这里的人,我动手就会被排斥……不过,这个给你好了,它很好用,之前还救了我一命,好像还能许愿之类的,你自己研究一下,相当的强力。” 小狐狸自怀中取出一物递给施乌。 这物似一个金丝勾勒的镂空球体,外却存有两个横竖交纵的圆弧,这圆弧对球体似乎有悬浮功能,使得球体悬空于圆心。 施乌将信将疑。这球体入了施乌之手便放光,微赤的光芒自镂空处显现。施乌似乎被击中一般……他将手指勾向自己的眼球,自眼眶中取出的并非是眼球,而是剑柄……剑格……剑刃,一柄再一柄,四柄剑长短不一,自大剑至短剑,无一相同。 陆扫晴站在旁边不言语,直至施乌将四柄剑全数取出,她向前点一步,伸手笼住这球体,再点一步转身拿走,说道:“够了够了,你是我的,不能再多用了。” 施乌并不在意,取出剑时他已经知道这东西不能再用。 陆扫晴不在意那球体,将帽兜的带子拉出来穿住它,挂到腰带上。 小狐狸不在意施乌那边的状况,至少见到剑以前,他走到陆善仙身边,悄声问道:“太好了,姐姐你没事,你家里人要急死了,我回去以后就告诉他们你还活着。” 陆善仙不自在地弯下膝盖(她本来与小狐狸一般高),说道:“不可。” 小狐狸回想陆善仙的事迹,与她的相处,似懂非懂一般,应道:“好吧,保密。那……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陆善仙摇头,她也不知。 第四十三章 鲸吞 小狐狸回去得很简单,他仅是走回雨中,让乌云裹挟他的身影,当乌云散去,他便消失了。 陆善仙并不挽留,她知此人不可长留,他不是这世界的人,定然会被排斥,一如她之昨日。况且她同小狐狸无有多么深厚的交情,他对谁都如此,聪颖明悟,加之相貌出众,有多少女生为之倾慕?何时待到她这书呆子? 他这留情似的作为却常使得众人心留残念……不过她意不在此。 这仅是插曲,与那暗中坐待的秽怪无关,它还在沉睡,被秽的世界束缚,因此众人还有时间整合。 余归宁捕捉住那因施乌许愿而盘集之风,将之引领,以待不时之需。由余归宁控制的风流便在暗的天空中流动,偶尔掀动某处乌云,显出炽红的天外污染。 余归宁的想法与其他几队一致,他们首先便要汇合,是何人,何种能力?他们单打独斗几乎不可能战胜那秽怪,因此便要调和众人实力。 然而,他们还未集聚,其中一队尸骨无存。 夜仍是一般的黑,施乌目不远视,随着余归宁前进。 狂风忽然降临,似乎某物升空而起的气流,伴随风流的是剧烈震感以及轰鸣的噪音。 施乌向风的来源看去。 黑暗天际中,某一物自地而起,将大片城区吞合,黑暗中不见具体形态,但见狼吻似的巨嘴拔地而起,众多高楼随之坍塌入嘴,泥土、建筑、人命,在此中不过如蝼蚁一般。 吞合无声,那物仿佛鲸鱼出水一般破土,将其上一切物体装入嘴中,它之余力不止于此,于是它便在空中微微侧身。 它的末端并不出土,可是施乌已能预见,这是那蹲伏于地的秽怪的部分!同时施乌也明了,它并非无声,声音已在耳畔,轰鸣之巨,使人不能将之与此关联。 “施乌!什么情况!”余归宁叫道,声音随风传入施乌耳中。余归宁知道施乌可在夜中视物。 “不对,那个秽怪动了。它张藏在开地下的嘴把一队人吃掉了。” 余归宁不能相信,可感知中确有一队的秽消失,可是此时这种量级的秽根本不可行动:“不可能,它不可能现在行动!” 施乌看着重新落入土中的嘴,一种可能随之落入他的心中。 为何这里如此破败,不似往日倒像都市?为何这里天空如此薄弱,轻易便显出天外之物?为何这秽如此迅速便能突破秽量限制行动…… “我们上当了,这就是kia的计划,我们被当成秽怪来到这里,这只秽怪一开始就在这儿。所以对于这个倒像都市来说,我们才是秽怪。” 正因这秽怪在此地就留,这里的建筑被它碾碎得残破不堪,正因kia在此实验他们的秽转人技术,这里的天空薄如蝉翼,正因此地为秽怪的驻留地,他们一抵达便遭受秽怪攻击。 仿佛印证施乌的想法一般,那秽怪动了。它在夜中行走,予人猛烈的震感与庞大的声响,它似乎无眼,不见众人所在,污染的颜色却随它的步伐漂上天空。 昏暗天幕瞬时遭遇污染,这污染是星星的色彩,于是天空便被这秽怪铺上星星似的墙纸。流动的星之色彩若在光彩泄流的灰尘一般,向下倾斜淡白如雾的内容物。 这些内容物飘飞、垂落,缠绕作纱雾似的肢体,这些肢体如螃蟹的足,像龙虾的长钳,以无形的构合连接天空,弯曲的末端吸附大地。 猛然的一震,这震动掩盖秽怪盲目的声动,震感遍及整个倒像——为何如此?因为它发自所有人脚下的土地。 极具肉感的铁壁升浮,强硬地予已残破的城区更残破,薄雾般的雾气自铁壁,自脚下升起,缠绕向还具生机的物体。 以鸟瞰视角看来,偌大一残碎之城被病态之肉一般的城壁分隔作十几块,仅有留有人类的几块区域升起轻薄之雾。 星空向地落雨,雨线勾连不断,这生机之物便似线一般浮扫地面,地面于是生出不合生机之物…… 余归宁他们呢? 他们早在星空铺向夜空时便奔向秽怪。 来不及再与其他几队沟通了,这等秽怪施展的具有前摇的术式,待它施展完毕,人都要死光! 其余之人也是一般想法,毕竟他们也非常人,皆历经千灾百难,在此中情景中择出至优之选是定然。 众人自城市外围出现,距那秽怪至少是一公里,可即是这般距离也有人能攻击。 只见夜中闪烁的一点光,随即一道冷光一闪而至。 这光并不照亮秽怪,反之,它如同红近绿一般以白炽之光压迫秽怪之暗。众人所见,这光与秽怪似乎有所对抗,然而对抗那一瞬消逝,光似再加速一般霎时穿越秽怪之暗,消失其后。 遮掩秽怪面目的黑暗消裂,可惜无一个人直视它的面孔,不然便再有几人死在与它交战之前。 那秽怪睁开隐在暗下的眼,直视光之发出。所谓一公里之遥,于这秽怪来说不过是一跃之距。 它如是想,如是做。 它跳起来,向前跃去,在它自己铺就的星空中。这时它之形体终于能被人看清,它是一只兽,前臂极长,后足稍短的兽,它不像猩猩,因为猩猩并无它富有线条的躯体,它的形体神态更似于狼,有狼的凶性与狭恶。 主体以后,便是极狭长的尾巴,尾部是一颗似狼首的物件以及更狭长的连接地下的小肠般的物体。 落地,又是极巨大的声音,听者无不耳膜破裂,口鼻出血,可是这些只是暂时,他们经秽强化,这种些微伤势的恢复只在一刻。 声音落下,众人不可置信却又令人心安之事发生,人之秽并未减少,在感应中,他们只是转移了位置。 只是,欣喜仅是一时。 秽怪本体移动之时,星空的变化可并不停止,它垂落及城市的每一寸,污染遍所及的每一方,因此只是在这承受秽怪跳跃冲击之时,丝之雨已聚合毫无生机之物,踉踉跄跄地将余归宁等一干人包围。 第四十四章 镂空 包围余归宁等人的不是他物,正是常见的砖石。这些破碎的砖石在星之雨中组合,拼凑作踉踉跄跄的兽形。这些砖兽并无特定的模仿,只是一群具有四肢的仿生物体,甚至连四肢的大小也不完全统一。 正是这样一群东西,伴着雾气,在细密的小雨中借雨的淋落感应目标。自然,余归宁几人不知它们索敌的原理。 余归宁担心的并非是这些包围他们的死物,她们亦是独立成队的秽,自感应看来,所有人最初分作四组,如今一组被那秽怪生吃,另一组被逼退,接下来极可能便是他们。 他们有逃生或对抗的手段吗? 余归宁不言语,她也无需下令,其余几人已准备应对合围之势。 自施乌眼眶中取出的四柄剑,皆属神兵利器,因此原本几柄剑被施乌扔下,剑鞘虽不合适,但也暂借着盛装。眼下搏杀在即,施乌便拔剑,同时将另一把更细之剑递给陆善仙。 陆善仙并不回应,拔出背在施乌身后的大剑。她对剑并无挑剔,只看作工具,因此并无间嫌。 施乌率先发难,只见他使出十分平常的弓步直刺,直刺那砖石之秽。 剑贯坚石,再经施乌用劲力在伤口中横扫,那砖石瞬时分作勾连不密的两半。它倒落于地,在雨中重新组合,组合对象并非是原件,是地上至近的砖石。 如此,几人便知这些东西难以杀死。 “走。”余归宁说道。 他们便突围,向那秽怪而去。 砖石之兽伴着雾气冲袭而来,这时便可看出它们仅是仿形,奔跑时根本就是似坦克履带般将全身翻滚。 久不言语的桃酥打一个响指,血肉自前方砖缝岩隙挤出,汇聚作血的池潭。余归宁几人平安度过,身后那砖石兽却被血水拉扯,摁入谭中。 正当时,一道闪光显现在众人身前,一人在闪光以后出现。 “跟我走,我们汇合!”那人叫道。 在他身后方,袭击已悄然而至,浓浓雾气遮天蔽日,不可阻挡,雾气中有物若隐若现,看不清面目。 “怎么走……”桃酥话还未说完,他们已被强光吞没,光只一闪烁,片刻以后便无有人迹。 那些砖石之秽立地等待,无有多久也自动解体。自铁壁蔓延而下的雾气盘桓,很快便向下一处秽的集聚地行去。 …… 于众人眼中,当强光消退以后,他们便身处另一处空间。 这是某处的天台,是在此中为数不多得以留存的高楼,虽然如此,但若从安全性而言,这也算是危楼。 已有两人在此歇息,他们便是此前攻击秽怪的小队,正因有这强光瞬移,他们得以避开秽怪的攻击。 “你们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去把另一队请过来。” 这只是一个通告,他不待有人回应便再伴着强光消失。 那两人并不在意,仍是仰面靠在围墙上,向余归宁等人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这些不同区域的小队怎么会聚集在这里?” 余归宁也坐下,向众人示意,应道:“也许是之前那个磁带的问题吧,他们行动了。” “他们是谁?kia?那个发布音频的组织,还是机器人?” “谁知道呢……还是先把眼前弄好吧。” 于是众人不言语,不是对此无能,是因还有一队未至,难以谈论出结果,不如等一等。 施乌并不十分累,因此也就不坐下。他趴在围墙上,远眺夜中城市。 星夜之下,可见之物增多了不少,加之施乌双眼存异,他几乎可看尽夜中物。 那秽怪又在夜中蹲伏,不知谋划什么。满目疮痍,整座城中还如脚下这般完整的高楼一手便可数尽。 危机感似月下光华一般围绕施乌,星空之雨漂落于身,似麻醉一般试图削弱他的感知,又微微刺痛……正因这雨,施乌有些回忆不清城中疑惑处,正是这疑惑使得危机感缠绕施乌心头,使之不得宁静。 铁之肉壁肃立于前,并不十分高大,其中雾气萦纡,隐藏某些自壁中出现的生物。 节肢生物的残肢仍勾连星空与大地……施乌渐渐觉得靠近了真相……废墟满地,砖碎石裂…… 强光再现,那人带着三人到来。 众人还未开口,只听施乌叫道:“这里不安全。” “你说些什么,明明秽怪离……” “……不对!你是错的,这些螃蟹爪、虾钳连接大地时候,你没感觉到震动吗?震动来自每一寸土地。你到来这里的时候,你没看见这里所有的建筑几乎都被破坏吗?它跳的时候,你没看见它的嘴和连接更深处的线吗? “难道这秽怪怕自己在这块土地打架会踩坏这里吗?难道这秽怪平常喜欢在这里打滚吗?难道有什么秽怪医院在底下替这秽怪打点滴吗?这地底绝对是不安全的。它已经有前科了不是吗?头上星空只是它的迷惑,危险自始至终都来自地下。” 那使强光转移之人不能轻信施乌言语,即使他确有几分道理,然而他言说的是些模棱两可之物,他不能决断,于是他将决断交给他的领队。 正是这迟疑,有了受攻击的空档。 黑影忽现,施乌这时有了第一视角体验被吞食的体验。 锥形黑影显现于阳台两侧,包围整座高楼,气味与黑影同至。这气味奇臭,仿佛久不清洗的头发,又参杂泔水气味,更有奇恶口臭。 幸好众人注意不能在此集中长久,深刻体会这恶臭,因为那秽怪咬住了高楼……阳台似被放置在手掌受手指压断的饼干,自中间断裂,而中间,正是那可转移众人之人。 他当即陷落缺口中,随即便受到地板挤压,尚在阳台的只有他的上半身。 这不过是一瞬,下一瞬,那狼吻合拢,将与它比拟,只如火腿肠一般大小的高楼吞下。 它并无拒绝,两只无有瞳孔的白眼一翻,首级便落入地穴中。 如施乌所言,地底确被这秽怪掏空,以己身肢体支撑起整片城市,所以整片城区才会如同受了地震一般碎裂得彻底,所以当它污染天空,天空便与地相连。 第四十五章 一处废墟曾有光芒显现。 众人在此歇息。他们并未逃过被吞吃的命运,只不过那强光闪烁之人虽然只剩上半身,但他并未立刻死去,不死,便有操作的可能,所以才有此刻一人将死而众人默哀之景。 并未伤损的众人围看这被腰斩等死者,为他默哀,同时等待他的遗言,虽然已有遗书,但准备总是跟不上变化,这种事情常有,悲伤却并未随此景象而遍及众人,他们并不熟络,哀伤因此触及不到心中......纵然悲哀,有几多为此人之死而伤,有几多哀而触己,预想己身终局? 他的遗言还未出口,有一人大声破坏这肃静氛围:“怎么一副要死的样子,你不问问谁能救你?” 说话的正是桃酥,余归宁队中并无另他具备医治能力,所以她这是指自己。不过,此话一出,她便觉得自己太刻薄恶俗,她想解脱这困境却毫无办法,只能闭嘴。 她大踏步迈入人群中,将落在地上的肠子推回伤口内,再引着血封住伤口。这时候她又觉得如此轻易便医治,不提些要求则有些不值当,又说道:“我知道你很感激我,不过有什么要等出去以后再说。” 那人颇为无语,不知作何回答。众人见他生命无虞,此前又有耽搁一时便受攻击的先例,便连名姓也不问,直入正题: “我之前对秽怪那次攻击,相信大家已经知道了。虽然看着很是唬人,但是其实对秽怪没有多少杀伤力。我确信这招对这种体型的秽怪也应该有所伤害,但它外部的随身黑暗防护能力很强,只有在破开那黑暗的情况下,我才能对它进行有效杀伤。” 有一人,正是这人的队友,此前与他一同靠在围墙上休息,说道:“那有谁攻击是有一定杀伤的?” 这话虽然问得随意,但“杀伤”指的可并非施乌、陆善仙一类伤害,他们要的是似炸弹一般可在中短距离造成大规模伤害的能力。此种能力虽然对精悍个体受益不高,但如此庞大一物,必然是受尽伤害。 陆扫晴看一看施乌,见他面无异色,此事又牵涉施乌生命,她便和余归宁一同示意。 新来一队又有一人指一指自己。 “那我们伤害应该是足够的,只是怎么过去呢?” 他将注意投向受桃酥治疗那人,他点点头。 桃酥正在他自己漫溢的血池中召唤血肉为他补上肢体。余归宁看得出奇,她之前只是情急之下脱口而出让桃酥救人,并不真的对她能力十分了然,真能实现啊。桃酥抬头说道:“不行,他伤成这个鬼样子还要他干活,有没有人性啊?我来吧,我做一个巨人,你们藏在巨人身体里,等我和它开打的时候,你们趁机靠近。不过我事先声明啊,我肯定干不过它,做出来的也是花架子,你们自己要抓紧时机。” 这话虽然合情合理,可是施乌却并不能十分相信,毕竟此前桃酥最强不过召唤一池的血手,历经一次争斗以后既能医人,又可做出巨人,这一次争斗的增幅有这般强吗? 不过,虽然桃酥酷爱吹嘘,但在此死生大计面前倒是从未夸大自己,因此也是可信。 余归宁亦如是。 那人的身体还未复原,众人还须等候一段时间,陆扫晴牵着施乌走到废墟之后,她害怕无有时间告别,便在此空闲时刻与施乌携手。 “喂喂,我这次要和余归宁一起走了,不带你。” “呃……我知道。” 要是只说这些不知所谓的话,施乌便要离开了。 “你会不会想我呀?” 施乌直视陆扫晴的眼睛,仿佛将要透过双眼看穿她的脑瓜,如何的构造使得她言语不看氛围……要调情自有调情的时候,眼下危机在即,与其将时日浪费在这些无谓的话题,不如去与其他人熟悉熟悉。 “你是不是嫌弃我啊……别这样再看我啦。我是想说,要是我又死了,不能复活,你会怎么办?” 施乌不想说些调浓了蜜意的话,眼下也不是说这事的时候,他将心中所想告诉陆扫晴:“我不知道。” “那……你能不能按我说的做……我希望你伤心一段时间,一两个月吧。然后去找新的女朋友,她不许比我漂亮!你也可以更喜欢她,反正我看不见。” 施乌转身欲走,陆扫晴看不见他的面庞,只听得他说道:“我还是希望你不要死的好。” “啊~那好吧,我就勉为其难地再活一段时间。” 施乌迈出一两步,又被陆扫晴牵手挽留,她说道:“......你女朋友要做这么伟大的事,你难道没有什么表示吗?” 施乌恍然大悟,原来她的目的在此。 不过她大概不会提出什么过分要求,不如遂她意安其志。于是施乌应道:“那你想要什么呢?” “吻我,好不好?” 施乌只在夜灯关闭之时轻轻以唇触过她的唇,此前从来是她主动……这自然不合陆扫晴心意。 施乌难为一阵子,见等待时间略久,似乎将有人到来,便以唇触一触她的额头。 低头看去,只见陆扫晴气鼓鼓的腮帮,这显然不合陆扫晴心意,她似乎将要发怒,却又抑制住了。 “真的有这么难为情吗?你要是不愿意,那我不要好了……” 施乌叹气,低头去吻她的嘴唇。他心知肚明,陆扫晴此话并非退却,是以退为进,像是某些女人以眼泪为进攻一般,不过,她毕竟是陆扫晴,若不是太过分,权且满足一番。 陆扫晴合眼受着,显出心满意足的微笑。待两人分离,她牵着施乌双手搭在自己身后,再合眼扬脸示意。 见施乌无有反应,她睁开一只眼,很快又闭上:“快点嘛,刚刚太快了,没注意到啦。” 施乌很是无奈,将她推到墙上,压着陆扫晴吻上去…… 直到一声咳嗽。 施乌退后一步,挣脱出陆扫晴的环抱,向那儿看去。 余归宁一手握拳,掩在唇上,却遮不住她的笑容,她左右瞥一瞥,道:“我过来看看怎么了,桃酥已经治好他了,我们该出发了。” 施乌点头,将躁动的心摆在正位。 第四十六章 倾倒 蔓延的星彩,萦纡雾气,石之秽漫无目的,在空无一人的废墟中行走。 此夜并不黑暗,却是桃酥历经对秽最黑暗的夜晚,此前她从未会见如此秽怪,此前她从未如此受到重视。 她回头看看余归宁,她与陆扫晴站一处,与她一处的还有其他那些持秽者。他们已经相互了解能力,只待桃酥启动。 这是她首次担此重任,此前她皆是为余归宁打下手。 桃酥不再迟疑,蹲下触摸大地。她定能参与余归宁涉及的罪与罚,她定能独当一面,使得余归宁少些忧愁。 血自她手掌漫溢而出,骨头携带着血肉浮现与血液中,它们渐渐堆累,将桃酥掩盖在血肉的合围中。它们吞没了桃酥,便有了生命力,似人舒展身躯般扭动那一堆血肉,人形渐于这不可名状的扭曲活动的血肉中显现。血滩仍在浮出骨与肉,众人踏上一只成型的巨手,不再睁眼望那血肉之人。 血肉巨人渐显现于这星空下的废墟中,它约有大厦那般高,与那远处的秽怪相较,却似青春期的少年与成年人相比。 血肉巨人每迈出一步,周身的血肉便受挤压溢出鲜血,它并无皮肤,因此血顺着它的来路渗落一地。 它步伐在常人眼中似缓慢,行进速率却不见得迟缓,其实人的步伐频率与蚂蚁相比,也是极为缓慢,然而人之速度却比蚂蚁快许多。这巨人行进亦是此理。 那秽怪并非死物,血肉巨人生成之际,周围的星彩便已暗淡,当巨人迈着沉重噪声的步伐逼近,它已伏身作攻击状。 桃酥的巨人尚未攻击,秽怪之手已触及它。 先是前进之路忽然塌陷,这本可支撑它体重的地面霎时吞吃它一条大腿。血肉巨人随之倒下,欲以手撑地,然而手掌还未触及大地,变故又生。 狼的首级自那缺口处探出,于它身后显现,猛然冲击,洞贯巨人的身躯。 抬眼向前望去,那秽怪已猛跃而来,此时距二者距离尚远,约有这秽怪身长的三四倍,然而如此遥远之距,它竟然一跃而至。 秽怪那长臂撕下一块星彩,攥着它借着跃进之姿与身重之力捅入血肉巨人的身躯。 它这力道相当巨大,一则它不能断定巨人的强度,二是桃酥的秽力实在微弱,它这一击之中,居然自首级捅至胯部。 无有悲鸣,无有反应,秽怪霎时知晓它受欺骗,它所见的在血肉巨人身中的秽并非这巨人所属,它猛然拔出前臂,却因此前攻击剧烈而卡住,一时不可脱出。贯穿巨人背部的狼首倒是成功脱离,可是此并不能改变困境。 一声清脆女声响亮于夜,宣告它的命运:“风来!” 风便霎时云集于此,将遮掩脆弱天际的乌云卷携而至,雷鸣因云间摩擦而起,龙卷风将于此成型。率先发难的却并非这声势浩大一击。 又一道白光显现,此前那道白光若是浑然天成,这一道白光便是罪与秽的显现,此时在将成的龙卷中划破黑暗,黑暗中显现的并非希望,而是塔的幻影…… 此时众人便知,这攻击并非出自人力,这是祈求。 祈求之击破碎黑暗,再一次破开黑暗,尽数作用在它的身上。 三道人影已在白光显现之时攀上尚卡在血肉中的长臂,向它奔来。它正欲似驱赶蚊子一般扫开这些生物,那此前高声呼应而来的风也到来。 风挟乌云遮掩它的面目,将伤损与视线尽数藏在雷声与浓云之下,可它并不单依赖视线,那空闲的长臂已向这三人扫来。 可是,有一物遏制了它的行动。那是一只血肉模糊的巨手,血液沿着肢体滴落,沾上它的长臂。 这被它洞贯的巨人、毫无生机之物、已被星彩污染的死物,竟然在此时机挡下它的长臂。 正是这一刻,攻击显现。 那奔走而来的三人,领首者白发三千丈,赤眼高挑,她将背在身后的长剑拔出,随之,那遮住秽怪面目的乌云消散,自归天际。 这是风压消失的证明,而风压在何处? 风压便在余归宁掷出的剑中。她将自施乌处取来的剑掷向秽怪。 本是平平无奇的一击,这尽力一掷甚至不可划破肌肤。可是这剑忽然加速,消失在视线中。 下一刻出现,它已在伤损处似电钻一般猛钻。看似不可攻破防御,然而只一瞬,它便刺入血肉中。 这时,风的破坏便显现了。 爆散的血肉霎时自伤损处喷溅而出,原本如疤痕一般大小的伤口被血液覆盖,看不出具体,但一定使秽怪吃痛无比。 秽怪受到此重击,再不能忍受,盛怒之中,它竟然一爪撕开巨人的手臂,同时隐在黑暗中的真正食道大张。 它的首级如含苞待放的花般于一瞬之间大张,将这巨人的半身吞下、咬断,这才终于解决这阻碍它行动的巨物。 然而,它还未来得杀伤身上的蝼蚁,那些蝼蚁便再攻击。 这吞吃血肉巨人的时间,他们已在摇晃中攀上那伤口。 那三人中唯一的男人,在这如此贴近的距离,竖起他的食中二指,合上右眼,指向伤口。 无声无息,爆裂喷射自秽怪的身后显现。 同时,同行而来的蛇瞳蛇尾之人终于显露她的实力。她单手抓住在风流中扰乱而斜插在伤口的剑,便抓着这剑发力。 力量汇聚在她的另一手,她再不推迟,一拳打在秽怪之身。 失衡感自脚底传来,众人登时摔向地面。自远处看来,秽怪在此一连贯的攻击中竟然维持不住平衡,被陆扫晴一拳击翻。 就这平平无奇一拳,她甚至另一手还抓着施乌的剑! 三人失去立足点,登时落向地面,如此高度,她们必定摔死。余归宁呼唤风的到来,可风的汇聚还须时间,这时间已足以她们摔死。 然而她们忽然似背后受了一击一般疼痛,余归宁向后看去,血肉与骨架在她们的落点急速生长,横置于天空。 这些骨血虽然生长得急速,显得脆弱,却已足以缓冲,保留她们的性命。 下坠得迅速,霎时间不知撞断了多少骨头,待余归宁反应过来,她已摔落至地,身上气血翻腾,不知断了自己的多少骨头。 余归宁左右侧目,同行的两人中仅有陆扫晴还有些生气,另一人无有动作,不知是摔死还是摔昏,远处趴在逐渐倾倒的血肉残尸的桃酥向她高喊,为她庆祝。 余归宁心中轻松,正欲合眼,黑影覆上她的身体。 狼的首级向它们攻来,欲将她们与身下的土地一同吞并。 余归宁急急爬起,却动弹不得,这摔落实在伤得过分,而另外两人亦无有反应,甚至她们伤得更重,根本不觉攻击来临。 于是在桃酥的注目中,一颗巨型狼头带着巨风将余归宁几人连带着土地一同吞吃,丝毫不剩。 第四十七章 余存 余归宁的死亡并未给桃酥多大的情绪波动,至少在此刻看来便是如此。 不过下一瞬,血液便充盈了她的眼眶,桃酥跃下被星彩腐蚀的半具巨人身躯,巨人滴落成潭的血液伸出双臂接住她。更多的手臂依次排列,逐渐低下,以成台阶供桃酥下落。 巨人身躯中猛然探出一人的脑袋,那人正是挥使白光者,他看着桃酥伸手招引血液,向那长吻似楼层一般宽大的狼首而去,连忙追去。 他们何以对抗秽?正是依靠精神,精神何以强韧,正是因执念。执念……亦是偏执,所以持秽者即便胜过秽,也将在偏执中毁灭自我。 眼下桃酥便是偏执了,任谁看了都知晓她将与秽怪拼命,可是她这单薄矮小的躯体与体量微微的秽怎能对抗这摩天巨兽? 她死并不紧要,谁都会死,可是她不能死在这时刻,他们需要桃酥! 他急急而前,比一面自血中构筑攻击的桃酥一面走的桃酥快许多,挡在桃酥面前,一种感觉却忽然夺走他的语言。 这感觉相当熟悉,甚至于生活中常有,可此时降临于身上,却使冷汗淌流。 这是风,温热、腥臭的风,风中似乎还有湿漉漉的口水。这便意味着,那狼的首级已看见他们。 “你快走!你一个赢不过它,这样你只送了自己的命,报不了仇!” 他留下这句话,转身遥望狼首。他已准备了最后一击,反正他自看见这秽怪之时已无有活着回去的期望。 但他能确认,那秽怪的主体定被他们的合击重创,现在只须联络他人再合击,他们便可胜! 如他所料,狼首并未予他久存的时间,二者只对视一眼,它便再睁巨吻将他与所在地域吞下。 最后的祷词已在心中默念,他正欲出手,强光却断了他的行动。 乍然一现,他已身处某处废墟,废墟中另有几人,正是此前被狼之首吞吃的三人,加上此次的三人,他们竟无一死亡。 使强光闪烁的刘文周霎时倒在地上,累得站也无力。他此前从未经受如此强度,如今只感觉身心俱竭,想大梦一场。 可惜危机并未消去,他至多只能躺一躺。 不契合感自身中传来,他不必看也知是秽与他的下半身排斥,至今仅是有些不舒服,所以还能忍受。 至于他的下半身,他心中自知,那真只是两条腿,其余无一细节,这是应急而为,但也恰巧合了他的需求,不然在这连裤子也无的倒像都市,他不得羞愧而死。 桃酥看见了余归宁,并不激动,只是擦一擦眼睛,使得红润的眼眶不这么明显。 余归宁爬起来,胸中疼痛徘徊,她巡视一圈,看得仔细,这才在众人中发见已有死者。 这死者并非至脆弱的陆扫晴,她承受住了这次摔伤,竟然是那以指力洞穿秽怪者死在这次高空坠落。 这也正常,像是速度极快的猎豹竟然斗争不过鬣狗群一般,他并非全能。 余归宁不将这迅息告诉众人,向陆扫晴问道:“你怎么做到的,那一拳?” 陆扫晴学着余归宁靠在墙壁上,道:“就是那样啊,打它,把力量收一收,全部灌进它身体,它自己就倒了。” 余归宁侧脸看向秽怪。它正挣动着爬起,看那伤处,除去外翻的血肉与流淌的体液,伤口周围还有更深的颜色,即使无有施乌的锐眼亦可看出,那是坏死的颜色,且坏死仍有扩散之姿。 不懂,听得懂陆扫晴的每一个字,但连起来怎么和无字天书一样?她的拳劲显然全数灌输入秽怪体内,应当与陆扫晴相差无几,但自那一拳陆扫晴打出的坏死来看……显然是陆扫晴更胜一筹。 陆扫晴的能力显然是制造坏死,但那一拳……怎么解释?难道是指全力已出以后再控制?…… 陆扫晴不滞于余归宁的思考,因刘文周是后发救场,她向刘文周问道:“施乌呢,就是那个有很多剑的人。他不来看看我吗?” “他们走了,他们不想坐以待毙,又有狼头随时从地底偷袭,就去地下看一看,如果没错的话,地底至少有一条隧道。” 那挥使白光的男人接道:“不用担心,那边也有挺厉害的人物,只不过他们的爆发不如我们这几个人,所以才没随我们一起行动。” 陆扫晴摇摇头,如此的一拳,竟然没有施乌当场夸赞。 余归宁发言道:“不用管他们了,他们能帮上我们更好。接下来还是这次的战术吗?恐怕它已经有了防备。” 众人视线汇向桃酥,只见她躺在地上,已经昏睡过去。 也是,虽然她的巨人被秽怪生食,但以她的秽量而言,这也是拼命的结果,后更有她手塑框架救援,虽然其中有一人死亡,但这显然并非桃酥救援不及时的责任。那时若不是误以为余归宁死亡,她怕是也支撑不了多久,更无有与秽怪拼命的胆气与精神。 刘文周睁开眼睛,将疲惫深压心下,说道:“我来吧,虽然我已经用过很多次了,但秽怪应该没法防备忽然出现的人,它这么大只。不过,我也得休息一会儿。” 那挥使白光者并不如他们这般虚弱疲惫,他的力量有所不同,因此他自觉观察起秽怪,他说道:“你以前可没有这么高强度的用,行吗?” “还可以,不会死的。正好我们休息一会儿,看看他们的成效,要是能有作用,那真是太好了。” 余归宁同意,向陆扫晴问道:“你还行吗?还能有刚才的威力吗?” 陆扫晴竟然站起来,原来她并未伤损得似他人那般严重,只是站起来有些不合群,此时余归宁问及,她自然要起来显示自己能力。 “没问题。” 余归宁用手指敲一敲膝盖,合眼养神。此前积攒的风力已用完,接下来再无他人助力,只能依靠自己,但少了那导引之风,她之力显然不如那时,要是能明了陆扫晴那一拳的话…… 第四十八章 地行 施乌随众人前进在地底。 他们下来的方法很简单,前往狼首开辟的地洞,取一块石头扔下去确认底下的高度,听声音确认高度合适便逐一跳下。 虽然他们小队中并无似刘文周那样救人于危难的持秽者,但他们并不担忧,一来他们并非主战场,唯一的秽怪注意并不在此处,二则是他们人数众多,并不畏惧许多来自其他的危机。 他们便在地下行进,手持这无引火物而自燃的火焰,这火焰并不灼热,但其他与常态的火焰更脆弱,一阵微风吹来便可吹灭它,众人便一面向风来的方向走,一面留下符号证明自己来过此处。 地底并不似预期一般黑暗,夜星似的亮点悬浮于底部,于微弱的星光中可见有些似手臂如触手之物的黑影在晃荡,偶有几滴落到地上,这便是地下唯一的自然声源。其他便如他们所料,地底已被秽怪掏空,地下仅是建筑废料,行走时需小心翼翼,以防钢筋、建筑碎块划伤,虽然他们恢复能力极强,但疼痛仍是不可避免。 或因顶上液体滴落的缘故,或是这秽怪特意而为,地下尽是如青苔一般的真菌之物,它们并不散发光芒,在黑暗中无声覆盖,在空气中传播它们的孢子引得众人咳嗽。 夜星的密集程度随他们的深入而增加,渐渐的铺满顶部,这时众人才知晓原来那秽怪的星彩天空原是取之于此,而隐于其中的秽才被他们发现,原来顶上的光彩并非自然光线,是秽的应用之一。 而当他们认知到星光的真相,那些滴落的液体也便揭晓在他们面前,所谓似手臂若触手之物,是人被软化后高悬的尸体,秽自他们身中抽出,随星光传递向秽怪,而那些落地的液体,并非尸水,那些只是他们分泌的体液。 星光距他们并不遥远,仿佛晴朗天气下触手可及的云彩,与常人不同,他们真的登上去,取了一件人体下来。 那人体落地以后便无了生气,众人将火焰照去,只见他皮肤之下尽是透明体液,那皮肤在此时不过是充当偏黄的薄膜,而透明体液之下并非人骨,细细短短的虫子在原本骨架的位置巡游,其苍白的颜色正似骨头。他落地以后便急速软化,在青绿颜色真菌覆盖的废墟中消融,最终只剩一具人皮。 放眼望去,目光所及之处尽是星光,其光密如撒地的豆子,而每一星光旁都依稀可见摇摆的似触手似手臂之物。 “走吧。”施乌说道。 众人,施鸟,陆善仙等欲言,却因此止住,是的,这有什么好说的? 众人便依旧行走在星光下,脚下由此体液养育而成的真菌与不时滴落头发、体侧的液体提醒他们,他们便行走在尸体之下。他们得不到答案——这些人从何而来、这一切何人布置、这地底深处又藏有如何的秘密?他们只能继续前行,行向顶上秽怪对应的脚下,希望那之下能藏有答案。 只有那些体液滴落,“嘀嗒”“嘀嗒”。 继续前行,滴落声音依旧,星光亦然,地上却有了新物,那是各种形制的秽怪,它们或似螳螂与蟑螂的不伦之恋,或是石块与植物的绞缠,又似被重创的动物,......皆是平日惯常搏斗之物,如今,它们却与众人隔离在生死一线中,似塑像一般立于真菌之上。 它们的身还未死,依旧残留着生机,然而这生机如顶上的尸体一般,只是牛胃的待反刍的草,已经脱离了生命的范畴,介于生与死之间,拯救不能。 这于众人而言却是好消息,布置此处的人并不特意狩猎人类,他并不只视人命若草芥,秽怪在此处亦是同等对待,这并非慰籍,却使人心中微微好受些。 众人因此身心略松懈之际,袭击发生。 正如前文所言,它们并非秽怪,因此即使众人此前听闻它们行动的细微声响也只觉得是风声,当它们跨越其他秽怪尚未死去的尸体攻击时,无一人有所反应。 首当其冲的便是施乌。 一物跨越秽怪尸体扑来,正向施乌身体而去。 施乌眼见那东西扑来才发觉,然而此时它已遍及视野,无论如何用劲用巧,它都将扑倒下施乌,且一剑之下,它即使受到重创也不会立即死去。困兽犹斗,凶残无比,更何况迫近死亡之物呢? 就在这短短的一瞬,这些思考在施乌脑中流转,为他做出决断提供信息。于是施乌并无动静。 那物便扑倒施乌,极力撕咬底下的人,然而它才张嘴,一柄利剑便贯穿它的头颅,于它额头出露剑尖,它的身体因此停止动作。 刺穿头颅的正是施乌,他所做的,不过是后退半步,让出一个位置召唤分身,待它扑倒分身之际杀了它。 一剑以后,施乌高喊道:“敌袭!” 众人早在那东西扑出之际便有所反应,这时候又有施乌提醒,他们合围成圈,警惕外来之物。 那些东西因此慢慢走出,众人可见,它们并非秽怪,仅是一群巨型似鲇鱼若蜥蜴的依靠两腿自立的生物,不过它们自立的姿态并不如人类一般,反而似猩猩如猴子,可又因它们的前肢过短,半数以上的群体皆是爬行。这群或立或爬的生物便呆若木鸡的看着众人,似行尸,自它们嘴角的体液可见,它们已被所食用之物污染。 也只可从它们进食的模样看出它们是一群凶兽,眼下它们的状态,不过是雄狮酒足饭饱以后的闲逸姿态——这姿态被污染以后表现得相当怪异。 队伍中其他人可不顾这些生物的形态与状态,它们攻击了施乌便是展露了敌意,其浑浑噩噩的状态便是显示它们不可交流,于是它们现身便有攻击到来。 霍然的一道火焰于怪物群中爆发,施术者正是以冷焰照亮前路之人,他手指向怪物,宣告一场屠杀的到来,证明秽这一需以精神的健康与躯体的正常交换之力的优越性。 第四十九章 前路 纵然一望,眼前尽是火焰,那些生物沾染火焰以后便爆发了当时袭击施乌的速度,在星夜下奔走,为活命而行。施乌与陆善仙提剑警戒,他们不知这些生物的筋骨所在,做不到废止行动,便一剑破开头颅。 这剑果真锋利,且坚韧无比,其材质不似钢铁,黑光闪闪,并无其他装饰,连陆善仙这世外之人也不知来历。 施陆两人得此机会,自然放纵地试剑,而众人也乐得留存体力,于是便是施陆两人前首开路,将这些被火焰栖身的生物分割,其余几人蛇形而随,偶尔对几只冲袭队伍的生物开膛破肚。 这些生物本当对人类威胁巨大,如成群的猛虎劫掠城镇,可惜它们遇上的是这些持秽者,猛虎下山遇着枪械也只剩死尸。 施乌斩头破脚,尽量前进。这些生物似乎无骨,剑刃破开了它们身上蛇鳞似的外皮便无有阻挡,其下尽是血肉,这些血肉并不健康,反而如腐烂多时的鱼腹中的肿胀之物,黑黄交杂,其间有无数附着小卵的软组织连接。 又是一剑,施乌挑开它的下巴,血肉不可避免的飞溅到施乌身上。飞溅之物有所异样,施乌便多看一眼。 这些自这群异变生物飞溅而出的血肉居然似泡沫遇火一般融化燃烧,难怪那人一个火焰爆破便将它们全数点燃,原来是因它们并不耐热。 施乌将剑刺入又一来犯者的咽喉,抬腿踢远它的尸体,转身斜劈,将又一染火之物的头颅劈开。这实是施乌自染秽以来杀得最舒爽的一次,他只出手过几次,一次被众多秽怪一路追踪,喘息如牛,武器也是下等,杀怪振动得手脚发麻,另一次居然要以一手为代价。 这些生物或许在被这些星光尸体污染以前十分强悍,但现在施乌杀它们如砍瓜切菜,此时正是检验他半年所学的至胜时机。 施乌越杀越振奋,血渐渐染上他的脸面,将他的皮肤遮掩,他的动作亦愈发利落,陆善仙渐渐地停手,由是施乌一人杀出血路。 主动阻挡队伍的人并不多,它们都被火焰灼烧,即使未被燃烧者最后也会沾染满地的火焰,所以更多时,施乌是主动出击,将挡路生物一并斩杀——横扫一剑切断两只生物的脖项,穿刺它的身体再一脚踢开它以压制它身后的生物。 渐入胜境,身中的秽也随之增长,许多毫不相干的事实在此杀敌胜景中关联,生物的死亡助长的却是施乌思维的活络,当施乌最后拖着剑将剑自这最后的似蜥蜴似鲇鱼的生物处死时,他才发现环境大变。 易燃的并非这些异种生物,是这些似死非活的尸体,它们稠黄的体液正是最好的引火物,这些异种生物遇火便着,正是它们食用体液的结果。 眼下,他们走过之处皆是大火,火焰遍及所有死物,侵蚀头顶星光。星光因此飘落,似密密的火星一般坠落其间,融化于火焰中助长火势。 那使火焰之人看似并无异样,但他已远离队伍,独自于一处抖动身体,这抖动看着并不自然,像是身有疾病,又像抑制自己不疯狂。 这状态,在场众人皆熟知,这是与秽抗争,只是看他这状态,他怕是不能胜利。 他自己也知晓,因此远离了众人,自己独处一处。他们虽然总是以队伍形式出动剿灭秽怪,然而自己受秽的压力,自己与秽搏斗的煎熬并非他人可知,也并非他人所能体会,因此他并不依靠他们,只如受伤的野兽独自舔舐伤口一般独自承受。 种种心绪于脑中游荡,种种异变于身上发生,他知道自己不能对抗如此多的秽,便高声呼喊道:“那个杀得最狠的,过来!” 施乌与众人对视,见他们眼光汇聚到自己身上,自己身上的血又干成了血痂,不能辩解,只能走过去。 “喂,”他声音并不高,足使施乌一人听见而其余人不闻,“你杀没杀过人?” 施乌听他声音发颤,冷汗不停,便朗声应道:“没有。” “看到那边那几个了吗,他们都是软蛋,没一个敢杀人的,都是杀些秽就算了。不过,我虽然和他们一个队伍,但我可是杀过不少人。” 施乌并不接话,静静等待他继续。 “不知道一个个大老爷们,为什么杀得秽却杀不了人。我看你好像有点种,来,杀了我。” 施乌并不立即应话,向队伍中问道:“有没有人能控制秽的增长的?” 无人回应。 “你少tm废话,要是有早就有人过来了。说,敢不敢,再等一会儿,你们要杀的可就不是我了。” 施乌无言,将备在身上的香烟取了一根给他。这是施乌为余归宁准备的,他自己始终不适应。与秽抗争、与秽怪搏命都不是轻松之事,相信许多人都有烟酒瘾。 这人果真如此,他接过烟,不必施乌引火,他自己便用手指擦燃了烟头:“没想到这里还能带这玩意儿,来吧。” 施乌看一看他蹲在黑暗中的阴影,他的动作并不雅观,反而像个老农民,烟也沾染了那些异种生物的血液,其味大约并不好。但他蹲在地上接受死亡的面孔忽然很触动施乌。 施乌并不迟疑,将这画面收入记忆的同时举起剑。 剑并不钝,施乌杀人的技艺亦不下等,这操火之人没有经受多大的痛苦便人头落地,只是于死亡真正到来以前,他曾经受多少苦与难? 施乌并不在意,他和这人不熟络,不在乎这人的人生,他亦不会为这人的死亡担负责任。 可是他为什么忽然承受不住秽了呢? 施乌将目光移动向他之塑造的火焰,眼见火之将熄,答案呼之欲出。原来他即是火焰,因此这星之秽坠落融化便是进入他的身体,忽增的秽并非微量,星光如暴雨,他一人身如何可承受? 施乌无言,归队欲行。 不过,他们做出如此动静,难道那秽怪还不察觉吗? 无声之间,一颗巨型狼首垂落,腥臭湿润之风扑面,无瞳白眼已锁定众人。 第五十章 破首 这狼首凝视他们只是一瞬,虽然这一瞬间此后将成为众人噩梦,时时盘旋于回忆,但此刻,它仍是在一刹那冲撞而来,将曾吞吃高楼的血盆大口大张。 声鸣只是一瞬间,众人为这狼首冲来而感的震动亦持续不久,已被秽强化的身体于目睹狼首时已急速分泌肾上腺素,这时正是各显神通的时刻! 施乌无法对抗这狼首,虽然他的秽量的增加已是急速,然而他只经历过几次倒像行,与秽共存的时间也不过一年,如此情况下,他如何躲避狼首的吞食?他只能等死。 施乌行动不足以躲避这次吞吃,他已知自己必死,他举剑摆步,于死前对这秽怪做最后伤害。余归宁、陆扫晴、塔.....一切在他脑中皆无存,他只思考一件事—— 如何做到最大伤害。 他这问题没有答案,有人不想让他死。 陆善仙速度不亚于余归宁,只是她平日不常出手,她破坏不及余归宁,但仍可于狼首冲食中救下施乌。 施乌眼前一黑,再能视物时已躺在地下,地面颤动得像是高铁入站,只不过强烈似地震。另有一人居然也活着,这人竟然是秽量与施乌相差无几的施鸟。 施乌顾不及这人如何存活,这种人有自己的手段,施乌更在乎那狼首的去向。 狼首并非游戏中的机制怪物,也非脱手的法术,它是生物,它可转向,施乌可于此中存活也是这缘故,这轻易吞吃高楼的巨物岂是可轻易躲避之物?施乌活下来只有一个缘故,有人对这秽怪的吸引更大。 于众人的秽感中,属于人的秽又少两位,准确而言,他们只是被更强大的秽遮蔽了。他们闪避之时距离彼此过近,两个秽量集中的生物自然比其余独立的秽吸引更强,至于陆善仙,她无有秽力加身。 施乌爬起来,准备再与这秽怪搏斗。 显然,这狼首只有吞吃与冲撞这些无奇的能力,基于秽的奇幻之术皆于本体,然而它仅有这能力并不表明它弱小无比,它只需这能力便可大杀四方。 他们无法逃,因这狼首比他们更快,他们无法藏,因这狼首将犁遍每一寸土,那么,只有战到死一条出路了。 另外几人亦是此种想法,不待旁人呼喊,他们自行动。 怒自远处一人身中攀升,众人看不见怒的具象,却可从感觉中知晓怒似巨人,如恶佛,若猛虎,怒只是秽的外显,这便是这人出招的前兆。 锁定于狼首中出现,那人提步蹬地,以不可细审之姿冲向它。 狼首一时被怒气威慑,将首级高抬,那人却霎时变化了方向,这时狼首才明了锁定的供用,它似蛇一般以极长的脖项为支撑,如大厦一般高的躯体展开怒吼,将声浪与长久肉食而来的臭气喷向那人,以作威慑,勾起此种生物的畏惧本能。 那人速度丝毫不减,他既是怒,他既是恨,他与怒常伴,秽的重压、同伴的死去、社会的脱离、......其中种种郁闷、不满、怨恨就在此刻郁结于冲天伴身的怒气中。 他似逆风的子弹,一拳刺入狼首的下巴,刹那间,空气似乎凝固。 在身后的大火与炙热中,众人皆见,重重虚影似手臂一般自这人的肩膀伸出,像握住了秽怪的血肉,如握住了他的手腕。他奋力作声,于地底的永夜中呼喊自己的气力归结于手。 侧身,回拉,他以如此微渺的人类之躯将比身大厦的狼首拉动、摔向地面,无人知晓他是如何做到的,无人比量他是如何伟力,直到他举起狼首时身下重重的碎裂声响起,众人才如梦初醒一般觉知怒于他的路径中组成无形支撑,在这摔狼的时刻支撑他提振士气。 声音于这窒息的动作中显现,这不是第三者的声音,是狼首落地的震响。 于似乎震起众人的声音中,有一人出手了。 他无有怒之恶的巨力,他只藏在阴影中,如蛰伏的蛇。隐匿于不为人所知之地,将秽似拖地的长袍般收起,为的便是这一时机。 勃然的一击,出招之时众人才见他的身影,他已将双臂深深探入狼的巨眼。血黑的结缔组织被他自眼眶中勾出,这并非身体部件,这是秽。 他当即转身将秽扯于前,拉车一般拉动秽脱离身体...... 然而他这一着太过激烈,狼首瞬间自摔落的震荡中清醒,被它扯动的秽中瞬间睁开满身如玫瑰刺般排布的细微眼睛,那狼首当即张嘴,将脖子一伸,吞下此人。 狼首再度升起,俯瞰众人。毛发略乱,下颌淌血,小肠一般的秽自它左眼垂落,所谓全力,对它的伤害仅是如此。因那因怒而重燃的希望就此熄灭——这一击已是怒拳的极限,而余下一人与陆善仙以及施鸟观这拳伤于它不过是摔倒一般,他们无法做到更大伤害,亦不可似怒拳般构造攻击环境,如此怎能不叫人绝望?狼首仍旧威慑全场,因伤而起的怒于独眼中蕴结,恐惧在它的巡视中于众人心中凝结,对死的思考渐在众人心中形成,为狼首享用 ——下一个死亡的是谁? “咴!” 一声叫喊将凝结的寂静打破,众人与秽怪视线集于那方,那是个不起眼的人,秽量于这一干人中属至末,便是这样的一个人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寂静,免使惶恐在默声中传递、崩溃众人的心理。 施乌仰望狼首,将杀意传递向它的眼睛,回馈却只有篾笑,如何形容......一只蚂蚁提着树枝向人挑战?此刻于狼首中存在的便是相近的念头,是所谓螳臂挡车,蜉蝣撼树。 狼首装模做样地低头,将庞大的首级与粗长的脖项盘旋于地,似嘲讽若嬉笑,随即猛然地冲向施乌。震动传递向众人脚底,昭彰此击的威力,以示狼首的残忍,它这时虽然无声,其神其态却极似人,似人之恶。 施乌反应却出乎所料,他只深吸一口气,随即提剑冲向这如高铁驶来的狼首。他奔跑得并不快,所见之人皆知他的秽量不可使他脱离人的范畴,这般人与秽怪冲杀厮斗只有瞬死的结局,更使人绝望。 他们便眼睁睁地看着施乌似冲向风车的骑士一般送死,连陆善仙也无法。 死亡很快降临,施乌便死在这巨狼口中,被这猛如列车的狼首一口吞下,波澜无惊。以人的奔跑对峙高速列车的行驶,其结果是必然。 他们便如此无谓的又损失一人,对他们的捕杀因此加快一程,本已绝望的氛围更添愠怒,对施乌的愠怒,如此弱小之人为何要挑战,使得对个人的扑杀更快一步,使他们与狼首的差距更显然? 为什么总有这种不自量力的蠢货? 狼首心满意足地抬起,人们终于在这非人的巨怪中目睹骄傲自满的微笑,它这狼吻如何做出人的微笑?不容众人细看这似是而非的笑容、明了这组成笑意的并非微笑的表情,狼首轰然倒地。 一段破开头颅的剑刃宣告死亡的原因,一人狼狈地爬出由他割出的伤口,一脚踏在狼头,一脚踏在狼吻上,以高举的血污的长剑示意这次杀戮的归属者。 他便是施乌。 第五十一章 再度 施乌斩杀狼首的原因很简单。 他看出以他们的能力去拼杀如此巨型的狼首只是慢性死亡,将绝望慢慢遍布众人心中。如此巨型的生物便要破坏重要器官才可杀死,自它追寻而来与觅敌而杀的行为看来,它亦有思考器官,而这位置不言而喻。 而施乌杀死它的能力亦十分平常,他只不过将自己虚化,于虚无中走向它的大脑。无论如何坚硬的外表,其内部大概都不会有防御,没有针对这种异物的防御,就如人的大脑不会为向防御寄生虫而进化一般,施乌轻而易举地杀了它,难办的却是如何离开。 狼首中并无空气与视野,黑暗与拥挤遍及施乌周身,血液与脑浆流经皮肤,施乌倒在出去的路程中耗费了许多气力。他不能再虚化,一则速度不够,二来他不能再负荷如此精神重压,因此他几乎憋死。 后来回忆,也许但是应当立于原地,那样也许更帅气,但再想想,当时自己初出茅庐,又是首次应用虚化于实战,怎么能不紧张,怎么能不畏惧速度不够而不可虚化? 这是后话,至少此刻施乌是累极了,此前又在大火中杀戮,这时又经虚化的精神压力,他示意以后便倒在狼尸上喘气,睡不着,因肾上腺素的缘故——这也太刺激了,疲惫与亢奋同在,折磨非常。 ..... 狼首再度潜地时刻正是余归宁等人行动的时刻。 余归宁一直靠着墙壁侧脸遥望秽怪,见它渐渐起身,见它舔舐伤口,余下的人见她表情,以为她是默哀,是绝望,因此并不多声音在室内回荡。他们虽已承了秽,皆是心智坚韧之辈,但他们如此代价,对着秽怪而言不过是被砍掉了半块下巴的伤害,再如此几次,怕是他们全数阵亡也难换秽怪重伤。 如此想法虽不在心中浮现,却也流淌于意识中,默默将心绪降低。 直到狼首再度潜入地下,余归宁猛然站起。 它这是被施乌一行人吸引了,还是再知晓他们的位置预将袭击? 前者,余归宁一行人便可乘它分心之际再行进攻,事半功倍;后者,她们便需转移,但与其将气力耗费在逃亡中,不如与它一决生死,毕竟逃离之门于秽怪身体。 因此,余归宁向众人道:“狼头又消失了,不知道它是去攻击另外那个队伍还是准备偷袭我们,无论如何我们都应该行动了。” 众人亦非一心休息,他们同样观察秽怪的动向以防队友失疏,只是他们断决并不如余归宁果断,这时有一人为他们做出最优选,他们自然应和。 刘文周站起,预备再将众人传送,他们已经商议,落点定在秽怪的伤处。只是他一站起来,沉闷之痛便如重锤般袭来。刘文周并不察看,将手掌撑于痛处,掩盖那默默的弹动。这是桃酥所造躯体与本来身体的连接处,本来并无怪异,但随着秽的使用,两者相斥愈发明显,想来是二者之秽难于一时相存的缘故。 这并非他面临的最大困难,这一点时间对于他的精神的恢复实属杯水车薪,他虽能抵挡秽的短时内多次使用的压力,但损耗的精神已经过量,甚至站在商议再袭之时他连内容也难听闻,只是点头同意以掩盖自己的虚弱。 但这时能当重任的只他一人,他也不愿意逃避。 有难的并非他一人,与他同队那使光攻击的黄安也是极限,虽然他看似无恙,但刘文周与他同队,自然心知肚明,黄安从未使过第三刀,他与刘文周这些持秽者不同,他平常只是一介常人。 秽于黄安的血液中隐藏,仅有于感应秽的显现与倒像都市的出现才会使他暂时知晓秽的存在,执掌秽的攻击,事件过去,他便再为常人,遗忘自己所做。他之力也并非自己持有,他向外物祈求,先祖、不明之物以及自己。 黄安曾提起这些,但“自己”怎么能列为外物,祈求自己的结果又是如何?黄安不曾回应,他只是笑,微笑。 刘文周觉得这笑容并不带着笑意。 闲话少叙,杂念减免。刘文周遥望远方的秽怪,确定位置,却发觉事有所变。 雨一直下,淋淋落落,不曾停歇,众人已习惯,但这时的雨水中居然夹带了秽怪的星彩。彩色的雨水汇聚于地,混杂着灰尘与杂物,丑陋难堪,但众人并不惊异于星彩的跌落,他们关注其后的信息。 夜色阴沉,星彩如奶茶的浊色般漂游,浓稠滴落,地上铁壁依旧,雾添浊光,隐于其中的生物缓行佝偻,秽怪站立在这污浊的天地,张开了它的头颅,众人可见,它以腰腹为界限将上身如怒放的花般展开,只是其中并非花瓣,仅是一圈一圈的倒齿与两束充当倒钩的肉束。 在启用秽的视野中,众人能见游离于空气的秽如漩涡中的水流一般向秽怪而去,这并非它强化的征兆,更似哮喘病人痛咳以前的吸气,这便意味着,它将死去。 众人对它都伤害不足杀死它,它怎么会忽然死去? 再细看中,众人便觉见于这秽怪中更有一秽,这秽似人如秽怪,不能辨认,正是她于展开的秽怪中吸引游离的秽。 余归宁这时便想到施乌远眺到秽怪攻击之时的断定,想必这便是“kia计划”,只是一提到这个,她便察觉为何施乌如此笃定这是kia的作为,他已加入塔的组织了? 余归宁晃一晃脑袋,将这些纷杂想法甩开。看来她最近看太多文档了,已经被秽扭曲得太过厉害,对施乌的疑心大大强化。她不够理智了,回去须得修养一段时间。 虽说如此,余归宁还是对众人说道:“不论如何,我们和它的敌人,它想做什么我们就得拦着它,切换目标,能做到吗?” 余归宁视线集向刘文周,刘文周点头。 而那位置,正是地下,正是施乌所欲前行之处。 强光渐渐笼罩众人,余归宁一行人便先于施乌等人见证kia的实验。 第五十二章 棺中人 此时正是施乌与狼首搏斗之时。 当强光散去,余归宁一干人见到的并非秽怪的核心,他们面前的是一具棺材。 一具须根缠绕的棺材,从其略为腐烂的外表看来,其放置于此的时间已久。更多的须根似柳条一般垂落及众人的脖项,于是众人抬头仰望。顶上无尽的根须正如树木的内壁一般盘结,将地下团结成洞窟模样,其上顶未封,可见夜空中流动的星彩,引人注目的并非这环境,而是更高处被树木缠绕的东西。 它们被根须勾取,正似树上的果实,然而细看中却能见它们皆是一个个生物,只是皆已死去;自秽的视野看去,它们皆是干尸,其内的秽已被吸食舔净,正因此,余归宁一干人更仔细去看。 尸体们并非被树根捆绑而高挂,它们正如铁签上的肉一般被根须自外向内贯通,一个一个在夜的微光中悬垂,这正是它们的死因。唯一值得庆幸的也许是根须上的尸体并非单是人,还有许多的秽怪。 随着一声震动,一只巨眼自顶上看来。 众人不及考量这是何物视看,即便不是那在夜空中展开的秽怪,从这巨眼看来,它的体型也不会小,接下来恐怕是一场恶战,因此他们当今准备攻击。 余归宁瞬间夺过陆扫晴手中的剑,猛地插入棺材中。 她不知其中的东西是敌是友,但直觉中隐隐可知,其后不可能是友军,既然恶战已不可避免,这招引巨量秽的东西就此死在此处,免得再生异变! 不知是剑太锐利还是棺材已腐烂得脆弱,余归宁竟然轻而易举地将剑刃贯通棺材。 众人所预料的秽怪攻击也并未到来,那巨眼似乎瞬间干瘪,垂落向洞窟中,如一具干瘪的人皮。 这一切似乎是错觉,一场秽的结聚造成的错觉。 余归宁曾有这如坠虚谷的感觉,就在不久以前,那时候正是狼首伏击的时刻,一定有什么不对。 她思考不如施乌灵活,对异常的嗅觉不似施乌般灵敏,谜团屏障一般阻滞她探查真相—— 直到陆扫晴一脚踏上棺材,将施乌的剑拔出来,她才从这提示中得到答案。 自始至终,从来只有一个秽,其余皆是无主的游离的秽,树根缠绕的干尸群也验证了这一点,所有生物的秽都向一物汇聚,他们初以为是那高耸通天的秽怪,如今那秽怪已迈步向死亡,而新的秽的居合点正于此,那岂不是说明,棺材中的生物正是新的秽怪? 这棺材是否与外面的秽怪一体,但那秽怪遭受创伤便转移意识?这棺材是否是隐于地下的寄生虫,只待秽怪受到重创便取而代之?还是,这棺材就是秽怪? 种种思绪缠绕心间,余归宁寻不出答案,选择她最信任的一项行为。 把棺材打爆。 秽力郁结的一拳,今时不同往日,这仍是余归宁,但她为了今日所提升的秽量已远超初见施乌的秽量,所以这一拳,其速,其劲,其威,不可同日而语。 然而出拳威风凛凛,狂风汇聚,拳至却似瓷片落水,自视觉看来显不如以往重拳,虎头蛇尾。 陆扫晴见余归宁一拳打向棺材,虽然不知她是何意,但这长久以来的相处使得她知道,模仿一定是无有错误的,于是她亦一拳打向棺材。她出拳不似余归宁一般声势凛然,其威力却不失半分,这是二者能力差别。普通的一拳攻向腐朽的棺材,这一拳若是打得完全,那棺材一定是粉碎,可惜,陆扫晴在此拳未曾击中之时便已死亡。 此前余归宁声势浩大的一拳似乎唤醒了根须,或是说,自秽怪若怒放之花展开之时根须已渐渐苏醒,这时又有余归宁一剑一拳的刺激,未及陆扫晴将这一拳完成,根须便已如伏击的猛蛇般出击,自后方袭来,刺创她的头颅,似甩垃圾一般将她甩向后方。 同样的偷袭同时向着其余人等,他们并非陆扫晴,这般的袭击在意料之内,反应之中。余归宁压腿俯身躲过一击,同时反击在脑中构思形成,她捡起落在地上的长剑,将它掷向棺材。她还是那样的思路,对方想做什么便不能让她达成。 余归宁不会使剑,亦不晓得掷剑,但她通晓操控大气,借住气的流动微操剑的旋转,于是当众多的根须延伸着勾取回旋的长剑,剑却高旋低激,以变速与回旋躲避重重阻拦,斩断连接棺材的根须。 长剑继续飞旋,直至插入呼吸般膨胀收缩的根须中。这时,众人才发觉秽的浓度持续高升、生机愈发浓郁,似暴雨前的乌云般昭示危险的到来。 余归宁顾及不得这些,她掷出长剑以后便以此极低的身位跃起,手中捏造压缩得几乎破碎,乱流于其中猛烈震动的空气,将之摁向棺材,她的速度很快,见者只能见一抹白色的光影伴着血红的气雾,这是压缩的空气将她手掌震破的血痕。 正因如此的速度,她免受陆扫晴那样的结局,可即使这般的迅捷,其攻击也不能达至棺材。 乱流于棺材前爆散,其中裹挟的微粒借助风势搅断根须,这一拳未能如期打向棺材,因为一只手击穿了棺材,于毫无视野中捉住了余归宁的手腕,气流便因此爆散。 于这一击之时刻,秽已几乎浓郁得在空气中凝结作水滴,一呼一吸中能觉知秽的压力、引诱。 那手掌将余归宁扔开,残存的根须随即拨开棺材,将棺中人展露于众人眼中。 这是一个女人,自体征中可得知,但她又不似人,她似乎只是重重秽怪以身体的部分拼凑而成的产物,身体虽然有大致的人的模样,各处的肤色与大小却全然不同,它并无衣物,但躯体却使人觉得丑恶难堪,恶心异常,它是秽对人的模仿,却又掺杂了秽的理解,这理解却使人不再具备人的模样,只是一具似人的造物。 蛆虫于她双眼的位置流动,构合作上下眼皮,略方的骨块自头颅内翻出以作眼睛,她便这般直视众人。 第五十三章 斗 随着这女人走出棺材,满洞窟的根须终于失尽了生命力,一阵断裂声,高悬的尸体纷纷坠落。 这坠地声惊醒了黄安,他抬头直视那女人,直面她的罪与恶,直视那秽的丑恶。重重忧愁顾虑于这一眼中被舍弃,他将祈求自己。 也许是他身份有所不同,也许是他力量来源不同,异于其他持秽者,黄安认出这女人的来历,正是因此,他毫不迟疑地决计舍弃生命。 这女人非秽怪,亦并非人类,她不过是从死亡中爬出半截身体的东西,她已不能称之为生命,生机早已远离她而去,腐朽已浸润她的躯壳,她能重现于此地,不过是有赖于极高的秽浓度、生机,她于此地,正像一把混着粪水的蛆落入浓汤中。 她绝不能再存活于此,这是亵渎,这是罪恶,这是污染。 坠落感随之充斥身躯,黄安冷冷地注视那女人,她并非死而复生,她只是旁人从死亡那里抢夺的污物,正因此,她仅有人形而无人的体态、面貌,而愈发直视,黄安心中的憎恶便愈发浓烈。 这仿佛是旁人挖掘了他父母的坟茔,玷污了他的妻女,折断他的四肢又向他的脸吐唾沫,满腔愤慨充盈四肢百骸,他并不憎恶这女人,他憎恶附身于这具本该死去的躯体的事物。 他毫无反抗地接受这坠落之感遍及全身,于基因本能的恐惧中,黄安以自己为筹码向那秽中的未知之物换取力量。这便是他们这些常人的真相,首次攻击以长存世间为代价,二次攻击以死后的归宿为代价,而这第三次...... 他将以现在的生命与灵魂的自由为代价,换取眼前这事物的安息。 祈求中的时间流速与外界不一,因此从未有他人能知晓他们祈求的细节,这次也不能突破常理,当众人知晓黄安祈求了第三次攻击之时,攻击已经完成了。 无有白光,无有预兆,唯一的显示便是黄安于宿命的驱使中完成的第三次攻击留下的痕迹,那仿佛是一道刀痕或剑痕,只不过它大如峡谷,向上可见即将滴落干净的星彩与被这一击驱散的乌云。天空的污染再降临于直视天空者,黄安亦直视天空,不过污染已经不能触及他。 他已死去。 黄安躺在地上,毫无壮烈之意,只是一具平常的尸体,唯有温度未曾离开他的躯体,使他区别于其他的尸体,若从此看来,绝不能认出他将生命力全数注入祈求中,以永久的被奴役来换取这依存外界生机与秽苟活的事物的离去。 而那女人,她完完全全的受尽了这急速以至无形的一击,再不能见她的棺材与她的形体,连满洞窟的根须也在此攻击中碎裂,唯有余归宁几人躺在地上,还有一点生气。 她们还没死,只是被这超量祈求的一击的余波涉及,被折断了几根骨头,体内血气翻涌,一时间不能自己。 “搞什么啊,发生了什么?”桃酥躺在地上,她的秽量还未恢复,因此在后面观望,等候偷袭的机会,不曾想还未攻击自己已被打倒在地,连发生了什么也不曾知晓。 余归宁勉强起身四处张望,新复原的骨头又震碎了,幸得有秽修复,复原的时间并不长久,只不过,她四面望去,活人竟然只剩她与桃酥。放眼四周,满地的尸体,竟然无一留存秽,这即是它们皆是死物的证明。余归宁早年曾听闻这些常人秽的传闻,此刻不见他的秽又不见那棺中人,能猜出是黄安的作为。 不过,刘文周呢?他难道去联系施乌等人支援了? 余归宁长叹气,要是这样才好。她初时不见那女人,只在直觉中知晓她必须死去,然而相面之时,她就知道这女人必须死。她毕竟还是塔的碎片,这种东西的来历与目的她还是知晓的。 它们是身于死亡而不愿亡去的不知名物,无喜无悲,只为剥取生机延续存在世上的时日搏杀,这种东西早已灭绝,不知怎么又被这些疯子弄出来,它们连生物也算不得,不可交流,将它们从死亡中拉取出来有何作用?唯一的优点就是意志绝不磨灭,只要可能,它们便卷土重来。 因此,希望外援快一些,这里生机如此旺盛,秽如此浓烈,黄安这舍命一击虽然杀了它,却不能将它剥离,它必定再归来,那时候,凭借她和桃酥两人,怎么胜过她呢? 如余归宁预料,众多尸体忽然坐立,讽刺的是,只有她两活人,一人靠着墙壁坐立,另一人根本不能动弹,比这些坐起的死人更像迈步向死亡之人。 流转之物于众多尸体内行走,寻找再归来的躯体,生机与秽随之减少,将绝望带向众人心中。这些尸体已死去良久,也许是因秽曾被抽取的缘故,它们皆不入选,只如风中的旌旗,随流转之物的掠过而倒下。想想便知,它们虽看似无恙,但余归宁这般有秽护身之人都被攻击余波震得骨裂血涌,这些死尸不更是伤损严重? 因此,它的目标仅有那些未曾受到战斗波及的尸体,那仅有黄安一人。 余归宁长喘气,希望自己伤势能恢复得更迅速,能支撑得住支援到来,只是一具尸体的起立使得她希望破灭,如坠落深渊。 它选择的并非黄安,也许是血脉中的排斥使得它不得入身,但它选择之人更是使人绝望。他便是多次救人于水火之中,此次攻击的展开者,刘文周。 毫无生机的血流遍及刘文周周身,他面无血色,好似余归宁的希望。 刘文周已死,他最后的气力便用尽在此,他甚至无有气力踏入这室内,一睹将要对抗之物,他死于心力憔悴,如此强度的转移,如此遥远的距离,他不容许、局势亦不容许自己长久的休息,于是他便在这众人踏入其中,注意归结于棺材的时刻死去。 他的死亡并不可怕,今晚已经死了太多人,但他的死去便意味着一件事,无有外援到来。余归宁与桃酥便要以此伤势与欲摄取她们生机的不死之物搏斗。 第五十四章 不生不死 绝望便如此时渐渐爬上刘文周身躯的霉菌般增加,若他的腐烂一般质变。 余归宁依旧靠坐在墙壁旁,身上的伤痛依旧。结局于余归宁脑中出现,她与桃酥最终便是被这东西撕扯生食,以因疼痛而发出的喊叫结束自己的一生,以她这中坚偏弱的秽量绝不能在此情况下保全二人,甚至不能逃生。 她能接受如此的结局,可是她能容忍桃酥如此下场吗? 往事追忆,也许桃酥会有更美好的道路,不至于受秽的重压、不至于此时此刻伤得不能动弹等待这死亡......若那一日她未使用权柄为不具备资格的桃酥赋上秽的位格,也许桃酥不至于有今日,她也不至于使用这等不方便的躯体.......也许这时她已嫁人,也许这时她已幸福美满。 皆因她一己之私,皆因她孤独,皆因她寂寞,她妄自决断,为桃酥改变未来,不单使桃酥有今日下场,也为她带来当年那一场难遗忘的追杀。 她已知错,这种死亡对她是应当,可是桃酥应该有这般结局吗?......是的,桃酥不应当有这样的结局,她一手将桃酥带入歧路,将桃酥的未来损毁,即使这般的过错不能悔改,她至少能为此赎罪,她该死,所以便以她的末路来换取桃酥的存活。 余归宁伤势并未复原,但她已经站起。那渐被腐烂腐蚀的事物因此被余归宁吸引。 她确实对此局面无能为力,但她余归宁不能作为之事,并不表明塔的碎片不可,尽管使用这般力量会使得她若乌云中惊鸣的闪电暴露于塔的爪牙眼中,为她命定归塔的未来,自此陷入无尽的追杀,直至死亡,将魂灵陷落于那为人憎恶、排斥的塔。她可接受作为持秽者的自己死在此处而不动用这份力量,但桃酥绝不能,绝不能死在这儿。 身中的疼痛不断,这一则有断骨被挤压错位的反应,二则是她秽于身中流通,不顾原本位置以至快功率修复身体之功,余归宁伸手招引长剑,被余波震落至地的长剑不断被空气推动,离地的一瞬便抵达余归宁手中。 余归宁不会使剑,她一向将此物用作投掷物。 不待她有所作为,一声女声响起: “解!” 这是桃酥的声音,她并不盲聋,即使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她也能看见已死亡的刘文周不自然地坐立,来自外界的奇异生物于其体内流窜,渐掌身躯。她虽不能操控他人躯体,但刘文周下半身可是她亲自塑造。 她之物,她自然能解能结。她本不必发声,以思维便能操控血肉,然而她经受了那次攻击的余波,对秽的操控居然失控了,不得不以声音强化练习。 此一声过后,刘文周的躯体霎时崩塌,只余上半身落在满地离散的血与肉中。那东西似乎离开了刘文周的尸体,然而片刻以后它便膨胀,刘文周的半截身子便如极小的衣服一般被那东西的身体戴住,毫无生气的头颅垂落胸前。 那东西无需视力,更无需载体,依附人身不过是它重回现实的执念,穿上人身便可似人一般,如此便能离死亡更遥远一分。刘文周的脊柱被它拉扯,他的头颅瞬间挺立,犹如真人,却也似僵直的木偶,死气沉沉的眼神毫无变化,头颅的位置亦再无变化。 余归宁漠视它的变化,再凝气压。 那东西亦无视余归宁,专心致志地摆弄它那只有半具身体的皮套,丝毫不觉腐烂随它的接触在尸体中增生,众多食腐真菌、细菌于其上繁衍。 在场中只有桃酥惊恐无比,她离这东西太近,能嗅见它那腐烂的身体,能听闻死亡如影随形的声音,更惊觉于微生物能如此迅速的繁衍,可惜她动弹不得,不然爬也爬走了。 生机确在它身中显现,自那些因它之动作而脱落的微生物群占据的位置可见新生的似人肌肤,然而死亡附骨而生,即便如此柔嫩的皮肤亦腐败绽烂,生机便在它的呼吸中渐渐减损,于是它再觉死亡的存在,只是当它有所反应以前,一柄飞剑伴着破音之声贯通它的身躯。创口于它不可形容的身躯中显现,能借此清晰地看穿剑的落点,然而,这一击的结果不过是使得它注意余归宁的存在,将目标设为余归宁。 因汲取太多生机而滂沱的身躯并不迟缓,它若饕餮,即使生机如馒头一般被它的呼吸整颗整颗吞咽,它还是觉知不足,此刻有一鲜活的躯体在眼前,它便毫不保留地攻去。 于余归宁眼中,便是这庞大的身躯蹬步而来,于一瞬的加速中震落无数附体的微生物,其肿胀垂叠的肥肉于如此迅速的动作中碰撞出“啪嗒”一声。 余归宁几乎不能闪避,即便她已加持了气压,使得动作迅速无比,肥硕的双掌几乎抓住了她的长发,将她扯入那腐臭的怀抱。 一击未中,反而脱离更多掩饰死亡的媒介,死亡近一步被它感知,惊恐随之而生,它舍弃亲自取肉的念想,将能力展现。 众多微渺的刺自土中俯身生发,桃酥仍躺在地上,第一时间感应,危险于直觉中生成,她不得不招引血潭。但是,桃酥的野心不仅于此,她这些时日并不只增长了秽,对秽的运用更上一层,她能以此微弱之身塑造血肉巨人正是因此。 血中生出无数的骨臂抵挡刺的发生,血潭以刺未完全生成之际蔓延整个洞窟,抵挡整面攻击。 然而下一刻,刺便贯穿了桃酥的身躯。这刺轻易刺穿了桃酥的防御,将她钉死在地。桃酥冷汗遍身,不单是因她周身被贯穿,疼痛无比,更有后怕,若不是她本能地仰面,她怕是当场身亡。 这般的敌人,余归宁怎能战胜?现在想想,那洞贯躯体的一击不过是因武器的锐利与余归宁积蓄攻击已久,只是即使这般的一击也不能伤害它分毫,使得它有半分受伤的反应,这样的明悟只使人更绝望。 余归宁亦不能闪避这般的一击,它太密集太迅速,于一瞬之中穿刺了余归宁的大腿,撞碎了骨头,将余归宁钉在原地。 余归宁低头,并非因疼痛,是她决定动用塔的能力了。本能的反感中,她的意志渐升华为塔,那视万物为刍狗,漠然之物。 第五十五章 救剑 于塔降临的视野中,余归宁锁定那东西,但她并未动手,因为有一物到来了。 那是一柄剑,余归宁借来的剑此时插在墙壁上,并无人理会,所以这是外援。袭来之剑飞旋得优美,并不见其轨迹有何变化,却见它于林立的刺中穿行无阻,它不似余归宁甩出的剑般狂野,自有一派独到之味,其外显为精巧、微妙。 剑贯那东西的肩膀,不待那物有何反应,一人随剑而至,她亦如剑的飞旋般考量深虑,蹬行于柱石中,其速愈发提高,在剑插入肩膀之时握住了剑。 一只巧手,她并未用力,只是借着冲行之势带动剑上移,环切肩膀,将它整只肩膀卸下,她并不满足于此,冲行之势亦并未结束,她仍是未握紧那剑,只一个后空翻跃至那物生前。 剑染上了它的腐臭之血,受那人的驱使而旋转,以血花遮掩它的双目,她无需紧握剑柄,当剑回旋着对准它的头颅,她便虚握着剑柄推剑前刺。 凶戾之势于此时显现,杀气霎时冲天,未及它有何反应,剑已贯穿它的头颅。 当下时间,仅有一人能有如此的技巧与能力,只有陆善仙。这连贯的攻击耗时连一秒也不及,整夜面对巨怪无能为力的凶戾便于此处爆发。 “小心,它不会死!” 余归宁喊叫得及时,然而那物的反击已于声音发出之时已到来。 猛然的一推,不似攻击余归宁那时钝笨,它前伸的肥掌霎时如章鱼触足般展开,将眼前所有事物包揽其中,一并勾连扯断。 只不过,这仍打不中陆善仙,她赶来之时已发见余桃两人受控伤损,能将此二人伤损之物能如此轻易地被她斩杀?她侧身走入柱石之后,那外扩的手掌扯断了柱石,却不见陆善仙身躯。 空气中只有她的声音: “青云纵横三万里,一宵通神共我行!” 这物周边的柱石于此声中断裂,横断面光滑,片刻以后,细若钢线的剑痕于空气中显露,数不尽,尽交织于那物肥硕的躯体。 那物的肥膘与污秽便因此洒落一地,兼带着刘文周的躯体一并破碎。 攻势不绝,下一刻,已见陆善仙立在柱石之上,她单足点立,另一足高抬,持剑之手高举于头顶之上,剑尖自逼那物,她另一手轻抚两面剑脊,擦去血污,以不可阻绝的锐意迫使那物直视剑刃。 那物于陆善仙剑中感知死意,狂怒升腾,然而它还未有所作为,那显露于空气中的无尽剑痕便收紧,将它收束于原地接受命定的死亡。 刹然间,剑痕全然破裂,崩飞摧毁临近的所有柱石,柱石之上不见陆善仙。当那物觉知她剑指向它时,她便已刺向那物,眼下,仅有因忽停而前扬的发丝与她持剑贯穿的姿势明说那物已经死亡。 这是事实,剑痕仿佛带走了它的生机,它如约倒地,陆善仙亦随之倒下。 她并未“通神”,所以此招有所代价。 空气中忽锐减的生气与秽告知在场的众人,陆善仙此招收效显露,然而也传递一样消息,那物并未死去。 此时疲惫不已的施乌与另外几人才姗姗来迟,并非是他们太晚,而是陆善仙太快。 他们并未震惊,死亡在此中都是平常,何况伤损?只是在这种窄小地界,还有什么东西几乎使得全队覆灭? 余归宁并未阻止他们到来,只是出言提醒道:“小心,它还会复活。” 空气中的生机与秽仍在损耗,一部分被那物作为复活的资本,另一些则被余归宁导引着气流将至引走。 另外几人闻言警戒,容劳累得几乎不能战斗的施乌为众人解开束缚。 施乌分作两身,分别提剑行动。他躺在狼首上歇息之时,忽然预见陆扫晴的死去,正逢此地秽的波动强烈,众人便休息也不及,火速赶来。 只不过,快他们一步的陆善仙为何躺在血泊中?这血显然是桃酥作为,将此地所有人的鲜血放尽恐怕也做不出如此的血潭,而陆善仙做了什么? 陆善仙还有些意识,也许是她接触了太多的现代事物,此时面对施乌的问话,她居然再不说那半古半白的不知所谓的话语,她如是说道:“开外挂被逮住了。” 随即她便化作乌黑的云气,散入阴影中,从那神情看来,她怕是还未清醒。 于余归宁的解救比桃酥轻易许多,她不似桃酥四肢中仅有左腿免受于难,只有右腿上贯穿了石柱,施乌切断了石柱,她自己便借着施乌的肩膀撑出伤口,借着施乌的支撑跃步走向洞口。 而桃酥,她周身仅有左腿与头颅毫无伤损,幸得她可操控自己的血肉,不会因此失血过多而死。但她并未帮助余归宁止血,余归宁自己便有办法,她微操了伤口处的气压,将伤口处的压强增大以免失血过多。 桃酥亦是这两人中伤口恢复最快的,于施乌分身背上之时,她之伤口便已迅速结痂,稍微等候怕是又恢复战力。 施乌想一想,捡起了地上的剑,又背起陆扫晴的尸体,重新回到洞口。 自此,趁那物重凝结躯体的时刻,存活之人全数暂时脱离危险。 余归宁并未安心养伤,这短短时刻亦不足伤口恢复,即使于桃酥的帮助中,她开口道:“那东西准备复活了,小心一点,一般攻击破不了它的防,施乌的剑很有效;它能变形自己的躯体,把皮肤展开得像是章鱼的触手;也许它再出现会很肥硕,但它动作绝对不慢。” 那三人回应确认,此中除去怒之拳与施鸟,还有一于此处从未攻击之人,他从未等到攻击的时刻,亦是压抑了怒与怨愤。 众人皆可感知空气中的秽急速流逝,但感受丧失向洞外的秽,此二者之量根本不可相衡量,即便算上两位伤员因恢复而过量吸收的秽也不能将可知去向的秽与丧失的秽对等。此地隐藏了一物,但他们寻觅不到。由此即使无有余归宁的提醒,他们亦能从这不明去向的秽中大致知晓对方的强化。 随一声痛呼,那物现身了。 第五十六章 杂斗 受袭者正是那未曾使用过秽之人,那一声痛呼便是他留在世上的最后声音。 腐烂于他身上生成,这一瞬中流出的血液竟然也腐臭无比,油色液体自他周身大大小小的毛孔中渗漏,转瞬间,他已被这液体覆盖。 一物自这油色液体中出现,试图将他顶起,如穿衣服一般将他的身躯穿入,然而它还未曾将身躯全数塞入这于它而言细小如兔的身躯,阴柔之眼忽在这油色液体中睁开。一颗一颗的眼睛若涟漪一般以此阴柔之眼为中心覆盖向周围的油色液体,逐一向内直视,将此物笼络在毫无死角的视线中。 怒之拳提步直冲,周身再度笼络在那可感而不可视的怒气中,仅是眨眼的一瞬,他已抵达那物身前,挥出猛然一拳。 拳收过背,臂弯似弓,声不显然,怒笼长拳。 那物似冲刺一般迎向他的拳头,却戛然而止,停留于重重眼球的眼角膜之上。眼球之后,拳劲赫然,毫不迟疑地推着眼球在油色液体中冲向那物,爆裂作白黄的液体。 怒之拳全数灌输扭曲若怒的秽,以拳为媒介,意将之自内部震散。 然而秽全数抵达拳头,却是遇石之水一般流向两侧,这曾击破狼首的一拳竟然破不了那物的外皮。惊诧仅是一瞬,那物于此一瞬攀上他的臂膀,庞然的身躯游走出眼球的束缚,将怒之拳的意识永远停留在这无能一拳的惊诧。 似是嘲讽,了若方便,怒之拳的五官距臂膀最近,它便将身子灌入他的眼与口,一具常人的身体便因此肿胀如轮胎,皮肤皲裂。 未及它真正操控怒之拳的身体,一剑刺入它的头颅,这正是施乌。 然而首级并非致命处,施乌一剑只如此前余归宁满蓄一击,虚中实空,只将那物的注意吸引。回击而来的是由怒之拳中肿胀之臂挥来的一击,急速得只见一缕残影,猛烈得挥舞之声爆裂。 滂然一拳,即使是全状态的施乌也不能抵挡,何况此时施乌疲惫无比。于那物的视角中,只见一个施乌倒下,另一施乌再自暗中攻来,虽不曾对它有多大伤害,却又一剑损毁它以此无视、躲避死亡的皮囊。 动若惊兔,短猝的一撞,再以脚猛顶,施乌又于它的一击中断裂作两截,却又将一个施乌自暗中出现,于它模仿人的收力过程中两步攀上它的身体,以此冲势抱住它的脖项,越过它的肩膀,以一个过肩摔将它摔入那一滩眼球游动的油色液体中。 它再度被眼球禁锢,而施乌与施鸟亦无力倒下。 施乌确是无力反应它的攻击,自始至终他也并未躲避它的攻击,一切击空的功劳须归功于不曾与秽怪肉搏的施鸟,正是他幻惑了那物的感觉,将施乌的位置与击中的反馈交给那物。这也并不轻易,仅是这两下便使得他头昏脑胀,连站立也再做不到,正是顾虑于此,他不曾去幻惑那站立在地表、已经死亡的秽怪。 蠕动的眼球再度将那物包裹,将它定身在地上。 “现在怎么办,我已经不行了。”施乌说道,他急喘两口气,恢复一点气力,想坐起来,却只能动一动手指。秽迷惑人的器官,这时他才明了这一道理,他在那一场大火中搏杀了太久,早应该累得不能动弹,秽却取代了肾上腺素的作用,迷惑了他的感官。 余归宁爬起来,以剑作支撑,慢慢地跛行过去。 此前借着施乌力行走之时,余归宁已发觉施乌累得几乎行不动路,只凭借意志行动,她并不清楚缘由,便问道:“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回应的并非施乌的声音,而是躯体猛砸到地上的声响。 一只极长的触足破开了眼球的束缚,卷上了施乌的脚踝,将他猛然提起而后摔下。 施乌并未哀嚎,只听闻他吐血时的一声闷咳,随后是不断咳出鲜血的咳嗽,连爬起来逃跑也做不到。 桃酥伤势还未完全恢复,但她仍是急忙奔去,弄得痂破血流伤痛加剧;余归宁亦当即举剑,再不顾那一条伤腿奔行而去。 她们两人不但是为施乌,更是为了自己,眼下它还未全然脱离眼球的注视,还保有战斗力的只有她们二人,再不抓住这机会,她们怕是全军覆没。 她们虽然拼命,第一个攻击那物的却并非余归宁、桃酥中的任意一人。只感一缕风飘过余归宁的发丝,此处的风皆被余归宁导引,向着洞外疏散着秽与生机,这风是什么? 微风抵达处正是那眼球重重的粘稠液体,当两人视线聚集于此时,她们只见一人一手将那物举起。洞窟黑暗,仅是暗淡的夜光显照众人的轮廓,黑暗中不能认出这是何人,可她的身体特征太过明显,即便在此黑暗中,余桃两人也知这人的身份。 她后生一条极粗极长的蛇尾,额上一对长角,除去已经死去的陆扫晴还能是何人? 那物拼尽全力去钻入陆扫清的五官,它还未及触及陆扫晴的脸庞,身躯已被她投向远处。 它倒飞得迅速,却仍不及这暴怒的陆扫晴的速度,于失控的倒飞中,陆扫晴伴着强硬的声浪而来,再一记重拳将它击倒在地,众人看不见那一拳,却听见那物坠地的巨响。 阴影中只见陆扫晴两手高举过顶,合作一拳,又一次锤向那物。血肉于这一拳中飘飞,怒之拳的躯体因此被震散的那物冲碎,众人这次不单听闻了重击的巨响,更借着飞溅到身上的血肉亲身感受了此拳的威力。 陆扫晴单手抓起那物的真身,抡起它庞大无比的身躯,一圈一圈地摔向地面。震响于这一圈一圈的抡击中不断回响,飞溅的碎石亦如那血肉一般飞溅至众人身躯。 余归宁看着陆扫晴于狂怒中痛殴那物,在这连贯的攻击中,那物竟然不能反击,似是一块巨型面团一般任由陆扫晴蹂虐。不过这“面团”的噬人面目可于陆扫晴毫无仪态、张狂如猩猩般极具力量的攻击中得知。也许陆扫晴的攻击不如其他人那般迅捷,但同时具备她那般狂野而效率,且能维持如此强度的攻击者不在此行队伍中,也许这便是她能压制那物的缘故。而且,陆扫晴还有一样特点是他人所无的。 这特点早已被余归宁发见,出现于她击倒秽怪的那一拳,那经受了她一拳以后便坏死的部位,也许她那其貌不扬的拳头中隐匿了与死亡相关的能力。 第五十七章 关门 于狂殴的声浪中,生机终于在余归宁的加速下疏散殆尽,而那物,早已被陆扫晴痛击的余波震得毫无遮掩,将腐臭的外表全数展现。 陆扫晴仍在狂殴,尽施那以身体大幅度蜷张为特点的极具力量的攻击,但也渐渐地慢,频率骤减,不似疲惫,因为那力量的声音依旧不减。 终于,在满地满墙的凹坑中,陆扫晴停住了手臂,不见因大幅攻击而剧烈起伏的胸膛,她站定不动,仿若疑惑,又似劳累,桃酥视线移过去,这才发现,她后脑勺的缺口并未愈合。 一个死人痛殴了不死之物一分钟? 余归宁霎时紧张起来,将手放上剑柄。这种疑惑彷徨之相,以前她曾在那将疯作秽的队友身上见过,只不过这一时间,她们以此两人能否战胜她? 她们担忧之事并未发生,最终,陆扫晴不过是向施乌的身体踉跄了几步便再度倒下平静。 两人的注意集中到陆扫晴曾站立之处,那里有一蛰伏之物,它便是那被陆扫晴痛殴的不死事物,现在生机散尽,它又经陆扫晴猛拳伺候,应当早归去,但为何它仍是在此? 余归宁走过去,以剑划一划,那事物有所反应,却是疲惫慵懒,只是颤一颤。余归宁再划,它登时刺激不已,却也是连移动也不能,只在原地颤动。 看来陆扫晴的能力确是起效了,不过效用并非是将其驱送回到死亡中,而是将之独立在此不死的境地,虽然满足它生存的原愿望,却也将生命的活力从它的躯体中剥离。 余归宁不知这东西自此便受到了永远的诅咒,以生存中至灾难的姿态存活下去,她动手将这事物一寸一寸杀死,将它送回永久的死亡中。 她们检查战场,发现那散发眼球的持秽者竟然未死,他亦如那事物在原地瞑目颤动,从那伤势看来,他怕是活不久。幸得桃酥保有了一点秽力,那人的伤势即使再严重,只要涉及了实体的血肉之躯,对桃酥而言拯救也是易如反掌。 施乌亦是同样,他虽在那一记重摔中几乎被摔作肉泥,但那时陆扫晴登场,以一己之力将这本该团灭她们的事物控制、毁灭,由是桃酥能有空暇治疗他的伤势。虽说如此,但那一摔甚至伤及脑部,桃酥只能使之复原,做不到其他,施乌便如死人一般安静地躺在这阴冷的地面。 余归宁仍是放心不下陆扫晴,再去细细检查,她脑后的伤损确是并未恢复,从那一掌大的伤口中能将其中已被击破完整的红白之物,刚才那忽然的猛攻大概是她能力使之的回光返照。余归宁看一看,摘下了那曾给予四把剑的镂空球体,预将等待陆扫晴的归还与施乌的清醒便将此物归还。 那人在桃酥的救助中清醒,也许是因那物曾侵入他的身体,他并未说出什么话,只作手势让两人离开。 三人因此离开,余归宁背上了施乌,在此平静中一同向着离开的道路而去。 那巨秽怪便死在夜空之下,仍是那展开的花的模样,只不过这时它失去了生的活力,外展的躯体皆是垂落,有如放置了几天的软化的橘子皮。这场景很奇妙,但三人说不出什么,便无声地继续行走。 桃酥不住地回头远望那失去的秽怪,看它已毫无生机的躯体。若是那时候她们并未竭力对这秽怪攻击,她们之后在对那地底植物的攻击中是不是不会受这么多的苦,是不是能活下来更多的人?那秽怪身上的伤口显然,但那伤口亦是与秽怪的其他部位毫无差别,同样染上了灰色,显现出凋零的模样。 “归宁,要是我们那时候没有打这个秽怪,说不定这时候活下来的就不只是我们几个了。” 余归宁叹一口气,道:“要是没有我们那时候,恐怕那东西也不会抽取这个秽怪的生命力。这是必然,没有我们那时候的攻击,就没有地底那东西的复苏。” 桃酥无言,对着事实并不说什么。 她们仍在行走,行走在碎石砖瓦之上,偶尔绕过建筑物遗址。一切似乎就此平静,事件似乎到此结束......直到“门”闭合。 此中并无其他持有秽的生命体,但那遥远处的回家通路忽然陷入秽的自我波动中,消失于此。因秽怪的死亡,这一处的倒像都市与两界的连接彻底消失,这里开始崩塌。 崩落并不自边界开始,它相当的不规律,三人并不时常眺望出口,正如人不常远眺一般,直到缺口的出现,三人才发现“门”已经消失。 “什么情况?”桃酥问道。她从未见过此种情况,地面崩落对她们而言是时常,可是崩落以后,那崩落的地块之后什么也无有,无有颜色,无有物体,显露着危险的气息,“门”的消失,在漫长的倒像行的历史中亦从未出现。 “‘门’不见了。”余归宁说道。 “那岂不是要走镜子了?” 桃酥从未经历过此种情况,但镜中行的传闻她常有听闻,秽之直觉亦曾告诉她此道可通,不过极端危险。 余归宁回头看看那人,他对此不言语,他似乎已进入一种状态,对外界无有反应,只是呆呆地追随模仿,于是余归宁说道:“你做一个血清潭出来,我们从那里出去。” 桃酥虽想说些什么,但那缺损居然瞬间出现在她身畔,离她肌肤只一寸。桃酥不再争论,划出一块潭水。 余归宁先将背上的施乌放入潭中,他的肌肤似乎于接触透明的潭水时瞬间溶解,整个人便如此一寸一寸消融在水中,无一残渣,随后便是那不言语之人。 桃酥见余归宁要她下去,她心有畏惧,问道:“我要是不下去会怎么样?” “那就会被这些东西吞掉,”余归宁指一指那危险的缺损,“也许会被不明的引力撕开,也许会掉到阳界。” “那不和现在一样嘛!” “不一样,这里至少不会撕烂你。” 桃酥随即跳下去,余归宁亦然。 第五十九章 碎片 这次镜中行十分顺利,并无一人陷入不可知的境地,全数回到阴界。 虽说如此,他们具体的行踪仍是值得一述,桃酥落到了省外的高速公路上,被汽车撞了一下,幸得她已与秽相伴长久,这一次撞击虽说严重,却不至于使她昏迷,正因此,她稍微处理了自己的伤口以免自己死去(不得昭彰使得旁人领悟秽的存在),之后送医;施乌仍是昏迷,几日以后被陆扫晴背着在国外逃亡,陆扫晴并不识得国外的语言与文字,她不会求人,所以她选择强夺,这自然招致通缉,这本并不惊奇,当作当地华裔犯罪便可,但是陆扫晴那精致圆糯的蟒尾、一双摄人心魄的蛇瞳桃花眼、额上一对长角太过瞩目,竟然引得大使馆的注意,她顺利被大使馆接应,于核对成功后乘坐飞机带着施乌归家。 那以眼定秽之人出现在他本地的据点,便在他常坐的座位上,只不过这人此时神智已不能保持清醒,在经过无力的治疗以后死去,历时两个月又十二天。 余归宁的遭遇是这一行人中最安全的,她所经历并未摧毁她的神智,她回归的落地亦是相当安全,但她却是这几人中最为懊悔的。 余归宁自洗漱台的半身镜中摔出,带倒了一小堆化妆品。她并不立即起身,因为镜中行并不舒适,她对旅程并无记忆,但身心疼痛得似乎自内而外裂开。它给予余归宁的似乎并不止如此,重重不可记忆的内容如退潮一般远离她的身心,还她洁净的身躯,这并非生物,倒像是......她记忆不了这并非人类所能接受的内容,若是强求,她只能撕裂自己的人类身份,重回塔之碎片。 余归宁自然不会做出如此愚蠢之事,然而来自秽的重力却将此事拉至她的思想中,污染她的思想,有时却又似是她有感而发,好奇心作祟。秽似出水的章鱼,四面的触足抓住一切临近之物。 众多持有秽者便因此走上歧途,做下错误决断,但意志坚定者亦可借此强化自己的意向。这种秽的影响通常显现在短时间大量增加秽的积量,平日秽不过是对意志的重压存在,但这一现象并非于平常的时刻消失,它仅是起效得隐秘,随着秽的积攒而增强。 余归宁收缚自己的念想,仰面合眼靠在墙壁上,待沸腾的思考平静、等疼痛的身躯恢复。她本不应当感知此房屋的主人因听闻浴室的动静而蹑手蹑脚地过来,那屋主也不应当见到余归宁以及满地的洗漱用品以后猜测她自镜中来...... 可是,秽并不单单纠缠于持秽者身上,正如此前所言,它们更隐秘于常人的思想中,自其中选出精神坚韧之辈,那屋主推开浴室门,见到的是满地的洗漱用品以及看向门口的白发女子。 猜想于这些线索的组合中形成,她追溯到了这白发女子的到来之路,同时,秽也随着她的发问附上她的身躯:“你是从镜子里过来的?” “你少看点电视剧吧,看得脑子都出问题了。”余归宁转头继续仰面,“算我栽了,你报警吧,反正我也走不动了。” 这女人似乎将余归宁这来历不明之人可能来带的危险忘记了,对余归宁的好奇战胜了对未知的恐惧:“我家里的窗户明明都锁上了,如果你不是从镜子里出来,你为什么要躲在浴室里面?” “我家里人告诉我,要吐的话不要吐在地上,至少也要吐在洗漱台。我要犯病了,赶紧报警,不然等会我弄死你你别知错。” “你还没说......” “滚呐!” 余归宁爬起来,周身的疼痛似乎因此更为剧烈。这女人未免太八卦,再待下去怕是要污染了这人,不如一走了之。不过,这种八卦的女人也太恶心了,问东问西,不如弄死了算了,至少耳朵清净一些。 她拍拍脑袋,有时候她简直分不清这到底是自己的想法还是被秽绑缚而来的恶念。 余归宁弓着腰踱步而行。那女人早被她的怒吼吓走,留下虚掩的门。余归宁推开了门,看向四周,那女人又有反常,坐在沙发上不躲不避。余归宁因疼痛而麻痹的感官终于有了反应,她知道这女人是谁了。 她是另一块塔的碎片。 仿佛觉知了余归宁的想法,那女人抬起头来直视余归宁,她语调中并无感情:“你不应当过来的,我沾上秽了。” 余归宁笑起来,不过这笑容中并无笑意,她不回答,坐到这女人对面的沙发上。 “我不想和塔有什么瓜葛,我只想做一个平常人度过一生,等老死了就归塔,为什么连这样卑微的愿望也不满足我。” “这不是我的问题,我也不知道你在这里,也许是塔,也许是秽......反正是那镜子里面的东西把我扔在这里。” “放你的屁......” 她激动得站起来,却被更先一步的余归宁抢先揪住了衣领,余归宁更高,凶恶之气亦更饱足:“你以为我愿意把你搅进来?!我告诉你,要是可以,我情愿离你越远越好,至少有一天你被抓住了,这点距离还能让我活得更久,你也不至于能供出我。你以为我想你?你以为我乐意?” “呵,至少我不会去主动沾秽,我做不出这种蠢事来。” 余归宁放下她的衣领,道:“我比你更清楚秽的含义,不用你反复强调来引得我想起那些事情。得了吧,我也为了你不沾上秽仁至义尽了,用不着你来对我撒气。既然我能活这么久,那说明秽的危险不如你设想的那么大,既然沾上了秽,就安安分分的按着规矩来,忘记你的身份。” 那人也发觉自己失态了,深喘几口气平复心情,道:“我叫相瑾秋。” 余归宁点头,应道:“我是余归宁。现在我状态相当不好,要休息一会儿,等晚一点,你和我一起去我们人类的据点,记住,不要再像现在这样暴露自己的身份,你和塔没有一点关系,第一次见到秽......以后你会见到一个叫做施乌的人,小心一点他,更要警惕和他长得像的人,不过他不是塔那一方的,暂时不是。” 相瑾秋承应:“不用你提醒我,我知道怎么做。” “最好是这样,”余归宁坐下,“对了,这里是哪儿?” 第六十章 谈话 这是几天以后的事情,余归宁向何以全汇报这次倒像行的种种事物, 碍于众人隐私以及保密要求,她并未将众人的能力讲得通透,只是将对秽怪与那未死不生的东西汇报一遍。 这是她的责任,一则她是据点的负责人,二是其他队伍只拼得剩下一个昏迷不醒的人,她们队伍保存得最为完整,除去昏迷不行的施乌,她们竟然还有三人存活(此时陆扫晴与施乌已被确定位置,但并未回国)。 汇报完毕,她自行离开,只听闻门的启开之声,不见门的关合之音。 何以全侧目看见余归宁远去的身影,踢下桌子下的求援讯号。 有来客了,于这一时点到来的只能有一人,kia的首领,他的亲哥,何以周。看来那一天他做得还是不够齐全,kia的侦测手段竟然再有大更新。 何以全此外并无反应,仍是坐在位置上,等待何以周的到来。 并无特别的声响和画面,只有一人推开他的书房门走进来:“好久不见。” “我情愿不见面。” “好歹我们还是兄弟不是吗?” “你可以当作没有我这个兄弟,我也很乐意没有你这个兄弟。” 何以周笑一笑,坐到何以全对面的椅上,问道:“那我也不虚情假意的寒暄了,告诉我你的推断,谁是卧底,我已经帮你把别人排除了,接下来你的直觉应该很有用。” “排除就是没活下来的人都不是?” “对,这种人不会这么容易就死的。” “我还以为你过了这么久,混账程度能轻一点呢,不知道那帮神经病为什么能跟着你走,也不怕有一天被你害死。” “不必和我胡诌,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想知道我到底用那个地方在干什么,对吗?” 何以周起身取来杯子给自己倒水,何以全任他操作。片刻以后,何以全叹气,这已经半分钟了,增援还没到,看来他们已经被拦下了,是有卧底? “说吧。”何以全说道。 “那么便要从那个磁带说起了。我们一直怀疑秽怪并非单纯的怪物,但遇到的每一种秽怪都不可沟通,它们按照着某种规律行动、积攒秽量,弄不懂这些,我们就永远达不到我们的目标,为此,我们一直很苦恼。那个磁带一出,其中的内容正切合我们的疑虑,我们就决定行动。行动的目标,正是派人潜入秽怪的意识。 “我们这里恰巧有一个人,她的身体已经被破坏得不能再使用,但她的意志支撑起了她的躯体,因此她还能行动,但她的情况也日渐恶劣。正巧,她对我们的目标有着崇高的信仰,乐意为此牺牲......” “他的身体是自己的原因,还是秽怪,还是你?”何以全打断道。 何以周并不回答,他只是笑。何以全看见这笑容便厌恶万分,同时知道了那人身体损坏的原因,正是何以周的作为。 “......她承应了由她作为实验的对象,我们就展开了实验。我们选择了一个秽怪,把它弄过来可正是不容易,弄死倒是简单,但那不符合我们的预期,我们要的是一个活体。总而言之,我们弄了一个场地,把秽怪和她送到那里。 “然后,我们就试着将二者的意识交换,浅层、深层......满满地观察变化,秽怪的变化,她的变化。可以看到,她和秽怪的意识逐渐交融,她的秽量、秽怪的秽量逐渐的持平,到最终,我们发现,她和秽怪在本质上说,竟然没有区别。” 何以全无力地看他一眼,道:“你这倒像是忽悠我,人和猴子没什么区别一样,至少在基因上说,人和猴子的基因差别很小。” “但事实确实如此。” “是的,人和猴子的基因差别也确实很小。继续吧。” “我们逐渐得到了不少信息,秽怪的生态,阳界的组成,它们混沌的知识。而她,也逐渐的陷入昏迷,随着实验的深入,她昏迷的时间也愈发长久。我们想暂停实验,至少等她恢复一段时间,观察一段时间,但她却对那交换的流程越发着迷。像是,”何以周笑了,“像是一个修车上瘾的男人,不顾着自己的现状,一心投入其中。 “从实验记录以及反馈看来,这时候的她也越发接近秽怪了,难以沟通、暴食、凶戾、嗜睡,但她还是保持了对自己的认知,还在配合我们的实验,积极描述自己的体验。 “发现她的异常,我们自然是送她去检查。当她和秽怪分离一段距离以后,她居然和秽怪一同狂躁起来,她开始无差别的攻击所有人,而秽怪也有希望挣脱束缚的行为。我们立即把她送回去,把检测者送过来,分别检测她和秽怪共存和分离的情况。 “结果是,她竟然是完整的,我们这么久的实验竟然跟没有一样,所谓的交换,不过是我们的一厢情愿......当然,这只是在实验场地的结果,等把她送离一段距离就能发现秽怪的一部分在她身上的作用。而那个希望能睁开束缚的秽怪,指示它行动的居然是她的那部分。 “很奇妙吧,原来她能正常在实验场地行动是因为在秽怪身上的一部分的作用,而一旦远离了秽怪,那分离到人身上的秽怪的一部分也会沸腾。 “总之,我们修养了一段时间,继续,我们试着将她的部分归还她自己的身上,看有何差别,又重新填充回秽怪身上,种种实验,直到有一天,她忽然死了。 “她死得很突然,是在一次实验的几天以后,各项指标都很正常,却忽然在一个夜里静悄悄的死了。那个实验是,再度交换部分意识,那时候大概已经到百分之三十,她出乎意料的没有反馈什么,这就是那时候她的异常。” 何以周闭上眼睛:“结合此前的一些资料,我们有一个结论。秽怪就是人的死亡。” “你觉得可信吗?从人身上的出现的秽怪都活不久,这是公认的。” “那你可曾想过,人死以后,他身上的秽都去哪儿了,空气中的秽浓度并没有显然提升,那些秽,到底去哪儿了!” 第六十一章 识破 何以全正视他,道:“我不必知道你们到底对人做了什么,我只想知道,你们这群货色到底怎么把这东西弄出来的;还有,不要再和我讨论秽,我不会向那边联想的。” “嘿嘿,这不是在说着嘛。”何以周摆出得意的脸色,以在何以全面前展现他的胜利,“她本人确实是死了,但她还有一部分在秽怪身上,我们把那部分割了出来,像是钓鱼一样向着死亡吸引东西。 “起初只有很微弱的反应,但很快,我们摸清了规律,顺理成章的把死亡里面的东西勾引出来。” “他是你们实验的那人还是别的东西?!” “都错,那根本不是人。那只是一些乱流,你应该知道引擎吧,它们都是些没有目标、没有意识的东西,只要有燃料就行动,那些东西也是这样,它们预定的目标就是人,动力就是人的生命力,它僵硬得像是引擎的外壁,根本和生命轮不上一点关系,但就是这种东西拼命的模仿人类,像是个有了燃料的引擎。 “什么神神鬼鬼都比不上它,它一经显现就夺取了秽怪,将我们提供生命力的秽怪全数捆绑吸食.......不过好在,我们这边都不是闲人,正有人利用了这次机会将它捆绑在秽怪身上休眠,但它的活力与模仿性仍然在发作,到最后,这一个实验场没有一寸得以幸免,几乎全部的人都死在那里。几天以后,再观察,它像是蛰伏的蛇或者其他什么东西一样,将生命的机能降自最低,直到有生命到来。” 何以全听完,略微思考,道:“你自己弄出一个烂摊子,把我这边的人弄出去解决,最后还要我替你选出卧底。” “一举两得,一石二鸟,我也替你们筛选了一次,不必你们内讧,不必你们劳心,还为你们提供一个暂且放下矛盾的敌人,也向你们提供了这些资料,何乐而不为。” 此后何以周再不言语,等候何以全的分析。 何以全早在见面之始便已陈清利害,何以周虽然无恶不赦,但至少他们于应对那在幕后挑衅所有人的组织这一方面是统一战线,至于他在残害同胞这一方面,暂且按下,最终清算已经临近,他活不了多久。 这一次,何以周绝无生机。 “那个躺在医院的施乌是卧底。” “何以见得?” “首先排除所有死者,他要是装死离开那就不在我们的讨论范围之内,也说明他们不过尔尔,不止一提。至于那现在也在医院那位,他已经被你们弄出来的东西侵入身心,活不了多久了。所以卧底就在桃酥、余归宁、陆扫晴、施乌这四个人中选出。” 何以全再确认一遍自己的言语,确认无误后继续道:“桃酥、余归宁此前早已进入秽界,不过表现平平,这次这里的稀据点正巧团灭,她那边和你们搏杀以后只剩两个人,这才转移到这边来。本来这种中转平平无奇,并没有疑点,但......” 何以全直视何以周,何以周接道:“.......她杀的是我们这边的一支制装小队,小队总共四人,在会面以前毫无战斗,也没有过载负荷秽,状态良好.......” “.......而余归宁的秽量堪堪和这四人里的其中一个持平,她的队伍也正巧是四个人,不过另外三个,一个是桃酥,天赋和积累不忍直视,另外两个还是新人。要是她没谎报,你们应该还剩下两个人对吧。” “对。” “我上面有用‘堪堪’两个字对吧,她花了四年,和你们三年的人积累的秽量几乎持平,还略差一筹。这种人应该不能从那种交锋中活下来,但是她和她的小朋友.......这就是疑点。 “我这次和她会面,发现她确实天赋不行,现在居然还过量积攒了秽,状态很不稳定。我便去查了她的过往,没有什么特别的,唯一起疑心的就是她总是不久住,总是在拼尽队员直至剩桃酥的时候就转移向另一个据点,她是孤儿院出生,据我所知,那里待她应该不好,那从心里来说,她应该为自己找一个家,至少不应当像是现在这样频繁转移。” 何以全看见何以周听闻他分析的脸色,笑了,道:“那我就简单的分析,一个想成家的人,总是搬迁,有时又有忽升的战力,你觉得,她应该是什么?” “她在隐藏自己的实力,寻找某些东西?” “未必,这样她何必带上桃酥这个累赘呢,我倒是觉得,她在躲避,躲避某些东西,她自己心中不安,也许是以前的阴影,但她的资料太不详细,我也难以了解。桃酥就不必细说,主打陪伴。” “再者就是陆扫晴,她全无过去,她的来历不明,目标不明,显现的状态极为迷恋施乌,这种人显然相当奇怪,然而最值得注意的一点,她全然不用秽,甚至连人都算不上。” “你这话什么意思?” “她不应当出现在这里,一个记下了全部秽的事件却不沾秽而且斩杀不死的人,她的目标不应当这么短视......当然,从现实看来,她什么也不在乎,只怕有一天,她会带来更大的灾难。” “这样排除,只剩下施乌,虽然他这次躺在医院里,但我更怀疑,为什么他这种秽量的人能活到现在。这次是他的第三次倒像行,第一次就是挑衅,第三次就碰上你们这群杀千刀的货,他居然能活下来。从他的秽力来看,他的增速简直要把自己弄死。” 何以周颇为不屑:“一个卧底,从零开始学秽力?” “是,就是如此,正像是我们不知那个组织究竟要干什么一样,如此奇人才配得上他们的奇事!” 何以周站起来,径直向门口而去。 “你既然不信任我的分析,何必来交换信息?你不妨去刺杀他,我决不相信他能够顺利死去。” “哼,我怀疑的也是他,但这也未免有失水准,不如来和你确认。”何以周关上门,“小弟,你永远慢我一步,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正如你的直觉引导思路一样,你看得见当下的局势,却看不见宏伟的浪潮;我看得见大势,却难认清这些细枝末节。创立kia不是我一意孤行,正是时代要求我这样做,不然日后死伤更重,放长你的眼光,别停留在这些个人的死生。” 第六十二章 杂念 推开病房门,桃酥与相瑾秋一同迈步入其中。 这是独立病房,只有一个昏迷不醒的病人入住,另有一人日夜陪同,他们正是施乌与陆扫晴。施乌那一日被那东西摔了一下昏迷过去,虽然桃酥为他减轻了伤势,但他至今未醒。 桃酥略为看一看,亲眼确认施乌并无大碍,带着相瑾秋认识一番这位躺在病床的队伍成员,便再离开。桃酥走出病房门便看见守在门外的余归宁。 “你为什么不亲眼进去看看?”桃酥说道。 “我这两天被秽影响得越来越重了,我亲自进去怕会影响施乌。你来了不就是我来了吗,走吧。” “你都到门口了,多走两步会怎么样......” 余归宁便与这两人一同离开,她并非不愿见到病榻上的施乌,那秽对她的影响着实深刻,至今还未减轻,重重念头翻江倒海一般在脑海中翻腾,也许是她心中对塔的厌恶太过深重,也许她还活在对塔的背离中,秽紧紧抓住了这一念头,以至余归宁已不敢轻易会见与施乌关系亲近之人,恐怕自己大打出手。 她深知施乌与塔关系并不密切,至少她亲眼所见如此,但正如人人皆知愤怒于事无补却仍意愤怒一般,秽撕扯着她对塔的恶念,将施乌置入她的偏离扭曲的情绪与行动之中。如此继续,她怕是将自投罗网,将自己的身份公之于众,同时亦完成对施乌的杀害。 不过这几日,她已渐渐明了秽的影响不得压制,只能寻找某物发泄,她还未寻到恶意的倾斜对象。 ...... 陆扫晴确实看见了桃酥以及一个她并不认识的人一同前来看望施乌,不过她并无心情应和,这两人似乎也知道她心情不佳,并不多言语。 她们的言语,只不过更加提醒陆扫晴,眼前的施乌不动不言,除去温热的身体,其他与尸体毫无差别。 这几天她受到了很多折磨,陌生的城市、人潮中众多异样的目光、食宿、被人追杀以及......施乌毫无生气的身体,一切的种种,都在言述一件事,没有施乌,她的生活将是如此难进行。 她也从未与施乌沉默如此之久,即使将他的手贴近胸膛,让他感受自己的心跳,自己亦以最柔弱温暖的胸膛触动他,他也毫无动作。 他简直就是死了一样! 如此念头震慑到陆扫晴,她不能接受这一事实,这几日虽然暂且平静,衣食无忧,众人也不再将她当怪物对待,但她并未忘记,这些都与施乌相关,若无了他,这一切是如此遥远。 陆扫晴撇开这些杂念,垂下眼睛看着病榻上的施乌。其实她并不多抗拒这种困境,正如她明知跟着施乌前往倒像都市总是要面对死亡以及死亡的疼痛一般,只要跟着施乌,多大的苦与痛都是值得的。但是......像是现今一般的困境,这些挫折便变得不可忍受,正如平日可忍受的饥渴在劳累之时便难以与之共存。 只要施乌醒来,一切都是值得的;只要施乌醒来,他就会解决一切。 可是至今为止,施乌仍无醒来的迹象,至今为止,她仍无法独立面对这些困境。她已渐渐丧失勇气,渐渐萎缩成小小的一团,正如无有薪柴的火焰,渐渐的微缩、熄灭。 即便将施乌那仿若木偶的身体纳入怀中,即便将眼泪落到他的唇齿,他也遥远如死去,温暖的身躯不能送她往日已习惯的拥抱。 他的身体近在咫尺,却恍若天边。 她将手伸入他的胸膛,穿透了血肉的阻隔,握住施乌的心脏。 心脏一如既往,在她手中跳动着,一如宁静的施乌。心脏如此贴近,温热的血液便贴着她的手指,被心脏驱动向周身各处。 血液似乎未曾感知陆扫清的手指,仍如往常般流淌,施乌亦是如此,感受不到她的存在,于白布铺就的床铺静躺。 他的呼吸如此显然,在这安静的地方显示他的生命力,可是这独属他的生命中丝毫不容她的存在,这呼吸只属于他一人! 她如此陪伴,她如此尽心,仿若火柴一般燃烧自己,却并未在他身上留下一丝痕迹,他的思想如此自由,即便捏住了他的心脏,这流淌维持生命的血液也并未将她带向那她丝毫未触及的思想。 假若有一日,他这脆弱的身体也毁灭了,她何从安放自己的寂寞,何以寄托自己的思念,如此种种情绪侵蚀她的夜,她何以安眠? 陆扫晴放开他的心脏,将这柔弱有力之物放归自由。这具身体不是施乌,至少此时此刻,它不是施乌,她从未如此的清晰认识,她等候在此,不是为了这具身体的苏醒,是为了施乌的归来。 她取出此前余归宁送还的镂空球体,细细审问。它无法拯救施乌,它只能带来与延长灭亡,但终焉的未来还未到来,所以它连这也无法全然发挥。陆扫晴把它扔到桌上,叠手趴到床铺上,以此躲避如此安静的病房,希望皆以无休止的睡眠躲避这似乎不会终止的无声长伴。 但当她趴下,声音却不似她所预料的那样消失于此地,此前的寂静在这一刻全然被一声清脆的金铁交加之声打破。一个尖锐的物体碰到陆扫晴的手臂。 没有人会来谋杀陆扫晴,所以这是来杀施乌的! 陆扫晴猛然站起,将眼光放向四周。一枚尖萃疾驰之物再度自窗外闯来,直逼床榻上的施乌。陆扫晴眼疾手快,伸手挡下那物,那物却瞬间洞贯了她的手掌,不过幸得有手的阻滞,那物只是落到被上,并未伤及施乌。 陆扫晴深吸气,放声而出的却并非痛呼,她喊道:“敌袭!!!” 往来行人皆不异视陆扫晴的医院能是平常人云集的场所?这里正是持秽者专用医院,那两次攻击虽然无声,但在秽的视野中却赫然,无有这一声“敌袭”,众人只当是自娱乐,这一声高喊之下,人群顿时沸腾如蚁巢。 而陆扫晴,她将断手放在施乌床上,钻入床下。那袭击者已经离开了,但他若是再度袭击,恐怕她也不能抵挡,她不能眼看这种事情发生,所以她要借此断手的疼痛重温自己的死亡,在死亡中再度进步。 当那人再袭击之时,她陆扫晴将捏碎他的头颅。 不过陆扫晴并未注意,她扔到桌上的镂空球体已经消失了,它被人拿走了。 第六十三章 攻势 两人正在对峙。 他们对峙在医院外的一处空地,纷乱远离了他们,尽管这纷乱由他们引起。周围人来人往,寻找着那袭击者,却无一人向这里看来。对峙二者其中一人正是领受刺杀施乌任务者——刺杀施乌并不艰难,何而不为,另一人取走了镂空球体,也正是他挡下了第一次攻击。 “我知道你。”那刺杀者说道。 那人笑了,他生就一副蓝瞳黄发,即使青春不再,他在这黑发黑瞳的国度仍是极具特色,遑论更为狭窄的秽之交际,因此他才隐姓埋名,躲避人群三四年,然而即便如此,他仍是逃不过被认出的结果。 他知可化妆可整容,然而他已无有时间与精力再研究,每日清晨醒来,他都觉知死亡更近一步,秽的怀抱更有实感,他不能停下脚步或另起炉灶,他害怕一迟滞便堕入无底的深渊。 “既然你知道我,那你应该知道,你今天杀不了那位小朋友。”徐翰铭说道。 “未必未必,你并不是以战力出名,何况,你已经几年没和别人搏杀了?你还记得多少杀人的技巧?” “不妨一试。” 那人背手踏步,以肢体动作掩饰自己维持这不能被注意的区域的动作,他问道:“我想知道,他是你的什么人,竟然有你来护着他。只要说出原委,kia定然尊重,以后绝不再碰他一根汗毛。” “他和我并没有关系,”徐翰铭将偷盗之物藏好,“只不过我今天拿走了他的一样东西,所以今天他不能死。你明天再来杀他。” “哼,偏偏是今天?” “是,就是今天。” 忽然有两道黑影疾射向徐翰铭,原来是那人乘言语的间隙偷袭。徐翰铭自然不会被这种下三流的招式戏耍,他自怀中拔出某一短小之物,迎着那投掷物切去,仿佛刀划纸张,轻易破开这急而细微之物,抬头,却不见那人。 于徐翰铭破开飞袭之物的同时,那人显现在他的身后,将手中利器递向他的颈椎。 成功到来得如此轻易,在此一瞬,他已见到自己胜利的一瞬间,看见徐翰铭躺在地上,可是......仍是金铁交加之声,那本背对他的徐翰铭竟然已面向他,挡下这绝不能挡下的攻击。 他如何做到无有动作的转身,他如何在短短的一瞬挡下他几乎与两道飞镖同一瞬抵达的攻击?他无法知道,他已经输了,他无法反应以此种速度的攻击,等候他的只有干脆利落的死亡。 徐翰铭却将手中短小之物向前一推,将二人分开。他说道:“你也不能死。” 那人将刀刃收回衣内,想说什么,却说不出话,他离开了。 徐翰铭缓缓走开,几经周折,确认并无旁人跟踪后,他走入一处山穴。 寂静无声,只有圆滑的碎石与无边无际的黑暗相伴,徐翰铭独自行走其中,连照明物也无需。渐渐的走,渐渐的迫近,他很快听到地下河的声响,可是他记得地下河不应当这么近。 几乎是他意识到的一瞬,水流已蔓延至他的脚踝,除却水声,还有驻杖声相随。 一人撑着竹筏于这浅浅的水流、狭窄的洞窟中行来,徐翰铭虽无夜视之眼,却也能看清这撑筏而来之人。他面容与不久前的一人相像,只是面容中带有冷漠严肃,一双锐眼直逼徐翰铭,丝毫不见于病床时刻的平静。 那人说道:“那不是你该拿走的东西。” 此话一出,徐翰铭记当即确认他并非施乌,不过这消息并不能予他任何欣慰,反倒使得他惊疑不定,看来他涉入了阴谋中。虽说如此,他还是要保留那镂空球体:“为什么?” 那人将竹篙插入山壁缝隙中,仅靠一手抓住竹篙以维持竹筏不动,他说道:“它不是你这样的人应当使用的东西,想要离开这里,有很多的办法。” 徐翰铭自然不能听信他的一家之言,他不相信语言,只信任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人的话语怎么能使他停下脚步,况且他已筹谋三四年,难道因为一人的阻滞便要却步不前?不过,这人怎么知道他要离开? 他离开,并不是离开这里,他要离开这个秽力扭曲的世界。 “你不妨说一说其他办法。”这是徐翰铭的回应。 “半个月以后,有人来找你。” 一瞬的闪影,徐翰铭提步前刺,这虚无缥缈的承诺留着给自己吧。 那人不急不徐地拔杆前扫,却忽然中断招式向左一刺,将徐忽然自此现身的翰铭钉在石壁上。徐翰铭再度攻击,毫无征兆地出现于那人的身后。然而手中之物还未刺下,他便被那人于毫无视野的情况下抓出脖子,将他投向竹篙,于是他再度被竹篙穿刺,还是同一个伤口,同一个山壁的位置,不同在于,此前他是被竹篙刺穿伤口,这时他是身体的伤口从竹篙中穿过。 那人俯下身子伸手拔下盛装镂空球体的袋子,徐翰铭知这是攻击的机会,却发觉他不能动,同时,死亡更逼近他一步,死期已精确至时间,正是半个月以后。 那人收起镂空球体,拔下竹篙,撑起竹筏逆流而上,水流随着他的远去而逐渐减小,直至干涸,留下一个不能动弹的徐翰铭在地上动弹不得。 他躺在地上,承受这寂静与死期确认的绝望,听着自己仍是健康的心跳。他其实并不一定需要这镂空球体,他只需要一个秽的界外之物确定抵达地点.......可是他等待了几年,最终满足要求的只有那球体。 他此生闻名于秽界,谁知道他竟然差点死在这无名洞窟,连活下去都是别人不屑;谁又曾知晓,这闻名于秽的将科技与秽结合之人,最大的目标竟然是离开秽? 徐翰铭恢复了一点气力,坐起来为自己止血。他已想通了,再没有别的东西能佐助他离开,他只能等候,等候与死期同至的“半个月以后,有人来找你。” 不然,还能怎么样呢? 徐翰铭离开此处。 第六十四章 觉 施乌坐起来。 映入眼帘的并非医院,是一片黑色。不过此地无风无声,应当是建筑物的内部。 施乌睁大眼睛,想以幻惑之眼看清黑暗中的物体,却勘破不能,秽的一切似乎自此失去......还是他已死,脱离了秽的束缚?回想失去意识前的画面,这确是合理。 黑暗中并无其他的声响,连虫鸣也无,因此施乌按着墙壁一路摸索,寻找到门的所在,拉开。门外光亮不少,却并不是人造的灯火,一群群荧虫无声地在门外长廊飘动,照亮不了什么。 回想初次在倒像中的历程,同样是不知自己如何到来,同样对环境一无所知,同样无有秽力。施乌大踏步向前,既然一无所知,不如堂堂正正向前。 飘飞的荧虫似乎认得他,环绕着为他照亮前路,但光芒微微,只为它们无声的飞行提供异感,这些连扇动翅膀也无声的虫子,他曾有印象,却不知何时何地曾相识。长廊无声,唯有施乌踏在安静上的脚步,微微的回音显示前路遥远。 听着脚步,施乌忽然低头。他看不见欲见的脚与鞋,得到的只是眩晕、恍惚,霎时间他似乎脱离了身体,站在现实与虚幻之间,重重回忆如潮水般将他淹没,他不能辨认任何事物,正如处身湍急的水流中不能分辨事物,他尽力地抓住一切可抓住之物,两手却一次一次落空,他将淹死在这回忆中,他将死在这......这什么,这是哪儿? 施乌握住了门闩,他站在门前。 周围并不一般黑,他已经走完了长廊,一路相随的荧虫便在身后,它们生在长廊,不死不休,它们是什么东西? 沉重,疼痛,仿佛要将重若千钧的回忆附加于身,又似将他剥离到体外,行走于长廊的回忆显现于脑海,他手持蜡烛,在荧虫的相随中......这不是他,这是几年以前,这次他没有拿着火烛,他不会...... 施乌拿下门闩,他已知道这侵袭之物是什么。他将手掌摁在门上,这正是几年前的自己,那是他还年轻气盛,那时他无所畏惧,那时他毫无细思,他便在这空间中,与施乌同在。 年轻的他将效力于夜塔之后的身感体会交予现在的他,在这毫无时间的空间中,于是施乌用劲推开大门,他绝不效力夜塔。 门并未开启。身后的荧虫似乎就此沸腾,它们不能容忍背叛者,它们将无声的力量与冷光的象征化作现实,毁灭施乌! 施乌回头,身后无一物,一片纯然的黑。荧虫就此消失,与那带来沉重的钝痛的体感。他已脱离了这毫无时间的空间,再不能与那时的自己同步,但那时的他既然知道了效力于夜塔的体会,为何还会再选择一样的道路? 因为他很笨,就像现在。 施乌拉开大门,这门只能拉开。 门外正是那一日他借飘荡于天空的死而不逝之物看见的景象,漫天乌云盘踞于顶,狂风相汇,闷雷轰鸣于云间,闪电显现在大地。塔立足的土地荒芜干旱,狂风无尽,却有深绿的杂草与斑驳的野花生长于此,尽管并不多,且几乎被狂风带离地面。 施乌尽力远眺,远方,一片夕阳的残色,红得浓重的残云勾悬在夕色的天空。 施乌逆风向着那夕阳而去,路上并无他物阻滞,仅是狂风阻拦,将他的衣物与头发引向身后。夕阳藏身在山坡以后,施乌便爬上那陡峭的山坡。 山坡上观览,那与夜塔对立的一侧并非低地,是无边无际的湖水,它蔓延及地平线,放眼不见漫溢,习人微风带来湖水的凉气,却不见这辉映夕阳的湖水曾有波澜。夕阳便淹没在这湖水中,于由金灿及红浓的云彩中。施乌再转首向塔看去。通天巨塔立于黑硬的土地中,塔体并不纯然黑色,斑驳的岁月痕迹覆于其上,乌云便汇聚于不能细见的塔尖,引来轰鸣闪电,狂风呼啸,野草顽强。 施乌回身捧起一窝湖水,湖水并无水的质感,至少在他手中是如此,重量集中于手掌,仿佛某种松散之物而并非水,施乌放下它,再度眺望湖水。 这湖水便限制在这山坡中,再上涨一分便满溢向塔,乌云抑止步于这山坡,再不飘飞向夕阳的天空。其实这也并非是湖,从这无边无际的界限来看,恐怕称之海洋还恰当一些。可是,它就应当被称作湖,这是莫名的直觉。远眺中,施乌发现遥远处的一个黑点,那是一个人,撑竹篙驾竹筏的人,他划筏于这湖水中,他相貌与施乌相像。 施乌合上眼睛,不再纠结于湖与塔,他顺着山坡走,走向远处。 走向无有秽的世界。夜色的乌云与灿然的夕阳渐渐消失于身后,施乌不太记得自己如何离开此地,但当他仰望夜空之时,夜空上再无一点乌云与彩云,有的只是漫天的星星,长及脚踝的杂草拨动他的皮肤。 这里无有秽的痕迹,这里并无余归宁、陆扫晴、桃酥,他已离开这些沉重之物,他自此离开了使命的束缚,他只属于自己!无比的轻松缠绕施乌,在虫鸣的相伴中,施乌走向不远处的篝火,那边有一人伴着篝火长坐。 施乌有并不掩饰自己的脚步,那人很快便觉知了施乌的存在,同时,施乌亦看清了他。 那人不修边幅,头发浓密而蔓长,久经风霜的脸上却不见一点胡须,一件大衣将他的特征全数掩盖。他仍是坐在篝火前,怀中有一物,那是一把剑。 “坐。”那人说道。 施乌有便坐在他对面,这是才发见,他那衣袍竟是手工制成,粗粝而精细,可见其久经磨砺与用工精细,若是他伏在地上,将无一人能发现他的身影。 那人的视线隐在长发中,并不集中于施乌,篝火中似乎隐藏了他的思考,所以他总是凝视篝火,并不与施乌交流,只是偶尔一眼,如凌厉的刀刃一般审视施乌。 这里并不太平。 第六十四章 奇人 这句话并非预兆,而是施乌见到异象以后的感慨。 异象并非这个抱剑坐火的长发怪人,异象来自一览无余的草原。并无突然的异象,仅是地底忽然轰鸣,仿佛有一列车呼啸而过,震感可察。 那抱剑的长发男人站起来,将剑抖一抖。此前他似蹲似坐,身形皆被衣袍遮掩,看不出是身材是衣物鼓胀,这时他站起来,才发见施乌堪堪及他下颌,怀抱中的剑亦将近一米六。 这人于震动声中凝视一块并不起眼的草地,浑然不觉声音自四面八方而来,只见他将剑鞘取下递给施乌防身,眼神仍不离那块草坪。施乌借过那剑鞘才发觉它相当的重,几乎可以作木棒敲人,难怪这人会将剑鞘给他。 于思索剑鞘途中,那人动手了。施乌视线似乎被牵引一般,瞬时凝聚在他的动作中。声音还未变化,并不见周围噪声有何变化,那人却已前挪半步,将巨剑高举,他发力得极为缓慢,却又富有力量感,施乌似乎感觉自己的幻惑之眼再归来,又看见肉眼绝不可见之物于他缓慢的举剑挥剑中聚向剑刃。 一巨物自他凝视之处破土而出,正巧撞向他引而向下的巨剑,这时才发见他那前挪半步正是为此,他正巧挪移到这巨物的侧面,而剑却能借它前冲之劲破开它的身体。 只要他能有这力量支持他破开这巨物的身体。 他自然有,不然他也不会独身一人在这广阔之夜点起孤零零的篝火,他不单有,还要以巨力再将剑前切。就在这仿佛列车冲锋的巨物破袭与他的劈击中,那巨物在自己的攻击中分作两半,不过它并未立即死去,可见它身中不断运作的器官,多数以微微的呼吸似的张合为特征。 那人将剑上的血甩向荒夜,从施乌手中拿回剑鞘,又将那巨物的尸体踢远。 他再坐下,向施乌问道:“你不是这里的人?” “何以见得?” “你这样没有能力的人不会来这里这块草原。” 那人将怀中取出的粉末抛向火焰,火焰登时爆燃,随即呈现焰色缠绕的红粉之光,他说道:“我这一类人有些传统,凡是夜晚,我们都会说起一些故事,可以当真,可以作假。” 这莫非是秽相干?这“故事”的描述与对秽的认知十分相像,可是......秽确是远离了此地,施乌当即专注心神。 “我以往和现在一样,在这种地方游荡,寻找这些怪物的巢穴,查看它们的变化。这里有许多我可以抗衡的怪物,也有许多我不能直面的东西,这里看似安静,毫无生机,实际有许多的生物都隐藏在地底,还有更多在以肉眼不可见之处。 “有人向我预言,和我打赌。他也和你一样从这种地方忽然出现,但却不像你一样无力,我觉得他是新出现的怪物,模仿得极像人类,这种东西混入了城邦,死伤将是不可计量。我并不能完全的攻击他,剑穿过了他的身体,有血肉的实感,却没有对他造成伤害。他并不恼怒,反而和我立下赌约,我输了,应约前往一个地方。 “那地方是一座塔,许多人都曾见过它,它曾是圣地,不过现在,它已经被封锁了,它已经被这种东西,”他看向那怪物,“包围了,我们没能夺回塔,普渡也不必我们夺回塔,毕竟我们人力不多,能有战斗力的更是稀少。” “他说,也许路上的所见所闻会改变我的想法,我也许会知道这一切的起源,我也许会有一个明确的目标,不会像那时候一样浑浑噩噩。我还会遇上三个人,他们也会和我一并前往塔。” 施乌并不发问,只是静默一会儿,说道:“你也不是这里的人,你说话太不像了。” 他笑了,道:“很多人只是觉得我说话奇怪,并不觉得我的身份异常。我已经活了很久了,这里以前并不是这样,只是忽然的一场剧变,我生活的现代社会忽然就全部毁灭了,我也就死不掉了,那座塔那时候已经在哪儿了。我并不是唯一特殊的,但似乎永保强健的身体与不死的只是我。除此以外,从剧变以后出现的还有机器人族群,它们不和人类混居,自己有一处聚集点,最近忽然和外界有了联络,还有中世纪的魔术师族群,他们的打扮得很神秘,谁都不知道他们在这种生产力的社会怎么弄出那一套魔术师装扮,他们虽然都用火枪和魔术,但那些能力并不止于观赏。 “新的力量体系于剧变以后出现,有借以符文与纹身的,有纯粹的魔力,和我同行的三个人里,一个人正是机器人,还有一个是魔术师,最后一个,一个魔法师。哼,哼......” “他们都已经离开了我,因为我的错误。” 施乌忽然抬头,道:“他们已经不会回来了,因为你的目标已经完成了。” 他凝视施乌。 “这里是过去,这里或者是回忆,但绝不可能是现实,因为现实和现在天翻地覆,你的目标我虽然不清楚,但这一个时代已经终结了,应该是终结在你的手上,终结在你的这次目标。” “那你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施乌沉默,随即他抬头:“我想学,我想学你的技艺,我想学你的生存技巧,我总有一天也会前往塔。” 于是这一天,施乌跟随这人。这人游历四方,总在将粉末抛向火焰的时刻开始讲述他的经历,他千年的阅历,这块苦难之地的变化。某一天,施乌也开口讲述自己的过往,他的倒像游。 ......施乌看向水面,如此长久的跟随,他的头发也如那人一般长而遮面,双目也似他的两眼一般锐利,他照常捧起一把水洗脸,却发觉这水并无水的触感。 他抬头,他仍于湖水与塔之中,不过眼前多了一堆坟包。 这坟包普普通通,但能孤立于这天地中已是极为特殊,只有一块砖石的墓碑表明死者的身份。这墓碑的砖石来自于塔,与塔一般颜色,其上是怪异的印刷汉字:朋友,丈夫,谬异。 有人点一点施乌的肩膀,施乌回头。 一人在这湖水中划筏,正是他点了施乌的肩膀,他收起竹篙,将镂空球体抛向施乌:“这次保管好。” 他与施乌并无二致。 第六十五章 对视 这一次,施乌真真正正地醒来,再无黑暗,再无低语,再无莫名的压力,抬眼,看见的是医院的天花板,虽然一如他物一般陌生,却不会给他威胁。 那个镂空球体就在病床旁的柜台上,并不在手边,看上去并不似由他带回。 他试着坐起来以察知自己昏迷的大致时日,他仍能顺利完成动作,证明自己并未昏迷太久,肌肉尚未在长久的平躺中萎缩。放眼四方,周边毫无一人,连陆扫晴也不在。 余归宁与桃酥不在床畔尚能理解,他们有各自的生活,可是陆扫晴呢,凭以往表现来看,她应当在床畔守候,除非......她没能再复活,还是出事故了? 施乌不能推测结果。这时约莫是日已落月未显的时分,暮色已将病房合拢,朦胧夜色中不见他物,只见窗下一点将转黑的幽蓝。施乌忽然想起陆扫晴自镜中出现的那一晚,那时候也是同样的夜色,只不过并无窗外的一点暮色,那时候他也独坐床上。只是这次陆扫晴兴许并不从镜中出现。 那一日以后,施乌便知道陆扫晴将长伴身畔,既然如此,她能在哪儿呢? 施乌在夜色中环视房间,他的幻惑之眼并未因他昏迷而失效,他仍能看清黑暗中隐匿的事物。黑暗中并无活物,皆是些生命维持装置,施乌对此并不了解,不知道这些东西的名字......既然面不能藏人,那陆扫晴应该在床下。 他下床,却站不住,两腿软弱得像果冻。不过倒下也并非坏事,施乌跪在地上,感觉视线自床底而来,他也就势转身向那看去。床下确有一双眼睛,不过它被施乌注视以后方才睁开双眼,一双精光闪烁的眼睛,反照了夜中微弱的光线,看不出眼睛的形态,但自这野兽双眼的聚光本能来看,它应当就是陆扫晴了。 黑暗中的安静被嘈杂的步声与开门声打破,两个护士走进来,她们握着对讲机,打开灯确认施乌状态并不异常,这才将他搀扶上病床,通知余归宁几人施乌苏醒的消息。 从自己的无力与手背上因他跪地而脱落的针头,施乌也知道他大概昏迷了一些时日。护士离开以后,陆扫晴亦从床下爬出来。她面色绯红,神态上却看不见任何的羞赧,反倒严肃异常,一头长发胡乱地披散,显得神智并不清醒。 “之前有人来杀你。”她如是说道。不待施乌回答,她坐到床上,顺势拉上被子和施乌睡在一起,再不清醒。 施乌合上眼睛,从初见陆扫晴时她的话看来,此前他们曾经相见,并有一段故事;刚刚的话,又透露有人来杀他的事实,这是什么意思?毫无由头。施乌放下这些杂念,静下心来回忆自己昏迷之时的种种。 他确信自己从缪异处学来的知识与技能可堪重任,他所授予的与陆善仙教导的不同,陆善仙确会使剑,但她的剑技显然需要某些外物驱动,仅依凭人力并不能全然发挥效力;缪异处得来的能力大不同,它仅有一些基本的剑路,凭借人体的反应与潜力造成伤害,更多是对抗各种体型、各种形式的生物的技巧,亦附有极限求生的技巧,多数怪物的本能....... 自威力来说,若是有那外力的支持,陆善仙的剑技威力必定是远超缪异,但秽不能驱动这种剑技的使用,日后施乌有的首选必然是自缪异那儿学来的一套。只不过,这来路不明的剑技如何使得出手,如何才能不起疑? 思考间,三人推门而入,便是桃酥、余归宁、相瑾秋三人。施乌看向那边,一时间,四人无一言语。 也许是才自塔归来,也许是因另外的缘故,施乌竟然看出余归宁、相瑾秋两人的身份,而这两人亦能感受到施乌身上乌云与雷电的气味,明白他从何处归来。空气便因此凝固,只剩一个桃酥不知所谓,看看余归宁又看看施乌。 就是这一霎那,施乌明白为余归宁与另外这一女人的来历,她们便是缪异登塔以后的产物,她们便是一个时代变化的凭证。虽说如此,此时这一时刻却尤为危险,他自这两人的反应能看出自己的经历被她们知晓,从施组织的抓捕行动看来,她们却不会屈服于塔,而游历过塔的他,如何在这一环境中生存? 事实在他口中酝酿,却重若千钧。他不能说出相关的话语,这些话语尚在脑中便是是思绪,一经出口则成不可逆改的事实,风云际变由此是而生,他几乎能预见自己与这两人求助官方,在援助到来以前便被追杀至死亡的景象。他知晓了塔的部分而不受秽的着重,这是塔的恩赐,这是施组织共有的恩赐,这恩赐亦是塔的视线,它并不注重人的思维,但所有话语都似渔网中的鱼,经由网眼筛选。 施乌视线集中向余归宁,垂下眉头向她点一点头,却又摇一摇头,问道:“陆扫晴说我在昏迷的时候被人刺杀了,这是怎么回事?” 相瑾秋紧捏在口袋中的拳头,只等余归宁出手,却见余归宁说道:“不清楚,只从你床上找到两把小刀,一把撞到某种硬物上,刀头撞钝了,另一把全是血,陆扫晴的血。” “那这个球,当时还在这里吗?” 相瑾秋霎时看出这镂空球体不凡,话语却并未出口,她已经不清楚现下的情况了。她们看出施乌自何处归来,施乌理应能看出她们的来历,为何余归宁与这人还能言谈,不应当当场拼杀,她与余归宁从此陷入追杀不得安宁吗? “没看见,那东西回来以后我们就给陆扫晴了。” “陆扫晴好像把它扔在柜子那儿了,就是你现在放的位置。”桃酥插嘴道。 “那大概是有人来偷这东西,也有人来杀我,一把飞刀就是被那偷的人挡下了,另一刀被陆扫晴挡下了,也难怪她会忽然在我床底下睡过去。” “哎呀,说这些做什么,你刚刚醒过来不应该庆祝吗?平常在据点还研究不够吗?”桃酥打圆场道,“这种东西以后再说,这两天提到不要提了。” 第六十六章 决定 寒暄一阵,三人离开病房。 余归宁找了一个理由支开桃酥,等待相瑾秋的问话。 “你搞什么吗?为什么不杀了他,他很明显已经知道我们是谁,现在还有机会,不然等明天一到,你和我都别想安宁!”相瑾秋说道。她并非不想独自出手,只是每每有出手的前兆,余归宁便挡在路径上,或是压住她的手。显然,余归宁定是要保下施乌这人。 余归宁不可能叛变归塔,正如书本不可能自燃一般,所以她这屡屡阻止的行为是什么目的?若是她不能给出一个答案,今日离开医院的活人,怕是只能有她相瑾秋一人。 余归宁并不着急回答,她躺到椅子上,斜眼看着相瑾秋,道:“我们不可能杀了他,除非你现在就想直接被追杀。我至今还没在他身上看到他被塔驱使的痕迹;我也和他共事半年多了,我不太相信他能是塔的傀儡。” “证据呢?就凭你的直觉?我看你是安逸惯了,已经傻得不知道咱们和塔不死不休。现在补救还来得及,你不动手,我来。” 余归宁闪身阻挡相瑾秋,低头直视她的眼睛。她余归宁不能接受这种安逸局势被打破,不能接受她们三人被追杀的后果,若是只有她两人被追杀,她当即放下对施乌的信任.....可是,还有一个桃酥,她绝抵抗不了这样的生活,她绝应当不了这样的斗争。还有她自己,她好不容易将秽的过载后果注意在另一方面,如今再拾起对施乌的敌意无异于动摇自己的意志,自毁前程。她也不能接受自己杀害无辜之人的现实,即使从目前看来,施乌定与塔牵扯万分。 “看什么看,滚。” “不能,绝对不能,他刚刚和我打暗号了,他已经在塔的注视之下,他也知道我们的身份。他不会归于塔,他和我们一样知道塔的性质。况且,你这动手,绝对会引起塔的注意。”余归宁以眼神传递自己的意志,一字一句道,“他不会是敌人,你不能因为有人和塔有所瓜葛就杀了他,那样,我们和塔有什么差别?” “叫我注意施乌的是你,叫我不能杀他的也是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之前和塔有所接触,很久以前。那些人和施乌相貌一样,所以我才注意他。但是半年共事以来,我没发觉他和塔有任何关系,也不见他对我们有任何试探,直到今天,他身上才第一次有了塔的气息。我不相信他会是塔的走狗。所以我才叫你注意他,注意和他相貌一样的人,注意他本人的言行,施乌本人是可以争取的。难道你想从此没有一点安宁,难道仅凭你我能够对抗塔?我们必须,必须找到更多的盟友,不然某一天我们被发现,你和我必然归塔,没有例外。毕竟你也知道,在这秽之下,塔意味着什么。” 相瑾秋叹气,点点头,道:“你的话最好配得上他,我还是信不过他。希望你和我压上性命堵上的这个人,最好能是如你所言。” ....... 施乌坐在床上,心中满是那刺杀。他已有了一个推论,若是将陆扫晴剔除出时局,结合寒暄之时余归宁提及之事与自己的经历,这次刺杀的目的便显然了。kia作祟不可能毫无目的,不然它发展不到如此仅次于官方的位置,但回想那一次倒像行,那些神神鬼鬼之物不能提供任何信息。 除非施乌等人的死亡本身就是一种信息。那一次集合的是本地所有的持秽者,活下来的仅有他们小队,假如将此作为一次筛选,这次刺杀的目的便显然了,那一次倒像行是筛选,残酷又精明的筛选,而这一次刺杀便是锁定,锁定他施乌的身份。若是他因此重伤或死去,他的身份也许不能坐实,但正有一人挡下对他的攻击,证明了他就是使秽力积聚之人。 他几乎可还原一切事情,那次倒像行是初步筛选,对生还者进行统一调查,结合过往,再对疑惑者进行一次刺杀。他们或许身处秽的洪流中而不能见秽,正如人处于空气中却不能见气流,但他们能借以秽中的事件确认秽的积聚,如同伸手感应风的方向。 只是这以后,他们要做什么? 无论他们说什么,实力定然是应对的第一手段,既然今日余归宁与那名为相瑾秋之人已知道他与塔牵扯不清,那此后也不必隐藏自己具有其他秽来源的事实,可任凭秽的急速升涨。 时至今日,已有多少人因他而死?第一次倒像行那两人,他们是被追杀自己的巨物直接或间接杀死,赵本晤与自己交谈以后留下一张纸西去,又有上一次倒像行的许多人......以及陆扫晴,她已经死去多少次,她已经历受多少伤痛? 陆扫晴混混沌沌地睁开眼睛,问道:“怎么了?” “我还没问过你呢,你从哪里来?” “嗯啊~,我就是从一座塔来啊,那里风挺大的,像下雨又不下,还有很多花花草草。我走出来一会儿,看见一个湖,洗洗手脚,继续往前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你那里去了。那时候你是和余归宁、桃酥一起走对吧。” “等等,你说那个湖的水可以用?” “对啊,那个湖有什么特别吗,你也去过?” “没什么,梦到过。” “喂,施乌。” “嗯?” “要不然,咱们别干这个了吧。挺危险的,你看这一次你就差点死了。我也经常被人弄死,很疼的!” “没法啊。你见过青蛙经常离水吗?我们这些沾上秽的人就是青蛙,不能常常离开秽,不然就像缺了水一样。” “我没见过青蛙。” 其实并不止因秽的缘故。如今施组织虎视眈眈,两位塔的碎片全数现身,兼kia意图不清,官方态度、作为暧昧,他能就此离开吗?他的本性准许他离开这刺激得赌命的环境吗? 只不过,对周围之人的灾厄也重若巨石,压沉了他的眉头。陆扫晴还能复生几何,余归宁还能隐匿真身多久,这些会不会随着时日的推进而抵达尽头,届时,他们尚能有性命存活于世否? 第六十七章 周转 施乌身体本来并无大恙,只不过陷入了原因不明的昏迷,这才住了院,眼下他醒来,略微做一个体检确认身体机能正常便离开了。上一次倒像行虽然惊险,但他们队伍竟然毫无损缺,因此生活无有大变,除去陆善仙再不出现。 陆善仙那一日用尽了招式以后的对话,桃酥与余归宁虽然听不真切,却也能从语调中可知她状态极不佳,这时候她们便问那时候的那一句话,但听到以后却不能相信。任一对陆善仙有所了解之人都不能相信此话出自陆善仙之口,不过这话的内容太过离谱,倒不像是施乌编造,毕竟作假不能如此不着调,且从中亦能捕捉到她再不出现的理由。 陆善仙本来便不是此世人,从她只能借住桃酥能力显现与言行见识可知,那一日的招式如此怪奇而凶煞,能将那寻常招式不可伤害之物杀死,想必付出的代价不小。她因身为异世人的缘故,秽对她并无效力,那驱动她那一招的能力只能是她本来世界之力,那力量一显现,大概便被排斥,陆善仙由此再不能出现。 施乌如是推测。 陆善仙的离去虽让人不舍,但这事实无人能逆转,只能默默接受。受影响最为深刻的是桃酥,兴许是接受了陆善仙躯体的缘故,她噩梦连连。 又是一夜,桃酥再度从睡梦中惊醒,以一声惊叫结束睡眠。 她记不住梦的内容,只感觉周身冷汗涔涔,心跳不定。夜早收束了四围,这正是深夜时分,她们常在夜晚中搏杀,因此并不太能在夜晚安眠,一盏小小夜灯应运而生,眼下桃酥便是借这夜灯看余归宁。 她睡得酣沉,长发乱糟糟的堆在枕上,两眼朦胧,小小一盏微弱的夜灯不可使人清晰目见余归宁的脸庞,但正是这微弱灯光下那仿佛咂嘴的嘴唇弧度,使得她尤为可爱。 桃酥并不知塔、施组织的种种,她仿佛是风中的杂物,毫无反抗地随风而行,碰荡不限。虽说如此,但她也能从余归宁的反应与众人的言行中看出一些端倪。更有古早的一段记忆警醒她,余归宁并不简单。 那记忆的场景亦是深夜,余归宁跪在床上,她则枕在余归宁的膝头,那一夜以后,她也远离了正常人的生活。她踏入秽的世界以后总是力不从心,她知道自己本并无有资格承受这秽,只不过因余归宁的偏心,她方可能一见这奇幻世界。她并不觉得秽是负担,扭曲她的身心。 她从未如此贴近余归宁的步伐,从未如此深刻的体会余归宁所知。自她记事起,她便亦步亦趋随着余归宁,看着余归宁的背影。她是一位永远只能仰视的大姐头,如此强韧、如此自信,、如此有能,以至桃酥感觉自己微渺如墙角的尘埃,她拼了命去追赶余归宁的步伐,却永远只见她踏在雪上的一串脚印,不见其人......桃酥由是无力,因此尽力装作自己无所不知,装作权威,也许如此她便能再靠近余归宁一分,也许如此,余归宁便能再重视她一分。 “你怎么了?”余归宁朦朦胧胧地问道。 桃酥不回应,钻入余归宁波澜的怀抱,拥紧了余归宁绵软嫩弹的躯体。 也许这便是跟紧余归宁的代价,也许这便是她永远不如余归宁的凭证,她知道自己大限将至,连连的噩梦与难再归来的异界来客就是表现,或许此中也有其他缘故,但她个人的无力绝对是原因之一。不过即便如此,她也心甘情愿。 ...... 次日,一个结束锻炼的时分,施乌用毛巾擦一擦脸上淌下的汗,向注视他的相瑾秋问道:“怎么了?” 最近他秽力飙升,不过众人对此心知肚明,组织上通行的资料含秽量不可能使他秽力增长得如此迅速,施乌自有手段。并不见其他形似施乌之人前往包围捕捉余归宁、相瑾秋,施乌本人便因此得以被信任。 “最近死了一个人,你看看。” 施乌借过她拿来的资料,上面记载了一人的死亡,他的死亡、死因、外貌、身份,这死人名叫徐瀚铭。 “有什么特别的吗?” 问话一出,施乌才想起来死人的身份,正是这外国人为这据点设立了一套基于秽的筛选系统,使得平常人不可注意这位于闹市的小店......不过他失踪了几年,这几年以后找到他的尸身,也是合理吧。 施乌再仔细看这档案,这显然是一份内部档案,专供他们这一类人阅读,其上还有他的功绩、过往。这人极特别,倒像行的次数并不多,多数时间在据点中,研究秽与科技的结合,他们据点中秽科技只是其中之一,后来,他前往主战场,此后杳无音讯。 这样一人,按理说来不应当如此轻易的死去,这样的人才无论是哪一方,至次亦应当囚禁,他怎么会如此轻易、如此孤独的死去?真的有人能放任这样的人才到处走,把自己摔死吗?其中的隐情或许不止如纸面一般简单,若是无有通报尚且好说,这通报下来,恐怕明示他并非意外身亡,只能是他杀。 施乌再仔细看看,这人的死亡地点就在这城中,幸得离他们据点较远,不然从这段时间的曲折来说,他们恐怕不得安宁。这是否就是风暴已至的显现,是否在人不知处,还有许多的如此的人物面临死亡?施组织言述的“秽怪危机”究竟是什么?有人驱使,还是秽怪自发,还是众多人再不能承受秽,秽怪横行于阴界? 施乌放下这一份档案,揉揉眼睛,再怎么风云变化,现下他的实力也不足已影响任何一方,还是把这些杂务抛开,专心提升秽量。 “还是别管这些了吧,提升秽量紧要,这些事情哪里是我们这些弱鸡能干涉的。” 相瑾秋不应亦不答,这种人才死去,有益的只是塔那一方。他是不愿意回答,还是不知道?也许是秽作祟,她近日愈发压制不止怀疑的冲动,也许是与塔相斥的天性,她仿佛已化身喷薄欲发的火山。 第六十八章 仇敌 余归宁插入二人的对话,问道:“你注意到之前监视我们的那两个人现在还在继续监视吗?” 施乌仔细回忆,四小队共剿秽怪时他并不多注意,那时没有太多精力,但现在回想,其实隐约能见两道若隐若现的身影,于是他点点头。 不出所料,余归宁道:“他们整了我们一手,我们也不能放过他们。下一次倒像行,要是伤亡不太重,直接把他们揪出来杀了。” 这便是余归宁的转移方法,与其将仇意集中于至今还未坑害过她们的施乌,不如灌注在新仇旧恨重重的kia,她可还未忘记,那时候若不是陆善仙及时,这时候桃酥坟头已经绿草茵茵了;前不久又弄得她们几乎身死在倒像都市中,现在想来,恐怕那门的关闭也有他们的责任。这方法见效得奇快,这才有施乌苏醒,余归宁与众人一同探病,只不过怒意、仇恨凝结得似乎太快,余归宁自己也畏惧那冲动,将之隐藏在平静的外表之下。 几人再闲聊一阵,余归宁率先离开。 余归宁的变化众人皆见,她不再似往日一般平易近人,待人生分有礼,倒不像曾共同出生入死。施乌醒来以后曾询问她的变化,结果便是“秽的影响”。施乌目送余归宁走出训练场,见相瑾秋再无言语,便走开。 “等一下。”相瑾秋说道。 施乌停步,他们身处在训练场中,眼下仅有他们二人,陆扫晴正在午睡、桃酥不能过多摄入秽,所以躲在厨房学着做甜点,若是这时相瑾秋对他出手,未必有人能出手拯救他。并非是施乌多疑,自那一日对视,相瑾秋这新人全然不掩饰自己身份,彷佛对秽颇有了解,毫无新人模样。施乌虽知她身份,但施组织那边对她毫无预料,她若是再这样,真身必定暴露无遗。 暴露并不紧要,施乌尽力掩护了即可,但她这毫无遮掩身份的态度是何意?这是要与施乌同归于尽,这是发现自己浸入了秽便自暴自弃?施乌不能确定,但他并不想与相瑾秋有所对立,他生活从未如现在一般充实,他从未对未来有如此的期望与恐惧,他不想这时死去。 “你觉得......秽是好东西吗?”相瑾秋问道。 “它要是有自己的意志,我敢说它一定不对我们有什么好感。”施乌如是应答。转念一想,他还是劝劝这位碎片掩饰一番自己的身份,免得遭受施组织的追捕,施乌说道:“你还是新人,又是因为秽事件而被污染的普通人,我建议还是不要问这种东西,多听,少问,这才是新人适应的方式。........这才像是新人的样子。” 施乌抛下话便跑,并不回头查看相瑾秋的反应,才推开门,便听见桃酥的声音: “唉,你的角是不是短了一点,我记得以前不是这么长的。” “有吗?”陆扫晴睡意未消,浓密的睫毛合拢着微张的眼睛作一抹黑,她听闻桃酥这般话语便蹲下让她仔细查看。 施乌顺势走来一同观看。陆扫晴额头的长角确是短了一段,连施乌这朝夕相处,形影不离之人也能看出。不过这短的角是什么意思,是陆扫晴的寿命,是她再能复活的次数,还是她的理智?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是好事。 桃酥想法相像,说道:“是短了一截,应该是你总是复活导致的吧。以后你还是谨慎一点,感觉等你角消掉的那一天有大事发生,你还是小心一点吧,毕竟整天被人打也不是什么好受的事情。诺,你男朋友来了,我走了。” 施乌接住扑到他怀中的陆扫晴,掀开她的眼皮看看其中金灿的蛇瞳,问道:“你最近是不是睡太久了,天天睡觉,不见你有多少清醒的时候。” “还不是你,天天有事情,有多少时间能陪我,我除了睡觉能干什么?” “打游戏啊,我不是弄了挺多游戏在那儿,我也教过你怎么玩了。” “哎呀,我不要。快背我回去,我继续睡觉去了。” 施乌还想抗拒,可是陆扫晴一条尾巴已缠上大腿,显然是咬定施乌不松了,施乌也只能谨呈圣旨,将陆扫晴背回房间中。陆扫晴要他回房中自然不会如此单纯,施乌抗拒解说一阵子,浪费了不少精力与下午的时间,这才从房间出来,免得无有时间锻炼。 ....... 夜晚,便是会见施组织的时刻。 这还不到预定的会面时间,只不过是因施鸟死去(施乌并没有亲眼见施鸟死去),需要解释一番,同时,他亦存有不少疑惑。 仍是那射击场,还未入门,便赫然见到一个施乌模样的人,他们虽然与施乌相貌相像,但可从气质分出身份,而门口躺在椅上晒太阳的,正是那已死去的施鸟。 “什么情况,你不是死了吗?”施乌问道。 施鸟头也不抬,两眼并不张开,应道:“本体死了,分身自然也死了;本体活了,分身也自然活了。” “装死啊,那你是怎么回来的?” “也是镜子。” “那那门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关上?” “不懂不懂,你去问施鸢。你过来了,我的休假也结束了,快走快走,看见你我就烦。” 进入射击场中,仍是施鸢在射击,不过这时她已对着那假人射击良久,假人头上都是弹孔。 “那天门关上是怎么回事?那个徐瀚铭的死又是怎么回事?” “门,是一个异界来客的问题,他现在在kia那边,没有太多的信息......;徐瀚铭没有死,他只是脱离了带有秽的身体,永远的离开了这里。” “那kia的目的是什么,他把我们拉进那个空间是为了什么?” “他们琢磨不定那个怪物的实力,但又想回收那里的实验材料,就借着你们去试探试探。他们不用纸质材料,那个尸体本身就是他们要的,只要你们不把所有痕迹带走,对于他们来说,实验的结果就是完全留下。他们研究的是,秽怪。结果是......” 第六十九章 回首,灯火繁荣都市;再望前路,寂静凝结的一条公路,通向一望无际、建筑肃立的黑暗。施乌与施鸢会面,带回施鸟以后再无奇事发生,此前那一番推测似乎只是施乌自作多情。施乌并不顾及自己推测得对错,他只一心增秽以免对将来威胁,如此之下,在这又三个月的时分,他竟然几乎追上桃酥的藏秽量。 自然,如此的速率予以施乌压力,他已在这三个月的时间中经历三次与秽的搏斗,在众人紧张他几乎不成人性之时复归正常。但秽的影响并未因此远去,陆扫晴便见证他的头颅越垂越低,浸入黑暗中,他的语言亦愈发稀少,几乎独行。 陆扫晴眼中无有其他,记忆亦不容得另物,由此知晓他是在一次出行以后才变化得如此,那一次回来,他也带回他的“分身”。她不敢问及是何问题,她相信施乌必定可解万物,只是这时候,需要她无声的陪伴。 施乌跟随众人继续向倒像都市前进。他个人的努力与他增长的秽并不多相干,毕竟信息的摄入总是需要时间,更何况是人脑这种器官。他的秽来自那一日致使赵本晤死亡的信息,那一日抬头发觉自己不知为何出现在据点,施乌便知道自己被消除了记忆,他知道自己决计于那一日与赵本晤交流,但恢复神智之时却已发现自己的疑惑与记忆一同消散。 所以他在这一次的会见中寻找了那一日的信息与其他种种。 施鸢运用了一些小技巧使秽的增量不至瞬间将施乌撑散,但秽的压力并不能因此消散.......不过不出施乌所料,经历一次夜塔行的他果真不是那一日的自己可比拟,所以才有今日他几乎相近桃酥的实力。 一行六人,余归宁、桃酥、施乌、陆扫晴、相瑾秋、施鸟便迈入倒像都市领域。 又是黑暗浸透的城市,不同往时,这一次这里并非漆黑一片,冷清之月将光华洒照无人都市。众人皆为之惊奇,他们还从未见过如此健康的倒像都市,他们还从未在如此的无人之景中见到正常的月亮。 只有几人为此不安,一是余归宁,她虽不知这是何缘故,但事出反常必有妖,如此的月光之下,能有如何的险象?凝视月亮,发觉自己精神略为恍惚,一颗躁动不安之心有所安静;才另一人是施乌,他与余归宁担忧的不同,他知晓健康的月象之下并无异常,但这月象代表之物令人心惊。 秽绝不可能随意的消散离去,当某一秽象消失,那便是秽的积聚离开了此地。这是人尽皆知的道理,并无可忧愁之处。但那一日令赵本晤命丧的知识却使施乌有了新的论断。 那一日的他们得出的结论便是,秽怪并非如这几百年所见的一般如野兽的存在,它们也在进步,它们的智力亦在拔高。如此的情况下,秽象的消散代表什么?施乌的思绪刺向他最不愿思考的一面,它们便会交流,它们极可能集群,这几百年来,主战场对抗这种离散的秽怪已是捉襟见肘,若是它们集群,那他们的防线必然是螳臂挡车。 这次回去以后,去查一查其他据点的情况,看这两年倒像都市的强度,若真如此,怕是未来堪忧。不过,这知识亦并非仅施乌一人得知,那一日赵本晤已记下,与其在这无谓的忧愁,不如面对这时的危机。 调节了情绪,施乌望向远方的圆月,月阔而洁,似乎真有人在此月中独舞......施乌低头断开视线,泪已盈满眼眶,落向地面。 一只手接下这颗如豆粒大小的泪珠,问道:“你怎么哭了。” 这是陆扫晴的声音,施乌应道:“你自己看看月亮吧。” 陆扫晴应声看去,这月亮并无异常,只是比往日的更大更圆。“你不是挺喜欢看月亮的吗?”陆扫晴记着那一日的电话,她从未见过如此自在欣喜的施乌,当然也没真的见到就是了。定睛再向月看去,月中似乎隐藏某物,那是某人的哀愁,那是某人的苦痛,种种不甘,种种心痛,离愁别恨,相思情浓,分手怨断,都在这似月的物体中显现。这不是月亮,这是......像是裸露的电线一样的东西。 不愧是施乌,一眼就看出来了,难怪他要叫我自己看。 陆扫晴面上神色不似被月亮污染,倒是心有所得,施乌并不理会。没有被污染就行,陆扫晴一向如此,她能记下所有秽的事实,她相信并且记得所有曾历经的秽事件,但她全然不受秽的影响,施乌不知其中原理,亦不见任何线索,无能为力。而陆扫晴,她知道这些事件携带之物污染众人,给予超人能力并影响心智,但她并不为之疑惑,她亦不知自己为何不受影响。 “别分心了,走吧。”余归宁说道。 于是两个将一时思虑放置一旁,跟随余归宁前进。只是他两对话已尽,另有人却不因余归宁话语而止住发散的思考。 施鸟便一直盯着相瑾秋,他亦是不言语,只是注意她的言行举止。相瑾秋听不进任何人的劝谏,仍是毫无畏惧,丝毫无有新人模样,她这行神举止,怎么不引起施鸟关注?不过相瑾秋不将这宵小之辈放在眼中,仍是随意言行。 余归宁对这两人异态视同不见,施鸟一副施乌的模样,性格几乎全然不同,可以得非常;相瑾秋真身她心知肚明,私下亦曾劝过伪装自己,可惜她似乎认为自己身陷秽中已无药可救,遂自暴自弃。余归宁无能为力。 事件的发生并不随某某人的分神与言行停滞,在这施鸟相瑾秋心身游散之际,鬼祟悄声逼近,它们步调细微,隐匿于众人比步伐微声中。可惜它们仍是犯下所有秽物共同的错误,这座钢筋水泥铸就的都市全然不同于它们熟知的环境,即使如此隐匿自己的声调,在这环境中,它们亦不可全然消散自己的踪迹,尤以它们数量众多。 如此密集的微声,即便是醉酒踉跄之人也不会忽视,何况是这些已久历搏杀之人。可惜秽怪亦并非莽夫,它们只跟随,等待更强大之物先行进攻。 第七十章 破袭 “不用着急,它们不会进攻。”余归宁稳定军心,将脸色严肃。它们正似围猎的鬣狗,等候他们的破绽,也许这时有队员注意并不全然集中于外界,但这点破绽显然不足它们一击必胜。也许这时的声响,是它们的计谋,以此搅乱军心,迫使他们在惊慌中主动出击以调虎离山,或是重压脆弱者的心灵,逼得他离队逃跑。 秽怪群必定是集群偷袭,即使他们主动出击,最终不过是追击半日杀个三五只,这还得抛下大部队,如此计算,属实不明智,何况余归宁几人进入此地的目的并非杀秽怪,他们只是为了身陷其中之人。 其余几人亦知此理,无人提及主动出击的事宜,于是众人便伴着这些细微悄声继续前进。秽怪亦不曾放弃,它们追踪着余归宁等人,等候一个机会,另外秽怪突袭这小队的机会——毕竟如此秽量参差不齐的队伍于阳界属实少见,如同沙漠淡水般惹怪注目,供以享食。 如此两拨秽汇集一处,自然引得更多的秽怪积聚。只不过前来的或许不只秽怪。 远远的,只见一个形体几乎挤压整个街道的身影踏步而来,步伐声沉重。众人当即准备,却遥遥见那形体之上有一人。那人坐在这秽怪上,向众人高呼道:“喂,这边。” 那人显然也是现代人,衣饰并不落后,只是他胯下这物体,显然是货真价实的秽怪,其肉硕大而巨厚,毛发杂乱,遮掩全数特征,淡淡臭味围绕其中。 “停下!”余归宁向前一步,风流汇聚向她,再贯射向那人,虽无伤害,却也使得这骑秽怪之人难辨事物。余归宁看看那秽怪,又抬头看那人,问道:“你这是什么情况?把你的名字,籍贯报上。” 那人被风迷乱了眼睛,以一个扯缰绳的动作将秽怪停下,同时他亦知道能有超凡能力的并非他一人。他滑下秽怪,举起双手,道:“冷静一下,我叫......” 施乌注意并不在那人身上,他凝视着秽怪,将视线投入它的眼中。入眼的是黑色,积淀的黑色,游离的心智于其间飘荡,如水中的游鱼。施乌将注意挪入其中,于是便见到......那人并无能力,即便有,他也无法于这才进入倒像都市的短短时间中将秽积累到操控此秽怪的地步。施乌继续将视线深入,将事实推向他看见这一事实以后的猜想......这是计谋,一块纯然之物经受污染以后逐渐有了神智之后的计谋,它欺骗了这人,驱使他将它带向他的同类,如羊将狼带回羊圈。 粲然一声,施乌抽出剑。那秽怪并非平凡之辈,它当即便觉知计谋被看透,霎时将沉重身躯撞向众人。施乌持剑挺立,将锋刃刺入这形体巨大的秽怪。秽怪巨型身躯霎那便碾碎施乌这相比之下显得渺小的躯体,只不过,那秽怪并未有碾碎血肉的触感,反而,疼痛贯穿了它的身躯。那怪冲撞以后,众人才见,施乌仍立于原地,毫无移变,只不过手中剑刃多了一层血膜。 在病床这几日,于施乌而言,已是与缪异同行学艺的半生,如此之下,他再无卓然进步,那他也未免太蠢笨。施乌并不甩开剑上的鲜血,任它滴落,他只是将眼神再度集中在这秽怪上。他用的方法很简单,只不过是在它冲撞至剑全数刺入它的躯体以后虚化身体。那秽怪面上多了一道伤口,伤痛转为怒意,只是还不待它将怒气转为行动,一击重拳将它击倒在地。 拳中风散,余归宁舒展出拳之手的指骨,寻找那骑在秽怪身上的人。找不到活人,看见的不过是半具尸体,那人骑上这秽怪的身体便已是画下人生的句号,他已被秽怪背上的巨口吃掉了身体。 于余归宁观察的同时,施乌快步近身,一身化作二人,两剑将秽怪粗壮的四肢斩断,再将分身汇聚,扶着剑柄将这秽怪开膛破肚。施乌料理完这秽怪,转首看向桃酥。 不出预料,桃酥将手指向趁这秽怪攻击之时偷袭而来的秽怪群,层层骨刺拒马随她这一指猛然突刺,贯穿这些四足秽怪的腰腹。余下众多秽怪见这出头的巨型秽怪于这短短几秒间丧命,无声无息地再隐入黑暗中,默默跟随。 这一次短短的攻击浪潮便如此过去,无人感慨,无人惊诧,无事发生。施乌用那死人的衣服擦擦剑上的血痕,跟上队伍。施鸟漫不经心地瞥向相瑾秋,其余人等无有反应可以说是久经战场,这人为什么对这短短时间中的变故为何无有反应,还是她身有异常? 陆扫晴并无其他人这么许多的杂念,她回首看向那被斩断四肢,还未死去的秽怪。它确已被施乌开膛破肚,可这并非致命伤,至少不会在这一时之间取它性命,它便倒在地上,挪动粗壮的身躯。那尾随他们的秽怪纷纷围绕,撕扯吞食它的血肉,偶尔随它的挣扎或后跳或闪避。 感觉施乌厉害了挺多,之前没见到有这么干脆利落的手法,不过好像确实一直进步,也一直能看见他专心在秽上。但是,就是有一种怪异的感觉,很不自在,仿佛大家都在勾心斗角,她并不知晓的疑云在队伍中萦绕。陆扫晴琢磨不透这虚影无踪的痕迹,两眼一闭,随着队伍前进,反正她只要出拳就是了。 队伍复归平常,于寂静中行走。或是他们留下未死的秽怪的缘故,那尾随他们的秽怪并未跟随而来踏破这寂静,一路上亦并无袭击。建筑亦不在清冷的月光中形变,一切似乎便如此平淡。 但漠然不语的几人知道,这月下始终再会有袭击,正如队伍中的平静,将会有变故打破,这时愈安静,届时沸腾便愈是炽烈,当变故来历之时,他们能有几人可应对,有几人可保周全?.......此时的沉默便是他们对未来的应对。 第七十一章 沉默中再无袭击,他们顺利找到第二个人。 这人藏身在一栋旧民居中,还未见过秽,但这天地恍变,人类全无的景象也将他吓得不轻,见到余归宁等几人便要前来抓住手臂,只是在余归宁的凝视中,他渐渐地失去触碰余归宁的勇气,恐惧的疑惑攀上心头。 眼前这些人,是人还是其他什么东西?是人怎么会有如此凶恶的敌意,为什么队中并无对这忽变环境的反应。是人,队伍中怎么还有非人的存在? “跟上,路上别说话,等回到现实世界再说。”施乌向他说道。 施乌这话仿佛冷水浇灌在睡眠中的人,将他从惶恐的疑惑中惊醒,他不相信他们,还能相信什么呢? 他随着众人下楼,心中疑惑还是从嘴中漏出来:“这儿是哪儿?” 施乌向他看一眼,这人这才发现貌似和善的施乌也不好相处,他的疑问也就像是沉入深海一般毫无回应,他不敢再问,这些人沉默不语,看似毫无威胁,但冥冥中他觉得,这些人都不好惹,如同从未被蛇咬过的人也会害怕蛇一般。 众人继续向黑暗中行进,寻找第三个人。施乌今日不同往日,如今的秽量支持他寻觅黑暗中隐藏的秽怪。这次倒像中共有四个人,他们的特征在秽的视野中并无差距,只是人的秽璀璨一些,秽怪的秽暗淡一些,隐匿似乎是秽怪独有的天赋,施乌许多时候看不见秽怪的显示。 行走中,又见秽怪,这次却并非秽怪袭击他们。 余归宁举手示意众人停步,随即弓身前探。转角处是一秽怪,两足长尾,趴在地上,将半个前身伸入另一已死去秽怪的身体中,张合吞食。周围许多搏斗痕迹,看得出双方皆是不凡之辈。施乌提剑上前,悄声逼近。 那秽怪专注于啃食,似乎看不见缓步向前的施乌。众人看不见施乌的神色,只见他步伐一步比一步缓慢,似犹豫似沉思,身体却不见半分颤抖,手中剑虚握。其后余归宁将风云汇聚,准备在变故突生之际踏步出拳。施乌听着那秽怪的啃食声,眼神专注在它的要害中,他凝视因尽心进食而颤动的躯体,从细微的反应中寻找它的心脏,或是类似之物。 凝剑聚意,一剑贯通。施乌静看这怪物,感受剑刃出体的手感,一滴冷汗顺着他的额头落下,施乌的感官在这一刻的沉默中运行至极致。这手感不对,他杀的不是活物。巨物与空气中行进的声音灌入施乌心中,周围仍是寂静,这是秽的感官,这是幻惑之眼的真身,眼只是这独特器官的外显,这因秽得来的感官绝只是眼睛。 施乌无有闲暇思考,他的身体于这一瞬驱动到极致,就是这一瞬,他将剑扫向毫无动静的空气。带血的剑扫过毫无一物的半空,那是足有一人高的位置,那里并无一物,这一剑封锁,却斩出一个附身冲来的秽怪。这秽怪一尾两足,身形似蛇,正是是色乌刺死那怪。 即便施乌这一剑破开它的隐身,它这时的俯冲之姿也无法逆转,他这一剑不过是临死的反抗。一扑以后,这秽怪便猛咬而下。它扑中的确是施乌真身,施乌即使反应再快,这时亦无法用出虚化,但是......一柄巨剑捅进它张可的大嘴,将它头颅搅烂。 底下的施乌合上眼睛,面上皆是淋下的血肉,他推开这秽怪的沉重身躯,分身用衣裳为他擦脸,随即消散。他那时确是没反应出来,对自己的能力还不够熟练,将实化虚的能力消耗也太大,那破隐的一剑以后,他瞬间知晓自己的险境,从身后唤出分身,分身抽出巨剑,这才化险为夷。 施乌看向队伍。余归宁向他点头,显然是看见了他的后手,若是他那时反应不来,也将会有余归宁飞来一拳解围。施乌归队。这次倒像行的强度似乎格外的低,接下来只要再无意外,他们应当能有状态应对那跟踪他们已久的小队。眼下并无异象,这便说明这里并无强悍秽怪,如此看来,真是天造地设的时机。 施乌环视四周。此时月已隐在云后,黑暗再度浸染大地,高楼、来路、去向皆朦胧难见,恢复往常那严肃、沉重、冷漠之象。施乌并不专注于某物,只是与往常一般匆匆一瞥,将画面烙印在心中。他在心中寻觅,在黑暗的一片中寻找人的踪迹。似乎是因他们的隐身能力效用明显,他们并未特别隐匿自己的身影。 不出意外,这些追踪者已经对各人的能力有所了解,他们却对追踪者毫无所知,这便使得他们对这些追踪者的对战处于劣势。但是他们对施乌的塔行领悟毫无所知,也许突破口就在施乌身上,施乌亦无从选择,只能选择这一优势。他不能指望相瑾秋,她虽是塔之碎片,但明面上只是一新手,若是她运用某一塔之力,恐怕下一秒施组织便能将她锁定,这无异于送了她的命。至于余归宁、桃酥等人,她们的能力恐怕只能将战局持平,不能转为胜机。 他默默地走,将心绪隐藏在沉默不语之下。只是偶尔,施乌看看施鸟与相瑾秋,这次反击恐怕没这么简单,这并不是他、施鸟、相瑾秋、桃酥、陆扫晴、余归宁对战两人,眼下这情况,相瑾秋与施鸟应当有所冲突,至于冲突的内容,无需多言。 除去塔碎片与施组织,还有什么值得施鸟有所行动,有所言语?只是......施乌不知自己如何作为,余归宁身份并未暴露,为了一个并不多熟悉的相瑾秋对抗一个人数不明,能力超然的组织是否值算,他一旦阻止,恐怕只会送上自己的性命,但他若是不作为,取得一个碎片的施组织又会如此变化,余归宁有会有何反应? 施乌脑中的秽抓住了这疑惑,这几个月来,施乌尽力地增秽,何尝不是因为秽抓住了他对未来的迷茫、恐惧。施乌也知,只不过他知道这一时之间对自己无害,这才顺应了这番渴求。 第七十二章 优势 恍然若醒。 相瑾秋睁眼四看,周围尽是黑色浸染的建筑,遥遥的见月光洒落远处的或高或低的天台,些微身影在月光的阴影下匍匐前行;眼前,不紧不慢地行走的几人,他们并不言语,亦不分神,如行走的傀儡,如此鲜活的生命就在此沉默中迈步向死亡,或是死在秽怪手中,或是承受不住秽的重压。 她如何沦落得这种地步,她某一日是否也会如此冷漠......她现在已是如此,她何尝与他们有半分不同,她何尝不是藏身在沉默的外壳,将冷漠给予所见众人?她不能接受如此的运命,她不能在这温水煮青蛙似的环境中逐步向死亡,她情愿在斗争中死去。 数月的沉闷、冲动便在此时化作这一想法,相瑾秋并无动作。只是她这一瞬的觉悟与激动已将她本形显现,这一刻,若是细看众人动作,能见余归宁、施乌、施鸟皆有停顿,只是余归宁反应更快,将这停顿化作步伐的动作,隐匿得极好。相瑾秋知道自己泄露了真身,不过她解脱了,便自由自在,并不在意。 施乌将僵硬的表情隐藏,众人中,仅有施鸟面露笑意,不过笑容迅速消散在沉默中,无声而隐秘。他等候了十三年,所学所志皆是为了她,终生的梦想如今近在咫尺,他岂能不激动? 相瑾秋的觉悟与波动只是插曲,众人继续前进。 馨香的气味自前方而来,余归宁嗅探一缕,感知神经略微麻醉,便劈风解流,将这气味隔散到人群以外。施乌见余归宁有所动作,扫视四周,将种种纳入眼中,寻找其中不可理之处。阴影中不见他物,于是施乌闭上眼,静听。众人的呼吸声,心跳声,也许是因秽的缘故,他的听力增强不少,却也不如余归宁那样敏锐,在静夜中寻觅,些微声响如噪杂风声,精神若触探般向那边集中,心跳声从周边人的声响中分出,那声音沉重迟缓,惊心动魄,自此心跳便能体会出它的形体。 施乌将剑递给余归宁,指出那秽怪的藏身处。余归宁向那边看出,那里空无一物,仅是月光照拂不到的一面。不过余归宁接过长剑,汇聚风力,将剑射向那边。 黑暗化形,一只巨手借过那急射的一剑,然而这本该接下的一剑却大出其所料,洞穿了它的手掌。重重骨手自地而来,伴着漫溢的血液将它尚隐在黑暗中的躯体抓拉。余归宁不待施乌有何动作,独身大踏步向那秽怪而去。 风凛冽过往日,仿佛刀一般刮痛皮肤,云气呼应,盘结在月之下。狂风的一拳,撕碎这沉默的帷幕,带来余归宁皮肉之下沸腾的怒与恨。她终日所积攒的怨愤,她被秽加持的仇怒,于这一时爆散开来。众人不见这一拳的伤害,只见冷冽的风刺得双眼不能睁开,只听见仿佛爆炸一般的轰鸣回荡耳腔。 风掠去,声宁静,众人再看向余归宁那边。这时不见余归宁动作,只是一个披头散发的白发女人站在那边,一淌灰白带骨之物就在她的脚下,看不出余归宁曾出一拳,只见一人似迷茫如无助地站在那边。 余归宁随手撕下一块袖子,扎起头发。这一拳对于宣泄情绪无助,仿佛口渴之时喝下的一点水,只像鱼钩般引诱心中彷徨的巨怒。先才相瑾秋的泄漏仿佛为她点明了道路,她心中积郁的怒愤难以自己的能力倾泻,像是小溪不能承受大河之流,她若是以...... 余归宁打散这想法,收束被秽摆布的念头。她捡起施乌的剑,回到队伍,恢复那沉默的表象。队伍再度移动,毫无意外的接到第三人。这人藏在一间小店中,找到时候不知见到了什么,已经昏迷。施鸟背起那人,于是队伍再度前进。无敌袭,无变故,那人死在施鸟的背上。放下这男人,身体不见一点伤损,像是自然死亡。 众人面面相觑,不得已,快步离开这一区域。此后再无危险,此后再无变故,只是一队沉默的小队找到了最后一人,前往“门”。 出去的“门”如平常一般平庸,只是一间酒店的后门。众人齐聚于此,让那两个尚且存活的平常人穿越大门,使之激活闭合大门,众人便合围了大门。初时不见异常,一样的朗月,一样的浓郁阴影,大楼披拂月华,回护阴影。无风无雨,无声无响,沉默如往昔,寂静若过去。 两人的脚步声自远处而来,这是两个男人,一人大衣披身,手上一根铁棍;一人衬衫加身,空手而来。只是一眼,余归宁胸膛中的激愤仿佛自有意思,脱身而出吞食两人。他们曾见过,正是驱使余归宁、桃酥两人来到此据点的与kia的一战,这一战的幸存者,正是在场这四人。 “又见面了。”大衣男招呼道。 “不是又见面了,是你一直在跟踪我们。”余归宁说道。 大衣男视线聚向施乌,道:“是你一直知道我们在跟踪你们?” “偶尔看见两眼而已,今天也正合适。看样子,咱们也有新仇旧恨,今天也正是个合适的日子,不如一同了解了。” “新仇旧恨确实有,不过是......这是我和这两个人的,还是......”大衣男点一点余归宁和桃酥,“还是和你们的?和你,是施乌,真的有多少关系吗?你真的是为了她们的安全......” “还用不着你挑拨离间,”桃酥叫道,“那天不是你们卑鄙,今天堂堂正正打一场,看不把你们屎打出来。” “哈,小朋友,别在这里喷粪了,”那衬衫男驳道,“你什么水准也能在这儿说话,当初不是你分身救命,你能有今时今日?别说话了,我都替你丢人。我想想,她好像为了救你们用了某种招式,至今也没见出来,是.....死了?” 大衣男微微俯首看余归宁的神色,道:“你们算是选错了时候,看来这位余归宁,可能不能按预定完成你们的计划。” 第七十三章 解封 施乌等人占据了出口,且以那几人激活了“门”,若无意外,“门”将在三十分钟内失去对阴界的联系,重回往日平常。这时以后仍处于倒像都市之人,将随着倒像向阳界的迫近而坠向阳界。阳界,秽怪集聚之所,外围已足够危险,更不必谈及倒像的坠落地点无法预测。 这跟踪施乌的两人仍能从任何足以反光的平面逃离,但这不过将“掉落向阳界”换成“掉落向阴阳两界”,与其将命运交给不定的秽,不如掌握在自己手中。他们可并未忘记,上次是他们有要务在身,为了时间,这才脱离与余归宁、桃酥两人,若是那时继续,今时今日还能有这画面。 他们早在跟踪余归宁几人,不只是因那一日发现磁带,余归宁与他们交战之时出现的战力太过反常,行踪也是怪异,他们怀疑她身上仍有秘密。他们已知道余归宁在与那死而不生之物搏斗之时反常的情绪,知道她的情绪为秽影响,这时只要略为戏弄...... 果不其然,余归宁猛力一拳向大衣男,带引风潮涌动。那人只是轻轻松松接下这声势浩大的一拳,随意奔向后方。余归宁追上。见到余归宁即将被那衬衫男攻击,施乌拔剑前刺,逼退那衬衫男,随即亦是追上奔逃的衬衫男。 桃酥睁大眼睛看着这两人,这是干什么,她们只要守着这里不是绝对的优势吗,追出去干什么?她想与相瑾秋、施鸟合作,却见...... 时间回溯几秒,回到余归宁急间出招的时刻。 这时便是施鸟动手的时机,外敌当前,余归宁、桃酥绝不可有空暇干预此事,而相瑾秋亦无有空间逃亡,只是当他将幻象投向相瑾秋之时,看见她的嘴唇并未弹动,声音直灌脑中。 “终于忍不住了?” 以幻象困住相瑾秋,就如用鱼钩去钓狮子,如何能成功?施鸟迎来的并非相瑾秋陷入幻象的混沌,而是一拳。滂沱的一拳,于外人眼中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一拳,在施鸟这一受拳人看来,却是无数的信息将他包裹,将他闪避的空间全数占据。这一拳并不痛,却使得施鸟当场昏迷。 相瑾秋看一眼凝视她的桃酥,走入门中。 桃酥霎时不知作何反应...... 一定发生了某种她不知晓的阴谋,但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现在又该怎么办,她是守着门防止他们忽然回来还是去资源?她要是.......她四下寻找,却发觉连陆扫晴也不见了。深夜的噩梦与这时的窘迫,秽的重压与并不契合的身体,她忽然感觉天昏地暗,心力憔悴,她预料过自己的死期将近,可从未设想过今日便是她的死期,她从未想过会在此众人忽视的时机死去。 她不能就这样死去,她至少要见到余归宁最后一面。桃酥便倒在地上,任凭生命流出这空洞的躯体,她并非无有意志对抗秽的重压,她是心灵早已受损,这时便如朽桥承受不住压力一般垮倒。 ...... 大衣男回头。追来的余归宁也便顺势停步。 “你果然是被秽驱使得没了脑子,这你也敢追?”大衣男道。 余归宁默默将藏住的白布拿出来,遮住那一双白化病带来的红眼,将全数头发放下。大衣男并不阻止,只默默地看着。 他想看余归宁做什么,他知道这只是仪式,如同餐厅的摆盘,不会影响最终的结果。 “我本以为跟踪我们的只是普通的kia成员,没想到是你。”余归宁道,“看到你们两个,我就想到了,这是激将法,也许派一些曾有过节的人能使我们这些被秽掌控之人失去理智。” 她的声音平淡,但不知为何,平淡中蕴意着怒气,如平静水面以下汹涌的暗流,“我确实中计了,我本来还想继续活下去,但见到你,我忽然觉得,我不一个人把你打死,我这辈子没法安宁,我绝对会后悔......我也知道,我其实是个灾星,我把桃酥的前程弄成这个样子,再这样下去,她怕是没几天能活。” “所以,我感觉还是死了更好,不过,至少要死得痛快。我知道你们是为了什么来到,是为了我那一天忽然的能力?很遗憾,你们弄错了,我也不知道那能力是怎么来的,不过,我现在要给你表演一个新能力,使我受到追杀的能力。” 余归宁的形体、气势并无变化,天地却似乎将视线投于此地,将一切空间锁定,将平和的空气严肃。 大衣男掩饰忽然的恐惧,他发觉自己这激怒的计谋只是正中余归宁的下怀,他并不想知道余归宁施展这能力的下场,他只知道,自己大概是要死在这里了。 未及他念头生成,一抹银白的乱发显现在身侧,他急忙化身阴影,连人带阴影一同被踢向高楼。他只感到无边的痛觉,等因忽然的剧痛而黑暗的视觉恢复,他已靠在墙上,只见几面被撞穿的墙与月光洒照的街道。他扭转脖子寻找余归宁,却发觉自己周身疼痛,骨头不知断了几根,何谈左右查看。他这被高速公路上行驶的车辆撞一下只是轻伤的身体,竟然被一脚踢成这样。 他不必寻找余归宁,余归宁的声音自身畔出现:“我本来可以一脚踢死你,不过我发觉这样不尽兴,也太仁慈。” 她只手提起大衣男的衣领,将他掼向地面。地面瞬间出现一个深坑,坑中便是大衣男。浓烈的锈味在胸腔中翻腾欲出,大衣男被砸得昏昏钝钝的脑子忽然清醒,他感觉自己应该在这一击之下死亡,但现实却如钢丝绞住他的脖子,将他吊在生者的世界,展示在眼前这因不明力量而强大之人的面前。 疼痛,咳嗽而不能的憋屈,对继续生还的恐惧,种种情绪盘结于脑海,他说不出,想不通,只祈求着千刀万剐般的处刑能尽早结束,只希望自己的感官能渐渐的麻痹。 余归宁抓住他的脚腕,将他不能人形的身子拖出这几条街道以后的商铺,回到处刑原点。随即,她抡起脚腕一遍一遍将他的头颅与身体砸向地面,甩向墙壁...... 他的大脑本该在震荡中昏迷以保护自己,他却一次比一次更清醒,一次比一次感受更深刻。后面余归宁已徒手撕开他的血肉,抓住他的脊椎,他却还是保持生命,保持痛觉。 第七十四章 视线回到施乌一处。 霎然的刀光,毫无征兆,可惜这种突然的袭击,施乌仅是这次倒像行就接过一次,这次怎么会命中?只听拔刀一声,金铁碰撞。 施乌并不收剑,那人亦在一击以后提刀远移,站在十米以外。这空手的男人竟然才是二人中手持的武器的一个,不过这时他手中的武器已经断裂,只剩半块刀身。他无需看见自己的刀刃,那碰撞声告诉了这一击的结果,他道:“你手上这剑果然不同寻常,你就靠着这剑来追我?” 施乌笑起来,他能预见这人之后的话:“你是想说,那这剑来追你无异于小孩子提刀追成年人?” “能想到我之后的话,你应该是很聪明的,怎么会想不开到来追我,你觉得我这一路来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水平,有什么能力吗?不过,现在想逃也晚了。” 施乌并不多言,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假身?” “唉,”那人摇摇头,“你真当我是傻子吗,你真以为我是在逃吗?” “那你是看走眼了,我就是假身,我已经支援余归宁去了。”话罢,施乌转身就走。 那人不能忍受,你若是假身,直接消散于此不是更方便,何必这时走着离开?何况他一路来不见施乌有任何秽力波动,他眼下做法,不是把人当傻子? 他不能忍受,当即提刀。他攻击并不平常,身体于举刀的一瞬消散,再见已是他挥刀将砍到施乌。 施乌无有反应,仿佛他当真只是一个分身,然而一柄剑刁钻地自施乌身前刺出,直指那人腋下,誓要废除他持刀的一手。 衬衫男瞬间反应,他本来已见到施乌转身时曾有一缕幻影,猜想他是转身以后切换假身,这一击尽在预料之中。他并无防备,任凭这后发先至的一剑刺穿他的臂膀。 幻象、虚影,这一剑只不过刺穿了了无生机的身体,他施乌能有分身,其他人为何不能拥有相似的能力?而出剑以后,施乌亦是惊诧,他刺中的竟然是死法无从猜测的那人。 惊诧便是施乌最后的情感,因为凭空而来的一刀劈碎了施乌的头颅,衬衫男反而出现在施乌身后。 未及任何胜利的情感自衬衫男的脑中产出,新一剑再从衬衫男身后砍来。施乌还没有死,衬衫男砍死的只是他的分身!一剑断背,将他砍得踉跄,砍出背后深及骨的一道痕迹。 这一击虽中,但衬衫男仍是瞬间消失,出现在施乌身后,这次他并未用刀,此前是他错估施乌了,错误的代价就是背上这伤痕。不过,就算你计谋再多,只要仍在操控分身,你的意志就在这分身上。 只要触摸到施乌或分身或真身的躯体,他就能将他的意志与刀的意志转换位置,刀的结构不容许任何鲜活意志,他再有花招,在此之下亦是死亡。 胜利近在眼前,却远似天边。 灿入眼中的剑光,飞溅扑脸的血痕,一道剑光充斥他的眼睛,一柄剑穿过了这个施乌的身体,自下巴刺入他的头颅。死亡来得如此轻易,正如他往日只是动动手指便将人的意志转换到死物的躯体。 他这时才想通施乌的计谋,自始至终,那背身的才是真施乌,此后分两次攻来的都是分身。施乌料定他会猜测施乌躲在假身后攻击,这才以真身用作肉盾,以假身作饵。只是,他不知道,这最后一剑,如何做到如此快,如何做到如此强劲。 他得不到答案,大脑于思绪到此之时结束了活动。 施乌取消分身,抽回剑。分身会复制他身上所有的东西,不过奇异之物皆会失去特性,比如他们身上的剑和普通的剑无有差别,不然他也不会如此轻易的骗过这人。 他是从什么时候想到骗这人的方法?大概是从余归宁追出去的时候吧,这种“聪明人”总是会被聪明误的。不过,吃了他当头一剑和自己刺穿自己的一剑真不好受,这痛感与体会可是真真切切。 施乌坐一会儿,等待疼痛略为和缓后便再分出分身,切碎这人的尸身。他身上的剑痕要掩饰,不然要是有kia的寻来,怕是自己的实力要受怀疑。想到这里,施乌不禁叹气,幸好他这次经受了三次与秽的斗争,要是还是之前的水平,他怕是没法在用过一次虚化后还有精神用这二分分身,更不必说他坐一会儿还有力量支援余归宁。 他走向余归宁追人的方向,却忽然回头。 有一人站在那儿凝视他,正是追来的陆扫晴。 “不痛吗?”陆扫晴问道。 “我什么时候和你说过分身挨打会痛了?”看来陆扫晴目睹了全局,想来大概是他专注于搏杀,没注意到她。 “我看你和归宁练习的时候,每次分身挨打,都感觉你自己有点痛。” “没事,已经痛过了。”施乌道,“来得正好,和我一起去余归宁那边,对了,桃酥她们呢?” “我没注意。” ...... 余归宁扭头。 她看见的正是赶来的施乌。 她无需眼睛查看四周,环境的变化已在她的脑中,此时的扭头不过是习惯。因此,施乌看见的是,一个白布蒙眼、白发掺血、浴血的女人,她的目标已不再是人,而是一团略成人形的血肉。 一时寂然。 余归宁此时情况着实不像理智生物,她为何对一个显然已是死亡的人大打出手,她这样,下一个目标会不会是就在眼前的施乌,毕竟施乌与她多有瓜葛。 施乌想穿过这白布直视她的眼睛,却看不清白布之下的眼神,他道:“小心施鸟。” 余归宁如梦初醒,摘下白布,浑身干而未涸的血液纷纷滴落,既然她用了塔的能力,她也就不再掩饰。 “你杀了另外那个?” “是。” “很好。” 施乌知道,他见到余归宁以后便明白她启用了作为碎片的力量,只是这样一来,如何收场?他一时不言语,与余归宁一同回到“门”处。 只是当他们归来,看见的并非在此护卫的以防kia趁机逃跑的三人,他们见到的只是倒在地上的桃酥。 第七十五章 新生 余归宁霎时扶起桃酥的身体,乱眼检查她的伤势。桃酥还未真正落入死亡的手中,这时奄奄一息。 “谁把你弄成这个样子?”余归宁问道。 “是我自己,是我自己无能为力......”桃酥握住她的手掌,“你想救我是吗?不要,你是要用那次的能力对吗?......” 言及于此,施乌带着陆扫晴离开。 “......我记得上次你用了那些能力,后面就有一群人来追杀你,你很多天都没有回来,对吧。够了吧,我也活够了,再下去,怕是和以前又一个样子,你又要被人追杀,我情愿你就这样,我感觉就这样,也挺好。” 余归宁无能为力,生命易逝而不易求,况且是视万物如刍狗的塔?她只有将生命送葬、保持在死亡一瞬的能力,她即便再愿意将桃酥留在人世,也不忍心让桃酥永远活在死亡的痛楚。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渐坠落向阳界的倒像中陪伴桃酥,等待死亡全然将她掌握。 桃酥再说不出话,睁着两眼望余归宁。意志便在如此的视线中传递,她很感激余归宁将她带入秽的世界,她终于能全面地认识余归宁,她终于不必在后仰视余归宁一人奋斗,她终于能与余归宁感同身受。 意志能传达如此的话语吗? 余归宁不知道,这一段记忆就在几分钟以前,却已似被雾笼罩般回忆不清,也许她是附身将耳朵贴近桃酥颤抖的嘴唇,也许她再动用了塔的力量......也许她终究能回忆起这段记忆,但不是这时,这时候她只想离开这里。 施乌的分身等候在出口,他说道:“你该走了,离开这里。我自有解决的办法,不用担心。” 余归宁抬起头。是,她确实该走了,离开这里,像往常一样。只是...... 分身瞧见她的犹豫,说道:“别担心,我可是施乌,没有点能力,我能活到这时候吗?早在第一次和你被别人拍进相片的时候死了。我这种人,不会这么容易就死的。你就去找一个他们找不到你的地方。” 分身话罢消散,余留余归宁一人。 余归宁仰面望向天空,此时日色渐暮,行人匆匆。无主的风吹动她的发梢,余归宁走入人群中。 她仍是独自一人。 ....... 灰而透明的碎片如羽毛般大片大片自空中落下,这是倒像的碎片,从中亦能见整栋整栋的高楼坠向地面,只不过其如流星被无形的火焰损耗,于落地之前消散。倒像都市便如此在阳界中消散,并无异样。 一具尸体随着倒像都市的解体落下,受着重力的牵引向地坠落,如无意外,她应当摔到地面,成一团不成形的血肉,之后被闻到血腥的秽怪分食。 只不过,这本应当被一同坠落的建筑碎料撞得骨肉碎裂的尸体似乎受到了别的引力,远离了一众的建筑碎料,独自飘向一处。 本应当摔得模糊的尸体也并未因重力受到任何损伤,完完整整的躺在地上。 尸体坠落处有两人等待着,他们见到尸体落下便行动,一人巡走四周清理秽怪,另一人坐在不远处,等待尸体复苏。 尸体并无变化,生机并未回到这生命已远去许久的尸体,亦无异象表明尸体将有变化。可是那人仍是在等。 桃酥猛然起身,睁眼望四周,她感知不到任何秽,她不知这是什么地方,她的记忆只停留在一剑将那死而不生之物杀死的画面。 这不是桃酥,这是陆善仙。 虽说如此,她还是能认出这里仍是秽的世界。只是,她明明已被这世界排斥,怎么还能不受影响地站在此处。也许某一人能有答案,那人就在她身边。 “你好。”那人说道。这是一个亚裔男人,很是平常。只是他这时坐在不远处,表明了他的平常只是伪装。 陆善仙看看自己久违的完好躯体,道:“偿赎?” 她本已不再抱有回到原身的打算,她原本并不知那源自随身香囊的一招会招致如此严重的代价,但眼下那人(应该是他)为她解决,她应当有所表示——相信那人也不是善心大发。 “算是入职福利。”那人说道,“来我这儿干活,我会定期发工资的。”他环视四周,“反正你的身体掉到这里,你估计靠自己的力量也离不开。对了,这里大概就是‘阳界’。先声明啊,不是我干的。” “我何以脱颖而出?” “当然是穿越世界的能力,那一天你掉下来就应该死掉的,但那时候世界还有漏洞,不过放心,以后再有这样的人一定会摔死。还有就是,你离陆扫晴比较近。” 陆善仙示意他解释清楚。 “我应该算是陆扫晴的哥哥,堂哥,没有血缘关系。再多就不能说了,毕竟,假如有一个人能无限以自己想要的形体、精神出现,不能以任意物理及非物理的形式消灭,你觉得这样的人,牵涉会有多广?” 陆善仙站立,摸向腰间,却摸不到剑。桃酥不使剑。 “别担心,我不是说了,我是她哥哥。再说,我要对她有什么想法,她会有此前和施乌安逸生活的日子。我要对付的不是她,是同等量级的人。” 一个同样的亚裔男子自他身后走出,与之不同的是,走出来这人面上一副面具,将五官全然遮掩。 “介绍一下,我背后这人叫局长。至于我,我是黄灵。” 陆善仙微微弯腰颔首:“陆善仙。” “如何,以为我工作为代价,离开这里,从此在另一个世界开始生活。” 陆善仙盘算现在处境。她确是仍处于秽的世界,眼下情况不明,她异界人的身份亦并未改变,未被世界排斥大概是眼前这人的功劳,若是她离开,碰巧遇到第二个可容她藏身的“桃酥”的几率约莫为零。如此看来,她有选择吗? “此后如何作为?” “不可说不可说。语言还在脑中,那就是思绪,说出了口就成为事实,即使是未来的事实,那也会被人察觉。” 陆善仙点点头。 第七十六章 行走 何以全走在石板上,他已酒足饭饱,这时正在散步。 人生得意,家庭美满,事业有成,今年才二十八的何以全算是前景广望,只是他自知,这样的时日不多,他棋差一着,此后怕是事事受人制擎。 赵本晤传递的知识,这时才得以印证,为众人周知。而这一条,正应和那组织的挑衅,此后种种事宜以秽怪为主,他们再无余力清除这种组织的行动、作为。 那组织的谋划早在挑衅以前便已完成,此后无论何以全等人如何作为,都要面对秽怪的威胁,精力无能顾及其他。何以全并没有在智力上被碾压,他只输在信息的落后。 ......无论如何回望,不能改变现今事实,散心只有今晚,明天还得干活。 何以全四下漫看,漫不经心,却发觉一个值得注意的身影。 底下,两人正从车中出来,一人他或许不认识,但另一人,尾巴与长角如此明显,何以全曾见过她的照片,忘记不了她那非人的特征。他并不说话,远远遥视,只是....... 一人走来,道:“前方山体滑坡,请回去吧。” 这人蓝色工作服,面目在夜色中若隐若现。 何以全点点头,离开。今日无雨,风不狂躁,如何会忽然山体滑坡?看那人应该是陆扫晴,那旁边的人应该是施乌,这样想来,这里恐怕是那组织的行动。 何以全强迫自己遗忘这事情,他还有待办之事,不可分神。 他再向陆扫晴那边看一眼,将视线移向施乌。那遥远的施乌却忽然回头,亦遥遥看向他。 “怎么了?”陆扫晴问道。 “没什么,那边有个人在看我。”施乌拿过那纸包,“听我说,你就待在车上,等我回来,好吗?” “你要去干嘛啊?” “正经事,带着你不好办。” 话罢,施乌将不情不愿的陆扫晴推入车中,关上车门。他带着纸包向这座山体公园走去。 相瑾秋就在上面,这是他通过施组织内部通行消息确认的。想来也是,桃酥独自一人等死,相瑾秋与施鸟不见,还能是什么情况呢? 放眼四周,山林间许多影影绰绰的人,亦是印证此地有事发生。他走出“门”之时便已预料相瑾秋不能逃脱施组织的控制,他们本就是为寻回碎片而来,对此中情况自然早有预备,不过这时他们应当还未抓到相瑾秋,他还有机会。 施鸢自阴影中走出,不待她发问,施乌言道:“相瑾秋在上面?现在是什么情况?” “本来已经成功了,只是半路杀出一个异界人,暂时把她救下。现在正在清扫加固外围,以防突袭。” “交给我。我和她有几个月的交情,说不定能劝说一下。” 施鸢将视线挪移,扫一扫施乌,他身上并无一件武器,挎包中的纸袋热气升腾。 “可以。” 施乌便向山上去。他不能任凭施组织抓捕相瑾秋,他不知道相瑾秋的回归对塔意味着什么,他不知道他们是否注意到那处于倒像的另一碎片的痕迹.......他不能承受相瑾秋归塔带来的风险,他不能容忍漠视塔的行动。 即便他与相瑾秋并不熟知,即便他不知如此以后的风险。 沿着卵石路向上行。山体于此夜似乎发生变化,树林中不见生物响动,仅有微风习习的清爽,路径陡峭得异常,似乎一路向天际。施组织并未在此设防,听不见他人的呼吸。 施乌向前望去,难见卵石路尽头,只见稀星朗朗的天空。 再向前,夏日暑热褪去,深林生机亦微弱在渐寒的风中,他仿佛走过了季节,来到了深秋的时分。 施乌搂紧挎包,以体温保持其中温热。他并未停步,却未能从脚下接触发觉脚下的卵石路何时到了尽头,他又是何时走上了车辙碾压而成的道路。山体仍是倾斜,这里已然不再是现实世界,可施乌还未找到相瑾秋。 路亦不见尽头,只是再望前路,他看见的是满月与繁星铺就的夜空。施乌知道这里是哪儿了,这是秽还未出现的世界。只有那规则紊乱,初生的世界才有这番星月共繁荣的天空。 施乌低头,却发现自己已经站在尽头。 相瑾秋就在这儿,坐在石凳上,望向山下。那异界来客不见踪影。 “你也是来杀我的吗?” “不是,我来杀你,就不会是独自一人。不过他们确是在底下布防,你大概逃不掉了。” 施乌坐到另一张石凳上,将纸袋放在石桌。他向下望去。 他们确不在那山上,因为向下俯视,山崖之下尽是灯火灿烂的都市,行人、车辆如蚂蚁般在夜灯闪烁中前行,侧耳倾听,似乎可听见他们的欢笑言谈,只是声波遥远,如在天边。回望来路,那簇拥着道路的树林仿佛已入寒冬,又像寻觅阳光,在山崖之上任凭无叶的干枝如临死者挣扎的手掌一般生长。 “那你来做什么?” “请你吃晚饭。吃完才有力气,无论是打架还是说话。” 施乌打开纸包,其中尽是炸翅、烤鸡之类的食物,当然少不了薯条、可乐。 “没办法,时间太紧迫了,只能在路边随便买点。”施乌自己拿取了一个,“要是能有机会,我应该亲自下厨的。以前有个人,你进来得太晚,没机会见到,他做的青菜那是一绝,要是你也能见到死者,你一定要让他做给你吃,就说是我叫的。他叫赵本晤。” 相瑾秋忍不住笑起来,等她笑够了,她说道:“我不是人,我只是一个模仿人的塔的碎片,我不会和你们一样死亡以后就回到.......” “停,停!别说,我会死的。”施乌打断她这并无笑意的言语,“我不想知道这些,我跟本不想掺和塔的事情。再说了,你怎么不是人,你长得像人,说的是人的语言,思维也和人一样,这就够了,这在我眼里,你就是人了。塔的碎片不过是你的另一重身份,像是我名字是施乌,从小到大没接触过秽,但之后我忽然发觉,我竟然和塔牵扯万分,难道有了这一层关系,我此前二十多年的经历就是幻觉吗? “你是人,货真价实的人,你有父母,有朋友,你还记得你的学校,这还不够吗?有多少人和你一样,难道就因为你是塔的碎片,你此前的经历就烟消云散了?” “可是这里已经没有人类了,你就是唯一的人,其他人早在上一个纪元结束以后死了!” 第七十七章 解脱 施乌等待自己的死亡。死亡并未如约而至,也许现在人类的本质并不涉及秽,也许人类的灭亡与秽无关。 “不,文字是一个延续的概念,无论纪元以前的人类两字被如何定义,现在,你我,就是如今的‘人类’定义中包含的个体。” 施乌定定地看着相瑾秋的眼睛,“而你,正是在共同的特性中自有特色的普通人类,我从未见过有真正‘普通’的人类,也没见过任何全然一致的人类。所以,你也只是一个人类,作为一个人类,你首要的义务应当是活下去。” “我有一个办法,你现在吃饱喝足,然后向我投降,我会带你离开这座山,然后,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这就是你的想法?” 施乌点点头。 相瑾秋再笑起来,她笑声虽大,却听不出笑意:“你知道塔如何挑选你们这些持秽者吗?所有人类,都绑上了它的丝线,它会挑选每一个合格的人,像是挑选木偶,你以为只要逃出这座山,我就自由了?不,只要你的身体死在这块土地,死在塔之下,只要你身上还有塔的丝线,你就永远不可能离开它。我们只是圈养的鸡,我们的自由只是在鸡圈里的自由,你懂吗?” 海量的秽涌向施乌,这本该无有实体之物此刻如风雨一般席卷天地,引得天象变化,然而无有一点落在施乌身上——他身边的相瑾秋站立于此,秽便只能盘旋于空,不得落下。 “我之前也犯蠢,我以为我作为一个普通人活过一生就满足了。直到我进入塔的视野,我终于想起自己逃避的想法,我此前也许只是集体意识中的微弱个体,所以感受还不这么强烈,但如今,我宁愿抗争一把。” 施乌停住,他寻找着与缪异同行时的记忆:“不对,之前分明不是这样,谬异那个时代不是这样的,他也不是那样的人,他分明把人类从异怪的威胁中解脱出来,从此以后,才有了现今的和平时期,才有现在的科技。塔的碎片肯定是他入塔的时候弄出来的,告诉我,他到底做了什么,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相瑾秋凝视施乌的眼睛,他怎么会知道纪元以前的事情。思绪似水渗漏,将施乌的记忆全然渗透,于是她看见施乌于昏迷中在塔的苏醒,看见他捧起无有水的特性的湖水,看见他走入纪元的幻觉中。 相瑾秋眨眼,收回视线。她道:“你不是这里的人。” “别装谜语人,把一切的原委告诉我,快点。” 封锁,秘密便是锁链,将她的嘴唇封闭,将一切真相束缚在脑中。相瑾秋道:“事实尚在脑中便是思绪,出口则成真。我不能说,所有人,所有或知晓或不知晓,或生者或死物,凡涉及,必沉默。” “我不能再说出任何塔的事实,因为它不是事实,它只是思绪,它不能说出口。但是我还能告诉你一些事情,谬异已经完成他的目的,他在前往塔的途中没被任何东西改变思想。不过,他做的只是让河流改道,没有根本性的解决问题。” “那我要怎么做?” “谁也做不到,一把刀的刀刃怎么伤到刀身?不过,你还有办法,你要再去一次塔,像是当年缪异一样,以肉身去。你也能使塔变化,你也能让河水改道。也许这一次能让更多的碎片出现,获得更多的个性,也许总有一天,我们能从集体意识中分离,从内部分解塔!” 施乌并没有感觉到希望,他连从这里离开以后是生是死也不能确定,如何去寻找连位置也不知的塔,如何去克服路上的种种险难?这如同向已重病卧床,奄奄一息之人说话,要求他仰望天空,攀上太阳一般。 “我做不到,连你这样能使秽不侵我身的人物都无法做到的事情,我这样渺小的人物,怎么能做到?” “你做得到,因为你是施乌。” 施乌不应话,他遥遥看着自崖下蔓延及地平线的都市,看其中的灯火闪烁,看其中的人烟浩荡。他知道自己略有特殊,不然不会有陆扫晴倾慕、施组织联络,更不会有如今坐在枯树高崖遥看都市,只是,他的特质真能让他担如此重任,在如今的环境重走西天路? 他做不到,他只是茫茫众生中的一人,若不是秽的激发,他如今就在崖之下的灯火中,无知而满足,他至今找不到自己超然于物外的凭证,他至今见不到自己英姿卓越,独立高崖。 只是,生活还在继续,他现在怎么办? 施乌寻找着解脱之道,片刻以后,他抬头。 “你也许能离开这里,靠我。” 施乌站起身来,他找不到任何武器,直到......摸到一个镂空球体。这东西,他一向不放在身旁,这次上山他更是没有回到据点,这怎么在身上? 施乌顾及不得,因为这东西向他表明了用途。它是灭亡,未成形的灭亡,灭亡遥遥无期。 “你要怎么做?” 施乌组织语言,将自己的猜想化作语言:“那个湖和塔分庭抗礼,我之前用湖水洗脸,它一定能解决你的问题,它一定能让你离开,只是......”无有水特性的湖水随他的意志凝结在镂空球体上,灭亡。“......我必须杀了你。” 相瑾秋看向那球体,看见那水膜,看见因水膜而显现的文字,一道未被封锁的秘密油然出口:“你要记住一个名字,mikgo,这名字就刻在整个球上。......好,杀了我,只要能离开。” 施乌举起手,灭亡只是一瞬,灭亡并无画面。 空间因此回到正常,那消匿的异界来客亦出现于此。施乌不再多言语,将灭亡抛给他,“你把它拿走吧。” 那人随之消失。 他再向后看,只见一人站在那边,正是陆扫晴。她道:“你终于把那东西送走了。” “不是我要送走,是它自己要走。对了,你怎么上来了?” “我和那些人说一声,他们就让我上来了。” 施乌把东西收好,下山。下山路上并无袭击,施组织似乎知道了相瑾秋的死讯,已经撤退。 有一人正在等候施乌与陆扫晴的归来,那人被施乌看见之时正在审视施乌的剑。 白发红瞳,正是余归宁。 “事情都解决了?”余归宁问道。 “都解决了,你......不是应该走吗?” “我怎么能走,我可是余归宁。既然事情都办完了,我们回去吧,回去做饭做菜。” “点外卖行不行,我已经很累啦。” 第七十八章 七月二十七日的谈话 施鸟自门中走出,准备开车。出乎所料,施鸢并未坐在后座,而是在驾驶位。 “你这段时间状态不稳定,还是我来吧。” 施鸟点点头,绕过去上车坐在副驾驶。 车辆便起步,行驶在路上。此次他们并无别样任务,只是为了那一次碎片逃离而进行一次特别会面,会面者只有三人,正是施乌、施鸟、施鸢。 施鸟一路无语,但气愤、不解、恼怒都写在脸上,施鸢默默开车,并不查看他的异样。 他毫无征兆地出捶,捶出一声震响。他转脸想问施鸢的罪,看见她的脸,畏惧又爬上心头,于是他默不作声。一切怒火都收在腹中,等待与施乌的会面。 一路并无意外,无有他人跟踪,无有车祸,他们并不止歇,直达射击场。这将是他们最后一次在射击场的会面,再往后就要换场地。 施乌下车,但他并未看见施鸢一同下车。 “你先过去,我再等等,有点事情。” 施鸢目送施鸟远去,她靠到座椅上,四面查看,寻找其他痕迹。很快,她便找到一个人,一个留有非人特征之人,那人正抱着几把剑坐在车上等候。 那人就是陆扫晴,施鸢并不知陆扫晴的来历,但陆扫晴不为秽侵染的特性,她还是知道的。施鸢仔细观察她的神色,陆扫晴等待得百般无聊,昏昏欲睡。上山一行,施鸢便知道她很关心施乌,只是她已经缠到连这种会面也要跟来了? 施鸢合上眼睛,将意志集中在施鸟身上。 施鸟走入射击场中,施乌早在其中。 施乌已戴上耳塞护目,将心神灌注在射击中,随着一声一声射击,那假人的头部出现一颗一颗弹孔。他知道施鸟已到,射击完一轮子弹以后便放下枪摘下护目耳塞,道:“说吧。” “你为什么把她放走了?” “就只有这一个问题?” 施鸟霎时忍不住怒火,什么叫做“只有这个问题”,难道只是把盘子打碎一类的小事?他急上前,伸手揪向施乌衣服的领子,却被施乌收回的手臂格开。 他霎时知道自己失态,退后几步,深喘几口气。 “你放走她倒是轻松,你知道这对我,对我们意味着什么吗?我们这几百号人,不像是你,我们生来就是为了这两块碎片,我们十几年的苦练,都是为了昨天!你,你一个什么也不知道的人,轻轻松松就放走其中一片...... “......你现在还衣冠堂堂的站在这里,没有在昨天山上被我们立马撕碎,算是施鸢仁慈。我也不知道她留你来干什么,早点弄死你得了。” 施乌无有施鸟的怒气,他这时冷漠得异常,睁着两眼,等待施鸟继续。 施鸟话尽了,他发觉自己的词汇是如此贫弱,无法将胸中的愤怒一言而尽。 如今碎片少一个,他毕生的奋斗便是失败,既然如此,何必保持君子作态,不如且先将这人杀了,免得此后再有纠烦,再生事端。 施鸟提拳而上。幻象先行一步,将施乌双眼蒙蔽。为捕碎片,徒手杀人的技艺,施鸟自然也学了几分。 只不过,他的幻象在接触施乌的一瞬便被他的双目破碎,施鸟攻向施乌喉结一拳被他一掌挡下。 这尽在施鸟预料之中,这些尽是虚招,他实招就在那撩阴一脚。 只是这一脚亦在施乌预料之中,施鸟一脚还未触及施乌,施乌一脚便已后发先至,。 施鸟倒坠以后触及的并非地板,而是施乌追及而来的一记上勾拳。 “要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有什么事情,叫施鸢来谈。你骂也骂过了,打也打过了,该滚了。” 施鸟站起来,还想再做些什么,只是脑海中出现了施鸢的声音:“够了,你走吧。” 施鸟叹气,离开射击场。他回到车上时,施鸢还在车上。 “你为什么不杀了他?”施鸟问道。 “留着他总是有用处的,他至今仍是秽力集聚的点,没有了他,我们估计下一个碎片也找不到。只是,他这样做确是出乎我的预料,我让大家失望了。等这次事件收尾,我自有对自己的惩罚。至于施乌,我也有计量,你不用再做什么。” 施鸢打开车门,向射击场而去。施鸟目送她进去其中,心中五味陈杂。他训练了十几年,如今来竟然还打不过这么一个接触秽还不到一年的人;他努力了十几年,终生的目标却在他风华正茂的二十多岁之时失败了一半.......他的怒火并未消散,只是默默蛰伏于心底,化作不满。 他不相信什么人能够仅凭肉身,不借以事件来集合秽,如若再有机会,他便会做好万全准备,不再使今日之事再发生。 ...... 施鸢走入射击场中,她看见施乌已再戴上护目耳塞,开始新一轮射击。施鸢亦取来了护目耳塞,找来枪支射击。于是二人并未开始谈话,而是各自进行了两轮射击。 施乌看着,施鸢的弹孔稳定,虽谈不上百发百中,但能从其命中率确定,她此时心态必是平和稳定,她并未因为他放走一块碎片而愤怒? 虽这早在施乌预料之中,他还是再回忆自己的推测。 施鸢与自己的关系绝不是普通的上下级,从他自己的录音便可知施鸢的职位是从他身上继承而来,当初他定然与施鸢做了交易,这才有今日施鸢作为施组织首领的身份。而施鸢,在历次的会面中总是有问必答......这证实,他现在在组织中的地位,其实并不低? 还有昨天,施鸢放一个与此事毫无相干的陆扫晴上来干什么?她又为什么替他挡下施组织上上下下的怒火,难道真的是因为他是“施乌”吗? “施乌”到底有何特殊,乃至于所有施组织成员的名字全数由此衍生,“施乌”又有何特殊,乃至于施鸢为此拦下施组织的怒火,“施乌”与施鸢又有何交易,乃至于施鸢如此偏袒? 施乌看向施鸢,施鸢正巧摘下耳塞。 施鸢率先说道:“这里没有任何录音与摄像装备。” 第七十九章 尸检 高悬太阳映照大地,水泥铸就的都市人声沉静。这里是倒像都市,在永夜的倒像中唯一拥有一颗人造太阳的倒像都市,这里便是kia的总部。 总部并不平静,许多持秽者在此活动,为了任务与生活,但他们打破不了倒像都市的一贯的安静,正如在落叶下活动的蚂蚁打破不了森林的寂静。 今日平平无奇,唯一值得注意的便是有两具尸体送达。这两具尸体正是与余归宁、施乌交手的两人,何以周派他们侦察,自然有回收尸首的手段,加之余归宁本身便有疑点与施乌的身份被确定,这两具尸体格外受关注。 何以周走向停尸间。他们回收这些人的尸体,一是为了了解他们的死因,二则是为了上面那颗人造太阳,太阳永恒不坠,正是以尸体为燃料。 这颗太阳正是这片倒像都市无有秽怪与不坠向阳界的关键。当日光熄灭,这片倒像的所有特性皆会消失,将坠向阳界并于途中解体。 何以周推开停尸间的大门,内中并不安静,三个人正在人造光之下解剖尸体。 没错,kia也知晓了部分秽的科技,但这片人造光并非秽与现代科技的结合,它完全建立在秽的基础。 “有什么收获?”何以周并不通晓尸体解剖以及在此基础上取得信息,不过他不懂,不代表旁人不能为他解析。 “你确认你这两个人没有保命的手段吗?”尸检者问道。 “没有,这两个人是我的亲信,我很了解他们的能力,他们没有自保能力。还是说,这两个人里面有人是假死?” 那人犹豫一阵,说道:“还是你自己来看吧。” 何以周走到解剖台边上,看被他们解剖之物。这是一堆骨肉分离得不彻底的血肉,能从翻折堆叠的血肉中看出不少内脏碎块,显然,这人死得彻底,并不存在假死的可能。不过,这三个人从这堆显然是被巨力撕烂的血肉堆中选捡出肺部、气管,这已死者的器官竟然有气流活动。 何以周俯身倾听呼吸声,确认自己的视觉并未出错。呼吸声略为顿挫,何以周试图辨认它的意思,但难明意图。 他挥指浮起这团血肉,从中分离出大脑的碎块,将之放置一旁。只见这已破碎的大脑亦有动颤。 “他还没有死。” 一个男声自门口传来,众人看去,那里是一个病秧子,支着拐杖走来。 何以周并未问明这人为何断定这堆已不成人形的血肉为何不死,他只是说道:“那有什么能力能把他弄成这样?” 那人支着拐杖靠近,触摸着血肉,道:“我不知道。秽的基本准则应该不准许这样的存在,假如能有人以这种形式存在,他应该已经变成秽怪了……但这堆东西毫无疑问是个人,他还有人的本质……我想不到这样做的意图,除非是为了折磨他,不然这样做没有任何意义。他现在应该还在承受着形体破碎的痛,他应该还是清醒的。这样复活出来的人绝对已经没有理智……” 何以周沉下脸,问道:“那有什么方法能杀了他?” 他知道了,那被重新拼凑而成的呼吸系统中断错有序的气息,大概是“杀了我”的意思。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情况,我无能为力,抱歉。” 何以周再去看另外一具尸体,那具尸体倒不似那堆血肉一样仍然生还,只是上面覆满了剑痕,像是乱刀砍死。 这时便是那三个尸检者的主场,只见他们共同做一个手势,尸体的创痕顿时分离,从那尸体浮现的皮下血肉来看,这并非幻象。 “请看。” 浮现的剑痕共有两层,一层多而杂,另一层精而稀。 那人介绍道: “从这儿已经能很直观的看出,死者身上的刀伤其实并不是在同一时间段出现的。根据时间的间断,我们把它分成两层—— “第一层,就是上面这一层,刀伤非常的多,显得毫无逻辑,多分布在致命处,每一道刀伤的时间间隔相当短,距离死亡时间大概有三五分钟,应该是杀人者为了掩饰自己的致命攻击而补上的,当然,也不排除他们之间有相当大的仇恨; “另一层,只有两道,一刀在背部,另一道从下巴直贯到脑中,从时间看来,应该是先背后一刀偷袭,随即一刀……这是剑?……一剑杀了他。” 何以周加之确认,道:“也就是说,杀人者在这个死者死了以后还对他的尸体砍了很多下?” 尸检官仔细比对伤痕,道:“是这样的,从剑痕的力度、角度来看,杀人者在死者脑死亡以后确实还对尸体进行泄愤。” 何以周点点头,离开停尸间,任凭这些尸检人员处理尸体。那拄杖者追上他并不行得急切的身影,问道:“你难道不复活他们吗?” “没有这个价值。” “可是,他们可是……我知道了。” 他转念一想,问道:“你从尸体那里拿到什么信息?” 何以周顺着他,扶着他坐在长椅上,道:“那个不死者,应该是陆扫晴做的。她本身就具有不死的特性,能对别人施展也不足为奇……不过,她这么做是为什么,听从余归宁的指示,对死者进行虐待吗?” “一个不会死的人?和我解释解释。” 于是何以周耐下心来,与他解释一切原委,从余归宁与他的小队冲突开始,直到现在。 “那另外那个被鞭尸的呢?” “那个应该是施乌做的,陆善仙用了那招式以后就消失了,应该是不会再出现。那他们剩下的使剑的只有施乌。至于他为什么鞭尸……应该是要掩饰他两招就杀了人,这个成果对他来说太出奇了,当然也不排除鞭尸的可能,只是,我更倾向于前者。” “那就确定他是卧底了?” “应该就是那样了。” “那接下来要怎么做呢?” “接来了,什么也不做,等着何以全领兵攻来吧。” 第八十章 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到来。 这时施乌正教导两位新人训练,那人悄无声息地推开训练场的大门,不过,即使无声,施乌亦能感觉背后的视线。施乌转身,他并未真正见过何以全,但这眼却使他认出,眼前这位正是那一日与他对视之人。 “你是哪位,有什么事情?”施乌问道。 今日是余归宁值岗,能从门店走来这里的定非凡俗人等,这种人找来这里,一定有目的。 “我叫何以全,是来邀请你去开会的,余归宁已经在会议室等候了,你暂且放下训练,一起过来吧。” 余归宁确和施乌说起那一次被kia算计的后续,她正是向眼前这位何以全汇报,只是当下,他怕不能全然信任何以全。谁知道那一日他看见了多少,他又从获取的信息中推测出多少信息? “好,各位休息一下。” 施乌并不畏惧,无论何以全有何目的,眼前施乌都在自己的据点,若有何变故,还有余归宁、陆扫清支援,若是某人瞒过他的耳朵解决这两人,那施乌也不必再起反抗的念头,投降即可。 施乌走入走廊中,当即有一人推开另一房间门,从中探出身子来,正是陆扫清,她问道:“施乌,你要去哪儿?” “有正经事,去开会,你就别来了。” “不行,万一你悄悄做点什么,又把自己弄得要死,那怎么办?” “哎呀,听我说......” “算了吧,让她一起来。“何以全发话道。 眼见何以全如此发言,施乌不再辩解什么,让陆扫清跟上。不过他这言行举止倒是引起施乌的注意,施乌将视线扫向四周。周围并无变化,仍是他熟悉的据点,仍是他眼见的砖石,无再多一点生命。 走入会议室,余归宁早已再等待。 何以全并不说些场面话,直入主题,道:“我接下来将公布一个消息,请各位做好承接秽的准备。” 施乌默默站起来,走向会议室外,被何以全拦下。 何以全问道:“你去哪儿?” “我扛不住,最近我的秽量增加太多了,听了你这个,我怕是当场要死。你和余归宁说吧,我只要听接下来的行动就够了。” 何以全目送他出去,从眼前对施乌身份的认知来看,他应当不是为了避秽,是为了防止自己听到秽的知识而不增秽。 事实上,施乌就是这样的想法,只不过他并未因此停下对会议的了解,这场上还有两位参与者,她们自然会告知施乌。 待施乌出去,何以全正以颜色,向在场的两人道:“好。听我说,其实从之前的倒像行来看,各位也能略知一二,说不定已经隐隐约约能猜出真相。” “这个事实就是,秽怪具有类人的思维能力;从各地的反馈来看,各个地区的倒像普遍降低了强度,连我们的主战场,这个时间段也缺少了相当多的秽怪,可以说,这是我们最安全的时期。” “但这一时的安全,并不意味着我们能安稳度日,我们必须弄清楚秽怪的目的,以及为秽怪大量消失的可能做好准备。” 陆扫晴听不懂,问道:“什么叫做‘为秽怪大量消失的可能做准备’?” “唉,就是说,这帮和人几乎有相当智力的生物忽然成群成片的消失,这意味着什么?是它们在集合筹备什么,还是被什么天灾怪兽杀了?或者是其他种种?我们不能确认,所以要做好万全的准备,包括储备战力、探听消息、稳定后方。” “而我们承接的任务,正是稳定后方。” 何以全起身推开门,向门外玩手机的施乌道:“进来吧。” 待施乌进来做好,何以全接着道:“那我们的首要任务,就是除掉kia。” 余归宁道:“难道稳定后方不能和kia合作吗,我们这样做不是两败俱伤?” 何以全笑一笑,道:“我们此前已经和kia相关负责人员进行沟通,可惜他们不接受,当乱战打响,我们决不能接受一个混乱的后方,所以要在这个和平时刻剿灭kia。” “我们与kia的恩怨也并不算小,不是吗?光是你余归宁,就和kia结怨两次,假设我们还能和kia结盟,你觉得我们这些为了维持心智正常而偏激的持秽者能和kia保持合作吗?你觉得kia真的能有诚心与我们合作吗?” 余归宁无以反驳,只是她觉得,何以全似乎……藏有私心。 何以全不待旁人抢夺他的语言节奏,继续道:“我们已经找到kia总部的确切位置,他们的分支据点已经都被舍弃。是的,他们已经得到了我们将要进攻的消息,但这正是我们的目的——一举将kia消灭。 “这次行动以我们这些队长与久经倒像行的队员为主要成员,其余那些倒像行没几次的通通不要,同时主战场也会向我们分兵支援,提供二十几个老手。 “不过,施乌,你和陆扫晴是特例,你也可以参与这次行动,你的现在的秽量足以支持你,至于陆扫晴,她十分特殊……” “陆扫晴待在这里。”施乌道。 何以全视线集中向施乌,不过不待他发言,陆扫晴抢声道:“凭什么!” “这是我们私下的事情,不要放在这次会议上。会议结束以后再理论。”余归宁说道“何以全,你继续。” 何以全点点头,继续道:“这次行动与众不同,kia的据点在一块倒像上,倒像的特性决定我们不能结成军团攻击,只能分队伍通过倒像通道抵达,不过之后我们会为各位提供一条定向的倒像通道,等行动时候,我们会为各位发出信号,各位那时候就可以行动了。” 何以全想一想,开诚布公道:“为了防止以后再有变故发生,或者kia利用我的身份扰乱军心,我现在和各位说明:我,何以全,是kia头领何以周的弟弟。 “但是,在场的各位没有一人能比我更加具有反kia的意志和愿望。我曾是kia的一名成员,也曾见过何以周的行动,但是正因此,我才更想覆灭kia,因为在场的各位,没有一人比我更理解kia,它的罪恶,它的行动,它的宗旨,至今仍在我的记忆中,警告着我,绝对要消灭kia。” 第八十一章 闲话 何以全的动员顺利——他本就不是劝说,只是来下达他作为上级的通知,何况各据点中总有人直接或间接受到kia的影响。 只是,各据点因此并不安宁。更有人未曾被kia谋害影响,更有人不接受何以全的解释……只是如上文所言,何以全并未前来商讨,况且这只是小部分人群。 只有陆扫晴、施乌与余归宁仍坐在会议室内。 陆扫晴盯着施乌,并不言语;施乌默默看着手机,只有余归宁饶有兴致——她并不想回忆桃酥的死亡,但这画面似乎总在脑海中回放,所以她要找点乐子。 看这小两口吵架也许能改变她的注意。 施乌受不了陆扫晴的注视,收起手机道:“我去冲壶茶水。”他拿起水壶便走。 陆扫晴坐着,忽然向余归宁道:“他凭什么不让我去?” 余归宁不必望她那比初见时候略低的角,说道:“他是怕你再死几次就不能复活了吧。” “那他又有几条命,他难道死了以后能复活吗,他死了我怎么办?” 余归宁摇摇头。她无法与陆扫晴解释,再说下去便是指责,这种事情不应当由她来做。 施乌果真端着水壶回来了,不过他回来了也不言语,又坐下玩手机。 直到陆扫晴发声质问:“你凭什么不让我去?” 施乌低头酝酿语言,道:“kia不比倒像,不像我们碰见的那些只会凭本能行事的秽怪。其实我们这些持秽者和秽怪也没有物理的区别,这只在于我们的神智。之前对付秽怪你都经常死,何况是kia的持秽者。 “你摸摸你头上的角,它是不是短了?你知道有一天,你的角彻底消失会发生什么吗?恐怕最后的结果不只是变成秽怪或者死亡这么简单。不管你怎么任性,这个结果都不是你我能接受的。” “那你又有几条命?那天你被人家摔一下,差点就死了……”忽如其来的空白填补了陆扫晴的大脑,她回忆不起过去,正如她不曾记得出现于倒像前与施乌的过去,不曾记得于夜塔出现之前的事宜,显化于外,便是陆扫晴贫瘠的语言。 “我没有这么容易死,我这种人死不掉的,不用担心。” “放屁!” 余归宁听够了这场闹剧,出言劝说道:“咱们的队伍也死了……不少人,再少一个陆扫晴,怕是去到kia总部也难。眼下陆扫晴的角还算长,真正的死亡应该离她还远,不如让她加入,她吸取了人的险恶,以后对付秽怪,也许能机灵一点。” 虽说这是劝说施乌,但陆扫晴听着并不欣喜,感觉余归宁似乎在骂她。 若是据点中仅有施乌、陆扫晴二人,或是施乌作为据点的负责人,陆扫晴如何都不能参与这次对kia的行动,奈何余归宁才是据点负责人,施乌只能权且听从。 新人的交接也从此开始,自今日起,他们全数备战,将精力保持在提升秽量与稳定自身状态。 至于这些新人,他们将加入速成班以准备在各个据点负责人离开的时间负责倒像都市事宜。 若不出意料,这段时期不会有新的倒像产生。 视线回归施乌,他们今日将新人交接 完毕,之后无有闲心再训练,他们需要消化这消息。 陆扫晴一言不发地跟在施乌身后,显然会议之后的话语将她脾气拱上心头。 施乌也不愿看陆扫晴不言笑的面孔,毕竟同吃同住同睡,如此的相处,石头也会捂热,何况是身软貌美,目若水波,柔意绵绵的美人。 若不为陆扫晴着想,他也不会将陆扫晴排除出对kia行动的想法。 上车以后,施乌并没有发动引擎,他转脸向陆扫晴问道:“喂喂,小姐姐,何以全说的消息是什么?” 陆扫晴怒意长存,虽不似波涛汹涌,也如水流潺潺。她想惩治施乌,却不知如何发怒,她想对施乌强硬,却只觉得心柔软得可挤出水分。 “你亲本小姐一口,本小姐就告诉你。” 她想起来看见的套路。 “不用这样吧……这里还是公众场所。” 陆扫晴摁倒施乌,探近了身子,几乎睡在施乌身上。施乌凭视线便能触碰她水润弹软的肌肤。 “本小姐赏你的,你还不知感恩?快点。” “快点”二字,陆扫晴几乎是哀求。 施乌亦从中知道陆扫晴不愿再维持这僵局,只是骑虎难下,于是他搂住陆扫晴,轻轻在她面上留下吻痕。 陆扫晴坐起来,收敛着藏不住的笑意,又将腿搭到施乌腿上,道:“那再给本小姐揉揉腿吧。” 施乌摘下陆扫晴的鞋,在那白中透红的小脚上摁一摁,两手轻轻岔分陆扫晴的细嫩脚趾,仔细观察,然后为她摁脚。 这本是平常动作,陆扫晴却忽然害羞 ,小脸红透了,她将脚伸入施乌腰腹中藏住,道:“不许再摁了。” 施乌却忽然向她俯身,她伸在施乌怀中的小脚便因她的动作而架上施乌的肩膀。 这次换位了,是施乌压倒陆扫晴。 “你,你要干什么?”陆扫晴问道。 “告诉我,何以全说了什么?” “他说,他说……”陆扫晴眼神乱窜,却终究离不开被施乌胸下的黑暗,那是什么部位压在她的身上,他是不是有反应了? 她是在害怕,还是在期待? “……他说,秽怪像人了,现在秽怪都不见了,恐怕会有,会有……”陆扫晴感觉施乌的呼吸似乎也有变化,变得灼热,这灼热的气息随着呼吸钻入她的身子,也渐渐使得她燥热,陆扫晴闭上眼,却感觉体感骤升,“……危险,所以我们要稳定后方,k矮a,不愿意和我们合作,我们也不能和他们合作,所以要杀了他们。你,你不要再这样。” “那应该什么时候这样呢?” 陆扫晴感觉自己的呼吸来越灼热,施乌得手似乎已经伸入她的衣衫:“今晚,今晚可以吗?” 施乌坐起来。何以全的意图并不这么简单,他怕是以此要挟施组织,证明他并不在乎秽怪的智力和消失,终会为一己之欲查找攻击施组织,但他终究是官方的一员,他无法改变整个战局,所以施组织也不为所动。 何以全是否藏有此意?施乌信然,何以全无论如何为仇怨催动,他的智力也无法忽视。 第八十二章 酒思 月上西头,将宁和洒向喧闹城市,寂静如纱丝易破,正如沉默难而喧哗易,于是月光平和地淹没在人造光之中,遗忘在匆匆闹闹的人群中。 余归宁走在人群中,独行,正似偏僻处绝望的醉客,今日过去,迎接他们的不只是宿醉的头痛,还有不可期望的明天,幸得今天兜中尚有一把酒钱,于是他们便又能熬过一天;无有酒钱,绝望便再无阻隔,缠绕于身。 余归宁向来不去这种污秽堕落之所,所以即便身怀酒钱,她也是绝望缠身。干涸的唇齿渴求水的滋润,即便她才喝过一瓶水,她明白缺水的不是身体,是她的心灵。 她太软弱,不能回来那个孤单寒冷的家,那个家没有人的温度。她太寂寞,不能一人喝酒,所以她至今仍是渴求滋润。她迷迷茫茫,不知何处去。 她走到一处熟悉的地方,却认不出这是那里,等她缓过神来,这才发觉,这是施乌的家。 余归宁不知自己如何敲起施乌的门,只知道施乌打开门时并不诧异。她嗅见奇异的难以察觉的气味,看见面色红润,身着施乌衬衫的陆扫清,她才明白这气味是什么。 不过她并不在意,她只走到一个能被旁人关注的地方,她只想有人陪她喝酒。 于是站在门口的余归宁如此问道:“你能陪我喝酒吗?” 施乌让她进来,望向时钟,道:“可以,喝完了酒好睡觉,不过我家只有几瓶料酒和啤酒,不知道你能不能喝?” “都可以,喝完了能弄出一张床给我吗?” “我家还是有客房的。“ 陆扫清便一直盯着,谨防给这两人有何出格的举动。 只是她这提防有些多余,余归宁与施乌从未对对方有过想法,两方癖好皆不同,如何能在一起?施乌只是从橱柜取出生熟两样花生,再将一点花生米拿去炒热,吩咐陆扫清拿一床被子。 此后便是沉默的对饮,唯一声音是喧闹的电视。余归宁无需如何诉说自己的苦闷,她也不准许自己展露如此软弱的一面,这有可信任之人一同消愁饮酒,已是她的最大放纵。 施乌亦不曾问她如此深夜前来寻他饮酒的原因,他见到将死的桃酥时便想到余归宁会有今日,只不过他没想到余归宁积郁如此之久才爆发。酒过三巡,心愁酒苦,余归宁酒力不胜,很快便倒下。 施乌想去扶起她,却感觉自己步伐略为虚浮,视线不稳。他知道自己也不胜酒力,叫上在一边闷闷不乐的陆扫晴,道:“陆扫晴,你去把余归宁送进客房。” “你把她弄成这样的,你自己送。” “不要闹了,我也醉了,我们不能让她睡在这里一晚上吧。我已经醉了,搬不动她了。” 陆扫晴不情不愿地拉起余归宁的手臂,将她送入客房。施乌站着摇摇头,拿了衣服走进卫生间洗漱。等洗漱以后,他的酒也醒得差不多了。 出来看见坐在餐桌上的陆扫晴,施乌拍拍她的肩膀,道:“快去洗澡。” 眼见陆扫晴并不理睬自己,施乌说道:“你别生闷气了,我只是当她是好兄弟,我和赵本晤说话勾肩膀的时候你又不生气?快去洗澡,洗完澡去睡觉了。” 施乌回到房间, 大概今天就是最后的放肆了,此后再没有像今日如此轻松的日子。今天并没有什么意义,又是平凡一天。他闭上眼,却睡不着。他起身,找出关于何以周的资料。 何以周至今存活于世,所以施乌找不到他的自我描述,只有曾经在他身旁服侍、行动之人的侧面描写。 这种侧面描写逐渐向施乌构建出一个神秘莫测、料敌于千里之外的人物,但施乌并不信然。 何以周再如何聪明,他都只是一介肉身,他也只是凡人,他总有疏忽,他总有自己的规划、行程、失误。 于是施乌在这些死者的描述中构建何以周的行踪,这事情相当损耗精力,毕竟人的记忆留存了关注之处,其余通通算作冗余材料被加之遗忘,施乌不得不抽丝剥茧般寻找痕迹。 何以周的行踪渐渐由此被勾勒,他先是作为持秽者加入官方据点,再之后灭杀了自己的父母,拉上才初登秽界的何以全成立kia。 此后kia的目的一直改变,直到何以周的一次失踪。回归以后,众人发现他的秽量大增,行事作风成为今日的模样。正是这时期,何以全与众多元老出走,余下都是支持何以周者。 施乌细看其中,找到的只是一些对他背影的描述,但施乌再仔细观察,这些目击者都在阳界。 何以周那一次失踪,就是迷失在阳界。 自此,施乌的计划终于成立,他那一日与施鸢的交流终于有了可靠保证。 施乌猛然回神,向一边看去,那边是陆扫晴凝视他的蛇瞳,大大的蛇眼在夜中反射光芒。 “你不睡觉吗?”施乌问道。 “我在等你。” 施乌躺下来,关掉手机合上眼睛。陆扫晴扯过他的手臂垫脖子,却被他抽回来。 “明天一早手臂会麻的,我侧身吧。” 施乌搂住陆扫晴,陆扫晴也便顺势枕上他的胸膛。 “喂,施乌。” “嗯?” “你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瞒着我?” “我为什么要瞒着你?” “你怕我死了。” “别闹了,我要干什么你还不清楚吗,去打kia,然后回来。” “回来之后呢?” “之后啊,还是像现在这样呗。” 陆扫晴闭上眼,坠向梦境。梦中有许多她记忆不起的画面,梦中有许多她接受不了的事实,梦中有她流过的泪。 施乌从来都只是那一个施乌,她也一直是陆扫晴,差别只在于他们能记忆过去的多少事情。 梦中惊醒,陆扫晴看向施乌。他累极了,受到人的注视竟然没有醒来。 陆扫晴这时也受到了那潮汐似的记忆,醒来之时只记得自己遗忘了梦境。 不过,这些微的提醒已足以让陆扫晴确认一件事。 施乌有事情瞒着她。 第八十三章 行走 周二,据点。 这正是何以全宣布将进攻kia的第二天,此后应当是训练与稳定状态,但余归宁、施乌却训练不下去。 有来者打扰了他们的训练,这来者,他们认识,昨天正和他们开会。 他正是何以全。 “我忽然发现我没处去了。”何以全道。 “你不是还有你那些二十多个老手吗,和他们一起磨合训练,一起去kia总部。”余归宁道。 她心中并无许多思考,只是知道何以全的目的不是如此简单,他不会只想着加入队伍,他定会从中寻找自己想要的信息。 若是仅是如此,余归宁不必排斥,但何以全寻求的必定是陆扫晴与施乌的秘密,此二者牵一则发二,又是据点中仅有的两位持有战力的队员,更与余归宁本人交情匪浅,她余归宁怎么能容忍这种行为? “他们也是基本分摊到其他队伍了,一是保证多数队伍能完整的抵达kia总部,二就是防止在路上吸引更强的秽怪,虽然现在秽怪消失,但秽的基本原理还在运行,我们不能冒这个风险。 “而我,何以全,就分在你们的队伍。为什么呢?因为你们这只小队纸面上的秽量很低,基本只有余归宁挑大梁,而底下,却至少有一个陆扫晴保底,容易让kia判断失误。 “而我本人,也对你们小队有点兴趣,毕竟你们是发现那个神秘组织的第一人。” 余归宁面带不忿,道:“人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要是为这个来,那这里不欢迎你。” “我可不是来探听别人的小秘密的,毕竟我不是外面的大妈。放心,我是来找线索的。当然,时机一到,我也会和你们去kia。” 话到如此,余归宁也无法回绝。只能容忍他住下。 不过余归宁转首便向施乌说道:“你这几个月秽提升得太快了,缓一缓吧,看看自己心态和想法是不是被秽抓住了。” “也是。” 此后何以全便在此安居,他当真没有刺探周围队友虚实,也像施乌、余归宁一般稳定状态、提升秽力。 施乌不信这种人想法当真如此纯然,他仍是防备何以全,余归宁亦然,而陆扫晴根本不主动理会其他人,时间便如此流逝。 直到余归宁收到一块石头。 “叮铃”一声响,一块奇异石头掉在洗脸的余归宁身边,落在洗漱台上。余归宁午睡才醒。 她握住这块石头,使用石头的方法、时限出现在脑海。 这石头便是传送向kia总部的定点通道,只须将它安置在符合“门”这一概念的物体上,它便能指引余归宁等人踏向kia总部。 这颗石头在到手之内的二十分钟便要使用,否则视若通敌。 余归宁并不急切,而是细细观察这石头。这石头初不见异常,细看之中,却能见它并非完整的一体,布满蛛丝大小的裂纹,纹路中流淌颜色,红、蓝、白,如土中的蚯蚓,在石头中穿梭。 余归宁召集众人,再一一巡视。 在场的只有施乌、施鸟、陆扫晴、何以全,这便是据点中的所有人,其中,施鸟由施乌召唤而出,平时不出现。 “我收到了传送装置,各位没有什么像是要拉裤子里的急事就不要提意见了。” 余归宁将石头拍向身后大门,众人凝视着,其中并无特别的变化,只是那在众人印象中的大门,忽然不可靠起来。 这熟悉的大门,这时通向了不可知处,众人虽未迈入大门,却也能从本能与记忆中得出实情。 “我先进去。”施乌道。 他推开大门,门后仍是他熟知的通道,这时这些熟知的道路却覆上陌生的色彩,这些物品虽然都被施乌所知,仍处原位,却有几分不同,如同某个尘埃堆积的角落忽然一尘不染,某个怕生的人忽然落落大方。 施乌向后看去,陆扫晴紧随其后,之后是何以全、施鸟、余归宁,他们已走入这条倒映的通道。 施乌不言语,等待余归宁说话与领路。 余归宁点点头,并不多说话,任由倒像的寂静覆盖队伍,她走上前去,队伍便由此呈菱形分布。 他们仍在自己熟知的据点中,但其倒像已有所不同。寂静有若寄生虫,将一切有机体及非有机体驱使、变形。 他们踏上道路,他们无需辨认方向,如同人生终点是死亡一般,他们无论如何走,走向那个方向,最终都会走入kia的总部。 只是,这一程不会如此轻松。 一只乌鸦无声地落在天台栏杆上,歪着脑袋用那血红的眼睛凝视施乌小队。 它不是某人的眼线,它就是人的眼睛。 kia怎么会坐视自己陷入困境,他们自然会反击,而反击的最好时机便是现在 ——大部队分兵抵达kia的时刻,这一时刻,没有太多的场外因素,没有不可阻挡的部队,正是分而解之的时机。 乌鸦的红眼看见了余归宁的小队,那乌鸦本人自然也就向他的小队传达消息。 这个满身毛羽的男人猩猩一般从高处爬下,走下楼下一人,他想说话,却发觉自己的语言已化成鸟叫。 他已说不出人话了。 “你看见他们了吗?” 话语落在他耳中,已是不明意义的鸣叫,他歪歪脑袋,思考那人的话。他的思维干涩僵硬狭窄,无法联系向具体的思维。 他本是人,但桃酥那样无有资格的持秽者亦是常见,这人便是其中一人,而雀化,正是他因秽面临的窘境。 他听不懂那人的话,鸟雀化的思维却终于能拿出回应:他摇头。 那人当即说道:“他们队伍已经到了,准备!” 有一女子正长跪于香案前,听闻那男人的呼喊,她站起身来。香案的米盅由此飞溅大米。这女人瞧瞧那男人,经由允许以后,她看向米盅。 米盅中的大米拥簇着一颗杯子大的蛇眼,正是它将大米飞溅出外。这人与蛇眼的注视中,燃香飞速消耗。 当燃香烧尽时,这女人并无别的话语,只轻轻在这寂静声中说道: “神龙庭。” 天地霎时变化。 第八十四章 交锋 一切如常,只是本就黑暗的天际这时忽然沉闷,似乎要降下雨来。 余归宁与何以全仰面看向天空,看那雨气郁结的天空,他们率先注意的并非那天空,而是布满四方建筑天台的鸟雀。 这些无声注视的鸟类各不相同,毛羽颜色各异,形体遵从生理,但它们都毫无声息,以各自的红眼注视底下的队伍。 更多的鸟雀群集而至,无声中扑翅落到栏杆上,死尸一般无言。 一滴雨水落在施乌面上,施乌亦仰面向天空。密密麻麻的鸟雀红眼恍如冲击,将他震慑,他一向的直觉,此时竟然无有效力,往常在百米以外受人注视便能感觉的他,这时被天台上这些成百上千的鸟雀凝视,竟然毫无反应! 引人注目的并不止这些天台上无声的鸟雀,更有沉坠的天空。 倒像永居黑夜,每当天空变化,便是 异怪作祟,这次并不例外。 星星点点的雨水落下,沉闷雷声回响于黑夜的乌云中,只是,这雷鸣并不象征着大雨将至。 雷鸣沉着,轰响连连,这响声的频率只能让人联想到,灰紫的电云其实是某物在云中游动的声息。 在众人的注视中,那乌云中的闷雷有若鼓点,在云中不规则的显现。初时只觉得那是施术者维持不住,但冷汗随着十数道雷鸣痕迹出现而落下。 这不是维持不住术式,这是云上之物共有十几条! 施鸟率先发难,他们决不能让这术继续。他注视向天台中的鸟雀,借那红眼之鸦的双目,走向那毛羽披身之人。 那几乎归顺于动物意志之人忽然恢复了人性,他脑海中显现施鸟的声音,他不再蹲伏,如人一般站立。 “你是什么人?”施鸟问道。 回应他的是一声鸟叫。 这鸟雀人的双臂不受控制地抬起,他不能自制地看向自己布满羽毛的手臂。他想违抗这外来意志的驱使,却发觉自己的力量只能使自己歪头。 “原来如此,是个连自己能力也没法完全掌控的劣等人啊。我想想,你是被谁污染的?毕竟,像你这种受污染才持秽的人少见得就像路边的大便。” 鸟雀人一拳捶向自己的首级,却只使自己猛然坐下。 “你怎么成现在这个样子还不秽怪化,是你的队友吗,是他们把你保下了?他们干了什么?求kia,为kia打工?深入各种地方,送掉了几个队友的命?” 不知施鸟猜中多少,这鸟雀人本便被秽占据的大脑恢复意志,他终于借着这狂乱的意志摆脱施鸟的控制,以秽作刃,结束自己的脆弱生命。 他不再受到施鸟的控制,他不再作为队伍的负担,他不会再害死队友,他不再会看见队友作为无用的苦闷的脸。 他终于不必再受秽的痛楚,他解脱了。 可是,他那死亡时只有落地声的尸首忽然坐起,这尚带余温的尸体显现人类的特征。 施鸟就要他死。 施鸟以幻象控制这尸体走下楼,这是别人的身体,因此控制并不精细,步幅声在这只有雷鸣的夜晚大得惊人。 这小队中的三人看向下楼的鸟雀人,队长问道:“有什么事情吗?” 施鸟并不说话,点点头。 瞬间,一人消失,再出现时已掐住鸟雀人的脖子,那人说道:“你是谁,把他换回来!” 一把毛羽被攥着捅入这人的身躯,施鸟操纵着尸体笑一笑,抱着他坠向地面。 余下两人追上来,望向楼下,只见那人推开鸟雀人的尸体,向他们比“ok”。只是作完手势以后,他顺势吐出血。 从这二十多层的高楼摔下,即便是他们这些持秽者,不死已是侥幸,何谈无伤。 只是他们心中的怨气并不因这人不死而疏散。他们已为鸟雀人付出太多,如今种种心力便化作楼下那不会呼吸的尸体,若是正面迎战,战死则罢,他竟是如此憋屈的死在他们身后,连能力也不能展现。 他们付出的精力不准许他们接受如此的死亡,他们对队友的感情也不准许他如此轻率而屈辱的死去。 只是…… “再等等,他摔伤了。”那队长说道,“游龙有他们好受的。” 他望向天际,那乌云中露出一只爪子。 …… 雨渐大,施鸟回神。 天台上的鸟雀如雨一般落下,施鸟知道自己成功了,不过欣喜并不浮现在他的脸上,偷袭一个心智脆弱的异化人有如此的成果,那是应该。 “我刚才杀了一个人,把另外一个人弄得摔下楼了。”施鸟说道。 “做的很好。”这话并不出自余归宁之口,而是何以全,“不过咱们得跑一会儿,不然死定了。” “为什么?” “我知道这些雨云是什么了,我认识这个人,这招叫做‘神龙庭’,听名字就能想到效果吧。” 众人登时奔跑起来。 雨渐渐细密如丝绸,这冷雨渐渐有了温度,世界只有雨声,只是随着雨的下落,被雨淋中的众人有了一些幻听。 这是不可形容的动物的嘶吼,这是怒恶的警告。 仿佛被雷锁定的感觉覆盖众人周身,惊悚爬上心怀。 他们为了防止行雷恶兽自空突袭穿行在建筑之中,可是这时,他们却感觉自己赤裸得宛如初生。 他们忍不住抬头目见那将葬送他们的存在,那空中游行而来的生物,鹿角、驼首、兔眼、蛇身、鹰爪,不是龙是什么? 只是,那敌视而来的龙不单一条,更有十数条龙随从而来,一同俯冲向余归宁等人。 施乌拔剑,准备一决生死。他们已经逃不掉了,与其屈辱而死,不如定而杀之。 其余人也是一般想法,纷纷各显身手。 只是这战意于龙接近的时刻,消散得快如阳光之下的雾气。他们的差距大入鸿沟,如何能对抗,若尽是一条还好,这十数条……不如留自己一个全尸。 雨声、风声,于龙贴近的一瞬静止,死亡并未如期降临。 有一人在这静止中奔向龙首,指向它们,一声高呼覆盖天地: “退!” 第八十五章 倾倒天平 天地凝静于这一刻。 灰黑天幕下,雨水粘稠如丝线,狂龙定格,而挺身于队伍前伸手呵退群龙之人,也如相片般定在原地。 他伸手直指那雨电协同的龙,无人能认清他那布满雨水的脸,但人人知道这是谁。 何以全。 时光复归,一声惊爆贯彻天地,但众人竟然在这震伤大脑的轰鸣中毫发无损。何以全仍站在队首,他抹开满脸的雨水,仰面看向天空。 满天乌云已在这一指中退散,但雨气未消,雨终究会再落下。 “赶紧走,等会雨还会再落下。”何以全道,“他们在……” 那边小队的队长正望向何以全,两人便就此对视:“……那边。” 余归宁霎时虚握空气,如掷标枪般透出手中虚握之物。他们虽不情愿何以全加入队伍,但不得不说,他的加入迅速提升了各个队员持秽的技巧与重量。 若是以前,余归宁她这一击定是精确一击,如定点狙击,但现如今,她这击如风暴肆虐,风夹暴雨。 这璀璨一击呼啸攻向那高楼中的小队,却被那俯视何以全的男人数据伸手接下,如石沉大海一般奄声平息。 唯一证明余归宁此招威力的,只是楼层间成片坠落、裂纹密如蛛网的玻璃。 那招引“神龙庭”的女人从房间中出来,向这接下余归宁一招的人问道:“谁驱散了云?” “你最好自己看看。” 这女人顺着他的指向看去,一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 她与余归宁、施乌并无交集,因此她认出的自然是何以全。 她对何以全相当熟悉,此前曾同行于一队两年,可她从未设想过今时今日。 她并不相信kia关于何以全叛变的消息,但她也无力改变事实。可如今,这位往昔备受崇敬的人物竟然出现在她的对立面,将与她一决生死。 她伸手郁结云气,将飞散乌云集合。既然已是对手,仇隙已结下,那何必再提往日交情? 何以全亦看见这位昔日的队友,从她面上悲哀的表情看来,她怕是要继续动手。 余归宁看出端倪,又见天上雷声又隐隐再显姿态,便向众人说道:“动手吧。” 众人再度奔驰,向那kia小队藏身的高楼进发。雨渐渐的再大,雷鸣声再度显现。 何以全回想以往所见,一面奔跑一面伸手提拔建筑。 引力似乎由他这一伸手而翻转,众多高楼坠向天际,集合在乌云之下。建筑渐渐组合成一只巨手模样,探入乌云中。 当这手自乌云中抓下一条龙,它的躯体便已成型,成为立于大地,诞生在乌云之下的建筑构作巨人。 那被它攥在手中的龙毫无败象,随它挣动,雷电降雨一般劈在巨人身上,雷鸣将一切声动掩盖。 然而这巨人并非活物,这些雷电对它而言不过是水中花,电流自它体内的钢筋流通,直向大地,对它无有一丝伤害。 巨人如两手握缰绳般攥住龙的两端,猛力拉扯。 那龙扭曲着身子,在这两力对争中,猛然拉断这巨人的手臂。 不计其数的建筑碎料自城中飘起,再组合为巨人的手臂。这组合似乎点醒了巨人,它在不尽无休的雷劈中将双手插入这人造都市中。 片刻,重重峰峦般的水泥及混凝土造物撞向乌云之后的轰鸣之物。雷电自此烟消云散,但雨势依旧,愈演愈烈。 …… kia小队身处的建筑猛然破裂,在巨人的指引中冲向云霄,这虽突然,却并无人员因此伤亡。 那毫发无损的男人放下怀中的女人,向她说道:“我来拦着他们,你躲好。” “你一个人打五个人,其中一个人还是何以全?” 这男人回头说道:“是两个人打五个人。” 那从楼上摔下的男人从建筑的废墟中爬出,向两人笑笑:“我没事,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不过是一个区区的何以全,不足挂齿。” 这女人还想说什么,却被一句仿佛具备魔力的话语吸引—— “我是谁?” 这女人看向他,他仍是旧模样,胡茬唏嘘,衣衫简陋,毫无特点。但她想起他曾说出这话,他也是这般的平凡模样。 这个平凡男人总在创造不平凡的业绩,在众人绝望之时开拓新的道路。 “你是钟镇涛。” 钟镇涛点点头,问道:“你不信任我吗?” “对。” “这种你不信任的情况有多少次?” 她站定在地,回应道:“十三次。”其中六次是为那个鸟雀化的队员,他们似乎永远奔波在为他缓解异化的道路。他们都知道秽之势不可逆,但谁都不愿见到他死去。 还曾保有人类意识的他是如何的友善…… “现在你还怀疑我吗?” “对,我永远会在这种时候怀疑你。也许你能活下来是实力,但其中一定有运气使然,你总有一天会耗空你的运气……” 钟镇涛见到她几乎哭起来,笑道:“是的,也许会有这一天,但不是这次。但我们谁不是呢?你现在保持着状态就已经是牵制何以全了,快走吧。” 那女人点点头,离开。 于是场上只剩钟镇涛和那受伤的男人。 “你的伤还好吗,说实话。” “确实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要不是我有这样的恢复力,我也不敢轻易去碰他。” “很好。不过下一次不要这样了。也许他确实没救了,也许他还有救;你那时候主动上前,不仅断送了他生还的可能,还吧把自己弄得伤残。要是他们队伍里有能传送的,怕是那时候我们当场就死了。” “可是……”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恢复力快,能抗住更多的伤害,对吗,这样我们就能少受一点伤,因为你已经提前抗下了。”钟镇涛抬头遥看那巨人跳跃触碰举头三尺的乌云,将龙从云中捞下,“但你很不恰当,要是对方能遏制恢复呢,要是对方能一击必杀呢?你永远不知道对方的攻击会携带什么,会有什么后果,所以最好的选择,是尽量不受伤害。” 钟镇涛不待他回话,道:“他们来了。” 第八十六章 龙争虎斗 余归宁一行人便出现在两人视线中,雨落得大,一行五人的踪迹并不看得十分清楚,只是那雨水的下落将他们的攻击xj彰显得一清二楚。 雨中空无一物,却有某物打碎雨幕,直撞而来。这一击钟镇涛曾接过,正是余归宁的招式。 又是如出一辙的招式,甚至在这龙群酝酿招式的暴雨中,这招式的弱点更为显然。 这一招曾被钟镇涛接下,这次也不例外,只是这一招入手以后,钟镇涛当即觉知不对。 这一招如空壳无肉了,徒有其形。 他瞬时侧身半步,下挪接招的右手。就在这一刻,那彰显威力的外旋霎时爆散,显出其中真正具备威力的旋尖,如洋葱外壳皆是掩护,其中的嫩蕊方是真实目的。 冷汗自钟镇涛额上留下,若不是他凡事留三分,这时已不成完好之躯。他倒不至于死,只是真被此招击中,本是渺茫的胜利便更远如地平线。 只是扭头,钟镇涛看见的并非与他对峙的五人。他看见的是在雨中飘忽锐光的长剑。 施乌的长剑。 余归宁真伪结合的一招以后,施乌拔剑紧随而去。这一剑,若是余归宁真能败伤或杀死眼前那人,那这便是追击或趁另外那人吃惊之时突袭,若是那人毫发无损,那则是第二重突袭。 结果如施乌所料,钟镇涛躲开这虚中带实的一招,不过他应对这招的反应却出乎施乌意料。 他无有反应。 另有一人前踏一步,挡在钟镇涛面前。他只手捏住施乌的剑,另一手一记上勾拳攻向施乌下巴。 施乌并不惊诧,此种情况自然在施乌预料之内,另一柄剑自施乌持剑之手的腋下突刺,强行逼退那人。 施乌身后是分身,他提剑前追以后才想到击中或被挡下的应对,但分身在前,其初速为零,阻挡施乌的奇袭,这才召唤于后。 一剑不能得手,施乌不再留恋,退至余归宁处。 “好久不见。”何以全道,“咱们见过一面吧,大概是在我离开的前几天。” 钟镇涛点头。他们确是见过,不然他不会如此轻易的认出何以全,只不过那时他并未想到,这位高权重、前途无限的人为何忽然离开,被冠以叛徒名号。 现在他明白了。 “那你想通了我为什么要离队的目的了吗?” 钟镇涛笑了,他道:“现在想明白了,何以周就是个疯子,不过我也没多少区别。一个躁郁症不能指责精神分裂比自己病得更严重,我们两个人病重的表现根本不同,也许在量级上,我和他没有多少区别。” 一道惊雷劈在附近的避雷针上,云端的龙群再度攻击何以全的巨人。惊雷以后,雷声不止歇,两队人便如此站在雨下,等雷鸣停歇。 巨人伸手再吸引雷电,满天的狂雨夹杂着闪电落在巨人身上,雷电再度流通它的躯体入地,但水珠却被电流附着到巨人身上。 水珠不再顺着建筑的纹路下流,它如再附着生命的流体物一般攀上巨人的关节。 龙群无声嘶吼在云间,游浮于黑夜中 只见其形,不听其声。只有将雷鸣的轰响与龙吼联系,这才能拼凑这龙为的雷电中特异的微声。 巨人便在雨水的裹挟中倒下,两手支撑在地,落在两小队之上。雨水汇聚于巨人之身,倾盆般流下,与随巨人倒下而落下的许多碎建筑块干扰这两小队。 黑暗登时掩盖此处,伸手不见五指。刀光剑影便在如此的黑暗中发生。 只有龙的闪电劈中旁处的避雷针,黑暗中的战斗才能被略窥一二。 见不到黑暗中隐匿的全貌,连那折射雷光的锐剑也仅是见到那一抹璀璨的光彩。 那巨人猛然跃起,抓下几条云端的巨龙,满身束缚的雨水便在一跃中落地,将一切掩盖在水花中。 待水花流散,巨人将这几条纠缠住它手臂的龙压在地上殴捶,地上的人类战斗也见尾声。 剑贴上那无名男子的脖项,他的两手已被削落,伤口在雨水中模糊难见。 钟镇涛被余归宁、施鸟围住,稍有动弹便是人头落地。 何以全与陆扫晴立定原地不动。何以全并非不想动,只是他的精力全在那不远处狂殴龙的巨人上,动手便败露;陆扫晴记不住黑暗中的众人的位置,干脆不动手。 “你现在投降还有机会。”此话并非出自何以全,是余归宁,“我能接受。” “我想,我已经疯了。”钟镇涛猛然出拳,攻向余归宁,他的拳头平平无奇,却在拳出的一刻加速至难分明的境地。 余归宁退后一步,钟镇涛瞬间从她分出的空隙中出逃。他行得顺利,毫无阻碍,仿佛身后的施鸟不存在。 他是反应不过来。 此念头一出,钟镇涛反身挡去,一记重拳落在他护体的手臂上。未及他对及时的抵挡有所心理反应,余归宁的狂风追至。 撞入眼帘的并非无形无色的狂风,而是携风之势的前横侧踢。 钟镇涛当即再显那瞬时加速的身法,强行扭转身子后退。 这狂风劲道的一腿并不是余归宁的止息,只见纯白乱发铺面而来,乱发以后,再是余归宁以出招之腿为支撑,侧身横踢。这一击同样风势逼人,推动着余归宁的躯体超越自身的极限。 钟镇涛再使那身法,避开这一记横踢,心中已知自己无法再躲避如此的攻击。 他也无需再躲避。 余归宁这两记踢腿竟然恰使她呈马步姿态,这时她附于身躯的狂风终于在雨中显露她真正的面目。 它如水流一般汇聚于余归宁的右拳,激荡着飞溅雨水。 蓄意短促如呼吸,怒风蕴结破暴雨。拳出一刻,竟然无雨落下。 呼啸风声遮掩欲沉乌云中的雷声,覆盖巨人重拳捶龙的震响。 黑暗中,只见众多碎石的残影似飞逝的景物,在雨夜中疾驰。 钟镇涛再想闪避,他确实如此的做,奔跑向远处,但当他回过神来,他发见施鸟以一手指向他。 他仍站在原地,此前不过是无用功。 第八十七章 几经死亡 雨中显行的狂风,无声无色之奇招,便冲撞向这被幻觉迷惑一瞬的男人,撕裂血肉,将一切泯灭在染血的水花中。 钟镇涛毫无意外的吃下余归宁这一击。这次并无意外,与人斗的差距相较于秽斗的差距,宛如跨越天堑,更何况对方占据人数优势,互相亦有配合。 不过余归宁终究是余归宁,她这些时日也不能全然将精力投入于秽的增量中,还需安定才平稳的状态。 所以即便她发现那早年与桃酥共同对抗kia的天赋重回肉身,她也并未以此秘技完杀钟镇涛。 狂风久久不平息,余归宁便回头看身后的战况。 钟镇涛动乱的一瞬,那无名的男人也想反击。只不过施乌并非那些心神四散的人,他自知道自己手握这人便稳操胜券,因此心神全数集中在手中的俘虏。 他才有攻击的预兆,分身便从施乌侧身出剑,削断了他的双腿。 施乌当即退身放剑,防止误杀他,不过施乌不曾放过任何人,他反手一剑,切断这人的另一腿。 这时余归宁看见,那人隐约将长出四肢。 回头,狂风已平息。施乌拖着那已成人彘之人扔向伤重喘息的钟镇涛。 “你也许不会死。我们并不是怜悯你,我们要杀的至始至终只是何以周。”施乌说道,“我们进攻kia也是有理由的……去医院养好伤,我们会告诉你。何况你们和何以全也算旧识,也能理解他,何必呢?” 钟镇涛伤得严重,即便余归宁秽量不足以将他杀死,这一击也使他步入濒死的范畴。嘶哑的笑声咳出他的唇齿,带着血液。 他说道:“不,如果我们有再见面的机会,而且不是在这块地方,我会同意。可惜,我的命已经交给何以周了。” “你和他有什么交易?!”何以全问道。 “你情我愿,一命抵一命,没有什么胁迫,杀了我。” 施乌与众人对视,即便心中再有疑惑,这人也不会回答,他使剑一划,割断钟镇涛的脖项,终结他的生命。 那无名的男人眼见钟镇涛的死亡,怒目而视,道:“快点也杀了我,快!” 施乌点头,亦提起剑,剑光在雷鸣的一瞬闪过,如此的两具尸体便在雨中逐渐模糊,消失于离开的几人的视野中。 神龙庭依旧,龙仍与巨人战,巨人仍如抓住布条般只手握住龙的身体,另一手仍是猛捶这蛇一般的身躯。 只是,重拳仿佛捶在并未烧红的铁锭上,只见损伤的白印,不见半分伤损严重的痕迹。 何以全伸手指引巨人,带领它行动。它放下龙的身躯,任凭群龙呼引闪电降下如雨般密集的雷击。 巨人行走于及膝盖的高楼中,它并不刻意驱散雨水,龙雨的附着却因它的动作而纷纷失效,毫无束缚作用。 何以全默默行走,不再仰面看。他也不能破解这“神龙庭”,只能捏造这巨人暂时阻挡。幸得她召唤的只是投影,并不具备真正神智,如此他才得以牵制这龙群。 何以全相信龙当真存在,不然将不会有这虚无缥缈之物被召唤,只是他们身存何方,索求何物? 她的召唤,是否只是龙群困倦之时的一场迷梦?何以全知道得不到答案,这仅是他生活中众多疑惑的部分,他已习惯了与疑惑共存,不探听它们的来历,结果。 陆扫晴的来历,施乌的目的,余归宁躲藏逃避之物,何以周的目的……他并不劳累,甚至以此为乐,但这时,他要完成自己毕生的目标 ——瓦解kia。 除此之外的种种都可以忍受,可以向后排置日程。只是他默默无言,知道何以周不会如此轻易的死亡。 他须付出一切,乃至自己的生命。 不过这时,他得找到那个祈求神龙庭的女人,他有自信取得她的信任。既然钟镇涛已知何以周的疯狂,那她必然也知晓,她这时定能理解他。 寻找那女人并不困难,她并非秽怪,无有隐匿秽的能力,她亦不能离开神龙庭的雨,她才是这龙雨的支柱。因此众人正是按图索骥,在巨人踏步的轰鸣中走向那人。 雨一直下。 余归宁等人看见了那个女人,她坐在天桥上,俯视众人。雨粘湿了她的长发,粘作一缕一缕,她并不像持有超凡能力的人,倒像是淋雨的疯子,虽说余归宁一行人也无有几多差距。 “下来吧。”何以全道,“你还记得我吗?” “我知道,我已经见过你了,能这样破解我的能力也只有你吧。” 她站起,立在天桥上。暴雨随之愈下愈烈,簌簌雨滴落在皮肤上,打得生疼。这女人的身影自然消匿在雨中。 她并未离去,声音穿透了雷声雨声,直达众人耳膜:“告诉我,钟镇涛他们呢?” 何以全道:“我也曾劝过他们加入。” 雨渐渐淅沥,但霎时回到雨落生痛的地步,她明白了何以全的言外之意。 他们杀了那两人。她也应当知道的,秽的视界中无了钟镇涛与另一人的秽力,只是,她总不愿去相信。 但这时还有另一条路可选,不是吗?何以全甚至能比钟镇涛做得更好,他更聪慧,亦更强大,他绝不会出现此种情景,一切的发生尽在他预料之中。 但是……也许旧情难以回忆,也许一时的沉痛破坏思维,她并无任何声动,却见雨水落地汇聚成流,水流中残有血痕。 这是谁的血液可想而知。 众人并不见她的尸首,只听得雨渐渐更大,雨下不能容人。 何以全再度抬头,乌云中的游龙深潜雨云,显露它的双目窥测巨型建筑造物。他知道了这是怎么回事。 她有一何以全未知的秘密,她的能力可以自己为代价,换取真正的龙,以天空所有龙的梦呓为引,做成龙的领域。 不远处显露一股秽,已死之人的秽。施乌回忆起钟镇涛的话。 重重真相展露于施乌眼前,但那个女人死去,钟镇涛便会复活,所以他才有那番言语! 第八十八章 再斗 巨人不待云上独龙有何作为,它当即跃身抓向这在云中若隐若现之物。 云山游龙却不见一点恐慌,它将身收入云中隐匿,霎时抽身煽尾,似鞭子一般一尾巴将这比它庞大十数倍的巨人抽落。它再探首,雨势登时微弱,降作蒙蒙细雨。一道闪电试探性地击中巨人,仍是无法造成任何影响。 何以全将龙的注意全在他的巨人身上,向众人说道:“快走,它的注意不在我们身上,再走远一些离开这片雨云我们就安全了。” 施乌、余归宁同意。一则是以前十数条龙化作这时一条显然具有智力的龙,他们虽不见这龙的实力,但其能力可想而知,不是他们这支队伍能对抗,二是钟镇涛复活,不知他再归来的实力如何,且避锋芒,至少不能在龙雨下迎击。 另两人无有意见,他们便起步离开。 巨人起身,握住一栋高楼。这高楼在他手中不断变化,直至成为一标枪模样,同时,巨人脚下的人造都市亦变形、叠加,掩饰众人的撤退。 巨人将手中标枪掷出,带出呼啸风声。龙这蛇一般的身躯,自然不会如此轻易的被击中,只是标枪急射以后,后面却增多暴起之刺,这些刺来自都市,来自巨人的指令。 之前面对群龙的虚象,巨人亦是隐藏了实力,毕竟它只需吸引群龙的注意,无需杀伤他们,召唤神龙庭的女人终究需要招募;这时情况便不同,来自人造都市的建筑强刺便封锁龙的路线,使它迫于原地不能闪避。 龙不动亦不怒,只见它微微张口。一声嘶吼,众人皆承受不住声波,纷纷伏地捂耳,待声浪结束,他们眼角、耳朵皆有血痕。而那翱翔于天际的龙,仍立于原地,遥看地面的巨人。 巨人捏拳再跳,向龙出拳。城市在此拳中变化,仿佛万变的海潮,不能侦测下一步变化。乱流随巨人出拳而冲向天空的龙,却毫无伤害。 龙并未闪避,重拳与乱流击中之物却散化作电流,击中巨人。 云雾中再显龙的首级,却又见建筑将它束缚,拉向大地。巨人先才一拳并不只指引了一道乱流,它活络了整片都市,乱流仅是先驱,真正攻击便是这整座城市化作的激流。 龙便受此束缚于地,被城市拉向地底深处。雨水因此再度激烈,击打在龙的身躯,每一分雨水给予一分力量,龙渐渐挣扎出城市的束缚,却又被伴着震声而来的巨人一拳印入城中。 城市的乱流中,一人在其中穿行,踏上一栋向后流动的大楼,继续向前奔行。牛顿流体化的众多人造物无法阻止他的步伐,他的速度足已如履平地。他的目的从未如此的明确。若是他复活以后并不看见这城市的倒像,他便是恢复自由身,拥有自己的生活,但他苏生于此处,这便是最后一人也死在这里。 他们将那快速恢复者与召唤神龙庭的女人都杀了。这便值得他再与他们拼命。钟镇涛的秽量远超此前的自己,加之有巨人牵涉何以全的精力,他已再做好一搏性命的准备,他并不怜惜自己的性命,他只想讨要这些人的鲜血。 很快,余归宁众人便出现在钟镇涛的眼中,他们亦不再奔离,等待钟镇涛的到来。 雨水滴落的空气中显现龙的怒吼,这次吼声并未震颤众人的五官,只宣泄它被困于地的愤怒。怒吼之中,它竟然拔身而起,接连的重拳竟不能使得它高耸的身躯下降半分,再如海浪扑来的乱流亦是一掠而过,仿若真正的雨水。 这巨人的主场竟在龙的怒吼中被夺取一块,所有再进入其中的无生命物体皆拥有水的特性,不能沾之于龙。 既然束缚不能起效,巨人抓起尚在挣扎的巨龙的尾巴,将它甩出束缚,摔向塑成尖刺的城区。龙全数吃下伤害却毫发无伤,连鳞片也不伤损一分。它悬浮起身子,在仍被巨人手握的情况下反身攻击。 震吼一声,巨人的头颅消失于现实,却不见它倒下。它以无首之躯行动,仍将龙甩向尖刺。龙亦高涨了怒气,雨水融入了身躯,膨胀了它的躯体与能力,两甩以后,巨人已拉不起这增长至它半身大的巨龙。 龙反而瞬间盘结上巨人的身躯,将它身躯束缚,它束缚得严密,几乎将巨人绞成碎块。龙朝向天空,闷雷顿时阵阵,于是它张开嘴。它口中泛出耀眼以至呈白的电光,喷向巨人的残躯。 闪电一如往常流通巨人的建筑躯体,却不似往常般导向地面,闪电流向龙盘绕巨人的躯体,霎时再导向巨人的躯体,而龙首喷射闪电亦不断,霎时间,纯蓝渐成耀眼白光的闪电竟然淹没巨人的躯体,若是有人向那看去,连龙盘绕的躯体也难见,只能见一喷涂闪电,怒意盘桓的恶龙。 不过无人向那边侧首,在场之人的注意都在一死而复生之人身上。 “你们杀了她?”钟镇涛问道。 “并不是我们杀了她,”何以全说道,“我们并没有动手,只不过,她不愿意接受我们的劝说,将自己献祭,招来了天上这条龙。” 这时的钟镇涛太危险,他的秽量在这复生中竟然骤增至巨型秽怪的地步,而他竟然能接受如此巨量的秽力,仍正常的站在他们面前,与他们交谈。若是不好言相劝,余归宁小队怕是将要死人。 何况远方正有一龙威胁,虽然这时它被巨人纠缠,但它击倒巨人游袭而来只差时间,如何解决这一困境正是当前的难题。 钟镇涛不知作何感受,从天上独一无二的游龙看来,他们说的确是事实,他们亦曾劝说自己......只是,他不知道如何抉择。难题很快迎刃而解,他需从自己的立场考虑问题,他仍是kia的成员,他的三位队员,乃至自己,都曾或直接或间接被他们害死,如此之下,如何需多想? 钟镇涛道:“来吧,杀了我,或我杀了你们。” 第八十九章 缠斗 钟镇涛并非一心求胜之人,因此,待众人接收了他的话语,留下足以反应的时间,钟镇涛提拳而上。 他的速度并不快,不可称为奇招,虽保有他这秽量层次的速度,但毫无特点。 他的目标是施乌。他虽不曾与施乌会面,但kia对此次突击行动中的奇人都曾提供照片,他知晓施乌特别。 特别在他的剑,他的剑似乎无坚不摧,至今不见有物能抵挡他的斩击,但他本人的持秽量却是平平,虽以他入行的年份而言,这秽量已是极多。 眨眼之间,钟镇涛已突进至施乌身前。施乌自然不会后退,他身畔还有许多队友,他早已握剑待发,当钟镇涛占据视界的时刻,他一剑出鞘,横扫而去。 一剑落空。 钟镇涛仍是那瞬时加速的身法,他一瞬的低头闪过横扫,右手已是一记上勾拳向施乌下巴而去。 施乌腰侧递出一剑,他早预料自己这一剑或被闪开,分身久候施乌身后,若是他当真轻易斩中钟镇涛,分身也能接上攻势。 只是,这招亦在钟镇涛预料中,他空置的左手擒住分身的剑,右拳甚至在此分心中更快一分。 他这招属实绝妙,人身全然躲在施乌胸怀,能以施乌为掩体躲避多数远程扰乱,同时能拖延其他攻击抵达的时间,毕竟大概无人疯到连队友也杀。 只是,一只手抓住施乌的肩膀,将他拉向地面。施乌便以此后摔姿势被分身扶住,躲开这一记甚至能从下巴打到大脑的上勾拳。 一记横踢紧贴施乌的身躯而来,正是久不出击的陆扫晴,她不出手,除去无有机会,还因她关注施乌,等待施乌的险难。 这时正中她下怀,她便拉倒施乌,以一记横踢加入战局。 钟镇涛扔下分身的剑,伸臂阻挡陆扫晴的一脚。只是,这本该被他轻易挡下的一脚却出乎所料,将他踹出队伍中。 钟镇涛倒地时间并不长,几乎不见他倒下的时刻。他的身影再度消失,以那瞬时加速的身法再入队伍,与陆扫晴缠斗。 钟镇涛来时已明白,一人之力,即使再如何强大也难对抗几人的配合,他这时的优势便在速、力、耐三围远超几人,若求胜利,只能将战斗节奏保持,借他们队友之身,使他们攻击无从下手。 陆扫晴的实力无法以秽量估计,按理说难以应对,但她速这一围着实不能应对这场面,几秒钟几记重拳,全然被钟镇涛轻松闪过。 虽说如此,钟镇涛却也无有时间反击——风锁定了他。 雨仍是下,周围却无了风的痕迹。钟镇涛复活便绸缪如何对付余归宁几人,余归宁何尝不在设想如何对付他呢? 微风随着钟镇涛的行动充斥他的行为轨迹,构画着他的思路。不见余归宁的身躯,钟镇涛却更加审慎。 因此,他忽视许多或许的攻击机会。 正是他这分神的时刻,一剑递送而来。 不止余归宁准备攻击,施乌亦不曾松懈。他自知秽量不能支撑他加入这战局,索性游走于外围,等待机会。 钟镇涛当下退一步,两指捏住这一剑,剑递送而来的力量却远超他想象,这一剑宛如伏蛇出袭,霎时刺入钟镇涛的掌心。 钟镇涛再后撤一步,以秽封锁这唯一伤口,再提步进攻。他知道了,施乌亦藏下了能力,他那一剑的力量太古怪。 只是他这一退步,便再露了破绽。 施鸟等候已久,他不能轻举妄动,若是能力定错了目标,也许直接葬送了那人的生命,所以他也似施乌一般在外围观候时机,不过他更隐蔽。 钟镇涛这时虽再是瞬时加速重回战局,但施鸟此前已见过一次他的步法,这时怎能让他逃离。 又一次错觉,钟镇涛仍在原地。他睁目警视,幻觉顿时破碎。只是这时破碎幻觉已晚,狂风和着雨点呼啸而至。 一记重拳扑面而来。钟镇涛接下这拳,随着拳路而来的狂风却并未因此止歇,它随着拳劲的传递进入钟镇涛体中。 这一拳并无应有的效果,风劲暗力如泥牛入海,泯灭在钟镇涛的体内。 余归宁无有迟滞,再是一拳,这次却并未击中钟镇涛。他只侧身一闪,轻易躲过一拳。 头槌逆着余归宁的拳路击中余归宁的额头,眩晕随之附上余归宁,中断她的风潮连击。 还不待钟镇涛有何反应,雨中已有一人高跃而起,借着坠势向钟镇涛踢来一记下击。 钟镇涛不能接这一招,此前攻击虽未击中钟镇涛,他却能从劲风中感知拳招的威力。 他后撤半步,攻击随之落空。陆扫晴一击而空,再展身手与钟镇涛缠斗。 施乌随之而至,再于外围游走。施鸟俯身拖走将恢复视力的余归宁。 何以全收回在钟镇涛身上的视线,望向不远处的巨人。巨人已融化在回荡的雷电中,仅存毫无声息的半身。龙放离了这残躯,凝视着何以全。 不待它有何作为,那渐平息的城市忽然如吞天日般将它咽下,余留它一声惊鸣。 何以全从来没有向他人确定过他的造物主体、分身,如此,才有这时的画面。 巨人从来只是幌子,如深海中发光的鱼饵,从它可指引城中一切造物看来,它的真身亦是明确无异。只是龙终究是龙,不能揣测人的些微计谋。 雨似乎渐渐的停了,只剩些微的雨水。龙当真已死在城之下?何以全自己也不能相信。 他仍在仰面遥看天空。乌云却已将消散,但雨却并未已尽。无声的雷电自内向外扩散,占据了乌云的空间,将云气隐匿在电光中。滂沱雨水蒸发在电流中。 一道雷劈下,无声。雷电不见绝,反而以此为起点膨胀,清扫一切,将人造痕迹全数归于灰烬。 城市便湮灭在这无声的雷电而中,龙飞出地下,向钟镇涛怒视。 它已知是何以全作祟。 何以全举手收回附在城中的秽,向那龙笑一笑。他打出一个响指,满天的雷电自此消失。雨由是再大,却淋不湿他的衣物。 第九十章 注视 不见何以全有何动作,却见他踏上前方,步向高空。 乌云毫无雷电旋绕,亦无闪电征兆,却忽然显出雷电劈向何以全。 雷电并未触及何以全,它悬停在何以全上空,随何以全一指,驶向钟镇涛。 雷电一闪而过,穿透钟镇涛的身躯,却未能对他有所伤害。雷电透体,带来的不过是他向何以全瞥去一眼。 寻常一眼,如被蚊子蛰了以后的驱赶,他却因此看见难以忘怀的一幕。 何以全秽量不及他,却能乘风驭空,这并不算惊奇,然而他在如此秽量维持浮空移动的同时,向那龙冲去。 以此秽量对抗龙无异于螳臂当车,愈强者,对龙的认知愈是全面,它无有一瞬灭杀所有生灵已是被限制的结果,骨血难折之躯更是它削微到极致的本能,但这时的何以全,竟然一拳停下了这龙的冲撞。 再一声怒吼,并不向任何生灵,却见天空布满裂纹,不属于此世的气蕴泄露而来,如倾斜的水流。 这龙既然向世界本身怒吼,意图撕碎这异世的束缚。它确是成功,它的领域流泻而来,但…… 所有处于此空间以及曾察觉、观看此空间的生灵合上双眼。撕裂空间引来的造物向此注目,无人为此感到恐惧,他们连恐惧也不能升起。 霎时间,他们只如处身一人手中的盒子,他们仅是其中的沙砾,不能逃,不能躲。他们便是罐中的砂糖,等待自己的结局,被吃,被融化,被……? 但有两人,却并不为之影响。施乌感觉自己紧抓着剑,他亦合上双眼,却觉知“灭亡”的跳动,他已送出的灭亡。灭亡遥遥无期,他也随之不能以精神冲破束缚,对这世外的造物发动挑战。 但他能,无需借助那遥远的灭亡,他能,只要这时候……热血流淌在胸膛,施乌睁开双眼,望向那不可形容的空间。 物质早已在此注视中崩溃解体,余留一地不可形容之物,它们能被听见看见闻见触见,却不能在脑中组合为实物,人脑不能揣测此种物体。 缸中之脑只有越出自己的血肉,亲以精神领受,这才能成为此物,才能感受。 这游移不可形容造物中,却见一实体。 她显现了真形,一条懒金丰腴的蟒尾,一双蛇瞳,睫毛浓密似重抹,双眼似笑非笑,眼似含笑若无情,左眼角之下,一点菱形胎记。陆扫晴并无额上的双角。 她伸臂指向那世外造物,呵斥道:“滚!” 滚的不是那造物,是施乌一干人等。他们急坠,再受地心的束缚,待他们惊惧得睁眼,却发现自己仍在原地。 “不如我们别打了如何?”余归宁无有睁眼视看那造物的可能,更无法听见任何声响,她只知自己死里逃生,这时幸运得不能再幸运。 她的队中却有人不同意,陆扫晴再挥拳,这拳虽然仍是不可阻挡,却不见先才施乌睁目视看的风采。那时她虽不曾出招,却能从她的言语中查知能力。 于是战斗再接。 何以全一处,虽然那注目的造物已退去,但龙这时奄奄一息。那物注意的正是它,旁光所及之物连惊惧也不能生成,那它这受注视的实体能好到那里去? 它虽不死,身躯却已四分五裂,它虽失去了生理意义上的生命状态,却见它外露的躯体仍是维持着生命活动,以人不可查知的状态苟延残喘。 假以时日,它定能东山再起,但此时,何以全降落到它面前。 所有的防御皆是为了保护躯体,围绕皮肤与身外物,如今它连内脏也显露在外,何谈防御? 何以全并无太多感想,受注视的感觉已被他抛入脑后,他的目标明确之极,他要打倒一切阻碍他的实体与非实体,摧毁kia。 她捏碎龙的心脏,平淡的结束这不可一世的生灵的生命,仿佛吃下一块土豆片。他转身遥看陆扫晴处。 本该僵持不下的对局这时却倒向一方。注目以后,陆扫晴无有形体上的变化,却见她一拳比一拳顺捷,威力不因行动减损半分。 钟镇涛渐难招架,他不能再支撑下去。思量中,他侧身闪过直拳,抓向施乌。 既然这时不能杀,那就抓人质,至次也是一换一。 但他却看见施乌展露笑容。 剑早已久握在手,施乌亦是直刺。平平无奇的一招,钟镇涛谨慎起见,顿时加速至施乌身前,却见他忽然呆滞。 钟镇涛低头,那剑已在他的腹部,这本该躲开的一剑就在腹中。又一剑自施乌肩处送来,一剑封喉。钟镇涛便如此再死去。 补刀,上路。 一路再无袭击,他们行得顺利,没有其他kia小队,无有奇怪现象,甚至连秽怪也没有被他们的秽吸引,袭向众人。 如此的安静,如此的和谐,却使人生怕,并非害怕寂静本身,而是害怕寂静之后的含义。 秽怪哪里去了? 渐渐的,一缕微光显现在这永夜的倒像,愈向前,愈见那光线布散。当他们终于看见那太阳,他们也便来到了kia的总部。 何以全等人并不是第一抵达的小队,但他们的速度绝对快。与其他小队交流,kia亦是伏击了他们,但都被击溃,只有少数几人死亡、受伤,不足为大弊,甚至能说是平常。 太阳永不坠落,人却不能为此不休息,尤其是余归宁的小队。 余归宁向他人询问,他们虽也发生冲突,但激烈的秽冲撞却并未引来任何秽怪。 余归宁无话可说,种种思考于心中流转却不能形成一结论,只有惊恐,不安。 数着时间,约莫是一天以后,众队伍集结,从统计看来,大约有八成人成功抵达。这在预料之中,存活率甚至比预料中要高。 十小时以后,他们将发动总攻,与kia一决生死。 余归宁邀约了小队的众人,应施乌的请求。施乌久在等候,坐在火焰前,不笑不言。 他闭着眼回忆自己曾与谬异同行的过去,回忆自己曾掌握的技巧。 第九十一章 篝火座谈 施乌早已久候在篝火处,陆扫晴一如既往,坐在他身边,肩膀挨着肩膀。 余归宁、何以全接连到场,最后到来的竟然是施鸟,他们入场以后皆不言语,静静坐着。 这是施乌的主场,只能由他率先发话。仪式早已酝酿在空气中,虽说他们不知这是何缘故,但并不妨碍他们知道此仪式的存在。 施乌坐着,向篝火撒出一把泥土。天空似乎为此暗淡,光线强度自下午衰弱自傍晚。 施乌发言,每一句话皆使天空暗淡一分:“我们都有自己的秘密,我们都是独立的个体,但这并不妨碍我们同行,不妨碍我们合作。 “只是接下来,我们要应对的不是以往那些杂碎,接下来,需要我们同心协力,共克难关。只是,凭我们这时的合作,不能应对以后的挑战。” 他自口袋中取出一包纸包的粉尘,展现在这太阳高悬的夜晚,向众人道:“这也是一个秘密,当我将粉尘洒向火堆,今夜将不会结束,直到我们的故事讲述完毕,或是没有人再愿意分享他的秘密。” 粉尘洒向篝火。篝火如爆炸一般爆燃出绿红相间的色彩,随即恢复正常,此外无有其他反应。 “既然是我选择了仪式,那我先来。”施乌道。 “我那时候被一个怪物摔了一下,陷入昏迷。多得有桃酥保命,我才有如今的种种。我要说的正是那昏迷以后的事事情。 “我去到了一处没有秽存在的地方,那里是一片草场,有一个过去的人在那里,坐在篝火旁。他告诉了我一段故事,他启程旅行的起因。作为回报,我告诉他,他的目的已经完成了,他的苦修已经结束了,他成功了。虽然不是他所想的那般成功。作为回报,他带领我行走在这段过去,教会我万般技巧,比如说这个篝火的技巧。” 陆扫晴问道:“那人是男是女,叫什么名字?” “他名叫谬异,他有相当多的名字,他把其中一个名字送给了辽攻,这以后,辽攻才能是辽攻。男的。” 何以全默默沉思,问道:“他们有什么传统?” “他们孤立在各个城邦中,为城邦的维持而游走旷野,捕捉野外怪物的变化,新物种。这工作相当危险,需要合作,所以他们总会在感到劳累以后升起一团篝火,讲述他们的过去。是的,正如你们所想,我现在举行的仪式就是他们用以度过黑夜与疲劳的手段。” 四下无人询问,陆扫晴亦开口道:“我什么也不记得了……也许还有一些东西能记起来。我好像睡了很久,直到有人叫醒我。他告诉我,施乌已经走了很久了,应该去找他了。我就起来,他……我想不起来,但他说了很多话,对我很客气。我就走出去,也不知道去哪儿,我从一座塔走出来,不知怎么的,走进一个湖里面,然后,我就找到施乌了。后面的事你们也知道了。” 她这段记忆无法评价,只涉及了“塔”与“湖”这两种事物,施乌与余归宁自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但他们不能将之言明,他们更惊诧于陆扫晴竟然把夜塔说得如此轻松。 何以全变出一枚不能在此间存在的硬币,将之在火上盘绕,活络着手指。他便如此说出自己的记忆: “我之前说过,我是何以周的弟弟,对吧?我们是亲兄弟,同吃同住同上学。只是我十六岁那时候,他离开了,他那时候已经受到了秽的附加。两年以后,他回来了,把我父母都杀了。他肯定会至少一门消除记忆的能力,我那时候竟然没法想起。但我的秽逐年累增,终于有一天,他束缚不住我的记忆,我回想起了一切。 “我那时候蠢得很,竟然去找他对峙,幸好我是他的亲兄弟,他不至于杀我,不能杀我,我就有了逃脱的可能。我也就真的逃出来了。 “但事情不会就此结束,kia宣传的目的是真的,他们真的是为了两界融合而行动。真让他们成功,那时候将会是生灵涂炭,我也有私人原因,我要为我父母复仇。” 施乌问道:“你父母是怎么样的人?” “他们……哈,他们不配称之为父母,滥赌,酗酒,偷,抢……什么下三滥他们都会,正是最低一等。要是他们穷的两眼发绿的时候,连小学生的钱他们也抢。也许他们不称职,他们该死,但决不能由我们两兄弟动手。我们毕竟是他们的儿子,虽无养育之恩,但生身之恩已使得我们不能杀他们。 “何以周明明有更合法的手段,但他偏偏……所以这就是他极端的地方,他绝对会使两界融合,那时候真的没救了,幸好他还没通透秽的科技,徐瀚铭也死了,我们还有机会。” 余归宁问道:“他为什么会产生两界融合的想法?” “这来自一段历史,起初两界通透,那时的人还没这时这样强,但他们却能打倒秽怪,甚至向阳界扩张。这以后,我们便节节败退,现在只能守着正面战场的大门。我们的秽一直在提升,但秽怪的秽提升更快。他据此推论,我们比不上秽怪的原因是我们身处的阴界秽浓度太低,要是我们能和秽怪处于同一个浓度的秽,以我们的才知定能奴役秽怪。而且这样下去,秽怪一定会进入阴界,那时候恐怕是生灵涂炭。所以他决定融合两界,趁现在人类还有一战之力的时候。” 何以全以后便是余归宁。她说的很平常:“以前我曾和kia对战,那时候活下来的只有我和桃酥。其实那时候我就已经该死了,只是我身上忽然显现了天赋,我通透了一切,以此击退了他们。那时候我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桃酥死了以后,我才发现,我显现天赋的时候,其实桃酥已经昏迷了。而现在,这天赋一直伴随我身。桃酥确确实实已经死了。” 无言以对。 第九十二章 前夕 这时篝火将将熄灭,只余一点灰红的色彩,太阳似乎不曾暗淡,未将这永昼的天空交付黑暗,仍高悬于天空。 施乌与陆扫晴才躺下,准备合眼。之后定当是一场恶战,那时候怕连休息的时间也无,即便睡不着也应当养精蓄锐。 陆扫晴自然与施乌睡在一个帐篷。虽说是帐篷,但其实不过是叶片卷成的半密闭空间,能合上。这是某个持秽者的杰作。 周围不时有气喘吁吁声,并非所有人都能平静面对与kia的决战,有人选择与他人一同释放压力,这便有了这隐秘的气喘声。 陆扫晴枕在施乌胸膛,合着眼睛听施乌的心跳,受着施乌轻轻的拍抚。靡靡微声若一缕清风,偶尔飘入耳内。 陆扫晴轻轻说道:“喂,施乌。” 施乌睁开眼睛,陆扫晴并未做什么,她只是扬起脸,微微嘟起嘴唇。 施乌无有反应,陆扫晴得不到轻吻,略略睁开左眼,又合上,道:“哎呀。” 施乌一手捧起她的脸庞,仔细端详她的神情,随即另一手点一点她的嘴角。 这种把戏玩多了,陆扫晴已能分出手指与嘴唇的差别,她睁开双眼,看见的却是施乌的双眼。自施乌的眼中她可知,她又被戏弄了。 陆扫晴坐起来背过身去,一手抚摸自己受到亲吻的嘴唇,感觉脸庞微红,又羞又欢喜。 她又面对施乌,说道:“你闭上眼睛。” “我不,我就想看着。” 陆扫晴轻轻以唇点一点施乌的嘴唇,分开以后,却见施乌摇头:“有吗?我不信,我没感觉到。” 陆扫晴这时红透了脸,嘴角却不知为何漏出一点笑容。她当真把施乌的戏言实现,再去吻他。 这一次倒并非此前蜻蜓点水般的吻触,陆扫晴本想再施如此,却被施乌揽入胸怀,侵入口腔。 陆扫晴并不反抗,任由施乌将她推倒,她顺应着施乌的想法,只是搂抱着施乌的身躯,手指顺着脊背的弧线抚移。她等候着,感触着往日如此抚摸施乌肌肉时他的做法。爱意随之充盈在陆扫晴眼中,她不舍得再与施乌分开,便以纤细优美的双腿夹住施乌的腰。 施乌并未如愿,他吻够了便分开。 看不见陆扫晴的怨愤、欢欣,她盯着施乌,坐着一会儿,随即扎入施乌的怀抱。无有其他动作,只是盘住他的腰,抓住他的肩膀。 “这只是开始,对吗?” 她理智并未被野性覆盖,所以她仍是害羞,但她同样期待与施乌水乳交融,情发于身,但并不止乎于礼,她与施乌的共处也无需礼。 陆扫晴的悄悄耳语逗笑施乌,不过笑声只在面上,并没有泄露在声音中,她问道:“不行,这里好多人。你不是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吗?” “我会忍住的。” 施乌并不回应,直到风声将他人漏出的声音送来,他说道:“人家也会忍住的。” 陆扫晴搂紧了施乌,将脑袋垂到施乌的肩膀上,心情由此灰暗,面上红晕亦渐渐褪去,直到—— “把你脚放在我的手上吧。”施乌说道。 陆扫晴的纤纤小脚不如施乌的手掌大,可随意拿捏在手。陆扫晴一直坐在施乌的盆骨上,因此,施乌握住她的小脚时并不感觉到重量。 陆扫晴的吻也随之而来。 …… 此处曾发生战斗,曾有四人在此死亡,亦曾有世外之物注视于此,更有异世之龙于此梦呓、翱翔。 战斗早已过去,若不是此界依附于永昼的倒像,怕也如寻常的倒像一般坠入阳界。 正因战斗早已过去,这里重新被寂静吞没,正如午夜时分的坟场。 寂静能长久,却不可长久维持,正如水面能平静,却受风、人及地形的影响,或波澜或粼粼。 打破这寂静的是步伐声,有两人来到此地。他们寻找着某物,秽力痕迹为他们构建一个攻防交互、异怪注目的过去。 龙的如灰烬般渐消散在空气中的尸体,几件仿佛穿着之人烟消云散的衣服, 受到两处剑伤的尸体…… 他们的寻找到此为止。他们已找到了想要的东西——钟镇涛的尸体。 这两人正是何以周与那拄杖的病秧子。 “怎么样?”何以周翻动钟镇涛的尸体,探看着伤口的深度与创口面积,可惜正如前文所提,他对尸体一窍不通,现在只是无聊。 他知道这病秧子定螚复活钟镇涛,也就逗逗他。 病秧子忍受着何以周的闲来生事,待他满足了恶趣味,道:“可以。” 何以周退后几步,钟镇涛的尸体随之漂浮,不见那病秧子有何动作,但见钟镇涛泛白的血肉自内翻腾到皮肤以后。 “你不复活他吗?” 无需明示,何以周已知病秧子描述的是何人,他那被施乌乱剑戮尸的表弟。 “他没有价值。”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放走何以全?我看不出他有什么价值,除了只会跟我们捣乱。” “你和他相处得不够久自然是这样的想法。”何以周并不掩饰自己的无能,“他就是太像人,太懦弱,不能肩负重任。有朝一日,他要是醒悟,那时候才能见其中的金玉。” 话语中,他们看向钟镇涛,钟镇涛已睁开双眼。 “何以周。” “怎么样,再活过来的感觉。是不是感觉,其实活着就是一种负担?” 钟镇涛脱离浮空,落到地下。“你到底死过没有?”钟镇涛问道。 “有时候,我感觉活着就是一种负担。” “说实话,你到底死过没有!” 何以笑了,道:“没有。” “那你真算是熟知人心。以前,我还没接触秽的时候,也常常感觉活着是为了什么,是一种负担。我已经死过好几次了,也还是这样的感觉,只不过,来得没有这一次沉重、长久。 “说吧,你想要什么?” “我一直很信任你,因为你知道我的真面目。你也知道我的目的,不用再抱有疑问,说出来吧。” “你想我杀人?……你知道,我的天赋就止于此,参与不了更高的战斗。” “你的天赋也许就是这样,但你的能力,你的承秽能力,使你必能在将来的大战大放光彩。” “和谁?” 何以周仍是笑。 第九十三章 过去 也许何以全曾于进军以前动员全体,也许在进攻以前还有种种注意事项,但此时此刻,施乌记不得任何事情,他遥望天际的太阳。 这时正是进攻发起的一刻,只是当众人遵计划行动时,kia的反应却不似他们意料那般。 保持永昼的太阳如日蚀般灰暗,这天际中的球体混沌于黑暗,边缘却见淡白乃至金红的光晕。这黑色的球体向下倾斜某物,正是这物,将kia建立在倒像的总部淹没。 这物平平无奇,虽论不上随处可见,但也算常见,这正是沙子。 这沙子如瀑布般自太阳倾泻而下,淹没所有的人造物,所谓的高楼大厦在如此巨量的沙子之下只算得是水中的树枝无论是kia还是官方,上至何以周,下及施乌,无一逃脱。 施乌见到流动之沙如水潮般涌动而来,当即向后奔逃,可是他虽走得快,却也赶不及流沙的倾泄,更遑论对抗于其中求生。 于是,他毫无意外地随大众一同被沙子活埋。只是……这回忆中,并无何以全、余归宁、陆扫晴的身影。 再睁眼,并无无法呼吸、受到压迫的感觉,睁眼四看,周围并无光芒,他仿佛并未被自红日中流下的沙子吞没。 他至始至终,只是置身在一一片倒像领域,并未抵达kia总部。当然,何以全不相信这是事实,假若他真能有如此真切的幻梦,那他这时不应当处身在这片被黑暗浸透的都市,他应该在精神病院,毕竟他在这“幻梦”中杀了不少人和秽怪,反馈到并非幻想的现实,应当有不少人被他伤害。 眼下情况不明,他是留在此处等候,还是寻找其他人?施乌略一思考,走上寂静无声的道路。 太阳流沙,自然是kia的计谋,不然沙子落下的时间不会如此巧合,这情况下待在原地,无异于将主动权交予kia,任人宰割。 这时正如当日施乌初入倒像,毫无头绪线索,施乌也便如当日,随便寻了一个方向,走上其中。 迷迷茫茫,一片阴影中的建筑,高穆肃立,阴冷严酷,无声无息。踏上道路,冷风缠绕,施乌想紧一紧大衣,却发觉自己只穿着短袖。 现在是八月间,秋风未起。 熟悉感涌上心头,施乌放开步子大步前行,走上这虽被记忆却又陌生的都市。 无法形容色彩的月亮渐爬上高空,带来怪异的予人幻想的气味。施乌更加安定心灵,任凭直觉指引他的道路。 城市于月光的浸泡下软化、变形,塑形作一组一组间于文字与壁画的信息,这是那时施乌不能辨认的信息。 但此刻施乌已能辨认其中的内容,这正是谬异那一年代的文字。那记载的是在世界再度崩散以后的开拓史。 施乌曾向谬异询问,那世界初创之时,世界上仍留存有大量的文献,但文化的传承却因迫近的威胁与渐长的生存劳动时间而断裂。 最终,这些纸张化作引火之物、覆灭在火灾水灾中、腐烂在泥土之下。一百年以前的文化、科技便如此断代。 这些文字正是间于图像与汉字的文字正是安定以后的新造,那些方正的文字留存在记忆中,却又模糊于手掌,往昔的记忆重现,所回忆的永远只是与人相关,难寻知识。 更何况天地骤变以后存活的人类多死在对外的探索中,所有人类几乎已迭代,他们几乎全然失去了知识。谬异虽是旧世界的人类,但种种缘故使得他不能参与此事,待他终于有机会,却发现这新造的文字已有了承载信息、传递信息的能力,推向了城邦。 于是这可悲的旧世界科技便与文字一同消亡。 闲话少叙,施乌自然亦能拼读这些文字。此前所言,这文字诞生于天地二度变化,即施乌认为的谬异入塔以后的事实。 这些能在那险恶世界存活的自然并不愚钝,只是眼界限制了他们的见识,扭曲了他们对现象的认知。 从那对末日的认定中抽丝剥缕,事实渐渐显露了一部分。大地于此时开裂,裂缝或跨步可越,或远眺不能见边际,被他们驱逐入地底的怪物再度显露地表,无目的的逃亡。 人类一如往常,对灾祸的来临麻木,直至身临火山喷发、洪水倒流。他们躲入山体中,一日一日祈求救主的到来,所面临的却只是食物、饮水一日一日的减缩,居所的污秽。 记载到此结束,能从中找出他们的心智一日比一日低落,理智亦随之消散。 也许他们这一支已灭亡在被遗忘的天灾中。 施乌回味这回忆,却忽然觉知不对,不明星体的光芒将这些文字显现在毫无关联的建筑、道路上,那它是何身份,有何目的,这些内容又为何记载在它的月华之中? 施乌举目望星辰,却猛然低头,在那自己全然理解通透那似月的星星以前全然将它归入不可理解中。 虽无冷汗,但施乌亦是后悔连连,他不能望向星星,上一次遥望那已死之物,几乎使他身心破碎,这一次他还敢抬头? 施乌继续行走,在这过去中寻找自己。他回味自己强行击集中注意的内容,其中皆是陆扫晴的一颦一笑,她羞红的微笑、睡前悄声、娇小柔和的拥抱。 这并不奇怪,施乌早知道自己已经离不开陆扫晴,她的习惯早已融入施乌的生活……其实回想起来,施乌的生活并未改变太多,他们仿佛两块契合的拼图,自始自终便等候对方的加入。 现在想来,那时自己想摆脱陆扫晴的想法真是愚不可及,他无法逃出陆扫晴的蛇瞳,正如人虽能暂时离开自己的影子,但终有一日,他会再进过日光照映的区域,影子便再度显现。 也许这描述并不贴切,施乌想道,影子并未离开过人,只是居身无光之地时,人便寻不到它的踪迹。 施乌终结自己的想法,他找到当日的自己了那个被秽缠绕的自己。 第九十四章 破解 自镜中以外的视角查看自己,感觉相当奇怪,即便是并未沾染秽的从前,施乌有时亦会怀疑镜中人是否确是自己,可那人首次被秽沾染的表现却使施乌重回当日。 沉重的呼吸,如被重石压迫,步伐难迈,昏昏涨涨不知前路,一路迷茫在月光之下,侧倒靠在墙上,倒地......这已被遗忘的过去重现于施乌的脑海,他猛然晃首,重回本身。再看去,过去的施乌已倒躺在地,胸口高涨如出水的河豚。施乌自然知道接下来的历程: 他渐渐恢复,再度行动,再受如月星辰的影响,再被秽影响,时而清醒时而昏沉,最后来到某个高楼中歇息,走到阳台俯瞰另一人被那些寄食血肉的虫群捕捉,再昏睡,遇到余归宁...... 再经历一次过去相当无聊,更何况他可能会被过去的余归宁找到,这时还另有kia的两人,不知他们与施乌是如何相遇并展开持续的监视,总而言之,施乌并不觉得再观察下去是最优选择。 他亦并不相信这是过去,过去并不会如此轻易的重现,尤其是在这撕裂空间便被注视的世界,他更愿意相信这是某人塑造的幻境,只是不知何原理。他的真身定然埋在沙下,渐渐停止呼吸。 破解这幻境的方法......施乌联想到一个人,一个不受秽影响的人。 陆扫晴。 他要去寻找陆扫晴出现的位置,据陆扫晴此前所言,她是从夜塔行来寻找施乌,那她出现的地点定然与夜塔有所关联,夜塔这种存在,只要出现在幻境中,不管它是一人之为,还是成百上千之人的合力,定然会破碎于此。 “什么,在想我的事?” 施乌猛然回头,陆扫晴就在他的身后,只不过这时的她并无蛇的眼与蟒尾,更无额上的双角。 施乌当即问道:“你认错人了吧,施乌在那边。”他指向那个渐渐恢复但仍睡地的施乌。 陆扫晴歪歪脑袋,眨眨眼,看看眼前的施乌又看看那边的施乌,说道:“你别傻了,施乌,你觉得我分不清你吗?” “我有什么特别的?” “你就特别在你是施乌啊。” 施乌点头,他还需再确认这非蛇的陆扫晴是否就是真正的与他共处了许久的陆扫晴,他问道:“那咱们之前在干什么?” “我们在......逃命?天上的沙子从太阳流下来了,把楼都淹了,我们就逃。然后就也被沙子淹了。” “那你的尾巴和角呢,我们又是为什么在这里?” “你在说什么,不在这里吗?”陆扫晴摸摸角原本存在的地方,又将并不存在的尾巴圈向施乌,“咱们这是在.....kia的城里,咱们不是爬出来了吗,你看那边,他们早打起来了。” 仿佛当真有尾巴将施乌的腰圈住,施乌恍然大悟。这里确是幻境,他已被控制了,定是有人趁众人逃避流沙,意志空虚之时将幻觉投入他们的脑海,秽力强者自然能挣脱,而他这种秽力微微而能力奇怪者当然会被限制,困在此中,甚至于死。这样的做法,能消灭多少他们的战力,限制多少配合和发挥? 施乌抱住陆扫晴的脑袋,将二人的额头贴合,陆扫晴并不反抗,任他施为。 “陆扫晴,我是施乌,对吧?” “对啊。” “那请相信我,听我说,看我的眼睛,”施乌看向陆扫晴的眼睛,这是他忽然看见陆扫晴的蛇瞳了,一双捕食者的利眼,却混荡了温柔的笑意,与那妖媚的眼形相形益彰,竟然使施乌一时心猿意马,不过他反应过来,这是陆扫晴的想法,她并未将真实世界的混战放在心中,满心满意都是自己,“保持注意,不要分心。” “哦......” “我叫施乌,你是陆扫晴。听,听见我的心跳了吗,”随自己的语言,施乌亦听见了陆扫晴的心跳......不,不是“听”,他感受到了,他便在陆扫晴的体内,回忆似潮水将他淹没,又如那与夜塔分庭抗礼的湖的湖水,自他周身流过而并不沾染于身,他只感觉到不能言明的事实,他的过去全数记载在陆扫晴的脑中。施乌定住心神,“你与我同在,同在一片日月,同在一双眼中,你看见了吗,我的眼睛,你的倒影就在其中,你的眼亦有我......听见了吗,我的心跳,我的心跳正与你的心跳贴合。” 又是一片混沌的幻想,也许是过去一年曾发生的事实,施乌与陆扫晴缠绵。施乌将专注保持,于是陆扫晴也便专心,不再沉溺于与施乌接触的联想中。施乌渐听不见心跳,他仿佛又是独身一人,却能感受陆扫晴与他同在,他并非独自一人,他永远不是独自一人。 施乌放眼四周,他仍在“过去”,他仍看见那倒伏不起的施乌,一切并不变化,他却似乎又看见黄沙吞没的城市,众多人类更显神通,在被沙半淹的城市中搏杀,各显神通。血腥味灌入他的鼻腔,却似风中的一缕味道,无关紧要。 所有的搏杀无关紧要,所有的生死亦是无关紧要,生存、死亡、捕食、冲突、发展......一切的一切,不过是生物的自寻烦恼。 施乌眨眨眼,回到这不明星体照映的倒像都市,他迈出步子,寻找陆扫晴出现的场所。笑容显现在他的面上,陆扫晴的笑容与他同在。他寻觅着,躲开寻找过去施乌的来自过去的余归宁与桃酥,他寻找着,找到了陆扫晴。 “施乌?”这无角与尾的陆扫晴歪歪脑袋,眨眨眼,“还有我?” “我不是你的施乌,”施乌道,“你的施乌准备到了,你出去找他吧,不远的。” 这位陆扫晴却并不如此认为,道:“不,不,从头到尾只有你,只有你一个施乌,你的神智、你的身体、你的记忆......不对,我是假的,真的我在你那里!” 施乌并不在乎这位陆扫晴的想法,他合眼感受夜塔的存在,感受到的却并非任何神秘而不可体味的力量,他只感觉到自己已与陆扫晴深吻。于是他明白,这幻境只是幻境,破解之法再出现,施乌抬头望向那投映文字的不明星辰。 幻觉之境随之破碎。 第九十五章 乱战 施乌再度睁眼,他看见的并非黄沙满眼的世界,是陆扫晴的脸。 她半拢着蛇瞳,浓墨抹就似的睫毛与眼中满溢的情感几乎将施乌淹没,向下体会,他们的嘴唇并未分开。 知晓施乌神智归来的陆扫晴并未立即结束深吻,她缓缓放松搂住施乌的双手,反倒将头颅再贴近施乌,可惜她并非施乌,无法再重现那同步的技巧,她恋恋不舍地分开,又回味似的轻轻再吻一吻施乌的嘴唇。 “还能再来一次吗?”陆扫晴问道。 “还有正经事要办呢,回去再说。” 陆扫晴知道这是答应的意思,便跳起来吻施乌的立下功劳的眼睛,可惜她的时机把握得并不准确,吻到了施乌的眼睑。 施乌转望战场,黄沙所及之处皆是战斗,眼见这些黄沙早已淹及多数三四层建筑的顶部,却仍见众人于这黄沙之顶上搏斗。 施乌用脚抹开底下的沙子,脚底并非混凝土,而是万千如铁般坚固盘结一体的植株。 这定是自己人的作为,将混乱战场与黄沙的扰乱尽数清除,从战场远不见尽头看来,这人的实力,施乌难以望其项背。 思索间,一抹细线划向施乌的手臂,正是有人解决了对手,向一时分辨战场局势的施乌动手。 一剑出鞘,剑声似啸,施乌身在战场,自然知道警戒,以他的资历与警觉来看,他亦不可能中此招。 就是那人,横来的细线被施乌拔剑一提一抹而断,面上中了一剑。只是那人亦能反应,当即仰面,因此施乌这破招一剑并未将他斩下,只是将他鼻子削作两半。 那人当即隐退,不知这秽力远低众人的人如此能反应过来,是剑的功效还是人的作用,亦或是二者共同的功效。 不待施乌追击,猛然间地动山摇。黄沙登时四面飞散,支架的藤蔓亦如铁鞭般打向四面。 待黄沙飞落,那飞散黄沙之物展现在众人眼中,那是仿佛人与蜘蛛结合,又经辐射的产物,八支足浑然如黑色金属包就,肥大的躯体披散湿漉漉的长发似的毛发,一颗头颅与身体相比,小如乒乓,细看却是正常人的大小。只是这面已混烂,皮肉尽数开绽,并排的眼珠从那腮上的破洞可见。 施乌一见便知,这就是那将他纠缠在幻觉过去之物,那幻觉的原理亦被他明晰。 那人施展能力,投映向施乌脑海,施乌潜意识中为自己构建过去,那人就此维持幻觉,将施乌所见的一切物件构建再反馈向施乌。只是他不曾设想,有人能在自己最脆弱的时分碰见如此的怪异之物。 他的幻境基本是追溯向人最脆弱的时分,基本是初入秽之时,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时他便受施乌回忆中那记载过去的星辰影响。他的能力先构筑事实,再投映向被作用者的脑海,所以当施乌望向星辰时,施乌本人并不受到这星象的作用,反倒是这位施术者率先被回忆中的星辰影响,构建这星星时知晓了这星星的位格,于是化身作秽怪。 秽怪现身,率先攻击的却并非施乌。秽怪本就不是原先的人类,何尝会怀抱对施乌的仇恨,何况他本人至死亦不知到底是何人将巨量的秽投射向他身,如同人多数时候并不知自己在呼吸,只是意识到在呼吸的时候才会将呼吸权限从潜意识处接过。 那秽怪现身,顿时将众人视线吸引。施乌略看一眼,提剑趁众人分心之时位周围战局解围。众人乱斗之时本不能分辨是敌是友,何况施乌与其余人并不熟知。只是这乱战本就在何以全的预料之中,那石头并非仅是单纯的传送道具,所有曾经过此门的生物都会暂时附上特别的秽力印记,秽的视界本就无需主动,只如眼耳口鼻,全然是人之本能,无需多费心神,这时施乌全然无错,搅乱本就混乱的战局。 他虽出手,却不见陆扫晴用招。陆扫晴本欲一同出招,人却被施乌推后。施乌本人亦不曾专注于战局,往往是一剑而过,求伤残而不夺性命,他一面走一面偷袭,在有秽怪搅局的战场中寻找。 他寻找着余归宁。何以全无需担心,施乌亦不曾为他担心,他们关系并不熟悉至此,他的秽量与见识亦无需施乌担心,当下施乌只寻找余归宁,她孤身一人在此战场中,是否亦被那幻觉困住,还是与人搏斗,或是早已死去?施乌无法得出结果,因此一路寻觅。 陆扫晴亦不闲歇,施乌这一路走一路偷袭,一活生生的人类,又无有任何干扰视线或类似的能力,如何不会被人注意?当即有人解决自己的对手,提拳向这阴险狡诈之人攻来。 这亦在施乌预料之内,只是未及施乌反应,陆扫晴早已折身出拳,回马枪似的一拳打向那人。那人不知这仿似迷迷茫茫追随施乌之人竟然能堪破他的隐匿,他只是预料了施乌将还击,不曾防备陆扫晴一拳打向他。 他举臂挡防,可陆扫晴这毫无蓄力,看似异常普通的一拳却当时将他的双臂震碎。那人心中大惊,不过他挡防之时已急步后退,这一拳为此只打碎了他的双臂,并未取走他的性命。 双臂的碎骨与血肉洒向近处搏斗的人,那些人不由得向此处侧目,却见一人秽量远低众人,零一人根本并无秽量,可血肉便从两人之处洒来,由是他们知道这两人并不寻常,因此周围人中对施乌提防十足,一时间,施乌竟无战果。 不过施乌亦是当机立断,脱离这一片对他有所警惕的区域,再寻找余归宁。 放眼望去,这里如陆扫晴这般形象附有非人特征之物的人亦不在少数,只是其中如余归宁那般红眼白发之人亦是少数。施乌趁一间歇,合上双眼。他率先感受到的并非风流,而是陆扫晴一拳打碎旁人骨肉的骨血混合物,但风很快便为他指引了余归宁的所在。 同时,一人的不知所在亦出现在施乌脑海——施鸟呢?施乌顾及不了这么多,施鸟亦有自己的逃命法,诺大的一个施组织不会在此混战中保不下一个施鸟。施乌明定思路,带上陆扫晴追风而去。 第九十六章 解 血流散溢,这里是下风口,因此施乌并未嗅见尸体的血腥。 不过他率先看见了那满地的尸体。他爬上一个小沙丘,众多尸体与染血的沙地便显露于眼前,陆扫晴亦于后跟上。 这里便是分界线,以尸体为线,将秽量低微者与中流砥柱的战场分割。 向前方看去,那边并无一点完好的建筑,碎乱如小孩经过的积木城市,高楼建筑,却也或腰斩悬挂于其他高楼之上,或全数沦为碎片,其中不见人,却常见流星似的物件闪烁于期间,或撞穿建筑,或抓起高楼向一处抡去。 垫脚的藤蔓于此处狂野生长,攀上高楼,化作巨树,受高楼抡击的正是它。一楼之重,加之使用者之伟力,未能对这由十数个攀满高楼的藤蔓群扭结而成的巨树造成明显伤害,仿佛灰尘之微。 细看之中,能见这藤蔓巨树之中有一人,正是他挨受了这以建筑为武器的一击。也正是他,将盘结的巨树指向地面,于是这树仿佛头槌一般以基部为轴点,将上部坠向地面。一击之下,成片的建筑碎裂。 如此看来,施乌初见秽时追杀他们的巨秽怪,在这些中流砥柱看来不过是日常,以他们此时的能力表现看来,那东西完全可应对。施乌看看手中的长剑,忽然有种无力感,眼前这些几乎无视重力搏斗之人的战斗,当真是他此时能参与的,他这时掺和,是不是就像用小刀捅高达? 不会的。施乌想到自己稳定状态时新得的能力。那能力亦无需多言,不过是短时增力,不像钟镇涛那能力一般只限于增速,那时他杀钟镇涛正是靠这一招。若是自己能将此招常量化,保持在战斗的每一刻,对面再用高楼,他或许能跑上这楼,顺着这楼奔去杀他。 至于那树,他是友军,脚下藤蔓正是他的杰作,不在施乌考虑范围之中。即使考虑了,施乌也得不到结果,这种能手塑巨树者亦能在他突进之时将他束缚,除非施乌能有方法接近,否则便是自寻死路。 不待施乌有所作为,眼前区域再出变故,仿佛是余归宁出手,但余归宁的秽量又无有如此伟力,一道音波破碎数栋高楼,随高耸声啸击中这倾倒巨树。此招显然比那粗鲁之人拔下高楼来得精妙,造成伤害亦是那人无法比拟,声波所及之处,尽管是那受楼拍击而不损的巨树亦是在此击中碎断。 然而施术者不死,藤蔓根部不断,这树便不死。只在受招的下一瞬,万千藤蔓再度虬结,再成巨树。 不见树的反击,可是下一瞬,不尽尖刺似的藤蔓破土而出,将本就破碎残缺的都市毁作一摊废墟。 新显的藤蔓再度团结,将一切生命收入阴影之中……施乌不及再看,灰暗的能量已触及他的肩背。 施乌忙闪避,分身已从后背走出,挡下这一偷袭。无形无色能量穿透分身,施乌借以分身之眼看见的仍是乱战中的众人,无有偷袭的身影。 追击继续,能量的灼热依旧附着于身。施乌脚下霎时坍塌,施乌摔入地中,向那看去却不见一点凹坑。施乌借以虚化之力藏入地中,只留一分身在地表,观察此后变化。 无形无色的能量融蚀地面,一路追寻向施乌真身。借以假身之口,施乌向陆扫晴叫道:“你能看见什么在偷袭我吗?!” 话一出口,那能量扑向假身,当场,施乌见到那施术者的面貌。 这人处身一片密室之中,阴暗中难见其面目,但见他注视向施乌。 这便触及施乌的难处,他自获剑至今,未曾被人阻挡,此剑无往不利,但这时他的弱点却被显露无疑——他无法应对这般施术者于远方的攻击,只能狼狈逃生。 “哪有什么人在打你?”陆扫晴应答道。随声而出,那能量蚕食向陆扫晴。 陆扫晴虽不见这无形之力,却能感受能量的存在,不过这种量级的输出,对她而言不过是一掌便散的东西。 她如是想,如是做,当真一掌扇开了这无形之力。 施乌觉知能量的锁定消失,浮出地面,又听闻陆扫晴道:“真的有什么东西在动,不过它被我打散了。” 话音未落,又有如此的能量袭向陆扫晴,不过同样被陆扫晴一掌扇开:“它又来了。” 这时即使施乌再愚钝也知自己借以分身的五官所感受之物尽是虚伪,它真正的锁敌能力来源自声音。 不过施乌依旧谨慎,分出分身向陆扫晴说道:“你等我说完这句话的一秒以后再说话。” 能量的灼热再度附上施乌的身躯,陆扫晴应答声出,却不见它有所转移,仍是如此的热度:“那我要说什么?” 施乌当即沉入地下,却不见能量再蚀 向泥土。他爬出地面,放眼四面。 黄沙一片,并无特异,但施乌隐约觉得那人就在身边。 他施乌何德何能,能招致他人咒诅,他并未占据战略意义,虽身份略为特殊,在此场战斗中却并无多少意义。 如此看来,那攻击只能来自来处,那一片混战之地。定是有人见无能可防下他的攻击,故而寻来持有此种能力之人前来诛杀他。 话虽如此,但他如何寻觅这人呢?施乌思来想去,找到自己的幻惑之眼。 幻惑之眼并非只是眼,它是独立的感官,类似于直觉,多数时间以两眼为载体。 此时施乌找不到那人便是幻惑之眼于此处无有效用,但施乌却并不如此觉得,即便他已想到此种可能,却仍强迫自己专注。 幻惑之眼并非找不到那人,只是他一时忘记启用,就像人能控制自己的呼吸以查找空气中细微的气味,他这时便要主动控制,识破一切谜团。 也许幻惑之眼本不能找到那人,但越偏执之人,处身秽之境地便越是如鱼得水,其中正有“相信”的能力——或是,偏执。 此时此刻,施乌绝不相信自己找不到那人,于是世界便在他的视野中解离,分作更原始之物,尘归尘土归土,一切纯然如死亡的寂静。 真实便于此处出现,施乌拔剑。 第九十七章 行道 剑出寂无声,刺触光有痕。目下满迷茫,萧杀独追神。 虚幻的一剑,似是刺在现实,又如捅在对方心神,无人能言明如此的剑路,向那看去,得到的并非日下沙地中有一人舞剑,他们将看见黑暗随剑出而沾染天地,掩饰剑之指向。 所有的隐匿、距离于此失效,再如何威风堂堂之人,在如此渲染黑暗的一剑中也只能引颈受戮,也只能赌上性命,求施乌一剑落空,求施乌心存怜悯,求施乌学艺不精。 剑出无痕,鞘收有声。这一招只见施乌出剑而不见有人受剑,但随黑暗的幻觉在一道收鞘声中破碎,所有目视他出剑之人皆知道,那人已死了。 死在不知名处,死在他的隐匿地,无论如何,他不在施乌眼前,但却已被施乌一剑斩杀。 “哇,施乌,你怎么干的?” 陆扫晴走过来,她能感受到能量的消逝,亦见证了施乌拔剑,自然知道那人已被施乌斩杀。 “就那样,没什么好说的。”施乌再感受风的流向,风仍汇聚向那藤蔓巨树的所在,余归宁应当依旧在哪儿,“走吧,继续去找余归宁。” “告诉我嘛。” “回去再说回去再说。”施乌与陆扫晴走向那尸体的间隔。 ——秽的浓度无法被言述具体,正如气压的变化能被人体的变化体现,而人无法说出具体数值,数学只是人们认知世界的工具而非人的认识本身,更非世界的基本组成。 所以当施乌身处倒像时,他亦知此处危险,当他们越过倒像之门,走入前往倒像的通路时,亦能感受黑暗几乎凝固,本便高耸的建筑将冷漠的棱角与严肃面孔摆出。 这时,施乌便感受到,空气沉沉欲凝结成水,天象地时人迹并无变化,却有萧杀之气充溢。 这里与他处并无差异,只是曾有众人于此搏杀,其招散露的秽将此处的秽量提升,如此才有这时的萧索肃杀的感受。 这里未必处处危险,但显露了危险就能取走施乌的性命。 施乌合眼再感受风的流动,这时风的流动已更显然,将余归宁的位置暴露无遗。以秽的视界观察,却见这里尽是秽,难分人与死物,如夜视仪被光源覆盖,难分难辨。 “走吧。”施乌说道。 “这里好像不太一样。”陆扫晴说道。连她也知道他们进入了非凡的区域。或许以尸体为衬垫划分不同战场并非此中人本意,但这时,尸体便是界限石,将无有勇气与能力者阻挡在外。至于为什么能有如此的场景,是何人以伟力划出界限,施乌一无所知。 “哪里不太一样?”陆扫晴并无秽,所以在她视野中,这里并无施乌所见的一般冷漠肃穆,只是她亦以直觉察觉这里的特殊。说道:“你看这里。” 她指向一抹融化的沙砾,又指向另一处被腐蚀的沙砾......如此种种的毁坏痕迹,在这片沙地中随处可见。或许那一面正与秽怪搏斗的场地亦有此种痕迹,可是.......施乌顺着一处痕迹挖下去,一臂之深,这些痕迹依旧,不见有所断绝、模糊。 这便是此处战场与尸体另一头战场的区别,也许他们能力不如那边人群的华丽、显眼,但当二者相较乃至于搏杀生死,定是这边人能赢。这从这些痕迹便能得知。 “确实不太一样,这边的人比那边人更强一点。” 继续向前,不曾遇到偷袭,却忽听闻一声高喝:“河池!” 这些久经战痕的沙砾间隙涌现出水渍,但攻击显然并非施陆两人,水痕自沙之下流动,从施乌望眼所及之处的水痕行走来看吗,它们应当聚集向某处。而那位置亦很好分辨,正是那高喝“河池”之人的所在。 水痕汇聚,一冲飞天,不见何人在水流的冲撞中,但见水流如雨点般落下四周,重回这沙之掩埋之下的都市。能力显现,施乌当即找到她能力真身的痕迹。 ki总部虽高悬太阳,但它的原理基本与其他倒像无疑,亦是人类都市的投影,几乎去除了所有具备电子电路之物,以及并无食物与水。 这人的能力如何能变出水呢,除非他的能力与桃酥相似,但若如此,他何须高喊能力,他在对抗什么?他在躲避什么?施乌将这一段想法滞后。他当真有什么问题,等他们找到余归宁以后再说话,毕竟他的杀伤力仅限于近战,怎么能应对呢?这人还是等一等吧,等他们找来余归宁就在解救他。 若是他们还在路中,这人便有不测,那也怪不得施乌,本身他的秽量在那尸体的另一端搏斗便可,踏足这里已是以身犯险,这时又来一个呼救,施乌能有如此的能力与反应应对因此而来的攻击与偷袭吗? 施乌并不觉得自己此时能有如何的重要,见义勇为的基础要求还是建立在能保全自身的情况下,可况此时那位高喝“河池”之人,也不知她在战斗中占据优势或是劣势,在呼救还是喜乐。 “不救她吗?”陆扫晴说道。眼见施乌渐渐远离,陆扫晴如是说道。 “不救,等余归宁回来我们再行动。我的实地理论不及她,还等问问。” “那到时候她死了怎么办?” “死了就是命中注定,不管咱们的事。” 再向前,仍是无有偷袭,不见攻击,尽是一路将建筑贯通的几乎如百年老树的枝干般粗自的藤蔓。这时施乌才知道为什么自己与陆扫晴并未遭受攻击。 几人正于此处横刀立马,将残存的生者斩杀。这些人都有一个特征,施乌亦有,——正是施乌的脸。 “计划顺利吗?”领头的正是施鸢。她并非事无巨细,亲身参与,只是这时有机会与施乌相遇与再交谈,所以她才借此任务来到此处。 施鸢身后,正是施鸟。 施乌并不回答,反问道:“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希望你们不要把我暴露出去。” “没干什么,只不过是把活人杀了,取得情报而已。我们的情报网也是在时时更新的,只不过有时候它自动更新的并不够快,这时候就要我们出手了。况且,我们也想知道何以周的目的是什么。” 第九十八章 交流 此话一出,陆扫晴便知道施鸢能得到死者的记忆,不过她并不知他们到底是借以尸体还是借以魂灵,不过这并不妨碍她的好奇心,她问道:“那你知道我的记忆吗?” 施鸢对陆扫晴和和气气,道:“你没有真正死去过,我们并不知你的记忆。不过我们一直在关注施乌,你的行踪我们也知道一些。” “才不是这样,我明明每次都是认认真真的死了,只不过我又能活过来而已。看来你们也拿我没什么办法。” 施鸢无言以对。 施乌不理会陆扫晴的傻话,问道:“发现什么了?” “什么没有,目前死掉的只有外围成员。他们对一切一无所知。” “既然是这样,为什么现在还打得这么纠缠?” 施鸢将靠在身后的高墙上,笑道:“若是当真能有成组织的反攻,这时候就不会有我如此惬意的和你聊天了。这些杂兵通通按照预订方案行事,中层人员出现得很少,且管理范围太大。基本而言,是在送死。” 施乌眯眼,道:“而何以全他们也意识到这个问题,迅速放下多数部队,领导精锐去追击,以防何以周逃跑?” “正确。”施鸢打出一个响指,“恐怕这就是何以周的目的,何以全他们深入虎穴,恐怕难以自保。” 施乌不将自己的疑问言明,何以全能不预料到这种情况?何以周当真只是想逃跑或者消灭何以全?这些疑问得不到答案,至少在这时得不到答案。 “那这边这个是什么情况,我和陆扫晴被留在这里又是什么情况?”施乌指的是那将藤化树之人,他的秽量显然远超在座诸位,若以武侠实力为比拟,则那一位是超一流水平,此处战场则是二流,至于施乌,他能力特殊,若撇去无坚不摧之刃,也就是三流末的水准。 “为了迷惑何以全他们埋伏的一个人,可惜何以全他们识破了,就留下这一个人物,同时防止你们这边的人死得太多。”陆扫晴扫一眼陆扫晴,“至于你,你得问问陆扫晴。” 施乌看向陆扫晴,她只是一笑。 施乌仔细想想,将被二方确认的消息问向施鸢:“那kia真的是想两界融合吗?” 施鸢也显露了微笑,道:“是真的,若是有机会,他真的会将阴阳两界融合。他所有亲信、部下都是这样的想法,所有的资源投向也是如此的表明。” “两界原本就是一体对吗,那时候正是缪异的时代,他去过夜塔,从此以后阴阳两界分离,从此人类得以免受秽的束缚......” “......直到某一天,有个人打开了两界的通道,对吗?“施鸢接道,“这都是真的,不过往事不可追忆,未来难以预料,你怎么知道万一两界真正融合,我们面临的还是那个生存有碍的世界;你怎么知道谬异带来的那和平的岁月不是夜塔有意为之?忧心这些,不如想想今晚吃什么,你们可是要在这里度过三四天,不可能真的饿着肚子打架吧。” 施乌道:“那不是我应该担忧的问题,那些应该是何以全注意的问题,即使他没有能力解决,他的随从人员也有能解决问题的人。我只想知道,两界是否能真正融合,融合以后的结果。” “我不知道。”施鸢笑容渐淡,“也许我是接触太多死人的记忆了,我对未来没有一点感知。夜塔也没有这样的消息告知我,也许这些根本不值得注意,像是千百年来人们崇拜的神祗都是一片虚妄,那时的人们认为这就是正路了;也许世界的变化,人的存亡,对夜塔而言根本无关紧要,所以它并没有向我言述什么。总而言之,这是一个没打开的箱子,在打开的以前,它有无数中可能,随着你渐渐看见里面物体的轮廓,那物体的形象也就越具体,它也就越不可能是其他东西,当你真正看见它,它也就不会变化了,我们的未来何尝不是这样呢?” “所以,我要去阻止一切的可能,将所有的威胁扼杀在摇篮中,把未来推向自己想要的位置。”施乌答道。此话一出,施乌便知道自己有所偏失。 施鸢接着道:“我来替你组织一下,不用再说一遍。我们并不是要扼杀所有其他可能,‘它们’只是可能,我们的目标何尝不是‘可能’呢?我们要做的不是扼杀所有其他可能,我们也没法做到这种事情。我们要做的是,增大我们的可能的成功率,这毕竟不是皇权斗争,把其他几个皇子杀了就了解的事情,不是吗?” 施乌叹气,表示赞同,同时问道:“上次我忘记了,那那个机器人呢?它到底是什么来历,什么目的?” “不知道不知道,它们没有灵魂,行迹罕至,谁也没法和它有所联系,除去两个人,一个已经死了,叫做徐瀚铭,另一个嘛,他愿意告诉你吗,他就是何以周。” “那它们从哪里来的?” “与夜塔同至。” 施乌无言。他无需询问夜塔的事宜,他知道得到的结果一定是“事实尚在脑中便是思绪,出口则成真”。......但,这仅限于人类,施鸢已提,它们并无灵魂,由此而知,它们并不受夜塔的牵涉,所以它们一定能说出夜塔的来历、目的、弱点。 施乌欲得知的消息已尽,他便问道:“既然现在我们已经合作,你不妨给我发些装备,像是一击不必杀手枪之类的东西。” 连施乌也并未想到,施鸢当真有如此的物品,不过并不是装备,而是他的过去。她说道:“世上能保存秽的物品不多,我所知的只有一个,那是一柄法杖,只要能看见它,你的心智就绝对不会崩溃,不过,那感觉也并不好受就是了。那东西不在我的手上,在阳界一个墓园里。我还有东西送给你,不然不至于特意在你面前显形。” “是什么?” “你的记忆,一部分记忆。三年以前的你,记得吗?” 第九十九章 过去之言 施鸢伸出手臂,将手打开,让手掌面对施乌。曾发生的事实便在此中投映,让在座二人一睹事实。 他们看见的并非以主角为第一视角的图像,若要比喻,这过去的施乌更似正坐与他们这些观众交流。 “喂,喂。”这过去的施乌说道,他的五官比今日锐利,看着锋芒毕露,风华正茂,“看来记忆成像技术很成功。” 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道:“这段记忆将会传播,直到它抵达它应该到达的地方。未来的施乌将会看见这段记忆,而这项记忆留存,以秽为传播途径的技术也将在此永久消失,在此以前,任何人打开不了这项封存物。” 他睁开那只闭上的眼睛,气势瞬时凌冽:“我要事先声明,我现在虽是施乌,但我这个施乌绝不是未来的施乌:他以后或许能通过种种手段恢复记忆,但那时候的他所经历的远远不是这时的我所能比较,所产生的想法亦不是现在之我能选择的。而我,这时也算终结自己的性命,将所有曾使我产生现今想法的记忆与思维惯性去除。 “不过,其实感觉并没有这么糟,感觉死亡似乎遥遥无期。只是,想想,我的思维到此便是结束了,这也是一种成长吗,就像现在我的想法不像是三岁时候能构建的。 “闲话少叙,回归正题。施乌,我告诉你,不要只将眼光放在秽怪身上,是,它就是几年以后的头号危机,所有的人集中都在它们身上,但你不行。世上多一个你少一个你并不重要,我们只不过是芸芸众生之一。但你做的很重要,你的特殊就表现在你的行为,只有你在作为,你才配得上你的特殊,你才算是不凡。如此,你才对得起施乌这一名字下的蠕动的黑暗。” 过去的施乌继续道:“这群机器人已经相当久没有作为了。在上一个纪元,就是秽以前的时间,它们曾有作为,只是当秽出现以后,它就消踪灭迹了。如今它再蠢蠢欲动,目的不明,若是放任自流,结果不可想象,况且根据已有信息来看,它们掌握的力量亦是远超想象,仅凭其中一个机器人能抵达夜塔已能证明这个族群的实力,更不必说同时期其他机器人的作为。如果我的计划成功,那在几年以后,应当会有一个或生或死的机器人加入战局。 “我只能寄希望于此,希望未来的你能够在此基础上继续行动——毕竟我已陷入夜塔太深,我几乎已被它全然掌控。我的人生目标,我的行动,已渐渐的从夜塔的角度出发......这不是被强迫,但可怕之处就在于此,我根本找不出自己被改变的事实,几乎察觉不到自己的变化,直到我翻出早期的录制视频。 “那是我初次遇见夜塔,准备合作时候留存的视频,由此来验证自己的变化和安全。只是我想不到,这竟然在两年以后生效了。所以我希望你这时候还没有和夜塔接触太深,毕竟,虽然失去记忆能清除这样的效果,但精神对躯体的影响总是不可避免,再多来几次,衰老的躯体能否还能支撑我们的行动,逝去的时间是否带走了所有变化的可能,留下一个注定的结局?我们是否也会在一次一次的遗忘中全然论为夜塔的傀儡? “施组织上有一个名叫施鸢的,明天我将会和她交谈,将领导的地位让渡于她。不过,她和我都清楚,一切的起源都来自于施乌,来自于顶着施乌这名字的人,所以在你成功接管施组织以前,一切事务都将由她出理。不过,她是一个值得争取的人,因为她和其他施姓者不一样,她并非一心为夜塔,她是个异种,她有上位的野心。” 过去的施乌无需再多言明,因为未来的施乌必能从此中提出其中的暗示,施乌亦确能做到,他的指意是,施鸢亦会背叛夜塔,因她并未一心向夜塔,她是活生生的人。 能听懂的不仅是施乌,施鸢亦能察觉其中的暗示,记忆也在此结束,她当即一拳打向施乌的脸蛋。施乌后撤半步,拉扯出变招的空间,一掌接下她的拳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个混蛋,你一早就知道我会有如今的感受。” “那个施乌已经明说了,他绝对不是我,我没有他的记忆和经历,他也没有我的思维,我们怎么能是一个人?况且,就算那时候我劝谏了,那时的你能听进去?“ 施鸢深喘一口气,理智重回身躯,她这时仍需要施乌,亦只有他能将她救离这晦暗世界。将被背叛的屈辱吞下,施鸢道:“你根本就是他,你们的躯体根本就算同一个,即使这时候你没有他的记忆,你也还是他,假如重回现场,你有他的记忆和实力,你也会继续那样做。” 施乌并未来得及回话,施鸢以眼神向其余施姓人下令,他们当即分离远走。 施乌道:“你也知道是假设,我再不会有那样的经历和机会,那就足够了。我现在就是你眼前的施乌,我读书十多年,并未出去工作,吃的全是老本,直到.......大概一年以前。这就是我的过去,你眼前施乌的过去,其余的施乌,他有如何的作为,有怎样的想法,那也已是过去,那绝不可能是现在的我。” “我只希望你能不要再算计我,利用我的弱点,我再下坠便是永无翻身的境地,到了那时候,我已经穷尽生命追杀你,不死不休。” “那倒不会,毕竟现在我们是合作,不是吗?” 施鸢并无回话,她想再叹气一声,却叹不出气。那时候她觉得自己当真聪明,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小聪明就在施乌的预料之中,这她才有今日的境地。这对她并无帮助,只能让她怀疑这次与施乌新订计划的合理性——施乌是否又在算计她,只为达成下一步目的? 但她并无其他选择,只能信任施乌。 第一百章 间断 施鸢并未给予任何实质帮助,施乌亦并未久留徘徊,与陆扫晴再启程。施鸟没有跟上,不知是施鸢要求还是他个人的不愿意。 施乌亦并未再多要求什么,似乎不曾察觉施鸟的离开。施乌不会回头,他知道施鸟的离开,亦知道身后的施鸢将在此时隐匿身形,于无形中无声谋杀他人。他亦无心战斗,因此他走得缓慢。他思考着施鸢所给予的信息。 他身处的位置和身负身份不支持他取得更多的信息,那他也就只能通过施鸢取得最新讯息,正因如此的缘故,他这时才能对各方的权斗有所反应,更不必根本无人察觉的智械危机。 它们身处的位置必定在阳界,但能力、思考方式、行为逻辑、目的究竟是什么,而施乌又如何能取得这些信息?.......施乌料想到一种可能,它们并非人类,并不会受到秽的影响,至少现在看来是如此,那是否能联合它们一同进攻夜塔,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解决? 施乌将这想法隐匿心间,且不说如何找到它们和沟通之类的消息,眼前的危机并未解决,如何考虑未来,这对智械生命的种种构想在此时不过是幻想。 放眼当下,施乌的安全感有所提升,毕竟知道了那些中高成员都随何以周而去,虽说职位的高低并不代表秽总量的多少,但能攀上高位的一般都在秽的世界生存已久,不然他如何接受这些高位者的信息而不疯癫?如此看来,这里其实并不似施乌感受的那般危险。 但如此的信息又带来新的问题,既然这些人秽力并不如施乌感受的那般强劲,那这些因招式而溢染空间的秽又是谁的成果?难道是那两个以城市和藤蔓互殴之人? 仿佛回应施乌心中的呼唤,一根高壮如高楼的藤蔓降落而来,其上正是他们曾遥望的操控植物之人,那时遥遥看不清,这时候才看见他是个男人,青青藤蔓代替了他皮下的血管,充当了他的眼睛,那一头的长发倒并未变异,面上太阳穴处仿佛鳞片一般排绰着叶片。 那人看向秽量在此战场中显得微弱的施乌与毫无秽力的陆扫晴,确认秽的视野并未错误,他说道:“我听说过你们,一个人四把剑,另一个人没有秽力,你们是施乌和陆扫晴。” “你是施乌。”他伸臂指向陆扫晴,又指向施乌,“你是陆扫晴。” “不是,我不是陆扫晴,她才是。”施乌道,“谁和你说的?” “不可能,我听得很认真,你,男的,才是陆扫晴;她才是施乌。谁和我说的......不记得了。” “周围这个秽量是你和那另外一个人干的吗,你找我们两个有什么事情?” “不记得了。我要告诉你,他们往那边走了。”他指向一个方向,感受风的流向,正是余归宁所处的方位,看来余归宁与何以全一同前往截杀何以周他们了。 “那你还有什么事情?能跟着我们一起走吗?”这种秽量的人物一同与他两同行,在这场秽怪并不会搅局的战斗中,他们的行动应该更安全,同时他的如此秽量亦能在对比中迷惑他人,影响别人对施乌以及陆扫晴的判断。 “他还没死,这些人也没打完,你等等。”那人说道,不待施乌有所追问,藤蔓将他送上高空。 施乌远眺他的离去,继续向前。 一路无事,施乌却觉知自己寒毛竖立,仿佛预感到有事将发生。这片城区早被那操使藤蔓之人摧毁,成为一片废墟,周围藤蔓并不有所攻击与寻觅,它如树一般在此生长,将表皮硬化,将顶部分化作枝叶,于是这片城区渐被他反作森林模样。 施乌与陆扫晴渐与这森林同步,感受空气的变化,感觉树的呼吸、光合作用,陷入宁静之中。空气中过量的秽亦在树的释散中渐渐被稀释。周围并无威胁,威胁已被那人的树蔓结界清除,即便还有kia的成员,他这时也被伤得无法攻击。 可是施乌的危机感更上一筹。周围仍是树木林立的模样,并无威胁,阳光被树叶分割得零零落落,宁和得不似倒像都市,更不像曾有战斗发生,只有脚下渐被落叶湮没的建筑仍告诉他们,这里曾有战斗。 “你有感觉有什么危险吗?”施乌问向陆扫晴。 “没有啊,这里挺安全的,刚才那个人看起来傻乎乎的,实力还是挺强的,居然能把这里变成这样。不过他好像没把和他打架的那个人杀了,这时候那个人应该不会来杀我们吧。” 施乌摇摇头,那人正被追杀,如何有时间和能力来杀他们这两个看起来人畜无害(至少和别人对比)的人......时间!施乌找到自己危机感出现的原因。 他握住陆扫晴的手腕,与她站在原地。 微风继续,向着余归宁的方向,树叶梭梭,为风吹动,一切如此祥和安宁,已将硝烟、血腥排除在万里之外。然而施乌的危机感仍在不断攀升,随时间的消逝。 施乌拔出剑,准备应对将来的袭击。 周围并无变化,阳光依旧落在地上,如剪纸的碎片,清风微微,舒松身心,他们站在树林的阴影之下,风吹不透施乌身上的冷汗。 陆扫晴亦察觉施乌的变化,又见施乌闭眼感受,也模仿着。未来的脉搏渐渐被她感受,事实渐渐充溢她的脑海。 常言及的“时间”不过是人们对事物发展的描述,如数学一般,是被人用以度量世界的工具,方便人们更好的理解世界。这时候便有人顺着这“事物发展”而统化成的“时间”前来杀死施乌......不对,那个人没法穿越“时间”,过来的是他的招式。 陆扫晴感到无可抑制的暴怒,这是那个人的恩赐,有人借着那个人的恩赐前来杀施乌了!她额上的双角霎时于此消失,海量的记忆并未涌入她的脑海,她需要的不是记忆,她需要的是力量。 若是她想,没有人能束缚她,于是她一拳打向这追溯向过去的一击。 第一百零一章 思考 攻击还未抵达,威势却先逼人面。并未有显眼的色彩,但施乌感觉自己仿佛坦身面对众人的视野,在这仅有他与陆扫晴的空间中,他竟然有了被注视的错觉。 注视以后,再是空气凝固的锁定,施乌行动自如,却难移动,周围粘稠如半身陷入泥潭,难以行动。 施乌霎时举剑,然而片刻以后他便茫然——攻击从何而来,攻击以何种方式,攻击的那一方是谁,因何缘故攻击他? 却见怀揣愤愤怒气,紧咬银牙,突进至施乌身边,她提拳击向眼前空气。 这是施乌首次见到陆扫晴招数的威势外露,漫漫血丝自无形中显现,搭附拳面。 无形、无声,了若无事,却见陆扫晴出拳击向处空气波动,一道残缺波纹偏移了目标印在沙地上。 危机已过,若无陆扫晴,这现在看起来并不奇特与致命的一招也许能要了施乌的命。 施乌看向陆扫晴,见她打破了那招以后有些虚弱,便搂住她的肩膀,慢慢将她放下。 “怎么回事?” 陆扫晴还未说话,额上失去的双角重新凝聚,她的皮肤也便一寸一寸的崩碎,如灰烬一般飞散。 陆扫晴双手尚未崩碎,她便用此来抚摸施乌的脸庞,道:“没有什么,只是我现在的身体太弱了,它扛不住就自己裂开了。” 施乌扫视她的躯体,只见她周身布满裂纹,如碎而未散的玻璃,道:“很疼的,是吗?我和你说了,叫你别过来,你怎么不听呢?” 陆扫晴的手臂散碎,她眉头并未有所变化:“我要是不来,你不就死了……你看嘛,这不是很好吗,你继续活下去,我也会再回来的。” 施乌摒弃这话题,问道:“那是什么人,是什么人攻击我?” “他,他,”陆扫晴虚张小口,却无法再找到对“他”的印象,“那个人受了‘他’的恩赐,所以从未来打这里,咱们未来一定能再看见他,没关系,我们会杀了他的,这一段未来已经被现在固定了。” 陆扫晴再张口,却发现自己的下巴也已碎散,她挣动残缺的四肢,施乌了然她的意思,便搂住她,让她在怀抱中散碎作满地的尘土。 施乌站起来,任凭陆扫晴的尘土随风而去。重要的并非陆扫晴,而是她带来的信息与那攻击。“他”是谁?为何授予别人能力来攻击他?而那攻击他的人又是谁,为何攻击他?施乌想到陆扫晴的角,她的角曾有一刹那消失,在陆扫晴攻击以后便又恢复,他此强与陆扫晴同步之时亦曾发现她那不可被解读与理解的记忆.....施乌只能想到相瑾秋对塔的描述。 “事实尚在脑中便是思绪,出口则成真。我不能说,所有人,所有或知晓或不知晓,或生者或死物,凡涉及,必沉默。” 施乌继续随风而行,口中念叨相瑾秋的话语。陆扫晴被角封印的恐怕不只是记忆,从她反击未来者的攻击需要解除角的束缚看来,角亦封印了她的实力,从那自空间以外的异怪的注视亦能看出陆扫晴的完全体并不包含这角,如此看来,与这不可言说出口的事实有所相像。 如此看来,其实角的计量并非是她的剩余寿命。 陆扫晴的记忆定涉及了施乌的过去,涉及了施乌与陆扫晴的相遇、依恋......但亦隐藏了她的过去,隐藏了一切秘密,塔、为她塑角者、劝她寻找施乌者,这角一定也涉及了“不可言说”的规则,无人能封止陆扫晴的话语,所以他们选择暂时封锁她的记忆,但这封印会随着她的死亡一次一次淡化。 当陆扫晴的死亡为她恢复全部实力,世界将会有如何的变化? 施乌摇头,他不敢推测。mikgo、夜塔、黄昏湖、陆扫晴、掌控时间者,如此的种种中隐藏了何等的计谋,他与陆扫晴又在其中充当怎样的棋子?这不是现在的施乌所能想象的,即便知道,又能怎样? 他假使能如陆扫晴一般无视“出口”的规则,他面对的亦只是被封印记忆或死亡......施乌不再推论,知道更多,他只能更认识到自己的弱小。 这样一看,似乎相瑾秋死前的愿望更容易实现一些,只是以肉身前往夜塔而已,但夜塔的具体位置又在何处,他由凭什么能过去,凭手中的剑吗?剑能带领他一路杀过去,可是他的体力、体能上限足已支持他的行动吗?答案是否。 独走在路上,施乌更认识到作为一个人的无力,一个人的孤独。不过他仍是欣慰,一丝欣喜从那重重的忧虑钻出,爬上他的思绪。 ——他不必担心陆扫晴死去,永远的离开。 “停步!”一人喝散施乌的思绪。 两人从被树缠绕的残缺高楼跳下,站在施乌面前,大声道:“你是什么人,那个部队的,报出你队长的姓名。” 施乌向这二人看去,一人一生腱子肉,肌肉壮汉,头发张扬四散,狂乱不羁;看不出另一人的身形,他被一领大衣从头遮掩到脚,长发将他的面容遮掩。 “我的队长应该是余归宁,队友有陆扫晴、何以全,我现在正在顺着余归宁留下的印记寻找她,我掉队了。” 那肌肉壮汉皱眉,道:“你的名字?” “施乌,施舍的施,乌有的乌。” “陆扫晴呢!” “何以全特意和你说过?她已经死了,死在来的路上。” 那人让出一个身位,道:“进去。” 施乌挑眉,问道:“那边是什么?” “是kia的档案室,”那掩盖周身特征的人说道,他的声音十分普通,随处可见,却如污渍般沾染大脑,“小心点,不要弄乱了东西,很多人在里面整理资料,你要是碰乱了等着被他们砍死吧。” 施乌走过去,忽然回头道:“你们怎么知道我和陆扫晴?” “何以全曾说过,一个秽力不多的人,带着四把剑,另外一个没有秽力,女人,有角,蛇眼蛇尾。”那掩形的男人答道,他把肌肉壮汉如纸箱一般拍扁折叠,原来那男人只是他的能力,“另外,我记得那个蛇尾女人差点和何以全打起来的样子,就在沙子淹没一切之后,快走吧。” 第一百零二章 档案 并无偷袭,再向前亦无埋伏,那人当真是岗哨,只是来核验施乌身份。 眼前仍是满地的冲破建筑后塑化成树的藤蔓,不见有何变化,满地的建筑碎块,透过树叶间隙的阳光......不见一点战争的痕迹,血痕全无,从那被树木覆盖的碎片看来,搏杀似乎远离了许久,久到苔藓、杂草遍生。 施乌爬上渐陡峭的建筑,继续向前。林地中渐渐出现影影绰绰的身影,似在窥探施乌,又像恰巧与施乌行向同一方向又饱怀万分怀疑。 施乌并不向那边探查,既然他被别人探查而后毫无意外,此时又并未看见任何示警信息,他便不理会这些异象,继续向上而行。那些探查亦并未伤害施乌,他们仿佛当真只是看看施乌——从表象看来,不过无论是施乌还是他们都不会相信这一表象。 不过他们亦并未再前来询问施乌的身份与目标,他们只有在阴影与树的遮蔽中的窥视。 施乌放平心态,继续如攀岩一般行进,这对寻常人等而言难以爬上的陡山对这时的施乌而言不过是饭后散步的运动量和消耗,当他攀上顶峰,那阴影中的窥视亦结束。 有一人正在顶上等候施乌。这是一个男人,面目全非,尽是伤疤,鼻子被竖直劈作两半,右眼已瞎,眼之下更是数不尽的疤痕,不过从其形状和疤痕深度看来,应当出自一人之手。 那人亦不言语,让出一条道路。 施乌的双眼却离不开这面目全非之人,幻惑之眼雀跃,意图冲破施乌的限制勘破他的伪装。 施乌感受不到他身上的秽,他的实力已如他的本来面目一般被过去掩盖,施乌感受到的不过是他的疤痕,他失败的凭证。 这些失败如血痂一般掩盖他的真相, 幻惑之眼将破解他的伪装,如撕开他的伤疤,扫视内中血肉。 这仅是破假之视扫过他的伪装以后的结果。 由此,施乌却得出一个推论,这人经历如此多的失败,其量甚至能被秽使用,全然将真身包裹其中,他也还未死去,这是否代表,所有曾挫败过他的人都已死去?施乌不能下定论,但这人定是从如此多的失败中存活,甚至反杀,如此看来,他的资历有多老,他的秽量能有如此的积攒? 这便是施乌抑制幻惑之眼的原因,况且,这人亦是官方的一员,他身上同样带有石头的标记。 施乌迈上他让出的道路,看见的却并非是kia的档案室,更不是余归宁、何以全等人。他看见的是幻觉,自己曾经历的幻觉,那些树叶中的影影绰绰之人。他看见的是种种不同的过去,他杀死那植树之人后前来此处的过去、他杀死那真假一人后前来此处的过去、他与陆扫晴一同前来此处的过去......种种假设的可能,种种不同现实的过去,最终通向同一未来,被眼前这人杀死的未来。 这些被杀死的可能的过去游荡在上山的树林中,影影绰绰地窥视真实的现在,以虚幻的眼睛追随真实的现在,渺茫的求生希望破灭于施乌远去的事实。 种种曾被杀死的过去加附与身,施乌摸向自己的脸庞,他面上居然是幻觉,他正是那以疤痕遮掩真身的人。但他终究是施乌,施乌睁开眼睛,站在原地。 他看见的正是kia的档案馆,种种行人穿行于此中,形色匆匆,不少人带有被秽污染的非人特征,更多人却是手持各种或出自本身、或取之外物的武器于其中巡逻,查找漏网之鱼。 “喂,你找什么呢?”门口站岗的一人问道,“你怎么是一个人,你的队友呢?” 施乌并不着急应答,他回首望向来处,他确是从矮山下爬上来,这时向后看去却不见那些影影绰绰的错误的过去,那在山顶等候他的面目全非之人亦不见踪影,只有远方那搏杀将尽,已是收整残局的队伍与满目皆是的树木告诉施乌所经历的一切尽是真实。 “想什么呢?” “没什么,我就是过来找我的队友的,一个叫陆扫晴,另一个是何以全。” 那人点点头,他并不知道陆扫晴和何以全,他只是莫名其妙的就被叫来打架,不过这也正合他意,又鉴于他极度带有文字之物,所以他被安排站岗。 “得了,进去吧进去吧。” 那人挥挥手,施乌便走进去。 内中人并无有一人的视线长久的停留在施乌身上。他们多是一瞥这新进来的人,再专注到自己的工作,有的甚至根本不抬头。 施乌缓一缓步伐,将注意集中在他们整理出的档案上。 kia似乎走得匆忙,临行时亦曾烧化档案,可惜火势很快便被阻止,这时便有大量档案供以浏览,眼下这些人便是在查认、甄别这些档案的真假与门类。 施乌不动声色,只是趁他们查阅的间隙偷看。其中内容是: 两界融合假说的试论证;近十年来秽的波动以及倒像都市出现的频率(这一份施乌看得格外清楚,近年来两界的秽持续提升,一假说被写在书上,“人类数量的提升对秽的影响”,而倒像都市的出现与人口密度相关,所以城市中才需要多个据点,而边疆地区据点稀少,倒像稀发);外围成员的名单...... 这是故意留下的资料,施乌如此断定。这些资料上全然不涉及kia内部重要消息,留下的只是kia的理念和无关紧要的资料,甚至最近的资料也是一年以前。做得如此蹩脚,不怪得施乌认出来,可是即便如此,眼前这些人仍是耐心整理,无微不至。 施乌亦能理解,kia确是能以此嘲弄他们,但他们却不能把这些信息当作废纸,也许其中当真存有疏漏于此的机要情报呢?也许kia的善后有所缺漏呢? 余归宁与何以全不在此处,施乌穿越人丛,向前而去。他继续追风而去。 他知道这应当是现今最安全的地方,档案在现代异常重要,更不必论及以信息为重的秽世界,所以他已做好了搏杀的准备。 第一百零三章 入队 走出档案室,天地忽然变化。 天黑了,那曾流下黄沙,将黑暗照散的光源消失了,毫无前兆,仿佛电灯被人关闭一般突然消失,此时若有人向那太阳看去,他能发现太阳其实仍于原处,只是它熄灭以后便被黑暗遮蔽了。 这是应当,kia总部陷入乱战以后便再无人这光源提供燃料,所以仅存的尸体被燃尽以后,失去能源的太阳便就此熄灭。 施乌看不出太阳熄灭以后的变化,眼见的只有黑暗重新将这倒像城市重握手中,并无秽怪侵入,并无天崩地裂,就如同一切毫无变化。施乌并不知这都市已陷入倒像的规律中,急速向阳界坠去。 施乌继续向前,顺着不变的风而去。 夜幕中的城市于此毫无差别,至多只是视线受光线影响,无法远视。施乌渐渐的走下山。 山下便是余归宁、何以全等众多人等,施乌未曾见到众人便已能感受到他们的秽力。这是所有人的秽力,因此斑驳不清,混乱得像是所有颜色的泥土混作一块,施乌无法细分这些秽力,但他仍能感应石头的印记,风也指向这里。 而施乌亦显现在众人眼中,一个秽力不能参与此次战斗之人出现于此,除去施乌还能有谁,至于陆扫晴,她本就没有秽力,自然是不被众人的秽视野察觉。 余归宁走出队伍,迎向施乌,问道:“你来了,陆扫晴呢?” “她又死了,死在一次从未来穿越到这里的攻击,我不知道那个‘未来’是什么时候。”施乌回答,语调中不见悲伤,只是平静,“你怎么先走了?” “天上那个太阳放流沙的时候,我们所有人都被淹了,不过没一个人死,等所有人都爬出来的时候,你和其他一些人都昏迷了。他们留下一些人来照顾、保护你们,何以全要求我也走,我看着你好像没什么问题,又有陆扫晴跟着你,就走了。” 施乌点头,继续问道:“现在战况如何?” “何以周带着一些人还在逃亡,逃往地下了,留下很多材料,又有一些人留下来了。现在只有你看到的这些人继续追踪,找打开暗道的开关和正确入口,只要找到,至少能正面攻破大门。” 施乌听闻她说及太阳,便由此问道:“现在这太阳熄灭了,有什么影响吗?” 余归宁这时看着并不开心,见施乌这话便更不高兴,道:“何以全已经和我们说过了,这个太阳就是这片倒像不同于其他倒像的原因,这时候它熄灭了,由它保持的特异性就此消失,如果不出意外,现在这里正在坠向阳界。” “那我们岂不是同归于尽?何以全应该有全身而退的方法吧?” 余归宁道:“当然,分发的那块石头实际上会给我们一个印记,那个印记不仅会把所有通过那块石头过来的人标记,还会在秽的浓度达到某种程度的时候把我们遣送回现代社会。不过这只是保命的手段,我们要是不能杀了何以周,这一路阵亡的人算是功亏一篑了。 “那颗太阳的熄灭一定在kia的预料之中,从他们的反应来看。如果我们不能在秽的浓度完全接近阳界之前把和何以周杀了,我们应该是失败了,他们能任凭这颗太阳熄灭就一定有能在这时候逃脱的能力,这以后kia的总部怕是难找了。” 施乌不再说什么,随余归宁归队。 找到入口并不难,毕竟队中能力者多至使秽象斑驳,至今还不见有两人能力全然重合,所以在如此多的能力者中,总有许多人能破解伪装,包括施乌,可是施乌并未参与搜索的队列。 他跟随着余归宁,思考自己的能力。 现在他的秽量和死去的桃酥相差不大,略逊一筹,这是在相瑾秋死亡的前后时间摄入大量秽的事实的结果,宣布将组织进攻kia以后,施乌并未摄入过多的秽量,他的精力集中在稳定状态,保持秽的平稳上。如今,他的秽量与意识已经稳定,他无需像余归宁一般将失控的情绪宣泄,他毕竟是施乌,也正因此,他仍被秽有所影响判断。 他这时的能力仍是身外身,虚化,常用的仍是这两招,却又有了将秽集中于某一肢体,使之在压力中提升效率、能力的手段,施乌并不常用,只是在对方松懈或误判之时出手以一招致命,他仍具备封印的能力,这封印却相当鸡肋,需将印记分布到被封印者的四面才能启动,不过启动的效果亦是非凡,封印无需施放者为此,它自能汲取游离的秽,它亦不能被解散、驱散,将持续到受术者完全被冰封,无法行动。 施乌感到自己忽视了一个能力,幻惑之眼。这眼睛能破除出现在视野的伪装,亦能堪破对方行动的漏洞,前不久还能让他在合眼之时无视距离,对向此施放能力者出剑。 这些能力全然不成体系,仿佛胡拼乱凑,与余归宁、桃酥,甚至黄安存在天壤之别,难以想象施乌竟然与他们处于同一能力体系之下。正因此,施乌至今仍依靠手中之剑,无有其他能力给予杀伤。 此前用剑虽毫无问题,可是对方再如此前那不死不生之物,施乌应当如此去处理,这时又面对险恶万分的持秽者,施乌仍持有剑,还能像上次那样有所作为吗? 他会不会在未曾反应对方攻击之时便已倒下。 施乌并不多想,随着一声爆炸声,kia的暗门正式被攻破,施乌也便随着队伍鱼贯而入,寻找何以周的身影。他看见了,何以全领队向前,迎接暗道以后最先的攻击。 施乌与余归随队伍一同走进暗道。 暗道并无特别之处,施乌静默不已,听着队伍的呼吸逐渐沉重,听队伍的步伐逐渐缓慢。已有人意识到现实有所不对,可是他们却寻觅不到任何毒素。 所以,一切只能归于一个答案——这是秽的压力,或许并不仅是秽的压力,余归宁无法言语。 她知道他们将面对一个强敌,一个见面即能消灭队伍中半数人等的强者 第一百零四章 幻 率先迎接他们的却并非那以威势重压众人的强者,一平平无奇之人出现在暗道尽头,站在光下。 他手中并无武器,亦不曾正视众人,他默默站着,站在光下。他的相貌隐藏在头发的阴影中,所着衣物亦无特别,他仿佛只是一个在密道中发呆的人,并未知晓这里将发生一场搏杀。 可他挡在队伍之前。 众人行走并未隐藏声调,如此的秽量聚集之下,隐藏并无效力,所以眼前这人应当知道他面前走来一群人,一群气势汹汹的人,可他并没有反应。即便他身有残疾,目盲耳聋口嘶哑,他也能借以秽的感官察觉众人的到来。 他不会没有秽的,没有秽的人不可能出现在kia的总部。 可是他就站在这里,堂堂正正,似沉思似昏睡的站在暗道正中,等待何以全一行人的到来。 不等问话,不等攻击,他仿佛抓住了众人的心态,在问话即将出现之时有所动作,他抬起头来。 似曾相识的感觉再度充溢施乌的身躯,施乌若是回想,一定能知道这感觉曾在他的第一次倒像行中出现,亦能隐约感觉这感受也曾在他被黄沙吞没之时出现,可是他现在不能思考,不能回忆。 他凝视着那人抬起的脸。 他是施乌,他亦是余归宁,他更是陆扫晴、何以全,他是仍存活于世的所有人,亦是曾存活于世的所有人,他便是一切的开始,他又是所有的终结,他便是施乌的梦魇,他便是施乌的忧虑,他等待着施乌的死亡,唯有死亡能将他带走,带走施乌与施乌的欢笑、惆怅、悲哀、愤怒。 余归宁亦在凝视那人,她却并未看见施乌所见。她看见的是.....桃酥归于夜塔之地......是的,她一直知道,所有具备秽的人最终都会归于夜塔,夜塔给予他们超凡脱俗的能力,授予他们常人所难望项背的感官,于是他们便要献出自己的理智,于是他们便要在死后奉送自己的灵魂。余归宁终有一日会死亡,死在秽怪手中?死在秽的狂乱?死在夜塔的爪牙?余归宁不能设想,但结局已摆在余归宁面前,她是塔的碎片,她无有灵魂,真正的余归宁早在出生以前便被她粉碎,化作她稳定状态的食粮,所以她的死去就是烟消云散。她永远无法再与桃酥相会,她无法再望见桃酥对某物疑惑的眼神。 如此种种显现在众人眼中,何以全看见的是他的失败,他的过去,看见的是何以周虐杀他的双亲,看见的是自己的无力,这便是现实,这便是过去。 时间便在这时停滞。 那人无声看着众人,默默地走过去。他走得沉重、缓慢,时间已被停止,他并不担忧某人会在这时突破自己的过去,前来攻击他。他亦不曾攻击众人,这时时间已停滞,虽不算冻结,但也如被堵塞的水管,流动得缓慢,正是因此,他才走得如此缓慢,毕竟他略有动作不当便是疏通了时间,将这些人带回现实。 他穿行在人丛中,触碰他们的肩膀,一个接一个,待他穿越队伍,站在队伍末尾,时间亦被疏通完毕。他知道时间的恢复,便以一声响指接触众人的耳膜。 幻觉随他的响指流行在人群中。 ...... 施乌睁开眼睛,他知道自己已陷入幻觉。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已陷入幻觉。 时间从未被停止,那人亦只是停滞时间,所以施乌便见那不可言述之物以超凡脱俗的速度触及面前所有人,再触及自己的肩膀,于是他们便陷入这场游戏。 这游戏的规则很是简单,向在场的所有人描述自己在那人身上见到的东西,不能出现具体的名称、非语言性的描述,在这场幻觉中,所有的特质都被禁用,此时此刻,在场的一二百人都是常人。而胜利规则亦是简单,只要有一人能将自己所见之物成功表达至某一人能理解即可。 时间依旧在流逝,现实并未变化,只是有人手持武器进来,开始屠杀。 施乌向四面看去,这场幻觉将他们的意志困在一个房间的圆桌上,他们都坐在椅上,可随意走动,可是这房间没有门、没有窗,只是不可破坏的类似混凝土的四面墙。 他们能做的只是交谈。 交谈还未开始,有人已倒在地上,他们现实中的躯体正在被破坏,他们尚未做到精神与躯体的分离,于是便死在幻觉中。众多人并未交谈,他们如施乌、如余归宁、如何以全,看见的都是自己的屈辱、自己的恐惧,他们至今仍是强者,如何能抛下骄傲来言谈自己的屈辱? 即便他们能表达,在如此的环境中表达至对方可理解时又是什么时候?届时还有几人能存活?这是一场kia必胜的战斗,这是他们的失败,他们早该在望见那人之时便展开攻势。 施乌寻觅着余归宁,不曾见到余归宁,却被人拍一拍后背。 施乌转头看去,正是余归宁。 “我......” “不要说话,夜塔在上。“余归宁便如此打断施乌的话语,“听我说,我来说。你的话语一定被窥视了,一定会被知道。” “嗯。” “她已经死了,你也见到了她的死亡。即使有轮回,我也再见不到她,因为我只是一层伪装,在你面前的不过是一个面具,无法像人一样死去,被......” “我知道了。” 她不必再言述,施乌已明了她的意思,她此时的言述亦曾被其他人说明,那说明者已心甘情愿的被施乌杀了。 幻觉碎裂得如此迅速,这是双方始料未及之事,不过那使他们陷入幻觉之人已功成身就,离开此地,徒留一干杂兵供以泄愤。 施乌沉默不语,看着众人以自己的能力将这些趁人之危的杂兵消灭。 他们继续前行,抱着对罪魁祸首的怨恨追去。 何以周就在前方。 前方是一处空旷的场地,场地之中仅有何以周一人与其身后的巨大机器。 “欢迎。”何以周道。 第一百零五章 一战 有了此前的教训,众人自然不会等候何以周说些什么,谨防变故于这一时的等候发生。 他们以各自的能力攻向何以周,或以身躯为武器,或集聚秽力射向何以周。 何以周面不改色,依旧站立原地。众多或实体或能量的攻击以各自形态冲向何以周,施乌想不出解决之道,他无法在这种啊群集且强度不一的攻击中毫发无损,余归宁亦不能,何以全也是如此,在场或许只有一人能从容应对。 那人正站在原地迎接这些攻击,能无损接下这些攻击的正是何以周! 他无有太大的动作,只见他举起右手,将掌心面对这些攻击。无风、无光、无影,一切并无变化,但却见到这些攻击尽数坠地,触地爆炸,其中不乏那些以肉身为攻击的持秽者,伤害他们的竟然不是何以周的反击,而是他们队友的攻击。 施乌并未攻击,他无有远程攻击的手段,那无视距离的一剑更多时候接近于“反应”,难以驱动释放。这时,他终于有时机看清何以周的相貌。 何以周长得并不出奇,无有异人之相,一般人亦难在未知他俩名姓之时将他与何以全联系,只有这两人站在一处,人才能发现他们其实是兄弟,长得相像。他服饰亦无特别,一身劲装,将衣摆袖口裤脚结束整齐,显然是要与众人搏杀。何以周身后,那机器庞大复杂,并无机械零件外露,这机器显然独立于环境,如发动机一般独立于野且颤动。 何以全走出队伍,向何以周问道:“这就是你的底牌,一个机器?kia的其他人呢,都被你献祭了?” 何以周笑而露齿,说道:“你的行动不算隐秘,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留下一堆人员和你拼命?” 何以全点点头:“我要的就是这效果,他们要是没人团结,顶多算是一群匪盗,更弱者甚至只是乌合之众。我要的就是你,只要你被击碎,kia就不值一提,而且,你一定会来,因为我。” “你说得对,如果我输在这里,你又能做什么?” 何以全直视他,他知道何以周正在调侃他,不过何以全并不介意,这便是他与何以周的差别:“我会让你去被审判,无论你和我有什么渊源仇怨,无论你曾有怎么样的作为......因为我是何以全!” “这么说,你不想我死?” “废话少说,要是接下来有什么能力致你死,那也只是你的宿命。” “很好,”何以周拍拍手,“我很满意,你还是我认识的何以全,又聪明又蠢......不过,既然你能有这样的心态,我不妨也将这种心态散布给所有人,让他们知道,他们跟了一个好领导。” 话语落,何以周手掌向下虚摁。 无与伦比的重力忽然将施乌覆盖,他只是一介旁观人士,怎么这时被殃及池鱼了?四面查看,寻找救治自己的方法,却发现在场的几乎所有人都如他一般倒地,他的视线被重力迷糊,看不清站立的具体还有何人,但此中一定无有余归宁。 施乌抬手爬动,却发觉自己已动弹不得,他感觉困意渐渐袭来,却忽然被剧痛打断。他的手臂就在前方,于是他看见,自己的手臂已成一滩血肉——他的手臂被压碎成一滩血肉了。 可尽管如此,包含施乌与余归宁在内的众多人等并未死去,他们都已失去四肢,却仍苟活于世,这正是何以周的特意,这便是何以全的“态度”。 此番情景并未逃脱何以全的预想,他曾在kia行动,怎会不知何以周的能力,而何以周亦知何以全能破除他的能力,他这番作为,正是为了削减这些秽力不多,但能力千奇百怪之人对战斗的影响。 尚能在场活动的只有何以全一人,他“否定”了重力,所以还能站立在何以周能力的范围,而其余三人则以身躯硬抗了重力,维持己身不倒。 可即便他们尚能站立,他们也未必能提供战力,光是对抗重力已消耗了众多精力,他们如何能分神去杀何以周。这也正是何以周的谋算,他要的正是他与何以全的单挑。 何以全略看一眼队势,看向何以周,道:“你能这样为此多久?” “直到你死的时候。” 何以全拔腿而上,只一次眨眼的功夫便出现在何以周面前,不见他有所作为,只见何以周以更快的速度挥出一拳,何以全无法躲避,霎时倒飞到起点。 但下一瞬,一巨物破土而出,将毫无防备的何以周吞咽下肚。 何以周能如此轻易死去吗?当然不会,只是一瞬,他撕开巨物的内脏与血肉,自其中从容走出。巨怪的血肉与血液受重力的影响,从他衣襟滴落,只一步的时间,他的衣物重归整洁。 他抬头,看见的是何以全手持缠流的能量迫近。何以周强,他何以全如何弱小一分?何以周这一拳尽在何以全预料之中,这一切顺着他的预想发展,只在三招之中,何以周必失去反击能力! 现实并未随着何以全的预想行进。当他自爆一般将流动压缩的能量压缩至爆炸,何以周亦伸出手。何以全已将自身否决出他能力的影响,可是身外之物呢? 这自爆的能量在爆炸的瞬间被压缩,重新缩减至何以全塑形之时的大小。 何以全并不退缩,以这压缩的能量为武器,向何以周近身搏斗,只是不出三招的交互,他便被何以周一脚踹回原地。何以全倒飞的同时,何以周夺走了那团流动的能量,将它释放向天空,霎时,满目的白光充斥众人的眼睛。 何以周并无表情,心中却知道何以全离开kia以后大有进步,仅能在如此的时间中塑成这样的攻击,若是他并无防备与对何以全历来的攻击习惯的调查,恐怕这时已是何以全胜。 不过何以全似乎已失了神智,竟和他来比拼近身搏斗,他是已遗忘他何以周以重力锻炼自己了? 不等何以周有所言语,另一人站起来了,她站起来,空气便流动了。 这人白发红瞳,正是因桃酥死亡而重获天赋的余归宁,她已战胜重力的束缚! 第一百零六章 二战 何以周并不惊诧于有人能冲破他的束缚,他对众人的压制并不残酷,尽管他已残废了众人的肢体——这种伤痕对那些秽量的人来说不算轻亦不算重,正是需要治疗才能恢复战力。 虽说有人能对抗这重力在何以周预料中,但此时此刻,他仍是对突破者有所好奇。 这是谁能如此迅速的对抗他的能力,是谁有这样的天赋。他期望看见施乌的身影,但见到的却是一长发垂落,入眼皆白,发下一双红瞳的身影。 这是余归宁。 余归宁并不清楚自己如何能在如此重压中站起,正如众多人虽仍在呼吸,却不知呼吸的原理,只是任凭本能起效。余归宁只是想站起,她便站起了。 她只知道风缠结于身,支撑她的身体,缓解因重力变化而出现的种种状态,她身体正轻盈,她的呼吸渐渐消失,但她仍存活于世,并感觉自己状态渐佳。 “你叫余归宁?”何以周确认道。 “你知道我?”余归宁跳过回应,反问何以周。 “我不仅知道你,我还知道你的情人是桃酥,在和我的一支小队对抗途中死了;我还知道你来到这片地区以后还曾经有一个队友叫做赵本晤,他正是最先领悟秽怪拥有人一样的记忆,他也是个良才,只不过太聪明了,死了;你队伍里还有一个施乌、一个陆扫晴,这两个人相当神秘,一个没有秽力也能在秽的世界畅游,死亡没法带走她,另一个伴随着种种现象,正是他的出现促成了这次对kia的进攻。我说的不错吧,何以全。” 不待何以全回答,何以周接着道:“不单是你,余归宁,在场的所有人的过往、现在,我都清楚,正是如此,我才对现状感到绝望,你们虽有能力,却永远庸庸碌碌,被身体支配,好像不开化的野兽。正是现在太安逸,这才有如此聪明又愚钝的你们。所以我才有今天,才有这时的kia,我天赋算不上绝佳,但我有目标,有毅力,又有一点天赋和奇遇,所以现在,你们都要败于我手,因为你们领悟得太晚,因为这就是命运。” 余归宁不听他的废话,提拳攻向何以周。这时重力并未变化,却见余归宁速度有增无减,远超正差压力之下的自己。她亦知道这般秽量的自己难对何以周造成威胁,不过她仍有一分力,她只需纠缠何以周,使他露出破绽。 曾指引施乌寻来的风蕴结于余归宁的身体,使她速度更近一步,下一瞬,本便快速行动的余归宁竟然出现在何以周面前,一拳捶向他的下巴。 不曾见余归宁的出拳,只能见她升龙之时的残影,但即便如此,她这蕴结周身力量与如此长久的风流的一拳仍被何以周挡下。 用一只手挡下。 何以周并未动弹,自他以重力压制重力以来,他就从未移动双足,与何以全搏斗之时不曾,这时更没有。 气自余归宁被握住的手消散,何以周并无这手笔,这是余归宁的作为,余归宁挥动右拳,以肉眼难见的速度捶向何以周。只是这一拳依旧被挡下。 何以周看向余归宁身后,将那侧的重力升高,可他向那边看去,看见的却不是墙壁或其他死物——他看见何以全在余归宁身后。 何以全受那何以周的一拳以后并未受伤,他也看见余归宁站起来了,他也知道余归宁的想法,所以此时此刻,正是何以周的疏忽! 蕴结的能量再度随何以全的手掌攻向何以周,何以周急忙退却,却发觉自己被人牵扯住了。他低头看去,余归宁正抬头,向何以周笑一笑:他何以周能束缚她,她余归宁何曾没有抓住他呢? 能量再度覆上何以周的躯体,将他身躯湮没,随即便是一场爆炸。爆炸而散的能量并未化作白光充斥众人眼中,它团结作球,将何以周全数笼罩在内,而余归宁与何以全则被浪波吹飞,倒向远方。 何以周就这么轻易死掉了? 这是在场众人的想法,但仍有人并未相信何以周就如此轻易的死去,一是何以全,他知道何以周的真实实力,亦知他能量的破坏,那能量尽数释放也无法有如此的威力;另一人则是余归宁,她知道自己并未被气浪吹飞,她是被何以周扔出去的,既然如此,何以周绝对不会如此的被风杀死;最后一人就是施乌,他猜想到何以周在如此的战斗中藏有计划。这时他绝不会轻易的死去,何以周的智力亦不准许他有如此的作为,不允许他在无有准备的时间恐惧敌人,绝对不允许他于毫无压力的被人偷袭致死。 湛利的光芒渐渐消散,显露出其中的身影,正是何以周。他吃尽了何以全的一拳却毫发无伤,连衣物也不曾破损。 重力自他身躯解除,何以周的身体并未有所变化,却忽然感觉他似乎高壮了不少,手掌庞大不少。 “还有什么嘛?,想不到你一招还挺强的。”何以周道,“不过杀一般人还可以,杀我就不行了。”何以周所言是实情,他已见过何以全出招,不会再被他一拳残废,所以这时,他便向外扩大了重力,将所有爆发的能量牵引向外围,如此,才有了何以全的所见。 “因为我用了第二次。”何以全应道。 “聪明。”何以周笑盈盈,展开双臂,“为了你们这么努力,再给你们一点奖励!” 无比的重力压向施乌,施乌感觉自己的胸口似乎在急速收缩,即将触及背部,他看见自己的面已经凹陷,血肉垂向口腔。“巴嘎”一声,剧痛充斥施乌的脑海,他的肋骨断掉了。 重力的作用仍未减缓,施乌渐感觉呼吸困难,血肉模糊,周围一切景象变得扭曲,他这时只是一只羔羊,任何以周摆布。 直到两人走入这片空地。他们迈入这重力变化的世界,分毫不受影响,只是愤怒冲向他们的大脑。他们看见的不是何以周,他们看见的是被重力束缚压迫的众多人等! 第一百零七章 乱 施乌曾见过入场这两人,其中一人曾误认他作陆扫晴,另一人曾以幻觉迷惑他。只是这时施乌不能认出,他已被重力牵涉得口不能言、耳不能听,即便他强言出口,旁人听来也不过是些意义不明的声调。 不止他一人,余下众多人等亦然,他们无法反抗这能力,只能以肉身承受,施乌因能力并无特别,躯体还算坚韧,所以尚且还能暂不死去,那些能力出奇之人秽力全然构建在奇诡的能力,实体秽力微微,这时已几乎死去,只是血肉还未冷却,尚存一线生机。 曾能对抗重力的余归宁这时亦跪下,她不肯再倒下,所以血肉渐在重力的牵扯中沉向地面,被骨头撕裂。 那入场的两人默默无言,只是他们一踏入这片重力被重新构造的领域,何以周的视线便向他们扫去。只是一眼,这片压制众多人等的领域便被那操使幻觉者破解。 何以周冷笑一声,举手向天空,无声无息,重力再强,将这一片幻觉撕扯得变形破裂,于是众人还未再感受正常重力之下的享受便再度受制重力束缚。 那植物附加于身者并未被幻觉覆盖,他以实体承受了这重力,可他似乎毫无感觉,只是当众人再度正常的希望破裂之时,他抬起头颅。他本是爱人的人,所以才会在那片区域堪防强者,保证死亡率不至太高,这时他眼见众人几乎身殒于此,如何能忍受? 他无有威严之声,亦无强狂之言,无尽的树木从他脚下蔓延,渐布向全场。他走向那里,植物便生长向那里,在植物的覆盖之内,重力再度正常——他既然能将藤曼化木,他便能以树木改变重力! 他止步于何以周面前,他一路并不盘桓,径直走向何以周,但树木已在他的步伐中向四方生长,将解脱出重力的桎梏。而那幻觉者,亦再将幻觉布满全场,于是施乌折断的肋骨再度恢复,他已被崩坏的眼睛再度正常。 不单是施乌,更有其余被重力束缚的人类,于是只在不到十秒之内,何以周的布置全数失效。 “你来得好早,我还以为还要十几分钟呢?”何以全说道。他并不指望自己能与余归宁战胜何以周,他两合作的胜率渺茫如数沙粒,他只想拖住何以周,尽量试出他的底牌,再由此二人出手,一举将何以周拿下。 这两人并不理会何以全,操使植物者向何以周问道:“现在投降并不算晚,你仍不会死去。” 何以全毫无畏惧,说道:“你以为我料不到这种情况?” 随他的声,他身后那庞大机器启动,失重感布及周身,温度升腾。所有的植物尽在此中燃烧,所有的人再度归于被重力压迫的状态。施乌口不能言,眼不能见,但他感觉皮肤正在升温,他感觉自己的生命正流逝。他不在地上,他在天上那颗熄灭的太阳上! 倒像都市并非完整的空间,如何能有星体,又能有何人可凭空塑造一颗星体?所谓的太阳,不过是地下机器燃烧可燃物,而这倒像都市的地表即是天空。 但何以周并未启动那太阳,他并未将众人当作燃料燃烧。 何以全知道这感觉,这感觉在记录上记载得清楚,何以周这是在将两界融合,融合需要药引的。何以全向后望去,那不可一世的两人尽数被空间捕捉,悬浮于空,幻觉、树木四面作用,却全然逃不出失重感的黑手,他们仿佛已被绑缚身体,无能为力。 何以全中了何以周的计,他知道两界融合的理论公式,但他不曾想到何以周如此疯狂,能在如此的情况中启动机器;他亦惊诧于何以周的理论竟然如此迅速的实现,竟在这时提出原型机。 沉重的一只巨手自天花板伸出,将此二人捉住,这并不在何以周、何以全两人预料,这不在融合的过程的预料,这是......秽怪! 这本该无视这次进攻的秽怪竟在两界融合的影响中堂堂登场。 两人被秽怪捉住,当即恢复行动力,这秽怪只在一瞬之中便被树木缠绕,被幻觉困惑,被两人拉下异界的空间,落入这空间的怀抱。这正向阳界坠落的倒像世界在那无名机器的作用之中破裂得更迅速。 事件到此为止,似乎何以周的计划已破裂,但这两人一脱离秽怪的身躯便再被空间捕捉,而秽怪亦源源不断从天花板落下,将众人拉入混战。本不该被众人察觉的倒像都市的坠落这时清清楚楚出现在众人的脑海中,他们能清晰的感受到他们如跳下山崖一般坠向阳界,他们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身处的空间正在碎裂,正似饼干被从边缘一点一点掰断。 场面登时混乱,众人一时之间竟然并未攻击何以周,而是对落于身旁的秽怪动手,而何以周似乎也被变故影响,并未再将重力再施加于众人。 他身后的机器亦虽未有所轰鸣,静默如死亡,但它那无时不在的“存在感”却向众人提及,它正在运行中。众人看不见倒像都市之外的领域,不知在这机器的作用中,世界会如此变化,但他们知道,眼前这些秽怪皆出自他的机器,若是放任自流,他们定然损耗在这无休无尽的秽怪潮中。 然而可悲之处就在于此,他们即便从变故发生之时便进攻何以周,这时仍会陷入缠斗的泥潭,他们即便无视秽怪,秽怪亦将进攻他们,在渐强的秽怪潮中,他们竟然只能眼睁睁感受机器的运行,感受晦灭的到来。 施乌翻手挥剑斩断一只奇形秽怪,在乱战中穿行。他已寻觅到余归宁的身影,他要赶去和余归宁汇合在料想下一步,但乱战中拳脚无眼,他不仅要防备秽怪的袭击,还要防备队友无意中的偷袭,所以他行得缓慢,他亦无能改变如此现状——一剑一剑的杀,效率太慢了,何况何以周仍能施展那重力立场,将所有人控制。 在如此拼搏中,有一人竟当场与秽怪融合,缠斗的一人一怪竟在搏杀中渐渐融合! 第一百零八章 意义不明的宣战 施乌未曾细看那与秽怪融合之人,一记阴冷招式已趁他被那融合之势分散注意的时刻袭来。 偷袭施乌的那生物是一细巧秽怪,仅有人类腹部大小,但正是它这微弱体型使它坠落之时能逃过人眼,潜伏于地。这时施乌察觉一抹颜色自地冲袭而来,他虽有心杀怪,但已无法反击。 若是任由那秽怪袭击,它必然覆上施乌的面部,将身躯塞入施乌的口中,钻入他的身体。但这不可能发生。 反应的时机太短了,施乌无有时间将秽凝聚作能力,所以他只能坐以待毙;何以全无视众多搏斗中的人与秽怪,一切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何以周,只要他死,这场混乱闹剧就会结束,所以他潜游于人群中,穿行在落地的鲜血与携带凶意的眼眸中,等待何以周的破绽,他并未注意施乌;余归宁同样寻找着施乌,但她如其他人一般被秽怪纠缠,寸步难行。 ......所以,能拯救施乌的仅有一人。 一只手掌捏住那秽怪,将它攥死。陆扫晴自施乌身后走出,衣帽齐全,她不像才复活,倒像旅游归来。仔细一看,能发现这蛇眼蛇尾的女人穿着于身的并非现代衣物,那只是仿照现代服饰款式的以蛇鳞编制的外壳。 “施乌,我回来了。”陆扫晴道。 施乌一时间五感交杂,若是他不让陆扫晴前来,他怕是要被那来自未来的攻击与这秽怪杀死。 陆扫晴眼见施乌并无反应,便接着道:“我说过我会回来的,你看我不是回来了,还杀了一个想杀你的秽怪,怎么样,我是不是立大功?” 施乌再无回应,只提剑刺向陆扫晴。 这毫无征兆的一招并未突破陆扫晴的反应能力,她仍有时间反应,或借住施乌的剑,或以近为退,借以身体素质的优势与施乌缠斗,将战斗拉入长剑难触的剑柄位置,但陆扫晴并无动作,她只是合上眼睛。 她不知施乌这是做什么,但她知道施乌必定不会害她,更不必说杀了她,所以她宁愿什么也不做,只闭眼等待长剑的到来。黑暗中,果真没有死亡的刺痛与热量消散的感觉,陆扫晴睁开双眼,见到施乌收回长剑,将剑上的鲜血抹在一旁的死尸上。 施乌刺击的并非是陆扫晴,而是新落地的一只秽怪,它出现在陆扫晴背后。 “你怎么了,怎么好像想了很多东西?”施乌问道。 “没有什么,快告诉我要杀什么。” 施乌指向那镇守无名机器,将来犯者尽数杀灭的何以周,道:“咱们要杀的就是他,他就是kia的头目,就是他把这里搞成这样,不过咱们得先把余归宁拉过来,她就在那儿。” 陆扫晴随手拍翻近身的一只秽怪,为她与施乌的独处营造空间。循着施乌的指向看去,余归宁就在那儿,左支右冲,在三四只秽怪的包围中行动自如,她显然具备相当的经验,风不断在她的行动中汇聚、酝酿。陆扫晴不知战术,但从余归宁毫发无伤、神采奕奕的模样看来,这些秽怪竟然并未对她造成任何伤害,反将她的斗志激励。 于是二人行动,穿行在乱战中。局势本不该如此,他们本来能团结队伍,逐渐配合,将这些强度还未让众人难支的秽怪驱逐出人类的身边,再团结以战,逐渐达成上风。可是因何以周行为而出现在天花板的空间裂缝中漏出的秽怪如洪水,阻之不尽,杀之不绝,一时之间,他们既无有如此的效率清空身旁,反倒双拳难敌四手,竟在如此的缠斗中被能力各异的秽怪中伤。 陆扫晴并不畏惧如此的情景,依凭本能行走在混战中,移向余归宁。秽怪的攻击尽数湮灭在她的本能中,她不必知道攻击从何而来,直觉会告诉她所有攻击的来源、应对方法。有了陆扫晴开路,尽管前路往往于下一刻便闭合,但施乌仍似游鱼穿行在水下废墟,与余归宁汇合。 而余归宁亦注意陆扫晴与施乌的行动,向他们靠近。当三人相会的时刻,出口的不是寒暄,她道:“快和我去杀了何以周。” “不必去,我已经来了。”何以周走来。 他这时竟然放弃了自己的机器,向这汇合的三人走来。他朗声道:“余归宁,曾爆发出极高的天赋,这时又第一个承受住我的能力,从种种迹象看来,你都在隐藏自己的实力,是被夺舍了?是一直在隐藏实力? “施乌,进入秽以后就展现奇高的天赋,但在加入秽世界以前已经有过数次被目击记录,但从年龄以及其他因素看来,应该不是本人,此后又与那威胁四方的组织牵扯不清,你就究竟想要什么?那组织又想要什么? “陆扫晴,一个不能理解的存在,处身秽世界,竟然不受秽的影响,与秽的交互频率绝不低,却片秽不沾身。迎接过数次死亡,却仍能在身死魂消以后归来,似乎不死不灭。你就是你们三个中最神秘的一个,你为何能存在,你为何而来,无法知晓。 “要是世界中存在主角,那非你们三个不可,所以我现在就给你们三个,连同在暗处的何以全一个机会,击败我拯救世界的机会,十米以内,所有活物尽数退散。所有人,尽情用你的眼睛看着,看向他们,看向我!” 他的声音出现以后,全场竟鸦雀无声,何以周竟用重力再度缚压所有人和物,平静所有的斗争,迫使他们静听自己的宣言。随他的一声响指,以他与三人为两点的直线中点的人全数飞散,留下一片空地。 “他们,施乌、陆扫晴、余归宁连同何以全,将挑战我,kia的首领,何以周,胜者将能操控这台机器,将融合的两界分离,或是再续进程,来完成我kia的目的。从这一刻起,直到我死或是他们四个全数死亡,这片土地上再不准出现任何斗争!” 空中仍在不断落下秽怪,那些秽怪却全数被他镇压,无论再落下如何的何等、如何强度的秽怪,它们尽数臣服在何以周的重力中,等待何以周与乌等人战斗的结束。 施乌将剑指向何以周。 第一百零九章 三战 交战一触即发,施乌举剑欲冲,却见一抹白影掠过。 正是余归宁,她早在与秽怪搏斗之时便积攒风云,这时难得与何以全正面拼命的机会,她自然首当其冲,况且,施乌之剑虽无所不断,但他本人秽量略低,不能当头阵,陆扫晴无有提防之心,易被暗箭奇招谋害,不如她一马当先。 冲势不减,余归宁将势能与风结合,以一记空翻高抬腿下踢展开战局。 何以周并不移动,一展王者风范,他只将手掌对准下落的余归宁,斥力随之而来,将余归宁的威势锐减,甚至将她的行动停滞,余归宁知晓这并非斥力,这是何以周将她身后的天花板变为重心,减缓她的冲势。 未及余归宁解出难题,一身影俯身冲袭而来,不见他的面容,但见一抹寒光闪过,正是追及而来的施乌。 何以周并不将之放在心上,施乌的心智并不似四五岁的小孩,但如此的秽量在此中战场上何尝与孩童存有区别?即便他手中长剑无物不破,他也砍不到何以周。 何以周两指突袭,夹住那无物不破的长剑。这却是轻易,即便这剑再锋利坚韧,若是剑锋触不及敌人,那也和废铁毫无区别,未及何以周有所反应,那施乌却忽然爆散鲜血。 一只娇小玲珑的拳头穿透了出剑的施乌,一拳打向何以周的胸口。 何以周连步后退,却未能全然将身脱出险境,那本该锁住陆扫晴手臂的施乌尸体消散,陆扫晴几乎与他一同迈步,再一拳攻向何以周。 何以周霎时明白事实如何,他趁何以周分心在余归宁身上时召唤分身,以分身携带真剑攻击,他料定余归宁的攻击能被化解,亦知晓自己的剑在此中情景太慢太大,因此将自己的攻击也化作佯攻,真正的攻击正是其后追来的陆扫晴。 知了经历并未对现状有何帮助,他仍困在陆扫晴的连拳中。此前他已知陆扫晴的拳似乎存有因果,但这时他才真真确确知道她那娇小无奇的拳上附上了肉眼难见,只能依凭直觉感知的未知之力,当真擦着即伤,碰着即死。 陆扫晴亦是心急,她拳出如风,尽拼上了自己的潜力,只为在施乌面前一展能力,以后好同施乌共行,可眼下她的拳虽快,但何以周游刃有余,踏着奇怪的步调,竟在一呼一吸间将她的攻击全数躲避,甚至恢复呼吸,在这拳势中状态渐佳。 一剑出鞘,对准何以周的破绽。 何以周却并未惊奇与恐惧,一切尽在预料之中,他反手将手心对向陆扫晴,一霎那间,陆扫晴倒飞而去,摔落于地。不过她并未死去,反而怒似泉涌,跃起再战。 可是在她被击退的一瞬,何以周的另一手已抓住了施乌的剑。这次是真施乌,他已在陆扫晴的拳潮中留意许久,施乌游走许久,就是为了这时的破绽。 未及何以周有所言语与动作,剑上的倒影有所变化,一双眼睛在其中出现。 何以全以一记下鞭腿现身,将施乌的长剑作为支撑,一脚扫向何以周。 何以周再后退,却见余归宁摆脱了重力的束缚,一拳袭来;视线的余光,亦见施乌再出剑、何以全再进攻,就连那不远处的陆扫晴也现身在面前,拔拳以待。 这便是何以周至危险的时刻,双拳难敌四手,即便在场的某一人与他捉对厮杀,或是以一第二,他何以周也不曾落半点下风,只是眼下有两人,一人施乌,长剑断破万物,另一人陆扫晴,拳重如坠,此中种种,他何以周能如何面对? 何以周面不改色,即便某天他死去,如果他亦将是此种平淡表情,何况是此时,何况他仍有能力应对。他并未再举手,将手心朝向众人,他只单单落了一个字:“退!” 一声令下,本势如破竹的四人霎时被斩断了攻势,如被投掷一般落回来处。 四对一的第一次战斗便就此结束,何以周并未损失什么,倒是这挑战的四人已是损耗体力,技不如人。 “配合得很好。”何以周点点头,“余归宁,你知道施乌的速度、力量不及我和其他人,所以抢先做头阵,吸引我的注意,随后施乌也很有才智,用假身迷惑我,掩饰真正的攻击。 “一系列的攻击几乎使我喘不过气来,只是可惜,空有头脑没有实力只能像现在这样,被我一招扫飞,此前的种种作为都成我的信息,接下来,你们的攻击只能越来越劣,因为我已经渐渐的明白你们的攻击习惯。等你们体力耗尽,或是我已经感觉不到心意,你们的死期就到了。” 他看向何以全,似乎等待何以全的回应。 何以全虽然并未出言,但其忧虑表情已出卖他的想法:他也许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环,何以周的实力,这时他们众人对他一人便被压制成如此模样,若是何以周那些干部兼战力亦在场,战局怕是倒变一面的屠杀——对他们的屠杀。 这想法只停留了一瞬,何以全瞬间察觉自己想法的谬误,如此广大的镇压,以何以周这时的秽量,这毫无非人特征的脑力,他绝无法做到精确压制,混战反是他们占优,可况他若真如此时表现的如此强大,他何必束缚那二位? 回应何以周的却并非何以全,施乌站起来,道:“我不信你真像现在这样强,你现在的状态不可能承受你表现的那样的秽量,让我想想......唯一的可能就是,你只是一个中继站,像是水龙头下面的水桶,一直在接水,等我们攻击的时候就倒下你这时储存的水,所以你才没法做到直接在我们攻击的一瞬间就杀了我们。” “是它?”施乌指向那无名的机器,又将手指移向那被控制的两人,“还是他们?无论是谁,你后面的机器一定是关键。” “对。”何以周点头,“就是那样。” 何以周笑一笑:“仅凭你们四个,真的能做到吗?” 第一百一十章 四战 做不做得到,一试便知。即便这时有何以周赞同以扰乱判断,余归宁仍是再提步前进,聚风而上——无他,相信施乌的判断而已。 风将何以周锁定,犹如他的重力一般予人压迫,何以周记得此前余归宁的锁定还不曾有如此效果,想必是她能力的再运用。只不过,在如此短短的时间便能再进能力,以技巧弥补秽力的不足,如此看来,余归宁的天赋确是值得夸点。 普通一拳,又像藏有玄机,何以周轻松晃过这一招,知晓这仅是佯攻,便再留余地,应对此后的连招;却见如此的佯攻仍在继续,何以周正欲反击,陆扫晴已快步加入搏斗。 于三人混战以外,施乌寻觅着破绽,行步谨慎,以防自己成为破绽,一道声音乘着余归宁聚流而来的风钻入施乌的耳朵:“你们和他缠斗,给我一分钟。” “你要破解他的机器?” “是,所谓机器,也不过是秽的聚集体。只不过何以周行动总是顾及那机器,所以难有机会,再给我一分钟,这一分钟我没法一同攻击何以周,我得专注。” 施乌点头,注意却忽然聚集向战场以外:这里已渐渐解体,这片倒像都市已出现缺陷,或是这里被kia维持太久的缘故,这片区域崩塌以后的缺陷予人一种直觉,掉下去并非会使人进去阳界,也许这缺陷会将他们碾碎。有此作引,施乌视线再向远处看去,崩碎的征兆早已显现,只是他们专注于与何以周的搏斗,未曾注意视线以外,眼下已有不少被何以周控制的人类与秽怪被吞吃。 注意分散之际,却忽有一身影显现于施乌面前,正是何以周,他竟然在一刹那间脱离了余陆两人的缠斗来到施乌面前:“大敌当前还敢分散注意!” 施乌霎时虚化冲向何以周,力图穿过何以周的身体,可惜如此的计谋被何以周看清,何以周倒步而退,保持虚化的施乌始终存有肢体与他的身体重叠。 如此,便出现施乌至担忧的一幕,将实化虚对大脑的压力不可想象,所以施乌从来不曾长久的将虚化保持,将于攻击的一瞬再凝结作实体;何以周亦知道如此改变形体的能力对大脑的压力,所以这时他才有如此举动。 一拳袭来,强行中断何以周对施乌的纠缠,正是陆扫晴,而陆扫晴以后,余归宁亦结风而来,冲那滚滚风势看来,何以周积蓄了不可想象的能力,只待时机。 虚幻之施乌霎时被撞入战局的陆扫晴遮掩,当他再显露之时,已是两人,他于陆扫晴身后的一瞬解除了虚化,再转用身外身。 这两施乌特征全然相同,皆是两鞘皆空,所用剑术却毫不相同,一人手持大剑无所畏惧,占据主导一劈一扫压迫十足,另一人长剑在手,为大剑提供挥舞空间,封锁闪避空间——于陆扫晴身后的一瞬,施乌所作的不仅是解除虚化,召唤身外身,他更趁此一瞬拔出两剑,为真假两身提供无所不破的剑刃,混淆真假。 再有余归宁加入战局,这时这一真一假施乌与陆扫晴、余归宁竟然与何以周持战甚久,甚至略压何以周一头。但三人却无一人敢轻懈,他们都知道何以周未曾使用他的能力,他于压制全场之时仍在积蓄秽量。 但余归宁、陆扫晴、施乌配合已久,这时又怎会让他做出施展能力的动作?他的动作早被看清,正是他那的抬手。 只是现实并不总如人意,计划预料再充足,现实亦总有变故,何况这时的人心谋划勾杂的战斗呢?提供破绽的并非陆扫晴,死亡已将她的能力、直觉唤醒,亦供给强韧身躯,她一拳一脚间渐入佳境了;亦非余归宁,她虽随何以全二战一,又与陆扫晴、乌再加以何以全再战,这时是她第三场,她亦不觉疲惫。 出现差池的正是施乌,然而可悲的是,他的失误并非状态的不足,即便他才经历不短时间的虚化,他这时仍足以应对如此的战斗,但他的秽量着实不足以应对如此战斗,他已尽力,但他的全力亦是战局的突破口。 重剑竖劈,向着已被逼入困局的何以周,这一招必中,此后无论何以周如何作为,他总落下风。然而这一招却无法击中。他们能压制何以周,何尝不是何以周有意为之何尝不是何以周引导?他们一知何以周如此秽量的原因,便易于轻视何以周的身手、战斗思维,着重于何以周的能力,如此,便是给予何以周机会。 沉沉重剑被二指擒住,一如前往。那时是施乌的分身,这时呢?何以周抬手。 一指,斥力爆散,将余归宁、陆扫晴震飞向远处,却并未见施乌真身被推出战局,那手持长剑的施乌再贴于地,长剑紧贴地面,如此一指,竟然同时同时执行了斥力与引力。 何以周随手将这手持重剑的假身的手臂折断,任凭他于身后消散,走向施乌真身,道:“看来你也不过如此。” 这果真是施乌真身,也是,重剑必是战斗的主导,破绽颇大,若是与战力相似者搏斗仍是可圈可点,对大体型者亦是一剑到位,但这时便显得笨重,施乌亦知此理,所以以重剑为假身。 只是这一点何以周亦能看出,所以才有时情景。 “只不过输了一场而已。”施乌道,“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这么久了何以全还没出手?” “我知道,他是我弟弟,又在kia行事了这么久,我怎么会不知道他的思路呢?”何以周道,“拭目以待吧,看看他的悟性......不过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施乌向四面看去,禁锢同样加持于倒飞而去的陆扫晴、余归宁,这时她们亦在挣扎,那重力束缚不了多久,只是这短短的时间已足以何以周杀死施乌。 “唏,可以和解吗?” “此时此刻,此情此境,你怕不是在说笑?” “说着玩玩而已,”施乌这时趴在地上,仰面看着站立的何以周,他显出笑容,“你既然不知道也就算了。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胜 如此发言,何以周霎时警惕,随后将施乌压杀。这一定是施乌希望迷惑他,在临死之际做出一些难以理解的话语,以此迷惑他的判断,为其他人行动争取时间。 一定如此。 何以周心中仍有一个猜测,这猜测并不是何以周希望所见,所以他将之隐藏于心,不给予信任。那手持巨剑的施乌行动太像一弃子,全然不将性命放置于行动之上,所以他理所应当的束缚他的行动,牵涉真施乌的心神,力求最短时间杀死“真施乌”。 ......但施乌若是料到了这一层呢? 那手持长剑的施乌仍在挣扎,在重压之下挪动。并无异象,然而多年磨砺而生的直觉却惊跳着何以周的神经,告诉他一切有异,将这不被相信的推论摆在眼前。但何以周不能相信,他并不相信施乌拔出两剑是为迷惑他,他绝对不会在斗智上输施乌一筹,毕竟他们如所预料一般进入此处,结局亦如他推想一般进行,不是吗? 现实击碎何以周的自信。 有人在他背后行动——何以周拼尽全力前冲,躲避身后之人的偷袭,然而身后那人攻击之速却远超他所相信。沉重一剑划破他的衣物,打碎他的脊椎。 这伤势曾在何以周的预料之中,所以他并未失去行动力,重力再度托起他的身体,操控他的躯体,只不过这时他便只能如提线木偶一般被自己的能力操动。 他转身,看见的是施乌,那手持重剑的施乌,这施乌便是被他折断手臂那个,这时他以左手拖着巨剑,滴滴鲜血于沾满血迹的剑刃上滑动、滴落地面,正是他砍了何以周一剑。而转望被何以周以重力束缚的施乌,他已消散于眼前,告知何以周他的判断失败了。 “我就知道你会轻视我,即使我手上的剑无坚不摧。”施乌道,“我也本来应该像你预料一样,只可惜我这几天忽然领悟了一招,不然我怕是也砍不到你。” 何以周并不说话,提起自己的手臂,将手指对准施乌。 正是这时,准备良久的何以全终于出手了。何以全出现于施乌身后,他看向的并非何以周,而是那无名的机器。他已看透了这机器,他已识破了这机器的原理,他已知将秽如何外显以摧毁这机器。这机器并非生命,它基于秽而运行,那便给它更多的秽,那便摧毁它维持秽的流转的线路。 不见攻击,这机器一定存有防止物质界面攻击的能力,何以全亦无需物质攻击。若是以秽的视野看去,能见何以全与这机器周边的秽如沸水般波动,无有攻击,无有受损的表现,因为这根本不是攻击。 但何以周却忽然坠落于地,连那再压杀施乌的能力亦霎时停止在锁定。何以全这秽力波动,竟然使何以周的能力失效。 何以全深吐气,他所作的不过是将秽引导出原本秽的移动线路,正如他想关闭电脑而直接去牵引了电脑线路,将其中的电流导向地面,至于何以周能力失效,定是他的秽被这机器抽离,具体原理他亦不甚清楚,只有找到图纸或拆解机器以后才能知晓。 施乌不似何以全那般轻松,认为战斗已胜利。他拖着剑,走向未死的何以周,他并未忘记何以周尚未死去,留着这样的人存活于世,总会招惹混乱,他并不想知道何以周的雄心壮志,亦不想知道他隐匿之物。 “别过去!”余归宁叫道。她将于空中虚握,风便积聚汇集于余归宁手中,凝聚着她此前积攒的所有风势。如此平平无奇的一记风枪,细看其中,却见它颤动得几乎自毁,却见其中流动之风快得难分难言。如此的一击,定能将何以周的身体击碎,化作满地血肉。 施乌闻言后退,只见那风枪于下一瞬击中何以周的位置,将那一处尽数搅碎。施乌距离何以周并不远,毕竟他此前才偷袭了何以周一剑,但这时他却并未感到有风于眼前,只有见到那震碎的混凝土才能知道余归宁曾以能力攻击此地。 亦正因施乌的位置较近,他并未见到其中有何血迹——何以周不在此处。 一只手臂随着施乌所见产生的想法锁住施乌的喉咙,重压随之附上施乌的身体。何以周此前只是装死,他并未真正被剥取秽力。他现在锁住了施乌,又将重力压制他,他仍能全身而退。 ......可惜事实并非总如人愿,正如此前他被施乌偷袭,施乌再一次粉碎他的计谋。而施乌所作的,却只是将身体虚化。何以周霎时寻觅施乌,却不曾想施乌下一秒便锁住他。 下一瞬,施乌带着他坠向地面。地面并非余归宁的风,地面亦不再存有混凝土,此时此刻,何以周身后的地面仅有新塌的缺陷,那将一切生命杀死的空间缺陷。 临死的一瞬似乎格外长久,足以何以周想通一切。眼中景象并未变化,何以周看见的是施乌身后一串一串的血珠,于是何以周明白了。施乌并未战胜重力,他只是借以那忽然其来的力量强撑行动,正是如此,他才会留下一串一串的血珠,这时施乌的身体状况一定相当糟糕,骨头已碎了?血肉已脱离? 他知道了施乌隐藏了能力,这能力足以支撑施乌于他的重力中行动,不过这能力显然无关躯体,不然施乌不会在这最后的时刻漫溢点点血痕。 那施乌为何要与他一同去死?为何不利用这信息差将他的手脚废除?何以周不再想,这一切无关于他,至于kia,他自留有人照应。 这便是一切的结束,这便是这场对kia的讨伐战争的结束,施乌与何以周同归于尽,坠入那夺命的缺陷。 陆扫晴爬起来,她不太会挣脱这种束缚,因此一直不见战局。她向余归宁问道:“施乌呢?” 余归宁忽然说不出话,但施乌确是死了,她要如何回应?半响,余归宁说道:“他死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悲 陆扫晴似乎沾染上了施乌的冷漠,她与施乌相处已久,性格与习惯确已有所同化,因此她不再疑问,只是走过去将施乌落下的两把剑捡回来。 空间的崩裂这时已达至难立足的地步,众人于何以周死后亦恢复了行动能力,便不久留。石头的烙印并不只是在秽的浓度达到某一高度才会激发,在何以全告知众人主动激发的操作以后,众人纷纷离开。 石头的送离并非将之遣送来处,它仅是将众人送往倒像通往阴界的通路,各个归处不同,因此人群逐渐散流,何以全亦在招呼一声以后离开。 自今以后,重要的便是调查、应对秽怪的形势,这两人并不牵涉其他组织,至少明面如此,所以对她们的调查也便暂时放下。 陆扫晴与余归宁走在寂静的都市中,听闻远处的人声渐随她们的脚步接近,但似乎又渺远如天边。陆扫晴问道:“这还是我第一次离开施乌这么久,他会回来的吧。” 余归宁默默无言,若是kia并无后手,那施乌便是永远的死去,据她对夜塔的印象看来,人命无关紧要,施乌的地位随时可被替代,所以施乌......余归宁答道:“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就这样死了,也许他又是自己悄悄去干什么事情了,等他弄完了就自己回来了。不过我们也得弄个葬礼,替他掩饰掩饰。” 余归宁忽然发觉自己亦是染上了悲伤,那“葬礼”两字微微颤抖,从表情看来,自己似乎比陆扫晴更在乎施乌的死亡。这时她才发现,自己与陆扫晴并不相熟,她与陆扫晴的联系只在于施乌,她原本亦抱有朋友之妻不可亵之心,所以这时竟不知如何应对陆扫晴。 “也是,他怎么会死呢,他会永永远远和我在一起的......”施乌确曾有离开她独自办事的前例,比如那一次月下通话,但陆扫晴却发觉自己的言语渐渐的不稳定。从前他办事总是打声招呼,也不会将她留在先前那种危险之地,这次当真只是办事?以及,她真的能和施乌生同一宿,死别两眠? 不能理解的记忆伴随着悲伤涌上心头,陆扫晴默默流下泪来,她不能理解这段记忆,但与之相共的悲伤却被她全盘接受,所以她这时便理解了死亡的含义。 死亡于她而言不过是一段疼痛带来的的长眠,但于生者而言,却是习惯的不适,那与你共枕同眠之人消失了,以后再无床畔之人的体温;那曾与你窃笑悄言之人死去了,再分享话题时,侧目看去,只能见一面空荡荡的床;…… 死亡于亡者而言也许是解脱,但对于生者却远不止某一人的死亡,这也许还象征着过去再难回忆,象征着自己的部分死去。 陆扫晴抹去眼泪,正一正面孔。施乌遇到此等场景并不会流泪,他只会想方设法寻找复仇之法或解脱之道,那她也不应该……至少不应该在大庭广众之下,要是施乌泉下有灵,能喜欢她这样吗? 只是当她归家以后,当她在冰冷的床铺上醒来,独自面向无边无际的黑暗时,她的泪便如泉涌般落下。 如今仅有她一人面对一切了。 几日以后的夜晚,便是施乌的葬礼,葬礼顺利,很快便是入夜以后。 黑色很深,一如倒像中的夜。安静也似那虚幻如泡沫的倒像,这是常态,乌云沉积的夜,雨将下未下,沉闷似厚实的纱雾,降笼在下的所有人。 这是郊外的坟场,参与葬礼的人皆不言语。在场的只有寥寥几人,但此地并不空寂。死者没有尸体,所以只是选捡了几件他的衣服装入骨灰盒中,将骨灰盒放进窄小的小箱子中,众多骨灰盒似商品,又似无人问及之物,排排列列安置在箱中。 此地风俗有些特殊,并不时兴火葬,夜色正盛,坟墓灰渍般染污黑夜。 陆扫晴坐在台阶上,望那不干净的夜,希翼可见那墓地。死亡便如此般无声,这时陆扫晴才领会到,死亡的悲沉与庆贺的欢乐与他们同在,只是悲欢并不相通,听闻了也只觉得吵闹。 她不知道人的葬礼礼节,余归宁其人也不注重死的礼节,因此这葬礼其实只是趁夜将死人衣服放入骨灰盒中,将骨灰盒背来安放。 余归宁站在这连照片也无的骨灰盒边,关上箱子的门,不远便是桃酥的坟,若有鬼魂,想必他俩不会寂寞。 余归宁不多想,点燃一支烟,靠在放置无名死者骨灰的柜上。她深吸一口,吐出烟雾,回想施乌曾在她手上写的字。陆扫晴看着冷静许多,也许能和她谈及离开之事。 这几日没有机会,陆扫晴总在哭,泪水濡湿她那厚重的睫毛,似笑非笑之眼蕴意悲伤,余归宁如何开口? 这时伤痛已有血痂,余归宁才有机会说话。 她弃了香烟,碾灭了烟头,走到陆扫晴旁边,道:“我要走了,我要去前线。我的秽量已经足够了。” 陆扫晴并不看向她,远眺夜中的坟茔,道:“我留在这里吗?”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徘徊,如漩涡中的杂物,被心绪携卷,送入脑中。远处的坟茔如此真实,远望便能见那凝固的死意,如污渍般附在本无暇的夜中,死亡如此真实,使人感同身受,可是那一堆一堆的石块下的尸体,正如这死亡般严肃凝固,不可触碰吗? 会不会有人假死于此中?借这死而生,离开此地呢? 陆扫晴未将余归宁絮絮叨叨的话听进,“你太弱……基本自理……有事电话……”之类的话偶尔滑入脑中又离去。陆扫晴沉浸在着惊人的念想中,感觉施乌之生仿佛触手可及,然而这念头却被余归宁打断。 “……算了,你跟我走吧,我不能让你在这里。” 余归宁欲离开这块伤心之地,此地的情仇已尽,是时候离开这块是非之地。施乌亦曾在被黄沙吞没之时在她手上写字,写出一个“走”字。 那时候她以为这是要她离开,这时才明白,原来施乌希望她在此役以后离开。 陆扫晴转身看向余归宁,说道:“你走吧。” 第一百一十三章 风波再起 余归宁察知陆扫晴的言外之意,问道:“你不一起去吗?” 陆扫晴立定决心,她要寻找施乌,没有施乌的生活仿若无盐的菜肴,有何用处?她应答道:“我要去找施乌。” 余归宁不曾想到自己的一时安慰之语竟然能使陆扫晴产生如此的念头,她竟想不出如何应答。陆扫晴看出她的想法,说道:“施乌不会死的,他这种人怎么会死,他还没找到一切的秘密,他还不知道我的身份,他还没有真正了解这个世界的真相......即使他死了,我也会把他复活,一定会!” 余归宁看着陆扫晴,一时间亦被她感染了想法:施乌那时为什么不一剑砍了何以周,施乌那一扑是否藏有蕴意?余归宁回想自己从血池归来的感觉,那些以这人类形态不能理解的信息,施乌这舍身是否亦是察觉了那些信息,他是否将有所作为? 余归宁得不出答案,她缺失了太多信息,除非她脱去人身,除非她接收塔的力量。即便她这时与陆扫晴一同寻找施乌,她们又从何寻找,以她们二人之力又如何在阳界行动? 余归宁看向自己的右手,施乌曾在其上写下一个“走”字;她又望向那暗中的坟茔;最后,她远眺远方的天空,试图寻找隐匿世间的夜塔。若是施乌、桃酥在身边,他们会如何劝说此后的行动?若是她仍是以前的她,她将如何作为? 她曾有一次机会,那时她便可离开,任由塔的注意集中在放走碎片的施乌,可她放弃了。如今或许是最后机会,她是否放弃梦寐以求的平淡生活去寻找施乌,去接近夜塔,去寻觅陆扫晴的神秘,去靠近陆扫晴的过去......她是否放弃梦寐以求的平淡生活? 思绪中,余归宁寻找陆扫晴的身影,却发觉她已消失。 余归宁得不到答案,她便在此犹豫中看丢了陆扫晴,她再寻不到陆扫晴的痕迹,她仍处于秽的领域,她仍与秽怪搏斗,可是秽的风暴已远她而去,她的生活或再有波澜,可这波澜已远非这时可比。 ...... 何以全走在夜晚中,又是一次夜间散步。 他的心绪并未因摧毁kia而平静,他已复归文案工作,只等对秽怪的调查有所进展,他便奔赴前线,他平静得如平原上一望无际的江河,心中却似江河中的暗流一般难以平静。他已完成自己所完成,他本该再无追求,专心向秽怪,但他却无名的烦躁。 何以周已死,真真切切,他亲眼所见,何以周已和施乌同归于尽......可是kia的残部呢,kia的核心成员不见踪影,若是活捉了何以周,也许kia便再无再起可能,但现在如此......施乌又在这场这场讨伐中扮演如何的角色,他的行动又意味着什么,那组织吞并了kia的残余?kia与那组织合作了?施乌便带着所有的疑问死去。 一切本该平静,可是何以全却并未感觉秽的风潮有所远离,他仍在被无形的拉扯,他仍在这场谋算中。 何以全慢慢踱步,让喧闹中的寂静浸润脑海。一切人声仿佛将昏睡时的噪音,远离了他的思索,他心中只剩平和。何以全复演着一切,他在自己的脑海中扮演着何以周、扮演施乌、扮演余归宁、......所有的行动皆有目的,他们为何这样做,他们为何不寻找另一行动路线? 一切平常,他寻找不到任何疑点,可是正是如此他便越怀疑,他并非超人,即便有秽加以辅佐,他仍是以人的角度思考,如此,便绝不可能寻不到任何疑点,他对旁人的理解绝不可能深进至一次模演便全然理解。 除非有问题的是他。 逃离kia、加入官方、......、被派遣来调查机器人事件、与何以周的谈话、组织进攻kia...... ——“小弟,你永远慢我一步,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正如你的直觉引导思路一样,你看得见当下的局势,却看不见宏伟的浪潮;我看得见大势,却难认清这些细枝末节。创立kia不是我一意孤行,正是时代要求我这样做,不然日后死伤更重,放长你的眼光,别停留在这些个人的死生。” 何以全猛然抬头,他被何以周控制了,他行事一直准许何以周的暗示中,所以他带领众人踏过kia的档案馆,所以他顺理成章的找到何以周藏身的暗道,与何以周决战,一切尽在何以周掌握之中,只因这句话。 何以全放眼四周,月朗风清,人潮攒动,一切如常的晴夜。何以全却忽然冷汗遍体,何以周的能力绝不只是控制重力,那时他失去记忆和这时行动皆在何以周暗示中应当是他另一能力,他至今仍未破解这能力,正如他当年失去记忆,神智清醒地为何以周建功立业。 何以全打通电话,向那头之人说道:“现在立马来找我,不要再相信这通电话以后的我的所有话,不要再允许我自由行动,直到我被证实没有被人控制、施加心理暗示或是其他种种非物质因素。” 何以全不待回应,关掉电话,静静等待接应之人的到来。难怪他那决战之时如此疲乏,难怪那决战尽是施乌、余归宁一行人中流砥柱,原是他已被控制,原是他被施加了暗示。 何以全等待,等待着接应人员的到来。其中并未生事,未有人注意停留于原地的何以全,何以全亦并未出现任何反常之态,何以全反复以能力破解那蛊惑自己的能力,却丝毫不见有所反应,他被蛊惑也许只是错觉。 接应人员如约前来,路上毫无事件。可愈是平静,何以全便越觉惊悚,他无法预测接下来的事件,他已渐感困乏,已如步入中年一般将昏睡在车上。 何以全划破手臂,向自己写道:不能相信他们,不能相信他,不要为他做事。 否决深印于脑海,即便某一日他再度失去记忆,他亦不再会为何以周办事......何以全进入被封锁状态,几日毫无事件,直到送餐人员为他送来晚饭,发现何以全已消失,房间中毫无被破坏的迹象。 第一百一十四章 寻觅 月自清明,人声鼎沸,陆扫晴行走在城市中。 她不知自己将往何处,却仍是在行走。城市的原野尽是生命,它们皆为陆扫晴指向方向:夜游一家人无意的一指、热恋情侣偶然的一瞥、店主专注游戏时的朝向......所有或有或无意义的行为,于陆扫晴眼中,皆是为她指引方向,他们从未听听闻陆扫晴,亦不曾沾染任何神秘力量,但只要他们存活于世,他们便会对陆扫晴一展善意。 这并非他们的意志,这是他们集体潜意识所为,所以他们才会为陆扫晴指引他们一无所知之物的方向,所以他们的本无意义的行动为陆扫晴指引方向。 陆扫晴认得这些指引的特征,陆扫晴任凭人们漠视她的非人特征、准许她在人流中穿行。陆扫晴只有一个目标,找到施乌,但施乌按她睡醒时模糊听见的对话看来,应当在阳界,她不知阳界在哪儿,但她知道这里有人知道阳界在哪,或许还知道如何前往那个地方。 那些人只有一个特点,他们都长的像施乌。 眼下所有生命尽数为陆扫晴指引的,正是施组织据点的方位。 ...... 施鸢与施鸟同住一处,他们虽然长得相像,但二人并无血缘上的关系。他们除去服侍夜塔的特点,其余皆属正常人,所以相恋并不出奇。 他们那时为了捕捉塔的碎片做出了太多动作,,这时他们已离开了施乌的出租屋,另寻据点,另作伪装。 如此明朗的夜晚,他们没有开灯,因为他们正在伪装成一对节俭的夫妇,两人脸上的伪装让二人看起来有夫妻相,而非两兄妹。 但在这入夜时分,场上搏斗的三人互相看不清面容、特征,若不是他们彼此共事已久,这场搏斗怕是输的更惨。 来者没有多少动作,她仅是破门而入,扑向最近的一人,一拳而去。 碎裂的飞石擦过施鸢的脸,清脆响声告诉她被这一拳击中躯干或脑袋不是重伤便是当场身死,同时也传达一个信息: 施鸟躲开这一拳了。 来犯者已扑倒施鸟,此时她正背对施鸢,这是一个好时机。 施鸢学习的搏斗技巧是在最短时间内不计代价的致残对方,所以她并不顾及施鸟,猛地向下一手刀。。 她一手刀的威力不及来犯者的一拳,但胜在更快、效果更隐晦——她指甲缝隙处分泌神经毒素,将麻痹目标。 然而不可思议的事情却于此发生——来犯者竟然在施鸢思考于出招这不及零点三秒的时间中将肌肉调整至能够以一个前滚后发先至,硬是以不可思议的反应与动作速度躲开这必中的一招。 这一手刀以后,那来犯者竟然站起来了! 冷汗还未及落下,施鸢打下的一手刀还未收回,那来犯者又出一招。 只是一个简单的肘击,没有效果,朴实无华。 然而就是这么简单的一招,却快得不可思议,快得连防御的姿势都不让人摆出,施鸢直接被一招打中胸口,后摔到墙上。 施鸟已是久经沙场的人,他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从站位来看,来犯者绝没被打倒,他一个扫堂腿攻向那人。 但下一瞬,他便后悔出来这招。 黑暗中只听见一声清脆的骨裂响声。施鸟扫出的一腿被来犯者踩下了。 来犯者不理睬几乎被废的施鸟,径直走向施鸢,一手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提起。 月色正明,但这来犯者站于黑暗之下,能在月光下照见的只有被提起的无助的施鸢。 来犯者鼻尖与脸颊那一点一点水渍的晶莹被这光照亮。 “别,别动手,施鸟。”施鸢从这晶莹中看出来犯者的身份,她被掐着脖子,声音含糊,但还是能被听懂。 来犯者落下眼泪,原来她一直都在流泪,只是没有哭声。 “施乌还没死,对吗?告诉我他去了哪里?” “施乌已经死了,你亲眼所见。“回答的并非施鸢,而是一侧的施鸟,“你怎么不明白?!” 施鸢不能等待陆扫晴对施鸟的话有所反应,她仍是人身,此时被掐住脖子提起,相当难受,不待多久,她便会窒息而死。她虽能以攻击解脱,但她何必攻击,她亦不想攻击。她道:“放开我,我知道一个地方,施乌无论是死是活,都与那地方有关,你应该能在那里找到答案。” 陆扫晴放下施鸢,问道:“哪里?” “你就是从那里出来的,你应该还记得,那个塔。”施鸢揉揉脖子,“那个永远被乌云笼罩的塔,那个有湖水的塔。” “施鸢?”施鸟不解,施鸢为何要将陆扫晴引向夜塔,自施鸢任领首领位置,施鸟便越来越发觉自己看不懂她。 “你不必再说,一切听我的。现在去把施鹤叫来,然后收拾东西,准备转移据点,等把陆扫晴送过去我们就转换据点,今晚的动静太大了。” 施鸟叹出一口气,他从地位上无法反驳施鸢的命令,但他并不明白这一举动的目的,也许这正如放过对施乌放走碎片的惩罚一般,自有施鸢的理由与收获吧。 施鸟离开此处,留下施鸢与陆扫晴两人。 “你当真要寻找施乌?”施鸢问道。 陆扫晴坐到月光之下的椅子上,她背向了圆月,所以难见她的表情,只听得:“我不去寻找他,我不知道还要做什么,我不知道继续活下去有什么意义......不好意思,我刚才掐了你的脖子,我有点太激动了。” 施鸢道:“活下去的意义就是活下去,世界上没有神,即使有,它们看我们也像看蚂蚁一样,根本不在乎,所以没有人为我们提供活下去的意义,只有我们自己在活下去的同时寻找目标,寻找迈向未来的路。” “那你有得选吗?” “我已经选了。” “那很好,我也选了,无论如何,不管施乌生死,我一定要找到他,找到他的人,找到他的尸体。” 施鸢点头,道:“他还没有死,但这时候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但记住,你抵达夜塔以后,要去到旁边的湖,那里有个人,他会帮你,他绝对会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