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行神话》 第1章 徐行 呼呼…… 朔风如刀,雪花漫天。 正是数九凛冬,滴水成冰的季节。 随着一声鸡鸣,晨曦第一缕阳光,照耀在莱州府庆阳县三叶乡浅山凹徐家院中。 晨光跳过徐家茅草屋前那株开的雪白的梅花树。 刹那之间,琉璃晶莹,枝叶扶疏,金色的晨曦最终投落在一个身材柔弱,面容清隽的少年脸上。 少年约莫十四五岁,稚嫩的面孔上,有着一双与年龄明显不符的成熟眼神。 此刻他眸光流转,似在思索着什么。 徐行眼眸幽邃,搓着一双冻得发白的手,不停向其上哈气。 这已是他来此界的第三天。 大周朝,这是一个人文地理和前世华夏大萌有几多相似之处的朝代…… 前世…… 念及过往,徐行不由皱了皱眉,思忖道,“也不知那是件什么样的宝贝,竟能带我横渡虚空,来到此界。” 徐行前世本是末法时代的一名修行者,以炼精化气之法凝炼真气。 然而地球末法,仙路隔绝,纵然苦苦修持也难以炼气圆满,更遑论筑得道基,扣阙长生。 想的深了,徐行不由紧了紧身上被前身浆洗的发白的秀士长衫,感叹造化玄奇。 前身徐行,竟和他前世少年之时的容貌,有着八九分相似。 大千世界,平行时空么…… 正在这时,“咿呀,”一声,木门响动,一个荆钗布裙,容貌秀丽的少女,盈盈走来。 她一边往屋内走来,一边以一种无奈的语气责备道:“弟弟,天气这般冷,你身子刚好,怎的好下床来受风?” 原身徐行熬夜读书,受了风寒,卧床半月有余,脑袋昏昏沉沉,人事不省,直到三日前才好转。 当然,谁也不会知道,原来的徐行却是自此一命呜呼了。 徐行闻言,转过身来,定定望着少女。 少女年纪也不过十六七岁,中等身量,皮肤白皙,一双柳叶眉下,丹凤眼灿然有神,她虽未施粉黛,但姣好面容有着少女的清丽雅致。 只是手中老茧,表明平日里劳作颇多。 徐行知这少女是前身胞姐,徐招娣,三年前前身母亲病故后,便一直和前身相依为命。 平时,徐行读书为考取功名,可谓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这少女也就照顾徐行的衣食起居。 平白多了个姐姐,徐行心思多少有些异样,但脸上还是露出淡淡笑意,“姐姐,我已无大碍,且总是在床上坐着,浑身不得力,倒不如下来走动走动。” 徐招娣素知自己弟弟性子执拗,自有一番主张,闻言也不争辩,浅笑道:“好了,饭菜已经做好,弟弟你洗漱一番,一会儿我给你端过来。” 说着,转身离去,回到厨房忙活去了。 于徐招娣而言,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 徐行轻轻叹了一口气。 从前身的记忆中得知,平日他和胞姐相处便是这般,在徐行看来,前身性子木讷,确是个典型的呆书生。 而且,十五六岁在前世地球,正是上高中的年纪,少年人心思灵动,性子不定,按说难以抱着四书五经苦读。 可前身竟还能熬夜苦读…… 也很难说这性子是优是劣。 徐行洗漱一番,走到壁墙旁的书架前,书上放着笔墨纸砚等物。 探手,随意拿了一卷前身平日的习文,翻阅起来。 映入眼帘的字迹,就令徐行眉头紧皱,待到览尽内容,已是摇头不语。 天赋平平,性格执拗…… 徐行下了个四字评语,中人之姿! 此生撑死中个秀才,想要中得举人,却是不能。 这方世界,读书人科举入仕也是以经义文章为主,诗词歌赋只是文人雅士的消遣方式。 “秀才之试,不过默诵经义,纵是作文,也是以今人发前人之言,这对前身倒是不难,但举人之试……却是难如登天了。” 其实这也是大部分一般读书人的命运轨迹,他们没有多少天赋,中得举人已是侥天之幸,更不要说是三甲进士了。 徐行笑了笑,放下书卷。 这时,徐招娣也将饭菜端进屋中,徐行用了起来。 用罢饭菜,目送徐招娣将碗筷收走。 徐行方来到床榻前,除去鞋袜,在床上盘膝而坐,闭目养神,实则已是默运前世法诀《养气诀》,丝丝缕缕的暖流自丹田涌起,不过一刻钟,已然行了数个周天。 面容红润,眸光湛然,心中欢喜不禁。 “这世界灵机丰沛,我若修至炼气巅峰,当不需如前世那般耗费十二载之功。” 徐行前世大学毕业后,在一次考古探险中,自一古物中得无名修炼法诀,从此踏入仙道。 可惜,前世仙路隔绝,纵然耗费了无数名贵药材,徐行也未能炼气圆满,筑得道基,开得天门。 而在此界,却是不同。 徐行思忖道:“若在前世想要炼气小成,也不知需搜集多少天材地宝,而在此世只需呼吸吐纳天地灵机为己用即可。” “这天地灵气十足……想来此界也不乏修道之士,鬼怪妖魔了?” 这些念头电转而过,没有多久,徐行已是沉浸在修炼之中。 不知不觉,天色昏昏,却是到了掌灯时分。 徐行睁开眼眸,只觉神清气爽。 摇头一笑,“修炼果是令人沉浸其中,不可自拔。” 然而,这时却听到一声声抽泣声。 却不知何时,uu看书.uukansu 徐招娣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垂泪道:“弟弟,这是要学那癞头道士吗?” 原来,徐招娣本以为徐行如往日一般,在屋中温习功课,未曾想待到掌灯时一看,竟是在那效仿僧道打坐。 这世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徐行见此,顿时明了。 就听徐招娣道:“弟弟,爹娘去后,你说要发奋读书,姐姐原也不指你能读书做官,光耀门楣,可怎好效方外之人,我徐家只你一脉单传……” 后面的话语,徐行已无心继续再听下去,笑道:“姐姐误会了。” “我并非要出家当和尚道士,再说徐家一脉单传,我怎会出家?” 说到最后,言辞凿凿,神情已然郑重无比。 徐招娣惊疑不定道:“果真?那你为何……” 徐行微微一笑,解释道:“这是我从一卷古书上找来的导引术,不过呼吸吐纳,强身健体而已,却不想惊吓了姐姐。” 徐招娣闻言,方长出了一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 待到宽慰徐招娣离去,徐行面色沉静,许久,不由叹了一口气。 对于姐姐徐招娣的反应,徐行能够理解。 不过也并非什么麻烦事,待到过二年,徐招娣出阁之后,自不会再干扰他如何行事了。 况且,他虽无心仕途,但考个举人功名还是十分必要的。 成了举人,便入了士绅阶层,行事也便利。 想前身之父本是穷秀才,屡试不第,但其同窗好友却是举人,这也是徐家孤儿寡母不受乡里族老欺凌的依仗。 第2章 翠屏山赏雪 翌日,徐行自入定中回转,只觉一夜修炼,神清气宁。 “未曾想只是一夜,已然炼气小成,前世至于此境,足足用我三年。” 徐行感受着丹田中的真气,对比前世,心思复杂。 前世,徐行因那古物之故,不缺修道法门,可是一年苦修不辍,才修出第一缕真气。 乍贫还富,不由得心绪激荡。 如往常一般,在徐招娣的呼唤声中,徐行用罢早饭。 而后来到书案前,打算温习下经义文章。 所谓修炼之道,一张一弛,而且正好以安其姐徐招娣之心。 写了几篇字,正在揉手腕之际,徐家的茅草屋外,突然传来一道清朗的呼唤,“慎之兄可在家中?” 未几,徐行见到院中立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少年着白色秀士长衫,面容清朗,见徐行从屋内走出,便是拱手道:“慎之兄,身子可好些了?” 徐行一见这人,却是识得,前身的同窗好友,刘毅,刘弘文。 二人都是秀才,一起在县学中读书,说来还是同窗好友。 刘毅微微笑道:“前些天听人说你病了,就来看看你。” 徐行听这话也不觉得奇怪,这世界人都成熟的早,十六七岁甚至已娶妻生子,刘弘文有这待人接物,也不值当什么。 徐行点了点头,道:“劳刘兄挂怀了,行已无大碍。” 徐行招呼刘毅进得屋内,亲手沏了一壶茶,而后就问来意。 刘毅笑道:“今日天朗气清,正当赏雪之时,不知徐兄可有雅兴去翠屏山赏雪寻梅?” 徐行闻言,沉吟片刻,却是答应了下来。 这时节,受限于生产力水平低下,娱乐节目实在匮乏,文人还好,可以吟诗作对,青楼赌场……而农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实则和后世互联网没兴起的九十年代的农村,也没多大区别。 那可是一个谁家有黑白电视,就能制霸全村的时代。 至于每逢开春三月的庙会,更是十里八乡的一大盛事。 所以,穿越古代真不是什么值得欢呼雀跃的事。 如若不信,不说断电,断网三天就受不得。 徐行虽无心玩乐,但也总不好在家中蹲着,而且他也有意在附近觅得一处灵气丰沛之地修炼。 二人说定,徐行便和正在隔壁屋中刺绣的徐招娣说了一声。 当然没有说是去登山赏雪,天气这般冷,除却读书人有这雅兴,想来也没人会这时进山。 故而,只说和几个好友在一起聚聚。 徐招娣又给徐行找了几件棉衣,让徐行穿上,才允准其出门。 路上,刘毅看上去兴致颇高,笑道:“慎之,我还约了几个县学的朋友。” 庆阳县的县学正是一所官学,这时代,想要参加科举,需得有生员身份。 而徐行去年刚刚参加考试,取得生员身份。 临近年关,官学也放了大假。 二人说话间,由刘毅家的老仆赶着牛车,往翠屏山脚下的十里亭赶去。 正是寒冬时节,徐行暗运《养气诀》也不觉得冷。 一路上,静静看山河风光,倒也颇多趣味。 行不多时,翠屏山已遥遥在望,虽是深冬时节,但翠屏山松柏苍翠,笼烟含纱,正是雪后初霁,纤丽奇峭。 随着接近翠屏山,徐行只觉灵气越是丰郁,不由心怀大畅。 这时,牛车“咕噜噜”声停了下来,远处几个书生正在亭中,欢声笑语,似在说着什么。 不远处也有几辆牛车,其中甚至有一辆装饰华美精致的马车。 这时,那群人远远见得刘毅,一个面容富态贵气的少年,就是伸手招呼道:“弘文兄,就等你了。” 刘毅从牛车上下来,拍了拍手,笑道:“金兄,久侯了。” 而后又和两个读书人打了招呼,徐行也被刘毅介绍给了对面三人。 徐行打量过去,却见中间那先前打招呼的少年身穿一袭宝蓝色丝绸长衫,外披白狐大氅,头戴儒冠,正中一枚玉石晶莹圆润,一看就不是凡品。 尤为让徐行瞩目的是,此人腰间悬着一柄三尺宝剑,徐徐微风轻拂麦黄色的剑穗,而鲨鱼皮的剑鞘上,镶嵌的几颗黄豆大小的明珠,在满地白雪的反光下,更是映射出明亮的毫芒。 听刘毅介绍,这人是县城布匹绸缎庄金老板的儿子,金成,金玉汝。 其人在县学捐了个生员,也是此行的发起者。 想来,那马车……和马车中的女眷定是这金公子的随扈了。 徐行不动声色,暗自思忖。 另外二人都是县学中的秀才,徐行前身性子沉闷,不爱结交朋友,倒也未曾见过。 左边那人年方二十许,身量颇高,面容俊美,着一身月白长衫,头戴蓝色方巾,见徐行目光投来,微微一笑,颔首致意。 右边之人身量中等,身形偏瘦,一身秀士文衫,浆洗的发白,只是和金公子说话,脸上的笑意,多少透着几分讨好。 二人俨然以金公子为中心。 徐行看了一眼,见金公子虽享受二人吹捧,但言谈之间,却无多少倨傲之色。 转念一思,顿觉平常,县城土豪之家,不同于官宦士绅之子,一生辛苦积累家财万贯,混迹市井,最是懂得察颜观色……当然,或许还有诸人都是秀才,位于同一阶层的缘故。 多一分则谄媚,少一分则轻慢。 没有什么看不起穷酸书生的不愉快之事,徐行反而很愉快。 他从末法时代而来此方灵气丰沛的世界,实则也只想做一个安静的修道者罢了。 不惹事,不怕事……仙路遥遥,唯有徐徐行之。 这般一想,这穿越于他,实是一件幸事。 几人客套了几句,那着月白色长衫的薛周,朗声笑道:“翠屏山之中,有一兰若,寺庙不远正有十亩梅林,此刻开得娇艳,我等可到那里煮酒论诗,当是一件雅事。” 听到这话,刘毅打趣道:“薛兄也不是我三叶乡人,何以对翠屏山竟如此熟悉?” 薛周微微一笑,道:“某三试不中,因此多方游学,对齐鲁之地的名胜古迹,知之颇多,刘兄若是有雅兴,待到春来冬去,草长莺飞之际,可与刘兄做个向导。” 众人闻言,就是大笑。 金成笑了笑,摆了摆手,道:“几位兄台,时候不早了,咱们进山吧。” 这时,众人也收了脸上笑意,刘毅和徐行自是乘一辆牛车,而薛周和钟林倒是上了金公子的马车。 翠屏山只是小山,称不上巍巍高耸,却是秀丽青翠,众人沿着蜿蜒而上的青石板路,说笑着,便上了山。 …… …… 行了约莫一个时辰,终于来到大觉寺山门前,众人下了马车,有知客僧上前问询来意。 当听说金公子愿意奉送二十两白银添作香油钱时,对于众人入寺游玩自是大开方便之门,甚至先前的不招待女眷之言,也绝口不提。 徐行此刻默默看着这一幕,同时感知山中灵气,暗道:“此山钟灵毓秀,倒是个潜修的好所在。” 心中思量,到时完全可在此地以读书为名,借住潜修。 不过不能莽撞,还需进寺实地探察一番。 “徐兄……”刘毅见徐行愣在那里,就是轻唤了一声。 徐行笑了笑,抬步跟上。 此刻金公子已带着两个美婢在知客僧的引领下,迈进了山门,只有两个健仆和一个老者在收拾东西。 走过高及小腿的门槛,踏入寺庙之内,却是别有洞天。 但见青墙黛瓦,飞檐斗角,映入徐行眼帘的,赫然是三间大雄宝殿。 左侧一口水井之上,大柳树下,悬着一口铜钟,钟身铜锈斑驳,无声诉说着岁月的侵蚀。 大雄宝殿前,青石铺就得地面上,积雪早已除尽。 一座六耳三足金漆香炉反射着地面的幽光,股股檀香氤氲而起,令人心神安定。 “这寺庙香火貌似没有多么繁盛。” 徐行思忖道。uu看书 .uunshu 这一点其实很好判断,金漆多有剥落,椽梁屋山也是多年未曾修缮的模样。 众人进入大雄宝殿,徐行并不进去,只是目送金公子和刘毅等人进得殿中上香。 徐行负手立于廊下,四处打量着大觉寺的环境。 院中是青砖铺就,四周植有松柏,此刻傲雪凌霜,青翠葱茏。 “徐公子怎么不进去上炷香?” 这时,耳畔传来一声清朗的笑声。 却不知何时,那薛周悄无声息地来到徐行不远处, 徐行目光微凝,面上不动声色,心中有些戒备。 盖因,此人走路无声! 此世,他虽刚刚炼气,未至于前世炼气圆满之境,但五感却异于常人。 目光投去,却见薛周站在不远处,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嘴角的浅笑似有似无。 徐行心中多少有些疑惑,脸色却转为淡漠,道:“原来是薛兄,薛兄不也是吗?” 薛周笑道:“某非是不信神佛,而是此刻不信。” 闻言,徐行无声笑了笑,也不接这话茬,而是将目光向翠屏山打量。 心中思量,此界灵机勃发,有着修道之士才不奇怪。 对面薛周却是一位炼气有成之士,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见徐行谈兴寥寥,薛周似乎自觉无趣,心中喃喃道:“好生诡奇的命格……” 转而也不放在心上,这种小事儿,自有阴司鬼差和城隍土地料理。 是的,纵然是借尸还魂,于此人,终究也是小事一桩罢了。 第3章 灵狐 正当此时,金公子和刘毅已经上完香,踱步而来,众人便一路浅谈着,在知客僧的引领下,穿过一座月亮门洞,向后院走去。 行不多时,一大片梅树,远远在望。 正值冬雪将尽未尽,枯木老松和一株株开得粉红娇艳的梅花树,相映成趣,微风拂来,淡淡沁人心脾冷寒香气,扑面而来,令人心旷神怡。 “真是一处好所在!”徐行目光炯炯,心头暗赞。 若于此地炼气修道,定能事半功倍。 知客僧笑道:“诸位居士,前面那座楼阁视野极佳,若是嫌冷,阁内还有着炭盆,可以取暖。” 金公子闻言大喜,又塞给知客僧五两银子,而后吩咐仆人随同知客僧去厨房搬动木炭。 徐行向上观瞧,楼阁拔地两丈有余,依托山壁而建,四面有素色锦帐,可以遮挡风雪,正是极佳的观景所在。 其中更有数条石阶蜿蜒曲折,直入十亩梅林深处。 想必,平日有不少文人墨客,于此流连驻足。 “慎之兄,此地若何?”薛周目光温润,笑着问道。 徐行点了点头,道:“确是个好去处。” 金公子、刘毅、钟林等人也大为满意,连连点头称叹。 两名美婢先自上了楼阁,仔细收拾了一番,又在椅子上垫了狐皮裘绒,方让金公子坐了。 众人落座,未几,四面炭火盆燃起彤彤火焰,阁内登时暖意融融。 几人推杯换盏,便开始吟诗作对,酒至微醺,气氛融洽。 其间,薛周由于四处游学,见闻广博,说些奇闻逸事给众人听,一时间,连徐行也听得入神。 不知不觉已到晌午时分,众人用罢午饭,刘毅就提议去梅林中踏雪寻梅。 众人自是欣然应允。 徐行却放慢脚步,渐渐落在后面,思索着《养气诀》上的法门精要。 《养气诀》原是他从偶然获得的一块青铜碎片上得来。 徐行至今仍记得,那日,他一握碎片,其上密密麻麻的云纹,化作修炼无名法诀,铭入灵台的震撼场景。 他后来到历史博物馆中,寻找一位考古专家求证,碎片竟是西周编钟的一部分。 那专家甚至还鼓动他捐给博物馆,当然……被他拒绝了。 自此,碎片常伴身旁,形影不离。 正在思索之际,突然传来一声惊呼,“狐狸,捉住它!” 正是金公子的声音,徐行回头望去,只见雪地里一只通体洁白的狐狸,向四处奔去。 白狐仓惶奔逃,但行动却不算敏捷。 细观之,赫然发现,白狐后足之上,嫣红血迹点点而洒,触目惊心。 钟林和金公子的几位仆人正向白狐围堵而去。 白狐左冲右突,最终闪躲不及,落在钟林手中。 钟林一边死死按住白狐,一边冲金成笑道:“金公子,稍后正好用这狐狸下酒。” 白狐闻言,大大的眼睛中竟露出恐惧的神色,颗颗眼泪在晶莹灿然的蓝色眼眸中来回打转儿。 “妙极,妙极!”闻言,金公子眼睛一亮,抚掌大笑。 “且慢!” 正在这时,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徐行诧异地看着不远处的薛周,愣了一下,转而也不以为意。 他走上前去,淡淡笑道:“这狐狸如此娇小,身上能有几两肉?况且佛门清净之地,又怎好杀生害命?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如放它一命吧。” 钟林不屑一笑道:“徐兄说的好生轻巧,这狐狸又不是你抓住的,慷他人之慨,实非君子所为。” 他早就看徐行不顺眼,凭什么大家都是贫寒士子,独你徐慎之方才一副超然物外的模样。 徐行冷睨了钟林一眼,并不与其争辩,只是看着金公子道:“金公子,若是这样的话,徐某愿出钱买下这只狐狸。” “岂有此理,这狐狸本是我……”钟林见徐行如此不将自己放在眼中,顿时大怒,正要发作。 金公子笑了笑,摆了摆手,道:“唉……钟兄莫要动怒嘛。” 见钟林面色稍缓,又道:“大家都是朋友,何苦为一畜生伤了和气。” 刘毅也笑着附和道:“慎之,钟兄喜爱玩笑,你莫要当真……佛门清净之地,何曾真会那般作为。” 于是,金公子笑着从面色愤愤的钟林手中接过白狐。 方一入手,只觉掌下狐狸皮毛光滑细腻,竟不弱二八少女的娇嫩肌肤,甚至比起颈上狐皮大氅还要柔软舒适几分。 心头不由暗悔,但话已出口,也不好出言反悔。 金公子笑了笑,将狐狸放在一旁的雪地上,道:“慎之兄,这畜生已放了。” 白狐竟向徐行脚下跑去,拿小脑袋来回蹭徐行的腿。 “这狐狸倒还通人性?” 刘毅啧啧称奇。 钟林看着这一幕,心中恨意渐生。 这畜生,纵是不剥皮吃肉,整只贩卖给富贵人家,也是一笔进项。 徐行心道果然,这狐狸果是有着几分灵性。 其实并不奇怪,此界灵气丰郁到在自家的茅草屋中都能打坐炼气,更遑论山中? 日积月累,灵气浸染,一些飞禽走兽难免开了灵智。 蹲下身来,掂起白狐后腿,想要察看伤势。 但,白狐竟将后腿蜷缩在一起,似是死活不让徐行察看。 徐行皱了皱眉,道:“我不看你的伤势,如何与你清创包扎?” 人狐对话一幕在金公子看来,就有些奇怪了。 心道,这徐慎之痴傻了吧?对着一头畜生说话? “徐兄见闻广博,说不得懂得禽言兽语,也未可知?”读书人骂人向来不说脏字,钟林语带讥诮。 此言一出,连素与徐行相善的刘毅都感到尴尬。 金公子此刻也觉得无趣,心道,莫非自己高看这徐慎之了。 金公子之父虽是商贾,但对于读书人有着敬畏,uu看书 .uukanshu 因此嘱咐金公子多和读书人来往。 毕竟,这是一个士人与皇帝共治天下的时代。 金公子摇了摇头,也不招呼徐行,就和刘毅,钟林转身去了远处。 对于几人的言语,徐行充耳不闻。 过了一会儿,徐行似是有些不耐烦了,盖因白狐不停躲闪,不让他察看伤势,也不知是在畏惧些什么。 这时,一把清朗的声音从耳畔传来,“徐兄,还是让我来吧。” 徐行抬起头来,见薛周蹲下身来,手中捏着一块儿素色手绢,就是点了点头,“麻烦薛公子了。” 薛周温煦一笑,轻轻拿起灵狐毛茸茸的后蹄。 说来也奇,由着薛周察看伤势,这回灵狐竟然没有躲藏。 薛周目光温和,手中动作不停,似乎察觉到徐行的疑惑目光,未作深思,就是随口道:“这狐狸是雌……” 言及此处,似有所觉,顿住不言。 徐行看着素色手绢上精美绝伦的刺绣,眸光流转,若有所悟。 这时,白狐也站起身来,冲着徐行和薛周“唧唧”几声,连连躬首,似是作揖,目光更是流露出感激的神色。 徐行也不以为异,沉吟道:“你既已开灵智,当知人心险恶,逃命去吧。” 白狐闻言,眼眸晶闪,深深看了徐行一眼,朝着一棵梅花树下跑去。 不大一会儿,雪白身影就消失在梅林枯草中,唯有点点三瓣梅花蹄印,于皑皑白雪之上深淡相宜。 薛周饶有意味地看着负手而立的徐行,思忖道,这徐慎之倒也是一个妙人。 第4章 阴司鬼府 目送狐狸远去,徐行和薛周也踩着石头小径,缓缓行着。 微风拂来,或洁白、或粉红的梅花,暗香浮动,摇曳生姿。 薛周笑道:“徐兄,此景当前,可有诗作?” 徐行淡淡道:“没有。” 薛周被噎了一下。 这时代,但凡读书人,若是被人问起诗词,或是为了颜面,都会做上几首平平之作,也有用旧作拿来冲数,断无如徐行这般。 “也是,若无诗兴,又岂能强行去做。”薛周轻笑一声,似是为徐行解释了一句。 徐行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这方世界,历朝历代的统治者最重经义道德,对于诗词歌赋,初时只在一些方外之士间流传,后来渐渐传至士林,作为一种消遣方式存在。 科举对诗词歌赋的不重视,很大程度上影响了此界的诗词水平。 他不知薛周底细,也就不想逞一时之快,轻易做文抄公。 然而,很多事情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读书人之间在一起交游,终究难免是要谈及诗词的。 徐行自来翠屏山,每当金公子等人谈及诗词,他总是刻意保持沉默。 这自是引起金公子等人的不喜,不过知道徐行“底细”的薛周,更多的倒是好奇。 其实,逻辑并不难理解,大家出来本就是赏雪寻梅,吟诗作对,你缄默不言,又算什么? 正如后世,和朋友一起去ktv,甭管唱的好不好,也得嚎两嗓子不是。 一起出来玩儿,就你坐在角落里,只管闷头吃水果,就显得…… “徐兄想来是乏了,文思枯竭,纵然做来,也是狗屁不通。” 一道冷嘲热讽的声音传来。 却不知何时,金公子和刘毅等人从梅林中走出。 钟林冷笑地看着徐行。 方才,那白狐被徐行放走,钟林心中就是起了怨恨之意。 此刻趁着机会,自是要出一口恶气。 “这徐慎之,先前一言不发,定是不通诗词。”钟林暗自思忖道,“听刘弘文言,徐慎之平常也无甚佳作流传乡里。” 实则,还让钟林给猜对了,徐行前身苦读经义,于去年历经县,府,院三试取中秀才。 平日读经义文章尚且不够,哪有余暇去钻研什么诗词。 刘毅这时闻言,走上前去,压低了声音,劝阻道:“慎之,莫要争一时之气。” 转身又对着众人朗声笑道,“诗词终究是小道,我辈还是应多读圣贤经义,明天理道德……” 徐行面色微冷,目光炯炯地看向钟林,沉喝道:“徐某做出,你又当如何?” 闻言,薛周微微一笑,心道,越来越有趣了。 金公子则是绕有意味地看着这一幕。 “你若做出,我……”钟林支支吾吾半天,却说不出所以然了。 这话怎么说?万一他做出来怎么办? 钟林一时患得患失,心中犹豫不定。 “徐兄若做出,钟兄就是无理取闹了,自是要向徐兄道歉。”金公子皱了皱眉,说道。 钟林眼眸转了转,道:“你若做出,某自会向你道歉。” 徐行冷笑一声,也不多言。 其实对于钟林的挑衅,他并未有多么愤怒,只是对麻烦自来的不喜。 他完全可以再次一笑置之,但之后呢? 必是肆无忌惮的嘲讽。 徐行望着远处的梅林,心中思量,要抄哪一首呢? 沁园春……雪? 不行,这是反诗。 而且一些地方也不应景,需要改动。 徐行沉吟片刻,心中一动,往前踱步,最终驻留在一株梅花树前。 “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这是前世宋人卢梅坡的一首咏梅之诗。 较之唐诗,宋人之诗往往充满哲理意趣,倒和此界经义之道大盛相契。 这诗虽谈不上惊艳,但却自有一股文采风流。 最主要的是,和他秀才身份相符,倘若他真做出传世名篇,只会出现两种结果。 第一,众人不信是他所作,虽然确不是他所作。 第二,相信是他所作之后,就是源源不断的上门麻烦。 果然,此诗一出,钟林再也无话可说。 金公子虽对诗词好坏没有多大的概念,但他懂得察颜观色,见薛周和刘毅目光一惊喜、一讶异,自是有了判断。 金公子清咳了一声,道:“好诗,慎之兄大才。” 说着,转头责怪道:“钟兄,方才却是你无礼了。” 钟林目瞪口呆,这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真让他做出来了?” 见钟林还愣在那里,金公子就是扯了扯钟林的袖子,钟林也反应了过来,正待借坡下驴,却听到一声冷漠的声音,道:“不必了,钟公子只要积些口德,不再出口伤人就行。” 闻言,钟林面皮青红交错,无地自容。 徐行本就懒得和钟林一般见识,u看书 wwukanhu 他甚至觉得方才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闹剧。 说完,转身离去,却是打算去寻大觉寺的住持,询问一些事情。 薛周目送徐行离去,面露异色,思忖道,“这散修有着才干,若来日被阴司无常捉住,或可救他一救。” 她一开始怀疑此人是那几派的弟子遭劫夺舍,后来一想,那几派弟子自有门中长老接引,怎会流落在外? 不是那几派的弟子,就是散修了。 此方世界,灵气充沛,自不缺修道门派,齐鲁之地就有崂山派和符阳剑宗两家。 这两家都是有着紫府真君坐镇,传承千年的大派。 “若是散修,当不会不知夺舍之弊。”薛周眸光深深,似乎幽幽闪烁。 “纵是知道,也无可奈何,只能放手一搏。” 若是去阴司转生,怎甘心忘却前世种种,来生作一凡人? 能夺舍的都是自知渡不过三灾的金丹真人,夺舍之后,神魂和肉身不合,筑基都难,更不要说再次凝练法力了。 “听父亲说,南方周庭有龙气秘法榫定肉身和神魂……以此法,几百年来,周庭颇是收拢了不少夺舍的金丹散修,也不知我何时能够到南方看看。” 薛周心中感慨着。 南方人杰地灵,钟灵毓秀,她早就想去一睹东南形胜了。 此界,神州大地,阴面力量三分,南方为六朝定都之地,是历代龙庭之所,阴司的力量延伸不到那里。 而巴蜀酆都鬼府更是自成一方势力,不服阴司号令。 第5章 通法 渐渐,天色将晚,金公子和刘毅等人也从梅林中走出,却是尽兴而回,打算趁着天色还早,下得山去。 不想,这时西北风起,暗沉沉的天空竟飘起了鹅毛大雪,不大一会儿,天地尽白,银装素裹。 钟林提议道:“这天色暗沉,路途不便,不如在山寺中借宿一晚吧。” 金公子闻言就有些犹豫。 毕竟寺庙清苦,怎有家中温暖舒适。 刘毅同样劝阻道:“山路险绝,还有这雪一时停不下来,就算金兄下了山,一时半刻也回不去。” 金公子闻言,点了点头,应允了下来。 既已决定在山寺中留宿,知客僧也坐不了主,此事就需得和寺中住持同意。 三人便在去寻住持,来到方丈室,却见徐行和薛周早已站在那里。 “慎之,方才正寻你呢,你在这里也好。”刘毅笑着说道,心中也不诧异,只当徐行也是来寻住持借宿的。 这时候,金公子也和薛周打了招呼,就要出言提借住一宿事宜。 大觉寺住持是一个老和尚,微微一笑道:“金施主来意,贫僧已知晓,若不嫌山寺简陋,贫僧便吩咐人给施主腾出三间厢房。” 说着,住持就道:“慧通,将西厢的院子收拾一番,让几位施主住下。” 一个中年和尚躬身一礼,转身和外间金公子的仆人一路去了。 金公子连连道谢,起身告辞。 住持也不留客,正待闭目打坐,见徐行还未离去,就是道:“徐施主可还有事?” 徐行沉吟道:“大师,某有意在此处长居读书,不知可与贵寺有何妨碍?” 闻言,住持考虑了一会儿,道:“听慧通言,徐施主似是县学中的生员?” 徐行愣怔了一下,猛然醒悟,方才之举似有不妥。 这世界,参加科举考试,可是要在县学、府学中读书的,而且只有成绩优良者,才能被允准去参加科举。 其中程序审查,极为类似于后世政审,后世影视剧中什么本是受人白眼的穷书生,突然高中状元,衣锦还乡,皆是无稽之谈。 仅仅中了举人,就不可能是穷书生,这时,怎会再受人白眼? 只听过穷秀才,未闻过穷举人。 当然,科举也不是不接受非官学子弟报名,但其中程序很是复杂。 “施主想来是想寻一僻静之地读书,可山寺清苦,天长日久,施主也未必熬得住。”见徐行沉默不语,住持微微一笑,说道。 说完,再不多言。 这意思已是婉拒了。 徐行拱了拱手,道:“是徐某莽撞了。” 实则,此刻他如果愿意真的坚持,提出多添些香油钱,住持说不得会改口。 但,此刻徐行却知自己先前所思存在着问题。 徐行叹了一口气。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好在纵是家中,炼气效果也未必差到哪里去。 事已至此,徐行只得告辞离去,出了住持居住的小院。 …… …… 来到西跨院,这时,金公子已和刘毅、薛周、钟林在屋中把酒言欢了。 厢房中,由于点着炭火盆,暖意十足,金公子此刻坐在正中,由着两个美婢服侍着吃酒,神态悠然。 钟林和刘毅在下首陪坐,两人不时应和着金公子的言语。 不远处,薛周手中拿着酒杯,时而抿一口,时而附和几句。 而目光却朝门口方向观瞧,似在等待着什么人。 这时,徐行抬步而入,众人神色微顿,就招呼徐行在薛周一旁坐了。 金公子见徐行面色郁郁,心中虽疑,但也不以为意。 薛周却是笑问道:“徐兄,心中可有为难之事?” 此言一出,金公子也是停下酒杯,静静看着徐行。 若是必要,他不吝援手,以弥补先前在梅林的裂痕。 徐行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只是想起今夜在此借宿未归,家姐也不知该如何担心,因此心情烦闷,扰了诸位吃酒的雅兴,是徐某之过了。” 金公子闻言,笑道:“徐兄,言重了。” 徐行又饮了一杯,神情熏熏,慨然道:“诸位,徐某不胜酒力,先行回房歇息了。” 金公子点了点头,也不强留徐行,只是和刘毅和钟林饮酒。 不知不觉,夜色深深,雪也不知在何时停了,一轮皎皎明月高悬中天。 薛周一身月白秀士长衫,神情默然地站在廊下,回头看了一眼,厢房中醉得东倒西歪的金公子等人,而后又将目光投向左侧厢房,徐行所在的方向。 顿了半晌,方负手向远处连绵起伏的翠屏山望去。uu看书.ukansu “翠屏山山神神魂离散,山神符印必然悬落,此印事关青州地脉灵气节点,绝不可再落入符阳剑宗之手。” 薛周心中这般想着,便抬脚一步向庭院迈出,阵阵阴风乍起,人已杳杳无踪。 翠屏山虽是小山,其山神也仅仅是从七品地祇,但翠屏山却是广袤古青州大地众多灵脉的节点之一。 这一点却是鲜有人知。 不过,薛周正是为此而来。 此刻,在薛周离去之后,盘膝坐在床上炼气的徐行若有所思地看了薛周离去的方向。 “能施法术,就是凝炼了法力,修为至少是通法。” 徐行心头有些凝重,虽早猜测到薛周是炼气士,故而先前不再做庸人,毕竟这时代,对于有着才华的士人,都会另眼相看。 一味低调,却是不行。 可,却也未曾想这身份神秘的薛周竟至少是通法境修士。 通法境界,真元凝练法力符箓,至于此境,才可从容自如地施展种种奇妙法术。 换而言之,筑基之前的炼气境界,与其说是修道者,倒不如说是武者。 徐行思忖道:“以我眼下炼气进境,筑基还需半年,至于通法……尚不知何时了。” 其实,这还是占了前世走过一遍炼气之路的便宜。 徐行知修行最忌心浮气躁,这时就是停止周天运行,调整心绪。 良久之后,目光平静无波,心绪如幽潭深冰,正待重新投入修炼之中。 “啊……” 一声凄厉惨叫划破了夜空,徐行霍然站起,面色倏变。 第6章 区区1片碎片 厢房之内,烛火摇动。 金公子和一众仆人正自神情惊慌地看着门庭外走廊上的一幕,两个丫鬟躲在墙角瑟瑟发抖。 一个身形瘦弱的书生正被一头周身坩青,头生两角的怪物环抱,两条如树藤一样粗糙的庞大手臂如钳子一般,将钟林死死抱住。 怪物巨盆大口张着,参差不齐的獠牙,正抵在钟林的脖颈处,血水混合着绿色黏稠的液体,向下流去,煞是骇人。 “快救人啊!”一旁的刘毅颤声大叫道。 而金公子此刻似也反应了过来,但仍是浑身发软,看着身周的两个仆人,道:“快,快啊!” 那两个仆人皆是膀大腰圆,孔武有力,这时听得金公子的呼唤,都是面现惧色,不敢近前。 不过数个呼吸,眼看钟林的惨叫声越来越弱,直到消失。 众人再拿眼看去,不由亡魂大冒。 只见钟林赫然成了一具干尸。 那青皮大鬼似乎极为满意地打了一个嗝,两道血色气流从黑不隆冬的鼻孔中喷出。 而后一双血意莹莹的眸子,定在了金公子身上。 “不……” 金公子顿时体若筛糠,惊骇欲死,突然面前一黑,眼看就要步了钟林的后尘。 就在这时,铛…… 仿若利刃出鞘的清越之声响起,一道匹练般的光芒亮起,霎那间,剑气四溢,一室皆白。 金铁交击,火花闪烁。 徐行手持一柄长剑,正是金公子腰间所悬的那柄宝剑,被徐行于千钧一发之际抽出。 徐行面色凝重地看着不远处被自己击退的青皮大鬼。 “山魈?” 徐行冷声说着,目光惊疑不定。 山魈,古籍记载:“山精形如小儿,独足向后,夜喜犯人。” 那山魈吃了一剑,脸上被削掉了小半块皮肉,疼得呲牙咧嘴,看着徐行,目光几欲喷火,口中更是不停发出含混不清的嘶吼声。 徐行眉头皱了皱,但脚下不停,闪过山魈的扑击,一剑突刺,向山魈眼睛刺去。 不得不说,金公子的这把宝剑不是凡品,在徐行真气催动之下,方才竟破了山魈的防。 此刻更是“噗呲”一声,点点寒芒闪烁。 山魈猛然发出震荡山寺的惨叫,却是眼睛被徐行一剑刺中,疼得已然发狂。 翠屏山深处·山神灵境。 白色灵气如雾一般四处散逸,道道红色纹路形成的神域之网,在灵气潮汐的层层卷动下,沙沙作响。 头戴蓝色方巾,一身皓白秀才长衫的青年,长身玉立,静静地看着远处的神殿,温润如玉的目光,有着一丝感慨。 “翠屏山神天生神灵,不想也难逃陨落命运。” 远处的神殿大气磅礴,雕梁画栋,处处透着神道的威严气息。 但此刻琉璃瓦早已褪色,给人以一副破败之感,而不远处的十里灵池,其上四处激荡的灵气,将一池荷花遮蔽的朦朦胧胧,然而在薛周眼中,不难看到荷花仙草凋零枯萎。 薛周皱了皱眉,放出神识感知片刻,清声道:“山神符印不在此处……” 翠屏山山神原是古青州之地为数不多的天生地祇。 所谓地祇,应灵脉地气而生,执掌神之权柄。 他们是此界最早的一批神灵,不过时移世易,随着人道崛起,炼气士大兴于世,许多天生神灵早已陨落。 因此,此界山神、江河湖泊的神祇之位,大部分已是落在仙道大宗之手。 仙道大宗敕封自家门中自知渡不过三灾的金丹长老,使得他们把持一方神道权柄,行云布雨,调理地脉,以此延绵福泽。 薛周放出神念,半晌,见遍寻不得山神符印,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烦躁。 此刻山寺之中,一人一鬼的战斗,也渐渐僵持了下来。 山魈势大力沉,狰狞凶恶,被徐行连连刺中身形,自己反击却时时落空,已是怒到发狂。 “哧……” 随着一声声利刃切割的声音,山魈似乎渐渐察觉到自己的不利处境,望着徐行的血色瞳孔闪过恐惧,长吼一声,竟是转身就向院中跑去。 见此,徐行冷喝一声,脚踏罡步,手持青锋,斩出一道道煊煊赫赫的剑光,却是封锁住了山魈的去路。 而随着时间流逝,如此之大的动静,也惊动了山寺之中的和尚。 远处灯火重重,人声嘈杂。 “阿弥陀佛……孽畜,休得伤……” 一声佛号响起,住持却是来到院中,目光惊喜地望向院中的山魈。手中一串佛珠金光幽幽闪烁,正要挥手祭出,却听砰的一声闷响。 “这……” 却见徐行剑光所至,山魈头颅冲天而起,而山魈高大的身躯向前冲了两步,轰然倒地。 徐行转过身来,正待开口,却听铛的一声,山魈落地之处不远,一枚赤青二色光晕包裹的玉印。 “山君之印?”住持面色倏变,惊呼道。 徐行眼眸微动,走上前去捡起,眉头不由皱了皱,“此物有些名堂……” 然而这时异变陡生,赤青二光大炽,一道道璀璨夺目的光晕圈圈荡出,顿时将徐行包裹。 见得此般异象,莫说住持目瞪口呆,出门张望的金刘二人已是如见神迹,震撼莫名。 翠屏山深处·山神灵境。 薛周心头咯噔一下,u看书 .uukanshu看到前方轰然崩塌的灵池,心绪激荡,一时之间,连伪装声线都是难以做到,如雏凤清鸣的悦耳声音响起,“地龙崩碎,灵气殆尽……这是要遭天遣的吧?” 此念微转,咔嚓一声,翠屏山神灵境应声而碎。 薛周星眸明烁,转头望向大觉禅寺方向,心念一动,弱柳扶风,原地人影杳渺。 徐行望着手中已成粉末细沙的山神之印,目光深深,感受到掌心不停传来的炽热滚烫,心头若有所悟。 大觉禅寺住持上前一步,双掌合十,道:“徐施主,可还好?” 徐行回转神思,神情镇定,摇了摇头道:“无事。” 住持沉默稍许,自顾自说道:“月前,翠屏山东山绝壁无故崩塌,想来是那山君崩徂了,贫僧虽不知徐施主以何手段,将哪山君之印化为齑粉,但……已是一场塌天之祸!” “哦?”徐行微露惊容,望向大觉寺的和尚,“初见之时,这和尚周身分明灵机全无,道行浅薄,为何此刻却给人以智慧通透之感?” 大觉禅寺住持瘦削的面庞上现出了欲言又止之色,最终还是没有多做解释,仅仅长叹一声,道:“徐施主好自为之。” 徐行眉头紧锁地望着住持远去的苍老背影,默然无语。 “看来……是这山神符印牵涉了一些未知的东西了。还有那可带我横渡虚空的青铜碎片,到底是一件什么样的存在?区区一片碎片……” 徐行正自思索之际,耳畔突然传来一把惊讶的声音,“徐兄,方才发生了什么?” 第7章 顾画灵 徐行循声望去,正见皎洁月光之下,薛周一身素色秀士长衫,如笼月纱,缓缓走来,一双熠熠而闪的眸子,满是探究之色地看着自己。 “方才怎么不见薛兄?”徐行不答反问道。 薛周浅浅笑着,目光低垂,转身望向那被几位僧人拖下去的山魈尸身,清声道:“徐道友,方才我正是寻此獠去了。” 徐行闻听薛周改口唤自己道友,也不以为异,感慨道:“不想翠屏山中竟有这等妖物。” 薛周目光投向徐行掌中莹莹如水的三尺青锋,赞叹道:“这山魈虽道行低微,但皮糙肉厚,道友仗剑斩之,实是不凡。” 闻听赞扬,徐行倒无丝毫自得之意,将利刃还鞘,随口问道:“还未请教薛兄哪处仙家出身?” 薛周闻言,轻笑一声,“徐兄若是知道我来自哪里,就断然不会询问。”徐行默默咀嚼这话,心头无端一凛。 薛周洒脱一笑,轻轻拍了拍徐行的肩头,一边向廊下金公子所在走去,一边以一种只有徐行能够听到的声音,悠然道:“慎之兄,在下来自阴司!” 徐行面色怔怔,心头喃喃,“阴司吗?” 也不知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穿越而来,竟然当先碰见了阴司中人。 徐行从来就不指望自己的借尸还魂能够瞒过此方世界的修士。 虽说这具大概率是平行时空的肉身和自己的灵魂会随着时间渐渐契合,但只要一天不能圆融如一,就不可能瞒过此方世界的修道之士。 那边,金公子已命仆人收敛了钟林的尸身,面带悲怆地走到徐行身前,口中不停道谢。 徐行摆了摆手,将掌中宝剑递给金公子,“金兄,方才多亏了这柄宝剑。” 金公子却意外地没有伸手去接,迎着徐行疑惑目光,语气诚恳道,“徐兄,此剑名为青女,原是一位姓夏侯的剑客因报恩赠予家父,而今我将此剑转赠于徐兄防身,却是权当表我一番心意。” 金公子此刻看着徐行的目光赫然满怀热切,方才徐行周身被赤青光芒所笼的一幕,在心中不停翻滚,“此人分明是一位异人!” 他少年之时,听父亲讲过他施恩的一位夏侯剑客,曾以青女剑斩杀一十七名山匪,端是凌厉非常。 徐行对掌中的青女宝剑也是颇为喜爱,闻言,也不再坚持,冲金公子拱了拱手,道:“那徐某就谢过金兄好意了。” 金公子顿时如沐春风,连道不敢。 这时,刘毅目光复杂地看向徐行,有心询问徐行何时习得鬼神皆惊的剑术,可喉头滚动,一时之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此时已到后半夜,金公子和刘毅心神疲惫,双眼通红,却是再也支撑不住,到里间歇息去了,等待天光大亮,带着钟林的尸身下得山去。 薛周微微一笑,道:“徐兄,可否借一步说话。” “自无不可。”徐行点了点头。 二人亦步亦趋,却是缓缓向着那后院的十里梅林走去,冬夜之下,明月无暇,清冷的月光笼罩在山间花林,宛若披上了一层薄纱。 徐行握了握掌中青女剑,心头暗自戒备,但面上不动声色,沉声道:“薛道友何以教我?” “不知徐兄方才除妖之后,可曾见过一物?” 月光之下,薛周负手而立,转身目光一瞬不移地看向徐行,清冷如冰的声音在冰雪封锁的夜空下,竟有些飘渺悠远。 “是什么样的物件?”徐行面色坦然。 “翠屏山神符印。”薛周目光幽冷如霜,轻轻吐出几字。 徐行思索片刻,疑惑道:“那物从山魈身上落在我手中,但不知为何竟化作了粉末。” “化作粉末?”薛周眉头微拧,喃喃道:“莫非天生地祇,印随主崩?可……时间对不上啊。” 徐行心思电转,声线平稳沉静,“许是翠屏山神还有一丝残魂藏于山魈体内,随着山魈被我斩杀,翠屏山神才真正魂飞魄散。” 薛周闻言,似乎觉得徐行之言有理,但隐隐感觉哪里又有些不对。 “看来,此事还需回去问问几位元君。”薛周心中这般打定主意,便也不再纠结此事,清声道:“徐道友,我观你似乎修行上出了一些差错,以至魂肉之间存着一些凝滞,我这里有三粒黄泉丹,十日服用一粒,月余之后,静静调养,当可解你之患。” 薛周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羊脂白玉的瓷瓶,递给了徐行。 徐行见此,并未急着伸手去接,对上薛周诚恳的目光,沉默半晌,拱手郑重道:“多谢薛道友。” 这才接过那丹瓶,只觉丹瓶入手滑腻通透,温润一如暖玉,稍稍摩挲下,继而将丹药收进怀中。 薛周见徐行收下黄泉丹,温和一笑道:“徐兄,时候不早了,在下还有事在身,这便先行一步了。” 寒风乍起,徐行神情微顿,抬头望去,月光之下,哪里还有那如玉公子的身影,唯有梅林飒飒之声传来,夜色幽寂深邃。 “薛周,阴司,黄泉丹……这里到底是一方怎样的仙道世界呢?”徐行轻轻摇了摇头,又感知到右手掌心不断翻涌的的灼热,“【元始无极经世书】这才是《养气诀》真正的名字吗?” 翠屏山以西·明阳观 冬日清晨温煦的日光穿过庭院中的千竿翠竹,uu看书 .uukashu有气无力地洒落在廊檐之下。 “明阳师叔,这一院翠竹着实清冷了些。”如黄莺出谷的声音响起,梨花木制的椅子上,一个着素色云纹衣裙的女子,探出一双凝如霜雪的纤纤柔荑,将掌中热气升腾的茶碗轻轻放下,樱唇轻吐道。 这是一个眉眼清冷的女子,她有着一张精致如玉的瓜子脸,柳叶眉弯而淡,丹凤眼,嘴唇略薄,但却又不会给人以刻薄之感。 她的下首处站着一个身穿青色长衫的男子,怀中抱着一柄样式古拙的宽大宝剑,眼眸微微闭着,似乎兴致乏乏。 观主明阳道人一袭蓝色道袍,腰系水火丝绦,脸庞削立,神情轩疏,端坐的瘦弱身形挺直的好似园中翠竹。 他轻轻捋了捋颌下花白的胡须,微微一笑,这位符阳剑宗的金丹长老似乎并没有闲聊的心情,直接开口问道:“画灵小姐来明阳观,可是带着宗主的命令?” 顾画灵皱了皱眉,说道:“父亲另有要事,我来此是陆长老的意思……陆长老说翠屏山神临死之时布下的【古神之诅】已解,是时候让我们的人大举进驻翠屏山了,布下渡灵己土大阵了。” 明阳道人沉吟道:“此等小事,只需门中一道传音符剑即可,何必劳动画灵小姐和陆斩师侄亲跑一趟?” 顾画灵目光幽幽,神色莫名道:“天书显示,这翠屏山于我似有一桩大机缘。” “大机缘?”明阳道人倏然色变。 第8章 鼠辈 翌日,金公子一行扶着装殓有钟林遗体的棺木里的寺去,而徐行也随后跟上。 行不多时,众人在山下道别,徐行拒绝了刘毅的同行要求,手持“青女”,施施然向三叶乡走去。行不多时,浅山凹已遥遥在望。 “姐姐想必已是急坏了。”徐行心中这般想着,不由加快了脚下步伐。 嗯? 徐行突然停下步子,目光惊疑不定地望向对面二人,“不知两位拦住徐某去路,却是何意?” 对面不远处的雪地上赫然站立着神情清冷,气质高傲的二人。却是一男一女,正是那明阳观中的顾画灵和陆斩。 此刻,陆斩神情恹恹,似乎对眼前的一切根本提不起一丝兴趣,不过,待看到徐行腰间的青女剑之时,却多打量了一眼,目光中似有些疑惑之色流露。而顾画灵则是目光如剑,上下审视着徐行,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 “可是你斩杀的那山魈?”顾画灵笑意盈盈,但眼底却无丝毫温度可言。 徐行皱了皱眉,似是对这质问语气不喜,沉声道:“是与不是,又当如何?” 顾画灵轻轻把玩着自己涂着玫瑰色蔻丹的手指,那手指如玉笋般修长圆润。闻言,微微一顿,冷笑道:“一夺舍而生的散修,竟如此傲气,当真是不知死活!” 素手一扬,一道柔云水袖登时如天女散花,裹挟着铺天盖地的杀机向徐行笼罩而来。 却是一言不合,杀机如瀑。 徐行冷哼一声,伴随着清越的剑鸣声响起,点点寒光缀成弦月,一道身形不进而退。 “呲啦……” 水袖卷起,法力激荡,发出阵阵爆鸣声,随着一声惊咦,半尺长的流云水袖翩跹而落,于皑皑白雪之上四处飘浮。 惊咦的是却是陆斩,至于顾画灵面色难看至极,目光幽冷如寒冰,方才虽是她随意一击,但也未曾想这人竟能挡得下。 “好剑!”陆斩目光灼灼,脱口赞道。 随后冷冷地看向徐行,“如此宝剑放在你手,实属暴殄天物。” 徐行心头一突,冷喝一声,猛然拔剑,看也不看,灌注真气冲眼前连连挥去。 只觉刺耳的金铁交击声炸裂在耳畔,一股股排山倒海的大力自剑身传来,沛莫能御。 徐行身形挺直如松,赫然后退至三丈远处的雪地上,身前的雪地上点点血点漫如繁星点点,端是刺眼。 徐行鼻下温热一片,薄唇抿的发白,一双如黑曜石深邃的双眸森厉无比。 “鼠辈!”徐行冷喝道。 尽管对于和此界修道之士斗法已有一些准备,但也未曾想有这般快。 他方今不过炼气大成之境,这还是托了昨天翠屏山山符印的福,灵气经由那残缺碎片的转化,省他修持苦功,否则万难抵挡眼前二人随意一击。 炼气之道,自易而难,功行周天,真气盈溢丹田,便是小成;真气化形,贯行十二重楼,就是大成;凝气化湖,一如蛟龙潜藏,兴云布雨,即是巅峰。 此后便可以真元洗刷后天身躯,不断叩问筑基三关,开脉,凝窍,天门。 陆斩面色阴沉如冰,闻听这声喝骂,眉头深锁,按了按怀中的宝剑,不知为何,一时间却也没有再次出手。 此人实力不过蝼蚁,反手可灭,但掌中之剑着实有些名堂,虽非法器,但却有一股隐而不发的剑意蕴藏。否则,方才何以破他凝练如钢的法力? 这是人仙之剑! 见陆斩一击未果,顾画灵面色倒是好看了一些,不过声音仍是清冷孤傲,“倒不愧是曾经凝结过金丹的人物,纵是苟延残喘,倒也不容小觑。徐道友有资格知道我二人的来历,符阳剑宗,顾画灵,陆斩。” 顾画灵说着,心中却在盘算着如何在不弄死徐行的前提下,将其带回到符阳剑宗。 她虽不知机缘为何,但不外乎功法,灵宝之流,待到将此人捉到山门,再慢慢盘问一番就是。 “就是此人性情桀骜不驯,而且能自金丹三灾中逃得神魂,夺舍重生,绝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顾画灵思忖道。 修道之人结成金丹之后,需要渡风雷火三灾,每五百年一次,渡不过道行做流水,灰灰了去。 因为三灾皆是考验道人之心性根骨毅力,没渡之前,鲜有人确定自家能渡的过。故而,总有一些自信渡不过的道人,提前夺舍转生。而近三千年来,古神接二连三陨落,香火神道大兴于世,一些仙道大派弟子,更是如鱼得水。 但也有一类道人,或是因为机缘,或是因为心性,纵然在三灾之中道行化作流水,但却能保存一丝神魂,且经由三灾锤炼,这神魂坚韧无比,正好夺舍转生,踏入道途极快。 当然此种情形却是罕见至极,故而不显人前,少有人知,不过得益于符阳剑宗传承久远,顾画灵恰恰知道。 徐行心头冷哂,此界仙宗的门人弟子不修德行,颐指气使,动辄伤人,实是该杀! 顾画灵见徐行无视自己二人,脸色倏冷,已知对方心志坚毅,绝非言语所动。 冷哼一声,周身气势鼓动,眸光凌厉非常,正要全力出手。 而陆斩虽未出剑,u看书. 但神识已然锁定徐行,同时以气机封住了徐行的逃遁之路。 “尔等二人自说自话,却是要逼迫于徐道友,顾十方的女儿和弟子就这般能耐?” 正在一触即发之际,一道雍容沉静的声音响起,轻飘飘地落在场中。 顾画灵目光微凝,神情凝重地打量着来人。 徐行转身看去,却见不知何时,长身玉立,气质淡然的薛周,缓缓地走来。 薛周对徐行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徐兄当真不考虑加入我阴司吗?” 徐行心中闪过疑惑,不过念如电转,顿时明了薛周之意,当下微微沉吟道:“今日却是让薛兄如愿了。” 薛周微微一笑,挥手一扬,一枚玄铁令牌如清风拂絮,停滞在徐行身前。 徐行探手抓住,只觉一股刺骨幽寒自令牌而出,半边身子顿时麻痹,似将神魂也要冻僵一般,徐行眉头皱了皱,心想薛周应不会在此时坑自己,便运了运真气,也不放手。 果然,一个呼吸之后,那冰冷感觉如潮水而退,反而神魂传来阵阵清凉。 “看来这是怕遗失被凡人捡拾了去。”徐行心中思索着,这才有余暇打量了令牌一眼。 令牌通体呈黑金之色,入手温润细腻,其上雕刻着脉络细致的云纹,正中两个鸟篆,“阴司”,背后却是“徐行”二字。 徐行顿时心头一跳,眉头不由皱了皱。 “我当是谁,原来是薛侯之女。”顾画灵柳眉微蹙,一字一顿说道,不知为何,清冷如水的声音中竟好似带着一丝……咬牙切齿? 第9章 雏凤命格 顾画灵神色不善地盯着不远处的薛周,心中杀机如瀑,“不知为何,此女福泽深厚,世间少有,纵是我一页天书傍身,仍数次夺我道缘,实是可恨。” 思及以往种种,顾画灵只觉忍无可忍,却是生出了于今日留下薛周的念头,她当即冲陆斩以神识传音,“稍后,我以五色浑天菱纱缠住她,你帮我杀了她!” 陆斩应了一声,掌中宝剑登时出鞘,以辛金之气凝成的法力符箓灌入长剑,剑芒璀璨,杀机流溢。 而顾画灵则是掌中宝光闪烁,青红赤白黑五色灵光大炽,化作一道道彩色光晕,向薛周席卷而来。 徐行眼眸微眯,纵是感知到余波威力,心头仍是生出不可抵挡之感,转眼去看薛周。 但见其白色长衫无风自动,温和神情不变,探出手掌,向身前的菱纱连连拍去。 未等陆斩剑光加身,薛周身形一展,已是如一缕清风般飘到徐行身旁,青烟袅袅升起,二人已再无踪影。 “她……她竟然逃了?”顾画灵檀口微张,玉容上尽是难以置信之色。 陆斩沉默了一会儿,若有所思道:“她并非挡不住我二人联手,多半是怕波及到了那散修。” 顾画灵冷哼一声,星眸转动,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 …… 徐行由着薛周带着,只觉飘飘荡荡,也不知何时,二人落在一凉亭之畔。 徐行整容敛色,上前一步拱手道:“多谢薛兄相助。” 薛周身形灵光闪烁,白色秀士长衫不见,一袭淡黄云霓宫装长裙,气质如空谷幽兰,明明是小家碧玉的一张瓜子脸,却又带着一股天生的雍容华美。 她转身轻轻一笑,当真如晴雪初霁,明媚生光,伸手虚扶,清声道:“徐兄不必客气,你怎么说也是我阴司之人。” 徐行只觉香气盈鼻,不由抬头看去,神情不由微顿,只觉一股惊艳之感,铺面而来,只觉远山灵秀清丽,犹不及此女万一。 徐行沉默了一会儿,问道:“还未请教薛姑娘真实身份?” 薛周洒然一笑,投向远处风雪紧锁的荒野,道:“我名薛锦瑟,徐兄不要因为我是女儿身而轻视于我,以后仍可以薛兄相称。” 徐行朗声道:“薛姑娘巾帼不让须眉,徐某却是佩服的紧。” “我早知徐兄不是凡人。”闻言,薛锦瑟心情愉悦,眼底清笑流波,端是明眸皓齿,灿然生辉。 徐行饶是心志坚定,都不禁为之失神一瞬。 “我虽不知顾画灵对你打着什么主意,但此女心肠歹毒,行事不择手段,你以后要当心。”薛锦瑟忽而柳眉微蹙,正色道。 徐行点了点头,有心想问这薛锦瑟为何对自己另眼相看,多番相助,但直觉这般问恐怕有些不妥。 也不知薛锦瑟是否看出了徐行的心思,轻声道:“徐兄不必惊疑,如你这般自三灾中逃得神魂的修士,一直就得我阴司重视。实则,你若转修鬼仙,可为我阴司无常殿一供奉。” 徐行皱了皱眉,取出腰间的鬼差令牌,沉声道:“薛姑娘,此物?” 薛锦瑟笑道:“此物你保存好,此物可打开阴司通道,渡凡间厉鬼入阴司,当然,若遇生死危机,可以救你一命。” 徐行收好令牌,也没有多做深究,虽不知这位所谓的薛侯之女图谋自家什么,但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薛锦瑟摆了摆手,道:“若无其他事,徐道友且回去吧。以后总有相见之机。” 徐行心中虽有很多疑惑翻滚,但此时也无他法,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望着徐行远去的身影,薛锦瑟那张明丽晶莹的玉容上显出思索之色,“顾画灵到底在这徐行身上寻找什么呢?不过,这徐行身上定然有着大福缘,可璃珠蛰伏不动,似被压制了一般,也不知为何?”薛锦瑟思索着,突然莫名自嘲一笑,“道缘因人而成,不可轻移,纵是我璃珠在身,也不可持之掠夺成性,否则与那顾画灵何异?” 念及此处,身影却是渐渐淡化。 徐行手提宝剑,不知何时已到了徐家门前,正待推门而入,却身后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苍老声音,“可是徐哥儿,你去哪里了?你姐姐随着灵芸小姐去了县城。” 徐行转身望去,却是一身形微胖,作管家打扮的老者,身后两个小厮跟随。 徐行皱了皱眉,来人他有着印象,似是县城洪举人家的管家,“家姐去县城作甚?” 老者笑道:“洪夫人知你姐姐尚待字闺中,就派灵芸小姐过来,却是要给你姐姐说个好婆家。” 洪举人和徐行之父曾是同窗好友,两家有通家之好,徐招娣和洪灵芸还是手帕之交,这话并不冒昧。 徐行想了想,也不在意,姐姐确是年龄不小了,这在古代也该是到定亲的年纪,“到时我帮着看看便宜姐夫人品,也算了却这一段亲缘因果。” 来到此方世界,徐行目标很简单,无非就是修道长生而已,对于亲缘倒也没有多么看重。 修道之人一般都是极度自我,所作所为皆是为了道途长生,虽不乏至情至性之人,但唯有真正赢得内心认同的同道,才能收到他们的善意。所以,先前徐行对于薛锦瑟的示好始终心存疑虑,就是此理。 “灵芸小姐怕你担忧,于是让我在这田庄等你。”老者虽然对于自家老爷的念旧情不以为然,但脸上始终笑呵呵的样子,宽慰道:“徐哥儿,若无他事,不如一同随老朽到县城看看。” 徐行点了点头道:“也可。” 洪家·花厅之内 洪举人一身读书人打扮,正在接待两位客人,一麻衣老者,一年轻公子。 那公子身穿锦袍华服,头上戴着精美异常的银色玉冠,一副高门大户的公子风范。 麻衣老者头发灰白,面容清癯,手抚颌下三捋胡须,微微耷拉着眼皮,不过浑浊的眼眸开阖之间,隐有丝丝精光闪烁。 “当年在金陵卧亭桥和恩师一别,已有四五载,不知恩师身体可还好?”洪举人笑着问道。 华服公子端起茶杯,uu看书ww.uuknshu.co 吹了吹茶沫,似是有些嫌弃茶太次,也没品尝,气定神闲道:“世伯,家父年事已高,宦海沉浮多年,前些年已有归乡之意,幸得官家体恤,允准荣老还乡,并让父亲提调山东学政诸事,没有俗务缠身,身体倒是越发健朗。” 洪举人闻言脸上带着欣喜之色,道:“那待到天气转暖,道路可行,学生定要到济南府登门拜访恩师才是。” 华服公子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心道,父亲在金陵做礼部侍郎时,也不知有多少三甲进士欲入尹府而不得,他又记得你洪思礼是哪一位? 心中虽不屑,但尹启文面上倒是不显分毫。 而是拿眼去瞧一旁的麻衣老者,心道,这道人会不会弄错了呢?偏僻之地能有什么雏凤命格?不过先前所见的洪灵芸倒有几分丽色,这等小家碧玉,出身书香门第,若有机会把玩一番,当别有一番风味。 洪思礼沉吟半晌,问道:“贤侄能看上徐家之女,也是徐家之女的福气,老夫本该于成此事,但徐家之女毕竟是老夫故人之后,老夫总当细致一些。” 言及此处,洪思礼脸上明显有些犹疑之色流露,“不知此事,恩师可曾知晓?” 他总觉得这事有些不寻常,官宦子弟怎么会求娶一乡野之女为妻? 士林之中的吐沫星子可是要淹死人的! 原来两天前,尹启文突然着人递上拜贴,言及自家对徐家姑娘一见倾心,希望他能从中帮忙说和一二。 想起自家夫人的艳羡和嫉妒,洪思礼头就有些疼,这门不当户不对的,是祸非福啊。 第10章 青芒 就在花厅中的气氛渐渐沉闷和尴尬之际,外间有下人禀告,“灵芸小姐和徐家小姐回来了。” 洪思礼脸上终于再次现出笑意,道:“先到夫人那里吧。” 尹启文眼眸转了转,轻笑道:“何不请徐家小姐出来一见?” 尽管知道身具雏凤命格的女子不大可能是丑女,但也不得不防那钟氏无盐。 闻言,洪思礼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正色道:“贤侄有所不知,我那侄女虽非名门望族出身,但祖上也是诗书传家的。” 尹启文平日里说一不二惯了,闻听此言,心中顿时就有不快涌起,觉得这洪思礼未免有些不识抬举了。 洪思礼倒不知尹启文眼高于顶到这等地步,听不得半点违逆之言,自顾自笑道:“贤侄稍安勿躁,一会儿老夫自让人去问询徐家小姐意见。” 尹启文心头越发不耐,冷哼一声,正待发作,边上突然传来一声轻咳,却是那麻衣老者以目示意,似是制止。 一道苍老沉稳的声音在尹启文灵台响起,“洪思礼非是普通士绅,不可强压,更重要的是,若是让那雏凤命格之女生了厌恶,徒增变数。” 尹启文听这位娄道人如此言语,心中顿时收起了对洪举人的轻视。 眼前这位娄道人善知天机,有鬼神莫测之能,当年帮助父亲在朝中避过不少激流险滩。 说来父亲远离日渐险恶的朝局,谋划回山东任职,还是这位娄道人的主意。 “官家垂垂老矣,朝局越发波澜诡谲,傅太后想要以官家之弟梁王为嗣,而官家多年含糊其辞,眼下也终究是糊弄不过去……楚王手握重兵,性情果敢,可惜和神霄走的太近,始终为官家所忌,祁王虽有贤王之称,奈何军中力量欠缺,而信王年龄又太小,生母地位又低,虽因清河公主之故和素女宗相善,但背后可以依仗的力量微弱,若是上位,不足以慑服群臣……”尹启文心中来回翻滚着娄道人当初的言语,只觉一些地方可畏可怖,“本来我还对娄道人劝父亲远离金陵心怀忿忿,不想刚离京师未久,信王就因素女宗妖女一事被太后训饬,禁足在王府,并派了傅家的傅麒前去做王太傅。” “娄道人神则神矣,可雏凤命格的女子,当真是我可以染指的吗?”不知怎的,想着想着,尹启文心底突地升起一丝惊恐,他虽然纨绔,但非无脑,总觉得娄道人言语有不尽不实之处。 “公子莫要惊惧!雏凤只要一日未变成凤凰,便如山稚般不惹人目,普天之下,除了贫道没有人可以提前卜算出雏凤命格之人,纵然是那一位手段通天的国师。”似是看出了尹启文的犹豫和焦灼,娄道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在尹启文的灵台,“你若是将拥有雏凤命格的女子收入后院,未来至少可位列一方王侯。” 尹启文压了下心头的烦躁,终究是对于功名利禄的火热压过了莫名而生的恐惧。 这时,尹启文清了清嗓子,对着洪思礼拱手道:“世伯,若是那徐家小姐愿意入我尹家,我愿以正妻待之。至于伯父,若有心入仕,我也可以恳求父亲代为举荐。” 洪思礼面上多少有些尴尬,摆了摆手道:“贤侄言重了,我只是举人功名,不合适,不合适。” 洪思礼口中虽这般说,心中却委实有些心动。 这无关什么,任凭读书人,就没有不想出仕的,只是以往他数次进京赶考,屡试不第,心思才渐渐淡了。 “我知伯父心中惊异,疑虑我为何会看上素不谋面的徐家小姐,其实此事另有原委,却是我家中的这位先生有相人之术,徐家小姐宜室宜家,是一位难得的良配。” 尹启文深谙虚虚实实的道理,这话不仅可释洪思礼之惑,也可堵士林悠悠之口。 洪思礼闻言,心头不禁恍然,惊讶地看向一旁的娄道人,颤声道:“先生竟身怀异术?” 这方世界道法大兴,神圣显化,朝廷甚至都有国师登临高位,洪思礼对于此等异人,一向抱有敬意。 娄道人微微一笑,神情矜持道:“略通一二。” 洪思礼似要再问,娄道人却打断了洪思礼的话,“不知公子和徐娘子的婚事?” 洪思礼笑了笑,道:“既是如此……” 正要说话,这时一个下人走到洪思礼耳畔,俯身耳语道:“徐家小姐似有犹豫,说要和弟弟商议一番才是。” 洪思礼皱了皱眉,低声道:“胡闹。” 这时代,女子婚姻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洪思礼是受徐行之父指定的托孤之人,从法理上来说是能够做徐招娣的主的。 至于徐行,洪思礼以前见过,对其刻苦读书的态度颇为欣赏,甚至升起招徐行为婿的想法,但奈何夫人反对强烈。 “山东学政?”突然,洪思礼脑海中灵光一闪,“若徐招娣嫁到尹家,迟上二年,再将灵芸许配给徐行,夫人那边也不好再反对了吧。” 这般一想,洪思礼心思通透,uu看书ww.uukanshu 一开始心底深处对这门婚事的隐隐排斥之意消散了不少。 娄道人静静看着洪思礼变换的脸色,眼眸青芒一闪而逝,嘴角扬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徐家小姐可是对我有什么不满意之处?”尹启文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道:“不如让我和徐家小姐见上一面如何?” “那倒不是。”洪思礼笑了笑,沉吟道:“先让夫人陪着招娣见上一面也好。” 说着,洪思礼便吩咐那仆人去请自家夫人去了。 过了一会儿,伴随着香气浮动,只听一阵环佩叮当声响起,两个少女在一位中年妇人的引领下,来到了花厅。 徐招娣一身刚刚换上的锦绣宫装长裙,头别金钗步摇,身形婀娜,一张红扑扑的脸上虽有些局促,但目光却如星辰明亮,青涩眉眼之间透着一丝初生的雍容,甚至将一旁的洪灵芸都比了下去。 尹启文双目一亮,似乎站了起来,心道,“如此气度,真有一丝天生的贵气,实难想象这般俗气的名字后面,是这般佳人。” 娄道人手捋颌下胡须,笑而不语,似乎对于尹启文的反应并不奇怪。 “倒是便宜了这尹启文。” 洪灵芸见这一幕,心头微微有些吃味,看着尹启文的目光有些别样的情绪涌起,心头一声轻叹,“这徐招娣倒是命好,能嫁到名门望族。” “见过尹公子和这位先生。”徐招娣微微福了一礼,安静坐在一旁,低垂着螓首,看着自家脚尖儿,也不多做言语。 “徐姑娘,可曾想好了?”娄道人目生青芒,沉声问道。 第11章 天仙 洪府·花厅之内。 徐招娣温婉娴静的声音响起,“婚姻大事本该由洪伯伯做主,但自爹娘不在后,我和舍弟相依为命,我打算等舍弟回来之后,再好生商议一番。” 这女子说到最后,脸上再无一丝一毫生怯之意。 娄道人眉头皱了皱,“此女气象明明已被贫道压制,为何还是不肯松口?” 洪思礼见此,慈祥笑道:“不如两位且等徐家二郎来到,再说其他吧,嗯,这天色已到了晌午,贤侄不如留在寒舍吃饭。” 娄道人皱了皱眉,又和尹启文交换了个眼色,尹启文当即拱手道:“那小侄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庆阳县。 得益于徐行所居的徐家村挨着城郭不远,徐行来到县城之时,刚刚过晌。 一辆马车“轱辘轱辘”碾过青石板路上的薄薄雪水,向城西洪家不急不缓地驶去。 “这庆阳县繁华程度不及后世县城十一,但这古色古香的建筑,也非后世钢筋水泥可比。”徐行挑着马车车帘,浏览着庆阳县城的景色,面色淡漠。 “徐公子,到了。” 随着老管家的声音,徐行快步下了马车,拾阶而上,进了高门大宅的洪府,由着老管家引领着来到花厅。 厅中众人得知徐行到来,皆是精神一振。 “徐家二郎,你可算是来了。”一道沉稳的中年人声音响起,正是洪举人。 “弟弟。”徐招娣脸现喜色,连忙站起身来,快步向徐行迎去,一边扶住徐行的胳膊,一边口中责怪道:“昨天,你和那刘公子到底哪里去了,怎么彻夜未归?你可知我多么担心你?” 徐行淡淡一笑,温声道:“是我不好,劳姐姐挂念了。” 而后按着腰间青女宝剑,对洪思礼夫妇躬身行了一礼,又冲洪灵芸微微点了点头示意,然后才看向一旁坐着的尹启文和娄道人。 “二位是?”徐行目光深凝,目光却不由自主落在娄道人身上。 洪思礼笑道:“这是尹公子,尹公子是前礼部侍郎尹大人的公子。” “尹公子好。”徐行神色淡淡地打量了尹启文一眼。 “什么公子不公子的,徐小弟唤我启文兄就好。”尹启文温和一笑,口中谦逊地道。 “这位是……”洪思礼指向娄道人半天,尴尬一笑道:“是老夫糊涂了,方才还未请教先生高姓大名呢。” 然而娄道人此刻正目光呆呆地看着徐行,心头狂震,食中二指连连掐动,口中喃喃道,“怎么会?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天书,怎么会出错?!”娄道人苍老浑浊的眼眸,青芒缭绕,渐渐如痴如狂。 厅中众人本来正等着二人见话,突然见娄道人失态的大呼小叫,口中含糊不清,面色齐齐一变,对视一眼,却是不知这道人怎么了,这是在发癔症吗? 徐行目光惊异地看着娄道人,心中突然觉得这一天当真是波澜起伏了。不久才刚刚遇上两位符阳仙宗弟子,这里又遇上了一位修为深不可测的同道。 只是这位同道精神似乎有点不太正常。 “嗯,不对,若我方才没有听错,这道人似乎提到天书?”徐行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世界不是……怎么连天书这种传说中的灵宝都有?” 娄道人眼眸青芒如幽影闪烁,似乎渐渐回转了过来,目光灼灼地看向徐行,开口就是石破天惊,“小友,可愿拜贫道为师?” 此言一出,花厅中人都是面色狂变,心道,“这道人怎么回事?不是来帮助这尹启文提亲的吗?怎的又冒昧地收起徒来?莫非是见猎心喜?” 一旁的徐招娣花容失色,急声道:“弟弟……” 徐行递给徐招娣一个宽心的眼神,目光惊异地看向娄道人,沉声问道:“先生此言何意?” 娄道人似笑非笑,声音炸裂在徐行灵台,“徐小友,贫道知你底细!” 徐行倏然色变,不由紧握了掌中宝剑,“莫非这道人已看穿了我异界来客的身份?” 娄道人这时传音道:“小友能修至金丹境,也算一方人杰,你若拜贫道为师,贫道保你元神大道指日可期!” 徐行眼眸微眯,压下心头涌起的不安,脸上适时作出一副神往之色,“元神大道,呵,前辈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初次见面,就能说出这番话语?” 娄道人见徐行呼吸粗重,目光失神片刻,心道:“没想到青州一行除了赴符阳之约,坏宁周气数外,还能见到自三灾逃命夺舍转生的金丹小辈……各大仙宗典籍上,虽记载有金丹三灾逃命的道人可以夺舍转生,但无人知此辈身上究竟有何玄奇之处,而贫道却知,此辈身具一丝命外之力,为天道不容。而贫道若以此辈承受天谴,那件事情,贫道将再无可惧之处。” 娄道人轻描淡写道:“这一点小友不必忧虑,小友只要知道你眼前的仅仅贫道一具元神化身,若你愿意拜贫道为师,贫道可轻而易举帮你恢复金丹修为。” 说着,似乎为了显示自己的道行,双眸青芒灿然,直视徐行。 一道宏大、古拙、沧桑的青色巨门突然在徐行眼前显现,巨门之上篆刻的神秘花纹恍若天生,青光万丈,道文熠熠,条条缭绕青气气成龙虎,磅礴大气。 徐行心头巨震,【元始无极经世书】上的行行文字流淌在心间,“洞天玄门,造化青气,这是一尊……天仙?!可这是什么世界,天仙满地走,金仙不如狗?” “不,绝不可能,这世界人间力量是大周,不管是从人口密度还是普通人的体质上推断,莫说金仙,长生真仙恐怕都不会有!“ 这一点判断尤为重要,修道之人感悟天地,一般是可以从天地的灵机水平推断出修为上限的。 如同浅池之水养不出真龙,小千世界绝出不了真仙,此方世界莫说真仙,恐怕天仙都是绝迹人间。 “可眼前分明有着一尊天仙!” 徐行心中也不知该哭还是笑,他这还没出新手村的吧?怎么三番五次遇到修为高深的同道。 娄道人似乎极为满意徐行的反应,心道,“这金丹小辈虽是散修,但眼力倒也不差……应是个有传承的,可身上却没有熟悉的那几家的道法气息,若非贫道此行早早出手隔绝天道,委实难以相信……这巧合的好似是一场阴谋!” “小友,若是几千年前,不知有多少人想要拜在贫道门下而不得,小友莫要错过这机会。”娄道人目光居高临下地看着徐行。 “嘿,天仙道人,元神化身,”徐行心中冷笑涟涟,uu看书 .ukashu.co 他可不相信什么前辈高人提携后进小辈的戏码,“这道人想来和薛锦瑟一样认为我是金丹三灾之下殒命的夺舍散修,既是如此,倒不如先和此人虚以委蛇。” 徐行皱了皱眉,犹豫道:“此事徐某还需考虑,眼下,前辈带这纨绔公子来求娶晚辈夺舍的这具肉身的血亲,似是另有所图吧?” 娄道人微微一笑,坦然承认道:“贫道此事的确另有打算。” 徐行皱了皱眉道:“徐某既夺舍了这徐家二郎身上,自承了这一份儿因果,前辈可否将实情告知于我?” 娄道人或是觉得徐行早晚也要落入自己手中,沉吟道:“这倒也无需瞒你,只因这徐招娣有雏凤命格。” “雏凤命格?”徐行心中大惊,他实在没想到,前身之姐还有这等造化。 此刻,娄道人以神通将周围众人沉浸在一场幻象之中,旁人眼中只是看到二人相谈甚欢。 徐招娣想出言打断,但回想起徐行先前的那个眼神,倒也耐下心来,静静等待。 也不知多久,只听一声长叹,娄道人站起身来,遗憾道:“既然徐小友一心功名,贫道却是唐突了。” 徐行清声道:“却是辜负了前辈的一番好意。” 娄道人面上却无失望之色,心中嘀咕道:“既然这徐行看不上尹启文人品,也只能作罢了,至于坏宁周气数,一雏凤命格之女,多上不多,少也不少,能收下这徐行,倒也不枉此行了。” 原来,却是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徐行答应了娄道人的收徒要求,条件是徐招娣之事就此作罢。 第12章 0山暮雪 娄道人拉着面色难看的尹启文离开了洪府,徒留花厅中面面相觑的众人。 “徐贤侄,方才是怎么回事?”洪思礼忍不住问道。 方才在洪思礼眼中,就见二人言谈甚欢,但最后娄道人听到徐行一心功名,没有出家修道的想法后,终归是抱憾离去。 至于徐招娣之事,则似是被二人刻意遗忘了,自始至终都没有提起。 徐行道:“家姐一事,已被我婉拒了。” “婉拒?”洪举人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中,心道方才二人难道还打了什么旁人看不懂的哑谜不成? 洪夫人却是脸色变了,寒声道:“徐家二郎,你何以如此不智?” 徐行眉头微拧,疑惑地看了不远处端坐的洪夫人一眼,无声笑了笑,问道:“洪伯母何出此言?” “这尹公子来历非凡,招娣若能嫁入尹家,也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报!”洪夫人滔滔不绝,道:“可你和那道人一番对话,怎么就莫名其妙没了下文?” 徐行沉声道:“尹公子此人绝非家姐良配,至于所谓福报……” 不知怎的,听到这所谓“福报”二字,徐行总是有点想笑,“徐家的福气还不需寄托在外人身上!”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洪夫人柳眉倒竖,声色俱厉道:“徐行,伯母我也算外人吗?” 徐行皱了皱眉,没有言语。 见徐行不说话,洪夫人冷笑一声,道:“徐行,伯母可是一直把你当亲生儿子看待的,你怎么能这般和我说话?老爷和我本来还想将灵芸许配给你,未曾想你这般不知好歹!” 洪灵芸本来自施施然坐着,一双妙目疏远而冷漠地打量着徐行,突然听到这番言语,白皙无暇的脸蛋儿顿时一片苍白,急声道:“娘,谁要嫁给他啊!?这人……” 这徐行人呆呆的,洪灵芸一想到要和此人共度余生,简直如堕黑暗深渊,浑身不寒而栗。 徐行摇了摇头,倒未曾将洪灵芸的话放在心上。 只是待到转头看向面色苍白、双目泫然欲泣的徐招娣,心头突然涌起一股感动来。 我虽是夺舍前身,看似和徐家没有多少亲情而言,但这个与我同名同姓,相貌和我少年之时有着七八分相似的徐行,未尝不是另一时空的我。 就在徐行沉思之际,那边洪思礼越发听不下去,沉喝道:“够了!”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容你一个姑娘家自己擅自做主?”洪思礼肃声说道。 “爹!?”洪灵芸贝齿死死咬着红唇,眼眸中蓄满了泪水,心头委屈极了。 倒不是她对徐行嫌贫爱富,只是她洪灵芸出身书香门第,从小读遍诗书,觉得徐行性格沉闷,才学平庸,配不上自己。 徐行淡漠地看着这一幕,他倒也不觉得被羞辱云云,少年人总是会为这等男女之事,而感到义愤填膺,难以释怀,非要喊一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才算罢休。 可他……早就过了中二的年纪。 徐行思索片刻,朗声道:“世伯好意,徐行心领了,只是强扭的瓜不甜,世伯也莫要勉强灵芸了,今日时候也不早了,还请允我和家姐回去。” 徐行说完,对洪思礼深施一礼,洒然而去。 这种洒脱并非负气而走,更像是一种万物不萦于身的磊落坦荡。 “贤侄……唉……”见徐行说话条理分明,语气坚定,洪思礼心中遗憾不已,又见徐行深施一礼,自顾自提着青女宝剑,拉过一旁徐招娣的衣袖,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洪思礼神情复杂,千言万语终究化作一声长叹。 洪灵芸则是望着徐家姐弟渐渐远去的背影,回想起方才徐行淡然而疏离的言语,目光怔怔良久,心中是喜是忧,委实难言。 洪府外。 徐招娣喉头滚动,蹙眉道:“弟弟,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你对洪伯父的那番话……?” 这一天当真是波澜起伏了,先是高门大户的贵公子来登门求亲,而后洪思礼又欲将其女许配给徐行,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不冲击着一个乡村少女的心灵。 若非徐招娣骨子里自有一股雍容气度蕴藏,此刻恐怕早已方寸大乱了。 徐行淡淡一笑,注视着徐招娣,打趣道:“还能有什么,姐姐瞧不上那位尹公子,洪灵芸也瞧不上你弟弟啊,这算一报还一报,扯平了吧。” 徐招娣听徐行提起尹公子,uu看书 .uukns 脸上并无多少羞意,只是面带疑惑,清声道:“那等高门大户,又岂能看上我一乡野女子?这其中恐怕有些蹊跷。” 闻言,徐行神情微顿,倒是对徐招娣刮目相看了。 看来这所谓雏凤命格,也并非无稽之谈。 就在徐行目露沉思之时,徐招娣却不知想起了什么,又是红了眼圈,抹了抹泪道:“弟弟,爹娘走后,苦了你了。” 徐行摇了摇头,也不接这话茬,而是目光若有所思的看着远处风雪中的苍山。 “姐姐,你兰心蕙质,心思澄澈,这招娣二字实在是俗气了,倒不如……我重新给你取一字,如何?” 徐行淡淡一笑,温声说道。 招娣……姐姐,你也应该有自己的路要走的,这亲缘我虽不愿斩断,但也应该厘清藩篱。 徐招娣温婉一笑,柔声道:“招娣这小名还是母亲娶的,这么多年都叫习惯了呢,怎地好轻易改动?再说,都是父母给子女取名,哪有弟弟给姐姐取名的?” 话虽这般说着,徐招娣弯弯的眉眼之下,恍若清泉纯净的眸子里却是有着一丝期待,心中念念道,“弟弟长大了呢。” “千山暮雪,青州千雪勉强可称姐姐一二风姿,千雪二字,赠予姐姐。”徐行也不理会徐招娣的拒绝言语,沉思片刻,手按“青女”古剑。 他悠远的目光中仿若倒映出遥远之处,古青州那层峦叠嶂的霜林风雪来。 “徐千雪……”徐招娣咬了咬樱唇,低声喃喃,眼睛中似有一层欢喜正在悄悄化开。 第13章 业火3重障 县城一家客栈之内。 尹启文脸色铁青地站在窗前来回踱着步子,目光则是时刻留意着一旁闭目打坐的娄道人。 嘴巴张了数次,终究是难以压下心头的烦闷,涩声道:“仙师……” 娄道人伸出手掌,止住了尹启文的话头,眼眸同时睁开,沉声道:“身具雏凤命格之女,本就事关重大,有此番天机变故,并不奇怪。” 尹启文闻言,心头一股无名火窜起,好你个娄道人,当初让本公子打雏凤命格之女主意的是你,现在说事有变故都是天机所致的也是你,合着什么话都让你一个人说完了?! 越想越气,尹启文声音就有些生硬了,“却不想还有仙师未曾料到的事情。” “嗯?” 一声不悦的冷哼声次第响起,尹启文如遭雷击,只觉一颗心脏仿若被大手死死捏住了一般,生死不由自主的感觉,令他为之颤栗。 眼眸睁大,恐惧地看着娄道人,这时,他陡然惊觉面前坐着的这位绝非什么善男信女,而是一位手段通天的高人。 “哼,贫道如何行事,还容不得你在一旁指手画脚!” 娄道人语带愠怒,冷声说道。 尹启文大口大口呼吸,面皮涨红,低下了头,恭敬道:“是我鲁莽了。” “贫道不会于庆阳多作停留,若无他事你也先下去吧。” 尹启文也不多言,怀揣着不知向何处发泄的愤恨,转身离去。 “哼,蝼蚁……” 娄道人目光孤傲,淡淡撇了一眼尹启文离去的方向,冷哼说道。 转而负手站身来,苍老目光穿过重重夜幕,落在徐家庄方向,口中喃喃道:“这颗棋子,也是时候拿捏在掌中了。” 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原地。 …… …… 徐行和其姐徐千雪回到家中时候,已是月上中天,因是冬夜,清冷的月光洒满大地,倒也不至于迷失路途。 姐弟二人回转徐家,徐千雪折腾了一天,心神疲惫到了极致,便自去安歇。 徐行因是修行中人,精完气足,神思绵延,忙碌了一天,倒也不觉疲惫。 正待回转屋内打坐炼气,突然心头一凛,握紧了腰间的宝剑,向外走去。 雪地上,娄道人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徐行,“好徒儿,怎么不来拜见师尊?” 徐行眸子阴了阴,拱手道:“弟子……见过师尊。” 娄道人冷哼一声,显然对于徐行的礼数有些不满。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些都是无关紧要,左右不过一将死之人而已。 徐行道:“师父,先前所言助弟子恢复修为,以及元神大道之事,不知可否作数。” 娄道人冷声道:“贫道之言,自是做数。” 心下却思忖道:“你若不能铸就元神,恐怕连承受天遣的资格都不具备。” 徐行面上适时露出喜色,道:“还请师尊相助。” 他口上虽这般说,但心中却有些不以为然。 自己异界来客身份,这位疑似天仙大能都没有看出,恐怕那青铜碎片的神异,已经超越了天仙的眼界。 必是一件先天之物! 徐行理解有所偏差,即使没有那碎片,除非直面长生真仙,否则一般仙人绝难发现徐行的穿越之秘。 至于这碎片,却将徐行真灵之上的异时空之力彻底抚平,即使是号称洞穿本质的不朽金仙,也要看走眼了。 而随着时间过去,尤其是薛锦瑟的黄泉丹作用,徐行夺舍重生的“金丹道人”这一假身份,将会再无人知。 娄道人沉吟片刻,道:“助你回转金丹修为,倒也不难,你境界仍在,只是欠缺法力……” 言及此处,眉头紧皱,片刻之后,心中已有了决断。 娄道人低喝一声,抬手一指,犹如电光火石,一缕缕青气在指尖萦绕,氤氲成形,指肚微扬,就是向徐行眉心直直点去。 徐行心中警兆骤生,以为娄道人要对自己出手,下意识地抬起手掌迎击而上。 “不要抵挡,为师助你……嗯?” 娄道人正自神情淡漠地说着,突然面色大变,眸中青莲次第盛开,周身青气如虹光散发,最终汇聚一条条溪流,向徐行掌心涌入,口中惊呼道:先天……” 还未说完,耳畔响起好似瓷器裂开的咔嚓声音,却是造化青气耗尽,神念零落成灰,娄道人眼底闪过恨色,“可恶,贫道这一具分身……” 可惜,话还没有说完,娄道人只觉眼前一黑,丧失了全部意识。 事出突然,徐行怔怔看着娄道人突然化作片片黑色劫灰,心中惊惧难言。 他连忙扬起右手手掌,望着掌心青铜碎片,浮浮沉沉,似乎勾勒了一道道青色光晕。 不知为何,这宝物给徐行的感觉,似乎更有灵性了。 “天仙大能的分身么?”徐行眸光流转,回想着娄道人消亡的话,思索着。 然而,灵台只觉一股信息涌起,好似从心底生出一般。 天仙可以自家神念祭炼分身,这是比第二元神还要玄妙的神通。 不同于第二元神需要至少以真级灵宝寄托,名为身外化身。 天仙神念祭炼分身则不需任何宝物,也不必切割元神。 当然,因为是以神御气,以气还精,是故肉身孱弱,可以发挥的神通,都有种种限制。 “好在这分身被灭,本尊虽有感应,但却不会知道具体缘故。” 分身,化身之流,并没有什么同步共享信息之能,本尊如果想要知道分身、化身发生的种种事情,必须待收回之后才能知晓。 “可既是天仙,难保不会有什么奇妙神通。”徐行想到这里,心头难免惴惴。 “现在也是多思无益,若是逼不得已,也只能逃往阴了司。”徐行掌中幽光闪烁,正是那阴司令牌,“下次,一定要问问薛锦瑟,这世界都有几家仙宗,道人修为如何。” …… …… 阴风怒号,幽火闪烁,这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红之海,海洋翻滚,一座通体青碧澄澈一如琉璃的莲花,在黑红之海中,浮浮沉沉。 那青色莲花有三品之相,青光缭绕,氤氲成青色罗伞,不断抵御着四周密密麻麻的业火。 罗伞下,一青衣白发的道人,垂头而立,他头发披散于肩,形容枯槁,嘴唇皲裂,在娄道人身亡之后,突然发出一声震天的怒吼,微微耷拉的眼皮陡然睁开,两道青色虹光,宛如浊浪排空,向前方的奔腾燃烧的火海鼓动而去,顿时火海翻涌,黑烟弥漫,短暂形成两条通路。 “袁璟,归云山,尔等当真要对贫道赶尽杀绝?”吕千钧声音仿若自九幽而来,凄厉阴沉。 方才,他隐隐有一丝感应,在外行走的神念分身,被人灭杀了! 以他修为,再分出一具神念分身容易,但想要走出两位天仙大能以莫大神通引下的“业火三重障”却是难如登天。 “恨……贫道恨……”吕千钧唯一的一丝希望也被人掐灭,低头怒吼连连,悲愤和怨毒等负面情绪,爆发开来。 这时,周遭滚滚业火红海卷起浪涛,却是向三品青莲拍打而去。 “不,贫道还有最后一策……”吕千钧陡然想起什么,眼前一亮,仰头露出一张面目模糊的面孔来,那面孔左边俊美如玉,但眼角却是皱纹密布,可是右边却狰狞可怖,似是被烫伤的红色嫩肉不停蠕动,肉芽萌生片刻,就被其上流转的黑红火焰再次燃烧。 而业火每一次灼烧,吕千钧的元神都要承受难以言说的痛苦。uu看书 wwuukanhu “弃了这残破身躯,舍了这一身天仙道行,借道轮回!”吕千钧眼底疯狂之意风起云涌。 “贫道当年连天书都舍了,还有什么不可舍的!”吕千钧心头作了决断,抬头看着虚空上方,密如蛛网的道纹,低声喃喃道:“袁璟,归云山,贫道来寻你们了!” 言已落下,青光大炽,如泉碧落,本来翻滚升腾的业火之海竟然诡异的平静下来。 黑白二色的圆环,在虚空上方隐隐影现,流转出生机和死寂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 一点如针尖大小的青芒闪烁几下,却是投入那黑白圆环中,消失不见。 良久之后,业火之海上空,一纯白,一杏黄的两道光影,陡然现出,踏立在虚空之中。 “吕道友终归还是斩断了枷锁,天下自此多事了。”杏黄色的光影发出一声苍老的叹息。 “若道兄当年听我之言,一举将此獠灰灰,也不至于落得师徒反目,道统散尽的下场。”白衣光影冷声说道。 杏黄色光影声音顿了一顿,淡淡说道:“吾之一脉,传承洪荒太清,本就是以人道为根本,刘基他辅佐人皇,也不算辱没了一身修为。” “道兄心性豁达,倒不负无为之名。”白衣光影随口赞了一句,但语气中却是有些不以为然。 杏黄色光影沉吟道:“吕道友之事,还需归道友派门下弟子查察一番,看究竟是哪位同道出手灭了吕道友那具分身。” “那是自然。”归云山自是知道八璟宫弟子早已散尽,倒是他昆虚门下弟子众多。 第14章 昆虚 时光悠悠,自娄道人在徐家身陨已过去了半个月。 徐行在忐忑中等了几天,见外间一片平静,心绪也就渐渐安定下来。 这一日,徐家。 床上,盘膝而坐的徐行睁开双眼,感受着丹田渐渐充盈的真气,点点欢喜在心底漾起。 低声喃喃道:“筑基当在今日!” 筑基三关,天门,辟脉,凝窍,这三关其实除却凝窍稍微需要水磨工夫之外,开天门和辟仙脉,只要是天资卓绝者,皆可一蹴而就。 徐行自是有着把握一鼓而下。 “据元始无极经世书上所言,我所修成的乃是玉清之气,此气用来凝窍甚至要比星辰之力还要好,我虽不知星辰之力有何玄妙,但这玉清二字,似是非同小可……莫非这灵宝还和那神话传说中的阐教有着关联?” 徐行虽不会为一些事情纠结,但并不代表他不会利用现有的信息,一点点进行整合分析。 此界既然有神话中的阴司地府,未必就没有天庭、阐教、瑶池…… “眼下,想这些也是无用,待到开了天门,筑了道基,我当拿着鬼差令牌,往阴司走一趟,向薛锦瑟打听一番。” 徐行心中计议已定,将心头杂念驱逐,全力投入到筑基当中去。 庆阳县,县衙后堂。 知县蒋大人坐在正堂,笑呵呵地看着一个下首处的年轻公子,胖乎乎的大脸上,笑容中多少透着一丝油腻的谄媚。 眼前这位尹公子可是山东学政的公子。 尹启文坐在一旁,和半个月前相比,气质更为阴沉冷冽。 半月前,娄道人一去不回,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身具雏凤命格之女和他失之交臂。他回去之后,越想心中越是不甘,终于趁着冬雪化尽,带着府上仆役,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庆阳县城。 既然通过提亲等正常途径无法求娶徐家小姐,那说不得就要用些其他手段了。 “蒋大人,你可知本公子来意?”尹启文神情琚傲,拿捏着腔调说道。 蒋大人虽是号称百里侯的一县之尊,这时却无平日里的威严,闻言,小眼闪过一丝异色,笑道:“莫不是公子带来了光禄大夫的口信?” 心中却是打着鼓,这尹大人尽管远离了朝堂,可当年其执掌礼部部院时,门生故旧不知凡凡,也不知道突然让尹家的二公子来我庆阳,是打着什么主意。 尹启文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来庆阳是我自己的意思。” “哦?”蒋知县脸上的热情顿时减少了几分,呵呵笑道:“尹公子,庆阳可比不得济南府繁华啊,这里……似乎也没什么前人古迹可以凭吊吧?” 尹启文压下心头的烦躁,道:“本公子来此地,是想请蒋大人来帮我一个忙。” 蒋知县脸上的热切笑容彻底消失了,心中直骂娘。 鬼知道这位尹公子一个人偷偷溜出家门,到底是想要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这种捉不到狐狸,还惹一身骚的事,他可不想干! “愿闻其详。”蒋知县拿起一旁的茶盏,喝了一口,心中却打着若是实在难为,便给推了的想法。 他怎么说也是三甲同进士出身,纵然想要投入尹崇门下,可也不是一个普通的尹府二公子,任意呼来喝去的。 当然,这其中有没有尹崇已经致仕的缘故在,就不得而知了。 其时,大周王朝定鼎已二百年有余,正是太平盛世、文风昌隆的时刻。纵然官场仍有贪官污吏活跃,但却还不至到王朝末年,官员士绅沆瀣一气的地步。 尹启文见蒋知县如此作派,心头虽怒,但眼下有求于人,尚不好发作。 山东自古就是孔孟之乡,文风昌盛,堪为北方之最。尹崇提调山东学政事宜,自是不能污了名声。所以,尹启文只敢偷偷摸摸。 尹启文将自己看上徐千雪一事如实说了,最后方慨叹道:“还请蒋大人为我做媒。” “咳咳……” 蒋知县口中一口茶差点喷出去,面色古怪道:“尹公子,是想娶妻还是纳妾?” 娶妻和纳妾自是两种概念。 “是本官糊涂了,既是纳妾,寻一信实媒婆便是……”蒋知县说着,心里就有点不悦,这尹启文好不晓事。 “是娶妻。”见蒋知县脸色微变,尹启文只得解释道:“蒋大人不必惊讶,此事父亲虽不赞同,但也没有反对。” 蒋知县心中一想,也是,这尹启文乃是尹家老二,纵是尹家和其他望族联姻,也不会落在他身上。 “既是如此,本县倒无不可。” 尹启文闻言,心中大喜,原来他为娄道人言语中的“天机、雏凤”等词所慑,故而陷入了思维定势。 但回去翻来覆去想一想,已然醒悟了过来,若是他想要得到那徐家小姐,大可以让当地知县替他作媒。 一旦徐家拒绝,必定恶了蒋知县,而徐行又刚刚取中秀才,此番情势,容不得徐家姐弟好好掂量一二。 蒋知县倒也没有多想,于是便唤过手下管家,去那徐家做媒去了。 这等惠而不费的小事,实在不值当他亲自出马。 …… …… 昆仑山茫茫万里,山脉绵延起伏,皑皑白雪覆盖其上,凛冽刺骨的寒风呼啸在山间,卷起雪粉四处飞扬,其中数座山峰合抱之处,uu看书 w.uukanshu.co 则是别有洞天。 别有洞天,字面意思上的,其内温暖如春,花香宜人,和外间粗犷冷硬的巍巍昆仑相比,其内山水纤丽奇巧,云海变化多端。亭台楼阁、道宫仙塔,更是集大气和灵巧于一身。 而飘荡不停的团团浮云之上,一大三小四座道宫,屹立其间,流光溢彩,大气磅礴。而三座稍小一些的道宫,更是如众星拱月般将一座巍峨大气的道宫衬得巍峨亘古,镇压寰宇。 此地正是昆虚山门所在。 玉真殿内,一个青丝如瀑、身穿云纹道袍的中年女冠,手执银丝拂尘,背对着身后的神像,目光复杂地望着不远之处俏立着的一位白衣少女,郑重道:“明月,方才为师嘱咐的事,你可记下了?” “师尊,弟子记下了。”澹台明月一袭白色广绣流光长裙,淡如月牙的双眉下,目光清冷如水,声音冷冷淡淡,宛若昆仑山巅化不开的冰。 栖霞真君目光复杂地看着苏蝉师弟陨落之后遗留下的孤女,眼中既有欣赏,又有些无奈,明月修道不过一十三载,却已入金丹之境,实是比当年的苏师弟还要惊才绝艳。 念及于此,心中想要让此女离开昆虚的心思越发强烈,这等天仙种子,不应被毁掉。 栖霞真君喉头滚动,似有许多话想说,但不知怎的,到了嘴边却变成了:“既已记下,就下山去吧。” 伴随着澹台明月离去,玉真殿内响起一声无力的轻叹。 殿门外,澹台明月足下微顿,但秀美绝伦的脸蛋上毫无变化,仍是若无其事地仍是向外疾步走去。 第15章 狐女青凤 徐家。 徐行盘膝打坐,外间已被他按着【元始无极经世书】上学来的法门布下了障眼法,在徐千雪眼中,只当徐行正在伏案苦读。 而徐行读书之时,徐千雪都是从来不敢打扰的,故而徐行冲关也不怕其姐发现。 灵气如漩,如江河倒灌,疯狂向徐行身上汇聚,若有修行中人去看徐家,定能看到天地灵机异动,搅动风云。 正在此刻,徐家院墙之上,却是露出一颗毛茸茸的狐狸脑袋来,那狐狸通体雪白无暇,一双灵动如水的眼眸藏不住的欣喜。 待见徐行所在之地灵气四溢,眼底则是现出一丝疑惑。 狐狸看了片刻,空中顿时闪过一道白色闪电,墙上的积雪留下两个梅花蹄印,白狐已不见了形迹。 徐行自定中醒来,只觉眼前世界都变了模样,方圆百米,一草一木,皆在神识覆盖之中。 他甚至能听到深厚泥土之中,地龙翻动身子的声音。 “这是开了天门,神识外放。”徐行低声喃喃道。 仙道之路,虽各有高下,但说来说去,无非就是精气神三道。三道都走至巅峰,浑圆如一,相互转生,修至高深处,形成道行的具现化——道果。 如真仙,修纯阳道果;金仙修太乙道果;大罗修混元道果。 若天地不缺,正经的路子就是以气养精、蕴神,这也是三教嫡传弟子所走的堂皇大道。 此刻徐行开了天门,辟了仙脉,丹田中的真元则如江河一般,贯穿周身经脉,向一个个窍穴冲去。 “人身有周天之窍,这窍穴未必都要全部打通,可唯有打通天罡地煞之数,才有资格凝炼金丹……因为筑基之后,吸收天地灵机不再是以呼吸吐纳的方式,而是经由自身凝练的灵窍!” “打通窍穴越多,法力越是强横,修行速度越快。”徐行眉头紧皱,来回思量着道书上的言语,“传说先天生灵,生来灵窍自通,修行速度一日千里,我应立志打通全部窍穴。” 徐行这般想法并非不切实际,而是他刚才估算了一下,以他速度,一日可打通二十四个窍穴,最多再有半个多月,他便可打通自身全部窍穴。 他不知别人修行速度如何,但只觉自身窍穴薄如蝉翼,一捅就破,毫无凝滞之处。 实际上,打通窍穴有天罡之数,就可凝练第一道法力,而很多出身小派的道人不明深浅,这时就要凝练法力,直入通法之境了! 然而一旦凝练法力,就意味着筑基完成,道基已定……此后除非有真仙愿意耗费自身本源,助其重炼灵窍,否则这道基就决定了上限。 见冲关成功,徐行心中欢喜不胜,正待起身,却是一愣,怔怔望向窗台。 那里正有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眯着眼睛趴着,一呼一吸,似乎正在吐纳徐行遗留下的天地灵机。 徐行目光微动,见那狐狸有些眼熟,此刻他天门已开,头脑清明,道:“原来是大觉寺的那只狐狸!” 似乎感知到了徐行目光注视,狐狸猛然睁开眼睛,清澈如水的眼眸中,就是闪过一丝慌乱。 “你听得懂人话吧?”徐行微微一笑,虽是问询,但语气却是笃定无比。 那白狐点了点头,目光怯生生地向徐行缓缓走去,似乎有些害怕。 徐行心中一动,神识中突然传来一道柔软酥糯的声音,“徐公子,小女子多谢先前的救命之恩。” “不用谢,小事一桩罢了。”徐行神情淡淡,说道:“说来那位薛公子替你包扎的,你如何不去寻他?” 白狐忍俊不禁,娇声道:“徐公子说笑了,那人哪里是公子,是姑娘哩!” 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却是有些羞涩之意。 徐行并未出言反驳,道:“你既已逃命,当寻一地好生修炼,怎么还来这人烟稠密之地打转?不怕别人再捉了你去?” 白狐声音哽咽,眼睛中也蓄满了泪水,道:“小女子家人被仙宗弟子杀害,早已无家可归,还请公子收留!为奴为婢,小女子绝无怨言。” 说着,双腿伏前,尖尖的狐狸妩媚面容趴在两个雪白前蹄子上,目光中满是恳求。 “你当知我也是修行中人!”徐行目光冷漠,却是握紧了掌中青女宝剑。 狐妻鬼妾,红袖添香……不过穷酸书生的意淫。若这只狐狸没有早早开了灵智,只是一头普通狐狸,纵是灵动了些,他倒也不介意收下。但这狐狸早早开了灵智,来历不明,留在身旁实在是自找麻烦。 况且这狐狸言语之中,也多有不尽不实之处。 白狐幽怨道:“公子当真是铁石心肠呢。” “休要废话,否则莫怪我剑下毫不留情。”徐行淡淡说道。 白狐失望地看了一眼徐行,声音低落道:“公子,是青凤打扰了!” “慢着!”徐行突然出声唤住。 “公子还有何事?”青凤低声说道。 徐行目光闪烁,意味莫名道:“你唤作青凤?” 青凤疑惑,但仍是道:“公子,可有什么不对?” 徐行道:“青凤,你祖籍可是太原?” 在徐行神识的敏锐感知之下,狐女青凤呼吸明显一滞。 “你若想得我庇护,最好将你出身来历如实相告。”徐行沉声说道,心中起了某种猜测。 青凤犹豫了片刻,突然口吐人言,酥软娇媚的声音响起,“不敢再欺瞒公子,青凤祖籍确是山西太原府。uu看书 .ukasu.co ” “那你缘何又到了山东?”徐行又接着问道。 青凤垂泪道:“公子容禀,且听小女子慢慢道来。” 原来,青凤随着省亲的姑妈来到莱州府作客,但不想被一伙仙宗弟子欺上门来,将姑妈一家杀害,而她也被打散了修为,显出狐狸原形,从此只能东躲西藏,寻找天才地宝疗伤。 却不想在翠屏山碰上了徐行一行人,当时见徐行周身真气缭绕,于是便留了意,但又本能地惧怕薛锦瑟,不敢相扰。 她在徐家四周徘徊了数天,终于还是忍耐不住。 徐行自然知道这青凤一开始接近自己,恐怕未必是什么求得庇护那么简单,多半还有着吸取精气修炼的目的,不过这时也不点破。 “青凤……看来应是那聊斋志异中的青凤了。”徐行眉头紧锁,思索着到底是巧合,还是他真的穿越到蒲松龄笔下的聊斋世界了。 聊斋志异本来就不成体系,恐怕仅仅是有些似是而非吧。 想到此处,他也不再纠结什么,比如提前熟悉剧情,捞一波好处云云。 完全不现实。 “公子是修行中人,还请助青凤一臂之力。”青凤声音娇媚动人,恳求道。 “你这是让我帮你报仇?”徐行神色开始不善起来。 这种因果,他根本不想哪怕沾染一丝一毫。 “不敢……”青凤低下脑袋,柔声道:“还请公子助我恢复修为,然后送我回太原老家,那时,我族中必有重谢。” 徐行心道:“这倒是不难。” 于是,答应了下来。 第16章 功名 徐行收下青凤,除却此狐是和聊斋中的青凤有所关联外,还有一层考虑……此界妖族的修行方式,他很是好奇。 据青凤所言,妖族修行和人族略有不同,此辈以化形为筑基的终点,其间一样需要开天门、辟仙脉、凝灵窍。 根据凝窍的数量,决定化形的完全度,想要完全化成人形,至少需要凝练天罡地煞之数的灵窍。 化形当日,更有天降雷劫加身! 据青凤所言,她刚刚化形未久,还未来得及凝练法力符箓,就被仙宗弟子打伤了道基。 “那打伤你的仙宗弟子,你可知是什么来历?”徐行问道。 “我也不知,不过看气度,应是此地仙道大宗。”青凤歪着小脑袋,眸中现出恐惧的回忆之色。 徐行见问不出名堂,索性也不再理会。 这时,徐千雪在外间唤道:“弟弟,该吃午饭了,我给你端进来了。” 徐千雪见徐行“读书用功”,却是打算将饭菜端到徐行屋中。 徐行高声应了一声,便转头对青凤道:“你先躲到床上去。” 青凤点了点头,飞快地跳上了徐行的床。 这时,徐千雪也推门进了厢房,笑道:“弟弟,饿了吧。” 说着,将饭菜一一摆放在黑色漆木的桌案上,菜也不多,一荤一素,一碗白米饭。 徐行点了点头,道:“姐姐,我最近复习功课,觉得已是不差,明年八月秋闱,打算下场试试。” 徐千雪闻言,将一缕头发抚到耳后,柔声细语道:“我听镇上的裴先生说,举人之试不比秀才之试,你年龄还小,缓上二年,不必急切。” 山东为孔孟之乡,文风昌隆,如徐行这般十几岁的秀才在关陕之地可能扎眼,但在山东倒也不稀奇。 可举人之试,却是如鲤鱼跳龙门,有不少少年春风得意,未及弱冠便已取中秀才,为乡中称道,可结果人已考到中年,仍是没有中举。 徐行在庆阳县学中见过不少这样的人,他的父亲也差不多是如此。 “秀才是童生皆可考,三年二次,取中的基数大,只要有着耐心,总能考中,这样让人心生侥幸,于是人人都以读书极易,遂一门心思读书,可到了举人之试却陡然提升难度,这时人已尝到甜头,尤其看到同年取中举人,乡中称道,这时如何甘心?遂大半生钻营于此,人人读书……这着实暗合统治之道。”徐行这时心中就有些无奈,“以前恐怕还高估了前身,中举恐怕都不易。” 不过,他倒也不怕,他无心考什么进士,只求中举,待到那时,重新修葺祖坟,了结亲缘因果,于乡中买上百余亩良田,正好一心修道。 徐千雪见徐行对自己的话不以为然,也有些无可奈何。 正在姐弟二人陷入沉默之时,外间突然传来“砰砰”的砸门声。 “徐小哥在家吗?”伴随着一声声重重的咳嗽,苍老的声音响在门外。 徐行放下筷子,对着疑惑的徐千雪说道:“姐姐,你在屋里别出去,我去看看。” 在他神识感知下,门外一个拄着拐杖的老者陪着一个胖员外,一个中年儒生。 胖员外后面还跟着四个身穿皂衣公服的公人,两两担着大红木箱子,上面的大双喜字红的鲜艳。 外间雪地之上,一些村中的乡亲在那站着,远远看着热闹。 徐行打开院门,沉声道:“未知族老来此何干?” 拄着拐杖的老者正是徐家未出五服的长辈徐三水,此刻见徐行一袭秀才青衫,身量高大,气质磊落,腰间更是悬着三尺青锋,瞳孔没来由的就是一缩。 当年,徐行父母双亡,他未尝没有打过将徐父留下的几十亩良田占据的主意,但后来县中的洪举人介入,他只能将刚起的苗头掐掉了。 “真不知徐家到底走了什么狗屎运!没想到,县尊大人竟派人给徐家丫头作媒。”徐三水想着自己刚听到这消息时的震惊,若非那胖管家身旁陪着乡长,他只当是哪里来的骗子。 这相当于后世县里一把手,突然派出身旁生活秘书,跑到一普通人家,说要给你介绍个对象。 实在惊世骇俗了些。 徐三水笑道:“徐小哥,恭喜了啊,县尊大人亲自为徐丫头作媒……” 徐行闻言,心中咯噔一下,沉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三水脸色尴尬,望着一旁的胖员外,问道:“蒋管家,要不您来说。” 蒋管家笑了笑,说道:“你徐家的造化到了,uu看书 w.uknshu 本省学政的公子,看上了令姐,因此求县尊与他作媒,我是来提亲的。” 徐行心头涌出怒火,冷声道:“这尹启文还真是阴魂不散了!” 嗯? 蒋管家脸上的笑容顿时淡了下来,心道,听这徐行语气,似乎不对劲啊。 中年书生道:“慎之,这也是一桩好事,听说尹公子愿意以正妻之位待令姐,你莫要急着推辞,好好考虑一番。” 徐行抬眼看去,说话之人,他也认识,正是方才徐千雪所言的裴先生,曾是徐行的启蒙老师。 徐行沉声道:“裴先生,尹家门第太高,我徐家小门小户,实在高攀不起,你们还是请回吧。” 说着,就待关门。 “且慢,你这黄口小儿,竟好不晓事,此事是县尊大人亲自作媒,你莫要自误。” 蒋管家上前,一把探出蒲扇般的大手,拦住了将要闭合的木门,嘴角噙着冷笑说道。 徐行神情冷漠,目光炯炯,朗声道:“徐某身具大周秀才功名,纵然是县尊大人亲至,也断没有强人所难,以势压人的道理,你又是哪来的狗奴才,也敢在此狺狺狂吠,欺我年幼?” “你……竖子无礼!”闻听喝骂,蒋管家面皮涨红,颤抖着手指,怒声说道:“来人啊,把他给我拿下!” “无礼的是你!”徐行声色俱厉,冷喝道:“尔不过一介白丁,可读过圣贤书?焉敢在光天化日仗势欺压孔圣门徒,谁给你的胆子?!” 这时,那些想要上前的公人,闻言,面色挣扎,就不好上前。 第17章 劫气 徐行言辞如刀,又仗着大义,一时之间竟镇住了蒋管家一行。但裴先生却不以为然,徐行此举已然是恶了县尊,自此种下了祸端。 “好,好一个徐秀才!”蒋管家怒极反笑,他在庆阳县哪里吃过这等亏,冷笑道:“希望来日县尊大人亲自来此,你还有这等读书人的傲气!” 说着,转身拂袖而去,几位担着木箱的公人见状,也随之离去。 徐三水凹陷的眼窝中,浑浊眼眸中闪过一丝精光,心头已是狂喜不进,但仍是追着蒋管家的背影,口中嚷道:“蒋大人,莫要生气,等等老朽。” 裴先生叹了一口气,目光惋惜地看着徐行,“慎之为何如此莽撞?纵是拒绝,也大可不必如此啊。” 徐行微微拱手,道:“裴先生,那尹公子前些时日已在洪伯父家提过此事,已被我拒绝,不想他又来纠缠,我若不如此,恐怕他还要夹缠不清,如此强硬拒绝,一旦传扬出去,此人若还顾及颜面,就只能打消这念头了。” 裴先生怔怔半晌,道:“那你可知今日这般作派,已得罪了蒋知县,于前途大大不利?” 徐行按剑而立,眉目疏朗,忽而洒然一笑,声音慷慨激昂,犹如金石击磐铿锵有力,“若蒋县尊不顾身份,压我仕途,他便自压去罢!” 说着,也不再招呼裴先生,转身就回了院中。 裴先生微微摇头,叹息道:“少年人年轻气盛,不知天高地厚啊。” 语毕转身离去,他是不看好这徐行的,“嘿,秀才功名,你可知县尊随便寻个由头,就能革了你的功名!” 徐家院中。 徐千雪脸蛋儿上满是关切,问道:“弟弟,刚刚外面怎么这般吵闹?” 徐行哂笑道:“那尹启文上次无功而返,不想这次竟请动县尊作媒。” “竟有此事?”徐千雪脸色变了,惊声道。 “姐姐不必担心,那些人已被我打发了去。”徐行轻笑一声,似是毫不在意,大周体统还在,这些人纵有一二手段,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 若是阴私手段,他三尺青锋在手,何惧人间王侯! 这方世界,大周官员虽有人道龙气护体,但防的可只是道术,至于人间剑术,除了多多加派护卫之外,并没有什么好的方法。 当然,不到被逼上绝路,徐行也不想作那亡命之徒,而且据说大周朝廷也有仙宗势力在辅佐。 庆阳县衙·花厅。 听完蒋管家的禀报,蒋知县一张胖脸已经黑成了锅底,“啪……”一旁木桌上的茶碗歪倒一旁,茶水顿时四处横流。 “徐生焉敢如此无礼!”蒋知县怒喝道:“来人啊……” 说着,就要派人去锁拿这等狂悖之徒。 忽而,一旁突地起身一个面相清颧的山羊胡老者,正是县衙主簿,他拱手说道:“县尊暂息雷霆之怒,这徐行字字紧扣大义名分,其人又有秀才功名,还请慎重。” “呵呵,区区秀才功名?那本县便革了他的功名,治他个藐视本县的罪名!” “咳咳,”老者面色古怪,咳嗽了几声,劝谏道:“县尊先前派人去提亲,已闹的人尽皆知,这样不经几日转圜,就以此拿人,恐惹物议汹汹。” “这个嘛……”蒋知县眉头紧皱,心中也有些无奈,山东之地久沐圣贤教化,士林风议却是不得不注意,他转而望向一旁坐着的尹启文,问道:“尹公子,那徐家人既然不同意,不如此事就此作罢吧。” 蒋知县纵然对徐行愤怒,但此刻也知道不好立即发作,眼下尹公子这边,也只能出言劝解了。 闻言,尹启文心头只觉一股邪火往脑门上窜,“左右不过娶一乡野村姑为妻,竟一而再、再二三被拒,曲折至此,本公子还不信了!” 这时,若娄道人在就能看到,这尹启文印堂发黑,劫气缠身,不断向护身的那一道金青之气冲击。 “既是如此,尹某不劳烦蒋大人了,告辞!”尹启文霍然站起身来,冲蒋知县一拱手,快步转身离去。 “这……”蒋知县看着尹公子的背影心头也有些不满,不过最终只是一声冷哼,转而将这笔账一应算到徐行头上了。 尹启文一出县衙,就快步往馆驿行去,到了二楼,命仆人掌了灯,就唤过随行的一个身量魁梧、腰悬横刀,一脸络腮胡的彪形大汉。 尹启文目光深沉,问道:“胡四,本公子知你早年在山东一带做过响马勾当,眼下这事,你可有主意?” 胡四面相凶恶,目光不时流露出精光,闻言笑道:“公子,你早该如此行事了,要某说,让某在庆阳县找上几个道上的兄弟,将那徐家姑娘绑了,直到济南府去,那徐家小儿还敢到济南府闹事不成!” 尹启文手指不停敲打着桌面,心中却如天人交战,“据娄道人所言,这雏凤之女有旺夫之运,纳之可保我一个王侯之位,可眼下太平盛世,非宁姓不封王,无军功不封侯……这王侯之说是否夸大了?” 这时,尹启文顶上金青之气似死死守着灵台一方窄小天地,抵御着漆黑如墨,如蛇噬咬的黑色劫气。 但不知怎地,尹启文心头突然转过一念,“雏凤命格,莫非那徐千雪将来要母仪天下?” 想着未来天下身份最尊贵的女人,在自己跨下婉转莺啼,尹启文心头一股火热升腾,u看书 wwuukashu 眼底最后一丝清明也消失不见,就着明灭不定的烛火,咬牙道:“胡四,事情做的利落些!” “公子,您就放心好咧!”胡四残忍一笑,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黑黄板牙,提着刀就向外间去了。 “咣当……”外间西北风突然大作,风雪交加,却是吹动着二楼的窗户砰砰作响。 徐家。 夜幕降临,外间不知怎地纷纷扬扬飘起了雪花,徐行忙自关了窗,屋里烧着炭火盆,暖融融的,令人熏然欲醉,床榻上一只雪白可爱的狐狸歪着小脑袋,眼睛不眨地看着徐行书案写着毛笔字。 “眼下既已恶了县尊,这明年的乡试却不得不下场了。否则,一旦让县尊寻由头革了我功名,不能中举告慰祖先,这徐家亲缘因果就真的陷进去了。”徐行白天虽在其姐徐千雪面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但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忧虑的。 “举人之试,需到济南府去考,而山东学政又是尹崇,虽主考官不止尹崇一人,但他若一心黜落于我,其他考官未必不给他面子。”徐行思虑半天,也觉得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其时,徐行心浮气燥,这时候就炼不得气,而练剑又可能惊扰了隔壁屋子安歇的徐千雪,徐行也只能以习字打发漫长的冬夜了。 就在徐行写完一字时,揉了揉手腕时,耳畔突听遥遥传来的数声犬吠,冬夜静得出奇,这声音就有些格外清晰了。 “砰砰……”数声重物落地的声音猛然在院中响起。 徐行目光微凝,抬手一指,“噗……”屋内烛火,应声而灭! 第18章 风雪杀人夜 灭了烛火,这是怕黑夜中,被人用弓弩集火,更可以让自己也陷入暗处。 黑夜之中,徐行莫说不怀有神识,就是这般以目视之,也不妨碍。 “来者五人,以一人为首,都带着刀。”徐行神识之下,院中呈扇形散开的五人几乎无所遁形,尽管蒙着黑面巾,但徐行仍是看清了相貌,“这五人,都面生的紧。” 徐行按紧腰间“青女”宝剑,推开窗户,一个闪身,人就已经跃到院中。 胡四提着明晃晃的钢刀,目光警惕地向屋中快速接近,这时突听到“呀”的一声,心头无端一惊。 抬眼看去,正见院中那棵梅花树下,立着一个青衫落拓的少年,由于天降鹅毛大雪,天气昏沉灰暗,就看不大清脸。 “谁?” 胡四一旁的蒙面大汉沉不住气,当先低喝道。 只听一声冷笑,剑光乍起,一点寒星当空炸开,风驰电掣地向蒙面大汉脖颈儿刺去。 “不好!”胡四心惊肉跳,这剑法之卓绝,一眼就知其恐怖。 果听“噗嗤”一声,利刃入肉的声音响起,闷哼惨叫未及传远,就被呼啸的凛冽北风压了下去。 笨重尸身砰的栽倒,顷刻之间,自狭长的伤口中汩汩流出鲜血,殷红了一片雪地。 其时,三个黑巾大汉正自向徐千雪所居的厢房靠近,惊闻身后声响,都是一惊,连忙转过身来,反应也是迅速,挥舞起手中钢刀就是冲徐行杀来,刀光翻飞,自上中下三路,杀气腾腾。 “螳臂当车!”徐行冷嗤一声,身法如电,长剑直出,手腕转动,于空中刺出绚丽夺目的剑花来。连刀剑相击的金铁之声都没有,三人就被格杀当场。 胡四见此,后背一股凉气直冲向脖颈,行动干脆利落,根本不作停留,果断撒腿就跑,身行矫健地攀过徐家一人高的墙头,就是向外疾冲去。 徐行目光冷冽,身形微晃,人已越过院墙,向胡四追杀而去。 雪地之上,一条小河边,胡四双臂齐肩而断,目光惊惧,口中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谁派你来的!”徐行面色冷峻,手提“青女”宝剑,这柄得自金公子的宝剑,连杀数人,滴血不沾,端是一把神兵利刃。 胡四终于熬不住,“是尹公子……” 噗嗤…… 长剑轻挥,血光四溅,一颗人头凌空而起,被胡四脸上的黑色面巾包裹。 徐行神情冷漠,他本以为是那蒋管家寻的盗匪要害他性命,以报白日羞辱之仇,未曾想是那尹公子。 “当真以为徐某不敢杀人吗?” 此时,风雪呼啸,天地昏暗,徐行抬手一挥,胡四尸身连着两条断臂,已沉入一旁的积雪覆盖的河水中。 正值天降鹅毛大雪,不过片刻,已掩盖了行迹。 徐行作完这些,认明路途,却是朝庆阳县城奔去。 庆阳县?馆驿之中。 “公子,外面雪下的紧了,您也早些安歇吧!”一个颇有丽色的丫鬟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热水,柔声说道。 “谁让你进来的,出去!”尹启文在窗下来回踱着步子,心头正是没来由的烦躁,听到丫鬟的声音,就是怒声呵斥道。 丫鬟脸蛋上显出惧怕,将脚盆和毛巾放下,匆匆忙忙退了出去。 “这胡四也真是的,出去了得有一柱香了,怎地还没有回来?”尹启文忍不住低声喃喃,此刻,心头实是有了悔意。 “你在寻胡四?”却在这时,一声清冷如冰的声音响起。 咚…… 一个黑乎乎的物事朝着尹启文飞来,尹启文当即被吓了一跳。 抬眼借着烛火观瞧,心神俱裂,“这……这是……” 只见桌子上,一颗人头头发披散,面目狰狞,黑红的血液尚顺着腔子往下低。 那一张面孔,尹启文如何不熟悉,正是他苦候不回的胡四! “尹公子,你说你又是何必呢?”徐行背对着烛火,面容似藏在一团阴影里,身形也显的格外高大。 “你……来人啊!救命啊……”尹启文猛然惊觉,面色苍白,大喊道。 “叫吧,你就是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徐行阴测测地说道,甚至带着一点恶趣味。 此地和方才的徐家院中一样,已被他以秘法隔绝了声音,不虞外人听到。 “徐兄,放过我……”尹启文体如筛糠,两腿一软,噗通一声,竟然跪了下来。 徐行皱了皱眉,还未说些什么,忽然又闻到一股恶臭和腥臊自尹启文身下弥漫开来,心中只道晦气。 再不耽搁,在尹启文惊骇的面容下,轻轻挥动宝剑。顿时,尹启文脖颈鲜血飞溅,这位尹公子连惨叫都没发出一声,尸身即轰然倒地。 徐行冷冷看了一眼,身形闪烁之间,人已没了踪迹。uu看书 uukanhu 夜色虽浓,风雪虽盛,但仍无法阻挡徐行步伐,不过小半个时辰,已返回徐家院中,将四具尸体简单处理了下,回到了屋中。 “公子,您杀人了?”青凤口吐人言,柔声说道:“公子身上血腥气刺鼻。” “嗯,随手料理了一些小麻烦。”徐行低声应道,似乎对于小狐狸能在他滴血不染的情况下,还能闻出一些血腥气,颇感欣慰,就是随手捋了小狐狸脑袋的绒毛一把。 不知为何,他杀完人后,先前心头的烦闷竟然一扫而空,甚至此刻还想弄点酒喝。 青凤一边躲闪着徐行的抚摸,灵动慧黠的眼睛中显出羞涩之色,犹豫半晌后,皱了皱琼鼻,道:“公子身上有龙气的味道。” “你又知道了?”徐行一边除去鞋袜,一边将青女剑放在伸手可及的地方,淡淡说着。 “公子,这龙气虽淡不可察,但却极为醒目,公子恐怕杀了官身之人。” 尹启文不过监生,哪来的龙气?看来,多半是其父尹崇荫庇的了。 徐行暗自思忖道。 “公子,若是官身,纵是八品县丞,朝廷也必派人调查。”青风酥软娇媚的声音中隐隐有着担忧。 徐行沉声道:“那人不是官身,应不会惊动朝廷方面。” 他虽不知朝廷底细,但能在这样一个道法显圣,甚至有着天仙存在的世界里,独立发展成人间王朝,没有完全成为仙道的附庸,这实力就不容小觑。 当然,这也就是尹启文,如果……哪怕换成蒋知县,他都不会使出这等酷烈杀伐手段。 第19章 李纪 “啊……” 清晨,馆驿之内,尖锐高昂的女子惊叫刺破了雪后冬日的一片宁静。 尹家一众仆役闻讯赶来,都是齐齐倒吸了口凉气。 “快……快去报官!”年长一些的老仆,颤抖着手指,嘶哑道。 未有多久,县中一队黑衣黑帽的官差风风火火赶来,随着一声令下,团团围拢住了馆驿。 为首之人是一个中年人,其人身量七尺,气度雄伟,长着一张威严刚毅的国字脸,眼角一道细长刀疤,平添了三分粗犷,这人身上未穿官差公服,而是套着一层枣红色棉甲,外面披着火红大氅,身旁有着一伍面容凛然的亲兵跟随,杀伐气息让人望而却步。 一个面容凶狠的马脸公人,似是庆阳县中的捕头,转头对一个气息阴沉的老者说道:“秦老,您先上去看看,仔细他们别破坏了案发现场。” “一起上楼吧!”那中年汉子雷厉风行,当先大步上了楼。 外间看热闹的人就议论纷纷,“李巡检都来了,这是发了大案了。”一个摆面摊的汉子,远远指着客栈低声道。 “能住馆驿的非富即贵,也不知是死了哪位大人。”这时,一个吃面的富态老者见多识广,停下碗筷,就点了出来。 马脸官差冷着一张脸,随着巡检司的李纪上了二楼,仵作秦老也带着徒弟快步跟上。 李纪一行上了二楼,就听到哭哭啼啼声音从屋内传来,门外都乱糟糟的,眉头紧锁,喝道:“驿丞何在?!” 这时,一个瘦老者就手忙脚乱地跑了过来,道:“在的,在的。” 李纪眉头挑着,喝道:“怎么不将这些人看管起来?” 驿丞就是一愣,似乎没明白李纪的意思,心道,这些可都是苦主啊! 李纪冷哼一声,道:“来人啊,将这些人押到一旁,好生看管!” 随着一声令下,李纪身后亲兵就凶神恶煞地上前驱赶。 马脸官差暗暗点头,显然认为李纪行事有章法,正好他也不用多嘴了。 随着一阵吵吵闹闹,尹启文所在的屋子已经被清场。 李纪当先而入,就是不由掩住了口鼻。 只见屋中,尹启文跪伏在地,不远处还有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仵作上前验尸不提,李纪和马脸官差交换了个眼色,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一些信息,“凶手手段残忍,下手果断,甚至还有闲心看尹启文的跪地求饶之态。” “这是仇杀,不是求财!”李纪突地冷冷说道。 马脸汉子点了点头,显是对于李纪的话,并无异议,因为尹启文腰间的荷包犹在,这一点足可排除入室抢劫杀人的可能了。 李纪按着腰间钢刀,走到窗前,突然探手摸了摸窗棂,低声道:“未见扫过灰尘的痕迹,凶手身法很好。” 马脸官差此刻当真是刮目相看了,本以为这李纪只是有着勇武之名,未曾想心思还如此缜密,这一点已不亚于县中经年捕快了。 “冬夜寂寂,为何楼下的仆人们没有听到尹启文的呼救?”李纪百思得其解,喃喃道。 既然给着求饶时间,尹启文怎么可能不高声呼救,这就是疑点之一了。 马脸官差目光闪烁,似是若有所思,但心中却有些不确定。 这时,仵作也已验完了尸,慢悠悠地道:“两位大人,被害人死亡时间是在夜里子时一刻,致命伤是脖颈一剑,应是被一剑割破了喉咙,惨叫都未发出。” 马脸官差和李纪齐齐朝尹启文脖颈儿处看去,二人都是一惊,但见尹启文脖子处伤口薄如蝉翼,被忤作秦老的弟子擦干净血迹后,仅仅剩一条细线在。 “好快的剑法!”李纪目光凝重,慨叹道。 他听说济南府辖下章丘县曾有一军士,其人善使快刀,据传一日,县中捕盗十余名,押赴市曹,其中一盗识得军士,就祈求说:“闻君刀最快,斩首无二割,求杀我!” 那军士就应允,出刀挥之,豁然头落,数步之外,犹打着滚儿赞叹:“好快刀!” 此人剑法,已不遑多让! 马脸官差面色同样凝重,道:“李大人,要不去莱州府请六扇门的人……” 六扇门隶属刑部,在各省各府设有管事之人,专掌缉拿江湖绿林。 与此同时,南方各省、各府县还设有道录司,这是国师整合神霄、茅山、龙虎山等仙宗弟子立下。 “暂时不可,”李纪沉声打断,道:“尹大人方至济南未久,不想着尹公子就横死在此地,我庆阳若不立刻破案,捉拿凶手,而是直接上报给六扇门,更显得我等无能,无力靖平地方。” 其实,这也是蒋知县让李纪来此的原因。 不管怎么,尹启文已横死,现在当务之急是捉拿凶手,并将庆阳从此事中择出去。 纵是甩锅,这会儿也不是好时机,总要初步调查一番,最后实在不济,再行上报也有着话说。 马脸官差也是醒悟过来,心头就是一阵苦笑,身为积年老吏自不会不懂得这些,他还是被刚才的剑伤给震住了。 李纪皱眉,虚指着胡四的首级,道:“那么,这人头是谁的?” 好在此刻没有人站出来说,是我的,否则…… 这时,那一早提出报案的年长仆役上前,u看书 .uukashu 揉了揉老眼,不确定道:“这人头,似是胡四的?” “胡四?”李纪问道:“胡四是谁?” 年长仆役道:“胡四是公子身旁的护卫,颇有勇力。” 马脸官差当即问道:“此人是何来历?昨夜又去了何处?为何只留人头在此?” 年长仆役似被马脸官差三连击,问蒙了,道:“小人也不知啊。” 再三盘问,仆役着实不知,案情就陷入了僵局之中。 “大雪封路,想发现胡四尸身,恐怕只能等开春了!”李纪此刻脸上也有着颓丧。 “既是仇杀……可尹公子到庆阳未久,是得罪了什么人了吗?”马脸官差突地喃喃道。 “你说什么?”李纪脑海灵光一闪,似是捕捉到什么。 马脸官差道:“尹公子许是得罪了什么人了。” 李纪目光炯炯,沉声道:“这应是一个方向。” 说着,就拉过仆役,询问尹公子来庆阳的所作所为,见了哪些人,说了什么话,事无巨细,一一盘问。 甚至连半个月前,尹启文随着娄道人去见洪举人都据实说了。 不知不觉,已至正午,李纪沉声说道:“这徐家颇多疑点,还有那娄道人,恐怕也不简单。” 马脸官差倒是泼了一盆冷水,不以为然道:“那徐家姐弟二人相依为命,徐行又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怎么可能?” 李纪闻言,沉默半晌,雷厉风行道:“是与不是,本官自去徐家一探便知。” 说着,大声唤过亲兵,向外走去。 第20章 出云国 徐家。 徐行还不知道,庆阳县中的官人,已经找上了门来。 他眼下还在以真元凝炼灵窍,以期早日勾画第一道法力符箓。 真元虽勉强可施法术,但威力否不大,如昨夜那等隔绝视声的小法术,都将徐行丹田真元消耗的七七八八。 如果是法力,甚至都不需用剑,仅凭道法都能将胡四一行折戟当场。 这时,青凤也在一旁闭着眼睛,认真吐纳徐行修行剩下的灵机。 这时,徐行豁然站起,惊的青凤跳起,不满地皱着琼鼻,娇媚道:“怎么了,公子。” 徐行道:“麻烦上门来了。” 在他神识之下,赫然看到一行军伍打扮的人,正在一个披着火红大氅的中年汉子引领下,冲徐家而来。 “来者不善啊。”徐行低声说了一句,却是收起“青女”宝剑,手中拿着一本经文,面色变幻几下,已是一副虚弱的书生模样。 “希望能瞒过这差人。”徐行知道眼下不是撕破脸之时, 当然,他也不觉得事发了,若是案发,外面就不会只来这几个人,更不会不令人先围了院墙。 “咚咚……” 砸门声响起,徐行嘱咐青凤隐藏起来,便离了厢房,来到院中。 这时,徐千雪也听到外面动静,听过前番徐行的嘱托,也不好出去。 “来了……”徐行轻咳一声,面色苍白,脚下虚不受力地向院门走去。 来得门来,正迎上一双威严虎目,带着审视和打量。 “你就是徐行?”李纪目光灼灼,沉声问道。 “咳咳,正是在下……未知大人是?”徐行一边咳嗽着,一边问道。 “庆阳巡检李纪!”李纪声如洪钟,震的人耳朵嗡鸣。 徐行身形果是晃了晃,道:“原来是李大人驾临寒舍,怎么县尊作媒不成,还要派人来抢亲吗?” 李纪闻言皱眉,冷哼道:“休要胡言乱语!本官且问你,昨夜你在何处?” “昨夜?昨夜自是在家读书。”徐行面色不变,说道。 “读书?嘿……我看是去杀人了吧!”李纪冷哂道:“昨夜,可是你杀了尹启文?” 说着,如鹰隼般锐利的眸子,一瞬不移地落在徐行青涩的面容上。 “杀人?你莫要血口喷人!”徐行面皮涨红,然后又喜道:“尹启文死了?” “明知故问!”李纪眯着眼睛,冷喝道。 “死的好!死的好,这等纨绔子弟,还想打家姐的主意,早该死了!”徐行愤愤不平说道。 “所以,你就杀了尹启文!”李纪冷冷说道。 “你……”徐行猛然回神道:“你含血喷人,什么我杀了尹启文?” 李纪心中也是一阵狐疑,这徐行看神情不似作伪,莫非真是自己多想了。 转眼又看徐行身形单薄,脸色全无血色,说话之间,夹杂着咳嗽,显然身子骨弱,又受了风寒。 “这……当真不是你做的?”李纪虎目透着森然的威严。 “徐某早就想给尹启文点颜色瞧瞧,可惜有心无力!”徐行咬牙切齿道。 李纪此时也对徐行信了九成,不过他心中仍是习惯性地存了一丝疑惑。 “徐秀才,既然不是你做下的,你就好生在家温习课业吧,本官告辞。”李纪说着,目光停留在了徐行的手掌之上,见瘦小手掌光洁如玉,无丝毫老茧迹象,心中才彻底打消了怀疑。 既如此,也无心再留,遂风风火火上了马,回转县城去了。 当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徐行目送着李纪一行远去,也不多言,关上了门,回转院中。 徐千雪道:“弟弟,外间怎么了?” 徐行叹了口气,解释道:“听说尹启文被人杀了,县里来人问了一些情况。” 徐千雪花容失色,难以置信道:“那尹公子死了?” 徐行轻笑一声,似是不屑道:“也不知哪位过路的大侠,看不惯尹启文,随手除了一害。” 徐千雪终究是女子,这时心头虽有些轻松,但也不好说什么幸灾乐祸的话,转身回屋去了。 …… …… 尹启文的案子查了十余天,一直毫无头绪,蒋知县这一日在县衙唤过李纪,无奈道:“此事我庆阳就到这儿吧,尹家已派了人来运棺木,剩下的你将卷宗交给莱州府六扇门。” “县尊……还请再给下官几日,下官必能查出真相。”李纪面色有不甘之色涌出,急切说道。 “真相?”蒋知县冷笑一声,“真相现在已不重要了,尹崇已将此事上奏了朝廷,这庆阳,本官是待不下去喽。uu看书 .uukanh.cm ” “怎么会?”李纪惊声道。 “尹崇让其在金陵都察院的门生参了本官一本,调本官离开庆阳的吏部文书,昨夜已快马驿传到了莱州府。”蒋知县胖乎乎的大脸上,那往日的意气风发已经不在,言语中带着愤愤。 他至今也是稀里糊涂,死了个小小的尹启文,按说不至于此啊? 此刻,莱州府,府衙后堂,觥筹交错之声,此起彼伏。 新到任的庆阳知县于斐,正在莱州知府的陪同下,小口酌着清酒,谨慎地回答着莱州知府的试探,口风却是不漏分毫。 于斐三十多岁,面容儒雅,但举动却干练非常,身后几个长随打扮的人,皆是面色淡漠,目光冷冽,冷眼看着厅中欢宴之人。 莱州参将元朔低头喝着酒,忽转头对着手下的游击将军,笑道:“这位于知县身后的人不简单呐。” “于知县是楚王府出来的人,怎地简单了。”一个游击将军似乎知道一些内情,压低声音说道。 “楚王府?”元朔眸光微亮,心中猜测道:“莫不是出云国倭人要犯我山东沿海?” 出云国便是东海一岛国,周太祖时,曾有倭人犯东南沿海,此辈背靠东海散仙。 而东海散仙一心想夺九州仙府洞天,因此扶持了出云国。 十三年前,东海也有倭人勾结东北建奴,想要祸乱北方,但被楚王督九镇之兵,大败建奴,此辈遂再次偃旗息鼓。 “也不好说,这里面水太深,以我四品参将之身都看不清。”元朔一口饮尽杯中酒,不再多想。 第21章 龙气元符 又过了四五日,天气放晴,雪也融化大半,但道路仍泥泞难行,徐行也打听着县中蒋知县被革去官职,心头最后一丝忧虑也悄悄被抹去。 然而,庆阳县衙。 于斐一身青色官服,头戴乌纱帽,托着茶盏,从容地给两方人介绍。 下首左边坐着的中年汉子面容刚毅,不怒自威,正是李纪,此刻他目光凝重地看着对面椅子上坐着的三人。 那三人头戴范阳笠,都穿一身黑金丝绣成的公服,神情冷肃,按着腰间钢刀的手掌,覆着厚厚的老茧。 正是刑部六扇门驻在莱州府的人,受得山东学政尹崇委托,来庆阳县查办凶手。 为首之人名唤周雄,相貌平平,但脸色冷峻,声音中带着一丝沙哑:“李巡检,将案情说说吧。” 李纪稳了稳心神,徐徐道:“此事还要从半月之前说起……” 于是,将尹启文来庆阳县自被害的经过,一五一十说了。 说完,衙门大堂就陷入死一片寂静。 “此案的关键人物,还是那徐家姐弟!”周雄目光湿冷好似毒蛇之瞳,闪烁着凶厉。 尹启文之所以二来庆阳,就是为了求娶徐家姑娘,更巧的时,尹启文所托的前任知县蒋令刚刚被徐家拒绝,后脚尹启文就被杀,若说这其中没有猫腻,谁都不信。 “周大人有所不知,下官初时也这般想,但到了徐家,却发现此事绝不是那徐行做下。”李纪言辞凿凿,对自己的判断极有自信,“那徐家人际关系本就简单,徐行也只是一文弱书生,怎地可能夜奔三十里,杀了尹启文,这在情理上说不通。” 周雄突然冷笑一声,道:“李大人可知眼睛也有可能欺骗你的时候,这天下就没有说不通的事!若是那徐家二郎身怀道术,刻意伪装呢?” “这……”李纪闻言,忽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时一旁敬陪末座的马脸官差面色犹疑,吞吞吐吐道:“周大人,我记得当时,听仆人说并未听到尹启文呼救之声。” “当然不会有呼救,以道法隔绝视听,虽是平常手段,也非凡人可知。”周雄突地阴测测说道。 “这案其实不难,若在南方,只要舍得付些代价,求问鬼神,一问即知。”周雄似感慨地说道。 南方神灵密布各省府县,皆是忠心大周朝廷的英杰敕封,虽阴阳交通不会容易,但只要坚持,总能获得一些有价值的线索。 ”若是身怀道术的高手,此事麻烦了!”李纪眉头皱着,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若是道人,也未必不可擒杀,除非金丹真人还敢反抗,但那时自有人上层出面交涉……我这里正有刑部签押的龙气元符,专克此辈。”周雄目光阴沉,眼底分明有狠辣之色闪过。 道人……嘿!除非成就金丹真人,否则龙气克制下,一身道法十成去了七成,一队披甲军士执戟可杀! 人道龙气专破道法,这在宁周之前多少就为历朝历代所知,但对其体会却不深,于龙气运用都算粗浅。 然二百余年前,国师刘基辅佐周太祖扫荡太平道后,将龙气诸般妙用一一告知,周太祖遂携山河鼎,定鼎于六朝古都金陵,终于造就今日大周王朝据阴面力量三分其一的大好局面。 当然,这些在官方史书都不许记载,周雄尚不知其中缘由,故而徐行也不知这世界底层道人竟如此艰难。 这不奇怪,若人道无自保手段,任谁都可拿捏一二,这人道早就绝了。 不说其他,眼下统一王朝都不会有,凡人只会被仙人圈养,或是形成一宗挟数城的松散城邦,仙道至此没有庞大池水蕴养,近亲繁殖,吃枣药丸。 当然,金丹真人却又是云泥之别,龙气压制也不容易,正是一颗金丹吞入腹,我命由我不由天。 李纪见周雄成竹在胸,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对于徐行是凶手,还有些将信将疑。 于斐见两方人商议完毕,笑道:“先不忙着拿人,本官已着人备下了酒菜,几位用过后,再调人抓捕不迟。” 周雄也不推辞,一路自莱州府而来,鞍马劳顿,正要用过酒菜,再让李巡检调兵遣将,围杀徐行。 不提县衙后堂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却说徐行,自当日凝窍,今日终于将周天窍穴凝练完毕,他也不知为何自己身上灵窍宛若蝉翼,一冲就破,只当这具肉身天赋异禀,uu看书ww. 是天生修道种子。 “凝窍已毕,可为何我心头还有些隐隐不安。”徐行立身窗前,静静出神。 “不管如何,今日需通法了,只有修出法力,才可尽情施展法术,于这方鬼怪世界,方有了一丝自保之力。”徐行强行驱散心头的烦躁,转身再次打坐。 他并不将自身安危寄希望于先前曾助他在天仙分身手下逃过一劫的灵宝碎片,而是抓紧时间提升修为,以图自保。 “通法,即是以真元勾通灵窍,以神识勾画法力符箓,这也是先前筑基三关的用意,若不开天门,就不可能有神识,若不凝练灵窍,真元不足不说,还缺乏变化。”这也是徐行对【元始无极经世书】道文,作出自己的解读。 徐行心神投入,先在丹田中以神识勾勒出符箓之形,而后调动自身庞大的真元,一一贯通周天灵窍,回转丹田之时,已然似滔滔江河,氤氲成霞。 外间,灵机如漩涡向徐行周身盘旋,青凤见此更是满心欢喜,极其享受地将娇小玲珑的身子蜷缩在徐行怀中,眯起了眼睛,呼吸吐纳起来。 庆阳县·东郊外。 冬雪残褪,霜林萧瑟,北风吹动,飒飒作响。 一个身穿雪白宫装长裙,秀美面容上蒙着白色面纱的少女,突地抬起了头,一双如弦月弯弯的明眸冲徐家方向望去,“有人在通法?此地果是不凡,看来师尊说那人陨落于此,应是确凿无疑了。” 少女小声说着,秀足轻点脚下草叶,身形忽地翩跹飞起,如一只白色灵蝶,穿过皑皑白雪,消失在远处。 第22章 师弟 徐家。 “吁……” 徐行缓缓睁开眼眸,吐出一道三尺长的白气,悬在空中,凝而不散久久。 “真元已全部凝练成法力,法力契合天道,变化多端,此刻就可施展种种法术。”说着,徐行手随意动,屋中一阵含着湿润水汽的微风拂动,桌案上经义书卷就沙沙作响,至于屋内平日清理不到的灰尘,更是被带了去,纤尘不染。 “这净尘术,仅是道家一百零八小术之一,若在未通法前,我念着咒文、或是借着符,也勉强可以真元催动,但消耗巨大,也无这般轻而易举。”徐行比较着通法前后不同,心中暗暗点头。 通法之后,才有着法力,这时可不假外物施展法术,凡间那些号称有着真道行的道士大多此境,此境鱼龙混杂,泥沙俱下。 “神识也扩大了许多。”徐行以神识向周围探查,顿时发现不同,一时想要试试极限,遂以徐家为中心,向浅山凹探去,然而突地面色大变,道:“怎么回事?这百余杀气腾腾的官兵,尹启文案发了?” 此刻,浅山凹主路口,似是察觉到了试探,周雄怀中龙气元符嗡鸣一声,一道金光闪烁,徐行只觉眼前一黑,神识就似是潮水般退回,但就在这时,右手掌心滚烫炙热,徐行灵台清明非常,恢复原状。 周雄骑着马,掏出怀中龙气元符,脸上喜色流露:“果是此人!” 若说方才还有犹疑,这时已是笃定无比。 李巡检心头激动,但面色冷肃如铁,高声喝道:“五人一队,速速包围了徐家院墙,堵住后门,若有跃出,可张弓射杀!” 军士闻令,动作迅疾无比,只听到兵器和甲叶碰撞声,分明训练有素。 这时,有看热闹的浅山凹村民探出头来,见此杀伐气象,砰的一声连忙合上大门。 周雄突从腰间拿出酒囊,大口饮着,酒水顺着硬如钢针的胡茬流到前襟,也不擦,一双阴毒如蛇的湿冷眸子,多了些豪迈,“李大人,可敢随周某上前擒杀此獠?” 李纪似被周雄感染,道:“固所愿,不敢请尔!” 说着,抽出腰间钢刀,紧随其后。 “砰……”徐家木门被一脚踹开,门栓应声而断。 “杀!”十余军士随着周雄和李纪鱼贯而入! 厢房中,徐行面色凝重,穿越来第一次搏杀,竟然如此不期而至。 但这时,他也没有什么话说,上次尹启文已派人杀上门来,他不可能不反击。 “本还想着科举,眼下却要杀官造反,只能说计划比不上变化了,好在姐姐今日去了镇上。”虽不喜眼前这变故,但既来之则安之,徐行却没有自怨自艾。 腰间青女“蹭”的出鞘,正待推门出去,杀出一条血路,再寻到徐千雪,踏上逃亡之路。 “师弟莫要冲动。” 这时,徐行耳边突响起一道清冷如水的声音,几案上纸张被微风带起,徐行心怀所感,猛然转头望去,却见窗前站着一个白衣少女。 少女身穿白色宫装长裙,面上蒙着薄薄面纱,一双柳叶弯弯淡淡眉下,藏星蕴月的眸子平静无波,但不知为何,在徐行眼中,此女眼神深处似含着一丝雀跃的亲近之意。 奇也怪哉! “此女是谁,什么时候来的?为何又唤我师弟?”徐行心头大惊,外间百余军士围攻,脸色都未变一下,但对此女着实警惕到了极点。 “道友……是哪一位?”徐行试探说道。 “师弟无需惊慌,你既身怀我玉清仙法,便是明月同门,外间军士,自不必担心。” 澹台明月淡淡看了徐行一眼,而后轻轻推开窗户,将目光投向外间。 此刻,周雄和李纪等人神情迷茫,不时冲着空中以刀挥舞,更有一些军士三三两两配合,冲梅花树刺去,而后忽一声惨叫倒下。 “这是……对着空气斗智斗勇?”徐行看着院中这滑稽一幕,嘴角抽了抽,却是笑不出来。 “这是幻术!”徐行惊讶说着,心头却补上一句,还是极为高明的幻术,这和那日娄道人在洪家所施的法术相同,是神念强大到极致,直接篡动了人的五感,这和徐行拿出来糊弄其姐的障眼法有本质不同。 “这些军士杀之有大麻烦,虽我不惧,但于你而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淡淡声音说着,似是在和徐行解释。 徐行皱了皱眉,道:“这位道友好意,徐行铭感五内,只是……徐某还是心中有着一些疑惑。” “师弟在怀疑我的用意?”那少女气质清冷,闻言,弯弯眼睫垂下,似思忖了许久,道:“你身上的玉清仙法,非昆虚弟子才可修炼……既已修成,便是我澹台明月的师弟。” 最后一句似是回应徐行的自我介绍。 徐行眼底突然有狠辣之色闪过,冷冷道:“可是还有可能是旁人杀了昆虚弟子,得来的法诀。” “法诀以神念相传,不见于文字,这些基本的知识,你不知道?”少女似对徐行的反应无动于衷,低声道:“看来他没有告诉你。” “他?”徐行心中闪过狐疑。 但少女却没有回答,沉默半晌,淡淡道:“你只需知道你是我师弟即可,其他不要多问,至于是否弄错,那是我的事,和你无关。” 却思忖道:“看来父亲收下的弟子便是此人了,这仙法脱胎于玉清仙法,为父亲独有,连昆虚掌教都未修成,旁人想要篡夺,绝不可能。” 这些却没有告诉徐行。 在澹台明月看来,其父苏蝉既已收下弟子,也有着手段让其不知这件事,这时细说给徐行听,反而徒惹猜疑。 徐行此刻心中虽惊疑不定,这时也不好再说什么,uu看书.ukansu 缓缓踱步至窗前,看着院中军士,低声道:“澹台师姐,这些人如何处置?” 澹台明月目光平静,道:“这就送他们回庆阳县城罢。” 说着,挥袖之间,一股宏大云气在院中笼罩,分出百余股手臂粗的云索,向天边飞去。 “这是神通?”徐行目光紧缩,似有些难以置信。 澹台明月眼底含着一丝疲惫,显然一下送走这么多人,颇为耗费法力,道:“你也不必眼羡,你已开周天灵窍,若凝结金丹,法力不在我之下。” 徐行目光微动,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少女清冷如霜的言语中藏着一丝孩子气的得意。 “许是错觉吧。”徐行心中想着。 庆阳县城。 一阵大风吹过,雪地上显出一群东倒西歪的军士,周雄和李纪当先醒来,面色铁青。 “怎么回事?”李纪脸上带着惊恐,握刀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此事麻烦了。”周雄目光阴沉,冷冷说道:“仙道大宗的金丹真人出手,此事已非你我可料理!” 周雄见多识广,知道这般手段已不是普通散修能使。 “金丹真人就这般肆无忌惮,戏耍我等?!”李纪看着周围士兵狼狈模样,心中似充斥悲愤,以前对高高在上的仙宗弟子体会还不深,这时,心中厌恶,涌起烈烈杀意,恨不得此辈去死! “彼辈依仗法术,视人间王法如无物,该杀!” 周雄似是接触得多,心态倒平常些,见李纪面色愤愤,遂宽慰道:“若在南方,龙气鼎盛,金丹真人也不至如此猖狂。” 第23章 莽莽大道,我自1剑徐行 周雄和李纪回去禀报不提,却说徐行这边。 “师弟,前些时日是否有一位娄道人来到你处?”澹台明月定定看着徐行,问道。 徐行道:“月前,娄道人说家姐有雏凤命格,为那尹启文作媒,但不知怎地又说要收我为徒,后来也不知怎地,向我神念传法时,突陨落在我面前,我也是茫茫然不知缘故。” 澹台明月心道:“应是父亲布下的手段,斩去了那尊天仙分身,这小师弟天资不凡,无怪父亲收其为徒,不过还是比不过我。” 最后一句在心中最深处响起,是少女对记忆深处父亲的炫耀。 徐行不知眼前这位金丹真人,已脑补一堆剧情,好在他因为薛锦瑟赠送的黄泉丹,早已将“夺舍”的身份隐藏,否则眼前这少女必然起疑。 徐行道:“明月师姐,官府之人退去,可还会卷土重来?” 澹台明月道:“应不会,宁周在北方仙道力量薄弱,你杀死的人也不是什么王侯子弟,此事多半不了了之了。” 徐行闻言,道:“明月师姐,我修道时日尚浅,可否将天下仙道势力告知于我。” 若是去问薛锦瑟,恐怕金丹散修渡劫夺舍的谎言,就要被拆穿了。 澹台明月点了点头,徐徐道:“天下仙宗,大体一州一仙宗,众仙宗又以昆虚、神霄,八璟宫为尊……” 徐行听完,却是第一次对于此界仙道势力有了全面的认知,更对所谓仙宗势力、掌教宗主初步了解。 此界按上古九州而分九大仙宗,这九家都是正宗的天仙传承,可上溯大神通者。 如青州符阳传承的是上洞八仙之一的纯阳真人一脉,而兖州崂山派、荆州神霄派更是响彻到徐行所在地球世界的道门大派。 而梁州(巴蜀)太白剑宗,峨眉派,甚至雍州昆虚宗,圣后府,龙虎山天师府,茅山,扬州素女宗,海外蓬莱散仙,龙宫,豫州万陀寺……倒也不算稀奇了。 最后,徐行皱眉问道:“那冀州呢?为何没有冀州?” 澹台明月沉默了许久,樱唇轻启,平静语气中好似隐藏着惊涛骇浪,道:“冀州太平道……吕千钧。” 徐行若有所思,也不再追问,问道:“那此界妖魔势力呢?” 他好不容易碰上可以交流的同道,索性有问题一次问完。 澹台明月眼波微动,似撇了一眼徐行床上将娇小雪白身子蜷藏在枕头下的青凤一眼,清声道:“涂山氏之后烟视媚行,善于玩弄人心,师弟莫要着了她们的道。” 徐行闻言,面色有些不自然,也知这是关心之言,若不将他当自家人,澹台明月断不作这恶人,徒惹人嫌。 躬身一礼,也不辩白,道:“师弟受教了。” 不管怎样,这好意要领。 见徐行如此知礼,澹台明月平静无波目光露出一丝激赏,道:“妖魔势力,你问我,倒不如问那只狐狸。” 徐行此时点头称是,又听澹台明月柔声道:“你在青州,要格外小心符阳剑宗一家,此宗宗主顾……”言及此处,似乎担心被那人感应得到,遂改口道:“若有为难之事,可灌入法力,千山万水,我还可救你一命。” 说着,探手入怀,自怀中取出一个蝉形玉佩,玉佩上还有着一道长长红绳。 玉佩落在徐行手中,温润滑腻,一丝幽幽馨香浮动,或还带着少女体温。 徐行手掌摩挲了下,遂珍而重之地放在了怀中贴身藏好。 见这一幕,澹台明月白色面纱下的脸蛋儿,不知为何红了些,但呼吸间,心中些许涟漪就被抚平。 虽知父亲必留着护身手段给师弟,但还是将父亲当年为自己炼制的护身符留给他吧。 当然,此物还有定位之能,能感应到自家父亲气息,这自是不能告诉师弟。 少女心中存着不为人知的小小算计,表面却不动声色。 “既如此,我走了。”澹台明月说完,也不等徐行反应,周身化作一道灵光,消失在书房中,只有一丝若有若如的幽香,无声诉说着少女曾来过。 “澹台明月,昆虚弟子,竟将我当成了同门……”徐行思索着,目光渐渐悠远,“可假的真不了,谎言总有拆穿时,当然我也从来也没有承认就是,这好意且受着吧。” 接着又将蝉形玉佩取出,“这是贴身之物,说不得平日还系在脖颈,于女子而言,纵是存着算计,代价也有些大了。” 徐行随手收好,转身看向一旁尽量降低自己存在感的青凤,忽地失笑,道:“你这狐狸,竟畏惧成这样,出来吧,她已走了。” 青凤从枕头下钻出,低头弱弱道:“公子。” “涂山氏之后,势力很大吗?”徐行忽说道。 “当然啦,四大妖族世家之一,你说呢?”青凤的声音中带着少女的娇憨,这时对徐行多了一些认同,也不再隐瞒。 “对了,你们族中可有一个唤作娇娜的?”徐行突然来了兴致,忽然问道。uu看书 .uukashu.o “你怎知娇娜表姐?”青凤眼中满是疑惑。 徐行微微一笑,也不解释,道:“机缘巧合。” 机缘巧合,青凤眼睛转动,心道,娇娜表姐闺名鲜少人知,这徐生怎地知道? 而后,徐行问询了一些狐族的近况,对此界妖魔势力多少有了了解,狐蛇虎狼,四大妖族世家。 不对,若此界人道大兴,仙道势力也保持着对妖魔势力的绝对压制,为何又和国之将亡,必出妖孽的聊斋世界有着一些似是而非的牵连? 莫非我穿越的时间点不对? 这其中可能牵涉到未来的天机变化,徐行一时之间陷入深思。 良久自然无法得出结果,遂自嘲一笑,“人总有侥幸之心,聊斋志异不过短篇故事集,或是蒲松龄得了一些世界意识投影过来,遂激发了灵感,我若以此为凭,遗祸非远。” 徐行终于不再纠结。 其实自穿越以来,徐行心底深处一直有着恐惧,担心这一切都是虚假,连自己都是虚幻。 毕竟自己穿越到聊斋故事中,作为一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本身又看过聊斋,心底怎么可能不心悸! 不过,他刻意不敢去想,只是修炼、修炼,希望有一日亲自解开这些谜题。 可眼下,他忽而释然了起来。 无论他是否进入了名为聊斋的故事剧情,还是他本身就是另外一段新的故事的开始,他自此坚信自己的修行是真,大道是真,一路可见的风景是真。 莽莽大道,我自一剑徐行,心存此念,心底再无惧意! 第24章 我在之处,徐家香火不绝 时间悠悠,转眼已到了小年,整个浅山凹也渐渐淡忘了上次的官兵围攻徐家之事,为过年作着准备。 徐家自也是陷入了忙碌当中,徐行在院中手执斧头,劈着柴火,一根根木头放在木桩上,一斧下去,沿着纹理,顿时碎成数块儿。 厨房中的徐千雪也不拦,平日这种事,徐千雪从不容许徐行插手。 徐行看着厨房中犹自生着闷气的徐千雪,不由摇头失笑。 此刻徐千雪袖子挽起,露出一小截儿雪白的藕臂,双手在面盆中,不停死劲揉着面,似乎这面团是徐行一般。 忽觉察到了徐行目光注视,抬眼迎着徐行好笑目光,芳心却觉酸涩委屈:“你还笑,那么大人,怎如此不知轻重?” 原来是前些天,徐千雪听到乡中一些风声,说县中大批官兵围了徐家,似是捉拿徐行归案,可不知怎地,县里又偃旗息鼓。 徐千雪回来便问徐行,徐行觉得事关重大,下意识睁着眼睛说瞎话,只说县里搞错了,以为自己藏匿杀尹启文的凶手,于是派了官兵来捉,但毫无所获。 徐千雪心中怀疑,自是不信,规劝道:“弟弟,我虽不知你学了什么厉害手段,但万万不可鲁莽行事,让自己陷入险境,我徐家一脉单传……” 体会着细碎关心,徐行只是笑而不语,频频点头,心中却思虑着什么时候,赶紧将这絮絮叨叨的姐姐给嫁了出去。 徐千雪以前也读过书,自是看出徐行敷衍态度,于是,姐弟二人就有些闹别扭。 见徐千雪眼圈发红,徐行叹了口气,轻声道:“姐姐,有些事实不好告诉你,只是怕你担惊受怕,可亲人也不能一味隐瞒,失了信任。” 说到此处,徐行沉默片刻,正色道:“实不相瞒,我已受了仙人点化,身上有些微末道法……” “什么?”未听徐行说完,徐千雪如遭雷噬,脸蛋儿刷的变的苍白,毫无血色,声线颤抖,“你是要出家作道士吗?” 虽以前有着怀疑,但下意识不敢让自己信,这时闻言,徐千雪心如刀绞。 修道之人淡薄亲情,徐家难道至此而绝? 想着对不起去世爹娘,素来性格坚毅的少女,终于忍不住,两行泪水自眼睛中溢出。 徐行也只得硬起心肠,本来这些话他想等到明年开春,举人之试后再说,但不知为何,他心底总有些隐隐不安。 徐行多少猜到一些缘故,眼下他既已入道,以后不可能不与人争斗。 与其让徐千雪稀里糊涂成了别人要挟自己筹码,不如将一些利弊告知,若徐千雪不能理解于他,那也只能道一声姐弟缘尽,从此相忘江湖。 经过徐行观察,他这个姐姐身具大气运,否则上次官兵来捉之时,就不会恰好在镇上躲过一劫。 其实,他不是没有想过渡徐千雪入道途,但悄悄察看根骨之后,遂无奈作罢。 古往今来,修道之人,除非一人成仙,全家飞升,否则这些亲缘总要作个了断。 至于渡亲人成仙? 所谓一人成仙都难如登天,还想渡人,无异痴人说梦! 纵是助其走过金丹三灾,天人五衰,还能助其证道长生不成?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各人有各人的道路,纵是至亲,也不能代人去走。 徐行此刻并不觉惆怅,前番明悟道途,对于前路更为坚定。 “仙道,仙道,都是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真的值得你不顾父母的养育之恩?”徐千雪悲愤说道。 想起拉扯年幼弟弟一路长大,突地弟弟要出家,她只觉手足冰凉,痛不欲生。 徐行沉默良久,承诺道:“姐姐放心好了,我自会考中举人,光耀徐家门楣,告慰爹娘在天之灵。” “至于徐家一脉单传……”迎着徐千雪的悲伤目光,徐行忽然抬起头,看着晴朗天空,徐徐道:“我在之处,徐家香火不绝。” 徐千雪面色怔怔,久久无言。 徐行说完,忽无声笑了起来,看着少女脸蛋儿上的晶莹泪珠,道:“姐姐不要多想了,若你担心我中道而殒,将来寻了人家,若舍得,还可过继……” 徐千雪脸色羞红,嗔道:“胡说八道!” 最后,忽正色道:“以后我不许你说那不吉利的话。” 徐行点了点头,也不再说什么。 姐弟二人正自沉默着,忽而外间传来咚咚的敲门声。 “慎之兄在家吗?”这声音听着极其熟悉,徐行想了一下,知道来人是谁。 遂放下斧子,打开院门,一看,果是县中布匹绸缎庄的金公子,身旁还跟着刘毅。 “金兄和刘兄怎地有闲暇,到我这里?”徐行一边说着,一边笑着将二人迎进院中,在正厅落座。 金公子也不客气,将徐行递过来的茶一口饮了,大口喘着气道:“徐兄,我是来寻你帮忙的?” 徐行心中生出疑惑,笑道:“什么事儿?” 金公子人虽浮夸、爱享受了些,但本质其实不坏,又加上上次赠与的“青女”宝剑,徐行对于金公子,多少存了一丝好感。 又听刘毅在一旁道:“此事还要从上次钟林被山鬼所害说起,因为钟林身亡,金兄忙前忙后,颇是耗费了不少银钱操办。” “这是本分,刘兄休要再提了。”金公子打断了刘毅,摆了摆手道:“只恨钟林贤弟命苦,唉……” 说着,就是一声长叹。 刘毅也不再说这些旁枝末节,u看书ww.ukansh 转而面露惊恐之色,回忆道:“金兄让人操办钟兄丧事,当时来了不少县中同年以及钟兄亲戚,其中却有钟兄的远方表弟,沂州县的桑晓桑子明……” 说到此处,刘毅似还有些余悸,缓缓道:“当时我和灵堂之上,桑生忽然面色惊恐,嚷着说是看见了钟兄的魂魄,而后灵堂狂风大作,白幡摇动,桑生却是死死扼住自己喉咙,面皮渐渐青紫,还是我等一拥而上,方将其救下。” 听着刘毅断断续续说完事发经过,徐行陷入了沉思,缓缓吐出几字,“厉鬼作祟,索命亲朋。“ “正是,正是,徐兄不愧是高人,一语就道破天机。”金公子一拍大腿,也不管用词是否得当,恭维说道。 徐行道:“金兄可曾请过道士,和尚出手?” 金成苦笑一声,哀叹道:“徐兄,有真本事的人,可遇不可求啊。” 徐行思索着,若是厉鬼,怎不见阴司鬼差出动?据明月师姐所言,青州泰山之下,就是阴司入口。 想起阴司,徐行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一块儿鬼差令牌,心道,“上次薛锦瑟赠予我的三粒黄泉丹,省了我不少功夫,此事,权当我替她料理了吧。” 徐行打定主意,慨然道:“既是这样,我随你们走一趟,正好也看看厉鬼究竟长着什么模样!” 金公子和刘毅闻言大喜,上次钟林在翠屏山惨死,本就有一些风言风语说钟林死的不明不白,眼下又变成厉鬼索命,不说那些毫无根据的谣言,谁敢保证钟林索完自家表弟桑生的命,接下来不冲着自己? 第25章 桑生 钟林之家,在庆阳县以西二十里外的梨水乡。 这时,一行人赶着牛车,向梨水乡缓缓行去,冬雪早已化尽,道路上也渐渐有了人气,都是进县城置办年货的农人。 徐行和金公子、刘毅三人坐在牛车中,车内铺着厚厚的羊绒毛毯,牛车下放着炭火盆,熊熊热气直往上窜,故而也不嫌冷。 “不知徐兄这一身异术,从何处学来?”刘毅见徐行穿着薄薄青衫,又佩着剑,气度凝然如松,神情却从容平静,不由有些眼热,出言问道。 问人师承,这在修行界,其实很不礼貌,但刘毅也不懂这忌讳,心中所想,就直接问了出来。 徐行脸上现出回忆之色,道:“偶遇仙人点化,得了一道剑诀,虽不能延年益寿,但勤加苦练,足可堪为护身依仗。” 徐行嘴里几乎没有一句实话,但这时却非常必要。 果然,刘毅听得这解释,炙热目光黯淡,就丧失了兴趣。 世人修仙多半是为了长生不死,这诱惑连帝王都抵挡不住,若徐行直言相告,刘毅缠着要学,到底教也不教? 金公子笑着看这一幕,也不好奇,苦哈哈修道哪里有娇妻美妾,快意人生自在舒适? 记得二十年前,附近县里曾有一李姓大户人家,家中广宅千厦、良田阡陌,可后来一根独苗发了疯,新婚之夜抛下未婚妻,嚷嚷着修仙长生,结果最后人到中年,满头白发,一脸沧桑回来,可那时家中基业已被管家篡夺,未婚妻也疯疯癫癫,他气愤不过,遂一把火烧了房屋,结果……被判了个斩监候。 仙道,虚无缥缈的东西,不提也罢。 不知不觉间,牛车已到了梨水乡,此地村口有一条小河绕村而过,两岸长着积年梨树,每到春天三月,雪白梨花沿水蜿蜒,因此而得名。 众人下了牛车,自有金公子的仆役赶着牛车,几句话的工夫,已到了钟家。 钟家是真正的贫苦人家,三间茅草屋,外间是篱笆荆棘扎就的院墙,比着徐家要差上许多。 “前身之父怎么说也是秀才功名,又有着洪举人照顾,徐家虽是小门小户,但总归不是家徒四壁。”徐行暗自对比着,心道:“未尝没有徐千雪命格的缘故。” 拥有雏凤命格的女子,多是身家清白,不大可能贫穷落魄太狠,甚至到流落风尘、欢场卖笑的地步。 否则,存着黑历史,或是经了几手,再想母仪天下,难度将呈几何指数上升。 这时,院内听着苍老咳嗽声,似是一老妪,有气无力道:“外间是谁?” “伯母,是我,金成。”金公子目光似有些怜悯,道:“我和刘毅还有钟兄县中的同年来看您了。” 徐行见这一幕,心里就有些沉重,似也理解了当时钟林的针锋相对。 老妪推门而出,头发如枯草堆一般,似是许久没睡好,脸色也很是憔悴,浑浊目光更没有什么神采可言。 早年丧夫,一心将儿子拉扯成人,取中秀才,眼见终于熬出头,转眼儿子却死于非命。 这等打击,可以想见心中的绝望和麻木。 然而这就是芸芸众生,正在苦苦挣扎的命运,无力如浮萍,总伴随着悲哀和不幸。 “我知这怨气是如何来了。”徐行心中喃喃道,“这是对着命运的不甘和对生者的嫉恨,再加上惨死之后的怨气形成。” 这时,钟林之母也将几人迎进了屋中,老妪手忙脚乱一阵,倒了几碗茶,哀声道:“家里也没什么好招待的。” 金公子看了看茶水,碗中大片叶子浮起,皱了皱眉,也没喝,道:“钟兄之事,伯母要节哀才是,若是短了用度,可来县中我府上来取。” 这话倒也有几分真心实意在,他和钟林结交之时,虽总是受着吹捧,但总算是一段交情。 见这一幕,徐行倒是对这金公子刮目相看了,无怪乎那位夏侯剑客将“青女”赠送给金公子之父,金家父子这仗义疏财的性子实是一脉相承。 “不敢再烦劳公子了。”老妪目光也现出感激。 金公子说完,转而以征询目光投向徐行,见徐行微微摇了摇头,知道钟林鬼魂不在此处,遂问老妪道:“桑兄现在何处?” 老妪道:“子明自那日受了惊吓,眼下卧床不起,眼下还在镇上的陈家老店落脚。” 金公子点了点头,道:“那我去看看他。” 面对一个老妇人,众人也没有什么话好说,只得告辞,向着镇上的陈家老店而去。 刘毅转身看了钟家一眼,似叹了一口气,道:“白发人送黑发人,唉……” 众人心思都是沉重,车厢也寂静下来,一路之上只听到牛车的辚辚之声。 陈家老店。 桑晓脸色青黑,眼窝更是深陷,uu看书 . 瘦骨嶙峋一般,此刻他紧紧抓住被子一角,围坐在床榻的角落里,浑身颤栗地看着衣柜方向,此刻那里阴影处正有一团黑气不停盘旋,隐约形成一个鬼脸。 桑生面色惊骇欲死,嚷道:“你别过来,冤有头债有主……” “啊……鬼啊!”那黑影眼眸血红,理也不理桑生言语,嘴角狞笑着,猛然就向桑生冲来。 听到楼上刺耳叫声,客栈下方顿时就是一阵骚乱,食客都面面相觑,停了筷儿,议论纷纷道:“方才那叫声,怎么回事儿?” 陈掌柜这时也不再低头拨弄着算盘,抬起头堆着一脸笑道:“上面住了一个书生,这几日许是又发癔症了,诸位客官不要惊慌。” 心头却在暗骂不停,这姓桑的穷书生,再作鬼叫,就让他滚蛋! 原来,桑晓每次都说房中有鬼,但掌柜带着店中伙计上去之后,总是什么都见不着,一来二去,索性就不再理会。 然而,这时两个作书生打扮的年轻人,忽然带着四五个仆役“蹬蹬……”地就向楼梯上快步走去。 掌柜面色大变,正要喊伙计去拦,问明来意,陡然见得金公子的背影,却是认得。 这边,金公子此刻和刘毅已快步上了二楼,神色匆匆,满是焦虑。 方才牛车行到楼下时,徐行突说感应到厉鬼阴气,于是猛然掀开车帘,身行向上一跃,就已飞上二楼窗户处。 这一幕着实让金刘二人吓了一大跳,但很快反应过来,知道桑生处定是出了变故,也不敢耽搁,带着一众仆役就朝陈家老店涌去。 第26章 桃符 陈家老店·二楼。 就在那黑影人脸将将冲向桑生之时,突然一声冷叱当空炸裂,包含着法力的阳刚之气,涤荡邪祟,那黑影顿时发出滋滋之声,向一旁退去,但盘旋空中,仍是不散。 虚浮的人脸之上,一双血瞳极是怨毒地看向一旁的徐行,作出跃跃欲试之样。 “不知死活。”徐行目光如电,声音冷冽。 若这厉鬼当真害了人命,被血煞一激,或还能给他造些麻烦,但此刻不值一提。 徐行探手如电,当空画符,骤然灵光飞舞,熠熠而闪,一个“敕”字倏然成形,通法之后,道法显圣,不管怎样,这光影声效的卖相着实不错。 “疾!” 厉鬼刚成形时,甚至连凡人阳火都压制不住,眼下经过几天,虽已成了些气候,但见灵符袭来,还是本能觉得危险,黑影人脸扭曲,就想向外逃。 然而,灵符势如雷霆,当头镇下,厉鬼一声惨叫,黑气勃发,大如伞盖,可犹是如抱薪救火,灵符光芒反而大炽,不断磨杀着厉鬼怨气。 “诛邪灵光符箓,虽威力平常,远远比不得神霄符法,但却不需借助朱砂符纸,以玉清法力即可当空勾画,倒也是便利。”徐行心中思索。 大道三千,符之一道即是观摩天地自然,铭画天道灵纹,如将道纹书在至阳至刚之物上,便可引动天地之威加持,正取乾坤借法之意,这就连刚刚筑基,开得天门的炼气士都可以真元勾画驱使。 至于通法阶段,更可凌空画符,然而凌空画符虽看着潇洒写意,但极为耗费法力神识,威力也是大打折扣。 徐行法力浑厚无比,再加上玉清仙法所记符法本也泛泛,难度要低许多。 其时,天下以符法闻名的大派,都是崂山、茅山、龙虎山、神霄这等上清仙宗。 诸派之中,又以神霄符法威力最大,可引动九天神雷,甚至还有符兵傀儡之术。 这时,厉鬼身上怨气被渐渐磨灭,一道人形灵光面目呆滞,茫然四顾,正是钟林的鬼魂。 “钟林……表兄?”床上满头冷汗,吓得惊骇欲死的桑生,失声唤道。 徐行轻叹一声,鬼差令牌在掌心显出,一道幽光飞出,缠了钟林鬼魂,拉扯进鬼差令牌。 虽他可打开一条阴司通道,但眼下却不方便。 这一切说来极慢,实则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这时门也被壮着胆子的金公子等人推开,见得屋中风平浪静,金公子就问:“徐兄,情况怎么样?” 徐行道:“已经料理了。” 金公子方松了一口气,转而对桑生宽慰道:“桑兄不要惊惶,那厉鬼已被我等除了去。” 桑晓死里逃生,这时收摄心神,撑着一局虚弱身体,掀被而起,冲徐行等人连连作揖道谢。 徐行方才有余暇打量这位桑生,目光仅仅一扫,眉头就是皱了皱。 “这桑生身上竟有着鬼气和妖气混杂,阳气流失严重,肩头两盏阳火尽灭,怪不得会被钟林盯上。” 所谓人身有三把火,头一把,肩头两各一把,这实际是阳气的具象化。 桑晓听着金公子介绍徐行,心知这才是自己救命恩人,感激道:“若非徐兄,桑某几不能苟活,且受我一拜!” 徐行却是连忙扶住了桑生,清声道:“桑兄,福祸无门,唯人自招,你可知钟林为何这么多人不找,偏要寻你?” 桑晓闻言,苍白面皮忽而涌起血色,似心头激动不已,此事他也有些疑惑,若是厉鬼索命,也不该冲着他啊。 目光露出期望,连忙问道:“还请徐兄指点迷津。” 徐行点了点头,“你身上阳气不足,故而有此劫,我方才悄悄探察,你似乎早就招惹了妖孽邪祟,最近半月可有什么异常?” “妖孽邪祟?”桑生脚下不自觉后退两步,只觉头晕眼花,回忆道:“异常?这是从何说起啊!” “比如什么女子夜来,自荐枕席之事?”徐行淡淡说着,他的神情严肃无比,说出此言并不给人以轻浮之感。 桑生目露震惊,忽然沉默下来,白净面皮涨红,低声说道:“徐兄,应不会吧,那李小姐怎么可能……” 徐行轻蔑一笑,声音冷冽道:“你莫不信,你被女鬼纠缠,眼下阳气流失严重,纵没有厉鬼索命,也当命不久矣。” “这,恳求徐兄救我!”桑生被这话吓得面如死灰,uu看书 wwuukan忽然想起眼前之人方才的不凡,遂呼救道。 “慎之,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不如出手救桑兄一救。”金公子也在一旁帮着说话。 徐行沉默片刻,道:“我稍后还有事在身,暂且去不得沂州县。” 他稍后还要送钟林鬼魂下黄泉路,若有机会,还想着到阴司一探,见见薛锦瑟。 “人命关天,不能耽搁啊,慎之。”刘毅见此,连忙规劝道。 徐行沉吟道:“其实我现在去,也未必能捉住那女鬼,反而可能吓跑了她。” 说着,转而看向金公子,道:“金兄可派人到镇上买截桃木,我有妙用。” 金公子闻言,眼睛一亮,似猜到一些什么,当即让仆人去镇上木匠店里,买了块儿上好桃木。 徐行接过桃木,只觉沉甸甸的,也没有虫眼,“这桃木虽不是什么百年雷击木,但还有十余年树龄,可堪一用。” 温润如玉的手掌轻轻抚过桃木,但见桃木在掌中变化多端的法力削刻之下,纷纷扬扬落下木屑,最终化作符箓模样的木板,平整光洁,纹理细腻。 徐行食指点去,符箓灵光微微显现,法力留存其上。 “这桃符你贴身藏好,若那妖孽来时,此物自可降服于她!”徐行将桃符递给桑生。 桑生忙伸手接了,虽眼中还有热切,但知道眼前之人已替自己做了许多,再纠缠不清,恐惹人嫌。 徐行道:“此事已毕,我也不留了,桑兄好生休息,告辞。” 说着,在桑公子的千恩万谢中,和金公子等人一起下了楼。 第27章 青虚子 离了陈家老店,走了约莫一里地,金公子出言相邀道:“慎之,不必急着回去,你我在镇上用过饭菜再走。” 徐行想了想,送钟林鬼魂入黄泉路,倒也不必急于一时,索性答应了下来。 在路边寻了一座酒肆,挑帘进入,眼下正是晌午,食客不少,大堂中乱糟糟的。 众人就想去往二楼,店中掌柜似也看出众人气度不凡,都是读书人,就让伙计领着几人上楼。 一行人上楼,刚刚落座,点了几样小菜,方叙了几句话,楼下突然“蹬蹬”上来几人,伴随着掌柜的讨好笑声,“这位大人,楼上请。” 当先之人身披红色大氅,内里罩着棉甲,身材魁梧,国字脸威严坚毅,浓眉之下,眸子如鹰隼一般,四处逡巡片刻,突落在拿起酒杯小口抿着的徐行身上。 徐行感应到这不善目光,转眼看去,这人他认识,庆阳巡检李纪! 徐行看着李纪将右手停在钢刀处,摇头笑了笑,也不在意。 应该是巧遇! 李纪深吸一口气,招呼身后亲兵向一旁的桌子上坐了,但目光仍死死盯在徐行身上。 此次,他遵着县尊大人的命令,来梨水乡征发青壮,解运粮草,未曾想碰到眼前这贼子! 虽想出手擒杀此人,但想起于知县耳边警告,便强忍住心头杀意。 “再让此辈多蹦跶几天,朝廷大军一到,早晚将此辈灰灰。”李纪心中恨恨想道。 徐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对李纪心头所想,他多少也能猜到一二。 侠以武犯禁,更遑论是炼气士,还在掌控另说,不再掌控就是不安定的力量,最惹官府中人厌恶。 “这李纪为人方正刚直,少从军,有勇武,这等底层官吏最是迂阔,死命维护体制。”徐行心中感叹道:“宁周定鼎二百余年,按着三百年的王朝周期律,吏治也该渐渐败坏,正如尹崇之子尹启文,可还有着李纪这等千千万万的官吏,总能再撑个百十年,这就是王朝气数余荫了。” 李纪面色阴沉着,却见徐行迎着自己凛冽目光注视,仍和金公子等人谈笑饮酒,神情自若,心头更觉惊惧,“此子心性如此,实是为朝廷一大害。” 想着这等人物,偏偏目无法纪,不服朝廷监管,心中更是大恨,冷哼一声,再也无心吃喝,带着手下亲兵离了酒肆。 “慎之认识这巡检?”金公子放下筷子,若有所思问道。 徐行摇了摇头,道:“偶然见过一次,倒也不熟。” 金公子心中泛起嘀咕,心道,“莫不是徐行得罪了这巡检。” 心念及此,无端一凛,心中思量,有道是民不与官斗,徐行虽人才难得,但今日所见种种,想来已是修了那仙道,这等身怀异术之人虽要结交,但断不可深交,否则身家性命牵连进去,恐有大祸。 这般一想,额头已见了冷汗。 徐行见金公子神情恍惚,面色苍白,转念一想,就知晓了原委,但这时也不应点破。 举起酒杯敬了金公子一杯,而后笑了笑道:“多谢金兄款待,我已酒足饭饱,时间也是不早了,若无他事,徐某先行告辞了。” 金公子回转过神,连忙笑道:“慎之,要不还是我让下人送你回去吧。” 徐行摆了摆手,婉拒道:“多谢金兄好意,我还有事在身。” 说完,告辞离去。 见徐行离去,刘毅满脸疑惑问道:“玉汝,慎之怎地一个人先走了。” 金公子苦笑一声,道:“徐兄心细如发,察觉到我方才态度的冷淡,遂离去了。” “君子之交淡如水,金兄许是多想了。”刘毅闻言,却出言宽慰道。 “或许吧。”金公子忽然明白父亲当年为何和那夏侯剑客仅仅是萍水相逢。 “古谚有云:仙不与人聚,龙不同蛇交,纵是再怎么仗义疏财,也只能获得好感,却没有认同。”金公子并不觉遗憾,脸上再次恢复笑容,道:“喝酒。” 梨水乡去往三叶乡的道路上,徐行足不沾地,似缓实疾地行着。 方才,并非他对金公子生了嫌隙,他倒也不至于如此狭隘,一来却是有事在身,二来也不想给普通人带来麻烦。 徐行转眼就将这件小事抛在脑后,寻觅了个四下无人之处,取出阴司鬼差令牌。 “我虽已通法,可也不确定能否以肉身进入阴司,且试试吧。” 虽知道魂魄出窍,也能前往阴司,但徐行断不会冒那险,此次前往薛锦瑟处,一来为上次赠丹和抵挡符阳剑宗亲自道谢,二来也想打听一番山东最近的情形。 这一段时日,他总觉得天地灵机躁动不宁,uu看书 .uukanshu.om 似孕育着大变,再联想到娄道人那尊天仙分身山东出现,心底遂起了疑惑,若这山东真是成了是非之地,他会带着徐千雪果断离开此地。 反正以他修炼速度,本身又不缺法诀,按部就班修炼就好,根本不必要掺乎什么天下大势,新手村猥琐发育到满级,出来虐菜的十里坡剑神才是他心中梦想,实在不行,就做徐跑跑。 这时,鬼差令牌被徐行全力灌入法力,以神识感应虚空中的冥冥入口,但见一缕幽光自虚空而生,忽而迅速扩大,幽光冥冥遥遥,在面前化作一道半人高的漩涡,徐行看了一眼,也不犹豫,身形跃了过去。 而就在徐行彻底消失在此处后,天际一道流光几下闪烁,已至近前,一个身穿纯阳道袍的负剑老者,微微眯起眼睛,神色冷峻地感知着徐行渐渐散去的气息。 身旁还跟着一二十个年轻的男女弟子,一个气度轩昂的年长弟子,神情疑惑问道:“师尊,阴司十八层地狱叛乱,鬼差已尽数调了去平乱,此地怎还有鬼差逗留?” 符阳剑宗冯虚殿殿主,青虚子老眼中有锐利剑光一闪而逝,语气凝重道:“阴司根基深厚,有一些隐藏备用力量也不稀奇,你我师徒除了要防备蓬莱阁的人,还要拘拿此辈。” “这出入之口都是一致,守真、鹤仪你二人守住此地,待到那鬼差回返时,务必擒拿。”青虚子冷冷说着,队伍中一男一女两位道人应了一声,便越众而出,在一旁恭谨侍奉。 青虚子点了点头,也不多言,带着剩余弟子向其他地方巡视而去。 第28章 元武帝君 “这便是幽冥?”徐行望着天上朗月,地上黑土,耳边听着呼呼响起的阴风,低声喃喃道。 此刻,徐行周身被一层墨玄色的灵光笼罩,这是手中握着的鬼差令牌在发挥作用,其上布有阴司的道印,对外间侵蚀阳气的阴风天然就可屏蔽。 徐行见着前方一片雾蒙蒙,让人看不大清,但法力运于双眸,却看到前方一道一人高的白石碑,歪倒在荆棘荒草中,上题着血色大字,“黄泉路。” 徐行将钟林鬼魂放出,钟林鬼魂一现出,阴风一吹,意识清醒过来,本能觉得瑟瑟发抖。 “徐兄,这是何处?”钟林突然看到徐行,就问道。 “黄泉路。”徐行淡淡说着:“你已身死,眼下是魂魄,随我去阴司报道,也好早日投胎。” 却知此言一出,钟林面色大变,勃然大怒道:“什么,徐行,我虽和你有些小过节,但你如何胡言乱语,戏耍于我。“ 徐行摇了摇头,没有心思和这钟林解释,鬼差令牌现出,将钟林再次收了。 “也不知该如何联系薛锦瑟。”徐行也不往前走,而是以神识感知着鬼差令牌。 阴司,一座气度恢弘,雕梁画栋的宝殿之内。 殿中琉璃宫灯中点着沉香木,烛火幽蓝明灭,空气中还有一丝馨香四下弥漫,殿门侍立的鬼卒忍不住吸了一口,顿时神魂振奋,如饮美酒。 “锦瑟,你方从邙山鬼府回来,先下去歇几天吧。”殿中装饰精美的宝座上,一个身穿华美锦袍,头戴旒珠宝冠的中年人,看着下方的黄裳女子温声说道。 薛锦瑟一身淡黄色宫装长裙,里面白色云纹丝绣中衣,头上挽着飞仙髻,斜插着凤钗珠花,此女长着一张标准的鹅蛋脸,淡淡柳叶眉下,一双丹凤眼湛然有神,气度典雅雍容,柔声细语道:“父亲,听说十八层地狱恶鬼叛乱,不知现在情势如何了?” 薛侯叹了一口气,对于自己唯一的女儿也不隐瞒,缓缓道:“此事背后有天仙大能在博弈,元武帝君已去六道轮回坐镇了,无常殿则和阎罗十殿一起,全部前往十八层地狱镇压叛乱,已初步控制住局面。” 此界阴司也有着阎罗十殿,但十殿阎罗道行都不高,仅仅是凡人成鬼修炼而来,只有元神修为,和薛侯一样都是受着阴司的真正掌权者元武帝君点化。 元武帝君,其人自称天生神灵,手执人书生死薄,沟通六道轮回之力,招揽上古一些英杰和神灵,逐渐掌控了阴司。 据说这一位大能曾经差一点统一冥土,成就幽冥之主,可惜天不遂人愿,先有酆都鬼王铸鬼帝印玺,在巴蜀成就鬼帝,表面臣服阴司。 后有八璟宫弟子刘基辅佐宁周太祖在南方立下龙庭,最终形成此界阴面三分的格局。 元武帝君也不以为意,似毫不恋栈权利,又在邙山分出鬼府,让薛侯坐镇。 薛锦瑟道:“父亲,女儿一路走来,见青州风云际会,似有大变酝酿,女儿心中着实不安。” 薛侯道:“你无需忧虑,只要帝君在此,天下无人可犯我阴司。” 薛锦瑟见父亲不愿将内情和盘托出,想必事关重大,遂不再问,正待行礼告退,突然似感应到当日给予徐行的鬼差令牌,秀眉蹙了蹙,随后若无其事向殿外走去。 “蓬莱来势汹汹,符阳又欲动山河鼎,帝君摆明架势不想插手,显然这些年也积压着对南方龙庭的不满,恐怕符阳也猜测到了这一点,这才行镇鼎之事。”想着这其中错综复杂的局势,薛侯纵是元神阴神境修为,也觉得险恶诡谲。 天下方太平二百余年,不甘寂寞的仙道各宗又再次掀起了风雨,薛侯不禁为黎民苍生感到忧虑。 薛锦瑟离了大殿,驾起一道幽幽灵光,向黄泉路飞去,未有多久,就见到在黄泉碑前驻足的徐行。 “徐兄,你来了。”薛锦瑟眉目如画,此刻声音中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喜。 徐行转身望去,取出鬼差令牌,笑着点了点头。 “这是……”薛锦瑟疑惑片刻,就反应过来,微微一笑道:“原来是这样,你且将这牌中生魂带好,随我来吧。” 说着,当先带路,在前面飞着。 徐行也施展出御风术,紧紧跟着薛锦瑟。 “不想一段时日未见,慎之竟恢复了通法修为,修行真是一日千里啊。”薛锦瑟注意到徐行身上有法力涌动,惊讶道。 “也算轻车熟路了。”徐行含糊说着,不愿多谈修为。 薛锦瑟清声道:“你先随我到住处宫殿,我那里有人可带着生魂。”徐行初至阴司,对于薛锦瑟的安排,自无不可。 行了没有多久,二人落在一片亭台楼阁环绕的庭院当中,说说笑笑上了台阶,这时就有一个身穿翠衫裙装的俏丽女子,从回廊拐角处走出,笑着迎道:“小姐,方才听人说你回来,怎么现在才到。” 转眼又看见徐行,眼眸转动,不住打量,笑道:“这位公子是?” 薛锦瑟介绍道:“春燕,这是徐行,我的朋友,你且将拿着这鬼差令牌到判官殿,把其中生魂交给值守主簿。” 春燕又上下打量了徐行几眼,接过令牌,也不敢耽搁,向判官殿去了。 “慎之,里面请。”薛锦瑟伸手邀请,礼数周全,雍容大气,让人很有好感。 徐行也不矫情,进了殿中,二人分宾主落座,早有俏婢上了好茶。uu看书 .uukashu.o 薛锦瑟坐在一架宽敞舒适的云床上,身后屏风上绣着山水松柏,两旁有着打着团扇的侍女,却是富贵荣华到了极致。 “慎之,喝茶。”薛锦瑟嘴角噙着淡淡微笑,冲徐行颔首致意。 徐行道谢一声,端过茶盏,闻了一口,只觉灵台清明,原本已至极限的神识似乎都壮大了许多,知道这是灵茶,遂一饮而尽。 “好茶。”徐行出言赞叹道。 薛锦瑟道:“这是忘川那边采来的雨后新茶,滋养灵魄,你若喜欢,走时可带些。” 徐行也不矫情拒绝,拱手道谢道:“多谢娘娘好意。” 他似乎知道眼前这位是谁了,聊斋志异之中有着一位奇女子地府娘娘,为了追求爱情,甚至放弃了地府之主的位置。 “娘娘,你这称呼倒是有趣的紧。”薛锦瑟忽然轻笑道。 薛锦瑟笑容明媚大气,也没有作平常少女的羞涩掩口之状。 “你我本以朋友相交,何必见外呢,我倒是希望你还能唤我一声薛姑娘。”薛锦瑟双手虚扶在两旁的椅把上,身体前倾,御姐范十足,但眼底似有笑意流波,顾盼生辉。 徐行知道,这少女心性豁达,并未有那种男女意思,遂笑着赔礼道:“是我的不是了。” 薛锦瑟赞许地点了点头,问道:“慎之这次来幽冥,想来除了送生魂轮回以外,还有其他事吧?” 徐行沉吟半晌,道:“我近日打坐炼气,觉得天地灵机躁动不安,似有大变将生。” 闻言,薛锦瑟叹了一口气道:“你也感知到了。” 第29章 符阳门人,不过尔尔! 殿中。 徐行和薛锦瑟二人对望谈话,皆是神情从容,仙姿飘逸。 徐行道:“薛姑娘可否方便透露其中原委?” 薛锦瑟声音如金钟击玉磬,清脆悦耳,“说来,还和上次咱们碰到的符阳剑宗有关。” 徐行脸上露出若有所思之色,据明月师姐叮嘱,让自己千万小心符阳剑宗。 “你可知上次顾画灵和陆斩为何会出现在庆阳,无故拦你去路?”薛锦瑟也不等徐行回答,清声说道:“在过去半年内,符阳门下四出青州,频频猎杀青州山神地祇,多半是为了布下戊土己灵阵,聚地气动摇和镇压山河鼎。” “山河鼎?”徐行脸上现出疑惑,道:“莫非是那宁周太祖定鼎天下的山河鼎?” 薛锦瑟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这山河鼎是一件异宝,真正的灵宝本体在金陵太庙之中供奉,而青州之鼎只是当年宁周太祖发八千军士掘首阳山之铜,令能工巧匠铸就而成,上承人道气运,下连山河地脉,镇压宁周气数,威压各大仙宗!” 徐行闻言,久久无语,对宁周太祖的气概竟有些悠然神往,转而问道:“那各大仙宗岂会甘心?” “不甘心又如何,人道大兴,这是天定,仙道也要退避三舍。”薛锦瑟似感慨说着。 虽刚才父亲未将一些机密说出,但借着蛛丝马迹,她仍可窥得一二内情,符阳不安分,也非止这一日了。 不过,薛锦瑟对符阳为何这般逆天行事,却有些不理解,顾十方又不是天仙,仅仅元神境的阳神道行,哪来的魄力,莫非就不怕天谴? “怪不得灵机会躁动不宁。”徐行恍然大悟,心中之惑已解,暗道此行非虚。 薛锦瑟道:“符阳在青州作妖,慎之又和那符阳顾画灵有过节,还请务必小心才是。” 徐行说道:“薛姑娘,我会小心的。” 薛锦瑟笑着说道,“正事说完,不如说说私事。” “私事?”徐行心头困惑。 “父亲让我在阴司邙山开府,手下正缺人手,若慎之不弃,可愿随我前往?”薛锦瑟凤眸熠熠,带着期待的光芒,让人生不出拒绝之意。 不过,徐行沉吟半晌,端色说道:“薛姑娘厚爱,我本不该拒绝,只是家姐还需要我照顾。” 其实徐行说这话都有些脸红,平时好像都是姐姐照顾自己。 薛锦瑟洒然一笑,道:“慎之,莫要瞒我,你和那徐家……” 说到此处,似觉得有挑拨之嫌,遂不再说,心中却有些奇怪今日是怎么了,纵是要招揽徐行,也不该这般落了下乘。 徐行笑了笑,也不恼,郑重道:“我知薛姑娘好意,若来日徐某没有了去处,定当投奔薛姑娘。” 薛锦瑟闻言,轻轻叹了一口气,心头也不知是遗憾还是欢喜,柔声道:“慎之重情重义,方才却是我冒昧了。” 徐行微微一笑,并不在意。 这时,春燕也从外间回来,轻笑道:“小姐,差事办妥了,这鬼差令牌,您收好。” “给徐公子吧,这本就是他之物。”薛锦瑟点了点头,说道。 徐行也不推辞,自春燕手里接过令牌,冲上首处的薛锦瑟拱手一礼,笑道:“事情办妥,那我也不逗留了,告辞。” 薛锦瑟神色淡淡点了点头,说道:“春燕,替我送送徐公子。” 春燕领命去了,薛锦瑟则是目送着徐行渐渐远去。 黄泉路前,徐行方至地府来到的地点,徐行道:“春燕姑娘,就送到这里吧。” “那徐公子你回去路上当心。”春燕盈盈福了一礼,笑着说道。 “对了,替我谢谢薛姑娘。”徐行向前走了几步,突然停住,转头笑着说道。 见春燕点了点头,而后才化作一道灵光,消失在冥土。 “人走了?”殿中,薛锦瑟以手抚额,似在闭目养神,听到熟悉脚步声,声音淡淡说道。 “人走了,临别前,还说让我谢谢您呢。”春燕嘻嘻笑着说道。 “这人是天生仙道种子,本想……趁着落魄时收服,但其不愿居于人下,自有一番主张。”薛锦瑟似解释说道。 春燕笑了笑,也不点破自家小姐那些小心思。 徐行离了幽冥,身形落在虚空,发现不知何时,夜色低垂,他正待辩明路途,向家中赶去。 突然,警兆自心底生出,长剑出鞘,就是朝着右前方挥斩。 “铛……” 刺耳金铁交击声,伴随着火花闪烁,响彻在寂静冬夜的冷风中。 “何方鼠辈,暗中偷袭?!”徐行闪身一旁,目光含着惊怒。 借着皎洁月光,赫然发现远处一男一女两个身穿纯阳道袍的道人,神色不善地看着自己。 “嗯?你不是魂体?”守真心下大奇,讶声说道 另一个女冠,秀美的脸蛋儿上挂着冷笑,“师兄,若我没有看错,这人是阴司招募的散修。” 守真听着鹤仪的话,也是恍然,uu看书ww.uuknu.cm 不屑道:“原来是投靠阴司的野道人。” 说完,手捏剑诀,以法力御使平日苦心祭炼的符剑,向徐行脖颈刺去。 徐行心头更怒,不知道哪里来的疯子,也不管认识都不认识,就不分青红皂白,袭杀自己,实在可恨。 面对杀机笼罩的剑光,徐行挥剑格挡,躲闪之间,眼睛余光忽看到二人所持剑的剑柄,均篆刻着“符阳”二字。 符阳剑宗! 徐行心头杀意沸腾,上次就是顾画灵和陆斩劫杀自己,眼下符阳门人又持剑相向,实在忍无可忍。 徐行心中杀机已生,运极法力,剑下就越来越快,再也不想退敌而走。 剑光点点,繁盛如星,法力呼啸,更是如银河一般,流光飞舞。 然而,其中却包含着经久不衰的滔滔杀意。 只听得噗嗤一声入肉声,守真身形前倾,掌中剑无力垂下,怨恨地看着面色冷峻,一言不发的徐行。 “啊……”一声凄厉惨叫响起,守真尸身扑通倒地。 鹤仪芳心剧颤,花容失色,手中剑似都拿不稳,转身就想远处逃去,这位通法之境的符阳女弟子已是肝胆俱裂。 “走的掉吗?”徐行冷冷一笑,掌中青女被灌入法力,如水青锋几下闪烁,破开层层虚空,“噗嗤”直刺鹤仪后心,一截雪白剑刃自其前胸穿出,鲜血直流,鹤仪顿时气绝。 “符阳门人,不过尔尔!”徐行挥手一招,青女宝剑已落在掌中,随手合入剑鞘,看也不看二人尸身,转身大步离去。 其时,冬夜寂寂,冷风呼啸而过。 第30章 天谴 青州雁尾山?符阳剑宗山门。 此山连绵起伏,其中两座山峰陡峭险峻,锋锐难挡,宛若大雁之尾,交接之处则是一方洞天入口。 符阳洞天,占地方圆五百里,其内四季如春,风景如画。 蜿蜒曲折的山道上,一个身负青蝶玉剑的青衫老者,缓缓向半腰处矗立的一座巍巍道宫行去。 他对着身后亦步亦趋跟着的两名年轻弟子说道:“当年祖师自冥冥虚空垂下神念,在此山立下道统,传下太乙刀圭,九卷符剑道书……遂成就了我符阳剑宗后来的九殿真君,只是祖师之道穷天人之变,后辈弟子愚钝,呕心沥血修成一卷尚属不易,至于修成九卷符剑道书者,仅是精采绝艳的第三代宗主……可惜其不顾道统,化剑离去,好在临别掌开了这造化洞天,奠定了一州大派基业。” 青衣老者说到此处,想着和昆虚、神霄同为上界传承,唯符阳艰难,老眼就有些酸涩,心头一阵怅然。 “师尊。”两名弟子心思灵动,忙出言宽慰道。 “还好,这一代宗主,雄才大略,苦心谋划,我符阳终究有了大兴之机。”还真殿殿主青冥子目光炯炯,欣慰说着。 似乎印证着青冥子所言,符阳宗主顾十方居住之所。 太乙宫,突然青光浓郁,繁茂如林。 未几,一股滔天威压自太乙宫涌出,天边厚厚云气汇聚,色成五彩,青气大如车盖,遮蔽了天空。 “造化青气,洞天玄门……宗主,宗主成功了!”见此一幕,青冥子目光现出狂热之色,颤抖着嘴唇说道。 太乙宫。 一排梨花木桌上供奉着一张画像,画像是一个道髻高束,身穿纯阳道袍的少年道人,少年面如冠玉,目光锐利,但嘴角似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 下方的蒲团上,顾十方面容肃穆,双眸紧闭着,此刻盘膝而坐,左手执一柄样式古拙的仙剑,右手扣着一枚白璧无瑕的刀圭。 “呼……” 顾十方忽然长舒了一口气,外间云气波涛,生灭起伏,被其纳入刚刚开辟的洞天内。 一声长啸自殿中发出,顾十方心头欢喜,已然溢于言表,“这就是天仙之境吗?” 顾十方感受着体内澎拜的力量,神情竟有一些恍惚,只觉日月在手中旋转,乾坤在脚下匍匐,心之所至,天地于方寸之间,至于精气神的诸般玄妙变化,更非三言两语可以尽述。 殿门轰然大开,法阵禁制流光溢彩,外间次第传来符阳上下如山的欢呼声,“恭喜宗主证道天仙!” 此刻,外间的汉白玉广场上,顾画灵秀美绝伦的脸蛋儿上更是带着难以掩饰的喜悦。 然而,就在这时,一股压抑、混乱、毁灭的气息在九霄酝酿。 “轰隆隆……” 雷鸣之声响起,但洞天内外分明是晴空万里,哪里来的雷霆。 咔嚓…… 雷蛇噼里啪啦,如水桶粗细的雷霆锁链自苍穹劈下,纵然是洞天外间的禁制都被无视。 “这……” 外间欢呼雀跃的弟子面面相觑,却不知这到底是何变故。 唯有九殿真君目光凝重地看着苍穹,神色变幻,异口同声说着:“天谴?!” 声音刚刚落下,那雷霆也正好劈落在太乙宫之上。 流光闪烁,色呈斑斓,轰的一声,太乙宫屋瓦粉碎,塌了一角,雕梁画栋更是焦黑起火,熊熊而燃。 可,这一切仍是刚刚开始。 雷蛇飞舞,雷霆锁链不间断垂下,直到一道粗如巨蟒的闪电锁链凝聚而下,那闪电纯白之中带着一丝紫色,暴躁,毁灭的气息笼罩了整个洞天。 “不好,紫霄神雷,虽止有一丝,宗主危险了。”负青蝶玉剑的老者,脸色大变,惊声说道。 但也无法可想,更不可贸然插手相助,激怒天意。 然而就在一片废墟之中,青气伞罗之下,顾十方一身白色纯阳道袍,目光凝重看着头顶雷霆,轻叱一声,“符阳成道,就在今日!” 说着,掌中太乙刀圭白光大放,白金色的光芒万丈而起,刺眼夺目竟不下头上雷霆,更难得的是,一团紫色雾氤氲而出,蒙蒙胧胧,刀圭化一道白色虹芒,向劈来的紫霄神雷迎击而去。 “轰……”气流激荡,卷起大风,甚至将远远退到白玉广场边缘的众符阳弟子都震的七零八落,狼狈不堪。 “紫霄神雷散了?宗主没事了!”符阳弟子见空中那纯阳道袍的顾十方气度从容,道袍随风猎猎,一副安然无恙之状,交头接耳道。 青冥子则是看着悬浮在虚空中的两块儿刀圭碎片,轻轻叹了一口气,心中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祖师之宝已毁,也不知是祸是福。” 顾十方收起碎裂的太乙刀圭,挥袖之间,青气抚过方才被雷霆波及的山峰,花草,转眼回复原状,至于太乙宫,只能让人来修了。 天仙虽可虚空造物,但极为消耗本源,顾十方刚刚踏入天仙境,也不想为这些小事,耗费自身。 好在一旁还有数座道宫是平日安歇之所,这时顾十方就进了一座道宫。uu看书.uunshu.c “画灵,到为父这里来。”顾十方淡淡说道。 顾画灵应了一声,笑了笑,正待快步跟上。 然而,就在这时,冯虚殿一名长老突从远处而来,对着不远处的一个弟子道:“可见着殿主?” 顾画灵停下步子,道:“林长老,冯虚殿主外出办事了,怎么,冯虚殿祖师祠堂出什么事了吗?” 那长老见是顾画灵问话,虽自己是金丹修为,但这时态度仍是恭敬,道:“冯虚殿主的嫡传弟子守真、鹤仪魂灯灭了。” 凡各殿祠堂,都供奉着历代祖师牌位,两旁下首则截取着嫡传弟子一缕魂魄的魂灯,这魂灯一灭,就表明嫡传弟子身陨。 嫡传弟子皆是一殿值得培养的英才,未来殿主、长老都在其中产生。 两名嫡传弟子身殒,这并不是小事,符阳剑宗外门弟子或是从事杂役,或是在外从事经济营生,这些都是羽翼,虽重要,除非死绝,否则不会伤筋动骨。 内门弟子则有两千余人,嫡传弟子十取其一,也不过一二百人,九殿平分下来,只有着二十余人,一殿死了两个嫡传,却是了不得的大事。 因为嫡传不仅修为需通法,而且要凝了某一脉的道符剑种,才可入嫡传,以示得传道法之意,若无意外,未来修为至少是金丹真人! 顾画灵闻言,心头也有些怒气生出,父亲刚刚入了天仙,放眼天下,还有人敢袭杀符阳剑宗嫡传弟子,这绝不能忍。 “林长老先回冯虚殿,我自进殿禀告宗主!” 说着,冷着一张雪白俏脸,进了殿中。 第31章 灵宠 徐家。 徐行推开窗户,呼吸着外间清新空气。这时,青凤蹦蹦跳跳来到书桌上,口吐人言道:“公子,该过年了呢。” “是啊,”徐行淡淡感慨着,这还是他来此界过得第一个年,毕竟还未真正到了修炼千百年,阅尽人间繁华时,多少还是有些惆怅,“仙道茫茫,自己来此世一心修道,既不大炼钢铁、攀科技树,又不想着作文抄公,文化入侵异界,只是两耳不闻其他,一心修道,这或在旁人眼中,却也枯燥乏味的紧了。” 但这却是一个求道者基本态度,甚至徐行比一些此界仙宗土著都执着,打坐炼气,日夜不辍。 正因为他从娱乐至死的后世来,才知岁月无情,千古风流都被雨打风吹去,纵是日月星辰在浩瀚宇宙当中,也不过弹指一瞬,热寂余烬。 青凤见徐行神思悠远,一双好似桃花的狐狸眼睛不听打着转儿,忍不住打量眼前这人。 这人既没有普通书生公子的迂阔,也没有少年人的意气风发,似一双冷眼旁观着芸芸众生,身在此界,偏偏给她一种极为遥远的感觉。 “真是奇怪的人呢。”青凤歪了歪小脑袋,喃喃语道。 徐行收回神思,转而想着符阳剑宗之事,心中已有了决断。 于是,吃罢饭之后,徐行就对其姐徐千雪,道:“明年八月秋闱,过了元宵,我打算到济南府备考,姐姐可愿随我一同前往?” 徐千雪停下收碗筷的动作,怔忪了一下,似怅然若失道:“弟弟,我就不去了,年后清明,我还得给父母上坟,你自去吧,争取考个举人功名回来,也好告慰二老在天之灵。” 徐行知道徐千雪心中还存着自己“出家”的芥蒂,也不以为意,转而道:“姐姐一人在家,我总有些不放心,县中洪伯父虽因上次作媒之事,有些不快,但终究那么多年交情,也不应断了,年后我带着礼品去看望下,顺便姐姐在我回来前,可先到洪伯父那里暂住吧。” “怎么,你不怕洪伯父招你作婿了?”徐千雪嗔白道。 徐行无声笑了笑,似说着旁人的事的轻描淡写语气,“洪灵芸母女看不上我这个穷小子,却也无法。” 徐千雪叹了一口气,道:“我自小就和灵芸相识,知她并不是那嫌贫爱富之人,只是她多读了几年书,觉得你才学配不上她罢,至于洪伯母,总是长辈爱护女儿,你也莫要把人想差了。” “也是这个道理。”徐行并不辩白,笑着说道。 徐千雪秀眉微蹙,突欲言又止,柔声说道:“弟弟,我前些日子上镇上打听过,似乎并非所有道士都忌婚嫁……” 徐行道:“你想说什么?” “若你考中举人,不如和人结一门亲事……”徐千雪支支吾吾说道,显然对于徐家香火之事,仍有些不死心。 “唉,姐姐,我又何苦去害别人家的好姑娘?”徐行摇了摇头,说道。 徐千雪闻言,面色苍白了一些,沉默半晌,低声道:“是我思虑不周了。” 说着,怅然地拿着碗碟离去了。 这时,一只雪白狐狸探出头来,眨着大眼睛,笑嘻嘻说道:“老徐,你就算修道也可以寻道侣啊?怎么不告诉徐姐姐?” 徐行伸手拍了拍青凤的脑袋,冷冷道:“道侣,你吗?” 听着冷冽声音中不易察觉的一丝杀机,青凤打了个寒颤,低眉顺眼道:“老徐……公子莫怪,额,那个我……小女子说笑的。” “你最多算只灵宠。”徐行屈指弹了下青凤的脑袋,淡淡说着:“还有,以后不许唤我老徐。” 这只狐狸在自己身边修炼,实力恐怕已恢复了七七八八,竟是通法巅峰,这和她所言化形(筑基)严重不符。 想来那日大觉寺她陷入困境,四处逃蹿到自己近前,也是一出自导自演的戏码了。 “明月师姐说涂山氏之后,善于玩弄人心,倒也并非无的放矢。”徐行暗暗思索着。 青凤闷闷不乐,撇了撇嘴,心头愤愤想道:“本公主若非不想惹麻烦,化出人形,定让你老徐拜倒在我石榴裙下……唉,眼下被人当成灵宠,还不如一开始寻个普通读书人,慢慢吸食阳气,虽缓慢了些,也不用受这气!” 转念又一想,待到回到族中,再让神通广大的娘亲收拾这可恶的老徐。 想着徐行跪地求饶,丑态百出,青凤心中欢喜不胜,眉眼弯弯成一道月牙儿,差点儿笑出了声。 却也不知怎么忘记了此时自己已恢复至通法修为,有着一定自保之力,已经能独自横越千里,回到狐族了。 徐行不知青凤心头所想,而是拿起了书案上的经义,认真看了起来。 毕竟,举人之试难度不小。 沂州县·红花埠 正是深夜,一座深宅之中,枯树在寒风中飒飒,园中荒草丛生,没过人膝,止有一条窄窄石径小路蜿蜒向月亮门洞外。 这是,桑生借住在一处同年家。 屋里点着油灯,uu看书 uukanshu 一灯如豆,发出微弱光芒,照亮了一床被子和半张书桌。 桑生面色苍白,一副大病初愈模样,裹着厚棉衣,此刻手中拿着一册经义文章,就着熹微光线看,实则心神不宁,完全看不进书。 忽然外间一阵冷风起,门声呀呀作响,桑生心头一跳,果听到女子的娇媚唤声,婉转嘤咛,让人心头一荡,“相公可在屋中?妾身进来了。” 桑生听着这熟悉声音,知道是李小姐,而不是那莲香,心下莫名稍安。 莲香和自己闹翻前,就三番五次告诫自己,和李氏一起厮混恐伤精气,自己固执不听,这才引动前番祸端。 正思虑间,一个身穿藕荷色长裙,头上插着珠钗的妙龄女郎,已经款步走来,灯下望去,俏脸之上,眉眼妩媚,风情流波,柳腰细臀,却是一位俏丽佳人。 桑生只觉口干舌燥,虽不断提醒眼前女子是鬼魅,但仍觉心驰神摇。 “相公,多日不见,怎地生分了?”李小姐微微撅起嘴,撒娇道。 说着,却是伸出雪白藕臂,揽向桑生的脖颈儿,胸口大片雪白肌肤,隔着薄薄纱衣更是泛着玫色晕红。 “你……”桑生有心伸手推开,却不知怎地就被一只绵软无骨的小手捉住,落在那纱衣里。 “相公,今日怎地这般呆……”李小姐幽怨说着,正要去解开桑生胸前衣襟,忽然手好似被烫了一下,继而灵光闪烁,一枚桃符自桑生怀中飞出。 “啊……” 符箓灵光照耀之下,李小姐恍若被当头浇了一盆热水,凄厉惨叫声在深夜响起。 第32章 人不与鬼通 徐家。 徐行端坐在书案前读着一些举人所作的时文,一旁的青凤一双桃花眼半眯,似是打着瞌睡。 就在这时,忽然外间传来咚咚的敲门声。 徐行掩卷而起,眉头蹙着,喃喃道:“这桑生怎么来了?” 这时没有多久,敲门声似越发急促了些,显得来人的焦虑心情。 “咦,怎地还有一只狐妖?”徐行若有所思说着。 “什么狐?”青凤耳朵尖儿,听到狐妖二字,打了一个滚儿,娇声说道。 门外,桑晓面色憔悴,眼圈通红,似是刚哭过未久,身旁却跟着一个少女,少女亭亭玉立,一袭粉荷色绣裙,在一旁牵着桑生的手,低声劝说着:“相公,你莫要急切。” 这时,正在厢房中给徐行缝着春衣的徐千雪,听到这声音,放下针线,向外走去。 “谁啊?”一边向屋外走着,一边柔声问道。 徐行怕外间二人冲撞了徐千雪,抢先一步走到院中,轻笑说道:“姐姐,是我同年,来寻我的,你且回屋吧。” 徐千雪点了点头,也不多言,回屋继续忙着去了。 徐行脸色冷漠,他未曾想这桑生耽于美色,不愿除去鬼魅不说,还找上门来,心中就有些不快。 将院门打开,面色淡淡说道:“桑兄,来寒舍何干?” 一见徐行,桑晓神情激动道:“徐兄救命!” 一旁的莲香则是打量徐行,目光甫一对上,心头无端一寒,“这道人好锐利的目光!” 徐行并未理桑晓,而是撇了一眼莲香,语气淡淡,“化形小妖,也敢相交凡人,真是好大的胆子!” 莲香闻言,娇躯如遭雷噬,螓首低垂,哀声道:“仙长容禀,妾身自化形以来从未为恶,和桑公子也只为贪一晌之欢,从不敢吸食阳气,加害桑公子。” 徐行冷哼一声,不置可否,转而看向一脸目瞪口呆的桑生,道:“桑兄,此地非说话之所,还请到书房一叙。” 说着,当先向前引路,他多少猜到了桑晓的来意。 书房中。 桑生深施一礼,恳求道:“还请徐兄救李小姐一救!” 莲香这时也取出一个槐木之牌,在徐行神识探察之下,一道瑟瑟发抖的女鬼,蜷缩一团,惨白脸蛋儿浮肿一片。 “桑兄,当初让徐某镇敕李氏的是你,现在要放李氏的也是你,桑兄可知人鬼殊途?”徐行问道。 桑生脸上现出挣扎,拱手道:“一日夫妻百日恩,李小姐她也并非故意要害我性命,是桑某沉迷美色,还请徐兄网开一面罢。” 莲香也盈盈福了一礼,柔声道:“李姑娘她也是苦命人,不知人鬼相交有损精气,还请仙长垂怜一二。” 言辞恳切,发自内心。 徐行沉默半晌,徐徐道:“无怪乎人言,贤哉莲香,巾帼中吾见亦罕,况狐也!既你二人执意如此,徐某却也不作那恶人了。” 从莲香手中要过槐木,探手之间,其上法力尽数回返,镇敕符箓自然失效,从中飞出一个身形窈窕、面如桃李的艳美女鬼,怯生生的局促样子,看着徐行的目光带着深深畏惧。 这时,桑生上前捉住了李氏的手,出言宽慰,二人旁若无人。 莲香静静看着这一幕,脸上露出欣慰笑意。 “人不与鬼通,莲香,你既有幸化形,当知此理。”徐行思索半晌,也不愿再管眼前这一堆破事儿,不轻不重说道:“你们好自为之罢。” 莲香郑重点了点头,说道:“仙长,绝不再如此了。” 这时,桑生挽着李氏的手,上前道谢。 徐行对这桑生却无太多好感,也没有再说什么,一人一鬼一狐离了徐家,自不必说。 “老徐,你原来喜欢莲香这种的狐狸啊。”不知何时,方才还隐匿了身形的青凤,突然现了身形,蹦到书桌上,仰着狐狸脑袋看着,嘻嘻说道:“那狐狸血脉驳杂,不过树下野狐,有什么好的?” 想起莲香性情和前世聊斋一般无二记载,徐行心中多少有些感怀,慨叹道:“但在后世,狐仙莲香名气可比你大着呢,你不过一路人狐仙。” “嗯?后世?路人?都是什么东西?”青凤长长眼睫之下,弯弯眼睛中现出疑惑,虽她听不懂徐行话中意思,但大致知拿自己和那野狐比,而且还落了下风! 芳心暗恼,心里大骂老徐眼瞎,不知自己真容。转念一想,要不显化人形,再作温柔如水模样? “还是算啦,这人心如铁石,软硬不吃,本公主何苦委屈自己,嘻嘻。”青凤不知为何,转而又高兴起来。 却在这时,两只大手一手一个揪着自己尖尖耳朵,从书桌上抛下,冷冽声音响起,“你这狐狸,把书卷都踩坏了!” 青凤哇哇大叫,只觉咬牙切齿。 不知不觉,已过了年,时间也渐近元宵之节。 这段时日,徐行慢慢打磨法力,一边习练基础道术,如隐匿术,如火球术,御风术,还有那坑人的点石成金之术,一边捉弄青凤狐狸,倒也不觉枯燥乏味。 这一日,徐家院前,一辆马车停靠,徐行伸手扶着徐千雪上了马车,又将买的礼品放进马车。 “弟弟,到二婶那儿借辆牛车就好,怎好花钱到镇上租辆马车?”徐千雪对拿着鞭子赶着马车的徐行说道。 徐行笑了笑道:“要不上几个钱。” 徐父是秀才功名,也并非迂腐书生,故而徐家总体还算小康。要不说他穿的这具身体,怎么能年纪轻轻中得秀才?若是每天下地务农,还哪里有时间脱产读书? “总不是开局一条狗,也不错了。”徐行一身士子磊落青衫,神情从容,挥鞭赶着马车,一路饱览节后早春乡野风光,看书 甚至还有闲心胡思乱想。 不知不觉间,马车已到了庆阳县城洪举人家门前。 洪府下人通报一声,洪举人乐呵呵带着女儿洪灵芸开了中门迎接,洪夫人自是不出意外的抱恙在身。 不得不说洪思礼人其实不错,是读进去书了的举人,徐行暗自思索着,不过这都是前身亡父遗泽。 徐行指挥着洪府下人将一些礼品送了府中,其实也没有太多贵重之物,都是一些徐家田庄种植的土特产,还有一些果品。 宾主二人自是笑呵呵言谈,似不约而同将当日招徐行为婿一事忘却。 洪思礼就笑着问徐行过年时,怎么不带着姐姐一起来洪府,也好热闹些。 徐行就说,家中还要祭祖云云,而且自己正在闭门苦读,准备八月秋闱之试。 洪思礼闻言,终于收了客套寒暄,脸上带着慎重,这时一行人恰也到了花厅。 “贤侄难道不再沉淀几年?要知道,这举人之试可比不得秀才之试啊。”洪思礼语带关切,这是真有规劝之意。 他自己就是举人,深知中举不易,多少少年英才,科场屡屡折戟,失了锐气。 徐行道:“不瞒伯父,我已有了几分把握。” 洪思礼闻言,心中有些不信,但知道徐行性子沉稳甚至沉闷,说这话恐非虚言,但还是固执道:“你可将平日所习时文,拿来让伯父看看。” 一旁坐着的洪灵芸,静静看着徐行,秀丽脸蛋儿上有着复杂神色,听着洪思礼此言,不仅有些翻白眼,老爹还不真把自己当外人,就不怕徐行生厌。 第33章 元宵灯会 洪家。 徐行自袖中取出一叠文稿,双手奉上,谦声道:“正要烦劳世伯雅正。” 洪思礼是举人,连会试都去过几次,虽自几年前就不再科举,但实际一直研习着经义文章,自己学识指点徐行自不在话下。 洪思礼取过文章,初时还有些随意,但渐渐正襟危坐,面色红润,目光振奋,许久之后,赞道:“好文!” 长辈在晚辈面前,纵是夸赞也是矜持,断不会这般做派,这分明是碰上了锦绣文章,十分契合心意,心绪激荡忘了掩饰。 “本以你年幼,学识尚浅,不想能有这般见地。”洪思礼面色红润,读了好文如饮美酒一样,令人心怀大畅。 赞叹说着,心中还存有一丝疑惑,徐行以前文章他不是没有看过,中规中矩,少有这般开拓气象,隐隐成一家之言。 莫不是找人捉刀?不可能,作出这般雄文者,心高气傲,哪里肯替别人做这勾当。 可这徐行才多大,这……前途不可限量啊。 徐行多少有些汗颜,他前世曾认真读过古文观止,其上节选不少唐宋大家的文章,再参考着此世文章结构,写出的时文,当然有着雄浑气象。 若是学后世网络博主,嬉笑怒骂,针砭时弊,恐怕洪思礼看完直接拂袖而去,大骂徐行狂生。 “奈何,这方世界不是什么文气或才气修炼体系,否则,就是预定了一尊天生文圣,徐慎之。”徐行心中自嘲一笑,不怀好意想着。 “你既有这般才学,再打磨几年,进京中个进士也不远了。”洪思礼语气复杂,低声说道:“二十岁的进士,本朝开国以来,纵有也是寥寥几位,皆为一代名臣,最近的一位南宫晟,甚至尚了今上幼妹长公主……嗯?此人不详,不算,不算。” 洪思礼似想到早年从金陵听来的禁忌,忙住了口,转而说道:“不过,慎之万万不可心生骄怠之意,需知学海无涯。” 洪思礼似觉得方才自己美誉过甚,害怕影响了徐行心态,那就是罪莫大焉了。 这时,洪灵芸则是美目圆睁,心头如打翻了五味瓶,“父亲……父亲刚才说笑的吧,二十岁的进士?这徐行真有这般厉害?” 心中本能怀疑,可她素知自己父亲对读书之事最是慎重,早年又在金陵见识过江浙荟萃人文,既这般说,想来有着一些凭借吧? “莫非,我……真有眼无珠了。”洪灵芸存了此念再观徐行,也不知是否心理加成,只觉徐行一袭落拓青衫,腰悬三尺古剑,目光锐利明亮,气度凝然如松。 一时之间,芳心又喜又羞又愧,“怕不是,未来我会扮演着画本中的那丑角儿?” 洪灵芸转而想起自己平时所读史书,不自觉脑补出一段文字:【徐行,字慎之,莱州庆阳人也,官至……少学不长,不为乡里所知,有乡人世伯洪孝廉,素知其才略,欲招之为婿,然洪氏女郎以其迂阔,啼闹不许……智者好佯愚者,有真学者不能遍识,此则愚妇人知之?】 徐行不知这位饱读诗书的洪小姐,在短短时间竟已脑补了一篇徐公列传。 这时他也收了文章,向洪举人说明让家姐徐千雪留住一事。 洪举人手捻胡须,似乎很是高兴,微笑道:“你只管安心备考,其他不用操心,都交给伯父吧。” 徐行见得洪举人答应如此爽快,终于放下心来。 不知不觉,二人谈话已到了晌午,洪举人命下人整了一桌酒菜,洪家和徐家本就是通家之好,徐千雪和洪灵芸两位女眷也不避嫌,齐齐在一旁落座。 但此刻洪灵芸心思烦乱,患得患失,转而看到徐行神态从容,不时和自己父亲闲话甚欢。 不知怎地,似为了印证一念:“徐行文章虽作的好,诗才当是平平。若如此,我也不算……” 这就是人的酸葡萄心理作祟了,哼,也就那样,没有什么了不起!我不稀罕,这不论古今,都是一样。 “慎之表弟,今日是元宵灯节,县城有着灯会,还有士子云集,你不去吗?” 徐行停下了酒杯,似有些疑惑地看了洪灵芸一眼,少女此刻饮了一点酒,两腮红晕生霞,目光美盼流波。 其实,这洪灵芸相貌不差,更兼之读了一些诗书,并无大小姐的娇蛮之气。 但在徐行这等真道人眼中,容貌皮囊无论美丑,其实并无任何区别。 正要出言拒绝,却听洪思礼微微一笑,说道:“贤侄,左右也无事,不如去看看热闹吧。” 徐行闻言,就有些不好拒绝,本来就是一件可有可无小事,点了点头,应允下来。 洪灵芸抿了抿唇,心道,“人精力总是有限,徐行这人性子又沉闷,诗词都讲究灵性,其人所作诗词定是拙劣不堪。” 忽而转念道,“县中那么多士子围观,若是他出了丑,恐怕……嗯,此人看不上自己,让他吃些苦头也好。”洪灵芸下定决心道。 时间匆匆,夜幕低垂。 冬夜星空,比之夏夜浩瀚银河虽远不及,但也纯净空寂,尤其一轮皎月高悬。 庆阳县城·西市 街道上熙熙攘攘,行人络绎不绝,火红灯笼成串悬挂,夜里摆摊儿的沿着街边吆喝叫卖。 这一幕,着实让徐行神思恍惚,uu看书ww.uukanshu 找到了一丝在前世陪损友逛夜市的记忆。 旁边跟着洪灵芸和她的丫鬟,以及两个洪府家丁。 徐行知道洪思礼残念未消,也不点破,就陪着洪灵芸瞎逛,也不主动说话,看上次还嫌弃他的洪灵芸到底打着什么主意。 洪灵芸拿了一个灯笼,微微笑道:“慎之表弟,你猜这个灯谜如何?” “我猜不出来。”徐行淡淡说道。 “看都没看,就道猜不出,这人敷衍态度,实在……”洪灵芸脸上笑容僵硬,暗暗腹诽。 “城中几个朋友在听风轩举办了元宵文会,慎之表弟,我们一起去吧。”洪灵芸图穷匕见道。 徐行正驻足在一片卖玉石吊坠儿、香囊、桃符、红绳的摊位前,寻思着给青凤买个好看的颈儿圈,坐实她灵宠之名。 他自来到此界,除却打坐炼气,也不喜其他娱乐方式,唯有捉弄下收养的狐狸,才可排遣着一二寂寞。 为何一些长生不死的仙人总喜欢下棋,培植灵草,饲养灵宠,就是此理。 要不然呢,玩女人吗?仙人不至于如此低级趣味。 徐行也不知道此举是否引起青凤造反,正自挑选着,还不时向摊主询问,哪个和白色皮毛的动物更配一些。 这边,洪灵芸已经被气炸了,长这么大何曾被这般无视过,但脸上仍维持着笑意,道:“慎之表弟,城中几个朋友……” “西门放烟花呢!快去看……”人群中传来一阵欢呼,都齐齐向远处涌去,徐行自然也被人潮挤着向前走去。 “砰……” 第34章 灯火阑珊处 烟花在明净夜空中炸裂,绽放出五颜六色光芒,绚丽璀璨。 徐行缓缓行着,目光也被这一幕所惊。 而洪灵芸此刻拿着灯笼,被人群挤到徐行身后,却是忘了生徐行的气,仰着一张秀丽小脸向夜空望去。 这方世界娱乐方式稀缺,这元宵灯会着实是小小县城百姓难得的精神娱乐方式。 “这烟火气,便是红尘意,只有这样体会人间烟火,才不觉得自己虚幻,无怪乎神话传说中一些仙人喜欢在红尘打滚,实则于闹中取静,或是体会繁华易散,烟花易冷,身在闹市,心在天涯,俯视芸芸。” 人为何要求长生,初始大多是贪婪这万丈红尘,奈何人生苦短,或囿于生老病死之苦,或受着社会压迫,长生之念,求道之心,自此而发。 若心境自始真如枯石山木,并未体会过红尘嚣嚣,也无所谓长生之欲了。 这些念头,在徐行心中飞快划过,如天上绽放烟火,瞬息而逝。 “慎之表弟,想什么的这般出神?”耳畔突传来洪灵芸的疑惑声音,徐行回过神,转身看去,却不知何时,洪灵芸已到了身后。 徐行正要随口敷衍一二句,却突地捕捉到远处一道熟悉身影,面色却是恍惚了下。 只见远处一家繁华喧闹的酒楼之前,一个身形翩翩白衣少女,在一串红色彩灯笼下驻足,少女面容殊丽,眉目如画,但气质却冷漠,似和周围喧闹人群格格不入,她此刻微微抬着头,面色淡淡看着天上烟火,顾盼之间,一副百无聊赖状。 彼时,人影憧憧,川流不息,身旁一群半大孩童儿,拿着摇动的鞭形烟火欢笑经过。 徐行目光深深,心头不知为何突浮起一阕词,遂脱口而出,“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这时,那少女灵觉敏锐,果感应到了徐行注视目光,回头望去,见是徐行,平静无波的眸子似有一丝波动,恰听到最后一句,秀美双眉就是微微蹙了一下,心湖宛若投了一颗鹅卵石,有圈圈涟漪生出,但转念即被抚平,樱唇轻吐道:“师弟,你怎地也在此处?” 这边厢,洪灵芸已然面色苍白,目光滞滞,方才听到徐行随口吟诵诗词,简直闻所未闻,仿若一支利箭击中了芳心,一股酸涩和羞愧盈满心胸,“不想自己竟真是这般有眼无珠,错失良人!” 徐行却不知自己视为路人的洪灵芸,已自怨自艾到这地步,不过纵是知晓,也不会放在心上。 “明月师姐,正是元宵佳节,我出来走走,你如何也在此处?”徐行目光淡淡,平静说道。 方才只是为其灯下神姿惊艳,但这无关风月,因此,此刻和澹台明月相处,却并无任何异样心思。 澹台明月更是淡漠,道:“我也是偶然路过此地罢了。” 当然,少女并没有说实话,她自上次和徐行分别之后,就一直在青州寻找着父亲转世,但一直无果,转念又思及父亲既在庆阳授师弟道诀,想来庆阳或有着一二线索。 徐行笑了笑,也懒得去分辨眼前女子话中真意,随口道:“那倒是巧了。” 澹台明月点了点头,也不再说什么,二人只是随意走着,倒将失魂落魄的洪灵芸留在原地,直到丫鬟呼唤,才心思复杂地走了。 不知不觉间,已到了后半夜。 澹台明月突顿足,轻声说道:“师弟,我再呆两日,就要走了。” 徐行随口道:“去哪儿?” 澹台明月叹了一口气,道:“天下九州,塞外山林,东海三岛,并无定处,都去走走罢。” 徐行闻言,面上似有所思,道:“师姐是在寻人吧?” 澹台明月面上也无异色,淡淡说着:“师弟聪慧过人,果然猜得到。” 徐行沉默许久,自怀中拿出一物,正是那蝉形玉佩,在掌心慢慢摩挲着,徐徐说道:“明月师姐,若需要我帮助,纵是万水千山,凭借此物言一声即可。” 这话却是和当日澹台明月之言,遥相呼应。 闻言,澹台明月转过身来,如水目光注视着徐行掌中蝉形玉佩,螓首点了点,道:“我会的。” 此刻二人也已出了庆阳县城,澹台明月周身法力涌起,就打算离去。 突然,如清霜洁白的脸色就是大变,低声道:“不好,这是元神真君的杀气!” 徐行闻言,按了按腰间的青女古剑,面色凝重地看着远处天空。 一道白中带青的剑气,划过宁静夜空,迅速朝徐行和澹台明月所在之地接近。 “多亏着魂丝牵机玉盘,否则,我殿中弟子要死个不明不白了。”一柄白光粼粼的法剑之上,冯虚殿主青虚子负手而立,冷风吹动着道袍猎猎作响。 这话却是对着身旁的一个穿着绣罗长裙的少女说着。 顾画灵一身素色绣罗裙,面容清冷如霜,手里托着一面玉石打磨的罗盘,罗盘背后成阴阳鱼状,表面则是镌刻着密密麻麻的阵纹。 这时,沿着一丝气机牵引,“找到凶手了!” 幽幽冷眸闪烁,uu看书 ww.uuknsu饱含杀机目光向着徐行和澹台明月二人立身处投来。 “咦,怎么是他?”顾画灵俏脸上闪过诧异之色,“这人怎么会有手段杀我宗两位通法嫡传?” 徐行也看到顾画灵等人,眉头皱了皱,心头喃喃,“我自忖杀人之后,已将所有气息尽数抹去,怎还被寻到?此界仙道大宗,追踪寻迹手段就这般了得?” 他的心中倒没有懊恼,只是有些意外。 澹台明月却觉察到来者不善,脸上现出凝重,上前一步,低声道:“师弟不要怕,一会儿你在我身后,我护你周全。” 徐行闻言怔怔,嘴唇动了动,脸上神情似有些复杂,轻轻叹一口气,也没有矫情拒绝。 “明月师姐,那是元神真君,你我不是对手。”徐行缓缓抽出青女宝剑,淡淡道:“若稍后当真事有不偕,你独自离去吧。” 澹台明月声音固执而冷淡,“不要废话。” 这并没有什么,修道之人向来风轻云淡,并不会如言情剧一般,你走!我不走!!走啊!!!咆哮来来回回几次方才罢休。 青虚子静静看着二人,锋锐目光却停留在澹台明月身上,感应到玉清仙气,心思就有些凝重,不过转念思及刚刚顾画灵带来喜讯,些许忌惮顿时一扫而空,冷冷说着:“原来是昆虚弟子。” 而后,一道三丈白光乍起,青白剑气流溢四散,三尺法剑破空横斩,竟打算将二人齐齐斩于剑下。 根本就没有一句废话,甚至连彼此名姓都未道,这般干脆利落,杀伐果断,剑仙风采,实在令人心折! 第35章 断手 煊赫剑光裹挟着无尽杀意,光芒刺目,几令徐行微微眯眼。 一股凛冽杀机铺天盖地而来,澹台明月冷眸闪烁,雪白的藕臂上,一只手镯模样的灵宝,轻轻向前一递,顿时放出万道白色光芒,化作一道防御光罩。 “轰” 澹台明月娇躯晃了晃,向后退了两步,唇角一道嫣红流下,脸色也是苍白的可怕。 但那剑光却仍是被挡下了。 青虚子目光阴沉,面色铁青说道:“真级灵宝。” 金丹修为能挡他一击而不退,虽是借着真级灵宝之力,可也足以让人侧目了。 澹台明月神色冷漠,两手如穿花引蝶,以难以想象的速度于胸前结着道印,云袖飞舞,恍若月宫仙子翩跹,周身一轮轮月光晕出。 “刺!” 无尽银色月光化作一柄柄短匕,一念之间,似从四面八方朝青虚子攻去。 一身宽大纯阳道袍的青虚子负手而立,一头青丝无风自动,见万点寒光加身,却不屑一笑,大袖一挥,宏大灵机如浊浪排空,似驱赶苍蝇一般,将目光所及的万柄月光神剑尽数破去。 “米粒之珠,也敢放光华?” 在澹台明月和青虚子斗法之时,徐行同样被一股冷冽杀机锁定,抬眸看去,一个素色衣裙的少女神色不善地看着自己,正是顾画灵。 顾画灵手中拿着一柄白色鲨鱼皮剑鞘的宝剑,脸色如清霜幽寒,“徐行,上次因着薛锦瑟那个贱人,饶你不死……” 然而,这讥讽之言还未说完,一道青玄剑锋,穿云破空,已向自己喉咙刺来。 “好胆!”顾画灵玉容微变,掌中宝剑连忙迎去,因是猝不及防,这就吃了暗亏。 青女剑剑尖刺在顾画灵掌中宝剑剑脊上,巨力袭来,顾画灵身形不由自主被震飞数丈远处,气血激荡,胸口不规则起伏,雪腻脸蛋儿上更是现出两抹不正常红晕。 徐行心下微叹,有着一些失望,本想着以同样雷霆手段重创顾画灵,为明月师姐讨回一局,奈何,自己入通法时日尚浅。 不过,方才一击,多多少少已判断出自己眼下实力,足可和顾画灵一战了。 这些念头如电而转,徐行此刻见一刺不中,猿臂轻舒,剑作横斩之势,向顾画灵腰间杀去,可谓徐行一抢先出手,就是杀意如瀑,辣手摧花。 顾画灵非泛泛之辈,虽失了先机,但稍后即以剑光护住周身。 仙道斗法争锋,除却以法宝相争,多半都是近战,唯有真正大神通者,斗法才不见丝毫烟火气,或是泯灭轮回,或是囚杀因果,宛若棋局一般,甚至可绵延成千上万年。 二人剑光纠缠,有来有往,也不知何时,突一声闷哼响起,顾画灵掌中之剑连着右手飞出。 徐行一剑建功,并不追击,而是探手如电,接过一绺青丝,那是自己耳后一缕,与此同时,淡淡剑气也在脸颊处划过一道血痕。 徐行目光沉寂,将青丝死死攥在掌中,化作点点灰烬,而掌中不知何时,现出一枚玄铁令牌,阴司鬼差令! 而澹台明月此刻也在和青虚子一击之后,青虚子似察觉到顾画灵这边变故,果断舍了澹台明月,挥手去捉那只断手。 澹台明月则是迅速后退到徐行身旁,气息有些虚弱,正要说些什么,却听耳边一声轻喝,“走!” 纤细柔荑被人牵起,投入一圈半人高的幽幽漩涡之中。 “师叔……”顾画灵嘴唇惨白,毫无一丝血色,右手因为法力,早已止了血,圈圈白色光晕在手腕断口处涌动,心中已是恨极:“师叔怎么不去追杀那二人!” 青虚子面色阴沉似水,手中法力护着断手,语气凝重说着:“画灵,未成真仙前,这肉身万万不可受损,你这断臂,除非掌教出手了。” 长生真仙因为精气神三者真正浑圆如一,灵窍方位更不会出错,才可断肢重生。 否则,纵然是可道一声神仙的阳神真君,肉身被毁,想成真仙也是艰难很多。 就这区区一只断手,顾画灵甚至当下就立刻可以施展法力接着,甚至不影响以后用剑,可惜,待到突破真仙时,必为今日悔恨。 青虚子急切道:“你且忍耐片刻,这断臂,眼下只宗主能接。” 此刻还多亏顾十方刚刚突破了天仙境界,否则,也只能先胡乱接着,以后再寻天地灵物了。 事关道途,顾画灵只得压了心头恨意,可是此刻一只断手悬着,心中委实酸涩难言。 冥土。 徐行和澹台明月落在一座阴山之上,四下寂寂无声,唯有遥远处传来阴风呼啸。 “明月师姐,你还好吧?”徐行问道。 澹台明月轻咳了一声,摇了摇头,声音中带着一些中气不足,“我没事……用些疗伤丹药,调息几天就好了。” 徐行神思悠远,心头还有着余悸,喟叹道:“未曾想元神真君竟这般厉害!” 这还仅仅是阴神境,若是阳神境,恐怕单单以出窍元神,uu看书 w.ukanshu.om 就可行走三山五岳,朝游北海暮苍梧了。 这也是徐行一开始并未想着在青虚子眼皮底下,打开阴阳通道原因。 澹台明月苍白脸色上却隐有一丝羞怒,终于似有些忍无可忍,清冷道:“师弟,我没事,你可以松开我手了。” 徐行闻言,忽然惊觉他似乎还牵着一只柔若无骨的冰凉小手,连忙松了开,面上多少有些尴尬,清咳一声,端色道:“师姐,我在阴司有一好友,我们先在她那里躲几天再走。” 澹台明月闻言,点了点头,应允下来,似也不再将方才插曲放在心上。 阴司·宫殿 薛锦瑟端坐在装饰精美的云床上,着一身淡黄色宫裳长裙,腰间悬着白色锦纹玉带,将窈窕身材束起,端是仪静体娴,气度雍容。 见着丫鬟春燕领着徐行进来落座,她的眼底漾起微不可察的笑意,“慎之,今日怎地有闲暇来我这里?” 徐行也不隐瞒,坦言道:“徐某和师姐却是来这里避难来了。” “哦?”薛锦瑟身体前倾,玉容现出一丝好奇,正待询问,转眼却看到一道清冷如月的身影,心头微惊,“听徐行方才说,这是他的师姐?” 澹台明月见薛锦瑟打量自己,就是点头致意,并未说其他。 薛锦瑟轻笑一声,笑容明媚动人,忽而说道:“慎之,我原来只道你是散修,却不想还有着不俗的师门传承,你这位师姐道行高妙,仙姿绝伦,想必你也是出自名门了。” 徐行还未说话回答,澹台明月冷冷说道:“我和师弟来自昆虚。” 第36章 投食 听着这冷言冷语,薛锦瑟觉得好没来由,心道,是这位女子性情如此,还是昆虚弟子眼高于顶,待人倨傲,委实难说。 见澹台明月语气生硬,徐行连忙打了个圆场,微微笑道:“我师姐她久在深山修炼,这还是第一次出山门。” 薛锦瑟闻言心下恍然,微微一笑道:“无妨。” 澹台明月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徐行扯了扯衣袖,樱唇动了动,终究没有再说。 徐行心中却是有些不解,明月师姐性子虽清冷,但也不会这般失礼才是。 他并不知,手中的鬼差令牌,以及和薛锦瑟的熟稔程度,已引起了澹台明月的本能警惕和厌恶。 薛锦瑟转而问道:“方才,慎之是被符阳追杀?” 徐行叹了一口气,道:“就知瞒不过薛姑娘。” 于是,就将上次拿着鬼差令牌出地府,被符阳嫡传弟子截杀一事如实说了,而后疑惑说道:“我自认为做的隐蔽,可未曾想符阳剑宗还有手段寻到,派出一位元神真君,若非碰巧遇到师姐,我几不能存。” 澹台明月听着这番话,眸子闪了闪。 薛锦瑟柔声道:“仙道大宗都有着隐秘术法,慎之既出自昆虚,不应该不知吧?” 心中却在思索,徐行既是金丹真人渡劫失败,这些怎会没有了解? 澹台明月淡淡道:“师弟由我门中长老收下,一直在外修行,不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稀奇。” 薛锦瑟秀眉蹙了蹙,心道,“原来是这样。” 转念又不再纠结此事,道:“慎之,不如你和你师姐先在我这里呆上几天,省的符阳派人围堵。” 徐行点头应允下来,然后凝声问道:“那阴司令牌入口难道只能固定一处?” 澹台明月接话道:“你手中的鬼差令牌只是无常殿寻常鬼差所使,限制极多,此物留在手中,除却可以自行开通阴司通道,再无他用。” 这话一出,薛锦瑟脸上明媚笑容,就是凝滞。 徐行轻咳了一声,正色说道:“方才你我逃脱险境,正是全凭了这鬼差令牌,自行穿梭阴阳两界之能。” 澹台明月淡淡撇了一眼徐行,有心想说,自己若是想走,也能带着你从元神真君手下逃离,但眼角余光见到薛锦瑟听了徐行的话,脸色明显好看着一些,心头茫茫然中若有所悟,“师弟……师弟,方才是在维护着我?” 徐行这时端着茶水小口酌着,心头涌起阵阵无奈,明月师姐不通人情世故,好恶喜怒形之于外,言辞语气也生硬得狠,虽未必有恶意,但不经意间就得罪着人。 “不过金丹真人心思通透,出了山门没多久,应能渐渐熟悉人事,知道和光同尘,春风化雨的道理。” 澹台明月既已知道徐行心中倾向自己,这时反而不再多话,闭目调息疗伤。 至于其他,都是可有可无了。 若她不喜一人,不与之交集即可,哪里有那么多的虚以委蛇? 这边,薛锦瑟已为二人所居之地安排妥当,笑道:“慎之刚刚斗法一场,先回去歇着吧,若有吩咐之处,让下人来寻我就是,我这一段时日,都在地府。” 徐行点了点头,道了谢,便和澹台明月下去了。 殿中,悠悠一声叹息响起,春燕上前一步,问道:“小姐,可是有心烦之事? 薛锦瑟喃喃道:“本以为徐行是一散修,不曾想是昆虚弟子。” 心里却是有些惋惜流露,“纵是寻一道侣,相互扶持着渡我情劫,也不好去找一昆虚门人。” 昆虚掌教对着地府权柄垂涎已久,若真找徐行,自己父亲第一个不答应。 春燕似读懂了薛锦瑟脸色怅然,道:“小姐,不成真仙,一切都是虚幻,小姐心中既有长生之志,又何需纠结呢。” 薛锦瑟点了点头,心头缭绕的些许情思还未绵延开来,即刻就被斩断。 阴司·别苑。 澹台明月端坐在一蒲团上,闭目调息,不远之处,徐行坐在一张椅子上,神情百无聊赖地为澹台明月护法,手中则是捏起一块儿桂花糕,小口小口咬着。 徐行终究只是通法道行,而不是可以辟谷、不食人间烟火的金丹真人,虽多少可以自天地中摄取灵气,不必如凡人一日三餐,但也时不时需补充少量五谷。 澹台明月两手缓缓平息下体内纷乱法力,睁开一双灿然的明眸,缓缓将清寒目光投在徐行手中。 徐行实则一直留意着澹台明月疗伤情况,毕竟和元神真君一场斗法,伤势恐怕没有她表现的那般轻描淡写。 师姐终究是因我这“冒牌师弟”而受伤,若是弃之不顾,心里终有些过意不去。 这时,察觉到澹台明月收功,问道:“师姐,你调息好了?” 澹台明月玉容清冷,微微摇了摇头。 徐行见其目光锁定在自己右手的桂花糕,也不知怎么想的,伸手递过去咬了一口的桂花糕,关切问着:“师姐……这是饿了?” 说完,却道自己糊涂了,明月师姐明明早已辟谷,可自己方才见着明月师姐三无少女模样,怎地还下意识投食? 遂将桂花糕放在一旁的盘子上,轻轻拍了拍手上渣子,神情自若。 澹台明月却被徐行动作弄得愣了一下,不知怎地,竟鬼使神差点了点头,而后又迅速摇了摇头,心中隐约有自己不易觉察的一丝欢喜涌出,uu看书 ww.uuahu.c 但秀眉偏偏蹙了蹙,声音冷漠说着:“只是听到方才咂嘴声,还以为此地有着老鼠啮食。” 说完,也不理会徐行,再次闭上眼睛,继续运功调息,只是长长眼睫微微颤抖,显示着少女心湖的不平静。 徐行面色微顿,尴尬地无声笑了笑,心道,果然,三无少女和冷不丁毒蛇才是标配。 而后,轻轻起了身,右手虚按着腰间青女剑柄,缓缓向屋外走去,在廊下随意寻了一地站了,静静护法。 符阳剑宗·山门 一座陡峭悬崖之上,灵芝仙草掩映之处是一座木屋,雅致幽静。 不远处山壁上悬挂一道百丈瀑布,湍急白色水流落在下方幽幽水潭中,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头上温煦阳光照耀下,一道七色彩虹更是在半空中浮现,绚丽多彩。 一个着白色道袍的青年,手执一柄宝剑,迎着当空朝阳习练,只见其人身形转处,凌厉剑气贯穿四方,天地间登时发出声声清越的剑啸,和着远处松涛辉映。 就在这时,天边一道白色灵光突然穿过七色彩虹,飞快落在青年不远处。 正是符阳剑宗的传音飞剑! 听着飞剑之中传来熟悉的苍老声音,白衣青年面色陡然一片铁青,未合鞘的长剑愤怒地向身前斩出,一道锐利无比的庚金剑气穿云破空,斩在对面百丈瀑布之上。 轰隆声暂停,七色彩虹应声而散! 陆斩身形一闪,化作一道皓白剑光,风驰电掣向太乙宫方向迅速遁去,在他走后数息,瀑布方再次落下。 第37章 离去 不知不觉,时间过去了三天三夜。 澹台明月终于睁开眼眸,收功而起,迈着轻盈步伐,走到殿门口,清声说道:“师弟,我已无大碍了。” 徐行抬眸,上下打量了下澹台明月,发现其雪腻如霜的玉容有着红润,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轻笑说道:“既然师姐伤势无恙,那我们便离开此地吧。” 澹台明月点了点头,二人遂到薛锦瑟处告别。 薛锦瑟笑道:“慎之,我送送你。” 徐行也不推辞,三人再次回到庆阳县城外,好在此刻没有人截堵。 薛锦瑟顿住步伐,望向徐行,展颜一笑道:“慎之,我就送到这里了,以后再遇着危险之事,可随时来地府躲避。” 说完这些,淡淡看了一眼澹台明月,这才化作一缕袅袅清烟离去。 徐行点了点头,目送着薛锦瑟离去,也没有再说什么。 澹台明月微垂着的螓首抬起,清澈眸子中似有些犹疑,轻柔说道:“师弟,青州是符阳剑宗山门所在,不如和我一起离了这是非之地吧。” 徐行沉默了一会儿,说实话,在一刹那间他竟有些心动,毕竟青州有大变在即,而自己又得罪了符阳剑宗,若是自此和明月师姐行走天下,不得不说是一个好主意。 但思索了下,终究还是说道:“家姐还在家中等我,而且我还想着考中举人,以告慰父母在天之灵。” 澹台明月抿了抿樱唇,“可符阳剑宗……你又在其眼皮底下。要不我……?” 说到最后,语气仍是不确定,显然心思有些纠结,毕竟,她还要去寻父亲转世的,不能一直保护着徐行。 徐行沉吟道:“我打算去济南府应考,师姐若不急着办事,可以护我一程。” “也好。”澹台明月眸光流转,点了点头,济南府已在兖州境内,那里是崂山派山门所在。 她依稀记得济南府玄渊观正好有着父亲的一位多年好友,那人是崂山派的一位元神真君,道行深厚,最喜爱游戏红尘,正好将师弟相托于他。 “师姐,那你稍等一下,我去城中和家姐道别一下就回来。”徐行说道。 “我和你一起去吧。”澹台明月不大想等人,就是出言说道。 二人很快回到庆阳县城洪府之中,徐行将自己去济南应考一事和其姐徐千雪说了。 这本就是年前就商定的行程,倒也不显仓促,徐千雪郑重交给徐行一个提前备好的大包袱,又频频叮嘱徐行一路之上,要注意照顾好自己。 徐行又和闻讯赶来的洪思礼叙说一番话,认真聆听了洪思礼关于举人之试的一番经验之谈。 最后,才来到一处厢房,此刻青凤正在床上卧着,吐纳灵机修炼,见徐行归来,大眼睛中溢了欣喜,笑道:“老徐,你回来啦?” 转而又见到门口冷着一张俏脸的澹台明月,心里就是咯噔一下,吓得缩了缩脖子。 徐行道:“小狐狸,前夜元宵灯会,给你买了件礼物。” “礼物,什么礼物?”青凤听到礼物,两眼亮晶晶,闪烁着期待目光,心道莫非这老徐良心发现了? “你应该会很喜欢。”徐行取出一个银色颈儿圈,颈圈儿小巧玲珑,其上还有着紫金色风铃。 青凤一见,却是两眼呆滞,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几步,也顾不上害怕澹台明月,心头一股委屈和绝望涌出,悲愤道:“徐行,你还真把本公主当宠物啦?!” “呜呜……”青凤低下脑袋,呜咽声不停。 徐行倒没想到青凤竟如此大反应,道:“怎么,不喜欢?” “那是人戴的吗?徐行,你欺人太甚,我和你拼了。”青凤哼哼说着,向徐行镇压而去。 徐行轻轻一抬手,青凤却如撞到一面墙般,反弹回床上。 “你本就不是人……还不愿作灵宠。”徐行面色淡淡,冷声说道:“或者,你也可以离去,正好你已恢复修为,应能离开青州了。” 其实,此刻收灵宠都是笑谈,迫使这青凤离开,才是他真实意图。 最近他才发现,身边养着一只灵狐,实在多有不便,尤其眼下他已深深得罪符阳剑宗,随时都有元神真君来袭,自己都朝不保夕,怎么还余力护住这青凤? 至于青凤当初承诺的回到狐族必有后报,他一开始就未放在心上。 当初收留青凤,本就是随手而为。至于替她报仇,以他眼下道行,尚不知何年何月,u看书 . 他觉得青凤也未必真指望自己替她报仇。 青凤闻言恍然明白徐行意图,心思没来由的泛起一股酸涩,失声道:“原来,你是想赶我走!” 徐行摇了摇头,叹道:“只是,最近我才发现带着一只狐狸上路,极不方便。” 青凤闻言,娇哼一声,心中腹诽道:“莫不是老徐已不满足抱着我狐狸原身睡?” 她想起平日自己和徐行睡在一张床上,又被徐行抚弄着皮毛,青凤此刻也有些面红耳赤,心里暗骂,原来还不觉,现在思来,自己清白尽丧啦! 青凤垂头啜泣一会儿,抬头娇俏说道:“既然这样……” 一团白色灵光在青凤身上闪烁,未几,一个身穿粉红衣裙的少女,现出婀娜身形。 少女十五六岁年纪,肩如削成,腰若约素,丽质天成,玉容白腻,桃腮红晕,淡淡柳叶眉下,一双大大的桃花眼,妩媚动人,如会说话一般,这时望向徐行,有着几分羞涩,还有嗔怒。 她缓缓走到书桌前,探手拿起砚石轻轻磨着墨条,娇媚说道:“红袖添香,素手纤纤,就知道你们这些读书人最喜欢啦。” 澹台明月这时心思不耐,已经走到屋里,冷冷说道:“你最好收了身上妖气和魅惑之意,否则,会给师弟带来说不清的麻烦。” 青凤畏惧地看了澹台明月一眼,也不再多言,默默收了身上妖气。 徐行见此,也不再勉强,若是让狐女青凤替自己料理些生活杂事也好。 没有多久,二人一狐从庆阳县城出来,御风而起,向济南府方向飞去。 第38章 楚王 济南府。 二人一狐停在离济南府十里外的长亭之畔,因是冬日清晨,天刚刚放亮,倒也不惧路人见到为之惊异。 澹台明月道:“前面就是济南府,虽朝廷龙气受着限制,但也不可小觑,起码山东巡抚那里,龙气遮蔽下,元神真君都要忌惮一二。” 这话却是委婉告诫徐行,不可再如庆阳时那般,等闲就和官府对上了。 徐行皱了皱眉,心思多少还有些复杂。 龙气压制道法,心中涌起本能厌恶,修道本就求着伟力归于自身,长生不死,随心所欲,怎还受着约束? 不过转念深思,也觉得若人道真是随意揉捏,世界会怎样? 如猪狗圈养命运,任凭仙道宰割?还是人人如龙,蝗虫修仙? 无尽虚空,周天万界,不是没有那种仙道彻底压制人道的世界,仙道视人道为自家后花园,欲予欲求。 但这种世界往往生产力水平低下,人口渐渐稀少,没有庞大基数人口蕴养,世界发展畸形,生机渐渐凋零。 至于龙气,其实也仅仅是一种含糊说法,这世界,龙气其实是众生意志、天意垂青以及地脉灵气混合交融下产物。 很多人讨厌天生气运,认为其中有着一股陈腐的悲观宿命论论调,但后世阶级固化,平民快乐教育和精英教育完全不同,所学所思都被人为划定,视野经历困于一隅,奋斗一生终点才是他人起点……难道这就不是气运的命中注定?或有人幸存者偏差,可凭个人奋斗以及自身才学改易命格气运? 可又何曾高明过半分?或是换种说法,兴许好听些? 徐行摇了摇头,一时无解,就不去想这些。 青凤娇声说道:“公子,趁着时间还早,我们进府城吧。” 徐行点了点头,三人正要继续赶路。 突然,阵阵铜锣声遥遥响起,通往济南府府城官道方向,突然现出一条长长队伍,浩浩荡荡,迤逦而来。 两个身高体壮的旗牌官高高举着朱红旗牌,上写着“肃静”楷体黑字,身后跟着两队披着甲的戟士,不远处更有探马向四野放出,一个披甲按剑的青年将领,手执马鞭,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四下逡巡着,不时吩咐手下派出兵马沿路警戒。 一顶青顶绸缎八抬大轿,在众官差拱卫之下,平稳地向十里亭而来。 “怎么回事?十里亭周围不是派人戒严了吗?为何眼前还有闲杂人等在?”官轿之中,一个身穿绯色官袍,头戴乌纱帽的中年官员,挑开一角轿帘,不怒自威说道。 这人正是山东巡抚董讷,历任金陵翰林院侍读学士、兵部侍郎,兵部尚书,两年前才调任山东巡抚。 轿旁骑着马的山东都指挥使裴侗,是一个五十多岁、胡须灰白老将,穿着山文甲,外面披着暗红色大氅,闻言就抱拳瓮声说道:“启禀抚台,这些都是济南知府派人安排,下官也不知何故。” 天下承平日久,文风渐隆,山东都指挥使虽是正二品,和董讷分属平级,但此刻裴侗却毕恭毕敬,宛如下级对上级一般。 董讷摆了摆手,不满地冷哼一声,最后沉声说道:“让你的人速速驱离。” 裴侗拱手而退,冷着一张脸,派出军士驱赶徐行一行人。 此刻,在山东诸官员队伍之中,一个年老的仆役,也远远看到十里亭中发生的一幕,连忙跑到一顶轿子前,躬身禀告。 尹崇听着外间仆役言语,本自倚靠在小妾身上打着瞌睡的他,突然睁开耷拉的眼皮,失声说道:“你可曾看仔细了,那人是杀害文儿的凶徒?” 老仆诚惶诚恐道:“不敢欺瞒老爷。” 尹崇目中流露出悲戚,道:“老天有眼啊,文儿,为父一定替你报仇。” 脸上厉色一闪,吩咐道:“你先让人悄悄跟着,看那凶徒要往何处去。” 自上次刑部六扇门的人在庆阳无功而返,对于那日发生在徐家的事却是讳莫如深,尹崇托着人好一番打听,才知徐家竟有修行之人作祟。 他曾在朝堂为官,知道一些法不加贵人的道法禁忌,纵是金丹真人害了其子性命,他也要讨要个说法。 那边,徐行看到远处两个骑士打马而来,神色不善,遂对澹台明月道:“这人官威不小,我们还是从小路离开此处。” 这是不想和官府之人起了冲突。 说着,二人一狐似缓实疾地向一旁的小路行去。 待到两个骑马军士来到近前,徐行和澹台明月已身在五里远处了。 “奇怪,方才还在近处,这一会儿又远了,怎地还有望山跑死马的感觉。”一个骑士在马上望着徐行在远处变成一个小点,疑惑说着。 “行了,既已走远,我们也算和大人交差了。”另外一个骑士沉声说道。uu看书 .uukansh 二人又立刻回去复命。 裴侗沉声道:“既已远去,就不需理会,你等要好生警戒,楚王王驾在临,尔等仔细巡视,不可怠慢了。” 就在徐行离去约莫一个多时辰,到了半晌午,在山东军民官员士绅的翘首相盼中,楚王的车驾终于在侍卫的护送下,来到了十里亭外。 而按着品级候在道旁的山东巡抚衙门、藩台衙门,臬台衙门,以及济南府的大小官员,都是齐齐出了一口气。 远处一辆由着六匹毛色枣红、体形雄健的骏马拉动的巨大马车,在一众打着团扇仕女和锦衣校尉的拱卫下,缓缓行来。 马车装饰精美绝伦,车辕高立,其上镂刻着龙凤云纹,外间披着明黄色的薄薄锦纱,无声散发着皇家气度。 济南府官员队伍之中,一位胡须皆白,精神颧硕的老儒生,揉了揉昏花老眼,心头就有些惊疑,嘀咕道:“天子驾六,诸侯驾五,楚王这……僭越了吧?” 一个身穿六品官袍的中年儒生,见多识广,知道一些内情,压低声音解释:“您老有所不知,这是长公主府上的马车,还是官家垂怜笠阳长公主寡居于府,遂将早年潜邸时出巡马车赐予,楚王想必是从长公主府上借了来。” 老儒喃喃道:“原来是这样。” 自戾太子宁元被圈禁,其实士林对一向好武事的楚王就本能不喜,反而对于爱好诗文、性情柔弱的祁王有着天然好感,至于信王生母地位实在太低,而梁王……兄终弟及那一套,除却傅太后念念不忘外,并不被当时天下读书人认可。 第39章 玄渊观 马车内,暖意融融,富丽堂皇。 楚王和长公主母女隔着一张宽大漆木几案对坐,几案之上,摆着时令水果和一壶正在冒着腾腾热气的雀舌茶。 楚王年约二十七八左右,身穿一身明黄色亲王衮服,此人额头光洁如明月,剑眉朗目,鼻似悬胆,颌下却蓄着短须,愈显得气度沉静威严,他正色道:“姑母,您此次来山东祭拜姑父,于情于理,孤也不该拦着,只是眼下山东局势微妙,实在不是好时机。” 对面雪白的狐裘毯子上,跪坐着的却是一个美貌妇人,她手中拿着一个香囊,那香囊颇有些年头,也不甚多精美,上面歪歪曲曲绣着几个字,看不大清。 闻听楚王之言,美貌妇人目光变得凄楚:“可再过半个月就是他的忌日,若我和雨穗不来,偌大天下,谁又会记得他呢?” 妇人年纪也就三十许模样,一身素色宫裳,头上挽着参鸾髻,发间别着金钗步摇,耳戴青玉玳瑁,胸脯高耸,脖颈雪腻修长如天鹅一般,下方露出精美如玉的锁骨,此刻目光露出凄婉神情,让人心生怜意。 身旁,一个梳着环髻的小小少女,粉裙宫装,蛾眉微蹙,轻声唤道:“娘亲……” 楚王想起驸马南宫晟,眸子似阴沉了几分,口中却劝慰道:“姑母,都过去了那么多年,雨穗也这般大了,您要释怀才是。” 长公主抿了抿微微苍白的唇,轻叹了一口气,也没有再说什么。 这时,外间一个尖锐细细的男声响起,“殿下,山东巡抚带着大小官员已在外间候着了。” “知道了。”楚王对宦者沉声应了一下,起身道:“姑母,您和雨穗先在马车里歇着,孤去见见山东的官员。” 楚王和山东大小官员相见寒暄自不必提,却说徐行和澹台明月一行进了济南府城。 此刻,正是一日之晨,府城之内,由条石铺就的宽阔大街两侧已有商铺开门,街道上渐渐开始恢复人气。 徐行看着两旁鳞次栉比的民宅和商铺,感怀道:“不愧是一省省治,果然要比庆阳繁华百倍。” 澹台明月倒没有徐行的感慨,清声道:“师弟,我们先到玄渊观看看。” 徐行点头应允,二人一狐也不停留,向城南的玄渊观赶去。 玄渊观。 此观依山而建,整体掩映在一大片繁茂的松林内,占地广阔,青瓦红墙,道宫巍巍,整齐俨然。 因时候尚早,还没有香客来上香,道观大门就紧闭着,这时听到铜环叩门声,观中一个容貌十五六岁,面相稚嫩的道童听到外间叩门声,搁下手中符笔,高声道:“来了来了。” 徐行打量着对面石阶上立定的青衣道童,只见道童十五六岁模样,但目光却沧桑悠远。 这时,他似感应到徐行目光注视,微微一笑,颔首致意。 徐行同样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心头却不自觉一惊,此人竟是一位金丹真人。 澹台明月淡淡说道:“清微道友,李道长可在观中?” 青衣道童摇了摇拂尘,脸上现出苦笑,叹气道:“澹台道友,师父他整天不在观中,若要寻他,到城中几家酒楼挨着找就是,若是实在找不到,贫道也不知道了。” 澹台明月闻言,也不失望,说道:“这是我师弟徐行,因要备考今年八月的乡试,没有落脚之处。” “乡试?”青衣道童心头疑惑,朗声问道:“徐道友既已入了道途,怎还去求取功名?不怕龙气坏了一身道基么?” 他能看出徐行已通了法,这就是有了道行,怎么还会想着科举仕途? 似看出青衣道童不解,徐行想了想,释疑道:“只求考中举人,徐某并无功名利禄之心。” 青衣道童心下恍然,转念一想,“也是,若仅是考举,虽可获一丝龙气垂下,但也无伤大雅,这一位因果想来是那亲缘功名了。” 凡人入道途,大致都有因果羁绊,青衣道童还见识过更奇怪的,门中有一位成姓师兄,因果竟是友人之情。 青衣道童看了一眼徐行身后垂头不语的青凤,思索了下,说道:“道友既借住,就随贫道进来吧,后山下清宫那边,还有一位黄生也在为乡试备考,徐道友可到那里安居,那里自有一条路途出去,而且环境也幽静些,方便读书。” 这位徐道友身旁有着一只狐妖跟随,若是安置在前殿,香客人来人往,恐怕会生出一些事端。 徐行感谢道:“那劳烦道友了。” “小事罢了。”青衣道童微微一笑,当先领路,带着徐行和澹台明月去了后山。 见徐行安顿下来,澹台明月道:“我这里有着一道留音玉箓,待到李道长回来,你交予他便可。” 徐行伸手接过,问道:“明月师姐不再留几日吗?” 澹台明月轻轻叹了口气,u看书 w.ukansh 摇头道:“师弟,我已在此地耽搁了许久了。” “有缘总能再见的。”见徐行神情似有些怅然,澹台明月轻轻道了一句,然后再不停留,化作一道白光消逝。 徐行沉默许久,轻轻叹了一口气,思索着,“走了也好,若是来日她知道,我并非是什么昆虚弟子,更不是她的师弟……” 一阵香风扑鼻,青凤迈着如弱柳扶风的轻盈步子,娇媚道:“老徐,这有很久没人住了,好脏啊,我们收拾收拾再住吧。” 徐行微微一笑,道:“好啊,你来收拾,我出去走走。” “喂……”青凤看着徐行说着话人已出了屋,皱了皱琼鼻,没好气道:“这是把本公主当丫鬟了。” “嘿,可惜难不倒本公主……”青凤说着,一挥衣袖,妖力裹挟水汽涤荡着屋中灰尘。 青凤拍了拍手,梨涡浅笑,自言自语道:“这下干净了。” 正欣喜间,却发现屋中止她一人,脸上高兴神情忽又再次低落下来。 就在这时,外间突听到一道清朗温厚的声音响起,“在下胶州人黄桢,不知哪位同年在里间居住,可否出来一叙?” 青凤闻言,眼珠一转,却是一边向外走,一边答道:“我家公子不在,黄公子有什么事,和我说就是。” 话音未落,人已婷婷袅袅地走到了廊下,眨着一双妩媚的桃花眼,上下打量着不远处立身的黄生。 而看到一个妙龄女子宛若从画中走出的黄生,此刻却是如遭雷亟,呆呆立在原地,露出痴汉般的神情。 第40章 李伯言 后山之处果然有一道竹林小径,徐行一袭士子青衫,按着腰间宝剑,施施然出了玄渊观。 行不多时,缓步行走在济南府大街上,这时一路之上,已渐渐有了一些人烟。 “据清微道人所言,李道人喜欢在酒肆之中流连,我先到处走走看看吧,不必强求,能碰到就碰到。” 徐行这般想着,就神情悠然地,慢慢沿着街道行走,一路赏景观花,也不觉时间流逝。 正走着,前方却突然响起阵阵喧闹声,一些百姓都朝着一棵粗壮的大榕树下涌去。 走近一看,原来是一个年轻货郎推着一辆满载梨子的独轮车,正在高声叫卖着。那梨子果皮淡黄,拳头大小,一看就是薄皮多汁的上等鸭梨,这时节还未出正月,显然这梨子是货郎秋月里辛勤采摘,又在冰窖里存储下来的。 徐行心下一动,不由走上前去。 那货郎是一个穿着灰布棉袄的年轻人,身材微胖,招呼道:“又大又甜的梨啊,十文钱一个。”因为价格实在昂贵,周围人群只是围观,指指点点,一时之间竟无人购买。 听到这价格,徐行也不禁皱眉,十文钱一斤还差不多,一个,着实昂贵了些。 不过,这是反季水果,本就不是普通人家能吃,也值当这个价格。 自怀中取出一些碎银,打算买了些回去,犒劳下正在兢兢业业履行“丫鬟”职责的青凤。 然而这时,却听到一道苍老浑厚的笑声,“小哥,老道此刻嘴馋的紧,可否给个梨子尝尝鲜?” 只见一个道袍邋遢的老道,一步三晃走来,他头戴破头巾,腰间挂着一个油光发亮的青皮葫芦,此刻搓着一双黑乌乌的手,脸上笑呵呵的。 “哪来的叫花子,一边去,去去……”见老道破衣邋遢如同乞丐,那货郎心头不快,伸手驱赶。 老道轻笑道:“你这一车,有几百个梨,老道我只要一个,对你也没有什么大损失,何必发这么大火?” 一旁看热闹的人,也笑着劝说道:“小哥,给他一个坏掉的梨让他走得了,他这一身气味,站在这里,也影响你做生意不是?” 货郎很是执拗,冷声道:“若人人都要一颗,我还做什么生意?他既不害臊,喜欢站在这里,站就是了,与我何干?” 徐行眸光微烁,无声笑了笑,思索道:“莫不是聊斋志异中的《种梨》?” 心念一动,拿着碎银上前,郎声道:“小哥,给我称十来个,也给这道长拿一个,让他尝尝。” 李伯言本还想小施法术惩戒一番这位吝啬的货郎,不想却被徐行打断,转头望去,不由一惊,目光湛然,心道:“原来是一位同道。” 货郎这时称好梨子,将一篮梨子递给徐行,而后又自篮中拿了一个个头稍小的梨子,对着邋遢道人李伯言道:“拿着吧,还是这位公子好心,赏你一个!” 对货郎倨傲之态,李伯言也不恼,伸手接过梨子,走出看热闹的人群,这才转头看向徐行,冲徐行打了稽首,神识传音道:“这位道友,方才为何阻贫道?” 徐行淡淡一笑,说道:“道长得道高人,何必和一凡人愚夫较真?” 李伯言捻须一笑:“那人如此悭吝,又出言不逊,贫道教训他一番,也好导人正途,防止将来因此性情,而生祸端。” 徐行摇了摇头,道:“终归是普通乡人,一车梨子都是辛苦种植。” 李伯言淡淡一笑,也不辩解,向一旁的一座酒楼走去,胸有成竹道:“道友从玄渊观方向而来,想必是来寻贫道的吧?” “不瞒道长。”徐行微微一愣,坦然说着,将怀中澹台明月所赠的留音玉箓拿出,“澹台师姐说让我将此物亲自交予道长。” 李伯言伸手接过,也不灌入法力,只是探出神识,片刻之后,看着徐行的目光渐渐凝重,感慨道:“既是故人之后相托,贫道当护你周全。” 徐行拱手道:“多谢李道长高义。” 李伯言忽然笑道:“贫道见你身上不缺银钱,随贫道一起上去喝酒吧,这一家的状元红,最是干醇香冽。” 说着,当先负着手向不远处酒楼走去。 徐行摇头一笑,快步跟上。 二人上了二楼,寻了一张临街靠窗的位置坐了,李伯言唤伙计过来,先要了一壶好酒,又点了几个下酒菜。 李伯言拿起酒杯,饮了一杯,赞不绝口道:“果是好酒!” 徐行也倒了一杯,低口小酌着,也不急着开口。 李伯言又饮了几杯,这才放下酒杯,望着徐行的目光有些激赏,“徐小友,不想你道行不高,竟有着胆量杀符阳剑宗的嫡传弟子?” “形势所迫,在下为求自保,却是不得不为。”徐行微微皱着眉,忧虑说道。 李伯言拿起一个花生米抛进嘴里,笑道:“你呆在老道这里,不用惧怕符阳剑宗,除非顾十方亲至,不过,一宗之主等闲离不得山门,你也不需担心。” “就是这家伙最近突破了天仙,也不知会不会派出分身行走……想必不会吧。”老道李伯言心中暗自嘀咕,也没有告诉徐行。 二人正饮酒说着话之时,楼下突然传来阵阵铜锣声,二人不由向下望去。uu看书 w.uukshu “郁郁青气抚蕴一丝紫气,气运隐隐成峥嵘蛟龙之相,这是大周朝廷的某位藩王到济南了。”李伯言苍老目光沉凝聚着,口中喃喃说道。 人主出行,无形都有云气相随,元神以上道人,望气几乎本能,根本不需借助秘法。 这时,那龙气似感应到了李伯言窥探,发出一声低沉嘶吼。 “嘿,”李伯言轻蔑一笑,收回探察目光,这时马车之内,楚王突感受到一阵心烦意乱,皱了皱眉,细思却不知缘故。 而楚王所乘马车之后,一位相貌平平,身穿金丝白羽道衣的中年道人,此人气息隐藏,丝毫不受人瞩目,本来正牢牢看护着前方的马车,感知周围气机,此刻正好感知到气机异常,就是睁开一双冷峻的眸子,向李伯言和徐行所在望来。 “青羊宫,道录司的人?”李伯言和那中年道人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收了目光,李伯言低声道:“国师门下,实在名不虚传。” 对于朝廷之事,徐行多少也有些兴趣,笑道:“李道长,这青羊宫是国师的道场吗?” 李伯言道:“正是,国师当年出身八璟宫,却自己开辟一方道脉,又因扶了龙庭,遂被周太祖敕封为国师,其徒以后就成了这天下道录司的督道正。” 提起国师刘基,李伯言心绪复杂,语气中也不仅有着感慨,天下修道者众,成天仙者却屈指可数,而刘基出自八璟,却走出自己道途,成就了天仙,真是让人眼羡。 听着李伯言的话,徐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看着下方队伍的目光中若有所思。 第41章 天威,敬而不畏 长街之上,冷冷寂寂,楚王车驾这时在周围军兵看护下,缓缓向大名湖畔行去,那里正有一处行辕。 然而,却在这时,路口处突然冲出一个荆钗布裙的妇人,手呈状纸,口中喊着:“冤枉!冤枉啊!” 徐行看着这一幕,神情错愕,道:“这是拦路喊冤?” 本以为只是戏文中发生,未曾想却亲眼目睹此幕。 这和后世一样,地方官员见得此幕,都脸色齐齐一变,心道要糟。 山东巡抚董讷脸色铁青着,喝停了轿子,目中现出怒火,厉声道:“田建昌呢?怎么回事?哪里来的喊冤民妇?” 这济南知府田建昌越来越不像话,前番十里亭也就罢了,怎地眼下又出了这档子事?尤其还是在楚王代天子巡狩北方诸省的关键时刻。 马车之内,从一面由青羊宫能工巧匠打造的显影铜镜上,可以看到外间一幕,少女南宫雨穗如云烟成雨的眼眸中,露出一丝好奇神色,糯声说道:“王兄,外面有人喊冤呢?” 楚王皱了皱眉,目光有些冷,却没有起身,纵有冤狱司讼,也应由地方办理,他再是关切,最多事后过问一下,至于当面接见,想都不用想。 南宫雨穗一双莹润如玉的眸子,饱含期待:“王兄不出面主持公道吗?” 笠阳长公主宠溺地揉了揉雨穗前额头发,嗔道:“傻丫头,你王兄这时怎可出去?” 二楼之上,看着楚王马车迟迟没有动静,济南府的官差已经开始拉扯着喊冤的妇人到路旁,徐行有些疑惑,心中泛起嘀咕道,“本还想着见见这位藩王到底气象如何,没想到,竟猫在马车中不出来。” 摇头一笑,这演义话本本来就不能当真。 嚷嚷着再活五百年的那位,白龙鱼服,遇到不平,一声“三德子,法印何在?”本就是遗老遗少自我吹嘘。 真实历史却是六下江南,向来富庶的江南织造府都亏了个底儿掉,曹府也落得个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干净。 其时,马车之内,雨穗眸子低垂,脸上似有些失望,楚王见了,微微一笑道:“既雨穗有兴致,孤让人问问就是。” 说着,轻唤了一声宦者,外面顿时一阵人仰马翻。 未几,宦者尖细声音传来:“启禀殿下,是济南府最近一场有争议的讼狱。” “哦?”楚王轻轻啜了一口茶,“说来听听。” 宦者道:“据说是济南卫的一个军士在除夕夜做下灭门大案,但又事有隐情,被知府衙门判了斩立决,臬台衙门已整理了卷宗,准备年后就报到刑部勾决,可其姐不服,三番五次去臬台衙门闹。” “军士?”楚王反应平平,似没有因为犯人是军卒而另眼相看,反而神色不耐道:“若是军士犯下命案,应去寻山东都司的断事司来审理,纵是亲属不服上诉,也应到金陵大理寺请求复核,怎还闹到拦轿喊冤的地步?” 大周在地方各省设三司,对于地方军卒触犯《周律》,自会有都司衙门的断事司处理,不过楚王想了想,就明白地方文官侵夺此权,虽心底有些不喜,但也无可奈何。 “可有卷宗呈上?”楚王威严说道。 这时,恰有济南府官员似为着自保,已将卷宗递给了宦者,由宦者转呈给了楚王。 楚王阅罢,口中喃喃道:“……灭人满门,手段残忍,动机卑鄙……济南府推官文笔老道,倒有古之文法吏风采一二……此案,让裴侗和董讷依法办理就是……” 楚王三言两语,就待结束这次谈话。 但长公主心思细腻,听出一些蹊跷之处,捏了捏雨穗的绵软小手,以示稍安勿躁,盈盈笑着问道:“本宫似听你方才说这案子内有隐情?” 宦者闻听长公主询问,将方才压到嘴边的话说了出来,若两位殿下不问,他绝对不主动说,“回禀殿下,那军士唤杨平,是济南府人,少时,因乡中邻里宅基纠纷,母亲被人打死在自己怀中,可那凶手是乡中族老,宗族势大,又有些威望,也不知怎么判的,判罚十几两银子,劳役三载,此案以致不了了之,杨平年岁渐长,为了报仇入了军伍,磨练了一身武艺,在今年除夕夜,手持利刃,杀了那一家三口青壮,奇的是,此人不杀妇孺老幼,只问当年仇人,报仇之后还祭拜了亡母,从容投案,此事为济南府百姓啧啧称奇。” 宦者显然也是读了一些书,这时声音虽尖细让人不适,但条理分明,寥寥数言将为母报仇的孝子形象勾勒出来。 笠阳长公主闻言就心生怜意,樱唇轻吐,字字如珠落玉盘,清脆动听,“襄公复九世之仇,春秋大之,本宫记得《周律》也有五情“可悯”,楚王殿下觉得呢?” 听完,楚王沉默许久,面上也有些感慨,有心答应,但又觉得不妥,缓和道:“姑母,此事恐怕还有其他牵连,容后再议吧。” 因为此案还牵涉到一件旧案,而且直接施压放人,十分容易落人话柄。 “莫要让山东官员为难了杨平亲属。”楚王想了想,最后还是对宦者吩咐一声,果然闻听楚王这番言语,笠阳长公主的脸色明显好看了一些。 这时,马车也已经启程,徐行听到李伯言讲诉案情经过,道:“道长以为如何?” 李伯言突地冷哼了一声,傲然道:“我辈道人,求长生、顺心意,连天威都敬而不畏,依着贫道之言,杀的还少了……眼前一片黑黢黢,公道只在刀中取,杀他一个朗朗乾坤!” 徐行摇头一笑,也不去争辩。他总觉得这老道李伯言,虽是游戏嚣嚣红尘,但心中常怀郁郁之气,不过,对天威,敬而不畏的说法,却深得他心。 这时,楚王车驾离开,下方人群渐渐散去,徐行也和李伯言告别,提着一篮子梨子,向玄渊观走去。 玄渊观中。 听到徐行回来的声音,u看书 ww.uukanshu 青凤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转了转,计上心来。 此刻,黄生已经被青凤迷的神魂颠倒,在院中拿着一柄锄头,将一些杂草除尽。 徐行推门进入院中,看到院中干得热火朝天的黄生,就是一愣,疑惑道:“这人是谁?到底怎么回事儿?” 这时,青凤迈着婀娜身姿恰也走出屋,站在廊下,手中还提着一个茶壶,来到黄生面前,道:“黄相公,您先歇歇,渴了吧,喝些茶水吧。” 黄生放下锄头,脸上带着憨厚的笑意,道:“青凤姑娘,我,我不渴。” 黄生此刻满头大汗,因是冬日,头上甚至冒着一些热气,这时闻着青凤身上的少女芳香,目光不由自主落在高耸处,只觉得口干舌燥,的确口渴的不行。 再青凤又一次邀请中,黄生举起茶碗,一饮而尽,未及擦拭嘴角水珠,只听到青凤媚声说道:“黄相公,您看您这满头汗,奴家给你擦擦。” 说着,拿起怀中粉红手绢,替着黄生擦着额头上的汗水。 “这怎么好劳烦……额,谢谢青凤姑娘了。”黄生口中虽谦让着,但脸上却露出享受神情。 青凤手中虽动作不停,其实一直分出大半心神在徐行身上,一直看着徐行神色。 徐行淡淡看了这一幕,脸色并无异常,提着一篮子梨子,缓缓步入厅堂。 青凤一双柳叶弯眉之下,一双妩媚的大眼睛来回转了转,心底却有些失望,“不应该啊。” “青凤,我买了些梨子,你要不要来吃。” 徐行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平静幽远。 第42章 欲当狗而不得 屋内。 徐行端坐在椅子上,挥手之间,水汽弥漫,篮中梨子飞舞而起,眨眼间已经被清洗干净,整齐有致地落在一旁的白瓷碟盘中。 做完这些,徐行拿起一卷蓝皮书册认真读着。 青凤迈着轻盈步子,袅袅婷婷走来,此女桃腮柳晕,肌肤如雪,眉眼更是妩媚动人,惊喜问道:“公子,这是给我买的?” 徐行抬眸淡淡撇了一眼青凤,面色平静如水,“见你前些日子吵着要吃水果,今天去街上,就顺手买了些。” 青凤闻言,脸上妩媚笑意凝滞,芳心轻颤,自己在庆阳时曾向徐行随口抱怨过几句,不想他竟记住了。 心思就有些五味陈杂,突觉得自己方才所作所行,实在有些可气可笑,拿起梨子咬了一口,果肉汁液落入口中,虽有些凉,但甜丝丝的。 这时,黄生也施施然进了屋,见到正读书的徐行,连忙拱手说道:“在下胶州黄桢,见过徐兄。” 徐行放下书卷,脸上挂起客气而不失礼貌的笑意,“黄兄多礼了,还请这边坐,婢女性情顽劣,使唤黄兄作工,是徐某管教无方了。” 黄生摆了摆手,连忙急着辩解道:“徐兄这是哪里话?这不关青凤姑娘的事,是在下自己愿意的。” 徐行点了点头,也不纠结此事,道:“黄兄也是要备考的士子吗?” 迎着徐行目光凝视,黄生不自觉垂下头来,脸上也现出惭愧和颓丧之色,“在下已下场四次,次次名落孙山,眼下这已是五下科场了!” 徐行宽慰道:“黄兄不要气馁,有道是大器晚成,好事多磨,兴许这一科就中了呢。” 他虽不懂望气之术,但多少也略通些面相之术,这黄生虽一时科场失意,但并非穷困潦倒之相,或还有时来运转? “借兄台吉言了。”黄生强自一笑,感激道。 心底却对眼前少年羡慕不已,年纪轻轻就中得秀才,更有如此俏丽婢女相伴。 徐行点了点头,转而对青凤道:“青凤,别只顾着自己吃,也给客人享用些。” 青凤妩媚一笑,端起果盘,娇俏道:“黄相公,您也尝尝。” 黄生方才就有些口渴,见果盘中梨子都是上等凤梨,他在此地借住,省吃俭用,哪里这般奢侈,能吃上这水果,稍稍谦让一下,也就接过梨子,大快朵颐起来。 徐行拿起书册,再次阅读起来,他本是修道之人,神思敏捷,一目十行,这些圣贤经义自不在话下。 实则,这世界道人都忌讳龙气侵蚀自身道基,若非必要,甚少去考科举。 济南府·尹家 此处临着小寒山而建,占地旷阔,园林深深,前方不远处就是大明湖,正值早春,湖面已然化冻,碧蓝湖水如一方蓝翡翠一样,微风轻拂,波光粼粼。 夜色渐渐笼下,远处的小寒山宛若沉睡的少女,静谧幽然。 一顶官轿停在尹府门前,尹崇刚刚从楚王行辕中回来,因楚王一路鞍马劳顿,也并未立即让山东方面设下接风宴,只是先见了山东军政大员。 尹崇下了官轿,对身后悄然跟着的一个身量中等、面容刻薄的中年书生冷冷说:“张季翎一行来了吗?” “大人,都在书房外侯着呢。”中年书生声音有些阴沉、粗粝。 “那继续让他侯着罢,本官先去更衣。”尹崇心中虽急着为儿子报仇,但却强行忍耐着,打算再磨一磨张季翎这把刀。 书房之外,有配着刀的五人站在天井庭院中焦急等待,五人相貌雄奇,身上散发着草莽之气。 为首一人尤为雄壮,此人三十余岁模样,高有七尺、身材魁伟,紫色脸膛,方面阔口,卧蚕眉之下,一双虎目微微眯着,似在站着睡觉,但蒲扇大的右手却紧紧握着腰间一柄古拙宝刀,蓄势待发。 此人正是张季翎! “大哥,咱们都等了一个时辰了,这他娘的还要等多久?”身后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灰衣黑脸大汉脸色不耐,抱怨说道。 张季翎微微闭着的眼眸并不睁开,淡淡道:“等到尹大人到来之时。” “四弟,一会儿尹大人当面,切记不可无礼!”似想起身后灰衣大汉的混不吝,张季翎睁开虎目,饱含杀机和警告的目光,睨了一眼灰衣大汉。 被这森然目光一盯,纵然黑脸大汉半生杀人如麻,也觉得后背升起一股凉气,知道这是自家哥哥动了真格,囔囔了一句,“绝不会误了哥哥的大事。” 张季翎收回目光,心中却是陷入回忆和期待,心道,此次定要洗净腿上泥泞上岸,入了公门。 原来,张家早年也是忠良之后,张季翎天资聪颖,少年时,武艺已练得超凡入圣,但性子暴躁,不甚读书,因着一时激愤怒而杀官,自此亡命江湖十余载,落草作了江上水匪。 “我身怀旷世绝技,然报国无门,这些年贵人明里暗里寻了不少,但都以我出身卑贱,不愿为我谋划,唯有这尹崇,希望这次能得偿所愿。”张季翎闭目思索着。 多年江湖厮杀,刀口舔血,张季翎早已厌倦深深,哪怕仗着一身出神入化的刀术,入了人仙之境,心中仍有投效公门、封妻荫子的执念。 这时,尹崇已更衣到了书房,吩咐中年书生只让张季翎一人进去回话。uu看书ww.uuanhu 张季翎安抚了下身后结义兄弟,慨然迈入书房,见到尹崇抱拳道:“扬州张氏季翎,见过明公。” 尹崇神色平淡,笑道:“季翎且起身,你我又非初见,不必多礼。” 原来七八年前,尹崇受皇命巡视江北,所乘船只却被张季翎手下之人误劫,张季翎亲见尹崇,见其气度凝然,威仪深重,就知道身份非同寻常,因此起了结交之心,趁着尹崇颤抖着身躯说出一番煌煌之言时,竟作出感敬其德行而义释之的样子。 此事过后,甚至还成了尹崇被士林津津乐道的一件轶闻。 不过,让张季翎倍感沮丧的是,尹崇之后竟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他一次。 二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尹崇方神情沉痛地将自己儿子尹启文被害一事说了,最后脸色铁青着,想起自己离了金陵人走茶凉,亲儿子死去都被这般含糊了事,脑中就有些混沌不清,一些话就脱口而出:“可恨朝廷忌惮那徐氏小儿背后仙门势力,竟然不了了之,如此纵容凶逆,置朝廷体统威严于何在?” 中年书生原在一旁静静听着,闻听这话,脸色就大变,连忙低了头,当作没听到一样。 这言辞已有怨望,尹公怎可说这话?莫非是对张季翎以示亲近之意?可……这大可不必啊。 这时还没有白手套一说,不过夜壶之论已不是什么稀奇,如张季翎这等草莽,乱世时自不必说,在眼下太平盛世,一旦坏了出身,官僚就只当夜壶视之,因举荐就担着风险,对于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官僚,想都别想。 第43章 道种金丹 若娄道人在,或许知道,尹崇并非是被怒火侵蚀下失了智这般简单,还有一些隐秘缘故在。 张季翎闻言,倒并未觉得这话有任何不妥,其人久在江湖厮混,一来不懂这些,二来对于朝廷的敬畏,实际敬的是体制,是力量。 “你若办成此事,本官至少保你一个游击出身!” 游击将军,这就是从六品,张季翎闻言,心绪激荡,紫色脸膛涌起潮红,一抱拳,声似洪钟:“必不让明公失望!” “你也不要大意,那人背景本官已查清,虽不过十五六岁,但已有法力傍身……”说到此处,心底竟还有丝丝缕缕恨意升腾,朝廷连这点都不察,非说金丹真人插手! 但这话并没有说,而是继续说道:“本官知你是人仙,但武功对上道法,或还受些克制。” “这……”听着尹崇语气中似有迟疑,张季翎沉默了一下,目光挣扎,终是一咬牙,道:“有一事不瞒明公,张某刀下也有着仙宗弟子的人命!” “哦?”这实是意外之喜,尹崇暗道自己果没有找错人,但仍是万无一失,道:“本官自不会让你冒险,本官去年至济南府上任,还随身带着官家用过玉玺的圣旨,纵是那徐氏小儿身后有金丹真人在,也要受着压制。” 尹崇声音冷厉,目光注视着张季翎,森然道:“此事只能成功,不许失败,你可明白!” 张季翎身躯一震,抱拳应诺。 玄渊观·下清宫 自徐行搬到此处,已过去了四五日,这几日除却子时之后修炼到清晨外,其余时间都在读书。 徐行此刻掩了书卷,安静思索着自己的修行,“道人修行到通法之境,除却以水磨工夫提纯和积蓄法力外,还需要了结凡俗因果,以及进行心境的修持,前者是能量层次积累,自不必言。后二者,其实说的也是一回事,即道心的筑基……筑基三关筑得是肉身,纵然开天门,也是扩大神识,令人见识另一番天地,而不能改换人的道心。而通法之后,道人有了法力,和凡俗有云泥之别,知人见事已渐渐直指本质,这时不自觉就开始凝炼自身道意,最后在丹田里结成一颗道种,然后孕养出金丹,这就是种道!” 最后一步,极是讲究悟性,所谓金丹大道,玄而又玄,大多数人连道意这概念都没有! 很多道书言及此处也是语焉不详,只言个人体悟。 而徐行来自后世,自能一针见血看出其中关节。 徐行喃喃道:“听师姐说过,符阳剑宗嫡传弟子,似以剑种代道种?想必其他道脉也有类似手段,可我修炼的道法为何不见?” 这就能避免弟子走上弯路,功法之中具之以形,让弟子凝聚剑种,一见剑种即出,这就是金丹种子。 如神霄派嫡传弟子,凝聚的是本命雷符,佛门凝聚的舍利,其他各仙宗也自有手段。 徐行虽疑惑自己修行的没有,但也不知怎么,总觉得这不是件坏事,转念也就不放在心上。 这时,黄生突来访,徐行心中有些不喜,看了青凤一眼,低声道:“你招来的蜂蝶,自去应付。” 原来,黄生自知道青凤只是徐行婢女,本已熄了一些心思,但看到徐行和青凤相处冷淡,并未有亲昵之状,遂觉得有些机会,这一二日,多次来徐行之处盘桓。 徐行初时还有耐心招待,但到现在也有些不胜其烦。 黄生那边厢和青凤轻声说笑着,来到厅中,冲徐行施了一礼,就笑道:“慎之,天气转暖多日,今夜,府城中的一些士子相约要到大明湖画舫中赏玩月景,慎之兄可有兴致?” 徐行闻言,思索了一下,觉得出去走走也好,放下书册,犹疑道:“画舫?莫非是……” 见徐行误解,黄桢解释道:“都是弹琴唱曲的清倌人,并非是那种烟花柳巷。” 徐行静极思动,对这古代画舫一时也有些好奇,随口答应道,“出去走动下也好。” 黄生见徐行答应,心头大喜,道:“那我黄昏时候,再来唤慎之。” 说着,转身急匆匆地回去更衣了。 青凤目光期待,柔媚道:“公子,晚上可否带上我?” 徐行打量了青凤一眼,摇了摇头,“你这一身妖气,若是被一些不明就里的同道察觉,恐怕多生事端。” 其实,除此之外,心里还担心,青凤长得如此风情妩媚,带着去见那些读书人,说不得又要招蜂引蝶,平起波澜。 见徐行不答应,青凤不满地撅了撅嘴,隐约猜到一些原因,心中生出一些埋怨,“老徐这人什么就好,就是太过谨慎,凡事还没见影儿,就提前防备的死死的。” 似为了映证这想法,徐行沉吟了下,u看书 .uukansu 面色郑重,告诫道:“青凤,你莫要虚度时光,此地在一处灵脉上,灵机丰沛充裕,你在此好好修行一日,也能早一日凝结妖丹。” 青凤闻言,越琢磨越觉得徐行话中有话,垂下了螓首,眼睛转了转,心思烦乱不已。 徐行看了一眼青凤,觉得该说的话已说尽,拿起了书,继续专心致志读着。 不知不觉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徐行听着外间黄生的呼唤,又叮嘱了青凤一句,方虚按着腰间“青女”古剑,向外走去。 黄生这时已换了一身天蓝色蜀领锦袍,头戴秀才文巾,头发还有些湿,似是沐浴过不久,手中拿着一柄合起的折扇,目光炯炯,神采奕奕。 徐行微微一笑,觉得颇为有趣。 黄桢脸色有些异样,感慨说道:“我自十七岁中得秀才,在济南府连考了四次,古人言三十而立,我却孑然一身,清贫如洗,让慎之见笑了。” “黄兄言重了。”徐行收敛脸上笑意,似感同身受说道:“科举不易啊!” 这是肺腑之言,若他没有修着道法,来到此界,恐怕也要如黄生一样,十余年都扑在科举仕途上,年近三十,都未必能娶上妻子。 当然,若强行成家立业,年轻的秀才相公,乡野村妇也能讨来,那有名的范进,其妻不正是屠户之女吗? 但少年秀才,心高气傲,纵是慕艾,对象也是出身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怎可自甘堕落? 才子佳人的话本,只见穷酸书生在后花园私会绣楼小姐,就少见和村姑钻高粱地的,可见这时读书人心态。 第44章 画舫 玄渊观·后山 徐行和黄生离了下清宫,就坐了一辆牛车,朝着大明湖而去。 在前几日,楚王方至济南府时,还有着宵禁,但这时除却城门以及官府衙门周边还有官差巡逻,街上并不禁行人。 黄生常在济南府居住读书,就指着一路沿途所见,和徐行闲聊。 徐行突问:“城中可有城隍庙?” 黄生愣了一下,道:“城中有元武大帝庙,至于城隍庙,好像有,但香火不盛。” “怎么,徐兄可是要烧香还愿?”黄生疑惑问道。 虽圣人曾言,敬鬼神而远之,但其实读书人并无太多避讳,科举前也有读书人拜神的,只是讨个好彩头。 “随口问问。”徐行摇了摇头,否认说着,心中却在思索,“也不知这城隍土地是哪家之神?应是阴司吧?” “听起明月师姐和薛锦瑟都多次提及,此界阴面力量三分,北方都是阴司所辖,为了接引鬼魂,维持轮回运转,这城隍土地必是阴司敕封了。” 徐行在心中暗暗梳理着此界繁乱琐碎的神道体系, 此界仙宗之内,遭劫的金丹真人往往谋夺的是山神、河神之位,对于城隍土地向来不感冒。 因为山河之神都是天地灵气自然凝聚出神敕符箓,夺取炼化即可,这实际是地祇,虽仍受制一地,但和受着香火,随时可被神官一言剥夺神力、凡人捣毁祭祀的城隍土地决然不同。 就在徐行离开之后,玄渊观后山转角处,一个身材雄壮,目光狠戾的汉子,远远看到徐行上了一辆牛车,探手唤过身后一个随从,回去报信。 徐行不知自己已被人跟踪,他和黄生走了没有多久,来到大明湖畔,下了牛车,付了车夫一半银钱,就让其在湖边寻个酒馆喝酒等待。 大明湖碧波万顷,一轮满月洒落柔和月光,岸边不少酒楼都外面立着旗杆灯笼,湖面之上更有画舫和私人船只停泊,显得很是热闹。 黄生久在济南府,十分轻车熟路,就领着徐行往渡口走,恰在这时,不远处四五个着秀士文衫的读书人,见着黄生身影,就是远远打着招呼,笑问道:“黄兄为何姗姗来迟?” 黄生拱手一礼,脸上也带着温和笑意,道:“却是半路邀了一位好友。” 说着,对着几人热情介绍,“这是莱州徐慎之,徐兄,也是今年要下场的士子。” 迎着几人目光注视,徐行神情自若,目光淡然,微微拱手道:“莱州徐行,见过几位兄台。” 几个读书人见徐行如此年轻,却已然和自己同为秀才相公,心中原本因是和黄生同行的些微随意就收敛了一些,相继整容端色,一一见礼。 为首之人名唤叶淮,是济南府人,身后还跟着一身材微胖、面容和善的好友丁公子,叶淮此人经义文章为诸人之冠,但不知为何运气却不佳,连考三次都因着各种各样稀奇古怪之事,如避讳、污卷等不中,每每和好友谈起都嗟叹不已。 其中两个似是亲近同伴的书生,也陆续上前,先后拱手道:“济宁县乔年、顾同见过徐兄。” 徐行打量了下二人,总觉得这名字隐隐有些印象,但细思却不得,遂不纠结,冲二人微微颔首致意。 这时,落后几人一个身位,形单影只的一个书生也拱手上前,这人穿着稍寒酸一些,着一身蓝布棉衣,浆洗的发白,身材瘦弱,面容更有饥寒之色,和徐行对视一眼,就微微低下头,深施一礼:“昌化县满庄见过慎之兄。” 徐行微微一愣,道:“满兄且快快请起。” 几人相互见礼已罢,为首名唤叶淮的书生笑道:“时辰已不早了,我们上画舫再叙吧。” 一行几人谈笑着就向画舫而去。 大明湖畔·客栈二楼。 下方贩夫走卒喝酒吆喝声响起,二楼却是一片安静,就着灯笼,张季翎一手按着腰间之刀,一手执卷凝神默读。 此人少年时脾气暴烈,因此半生江湖漂泊,似已吃够了没文化的亏,因读史可明智,且多是将相列传,故事一样,这手中拿的正是前朝史书。 这时突听着来人拱手禀告,张季翎放下手中书,耐心听完,眉宇间杀气毕露,沉声道:“可看仔细了。” 来人道:“三当家说就是那徐行,三当家已跟着去大明湖了,让属下给您报信。” 张季翎闻言,霍然站起,道:“你去唤二当家和四当家,一会儿就出发。” 见那人脚步匆匆下了楼,张季翎方缓缓将刀抽出,uu看书 uukanshu当时,室内就是一道白光亮起,这是一柄锋如清霜的好刀,吹毛立断,乃是盗墓人自古墓中带出,张季翎偶然获得,据说是前朝名将郭孝恪的佩刀,有鬼神辟易之能。 张季翎拿着白毛巾仔细擦拭,似抚弄着自己爱人般,“此刀有法力的道人都斩了两个,此次定不会无功而返。” 心头默默念叨着这话,抚平着心底隐约的一丝不安,刀鸣清越响起,已归了鞘,又伸手摸了摸怀中圣旨,方大踏步出了屋。 外间,几位当家已经等着,都一言不发,静穆中带着杀气,张季翎也不多言,当先戴起斗笠,离了客栈。 大明湖·画舫 徐行等人乘着一条叶淮租来的乌蓬舟,在桨橹摇动水流声中,踏上一座三层画舫的甲板。 这时因为山东滨海捕鱼,造船业格外发达,画舫由能工巧匠打造,处处见着匠心独运。 由老鸨引入画舫,甫一踏入,就是一阵鼎沸人声扑面而来。 徐行环顾周匝环境,发现画舫内空间极大,厅中花团锦簇,灯火辉煌,一方锦绣厅台周围,错落有致摆着几十张几案,此时已大半有了人,在穿着艳丽的莺莺燕燕中,一些富商员外、书生乡绅,或畅怀,或矜持举杯说笑着。 抬眸看去,四方缠绕着锦绣彩绢的楼梯,绵延向二层直上,回廊扶手前,以屏风和薄纱遮挡。 “二层似还有着包厢?”徐行眸光流转,思索道。 这次晚上游玩主要由叶淮组织,因此叶淮引着众人来到角落一桌落座,至于二楼,实非他们这些普通士子可以登上。 第45章 细侯 画舫?厅中 随着夜色渐浓,大厅之中,一道清泠悦耳的玉磬声响起,继而,一队身形翩跹、着彩色蝶衣的少女自屏风中陆续走出,未几,在丝竹管弦声中,少女轻歌曼舞,云袖飞扬。 这也是画舫的暖场节目。 徐行这一桌刚刚坐定,一阵香风袭来,却是一个徐娘半老的老鸨,额角皱纹密布的脸上堆着笑,问道:“几位公子可要姑娘陪伴?” 徐行就是皱了皱眉,撇了一眼黄桢,似是在说,这是清倌人? 黄桢清咳了一声,压低声音解释道:“画舫并不留客过夜,一会儿出来的姑娘,大半也都读了些诗书,并非仅仅以色娱人。” 徐行闻言,点了点头,不再纠结。 “废话!”叶淮神采飞扬,轻笑一声,举着酒杯一边抿着,一边朗声道:“你看我们几个人,就唤几个姑娘来,记住,不要一些庸脂俗粉来搪塞我们。” “几位公子稍等片刻。”老鸨笑着应了,没有等多久,七个容貌秀丽,着各色衣裙的少女,款款而来,笑着来到几人身旁绣墩上落座,连徐行身旁都有一个。 徐行淡淡看了一眼对面女子,见其不过十六七岁年纪,着一身淡黄色锦裳,青丝如瀑,头上戴着银色珠花,妆容秀美,肌肤如玉,借着灯光看,倒有几分丽色。 此刻,徐行面容冷峻,目光清冽,一股凛然不可亲近状,女子打量一眼,心头无端生出畏怯,连忙垂下螓首。 “斟酒。”徐行语气淡淡,并未多看女子,而是将酒杯推到女子手边,转而饶有兴致地看着一旁黄桢等人举止。 叶淮和同伴丁公子,神色自若,脸上有着和煦笑意,几句话工夫,已和陪酒少女谈笑风生。 黄桢则是正襟危坐,面色显得局促,手中用来点缀风雅的折扇,此时也不知怎么放才好,温声和少女说话,不过都是少女在问,黄桢答着,目光痴痴。 乔年和顾同二人风度翩翩,言谈守礼,谈笑矜持,此时已和两个穿藕荷色裙裳的少女联起诗来。 “满生呢?”徐行心随念动,才发现叶淮和乔年两伙人之间的不起眼角落,孤零零坐着满庄一人,似和周遭环境格格不入。 满生微微抬头问:“若兮姑娘,可曾读过诗书?” 对面端坐着一个鹅蛋脸,柳叶眉的粉裙少女,此时以手托腮,闻言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满生脸上就现出惋惜,喟叹道:“既读过诗书,何至于流落风尘呢?” 那若兮闻言,就以手帕掩口吃吃笑,目光深处有几分玩味,说道:“公子是想劝我从良吗?常人言,读书人勾引良家下水,劝青楼女子从良,此言不虚呢。” 满生听了这话,一张脸就臊的通红,嗫嚅道:“你这是从何处听来的粗鄙之言,有辱斯文……” 见满生似是恼羞成怒,少女也不恼,素手纤纤,取过一只白瓷酒杯,满盛酒水,浅浅笑道:“公子饮了此杯,小女子就告诉你。” 见着这一幕,徐行摇了摇头,抿了一口杯中酒,才放下酒杯,突感到一阵心悸,面色就是顿了顿。 “公子可是有烦忧之事?”身旁的女子虽稍稍垂着头,但时刻将心神放在徐行身上,这时察觉到徐行失神,柔声问道。 徐行转头静静看了一眼身旁女子,半晌无言,于静默中就渐渐起了一些看不到的压力。 只听他沉声道:“我能有什么烦心事?你一介妇人,莫要胡乱揣测。” 女子闻言,娇躯微颤,似用力抿了抿唇,猛然抬起头,莹润目光竟有些委屈,冷声道:“公子若不喜欢我,去让妈妈换人就是,何必冷言冷语?” 徐行闻言愣怔了下,轻笑一声,“冷言冷语?” 心道,实在没想到在画舫上,还碰到一个玻璃心的姑娘,这是刚刚下海,还没受过社会毒打? 女子似被这笑意中“说不出的轻蔑”激怒,一股悲愤就涌向心头,正待拂袖而去,远处突传来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叶兄,你也在此处?” 叶淮听这声音熟悉,抬头看向来人,身高七尺,一身素色苏绣锦袍,面料作工精美,气质温润如芝兰玉树,这人他却是识得,连忙站起身,拱手施礼:“原来是韩兄。” 韩旷是济南府韩家的人,才学之名在山东一省都闻达,叶淮一向佩服的紧,脸上笑容就热切无比。 二人寒暄已罢,韩旷目光不动声色扫过众人,最终落在徐行身旁的女子身上,有着意料之外的惊喜,凝声道:“可是细侯姑娘?” 徐行身旁的女子,闻言站起身来,对韩旷福了一礼,说道:“细侯见过韩公子。” 这时,众书生才仔细打量细侯,方才一众莺莺燕燕齐齐涌来,细侯又低着头,看不大清面容,这时一见,就觉得此女颜色殊丽,应为诸女之首。 “细侯姑娘已是花魁,怎还……?”韩旷疑惑说着,但念及众人都在,后半截话并未说出口,心头却着实有些不悦。 这画舫实际是江浙之地过来,细侯是这画舫花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自己年前豪掷百金才得一见,眼下却随意陪客,uu看书 ukanshu心里委实有些不是滋味。 “绿柳身体欠恙,我就出来顶替了下。”细侯微微一笑,就着明煌煌灯光,妩媚风韵在眼眸中点点晕开,于无声中撩拨心弦。 徐行突失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心道:“这是花魁?” 许是见惯了薛锦瑟、青凤、明月这样或雍容,或妩媚,或清冷的人间绝色,他方才也不以为意,“嗯?只是这名字有些耳熟,细侯?” 韩旷见细侯认出自己,心中也有些喜悦,道:“上次临时有事,匆匆一见,还未向细侯姑娘请教棋道。” 细侯本来被韩旷指出,在场书生目光又都聚集在自己身上,尤其那位满公子,目光不知为何格外热切,心底本还丝丝窃喜,耳边就突然听到一声轻不可察的“嗤笑”。 转头看去,却见徐行低头拿着酒杯,神思凝聚,似在思索些什么。 “这人好讨厌。”细侯秀眉颦着,心道。 韩旷目光流转,似看出一些什么名堂,暗道:“莫不是那位公子得罪了细侯?” 心念一动,笑着问道:“叶兄,这一位兄台面生的紧,不知怎么称呼?” 这一桌之上,除却徐行,其他人韩旷都识得,叶淮和丁公子自不必说,乔年和顾同,都是济宁县有名才子,在济南府交游也广阔,至于满庄则在济南府一家私塾中教书。 叶淮微微一笑,正要出言介绍,突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四肢发软,头一歪就趴在桌子上,但意识还清醒,目光就是惊骇难言。 而其他几人,还未惊呼这变故,也是相继步了后尘。 第46章 不可轻放 舫中,徐行放下酒杯,眸光冷冽,方才他神思不属,本能感到一阵心悸,细察却不知缘故,本以为是酒的问题,但厅中之人,肯定有未曾饮酒的。 不过,此刻这些都已经不甚重要了。 他法力傍身,运转之间,自动都克制着毒素,当然,能够无视法力的毒不是没有,但绝非凡人能够拥有。 细侯此刻看着画舫厅中,无论婢女还是客人,都一一栽倒于地,渐渐人事不知,心神不由惊惧,投向周围几人,道:“韩公子,叶公子,若兮,嫣然,你们这……都是怎么了?” 此刻画舫中声乐之音骤然消失,静的可怕。 细侯畏惧着,忽惊觉,喃喃自语:“我……如何会没事?” “你方才离着徐某稍近一些,自不惧这迷香。”徐行小口酌着杯中酒,淡淡说着,冷漠目光却并未落在细侯身上,而是投在四下八角六耳熏香炉上,香气袅袅,丝丝缕缕,混杂在厅中莺莺燕燕的胭脂水粉味道内。 细侯闻言,掩口看向徐行,目中带着恍然,“原来是你……” 怪不得,此人方才举止表现殊异常人,甚至还无视了自己,原来是个想要打着劫掠画舫主意的贼子! 徐行放下酒杯,站起身来,脸色平静如水,虚按着腰间“青女”,淡淡道:“又是你一如既往的愚蠢揣测么。” 他似乎知道这细侯是何人了,聊斋志异当中《细侯》篇,细侯受了富商诓骗,最后虽识破,却亲手扼杀了自己的亲生骨肉。 细侯被这讥讽语言激怒,正要呵斥贼子猖狂,突然听到二楼处传来一道浑厚的笑声,“这位姑娘,可不要误会了这位徐公子。” “藏头露尾的鼠辈,就只会这些下三滥的伎俩?”徐行冷睨着从楼梯上下来的四人,冷声说道。 “本就不指望暗算徐公子,不过是掩人耳目而已。”被徐行神识锁定,其中蕴含杀意凝如实质,张季翎感受着,目光沉沉,腰间按刀的手青筋暴起,但强行克制着出刀。 反而探手如电,伸入怀内将圣旨取出,高高举起,朗声喝道:“徐行接旨!” 这是真正盖着大周九龙玉玺的圣旨,明黄绢帛,白玉为轴。 徐行微微愣怔了一下,锁定张季翎的神识就觉到一阵刺痛难忍,眼前倏然一变,玄黄之气弥漫四溢,龙啸响起,当空化成一赤龙龙角峥嵘,鳞片须张,向自己扑杀而来。 徐行目光沉凝,正待设法躲避,忽然右手微颤,似不受控制一样立起洁白无瑕手掌,作出了类似后世“禁行”的手势。 龙气化形攻杀一幕,张季翎自是看不到,但其人饱经厮杀,瞬息之间,就是捕捉到徐行脸上一刹那失神,尤其是抬起手掌,这种抵挡更是透着说不出的弱小和无力,“深知”这是眼前之人受了龙气压制。 “杀!” 一声沉闷冷喝混合着清越刀鸣声,腰间宝刀骤然出鞘,清霜莹莹的刀锋自上而下,斩出一道匹练。 刀风袭来,徐行头发向后飞舞,刀光反射刺目,眼睛都是微微眯着,但心中却不乱分毫,反而有些惊异。 原来,方才他抬起右手手掌时,掌心久久蛰伏的青铜碎片,宛若鲸鱼吸水一样,将眼前龙气一口饮尽,一丝不剩! 方才失神正是为此而惊讶,却未想到被张季翎误解。 刀光加身,徐行身形如闪电,迅速躲过,心头惊叹:“单论刀法,眼前之人已练至凡间武艺巅峰,胜过自己许多,这分明是一位人仙!” 人仙,并不是仙,而是凡人将凡俗武艺练到登峰造极,妙之绝巅,更将自身武道意志凝聚在武功中的人。 这武道意志实际也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道意,但既不蕴法力,又不含至道之性,玄妙多有不足。 徐行皱眉,脸色有些凝重,方才若真失了一身法力,虽未必有性命之忧,但也会十分狼狈。 张季翎见徐行躲开,心中一奇,也不沮丧,若徐行真那般好杀,也不会用着他亲自出手。 这时,周围几人也抽出刀向徐行杀来,四面八方,或刺或劈,似让人不知道从何抵挡。 后世有一说法,军阵之上,再高武艺,躲过一矛来刺,还能躲过十刺? 这其实是小觑了武艺,武功练至玄妙处,片羽不加身,水泼而不透,周围攻击再是密集,最多能来几把? 当然弓弩就另当别论。 徐行身怀道术,此刻也未受着龙气真正压制,他就不想一味封守,而是运起法力,周围立刻就起了一层光幕。 道法显圣,这就显了光影,张季翎见此,脸色忍不住狂变,“怎还有着法力?难道自己被骗了?可那圣旨,临行前自己仔细检视过多次,就是自己见识低微,看不出真伪,可谁敢伪造?” 尹崇再胆大,也不会伪造圣旨,这是欺君!念及于此,张季翎目光闪烁,心头惊疑不定。 此刻,徐行道法护体,张季翎带来的几位当家,攻击就受了阻隔,唯有张季翎刀光斩进法力光罩,能够对徐行造成威胁。 “若人多有用,还修什么道?”徐行冷笑一声,青女宝剑荡起阵阵剑鸣,法力催动起一道难言其疾的星芒,朝张季翎眉心凌空刺来。uu看书 .ukans.cm 张季翎心头大骇,仅仅这一刺,就知今日事不可为,一边扬刀而起,一边大声道:“事有变故,撤!” 刀锋受了剑尖一击,发出刺耳尖锐的声音,张季翎如遭雷击,七尺高的昂藏汉子,如破布袋一样向远处飞去,在空中翻滚了下,堪堪落地,下意识伸手摸鼻,一片温热。 “这人法力磅礴,绝不是我杀的那几个仙宗弟子可比!” 张季翎脸色惊惧,嘴唇哆嗦着,然而这时,又看到对面一幕,目次而裂,怒吼道:“二弟、三弟……快退!” 徐行一剑将张季翎击退,冷嗤一声,剑光陡转,化作一道青莹虹光向张季翎几个结义兄弟杀去。 “噗嗤……”利刃入肉的声音和闷哼几乎同时响起,张季翎几个结义兄弟,就被割开了脖颈,热血飞出。 张季翎怒目圆睁,眼角处竟渗出血泪,狠狠看了徐行一眼,一道皓白刀光亮起,窗户木屑四下纷飞,人影几乎同时跃出,张季翎竟不战而逃! 徐行眸子微沉,心头冷哂:“此人目光,恨不得食我肉、寝我皮,却偏偏二话不说、果断而逃,这等敌人,绝不可轻放了。” 心随念动,磊落青衫随风飞舞,人影杳杳,执剑而追, 事变仓促,自张季翎等人围杀徐行,惜乎不中,再到徐行施法反杀,前前后后实则没有一刻钟。 细侯神情怔怔,还回想着张季翎说自己误会了徐行之言,这时猛然惊醒了来,见到不远处几具带血尸身,脸色刷地苍白,忍不住发出一声尖叫,然后眼前一黑,竟然吓晕了过去。 第47章 遵命 府城·大明湖 一道黑影如大雁一样在湖面上几次起落,月光之下,一圈圈涟漪在张季翎身后远去。 张季翎荡落在岸上,随手揩了一把鼻下热血,也不及辨明路途,身形踉跄着向僻静处逃去,心头杀意沸腾,手中握着的刀死死,恨不得将徐行碎尸万段。 徐行出了画舫,御风而起,神识向四下放去,眸光冷冽四顾,突闪了闪,穿过繁盛林木,“你逃不掉!” 法力灌入足下之窍,身形如离弦之箭,几下闪烁就已紧紧缀着张季翎。 “该死!”随着时间流逝,距离相近,张季翎已然再次感受到神识锁定,这种感觉玄而又玄,常人被目光注视,很快会发现,何况张季翎是人仙?更不必说身后之人凛然杀意都不掩饰。 张季翎心中涌起一股绝望,“莫非天要亡我?” 忽然跳过一片乔木丛叶,顿时眼前一亮,只见前方一片园林深深,屋宇错落有致,也不知几重庭院。 “这是贵人之府?”不知为何,张季翎心头突然浮起一件事,月前,楚王似乎下榻在大明湖畔的行辕? 这时,身后剑气和杀气已千钧一发,张季翎打了个激灵,踩动脚下树枝,向那庭院荡去。 “刺……” 徐行剑光恰出,锋芒莹然,簌簌声落,枝干被剿杀成碎末。 “嗯?龙气?”徐行凝眸,虽未见其形,但心思本能就有悸动,眉头皱了皱,目中犹疑之色微不可察,却是再次向张季翎追杀而去。 张季翎心胆俱裂,方涌起的希望焰火就被浇灭,目中突闪过狠辣,见着一处灯火通明,砰的一声,就闯将进去。 南屏苑·楚王下榻之所。 这时夜已有些深,南屏苑灯火憧憧,外间锦衣侍卫都神情戒备,按刀而立。 厅中,烛火丛簇,而廊柱薄纱后阴影处,一着金丝白羽道衣的中年道人抱胸而立,一柄银丝拂尘垂落而下,此人面容平平无奇,此刻眼睛微微眯着,放出神念向四下扫过,但经过风荷苑时微微一顿,并未多作停留。 楚王坐在书房后,对面是一位面容方正的青年将领,身体前倾,神态恭谨。 “还有几日才可竣工?”楚王气度沉静,语气虽刻意保持从容,但目中还是泄露出一丝焦虑。 那青年将领面皮白净,就道:“殿下,最迟还需半个月。” 闻言,楚王皱眉,思忖道,“恐怕也瞒不了太久了,孤来济南府停留多日,明里暗里就受着关注,虽说那一层面自有国师应付,或还当真如国师所言,时机未至?” “符阳若不动山河鼎,也不会犯了父皇忌讳,若是孤,说不得早就派大军围了雁尾山!”楚王想着,突惊觉,“国师嘱咐修筑的伏妖法台真是仅仅为着抵挡海妖?” “殿下,“见楚王怔怔出神,青年将领轻唤一声,脸上似有难言之色。 “怎么?可是有其他事?”楚王收回思绪,目光深幽,难起一丝波澜。 那青年将领面色纠结半晌,道:“庚辰位的一处法台,需要经过……” “经过什么?”见青年将领吞吞吐吐,楚王面色微沉,就有些不悦,正要呵斥,猛然想起一事,“庚辰位,似是济宁县?” 语气中有些不确定,对于奇门遁甲之术,楚王一向兴趣乏乏。 “是济宁县南宫氏的陵园。”青年将领硬着头皮,低声说道。 楚王手指无意识敲打着桌面,神情默然,脸色也看不出喜怒,“不能绕过?” 南宫晟是长公主驸马,来历成秘,因着昔年戾太子宁元谋反一事,被周帝一杯毒酒赐死,这在朝庭都是禁忌,楚王也尽量不想提及此人。 青年将领踌躇道:“庚辰位五处,这一处在关键核心点。” 这就是绕不过了,楚王觉得一阵头疼,若非长公主这次来祭拜其人,说不得平了就平了。 楚王眸子阴沉,似在权衡着什么,未几,心中已有了决断,威严目光有如实质,“此事,你看着办就是,但你要知伏妖法台修筑关乎朝廷大局,就是孤都承担不起其中利害,章明焕,你可知?” 章明焕闻言,如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脸色苍白,毫无一丝血色,嘴唇动了动,正对上一双墨如点漆的眸子,说不出的幽深,心中顿时说不出绝望,头一低,拱手道:“遵命。” “孤乏了,你退下吧。”楚王淡淡说着,也不去看章明焕。 章明焕失魂落魄,抱拳而退。 远处,阴影处的道人,从头到尾看着这一幕,眼皮跳了跳,心头却闪过一丝轻蔑,但也没说什么。 风荷苑 张季翎一咬牙,跃进屋内,这时屋内点着烛火,屏风后的绣榻上影影绰绰坐着一人,背对自己,看不清男女。 张季翎抱拳道:“这位大人救命!” “啊?” 动听悦耳的女子声音响起,女子被骤然出现的张季翎吓了一跳,但此女气度雍容,稳住心绪,娇喝道:“来人!” 张季翎一见心中期待“贵人”竟是一个女子,神情错愕下,又听了这呼喊,暗道要糟。 恰在这时,一道冷漠声音自身后幽幽响起,“鼠辈受死!” 徐行方踏进屋中,就听到女子呼喊,心念一动,就施展了个隔绝声音的道术。 张季翎忽觉一道剑气向后心刺来,带着绝杀之意,他几乎借着求生本能,奋力向一旁跃出,“刺……”绢帛割裂和入肉声几乎同时响起,鲜血淋漓而下,一道尺许长的口子在肋骨处,皮肉翻滚。 那女子张了张嘴,呼喊不出,手中香囊落地,其上珠链发出啪嗒声,正是这一声似警醒了张季翎,其人如一头猎豹般,猛然欺近女子身前。 “莫再过来!”张季翎横刀于女子雪腻脖颈,因手中颤抖,当下就是一道浅浅血痕,女子秀眉颦着,uu看书.uukansu 竟也倔强,忍着痛并不叫出,害怕激怒了歹人。 “你这是在威胁我?”徐行按着“青女”宝剑,面色冷寂,言语平淡。 “张某不信,你可以看着一个无辜之人枉死在你面前,道心还不会有缺!”张季翎目光凶戾,不想竟给此人逼迫成这样,幸当年杀过道人,知道这些道人注重道心修持,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无辜之人死于面前。 “公子,救……”女子似从这话听出一些,当然这时只要不傻,都知道劫持自己的才是歹人,但对面之人,原不确定,这时就求救起来。 张季翎听到女子求救声,手中刀就是挪开了一些。 “徐某本以你是草莽豪杰,没想到竟这般愚蠢。”徐行冷冷一笑,劫持妇幼,威胁于他,真是天真的可爱。 听着这话,张季翎眼皮直跳,正要说些什么,却见一道明赫剑光劈斩而来,竟是要将女子和张季翎一起斩于剑下。 “这……”张季翎心神震怖,果断将女子向前猛然一推,向一旁逃去。 女子似被徐行狠辣一剑震住,檀口微张,脸色苍白无一丝血色。 清鸣声响起,就在剑光加身之时,长剑骤然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偏转,如若臂指的法力,驱动着手中宝剑化作一道虹光,向仓皇而逃的张季翎后心刺去。 “噗嗤!”似是难以置信,张季翎忍着心口撕裂般的疼痛,缓缓低下头,看着皓白一如霜石的剑尖,嘴唇微动,好像想说什么,但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识。 “这尸体倒是麻烦。”徐行看着栽倒于地的尸身,皱眉说道。 第48章 御酒 “公子不必担心,此事交予本……我即可。”在徐行踌躇时,耳畔突传来一道勉力维持镇定的声音,正是那女子。 徐行转过身,方才只顾着追杀张季翎,实则未好好打量眼前女子,这时目光投去,感知到右手掌心温热,眸子深了些许,“此女不是王妃就是公主。” “怎么,你是担心我杀人灭口?”徐行按剑而视,目光似真的蕴含着杀意。 “公子……公子不是这样的人。”笠阳长公主被这冷峻目光注视着,不知为何呼吸急促了几分,苍白的脸颊有些红晕,竟垂下了螓首。 “公子方才向我出剑,并非是为了杀我,而是为了救我。”似避开了这目光审视,笠阳长公主恢复了一些从容,侃侃而谈道:“如公子真投鼠忌器,我反而有性命之危。” 徐行听完默然,道:“夫人既能明察是非,却也再好不过,我还有事,这尸体交给你处置了。” 说完,也不废话,而是随着一缕清风消失在厢房中。 “哎,还未请教公子名姓,以图来日……”笠阳长公主心下一急,脱口问道。 可,夜空中寂寂无人回应。 笠阳长公主目光怔怔,幽幽叹了一口气。 不知为何,方才那一剑狠辣而斩的神采,萦在脑海,似久久不散。 明眸抬起,看到远处尸身,笠阳长公主秀容罩了一层薄薄清霜,娇喝道:“来人,抓刺客!” 风荷苑顿时人声鼎沸,大队侍卫从远处赶来。 南屏苑 楚王这时还未睡,闻听侍卫进来禀告,面色惊疑不定,道:“是姑母那里?” 正待起身,突觉不妥,刺客连田道长神念都可瞒过,实力莫测,这般一想,就坐了下来,镇之以静。 大明湖·画舫 徐行用着比来时更快速度向那里飞奔,“希望画舫中人还没有醒过来。” 落在甲板上,放出神念,发现已有一些人开始哼哼,似有醒觉之相,将宝剑打入一道法力,扔进湖水藏了,身形随即荡起一道清风,飞入庭中,趴在桌案上,作出昏沉之状。 “啊,”一声女子尖叫嘶破深夜,“杀人了!” 没有多久,画舫中的宾客陆续醒来,都为远处惨烈一幕悚然而惊,尤其一些乡绅仓皇而逃,似担心贼人还在船上。 叶淮等人见着此幕,也都是脸色惨白,这样血腥现场,谁人见过?但都勉强保持着风度。 徐行看着还在晕睡的细侯,有些头疼,一船之人,仅此女知道些真相,“如果不是我道行尚浅,就可改换此女部分记忆。眼下……” 见细侯嘤咛一声,似是即将悠悠转醒,徐行当即扶起细侯,输了一道法力,令其继续沉睡。 “只能暂且如此了,稍后再警告此女,不让她乱说。”徐行想着主意。 太平时节一下死了这么多人,虽死的是携着凶器进入画舫的贼人,但官府也要查问一番。 没有多久,官府中人就得了消息,但此刻已是深夜,只能天亮让人处理,画舫主人也只道晦气,将几具尸体收拢。 徐行和黄生等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乌蓬舟中气氛沉闷,众人脸色都不好看。 济宁县乔生心有余悸道:“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歹人,胆大包天,在画舫中行凶,好在,大家都没事。” 听着这话,顾同稳了稳不宁心绪,暗道:“有道是福祸无门,唯人自招,回去之后,定要闭门读书,不到科举之时,就不出来了。” 转头正对上乔年目光,二人似是心照不宣,作出同样决定。 几人也无心谈笑,离舟上岸,相互道别一声,各自面色凝重着匆匆离去。 徐行也和黄生坐着牛车,向玄渊观后山返回,此时已是三更半夜。 徐行见黄生面色蜡黄,目光仍失神,知道是心神受着冲击,宽慰道:“黄兄,有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黄桢回过头来,冲徐行扯了一个勉强的笑容,道:“只是我见不得血,让慎之笑话了。” 徐行笑了笑,摆了摆手,目光投落在不远处一家正要打烊的小酒馆,提议道:“我去打些酒,不妨回去月下小酌一番,黄兄可有兴致?” 黄生苦笑道:“慎之,我此刻心神俱疲,恕我不能相陪了。” 徐行摇了摇头,也不坚持,而是唤停了牛车,让车夫去酒馆中打半斤酒,买些卤肉小菜,又似想起什么,让其再捎带上半只烧鸡。 没有多大一会儿,车夫回返,牛车再次辚辚转动,碾着微凉夜色,缓缓驶向了深夜之中。 玄渊观·后山 庭院中,有赖于青凤诓着黄生除了杂草,园中很是明净,一张石桌伴着几只石凳。已是早春,夜寒风凉,但徐行自不会担心这些。 青凤虽修炼着,但仍留出一分心神注意着外间。这时听着动静,喜出望外道:“老徐,你回来了。” “嗯。”徐行应了一声,将一个油纸包递给青凤道:“觉得你可能饿了,就给你带了些吃食。” 青风闻着味道,连忙截开绳结,将藕叶展开,语气就有些惊喜,“烧鸡?” “人言狐狸喜欢吃鸡,果然。”徐行见青凤眼睛已弯成月牙,心道。 “可怎只有半只?”青凤扯过一只鸡腿,一边撕着一片肉塞进檀口中,一边呜呜说道。 “这都吃不饱?”徐行皱眉打量了青凤一眼,柳腰细臀,心道,这狐狸看着娇小玲珑,未曾想食量这般大,这鸡都是五六斤的公鸡,这时节也没有饲料,都是吃着草食长大,瘦肉较多,半只也足有二三斤,还不够这狐狸吃,这真是十足吃货了。 徐行也不理青凤,在石凳上将酒菜摆好,坐在那里小口饮着,心中却在思索右手心的那块灵宝碎片。 “此物功用,除却送我穿空破界自不必说,uu看书 ww.uknhu暂时有三:吞噬天仙造化青气、抵挡和吸食龙气、传法明道。” “其中,造化青气应是碎片最渴求,甚至将后续直到真仙的《元始无极经世书》都对我倾囊而授。而龙气就要次一些,似有着转化留存……”徐行小口饮着酒,不自觉目光悠悠。 “小友在想什么,这般出神?”突然,一道苍老声音传来,一着青衣道袍,挽着朝天髻的老道踏月而来,微笑着说道。 “额?原来是李道长。”徐行面容愕然,李伯言换了干净道袍,一时间竟有些没认出,笑了笑,就道:“李道长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李伯言伸手指了指石桌上的酒水,含笑不语,二人对视一眼,皆是畅怀大笑。 李伯言也不由徐行相邀,撩起道袍后摆坐下,拿起酒壶就给自己满上一杯,放到鼻子下深嗅,笃定道:“桂园巷的栀桂酒,是也不是?” 说着,一饮而尽。 徐行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朗声笑道:“道长不愧是酒中老餮,闻香知酒。” 李伯言放下酒杯,叹了口气,回味道:“可惜,比不得御酒好喝。” “道长还喝过御酒?”徐行眸光微动,手中夹了一口卤肉,似是随口问道。 “金陵的御酒,贫道自无缘得喝,不过方才倒是去楚王下榻的行辕饮了几杯。”李伯言说完,也不用筷,直接上手拿起一块卤肉,一边吃着,一边就大笑:“你道贫道为何换这一身崂山道袍?” 吃着肉,油乎乎的大手就毫不在意地朝身上的干净道袍抹去,随性邋遢。 第49章 香玉 玄渊观 徐行知道李伯言所来并非当真是闻着酒香,而是还有其他事要说,见其暂时不提,也不急着问,只是陪着饮酒闲谈。 徐行和李伯言二人吃喝着,不知不觉时间已到了后半夜,乌云渐渐遮挡天上朗月,虽不碍二人视物,但总有些不习惯。 此刻,石凳上吃食已一扫而空,桂栀酒更是一滴不剩,李伯言皱了皱眉,“这天公忒不作美!” 说着,将桌上油纸拿过来,骈指如刀,划过纸张,一张圆圆的薄油纸出现在手掌中。 “去!” 油纸似缓实疾的飞到空中,须臾就大放光芒,一轮皎洁满月悬于空中,月辉无声洒下。 “以假夺真,神识难察,道长好术法!”徐行停下酒杯,目中异色涟涟,赞叹道。 “微末之技,让小友见笑了。”李伯言笑着摆了摆手,忽而端色道:“小友今夜作的好大事!” “就知瞒不过道长,只是被人伏杀,形势所逼,不得不为。”徐行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 李伯言点了点头,道:“贫道也看出小友不是爱惹是非之人,只是,今夜你不该追杀到楚王下榻之地。” “嗯?可是有了什么妨碍?”徐行凝神问道。 “楚王身旁的田朝宗发现了你留下的道法气息残留,虽不知你如何令那位长公主为你解释,说你是救命恩人,但楚王却动了真怒,令田朝宗燃了道香,纸鹤传书到崂山上清宫,掌教便派了贫道去应对。” “道长为何知道是我?”徐行疑惑问着,心中暗忖,那女子果然是一位天潢贵胄。 李伯言虚指着隔壁黄生所居的庭院,那里林木郁郁葱葱,其中一棵耐冬树高有二丈,枝繁叶茂,远视之,犹如伞盖。 “回来时,问了那棵耐冬树,说今夜你和黄生去了大明湖。” 徐行闻言面色微变,心头就有些不悦,这是不自觉受了监视,将幽幽目光投向远处的耐冬树。 说来也奇,那耐冬似是畏惧一般,树干无风而摇,犹如极力辩白着什么。 “徐小友不要误会。”李伯言摇头一笑,道:“画舫上的凶案也被济南府报到了楚王那里,于是贫道心中先存了怀疑,而后才问的耐冬,那耐冬开始一再不说。” 其实,李伯言几乎第一时间就怀疑是徐行做下,其人为人处世看似风轻云淡,但其实内里暗藏汹涌激流。 徐行舒了一口气,并不深究,问道:“此事那楚王可曾知道?” “他又如何知道?只是怀疑是济南府的道人所作,才让贫道前去分说。” 济南府,成势力的教派也就崂山一家,这在道录司上正儿八经记载着。 “那道长来我这里……”徐行沉吟着,似在斟酌着言辞。 李伯言沉默了一下,道:“小友这般屡屡行险,也不是办法,贫道问一句,小友是不是还要去杀那尹崇?” 言及此处,李伯言目光就有些激赏,虽自己常发愤愤之言,但实际手段并不酷烈,这也和身在崂山有些关系。 而眼前之人,凡事甚少以言语争执,似乎只是随意笑笑,但杀心尤盛,好于无声处作雷霆一击! 李伯言觉得此子性情,实是颇合自己胃口,他初时只是因为故人之女才看护着徐行,而这时已然有了几分真切。 徐行若知道李伯言对自己评价,定要解释一番,若非必要,他也不会杀人,安静修道,白日飞升,谁人不想? 但除非他现在立刻走进深山老林,和清风明月相伴,否则一入红尘,怎么都会有牵扯和羁绊。 已是元神真君的李伯言如此,那些神仙传中的大能,也不是要斩妖除魔? 人生而自由,却又无时不在枷锁之中。 那我是走之避之,还是挥剑斩之? 徐行忽而失神,这似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道路,但在徐行看来,并不是非此即彼的关系。 俗事,能避即避;道争,当仁不让。 “咦?”李伯言倏然色变,眸子中带着惊讶,“这是在种道?可此子分明还未至通法之巅,连亲缘因果都……不是,仅仅只是道意蕴出,这道意堂皇,分明是正宗的仙人心境。” 法力需要水磨工夫打磨,虽徐行凝练的是周天灵窍,但按着速度,也需一二年,才能通法巅峰,此刻能蕴出一丝道意,已是殊为不凡了。 李伯言暗道:“这道意其实就是道人心境,似也没有那般偏激。” 他本以为徐行行事酷烈,可能会走上杀伐之仙的路子,但此刻却道自己多虑了。 当然,也不是如他一样,身有羁绊,意气难平。 徐行见李伯言面色变幻,uu看书 ww.uukanshu.co 微微一笑道:“道长方才似还有未竟之言?” 李伯言点了点头,道:“小友既然心中有着分寸,贫道也不需多言了,只是尹崇还可能会寻你麻烦,恐怕将来会在乡试上发难,既然那笠阳长公主对你青眼,正有一事,贫道交予你去做。” 徐行皱眉,隐约猜到些什么。 “三天后,长公主要到济宁祭拜亡夫南宫晟,此行楚王为防着意外,让我崂山出一人相随,贫道本属意清微,只是他最近行功已到了关键处,脱身不得,只好委托你跑一趟了。”李伯言笑着说道。 徐行拧了拧眉,有心想开口拒绝这好意,觉得此事有些……怎么说呢,透着一些不寻常的气息,让他想起了一些道士下山、贴身保镖、兵王校花、总裁保安之类的关键词。 当然理智知道,这都是凡人意淫,和才子佳人画本有些类似,这些甚至都不能作为理由和李伯言说,上不得台面。 不过,这是李伯言好意,其实就是能让尹崇忌惮,或还存着成全自己快速了结亲缘因果之意。 徐行沉吟道:“既是这样,我就跑一趟了。” 李伯言点了点头,道:“到时会有道童通知你何时启程。” 二人既已说定,李伯言也不停留,转身离去了。 徐行眸光流转,幽深难测,再次看了那耐冬树一眼,心头喃喃:“胶州黄生,崂山下清宫,耐冬……原来是《香玉》!” 这时东方现出鱼肚白,一声高昂鸡鸣响起,徐行想起还有一事未曾处理,就是化作一道清风离去。 第50章 1言1行1念 尹府·厢房 “啊……不要过来!” 一道苍老的惊呼声响起,尹崇猛然惊醒,老眼中带着惊惧,似是还沉浸在刚才噩梦场景。 “老爷……”一旁睡着的小妾画眉,因为要伺候着尹崇晚上三番五次起夜,本就睡的浅,这时自然醒来。 锦被自圆润香肩滑落,雪腻脖颈肌肤如玉,露出白缎红牡丹花肚兜,之下只手不可一握。 素手纤纤,欺霜赛雪,拿过一旁手绢,就待给尹崇擦拭额上的汗,“老爷这是魇着了?” 声音娇柔,酥软入耳。 尹崇接过递来的手绢,擦了擦满头汗,似刚回过神,道:“方才做了个噩梦……” 噩梦场景太过血腥惨烈,尹崇此刻脸上仍带着余悸,寻常随着人年龄渐长,再多噩梦,当时或还记得,但醒来后就会如潮水般淡忘,但这梦却清晰如亲历一般,尹崇心头就阴霾密布。 抬头掀起帘子,露出一角,却是看了看天色,“五更天了。” “更衣!” 尹崇沉喝一声,强行将心头沉重压下,吩咐道。 恰在这时,厢房外间,伺候的婢女道:“老爷,聂先生在内院月亮门洞外求见,似有急事!” 尹崇脸色倏然一变。 楚王行辕·南屏苑 晨曦已出,落在庭院中。书房之内,楚王端坐在案后,目光阴沉,手中拿着一道明黄色的绢帛,正是张季翎随身携带的圣旨。 “尹崇……为何要派人行刺长公主?还是仅是一场误会?”楚王喃喃说着。 不远处,恭谨侍立着一个身穿青色官袍,头戴乌纱的儒雅官员,脸上带着风尘仆仆之色,眼睛里也有些血丝,似是赶了一夜路,但精神奕奕,试探说道:“殿下何不请尹大人一问?” “尹崇是父皇一手擢拔,简在帝心,又识情知趣,孤若贸然问之,恐令其心生狐疑。”楚王摇了摇头,看了下对面从庆阳星夜快马赶来的于斐说道。 其实还有话没说,父皇既赐金令其荣归故里担任清闲显贵的学政,这就有酬功保全之意。 而且纵然唤来,对方有心隐瞒,也问不出个子丑寅卯。 “若孤未料错,尹崇请罪的奏章已在路上了。”楚王随手将圣旨放在一旁,对着于斐温声道:“庆阳那边你做的不错,你也下去歇息吧,有事孤再唤你。” 眼前这人本是御史清流出身,但难得是长于军略,因早早旗帜鲜明跟了自己,所以仕途都受着明里暗里压制,在七品里打转。 不过,这都是小事,待到来日,自有所报。 于斐感激道:“多谢殿下体恤。” 就在于斐退走之后,外间突传来侍卫禀告声:“殿下,山东学政在外求见。” “哦,竟亲自来了。”楚王轻蔑一笑,沉声道:“传。” …… …… 天色已大亮,徐行隐匿形藏,没有太久,来到大明湖,但见湖面空荡荡,哪里还有画舫踪影。 徐行皱了皱眉,走到不远处支起的包子铺,问道:“请问店家,昨夜的画舫呢?” 店家身材微胖,腰间系着白布,听到问询,就道:“昨夜发了命案,今早画舫就拉到西城码头了,由官衙的人看管了起来。” “那上面的姑娘呢?”徐行问道。 店家闻言,愣了一下,突然露出男人都懂的笑容,道:“嘿,听说去了翠香楼……” “多谢!”未等店家将话题涉黄,徐行道谢离去。 店家咂巴咂巴嘴,似有些意犹未尽,抱怨道:“这书生好不知礼,话只让人说一半……” 翠香楼·二楼 此楼依街巷而建,二楼之上还有一座观风台,帷幔挡风,雕梁画栋。 细侯此刻神情恍惚地依着梁柱坐着,莹莹如水的目光,似是起不了一丝波澜。 “细侯姐姐,岭南来的荔枝,妈妈让我给送来尝尝。”一个着翠罗荷裙的女子款款走来,盈盈笑语。 细侯回了神,从白玉果盘中捏起荔枝,小心剥开,汁液横流,落在新笋一样的手指上,心中还在沉浸着昨夜画舫中一幕,“那人……” 因是心不在焉,手中的荔枝壳,就随手抛去。 “哎……” 一声男子惊叫响起,打算去学塾授课的满生脸带着一丝愠怒,就是抬头望去,忽然呆住了。 “格格……”那着翠罗荷裙的女子,见着满生痴痴样,就掩口娇笑不止,花枝乱颤。 细侯这时也惊觉,知道自己随手抛洒的荔枝壳砸中了人,连忙致歉道:“公子,奴家方才一时神思不属,冒犯了公子,uu看书ww.ukanshu还请海涵。” 满生笑了笑,心中微动,道:“细侯小姐,我无事。” “咦,你竟认得我?”细侯有些意外,一双丹凤眼就有些疑惑,自己何时见过这人呢。 闻听此言,满生脸上笑容就有些凝滞,心头有些颓丧,但仍是微笑解释道:“昨夜画舫……” 细侯闻言,恍然道:“哦哦,是你,你是和徐公子一道来的……”说到最后,秀美绝伦的脸蛋儿上就显着踌躇,分明在努力回忆。 “满庄。”满生目光凝视着细侯,温润笑道。 “嗯,满公子,方才细侯实在冒犯了。”既是熟人,细侯更觉得方才随手抛物的行为有些臊,再次出言致歉,这时就认真打量着满生,却见满生虽穿着寒酸,但却有一股儒雅随和的气度,心思不由微动,眸光低垂。 这时,一个戏谑女子声音响起,“呦喂,细侯姐姐,这就聊上了?” 细侯闻言,白腻脸颊上爬起两朵红晕,不自觉低下头,其中静默温柔,恰如不胜凉风的娇羞。 满生目光发直,僵立原地,直到目送着细侯羞恼而走,才久久回神。 远处,树下的徐行默然而立,若有所思看着这一幕,道:“细侯若识相不出去乱说,我倒不吝助这二人一助,总不至让无辜幼童身亡。” 徐行已存此念,那边满生见细侯离去,本来有些怅然若失的心情,突然就愉悦起来。 徐行此刻或许不知,随着自己修行渐深,尤其掌心的青铜碎片慢慢恢复神异,他一言一行一念动处,已开始能拨动起一些凡人命运的齿轮。 第51章 10步之内,必有芳草 细侯回到屋中,坐在绣榻上,伸手轻轻抚摸着微烫脸颊,自语道:“自己是怎么了,竟如此不知羞。” “千里姻缘一线牵,姻缘前定,细侯姑娘觉得呢?”一道淡漠声音响在厢房中,不知何时,圆桌前的绣墩上坐着一个少年相公。 “是你?”细侯娇躯震颤,脸色顿时苍白,心神不宁之间,徐行之言如清风掠耳,更遑论细究言中深意。 徐行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轻轻饮了一口,转头看向细侯,点了点头:“细侯姑娘,徐某并非食人猛兽,不必惧怕。” 细侯缓缓舒了一口气,见徐行面色虽平淡,但目光清正幽宁,似根本不像暴起杀人的凶徒。 细侯抿了抿唇,颤声道:“公子寻细侯何事?” 忽然想起什么,“莫不是此人见色起意,想要强迫……应该不会吧。” 徐行见细侯恍惚,不由出言唤道,“徐某知细侯姑娘畏惧在下,本也不想再见姑娘,只是不能确定细侯姑娘口风是否严密。” 细侯回神,讶声道:“你找我原来是为着此事?” 徐行点了点头,神情微顿道:“细侯姑娘是聪明人,但聪明人有时候难免反被聪明误。” 其实说这话,徐行多少还是有些违心,此女若是聪慧,就不会被富商言语所惑。 细侯沉吟了下,柔声道:“事关公子身家性命,细侯醒得利害,自不会出去胡乱嚷嚷。” 徐行听了这保证,道:“细侯姑娘既然通情达理,却是再好不过了。 言及此处,道:“以后遇上难为之事,可到庆阳寻我,当然如果那时我还在庆阳的话。” 徐行也没有滥施承诺的习惯,觉得细侯和满生将来之事,就交给天意,若是有缘,自己也不吝出手相助。 细侯虽自认自家不会有什么事会烦劳到徐行头上,但这时自不会拒绝了徐行好意,柔声道:“那细侯谢过徐公子了。” 徐行见事已谈妥,也没有和细侯多作言谈的心思,运起法力,施着法术在细侯当面离去,意图自然带着几分警告。 “呀……”这般神异一幕,自是将细侯吓了一大跳,素手掩着檀口,眸中震惊,半晌说不出话。 徐行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没有多久回到玄渊观,有事则长,无事则短,渐渐天色已晚。 徐行放下手中书卷,道:“青凤,怎么不掌灯?” 青凤从里间出来,手中拿着灯笼,口中轻柔道:“来了来啦。” “你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惫懒了。”徐行抱怨了一句,继续拿起书苦读。 青凤自修炼中打断,不满地撇了撇嘴,将灯笼重重放在桌案一角,橘黄色的灯光如水绵延开来。 “公子……” 正在这时,外间风萧声动,一道人影快速掠过,女子的轻唤声响起,这声音柔和回环,带着说不出的妩媚。 徐行抬眸而视,神念之中却是看到门外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在门外徘徊,如玉莹然的脸蛋儿上,流露出急切之色。 “青凤,去将外间女子领进来吧。”徐行吩咐道。 青凤闻言,转身离去,未几,引着那女子前来。 “奴家绛雪见过徐公子。”绛雪盈盈施了一礼,俏声说道。 “你来我这里所为何事?”徐行掩卷一旁,清冷目光审视着绛雪,见此女丽色天成,温柔静默,眉心一点玫瑰色朱砂,映照的白玉肌肤莹润生辉,此刻感受到徐行目光注视,微微垂下螓首,含羞带怯,妩媚多情。 “公子,绛雪是为昨夜之事来和公子道歉的。”绛雪抬头悄悄打量着徐行,见徐行目光投来,连忙闪避开来。 徐行沉吟道:“昨夜之事,你也是无奈,我并没有挂在心上。” “公子……总归是奴家未经允许,窥视公子。”绛雪樱唇轻吐,低声说道:“公子这边若短了什么人侍奉,奴家愿意为公子穿衣叠被,端茶送水。” 说到最后,抬起一张温柔明丽的俏脸,目光楚楚地看着徐行。 听了这话,青凤脸上顿时现出警惕之色,恼怒道:“公子已经说了,不在意了,你这女子好不知羞,还在这里夹缠不清……” “青凤。”徐行皱了皱眉,清冽目光睨了一眼青凤,转过来看向绛雪,清声道:“你是草木生灵,虽已吸取日精月华化形而出,但须臾离不得本体所在,徐某在此地借住不会太久……” “公子,绛雪就是在上清宫侍奉你啊,只是看您身旁的青凤小姐似没侍奉过人……”绛雪说到此处,似感知到青凤已在爆发边缘,就住了口,目中宛有星光荡漾,惊喜道:“原来公子是有长期收留绛雪的打算吗?” 徐行抽了抽嘴角,一时发现,自己竟有些无言以对,自己方才是否下意识对绛雪有着一丝若有若无好感,当然他自家知道,这决然无关风月,可能因着前世影视剧影响。 二世为人,童年映像其实早已模糊,眼下对其还存着一些,还是因人后知后觉提及片头曲的演唱者来历不凡? 似感觉一股威严冷漠的意志隔着无尽时空俯瞰而来,这些想法,转念而逝。 徐行看着绛雪,沉吟道:“十步之内,必有芳草。绛雪姑娘兰心蕙质,若让你为婢,岂不是委屈了你?” 此言一出,青凤芳心涌起喜悦,心道,就知道老徐不会收着花妖。 然而绛雪似察觉到徐行语气中的一丝松动,喜道:“不会委屈,能够侍奉公子这样神仙人物,uu看书 w.ukanshu 是绛雪的福分。” 徐行眸光流转,隐隐明白了些什么,“这世界,其实不仅是此方世界,单以草木花草而言,修炼化形要比飞禽走兽难上许多,绛雪本体是耐冬,能修炼出一丝精魄,恐怕也是日夜受了崂山派道人修炼的气机滋润,才孕出灵性。” 后世曾有人笑谈,说见过狐狸、老虎、豹子成精的,为何没见过蔬菜修成精怪,如番茄、土豆,黄瓜成精,原因就是这些上午发大宏愿修炼得道,下午就被人做成了饭菜。 这在树木身上道理也是一样,未等开始修炼,就被樵人砍伐,做成了家具。 其实真正原因:一则是无中生有,灵性难蕴;二则是草木难移,随风漂泊。 徐行沉思道:“既绛雪有向道之心,渡她一渡,也未尝不可。” 心存此念,就对低眉顺眼的绛雪道:“绛雪,你既愿意奉我为主,以后就需刻苦修炼,以求早日得道!草木精灵,以气凝神,日精月华固体,至于采补凡人阳精,那是邪道……待到你真正日中显化,生如常人之时,自可不再受本体牵累!” 绛雪闻言,秀美绝伦的脸蛋儿上现出喜悦,“多谢公子成全,绛雪还有一事恳求公子。” “哦?”徐行目露疑惑,道:“但言无妨。” 绛雪道:“绛雪还有一义妹,名唤香玉,也愿侍奉公子,但香玉妹妹她唯恐冒昧,惹公子生厌,因此还请公子恕罪。” 徐行一时默然,叹了一口气。 青凤不满地囔囔道:“一个还不够,还来两个!气死本公主了。” 第52章 时也,命也,运也(感谢书友冰雪清风的10万… 徐行终究还是答应下来。 没过多久,一个身穿白色绣裙的女子随着去而复返的绛雪进了屋中。 灯下,橘黄灯光温和静谧。 那女子冲徐行深施了一礼,方将秀丽螓首抬起,一剪秋瞳,春水盈盈,毫不畏怯地打量着徐行,心中却不住暗思:“绛雪姐姐说,住此庭院的公子,是什么道行不凡的高人,非要自荐为婢,依我看,还不如黄……” 正胡思乱想之际,对上徐行一双清冽沉静的眸子,心间不由微震,一道如金石击打玉磬的声音在耳畔次第响起,清朗悦耳中隐见一丝若有若无的冷峻峥嵘,“你就是香玉?” “呀,”香玉错愕而惊,连忙垂下头来,长长眼睫轻轻颤抖着,颤声道:“正是奴家。” 芳心却不自觉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欢喜,雪姐并不欺我,果是一位神仙人物呢。 徐行皱了皱眉,似对香玉的痴痴反应有些不喜,“这女子反应迟迟,能伺候人?怕不又是一头青凤?” 青凤在一旁闷闷不乐坐着,虽不知徐行心头腹诽,但仍时不时瞪目徐行,心里碎碎念:“老徐这般爽快答应,是不是觊觎着人家姐妹美色?毕竟是花妖,还是国色天香的白牡丹……可,自己一点也不差呀。” 徐行沉吟半晌,凝声道:“我这里并无太多规矩,你只需恪守少言多行即可,至于食气修炼之道,有余暇时,也可传你二人。” 绛雪闻言,拉过一旁偏头偷偷观瞧徐行,一副神飞天外、霞飞双颊样子的香玉,感激道:“多谢公子垂怜。” 徐行神情顿了顿,也没再说什么,重新落座,拿起案上书卷静静读着。 果然,读了没大一会儿,一股馥郁清宁的茶香就从一旁飘过,徐行心头暗暗赞许,这都根本不用猜,要是青凤,想都不用想,只会道,老徐,我渴了;老徐,我饿了;老徐,我想吃梨子、烧鸡。 无怪乎狐仙青凤之名,后世鲜有人知。 正在出神之时,“公子,请饮茶。” 香玉微微欠身,一剪秋水盈盈如水,嘴角噙着一丝浅笑,半截欺雪赛霜的藕臂伸来,双手奉上蓝底白瓷的茶碗,热气腾腾氤氲,似等着徐行来接。 “放那吧。”徐行撇了一眼香玉,随口说道。 香玉怔了一下,将茶杯轻轻放下,静静退到一旁,抿了抿嘴,竟有些气闷。 “狐狸精!”正在打坐修炼的青凤远远见到这一幕,低声囔囔道,但猛然醒觉,这话似也把自己骂上,悻悻然地吐了吐舌头,收敛心神,继续修炼。 就这般,伴随着纸页的刷刷翻动声中,橘黄色的灯光渐渐泛淡,夜色宁静而逝。 …… …… 三天时间倏忽而过,这一日,徐行正在庭院中和黄生叙话,青凤也站在一旁,做着婢女侍奉之状。 “黄兄今日气色不错,可是有了喜事?”徐行打量着黄生,心头暗道,上次见这黄生时,还觉中气不足,这时竟满脸红光,真是奇了。 黄桢笑道:“我最近夜夜苦读,竟觉经义突飞猛进,故而形色于外。” “原来是这样,那我提前恭祝黄兄了。”徐行恍然道。 黄桢叹了一口气,感慨道:“科科不中,经年蹉跎,黄某已无颜回胶州老家,甚至在同年中也受着一些闲言碎语,唯有慎之兄,待我如常。” 他看出徐行待他态度,虽然清淡如水,但从来一如既往,心中念着,或这就是圣人曾言的君子之交? 徐行微微一笑,道:“黄兄,切不可生这样愤平心思,趋利避害,踩低捧高,人性如此,本就寻常……昔年苏秦未遇,归家时,父母憎,兄弟恶,嫂不下玑,妻不愿炊。然衣锦故里,马壮人强,萤光彩布,兄弟含笑出户迎,妻嫂下阶倾己顾……自家骨肉尚且如此,况区区路人?” 黄桢闻言,虽不知苏秦是哪一朝之人,但这故事装逼打脸,天然充满代入感,竟目光悠远,一时神往。 这世界历史其实也有类似人物,只要人性不迁,此类事,绵绵如缕,杜之不绝。 见黄桢深思,徐行也感慨:“天不得时,日月无光;地不得时,草木不生;水不得时,风浪不平;人不得时,利运不通。黄兄,一时时运不济而受挫,切莫心怀愤世嫉俗之心。” 这其实也是委婉告诫黄桢,心存愤愤,来日科场下笔不自觉落在文中,就可能为考官不喜而黜落,那时才是欲哭无泪。 “时也,命也,运也!”这时,uu看书.uuns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一个面相稚嫩的道童自月亮门洞缓缓走来,目中带着一丝惊叹,“徐道友一言道破天下盈缺之事,这样真知灼见,让人感怀。” 来人正是清微,目光含笑地看向徐行,徐行之论并非仅仅是悲观腐朽的宿命论观点,而是透着人生在世,富贵不可尽用,贫贱不可自欺,听天地循环,周而复始的道理。 徐行望向来人,起身,拱手道:“原来是清微道长。” 说着,脸色就带着一丝疑惑,“道长不是在闭关行功吗?” 清微笑了笑,道:“道友再看,这只是我一缕神念借云符所化。” 徐行闻言,目露讶色,“原来清微道长,已踏入了那一步?” 能够分出一缕神念,借符箓短暂行走,这就是元神手段了。 “还差着一些,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清微摇了摇头,不过并没有多说。 所谓境界高出一丝,就高到没边儿,越近元神之境,越体会着自己师父那般天资,在阴神之境还停留着如此长时间,是如何平常了。 清微也不废话,直接道明来意:“家师和道友约定之事,可以启程了。” 说着,从手中拿出一道沉香玉符。 “此物是我崂山嫡传弟子的法印信物,家师已用手段截留道友气息在里,你可以此为凭,出示给田朝宗。” 徐行点了点头,上前郑重收了。 这时,黄桢见二人叙话之间,隐透露徐行有事在身,将要出行,他倒也不多停留,和徐行道别一声,就在青凤的相送之中,施施然离了庭院。 第53章 8爻蟠龙 待到青凤回来,徐行叮嘱几句,就取了青女宝剑,离了玄渊观,穿街过巷,施着法力,没有多久就到了楚王下榻的行辕。 一辆装饰精美的马车上坐着御者,由着近千甲士护卫着,锦衣侍卫更是远远放出二三里外,防着闲人窥伺车驾,马车四周还有十余或执团扇、或捧香花、或掌拂尘的仕女和宦者。 雪白石狮旁,田朝宗手执银丝拂尘,目光微眯,抱胸而立,这时长公主和小郡主还未出来,此人主要等待崂山派。 宁周公主,在凡间身份再是尊贵,还不值当崂山派出动一尊元神真君鞍前马后相护,来一金丹真人正合适。 “也不知崂山派了哪位道人前来?”田朝宗眸光流转,思索着。 三天前,崂山那位李真君他已见过,据调阅的青羊宫密谍载明:“其人一生共收徒五人,四男一女,二人陨于金丹三灾,一人久在崂山上清宫听用,剩余二人这时都在玄渊观……想必,前来的不是清微就是凌虚。” 天下九州,仙道各宗,除非遁迹山林的散修,凡金丹真人都在青羊宫挂了号,归档建籍,记述生平。 青羊宫国师一脉,自八璟而出,但道法特殊,因为二百余年前扶着龙庭,国师刘基一跃而入天仙境,而青羊宫背靠大周朝廷,不同于其他各仙宗弟子碰到一个修道种子,或坑蒙或拐骗。 青羊宫自落榜的举子中择选修道种子,纳入门墙,扩充自己一脉势力,又兼之自身道脉根基和龙气勾连极深。正是应了“六扇门中好修行”那句话,弟子修为进境迅速,势力庞大,遍布州府。 其他仙道各宗诟病着大加指责之时,是否恰着柠檬,这谁也说不了。 当然没有士林之人攻讦,几乎不可能,但青羊宫一脉和历朝勋贵一样,已然是大周立国之基,缓缓削弱尚可,骤然连根拔除,不说书生意气、痴心妄想,这就动摇国本。 实则,历朝历代勋贵阶层,纵然开国太祖有一些清洗,最终也是与国同休结局,这在某朝,自下而上,清洗那样酷烈,屠龙术四下传,手把手教造反,可……这就不能多说。 “听说昆虚宗,甚至有元神真君为了收一弟子,竟使出那种赚人上山落草一样的绝户计谋,实在让人不耻!”田朝宗想着道宫之内,一些甲级密档中记载的秘闻,简直骇人听闻。 不过,这都是田朝宗立场,其他仙道各宗,当然是叱骂青羊宫为人鹰犬,打压同道。 理念不同,互指异端,这就不必多说。 这时,远处巷口转过一个戴秀才头巾,着落拓青衫的少年,其人长身玉立,按剑而来。 “来者何人,站住!”见来人虚按腰间利刃,气质冷峻,睥睨四顾,顾盼自雄,一个锦衣校尉心头一突,以是歹人,连忙喝止道。 徐行立定在丈许之外,目光平静而视,拱手道:“玄渊观徐行,应约而来,护送长公主车驾。” 锦衣校尉闻言,回忆了下,似有这么回事,脸上警惕之色稍减,道:“可有信物?” “嗖……”沉香玉符脱手而出,柔和法力轻送,落在锦衣校尉手中。 其人翻来覆去检视三次,就抱拳道:“道长稍待片刻,我去禀告田大人。” 徐行微微颔首,负手等着,好整以暇。 “此间龙气之盛,右手灵宝碎片都蠢蠢欲动,我甚至还需分神镇压,也不知青铜碎片吸食龙气,会被人看到不能。” 在徐行看来,在这个存着天仙大能的“聊斋”世界,这枚青铜碎片已然是他成道之宝,可依可持。 唯一让他无奈的是,神器自晦,择主有着门槛,不会一下子将所有底细透露给他。 这时,校尉去而复返,脸上带着恭敬,双手奉上沉香玉符,道:“道长,田大人请您过去。” 这锦衣校尉深知凡道人修为有成,可以驻颜不老,这下核对了身份,并不以徐行面相青稚而生丝毫轻视之心。 徐行伸手接过,态度矜持着也不道谢,向远处楚王行辕之前不疾不徐走去。 锦衣校尉反而觉得这样疏离冷漠,才是道人风采,继续按刀巡视了。 田朝宗细细打量着来人,目中现出一些疑惑,心道,“来人怎么仅是通法道行。” 对于崂山派这样敷衍态度,心中就有些不悦,但好在并不是什么要紧事,崂山派出人象征意义居多,朝廷自有青羊宫的四位金丹真人跟随,就不指望崂山派保护着长公主。 因此,本来不喜,这样更连客套就懒得客套,再次确认法力气息和刚才沉香玉符一般无二,沉声道:“徐……徐行是吧,一会儿,uu看书ww.uukanhu 你骑着一匹马跟在长公主后,若有道术惊扰,可以出剑示警。” 说着,不自觉看了徐行腰间的宝剑,就是皱了皱眉,“连法剑都未祭炼的嫡传?这崂山轻慢态度,还真是掩饰都不想掩饰!” 念及此处,心思有些冷冽,“待到八爻蟠龙法台筑成,龙气镇压青、兖二州,贫道等你崂山前倨后恭!” 徐行点了点头,对于田朝宗的冷淡态度也不以为意,眼前这人是一位元神真君,自有傲视于他的资本。 二人相看两厌,自然再也无话,徐行站在一旁,接过一个军卒牵来的枣红色骏马。 这时,大门里传来一声尖细声音,“公主殿下驾到!” 一群穿着华服的宦者、仕女如众星捧月一样,一个着素色宫装长裙的妇人在人搀扶下,来到廊下。 此女三十许年纪,身材窈窕,气度雍容,因是要祭拜亡夫,就着素服,不施粉黛,但虽素面朝天,但眉似刀裁,肌肤莹然如玉。 不远处,还有一个小小少女,眉眼清丽,头上扎着环髻,此女相貌倒称不上绝色,而且脸颊还有些粉嘟嘟婴儿肥,但淡淡柳眉之下,一双柔柔弱弱的眸子,却好似云烟成雨,潜藏着金陵六朝古都的灵秀之气。 “娘亲……”见外间这么多人侯着,小郡主南宫雨穗似有些怕生,拉起笠阳长公主的袖角,似在找手。 笠阳长公主反手握住了雨穗的小手,以示宽慰,面色端庄娴静,正要拾阶而下,和女儿登上马车。这时恰看到手揽马缰绳,转过头来漠然而视的徐行,不由轻“咦……”了一声。 第54章 连城 徐行也是回头望去,目光凝了凝,心道果然,但这时也不会上前打招呼,只是脸色冷漠,再次装作不认识一样。 “娘,怎么了?”南宫雨穗心思敏锐,见长公主怔了一下,就低声道。 这时,还未离去的田朝宗,正默默以神念警惕着四周,闻听这轻咦,也将疑惑目光投来,可还未等转化成狐疑。 就听笠阳长公主清声道:“本宫忽然想起一物落下厢房中了。” 这时,旁边一个老嬷嬷道:“殿下,什么落下了,奴婢这就去拿。” “哎,不必了。”笠阳轻叹了一口气,拉着雨穗的绵软小手上了马车。 “起驾!”一个宦者尖细的声音响起,马车辚辚而转,在大队甲士、仕女、宦官的拱卫中向前行去。 马车之内。 笠阳拿出香囊,捏着一角,似是在沉湎着往事中,抬眸之际,从车内显影铜镜中看到马车之后,那骑着马亦步亦趋的少年,皱了皱眉,暗忖:“原来,这人是崂山仙宗的道人。” 不知怎么,目光突幽幽郁郁,心口微痛,却是想起了驸马,“皇兄说你是海外仙人打入我大周的棋子,存着叵测之心,离间天家骨肉,对本宫……也是虚情假意,可本宫从未怀疑过你。” 说着,眸光低垂,一股缱绻哀思萦绕相寄在手中的香囊之上,“世间男子,大多心气高傲,若非爱……爱煞到了极致,岂会作妇人样,为妻子作织绣呢?” 当时风气,说人像女人,就是骂人一样。三国中就有诸葛为激司马懿出兵,以女装相赠,在此界差不多也有类似历史。因此,风俗相继绵延,脾气暴烈者或拔刀相向、血溅五步,浑然不似后世……鸡你太美。 笠阳收回心神,再次看向徐行,心下微动,清声道:“孙嬷嬷,这壶御酒给崂山的那位道人送去,以谢其鞍马相护之情。” 孙嬷嬷应了一声,拿过一壶御酒,到外间就去唤徐行。 徐行接过御酒,错愕了一下,前日才听李伯言津津乐道御酒的美妙滋味,眼下就给安排上了,心中也有些欣然,微微拱手道:“徐某足感殿下盛情。” 车内,看着铜镜**手施礼的徐行,雨穗性情虽柔弱,但心思慧黠灵动,抬头就问,“娘亲认得那道人?” 笠阳长公主点了点雨穗的小脑袋,轻声道:“正是前日娘和你说的那人,对了,你莫要和你二皇兄说!” “怎么会呢,皇兄若知道,恐怕赐的就不是御酒,而是毒酒了。”雨穗糯声说着,柔弱的眸子似起了一层水雾,幽幽道:“虽然二皇兄表面对雨穗礼遇亲近,但雨穗知道,二皇兄实际并不喜欢雨穗,其实……也不仅是二皇兄呢。” 少女正值豆蔻之龄,心思纯粹敏感,对大人善意恶意都清晰感知着,暗蕴心中,深深潜藏。 笠阳长公主初始听着,心头不悦,还想出言呵斥女儿不要背后乱道亲长是非,听到最后,终究默然无言。 …… …… 济宁·苍岚山 此地青山连绵不绝,松柏四季常青,溪水潺潺过涧。 这样依山带水,灵机馥郁,就是奇门遁甲所言的风水宝地,又加之占地广阔、方圆百余里。故而成了济宁县乡绅大族,择选祖先亡灵安息之所的首选。 因着一来笠阳长公主不喜铺陈,二来济宁历任知县上任前都仔细打听过南宫一族旧事,怕犯了朝廷忌讳,笠阳长公主若因旁事而来还好,眼下拜祭这样的一个敏感人物,就不敢迎接。 好在,苍岚山离着济宁西去二十余里,挨着济南府也近,长公主车驾不必在济宁县停留,倒免了一些尴尬。 山路狭窄,青石成阶,大队车马于是停在山下,近千甲兵则是散开,沿着长长山道警戒,长公主和小郡主也在仕女、嬷嬷的搀扶下,拾阶而上。 徐行身形落在最后,按剑四顾,虽神念不能探察的太远,但也能感知着四方虚空,有四道飘渺高远的气息蛰伏。 “许是朝廷青羊宫的道人?” 徐行心头暗道。 但此刻他是代表崂山而来,也不怎么在意。 一边欣赏着山间景致,一边向上行着,身在幽静山林,不时传来鸟啼虫鸣,不觉神思旷远,不知不觉,就向上行了有两刻钟。 然而,这时突听到一声尖细的呵斥在前方之处响起,“哪里来的闲杂人等,还不速速退避!” 这时,甲叶碰撞声响起,uu看书.ukashu 却是一众锦衣侍卫闻讯向事发之处聚集。 原来,苍岚山半山腰处有一方宽敞大石台,石台一角供奉着弥勒佛石像,据说很是灵验,因此多有信男善女上山进香,当然也有趁机赏玩山林景致的想法。 徐行听到声音,也不禁移步向前,未有多久,跟着来到长公主身后,看着远处,果然乱糟糟一群人,在一个宦者的引领下,被一群持刀的锦衣侍卫围着,神情畏怯,瑟瑟发抖。 这时,一道阴阳怪气的公鸭嗓声音响起,“你们是济宁县哪个衙门的官差,为何拦住本公子的去路?” 却见一个华服公子跃众而出,面带阴沉厉色,点着手指喝问,这公子脸型狭长,眼睛稍小一些,五官给人以獐头鼠目之感。 旁边的健仆,一时间也道:“我家王化成公子是济宁大盐商王天寿王老爷的儿子,王老爷可是济南知府的座上客,惊扰了王公子,你们吃罪的起吗?” 仆役毕竟见识低微,还以为是寻常官兵,也就跟着喝问。 盐茶向来关乎民生,盐商自也是富甲一方,在官府都有着极其强横背景。 而在这时,“奶娘,那些凶神恶煞的,都是什么人呀?”熙熙人群之后,一个披着红色大氅的少女,对着一旁的中年妇人轻声说道。 少女蛾眉秀美,容颜殊丽绝伦,恰如盛世美颜,一颦一笑,惊艳时光,温柔岁月,尤其里间穿着素衫藕荷色襦袄,外间却披着火红大氅,下摆流苏垂至足踝,其女风姿神韵,宛若一株绽得明艳的芙蓉。 却是史孝廉之女,连城。 第55章 倭踪 苍岚山·半山腰处 连城和随身丫鬟以及奶娘躲在人群之后观瞧着,脸上倒未有多么害怕。 此女生在殷实之家,读过不少诗书,而且其父又是孝廉,知道官府应不会无故拿人。 奶娘姓蔡,虽上了年纪,眼角有着皱纹,但养尊处优,身材合丰,气质端娴,想来年轻时也是一位佳人,大户人家公子小姐的奶娘,自是仔细挑选过的。 蔡氏小声道:“不知,不过依老身之见,多半是贵人。” 为首男子面相阴柔,锦衣华服,言谈之间目无余子,不自觉带着天然的优越,这样豪仆,非是一般大户能够拥有。 当然,此刻谁也未联想到那是宫中宦者,在这个能闹出皇帝家的金扁担笑话的封建时代,除非官宦人家,一般人很难凭着蛛丝马迹,联系到宫里去。 这边厢,笠阳长公主皱了皱眉,就有些不悦,还未等说什么,一个着飞鱼锦袍的将军,已来到身前,垂下了头,道:“殿下,卑职办事不周,未提前封锁山林,还请殿下责罚!” 见贵人半晌无言,心头已然惊惧万分,道:“殿下,卑职这就派人去驱逐。” 笠阳面色正在思索,劝止道:“且慢!” 锦衣将军闻言,连忙站住,就听笠阳叹了一口气,说道:“济宁之地,驸马生于斯、长于斯,不远之人,皆是他县中桑梓父老,本宫岂忍心驱逐呢?” 徐行旁观这一幕,暗暗点头,不管长公主之言到底存了几分真心,但却是高明许多。 一旦传扬出去,这在未来济宁县志,说不得就要被记上一笔,“……笠阳通达,时人德之。” 果然,听了这话,那锦衣青年脸生敬意,连忙将这话向喧闹的人群传达了。 虽不会再行蛮横驱赶,但也必须让其先在一旁等候长公主通过。 那边,王化成正不服不忿理论着,忽听到一声沉喝,“公主殿下有命……” 后面话就没有听清,只觉脑袋嗡嗡响,嘴唇哆嗦着,“公主……” 那宦者冷笑不止,对身旁的侍卫喝道:“先将这狂悖之徒监押起来,之后送给济宁县衙!” 若非顾及长公主怪罪于他,方才这人那嚣张之言,就是取祸之道。 两个持刀侍卫就上前推搡,王化成猛然惊醒过来,心头惊惧,脸色苍白着道:“大人,我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贵人。” 这时,急切间又看到一旁目瞪口呆的仆役,心头就涌起一股怒火,一脚踹向仆人,急中生智道:“都是这刁奴狗仗人势!” 但是这时,身形魁伟的侍卫已按住了王化成。 那宦者看着这滑稽一幕,也有些头疼,只是交给济宁县衙,又没说问罪,这人也太过蠢材,见再这样闹下去,自己都要吃挂落,无奈道:“堵住他的嘴,别让他大吼大叫,惊扰了殿下。” 远处,看着这戏剧一幕,“扑哧……”连城少女心性,娇憨可爱,既忍俊不禁,就笑出了声,片刻似觉得不礼貌,连忙以手帕掩了檀口,眼睛左右打量,见周围没人注意自己,而且不乏一些人,脸上露出不厚道的笑意,方垂下秀美螓首,掩口手帕轻轻颤抖着,似还在窃笑? 笠阳长公主在不远处,看着这幕,无奈摇了摇头,对徐行轻声道:“道长,你也去看看,莫要出了什么事。” 说着,在仕女、嬷嬷的相护中,向上行去。 徐行点了点头,并不多言,就向事发之地走去,这时王化成和所带仆人已被制服,按在地上,脸上都是灰尘。 徐行凝眸打量了下,沉静声音带着一股安定惶惶人心的力度,“公主殿下宽厚,不记你方才出言无礼之罪,你若再嚷嚷,可就说不定了。“ 若非其人态度前倨后恭,甚至之后失了体度,也不会成了笑柄。 不过,不卑不亢,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 见王化成平静下来,嘴里也不再囔囔,这是听进了话,徐行就道:“放开他吧。” 两个侍卫闻言,放开王化成,王化成站起身来,灰扑扑的脸上还带着事后余悸。 徐行淡淡撇了一眼,正待转身离去,忽而眼前一眯,顿住了步伐,目光投在连城所在的方向。 远处,连城看着人群中突出了一个年轻人,气度凝然,腰间按着宝剑,本来还疑惑这人是谁?看宦者和军士对其应诺,身份似不凡。 恰在这时,徐行冷峻目光投来,清冽刺骨,如刀一样,连城心头一跳,连忙低下了头,不知为何,呼吸忍不住急促起来,“这人好生无礼,怎么盯着自己看?” 徐行对不远处的宦者,虚指着连城身后的山坡草丛,沉声问道:“那里可提前布置了警戒?” 宦者一脸懵然,惊讶道:“怎么可能?我们若提前布置人手,就不会……嗯?” 这时,突地猛然惊觉,脸色刷的煞白,uu看书 .uanshu“是刺客!” 连城身后是一个梯形的斜面山坡,草木繁盛,蒿草深深。 其时,已近正午,冬日阳光自南而来,一柄弧形刀光反射,正被徐行捕捉。 深深草丛中,此刻潜伏着一队灰衣的蒙面武士,身上披着枯草蓑衣,远而视之,几乎和蒿草浑然一体。 当前匍匐着一人,面上涂抹着草木灰颜料,手按一柄黑色倭刀,凭借着人仙敏锐直觉,似感应到了气机中不寻常,低骂道:“八嘎!” 知道行迹已然暴露,但这人心头还有些奇怪,明明自己这一队三十人受了上师法印,怎还会被中土道人法术探查到? 原还想等下山之时,对方护卫心理松懈时再猝然发动袭击,掠人而去,眼下却等不得了。 “蹭蹭……”一柄柄弧形倭刀迅捷抽出,出云国的倭人如捕食的野兽一样,骤然暴起,三人一队嘶喊着向人群杀来。 因为这些出云国武士带着秘密任务而来,泰半都是人仙修为,数百米距离,几乎一眨眼就杀到。 “啊……” 一道女子惨叫声响起,身后不远处随行的丫鬟小兰,就被刀光一劈两段,连城这时闻声下意识扭脸看去,数滴鲜血飞溅而来,恰恰落在苍白如玉的秀丽脸蛋儿上。 白皙如玉的脸颊肌肤,顿时上染斑斑点点血珠,兼之柔弱目光中,那一丝猝不及防的惊愕,竟有一股说不出的惊心动魄之美,让人窒息。 那倭人面纱后的狭长眼眸,都是为之失神半晌,继而放出淫邪之色,探手而出,竟暂止了杀心,打算掳掠连城。 第56章 从长计议 那倭人猿臂轻舒,正要向小脸煞白,目光惊惶的连城抓去,忽然一股剑气凛然而至,心头就是一寒。 噗嗤! 剑刃斩来,虽手臂下意识往后缩,但仍是慢了一步,闷哼声响起,左臂被利剑削断,落在地上,溅起了尘埃。 连城这才反应过来,“呀……”一声,虽是心神震撼,但一时却未发出尖叫,只是脸色苍白,目光惶急,似受惊的兔子一样。 徐行见连城呆在原地,皱了皱眉,心道,这女子僵立在原地,是被吓傻了?都不知道往后逃么? 他却不知连城闺阁小姐一个,见贴身丫鬟死在自己身前,血溅脸颊,一时都没有晕去,已殊为难得,此刻脑海一片空白,只剩来自本能的害怕。 好在此刻那方才被人群冲散的蔡氏奶娘,已勉强平定了些心神,向连城小跑来,“小姐,快跑!” 这时,人群惊慌四散,不乏一些青壮,将体弱的蔡氏撞的七荤八素。 而那受伤的倭人,疼得浑身颤抖,哇哇大叫着,用右手和牙齿撕破前襟衣衫包扎左臂伤口,两个倭人也察觉到了徐行上前,目露凶光,执刀杀来。 二人目光都是狠辣非常,似根本没有看到连城一样,双手握刀,劈斩而下。 徐行冷哼一声,随手揽起连城盈盈不足一握腰肢,运极法力,右手横剑而斩,莲华一样的灼灼剑光,向二人脖颈儿斩去。 二人饱经厮杀,几乎出于本能,臂成弓形,竖刀格挡,然而,金铁交击声响起,一人惨叫,顷刻刀断人亡! 另一人似是人仙,并非单纯抵挡,而是横刀之间,使出“叠浪三重”震劲手法,故而抵消了泰半攻势,人则趁机飞退二丈远处,脸上黑色面纱顿时被残留剑气划破,垂落而下,露出一张冷漠凶狠脸孔,淡淡血痕自眼下过鼻而至唇角,平添几分狞恶。 见此,徐行凝了凝眸,暗道,人仙果然难对付。 道人以通法修为,一般最多对上三位人仙围杀,再多就要飞身而遁,但人仙都是万里挑一,一身艺业惊人,妙之绝巅,常人将武艺练至登峰造极,谈何容易? 可徐行神念感知而过,周遭正和军卒交手的竟有十几位之多,这怎么可能? 还有,朝廷的金丹真人呢?为何袖手而视,还不出手? 正思索之际,突然抬头向遥远处群山万壑掩映处望去,顿时面露惊容。 那里四道气息正和一道玄妙带着一丝飘渺的气息相持,仙道交锋,就有气机牵引。 元神真君! “须贺君,替我杀了他!”那断臂的倭人此刻已包扎好,目光怨毒地看着徐行,阴沉湿冷,如蛇一样,握刀的右手都在微微颤抖。 “蠢货!”须贺由三怒骂一声,但目光却凝重非常,精神不敢松懈半分。 眼前这人身上有着法力,若不是上师临别种下的法印,可豁免道法加身,他也不敢贸然对上。 一个闪光术糊脸,失神一瞬,就是尸首分离的下场! 大喝一声,“此人难敌,柳生君、春田君速来!” 本来正和侍卫厮杀的两个倭人闻声,当下弃了敌手,向徐行围攻而来。 徐行眸光流转,就想把怀中女子先扔到一旁,好做厮杀,正要行动,却赫然发现怀中女子已如受惊的小兽般,紧紧抱住自己的腰,俏脸上挂着涟涟泪珠,和一些血水混合。 这时,就如落水之人抓紧了稻草,死也不撒手。 徐行就想以法力震飞此女,但这时经过一番耽搁,三柄裹挟着人仙必杀意志的倭刀,劈斩而下。 徐行沉喝一声,这时也顾不得将怀中女子弃之一旁,至于祭出挡刀,赚的一瞬之机,不论男女,自不屑为之。 身随意动,浑厚磅礴的法力澎拜而出,周匝气流激荡四溢,一手揽住连城,一手执剑尽数削过立身方圆之地。 叮铛…… 三位人仙所使倭刀,都是择选海底铁精融入,百锻打造,对上同为人仙之剑的“青女”竟不遑多让。 但徐行全力催动法力,力中有法,何止千钧?纵是三人将劲力卸散六成,余下落在身上,也是如遭雷击,向四下崩散开来。 七窍流血,耳边轰鸣不停,三人对视,目中皆是带着丝丝震怖,“这人法力为何这样雄浑?” 如斯法力,三人根本拿不下! 一人又想高声引唤同伴来援,但却被须贺由三所阻,“诸君,不要忘了正事!你我拼着玉碎,也当缠住此人!” 那边厢,事变仓促之时,王化成也随着奔逃人群亡命,此人身旁有着几个仆役,人高马大,但遇挡路,皆是狠狠一把推搡开,一路之上,uu看书 w.uukan也不知多少妇孺老幼被其带倒,被人群踩踏,发出痛哼。 弥勒佛像后,嘴角长着黑痣的老管家,颤声道:“少爷,此地不可久留,我们还是逃命吧。” 王化成腿肚子直转筋,面如土色一样,看着下山的狭窄山道,此刻那里正有四五个灰衣人左手执盾、右手握倭刀,抵挡着不停向山上赶来救援的锦衣侍卫。 “你这老夯货,到处都是歹人,哪里逃去?”王化成又怒又怕,骂道:“都是你个老夯货,撺掇着本公子来这鬼地方!” 那老管家听着骂,脸上有些委屈,心道,少爷你不惦记着别人家上山进香还愿的大姑娘、小媳妇,又能来这鬼地方遭这无妄之灾? 这时,王化成突然目光一亮,甚至一时忘了害怕,手指向远处,低声问道:“那是谁家的小姐?” 只见王化成目光落处,远处一青衫男子揽着一个红衣大氅的少女,二人身形在半空中飞舞,红衣少女裙裾翩翩,璎珞流苏,随风周摇,其中风姿神韵,让人心旌摇曳,不能自持。 王化成嫉妒道:“这人艳福不浅,竟能拥着如此佳人!” 管家看了一眼,笑道:“少爷,那是史孝廉之女,连城,少爷可有感兴趣?” “原来是史老鬼的闺女?这老鬼有这样俊俏的女子,上次拜访时,竟不让本公子相见,实在可恨!”王化成脸上现出愤愤,不过此刻看着远处的青衫少年,心头犹疑不定起来。 想起刚刚对方,似是贵人身旁随从? 这是吸取了方才教训,准备回去好生打听一番,再从长计议。 第57章 云渺宫 却说笠阳长公主这边,出云国武士袭来后,笠阳脸色倏变,拉着南宫雨穗的手,在身旁近百侍卫、宫婢、宦者的护送下,一时还无事。 “殿下,贼人来势汹汹,我等护送着您向山上行去,卑职拼着性命,也会保护殿下和郡主周全!”之前的青年将领赵汝翼负着伤,对长公主禀告道。 因这些都是出云国仔细拣选过的武士,在山道崎岖之地,对上难以将军阵铺开的侍卫,更是占据了极大上风。 见周围人越来越少,笠阳深吸了一口气,沉着道:“赵将军,不可!山下原有近千甲士,但碍于山道狭窄,被敌阻挡,你此刻应择骁勇亲兵,配合那位崂山仙宗的弟子,前后夹攻倭人……” “可殿下您这边……”赵汝翼脸色大变,急切说道,尽管知道长公主之言是金石良策,但丢下公主一人在此,此行事成尚可,万一失败,未来朝廷误解自己要只身而逃,全家都得陪葬。 笠阳长公主凤眸转厉,喝道:“何须废话,只管速去!” 说着,将头上发簪取下,紧紧攥在手里,另一手拉住身旁雨穗小手,脸色苍白道:“本宫身具太祖血脉,绝不见辱于倭人之手!” 却是打着事有不谐,自戕而亡的主意。 见此,赵汝翼心绪激荡,双眼通红,这时节讲究主忧臣辱、主辱臣死,此人也不多言,高声唤上一二十侍卫向山下冲击。 其人出身靖安侯府,祖上赵靖随宁周太祖扫荡天下,一生戎马倥偬,自然传下子孙一套上乘刀法,但天下承平日久,将门子弟身在京师金陵繁华之地,意气渐渐消磨。 赵汝翼武艺实则平平,但这时被激发了潜藏在血脉深处的尚武血性,竟身先士卒,舍生忘死,挥刀连杀二倭。 徐行这边局势已渐渐明朗,但听长剑过处,法力激荡,须贺由三等人如破布袋一样吐血倒飞,柳生、春田二倭,更是哇的一声,吐出了内脏碎片的黑血,目光渐渐涣散,显然已经油尽灯枯。 而须贺由三则是强行咽下逆血,颤抖着手自怀里飞快取出一枚枣红丹丸,就朝嘴里塞去。 徐行目光冷沉,看着自己手中的青女,第一次感觉到了此物的不足,“这剑再是称人仙之剑,说到底也只是一柄凡人之兵,若是法剑,曲折如意,一念随心,绝不会和三人缠斗这般久!” 但法剑择选各种灵材而铸,又以地肺之火熔炼,打入剑诀符箓,当然若有金丹真人三昧真火也是一样,之前徐行刚至通法不久,心态还不急切,这时就有了切肤之痛,只觉难以忍受,迫在眉睫了。 “此事过后,必须重铸青女了。”徐行面色冷峻,心头暗暗打定主意。 怀中的连城早在刚才就回了神,但徐行辗转厮杀,并没有理会。 连城这时忍不住抬眸看着救自己的男子,目光凄惶柔弱,“公子……” “别说话。”徐行冷冷打断了连城的话,这时神念探察四顾,正发现赵汝翼带着一队人,朝堵住山道的倭人奋力杀去,顿时明了其意。 身随念动,一手揽着连城,一手提着剑向那堵住山道的倭人杀去。 笠阳长公主这边见形势愈发急迫,身旁侍卫人数也在厮杀声中接二连三倒地,看向一旁的雨穗,正对上一双泛着雾气的柔弱眸子,流着泪道:“雨穗,不要怕,此山,你父亲就在这里,我们一家很快就能团聚了。” 看着笠阳长公主已将尖锐的发簪拿出,抵在自己的喉咙上,南宫雨穗摇了摇头,看声音中带着坚定,道:“娘亲,我不怕。” 然而就在这时,事发突然,一个渐渐接近的宫婢,阴笑一声,一把拉起南宫雨穗的小手,猛地向怀中带去。 “你……” 笠阳脸色大变,嘴唇哆嗦着,但只见那婢女脸色变幻,竟现出一张阴柔绝美的女子面容,“长公主殿下,借小郡主一用!” 说着,此人竟拉着叫喊的南宫雨穗,向一旁的山林蒿草中越去,几下起落,人已渺杳。 “八嘎!是云渺宫的贱人!”一个似是头领之一的出云国武士看着这一幕,心头忿忿,怒骂道。 眼见功劳将成,却被人抢了,这倭人气得哇哇大叫,带着血迹的脸几乎扭曲一处,形如厉鬼。 不远处的须贺由三也看到此幕,虽然同样惊愕,不过脸色要平静一些,在部下搀扶中站起身来,吹了一个铜口哨,尖锐刺耳的哨声顿时压过了厮杀和金铁交击声。 众倭人挥刀一斩,如潮水一样退到草丛。 这时,徐行和赵汝翼也杀了阻路的倭人,和山下冲上的侍卫混合一处。 “走!”八九个出云国武士,都是人仙,一身气息凶悍非常,毫不拖泥带水,转身向背后深深蒿草中越去。 “放箭!”这时,大队军士陆续冲将上来,自然有随身携带着弓弩的军卒,在一个黑脸校尉的怒喝声中,齐齐朝山坡草丛放箭。 “嗖嗖……” 一两声闷哼在远处响起,而后再无动静。 赵汝翼带着一队人拨开草丛,追杀至前,看着脚下高有三十余丈的断崖,uu看书 .ukash 崖底人已变成了蚂蚁大小,脸色就阴沉似铁,道:“是索降!” 这分明是歹人潜藏已久,由于身具法印,又没有被四位随行的金丹真人以法术感知到,而且有着近千披甲执锐之士护送,都以为万无一失,奈何山道狭窄,只能百余侍卫跟随……这一环套着一环,谁知对方这样处心积虑? 不过一个失察之罪,却是逃不掉了,想到此处,赵汝翼心头大恨,连胸口伤势疼痛都忘记了。 突然,一个侍卫上前禀道:“大人,长公主殿下那边,小郡主被抓了!” 闻听此言,赵汝翼眼前一黑,再也忍不住,就是晕了过去,意识昏沉前,心头反复萦绕两个字,“完了!” 好在亲兵见机的快,才没有让其跌落山崖,不过,追敌当中力战而竭,跌落山崖,下场或许还好些? 徐行此处,连城也已回了神,奶娘蔡氏衣服上都是脚印,头发散乱,灰尘枯草乱糟糟的,老泪纵横道:“小姐!” 徐行见此,将连城放到一旁,转身望向长公主那边,目光沉静幽深,心道:“我本以为这伙贼人是为了行刺,不想却是打着掳走小郡主的主意。也是,若是贼人行刺,自然人越少、越隐蔽,越容易得手。” 历来行刺大人物,都不会出动太多人,因为人越多变数反而越大,成算就越小。 只是事前隐匿来历,精密布局,最为关键,古之专诸刺王僚、聂政刺侠累、要离刺庆忌,无一不是如此,事密则成,事泄则败,荆轲刺秦,带着秦舞阳这种猪队友,不失败那才叫怪事! 第58章 残民道贼,天下共诛之! 笠阳长公主心如刀割,这时自也顾不得上山祭拜亡夫,唯一的女儿……也是她的寄托,被歹人掳掠走,万一有个好歹…… “为何不派人去追!”笠阳长公主脸色霜白,颤声道。 这时,似怕受余怒牵连,一时竟无人敢回应,只有一个宦者硬着头皮,小声道:“殿下,下面都是山崖……” 笠阳长公主心头一凉,撕心裂肺地向之前云渺宫女子消失的方向跑去,“雨穗……” 这时忽然抬眸见着徐行,就是怔在原地,然后声音带着哭腔道:“徐道长,还请出手救人!” 闻言,徐行摇了摇头,沉声道:“那女子处心积虑,这时恐怕已逃得远了,我道法低微,去也无济于事。” 其实,也就是不想出生入死,对方明显有备而来,前方若说没道行精深的高人接应,徐行自己都不信! 纵然追上,又待如何?越塔送头? 若是今日换成姐姐徐千雪被抓,他肯定二话不说,再多激流险滩,也要一一趟平。就是青凤,呃,她狐性狡诈,当有自保之道,徐行暗暗道。 其时,玄渊观,青凤拿起漆木案上的烧鸡,笑语盈盈地看着对面的黄生,娇媚道:“让黄公子破费了。” 黄生脸上带着与有荣焉的神色,连道不敢,看着青凤拿起整只,心头直犯嘀咕,“这整整一只她能吃得下?” “阿嚏……” 青凤连忙以秀帕掩鼻,苦着一张雪腻小脸看向漆木案上,那已然不能吃的烧鸡,黄生见此,脸色一变,而后故作洒然一笑道:“青凤姑娘稍等,小生再去买过一只来!” 说着,匆匆忙忙向外跑去。 看着黄生离去,青凤托腮沉思,目光幽离,“这是谁又想我了?老徐?哼,他才不会呢。” “说来我修为尽复,也该回去了。”虽然恢复道行后,她已施展狐族秘密术法报了平安,但家里都催着让她早些回返,否则再要贪玩,就让族中长老亲自来接了。 苍岚山 笠阳长公主闻言,只觉万念俱灰,眼前顿时一黑,在宫婢、宦者的惊呼声中,就要晕倒。 徐行连忙伸手扶了一把,佳人依臂,丝丝馨香萦在鼻间,眉头不由皱了皱,就是屏住呼吸,转为内呼吸。 实则,这和当初拥着连城时一般无二,心猿意马、旖旎心思,在徐行这里统统都是敏感词! 好在,一群宫婢、嬷嬷上前搀扶住了笠阳长公主,徐行神色如常,这才避开一旁。 “此次回去,崂山说不得就要被牵连了。”徐行凝神想着,多少还是有些替李伯言担忧。 原因很简单,本来崂山应该派出的是一位金丹真人,但李伯言却让他随行,这也是李伯言一番好意,可眼下出了事,崂山脸上想必都不好看。 不过,这都是之后事件余波了。 恰在此时,一声声哭泣也在四方响起,同时打断了徐行思索。 这时,一个刚刚哭过一场、眼睛红肿的红衣少女,走到徐行面前,强行镇定着心绪,盈盈福了一礼,道:“恩公救命之恩,连城还未及道谢。敢问恩公尊姓大名?” 徐行愣了一下,这才有余暇打量连城,说来可能没人相信,这是他第一次好整以暇地看着连城。 眼前少女一身红色大氅,脸上还带着若有若无的血污,蛾眉之下,眸光微垂着,但眼睫颤抖不停,许是还未从惊吓中回神? “小姐无需道谢。”徐行淡淡说道:“这样血煞之地,不可久留,还是早些回家去吧。” 连城闻言,抬眸而起,看向徐行,声音弱弱道:“恩公还未道姓名呢。” “徐行。” 徐行轻轻一笑,也不再理会连城,竟然转身离去了。 “哎,”连城轻呀一声,似还有话想说,但这时狭窄山道下,突地跑来一个员外模样的老者,身后还跟随着家丁,但听他呼喊道:“连城,我的儿,你在哪儿啊?” 其实,也不仅是史孝廉一家,其他罹难的百姓家属,听到消息,也都向山上齐齐赶来,一时间,哭声震荡山林,让人心生戚然。 弥勒石像前,一个满头白发老者抱着怀中小孙女的尸身,嚎啕大哭,忽然抬头之间,正看向一副乐呵呵模样的弥勒石像,竟气血上涌,哭骂道:“你这秃驴,若有一二灵验,为何不保佑我家小姿?” 风声拂动,山林呜咽,处身这样环境,徐行感受着,也是神情默然。 …… …… 济南府 楚王听着来人禀告,uu看书 wwuukansh 霍然从书案后站起,脸色阴冷似铁,沉喝道:“到底怎么回事?青羊宫的四位真人呢?崂山派呢?” “殿下,方才郑庆他们传来符信,是海外蓬莱阁一位元神真君出手。”田朝宗上前说道,脸色同样不好看。 蓬莱阁元神真君多习水行道法,青羊宫底蕴不凡,这都很好辨认。 楚王怒不可遏道:“元神真君?为何崂山不察?没有提前示警?” 其实心里对田朝宗多少有一些怨言,但也知道,此人需保护着自己,须臾不离。 虽都言法不加贵人,但那是防御诅咒、道法临身,如果仅仅是凡人武士,龙气根本不会自动抵御,这就需要一位能察查本质的元神真君甄别刺客。 田朝宗语气幽幽,让人心悸,“崂山掌教许是察觉到了什么,有意坐山观虎。” 楚王脸色冷峻,目如鹰隼,只觉义愤填膺,怒道:“朝廷所作一切,都是为了诛杀将犯海妖,为了对抗倭人,为了这沿海百万苍生!崂山不识大体,这样丧心病狂,诚为残民道贼!天下共诛之!” “来人,速派人围了玄渊观!”楚王久在军伍,心思冷毅,字字如刀,这就见着铮铮杀伐。 而随着声声如雷霆而落,楚王头顶抚孕的龙气顿时异动,青蛟睁开一双威严冷漠的眸子,在虚空中发出了愤怒嘶吼。 “不可……殿下,万万不可啊!”田朝宗脸色倏变,拱手相请道。 分明二人对于八爻蟠龙法台的认知有着轻微不同,就起了一些分歧。 第59章 雷厉风行 田朝宗犹豫了一下,仔细权衡将事情和盘托出的利弊,终于咬了咬牙,说道:“殿下,贫道还有下情回禀。” 楚王眼底闪过“果然”之色,暂且唤住了传命之人,“道长但言无妨。” 田朝宗端容敛色,却是伸手封锁了二人谈话方圆丈许,这才将关于八爻蟠龙法台的机要尽数告知。 楚王听完之后,眼眸冷光闪烁,沉吟稍许,道:“传孤之令,围了玄渊观!” “殿下?”田朝宗心头大急,自己明明将关节要害点出,楚王怎地还如此莽撞? 目送传令之人远去,楚王才冷声道:“孤并非是要派人灭了玄渊观,只是南宫郡主被贼人所掳,玄渊观出动弟子护送不力,难辞其咎,若一日不将郡主救出,给孤一个交代,玄渊观外之兵就一日不撤!” 田朝宗心下恍然,放下心来,可转念一想,忽然惊觉,方才楚王是不是一开始就有此意,故作愤怒姿态只是为了套自己话? 念及于此,田朝宗目光深深,暗道:“这些人主虽不可修法入道,难有丝毫法力,寿元也不过区区百年,但心计谋算,却非是我等道人可比。” 正在这时,一个面色冷峻的黑衣侍卫,捧着一封火漆密封的书函在外间求见,“殿下,京师贺先生急信。” 楚王愣了一下,暗道:“京师出事了?” 贺文镜是楚王谋主,楚王离京后,就一直在金陵主持大局。 其人少年时才学出众,十七八岁就中了举,然年轻气盛、恃才傲物,因显露才学和同年结怨,被人雇着地痞无赖打残了一条腿,故而再也入不得仕途,后来几经波折,得了楚王赏识,引为心腹。 贺文境心思阴沉,善于权谋,是楚王的得力臂助。 楚王传人进来,接过信函,正要烧开火漆,犹豫一下,这时正见田道人已知情识趣地悄然离开书房。 再不迟疑,检视完火漆封口,见完好无损,方烧漆拆开,展信阅览罢,脸色顿时阴晴不定。 “戾太子卒,遗腹子钧接得华阳宫,由俞贵妃照顾,官家甚怜之,自景仁宫回返,对于昔年之事,似乎颇有悔意……” 信并不长,只有寥寥几句话,但楚王目光幽幽,心头则是凛然,“一襁褓之婴,还能翻什么浪?” 戾太子宁元是已故孝惠皇后的嫡子,早早被立为太子,但年长之后,性情偏激、冲动易怒,虽屡屡触怒周帝,但都念及孝惠皇后之情没有废黜,最后不想竟丧心病狂,受奸人挑唆,起兵弑父篡位,可即使这样,仍只是圈禁景仁宫十余年收场。 和历朝历代到了中晚期一样,大周旁系宗室枝繁叶茂、子嗣绵延,而皇族嫡支却凋零寒酸,周帝也是子嗣艰难,一生所出,中途夭折不提,再除却陆陆续续出阁的公主五人,以及最小的公主是俞贵妃唯一所出的清河公主。 余下成年诸藩,尤以楚王宁钰最为年长,姊妹排行第四,其他如祁王、信王也都是成年藩王。 信王生母地位虽卑微,但由俞贵妃一手带大,又和清河公主相善,对楚王也有着一些威胁。 至于祁王,在士林中名声尤盛,可谓是楚王劲敌。 当然,还有傅太后念念不忘的梁王,在金陵和佛门高僧大德交游,还不时进慈宁宫讲经说法。 楚王虽觉得自己天命所归、舍我其谁。但不到最后一刻,也不敢放松分毫。 玄渊观 这时,徐行也骑着马和长公主一行朝济南府回返,路途之上,气氛都有些沉闷。 一路无话,徐行回到玄渊观,还未转到后山去,就见玄渊观外里三层、外三层的军卒,围的水泄不通。 但好在只是围着,并未破门而入。 徐行皱眉道:“看来楚王那里已得了消息,问罪来了。” 正想施展隐匿术法,从后山返回住处,突然觉得右肩一沉,被人拍了一下。 徐行心头惊异,还未作出反应,就听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小友,你可害苦我玄渊观咯!” 转头看去,正是李伯言,微笑地看着自己。 话虽是抱怨,但其实并未认真,徐行当然知道,现在细细想来,李伯言的所谓“好意”也不纯粹,之前真是表错了情。 徐行脸色淡漠,佯怒道:“道长真是好算计!” 李伯言见徐行神色不善,虽知未必是真怒,也有些尴尬,收敛了脸上笑意,邀请道:“此地非说话之所,还是到你住处再谈。” 徐行点了点头,二人就来到住处。 听到徐行回来的动静,青凤心中不自觉涌出欣喜,跑到门口迎接,可一见旁边跟随的李伯言,心中不由生出惧意,撇了撇嘴,就没有上前,低眉顺眼站在原地。 “青凤,还不去倒杯茶来?”徐行没好气地说着,心道,这懒狐狸好生没有眼色,早晚撵她滚蛋。 青凤偷偷白了徐行一眼,妩媚风情流泻,明艳殊丽,轻柔应了一声,uu看书ww.uuknshu.cm 倒茶去了。 李伯言轻轻笑了笑,说道:“狐族公主心高气傲,又养尊处优,能让其心甘情愿服侍小友,小友本事不小啊。” “服侍?呵呵。”徐行笑了笑,也懒得解释,到底是谁服侍谁。 二人落座,饮了一杯茶,李伯言方正色道:“小友,事前贫道也未曾想到会有出云国武士伏击长公主。” 徐行抿了口茶,根本不听这狡辩,道:“那元神真君呢?” “咳咳……这个……”李伯言讪讪一笑,喝了一口茶掩饰尴尬,“谁知朝廷青羊宫金丹真人竟如此不济?在我崂山,三位金丹真人,借着符阵,都能困住元神真君一刻钟了,这一刻钟足够一位金丹真人来回救几次人了。” 徐行叹了一口气,道:“现在说谁是谁非,已不甚重要,眼下玄渊被围,道长难道一点不担忧?” 李伯言道:“正为此事而来。” “哦?”徐行眸中闪过好奇。 “小友,可愿随贫道跑一趟,救回小郡主?”李伯言神情凝重,慨然问道。 “不愿。”徐行神色淡淡,继续低头喝茶。 “……”李伯言愣在原地,怀疑自己听错了一样,不过沉吟半晌,叹了一口气,惋惜道:“本来,贫道听闻小友这次对上不少人仙,吃了兵刃的亏,掌教刚刚送来一些太乙庚金,为清微突破后重铸法剑之用,贫道原还想着赠予……” “是现在就走?”徐行放下茶杯,面色冷峻,起身问道。 这样雷厉风行,李伯言脸色就错愕了下,回过神,吐字道:“当然!” 第60章 神门义久 二人既已说定,顿时施展起术法,离了济南府。 此刻,天色已晚,夜幕低垂。 “小友,你既使剑,不曾学过剑遁之法?”李伯言见徐行御风有些慢,说道:“这样迟缓,着实有些误事。” 其实徐行遁法已然不差,但李伯言是元神真君,与之同行,自是生出嫌弃。 徐行道:“列子御风而行,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辨,这御风之术,我眼下道行低微,没修炼到家,让道长见笑了。” 李伯言也知道自己强求,取出一个流光溢彩的黄纸符,道:“你借着神行符试试。” 徐行也不矫情,道谢接过。 二人这时,就一路飞出了济南府,来到了济宁,因为此地,正是南宫雨穗被抓走的地方。 李伯言立身高空,神念四下放出,俯视着大半个济宁县,半晌没有感知到异常,就是皱了皱眉。 右手取出一缕南宫雨穗的青丝,食中二指捏着,顿时青烟袅袅,而后左手弹指虚空连连,随着“嗖嗖”破空之音,一道清脆啼鸣声响起。 仍是一黄符落在虚空,火焰丛簇升腾,扑棱棱一下展翅,却是当空化作一只栩栩如生的黄鸟,啼鸣清越,周方飞舞盘旋,尾部不停燃着黄色磷火,似在寻找着气息。 徐行此刻也以神识探查着四下,当然他神识覆盖范围较小,全当尽尽人事。 然而,不想却有了意外发现,顿时眸光一亮,急声道:“道长,您看东南方向!” 李伯言正全力留神观察着纸符黄鸟朝何处而飞,闻言就分出一些心神,问道:“可是发现了蛛丝马迹?” 黄鸟虽能通过头发气息的牵引感知到小郡主的大致方位,但对于李伯言而言,实在极耗心力。 “东南方向,白天我斩下一臂的倭人,正在鬼鬼祟祟,不如擒下此獠,他一定知道小郡主的下落。”徐行眺望着济宁县东南方向,那里却是有一处庭院深深的大户庄园。 似是高门大户,土豪乡绅?那倭人去那里做什么?莫非是贼窝? “此言当真?”李伯言,听了这话,也认真起来,若是能找到倭人同伙查问,比自己这样大海捞针强上许多。 济宁县·史府 这是一座占地不小的宅院,院墙高立,前后几重,这时节已非天下方定的开国之时,眼下对于百姓居住田宅,虽有规制限着,但并不严格执行。 尤其南方淮扬之地,盐粮豪商修筑重重园林,那样豪奢铺陈,这在开国时,宁周太祖秉政,就是抄家灭门的大祸。 但国朝定鼎已二百余年,仅仅是济宁一孝廉,就能广置豪宅,而时人却以为常,足见当时天下奢靡风气。 史府院墙外,一片积年柳树成行而植,树下四五个蒙着黑色面纱的倭人,正窃窃私议着。 其中为首一人身量中等,左臂空悬,正是白日里苍岚山被徐行削掉一臂的神门义久,神门一族在出云国素盏鸣尊的幕府中权柄极盛,不过此人是庶出,又加之不修文德、行事粗鄙,一直以来不受神门家族待见。 “神门君,我们会不会太鲁莽了?”一个沙哑粗粝的声音,带着犹疑不定说道:“若是须贺君禀报回去……” 未等那人说完,神门义久冷声打断:“须贺那个废物,祖上就是我神门家家臣,有什么资格指责于我!诸君,财宝、女人已在面前,尽由我等享用,我们难道还要转头离去吗?” 其他几人脸上都是现出贪婪的光芒,明灭幽烁,在黑夜里如厉鬼之瞳。 神门义久舔了舔嘴唇,目露淫邪之光,低喝道:“进屋之后,我只要这家小姐一人,其余财宝你们可尽取之!” 原来,神门义久白日里见了连城,本就惊艳难言,又因连城断了一臂,这就是刻骨铭心,几近成了执念,他花费一些代价打听到连城住所,伤还未好,就撺掇了一些武士,来此掳掠连城。 几人向院墙扔出铁飞爪,抓住绳索借力跃起,轻飘飘落在园中。 夜色朦胧,循着灯火通明之处前去。 史府·后院绣楼 二楼之上,几个烛台点着蜡烛,厢房之内,窗明几净,灯火辉煌。 一个素丝苏锦绣裙的少女端坐梳妆台前,小手支着雪腮在发呆,橘黄色烛光照来,落在铜镜上,那是一张秀丽白皙的女子面容,蛾眉凝翠,眸生烟云,然此刻柳叶细眉微微颦着,似有心烦意乱之事。 这时,奶娘蔡氏的温和声音从后边传来,“小姐,夜深了,我服侍你睡吧。” 贴身丫鬟小兰罹难惨死,担心连城睹物思人,凭添伤感,史夫人一时还未指派新丫鬟。 “奶娘,您来了?”连城回过神来,看向蔡氏,柔弱的眸子带着伤感,“小兰的家人可送走了。u看书.uukansh ” 蔡氏在一旁坐了,轻声道:“老爷都已安排妥当了。” “哎……”连城叹了一口气,转而忽想起什么,眸中带着隐藏的期待神色,“那位恩公,可有消息了?” 奶娘蔡氏愣了一下,柔声说道:“前前后后忙碌,老爷还没来得及让人打听呢。” “爹……爹怎么不上心呢,若非那位徐公子,我哪里有命在?怎么也要好生感谢人家的救命之恩呀。”连城轻声说着,似回想起白日里的场景,当时还不觉羞涩,现在就有些芳心怦然,白皙如玉的脸颊,顿时浮起两朵红霞。 奶娘蔡氏见连城垂眸失神,心中微微一动,柔声道:“那位徐公子好像是公主的随扈,身份想必不太简单,和这样人有太多交集,恐怕……” 说到最后,脸色就有些迟疑。 连城抬眸,轻轻拉起蔡氏的手,一边摇动着,一边清声说道:“奶娘,徐公子他救过我性命,就是我连城的救命恩人,这和他是什么身份又有什么关系呀。” 见连城突然这样小女儿姿态,奶娘蔡氏脸上就有些哭笑不得,不过目光中更多是宠溺。 眼前少女吃着自己奶水长大,和自己亲生女儿一般无二,才学性情容貌都是一等一,让人心生怜爱。 奶娘蔡氏轻柔笑道:“那我就跑跑腿,替你打听打听吧,不管如何,救命之恩,恩同再造,不好好感谢一番,的确于心不安。” “好奶娘,我就知道奶娘最疼连城了。”连城芳心不自觉涌出一股说不出来由的欢喜,一扫愁颜,玉容娇靥。 第61章 刀兵凶险,公子小心 二人正言谈之时,突然“嘭……”的一声响起,寂静深夜里格外清晰。 “啊……”一声男子的惨叫响起,继而有人大喊,“强盗来了!” “呀!”连城听到外间喧闹动静,花容失色,道:“奶娘……” 蔡氏脸色也有些不好看,走到窗台前眺望,只见远处人影憧憧,一些家丁人嘶鼓噪,心中就是一惊。 “这是来了贼人?” 恰在这时,楼下一贼人猛然抬头,正对上一双凶狠狞恶的眸子,面纱下的嘴角,似勾起了残忍笑意? 蔡氏“啊”的一声,吓得后退一步,神情仓惶,颤抖着声音:“不好了,小姐,是白天那伙倭人上门了。” 出云国武士装束和九州之人多有不同,尤其头上发髻,上午此辈横行无忌,杀人劫货,留下的印象那样深刻,奶娘蔡氏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这可如何是好?”连城小脸霜白,白天残留的恐惧,如藤蔓一下缠紧了身心。 “哈哈……”随着“蹬蹬”的上楼声,畅快笑意渐渐接近,“连城小姐,不要害怕,我不会害你性命。” 带着别扭的口音,一个黑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倭人,已到了门口,灯火照影,近处大笼,神门义久在窗纸上的身影,恍若一只择人欲噬的野兽。 连城脸色苍白,这时转头看见化妆台上的金钗,连忙拿起,死死攥在手中。 “嘭……”屋门发出不堪重荷的“吱呀”声,现出神门义久的身影,见到连城下意识地一哆嗦,狞笑道:“娇弱如兔,哈哈,就是这样。” “你……你不要过来!”奶娘蔡氏怒叱着,忽然拿起身边的一个圆木凳,就朝神门义久掷去。 “呼……” 木凳笨重迟缓,空中又带着风,神门义久自是久轻而易举扭脸躲开,但心头仍是恨极,似是觉得受了羞辱,怒骂道:“八嘎!” “老妖婆,去死!” 刀光闪烁,正待欺身上前,打算一刀结果蔡氏。 “奶娘!”连城惊呼道。 然在这时,“刺……”突然一柄青霜飞剑穿云破空,向神门义久挥起的刀锋击去,“铛……”的一声,清越激鸣。 神门义久本是独臂,力气就较以往不足,这时更是控刀不能,倭刀落地,发出沉闷响声,人竟也栽了个屁股蹲。 蔡氏仿佛从水中捞起一样,面如死灰,大口喘着气。 “嗯?”与此同时,徐行身形落在不远,法力驱动,使出擒龙控鹤的手段,青女宝剑幽幽回转掌中,这才打量远处脸色仓惶二人,皱眉说道:“怎么又是你们?” 连城扶住奶娘,抬眸看见徐行,又惊又喜道:“徐公子?” 徐行点了点头,没有多说,转头看向神门义久,见其似还要暴起伤人,一剑而出,抵在其人喉间。 “断了一臂,还不如老鼠一样藏起来,这样色迷心窍?”徐行冷笑道。 神门义久也认出了徐行,咬牙切齿道:“是你!” 徐行不想和此人废话,直奔主题道:“白日里掳走南宫郡主的人,现在何处?还不从实说来!” 神门义久闻言,先是一愣,继而心中闪过活命希望,梗着脖子,故作强硬道:“你若放我离开,我就告诉你!否则,我死也不说!” 徐行冷哼一声,似不屑,道:“如实交代,留你全尸。” 即使神门义久不说,李伯言也有一万种办法让他开口,方才所问也只是确认下,此人是否真正知道南宫郡主下落。 “你……”神门义久心下一慌,暗道:“此人为着寻人而来,岂会真正杀我?” 就在迟疑的工夫,只听徐行朗声道:“李道长,可否快些进来,让这倭人开口?” 李伯言这时才姗姗来迟,打量了一眼徐行身后的连城,目光意味莫名,笑道:“方才去料理了其他贼子,哦,人抓到了?” “嘴硬的很!”徐行剑锋骤起,厚重的剑面打在神门义久的腮帮子上,顿时一口血沫连着后槽牙自嘴里飞出,半边脸颊浮肿,口中发出呜呜声,骂骂咧咧。 神门义久心头暗恨,不知为何,只觉憋屈不已。 这人到底会不会审讯,哪个一问就实言相告?上来就打,威逼利诱不会? 李伯言嘿然一笑,戏谑道:“小友还真是性情暴躁。” 徐行神色淡淡,正色道:“救人如救火,南宫郡主深陷敌手,生死不知,徐某没有时间和此人废话。” 李伯言闻言,敛去了脸上笑意,点了点头,道:“贫道,带着此人先出去,小友处理好这边的事情……” “这边能有什么事情?一起走吧。”徐行淡淡瞥了一眼连城和惊魂未定的蔡氏,“蹭”的一声,青女宝剑随手一转,赫然还鞘,面色沉静着,迈步就打算向外走。 这样雷厉风行,毫不拖泥带水,李伯言都愣了一下,心道,“小友这样性情……” “徐公子,u看书.ukanshu请留步!”连城不知为何,心中一急,轻声唤道。 徐行转过身来,平静而视,默然半晌,“有事?” 对上不远之人峻刻削立的一张面容,以及那一双凝视目光,连城羞喜中带着一丝酸涩,心中似有许多话想说,但不知为何,如水目光落在徐行按剑的手掌,樱唇动了动:“刀兵凶险,公子小心。” 徐行怔了一下,目光刹那间柔和了许多,顿声道:“多谢。” 然后,神情默然,与李伯言转身离去。 虚空之上,李伯言不时望向徐行,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看得徐行心头直泛嘀咕,道:“道长笑什么?” “我笑道友弄巧成拙矣!”李伯言笑的肚子疼,以前倒没发现这小小少年竟如此有趣,真是一妙人。 徐行目光幽远,忽然淡淡道:“道长可听过一个笑话?” “哦,什么笑话?”李伯言愕然道。 “说少女遇着救命恩人,如果救命恩人是英俊少年,就以身相许……”徐行说到此处,突然轻笑一声:“但如果救命恩人丑陋无比,则会说来世做牛做马,结草衔环报答。” 李伯言闻言,却一时没有笑,脸现思索,道:“爱美嫌丑,人之常情,小友是否……偏激了?” 徐行淡淡道:“那倒没有。” “只是没想到刚刚碰上一个聊斋中的奇女子。”不过后面的话就没有说出口,前世记忆早已模糊,这还是刚刚才回忆得,似是童年时聊斋《蛾眉一笑》,连城?站友空降舔屏的盛世美颜? 第62章 旁门左道 莽莽兖州大地,笼在夜色之中,平静旷远。 徐行和李伯言在云层之下遁行,飞掠过兖州层峦起伏的山脉,方向却是古青州之地。 这时纸符黄鸟得了具体方位,更是如离弦之箭,扑棱展翅,在前方引着路途。 “道长,不过一天,那女子已带着小郡主逃到青州,云渺宫恐有一位元神真君接应。”徐行目光凝重,担忧说道。 白日里那女子道行实际不过通法,以其遁法,是决然做不到的。 李伯言轻轻一笑,似是浑然不惧,道:“无妨。” 徐行疑惑道:“道长似有依仗?” “若只是海外云渺宫中人,元神真君一位和两位,对贫道又有什么区别?”李伯言脸色傲然,“小友道为何,这些海外仙人对我九州道脉洞天福地、功法灵宝垂涎欲滴?” 徐行恍然,心道也是,中土道法高深,底蕴深厚,却不是这些海外散修可以相提并论的。 二人再也无话,向前方而去,但却没有注意到李伯言眼底一丝凝重闪过,“符阳,你又在背后搞什么呢?” 青兖二州交接之地·凝碧山 此山并不高,在周方三百里层峦叠嶂的大大小小山脉中掩映,平平无奇,毫不惹眼,其内一座山谷,此刻却被绿色烟瘴环绕,走兽行人绝迹。 谷内矗立一宫,正是云渺宫最近不久修筑的秘密据点。 其实也并非修筑,宫殿整体都是一座法宝。 此刻殿中,声乐管弦不停,一位年纪模样看着十八九岁的黑衣长腿少女,纤细雪白的腿交叠着,端坐在宫殿宝座上,神情慵懒地看着下方场面靡靡,挑眉问道:“师父呢?没和你一起回来?” “晴久师姐,师父说要等符阳的人,让我先监押着小郡主回来了。”二十七八岁模样的女子,中村彩音皱了皱秀眉,屏住呼吸,无视脚下不远处缠绕翻滚的白色肉虫,“晴久师姐出身神门世家,纵是庶出,怎的行事这样放荡?” 不过这仅仅是腹诽,连异样表情都不敢显露一丝一毫。 眼前少女实际年龄比自己还要大一些,不过天资卓绝,早早成就金丹真人,又受着师父宠爱。 “对了,师姐,我在苍岚山好像看到了义久君。”中村彩音忽然想起一事,说道。 “义久那个废物?”神门晴久眯了眯眼睛,漫不经心问道:“怎么了?” “被一个年轻道人削掉了一只手臂。”中村彩音揣摩着语气喜怒,说道。 “嗯?”神门晴久脸如清霜,霍然站起,一股裹挟着杀意的气势四下弥漫,殿中空地上翻滚的男女顿时面红耳赤,七窍飙血,死状凄惨。 中村彩音不动声色以法力荡开血雾,低头不语。 “我神门家哪怕一条狗,也不是任何人可以轻辱的!”神门晴久眸生寒光,道:“让人去查查,那道人是谁!” 然在这时,地动山摇,宫殿突然轰隆隆作响,二人皆是脸色齐齐一变。 谷外,重重绿色烟瘴上空,徐行眺望下方浊浪排空的一条通路,露出一座宫殿来,笃定道:“看来,就是此处了。” 李伯言神念扫过,皱了皱眉,道:“小郡主在后殿监押着,你去救人,贫道来诛杀这些邪魔妖道!” 说着,手中灵光闪烁,祭出一道符剑,于空中分化万千,朝下方惊怒而出的神门晴久等人杀去。 徐行点了点头,也不啰嗦,施着术法,朝后殿遁去。 还未来到后殿,突听到一声熟悉冷哼,徐行心头一惊,回头看去,却见李伯言面容冷厉,手执符剑,目光不善地看着远处虚空的一男一女二人。 “符阳青虚子! “李道友,好久不见,一向可好!”青虚子一身道袍,猎猎作响,负手而立,这时眼角余光看到了徐行,冷笑道:“不想苍天有眼,杀我冯虚殿弟子的凶徒也在此处!” 徐行拧眉凝思:“符阳剑宗怎么和出云国倭人有着勾结?” “师父……”神门晴久和中村彩音喜不自胜,正待上前,却听耳畔传来温和的声音:“你二人速去看护好南宫郡主!” 中村彩音转头望向徐行,讶异道:“是你?” 见神门晴久脸上现出疑惑之色,中村彩音低声道:“晴久师姐,此人正是白日里那年轻道人。” 神门晴久俏脸杀机密布,目光冷睨,道:“是你削去义久一臂?” 此女身形高挑出众、肤白腿长,长发垂肩,然而此刻两道柳眉竖着,居高临下,气质冷傲。 徐行面容沉肃,眸光闪烁,神念感知到后殿小郡主沉沉昏睡,并无大碍,倒也放下心来,转而听了这喝问声,又听了一旁女子的晴久、义久之言,如何猜不出这是一家子? “削去一臂?倭人已被伏诛,你若快些,还能在黄泉路赶上。”徐行哂笑道。 “你该死!”神门晴久心头杀机沸腾,掌中现出一枚短匕,上铭玄奥云纹,朝徐行刺来。 徐行身形如电,长剑出鞘,三尺青锋莹莹如水,朝神门晴久迎击而去。 “嘭……”本来心头还有些凝重,但一交上手,就有些恍然,为何先前李伯言轻视云渺宫元神真君。u看书 .uukanshu 眼前一位金丹真人的法力,虽在量上胜过自己许多,但精纯之处却远远不如。 “金丹道行,至少需凝炼一百零八灵窍,这出云国的女子,莫非取了巧?”徐行思忖道。 然在这时,突觉一道阴冷湿毒的气息,如潮水席卷灵觉,徐行心头一惊,再看神门晴久周身似隐藏在白色云雾中,聚散不定。 “邪咒之术!果是旁门左道!”徐行身形急退,心生凛然,然在这时,一股大日煌煌的暖流自右手涌出,顷刻间驱逐了湿冷阴寒之感。 “先天之宝,万邪不侵,诸法不沾,哪怕只是残缺,仍是成了本能。”徐行心中一喜,知道青铜碎片果然从来没有让自己失望,神异非常,功用一栏可以加上辟邪驱煞了。 既有了依仗,再无顾忌,掌中青女宝剑灌入法力,澎湃雄浑,刺削撩斩,剑光灼灼其目,如萤火飞舞,一时间竟死死压制住神门晴久。 剑锋寻隙拨幽,忽而横斩而下,“噗嗤”一声,破开神门晴久护身灵光,削在白皙如玉的大腿上,鲜血淋漓而下,直没其踝。 神门晴久疼的哼了一声,心头又惭又怒,急声冲一旁正发愣的中村彩音喝道:“愣在那里做什么,是想看我死?” 徐行冷笑一声,道:“出云国东施效颦,贻笑大方!” 无论前世还是现在,都是这样画虎类犬,夜郎自大,但偏偏总有一些孝子贤孙吹捧,神为之往。 剑光陡转,疾如星陨,赫然刺向面色惊骇欲绝的神门晴久,白皙脖颈,雪腻修长,一点殷红,顿时散开。 第63章 顾剑10方,唯道符阳 神门晴久似不可置信一样,眼睛大大睁着,嫣红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喉间一槲热血被搅动的剑尖带起,“噗通”一声,人已栽倒在地。 金丹真人生命悠长,一时竟还未死透,意识半清醒状态下,绝望地感知着生机渐渐流逝。 徐行看了一眼,也不理会。 金丹真人总归还没到神而明之地步,何况这一剑不仅仅是刺穿了脖颈这样简单,其中青霜剑锋蕴含着磅礴法力、剑气,正肆无忌惮破坏着此女生机。 一旁正待上前的中村彩音,见此连忙顿足,脸色“刷”地煞白,毫无血色,“中土道人,竟这样厉害?” 心生惧意,竟转身逃去。 徐行冷冷看了一眼,并不去追,而是朝着宫殿走去。 高空之上,正帮着青虚子,以千重云幻之术迷惑、镇压崂山李伯言的女道幻姬,远远望去,就是失了神,“贼子,好胆!” 晴久虽因着性子阴柔,遂将一生道法钻研在诅咒、蛊毒之上,但一身阴煞邪气悄无声息,就连自己都不可小觑,怎会被一个通法小辈破去? 李伯言分神望去,同样一愣,不过倒也没有太惊讶,“出云道法,皆为旁门左道,都是些驱妖、下咒、幻遁之术,遇上昆虚弟子煌煌如炎的道法,自是不敌,而且徐行还是那人的弟子。” 青虚子老眼闪烁,微微惊诧就不以为意,对着李伯言斩出一道青白交织的剑光,冷冷道:“李道友,和贫道交手,还敢走神?” “你这剑,尚不纯粹,贫道何惧之有?”李伯言周身金光大炽,一道道金敕灵符在虚空飞舞着,丝络成网,忽而轻蔑一笑,侃侃道:“资质愚钝,习练不得纯阳剑诀,就想要另辟蹊径,可惜三心二意,成就有限呐。” 青虚子目光一闪,被戳到痛处,心头怒气上涌,冷声道:“想要以言语动摇贫道道心?看贫道拿你头颅祭我法剑!” 二人剑符相交,李伯言符光如网似线,千丝万缕激射而出,纵是遇上青虚子青白霜石的剑光,仍透着无尽的坚韧。 至于幻姬施展黑压压一片的千重云山,也被灵符金光不断消磨,发出“滋滋”之声。 徐行这边,已推门进了殿中,人如旋风,神识寻到小郡主所在,见仍在沉睡,就向其遁去。 然在这时,虚空之中,一道浩大玄妙的气息溢散,天地灵机如气漩,山谷上方伞罗青气四下垂落,一道幽深涵洞倏然扩大,现出一扇青色巨门,身穿纯阳道袍的中年人现出昂藏身形。 “天仙,顾十方!”李伯言面色凝重,心头蒙上阴霾,喃喃道:“这仅仅是身外化身?可为何竟有如此威势?” 身外化身不同于神念分身,正如其名,托物而化,至少具本尊三成神威。 至于天仙神念分身,由神念为识,造化青气衍生血肉,较之本尊威势百不及一,如当初娄道人之于吕千钧,也就堪堪元神真君(阴神境)的道行。 顾十方冷睨着李伯言,目光傲然四顾,周身皓白剑气笼着,浑然一体。 他这一具身外化身,乃是借助天谴下断裂的太乙刀圭所化,实则若非国师刘基堵住符阳山门,本尊定当亲至。 天仙神念若全力放开,几可辐射一州,李伯言一进青州,顾十方就已察觉,但国师刘基只身一人堵住雁尾山,顾十方本尊不得出,又见此地危局,遂派出化身。 “青虚师弟,你去将那身具宁周血脉的少女带过来,不要耽误血祭大事!”顾十方冷漠目光似穿透了重重虚空,落在殿中的徐行和南宫雨穗身上,“至于那徐姓少年,废了道行,带回去让画灵出气!” 心头闪过一念,陆师弟之子陆斩,素来对画灵痴情,这时已去了庆阳,看来要无功而返了。 虽顾十方不想唯一独女轻许给陆斩,但师弟陆佑沉为着符阳谋划大事,半生呕心沥血,他却也不好插手,寒了陆师弟的心。 青虚子正要折身离去,突见李伯言突然凌空祭出一金赤二色纠缠的符宝,拦住了自己去路。 符宝有些似金砖,厚重千钧,分影化形,朝青虚子打去。 顾十方冷哼一声,一道纯白剑气赫然斩出,凝碧山方圆百里,顿时亮如白昼,剑气四溢激荡,搅动云霄,带着灭绝万物的凛然杀机。 “顾剑十方,唯道符阳……顾道友好大的杀性!”苍老的声音自李伯言身后响起,一个素发垂领、神光爽迈,着一身水火道袍的老道缓缓走出,其人脸色稍有些蜡黄,此刻掌中一柄木拂尘化作万道丝线,向袭杀而来的剑气抵挡而去。 光影碰撞,天地一寂。 白发老道闷哼一声,向后急退,止住了上前见礼的李伯言,目光凝重地看向顾十方。 “崂山掌教,你不在上清宫养伤,以求多苟活些岁月,竟敢来青州送死!”顾十方愣了一下,这丘老道何时来的? 待到神念通幽,看书ww.uuansh 察觉到远处如湖面涟漪一样还未抚平的虚空,脸色就有些不好看。 此人踏虚空如履平地,纵然是受了伤,也是这样难缠。 “顾道友,你所作所行,有违天和,还是罢手吧。”崂山掌教丘道人,脸色蜡黄疾苦,说道。 “嘿,天和?不破不立,你被太平道人断了上进之途,只能苟延残喘,苦挨天人五衰,冢中枯骨,这时还想阻我等证道?”顾十方冷笑涟涟,不屑说道。 当年九州鼎故革新,昔日同道为了所谓“顺应天命”,一起围攻太平道人,然而却不想被八璟宫弟子摆了一道,只其一人成了天仙,几家势力无功而返。 “顾道友待如何?”丘道人目光悠远,问道。 “自是做太平道人,当年想做还没做完的事。”顾十方森然说道。 心中却冷笑,“太平道人天书曾言,分离阴阳者,得天之眷顾,可证长生真仙!” 丘道人目中现出恍然,他却道为何八璟、昆虚对符阳冷眼旁观,淡淡说道:“太平道人身怀十三页天书至宝,一身天仙道行精深绝伦,凝气聚形三品造化青莲,可谓造化青莲不散,其人不死不陨,修为这样惊天动地,都落得业力缠身下场,顾道友竟然还痴心妄想!” “总好过尔等徒待天地劫至,天人五衰临身,灰灰了去强!”顾十方见丘道人油盐不进,再也不废话,斗在一处。 这边厢,徐行一手扛起昏睡的南宫雨穗,打算迈步向外走去,突然眼前一变,云雾渺渺,笼罩周方,茫茫然不知归途。 第64章 输不起 徐行右手按紧了腰间‘青女’宝剑,面色凝重,突然剑光闪烁,赫然出鞘,刺向一处虚空,污血砰溅,一条拇指粗细的黑色海蛇,就被刺落于地,一双狭长猩红的蛇瞳,湿冷噬血,不甘地呲了呲毒牙,翻滚两下,一动不动。 “这是元神真君豢养的海妖?”徐行凝眸,思索道。 原来幻姬此刻被李伯言符光纠缠住,只能以神念催动殿中豢养的海妖,阻拦徐行。 宝殿虽整体是一件真级灵宝,但毕竟连后天都不入,一旦带上生灵活物,便不可再藏须弥于介子,非是如此,李伯言也不会让徐行只身进入,解救南宫雨穗。 徐行正在思索时,周围云雾峰聚,一道道黑线自四面八方袭来,正是海蛇。 徐行脸色大变,灵窍之中的法力升腾而去,当空显出一道透明水幕,“噗呲呲”碰撞啮咬的声音,直让人头皮发麻。 剑光搅动,锋锐犀微,血污四散爆开,一条条海蛇落地,扭曲两下,就没了声息。 “海蛇这样密集,还不知有多少条,我法力再是磅礴,也经不得这样消耗。”看着周身半丈之地护身光幕在扑击下,已呈摇摇欲坠之势,徐行心头就有些忧虑。 当前问题关节是,他破不开元神真君的幻术,寻不到出殿路途。 徐行试着抬起右手,期望青铜碎片能辟邪破障,但却毫无动静,就是皱了皱眉,“果然不能指望这灵宝碎片主动出力么,以前每次异动,无不是我生死危机加身,才会被动反击。” 徐行又将神识四下放出,准备寻找出去路径,但四处海雾茫茫无尽一样,仍是无获,一时间也无法可想,将肩上少女放下,倚靠在肩头,收缩周身法力灵幕,“看来,只能等外面分出胜负了。” 似想起什么,自怀中取出一面玄铁令牌,正是阴司鬼差之令,试了下,皱眉道:“此地竟开不得阴阳通道?” 转而看着被带出的红绳,将通透晶莹的蝉形玉佩握在掌中,沉吟道:“还未到山穷水尽时,再说,她一时间也未必赶得来。” 正在这时,徐行腰间悬着的沉香木符,代表着崂山嫡传弟子身份的信物,上面一道云纹闪耀着金光,继而响起一把苍老的声音,正是李伯言,“小友不要担心,掌教那里已占了上风,贫道一会儿就来救你。” 徐行连忙取过,凝声道:“道长,云渺宫的幻术,你可有破解之道?若能破这幻术,我自己就可走出。” 李伯言那边突然传来一道冷哼,“李伯言,还敢隔虚传音?” 剑气激荡,戛然而止。 徐行摇了摇头,将那沉香木符收好,这时,耳畔一道“嘤咛”声音响起,小郡主南宫雨穗幽幽醒来,目光惊惧地看向四周。 徐行道:“醒了?” 小郡主后退一步,脸色苍白地看向徐行,声音中带着颤抖,几乎要被吓得哭出来,“这是哪里?你是什么人?” 徐行解释道:“白天,我们见过,我是来救你的。” 小郡主秀气郁郁的大眼睛中,带着怯生生的神采,语气不确定道:“真的?” 徐行点了点头。 见徐行神色淡然,不像穷凶极恶之徒,心底不由信了几分,这才偷眼打量起来,突然想起来上午似有这么个人跟着车驾,又惊又喜道:“你是白天,娘亲赐着御酒的那个道人?” 徐行随口应道:“想起来了就好。” “白天那伙歹人……那我娘亲没事吧?”小郡主小脸之上带着关切,轻声问道。 见这小郡主性子柔和,似乎还挺懂事,醒来第一时间就问着自己母亲安危,徐行也就多说了两句:“长公主殿下只是受了些惊吓,并无大碍,就是你被倭人掳走,现在挂怀的很。” 小郡主抿了抿唇,道:“那我们现在回去?” 徐行摇了摇头,“你看看脚下。” 小郡主看了看四边,突见到一条条黑黝黝、黏糊糊的海蛇呲着毒牙,猩红的瞳子,阴冷狰怖。 “呀……”顿时吓得一跳,死死抓住了徐行的胳膊,带着哭腔道:“蛇,都是蛇……” 徐行道:“它们过不来,不要怕。” 眉宇间也显出一丝忧虑,“这李道长怎么这样磨蹭?” “轰……” 震耳欲聋的声音响起,天旋地转,整个宫殿法宝似被狠狠抛起,四处旋转。 徐行面色大变,紧紧抓住发出惊呼的小郡主手腕,神识探查而去,发现周方幻术云气散逸殆尽,但整个宫殿却发出闪烁波动的灵光,似有些不堪重荷一样,随时都会崩溃。 至于海蛇早已被震荡四散,寻不到丝毫踪影。 “外面好像是无垠虚空……”徐行收回神识,uu看书 .uukansu.co 忍不住惊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崂山掌教丘道人身形踉跄几下,面色默然地看着对面发髻散乱,一身纯阳道袍残破的顾十方,讥诮道:“不想道友已是天仙,还这样输不起?” 二人皆是一州仙门掌教,又在青兖二州交界交手,可以说已存了几分赌斗之意,至于彩头就是下方法宝宫殿中的二人。 但丘道人怎么也不会想到,顾十方竟在不敌于他后,不要面皮,施展剑遁破虚之法,将二人给传送走了。 顾十方冷笑道:“丘道人,你既然能够以本尊欺贫道化身,就不要怪贫道不守规矩!呵,就算贫道不守规矩,你又能如何?” 丘道人摇了摇头,无心与其争辩,湛然目光犹如实质,穿过层层虚空,犹豫了一下,苍老身形明灭闪烁,打算朝着二人追去。 顾十方冷眸闪烁,一边按剑而起,紧随丘道人之后,一边神念传音道:“青虚师弟,回山门告知陆师弟,祭品已传送至山河祭坛。” …… …… 也不知过了多久,徐行和神情惶恐不安的小郡主南宫雨穗,终于停落在一处所在。 徐行看着上方几近崩溃的灵光,凝声道:“不好,这灵宝要崩碎!” 全力施展法力,抓起南宫雨穗,朝殿门冲去。 “嘭……” 剑光起处,斩门而出,徐行和小郡主南宫雨穗堪堪落在地上,还未站稳身形,就听到身后远处一道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次第响起,真级灵宝承受不得虚空的重重压迫,湮灭成碎片流光,四散而溢。 第65章 山河鼎碎,地书出! 徐行抬眸四顾,猛然发现,这似是一处地下世界,立身之地则是一座六角高台,高台占地有两个足球场大小,其上高有数丈的黑色铜柱矗立着,黑色锁链两两相连,柱身上篆刻着玄奥神秘的道纹,曲曲引引,繁复无比。 “三十六根铜柱,”徐行大略数了一下,而后脸色微变,“这是一座法阵所在!” 一旁的小郡主南宫雨穗神情仓惶,双手抱胸,瑟瑟发抖,“徐道长……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我也不知。”徐行摇了摇头,皱眉道:“把手给我,我看是否能带你飞下去。” 小郡主连忙递过一只手,这时身陷险境,也没有什么羞涩可言。 徐行正要御风而起,突然一道黑色闪电向自己袭来,气息可怖,带着寂灭之意,脸色就是一变,折身而返。 “麻烦了。”徐行脸色难看,取出阴司令牌,一如既往没有用,“难道我要在此坐以待毙?” 正在徐行沉思之际,莫名虚空突地传来一声轻咦,“怎么有两人?” “不管了,大周国师的“天狗”很快就会探察到此处,耽误不得了。”蓬莱阁陶道人似对着一个传音玉盘说话:“陆道友,你我一起施术,共同引动山河鼎!” 对面传来一道沉稳的老者声音:“善。” 符阳剑宗的长老陆佑沉和蓬莱阁的陶道人,二人不约而同封闭了六识,借着掌下灵宝施展血祭之术。 “哗啦啦……“ 锁链四动,黑色铜柱道纹光芒大放,而祭台中间“轰隆隆”声响动,徐行连忙拉着小郡主南宫雨穗朝后退去。 祭台正中浑然一体,铜浇铁铸的地面,突然向两方裂开,一座足有一人高的九足铜鼎赫然现出。 鼎身青铜斑驳,上铭山河草木,下刻鸟兽虫鱼。 然此刻山河鼎金光炽耀,似感知着周围的邪祟气息,就不断震动,但被九鼎足上的黑色锁链牢牢钉住。 “山河鼎?”感知着上面磅礴雄浑的人道龙气,徐行惊声道。 他知道这些人意欲何为了,“明月师姐曾言,宁周太祖听国师刘基之言,发八千军士掘首阳之铜,仿此界先天灵宝山河鼎,铸就九鼎,上连人道气运、下连山河地脉,镇压九州气数……眼前这是青州鼎!” 徐行身形晃动,感知着右手掌心的急迫,皱眉道:“嗯,这青铜碎片,似有异动。” 但徐行对这青铜碎片“无利不起早”的性子,有些不喜,暂时强行镇压着,一时就没有上前。 “此物也不知是什么至宝的碎片,我断定此物有着灵性,但并不认主为我所用,实在可恶。” 其实,他始终有种隐隐的直觉,这青铜碎片绝然可以将自己传送到安全地方,可偏偏让自己屡屡陷入险境。 或是担心消耗本源? 就在徐行思索的关口,突然醒觉一直牵着手的雨穗,不知何时,竟然不在身旁! 猛然抬眸望去,却见小郡主南宫雨穗不受控制一样,向山河鼎飞去,两只绵软的小手似有股无形的牵引力拉动,抵在山河鼎斑驳陆离的巨大鼎身上。 说来也奇,山河鼎金光如潮水散去,完全安静下来。 ”这……”徐行眸中闪过疑惑,俄而,倏然色变,沉声道:“不好,这是要血祭山河鼎,夺其为己用!” 说着,心头却泛起疑惑,若论血脉,长公主是宁周嫡传,不比小郡主强? 徐行却不知,宁周皇室血脉霸道,尤其和山河鼎结合而用,若没有南宫晟,昔年蓬莱阁精心培养的弟子,以道法中和宁周血脉,恐怕血祭不成,反要受着龙气反噬。 果然,随着徐行话音未落,小郡主南宫雨穗惨叫一声,手掌也不见伤口,一身精血如水涌出,向山河鼎灌入。 徐行此刻已脸色大变,身形如电,朝小郡主疾冲而去,“这样血祭,不出一刻,小郡主性命不保。” “哗啦啦……” 然而,血祭刚刚进行,岂容徐行破坏,锁链抽动声响起,一道道黑色雷霆在虚空中闪耀,朝徐行打去。 徐行目光一沉,正想躲避,这时,右手掌心滚烫如熔岩,徐行不再镇压,由着灵宝控制,立掌如刀,轻轻下劈,无形气势散发,劈波斩浪一样。 让元神真君都要避之唯恐不及的黑色雷霆,竟然倏而倒卷,向两旁快速分开,一一崩散虚空。 “混账灵宝!”徐行暗骂一句,果然青铜碎片刚才就是在打酱油,不过这时也不敢耽搁时间,因为小郡主此刻已声音虚弱得发出哼哼声。 这少女性子虽柔弱,但骨子里似有一股坚毅,纵是生死危机加身,也没有大喊大叫。 此刻,徐行上前抓住南宫雨穗的肩头,猛地一带,似有些黏滞,牢牢钉在鼎身。 徐行福临心至,将右手抓起另一侧肩头,果然轻轻一带,南宫雨穗离了鼎身。 少女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如纸一般,此刻眼眸几乎涣散,虚弱地嘴唇动了动,“谢……”还未说完,就晕了过去。 徐行连忙输入法力,稳住心脉,“失血过多,这是晕厥过去了。” 血祭被中断,安静蛰伏的山河鼎顿时晃动起来,光芒大放,龙气蒸腾,朝着虚空咆哮。 “噗……”虚空之中,某处密室,陶道人突然吐出一口鲜血,面如金纸,听着传音玉盘对面同样传来一声闷哼,就变了颜色:“血祭失败了,可怎么会失败?莫非……” 神念离幽通虚,正要察看祭台之上的情形。 突然,四方虚空传来一道道强悍的凶兽气息,“汪汪……”伴随着一二道人的冷喝声。 “不好,国师的“天狗”寻来了!”陶道人脸色阴沉似水。 “天狗”就是黑犬,uu看书.ukanhu.cm 据说这些黑犬具有上古异种啸天犬血脉,国师以秘法豢养培育在青羊宫,对道人的道法气息嗅觉灵敏,每一头身后都跟着一位金丹真人,天下仙宗深讥之,故而连身后的金丹真人和黑犬统称为“天狗”。 山河鼎所在祭台,徐行目瞪口呆地看着右手之下,已然碎成一地破铜烂铁的青州鼎,感知着右手掌心的青铜碎片,在手掌间左右游弋,似是在“撒欢儿”? 徐行面色古怪,试着以神念和青铜碎片交流,“咳,看来吸食的很是尽兴,是不是该送我离开此地了。” 然而,并没有丝毫的回应,显然一切灵性仅仅是出于本能,趋利避害。 不知为何,徐行反而松了一口气,“品阶越高的灵宝,其实越是难以孕育出完整意义上的人性,否则传说中的混沌至宝盘古斧之流,怎么甘心碎成先天三宝?” 神器虽好,但由人择,生命本来就是一场万中无一的奇迹。 就在思索之时,随着青州鼎碎,古青州极深之处的地脉之龙,突然轰隆隆作响,继而在极深之处孕育了不知多少岁月的一宝,玄黄之气四下弥漫,破空传界,向上浮起。 顿时,外间黎明前的最后一抹深沉黑暗也即将散去,正是日出将至。 其时,一轮大日忽然加速跃出,霞光万道,清气升腾,一股浩大厚重的先天气息循着虚空,缓缓向天地九州之地蔓延。 符阳山门前,站立着一个满头素发垂腰,神情萧瑟的青年道人,突然微微抬起了头,眸放精光,灿然如电。 “地书?” 第66章 抹杀 山河鼎·祭台 徐行扶着昏沉的南宫雨穗,此刻就想离开这祭台,或许是因为山河鼎崩碎的缘故,周围黑色铜柱,不再发出黑色雷霆。 飞掠至其中一角边缘,目光逡巡下,“这里果有着石阶,嗯,远处甬道似是出口。” 徐行再不迟疑,带着南宫雨穗下了石阶,朝就近一条甬道走去。 而徐行离开约半个时辰,一大队牵着黑犬的青羊宫道人,浩浩荡荡,在一个青色道袍的老者带领下,从另一条甬道杀将进来。 着青色道袍的老者冷峻目光四处打量,“小郡主不在此处,国师曾言崂山嫡传弟子和小郡主在一起?崂山弟子尸体呢?” 青羊宫的姜姓执事,神念忌惮地避开黑色铜柱,仔细扫过祭台,见除却一地碎片外,并无尸体迹象。 “汪汪……”这时,一头黑犬嗅了嗅空中道法气息,对着徐行所走甬道吠了几下,背后牵着银色锁链的金丹道人,就沉声道:“姜执事,人从此地走了。” “追,小郡主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虽知外间一切异象表明,山河鼎镇压的青州龙气离散,小郡主已不大可能幸存,但老者仍是命令道。 徐行一路御风不停,也不知多久,就来到了甬道出口,突见两个身穿纯阳道袍的弟子,神情冷厉,横剑拦住去路,喝道:“什么人?” “符阳剑宗,通法境弟子?”徐行目光冷峻,心头杀机沸腾,自己被符阳宗主陷入此地的怒火,一下子就腾腾燃烧,青女宝剑出鞘,带着一往无前之势,向二人脖颈含怒斩去。 “这……”见这剑光势如雷霆,粲然夺目,二人神色就大变,挥剑格挡。 “砰……”剑锋交击,磅礴雄浑的法力自剑锋传来,千钧难匹,二人反震而出,落在一旁的山石上,“哇”一口鲜血喷出,面如金纸,神情震怖。 徐行看着掌中宝剑,中现道道蛛丝裂纹,暗叹一声,青女终是凡兵,这样折腾,已然毁去。 “不过青女虽毁,这二人还是要死!”徐行冷哼一声,灌入法力,朝二人斩去。 “噗嗤……”剑光灼灼,二人顿时惨叫一声,一槲热血自喉间喷涌,溅落在后面山壁上,形似弧月。 徐行再也不看二人,一手环着小郡主的纤柔腰肢,神行符催动,腾风而起,向远处薄雾冥冥的山崖飞去。 其时,天已放亮,云层中霞光万道,风啸山林,松涛生灭。 “那是什么?”徐行立身在一块山石之上,放下因为失血仍在昏睡的小郡主,看向远处的天空。 只见玄黄之气四下弥漫,滔滔绵延,遮天蔽日,“异象这样惊天动地,宝物出世?” 不知为何,徐行心头突浮起一段话,但又摇头一笑,这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自己道行还太低微,方才就已经险死还生了。 突然,右手滚烫炙热,青铜碎片来回游弋,似在催促他前去,徐行眉头皱了皱,心头犹疑道,“又是龙气?” 方才,所有好处都让碎片灵宝拿了,自己出生入死,什么都没落着,这灵宝还厚颜让自己涉险? 徐行紧紧握住手掌,以行动暗示了自己态度,“不去。” 然而,掌中碎片似乎沉不住气,一股牵引之力蓄着,周方虚空隐隐波动,徐行脸色微变,还未说什么,就被一道难以说清颜色的光芒笼罩,消失在原地。 山石上,南宫雨穗平躺其上,柔弱娇小,如一只猫咪,突地远处山林一声虎啸响起,然而这时,一道冷厉喝声响起,“孽畜,也敢伤天家血脉?” 还未自蒿草丛中跃出的老虎,甚至都还觉察到猎物气息,忽然心脏气血沸腾,好似被人捏爆一下,翻滚两下,气绝身亡。 青羊宫姜道人身形落在山石前,以神念察看了下小郡主伤势,面色有些凝重,“郡主失血过多,郭宁,将回血丹拿来!” 自一个年轻道人手里接过温玉丹瓶,倒出一颗龙眼大小的枣红色丹药,屈指弹去,柔和地送入小郡主檀口。 “看来那崂山道人防着和我等照面尴尬,救人后独自离去了。”青羊宫姜道人暗自猜测着,转而回想起甬道处的尸体,还有这风驰电掣的遁法,心思就有些复杂,“这些大派仙宗弟子,道法玄妙,手段凌厉,老师没有说错,果是我青羊宫心腹之患!” …… …… 莽莽虚空之内,被青铜碎片裹挟着的徐行,此刻已收敛了脸上惊色,沉静地打量着四方虚空。 毕竟,只有阳神道行的元神真君,才有资格阳神出窍,渡虚空如履平地。 朝游北海暮苍梧,咫尺天涯,说的就是这些道人。 至于肉身横渡虚空,唯有开辟洞天的天仙,才可为之! 眼下,徐行借助着神秘的青铜碎片,竟轻而易举做到。 “虚空如层,我看着似是直行,uu看书ww.uuans实际是在踏着一个个节点。”徐行以神识体察着周方虚空,目露深思。 “看来,青铜碎片先前吞噬、转化山河鼎人道龙气,已恢复了些许本源。” 也不知行了多久,徐行忽然感应到前方一股玄黄之气,厚重宏大,苍茫寥阔,气息暖洋洋、柔和包容。 “到了!”不知为何,徐行心头突然闪过一念,青铜碎片不是为其本身而来,应是为了自己。 一股讯息突地如潮水齐齐涌入脑海,徐行目光幽沉,喃喃道:“地书,成道之宝?” 地书和天书一样,实际都是天地胎膜,天地每一次蜕变,都会留下一层遗蜕,上面以本源无声记录着天地大道。 这是伴随天地而生,哪怕远远比不上传说中洪荒大界的三书,但也是先天之宝,带着一丝先天道韵。 徐行之前还疑惑,昔日明月师姐言及此界仙宗势力,为何只提及天、人二书,未曾想这地书不是没有,而是一直在孕育。 “也不知有多少页?”徐行不知此界天地经过多少次蜕变,但也知道这等先天灵宝,纵是夺得一页,也受用不尽。 心头对于青铜碎片的不满,就淡淡了些。 神器虽好,但由人择! 徐行此刻道行虽不值一提,但几乎和传说中那些大能一样冷冽性情,掌中至宝一旦有了人性,第一想法就是出手抹杀! 或许正因为此,偶然得了人性的灵宝,一旦侥幸逃脱大能控制,游弋诸天万界挑选宿主,名为主人,实则为狗!完不成任务,动辄恐吓抹杀,也带着报复意思? 第67章 弟安,姐勿念! 庆阳县·洪府 后院小门处,停着一辆牛车,徐千雪和洪灵芸二人指挥着洪府下人,将装着满满的春夏换洗衣衫的木箱往车上抬。 洪灵芸道:“徐姐姐,东西让下人送去就好了,怎的姐姐还亲自跑一趟?” 徐千雪着淡红色绣罗裙,面容白皙如玉,淡淡柳叶眉下,一双丹凤眼明亮清澈。 闻言,就伸手抚了抚耳边的头发,轻轻笑道:“许久没见小弟,我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趁着一起去看看罢,而且再有二十来天就是清明节,总得当面问他还回来不回。” 原来,徐行前日里来信,说自己一切安好,不需家里挂念云云。 “清明?也是。”洪灵芸点了点头,道:“徐姐姐知道他落脚在哪处借读吧?” 徐千雪温婉一笑:“嗯,信封上写着呢。” 因徐父是秀才,少女也曾读过书,识些字,甚至还能写着一手丰秀的蝇头小楷,只是后来需要支撑家中里里外外,才无心继续学这些。 “那徐姐姐路上小心。”洪灵芸也不再劝,扶着徐千雪上了牛车,轻轻拉下帘子,吩咐车夫刘老汉路途上仔细照应,便静静目送着徐千雪远去。 牛车之内,徐千雪叹了一口气,“弟弟也不知为何,对亲情淡漠疏离,来信只有寥寥几字,莫非修道之人,都这样灭情绝性?” 每每想起,信中正文“弟安,姐勿念!”几个字,连徐千雪这样温婉性情,都一阵火大,气得暗暗攥紧了粉拳。 牛车辚辚转动,一路驶出了庆阳县城,沿着官道向济南府行去,正是二月草长莺飞,萋萋芳草绵延远处。 三叶乡·浅山凹 徐家门前,身穿素色云领锦袍的青年道人,面色冷峻地看着徐家院墙,神识放出,刚刚突破金丹之境的神识,仅仅才适应,于是带着肆无忌惮的凛然杀意,向周围几家波及。 “汪汪,呜呜……”犬吠之声在邻院响起,但柴犬叫了两声,就吓得瑟缩一团。 “不在家?”见屋里家具已落灰,庭院杂草也无人清理,陆斩按着腰间法剑,自嘴唇中吐出几字:“丧家之犬,惶惶而逃?” 法剑起处,一道纯白精粹剑光,白色匹练斩下,落在徐家五间厢房上,“轰……”尘土飞扬,梁断墙塌。 这样大动静,顿时惊动了邻居,一个中年汉子出来查看,还未搞清状况,突然眼前一闪,锋锐犀利剑锋抵在喉间,“徐家姐弟去了何处,你可知?” “好汉,饶命!”中年汉子面如土色,体似筛糠。 “说!” “去了……去了县城……洪举人家,洪举人是徐家世交……”中年汉子说完,眼前之人也已不见,双腿发软,瘫成一团烂泥。 陆斩施展剑遁,一路打听来到洪府门前,已是半晌午,此人一剑斩落“洪府”匾额,冷喝道:“徐行,滚出来!” 声如雷霆,响彻在洪府上空。 洪举人脸色大变,道:“怎么回事?” 这时,陆斩已震飞拦路家丁,旁若无人走进庭院,一边以神识探察,一边以冷漠目光逡巡四顾,正好碰上走出的洪灵芸,冷声喝问:“徐行可在此处?” 洪灵芸被陆斩如针芒锋锐的目光逼视着,下意思不敢隐瞒,一五一十道:“徐行过了年,就离了庆阳,去济南府备考。” 闻言,陆斩脸色一黑,心头有火发不出,只觉蓄足力气的一拳打在空气中。 以其人傲气,自不会拿这些凡人出气,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对了,你是什么人啊?大白天私闯民宅……”洪灵芸这时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又和这无礼之徒废什么话? 徐行并不知庆阳这边,徐千雪已凭借着某种玄妙的“女尊光环”悄然逃过一劫。 虽陆斩此人不屑于屠戮凡人,但从其先前剑迫于人、追问徐行下落的行事风格看,绝不会放过捉住其姐引徐行现身的主意。 …… …… 徐行此刻穿过层层虚空,身形已然落在一座山崖上,周围蒿草、灌木深深,远处雾霭冥冥,脚下则是一条湍湍大河流淌,一时竟无法判断身在何地。 徐行皱眉道:“青铜碎片,把我带来这里做什么?站在这里,也不近前收取,等着天上掉馅饼?” 云霄之上,弥漫开来的玄黄之气汹涌澎湃,忽然形成一道通天光柱,继而五色成彩,倏然一收,玄黄光团激荡而出,四处飞弋,似要寻机破空离去。 然而,虚空中传来一声冷哼,剑鸣清越,威压十方,“此宝因我符阳而出,当归符阳!” 这是顾十方的冷冽声音,带着不可违逆的霸道。 徐行循声望去,此刻离得较近,又加之青铜碎片隐匿气息身形,他甚至能从容看清虚空之上,现身的几位天仙大能。 顾十方一身洁白如雪的纯阳道袍,大袖飘飘,道袍猎猎,按剑四顾。 素衣白发的青年道人刘基,uu看书 .uuansh 足踏一片浮动云团,立身在远处,神情淡然地看着顾十方,气机牢牢锁定顾十方。 实际二人早有道争,昔年太平道人吕千钧,除却将一玉页天书融入自家元神,其余天书一分为二先后舍弃,明里暗里赠予刘基和顾十方。 然而这时,云层浊浪排空,四处崩散,一点华光隐现,化作五彩缤纷,二道先后现出身形。 “八璟宫袁老道,昆虚掌教!”顾十方看不出喜怒,淡淡说道。 国师刘基眸光闪烁,打了个稽首,“刘基见过昆虚归道友……老师。” 归云山冷哼一声,睨了一眼刘基,无视其人。 袁璟微微一笑,道:“刘道友不必如此,大道渺渺,达者为先,你既开创青羊宫一脉,走出自己之道,贫道已做不得你的老师了。” “一日为师,终身为师,袁师当年谆谆教诲,刘基一日不敢或忘!”国师刘基顿首再拜,正色说道。 袁璟脸上笑意敛去,叹了一口气,道:“随你。” 昆虚掌教归云山见这“师慈徒孝”一幕,心中顿时一急,道:“袁道友,刘基自甘堕落,情愿为人道鹰犬,切不可被其大奸似忠的虚伪作态蒙蔽!” 袁璟沉吟了下,淡淡道:“答应昆虚道友的事,贫道自会去做。” 说着,掌中现出一盏宫灯,金焱如豆,摇曳不定,却蕴含着燥烈焚寂的气息,正是八璟宫灯,“刘道友,请!” 下方在青铜碎片全力掩护下,气息隐匿无形的徐行,远远而视,若有所思:“师徒反目?道不同不相为谋?” 第68章 我将无我,不负苍生! 徐行抱胸而立,冷眼看着虚空之上几位天仙的争斗,思忖道:“据明月师姐所言,天下九州仙宗,天仙屈指可数,北地就占了绝大多数,至于南方,除却神霄派掌教林还初之外,仅有国师刘基是天仙道行,其余如素女宗宗主、茅山宗主寇简之、天师府主张敬、都仅仅是阳神真君……能这样直面观察天仙大能交手,机会诚为难得。” 云霄虚空之上,八璟宫灯荡出一道巨大金焱圆环,自天而落,环在国师刘基身周,焱光无声燃烧,虚空几乎都在扭曲。 国师刘基素发扬起,面色凝重,掌中拂尘轻扫,正待出手,却听一道苍老熟悉的声音响起,“刘道友,贫道有几句话问你。” 刘基收了拂尘,疑惑道:“袁师,有什么问题,但言无妨。” 其实,心底深处也不愿和曾经恩师动手,只有他知道,放眼此界,恩师才是真仙之下第一人。 袁璟提着的八璟宫灯稳如磐石,抬头看了看天,目光悠远道:“若你得地书,证真仙,又当如何?” 国师刘基嘴唇动了动,似想说什么,但却见一双沧桑幽深的眼眸对上自己,似乎意识到什么,一时沉吟思索。 袁璟摇了摇头,看着远处已经和昆虚掌教全力斗法的顾十方,自顾自说道:“三千年前,符阳剑宗第三代宗主杜剑声,就发现了青州地下蕴育着地书灵宝,但那时杜道友已将九卷符剑道书尽数修成,道行气御纯阳,通天彻地,贫道当时问他,为何不待地书成形,离清此界阴阳,证道长生?你可知他怎么回答的?” 刘基摇了摇头,清隽的脸庞上同样现出好奇之色。 杜剑声此人他也有耳闻,其人身为符阳剑宗第三代宗主,修道资质可谓惊才绝艳,镇压当代,但可惜其人一心唯剑,置道统、教派于不顾。 “袁师,杜道友当时又是怎么说的?”刘基问道。 “他那时摇头说,三千年太久,我只争朝夕!未久,化剑离去。”袁璟神情缅怀在往事中,语气悠悠:“那虚空元气海洋何等凶险,除却上古凶兽,还有域外天魔,非长生真仙不敢踏入,杜道友之气魄,贫道当时不及远矣!” 刘基闻言一愣,似乎隐隐抓住了关键:“袁师,您……” “贫道再问你一次,若得地书,在此界成就真仙,你又当如何?”袁璟目光湛然,盯着刘基的眸子。 此情此景,一如许多年前,八璟宫山门,参天古松下,一个负手而立的青衣老道,对着那个从九百九十层石阶一路叩拜登顶的少年,问:“你为何学道?” “斩杀妖魔邪祟,为爹娘报仇!”浑身浴血的少年,面容冷毅,悲怆目光中尚带着愤恨,狠声说道。 可,似乎觉知到对面老者的沉默不喜,又朗声道:“解苍生于倒悬,拯万民于水火!” “善!” …… …… 刘基神情似起了一层怅惘,以其人心智,自猜出其师恐怕已有步符阳杜剑声后尘、破界离去之意。 他转而看向下方苍茫寥阔的古青州大地,渔樵耕读、贩夫走卒,正值早春,一派万物生机,欣欣向荣的人道景象。 但滨海之地,桅杆旗幡,遮天蔽日,那是出云国即将登陆来犯的倭人。 刘基扪心自问,修成真仙,他又待如何呢?是斩龙而起,破界离去么? 这好像是以前隐藏在心底极深处的想法,然在这时,却悄然改变,慨声道:“刘基若修成真仙……” 八璟道人目光期许地看着刘基,静待下文。 “我将无我,不负苍生!”刘基面容沉毅,掷地有声,此言一出,四方冥冥虚空仿若有了某种回应。 “善!”袁璟眼底满是欣慰的笑意,只道了一字。 下方借着青铜碎片,始终关注着几位天仙大能一举一动的徐行,则是面色古怪着,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国师刘基似乎被那位气息飘渺的八璟道人给套路了。 袁道人说完一字,再也无言,神情默然地提着八璟宫灯,转身离去,随着绵延成伞罗车盖的造化青气,在身后缓缓变淡,渺渺云层之中,清越悠悠的道歌传来:“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深处有还无,平生不好王侯事,隐迹山林效古猿……” 徐行目露深思,却觉得八璟宫道人所吟清歌,莫说和“玄门都领袖,一气化鸿钧”相比,简直可以称上直白浅显、不成韵律,一如既往展示着这方世界“渣五”的诗词水平,但是字里行间,偏偏于真实中别具意味。 “无为有为,真真假假,袁道人虽修无为之道,但心底还顾恋着一丝苍生,于是坑了弟子,倒也有趣的紧。”徐行摇头一笑,uu看书 ww.uukansh.cm 面露回忆之色,倒是对之前认为“不过尔尔”的符阳剑宗刷新了印象,“三代宗主杜剑声?是个人物。” 昆虚掌教归云山这时奋力拍散顾十方的皓白剑气,神念感知到八璟道人气息已离去,脸色就有些难看。 八璟道人本对自己默许符阳勾结海外散仙,就颇有微词,但既然其人已下定决心离开此界,过往争执,也都可有可无了。 这时,刘基已出手向云层中的地书抢夺,地书因被几位天仙齐齐分出神念、法力镇压,只是在天空盘旋,似寻着离身之地。 见刘基出手,归云山目光一沉,高声道:“顾道友,你我先镇压刘基,而后再各凭手段,争夺地书。” 顾十方眸光闪烁,冷声道:“可。” 昆虚、符阳之前就有一二默契,这时对上大周国师,更是同仇敌忾,齐齐向刘基出手。 随着时间流逝,徐行心头也有些着急,神念试着沟通青铜碎片,但仍是没有任何异动。 就在昆虚、符阳围攻国师刘基之时,虚空中一只苍老大手突然探出,五指缠绕着雷霆,向地书摄拿而去。 “好胆!”昆虚掌教心头又惊又怒,弃了围攻刘基,向神霄林还初的九天巽雷手镇压而去。 光影寂灭,云气荡空。 几位天仙封锁地书的神念包围圈,顿时被冲得七零八落,地书得脱樊笼,几下闪烁,竟朝徐行所在崖巅下的湍湍河流激射而去。 “遇土成山,临水而安……”徐行身形被青铜碎片裹挟着飞向地书时,不知为何,心头却浮起这样一句话。 第69章 止增笑耳 地书甫一入手,厚重、浩大的气息自掌心传自心田,徐行未等打量,便心中一紧,感知到苍天倾覆的力量遥遥而来,至少有三道各式各样的法术攻击,带着碾压一切的气势,轰然落下。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掌中青铜碎片炽热滚烫,荡开层层虚空,带着徐行破虚而去。 “砰……” 崖下湍湍奔涌的河流自下而上,尽数被掀起空中,一滴不剩,咔嚓……凌空化而成冰,草鱼蟹虾在冰层之中试图腾跃,尾巴似乎还保持着摇动的姿态。 然而却连同河水之冰,齐齐静止在半空中,诡异之极。 突然无声无息之间,冰封鱼眼陡然转动,血雾顿时在冰层中爆散四开。 恰在这时,道道白色雷霆和剑气也齐齐爆发开来,由昆虚道法凝成的坚冰,融碎成冰水,轰然砸落河床。 上善若水,天下莫能与之争,正如那位或已离界而去的八璟道人,似在无声嘲笑着几位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天仙同道! 昆虚掌教归云山脸色阴沉似铁,道:“到底是谁?是寇简之,还是张敬?抑或是……元武?” 闻言,四位天仙大能神色不善,默然感应着已然抚平的虚空涟漪,那里更无一丝一毫气息残留,追无可追! 就是天仙都不敢说将一身气机收束到如此分毫不泄,寇简之、张敬之流绝无此等神通。 神霄派林还初是一位中年道人,面容儒雅随和,道袍衣衫简素,脚下甚至穿着千层底的布鞋,目光转动,正要说些什么,突感觉周围三道不怀好意的目光盯着自己。 “你们看贫道作甚?”林还初目光狐疑,惊声道。 “若非林道友从中搅局,何至于如此地步?”顾十方按剑冷睨,神色不善。 “顾道友这话诚为可笑,宝物有德者居之,贫道不出手抢夺,难道拱手让人?”林还初嘿然一笑,自嘲道:“地书离去,看来是我等德行不足了。” 刘基自始自终沉默,但脸色阴沉如水,显示内心的不平静。 听袁师之前所言,按着天数,不出意外,这地书应最终落在自己手中,这也和之前自己借天书卜算一般无二,可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昆虚掌教归云山不甘心说道:“贫道不信地书能够破空离去,定是有人收走,放眼此界,能在你我眼皮底下做下此事者,唯元武一人,贫道愿亲临泰山地府,寻元武帝君问个清楚!” “贫道愿往!”神霄派林还初慨然道。 顾十方轻弹了三尺剑锋,目光清冽,以行动无声表明了自己态度。 国师刘基叹了一口气,道:“机缘已失,徒呼奈何,尔等自去罢,贫道就不去了。” 去了又能如何?元武帝君若真能夺走地书,那是他手段高明,自己等人去地府不依不饶,止增笑耳。 刘基其人能趁着昔年大劫崛起,绝不是泛泛之辈,强行压下心头一丝苦涩,转身离去。 “无胆鼠辈,这是怕我等围攻?”归云山冷哼一声,转而看向神霄林还初,“刘基已走,林道友呢?” “贫道何惧之有!”林还初傲然一笑,心头却浮起一丝轻蔑,“你归云山心胸狭隘,连自家弟子都容不得,有何资格嘲笑大周国师?” 几人既已说定,就朝地府奔去。 …… …… 济南府·玄渊观后山 徐行自不知元武帝君已替他背了锅,此刻他正在以神识探察地书,这件先天之宝静静躺在右手掌中,敛去了玄黄光芒。 地书就是一本书,泛黄的纸张细腻温和,其上不落一字,这和无字天书一样,拓印着世界最本源的道韵,非阳神道行,开始洞虚入微,拿到也参悟不了。 “一共十三页?”徐行轻轻翻动着,也不知是不是右手青铜碎片的压制,并无丝毫异象现出,“据青铜碎片传来讯息,此物可化十三重空间,勾连九州仙府洞天,镇压一界浊气,那时分离阴阳,一界本源垂青,自可证道真仙,但这是天仙修为才可做,我眼下拿着这件宝物,也只有护身防御的作用。” 地书是一方天地胎膜所化,任何天地蜕变都会将之前胎膜留下,徐行掌中地书,虽也称先天,但比起传说中地仙之祖的伴生灵宝“地书”,绝不可相提并论。 那是洪荒大界的天地胎膜,抵御的是混沌虚空乱流,镇元大仙全力催动,甚至可挡圣人一击。 “就是拿着极不方便,不知能否收入体内?”徐行合上书页想着,突然右手一空,地书已不见,心中顿时就一惊,但内视己身,丹田之中,玄黄之气氤氲,地书浮浮沉沉。 “通法之境,其实就可以祭炼法剑,将其收入丹田。”徐行摇头一笑,心生欣然,沿着曲曲折折的山道,向前方的下清宫走去。 此刻,徐行所居庭院之中,花厅,青凤正在接待着一老一少两个妇人,外间廊柱下还站着几个面容妖冶、俊美,几乎可在后世“下海出道”的年轻男子,不过都是下人打扮。 “公主,娘娘知道这边出了事,就让老身第一时间来接你,眼下青兖二州大劫将至,实非久留之地,你这就跟着老身回去罢。” 一旁穿着淡黄衣衫的女子,十八九岁模样,鹅蛋脸,肌肤如玉,气质温婉端宁,uu看书 ww..m 也出言笑着劝道:“青凤表妹,姨母很是惦念你呢,你出走之后,常在我们姐妹几个面前念叨你。” “舜华表姐,娘……她不怪我偷吃她的仙草了?”青凤心中忐忑,轻声说道。 闻言,施舜华俏脸上就有些异样,轻轻拉过青凤的绵软小手,放在自己掌中,温柔笑道:“妹妹,你啊……姨母再大的气,知道你有危险,也消了啊。” 被素来落落大方的表姐亲昵目光打量着,青凤有些羞涩地垂下螓首,答应道:“好吧,不过我还得和老徐告别。” “老徐是谁?”施舜华秀眉颦了颦,疑惑问道。 一旁的老妇,也将疑问目光投向青凤,心道,莫非是……不,公主分明眉角未开、元阴尚存。 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哦,是我家公子。”青凤脸颊微红,娇软说道:“一直是他收留着我,我才不至流落街头。” 施舜华闻言,就是一叹,青凤表妹露出这样扭捏羞涩的小女儿性情,实在让人担心。 老妇果然脸色不大好看,心道,娘娘昔年和太原耿家先祖有约,将自己女儿许之后人,伴其一生,娘娘本来就属意四公主青凤,看这架势,青凤公主已心有所属,这可如何是好? 正烦闷间,突想起近日族里一位德高望重的族老胡养真,为着给爱女选婿,曾以“雨钱”的障眼之法试一书生性情,结果书生贪婪,最终失了芳心的笑谈。 “我何不效仿一番呢,也让青凤见见徐生是何等样的人,趁早死了这条心。”老妇眉头一皱,计上心头。 第70章 轻浮冒昧 徐行步入庭院,就是一愣,打量着檐下廊柱站着男男女女,目光微动。 “这妖气……莫非是青凤的家人来了?”徐行一边向屋中走着,一边就朗声道:“青凤,家里是来客人了吗?” “哎,”青凤喜形于色,就打算起身向外走,却听到轻咳一声,老妇道:“公主,待徐生来,和他道了别,咱们就走吧。” 青凤嘴唇动了动,叹了口气:“好吧。” 徐行这时已走进屋内,自顾自将宝剑解下,道:“家里来人了?什么时候到的?” 说着,寻了椅子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青凤点了点头,轻声道:“也才来没多大一会儿。” 这时,老妇和施舜华才有余暇打量徐行,只见这是个着秀士青衫的少年相公,面容清朗,神色淡淡,一双清冽幽深的眸子,甫一对上,顿时让人不敢生轻视之心。 不知为何,老妇心中一凛,但转而又觉得自己有些风声鹤唳,眼前少年再是气度不凡,终归是凡夫俗子,于是笑道:“徐公子,我是小姐府上的管事,这才来是来接走小姐的,小姐在外间流落,太太在家里很是挂念。” 未等徐行回答,施舜华轻轻一笑,声音温柔中带着一丝酥糯:“看徐公子风尘仆仆,是方从外间回来?” “嗯。”徐行端起茶碗抿了一口,然后冲施舜华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看向一旁的青凤,沉吟道:“你家人既已寻来,我也就不留你了,你稍后收拾下,就走吧。“ 青凤闻言,雪腻小脸上,本来有些悲伤的神情,一下顿住,失声道:“你怎么这样呀,挽留都不挽留我一下?” 徐行皱眉:“我挽留,难道你就不走了?” 老妇眼眸转动,连忙道:“足感徐公子对小姐的照顾,东西已早早收拾好,小姐立刻就能启程。” 徐行摆了摆手,神色淡淡,“无妨,青凤和我相遇,也是一场缘法,再说来日方长,当有再见之机。” 青凤娇哼一声,虽然行程早已定下,本就还有些不舍,但此刻为徐行冷淡态度,暗暗生出羞恼,气闷道:“当初你收留我,我承诺报答,这些你都不要了?” 徐行似想起还真有这么一回事,当初收留青凤确实存着一番谋划,不过后来随着相处,这心思倒也淡了。 就在徐行思忆之时,老妇眼睛转动,笑道:“老身见公子寄宿在此观中,想来囊中羞涩,老身愿以钱财相赠,还望公子不要推辞。” “哦?”徐行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心道,这头狐妖不会施展什么五鬼运财的法术吧,这法术,其实徐行自己就会使,但并不会用。 他自身用度一向简素,除却随身几套换洗衣衫、一柄宝剑外,再无他物,家中带来银钱,除却偶尔买些酒食外,竟还有许多留存。 其实,这世界的道人也大致如此,安贫乐道、视钱财如粪土,因为真正渴求的宝物,根本就不是世俗钱财可以买到。 至于奢靡享受,除却消磨意气外,于修道长生更无一丝一毫益处。 施舜华心思灵慧,闻言眼睛动了动,就猜到老妇打算,目光急切,脸色微变,不停冲老妇打着眼色,暗道三婶何其糊涂,人性怎可相试?若真拿出钱银相赠也就罢了,至于这样相戏青凤表妹的恩人,又岂是君子所为呢? 老妇微微一笑,道:“老身怀有一异术,可使天降铜钱,以酬公子高义。” 此言一出,青凤眨了眨眼,满是迷惑不解,一时间,就有些摸不清状况。 徐行脸上笑意敛去,冷峻目光投向老妇,问道:“老人家,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未等脸色微变的老妇出言回答,徐行道:“此地乃是崂山仙宗道场,岂容你弄一二小术,愚弄世人?” 此言一出,老妇深情就恍惚,施舜华则俏脸煞白,细细打量徐行,这才发现其人面容肌肤莹澈,眉宇间有飘渺出尘之意。 “这书生竟是一位道人!”施舜华悚然动容,方才根本就没感知到其人气机,唯有说明,此人道法远远高过自己和三婶。 老妇面带惊容,询问目光投向青凤,“小姐,这位徐先生莫非……” 青凤眨了眨眼睛,不解道:“公子是修道之人,怎么啦?” “方才是老身眼拙,冲撞了先生,还请见谅。”老妇连忙致歉。 施舜华看向徐行,柔声细语道:“方才,舜华失礼了。” 徐行道:“青凤来历,我本就知晓,现在,她能寻着家人,我心中自然也替她高兴,其他的,看在和青凤相识一场,我不会放在心上。” 闻言,老妇再次起身致歉道:“方才老身一时糊涂,险些铸成大错,多谢先生宽宏通达,不和老身计较。” 徐行摆了摆手,表示毫不在意。 老妇很有眼色,知道方才惹得徐行不喜,就又道:“先生和青凤小姐先话别,老身就在外面等侯。” 说着,当真起身去外间侯着了。 见老妇如此知机,徐行眸光低垂,若有所思:“看来此界妖族,被人族修士打压的不轻,当然,可能也和狐族沐着教化,习着礼仪有关。” 施舜华十八九岁年纪,uu看书 .uukanshu.co 气质婉盈,目光莹润明亮,盯着徐行的眼睛,温柔一笑:“徐先生是崂山之人?” 徐行摇了摇头:“只是有些渊源。” “看先生似乎年岁不大,就已修得这样不俗道业,舜华实在佩服。”施舜华虽说着恭维仰慕的话,但神态自然、语气温和,给人以如沐春风之感。 徐行清笑道:“你也不差,妖丹在望。” 心头却在思忖,青丘狐族倒是人才济济,青凤已通法巅峰,这施舜华更是了得,都快要凝结妖丹了。 对上那一双淡然清澈的眸子,施舜华不知怎的,一阵怅然,忽地幽幽一叹:“我族因着血脉传承,仙道实为坎坷,凝结妖丹之前,都需历着情劫,舜华虽有修道之志,但不愿轻将此身,托付凡人,只是大凡仙宗弟子,又……” 徐行闻言,轻咳了一声,感慨道:“舜华姑娘至情至性,磊落坦荡,定能寻着两全之法。” 青凤一旁见此,暗道,“舜华表姐怎么回事?这话里话外,莫不是……她怎么可以这样,我还在这儿呀!呸,就算我不在这儿,也不能打老徐的主意。” 青凤心生羞恼,娇声埋怨道:“表姐,你都在说些什么呀?” 施舜华忽然醒觉,自己方才为何和徐行说着这些,难道真是情劫已迫在眉睫? 施舜华脸颊绯红,目光低垂,羞愧道:“先生,方才是舜华轻浮冒昧了。” 徐行摇头一笑,“舜华姑娘,上古时九天玄女见轩辕黄帝,也不一定是轻浮冒昧。你既觉我性情可亲可信,愿意交浅言深,又何必于此时此刻纠结?” 第71章 你想坏我道行? “先生所言极是。”施舜华抬眸而视,轻轻说着,眼底浅笑流波。 徐行沉吟了下,对青凤说道:“青凤,山高路长,若是有缘,你我当有再见之机,且去罢!” “公子,”见徐行神情默然,青凤明媚的大眼睛就泛起潮气,哽咽道:“公子,等我凝结妖丹,我就来寻你。” 徐行微微颔首,也没再说什么。 后山之处,目送青凤和青丘狐族的人离去,徐行回转庭院中,步入书房,拿起一册书籍,正是日暮向晚,夕阳斜照,四下寂静一片,忽觉园中冷冷清清,不由自失一笑。 “公子,可是记挂着青凤姑娘?”淡雅幽香之气袅袅浮动,身穿素色薄纱襦裙的香玉,轻移莲步,走到徐行不远处的书架阴影处立定,提着一壶清茶,柔声说道。 徐行并没有回答,而是皱眉看向香玉,疑惑道:“你道行尚浅,这天还没落黑,怎么就出来了?” “不妨事。”香玉微微垂首,柔媚一笑,白皙如玉的肌肤,似泛着莹润光泽,明洁无暇的额头,红色朱砂明艳殊丽,说话间,就将素手抵在心口,“方才见公子怅然若失,奴家心生戚戚。” 说着,款步走上前去,竟朝徐行腿上坐去,此女是白牡丹精魄所化,冰肌玉骨,轻盈无物,这时轻舒欺霜赛雪的藕臂,环住徐行脖颈,纤纤柔荑轻柔抚摸着徐行冷峻削立的脸颊,一双盈盈如水的眸子,清波微漾,似乎带着一丝痴迷,“公子……” 温香软玉在怀,徐行却目光幽沉,脸色如铁,一字一顿道:“香玉,你想坏我道行?” 这话绝非危言耸听,他所修之道,凝结金丹前,精气神三者不可受损,否则道途唯艰。 可以说,谁敢坏他道行,就是不死不休的仇敌。若非念着香玉不知这些,方才就要辣手摧花。 至于前番施舜华情劫将近,心神恍惚,似乎对他说了一些引人误会的话,但徐行自能看出其人性情,诚为高洁端庄、光风霁月,所作所行,都是为着己身道业考量。 这在前世似也有着记载,最后施舜华并未和张鸿渐长相厮守,可见斯人,于情爱但取一线,并不耽溺。 至于对自己生出亲近之意,说句不自矜话,为自己风采所折,又不是什么值得羞愧的事。 这样想法多少还是有些不要脸,徐行皱了皱眉,就不再细思。 至于香玉,纯粹是见色起意,只图一晌贪欢……好吧,以上,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 香玉听着徐行的清冷话语,甚至还蕴含一丝若有若无杀机,一张明丽玉容顿时“刷”的苍白,心头还有些委屈,公子这样不解风情? 就在心思恍惚时,却被徐行轻轻扶起肩头,然后将其放在椅子上。 仅仅是这指缝漏下的一丝温柔,香玉就觉得芳心一紧,泪珠盈睫,片刻即是梨花带雨。 徐行神情淡淡,施施然走到一旁,拿起香玉泡起的热茶,轻轻吹了一口茶沫,嘬了一口,若无其事道:“香玉,这茶有些烫了。” 说着,也不理会娇躯轻颤的香玉,转而就向外间缓缓走去,因为似是听到了一阵响动,这是来了客人。 其时,金乌西沉,夜色垂落,二月早春,还起了一丝凉风,正是乍暖还寒的季节。 一个十三岁模样的少年道童,在院外就稚声稚气喊道:“徐公子,你家来人了,就在门外。” 继而听到一阵嘈杂的说话声,其中一道熟悉的女声,格外亲切,正是徐千雪。 “姐姐怎么来了?”徐行思忖着,就朝外间大步走去,不过心头却有着隐隐约约的猜测。 没有多久,徐千雪自外面走来,借着沉沉夜色观去,少女气质娴雅,一脸倦色,但一双丹凤眼尤为明亮清澈,甫一见到徐行,小脸上洋溢着欢喜,“阿弟!” 徐行心中同样有些欣然,微微笑道,“姐姐过来,也不提前让人送封书信,让我去接接。” 徐千雪嗔怪道:“我若提前告诉你,你会让我来?” 徐行神情顿了顿,凝声道:“即使姐姐不来,我这两日也要去庆阳亲自接你。” 闻言,徐千雪倒是一愣,狐疑道:“怎么了?” 徐行道:“先进屋再说吧。” 说着,将徐千雪引进屋里,这时,香玉已恢复了神色,只是脸颊还有泪痕。 徐千雪脸色错愕了下,继而看清是一位妙龄女郎,不由心生欢喜,暗道,弟弟怕不是开了个窍,就问:“弟弟,这是?” 徐行正要说这是“丫鬟”,就听到一把黄莺出谷的声音,婉转清越。 “香玉见过姐姐。”香玉上前盈盈福了一礼,垂首说道:“我是公子的……婢女。” “抬起头来。”徐千雪心中一动,好奇地审视着香玉,清丽少女轻声说着,竟给人几分雍容华贵的错觉。 徐行眸光一闪,“这样气度,所谓雏凤命格,倒也非空穴来风。” 虽徐行本人对什么命格图谶之说,兴致乏乏,甚至心存疑虑,但既然人都穿越到仙侠世界,目前为止,天仙都见了不止一人,再这样胡思乱想,纠结于此,就是杠精转世了。 香玉螓首抬起,这时,徐行已去掌了灯,灯火朦胧摇曳,橘黄灯光如水散开,看着香玉,u看书.uukah 徐千雪眸光流转,显是有些惊艳,“如此佳人,怎可为婢?” 徐行也不知如何给徐千雪解释,这时,见徐千雪来回打量着香玉,赞叹道:“空谷幽兰,窈窕殊丽……” 徐行目光幽幽,暗道,姐姐,这是戏精附体? “香玉姑娘是牡丹花中精魄所化,”许是为了防止被徐千雪给安排上,徐行淡淡说道,却没注意到香玉娇躯轻颤,贝齿咬着樱唇,苍白无血。 “呃,香玉姑娘,这样标致可人,也唯有牡丹国色天香……”或许以为徐行是运用了隐喻手法,徐千雪心中更是喜悦,清笑说道。 “香玉姑娘本体是一株白牡丹,得天地灵机滋养,孕育出花中精魄。”一边给徐千雪解释着字面意思,徐行一边端起茶碗,轻轻啜了一口,只觉似比之前凉上许多,入口清爽,齿颊留香。 暗道,早春二月,还带着冬日余寒,茶凉得就是快。 徐千雪呆在原地,转身看向徐行,目露惊惧:“弟弟,你怎么能让花仙为你婢女?就不怕……不怕开罪了神明?” 然后徐千雪又拉过徐行的手,压低声音,急切说道:“你不是还要出家修道么,怎可这样不知敬畏?” 声音虽轻,但香玉却听的真切,心中凄冷的自伤自怜,一下子淡了许多,尤其见平日里冷着一脸的徐行,在徐千雪不停的关切问询下,似乎“生无可恋”模样,突然“扑哧”一笑。 香玉秀帕掩口,低垂目光,投落在徐行尚未饮尽的茶盏,心中一叹,“雪姐说的没错,公子这人外冷内热,是我太心急了。” 第72章 法剑 徐行好说歹说,总算解释清楚了花妖并非花仙,然后吩咐香玉在隔壁,为徐千雪收拾出一间屋子。 “哗啦啦……” 徐行提起紫砂壶,给徐千雪倒了一杯茶,轻笑说道:“姐姐,你到这里,最近就不要回去了。” “阿弟,这是怎么了?”徐千雪接过茶,也没有喝,问道。 “这一段时间,莱州府都不会太平。”徐行语气轻描淡写,道:“依我推断,不久出云国倭人将大举进犯,庆阳地处要冲,四战之地,恐遭兵燹,姐姐就呆在我这里罢。” 徐千雪脸色微变,她素知自己弟弟谨慎,若非有着十成十把握,断不会说这话。 “可是庆阳是爹娘灵寝安息之地,而且再过旬月,就是清明了。” 徐行思索了下,道:“云祭吧,爹娘在天之灵,也会理解的。” 徐千雪目光恍惚,显然一时间有些接受不得,默然一会儿,无奈道:“只得如此了。” 忽然,似想起一事,连忙说道:“这样大的事情,还是要和洪伯伯说下,他们一家可都在庆阳呢。” 徐行点了点头:“明日,我会去信一封,让车夫带回来。” 言及此处,叹了一口气道:“就怕洪伯家大业大、故土难舍,而且也不一定会信我。” 这样大的事情,单凭徐行一个少年书生,自不能取信于人。 徐千雪抿了抿唇,道:“那我也写一封,一并送回去。” 徐千雪赶了一天的路,用罢饭,姐弟二人自去休息不提。 翌日,徐行提笔写完信函,连着徐千雪写的信,一并让车夫送回去。 还未用早饭,外间传来嘈杂人声,一群侍卫抬着几个大木箱,在一个锦衣宦者的引领下,来到庭院之中。 徐行心头有些诧异,起身走到院中,微微拱手,问道:“未知这位公公何来?” 徐千雪这时,听着动静,也好奇向院中打量。 那宦者目光阴柔,但这时笑的却有几分真切,“徐公子,咱家得了长公主殿下的命令,代殿下来登门谢过公子对小郡主的救命之恩。”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徐行心头恍然,神色淡淡说着,随口问道:“小郡主,还好吧。” “小郡主还好,只是失血过多,又受了些惊吓,眼下正在休养。”宦者说道:“殿下本来要亲自来道谢,但小郡主还需照顾,殿下一时离不开,就让老奴跑一趟。” 徐行点了点头,看了身后的箱子,皱眉道:“这是什么?” 宦者轻轻拍了拍手,几个侍卫就将箱子打开,金银珠宝、锦绣绢帛,足足有六大木箱,一时玉辉明耀,灿然夺目。 徐行神情默然,就没有说话。 见徐行似有些不悦,宦者笑道:“还请徐公子不要推辞,公主殿下知道公子是化外之人,看不上这些俗物,但长公主离京的急,却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仙家宝贝,只是聊表寸心,殿下的意思是,来日方长,并不在这一时半刻,” 宦官慢条斯理,说话很让人舒服,最后言辞恳切道:“请公子务必收下。” 徐行对钱财也没有太矫情,得之不喜,失之不忧,说实话,眼前财物,还不如二两庚金之精令他心动。 方才沉默也仅仅是因为,似有被人看轻之嫌。 见徐行脸色稍缓,宦者连忙吩咐侍卫,把箱子抬进屋内,道:“礼品和话已带到,就不打扰公子了。” 说着施了一礼,领着几个侍卫,离了庭院。 徐千雪这时从屋中走到徐行身旁,问道:“阿弟,他们是?” “长公主府的人,因我前日救了小郡主一命,也就过来登门道谢。”徐行随口解释了一句,忽然看到自己姐姐荆钗布裙,衣衫朴素,虽难掩丽色清韵,却也有些寒酸,道:“姐姐,屋中钱财绢帛,金银玉器,对我也无用,你看着喜欢,只管拿去穿戴吧。” “阿弟,怎可胡乱挥霍,一并存着,以后给你娶媳妇……”徐千雪嗔白了徐行一眼,然而说到最后,就顿住不言,神色怅然,拉着徐行的手,楚楚说道:“阿弟,百年之后,我有何颜面去见爹娘。” “又来了,”徐心中多少有些无奈,已然快要习以为常,徐千雪没多久都要碎碎念一次。 他穿越的这具躯体,实际和他十五六岁时模样,有八九分相似,更像是平行时空的另一个自己。 不过,自己前世是独生子,嗯,似乎听过世母亲隐约说过,自己上面曾经早夭过一个姐姐? 这也是,徐行一直以来难以割舍亲情的原因,他并非是什么孤儿,徐母病故后,徐行大学还未毕业,而后才得了机缘,成了末法时代的唯一修士。自此以后,一心修炼,始终并未成家,这才渐渐成了这样沉静性子。 正在徐行沉着脸,神游天外时候,突然外间传来一道爽朗豪迈的声音,“徐小友,可回来了?” 徐行心中一喜,看向不远处走来的李伯言,道:“李道长,别来无恙。” 李伯言手捻胡须,撇了一眼徐千雪,见非是修行中人,也就不再关注,笑道:“贫道就知徐小友吉人自有天相。对了,先前承诺给徐小友的太乙金精,贫道已带来,小友什么时候祭炼法剑?” “道长来的正是时候,uu看书 ww.uukanshu.cm之前青女已碎,我正缺趁手兵刃使。”徐行欣然说道。 李伯言沉吟道:“祭炼法剑非同寻常,需要地肺之火熔炼灵材,不断打出法诀,当然金丹丹火也可,不过火候尚有不足,而且小友仅仅是通法修为。” 法剑因为需要道人依据自身道法特性进行祭炼,旁人根本无法代劳。 而且法剑具有唯一性,一念之间、有形无形,在道人丹田中时时温养,故而几乎不可能被人夺走。 纵然不幸身殒败亡,法剑恰好掉落于地,也无法契合敌人使用,至于熔炼材料,不提清除其上的法诀和神念,就很是繁琐,一二把也无济于事。 这也是先前徐行斩杀符阳剑宗弟子后,并没有捡拾对方法剑的缘故。 “李道长可有解决之策?”徐行凝声问道。 祭炼法剑事关他以后和人争斗,实在耽误不得。 “玄渊观就有一处地脉火岩,不过清微和凌虚,都在那里炼丹,眼下已用不得,你若心切,可和贫道一同前往崂山上清宫,我崂山山门,有不少地肺之火,到时你还需要什么材料,贫道也可帮你就近搜罗。” 徐行沉吟了下,心思就有些狐疑,玩笑道:“道长何时变得这么大方了?” 闻言,李伯言神情就有些不自然,叹了一口气道:“贫道先前让你置身险地,于心不安,权当这次补偿于你了。” 徐行知道李伯言说的是前番之事,于是再不纠结,慨然道:“那现在走吧,我也正要见识下崂山大派仙宗气象。” 第73章 陆判 崂山·上清宫 道宫巍巍,矗立在山顶之上,青墙碧瓦,梁柱斑驳,显然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侵蚀。 徐行和李伯言缓缓行在石阶上,两旁植着丝柳、苍松,凉风袭来,松涛摇曳,柳枝婀娜。 “李道长,地脉之火在何处?”徐行记挂着祭炼法剑之事,就问。 李伯言虚指前方一棵三人合抱的桑树,笑道:“过了那里,下了山崖就是了。” “火生于木,看来不远了。”徐行暗暗点头。 这时,一个穿着灰衣道袍的胖道人,自桑树后负手走出,面色疏淡,忽然远远见着李伯言,就是顿住步子,问道:“李师弟,掌教师兄可曾回返?” 李伯言摇头道:“巩师兄,掌教师兄不是早早回来了吗?” 巩姓道人皱了皱眉,喃喃自语说道:“那就奇怪了。” 然后,似猛然想起一事,又说道:“泰山阴司的陆元君,让我崂山出一人代理阎罗半年,体察阴司狱讼,这在以前,都是李师弟前去,稍后师弟随陆元君去罢。” “陆元君现在何处?”李伯言听说老友陆判到来,朗声笑道:“他还欠贫道一顿酒呢。” 徐行目光微动,心道,陆判? 正思索间,突然一道爽朗豪迈的声音自石阶上传来,“李老道好生小气,一顿酒还惦记了那么久!” 徐行心中一惊,循声而望,只见一个身形魁伟、绿面赤须的大汉,这人身穿红色判官袍,头戴乌纱,眼似铜铃,面容狞恶,但声音粗豪沉闷,如瓮钟一样。 身后还跟着一个身形瘦高的道人,看着陆判和李伯言,含笑不语,想必是崂山的元神真君。 “李老道,帝君那边催的急,你什么时候随本君一起走。”陆判粗犷面容上挂着豪爽的笑意,问道:“对了,丘真君去了何处,帝君有要事请丘真君至地府一叙。” “掌教师兄和符阳剑宗顾十方作过一场之后,就不知去向了。”李伯言沉吟了下,又指了指徐行,说道:“贫道这位小友要凝炼法剑,稍后贫道再和你一起去阴司。” “呃?”陆判诧异了下,若非李伯言去指,几乎没注意到一旁只有通法修为的徐行,听着似乎是李伯言的忘年之交,就用好奇的目光打量徐行,问道:“这位小友,怎么称呼?” 陆判此人说话,如铜瓮一样,在徐行耳畔炸裂,但徐行眸光动了动,脸色平静,拱手见礼道:“徐行见过陆元君。” 陆判点了点头,待感知到徐行镇定身形时,散发的一丝法力气息,脸色就是微变,这样精纯浩大,似出身不凡呐。 转头去看李伯言,笑道:“徐小友是哪一家的弟子?” 李伯言也不隐瞒,随口道:“昆虚……” 然而还未说完,陆判突然冷哼一声,脸色似极为不悦,看着徐行的目光都有些不善,“嘿,昆虚弟子!” 徐行皱了皱眉,有心说自己并不是什么昆虚弟子,但此刻又似乎是畏惧了陆判一样,而且,严格以道法来说,自己还真和昆虚有着极深的渊源,索性就不说话。 李伯言心生疑惑,不过脸上仍带着笑:“陆元君,怎么对昆虚弟子,如此不满?” 陆判稍压下了心头怒火,冷声道:“李道友有所不知,本君离开地府前,以昆虚掌教为首,符阳、神霄两家到地府去寻帝君的晦气!” “竟有此事?”李伯言和巩道人、单道人脸色齐齐一变,问道。 陆判愤愤道:“昆虚掌教诬陷说帝君潜匿一旁,夺走了地书!帝君一直在六道轮回坐镇,不出半步,上哪儿取走地书,莫说没有收服地书,就是收服,昆虚掌教到地府撒野,也是绝不能忍!” 远处,徐行听着这些,面色虽仍平静如水,但心中却有些古怪,“元武帝君这闭门家中坐,锅在天上来,不过陆判也算歪打正着了。” 李伯言闻言,面有惊容,地书出世,那样大的动静,他自是知道,但以他道行,是万万掺合不得的,自家掌教师兄又有伤在身,已自动放弃。 不过,地书毕竟是重宝,对其下落如何不关心,本以为最后多半是落在几位天仙手里,哪曾想几位天仙都一无所获。 “大周国师呢?地书许是落在国师手上了,那位国师老谋深算……”李伯言喃喃说道。 一旁的徐行听着几人谈话,则是神色自若,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大周国师?应也是空手而回,不过此人多少还要些脸面,没有到地府无理取闹。”陆判冷声说道:“也不知八璟道人,据说八璟道人已破界离去。总之,地书现在已然不知去向,也不知道被哪个混蛋给收走,栽在了帝君头上。” “这……”三位元神真君面面相觑,心中起了惊涛骇浪。 忽然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读出别样的意味,“莫非是久久未归的掌教师兄” 李伯言眉头拧着,不敢确定,但心中却有一丝期待,见陆判仍自忿忿难平,不时对徐行怒目而视,就解释道:“陆元君,你误会徐小友了,徐小友并非是昆虚弟子……而是,那一位的弟子。” “哪一位?”陆判性情粗豪,好恶根本毫不掩饰,u看书 wwuuknsh 闻言就疑惑着,突然似想起什么,不确定道:“那一位?” 李伯言颔首一笑:“正是那位苏道友的弟子!” 陆判脸上怒气登时褪去,反而哈哈大笑道:“原来是他的弟子,本君道为何这样天资不凡,原来如此啊!” 徐行眸光低垂,觉得此刻自己还是不要说话的好,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不过,心底却对那位昆虚“苏道友”多了一丝好奇。 陆判搓了搓大手,朗声笑道:“徐小友,你看,方才是本君鲁莽,误会了你,你不要放在心上呐。” 徐行轻轻一笑,说道:“陆元君性情中人,方才本就是小事,我又岂会介怀。” 陆判闻言,爽朗笑道:“也是,你既蒙苏道友收为弟子,品性自是无可挑剔,说来,你师当年还是俺老陆亲自送着去转世的呢。” 徐行心头虽想多了解下那位苏姓道人的来历,但这时,也不方便追问,笑了笑,也没有说什么。 陆判手抚着颌下赤红的虬髯,唏嘘感慨道:“只是可叹苏贤弟摊上那样心胸狭隘的师父……” “咳咳,”李伯言轻咳一声,打断陆判的话头,说道:“陆元君,陈年旧事,提它作甚。” 陆判也不再提此事,毕竟师徒相残并不是什么光彩之事,转而笑道:“徐小友,你既凝炼法剑,恐怕尚需着一些灵材,本君这里尚有九幽玄墨石三颗、西极阴煞冰一方,石中焱炽铁二两,愿助你一臂之力。” 听着别人谈及自己“师父”,正缄口“装死”的徐行闻言,顿时大喜,心道,还有这好事? 第74章 慎行 巩道人、单道人有事在身,说了几句话,就各自离去。 陆判,李伯言,徐行三人绕过枝繁叶茂的桑树,说来也奇,骤然感到热浪扑来。 “小友这里以这棵桑树为阵眼,吸收火行灵机,隔绝阵法内外。”李伯言笑着解释道。 徐行点了点头,立身石阶之上,远远而视,赫然发现,远处有一岩浆湖,湖面热烟腾腾,中有一岛,只是小岛,占地不过亩方,火红岩浆绕岛而过。 “小友,小岛之上有着熔炉,可以引地肺之火。”李伯言说着,大袖一挥,身旁的石台上,金光灼目,就现出一方太乙金精,看着约莫有二三两重,“法剑需以金精为胚,草木为引,这太乙金精比之庚、辛之金还要锋锐,说来还是巴蜀太白剑宗,昔年为贺掌教寿诞献上这些,望小友以后善用之。” 徐行闻言,微微动容,神情就郑重许多。 凡金木水火土的灵材,往往按阴阳与天干相配,换而言之,命名不是随意,纵有一二变化,也不离甲乙之木、丙丁之火、戊己之土、庚辛之金、壬癸之水属列。 太乙金精确是比庚辛之金的寻常灵材,要稍稍高上一个档次,犹如一元重水比壬癸之水要贵重。 如符阳嫡传弟子,纵然是陆斩所佩法剑,也只是融了半两太乙金精,不会奢侈到整体作为剑胚。 当然,也有符阳功法特性并不苛求的缘故。 唯有太白剑宗,门人稀少,这一门又修葫芦剑诀,蕴养法剑,以神意为斩,所以需要不时以锋锐剑气磨砺己身神念,缺了太乙金精,几不成道。 李伯言确是下了血本,徐行暗暗感念其人慷慨厚赠,也不多言。 陆判这时挥动衣袖,顿时石台上现出三颗漆黑如墨的玄石,一方冒着寒气的蓝色冰块,通体火红流淌的石铁。 宝光辉映,上浮烟霞。 陆判哈哈一笑:“李老道,加上本君这三件宝物,五行只缺其一,本君想着徐小友未必有什么积累,不如草木大药,你也出了吧。” 李伯言眸光微动,颔首道:“可。” 说着,从怀中珍而重之取出一个丹瓶,捻着一枚青毫微微的丹丸,青气氤氲浮动,不过都被法力锁禁着。 “小友拿去融炼法剑吧。”李伯言微微一笑。 以草木大药抚平法剑燥热混乱之气,神念炼化时,才不会受其影响。 剑之利,伤人亦伤己,就是此理。 徐行拱手谢过,接过草木大药,挥袖一卷,携带着石台之上的灵材,飞跃向岛中。 “陆元君,徐小友还需几天才能功成。”李伯言踌躇道。 陆判手捋颌下赤红胡须,爽迈笑道:“不急,凡间一天,地府也不过盏茶工夫,本君正要看看这五行混一的法剑,可伤元神不能。” 李伯言心想也是,陆判所拿灵材,连自己都有着心动,可见这位判官对这法剑十分期待。 于是,这一等,就是三天三夜。 不过,陆李二人倒不现丝毫焦躁,不时以神念交流,眉宇则偶然现出凝重,显然在说着什么隐秘之事。 就在这时,突地一声清越剑鸣,响彻在天地间。 二人不再交谈,齐齐抬起了头,李伯言道:“徐小友要出来了。” 剑气冲霄而起,五色成白,灿然夺目,倏然一收,落在徐行掌中。 一个身穿秀才文士的青衫少年,缓缓走出,脸上还带着一丝倦色,目光却炯炯,神光湛然,虚按着一柄法剑。 “幸不辱命,”徐行神色疏淡,平静声音中有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喜悦:“还未谢过道长和元君相护之情。” “哦?小友,可否让本君看看。”陆判也懒得客套,急切道。 “请。”徐行双手奉过,慨然道。 陆判取过宝剑,目光投落,细细观之,但见剑锋长有三尺许,粲白如霜石、清幽似玄水,一股炽热焚灭的气息,于清新的草木生机中暗暗蛰伏,择时而动。 其间,更有一股沉静冷峻的神意,凌驾于诸道气息之上,统御法剑。 “好,为此剑,当浮一大白!”陆判哈哈大笑道。 下意识屈指轻弹了下剑锋,“嗡……”锋锐之气四散,仅仅是这声音,陆判就觉神念一痛,再看李伯言,脸色也是微微不自然,顿时悚然动容:“此剑锋锐雏形,已有无涯剑一二神韵!” “无涯剑?”徐行凝眉,摇了摇头,心道,完全没听过。uu看书.ukanh.co “太白剑宗宗主李君涯的佩剑,其人阳神道行,出入九天幽冥,连天仙大能都不敢小觑。”李伯言目中生出敬仰,赞叹道。 突然端色对徐行道,“小友,既执此剑,更需小心谨慎,时时戒行才是,方不枉贫道和陆判一番好意。” 陆判此刻也将剑递给徐行,点了点头,对李伯言的话也是深以为然,好在方才那股神念,立身持正、清如星月,倒不虞剑主是奸恶之人。 从来,观剑也是观人。 陆判忽而一笑,问道:“此剑可曾取名?” 徐行沉默了一会儿,清朗笑道:“既李道长有着教诲,此剑就叫慎行吧。” “好,好名字。”听徐行如此说,李伯言只觉得受到了莫大尊重,心绪激荡,脸带红光,显然很是开怀。 徐行神念一动,顿时将“慎行”剑收入丹田,拱手道:“道长,元君,若无他事,我就先回去了。” 李伯言正要点头,陆判问道:“徐小友有兴趣到地府一游否?正好,李老道也要去代理阎罗断案,记得李道友第一次去时,可是闹了不少笑话。” 李伯言道:“你阴司断案错综复杂,犹如一团乱麻,而且还有着各种考量顾虑,老道初至阴司之时,须臾间拿捏不得火候,这才出了一些差错,什么又叫闹了笑话?徐小友,一同随贫道去地府,且看贫道如何断案。” 徐行思虑了下,觉得一时索性无事,而且能和李伯言、陆元君交游,对自己修行裨益,于是应允了下来。 三人再也无话,在陆判引领下,就向阴司而去。 第75章 福报马,梁上燕 幽冥界·阴司 徐行三人行不多时,就飘然来到一座宫殿前,宫殿周方,阴兵鬼卒手执钩镰枪,凶神恶煞。 陆判昂首而入,主要是给徐行介绍,“这是阎罗殿,平时判官将一些棘手案子,呈送此处,以备几位阎君垂询。此刻,十殿阎君都不在,徐小友进去可随意参观。” 徐行连道不敢,看了远处错落有致、层层叠叠的宫殿,神情冷漠、进进出出的鬼差,听着李伯言不时提点,对着阴司势力多少有了一些了解。 此方世界阴司,势力较传说中的地府自然多有不如,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自元武帝君以下,以十殿阎君为尊,然后下设判官、无常、游方三殿,判官殿又辖赏善罚恶、查察阴律四司。 另有在十八层地狱镇压的精锐鬼卒,以及六道轮回的牛头马面,并没有孟婆。 “陆元君,判官殿可有一位崔府君?”徐行步入殿中,心头闪过一丝疑惑,状似随意地问道。 陆判诧异道:“你也认识崔府判?你寻他有事?” “没什么。”徐行摇了摇头,拧眉沉思,“这方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心想问,陆判,你可曾听说过天庭? 但不知为何,本能觉得这似是一种不能出口的“禁忌”,一时就没敢问。 “恐怕,这世界阴司也仅仅是上界投影演化而来。”徐行暗暗思索道。 这时,陆判已告辞离去,李伯言也换上了一身朱紫色官袍,头戴乌纱,腰系白玉蟒带,气度沉凝威严。 他缓步走到两边翘起的长条几案后,执起案角大印,顿时阎罗殿上空,现出一道威严深深的玄光,垂落而下。 李伯言轻咳了一声,两旁条案后本来奋笔疾书的部曹,其中一个老者,就搁了笔,自几案后慢吞吞站起,面色如常,拱手道:“阎君,现有一棘手之事,需您决断。” “哦,什么事?”李伯言脸色沉毅,淡淡说道。 徐行这时,也在一旁寻了位置坐下,饶有趣味看着李伯言升堂断案。 老者自袖中递上一个墨色的折子,道:“阎君请看。” 李伯言拿过,阅览罢,不悦道:“这刘姓士绅判他作马,他竟自尽而死,兜兜转转又回阴司了?” “让人把他带进来!”李伯言冷声说道。 没多大一会儿,几个面容丑陋凶恶的鬼卒,锁着一个白衣男鬼来到殿中。 “阎君老爷,小人冤枉啊。”白衣男鬼一到殿中,跪在地上,就大喊大叫。 “你有何冤枉?前世道貌岸然、作恶多端,今生判罚你作畜生,正是恰如其分。”李伯言看过卷宗,知道刘姓男鬼以前也是士绅,但满嘴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家有美貌娇妻,还在外面拈花惹草。 于是,被之前的阎君判入畜生道,这判决是再公正没有了。 “阎君容禀,给大户人家作马,那大户人家不知爱惜马力,从早到晚驱使,这样百般折磨,我实在忍无可忍,乞求阎君开恩。”男鬼涕泗横流。 李伯言冷笑一声,“让你作马,已是你几世修来的福报,还敢挑三拣四,简直不知所谓!” 徐行闻言,面色就有些异样,这套说辞,为何有些熟悉。 “乞求阎君开恩,换一种吧。”那男鬼苦苦哀求说道。 “你眼下罚作畜生,还未到期。既然不愿作马,那就作狗吧。”李伯言判词已下,投落一枚红头令箭,道:“来人,将刘孝廉打入畜生道,投生为狗!” 男鬼闻言,面色发苦,还要大声呼喊冤枉,但却被两个面容狞恶的鬼卒,不由分说,押将下去。 徐行冷眼旁观,眸光闪烁,心道,刘孝廉?这似是《聊斋志异》中的三生? 徐行又看了一会儿,初时还好,看了几起,就觉得兴致索然,又有些惦念着徐千雪一人在家,便起身告辞。 李伯言也没有再强留,派了一个鬼吏,引着徐行离了阴司。 在徐行离去不久,阎罗殿外,一个穿绿荷长裙的少女,正询问着一个鬼差。 “徐公子走了?”春燕脸色怅然,心道:“娘娘,今天就要到邙山鬼府,督镇黄河水鬼,本来我还想让娘娘和徐公子道别一下,看来只能待下次有缘再见了。” …… …… 玄渊观·后山 一个四十余岁的妇人,跨着一个篮子,沿着竹林幽幽的青石板山道,向徐行所居之所走去。 妇人身穿绿色襦裙,脸上虽已有皱纹,但却有着一二风韵。 “就是这里了。”连城的奶娘,蔡氏抬头看着紧闭的漆木大门,脸上带着一丝喜色。 这一路打听,实为不易,虽然济宁县本就是济南府辖下,也离着府城不远,但几番打听,才找到徐行居所。 “徐公子那样神仙人物,怎么会借住在这道观后山?”奶娘蔡氏心中有些疑惑,但仍是扣动门环,没有几下,屋内传来一道清脆好听的声音,“来了,来了。” 徐千雪打开门,见着蔡氏,神情错愕下,礼貌问道:“这位大婶,您找谁?” 蔡氏笑道:“这难道不是徐公子住处吗?” 徐千雪目中警惕退去,将门打开一些,“你是来寻我弟弟的?” 蔡氏闻言大喜,笑道:“正是,老身来寻徐行公子,徐姑娘,可否进去说话?” “呃,是我失礼了。”徐千雪脸上闪过一丝歉意,邀请蔡氏进得院中,来到厅中。 蔡氏就四下打量,发现屋内布置虽简设,但窗明几亮,角落里还有几盆修剪的丰秀有致的花草,uu看书ww.uukanshu似是刚刚移栽来,暗暗点了点头。 “您喝茶。”徐千雪给蔡氏倒了一杯茶,这才坐到一旁,双手交叠小腹前,气质端庄娴静,温婉一笑:“我刚刚到阿弟这里,很多东西没有置办,也没什么好招待的,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蔡氏连道不敢。 见蔡氏抿了一口,放下茶杯,徐千雪就问:“对了,还不知婶子来寻阿弟做什么呢?” 蔡氏笑道:“我家小姐,前番承蒙徐公子两次救命之恩,本想亲自登门感谢,但唯恐冒昧,因此让老身来,代为见见徐公子。” 说着,揭开篮子上的布,取出一个荷包,“连城小姐也不知徐公子喜欢什么,就不敢擅自做主,只是念着上次公子连荷包这样小物件,都未曾伴身,于是亲手缝制了一个,赠给公子。” 徐行不在家,只是徐千雪在此,其实蔡氏还是有些喜出望外的,因为这些已存着几分体己之意的话,尽管她已年过三旬,对着徐行说,也有些不大好意思。 徐千雪一见那荷包,明眸就是一亮,自奶娘蔡氏手中接过,翻来覆去打量,但见针脚细密、色泽淡雅,上面绣着一对燕子,栩栩如生,不由喜道:“这真真是上好的针线,连城小姐真是心灵手巧呢。” 突然余光一撇,就惊咦:“嗯,这上面,怎的还有字?” 徐千雪秀眉颦着,细细辨认着,就不禁小声喃喃读将出来:“愿与君作梁上燕,岁岁年年长相见。呀……” 徐千雪脸颊微红,这样直白诗句冲击,芳心微颤,继而就是大喜。 第76章 剥皮点蜡 徐千雪眉眼弯弯,眼睛中禁不住带着喜意,不过却还有些疑虑,主要不知对方相貌模样如何,迎着奶娘蔡氏目光,轻柔细语道:“连城小姐,这样心灵手巧,也不知是怎样的一个可人儿,我只恨缘悭一面。” 恨,在此处,自然不是怨恨,而是遗憾的意思,这是徐千雪在委婉提出是否可以见一见连城。 其实,此刻二人已是心照不宣,至于连城主动相赠荷包,是否不够含蓄,徐千雪待想到奶娘蔡氏之前所言,就不觉得突兀了。 两次相救之恩,若再扭捏捏捏,反而是孤傲自诩,不知礼数。 奶娘蔡氏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心道,多亏今日碰上了徐公子胞姐。 听得询问,就笑道:“过三天,就是春分,我家老爷会携夫人一起善渊观降香还愿,小姐也会一同前来。” 徐千雪闻言,轻轻笑道:“那我静侯连城小姐了。” 奶娘蔡氏见话已带到,又饮了几杯茶,便借口回去和小姐回话,便起身离去了。 徐千雪依依目送着奶娘蔡氏消失在山道拐角处,这才回到观中,小小少女纵再是端庄,这是就不由有些喜形于色。 “阿弟婚事,终于有着落了,若是那连城小姐合适,我就先给他定亲,这事须由不得他。”少女攥着拳头,暗暗说道。 自从自己弟弟说什么出家,可把她吓坏了,但徐行年岁渐长,气度愈发沉凝,一副主见颇深的样子,她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只希望阿弟成亲之后,能够熄一熄不切实际的心思。”徐千雪喃喃说道。 “什么成亲?”一阵微风拂动,徐行缓步走入院中,神情淡然,目光疑惑,方才他似乎隐隐听到“成亲”字样。 走入厅中,眸光流转,投落在几案上的茶杯上,“家里来客人了?” 徐千雪犹豫了下,觉得还是不隐瞒为好,柔声道:“是啊,方才连城小姐的奶娘蔡氏到来,给你送了件东西。” “连城的奶娘?”徐行皱了皱眉,取了个茶杯,提着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随口问道:“她来做什么?怎么,还送了东西?” 徐千雪轻轻一笑,走上前去,道:“给你送来了这个,说是连城小姐亲自缝制的荷包。” 徐行目光深深,接过荷包,眸光低垂,见荷包做工灵秀,其上还刺着字,随着观看,眉头越发皱得紧了,心头就有些不悦,但也不想说什么重话,只是随意放到一旁,呷了一口茶,摇头道:“姐姐不该收。” “不收?”见徐行这样冷淡态度,徐千雪颦眉,心头就更火大,涩声道:“别人一番好意,我岂会如此不近人情?难道如你一样,扔了东西,把人撵将出去,才是正理?” “咳咳,”徐行闻言,面色微顿,差点儿被茶呛到,笑了笑道:“姐姐说得倒是有趣,我又不是那种愚夫。” 见徐千雪轻哼一声,没有理自己的笑话,眼睫垂着,眼圈又要红,徐行只得一叹:“收了,就收了吧。” 徐千雪抬起了头,递过去一个手帕,温柔如水的目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宠溺:“呃,擦擦你嘴角的茶渍,邋遢的要死。” “有吗?”徐行只顾思索,没有察觉到徐千雪的目光,伸手摸了一把嘴角,见果然有水渍,就接过手帕,一边轻轻擦着,一边徐徐说道:“姐姐收了人家的手绢,就给了人家希望……” “不擦,给我!”徐千雪根本不听徐行说话,一把夺过手帕,扭脸就气呼呼走了。 徐行呆若木鸡,伸手揩净嘴角的水渍,囔囔道:“上一刻还好好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幽宁目光投落在一旁的荷包上,眼前浮现一道绝代风华的红衣女子身影,平静淡漠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情绪,“连城。” …… …… 山东·莱州府 府城附郭之县,乃是掖县,其县滨海,东海汪洋波涛之上,时常有渔民出海捕鱼,故而有不少渔村。 这时,尚不是休渔之期,可见海面渔船往来如织,岸边也有赤足妇人晾晒渔网,幼童拣拾贝壳,打闹追逐。 “阿妈,海上有大船!好多大船!”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孩儿,光着脚丫,冲着一个忙碌的妇人,拍手叫道。 妇人皮肤粗糙,嘴唇龟裂,显然在海边受着风吹日晒经年累月,这时,就抬起了头,眺望远处海面。 但见海天一线间,桅杆遮天蔽日,旗幡猎猎随风,数不尽的艨艟巨舰,乘风破浪而来。 待到拢目而视,uu看书 .uuansh.cm 看到黑色旗幡上图案,三朵火红云彩托着一轮红日,顿时就变了颜色,“这……这是出云国的倭人?” 妇人幼时可怕记忆被唤醒,刀兵四起,焰火滔天的红光,四处奔逃的人群,襁褓婴儿的哭喊,血泊之上的狞笑…… 一条高有二丈多的大船上,四方旌旗招展,武士按刀戒备。 陆斩负剑站在船头,神情出神地看着远处雁尾山方向,冷厉的眸子,情思牵绕,似在思念着闭关的顾画灵。 其人身后则是帷幔遮挡的云阁,装饰精美,地上铺着红色的羊绒地毯,水晶琉璃宫灯,澄莹明澈。 上首四张宝座,一时都空着,左右两列却坐满了衣衫华美,神光爽迈的男女道人。 左边第一张漆木案,符阳剑宗太乙宫执剑长老陆佑沉,和一旁蓬莱阁的陶道人、陈道人等人低声说笑。 渺云宫的幻姬、妙琼真君同坐在一张几案后,幻姬脸色郁郁,手中拿着酒杯,不时仰首饮尽,一双美目中犹带着忿忿之色,身后女弟子中村彩音,则是垂头至胸,吓得大气不敢喘一下。 妙琼真君一身红色宫裳,袖口衣角都绣着琼花,此刻就伸出雪白绵软的手,挡住了杯口,颦眉劝道:“师妹,弟子没了再找就是了,怎地这样郁郁寡欢?” “师姐,晴久天资聪颖,又早早凝结了金丹,师妹我已将她确定为衣钵传人,哪曾想被奸人所害。”言及此处,幻姬涂着五色眼影的眼眸中,冷光闪烁,杀气腾腾,“那徐道人,胆敢杀我爱徒,我早晚要将他剥皮点蜡,方消心头之恨!” 第77章 天眷 古迹岛的海公子,头枕着一个妖冶女子的娇软,在一个水蛇腰女子服侍下,吃着葡萄,饮着美酒,神情惬意。 不过,却时刻以神念偷听着对面两位女性真君的谈话。 闻听幻姬的忿忿之言,一对狭长的眸子,就闪过一丝狡黠,“幻姬道友若缺弟子,我古迹岛有的是良材美玉,绝对满足幻姬道友的要求,至于那位……” “滚一边去。”幻姬柳眉倒竖,挥袖娇叱道:“本君面前,岂有你说话的份儿,小小爬虫,不知所谓!” “你!”海公子面皮涨红,又愧又怒,同为元神真君,如何受得了这样羞辱,但未等发作,就见穿着华美宫裳的妙琼真君,将一双淡漠如冰的目光投来。 “哼,”海公子心头顿时一阵火大,但面对一位阳神真君凛然目光的注视,只能忍耐下来。 “海公子,消消气。”一旁坐着扶林宗的两位长老,其中一个着火红色道袍的老者,眼睛转了转,就笑着劝解道,“这酒可是蓬莱阁一位青竹得道的酒仙所酿,多饮几杯,对道行可是多有裨益的。” 说着,从一个端着盘子的和服女子手中,接过一壶酒,给海公子满上。 海公子心头不快,一饮而尽,起身向外走去,正见陆斩立在舟头,走上前去,攀谈道:“陆小友,前方莱州有多少周廷兵马?” 陆斩转头,见是海公子,回忆着门中传来的情报,道:“莱州卫因为要警戒倭……出云国,常驻屯卫兵六千,因青州多山,止有千骑、余下五千皆是步卒,此外,另有山东巡抚辖制的五千水军驻扎在莱州府范县,主要打击贩运私盐、汪洋海盗……不过据门中飞鹤探察,庆阳知县于斐在月前,四处搜集大军草料,编练县中民壮,多半是要引北平、涿州二大营之兵来援。” 大周承平已久,在府一级设置屯卫,莱州府六千卫兵只是常备,当时山东全境,也不过三四万兵马。 这些兵力对于大举进犯的出云国上中下三路,近六万兵马却是远远不足的。 除却海公子和陆斩所在一路外,其余二路同样各有蓬莱阁、云渺宫、扶林宗三家的元神真君坐镇。 待到站稳脚跟,幕府将军素盏鸣尊更会携举国之力,跨海来攻。 不过,古冀州幽燕之地,周廷素来屯有重兵,一来防备北方渐渐崛起的建奴,二来也对前朝太平道余孽,时刻进行镇压绞杀。 海公子闻言,沉吟道:“普通军卒不过血勇之气,但得人道龙气加持,军气绵延、刀山戟林,我手下儿郎恐怕多有伤亡呐。” 这一路主要是他海蛇一族,协助出云国武士,至于其他二路,则是海鲨、海葵等族协助。 至于元神真君,主要防备朝廷青羊宫的元神真君,以及可能会下场的崂山仙宗。 其他诸如神霄、昆虚,本就对周廷积怨颇深,而且这进犯又没有落在自家仙门势力范围,不推波助澜,周帝都要长松口气,告慰太庙了。 陆斩沉声道:“青州鼎已碎,人道龙气就没有依托,一些余气自不成形,对阴神真君都克制无力,到时几家天仙出手镇压,你我不必担心。” 当时天下除却九州几位天仙,云渺宫和扶林宗还各自有一尊天仙,这才是他们抢夺九州仙府洞天的底气。 至于蓬莱阁那位天仙,身份向来神秘,从不显人前,就算此次,代表蓬莱阁的也只是一位阳神真君。 这时,随风摆动的旗幡微顿,云阁中顿时一寂,三强一弱四道气息,悄然降临,却是天仙大能的神念垂落,灵机凝成分身。 四个宝座上,顾十方一袭纯阳道袍,居中而坐,睥睨四顾。 一左一右,男女两仙气息高妙悠远,各自冲门下见礼的弟子微微颔首致意。 男仙正是扶林道人,此人看着约莫四五十岁年纪,一身红黑丝织的道袍,道髻梳得整整齐齐。但长相着实让人难以恭维,脸膛赤红,颌下蓄着短须,蛤蟆嘴、塌鼻梁,眼窝深陷,目光凶恶,此刻手中拿着一把大蒲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摇动着。 据说此人乃是火山口的一株扶桑树得道,天生精擅火行道法,后又得一异宝,习练水行,入了天仙境。 另外则是一个坤道,其人衣衫华美,宫裳上绣着瑞云、瑶花,面容蒙着白色面纱,手执一柄银丝拂尘,眸光清冽,正是一手开创云渺宫的云渺夫人。 另外则是一个中年儒生,着月白色儒袍,头戴蓝色秀士文巾,额头稍高,如明玉光洁,气质儒雅随和,手中还拿着一柄纸扇,扇柄吊坠,一看就非是凡品。 陆佑沉问道:“师兄,昆虚,神霄两家如何说?” “能怎么说?神霄还在迟疑,多半就是袖手旁观,不过我观昆虚掌教,也有动雍州鼎之意,毕竟,那位八璟道人已破界离去。” 陆佑沉闻言就是一喜,如果昆虚宗也决定推翻周廷,那么昆仑圣后府肯定紧随其后。 “崂山仙宗呢?”云渺宫阳神真君,许妙琼轻声问着,目光却是投向师尊云渺夫人。 “崂山掌教丘象先,冥顽不灵,被贫道化身引入绝地,加上蓬莱、扶林、云渺三位道友相助,已是形神俱灭了。” 顾十方说着,心中畅快之极,崂山掌教压制符阳多年,若非其人有伤在身,又被蓬莱道友以秘法蒙蔽了感知,也不会入得彀中。 “这……”惊闻此事,u看书 ww.uukanshu 不仅是许妙琼,陆佑沉和陶道人都是脸色大变,也不知是喜是忧。 虽此界传承下来,也有天仙天人五衰加身,灰灰了去,但这都是很遥远的事了,眼前骤然听悉一位天仙大能被人伏杀,都是心神震撼。 “可,为何不见天象异动?”陶道人身后的陈道人,涩声问道。 天仙大能是此界顶点,陨落都会有着异象。 顾十方同样有些疑惑,于是不动声色看向了中年儒生,若有所思道:“蓬莱道友秘法特殊,许是隔绝天机了罢。” 中年儒生轻摇折扇,笑了笑,侃侃而谈道:“此界阴面力量四分五裂,迟迟不能得到圆满。” 言及此处,又指了指天,“这天意早厌弃不胜,按理说阴司才是此界正统,可元武此人出身神灵,受着仙道大宗排斥,渐渐无了进取之心。于是,二百余年前的刘基,应天命而出。” 这样真知灼见,顾十方听着,面色幽幽,冷眸闪烁,觉得过往一些迷雾,似乎一下子解释通,只是心头又有些惊疑,“这蓬莱阁的岳道人,怎会知这些连他都不甚了解的秘闻?” “然而时至今日,阴面力量仍是三分,天意躁动不平,这些天仙若是如八璟道人般,离开此界也就罢了,天意甚至还会加持一丝本源祝福,可惜此辈不知进取,威福自用,这就渐渐失了天眷!” 中年儒生一语而毕,掷地有声。 “轰……” 东海上空,骤然乌云密布,雷声轰隆,大雨滂沱。 古青州大地,惊蜇时未至的春雷,却在临近春分来到。 第78章 我婴宁 玄渊观·后山 外间天色阴沉沉,书房就掌着灯,烛火如豆,徐行提着毛笔,按着历年的乡试试题,在纸上沙沙写着,纸是上好宣纸,光滑细腻,洁白如雪。 一旁的香玉一身素色宫裳,袖口衣领绣着白牡丹,花色淡雅,气质端娴,一双素手纤纤,研磨着墨,不时抬起头去看徐行,明眸中隐有情意流转。 “要不要告诉公子,那连城小姐两天后就要来玄渊观降香呢?”香玉似乎想起一事,就有些举棋不定起来,但最终有着考虑,就一时没说。 突然,“轰隆隆,”香玉就是一失神,吓得手臂一颤,磨石落下溅起墨汁,雪白柔荑,墨珠滚动,轻轻动了下,抖落在砚台中,不惹分毫,肌肤滑腻,可见一斑。 外间春雷声隆隆响着,却不知何时,已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雨打芭蕉,穿叶簌簌,天地雨雾濛濛,静谧旷远。 “怎么,还惧着惊雷?”徐行搁了笔,轻轻拿过一个毛巾擦了擦手,随意说着,又接过一旁香玉凝眉递来的茶碗,抿了一口,道:“绛雪呢?” “雪姐得了公子传授修炼法门,自去修行了。”香玉轻轻一笑,垂首说道。 香玉和绛雪都是花中精魄,得了玄渊观气机滋润,这才开了灵。此刻所修功法,都是徐行结合元始无极经世书中的道义整理而出,颇费了他一番心思。 大凡修炼之道,无非精气神三道相互转化、滋养,根据自身条件,结合天地灵机水平,择选不同道路。 如徐行这样,自然是炼气存精、以气蕴神,如果在末法时代,就变成炼精化气、以气蕴神。如香玉、绛雪这种精魄幻化人形,就要先修神意,再以神御气,以气衍精。 换而言之,修炼要结合所处天地和自身情况,不能一概而论。 不过,归根到底,都是精气神修至圆满,证道三花聚顶的金仙,那时一点性灵之光,即是神意,凭借一念即可重生,唯称不朽。 “绛雪能兢兢修道,也不枉我苦心整理出一套功法来。”徐行赞许说着,又郑重告诫道:“香玉,你也要时时勤勉才是。” “公子,不妨事,我子时以后都会用功修炼的。”香玉脸颊微红,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羞涩道:“再说,我若现在转身回去修行,谁来伺候公子呢?” 徐行神情微顿,有心说我不需你的伺候,但自己心里也觉得有个婢女伺候起居,处理着一些琐事,着实很不错。 “无怪乎一些大能,都喜欢在洞府点化童子、侍女,若不如此,就是整日为着一些洒扫之事烦扰,哪里有什么时间参禅悟道?”徐行思索道。 香玉见徐行沉吟不语,就知徐行口嫌体直,于是眨了眨明眸,似乎有些小得意。 这时候,外间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慎之,在家吗?” “黄桢?”徐行听着这熟悉声音,离了书桌,站在窗前驻足观看,却见黄桢打着伞,已踩着石径走进了庭院中,身后还跟着二人,一个是身形修长的白衣书生,他并不认识,不过面容儒雅,气质不俗,另外一个是目光灵动的华服少年,从穿着打扮看,应是商贾之子。 “公子,要不我避避?”香玉远远望着黄生三人,樱唇轻吐,试探说道。 “无妨。”徐行淡淡说着,又不是房内人,有什么可回避的,香玉走了,屋里连个倒茶的都没有。 黄生当先而行,已走到院中的垂柳下,其时,春风拂起丝柳之叶,就扫在头顶,青翠欲滴,绿意盎然。 黄生虚指着已走至廊下迎着的徐行,笑道:“孔兄,这就是我时常和你提起的徐慎之,是我一知己好友。” 那白衣书生就在三层石阶下,驻足拱手道:“孔雪笠见过慎之兄。” 另一华服公子也微笑拱手:“莒县吴康见过徐公子。” “孔兄,吴兄好。”徐行不动声色让过,下了石阶,不避风雨,拱手还礼。 眼前之人,自进了庭院就目不斜视,一举一动,暗合礼数,这种谦谦君子,宽厚涵养,让人心生好感。 几人见礼罢,徐行就请黄生等人进入厅中。 香玉盈盈而来,梨涡浅笑,给三人倒茶,吴生笑着道谢,孔雪笠冲其微微颔首,目不移转,颇为守礼。 黄生目光失神,就问:“徐兄,怎么不见青凤?” 孔雪笠皱了皱眉,不过因不知黄桢和徐行两人的交情,也就若无其事。 徐行呷了口茶,轻轻一笑:“几天前,青风家里来人,就跟着回老家了。” “可曾说过回返何时?”黄生心中一急,追问道。 徐行顿了顿,摇头道:“我也不知。” 这时,黄生抬眸,正对上香玉好奇目光投落,那目光盈盈而烁,似乎是在疑惑,这人怎么惦念着公子婢女?而且,公子还不恼? 不知为何,黄生心口无端一疼,转瞬即逝,心头茫茫然,却也不知方才怅惘从何而起了。 “对了,不知黄兄冒雨而来,所为着何事?”徐行吹了口茶沫,放在一旁,淡淡问道。 见黄桢面色恍惚,沉默不语,孔雪笠道:“此事,在下来说吧。” “哦,愿闻其详。看书 .uknshu ”徐行身形微微前倾,作出洗耳恭听状。 果然这细节落在孔雪笠眼里,疏陌目光就柔和亲切许多。 吴康脸色一急,连忙道:“徐公子,此事是因我而起,还是由我来说吧。” 说着,就将事情原委,一五一十叙说了起来。 原来,吴康有个表弟,名字唤做王子服,于元宵佳节时,和吴康一起到郊野游玩,不想遇到一个女子手拈梅花,曼丽秀雅,于是暗暗跟随,未果之后,怅然若失…… 徐行越听越觉得有些熟悉,果然就听吴康道:那婴宁娇憨可爱,我姑母也十分喜欢,就是不知她是人是鬼,心生戚戚,想要找高人辨识一番,但又怕……” 言及此处,就有些犹疑,但众人已听懂了这意思。 “此事,几位似乎不该寻我吧?”徐行皱了皱眉,心道,这种捉鬼狐、看风水的游方僧道行径,怎地找到了他这里? 于是,将疑惑目光投向黄桢,凝声道:“前面就是玄渊观,观中不乏修行高深的道人,吴兄怎么不去请着问问?” 黄桢脸色有些尴尬,解释道:“是前院的一位道长推荐我们来的,玄渊观的道士今早神色匆匆,面容悲戚,也不知出了何等事情,我问的急了,一个道长就说临院而居的慎之兄,可以解决此事,我这才和孔兄他们上门相求。” 徐行闻言沉吟,心中知道,婴宁乃是狐和人生下的女孩儿,前世聊斋志异中蒲松龄,对其颇为偏爱,罕称“我婴宁云云”,若说其是鬼物,倒也没有说错,自己若再效桃符镇鬼旧事,反为不美。 第79章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徐行思索了下,暗暗做了决定,就道:“外间正在下雨,莒县虽挨着济南府城不远,但也有七八十里,今日天色不早,不如明天一早,我再前去吧。” 此刻,已是傍晚,天色昏沉沉,确是难以成行。 见徐行答应,吴康心中大喜,千恩万谢道:“谢过徐公子,定不让公子白跑一趟。” 听这话,徐行皱了皱眉,吴康此人不愧是商贾之子,动辄言利,不过也没再说什么。 既然几人说定,吴康也无心多留,就告辞离去了。 孔雪笠临行前,倒是对徐行再次拱手道:“慎之兄,待徐兄回返,我再登门拜访。” “孔兄客气了。”徐行神色淡淡,言谈应对着,他似是想起来此人是谁了,孔圣后裔,《娇娜》中的孔雪笠。 听青凤说起过,娇娜似是她的表姐? 孔雪笠离去后,门口处,撑着雨伞的黄桢,就是致歉道:“这次冒昧相扰慎之贤弟,还请慎之原谅愚兄一二。” “黄兄言重了,我既学了一些微末道术,若真的能帮助那王子服一家解惑,也算是一桩功德,我又怎么会怪你呢。”徐行微微一笑,道:“只是之前,并非是我有意隐瞒。” 黄桢连道不敢,这才忐忑不安地离去了。 已然转得稀疏的雨丝中,徐行轻轻叹了一口气,这时一把油纸伞荫蔽了头上天空,将濛濛雨雾,隔绝成一方窄窄天地。 “公子可是烦忧不得清净?”绛雪一身红裙,玉容肌肤莹澈,气质清冷如霜雪。 徐行摇了摇头,道:“非是此事,只是不知玄渊观中出了何等事情,心头有些忧切。” 不过,这些都可以留待明日去问。 绛雪抿了抿唇,端色道:“公子,我却是知道。” “呃?”徐行神情诧异,“那你说说玄渊观中道士为何连一个有道行的弟子,都派不出了呢?” 绛雪一时没有回答,而是徐徐道:“公子知道,我是耐冬精魄所化,草木生灵,皆为耳目。” 说到此处,顿住就看徐行脸色,徐行果有些错愕,才又续道:“玄渊观有道行的弟子,今早已尽数赶往崂山山门了,听着两个弟子私下议论,是崂山掌教道灭了。” “这……”徐行悚然而惊,崂山掌教,一方天仙巨擘,丘道人陨落了?怎么会? “此事来得急,崂山好像也是措手不及。”绛雪轻声说道。 徐行神情默然,过了许久,才消化了这消息,看着远处烟雨濛濛的山林,叹道:“天下自此多事了。” 就不知李道长知道此事没有? 李伯言自是第一时间知道此事,不仅知道,还从陆判转述的元武帝君之言中得知了凶手是谁!符阳剑宗,东海散仙! 崂山·上清宫 宫殿之内,气氛肃穆,二三十余位身穿黑衣道袍的金丹真人,脸色沉沉,一言不发。 上首处,紫阳祖师孙玄清神像之下,一排七个蒲团依次而列,巩道人、单道人都坐在蒲团上,此外还有余、张、林、许四位元神真君,或面色肃然,或神情悲戚,或呆滞如枯木。 余道人年岁为诸道之长,修为精深莫测,这时就睁开耷拉着的眼皮,沉声说道:“掌教师兄道陨,确已查明是符阳所为,符阳剑宗勾结海外散仙,倒行逆施,又谋害了掌教,是可忍,孰不可忍!” 张道人闻言轻咳了一声,道:“余师兄,这些几位师弟已知道了,眼下当务之急应是推选新掌教,执掌紫阳飞龙尺、玄微清净拂尘、六合离火镜三宝。” 单道人冷哼一声,“你我要如何推选?” 林道人愁眉不展,心思似乎有些焦躁,郁郁道:“我等师兄弟都是阴神道行,修为仿若,若有阳神道行,也不需如此了,要不余师兄,您众望所归,又是唯一的阳神道行……” 再这样拖延不决,他那炉元一九窍小还丹,可就炼不成了,这是重塑根基的灵丹,搜罗天才地宝炼制,需要他时时照看火候。 余道人淡淡道:“崂山有祖师之命,可一不可二,贫道缘浅福薄,林师弟莫要再做此妄语。” 巩道人目光幽幽,突然冷不防道:“无论哪位师兄或师弟有幸执掌紫阳飞龙尺,掌教师兄的仇,都不得不报!” 此言一出,几位真君都是沉默,张道人目光微沉,不满地看了巩道人一眼。 “许师弟怎么看?”余道人面容苍老,沉吟说着,突然看向张道人一旁,正盘膝端坐着,一副老神在在模样的许游真君,这一位元神真君四十余岁模样,容貌俊朗、面如白玉,颌下蓄着丰秀胡须,闻听此言,就睁开一直垂着的眼眸,顿时有湛然神光流泻:“还是等李师弟回来再说吧。” 张道人挑了挑眉,心中不满按捺不住,道:“掌教师兄因着李师弟所累,这才……” “张师弟,慎言。”许游神色淡淡撇了一眼张道人,如钟罄清越的声音,沉静中带着不可违逆之意。 张道人长舒一口浊气,不敢多言,心中却不知道许游师兄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之前明明商议好的。 余道人这才松了松袖中的拂尘,苍老眼皮耷拉着,缓缓说道:“是应该等等李师弟。” 就在这时,一道激昂声音自道宫内响起,不知何时,道宫中虚空气息四下波动,敬陪末座的蒲团之上,骤然现出一道昂藏挺拔身形,正是李伯言。 “几位师兄,李伯言回来了。”李伯言目光沉毅,不见昔日邋遢,脸色阴沉似铁,但周身恍若蒙在虚空中。 几道都是大惊,许游眸光闪烁,一丝嫉恨光芒未等射出,就垂下眸子,不再多看,心中却是起了滔天巨浪。uu看书 uukanshu.co 余道人苍老眼皮跳了跳,颤声问道:“李师弟,你凝就阳神了?” “今日方知掌教师兄一番苦心栽培!”李伯言轻叹一句,心思五味杂陈,掌教师兄让自己离开崂山,到市井红尘打滚儿,又让代理阴司阎罗,原是早就存着造就之意。 林道人闻言,就喜形于色,长舒了一口气,心道,自己那一炉丹药,终于保住了,昔年凝炼灵窍时,差了二十八之数,希望这次都凝练一些。 余道人见此,就站了起来,环顾周方,缓缓道:“既然李师弟已踏入阳神境界,掌教之位自然当仁不让,谁还有异议?” 张道人正要说话,正对上余道人一双幽幽如水目光注视,竟不敢抬头而视。 “贫道有异议。”许游突然微微抬头,说道。 “哦?”余道人微微颔首,语似随意道:“许师弟,在座都是师兄弟,但言无妨。” “李师弟此人刚介有声,身正道直,故而得掌教师兄推崇,贫道也很是服气,”说到此处,许游神情微微异样,继续说道:“但崂山眼下风雨飘摇,需要的是如丘师兄那样纵横捭阖的掌教,而不是愤世嫉俗的李师弟,而且李师弟和昆虚弃徒苏蝉弟子有着交游,此事,必将惹怒昆虚,恳请诸位师兄弟三思。” 许游一口气说完,就再次垂眸不言。 殿中顿时一寂,二三十位金丹真人只是以目光对视,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在这样沉默气氛中,余道人声如洪钟,一锤定音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许师弟多虑了。” 第80章 有妖气 翌日,天方亮,黄桢,孔雪笠等人就在院外等着。其时,经过一夜,春雨已稀疏许多,秀木含黛,空灵清新。 徐千雪站在廊下,将一把雨伞塞到徐行手里,然后整理着徐行的衣领,轻声说道:“阿弟,我晚上给你煲着鸡汤,早去早回,别凉了。” “恩,几十里路,并不远,不会错过的。”徐行轻笑一声,随口问道:“姐姐,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哪有,你多心了。”徐千雪笑了笑,将一个装满银子的荷包,红绳束口,打着活结系在徐行腰间,正是连城当日托着蔡三婶送来的,“出门在外,离不得银两,看着什么喜欢了,只管买就是……” “嗯嗯,都知道了,你回屋吧,黄生他们应等急了。”徐行说着,摆了摆手,撑起伞,走进了细雨微微中。 徐千雪看着消失在门口的徐行,低声一叹:“真是让人不省心。” 此刻,山道下的青石板路上,一辆马车静静侯着,徐行和黄桢三人见礼罢,就一起上了马车。 车内空间宽敞,四人各据一角,中间置有一案,上面还摆着一壶茶,数碟点心。 吴康笑着说道:“牛车颠簸、迟缓,你我一路边饮茶边谈。” “吴公子有心了。”徐行微微颔首,笑着说道。 不管商贾出身,这人心思缜密,处处透着精致体贴,无怪乎能和读书人打交道。 于是,不大一会儿,徐行和孔雪笠、黄桢便攀谈起来,吴康只是在一旁不时笑着接两句,给几人斟茶。 “吴兄,家中是做什么生意的?”徐行随口问道。 吴康愣了下,笑着说道:“南来北往,贩卖布匹之类,比如苏州府的蚕丝、松江府的棉布,说来不怕几位觉得在下轻狂,我吴家供应着济南府的三成,其他各府也开设有分号,只是山东战云密布,这一年,生意恐怕都不好做。” “战事?”孔雪笠放下手中茶杯,问道:“为何我之前,没有听到风声?” 吴康叹了口气,唏嘘不已道:“几位可能不知,就在昨日,我听家中老仆回报,出云国倭寇在莱州府登陆了,据说沿岸诸县十几个渔村被一屠而空,莱州府城也被奸细打开,破了城门,我吴家在莱州府的两家分号,也毁于战火。” 这时代交通闭塞,一旦某地发生战事,往往需要许久才能传至他境,当然官府有着驿站系统、又以邸报在官员亲属之间流传消息,至于普通平头百姓,只有看到了逃难人群才知。 而商贾走南闯北,信息来源甚至要比官府快。 徐行闻言,就微微色变,“那莱州府下诸县呢?” 吴康和孔雪笠二人,都看向徐行,黄桢解释道:“慎之是莱州庆阳人。” 吴康道:“徐公子暂且宽心,听说,庆阳来了一支朝廷大军,一时半刻,应不碍事。” 徐行叹了一口气,脸色郁郁。 其实,他还知道一些吴康等人不甚了解的内情,这里面牵涉到仙宗和周廷之间的博弈,他纵有利益诉求,也不知从何着手。 “天仙以地书厘清阴阳,能成真仙自是不假,但那时天地乱序、灾劫频仍,就需要山河鼎镇压九州地脉,当然再有八位天仙一齐出手,也是一样,但去哪儿寻八位甘心做着绿叶的天仙?可山河鼎此刻供奉在金陵太庙,而大周太祖、太宗以及历代先帝,都在冥土龙庭中看护。”徐行思忖着。 山河鼎是此界先天之宝,威力莫测,也是构成宁周冥土龙廷的核心,不说其他,仅仅就是仿品,就膈应的九州仙宗寝食难安,欲拔之而后快。 “当然,这一切不急,眼下我还只是通法,离着天仙,太过遥远。”徐行眼下总归连金丹都未曾凝结,也就不迫切。 只是对于未来,总归是隐隐有了一些打算,他身怀青铜碎片,渴求人道龙气转化的本源,自身道途又需要山河鼎,那么今后对于周廷,多半就是非窃即夺。 因着庆阳一事,徐行又沉吟不语,几人就无心说笑,气氛渐渐沉闷,于是行了约莫一个半时辰,在半晌午时,终到莒县。 莒县·罗店 徐行下了马车,在吴康引领下,来到一处宅院门前,宅院临街,街上不时可见行人。 “几位请进。”吴康笑着邀请。 徐行正要迈过大门,突然皱了皱眉,鼻翼微动,“有妖气?” “有蛇,吕叔,好长一条蛇。”突然一个小孩儿的声音,从街边一棵树下传来。 “在哪儿?”一个大汉自远处跑过来,抬头一看,果见一条大拇指粗细的黑蛇,在草叶里潜伏,不停吐着芯子,蛇瞳狭长,阴冷赤红。 “哈哈,老吕的利市来了。u看书 uuknshu.co ”说着,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大手如电,就去捉那蛇。 “小心。”徐行这话还未说出口,就顿住不言,神色惊异地看着那大汉。 只见海蛇化作一条乌光,飞地腾起,势若雷霆,但仍被大汉牢牢捏住七寸,只是愤怒的吐着蛇芯,一双蛇瞳怒瞪着吕奉宁,隐隐流露着丝丝恐惧。 吕奉宁得意笑道:“呦,还挺凶。” 大手用力,将蛇一把捏死,张开嘴巴,如嚼大葱一样,将蛇三口两口吞进腹中,嘴里鲜血横流,嘎嘣嘎嘣直响,仍呜呜说着:“哈哈,这是条海蛇,都不用放盐巴了。” 没一会儿,就吃得干净利落,拍了拍手,从怀中取出三枚铜钱,塞给那小娃娃,“冬冬,去买糖人去罢。” “谢谢吕叔。”名唤冬冬的小孩儿,也不害怕,开心笑着,露出两颗小虎牙。 “真是一位异人。”徐行赞道。 方才,那海蛇分明是一条通了法的母蛇妖,然而却被这姓吕的汉子,身上的一股无形意志镇压,连法力都施展不出,就做了口中餐。 吴康笑了笑,问道:“徐兄在说老吕?这是街坊王员外家的仆人,名唤吕奉宁,嗜好食蛇,而且鼻子特灵,能隔着墙,闻到蛇香。” 徐行闻言,目光微动,笑道:“古人言,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若不至莒县,也见不得这样奇人。” “徐兄能不虚此行就好。”孔雪笠也有些惊异,微微笑着说道。 几人就往院里走,徐行却在思索,“仅是蛇癖,极至深处,竟也成了道意。” 第81章 也敢拦我? 步入院中,分宾主落座,吴康就让丫鬟招呼王子服的母亲过来,没有多久,那里厢传来一道躁怒的声音:“找什么野道人来看,我不管,我只要婴宁!” “少不了你的婴宁,只是让玄渊观的道长,给你们算算吉日,什么时候过门……”一个无奈中带着溺爱的女子声音,渐渐近了。 见徐行眉头皱了下,吴康悻悻一笑:“表弟性子偏执,让徐兄见笑了。” 未几,一个妇人领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自屏风后走出,冲徐行见礼:“见过这位……呃,怎么是一位少年相公?” 吴康连忙笑道:“这是玄渊观的道长推介过来的,姑母不要疑虑。” 吴氏这才放下心来,牵着王子服的手,落座到一旁,王子服身后,却跟着一个着红色襦袄、红绳束发的少女,少女天真烂漫,娇憨可爱,见那么多人,竟也不怯生,四处打量着,突然“咯咯”笑了起来。 徐行循声望去,目光微凝,“这就是那狐人结合生下的婴宁?” 似感应到徐行瞩目,婴宁目光也投来,好奇地打量着徐行。 “徐兄,可曾算好吉期?”吴康笑着问道,却是委婉询问,是否是狐魅妖鬼之流。 徐行眸光湛然,法力运转,深深看了一眼婴宁,倒也没有看出什么妖气邪祟弥漫,于是沉吟道:“半月之后,当是佳期。” 吴康闻言,看徐行神色不似作伪,这才对吴氏笑道:“恭喜姑母,得一佳人为媳。” 吴氏欢喜不胜,开怀道:“好,好。” 一旁的王子服也很是高兴,低声道:“娘,我就说嘛,婴宁是好人家的姑娘,怎么会害我?” 婴宁也是咯咯笑着,这笑容似感染了众人。 徐行起身,踱步至廊下,虚指着左侧的一座青墙,笑道:“不过,夫人这院中风水却有些小问题。” “哦?”吴氏连忙起身,急切问道:“先生,哪里有着妨碍?还请相告老身。” “那西墙水木之机不丰,泄了阖家平宁风水,应多种些荆棘刺槐,引入水渠,稍稍改善下才是。”徐行看着西邻,缓缓说道。 “先生所言极是,老身这二天就让人挖渠植树。”吴氏应道。 “别的就没什么了。”徐行淡淡说着,却觉得自己越发有神棍气质。 这时,王家已治了宴,就留着黄桢、孔雪笠三人用午饭,徐行也没有推辞,就在厅中饮酒用宴,不知不觉就是午后,徐行皱了皱眉,似感应到了什么,目光微沉,停了杯,轻笑道:“临行之前,家姐有话嘱托,恐怕不能在此留宿,孔兄、黄兄,只能少陪了。” 孔雪笠道:“不妨事。” 吴康离席而起,笑道:“徐公子自便就是,过二日,我必携着表弟,亲自登门道谢。” 此刻,并不适合说什么酬劳。 徐行又冲黄桢点了点头,致意过后,就告辞离去了。 离了王府,放出神念,在一家酒肆门口,寻到正提着酒壶,不时仰头灌酒的吕奉宁,身形一闪,飞到其人身后,不由分说,抓起肩膀,就朝罗店之外飞去,一刻也不多作停留。 “那蛇妖,我本以为只是出云国散仙豢养的妖魔,以备刺探消息,未曾想背后竟站有一位元神大妖!”徐行感知着正不停接近的妖气,带着喝的五迷三道的吕奉宁,朝济南府赶去。 果然,徐行带走吕奉宁后,那妖气便调转了方向,径直朝着徐行遁行方位,火速赶来。 云层之上,海公子脸色阴沉,莱州府城破后,他受命和云渺宫的弟子,来到莒县探察朝廷在济南府动向,自己一个妾侍的女儿,嚷嚷着要来这小镇打听消息,不想竟被人害了性命。 他素来自诩爱花护花之人,怎么忍心让自家美妻暗暗垂泪呢。 身后,一个身穿和服彩衣、额前覆着整齐刘海儿,二十多岁模样的女子,驾着一云梭,荡开层云和濛濛雨雾,在后面追赶着海公子,“前辈,等等奴家。” 正是云渺宫的中村彩音,云梭以蓝色水晶石为法阵材料,并不消耗太多法力,但速度却不下海公子,紧紧缀着,因只有她见过徐行相貌,故而受着师尊云渺宫幻姬命令,和海公子一道察探徐行的踪迹。 眼见徐行带着一个人,御风而起,脚下神行符发着淡淡光芒,已渐渐接近了济南府,尤其感应到济南府的龙气气息,海公子心头焦虑万分,这时突见到一旁已然并肩的中村彩音,眼前一亮,笑道:“彩音姑娘,本座助你一臂之力,你在前方拦住那小子!” 说着,挥手打出一道法力,隔空灌入云梭前端的法阵中,蓝色毫光顿时大放,法阵催动,uu看书 .uukanshu 在中村彩音惊异声中,破风荡云,激射而去,后发先至,竟数个呼吸后,于前方挡住了徐行去路。 徐行目光一凝,方看清来人,目光微冷,“你,也敢拦我?” 中村彩音还未说话,看清对面之人,登时如坠冰窟,脸色苍白一如霜石,高声道:“海前辈救命!” 法剑轻出,诡谲惊世,恍若朵朵白莲在天地间无声绽放,徐行人如电转,一剑刺穿女子前胸,手腕翻转左右,彩衣和服顿时“刺啦”一声,划过雪腻肌肤,伴随着一声凄厉惨叫,断为两截。 “好胆!”海公子狭长眼眸中闪烁着震怒,这时聚集黑气的大手,哗哗流淌,向正收起云梭的徐行打去。 刺…… 徐行反手一剑,灼目光华亮起,剑气锐利破空,向大手斩去,但除却让几团黑气崩散,再无作用。 “嘭……”结结实实一掌,砸落在徐行后心。 “嗡……”薄如蝉翼的玄黄光幕在徐行体表荡开,徐行身形微晃,抓着早已吓得发汗酒醒的吕奉宁,几下闪烁,越过一座小山,向济南府城快速遁去。 海公子看着地上的中村彩音尸体,面沉似铁,正要继续追去,却听到远处巍巍济南府城上空,聚散无形的龙气,突然上下搅动,似要凝聚一处。 “可恶,这是护身灵宝!”海公子愤愤说着,待到忽然想起另外一事,冷笑道:“幻姬弟子又死了一个,说不得就要求本座这里打探消息!” 想起幻姬对自己面前故作姿态,如高傲孔雀一样,海公子恨不得一根根拔光她的羽毛。 第82章 剃头挑子 济南府城 已是傍晚,雨已渐渐停下,只是天空尚且有些阴沉,徐行身形微顿,自空中飘飘然落下,将吕奉宁放到一旁,脸色就有些苍白,闭目调息着。 “这位公子,你是什么人?为何要抓俺老吕?”吕奉宁后退几步,惊异地看着对面的少年。 徐行抬眸,淡淡撇了一眼吕奉宁,“你大祸将至,却不自知,真是可笑。” 吕奉宁闻言,涩声道:“不知公子之言何意?” “你可记得吃掉的那条海蛇?”不等变了颜色的吕奉宁,出言询问,徐行就解释道:“那海蛇是一妖,后面还站着一尊元神大妖,你当为何那后面那妖对我等二人紧追不舍?” “这……怎么可能?”吕奉宁目瞪口呆,虽心里已信了六七分,仍下意识否认:“那不过寻常一条蛇,怎么会是妖?若是妖,又怎么会被我抓住?” 徐行暗中摇头,这吕奉宁却是一个心志平常不过的普通人,果然这道意只是偶然凝成吗? 看来,回去后要问问李道长了。 “你既已脱险,短时间内就不要再回莒县了,我也有事,就先告辞了。”徐行这时已调息恢复过来,丹田躁动的法力即平静如水,方才因着地书自动护主,虽无大碍,但法力就岔着一些。 眼见徐行转身要走,吕奉宁恍然惊觉,连忙唤道:“公子,救命啊,还请救俺老吕一命!” 说着,跑到徐行面前,连连作揖道:“公子,还请发发善心,救俺一救!” 徐行皱了皱眉,道:“我先前已出手一次,就险死还生,再说你只要远走他乡,也不必担心身家性命。” 吕奉宁脸色变幻,讨好笑道:“公子,老吕知道有些得寸进尺,只是俺方才想了想,之前不明就里,稀里糊涂吃了一条蛇妖,顿时遭了大祸,若是以后俺老吕再难忍口舌之欲,岂不还要如之前那般?” “那你待如何?”徐行想了想,似是这么回事儿。 “公子,您是神仙人物,但想来也缺着仆人鞍前马后,处理着琐事,不如让俺跟着您吧。”吕奉宁见徐行沉吟,当即趁热打铁道。 “你?”徐行闻言就打量了吕奉宁一眼,此人四十余岁年纪,身长七尺、体形魁梧,方面阔口,颌下蓄着短髯,憨厚面容上,时而可见着一丝狡黠,“你是王员外的仆人,怎好另投他人?” 吕奉宁果然脸色纠结了下,不过想了想,就喟叹道:“公子有所不知,俺和王员外,名为主仆,实则是友人,十年前,俺因受着王员外恩惠,故而甘心给他驾车驱使,俺若将利害告知于他,王员外不会阻拦不说,还会赠送银两。” 言及此处,就道:“公子就算不收俺,俺也会离开王员外,若是因此给他惹了祸端,俺于心何安?” 徐行又审视了吕奉宁许久,沉吟道:“我家中的确少了位劈柴挑水的下人,你若愿屈就,就随我一同走吧。” 其实,还是想起徐千雪做饭时,还要劈柴挑水,着实有些辛苦,这吕奉宁之前在大户人家为仆,应是个有眼力见的。而且,若能近处观察其人道意为何而凝,也有助于他早日种道圆满,凝结金丹。 吕奉宁闻言大喜,感激不尽道:“多谢公子!” 徐行又叮嘱道:“只是你性嗜蛇,我家中尚有亲眷,你平日捕蛇、食蛇当需要回避下。” “这个,俺老吕自是知道,在王家时,从不敢惊扰了夫人小姐。”吕奉宁拍着胸脯保证道。 …… …… 玄渊观·后山 徐行领着吕奉宁回到家中,已是夜幕低垂、掌灯时分。其时,廊下徐千雪听到院中动静,莲步轻移,走到廊下,轻笑说道:“阿弟,我还当你今日不回了呢?” 转而又看到一旁的吕奉宁,就问:“这位大叔是?” “这是老吕。”徐行寻了个椅子坐下,随口道了一句。 吕奉宁上前一步,脸上带着憨厚笑意,抱拳道:“大小姐,俺老吕是公子新收的仆人。” 徐千雪将疑惑目光投向徐行,徐行端起茶碗,喝了杯茶,轻笑说道:“院中一些杂事,都可以交给老吕,姐姐也能闲下来,读读书、写写字,做做针线女红什么的。” “你啊。”徐千雪嗔白了徐行一眼,不过总归是弟弟心疼自己,也就没再说什么。 徐行起身,给吕奉宁安排了住处,道:“老吕,明日,你着人去送封书信给王员外。” “哎。”吕奉宁爽快应了一声,暂且安顿下来。 用罢晚饭,一夜无话,第二天,天气放晴,经过二日的春雨滋养,万物复苏,生机勃发,鸟雀的清脆啼鸣声在林叶间响起,欢快啁啾。 床榻上,徐行双手下压,收了功,长舒了一口气,目中粲然神光闪烁几下,转而如常。 正打了一盆清水洗漱,uu看书 .却听得身后传来徐千雪的声音,“阿弟今天就在家中,别到处乱跑了,济宁府的史孝廉携着家眷上香,或会登门相谢前日搭救府中千金之情。” 徐行拿着毛巾擦了擦脸,回头笑道:“这就是姐姐这二天,心里念念着隐瞒的事?” 徐千雪眸中闪过慌乱,惊疑不定道:“原来你都知道了。” “之前只是怀疑,现在已确定。”徐行轻轻一笑,眸光垂落,看着腰间做工精致、色泽淡雅的荷包,轻轻一叹:“不过见见史家小姐也好,将这东西还给人家。” “你是要气死我,是不是?”徐千雪挑起修眉,俏脸上带着愠怒,凤眸怒瞪着徐行。 徐行笑了笑,眸光流转,转口道:“我方才和你开玩笑呢,都悬佩了几天,这要再回去着实有些不像话。” “这还差不多。”徐千雪转怒为喜,道:“那连城小姐,你也见见,看合适不。我这两日寻着前院玄渊观中道士问过,说龙虎山天师府,也有不少道侣共参大道呢,姐姐这辈子也不指你为官作宰,就算你以后要出家,我也都随你,但你总得给徐家留上香火才是……” 徐行听得头昏脑胀,于是闭了听觉,果然清净许多。 徐千雪见徐行神情没有昔日的不耐,偶尔还频频点头,只当徐行终于转过弯来,更是欢喜,自屋中取过一件崭新的士子青衫,欣然道:“你一会儿赶紧换上,别怠慢了人家姑娘。” 徐行也适时恢复了听觉,闻言,心头腹诽:“姐姐还真是……你知道史家怎么想的?怕不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第83章 我弟尚未婚配! 府城·临风街 两辆装饰精美的马车,一前一后,穿过街旁的丝柳,春雨冲刷后的青石板路,格外明净整洁,车辕辚辚碾过,朝玄渊观方向而去。 后面的马车内,连城外罩一袭红色大氅,内里着粉荷色襦袄,下穿云纹素色百褶裙,头上盘着精致的美人髻,由着一根珠钗簪住,尾端垂着寸许长的银色璎珞,娇小圆润的耳垂上,戴上了银宝石耳钉,越发衬得肌肤莹然如玉。 “奶娘,你说我就这样去见徐姐姐,会不会太冒失了。”连城梨腮似雪,空气刘海儿下的柳叶细眉微微颦着,顾盼之间,就有着犹疑。 一旁坐着的奶娘蔡氏,笑道:“小姐,那徐公子的姐姐,很好说话,再说徐公子应也会在吧,老爷说要当面感谢徐公子呢。” 连城闻言,眼睫低垂,幽幽叹了一口气:“我倒不担心爹爹,就是二叔,恐怕会多生波折。” 连城自小聪明伶俐,有着谢道韫咏絮之才,稍大一些,琴棋书画,又无一不精,尤其一手刺绣女红,巧夺天工。 史孝廉极为宠爱这个独女,随着连城至二八之龄、待字闺中,济宁县就有一些提亲的上门,但却被其一一回绝,说再过二年,方让自己女儿以才择婿。 “小姐不用担心,我看那位徐公子,气度沉凝,行事果决,若他真有此意,再多波折,也不用惧之。”见连城蛾眉不展,蔡氏笑着劝慰,看着眼前明丽娇俏的少女。 连城闻言,就有些羞涩,垂下螓首,不知为何,就想起那位气质清冷,言语缄默的徐公子,前后两次相救的场景在眼帘浮现,目光就不由得痴了。 马车渐渐驶向玄渊观,街道一旁,两个身形修长、气质温润的白衣书生,恰恰各自夹腋着一卷画轴路过,顾同看着站在街角的乔年,就拍了拍肩膀,笑道:“乔兄,发什么呆呢?” 乔年收回投在前方那辆渐行渐远马车上的目光,正回神之间,怀里字画突地落地,展得开来,现出一幅云水苍松白鹭图,白鹭仙姿缥缈,苍松枝干遒劲、郁郁青青,枝叶则绿意葱茏,显着作画人不俗画工。 然而,此刻落在地上,泥水登时污了大半,乔生转头,心中着实无奈,对着好友顾同薄责道:“顾兄,你啊,总爱这样捉弄人。” 顾同不好意思笑了笑,捡起污了的画卷,匆匆卷起,连连告罪道:“莫怪,莫怪,是愚兄的不是,这就请你吃酒权当赔罪。” 乔年摇头一笑,经过好友这一打断,方才不知由何而起的怅然若失,竟也转瞬即逝了。 玄渊观·三清殿 史孝廉携着夫人来到神龛前,先敬献了五百两善银,又上了一炷香,闭目默默祷告着,一旁的连城也双手合十,心中却在念念着,道祖神仙保佑我,姻缘称心如意。 这时,史孝廉就由一位相熟的道士引着去用斋饭,走到廊下,连城落后一步,轻轻扯住了史孝廉的袖子,低声道:“爹爹,女儿前些日子给你提及的救命恩人徐公子,就在观中后院呢,您不去看看?” 史孝廉手捋颌下胡须,大有深意地看了自己宝贝女儿一眼,笑道:“也是,岂有不见救命恩人的道理。” 说着,就对神情诧异的道士解释了一句,便携着夫人以及丫鬟向后山而去,连城和奶娘蔡氏连忙跟上。 未有多久,穿过一片幽静竹林,来到徐行所居庭院前,就让丫鬟唤门。 “来了,”吕奉宁正挽着袖管,在院中侍弄着两畦新栽的豆角,就起了身去开门,见眼前一大家子,“几位,你们是?” 史孝廉面容红润,气色饱满,拿捏不清吕奉宁身份,就朗声笑道:“老翁,在下史孝廉,携小女连城,来拜访徐公子,烦请往里通传一声。” 吕奉宁乐呵呵笑道:“原来是寻我家公子的,不用通禀,小姐之前交待过,俺老吕这就引您进去。” “多谢老翁。”史孝廉说笑着,就随着吕奉宁来到庭院中,身后丫鬟、仆役也随着进去。 徐千雪已听到动静,喜出望外道:“阿弟,连城小姐一家来了,你随我去迎迎。” 徐行无奈叹了一口气,放下书,起身向外走去。 “您就是徐公子,徐恩公?”方至廊下,就听到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想起,史孝廉神情激动,喜道。 徐行拱了拱手,道:“世伯言重了,前番不过适逢其会,恩公二字实不敢当。” “哎,徐公子,小女连城两次陷入险境,都被公子所救,又如何当不起?”说至此处,史孝廉心头一动,也觉得真是天定的缘法,转头去看自己女儿连城,错愕了下,继而微微一笑。 连城盈盈如水的目光,毫不转移地看着徐行,当眸光投落在徐行腰间的荷包上,一股羞涩混合着甜蜜,齐齐涌出,在心湖中一圈圈漾开。 “世伯,此处非说话之所,还请屋中一叙。”徐行面色淡淡,伸手邀请道。 分宾主落座,徐千雪给二人倒了茶,就笑着坐到一旁。 “公子既唤老朽一声世伯,那老朽就托大,称你一声贤侄了。”史孝廉笑着说道,uu看书 .uukanhu.cm此刻已是有点看女婿的意思。 尤其,方才他不动声色留意到,那东侧开着窗的耳房,似是一间书房,这就是诗书传家了,也不知有没有功名在身,若还有着功名,那真真是天赐佳婿了。 史夫人和徐千雪坐着不远,看到史孝廉递来眼色,心中明了,问道:“徐小姐是哪里人啊?” “夫人,我和弟弟来自莱州庆阳。”徐千雪心思灵动,闻弦歌而知雅意,便笑着应对,二人于是攀谈了起来。 这时,史孝廉自一旁徐千雪口中已得知徐行是备考的秀才,心头不由大喜,环顾四下,关切问道:“贤侄,可是家资不丰,这才借住着玄渊观中,若是有为难之处,世伯在济南府城,还置备有一处别苑……” “爹,您老说什么呢?”一旁的连城心中微惊,唯恐徐行不悦,连忙说道。 “哦,是老朽糊涂了。”史孝廉苦笑一声,对着徐行解释道:“老朽并无他意,只是觉得贤侄读书需要幽静之所,故而为了举业考虑,就急切了些。” “多谢世伯美意,”徐行微微一笑,待到看见脸颊微红,歉意看着自己的连城,道:“这玄渊观后山,读书就很幽静,而且观主是我一位长辈,这才借住于此。” “贤侄这样淡泊性情,才是举业正途。”史孝廉见猎心喜,越看徐行越顺眼,尤其看一旁女儿已情根深种模样,当即沉吟了一会儿,问:“贤侄可曾婚配?” 徐行神情微顿,正沉默间,耳边传来一把清脆声音,徐千雪笑着抢先说道:“世伯,我弟尚未婚配!” 第84章 情犹如此,道何以堪? 闻听徐千雪之言,徐行面色微愕,这是要被姐姐安排的明明白白? 这时,史孝廉笑着捻须道:“没有婚配好啊,贤侄女啊,莫怪老朽冒昧,小女连城年方二八,尚待字闺中,若贤侄女有意,不如和令弟先定下姻缘……” “爹,”连城羞的满脸通红,秀美螓首垂至胸前,手局促地绞着衣角,低声道:“你再说,女儿不理你了。” “哎,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史孝廉心头五味杂陈,转而道:“贤侄女若应允,不如就说定此事,写下婚书?” 徐千雪打量着连城,心中却是满意不已,欣喜道:“连城小姐这样的佳人,舍弟若能娶其为妻,恰是求之不得呢。” 这时,史夫人笑着附和道:“方才听千雪说,我家连城似还大着贤侄一月呢。” 厅中气氛渐渐热烈,几乎被人遗忘角落里的徐行皱了皱眉,清咳了一声,道:“世伯,此事,小侄还有些话说。” “哦,”史孝廉脸上带着笑容,目光投了过来,连城这时也抬起头,一双盈盈如水的眸子,凝视着徐行,心中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徐千雪颦着眉,一双修长明澈的凤眸,似乎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寒光,道:“阿弟,想好再说。” 徐行沉吟会儿,就斟酌了下措辞,叹了口气道:“八月乡试在即,眼下已是三月,我还需全力备考,实不想因着他事分心,还望世伯见谅。” 史孝廉有些摸不着头脑,问道:“那贤侄言外之意?” 此刻,一旁的史夫人,脸色微变,目光就有些惊疑不定,至于连城,心思慧黠明澈,娇躯震颤,脸色刷的苍白,心中委屈涌上心头,一双明眸带着润意,楚楚看着徐行。 未等徐行说话,徐千雪强自一笑道:“我弟的意思,不必急着完婚,先订亲也是一样。” 史孝廉恍然道:“确是不急,老朽本来就是这个意思,可能贤侄方才没听明白老朽的意思。” 徐行神情默然,忽而道:“世伯之意,我已知悉,只是徐行已将一身付之仙道,举业也只是因着家父生前遗愿,辜负世伯美意,徐行心中也很是抱歉。” 此言一出,徐千雪顿时色变,紧紧抿着唇。 “仙道?”史孝廉宕机了足有几个呼吸,脸上现出苦涩,就叹:“贤侄大好前途,怎么也信着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非是仙道,上次也不会机缘巧合遇着连城姑娘,”徐行微微一笑,并不多解释,但却有些下意识不敢看徐千雪投来的目光,轻声道:“世伯,之前家姐心实忧我,始终在劝阻于我,方才并非有意隐瞒,还请海涵。” “罢了罢了,”史孝廉叹了一口,意兴阑珊道:“是老朽一厢情愿了。” “世伯言重了,”徐行正色说道。 “老朽今日鲁莽行事,也无颜在此多做盘桓,就先告辞了。”史孝廉兴致索然,心中有些不是滋味,站起身来。 徐行神色自若道:“那我送送世伯。” 史孝廉面色羞愧难当,只觉一把老脸丢尽,自己上赶着送女儿上门,却还被别人“婉拒”? 至于徐行仙道之言,多半也是搪塞自己。 送至门外,史孝廉和史夫人仿若逃走一样,走的极快,说着贤侄留步,眼看就消失在回廊处,连城落在身后,突然顿住了步子,少女一袭红色大氅,璎珞流苏垂至足踝,肩若削成,腰如约素,眉间惆怅百转,仿若江南曲巷的濛濛烟雨,转身看向徐行。 一旁的奶娘已知机地站在树下,暗中摇头叹气。 “徐公子,”连城明眸已有些湿润,弯而长的眼睫上,涟涟泪珠晶莹缀着,声音中犹然带着一丝哽咽。 徐行神情疏淡,一时无言,也只是默然地看着连城,二人四目相对,相距不盈数尺,却似飞鸟与鱼,遥似天涯。 这时,远远已有史夫人的丫鬟在唤连城。 “小姐……”奶娘蔡三婶关切地轻唤一声,对于自己这个女儿 连城只是不言,深深凝了徐行一眼,那一眼似将徐行牢牢印到余生,转身之间,红色大氅流苏随风而舞,两行清泪洒在空中,其时,三月的风还带着丝丝缕缕的寒意,扑在徐行脸上。 那冷峻削立的脸庞上,忽然现出一丝疑惑和惊讶,探手一道法力,将一滴晶莹如钻的泪珠引来,落入掌心,就带着说不出的凉意。 徐行皱眉,神念探视片刻,脸上神情也难说是萧索,还是感慨,“人极于情,意竟凝而不散,情犹如此,道何以堪?” 手掌屈握,运起法力,似想将这晶莹崩碎,但不知为何,突叹了一口气,法力转而柔和,雾气包裹着,将其送入腰间的荷包。 徐行面色如常,再不多言,转身而回,园中青草茵茵,正是三月春分,一如经年。 …… …… 莱州府·庆阳县 于斐一身七品浅绿色官袍,立在高大城墙上,看着远处黑压压一片的出云国旗幡、武士,脸上带着忧虑,uu看书wwuuansh.co 按着城头,就道:“北平、涿州大营的兵到了何处?” 身后一个面容刚毅,三十许年纪的将领,正是巡检李纪,道:“北平府的兵因路途遥远,应还在路上,而涿州的两万余大军,正在沂水逡巡,似为倭贼所阻。” “唉,时事多艰啊,”于斐感慨说着,突然想起一事,恨恨说道:“未曾想莱州府同知梁仲才,三甲进士出身,久沐皇恩,竟还这样狼子野心,携着一城士绅投了倭贼!” 李纪闻言,也是面色愤愤,心头杀意沸腾:“大人有所不知,同知梁仲才妾侍乃是符阳剑宗外门弟子!” 因着符阳剑宗做着带路党,倭人就一路势如破竹,很多都是用着奸细大开城门,不过莱州范县的水师还是给出云国造成了一些麻烦,现已出海,袭扰着出云国的辎重补给。 这方世界,九州仙宗,凡是修至金丹境界的道人,都知道因果业力利害,莫说大肆屠戮凡人,就是刺杀对方主帅,都不愿亲自去做,因为这就赌上了一身道途,道人都是自私自利,谁断自己道途,就是不共戴天。 故而,即使忍着反噬,不得不为大局牺牲,大神通者也都会用着一些极为复杂繁琐的躲避手段。 至于出云国大举进犯,两国相争,互有死伤,这都属于人道内部争端,两国气运聚之在民,自然有亿万黎庶各自承担。 “城中兵马还有多少?”于斐沉声问道。 “年前编练了一些民壮,眼下只有着六千,不过卑职保证,可堪一战!”李纪紧按着腰刀,身板挺直,目光炯炯有神。 第85章 稳了 “不可!我等还需坚守待援。”于斐深吸了一口气,慨然说道:“庆阳地处要冲,渡过济水,就是济南府城,殿下这一二日,就会派大军来援,你我只要守住此城,就是大功一件。” “那就任凭城外倭寇残我乡亲,害我桑梓?”李纪悲愤说道。 庆阳县虽早有准备,发着公文让各乡镇备倭,但乡兵本就是拿起武器的农夫,对上倭人,胆气先就弱了三分,这一二日间,已有数处乡寨被攻破,血流成河的事情发生。 于斐肃然道:“为了破倭大局,李巡检还要忍耐才是。” 县城·洪府 洪思礼坐立不安,长吁短叹,来回负手踱着步,一旁的几案上,似有着两封旧信,信笺铺开。 “老爷,我说你就别转了,转的我头晕。”洪夫人脸色同样带着焦虑,不满说道。 “悔不听贤侄之言啊。”洪思礼长叹一声,听着自家夫人的抱怨,就怒道:“非是你在一旁饶舌,我洪家此刻已躲到了济南府,如何会陷此险境?” “这也能怪我?”洪夫人身形微震,小声囔囔着。 原来,之前徐行和徐千雪齐齐去信一封,经由洪家仆人带回洪府,洪思礼看了就有些惊异,但一时就有些拿不准,正想托着相熟之人到县中打听,这时洪夫人就说徐行危言耸听,不足采信,而且若当真是虚惊一场,洪家家大业大,方方面面都舍弃,跑去逃难,这也委实荒谬了些。 这番耽搁迁延,没多久就传来,莱州府城破,倭人大举上岸的消息,洪思礼捶胸顿足,懊悔不迭。 “要不,我们现在收拾收拾细软,逃难去吧。”洪夫人小声说道。 “不可。”一旁的洪灵芸连忙扯了扯自家母亲的衣袖,低声道。 “愚蠢!”洪思礼喝道:“亏你白活那么多年岁,还不如女儿有见识。” 洪灵芸虽也焦虑,但仍给自己母亲耐心解释道:“倭人在莱州府遍地都是,听说外面已围了城,这时又能逃到哪里去?逃到旷野,一旦被追上,就完了。” “这走又不能走,呆着这里又坐以待毙,你们说怎么办?”洪夫人已然不见往日骄横模样,六神无主道。 洪思礼摇头叹息,显然也是束手无策。 洪灵芸低头苦思,突然似想起一些史书记载类似城破而逃的故事,就道:“爹爹,赶紧将家中细软首饰、地契、房契都打包收拾好!” “灵芸,你刚刚才说不能离开城池,怎么又?”洪夫人脸色发苦,疑惑说道。 “此一时彼一时也。”洪灵芸眼眸明亮,少女十六七岁年纪,身段婀娜,虽非绝色,但模样俏丽,自有一股小家碧玉气质,又因着读过不少史书,虽骤逢大变,可脸上竟也带着几分镇定机敏的神采。 洪思礼眉头皱着,似有所悟,沉声道:“让芸儿说完。” 洪夫人目光在父女二人来回闪过,已觉得脑子有些不够用了。 “月前,父亲似曾无意提起县中张主薄让城中大户提前将夏粮纳了?”洪灵芸问着,就见洪思礼点头承认,就继续说道:“我想官府对倭乱,应该早有察觉,这粮食多半就是为着军需。现在城中甲兵多少,这些都是机密,父亲无论怎么打听,也不会打听到的。但不管怎样,还请父亲务必派人紧紧盯着县衙处和城门处,一旦事有不谐,也可随着庆阳知县一同逃难。”洪灵芸面色沉着,言谈间,条贯分明。 “此外,我们不仅要提前收拾细软,还要寻着铁匠、木匠,以重金恩赂之,令其仔细检视马车,最好将马车轮轴、车辕钉覆上铁皮。”言及此处,洪灵芸柔声解释道:“城中盯着县尊的大户,估计不少,一旦城破大乱,马车拥搡,恐怕多生意外。” “正是此理,芸儿说的不错。”洪思礼赞同说着,当即就吩咐下人去办,这才目带异彩地看着自己女儿,老怀大慰道:“灵芸,真吾家雏凤也。” “爹爹,”听着脱口而出的赞美,洪灵芸羞涩地低下头,脸颊微红,不过少女心底却闪过一张冷峻的面容,心思有些复杂,幽幽叹了口气,“也不知这一番举措,能不能逃脱大难。” “神佛保佑,保佑我一家三口平平安安。”洪夫人见父女二人神色和缓许多,只当是“稳了”,就是长出了一口气,念着佛号道。 …… …… 夜色垂落,如水席卷而来,不过片刻,偌大的济南府城,庙宇、牌楼、民居、大明湖齐齐被淹没,徐行看着坐在厅中,背对着自己一言不发的徐千雪,uu看书wwuknsh 叹道:“姐姐,怎么不掌灯?” 自史孝廉一家离去后,徐千雪就呆坐在原地,也不说话,连午饭都没吃,徐行情知这是在和自己怄气,所以之前也没有主动说话,这时取过火石,一边点了灯笼,一边轻轻笑道:“我让香玉做了些饭菜,你也吃些,别饿坏了身子。” “饿死……总比被你……气死强。”徐千雪转过身来,脸色苍白,嘴唇也毫无血色,有气无力说道。 徐行顿时一惊,上前以手背摸了摸额头,烫得吓人,脸色大变道:“这么烫,这是发烧了?” “可能……昨夜受了些凉。”徐千雪闭着眼睛说道,方才一直气闷着不提,这时突泄了一口心气,就觉头晕眼花,四肢无力。 这是风寒之症,在过去可能就死人,徐行心中一急,连忙输入一道柔和法力,问道:“姐,你好些了没?” “我不用你救……你让我死好了,这样……也就没人管你了。”徐千雪睁开眼,修长凤眸已不见昔日明媚,将手强自拿开。 徐行微微一怔,叹了口气,根本不听徐千雪的话语,就输着法力,随着柔和法力注入,徐千雪渐渐退烧,脸色也红润了一些。 “你还救我做什么?”徐千雪怒瞪着徐行,生气说着,两行泪水就流下来,只觉心头万念俱灰:“招娣,招娣!你就招了这么个弟弟?” 悲伤再也抑制不住,喃喃道:“徐家……绝户了啊。” 徐行这时见其无恙,也就放下心来,突听到这话,一时间呆愣原地,久久无言。 第86章 姑待之 正在这时,庭院中一道爽迈清朗的声音响起,“徐小友,可在屋中?” 徐行听着这熟悉唤声,转头看去,却见园中丝柳树下,李伯言负一柄拂尘,穿着黑衣玄火道袍,面色高妙,见徐行目光投来,就是微微颔首。 “李道长,”徐行心中疑惑,不知为何,今日再见李伯言,竟给他一种其人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的感觉,心中一凛,“这是破虚欲去?神现元虹?” 走到廊下,轻轻笑道:“恭喜道长,踏入阳神境界。” 李伯言摆了摆手,叹道:“纵至此境,又有何喜?” 见李伯言神色寂寥,徐行稍作疑惑,转而明了,崂山掌教殒落,李伯言有此怅然心境,当在情理之中。 这时,李伯言目光掠过厅中的徐千雪,问:“令姐这是?” 徐行心中多少也有些烦闷,这时二人就围着石桌坐定,李伯言不知从何处取了一酒壶和两个杯子,二人就边饮酒,边叙话。 徐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就将前情说了,道:“家姐心中念念不忘,我也很是无奈。” 李伯言闻言,轻捋颌下胡须,沉吟道:“此事,贫道却认为小友,执着了。” “大道,难道不该执着?”徐行疑惑问道。 李伯言就摇头,“也对,也不对,小友若走太上无情之道,或也无伤大雅,其实,就是那位八璟道人,也并非灭情绝性,还有弟子,还有临别依依顾念的苍生。” 徐行似回想起那位八璟道人,其人想做而不能做的事,却抛给弟子,自己反而洒然离去。 “天下仙宗,几位天仙,难道自入了道途,就不要门人弟子?就视凡人如蝼蚁?”李伯言说到此处,摇着头,感慨说道:“仙者,人倚山而仙,若真是心如死灰,枯木山石,还修什么仙呢?” 徐行思索了下,清声道:“师徒之情,道途相互扶持,岂能相提并论?” “那至亲之情、道友之情呢?有了至亲,便有羁绊,有了道友,便有挂碍。”李伯言微微一笑,说道:“小友是不是也要自此而绝?” “道长是在劝我?”徐行神情默然,疏淡目光投了过去。 李伯言微微一笑道:“贫道并无劝你之意,只是看出徐小友似乎欲效符阳杜剑声。” “杜剑声,心无挂碍,一剑破界而去,斯人当年神姿,我偶然悉之,亦悠然神往。”徐行慨然道。 李伯言神色复杂,悠悠道:“那小友一定不知,杜剑声此人还曾杀妻求道。” “呃?”骤闻此事,徐行着实吃了一惊,狐疑道:“这……实在匪夷所思。” “杜剑声少年失孤,年长后性情愈发孤僻,进山砍樵时,偶遇符阳剑宗二代掌教于山林施展伏妖神通,遂对仙道起向往意,苦求符阳掌教收其为徒,符阳掌教本不愿收,当时掐指一算,就推搪说,‘你家中尚有娇妻,如何随我踏入道途?’杜剑声此人默然良久,才发一言,‘姑待之’,星夜启程返家,杀己妻、割其首,顿首再拜,终拜进符阳门下。” 徐行闻言,只觉得一阵毛骨悚然,甚至心理还有些不适,冷声道:“好一个姑待之!这哪里是仙人,分明是魔头!” 星夜之下,丈夫返家,面色冷厉,妻子满心欢喜打开柴门,却被枕边人迎面一斧,割首而去! “是不是魔头,贫道也委实难辨。”李伯言似是不置可否,规劝道:“小友莫要效此人才是。” 徐行沉吟半晌,正色道:“道长,我非是心如死灰,只是唯恐沉湎其中,而且我所修道法,凝结金丹前,需精气神圆满如一,若破了身,恐怕道途有限。” 闻听此言,李伯言反而面现疑惑:“还有这种说法么,贫道怎么不知?” 不由一惊,神念连忙探察丹田中的金丹,仔细检视,圆润剔透、氤氲紫霞,心中就是苦笑:“徐小友一惊一乍,煞有介事模样,竟然诈住了贫道。” 徐行皱眉,总觉得哪里不对,若是真有这种说法,那杜剑声是怎么回事?还有顾十方?而且人至少年,月盈则缺,精满自溢,这简直是千疮百孔啊。 李伯言转而似想起什么,恍然道:“贫道明白了,可能和小友所修功法有关吧,呃,苏蝉道友当年好像也是在凝结金丹后,才寻了道侣?是吗?贫道实有些记不大清了。” 毕竟,人家夫妻两个什么时候行房,也不会告诉李伯言。 徐行闻言,心中推敲着元始无极经世书上的记载,“元阳若泄,炁失之纯粹……”几个字,心道:“看来,应是凝结金丹前,不能染女子异气。” “道长,果然是在劝我。”徐行叹了一口气,不知为何,经过李伯言一番解说,心头倒少了一些抵触。 前世大学时,徐行也曾有着一段恋情,深知女人作起来的可怕程度,后来得了仙道机缘,uu看书wuukanhu.cm 也就渐渐习惯一个人清修,事实而言,单身会上瘾,这就和死肥宅看惯了二次元,呃,呼吸都是错的。 李伯言笑道:“待到来日,你自会明白贫道一番苦心。” 徐行不欲再深谈此事,就转而问道:“道长,来此似还有其他事?” 李伯言叹了一口气:“掌教师兄道灭,贫道已接任了掌教,眼下符阳和出云散仙将攻兖州,贫道已决意和青羊宫结盟,心头有些烦闷,就到小友这里走走。” “道长是在问我的意见?”徐行问道。心道,李道长之前对朝廷还颇有微词,可此刻身在掌教之位,竟然改弦易辙了,或这就是与世同移了。 李伯言提起酒壶,给二人各自斟了一杯,笑道:“小友说说看。” “符阳来势汹汹,仅凭崂山一家捉襟见肘,青羊宫势力庞大,确是个结盟的好对象。”徐行并不觉得自己能比一位见微知著的阳神真君对局势把握的更好,情知李伯言也只是寻个人排遣心头烦闷,也就将自己的想法随意说了。 果见李伯言眯着醉眼,示意自己继续,又道:“但国师此人心机难测,道长纵然不能以崂山为主导,也要防止成了青羊宫附庸。” 这和某朝所传屠龙术一样,首要问题是分清敌友,关键问题则是领导权问题,后者关乎己方势力生死存亡。 “徐小友果然知我!”李伯言饮尽此杯,目光咄咄,朗声道:“贫道此来,正有一事,相托小友。” 徐行手一哆嗦,杯中酒液差点溅出,心中一叹:“果是酒无好酒。” 第87章 斗剑 庭院中,夜风袭来,垂柳摇曳生姿,就带着丝丝缕缕雨后凉意,让人觉得幽静旷远。 “道长但言无妨。”徐行神色如常,饮了酒,问道。 李伯言微微一笑,也不点破,道:“眼下,青州已失七七八八,只余着庆阳、齐州,两处毗邻兖州,还在支撑,国师刘基昨日到上清宫,已坦言,朝廷之前在青、兖二州布设下八爻蟠龙法台,欲以山河鼎携人道龙气威压仙道各宗。” 所谓威压仙道各宗,自然也包括崂山仙宗,尽管早已和国师达成谅解,但李伯言多少还有些耿耿于怀。 徐行闻言,就是色变,问道:“八爻蟠龙法台?此法台有何妙用,竟能成朝廷依仗?” 李伯言手指点着酒水,就是在石凳上勾划着:“八爻蟠龙法台,以人道龙气勾连青兖山河地脉,又以山河鼎为枢钥,楚王坐镇济南府指挥,一旦功成,那时,除非元神境界的阳神真君,不受克制,就连阴神也会被其所慑,不过眼下,青州失了山河鼎,兖州的法台威力就大打折扣,对于阴神真君纵有影响,也已不大了。” 说着,就问:“小友,上次贫道送你的崂山嫡传弟子信物,你还留着吧?” 徐行愣了一下,取出沉香玉符,点头道:“还留着,道长是要收回?” 李伯言摇了摇头,并未去接玉符,指尖一缕玄黄龙气喷涌而出,尽数投输进玉符中,口中解释道:“这些是青羊宫为了防止崂山弟子被压制,就以此秘法相赠。” 徐行明白,这就是敌我识别系统,符阳自阴神以下,一旦渡过济水,就要受着人道龙气克制。 其实,徐行怀有青铜碎片,也用不上这些,不过这些就不能说。 “既然青羊宫有着准备,那倒是可以放心了,现在交锋处,还在战场之上。”徐行清声说着,他虽入着道途,但也不愿看着生灵涂炭。 “国师打算和符阳相约斗剑,一决胜负!”李伯言突然说道:“到时,双方自通法起,齐出不同境界弟子,各战三场,生死无论。” “斗剑?”徐行皱眉,道:“朝廷身负大义,符阳勾结倭人作乱,朝廷不施雷霆手段剿杀此辈,还要正儿八经地斗剑,这样岂不是妥协?” 李伯言摇头道:“并非妥协,这在以往都有先例,否则仙道之人掺和进凡人争端,殊为不便。与其各逞诡计手段,互相谋算,倒不如以道法论高低,负者只得离去,不再参合凡人争斗。而且,阴司元武大帝携十殿阎罗,也都会在济水公证。” 徐行思索了下,也觉得是这么回事,总不能让道人上战场屠戮凡人,问道:“那道长的意思呢?为何又寻着我?” “贫道知小友性情,可能不太想掺合这些事。”李伯言目光灼灼道:“但贫道尚有一言相劝,修行路上,闭门造车,没有道友相互印证,路就只会越走越窄。” 徐行闻言,结合着先前自己对元始无极经世书的理解偏差,也觉得李伯言这话,确有几分道理。 见徐行露出若有所思模样,李伯言也就暗暗点头,这人既能听进良言,就说明性情不是一味刚愎,不过,也不能让老友弟子白出力,当即沉吟道:“贫道观小友,凝练灵窍应远远超过天罡地煞之数,只是凭借平日打坐汲取天地灵机,凝练法力,尚不知迁延多少时日,贫道愿助你一臂之力!” 徐行眉头挑了挑,道:“道长,打算如何助我?” 非是他被喻之以利,而是孤家寡人一个,既无资源,又无良师,机缘当面,自不能矫情。 李伯言道:“掌教师兄身为天仙,可到青冥云霄天采摄炼取先天乾元造化清气,此气乃天地本源演化,和天仙洞天中造化青气实出一源,天仙用之修行、炼宝,妙用多多,我之前检视掌教师兄遗物时,发现还有着一钧。” 徐行闻言,心头一动,静待下文。 “当然,这一钧不能全部给你,贫道还需着一些,感悟乾元造化之道,只能予你半钧,不过于你而言,应也绰绰有余了。”看徐行目光热切,李伯言手捻胡须,微微一笑。 心头却在思索,待到苏蝉道友转世而返,当需他采摄十倍还之,不过对他也不是什么难事,毕竟,他本就是青冥云霄天中的一只青蝉得道。 先天乾元造化清气,六缕一钧,这就是要赠与徐行三缕,却是一番盛情。 徐行离席而拜,拱手道:“多谢道长厚赠。” “不必见外,”李伯言笑了笑,说道:“斗剑之事,国师刘基这一二日,应会下书到符阳,贫道估算,待到双方来回商谈,邀请同道,约定时日,或在清明前后定下来,离此还有半个月,你可好好修炼,看书ww.uukanshu 先天乾元造化清气炼化法诀,不需贫道传你了吧?” “那倒不用。”徐行清笑说道。 李伯言这时探掌而出,灵光氤氲四散,一只藏青色的玉壶顿时现出,壶身光滑细腻,宝光莹莹,一看就非是凡品。 “三缕清气,你可收入丹田,慢慢炼化。”李伯言打开壶塞,屈指捻动,三缕青毫微微的先天乾元造化清气,便引到徐行面前。 徐行神情郑重将其收摄进丹田,连连道谢。 许是青铜碎片当日吸食过不少人道龙气,眼下并没有那么饥渴,徐行暗地松了一口气。 “好了,你这几日好生修行就是,贫道也该告辞了。”李伯言站起身来,说着话,就要离去,突然似想起什么,意味深长道:“那位连城姑娘的事,贫道觉得你需要好生思量下,哪怕……仅仅只是为着修行计。” “为着修行计?”徐行皱了皱眉,苦苦思索着,却不知什么原委。 李伯言微微一笑,也不再多言,心道,你当苏蝉道友之女,澹台明月是由何而来? 他却是记起好友苏蝉曾偶然提过自己凝结金丹前,道意始终不得圆满,总觉得差上一丝。 徐行目送李伯言离去,突然想起一事,掌中顿时现出一颗晶莹泪珠,“对了,刚刚忘了询问李道长,为何吕奉宁和连城身为普通凡人,还能凝出一丝道意了,看来,只能留待下次再见吧。” 徐行转身回到屋中,见着灯下,徐千雪神色已和缓些,正在低头用着晚饭,默然不语,香玉则在一旁作陪,就不由悄悄松了一口气。 第88章 谁在中央拥护谁 济宁·史府 半晌午时,史孝廉一家匆匆离去,在未时方才回到家中,一路之上都是沉默不语。 厅中,陈设精美,中有一架雕镂屏风,其以檀木为轴,苏州织锦为缎面,周匝镶嵌明玉、象牙、珐琅,于细节处尽显着豪奢之气。 梨花木椅子上,坐着的史夫人唉声叹气,埋怨道:“老爷,我说什么了,不让你鲁莽,哪有上门第一天就招人为婿的?” “唉,我当时也是见猎心喜,何曾想那徐行竟敷衍推搪,而且借口都是那样荒谬绝伦。”史孝廉在厅中负手来回走着,心情烦躁。 “春香,小姐呢?”史孝廉突然想起什么,就皱眉问着一旁的丫鬟,他着实有些担心自己女儿。 “小姐和三婶回绣楼去了。”春香应道。 “唉,妾身就想不通,我家连城模样才学都是上上,那徐家公子怎么就看不上呢?”史夫人言语间,有着困惑。 史孝廉摇头叹道:“你问老夫,老夫问得谁来?” 这时,外间一把清朗声音响起,“兄长,在忧虑什么呢?” 说话间,一个身穿员外服的青年,昂首而入,面带疑惑地看着兄嫂。 史孝廉循声而望,却见是自家二弟史凌云,就叹着气将事情原委说了,最后叮嘱道:“不过,徐生总归是连城救命恩人,二弟也不可因此就怨怼怠慢了。” 史凌云虽没出恶言,可还是嗤笑道:“徐生既然不允,那是他没那么福气,我这里却有一桩求请,同样是关于侄女的婚事,还要烦劳兄长思量。” “哦,可是哪一家的才子?”史孝廉脸上露出好奇,大凡人心理都这样,在其他地方受了打击,自我怀疑中就需在其他地方找补过来。这时,史夫人也倾耳细听。 “县中盐商王天寿之子,王化成。”史凌云笑着说道。 “他啊?”史孝廉笑着摆了摆手,心里顿时觉得失望,道:“我也听闻,王化成是盐商之子,其人连童生都不是,能有多少才学?” “哎……兄长此言差矣。”史凌云轻笑说道:“王家家藏巨富,势力盘根错节,上至抚台、下至州县,都有官面照应,这样人家,侄女若嫁进门去,自然是俗世琐事不闻不问、一生富贵受用不尽,这不比和一些穷酸相的书生吃糠咽菜强?” “至于才学,嘿……兄长,所谓乡贤通达,遗才在野,以为弟观之,庙堂之上尸位素餐、德不配位者俯拾皆是,与其择一婿,以图他来日为官做宰,富贵荣华,倒不如眼下唾手而得的富贵人家。兄长何必执着念念,缘木求鱼呢?”史凌云少年时应读过不少书,言谈之间,妙语连珠,条贯分明,虽乍听之下,当会引得清高自诩者皱眉不喜,但细思却也有几分道理在。 “二弟之言,似也不无道理,容为兄再思量思量。”史孝廉喟叹说着,负手来回踱着步子,许久之后,道:“那你约个时间,让那王化成过府见见。” 史凌云闻言,朗声笑道:“兄长,这就对了。” 史府·绣楼 春日午后阳光透过窗纱,就带着有气无力的慵懒。 连城着藕荷色襦裙,神情恍惚地坐在梳妆台前,铜镜中的少女脸蛋儿,不见往日明艳殊丽,而是双眼红肿如桃,玉容苍白如纸,蛾眉深深凝着,幽怨似在千山万壑里曲折回环。 “小姐,你还好吧。”奶娘端上一杯清茶放在一旁,关切说道。 “奶娘……”一出声,就吓了蔡氏一跳,声音虚弱沙哑,连城心如千结,又是泪珠盈睫:“徐公子,他……为什么就不要我呢。” 蔡氏见连城凄冷苦闷,心疼极了,上前轻抚连城的雪背,宽慰道:“小姐,不过有缘无分罢了。” 这时,外间一个丫鬟突然蹬蹬上了绣楼,推门而入,上气不接下气道:“小姐,我听前院的春香说,老爷和二老爷,要将你许给同县盐商王老爷的儿子王化成呢。” “呀,”连城闻言,如遭雷亟,手足冰凉,顿时想起那日苍岚山的王化成,獐头鼠目,色厉内荏…… “完了……” …… …… 济南府城·楚王府 自春分已过了二日,因着下过一场春雨,庭院中草木葱郁,生机盎然,花园中的白玉兰,花朵绽放,如云似雪。 “但有一枝堪比玉,何须九畹始征兰。”书房,楚王一袭广袖袍服,负手站在窗前,气度沉凝冷肃,低声吟着前人诗句,目光幽幽,其意莫测。 “殿下,章明焕虽已畏罪自杀,长公主哪里要如何交待?”一个锦衣侍卫躬身再请道。 “你如实回禀就是,姑母心慈,当时也是骤然听闻南宫祖坟被掘,一时激起愤怒,uu看书 wwuuknu.om 章明焕为着王事自尽,留下孤儿寡母在家,到时你将此事一并说了,姑母气也就消了,说不得还会着人抚恤其亲眷。”楚王叹了一口气道:“下去吧。” 锦衣侍卫长出了一口气,领命而去。 “田道长可是觉得孤心狠?”见一旁默然侍立的青羊宫道人田朝宗,目光闪烁不定,楚王就问着。 “不敢。”田朝宗神色淡淡,也看不出真实想法。 楚王就叹了一口气,感慨道:“一家哭,何如一县哭?一县哭,又何如一省哭?非是孤不愿替其揽过于身,而是山东监察御史郑照、吕膺等人盯着孤的错处,此辈借着天师府道人信符秘法,将孤自来济南府的行止布置,往金陵一日三传,这样肆无忌惮,也不怕敌人截取了去!此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坐盼着孤事败,也不知孤一旦事败,北方局势糜烂,于他们有什么好处?” 这话,田朝宗自然就没有接,目光深深,不动声色看了一眼楚王腰间悬佩的香囊,若他没有猜错,那里必定藏着一枚可挡天仙一击的紫霄云雷符箓,同时一位天仙也借之锚定虚空坐标,一旦楚王有着生死危机,瞬息即至。 “师尊没有说错,神霄掌教,果然已将道脉气运尽数押注在楚王身上。”田朝宗唯恐被察觉,眸光微垂,就不敢多看。 不过,也没有太放在心上,这些都和青羊宫无关。 这世界,因为国师刘基和周廷的特殊关系,青羊宫地位超然,哪怕对于储君之争,向来也是冷眼旁观,概不掺合,换而言之,就是谁在中央拥护谁! 第89章 弹指0年,如露如电 楚王坐在书案前,拿起公文,正待观看,突然想起一事,抬眸又问:“田道长,上次救回雨穗的徐道人,是崂山的嫡传弟子?” 田朝宗愣了一下,回道:“通法道行的弟子,据姜执事说倒有几分手段,怎么,殿下对此人感兴趣?” “没什么,突然想起这么个,随口问问。”楚王淡淡说了一句,再不多言,提着羊毫白玉笔,对公文下着批示,塞进一个牛皮纸包,又以火漆封了口,清喝道:“来人!” “递送给庆阳的于斐大人。” 来人听着这话,恭谨接了,就折身离去。 玄渊观 不知不觉,天已大亮,徐行盘膝而坐,微微按下双掌,收功而起,深深呼出了一口浊气,感受到灵窍中如江河奔涌的法力,欣然道:“不过才炼化了半缕,就省我数十载之功!” 足足三天两夜,徐行才炼化着半缕先天乾元造化清气。 “先天乾元造化清气,纵是天仙炼化一缕,也需十余日,我能有此速,一来是周天灵窍运转法力奇快无比,二来也有这青铜碎片之功。”徐行抬起右手,凝视着掌心,心头暗道:“一旦半钧先天乾元造化清气尽数炼化,我通法之境突破金丹所需法力,将再也不是桎梏。” 道人通法巅峰就可着手凝结金丹,其时,除却择取己身一点性灵之光,以道意滋养包裹,还需灵窍法力打磨至充盈。 前者玄之又玄,全凭个人悟性,说不得下一刻就成事,也说不得终其一身都难窥其门。后者就是水磨工夫了,丝毫急切不得。 徐行心思欣然,抬眸之间,看到香玉和绛雪二人盈盈俏立在屏风前,目光担忧地看着自己。 “什么时辰了?”徐行自床榻下来,看了看外间天色,一边朝桌案前踱步,一边口中随意问着:“我姐呢?这二日心情如何?” 见徐行似乎是渴了,香玉连忙小步走过去,给徐行倒了一杯茶,纤纤柔荑捧着茶盏,递了过去,一旁的绛雪则是目光冷清地撇了一眼,柔声道:“未时一刻了,公子。前些天,千雪小姐让老吕移栽了几盆针叶松,眼下正侍弄着呢。” 徐行闻言愣了一下,神念放出,果见院中,徐千雪拿着剪刀,偏着头修剪着针叶松,松树丰秀有致,郁郁葱葱。 “公子,千雪姐姐……这是什么意思?”远远见徐千雪郁郁寡欢模样,香玉抿了抿唇,有些担忧地说道:“这几天一直这样,我也不敢问,我也不敢说。” “没什么,”徐行沉默了一会儿,道:“有着爱好寄托思绪也好。” 绛雪叹了一口气,心道,“还能有什么,弟弟不听话,就收拾听话的。” 这和后世一些人心情烦闷就收拾屋子一个道理,归置的整整齐齐,心情自会舒畅。 徐行看了神思疲惫的香玉和绛雪,轻声道:“你们两个也别守在这儿了,下去歇着吧,若有修行上的疑惑处,可随时来寻我。” 香玉和绛雪这些时日,经徐行传授法诀,已能施展小法术,倒也不如初时那样畏惧阳光。 徐行也不再理二人,缓步走到廊下,冲正在劈柴的老吕点了点头,打算休顿半晌,再次回返屋中投入修炼。 正在修剪盆松的徐千雪,眼角余光似撇到徐行,手下就是一顿,继而若无其事,浑然没看见一样。 忽然大门传来“咚咚”声,徐行皱了皱眉,心道,连城的奶娘蔡氏怎么来了? 老吕连忙放下斧头,跑去开门,“来了,来了!” 打开房门,蔡氏神情惶急,头发散乱,一头闯将入怀,差点跌倒,显然很是焦虑。 “你这妇人,好不知礼。”老吕说着,连忙扶住了蔡氏,不满说道。 “公子救命!”蔡氏见到不远处的徐行,连忙跑过去,哭诉道:“徐公子,我家连城小姐卧病在床,病入膏肓了!” “什么?”徐千雪连忙放下剪刀,问道:“连城小姐前些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会病倒了呢?” 蔡氏叙道:“自小姐从公子这里回去,就神思不属,然后前天,二老爷突然说县中王天寿的儿子王化成倾慕小姐,说动得大老爷招之为婿,小姐又急又气,一病不起了。” 徐行微微沉吟,似乎觉得这幕在前世有一些印象,就问:“可曾请了大夫?” “这二日,县中杏林圣手不知请了多少,诊脉后都是摇头,说心病无从下手,已经让老爷给小姐准备后事了!”蔡氏说着,两眼就通红,语带悲切。 “阿弟,这可如何是好?”徐千雪此刻已忘了和徐行“冷战”,u看书 uunshu花容失色说道:“若是害了人家性命,你我于心何安?” 徐行面色微顿,稍作沉吟,宽慰道:“姐姐莫急,待我去看看。” “公子,我去备车。”吕奉宁急忙说着,就打算去准备马车。 “救人如救火,耽误不得。”徐行探手之间,掌心现出一枚不过寸许的梭子,宝光莹莹,随着神念一动,在众人面前就变得足丈许,腹部中空,两端尖尖,正是上次夺自云渺宫的云梭灵宝。 “蔡三婶,走吧。”说着,轻轻一拂袖,目瞪口呆的蔡氏,眨眼之间,人已落在云梭中,徐行对徐千雪等人说道:“不必担忧,我去去就回。” 说音未落,云梭化而一线,瞬息之间,遁入青冥虚空。 徐行非是学了些法术,便人前卖弄的性子,故而徐千雪此刻就仅仅是初见,目光便怔怔,惊讶难言,虽上次已知道弟弟怀着道法,但却没有眼前这般视觉冲击,尤其古人对于飞天有着难以言说的神往。 吕奉宁倒是要好上一些,之前被妖怪追杀时,已见识过,神色自若地劈柴去了。 终究是自己胞弟,再多惊异,也就一会儿,徐千雪叹道:“怪不得阿弟性情这样淡漠,出入青冥九幽,俯视下方芸芸。可,哪怕神仙,难道就不是凡人来做吗?还是神仙一天就不是十二个时辰?日子总归要过的啊。” 少女虽无修仙向道之心,但似已深谙纵然仙人弹指千年,也不过如露如电。平淡恬然,心远地偏,谁又能说这不是仙?神龟虽寿,犹不及凡人百年呐! 第90章 驭夫有术 济宁·史府 这时,花厅中,一个穿着黄色袈裟的头陀,双手合十,坐在椅子上。 对面坐着的史孝廉一脸愁云惨淡,叹气道:“大师,这膺肉,恐怕不易寻之啊。” 原来连城二日之内,病疴越发沉重,城中杏林好手,都是束手无策,于是史孝廉就命着下人在县中张贴了寻医的榜,没有多久,一位游方僧人路过,揭了榜文,一番诊断后,却说需要以一钱膺肉作药引。 史凌云道:“不是让下人去问王化成了吗?唉,这会儿也该回来了啊。” 话音方落,一个家丁匆匆忙忙跑来,道:“大老爷,二老爷,那王家的王化成不愿割肉,而且还对大老爷口出恶言!” “真真是岂有此理!”史凌云勃然大怒,愤愤道:“这王化成不当人子!” “二弟罢了,”史孝廉脸现苦闷,站起身来对下人说道:“你去传扬出去,谁若能割肉救小女,老夫便将小女许他为妻!” 家丁正要返身朝外走,突然院中灵光闪烁,一架光华流溢的云梭倏然落地,其上走下一个着秀士青衫,面容峻立的少年,少年神情默然,气质清冷,身旁还跟着惊魂未定的奶娘蔡氏,似乎还未从出入青冥的激荡心绪中平复过来。 史凌云和史孝廉,自是看见庭院中的动静,顿时豁然站起,神情就惊疑不定起来。 本来闭目不语的头陀,也感应到了气机异动,突然抬起了头,惊讶地看着不远处的少年,于虚空中就是对上一双幽沉清冽的目光,分明带着几分审视和疑惑。 “大师,何来?”徐行虚按着腰间法剑,神色淡淡,问道。 “阿弥陀佛,道友既来,连城小姐应无大碍,贫僧也就放心离去了。”头陀并未回答徐行的询问,目光低垂着,似乎不敢而视,宣了一声佛号,就向外走。 徐行看着头陀从身旁快步走过,似一刻都不想多留,错身之际,就问:“大师来自万陀寺?” 虽是询问着,但语气却有七八分笃定。 这方世界,道门势大,故而有佛力傍身的僧人,只能来自豫州梁王封地汴梁府的万陀寺,因梁王崇佛抑道,时常和高僧大德交游,封地就到处修着寺庙,香火繁盛。 徐行突地想起翠屏山大觉寺中那位住持,当时还不觉,现在细思来,能在深山住持一方庙宇,应也是一位修出佛力的僧人。 头陀神情果然微变,脚步反而加快,徐行只是疑惑了下,也没拦,任凭头陀离去。 “哎,大师……”见头陀说着说着,人就已消失在远处,回过来神的史孝廉,连忙唤着,然而不听应,就捶胸顿足道:“这可如何是好!” 史凌云扯了扯史孝廉衣袖,低声道:“兄长,既然那和尚说徐公子能救,兄长不妨问问。” “对对……”失了方寸的史孝廉苦着脸说道:“贤侄,还请出手再救小女一次。” 徐行微微点头,问道:“连城小姐现在何处?” “公子,随我来。”奶娘蔡氏这时已整理好心绪,上前说道。 后院·绣楼 史夫人坐在床榻前,面容悲戚,看着躺在床上病容憔悴,已二日进不得水米的连城,抹着眼泪道:“儿啊,你要去了,让为娘怎么活啊?” 连城这时玉容惨白无一丝血色,嘴唇苍白如纸,眼窝也有些乌青,弯弯眼睫低伏,不见往日灵动,一副油尽灯枯,弥留之相。 听着似远实近的哭声,连城睁开沉重的眼皮,嘴唇动了动,但终归是太虚弱,什么也没发出。 “夫人,奶娘回来了,小姐有救了。”丫鬟说道。 连城如点漆的眸子,神采顿时恢复了一些,然而似乎想起什么,又再次黯淡下来, 只听得蹬蹬声响,徐行在奶娘蔡氏的引领下,已来到厢房中,而史孝廉和史凌云二人则在绣楼下,焦急等着,来回踱着步子。 “二弟,你说行不行啊。”到底是徐行较先前的头陀看着脸嫩,史孝廉心里还有些打鼓。 史凌云宽慰道:“兄长,且放宽心,那和尚一见徐公子,当即退避三舍,还有那从云霄飞下,这分明已是神仙手段了啊。” 他此刻仍有些震撼,说来那和尚何止是退避三舍,简直是仓皇而走。 “唉,”史孝廉长叹一口气,道:“神仙……既是神仙,又为何要招惹我家连城?” 徐行迈步走进屋中,一股中草药的味道就扑鼻而来,就吩咐奶娘将窗户打开,走到床前,史夫人复杂目光就投了过来。 “夫人,徐公子能够救小姐。”奶娘蔡氏在一旁解释说道。 徐行冲其微微点头,坐到秀榻前,仔细打量着连城,少女玉容憔悴,如雪的脸颊上,有病弱之态,好似个易碎的瓷娃娃样。 “徐……公子,”说来也奇,连城似恢复了一些气色,目光依依看向徐行,低声呢喃着。 “你这又是何苦呢?”徐行神情默然,低声叹了一句,未等连城泫然欲泣,就探手捉住一只纤纤柔荑的皓腕,法力顺着经脉柔和而过,梳理着少女体内紊乱的五气。 过了也不知多久,连城脸颊红润,气息渐渐平稳,徐行长舒了一口气,正要放下伊人素手,却被连城紧紧拽住,入手就带着冰凉。 徐行脸色顿了顿,心中犹豫了下,倒也没强硬抽离,清冷眸光,微微动了动,恍惚间柔和了不易觉察的一丝,但又好像没有。 “公子,”连城支撑着身子,强自起来,就那么看着徐行,方愈的病容,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uu看书 .uuanshu.co 这时,在史夫人眼色示意中,奶娘蔡氏轻轻招呼着丫鬟离去,一时间,屋中就只余二人,四目相对也不知多久。 “我绣的荷包,你一直带着?”连城盈盈如水的目光,投落在徐行腰间的荷包上,娇软声音中带着几分雀跃。 徐行愣了下,道:“挺好看的,你若想索回,我还给你好了。” 说着,就打算解取。 “不要,咳……”连城目光慌乱,急忙说着,大病初愈,身体尚还有些虚弱,这时就不停咳嗽起来。 徐行当即又输了一道法力,道:“你刚病愈,不宜大悲大喜……要不明天,我再来看你?” “你……别走,我们……说说话。”少女心思灵动敏锐,几乎在一瞬间,本能察觉到对面男子的犹疑和恍惚,连忙说道:“你每次匆匆而别,我们话……其实都没有说过几句呢。” “好,”徐行默然了一会儿,应允道。 恰在这时,一个丫鬟端了托盘过来,轻笑道:“夫人吩咐厨房煮了些小米粥,小姐你几天没进米食,先用着一些。” 丫鬟说着,放下粥碗、汤匙,竟转身逃也似的离去了。 绣楼下,蔡氏看着丫鬟端着托盘匆匆走出,恍然道:“怪不得夫人……” “唉,我儿这样情根深种,我这当娘的又什么办法。”史夫人愁眉不展,幽幽一叹:“冤孽啊!” 不愧久在深宅,单凭数十年来,史孝廉只一独女,还没有纳妾延续香火,史夫人不说宅斗技能点满,道一句驭夫有术,实不为过。 第91章 阴煞 绣楼·闺房 “公子,你几岁进的学?”连城楚楚地看着徐行,问道。 “六岁?还是八岁,记不大清了。”徐行回忆着此身的读书经历,不确定说道。 “我是四岁呢,四岁在爹爹怀里就识了千字文,六岁读了《诗三百》……”连城浅笑盈盈,说道:“后来啊,爹爹又请了西席,让我习着书画,老师是位老秀才,文才很好,我的书画都是向他学的呢,要不我改天作给你看。” 徐行静静听着,脸上没有丝毫的不耐,也不打断,少女蛾眉如黛、肤若凝脂,轻声细语说着,脸上洋溢着笑容,在徐行所见女子中,单论容貌,也唯有明月师姐能与此女一较高下。 “你饿了吧,吃点东西。”徐行探手一招,桌案上,粥碗汤匙稳稳落在掌中,脸色似乎柔和了许多:“说了这么许多话,应也饿了。” 连城说着说着顿住不言,莹润如水的目光投了过来,徐行抽开了左手,面色多少有些不自然,道:“你家丫鬟,也有些惫懒了。” 一手轻轻搅着汤匙,舀着一匙,递了过去,连城将螓首侧过去,樱桃檀口刚一碰到米粥,就似被电触了一下。 “烫……”连城小声说着,眸光低垂,弯弯眼睫轻轻颤抖着。 徐行闻言,也没来得及多想,沉眠在前世记忆中的动作,似被唤醒,低头才吹了一下,就愣住了。 或许是在思索,“舔狗,你为何如此熟练?”,却是不得而知。 连城芳心一紧,怯生生道:“公子……你没事儿吧。” “没什么,”徐行吹了几下,递到连城唇边,哑然失笑道:“就是想起了一些好玩儿的事,呃,吃粥吧。” 说来都可怜天见,连城还是第一次见徐行在自己面前露出这样莞尔一笑,欢喜在心中荡开,似乎一下子觉得眼前之人,再也不是远在天边了。 将一碗粥喂给连城吃下,见连城气色好了许多,原来冰凉的手也暖和了许多,徐行就有了离去之意,起身叮嘱道:“绣楼要时常通风,多喝热……呃,多下去走动走动,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明日,我再看看你恢复的如何。” “公子,那我送送你。”连城俏脸上就带着惜别之色,说话间,就欲掀被起身。 “别,你就歇着,不用送。”徐行余光扫到连城锦被滑落一角,露出的圆润肩头,却是宛若羊脂白玉,连忙收回目光,说道。 见背影消失在门口拐角处,想起徐行方才的知礼避讳,连城方幽幽叹了一口气:“公子不仅三次救连城性命,更是衣不解带、呵护备至,公子难道以为,连城还会嫁给旁人吗?” 下了绣楼,徐行并未答应史孝廉兄弟的感谢宴请,而是乘着云梭,离了济宁史府,云层之上,徐行负手而立,一袭落拓青衫,随风吹动,眉峰微微凝着,神情说不出什么情绪,一时间也不想回玄渊观直面徐千雪的盘问,“下去走走,嗯,前方似有个老店,看能不能打壶酒喝。” 终究还不是前世,说不得,就会从怀里捻出一根玉溪点上。 看着下方荒山野岭,道旁蒿草深深,也不知是何处地界,为了防着惊世骇俗,徐行于无人处落下云梭,向前方路边一处老店走去。 其时,日暮西沉,道旁的一棵老树上蹲踞着几只乌鸦,不时喑哑凄厉地叫着,透着出一股不详。 “我仅仅随意寻了一地,竟有四方阴煞之气汇聚。”徐行微微摇头,转而面色自若,这时正是心有千结时,故而一反常态,不避不躲,心念动处,收了腰间法剑,大步流星走去。 徐行却不知,这着实还有几分他的因果,原来自青州鼎碎,牵一发而动全身,山东全境往常在太平年月,被人道龙气镇压得无所遁形的邪祟之气,就渐渐抬起了头。 “咚咚……”徐行敲了敲一旁的酒招旗杆,唤道:“店家在吗?客人来了,不出来招待下?” “来了,来了。”一个白发老翁听到动静,打开门板,见是个书生,就说道:“对不住,这位公子,小店已住满了,你再往前走走,前面五里处就是县城。” “无妨。”徐行看了一眼老翁身后,说道:“你身后但有一张桌椅,就可卖我一壶酒,一碟花生米,我坐一夜都不打紧。” “既公子这样说,那就进来吧。”老翁见徐行意极坚定,只得让开空档,让徐行进去。 徐行果然捡了个椅子坐下,让老翁上了一壶酒,一碟咸花生,自斟自饮,神念检视着四周,突然就开口问着转身欲离的老翁,道:“老伯府上可是刚刚过世了人?” 老翁闻言就叹着气,uu看书uukashu 老脸带着悲戚之色,说道:“小老儿的儿媳妇,突发恶疾,昨天夜里去了,公子若是觉得心有妨碍,小老儿送你出去。” “那倒不必。老伯,生死无常,还请节哀顺变。”徐行宽慰了一句,饮了杯中酒,也不再多言,心道,“人死之后,非有阴煞气机滋养经年,不可能变成僵尸,看来是这家店所在位置,有些特殊。” 正思索着,外间突然传来一阵“砰砰”砸门声,徐行皱了皱眉,可纵是这样粗鲁砸门,老翁脸上也毫无怨怼之色,跑到门旁,打开,一见呼啦啦人头攒动,三四个汉子,都推着装满货物的小车。 “几位客官,店里已住满,请到别家看看吧。”老翁说道。 一个汉子就嚷道:“老丈,荒山野岭,天色将黑,哪里还找得到店家?”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齐齐出言鼓噪,老翁无奈道:“若几位不嫌弃,里巷还有一间小屋,只是小老儿儿媳妇昨夜刚过身,就停在正厅……” “无事,我等走南闯北,什么没见过?前面带路吧。”中年汉子不在意摆摆手道。 “是啊,坟茔里都睡过,这些算得什么?”一个推着一车青枣,头戴蓝色布巾的汉子,笑着说道。 说着,还自车上捻了一把青色枣子,往嘴里不停塞着,吃得津津有味。 徐行法力运于双眸,目光如电,粲然咄咄,就见其他人还好,唯独说话之人印堂发黑、双肩两把命火,在风中摇曳颤抖,皱了皱眉,低头饮了一口酒,“吃枣药丸。” 第92章 好1个杀伐果断! 夜色渐笼,客栈大堂已掌了灯,灯火熹微,夜风偶来,就摇曳不停,几个汉子在老翁的引领下,朝后堂走去。 徐行悄然放出神识,就见着四人被老翁领到一个小巷弄,然后在“吱呀”声中推开门。 案上,一灯昏暗,靠墙的床板,白色帷幔遮挡,隐约躺一女子,安静不动,尸身上尚盖着纸衾,徐行神识匆匆而过,也没有多看。 几人走了一天路,腰累腿乏,就着微弱灯火,就挑帘向里间走,进去一看,果见一排大通铺,也就各找一处歇着,老翁见几人安顿下来,就不多言,默然而退。 徐行捻了一颗花生米,小口酌着酒,神识所见,四方阴煞之气朝女子尸身汇聚,如雾似露,渐渐几近实质,似发出“沙沙”声。 “气分清浊阴阳,天得之以清,地得之以宁,所谓阴煞,便是浊气复集,再经过一番异化后才形成。”徐行方才福至心灵,就借助着地书感知着下方气机转变,尤其阴煞转变成尸煞的过程,“据说,茅山炼尸术,以阴煞蕴养僵尸,尸煞之气,覆体而上,犹如铜铁水火不侵,纵是法力,应对起来也很是棘手。” 不过,法力特性就是变化多端,或轻若鸿毛、重若千钧,或躁如水火、柔如风雨。理论上,道人修习不同法术,就是感悟法力特性的过程。 就在徐行饮酒之时,却不知外间一处山岭上,一着蓝布道袍、身形丰秀的中年道人,手执一道布幡,虚指着客店,对着身后负着百年桃木剑的年轻人,频频指点着山河地脉。 中年道人所穿道袍虽简素,但沉静气质中实难掩清朗之姿,此刻就皱眉问:“含光,你可看出其下地脉气机变化?” 身后的年轻道人李含光摇了摇头,阴郁眸子闪过一丝不以为然,道:“弟子愚钝,看不出。” 见李含光沉思不解,孙修静就无奈叹了一口气,他这个弟子,修炼天资自是没得话说,但性情却是阴沉乖戾了些,他当时以“含光”二字相赠,本就存着几分规劝之意,可如今思来,心怀煌煌,其光粲吐,何需含光? 但此子曾祖知远公,曾渡着当时还是书生的自己入了道途,此恩九世不足为报,唉,来日方长,弟子慢慢教导也就是了。 “罢了,风水堪舆,皆是小道,不过你若想习着炼尸术,尚需一具上好阴尸,而今南方人道龙气鼎盛,扬汤激雪,邪祟难生,这阴尸寻之殊为不易,也唯有这青兖二州刚刚历了一场大变。”孙修静侃侃而谈,忽见李含光听着炼尸术,眉宇果有潜藏喜色流露,心下就有些不悦,但却忍着没有发作,吩咐道:“你眼下既已通法,下方正有一具煞气将形的阴尸,你去收了她,切记,不要伤着人命。” 孙修静身为凝结了金丹的道人,神识绵延广远,自是看到了老翁店中的情形,不过因着徐行以地书施展法术,并未察觉到异常,只当是过路歇脚士子,也就没有关注。 李含光闻言,连忙应了一声诺,其人步下幻影连动,草丛几下起落,就已飞到老店近前。 “咦,”徐行微微沉吟,神念入微,自是探察到屋宇之上的李含光,但见其人背着桃木剑,低头饮了一口酒,暗道,“既是有着同道在侧,我便只是看戏就是了。” 终究还是佛系性子,一手捻着花生米,一手细细品着酒,不知为何,心头忍不住想起连城来,“李道长先前所说哪怕为着修行计……此言何意?难道还怕我没经历过情事,心性磨炼不够?如果仅仅是这样,恐怕……多虑了。” 徐行这边饮着酒,屋宇上,李含光眸光闪烁,看着下方覆着纸衾的女尸,此刻阴煞将形,的确不宜出手打断。 床上女尸脸色淡如金纸,这时,突地两眼“刷”地睁开,霍然而起,纸衾顿时滑落一旁,露出啪嗒声。 “成了,”李含光心头大喜,正要抽出身后桃木剑,但眼神闪烁之间,沉思道:“尸煞不惹阳气,威力实在有限,而且回到茅山,以师父迂阔性子,哪里会让我寻人祭尸?再等等!” 这样想着,就看着那女尸已循着阳气去了里屋的大通铺,见着靠墙一人,苍白的脸色嘴唇动了动,伏下头去,对着那汉子脸上吹了一口气。 汉子正是先前卖枣的,此刻嘴里在咀嚼,似在磨牙,一口恶臭难挡的口气吹来,卖枣的汉子脸色就渐渐发青,不过片刻,四肢冰凉,眼见是不活了。 徐行此刻也从对连城的思索中回转过来,神识扫过女尸先前所停正堂,不由一惊,“嗯,尸体呢?” 神识如水而至,正见里间女尸已抬起了头,借着灯火观看,分明已长出一层白色绒毛,眼见朝着下一个人,徐行不及细想,为何之前屋宇上的同道,没有出手相助,心念一动,一柄粲白一如霜石的法剑,于有形无形之间,几下闪烁,悄无声息穿过墙壁、巷弄,带着锋锐无匹的剑意,朝已然伏身的女尸后心钉杀而去。 “噗……”如刺枯草败絮,剑光耀目,u看书 .uuknshu穿过女尸后心,将将近床上中年汉子鼻梁处,瞬念化为无形,消失不见。 “阿嚏,”中年汉子鼻翼动了动,于睡梦中打了个喷嚏,翻了个身。 女尸则是“扑通”一声,却是朝一旁地上栽倒,其中力道,角度的精妙把握,绝非一念千转,心随意动的道人,不可为之! “何方鼠辈,坏我好事!”李含光后背起了一层冷汗,但继而就是惊怒,因为阴尸已被剑光其上法力神意,搅碎了所有生机。 神识循着波动探察,却见一个神色冷清的年轻人腰按法剑,徐步而来。 李含光稍稍探察,见仅是通法,不由更怒,百年桃木剑自身后急速飞出,淡黄光芒熠熠夺目,“嗡”的一声,剑尖刺破虚空,朝来人脖颈而去。 “铛……”金铁交击之声响起,二指骈起,屈指弹去,法力如精钢浇筑,指背和剑尖相交,其音清越,杀伐铮铮。 “你是哪一观的道人……”徐行面色冷峻,见对面无功而返的桃木剑带着一股来自道家法力的醇厚气息,似和崂山同出一源,也就没急着出手,心道,“这是崂山哪一观的弟子,见死不救不说,还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待擒下此人,要和李道长说道说道。” 而见着对面少年面色从容,只竖起二指就挡下自己雷霆一击,李含光暗道不好,未等对方“痛下杀手”,袖口抛出一道黄符,“疾……” 光影闪耀,烟雾升腾,带着一股令人烦厌欲呕气味,徐行以法力镇压、驱散符烟,目光冷厉闪烁,“好一个杀伐果断!是徐某愚夫了。” 第93章 对师杀徒,直斥其非 徐行心随念动,按着腰间法剑,身形已追了出去,神念锁定在空中逃遁的李含光,“走得掉吗?” 一剑而出,刺穿虚空,太乙金精铸就的法剑,轻若鸿羽,加之五行圆润如一,粲白耀于天地,几乎是瞬念之间,已近李含光后心。 感受着剑意激发,李含光心胆俱裂,后颈寒毛根根倒竖,一咬牙,一枚黄中蕴带丝丝绀青的符箓被其抛在身后。 “嗡……”法剑受得一阻,其势稍缓,但其上五光色出,闪烁了下,再次向李含光刺去。 “师父救命!”李含光此刻已接近了山岭,高声大喊,神情震怖欲死。 孙修静脸色大变,方才,他在察看此地风水气机流动,就没将心神投在自家弟子身上,这一转眼,就见李含光亡命而逃,背后还有一法剑追杀。 孙修静不愧是在金丹境界浸淫多年,见此,掌中太极归元幡,迎风就涨,心念一动,布幡飒杳如流星横贯,“含光,小心!” 将将在“慎行”法剑抵近李含光后心时,遮蔽而下。 “嗡……”黑白之光闪烁,太极归元幡极有韧性,剑锋及来,几下弹动,其锋锐已消大半。 “师父,这人挡我救人不说,还要杀我!”李含光眸光阴骘,高声喊道。 “哼,一丘之貉!”见孙修静目光惊怒,徐行冷笑一声,心中杀机沸腾,心念动处,太乙金精融铸的法剑顿时神光大放,虹光夺目,“噗嗤……”声中,绢帛撕裂,太乙金精虹光吞吐,气有三丈,自李含光后心而入,剑光吞吐不定,斯人名为含光,或应在此处? “啊,”凄厉惨叫,也将出神思辨是非的孙修静惊醒,一见弟子身死当场,双目通红,惊呼:“这……含光!” 尸身栽倒于地,脸上还带着死前惊惧,徐行一念收回法剑,眸光清冽,拱手说道:“此恶贼心术不端,巧言令色,道友以其为徒,恐怕种祸非远!” “好……好一个对师杀徒,直斥其非!道友既然杀了我徒,还想生离此地吗?”孙修静心如刀绞,喝道:“休做废话,拿命来还吧!” 徐行摇了摇头,也不再和其人分辨,凝眸之际,突然前方天地一变,黑白二色气流涌动,如江河滔滔。 太极归元幡,黑白二气自是罡煞,一条条气流如绳索,带着一股让人神意、法力迟缓的不适,朝徐行周身袭来。 “这绝不是崂山道法!”方才还只是狐疑,此刻已百分百确定,徐行心念起处,剑光四出,绞杀不停。 太乙金精不愧是巴蜀太白剑宗用来祭炼法剑,无二之选,又经由陆判三件灵材融铸,随着心念法力加持,剑光时而冷如清霜,时而炎如岩浆,斩断着周围黑白二气长河。 见久攻徐行不下,孙修静又因不停操纵着太极归元幡保持攻势,法力消耗着实不少,心念一动,掌中突地幽光闪烁,现出一钉,钉尖蓝芒闪烁,其锐似乎引动虚空扭曲,却是掩月攒心钉。 “此物太过歹毒,我以往嫌之有伤天和,遂弃之不用,但眼下为了含光之仇,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孙修静心中犹豫一闪而过,实在是眼前道人,太过厉害,虽修为仅是通法,但法力雄浑磅礴,法剑锐利无匹,眼看就要突破太极归元幡封锁。 孙修静想着,一念即出,掩月攒心钉幽光一线,钉尖竟刺穿虚空,无声无息穿过黑白二色气流,直奔徐行后心。 “你死在掩月攒心钉下,也算一报还一报了。”孙修静似已笃定徐行断无幸存之理,脸上似已露出叹惋之色,“这少年道人,不是昆虚,就是崂山弟子。” 徐行冷哼一声,一剑斩破太极归云幡重重封锁,正要朝孙修静杀去,突然心头无端一寒,神识还未遍察周方,突觉背后一股尖锐袭来,几乎是本能,连忙就朝一旁遁去。 然而那尖锐锋芒却如附骨之蛆,直到渐渐追上,“嗡……”体表玄黄光芒透出,正是地书自动护主。 也不知是否地书,已看不惯徐行四处逃奔的狼狈,玄黄光芒一改往日厚重、宽容的被动防御,玄黄光芒翻涌。 掩月攒心钉又如何是地书对手,地发杀机,龙蛇起陆,咔嚓一声,钉身寸寸而断,纵然是可刺穿虚空的钉尖,也被崩碎成粉末。 “这,怎么会?”孙修静面色大变,心头只觉难以置信,掩月攒心钉,就是阴神境界的元神真君,都不敢轻而忽之,道人法宝是什么。 “不好!我不是此人对手!”突然感应到一股滔滔剑气袭来,孙修静此刻哪还有战意,uu看书 ww.uuknshu以神识驱动太极归元幡勉力抵挡着,袖中藏了也不知多少年的一物,猛然捏碎开来,黑白二色雾气升腾,朦胧渺渺。 法剑有形无形,刺穿薄薄雾气,一剑穿首而过,啪嗒一声,一个惟妙惟肖、勾画着黑白道符的木偶,顿时落在地上,四分五裂,木屑纷飞,哪里还有孙修静踪迹? 徐行脸色幽沉,法剑收回,冷声道:“这是替身木偶,唯阳神真君才可制,只有一些比较看重的门人弟子,有这待遇。” 一位阳神真君的手段,他还破不了,此事只能暂且作罢了。 探手一招,不远处李含光尸身下的褡裢包摄入掌中,将一些乱七八糟的符箓扔了,看到一本《上清大洞真经》,眸光闪了闪,道:“果是茅山。” 不过,即是真经也无用,这就和后世淘宝批发的大同小异,真正修道法诀、凝练符箓的法门,自古都是不落文字,师徒间口口相传,甚至是施展法术照念留影,更不知其中留着多少一派潜藏的生死暗门,想要杀人搜捡功法,痴心妄想。 徐行寻着火行灵机,自褡裢包中择了一符,施着法力,重新将东西抛到尸身之上,火光熊熊而燃,没多大一会儿,尸体化作飞灰。 “这幡,倒是一件不错的真级灵宝。”徐行探手收了太极归元幡,将其变作三寸小旗模样,心道,“地书未曾炼化,只是因青铜碎片被动护主,说来,当真未必有这幡趁手。” 再不多留,向济南府家中赶去。 这时,夜色渐深,乌云四散还聚,抬头不见星月,竟已是亥时了。 第94章 来日方长,后会无期 “簌簌……”夜色深深,一道人影穿过荒野灌木丛,在一座道观前落定,孙修静以手捂住剧疼的心口,终究再也忍不得,“哇”的一声,鲜血洒满前襟,顿时面如金纸,嘴唇颤抖着,心中恨恨:“虽赖掌教阴阳木偶替劫,但还有这反噬,可恨!” 颤颤巍巍,撑着反噬之躯,打算上前敲门,无人知这是茅山仙宗在兖州唯一的一处道观,当时天下九州道门有属,相对封闭。不过众多道门究自上古,很多不是脉出一源,就是有着一二勾连渊源,也不会连落脚处都不让有,崂山在荆、徐二州也是一样。 道观显然香火不盛,只是小观,墙头蓬草丛丛,牌楼红漆剥落,远远而视,就带着几分破败气息。 此刻观主许谧正在清修打坐,无端一阵心惊肉跳,神识缓缓放出,见得门外之景,豁然站起,“这是……修静师弟?” 打开法阵,奔到前院,打开打门搀扶着孙修静快步入了后院,亲自取了个黄皮葫芦,倒出两颗龙眼大小的丹药,让一旁打着瞌睡的小童倒了杯水,给孙修静服下。 “痛煞我也!”孙修静吐出一口黑红之血,脸色红润一些,声音还带着中气不足:“多谢许师兄相救。” “修静师弟,如何落得这般境地?”许谧脸色戚戚,看到孙修静随着这口血喷出,原本乌黑青丝已见灰白,惊异不定问道:“竟连掌教炼制的替死木偶都用上了?” 所谓挡劫替死,这些不是没有代价,茅山掌教只是阳神道人,哪里会有当年圣人炼制稻草人为门徒替死的逆天手段,眼下这就是精血、寿元反噬。 孙修静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已无大碍,将前情道出,“碰上了一位少年剑仙,其人法力雄浑,法剑犀利。” 孙修静说着,有些羞惭,故而将对方真实修为模糊带过,许谧也就只当是一位金丹同道,心想,这也在情理之中,茅山本不擅以法剑攻伐,试探问道:“符阳的人?” 九州仙道各脉,有着剑诀传承,仗法剑而争雄者,也只有太白、峨眉、昆虚、符阳四家了。前三者远在巴蜀、雍凉,也就符阳最有可能。 “不是符阳,对方道法气息晦涩缥缈,不是昆虚,就是崂山。”孙修静摇头说着,突然正色道:“许师兄,师弟求你一件事。” 许谧闻言,眼眸光芒闪烁,沉吟道:“师弟之意,师兄已知,明日就着小童去上清宫私下问问许游真君。” “多谢许师兄。”孙修静施了一礼。 说来也是一桩奇事,许谧和许游同属许氏一族,但二人却分属茅山、崂山两家,不过道人大多心性薄凉,公私一向拎的很清。 “师弟,掌教师伯和几位师叔不日将至,”许谧手捋着胡须,宽慰道:“若确为崂山弟子,待到掌教到来,定与你和弟子讨个说法。” 师兄弟二人又说了一会话,不知不觉,天色业已大亮。 …… …… 玄渊观,徐行收功而起,呼出一道悠长气息,昨夜回返之后,已是子时,徐千雪果然没睡,问着徐行,关于连城的境况,好在一切平静。 “公子,千雪姐姐让我唤你用饭呢。”正在徐行思索时,随着馥郁幽香传来,香玉轻柔声音传了过来。 见香玉款步走来,艳光容色灼目,莹润白皙的肌肤上恍若要掐出水一样,眉心一点朱砂明媚如霞,尤其一阵说不出什么味道的幽香,悄然浮动,徐行也没有多想,抬眸问道:“香玉,你这是花期将近了?” 白牡丹似乎是三四月开花? “公子……你怎么这样?”香玉愣了一下,突地脸色羞红,自两颊一直蔓延到雪腻脖颈,似乎连珠圆玉润的耳垂都红了,放下脸盆、毛巾,嗫嚅道:“你……自己洗,不理你了。” 说着,转身走掉了。 徐行皱了皱眉,心道,这香玉莫名其妙脸红什么?她本体又不是红牡丹。他也懒得深究,起身、洗了把脸。 忽然想起什么,抬头向外看着天色,见已到了下午时分,柔和阳光照耀在园中,透着静谧慵懒,“竟已到了下午?” 想着还要去看连城恢复的如何,徐行也就没有多待,乘了云梭,遁入虚空。 济宁·史府后花园 因是阳春三月,后花园百花齐放,引来蜂蝶翩跹,忙碌往来。 树下荫凉遮蔽,幽静宜人,茵茵草地上空,就有一秋千,连城一身粉白色相间的襦裙,白皙如玉脖颈处,一串珍珠项链,色泽淡雅明澈,此刻她侧坐在秋千上,带着戒指的右手抓着秋千绳,身后丫鬟小桃则在一旁轻轻摇动着。 额前梳着的空气刘海儿下,蛾眉修丽,一双明眸微微垂下,幽怨似在眼中蕴藏,“公子说今日来看我,果是敷衍我的吗?” 一阵清风袭来,不远处的树下,徐行默然而立,也不知何时来的,清冽的眸子,隐有着一丝难掩的波动,u看书.uukansh蛾眉颦蹙,远山含黛,依稀神为之夺? 似想起一阕词,不由轻吟:“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见客入来,袜刬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呀,”连城听到这熟悉声音响起,猛然回神,循声而望,见树下一袭青衫的徐行,面色沉静,眸光清冷,就忙自起身,惊喜道:“公子,我还当……还当你不来了呢。” 徐行未及反应过来,感觉到幽香扑鼻,少女已闯将入怀,神色就有些不自然,右手犹豫了下,轻轻揽住盈盈一握的腰肢,心头似闪过一念,苍岚山好像揽过一回,多一次、少一次,问题应也不大? 感受到腰间温厚的手掌,连城娇躯轻颤,埋在徐行胸口的螓首,侧耳倾听着男子坚强有力的心跳,方才似乎快了一瞬? “连城小姐,我再给你把把脉……”也不知多久,徐行轻轻扶住连城的肩头,道:“你大病初愈,心情激荡于身体无益。来日方长,呃不,后会无期……” 或许怎么瞧,都觉得不像是人话,徐行于是就凝眉起来,索性不再言语,沉默了会儿,这才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连城明眸皓齿,此刻眸中就神采熠熠,少女本就是蕙心兰质,善解人意,当即点了点头,转而浅笑盈盈,拉过徐行的手,“公子,你一路风尘仆仆,应口渴了吧,我让小桃沏壶雨前龙井,咱们到凉亭说话。” “可。” 徐行这会儿实不想多言,淡淡撇了一眼被连城拉着的手,只说了一字。 第95章 手办 史府·凉亭 帷幔四垂,紫熏香炉中燃着檀香,琴音渺渺,徐行低头饮着茶,耳畔听着连城弹着瑶琴,心绪渐渐平静下来。 连城聪慧绝伦,琴棋书画,刺绣女红无所不精,这也是此界大多数闺阁女子必须习得,否则,嫁人也只能嫁得粗鄙乡民,总之这是一个田园女权绝迹的时代。 “姐姐昔年为着家务操劳,甚至早早不再读书,若有空暇,我当拣选操琴名师让她学琴。”徐行暗暗思索着。 徐千雪终究是要出阁,徐行也不大信什么命格图谶之说,况且他似也偶然听闻,周帝诸子当中,楚、祁、信三王早已纳立王妃。 这时琴音顿停,连城问道:“公子,可是曲子不合意?” 徐行摇了摇头,举着茶杯,随口应着:“曲音回环,绕梁不绝,可以出道了。” 虽不知徐行最后一句话什么意思,但连城也知在夸赞自己,道:“公子既然喜欢,我再给你弹一曲?” “不必了,抚琴劳累神思。”徐行淡淡说着,他本身也没什么乐感,前世在小布尔乔亚聚集地的某易云,粉丝一共也没几个,说来都寒酸的紧。 连城闻言起身,在徐行不远处盈盈坐下,轻柔笑道:“公子方才念的那阕词,我似没听过呢。” 徐行自然不想念,当时情难自禁也就不说了,清声道:“前人所作,你没听过,当也正常,你取纸笔,我写给你吧。” 心中却也存了几分离意,他尚要回去炼化先天乾元造化清气。 连城闻言,自是不信徐行前人所作之言,不过听到写给自己,也就欢喜不胜,让丫鬟小桃去取了纸笔墨砚。 素手纤纤,轻轻磨着墨,偏过头看着徐行悬腕书写,妙目中异色涟涟。 徐行文不加点,一手行楷清隽冷冽,飘逸自然,写就之后,搁了笔。 连城忙自接过,拿着宣纸,小声念着,抬头道:“似是女子视角所写?” 徐行点了点头,也不想将话题偏到诗词鉴赏,一边接过丫鬟递来的毛巾擦着手,一边慨然道:“连城,今日已兴尽,我还尚有事在身,也就不多留了。” “公子,”连城正沉浸在诗词笔墨中,突听得这话,就连忙抬起了头,张嘴欲言,却见徐行已转身走下凉亭,背对着自己摆了摆手,“不必远送。” 雾气升腾,云梭宝光莹莹,眨眼之间,人已杳渺。 连城神情怅然若失,悠悠叹了一口气,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小桃,徐公子方才是不是说明日还会来?” “徐公子……好像没有说吧。”丫鬟小桃低声说道,她方才确实没有听到,心道,“怕不是小姐幻听了,把今日当成明日?” 连城不再说什么,只是沉默着。 “恭喜小姐,老身看那徐公子已有心动之意。”这时,奶娘蔡氏上前轻笑说道。 连城微微颦眉,幽幽说道:“可徐公子,他还是没有给我承诺,他若自此一去不回,说不得……就又淡了呢。” 连城心思慧黠,素来知人,已然看出徐行心如冰石,但也不是不可融化,需得经年累月。 …… …… 徐行回返家中,刚刚落下身形,就见院中一个少年道人正在和吕奉宁笑着说话,见到徐行,笑着打了个稽首,道:“徐道友回来了。” “清微道长,”徐行感知到来人气机,拱手笑道:“恭喜道长得偿所愿,从此,我要改口唤做清微真君了。” “哎,无需如此客气,你和我师是忘年之交,还是以道友相称为好。”清微摆了摆手,笑道:“纵是按着辈分,你我也是同辈,就不应太生疏了。” 徐行自无不可,而且从容貌来看,清微看着也只有十五六岁,面容稚嫩,也就不再纠结,问道:“那道兄来我这里?” “静极思动,随意走走,倒是发现你这仆人着实有些意思,故而多聊了几句。”清微轻笑着撇了一眼忙活的吕奉宁,意有所指道。 “那道长屋里请。”徐行伸手相邀,道:“屋里喝杯清茶。” 清微摆了摆手,笑道:“一入厅中,就分宾主而座,忒不自在,那边树下有石桌、石凳,你我到那里叙话吧。” 徐行点了点头,二人就走到树下,落座。 树荫大如车盖,遮蔽四下,正是阳春三月,时近夕暮,春风习习而来,枝叶扶梳,傍晚霞光落在石桌上,透着难言的幽静。 “道长喝茶。”徐千雪听到外间动静,就提着一壶茶,放下茶杯,打算给清微和徐行倒上。 “姐姐,香玉呢?”徐行起身,一边接过茶壶,一边皱眉说道:“这香玉也越来越惫懒了。” “谁知道你上午和她说了什么,红着脸就跑掉了,整个下午没见她人。”徐千雪轻柔细语说着,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对了,你不是说不喜她伺候吗?” “呃,我这不是怕你累着吗?”徐行愣了一下,说道:“你下去歇着吧。” “这不是怠慢了道长么……”徐千雪神情踌躇,为难说道。 清微笑着颔首道:“徐姑娘下去歇着吧,贫道这边随意就好。” 说着,自袖中取出两个剪裁暂新的纸人,放在掌中,吹了一口气,灵光闪烁中,uu看书 .uukanhu两个生如常人的八九岁小童,落在不远处,脆生生唤道:“老爷。” “去自前山将二老爷炼得一炉菩提益神丹取来。”清微此刻心情极佳,许是刚突破元神的缘故,吩咐道。 “这……”徐千雪只觉神异非常,有心询问,但又觉得失礼,只得盈盈转身离去了,“待到晚饭,再问阿弟吧。” “剪纸为人,竟还不是面目呆呆之状。”徐行神识扫过,见真是二纸人,就不由称叹着,心道,这许是最早的手办了,后世那些二刺猿死肥宅若见了,还不哭着闹着要学。 清微喝了一杯茶,就道:“一点神念衍化小术,聊以自娱自乐,让道友见笑了。说来,巩师伯才是此道行家,一手袖里乾坤之术,精妙绝伦,多年前,曾为鲁王府座上客。” 徐行回忆了下,似乎想起了上次去融炼法剑时,见过一位灰衣道袍的胖道人。 “后院那株白牡丹和耐冬树,贫道上次见时,还只是精魄将聚未聚,眼下观之,竟已有几分脱离本体桎梏之相,可是道友手笔?”清微忽然问道。 徐行点了点头,道:“草木生灵既有向道之心,我也不吝传之,未和道友言说,是我疏忽了。” 此刻,二小童已取过一碟丹药,清微接过,捻了一颗菩提益神丹,笑道:“有何可说?耐冬、白牡丹得遇道友,是她们的造化,不过……这二妖,乃昆仑圣后府一位阴神道行的花仙,昔年至玄渊观种下,以此图谋情种,当然道友师父是苏前辈,未必将她放在眼里就是了。” 徐行:“……” 第96章 4果阿罗汉 徐行饮了一口茶,神情默然,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思索了下,似想起一事,问道:“情种是何物?”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清微放下茶杯,言及此处,就顿住,微笑看着徐行。 徐行心领神会,朗声道:“故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域中有四大,而王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道法自然,人自不例外,人有七情六欲,更具贪嗔痴三毒,极至就蕴生道意,这道意虽不具神通,但却能让道人体会世间百态、他样人生,磨炼一颗无暇道心。”清微说到此处,叹了一口气道:“当然,这是不历红尘之法,超脱方外之术。” “可是此物?”徐行突然想起什么,自腰间荷包中取出一枚晶莹泪珠,其中道意本是无根浮萍,虽赖法力固存,但也渐有消散之意。 清微看了一眼,点了点头道:“正是此物,说来对此法门研衍极深者,非万陀寺僧人莫属,除此之外,万陀寺也常以画壁之术收集凡人七情,造就一方离梦幻境,为门下僧侣炼心明禅。” 徐行眸光流转,依稀记得之前去连城家时,见到的那个头陀,喃喃道:“原来,那头陀谋在此处。” “看来道友是碰到万陀寺的弟子了?”清微见徐行点头,就解说道:“此辈持诵佛法,苦修眼耳鼻舌身意六欲,待到修出佛力(通法),再以任一七情种道,直至一情圆满,即修出舍利子(凝结金丹),所谓初果须陀洹(金丹)、二果斯陀含(阴神)、三果阿那含(阳神)、四果阿罗汉(天仙)……” 徐行静静听着,也觉得理所当然,因为佛道理论基石都不一样,境界自然也不该一概而论,问道:“天仙罗汉,那万陀寺可有?” 清微摇了摇头,将花生米大小的菩提益神丹放进口中,一边咀嚼,一边说道:“九州天仙有数,皆在我道门,万陀寺主持了因,也仅是阳神道行罢了。” 说着,见徐行陷入沉思,就让道:“这菩提益神丹,对于神魂有滋补之效,道友也不妨尝尝,就是味道可能有些老了,唉,凌虚师弟炼丹手艺实在一般。” 听着这话,徐行面色古怪,心道,那位凌虚道长让你吃就不错了,不过这是人家师兄弟之间开玩笑,这话就不应接,捻了一颗放进口中,道:“多谢道兄。” …… …… 济宁·王府 后院堂中,听得下人禀告,正在饮酒听曲的王化成,轻轻掂打着掌心的折扇猛然顿住,喜形于色道:“那连城好了?” “少爷,好了,听说来了位公子,将她救好了。”下人低眉顺眼说道。 一旁的王府管家,笑道:“恭喜少爷,看来是那个痴心的男子割了膺肉,救回了连城。” “哼,那个老不死的,还想赚本少爷割肉,想想现在都气!”王化成想起前日史孝廉来人相请,此刻余怒未消,不过心中还有些庆幸,既此刻已有人做冤大头,却是再好不过了。 “可知是谁割的?”王化成眉头挑了挑,冷笑道:“敢惦记我王化成的人,可不是割肉那么简单!” “这个,史家人口风严实,小的没打听出来。”下人投瞧了一眼王化成的脸色,低声说道。 “要你何用,再去打听!”王化成拿起身旁盘子上啃得大半鸡骨头,就扔了过去。 “哎呦,”下人被砸中额头,疼叫了一声,自不敢躲,鸡骨头顺势挂落在胸口的灰布衣衫上,面带苦色,委屈巴巴。 见这样“滑稽”一幕,王化成不由捧腹大笑:“老狗,衔了骨头,还不摇着尾巴滚蛋?” 见下人已走远,老管家就捋着颌下鼠须,讨好笑道:“少爷,我前些天着人去济南府打听过,那苍岚山的少年,就只是一家道观的道人,无财无势,听说后来也没和史家来往。” “那就好,那样杀人无算的凶人,真和本少爷抢连城,也是一件头疼事,”王化成喝了一杯酒,笑道:“你去拿着前些日子订下的婚书,到史家下聘,就说本少爷择日迎娶连城。” 老管家正要应一声,突然外间一个灰衣下人禀告,“少爷,一个和尚在外求见?” “什么和尚,要饭让他到别家去,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是他要饭的地方?”王化成怒喝道,心道,这小厮真是越来越不醒目了。 “不是,那和尚身怀异术啊,而且指名道姓要见少爷。”听到王化成发怒,灰衣下人颤声说道。 “哦?”王化成和老管家对视一眼,都有些惊异。 王府大门处,牌坊高大巍巍,屋宅飞檐勾角,雕梁画栋,石阶两侧,二个石狮子洁白如雪、惟妙惟肖。 穿着淡黄色僧袍的头陀,手持明光禅杖,看着蹲踞在两旁的石狮,心有所感,就是轻叹一声:“阿弥陀佛,这王家,恐怕也就这一对儿狮子是干净的。” 头陀却不知自己无意当中的一句感慨,却是世上最恶毒的咒骂。 “七情之极不易寻觅,uu看书 ww.ukanhu贫僧空为此蹉跎十余载,既如此,就退而求其次罢,寻那贪嗔痴三毒,凝练舍利子。”头陀抬眸之间,冷光闪烁,远远看着王府,“至于这罪恶累累的王府为此开罪那位剑修道人,可能身死族灭,当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远处,几个看门家丁面色敬畏地看着头陀,盖因其人禅杖已陷脚下条石一尺,心头惶惶:“少爷怎么还不来?” 没多大一会儿,在王化成的笑声相迎中,头陀扶着禅杖,迈入了王府。 玄渊观·后山 夜色笼下,万籁俱寂,徐行送走了清微道长,就转身回到屋中,打算继续炼化先天乾元造化清气,然而耳畔却传来一声轻唤。 “阿弟,姐姐有件事求你。”徐千雪脸上带着急切,凝声说道。 “姐姐,你这话又是从何说起?”徐行顿住步子,皱眉道:“你我姐弟,需用一个求字?” 徐千雪叹了一口气,道:“稍晚时,我听老吕说,庆阳似被倭人围住了,他久在酒肆喝酒,消息灵通,听说庆阳许是要城破了,我想着洪伯伯一家还在庆阳城中,你能不能……去救他一家出来?” 见徐行沉吟,徐千雪又恳求道:“阿弟,我知道兵凶战危,可你已习了不俗道法,难道就要见死不救吗?昔年,多赖洪伯伯相助,我们家才……” 徐行自嘲一笑,伸手打断徐千雪话头,叹道:“姐姐把我徐行当什么人了?之前其实也曾去信,奈何洪世伯一家没有听进去,而后我被诸事牵绊,竟也忘了此事,姐姐提醒的及时,我这就启程。” 第97章 群嘲 其时,因着国师刘基和符阳商议斗剑之事,而一旦商定就会暂息兵戈,眼下青州仅余的庆阳、齐州二县反而成了出云国重点进攻之地。 徐行辞别了其姐徐千雪,乘了云梭,便朝庆阳赶去。 夜空之上,星月朗照,天地旷远,流光莹莹的云梭穿云破风,飞了足有二三个时辰,在子时二刻才来到庆阳地界。 沉沉夜色中,远远而望,已加高至三丈的庆阳县城,宛若一座蛰伏的野兽,因三四日间攻守双方反复争夺,城墙青砖之上,已见说不清的刀痕箭印。 巍巍门楼上,披甲兵丁手执火把,神情警惕,四下巡弋着,而在远处四野,扎着连绵三四里的营盘,营内人影憧憧,鹿角、拒马、壕堑、箭楼各具其位、章法有度,正是出云国的倭人。 徐行皱了皱眉,清冽眸光闪烁不停,却是犯了难,“城中军气连绵,搅动天地气机,外间还被元神真君联手布下禁空、陷地法阵,这要如何进去救人?” 徐行无奈之下,只能寻了一片灌木丛,悄悄隐匿身形,相时而动。 出云国大营之内,旗幡如林,灯火通明,其中一座布置豪奢的大帐内,一个中年倭将居中而坐,身披黑色鱼鳞甲,腰按狭长倭刀,面容阴沉,目光冷骘,下首左侧坐着两排倭将,右侧则是坐着四五位穿着各色道袍的男女道人,或神情冷漠,或含笑不语,皆是来自海外扶林宗。 “谢法师,城中那几家士绅可已说定?”中年倭将是出云国幕府将军素盏鸣尊的亲信坂口圭右,此人出身贫贱,但好读九州兵法,颇有韬略,后得素盏鸣尊一手简拔于微末,眼下督阵一路万余兵马,打算一举拿下于斐镇守的庆阳县城。 扶林宗的谢道人身穿水火道袍,气度缥缈,捻须一笑:“坂口将军稍安勿躁,那几家说至少也要等丑时之后,城门兵马才会换防,那时他们各家子弟接管西城门,城楼举火为号,里应外合。” 坂口圭右思索了下,沉声道:“那谢法师就再联系他们,就说最好能在拂晓时分举火。” 闻言,谢道人就是撇了撇嘴,心道,也不知这一位出云国将军,为何对拂晓这般情有独钟,他一路而来,这都多少次了。 谢道人打坐修炼,不分昼夜,委实不知这是黎明和残夜交接处,人最为困倦之时。 “谢法师,周廷青羊宫的道人,察觉没有?”坂口圭右眉头皱成“川”字,目光闪烁,问道。 若是为青羊宫道人察觉,提前有了准备,这次恐怕又要无功而返了。 谢道人笑着解释说道:“城中青羊宫两位阴神道人,已被渺云宫宫主亲自施法蒙蔽了感知,一时半刻,应察觉不到。” 坂口圭右长舒了一口气,目光转而投向左侧,道:“各部择选五百精锐,见西城墙举火则杀进庆阳,待到城破,三日不封刀!” 闻言,谢道人眉头皱了皱,也没说什么,这样血腥杀戮,纵是罪孽加身,也自有坂口圭右身后的出云国承担,和他扶林宗无关。 时间无声无息而逝,不知不觉间,已到了后半夜,漫天乌云卷舒,掩了稀疏的几颗星子。 徐行此刻也有些耐心耗尽,试着沟通了青铜碎片,但却没有丝毫回应,只能无奈作罢,心道,“若我有阳神道行,倒是可以破虚前往洪府,眼下确是难为了。” 徐行不知庆阳县此刻已汇聚四位元神真君,布下四方法阵,甚至暗中还有云渺宫的天仙神念遥遥关注,想要进城救人无疑痴人说梦。 其时,三位来自蓬莱阁、扶林宗、云渺宫的海外天仙,再加上符阳顾十方,一共四尊天仙,虽有一向摇摆不定的神宵掌教林还初,因为楚王在济南府之故,替国师盯住了那位道法高深莫测的蓬莱阁主,可刘基一人仍是要对付三位天仙,实在捉襟见肘。 不过,随着茅山、龙虎山二派掌教北上,再有依托兖州的崂山仙宗也踏入朝廷阵营,倒也勉强可以支撑下来。 冥土·槐山 其上筑有一座黑色宫殿,殿宇重重,外间一队队捉刀鬼卒往来巡弋,气息强悍,目光冷厉。 殿中,元武大帝身穿黑龙帝王冕服,坐在蟠龙御座上,这位帝君看着年纪四五十岁,方面阔口,颌下蓄着短须,气度威严沉凝,看着下方站立的三道,就淡淡说道:“大周国师,本帝可以助你威压符阳以斗剑决胜,但你宁周龙廷,不能没有诚意。” “帝君此言差矣,”刘基面色端妙,轻摇着拂尘,沉声说道:“而今出云倭乱,青州沦陷,乱世人命如草芥,邪祟丛生,地府虽近日收拢不少厉鬼,势力也急剧膨胀,但其中罪孽业力,恐怕也需帝君和十位阎君时时消磨,若能早日戡乱青州,也是功德一件。” 厉鬼含恨而死,罪孽业力缠身,往往都需打入十八层地狱,时时消磨。天地有序,阴司有常,十殿阎君平日就是在做这些。 “些许罪孽,你以为帝君放在眼里?”楚江王冷笑一声,按椅而起,喝道:“帝君坐镇六道轮回,于天地功莫大焉,你刘基若为苍生计,就应告知宁向,u看书 ww.ukansh将金陵山河鼎拱手让出!” “帝君本就镇压轮回,若不是你刘基当年从中作梗,此界冥土早已圆满!”宋帝王身穿红袍王冕衮服,手端着一杯茶盏,这时就放下,冷声说道。 而其他八位阎君也是在一旁齐齐帮腔。 “没有地书弥合冥土,纵然贫道施舍给尔等山河鼎,又能如何?”面对十殿阎君喝问,国师刘基神色自若,言辞讥讽:“难道尔等一人一州,率魑魅魍魉镇压九州十方?不怕触怒天意,落得灰灰下场?” “好胆!” “放肆!” “哼!” 殿中厉喝此起彼伏,怒目而视,几位阎君久居高位,何时被这样群嘲?纵是素来城府深沉的五殿阎罗王,也对刘基神色不善。 “砰,”宋帝王放下茶盏,正待发作,却听到上首一声清咳,遂按捺下怒火,正襟危坐。 “大周国师,徒逞口舌之利,于事无益呐。”元武帝君淡淡一笑,转而看向神宵掌教林还初,问道:“林道友上次和昆虚掌教来我地府时,可是一口咬定本帝拿走地书,为何此刻却一言不发?” 林还初清咳了一声,转而面色如常,沉吟道:“帝君所求者,不过江北,贫道以为国师倒可以思量下,李道友以为呢?” 李伯言老神在在,殿中就属他修为最低,此刻闻言,道:“此事当需国师决断才是。” “江北?林道友可真是小瞧了帝君。”宋帝王目光冷厉:“巴蜀张宪,冢中枯骨,沐猴而冠,妄称鬼帝,若非帝君仁德,本王早已拧了他的头颅!” 第98章 来日……陆沉出云! 当时,阴面力量三分,自秦岭淮河以南,皆是宁周龙庭所在,阴司所提要求即是长江以北,至于巴蜀张宪,其实身后站的还是大周,否则区区阳神道行,如何会形成一方割据? “江北之地,凤阳所在,乃大周龙兴之地,岂可轻许?”国师刘基眉头深锁,思索着,此事已超过他的权限范围,需要借助特殊渠道,和大周太祖宁向商议,“帝君和几位阎君稍待片刻。” 元武帝君微微颔首,眸光幽幽,摆了摆手,示意刘基自便。 金陵·太庙 月落星沉,三月的金陵古都,正是六朝烟雨的濛濛时节。 太庙,此地占地广阔,圜土成丘,松柏四季常青,外间更有重重叠叠的披甲重兵执矛护卫,往来憧憧,不避风雨,拾步而上三百六十五层石阶,正见一座巍巍大殿,夜色掩映下,殿宇森严,飞檐勾角。 殿内供奉有一鼎,鼎有一人高,九足六耳,外圆内方,鼎身青铜浑然融铸一体,其上铭刻山川河流,鸟兽虫鱼,其名山河。 若有望气士远远而观,就可见表里山河,鼎身一条五爪赤龙蟠踞沉眠,赤龙龙角峥嵘,鳞片须张,一呼一吸,有无数白红气漫卷漫舒。 一排沉香木制的长条供案后,宁周列祖列宗十余个牌位密密而排,大殿两侧,香烛木架之后,则是历代功绩可以配享太庙的良臣名将。 一道杳杳灵光自虚空而来,撞到悬挂在朱红玉柱的玉磬上,清脆激越的音波,在寂寂雨夜中却并未发出丝毫响动。 光影交错,冥土,一座较地上要大十余倍的宫殿内,居中上首坐着大周太祖宁向,冠冕十二旒后的面容沉静威严,道:“伯温传信过来了?” 一旁坐着的太宗,头戴金丝翼善冠,相比其他帝王面对宁周太祖,如小学生对班主任模样,或是噤若寒蝉、或是正襟危坐,倒要从容许多,感慨道:“阴阳交通后患无穷,太傅不是有了难为之事,也不会传信而来。” 内侍双手呈送一封书函,递给了太祖宁向,展阅过后,眼皮直跳,但转而递给周太宗,“你们也都看看。” “无礼……”太宗阅完,脸色铁青,沉喝道:“阴司无礼!” 传阅罢,其他龙子龙孙也低声叙说着,显然都是义愤填膺,江北凤阳乃是祖兴之地,香火繁盛,他们都在那里设有行宫,难道还要搬家? 虚按了龙椅,仿若是按住了暂停键,殿中顿时一寂,落针可闻,就连太宗也缄口不言,倾耳恭听,太祖宁向起身,其人身量魁梧,双臂过膝,目光就睥睨四顾,字字铿锵:“朕本淮右布衣,当年乾元暴虐,遂提三尺剑,解万民于倒悬,如今倭人东犯,糜烂青徐,阴司却趁火打劫,索我江北,为苍生计,朕纵许了他,又如何?!” 声似洪钟,远处人影憧憧,肃穆而听的历代良臣名将,脸色齐齐大变。 “这……”至于诸帝,更是面面相觑,但太周太祖自开一国,乾纲独断,除却太宗张了张嘴,似明白些什么,一时间,敢于出言劝谏的都没有。 “此辱,尔等深戒之!” 太祖淡淡撇了一眼殿中低头不语的诸帝,心中有些失望,非为失了龙兴之地,而是子孙神权自领,已渐生懈怠之心。 “当年乾元北逐大漠蛮夷,南驱交趾猿人,疆域何等广阔?可其兴也勃、其亡也忽,这才有了宁周,纵是龙庭镇压又如何,失了天心、民意,神像会被黔首砸烂,神力也会荡然无存。”想起这些年,时而听闻的龙廷阴曹贪鄙,索贿善鬼事,周太祖宁向眉头深皱,心头终究一叹:“就怕累弊成灾,积重难返……” 莱州·庆阳 时间无声无息流逝,徐行看了看天色,已渐近拂晓时分,皱眉看着远处的县城,眼下进又进不去,就只能这么看着。 “嗯?”徐行突然面色大变,低声道:“这是有了内奸,正在打开城门!” 庆阳已围了数日,虽赖于斐勉力维持,但涿州大营的兵马顿足沂水,久久不至,士绅也就心思活络起来,尤其倭人残暴,动辄屠城,扶林宗的道人恰以此说动几家士绅,只要打开城门,可保全家性命不失,响应者不在少数。 徐行虽不知其中原委,但也深恨此辈,听着远处喊杀之声响起,“虽仙道伟力归于自身,可终有难为之事,若我来日成真仙,当求念头通达,陆沉出云!” 过去,徐行在都市实修,并未遇这样拷问情景,而且扬言众正盈朝的某朝,不管怎样,遗泽恩弼,起码就没有外辱。 “嗯?这法阵松动了。uu看书 .uukashu ”徐行正在思索时,突然感知到四方陷地之阵,似乎被撼动了。 原来,城中青羊宫二位阴神道人,此刻已察觉到了异常,开始和扶林宗的元神真君交手。 徐行见此,身形一闪,正要将土遁之法施展出来,入得城中。 然在这时,一声冷喝响起,“什么人?竟敢在此窥伺?” 话音未落,前方之处,身穿扶林宗水蓝色道袍的魏道人,神情冷厉地望向徐行。 此人金丹道行,是来此相援的五位扶林宗道人当中,修为最低的一个,故而其余四位阴神道人,正在围杀青羊宫二道,魏道人就插不上手,于是在外围看护禁空、陷地法阵,没想到这就有了收获。 “扶林宗?”徐行眸光渐寒,冷叱道:“观尔容貌服饰,应也是中土九州之人,为何助出云为祸?” 闻听此言,魏道人竟然愣住了,似还是第一次被同道这样问,忽地仰天大笑,讥讽道:“嘿,黄口孺子,真是愚昧可笑,我等道人得天地所钟,修法长生,岂分国别?汝心胸狭隘而不自知,如何容得仙道茫茫?” 这样大言不惭,徐行目光深深,心头杀意沸腾,其人煌煌而言的无耻嘴脸,实和某些公知神论类似,情怀朴素者,自难以理解这种逻辑,那就只好……请此辈去死! 一声清越剑鸣,剑光粲吐,气有三尺,裹挟着猎猎杀意,直刺魏道人脖颈。 “竖子好胆!” 这样锋锐剑芒,让人心惊胆颤,魏道人神色倏变,操起手中飞鱼癸水棒直迎而上。 第99章 彼之英雄,我之仇寇! 飞鱼癸水棒,搅动一道道水行灵光,重重磨消着加身的剑气,“嗡嗡……” 剑尖点在癸水棒之上,颤鸣声将水行光幕荡出一圈圈涟漪,一道人影疏忽交错,徐行目光冷肃地看着魏道人,颇觉棘手。 金丹道人其实并不好对付,上次茅山仙宗的孙修静若非胆寒遁走,徐行想要仗剑斩之,也要多费手脚。 至于扶林宗道人精擅水火二行道法,眼前这位魏道人,一身水行道法精妙绝伦,在宗门内就向来以擅守闻名。 徐行一时拿不下魏道人,心中就有些失望,却不知魏道人已然是惊异难言了。 “区区通法……”魏道人心生忌惮,飞鱼癸水棒连连扫落徐行的法剑撩斩,只觉对方法力雄浑磅礴,沛莫能御。 虚空之上,光影交错,剑光和水光缠绕斩杀,一时之间,却是僵持不下。 此刻,庆阳县衙之内,军士神情警惕,捉刀戒备。 “大人,事急矣,速走!”一个浑身欲血的校尉,上气不接下气,冲进堂中禀告。 于斐面带苦涩,摇头道:“本官又能到哪里去?身知庆阳一县,当有守土之责,怎能弃城离去?” “大人,殿下临别有命,若事有不谐,当非战之罪。让卑职务必带走大人!”这时,身后一个锦衣黑袍侍卫,抱拳说着,自袖中取出一枚楚王的玉色令牌,呈给于斐。 于斐虽长于军略,昔年更在楚王手下担任参赞军机,但其长于统筹辎重军需,周转军务粮秣,来庆阳本就为着接应北平、涿州二营大军,眼下以孤军守城半月殊为不易,而且对方还有仙道势力插手,道一句非战之罪,并不为过。 巡检李纪额头青筋直跳,冷喝道:“大人若早听卑职之言,将城中士绅看押监管,何曾有今日之祸?” 于斐面色颓唐,虽知纵是听了李纪之言,也难改这命运,但终归也没说,叹道:“是本官无能,辜负了李巡检和庆阳百姓!李巡检若不弃,随本官一同走吧。” 说完最后一句话,脸色羞惭,堂堂七品知县,在当时已重文轻武的宁周,竟不敢和怒目不语的李纪对视。 “大人既走就是,某李纪生于庆阳,不愿做他乡之鬼!”李纪冷喝说着,霍然抽出腰刀,面色冷厉,环顾四下,高声道:“愿死战者,随某来!” “愿随巡检赴死!”一时间,县衙内外,凡庆阳本地兵丁、衙役大多数面皮潮红,齐声应诺,拔刀跟随。 于斐看着李纪大步离去,身后跟着数十军士,更是羞愤到无地自容,以袖袍掩住面容,仿若被抽空了一身力气:“走吧。” “大人……”锦衣侍卫连忙上前扶住,沉喝道,“护着大人从北城门杀出去。” 这些侍卫,皆是周廷拣选骁果之士,充任二十四卫,不乏将杀人武艺磨炼到绝巅的人仙。 其时,天已大亮,庆阳县城被倭人冲破,和城内残余败兵冲杀一处,百姓也是四处逃亡,城内火光冲天,杀声阵阵。 徐行这边,一剑而出,剑光自下斜斜向上斩去,对面的扶林宗魏道人,心头一跳,心惊胆颤地向一旁闪躲,“刺啦”一声,腰间的虎鲨冰魄道衣,竟被剑光齐腰斩断,感受着肌肤传来的丝丝缕缕凉意,魏道人额头汗如雨下,心中已然胆寒。 却在这时,一架流光莹莹的云梭,趁势突破,自天空飞过,朝着庆阳而去。 魏道人正要飞身去追,面色变幻几下,看着掌中已断为两截的飞鱼癸水棒,终究放下此念,“方才,那小儿似乘着云渺宫的云梭?” 陡然想起此事,却又有些幸灾乐祸起来,“云渺宫擅弄云梭飞舟之类的奇技淫巧,偏偏弟子斗战之力稀松平常,这不是资敌么?累贫道追之不上,可恨!” 徐行不知魏道人正在为自己的怯战找着借口,此刻他乘着云梭,法力运于眸子,搜索着洪府,“在那里!” 云梭化而一线,落在庆阳城内一处大宅中,这时,下人丫鬟四处仓皇而逃,徐行放出神识,探察整个洪府,皱眉道:“洪灵芸一家呢?” 拦住一个逃跑的洪府家丁,按住肩膀,问道:“我且问你,洪家人呢?” “小姐和老爷夫人,城一破就走了。”家丁开始想要挣开,但没挣动,就苦着脸哀求道:“这位公子,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啊,让小的走吧,倭人就要打进来了……” 徐行无奈放开那家丁,疑惑道:“走了?” 似看出徐行面熟,那家丁跑了一段,猛然想起徐行身份,回头喊道:“徐二郎,老爷他们好像跟着县衙的人走了……” “县衙?”徐行喃喃说着,御风而起,打算先前往县衙,此刻因着青羊宫的两位阴神道人拼死反击,上空的禁空法阵早已冲击得七零八落,可自由通行。 徐行立身高空,目光所及,一队倭人杀散了官兵,就狞笑着冲向一处民宅,烧杀抢掠,不问妇孺老幼。 “刺!”徐行初时还不忍看,打算匆匆飞过去,继续寻访洪灵芸一家,但后来实在忍不得,飞身而下,一剑过处,数不尽的惨叫声中,倭人残肢和断臂齐飞。 “洪灵芸一家是人,难道这些人就不是?既我遇上,uu看书 w.ukanhu.co 有一分力,当尽一分事。”徐行神情默然,既存此念,法剑灌注法力,粲白剑光扫荡,但遇倭人,剑光挥动,血肉横飞,而后朝南城门一队官兵和倭寇接战处杀去,那里正聚集着大群拖儿带女的逃亡百姓,拥搡而不得出。 “铛!”李纪此刻发髻散乱,身被数创,已然浑身浴血,右臂也因中箭不能提刀,此刻仅以左臂挥刀格挡,身边原有的百余兵丁衙役,大半已经战死,仅剩二三十人。 “巡检,逃吧!”一个脸上带伤的黑面军士眼眶含泪,嘶哑道:“燕义、张顺……他们都死了!” “你自去逃命罢,李某不怪你!”李纪喘着粗气,提着已有豁口的横刀,大步上前,杀向倭人,一时间竟连斩二人。 “巴嘎,你们一起上,杀了他!”出云国一个饼脸将领目光凶狠,怒骂道。 四个穿着军曹服饰的倭人,应诺一声,手执倭刀,齐齐上前朝李纪斩出刀光。 “铛……” 李纪向上一迎,格下两柄,可仍有两道刀光反斩而上,砍在肋骨和腿下,顿时“扑哧”入肉声响起。 李纪单膝跪地,对面倭人狞笑着,掌中倭刀同时奋力搅动,李纪刚毅的面容因为疼痛扭曲着,浓眉之下,涣散目光隐约穿过崇山峻岭,依稀望向南方,用力嘶吼道:“陛下,纪已效死……” 倭刀抽出,在十余大周官兵的惊呼声中,赫然气绝身亡。 见身旁军士默然,甚至目有敬色,饼脸将领冷笑一声:“彼之英雄,我之仇寇,将其头颅割了,喂狗!” 第100章 我其可乎? 出云国深受九州荟萃人文影响,不同于性情粗豪的北方蛮夷,前朝时,甚至还有北方蛮夷为中原九州力战而死的将军树碑建庙,在出云国看来,简直愚蠢至极! 不仅不能树碑立传,还要抹杀其事迹,污蔑其品德,诛心不过杀其父、用其子;亡其国、灭其史。 对比某朝历史,比起上帝之鞭,白山黑水心机要险恶百倍,所以前者无百年运,后者反至于封建专制巅峰。 “嘿,九州王朝内部鼎革,后朝会对前朝忠臣良将褒扬,但一个民族奴役另一个民族,岂能一样?”这饼脸将领名唤梅原高志,出自梅原世家,梅原世家因治史显著于出云国,故而梅原高志虽是武将,但家学渊源,自然就受着熏陶,得了一二精髓。 出云国一个倭人闻听命令,操起倭刀,正要上前割了李纪头颅,然在这时,皓白、清冽如霜石的剑光袭来,杀意滔滔。 “噗嗤……”入肉声响起,恍若切豆腐般,那持刀倭人顿时被斩作两截,因为剑气所附西极阴煞冰激发的寒气,伤口一时就被封冻住,隔着薄薄冰膜,脏腑依稀可见,更是可怖。 “什么人?”那饼脸将领脸色大变,但见眼前一闪,正要呼喊着,“拿下此人!” 忽觉脖颈一痛,忍不住伸手捂住喉咙,目中似带着不可置信,眼前一黑,便栽倒于地。 “欲灭其国,先亡其史,这和后世朝先烈身上泼脏水的手段一模一样。”徐行剑光搅动,连连出击,斩杀了这一队倭寇,看着脚下的李纪尸身,目光复杂:“还是来晚一步,虽知你未必稀罕我救。” 眼前这人,几个月前,还曾率兵卒围杀过自己,但此刻人死仇消,过往尽作云烟。 徐行又杀散了城门处聚拢的倭人,目送着城中百姓跑远,转头看向乱糟糟的县城,大队倭人此刻已然进了城,庆阳县城火光彤彤,杀声冲天。而虚空之上,几位元神真君的交手也渐渐落下帷幕,青羊宫阴神道人,分明一死一逃! 徐行知道当是离去之时,神情默然片刻,看到一旁的李纪尸身,目光闪烁了下,探手一招,乘上云梭,飞到庆阳之西,最后落在一座荒山下。 徐行掌中剑光闪烁,法力周转几下,松软泥土混合着草叶顿时四溅而出,现出一土坑,用法力将李纪尸身送入其中,泥土四下,未及片刻,尽数覆盖其身,一方坟丘出现在视野中。 “簌簌……”枝叶纷飞,远处山林中一棵碗口粗细的槐树被法剑自中间一削二断,木屑纷飞,一崭新木牌划过半空,飞到坟前草地上,深入地下三尺。 徐行指尖骈起,铜浇铁铸的法力运于其上,一勾一画间,刻下“李将军之墓”五字,而后沉吟了片刻,右下角这才又刻下一行小字,“友徐行立”。 做完这些,徐行神情沉寂,默然许久,当时夜幕已降,万籁俱寂,荒山野岭之中传来几声“咕咕”的斑鸠叫声。 正在默然不语时,身后一阵微风吹起,“徐小友,” 却见银色月光下,李伯言一身青色道袍,手持一柄拂尘,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徐行。 “李道长缘何在此处?”徐行心中一惊,疑惑问道。 李伯言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壶酒,一边扔给徐行,一边缓步走过来,“贫道去后山寻你商议斗剑之期,听令姐说,你去了庆阳,于是便以秘法循着沉香玉符的气息,追了过来。” 徐行知道李伯言虽说得轻描淡写,但实际是担心自己,心中不由涌起些许暖流,反而没有如平日客气地道谢,而是拿起酒壶喝了一口。 “咳咳……” 似是喝得猛了,被呛了一下,往日冷如寒玉的两颊就有些红通通。 “这是你友?”李伯言看着不远处新覆的坟茔和木牌上的字迹,肃容问道。 徐行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算是吧。” 李伯言也拿起一个葫芦,喝了一口酒,凝声说道:“看来小友心中定是有了困惑,不妨说来听听。” “许是困惑吧。”徐行朝李纪木牌方向,在地上倒了一口酒,神色怅然,“只是感慨人力有时而尽,纵然仙道也常有不称意之事。” “小友想差了……我辈缘何修道?”见徐行神情萧索,听得此问就目中现出深思,李伯言眸光锐利,声似洪钟,朗声道:“难道不就是为了不遇这不忍言之事?至于闭眼即是天黑,灭情绝性,避世而居……” 说着说着,就突地顿住,反而蔑笑一声,言辞铿锵,震动四野:“如此之道,我其可乎?” 字字入耳,uu看书 .uukanshu 仿若敲打在心灵深处最后一块儿坚冰上,徐行身形微颤,目光幻变迷离,自来此界,一些沉积心头的迷障似乎被一扫而空,宛若蛟龙被斩断了看不见的枷锁,飞腾九霄,一股好似空谷花开的愉悦和感动齐齐涌上心头。 徐行身上一股冷冽晦涩的道意倏然上扬,包裹本源处的一点性灵神光,悄无声息地投落在丹田中,似是华光璀璨、五彩缤纷,也好似一切如常,波澜无惊。 一颗金色种子自丹田中孕育而出,浮浮沉沉,氤氲生霞,徐行却是已然种道完成!待到法力充盈、了却因果,凝结金丹当也是水到渠成,或者此刻于徐行而言,诸般前事已不再视之为因果,视之如平常,反而不受其拘束。 徐行长舒了一口气,端容敛色,深深一揖:“道长教诲,行谨受教。” 李伯言坦然受了一拜,举起酒壶对徐行遥遥一扬,目中带着温和笑意:“小友,喝酒。” …… …… 已是第二日清晨,春日曦光温暖柔和,照耀在济水到济南府城的官道上。 此刻,目光四及,都是大批逃难的难民,拖家带口,绵延不绝,不仅仅是来自庆阳县的百姓,而是整个青州北部,遭遇兵乱的百姓都在往济南府赶去,因为难民之中已经流传一个消息,朝廷的楚王殿下,正在济南府坐镇。 道旁一处军帐当中,草席上,一个着淡红色绣罗裙的少女脸上灰扑扑的,蜷缩在角落里,此刻双眼紧闭,额头汗珠密布,睡梦中,尚挂着点点泪痕的俏脸,犹自带着惊悸和仓皇之色,似正在做着噩梦。 第101章 仅以身免 梦中,少女一家三口,乘着一辆马车随着县衙的车队冲出了城门,一辆辆各式各样,装饰的精美豪奢的马车顿时挤在城门处,拥挤不堪,耳畔不时传来男子的喝令声,以及家丁的怒骂:“我张家先走,你们这些杂碎,还不退一边去!” 几辆马车拥搡在一处,随着一个血气上涌的家丁,掏出一柄尖刀刺在马臀上,“嘶……”的一声,马匹顿时受惊,仰头嘶吼,直到“咔嚓”一声,数辆马车车轴支撑不住,朝旁侧一歪,女人和小孩的哭喊声响起,一箱箱金银珠宝落在地上,继而引起更大的骚乱。 少女见中间显出一道空隙,心头一喜,因为急切,连清脆珠润的声音此刻都有些尖锐:“福伯,快,快,冲过去!” 马车车辕、车轴通体覆着铁皮,穿花引蝶一般冲过城门,逃出了庆阳城。 “阿弥陀佛,总算出来了。”洪夫人脸色煞白,捂住了心口,不停念着佛,一旁的洪思礼此刻也没有好多少,唯有洪灵芸虽惊不乱,面色还算镇定。 行着行着,少女就觉察到了不对,问道:“福伯,这马车怎的这么慢?你没打鞭子?” 看着车窗之外,后出的别家马车,同样两匹马竟比自家要快上许多,洪灵芸心急如焚同时,皱眉不解:“车上还装了别的东西?” “芸儿,我让李木匠在马车下方制了架子,放了三箱金银……”洪夫人接口说着,语气就有些得意洋洋,最终遗憾道:“可惜芸儿只让人打造了这一辆马车,咱们一家三口,到了济南,日子要过的紧巴巴咯……” 洪灵芸花容失色,气苦道:“娘,娘你糊涂啊。” “芸儿,你怎么给为娘说话呢?”洪夫人眉头挑了挑,心道,这个女儿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一旁的洪思礼已然反应了过来,道:“灵芸,那现在怎么办?” 洪灵芸嘴唇颤抖着,正要说话,突然听到外间传来福伯的惨叫声…… “爹,娘,不要!”噩梦戛然而止,蜷缩着的洪灵芸突地惊醒,“啊……” 如明玉光洁的额头,汗珠滚滚,顿如雨下。 “姑娘,你醒了?”正在伏案写着请罪折子的庆阳知县于斐,搁了笔,看向洪灵芸的目光,柔和中就有些感慨,“这小姐机智过人,未曾想庆阳小县也能出此璞玉。人言齐地多出才智之士,果然不虚。” “大人是……于县尊?”洪灵芸回过神来,灿然明眸投去,就是一惊,连忙掀被而起,盈盈见礼道:“洪灵芸见过县尊大人,多谢县尊大人救命之恩。” 于斐神情萧索,自嘲一笑:“庆阳城破,于某惶惶如丧家犬,有何脸面再称县尊?” 洪灵芸樱唇动了动,忍不住说道:“庆阳城破,非战之罪,大人领数千孤军悬外,而朝廷援军迟迟不至,城破只是或早或晚罢了。” 于斐沉吟片刻,对着庆阳县城方向,沉重道:“终究不能与城偕亡,于某愧对庆阳十余万父老!” 洪灵芸这时也想起自己遭难横死的爹娘来,两眼红通通的,低头饮泣起来。 “洪小姐,还请节哀才是。”于斐见此,叹了一口气,目光激赏地看着对面的少女,问道:“洪小姐接下来有何打算?” 洪灵芸白皙如玉的脸颊,挂着两行清泪,一边以手背擦着眼泪,一边就楚楚道:“爹娘罹难,我已无至亲在世,只是济南府城,还有一位表弟,我打算暂且投奔于他。” 于斐点了点头,吩咐道:“刘伯,去给洪小姐封二十两碎银子,以当盘缠。” 见洪灵芸开口似乎想要拒绝,于斐温声道:“救人救到底,你一个女孩子,到济南府殊为不容易,若非本官要事在身,送你一程也是应该的。眼下,你独身上路不能短了盘缠,你也莫要怪老夫悭吝,这一路兵荒马乱,银子多了都是祸端,你收下吧……老夫对不起庆阳百姓,也对不起你洪家!” 说到最后,喉头就有些哽咽,连忙顿住不言,却是拱手,冲玉容悲戚的洪灵芸一揖到地。 洪灵芸只觉心底深处对于这位县尊的潜藏怨气,似一下子就散了许多,也没再推辞,接过一个老者递来的荷包,揣进怀中,看着神情怅怅的于斐,突然也是深深一揖,而后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看着洪灵芸离去背影,于斐身形微震,不知何时,眼圈就有些红了。 “真奇女子也。”一旁楚王府的锦衣校尉,久在金陵,见过不少风物人文,这时,冷如铁石的脸色,就微微动容。 “陈校尉,咱们也上路吧。”于斐多年宦海沉浮,很快收拾了心绪,吩咐道。 “是,大人。”陈校尉抱拳应诺道。 …… …… 徐行却不知洪灵芸一家遭了兵灾,洪灵芸更是仅以身免,uu看书 .uuanhu 此刻他和李伯言还在以庆阳为中心,到处寻觅着洪灵芸一家。 李伯言阳神道行,神念所及,自是绵延极广,但毕竟不知洪家人相貌、气息,一路按着徐行描述,找了几个男女辨认,都是一无所获。 二人这一寻就是两天两夜,仍是毫无头绪。 徐行立身碧空,看着不远处的茫茫天地,心头就有些焦虑,这样大海捞针,实在不是办法,叹道:“李道长,暂且罢了,我以后再慢慢寻访吧。” 李伯言无奈道:“只能如此了。” 毕竟就算有神仙之称的阳神真君,也做不到掐指一算,就知人在何处。 徐李二人落在一处荒芜山岭,崖巅上,正有一座山中樵夫用来歇脚的茅草亭,迈步而入。 李伯言道:“徐小友,之前忘了告诉你,贫道见证着国师刘基和阴司元武帝君,二人带着十殿阎君登上符阳剑宗雁尾山,双方已初步敲定斗剑事宜,斗剑之期约在清明后的第一个月圆之夜。” 此界,也唯有坐拥十位阳神真君的阴司才有底气,充当第三方。 徐行闻言,暂且扫去心头寻人无果的沮丧,推算了下,离此时恰有二十天,问道:“双方决定怎么比?赌注呢?” “由双方天仙联手施展大神通,于济水设五行擂,双方自通法以上,各比五场,生死自负,之后凡修道之人再不许掺合两国刀兵之争,其他赌注,值得一提的也只有天书了。”李伯言捻须一笑,嘿然道:“顾十方和国师可是各据六页金页天书,奈何玉页天书不存,却是一件鸡肋之宝!” 第102章 祖有功而宗有德 “玉页天书?”徐行面上就露出疑惑,这些秘闻他还真不知道。 李伯言笑道:“你有所不知,当年太平道人执十三页天书,这天书乃是天地胎膜所化,据说上载金科玉律,更可玉录天音大道,故而太平道人才成为诸天仙之首,当年冀州一战,贫道还是上清宫一道童,有幸见证太平道人于诸天仙围攻中而色不改,后来,听掌教师兄言,太平道人将玉页天书融入自家元神,其余十二金页天书则是分别赠给道行未彰的国师刘基和顾十方。眼下,天书功用如何,贫道也不知,但应无金科玉律之能。” “金科玉律么。”徐行微微沉吟,心中就泛起一层波澜,这他还是知道的。 天地胎膜化成二书,如果地书的功用是梳理山河地脉、弥合冥土,那么天书的功用就是金科玉律、玉录天道。若天仙掌之,甚至可在此界做到我若要有,天不可无,我若要无,天不许有的言出法随。 “可太平道人都厉害到封天了,为何还会败亡?难道那几位天仙一念永恒了不成?”徐行眸光深深,心中困惑一闪而过。 徐行却不知,因为某些缘故,当年的太平道人所掌的天书,并非是完整意义上的天书。 不过此刻徐行也没有太放在心上,如今天书有主,难以强夺,而且他已有地书,只要“苟”到天仙,手持地书、弥合冥土,就是山河鼎有些…… 李伯言问道:“且不提这些,小友那先天乾元造化清气,炼化的如何?” 徐行沉吟下,觉得对李伯言实在没必要隐瞒,毕竟都是别人赠予的,坦率说道:“炼化了半缕。” “这般快?”李伯言脸色惊异,心头暗道,“本以为徐小友斗剑之前,炼化半缕就已是高估了,恐怕凝窍之数不少。” 这世界,凝练天罡地煞之窍,就无碍凝结金丹了,至于天仙突破真仙时的种种障关,即使意识到又如何,天资如此,强求不得。 李伯言虽然暗自称奇,但也没有多问,道人凝练灵窍,都是不堪回首的往事,因为是人都追求完美,可惜生于此界的后天生灵,窍穴闭塞如钢石,凝炼多少,各凭缘法。 至于似先天生灵的周天之数,李伯言一时没朝这方面想,此界那几位天仙,也是各有机缘才致。 机缘么,自是可遇不可求。 李伯言又是告诫了徐行炼化先天乾元造化清气的关碍,就打算回返玄渊观。 “道长,你先回吧,我再寻寻洪家人。”徐行沉吟了下,说道。 眼下无功而返,回去实在不大好面对徐千雪,若是被误会不用心找,徐行就百口莫辩了,于是打算一边在外寻访洪家人,一边炼化乾元造化清气,最起码要完整炼化一缕才是。 …… …… 玄渊观·后山 自徐行离去已有四五天,徐千雪站在廊下,焦虑道:“这都几天了,阿弟怎么还没有回来?别是出了什么事才好……” 想着想着,心头就有些悔意,徐千雪颦眉,下意识不敢再往下想,“不会,不会,阿弟神通广大,不会有事的。” “小姐,都中午了,用点饭菜吧。”自厨房中走出的吕奉宁,擦了擦脸上的木灰,“小姐这几天都没好好吃东西了,莫饿坏了身子骨才是,公子回来该说道了。” “嗯,老吕你先吃吧。”徐千雪心不在焉说道。 就在这时,“砰砰”的敲门声响起,在寂静庭院里,格外真切。 “阿弟回来了?”徐千雪脸上现出喜色,一路敛裙小跑着,欣喜打开房门,“阿弟……呃,您是……蔡三婶?” 徐千雪笑容凝固在脸上,看着不远处面容悲戚,鬓发间别着一朵白花的奶娘蔡氏,打量了下,见其身穿素服,惊疑不定问道:“蔡婶,您这是怎么了?” 奶娘蔡氏道:“徐姑娘,我家小姐她……她吐血身亡了。” 徐千雪脸色倏变,颤声道:“阿弟不是前些天才去……怎么会到了这一步?还有,您怎么现在才来?” “之前来了二次,都没遇上小姐,碰上你家仆人,说公子他不在家,徐小姐也外出了。”蔡氏叹了一口气,懊悔道:“我家小姐急等着回复,所以就……” 徐千雪似想起自己前天因为要买些东西,就去了府城商铺。 蔡氏抹着眼泪,哀声道:“我家小姐只当公子避而不见,而那王化成一家,又催着迎亲过门,老爷拿不准公子用意,王家势大逼迫,无奈就许了他们一家。哪曾想,小姐当天晚上就呕血,今早儿,丫鬟小桃就发现……发现小姐,就断气了啊。” “那王化成是谁?”徐千雪柳眉竖起,少女白皙如玉的瓜子脸,清霜幽寒,柳叶细眉下,一双修长明媚的凤眸,冷光就闪烁不定,u看书 ww分明恨到极致,“我弟的女人,他也敢觊觎?” 蔡氏一时竟忘了伤心,面色愣愣,忍不住后退一步,似被少女突然显露的气势所摄。 “老吕,”听到吕奉宁高声应了,徐千雪冷声说道:“着人备上好棺木,随我去济宁,连城小姐生是我徐家的人,死是我徐家的鬼!” 吕奉宁愣了一下,有些摸不着状况,迟疑说道:“小姐,这……未免荒唐些了吧。” 徐千雪凤眸微眯,娇叱道:“还不快去!多使着银钱,我素知你交友广阔,多带些人手,随我到史家接回连城!” 吕奉宁这人平日在徐家虽然伏低做小,但他性情粗豪,生食蛇蟒者,自不是什么善类,来济南府没有多久,就结交着一些三教九流。 吕奉宁见此,也不敢顶嘴,一边去备车唤人,一边在心头忍不住嘀咕,“帮公子抢个尸体回来有什么用,这时候早就凉了……” 蔡氏反应过来,苦笑道:“徐小姐不必如此,连城小姐既和徐公子有缘无分……” 说着说着,眼圈就又红了,叹道:“罢了,罢了,王家已弃之不顾,老爷不会阻拦徐小姐这般做的,总好过让连城小姐做孤魂野鬼强!” 所谓祖有功而宗有德,在此界,未出嫁的女子死亡,根本入不得祖庙宗祠,换而言之,史老爷再对独女宠爱有加,也只能找块地埋了,多添置些殉葬品,都要防着盗墓,所以才会有冥婚这样的事情存在。 “谁要做孤魂野鬼?”然在这时,一把清冽声音响起,带着波澜无惊的淡然。 第103章 魑魅魍魉,减寿10载 “阿弟?你回来了……”徐千雪循声望去,见徐行说话间,来到不远处,对徐千雪点了点头,低声说道:“庆阳城破,洪世伯一家陷于乱军,我日夜搜寻,没有消息。” 徐千雪脸色就变得苍白,眼前一黑,叹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啊。” 徐家姐弟二人,在父母亡故后,能在乡中不受欺凌,洪孝廉没少照顾,也就洪夫人可能眼皮子浅些,但也谈不上什么心如蛇蝎。 “洪世伯一家吉人自有天相,姐姐莫要感伤了,我会慢慢寻访,实在不行,大不了去地府查阅生死薄。”徐行连忙上前扶住徐千雪臂膀,宽慰说道。 生死薄不能锁定洪家人在何处,却可以查出是生是死,此界三书之一的人书生死薄,冥冥当中记载着万千生灵寿数,道人凝结金丹的一瞬,就可自冥冥虚空中取回天地二魂烙印,那时,生死薄上名无影踪,才算是勾销了死籍。 当然,也不再受六道轮回井的牵引,死了就是灰灰。 徐行转头看着奶娘蔡氏身穿素服,脸上垂着泪,就是皱了皱眉,问道:“怎么回事儿?” 奶娘蔡氏又带着哭腔,将前因后果叙说了一遍。 徐行闻言,默然半晌,神情也看不出喜怒,道:“你先回去,告知史老爷,不要急着下葬,等我下趟地府,带她还阳。” 他虽不善相面,但看人气色倒是不难,上次看连城时,气色红润如霞,应非早夭之相。 “啊,”奶娘蔡氏怔忪了下,颤声道:“地府?公子要去地府寻小姐,老身方才没听错吧?” 徐行点了点头,轻轻拍了拍徐千雪的手,温声说道:“不要难过,有我呢。” 说着,取出一个鬼差令牌,点在庭院一面青墙上,幽幽如漩恍若一扇门户,直直通往冥土,徐行也不多言,昂身而入。 徐行离去不久,在徐千雪和蔡氏的目瞪口呆中,吕奉宁赶着一辆马车,从青石板路尽头姗姗驶来,车上放着一具上好的桐漆棺木,身后还跟着几个身形魁梧的大汉,近前,就抱拳道:“小姐,都准备齐了,什么时候启程?” 徐千雪此刻收拾了心绪,凝眉思索片刻,道:“现在就走。” “哎,徐小姐,徐公子方才不是去……”奶娘蔡氏急声说道。 “还阳也是我老徐家的人,这事就这么定了。”徐千雪修长明媚的眸子,坚定之色不容置疑,方才她虽已看出自家弟弟恐怕作出决断,但仍有些不放心,那就不妨先造成既成事实,心头暗忖,“难道还要看着连城还阳后,再嫁给旁人?岂有此理!” 冥土·阴司 再入地府,徐行轻车熟路,一路无话,没有多久,就寻到判官殿,递上鬼差令牌给守卫的鬼卒。 “晚辈徐行来访陆判,烦劳通禀。”徐行神色淡淡,朗声说道。 “这位公子,你稍等,小的去禀告判官老爷。”鬼卒拿着令牌,就跑到殿中禀告,没多大一会儿,返身将鬼差令牌还给徐行,道:“判官老爷正在问案,无暇迎接,只说让公子进去。” 徐行点了点头,就上了石阶,朝殿中走去。 一进殿中,却见陆判一袭红袍判官服,头戴乌纱帽,居坐条木拱案后,手捻着颌下如钢针的胡须,神情冷肃地看着堂下的一男一女,下首还站有一趾高气扬的青面大鬼。 此鬼身穿黑袍,头上戴着又高又尖的黑帽,不时看着那一对儿男女冷笑,神色不善。 见徐行进来,陆判目中就带着笑意:“徐小友来了,且在一旁稍坐,待老夫审了这桩公案,再招待于你。” 徐行虽然心中急切,但此刻也只得拱了拱手,在一个书吏的引领下,寻张椅子坐了,打量着一人二鬼。 那俊眉修目、身形挺拔,一身武士劲装的男子并非是鬼,而是生人。 “王鼎,你胆大包天,竟敢依持武力,杀戮阴曹,视阴律如无物。”陆判手执大印,猛拍桌案,冷喝道:“你可知罪!” 声音威严方正,吓得下方白衣女鬼双肩抖动,伏拜于地:“判官老爷,都是秋月之过,和王壮士无关,求您放过他吧。” 见得此景,一旁的青面大鬼目中冷光闪烁,心中得意,“哪怕我是龙廷旧吏又如何?官官相护,哪里都是一样,这王鼎再多道理,胆敢杀官,就是谁也容不得的贼子!” 原来,青面大鬼是江北冥土龙廷旧属,向来索贿善鬼,此刻因江北冥土由着阴司接管,龙廷城隍、阴判撤走,而这些胥吏却得以留存。 “秋月,不要求他!”王鼎冷笑一声,脖上的囚魂锁链晃动不停,“本以为阴司判官清正,未曾想和这胥吏蛇鼠一窝,王某只恨掌中剑不利,不能尽斩尔等魑魅魍魉!” “放肆!”那青面鬼吏呵斥一声,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拱手道:“判官大人,王鼎大放厥词,不知悔改,实应抽出命魂,打入十八层地狱啊。” “哦?”陆判正拿着卷宗阅览,抬眸道:“那本官听说你贪鄙暴虐,时常索贿治下善鬼,按着阴律又该打入多少层地狱?” “这……”青面鬼吏额头上汗珠渗出,uu看书 ww.uukanshu.co 支支吾吾起来。 “徐小友觉得应如何处置?”陆判突然问道。 “此等胥吏恶鬼,盘剥良善,犹如虎狼,”徐行此刻就明白原委,沉吟道:“真依徐某之见,就应魂飞魄散,以正典纪!” 陆判轻捋胡须,取了一红漆令牌,投掷于地:“准。” “这……判官饶命啊。”青面鬼吏双腿一屈,软瘫在地,磕头如捣蒜,两个鬼卒就上前叉起了青面鬼吏。 “是你!都是你!”青面鬼吏突然扭头,怨毒地看向气度沉静的徐行,正要破口大骂。 徐行神色淡漠地撇了一眼青面鬼吏,幽沉眸光,清冽如刀,青面鬼吏身形剧颤,仿若被掐住了脖子,未几,就被鬼卒押了下去。 那女鬼伍秋月抬起头,看看陆判,又看看徐行,有些迷糊。 陆判取出生死薄副册,以朱笔勾画,沉声道:“王鼎虽杀阴曹,但情有可原,只是不敬鬼神,判减寿十载,至于女鬼伍秋月,阳寿未尽,还阳……倒也算有几分依据,判令即刻还阳!” 下首书吏飞快写着判词,用印、存档。 王鼎心头茫茫然,扶起伍秋月,悲喜交加。 徐行眸光动了动,心道,“王鼎杀了龙廷阴曹都无事,反而骂了一句魑魅魍魉,减了十年寿,看来阴司对这四字很是厌恶。” 其实并非如徐行所想,而是另有缘故,伍秋月沉眠地下三十载而尸身不腐,寿数也在记录当中,实际只余四五载阳寿,陆判性情中人,仁德宽厚,增添改减,故而将王鼎十年阳寿加在了伍秋月身上。 第104章 寿有…… 陆判命人引王鼎、伍秋月出去,目光疑惑地看着徐行,笑道:“小友怎么有余暇到我这里?” 徐行拱了拱手,就道:“陆元君,此事说来话长。” 说着,将连城的事情简单说了,末了就清声道,“晚辈来此,一来是想带连城还阳,二来是想查阅下一位长辈寿数,那位长辈是庆阳人氏,日前,庆阳刚刚遭了一场兵灾。” “此事易尔。”陆判闻言,以手捋了捋胡须,沉吟道:“生死薄记载生灵寿数,本是天机,不过既是仙道中人,查看也无妨,而且小友又非外人,只要阅后不传扬开去,都是无碍,某命书吏将庆阳薄册予你,你可查访你那位长辈,至于连城姑娘还阳一事,容某先查看她还有多少寿数。” 许是怕徐行误解,又笑着解释了一句:“毕竟,还阳牵涉事大,望小友理解,某这一支朱笔,不知有多少人盯着呢。” 说着,扬了扬手里的白玉管羊毫笔,宝光莹莹,隐见曲曲引引道符,分明是一件灵宝。 徐行连道不敢,取过书吏递来的三大本薄册,放在掌中,沉甸甸的,稍稍感受了下,发现除却外有一道阴司神道气息流转外,只是极普通的纸张,并不是什么灵宝。 心中就若有所悟:“陆判掌中那本恐怕才是投影至人书的副册灵宝,凭借判官笔朱批之权,可小幅改动生灵寿数,至于我掌中这本,只是抄录下的普通书册,就是撕碎、毁坏、改动,大不了再抄一本就是。” 这时,就拿起庆阳县的生死薄书册,循着目录,静静翻阅起来,书册许是阴司神力加持缘故,看着不厚,但实际有几千页。 细细观之,发现上面写着端正有方的蝇头小楷,自右向左,由上而下,写着人名、生辰八字,福禄寿,极为详尽。 徐行翻阅着就有些不耐,将神念投入其中,“哗啦啦”声响动,数个呼吸后,心中一喜,“找到了。” 放到掌中观看,“……庆阳县洪思礼,寿四十有二,因遭兵燹身亡于甲辰年……” 徐行眉头皱了皱,凝神而观,又看到另外一行记载着洪张氏,几乎没有太多差别的文字,叹了一口气,转而看向洪灵芸,目光微凝,“洪灵芸倒是无事,只是寿数……生死有命,阴司有序,罢了,罢了。” 这边,陆判动作倒是要快上许多,翻阅着生死薄灵宝,就寻着济宁县史孝廉一家。 “连城生于戊申年……寿有“∞”,呃?”陆判眉头皱成“川”字,用力眨了眨眼睛,心头飞快闪过一念,“这是什么字?为何从未见过?还是某眼花了?” 再定睛细观,却见赫然写着六十有三,又是伸手揉了揉眼,自嘲一笑:“果是看花了,某还以为生死薄出错了呢。” 既是如此,也不再迁延,抬头笑道,“小友,连城姑娘寿数绵长,合该还阳!” 徐行拱手谢道:“多谢元君。” 陆判离案而起,笑道:“走吧,本判随小友去见连城姑娘。” 阴司某处,红白帷幔垂下,阴风吹动,就有些凄清冷寂,一白衣女子坐在石床上,面色戚戚,女子内穿粉色里衣,外披白色长袍,绝美的容颜因憔悴清减了许多,白皙如玉的脸颊,尚挂着点点泪痕,清丽殊美,楚楚动人。 因着某种缘故,此地并未有一个同姓的宾娘和连城作伴,以言谈排遣烦闷,这几日,连城心头郁郁,一言不发,只是看着无人处默默垂泪。 “小友,就在前面了。”陆判引着路,上了几层台阶,来到一处平台,顿住步子,爽迈笑道:“小友,连城姑娘就在那儿呢,你上前叙话,某就不过去了。” “多谢元君。”徐行拱手道谢罢,就朝连城走去。 这时,连城似也听到了动静,抬眸而视,神情恍惚间,一个着单薄青衫、气质清冽的少年,徐徐走来。 “公子,”连城娇躯颤抖,起得身来,跑到近前,心头一喜,继而又是一疼,颤声道:“公子,你怎么也来了这地府……” “非是那般,”徐行摇了摇头,首次牵起了连城的纤纤柔荑,柔和目光不见往日清冷:“我来此地,自是为了寻你。” “公子,晚了!”被握住了手,连城芳心震颤,却双眸垂泪,颗颗晶莹无声滑过雪腻脸颊,但似是想起自己已经成鬼,后退了半步,莹润如水的目光,痴恋地看着不远处那张冷峻削立的脸庞,声音中就带着哭腔,“公子生以三救,死以魂随,连城如今已然成鬼,可惜不能许公子以今生,uu看书 .uukans.cm 但求来世,为奴为婢,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公子的大恩大德!” 徐行伸手擦了擦连城脸颊上的清泪,对上连城一双依依含情的目光,就沉吟了下,凝声道:“之前你倾心于我,思慕成疾,我既有迷茫,也有惶惑,还有……欢喜。” 说到此处,见连城樱唇微动,点点泪珠再次盈睫,徐行冲其微微一笑,温润笑意就直达眼底,清幽眸子中,蕴藏着说不出的洒脱,“徐行并非草木,纵许你一生平安喜乐,又能如何呢?难道我徐行就会自此沉沦茫茫吗?纵然如此……我何惧之?” 最后一句,依稀是在字字叩问那隐在渺渺云端的道之绝巅,云雾四散,似露出一角惊心动魄的大道之美,见众生、见天地、见自己,这道山自不真正存在,也不在别处,而在己心。 盘古开天,化道不周,斯人立身所在,难道不是道山? 世人皆知“人倚山为仙”,但大多沾沾自喜,不求甚解,这山向来不是荒山野岭,甚至都不是仙山洞天,而是心……效野兽猿猴,不过缘木求鱼罢了。 当然,这也非什么新论,心学鼻祖阳明先生曾言,心外无物,心外无理,心学四诀更是千古流传。 甚至佛家于此走的更远,不悟即佛是众生,一念悟时众生是佛,明心见性,大致如此。 此刻,徐行转头看向婉丽少女的清冷目光,透着毫不掩饰的喜爱,道:“随我回家。” “嗯。”连城眸含清泪,用力点了点头,似乎所有的顾虑和疑问,在眼前这人的一句话中,再也不萦于心,烟消云散。 第105章 掌嘴 徐行挽着连城的素手,下了石阶,正见陆判笑意吟吟地看着自己,也没有不好意思,道谢道:“多谢陆元君,我还要带着连城还阳,改日再请元君喝酒。” “哎,小事一桩罢了,无需道谢。”陆判爽朗笑了笑,看着也盈盈一礼道谢的连城,打趣道:“要喝酒也是喜酒咯。” 连城螓首低垂,羞红了脸,偷偷瞧了一眼徐行的脸色,见其神色如常,清清冷冷,虽芳心微微有些微微失落,但心头却又有说不出的欢喜涌出。 神朗气清,萧轩疏举,郎君本该如此呢…… 连城正自胡思乱想时,面色淡淡的徐行,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背,然后和陆判告别。 却说,徐千雪自徐行去地府之后,在蔡氏引路之下,和吕奉宁等人浩浩荡荡来到济宁县,史孝廉府上。 此刻,连城还未停棺,面色悲戚的下人匆匆来去,布设着灵堂、白布招魂幡也已支起。 史夫人在里屋,看着几个嫁了人的妇人,正给女儿连城换着服饰,打理着遗容装束,泪就忍不住流下,已然哭的沙哑的嗓子,发出有气无力的嘶喊:“儿啊……我的儿啊,你怎么这么狠心……” 花厅中,史孝廉和史凌云兄弟,一脸愁云惨淡,长吁短叹。 史孝廉道:“二弟,王家怎么说?” 闻听询问,史凌云就有些不敢看兄长的眼睛,不见往日的精明伶俐,低声道:“王家说,连城侄女没有过门,根本就不是他王家人,入他祖祠墓地,想都别想。” 其实,后面还说了一些难听话,但史凌云此刻也不敢叙说。 史孝廉苦笑一声,长叹一声,道:“我可怜的女儿!” 见史孝廉神情恍惚,史凌云连忙道:“兄长,要不我着人去选块儿上好的风水宝地,也好早日让侄女灵寝安息。” 史孝廉嘴唇动了动,终究是熄了将连城葬在祖坟的“大逆不道”想法,摆了摆手,哀伤道:“去吧,去吧,我这个女儿的事,都是你一手操办来着。” 这样话中有话,史凌云脸色羞惭难当,心头实在不是滋味,自己忙前忙后,所做所为都是为了侄女好,怎么就一发不可收拾呢? 何苦来哉? 史凌云正要向外走,却听到下人的声音急急忙忙的声音传来,“老爷,老爷,蔡三婶不知道带着徐家人,抬着棺木,打算要接走小姐呢……” 史孝廉闻言,微微色变:“接走小姐,小姐不是已经?嗯,抬着棺木?” 史凌云这时,拉过那下人,问道:“什么棺木,还不说清楚?是不是府上着人打造的棺木送来了?” 兄弟二人,正疑惑间,却听外间传来嘈杂的人喊马嘶声,蔡氏引领着一个气度雍容的少女,自庭院中走来。 徐千雪和蔡氏道明来意,静待回复。 史孝廉沉吟半晌,虽有些心动,但犹豫了下,就叹道:“这……贤侄女,这岂不是误了徐公子一生?” 之前,史孝廉本就有意将连城许给徐家,所以这时对徐千雪之言,只有不敢置信的百感交集,而不觉得对方突兀冒昧,但史孝廉终究还有几分厚道在,这时就迟疑起来,有心答应,又觉得这样“坑”一个不知利害的少女,实在不地道。 徐千雪摇头道:“世伯只要不嫌我冒昧就好,我徐家愿以正妻之礼安置连城小姐。” 所谓安置,自是入得家庙,香火祭祀不断。 史孝廉还要再说,史凌云连忙劝阻道:“既是徐小姐厚德,我就代那可怜的连城侄女谢过了。” 说着,就抹了抹眼泪,感伤道:“哎,连城侄女,你在天有灵,也不愿做那孤魂野鬼吧。” 史孝廉闻听此言,暗地里一咬牙,心道,“反正些许闲言碎语,自有他徐家承担着,为了我儿,老夫也顾不得欺一个黄毛丫头年少无知了。” “来人去告知夫人,让小姐跟着徐小姐一块儿离开济宁,前往济南府……”史孝廉吩咐一声,未等那仆人去传话,叹道:“还是老夫亲自去吧。” 后院,洪夫人看着装着连城的棺木被人抬到马车,四面用白蓬遮蔽而下,哭天抢地道:“儿啊,娘不让你走……” 史孝廉死死拉住史夫人,悲伤道:“夫人。” “都是你,你还我女儿!你还我女儿来……”史夫人披头散发,朝史孝廉怀中冲将去,又扯又拽。 史孝廉老脸上都是苦涩,也不敢推搡爱妻,唯恐伤了,仰天长叹:“我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啊。” 济南·楚王府 书房内,楚王搁了笔,揉了揉酸疼的手腕,只觉军务千头万绪,纷乱如麻,清眸闪了闪,问道:“双喜,于大人可曾到了?” 一个默然侍奉的锦袍宦者,低眉顺眼道:“殿下,于大人此刻还在路上,不过也就这一二日了。” “唉,庆阳也丢了,尽管早有所料,可……”楚王凝眸思索着,无奈叹了一口气,揉了揉胀痛的眉心,沉声道:“于夫人和于瑱担心于大人,自金陵过来,你命人寻处三重进的宅子,安顿下来,莫要怠慢了。” “奴婢这就着人办理。”锦袍宦者说着,就出去唤人。 楚王看着案上的公文,uu看书 wwushu.cm 只觉烦闷不已,“有于斐处理这些琐碎事物,应能轻松许多,说来也是孤的错漏,实不该派于斐到庆阳。” 当然,这谁也没想到,青州局势变幻莫测,在山河鼎没碎的剧本中,楚王可是打算合涿州、济南、北平三府之兵,以庆阳为枢纽,聚兵十万扫荡雁尾山的。 楚王实在无心处理这些杂务,清声道:“田道长,陪孤换上便装,去外间走走罢,说来,还没好好逛逛这齐之古都临淄呢。” 田朝宗淡淡看了一眼楚王腰间的紫霄云雷符箓,倒也不担心楚王白龙鱼服,被人行刺。 宦官双喜才回返,还没擦干头上的汗,就连忙跑出去安排侍卫。 济南府·和风街 此刻,已是日暮时分,金色夕光洒落在宽阔平整的街道上。 徐千雪神色怅然,坐在马车上,身后就是连城的棺木,在吕奉宁驱赶下,马车辚辚而动,朝玄渊观方向驶去。 其时,街道一角,青年一身蜀领锦袍,长身玉立,俊眉修目,正在四处闲逛着,四周几十个隐藏在人群中的侍卫,神情警惕。 “田道长,你看这安居乐业,人心思定,这就是民心,民心即天意。”宁钰目光沉静,看着大街上络绎不绝的人群,“所以,孤……我从来都不怀疑……” 楚王还未说完,耳畔就听到一声熟悉咒骂,“哪来的混蛋?大白天拉着棺材到处冲撞,真是晦气!” 楚王皱了皱眉,正要转头训斥出言无状的双喜。 就听到一把清宁雍容的声音响起,“老吕,掌嘴!” 第106章 田朝宗……可恶! 楚王宁钰挑了挑眉,循声而望,却见一个容华端妙,气质娴静的少女自马车上下来,一双修丽的柳叶眉下,明媚清亮的凤眸藏着丝丝愠怒,一股雍容气度自眉角处流泻出来。 吕奉宁闻听吩咐,犹豫了下,“公子乃是仙人,怕的谁来!” 既存此念,大步上前,蒲扇的大手抓住双喜的衣服前襟,大耳刮子“啪啪”甩起来,没多大一会儿,双喜脸颊肿起老高。 “呜呜……反了,反了!”双喜一被吕奉宁扔在地上,瘫坐在地上,眼泪鼻涕齐流,看着一旁的楚王宁钰,“殿……” “混帐东西!”楚王宁钰一袭云纹丝绣锦袍,面如冠玉,幽冷眸子瞥了一眼双喜,低喝道。 双喜吓得一哆嗦,捂住脸,再不敢言语。 “老吕,我们走!”徐千雪清冽冷艳的凤眸,淡漠瞥了一眼楚王宁钰,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厌恶。 可在这时,楚王宁钰上前几步,清朗道:“小姐请留步。” 徐千雪颦了颦眉,问道:“你还有何事?莫非要给这出言不逊之徒出头?” 说到最后,看着楚王宁钰的神色,就有些不善起来。 宁钰摇了摇头,微微一笑道:“家奴鲁莽,惊扰了小姐,自是咎由自取,宁某管教不严,却来给小姐道歉。” 徐千雪明眸中闪过一丝诧异,但也仅此而已,看了宁钰一眼,道:“那我接受你的歉意,若无他事,还请让开路途,这大街上人来人往,殊为不便。” 宁钰皱了皱眉,见自己果然挡住了对方马车的路途,连忙退避到一旁,不过才做了这些,脸色微沉,心头就有些奇怪,自己何时变得这样唯唯诺诺? 这时,徐千雪所乘的马车,也已驶过身旁,宁钰不由抬眸看去,正见一张殊丽的玉容,徐徐交错而过,那一双明媚的清眸,幽宁温婉,就在半空中无声接上,让人见之难忘。 “殿下,殿下?”田朝宗上前一步,以法力隔绝二人周方,在耳畔唤道。 “呃,”宁钰收回凝视的目光,此刻载着棺木的马车早已消失在拐角,“道长,你方才在唤孤?” 田朝宗撇了撇嘴,心头暗自腹诽,道:“殿下,时候不早了,我们还要去其他地方转转么?” 宁钰面色如常,青年身形挺拔、目光沉静,思索了下,淡淡道:“回府。” 说着,冷冷撇了一眼双喜,心道,这个奴才性情乖戾,出言无状,是不能用了。 田朝宗脸上犹豫了下,赶紧跟上楚王宁钰,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轻声道:“方才那家人似乎去了玄渊观。” 宁钰面色微顿,心底就有些恼羞成怒的不快,“田朝宗……可恶!” 玄渊观·后山 夜色笼罩,正是三月,微风还带着凉意,吹动着白布幡微微晃动。 厅中,停放着连城的棺木,一个大大的白色“奠”字,在摇曳的灯火映照下,或多或少有些阴森。 香玉和绛雪站在一旁,看着在火盆前,烧着纸钱的徐千雪,暗自传音道:“雪姐,公子怎么现在还没回来?” 绛雪随口道:“阴司和阳间时间多少有些出入,许是在路上吧。” 香玉撇了撇嘴,不知想到什么,轻轻叹了一口气,“只恨不能此身投生为人……” 垂眸恍惚之间,第一次升起一股好好修炼,早日脱离本体桎梏的强烈念头。 然这这时,火盆中烟火熄灭,徐千雪轻咦一声,似有些疑惑,就听到传来一声欢喜的娇媚声音:“公子,你回来了。” 夜空之下,徐行飘然落在庭院中,目光有些无奈地看着徐千雪,不过也没说什么。 冲迎接而出的香玉和绛雪点了点头,正对上徐千雪焦虑目光投来。 “阿弟,可曾……”徐千雪唯恐听到不好消息,甚至有些不敢往下问。 徐行点了点头,一指点去,徐千雪眼前幻变,赫然发现连城正在一旁浅笑盈盈看着自己,目光及下,一双手十指相扣。 徐行感应到这目光,面色有些不自然。 “见过姐姐。”连城施了一礼,声音柔软细腻。 “好,好,”徐千雪眼圈发红,喉头就有些哽咽,轻柔道:“回来就好。” 香玉看着这一幕,不知为何,心里就泛起一股酸涩,“这连城仪静体娴,模样更是我见犹怜,怪不得公子……呃?公子不怕坏道行了?” 突然想起此事,香玉吃味暂且扫去,一双含媚生波的眼睛转了转,似乎陷入了深思。 徐行神情微顿,道:“姐姐,来日方长,先让连城还阳罢。” “对,u看书 .uuknshu.om对,你看我差点儿忘了。”徐千雪偏过头去,拿出手绢擦了擦眼泪,轻快说道。 徐行皱了皱眉,以法力将棺木打开,对连城道:“去吧。” 连城点了点头,再不迟疑,投将而去,众人都到棺木前观看,却见棺中的少女缓缓睁开眼眸,“我……活……过来了?” 说着,就要起身,却发现浑身有些发软,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候。 徐行伸手将连城从棺中抱起,道:“刚醒过来,我帮你调理下身子。” 连城双手揽过徐行的脖子,点了点头,感受着思慕之人的体贴入微,泪珠盈睫,痴痴道:“公子……我不会……是在梦中吧。” 徐行愣了一下,忽然展颜一笑,似是有些感慨,也似是在自嘲:“非卿在梦中,而是我在梦中啊。” 连城虽不知徐行这话存着逗趣自己的心思,但也能感受到徐行的轻松愉悦,头埋在徐行心口,听着心上人的平稳有力的心跳。 “香玉,在书房旁收拾间屋子。”徐行吩咐道。 “哦。”香玉收拾了五味杂陈的心情,转头对一旁的绛雪轻声道:“雪姐,你也随我一同去吧。” 绛雪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连城,转身和香玉一起去了。 连城此刻才注意到香玉和绛雪,状似无意道:“徐郎,方才那两位仙姿不凡的姐姐是?” 徐行似乎被连城“徐郎”的称呼给弄得愣怔片刻,听到问询,竟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婢女?道友? “算是我的两个学生吧。” 第107章 逃! 济宁·王府。 时间倏忽而过,不知不觉间,自连城复生还阳已经过去三天。 王化成一身绫罗绸缎,头戴员外花帽,背负着手,正在廊下吹着口哨,逗着虎皮鹦鹉,鹦鹉黑色眼角下,两簇白毛赫然在目。 “少爷,少爷,那个和尚有事求见。”山羊胡的老管家,小跑过来,躬身说道。 “别给本少爷提什么和尚,一提和尚,本少就头疼。”王化成脸色不耐,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转身道:“都是听那个和尚的胡言乱言,差点喜堂变灵堂,他可省省吧!” “来吃食,叫声公子吉祥听听。”王化手中拿着饲料逗弄着鸟,眉眼笑得挤到一处,摆弄着手,吩咐老管家离去。 “和尚!和尚!”虎皮鹦鹉并不买帐,一边上下扑棱跳着,一边学着舌。 “你……我说……你存心气本少爷不是!”王化成瞪着虎皮鹦鹉,骂道。 “少爷,那个和尚说,连城已还阳复活了。”老管家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王化成又惊又喜,也不看顾鹦鹉了,问道:“当真?” 老管家道:“那和尚很是笃定。” 王化成知道那头陀颇有本事,况且这种谎言一戳就破,情知就是八九不离十了,心中大喜,来回转悠着,“死而复生,世上竟有如此神奇之事?快随本少爷去史家要人!” “要人,要人!”一旁的虎皮鹦鹉,学着舌道。 “阿弥陀佛,公子不可!”说话间,一个头陀手持禅杖,似缓实疾地出现在后院,“王公子,贫僧冒昧了!公子可知那史家小姐如何还阳而生?” 王化成心中咯噔一下,也顾不得喝问和尚擅闯后院罪责,问道:“如何还阳?” “乃是一人去地府,索回了她的魂魄,那人正是公子之前忌惮的玄渊观中人。”言及此处,头陀脸色微顿,“公子此刻还敢去史家要人吗?” “是他!”听着这石破天惊的内幕,王化成似想起那日苍岚山,那个面容冷峻,手持利刃的少年,对方竟然去得地府,心头实震惧难言,但嘴里却强自道:“有何不敢,我之前可是定有婚书的,大不了告上官府。” 说着,声音几乎微不可闻,显然自己都觉得,这办法没有丝毫的说服力。 “官府,”头陀轻蔑一笑,眸光闪烁,道:“贫僧这里有一宝,却可以助公子得偿所愿。” “哦?”王化成疑惑看向头陀,只见对方原本空无一物的左手,突然灵光闪烁,一方长有八九寸的玉枕赫然现出。 “这……圆法大师,这是什么东西?”王化成心头惊异,情知碰上了高人,目光热切滚烫。 头陀名唤圆法,没有回答,反而卖了个关子,笑道:“公子且听贫僧讲一个故事……” 王化成虽心有不耐,但这时只能耐着性子听。 “福建曾孝廉,高捷南宫时,与二三新贵,遨游郊郭。偶遇毗卢禅院……”圆法娓娓道来,见王化成听着听着就如魔音贯耳,目露迷茫,只能暗骂一声粗鄙,大白话着将《续黄粱》故事说了。 王化成果然精神振奋,尤其听到故事主人公为官作宰,权势熏天时,已然心旌摇曳,至于听到歌姬袅袅、仙仙,脸上更是露出猥琐的神往之情,恨不得以身相替。 圆法讲到一半,就不再继续,突然停顿,道:“王公子,那连城之所以不嫁你,无非心有所属,有了此枕,贫僧可助你以离梦之力侵入其人梦中,改动识忆,助公子达成心愿!至于那位徐道人,自有贫僧对付,不需担心。” 王化成闻言,喜形于色道:“竟得如此,妙!妙啊!” 圆法眸光微垂,心头浮起冷笑,“你贪嗔痴三毒极致绝颠,不借助离梦玉枕,贫僧如何取之!至于那位道人震怒,因果报应,你王家自受之!” 王化成急不可待道:“可是现在就施法。” 圆法思索了下,觉得早点施术也好,看了看天色,已是午后,这时人确实是最困倦之时,就道:“公子需得到厢房床上躺下,贫僧才好施术。” 王化成闻言,邀请道:“大师随我来!” 玄渊观·后山 一处厢房中,午后慵懒阳光穿过一片翠竹幽篁,投落在一方棋坪上,和煦春风轻抚竹叶,风箫影动,透着闲适和幽静。 少年面容清隽,一袭素色锦袍,气质沉静,手捻一枚黑色棋子,微微皱眉,沉思着。 对面的少女容颜绝丽,身穿水云袖襦裙,脸颊肌肤如玉,秀美蛾眉宛若青黛含烟,一双温婉如水目光投向徐行,浅笑道:“徐郎,都好几息了,怎么不落子?” 连城琴棋书画,样样卓绝,琴画二道,徐行只会鉴赏,并不会作,唯有书法奕棋,一来是前世底蕴深厚,二来道人心算无双,实远在连城之上。 不过,为了防止连城劳累心力,徐行就随意支应着,偏偏还有作出苦思之状。 徐行放下棋子,微微笑道:“你这好胜心也太强了,罢了,这局我认输就是。” 连城明眸皓齿,心思慧黠,也知徐行爱惜自己,不许耗费了心神,也就作罢,笑道:“那我去给你沏杯茶。” 说着,就待起身。 徐行就将清冽目光望向窗外,uu看书ww.uknshuom 神情悠远,忽而,眉头就皱了皱,却是突然感受到掌中青铜碎片炽热滚烫,眼前一变,心头又惊又怒,冷哼一声,运起法力的右手朝窗外虚空一抓,一股金色莹莹的离梦之力,连同一个獐头鼠目的男子,被其一把捏碎,化作点点流光。 其时,风声潇潇,竹叶婆娑,徐行霍然站起,飞至窗外,面容冷峻,杀意沸腾。 “徐郎……”连城急忙站起,担忧问道:“郎君要去做什么?” 徐行知道自己此刻脸色阴沉似铁,唯恐吓到连城,也就没有回头,招出一架云梭,声音平静无波,道:“沏好茶,待我回来。” 话音未落,粲然宝光中,其人已乘云梭直奔青冥。 连城玉容愣怔了下,也不再纠结,径直起身去了。 济宁·王府后院 厢房中,床榻之上,突听到一声声“咔嚓”响,自王化成脖颈下传来,离梦玉枕顷刻而碎,至于王化成,已然七窍流血,甚至惨叫都没有发出,神魂反噬,当场去世。 “噗……”旁边盘膝而坐,正施着法术的圆法眼前一黑,大口精血混合内脏碎片吐出,血红污秽洒落在袈裟上,回头看向玉枕,目光顿时震怖难言,嘴唇哆哆嗦嗦:“真级灵宝……都碎了?” 这仅仅是远远窥伺而已,贫僧……到底招惹了何等存在? “不好!”圆法顾不得反噬的头痛欲裂,抄起禅杖,就朝门外遁去,“逃……逃出济宁,不,逃出兖州!” 这念头如野草一样,疯狂滋生,顷刻蔓延了脑海。 第108章 茶尚温热 济宁至曹州的茂密山林中,一个手持禅杖的头陀,不避荆棘,一路飞掠过崇山峻岭,背影仓惶。 “再逃五百里,就可进入汴梁府,那徐道人再是厉害,也不敢到汴梁杀人!”圆法脸色惨白着,心头念念道。 当时,梁王封邑就在汴梁,而佛门于此界的弘法道场万陀寺,禅寺林立,庙宇宏伟,时人称谓:“香火繁盛,诵经昼夜不息。” 方至曹州地界,圆法忽然心中一惊,看着远处那架蓝光莹澈的云梭,瞳孔紧缩,不由后退半步。 “大师,何以惶惶而走?”徐行立身山林上空,目光清冽如刀,上下审视着圆法,右手掌中已祭出一柄粲白如霜石的法剑。 “阿弥陀佛,徐道友,先前实是贫僧之过。”圆法以灵觉感知着对面少年的道行,就敛去了心头惊惧,双掌合十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徐道友可否放贫僧一次?” “若我不觉,大师可愿放连城一次?”徐行神情疏淡,屈指轻弹剑锋,剑鸣声清越若箫,低沉的声音平静无波:“大师既知己过,就到佛祖那里忏悔吧。” 剑光煊赫,宛若一道匹练月华,直奔圆法脖颈,其势迅若雷霆,连呼呼而过的山风,似乎都微微一顿。 “铛……”圆法背后冷汗渗出,目光惊骇欲死,手中伏魔定心杖道道金光明耀,如水佛力疯狂灌入,抵挡这法剑横斩。 “噗呲……”随着一道入肉声响起,伏魔定心杖自中一斩两断,跌落空中,一颗光头凌空飞出,脸上似带着不可置信的神情:“贫僧竟连一击……都挡不下?” 随即意识陷入无尽深渊,横死当场! 圆法尸首分离,已跌落到山谷蒿草荆棘中,徐行也懒得去做什么焚尸灭迹之事,荒山野岭多有野兽出没,不到晚上,恐怕就被野狼叼了去,收起慎行法剑,身形一闪,人已落在山道旁的山石,正待召回云梭赶回济南府。 忽听到一道清朗的呼唤声:“这位兄台请了,小生常大用,欲前往曹州赏玩牡丹,敢问是这条路吗?” 徐行循声而望,却见一个头戴蓝色布巾的青年公子骑着一匹骏马,拉住缰绳,目光迷茫地环顾四周,拱手问道。 “此路向东北直行,绕过两道山梁,就是官道,可去曹州。”徐行神色淡漠撇了一眼常大用,缓缓说道。 常大用心头正在急切,闻言不由大喜,因着急赶路,匆匆感谢道:“多谢公子相告。” 继而扬鞭策马,沿着蜿蜒曲折的山道,远远去了,时维三月下旬,正是曹州牡丹即将绽芳吐蕊、花团锦簇之时。 见这人如此干脆利落,徐行也不由摇头一笑,招出云梭,向济南府遁去。 玄渊观·后山 连城方沏了一壶清茶,粉红袖管挽起,露出凝霜皓腕,未几,茶叶在蓝白瑞云的茶盏底部,漫卷舒展,正是一壶碧螺春,自热气袅袅中幽香浮动,沁人心脾。 “郎君,你回来了?”连城感应到窗前照来的光线一暗,抬眸之间,却见徐行目光柔和地冲自己点了点头,再一闪,人已到了厢房中,于是温柔一笑,说道:“郎君,喝茶。” 徐行伸手接过,茶杯落在掌中,尚带着温热,轻嗅了一下,心湖还带着余韵的杀意,就被彻底抚平,静水流深,波澜不兴,仰头一饮而尽:“好茶。” 连城嗔怪地看了徐行一眼,妙眸间有典雅风情流泻,心道,郎君定是一路奔波,口渴紧了,竟这样牛饮……呸,郎君若是牛,我成了什么啊…… 越想越羞,白腻如玉的两颊爬上了两朵红霞,雪肌生晕,丽色动人。 徐行放下茶杯,面色淡淡,朗声道:“你先歇息,明日我再来看你。” 见连城看了看天色,目光似有些失落,但也知道徐行无论是修炼还是举业,都不能在这里沉湎,温婉一笑道:“郎君自去罢。” 徐行点了点头,正待离开,见连城难掩心头失落,转身收着茶具,背影似有几分寂寥,就沉吟了下:“连城?” “嗯,郎君?怎么了?”连城笑意莹莹地看着自己,金色夕光斜斜映照在少女白皙如玉的侧颜上,稀疏的空气刘海儿难掩明玉光洁,蛾眉下的弯弯眼睫,恍若渡上了时光的丝丝缕缕温柔。 “余生还长,你我且行且顾……”徐行目光温润,说完这句话,自失一笑,转身离去。 “郎君……”连城娇躯震颤,一时间,弯弯眼睫就蒙上了潮气,目光痴痴。 汴梁·万陀寺 时维四月,阳光明媚,细风扶柳,禅院中幽篁竹林飒飒声动,时而有自佛殿中传来的诵经声相和,越发幽静难言。 大批侍从拱卫中,着一身华美锦袍的青年,身长七尺,面皮白净,但一双狭长目光却有些阴柔,其人腰悬黄色龙纹玉璧,显着身份非富即贵。 宁炜在一个老和尚引领下,沿着蒙着翠绿苔藓的青石路走着,u看书wwuukanshu 一边行着,一边笑着说道:“母妃本要亲来还愿,但前些日子偶感风寒,眼下不良于行,我这个做儿子的,也只能代劳了。” “王妃身有小恙,可曾寻了郎中?”老和尚了凡须发皆白,胖乎乎的脸上,现出一抹忧思,道:“我寺中有善师,小王爷若需要,可到府上一行。” “无妨,”宁炜微微笑着摆了摆手,目光阴柔,其意莫名,“已经着尚膳名厨熬了药粥,母妃这会儿许是无恙了。” 梁王王妃年近三十,实际并非宁炜生母,乃是故梁王妃染病不治后,梁王又纳了前礼部尚书崔文秀之女,因梁王崇佛已到了和高僧大德抵足而眠程度,对新王妃也就刚过门时宠爱些,而后方育有一女,自此再无所出。 这时,突然一个沙弥,远远跑过来,急声道:“不好了,太师祖不好了。” “何事慌慌张张,成何体统!”了凡脸色一沉,其人堪比道家阴神道行的二果斯陀含之境,声音中就带着佛力禅音,那小沙弥本来惶急的神色,竟平静下来,缓走两步。 “太师祖,衙门的海捕文书送到了寺内,您看……”小沙弥拿着一张盖着官府大印的纸张,递给了了凡。 了凡微微眯眼,细细观去,但见上面盖着济宁知县的堂印,以及山东臬司衙门的随文签押,“……以备诸省、府、县知悉:沙门人士圆法,度牒分属万陀寺,日前于济宁以妖术谋害人命,现亡逃在外……” “这,荒谬!”了凡面色铁青,气得须发皆张,掷之于地道:“这是污蔑!我徒圆法岂会害人性命?” 第109章 信而不疑 时光如水,倏忽而过,不知不觉间连城在徐行处已过了七八日。消息再是迟缓,连城还阳复生的消息,业已传回到了史家。 史孝廉兄弟自是百感交集,史夫人更是欢喜的差点儿晕过去,撺掇着史孝廉去探望自家女儿,史孝廉有感自年初以来,山东地面不靖,故而携一应亲眷搬到了济南府城。 早年,史孝廉曾在府城置有几处别苑,平日闲置着,吩咐老仆打理,这时也没有太麻烦,二三天就安顿下来。 这一日,厅中,徐千雪着一身粉红色绣罗裙,端坐在梨花木制的椅子上,所谓居移气、养移体,自琐碎家务中解脱的少女,气质越发温婉娴静,笑着说道:“世伯,聘礼我会让人随后送到府上,先定下此事。” 六礼自上古之时流传而来,至于今日,其实已多有简化。 史孝廉捋着胡须,欣慰笑道:“一切好说,眼下小女在此处,老夫也很是放心了。” 一旁的史凌云笑容带着热切,道:“侄女也算得偿所愿了,对了,怎么不见徐公子。” 心中却泛起嘀咕,过世之人都能还阳,这个侄女婿,有些神通广大啊。 “舍弟他正在前面观中会友,”徐千雪解释说道。 其时,回廊之处,连城挽着史夫人的手,一路谈笑着,身后还跟着奶娘蔡氏,以及几个丫鬟。 “儿啊,岂有刚定亲就住在男方家里的道理?”史夫人多日不见女儿,就想劝说女儿和自己回府。 连城摇了摇头,盈盈浅笑道:“娘,我和徐公子本就不可以常理论之,再说,娘不是已搬到了府城了吗?多走动走动就是了。” 史夫人见女儿意极坚定,叹了一口气,道:“只能如此了,你既想和徐公子寸步不离,娘也不怨你,只是……” 说到此处,四下看了看,附耳低声道:“成亲前,别把身子过早交出……” “娘,你说什么呢……羞死个人了。”连城羞喜地低下头,垂下螓首,低声道:“郎君他不是那样的人,” 史夫人悻悻然一笑,柔和道:“你读过诗书,自小主意就正,为娘也不该多言,就是怕你被人看轻去了。” “娘越说越不成样子了。”连城抬起头,玉容清丽殊美,端色道:“郎君他爱我敬我,视我如珍宝,他若喜欢,纵是……我欢喜还来不及,岂会踯躅相疑?” 说到最后,终究是少女羞涩盈溢了心头,低下头,两颊绯红如霞。 史夫人闻言心头震颤,感受着少女话语中的决心和成长,眼窝就有些湿润,以手帕擦着眼角:“是为娘老了,信而不疑,生死契阔,这才是长长久久的夫妻相处之道,我儿长大了,为娘此生再无憾矣。” “娘……”连城头埋在史夫人怀里,呢喃道:“娘一点都不老呢。” 史夫人实际还年不过四十,得益于养尊处优的保养,确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不过,你平日起居所用之物,总要搬些过来,还有丫鬟,我也给你拨几个过来,先在这住着,先定亲,择定良辰吉日后,再行完婚。”史夫人挽着连城的手,一边向前走,一边就笑着打趣道:“成亲之前,可要搬回去啊,他徐家不能自迎自家花轿吧。” 母女二人说笑着向前走去,午后慵懒的春日暖阳穿过繁茂的林叶,于几人身后铺满一层柔和宁静的金黄。 …… …… 府城·福同客栈 早上,一身荆钗布裙的少女,不施粉黛,行走在大街上,见道旁支个馄炖摊儿,摊主是个面容慈祥的老者,摸了摸自己荷包,银钱已不多,也就落座,开口要了一碗馄炖,等待过程中,就问道:“老伯,玄渊观怎么走?” 济南府是山东一省之属,军民百万,街道平整,屋舍俨然,两旁商铺、民居更是鳞次栉比,府志曾载:摩肩接踵,挥汗如雨,挥袖如云。 洪灵芸一路逃难至济南府,风尘仆仆,已然在府城中盘桓了数日,初至府城,也被济南府广阔惊住了,这才猛然发现,时过境迁,自己似乎记不得徐行和徐千雪二人现居何处,只隐约记得似是一家道观? 问了几处,赫然发现城中道观竟有着十余座,她只得一路打听路途,一家家找过去问人,有道府城居、大不易,几天下来,当初于斐赠予的银子已然快要用尽了。 “姑娘,你说玄渊观啊?”老者一边端着热气腾腾的虾米馄炖,一边笑道:“你可问着人了,这地儿可偏远的很,你顺着这条大街,向东走……” 说着,就将路途说了一遍。 洪灵芸拿着筷子,认真听着,果然是九曲环绕,清声说道:“老伯,我复述下,你看可有错漏。” 然后,将老伯之言,一字不差复述下来。 老者此刻已是挑起了拇指,赞道:“姑娘记性真好,只听一遍就记住了。” “谢谢老伯指路。”洪灵芸得了赞美,脸上倒也没有多少欢喜之色,如今家破人亡,背井离乡,哪还有什么心情呢? 低头小口食着馄炖,不知为何就想起自己爹娘,颗颗泪珠落在了碗里,uu看书 .uukanshu 爱洁成癖的少女,往日或就搁下不吃了,但想起眼下囊中羞涩,若不食,也不知能不能有力气赶到玄渊观,这般一想,心头就更是委屈,双肩抖动。 “希望这次不会无功而返。”洪灵芸抽了抽鼻子,默默想道。 远处的一桌,方至济南府的于斐之子,于瑱和自家西席方及落座,要了两碗馄炖,不远处仆人侍奉着。 于瑱十八九岁,面容俊朗,但眉宇间蕴藏一股郁郁气,方及落座,就和西席老师蒲奕低声道,“老师,父亲也是正经的二甲进士出身,当年也馆选了翰林,可经年宦海沉浮,都在六七品里打转,这官是越做越小了,离金陵时,我听章阁老家的公子说,父亲这次恐怕要被罢黜职位,留用军前。” “于公雅量高洁,视名位如粪土。”蒲奕四十多岁,头戴秀士文巾,无声笑了笑,目有睿光,斟酌着言辞,宽慰道:“而且于公今年刚过四十,虽七品位不高,但这些年自京中到地方辗转,功勋卓著,早已简在帝心,眼下形势不明,恐怕也存着磨勘保全之意。” 有些话,蒲奕就不好和这于家公子哥挑明,一旦周帝真的立楚王为嫡,于斐必得楚王重用,自是感激涕零,肝脑涂地。 于瑱嘿然一笑,心头实有些不以为然,突听到身后哭声,皱了皱眉,回头看去,却见一个梨花带雨的少女已盈盈起身,付了银钱,径直离去了。 “十步之内,必有芳草,古人诚不我欺。”于瑱匆匆一看,也没太放在心上,金陵十里秦淮河再多绝色佳人都见过,就只当个小插曲。 第110章 高看 玄渊观·后山 山道的缓坡上,史孝廉一家已到了马车前,史孝廉对着送到门外的徐千雪笑着说道:“那么小女连城和令弟的婚事,就这样说定了。” 徐千雪温婉笑道:“世伯先返家,我稍后吩咐管家将聘礼送到府上,至于何时择定佳期,咱们两家容后商议。” “是这个道理,”史孝廉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暗道:“这少女大气端庄,实难想象竟是出身小门小户。” 那边厢,连城和史夫人也小声说着话。 史夫人依依不舍道:“儿啊,你要好生保重,我将丫鬟小桃、小杏留在这里伺候你,为娘过几天,再来看你。” 连城浅笑盈盈,柔声细语道:“娘,您也要照顾好自己。” 山道转角处,这一幕,就落在一个着葛布衣裙的少女目中,洪灵芸远远听着,自玄渊观门口道士口中得知徐家姐弟居住此处的喜悦,再也不见。 “招娣姐姐,没想到穿上华服,竟这样明艳动人。”洪灵芸心底暗暗想着,继而就五味杂陈,自嘲一笑:“对了,她已改名了,以前我还时常拿她名字调笑呢。” 又细细倾听随着山风传下的话语,以其灵慧,已然从只言片语中猜出了七七八八,“徐行竟是要订亲了吗?” 恰在这时,连城说完话,偏过螓首去,已近夕暮的和煦日光顿时映照在脸上,斯人周身恍若笼罩在五彩缤纷的华光中,犹似云麓朝暮,美到惊心动魄,纵然同为女子,洪灵芸都是目光失神许久,方低声呢喃:“古书上说,洛水之神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我看这,也不外如是了。” 虽从未对那个少年动过心,但毕竟因着亡父之故,差一点儿就…… 洪灵芸心思复杂,深深看了一眼笑颜相送史孝廉一家的徐千雪,毅然转身,竟是悄悄走掉了。 少女少读诗书,犹爱读着历朝史简,心性慧黠,前日骤逢大变,或还不觉,但这时性格中的倔强显现,再也不甘寄人篱下。 徐千雪送走史孝廉一家,余光中似瞥到一道熟悉倩影,再捕捉时,已然不见,于是颦了颦眉,“是我眼花了吗?” “姐姐,山林风大,回去吧。”连城款款走来,牵起徐千雪的手,轻声说道。 “嗯,”徐千雪应了一声,心念千转,“回去,再问问弟弟,他上次去地府,说查阅生死薄,现在也没给我回话呢。” 玄渊观·道宫 徐行和清微道人对坐小酌,杯中之酒呈琥珀色,澄明清亮,入口甘醇。 “清微道长着人唤我,可有要事?”徐行抿了一口酒,问道。 清微道人有些不好意思,欲言又止道:“实不想打扰道友清修,贫道先自罚一杯。” “道长万万不可如此。”徐行举起酒杯,道:“这些日子多蒙道长照顾,但有事,只管吩咐。” 清微闻言自失一笑:“是贫道糊涂了。” 二人碰了碰杯,相视一笑。 放下酒杯,清微道人开始提及正事,“事情是这样的,最近济南府城外出现了大批逃难的百姓,道友多半也看到了,这些百姓躲避病灾,一般都是投亲靠友,不会都往济南府一城聚集,之所以如此,就是有人故意传扬流言。” “哦?”徐行面露思索,问道:“什么样的流言?” “朝廷无力渡过济水,倭人将举倾国之力,登陆山东沿海,南北隔绝,唯有楚王坐镇的济南府,才是最后一方净土。”清微道人沉声说道:“而最近,青羊宫的道人已察觉到倭人派出了一批武士打算混入逃难百姓中,进府城制造混乱。” 徐行闻言,皱了皱眉,道:“这些倭人,和我九州士民服饰面相仿若,恐怕不易甄别吧。” 徐行不用想就知道,能混进府城的自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多半就是人仙武士,眼下他倒不打紧,连城和徐千雪恐怕就不用出门了。 所以说,除非阖家死绝的天煞孤星,凉薄之徒,否则,不可能当真做到灭情绝性,心无挂碍。就是灭绝,可也心心念念着孤鸿子呢……这就不必多说。 “故而,青羊宫的天狗……咳,”清微道人多少有些尴尬,见徐行面色如常,神情专注看着自己,不由暗赞对方气度涵养,续道:“青羊宫巡周殿的两位执事,打算和六扇门的公门高手一明一暗揪出此辈!此外,还要清理正在城外传染疫病的东海海妖。之前,青羊宫损失惨重,眼下人手不足,当然,我崂山既已和青羊宫签押道契,出人自是应该的。” 因为李伯言初掌崂山,u看书 .uuhu.cm威望还未深入人心,而且力排众议和青羊宫盟约,许游和张弘致二真君于是借着此事发作,其他立场中立的真君有些就在观望,眼下上清宫却是气氛诡异。 徐行闻言,正色道:“那道长需要我做什么?” 清微道人沉吟道:“徐道友,你现执我崂山玉符,明日可随我和青羊宫的姜执事,一同前往甄鉴倭人武士。” 徐行估算了时间,先天乾元造化清气,应能在斗剑前炼化完,遂放下心底最后一丝忧虑,道:“那我明天就和道长于前殿汇合。” 清微道人笑着点了点头,转而道:“对了,徐道友,你那仆人吕奉宁明日可一并带上,对付作祟海蛇,当能多一分助力。” 徐行心头闪过困惑,沉吟道:“道长,会不会太高看于他了?” 吕奉宁再对蛇敏锐,面对妖魔也仅是血肉之躯的凡人,何德何能让一位元神真君称之“一分助力”? 清微道人洒然一笑:“奇人当行奇事,道友若凝结金丹,再看此人,是否可以造就?当然,其人心性如何,尚需细细考察……当然,终究是道友之仆,贫道就这么一说,道友自己斟酌。” 闻言,徐行神情认真许多,思索了下,道:“传法事大,我会慎重考虑。” 有道是术法不轻传,而且来历成秘的《元始无极经世书》载有的核心功法,在此界唯有苏蝉和徐行二人修成。 徐行纵然想要传法,也只能像先前对香玉、绛雪那样,自这本大道煌煌、无物不含的道书中,重新提炼出炼气法门。 第111章 道在不可见 既已商定,徐行也不在清微道人多做盘桓,就告辞离去,面容平静,施施然回到后院。 方至后院,就见吕奉宁拿着个筐子,在西墙下采摘着丝瓜,听到徐行回来,笑着打招呼道:“公子,回来了。” 徐行点了点头,摆了摆手示意他继续忙碌,缓缓行着,以神念观察吕奉宁,见其一副怡然自得、醉心稼穑模样,心道:“此事不急,再细细察之吧。” 当然,也有徐行此刻还未凝结金丹缘故,自己都才刚刚踏入道途,谈何渡旁人入道? 这时,徐千雪见徐行回来,说道:“阿弟,方才正要让人唤你呢。方才我和史伯伯议定了亲事,你看什么时候合适。” 徐行神态随意地坐在小几旁,捏了枚桃酥,放进口中,咬了一口,压了压腹中的酒气,沉吟道:“亲事定下是应该的,只是成亲不必急切,待秋闱后罢。” “这……可还有四个多月呢。”徐千雪有些不满意这回复,目光狐疑不定地看着徐行,语气不善道:“阿弟,你不会是要出什么幺蛾子吧?” “咳咳……”徐行差点儿被噎着,给自己倒了杯茶,清声道:“连城已是我妻,岂容反复?我这样做,当有计较。明天我还要出去,你和连城在家,可以让她教你抚琴刺绣,平常一些家务也不要亲自做了,我会着人雇几个信实可靠的老妇。对了,诗书都要捡起来,也不为作什么学问,只是开阔识界,广博见闻,陶冶怡情。” 人之患在好为人师,尤其还是自己亲姐,徐行竟然越说越起劲,呷了口茶,续道:“再过两年,也好给你说个好婆家不是……” 徐千雪被说得一愣一愣,当听到最后一句,芳心又羞又气,忍不住彤红着脸去拍徐行额头,娇嗔道:“哎,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啰嗦?” 经过这一打岔,徐千雪却也忘记询问关于洪灵芸的事情了。 而徐行怕闪着少女,虽遂了她的心意,一股馨香浮动,柔弱无骨的素手轻飘飘地落在额头,绵软细腻,心头多少还有些无奈在的,“总归不是背景板,这是有血有肉、会哭会笑的人啊。” …… …… 已是暮色低垂,济南府城街道两旁的商铺、客栈,皆已渐渐掌了灯,夜风微凉,橘黄色的灯光圈圈晕出,摇曳生姿。 似有些冷,洪灵芸紧了紧襦裙领口,穿过一路晦明交错的灯火,落在身后的夜色仓惶寂寥,许久,终于停在福同客栈门口。 正要进门,却听到一声阴阳怪气的声音,“姑娘,你的房间前夜已经到期了,我家掌柜昨夜见你可怜,已好心留你一宿,怎么今天你又回来了?” 洪灵芸深深吸了一口气,抬眸而视,嗓音珠圆玉润,“我来取回我的包袱,还请行个方便。” 那伙计借着灯火观看,正要再说几句讥讽之言,赫然发现少女容色秀丽曼雅,眉眼倔强,不由口干舌燥,嘻嘻笑道:“姑娘,眼下天已落黑,你身无分文,不如随我回去,怎么样?我家里有瓦房三间……” 闻言,洪灵芸气得浑身颤抖,一股郁积久久的愤愤涌上心头,怒骂道:“贩夫走卒之辈,引车卖浆之流,也配辱没于我么?” “你……”伙计勃然大怒,虽不太了了话中其意,但这轻蔑语气,是人都能敏锐察觉,拿过一个花布包袱弃掷于地,嗤笑道:“不识好歹,你也不找镜子照照你自己,身无分文,恐怕下次相见,就在那青楼箫馆了,到时本大爷一定光顾……” “啪!” “谁打我?”伙计被打的头晕眼花,转了个圈儿,捂着浮肿的脸,畏惧地四处看。 “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腌臜玩意儿,在这口出污言秽语。”一个锦衣晓伟面色阴厉,冷笑说着,恭敬对一旁面色铁青的于斐,朗声道:“大人,此人见辱视听,卑职已教训了。” 于斐点了点头,弯腰捡起装着洪灵芸换洗衣服的包袱,拍了拍其上尘土,递给失魂落魄少女,“洪姑娘,如何落到这步田地?” 洪灵芸接过,擦了擦未及流出的眼泪,道:“寻亲未果,方至此境,多谢大人刚刚出手相助。” 于斐叹了口气,道:“洪姑娘,此地非说话之所,随我进去吧。” 洪灵芸犹豫了下,随着于斐上了客栈二楼雅间,方落座,就问着:“大人什么时候来的济南?” “今夜将将到,路上有事耽搁了下,”于斐含糊带过这几日经历,关切问道:“洪姑娘,这几日寻亲似乎不顺利?” 洪灵芸面色凄怆地点了点头,她已发誓自己再也不会流泪,只是声音哀切:“眼下灵芸家破人亡,举目无亲,却也不知何往了。” 于斐沉吟半晌,面色变幻,想起眼前少女的聪敏品行,做了个艰难的决定,道:“你既无去处,若不嫌弃,不如到我府上罢。” 这话一说出,于斐反而心怀通达,微微笑道:“老夫年近四十,止有一独子,uu看书uukanshu你若觉得老夫人品可信,认老夫做义父如何?” 其实,这就是防着闲言碎语,飞短流长。 于斐少年得志,十八九岁就中了二甲,后馆选翰林,其人长于军略庶务,虽当年陪着不到弱冠之年的楚王督镇北疆,性格渐显峥嵘,但本质还是清流文人,爱惜羽毛。 “我于斐宦海漂泊十余年,不敢言功,但也无大过,唯知庆阳一县时,仓惶逃奔如丧家犬,置十余万军民不顾,引以为恨,对这少女全当稍安愧疚之心了。”于斐心头闪过念头。 洪灵芸闻言,没有犹豫太久,离席而拜:“义父……” …… …… 翌日,徐行唤上吕奉宁,来到玄渊观前殿,此刻,清微道人已早早等在那里,身旁还站着一个身量中等、相貌平平的中年道人,见徐行到来,冲其点了点头,“贫道凌虚,你就是清微师兄常说的徐道友吧。” 徐行拱了拱手,道:“见过凌虚道友。” 打量了一眼凌虚道人,发现此人面容拙朴,气质也平平无奇,徐行唯恐失礼,错开目光,但才试着回想其人面容,不由皱眉,“咦,这凌虚的相貌,我竟有些渐渐记不清了。” 这简直不可能,道人神念千转,过目不忘,除非另有门道! 果然随着徐行心念一动,丹田中那颗金丹道种,顿时散发出道道幽玄高妙的气息,脑海中的那张面容清晰可见。 “这是,道在不可见么?”徐行凝眉思索,心间若有所悟道:“恐怕凡人,连记住这位凌虚道友的资格都没有。” 第112章 绵里藏针(此章表白白银大萌冰雪清风大佬!… 凌虚道人诧异地看了一眼徐行,和一旁的清微道人交接了下目光,见其点了点头,心道:“这徐道人,恐怕已在金丹临门一脚了,互称一句道友,倒也无可厚非。” 徐行看了下周围,忽而问道:“两位道长,只我们四人吗?” 凌虚解释道:“崂山比不得青羊宫,他们门人弟子众多,当然,此事也不在多,主要是以青羊宫为首,我们针对处理着一些棘手的道法。” 徐行思索了下,觉得应属正常,青羊宫背靠周廷,元神真君不敢说,但通法弟子估计都是最低阶的人力,至于金丹真人,有着庞大的基数,估计也当为九州诸道脉之最。 清微笑道:“好了,天色不早了,估计青羊宫巡周殿的两位执事等急了。” 说着,当先而行,凌虚、徐行、吕奉宁三人齐齐跟上。 大明湖畔的一处馆驿,四十余青羊宫的弟子,牵着十余头瞳成血红、不停朝外吐着舌头的黑犬,四角站定,不远处还有穿着黑红公服的六扇门捕快捉刀警戒。 青羊宫巡周殿的姜执事和副执事谭学真,二人则在芦篷下煮茶等候崂山来人,旁边不远四个六扇门的公人,聚在一桌,低头饮酒,不敢高声言语。 谭学真抬头看了一眼外间天色,赫然日过半晌,皱眉道:“姜师兄,这崂山动作也太迟缓了,这都什么时候了。” 姜执事端起粗瓷大碗,饮了一口茶,面色淡淡说道:“崂山不比我们,这些道人行事都讲究四平八稳,不疾不徐。” 姜执事目光幽闪,后面似有未尽之言,自己等人累受周廷国师大恩,一人入青羊宫修道,连亲眷都有周廷看顾,这样厚恩结之,敢不鞠躬尽瘁,肝脑涂地? 还有青羊道宫中许多弟子,甚至是官宦勋贵府上的庶子,眼前这谭学真就是德宗时名臣谭纵的幼子。 姜执事低头喝着茶,心中实是对九州仙宗有些羡慕,叹了一口气,“恩师二百余年前就已是阳神道行了,奈何受刘基恩惠,才到青羊宫做这巡周殿主……巡周,嘿,不过是天狗而已,巡得也是他大周万里河山!终日经案牍之劳形,哪还有时间修道?前年,自己铸就阴神,果是发现恩师道行不进反退。恩师许是和我一样,不愿纳摄龙气,入龙廷体系,或也受着明里暗里针对?” 姜执事正思索间,却听一把爽朗笑自远处传来:“姜渊道友久等了,贫道来迟,还请恕罪。” 说话间,一个面容青稚的少年道人,和几位道人缓缓走来。 姜渊着一身青衣道袍,身形挺拔如松,起身,苍老面容上就挂着笑意:“清微道友客气了,贫道也是刚到。” 谭学真撇了撇嘴,神念毫不客气地审视着对面四人,发现仅有一位元神真君、一金丹真人,一通法弟子……怎么,还有个凡人? 谭学真只觉得有些忍无可忍,这时就皱眉说道:“崂山大派,已没落至此了么,竟连凡人都派出来了?” 并非谭学真不知礼仪,青羊宫之前和崂山关系疏淡,而且巡周殿时常被九州仙宗道人私下呼为“天狗”,实是相看两厌,谭学真这讥讽之辞都是寻常了。 吕奉宁此刻正和徐行低声说着什么,不时对着不远处大明湖指指点点,“公子,这湖里有不少蛇。” “湖里有一二水蛇不是正常,怎么,你瘾又犯了?”徐行随意说着,突然顿住,眉头一皱,细细感知着什么,暗道:“湖里确实有些古怪。” 其时,谭学真的讥讽之语恰也传了过来,正在谈笑叙话的姜渊和清微都是止了谈笑,前者脸色铁青,后者微微一笑,只是不语。 吕奉宁满脸通红,看着波澜不兴的湖面,眸子闪烁着精光,喜不自胜道:“是上次食的海蛇,不会闻错,这香味要比上次那条浓郁许多,隔上二里地,俺老吕都闻得见哩!” “这……” 姜渊惊疑不定地看了一眼吕奉宁,然后将征询目光投向清微,见其已将幽玄如水的目光凝注在湖面上,心头一震,顿时了然。 “轰!” 二人一前一后,法力运于掌间,向湖面齐齐出手,两道气息一渊深如寒冰,一厚重似己土,齐齐镇压而去。 顿时水气弥漫,白雾升腾,以此处湖泊为中心,方圆十里封锁在雾气濛濛中,济南府城凡人,被隔绝视听,窥探不到此刻斗法动静。 “砰!” 万顷碧波水行道法镇压下,在一瞬间结为坚冰,而后不过一个呼吸,一条粗似水桶的百丈巨蟒嘶吼一声,撞冰而出,半空中展开血肉模糊的身形,一双血瞳如灯,黑蟒眼皮之下如树藤粗的血丝蠕动着,目光阴沉凶戾,死死盯着姜渊和清微二道。 海公子感受到后背伤势疼痛,uu看书.uuanshu心头恨极,“蓬莱阁主和云渺宫的贱人一再信誓旦旦保证,说山河鼎中人道龙气一定不会察觉,天仙若不再三检视,也察觉不到隐匿气息,可谁能告诉本座,这到底算怎么回事儿?” 姜渊脸沉似铁,腾上高空,手持一对儿幽水琉璃锏,冷喝道:“你这孽畜,胆大包天,竟敢潜入府城作乱!” 眼前这海蟒定是打着搅动湖水淹没街坊民居,制造混乱的主意。 可恶!自己方才一直就在这里枯坐,竟未察觉丝毫? 这边,徐行颇为惊异地看了吕奉宁一眼,心道,这嗜蛇成癖,未免也太过骇人听闻了吧,两位元神真君都没有感应到元神蛇妖气息,先让这老吕闻着味了? 谭学真此刻面皮涨红,目瞪口呆,正见徐行身旁的搓着一双油腻大手看着蛇妖,既畏惧又跃跃欲试的吕奉宁,惊疑不定:“区区一个凡人,怎么会?” 刚出轻蔑之言,话还未落地,就被人反手一巴掌扇过来,虽清微、徐行等人都在关注着蛇妖,也无一人会出言奚落谭学真,但他仍敏锐感受到不远处来自六扇门和一些青羊宫弟子的目光。 能修到金丹境界的真人,罕有没脸没皮的恬不知耻之徒,性情乖戾是乖戾,狂妄归狂妄,但不要脸的却很少,况此人还是名臣谭纵之子? 谭学真冷哼一声,虽已认栽,但他是怎么都不相信一个凡人能做到此举,定是崂山那位清微真君暗中以告,来反击自己,心道,“绵里藏针,不疾不徐,仙道大宗的行事手法,谭某今日体察到了。” 第113章 龙君 湖面上空,流光呼啸,却见姜渊飞掷一锏,刺破虚空,朝海公子袭去。 “砰……”波涛掀起,朝四方涌动,海公子情知行踪暴露,不可久留府城,竟打算提前掀起洪水,制造逃脱之机。 清微冷哼一声,拂尘四下摇动,但见道道己土之气,绵绵密密,筑成城墙,阻拦着洪水肆虐四方。 海公子心急如焚,眼下只身深陷险境,暗恨蓬莱阁主和云渺夫人诓骗自己,左冲右突,仍不得出,甩动黑色鳞片密布的蛇尾,将姜渊投掷的幽水琉璃锏撞飞,周身黑色气息翻滚涌动,之前皮外伤留下的血迹也已不见,怒道:“区区真级灵宝,也想伤我?” 实际心中胆寒,只求尽快逃出升天。 徐行远远望着两位元神真君的交手,听着这话,冷哼一声,神念电转,白虹乍现,化而一线,于濛濛雾气中,刺向蟒身。 海公子正朝清微和吐着毒液,腐毒腥臭难闻,喷溅在空中,甚至令不远处观战的青羊宫诸弟子都屏住了呼吸,然而徐行法剑闪烁有无,悄然刺来,海公子顿时灵觉警铃大作,摆动覆着碗口大小鳞片的蛇尾,冲法剑迎去。 “噗嗤!”剑光锐利,受着鳞阻,可仅仅一涩,就钉射住蛇尾,带着疼得仰天嘶吼,疯狂扭曲的海公子砸倒在湖面上,湖水顿时被层层掀起,混合着丝丝缕缕凉寒气息的风,吹向岸边众人,也吹在了谭学真阴晴不定的脸上。 “好法剑!”姜渊眸光微凝,看了一眼面容冷峻的徐行,凝眉思索道:“这道人,我是不是见过?” 徐行脸色有些苍白,只觉烦厌欲呕,却是感知到一股暴虐、凶恶的神念气息正在驱逐、镇压着慎行法剑,轻叹了一口气,“元神大妖,趁其不备,持法剑之利,偷袭一击已很是勉强,实不能奢求过多。” 徐行神意微动,只见粲白出水,御剑而回,清冽霜虹绕身三匝,方落入法力缠绕的右手,而后按剑远顾。 这样沉凝果敢,落在一干青羊宫弟子眼里,眸光都是一缩,“斯人斯剑,一如清霜寒玉,恐不下太白剑宗传人了。” 巴蜀太白剑宗剑道卓绝九州道脉仙宗,可此宗素来门人零落,而且门人弟子甚少行走天下,反而让同在巴蜀的峨眉,剑仙之名显著当世。 至于当代太白剑宗剑子荆飞白,曾在十年前随其师李君涯去青羊宫拜访刘基。为观其人剑锋,青羊宫弟子得授意以言语挑衅,由是大多知道太白剑诀利害,这才有此感慨。 海公子落在湖中,感知到清微、姜渊二人的气势镇压而来,心头急迫,黑色妖气腾腾而升中,倏然变成一条尺许长小蛇,一边向下潜游,一边忍不住破口大骂:“蓬莱阁主,云渺贱人,本座就是做鬼也不放过……” “哼,果是血脉卑贱的蠢材!”一道威严沉凝的冷哼声响起,但见大明湖水雾翻涌,一尾锦鲤跃出,五彩霞光点点晃动,化作一个面容模糊不清,身形伟岸的男子。 “天仙神念分身?”见得这熟悉一幕,徐行想起了昔日的娄道人,面色微变,心中暗暗道:“可为何不见府城山河鼎激发出人道龙气?” 那男子声音威严冷漠,对着目露绝望之色的海公子探手一抓,滔滔水雾化成的大手,就是捏起黑色小蛇,冷喝道:“随本阁主走!” “哪里逃!”姜渊面色冷厉,两柄琉璃宝锏横击成十字之形,朝将要腾云驾雾的男子打去。 清微目光幽幽,却忍住没有出手,冷冷说道:“天龙?洞庭还是鄱阳?不,洞庭、鄱阳二君已被镇杀,看来是东海龙君了?” 眼下的洞庭、鄱阳二湖水神实际是周廷敕封,原有的龙君或被驱逐、或被打杀,这还是当年周代乾元时,国师刘基撺掇着几位天仙一同为之。 蓬莱阁主神念分身,借湖中一尾锦鲤所化,非再是清气衍生,故而已具化身三四分能为,见姜渊阻拦,冷笑一声,“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挥袖一招,两柄琉璃宝锏顿时发出嗡鸣之声,倒退而回,不仅如此,余威裹挟着弥漫缭绕的水雾,当空化作一道道冰刺,朝岸上青羊宫弟子激射而去,冷笑声回荡在空旷的湖面上,“刘基的这些徒子徒孙,权当收做利息了。” 姜渊苍老面容上显出不正常红晕,鼻下温热,一摸,血污当即盈手,神色冷厉地看着消失在云层中的身影。 正要喝问一旁的清微道人为何袖手旁观,却见一道道锋芒幽幽的冰刺,朝青羊宫通法弟子当头笼罩,姜渊不禁面色倏变,“不好,堂堂天仙竟不要脸皮,对小辈出手!” 然在这时,却听到扑簌簌声响动,密如雨珠的冰刺,遇到玄黄气流凌空垒成的土墙,纷纷投落其上,灵光幻灭当中,化作一颗颗草木之种,嫩芽吐出、抽节,疯狂滋长,可还未化作遮天蔽日的藤蔓,就被土墙上突然熊熊燃烧的红色火焰,灼烧一空。 清微闷哼一声,拢在袖中的手都忍不住颤抖,“水木相生,uu看书 uukashu.cm 化作吸食生机、神意的古藤,这位龙君气息堂皇中正,可这道法实是歹毒了些。” 青羊宫弟子面色苍白,就连牵着的黑犬,都畏惧地夹起了尾巴,无精打采模样。 徐行见清微神色有异,关切问道:“道长,无事吧?” 清微道人摇了摇头,清声说道:“贫道无事,这位龙君只为救人,并没有纠缠之意。” “龙君?”徐行眸光闪烁,忍不住问道:“这世上还有龙吗?” 在此界也有近半年了,徐行对仙道历史多少有一些了解,江河湖海中的龙族,早就在九州仙宗和周廷联合绞杀下,成了过眼云烟。当然,水族还是有,如猪婆龙(扬子鳄)修成的妖修,也有受着龙庭敕封的水神。 “若贫道没猜错,应是东海龙君,这一位道行深厚,当年侥幸逃过几位天仙绞杀,遁逃海外,这是回来复仇了。”清微道人眉宇间带着忧虑,“怪不得,符阳通镇鼎之法,也只有龙族对人道龙气诸般妙用了如指掌。” 说着,将一些传自师门的秘闻告知了徐行。 原来,龙在乾元之前历朝都受人族祭祀、供奉,可以说和人道气运休戚与共,但此辈对财货贪鄙,又视百姓如猪狗,依仗行云布雨之能,鱼肉百姓,索取无度。 当时乾元暴虐无道,大周取而代之,在国师刘基串联下,道门几位天仙联手诛杀了鄱阳、洞庭二龙君,唯有东海龙君地处偏僻逃过一劫,之后,因为刘基扶立龙庭,几位天仙也因各自利益诉求不同,分道扬镳,竟让东海龙君蛰伏下来,建立了蓬莱阁。 第114章 徐了半晌 云雾水气朝四下散开,青羊宫和六扇门的公人,脸色都不好看,这样出师不利,委实让人沮丧。 姜渊取了葫芦,捻出一枚丹药服下,脸色回复些许,朗声说道:“天仙,自有国师应对,这只是一次意外。” 转而又吩咐道:“郭宁、谭副执事,你二人各带一队弟子,跟随六扇门的人,往东西城外巡查。” “领命。”郭宁、谭学真二人应诺一声,就带着一队牵着黑犬的青羊宫弟子,向东西二去,而六扇门的两个捕头,也紧紧跟随,青羊宫装束古怪,而且在普通百姓当中威势不彰,刑部六扇门则是不同。 其实,这也是大周朝廷有意为之,六扇门公差针对江洋大盗、人仙豪侠,而青羊宫则是暗地清理邪祟妖氛,不以官面身份堂而皇之地惊扰地方军民。 徐行见二人以及身后一应通法弟子这样唯命是从,非是经年累月不能,心中就本能不喜,但也有着感慨:“或这样结成严密组织,才是仙道正途,就是宗门,归根到底难道不是松散组织?不过是以情谊恩德维系罢了,当然任何制度都非无根之木,青羊宫根基系于大周,有着源源不断的新鲜血液可以补充……这国师刘基,实是天命之子。” 徐行仔细一想,还真是,若自己不来此界,地书多半是要落在刘基手里的,然后其人秉承天地大势,弥合冥土,成就真仙,恐怕一番合纵连横后,阴司元武都要顺天应人,想的深了,心头就颇觉玩味。 清微提议道:“姜道友,我师弟凌虚和这位徐道友可领一队,你我二人分别暗中相护即可,道友一位如何?” 姜渊打量了徐行一眼,目光狐疑中带着回忆之色,问道:“这位小友,前日前往解救小郡主的人,可是你?” 徐行点了点头,“正是徐某。” “清微道友,既是这样,贫道无异议。”姜渊说着,看了一眼徐行旁边的吕奉宁,心道,“这凡人倒有几分古怪。” 既已说定,徐行便和吕奉宁一路向北城外行去,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牵着黑犬的青羊宫道人,好在此辈施着障眼法术,不虞府城百姓看到。 甚至没有法力傍身,开了目窍之睛明的道人,看到的也只是六扇门的一众公差,神色匆匆。 楚王府·书房 “砰!”楚王宁钰将手中的公文弃置于案,刀裁的修眉下,似古井幽深的眸子,杀机寸寸蔓延着,“元神大妖暗中潜入府城,青羊宫竟丝毫不察,是不是下次取了孤的人头,你青羊宫方有所觉?” 对面的田朝宗神色淡淡,似浑然没有察觉到楚王的怒火,徐徐道:“殿下,龙族龙君熟知龙气秘法,规避着山河鼎,那元神大妖背后更有一位善长幻雾隐遁之道的天仙,为其遮掩气息……” “孤不想再听尔解释,明日神宵唐延真君将至,你将沟通兖州鼎一事,交予唐延真君!”楚王打断了田朝宗话头,声音中分明带着不容置疑。 田朝宗眸子就阴深了些许,面上却不动声色,声音风轻云淡道:“谨尊殿下之命。” 说着,退避一旁,仍是一副老神在在模样。 楚王宁钰皱了皱眉,脸上的怒火如潮水一般,一下子褪去不见,面如玄水平静,吩咐一个锦袍侍卫,“将于大人唤来。” 未多久,于斐到来,行礼已毕,恭谨问道:“不知殿下召罪官前来,所为何事?” 楚王宁钰道:“于卿,你看看这个。” 说着,令着一旁的宦官将公文递给了于斐,又叹了一口气,说道:“府城之外,流民蜂聚,嗷嗷待哺,于卿可有良策?” 于斐凝眉苦思,道:“殿下开仓赈济就是,这是应有之理,可是有什么妨碍?” 楚王宁钰道:“出云狡诈,也不知多少奸细隐藏在百姓之中,尹崇昨天带着城中士绅苦苦哀求孤,不要大开城门,接济难民,孤觉得似有几分道理在。” 于斐面色急切道:“殿下,尹大人此言大谬啊,殿下居坚城而坐观城外百姓流离失所,这……实在不妥。” 于斐点到即止,因有外人在,也没说其他,有害仁德之名,非人主可为的话。 楚王宁钰叹了一口气,说道:“孤岂会不知,所以才请于卿拿个主意。刚刚,青羊宫和崂山之人一同前去纠察奸细,但倭贼藏于百姓之中,恐怕难有成效。” 于斐道:“开仓赈济灾民刻不容缓,只是如何赈济,下官还要回去再好好思量。” “这本就是你所长,孤静候佳音了。”楚王点了点头,又指着案左的一摞公文书函,道:“山东巡抚董讷将城中兵马、粮秣、辎重等各项事务呈送到此处,孤稍后会送到东厢,于卿和彭大人先列着处理意见,再递交孤这里。对了,还有藩台衙门整理出的近三年户口税赋,你也着人清点明细,一并送来。” 于斐看着两个宦官怀里抱着的两大摞公文账本,也没再说什么,领命而退。 楚王看着空荡荡的书案,长舒了一口气,uu看书.uansu 暗道:“这些事情看着不起眼,实则千头万绪,关乎民生,若让一二佐吏处置,此辈见识浅薄、格局狭隘,绝无于斐这位通晓庶务的昔日翰林,处置的妥当。” 楚王自书案后踱步而出,走到廊下,春日午后和煦阳光照耀在青年沉静的面容上,似是心中一动,低头问着一个锦袍侍卫:“廖年,前天让你查访的事情,可有结果?” 说着,压了压手掌,示意其人小声回话。 “殿下,卑职去着玄渊观打听过,后山似是住了两家,殿下前日所遇的是徐家人,那女子似乎叫徐千雪,对了,其弟徐行之前救过小郡主。”侍卫统领廖年低声说道。 “徐千雪?徐行?”迎着侍卫统领带着一丝古怪的目光,楚王宁钰面色就有些不自然,随口说道:“长公主殿下和雨穗郡主最近如何?” 这些时日,楚王处理北方二省公务,心无旁骛,却是许久没去关注长公主和南宫雨穗母女的动向了。 侍卫统领廖年声音平静无波,道:“长公主和小郡主,前些天就打算回返金陵,但倭乱徐州,故而又改变了行程。” “那孤去看看皇姑母,你这边备上礼物,怎么说,那位徐……”楚王面容清朗,徐了半晌,也没徐出个子丑寅卯,清眸深处尴尬之色一闪而过,声音却平静无波:“徐道人救了雨穗一命,你带上孤的拜贴,到玄渊观后山向徐千雪姐弟聊表一番孤的感激之意,就说不日,孤将登门亲自道谢。” “遵命。”侍卫统领廖年嘴角抽了抽,神情却越发冷肃,拱手领命。 第115章 民生多艰 府城·北郊 徐行身后跟着吕奉宁,出了城,但见不远处萋萋荒草,自搭的帐篷、棚户高低错落,连绵不绝,遭受倭乱的百姓面有饥色,围拢着小车搭做的矮篷,目光呆滞地看着随风摇动的青草野花,时已四月,一些蝴蝶翩跹往来。 “民生多艰呐。”徐行叹了一口气,还是那句话,来自后世的人是很难切身体会到什么叫易子相食、饿殍遍野。 徐行看着远处骑着高头大马,往来驱赶着百姓接近府城的骑士,眉头深凝,问着一个六扇门公差,“朝廷没有派人施粥?” 六扇门公差愣怔了下,笑着解释道:“徐道长,城中大人们正在商议,还未拿出个章程,听说是怕百姓中混入奸细,趁机作乱,这些饥民若是嚣嚣为祸,就是一场大乱啊。” “肉食者鄙?”徐行道:“我这方外之人,都知可在城外设着粥棚,派出数千精兵弹压,何人还敢造次?而这样因噎废食,隔岸观火,才会给了奸细裹挟饥民汹汹而上的机会。” “这个,卑职就不太清楚了。”那公差讪讪一笑说着,心中却不以为然,心道,“你这方外之人,哪里懂的这些?还能比城中大人们深谋远虑?” 这时,青羊宫一个面容年轻的鲁姓道人上前,乐呵呵笑道:“徐道友,你我还要检视这倭人,任务繁重,还是莫要难为贾捕头了。” 徐行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只是对于城中坐镇的楚王,却是印象大坏,远察其德,不似人君。 青羊宫弟子隐在六扇门大队公差身后,牵着五六条精神抖擞的黑犬四下嗅闻着,黑犬皮毛幽光闪亮,吐着舌头,鼻子较长,四下嗅闻着倭人的记忆,眼眸中不时露出困惑的憨痴之态。 “汪汪!”黑犬冲一处外罩破棉布的草篷叫着。 随着贾捕头面色阴厉,悄悄打着手势,六扇门公差从四方围拢而去,结芦比邻而居的灾民,见到这些如狼似虎的公差,都吓得不敢说话,但既畏惧又有些好奇地探头观望。 徐行神念扫过,赫然发现其内是一个身形佝偻的老者、一个面容憨厚的青年,青年很是警惕,听到一丝异常动静,一把抽出压在破烂棉褥下的倭刀,对着面容大变的老者,低声冷喝道:“你快出去,问他们做什么?” 老者脸色发苦,正要颤颤巍巍走出,就听“砰”的一声,芦篷豁然倒塌,两道灿如匹练的刀光,当头劈下。 随着老者被一刀两断发出凄厉惨叫,芦篷轰然塌落,”刀光相击声中,青年倭人手执倭刀,后退丈许开外,六扇门公差就齐齐围拢上去。 “阴藏倭寇,罪同叛国,格杀勿论!”贾捕头冷冷看着一时还未死透的老者,嘴里发出无意识惨叫,阴声说着。 远处,那青年倭人手持倭刀连连挥斩,六扇门公差除贾捕头是人仙外,其余武艺虽可,但面对一位人仙武士,一时间竟擒杀不得。 “请诸位道长出手。”贾捕头脸上厉色不见,油腻的大脸上露出笑容,冲徐行和拱手相请。 鲁道人正要出手,徐行道:“徐某来吧。” 见徐行如此说,鲁道人笑了笑道:“那下次,贫道再出手。” 不过,这样人仙在出云国也不多,下次都未必需要道人出手。 此刻,那人仙武士已杀伤了两个公差,觑得空当,提起倭刀,轻纵身形,却是打算混入一旁的人群,期望对方投鼠忌器,以求逃脱。 出云国武士岩间一真,飞纵至半空中,忽感灵觉一阵刺痛难当,心道:“不好,这是敌方法师出手了!” 念头还未继续下去,突地凝固,只听“噗嗤”声响动,粲然虹光如转,斗大一颗头颅冲天而起,尸体下半身仍是依着主人本意,飞跃到一片草丛中,然而并未站稳,扑通倒地! “这煊赫剑光,已非初见,可仍让人心神摇曳,几不能自持。”鲁道人目光微凝,心头自嘲一笑:“仙道大宗弟子道心纯粹晶明,这法剑,纵是给贫道,贫道也使不了的。” 周廷至今二三百年,青羊宫弟子多是拣选着出身官宦人家的读书人,此辈祖上累受皇恩,祖灵甚至都在冥土龙庭继续为阴曹,说句不好听话,这就是周廷的基本盘,黎庶如反,殉道者当出此辈。 徐行神情默然地收了法剑,见六扇门公差也不收拾一片狼藉,遂道:“贾捕头,可着人将尸体拉去埋了,以免生出疫病。” “徐道长说的是。”贾捕头愣了一下,笑呵呵说着,就唤了两个公差,去收敛老者和倭人尸体。 而后,众人浩浩荡荡,牵着四处乱嗅的黑犬,匆匆赶往下一处。 …… …… 府城·于府 门楣上的匾额都是刚刚刷的金漆,u看书 ukanshu廊下两侧悬着灯笼,正是楚王令人寻的宅子。 此刻书房中,于瑱坐在茶几旁,目光审视地看着隔几相坐的少女,少女着素色罗裙,玉容白皙,就不施粉黛,至于凤钗珠花一概都不佩戴,却是遥寄对故去父母的哀思。 “洪小姐,是哪里人?”见少女一身素服,气质淡雅如秋菊,秀眉颦着,让人心生疼惜,于瑱柔和目光似带着一丝回忆,问道:“洪小姐,我们之前是不是有过一面之缘?” 洪灵芸沉吟了下,清声说道:“莱州府庆阳县人,方至济南府,应是没有见过公子的。” 于瑱皱了皱眉,端起一旁的茶盏,苦思无果,也不在纠结,正要呷了一口,却见外间一个身量高大,面容丰秀儒和的中年男子缓步走来。 连忙放下茶杯,端容敛色,起身迎去门外,洪灵芸也是站起身,走到门旁。 儒家亲亲、尊尊的教诲已然点点滴滴融到骨子里去,纵然是父子当面,也不能相顾谈笑,动静举止还要矜持守礼。 “不知父亲大人着人唤我前来何事?”于瑱行了一礼,见自家父亲在书案后坐定,疑惑问道。 于斐眉宇藏着一抹忧色,冲洪灵芸点了点头,道:“也无他事,就是半年不见,想要看你学问可长进。” “每日三省吾身,不敢辜负父亲大人殷殷期望。”于瑱闻言,恭谨说道:“请父亲大人考较。” 于斐心有所感,想起城外流离失所的饥民,沉声道:“你到书架自取笔纸,就以……‘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为题。” 第116章 其可怪也欤? 见于瑱应诺而去,于斐方收敛威严之态,温和笑着对洪灵芸道:“这两天,住的可还习惯?见过你母亲了吧?” 洪灵芸被问得一时恍惚,但很快反应过来,这母亲指的是于夫人,清声道:“见过了,母亲她很是怜惜灵芸身世孤苦,拉着我的手,说了不少话。” 闻言,于斐笑了笑,问这话也是示着亲近关切,夫人名门闺秀,性情素来温婉贤淑,见了洪灵芸,也算圆了没有女儿遗憾了。 洪灵芸抬眸之际,却见于斐眉宇间蕴藏这忧色,转而又想起方才的《论语·颜渊》中句子,心有所觉,问道:“父亲可是有心忧之事?” 于斐叹了一口气,心头郁郁,也没有多想,就将楚王让自己拿出赈济灾民的具体条陈说了,而后就叹着:“为父一时也有些束手无策。” 洪灵芸思索了下,轻声说道:“义父,我这里有一法,您看可还行?” 于斐本来就是随便说说,排遣下心头烦闷,对洪灵芸的言语也没当回事,微微笑道:“你说说看。” 洪灵芸道:“开仓放粮,势在必行,至于奸细,其实城中一些士绅不过危言耸听,恫吓人心罢了。只要布设粥棚,以军兵来回游弋弹压,至于怕引起奸细鼓噪饥民制造骚乱,或许可以这样做……” 听着洪灵芸侃侃而谈,本来不当一回事儿的于斐,突然正襟危坐,面色肃然,眸中现出思索之色。 洪灵芸的策略其实并不新鲜,无非以军兵弹压,但之前害怕军兵和想要进城的饥民发生冲突,反而损失人望,楚王才迟疑,但洪灵芸献出的计策轻轻改动,只是随府城越远,粥棚之米越来越足实,以此引动饥民渐渐远离府城。 洪灵芸又道:“向北而去,就有大片山林荒地,可着小吏划定街区,征发流民伐木作房,登记户籍、编练保甲,尤其春夏之交,气候温湿,更要防着时疫……当然这些都是父亲大人所长,灵芸就不献丑了。” 少女语气平静说着,口齿清晰,条贯分明,简直可写成一纸“救灾防疫条例”。 其实,于斐之前也只是陷入别人预设的思维陷阱,经洪灵芸一番提醒,这时,已然豁然开朗,笑道:“百姓饱食之后不是有着事情作,又为自己建造居所,人心自就思定,行保甲之制,更可鼓励其举奸……真是一举多得。” 于斐思路打开,转头看向洪灵芸的目光就透着赞赏,“很多事情说来就是那么一层窗户纸,但就是庸碌之辈和才干之士的天堑。” “义父过誉了。”洪灵芸轻声说着,俏丽的玉容上并没有多少自得,其实这也是昔人故智,只是她平日里喜好翻阅冷僻史书,记得前朝有一位名相曾舜希,写过这样一道奏疏。 其实并不奇怪,几千年的治乱循环,火龙烧仓、阴兵借道、假死还生,这些或贪赃、或枉法的手段,尚能一脉相承,为何就不许有名臣治国良策,延续继受?其可怪也欤? 一旁正伏案书写的于瑱,此刻已停了笔,目光惊艳地看着脸色淡然的少女,不知何时,“啪嗒,”一声,圆润尖细的笔毫,有墨水滴下,顿时污了案上洁白宣纸,此声此幕,犹似心境。 …… …… 已是日暮时分,徐行和吕奉宁,踩着夕阳朝玄渊观后山走去。 “老吕,那条蛇可好吃?”徐行疑惑问道。 吕奉宁挠了挠头,憨厚笑道:“味道还行吧,就是条雄蛇,入口不够滑腻。” 徐行笑了笑,调侃道:“那蛇满身都是肉瘤,你倒也能吃得下。” 其实,徐行都有些好奇,要知道蛇身上满是寄生虫,生吃蛇肉,不提恶心,老吕一个凡人竟也不怕生病。 “公子你是不知道,那肉瘤一咬一个……”吕奉宁嘿嘿笑着,转眼见徐行脸色有异,似是被恶心到一样,转口叹了口气道:“哎,不过这海蛇不如菜蛇好吃,肥肉爽而不腻。”老吕大笑说着,脸上似带着回味之色。 “你吃的那条可是通法大妖。”徐行道。 “通法大妖么,感觉也没什么两样。”吕奉宁嘀咕道。 徐行忽地想起此界虎狼蛇狐四大妖府,就问道:“岭南烟瘴之地的龙空山,据说蛇府世家就在那里,幽涑谷更是遍地毒蛇,若有机会,你可敢食其肉、寝其皮?” “毒蛇?老吕先前吃的那条没毒吗?”吕奉宁爽迈笑道:“只要是蛇,不管是否成妖,老吕就能食!” 徐行淡淡一笑,也没将吕奉宁的话放在心上,方才之言不过观其人心性而已,若当真授法于吕奉宁,不考察其人品行胆略,uu看书 ww.unhu 如何能行? 二人叙说着话,就到了玄渊观后山。 刚至玄渊观后山,就听到一阵清泠悠扬的琴声响起,徐行吩咐吕奉宁回住处洗去身上的血腥气,方神情悠然地穿过回廊,驻足在一座凉亭前。 亭中,四下都以帷幔挡风,徐千雪在连城教授下,凝眉弹着瑶琴,指尖停留处,断断续续,凝涩几不成曲调。 弹着弹着,徐千雪多少有些沮丧,轻声说道:“连城妹妹,我是不是太笨了?” “才没有呢,”连城眼底浅笑流波,柔声说道:“姐姐天赋比我初学时都好,我那时仅仅指法都记了许久呢。” 这话自是善意的谎言,给人以信心。 徐千雪发现自己有些不太爱弹琴,笑道:“我还是向你学苏绣吧,妹妹的绣功,要比我好上许多呢,过几天该转暖了,我也好给行弟做件袍子穿。” 连城一时有些哑然,笑着打趣道:“姐姐这样知冷知热,也不知哪家公子有福气……” 两个女孩子后面的私密话,徐行就不适合听了,悄然离去,却是回去打坐行功,这样日复一日,不知不觉就过了三天。 这天晨曦方出,徐行正要唤上吕奉宁,继续和青羊宫以及六扇门公差巡视济南城外,还未出门,就听到外间进来一个青年道人,却是清微道长的徒弟。 青年道人施了一礼,道:“徐师兄,家师说城外灾民已安置到府城北边的长泽浦,搜检奸细一事全权交给了六扇门和青羊宫,家师还说,徐师兄这十余日好好为济水斗剑准备就是。” 第117章 侃侃而谈 目送清微之徒离去,徐行轻松之余,也有些诧异,猜测道:“许是周廷中人已拿出了赈济灾民都章程。” 既然不需他再出去,徐行也静下心来打坐修炼,前些日子虽断断续续,但修炼时间还是有,先天乾元造化清气就只剩一缕还未炼化。 “公子,以后不用去了?”却是走出的吕奉宁听到了清微之徒和徐行的对话,脸上分明带着失望神情。 徐行点了点头,道:“能闲下来,也是好事,这几日你也辛苦了,去城里寻人喝酒去吧。” 说着,徐行正要回房打坐,突地就听到叩门声响起,皱了皱眉,暗道:“是长公主母女?对了,姐姐前天晚上似提着,一个名唤廖年的男子,自称楚王侍卫统领,说不日将携着小郡主来拜访?” 神念之中,赫然见得门外的山道上,在大队锦衣侍卫的拱卫下,自一辆装饰豪奢的马车走出一个衣衫华美的宫装丽人,此刻挽着一个粉裙少女的手,对着身旁的一个华服的、青年说笑着什么。 “老吕,去开门迎客人进来。”徐行吩咐了一声,心道:“看来,再过二日就该搬家了。” 他当初借住在玄渊观,一来备考,二来也为躲避着符阳锋芒。而今,姐姐和连城都呆在此处,已有些不合适了。 “这二日间,就寻一座几重进的宅子。”徐行思索着,却是暗暗打定了主意。 没一会儿工夫,在吕奉宁的引领下,楚王宁钰陪着笠阳长公主母女,谈笑着来到庭院中,身后田朝宗亦步亦趋跟着。 “徐道长,”小郡主雨穗远远看见徐行,轻声唤着,莹润如水的目光中带着一丝亲近和信任,想要跑过来,却又有些害怕。 徐行冲小郡主点了点头,淡漠目光投注在一旁的长公主和青年男子脸上,最后和田朝宗目光交汇了下,互相错开,才问着:“不知长公主殿下前来寒舍,可有要事?” “只是明天就要走,本宫就携雨穗来看看先生,顺便道个别。”笠阳长公主似已习惯了徐行的冷淡态度,目光温和,轻轻笑道:“徐先生一向还好?” 徐行伸手不好打着笑脸人,而且对笠阳长公主印象还不错,语气转为柔和:“托长公主福,徐行尚可。” 楚王宁钰不动声色地以目光四下打量着庭院,没见着那道熟悉倩影,心头竟有些失望,上下审视了徐行半晌,笑道:“徐兄,此地非说话之所,不请孤和皇姑母进去坐坐吗?” 见状,笠阳长公主清笑一声,接口介绍道:“先生,忘了和你说,这是本宫的侄子宁钰,封地在荆楚之地,先生或已听过他的名姓。” 徐行神色淡淡地看了楚王宁钰一眼,方才就见这厮“如贼”一样的目光四处逡巡着,情知这应是那位坐镇府城的楚王,不仅想起城外灾民,原本就有坏印象,尤其此刻,也不知怎的这坏印象飞快转为厌恶,冷冷道:“徐某没听过。” 楚王宁钰脸色一滞,悻悻然道:“徐道长之前救着雨穗表妹,孤公务繁忙,也没抽出个时间上门道谢,还请徐兄不要介意才是。” 小郡主悄悄瞥了楚王一眼,连忙低下脑袋,一双云烟成雨的眸子扑忽闪烁着,忖道,“楚王兄这人,明明不喜于我,非止一日,还偏偏这番说辞……” 引着长公主母女和楚王来到厅中,徐行吩咐吕奉宁给客人泡茶,互相寒暄几句,花厅空气就突然安静下来,气氛渐渐尴尬,当然是否徐行有意为之,委实难说。 “公主殿下,明日什么时候启程?”徐行呷了口茶,气定神闲,随意问着。 长公主微微一笑,妙目中就有轻熟的妩媚风情流泻,应道:“辰时动身,由水路而下扬州,先生若无事,可愿同行,一路随本宫前往金陵赏玩江南风景?” “公主殿下说笑了。”徐行放下茶盏,清声道:“金陵,有机会再去吧。” 小郡主仰着俏脸,声音酥糯娇软:“徐道长若到金陵,一定要来寻雨穗呀,雨穗给你做个向导。” 少女柔柔弱弱的眸子中,现出天真烂漫的笑意,娇憨可爱。 徐行笑着看了少女一眼,也没说什么。 自始自终默然不语的楚王清咳一声,冲笠阳长公主打了个眼色,长公主神情微顿,转口带着关切语气,问:“先生这样茕茕孑立,只一老仆陪伴,连伺候平日起居的婢女都没有吗?如不弃,本宫身边还有几个知冷知热的婢子,愿侍奉先生起居。” 徐行愣了一下,也没有多想,随口道:“平日都是家姐照顾于我,而且我性喜清净,一些琐事能自己动手,就不假于他人。” “那怎么不见令姐?”就在楚王漫不经心饮着茶,渐渐失去耐心时,笠阳长公主终于开口问着,uu看书 .uukanshu继而又笑道:“本宫在寻思如先生这样的神仙人物,胞姐又该是何等的清冷玉人?” 闻言,徐行眸光幽幽,乜了一眼楚王宁钰,心头起了一丝猜测,“莫不是姐姐出门采买东西时,让此人瞧见了?” 这般一想,目光冷冽,他可知这楚王是有着王妃的。 徐行道:“让公主殿下见笑了,其实,家姐容貌丑陋,性情鲁直……” “阿弟,”正在徐行“侃侃而谈”时,突然珠帘哗啦啦响动,挑帘走出一个端庄明媚的少女,同时问着:“你今日没和老吕一块儿出门?” 伊人声音如雏凤清鸣,温婉沉静,着一身剪裁得合体的绣罗裙,衬托身形丰秀,气质端宁。 徐行神情顿时有些不自然,沉默不言,端起一旁的茶盏,呷了一口。 徐千雪目光怔忪了下,显然之前没注意到厅中这样多人,此刻倒无羞涩,反而回想着刚刚没听清的话,方才阿弟似在谈论我? 还是长公主出言化解了尴尬,笑着问道:“你就是千雪姑娘吧,雨穗,去向你千雪姐姐问好。” 小郡主雨穗起身,盈盈施了一礼:“雨穗见过千雪姐姐。” 徐千雪连忙伸手扶住了南宫雨穗,将征询目光投向徐行。 “哦,这是长公主,小郡主。”徐行介绍了句,皱眉地看着自姐姐出来后,目光就一瞬不移的楚王宁钰,也懒得介绍其人是谁,解释道:“长公主殿下和小郡主明天要回金陵,来道个别。” 徐千雪又冲长公主重新见了礼,落座在徐行身旁。 第118章 随手为之 厅中,楚王宁钰着一身丝织云锦袍,气度沉凝如渊,自徐千雪出来后,就目不瞬移地打量着,忽而问道:“千雪姑娘,可还记得孤?” 徐千雪方才就感知到宁钰目光,颦着修丽的眉,清亮澄莹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回忆之色,“是你?” “家奴之前出言不逊,冒犯千雪姑娘,孤已责罚过他了,”宁钰笑着说道。 徐千雪清声道:“此事,我已忘了,楚王也不需时常提起。” 宁钰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却听徐行冷声道:“楚王殿下,城外饥民嗷嗷待哺,倭人寇掠青徐,诸般大事尚不够楚王铭记,这样发生数天之前,不值一提的小事,倒是记得真真切切。” 此言一出,厅中倏然一寂。 笠阳长公主看着这一幕,清咳了一声,打了个圆场道:“先生误解了,楚王侄他自来济南,夙兴夜寐,宵衣旰食……” “姑母,”楚王宁钰面色变幻,打断了笠阳长公主的话头,神情端肃道:“徐兄说的极是,是孤德薄才庸,不能平靖倭乱。” 说着,就起得身来,对着徐行凝声道:“孤就不在此处多做盘桓了,这二日流民新建居所,公文着实积压了不少,廖年,你在此处护卫好皇姑母和雨穗表妹,田道长,我们回去吧。” 田朝宗自不起眼的角落里走出,随着楚王走出了花厅。 “阿弟,”徐千雪嗔怪了徐行一眼,不过也没太放在心上,只是担心弟弟得罪炙手可热的楚王,会不会有其他妨碍。 笠阳长公主莞尔一笑,打趣道:“我这个侄儿,性情素来刚毅威严,先生以言语激之,竟将其迫走,实为难得一见了。” 徐行看了一眼因自己先前之言怒目而视的廖年,神色淡淡道:“前日随着青羊宫一同巡察城外倭人奸细,见饿殍遍野,民无所安,故而愤愤不平罢了。” 徐行这话是对笠阳长公主解释着原委,眼前妇人性子外柔内刚、通达宏阔,似有宁周太祖遗风,实难想象竟会被南宫晟欺骗了身心。 长公主闻言,也不知想起什么,神情就有些意兴阑珊,和徐行姐弟叙了一会儿话,就起身告辞。 雨穗也紧随其后,临别前尚对徐行说道:“徐道长,去金陵,一定要找雨穗啊。” 徐行神色淡淡,对少女点了点头。 “阿弟,方才……不会有妨碍吧?”徐千雪凝眉问着,她心里还是有些担心。 徐行打量着徐千雪半晌,见其并无异色,心里暗暗放下心来,道:“无妨。” 徐千雪见此,也不再说什么。 “楚王此人城府深沉,方才若是当场发作,倒是不足为虑,反而面不改色,音清气正,”徐行皱眉思索着,“就怕此人贼心不死,再来纠缠。” “对了,连城妹妹让我问你,这两天你可有余暇,到她那里坐坐。”徐千雪忽而说道。 徐行道:“这十余天,我都在家中,稍后会去看她的。” 说来,却是有两三天没见她了。 府城·楚王府 廖年护送着长公主和小郡主回到居所,就到楚王处禀告。 书房中,楚王还当真在处理着公文,之前言语倒也不是故作姿态,也没有抬头,就问道:“回来了?” “殿下,那徐行也太狂妄了!”廖年愤愤不平道。 “所以呢?”楚王宁钰停了笔,抬眸,一双锐利如刀的眸子,逼视着廖年。 廖年对上这目光,连忙低下了头,不敢多言。 “以后不要在孤面前说这些话。”楚王在桌案上书写着,沉声说道:“下去吧。” 见廖年离去,楚王宁钰心情烦闷,看着宣纸上写满的“徐千雪”三字,转而又想起其弟徐行,心中忽自嘲一笑:“我宁钰,何时这样优柔寡断了。” 将宣纸揉成一团,扔到一旁的纸篓上,继续拿起公文披阅起来。 楚王时年二十九岁,膝下无子无女,有人说出身神宵的楚王妃,已斩了赤龙,也有人说楚王身有隐疾,否则何以连侧妃都不纳? 当然,是否是投靠祁王的人在诋毁,却是不得而知。 但远处隐藏在阴影中的田朝宗目光闪烁,嘴角浮起一丝玩味的笑意,思忖道,“谁能想得到,封邑古楚之国,自十四岁就督镇北疆的楚王,竟然还元阳完好?郢都楚地,潇湘之江,又非晋之江汀……还有这样守身如玉的男子么?看来是生肖其母了。” 传言潇湘楚地多出痴情女子,至于原来碧水依依、而今已成荒原的晋地才出着情种。 楚王披阅着公文,突然想起什么,对着新来的宦官,问道:“听说于大人前日所献之策,全赖他新收的义女思量,可有此事?” 宦官笑道:“回禀殿下,于大人逢人就说呢,uu看书 w.uukah 对其义女洪灵芸赞不绝口。” “是吗?”宁钰微微一笑,道:“倒是有几分才略,孤倒是想见见这位有着上官之才的奇女子。” 前朝时,有太后垂帘听政,就用着随侍女官处理国事,其中一位姓上官的女子权势显赫一时,时称内相。 …… …… 时光如水而逝,不知不觉间,斗剑之期将近,因阴司元武大帝携着十尊阳神真君监正双方,故而这十余日都是风平浪静。 青兖之交·济水 因前日刚下过一场雨,碧空如洗,天朗气清,徐行乘着云梭,和清微、凌虚二道边行着边叙话。 “周廷一方,就是青羊宫、茅山、龙虎山、神宵、还有我崂山,一共五家。”清微道人平静说道:“出云一国,恰恰也有五家,符阳剑宗和海外三宗,以及海妖部族。” 徐行看着已远远在望,正在云端中浮浮沉沉、五座颜色不一、玄光流溢的法台,凝声问道:“这五座法台,自通法而至天仙,可是同时斗剑?” 清微摇了摇头,解释道:“五座法台,都是几位天仙联手纳摄五行灵机,虚空造物而生,可相互融合,五座法台合成一座,五行生生流转,甚至可承载两位天仙的联手轰击……实际已是堪比五气朝元的长生真仙,亲手设下的法禁。” 言及最后,就有些神往,感慨道:“恐怕对于真仙而言,就是随手为之了。” 徐行心头恍然,“原来如此,通法境斗剑只需一座法台,金丹则是二台合一,阴神、阳神、直到天仙……” 第119章 斗剑始 济水两岸上空云气搅动,一座座宝阁、玉楼,一架架仙舟、云梭,齐齐悬停在云层之下。 自旬月之间,南方仙道各宗都陆陆续续汇聚此地,就算古梁州巴蜀之地的峨眉、太白剑宗,都派出弟子,远远观望。 此刻不提双方天仙,仅仅元神真君就有几十位,金丹真人二三百人,通法弟子不可计数。 “徐道友,我崂山飞阁就在那里,随贫道去吧。”清微轻摇拂尘,脚下踩动的祥云,顿时如离弦之箭,载着几人前去。 看着这祥云,徐行目光闪了闪,忽然自嘲一笑:“这画风才对。” 所谓神御清气,化雨腾云,其实阴神境就可腾云驾雾,但道门鲜有元神真君在足下踩出一团祥云来的,最多将身形隐在云雾中,幻化影灭,来去随风,悄然遁行。 只有佛门罗汉、佛陀,可以说将腾云之术都玩出了花儿,金色祥云,瑞朵数彩,更有五色霞光伴行,极尽渲染之能事。 思虑间,几人已来到一座八角飞阁前,落入厅中,厅中广阔旷远,布置简雅、明净。 左侧坐着四个年纪不一,服宽大道袍的道人,正是余、巩、林、许四位真君,身后各有一脉弟子手持拂尘,默然侍立。 而右侧同样四张椅子,巩、单二真君相伴而座,还有两张椅子空无一人。 此方世界,左右之尊也不停经历着变迁,而今之世,凡人多称强宗豪右、左迁贬谪,而太清圣人又曾言:“圣人执左契,不责于人。” 故而就形成世俗尚右、道人尚左的风气。 清微和凌虚二道,躬身冲上首行礼罢,又冲几位真君一一见礼。 崂山新任掌教李伯言冲清微道人微微颔首,神色淡淡道:“到你单师叔身旁落座吧。” “多谢掌教。”清微道人行了一礼,走到单道人身旁坐下,凌虚道人神情默然,带着清微道人的几个通法境弟子,缓缓走了过去。 右侧第一位坐着的张道人看着这一幕,目光晦明闪烁,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徐行正要随着凌虚道人一同过去,却听李伯言笑道:“徐小友坐在清微身旁就是。” 徐行愣了一下,见随着李伯言这话一出,几位真君都是投来或惊疑、或冷漠、或赞许的目光,便沉默了下来。 “掌教师弟,这不妥吧。”张道人脸色一沉,冷声说道:“区区通法小辈,也能和我等列坐?” 听了这话,左首第一位的余道人眉头皱了皱,老眼微眯,紧紧盯着言语中没有多少恭敬之意的张道人,心头就起了一念,“这张师弟,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又撇了一眼面色自若的许游真君,余道人心中就一叹:“历代掌教之争都有,但一旦克定尊位,就定了主次名分,为着一脉道统计,再多不切实际的心思都要熄灭,只是这许师弟……贫道需要多加留意了。” 余道人和崂山先掌教丘象先师出同门,当年实际也有竞争,但最终丘象先一步踏入天仙,余道人就退避,这就是为了道统。 此刻崂山秘境,尚有三四位苦撑天人五衰的阳神真君,当年也曾叱咤一时,风头无两,但争势失败,就只能安心退避,不享教派气数。 因这方天地不是大界,金丹真人不思进取,五百年内不得进境,当有三灾降下,灰灰了去,元神真君不至天仙,三千年内,天人五衰加身,一身道行化作流水,好在和阴司打好关系,还能轮回转世。 而天仙不离此界,一万八百年后,同样也有天人五衰加身,但只是天地在驱赶天仙离开此界。只要进入凶险莫测的元气海洋,活过一个元会当不在话下,可若是倒霉,莫说元会之数,一会儿都活不了。 李伯言神朗气清,丝毫不见往日邋遢,道袍都是崭新,淡淡道:“这位徐小友是苏蝉道友的弟子,张师兄还有异议么?” 张道人闻言,瞳孔就一缩,脸色阴晴不定,冷哼道:“贫道无异议。” 许游望着徐行的目光,幽深如潭,心头不住冷笑:“苏蝉之徒么?眼下又通了法,也不知昆虚掌教得知后,又待如何?” 据说苏蝉为着一澹台的凡女,单人只剑杀上昆虚,昆虚掌教以天仙之尊怒而出手,却被苏蝉斩断一掌,但以徒伤师,终究是大逆不道。 苏蝉将孤女托付给师妹栖霞真君抚养,而后面对昆虚山门,从容自尽,留下本体遗蜕一只青蝉,被同门师弟白于玉喜滋滋获得,当成自己座骑,许是为了讨师父欢心,以此羞辱苏蝉,也未可知。 而自始自终,昆虚掌教也不知是心虚还是受了不轻伤势,都没有出来见苏蝉,只是在皑皑白雪覆盖的莽莽昆仑山骂了一句:“披毛戴角之人,u看书 ww.uuansh.cm 湿生卵化之辈,果是不识恩义,贫道悔不听天尊传下圣训!” 徐行见几位元神真君一副理应如此模样,也就走到了清微身畔坐下,心道:“看来我所修元始无极经世书,恐怕还有着渊源,只有寻着苏蝉,才能问个究竟了。” 清微以神念冲徐行传音道:“徐道友,你可将神识投在飞阁顶上的玉镜,由此观之,斗剑法台,一目了然。” 徐行目光上浮,果见到一方流光莹莹的玉镜悬于穹顶,神识投入其间,眼前一变,五座宝光澄莹的法台在白色雾气中浮浮沉沉,随着徐行神识扩展延绵,可全方位、多视角观看斗法之战,甚至可听到微风吹动之声。 但徐行分明察觉到,并不是以神识真切接触。 更为难得的是,这玉镜同样将各大仙宗的飞舟、仙阁一一照进,其上道人面部表情都可清晰看见。 “这是青羊宫送来的玉镜,可观照济水方圆百里。”清微道人以神念传音,解释道:“非如此,不能将道人聚于一处。” 九州道脉不同,气机各异,相搅一处就多生祸端,而且除非熟人旧友,道人之间都不爱扎堆儿。 “叮……” 一声清越玉罄声响起,响彻在天地间,也传至各大仙宗的飞阁、玉楼当中。 冷傲睥睨的声音响起,正是符阳天仙顾十方的声音,“大周国师,时辰已至,开始吧。” 既无美女司仪烘场,又无全知路人解说,不死不休、直至一方拱手服输的斗剑就这样开始了。 第120章 不惧 青羊宫所在仙阁极是宏伟,国师刘基负手而立,单手扶着阑干,沉静的目光视五座法台如无物,始终落在对岸的顾十方身上。 “可。” 听着这淡漠声音,徐行心头微动,神识所及,正见济水南岸,一座装饰精美的琼楼上,符阳剑宗宗主顾十方居中而坐,下首列坐九位元神真君。 而九殿真君身后,符阳剑宗金丹境、通法境的弟子,皆着纯阳道袍,面色端肃,目光凌厉。 徐行突地感应到什么,神情微顿,却见一双双或阴沉、或冷厉的目光相接而来,一一对上,让人如芒在背。 一身纯阳道袍的陆斩,自神识投入玉镜后,就一直在四处逡巡,这时猛然见得徐行的身形,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按捺下猎猎杀意,偏过头去,以神念传音道:“画灵,那人就在崂山派的飞阁中。” 顾画灵着素色宫装长裙,玉容冷如冰霜,明眸一缕寒光闪烁着,显然也看到了和崂山一群真君列坐的徐行,修丽双眉颦了颦,似觉得右手还在隐隐作痛,樱唇轻吐:“不用你出手,我当手刃此人,放消心头之恨!” 陆斩抿了抿唇,温声道:“也好,画灵你一旦斩杀此人,道心桎梏尽去,应能凝结金丹了,就是不知他敢不敢下场。” 茅山仙宗所在的一座宝阁,站在一众金丹真人中的孙修静,面色阴厉,死死盯着徐行,想起自家徒儿的横死,而自己也差一点陨命,只觉心潮澎湃,杀意沸腾如水,呼吸都粗了几分。 “修静,”然在这时,茅山掌教寇简之似察觉到了孙修静的心浮气躁,将威严目光投来,“前事本座已知,待到斗剑事毕,自会到崂山那里为你徒含光寻一个公道,眼下一切要以斗剑为重。” “多谢掌教师伯。”孙修静躬身道谢,默运静心道诀,平息激荡的心绪。 其时,渺云宫的幻姬,也正以神念不停打量着徐行,而后对身旁一个穿着荷花红裙的女弟子秋山夏美,神念传音:“那少年道人如出,你就执为师给你的游鱼紫光索擒杀,切记不要给他出剑机会,此人剑法凌厉难挡,你师姐都是不敌。” 秋山夏美是一个苹果脸的少女,闻言,白里透红的脸蛋儿变得苍白,虽然恐惧,但也不敢违逆师尊的意思,点了点头,小声道:“夏美记下了。” 幻姬描着五彩眼影的眼眸中,就是闪过一丝厉色,心道,“剑仙种子又如何,本宫就不信你能挣脱游鱼紫光索!” 蓬莱阁云台上,海公子坐在东海龙君下首,望着远处崂山飞阁的目光怨毒森戾,以前还对渺云宫幸灾乐祸,前日有了切肤之痛,心中恨不得将徐行碎尸万断! 李伯言毕竟是阳神道行,洞察入微,神念传音而来,就带着几分凝重:“徐小友对岸似有不少仇家,稍后,小友莫要下场了,以免受了针对。” 徐行朗声道:“我正有了解符阳因果之意,至于其他人,若仅是通法境,徐行也无需避战。” 李伯言沉默了下,爽迈的笑声响起,“那徐小友既不惧,贫道也就放心了。” 而那边厢,随着国师的应允,青羊宫一个通法境的道人得了授意,越众而出,流光闪烁间,身形落在一座火行灵机凝聚的法台上。 “青羊宫祝融殿殿主座下,余子平,领教诸位同道道法。”余子平看着约莫三十多岁年纪,背负古剑,对着济水南岸的符阳、扶林、云渺宫、蓬莱阁,平静说道。 “祖融殿,”扶林道人额头上青筋跳了跳,蔑笑一声:“祝融殿,好大的口气!” 随着一个眼神示下,扶林宗一个着火红道袍的通法弟子,躬身一拜,飞身离了仙舟,落在火行法台上,手持火红金钩,冷声道:“扶林宗曹熔,特来取你性命!” 二人一言不合,就各自施展神通,一时之间,火海涌动,烟雾弥漫,过了约莫有近百个呼吸,但听一声惨叫,青羊宫的余子平,被金钩刺穿后背,一簇簇火焰自金钩生出,将其人焚烧成灰。 通法境的争斗,在一众道人眼中实际没有太多看头,但毕竟是第一场,这时还是有不少元神真君以神念关注着。 见生死已分,徐行就皱眉问着清微道人,“道兄,此刻济水两岸,双方通法境弟子几乎近千,这一场场比试下去,何时是个头?” “小友莫急,这才仅仅是第一场,故而单独列出,之后五座法台,通法境斗剑是可以同时进行的。”清微道人声音清朗,又道:“不过,我崂山通法境弟子只出五人,金丹真人三人,阴神真君二位,阳神真君一位,其他神宵、茅山、龙虎山也一样,斗剑主力还是青羊宫,他们门人弟子众多,uu看书w.ukansh.co 而且和符阳剑宗一样,都是签押道契的主事者,若是不敌,也不能开口认输,只能不死不休。” 冥土·槐山 殿中,通过水镜之术,观看济水上空斗剑盛景的元武大帝,苍老面容似玄水一样平静,虚点了点手旁的紫青光芒氤氲的道契,感慨道:“千百年道行,就为着一时争势,眼看就要化作流水。” 十殿阎君当中的宋帝王,微微一笑道:“帝君,九州道脉仙宗相安无事近三百年,而青羊宫更是不加节制,大肆授法传道,这天地早已是不堪重负了。” 楚江王面带厉色,冷声道:“彼辈只知索取,不知回馈天地,最好死绝了才好!” 其他几位阎君也是嘴角噙着冷笑,显然对这话很是赞同。 元武大帝忽而将威严目光投向坐在末位的薛侯,声音中就带着几分温和,“前些日子,锦瑟那孩子去了邙山鬼府,督镇着黄河水鬼疏浚黄泉河道,眼下应已回来了吧?” “劳帝君挂念,”薛侯起身回禀,脸上挂着恭谨的笑意,道:“锦瑟她昨天夜里回来的,今早就带着春燕去济水了,说是要近观各大仙宗斗剑。” “锦瑟这孩子,”元武大帝哑然失笑,道:“那本帝看看她现在何处。” 说着,抬手一指,水镜顿时急剧晃动,灵光变幻几下,却见锦瑟着一身淡黄色宫裳,带着春燕,立身在一座飞阁前面,似要进入飞阁。 元武大帝笑道:“崂山派?她在崂山还有熟人么?” 薛侯沉吟了下,说道:“她交游广阔,许是有熟人也未可知。” 第121章 尾羽 听着一个道童的回禀,徐行心中一奇,“锦瑟,她怎么来了?” 而后起身离座,出了飞阁相迎,只见不远处,薛锦瑟着淡黄色宫裳,肩若削成,腰如约素,气质端庄明媚,笑意吟吟地看着自己,一旁的春燕着水荷色襦裙,见徐行目光投来,嗔白了一眼。 “薛姑娘,你不是在邙山吗?何时回来的?”徐行寒暄道。 薛锦瑟笑道:“那边事情已料理完了,听说济水斗剑之事,就过来看看。” “我家娘娘回来,第一时间就来看你呢。”春燕瞪了徐行一眼,没好气道:“都站这半天了,也不知道请我家娘娘进去。” “春燕,”薛锦瑟说着,转头看着徐行,笑道:“春燕在我面前随意惯了,徐兄莫要怪她无礼才好。” 徐行笑了笑道:“怎么会呢,薛姑娘里面请。” 薛锦瑟点了点头,便携着春燕随徐行进去,此刻厅中,几位元神真君看着通法境斗剑,已然看得直打瞌睡,这时见了薛锦瑟进来,张真君就皱了皱眉,不过也没说什么,因为他依稀记得进来的女子,似是阴司的人? 元神真君智深如海,哪怕只是匆匆一见,只要刻意在识忆中搜寻,也能回忆起。 徐行指了指座位,传音道:“薛姑娘,你坐吧,我一会儿还要下场。” “无妨,我站着就好了。”薛锦瑟目光微动,轻声说道。 徐行点了点头,也没落座,二人将神识投入穹顶玉镜,观看通法境弟子斗法。 此刻,五座法台之上,人影翻飞,各式各样的法术齐发,倒是颇为热闹,此刻正值神宵派的弟子对阵蓬莱阁的一个弟子,但见挥掌之间,雷印现出,缭绕的雷光穿过一条栩栩如生的水龙,落在那蓬莱阁弟子头上,但听一声惨叫,那弟子化作一团焦炭,而神宵派弟子也不好受,被崩散的水龙抓在胸口,吐血倒飞而回。 类似的一幕,也在几座法台上相继上演,徐行一心多用,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念头电转,和大多数道人一样,就已计算出胜负之数,青羊宫通法弟子损失惨重,短短一炷香时间,已有二十余人命丧当场。 而扶林宗只是死伤了七八人,一半折在神宵手中。 “青羊宫通法境弟子,良莠不齐,连海外扶林宗都比不过,这符阳剑宗可还没出手呢。”徐行暗暗摇头,心有所感,就朝青羊宫所在的玉楼上望去,但见国师刘基面色如常,看不出任何喜怒,身后自五行殿中走出的弟子,神情默然地冲上法台。 偶有自法台上得胜而还的通法弟子,就有元神真君亲自拿出丹药,令其去疗伤。 “徐兄,这青羊宫或是在借着斗剑,正在筛选精英弟子。”薛锦瑟忽然冲徐行传音道。 “我觉得不像,再是不济,也不会让自家弟子送死,这样人心就散了。”徐行思索了会儿,笃定道:“我看这已是青羊宫五殿,最好的通法境弟子了。” 其时,其余四家只出五人,而且因为不是签押道契的主事者,弟子不敌可当场认输,也不影响通法一境斗剑胜败,事实上,截止到目前,也无一人认输。 又过了半个时辰,神宵先后而出的五位弟子,一死一伤,其余三人以雷霆道印劈死扶林宗弟子三人,而后也不久留,退下场去。 神宵掌教林还初面色不大好看,转头对着一个着杏黄道袍的老者,怒极反笑:“对上扶林这种旁门左道,竟还折了一个弟子,看来本座是闭关太久了。” 老者苦笑一声,无奈道:“很多弟子已有二百余年未和人斗法了,比不得扶林宗久在海外,和海妖巨兽搏杀。” 这时,时过正午,龙虎山的弟子着玄色阴阳道袍,手持桃木剑,也先后上了法台,和蓬莱阁弟子斗在一处。 徐行皱了皱眉,暗道:“龙虎山祛邪打醮尚可,对上蓬莱阁的弟子,恐怕要吃亏了。” 他已看出蓬莱阁,应是正宗的龙族传承,水行玄功厚重渊深,也就对上神宵雷法会受些克制,果然,半个时辰过去,龙虎山四个弟子尽数折去,只有一个胜出,但也受了些轻伤。 “战至此刻,竟无一人开口认输,李道长先前所言,果是在观我胆略吗?”徐行面色沉寂,思索道。 后面依然波澜不惊,倒是茅山对上海妖部属,大发神威,五战五胜,只有一弟子受了重伤,一时间竟成全场最佳,茅山掌教寇简之如饮美酒,两颊红润,目中道道精光闪烁,显然很是满意,忙让人扶着那重伤弟子下去疗治。 “若不出意外,这一场,青羊宫应输了。”薛锦瑟眉眼弯弯,一双妙目落在徐行身上。uu看书 wwukanshu.co 此刻,在仙舟、云阁、琼楼之间,一个身穿蓝色布衣、二十许模样的青年,斜飞入鬓的剑眉下,朗目寒光闪烁,喃喃道:“师尊说,青羊宫离了龙廷所在,气势先就弱了三分,果是不堪一击么。” 荆飞白将目光投向符阳剑宗方向,“听说符阳陆斩入了金丹境,就不知可堪一战否。” 时刻关注荆飞白的峨眉剑派莫元青,目中丝丝缕缕金色剑光灿然成莲,眼睛弯成了月牙儿,轻快笑道:“荆师兄,陆斩其人剑道不纯,碌碌之辈罢了,荆师兄若想寻人磨剑,师弟愿以颈试剑,不知师兄可否满足师弟这个小小愿望。” “你?”荆飞白淡淡瞥了一眼莫元青,摇头道,“你不是我对手,而且你师这人……小肚鸡肠,若斩了你,青城山就不得一日安宁了。” “你……”莫元青面皮涨红,愤愤道:“你师才小肚鸡肠,你全家都……” “你再说一遍?”荆飞白目光清冽,冷冷地看着十三四岁模样的少年,右手已搭在了剑柄上。 “你……”莫元青稚嫩的面容极为秀美,唇红齿白,这时感受到对方藏而不发的刺骨剑意,心头就是一沉,嘻嘻笑道:“我就不说,气死你哦!” “幼稚。”荆飞白说了一句,也不理莫元青,取过腰间的黄皮葫芦,喝了一口酒,这才将目光重新投向法台。 莫元青微微低头,目中金芒明灭不定,心念电转,“炼化了一缕金翎之气,竟还不是这剑人的对手,师父说金翎是上界金仙妖圣的尾羽,不会是诓我的吧?” 第122章 画灵之殇 随着神宵、天师府、茅山等各宗陆陆续续派通法弟子出战,此刻就只剩崂山派一家还没有下场。 时近晌午,三座法台之上,还有青羊宫弟子和蓬莱阁、符阳剑宗弟子斗法,崂山清微道人身后一个通法弟子,仗剑而出,飞到其中一座土行法台。 徐行面色微动,也朝其间一座金行法台飞去。 玉楼之上,符阳剑宗青虚子身后一个弟子得了授意,正要走出,却听一道清冷如霜的声音,“秦师弟,我去。” 顾画灵站起身来,玉容清冷,手中按着一柄古剑,向外走去。 “画灵,小心!”顾十方皱了皱眉,既有欣慰,又有些担心,心道,“画灵这孩子也真是的,就算急着突破金丹境,也应让秦庚试试那人的深浅才是。” 顾画灵身形微顿,转头笑道:“父亲,无妨,那人我定能手刃!” 顾十方沉吟了下,眉头凝着,心道,“画灵有天书预警,又有玄雾羽仙衣护体,应无大碍,而且之前我以天书卜算,虽曲折,但总归有惊无险……” 在顾十方思量间,顾画灵化作一道白色虹光,已然跳到了法台上。 “你还敢下场?”顾画灵按着宝剑,秀美绝伦的脸蛋儿,蒙上冰寒之色,此女明眸皓齿,清丽如霜,但此刻目中杀机漫溢。 徐行面色沉静,乜了一眼顾画灵:“怎么,手不疼了?” “你找死!”顾画灵气得胸脯起伏着,娇叱一声,古剑“蹭”的一下出鞘,匹练光芒带着霜寒流溢的杀机,直刺徐行脖颈。 徐行冷笑一声,真不知此女哪来的自信,两指骈起,炼化了先天乾元造化清气后,对于法力的运用已然妙乎一心,屈指弹去。 “铛……” 悠扬清越的剑鸣响起,灿然剑光倒卷而回,映照在顾画灵一张惊惧难言的玉容上,“怎么可能,你进境如斯……” 符阳剑宗宗主顾十方思虑着,目光闪烁,变了颜色:“不对,若天书卜算万无一失,我方才想都不会再想,这隐隐不安……” 突然剑鸣声响起,“画灵危矣!” 霍然站起,毫不犹豫就向法台冲去,顷刻之间,五座法台五色光芒大盛,五行流转不息而成的光幕,竟将顾十方挡在半空。 “画灵快认输!”顾十方脸色煞白,不顾天仙之尊,急切喊着,声音传至每一处阁楼、飞舟,甚至让一些昏昏欲睡的元神真君,都抬起耷拉的眼皮,“怎么回事儿,顾十方是要认输了吗?” 徐行神情沉寂,一道粲白剑光疾出,灼灼其目,慎行剑化作白虹,飞到顾画灵雪腻修长的脖颈处,有形无形之间,微微一涩,即刺破一道玄芒雾气形成的光幕,婉转顷刻。 杀机临身,随身的金页天书发出阵阵刺耳尖锐的震颤之声,顾画灵花容失色,喉头滚动着,“我认……输!” “噗呲!”入肉声响起,秀颈后的三千青丝被齐齐斩落于地,一颗美丽螓首犹然带着震骇难言的神情,飞至半空,剑气一时大炽,冰寒雾气齐齐爆发开来,泯灭了伊人所有意识。 “这……”薛锦瑟妙目微凝,檀口张着,拢在裙袖中的秀手不知何时已握成了粉拳,“顾画灵,天仙顾十方之女,死了?!” 尸身之上,一道金芒乍现,徐行眼眸一眯,探手如电,将其抓在掌中,神念探覆寸寸,心头剧震,“竟是此宝?” “天书!”国师刘基瞳孔微缩,脱口而出道。 “噗!”顾十方如遭雷亟,只觉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吐出,青气氤氲,虚空成霞,“小儿好胆!” 至于身形隐在仙舟、宝阁之间流光中荆飞白,眸光微眯,将剑光纳入目中,怔忪片刻,突地仰头喝了一大口酒,许是喝得急,两颊红润一闪既过,欣然道:“荆某当待此人金丹!” 莫元青眼底金光圈圈晕开,不屑一笑道:“依仗法剑之利,又算什么本事!” 荆飞白闻言,就回头以一种奇怪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莫元青。 莫元青被看得不自在,撇了撇嘴,“我和他能一样吗?我那是剑意随心,以神意为斩……” 说到最后,觉得自己实在是班门弄斧,竟不好意思说下去了。 荆飞白也懒得搭理孩子气的莫元青,这少年正如其面容模样,就是十三四岁年纪,十三四岁的金丹真人,峨眉也舍得放出来?真不担心我会斩杀此子? 可惜,荆飞白或会因为莫元青方才的出言不逊一剑怒而杀之,但却不会因“此子妖孽,断不可留”这样的下三滥理由而出手,他可以欺骗自己的心,可却欺骗不了自己的剑。 那边,见顾画灵横死,陆斩此刻指甲狠狠刺入掌心,鲜血淋漓,一手捂住心口,因为愤怒,眼角似裂开一样,两行血泪流下脸颊,uu看书 .uuanhu.om身形化作一道流光,朝法台冲去。 “砰……”陆斩仿若撞上了一层虚空光幕,身形在半空踉跄着,而赤金两座法台光芒稍稍闪了闪,激不起半天动静。 “啊!”陆斩怒吼一声,拔剑挥砍,但虚空仿若隔了一层屏障,怒极攻心,脖子上青筋根根凸起。 冥土·槐山 通过水镜显影,元武大帝看着这一幕,脸上也看不出喜怒,摇头道:“这是符阳的人?” 楚江王憋着笑道:“听说是陆佑沉的儿子,符阳这一代的佼佼者呢。” 最后实在没憋住,嘿嘿笑了起来。 宋帝王早已忍俊不禁,不过这位阎君关注点却在顾十方身上,嘿然一笑道:“青羊宫死了近百通法弟子,刘基眉头都没皱一个,顾十方这老匹夫,死个女儿而已,竟然还吐血了?你们看,那可是天仙造化本源,话说本王此刻趁其不备,出手收取,也不知能增加百年道行不能?” 连素来心思阴沉的阎罗王,都嘴角抽动,露出一丝不厚道的笑意。 元武大帝却并没有笑,叹了一口气,似忌惮似感慨道:“杜剑声若在,当屠尽此等丢人现眼之辈!” 法台之上,徐行将天书收入丹田,冷峻目光缓缓投向顾十方,沉声道:“既临此地,生死勿论,怎么,阁下堂堂天仙,也打算和徐某斗法一场?” 转而看向远处几欲发狂的陆斩,声音平静似幽潭古井,但字字如刀:“符阳剑宗,真是让徐某大开眼界。” “好,你很好!”顾十方几乎是咬着后槽牙,挤出了这四个字。 第123章 可敢和我1战?! 云渺宫的幻姬脸色阴晴不定,转头对着身旁的苹果脸少女,冷声道:“一会儿,你定要第一时间祭出游鱼紫光索,不要多做废话,可知道?” 秋山夏美清脆如莺啼的声音中就带着一丝哭腔:“师父,您……您换旁人吧,我真的做不到啊。” “废物,”见状,幻姬叱骂一声,却也知道这徒弟就算拿着灵宝,也定然不是那徐行对手,心道:“罢了,去了也是送死,那法剑之迅,只在念转,根本就等不得祭出游鱼紫光索!” 符阳剑宗,青虚子身后一个着纯阳道袍的弟子,正要跃众而出,直奔法台。 “这一场,我符阳认输!”顾十方的冷厉声音,突然响彻在空旷的天地间,顾十方冷睨了徐行一眼,转身离去。 随着通法境弟子斗法结束,顾画灵的尸首也被法力暂且弥合,送到符阳剑宗的仙阁中,顾十方脸色悲戚,急忙上前察看,当确认形神俱灭时,已然久久无言。 陆斩瞳孔血丝密布,只觉心如刀绞,失声喊道:“画灵……” 猛然想起什么,噗通一声跪下,“顾伯父,您是天仙,一定有办法的,是不是?” 顾十方面色悲苦,恨恨道:“剑气绞杀,形神俱灭,那徐行小儿好狠的心!” 若魂魄尚在,纵是再难,顾十方耗费一些天仙本源,也能让顾画灵复生,但徐行可能是吸取了先有孙修静逃脱、后有顾画灵断手重接的例子,出手更显狠绝。 陆斩似不敢置信一样,而后化作转头看向已然回到崂山飞阁中的徐行,目中杀机几乎化为实质,牙齿紧紧咬着下唇,鲜血淌下。 徐行回到了飞阁,薛锦瑟关切说道:“徐兄,怎的如此不智?那顾画灵是符阳宗主的心头肉,斩了此人,顾十方极有可能不顾天仙身份,向你出手!” 徐行轻笑一声,道:“若我不杀她,就要被她杀。” 至于认输,斗剑至此,还没有一个道人俯首认输的,既已下场,就做好了不成则死的准备。 薛锦瑟一时默然,许久后,莹润如水的妙目中,分明有着犹豫和释然,心头去了扭捏,轻声道:“徐兄,不如你随我去阴司吧,我求求帝君,让他庇护于你。” 春燕杏眼圆瞪,芳心震颤,垂头思忖道,“娘娘这是要下定决心了吗?若是寻凡人,只不过区区十余年,可一旦找了这徐行,就是一生了。” 这就是一些狐妖渡情劫,为何要寻书生的缘故,再怎么恩爱缠绵,也只是短短几十年,最后反而明白韶华易逝,情深至薄的道理。 徐行一时没听出薛锦瑟言中深意,感慨道:“纵是我能躲在阴司一生,我姐姐、未婚妻也能躲在阴司一辈子吗?” “为何不能?”薛锦瑟下意识说了一句,忽然玉容微变,喃喃道:“未婚妻?” 而后强自一笑:“徐兄,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听你说过?” 徐行诧异看了锦瑟一眼,不过还是解释了一句,道:“你之前去了邙山,后面发生了一些事情……有时间,再说给你听吧。” “嗯。”薛锦瑟芳心一涩,点头说道。 其实,她也不知心头是什么滋味,要说多喜欢,倒也谈不上,只是和这少年早早相识,其人清冷气质中的那股洒脱,以及带着矜持的真诚,总让她忍不住生出一股亲近之意来,本以为到邙山后,离得远了,也就渐渐淡了,但再见这人…… “锦瑟啊,锦瑟,你真的要随意找个迂阔书生,交托此身吗?”薛锦瑟凝眉思索着,脸色变幻,心头忽而一叹:“回去问问父亲,前日所查阅的古籍记载,龙族只要修炼就好,根本不需渡这情劫,难道只是我母亲才是龙族缘故?” 沂州县,一处破旧的院落中,一个风标修洁、衣衫简朴的青年,坐在厅中,脸上带着犹疑不定,对着一个媒婆好奇问道:“兰员外是乡中富绅,竟情愿将独女许我,大娘不是在和我玩笑吧?” 媒婆笑道:“怎么会,兰员外爱惜相公才学,故而招你为婿,相公何必相疑?你若娶了兰氏小娘,也能安心读书,不再为稼穑农活耽搁不是。” 王生沉默了会儿,目光撇到了手边的书,心头突地一动,就是自嘲一笑道:“大娘,举业艰难,虽我十八岁中了秀才,但上一科就名落孙山,眼下正是求取功名之时,当闭门苦读,又岂能早早成亲,流连于温柔乡呢?” 二十多岁的青年书生,声音清朗,目光明亮,头上的蓝色秀才文巾,许是浆洗多次,有些地方就已褪色泛白。 见王生意极坚决,媒婆虽面上失望,但也暗暗为王生高兴,uu看书 那兰氏小娘性情泼辣,这还可忍,最为要命的,是在闺阁中和男子有染,若非大户人家盯得紧,说不得就闹出一些败坏门楣的事了。 济水·法台 通法境斗剑结束,已近日暮时分,但在场有数位天仙坐镇,纵是夜幕将至,也能出手施展神通,让此地亮如白昼。 五座五行法台,两两合在一处,金丹真人的斗法已然开始。 这时,一道白影冲入光幕,跳上一处法台,同时伴随着阴沉的怒吼声,“徐行小儿,你若有种,可敢和我一战?!” “斩儿!”陆佑沉豁然起身,脸色引晴不定,心道,“这斩儿怎么还动了真情?” “这法台通法境上得去,是我和刘基等人联手布下。”提起此事,顾十方面色铁青,心口觉得剧痛难忍,为何当初自己就不留下后手呢? 当然,这不过是顾十方在自我折磨罢了,在元武帝君的检视下,双方天仙再多后手也要被一一拔除,那时反而丢人现眼。 “徐行小儿若应战,斩儿也算报了画灵之仇。”陆佑沉目光微动,反而劝了顾十方一句。 而崂山派所在的飞阁中,几位元神真君将目光投注在徐行身上,等待着其人作何反应。 见徐行已有意动之色,李伯言皱眉,急声道:“徐小友不可鲁莽,这陆斩以金丹之境,大声邀战通法境弟子,已坏了规矩,而且国师刘基多半不会同意。” 因为斗剑不是私斗,而是关乎双方大局。 徐行望着正自叫嚣的陆斩,冷声道:“可徐某想诛杀此人。” 第124章 草芥 青羊宫祖融殿主,性情暴躁,冷喝道:“小辈胡闹,你一个金丹真人,挑战一个通法境弟子,谁给你的脸?” 声似洪钟,一时间传至法台周方仙舟、飞阁、玉楼中的各大仙宗之上。 蓬莱阁,东海龙君冷哼一声,神念传音至顾十方,“顾道友,这是斗剑之所,在场十家仙宗大派,岂能容一小儿任性使气?” 其实对顾十方先前出言认输就有不满,可还不至于当场翻脸,但是眼下这已有转化成‘闹剧’之势,如何能忍? 顾十方叹了一口气,正要劝陆斩回来,却听四周传来阵阵惊呼。 但见法台上的陆斩,张口吐出一颗圆润无暇的金丹,五彩霞光闪耀,潭手握于掌中,目中现出厉色,“砰”的一声,点点流光碎裂。 “徐行小儿,陆某不是金丹了!”陆斩身形颤抖,面色苍白如纸,自牙齿中挤出几字:“可敢一战!” 只见周身剑光灿然,一股凛冽剑意冲霄而起,甚至搅动法台上空光幕,荡开一圈圈涟漪。 荆飞白的手不自觉已搭在腰间剑柄,目光怔怔,“这剑意……符阳不愧是纯阳祖师的道统,这陆斩若今日不死,当可为我试剑!” 传言纯阳祖师吕岩为了感悟情之一道,曾三戏白牡丹,或是这剑意? “金丹自碎,反而变厉害了?”莫元青忍不住问道:“荆师兄,这是什么道理啊?” 荆飞白脸上难得浮起一丝笑意:“极于情,未尝不能极于道、极于剑。你还小,未经情事,以后会知道的。” “说的你经过情事一样。”莫元青眼睛左右转了转,暗暗腹诽。 崂山所在飞阁中,徐行也有些动容,虚按着法剑,身形一晃,已落在法台上,神情沉寂,冷冷看着不远处凝聚剑意完成的陆斩。 “鼠辈,终于敢出来了!”陆斩目光杀机流溢,沉喝道。 徐行乜了一眼陆斩,轻描淡写道:“只是见你如此悲伤,好心送你下去陪顾画灵罢了。” “嗡……” 陆斩冷哼一声,法剑霍然飞出,但见白虹横贯,朝徐行迎面袭去,虽是通法境的法力,但却凌厉非常,就令一些元神真君都侧目而视。 “铛……” 一声清脆的金铁交击声响起,两条人影交错而过,徐行手持慎行剑,目光讶异地看着陆斩。 此人在剑意加持之下,法剑锋锐竟不下慎行剑,不过其人法力较自己却是弱势,败之不难,不过短时间可能拿不下。 “不好,斩儿刚刚碎了金丹,虽悟了剑意,但久战定不是徐行对手。”陆佑沉不自觉已走到窗前,扶栏眺望,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想要开口认输,但嘴唇动了动,心中自我宽慰道:“要相信斩儿,定能斩杀徐行小儿。” 法台之上,剑气四处流溢,匹练一样的剑光明耀闪烁,交相辉映。 “胜负要分了!”荆飞白眸子微眯,似自言自语,也似是对着一旁的清秀少年莫元青说道。 果然,只见法台之上,一青一白两道身影执剑而刺,光芒闪烁间,倏忽而过。 “你……”陆斩伸手摸着脖子,一道红线倏然变大,目中有几分明悟之色,最后一个念头在脑海闪过,“原来是……先天?” 徐行胸口处的衣衫,已然被陆斩的剑光搅碎,露出心口肌肤,脸色倒是平淡。 方才和陆斩剑光交错,实际他的剑慢了一分,但因为有地书在,陆斩刺破了衣衫,却未曾刺透,恍惚一念,才被慎行剑剑光旋没了首级。 这一战胜得侥幸,但……总归是胜了! 国师刘基面色幽幽,目光有着狐疑之色闪过,“护身灵宝?可什么样的护身灵宝能挡过有形无形的法剑?” 刘基打量着法台上的青衫少年,“这个徐行,要多加留意了。” 见陆斩同样死于徐行手中,顾十方不禁闭上了眼睛,他自修道以来,从未这么想要一个人死。 不,死是便宜了他,千刀万剐,抽筋剥皮,神魂贬入九幽,方解心头之恨! “徐行,徐行!”陆佑沉身形晃了几晃,嘴唇哆嗦着,死死盯着那青衣少年。 “顾十方,陆佑沉!”徐行脚下御风,飞临虚空,虚按着腰间法剑,冷冷看着济水南岸的一座座装饰精美,宝光流溢的玉楼、森厉喝道:“你们一个个如丧考妣,将来还能冲徐某寻仇,可尔等身后那百万惨遭倭寇毒手的冤魂,又向谁寻仇?” “凡人生灵,不过草芥,这黄口小儿这是傻了,还是痴了?”扶林宗一个着蓝色道袍的胖道人,冷笑说道。 真当杀了一个碎去金丹的真人,就可以大放厥词了么,简直不知所谓! “草芥?”徐行目光四顾,一一扫过符阳剑宗、蓬莱阁、扶林宗、云渺宫……那一张张或冷笑、或不屑、或沉默、或仇恨的面孔,uu看书 .uanshuom 显然不少人对胖道人的话颇为赞同。 “本以为这少年风采绝伦,是个剑仙种子,未曾想这样愚不可及。”蓬莱阁的一些元神真君就窃窃议论着。 蓬莱阁一位老道,脸上现出缅怀,道:“凡人真和草芥没什么两样,当年大周代乾元,仅阳泉一战,死伤者何止百万,这些年过去,还不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些凡人不是野草,又是什么?” “道友也经历过阳泉之战?”就有人问着。 老道一脸心有余悸:“可不是?昏天黑地,尸首盈野,汉江都为之断流啊。” “草……尼玛的芥!” 刺耳的“哔”声连连响起,几乎压住了济水南岸的嚣嚣议论声,一些谈笑的元神真君都闭口不言,脸色惊疑不定起来,方才什么声音,这样刺耳? 徐行目光清冽如刀,冷声道:“人都不会做,成仙……呵,也配?!” “说得好!彼辈视百姓如草芥,可本座,也视彼辈如草芥!”国师刘基负手踏立虚空,脸上现出赞叹,笑道:“徐小友果是我辈中人,徐小友还请放心,本座在此,无人可伤小友一根毫毛。” “多谢国师。”徐行面色淡淡,拱了拱手。 国师刘基微微颔首,看着徐行身上破损的青衫,稍稍感知了下,不得其果,心头有些疑惑,但仍是转头道:“来人,还不给徐小友找身锦袍来?把本座带来的……” “不麻烦国师了。”徐行深施一礼,打断了话头道:“若无他事,行告辞了。” 第125章 不虚此行 目送徐行回到崂山派的飞阁中,国师刘基神情默然,眼底有着一丝困惑。 “师祖,这飞云蚕丛袍还送过去吗?”青羊宫的一个通法境弟子,双手呈着一座托盘,恭敬问道。 国师刘基回转神来,看了一眼那弟子,淡淡道:“赏你了,拿下去自己穿吧。” “谢师祖。”那通法境弟子面皮涨红,喜形于色道。 刘基眸光幽幽,目光不自觉再次投向远处的徐行,“徐行……” 茅山仙宗,寇简之皱眉问道:“修静,这就是那徐行?” 孙修静声音中就带着悲愤,道:“正是此人,自持法剑凌厉,斩杀了含光!” 寇简之面现思索,徐徐道:“若贫道没有看错,这徐行应不是崂山之人。” 崂山向来不以法剑见长,而且纵是崂山中人,这样惊才艳艳的弟子,岂会太过责罚,多半也是一笔糊涂官司了。 孙修静却是从寇简之的语气中听出了别样意味,心头一沉,以法力努力平息激荡心绪,想起当年,穷困潦倒的自己求道艰难,若非碰上李含光之父垂怜……眼圈不自觉红了,“不,含光不能白死,剑伤,我也不能白受,这公道宗门给不得,那我就自己来取!” 崂山·飞阁 锦瑟目含关切,柔声问道:“慎之,你没事吧?” 徐行摇了摇头,对锦瑟微微一笑,欣然道:“济水斗剑,也算不虚此行了。” 锦瑟被这犹如晴雪方霁的笑容给晃了一下,对上那一双诧异的清眸,眼底就闪过一丝慌乱,目光飘到徐行胸前的衣衫,问道:“你衣服破了?” 徐行胸口处的青布衫被陆斩剑中的剑气搅碎,露出一大片肌肤,却是不太雅观。 上首处的李伯言,早就看到徐行衣衫残破,正要吩咐道童给徐行找身崂山道袍,见到正和徐行叙话的锦瑟,突地一笑,遂弃了此念。 锦瑟探手而出,灵光一闪,也不知从何处变出一套素色锦袍,轻声道:“我这里有一套衣衫,你到阁后换上吧。” “也好。”徐行点了点头,虽可以法力障眼遮挡,但济水两岸无一不是修为有成的仙道中人,只是皇帝的新装罢了。 徐行也没多想,伸手接过袍子,在一个道童引领下,快步走到飞阁中的一处雅舍,他可没有什么暴露癖。 徐行却是注意到身后锦瑟渐渐变得绯红的脸颊,以及依依如水的目光。 春燕低声笑道:“娘娘,他对你倒是挺信任的啊。” “我和慎之是朋友,信任也是应该的。”锦瑟呼吸之间,晶莹玉容已恢复常色,声音带着担忧,叹道:“眼下他得罪了符阳剑宗,崂山未必护得住他了。” 雅舍中,徐行将青衫脱下,飞快穿上素色锦袍,正要拿起换下的旧衫向外走去,徐行面色微顿,目光闪过一丝狐疑,伸手提着领口,低头就闻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幽香,脸色顿时不自然起来,“锦瑟她是把自己平时换洗的衣服,给我了?” 记得第一见锦瑟时,她似乎就穿男装来着? 这样想着,就待脱下,方未动作,徐行忽地自失一笑:“别人光风霁月,我反倒矫情了起来。” 拿起青衫,出了雅舍,门外站着的锦瑟眉眼弯弯,上下打量着,轻轻一笑道:“没想到还挺合身的。” 徐行点了点头,见锦瑟清丽玉容并不见异色,落落大方模样,遂放下心底深处最后一丝忧结,也是笑道:“等我回去,洗过后,再还你。” 锦瑟明媚一笑,点了点头道:“那手里这件,你给我,我也帮你缝制下。” 说着,不由徐行拒绝,就状极自然地拿起徐行搭在臂弯里的衣衫,伸手叠了几下,递给了春燕。 徐行眸光顿时幽深了几分,不禁又浮起一丝狐疑,不过见锦瑟神色清冷,举止端庄自然,心头也就不疑有他。 春燕低头之间,就撇了撇嘴,心头一叹:“娘娘这不是要收徐公子为属下,而是要收到内宅了。” 徐行重新来到飞阁当中,再次将神识投入玉镜观战。 陆斩的死,对于双方只是个小小插曲,此刻蓬莱阁和青羊宫的金丹真人已然相斗在一处,两座法台上,灵光翻飞,各色灵宝绚丽夺目,交空斩击。 金丹真人的斗法,观赏性着实要比通法境强上许多。 蓬莱阁散修,多是修着水行玄功,法力绵柔悠长,富于变化,俄而化雨、倏而成冰,令青羊宫的金丹真人一阵手忙脚乱,但勉强还能挡下。 上首处的李伯言脸色看不出喜怒,uu看书wwukansh 也并未传音,而是以一种幽幽语气,感慨道:“青羊宫的金丹真人道基皆染了龙气,在南方龙气鼎盛之地还好,但在这里,反而落了下风。” 见徐行神情困惑,锦瑟解释道:“青羊宫有秘法可以将部分人道龙气化为己用,成为自身修道资粮,但是这秘法再是玄妙,也无法做到不染一丝异气,日积月累,对道基就有着侵蚀。” 徐行皱眉道:“那青羊宫弟子就这样甘心来日道途受阻?” 据他所知,一旦沾染异气,似乎对道途就有妨碍,之前凝结金丹前,不能失了元阳,就有这层考虑。 锦瑟沉吟了一会儿,道:“先入了道,将来才能想着根基的事,慎之需知,在青羊宫建立前,九州道脉仙宗收徒传法,可是少之又少的。” 徐行闻言恍然,细思量下,却觉得九州道脉术法不轻传,其实并无不妥之处。 道人传法收徒,可是要敬告祖师的大事,因为一旦收徒,师徒气数相连,岂能不慎之又慎?况且调教一个弟子极为耗费心力,也耽误着自己修炼,可为了道统延续,也不得不收。 因此一些道人尽量是少收,还有一些大神通者,将道统系于一身,宁愿点化童子,都不愿收徒,这都是不乏先例在的。 二人说话间,夜色笼罩下来,几位天仙施展神通,只见煌煌大日突然现于虚空,也将法台两岸照耀的亮如白昼。 两座法台上的金丹真人斗剑,此刻也进入了尾声。 青羊宫两位金丹真人,一胜一负,一生一死! 第126章 早去早回罢了 徐行此刻真正安心观看起来,自杀了顾画灵和陆斩二人后,就没有再下场的打算,毕竟他只是通法道行。 而且稍稍一算,他就可以想见此后的惨烈。 因为只茅山、神宵、崂山、天师府就出场金丹真人三人、这番算下就有十二人,这还不算青羊宫的金丹真人,他们是决然不会轻易认输的。 或许将是自济水斗剑开始,最为惨烈一幕,毕竟金丹真人真正脱离了凡人的范畴,安心修炼,至少可活五百年。 果然,这场斗剑一直延续到了第五天的下午,双方金丹真人死伤高达六十余位,以青羊宫和海外三宗伤亡犹甚,茅山、神宵、崂山、天师府四家此刻终于显示出了九州仙道大宗的底蕴,竟无一位金丹真人折去。 就连扶林宗那位魏道人,都死在神宵的神雷术法下,飞鱼癸水棒也被劈落于地。 徐行依稀记得此人曾在庆阳县阻拦过自己,当时他急着寻洪灵芸一家,也就没和此人纠缠,不想当初煌煌而言着,道人何分国别,今日却无声无息折在此处。 “百年道行,一朝化作流水。”徐行神情默然,似感慨说着。 锦瑟一双明媚莹莹的妙目灵韵潜藏,轻声说道:“所以我辈才要求长生、修神通,才不致让诸般尽作幻梦一场啊。” 青羊宫所在楼阁上,国师刘基面如玄水,双手扶着阑干,头也不回问道:“景彦,五殿还有多少弟子未曾出战?” “尚有十三位金丹真人,”元神真君左景彦是一个面容慈祥的老者,上前说着,脸上就有些不忍,小声道:“师尊,死伤太过惨重了。” “所以呢?”刘基挑了挑眉,一双威严冷漠的眸子,死死盯着左景彦,这一幕颇为奇怪,面容俊朗的青年道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可二人却是师徒。 左景彦渐渐低下头,在这目光注视下,无声压力笼罩,额头就见了汗。 “去吧,”国师刘基转头看向两座法台,视线穿过重重云雾光幕,投落在济水南岸的顾十方身上,目光咄咄,“天书,本座势在必得!” 最后,余光扫过崂山飞阁中的那素衣少年身上,“至于那一页,就暂且寄在这徐行身上了。” 蓬莱阁,东海龙君周身隐在一团云气后,神念传音道:“让东海六族下场,尽量赢下此局。” 一个面容儒雅的中年书生脸色犹疑:“之前符阳和东海六族约定,六族族长参与元神真君的争斗,族人不再下场,而且符阳九殿,眼下还有不少金丹真人未出。” “你只管传命就是,本君自有主张。”东海龙君望着碧波莹莹的济水,暗道:“符阳已自绝于九州仙道各宗,不能真残了,否则顾十方刚刚死了爱女,再见门人伤亡惨重,若是心灰意冷,那……” 随着海马、海葵、海象、海鲸、虎鲨、海鳗六大海妖部族,先后派出凝结妖丹的妖将下场,顿时法台妖气冲天,海腥味肆虐。 这六大海族都分属蓬莱阁主的另一重身份东海龙君治下,此辈能征善战,惯于杀伐。 “青羊宫这场要输了。”锦瑟秀美的双眉颦着,说道。 果然,斗剑至第七天晚上,随着青羊宫来济水的五殿,可堪一战的金丹真人尽数战殁,斗剑进入第三场。 如此惨烈,各大仙宗的仙舟、玉楼几乎寂静一片,再也无人有心情谈笑。 “元神真君之战,我倒是期待多时了。”徐行七天七夜没有休息,然而此刻目光明亮锐利,神采奕奕。 “也不知这一战下,要陨落多少位元神真君。”薛锦瑟感慨说道:“可惜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济水斗剑既不是什么积分制,也不是什么回合制,擂台制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而是双方仙道中人,抽离两国凡人争端,做过一场的生死之争。 任何过家家的游戏,都不能解决双方矛盾已然无法调和的事实。 唯一的彩头或许就是天书,还需要国师刘基和顾十方亲自决出胜负,负者交出手中天书。 当然,符阳若败,自是死伤惨重,一脉元气大伤,紧闭山门自守。青羊宫若不敌,声威受损,周廷纵然收回失地,一二年间,天下人心浮动,就算刘基再想来一次济水斗剑,试问那时,哪一家仙宗还会响应? 神宵? 林还初可是想取青羊而代之许久了。 这些关节,徐行倒是不知,但薛锦瑟却洞若观火。 随着三座法台融为一处,这时,清微道人突然起身,冲李伯言施了一礼,神情淡漠地向法台走去。 “清微道长?”徐行脸色微变,他实没想到崂山竟会派出清微道人,uu看书.uknshu.om看戏的心情一下子淡了许多,问道:“第一个?道长不再等等?” “徐道友不必担心。”清微道人洒然一笑道:“早去早回罢了。” 说着,大步而去。 徐行见其神态从容,暂且放下担心,思忖道:“李伯言刚刚上任崂山掌教,又是和青羊宫联盟的首倡者,清微道长也是不得不出了。” 果然,抬头观看李伯言脸色,就见一向风轻云淡的李伯言神情凝重地观注着穹顶玉镜。 徐行也连忙将神识投入玉镜,只见法台上,清微道人对上了扶林宗的一位着红袍的矮胖道人。 说来也是有趣,在以前的通法、金丹二境斗法中,也不知巧合,还是双方心怀默契,青羊宫多半对上的是符阳剑宗。 至于其他各家仙宗倒是较为随机,这些道人也没有使出田忌赛马的套路,因为一来不是回合制,二来所谓道法相克,这实际是浅薄之论,自古以来水火互克,力强者胜。 二道相互打了个稽首,也没有多做废话。 扶林宗矮胖道人腰间红皮葫芦发出“啵”的一声,赤红光芒炽耀,岩浆化河,黑烟腾腾,凌空分成数股,朝清微道人立身上下左右前后焚烧而去。 清微道人轻叱一声,身形几下闪烁,如穿花引蝶般,躲了开来,掌中拂尘冲矮胖轻扫三下,那岩浆之河倏然倒卷而回,法力包裹的拂尘则带着丝丝缕缕的锋锐杀意,扑面而来。 扶林宗矮胖道人面色微变,心念一动,红皮葫芦迎风见涨,却是打算连拂尘和真火岩浆一并吸摄其中。 第127章 守户豚犬 “刺……” 清微道人掌中拂尘眨眼间被吸纳进红皮葫芦内,扶林宗矮胖道人掌中葫芦灵宝,赤光明灭几下,伴随着“滋滋”声,拂尘丝顿时飞快燃烧,不过眨眼工夫,就朝清微道人绵延而去。 见此,徐行脸上现出担心的神情,不敢分神半分。 “疾!” 清微道人脸色夷然不惧,突然,掌中拂尘一点寒光闪烁,拂尘连同一道人影骤然悬于半空,一柄桃木剑灵光闪烁,朝扶林宗道人脖颈刺去。 电光火石间,又是觑得矮胖道人功成失神之间,木剑刺破重重虚空,已递进至矮胖道人咽喉,“噗呲”声响动中,那矮胖道人捂住喉咙,目光瞪的大大,似难以置信一样。 “拂尘藏剑,剑出无影,甚至还加了一些幻法神通?”徐行神色微顿,喃喃说道,“崂山幻法神通,已在云渺宫之上。” 清微道人原地虚影淡淡散去,探手一招,拂尘重新落在掌中,而桃木剑闪烁下,就消失不见。 锦瑟目光微动,若有所思道:“清微道长下此再使这一剑,就未必好使了。” “也不一定,幻法无常,或许是扶林宗道人先被清微道长的拂尘三扫,遮蔽了感知,若是下次,这剑可以藏在拂尘,也可以藏在别处。”徐行目光现出思索,越是回想,越发觉得不仅是幻法神通那样简单,应是二道在时间的稍稍错位,毕竟再是真切的幻影,也无法轻易欺骗一个元神真君的神念感知。 锦瑟闻言,仔细回想了下,点了点头道:“慎之所言不错。” 清微道人干脆利落斩杀扶林道宗后,也没多留,回了崂山飞阁,重新落座,一副若无其事模样,引起崂山几位真君相互对视,频频颔首。 “不过须臾,斩敌而还,实难想象道长这是刚刚突破元神境未久。”徐行传音着,语气分明带着惊叹,这话也不全然是恭维。 清微道人笑了笑,提点道:“徐道友有所不知,元神境斗法,不仅是法力的比拼,还有神意的交锋和推演,你看只是一刻分出生死,但贫道已不知在神念中推算过多少次了,可叹那扶林宗道人只知仰仗法宝灵物,但却不内察己身元神玄妙,纵是旁人下场,也是一样结局罢了。” 徐行闻言,一时默然,也知道神念玄妙非常,天仙甚至可以衍清气而为分身,这比起寄托灵宝为身外化身还要分割元神,简便许多。 道人自开天门后,灵觉即所谓常人称之的第六感,也就变成了神识,可唯有道门元神真君之流,才能神识化念,念头晶莹如玉,聚则成神、散则为雾。 之后,阴神需以雷水或纯阳灵物淬洗阴滓,渐渐铸就阳神,当然来自天地间的雷霆也可,但是雷霆狂躁,故而一些仙宗大派的阳神真君、天仙,为了门人弟子,上天摄拿雷霆,以秘法化成雷水。 “这些离我还远,而且金丹至阴神,又是一个不好逾越的门槛。”徐行暗暗思索着。 通法至金丹,金丹至阴神,阳神至天仙……对于很多仙道中人而言,每一道门槛都可能成为天堑。 这时,法台上的斗剑也一场场过去,果然如清微道人所言,元神真君斗法要比金丹真人境斗法要快上许多。 最多两刻钟,就分出生死。 神宵、天师府、茅山、崂山因为各出两位阴神真君,崂山第二个出战的单道人对上了海象族的族长,经历一番苦战,负伤而回。 其余几家,茅山和神宵各自折了一位元神真君,唯有天师府比较倒霉,不巧碰上了符阳剑宗的陆佑沉,陆佑沉也不休息,连战数场,将龙虎山一男一女两位阴神真君先后斩杀,而那两位阴神真君似还是一对儿道侣。 陆佑沉杀完二人,却是将一双阴沉的目光投向崂山飞阁,其意不问自明。 见一下子死了两位真君,天师府当代天师张敬是一个中年道人,这时脸色大变,布满了懊恼之色,可目光变幻许久,最终只长叹一声。 锦瑟见徐行面色古怪,传音小声解释道:“天师府当代天师张敬资质一般,被周廷敕封天师时仅是阴神,后来借着周廷赠予的纯阳灵物,这才突破的阳神,我猜下一场阳神真君之战,这一位多半要认输了。” 见徐行脸上露出感兴趣之色,锦瑟又传音说道:“天师府历代天师,一般都修到天仙境界,这也是天师尊位的由来,至于元神真君,一般称地师,而金丹则以人师相称,张敬之父也就是上代天师,uu看书 .uukanshu 在大周代乾元时殒落,张敬当年还是阴神道行,但天师府父子相传,向来是张氏一族自留地,张敬为人怎么说呢……可能比较安于现状吧。” “守户豚犬?”徐行忍不住想到了一个贴切的词。 锦瑟忍俊不禁,妙目流盼,清笑道:“慎之,张敬怎么也是一位阳神真君,这样说他,终归不好……不过,这话帝君以前似也说过。” “说笑而已,”徐行道:“天师府传承至今而不失,未必真的安于现状……否则,上代天师缘何陨落?” 锦瑟玉容上笑意敛去,目露深思,清声道:“说的也是,倒是符阳代代掌教,无一不是性情怪异之辈,但却经历着数次道统灭失之险……眼下又出了这顾十方,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二人感慨说着,法台之上阴神境的斗剑也渐渐进入尾声,青羊宫五殿当中的五位长老齐出,却先后有三人败亡于符阳剑宗九殿真君之手。 最后,句芒殿的一位长老竟然在符阳剑宗青虚子剑下,大声开口认输。 当时,国师刘基面色铁青,扶着的阑干都被其人捏碎成粉末,不过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冷冷瞥了一眼已然坐立不安的句芒殿主,出言让那满面羞惭的长老下去。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啊。”徐行叹了一口气,不胜则死,虽是慷慨豪迈,可易地处之,又有几人能坦然受之。 “这青虚子明明可以一剑斩杀其人,反而故意崩灭了其人道心。”锦瑟明眸闪烁,幽幽说道:“当然,那元神真君的道心本来就有破绽。” 第128章 观战,观战 济水斗剑自通法以上,青羊宫金丹、阴神二境大败亏输,随着四座法台融合一处,光芒闪烁之间,斗剑也进入了阳神真君的战场。 因为阳神真君在天下已是一派宗主掌教,故而斗剑就不见太多烟火气,除青羊宫外,罕有阳神真君死战。 茅山掌教寇简之着一身阴阳道袍,其人年纪不过三十许,头上挽着道髻,面容清朗,掌中拿着一把红木拂尘,而身后背负着一柄样式古拙的宝剑。 不远处站立着蓬莱阁的一位元神真君,那元神真君看着二十多岁模样,着藏青色华服,额头奇古,面如满月,鼻似玉梁,看着寇简之的阴冷目光,带着刻骨的仇恨。 寇简之皱了皱眉,扫了一眼其人,却是识得,目光复杂难明,冷哼道:“原来是你……这个龙族余孽!” “寇简之,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竟还识得本君?”龙族真君神色不善,冷声说道:“当年,你初凝金丹,只身独剑在徐州游历,无意解开上古封印,放出旱魃为祸徐州,若非先父淮河龙君以龙珠倾淮河之水相助,你早已罪孽缠身,身死道灭,可会有今日的掌教之尊?” 闻言,寇简之脸色阴沉,眼眸寒光闪烁,这一段往事,他实不愿提起,冷笑道:“昔年之事,论公,淮河龙君悖逆天意,冥顽不灵,合该身陨!论私,如果不是你龙族暗算,我师尊延真真君也不会道灭,往事是是非非,贫道问心无愧!” “好一个问心无愧!”敖胜面带愤恨,目光投落在寇简之身后的龙泉剑上,似柔和一些,但转而讥讽道:“这口龙泉剑,你竟还有脸背着?真是恬不知耻!” 寇简之面色变幻,打断了敖胜之言,冷喝道:“敖胜,休得再做口舌之争,让贫道见见你这神龙之躯和贫道龙泉宝剑孰利?” “如你所愿!”前淮河龙君之子敖胜厉声说着,震耳欲聋的龙吟声在法台上空响起,五彩霞光闪烁,水雾升腾,一条长有三丈、粗若水缸的青龙凌空现出,青龙鳞片脸盆大小,熠熠泛着藏青色的幽光,青龙四足之下仅长出一爪,龙角峥嵘,龙睛呈碧色,龙须似藤绳。 徐行目光微凝,面色微变,喃喃道:“这是活的苍龙?” “怎么了,慎之?”锦瑟见徐行一向淡然的脸色倏然动容,也不知为何,就鬼使神差问道:“慎之不喜欢龙?” 徐行收回目光,声音意味莫名道:“那倒不是,只是第一次见真龙,有些心绪起伏罢了。” 前世,熊猫国对龙有着深厚的感情,龙始终是作为一种精神图腾而存在的。 不过徐行转而自嘲一笑,心道,“自己算不算叶公好龙?” 锦瑟目光动了动,幽幽说道:“蓬莱阁的这位龙君,倒也算不得真龙,真龙是堪比真仙的存在,这只是条神龙罢了,而且也仅修出了一爪。” 徐行追问道:“那蓬莱阁主呢?” “蓬莱阁主是天仙,那就是天龙,修出了二爪。”锦瑟见徐行面现茫然,又解释了一句:“龙族法体双修,二爪就天龙之躯大成了。” “那你呢?”徐行忽然想起锦瑟似也是龙族来着,也没有多想,随口问道。 “你怎么知道?”锦瑟玉容微变,檀口微张,好在二人都是传音,倒也不虞旁人听到。 “见你对龙族知之甚详,”徐行说着,也觉得这理由实在敷衍,不再辩解,语气中就带着歉意,清声道:“锦瑟,你若是怕别人知道,我保证不会和旁人说。” 锦瑟叹了一口气,道:“我自是信你的,我的身份,不可轻易透露,否则于我将有滔天之祸。” 闻听此言,徐行已颇为后悔方才的嘴快,郑重承诺道:“我会守口如瓶,我也是偶然得知你的身份,不是从别人处听到,你无需忧虑。” “无事,我的身份,帝君他是知道的,”锦瑟宽慰了徐行一句,而后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蓬莱阁方向,低声道:“说来,那位蓬莱阁主还是我的舅舅……有时间再和你言说此事。” 徐行点了点头,也没问东问西,暗道,“看来锦瑟并非是表现出来的通法道行那般简单,神龙?可这看着也不像?” 锦瑟被徐行打量的有些不自在,但心底倒没有什么厌恶,反而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欢喜。 徐行重新将神识聚集在法台之上,因为茅山宗主和寇简之的斗法也渐渐分出了胜负。uu看书..c 寇简之踏罡步斗,单手持剑,龙泉宝剑横削一道凌厉剑光,斩落在苍龙的身躯之上,顿时龙血四溅,其色玄黄。 苍龙发出怒吼声,青碧的龙睛现出痛恨,腾起雨雾,正待扑杀上前,可一道匹练剑光明耀,寇简之掌中古剑青芒吞吐三丈,已递进在苍龙颌下,苍龙顿在半空,龙须颤抖着,不是恐惧,而是愤怒。 寇简之神情冷寂,目光复杂,倏然收回龙泉宝剑,偏过头去,“贫道也不杀你,不过自今日起,贫道欠淮河龙君的因果,就已还了,下次再见,定斩不饶!” 灵光闪烁,青龙化作青年男子,青衫已被鲜血濡湿,目光却没有丝毫感激之色,而是说不出的屈辱,森然道:“寇简之,来日本君也饶你一命!” 徐行远远看着这一幕,脸上就有些古怪之色,狐疑道:“锦瑟,你有没有觉得这一人一龙,有些怪怪的?” “怪怪的?”锦瑟晶莹如玉的脸蛋儿上,写满了困惑,轻声道:“有吗?哦,我似乎听帝君说过寇简之当年不小心放出旱魃,后来是淮河龙君替他处理手尾,许是因此有些交情吧。怎么了,慎之发现了什么。” 徐行微微一笑,低声道:“没什么,看来你不是腐女。” 莫非是他……腐眼看人基了? “腐女,什么东西?”锦瑟明媚莹润的清眸中现出疑惑,心道,“慎之说的话什么意思?我怎么都一句听不懂……” “没什么,都是污浊恶臭罢了。”徐行不欲深谈,岔开话题道:“观战,观战。” 第129章 夔牛 徐行将神识重新投入穹顶玉镜,聚精会神观看斗法。 这时,一个唇红齿白的道童,奉上香茗,徐行冲其点了点头,端起茶盏啜了一小口。 心头就有些感慨,如果穿越的不是这方似是而非的聊斋世界,而是某某大陆,或眼下自己就在法台上热血激战,打生打死? 寇简之走下法台后,神宵派所在的仙阁中,一个服素色广袖道袍的少年道人,负手跃上法台,其人相貌清逸,面如晶玉,眸似朗星,看着似是一翩翩美少年,可眼角一丝鱼尾纹,却暴露了其人年龄。 少年道人正是神霄掌教林还初的师弟司徒平,司徒道人掌中把玩着一枚鸽子大小的血色琉璃宝珠,望向对面扶林宗的程道人,摇头道:“道友,你不是贫道对手。” 着一身红色道袍的程道人身形魁伟,相貌粗犷,腰间悬着一柄宝刀,听了这话,眸光闪了闪:“是与不是,比过才知。” 司徒平收起掌中血石,狭长的眸子寒光闪烁:“既道友不识趣,正好以你血肉,来喂贫道坐骑夔牛!” 程道人冷笑一声,也不多言,腰间宝刀随心念出鞘,飞快落在掌中,凌空劈出一道刀光。 徐行讶异道:“扶林宗这位道人,竟还是一位刀客?” 其人刀法娴熟,持刀劈砍,招法间就带着一股玄妙的势。 而这世界道人大多用剑,祭炼法剑藏于丹田,随神念而动,杀人无形,故而就两端可用,方便一剑来去,但徐行习惯了按剑蓄势,对敌时就常以法力化成钢铁覆于右掌,削斩撩刺,煌煌其势,倒也颇有威力。 徐行正胡思乱想着,法台上的形势业已明朗,司徒平蔑笑一声,周身白色雷光闪耀着,一条银色雷鞭抽出,打在扶林宗程道人身上,雷鞭刚及身,就消失不见。 程道人面皮青红交错,额头鬓角豆大汗珠颗颗滚落,未几,粲然白虹乍现,却是阳神疼痛难忍,离得肉身,于半空拱手,高声喊道:“贫道认输!” 司徒平轻轻一笑,掌中血色宝石红光大放,飞到程道人肉身处,没多大一会儿,“扑簌簌”声响动,火红道袍应声落在地上,这样一幕,让人震恐。 “血魔之道?”程道人阳神脸上现出愤恨之色,厉声疾呼道:“诸位道友看看,这就是所谓的仙道大派?” 司徒平神情从容地将血石收好,目光平静无波,环顾四方仙阁中窃窃私议的诸道,朗声说道:“贫道一不屠戮凡人,二不残杀同道,何以称魔?” 说着,探手而出,白金色的雷霆形成的小球,在掌心来回翻滚着,至阳至刚的堂皇气息无声散逸,“何况贫道这掌心雷,原就是一切妖魔邪祟的克星!” 见得这一幕,徐行不由皱了皱眉,深知锦瑟见多识广,就问:“神霄还有这秘法?” 锦瑟目中现出思索,须臾后,才道:“司徒平手中把玩的似是血阎空冥石?这石头我在古书当中见过,早已绝迹九州了,他既然说以元神真君血肉喂食夔牛,应不是虚言。” 闻言,徐行也不再多问。 事实上,此界虽有冥府阴司,但无血海,司徒平手中的那颗血空石,原本就是自天外飞来,被其偶然所得。 然在这时,锦瑟突地想起一事,随口说道:“这司徒平为人低调,名声不彰,可他的孙女司徒静,在九州仙宗之间倒是艳名远扬,可惜在十二年前,就嫁给了周廷的楚王,当年婚礼极是盛大隆重……” “楚王妃司徒静?”徐行皱了皱眉,问道:“竟是神霄弟子?” 锦瑟道:“两家算是联姻,周廷太子之位空悬多年,若能扶立楚王,神霄就有取代青羊宫的机会。” 徐行听着,目光阴晴不定起来。 尤其想起姐姐那所谓的雏凤命格,以前还期望她早点儿出阁,但现在只剩下一股莫名烦躁,尤其楚王先前纠缠,似有应验之兆。 垂眸思忖着,“世间最为污秽之所,不过宫禁,而且这命格之说,定是由果倒因,不提其他,扶鸾问仙,自己都是仙,还需问着谁来?不过,既是吕千钧分身娄道人断言,那么天书或有一些记载。” 这般一想,徐行就将神识投入丹田中的金页天书,天书金光闪烁几下,似感应到了徐行心头所想,就将一段信息如潮水一样传来。u看书 ukasu.co “还真有?”徐行目光顿时变得幽深难测,许是不全缘故,天书记载的信息残缺,但大抵就是此命格多和皇室中人有着感情纠葛。 玄渊观·后山 自徐行离家已有十来天,徐千雪此刻也在为一事烦闷,原来庭院中的楚王府侍卫统领廖年,带着十几个侍卫,将一箱箱首饰、珠宝、绢帛抬进了园中。 徐千雪着一身玫红色长裙,气质端庄明媚,俏立在廊下,凝眉问道:“廖统领,这些东西是做什么?” 廖年抱了抱拳,垂下头,朗声道:“殿下说要感谢徐公子对雨穗郡主的救命之恩。” “上次楚王和长公主不是已来道过谢了吗?”徐千雪疑惑道。 廖年道:“之前那是长公主的谢礼,这才是殿下的一片心意……殿下还说,千雪姑娘的闺中好友洪姑娘,现在楚王府中,千雪姑娘若有时间,今晚可到府上一叙,以话姐妹之情。” “灵芸?”徐千雪本来蹙着的修丽双眉舒展开来,又惊又喜道:“灵芸她怎么在楚王府中?” 廖年见此心下一松,多亏先前着人调查那洪姑娘时还记得这些,否则,殿下交待的事情就办不成了。 “洪姑娘一家遭了兵乱,仅有她一人逃了出来,后来就遇上了于大人……”廖年将洪灵芸认于斐为义父的事情从头至尾说了,方唏嘘感叹道:“后来殿下听说洪姑娘才略过人,就允准她和于大人一同参赞军机,这几日为着城外受灾百姓颇出了不少力呢。” 说到最后,冷肃的面容上甚至流露出几分敬佩之色来。 第130章 何惧之有? 待到廖年和楚王府的侍卫离开,徐千雪返回花厅坐下,一副神思不属,闷闷不乐样子。 却是想起洪思礼一家已然罹难,芳心就蒙上厚厚阴霾,一双修丽明媚的凤眸布满忧色,最终幽幽叹了一口气。 “姐姐,”不知何时,着素色长裙的连城和小桃自屏风后走出,少女眉眼如画,婷婷袅袅,酥糯轻柔的声音带着关切:“姐姐何故叹气?” 连城也不是外人,徐千雪就不隐瞒,将洪灵芸一家的事简单说了,喟叹道:“之前我让阿弟找过她,可始终无果,却没想到……晚上我和老吕一起,去看看她吧。” “姐姐,天又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连城拉过徐千雪的手,小声劝慰着,有意岔开这伤心事,抬眸凝视徐千雪,转而说道:“倒是这楚王,恐怕对千雪姐姐有着企图……不可不察。” 骤闻此言,徐千雪玉容微变,惊疑不定道:“这……妹妹会不会多心了?” 连城轻笑一下,然后起身,亲自给徐千雪倒了一杯茶,“姐姐难道真的当局者迷,没有一点注意?” “那我晚上不去了。”徐千雪修长明媚的眸子现出羞怒,颦了颦眉,清声道:“稍晚一些,让老吕说我身体不舒服,再单独约时间,约地方见灵芸。” 连城明眸微动,想起徐行临别时的叮嘱,秀丽蛾眉下,一泓秋水盈盈如水,“姐姐这样做才是对的,毕竟是未出阁的女子,大晚上的随意出入男子府上,却是不妥了。” “妹妹提醒的是,我一时见灵芸情切,差点忘了这茬儿。”徐千雪轻声说了一句,清声道:“稍晚,我再书信一封,托老吕一并带给灵芸。” 徐千雪说完这些,见连城一脸笑意莹然地看着自己,恍然大悟道:“阿弟是不是走前和你说什么了?” 连城以秀帕掩口清笑,说道:“就知瞒不过姐姐。” “你们两个啊,现在都合起伙来了。”徐千雪也不知该是欣慰还是无奈, 楚王府·书房 听到廖年回禀,书案后正披阅着公文的宁钰,嘴角不自觉弯起一丝不易觉察的弧度,头也不抬说道:“办的不错,下去领赏吧。” “多谢殿下。”廖年受了夸赞,面色如常,拱手一礼,躬身下去了。 “灵芸,你这个姐姐平时喜欢吃什么菜,本王好让府上的厨子来做。” 不远处,正自伏案书写的素裙少女,抬起头来,看着宁钰的神情分明恍惚了一下,对上那一双幽宁的清眸,突觉得心跳加速,声音轻颤道:“回禀殿下,灵芸以为千雪今晚恐不会来。” “恩?”楚王宁钰挑了挑眉,清冷道:“为何如此?她和你不是姐妹情深吗?” 洪灵芸抬起头,对视着楚王的湛然目光,说道:“因为殿下。” “孤?”楚王轻笑一声,不在意说道:“这和孤又有什么关系?” 这几日,洪灵芸因于斐的举荐,就帮着楚王处理一些公务,洪灵芸聪慧好学,进步很快,于是渐渐得了楚王的赏识。 “殿下意图太过昭然若揭了。”洪灵芸抿了抿薄唇,不敢看楚王已然转冷的清眸,低声说道:“灵芸可否斗胆问一句?” “说。”楚王声音平静悠远,让人听不出喜怒。 “殿下明明有着王妃,而且据灵芸所知,殿下和千雪实则也不过寥寥数面之缘,何以念念不忘……而且殿下身份尊崇,金陵六朝烟雨之都,什么样的女子没有……” “放肆!” 威严冷漠的声音响起。 “灵芸知罪。”洪灵芸连忙离席,就要跪下请罪。 “行了,”楚王摆了摆手,似乎觉得有些兴致索然,沉声道:“孤念你年幼无知,也不计较你方才一番妄言,只是下次别这样胡言乱语了……你后面那些话,孤很不喜欢听。” “灵芸知道了。”洪灵芸玉容苍白,贝齿咬了咬嘴唇,小声应着,不知怎的,芳心就起了一丝酸涩。 济水·法台 五座法台五色如一,已然聚合一处,因为符阳剑宗没有阳神道行的元神真君,代之出战的海外三宗阳神真君又连连败于九州仙道各宗之手。 于是,青羊宫连负金丹、阴神二场后,终于赢下第四场,加上之前徐行让顾十方认输的那一场,青羊宫和符阳剑宗,再次进入平局。 双方也进入天仙境界的斗剑,唯有符阳剑宗顾十方和大周国师刘基二人对战。 十余天不眠不休,观看着一场又一场斗剑,饶是徐行神思绵延,也有些疲倦,再见一旁的薛锦瑟,脸上同样带着倦色,至于春燕已回到仙阁后的雅间休息去了。 “铛……” 清越的玉罄声响起,uu看书 ww.uukanhu最后一场斗剑已然开始。 不知为何,大周一方,唯二天仙之一的神霄掌教林还初并未下场,而是淡淡瞥了一眼扶林道人、云渺夫人、最后停留在蓬莱阁主身上最久。 自女儿顾画灵被徐行斩杀后,就一言不发,这时身形一闪,就落在法台上。 国师刘基负手而立,一身做工考究的织锦道袍,广袖飘飘,其人仙姿朗逸,单论气度,却是徐行生平仅见,不愧天命之子。 “顾道友节哀。”刘基平静凝视着顾十方,言辞铿锵,声虽不高,但却传至济水两岸的仙舟、飞阁上,“若顾道友奉上天书,闭门自守百年,本座不再追究尔符阳勾结海外三宗一事。” “到了此时,还再说这些,刘基你不觉得可笑吗?”顾十方冷冷说着,锐利目光突投向崂山徐行所在,“此人杀我爱女,你若斩之,顾某倒是可以考虑一番。” 此言一出,九州仙道各宗突然齐刷刷地朝徐行看去,就连国师刘基也望向徐行,眸中寒光闪烁,似有意动之色。 “慎之,现在随我去阴司!”锦瑟目光急切,甚至已顾不得传音了。 “可惧?”崂山掌教李伯言的声音适时传来。 徐行洒然一笑,利害种种,心如明镜一样,凛声道:“徐某何惧之有?” 国师刘基朗声而笑道:“顾十方,可听清了?你这是小瞧了本座,还是小瞧了你自己?” 顾十方再不多言,似因徐行那一句话,激荡心绪已恢复平静,不,只是杀机潜藏,仅此一句何惧之有,来日出手道心再无丝毫挂碍。 单章说明。 说两个事儿,第一个发布时间的事儿。 这本是我16年一本签约不能的书,我删空了章节,今年初重新找回,改了书名发的,正式发布时间是今年1月22号,后期写了几章,有事儿就停了,当时也没啥人看,所以不要纠结发布时间问题了。 这种骚操作,其实不好,什么新书榜单也上不了,之前有老读者说我五字标题强迫症好了,不,没好,只是转移罢了,看见后台躺具死尸,心里不太舒服。 第二个,算是恳求吧,请还在跟读的书友尽量投下推荐票吧。 也不知是骚操作的缘故,还是早期鸽了编辑,失去信任的原因,可能最大问题是大神最近扎堆仙侠开书,近三十万字,目前没混上分强,这周还是裸奔过去的,嗯,我写的还很嗨,每日两更不辍。 因为作者后台是看不到跟读数据的,也就通过日推估计下有多少读者在跟读,所以希望大家踊跃投票吧。 第131章 神鬼不知 济水法台,云气漫卷漫舒,彩光璀璨夺目,顾十方身形如电,幻影和剑光分化万千,自十方虚空朝刘基立身之地刺去,剑意流溢激射,数位天仙大能联手立下的法台不停颤鸣,似不堪重负一样。 国师刘基探手而出,温润如玉的右手掌灵光缠绕,现出一柄玉如意,青光莹莹如水,玉如意轻轻朝上一扬,朵朵莲花无声绽放,顿时在半空和剑光交织一起,急剧闪烁激荡,剑气、莲花几乎同时磨灭殆尽。 余波鼓风,国师刘基道袍猎猎作响,仍是负手,神定气闲模样。 “国师功参造化,成天仙也有二三百年了,论起底蕴,恐怕顾十方多有不及。”锦瑟观着法台上纵横交错的剑光,对徐行传音道:“而且顾十方先前终究是受顾画灵之死的影响,心气似乎有些散了。” 徐行道:“那顾十方看来是败定了?” 于剑仙而言,心气一散,实力就要大打折扣,这样一说,自己斩顾画灵还无意中帮了刘基一把。 “就是不知道,海外三位天仙为何不下场?”锦瑟心中泛起疑惑,自顾自说道,“周廷只有两位天仙,海外三宗还有两位,纵然神霄林还初可以以一敌二,蓬莱阁主也没有理由不出手……除非?” “除非什么?”徐行好奇问道。 “除非大周太祖悄悄来到了济水!”锦瑟突觉一阵心悸,凝声道,“也只有大周太祖才令蓬莱阁主忌惮。” 蓬莱阁琼楼上,东海龙君感应着血脉中沸腾的龙血,一双威严的龙眸似穿过重重虚空,看向济水下方的冥土,不知何时,那里已站着一个身穿帝王衮服、气度森严的皇者,身后还跟着几个着皇袍的中年人,神情恭敬。 “宁向竟敢来济水,就不怕元武让他有来无回?”东海龙君眸光冰寒一片,自血脉中的杀意燃烧着,几令瞳孔都泛了血色,袍袖中的手早已攥紧,青筋根根凸起,骨节发白,“九龙玉玺?” 九龙玉玺,宝如其名,其内封锁着九条神龙的龙魂,每一条都是龙族昔年的强者。 冥土·槐山 “帝君,机会千载难逢。”转轮王神情几乎狰狞,咬着牙齿说道。 其他几位阎君已然是跃跃欲试,卞城王望着水镜中的那皇者,冷声道:“只要留下此人,大周龙庭立刻分崩离析!” 元武大帝却不以为然,摇头道:“你们有所不知,山河鼎在金陵受着人道气运供奉,纵是留下宁向,也是无济于事,山河鼎在一日,大周龙廷就一日安若磐石。况且宁向堪比天仙,本帝最多镇压于他,想要杀之,就需动用六道轮回井的轮回之力,此举大恶人道。” 阎罗王也接话道:“帝君言之在理,三百年当有王者兴,周廷定鼎已有二百九十六年,在本王看来,已有大厦将倾之兆。” 阎罗王此言并非盲目乐观,宁周定鼎近三百年,人口激增,土地兼并也越发严重,又因北方建奴崛起,不时袭扰边关,这就需在关外维持着数量庞大的戍边军队,苛捐杂税层层摊派,百姓不堪其苦。 之所以还在维持,因为这是一方神而明之的世界,宁周龙廷还能给乡绅权贵施压,堪堪以东南三省、两湖之地供养朝廷,至于北方几省能做到财赋自给,不让转移支付就不错了。 元武大帝见几殿阎君脸上流露出失望,心下微动,也打算给点儿信心,朗声道:“本帝借轮回井感知地脉气机,这一二年间,季风地动频发,九州当有大变,周廷内忧外患下,倾覆就在须臾。” “竟有此事?”几位阎君问道。 元武大帝神情有些讳莫如深,沉吟说道:“事涉天机演变,尔等切不可外传,若本帝没有推算错,此刻雍州之地恐怕已开始大旱了。” 几位阎君闻言,眉开眼笑,意极舒畅。 见得这一幕,坐在下首处的薛侯就是暗暗皱眉,心道,“听闻九州亿万黎庶即将蒙难,十殿阎君竟喜形于色,简直骇人听闻。” 转而忽地自嘲一笑,“或许时至今日,我还只是个凡人呐。” 薛侯阴神道行,当年曾是古薛国国君,只因好心放生了一尾锦鲤,未曾想竟是东海龙君的胞妹,二人遂成就一段姻缘,这才生下锦瑟,可哪怕有幸入了道途,也总是难以摆脱凡人心态。 济水·崂山飞阁 “终于结束了。”见顾十方负伤而回,随手将五张金页天书抛给国师刘基,徐行收回神识,就感慨着,近半个月不眠不休,神识凝聚玉境,饶是他也觉得神思疲倦,uu看书 uukshu 怎么说呢,竟有种前世上完夜市的感觉,“不过却很值得,以后再想见天下这般多仙道中人斗法,都不大可能了。” 这半个月受益良多,随着时间就能渐渐转化为经验。 锦瑟从怀中取过一个羊脂玉净瓶,捻出一粒丹药,“慎之,这颗少阴紫玉幽丹,补益神思,你赶紧服下。” 徐行道谢接过,道:“看完了戏,也该回去了。” 这场济水斗剑,他并不是什么主角,但收获还是有,天下九州除昆虚、峨眉、太白剑宗三家,法术神通,一一饱览,来日若对上,也不至于手足无措。 “慎之杀了符阳二人,也算在九州仙宗声名鹊起了。”薛锦瑟微笑说道。 “声名鹊起?只是了结因果罢了。”徐行不在意一笑,清声道:“当日符阳陆顾二人劫杀于我,锦瑟你最是知道经过,我得罪他们了吗?想想理由都是可笑……可纵观符阳这几个月所作所为,这二人也算是有取死之道了。” 说着,望向符阳所在玉楼,陆佑沉一双阴冷的眸子,分明已瞩目了自己十余天。 见得此幕,锦瑟心头微动,清声道:“顾十方受了重伤,没有三五年出不得山门,倒是这陆佑沉,你若不出济南府,他也奈何不得你,如果出去办事,你就到阴司吧,从那里走也快。稍后,你将那鬼差令牌给我,我再给你换一块儿邙山鬼府的判官令牌,邙山在豫州洛阳以北,也挨着黄河,你若出远门,就在家里前往阴司,再经由阴司法阵直接前往邙山鬼府,可以说神鬼不知。” 徐行:“……” 第132章 夕阳余晖,静待天黑 “怎么了,慎之?”见徐行愣怔原地,锦瑟玉容清丽端庄,眼底清波微微漾起一丝促狭笑意,问道。 “很好,”徐行面色微动,长舒了一口气道:“挺方便的。” “若是判官殿的几位判官,不仅是邙山鬼府,阴司神域笼罩之处,几可一念而行。”锦瑟笑道:“不过此举太过耗费法阵神力,若非急事,也不会用就是了。” 徐行沉默了一会儿,端色道:“锦瑟,谢谢你。” 锦瑟莞尔一笑,笑容明媚,“谢什么,我们是朋友啊。” 徐行也轻快笑道:“是啊,我们是朋友来着。” 济水斗剑既已落下帷幕,仙舟飞阁拔地而起,一些仙道宗门也陆陆续续离去,国师刘基得了天书后不见踪影。 至于符阳剑宗等人遵循着道契约定,返回青州雁尾山山门,不再插手凡人争端。 “海外天仙也没有下场?这就走了?”莫元青还有些摸不着头脑,问着一旁并行的荆飞白道。 荆飞白思索了一会儿,缓缓道:“宁周太祖在济水之下的冥土窥伺着,蓬莱阁主自知不是对手,也就不再下场了。” “那这算怎么回事儿?”莫元青嘀咕了一声,不满道:“我还想看天仙斗法呢,结果天仙就比了一场,真是扫兴。” 听少年说出这样孩子气的话,荆飞白心有所感,说道:“双方博弈并不在场内,而在场外。” 宁周太祖在侧,神霄掌教林还初就不会再敷衍了事,济水斗剑顾十方赢了还好说,宁周面子里子都丢,但顾十方爱女身死,已然方寸大乱,反而让青羊宫赢了。 可经此一役,青羊宫五殿真君就折了一大半,五殿前来的金丹真人更是一战尽殁,这就大伤元气,其他几家自是乐见其成。 徐行正要随着崂山派一同离开,清微道人走到近前,说道:“徐道友,茅山宗主寇简之指名要见你,询问月前一桩旧事。” “旧事?”徐行挑了挑眉,冷笑道:“真是恶人先告状。” 说着,随着清微道人上了二层仙阁,那里正是会客之地,锦瑟见此也连忙跟上。 崂山掌教李伯言此刻正和寇简之相对而坐,此外,还有两家几位真君相陪。 “寇道友,此事是有什么误会吧?”李伯言听着寇简之以一种平淡的口气将事情经过说完,又见一旁的孙修静面色愤愤、双眸通红,似真有此事一样,就不禁有些为难,思索道,“徐小友杀了孙修静的弟子?此事会不会另有隐情?” 寇简之道:“李道友既不信,那就待徐行上来对质。” 恰在这时,徐行和清微道人二人上来,孙修静一见徐行就怒目而视,喝道:“恶贼!” 徐行上前冲李伯言行礼毕,就迎上几位元神真君的审视目光。 寇简之眸光微眯,问道:“可是你杀了我茅山弟子李含光?” 徐行道:“李含光死于我手,那自是他有取死之道!” “竖子休要妄言!”孙修静冷喝道:“若非是你阻拦含光救人……” “寇道友,”李伯言看向寇简之,不悦道:“可否让徐行把话说完?” 寇简之皱了皱眉,先淡漠地看了一眼目光清澈的徐行,又看了看气愤的孙修静,心底不由生出一丝狐疑,暗道,“门中早有人言,李含光此子心术不正,修静是否为其人巧言令色蒙蔽呢?” 徐行冷笑一声,将那日经历一一说了,沉声道:“这样的人是不是有取死之道?” 孙修静目中喷火,忿忿道:“你含血喷人,这不过你一面之辞,绝不是这样!” “你自家弟子什么德行,你不清楚?”徐行对孙修静冷声说着,看向面色已铁青的寇简之,凛声道:“徐行但有一句虚言,此生道途不得寸进!” 这话一出,仿若掐住了孙修静的脖子,其人呆若木鸡,嘴唇颤抖,阁内同样是寂静一片,几位元神真君飞快交换了个眼色,都有了相同的判断。 只因这话太重,罕有仙道之人会以一身道业来圆谎,甚至哪怕就是真话,也不会以道途来赌。 可能在那个可以赌咒发誓,全家死绝也没有开挂的世界,委实匪夷所思。 “嘭!”李伯言以掌拍在几案上,只觉受到了羞辱,甚至不敢朝徐行所在望去,冷声道:“寇道友,可听清了?” 寇简之面色变幻,缓缓起身,叹了一口气道:“何至于此?内里详情贫道已察知,李含光死有余辜,孙修静偏听偏信,罚在茅山后山思过百年,这件事情就此作罢吧。” 以阳神真君的智深如海,察言观色下,uu看书 .uanu 自是知道徐行和孙修静二人都没有说谎,说谎的只是那李含光了。 寇简之说着,带着门内真君朝外走去,也不愿多呆。 李伯言就带着歉意说道:“让小友受辱了。” 徐行不在意道:“李道长不必介怀,能证我清白就好。” 这在前世简直不可想象,你就是把天说破,别人该不信你,也不会信你。 当然,也有几位元神真君神念渊深,推演能力惊人的缘故,从二人言谈神色,就可判断出七七八八,真靠此法扯谎,不提日后应验,当场就可被拆穿,那时不仅是脸面丢尽那么简单。 “慎之,以后切莫和人赌上道途。”锦瑟神识传音而来,幽幽说道:“就是刚刚和茅山误会结仇,也别说那种话了……透着股不详。” 徐行愣怔了下,道:“嗯,我醒得了。” 出了这一茬事,阁中气氛尴尬,徐行和薛锦瑟就无心多留,冲李伯言施了一礼,径直离去了。 崂山派的余真君则是上前一步,问道:“掌教,青羊宫已胜,眼下我崂山该何去何从?” 其余几位真君,除却许、张、林三位真君先行回了上清宫,一时间都齐齐望向李伯言,直到此刻,才对这位掌教生出几分敬服。 济水斗剑,青羊宫损失惨重,符阳铩羽而归,崂山虽处风暴中心可毫发无伤,这已经能说明一切了。 李伯言走到窗前,负手眺望着外面天色,正是日落时分,夕阳西下,霞光绚烂,沉默许久才说道:“周廷正如这夕阳余晖,我崂山应静待天黑。” 第133章 灼撩 济南府城·玄渊观 夜幕低垂,微风徐来,庭院中丝柳轻轻摇摆着,回廊的灯笼,就晕出一圈圈橘黄色的柔和光芒。 藤萝垂蔓的西墙,一道黑洞幽幽如漩,自其中迈步走出一个着素色衣衫的少年来,正是借道阴司回到府城的徐行。 斗剑结束后,他和锦瑟一同前往地府,锦瑟将邙山鬼府的判官令牌替换给徐行后,又指点了几句运用的关节,这才让徐行告辞离去。 徐行眺望着后院还正亮着的灯光,疑惑道:“连城和姐姐还未睡?” 这般想着,就待朝灯火亮堂处行去。 “公子,你回来了?”就在这时,绛雪自假山后走出,清丽的玉容上带着惊喜之色。 “回来了,”徐行打量了一眼绛雪,发现此女神光透体,显然功行有了不小的进境,心头也有些欣慰,轻笑说道:“怎么就你一个人,不见香玉?” “香玉她在修炼呢。”绛雪轻声说道。 徐行心下诧异,哑然失笑道:“倒是难得一见了。” “香玉早日修出真身,也好摆脱本体桎梏,”绛雪微微一笑,解释了一句,道:“对了,公子,香玉的本体已移栽到公子书房前的花圃里了。” 徐行神情微顿,颔首道:“也行,对她没什么妨碍吧?” “那倒没有,只要是在后山,并无大碍。”绛雪摇了摇头,垂下螓首,似有些羞涩,“不过,我却一时无法移栽过来。” 徐行看着院墙外那株高有二丈,宽有数围的耐冬,笑了笑,也没再说什么。 二人一路说着话,就沿着回廊朝后院走去。 “这几日,家中可有什么异常?”徐行当先而行,一只只灯笼在少年冷峻的面容上,明暗交错,就越发显得气度深沉。 绛雪亦步亦趋跟着,轻声道:“倒无太多异常,就是楚王府的侍卫送来了不少东西,对了,还说公子您的青梅竹马,洪姑娘找到了!” “洪灵芸?”徐行皱了皱眉,清声道:“她不是我什么青梅竹马,她现在何处?” 心中却想起楚王,这人还真是纠缠不清了。 绛雪的声音如冰水滴落在玉盘上,清冷空灵,说道:“洪姑娘听说认了一位姓于的朝廷命官为义父,好像因才略出众入了楚王的眼。” 徐行闻言一时默然,却是想起了生死薄上,关于洪灵芸寿数的记载,最终化为一叹。 这时,厢房中,连城和徐千雪二人正拿着针线,在灯下绣着女红,小桃、小杏几个丫鬟在一旁侍奉。 连城一身藕荷色素裙,坐在绣墩上,气质温婉宁静,秀美蛾眉下的莹眸低垂着,穿针引线,绣完最后一针,大红牡丹绣帛上,两只栩栩如生的花蝴蝶,几乎要跃然而出。 “千雪姐姐,你帮我看看可有不齐整之处?”连城一边将绣布递给徐千雪,一边端起桌上香茗,轻呷了一口,缓解下疲倦的神色。 “阿弟,”徐千雪接过,还未察看,就听到窗外渐近的熟悉声音,“阿弟回来了?” 说着,就起身向外迎去。 “郎君?”连城芳心一震,放下茶杯,如芙蓉明艳殊丽的脸颊上同样现出喜色,就待起身向外迎去,突然想起什么,摸了摸不施粉黛的脸颊,一边转身朝屏风后的里间梳妆台走去,一边轻柔道:“小桃,快过来伺侯我梳妆,也把夫人前日送来的那支凤钗,给我戴上。” 小桃掩口轻笑着,盈盈走过去。 外间厅中,徐千雪拉着徐行的手,上下打量着,见其精神奕奕,不现倦色,心下就一松,问道:“阿弟,你吃饭了没?这天还早,我去下厨给你做点儿。” 说着,转身就待离去。 “姐,别忙活了。”徐行拉住了徐千雪,走到椅子旁落座,倒了杯茶,轻笑道:“回来前在一个朋友那儿吃过了。” 拿起高脚果盘垒起的橘子,一边剥着橘皮,一边清眸抬起,问着:“连城呢,睡了?” 虽止有一墙之隔,但徐行在家中一般不会用神识探察。 “郎君……你回来了?”珠帘响动,连城从里间款步走出,此刻脸上画着淡妆,如瀑青丝垂落削肩,鬓发间别着一支金钗,本就是艳若桃李、秀都曼雅的二八少女,稍稍打扮下,盛世美颜,灼撩心神。 连同为女子的绛雪都为之失神,呼吸凝窒了片刻,眸光垂下,幽幽一叹,悄悄退了出去。 徐行愣怔了片刻,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小声嘀咕了一句:“也不怕一会儿卸妆麻烦。” “弟弟,”徐千雪嗔白了徐行一眼,起身拉过连城坐在一旁,温柔一笑道:“你们两个半个月没见了,u看书.好好说说话。” “最近还好吧?”徐行面色淡淡,将剥好皮的橘子轻轻掰作两半,递过去一半,清声道:“我听绛雪说了,楚王那件事你办的不错。” “不喜欢吃橘子?”见连城不接,徐行疑惑说着,正待收回。 “谁说我不喜欢吃了。”连城先是诧异了下,连忙伸出纤纤柔荑,拿过橘子,只觉芳心甜丝丝的,平复了下呼吸,犹如葱管的十指飞动着,择着橘藤细络,少女眉眼如画,此刻就有些娇憨,柔声道:“楚王这段时间,隔三差五就派人过来送各种各样小物件。还有那洪灵芸,你回来的正是时候,姐姐明天打算去见见她。” “明天?”徐行沉吟片刻,若有所思道:“我会一同去的。” 楚王这池水实在太浑,并非良配,他得留意着点,庆幸的是姐姐对其人好感乏乏,若当真情根深种,他…… “郎君,在想什么呢?目光冷冷的,怪吓人的。”连城以害怕的语气说着,见徐行回神,目光变得柔和,就将一个择净的橘瓣送到徐行唇边。 “没什么,”徐行回转神思,无声笑了笑,眸光倏而下垂,脸颊就微烫,连忙伸手接过,低声道:“那个……连城,我自己来吧。” 他又不是希尔薇,投食像什么话。 连城也反应过来,刚才是鬼使神差,这时就羞涩难言,暗暗自责道,“方才真是也太不矜持了,郎君不会嫌我……” 正惴惴不安着,明眸抬起,却看到两颊红晕残褪的徐行,欢喜在心湖怦然炸开,懊恼早已抛之一旁。 第134章 求求你做个人吧 徐行被连城看的有些不自在,轻轻啜了一口茶,抬头看了看天色,心不在焉道:“时候不早了吧。” 说着,神色端肃,打算起身离去。 “阿弟,还不到戌时,这么急着回去做什么?”徐千雪这时走进了屋中,吩咐道:“小桃,去拿棋坪来。” “郎君,和我对弈一局吧。”连城盈盈起身,笑着说道。 徐行思索着现在回去似也无事,对上连城期盼的目光,欣然应允道:“也可。” 徐千雪让人多点了烛台,丫鬟搬来小几,在一旁观看徐行和连城对弈,几个丫鬟在一旁伺侯着。 徐千雪方坐下,修丽清澈的凤眸动了动,投落徐行所穿的素色衣衫上,方才似闻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幽香?目光及上,不由脸色一变,这领袖口的花色云纹? 徐千雪颦着眉,随意问道:“阿弟,你走时穿着的那件青衫呢?” 徐行手中捻着一个圆润剔透的黑色棋子,朝天元位放去,回道:“破了,让一个朋友拿去缝补了。” “朋友缝补……女的?”徐千雪目光狐疑,轻声问道。 徐行又放下一颗棋子,随口说道:“锦瑟见我衣衫破了,就借了我一套长袍。” 徐千雪玉容蒙着一层幽幽清霜,声音就有点冷:“怪不得闻着一股幽香,怕不是人家的贴身之物?” 徐行也听出来不对,沉默了一会,道:“倒也没有说错。” 对面假装没有听到,努力作出为棋局劳神思索的连城,面色一白,而后就强自一笑,垂下眸子,手中棋子把玩了下,放在一角,当时棋局不过刚始,何需伤神? 实际,方才就已嗅到徐行身上的女子幽香,但又有什么关系呢? “阿弟你怎么这样啊……”徐千雪凤眸清寒,正要继续说下去。 连城轻笑一声,柔声道:“郎君,该你了。” 徐行哑然失笑,突然觉得挺有意思的,连城方才明明察觉到了,偏偏一副若无其事模样,而姐姐,难道一直想着自己为徐家延续香火的她,不该是乐见其成吗? “你还笑?”徐千雪心头一阵气苦,委屈道:“以前你要修道,我求着你成亲,你能改变心意,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可我也不是让你三心二意啊。” “姐姐,别说了,我不介意的。”连城柔媚一笑,清声道:“连城非善妒女子,怎么会想着独占郎君呢?” “连城,”徐行面色幽沉,一边打断了连城的话头,一边牵起伊人纤纤素手,放在掌心,肌肤柔软细腻,但一双微冷的清眸注视着已然脸色发白的连城,顿声道:“我不许你说这种话。” 连城有些懵然,芳心也不知是欢喜还是恐惧,丹唇翕动,嗫嚅道:“郎君……” “不许不介意,”徐行目光柔和了一些,想说些什么,但念如千转,最终作罢,低声说道:“你该问我的,你为什么不问我呢?” 连城芳心震颤,不知何时,一剪秋水盈盈波动,却是泪珠盈睫了。 徐行以手背轻轻揩拭着连城的涟涟泪珠,轻声说道:“锦瑟是我的朋友,她虽一介女流,但性情爽迈豁达,不下男子,她赠我衣衫,只是朋友间互相馈赠,并无儿女私情。我知你那些话或是真心,可我真的不喜……诗云,‘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我既许你这一生平安喜乐,你只需信我就是。” 说着,将连城的素手抵在自己心口位置,徐行面色沉寂,默然无言,唯有“咚咚”的有力心跳,隔着衣衫传至少女柔软的小手,少女的心里。 徐行又转而看向目光复杂、欲言又止的徐千雪,心有所感,就踱步走到了廊下,抬头看着天色,悠悠一叹道:“三人成徐,二人为行……生而为人,殊为不易啊。” 这感慨不是烦恼,而是百感交集,一股欢喜、惆怅混合着明悟、空灵,在寂静的夜色中,茫茫天地间似只有徐行一人,自来此界的一幕幕光影交错,从期望避世而修,到无意卷入符阳风波,从视亲情如洪水猛兽,再到甘之若饴。 “我徐行二世为人,为何不去做一个人呢?”徐行这般想着,突地仰头一笑,这笑容带着性灵之光的清明透彻,几乎连天上的朗月都失着一瞬辉光。 呼吸之间,丹田中那颗昔日种道而生的金丹种子,幽幽转动,发出颤鸣,每一次颤鸣,灵窍中已炼化的先天乾元造化清气如江河一样,齐齐朝丹田涌去,霞光万道中,氤氲出一颗圆润无暇的金丹,每一次转动,法力都如长河环绕,uu看书uuknsu 金丹亘古永恒,镇压周天! 徐行双眸金光数次明灭闪烁,长长呼出一口浊气,抬头看了看天色,其时天朗气清,星月生辉,正当戌时。 “进境水到渠成,连异象都不会生吗?”徐行不忧反喜,脸上带着欣然之色,想起方才的心境几次变化,沉浸其中,突地自嘲一笑:“所以我凝结金丹的心境圆满,就是……求求你做个人吧?我本还以为自己科举后才能顺势突破。其实,之前种道后,就有存疑,现在发现,这执念不过是见知障,就算我此刻凝结金丹,难道就不去完成此身父母的心愿了吗?” “阿弟,你没事儿吧?”徐千雪目光盈盈如水,关切的声音传来,方才见徐行面色变幻,站在那里已有一刻钟了,若非连城拉着,刚才就上前唤着了。 “没事儿,就是见这月色不错。”徐行回头温和一笑,转头向屋中走去,对连城说道:“时间尚早,不如对弈一局?” 连城温婉一笑,目光依依。 玄渊观·秘境 凉亭中,清微道人正和师弟凌虚相对小酌,一旁两个死肥宅的最爱,纸扎的萝莉道童,眉眼灵动,不时斟酒。 “徐行凝结金丹了。”清微道人眸光微动,就感慨道:“真是仙道种子,若师兄没有看错,他凝练应是周天灵窍无疑了。” “苏蝉所修法门本就不属昆虚秘典,有此进境也算正常。”凌虚皱眉道:“就是昆虚掌教若知,恐怕要多生波澜了。” “是啊,”清微道人叹了一口气:“先掌教师伯若还在就好了。” 第135章 贫僧了凡 翌日,天光明媚,园中莺啼燕鸣,愈显静谧,徐行洗漱已毕,换了一身秀士青衫,踱步到廊下,今日却是要和徐千雪一同前往城中的茗月轩,见见洪灵芸。 “郎君,这把折扇你带上。”连城款步走来,将一把紫松木骨的扇子递到徐行手中,柔媚一笑:“过二日就立夏了,郎君拿着吧。” 徐行虽早已寒暑不侵,但此时也没有拒绝这好意的道理,而且连城兰心蕙质,话语中还是另有深意在的。 “就是那楚王跟来,我也不会失礼的。”徐行想了想,低声说了一句。 连城没有多谈此事,伸出一双白皙纤细的素手,凝霜皓腕上戴着翠玉莹莹的镯子,给徐行整理着前襟,细弱温宁的声音,就带着一股怜惜,“洪姑娘的事,我听姐姐说了,是个可怜人呢。” 徐行神情就是微微恍惚,感慨说道:“是啊。” 这时,吕奉宁远远唤道:“公子,马车已备好了,小姐让我喊你过去。” 徐行应了一声,转而看向莲步轻移,打算相送的连城,温和笑道:“别送了,在家等我回来。” 说着,拿着折扇,踩着石头小径向院外走去。 徐家姐弟乘了马车,沿着平整宽敞的青石山道,朝济南府城的茗月轩行去…… 济宁·王府 门前,两个一中一老的和尚,驻足在阶下。 了凡须发皆白,手持伏魔禅杖,眼眸开阖之间,金芒闪烁,混合着佛力的神念,肆无忌惮地横扫着占地广阔的府宅。 “看来就是此处了?”了凡脸色青寒如冰,似乎春夏之交的暖阳,仍融不化一样。 当日,若非梁王世子向官府施压,海捕文书恐怕已贴遍了汴梁的大大小小寺庙。 一旁的圆慧单手立于胸前,眼睑微垂,恭敬道:“师父,圆法师兄之事,弟子前来就是,如何还劳您亲自跑一趟?” “圆法差一点就证得初果,能杀他者必是金丹真人,”了凡摇了摇头,说道:“道门真人,你不是对手!况兖州之前因着济水斗剑,九州道脉齐聚……” 后面的话没有继续说,但意思很明确,除和佛门有些渊源的峨眉外,九州道门弟子素来不喜佛门,只有金丹修为的圆慧前来,若是碰上,是镇不住场的。 “上去敲门吧。”见圆慧一时默然,了凡吩咐道。 圆慧应了一声,上前扣动朱红铜钉大门的虎头环,“嘭嘭嘭……” “谁啊,大清早的……”门房的声音自门后传来,带着一股不耐。 “吱呀……”一声打开门,仆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清来人,脸色微变,怒道:“哪来的臭和尚?你们还敢来?” 说着,就朝院中跑去,“老爷,门外来了个和尚!” 王天寿年纪大了,也不嗜睡,这时已起来多时,就在廊下逗着一条狮子狗,自独子王化成死后,唯有如此方可排遣老来丧子之痛。 听到传来和尚之言,对着一旁的山羊胡管家喊道:“快,快,让人将门外和尚,乱棍打将出去!” 当时,济宁县城云霄之上,一青一金二道剑光不疾不徐地穿过云层,正是荆飞白和莫元青。 荆飞白顿住身形,一双剑目锐利的眸光投去,冷声道:“莫元青,你别在跟着我了。” 莫元青嘻嘻笑道:“荆师兄,你这话好生没有道理,我哪里跟着你了?这云路茫茫,难道只许你走,不许我走?” 见荆飞白沉着脸不说话,莫元青眨了眨月牙儿一样的眼睛,笑道:“荆师兄,要不你说说打算去哪儿?师弟我跟你相反而行就是了。” 荆飞白冷哼一声,按了按剑,他岂会不知,真告诉这人去向,过二日又能‘凑巧’碰上,简直烦不胜烦。 莫元青笑道:“师兄,你就算扯谎说个去处,难道我还能分辨出不能?” 荆飞白道:“我从不撒谎。” “那就没办法了。”莫元青摊了摊手,得意一笑,毕竟还是孩子,这时候嘴上就没把门了,“师父说只要跟紧了你,我就不会落你太多,你休想甩掉我哦。” 荆飞白眸光微凛,冷冷道:“原来是这样。” 心底不知不觉间起了一丝杀意,他听师尊说过,峨眉上代掌教丹阳上人自万陀寺中得了一宝镜,可以心念照人气机,让弟子于梦中练剑。 怕不是自己眼下就被谋算了? 荆飞白眸光微眯,心中杀意沸腾如水,但转而想起什么,却又如潮水退去。 目光自懵然不知自己已逃过死劫的莫元青脸上挪开,u看书.uuanshucm 刚刚及下,突然就看到下方一幕。 “万陀寺的人?”荆飞白目光寒光闪烁,暗道:“我倒要看看万陀寺的和尚,又在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下方,一大群王府家丁正拿着木棍,向了凡和圆慧二僧打去,但了凡何等修为,只是轻轻晃了晃禅杖,一股股金色佛力带着天龙禅音,灌注家丁耳中,原本面相凶恶狰狞的王府仆役,面上厉色消去,说不出的安静祥和。 “阿弥陀佛,贫僧了凡,几位檀越有礼了。”了凡一身红衣袈裟,面容宝相庄严,双手合十说道。 府城·茗月轩 徐行扶着徐千雪从马车上下来,让吕奉宁赶着马车远处的榕树等候,姐弟二人就上了楼。 由着一个仪态端庄的侍女的引领,来到一处宽敞明净的雅间,雅间布置简素,帷帘四下屏风,木窗下,几盆风信子迎风招展。 洪灵芸早已等在那里,一身素服,脸上不施粉黛,白皙如玉的脸颊似乎清减了许多,见徐行和徐千雪姐弟进来,忙起身道:“千雪,你来了。” 许是见着故人,眼圈就有些红,但却没掉眼泪,强自一笑道:“坐,这家茶楼的碧螺春还不错的,我给你倒一杯。” 徐行扫视四下,发现楚王并不在此处,心下一松,神情默然地坐在一旁,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静听着二女叙话。 他和洪灵芸倒是没有多少话可说,如今凝结金丹,重新审视过去之事,虽只不过几个月,却有种白云苍狗,时过境迁的感觉。 第136章 可有空 徐行听着二女说了一会儿话,就觉百无聊赖,觉得自己在此处颇为不自在,就朝徐千雪说了一声,便出了雅间、下楼。 茗月轩毗临大明湖而建,已近立夏时节,两岸杨柳依依,芷兰汀草,郁郁青青,清风徐来,湖面就波光粼粼,徐行因着刚刚凝结金丹,难得将绷紧的弦稍稍松下,一手持着扇子,步行在堤岸上,意极闲适,不知不觉间走到一棵柳树下,那里正有几个老翁钓鱼。 茗月轩·三楼雅间。 楚王宁钰着素色丝绣蟠龙锦袍,袍服宽大,跪坐在小几旁,身形笔直如松,左手持着一卷书,聚精会神读着。 其人年纪不过二十八九岁,面容如玉,气质沉静。 “殿下,他下楼了。”廖年压低声音道。 “唉,可算是走了。”宁钰心下松了一口气,嘴角弯起一丝弧度,放下实际根本动都没动过一页的书,将右手把玩着的玉符放进随身香囊,起得身来,暗道:“孤为了瞒过这徐行,可是连林道长给的敛息玉符都用上了。” 见宁钰起身就打算下楼,廖年面上现出一丝挣扎,硬着头皮道:“殿下,王妃昨天夜里来信了,是和贺先生的信一同送来的。” “司徒静,她来信做什么?”宁钰凝眉思索着,脸色分明就有些不悦,见廖年张口欲言,连忙摆了摆手打断,沉声道:“回去再说!” 廖年扯了个苦笑,心道,“还是让殿下眼下多高兴一会儿吧。” “廖年,你就不能有点儿眼力见,孤这一会儿心情正好,非要起这个头?”宁钰向外走着,突然觉得好心情被扫了七八成,只觉这廖年是不是成心的,早不提、晚不提,偏偏…… “下次出来不能带着这厮了。”宁钰思忖道。 二楼,雅间之中,徐千雪正和洪灵芸叙说着别后之情。 徐千雪抬眸问道:“灵芸,你来济南,怎么就没来找我呢?你知道我多担心你吗?” 对着昔日闺中密友这出自真心的关切之言,洪灵芸心思复杂,也不知是心虚还是怎的,将目光稍偏下一点,伸着手,将脸颊的秀发轻轻撩到耳后,小声说道:“我没找到,只依稀记得你和徐行住在一处道观,但府城太大了,道观也很多,我没了盘缠,走投无路,就碰着了义父。” 闻言,徐千雪轻轻拍了拍洪灵云的手背,柔声道:“苦了你了。” “咳咳,”就在这时,一声清咳响起,宁钰颀长的身形,走进了雅间,眸光温润,笑道:“刚才就听廖年说,灵芸你在这里喝茶,正巧孤也在三楼,下来一见,果然是你。” “灵芸见过殿下。”洪灵芸目光微动,哪怕知道这和煦笑容不是冲自己,但仍是心头一颤,连忙起身,盈盈福了一礼。 宁钰手持一柄象牙骨的折扇,和洁白如玉的手掌相得益彰,其人面如朗月、眸似点漆,一边状极自然地上前,一边就以折扇阻住了洪灵芸行礼,“灵芸不必多礼,孤本就是便服出来。” 徐千雪脸上笑容不知何时已敛去,一双狭长明丽的凤眸,看着宁钰的“表演”,眸光微微有些冷,思量道,“巧合吗?” “原来千雪姑娘也在啊。”宁钰这才将目光投来,幽幽清眸注视着徐千雪的凤眸,不是炙热滚烫,很难说什么情绪。 “原来是楚王?”徐千雪并未似寻常少女一样,羞涩垂眸,而是直视着宁钰,“殿下不在府中处理公务,也有时间来此闲坐?” 不愧是姐弟,这话却是和徐行当日挤兑宁钰的话一般无二。 宁钰微微一笑道:“劳千雪姑娘挂念,公务宁钰已处理了七七八八,听说这里的茶不错,就来坐坐,未曾想和千雪姑娘不期而遇,你说是不是缘分?” 徐千雪一时词穷,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至于尖酸刻薄之语,少女性情端宁,想说都不会说。 洪灵芸感受着这有些尴尬的气氛,以其待人接物水平,知道该自己说话,但到了嘴边,不知为何却咽了回去。 宁钰也不以为意,笑道:“暮春早夏,正是百花盛开时,附近有一座沁芳园,其中亭台楼阁,十步一景,宁钰打算去赏玩一番,千雪明天可有空?” 说着,就目不瞬移地望向徐千雪。 徐千雪面色幽幽,却瞥了一眼洪灵芸,见其低下头,也不忍心责备,转而迎着宁钰期待的眸子,淡淡说道:“殿下,千雪没有时间游园。” 说着也不顾笑容凝固在脸上的宁钰,缓步走到洪灵芸身旁,挽起了少女的手,柔婉一笑道:“我住的地方你也知道,你若有空闲,可到我那里去喝茶,虽不是什么碧螺春,但都是我亲手择的茶叶。” “谢谢千雪姐姐。”洪灵芸垂下螓首,低声应道。 “好了,u看书.ukansh.cm 我走了,不用送了。”徐千雪笑了笑,轻柔拍了拍洪灵芸的肩头,幽幽一叹。 说着,就转身离去,倒是看都没看宁钰一眼。 洪灵芸芳心微颤,抬头看着徐千雪离去的复杂目光,渐渐失了温度。 宁钰怅然若失,颓然道:“灵芸,你说孤就这么让她厌恶?” 洪灵芸面色恢复平常,轻声道:“殿下太心急了。” 宁钰苦笑道:“是啊,是孤心急了,可难道还要谋而后动,步步为营吗?这又不是打仗!若她弟弟不是徐行,孤聘礼早就下到府上了……说来都是有趣,从小到大都是别人讨好孤,看孤的脸色,没想到,孤也有今天?” “灵芸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洪灵芸见一向从容深沉的宁钰已失了方寸,尽管知道不该,可心底仍是不受控制生出一丝嫉恨。 “说!”宁钰似一下子重新找回了威严,负着手,沉声说道:“但不要再问孤为什么看上徐千雪这种蠢问题了。” 显然已做好了听不爽之言的准备,但凡当讲不当讲,绝对没好话。 洪灵芸斟酌着言辞,道:“千雪她性情柔婉,最是听她弟弟徐行的话,殿下力可能使错了地方。” “徐行?”宁钰挑了挑眉,心头闪过狐疑,道:“你的意思是让孤先获得徐行认可?” 仔细想想似乎是这个道理,眼前不由浮起那个少年,似乎就是他一句话,才导致千雪对他印象大坏?可问题是,他宁钰女子都不会讨好,让他讨好一个男人? 至于笼络?适得其反罢了。 第137章 708落 徐行见徐千雪自茗月轩下得楼来,也不再看人钓鱼,缓步走过去,笑着问道:“你们几月未见,怎么不多说会儿话?” 见徐千雪没说话,脸色也似有些不对,徐行若有所思,也没再问,唤吕奉宁将马车驱了来,姐弟二人上了马车。 马车辚辚而动,驶进了府城上午暖和的春风中。 “楚王?”徐行刚落座,随口提了一句,见徐千雪目光微动,皱了皱眉,喃喃说道:“不应该啊,我之前明明以神识察看过。” 见徐行凝眉沉思着,徐千雪似乎有些心疼,伸出柔软细腻的小手抚了抚自家弟弟的眉峰,轻声道:“不用烦扰了,左右也没什么事,就是灵芸……许是我多想了吧。” 徐行笑了笑,也没再说什么,姐弟二人一路无话,没有多久,回到了家中。 后院,连城一袭粉红色水袖罗裙,正在园子里的树下蹴着秋千,小桃小杏二个丫鬟,在一旁伺侯着,远远见了回来的姐弟二人,就诧异问道:“姐姐见过那洪姑娘了?” 徐千雪笑着点了点头,就不欲深谈此事,反而走上前去,问道:“妹妹今日怎的这么有闲情逸致?” 连城浅浅笑道:“以前在家中无事就喜欢蹴秋千,郎君之前也常说多出来走动走动对身体有着裨益呢……是吧,郎君?” 说着,一江春水烟波暗生的眸子,望向徐行。 徐行正要转身离去,闻言就顿住身形,沉默了一会儿,道:“嗯,蹴秋千挺好的,比一直宅在屋里强。” 徐千雪闻言就抚额,她这个弟弟都在说些什么啊。 徐行沉吟道:“这一段时间我都是有空,你若觉得无聊,到我书房坐坐也行。” 他凝结金丹之后,下一步就是修成阴神,炼气化神这一步,目前他也没有太多捷径可走,眼下只能一边打坐行功、积累法力,一边慢慢酝养神意。 听得徐行这般说,连城脸蛋儿上分明有着雀跃之色流露,说来,这还是郎君第一次主动邀请她呢。 济宁·王府 听完对面老和尚了凡的话,王天寿目光就惊疑不定着,“大师,我儿化成当真不是贵徒圆法所害?” “王施主,你想想,圆法一个出家人,平素与人为善,为何要去害王化成性命?谋财害命?可你王家最近可有财货损失?”了凡脸色幽寒,徐徐说着,而后断言道:“王化成定是被人崩碎神意,才死在梦中。” “那也与你们脱不了关系!”王天寿仍是气愤说道。 了凡冷哼一声,凛声道:“那离梦玉枕遵循本心,虽然可以侵得他人梦境,可若非王化成心甘情愿,圆法不可能施术!王施主又为何怪到圆法头上?而今,我徒圆法恐怕也已身遭不测了,贫僧此来,就是为了调查此事的来龙去脉,既为圆法报仇,也为王施主的儿子讨个公道。” 了凡此人时常和达官显贵交游,言谈举止间,就自有一股从容气度,此刻言辞凿凿,王天寿就不由信了几分,更必说方才这位老和尚已显示了神仙手段。 了凡趁势问道:“施主,可否将前事一一告知?” 王天寿叹了一口气,悲戚道:“一言难尽啊。” 当即就把自己儿子看上史孝廉之女连城一事说了,说到最后,愤愤道:“连城那个小贱人,如果不是她,化成也不会死,好在这小贱人也忧思成疾,吐血身亡了,真是老天有眼啊,贱人自有天收!” 一旁的山羊胡管家脸色变幻,嘴唇翕动,终于下定决心,扑通跪下,“老爷容禀,那史家小姐根本就未身死,眼下还活得好好地。” “什么?”王天寿面色倏变,喝道:“那小贱人明明死了,听说史孝廉灵堂都摆了……” “老爷,您有所不知啊,那连城她……她又还阳了!”山羊胡管家偷看了一眼已然呆若木鸡的史孝廉,解释道:“此事委实骇人听闻,老奴又担心老爷气愤,才没回禀来。” “还阳?”了凡面色微变,冷笑一声:“果然是道门之人在使鬼!” 不等怒火中烧的王天寿朝那山羊胡的老管家发作,了凡将禅杖轻轻晃了晃,定心静意的禅音无声散发,王天寿竟立刻安静下来。这才把一双幽邃苍老的眸子牢牢盯在山羊胡管家脸上,“那连城是否认识什么得道高人?” “得道高人?”山羊胡管家想了想,u看书 .ukan道:“不瞒大师,还真有一个。” 当即就把前些天大致调查得来的关于徐行来历的情况,一五一十说了。 这却是王天寿不知的一些内情,连他也不禁听得入了神,心头恍然,咬牙切齿道:“原来是他害死了我儿!” “来人啊,快去报官!”王天寿猛然惊醒过来,大喊道。 “不可啊,老爷。”山羊胡管家疾呼道:“那人认识京中的贵人,官府也拿之不下。” “施主万万不可,若贫僧没有猜错,那徐行定是一位金丹真人。”听着山羊胡管家的叙说,了凡已大概确定了凶手的道行,目光咄咄,冷声道:“报官,官府管得了一位金丹真人的闲事?” 其实还有个原因没有说,万陀寺的弟子在济宁县动到崂山一位道门真人头上,真要惊动了对方师长,他了凡还如何故作不知,替自家弟子雪仇? “报官不行,我儿的仇难道就不报了?”王天寿苦着脸,唉声叹气道。 了凡眸光闪烁,沉声说道:“如何不报,且听贫僧道来。” 说着,就将计策说了一番,而后语气森然说道:“此事若成,那连城魂魄可归王施主,贫僧只要那徐行性命!” “好,好。”王天寿心绪激荡,恨恨说道:“儿啊,为父马上就让连城那贱人下去陪你。” 一旁跪着的山羊胡管家,也被小厮搀扶起来,毕竟年纪大了,许是跪得久,一下猛地站起,头就有点发晕,耳畔响起王天寿的发狠之言,竟听个七零八落,老脸倏然变了颜色,目光顿时阴晴不定起来。 第138章 何等的疼痛? 时近夏天,渐渐有了暑气,徐行以太极归元幡为阵基,简单布置了阵法,园中气候还算适宜。 书房之中,徐行和连城二人对坐着,面前摆着一方棋坪。 “郎君,这五子棋是你想出来的?”连城捻着一颗晶莹圆润的棋子,小声说道:“确是少耗不少心力呢。” 徐行轻笑道:“从一处古书上寻来的。” 自连城搬来后,二人感情渐笃,平日里下棋、弹琴,倒有几分琴瑟和鸣的味道来,徐行有时想想,有这样过日子似乎也不错,但奈何人生苦短,他虽喜欢这种恬淡,但并不沉溺,若是不思进取,眼前这些再是温馨,转眼都可能化作幻梦一场。 “郎君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连城在徐行眼前挥了挥手,好奇问着,少女一身藕荷色长裙,光洁如明玉的额前,梳着稀疏空气刘海儿下,明眸凝视着徐行。 徐行轻轻捉住连城的纤细柔荑,放在手掌,只觉入手肌肤,寸寸滑腻柔软,轻声道:“我在想……什么时候娶你过门。” 连城芳心既是羞涩又是欢喜,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白腻如玉的两颊绯红如霞,一双弯弯秀丽蛾眉下,剪水秋瞳盈盈而动,柔声道:“郎君……” 然在这时,一个风风火火的身影跑到廊下,正是丫鬟小桃。 “小姐,不好了,小姐……”小桃跑到屋里,上气不接下气道:“夫人……夫人她病倒了。” “什么?我娘怎么了?”连城站起身来,急声问道。 “连城,别急。”徐行以平静的声音宽慰着连城,转而问道:“小桃,夫人病倒了,可曾请了大夫?” “夫人她不是病,”小桃气喘匀了一些,快速说道:“夫人连做几天噩梦,食不甘味,寝不安席,身子越发虚弱,请了大夫,都是束手无策,说再这样下去,就让……” “让什么?”连城胸脯微微起伏,急声说道。 “就让老爷准备后事了。”小桃声音中已带着哭腔。 连城脸色霜白,呆愣在原地,突然想起什么,回头看向徐行,目光楚楚动人,“郎君……” 徐行柔声说道:“别担心了,我随你一起去看看就是了,别再着急上火了。” 因着史孝廉一家已搬到了济南府城,实际离着玄渊观后山不远,徐行带着连城也不好施法,就吕奉宁备了马车,就朝史府行去。 史府·后院 “我这个女婿怎么还不来?你再去派人催催。”史孝廉来回踱着步子,脸上带着急切之色,对着奶娘蔡氏说道:“你再派个丫鬟去催一下。” 蔡氏正要派人去催,就在这时候,府上的下人快步跑来,道:“老爷,老爷,徐公子来了,到门口了。” “快,快请进后院来。”史孝廉喜出望外道。 史凌云心思活泛,连忙道:“兄长,我去迎迎。” 说着,就朝外间走去。 史府门外的青石板路上,马车骤停,徐行扶着连城下了马车,正要在史府一应下人的迎接下,拾阶而上,一步正要迈去,突地眉头深皱,停在半空中,这一脚就没有落下去。 “郎君?”一旁的连城情知不对,暂且压下心头的焦虑,问道:“怎地不走了?” 徐行眸光幽冷,法力运于双眸,看着整个史府上空分明笼罩着白色的迷雾,那白色迷雾几乎淡不可察,更遑论隐藏在深处的一丝若有若无的金色毫芒? 可徐行认得极是真切,分明是离梦之力! 徐行附耳低声道:“连城,你抓紧我的手,有人想要暗算你我!” “啊……”连城面色微变,倒不是害怕,而是担心,丹唇轻启,就想要说些什么,但却被徐行以眼神止住。 这时,史凌云已近得门槛,远远见徐行和连城伫立在石阶下,一时也没多想,爽朗笑道:“贤侄婿,你可算是来了。” 他自知以前好心办了不少差事,连城还好,性情温婉,就是害怕徐行不待见自己这个二叔,故而反而比以前热切些,唯一就是遗憾些,此刻不是午后,就没有如平常一样午睡,若是如此,披衣而起、倒履相迎也是极为寻常的吧? 远处,一座高有五层的宝塔下,见徐行生生将迈出的一脚收了回去,圆慧皱眉道:“师父,他不会是发现什么了吧?” “不可能!为师这“露影琉璃境”不敢说天下无敌,也绝非他一个金丹真人可以觑破虚实。”了凡白色须眉随风轻拂,面带自矜,淡然道:“多半是这道门真人心血来潮而已。” 圆慧仔细想想也是,若是被轻易看破,此刻恐怕就有路过的道门真君,出来捣乱了。 此刻,uu看书 wwuukansh 离万陀寺二僧约莫有二三里的一处土台上,茂林修竹掩映之下,荆飞白微微眯起了眼眸,其人剑心通明,眼帘之中同样显出史府上空的一景,思索道:“万陀寺的和尚为了掩人耳目,倒是施得好术法!” 以他眼力都差点儿被蒙骗了过去。 “荆师兄,你在看什么啊?”莫元青神念传音,好奇问道。 荆飞白冷冷地瞥了一眼唇红齿白的少年,若非担忧给正在闭关突破的师尊招惹麻烦,这莫元青单单打算窥测、窃夺他剑道这一条,足够杀之十回了。 这时,了凡阴冷的目光带着期待,只要徐行在史凌云的热切邀请中踏上石阶,同时也是“露影琉璃境”的神通范围,一入彀中,其人生死皆操之于他手。 然而就在这时,却见那个面容冷峻的少年,突然探出右手,五指虚按,朝史府大门方向似是一扯。 “咔嚓……” 徐行右手掌心青铜碎片似是对佛力极为厌恶,或许不是对着佛门,而是对这种“虚假”力量的仇恨,将眼前的“露影琉璃境”赖以存在的佛性琉璃神念,尽数崩碎、磨消,仍不罢休,沿着某种冥冥牵引,施加在远处了凡身上。 “嗡!”了凡脸色一白,只觉头晕眼花,仿若一柄凿子在脑子里搅来搅去,疼痛难挡。 “啊……” 竟发出一声惨叫! 非是实在难以忍受,这几乎不可能,堪比元神真君的二果斯陀含,又将颗颗神念修至琉璃通明之境,纵是肉身被人碎尸万断,也不过一声闷哼! 这是何等的疼痛? 第139章 败亡 史府上空白雾尽散,伴随着了凡发出的一声惨叫,徐行神识自是探察到二僧的藏匿处。 “郎君?”连城紧紧反握住徐行的手,小脸煞白,樱唇翕动,似想说些什么。 徐行笑了笑,道:“放心,我去去就来。” 说着,就舍了连城,朝二僧藏匿处的方向,御风行去。 “哎?贤侄女婿他这是怎么了?”史凌云惊疑不定问着,暗道,“方才冲史府上空是在施法,莫不是府中有了妖孽?” “二叔,我们先进屋吧。”连城整理了心绪,笑着说道。 徐行足下御风,几不沾地,一二里路程几乎眨眼即至,看着不远处高塔下的暴露身形的两个和尚,眉宇之间杀气腾腾,掌中慎行法剑倏然现出,如水青锋反射阳光,映照在脸上,不减一分幽冷。 “刺!”剑若惊鸿,气有三尺,朝刚刚恢复神志,面容因为疼痛还有些扭曲的了凡刺去。 “贼子敢尔!”圆慧见此大怒,手中托着的青铜钵催动佛力,飞快祭起,道道佛力金光散逸而出,青铜钵顿时变得如磨盘大小,向上一迎,打算阻挡刺来之剑。 “铛……”刺耳尖锐的声音响起同时,剑光和佛光层层激荡、抵销,瞬息之间势如破竹。青铜钵虽是佛器灵宝,但似是不敌法剑锐利锋芒,自中而断,随着御剑之人手腕的急剧震动,剑光分化万千,剑花朵朵,落在圆慧胳膊上。 “哼……”圆慧痛的闷哼一声,只觉右臂被锋利剑光搅碎,身形闪退间,快速以佛力封闭了手臂处的几处灵窍,面色苍白,双眸喷火地怒视着徐行。 这时,一旁的老和尚了凡已恢复如常,双掌一合,仿若有震耳欲聋的龙虎啸声炸裂在将要追杀而上的徐行耳畔。 “孽障,休得猖狂!” 徐行神情微微恍惚了一下,就见两道金色佛力凝聚而成的手掌一拍而散,一左一右向自己双耳贯来,风声呼啸,金光炫目,五感渐丧。 徐行面色微变,身形急退,剑光斜撩向上连连斩出三剑,金色手掌毕竟仓促而来,顿时被削断、崩散成点点流光。 徐行身形落在远处,冷冷看着二僧,“藏头露尾,暗施鬼蜮伎俩害人,果然是万陀寺的人!” 这二僧怕他在元神真君坐镇的玄渊观不出,就使出这样惊扰凡人的手段。 了凡眸光微眯,忌惮地看了徐行的法剑一眼,“休要废话,你杀我万陀寺弟子,因果报应,贫僧这就送你去偿命!” 圆法道行虽浅,但却是几个弟子中最有希望继承了凡衣钵的,如今却横死在徐行手中,而且更可恨的是死后还被泼了一身脏水,了凡心中怒火也是可想而知了。 冷喝一声,却是暗谋不成,改为明杀。 徐行见了凡冲自己杀来,也不惧怕,持剑迎上,自他入金丹道行,凝练周天之数灵窍的好处一下子显现出来,法力磅礴,气息绵长,又加之法剑锐不可挡,地书暗中护持。 除非是碰上陆佑沉那样的剑道真君,尚需且战且走,对上一般的阴神境元神真君已有几分抗衡之力。 当然,元神真君或有其他手段,眼下这了凡就不断以佛音扰乱徐行神意,可徐行只是开始稍微恍惚一下,而后目光清明,浑然不受一丝影响。 二人一剑一杖,挥斩相交,竟渐渐僵持了下来,一旁的圆慧因为受了伤,却也帮不上什么忙。 荆飞白看着这一幕,眸光动了动,屈指之间,当空勾画出一枚白玉莹莹的剑蝶,蝶翅锋锐,扑棱棱飞起,白芒乍现,化而一线,眨眼之间,就朝了凡后脑袭去。 莫元青正聚精会神观着远处二人战斗,心有感应,余光中捕捉到白玉剑光,面色大变,惊讶道:“剑意化蝶,荆师兄,你这是在做什么?” “你不会看?”荆飞白冷冷乜了一眼面容清秀、唇红齿白少年。 莫元青被噎了一下,讪讪一笑:“荆师兄原来是想助他徐行一臂之力,那老和尚元神受创,又受荆师兄剑意一激,恐怕要有一丝败亡可能了。” 荆飞白不置可否,暗思道:“机会给了这徐行,抓住抓不住,看他自己了。” 同时心头还有困惑,老和尚元神受了重创,这徐行竟不知以剑意持续攻之,是没有凝聚剑意吗?可是刚才明明破去对方露影琉璃境,难道是一击耗尽? 又细思量下,就觉得正常,若是他易地而处,多半也是这样了。 白玉剑蝶纯粹以剑意凝聚,无形无相,朝了凡袭去。 “不好!这是有道门真君插手了。”感受灵觉警铃大作,了凡本来久战不下,就已有暂退之意,此刻剑意逡巡环绕,uu看书ww.uuanshu重创过的琉璃神念感受着,本已压下的伤势,这时似有复发之状。 了凡面色一个恍惚,就要退去,手中挥舞如风的禅杖,攻势分明迟滞了一瞬。 徐行冷眸寒光闪烁,掌中法剑疾进,一道凌厉绝伦的剑光穿过风雨不透的禅杖光幕,刺向了凡脖颈。 “师父小心!”插不上手的圆慧见此,大声惊呼道。 “铛!”了凡喉头金光一闪,竟发出金铁交击之声,其音铮铮,然而灌注了磅礴法力的法剑,在御剑之人的心念动处,虽艰难但仍是刺了进去。 “噗嗤……”来自喉咙处剑气的肆虐,令了凡神意凝聚,白眉下的苍老眼眸垂下,似有些不可置信。 徐行手腕疾转,剑光粲然而行,一颗白须白眉的人头冲天而起,但并未出血,额头一点光芒闪烁,金色琉璃模样的元神飞出,但此刻元神躯体上密布着蜘蛛网状的皱纹,可见施法反噬之重。 元神之脸密布惊恐,本来慈悲祥和的目光,藏满了怨毒。 “师父!”圆慧愣在原地,继而是双眼通红,不顾伤势,尚存的左手攥成砂锅大的拳头,朝徐行打去,拳势成罡,发出凛凛虎啸雷音。 “圆慧,走!”了凡元神怒吼一声,但却根本不敢久留,就要破空离去。 徐行不理袭来的圆慧,冷哼一声:“谁也走不了!” 心念电转,法剑虹光疾追,“嗡”的一声剑鸣,清越凛冽,射向那仓皇而走的琉璃元神上。 “咔嚓……” 琉璃崩碎成点点流光,一阵微风吹过,恍若从未存在。 第140章 有缘再见 当是时,圆慧金光包裹的拳头,已砸在徐行后心。 “嘭……”的一声,徐行连身形晃都未晃,安之若素,圆慧却倒飞而去,面带惊恐,“怎么可能?” 徐行转身看去,冷峻的面容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在他通法道行时,地书的防御之功甚至能硬撼元神大妖一击,而只是受些轻伤。面对圆慧堪比金丹境界的初果之境,自是如清风拂面,视若无物。 “刺!” 徐行没有废话的打算,心念动,法剑矫若惊鸿,刺破重重虚空,直奔圆慧眉心。 “不……”圆慧扬起金焰的手掌,似要抓住飞来的法剑,但却是徒劳,剑气吞吐,穿过眉心,带着一槲热血,当场毙命。 徐行看着暴毙于野的二僧,眸光闪了闪,掌心一簇火焰涌动,朝尸身一引,顿时熊熊燃烧起来。 因是高塔之后的荒地上,周围林木挡着视线,本就僻静,罕有人来,但这时烟火升起,却是不得不施法术防止被过路人看到,四下就弥漫起一层水雾。 时至今日,徐行至于金丹之境,对于五行法术的运用,尤为得心应手。 做完这些,一双探寻的目光投向西侧二三里外的一座高台,正是荆飞白和莫元青所在。 “这人杀人放火这般熟练,一看就不是什么善类。”莫元青被这目光打量的不自在,囔囔说道。 “徐行多谢两位道友相助。”徐行足下生风,朝荆飞白所在行去,拱了拱手道:“还未请教两位道友高姓大名?” 荆飞白颔首道:“太白剑宗荆飞白,徐道友你好。” 莫元青皱了皱鼻,也有样学样道:“峨眉剑宗莫元青,徐道友你好。” 徐行道:“原来是巴蜀二宗的两位道友,未知方才是哪位道兄仗义相助?” “你别看我,可不是我,”莫元青摆了摆手,幸灾乐祸道:“你杀了那个老和尚,将来万陀寺找上门来,可不关我的事。” 见徐行皱了皱眉,荆飞白淡淡一笑道:“徐道友不必言谢,你我虽初见,但你掌中法剑,却是和我太白剑宗大有渊源。” 徐行愣了一下,似想起掌中法剑所用太乙金精确是来自太白剑宗,就邀请道:“道兄,不妨到寒舍喝一杯。” “不了,荆某只是偶然游历至此,”荆飞白婉拒了徐行好意,突然想起什么,道:“万陀寺的两个和尚是从济宁来。” 徐行闻言,念如电转,顿时明了,“多谢荆兄告知。” “徐兄不必客气。”荆飞白问道:“荆某也有一惑,不知徐兄可否告知?方才,我观道友破了万陀寺僧人的神通,可是用的剑意?” 徐行闻言,沉默半晌,摇头道:“并不是剑意。” 荆飞白笑了笑,赞道:“那徐兄神通着实了得。” 却也没有再追问,细细打听人家神通,在任何时候都是忌讳。 莫元青倒是眼睛转个不停,暗道,“不是剑意,莫非是什么重宝?” 这时,荆飞白清声道:“徐兄,荆某还需游历九州,就先行告辞了,下次有缘再见。” 徐行点了点头,道:“有缘再见。” 目送二人一前一后离去,徐行也不留此地,而是朝史府遁去。 史府·后院 史孝廉已急的团团转儿,看向自家的宝贝女儿连城,叹了一口气道:“徐公子他怎地到了门口又走了?你告诉爹,是不是你们两个闹别扭了?” “爹,哪有啊。”连城眉眼间就有羞意流露,心道:“郎君他重话都不舍得对我说,哪里会闹别扭?” 正在这时,外间下人匆匆跑来,喊道:“老爷,小姐,姑爷来了。” “快请?” 史孝廉说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迈步进了厅中,冲史孝廉施了一礼,道:“见过世伯。” “贤婿啊,你可算是来了。”史孝廉快步上前,就要去握徐行的手。 徐行不动声色让过,问道:“伯母呢,伯母人在何处,快带我去看看。” 史孝廉见徐行这样上心,也被勾起焦虑心思,道:“连城啊,你快领着过去。” 连城刚刚已见过了史夫人,只是见其面容憔悴,眼圈乌青,一看似是几夜没睡好觉,心里暗怪小桃夸大其词,心头的焦虑就纾解了一些。 这时,就上前挽着徐行的手,绕过一道屏风,挑起珠帘,朝厢房而去。 “郎君,爹爹去迎你,你怎么躲开了?”连城走在徐行一旁,一双妙目不时观察着徐行脸色,小声问道。 徐行怔了一下,看书 .uukshu 倒是没注意连城这样细致入微,斟酌着言辞道:“只是不太习惯罢了,你莫要多想。” “我哪儿多想了,也是随口问问。”连城弯弯睫毛颤着,垂眸说着,白里透红的脸颊稍微偏转一边,似是有些小情绪。 “嗯。”徐行捏了捏连城的小手,附耳轻声道:“枯木焦松,哪有纤纤柔荑绵软细腻……” 这种话徐行一向是甚少说的,连城芳心欢喜混合着羞涩,轻轻拽了拽落在徐行掌中的手,娇嗔道:“油嘴滑舌……” 徐行其实说完就有些后悔,这时恰也走到厢房门口,就端容敛色道:“好了,进去看看。” 连城也不再说什么,和徐行一同进去探望。 史夫人其实就是连着几夜被噩梦纠缠,失眠心悸而已,隔着帘子,徐行以法力帮她调顺了气脉,就沉沉睡去。 徐行也不适合多呆,走出厢房,对着跟来的史孝廉解释道:“伯母这实际是邪祟作妖,我先前没急着来,就是去驱逐邪祟,眼下只要多喝些药粥调养下,应无大碍了。” “那就好,那就好。”史孝廉闻言,长舒了一口气,最后想起什么,笑道:“贤婿,今天晌午别走了,你二叔已去让人整治了酒宴,咱们翁婿也好喝一杯。” 徐行看了看天色,却是日当正午,也就欣然答应下来。 而且他似已看出,史孝廉应还有话要和他在酒宴上言说,若没有猜错,便是商议连城的过门之期了。实则说过门都不大合适,因为二人情况特殊,定亲后都住在一处了,可成亲拜堂还是少不了。 第141章 了因 徐行随着史孝廉和史凌云兄弟入了席,大致扫过,果是县中的名厨整治的菜色,一看就色香味俱全。 连城一旁提着玉壶斟酒,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史孝廉看了一眼连城,放下酒盅,笑道:“贤婿啊,小女连城在你家还好吧?” “挺好的。”徐行也放下酒杯,微微一笑道:“伯父有言但说无妨。” 史孝廉叹了口气道:“贤婿和老夫都是饱读诗书之人,当知飞短流长、人言可畏的道理,连城虽和贤婿定下亲事,但一日未曾完婚,却住在一处,实在……” “爹,”连城芳心一急,说道:“你又不是不知,我和公子不一样的。” 徐行笑了笑,私下拉了拉连城的手,以示宽慰,问道:“那依世伯之意呢?” 史孝廉心头苦笑,自家这个女儿却是须臾不离半步,但也乐见其成,沉吟道:“周礼有六礼之称,先前已“纳征”,老夫的意思是,不如择定婚期,尽量提前完婚。” 这时节的婚姻,不仅是男女双方的个人结合,还是为了延续后代,祭祀祖先。即所谓“合二姓之好,以上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 而闻听史孝廉的话,连城也同样期待地看着徐行。 徐行沉默了一下,思量着早些完婚也无不可,也好安连城和姐姐之心,之前未曾凝结金丹,以为科举后才能进境,既是如此,提前就提前吧。 徐行心念及此,朗声道:“我没什么异议,全看世伯安排了,世伯觉得什么时候合适?” 说到最后,徐行目光失神,神情分明恍惚,前世今生,结婚都是第一次,一种奇妙的感觉在心里萦生,似多了一丝牵绊,可又觉得穿越在似是而非的聊斋世界,分明又多了一丝真实。 身在异界,听着一个个熟悉或陌生的故事,又岂没有怀疑不过幻梦一场? 抬眸正对上连城关切目光,少女容颜绝伦,殊丽难言,许是心照不宣,齐齐对视一笑。 听徐行答应,史孝廉终于放下心来,沉吟着,似在推算着日子。 一旁的史凌云笑道:“兄长,这个月十五正是吉期。” “十五,离现在似只有五六天,会不会太赶了点。”史孝廉犹豫了下,最后道:“就这月十五吧,老夫这就发请柬。” 徐行自无不可,欣然应允下来。 宾主敲定此事,不由更是欢畅,又吃了几杯酒,徐行就出言告辞,史孝廉也没强行挽留,和史凌云一同送到大门外。 因着刚刚出过了凡一事,徐行也没敢让连城留下,一同上了马车,马车缓缓朝玄渊观后山行去。 “郎君,连城要做你的妻子了吗?”连城依偎在徐行肩头,声音轻柔婉转,几近呢喃。 “是啊。”徐行轻轻抚了抚连城的三千如瀑青丝,也没做什么,静静感知着这静谧的气氛。 实则他和连城最多也就牵牵手,想起前世谈女朋友时,这时或早已全垒打,毕竟,大家都很忙不是。 他并不觉得眼下是被仙道阉割了个人欲望,感知乘坐的马车不时传来的“轱辘”声,车窗外立夏的风犹然带着慵懒的暖意,扑在脸上,甚至能感受到金色年华正在缓缓流淌,不由叹了一口气,或许这就是车马很慢,书信很远的从前吧…… 汴梁·万陀寺 一间布置简素、明净的禅房内,黄色蒲团上,主持了因盘膝而坐,手中正捻着一串佛珠,正在默默诵读着《金刚经》,这位僧人看着年纪大概有五六十岁,身形如苍松,面皮肤色呈古铜,灰白相间的一字眉下,眼皮耷拉着,就像个平平无奇、精神不济的老人。 了因心神沉浸在金刚经的宏大奥义中,突地皱了皱眉,似是感应到什么,捻着佛珠的手微微一顿,“哗啦啦……”珠子散落一地。 就在这时,外间一道匆匆的脚步声响起,显着来人的慌张,“师父,大事不好了,了凡师叔和圆慧师弟圆寂了。” 了因抬眸看去,见来人正是大悲寺的首座,也是他的弟子圆明,闻言就叹了一口气道:“阿弥陀佛。” 手掌轻抬,散落四处的檀木佛珠齐齐飞起,了因冲窗外射来的缕缕金色阳光,做了类似佛祖拈花折枝的动作,夕光成线,一一穿过佛珠,眨眼间就落在枯瘦如柴的手掌。 眼皮再次耷拉下来,继续捻着一颗颗佛珠,不过这时,却是改为念诵《地藏菩萨本愿经》。 若有道门天仙在此,当能见到了因灵台如明镜澄澈,uu看书 .uukansh.om宝树金花在身后时隐时现,分明就是差一步就要证得四果阿罗汉的天仙之境。 圆明已证二果斯陀含之境,倒也看出来一二玄机,嘴巴张了张,同样无奈念起了超度经文。 玄渊观·后山 徐行和连城二人刚到家,徐千雪就过来问史夫人的情况,听到并无大碍后,这才放下心来。 徐行笑道:“正有件事要告知姐姐,我已和史伯父约定,这月十五就迎娶连城过门,还要劳烦姐姐操持下。” “真的?”徐千雪闻言,又惊又喜道:“那真是一件大喜事,要大办才是!” 想想自己弟弟即将成家立业,心绪激荡。 徐行道:“路上我和连城说了,简单操办下就是了,将亲朋好友请来,这还在玄渊观的范围,前面就是出家之地,清净之所,过于喧闹不大妥当。” 徐家三代单传,本身也没有太多亲戚,而徐行此身母亲更无兄弟姊妹,外祖父母又是早早过了世的,至于五服同族,若在庆阳县还需请着,但此刻却没有必要了。 徐千雪本来有些不满意徐行的婚事一切从简的说法,但这时听到解释,犹豫了一下,就说道:“阿弟,始终住在这道观也不是办法,” 徐行沉吟道:“前两天,我已让老吕在寻宅邸了,这时多半已有适宜的,我这两天就去看看,待到成亲后,我们再搬过去。” 之前来玄渊观就是避祸,但陆斩和顾画灵已死,虽符阳最后会报复,但在这府城还是安全着,而且他已是金丹道行,已稍稍能使用地书,还算有自保之力。 第142章 促狭 青州·雁尾山 太乙宫前的汉白玉广场上,陆佑沉面色如冰,看向对面符阳九殿真君之一的青虚子。 陆佑沉神色不善道:“青虚师弟,你要阻我?” “陆师兄,掌教师兄眼下正在闭关疗伤,闭关前将门中事务全权托付于陆师兄,陆师兄怎可值此危难之境,只身去寻仇?”青虚子言及此处,口气稍稍缓和了一些,道:“师弟的弟子守真和鹤仪同样被那徐行所害,师兄心情,师弟很是理解,只是我符阳诚是危急存亡之秋,恳请陆师兄顾全大局。” 这时,远处九殿几位真君也同时赶到,不过因为济水斗剑,折了三殿主事真君,余下几人都是齐齐看向陆佑沉,青冥子年岁较长一些,苦苦劝阻道:“陆师弟,济南府城,宁周国师刘基就在那里,师兄去寻仇,何其不智?” 感受到几位真君的关切,陆佑沉面上寒意稍稍淡了一些,转而想起陆斩横死,仰天长叹道:“杀子之仇,我陆佑沉竟不能报,还有何脸面练剑?” “陆师兄,你又是何苦?”青虚子劝解道。 陆佑沉目光投向济南府城方向,沉声道:“几位师兄师弟不必再劝,陆某定要让那徐行小儿偿命!” 说着,不顾周围的劝阻声,准备大步离去。 “佑沉,回来!”正在这时,太乙宫内秘境中传来一道虚弱但悲戚的声音,一阵清风拂过,符阳掌教顾十方满头白发,面容苍老,出现在不远处。 “掌教师兄!”九殿几位真君惊呼道,却是未曾想到顾十方受这般重的伤。 “师兄。”陆佑沉转身看向顾十方,鼻子一酸,“师兄伤势何至于到了这等地步?” 之前,师兄向外放出话说,只需五六年疗伤就可痊愈,是安定人心的吗? “咳咳……”顾十方咳嗽了几声,苍白起了皱纹的脸上现出不正常的红晕,强自一笑道:“刘基的截岁指参悟自天书,直接伤我元神,如附骨之蛆一样,我虽以造化之气不停磨消,但却只是勉强压制。不过,他也不好受,中了我一记纯阳剑气……咳咳……” 顾十方此刻不以本座自称,尤其强然一笑,竟有几分凄凉之意,见得此景,陆佑沉好悬没掉下泪来,其他几位真君也是心有戚戚。 “师兄,你的伤势可有医治之法?”陆佑沉连忙问道,却是暂且忘记了向徐行报仇一事。 “哎,”顾十方神情萧索,道:“这是道伤,非天才地宝不可。” 陆佑沉急切道:“蓬莱龙君呢,蓬莱阁珍宝奇物,数之不尽,定有疗治之法。” 见顾十方迟疑,按着腰间宝剑,就怒道:“若非蓬莱阁挑唆,我符阳也不会落得这步!” 顾十方咳了几下,摇头道:“蓬莱阁阁主提出可有三光神水治我道伤,但被我婉拒了。” “为何?” 九殿真君齐齐问道。 “龙族野心甚大,蓬莱阁主行事不择手段,那三光神水本座察看过,沾染龙魂异气,这龙君分明是想污我道基、阳神!”顾十方眸光幽闪,似恢复了一些昔日的神采,“先祖师曾手持斩龙剑斩杀孽龙,若我被龙族玷了道基,纵是苟存,来日飞升上界,如何面对纯阳祖师?” 合作是合作,但要自己从此变成人不人、龙不龙的怪物,顾十方断不能忍! 若是徐行看来,顾十方甚至就有些迂腐,你这都要重伤不治了,还在乎这个?而且龙魂融入元神,似乎也……的确不能接受。因为,龙魂不同于龙血,这完全是改变物种了。 顾十方沉吟道:“不过蓬莱龙君倒是提醒了我,昆虚掌教归云山所在的昆仑山,圣后道场应有三光神水。” 陆佑沉顿时道:“师弟为你取来!” 顾十方点了点头道:“你去,我自是放心,只是圣后性子高傲冷漠,你带着我的书信先到昆虚,向昆虚掌教求取三光神水。” 说着,将一枚留影玉符递了过去。 陆佑沉接过,朗声道:“师兄,那我现在就走!” 见顾十方微微颔首,御剑而起,化作一道白虹,消失在天极。 “掌教师兄?”青虚子嘴唇翕动,问道:“三光神水当真能治您的伤势?” “治倒是能治,就是昆虚掌教愿意给不给就另说了。”顾十方叹了一口气,就是三光神水到手,也需要一二年磨灭岁月之力,摇头不再想这些烦心事,转而说道:“济南府城,神霄和青羊宫两位天仙坐镇,uu看书 uukansh 陆师弟去了又能如何?那徐行小儿,我何尝不想除之而后快,但越是这样,越要隐忍。” 转而想起玉符上传去的信息,顾十方心道:“既是苏蝉之徒,昆虚掌教定是有兴趣的吧?” 济南府·玄渊观后山 书房中,徐行写着一份份烫金红皮请柬,有给崂山李伯言、清微师徒的,也有给陆判和司徒判官的,又想起闭门苦读应考的黄桢,也写了份请柬,还有当日一同画舫游玩的几个书生,只挑了脾性还不错的,不管如何,请柬送过去,来不来都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其实,还是担心这边没几个人,太过寒酸,若是酒宴两桌都没坐满,面子上实在不好看,而且还委屈了连城,再让徐千雪说道。 徐行写着写着,就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这时候才发现自己人缘委实一般。” “郎君,叹什么气啊。”连城笑容明媚,不知何时,已走到徐行身后,看到一沓沓的请柬,明眸微动,漾起寸寸促狭笑意,问道:“哎呀,怎么没见洪姑娘的请柬?” “你啊,”徐行自失一笑,先前之所以没写,自是怕楚王借着由头过来,这时仔细思量下,也觉得不大合适,笔下龙飞凤舞,写下了洪灵芸的名字。 连城在一旁静静看着,眼眸如一江春水波动,纵非初见,但仍是觉得郎君的字,一撇一捺都透着峻刻的风骨。 徐行写完,也不知怎的,转而想起连城方才的打趣之言,方才下意识回避没写的名字,“刷刷”也在烫金请柬上显出,“乔大年……” 第143章 红糖…… 连城自是不知徐某人的恶趣味,将写好的请柬一沓沓整理好,轻声道:“我唤老吕,让他送到各家。” 徐行点了点头,目送连城离去,抬眸之间,却见书房窗外的竹林幽篁的花圃里,亭亭净植的白牡丹花蕊之中,一个白裙宫裳女子蜷成一团,双眸紧闭,恍若睡美人般。 女子脸颊肌肤莹白,明玉光洁的额头上,一点绛红印记明艳动人,此刻周身灵机汇聚,渐渐犹若实质。 不由微微一愣,“固魂凝魄,香玉也要聚灵塑体了吗?” 这和单纯神意聚成的灵体还有不同,之前绛雪和香玉实则是类似鬼魂,凡人与之相通,也是要损失阳精的。 但赖于徐行传法,绛雪前些天已“聚灵塑体”成功,类比到鬼修,就是凝聚着鬼体的鬼卒,生如常人,除了还要受午时烈阳的轻微压制,在阴天或是其他时辰,已可自如行走。 这一步尤为重要,从此刻起,香玉和绛雪才算剥离了和本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状态,稍稍改写了漂泊无定的命运,当然,本体还是尽量不能受损,单纯的花仙精魄,非是天地生养的奇种,长生实际是很困难的。 “既是如此,我便助你一臂之力吧。”徐行这般想着,抬手一指,如江河浩瀚的法力奔腾而出,齐齐涌向熟睡修行的香玉身上。 香玉身形微颤,灵机顿时聚集如漩,白雾升腾,霞光氤氲,约莫有小半个时辰,宫裳女子翩跹而起,盈盈落在原地转起,双臂微舒,裙裾随风而动,缓缓睁开眼眸,环顾着自己的胳膊,惊喜道:“我炼出实体了?” 这是完全不同于先前鬼魂之身的虚无感,而是切切实实的真实,香玉深吸了一口气,这是从未有过的感受。 徐行脸色就有些苍白,暗道:“我仅仅是助香玉一臂之力就耗费了半数法力,而大神通者,甚至一指点去,可让毫无灵性的花草木石萌生灵性,化而为人,细思之,当知可敬可怖。” 这是长生真仙都不具备的手段,只有三花聚顶的不朽金仙才可勉强为之,至于石头蒙发灵性,非大罗金仙,想都别想。 香玉这时看向徐行,恍然道:“公子,方才是你在助我?” 她道为何,先前竟觉势如破竹,一气呵成,本来按着推算,还需一二个月呢。 徐行点了点头,面色淡淡道:“难得你这般勤勉,我助你一助,也是应该的。” 这话倒也是实情,自从连城到来后,香玉似乎熄了某些非分之想,明显把心思放在了修炼上,而且香玉的资质似是比绛雪要好上许多。 香玉撇了撇嘴,显然不信,心道,“公子这人口是心非的紧,一定念着我伺候体贴入微,所以才……也是呀,那连城一副娇生惯养的样子,怎么照顾的好公子?” 看着香玉顾盼之间,含情脉脉的模样,徐行摇了摇头,暗暗戒备同时,也不由想起一段文字:“……遂相狎,及醒,曙色已红,女急起……每使邀绛雪来,辄不至,生以为恨……” “绛雪性情殊落,而香玉自承其痴,倒也算恰如其分了。”徐行想起二女性情迥异,思索道。 楚王府·南屏苑 藤萝低垂的回廊中,楚王宁钰着华服,左手负于背后,踱着步,一旁是于斐和洪灵芸二人。 “于卿,大军所需粮秣辎重清核已毕了吧?”宁钰随意问道。 于斐道:“已清点齐全,不会误了殿下的进军之期,说来,这次还要赖灵芸出力,想出了一种新式计账法。” “都是父亲大人亲手朝持,灵芸不敢居功。”洪灵芸一身蓝色广绣长裙,云鬓高挽,一边谦虚说着,一边将莹莹如水的目光悄悄投向楚王。 “灵芸秀外慧中,孤是知道的。”宁钰诧异了一下,竟也没有多问,不走心的赞了一句。 只因洪灵芸在楚王身旁,以前或还是偶有奇思妙想,但经过这些时日的历练,已显出了不俗才略。 宁钰驻足在一片月季花前,见其红艳如霞,眼前恍惚,似闪过一道倩影,那是着玫红色长裙的徐千雪,神色清冷,容颜殊丽。 “殿下?”于斐见其失神,轻唤了一声。 宁钰回转过来,点了点头,然后冲洪灵芸笑道:“灵芸,孤听廖年说,徐行家的仆人在府城商铺采买,似乎正要举办婚事,你可知此事?” 洪灵芸被这笑容晃了一下,垂下了目光,默了一会儿,才道:“听说是徐行要成亲了。” “是吗?灵芸没收到请柬?”宁钰目光灼灼地看向低着头的洪灵芸,问道。 洪灵芸贝齿咬着下唇,道:“收到了,婚期在这月十五。” 宁钰不容置疑道:“到那天,uu看书ukanshom 孤陪你走一趟吧,也省得你看着徐家姐弟热热闹闹,心生感慨。” 洪灵芸脸色一白,楚王宁钰的话似带着亲近和关切,但她深知,若真是细致入微,何以说得如此直白? “徐千雪,徐行,你们姐弟……”洪灵芸心思复杂,心底深处第一次闪过愤怒的念头,“为什么不能离我远一点儿?” 知道自己脸色此刻难看,洪灵芸勉强收拾了心绪,就借口身体不适,告辞离去,满怀心事地回到于府,一路之上的下人打着招呼,都是冷淡应着,这在以往简直少见。 此刻少女的心中,却是恨不得将那张烫金请柬撕成粉碎。 行至假山下,洪灵芸突地顿足,自嘲一笑:“我若这样做,说不得还被人当成对徐行有过什么心思?呵……” “灵芸,出什么事了,脸色这样差?”恰在这时,一把清朗声音响起,正是于瑱,于斐的独子,洪灵芸名义上的义兄。 于瑱十八九岁年纪,着素白衣衫,面如冠玉、气质温润,关切问着,看着蓝色流光长裙的洪灵芸的目光深处,就带着一丝痴迷。 “多谢兄长关心,灵芸无事。”洪灵芸疏远而不失礼貌的笑了笑,避开其人渐起炙热的目光。 “身体不舒服?”于瑱见洪灵芸脸色苍白,似有所悟道:“待会儿,我吩咐厨子熬些红糖……” 洪灵芸脸色一黑:“兄长,我还有事,先走了。” 见洪灵芸匆匆而行,于瑱心头泛起疑惑,喃喃道:“医书上说,红糖银耳莲子粥可养血气,莫非我记错了?” 第144章 镜花水月,空蒙交错 冥土·阴司 锦瑟拿起春燕递来的请柬,细细读罢,叹了一口气,搁置一旁,就是久久无言。 “娘娘,徐公子要成亲了,娘娘似乎不开心?”春燕桃腮柳晕,轻声说道。 锦瑟自失一笑,并不讳言自己的情丝牵向,“只是感慨,我行事素来不喜拖泥带水,可唯一一次的犹疑,再回首,却已是错过。” “娘娘,你若是有心,又何必在乎一个凡女?”春燕不忍锦瑟伤感,劝解说道:“那连城终究是凡人,寿不过百年,娘娘又何尝没有机会?” “你不懂徐行,他对我……应从无他意。”锦瑟摇了摇头,思索道:“记得我第一见他时,就觉得此人似和周方一切格格不入,那种疏离,竟给我一种镜花水月、空蒙交错的感觉……而后随着时间流逝,我却觉如同相向而行,认识了他许久一样,前日济水斗剑时,我顺其自然,循着亲近之意,发现内心并不排斥。” 这才是当初锦瑟对徐行另眼想看的缘故,当然性情通达也是另外一部分原因。 这位地府娘娘在原本的故事线中,磊落坦荡,对情爱并不矫情,甚至最后让为人端方迂直的王生主仆双收。 “镜花水月,空蒙交错?”春燕小声嘀咕着,越想越是迷惑。 锦瑟笑了笑,细究不得,道:“许是一见如故吧。” “那娘娘,三天后还去吗?”春燕怔了怔问道。 “去,如何不去?”锦瑟敛去脸上笑容,清声道:“我也想看看,这位连城小姐到底是怎样的丽人,竟能使慎之钟情。” 春燕眼眸微动,轻笑说道:“那我就带着那件娘娘缝制好的那套青衫,一并给徐公子送去。” “胡闹。”锦瑟娇叱一声,默了下道:“还是留着吧。” 与此同时,陆判、李伯言师徒、黄桢等诸生也收到了请柬,就连正在驿馆闭门苦读的乔大年都收到一份儿。 “顾兄,这徐慎之成亲,你我带什么去好?”乔大年神色踌躇道,倒不是手头窘迫,这时候乔生家境尚好,礼物还是备得起。 顾生道:“买些笔墨纸砚吧,你我和那徐生毕竟泛泛之交,太过贵重反而不妥。” 实际几人也就当日在画舫中有过一面之缘,要说多深的交情,还真谈不上。 乔大年爽朗笑道:“也行,就依顾兄之意。” 在二人为备礼之事商议时,府城内的梨花园门口,细侯拉着满庄的手,声音凄楚道:“满公子,能不能晚两天再走?” 满生叹道:“细侯姑娘,我眼下落寞,已是身无分文,想要给你赎身,极为不易,我那好友在长沙做县令,待我借来银两,就立刻回来。” 这时候,满生和细侯已结识有数月,单单靠满生教书那点收入,若非细侯不时接济着,早就被梨花园撵将出来。 “那妾身静候君之佳音。” 细侯目光悲伤,不知为何,心口绞痛,只觉这一别,似是千山万水,再难相逢。 满生笑了笑,摆了摆手,正待转身离去,突地想起一事,却是从袖口取过一张请柬,道:“这徐生和我有一面之缘,明日就要成亲,你备些薄礼,去替我走一趟吧。” “徐行?”细侯捏着烫金的请柬,来回检视着,眼眸微动,想起几月前的一件旧事,又惊又喜道:“满公子,你或许不用去长沙了。” 满庄愣了一下,问道:“为何?” 细侯轻快道:“这徐生曾欠我一个人情,答应来日若我逢上难处,不吝相助,君可和我一同前往相求。” 满生不疑有他,也就欣然答应下来。 玄渊观·后山 大红双喜字张贴在正堂,红灯笼也已悬在门口,虽此地分属僻静之所,但鞭炮声响动,仍洋溢起几分喜庆的气氛来。 因徐行此身父母早早过世,所以李伯言作为“师长”,就坐在上首,廊下站着相贺观礼的亲朋好友。 一身新郎官服的徐行和对面嫁衣如火、戴着红盖头的连城三拜之后,就由奶娘蔡氏搀扶着连城去了后院。 门口廊下站着的道贺亲朋相继落座,庭院中一时间就人头攒动,推杯换盏,当然,实际也没有几桌。 李伯言和徒弟清微、凌虚和陆判以及司徒元君,这些修行中人坐在一桌。 满庄、黄桢、乔大年和顾同四五个书生则是凑在一桌,至于里屋屏风后,徐千雪和洪灵芸、锦瑟主仆、绛雪和香玉、细侯一些女眷坐在一起。 稍显违和的恐怕就是,楚王宁钰一身便服坐在洪灵芸身旁,面对一桌莺莺燕燕,纵是后世之人也要不好意思,但此人脸上不显尴尬,安之若素模样,冲几个女子微微颔首致意后,目光就落在对面的徐千雪脸上,眼前似只余一人。 “徐贤侄,喝一杯如何?”外间,uu看书 uukanh 陆判此刻着便服,但虬髯浓密,面相粗犷,单手提着一坛酒,一边大口饮着,一边笑着邀请。 李伯言笑着上前,同样提着一坛酒,朗声道:“陆兄,还是咱们两个来喝吧,徐小友一会儿还要洞房不是。” 此言一出,屋内外都发出哄笑声,就连徐千雪这桌的女子脸上都挂起一丝笑意,尤其见徐行脸上闪过尴尬之色,锦瑟和春燕主仆同样相顾莞尔。 宁钰清朗一笑,举起酒杯,凝声道:“千雪姑娘,今天是令弟大喜的日子,宁钰敬你一杯,也祝愿令弟和史家小娘子能够百年好合。” 徐千雪修丽的双眉下,眸光清冷闪烁,上下打量着宁钰,心头生出一丝厌恶,但来者是客,却也没有推辞的道理。 并不多言,拿起酒杯和宁钰轻轻碰了一下,以衣袖遮住檀口饮了,毕竟之前没饮过酒,放下酒杯后,雪腻的脸颊就有些热烫,红润生霞,明艳绝伦,尤其一双明媚狭长的凤眸,原是清亮莹澈,可此刻似带着一丝醉后迷离,星眸闪烁,不外如是。 见得这幕,宁钰目光痴痴,只觉神为之夺,拿着酒杯的手悬在空中,一时就忘了饮。 锦瑟颦了颦眉,心道:“这痴痴傻傻的,是周廷楚王?” “殿下?殿下……”洪灵芸扯了扯宁钰的衣袖,第一次感觉这人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哦,”宁钰稍稍回神,也不以为意,将杯中酒饮了,抬眸之际,正见徐千雪藏在眼底的嫌恶目光乜了自己一眼,心头不由泛起丝丝苦涩,叹道:“今日已兴尽,我就不多留了。” 第145章 灯火摇动,1夜长明 日头西斜,不知不觉间夜幕降临,明月朗照,初夏带着暖意的风吹过庭院,悬在廊檐下的红灯笼轻轻摇曳着,徐行微醺的脸上,越发红润,谈笑着将相请的男宾客送到大门口。 虽喝了不少酒,但法力运转下,面色顷刻回转正常,清眸如许,抬头看了看天,因是十五,天际一轮满月高悬,笑了笑,转身回去。 院中,几人仆役在收拾着桌椅,徐行正要上前帮忙,就听徐千雪笑着说道:“阿弟,我来忙活,你过去吧,莫让连城等急了。” 徐行道:“阿姐,你也早点儿回房歇着吧,这些让老吕他忙活就是了。” 徐千雪着一身玫红色长裙,脸蛋儿霞光生晕,丹唇莹润泛光,还是喝了不少酒,这时微风吹过,酒劲涌上,似有些醉眼朦胧:“不妨事……姐姐今儿高兴,不累的……额,这会儿倒有点晕了。” 说着,一手抚额,身形开始晃悠。 徐行连忙上前搀扶,揽过腰肢的手输入一道柔和法力,吩咐道:“小杏,过来陪我扶着小姐回房歇息。” 在小杏的帮助下,徐行扶着徐千雪回了屋,而后才施施然踩着如水月光,向布置好的新房走去。 厢房之中,绕过一扇竹木屏风,正见梨花木制的高案上,两根金字红烛无声燃着,摆着桂子、花生、红枣以及其他茶果点心,下有圆桌、绣墩,备着酒菜。 连城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这时着凤冠霞帔,双手交叠于小腹前,端坐在蟠龙铭凤的檀木大床上,两侧帘幔以漆金钩子拉起,床上绣着鸳鸯的被褥,针线精巧、色泽艳丽。 似是听着渐近的脚步声,红盖头垂下的金色璎珞晃了晃,显示着主人内心的不平静。 “吱呀……”徐行推门而入,轻轻掩上了门扉。 连城不知为何就觉心如鹿撞,盖头下的雪腻脸蛋儿滚烫发热。 徐行探手掀起盖头,忽然想起什么,就拿起一旁的玉如意,挑开了连城的红盖头,平静的脸色不由怔忪,呼吸都是微微窒了一下。 借着烛火,连城脸蛋儿肌肤白里透红,娇艳动人,蛾眉下的一双莹润眸子,现出那一刻的羞涩和惊喜,似定格在徐行的记忆中。 “相公,你回来了?”连城似一下子去除了忐忑,柔媚唤着。 徐行笑着点了点头,问道:“大半天未吃饭,饿了吧,这里有些点心,你先用些。” 连城摇了摇头,柔声道:“我不饿。” 徐行拿起一碟干果,坐在连城身旁,沉默须臾,低声道:“听我的……夜还长着呢。” 连城俏脸一下子红了,螓首垂下,声若蚊蝇:“嗯。” 纤细素手捏起点心,小口食着,少女食量本身就小,吃了两三块儿就道饱了。 徐行也没再劝,将碟子放回桌上,提起玉壶,满了两杯酒,递了一杯过去,二人饮了合卺酒。 “相公,咳咳……”连城放下酒杯,终究是滴酒不曾沾过,这时候眸光盈盈如水,心绪百感交集,眼眶中就有泪珠滚动,目光痴痴地看着徐行的脸,轻声道:“连城能嫁给相公,这一生……不枉了。” 徐行神情默然,一时之间,却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相公,你看我大喜的日子,怎么还哭起来了?”连城自责说着,连忙伸手擦了擦眼泪,抬眸看向徐行,歉意地笑笑。 正对上一双明澈的清眸,柔和静默的目光中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怜爱,目光及近,连城不由闭上了眼睛,少女睫毛长而弯弯,此刻却不停颤抖着。 “唔……” 也不知过了多久,帷幔缓缓垂下,梨花木案上的两根红烛,烛火似突地明亮了许多,烛泪欢快淌落而下,室内灯火摇动,一夜长明。 楚王府·南屏苑 宫殿内明净轩敞,微风徐来,还带着五月的余寒,玉石屏风两侧的风信子暗香浮动,楚王宁钰一身宽大袍服,跪坐在一方小几前,神情苦涩,手中提着一壶酒,仰头大口喝着,也不顾洒落前襟。 “殿下,您不要再喝了。”洪灵芸冲远远侍卫在廊柱下的廖年点了点头,走到不远处,目光复杂地看着宁钰。 “灵芸,你……怎么来了?”宁钰睁开迷蒙的醉眼,自嘲一笑道:“来的正好,陪孤喝酒。” 洪灵芸叹了一口气,道:“殿下,纵是您心思苦闷,也不需如此作践自己。” “你喝不喝?不喝就走!”宁钰斜睨了一眼洪灵芸,冷冷说着,显然这时已有六七分醉意,但不减其威严气度。 洪灵芸玉容苍白,毫无一丝血色,抿了抿唇,看向小几上的酒壶,低声道:“我喝……” “好,uu看书 .uukashu.om孤给你满上。”宁钰笑了笑,给洪灵芸倒满了酒杯,道:“来,灵芸。” 洪灵芸一口饮尽,只觉杯中酒从未有过苦涩和辛辣。 “好,”宁钰脱口而赞,道:“孤就知……灵芸巾帼不让须眉,实是豪爽。” 本就在徐家就被劝饮了一些,洪灵芸也觉得头有些晕,揉了揉眉心,正要说话,却见宁钰不见往日沉静模样,已拿起酒壶嘴对嘴,“咕嘟咕嘟”灌了起来,口中不自觉呢喃道:“千雪,千雪……你为何就不给孤机会?” 洪灵芸眸光颤了下,拿起小几上的酒杯,提着一个玉壶倒满,仰头一口饮尽。 宁钰提着酒壶站起身,身形晃悠,“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洪灵芸许是酒气上涌,眼睛就有些红,静静看着已醉了的楚王,沉默片刻,站起身来,轻声道:“殿下,你醉了,我让廖统领进来扶你休息。” “孤没醉,”宁钰说着,提着酒壶,朝洪灵芸走来,不服气道:“孤还能……” 却一个趔趄朝洪灵芸跌来,多亏洪灵芸并未醉得太狠,二人一前一后跌倒在羊绒地毯上。 灯火映照而下,落在洪灵芸的脸上,绚丽如锦,可妙目中分明带着惊慌。 “额,千雪?”宁钰醉眼迷离,痴迷目光似是倒映出巧笑倩兮的徐千雪,“千雪……你终于落孤手里了……” 重重伏下头来,循着甜美而去。 “殿下,我不是……唔……”洪灵芸张口欲言,可是寸寸掠夺而下,攥紧双手的粉拳由推拒渐渐无力松开…… 第146章 部分实行,全部负责 习习凉风吹过,宁钰迷蒙的灵台似清醒一些,垂眸之间,突地背后激起一层冷汗,酒意尽数吓退。 “孤在做什么?”宁钰连忙站起,见自己衣衫完好,暗暗松了一口气。 “殿下,”洪灵芸前胸衣衫凌乱,脸蛋儿宛若涂上了一层胭脂,看着宁钰的目光,已是满含情意。 方才虽未真正有夫妻之实,但又有什么区别呢? “是你在算计孤!”宁钰脸色幽寒,目含怒火地看着洪灵芸,他素知这少女聪慧,刚刚是在谋算于他? 想的深了,头就有些疼,身形同样晃了晃。 “不是的,殿下方才……”洪灵芸说着,连忙上前去扶宁钰。 宁钰心情烦躁,一把推开洪灵芸,怒道:“孤不需你……” “嘭……” 洪灵芸毕竟还未醒酒,这时足下不稳,竟朝一旁小几跌去,几角正擦眉心,血流如注。 随着一声痛哼,洪灵芸头有些晕,抬手一抹,玉掌嫣红一片,煞是刺眼。 “这……”宁钰面容微变,沉声道:“洪灵芸,你没事吧?” 洪灵芸抬起了头,此刻鲜血淋漓而下,流在雪腻脸颊上,也没有擦,但饱含屈辱的目光恍若失了焦距般,死死抿着唇,一言不发。 “来人,快来人。”宁钰见洪灵芸脸色苍白,似有血流不止状,高声喊道。 廖年快步跑到殿中,目不斜视,面无异色,抱拳道:“殿下有何吩咐?” 楚王神色端肃,沉声道:“洪姑娘陪孤喝酒,不小心栽倒了,你快带着她让许太医看看。” 廖年扫了一眼失魂落魄的洪灵芸,虽心头奇怪,但面上不动声色,抱拳道:“那卑职告退。” 说着,搀扶起洪灵芸的胳膊朝外行去。 宁钰叹了一口气,看着几案上的酒壶,“喝酒误事,以后这酒是一滴都不能沾了。” 待到想起自己差一点就……简直不寒而栗。 一处僻静院落,一个年近花甲的老者,帮面色苍白的洪灵芸止血、上药,缠了布帛,这才道:“姑娘,可有什么不适?” 洪灵芸目光失神,死死抿着唇,似是没有听到一样。 “洪姑娘,有什么不适,告诉许老,许老是金陵太医院的次座,医术高明。”廖年在一旁说着,见洪灵芸仍不应,皱眉道:“许老,您看?” 许太医摆了摆手,和蔼道:“应是心神受了些刺激,让她缓一缓就好,老夫稍后再开些补血益气的药。” 说着,起身默默收拾着药箱,至于廖年,也要返身打算去复命。 却在这时,洪灵芸不含丝毫感情的声音响起,“我的脸……会留疤吗?” “这个……”许太医沉吟了下,说道:“在眉心处,姑娘以头发遮掩,并不会影响什么。” 洪灵芸面无表情,目光则是冷漠狠绝,似是无意识地轻声道:“也就是会留了。” 不知为何,对上这冷绝的目光,许太医心神一震,自不是什么害怕,人活六十,鲜有事情畏惧,而是想起一段陈年往事,悠悠一叹道:“姑娘,若是害怕影响容貌,老夫倒有个弥补之法。” “什么弥补之法?”洪灵芸还没说话,廖年连忙问道。 这时洪灵芸本是毫无生机的目光,闪了闪,期待看向许太医。 许太医沉吟道:“方才老夫察看姑娘额上伤口,其形似弧月,倒不如顺势刺出三朵梅花来,雪肌染红梅,应不减姑娘丽色。” 许太医随口吟了一句诗,恍惚间光影交错,似有那么一个温润如玉,衣袖翩翩的青年太医,徐徐地走进了宫禁深深的后宫……可惜,太医并不姓温。 见洪灵芸有意动之色,许太医微微一笑道:“姑娘放心就是,老夫虽年已六十有二,但下针的手还是稳的。” “那灵芸恳请许老施针。”洪灵芸突然起身,冲许太医盈盈一拜道。 “现在?” “就是现在。” “可是姑娘才受了伤?那疼痛……”许太医凝眉道。 “无妨,灵芸忍得住。”洪灵芸目光深深,心底暗暗说道,“与心痛何如?我要记着此痛……千雪,我的好姐姐,这可是你赐给我的呢。” 玄渊观·后山 离着成亲过去已有三四天,因此界同样有归宁的习俗,徐行昨日也陪着连城去了趟史家,其中应酬陪客,自不必言,值得一提的是,徐行悄悄去了趟济宁王天寿家,查清一些事实,处理掉了手尾。 当日,荆飞白曾言二僧来自济宁,徐行就有些猜测,万陀寺的僧人何以这样快寻到自己?果然一番查访,确认王家也参与了谋划。 故而,徐行遵循着部分实行、全部负责的原则,施了小术,让王天寿在梦中一睡不起,此外倒是没有大开杀戒。uu看书 uukshu 这二日,终于空当下来,徐行也兴起搬家之意,因舍得银钱,新买的宅邸占地广阔,园林重重,位置实则也和玄渊观挨着一座低矮山岭,原是一位山东富商,担心北方局势,阖家迁往了金陵,为防急切间脱手而折价,就委托着一个老管家慢慢寻着买家。 心思这样精细狡黠,要不说是商人呢。 徐行也不在意这些,此刻正到玄渊观中的秘境中,陪着清微和凌虚二道喝酒。 “徐道友新婚燕尔,正是如胶似漆之时,怎么有余暇?”清微笑着打趣,这位道人面容清秀,似是少年模样,但微笑时,眼角沟壑深深的鱼尾纹却时刻提醒着徐行,这分明是一位“年轻的长者”。 凌虚轻轻抿着酒,同样微微一笑。 徐行神情顿了顿,仿若清风过耳,也没说什么,端色道:“只是最近修行上有些疑惑,想要请教下两位道长。” “哦?说说看。”清微捻起一颗花生米,咀嚼着,咂巴咂嘴,竟吃出了炸鸡的既视感。 “关于元神之境,要如何着手。”徐行沉吟须臾,问道。 清微沉默了下,斟酌着言辞道:“徐道友会不会太过急切了,不是刚刚凝结金丹不久吗?” 凌虚也是停了杯,疑惑地看了过去。 徐行道:“非是我急功近利,而是外有强敌窥伺,旦夕不得安寝,我知道以气养神,日以继夜,多则十年,少则三五年,这元神自是水到渠成。” 凌虚闻言,心头已掀起惊涛骇浪,暗道:“徐道友刚刚说十年?三五年?” 第147章 0劫涅槃镜 清微道人沉默了会儿,道:“贫道听说万陀寺有一宝镜,名为百劫涅槃镜,直指神意,能让人在短短时间中经历百劫千灾,若有天赋异禀着,可由金丹直入阳神。” “这白……百劫涅槃镜竟如此玄妙?”徐行惊疑说着,目光就是闪过讶异,心头暗道,“莫非是一件先天级数的灵宝?” “可惜,万陀寺历代禅师,也唯有前朝神秀禅师,以初成舍利子之境,立地而成三果阿那含。”凌虚见徐行眼眸放光,不知怎的,忍不住就泼了一盆冷水,道:“据说神秀佛法渊深,灵性通明,这直入阳神也只是厚积薄发罢了。” 徐行叹道:“纵是我想借此宝突破,万陀寺也不会给。” 清微道人面色诧异片刻,恍然道:“道友所言不差,万陀寺除和巴蜀峨眉相善外,九州其余道脉,都是不假辞色的。” 徐行沉吟道:“不瞒道长,我和这万陀寺已结仇,来日说不得还要做过一场,没有这茬,借宝也不可能。” “竟有此事?”清微道人停了杯,探询的目光投了过去。 徐行也不隐瞒二人,将万陀寺僧人谋害自己和连城的事,从头到尾细细说了。 当听到徐行斩杀一位阴神道行的老僧时,素来风轻云淡的凌虚,面容变幻不定,问道:“徐道友方才说……斩杀了万陀寺一位元神真君?” 清微道人面色同样惊异着,但还算勉强保持镇定,金丹斩阴神者,这在以前不是没有,但都是惊才绝艳、镇压当代者方可为之,徐行刚刚凝结金丹未久,或是另有隐情? 这样想着,果见徐行摇头说道,“当时有太白剑宗的荆飞白相助,这才功成。” 其实,徐行还是稍稍淡化了自己以法宝使那老僧施法反噬的事实,真靠他一人之力,自保有余,越阶杀人就是痴人说梦。 “纵是这样,也是不凡了,后生可畏啊。”清微道人爽朗一笑,端起酒杯,一口饮尽。 徐行感慨道:“只是再结一桩因果。” “道友这话,清微不敢苟同。”清微道人脸上笑容敛去,摇头说道:“我等辈修道求的不仅是长生不死,更是顺我心意、纵横当世,况且纵有因果,若你身正道直、问心无愧,畏惧的也该是他万陀寺!万陀寺僧人行事如此肆无忌惮,谋害道友,他就不担心道友来日修道有成,灭他道统?这因果,他为何不惧?” “师兄此言大善!”凌虚也仿若打开了话匣子,道:“贫道尝观凡人当中常有委屈求全者,行事如履薄冰,顾忌重重,害怕得罪这个,得罪那个,也不知道一生是为谁而活。” 听着二道言语,徐行似有所悟,恍然道:“或这世界从无因果,只有弱肉强食,力强则胜!徐某受教了。” 这种处世智慧,或只有活过不少岁月,踽踽而行的道人,才能有着深刻体会。 清微道人反而皱了皱眉,道:“贫道先前所言,不是劝你迷信力量,力量也不是无根浮萍,若心志不坚,何来的力量呢?” 徐行点了点头,正色道:“道长之意我明白,正道直行,问心无愧。” 见徐行似是真正了然,清微也不再多言,反而笑了笑道:“倒是师父若在此处,许是会说‘我就是因果’吧。” 徐行闻言,不由哑然失笑,心道,这确是李伯言的性情。 三人随意谈笑着,然在这时,一个道童匆匆而来,立定在不远处,行了一礼,脆声道:“师父,澹台道友在殿外求见。” “澹台师姐?”徐行惊喜说着,连忙起身,道:“我去迎迎。” “同去吧。”清微道人和凌虚二道同样起身,笑着说道。 众人就一起朝庭院外走去。 徐行当先而行,穿过月亮门洞,走到回廊,远远看去,正见一座八角小亭中,澹台明月着洁白无瑕的素裙,神色淡淡地看着池塘,少女眉似弦月,眸如星辰,气质清冷静默,宛若一株昆仑雪山上空的明月。 这时候许是感应到数道目光注视,盈盈转身,看到徐行,眸中惊喜之色一闪而逝,玉容平静地冲几人点了点头,款步走了过来。 清微道人笑着寒暄道:“明月道友,许久不见,一向可好?这是从何处回来的?” 明月声音清冷如水,但并不让人感到冷漠,“方从巴蜀回来,来寻徐师弟有些事,许久不见,清微道友修为是越发精进了。” 清微摆了摆手,笑道:“你这位师弟,才是了得,眼下已凝结金丹了。” 明月眸光莹莹如水,看向徐行。 清微笑了笑,道:“你们师姐弟久别重逢,定有许多话要说,贫道就不打扰了。” 说着,和师弟凌虚一同离去。u看书.uuknsu 徐行走到凉亭,面色诧异问道:“师姐,方才说寻我有事?” “嗯,我寻到父亲转世的线索了。”明月沉默了下,如水的目光,落在徐行的脸上。 徐行神色微顿,问道:“线索在何处?” 明月道:“在雍州,之前我拜访太白宗主李君涯,他说感应到父亲一缕气机尚在雍州。” “雍州,”徐行脸上现出思索,问道:“若是雍州,那里正是昆虚所在,昆虚掌教会视若无睹吗?” 虽然他从未主动承认和苏蝉有师徒关系,但功法的渊源牵连,他始终是要探寻个明白的。更遑论,前些时日,因着被误会为苏蝉之徒的身份,颇是受了不少关照。 “我也不太确定,若是在雍州,我先前为何没有感知到?可我还是想去再找找……”明月柳叶细眉轻轻蹙着,转而看向徐行,道:“你眼下已凝结金丹,应该可以循着功法气息寻找,你愿和我同去吗?” 徐行没有犹豫,问道:“什么时候走?” “不急于这一时,先回去和你姐姐说一下。”明月清声说着,忽而问道:“我先前听玄渊观的道童说……你成亲了?” “嗯,这月十五完的婚。”徐行笑了笑,心有所感,悠悠道:“这几个月发生了许多事,雍州路上再慢慢和你说。” “好。”明月应了一声,而后神色迟疑问道:“你方成亲就离家,会不会……不太好。” 徐行道:“无妨,连城她善解人意,不会说什么的。” 闻言,明月目光怔了下,一时默然。 第148章 太原 徐府·花厅 黄梨木制的椅子上,徐千雪和连城二人隔着一方小几相坐,看着对面的徐行和澹台明月。 连城如瀑青丝束在肩后,明洁如玉的额头上,覆着明媚的空气刘海儿,却是应着徐行要求,并未作妇人打扮。 “阿弟,这才刚成亲,你就……”徐千雪叹了一口气,道:“不能过两天再走?这样匆忙。” 徐行笑了笑,没有说话。 见徐行意极坚决,徐千雪又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徐行神色顿了顿,转头看向明月。 “一两个月吧。”明月想了想,语气不大确定。 而听到徐行将出远门,连城脸上虽见失落,但也没有说什么,娇软道:“相公何时走,我去收拾行李。” “不……”徐行笑了笑,正要说不用忙了,却见徐千雪修丽的凤眸不善地撇了自己一眼,隐含警告。 徐千雪柔声说道:“带上几件换洗衣服,总是应该的,你也和连城一同去吧。” 徐行点了点头,冲澹台明月道:“师姐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师弟去吧。”明月淡淡说了一句,目送徐行离去。 厅中一时就剩徐千雪和澹台明月二女,气氛沉默。 “明月姑娘也是修行中人?”徐千雪突然问道。 明月诧异地看了一眼徐千雪,道:“我自幼在山上修行,倒也算是修行中人。” 徐千雪又问道:“那明月姑娘是何时认识舍弟的呢?” “几个月前……”明月也不隐瞒,将前事一五一十说了,心头同时泛起疑惑,问道:“师弟他没有向你提过我?” 徐千雪愣了一下,说道:“他很少说修行中事,我也没有问过。” 随着有一搭没一搭地交谈,徐千雪对眼前这突兀闯入徐家平静生活的少女,心底藏着的那一丝敌意,也渐渐消失了,只因明月太过淡漠,徐千雪几乎很少感受到对方情绪波动,问一句,答一句。 “哦。”听着徐千雪回答,明月应了一声,似乎也不在意,想了一下,看向徐千雪,清声道:“我会照顾好师弟的,千雪姑娘不需担心。” 徐千雪直到此刻才彻底放下心来,暗道,这少女性子淡泊,对什么事情都不萦于怀,看来是自己多想了。 二人就喝着茶,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主要是徐千雪在问,问着问着就再次沉默。 一个想多留些时间给徐行和连城相处,一个是性情淡漠,纵是等上一天,也不焦躁,不知不觉间就坐了一个时辰。 这时,徐行才提着一个包袱从屏风后走出,说道:“都收拾停当了,走吧。” “连城呢,没出来送你?”徐千雪放下茶杯,问道。 “她和香玉她们正在说话。”徐行神色顿了顿,也不好说离别前担心连城太过感伤,就温存了会儿,而是岔开话题,叮嘱道:“府中法阵,我已让绛雪主持,这法阵还可示警给山那边的玄渊观,姐姐安心在家,有什么事吩咐老吕出去办就好。” 虽然府城还算安全,但总归还是担心着家中安危,就多做了一些布置。 徐千雪道:“阿弟早去早回。” 姐弟二人也不再说什么,徐行走到庭院中,对明月道:“师姐,我们从阴司走吧,锦瑟给了我一块儿判官令牌,可以借道阴司。” “锦瑟?”明月蹙了蹙眉,道:“你我二人遁行,也是很快的。” 言外之意,却是不想借道阴司,许只是不想和锦瑟打交道。 徐行思索片刻,觉得只要二人隐匿身形,也不会倒霉到正好被符阳发现,顾十方现在不是在疗伤么? 心念此处,也不再坚持。 二人悄然离了济南府城,倒也没有激起什么波澜,御风而行,一路向东,在广阔的冀州平原上飞行,初夏的晚风吹在脸上,尚带着融融暖意。不知不觉间,就飞了三天三夜,还在冀州之境。 徐行神念传音,问道:“师姐,雍州之地广有千里,我们要从何处开始寻找?” 雍州其实也只是古称,在周廷治下有着数个行省,这世界黄河同样呈“几”字形,过了黄河,方是河内,才堪堪近得雍州其中一省的陕西。 “我有一秘宝可以寻找父亲转世,但还需你以法力催动。”明月传音了一句,神思似有些疲惫,说道:“师弟,这一路行了几天几夜,前面先寻个地方落脚吧。” 实则是一路风尘仆仆,明月想寻间客栈沐浴、换身衣裙。 虽道人凝结金丹后,肌肤尘垢不生,但明月素有洁癖,uu看书.uansh.co已然忍耐不得了。 徐行多少也猜测出来了原因,就应了下来,法力运于双眸,远远看见一座巍巍城池矗立在金色晨光中,朗声道:“师姐,前方似是太原府,你我先到那里歇歇脚。” 太原府·朱雀街 太原不愧是一省府城,虽是大清早,但大街上已是贩夫走卒,川流不息,车马如龙,络绎不绝。 徐行和明月二人进了一间客栈,在掌柜那里要了两间上房,暂且安顿下来。 因时间还早,明月在隔壁准备沐浴更衣,徐行自是避嫌,施施然地下了楼,打了些酒,在大堂里自斟自饮,耳畔不时响起贩夫走卒的呼喝声。 “掌柜的,来只烧鸡,半壶汾酒。”这时,一个腰间别着斧头的大汉,大大咧咧地坐在徐行不远处,大着嗓门嚷道。 徐行皱了皱眉,不过听着大汉叫的烧鸡,思忖道:“青凤之前似乎就住在太原?” 太原耿氏,故大家,第宅弘阔…… “我也只是路过,明天就走,还是不去寻她了。”徐行这般想着,就是低头安心饮酒。 然在这时,却听到门外的大街上,传来一把清朗的声音,“这位相公,汝身有邪气萦绕,为何说没有遇见什么呢?” “你这道人,好不晓事,拦住我去路,故弄玄虚,到底想说什么?”声音的主人很是年轻,但这时却满是不悦,显然对于道人的纠缠,极为不耐烦。 “呵,竟有这样不知死期将至而执迷不悟的人,世人愚昧啊。”道人摇头大笑着,折身之间,却是进了徐行所在的酒馆。 第149章 将死之相 听着这中气十足的清朗声音,徐行举着酒杯的手就悬在半空,抬眸看去,正见那着落拓青衣道袍的中年道人迈步走进酒馆。 其人目光逡巡片刻,半空和徐行目光相接,双眸一亮,大步走到坐在角落里的徐行面前,打了个稽首,笑道:“不想在此喧闹市井,竟遇上一位道友,不知可同饮一杯否?” 徐行神色淡淡,点了点头道:“道长请坐。” 若他没有看错,眼前这面容朗逸,气质洒脱的道人同样是一位金丹真人。 中年道人将腰间褡裢包放在桌上,吩咐小二上了壶酒,又要了两碟小菜,才笑道:“贫道宫梦弼,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徐行听着这名字略有些耳熟,但这时却想不起,也不细究,饮了一口酒,抬头道:“徐行。” “原来是徐道友。”宫梦弼笑了笑,心头暗暗诧异,这名字倒是陌生的紧。 这时候,小二已将酒菜呈上,宫梦弼拿起酒杯,道:“贫道敬徐道友一杯。” 徐行也没有多言,举着酒杯和宫梦弼碰了下,随意问了一句:“方才那书生遇上邪祟,道友既然点破,怎么不出手?” 宫梦弼夹起一口竹笋,叹道:“福祸无门,唯人自招,那书生执迷不悟,贫道又何必做那恶人?” “也是。”徐行附和了一句,再无他话,二人就默默饮着酒,不时碰一下杯,本就是萍水相逢,都知交谈言深的道理。 然在这时,本来喧闹的厅堂突然一寂,众人齐齐朝楼梯处看去,只见一个素裙少女缓缓走下,清冷玉容粲然生辉,眉眼精致如画,正是沐浴后换了一身广绣流光衣裙的明月。 明月受了这许多目光,似有些不喜,颦了颦眉,周身涌起淡淡月光,也不知为何,这月光一现,大堂中本来惊异的目光,呆滞了一下,然后忘记了刚才发生的一切,继续各行其是起来。 “明月师妹?”感知这法力气息,宫梦弼心头一惊,放下酒杯起身,目光疑惑说道:“你如何在此处?” 徐行神情微怔,心道:“这宫梦弼还是昆虚的道人?” 明月看到宫梦弼,脸色同样有着讶异,清声道:“我来此办一些事,路过太原府,宫师兄不是在保定府盘桓么,如何也到了太原?” 宫梦弼苦笑一声,感慨道:“故友柳芳华月前刚刚过世,只留下孤儿寡母,贫道再待在那里,也是不太合适了。” 这时,明月已在徐行身旁落座,若有若无的淡淡清香飘去,沉默了下,问道:“师兄是要回昆虚?” “回去作甚?四处云游罢了,”宫梦弼喝了一杯酒,感激地看向明月,悠悠叹道:“贫道凡心未退,这辈子成就有限了。其实,当年若非苏师伯高抬一手,或连真人都成不了,师伯性情淡漠,一直没有当面道谢。” 提起自己父亲,明月神色恍惚了下,心绪怅怅,不由拿起一旁的酒杯,抿了一口,道:“也是师兄自己修行而来,不需道谢的。” 徐行自始自终沉默地听着二人叙旧,也没有插言,这时,面色却有些不大自然,看着见底的酒杯,暗道:“师姐真是……这喝的是我的酒。” 明月这时似也察觉,白皙如玉的肌肤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红晕,但转瞬面色如常。 宫梦弼渐渐从往事中追忆中回神,想起一事,面色肃然,压低声音说道:“师妹,昆虚白师叔昭告昆虚弟子,让人四处寻你,你可知道?” “我知道。”明月脸色如清霜,幽声道:“这人为老不尊,我早晚杀他。” 宫梦弼叹了一口气,道:“哎……阳神真君岂会是罔顾人伦的禽兽,不过是借此羞辱苏师伯罢了。” 徐行正夹着菜,听着为老不尊、罔顾人伦,心头就渐渐泛起狐疑,忍不住问道:“其中详情,可方便告知徐某?” 明月清冷目光撇了一眼徐行,似是对徐行的哪壶不开提哪壶有些不悦。 “徐道友以后问师妹就是。”宫梦弼也不方便多说,毕竟是自家宗门丑事,哪怕心里对于昆虚并没有多少归属感,含糊其辞了一句,就起身告辞:“贫道还有事在身,明月师妹若要寻我,可到城东的青帝庙。” 说着,洒然一笑,结了账目,施施然离去。 徐行目送宫梦弼离去,斟酌了言辞,神识传音:“师姐,我们还去雍州吗?” “怎么不去?”明月脸色还有冷,盈盈起身离开,道:“那白于玉羞辱了父亲的遗蜕还不够,还想羞辱我……稍后,你喝完酒到我房里来,我将太阴秘仪盘的使用之法和空蝉凝神书一并传给你,uu看书 ww.uuknshu 也好早日寻到父亲。” 徐行心思剔透,从只言片语间已然判断出了来龙去脉,暗道,“白于玉?这位乘蝉而行的元神真君,竟要染指明月师姐?” 思忖片刻,就觉得并非是什么觊觎美色,而是诚如宫梦弼所言,想要进一步羞辱苏蝉。 想起前世聊斋志异的记载,徐行不由陷入深思,“这白于玉睚眦必报,怪不得和弃儒学仙的吴青庵成为好友,当然,换种说法,或算是道人的真小人性情,求一个念头通达。” 徐行饮了一杯酒,虽有些担心,但一时也无法可想,毕竟,他已非初临此界,早已从崂山清微道人那里得知九州仙宗势力的情况。 白于玉,名列昆虚三位阳神真君! 徐行饮着酒,不知不觉已兴尽,正待起身前往明月房中,突然一道仓惶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跑进屋内,“道长救命!” 正是那去而复返的书生。 徐行皱了皱眉,那书生踉踉跄跄已到了近前,面如土色,体似筛糠,口中仍喊着:“鬼啊……” 这时,店中人群都朝这边看,窃窃私议道,“这哪来的傻子?” 徐行面色微顿,上前扶了书生一把,问道:“那道长已走了,你有什么事?” 细细打量,却见书生面皮白净、五官俊朗,头戴蓝色方巾,但眼窝乌青、两颊深陷,眉宇间一丝若有若无的黑气萦绕。 “将死之相!”徐行心头一惊,面上不动声色,眸光深深道:“你先坐下,慢慢说。” 声音就带着柔和平静的力量,书生竟觉惧意尽去。 第150章 画皮 书生姓王,王生心有余悸地说道:“月前,我出城办事,在路旁遇上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怀里抱着包袱独自奔走,我见她形单影只,孤苦无依,心中有些可怜,上前询问,她说自己被父母卖给富商做妾,受正妻虐待,这才逃将出来。” 徐行听着王生叙说,越发觉得熟悉,“这是画皮?” 太原王生,早行,遇一女郎,抱襆独奔,甚艰于步。急走趁之,乃二八姝丽…… 一段文字在心间无声流淌,徐行再看这王生就有些不大顺眼了,“什么是见她孤苦无依,心中可怜,分明是见色起意,相于狎昵!” 徐行突地想起一事,“据原著曾言,王生心被挖走,一个乞丐令他起死还生,莫非那乞丐是一位天仙?” 断肢重生,号称神仙的阳神真君就可以做到,但以所谓的“馒头”衍生一颗心来,非是天仙不能为之了。 这时,王生说完,脸上犹然带着惊恐,道:“我刚刚对那道人之言半信半疑,就回家看了下,然后发现那……” 徐行面色沉寂,听着王生叙说,饮了一杯酒。 王生急声问道:“这位兄台,你可知那位道长现在何处,我也好去寻他。” 徐行道:“他现在城东青帝庙。” “城东青帝庙?”王生口中念叨着,不及道别,就转身向外跑去。 徐行摇了摇头,也没再说什么,转身上得二楼,去寻明月。 房中,明月正在打坐调息,听到徐行敲门,挥袖一招,轻声说道:“师弟进来吧。” 徐行神情默然,寻了张椅子坐下,问道:“师姐先前所说太阴秘仪盘,现在何处?” 他之前就猜测着明月应有某种血脉秘宝,可以近距离感应苏蝉的转世之身。 明月探出两只玉掌,左边光洁莹莹的圆盘无声散发着淡淡光芒,右手是一枚青色玉简,上面烙印着法诀,“太阴秘仪盘我已血祭过,你只需以所修法力催动即可,空蝉凝神书你也要修行,此法是父亲所创,作为铸就元神的辅助秘法,可事半功倍。” 明月说着,向前轻轻一推,太阴秘仪盘悬浮而行,落在徐行掌中。 徐行收好一盘一简,阅览已毕,道:“那师姐你休息,我回房研究研究。” “去吧,若有不懂之处,可随时来问我。”明月轻声说了一句,垂下眼睑,似是继续打坐起来。 徐行默默离去,就是带上了门,正要回自己房间,就见一个伙计快步上得楼来,一脸苦色道:“客官,那个书生下面嚷嚷着要见你,赶都赶不走!” 徐行诧异了一下,神识掠向一楼大堂,正见王生枯坐在方才的桌子上,一脸失魂落魄状。 徐行皱了皱眉,下得楼来。 王生远远见了,面色激动,扑将过来,哀求道:“兄台救我一救!” “你不是去青帝庙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徐行问道。 “小生没找到道长啊。”王生垂头丧气,看向徐行,仿若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乞求道:“兄台既然和那道长相识,想来也是一位异人,求你救我一救!” 王生并非愚蠢之人,方才和徐行谈话还不觉,但寻宫梦弼未果,生死危机之下,想起徐行听自己提起鬼怪的风轻云淡模样,心中已确定眼前这也是一位高人。 徐行沉默了下,说道:“我只是略通小术,至于能不能救你,不敢保证。” 王生闻言,心绪激荡,深施一礼道:“先生只管出手,纵是无果,王某也不怨先生。” 徐行道:“你去到掌柜那里寻张纸来。” 闻言,王生连忙去寻了一张巴掌大小的纸,看着似是从账本撕下一页。 徐行骈指沾了沾杯中酒水,在纸上勾画几下,一个“胤”字龙飞凤舞,气势凌厉,点点灵光一闪而逝,对折了下,沉声道:“你将这张纸贴在居室之内,那恶鬼见了,应不敢犯。” 王生看着那字,只觉眼睛灼痛,情知是法术神通,心中大喜,连忙收进袖中,千恩万谢去了。 徐行目送着王生离去,摇了摇头。 却说王生一路心急火燎回到家,穿过回廊,将草纸贴在居室,这才缓了缓心神,大口喘着气。 “相公,你去哪里了,怎么弄的这一头汗?”随着环佩叮当,阵阵如麝如兰的幽香传来,一个容色艳丽,柳腰细臀,着粉红衣裙的少女,巧笑倩兮地从屏风后走出,关切问道。 王生脸色微变,哐当一声,身后的椅子都被带倒,“不要过来……” 少女眸光微动,嘻笑说道:“相公这是怎么了?为何这样害怕妾身?” 说着,上前去扶王生。 “鬼啊……”王生再也忍耐不得,u看书 uukns 一把推开少女,高声喊道:“来人!” 少女猝不及防,又加之无心防备,就被推倒在地,玉容微变,妩媚的眼眸中凶光闪烁,冷笑道:“好啊,我好心扶你,你竟如此不识好歹!” 脸上黑气勃发,眼睛血红,纤纤玉手变做根根张着黑毛的鹰钩,朝王生扑去。 “刺!” 贴在墙上的黄纸,上方的胤字感应到了凶煞之气,瞬间就被激发,一道锐利的白色剑气朝少女当头斩来。 “啊……”少女惨叫一声,如蛇蜕皮一样,留下一副肌肤细腻的美人皮囊,黑烟腾腾而生,飞至远处,浮动着现出一青面獠牙厉鬼,腐烂的面孔被黑绿糊糊的粘液布满,已看不大清五官,白身黑头的蛆虫在七窍里进进出出。 黑黢黢的瞳孔,眸子恨恨看了一眼那已淡了一些的黄纸,锯齿獠牙的巨口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怒吼:“区区一道符纸,无根浮萍,也想镇我?” 张开大口,“哗……”吐出大股黑水,朝黄纸喷去,邪祟污秽之气顿时盈满屋内,让人作呕。 “滋滋……”剑气本就是封存的一道法力,激发了四五道剑气,在这恶鬼不停的污秽下,突然“噗”的一声,无声燃烧。 恶鬼狞笑一声,尖锐的爪子扑向已吓得昏迷不醒的王生胸前,开膛破腹,掏出一颗血淋淋的心脏,尚自“嘭嘭”颤动不停,血盆大口“咕咚”吞下,身上中得数道剑气之伤,顷刻痊愈。 “嘿嘿……”厉鬼冷笑涟涟,不屑看了一眼化作黑灰的黄纸,扬长而去。 第151章 辛14娘 客栈之中,正是夕暮时分,徐行正在床榻上盘膝打坐,研究着空蝉凝神书,较之于元始无极衍道经中的法门,这是一门可以锤炼神识,凝成神念结晶的秘法,功法要点一个“空”字。 道心空明,再以神识仿效蝉之灵觉,揉丝成线,绵延不绝。 徐行沉入心神,默默揣摩着功法奥义,只觉神识一沉,所见所知竟然突破原有桎梏,其中过程,水到渠成。 “这秘法着实不凡,实在难以想象是一位元神真君可以创出,这不是修为的问题,而是眼界的问题,这位苏蝉恐怕还在一定程度上借鉴了佛门之法。”徐行睁开双眸,心头赞叹不觉,对于这位“阴差阳错”而成自己之师的苏蝉,愈发多了一分好奇。 然在这时,徐行似感应到什么,眉头一皱,眸光深深,好像幽冷了几分,“剑气符纸被破了?这画皮好大的胆子!” 他稍稍体会到画皮原著中道人拂尘被毁的心境了,孽障不敬力量,合该灰灰! 徐行身形一闪,穿墙过屋,化作一道清风循着燃尽符纸若有若无的气息,朝王家宅邸飞去。 隔壁的客房中,正在榻上调息行功的明月,睁开眼眸,诧异地自语了一句,“师弟他行色匆匆,是要去做什么?” 想了想,闭上眼睛,感应着当初给徐行的蝉形玉佩,见其并没有走太远,也就没太放在心上,继续打坐起来。 王家,此刻王生的夫人陈氏,趴伏在王生的尸身上,嚎啕大哭,“相公,你死的好惨啊……” 一旁王生的弟弟,脸色悲戚,低下头看了地上一层青黑色粘液,嗅了嗅空气中残留着的腥臭气息,面色惊恐道:“这定是妖鬼害人!” 陈氏闻听此言,脸色一变,转头惊惧道:“叔叔,妖鬼害人……这话从何说起?” 王生弟弟张嘴想要解释,突地“呀”的一声,门窗来回晃动着,王生的弟弟和猛然顿住的陈氏吓得一个哆嗦,抬头一见,却见一面容冷峻,目光锐利的青衫少年,立身在不远处。 “你是……何人?”王生弟弟吓得后退一步,仗着胆子问道。 “徐某察觉到妖鬼食人,我正为诛杀此獠而来!”徐行没有废话,以神识感知着画皮恶鬼的气息,咄咄目光穿过重重阻隔,朝隔壁的一座院落望去,问道:“那里是谁的院落?” “这位壮士……是小可的。”王生弟弟心头无端一凛,颤声问道:“敢问壮士,我兄长怎么会落得这步啊?” 徐行看了一眼死去的王生,沉默了下,道:“不要多问,你现在去城东青帝庙去寻一个宫姓的道人,他或可救你兄长一命。” 说完,身形一闪,朝画皮恶鬼藏身的院落追去。 画皮恶鬼此刻已变成原来的俏丽少女模样,正要收拾东西离去,突地脸色微变,娇艳妩媚的玉容几乎狰狞,翠眉之下,一双血瞳满是怨毒和恐惧,“不好,这道士道行不低!” 趋利避害几乎是这恶鬼本能,这般想着,一股黑烟腾腾升起,飞快穿过窗户,分成数小股,朝四方逃去,其中屋内打着璇儿的鬼风却是走也没走,沿着地面入至深处,看样子竟是打算沉入冥土。 “还敢逃?”徐行目光渐冷,神识一动,理也不理那几股黑烟,白虹乍现,粲然夺目,几乎是在瞬间穿过门窗纱纸,朝屋内鬼风射去,金石破空之音铮铮响起,“噗嗤……”一声,法剑穿过鬼风,刺入地面。 收回法剑,看着地上化为灰烬熊熊燃起的画皮,面色阴晴不定,沉声道:“金蝉脱壳?可你又能脱几次?” 身形一闪,借着判官令牌,沉入冥土,循着妖鬼气息追杀而去。 不愧是聊斋中有名有姓的妖鬼,食过不少人心,且不提道行堪比通法,单是这份儿狡诈机心,一般的金丹真人,都多有不及。 画皮恶鬼此刻被剑气余波扫到,这时竟觉五内如焚,心如刀绞,当感应到后面越发逼近的凌厉气息,心头越发慌乱,突地望见前方一片灯火通明,正是绵延不绝二三里、屋舍俨然的园林,目光闪过一丝决绝,“我逃到狐族在太原的妖府,看你还敢追来不敢?” 奋起余力,穿过前方一道如水光幕,飞入前方大宅内。 徐行看着前方的气象,面色顿了顿,同样追踪而上。 妖府·南林园 小榭,周方玄水深深,帷幔垂下,四周点着烛台,一支支红色蜡烛跳动着火红的光芒。 小几旁,一个着红衣裙的少女静坐,少女肌肤如玉,面如满月,上身披着红色薄纱,u看书 .uukanshu 雪白圆润的香肩若隐若现,轻轻叹了一口气。 “表妹,还在忧心婚事?”青凤一身粉白相间的衣裙,自玉石屏风后款步走出,笑着说道:“怎么,妹妹看不上那冯生?” 比起青凤的娇小玲珑,辛十四娘身量要稍大一些,身材也较为丰腴,柳叶细眉不描而翠,带着一丝英气,但此刻赤足红纱,加之如玉锁骨下的一抹白腻若隐若现,竟给人以桃之夭夭的妖娆魅惑之感。 辛十四娘幽幽一叹,声音非是江南水乡的吴侬酥软,咬字似有些许不清:“那冯子平嗜酒如命,或早或晚,就种下了祸根,非是良配。” “那为何不拒了他?”青凤脸上笑容敛去一些,问道。 “唉,那冯生的祖母是五都巡环使薛尚书家的老太君,以势逼迫,父亲他老人家也无可奈何。”辛十四娘想着,妩媚如水的目光就渐渐失神,芳心满是委屈,若非她玩心太重,在荒山野岭陪着丫鬟蹴秋千,也不会让那冯生瞧见了去,更不会惹出这许多事来。 青凤坐了下来,叹了一口气道:“你躲在表姐我这里,我也帮不了你啊。我母亲她的性情,你也知道,她素来不反对和人族结亲,说这是我涂山氏一族的宿命,况且于修行有利无害,红玉姐姐去年也嫁给了广平的一个书生,似乎也姓冯来着……对了,唤做冯相如。” 辛十四娘想起自己的这位姨母,狐族现任族长苏媚,虽是狐族唯一的阳神大妖,但素来不忌情事,单单明面上有着情缘、眼下已故去的男子就有着三个,红玉和青凤二女正是同母异父。 第152章 画地为牢,作茧自缚 然在二女叙话之时,一道阴森森的黑影随着一阵凉风冲将进来,烛火摇曳,悄然隐匿在帷幔后,正是那画皮恶鬼。 “什么人?”青凤玉容微变,清喝一声,然而寂寂无人回应,唯有烛台焰火发出“滋滋”之声。 辛十四娘颦了颦眉,道:“表姐,没什么啊,你会不会……啊……” 正说着话,突然一道清冽霜虹自眼前一闪即逝,刺向帷幔遮蔽下的廊柱。 “啊……” 一声惨叫响起,冰霜剑气勃发,恶鬼周身青黑色的皮肤龟裂开来,“蓬”火焰腾腾而燃,一道细小黑烟自恶鬼鼻孔飞出,竟还要逃去。 “哼!”徐行一指点去,通明如水的法力点向黑烟,“噗”的一声,一张狰狞的恶鬼面孔现出,五官扭曲,不过数息,灰飞烟灭。 “这恶鬼至少取了凡人几百颗心脏,若当真让其凑足千颗之数,说不得真让它成就堪比金丹的鬼王。”徐行看着灰飞烟灭的恶鬼,思忖道。 恶鬼并不难杀,甚至正面挡不下他一剑,但其心思诡谲狡诈,一路遁逃,竟苟活至今。 辛十四娘容色尚有惊惧,看向不远处的少年神色冷淡,似在思索着什么,怔忪目光不由微动,许久无言,心头只萦一念,“世上竟有这样风采绝伦的男子?” “老徐?”青凤揉了揉眼睛,似不敢相信一样,待徐行转过头来,心绪激荡,脸颊涌上潮红,“老徐,你怎么来了?是来找我的吗?” 说着,一阵风似地扑向徐行。 徐行凝了凝眸,身形一闪,错过青凤扑来之势,单手按住青凤肩头,道:“你还是这样风风火火。” 青凤撅了撅嘴,显然对徐行的动作有些不满,但也不好说什么,突地感应到什么,惊声问道:“你凝金丹了?” 徐行点了点头,道:“方突破不久,有事路过太原府,追击这恶鬼,倒是无意闯入这里,刚才没吓着你吧?” “我哪里会吓到,估计我这位表妹倒是吓得不轻。”青凤嘻嘻笑着,将晶莹如玉的眸子看向辛十四娘,突地心头咯噔一下,暗道,“表妹这是被吓傻了?” 辛十四娘收敛了心神,起身福了一礼,正要说话,突见一双清冷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自己,猛然想起什么,将赤着的足朝裙?下藏了藏,偏着头,偷偷瞧着对面男子,以独有的咬字不太清晰的声音说道:“辛十四娘见过徐先生。” 徐行看着人高马大的辛十四娘,在其圆润健硕的两个膀子上多停留了一会儿,不知为何,突地想起水浒传中一丈青,但眼前的少女也不知是着红纱薄衣打扮的缘故,英气去了三分,代之以妖娆,眉眼间更是蕴藏着一股灵秀之气。 “十四娘无需多礼,”徐行面色淡淡,清声道:“方才多有惊扰,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先生言重了。”辛十四娘鼓起勇气,抬着头,一双妙目打量向徐行,道:“还不知徐先生如何称呼,怎么和青凤表姐相识呢?” 青凤眼睛眨了眨,芳心莫名一乱,笑着上前接话道:“表妹,老徐和我是青州认识的,以后再和你说。” 辛十四娘愣了下,也没再说话。 青凤拿过一个垫子放在小几一旁,笑道:“老徐,别站着了,坐啊。” 徐行道:“见你现在过得挺好,我也就放心了,我还有事,不能久留,先走了。” 青凤明媚笑容凝固在脸上,见徐行转身想要离去,沉默了一下,不见往日嬉笑,轻声道:“我要嫁给耿公子了。” 徐行身形微顿,回头问道:“耿去病?” 青凤抿了抿唇,正要说话,远处传来渐近的喧闹声,火把如龙,大队狐族侍卫在几个金丹长老的带领下,正朝这边赶着,“有人闯进来了,到听风小榭去了。” 正是徐行和恶鬼一前一后潜入妖府,被秘境中沉浸修炼中的苏媚,萦环在宅邸的一缕神思察觉到,从而激起了玉钟。 “不好,我娘发现生人闯入,该生气了。”青凤脸色一急,说道:“快躲起来。” 徐行皱了皱眉,有心拒绝,心道,那是你娘,又不是你姥姥……说清楚我是你朋友不就成了。 然而这话还没出口,突地觉得自己的手被人抓住,而后颇有韵律、却个别咬字不太清晰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表姐,我带公子躲到厢房中。” 说着,不等青凤回话,着红裙薄纱的辛十四娘,拉着徐行的手,赤足敛衽,穿过一道回廊,推门进了自己客居的厢房。 青凤:“……” 厢房中,徐行同样一脸懵然地被带进屏风后,心里闪过一念,“我记得我是会隐匿法术来着?” 不敢说瞒过阳神大妖,瞒过凝结妖丹的妖将应是不难的。 辛十四娘眉眼莹莹,u看书.ukanhu.co小声道:“公子不用担心,我住的这处地方是贵客居室,隔绝神念探查。” 没有主人在招待贵客的房间监视的道理,徐行点了点头,方才虽不惧狐族妖将,但能不惹麻烦,倒也挺好。 徐行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平静无波:“十四娘,男女授受不亲,你是不是可以放开我手了?” 辛十四娘玉容浮起两朵红晕,连忙松开,羞涩垂下了头。 徐行看了一眼,也没理会,少女怀春罢了,只要不回应,黯然神伤几天,也就渐渐淡了。 少男少女雨季和花季的思慕,甚至连爱情都很难谈得上。 辛十四娘轻声道:“十四娘冒昧,青凤表姐方才说要嫁给耿家少爷,先生刚才似有未尽之言,现在可否告知于十四娘?” 徐行沉默须臾,道:“看青凤她自己,她想嫁给谁,可能有点难,但她不想嫁给谁,谁还能强迫她吗?” 辛十四娘闻言心神剧震,若有所悟道:“可是对方依势而强呢?” 徐行皱了皱眉道:“你是替你自己问的?” 辛十四娘没有承认,盈盈一礼,目光期待道:“还请先生解惑。” 徐行自失一笑:“我不知女子,但我知男子,谁也不能强迫我去娶一个不想娶的妻子。” 言及此处,想起自己的妻子连城,他若一点不想娶连城,谁人可以强迫于他呢? “可对方势大……” “那就破其势!破不得,那就走,五尺之地尚可安身,况天下之大,海内之广?画地为牢,作茧自缚,才是可笑!” 第153章 心月秘典 辛十四娘犹如醍醐灌顶,振奋道:“多谢先生提点。” 徐行摇了摇头,也没说什么,悄然以法术隐匿了气息。 其时,外间狐族的金丹长老询问青凤的声音也隐隐传来,“公主,可曾见过有人闯进来?” 青凤凝了凝眉,清声道:“刚才有个恶鬼闯将过来,已被本公主一巴掌拍死了,你们这般兴师动众做甚?” 那狐族长老是个看着年纪五十多岁模样的妇人,进入小榭,环顾四周,待到注意帷幔后廊柱之下的痕迹,嗅了嗅,面色一变道:“果是鬼气!” 而后狐疑地看了看周围,道:“公主,可还有其他人闯进来吗?” “没了,就这个恶鬼。”青凤摇头说着,不悦说道:“本公主还有事,先回去了,你们也将这里打扫一下,这恶鬼死在这里,味道难闻死了。” “是,公主。”狐族长老恭敬应了一声,目送着青凤离去,心头暗道,“娘娘好像也没说闯进来几人?” 辛十四娘一双湛然有神的妙目投向徐行,道:“先生,没事了。” 徐行面色沉寂,道:“你和青凤说一声,我先走了。” 说着,正待施展遁法离去。 “老徐,你就这么急着走?”不知何时,青凤从屏风后走出,目光幽怨地看着徐行。 “有事在身,不能在此多做盘桓。”徐行笑了笑,道:“你刚刚不是说了吗,你娘发现生人,该生气了。” 青凤叹了一口气,道:“我要嫁给太原耿家公子了,你也要走吗?” 徐行沉吟半晌,问道:“那你有什么打算?” 青凤目光黯了一下,转而嘻嘻一笑道:“当然是……逃婚啊。” “也行,”徐行点了点头,也没再说什么。 “那你带我走,好不好?”青凤不知何时上前,螓首偏转,似乎想要依靠徐行的肩头。 徐行不动声色闪过,想起一事,问道:“我看你早早化形、通法,天资应还可以,分明有机会凝结妖丹,为何还要这么早嫁人呢?” 青凤对于徐行的躲避,明显有些怏怏不乐,走到一旁,轻声道:“还不是九尾天狐血脉惹的祸?娘亲把她修行的青丘心月秘典传给了我,期望我由魅惑之道,提炼天狐血脉,早日修出第二尾、第三尾……” 见徐行沉吟不语,似是陷入深思,辛十四娘以特有的咬字不太清晰的声音说道,“先生,心月秘典是我青丘一族的最高法诀,只有身具天狐血脉的族人才可以修炼,青凤表姐她血脉高贵,是苏姨母几个女儿中唯一拥有天狐血脉,配得上姓苏的族人。” 闻听此言,青凤白皙如玉的脸蛋儿上因为生气而两颊潮红,愤愤说道:“有什么用啊?还不是要嫁给凡人,供其玩弄!” 徐行疑惑道:“难道心月秘典只有这一种修行途径?” 转念想起青凤拿着烧鸡吃的满嘴流油,还要忙着魅惑众生的模样,不由一阵恶寒。 青凤嘟了嘟嘴道:“不知道,反正我狐族,就娘她一个人修成了,她说是就是了,现在就想让我走她走过的路呗。” 毕竟是自己娘亲,有些话青凤也不好对徐行明说,天狐修出一尾,就要找一个体质特异的男子用以修炼魅惑之力。 二尾妖丹、三尾阴神、四尾阳神,狐族族长苏媚的的确确已经找了三个男人,并非如旁人传言那样,狐族族长不知检点,当然,非要说一路睡过去,倒也恰如其分。 徐行沉默了会儿,问道:“非要修炼此法?” 心念此处,突然想起金页天书,神识翻阅起来。 辛十四娘灵秀的细眉蹙了蹙,轻声道:“先生,就算青凤表姐她不修心月秘典,换成一般法门,还是要渡情劫的,舜华表姐她们也大多是情劫入道呢,我眼下刚刚筑基化形,还未通法,可等到通法巅峰,说不得也要走一遭。” 说着,一双英气的眸子看了一眼徐行,心道,“若是和先生这样的人物……纵是情劫,我也甘之若饴。” “心月秘典、魅惑之力、九尾天狐纯化血脉,原来如此。”查阅着天书上的信息,徐行一时默然,心头颇有些无语,“狐仙还真是和书生耗上了。” 转而又想起上次见到的施舜华,也不知她遇上张鸿渐了没?目光投向红纱薄裙、妖娆英气的辛十四娘,“聊斋志异上说,十四娘最后对冯生和禄儿夫妻说自己已成仙,恐怕这话多半就是凝结妖丹,正式踏入仙道了。” 辛十四娘感应到徐行清冽如霜的目光似乎在自己身上停留着,芳心一颤,稍稍垂下螓首,暗道,uu看书 ww.uanshu “先生怎么盯着我看……” 似是有些羞,紧了紧肩头披着的红色薄纱,遮住了白皙如玉的膀子,赤着的琉璃船足朝裙下再次藏了藏。 不遮,徐行之前还真没留意,这下就凝了凝眉,心中闪过一念:这胳膊都快朝着我的胳膊了。” “老徐,要不你带我走吧。”青凤突然抓住徐行的手,不停摇晃着,软声乞求道:“大不了,我给你当灵宠呗,还和从前一样,让你抱着我原身睡。” 徐行面色有些不大自然,岔开话题道:“我现在还有事,没法带着你,对了,你婚事是什么时候?” “下个月。”提起婚事,青凤立刻垂头丧气起来。 辛十四娘心中一动,轻声细语道:“表姐,你也带上我吧。” 说着,上前拉着青凤的小手,这一下对比,明显可看出,辛十四娘整整高了青凤一头,一个娇小玲珑、大大咧咧,一个人高马大、秀外慧中,性格实是颠倒了个儿。 徐行神情默然片刻,不由莞尔。 “表妹,你凑什么热闹?那五都巡环使可不像耿家那么好说话。”青凤诧异地看了一眼辛十四娘,转而对徐行道:“老徐,你笑什么啊,就说走不走?” “哼。” 突地一声轻哼响起,似是三月的出谷黄莺,嘤咛婉转,又似湖畔的垂柳,随风漾过铺满金夕的湖面,娇媚酥软,犹似从琼鼻发出。 “走,你要去哪里?”一个面如桃花、弱柳扶风的宫裳丽人,忽然推门而入,身后宫裙曳地,如麝如兰的香气,馥郁扑鼻,一室皆盈。 第154章 你过了! 徐行皱了皱眉,望向来人,只见一个云鬓高挽、身着华美宫裳的妇人,盈盈走来。 妇人看着有二十七八岁,身姿妖娆,玉容肌肤似桃花生晕,身材浮突有致,犹如一颗熟透了的蜜桃一样,饱满多汁,这种女人是那种看一眼,就能联想到床帏。 “烟视媚行,魅惑之力散发于无形。”徐行眸光渐渐清幽,思忖道:“这就是四尾天狐?” “娘……”青凤脸色微变,继而笑嘻嘻地跑了过去,抓住了苏媚的手,道:“您不是在秘境修炼吗?怎么来了?” “我不来,你就要给人家私奔了。”苏媚揉了揉青凤的头发,娇媚笑道:“怎么,找了情郎就不要娘了?” 青凤跺了跺脚,羞恼道:“我哪有?” 徐行面色淡淡,既无解释,也不多言,倒是一旁的辛十四娘有些担心地看着他,不时偷偷瞧着苏媚脸色,似是极为畏惧她这个姨母。 “你就是那徐行?”苏媚收敛了面上笑容,眸子中瓣瓣桃花于眼底晕开,流光溢彩,一片粉红。 “正是徐某。”徐行神情沉静,眸光迎了上去,只见眼前幻影明灭,赫然发现自己置身于红绡暖帐,周方烛火摇曳,自己盘膝而坐。 突然,一个姿容艳丽、衣不蔽体的红衣少女,两颊桃红,檀口微张,朝自己怀中扑来,借着灯火,少女抬起一张含羞带怯的妩媚面孔,似是娇小玲珑的青凤,再细观,又似是面如满月的辛十四娘,又是一变,竟是苏媚? “原来,你喜欢我这样的?我就说嘛……”红裳丽人娇媚一笑,正要附在耳边吐气如兰,突觉一空,心头顿惊,却见徐行面容冷峻,已然落在不远处,清宁目光平静如玄水,“九尾天狐一族的桃夭瞳术?” “哼,”甜腻娇哼响起,显然觉得这平静无疑是对自己最大的嘲弄,甜甜一笑,桃花烟罗瘴气现出,“相公,你怎么在这里?” 哪怕是徐行无意间的一丝心灵破绽,都被其捕捉到,从而幻化成连城的模样,一身嫁衣如火,目光楚楚。 “连城”扑到徐行怀里,娇腻道:“相公,我好想你!” “道友,你过了!”徐行眸子幽沉,心神一动,右手掌中的青铜碎片破妄之力发动,怀中的少女身形一僵,“啊……”疼的惨叫一声,烟瘴四散开来。 仍立在原地的徐行眸光深深,神情冷漠地看着对面已闭上眼睛,眼角丝丝嫣红渗出的苏媚,二人此刻动也没动,方才苏媚想要以瞳术戏耍于他,让他当众出丑,这些看在青凤面上,他都可以一笑置之,但千不该、万不该,幻化出连城的样子。 “娘,你怎么了,你眼睛流血了?”青凤花容失色,急声道。 苏媚心头大骇,周身气息涌动,修复着瞳术反噬的伤势,许久之后,才吐出一口浊气,睁开带着血丝的眼睛,目光复杂地看向徐行,“道友好厉害的神通!” 若她没有猜错,这位徐道人应是某位大能转世重修,否则何以拥有如此浩瀚渊深的神识,破她瞳术不说,还引得反噬? 又想起青凤曾言初见这人,通法都没有,这才几个月,就成金丹真人,不是大能转世又是什么?不是天仙,至少也是阳神。 青凤愣在原地,感觉有些懵,惊疑不定道:“老徐,方才是你?” 辛十四娘同样一脸茫然,心道,“方才姨母似乎对先生施展了神通,这是失败反噬了?” 徐行没有去回答青凤,神情端肃道:“有些玩笑,夫人还是不要乱开的为好。” 闻听此言,苏媚脸色变幻了下,烟视媚行的神色消失不见,轻柔笑了笑,致歉道:“徐道友,方才是妾身孟浪了,若不嫌弃,还请到鸣凤阁一坐。” 徐行神色自若,并没有强行解释什么,而是抬头看了看天色,皱眉道:“时候不早了,我还有要事在身,改日吧。” “老徐,你真的要走?”青凤心下慌乱,急声道:“你走,我也随你走。” 苏媚凝了凝眉,本就有心再进一步细察徐行的底细,娇笑道:“徐道友,不如到鸣凤阁商量下青凤的婚事?” 辛十四娘轻声唤道:“先生,去坐坐嘛。” 徐行沉默了下,道:“可。” 辛十四娘见此,只当是自己起了一定作用,眼中就多了一丝雀跃。 浑然不知自己时刻游走在绿凤边缘的青凤,狐疑地看了一眼辛十四娘,心道,“表妹她两眼晶亮,兴奋个什么劲啊。” 鸣凤阁 几个衣衫艳丽的狐族侍女端上灵茶,就远远退到一旁。 苏媚一双魅惑的桃花眼,不停打量着徐行,轻笑道:“徐道友,这是昆仑山顶的开阳雪莲茶,宁心清欲,u看书ww.uukanshu请!” 徐行点了点头,呷了一口,只觉入口清凉,沁人心脾,方才因苏媚无故相戏的燥火,似一下扑灭。 “徐道友道法精深,一看就是玄门正宗,不知是那一家仙宗的上真?”苏媚状极随意地问道。 徐行轻笑一声,“苏族长是在打探我的底细?” “不敢,”苏媚姣好的面容上,尴尬之色一闪而过,道:“只是好奇,不管如何,我替青凤将来考虑,总该知道。” 徐行沉默片刻,清声道:“徐某散人一个。” 苏媚啜了一小口茶,闻言,差点儿被呛到,笑道:“徐道友不愿说就是,何必诓骗于我?” “娘,你问东问西干嘛呢?”青凤不满地哼了一声,说道。 苏媚一时无言,只能无奈叹了一口气,道,“怎么养了这么个傻女儿。” 当然也是青凤身具天狐血脉,如红玉、封三娘这种血脉卑贱的狐狸,苏媚还有没有这舐犊之情,就难说了。 徐行将茶一口饮尽,撇了一眼苏媚,道:“青凤所修心月秘典,只有一条至情之路可走吗?” “道友慧眼如炬,果是我辈中人,”闻听至情二字,苏媚愣了一下,眼眸明亮,忽地自嘲一笑道:“常人以为我苏媚放荡,但他们何曾知道,我苏媚若当真滥情,必然道心驳杂,寸步难进,哪里会有今日的这般道行?” 徐行面色仍是平静,并没有将这所谓的坦率剖白放在心上。 “若非这狐族族长把我错认为什么大能转世,不居高临下、颐指气使都不错,还想听这话?” 第155章 从何说起? 鸣凤阁 腾腾热气中,香茗清香四处散逸,徐行和苏媚相对而坐,不时言谈着。 徐行抿了一口茶,笑了笑道:“苏族长,既是至情之道,可青凤她不喜那耿去病,定然修不出个名堂,这岂不是和苏族长初衷相违?” 苏媚轻笑一声,抬起了头,烟波横生地看了徐行一眼,娇俏道:“谁说至情一定要和心仪男子在一起?” 徐行凝了凝眉,道:“苏族长倒是好狠的心。” 他已听明白苏媚之意,求之不得,寤寐思服,难道不是情之所寄?难道就不会看破情事,破而后立?这种心境修持之法,纠结辗转,让他不由想起了武学大宗师庞斑,浪翻云之流,到底是文青证道,还是一绿解千愁? 青凤则是脸带疑惑地看了看徐行和苏媚,“娘,你和老徐在打什么哑谜,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啊?” 辛十四娘目光转动,幽幽叹了一口气。 苏媚笑了笑,声音中就有些无奈,“狠心?狐族虽名义上是四大妖府之一,但其势微微,族中只我一个阳神勉力支撑,可我自知资质有限,修行也陷入瓶颈,此生难以突破天仙,三千年寿数一到,眼前繁华不过一场烟云,青凤若不早日成长起来,狐族就沦落成砧板鱼肉,任人宰割,而我也不认为对青凤是狠心,不修出第二尾,岁不过百年,真是年老色衰,纵是为道友灵宠,徐道友也会弃之如敝屣吧?” “娘……”青凤闻言,脸色一变,抓住了苏媚的手,显然被描绘的灰暗前景吓到了。 徐行沉默了会儿,道:“我听说有天材地宝可以纯化天狐血脉,比如紫雨飞星泉、三光神水这样的天地灵物,未必要剑走偏锋。” 却是一念之间,悄然查阅了天书上的记载,不得不说,这天书不愧是此界天地胎膜所化,记载着很多古老的秘闻,眼下虽仅仅有一页,许多信息可能有着残缺,但关于青丘狐族的资料还是比较齐全。 苏媚娇靥上现出一丝笑意,语气戏谑道:“徐道友手里有?” 徐行思索了下,摇了摇头。 苏媚嗤笑一声道:“三光神水,昆仑圣后府的建木上倒是有,可是她们会给我?至于紫雨飞星泉,此物含有的星辰之力,论起淬炼血脉,比三光神水还要更上一筹,唯有千年难得一遇的紫薇流星降落极北之地时才有,青凤她等到那一天吗?” 徐行神情默然片刻,其实他知道苏媚在期待他回答什么,但他却给不了承诺。 青凤似也听出来二人始终没有谈拢,白皙如玉的小脸上满是急切,气呼呼地偏过头道:“娘,我什么都不要,我就跟着老徐走,那耿家公子,要嫁你嫁去,我反正是不嫁!” “死妮子,胡说什么呢。”当着外人的面,苏媚心头羞愤,脸蛋儿红晕照人,屈指轻弹了下青凤的脑袋,神情宠溺道:“就你这娇生惯养、好生懒做的性子,若非耿家不知底细,谁能受得了你?” 徐行眸光动了动,心道:“或这种养法,才只是让青凤有点惫懒,而没有被养成刁蛮的大小姐脾气。” 苏媚揉了揉一脸委屈的青凤的刘海儿,转而看向徐行,沉吟道:“徐道友既已成亲,我方才也感知到道友对那叫连城的女子忠贞不渝,何必吊着青凤呢。” 言及此处,苏媚心头也不禁有些奇怪,这徐行若是大能转世,早早觉了灵慧,为何还和一凡女结了连理,莫非还有什么隐秘不成? “啊?”一旁的青凤如遭雷亟,玉容霜白,怔怔地看着徐行,问道:“老徐,你成亲了?” 徐行点了点头,低头饮了一口茶,并没有多做解释。 青凤目光失神,心头满是委屈和懊恼,自己当初干嘛要回来。 苏媚柔媚一笑,道:“妾身方才之言,徐道友以为呢?” 徐行放下茶杯,目光深深,似是陷入了一种幽思,沉吟道:“苏族长,徐某始终觉得道法自然,求仙成道还是不能太过功利,违了本心,也就踏上了歧路……苏族长困于阳神多年,当真是资质不济吗?这心月秘典,既然心如明月,难道就没有一点深意,苏族长可听过一句话?” 苏媚面容一肃,眉梢眼角流泻的风情烟消云散,竟难得有一丝端庄之姿,那是同辈论道的态度,“愿闻道友高论。”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清朗的声音宛若自天外而来,凤鸣阁倏然一寂。uu看书 .uukanu.co 徐行面色沉静,心头突闪过一道孤冷幽宁的白衣清影,继而皱了皱眉,一丝怅然若失、空落落的感觉席卷上心头,细究却不得解,凝眉思索道:“那道清影是明月师姐?可这又从何说起?” 暂且压下心头的疑惑,也没太放在心上。 苏媚此刻默默咀嚼着徐行的两句诗,一时之间,目光迷蒙痴痴,眼前似闪过一幕幕琴瑟和鸣的往事,不知何时,两行清泪已然自从妩媚的桃花眼睛中流淌下来,喃喃说道:“原来是这样……” “多谢徐道友点拨。”苏媚心绪激荡,匆匆整理下,起得身来,盈盈一拜,郑重说道。 徐行也没有推辞,天书对于心月秘典的记载只是简单介绍了来源,可这道悟却是他真真切切有感而发,受此一拜,倒也不算什么。 苏媚坐了下来,笑道:“那徐道友又打算怎么对待青凤?” 青凤抬起了头,隐隐含着期待的目光投了过来。 徐行一时沉默无言,面色淡淡道:“苏族长应知我已有妻子。” 苏媚幽幽叹了一口气,心道果然。 青凤呼吸微滞,纵然知道早就是这结果,但心头还是禁不住的酸涩。 辛十四娘目光同样黯淡下来,少女的丁香情思本就千转百结,不知为何,突地想起徐行先前所说的话来,“她想嫁给谁,可能有点难,但不想嫁给谁,谁还能强迫于她?” 徐行看了看外间天色,道:“既然苏族长打算顺其自然,那青凤的事就先到这里吧,徐某还有事在身,就先告辞了。” 第166章 吃了它! “老徐,你这就要走啊?”青凤上前拽住了徐行胳膊,咬了咬唇,小脸上难得一见的怅婉,声音娇软道:“那我以后能去济南府找你吗?” “随时可以。”徐行笑了笑,也伸手揉了揉青凤额前覆着的刘海儿,少女此刻娇憨可爱,实在像个小孩子,往日的慧黠机心,似也成了小孩子的捉弄玩闹,无奈道:“我真该走了,你说你年纪不大,怎么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心思?” 不同于以前还不能辨别出青凤的年龄,现在他以金丹真人的眼力扫过,竟发现青凤只有十三四岁,只能说这世道的少女,早知情事,再加上狐女多情,倒也不奇怪。 可一行文字仍是在徐行心间闪过,凡是明知对方不满十四周岁……知道或者应当知道…… 青凤嘟了嘟嘴,似有些郁郁,可转而一想自己可以随时找徐行,又一下子高兴起来,少女心思原就如六月之雨,阴晴无定。 徐行趁机挣开青凤的手,取出判官令牌,打开阴阳栈道,身形闪烁几下,直接从冥土回到了阳间 苏媚桃花眼眸幽幽而闪,暗道:“阴司的判官令鉴,果是一位转世的元神真君。” 心底的最后一丝疑惑消失不见,因为,常有受阴司恩惠的元神真君,碍于情面收下这令牌。 苏媚见青凤似又变得感伤起来,尤其望着渐渐变成小点的阴阳通道,一副失魂落魄模样,只觉又好气又好笑。 伸手将青凤一把揽在怀里,轻轻拍着后背,轻笑一声道:“苦着脸做甚?以后再找他就是,我九尾天狐一脉最擅长的不就是抢男人吗?” 青凤埋在深深处的雪腻小脸涨红如桃花,不像是羞的,怎么看都像是憋的。 徐行回到客栈时,已然是第二天上午,正要迈步走进客栈,正见明月师姐一身素色广绣流光长裙,气质清冷空灵,身形朦月笼纱,缓缓走来。 “师弟,房我已退了,你若没别的事情,咱们这就离开太原吧。”明月冲徐行点了点头,清声说道。 徐行愣了一下,正要应允下来,却听到一道熟悉的浑厚声音从远处传来。 “徐道友,你可害苦了贫道咯。”宫梦弼苦笑着,从巷角现出身形,不大一会儿来到近前,看到明月,寒暄道:“师妹,这是准备离开太原府了?” 明月点了点头,也没再说什么。 徐行诧异道:“道兄没有去那王家?” 提起此事,宫梦弼埋怨说道:“徐道友,那王生身上的伤势,贫道也束手无策,被他缠的没有办法,就给他指点了位高人。” “哪一位高人?”徐行颇有些好奇到底是哪一位天仙,尤其助他人起死还生之术,若能亲眼观摩,对于修行也是大有裨益的。 宫梦弼卖了个关子,微微笑道:“道友若不急着走,何不去看看热闹?” 徐行沉默了看了一眼明月,问道:“师姐意下如何?” 明月本不想横生枝节,但见徐行脸色虽平静,但眸中似有意动之色,拒绝的话到了唇边,就变成了,“去看看也可。” 三人既已说定,在宫梦弼引领下向前行去,正是晌午时分,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一省府城的喧闹繁华迎面而来。 突听远处阵阵癫狂的歌声传来,徐行循声而望,却见一个蓬头垢面的老乞丐,身形晃晃悠悠地沿着墙根走,身上邋里邋遢,浓黄鼻涕几有半尺,前襟污秽不堪。 一个衣衫素净,面容秀丽的妇人,膝行一旁,不停叩首道:“求老先生救我相公一救。” 老乞丐瞥了一眼妇人,散乱无神的目光似乎聚集了一些,发出神经质的干笑,一抽鼻,鼻涕吸了进去,问道:“美人爱我吗?” 周围一些诧异此景的路人渐渐围拢而来,指指点点,“这妇人傻了吧?跟着老疯子不说,还跪下了。,” “呦,这不是陈孝廉的千金吗?”这时,一个衣衫华贵,长相富态的贵妇,讥笑说道:“这是没睡醒?在这儿发癔症呢?” “陈孝廉的女儿,怎么会跪这老疯子?”顿时,众人议论纷纷,若非说话之人着绫罗绸缎,却是不大信的。 陈氏脸色羞惭,乞求道:“老先生,相公被恶鬼剖腹食了心,妾身求您救他一命!” 老乞丐原本浑浊的双眸精光四射,笑了笑道:“死了,再嫁就是,人人都可以做丈夫,救活他有什么用?” 陈氏双眸垂泪,顿首再拜道:“求老先生发发善心吧。” “奇也怪哉!人死了都求我救活,难道我是阎王吗?”老乞丐说道。 远远见得这一幕,徐行眸光深深,向一旁的宫梦弼传音问道:“道兄,这位前辈是谁的化身?” 法力无声运于双眸,只见前方老乞丐似是隐藏在一团黑金色的烟云中,层层叠叠深锁着,看不大清真容。 “道友当真没看出来?”宫梦弼笑了笑,反而觉得平常,解释道:“他虽不是阎王,但阎王却归他管啊。” “师弟,他是元武前辈。”明月的传音也适时传来,清冷如水的声音,听着多少有些兴致乏乏的慵懒。 徐行凝了凝眉,暗暗调动青铜碎片的破妄之力到双眸,再望那老乞丐,只见黑金烟云散净,一个身穿黑金涩衮服、相貌古奇的老者,正一脸笑意吟吟地看着陈氏,苍老威严的目中似有悲悯,也似有可怜。 似是叹了一口气,一丝头发大小的寸许清气引入掌中,但见手指光影变幻,青气氤氲成五彩,一点赤色几乎灼目,忽而丝线编织如笼,威严冷肃的声音响起,“吃了它!” “先天乾元造化清气?”徐行心中一惊,他如何不识此物,之所以快速凝结金丹所需的庞大法力,多赖此物之功,“竟还能这样用?这是演化五气之法,uu看书 .uuknshu.m心属火,那赤色多半是一颗心的种子。” 灵台中一页天书急剧翻动,似是被引动了一些记载,“造化衍生五气,五气择于阴阳……” “若有先天乾元造化清气,这造化衍生之法,我或也能使。”徐行收回神思,面色沉寂,显然明白了这法门,“奈何元武不是真仙,若是长生真仙,仅仅是法力逆转造化之气,我观摩下,说不得也能……一指点去,起死回生!” 活死人,肉白骨! “这样神通,才称得上真仙。”徐行这样想着,心中就一叹。 那边,随着元武的一声沉喝,已成人墙的围观者,尽数哗然,面面相觑。 “吁……”那一开始讥讽陈氏的贵妇,几乎被恶心的打了个哆嗦,其他人也是不忍直视,偏过头去。 在这些凡夫俗子看来,老乞丐手上的鼻涕又浓又黄,还夹杂着又腥又臭的唾液,这要进入口中,还不咸的齁死? 说下。 vip章节数目发错了,正在联系编辑要权限,逼死强迫症。 第156章 吃了它! ? “老徐,你这就要走啊?”青凤上前拽住了徐行胳膊,咬了咬唇,小脸上难得一见的怅婉,声音娇软道:“那我以后能去济南府找你吗?” “随时可以。35xs”徐行笑了笑,也伸手揉了揉青凤额前覆着的刘海儿,少女此刻娇憨可爱,实在像个小孩子,往日的慧黠机心,似也成了小孩子的捉弄玩闹,无奈道:“我真该走了,你说你年纪不大,怎么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心思?” 不同于以前还不能辨别出青凤的年龄,现在他以金丹真人的眼力扫过,竟发现青凤只有十三四岁,只能说这世道的少女,早知情事,再加上狐女多情,倒也不奇怪。 可一行文字仍是在徐行心间闪过,凡是明知对方不满十四周岁知道或者应当知道 青凤嘟了嘟嘴,似有些郁郁,可转而一想自己可以随时找徐行,又一下子高兴起来,少女心思原就如六月之雨,阴晴无定。 徐行趁机挣开青凤的手,取出判官令牌,打开阴阳栈道,身形闪烁几下,直接从冥土回到了阳间 苏媚桃花眼眸幽幽而闪,暗道:“阴司的判官令鉴,果是一位转世的元神真君。” 心底的最后一丝疑惑消失不见,因为,常有受阴司恩惠的元神真君,碍于情面收下这令牌。 苏媚见青凤似又变得感伤起来,尤其望着渐渐变成小点的阴阳通道,一副失魂落魄模样,只觉又好气又好笑。 伸手将青凤一把揽在怀里,轻轻拍着后背,轻笑一声道:“苦着脸做甚?以后再找他就是,我九尾天狐一脉最擅长的不就是抢男人吗?” 青凤埋在深深处的雪腻小脸涨红如桃花,不像是羞的,怎么看都像是憋的。 徐行回到客栈时,已然是第二天上午,正要迈步走进客栈,正见明月师姐一身素色广绣流光长裙,气质清冷空灵,身形朦月笼纱,缓缓走来。 “师弟,房我已退了,你若没别的事情,咱们这就离开太原吧。”明月冲徐行点了点头,清声说道。 徐行愣了一下,正要应允下来,却听到一道熟悉的浑厚声音从远处传来。 “徐道友,你可害苦了贫道咯。”宫梦弼苦笑着,从巷角现出身形,不大一会儿来到近前,看到明月,寒暄道:“师妹,这是准备离开太原府了?” 明月点了点头,也没再说什么。 徐行诧异道:“道兄没有去那王家?” 提起此事,宫梦弼埋怨说道:“徐道友,那王生身上的伤势,贫道也束手无策,被他缠的没有办法,就给他指点了位高人。” “哪一位高人?”徐行颇有些好奇到底是哪一位天仙,尤其助他人起死还生之术,若能亲眼观摩,对于修行也是大有裨益的。 宫梦弼卖了个关子,微微笑道:“道友若不急着走,何不去看看热闹?” 徐行沉默了看了一眼明月,问道:“师姐意下如何?” 明月本不想横生枝节,但见徐行脸色虽平静,但眸中似有意动之色,拒绝的话到了唇边,就变成了,“去看看也可。” 三人既已说定,在宫梦弼引领下向前行去,正是晌午时分,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一省府城的喧闹繁华迎面而来。 突听远处阵阵癫狂的歌声传来,徐行循声而望,却见一个蓬头垢面的老乞丐,身形晃晃悠悠地沿着墙根走,身上邋里邋遢,浓黄鼻涕几有半尺,前襟污秽不堪。 一个衣衫素净,面容秀丽的妇人,膝行一旁,不停叩首道:“求老先生救我相公一救。” 老乞丐瞥了一眼妇人,散乱无神的目光似乎聚集了一些,发出神经质的干笑,一抽鼻,鼻涕吸了进去,问道:“美人爱我吗?” 周围一些诧异此景的路人渐渐围拢而来,指指点点,“这妇人傻了吧?跟着老疯子不说,还跪下了。,” “呦,这不是陈孝廉的千金吗?”这时,一个衣衫华贵,长相富态的贵妇,讥笑说道:“这是没睡醒?在这儿发癔症呢?” “陈孝廉的女儿,怎么会跪这老疯子?”顿时,众人议论纷纷,若非说话之人着绫罗绸缎,却是不大信的。 陈氏脸色羞惭,乞求道:“老先生,相公被恶鬼剖腹食了心,妾身求您救他一命!” 老乞丐原本浑浊的双眸精光四射,笑了笑道:“死了,再嫁就是,人人都可以做丈夫,救活他有什么用?” 陈氏双眸垂泪,顿首再拜道:“求老先生发发善心吧。” “奇也怪哉!人死了都求我救活,难道我是阎王吗?”老乞丐说道。 远远见得这一幕,徐行眸光深深,向一旁的宫梦弼传音问道:“道兄,这位前辈是谁的化身?” 法力无声运于双眸,只见前方老乞丐似是隐藏在一团黑金色的烟云中,层层叠叠深锁着,看不大清真容。 “道友当真没看出来?”宫梦弼笑了笑,反而觉得平常,解释道:“他虽不是阎王,但阎王却归他管啊。” “师弟,他是元武前辈。”明月的传音也适时传来,清冷如水的声音,听着多少有些兴致乏乏的慵懒。 徐行凝了凝眉,暗暗调动青铜碎片的破妄之力到双眸,再望那老乞丐,uu看书.ukanshu 只见黑金烟云散净,一个身穿黑金涩衮服、相貌古奇的老者,正一脸笑意吟吟地看着陈氏,苍老威严的目中似有悲悯,也似有可怜。 似是叹了一口气,一丝头发大小的寸许清气引入掌中,但见手指光影变幻,青气氤氲成五彩,一点赤色几乎灼目,忽而丝线编织如笼,威严冷肃的声音响起,“吃了它!” “先天乾元造化清气?”徐行心中一惊,他如何不识此物,之所以快速凝结金丹所需的庞**力,多赖此物之功,“竟还能这样用?这是演化五气之法,心属火,那赤色多半是一颗心的种子。” 灵台中一页天书急剧翻动,似是被引动了一些记载,“造化衍生五气,五气择于阴阳” “若有先天乾元造化清气,这造化衍生之法,我或也能使。”徐行收回神思,面色沉寂,显然明白了这法门,“奈何元武不是真仙,若是长生真仙,仅仅是法力逆转造化之气,我观摩下,说不得也能一指点去,起死回生!” 活死人,肉白骨! “这样神通,才称得上真仙。”徐行这样想着,心中就一叹。 那边,随着元武的一声沉喝,已成人墙的围观者,尽数哗然,面面相觑。 “吁”那一开始讥讽陈氏的贵妇,几乎被恶心的打了个哆嗦,其他人也是不忍直视,偏过头去。 在这些凡夫俗子看来,老乞丐手上的鼻涕又浓又黄,还夹杂着又腥又臭的唾液,这要进入口中,还不咸的齁死? 第157章 命犯桃花 陈氏面有难色,但想起自己的丈夫王生,忍着恶心,将老乞丐掌中的污秽之物吃了。 “美人果然是爱我的啊。”见此,元武帝君幻化的老乞丐大笑着,一路朝前行去。 人群渐渐四处散开,说话之间,元武大帝就朝徐行一行人摇摇晃晃走来,身后光影交错,原本还在旁观的百姓脸色迷茫了下,就各行其是去了。 “明月见过元武前辈。”明月容色清冷,行了一礼,说道。 旁边的宫梦弼和徐行也是相继行礼。 元武似是一眼就认出了明月,笑道:“是明月啊,你如何也来这雍州了?” 突然想起什么,神情微顿,目中顿时现出恍然之色。 明月声音清冷如霜,恭谨道:“还未请教元武前辈。” 虽然没有直言相询苏蝉转世之身何在,但蕴含的意思,元武自是一清二楚。 元武沉默了下,说道:“轮回之事,牵涉甚广,你要让我说,我也说不出确切来,不过这雍州你倒是来对了。” 明月闻听此言,清眸闪了闪,心下暗暗松了一口气。 元武将威严目光投向宫梦弼,沉声道:“你倒是做得好人,指点那陈氏来寻本帝。” 相比对明月的和蔼亲切,元武大帝此刻才显出天仙大能的深深威仪。 “小道也是被那王家人缠的没有办法,这才……恳请帝君不要怪罪才是。”宫梦弼脸上现出苦笑,躬身赔礼道。 “好了,你既存慈悲之心,倒也不枉这一身道行。”元武摆了摆手说着,然后方将探寻目光投向徐行,脸上分明有着深深的疑惑,眉头几乎皱成“川”字。 “你从何时来?”元武帝君苍老的声音响起,声音干涩沙哑,似是无意识发出,让人摸不着头脑。 徐行愣了一下,瞳孔深凝,还未说话。 却见元武帝君已捋了捋颌下胡须,面色迷茫一下,抬头看天,轻声道:“天地阴阳失序,何时是个头儿啊。” “晚辈不知前辈之意。”徐行心头一凛,拱了拱手,声音已有些艰涩,但勉强还算保持着镇定,“方才到底是什么在借元武之口问他?何时来?难道不是何处而来?” 因为,眼角余光中,见明月和宫梦弼二人好似未曾听到元武的前一句问询和后一句感叹。 元武温和地笑了笑,道:“你不必拘礼,本帝听锦瑟提起过你,心性坚毅,你似是苏蝉的弟子?” 徐行收敛心神,道:“不敢当帝君夸赞。” 元武惊讶道:“咦?你们三个还带了狐族的客人?” 三人都是面面相觑,循着元武的目光朝巷上的青墙看去,一只体型丰腴的狐狸隐在蒿草里,露出半个脑袋,眨着一双大眼睛看向徐行。 “辛十四娘?”徐行一眼望去,皱眉问道:“你不是在青凤家,怎么跟到了这里?” 心头真是诧异不已,这辛十四娘刚刚化形的微末道行,是如何离了冥土,追踪到这儿呢? 灵光一闪,辛十四娘怯生生道:“先生,我在你衣服上留下了香气,你离冥土后,我也就跑出来了。” 徐行调动灵觉,果然袖口闻到一阵若有若无的幽香,脸色就一黑,道:“胡闹。” 这种香留袖的手段,这狐狸是缠上他了? 辛十四娘吓的一哆嗦,壮着胆子,抬眸道:“是先生之前教我逃婚的啊,我无处可去,只好跟着先生了。” 徐行只觉无语之极,暗暗后悔自己先前当什么情感大师,妇女之友? 元武看着这一幕小插曲,眸光流转,倒是起了一丝八卦之心,笑道:“徐小友,这是怎么回事?可否方便和老朽说说。” 明月和宫梦弼同样好奇看了过来。 徐行心怀坦荡,自然面色如常,道:“辛十四娘无意被一个叫冯子平的书生看上了,本来那冯生都被十四娘的父亲严词拒绝,可不想那冯子平的堂祖母是五都巡环使府上的老太君,携势逼迫……” 后面的话虽没有细说,但在场几人都是心思玲珑之辈,如何不知其中原委。 元武脸色沉沉,轻蔑一笑道:“周廷的五都巡环使?强行结亲,薛文渊真是好大的威风!” 徐行心中一动,道:“帝君,这五都巡环使是周廷在北方冥土的势力?” 元武摇了摇头,沉声道:“五都巡环使设在冀州北平府,遥领雍州五都,实际前次济水斗剑时就已约定,这五都巡环使不日就该裁撤,不想周廷竟还在拖延,本帝本来也不在意这些,眼下正好碰上,就带着辛十四娘,去北平府走一遭。” 见徐行凝眉思索,明月就在一旁神识传音说道:“五都巡环使是周廷在北方冥土的一方势力,和北方天狼妖府接壤,主要是为了收拢北方边军军魂,实际政令不出北平,而阴司早有驱逐之意。” 徐行闻言恍然,他已非初来此界,深知阴司和大周龙廷向来对冥土寸土而争,元武虽传言性情淡漠,但未必不会借着这由头发难。 “十四娘,这位前辈已答应帮忙,还不过来见礼。”徐行端容敛色,悄然看向辛十四娘,暗道,这下可算是摆脱这人高马大的尾行少女了。 十四娘心头一喜,连忙上前,盈盈一礼,以特有的不大清晰的音调说道:“十四娘谢过前辈大恩大德。” 元武帝君坦然受了一礼,笑道:“小狐狸,随我走吧。” 十四娘转头将依依不舍的目光投向徐行,uu看书.uukansh.om 却发现徐行一脸“嫌弃”地转过一旁,似是在和那个素裙少女说着什么,对元武帝君点了点头,垂下头来,也没再说什么。 元武和辛十四娘也没有多留,一人一狐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 宫梦弼赞叹道:“这位帝君还是这样古道热肠。” 徐行面有认同地附和了一句,而后说道:“宫道兄,时候也不早了,我和明月师姐也要离开太原,咱们下次再聚。” 徐行和明月辞别了宫梦弼,二人一起出了太原城,方腾风而起,穿山过林。 “师弟。”明月忽而道。 此时,徐行手执太阴秘仪盘,催动法力感知着,抬头问道:“怎么,师姐可是发现了什么线索?” 明月神色清冷,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师姐发现你……命犯桃花。” 说完,也不理身后怔忪在原地的徐行,当先而行。 第158章 我命休矣! 二人离了太原府城,一路而行,就过了黄河,直到此刻才算是真正到了雍州。 徐行感应到掌中发热的圆盘,道:“师姐,太阴秘仪盘似有异动。” “线索指向何处?”明月飞身近前,仅仅一看,就是颦了颦眉,“长安方向?” 古都长安,她之前不止一次查访过,虽未必有徐行感应敏锐,但应无父亲转世才是。 徐行沉吟着,神识传音说道:“不一定是长安,也有可能是黄河上游的祁肃二州。” 明月颦了颦眉,神识传音道:“可是祁连山所在,已十分抵近昆仑,父亲他怎么会……” “苏蝉前辈道行高深,许是有着什么隐瞒天机的秘法也未可知,而且这还有些灯下黑。”徐行此刻已有七八分断定,苏蝉转世之身当在祁州,风声未动蝉先觉,隐匿之法未必就不会异于常人,许是此故,才瞒过了昆虚掌教多年。 明月神色微动,和徐行对视一眼,显然有了类似判断,不由心绪激荡,一时竟忘了神识传音,脱口而出道:“那我们就先去……” “师姐,有人在暗中窥伺。”徐行眸光冰寒,打断了明月将要出口的话语,心念一起,周身法力涌动,慎行法剑霍然离体,虹光横贯,朝着东南方向一无人处狠狠斩去。 剑光明灭炽耀,清越颤鸣声更是震动四野,云雾倏然四散,扑棱棱的五彩翅翼飞快震动着,伴随着清越高昂的一声凤唳,一头姿容华美、五彩流光的桐凤现出了真容。 噗嗤”声落,一只彩光流溢的凤翅被凌空削落,金红二色鲜血淋漓而下,那桐凤兀自不停发出声声凄厉的痛鸣。 桐凤背上站着的头戴儒冠,面如冠玉的白袍中年道人,俨然是面色铁青,双眸喷火。 身为阴神道行的元神真君,一个不察,竟让人一剑逼出身形,坐骑断翅,当真是奇耻大辱! “哼,小辈胆敢伤我爱……坐骑,你找死!”中年道人冷哼一声,掌中一方玉尺扬起,无量宝光粲目炫神,锋锐的微微毫芒朝徐行当头打来。 “吴青庵?”明月容色微变,清哼一声,洁白纤柔的玉掌直直探出,一方素丝莲花手帕迎风而涨,宛若掬起了一捧月光,匹练月华向玉尺猛然刷去。 “嗡……” 天罡穿云尺随着主人神念一动,光芒倏然四收。 吴青庵面色一冷,将玉尺收落掌中,喝问道:“明月师侄,你以下犯上,在我昆虚,该当何罪?” 明月冷冷地看着吴青庵,并没有出言争辩。 “以大欺小,徐某这里定你死罪!”徐行却是嗤笑一声,三千剑光陡转,丝丝缕缕的剑气和杀机四处流溢,刺向吴青庵后心,念如电转,势若雷霆。 而冷喝声更是震动四野,带着铮铮杀伐气势。 吴青庵被这煊赫剑光晃的微微失神,感应到吞吐的剑气朝自己脖颈袭卷,心头愈发凛然,天罡穿云尺念头一转,迎击而上。 “咔嚓……” 天罡穿云尺寸寸而断,萤火灵光闪烁几下,扑簌而灭,宛若成了一件废宝。 “这……怎么会?”吴青庵身形狼狈地乘着桐凤出现在不远处,脸色大变道:“小辈,你这法剑有名堂!” 看着站在前方的徐行,明月就是一怔,心思多少有些复杂,“师弟已不再需要我出手相护了么。” 徐行的传音打断了明月的怅然,“师姐,绝不能让这人生回昆虚!” 这骑乘桐凤的道人定是在太原见到了明月,这才暗暗跟随,打算探寻苏蝉的转世之地,以备提前劫杀。 明月显然听懂了徐行的意思,掌中现出一柄长有三尺的清霜宝剑,霜寒剑气萦绕剑锋。 徐行愣了一下,暗道,“师姐她也使剑?” 吴青庵又惊又怒,道:“明月,你就不怕白师兄……” “刺……”还未说完,徐行一剑刺出,青白剑气郁郁繁盛,向吴青庵拦腰横斩而来。 明月掌中挽月剑,道道霜寒剑气如一条条冰蛟,自四面八方朝绞杀。 吴青庵头皮发麻,心头一沉,竟觉有陨命之危。 这位元神真君,当年是一位钻营科举功名的书生,后受了骑着青蝉的白于玉点化,弃儒学仙,但性情仍是地地道道的享乐主义者,自侥幸成元神后,经常到圣后府做客,留恋于温柔富贵乡中,不能自拔,其他厉害神通倒是没怎么学会,用来偷香窃玉的隐匿手段,却是能瞒过不少同阶元神真君。 吴青庵抬掌连连打出数百道掌印,抵挡着加身的一道道剑气,掌中不知不觉间已扣动一宝,嘴里念念有词:“碧落飞烟,虚空开眼。” “师弟,他要逃!”明月清叱一声,剑光点点刺去,如霄汉繁星,与此同时,流云水袖裹挟着如水月光,试图从四面八方封锁着吴青庵的退路。 但一位金丹真人的封锁,对于一位执意要走的元神真君,又能起什么作用? 碧青色的飞烟缭绕,眼看吴青庵身形渐渐转淡,狞笑声响起:“明月,你们两个给贫道等着,白师兄早晚来收拾你!” 这威胁多少有些让人啼笑皆非,但吴青庵却并不觉得羞惭,他原就不擅攻伐之术。 然在这时,徐行冷嗤一声,“走的掉吗?” 土黄色的光芒自天而落,厚重渊博的气息如风卷残云一样向吴青庵立身虚空席卷。 “这是什么东西?”吴青庵本来镇定的神色,顿时大变。 竟觉周围虚空被层层叠叠挤压而来,令他喘不过气来。 “师姐,你我二人快快出剑斩杀此獠!”徐行沉声喝道。 他虽是凝练的周天之数的灵窍,法力雄浑,但驱动地书还是力有未逮,这本就是元神真君才可以祭炼驱使的至宝。 而明月素来心思灵动,u看书 wwuukanhu 见此,明眸冷烁,掌中挽月剑发出声声清啸,剑芒如星陨,朝正在手忙脚乱的吴青庵脖颈处刺去,而徐行的法剑同时斩出,锐利难挡。 “不好!”吴青庵此刻已被地书的镇压之力从无垠虚空中“挤”了出来,此刻生死危机加身,心头大骇:“我命休矣!” 最后一个念头,也被如冰蛟一样的剑光绞杀殆尽,尸首分离,形神俱灭。 “呜……”独翅的桐凤发出一声悲怆啼鸣,竟朝吴青庵跌落方向的山崖一头撞去,“嘭”的一声,气绝身亡。 “竟还是一头雌凰?”徐行面色古怪说着,忽觉丹田法力空荡荡,四肢绵软无力,御风之术似是都难以施展,身形一个不稳,眼看就要栽落半空。 莹莹流光闪过,正是明月伸手扶住了徐行的肩膀,轻声道:“师弟,你还好吧?” “没事,说来这法力一空的感觉,还是第一次。”徐行笑了笑,呼吸之间,灵窍不停炼化着天地灵机,稍稍恢复一些,道:“师姐,咱们走吧。” 第159章 季风 昆虚宗摇光殿 殿中管弦丝竹响起,容色秀丽的仙娥,一队队演着歌舞,衣衫华美,肤色白腻,年轻俊朗的道人,左手执丹书道诀,左手放在玉石雕刻的銮床扶手上,神情闲适,将头依靠在身后丽人的高耸绵软之上。 “仙君,您吃葡萄……”丽人云堆翠髻,面如桃花,丹唇皓齿,纤细若葱管的手指,捏着剥开一个葡萄,向白于玉递去,汁液横流,晶晶泛着光泽。 “嗯,不错……”白于玉闭上眼睛,一口衔住葱白纤细。 “唔,仙君……” 少女连忙抽回,脸色绯红如火烧,盈盈眼波流转,一江春水初生。 白于玉绕有意味地笑了笑,打趣道:“萱儿今年都二九了,还是这样怕羞。” 名唤萱儿的少女,羞涩地垂下了头,丹唇微启,正要说些什么。 突然,白于玉脸色大变,怒吼道:“究竟是什么人,敢杀青庵贤弟?” 却是心头的一丝联系戛然而断了。 “仙君,发生什么了。”萱儿心头一急,手中正自那着剥好的葡萄就是一滑,弹落在白于玉铁青的脸上,顿时在白皙的脸颊上划过一道紫痕。 “贱婢,找死!”白于玉心头大怒,面色杀机笼罩,心随念动,面色苍白的萱儿痛哼一声,飞向半空,“嘭……”娇弱的身躯砸落在汉白玉雕的蟠龙柱上。 “噗……”一口逆血喷出,萱儿面如金纸,痛苦的哼哼着。 殿中歌舞顿时一寂,众仙娥皆是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恰在这时,一道娇软温婉的声音响起,“白叔叔怎么发那么大火,这是出了什么事儿了?” 一个着白色雪纺长裙的少女,刚刚迈步走进殿中,疑惑地看向白于玉,笑着问道。 “婢子见过公主殿下。”仙娥一见来人,齐齐见礼道。 “免礼。”云萝公主容色淡漠地瞥了一眼众仙娥,说话间,已走到萱儿身旁,目光清冷,但语气唏嘘感叹:“怎么受这样重的伤,来人啊,还不扶到云菱窟疗养一番……” “殿下,不要……送婢子到……”萱儿嘴角流淌着嫣红,但心头却是大惧,娇躯都在颤抖。 一旦被送去云菱窟,就要以一身精血灵魄作为养料,孕育琼菱……还不如杀了她! 然而,殿外冲将进来的金甲力士,不由分说,架起萱儿即走。 云萝公主嘴角噙起一丝森寒的笑意,目光在一众仙娥少女脸上逡巡,突地厉喝道:“尔等还不退下,难道也要去云菱窟吗?” “是,婢子告退。”少女心有余悸,躬身而退。 白于玉以手扶额,无奈道:“云萝,你又凭白做那恶人干甚?” 云萝公主明眸闪烁,上前挽住白于玉的手,耳边吐气如兰道:“叔叔气消了?” 白于玉凝了凝眉,因吴青庵身陨的怒火渐渐平息了一些,“你娘刚和你定了一门婚事,你就到我这里来厮混,也不怕人说嘴。” “谁敢说嘴?本公主让她悔恨终生!”云萝公主面色幽寒说着,突然扑哧一笑,媚态横生,“叔叔是怕娘吃醋,不让你……” “够了!”白于玉冷冷打断道:“我一会还有事出去,你自便吧。” 有些话实不能乱说,井中一点,是想让他万劫不复吗? 说着,就要拂袖离去。 “是去寻明月吧?”云萝神色又转为清冷,冰雪无暇,似乎方才少女不存在一样,冷哼道,“怎么,又是敢做不敢认?” 白于玉俊朗的面容上,脸色阴晴不定,许久才道:“青庵他殒落了!” “什么?” 云萝公主倏然色变,心中起了滔天巨浪。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杀昆虚元神真君? …… …… 鉴于先前被人尾随,徐行和明月一路隐匿身形,遮掩气息,在离太原府五日后,飞过太华山,终于来到渭水之滨的古都长安。 “师姐,前面……好盛的龙气?”徐行望着巍巍矗立的长安城,但见上空龙虎盘踞,气势恢宏,不由凝声道:“不愧是雍州鼎所在之地。” 因近得龙气笼蔽的长安,二人此刻也就收了遁行神通。 “师弟,前面歇歇脚吧。”明月远远望着长安城,轻声解释了一句:“不是我想节外生枝,师尊栖霞真君约了我在大雁塔相见,有一物需当面交托于我。师弟不必忧虑,长安城内,可能是雍州唯一不受昆虚所制的地方了。” 徐行点了点头,转而想起一事,终究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师姐不问我那日是如何拦下那吴筠的?” 明月怔了下,忽而展颜一笑,如晴雪初霁,明艳不可方物,“师弟这几日欲言又止,就是为了这个?” “心有疑惑,师姐当真一点不好奇?”徐行思索了下,问道。 若先天之宝都不能引动眼前少女的丝毫瞩目,他心头最后一丝戒备之心,或许应该撤去了吧? 明月敛了敛脸上笑意,少女神情难得有几分认真:“师弟想说时自然会说,我又何必多问,让你为难呢?左右不过先天之宝,师弟还会拿来对付我吗?” “也是。” 徐行哑然失笑,轻声说道。 心思还是有些复杂,uu看书 ww.uuknsh 也不知来日你得知真相后,还会不会有时此刻的信任? 二人一路无话,不知不觉已悬停在杨柳堆烟,十里垂堤的渭河之畔。 “师弟,你有没有觉得,越是进入雍州腹地,这天气就越发炎热?”明月凝眸看着波澜不兴的渭河,神识扫过,清声道:“这河水似也比往年浅了许多。” “夏日炎炎,不是应该的吗?”徐行笑了笑,抬头看了一眼万里晴空的苍穹,心头一动,就撤去了法力。 夏季的热风和暑气,顿时腾腾而来,神识绵延成线,赫然发现除却渭河两岸农田还算丰郁外,再远之地,成片麦田枯黄,大地龟裂。 “师姐,若我没有猜错,这雍州之地,应是两个多月没下雨了。”徐行查阅着天书上关于此界历年气候的记载,沉声道:“这说是天灾,倒不如说是人祸,季风被人为改变方向,不再行于昆仑雪山,无法裹挟水气,九月之后,大旱顷刻而成寒潮……” “是昆虚掌教。”明月忽而清声说道。 第160章 眼泪,水滴? “昆虚掌教归云山?”徐行神情默然,低声道:“又是一个不安分的。” 此界是一方小千世界,连天庭都没有演化出,冥土更是三分,天仙境界已走到此界修行的终点,前有顾十方勾结海外三仙作乱,就是为了争夺天命,截取成就长生真仙的一线机缘。眼下归云山又对季风推波助澜,显然是要进一步动摇周廷根基了。 明月默了一下,叹了口气道:“此事非你我可以插手,师弟随我进长安城吧。” 徐行点了点头,二人敛息匿形,一前一后进了长安城,但徐行不知的是,城池上空的赤红的气运之龙,紧闭的龙睛猛地睁开,骨碌碌转动,困惑中似带着一丝……畏惧? 长安·大雁塔 塔有九层四角,雕梁画栋,微风时来,悬于塔角的风铃就不停发出泠泠声,清鸣悦耳。 明月和徐行二人拾阶而上,阁内,一方紫檀小几旁跪坐着一位气度飘渺的女冠,其人容色清丽,虽上了年纪,但偶尔可见一二绰约风姿,正是明月之师栖霞真君。 “师尊。”明月盈盈行了一礼,素来清冷如霜的目光都是暖和许多,眼底甚至带着一丝潜藏的孺慕,严格说来,二人却是像母女多过师徒。 徐行面色顿了顿,也是打了个招呼,拱手道:“徐行见过栖霞前辈。” 栖霞真君抬起头来,露出一张苍白如纸的脸,打量了徐行一眼,这才看向明月,声音似有些中气不足,涩声道:“坐吧。” 明月这时才注意到栖霞真君的境况,心头一颤,失声道:“师尊,您这是怎么了?” 栖霞真君强自一笑,仅仅是一笑,似乎就牵扯了伤势,眉头皱的越发紧了,见明月急切欲言,摆了摆手道:“为师没事,你不要担心。” 徐行瞳孔微缩,凝声道:“前辈这是元神道伤。” 元神道伤,前有崂山先掌教丘象先曾受过,但那是天仙,造化之气勉强可以压制伤势,而栖霞真君,不假时日,天人五衰恐怕要降临了! 这世界,金丹寿有五百载正寝,元神真君三千年,这是无灾无劫。 明月如寒玉的脸色倏然一变,眸中竟第一次出现凛冽的杀机,声音已有些艰涩:“师尊,谁伤的你?” 徐行静静看着这一幕,心中就一叹。 栖霞真君笑了笑道:“明月,为师命数注定,不要怨天尤人了。” “白于玉?”明月颦了颦眉,见栖霞真君面色一滞,情知这就是真相,少女目中冷光闪烁,但并没有说什么狠。 无能狂怒,并没有任何意义。 徐行清声道:“这道伤,应有救治之法吧。” “三光神水,”明月眸光清幽,一字一顿道:“三光神水,再严重的道伤都能治好,此物在昆仑圣后府百芳园圃之内的通天建木上,有陆吾一族看护,师弟,你可愿和我一同前往取三光神水?” 徐行愣怔了一下,正待出言。 “胡闹。”栖霞真君柳眉倒竖,薄责道:“明月,现在白于玉到处寻你,你不远走高飞也就算了,还打算到昆虚眼皮底下,你让为师怎么说你才好?” “可师尊你的伤势,不能再拖了。”少女清冷的声音中透着一股斩钉截铁的坚定。 栖霞真君冷冷道:“那也不行,你若有事,让为师如何自处?来日如何向苏师兄交代?你再胡闹,为师就……就自绝于你面前!” 见此,徐行也不禁有些动容,心下一动,连忙岔开话题道:“方才栖霞前辈说,似有一物要交托于师姐手里?” 栖霞真君脸色和缓一些,柔声道:“明月,这是苏师兄给你留下的东西,说是你伴生灵物,待你二十岁时交给你,今日正好是你生辰,拿去吧。” 说话间,自怀中取过一颗色呈蓝白、晶莹剔透的石头来,说来奇怪,这蓝石刚一现出,阁内温度似乎都下降了很多,一股清寒幽冷之意萦绕不散,好似是上万年前的一捧遥远月光,疏淡高妙。 明月面色清冷,伸手拿起那颗如鸽子蛋大小的蓝石,入手冰凉,疑惑说道:“这是何物?水行灵宝?还是冰寒灵物?” 试着催动法力,犹如一颗顽石般,毫无反应。 细细想了想,终不得解,但想起师尊说是自己伴生之物,淡眉颦了颦,压下心头疑惑,收了起来。 徐行面色沉寂,眸光闪动着,思忖道,“眼泪还是水滴?” 无论是眼泪还是水滴,主不在乎。 可不知为何,徐行仍觉得此物有些不同寻常,轻声道:“师姐,我能不能看看?” “师弟,给。”明月并未犹豫,递给了徐行。 见得这一幕,栖霞真君目光微凝,但也没说什么,反而端色告诫明月道:“不要替为师筹谋,你尽快找到你父亲的转世之身,找不到就赶快躲起来,那白于玉禽兽不如,罔顾人伦,不会放过你的……” 却在这时,一道戏谑的声音自阁楼的窗口处传来,带着讥诮:“师妹,一左一句禽兽、右一句禽兽,白某还真想问你,到底禽兽你什么了?还是你以为……苏师兄都弃之如敝屣的你,白某会感兴趣?” “白于玉?”栖霞真君豁然色变,惊声道:“你怎会跟来?” 白于玉不屑一笑,目光有着说不出的嘲弄:“师兄真不知是该说你是蠢,还是呆了,你真以为师兄那一掌还废不了你?” “果是你伤了师尊。”明月不知何时,掌中已按住了挽月剑,冷冷看向白于玉。 “我的好侄女,怎么要和我动手?”白于玉不屑一笑道。 “你要在这里出手?就不怕雍州鼎镇压?”栖霞真君见白于玉神色不善,uu看书.uukanshu 出言威胁道。 雍州鼎挟一州龙气之重,如果对金丹真人还是压制其斗法相争的话,那么对于肆意妄为的元神真君,就是恨不得当场按死! 当然,按死按不死,还要另当别论。 白于玉也有些忌惮,可仍笑意吟吟道:“栖霞师妹伤势这样重,师兄怎好转身离去呢?当然明月侄女若出言相求,师兄倒也不吝援手,三光神水眼下就有着一滴,稍稍压制下师妹的伤势倒也不难。” 说着,温润修长的手掌,晃了晃一个玉瓶。 徐行抬眸看向白于玉,讥笑道:“白玉无暇,原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堂堂阳神真君逼迫同门,以大欺小,你真是让徐某大开眼界。” “哦?”白于玉面容清隽,脸上笑容就有些勉强,道:“你又是什么人?” “无名小卒一个罢了,你自是不识,不过你可以下去问问吴青庵。”徐行睨了一眼白于玉,冷嗤说道。 第161章 8大王 “青庵是你杀呢?”白于玉勃然大怒,道:“你好大的胆子。” 说话间,白皙如玉的手掌裹挟着风雷之势朝徐行迎面擒拿,流光溢彩,气势成笼。 “白于玉,休得猖狂!”栖霞真君清叱道,祭出星罗玄冰伞,伞骨幽幽转动,星光五色成迷,抵挡在将近的玉掌前。 “蚍蜉撼树,不自量力!”白于玉轻蔑说着,五指成爪,狠狠抓向星罗玄冰伞, “咔嚓……”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星罗玄冰闪散爆成一团团星雾,栖霞真君两颊闪过不正常的酡红,只觉喉头一甜,逆血喷出,洒落前襟。 “师尊!”明月惊呼道。 栖霞真君嘲弄地看了一眼白于玉:“你惊动龙气了。” “可恶!”白于玉目光深深,怒骂一声,突觉冥冥中一道宏大、炙热的强横气息镇压而来,几近天仙之威,似还有阵阵龙吼声相随。 大雁塔上空原本晴空万里,此刻却蒙上了厚厚乌云,风声呼啸,但只是热风,没有丝毫雨滴落下。 一条纯粹由红白气运凝聚而成的赤龙,唯有两道龙睛泛着金黄,目光狞恶地瞪向白于玉,龙爪蓄势,欲要扑杀。 “贱人,下次要你好看!”白于玉冷哼一声,周身虚空荡漾,翩翩白衣随风而起,一步踏进其中,身形淡不可察。 “吟……”人道之龙一击而空,金眸更显怒火,忽然看向面色苍白的栖霞真君,作势欲扑。 明月神情警惕,手执挽月剑,挺身上前,清眸中只有义无反顾的果决。 那人道之龙正是盛怒之时,凌厉龙爪闪烁着土黄色的光芒。 “嗯?”徐行皱了皱眉,悄然抬起了右手,掌心正对那龙气所在,青铜碎片似早就有些按捺不住。 “哧哧……”人道之龙袭来的龙爪,竟在空中硬生生顿住,一个神龙摆尾,朝霄汉中飞去,密布的乌云顷刻之间四散开来。 “走了?”栖霞真君心头闪过一丝疑惑,显然十分不解,这人道之龙何以熄了怒火。 明月若有若无的目光却是看了徐行一眼,也没再说什么。 徐行把玩着掌中的“泪石”,只觉冰凉滑润,不知为何,一时间竟舍不得还给明月。 明月却上前随口问道:“师弟,可看出来什么名堂没有?” 徐行思索了下,摇了摇头道:“伴生之物,终有神异,师姐你收好吧。” 心头多少还有些奇怪,大神通者往往有伴生灵宝相护,明月说到底不过是一普通女子,而且这“泪石”似乎也不像什么神异之物,输入法力也没……嗯?我刚才输入法力了么? 徐行凝眉思索着,竟觉犹似前世强迫症发作,出门不记得到底锁门没有? 这对一位修行有成的金丹真人来说,有些玩笑了。 但这时,泪石已被明月收回掌中,再索回却也不合适了。 “师尊,我扶您去长安城的赤云观养伤,”明月走到栖霞真君身前,搀扶着,“赤云观的红绡师姐也好照顾您。” 红绡和明月都是栖霞真君的弟子,明月以前来长安往往到赤云观落脚。 栖霞真君点了点头应允下来,道:“眼下,白于玉肯定在暗中监视你我,你不宜离开长安,明月,你也随为师到赤云观暂避吧。” 明月思虑片刻,也有些不放心师父,清声道:“我先到那里住几天也行。” 看到栖霞真君一头青丝已显灰白,心中就一痛,师父这道伤是不能再拖了。 徐行见师徒二人商议已定,也没说什么,默默跟上。 洮水·龙宫 此河是黄河的一条支流,经肃、祁二州,下接绕长安旧都而行的渭河。 此界江河水系,宁周以前统归龙族,而波涛汹涌的黄河,更是龙族祖廷所在,乾元以前,龙族一位神通广大的天龙自号河伯,炼化水敕,统御黄河。 长江不知何故,并未孕育出水敕,而由鄱阳、洞庭、洪泽、震泽(太湖)四位龙君各掌以方水敕,前两位同样是天龙,但被国师刘基说动几位天仙将其一一诛杀。 而此刻洮水水敕由一头千年老鼍炼化,因他性情豪迈,和阴司几位元君交情不错,倒也勉强坐稳了这渭水之主。 老鼍名唤八大王,其人平生之好,唯杯中之物。 八大王此刻正在招待客人,客人有三位,以一中年黄袍书生为首,左侧侍立的是一位黑袍大妖,其人面容阴鸷,目光狭长,正是海公子;右侧则是一个红面赤须的老者,却是渭河河神鲤千秋。 “君上,罪臣这厢有礼。”八大王一撩衣袖,双膝跪下,深深一拜,头上黑帽颤巍巍。 东海龙君目光威严,淡淡乜了一眼八大王,沉声道:“你这老鳖没被富贵蒙住心窍,还记得本君这个昔日之主,实在难得,起来吧,别跪着了!” 八大王恭谨道:“多谢君上。” 东海龙君抬眸间,看到八大王沟壑深深的眉心处赫然空无一物,皱了皱眉,喝问道:“你的宝珠呢?” 长着络腮胡子的八大王,面有难色道:“回禀君上,老奴三年前受了书生冯泉恩惠,暂借于他,报他一场富贵了。” “哼,知恩图报,你倒是忠义!不过,于凡人尚且慷慨,对本君想来应不至吝啬吧?”东海龙君沉声道。 “君上但有吩咐,莫敢不从。”八大王恭敬道。u看书 ukansh “先去取回宝珠,恢复修为,就你眼下道行,能顶什么事?”东海龙君不容置疑道。 “遵命。”八大王心头一凛,应允道。 东海龙君转而看向渭水河神鲤千秋,“你凝练了多少一元重水?” 鲤千秋道:“君上,再有半个月,就可大功告成,搅动太液池,绰绰有余。” “唉,但愿一切顺利。”东海龙君目光幽幽,喃喃自语:“本君现在还没明白,那青州鼎是如何碎的?上连人道气运、下通山河地脉,气运不散,天仙都击之不碎的青州鼎,碎了?” 当初他指点符阳,以宁周血脉祭炼青州鼎,本就打着夺其所用,以便来日好抵挡金陵山河鼎对龙族的镇压之力。 “山河鼎合该归我龙族所有,偏偏被人族窃据,反而成了镇压龙族的重器,端是可恨!”东海龙君愤愤想着。 ( = ) 第162章 安安饿殍,敢效奋臂螳螂? 长安·赤云观 徐行和搀扶着栖霞真君的明月悄然来到观中,一个年近三十许的女冠连忙迎出,正是红绡道人。 师徒之间自是一番叙话,这就不需再提。 徐行来到一处跨院暂且住下,思索着雍州鼎之事,“雍州鼎,青铜碎片依然很是渴求,但眼下还要去寻苏蝉转世,对了,还有三光神水。” “师弟,休息了吗?”就在这时,明月清冷的声音自外间夜色中传递而来,似乎带着丝丝缕缕的清凉,此刻已是酉正时分。 “没,师姐有事?” 徐行应了一声,正待起身开门,其实法力挥动也可,但于人并不尊重,打开门,看见明月立在廊下,容色带着悲戚,肌肤莹莹的脸颊上还有泪痕,似刚刚哭过? 徐行凝了凝眸,问道:“怎么了,师姐?” 目光打量着少女,不知为何,心头闪过一念,“听栖霞真君说,明月师姐今年才满二十?” “师父她……元神道伤似有加重之势。”明月声音中分明有些哽咽,但神色还勉强保持着镇定。 “这样啊。”徐行眉头深锁,沉默了下,问道:“那师姐接下来有何打算?” 明月同样默了一下,清声道:“我打算寻三光神水为师父治伤,师弟愿随我去吗?” 徐行笑了笑道:“若我没记错,这是师姐今天第二次问我了吧?” 明月怔了下,樱唇启动,目光显然有些挣扎,轻声道:“三光神水在昆仑山巅的建木之顶上,那里被圣后府人为划出一方园圃,借着乙木青气培育灵草,园圃中多有虫豸妖禽护卫,我不敢轻言全身而退……师弟,你刚刚成亲,我或许不该……” “师姐,千万别说这种话。”徐行正色说着,忽而自嘲一笑:“师姐,这世界哪里绝对安全的地方,娘胎里最安全,难道就不出生了?” 一路而来,受苏蝉之徒这个误会的身份益处颇多,也帮助他不经意间解决了不少麻烦,若袖手旁观,于心不安。 明月闻言难得展颜一笑,情知徐行是在逗趣儿,纾解自己忧愁,心间一股暖流涌动,定定看了徐行半晌,轻声道:“师弟,谢谢。” 心头渐起的焦虑似是消失了一些,少女性情淡漠,朋友本就不多,除了徐行,竟发现没有人可以寻找。 徐行神识传音,顿声道:“若离开长安,需防着白于玉,不过我有先天灵宝能隐匿气息,明月师姐也不必太担心。” 明月凝眉思索了下,轻声说道:“师弟你若信的过我,我可将法力灌入给你,助你御使灵宝。” 徐行沉吟了下,点了点头道:“自是信的过师姐的。” “师父的伤势不能耽搁,我们这就走吧。”明月走上前来,面色一如既往的清霜寒玉,纤纤素手却递了过来。 徐行稍稍犹豫了下,轻轻抓住少女的皓白素手,触感柔软细腻,指尖微凉,在心里默念了几遍“连城”的名字,全力催动地,微微毫光一点闪烁,沉入层层叠叠的虚空当中。 光影交错,穿行于冥土之内,只是数十个呼吸,就已悄然出了长安城,进入祁州地界,徐行突然觉得丹田法力一空,还未说什么,一股磅礴清冽的法力顺着掌心直入地。 “师姐,不顺路去祁州寻找苏前辈?”徐行问道。 明月玉容上现出怅然,道:“不了,回来找也是一样,再说时间赶不上。” 徐行也不再说什么,二人这样又行了十几个呼吸,才传来明月神思疲倦的声音,“师弟,上去打坐调息下吧,白于玉应感知不到了。” 二人就离了冥土,浮上阳世,因二人法力都已见底,空气的夏季暑气迎面扑来,令人头晕目眩。 徐行扶了扶明月,打量着四周,推算了下大概位置,道:“这是……肃州?” 肃州其实还是古称,在甘肃一带,已然是古雍州腹地所在。 “前面是肃州城,进去歇歇再走吧。”徐行轻声说着,空气燥热难挡,见底的法力尚在恢复,鬓角也就见了汗。 此刻二人已然远远离了长安,暂且不需借助地遁行,不过前往昆仑山,潜入圣后府时还是需要借助。 先天灵宝擅掩天机,二人联手堪比一位元神真君催动,就是天仙若不留心,也很难发现。 “嗯。”明月轻应一声,向前走着,有心想抽回手,转眼见徐行鼻翼间汗津津的,也无奈作罢,反握了过去,她天生体质冰寒,倒是不惧暑热。 “师弟他一会儿恢复些,我就放下吧。”少女如是想道。 徐行还真是忘了,直到感受到反握而来,才觉不妥,正想抽回,反而犹豫了下,思忖道,“师姐她心性高洁,我若煞有介事,反而落了下乘,等法力恢复过来,顺其自然就是。” 二人心思各异,联袂而行,进了肃州。 方进肃州城,就是齐齐一愣,徐行惊声道:“怎么这样多人?” 大街上,喧闹繁华,但见数不尽的百姓,拿着斗和布袋在几家米铺门口排起了长龙。 “今日米已售罄,你们明日再来吧!”但见米铺走出几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脸上不耐烦道:“散了吧,散了吧!” 人群顿时一片喧闹,一个穿着短打、光着膀子的中年红脸汉子,喝道:“怎么卖完了,店里分明还有满满当当的数缸米,你这人睁着眼睛说瞎话?” “是啊,小哥,家里两天都没米下锅了,行行好吧!”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丈,哀求道。 那为首的马脸年轻人,咧嘴一笑,摊了摊手:“这是掌柜的意思,我可做不了主!” “唉,黑心奸商,不过是还想借机涨价罢了。”一个头发灰白,穿着长衫的老秀才,唉声叹气道。 “米都一斗五十文了,还要涨?”红脸汉子将头上遮阳芦苇草帽扔在地上,怒道:“今年稻米歉收,家家户户陈粮耗尽,你们这些奸商哄抬米家,还不让不让我们活了!” 着丝绸短褂的老者端着茶壶,负着右手,慢悠悠走出店来,道:“不想活,就去死!也不看看这是谁家的店,肃王老千岁的铺子,也是你个泥腿子能撒野的地儿?” “你!”红脸大汉额头青筋暴起,脸红脖子粗,拳头攥的骨节咯咯作响。 老者不屑地看了一眼红脸汉子脚下的草帽,u看书 ww.uukashu.co 嘲弄道:“呵,这是免冠徒跣,以头抢地?或是效匹夫之怒,行雷霆一击?可不敢冲动,你这把年纪,上有老下有小,要多想想他们!” 老者是肃王府上管家,显然也是读过的,说话阴阳怪气,极尽嘲讽之能事,连打带消,红脸大汉面色变幻,拳头缓缓松开,目中饱含屈辱,垂下了头。 老者见此,对着紫砂壶饮了一口茶,嗤笑道:“嘿,贱民就是贱民,无怪老千岁说,安安饿殍还敢效奋臂螳螂?” 此言一出,人群一寂,那头发灰白、久试不第的老秀才,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徐行和明月远远看着这一幕,明月感知着手背传来加重的力度,明眸微动,轻声道:“师弟,你想出手?” “不急这一时。”徐行神色微顿,不动声色抽回了手,沉声道:“先寻客栈打坐调息要紧。” 逆行神话

( = ) 第163章 连夜病故 客栈·酉正时分 经着数个时辰的调息打坐,徐行自觉法力恢复至巅峰状态,出了厢房,就去隔壁寻明月,“师姐,我打算去肃王府,你要一起吗?” 明月似是刚刚沐浴过,换了一身新的素色长裙,三千秀郁青丝在雪背后以藤绳束扎起,透着简练,因从来不施粉黛,愈发显得冰肌玉骨,丽质天成。 “左右我也无事,随你去吧。”明月轻轻应了一声,正要起身,目光忽而微动,樱唇轻启道:“师弟看我做甚?” 徐行沉默了下,轻笑问道:“也没什么,只是好奇师姐到底有多少套这样的素裙。” 他依稀记得初见时,眼前少女就身穿这一套,不带换装的吗? 明月面色微顿,似是极认真地思索着,须臾,不确定道:“许是七八套的样子……” 徐行不由失笑,也是岔开话题了,说出自己的打算:“到肃王府上后,寻到粮仓宝库,你我可施五鬼搬运神通,散尽粮米,算是对其小惩大戒一番,做完这些,就前往昆仑吧。” 明月想了想,轻声道:“那就依师弟之意。” 二人既已商定,就趁着夜色遮掩,腾起风遁之术,朝城中一片高门宅邸的园林飞去。 肃王是天子的堂兄,宁周国祚绵长,至今将近三百年,一些远房偏支食邑封爵逐级消减,当今天子胞弟是衡王,圣眷隆重,知掌内务府,也是天家手足孝悌的一面旗帜,相比起来,肃王在这偏僻之地,就不怎么受待见。 肃王府·后堂 灯火优傒,声光相乱,管弦之音更是不绝如缕,肃王似在携妻女畅饮欢宴,欣赏歌舞。 一旁白天米铺前逞过威风的老者抄手侍奉着,四平八稳的谱儿丝毫不显,堆满褶子的老脸挂着谄媚的笑,“老千岁,那冯泉受刑不过,已招了。” “哦?”肃王身穿绣蟒大红衮服,饮了一杯酒,笑道:“孤就说嘛,他一个穷酸秀才,不过二三年,就发迹起来,定有蹊跷!你说,让这冯泉帮本王寻宝如何?他这一双招子,探宝寻宝真是无往不利啊。” 不远处,被两个丫鬟揉肩锤背、享乐尊荣的少女,云堆翠髻下秀美的玉容上现出一丝迟疑,一旁侍奉的妇人二娘,挤眉弄眼,连忙打了眼色。 少女咬了咬银牙,想起自己的婚事,道:“父王,听女儿一言,那冯泉未必肯真心听从。” “他敢,不怕本王砍了他的脑袋,以留影铜镜猥狎三儿……罪大恶极,留他一命,敢不感激涕零,肝脑涂地?”肃王挑了挑眉,冷喝道。 少女道:“父王,那冯泉已坏了女儿名声,现在街头巷尾已有闲言碎语流传,不如……不如招其为婿,他还不为寻宝尽心尽力,以讨父王欢心,如此一举两得,岂不美哉?” “是啊,王爷。”二娘这时也是鼓动三寸不烂之舌,劝说道:“冯泉有鉴宝之能,若全心全力,不假时日,可为王爷罗尽天下宝物……” 说着,似是担心肃王不决,目光幽闪,冒着龙气察觉之险施了惑神之术。 肃王面色果是恍惚一下,犹疑道:“那岂不是便宜了他?” 似是有了几分意动。 这边厢,徐行和明月悄然立身在房脊上,看着下方灯火通明、广厦千间的肃王府,叹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明月等徐行感慨完,这才轻声说道:“师弟,我们开始吧。” 徐行点了点头,二人神识探察之处,寻找肃王府库所在,因着人道龙气之故,四方鬼怪原不敢近,但这时朦朦胧胧中得了召唤,在明月和徐行二人法力灵光的护持下,尤其因徐行在此,几乎感应不到龙气的些微反应。 粮仓、宝库顿时阴气四下弥漫,自冥土中跃出一只只孤魂野鬼,将堆积如山的一袋袋粮米迅速搬空,抬头等待着什么。 “四方孤魂,听我敕令!”徐行轻叱一声,拿出阴司判官令牌,令牌发出一道玄色光柱,似乎有着某种莫名的律动,更多孤鬼涌现而出,不同以法术召唤而来的动作僵硬,反而各行其是,将粮米尽数散发到肃州城内的穷苦人家去了。 徐行在明月诧异目光的注视下,竟觉得有些羞耻,“师姐,事情已办妥,我们走吧。” “师弟,你这样恐怕……不会妥当。”明月轻轻摇了摇头,柔声说道:“肃王权势滔天,很有可能发动官府之人挨家挨户索回财货。” 徐行凝了凝眉,这个他还真没想过,突然想起前世看过某个站着也要把钱挣了的人,拍过一部电影的剧情,赞叹道:“多亏师姐提醒,庆父不死,鲁难不已,是我之前想差了。” 见此,明月眸中现出思虑之色,须臾,樱唇轻启,平静的声音似有些冰冷,“肃王无道,鱼肉乡里,师弟……让他连夜病故吧。” 甫听此言,徐行竟一时默然,怔怔看着双十年华,神姿清丽的少女,那张如缺月梧桐的容颜清玉生晕,不由自主心有感念:“月有阴晴圆缺,满月皎洁婉约,弦月冷寂幽寒,这样丽色神韵……额,还是不及我家连城……” 后堂,八大王附身的二娘脸色倏变,u看书 .uukasu 似是感应到了什么,猛然看向肃王,见其人劫气缠绕,印堂发黑,心中惊疑不定起来。 “噗……” 狂风平地打着璇儿席卷,门窗“咣当”一下,众人心头大惊,明堂灯火尽数熄灭,一室漆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 “这是哪来的风?还不掌灯!”肃王身后的老管家,未等肃王出言,抢先一步表现殷勤王事。 “啪嗒,”侍卫将火石打动,烛火摇曳生姿,突地一声女子的惊呼,却是肃王妃的轻唤:“王爷,您这是怎么了?” 众人看去,发现肃王口吐白沫,四肢抽搐几下,头一歪,赫然气绝身亡! 明堂中先是一寂,继而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人影憧憧,声似鼎沸。 “走吧,师姐。”徐行神色淡淡说着,收回屈起的食指,一道法力给予心悸即可,勾指索命,大抵如此。 ( = ) 第164章 花神 徐行和明月说着,腾起清凤,正待离开肃王府,突然眼前一变,前方现出一个络腮胡子的老者。 “两位道友,老夫请了。”八大王声音浑厚粗犷,目光凝重地看着眼前二人,问道:“不知,那肃王如何得罪了二位,竟行此辣手?” 话虽是对明月和徐行说,但目光却不错分毫地看向徐行,在他灵觉之中,这面容冷峻,气质凛冽的少年,身上的危险气息,让人心惊肉跳。 徐行打量了一下对面之人,赫然发现是一位元神真君,但气息要衰弱许多,心下就一松,沉声道:“肃王无德,老前辈不知?” “这……”八大王闻言,沉吟道:“老夫自是知道,可是贸然杀之,道友就不怕惹上麻烦吗?” 徐行轻笑一声,想起昔日清微的因果之论,朗声道:“肃王贪鄙财货,鱼肉百姓,他难道就不怕惹上麻烦?不,现在他已惹上了麻烦,这麻烦已然要了他的命!” 八大王一时语塞,脸上登时现出苦笑,道:“道友好气魄!” “此地非便利之所,老前辈若要替昏王出头,不如换一处僻静地界动手?”徐行神色淡淡,清朗说道。 却是拿不清眼前这人是敌是友,不过对方较之寻常的元神真君气息衰弱,他倒也不惧。 八大王道:“道友误会了,老夫洮水八大王是也,潜行在这肃王府,只是为着了结一桩公案,和这肃王并无半分关系。” 徐行闻言,目光闪了闪,心道:“南都旧令尹,洮水八大王?这一集,我好像看过……若没记错,冯泉之妻的扮演者,似还演过元春?” 临洮冯生,盖贵介裔而凌夷矣。有渔鳖音,负其债,不能偿,得鳖辄献之。一日,献巨鳖,额有白点。生以其状异,放之…… 见徐行沉思,八大王拱了拱手,笑道:“两位道友,老夫还有事在身,就不去了,告辞。” 显然还要搭救落难的冯泉,急着取回宝珠。 “怎么,师弟认得他?”明月若有所思问道。 徐行笑了笑,道:“算是认识吧。” “哦。”明月问了一句,也没再刨根问底。 二人也不耽搁,在深沉夜色中,离了肃州,朝祁连山-昆仑一带赶去。 巍巍昆仑,雪山连绵起伏,道道晨曦穿过棉花糖一样的白色云团,照耀在广袤无际的雪岭上。 “师弟,眼下已进了昆虚地界,你我需格外小心才是。”明月一袭白衣,映着雪光,更是恍若玉人,抿了抿唇,道:“师弟,还需借你灵宝敛息之能。” 说着,递过去一只手,凝霜皓腕,纤纤柔荑。 徐行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轻轻握住,心里默念了一遍连城的名字,倒不会有什么旖旎心思,心中念念着,就一叹:“还真有些想她了。” “师弟,昆虚天山瑶池圣境,皆系圣后一人神念笼罩。”浑然不知徐行心不在焉的明月轻轻说着,莹然如玉的肌肤红晕一闪而过,轻声道:“你我法力相连,缓缓催动灵宝,只取其隐匿天机之能。” 说着,十指微微张开,交错而过,十指相扣,就有十几个灵窍抵近,足可精微操控地。 徐行神情顿了顿,一道黄色光芒自背后现出,笼定二人,几下闪烁,就匆匆消失在昆仑山巅。 天山·瑶池灵境 此地坐落在昆仑山以西,周方是一座座高低起伏,皑皑积雪覆盖的冰山,合抱出一方四季宜人,生机盎然的灵境来。 圣后府是一方女仙势力,圣后传言是崖巅一株七雪莲得道,率众花神据瑶池而守,座下四位花神分别是琼花、红梅、牡丹、芍药,都有阴神道行。 百草园圃,通天建木青叶紫茎,上接霄汉,乳白色的雾气笼罩着灵境,微风时来,露出一角真容,园内百花齐放,琪花瑶草繁盛郁郁。 “五姨母,您在修炼呢?”云萝公主一袭华美盛装,行走一架虹桥之上,下方百花盛开,香气扑鼻,和琼楼屋脊上,对着建木打坐的花神芍药一边打着招呼,一边提起裙踞,登了云梯。 “呼……”芍药轻轻吐出一口气,顿时一股馥郁的芬芳弥漫了整个琼楼,这位花神脸型有些娇小,但玉容艳丽,红唇樱口,看向款步走来的少女,笑着问道:“萝儿,不是在东昆仑的瑶光殿玩耍吗,怎么舍得到姨母这里?” “白师叔有事出去,还不带着我,八成去寻那明月去了。”提起此事,云萝公主玉容罩着清霜,冷声说道:“苏蝉都死了这么多年了,白师叔就为了和一个死人置气,竟是连名声都不要了!” 花神芍药脸上笑意敛去,叹了一口气道:“苏师兄当年惊才绝艳,明里暗里对比,白师兄没少吃亏,白师兄心高气傲惯了,如何受得着辱,这样下去,几乎成了魔障。” 云萝公主看了一眼神色怅然的芍药,心头闪过一丝狐疑,“五姨母,这神情是对着苏蝉还是白于玉?” 芍药笑了笑,道:“云萝,你自小就黏你白师叔,一晃眼都这么多年了,还是没变。” “谁黏着他了?”云萝公主挑了挑眉,明眸躲闪,轻声道:“实在是瑶池太过空荡荡了,都是一些奴婢,我儿时又无玩伴,也就他三天两头总过来。” 芳心闪过一丝复杂的绮思,“若非母后和那坏人贪色无度,也不会让十三四岁的自己给瞧见,也不会……” 花神芍药不由一笑,这位花神有点宅属性,素来在此修炼,并不知云萝公主心境,随口问道:“对了,听说大姐前日给你定了一门亲事,是冀州卢龙安家的人?可相中了?” 云萝公主撇了撇嘴,uu看书 .uukansh 讥诮道:“卢龙安大业,呆头鹅一个,也不知母后看中了他那一点,竟我许配这样一个凡人!” 芍药凝了凝眉,猜测道:“姨母倒是知道一些内情,你根脚不凡,但天生一灵,必随一弊,迟迟没有凝结金丹,或许那安大业有什么特异之处吧。” 云萝公主冷眸闪烁,讥诮道:“我才不管,总之那安大业别想碰我一个手指头!” “萝儿,你啊。”芍药花神无奈地笑了笑,不过也没有说什么,显然也觉得区区凡人决然配不上圣后府的小公主。 云萝公主突地拍了拍额头,道:“对了,你看我都差点儿忘了,来时碰上二姨,她说有个叫陆佑沉的,来求取三光神水,让我取回一玉壶。” “一壶,这么多?”芍药花神凝了凝眉,为难道:“眼下我这里可没这么多,你先在此地稍候,我登建木采些……唉,也不知集满了没有。” 逆行神话

( = ) 第165章 何德何能 “师姐,就是这里?”徐行环顾周方,此刻二人因着地书护持,竟直接传送至通天建木一片碧绿莹莹的青叶上,其叶广远,缥碧淼淼,只是稍稍感知下,就感慨着:“好盛的乙木灵机。” 再抬头看,正见十二枝叶,依次错落,绕紫茎绵延而上,法力运于双眸,似是一眼望不到尽头。 明月道:“三光神水就在极巅之处的玉露承盘中,上有开明兽层层把守,你我需小心,那开明兽族长据传是阳神大妖,不好对付。” “开明兽是陆吾一族?”徐行心中好奇,问道。 他记得上次明月师姐说陆吾族裔来着,这种小事,他也懒得查阅天书,随口问明月就好,也算二人难得的互动。 明月思索了下,说道:“开明兽一族生来就九面虎身,虽算低级精魄,可九面融一后,即修出九尾陆吾真身,也就是真仙了。” 徐行点了点头,也没有再说什么,和明月腾起一道遁光,朝上攀登而去。 建木之顶,外有法阵笼罩庭院高墙,玉石为槛,可见九道门户,内部空旷处矗立一云台,上承玉露,而一旁翘起的龙脊上蹲坐着一头人面虎身的巨兽,巨兽身形雄壮,有着九张面孔,分别监视着九道门户,此刻眼皮紧紧闭合着,似是正在吞吐调息,而随着巨兽的每一次吸纳,天地灵机就如江河倒灌,被其一一纳入腹中。 一点灵光闪耀,徐行和明月已然出现在庭院墙外。 “师姐,这法阵不借助灵宝,不太好突破。”徐行打量着法阵,轻声传音说着。 明月沉默了下,将右手递了过去,二人十指相扣,法力再次连为一体,灵光如水荡漾起一圈微不可察的波纹,即恢复平静。 “嗯?”开明兽眼睛睁开,心头划过一丝疑惑,四处逡巡片刻,“刚刚……是老夫错觉吗?” 正在这时,远处一个着红色工装裙的女子,身形婀娜,翩翩而来,正是芍药花神。 “林伯,我来取些三光神水,快快将法阵打开。”芍药花神声音轻柔纤细,吩咐说道。 开明兽灵光一闪,化作一个面相忠厚的老丈,挥手之间,将正对着芍药花神的门户打开,朗声笑道:“芍药仙子你来的倒是巧了,近日,星光粲盛,三光神水较上次还要多了一倍。” “是吗?”芍药轻笑一声,道:“那我这才就多取一些。” “芍药仙子,不需老夫引路了吧?”老者问道。 芍药仙子柔婉笑道:“不用,您自去修行吧,我一个人就好了。” 说着,进了朱漆大门,朝高耸的云台腾飞而去。 徐行此刻和明月正隐匿在云台上,望着远处类似一方漏斗状的巨大玉罄,尖端细细,“滴答,滴答”地朝下方脸盆大小的玉盘落着水,此刻就已铺了二指深。 同时,一股令人沉醉的芬芳无声散发开来,仅仅是气味,就让人精神一震。 徐行和明月对视一眼,皆是从对方眼中看出一丝喜色,日月星三光,远观三色层次分明,近察浑然透明,正是对治疗元神道伤、洗练血脉有着奇效的天下一等一神物……三光神水! “师姐,时间紧迫,我们开始收取吧。”地书的隐匿之机法力消耗巨大,二人最多再能坚持几十个呼吸,更何况一会儿还要离开这里,法力糜费甚巨。 因是无根水,就只得以玉承托,二人掌中灵光闪烁,正是流光莹莹的玉壶,法力催动,壶口幽幽如漩,巨大的吸力将玉盘中三光神水尽数收取。 “此地不宜久留。”徐行盖上壶塞,道:“师姐,你我……” 还未说完,突然一道惊异之声响起,“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擅闯瑶池圣境?” 芍药仙子凝眉说着,终究是许久没有和外界之人接触,突地醒悟过来,呵斥道:“贼子好胆!” 说着,掌中现出一根尺许长的玉笛,朝徐行和明月点去。 “师姐,走!”二人周身荡起波纹,就朝法阵外突破而去。 云台飞脊上的开明兽突然睁开眼睛,又惊又怒,大喝道道:“想走!问过老夫没有?” 但听法阵如水晶澄澈空明,两道人影陡然现在半空中,撞击一下,但只是稍稍凝滞一下,灵光大的盛,突破而去。 徐行只觉一股清冷疏淡淡的馨香萦鼻,低头一看,却是明月入怀,就是一惊,盖因明月师姐嘴角流淌下嫣红,显然方才的禁阵下受了些许轻伤。 “师姐……”徐行说着,心头转念,已然清楚方才明月分明是怕影响到他操控灵宝,引动反噬,故而承受了大半法阵反震之力。 明月声音就有些细弱,凝声道:“师弟,不必多言,你我离开此地要紧。” 徐行正待继续借助地书遁行,猛然发现二人法力几近荡然一空,凝眉道:“师姐,麻烦了。” 此刻,芍药花神和开明兽已然自建木上追赶过来,两位元神真君的怒火,绝非此刻几乎耗空法力的二人可以阻挡。 然在这时,一道疑惑的冷漠声音响起:“你们是哪个殿的仆役,来此……嗯?苏明月?你怎么会在这里?” 和一些人不认得澹(tán)字,反手打成了“詹”字一样,云萝公主竟也不识,她倒是听白于玉偶尔提起过,但觉得颇为拗口,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无奈以苏明月相称。 别说这样一来,“苏”的味道恰恰淡了许多。 徐行目光冷烁,虹光粲然,人随剑走,挽着明月的手,电闪之间,横剑于云萝公主秀颈之上,沉喝道:“别动!” “你……是什么人?”云萝公主倏然色变,正待暴起,突觉脖子一痛,血痕淋漓而下,血珠淌到双丘之间,芳心骇惧之极,急声道,“这位道友,莫冲动!” 看了看身后建木,惊怒道:“你们是来我家盗……不,是取三光神水的?” 恰恰这时,芍药花神和开明兽已自通天建木上遁下,惊惧不已地看着这一幕。 “二位来的正好。”徐行清朗说道。 开明兽目光几欲喷火,愤怒地看向徐行和明月,“放下云萝公主,留你全尸!” 说着,蓄势待发,几欲出手。 “嗯?”徐行微微眯了眯眼,掌下法剑递了一分,云萝公主顿时“哎呦”一声,反而面色愤怒地看向开明兽,内残外忍,不外如是。 徐行冷睨了一眼开明兽:“在下法剑随念而动,uu看书ww.uukanshu 怎么,道友不信?” 芍药花神面色惶急,颤声道:“道友,有事好商量,不要伤了萝儿。” 明月此刻静静看着这一幕,沉默了下,有意问道:“师弟,若是惊动圣后,可有几分成算?” 徐行沉声道:“纵是天仙当面,也快不过我之一念,况一小小阳神!” “你倒是说的不错,本宫这小小阳神,的确做不到在你手下抢人。”这时,随着冷漠如霜的声音响起,一道雍容华美的身影,自花团锦簇的花圃中缓步走出,身后盛开百花辉色黯然,似是自惭形秽。 正是圣后,此女容色清冷殊丽,明艳绝伦,苍白的唇略薄,但因唇形故,并不给人刻薄之感,凤眸狭长,画着五色眼线,增添了一丝纤丽奇巧的妩媚同时,可又不失哪怕一分的端庄。 如此天香国色,白于玉何德何能也? ( = ) 第166章 贾奉雉 “拜见圣后。”开明兽化作的老者,痴恋目光深处有炙热一闪而逝,抢先行礼道。 “大姐,您来了。”芍药花神匆忙上前,轻声道:“萝儿她……” 圣后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已知晓,明艳绝伦的玉容上,并无太多怒色,反而细细打量了徐行一眼,最后驻留在明月脸上。 “苏明月,这么多年不见,你倒是给苏师兄长脸!”圣后提起苏蝉,目光隐约恍惚了一下,但很快正常,唇角微挑,似是闪过一丝讥诮,这讥诮哪怕是最心高气傲的人见了,都要悚然动容,为自己被这样的女子看不起,而自怨自艾起来。 “竟和这样的梁上小贼为伍?”圣后声音圆润时如水,清冷时似霜,至于此刻,已然是冰魄寒光,荡开层云。 明月默了一下,忽而轻轻一笑:“我甘之若饴。” 圣后正蓄起的气势,竟是一顿,记忆恍惚间,似是在雪山之巅,仰着下巴问那背对着自己的道人:“澹台不过凡女,如何配得上苏师兄?” 苏蝉转过脸来,打量着这性情高傲冷漠的少女,许久,隽美端妙的面容现出笑意,目光清亮,道:“纵是凡女,苏某也甘之若饴。” 圣后沉默许久,抿了抿唇,道:“放开云萝,本宫放你们走。” “不急,这琼楼清幽,我和师姐正好乏了,打算歇半天再走。”徐行感知着法力的回复速度,淡淡说着,而后看了眼脸色幽冷的圣后,自失一笑道:“还有,这是转化型入室抢劫……可不是什么小偷小摸。” 为抗拒抓捕,窝藏赃物,毁灭罪证,当场实施暴力或以暴力相威胁的……要定抢劫,“致富经”上可是写的明明白白,至于盗窃,已无死刑。 圣后虽听不懂徐行的冷笑话,但这反唇相讥态度不难敏锐察觉,目光闪烁着,扫了一眼玉容苍白的云萝公主,定定看向徐行半晌,才薄唇轻启,缓缓道了三字:“好……的很。” 芍药花神说道:“萝儿的伤,你们要先治下。” 徐行也没多言,他剑下自有分寸,看着吓人,其实都是皮外伤,一道法力抚过,云萝公主就止住了血,而后就退到了琼楼。 二人自是调息行功,快些恢复法力,自不必说。 琼楼下,开明兽陆林说道:“圣后,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将殿下劫持走?” “不会,明月和那小子能瞒过本宫感知进来,必是依仗了某种极耗法力的秘法或宝物,所以才这样拖延,凡此秘法,尔等自逃尚不暇,怎么还会挟云萝而走呢?”圣后此刻哪怕爱女陷于敌手,仍是面色镇定,思路清晰,没有大乱方寸。 芍药仙子心思敏感,暗道:“大姐哀而不伤,惊而不乱,这心境已渐近天仙了,可……” 于圣后幸运,又何尝不是云萝公主的不幸? 瑶池·灵境 宝殿之内,玉阶澄莹如水,陆佑沉在昆虚一位书生打扮的道人陪同下,和隔着小几安坐的琼华仙子不时叙着话。 许是等得久了,陆佑沉脸色严肃,来回不停踱着步子,忽而抬头道:“琼道友,芍药仙子去了已有三个时辰了,贫道还要等多久?” “陆道友稍安勿躁,”琼华仙子人如其名,玉容娇艳,宛若烈焰红唇一样,她轻轻呷了一口茶,白色的瓷杯顿时显出一个桃花唇印,说着,将茶杯轻轻推了过去,微微一笑,并不露齿,“这茶,陆道友可以尝尝。” 陆佑沉淡淡瞥了一眼,沉吟了下,才道:“我派掌教正在忍受道伤,陆某食不甘味,琼仙子好意,陆某心领了。” 见琼华仙子秀美双眉挑了挑,似有不虞之意,那书生其实也有些暗恼陆佑沉对美人的不解风情,说道:“陆兄,贾某觉得再严重的道伤,也不差这一时不是,而且道友来了有好几天,当知收集三光神水需要时间。” 陆佑沉看了一眼贾奉雉,沉吟许久,道:“贾道友之言不无道理。” 说着,再次落座,闭目养神。 眼下有求于人,却是什么惹主人不悦的话和表情都不能说、不能做。 哪怕对贾奉雉这种堪称富贵闲人的元神真君以往有再多不屑,这时都没有露出一丝轻蔑之意。 正在这时,一个穿红裙的仙娥自外间神色匆匆走来,偷偷瞧了陆佑沉一眼,才匆匆跑到琼华仙子身旁附耳低语了几句。 然而,这样的举动无疑是掩耳盗铃。 陆佑沉眼眸虽闭,但时刻留意着殿中一举一动,闻言,就是霍然站起,眸光咄咄道:“琼华仙子,可否带陆某到园圃去?” 陆佑沉目光锐利如剑,琼华仙子甫一对视这眸子,竟觉刺目难挡,不敢深看,直到此刻,心底才发现自己先前有意无意挑逗,是多么可笑。 下意识就要应允下来,却听贾奉雉皱眉道:“陆道友好不晓事,那瑶池园圃是人家后院,岂有不告主人,而……潜入他人后院的主意?” 陆佑沉一双剑眸淡淡瞥去,同样是和上次一瞥几乎相仿,但心境不同,气势无形散发,贾奉雉心头无端一凛,后边的声音甚至就越来越细弱。 还是琼华仙子解围道:“陆道友,花圃花花草草纤细柔弱,uu看书 ww.uukansu还请陆道友进园圃后,收敛下自身剑气,本仙就领你过去。” 说着,盈盈起得身来,朝建木所在园圃方向当先而行,陆佑沉紧随其后,只余贾奉雉怔立当场。 建木·琼楼 徐行收功而起,看着正替换自己以挽月剑劫持云萝公主的明月,沉默了下,道:“难为师姐了。” 让明月这样一个女子劫持旁人,怎么看都不搭。 明月反而诧异地看了徐行一眼,眼睛中现出一丝迷思,片刻后即露出恍然,也不知为何,脸上就露出一丝轻快的笑意:“原来,师弟一直当我是不食人间烟火的。” 徐行同样愣了下,同样摇头一笑,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温润如玉的眸光闪烁,似是有着几许自嘲。 云萝公主面色古怪地看了看二人,眼睛就“骨碌碌”转了几下,显然打着莫名的主意。 ( = ) 第167章 功莫大焉…… 时间如水,徐行和明月二人在琼楼打坐调息,已有数个时辰,法力已恢复了一半,实则此时二人就已可联手御使灵宝遁去,但只能出得昆仑山,很大可能被圣后追上。 琼楼下,圣后一袭华美盛服,傲然而立,纵是站了数个时辰,可面上仍不显焦躁。 远处,一男一女二道身影,匆匆而来,琼华仙子不停对身后的陆佑沉道:“圣后最是爱惜花草,陆道友还请小心才是……” 陆佑沉面色沉沉,想起自己连日来在此地的遭遇,心中却不住摇头,“圣后府这群女人恐怕就如这满园花草,艳丽在外,却难耐外间霜雪摧残……” 正这样想着,就抬头看到了目光凌厉的圣后,心头闪过一念,“这圣后一枝而秀,倒勉强算是个例外。” 圣后打量了陆佑沉片刻,眸光流转,清声道:“陆道友也来了。” 陆佑沉拱了拱手,抬眸看了一眼琼楼,就眉头紧皱,问道:“陆佑沉见过圣后,不知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圣后点了点头,叹道:“二贼登建木将近一年蓄集的三光神水一扫而空,虽被本宫察知,但二贼狡诈,竟将小女云萝劫持至琼楼,一旦二贼子法力恢复,多半就可从容而离,不过答应道友的三光神水,还需再等一年。” “一年?”陆佑沉面色一顿,目光就阴晴不定起来,许久才道:“可我家掌教之伤,莫说一年,就是一个月都拖延不得了。” “这……”圣后挑了挑眉,疑惑道:“竟有这样严重?” 据她所知,元神道伤从来不会立刻重伤而亡,只是较为棘手,需要时刻压制,就好像元神有个裂痕,需要不断抽取天仙造化本源加以弥合,就是个无底洞,这样下去,前崂山掌教丘象先也曾受过这样伤势。 这样一想,圣后就猜知是陆佑沉关心则切。 不等陆佑沉开口说话,圣后就道:“陆道友若连一年都等不了的话,本宫也束手无策。” 陆佑沉忽而说道:“可否让陆某登阁楼和那人一会。” “陆道友,你要做什么?”圣后神色不善,声音已冷了几分。 她岂会不知,此人心如铁石,面对威胁,定然不会投鼠忌器,这样说不得会救出萝儿,可……若是存个万一? 闻听圣后不允,陆佑沉面色变幻片刻,轻声道:“圣后既不信任陆某之剑,那就算了。只是,待令爱放还后,还请允陆某出手捉拿贼子。” 圣后沉吟了下,道:“只要离了瑶池灵境,陆道友自便就是。” 显然对圣后而言,眼下只要云萝公主安然无恙,些许三光神水,她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至于那苏明月和徐行,来日方长,以后再慢慢算这笔账。 陆佑沉思索了一下,问道:“可否将那贼人容貌绘出,容陆某观敲。” 此刻,圣后对他疑虑,他也不好以神念探察阁内情形。 这样小事,未等劳动圣后,芍药仙子就说道:“陆道友且看。” 说着,神念一动,一方水镜显化而出,神念投影其上,徐行和明月二人之影就显现而出。 “徐行!”陆佑沉目光一凝,咬牙切齿道:“竟是这贼子!” 一道青中带白的剑气自背后现出,气有三丈,凛冽的剑意顿时萦绕在整个天地之间。 “陆道友,你要做甚?”这样锋锐剑气,圣后都微微变色,冷声道:“陆道友刚刚答应本宫,难道话音还未落地,就要食言?” 陆佑沉脸色幽幽,道:“圣后多虑了,只是这徐行杀我爱子,方才骤见此獠,心绪激荡罢了。” 说着,将剑气一收,似乎映证了这话。 “还有此事?”圣后倒是起了一丝兴趣,道:“莫不是几月前的那一场济水斗剑?” 陆佑沉不欲重提此事,点了点了头,闭目不语。 琼楼内,不知不觉就是十个时辰过去,徐行和明月二人法力已恢复如初。 徐行看着明月,沉默了下,问道:“师姐,她怎么处理?” “依诺行事吧。”明月思索了下,解释道:“圣后视此女为掌上明珠,若是你我杀了此人,圣后必将出昆仑来寻仇。” 徐行点了点头,撇了一眼脸色苍白的云萝公主,一指朝其额头点去,顿时云萝公主就晕了过去。 “多争取一时,就一时。”徐行神识从微微惊讶的明月说了一句,而后状极熟练地挽起素手,二人十指相扣,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原地。 琼楼外,正自闭目的陆佑沉猛然睁开眼眸,道:“道友,这是虚空波动,那徐行逃了!” 圣后同样察觉到了二人离去,道:“陆道友先行一步,本宫还要上去察看萝儿的情形。” 却是神念感知下,发现云萝公主昏迷不醒,虽理智知道徐行和苏明月不会行火上浇油之事,但还是有些担心。 陆佑沉虽失望,但也不多言,化作一道青色剑光,徇着若有若无的一丝气息,追踪而去。 阳神真君神游太虚,还可遁入虚空,而阴神真君就只能在外追逐了。 莽莽昆仑,一道剑光急剧穿行在白雪皑皑的崇山峻岭间,陆佑沉脸色阴沉,盖因气息已微不可察,“若我是阳神,何至于此?” 生平第一次,陆佑沉对修为这样迫切,以往在符阳时,为了辅佐顾十方,宗门琐事一概由他处理。 这时,身旁一道清光闪烁,现出圣后的绝世清影,“陆道友不必再追了,还请到寒舍一叙,再从长计议吧。” 陆佑沉心头虽大恨,这时也无可奈何,不过知道圣后不会善罢甘休。 昆仑山东北三百里·祁州 正是夜色时分,一点土黄色的光芒闪烁,化作一璇洞,一男一女两道身影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走出。u看书uukanshu 此刻,徐行和明月二人法力皆已见空,这地书虽不是大千世界的“地书”,但毕竟先天地而生,不是两个金丹真人可以随意驱动的。 “师弟,先寻处地界打坐吧。”明月清咳了一下,凝声道。 徐行就着如水月光环顾四周,突地眼前一亮,道:“前面有处山洞,额,算了……山洞太过潮湿阴暗……” “走吧。”未等徐行说完,明月不动声色挣开了徐行的手,已当先而行,朝前方蒿草深深的山洞走去。 徐行抬头看了看天,不知想起了什么,许是“山洞、旖·旎、迷·情”之类的屏蔽词,或未可知? 继而一笑道:“这天竟还没下雨,果然某些武侠本子……竟是瞎扯淡。” 下雨自是不可能下雨的,这几个月都不可能下雨的,雍州已大旱数月,昆虚掌教可谓功莫大焉…… ( = ) 第168章 问心有愧,偏要勉强 祁州·山洞 不知不觉间,就是一夜过去,外间的晨曦穿过洞口上方垂下的藤蔓,照耀在洞中,徐行收功而起,看向一旁的明月。 明月一袭白色长裙,默然立在门口,背对着徐行,此刻晨光熹微,细细碎碎照射进来,给人以涳濛之感。 “师弟,此地是祁州。”明月轻灵的声音飘了进来,道:“父亲他的转世之地,离着昆虚宗山门不足五百里,就在眼皮底下,我竟丝毫不察,真是……” 说到最后,声音就有些哽咽。 徐行起身,拿出太阴秘仪盘,试着输入法力,果见秘仪盘有着异常,沉吟须臾,走上前去,问道:“师姐是想现在就去寻找苏前辈?” 明月转过身来,清眸中赫然噙着星星点点的泪光,轻声道:“还按原计划行事,先回长安救师父。” 徐行点了点头,道:“你我方离险境,若是堂而皇之到祁州寻找,若是被昆仑等人察知,弊端不小。” 他情知明月伤感,只能以此安慰。 “嗯。”明月定定看了徐行片刻,轻轻应了一声,却是收拾了下心绪,将手递过来,道:“走吧。” 徐行默了一下,二人离了此地,朝长安而去。 就在二人离去约莫有半个时辰,山林簌簌之声响起,虚空波纹层层荡漾,三道流光自虚空而落,圣后身旁一左一右分别是贾奉雉和陆佑沉。 “来晚一步。”陆佑沉神念扫过山洞,发现篝火余烬尚温,就是冷冷说道。 圣后樱唇轻启,道:“贾道友,可否再请动一次天乩罗盘?” 闻言,贾奉雉面有难色,道:“郎师兄存在天乩罗盘中的神念和法力,本就不多,再用一次,恐怕力有未逮,而且这截留的气息越发淡了……唉,若是郎师兄在,何需用上天乩罗盘!” 说到最后,贾奉雉就有些唏嘘感叹,他已有二百余年未曾见过郎师兄了,只是偶然有消息传来,据说郎师兄的后人都传了几代。 引贾奉雉夫妻入道的那位郎道人,忝居昆虚三大阳神真君之一,据传此人性情洒脱,最爱游戏红尘,颇是类似昆虚掌教的师弟彭海秋。 一千三百年前,彭海秋争昆虚掌教之位失败,自此离开昆虚,不过昆虚山门尚有一座道宫为其人而留。 圣后轻声道:“再试一次吧。” 贾奉雉无法,只得再次催动天乩罗盘,许久之后,罗盘发出一道白色光柱,沉浸其中感知片刻,就道:“西京之地,那徐行和明月就在长安!” 陆佑沉凝神听着,寒声道:“贫道这就去长安!” 圣后目光闪动,似是想起白于玉就在长安,道:“本宫也随你一同前去。” 贾奉雉笑了笑,道:“那贾某也去转转吧,许多年都没去过了。” 几人说定,也不由圣后帮助破虚离去,各自架起一道遁光,朝长安城而去。 长安·赤云观 栖霞真君脸上恍若蒙着一层幽霜,道:“明月,你要为师说你什么好,说了几次,不让你冒险,你还偷偷跑到昆仑……” 明月抿了抿唇,没有解释什么,道:“师父,三光神水,我已取来了,你赶紧疗伤吧。” 栖霞真君偏过头去,道:“我不要,你拿去吧,你如此不知爱惜自己,我多活一日,也不过是折磨一日。” 闻听此言,明月娇躯微震,玉容“刷”地惨白,芳心酸涩极了,盈睫颤抖,双眸似有些湿润,但此女素来性情倔强,只是忍耐着,低头不语。 徐行见有些无语,觉得颇像是母女二人在闹别扭怄气,但明月本就不善言辞,这时心里委屈,就只是眼眸低垂,死死抿着薄唇,一言不发。 “栖霞前辈,师姐她也是一片好心,而且我们不是安然回来了。”徐行笑了笑,说道:“若易地而处,受伤的是师姐,前辈纵是知道昆虚危险,也会前去的吧。” 说完这番话,栖霞真君沉默许久,面色怅然着,叹了一口气道:“徐师侄所言甚是,罢了,是为师执着了。” “嗯,师父,这是三光神水。”明月感激地看了徐行一眼,明澈清宁的目光微微荡漾着,似是有些别样的情绪,而后欣然地将一壶三光神水递了过去,轻声说道:“我和师弟取了许多,一定能治好师父。” 徐行见状,掌中现出玉壶流光闪烁,就要递将过去。 栖霞真君摆了摆手,看了一眼徐行,婉拒道:“一壶就绰绰有余了,徐师侄随明月出入险地,也不容易,就留着自用吧。” 徐行点了点头,多少还是有些尴尬,他猜测这栖霞真君是不是在“防”他? 见徐行神情默然,面上似露出思索之色,明月忽而展颜一笑,道:“师弟,你收着吧。” 徐行也就不再坚持,暗道:“青凤和香玉她们或许用得上。” 青凤可用三光神水纯化血脉,自不必说,而香玉身为草木生灵,对甘霖玉露之物素来渴求。 徐行这么一想,心里就有些遗憾,这三光神水还是少了。 奈何此界是一方小千世界,头顶日月星辰都未必是真实,瑶池因有通天建木,才能以秘法截取垂落的日月星三光,但一年下来,也就看看蓄着两玉壶,这玉壶说是壶,实际只有巴掌大小,加起来盛满一个“富光杯”都够呛。 栖霞真君因要用三光神水疗治元神伤势,就不能被人打扰,徐行和明月自是告辞离去。 穿过回廊,二人走在庭院中,因是仲夏之夜,天日炎炎,热风扑面而来,二人刚刚借助地书潜入观中,就急着去见栖霞真君,实际此刻法力还未恢复过来。 因体质问题,明月还好,而徐行鼻翼鬓角就见了汗,正待告辞离去,却感觉到右手处递来一只清寒微微的素手。 “师弟……”明月嘴唇翕动,uu看书 ukansh.cm 似正要说些什么,却觉手下一空。 不同于以往的哪怕十指相扣,徐行却恍若被“烫”了一下,不动声色抽回手,笑了笑道:“师姐,白于玉尚在城外窥伺,圣后府的人恐怕也不会善罢甘休,我……先去打坐了。” 说着,无声笑了笑,转身离去。 目送徐行踏着灯火远去,明月眸光闪了闪,沉默了许久,才轻声呢喃道:“是啊,师弟他都成亲了呢……” 若问心无愧,光风霁月,纵是成亲又值当什么? 可若问心有愧呢…… 一方静室,轩敞明净,徐行盘膝而坐,许久都没有入定,喃喃道:“问心有愧,偏要勉强……斯人如明月,我当亦清风。” 眼前终究是闪过那蛾眉一笑的盛世美颜,这样的思念和悸动下……浮窗月色,空明如水。 ( = ) 第169章 反应平平 长安·赤云观 又是一日清晨,距徐行和明月回返过了十天左右,徐行静极思动,便打算去长安城四下转转,顺便远远观望下雍州鼎。 雍州鼎算是九鼎之中较为重要一鼎,因为雍州地域太过广袤,雍州鼎在铸造时就较兖豫二鼎要重,纵然这样,越是接近凉州,还有龙气映照不到之地,比如狐族圜丘而居的青海……青丘妖府。 这和梁州西南盘踞的虎妖、荆州岭南的蛇妖、关外的狼妖一族类似,都在人道龙气薄弱的偏僻之所扎下根基,但又不会真的和人族老死不相往来,幻化身份,行走市井,反而成常态。 徐行着一身简素袍服,神情施施然,正要出得赤云观,突地一愣,却是碰见转角处的明月师姐。 “师姐,栖霞前辈可还好些了?”徐行笑了笑,打着招呼道。 明月看了徐行半晌,明眸微动,点了点头,“嗯,师父她已好多了……师弟这是要出去?” “出去走走。”徐行笑着应了一句,随口问道:“师姐呢?” “一起吧。”见徐行愣怔了下,明月精致如画的眉眼间,难得现出一丝不好意思的浅浅笑意:“出去买套衣裙,师弟……要不随我去看看?” 说到最后,声音似纤弱了一分。 徐行沉默片刻,眼眸幽幽,似有莫名之色流转,笑着道了一字:“好。” 二人离了庭院,缓缓行在长安大街上,街道两侧商铺鳞次栉比,高低错落,行人车马往来憧憧,川流不息。 此界历史,长安在炎汉时就作为都城,修造得气象森严、宏阔伟岸,后历北魏、西魏、北周三朝又是不断修葺,虽乾元定都北平,宁周定都金陵,都不用长安,但其实始终是作为天子巡狩北方行宫所在,号为西京,战时多置留守。 “就这家吧。”逛了颇有一会儿,不知不觉就行到了太液池,徐行指着一家装饰富奢的店铺,说道。 二人气度不凡,哪怕是以法力掩饰容貌,这气质凛然不可侵犯,老板娘支开了丫鬟,亲自照应着。 徐行没有进去,默然立站在廊下,突地听到铜锣鼓乐声自远处响起,循声而望,却见长安城的正中央,一座高有三丈三尺三寸的云台巍巍矗立着,就是皱了皱眉,问着一个丫鬟道:“那里是什么?” “公子不知?”丫鬟轻声道:“三省千里赤旱,已有数个月了,府尹大人就发工匠加高了点将台,听说府尹大人今日午时要登台求雨呢。” 看着云台周方翻滚不停的人道龙气,徐行凝眉思索着,暗道,求雨?南方各省风调雨顺,就因着山神土地多由宁周龙庭敕封,阴阳交通如此,长安府尹岂会不知所谓“求雨”,只是求己,这到底打着什么名堂? “雍州之地的季风明显被大神通者动了手脚,按理说,周庭不会没有动静才是,那么……国师一定到了长安!”徐行眸光深深,心头就一惊。 刘基的的确确到了长安,青兖二州形势已经明朗,楚王宁钰督大军越过济水,将出云国逼退到莱州一带,大约在这月下旬就可击退倭贼。 而昆虚掌教归云山将北下季风截留在莽莽昆仑中,雍州大旱数月,势若水火,刘基却不得不赶来处理此事。 云台以南·太和宫 刘基负手而来,默然站在一座不起眼的观风楼之上,眺望着远处的云台,头也不回问道:“雍州鼎可准备妥当了。” 身后青羊宫的老者,左景彦虽是一位元神真君,但此刻面上已是恭敬到了极致,说道:“府尹柳承已命军士安全送上了祭台,师尊放心,龙气霸道,鬼神难近,定是万无一失!” “万无一失?”刘基轻笑一声,不以为然道:“青州鼎可是碎成了粉末,东海龙君这头孽龙,精通龙气秘法,他虽避山河如蛇蝎,但赝品却任其揉捏。” “那师尊……”左景彦惊疑问道,暗道,莫不是师尊在钓龙? 可蓬莱龙君是天龙,岂是那么好对付? 刘基神色转为冷淡,沉声道:“昆虚掌教不好对付,为师需借助人道之力,镇压此獠!” 却是东海龙君如何应对,并没有说。 “吉时已到,我们去祭台吧。”又过了一会儿,国师刘基沉声说着,不动声色瞥了一眼太液池方向,心头冷笑涟涟:“同样的伎俩还想再使一回,当本座三岁小儿吗?” 几月之前,东海龙君让古迹岛的海公子潜伏在大明湖,试图搅乱济南府,此事被徐行仆人吕奉宁察知,国师刘基后来听巡周殿执事姜渊禀报时,都为之暗暗称奇。 长安·商铺 “师弟,”徐行正在观望时,突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正是明月,不由回头,笑着正要说话,就是愕然。 明月此刻换了一身玫红色长裙,少女肤色白皙,红裙如火,越发衬托得肌肤莹然如玉,尤其明月本就个头儿高挑,盈盈纤腰此刻被一条裙带束着,冰寒之气疏解三分,反而代之以纤丽奇巧之感,说着轻轻转了个身,流苏垂落而下,裙裾悠扬飞舞,嗯,身后……似还系了蝴蝶结? “师弟,这件怎么样?”明月立定身形,眸光微动,眼底深处似有着一丝期待问道。 徐行回转过神,顿了一下,方道:“还好,只是和师姐好像……不太搭,要不再换回素裙……” 粉红少女系和高冷御姐范儿,可御可萌?小龙女分分钟变郭氏姐妹?徐行忍住没吐槽出声。 见此,明月一时默然,许久,才缓缓道:“就这件吧。” 心系雍州鼎的徐行,并未察知明月一刹那的黯然心绪,笑道:“那我去结账了。” 说着,将银钱给了老板娘。 “师姐,我打算去城中四下看看,你要不先回?”徐行说道,分明右手处的青铜碎片炽热难当。 “嗯。”明月面色恍惚着,应了一声,也没再说什么,uu看书.ukanshu 转身离去,没有多久,那玫红色的高挑身影,已消失在人来人往中。 待明月离去后,徐行正要离去,才走到门口,身后传来老板娘的声音,“公子,您女伴换下的衣裙落下了,您捎带回去。” 老板娘取过搭在胳膊上的白色衣裙,笑道:“对了,还有这颗石头,您也收好,再看看有什么落下的没有?” 徐行点了点头,收好素色衣裙,看了那颗形似水滴的蓝色水晶石,握在手中,目光不由深凝。 老板娘年龄不过二十七八岁,带着轻熟的风韵,笑道:“公子,别怪妾身多嘴,那位姑娘换衣裙时,眉眼唇角都带着笑意,倒是公子反应平平了些……” 徐行拱了拱手,道:“多谢大姐告知,在下先告辞了。” 说着,转身离去了。 老板娘脸上笑容顿时凝固,“呃……大姐?我?!” ( = ) 第170章 真龙,他也配! 祭台周方此刻已聚集了不少百姓,里三层、外三层,皆是翘着脖子,观看着这一幕,这时节,百姓对此还有着敬畏,况此界本就是道法显圣。 云台高有三丈三尺三寸,时人所用度量衡为炎汉之尺,故而实际只有七米多高,四面有石阶层层而上,百十余披甲兵丁持矛护卫,肃然而立,无声透着一股凛冽杀伐气势。 徐行也隐藏下方人头攒动的百姓中,唯一有些不同,他法力运于双眸,目力极佳,大致能看到云台上方的情形。 一个服四品官袍、腰佩银色鱼符的中年官员,颌下蓄着三绺美髯,红润饱满的脸色,作肃穆状,右手高高持着一卷明黄色的绢帛,应是祭祀祷告的黄表。 “雍州鼎!”徐行眸光一凝,看到那燃着三根婴儿手臂大小线香的青铜巨鼎,右手掌心不由一阵悸动,但仍是强行按捺下来,若他没有感知错,此地应有天仙暗中窥伺,许还……不止一位? 还真不止一位。 长安城极巅一处,碧空之上,一朵白云在云团中幻生幻灭,昆虚掌教归云山一袭广袖袍服,面色冷厉地看着下方的雍州鼎,身后默然侍立一人,正是白于玉。 远处,一个衣衫破烂、面容邋遢的老乞丐,横卧在一座屋脊后,掌中举起一个黄皮葫芦,不时饮着,神情悠然。 一座茶楼雅舍,面容奇古的中年书生,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一双碧色龙睛微阖,点点金光一闪即逝。 锦楼之上,布置华美奢侈,贾奉雉吃了一口怀中美人递来的葡萄,看向对面脸色发黑的陆佑沉,以及冷漠不可侵犯的圣后,笑道:“二位道友莫怪我孟浪,我素来享乐惯了。说来,我原是凡间一书生,虽侥幸入了仙道,但凡心一直都没泯灭……” 陆佑沉索性闭上了眼睛,实在没心情听着贾奉雉闲扯。 圣后面现思索,看了一眼贾奉雉,轻声说道:“贾道友这样心态,未必就不暗合道法自然之意。” 其实,她之前还有些好奇,贾奉雉这等对仙道三心二意之人,如何还能修成阴神之境……现在却已明白大道三千,法无恒常。 不过,圣后猜测这贾奉雉恐怕也是稀里糊涂,不明就里,这样情况,元神已是侥天之幸了。 一旁的陆佑沉闻言,就猛地睁开眼眸,目光惊疑不定着,暗道,“莫非这一点眼力,就是我和圣后之间差距?” 其时,礼官绷着脸,拿起玉缶,顿时一声玉罄清鸣响起,激越悠扬,周方窃窃私语的百姓,未等军兵弹压,都齐齐安静下来,鸦雀无声。 府尹柳承气度沉凝,缓缓展开明黄绢帛,深深吸了一口气,诵读起来,字字如玉玑,掷地有声,随着清郎的祭雨祷词一口气念出,四方冥冥虚空,仿若都有了某种回应。 然在这时,“咔嚓”一声,晴空生雷,轰隆作响,人群面色齐变,继而大喜,欢呼如浪:“老天要下雨了!” “与其求告上天,何如本君?”然而,一道浑厚沉静的声音响起,似乎带着一丝嘲弄,几乎打“懵”了欢腾的人群,“行云布雨,有何难之?渭水河神何在?” 正是当空现出的蓬莱阁主……东海龙君! 身后红面赤须的老者鲤千秋,闪将出来,也不多言,双掌齐出,托起两方玉碗状的容器,其内重水,“哗啦啦”声响动,咬着牙用力拂袖,已然向天空挥洒而去。 “轰隆隆……”天地风声呼啸,清啸龙吟声响彻在云霄上空,震动四野。 漫天玉珠垂落,一条神骏非凡的金龙腾飞而起,遁入云层,五彩霞光如雨而落,一声沉闷嘶吼声响起:“周天风雨,但听我命……” 国师刘基面色倏变,沉声道:“好一头孽龙!欲以己意佯顺人道,这是为了方便夺取雍州鼎!” 本来,他以为东海龙君还会效大明湖故伎,再起着浑水摸鱼的打算,不想,这龙君竟是以己意讨好人道意志,从而御使雍州鼎! 宁周龙庭很多权柄都是夺自龙族,当年人道虽厌弃龙族贪鄙残暴,但已过了二百多年过去,已过去了几代人,周廷没有持续的“妖魔化龙族”宣传,什么河伯每年要童男童女祭祀之类,几代人下来,也就渐渐淡忘,所谓人心即天意,龙君此时趁机顺天应人,人道意志难道还不疑惑? 这就给了龙君机会! 果然,国师刘基冷峻目光投向下方围观百姓,一些“愚夫”赫然跪了下来,面皮潮红,激动地口呼道:“这是真龙下凡呐!” “真龙,他也配!”国师刘基只觉一股无名火起,额角青筋根根暴起,掌中一柄清光莹莹的宝剑现出,正是真武剑! 二百年难得一出,哪怕上次面对顾十方,都未曾使用。 剑光清霜如水,虹光一线,刺向正兴风作浪的东海龙君。 “哈哈……”东海龙君奋力闪避过去,肆意大笑着,声音中带着嘲弄:“刘基小儿,你自诩人道走狗,就这样置百万黎庶于不顾?本君可是在行云布雨!” 刘基目露杀机,真武剑冷笑道:“孽龙巧言令色,无耻之尤,今日合该灰灰!” 东海龙君目光阴沉,显然这套说辞勾起了某些痛苦回忆,咬牙切齿道:“合该灰灰的是你!” 龙尾摆动,裹挟着沉重如渊的一元重水,向刘基迎面打去。 云头之上,看着下方的斗法一幕,昆虚掌教归云山面色冷厉,沉声道:“于玉,下去以龙族秘法镇压雍州鼎。” 当年,九州仙宗一同绞杀龙族,昆虚掌教可是拷问来不少龙族秘法。 “师父,您呢?”白于玉沉默了片刻,问道。 归云山阴沉一笑,u看书 ww.uukash冷漠的目光穿过层层云气雾霭,投落在屋脊上的某个乞丐,“为师要去迎一迎一位老朋友。” 白于玉点了点头,脚下一声清越蝉鸣响起,白衣翩翩的少年,身后白光如锦,惊鸿闪现着,已然朝雍州鼎扑去。 四方围观的熙熙攘攘人群,已四散而逃,然而徐行却自岿然不动,看着云台矗立的雍州鼎,目光犹疑不定,他在考虑,要不要掺合一手。 他其实还无所谓,就是这来历神秘的青铜碎片,对人道龙气蕴含的本源力量渴求,毕竟小千世界贫瘠不堪,罕有青铜碎片可以“进食”的东西。 可是在一应天仙、阳神真君的眼皮底子下,堂而皇之取走雍州鼎上的龙气,实在……太过梦幻了些。 不是害怕,而是暴露了青铜碎片,得不偿失。 转念之间,徐行长舒了一口气,死死按捺住右手掌心的炽热,隐匿行藏,就是打算转身离去。 ( = ) 第171章 巽风 随着东海龙君打朝雍州鼎打出一道金色法力,通体龙气光芒倏然一收,同时,祭台上方骤然跃上了一个灰袍老者,正是洮水八大王。 八大王屈膝弯腰,蹲将下来,双手反抱起雍州鼎,额头青筋根根暴起,一副脸红脖子粗的样子,稍一用力,“哎……”随着着闷哼声响起,迎着漫天风雨将雍州鼎抬起。 雍州鼎实则初始不重,但会随着离开原定吉位,逐渐加重,这是人道山河之力的冥冥作用,因而,唯有这只千年老鼍这样持久绵长的力量,才能负鼎而走。 然在这时,高空之上,骑着青蝉的白于玉自九霄而落,恍若翩翩下凡的画中仙人,“孽畜,哪里走!” 再怎么说都同为元神真君,被人喝骂为“孽畜”,八大王气得好悬没破口大骂,终究是害怕泄了这一口气,也不理会,腾空而跃,打算负鼎远遁。 “道友何往?”一道冷漠威严的女子声音响起,如麝如兰的馥郁幽香,扑面而来,八大王就觉小眼迷沉,身后一空,雍州鼎发出清鸣,直直朝远处飞去。 同时,陆佑沉面色阴厉,执剑杀去,剑光青白闪耀,正是对着挥舞一柄三叉短戟的渭水河神鲤千秋和古迹岛的海公子,以一敌二,凛然不惧。 鲤千秋和海公子两妖,正待对洮水八大王施以援手,感受着这凛然剑气加身,惊呼道:“陆道友,你要做什么?你符阳和我蓬莱阁可是盟友!” 海公子目光阴鸷,威胁道:“陆佑沉,你敢这样,就不怕回不到符阳?” “莫要染指雍州鼎,否则,休怪陆某剑下无情!”陆佑沉冷哼一声,目光闪烁说着,若不能取回三光神水,他还有什么脸面去见掌教师兄? 那边厢,圣后一双妙目看向远处的白于玉,见其人面色诧异,又惊又喜,华美雍容的绝美玉颜上,嘴角微微扬起,似有一丝得意在目光中蕴藏,正要上前叙话。 突地一愣,白于玉面色倏变,目光似是难以置信……不,可恶,那是惊艳?! 一双高贵傲然的眸子循而望之,正要发出一声冷哼,但好似被人捏住了喉咙,目光恍惚一瞬,“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绝代美人!” 先是皓腕凝霜,修长玉润的素手跳入眼帘,继而是一身白衣、倾国倾城的女子。 却是雍州鼎正被一个身形窈窕静殊、容色清冷的绝代佳人,以一双手掌抵住,女子此刻莹莹目光幽宁远望,淡淡的细眉微微蹙着,一张如星似月,宜嗔宜喜的容颜,好像天地都为之黯然失色。 时间稍稍倒退一些,徐行隐匿好身形,本欲转身离去,就是听到耳后恶风不善,神识于电光火石间,赫然发现重若千钧的雍州鼎朝自己砸来,火速转身,双掌奋力扬起,法力灌于掌中,猛然一觉,“不好!” 右手炽热滚烫的掌心,被压制许久的青铜碎片,恍若得了允许的孩子一样,死死吸附在雍州鼎上,人道龙气若江河,汹涌澎湃,被其尽数吞噬、转化为最基础的本源力量。 虽质量不如造化本源甚远,可胜在量大管饱。 其时,徐行心头一沉,但还没有为青铜碎片的可能暴露而头疼时,猛然发现,自己左手刚刚是握着……明月师姐的那颗石头来着? 还未细究,就是面色复杂,心思辗转反复,惊疑不定着,道:“这石头,果然是泪石?上界大能的眼泪?” 只因他也不知是受这泪石影响,还是怎的,竟觉一股酸涩和幽怨的情绪盈满心胸,甚至想要镇压都不可以,若还不知是何物,未免太过迟钝了些。 “这是……”上空交手的东海龙君和刘基,感知到下方穿透虚空的通明、宏大气息,脸色倏变,嘴唇无意识颤抖,嘶喊道:“不朽……?” 那两个字似乎是害怕触碰了某种禁忌,二人到了嘴里,竟心照不宣地齐齐咽了回去,脸色惊骇莫名,显然不解,这样堪称蛮夷之地的小千世界,焉会引动那样惊天动地的大能瞩目,哪怕是一缕意志,一道神念?! 两位天仙自不会将下方的女子当成是大能本尊,二人所见所感只是一点灵光!一道不朽意志! 与此同时,“喀嚓”声不绝如缕,雍州鼎应声而碎,青铜碎片鲸吞虎夺,竟是将雍州鼎龙气一饮而尽,鼎身碎成粉末。 刘基面色一白,声音艰涩道:“金仙意志冲着雍州鼎来的?怪不得……” 怪不得天仙都难言崩碎的人道重器,都化为齑粉。 至于为何上界金仙意志垂降下凡?这样大能,心思渊深似海,岂是他们这些求长生而不得的小小天仙可以窥探? 与此同时,正在“论道”的昆虚掌教和元武二人,同样齐齐色变,默然关注着这一幕。 徐行浑然不知,自己在外人面前已经“女装”示人,此刻他正在细细感知着自身的状况。 许是因为吃了个小饱,掌心青铜碎片似发出“嗡嗡……”欢快的颤鸣,可在场一众天仙大能,除却徐行这个灵宝之主外,莫说是天仙,就真仙下凡,都未必听得到。 徐行正在为“泪石”异变苦思之际,突然,一股股如潮水一样的讯息向灵台席卷而来,玄妙无穷。 “山河九鼎,八门神通……巽风?”徐行低声喃喃着。 分明是一门法天象自然的神通,说是从青铜碎片中传来,但不知为何,却给徐行一种莫名熟悉之感,好似根本不需习练,就可使出,“这是秘字神通?” 所谓秘字神通,只可师徒心心相传、明意而授,如佛家有六字真言,授以秘字,不需苦苦修持,觉悟之后,以佛力即可催动一样, 徐行心念一动,u看书ww.ukanshu.om周身腾腾而升,人已升在高处,低喝一声,音震寰宇:“风来!” 有风自天地来,如漏斗状,飓风如漩,渐渐向外扩展,搅动云霄,巽风渐渐凛冽,空气中温度似乎都降了几度,眼下正是六月,纷纷扬扬的白色雪花竟然飘起,不过片刻,就成席卷千里之势,笼罩半个雍州上空。 徐行此刻已然惊骇到无以复加,“这是我?我有这样磅礴的法力?” 可待感知到左手掌中原来鸽子蛋大小的“泪石”,已成一颗黄豆大小,脸色一黑:“这是金仙意志正在抽动天地灵机助我施展神通,所以才有这消耗?” 见得这样惊天异象,国师刘基心头一沉,舍了目光阴晴不定的东海龙君,硬着头皮上前,拱手道:“仙子,在下刘基,忝为此界人间王朝国师,不知此界哪里触怒了仙子,竟劳意志垂降,行此天罚?” 在国师刘基看来,眼前这位上界仙子容色冷漠,紧紧抿着樱唇,精致如画的眉眼间,似有丝丝幽恨之意笼罩,莫非…… ( = ) 第172章 金仙之泪 “嗯?” 一道疑惑惊咦响起,让国师刘基眼皮跳了几跳,暗暗收起心中一些古怪猜测,对上界仙人这读心神通委实敬畏难言。 徐行发出一声疑惑的惊咦后,默然不语,似是接受了“女装大佬”的事实。 虽以女装示人,但实实在在掌握着真仙级别的力量,虽然这力量不过无根浮萍,说句不好听话,甚至徐行仅是施展神通的傀儡。 目光一一扫过“痴汉”状的白于玉、玉容阴沉似水的圣后、老眼微眯,神情好像若有所思的元武,目光跃跃欲试,眼底又流露出丝丝忌惮的昆虚掌教,目光凝视一瞬,莫说如贾奉雉这样的元神真君,就是诸位天仙都终究受不了这无言压力,齐齐避开,不敢而视! 直到……停留在陆佑沉和海公子一人一妖身上! 陆佑沉心头一突,背后寒毛倒竖,想也不想,就是架起一道剑光遁逃,至于海公子冲东海龙君飞去,疾呼道:“主上救我!” “尔等敢直视本仙,当诛!”一道清冷如水的声音幽幽响起,玄妙莫测,难辨男女,纤细一指遥遥点去,两道巽风引动,带着铺天盖地的碾压力量,向陆佑沉和海公子镇压而来。 “不……”感知着似要吹进元神的陆佑沉,心头实已骇惧,怒吼着,足下剑光已然被其催动到了极致。 扑簌簌…… 巽风呼啸吹过,陆佑沉仿若风化的雕塑流沙一样,惨叫声都未发出,湮灭当空。 至于海公子凌空显出巨大的黑蟒真身,水桶粗的妖躯上,幽幽泛着铁光的鳞片,却犹如蚀锈一样,化作点点灰尘扬起。 “嘶……” 见此,诸位天仙,阳神真君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刘基俊朗的面容上现出一抹异色,为防着上仙察觉,就连忙低下了头,心中震撼莫名:“这就是上界金仙的道行?” 徐行也有些满意这效果,只是看到已然变成芝麻粒大小的“泪石”,就是一惊,淡淡看了一眼白于玉,估计着成算,厉喝道:“尔目光灼灼似贼,也配入道?” 一指遥遥点去,巽风如漩,在一片男女惊呼声中,徐行却是当机立断,化作一缕清风悄然沉入冥土,逃之夭夭! 不朽金仙意志同时消散于天地之间,轰隆隆……无力支撑的巽风,卷动着雪花,似要撤去,炎寒相激,大雨倾盆,赤旱千里的雍州终于迎来了一场甘霖。 昆虚掌教脸色阴沉似铁,见着此刻骑着青蝉、阳神出窍破虚遁逃的白于玉,阳神蛛网裂纹密布,双眸紧闭,一股愤怒和憋屈在心口窝着,“上界金仙,就可废我昆虚弟子肉身,坏他元神?我必祷告祖师,为于玉讨个公道!” 贾奉雉在一旁暗暗摇头,心道,“若真有魄力,方才何不出手相救?还不是怕触怒上界金仙?” 东海龙君面色阴晴不定,心头闪过狐疑:“前有青州鼎,眼下又是雍州鼎,上界金仙为何对这些东西感兴趣,就是感兴趣,为何不是山河鼎?” 想到最后,心头就开始愤愤不平,“本君修成真仙,早晚要到地仙界寻个说法!” 龙族有着血脉传承,不同于刘基等人只能猜测大能居住的上界,其他懵然不知,东海龙君还难得知地仙界之名。 长安·赤云观 夜色已降,天空还是暴雨如注,似是将雍州数月未降的雨水一下子补足似的。 凉风时来,观门口的灯笼在凄迷夜色中,随风摇摆着。这时,一道幽影闪过,徐行已出现在庭院后的一间厢房内。 隔壁院落之内,正在灯火下端坐的明月,此刻看着跳动的烛火,面色怅然着,目中时而现出阵阵迷茫之色,这种情形自中午时候就已开始,她也不知为何,总觉心神不宁,或是因为午时刮起的飓风? 当时,徐行借助金仙意志抽调天地灵机,施展出得自雍州鼎得“巽风”神通,勉强发挥出真仙级别得力量,强行改换一州天象,这样大动静,明月岂会没有觉察。 但因为着风雨如晦,气机相搅,哪怕其师栖霞真君都看不清云台周方,几位天仙斗法情形,更遑论明月? 明月正心绪不宁着,这时就似有所觉,神识传音,飞到隔壁院落,问道:“师弟,你回来了?” 徐行愣了下,身形一闪,穿墙过屋,就来到明月所居的庭院内,赫然发现门开着,顿了下,迈步走入,问道:“这么晚了,师姐还没歇着吗?” “嗯,睡不着。”明月抬眸而视,顿了下,屈指弹出一道法力,蜡烛得灯花落至一旁,看着摇曳生姿得烛火,目光撇了一眼徐行的胳膊,随口说道:“师弟走后,我去那家店铺寻衣裙无果,似乎是师弟拿去了?” 徐行道:“正要给师姐送来。” 说着,将左胳膊上搭着的一套素色衣裙,递给了明月。 明月螓首偏转过来,也没再说什么,伸手默默接过衣裙,过了会儿,抿了抿唇问道:“那颗石头呢?” “师姐,”徐行面色端肃,改以神识传音,语气莫名道:“那颗泪石上蕴藏金仙意志,也不知为何,我输入法力竟能触发其上意志。” “长安城白天的异象原来是师弟?”明月眸光明亮,心底却闪过一念:“我心绪悸动也是从午时而起,师弟或能解我心头之惑。” 徐行沉默了下,对明月也不再隐瞒,道:“我现在也是稀里糊涂,为何那道金仙意志能由我驱使,那“巽风”神通,虽是乾坤八象神通之一,可若我只是以金丹境法力施展,最多和元神真君争雄一二,但那一刻……” 真仙级的力量,生杀予夺,u看书 .uukanhu 连国师刘基那样叱咤风云的天仙都噤若寒蝉、安静如鸡,哪怕不过是片刻的狐假虎威,都让他终生难忘了。 “金仙意志?”明月眸光清澈莹莹,陷入了深思,许久才问道:“如师弟所言,若是金仙意志,那样大的动静,必是本我,会没有自主意识?任由师弟借助其力量?” 金仙号称不朽,垂落一丝意志,凡人甚至都可以求助,比如请神上身,但这力量就不是太强,换而言之,请下的意志越充足,力量就越强横,自然主导方面也会以金仙为主,至于请神者,轻者精神萎靡、大病一场,重者灵智泯灭、当场白痴。 徐行皱眉思索,福临心至道:“或许不是当下意志?” 明月闻言,不知为何就悚然一惊。 “师姐莫忘了,我借助的意志可是来自那颗石头,是师姐的伴生之宝。”言及此处,徐行不知为何,就想起了那衔玉而生的……心底顿时一阵恶寒,连忙驱逐这些杂念,迎着明月若有所思的莹澈目光,凝声说道:“我猜多半是金仙之泪!” ( = ) 第173章 切肤之痛 金仙之泪,上附金仙意志,金仙既称不朽,历经时光流逝而不消亡,这就在情理之中。 “只是师弟,为何仅仅你催动法力时,才有反应?”明月思量半晌,凝眸之间,声音似有一丝异样,道:“这明明是我的宝物。” “许是我所修功法之故?”徐行心头也起了一丝猜测,语气有些不太确定说道:“毕竟是苏前辈留给师姐的。” 明月面上若有所思,似接受了这个说法。 徐行面色顿了顿,道:“师姐,那石头被我……恐怕不能还你了。” “无妨,能帮到师弟就好。”明月摇了摇头,而后沉默了一会儿,起得身来,踱步至廊下,少女肩若削成,腰如约素,此刻微微抬头,望着深锁庭院的重重雨幕,其时寂静之夜,檐雨成帘,雨打芭蕉,声声珠落玉盘。 女子空灵的声音有着无处依靠的茫然:“那金仙意志似是一位女子,可据师父说,这泪石是我伴生之物,而且师弟在施展神通时,我竟也有着某种玄妙感应,如此种种,师弟,你说我会不会是?” 后面的话就没有继续往下说,二人都是心思灵慧,有些东西实不难联想,无非分身、化身之流。 徐行神情默然,同样起身,走至廊下和明月并肩站立,轻声道:“师姐……” “若有一天我不是我,只是上界金仙的……”未等徐行的宽慰言语出口,明月神色怅然说着。 这还是此女第一次打断徐行的话头,而言及最后,一双莹莹清眸缓缓看向徐行,似有着自嘲、悲伤、迷茫的色彩,“师弟,那时我还是我吗?” 声音虽轻柔,但字字落在徐行心头,犹如千钧之重。 徐行沉吟了下,在明月迷茫不解的目光中,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掌,承接着眼前雨水,正是雨落如注,不过片刻就已蓄满,而后顺势牵起明月的素手,并未去感知那寸寸入微的细腻柔软,就将落满的雨水倒了过去,轻轻一笑道:“师姐,你看这雨水是不是和我手中一样的凉?” 明月感知着掌心晕开的凉意,眸光闪了闪,似有所悟。 “师姐,化身也好,分身也罢,你若当你自己是明月,其他又有什么关系呢?”徐行面现思索,正色说道:“据我猜测,你或是和那位上界金仙有些渊源,或许这渊源还只是那颗泪石勾连,眼下那泪石已碎,师姐先前怅然若失,未必不是斩断了某种枷锁。” 见明月面上若有所思,徐行笑道:“师姐无需忧思,只要修行不辍,或早或晚有弄清真相之时。” 其实,他还真不认为明月和大能有什么牵连,倒是那颗石头才是来历成秘,而且明月眼下才只有金丹道行,若真是转世之流,这大能未免……太逊了吧?当然,这实话伤人,不是安慰人的道理。 明月定定看着徐行半晌,抿了抿唇,清声道:“师弟所言极是,之前是我执着了。” “师姐能想通就好。”徐行随口说着,笑了笑道:“天色也不早了,师姐早些歇着吧,有什么事,随时唤我。” 说着,不再多言,就告辞离去。 回到自己所居庭院,厢房内,徐行盘膝坐在床榻上,面色沉寂,还在反复思量着得自雍州鼎的“巽风神通”。 准确地说,这只是八门天象神通的一部分,天地风雷、水火山泽。 “这神通决然不是从雍州鼎中得来,而是青铜碎片在传法。”徐行眸光深深,思忖道,“雍州鼎可是仿山河鼎所造,若这八门神通是来自山河鼎,刘基岂会不知?青铜碎片最爱触发式传道,当时雍州鼎龙气波动……这是人道神通!” “那么,除青州鼎当时无神通传来,其余八鼎应还有一门神通才是。”徐行稍稍推算下此界八卦方位,心下就是明了,“雍州巽风、冀州乾天、豫州坤地、兖州艮山、徐州兑泽、荆州震雷、扬州坎水、梁州离火……” “所以,我又触发了连环式副本?”徐行嘴角抽了抽,颇有些无奈,“这青铜碎片,为了人道龙气的本源之力,还真是重利诱之了、无所不用其极了。” 青铜碎片许是真的害怕他有了修炼法诀,从此一苟不起吧。 不过,这也和他既定打算一样,此界专门用作弥合冥土的地书在手,有些事情总得去做。 太和宫 刘基面色阴沉,负手看着外间的雨幕出神,许久才问道:“景彦,龙君的人离开长安了?” “未曾。”左景彦面容苍老,躬身说道:“失了雍州鼎,现在东海龙君命渭河的水卒,连夜起建了一座蓬莱阁。” “哼,立刻着人剿灭!”刘基脸色铁青,冷喝道。 左景彦却一时没有动作,面有难色道:“师尊应知,济水斗剑后,宫内五殿就始终抽不出太多人手。” 刘基愣了一下,许久,叹了一口气道:“是啊,为师竟忘了此事。” “师尊,青雍二鼎已碎,是否令人重铸?”左景彦问道。 “重铸?拿什么重铸,你以为那些材料是破铜烂铁?”许是因为下雨缘故,刘基没有往日的从容,反而有些气急败坏的无奈,uu看书 .uukash 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躁火,“就算能重铸,没有个二百年祭祀,也毫无神异。” 其实,还是有办法的,比如大幅度抽调山河鼎的力量赋予重铸之鼎神异,但以此为基的龙庭…… 而且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东海龙君精通龙气秘法,四下煽风点火,搅屎棍一样。 “你在此地留镇主持大局,为师这就去兖州。”刘基心中做了决断,面色重新恢复平静,点漆的眸子幽深如潭,暗道,“是时候和林还初长谈一番了,东海龙君绝不能再留!” “神霄掌教林还初所求之物,不过是取青羊宫地位而代之,那就给他!不能成就长生真仙,跳出此界,青羊宫道统于我何用?!” “昨日那金仙只是一道意志,就令我等束手,全无一丝抵抗意志,这样的大神通者,才是我辈道之所在。” 以前身为此界寥寥几位的天仙,体会还不深,昨日才有了切肤之痛! ( = ) 第174章 有趣……可爱? 祁州 徐行和明月一同离了长安,借助地书的隐匿之力,由冥土悄然来到祁州。 经过三天二夜的大雨,暑气渐渐消退了许多,祁州城内,人来人往,一派生机勃勃之象。 徐行手持太阴秘仪盘,心神沉入其中,细细感知着,突地眉头皱了皱,道:“师姐,不在城内,而在城外,似是山郊。” 明月芳心闪过一丝悸动,素来平静无波的声音颤抖着,说道:“我也感知到了。” 二人御风而起,又匆匆出了城。 城郊·山林 一条小河蜿蜒曲折,两岸都是丝柳,因刚下过一场雨,几近干涸的小河再次蓄满了河水,原本无精打采的柳树,也重新焕发生机。 远处,茵茵草地上,一方半人高的坟丘新立着,翻起的泥土还有些湿润,周围白色纸钱洒落在泥泞中,一个十八九岁的白衣青年,在坟丘前微微低着头,手中拿着一方铁锹,正在坟两侧弯腰挖着圆坑。 一阵微风起,两道身形闪烁这,徐行和明月已出现在不远处,默默看着这一幕。 徐行目光深深,看了一眼明月,张口欲言,却被明月摇头制止,明月眼眸湿润,晶莹闪烁着,紧紧盯着那青年。 白衣青年此刻背对着二人,但还能偶尔看见侧颜,其人丰神俊朗,仙姿非凡,此刻一锹锹挖着树坑,举止自然,如水一样,竟给人以赏心悦目之感。 但徐行试着感知下,却发现白衣青年周身毫无法力波动。 “哎……” 苏蝉将两个桃树苗放进坑中,长舒了一口气,道:“你们还不过来帮忙?” 明月没有说什么,默默上前,以手扶正了桃树苗,不知何时,两行清泪流下脸颊,但忍着没擦。 徐行同样走上前去,心思就有些复杂,朗声道:“前辈,我来填土吧。” “好。”苏蝉也没说什么,打量了徐行一眼,在明月身上的红裙注目片刻,眸光温润如玉,似是流淌着莫名的笑意,而后也没闲着,在一旁折了两片草叶,独自一人去小河边去了。 明月此刻一身红裙,一手扶着桃数苗,白腻如玉的脸蛋儿上,还挂着点点泪痕,“师弟,看我做什么?” 听到这声师弟,徐行脸色明显就有些不自然,目光顿在了明月的纤纤素手上,怔了下,随口说道:“没什么,只是看师姐单手扶树,有些怪怪的。” 若非知道眼前女子白璧无瑕…… “有吗?”明月以为徐行又当自己不识人间烟火,脸上挂着清丽的笑意,实握树苗、虎口朝上的右手松开,撩了撩前额顺下的一绺刘海儿,许是心情愉悦,眉眼弯弯,轻笑解释道:“师弟,我在昆虚事事亲历亲为,从来不需婢女服侍的。” 徐行点了点头,默默填上最后一锹土,平实了几下,就道:“好了,下一棵吧。” 二人又是换另一棵桃树苗,徐行没几下就将土填满。 这时,苏蝉拿着两个手指宽的草叶走来,弯下腰,朝桃树倾倒着,说来也奇,河水似取之不尽一样,哗啦啦落下。 倒完之后,苏蝉随手扔掉两片草叶,面色沉寂,默然而立,虽是青年面容,俊逸不凡,但目光沧桑,宛若看破世情的老者。 徐行目光微凝,却见还是树苗的桃树,未有多久,簌簌抽出枝条,俄尔,枝繁叶茂,郁郁而笼,再过一个呼吸,绿叶变黄,桃实累累。 “天仙?”徐行心头一惊,脱口而出道。 苏蝉身后霞光倏收,抬眸看了徐行一眼,目光深处有着复杂的追忆和困惑萦绕,不过暂且忍耐住,轻轻叹了一口气:“明月,这是你的祖母,拜拜吧。” “是,父亲。”明月说着,走到坟前,行了一大礼,起得身来,定定看向苏蝉,颤声道:“父亲,您终于回来了。” 方才那一声明月,带着浸入灵魂深处的亲切,只有那一刻,才真正确定,自己的父亲转世回来了。 苏蝉笑了笑,苍迈目光隐隐有欣慰之色流露,“明月,这些年苦了你了,你师可还好?” “明月不苦的,师父她也一切安好。”明月轻轻咬着唇,望着苏蝉的目光,带着崇敬和孺慕。 徐行默默看着这一幕,打算转身离去,给父女二人独处的空间,却听明月清冷的声音响起耳畔,“父亲,这是师弟徐行。” 徐行脸色一黑,无奈转过身,拱手说道:“徐行见过苏前辈。” “师弟他得您授法,现在已是金丹修为了。”明月轻快说道,似乎与有荣焉。 苏蝉不动声色让过,神情默然片刻,摇头道:“明月不要胡说,为父从未向他授法,反倒是他……” 言及此处,讳莫如深地看了徐行一眼,突地住口不言。 徐行一脸茫然,问道:“前辈,您……刚才在说什么?” “你果然不记得了?”苏蝉凝声说着,声音困惑不已,清隽的面容上更是现出了苦思,半晌,才恍然说道:“或许不是你?是你本尊?” 闻言,徐行心头一沉,面色变幻不定,问道:“前辈,还请告知于我详情,你我所修道诀为何一致?” 明月愣在原地,uu看书 .ukanhu面色惊疑不定,暗道,“难道师弟不是……” 苏蝉叹了一口气,感慨道:“知道这些,徒增烦恼罢了,而且我也难言其中原委。” “恳请前辈实言相告,关于本尊之事。”徐行尽量平复着激荡心绪,沉声说着,此刻心头只觉百感交集,什么本尊,什么分身?他就是他,徐行!前世普普通通的凡人,偶欲仙缘,穿入此界……将来成仙也是凡人修仙传,不是什么仙人下凡传! 明月看着这一幕,脑海灵光一闪,“莫非不是父亲传法给师弟,而是师弟传法给父亲,可师弟这修为,呃……本尊?” 不知为何,见徐行面色肃然,一副急于求知真相的样子,明月突地就想起了前日言犹在耳的劝解言语,“师姐,化身也好,分身也罢,你若当你自己是明月,其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师弟这人,当初劝我时那样敞亮,到了自己……”明月这样想着,再去看徐行,晶莹如玉的明眸荡漾开浅浅笑意,并不是什么恶感,只是觉得有趣……可爱? ( = ) 第175章 缘来如此 徐行当然没有心态爆炸,只是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穿入此界,作为一个正常人都不可能不泛嘀咕,当然还可以勉强说自己晓梦蝴蝶,进入一方似是而非的神话世界,但惊闻自己是什么分身、化身之流,没有人可以视之平常。 若我非我…… 苏蝉沉默了片刻,道,“此事需从我还是妖身之时说起,当年受昆虚掌教传下玉虚仙法,因其不喜我身上妖气,故而我就常将妖躯游离于青冥元蒙虚空当中,一日,妖躯半睡半醒间梦到一道人,就是如你模样……但那道人气息玄妙,起伏不定,许是有伤在身?其人注目我许久,恍惚间似乎说了一句:‘原(缘)来如此……’而后,一指灵光朝我点来,元始无极衍道经,字字如玉玑,烙印在我心中……所以说是你向我传法,倒并不是在和你玩笑。” “后来呢?”明月眼睫轻颤,目光楚楚动人,轻声问道。 苏蝉脸上现出回忆之色,喃喃道,“后来,那道人打坐片刻,就默然离去了。” 徐行面色变幻不定,许久,才无奈叹了一口气。 “师弟,你也不要太过忧思了,只要勤加修行,总有弄清真相的一天。”明月见徐行苦思不解,自失一笑道:“师弟之前还这样劝我,怎么落到了自己身上,反而执着了呢。” 徐行沉默半晌,勉强压下纷乱的心绪,道:“师姐所言极是,凡此种种,终有弄清一天……对了,还要多谢苏前辈直言相告。” “不必多礼。”苏蝉见徐行脸色恢复平静,沉吟了下,青年俊逸非凡的面容上露出一丝为难之色,犹疑说道:“徐道友,你我既修同一法诀,再以前辈相称是否有着不妥?” “这个……”徐行面上现出一丝迟疑,正要出言。 明月抿了抿唇,清声道:“父亲,闻道无先后,达者为先,师弟已经和我平辈相称,就不必改换称呼了。” 苏蝉愣怔了下,看着神色认真的明月,一时无言。 徐行笑了笑,接过话头道:“前辈,就依明月师姐之意吧。” 苏蝉点了点头,也不再纠结此事,笑道:“那就如此便是。” 明月提议道:“父亲,师父就在长安,我们一起回去吧。” “是该看看师妹了。”苏蝉叹了一口气说着,应允下来,而后看向徐行。 “前辈,你们先行一步,我想一个人四下走走。”徐行面色顿了顿,轻声说道。 “师弟……”明月樱唇翕动,似是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也好……修行修行,不能只修不行,能多走走、多想想,或许有所得也不一定。”苏蝉无声笑了笑,温声说着,上前轻轻拍了拍徐行的肩头,看向眸现惶急的明月,道:“明月,我们也启程吧。” 明月凝眸望向徐行,轻声道:“师弟,你若有事,就用我送你的蝉形玉佩传信。” 苏蝉闻言,心头微动,笑道:“你只管在雍州游历,明月的两块儿玉佩以我妖躯灵须凝练,凡在九州之内,我足可感应。” 明月见徐行点头答应下来,才盈盈转身走到苏蝉身旁,父女二人身形渐渐变淡,虚空如波纹,却是破空离去。。 徐行叹了一口气,也说不出什么情绪,御起一道清风,离了祁州,也不辨方向,朝一处山林僻静之地远遁而去。 他现在只想一个人静静。 昆虚·摇光殿 秀榻之上,躺着一个面如冠玉的青年,此刻他双眸紧闭,气息微弱,正是白于玉。 “前辈,于玉伤势怎么样了?”一旁的圣后绝美的容颜上,有着毫不掩饰的关切。 昆虚掌教归云山,无奈道:“于玉受的是道伤。” 归云山眉头皱成“川”字,心中实有些惊惧,那上界金仙明明是一缕意志,施展出的那神通,也仅仅是借助天地灵机,可偏偏就有这样威能?简直闻所未闻! “无怪乎袁璟道友甘冒生死之险,也要横渡元气海洋,前往上界。” 圣后见归云山面色阴沉,一副束手无策模样,急忙道:“师伯,既是道伤,那用三光神水可能治好?” 昆虚掌教摇了摇头道:“或能弥合稍许,但这道伤仍是棘手,想彻底痊愈,恐怕……” 正说着,突觉一阵心悸,苍老枯皱的眼皮跳了几跳,运起昆虚秘法,食中二指连连掐算,俄尔,面色阴沉似铁,冷哼道:“孽徒!焉敢如此欺我!” 霍然站起,头也不回地对脸色苍白的圣后沉声说道:“你好生照顾于玉,本座去去就来。” 说着,波纹颤动,循着某种联系,直奔苏蝉所在。 且说徐行一路而行,因藏着心事,也不觉疲累,反复思量着苏蝉讲出关于得到元始无极衍道经的经历,哪怕只是一个字都在心头来回推敲。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徐行目光悠远,似要穿过眼前连绵起伏、苍翠欲滴的群山,喃喃说着四个字。 “青铜碎片肯定知道原委。”徐行心头闪过一念,神识试着沟通掌心碎片,但半晌过后,果是毫无反应。 “天书呢?”不过片刻,就是皱了皱眉:“什么都没有……许是不全缘故,毕竟才只有一页。” 天书是此界天地胎膜演化而来,若过去有一位大能驻留此界,或会记载个一鳞半爪,当然那大能只是路过,u看书 .uukanshu 也可能没有丝毫记载。 徐行思索着,许久长舒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且行且顾吧。” 他其实也并非要立刻得出答案,孤身一人出来,却也想趁机梳理下雍州之行的头绪。 而且苏蝉和明月父女再见,他冒牌师弟身份被拆穿,多少还是有些尴尬,虽然明月并不计较。 正在这时,突然一道浑厚的吼声在层峦叠嶂的太华山之间回荡,打断了徐行的思索。 “花姑子……花姑子……” 听着这回荡山林间的声音,徐行目光微凝,法力运于双眸,但见远处半山腰一块儿大石旁,一个书生双手在嘴旁做喇叭状,对着山梁焦急喊着,身后跟着挑着货物的挑夫,其上红双喜字清晰可见,似是彩礼? 徐行面上不由现出一丝古怪,“花姑子?安幼舆?还真是遍地鬼怪的聊斋世界……” ( = ) 第176章 当此1剑 安幼舆,陕之拔贡。生,为人挥霍好义,喜放生。见猎者获禽,辄不惜重直,买释之。会舅家丧葬,往助执绋。暮归,路经华岳,迷窜山谷中…… 徐行远远看着这一幕,思忖道,“要不要去看看热闹?算是情景再历?” 想了想,也是作罢,“不过,那条蛇精……” 这样想着,神识微动,绵延方圆百里,果是在离安幼舆只有二里远的山南背阳处发现一洞窟,其内一条粗有碗口的黑蛇盘在水滴石乳的石柱上,好像正在避着夏日炎炎暑气,双眸闭合的眼皮,条条斑斓花纹丑陋狞怖,突地就听到了隐约传来的呼唤声。 “刷……” 阖着的眼皮猛然睁开,露出一双湿冷幽幽的蛇瞳,露出人性化的诡诈和贪婪,“哧溜……”肥腻猩红的信子吐出,转动身躯,化作一条黑线,似要出洞察看。 然在这时,突然半条蛇上身竖起,似是感应到了某种生死危机加身。 “噗嗤……”粲然虹光闪烁,阴暗洞窟顿时亮如白昼,剑气破空穿虚,激荡四逸,刺向想要逃走的蛇精,血肉横飞,落在地上的尸身断为数截。 将要筑基的蛇精涣散的瞳孔中,仍带着不可置信,闭门洞中盘,剑从天上来? 徐行收回法剑,猛然想起一事,多少有些遗憾出手太急,“或应该看看戏来着,毕竟前世那何……蛇舞观赏性还是有。” 看了一眼在山林间打转的安幼舆,凝了凝眉,低声道:“……抱归,竟不复娶,只此寥寥数字,当此一剑。” 言落,神情默然,并不停留,架起一道清风,却是没有急着前往长安城和苏蝉父女汇合,却是向太原而去,上次见青凤时,就离似卡在通法境许久,若得三光神水之助,或能早些炼出第二尾,凝结妖丹,正好安狐族族长苏媚之心……嘴炮再好,总归不如好处实在。 太原·冥土 一道煊赫流光明耀闪烁,着素衣、长身玉立的少年倏然落在一片高低起伏的宅院前,犹豫了下,却没有如上次一样闯将出去,而是点了点园林上空笼罩的法禁光芒,传音道:“苏族长,徐某有事找青风。” “徐道友?”秘境内,盘膝修炼的苏媚,身后几跟毛茸茸的白色狐尾倏然一收,将桃红色的雾气吸入口中,娇声道:“徐道友稍待,妾身这就出来。” 说着,打开法阵光幕,让徐行进来同时,苏媚也离开秘境,来到观风阁落座,对着缓步而入的少年娇笑一声,寒暄道:“哪阵风把徐道友吹来了,竟驾临寒舍来,快快请坐。” 徐行也不客气,跪坐在小几的对面,接过狐族婢女奉上的香茗,抿了一口后放在一旁,也不隐瞒,坦率说道:“苏族长不需客气,我来是为寻青风,近日搜集了些三光神水,想着青凤凝练天狐血脉可能用到,就过来了。” “噗……三光神水?”苏媚正饮着茶,骤然听着消息,茶水自檀口中喷出,洒落在前襟的衣领下,晶莹水珠顺着白皙淌下……自知失礼,连忙擦了擦,问道:“道友此言当真?” “徐某很少开玩笑,”徐行面色淡淡,说了一句,摊开手掌,一只流光莹莹的青玉壶显出,心随念动,壶塞轻轻飞上半空,悬浮不动,一股灵气氤氲成霞,令人精神不由一震。 “果是三光神水!”苏媚心绪激荡,脸色潮红,忍不住伸出纤纤素手,去拿徐行掌中的玉壶。 徐行迅疾收过,脸上现出不悦,道:“苏族长,这是徐某给青凤的。” 苏媚悻悻笑了笑,嗔白了徐行一眼,妩媚妖冶的风情流泻而出,娇声说道:“徐道友误会了,妾身怎么会贪图这三光神水,就是给妾身也没什么作用,倒是之前道友点拨之情,妾身却是铭感五内,无以为报呢。” 徐行神情不置可否,探手拿起茶杯,饮了一小口,问道:“苏族长还没告诉我青凤去了哪里?” 不管苏媚怎样说,他还是要当面交给青凤为好。 “青凤?哦,忘了和你说了,她去找三娘了,说要劝说三娘代她出嫁,妾身也已经同意了。说来也巧,青凤她刚走没多久,徐道友就来了。”苏媚盈盈笑着,捏起蓝白云纹的茶杯放至唇边,并未啜饮,反而伸出丁香柔软,舔了一口,如此妖娆情态,可谓极尽魅惑之能事。 显然对上次自己瞳术被徐行破去还有些耿耿于怀,不过此刻完全凭借着天生狐魅。 见徐行视若无睹,多少还是有些失望,继而自嘲一笑,暗暗道:“我也真是被气糊涂了,这徐行可不是什么慕艾少年,皮囊下藏着的是看破世情千年老妖!” 徐行不知苏媚已经自动脑补了许多,问道:“三娘是谁?” 苏媚目光有些异色闪烁,声音平静如水,让人听不出太多情绪,“封三娘,妾身的三女儿,眼下住在琰城。” 徐行稍稍思索下,就是恍然。 这苏媚或是为了修炼,也或是为了经历红尘,一生有着数个男人,封三娘应也是一个。 “琰城?倒也不远,我这边也无事,去找找她吧。”见气氛有些尴尬,徐行也无心再留,起身告辞道。 琰城、阳曲、晋阳数县都属太原府治下,其实离此处不远,徐行辞别了苏媚后也没离开冥土,就一路遁行,朝琰城行去。 琰城·范府 凉亭内,四面以帷幔遮挡,范十一娘着淡红色罗裙,此女面如满月、杏眼桃腮,一双弯弯细眉淡而纤柔,樱桃檀口,鼻脂鹅腻。 范十一娘目光激动地看着对面一个穿着桃红色淡粉衣裙的少女,快步上前,拉着对方的一只手,细声细气道:“妹妹,你怎么才来呢,都迟到了半个时辰了?” 封三娘微微垂下螓首,u看书 uuh 梨涡浅笑道:“姐姐,家中表妹突然来访,我也没有办法。” “表妹?这位姑娘……”范十一娘微微一怔,上下打量着和封三娘挽着手的青凤,方才目中除了封三娘再无他人,这才发现旁边站着一个着藕荷色长裙的少女,待看到二人挽手,不由颦了颦眉,不知为何,心底深处闪过一丝不快。 青凤嘻嘻笑道:“你就是三……表姐时时提起的范十一娘?果然长的标致,让人心生怜爱,怪不得三表姐出阁前,执意要来给你告个别。” “啊?”闻听此言范十一娘如遭雷亟,脸色刷的苍白如霜,急声道:“三娘,这是真的吗?” 封三娘面有凄色,轻声道:“母亲之命,不敢违背,过十余天,我就要嫁给太原耿家的公子,这次前来,就是和姐姐告别的。” 范十一娘失魂落魄,只觉心口空了一块儿,许久,双眸一亮,问道:“三娘要嫁的那耿生是太原府人?” ( = ) 第177章 3连? 封三娘怔了片刻,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范十一娘偏着螓首,细声细气道:“若是那样,若我和姐姐效娥皇女英故事,一同嫁给那耿家公子,可好?” “不可。”封三娘脸色倏变,心头剧震,颤声说道:“姐姐怎可如此糊涂,这岂不是辱没了你?” 青凤探寻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逡巡着,芳心中不由闪过一丝狐疑。 范十一娘声音柔弱酸楚,眸光盈盈如水道:“若不如此,姐姐一旦许了人家,你我再见又不知何期了。” 封三娘闻言也有些为难,暗暗恼怒青凤将自己一手推入火坑,但她这个四妹素得母亲宠爱,她又能怎么办呢? 青凤若有所思看着这一幕,正在这时,一把沉凝的声音悠悠传至凉亭内,“青凤……” 众人循声而望,却正见园中假山旁站着一个少年,其人高有七尺,萧轩疏举、湛然若神,众人还未细观,就见眼前一晃,似缓实疾地走到凉亭前。 “老徐,你怎么来啦?”青风说着,香风浮动,猛然扑了过去。 徐行闪避同时,单手按住了青凤的雪肩,凝声道:“别闹,我找你有正事。” 虽有些斥责的严厉,但语气还是有着宠溺。 而后看了一眼好奇打量自己的范十一娘和封三娘,心头不禁微微讶异,“原来是这一对儿……” 其实,他来了倒是有一会儿,范十一娘近乎剖白的话也听了真切。 “老徐,你找我什么事啊?”青凤打断了徐行渐起的思绪,伸手去拉徐行的手,眨着眼睛问道。 “什么事都一会儿再说。”徐行不动声色向前走了几步,让青凤顿时落了空,看向封三娘。 “三娘见过徐公子。”封三娘抬眸看了一眼徐行,就见其人目光咄咄,饶有兴致地打量自己,就连忙低下头,不敢多瞧,行了一礼。 见此,范十一娘收起眼前之人骤现此地的异样心思,盈盈起身,福了一礼:“范十一娘见过徐公子。” “封三娘,你竟知道我?”徐行轻笑一声,问道。 感受到对面少年举止间散发的无形气势,那是唯有道行高深者才能给人的渊停岳峙,不可明状,封三娘神色略有些局促,柔声细语道:“四妹经常提起公子的大名。” 徐行面色顿了顿,好奇问道:“哦?她都怎么说我的?” 封三娘鼓起勇气抬起头,笑着说道:“她说公子如寒冰玉树,外冷心热……” “不许说,三姐……”青凤心下大急,脸颊红扑扑,就是跑上前去拉扯封三娘。 封三娘终究是少女心性,娇憨可爱,又加之徐行淡然疏漠态度中并无倨傲之色,方才心头生出的敬畏完全抛在脑后,促狭一笑,拿捏着腔调,拉长了尾音:“是如意郎君的人选哩。” “好啊,三姐你胡说八道,看我不撕烂你的嘴。”青凤羞的满脸通红,上前和封三娘玩闹着,心道,“完了,老徐一定当我对他情根深种,还不天天取笑我啊……” 范十一娘见青凤和封三娘无忧无虑地玩闹,也不禁笑了起来,心头忧虑倒是稍稍纾解了一些。 徐行摇了摇头,心中感慨着,“总归还是个孩子呐。” 想起第一次见青凤场景,虽她有些狡黠心思,但一眼就可看穿。 青凤和封三娘玩闹一阵,也累的气喘吁吁,封三娘趁着这欢闹气氛,轻声道:“妹妹,你自己不愿嫁那耿家公子,何苦累我一场呢?” 青凤迎着封三娘的凄楚可怜目光,有些不敢对视,嗫嚅道:“三姐,我……” 范十一娘脸色苍白,目藏愠怒地看着青凤,嘴唇翕动了下,欲言又止。 徐行皱了皱眉,道:“青凤,你们族中就剩你们姐妹了?难道就没有一个可以代你出阁的族妹?婚姻之事,还是你情我愿为好。” 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范十一娘一眼,别看这少女一副金闺弱柳质、我见犹怜模样,将来可是为了留住封三娘,让孟安仁坏了封三娘身子。 至于孟安仁,延续了大多数聊斋男主【大悦,不暇细审,遽前拥抱……】 只能说封三娘的相面之术着实一般吧。 似听出徐行话语中的一丝不悦,青凤垂下了头,小声道:“我一时也无人可想,只能找到三姐这里了,她当时一口答应,我哪里知道她心里并不大情愿……” 范十一娘本就极为聪慧,此时更是思绪翻飞,显然看出了到底谁能“做主”,凄声哀求道:“徐公子方才之言大善,常人言,强扭的瓜不甜,既三娘她不愿,就算了罢。” “强扭的瓜虽不甜,但解渴。”徐行看一眼目光惶急的范十一娘,轻笑说道:“常人言,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婚,十一娘是想让徐某做那恶人吗?” “这……”范十一娘一时语塞,心下羞急,忍不住跺了跺脚,偏过头去,嗔白道:“徐公子……你好可恼啊。” 闻听此言,徐行面色一肃,脸上玩笑之意缓缓敛去,沉默了片刻,道:“封三娘既不愿嫁人,自没有勉强的道理,青凤随我回去吧。” “现在就回去吗?”青凤疑惑问着,心下暗暗嘀咕道,“老徐这是生气了?” 范十一娘此刻也觉得自己方才有些失礼,uu看书 ww.uukashu.om正要出言道歉。 徐行微微一笑,道:“只是想起一起旧事,和十一娘并无关联。” 心头莫名闪过一念,琰城以北似乎就是晋阳县,若如此,待会儿回狐族太原妖府时,顺路去看看有没有一个窦女?来个聊斋三连? 这样想着,就暗暗打定了主意。 也是徐行和苏蝉父女道别后,心念动摇,差不多就是随心而行,打着既身穿一方似是而非的聊斋世界,兴之所致,去看看也行。 封三娘连忙起身,柔声说道:“那我送送公子。” “不必。”徐行摆了摆手,淡淡一笑说道:“你们二人久别重逢,定有许多话要说,且惜少时吧。” 说完,拉过青凤的衣袖,微微清风拂动凉亭,范封二人眨了眨眼,哪里还有徐行和青凤二人踪迹? ( = ) 第178章 清冽 终究是临时起意,徐行还是没去立刻去寻找窦女,虽心头迷茫中,对这方似是而非的聊斋世界多了几分探寻意,但青凤凝练血脉眼下无疑更为迫切,也就和青凤一同回了妖府, 然而,太原府的晋阳县正是六月中旬,因为徐某人之故,整个雍州前日刚刚下了一场暴雨,气候凉爽宜人,碧绿萦带的小河已蓄满了水,水草丰茂,白鹭翔集。 山道之上,二马并行,前方一个头戴蓝色方巾、面皮白皙的华袍生,一手执着马缰,顿停脚下马匹,凝神倾听着远处传来的采莲女的歌声: 阳春那个三月哎,桃花红哎 红了那个流水红了山野耶 花红莺歌,蝴蝶来耶 妹妹单等采花郎 青山那个绿水好风光哎 绕了那个绿水,绕山梁哎…… 乡野山林,清歌小曲,别有一番风味。 “官人,此乃人间仙境啊。”身后马上穿杏黄色袍服的老管家,笑呵呵说道。 “此地人更为姣好。”南三复嘴角含笑,颔首说道。 “何以见得?”老管家笑问道。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啊。”南三复稍稍偏了偏头,竖耳倾听道:“这歌声莺啼燕转,这唱歌的人一定艳如桃花儿啊。” “哦?官人可敢打赌?”老管家手捋颌下胡须,笑道。 “打赌!”南三复朗笑一声,一夹坐下马肚,向前方的山村行去…… 狐族妖府·鸣凤阁 徐行和苏媚相对而坐,小几之上,白玉壶壶口热茶咕嘟嘟。 “哗啦啦……” 皓腕凝霜雪,垆边人似月,一身红裙薄纱的辛十四娘提起茶壶,一一点至七分满,双手给徐行奉上,“先生请。” 徐行拿过,也不讲什么观色闻香,呷了一口,轻轻放下茶杯,看向辛十四娘,随口问道:“十四娘,那冯生的婚事可推去了?” “嗯,有老前辈跟着,那薛家老太君还想我赔礼呢。”辛十四娘言及此事,感激道:“真是多谢先生了。” 徐行摇了摇头,笑道:“与我有什么关系,诚如你言,要感谢也该感谢元武前辈才是。” “你们在说什么?”苏媚桃花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问道:“十四娘,若我没记错,你是那五都巡环使薛文渊府上的老太君保的媒吧?怎么,你推去了?” 她之前听青凤提过此事,想要让她出面婉拒,这种事,她一向乐见其成,怎么会横加阻挠? 辛十四娘面色一白,点了点头。 徐行接过话头,清声道:“说来也是十四娘的福气,碰上了阴司元武帝君在太原云游,帝君听说此事后,甚为怜惜,便带着辛十四娘去了北平府。” 见苏媚面色惊疑不定,徐行沉默片刻,道:“苏族长,莫要怪徐某多嘴,纵是狐族大多以情入道,也应遵着本心才是,这样乱点鸳鸯谱,窃以为有害无利。” 其实,他也颇有无奈,感觉自来雍州和青丘狐族打交道起,就是这些感情纠纷……前有青凤、辛十四娘,后有封三娘,他姓徐,双人徐的徐,并不姓涂! “徐道友所言在理。”苏媚心思复杂,深以为然说着,可待看到辛十四娘歪着脑袋,时不时偷瞧对面少年,方才的赞同都成烟消云散,“遵着本心就是好方便你拐走?” 徐行不知苏媚想法,放下茶杯,道:“苏族长,我在贵府已盘桓数日,也该离去了。” “青凤表姐再有半个月就出关,先生不再等等?”辛十四娘急声问道。 苏媚收拾了纷乱心绪,问道:“是啊,道友可是嫌妾身招待不周?” “苏族长多想了,徐某确是还有事在身。”徐行神情端肃说着,已起得身来,望着狐族秘境方向,微微一笑说道:“青凤若出关,就说我让她好好修炼,三光神水得之不易,不要枉费了这一番机缘。” 言落,再也不停留,微微拱手,转身离去。 目送少年道人洒然远去,看向目光痴痴的辛十四娘,苏媚幽幽叹了一口气,轻声道:“十四娘。” “姨母。”辛十四娘转头看向苏媚,疑惑而又畏怯道:“姨母有什么教诲?” “你可知道那日姨母瞳术因何反噬?”苏媚脸上现出丝丝恍惚,却是突然提起一件旧事。 辛十四娘抿了抿唇,“这个……” “那凡女……”苏媚轻轻一笑,道:“真想见见是什么样的山,能留住这样一片云。” 辛十四娘莹润如水的目光颤动着,鼓起勇气说道:“姨母,我从未有过非分之想,只是觉得先生是个好人,他看着虽冷漠了些,实际也开得起玩笑吧,不过为人清正,让人信任之余,又平添亲切,似乎什么都不说,但一眼朝你望去,却好似看透了你的一生,若眼含柔意……” 辛十四娘脸蛋儿有些羞红,只是因这话已有些痴迷。 她当然不知,若眼含柔意,自是来于某方古老国度,亿万双眼睛的认同,那是穿越无尽岁月的高(维)度肯定…… 苏媚听着辛十四娘的话语,一双艳而媚的桃花眼布满了狐疑,“说的那么玄乎,我怎么没这个感觉?” 徐行浑然不知自己被人发了好人卡,不过若知道,是付之一笑?还是商业互吹十四娘秀外慧中、善解人意? 不过一念,两可而已。 晋阳·山村 正是午后,天色阴沉沉的,夏日之雷轰隆隆作响,南三复端坐马鞍桥之上,四下眺望,突地一个着粉红绣罗裙、扎着莲花髻的少女从田垄上匆匆回返,身后跟着挑着柴火的农人回返。 少女容色俏丽,眉不描而翠,双眼大而有神,脸蛋儿肌肤细腻,这时候突地抬头看到了马上南三复,芳心不由一惊,连忙垂下螓首,衣袖掩面而走。 “汗留粉面花含露,美,真是美啊。”南三复目光倏然一亮,手持马缰,对着少女仓皇失措的倩影赞道。 老管家微微一笑,说道:“大官人,天要下雨了,我们找个地方避雨吧。” 南三复点了点头,向前走去。 未有多久,来到一处拐角院落,迎面正碰上一个闻听马蹄声而出的灰发老者。 “老丈,天要下雨了,可否暂避一下。uu看书 .uuansu”老管家问道。 老者揉了揉眼睛,看清南三复,讶异道:“您南大官人?哦,快请,请进……” 说着,就打算让南三复主仆进去。 然在这时,一把疏淡清朗的声音自远处传来,“老丈,在下偶经宝地,逢此大雨,可否入贵府避避?” 众人心下微惊,南三复连忙扭头朝身后看去,但见远处一座七层高塔和黄色土墙,齐齐掩映在苍茫阴沉的天色中,目光及下,一青衣少年执伞而立,徐徐走来。 “好清冽的目光。”对上少年清眸,南三复不由愣怔,竟觉锐利刺目,连忙偏向一旁。 “咔嚓!” 其时,一道闪电亮彻天地之间,六月雷声轰隆作响,大雨倾盆。 逆行神话

( = ) 第179章 情景再现 徐行同样打量着南三复,其人一身蓝白相衬的锦袍,面皮白净,五官端正,倒颇有几分翩翩秀士的感觉,只是不笑时,眼皮耷拉下来,近三角形,面相就有些几分凶。 老者怔了下,不知为何心底深处生出一丝喜悦,连忙伸手相邀道:“这位相公,天就下雨了,快快请进。” 徐行冲南三复主仆二人微微颔首,撑着油纸伞,迈过门槛,进了庭院中。 院子是典型的北方农家小院,矮矮的黄土墙,转角就是由竹竿搭起的晾衣架,廊下还有一些瓦瓮存着积水,场景实在过于真实。 后面的老管家去拴马,行至屋檐下,南三复沉吟了片刻,抬头笑着问道:“在下晋阳南三复,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莱州徐行。”徐行一边收起油纸伞,一边语气淡淡说道。 南三复只当徐行性子疏漠,脸上笑容淡了一些,却也没再说什么。 “南大官人,这位小相公里面请。”老者弯腰笑着邀请,看向一旁的南三复的目光尤为尊敬。 南三复是晋阳县中的士绅,家有良田千顷,广厦美婢,可谓是附近乡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至于一旁的少年,气度不凡,身着青衫,想来也是一位秀才相公。 让进屋内,老管家笑着对忙不迭沏茶的老者叙说道:“我家大官人在附近十几里外新建了一座避暑山庄,今日前去察看,不想归途遇雨,只好叨扰一二了。” “不客气。”老者给几人倒满了茶杯,笑着说道。 “请问老丈尊姓大名。”南三复拱手问道。 老者还了一礼道:“小老儿姓窦,名叫窦廷章。” 说着,将茶杯让给徐行和南三复,道:“几位安坐,莫客气。” 徐行神情默然,接过茶杯轻轻啜了一口,入口极甜,味道倒还不错。 南三复微讶,好奇道:“甜的?” “采的一些野蜂蜜,让大官人见笑了。”窦廷章笑着解释一句,道:“几位先安坐,我去去就来。” 说着,匆匆向隔壁的厨房走去。 行至后厨,灶台前,一个着桃红衣裙的少女坐在竹凳上,朝熊熊燃烧的火膛中递着干柴,烧着水。 “爹。”见窦廷章提着一只鸡过来,窦女问道:“这鸡还没长成呢。” 窦廷章将鸡递少女,道:“顾不得那么多了,你先把它杀了,一会儿去刘嫂家借几个鸡蛋去。” 少女应了一声,就去杀鸡。 徐行此刻小口抿着蜂蜜水泡就的茶水,神识却绵延至后厨,见窦女正在择菜、洗菜,不时以衣袖擦着鬓角的汗水,将菜放在案板上,左手拿起菜刀,切了起来。 “倒有几分丽色,无怪乎南三复为之使出花言巧语手段,欺骗了身心。”徐行收回神识,并未多看,心头却有几分迟疑。 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正如异氏史言,始乱之而终成之,非德也。况誓于初而绝于后乎?窦女的悲剧,很难说自己没有责任。 但凡事还需辩证着看,让一个本身没有太多阅历的少女洞察人心,是否又有些强人所难了呢? 这本就是一个对女子苛刻的时代啊。 望着院中重重雨幕,徐行一时间思绪纷飞,目前来说,闲来无事、偶经此地的他又能做些什么呢?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面色宁静,看着外面……下的有依萍回家要钱那样大的滂沱大雨。 徐行沉默着,心头突然想起昔日李伯言的话,“我辈修道,难道不就是为了杜此不忍见之事?” “想得过多,果然是徒惹烦恼,苏蝉的话倒也没有说错。”徐行收回神思,思忖道。 这时,南三复已起身站在窦女所作的书画前,开始出言点评赞叹着,而后踱步至廊下,看着厨房中忙碌的窦女,吟着并不太应景的诗句,“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徐行面色淡淡看着这一幕,茶杯不知何时已空,于是又给自己续了一杯,别说,这茶倒是挺甜。 过了一会儿,窦廷章将几碟小菜一一端上桌,邀请徐行和南三复落座,笑道:“粗茶淡饭,招待不周之处,还请海涵。” “倒也丰盛。”南三复落座后,看着眼前一桌满满当当、有蛋有菜,微笑点头说道。 徐行一时间,倒并未落座,反而邀道:“老丈也坐。” 窦廷章摆了摆手,苍老面容上露出谦卑的笑意,道:“两位公子坐下用饭,老拙一旁服侍就是。” “哪有客人安坐,主人站着的道理,老丈还是坐吧。”徐行面色顿了顿,又是劝说了一句。 闻言,南三复悻悻然一笑,连忙起身,伸手道:“徐兄所言极是,老丈快请坐。” 窦廷章笑了笑,也不再谦让,四人围桌而坐。 “老丈,家里还有什么人啊?”南三复笑着问道。 窦廷章还有些局促,道:“回禀南大官人,只有老拙和小女二人……” “爹……”正在这时,一个少女高高端着汤碗,依墙而立,腾腾鸡汤的香气就飘荡而来。 窦女微微偏着头,此女脸盘如莲花,下巴珠圆玉润,桃腮柳晕,秀美的眉下,一双大耳有神的眼眸,偷偷观瞧着屋中二人,先是映入眼帘的那年轻公子,正是道左相逢的南三复。 “汗留粉面花含露啊……” 言犹在耳、字字落心。 心头羞涩点点浮起脸颊,uu看书 .uuansh 如紫葡萄似的瞳仁左右转动着,然抬眸之间,恰恰对上一双冷冷清清的眸子,心头不由一惊。 窦廷章皱眉道:“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端回来?” 说着,起身打算去接那汤碗,不想一旁的老管家见机的快,笑道:“您坐,还是我来吧。” “快过来见过南大官人。”窦廷章轻唤道。 “哎,”窦女应了一声,上前盈盈福了一礼,心头却不停闪回着那一双清冽眸子,抬头看去,正见南三复目光灼灼,定定看着自己,一股羞涩萦绕心间,余此再无其他。 老管家笑道:“老丈,你生了个才貌双全的好女儿啊。” 窦廷章笑着谦虚了一句:“生在小门小户,只能粗使粗养了。” 徐行看着这与前世八六聊斋几乎一般无二的情景再现,眉头就是皱了皱,目光明晦闪烁之中,心下定计。 ( = ) 第180章 事在人为 情景似乎就这么再现着,直到雨停目送南三复主仆二人离去。 徐行坐在桌前,慢条斯理喝着茶,此刻,窦廷章离开送南三复而去。 一个着桃红衣裙的少女盈盈走来,一边收着碗筷,一边含羞带怯地垂着头,问道:“公子,是饭菜不合胃口?” “哪里,饭菜可口,姑娘手艺不错。”徐行微微一笑,朗声说道。 “可公子先前并没有动一筷。”窦女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青衫少年,只觉这人眸子清幽宁静…… 窦女注视着这眸子,不由面色恍惚起来,眼前一变,却不知何时,已改换了一方场景。 徐行拿起了一杯清茶,静静看着这一幕,此刻窦女已然提前感知到未来发生的种种场景,他无心在此继续陪着这窦女情景再现,倒不如提前将自己记忆中的“未来”,尽数透露给窦女。 倒也可算是剧透了。 此刻,窦女呆立原地,双眸失神,白皙如玉的脸颊肌肤红润如霞,气息粗重几分,似是梦到了什么羞涩情事。 见此,徐行凝了凝眉,也就不好留下,端着一个茶杯踱步至廊下。 相送南三复极远之处的窦廷章已然回返了,还需得使其人昏睡,否则误会起来,也是不大不小的麻烦。 这边厢窦女已然沉浸在徐行施法形成的幻境中,目光迷惘着,“未来”之事皆是一一如同亲历,突地,也不知梦到什么,娇躯剧烈颤抖,脸色“刷”的煞白如雪。 “不妙,”徐行此刻已将昏睡的窦廷章送到厢房消息,见到窦女异常,叹道:“总归是金丹道行,神识未曾化念,这演梦之术终究是欠了一点火候。” 心念此处,为防着窦女在梦中死去,真的累及原身,神识绵延如丝,却是已然沁入窦女梦境。 梦中·雨夜 南府大门前,廊檐下挂着两盏灯笼摇曳不定,晕出一圈圈幽暗的烛光。 窦女形单影只,怀抱着襁褓之中的婴儿,静静站在廊下等待,一个仆人打开半个小门,皱眉问道:“你来找我家大官人,可有信物?” 窦女自怀中取过一把折扇,折扇尚温,显然平时珍而重之,目光楚楚说道:“这是大官人亲手所赠,烦请通传一声,就说我带着他的骨肉来了,纵是不愿见我,难道连孩子都不要了吗?” 这已是仆人第三次通禀,窦女不知为何南三复不见自己,她下意识不敢去想。 “你在这等着吧。”仆人自窦女手中骗过折扇,重重合上大门,门环晃荡不停,在雨夜里发出喑哑声音。 就这样不知不觉,已到后半夜。 窦女看着南府紧闭的黑漆大门,不停拍打着大门:“开门啊……” 然而寂寂夜里,并无人回应,唯有雨打青檐的滴答声音。 风雨渐大,怀中的婴儿嘴唇已冻的苍白如纸,窦女心中绝望至极,白皙细腻的脸颊上流淌下来两行清泪,贝齿死死咬着嘴唇,“南三复,你好狠的心啊。” 字字血泪控诉,让人肝肠寸断。 感受着襁褓之中的婴儿已渐渐没了气息,窦女脸色苍白,恍若孤魂野鬼一样孤零零走进如帘雨幕,身后的南府笼在一团漆黑当中,好似蛰伏的野兽。 这时,因梦境本就是窦女心力所化,此刻其人万念俱灰,沉入深渊,梦境世界开始摇摇欲坠起来。 值此之时,执伞而立的青衫少年,缓缓踱步至窦女身旁,遮住了头顶漫天风雨。 窦女偏头看去,一张惨白毫无血色的脸蛋儿,皲裂的嘴唇翕动了几下,虽并不认识这人,但却又觉格外亲切。 “轻易将一生清白托付,若遇人不淑,凄风苦雨,大抵如此了。”徐行声音轻缓悠远,似在耳畔响起,但好像又在天边。 窦女目光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心头千转百回,好像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重要之事,如此情切,竟一时间忘了悲伤,正要出言询问。 忽然,眼前光影交错,窦女脸色一白,正对上对面少年一双清亮莹然的眼眸,平静无波的声音中有着几许温和,“可明白了?” “公子……方才我……”窦女以手捂住心口,秀美的双眉颦着,眸中痛苦而又迷惘,痴痴说道:“那一切都是真的?我和南大官人……” 徐行将杯中野蜂蜜冲泡的茶水一饮而尽,沉默须臾,方道:“假作真时真亦假,你若是不信,可以稍微等等,明天正是雨后初晴。” 窦女面色变幻不定,似还沉浸在梦中的一幕里,许久,才长出一口气,凝声问道:“先生是仙人吗?” 徐行摇了摇头,起身走到廊下,依墙而立的油纸伞晕出一大团水渍,他缓缓撑起,轻轻笑道:“我并不是什么仙人,如你一样,于爱恨情仇、生老别离执迷不悟,凡人一个罢了。” 若一切皆悟,当大笑而走,上士闻道,难道不是如此? 无欲无求,无法无念,还求什么长生,还修什么道果?只有看不透生死二字,做不到向死而生,才会如此执迷仙道,是故世上从未有仙,况仙气乎? “先生……到了明天,我又该如何做?”窦女走到廊下,急声问道。 “我就在村口的那座高塔暂留一天,同你看一场戏罢。”走到庭院里的徐行头也不回说着,撑起伞向大门外大步走去。 正自怅然若失的窦女脸色微变,快走几步,清声问道:“还未请教公子高姓大名,仙乡何处?” 先前徐行只是和南三复互通姓名,至于窦女,并不知道。 闻言,u看书 uukanshu徐行身形顿了顿,心下微动,朗声说道:“你可以称我为玄武观许(徐)真人。” 窦女反复念着这几个字,不知不觉,徐行已消失在大门拐角处,少女喃喃说着:“算人姻缘,果然是仙道呢。” 徐行耳力极佳,听到这话,面上不由现出一丝古怪之色,而后就摇头一笑。 许久之后,目光深深,叹了一口气:“抛开狭隘偏见,这佛门梦术一类神通真是不凡……一切有为法,皆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哪怕旁观窦女心境变化过程,对我也有所得。” 正是之前因着所谓分身、本尊的小小纠结已然除去,以前连自己穿入此界,可能行走在虚假的故事中都能释怀,那么是分身还是本尊、真实还是虚幻,又有什么关系?若是虚假,那就借假修真,若是分身,那就活出本尊的风采……凡此种种,不过事在人为罢了。 徐行步伐轻快,只觉心神空明如许,丝丝缕缕的神识,千丝百结,绕而成念,透明纯粹,颗颗晶莹。 ( = ) 第181章 爱情,1条腿 元神之境自神识化念始,而后以神念辟紫府,引聚三魂铸阴神。 如同通法至于巅峰,需要种道才能凝结黄芽金丹,神识化念还是需要一点悟性,并不是苦苦修持就能做到,金丹到元神的心境嬗变过程、灵窍法力的凝练程度,玄之又玄和触手可及的两道门槛,自上而下构成金丹-元神的道行天堑。 大抵修道之途,无论魔、神、佛、仙,无不是自精-气-神三者而发,当然道无高下,都是结合天地、自身情况而言。 道门中正平和,不偏不倚,讲究三者同参,以气平御其余二道,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炼虚合道……这不是层层而上的接力过程,而是表面交叠而行、内里并行不悖。 气盛则衍精,神凝则化气。 正如某位真仙所言,正如车之两轮,鸟之两翼,二者不可偏废…… 传言长生真仙将后天五气修至圆满,五气朝元,这就是“炁”的第一个圆满,彼时,反而转为对“神”的修行,即为证纯阳道果。 至于金仙,三花聚顶,更是将精气神三者齐齐修至圆满之境,这时才敢言不朽,彼时,反而为证太乙道果,苦苦修持先天五气,以图衍化大罗元灵……正印证了精-气-神三者交叠而上。 而凝结了道人灵性、本我、道意的金丹大道,才是这一切修行的起点,但却不是终点,它完全不是内丹派秉持的碎丹成婴,彼辈碎的也不是金丹。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徐行撑伞独行,以后世知识体系的视角解读着修行,终究叹道:“浮生若梦,为欢几何?这未必不是一场心性的修持。” 不知不觉已踱步至高塔,身形化作一缕清风,飞至塔巅一处阁楼,盘膝而坐,闭上双眸,主动推进神识化念的过程。 翌日,天果大晴,空气中飘荡着花草的清新香气,正是夏日炎炎,烈阳灼灼,不过到了半晌午,下过雨的地就已半干。 窦女一身桃花衣裙,孤身站在庭院中,手中持一尖毫毛笔,拿着一个白色的瓷瓶不停勾勒着。 “先生昨日让我见到的一切,都是真的吗?”窦女凝眉思索着。 昨夜实际翻来覆去睡不着,那如梦如幻的场景一直在心中反复来回,每每思及那雨夜扣门无应的场景,都令她不寒而栗。 这样想着,笔下正在描着花,突地一顿,窦女回神,看着花梗处的凝涩,心头就是一突。 就在这时,一声男人的“痛哼”声在院外响起。 “哎呦……”墙外,一马之下,南三复坐在地上,竖着耳朵倾听墙内的动静。 “这……”和梦中一般无二的场景再现,窦女脸蛋儿顿时刷白一片,惊异不定起来,咬了咬牙,向外走去,目光复杂地看向箕踞而坐的南三复。 “小姐,我骑马摔断了腿,可否给个拐杖。”南三复抬头,面有难色,求问道。 徐行神识默默观察这一幕,凝了凝眉,神识传音向呆立原地,不知所措的窦女,道:“不必惊慌,去院内给他找拐杖。” 窦女愣怔一下,不知为何,听着这清冷如冰的话语,竟觉安定下来。 “南大官人,您稍等,我去给你找拐杖。”窦女目光复杂地看了南三复一眼,转身跑向院内去了。 见窦女转身离去,南三复以为得计,嘴角勾起一丝得意的弧度。 窦女拿着一个木杖回返,终究是心有芥蒂,这一次并未如同梦中那样上前搀扶,递了过去,道:“给,南大官人。” “多谢小姐。”南三复笑了笑,也不以为意,伸手接过拐杖,哼哼着,心头却考虑着要不要来一个“脚下不稳”呢? 额,窦女离得有点远,还是算了。 南大官人稍稍目视了一下,就判断出不具有可行性,若他仔细观察,当可看出窦女真是如避蛇蝎一样,递个拐杖,手都着柄把。 南三复笑着接过拐杖,刚刚拄起,正要出言道谢,突听“咔嚓嚓”一声,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柱着拐杖的那条腿,自膝盖以下疼至骨髓的痛,传至周身的每一处神经,令他甚至在窦女面前忘记仪态,当场哇哇大叫起来,痛的头皮发麻。 如何不痛?膝盖和小腿粉碎性骨折,或者半月板也已断裂? 窦女脸色倏变,只见南三复满头大汉,嘴唇哆嗦着,平素儒雅白净的面皮几近扭曲……一言以蔽之,看着都替他痛! “南大官人,你……”窦女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上前一步,突地想起什么,却又后退了一小步,心绪纠结,大抵如是,心头暗道:“这是先生为……做的?” “他失去的不仅仅是爱情,还有……一条腿。”正在这时,一道淡漠平静的声音响起在窦女的耳畔,一本正经中带着一丝难为人所察觉的戏谑。 窦女不知某人的恶趣味,看着南三复疼得呲牙咧嘴,心中终究只是一叹,道:“大官人,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找人带你看郎中。” 说着,跑到隔壁刘嫂去了。 未久,一个着绿色襦裙、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快步走出,道:“哎,大官人怎么了,这是……” 怎么了?疼得几近昏迷的南三复在刘嫂的搀扶下,就去寻乡里的郎中。 窦女静静看着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喜怒爱憎委实难说,一道清风落在不远处,正是徐行。 “先生,”窦女心头微惊,面色顿了顿,偏转螓首,把玩着落于肩前的小辫,偷瞧了一眼对面男子,低声道:“先生会不会对他……南大官人太……” 徐行轻轻一笑,而后端色道:“小惩大戒罢了,只望你也深深诫之,南三复虽不当人子,但你难道就没有一点过错?若你不知自重(easy girl),今日去了南三复,来日未必不会有北三复。” 窦女娇躯轻颤,脸色微白,垂下头,声音就带着哽咽,道:“先生所言甚是,窦女却也有错。” 思及自己梦中的欲拒还迎,她…… 见窦女似有些委屈,徐行默了一下,道:“以未曾发生的事情,责备于你……或许我也执着了吧。” “先生,我绝无怪你之意,”窦女猛然抬起了头,泪珠盈睫,颤声道:“能遇上先生指点于我,不知是我几世修来的福分……” 徐行摆了摆手,u看书 w.uukanhu打断了窦女的话头,笑了笑道:“此事已毕,你以后好自为之吧,我还有事在身,来日有缘再见。” 窦女嘴唇翕动,正要出言,却见一道清风吹过,哪里还有青衣少年的身影? “先生……”窦女怔怔半晌,喃喃道:“先生是……住在玄武观?” 大同至太原府的官道旁,一间茶馆迎风矗立,“酒”字招子在暖风中微微拂动,一个胡须皆白、着杏黄色道袍的老道,放下手中的拂尘,坐在芦苇蓬下喝着茶,突地眉头皱了皱,放下茶碗,苍老的目光中现出一丝疑惑,“何人在念叨贫道,念头这样强烈?” 以元神真君的道行屈指掐算半晌,终不得解,也不在意,抬头问着伙计道:“小哥,贫道自巴蜀云游至此,前面可有道观歇脚?” “您说道观?再往前走七八十里是晋阳县,有一家玄武观。”伙计笑着说着,倒满茶,道:“仙道,您慢用。” ( = ) 第182章 宁无1个 长安·赤云观 此观占地有近百亩,极为宏阔,绕过回廊假山,可见足有二亩大小的湖塘,此塘引太液池之水而来,塘畔绿柳成行,翠竹千竿,时而习习夏风,柳叶摇曳生姿,翠竹飒飒作响。 小榭,一白衣胜雪的青年道人,面如小月,笑意和煦,此刻手执一根青碧莹莹的钓竿,看向一旁同样执着紫竹钓竿,神情怅惘的明月,笑着问道:“明月,你在想徐行?” 坐在一旁不远,给父女二人冲泡着热茶的栖霞真君,闻言有些无语的扶了扶额,暗道:“天下有当爹的这样问女儿的?” “父亲……”明月白皙如玉的脸颊上,浮起一丝淡淡红晕,静静看向碧波荡漾的池塘,莹润如水的清眸微微漾动,“我在担心师弟他独自一人在雍州云游,若是碰上圣后府的人,恐怕不敌。” 苏蝉笑了笑,并不拆穿少女的绮思,说道:“你都把那玉佩给他了,若有危险,我去救他也就是了。” “也是。”明月抿了抿樱唇,柔声应了一句,转而看向露出水面的鱼符,似将心神沉浸其中,然而鱼符八风不动。 “垂钓,你需有耐心,凝神而注,哪怕运气不佳,不精此道,总有所获。”见此,苏蝉有着磁性的声音传来,眸光温润如玉,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似穿过重重水面下的鱼钩,摇头笑道:“但是你这样不下饵,不管不问,只求愿者上钩,是怎么也钓不到的。” 说着,抬竿而起,“哗啦啦……”声响,清泠悦耳,圈圈波纹涟漪于湖面生出,一尾二尺余长的锦鲤跳动着,被猛然拉出了水面,夕光映照而来,鳞片熠熠生辉。 “父亲,我……”明月明眸闪了闪,樱唇翕动着,将鱼竿轻轻放到一旁,螓首偏转过去,似有些赌气道:“我不会这个。” 苏蝉将鲤鱼自鱼钩上取下,顺手放进一旁竹篾草绳编织的鱼篓,注视着明月的目光分明带着宠溺,温和笑道:“可你还想吃鱼,那又怎么办呢?” 明月愣怔了下,一时默然,明澈目光缓缓投落在鱼篓中的那尾兀自跳动不停的锦鲤,喃喃低声道:“可那尾锦鲤已被人……被父亲钓走,我想吃的,满塘宁无一个。” 闻言,苏蝉清俊朗逸的面容上,温煦笑意渐渐敛去,沉默了一会儿,将鱼篓递给栖霞真君,顿声道:“栖霞,将这尾鱼炖了吧。” “师兄,您不是不杀生、不食荤的吗?”栖霞真君抬眸看去,面色一滞,犹疑问道。 说来也奇,苏蝉身是妖身青蝉时,吞吐云霞,餐风食露,就食于草叶之间,从不杀生害命。 苏蝉眸光幽深几分,无声笑了笑,意味深长道:“是明月想吃,既喜这尾,我就破例不放生了。” 明月娇躯微颤,芳心不由生出一股酸涩,藏星蕴月的眸子水光莹润,静默许久,清冷如霜的清冷容颜上,起了风轻云淡的笑意,定定看向苏蝉,凝声道:“父亲,我不吃了,师父她是知道的,我在昆虚时也是忌荤腥的。” “哦,是吗?”苏蝉沉吟了下,喃喃自语说着:“可是这已不是在昆虚时了。” 栖霞真君不明就里,或者说自苏蝉回返后,就不见往日的敏锐,闻言就接过话头,柔声说道:“师兄有所不知,明月胃口素来清淡,未辟谷之前,就只爱吃青菜豆腐,不怎么食荤腥的。” 苏蝉怔了片刻,不知想起什么,就是自失一笑。 然在这时,一把清朗的声音自远处的碎石小径上遥遥传来,“苏前辈,栖霞前辈……” 徐行一身青衫,面色沉寂,穿过月亮门洞,步伐似缓实疾,没有多久,就行至小榭当中,待看到紫青二根竹竿,微微一笑,寒暄道:“苏前辈,师姐是在钓鱼呢?好兴致。” 明月眼眸微动,清声道:“师弟,你回来了。” 徐行点了点头,欣然道:“这趟闲游,倒是有了不少收获。果如苏前辈先前所言,修行,修行,只修不行,难有什么作为。” 苏蝉笑着打量徐行片刻,赞许道:“你刚才能瞒过我神念察知一息,悄然而至,显然这话非是随口附和,而是的的确确有了收获。” 明月惊喜道:“师弟你神识化念了?” 徐行点了点头,道:“侥幸有了感悟。” 苏蝉笑道:“对了,你回来的正好,明月正说想吃鱼呢,让你栖霞师叔拿到后厨让人炖炖,也好给你接风洗尘。” 栖霞真君正想说些什么,但却被苏蝉一个眼神制止,愣了下,猛然醒觉,拿着鱼篓,匆匆离去。 这边,苏蝉也收起竹竿,几人走到屏风后的一方小几坐下,饮茶叙话。 “前辈,最近长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吧?”徐行接过明月递来的一杯茶,问道。 “倒也无什么大事,前日不知为何雍州鼎碎,眼下妖魔鬼魅多了一些,常有惑人之事,青羊宫巡周殿的人正在四处捉妖。”苏蝉身为天仙,哪怕没有刻意收集,一念而过,就知道常人多番调查都不知的原委。 徐行闻言,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明月,暗道,苏蝉不知雍州鼎缘何而碎?师姐没有告诉他? 明月在一旁抿了一口茶,uu看书ww.uukansh 轻声说道:“师弟,若说大事,倒是前日昆虚掌教来了一趟,寻父亲的麻烦。” “嗯?”徐行放下茶杯,抬头将关切目光朝苏蝉投去,暗道,“既然昆虚掌教能安然坐在这里,想来归云山是无功而返了。” 苏蝉面色平静,声音淡淡,让人看不出喜怒,道:“这么多年,昆虚掌教倒是一点不变。” 七日前,昆虚掌教只身来长安,于冥土和苏蝉交手,其人手段齐出,然而并未占据丝毫上风…… “不提此事了,倒是你,你这十来天又有什么见闻?”苏蝉笑了笑,问道。 他倒是对徐行如何神识化念有些兴趣。 徐行就将去了狐族的事情简单说了,而后犹豫片刻,也将窦女一事一五一十说了。 苏蝉此人果然没有去刨根问底,徐行如何推算出窦女的未来遭遇,只是就事论事感慨道:“这样痴情女子若遇良人也就罢了,可一旦所托非人,就是注定孤苦了。” 第183章 1定…… 闻听苏蝉此言,徐行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不由想起自己的妻子连城,将一腔情思系于他,若他……念及此处,突地莞尔一笑,“这算不算……自我感觉不要太良好?” “师弟在笑什么?”明月清眸微漾,眉眼弯弯,也似成月牙儿状,见徐行会心一笑,也不知为何,方才的酸涩和失落一下子烟消云散,心绪也轻快起来。 “没什么,就是离家这么久,也该回家看看了。”徐行轻笑说着,没有注意到明月倏黯的目光,转头问苏蝉道:“前辈,接下来,您有什么打算?” 苏蝉拿起茶杯,轻嗅了茶香,笑道:“陪着明月四处转转吧,顺道去拜访几位好友,反正也是闲云野鹤,修行的事暂且不急。” 苏蝉已至此界修行终点,其人又没有太大野心,除仙道外,唯二牵挂者唯明月和栖霞。 徐行心下一动,问道:“前辈会去兖州吗?崂山的李道长,好像还不知道前辈回来的消息。” 若是将苏蝉这种天仙留在济南府…… “我朋友其实也不多,崂山的李伯言对明月多有照顾,或许去看看也是应该的……只是原想先入巴蜀拜访下太白剑宗的李君涯。”苏蝉想起故人,也有些欣然,轻笑说道,“君涯他昔年就有志持剑破界离去,若我和他一道,路上也能多些照应,不过可能需要很久以后了。” 李君涯是苏蝉好友,虽是真正剑仙性情,自阳神起就有破界离去之意,但不同于符阳三代宗主杜剑声,还是放不下此界道统,一方面苦苦修持以求突破天仙,增加飞升成算,另一方面等待亲传弟子荆飞白成长起来,铸就元神。 至于太白剑宗人丁稀少,李君涯那一代还好,尚有师兄弟三人,而到荆飞白这一代就只此一根独苗。 “师弟,父亲他有意夺回原身,”明月轻轻放下茶杯,明眸中有着莫名的情绪,柔声说道:“若取回原身,融合原身之力,我和师父也能随父亲一同离开此界。” 苏蝉若暂且融合了青蝉之力,腾双翼而行,正好搭乘明月和栖霞二人,一同飞离此界。 “前辈好魄力。”徐行微微动容,带人飞升,无疑比一人飞升要难上许多,因为不至阳神,就无法承受来自虚空的压力,这恐怕也是苏蝉要夺回青蝉妖躯的目的。 苏蝉沉默了下,摇头道:“其实还是有些冒险,只是明月在这里无人照顾,我也放心不下,况此界灵机有限,若能一并前往上界,也不枉了她的资质。” 心头却是暗暗叹了一口气,明月眼下对徐行起了一丝情愫,将来还愿不愿意随他一同离去呢? 而徐行又有妻子在,虽是凡女,或正因为是凡女,才让明月她存着一丝幻想吧。 正在几人相对无言时,栖霞真君的轻快笑声传来:“师兄,全鱼宴整治好了,我端过来了。” 托盘上,鱼汤的鲜美气息,沿着回廊一路飘香。 徐行连忙站起伸手去端,苏蝉挥袖之间,几案上茶具撤去,却是换上了一壶清酒并数只玉杯,笑道:“今日高兴,岂能无酒?” 明月和徐行就分派碗筷儿和酒杯,倒也有几分默契。 苏蝉道:“师妹,你也坐。” “哎,师兄。”栖霞真君笑着点了点头,挨着明月,对着苏蝉坐了。 徐行拿起酒壶,给众人一一满上。 而后目光恳切地看向苏蝉,举起酒杯,笑了笑道:“我敬前辈一杯。” 他自来此界,受苏蝉恩惠颇多,很多都是苏蝉的人情,但这时候就不需刻意点出,平添了疏离。 苏蝉眸光温润,笑了笑,没说什么,和徐行一碰杯,饮了。 不等徐行提酒壶续杯,苏蝉拿起给徐行倒了一杯,然后给自己满上,举起酒杯。 徐行脸上现出疑惑,道:“前辈这是……” “你又忘了?”苏蝉清朗一笑,笑声爽朗明净。 徐行恍然而悟,笑道:“前辈不说,我还真忘了。” 也不矫情,拿起白玉明光的酒杯微微低于对方杯檐,碰了下,一饮而尽。 苏蝉愣了下,也饮了,笑道:“能忘……就是一件好事。” 徐行闻言,一时默然。 一个“能”字,道尽仙凡之别,仙者,自是要能凡人所不能。 当许多事不在纠结于能与不能,而是想与不想的时候……从心所欲,不逾矩也。 这时,就看见明月将疑惑和关切目光投将过来,温润一笑,示意自己无事。 “师弟,我也敬你一杯。”明月目光盈盈如水,涌动着光芒,拿起酒壶给徐行倒了一杯,浅浅一笑说着。 苏蝉此刻正和栖霞真君随意碰杯小酌着,见此就对视一眼。 徐行无声笑了笑,举起酒杯,碰了下,饮了。 几人说着话,苏蝉不食荤腥,只是饮了几杯酒,就笑道:“明月,你和徐行你们两个先用着,我和你师父还有些事情。” 栖霞真君关切地看向正自斟自饮的明月,轻声说道:“明月,你慢点喝。” 二人说着,冲徐行点了点头,就离席而起。 鱼汤热气腾腾,雾气袅袅而升,将隔几相坐的二人视线阻隔,uu看书 ww.uukashu.om静静低头,一杯一杯饮着酒, “师弟,”明月此刻许是饮了几杯酒的缘故,白皙如玉的脸颊悄然爬上两朵红晕,一双莹润如水的眸子似也泛起了一层薄薄雾气,目光朦胧失神,嘴唇翕动着。 “怎么了,师姐。”徐行轻轻一笑,说着夹起一筷子鱼,放到明月面前的玉碗,“你尝尝这个鱼,挺鲜的。” “嗯。”明月笑了笑,低声应着,撩起了光洁如玉额头前的一缕秀发,拿起筷子夹起一片鱼肉,放到檀口食着,抬眸说道:“是挺鲜的。” “辟谷久了,人就没了烟火气,说句不怕师姐取笑的话,我还会做饭呢。”徐行饮了一杯酒,看向明月,朗声笑道:“你到家里,可以尝尝我和连城的手艺。” 说来,徐行一开始都不信,连城这样的千金小姐,竟有一手不错厨艺?可细思顿觉平常,连城心灵手巧,于女红神乎其技,遑论厨艺呢? “嗯,”明月轻轻一笑应着,螓首抬起,清冷的眉眼较以往似乎婉丽许多,凝声道:“一定……” 你倒是啊。 均订二百一,二十四小时追订不到一百五??? 上架当天章节还发错了,当时就想着,如果改不过来,太监算了。 后来编辑很快给我权限,还鼓励我,当时想着再熬熬吧。 还有白银萌一直劝我,想着太监挺对不起人的。 老读者都知道,这本书本来是旧坑,一月发的书,然后中间断了,都不准备写了,年初我白银萌七拐八拐找到我qq,加过来,然后让我续上,我能说啥? 这本书还在坚持,一半就是为了他在写。 我知道很多人在看盗版,你们怎么忍心?是,我特么文风老白,行文符合胃口,就活该被看盗版?是吧?! 不瞒大家,我后台还有两三个脑洞,全是脑洞文,如果写,我会换马甲,换文风,基本是换一批读者了。 我毕竟写了几百万字的东西,转变下思路和写法,对症下药,跟风噱头,创意脑洞,不去烧冷灶,不敢说大火,混口饭吃,又算什么? 我不信我会一扑不起,写书这行当,浮浮沉沉,之所以还在写这本,初心是弥补遗憾,现在还有特么的不服气! 问题是,你倒是订阅啊。 你买瓶红茶都够订目前所有章节了,话说,大夏天的,我就是站在你面前,巴拉巴拉讲了两个月段子,累的满头大汗,你一瓶水都不舍得给我买? 人,一撇一捺,良心呢?啊? 今天就一章,写不进去,不用等,明天补。 第184章 风姿清绝,生平仅见 青州·雁尾山 太乙宫,殿内气氛压抑低沉,符阳剑宗宗主顾十方头发灰白,脸色铁青,沉声道:“谁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陆师弟的命牌为何会碎?” 然而满殿在坐的几位元神真君,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个能够站出来回应。手机端 https:// 青冥子年纪较长,苍老的面容带着悲戚,道:“掌教师兄,陆师弟去昆仑山求取三光神水,既然出了变故,不如老道去问问。” 正在这时,青虚子凝眉说道:“师兄不必前去了,据在雍州游历的殿中弟子说,数天前长安发生了一件奇怪之事,一位上界金仙垂降一缕意志,震碎雍州鼎,惊退数位天仙,至于陆师弟,也不知怎么惹恼了这位金仙,罹遭不测。” “金仙?垂降意志?”顾十方面现惊容,其他几位真君也是悚然而惊,这方世界虽只小千,但九州仙宗上溯渊源,或多或少和上界大能道统有着牵连,有着相对较为完整的传承,不是坐井观天的井底之蛙。 “那位金仙意志,为何偏偏针对陆师弟?”顾十方只觉祸不单行,心中涌动起丝丝绝望,“祖师,难道天要亡我符阳?” 否则,这种倒霉事情为何唯独被陆佑沉逢上? 青虚子叹了一口气道:“非是针对,东海龙君的属下,还有昆虚的一位阳神真君都被波及,据说那金仙是一位女仙,说几人目光不恭,出手惩戒,以儆效尤……当时元武帝君还在,几位天仙都是齐齐束手,不发一言。” “这……”顾十方已不知说什么才好,这种事情,找谁说理去? “上界金仙为何垂降一缕意志?”青冥子疑惑,自言自语道:“此界对于这等大能,如同瓦砾沙石,不文一名,青虚师弟刚刚说雍州鼎还碎了?莫非那雍州鼎内有什么名堂?难道之前的青州鼎崩碎,就是这位金仙的手笔?” 顾十方心灰意冷,说道:“到底有有什么原委,现在已不重要,我符阳……” 正说着,感应到灵境外虚空的波动,面色倏变,霍然站起,剑眸冷烁,沉喝道:“东海龙君,你还敢来?” 几位真君正惊疑不定着,突听一把儒雅随和的声音遥遥传来,回荡在太乙宫,“顾兄,本君前来,正是为解你道伤困厄,顾兄难道要拒我一番好意吗?” 灵光现出一条通道,身穿明黄色华服、腰系玉带的东海龙君,微微笑着,落在太乙宫前,单手拿着折扇,迎着顾十方锐利的目光,昂藏而入。 “道友请坐。”顾十方挥袖之间,左边首位凭空现出一张梨木椅子,哪怕受伤,也显着不俗的隔虚摄物的能力,同时也无声示威。 不要以为我顾十方伤的不能动弹了。 “不必。”东海龙君看着大约四十出头,额头奇古,光洁如玉,颌下蓄着灰白的胡须,笑容儒雅随和,气韵神似某深夜给无知少女讲金刚经的,轻摇白玉吊坠的折扇,笑道:“瑶池圣后府的三光神水被人夺去,陆道友无功而返,本君知顾道友伤势危急,特带三光神水助道友疗伤。” 顾十方冷冷撇了一眼折扇上现出高有尺许(汉尺)的青色玉壶,沉声道:“道友到底什么意思?” “这三光神水并未有任何异物,顾道友无需忧虑。”见顾十方面如青霜,目光闪烁之间,微微眯了眯眼,东海龙君敛去脸上笑意,将盛满三光神水的玉壶轻轻一推,正色道:“道友先收下此物,再说。” 顾十方看了一眼悬浮在半空中的三光神水,皱了皱眉,探手握在掌中,天仙神念感知之下,果如东海龙君所言,不含丝毫异气,脸上冷色稍稍和缓一些,“道友可将来意道明了。” 东海龙君见顾十方收下,心下暗暗松了一口气,大周国师已联系神霄掌教想要伏杀于他,真当他一点没有察觉? 扶林道人和云渺夫人已被济水斗剑吓破了胆,让其对抗威压海内的大周国师和声名赫赫的神霄掌教,无异于痴人说梦。 东海龙君道:“本君知顾道友对陆道友遭劫还心有疑问,当时本君就在现场,倒可以将一些细情告知。” 顾十方闻言,凝神而视,道:“愿闻其详。” 东海龙君道:“当时,我等争夺雍州鼎,本君即将功成之际,不想金仙意志垂降,崩碎鼎身,施展巽风神通,将” “巽风?”顾十方面色微变,道:“这是什么?” 东海龙君顿声道:“顾道友有所不知,本君也是回去查阅我龙族血脉秘典得知,据上古族中一位唤应龙的前辈,在只言片语中,提及一位大神通者演天地八卦,得天地风雷、山泽水火八种神通,其中描绘巽风如刀,墨烟湮灭……在本君看来,那金仙垂降的意志就是施展的这种神通。” 顾十方面现思索,自言自语道:“八门神通,或是和九州之鼎有关,莫非鼎中有传承?可这鼎,你我皆知,是刘基匹夫和薛向小儿以首阳之铜铸造而来,如果有什么传承,这二人为何没有动作?” “天地演化,玄妙莫测,谁也说不清。”东海龙君目光灼灼,声音清泠如珠落玉罄,“九鼎新铸,连通法都镇压不力,可三百年时移世易,勾连一州人道气运、山河地脉,就是你我敢轻忽吗?” 天仙自是不会畏惧山河鼎的赝品,但也没有必要贸然恶了人道。 “如此,倒可一试。”顾十方沉默半晌,说道。 原来对于龙君所谓的龙气秘法祭鼎不以为然,连龙族都被灰灰,况所谓秘术? 不过,鼎中真有了传承,若能取来,以天仙修为御使,或能匹敌真仙也未可知,毕竟连上界金仙,都要垂降意志谋取。 “道友,既上界金仙打上了这主意,你我再……”言及此处,顾十方猛然反应过来,道:“上界金仙垂降意志也不是随随便便。” 当年纯阳祖师可是神念分身游历此界,随手传下道统,还不是碍于天意,不能久留?符阳历代掌门祷告求取飞升符召,通通不予回应。 东海龙君笑了笑,没有告诉血脉传承中的秘闻……这是地仙界某位大神通者定下的道律,大能无事不可随意下界。 其实,uu看书 .uukanshu.cm 道理很平常,你大罗元灵投影诸天,我金仙意志降凡小千,如此人为干扰,不讲道法自然,天道还衍化不衍化? 东海龙君附和道:“不错,那上界金仙崩青州鼎时潜形隐迹还可,而雍州鼎,虽最后做了一场功德……肯定离去了。” “敖道友,那金仙模样你可否影绘出来?”顾十方寒声问道,或有一日,他要替陆师弟讨回公道。 东海龙君摇了摇头,儒雅的面容上现出一丝痴迷,喃喃语道:“本君只是有幸记得,却无法以任何法术留存其人影像,只能说这位大能风姿清绝,为本君生平仅见。” 顾十方闻言,一时默然。 许是无图,没有太多说服力? 东海龙君也不辩解,自嘲一笑,想他东海龙君青年时也曾阅女无数,这些年为着龙族奔走,自诩清心寡欲,见到那女仙,都有死灰复燃之感。 “敖道友,你足智多谋,接下来有什么谋算?”顾十方问道。 东海龙君淡淡一笑,并未开口,而是神念传音…… 逆行神话 逆行神话 第185章 太上忘情,苍生大善! 长安·赤云观 暑气较前日已消退许多,观中树木枝叶繁茂,大如伞盖,交接而形成一路荫凉。 凉亭内,明月一身素色衣裙,容色清冷如霜,三千如瀑青丝以发带束于肩后,神情静默看着对面的青衫少年,凝视许久,才轻声道:“师弟,路上小心。” 徐行点了点头,道:“我会的。” 原来,苏蝉不知怎的,突然改变了原定的行程,还是先打算去巴蜀见一见太白剑宗的李君涯,而后再看情况到济南府落脚。 徐行虽有些失望,但心底却又有一丝莫名的解脱,笑了笑道:“师姐,回去吧,我走了。” 说着,拿出了判官令牌,正待遁入冥土。 “师弟,”明月突地轻唤了一声,在徐行疑惑的目光中,沉默一会儿,道:“我上次给你的玉蝉,若有为难之处,可灌入法力,纵是隔着千山万水,我和父亲都会前来的。” 徐行取出蝉形玉佩,红绳穿过两个鼻孔,打成了蝴蝶结,在手掌稍稍摩挲了下,一如既往的温润无瑕,好奇问道:“师姐是不是手中还有一个?” 本来以后这玉蝉只是锚定坐标之用,未想还有即时沟通之能,金丹级的神识注入其中,却是发现有隔虚通话之能,但会随着距离相远,神识糜耗成倍上升,千里之外,更是非元神真君的神念不可用了。 见徐行面带微笑,对玉蝉露出感兴趣的神色,明月面色怔了怔,轻声说道:“这是父亲妖身灵须‘玉髓’所化,的确有着……一对儿。” 徐行脸上笑意微滞,笑了笑道:“挺好的。” 而后,也不再说什么,默默朝判官令牌灌入法力,一道幽幽如漩涡的阴阳通道现出,回头冲明月一笑,道:“师姐,济南再见。” 而后,身形再不迟滞,猛然跃入漩洞,身形气息渐行渐远。 “凭阑翘首待良人,良人归心也似箭,”凉亭的长凳上显出白衣青年的身影,苏蝉斜靠着廊柱,曲着一条腿,拿着酒壶的手放在屈立的膝上,显然喝了不少,不过双眸清亮如星辰熠熠,无声笑了笑,道:“明月,若徐行真在新婚燕尔之期……揣着明白当糊涂,既不主动,又不拒绝,我反而要劝你了。” “父亲,别提此事可好,我以后随你好好修行就是了。”明月抿了抿苍白唇,神色淡淡说着,似乎已经抚平了纷乱的心绪。 苏蝉脸上温和笑意渐渐敛去,凝视着明月半晌,顿声道:“可为父现在就是在教你修行……你以为我修的至情之道?不,我修的是忘情之道。” 说着,骈起二根手指于虚空勾画着,顿时现出一个容色婉丽,气韵清宁的女子,女子和明月眉眼依稀有几分相似,但眸如莲花,温柔静默。 苏蝉伸手抚摸着水镜显出人物的脸颊,笑道:“我正在试图忘记她,我现在已记不清她鬓角第二绺秀发是梳在耳后还是眉前了……或许当再也记不清她的样子时,我或会……记得我是谁。” 最后一句,苏蝉目光迷茫悠远,只是在心中呢喃着。 明月无声看着这一幕,如水目光涌动。 苏蝉收回神思,轻轻一抚,水镜中的女子图像顿时化成点点星光散逸,朗声道,“圣人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钟,正在我辈……故愚钝如我辈,不极于情,如何忘情?” 所谓太上忘情,苍生大善! 这才是太清圣人的情怀,当时列国纷争,圣人小国寡民的主张,除却印证己身道途,难道就没有着对仙道、人道的长远思考? 难道就仅仅是为着争夺所谓“教派气运”的面目可憎? 明月闻言,娇躯剧颤,缓缓闭上眼眸,眼前浮现着和徐行相识相伴的一幕幕,虽无一丝一毫的刻骨铭心,但时有的一二默契,却是少女肃杀苍白的二十年昆仑风雪中,一片为数不多的绚丽晴霞,或如那袭叠而深藏的桃红衣裙? 明月脸颊肌肤如玉,睫毛颤动着,金丹真人的神识却已如千思百结,绕而成念,凝结晶莹,许久,明眸湛然,星河流溢。 “神识化念,总算踏出了元神的第一步。”苏蝉见此,就是欣慰一笑。 这个女儿从未让他失望过,青衿,你生了个好女儿啊…… 济南府·徐宅 宅邸占地也有数十亩,屋宇重重,气度宏阔,亭台楼阁之间不时可见假山飞泉,小榭园林更是布置的纤丽奇巧。 这在宁周开国时,规矩初立,平常人家据此自是违制,但到如今,莫说一个秀才,就是曾视为贱籍,一度和赘婿并列的商人,有钱都可以置下。 冥土之中,徐行一路而行,正如苏蝉所言,他的确有些想家了,之前和连城刚刚成亲,就随着明月来寻苏蝉,心头终究还是有着愧疚在的。 徐宅后院,连城身穿莲荷色襦裙,孤身侧坐在秋千上,中指戴着婚戒的左手,扶住秋千的绳索。 戒指,许多人想当然以为是后世近代产物,其实不然,在秦汉时期,女子就多佩戒指,时称“指环”,自蒙元以后,戒指传至民间,不再是简单装饰之物,反而成了爱情象征。 此界人文近似大萌的宁周,之前乾元一朝,也差不多形成类似渊源,这就不需多说。 连城眉眼精致如画,白皙如玉的脸颊,肌肤吹弹可破,此刻螓首微微偏转着,翠丽蛾眉下,一双盈盈如水的眸子,蒙生了一丝幽怨,不知想起什么,忽而轻轻叹了一口气。 “美人卷珠帘,深坐蹙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清朗的声音在园中响起,令连城一惊,起身看向来人,“夫君,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嗯,uu看书 .uuknshu那边站了有一会儿了。”徐行点了点头,轻轻一笑说道:“怎么,一回来,就看你在这里叹气。” 说着,步伐轻快地走到秋千旁,稳稳坐了下来。 虽已成亲,连城还是有些羞,不好说自己方才正在思念夫君,转而提起一事,说道:“奶娘的远房外甥女被一个花花公子逼婚,背井离乡,来到府上暂避,我听说这件事,方才心有感念。” 说着,在徐行的轻轻招手中,含羞带怯地坐了过去。 “蔡三婶的外甥女?”徐行在两根藤绳上输入了精练如刚的法力,以防断裂,笑着说道:“所以你感同身受了?” “嗯。”连城轻轻应了一声,不知为何,垂下的螓首,两侧脸颊红润如霞。 徐行声音明显轻柔了几分,几乎是呢喃说道:“蔡三婶将外甥女送到府上来,多半想让我出手帮忙,对了,她那个外甥女怎么称呼?” “好像叫……蔡池碧。”声音几近微不可闻,似有几分不确定? “陶望三,蔡池碧,秋容、小谢……好吧。”渐渐习惯的徐行,无奈之下就荡起了秋千。 (http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186章 密意无人寄,幽恨凭谁说? 苍梧山青灵观 连绵秋雨过后,苍梧山青翠欲滴。 黄昏时分,如同碧洗的天空,晚霞漫天,彤彤红光将苍梧山主峰飞雁峰映的如梦似幻。 一个挽着道髻的道童脚步匆匆地从一间木屋走出,其清秀的眉宇间有着几丝喜色流露。 沿着碎石铺就的小径,低头闪过几株梅树伸出的枝桠,拐过几道弯,一座巍峨道宫出现在眼帘。 道童三步并作两步的推开房门,冲在蒲团上盘膝打坐的中年道人,脆声声地道:“云师,前日在五柳村,所救的那个少年醒了。” “哦,醒了吗?那待为师前去看看。”中年道人睁开打坐中的双眼,起身道。 …… 陆北感觉脑袋好似裂开一样疼,意识中各种记忆碎片,不断纠缠,碰撞,融合。 不知经过多久,两股记忆,最终分别定格在两幅画面上。一幅是硝烟弥漫的战场,残肢断臂,鲜血飞溅。 另一幅是惊慌失措,四散奔逃的人群,还有那腥臭扑鼻的血盆大口,狰狞的獠牙…… “砰”的一声,仿若天地重开,鸿蒙初判,所有记忆终归一处。 陆北费力地睁开了眼皮,意识重新支配身体。出于职业的习惯,右手便向腰间摸去,就感觉到一空,迷茫的意识突然一凛,头脑更加清醒。似睁未睁的眼眸,一抹凌厉的光芒闪过。 “咦!”一个浑厚的声音传来,透出些许惊疑和不解。 “呀,你可别乱动啊……身上还有伤呢。”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如同空泉叮咚。 陆北这时方才注意到,自己床榻不远处,站着一个十二三岁的道童,道童面如傅粉,唇红齿白。一双眼眸水汪汪的,仿若一眼清泉,转动之间,透着灵动与慧黠。 陆北拢了拢目光,方才注意到道童不远处,一位青衣道袍的中年道人,负手而立,神态风轻云淡。 道人面相平平无奇,唯独一双眸子幽深,令人见之难忘。而此时道人正凝视着陆北,目中探寻意味不减。 陆北心中一沉,目中迷茫之色,适时出现。 “这是什么地方?”略带沙哑的声音刚出现,陆北心中就是一跳,但面上不露分毫。 中年道人还未说话,那道童便浅浅笑道:“这里是苍梧山青灵观,也是我和师尊的家。” 中年道人这时方走上前来,坐在陆北旁边,屈出三指搭在陆北左手手腕之上,半晌之后,方才沉声道:“脉象平稳,看来你身体已无大碍了,再服用些药膳调养,一两天之内,就可以下床走动了。” 陆北此时就要起身道谢,但浑身剧痛,只得作罢。 口中却是言道:“多谢仙长救命之恩,不至于让小子丧命狼妖之口。” “这你却是谢错人了,要谢就谢我的这位好徒儿吧。”中年道人听到陆北此言,眼底的那一丝疑惑尽去,摆摆手微微一笑道。 陆北转头向那小道童望去,那小道童此时好像极为不好意思,羞红了脸道:“哪里呀,若非师尊压阵,人家才不是那狼妖的对手呢。” 陆北心中好笑,这道童语气神态扭捏,怎么好似女孩儿一般。 不过现在也不是探究这些的时候,陆北压下心中疑惑,三人又闲话几句。道童与中年道人方才退出房间,以方便陆北静养。 陆北这时方才有时间整理脑海中的记忆,良久之后,就是一声长叹。果然是穿越了,而且还是穿越到了一方妖魔横行的古代世界。 前世在做佣兵时,空暇之余,也曾读过一些穿越小说,自然对这种事情并不陌生。 想到这里,陆北举起自己明显比前世小了一号的手掌,心中喃喃道:“看这情况,还他妈是坑爹的魂穿。” 本来这具十五岁的身体重伤初愈,自然虚弱,陆北几番思虑,疲倦之下,很快昏睡了过去。 这一觉就睡到天黑,直到陆北被道童唤醒。 道童端着一碗粥,轻笑道:“公子,这碗药粥是师尊特意让我给你端来的。” 陆北忙起身,就要伸手去接,这时方觉得两肋生疼。陆北一言不发,强自忍着坐了起来,头上却是起了一层密集的汗珠。 “前身这他娘的是受了多重的伤?肋骨断了三根,还是四根?”陆北心道。 “你别逞强,我扶你起来。”小道童看到陆北苍白如纸的面容上,两鬓与额头尽是冷汗,忙放下药碗。一边出声劝止,一边去搀扶陆北。 话语间,一双纤细雪白的藕臂就扶住了陆北的肩膀,陆北借着这股劲,顺势斜依在身后的墙壁上。 这时,陆北转眼看去,方觉这小道童与自己近在咫尺。 双目四对,呼吸之间,一股若有若无的淡雅香气自道童的身上传来。 貌似很好闻……陆北吸了一下鼻子。 这动作,一下子就惊的道童跳向一旁,面颊红晕染霞,一直蔓延到耳根。 若非道袍遮掩,陆北或能看到,脖颈下雪白滑腻的肌肤,也晕红了一大片。 陆北做出那般动作之后,方知此举大为不妥。 这前世轻浮的毛病啊,不过心中的一些疑惑,却是解开了。 原来还真是只萝.莉! 陆北有着青年人的成熟,uu看书ww.uanshuom 自然知道如何化解这尴尬的气氛。 于是主动开口道:“这位姑娘,是该用膳了吗?” 萝.莉道童方才道:“恩?师尊让我给你准备的药膳。” 一碗药膳端过来,陆北接过,正要拿起汤匙食用。 那萝.莉道童此时方才惊醒,杏眼瞪着陆北道:“哎呀……你怎么知道人家是女孩子的?我身上可是有月溟珠遮掩的。” “不是你刚才告诉我的吗?”陆北看着这萝.莉道童檀口微张,瞪眼的呆萌神态,突然起了逗弄她的心思。 “我告诉你了吗?可我怎么不记得告诉你了呢?”萝.莉道童似乎在回忆自己是否告诉过陆北。 陆北也不理一边画圈圈,暗自寻思的萝.莉少女,一勺勺地食用药膳。 说来也不奇怪,此方世界既然存在妖魔,自然也应该存在仙神。不过知道是一回事,亲身感受又是另一回事了。 前身记忆之中,那驾着黑风的妖怪,凶残狰狞,一口卷走五柳村村民上百人,充当血食,场面着实震撼。 (http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187章 幼仪 苍梧山青灵观 连绵秋雨过后,苍梧山青翠欲滴。 黄昏时分,如同碧洗的天空,晚霞漫天,彤彤红光将苍梧山主峰飞雁峰映的如梦似幻。 一个挽着道髻的道童脚步匆匆地从一间木屋走出,其清秀的眉宇间有着几丝喜色流露。 沿着碎石铺就的小径,低头闪过几株梅树伸出的枝桠,拐过几道弯,一座巍峨道宫出现在眼帘。 道童三步并作两步的推开房门,冲在蒲团上盘膝打坐的中年道人,脆声声地道:“云师,前日在五柳村,所救的那个少年醒了。” “哦,醒了吗?那待为师前去看看。”中年道人睁开打坐中的双眼,起身道。 …… 陆北感觉脑袋好似裂开一样疼,意识中各种记忆碎片,不断纠缠,碰撞,融合。 不知经过多久,两股记忆,最终分别定格在两幅画面上。一幅是硝烟弥漫的战场,残肢断臂,鲜血飞溅。 另一幅是惊慌失措,四散奔逃的人群,还有那腥臭扑鼻的血盆大口,狰狞的獠牙…… “砰”的一声,仿若天地重开,鸿蒙初判,所有记忆终归一处。 陆北费力地睁开了眼皮,意识重新支配身体。出于职业的习惯,右手便向腰间摸去,就感觉到一空,迷茫的意识突然一凛,头脑更加清醒。似睁未睁的眼眸,一抹凌厉的光芒闪过。 “咦!”一个浑厚的声音传来,透出些许惊疑和不解。 “呀,你可别乱动啊……身上还有伤呢。”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如同空泉叮咚。 陆北这时方才注意到,自己床榻不远处,站着一个十二三岁的道童,道童面如傅粉,唇红齿白。一双眼眸水汪汪的,仿若一眼清泉,转动之间,透着灵动与慧黠。 陆北拢了拢目光,方才注意到道童不远处,一位青衣道袍的中年道人,负手而立,神态风轻云淡。 道人面相平平无奇,唯独一双眸子幽深,令人见之难忘。而此时道人正凝视着陆北,目中探寻意味不减。 陆北心中一沉,目中迷茫之色,适时出现。 “这是什么地方?”略带沙哑的声音刚出现,陆北心中就是一跳,但面上不露分毫。 中年道人还未说话,那道童便浅浅笑道:“这里是苍梧山青灵观,也是我和师尊的家。” 中年道人这时方走上前来,坐在陆北旁边,屈出三指搭在陆北左手手腕之上,半晌之后,方才沉声道:“脉象平稳,看来你身体已无大碍了,再服用些药膳调养,一两天之内,就可以下床走动了。” 陆北此时就要起身道谢,但浑身剧痛,只得作罢。 口中却是言道:“多谢仙长救命之恩,不至于让小子丧命狼妖之口。” “这你却是谢错人了,要谢就谢我的这位好徒儿吧。”中年道人听到陆北此言,眼底的那一丝疑惑尽去,摆摆手微微一笑道。 陆北转头向那小道童望去,那小道童此时好像极为不好意思,羞红了脸道:“哪里呀,若非师尊压阵,人家才不是那狼妖的对手呢。” 陆北心中好笑,这道童语气神态扭捏,怎么好似女孩儿一般。 不过现在也不是探究这些的时候,陆北压下心中疑惑,三人又闲话几句。道童与中年道人方才退出房间,以方便陆北静养。 陆北这时方才有时间整理脑海中的记忆,良久之后,就是一声长叹。果然是穿越了,而且还是穿越到了一方妖魔横行的古代世界。 前世在做佣兵时,空暇之余,也曾读过一些穿越小说,自然对这种事情并不陌生。 想到这里,陆北举起自己明显比前世小了一号的手掌,心中喃喃道:“看这情况,还他妈是坑爹的魂穿。” 本来这具十五岁的身体重伤初愈,自然虚弱,陆北几番思虑,疲倦之下,很快昏睡了过去。 这一觉就睡到天黑,直到陆北被道童唤醒。 道童端着一碗粥,轻笑道:“公子,这碗药粥是师尊特意让我给你端来的。” 陆北忙起身,就要伸手去接,这时方觉得两肋生疼。陆北一言不发,强自忍着坐了起来,头上却是起了一层密集的汗珠。 “前身这他娘的是受了多重的伤?肋骨断了三根,还是四根?”陆北心道。 “你别逞强,我扶你起来。”小道童看到陆北苍白如纸的面容上,两鬓与额头尽是冷汗,忙放下药碗。一边出声劝止,一边去搀扶陆北。 话语间,一双纤细雪白的藕臂就扶住了陆北的肩膀,陆北借着这股劲,顺势斜依在身后的墙壁上。 这时,陆北转眼看去,方觉这小道童与自己近在咫尺。 双目四对,呼吸之间,一股若有若无的淡雅香气自道童的身上传来。 貌似很好闻……陆北吸了一下鼻子。 这动作,一下子就惊的道童跳向一旁,面颊红晕染霞,一直蔓延到耳根。 若非道袍遮掩,陆北或能看到,脖颈下雪白滑腻的肌肤,也晕红了一大片。 陆北做出那般动作之后,方知此举大为不妥。 这前世轻浮的毛病啊,不过心中的一些疑惑,却是解开了。 原来还真是只萝.莉! 陆北有着青年人的成熟,自然知道如何化解这尴尬的气氛。 于是主动开口道:“这位姑娘,是该用膳了吗?” 萝.莉道童方才道:“恩?师尊让我给你准备的药膳。” 一碗药膳端过来,陆北接过,正要拿起汤匙食用。 那萝.莉道童此时方才惊醒,杏眼瞪着陆北道:“哎呀……你怎么知道人家是女孩子的?我身上可是有月溟珠遮掩的。” “不是你刚才告诉我的吗?”陆北看着这萝.莉道童檀口微张,瞪眼的呆萌神态,突然起了逗弄她的心思。u看书 .uukansh.om “我告诉你了吗?可我怎么不记得告诉你了呢?”萝.莉道童似乎在回忆自己是否告诉过陆北。 陆北也不理一边画圈圈,暗自寻思的萝.莉少女,一勺勺地食用药膳。 过了半晌,萝.莉见陆北食用完,一声不吭地就去收拾碗具。 蓦然,小嘴嘟起恶狠狠道:“你骗人,不是好人。”说完,不等陆北说话,就转身快速走掉了。 陆北心中失笑,有趣的小丫头。 “恩……这药膳,效果未免出奇的好些了吧。”陆北感觉随着自己肚子中的药膳消化,一阵阵暖流涌起,向四肢百骸而去。 而药力也是大半向陆北的内脏和肋骨伤处而去,而双肋似乎也在这股暖洋洋的力量滋养下,以陆北可以感知的速度,迅速愈合。 若非前世自己作为佣兵,见惯了血雨腥风,恐怕即便醒来,也要被吓个心智失常吧。 想到前世,陆北也是唏嘘不已。前世由于幼年失孤,性情乖张,虽然受一老人资助,考上大学。最终也是难以忍受,社会生活的蝇营狗苟,去做了佣兵。 (http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188章 与子之别,思心徘徊 徐宅 已是夜里,庭院深深,微风时来,摇曳芭蕉不知几许,池塘荷叶田田之中,或是传来几声蛙鸣,越发显得月色如水静谧。 烛火高燃,笼罩四下,一桌周方围坐着几人,上面碗碟箸匙、酒菜俱全,这宴算是给徐行接风洗尘。 门口,绛雪和香玉招呼着几个丫鬟来来往往忙碌着,将最后一碗儿汤摆好。 “香玉和绛雪二位姑娘,也一起用吧。”徐千雪看着不远处正和连城小声说话的徐行,沉默了下,看向香玉和绛雪,脸上现出笑意,说道。 香玉笑了笑,软声说道:“徐小姐,你知道的,我和绛雪姐餐云食霞,不需用这些的。” 绛雪也轻声道:“是啊,您和公子自用就是,我和香玉就在前面的凉亭中饮茶,有什么事,让下人带话就是。” “好吧。”徐千雪笑着点了点头应着,而后目送二女离去,这才静静看向徐行,凝了凝眉,心中一念生出,这样天香国色的花中仙子,真的是一个不及弱冠之龄的普通少年,可以使唤的吗? 所谓疑心一起,无始无终。 “相公,这就是奶娘的表外甥女,池碧。”连城指着一个娴静而坐的兰裙少女,轻轻笑着说道。 蔡池碧有些羞怯,弯眉垂眸,正拿余光打量这家的男主人,看了一眼就不敢多看,闻言连忙站起,道:“池碧见过徐公子。” 徐行神色微顿,打量半晌,虽有惊异世上竟有气质相若一二之人,倒也没说什么,“这妹妹我是见过的。” 以后世审美,蔡池碧严格来说,长得并不算丽色,甚至侧颜还有一二不谐,但眉眼幽郁如林间之黛,平添了一二清韵,委婉而言,只能说腹有诗书气自华。 “蔡姑娘无须多礼,既是三婶的亲人,就不是什么外人。”徐行轻声说着,笑了笑道:“安坐就是,不必拘束。” 毕竟是连城奶娘的表外甥女,徐某人难得温声宽慰了一句。 连城笑道:“池碧妹妹也是饱读诗书的官宦人家,只是后来家道中落,这小家碧玉的气韵,却是一等一的。” 徐行点了点头,收回目光,也没再说什么,有涵养的人不会随意取笑别人的名字,哪怕对方根本懵然不知。 “不敢当连城姐姐之赞。”蔡池碧抬头看向明艳的连城,轻声细语道:“连城姐姐才是人如其名,倾国倾城呢。” 徐行觉得这样商业互吹下去,饭恐怕就不要吃了,有意岔开话题,转而看向静默无言的徐千雪,问道:“阿姐,是饭菜不合胃口,还是身体不舒服?” “我没事,”徐千雪轻轻笑了笑,迎着徐行关切的目光,眸光微垂,看着面前的白瓷酒杯,纤声说道:“阿弟,过二天就是娘亲的祭日,我想明天去观里上炷香。” “上香?”徐行皱了皱眉,说道:“那我陪你去玄渊观。” “不了,”时刻注意着徐行神态语气的徐千雪,见其听到娘亲祭日,面色平静,心下狐疑尤甚一分,连忙说道:“玄渊观都是阿弟熟人,感觉怪怪的,我打算前往别的道观。” 徐行思索了下,说道:“也行,就是需注意安全。” 想问徐千雪,最近那宁钰是否纠缠,但当着这么多人,也不好出言,只好晚上回去问连城了。 见徐行凝眉,连城一剪秋水盈盈波动,柔声说道:“相公,要不明天我和阿姐一同去吧,我既是徐家的媳妇儿,也是应该的。” “这……”徐行就有些迟疑,转而问道:“姐姐打算去哪家道观?” “青羊观。”徐千雪拿起酒杯抿了一口,抬眸看向连城,轻轻一笑,婉拒说道:“连城妹妹,阿弟刚刚回来,你多陪陪他,我一个人去就观里好了。” 这道观还是在下午时,让贴身丫鬟翠柳借着买胭脂时打听而来,是朝廷正经敕封的正祀,有专门接待女眷的女冠。 徐行沉默了下,道:“青羊观是青羊宫下设,这家道宫和我关系疏陌……不过也算香火鼎盛的大观,都是有道全真,姐姐去那里上香也可。” 闻听青羊观果是和徐行牵连不深,徐千雪眸光微动,轻轻一笑,说道:“阿弟不必担心我,你不在家时,我也偶尔出去的,有老吕跟着,近来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在徐行离去的一段时间内,楚王也不知是公务繁忙还是怎的,已然偃旗息鼓。 徐行想想也是这个道理,看着徐千雪的眸光温润,忽地自失一笑说道:“阿姐,是我太小心翼翼了。” 徐千雪笑了笑,不知为何,芳心就一黯,这样情真切切,会是假的吗? 上天保佑,希望这一切都是千雪庸人自扰…… 徐千雪在心中默默祷告着,修丽明媚的玉容上不见异色,拿起筷子,柔婉一笑道:“来,只顾说话,这饭菜都快凉了。” 徐行只当千雪是因着母亲祭日将临,才有些黯然,转而见姐姐收拾好心绪,心头也不由轻快起来,笑道:“大家就等姐姐大人动筷呢,是吧,连城,蔡姑娘?” 见连城含笑不语,蔡池碧也点了点头,徐千雪笑了笑,连忙夹起一筷子鱼肉,状其熟稔地放进徐行碗里,修长清澈的凤眸有些无奈宠溺,嗔道:“就数你会说话,吃吧。” 见徐行摇头一笑,低头默默用饭,连城忍俊不禁,一旁的蔡池碧撇了徐行一眼,暗道,“这姐弟之情皓如日月,犹似棠棣之花,萼胚依依……真是让人眼羡。” 又想起自己的兄长为着功名富贵,将自己送给那花花太岁孟浩天,芳心又是生出一股酸涩,用了几筷,似觉眼前丰盛的饭菜都是寡淡无味起来。 文青少女悲春伤秋,感时葬花,大抵如是。 用罢饭菜,徐千雪面上若无其事地回到所居庭院,徐行和连城也一同回到屋中,橘黄色的灯光如潮水一样蔓延开来。 梳妆台前,连城端坐卸着妆容,轻轻放下珠钗,凝眉说道:“姐姐今日情绪似有些低落。” 徐行正拿着一本书,坐在书案前小声诵读着,书名《醉古堂剑扫》这是本朝一位进士辑录前人佳句契成华章,写尽人生十二味,于深夜之中抑扬顿挫,颇多盎然意趣,其中一页有着折痕,分明有人反复阅过:“……明月白露,u看书 .uukans光阴往来。与子之别,思心徘徊……” 徐行心头不由一动,转而待闻听连城所言,就随口应道:“过二日就是爹娘祭日,心绪难免有些起伏,实属正常。” “夫人,公子,洗脚水打好了。”小桃和小杏两个丫鬟端着热气腾腾的木盆,站在门口。 徐行放下书,轻声道:“给我吧。” 说着,端起木盆到了绣榻旁,看向已净完面的连城,轻唤道:“夫人,坐过来吧。” 连城脸上有些疑惑,但还是听话地坐了过来,突地惊觉,盈盈裙裾下的脚踝就被徐行捉住,飞快除了鞋袜,花容失色道:“这……夫君万万使不得。” 在连城心中,着实有些惊世骇俗。 “夫妻之间,又有什么使不得的呢?”徐行轻声说着,将两只堪称“足控福利”的白玉琉璃放进温热适宜的水中,纤若玉笋,蔻丹明艳,轻轻将热水撩向足背,轻声道:“我离家的这二个月,你定是忧思于心,辗转难眠,我以法力帮你梳理下,凡人灵窍多在足下……” “额,怎么还哭了?”徐行抬头,却见不知何时,连城已泪珠盈睫,梨花带雨。 “我没……没哭。”连城以手擦了擦眼泪,目光痴痴看着面容清隽的少年,轻声呢喃说道:“夫君……” 千言万语哽在喉中,却一时又不想去说半字。 徐行摇头一笑,将柔和如水的法力隔着热气缓缓注入,其时,烛火彤彤,映照窗纸,二人剪影,高低交错。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189章 夺舍? 府城·青羊观 此观于宁周太宗永贞十二年敕造,当时一同建造的还有各省府城的分观,此观因还是道录司分司的办公场所,故而占地宏阔,屋宇连绵。 观中景色宜人,又兼之有着调节气候的法禁,较外间夏日炎炎清幽凉爽许多,于是,平常不明就里的香客游人多朝此处汇聚,此刻虽是上午,但已见王孙公子携仕女,往来如织。 一辆马车缓缓驶至后山的一颗大柳树下,吕奉宁停好马车,就笑道:“徐小姐,到了。” 徐千雪服素色衣裙,在丫鬟翠柳的搀扶中下了马车,看着前方的石阶,道:“老吕,你在这儿等着,我让翠柳一同随我。” “好咧。”吕奉宁慨然应了一声,就在树下,那里正有几个同样是官宦女眷的车夫歇脚。 徐千雪和翠柳主仆二人,拾阶而上,没有多大一会儿,就来到观中。 一个迎接宾客的女冠,远远见着,就上前打了个稽首:“这位小姐,是上香还是还愿?” “上香。”徐千雪打量了一眼眼前的坤道,见其容色清逸,双眉疏淡有致,暗道:“不愧是大观气象,仅是知客弟子就这样,看来这趟是来对了。” 女道人对徐千雪的细细打量也不以为忤,眼前的少女倒也算是较为知礼的了,一些随着家中姐妹前来的王孙公子目光灼灼似贼,更是令人作呕。 “那小姐随贫道这边来。”女道人轻摇拂尘,作了个请的手势,当先引路。 不知不觉就到了正殿,殿中供奉着三皇五帝的画像,两侧才是道门三清,徐千雪手中拿着线香,抬头就是一愣。 女道人见此,微微一笑:“小姐不需惊疑,三皇五帝泽被宇内,生而神明,一样有着灵验,当然小姐若信奉三清道祖可到这边来。” 徐千雪轻声道:“道长误会了,只是稍稍有些意外。” 也不再多做解释,跪在蒲团上,闭上眼睛,于心头默默祷告着,在炉中上了香,转头唤道:“翠柳。” 翠柳就自袖中取了银票,徐千雪接了,放进了供案上的一个檀木匣子里。 女道人神识一扫就看出有着二百两,虽并不怎么在乎银钱,但也觉得这素服少女越发顺眼。 徐千雪沉吟半晌,抬眸望去,问道:“道长,我这一二日心有牵绊,想求问一些事情,可否行个方便。” “哦?小姐是要求问姻缘吧,这里有签筒……”女道人也不觉奇怪,毕竟来观中的女眷多是大户小姐,这基本成了常规问题。 徐千雪摇了摇头,问道:“姻缘天定,问与不问,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女道闻言默然片刻,微笑说道:“那小姐想问何事?” 徐千雪没有直接回答,转而说道:“天气炎炎,道长不请我到静室饮一杯清茶吗?” 女道愣了下,笑着相请道:“小姐,是贫道失礼,请随我来。” 二人就出了大殿,来到一座静室,这是专门招待女眷的所在。 “翠柳,你在外面等我。”徐千雪顿了顿步子,头也不回对亦步亦趋的丫鬟说道。 “是,小姐。”翠柳连忙应了,转身离去。 见事情好像有些隐秘,女道人心头也不由生出好奇,二人分宾主落座后,正色问道:“小姐,此地四下无人,但有难言之事,出你之口,入我之耳,绝不传于第三人知晓。” 这话并非虚言,女道经历这样的阵仗不少,口风甚严,实际以往就有一些女眷问一些不寻常的问题,大抵是相公外遇,问可有什么仙符药水挽回真心之类,每每让这女道人啼笑皆非之余,思索着,“是不是哪位云游师姐心善,帮助一些深闺怨妇施了什么魅惑之法。” “我想问道长可是仙道有成之辈?”徐千雪目光有着莫名之色涌动,斟酌着措辞,问道。 女道人闻言愣怔了片刻,凝声道:“小姐何出此言?” 见对面少女凤眸熠熠,正在逼视着自己,不知为何,觉得对方气度雍容,有着摄人心魄之感,也不隐瞒,道:“贫道道行通法,于仙道一途,厚颜一句,倒也算初窥门径。” “那道长可知借尸还魂之事?”徐千雪樱唇翕动半晌,终究问道。 女道人皱了皱眉,道:“借尸还魂,算是平常,但非性灵定故,难以为之……小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我平生对这些荒诞不经的灵异之事好奇。”徐千雪清声说道:“前日听家中仆人提及山东长清县一个僧人,魂魄离体到河南,附身到一个贵公子身上,故而相问。” 女道人疑惑了下,似也不以为异,笑了笑,随口说道:“这借尸还魂,却是瞒不过朝夕相处的家人,毕竟性情不同,前后判若两人,前身识忆都不能接收,想要伪装都难,那僧人就是如此,但若是金丹真人遭劫夺舍,就又另当别论了。” “夺舍?”徐千雪心头回荡着二字,直觉字字血腥,令人不寒而栗,眸光微凝,问道:“还望道长解惑,何谓夺舍?” 女道人凝眉思索,似乎意识到了一些不寻常,问道:“小姐,这虽在修行中人谈不上秘闻,小姐为何追问?” 徐千雪明媚一笑,凤眸修长明丽,道:“只是见道长提及此事,随口问问。” 女道人被对方粲然一笑给晃了一下,泛起的疑惑好像去了大半,道:“其实也不算什么秘闻,说与小姐也没什么……金丹真人若遭劫陨落,有的可能逃脱一缕残魂,冲击凡人生魂,夺得躯体,再活一世,不过妨碍极多,非福缘深厚、心志坚毅者不能为之,且纵是侥幸功成,若躯体不得契合,也是难为。” 女道人叹了一口气,uu看书 .uukanh感慨道:“难呐,哪里正好有一个虚弱的魂魄让死里逃生的道人夺舍?所以仙路崎岖,只是难行,哪怕金丹真人一个不甚,都是灰灰。” 徐千雪目光倏黯,轻声问道:“那原主魂魄呢?” “自是撞碎吞噬了。”女道似还沉浸在仙道的艰难中,想也没想,随口说道。 徐千雪沉默了下,强自一笑道:“常听人说仙道逍遥,飞天遁地,我就向往有之,这么一说,仙道也非是那么容易了。” “生而为人,何来容易之事?”女道人摇头说着,目光渐起了怅惘。 徐千雪芳心酸涩痛苦,忍着没有落下泪来,清丽苍白的容颜,反而带着盈盈笑意,问道:“看来道长似有感触。” 女道人拿起茶杯,打量茶水半天,一口饮了,才道:“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徐千雪又和女道说了几句话,再不久留,告辞离去。 女道人目送着少女离去,叹了一口气,“又是一个心伤之人,许是未婚夫被哪位金丹真人夺舍?济水斗剑前后,可是陨落了不少。” 道人念如电转,哪怕少女刻意掩饰,但最后几乎情难抑制,仍是被看出一些端倪。 也就是金丹真人,至于元神真君,凡人躯体,他们怎么看得上? 此辈纵是遭劫败亡,侥幸逃得一道神念,宁愿找灵宝寄生,以图来日以气衍精,也不愿为契合一具凡人躯体,逆神成魂。 这也是当年薛锦瑟一眼“断定”徐行是金丹真人,而非元神真君的缘故。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190章 阴魂不散 徐宅·书房 徐行正在书案前看书,他一目十行,掌下书页翻阅如飞,念转如电,一一照进,金丹真人再是钝于才学,单以庞大的神识而言,苦读一段时间,中举不难。 唯诗赋之才因是天授,没有灵性,难有作为。 “相公,这能记得住吗?”连城端起一杯香茶,盈盈走到徐行身旁,轻笑问道。 其实,她知道相公有过目成诵之能,不过她就喜欢和相公叙话。 徐行合上书卷,看向连城,笑道:“这只能算识忆,看的再多,不能融会贯通,最多算二脚书橱,不过考卷也有贴经墨义之题,到时都用得上。” 此界科举也历经过诗赋取士自经义的演变,考卷大致就四种题型,贴经(填空)、墨义(简答)、策论(论述)、诗赋。 “若非科举不许女子参加,以夫人才学定能中个举人回来。”徐行接过茶杯,以盖碗儿轻轻拨动着茶叶,轻声说道。 他并非虚言,连城才学敏思,若真用心于此,三甲进士不敢说,举人或能中。 连城走到徐行身后,素手轻轻揉捏着肩膀,轻声说道:“相公又来取笑我,四书五经我可读的少,怕不是科场上要交了白卷。” “那倒不至于。”徐行摇头笑着,意极闲适地闭上眼眸,稍稍向后靠着一些。 虽哪怕读至通宵达旦,不知东方既白,神思都不会疲惫半分,但这时也断没有不解风情的道理。 仙凡之隔,往往让日常的点点滴滴,显得多余和琐碎,但这恰恰是相濡以沫的生活。 “对了,阿姐上香还没回来吗?”徐行想起徐千雪,就睁开眼眸,转头问道。 连城弯弯蛾眉下的眸子微抬,看向外间天色,讶声道:“呀,这都快未时了。” 徐行皱了皱眉,道:“那我看看阿姐的马车到哪儿了?” 这在以前并不能做到这些,但自从神识化念,又最近以空蝉凝神书不断锤炼神念,已经可以做到绵延如缕,离体数百余里的程度。新81中文网更新最快 电脑端:https:// 神念凝聚,悄然无息。 青羊观 徐千雪自辞别了女道人,就是神思不属,面色恍惚着,心头反复思量,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应是去年冬雪,阿弟他大病一场,几天都是卧床不起,好转以后,原来木讷的性情就有了改观,后来又一直说要寻仙问道,原来的科举也不再放心上,于亲情淡漠如冰……我当时竟丝毫不觉?” 少女心思灵动,以前亲情蒙蔽了感觉,又加之碍于眼界,纵有疑惑,也不会往朝夕相对的亲人,内里实际改换了另一个人去想,盖因这想法委实惊世骇俗。 可这时,念起亲生弟弟已然身死,自己还和“凶手”言笑晏晏,玩笑打闹,悲伤、愧疚齐齐涌上心头,雪腻脸颊上,两行清泪不由自修丽的凤眸中缓缓流淌下来,垂下了头,双肩抖动着,双手掩口,“我可怜的弟弟……” 低声啜泣了一会儿,徐千雪以手背擦了擦脸颊上的泪珠,目光失神,在心头喃喃问道:“爹,娘,你们在天有灵,告诉女儿该怎么做?” 难道还要回家,装作茫然不知,再和那“凶手”虚以委蛇? 报仇? 徐千雪清澈的凤眸闪了闪,静默了一会儿,又摇了摇头,樱颗贝齿紧紧咬着嘴唇,甚至已见了血丝,“那道人……他也并未加害于我……” 想起这大半年相处的过往,徐千雪心思五味杂陈,目光如水波动,报仇的想法却是再难提起,这分明是善良人自我编织的道德囚笼,无法昧着良心! 徐千雪紧紧闭上眼眸,心头辗转来回。 “小姐,外间有军兵拦住了去路。”马车外间坐着的翠柳,隔着帘子小声说着,声音显然有些畏惧。 徐千雪连忙收拾了心绪,语气平静无波,凝声问道:“老吕,军兵为何拦路?” “听说楚王在醉仙楼为朝廷巡察山东战事的钦差接风洗尘,派人封锁了前面街道。”吕奉宁爽朗粗犷的声音传来,笑着提议道:“小姐,我们还是绕过去吧。” “楚王?”闻言,徐千雪就是凝了凝眉,眼前浮现了一个青年的挺拔身影,伸手掀起了马车窗帘,果见不远处人头攒动,众人拱卫着一个面容朗逸的华服青年,远远看了一眼,正待放下车帘,那人群中的青年男子心有所感,将探寻目光投来,倏然落在马车上,眼底禁不住流溢出丝丝缕缕蓦然回首……的惊喜,可一眼看到徐千雪清丽脸颊上的泪痕,转而又有些疑惑。 “绕行吧。”徐千雪放下帘子,心头有些无奈,暗道,“怎么又是这人?” 宁钰失神片刻,uu看书 ukanshu.om 眸光沉了沉,就是对身后亦步亦趋跟随护卫着的廖年,低声吩咐道:“去查查徐千雪那辆马车方才去了何处?见了什么人?” 廖年见此,恭敬应了,匆匆离去。 宁钰身后不远处,还有一个身有七尺、穿着落拓青衫的中年书生,这书生年纪约莫有四十岁左右,面皮白净,眸似点漆,颌下蓄着短须,相貌五官倒也算端正清朗,只是不苟言笑,眉宇似乎也有些阴翳萦绕,此刻看着宁钰的举止,目光幽幽闪烁,若有所思。 “贺先生,里面请。”洪灵芸穿一身月白色士子男装,气质洒脱清逸,光洁如玉的额头上,眉心一点三瓣梅花印记,平添了几分动人妩媚,清声笑道:“这家醉仙楼的鲁菜实是一绝,贺先生在金陵未必能吃到这么正宗的。” “有劳洪姑娘。”贺文镜淡淡地点了点头,跛着一只脚,神色如常地向前走去。 此人正是楚王谋主,贺文镜,其人少年时就以才学闻名乡里,又早早中举,然而不懂隐忍藏拙,和同年结怨,被人花大价钱雇着地痞无赖打断了一条腿,若非得楚王知遇,仕途几乎无门。新81中文网更新最快 手机端:https:/ 洪灵芸却是转头看向已消失在街道尽头的马车,目光闪了闪,心头冷嗤,“还真是阴魂不散。” 方才的一幕,如何能瞒过时刻将心神投注在宁钰身上的洪灵芸? 第191章 妖道 “已经在路上了。”迎着连城的探询目光,徐行轻轻一笑,解释道:“不知怎么回事,老吕绕行了几条街,所以就耽搁了一些。” “能平安回来就好。”连城柔声说着,就道:“那我去迎迎阿姐。” 徐行点了点头,清笑道:“去吧。” 目送着连城迈着轻盈的步伐离去,徐行又继续拿起书默默读了起来,毕竟离着秋闱还有二个月,学问之道,就在于点点滴滴的积累。 不知不觉间就是到了掌灯时分,徐行突地抬起头,皱了皱眉,却是书房外,吕奉宁神色匆匆而来,手中分明还拿着一封信,立定在门口,拱手道:“公子,外面来了个秃头疤脸汉子,扛着一柄宝刀,堵着门,神色不善,将一封信让我转呈给你。” 徐行一手拿着书阅读,随口言道:“拿来,我看看。” 说是信,其实并没有信封,只是简单折叠着,轻轻展开,目光就是一凝,纸上仅有八个血字,字迹潦草粗犷,似是以手指书写,但隐隐有着凶悍之气扑面而来。 “尔杀我弟,可敢一战?” 徐行沉默半晌,将信纸随意搁置一旁,继续看着书,神色淡淡道:“问他地点、时间。” 徐府大门外,尹武换了一身短打便装,面容坚毅,目似铜铃,打量着眼前的这座宅邸。 身后,匆匆跑来的尹幼仪,小脸上满是急切,此刻双平髻都跑歪了,素来注重仪态的少女顾不上整理,低声道:“大兄这样直接找上门来,是否太过鲁莽?” 不知对方底细,就上门来堵,兄长再是雷雳风行,也不该到这一步啊。 原来,听尹崇稍稍介绍了凶手的相貌、居所,尹武就卸了一身甲胄,心急火燎地来到徐府门前。 尹崇虽无力为儿子报仇,但这情报着实没少收集,连徐行是金丹真人,都从玄渊观一个在清微身旁侍奉的道童口中给打探出来了。 这时,尹武打量着尹幼仪,沉喝道:“鲁莽?这妖道,你要如何对付?” “这……”尹幼仪脸蛋儿涨红,一时竟被问住了。 “派兵围杀,那是朝廷兵马,没有调令,为兄敢动一兵一卒?况这妖道杀人后不躲不藏,置办这一片家业,会无背景?至于挟其家眷,诱其蹈入死地,这等阴谋诡计,莫说为兄不屑为之,对金丹真人而言,成算更是渺茫。”尹武冷冷一笑,眼角横肉直跳,沉声道:“为兄就是要打上门来,手刃妖道,为弟复仇,何人敢说个不字?” 尹幼仪期期艾艾道:“可是大兄,既是道人,定然身怀法术,兄长是不是……有些托大了。” 闻听这话,尹武反而不恼,看着尹幼仪的目光柔和了许多,呵呵笑道:“金丹妖将附身建奴,为兄都屠之如狗,小妹不必担心,在为兄眼中,妖道插标卖首!你既来,也不需回,为兄就带着你杀人!” 无人知,这位山海关镇将习练了万陀寺一位云游老僧的禅刀法门,有别于念诵佛经修出佛力(通法),而是以军煞之气、屠妖之气凝练窍穴、禅意,修忿怒金刚之相。 尹武不久前刚刚凝结了舍利子(金丹),证就初果斯陀洹(真人)尊位。 这才是尹武一言不合,就来寻徐行晦气的底气。 左右不过一个金丹真人,他自一刀斩灭! 尹幼仪见尹武目光沉着,虽还有些担心,但也不再说什么。 这时,吕奉宁就出了门槛,道:“那汉子,我家公子问你地点、时间。” 尹武眉头深锁,道:“徐行妖道闭门不出,莫非轻视尹某?” “蹭……” 腰间虎头鎏金宝刀霍然出鞘,向头顶“徐府”匾额斩去,“嗡……”的一声,以夺自茅山孙修静的太极归元幡为阵基的水行法禁,光幕如水,荡漾而出,但宝刀却如劈波斩浪,稍稍凝涩,眼看就要落在木头牌匾上。 “铛……” 剑气乍现,鸿光冥冥,一柄法剑挡在宝刀之前,尹武面色微变,拉住一旁其妹幼仪的手,连忙后退。 人影倏闪,素衣少年面容朗逸,一手持着书,缓缓走出,清眸冷冽闪烁,看着对面的汉子半晌,沉声道,“阁下也算道行有成之辈,只会对着物件撒火?” 尹武看着从容闲定的少年,瞳孔缩了缩,冷哼一声,想要辩解,却不知从何提起。 “我兄长不对着物件,难道对着人吗?”尹幼仪纤弱的声音响起,愤愤不平道:“我看你手不释卷,也是个读书人,如此不知礼数吗?” 徐行沉默下,道:“所以,我还需要感谢你们兄妹这对儿恶客没有当场杀人?” “你……”尹幼仪支支吾吾半天,却是被问住了。 “妖道,你既出来,就不要徒逞口舌之利。”尹武冷声说道:“你杀我二弟,今日就拿你头颅血祭我二弟冤魂!” “冤魂?”徐行打量了一眼对面汉子的秃头,自言自语道:“万陀寺果然都是帮亲不帮理的吗?还是只秃头的才是这样?” 又沉吟了下,平静问道:“时间、地点?” 尹武沉声道:“此地,此刻。” 方才那一击,uu看书 wwukans 他的刀势被法阵削弱了一些威力,骤然碰上对方法剑横击,这才后退几步,若正面对上,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家中女眷尚在,另约时间地点吧。”徐行神念中,已然感知到身后闻讯而来,站在假山后关切望着这边的连城和徐千雪二女,对着怒目而视的尹武淡淡说道:“不会耽误你和你二弟下面团聚。” “妖道,你找死!”尹武怒吼着,双眸喷火,执刀迎面劈砍而下,呼呼风啸声响起,道道金光在刀锋上流转。 徐行摇了摇头,感知着铺面而来的凶悍煞气,若在初凝金丹时乍然相逢这种滚滚兽,还要施展种种手段,但此刻神念如电,洞察入微,窥得刀光流转凝涩之处,屈指弹出,法力宛若铜浇铁铸,坚不可摧。 “铛……” 金铁交击声,铿锵有力,震耳欲聋。 “嗖……”尹武手腕一麻,手中刀倒飞而出,轰隆响动,远处一棵三人合抱的大树被横劈两断,足见刀势迅猛,所向披靡。 第192章 宁钰留 “这……”尹武见此,不由大怒,运起密宗法门,但听“嘭嘭”声响起,上半身衣服尽数崩碎,赤裸的上身道道金光闪烁,大块儿的肌肉凸起,宛若野兽,举起砂锅大的金光拳头,如狼似虎地朝徐行冲去,“老子让你装!” 不知为何,面容凶狠,双拳挥动的尹武,甚至比起刚才持刀在手,都要凶悍了十二分,生撕虎豹,不在话下。 徐行面色微变,这才稍稍有些正视起来,讶异道:“金刚密法?” 然而,还是摇头,此界天下九州,为何道脉独占其八,佛门只是龟缩豫州一境,这都是……有原因的。 “不过,眼下这人所用法门,应该不是万陀寺嫡传。”骈指成剑,出手镇压的徐行,凝眸思索了下,忽而如是想道。 金光破碎,尹武被震退飞去,面容如纸,口鼻溢血,裸露的上身九道白点弥漫,点中灵窍,正是锋锐的剑气破碎了金刚神通。 “怎么会?”尹武面色恍惚,哪怕浑身剧痛,面色如常,皱都没皱眉,但这时却难以置信问道。 记得那一位视之如师、如父的老和尚说,这金刚神通一旦修成,坚不可摧,就是元神真君都不敢轻言破除,刚刚对方剑气虽犀锐,但在自己估算下,明明不应该…… “九道灵窍勾连成势,破其九点,轻轻一拍就破。”徐行也不好说这是材料力学的胡克定律,至于所谓的受力点,神念电转,推演无双,比什么深蓝模拟器都好使。 见徐行如此轻描淡写的态度,尹武仿若受了极大的羞辱一样,怒目圆睁,拳头金光闪烁,朝徐行迎面打去。 然而这时,被点中的单膝跪伏于地,拳头也停在半空,一根饱满圆润的手指点在尹武额头,锋锐刺骨的剑气,吞吐不定,面色刷得苍白,冷汗自脸颊渗出。 “我虽不愿家中女眷见血,但你仍不知进退,那就……”徐行冷冷说着,手指挥动的剑气,朝元武脖颈斩去。 “不要……”尹幼仪这时回过神来,猛地朝尹武面前挡去。 “嗯?”徐行皱了皱眉,指间剑气已经使出,只得稍稍抬了一些,少女双平髻被削断,青丝纷纷扬扬落地。 “小妹!”尹武感应到青霜剑气自头顶飞过,心头一惊,柔软青丝落在光头和脖子里,更是心如刀割。 尹家唯有这个小妹将他当兄长看,难道被人削首当面? “大兄……”尹幼仪怯生生地唤着,小脸已然苍白如纸,方才由着一股本能跑出,这时才有些后怕,“哇……”的哭出了声。 尹武猛然站起身来,双目通红瞪着对面神色淡淡,手执书卷的少年,牙齿咬的咯吱作响:“为什么?” “徐某剑下从无冤魂。”徐行看着死里逃生的兄妹二人,摇了摇头,面色沉静,左手持书,转身向庭院走去,“不论仙凡、男女,只有取死之道,斩之不饶……你若还想寻仇,再约时间、地点就是……记住,下次你一个人来!” 素衫青发的少年背影,清隽冷冽,字字掷地有声,手中持书缓缓行着,可只有如连城、徐千雪这样的相近之人,才察觉到最后一句,依稀有些小情绪? 尹武脸色变幻,抱了抱拳,嘴唇翕动半晌,扶起还有些精神萎顿的小妹尹幼仪,提起嗑飞的刀,远远走了。 “相公,”见徐行面色淡淡走来,连城上前去,莹润如水的目光涌动着,似要说些什么。 徐行笑了笑,轻声说道:“让你们担心了……你在屋里和阿姐说话就是,怎么还一起出来了?” 徐千雪静静看着徐行,眼前之人刚才的话语,在脑海里不停回放,“徐某剑下从无冤魂……从无冤魂……” “阿姐,怎么了,脸色这样差?”徐行见徐千雪脸色苍白,以往清亮修丽的凤眸都黯然无神,就要拉起素手查看,输入法力。 “额,我……我没事……”徐千雪如被烫了一下,不动声色闪过,沉默了片刻,低声说道:“我没事,可能就是昨天没睡好。” 徐行也不疑有他,目光关切说道:“那晚些让连城给你熬点安神的药粥送去。” “嗯。”徐千雪低头应了一声,心思复杂难言。 抬头见徐行和连城二人一同回院,渐行渐远的一把细弱声音遥遥传来,“相公,刚才真把我吓了一跳,我以为你要两个……” “怎么会,方才就说了,那凡女又没有招惹我,我不会和她一般见识。”对着妻子,徐行还是很有耐心解释,心头却轻轻说道,“为了杀女人而杀女人,这样的杀伐果断,我不为也。” 若那舍身救兄的少女要来什么黑化以后为兄报仇的戏码,谋算过来,连着这一次,他会杀她两次!此言,顾画灵在天有灵,可以作证。 “可我也是凡女啊。”似乎感知到丈夫情绪的小小起伏,连城纤细的声音中,就是故意了几分吃味。 …… …… 徐千雪轻轻踱至所居庭院内,驻足在一盆五针松前,这还是初搬到这座宅邸时,徐行亲手植下,不过数月,已亭亭如盖矣。 【“阿姐,种盆摘最是养气,你时常修剪,木灵滋润,爽宜心神。”面容冷峻的少年,目光温润如玉,轻声说道。 “你还懂这个?”少女凤眸含笑,故作不信的疑问语气。 “风水堪舆,这是神棍界的传统艺能,好吧?”少年朗声一笑,说道。 少女感受着对方轻快的语气,知道这是弟弟在和自己开玩笑,也温婉笑着说道:“这神棍我懂,这艺能……” 少年笑了笑,uu看书 .uukanshu再没有解释。】 徐千雪看着五针松出神,目光幽幽闪烁,许久才叹着一口气,似将这一天宛若白日噩梦的心绪不宁一同呼出,喃喃说道,“木灵滋润,爽宜心神……” 这时,夜色已笼,翠柳提着灯笼从回廊尽头走来,说道:“小姐,刚刚后门处来了,说有封信要交给小姐。” “什么信?”徐千雪收回神思,借着夜色掩映,擦了擦眼泪,若无其事问道:“什么人送过来的,有没有说?” “那人没说,不过态度很是恭敬,只说小姐见过信后就知。”翠柳察觉到对面少女较以往冷淡了许多的语气,下意识以为自己是不是不该随便替陌生人递信。 “拿过来吧,我看看。”徐千雪凝了凝眉,心不在焉说道。 接过信,经由悬在廊檐下,灯笼的细微火光,细细观瞧罢,几个字猛地跳入眼帘,简直触目惊心,脸色煞白如霜,依稀可见几字:“青羊,夺舍,宁钰留。” 第193章 与闻机密,欣喜若狂 风荷苑·书房 “贺先生,你来了?”楚王宁钰手持羊毫笔,批阅着公文,见贺文镜在宦者引领下前来,揉了揉酸痛的手腕,笑着说道:“快请坐,灵芸上茶。” 下首伏案书写着的洪灵芸怔了下,继而芳心忍不住一阵窃喜,连忙起身,给贺文镜沏茶,道:“贺先生,慢用。” 贺文镜神色淡淡,细细打量了眼前少女一眼,在对方额头上的三瓣梅花印记停留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道:“有劳了。” 这才落座,又和楚王寒暄了几句。 宁钰挥手让几个服侍的宦官离去,瞥了一眼已返回书案前,一副聚精会神模样誊抄公文的洪灵芸,犹豫了下,终究没让她走,威严沉静的目光投向贺文镜,道:“朝廷最近形势如何?” 洪灵芸闻听耳畔这一声温厚带着磁性的男子声音,方才故意不离,本已加速的心跳,再快了几分,脸颊肌肤不自觉有了两抹潮红,明艳动人。 这不亚于在机要秘书位置上,潜伏数月的“深海”同志,终于与闻机密的欣喜,唯一不同的是,这狂喜还真是基于纯粹的被人信任。 贺文镜笑了笑道:“殿下,您来济南府坐镇,现在出云国退兵,山东全省戡复,陛下十分满意,就连陈阁老素来对苛刻,也替殿下说了几句好话。” 宁钰沉吟了会儿,问道:“朝廷派了傅麒前来,莫非只是太后的意思?还是梁王?” 傅麒是太后的堂外甥,善属文、通武略,官任兵部侍郎,年前,因为信王和素女宗走的过近一事,被傅太后训饬,就让傅麒到府上做了王太傅。 虽傅麒严格说来还是长辈,但所谓一表亲,二表近,三表远,更何况君臣有别,楚王无论是私下还是公开,都是直呼其名。 贺文镜摇头道:“文镜以为,殿下已留在济南太久,是时候回京了。” 成年诸藩当中,就属楚王宁钰,因为少时督军,在军中根基势力深厚,就被大多数文官警惕排斥。 宁周龙廷虽在地下,但因为阴阳交通,弊害极重。 而且每代周帝哪怕是平庸之君,也都是乾纲独断,这逻辑很简单,令自上出,政由一统,否则,中外上下,无所适从。 故而,宁周太宗时就有燕王靖难,不过此事还十复杂,据说背后有着阴司影子。 一言以蔽之,庸下能上,龙廷也治不了夺嫡! “孤本无久留之心,只是……”宁钰沉默了一会儿,道:“也不急这一时罢。” 这时,一个宦者在书房外喊道,“殿下,廖统领回来了。” “快请进来。”楚王宁钰心下一喜,也没有多想,朗声说道。 廖年满头大汗,也来不及擦,拱手道:“殿下,卑职前来复命。” “可见到了人?”宁钰迫不及待问道。 见此,贺文镜眸子沉了沉,但这人性子阴翳,面上不动声色。 廖年看到贺文镜,犹豫了下,但还是迎着宁钰的期待目光,低声说道:“是个丫鬟接的信,没有见到人,不过……” “不过什么?”宁钰挑眉问道。 若非他今天下午在醉凤楼心有所感,也不会留意着徐千雪脸上挂有泪痕,更不会查到一件惊天秘密。 那青羊观坤道初始对着廖年还三缄其口,待他亲至,一切和盘托出。 “徐行啊,徐行,若非你百般阻挠,孤会至今劳而无获?没想到,你竟是个西贝货……坏我好事,其心可诛!”宁钰已然心潮起伏。 “殿下,我先告退了。”贺文镜见廖年嘴唇翕动,欲言又止状,又见楚王欣喜若狂,起身告辞说道。 “额,贺先生?”宁钰猛然反应过来,贺文镜还在这里,意识到方才自己失态,面色就有些不自然,笑道:“也行,贺先生赶了一天路,先下去歇息吧,明日,孤再单独设宴和先生叙话。” 说着,正要目送贺文镜离去,突地转眼看到一旁坐在案后,神色莫名的洪灵芸,皱了皱眉,淡淡道:“灵芸,去送送贺先生。” “啊?”洪灵芸愣怔了下,见楚王已然转冷的神色,连忙低头应道:“是,殿下。” 心头一股嫉恨和酸涩几乎淹没了全身,令她手足冰凉,与闻大事,不避于我,单单徐千雪…… 贺文镜见此,暗自摇了摇头,眸光闪了闪,他似乎知道楚王为何不急着回金陵了。 被洪灵芸送到门口,贺文镜顿住跛行的高低步伐,沉默了会儿,忽而问道:“洪姑娘,殿下这样有多久了?” 洪灵芸正自失魂落魄,听得询问,轻笑道:“贺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这一段时间,我都住在霞泉苑,你若有事,可来寻我。”贺文镜看着抿着薄唇的少女,那怅然目光深处不易觉察的一丝惊愕,心头猜测得到证实,再不多言,就着一路灯火,一瘸一拐走了。 洪灵芸看着贺文镜离去的背影,心头不由泛起一丝忌惮,“知微见著,真是好可怕的心机。” 此刻,夜色已笼,思量着贺文镜的话,心思烦乱地返回住处。 “哎呦……” 行到回廊拐角处,却是撞到一人。 “妹妹,没事吧?这样不小心?”于瑱扶住了洪灵芸的肩头,问道。 洪灵芸后退一步,让开对方的手,惊疑不定道:“怎么是你?不是,兄长你怎么在这里?” “父亲大人让我寻你,你这一段时间,时常不回去,母亲也很是想念。”于瑱清声说着,看着洪灵芸的目光,隐隐有些痴迷。 “我这就回去见二老。”洪灵芸思量了片刻,说道。 虽想寸步不离那人,可既然于斐夫妻想要见她,她自当立刻回去,她可不想给人留下,攀上楚王高枝就桀骜的话柄。 马车内里宽敞明净,于瑱看着几乎瑟缩在角落里,远远避开自己的洪灵芸,轻声道:“妹妹这几日,似在躲着我?” “额?”洪灵芸抬起了头,脸色有些不自然,笑着说道:“兄长这是说的哪里话?我怎么会躲着你呢?只是这几日楚王那里公务繁忙,我几夜都没睡好觉了。” “妹妹搬离家中,有一个月了。”于瑱轻声说道。 洪灵芸心头一阵恼羞成怒,暗道这人真是惹人生厌,但面上却温婉一笑:“那许是我记错了,最近公务繁忙。” “妹妹,你还记得你我第一次见面吗?”于瑱忽而问道。 洪灵芸愣怔了下,敷衍道:“嗯,还是母亲给灵芸介绍的兄长……” 心道,这人不着四六,说这些作甚? 于瑱看着玉容婉丽的少女,面皮涨红,情绪分明有些激动,剖白道:“那不是第一次,我见你在那里吃馄炖,眼泪颗颗朝碗里掉……” “兄长说这些作甚?”洪灵芸心头就有些不悦。 当时,可谓她一生最为狼狈不堪,这人突然提起此事,是故意取笑于她? 然在这时,突觉一双素手就被人抓住。 “灵芸,你难道真的不懂我的心?”于瑱面色涨红,情绪分明有些激动,剖白道:“灵芸,我对你……” “你……放肆!”洪灵芸又惊又怒,uu看书wwuukansu.om声音已带着几分慌乱,根本听不到于瑱后面的话,一边挣脱着,一边娇叱道:“放手!” 洪灵芸冷冷看着于瑱,“今天之事,我权当没有发生,你再如此孟浪,休怪我告到父亲大人那里。” 于斐性情端方,若知道自己儿子轻薄义女,能往死里打。 于瑱这时也冷静着一些,道:“灵芸,为兄刚才一时失礼,向你赔罪……可那些话却是真心,我会安心备考,等到中举之后,就求母亲做主……” “停车!” 洪灵芸简直忍无可忍,不等于瑱说完,下了马车。 “小姐,怎么下来了?前面还有一段路。”车夫问道。 马车隔音效果不错,车夫安心赶车,并不知车内情形。 “我走着回去。”冷漠的声音自夜色中传来。 第194章 满分阅读理解 徐宅·上午 书房内,徐行正在读书,突地凝了凝眉,就是放下了书卷,一旁的连城正在刺绣,这时停了针,抬眸问道:“相公,怎么了?” 徐行并不讳言,轻声说道:“阿姐外出,我心中有些隐隐不安,却细究不得。” 在连城错愕的目光中,道:“我去悄悄跟着看看,你在家中等我。” “相公,这……会不会不太好?”连城放下针线,颦眉说道:“阿姐知道,该生气了。” 这两天,徐千雪情绪起伏不定,早上连城去院里问安时,就觉得徐千雪神色不属,似乎憔悴了许多,连城猜测会不会是天葵不调?甚至还犹豫着该不该冲徐行开口。 “也是。”徐行轻轻叹着说道。 他不会将神识时刻锁定在亲人身上,关心归关心,但不能将其变成一种困扰。 见丈夫莫名的惆怅,连城起身,绕到徐行身后,轻轻抚着徐行皱起的眉头,说道:“相公,别忧思了,一会儿我给你弹琴好不好?” 徐行笑了笑,抓住纤细柔荑轻轻一带,伊人已坐在腿上,附耳低声道:“你啊,真是黏人的……解语花。” 因为当初成亲以后,徐行就匆匆去了雍州,直到在家这几日,夫妻二人感情渐笃,已然有了几分如胶似漆的感觉。 连城芳心羞窘,脸颊绯红一片,暗道,“相公别又是要胡闹了吧?” 她这几日,真是被折腾的死去活来,都不知道相公哪里学来的眼花缭乱,想想都让人脸红耳热…… 府城·清语轩 一方小几,二人对坐,清茶袅袅热气中,可见男子面容清朗,气质沉凝,女子玉容姣好,不施粉黛,气度雍容。 “千雪,你终究还是来了。”宁钰拿起一杯茶,抿了一口,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凤眸清澈的少女,目中带着一些得意。 徐千雪颦了颦眉,冷冷说道:“楚王殿下,你执意约我出来,到底什么意思?” 宁钰轻轻一笑,也不以为忤,反而觉得对面女子颦眉逼问自己,有着惊心动魄的冷艳之感,只是这脸色似有些憔悴,心口莫名一疼,暗道那徐行该死,不过很快就会过去,守得云开见月明。 “你不说,我没时间陪你在此虚耗光阴。”徐千雪淡淡说着,就要起身。 宁钰心头一急,连忙道:“千雪,难道你就不想为你弟弟报仇?” 徐千雪修眉倒竖,眸光清寒,盯着宁钰,道:“你什么意思?我弟弟就在家中!” 宁钰面上重新恢复气定神闲之色,道:“你那弟弟,呵,我可是比你调查的清楚,夺舍的……你真正的弟弟早就死于非命了。” “一派胡言。”徐千雪气得浑身颤抖,贝齿紧紧咬着下唇,颤声说道。 宁钰见此就有些不忍,但还是说道:“你只是怀疑,去青羊观寻人求证,我手下可是有着仙道人物以备询问,你那弟弟,之前一个小小秀才,那里习练的道术?你可能不知道,数月前,还在济水斗剑时,以通法之境杀了符阳剑宗的一位金丹真人……对了,听说现在已经金丹了吧?哦,你也不清楚这都代表着什么,但你只需知道修道不满一年,这样修为,简直不可能,只有修行有成之人夺舍而来!” 徐千雪玉容如霜,此刻默然不语。 宁钰趁热打铁道:“千雪,我知道你心情忧闷,你看你这都清减了,那道人丧心病狂,害死你弟弟,你难道还要认贼……” “别说了!”徐千雪清喝道。 宁钰摇头叹了一口气,道:“你既不愿听,我不说就是……只是你弟弟的仇不能不报,你绝不是那道人的对手,我可以帮你,请动阳神真君出手,镇杀此獠不难,只要你……” 见徐千雪目光冰寒地看着自己,宁钰没来由心头一突,改口说道:“不需要你做什么,只要你当我宁钰是朋友。” “你说完了?”徐千雪声音有些艰涩、沙哑。 “你意下……”宁钰神色顿了顿,正说着,突觉一道温热冲自己迎面扑来,竟是被人迎面泼了一碗儿茶,好在二人说话,这茶凉了一会儿,倒不至于烫。 宁钰愣在那里,呆若木鸡,这是一生从未有过的经历,带着几片茶叶的茶汤顺着下颌,流入脖颈儿,黏糊糊的有些不舒服,只觉心头五味杂陈,愤怒?杀机? 但抬头正见一双修长明媚的眸子,隐有点点晶莹闪烁,不知为何,宁钰满腔怒火烟消云散,默默擦了擦嘴角的茶叶,虽不再恼怒,可心头终究起了一丝男人的玩味,千雪你等着,这一脸,孤迟早要还回来…… “楚王,徐行是我弟弟!”徐千雪冷冷说着,起身而走。 宁钰眼疾手快,抢先一步起身,拦住了去路,冷声道:“徐千雪,孤让你走了吗?” 徐千雪眸光微凝,怒视着对面的男子,“你要怎样?” 宁钰笑了笑,道:“放心,我知道你不忍心,你弟弟的仇,孤替你报就是,来,替我擦擦脸上的水,我的千雪,这可都是你泼的……” 以无奈的语气说着,最后或还有着几分宠溺?然后就想去拉徐千雪的手,还未触碰到。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响起同时,字字掷地有声:“徐行是我弟弟!” “你!”宁钰目光赤红,uu看书 .uukansh 已然到了爆发的边缘,去他妈的温良恭俭让!气息渐渐粗重,似一头随时择人欲噬的野兽。 “宁钰,别让我看不起你!”徐千雪清冽如刀的声音,宛若一盆冷水当头泼下,浇灭了宁钰渐起的一丝疯狂,“让开!” 少女说着,快步走过。 “你他妈可真是个懦夫!”宁钰目送少女下了楼梯,心头苦涩,不过对于方才的悬崖勒马并不后悔,正惆怅时,忽然想起,“千雪……她方才唤了我名字?” 宁钰觉得这是不是徐千雪,已经初步认可了自己?尤其佳人语气中给人一种最熟悉的陌生人之感,更是表达了说话者纠结、无奈的哀怨情绪…… “换言之,孤在她心中印象其实一直不错?”宁钰喃喃说道。 独自做起满分阅读理解的宁钰,并不知贺文镜已到了楼下,看到擦肩而过的徐千雪,似是一脸心有余悸? 第195章 好…… 马车辚辚而转,正午骄阳灼灼,炙热着大地,车厢内,徐千雪玉容苍白,紧紧闭上眼眸,芳心冰凉一片,她第一次后悔,前日自己为什么要去求证? 若此刻仍是懵然不知,她是不是就不用这么……煎熬? 徐千雪脸色变幻着,也不知过了多久,一把清朗的声音打断了离乱思绪,“小姐,到家了。” 徐千雪眼眸睁开,敛起裙裾,若无其事地走下马车,在徐宅前驻足着,少女沉默了一会儿,进了庭院,不管如何,她都不会伙同外人,来害自己的弟弟,哪怕弟弟已经…… “夫君,怎么了?”连城换了一身藕荷色长裙,似是刚刚沐浴过,白皙晶莹的脸颊,雪肌生晕,玉色粲光,见徐行抬起了头,关切问道。 “阿姐回来了,脸色苍白,好似大病在身一样。”徐行眸光深深,轻声说道:“我得去看看。” 连城点了点头,忧心说道:“夫君,我正想和你说呢,姐姐这两天憔悴的厉害,似乎几天几夜都没怎么睡好,你赶紧去看看吧。” 徐行不再多言,御起一道清风,先一步来到了徐千雪所居庭院。 虽是午后,但宅邸内由于法阵之故,丝丝缕缕湿润水气混合着微风自四面八方齐齐涌来,凉爽适宜,徐行面色沉寂,负手站在回廊尽头,一座三面环水的八角凉亭内。 疏淡的眉眼,隐见一丝幽郁之气,其时,日光下澈,水面波光粼粼,光影辉闪明暗,一如心境。 他再是迟钝,对于姐姐这几日的神思不属,也有了一些不寻常的察觉。 “还是一会儿问问吧。”徐行罕有的叹了一口气,其实心头多少有些猜测,盖因,昨夜留意到楚王的侍统领在府外逡巡。 身具雏凤命格,感情纠葛难道就这样难以避免?不,我绝不信…… 正思索时,突见徐千雪静默着,施施然跫至回廊拐角处,少女明眸黯淡,怀着心事的脚步沉重难起,不觉前方二层台阶,眼看就是一个趔趄。 人影几下闪烁,徐行已扶住了千雪的肩头,声音中分明带着一丝责备,“姐,怎么这样不小心?” “额……谢谢。”徐千雪目光幽转,回神片刻,待到看清来人,颤声说了一句,方出口,立刻醒觉自己失言,强自一笑,嗓音较以往就有些微微沙哑,“我没事,阿弟,明天是娘亲祭日,我这两天心念此事,可能就没睡好,回屋休息下就好。” 少女解释说着,素手轻轻抬起,扒开雪肩上的手掌,面色淡漠地朝前走去。 看着徐千雪的背影,徐行目光明晦不定,沉默了一会儿,身形闪烁着,却是从背后捉住了一只素手,轻声说道:“那我帮你看看。” “你……”徐千雪芳心一惊,下意识就要挣脱,却觉掌心一股暖流隔着肌肤传至四肢百骸,令她精神一震,这几日辗转难眠而来的心神俱疲,宛若一根绷紧的弦,猛然放松下来,身体一软,竟是晕了过去。 “姐……”耳畔男子的温厚声音,有着说不出的慌乱。 厢房内,徐千雪睁开朦胧的双眼,依稀灯火之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满怀关切的少年面容,眸光温润疼惜,柔声说道:“姐,你醒了?” 徐千雪嘴唇翕动,涩声道:“什么时候了?” “酉正时分了。”徐行愣了一下,回答着,就解释道:“你中午晕倒了,我见你睡的熟,也就没唤,这会儿应饿了吧,连城刚刚熬了一些粥,现在都还热着呢,我给你端过来。” 说着,就起身去舀粥。 徐千雪定了定神,也没拦徐行,目光及下,突地看到榻下那一双绣鞋,就是一惊,锦被下的手动了动,似是要查看身上衣物,但秀丽的黛眉蹙了蹙,终究没动。 “阿姐,连城她刚刚来看过你,这一会儿我让她回去歇着了。”徐行这时端着一个冒着腾腾热气的玉碗,温声说着,伸手将面色幽幽的徐千雪扶起,自己也坐在绣榻一角,微笑说道:“你刚醒过来,还是少用一些。” 说着,拿起汤匙舀动着粥,轻轻吹了一口气,递到徐千雪略有些苍白的薄唇边缘。 感受到眼前男子这样殷殷切切的呵护,徐千雪眉睫颤动,不知为何,心头生出一股没来由的烦躁,螓首一偏,目光朝里望去。 “泠……”猝不及防,汤匙飞落,发出清脆的瓷器碎裂声,玉碗里的粥都是洒出一些,徐行笑容不自觉凝固在脸上,默默起身,取了一方手帕,擦了擦手,走到桌前又重新舀了一碗。 徐千雪回头看着去而复返的徐行,清亮的凤眸低垂着,樱唇翕了几下,愧疚说着,“……对不起。” 徐行面色微顿,沉默了一会儿,清声道:“不怪姐姐,刚才是我没端稳,喝粥吧。” “我自己来……”见徐行又是舀动汤匙,徐千雪连忙拨开锦被,伸手去接,突觉双臂绵软,一时竟抬不起来。 “我用法力替你梳理过经脉,刚醒可能不是太得力。”徐行解释了一句,轻声道:“还是我来吧。” 徐千雪不再坚持,主要此刻她也有些饿了,就这样,一匙一匙,食了约莫两小碗粥,光洁明玉的额头上就起了一层晶莹细珠,脸颊同时红润了许多。 “起来走动走动,省的积食。”徐行见千雪状态好了许多,心中暗松了一口气,提议道。 徐千雪知道徐行所言在理,未及多想,掀开被子起身,双足放在绣榻上的垫子上。 “我给你穿上鞋袜。”徐行轻声说着,拿过一旁的绣鞋和罗袜。 “别……”见徐行诧异抬头,徐千雪凤眸闪了闪,抿了抿唇道:“阿弟,这会儿,我有力气了。” 徐行怔忪片刻,心里也有些不好意思,低声应道:“也行。” 这不是风气开明的后世,之前事急从权,此刻就不好再随意,起身避嫌,收拾碗匙去了。 徐千雪接过罗袜,uu看书 ww.uukansu.o窸窸窣窣穿着,而后套上绣鞋,目光复杂地看着正自低头忙碌的背影。 “阿姐,你一会儿一个人先到廊下走走,”徐行转头看向慌乱避开目光的徐千雪,叮嘱着,而后默了一下,才道:“夜深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 仔细想了想,终究是没有出言询问缘故,端起木托盘,向外走去,背影似乎有些寂寥。 “阿弟,”坐在绣榻上的徐千雪,突地开口。 “阿姐还有事?”徐行这时已走到门槛处,顿步转身,笑着问道。 徐千雪抬眸凝视着对面笑意温煦的少年,或许是正对着细微灯火缘故,如水一样的橘黄光芒,柔和着冷峻削立的面庞,“明天是娘亲祭日,你、连城和我,一起去祠堂吧。” “好……” 一字温言脉脉,少女心头最后一丝挣扎,应声融断。 第196章 罪相思 翌日·祠堂 向来僻静,少有人行。 外间环植苍松翠柏,凝翠含烟,内里层叠青砖黛瓦,通明如水,门窗帷幔四垂,光线细微,顿时起得一股幽静。 徐千雪三人给上首的母亲灵位前的香炉,各自上了一炷香,而后跪了下来,朝着牌位祷祝,身后徐行和连城二人同样面色肃穆,一左一右。 徐行心头空无他物,对于此身母亲,徇着记忆,其实还是有着一二模糊印象,记忆中是一个笑起来很是温婉的女子,可要说此刻有多深的孺慕之情,也谈不上,只有生养于其人的敬穆。 “缘来则聚,缘去则散,徐某不负此身,会全了这一场缘法。”徐行心头轻轻说道。 严格说来,他觉得自己都不是魂穿,此身容貌近似自己少年时候,唯一不同或许就是气质,他甚至怀疑前身魂魄真的在一病中呜呼了吗? 还是……从未存在过? 毕竟记忆中那个性情木讷,不善言辞,一门心思读书,仅仅只是活在姐姐过去记忆中的少年,犹如程式化设定一样,他是否又是某种本我的性情投射? 渐渐于心中起了一丝寒意,他觉得自己似乎是在探索一件大隐秘,终究无果一叹:“庄生梦蝶,蝶梦庄周,谁又说的清楚?反正我来之时,不见魂魄……” 徐千雪双眸紧闭,在心头默默祷祝着,“母亲,不是千雪没有勇气报仇,而是徐家一脉单传,无论如何,他身体里流着徐家的血,千雪做不到……” 许久,徐千雪收拾激荡的心绪,站起身来,缓缓走到连城身旁,笑道:“好了,媳妇儿也见过公婆了,我们回去吧。” 连城点了点头,在一旁徐行的搀扶下,盈盈而立。 三人出了祠堂,行走在静谧的庭院内,徐行清声道:“连城,你陪阿姐说会儿话,我先回书房看书了。” “阿弟……让连城和你一起回吧,我想一个人四下走走。”徐千雪突然开口说道。 徐行笑了笑,说道:“也行。” 目送徐行和连城二人离去,徐千雪修长明丽的凤眸闪了闪,轻轻叹着一口气,虽已放弃报仇,可情难如初,那就……默默远离好了。 楚王府·霞泉苑 “贺先生,您寻我?”洪灵芸着一身红白相间的绣罗裙,走进一方轩室,疑惑问道。 贺文镜一身落拓青衫,无声笑了笑,手拿折扇,指了指对面的一张梨花木制的椅子,“洪姑娘,坐。” 洪灵芸道谢一句,落座下来,心头泛起一丝狐疑。 “洪姑娘跟着殿下多久了?”贺文镜问道。 洪灵芸不假思索,道:“算上今天,正好三个月。” 贺文镜也不兜圈子,道:“那洪姑娘一定知道,殿下最近为一个女子起了襄王之思。” “这……”洪灵芸嘴唇翕动,未等出言。 又听贺文镜眸光阴沉,森然说道:“那女子我昨天打过照面,确是红颜祸水无疑,若我没有猜错,昨天殿下以亲王之尊,生受此女一记耳光!” 想起昨日上楼后,见着的骇人听闻一幕,以贺文镜城府,此刻面色铁青,目光杀机涌动,思量道,“殿下性情果决,却被一个女人弄得如此狼狈,患得患失,此女不除,必坏大事。” 哪怕楚王是强迫那女子,他都不会警钟长鸣,但昨天却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故而面上不动声色,连夜着人调查,结果简直触目惊心。 他可是知道一些楚王和神霄联姻内幕,若是让那一位性情乖戾的王妃知晓,定是鸡犬不宁。 “贺先生,竟有此事?”洪灵芸听得宁钰被徐千雪打了一个耳光,秀眉跳了跳,心头不由生出怒火,“我道为何早上殿下他脸上有个指印……” “洪姑娘应该认得吧?”贺文镜观察着少女目光深处那一丝潜藏的嫉恨,暗暗点头。 其实这情报已调查过,但习惯于当面确认,这就心安。 “那女子叫徐千雪,是我手帕之交,未想竟这样丧心病狂?”洪灵芸觉得心口堵得难受,愤懑说道。 贺文镜厉声道:“这等红颜祸水,不能再留,我有意除之,洪姑娘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这……”洪灵芸呼吸一滞,面色迟疑着,一时默然不语。 贺文镜见此,心头有些遗憾,但也觉得和之前所料反应不差,再是嫉恨,也没有一步到位的谋害,这是人性,就故意叹了一口气道:“不是我心狠,而是殿下走到今天这一步,殊为不易,岂能因一女子坏了大事,不过洪姑娘既不忍,我就不坏她性命了。” 洪灵芸闻言,心头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悔意,转念又有些如释重负,委实复杂难言,一时情切问道:“贺先生打算如何做?” 贺文镜眸光阴翳,“既不坏她性命,那就坏她清白!” 不等洪灵芸开口,贺文镜就压低声音,将准备好的一条毒计说出,最后道:“还需洪姑娘约那女子出来。” 洪灵芸一阵心惊肉跳,眉心三瓣梅花印记传来的隐隐痛感,恍若化作一个魔鬼在心底诱惑着,目光挣扎许久,涩声说道:“贺先生,可否容我思量思量。” 贺文镜一听这话,就知成了,面上却平静道:“洪姑娘可以思量,但还需早作决断,此事就是一个快字,我之前调查那徐千雪,瞒不过殿下太久。” 其实,这已是撒谎在诓骗洪灵芸,楚王对那少女用情极深,贺文镜做下此事,岂会露出一点手尾,使君臣相疑,这人动用的是自己这些年替楚王执掌密谍积攒的个人力量,一旦事成,眼前少女或都要一并除去! 洪灵芸猜到贺文镜是在利用自己,可心底深处又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机会,思虑半晌,道:“先生,之前寻人轮……太伤天和。” 贺文镜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洪姑娘的意思呢?” “我这边却有一个人选。”洪灵芸下意识觉得对方的笑容,有些不适。 “哦,说说看。”贺文镜饶有趣味问道。 “我义兄于瑱。”洪灵芸明眸目光深深,幽幽说道,心头却闪过一念,“千雪,莫怪我心狠,你若将清白失在我义兄一人身上,最不济还能嫁他,总好过被人轮……” “这……”贺文镜见少女意极坚定,觉得计谋效果可能差强人意,但也知道不能逼迫过甚,起了反复,自袖中取出一个白瓷玉瓶,在洪灵芸的诧异目光中解释说道:“这是罪相思,无色无嗅,提炼龙血淫性而成,仅仅一滴就能让人不辨人畜,你只要放在她和于瑱二人的酒杯中……” “贺先生,我会找猫狗试毒。”洪灵芸眸光深深,紧紧盯着贺文镜的眼眸,观察其人神色变化。 贺文镜怔了一下,首次觉得眼前少女并不如想象中的好对付,但这毒,他还真没有搞什么名堂,难得坦然说道:“你既不放心,只管试来。” 洪灵芸点了点头,却要起身告辞。 转身之际,心头冷笑涟涟,若事成之后,她会第一时间寻宁钰坦承此事,就说受了这人胁迫,那时宁钰的怒火九成冲这人去的吧。 史简斑驳,字字血泪,她岂不鉴之! 这真是一个聪明到了极致的少女。 “徐千雪之弟恐是修行中人,先生可有良策防范?”洪灵芸走了不远,猛然想起一事,转头问道。 这还是前日她帮忙处理公务时偶然得知,故而,每每午夜梦回,满腔愤怒。 徐行,你既是仙道中人,我父母陷入贼手,为何不提前来救? “洪姑娘小瞧于我了,区区小事,我岂会算漏?”贺文镜淡淡一笑道,uu看书 ww.ashu “我已请动唐延真君,施法蒙蔽其人感知。” 唐延真君虽不屑这些鬼蜮伎俩,但他身为楚王谋主,只是让其人稍稍出手蒙蔽一位金丹真人的感知,此易事尔。 洪灵芸再无疑虑,快步走了。 徐宅·书房 傍晚时分,暮色沉沉,徐行拿着一卷书册静静读着,突地,面色微顿,喃喃道,“阿姐怎么又要出去?这天都快黑了。” 正是神念之中,“见”着一个丫鬟神色匆匆地送来一封书信,徐千雪就吩咐吕奉宁备了马车,打算出门。 “不行,我得跟着去看看,到底是去见什么人,”徐行皱了皱眉,身形一闪,正要御风悄然跟去,猛地顿住身形,抬起右手看了看掌心,目光幽幽闪烁,“这是有元神真君在遥相施法蒙蔽着我的感知!” 忍着没发作,反而愈发起了探究之意,神念勾动地书的一丝“先天”气息加持,向后门外已缓缓驶离的马车悄然跟去。 第197章 自作自受 暮色沉沉,行不多时,徐千雪所乘马车停靠在一座毗邻大明湖的酒楼前,门首挑着两盏红灯笼,车马更是络绎不绝。 “千雪姐姐,你来了?”洪灵芸自里间缓步走出,浅笑盈盈,红灯笼映照在雪白的脸颊上,眉心三瓣梅花绽放的妖冶。 跟在后边的徐行远远而望,就是皱了皱眉,思忖道:“洪灵芸?怎么是她?” 他本来以为是楚王纠缠不清,未曾想却是洪灵芸,按着以往不太想打扰姐姐个人生活的习惯,或许就折身返回,但想起临行之时的异常,愈发好奇。 与此同时,阁楼对面一家茶馆二楼,贺文镜注视着洪灵芸和徐千雪进了阁楼,嘴角不自觉噙起一丝笑意。 智谋之士总是很享受鱼入彀中,尽在掌握的感觉。 徐行凝眉思索着,隐匿形迹,悄然跟上,同时放出一道神念探察而去。 只见徐千雪拾阶而上,和洪灵芸手挽手,一路叙着话,说来,自徐行成亲那天,二人相见次数寥寥,当然这是洪灵芸有意疏离。 “灵芸,你信上说伯父母的遗体寻到了,现在何处?”徐千雪清亮的声音中有着急切,洪伯父生前对徐家照应有加,她理应过去祭拜下才是。 闻言,洪灵芸哀声说道:“上午才刚刚寻着,眼下正在找相师看哪一天是吉日,适宜动土,早日迁回祖坟。” 这话倒不是在诓骗徐千雪,之前派出寻访遗骸的人百般无果,今天一大清早却有了消息,本来洪灵芸正想着什么理由约徐千雪。 徐千雪闻言,轻柔地拍了拍洪灵芸的手背,宽慰道:“灵芸,你也要节哀顺变才是。” 洪灵芸点了点头,缓缓敛去脸上哀色,目光深处有着异色涌动,相邀道:“千雪,咱们里间说话吧。” 姐妹二人说着,就朝雅间走去。 雅间轩敞明净,中有一桌,上面备着酒菜,两侧各有一架屏风遮挡,阻断成两间静室,供宾客离席暂歇。 徐千雪刚刚抬步入内,就是一愣,颦了颦修丽的双眉,诧异问道:“灵芸,这位是……” 却见一个华服青年公子坐在临窗位置,作百无聊赖状,看着窗外的夜色出神。 “正要和你介绍,这是我义兄于瑱,”洪灵芸轻轻一笑,介绍道。 “灵芸,你让人约我来此何意?”于瑱听得门口动静,连忙站起身来,快走几步,期待地看向洪灵芸,惊喜道:“莫非你想通了?” 虽然昨夜被洪灵芸冷漠拒绝,但心头还是忍不住存着一丝幻想。 “义兄,兹事体大,你总得给我时间缓冲才是,”洪灵芸轻轻一笑,柔声说道:“这是我的好姐妹,徐千雪,自小和我相善,义兄不可失礼。” “于某见过徐姑娘。”于瑱打量了一眼徐千雪,礼节性地拱了拱手,目光转向洪灵芸,一瞬不移。 徐千雪神情默然,虽有些不喜自己姐妹叙话着,突然多出了这么一个生人,但这时也不好驳了洪灵芸面子,冲眼前这男子笑着点了点头。 徐行神念感知着这一幕,目光闪烁,隐隐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但却细思不出缘故,索性耐着性子继续观看下去。 洪灵芸招呼着二人落座,又闲谈了几句,叹气说道:“千雪,遥想当年爹娘还在时,你我姐妹常在一起游玩,不想……” 徐千雪虽觉得当着于瑱的面,说这些不合适,可此时见洪灵芸眼圈微红,宽慰说道:“灵芸,人还是要往前看,所幸你现在能够一展所长,伯父伯母在天之灵,也会欣慰的。” 于瑱也附和说道:“是啊,妹妹,家里父亲和母亲一直将你当亲生女儿看待,我这个儿子都有些吃味呢。” 说到最后,已有几分故意逗趣的意思,可惜几位少女竟然没有忍俊不禁,反而安静了一小会儿,于瑱悻悻然,觉得空气中布满了尴尬。 洪灵芸擦了擦眼角的眼泪,抬眸道:“兄长说的对,自我来府城后的这一段时日,多蒙义父二老和兄长的照顾,灵芸敬你一杯。” 说着,举着一个事先斟好的酒杯,一口饮尽。 于瑱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拿起酒杯,白净的面皮,道:“妹妹知父亲大人已让我戒酒,但妹妹今天这杯酒,一定要喝。” 故作慨然,仰脖饮了。 洪灵芸喝完,轻咳了一声。 千雪怜惜说道:“妹妹别饮那么急。” 她猜出洪灵芸多半是因寻到洪伯父的尸骸,心头感念。 洪灵芸转头又看向徐千雪,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道:“姐姐,你我姐妹相逢,这一杯我敬你。” 徐千雪点了点头,拿起酒杯,不知为何,觉得今日的酒水味道,令她心头无端生出一股烦厌之感,面有难色道:“我今日身体不适,不能饮酒。” “少饮无妨。”洪灵芸眸光微动,轻声说道:“只此一杯。” 徐千雪闻言,拿起白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正要忍着心头烦恶,一口饮尽。 “咔嚓……” 酒杯飞向空中,落在地上。 突地,一把冷冽如刀的声音响起,“洪灵芸,你好胆!” 洪灵芸面色倏变,四肢如堕冰窟,刚想下意识起身,猛然发现自己被定在原地,愣愣地看向不远处的素衫少年,惊声道:“徐行,你怎么会在这里?” “阿弟,你何时来的?”徐千雪同样疑惑问着,转而看向碎成一地的酒杯,皱了皱眉,心头闪亮,起了可怕的猜测,莫非…… 转头看向一旁的于瑱,不知何时,这人已醉眼迷离,双眸赤红,面颊滚烫,已有蠢蠢欲动之势。 但被徐行一声冷哼,法力明光如水,化作一道绳索,将其牢牢困住。 徐千雪目光微凝,修长明媚的凤眸清寒一片,“灵芸,你……为什么要害我?” “姐姐,你怎么说我是害你呢,我这是在为你挑选好夫婿啊。”见阴谋被当场拆穿,洪灵芸索性也不狡辩,笑着说道。 “为什么?”徐千雪目光复杂说着,“我们姐妹……何至于到这步?” “姐妹?”洪灵芸自嘲一笑,打断道:“我家破人亡,你全身而退,我好不容易蒙殿下信重,你又来阴魂不散……我的好姐姐,怎么哪里都有你?” “这……”徐千雪心头泛起阵阵酸涩,悲愤道:“就为着这些?” “阿姐,不要和她废话。”徐行沉声说着,法剑霍然出鞘。 “想杀我?你们姐弟就是灾星,害死了我爹娘,现在也要害死我了吗?”洪灵芸冷笑说着,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无声流淌,目光忿忿,“徐行,还有你!你扪心自问一句,我爹娘,你若诚心相救,会救不了?你那新婚妻子连城,你都能让她死而复生,你当我洪灵芸不知!” “一派胡言。”徐行冷冷道。 洪思礼夫妇不提寿命有数,他当初以通法修为,潜入烽烟四起的庆阳县城寻人,怎么能说他见死不救? “阿弟,我们走……”也不知是洪灵芸的话语刺激,还是那一小口酒缘故,uu看书 w.uuanshu徐千雪头晕目眩,嘴唇颤抖着,心跳“砰砰”加速着,本事清冷如冰的声音,有着一丝甜腻。 “那我杀了她。”徐行沉喝着。 “别……”徐千雪突然站起,挡在徐行身前,目光如水波动,摇头说道:“洪伯父生前对你我恩情不薄……” 徐行看着脸颊红扑扑、目光盈盈如水的少女,眉头皱了皱,心头惊觉,“阿姐这是……中毒了?” 罪相思提炼龙族淫性而成,毒性霸道,只是一滴就能让人沉沦欲海。 徐千雪因着某种冥冥缘故,仅仅抿了一口,但仅仅这一点,就有了妨碍。 徐行察觉着不太寻常,抓起了少女素手,以法力驱逐着,脸色阴晴不定,“这毒,竟这样棘手。” 以他法力之能,都需寻地慢慢镇压拔除。 再看一旁的于瑱,因被困着,已然如熟透了的虾米一样,头上热气腾腾,脸颊汗珠密布,口中发出不堪入耳的声音。 而徐千雪凤眸微张,见徐行皱眉,以为不允,心头一急,细声切切道:“阿弟,算我……求你了。” 说完这话,急火攻心,娇躯一软。 徐行深深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洪灵芸,见其目光复杂地看着徐千雪,冷哼一声,喃喃低语:“自作自受……” 说着,扶起徐千雪御风离开阁楼。 洪灵芸死里逃生,苍白的嘴唇翕动,还未舒一口气,突然面色霜白,却听粗重低抑的嘶吼响起,一道黑影,沉沉压来。 “不好……”这是洪灵芸清醒前,最后一个念头。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198章 此人,我可杀! 对面茶楼内,侧身在窗前观望的贺文镜,面色大变,如见鬼魅,手中茶杯都是“咔嚓”落地,一地碎片和热气顾不得理,脸色凝重着,“失败了?果然不足成事,本以为后手用不上,看来……” “看来什么?” 风起帘动,一个面沉似水的少年扶着一个少女,出现在阁楼中,神色不善。 贺文镜一见来人,想也不想,扣住一个玉符,猛地按住凹陷处,急声道:“事急矣,文镜恳请真君救命……” “果然是你在搞鬼!” 徐行冷冷说着,方才就觉有人远而窥伺,稍稍放出神念,果见此獠。 心念一动,虹光乍现,在贺文镜惊骇的眼神中,一道锋锐无匹的剑气,狠狠刺穿其人眉心,红白相间,浆液横飞,洁白如雪的窗纸,顿时污秽一片。 “贺先生??”自传音玉符中传来一道温厚的中年男子声音,在听到对面的闷哼惨叫声后,就是沉默了一会儿,冷漠的声音压抑着怒火,“小友,你过了!” “过的是你!”徐行冷冷说了一句,剑光灿然明灭,一剑朝那传音玉符斩去,“咔嚓”,应声而断,剑气绞杀,瞬成齑粉。 徐行扶着毒性发作的徐千雪,御风之术发动,不过数个呼吸,风驰电掣一样,朝着家中遁去。 雀山,此地毗邻大明湖畔,俯瞰楚王暂居的宅邸和兖州鼎所在的文圣庙,正是神霄派一处道观所在。 一方静室之内,盘膝打坐着的中年道人,分出大半心神在沟通兖州鼎,突然被对面剑气激空的尖锐刺耳声音,引动的皱了皱眉,而后睁开一双幽沉如水的双眸,森然道:“竖子敢尔!” 贺文镜是钰儿谋主,纵有再多不对,也不是一个小小金丹真人可杀。 这位真君少年时,和楚王宁钰的母妃曾是青梅竹马,但这代周帝太子潜邸时,白龙鱼服,于潇湘之畔,强纳了浣纱楚王母妃。 楚王宁钰身为亲王,还能洁身自好,或多或少就有这缘故。 而神霄和楚王联姻,更可以说是唐延一手推动。 唐延当空化作一道炽耀雷光,迅速离去。 徐宅·后院 “阿姐,我帮你驱毒,一会儿就好。”徐行没有惊动府中的连城等人,将面颊红润的少女放在绣榻上,正面相对,十指相扣,掌心抵进,灌输法力镇压磨消毒性。 然而不过数个呼吸。 “嘭……” 宛若炸雷平空响起,震耳欲聋,地动山摇。 “嗯?这灵宝法禁,挡我一记玉衡雷印,倒有几分名堂。”唐延真君微微讶异说道。 眼前法禁光幕如水通明,神念细观,竟有丝丝土黄色的光芒交织,此刻虽然摇摇欲坠,但一时还未崩散。 徐府法禁以太极归元幡为核心,下连地脉,水土相生,徐行亲自操控,堪堪挡元神真君一击。 “可惜,也就仅止于此了。” 唐延面色淡漠,掌心雷光层层涌动,虎啸龙吟之声在身周响起,再一次朝法禁狠狠拍去,这力量凝如实质,火候巅之毫厘,丝毫不泻,并不会伤及府中无辜。 绣榻之上,“噗……”徐行一口鲜血吐出,面容苍白如纸,方才借太极归元幡承了一击,为了防止落在府中,惊吓了连城,七成力量都由他生受了。 “好在有着地书。”徐行不由暗暗庆幸。 其实,以巽风神通之能,纵是出去和那位元神真君放对,倒也没有什么。 “阿弟……”徐千雪灵台清醒一些,鬓发、雪颊、秀颈汗珠晶莹滚动,衣裙贴在身上,体内毒素在法力的磨消下,已除了九成,抬眸恍惚间,正看到一张目光关切的面容,嘴角溢出的嫣红刺目,颤声说道:“你……吐血了?” 吐血,只有大限将至才会……娘走时就是…… 徐千雪不敢深想,两行清泪滑落脸颊,却是心痛如绞。 “我没事,阿姐,还有一点余毒未清……”徐行说着,就是源源不断的法力输入。 “刺啦……” 也不知多久,太极归元幡终究是发出不堪重负的裂帛声,光幕四散开来,露出一方占地广阔的宅邸。 “这样难缠?”唐延连拍数掌,将外间法禁余波按灭,脸色铁青说着,一边放出肆无忌惮的神念,一边朝里作势迈进,“小友,还要让贫道进去吗?” “不必!”一道冷厉的喝声响起,话音未落,人已落定不远处。 “怪不得敢藐视贫道,竟是半个道友!”唐延冷冷一笑,虽说着惊异言语,但心头实际不以为然。 他元神已淬炼阴渣十之三四,岂是一神识化念的道人可以相提并论。 “既敢出来,贫道也不欺你女眷在后,可敢出城一战?”感应到来自不远处玄渊观的一道神念已然探察而来,唐延沉声问道。 他好像听贺文镜提过,这道人和崂山颇有渊源,刚刚动静虽刻意控制,也惊动了玄渊观的清微。 徐行厉声喝道:“贺文镜那匹夫算计家姐清白,阁下帮助蒙蔽徐某感知,为虎作伥之徒,我岂惧之?” “徒逞口舌之利。”唐延脸上就有些挂不住,因为清微师兄弟二人已至,而且贺文镜做的事情,原就上不得台面。 清微手摇拂尘,uu看书 uuanshu 快步走到徐行身旁,冷声道:“唐道友真是好大的火气。” 唐延眸光微眯,道:“清微道友要拦贫道?” “看来唐道友是闭关久了,你师都不会无故动徐道友,你倒是好魄力,为你庇护的人招惹大敌。”清微沉声说道。 唐延看了徐行一眼,目光狐疑不定,“这徐行背后还站着一位天仙不成?” 若仅仅是崂山,他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崂山新任掌教,刚至阳神,又有何惧。 “昆虚苏道友已成就天仙,道友真不知?”清微朗声说道。 “是他!”唐延瞳孔一缩,沉默了一会儿,一时有些僵持不下。 畏惧倒不是,而是值不值得的问题。 苏蝉在阳神时就敢和天仙放对,不落下风,眼下又突破天仙…… 正在这时,一个青年远远从路口跑来,刚刚站稳,上气不接下气,拱手说道:“唐先生,殿下有急事相请,还请速回。” 唐延打量了廖年一眼,冷漠目光扫向清微、凌虚、徐行三人,也不多言,转身离去。 廖年抬头看了一眼徐行,想说些什么,见其目光冰冷,也没再说什么。 “徐道友,还好吧?”见唐延离去,清微将关切目光投向徐行。 “此人,我可杀!”徐行目光幽幽,说道。 纵是元神真君,他手段齐出,不管反噬,先以神念勉强操控地书围困,再以巽风神通杀之,应有五成成算。 清微闻言心头一震,久久不语。 “不过还是多谢二位道长。”徐行拱手一礼。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199章 道1声缘尽 后院·内宅夜已有些深,烛火无声燃烧,丫鬟翠柳端着木盆,从玉石牡丹屏风后走出,看着榻上青丝披肩的少女。 少女脸颊略有苍白,桃腮生晕,云霞散绮,身上衣裙似有些散乱,此刻双手抱膝,侧颜正对着自己,鬓发汗津津地贴在脸颊上,由着细弱灯火,亮晶晶的汗珠顺着雪白莹润的肌肤,一路延至白腻修长的秀颈和精致如玉的锁骨,颤动的眼睫,似乎在望着自己的脚背出神。 “小姐,热水备好了,衣裙也放在矮几上了。”翠柳恍然回神,轻唤了一声,然后悄然出了厢房,轻轻带上了房门。 绣榻上的少女,这才起身,赤着双足,向屏风后的木桶走去,除了衣衫,随着“哗啦”声响,屏风之上,烛火幽照,影影绰绰的织线大红牡丹,枝茎漫卷舒展,花蕊娇艳绝伦。 带着玫瑰花瓣的一捧热水撩起,满含忧思的目光不进停留窗纸上。 窗棂正对着一面青墙,墙下搭着几行葡萄架,炎炎夏风似乎吹动着攀缠交叠的藤萝,枝叶窸窸窣窣,投落洁白如雪的窗纸之上,给人以涛生涛灭之感。 纤纤柔荑不自觉抚起滚烫的脸颊,不同于方才的朦朦胧胧,此刻识忆清醒着一些,似是想起那刺眼的嫣红,目光如水涌动,许久,幽幽叹着一口气,缓缓清洗了起来。 之前虽无大碍,但还是出了一身透汗。 不知过了多久,少女沐浴后,换了身衣裙,走到窗前,正要吩咐门外的翠柳进来。 “翠柳,小姐睡了吗?”突然一道清冷的声音遥遥传来。 正在打开窗门通风,夏夜的热风扑在不施粉黛之上,还有着一丝慌乱的灼热。 走到屏风后,匆匆将衣架上的衣裙收了收,清声说道:“翠柳,等下,我这就出来。” 说着,出了门,正见远处的一方凉亭内,一个穿着素衣的少年负手而立。 “阿姐,可好些了?”感知着来人到来,清朗的声音,镇静中带着关切。 少女嘴唇翕动了下,“已无大碍。” 许是被对方关切的打量目光注视着,觉得不太自在,颦眉问道:“刚才我听翠柳说,宅中突然传来一声闷响,是外面发生什么了。” 徐行见其果无大碍,收回目光,转而平静如水,“没什么,一二宵小上门闹事,已打发了。” 细细思量,那神霄唐延暂且退去,于他倒也不算太坏的结果,他身上秘密太多,若是利用地书……五分成算终究还是太低。 最近三魂已开始凝聚元神,虽有师姐赠予的空蝉凝神书法门,但还需要时间……或者是一个契机。 “阿弟,在想什么?”见徐行出神,徐千雪款步走到凉亭的石凳上坐下,凤眸打量着对面的少年。 徐行笑了笑,轻声道:“并无什么。” 说着,凉亭内重新恢复沉默。 徐千雪拿起亭上的空茶壶,微微抬眸,清声道:“翠柳,你去泡壶茶来。” 见丫鬟远去,徐行神情默然,若无其事坐了下来,他在犹豫是不是要询问一些事情。 其实,这几天,徐行还是从一些蛛丝马迹中猜测到了原委……阖府之事,若真的细究,很难瞒过一位神识化念的金丹真人,他们一旦起了怀疑,就会抽丝剥茧,一念千转,或许施展神通询问异常之处,被询问者可能连是否说过什么都不记得。 故事要从哪里讲起呢? 或许要从老吕的那一个鬼故事…… 这一会儿,翠柳已提着一壶清茶过来,徐千雪伸手接过,说道:“这里不需你服侍,先下去歇着吧。” “哗啦啦……” 袅袅热气,模糊了隔着一方圆石桌的二人神情。 徐行接过徐千雪推过来的清茶,也不觉烫,放在掌心轻轻把玩着,茶水清亮,晕出凉亭廊柱上挂着的灯笼。 二人对视许久,都是无言。 徐千雪看着对面的少年,沉默了一会儿,问道:“灵芸她……你没杀她吧?” 徐行抿了一口茶,抬眸,微微一笑道:“阿姐说不杀,我怎么会杀她。” 徐千雪愣了一下,似乎为这一如既往的和煦失神,心思就有些复杂,垂眸道:“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人总是会变的,谁知道呢。”徐行饮了一杯茶,感受着少女情绪的低落和忧郁,笑道:“姐姐也不是变化许多了吗?” “我哪儿变了?”少女凝眸,修丽的凤眸熠熠而闪,说道。 徐行笑了笑,打趣道:“居养体,移养气,那楚王可是为姐姐风姿……” “不许取笑我。”徐千雪玉容现出羞恼之色,嗔怪说着,姐弟间的气氛好似又融洽如初一样,脸上明媚笑容敛去一些,鬼使神差般,低声喃喃道:“你这人……就是喜欢开玩笑。” 徐千雪言出,心底暗悔之余,怅然若失。 闻言,徐行怔了怔,又给自己续了一杯,看着对面低头不语,把玩着酒杯的少女,思索片刻,心中斟酌着言辞,道:“阿姐……” “嗯?”徐千雪似乎感知到什么,uu看书.uunsu.cm 心头无端一紧,抬头看了看寂寂四笼的夜色,风轻云淡一笑,柔婉道:“时候不早了,你也早点儿回去,别让连城担心……” 说着,盈盈起身,就要折身离去。 “千雪,” 一道清泠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犹疑中有着说不出的坚定,令背对着徐行的徐千雪娇躯一震,两行清泪夺眶而出,心口疼的难受。 她刚刚失了一个儿时姐妹,现在又要失去弟弟了吗? “阿弟,我累了……回去歇息了。”徐千雪颤声说道。 徐行缓缓走到身后,扳过少女的肩膀,少女个头高挑,刚刚及眉,看见脸颊上的涟涟泪珠,伸出手来,以手背轻轻揩拭着。 少女偏过螓首,让开一双温润眼底的眸光,几乎是哀求的语气说道:“阿弟,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我……我累了,让我回去歇息,好吗?” “不好。”徐行擦着越来越多的泪花,轻声说着,沉默了一会儿,“我想给姐姐讲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闻言,徐千雪心底生出一丝期待,只要不是…… “一个关于借尸还魂的故事。”少年飘渺悠远的声音,仿若是喃喃耳语一样。 徐千雪脸色“刷”的苍白,身子一软,一颗心更是沉入崖底,手足冰凉,就在这时,掌心传来一道暖流,抬头正对着关切目光,“不要怕,我还在呢。” “阿姐,坐。”徐行将失魂落魄的少女扶到石凳旁,心头多少有些不忍,但他并不想再看着少女自我折磨下去,倒不如坦承此事,若她心怀芥蒂,那只能无奈……道一声缘尽。 第200章 坦承 “去年冬雪,天突大寒……”徐行轻轻拍了拍目光已然复杂涌动的少女手背,将事情娓娓道来,轻柔说道:“姐姐兰心蕙质,我从来不敢期盼长久瞒过,故而,一开始想着悄悄远离,但姐姐照顾我日常起居,殷殷切切,徐行非草木山石,如何忍心弃你于不顾?” “你方才说……你来的时候,阿弟他就已经……”少女晶莹玉容凄然悲怆,双眼红肿如桃,突然一把抓住了徐行的手,急声问道。 徐行愣了一下,摇了摇头,解释说道:“我来之时,不见魂魄,而且此身卧床半月不起,姐姐何时见过牵延半月的风寒?” 这世界,小小风寒都能要人命,就是医疗发达的后世,卧床半月,得病成什么样呢。 “那你不是……不是夺舍?徐千雪喃喃说着,不知为何,心底酸涩之余,竟有一丝说不出来的释然和解脱。 “夺舍?”徐行皱了皱眉,说道:“夺舍,魂魄、识忆相融,性情多少会受一些影响,我或许刚来就不会想着疏远你了,而且……我修为也不够。” 这并不是虚言,若魂魄记忆相融,必定受着影响,但他来之时,在青铜碎片的帮助下,如观看幻灯片一样,谁看个电影,还能把自己给看的代入的? 当时没有立刻离去,觅地潜修,一则是初来此界,二则是良知不安。 可他刚刚醒转一些,还是为了道业,上了翠屏山。 徐千雪心头五味杂陈,猛然想起什么,连忙收回了手,道:“那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抬头打量着和自己“弟弟”气质迥异的少年,或许这人以前就是个道人? 徐行见少女心情平复,也不由有些欣然,轻笑说道:“红尘嚣嚣,你弟苦苦求的是功名,我求的却是长生,于闹市中踽踽而行,求一个真字,求一个静字。” 其实,没有和少女说,自己或和这徐行是平行时空下的两个人,毕竟,这说法已然超过了认知,而且也是他的猜测,不提也罢。 徐千雪一时默然,思量来去,许久想起一事,心中生出自嘲,道:“怪不得你一开始不想娶亲,说来,还是我害得……” “姐姐,也不能这么说,”徐行轻咳了一声,面色有些异样,轻声道:“起码,我现在还是……还是甘之若饴的。” 看着眼前之人的“扭捏”样子,徐千雪只觉伤心都好像冲淡了一些。 心头却又生出一股自责,以前她为什么就没有察觉呢。 可试问,谁会想到朝夕相处的亲人,内里已改换了灵魂? 见少女黯然伤神,目光悠远,徐行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接下来,姐姐有何打算?” “什么打算?”徐千雪凝眉,面色诧异,反应过来就默然片刻,幽幽叹了一口气。 徐行一时拿捏不清少女的心思,但也没有再追问,静静拿起茶杯,饮了一口。 “阿弟,我现在心很乱。”徐千雪突然开口道。 徐行说道:“我知道。” 徐千雪垂眸,喃喃说道:“多希望永远不知道,又希望你能早一点告诉我。” “如今思来,是我没早一点将真相告诉你。”徐行提起茶壶,给少女满上一杯,注视着螓首低垂的少女,不知为何,他好像并不能做到……缘尽则散。 “不管明天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是你弟弟。”徐行端起一杯茶,轻轻递给了少女,神情怅然若失。 徐千雪娇躯轻颤,抬头凝视着徐行半晌,双手接过茶杯,“嗯。” 应了一声,饮了。 目送徐千雪独自一人走回屋中,徐行叹了一口气,向自己所居庭院走去。 轩室 洪灵芸发髻凌乱,死死抓着一角衣裙,蜷缩在角落里,双手抱膝,此刻眼眸失神,这样的状态,也不知维持了多久。 于瑱脸色还有绯红未曾褪去,嗫嚅道:“灵芸,我……” “滚!” 一字冰寒极致,于瑱愣怔在原地,怜惜地看着少女,坚定承诺道:“我会迎娶你过……” “嘭!” 呼呼风响,一只绣鞋破空而去,迎面砸来,于瑱顿时痛哼一声,鼻子鲜血横流,不再说什么,将绣鞋放下,拿起自己的衣衫,快步离去。 楚王府·书房 同样“嘭”的一声,砚台砸在地上,顿时四分五裂。 宁钰面色阴沉,看着对面的廖年和老神在在的唐延,喝问道:“廖年,洪灵芸呢?” 本来廖年来报,以为唐延无故对徐府出手,未曾想竟还有这一层原委。 唐延性情方直,倒没有歪曲事实,而且事实上也没什么可歪曲的,回来后,一五一十将贺文镜和洪灵芸之谋说了。看书.uuansh 还为死去的贺文镜辩解一句,“贺先生这计策虽阴毒了一些,但对殿下的一片拳拳忠诚之心,可鉴日月。” “刚刚属下的人,见她回了府。”见宁钰怒不可抑,当着唐延的面都发作出来,廖年打了个寒颤,连忙说道。 “她还有脸回来?”宁钰目光幽幽,寒声说道:“若非徐行及时赶来,孤杀她一百次也不够!廖年,你说孤该如何处置她?” 廖年有些不忍,低头说道:“洪姑娘能活着回来,许是徐千雪顾念姐妹情分吧。” 宁钰眸光闪了闪,只觉大为头疼,好在并未出现什么不忍言之事,从这一点,暗暗庆幸当日为了讨好徐千雪,擅自对付徐行。 “既千雪饶过她,那就留她一命,她不是和于瑱有夫妻之实了吗?孤为她做媒,嫁给于卿之子。”宁钰思索片刻,沉声道:“择吉日速速完婚。” 于斐是一员能吏,他还没气昏头,而且仔细思来,除了贺文镜不幸身死,这事总算有惊无险。 唐延见此,暗暗点头,钰儿这孩子深肖其母,哪怕再是棘手处境,都能做到章法有度,大体不失。 伸手打发廖年出去,宁钰看着唐延,目光有些复杂,道:“真君为何不提前告知于孤,孤还以为真君还在看顾兖州鼎呢。” “贫道以为这是小事,也就没来及和殿下说。”唐延轻声说道,“倒是殿下,为着一个女子,现在连贺先生都折了……” 突见宁钰脸色不虞,顿住不言,转口道:“静儿那孩子一直催着殿下回去,听门中弟子说,殿下再不回京,她就乘着云鹤前来。” 第201章 请柬 不知不觉间,就已过去了四五天。自在凉亭内一场谈话,徐千雪几天没有和徐行照面,徐行开始还有些担心别出了什么事,可见其只是孤身坐在窗口,单手支着桃腮,时而望着青墙、假山出神,也就渐渐放下心来。 平日里,只是修行、读书,偶尔陪着连城下棋、弹琴,或也会指点香玉和绛雪二女道法,倒也惬意闲适。 后宅,花园里,一片姹紫嫣红当中,亭子静静矗立,徐行坐在藤椅上,正在思索着铸就元神一事。 “元始无极衍道经记言,引三魂,而聚元神,三魂如何引,引至何处?难道就是简单捏合一处?显然不是,这一个引字,颇得道法玄而又玄之意。”徐行皱了皱眉,觉得晦涩不已。 每到此时,道人们就要作阅读理解,其实也不是衍道经故弄玄虚,而是道可道、非常道,越是精确的描述,越是谬之千里。 语言符号作为一种工具,就要受自身逻辑的局限。 好在,徐行博稽两界之长,总是能有着自己的注解。 “凝聚元神的契机,或在一个空字。”徐行目光闪烁,在心头映证着一些法门,“苏蝉前辈的空蝉凝神书,将神识锤炼、化念的过程一一细化,但最后却点出一个空字,所谓三魂经三才之势,引入神念空灵之处,元神自成。” “公子,说着指点我们,又走神。”香玉看着不远处的少年,嗔怪说道。 徐行笑了笑,道:“方才你们姐妹的疑问,不是解答过了吗?你还不许我思索下自己的疑问了?” “那公子可有所获?”绛雪忽而开口道。 徐行点了点头,不太想深谈此事,问道:“三光神水,功用如何?” 他之前从雍州回来,还有一些三光神水剩下,就给了香玉和绛雪二女。 “还要多谢公子。”绛雪眸光盈盈如水,道:“之前,觉得通法恍若天堑,现在倒是一步可行似的。” 香玉和绛雪一个是白牡丹,另一个是耐冬树,严格说来,资质平平,未遇着徐行前,说是花妖,实为鬼也,哪怕一个凡人伤了二女植株,都要花零魄散。 但现在不仅筑基(化形),更是有了问道长生的机会,说一句恩同再造,并不为过。 “绛雪何须道谢,你能一心向道,我自是很欣慰。”徐行轻快说道,人之患,在好为人师,更何况将两个孤芳自赏的花妖,引入道途,着实有几分种花、养花之感。 香玉打量了二人一眼,心底有些吃味,笑着上前拉住了绛雪的手,道,“雪姐,我们和公子不分彼此,道谢也太过生分了呢。” 绛雪闻言,轻轻一笑,说道:“是我方才失言了。” 香玉心下一动,笑道:“公子,你不如检验下我们姐妹二人的修为如何?” 绛雪面上闪过诧异,思忖道,“香玉又在搞什么名堂?” “你们二人修为仿若,额,绛雪似要强上一些。”徐行打量了一眼,摇头笑道:“也没什么好检验呢。” “公子还没听我说,怎么觉得我一定比雪姐差。”香玉似有些不服气说道。 徐行倒也来了兴致,问道:“你说说看。” 香玉指着花圃中五色缤纷的花朵,道:“我和雪姐同时散入花圃,公子来找我们,看是先找到雪姐还是我,决定胜负。” 绛雪笑道:“妹妹糊涂,以公子修为,你我再如何遮掩行藏,也都能找到。” 徐行无奈道:“你都多大了,还玩捉迷藏……” 香玉轻声说道:“不是无什么事嘛,要不,找到了让公子……” 说着,就朝怀中坐了过来,然而“哎呦”一声,闪了空,藤椅发出“吱呀”一声,总之少女轻盈无物,倒也没有什么大碍。 香玉幽怨地看着不远处的少年,细声说道,“公子也不怕闪着我……” 徐行也不点破,笑了笑道:“白牡丹淡雅温宁,怎么到了你这里,像个小孩子一样。” 见香玉想要辩解,徐行道:“好了,你们姐妹在这花园玩耍吧,我看前面有客人来了,过去看看。” 说着,施施然离开此地。 “哎……”香玉跺了跺脚,显然有些垂头丧气。 绛雪叹了一口气,道:“妹妹,我劝你莫再徒劳了,抓住这机会,好好修行才是。” “我只是不甘心,当初明明是我先的,他就说什么坏我道行,不近女色……”香玉委屈说道。 绛雪目光如水涌动,道:“这种事情,不是先后,妹妹难道不懂?公子不是那样的人,你再这样下去,或许……有一天惹恼公子。uu看书 ww.uunsu” “我才不信,公子是什么清心寡欲的人。”香玉先是愣了一下,想起一事,附耳说道:“雪姐,你是不知道,公子他……” 绛雪听得一阵脸红耳热,心跳加速,嗔怒道:“妹妹,你……也太放……怎么能听公子墙根呢?” “怎么是听墙根呢?我都是看……”香玉羞不自禁说了一句,连忙以手掩口,声音细若蚊蝇:“就是,他们夫妻兴致所至……那个,公子有时可能就忘了以法力遮掩吧,所以我……” 绛雪一时默然,不知为何,心底却闪过一个极尽诱惑的念头,要不我下次也…… 花厅 徐行坐在上首的椅子上,面色淡淡地看着对面的廖年,问道:“廖统领,所来何事?” 就冲着贺文镜一事,今天如果不是这廖年,换了任何旁人来,连在他面前站着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廖年四下张望了片刻,尤其朝珠帘后着重看去,恋恋不舍收回目光,轻声说道:“徐小姐不在家里?” “你们还敢惦记着家姐?”徐行冷哼一声,沉喝道。 廖年顿时如遭雷亟,脸色苍白,低头拱手:“不敢。” “说吧,宁钰又有什么事情?”徐行面色幽冷,问着,他只觉因为刚刚和香玉、绛雪在一起谈笑的好心情,都要被破坏殆尽。 廖年自袖中取出一个红色烫金请柬,双手奉上道:“这是我家殿下替洪姑娘送的请柬,还请公子和徐小姐务必赏光。” 徐行探手一招,请柬落在掌中,看也不想看,就想随口拒绝,但漫不经心的目光一扫,见了上面的字迹,幽深目光诧异了下。 第202章 没有人气 打发廖年离去,徐行好整以暇地收起请柬,一时之间,有些拿不准宁钰的意思。 “洪灵芸应不是那种屈从性子,定是宁钰施压,才嫁给了那日的男子,这又算什么,将错就错?”徐行摇了摇头,并没有太放在心上,“此事,还是给阿姐说说,这几天都不好去找她,趁着此事,去看看她。” 这样想着,徐行就朝一座幽静别致的庭院走去,一路也没用法力,神情闲适,缓步行在碎石铺就的小径上,刚刚穿过月亮门洞,就是顿住步伐。 只见远处的一方圆形花圃前,立着一个着玫红色长裙的少女。 少女青丝披肩,亭亭玉立,容色秀丽,气质娴雅宁静,此刻双手持一把大剪刀,神情认真,给盆松不停修裁着枝叶。 “咯吱咯吱……” 锋锐过处,丰秀有致。 许是忙活了有一会儿的缘故,鬓发下的粉腻脸颊,肌肤上就起了一层细细的汗珠。 “阿姐,擦擦吧。”一把温和声音响起同时,一个手帕也被轻轻递了过去。 少女缓缓转过螓首,盈盈如水的目光,注视着来人片刻,伸手接过手帕,擦着汗,问道:“阿弟,来这里找我是有事吧?” 徐行一时倒也没急着说洪灵芸一事,微微一笑,反问道:“无事,就不能来寻姐姐了?” “那你前面几天怎么没来?”一听这话,少女不知为何,心底就有些气闷,将大剪刀重重放在一旁的花台上,赌气说道。 作完这些,又觉得自己好没来由,修丽狭长的凤眸,微微闪动着,问道:“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 徐行神情默然须臾,道:“就知瞒不过阿姐,你看这个。” 将一张红色烫金请柬递了过去,解释道,“这是楚王的侍卫统领廖年送来的,我没给他当面答复,姐姐觉得应该去吗?” 徐千雪打开,浏览罢,面色复杂,幽幽叹了一口气,清澈的眸子凝视着徐行,轻声问道:“阿弟那天是对灵芸做了什么吧?” “我做不到姐姐这样宽宏大量,虽依着姐姐之意留她一命,但做错了事,岂能没有惩罚?”徐行脸色幽如玄水,沉声说道。 徐千雪不知不觉闭上眼眸,少女眼睫轻轻颤抖着,似是有些不忍,但也没再说什么。 “姐姐明天去吗?你若愿去,我就陪你去,当然,你若不想去,那就算了。”徐行沉默了一会儿,隐约间想起一件旧事,感慨造化弄人之余,心头不由喟然一叹:“希望明日姐姐不要太过伤心才好。” 徐千雪颦眉思量着,俄而,清声说道:“去吧,总归姐妹一场,她嫁人,无论如何,我还是要去送送的。” 徐行点了点头,感慨说道:“姐姐总是这样,对我如是,对洪灵芸也是这样。” “这种话,你还是对连……回去说吧。”徐千雪闻言,清宁的凤眸却生出一丝嗔意,忽而想起一事,凝声道:“还有,以后唤我阿姐,不许叫姐姐……都生分了。” 徐行愣怔了下,显然没觉得称呼姐姐比起阿姐,到底生分在何处? 记得初来此界,他不就姐姐长、姐姐短的吗? 思忖片刻,还是察觉出一些细微不同,初至此地,视眼前少女为陌路,太过亲昵称呼,的确是难以出口的。 后来,才渐渐认可…… 徐行并未再深思,转口说道:“阿姐,那我明天来接你了。对了,连城她一个人挺无聊的,你没事去陪陪她吧。” 其实,无聊倒不至于,只是天天腻在一起…… 徐行又说了几句话,然后告辞离去,虽徐千雪没有直说自己以后打算,但这种默示,恰恰说明了许多问题。 第二天,一大早,徐行让吕奉宁备好马车,姐弟二人就向于府而去。 于府·后宅 于斐背着手,来回踱着步子,眉头深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老爷,你怎么还在这里,外面宾客来了,也不出去迎迎?”于夫人脸上洋溢着喜气,虽是薄责语气,但其实有着几分嗔怪。 于斐道:“夫人,我总觉得这事情不太寻常,你说,灵芸怎么就和瑱儿……而且还让楚王给玉成此事了呢?” 于夫人笑道:“老爷,你公务繁忙,怎么会知道这些小女儿家的心思,这段时日,我可知道,我们的瑱儿多次在我耳畔说灵芸那孩子的好,我耳朵都快磨成茧子了呢。” 于斐沉吟半晌,道:“可,总觉得有些太过突然了。” “你就是疑心重,你不信我,难道不信楚王殿下?”于夫人语气有些不满,说道:“我看啊,你就是另有想法,想做楚王的老泰山,是不是?” 于斐哭笑不得,道:“夫人,为夫何曾有过这等不切实际的想法?” 他身为楚王近臣,还是知道一些旁人不知的内幕,楚王妃可不是什么省油灯。 “好了,我不管那些乱七八糟的,总之这是瑱儿的大事,一会儿可不许摆脸子。”于夫人转嗔为喜道。 后院·闺房 洪灵芸端坐在梳妆台前,静静看着镜中的少女,一身火红嫁衣,明艳绝伦,玉色生辉。 “小姐,戴上凤冠吧。”身后的一个翠裙丫鬟,甫一对上镜子里那幽寒如冰的眸子,心头无端一突,“这眼神,浑然没有人气……” “嗯。”涂着桃红胭脂的樱唇,轻轻吐出一字。 丫鬟小心翼翼拿过金翅凤冠给洪灵芸戴上,道道金光流泻而出,丝丝缕缕辉芒映照着一张雪白如玉的容颜,眉心三瓣梅花印记,嫣红的妖冶,给人以惊心动魄之感。 “你们先下去吧。”冷冷清清的声音,突然响起在厢房内。 身后几个伺候的丫鬟,迟疑了一下,轻声说道:“小姐,一会儿就该迎亲……” “下去。” 声音仿若自九幽地狱而来,冰冷刺骨,不带一丝温度,几个丫鬟吓得打了个哆嗦,连忙告退离去,刚刚走出门槛,就听到一阵不辨哭笑的“格格”笑声,几个丫鬟不约而同生出一丝惊悸。 洪灵芸这时自袖中缓缓取过一个玉瓶,玉手颤颤巍巍,绝望的双眸,于似死寂中,蕴闪着一簇细小火苗,呢喃话语几是牙齿挤出:“我洪灵芸,就是死,也绝不如你们的意!” 从玉瓶中倒出一粒赤红药丸,食中二指轻轻捏起,镜中少女面庞渐渐模糊,依稀浮现着一家三口往日谈笑宴宴的场景,“爹,娘,女儿一会儿就下去陪你们……” 于府·正厅 徐行和徐千雪二人连袂而来,礼品由吕奉宁送上。 这时,u看书 ww.uuansh突远远见到楚王宁钰起身过来,身后还跟着亦步亦趋的廖年。 徐行连忙上前一步,冷声道:“楚王殿下,意欲何为?” 宁钰故作轻松地笑了笑,看向徐行身后的徐千雪,轻声道:“千雪,我有话和你说。” “殿下,我和你没什么话说的。”徐千雪缓步走出,凤眸清寒,道:“楚王,我不记得我们已熟到可以唤名字了。” 宁钰深吸了一口气,道:“孤也是刚知此事……” “看来,楚王是不欢迎我们姐弟,”徐行皱了皱眉,不客气地打断了其人话头,冷笑说道:“那我们走就是。” 说着,拉着一旁徐千雪的手,作势离去。 “姐弟?”宁钰轻蔑一笑,目光凝滞某处,不觉心头一紧,冷笑道:“徐行,看在你上次救千雪一次的份儿上,孤不记你的无礼,你莫要以为孤就怕了你!” 第203章 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新娘子来了。” 随着媒婆的声音响起,珠帘“哗啦啦”响动,一个头上盖着红盖头,身披火红嫁衣的少女,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走出。 穿着红色新郎官服的于瑱,已是面色潮红,双眸神采奕奕,此刻他还如在云端当中,恍惚间竟有些不真实之感。 不过,在他的故事里,这已是最为圆满的结局。 徐行神念绵延,稍稍探察后,就是凝了凝眉,只见红盖头下的洪灵芸,脸色淡如金纸,嘴唇乌青紫黑,“这是服了毒……” 其实,此时若上前施救一番,倒也并非没有一线生机,只是…… “新郎,新娘拜天地。”在众人或复杂、或祝福的目光注视下,司仪清亮的声音中气十足,拉起的腔调里,充满着洋洋喜气。 “嘀嗒,嘀嗒……” 然在这时,水珠滴落在地的声音次第响起,可是掩映在一片欢声笑语里,除却徐行皱眉不语外,并无人知。 直到,“咯咯……”阴森诡谲的笑声突兀响起,红盖头一下子被掀开,露出一张凄惨清绝的玉容。 “这……”上首端坐的于斐和于夫人对视一眼,面面相觑,有些不明就里。 徐千雪玉容微变,颤声道:“灵芸,你……” 于瑱脸色大变,离得近,就要伸手上前察看。 “滚!”洪灵芸一把推搡开,冷冷道了一字,又见其他人有上来查看之势,撕心裂肺喊道:“都别碰我……” 众人闻言,无不心生惴惴,这种突发事件,可能一生都没有遇到过几次。 楚王宁钰正拿着酒杯好整以暇把玩着,不时瞧向徐行身旁的徐千雪,这时见了此幕,面沉似水,沉声喝道:“洪灵芸,你搞什么名堂?” “宁钰,你难道自己不会看?”洪灵芸轻蔑一笑,嘴角不自觉流淌下一抹刺目嫣红,“你逼我嫁这人,要嫁你去嫁吧。” “放肆!”宁钰目光幽沉几分,冷哼道。 洪灵芸嗤笑一声:“我放肆?那日你扑倒在我身上,到底是谁放肆?” “你……”宁钰目光慌乱,悄悄瞥向一旁的徐千雪,可见伊人面色如常,犹似未闻,不禁好一阵失落。 “宁钰,我洪灵芸……瞎了眼,才会看上你个懦夫!”洪灵芸声音凄厉,字字控诉。 见在场之人目光复杂地看着自己,宁钰面色微变,恼羞成怒道:“简直胡言乱语,来人啊,堵上她的嘴!” 见廖年一时踯躅不前,厉喝道,“廖年,你聋了吗?” 廖年面色挣扎着,正要上前,却听一道淡漠的声音响起,“够了。” 徐行冷睨了一眼想要发作的宁钰,停留在其人腰间的香囊,寒声传音说道,“我若杀你,你腰间的东西护不住你!” 宁钰脸色顿时阴晴不定,冷哼一声。 徐行转头看向口鼻溢血,疼痛得已然单手捂住心口的洪灵芸,沉默片刻,问道:“事已至此,你有什么愤懑和不平,说来就是。” “徐行,还有你!”洪灵芸似乎找到新的目标,嗓音已因心口绞痛而颤抖着,道:“我父对你徐家尽心尽力,可你又是怎么对我的?我父母罹难,你连尸骨都懒得找!” 徐行面色平静,张口欲言,却被洪灵芸一阵讥笑打断,“不用心,就是不用心,若你妻、你姐身遭险境,你扪心自问,又会这样?” 徐行闻言微怔,一时默然。 “怎么,无话可说?”洪灵芸自嘲一笑,目光已开始有些涣散,喃喃说道:“我父视你如子,还想让我许配给你,呵……” 念起往事,洪灵芸神思就有些恍惚,若当日她答应……不,她绝不会答应! 徐千雪面有不忍之色,莹润如水的目光投向徐行,哀声道:“阿弟,我知道有些为难,灵芸她……你能不能救她一命?” “她死意已决,”徐行神念远远查看着洪灵芸的情况,皱眉道:“毒入心脉,神仙都救不回了。” “呵,又是这样!徐行,”洪灵芸讥诮说道,“若你妻、你姐中毒,你又会如何?” “你想让我救?”徐行目光淡漠,说着话,就待上前。 “别碰我!”洪灵芸厉声喝止,嘶哑道:“你还没……回答我!” 徐行沉吟须臾,说道:“眼下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你时间不多了,一会儿恐怕难以开口。” “你告诉我!”洪灵芸凄声说道。 “上穷碧落下黄泉,如此而已。”徐行面色淡淡,掷地有声。 平静无波中有着磐石不移的坚定,此言说出,一室皆惊。 徐千雪娇躯轻颤,不禁抬眸,定定看向那神情沉寂的少年,凤眸闪烁,蕴着复杂。 连闭上眼眸、不忍再看的于斐,都是愣在原地。 “呵……”洪灵芸故作轻蔑一笑,心思却是五味杂陈。 不由回忆起去年元宵时,这人在耳畔吟着的一阕词,总是这样让人无法释怀,怅惘久久。 想着想着,洪灵芸思绪就越发沉重,视野也渐渐模糊,转而看向徐千雪所在,用尽剩余力气,低声喃喃唤道:“千雪……” “灵芸,我在这里……”徐千雪不顾身旁少年的以目制止,猛然跑了过去,俯下身,看着已然七窍流血,意识模糊的少女,牢牢抓住对方冰凉的手,泪珠蓄满眼眶。 “对……不起。”细弱的声音响起,已是弥留之际。 徐千雪抱着少女的头,此刻金翅风冠已掉落一旁,秀发披散着,轻柔将少女额头上的青丝撩向两侧,抚摸着脸颊,“我从没怪过你,灵芸,我们回家,好不好?我带你……回家。” 少女涣散的眸子,似凝聚了一些,嘴唇翕动:“回……” 虚弱声音几不可闻,眼皮阖上,双手无力垂下,眼角隐有泪痕无声滑落。 “灵芸!”徐千雪眼中泪花夺眶而出,幼时唯一的姐妹,在怀中已然气绝身亡! 见此,uu看书.uukanhu.om楚王宁钰冷哼一声,拂袖离去,身后廖年连忙快步跟上。 于斐夫妇长吁短叹,脸上更是愁云惨淡,至于一身新郎官服的于瑱呆呆立在原地,显然对喜堂变灵堂,不知所措。 徐行缓步走到徐千雪面前,那出一方手帕,轻声道:“阿姐……” 徐千雪啜泣着,素手捂住了檀口,分明伤心到了极致,这时接过手帕,没有擦眼泪,轻轻擦着怀中少女嘴角的血。 徐行心头也有些沉重,眼前不由浮起当日在阴司寻陆判查阅生死薄时的一幕,虽早有所料,可仍是叹了一口气。 生而为人,我很抱歉,不得不说是一种莫大的人生悲哀。 他此刻也在反思自己,尽管洪灵芸临终前的指责,或许有着几分一叶障目的偏颇,可他……是否因为洪灵芸当年的看不上自己,存着一丝“莫欺少年穷”的耿耿于怀呢? 想了想,终究没有答案…… 第204章 清风,月池 将洪灵芸的尸身装殓好,棺木抬上马车,徐千雪哀声道:“阿弟,我想送灵芸和洪伯父他们的灵柩回乡安葬。” “我和你一起去。”徐行点了点头,见少女欲言又止,柔声道:“阿姐,这时候,我不可能让你一个人回家的。” “好吧。”徐千雪轻轻叹了一口气,心思就有些复杂。 眼前少女这一段时间,也算是祸不单行了。先是亲弟弟被改换了人,然后一起长大的姐妹,因嫉妒谋害自己,恩仇还没理清,转眼间又死在自己怀里。 徐行轻声道:“阿姐,天色不早了,随我回家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徐千雪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言。 徐宅·后院 厢房内,夜已有些深了,连城听着丈夫将白天的事情说了,许久无言,唏嘘感叹道:“夫君,洪姑娘也是可怜人呢。” 徐行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道:“我现在就是担心阿姐她……你明天去陪她说说话。” 洪灵芸的灵柩还需停灵七日,而且装殓着洪思礼夫妇遗骸的棺木,目前停放在济南府的一家道观里。 “嗯。”连城温婉地应了一声,转眼见徐行忧思于心,走上前去,纤声宽慰道:“夫君……” “连城,”徐行凝了凝眉,抬眸问道。 “怎么啦?”连城如水盈盈的一剪秋瞳,就有着诧异。 徐行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说我是不是……有些冷血了?” 连城愣了一下,从身后揽住脖颈,轻笑道:“没有啊,夫君对我和姐姐都很好啊,如视珍宝,呵护备至呢。” 少妇却是想起自己的苦情过往,忍住没说,夫君过去是有点儿…… 徐行摇了摇头,觉得这话多半是“我妻之美我也”,许不足信,叹了一口气,洪灵芸的自尽,还是对他有着一些影响的。 连城见徐行眉头不展,就故意岔开话题,想起一事,说道:“夫君,奶娘的堂外甥女,你上次见过的,池碧前两天接到家中书信,说兄长病重,让她回去,我觉得会不会……其中会不会有诈?” 徐行一时间还真没想起蔡池碧是谁,经提示想起,思量片刻道:“不管有诈与否……对了,你怎么提起她了?” “夫君,你啊……”连城只想说,夫君还真是对其他人冷漠的可以,盈盈笑道:“我和她说过几句话,发现挺谈得来的。她的事我倒也知道一些,被陕西学政的外甥,一个花花太岁强纳,这才逃了出来,我想着,这回去要是被人设计了,怪可怜的。” 说着,目光期盼地看着沉默不语的徐行,声音中就有了几分娇腻,“好不好嘛,夫君,你就帮帮她。” 她在家除了和徐千雪在一起,也就和擅长诗词的蔡池碧谈得颇为投机,至于香玉,不知为何,她总有点儿讨厌这人。 “你倒是好心。”徐行笑了笑,不过也乐见妻子能有自己的交际圈,因为他不是什么官宦,也没有什么通家之好,连城人际关系就比较简单,不过,嗯……还是简单些好。 大明湖畔·楚王府 旌旗招展,猎猎作响。 一队队锦衣侍卫捉刀警戒,来回巡弋,门前车马如龙,济南府的大小官员,列满了两侧街道,虽正是七月,烈阳灼灼时分,但油腻肥胖的脸上除了汗珠,并无一丝不耐之色。 朝廷新来的钦差,傅麒四十岁上下,因领着皇命圣旨,此刻倒是神情闲适地安坐在宽敞雅致的官轿里,轿子四周都有驱暑法阵,倒也不显闷热,手旁还有冰镇的西瓜。 此刻傅麒手持一卷书,默默读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皱了皱眉,挑帘问道:“什么时辰了?” “回禀大人,巳时末了。”一个长随躬身回道。 傅麒放下了书,揉了揉眉心,目光幽闪,不悦说道:“进去问问,殿下何时启程?” 风荷苑·书房 “殿下,东西都装车了。”廖年拱了拱手,犹豫了下,说道:“属下并未看见徐小姐出门。” 宁钰一身华服,面容朗逸,负手立在窗前,怅然说道:“千雪果然没来。” 虽然早有预料,但当徐千雪收到自己的信函,真的没有前来相送,他还是有着难以抑制的落寞。 此一去,或再无回济南府的机会了。 这时,一个宦者站在外面,尖细着声音说道:“殿下,傅大人派人问殿下何时启程?” 楚王宁钰面色恢复平静,沉声说道:“走吧,别让傅大人等急了。” 他若在恋栈不去,恐怕朝野上下恐怕就要相疑了。 傅麒作为朝廷派来的钦差,宣抚山东、河南、河北诸省军政事,主要就是处理出云国和宁周一战的善后事宜。 十里亭,傅麒目送楚王仪仗、扈卫迤逦远去,良久,才收回目光,悠悠叹了一口气。 “傅大人,叹什么气啊?”一旁的山东巡抚董讷,微笑说道。 拿眼打量着眼前这位比自己还要小十岁的紫服大员,暗道,自己两榜进士出身,宦海沉浮几十年,兢兢业业多年,还不如眼前之人位高权重。 不过,这一位和梁王关系密切,不可深交。 “没什么,”傅麒看了一眼董讷,笑道:“董大人,自履任山东,还未和董大人一叙,这天也到近晌了,不如到城中醉仙楼小酌两杯?” 董讷沉吟了下,u看书 .ukansh 正想着如何开口拒绝。 突然,一个家丁模样的人,满头大汗,匆匆跑到一个年长长随旁,说了几句,那长随脸色大变,犹豫了下,上前低头说道:“老爷,清风、月池两位小姐今早出门游玩,不见了……” 傅麒霍然色变,道:“到底怎么回事儿,小姐什么不见了?” 清风和月池,一个十三岁,一个十二岁,都是傅麒的女儿,平日里被视为掌上明珠,此次傅麒到山东办差,也就跟着来。 “小的也不知,就是跟着的丫鬟不见了两位小姐,”那家丁上前,害怕说道。 “傅大人,下官派人去找找?”董讷皱了皱眉,说道。 傅麒思索片刻,道:“或是我关心则乱了,许是小女一时贪玩,丫鬟不知轻重,我让下人再寻寻就是,若有需要,一定知会董大人。” 董讷点了点头,也不再说什么,告辞离去。 第205章 妖妇 府城·竹山观 此观依山而建,山是矮山,上有修竹千竿,因而得名,虽不显宏阔气象,倒也有几分幽静。 一大清早,徐行和徐千雪就来到此地,身后吕奉宁赶着一辆马车,上面停放着洪灵芸的棺木。 “不知公子来此何意?”穿着蓝色道袍的中年道人,站在山石旁,打着稽首,看着远处马车上的棺木,面带疑惑问道。 徐行打量了一眼中年道人,发现并无修为傍身,也不以为异,问道:“之前,贵观是否刚刚停放了两副灵柩?” “是有这么一回事。”中年道人目现恍然,道:“不过,是一位洪小姐吩咐人暂停本观,怎么不见那位洪小姐?” “里面那是徐某的两位长辈,这就打算进去祭拜下。”徐行解释说道:“至于洪小姐,前日得了暴疾,昨天故去了,家中多有不便,就想在贵观停灵七日,七日后,再扶柩回乡安葬。” “竟有这样的事?”中年道人闻言,唏嘘不已,上次那洪小姐秀丽绝俗,谈吐不凡,倒是给他留下不错印象,不想这就 徐行沉默了一会儿,道:“不会白麻烦贵观,老吕。” 吕奉宁自袖中取出两张五十两的银票,上前递给中年道人。 中年道人也没推辞,收了,伸手相邀道:“公子请随贫道来。” 徐千雪这边也照应着吕奉宁带来的人,将洪灵芸的棺木抬上了山道。 就在徐行在竹山观祭拜洪举人夫妇,安置洪灵芸棺木事宜时,离徐宅一箭之地,茶楼之上,一个宫裳妙龄妇人,俏立在阑干前,看着屋舍俨然,青墙碧甍的徐宅,瞄着五彩眼影的桃花眼眸,此刻不见往日妩媚,只有寒光冷烁。 放出神念探察而去,颦了颦眉,“竟有灵宝法阵?” 虽看出灵宝法阵灵光流转凝涩,似是刚刚受过重创,但幻姬也不想轻举妄动。 她悄悄潜入济南府城,就已冒了极大的风险,惊动任何一方势力,都不会让她生离此地。 “师父,我刚刚去打听了,那徐行不在府中,一大早就陪着府上管家赶着马车出去了。”这时,从楼梯口匆匆上来一个苹果脸的少女,轻声说道。 “可知去了何处?”幻姬冷声说道。 秋山夏美脸上就有些迷糊之色,想了想,嗫嚅道:“师父,那个,我……我忘了问了。” “废物!”幻姬厉喝道,心中对于这个笨头笨脑的徒弟,越来越厌烦,她所收三个徒弟,首徒神门晴久天资最高,可为衣钵传人,二徒中村彩音,倒也是中人之资,只有这个最小的徒弟,不仅天资稀松不说,胆怯柔弱,说话都泛迷糊,连平日交代的一些小事都办不好。 秋山夏美闻听训斥,一个哆嗦,连忙垂下了小脑袋,双手不停绞着衣角,局促不安地看着自己的脚尖。 见唯一的弟子这样抠抠索索,幻姬心头更为气恼。 而似乎感受到自家师父的怒气有愈盛之势,秋山夏美脑袋埋的更深。 “你刚才向谁打听的,再去打听来。”幻姬深吸了一口气,也不去看秋山夏美,她怕忍不住掌毙了这个唯一的弟子。 “是,师父。”秋山夏美如蒙大赦,一路小跑着,突然,“哎呦”一声,许是跑的太急,小腿被楼梯扶手绊了一下,顾不上叫疼,赶紧跑下去。 “哎……”幻姬叹了一口气,显然对这个弟子,已然有些无可奈何。 幻姬百无聊赖地放出神念看顾着秋山夏美,思忖着,“虽不想说,但出云国的女子,泰半都是夏美这样的性情,实在不适入道,不堪造就。” 云渺夫人最得意的弟子,阳神真人许妙琼,就是九州人氏。 “要不,我也收个九州弟子?”幻姬心头突然起了这个念头,以往,因为自己是出云国之人,就只想传授本国女子修行之法。 正这样想着,“咦?”一声轻咦,幻姬眸光微动,喜道:“看来是天意了,这两个少女灵台蕴灵,可为我徒!” 隔着此地几条街,一家胭脂店前,两个少女谈笑着,在柜台前的流连,不时拿起一盒胭脂试用。 两个少女,大的正在豆蔻年华,稍小一些的则只有十二三岁,面容虽还清稚,但亭亭玉立,一颦一笑,已有双姝争艳的味道。 “姐姐,这盒怎么样?”傅月池拿着一个粉红盒子,笑着在白里透红的脸蛋儿旁摇了摇,明眸皓齿,顾盼生辉。 傅清风看了一眼,颦了颦有些英气的修眉,“太艳了。” “好吧。”傅月池撇了撇嘴,放到一旁,正要另外拿起一盒,突然眼前一变,光影交错,顾不上惊异,赫然看见对面一个玉容华美的妇人,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你是……什么人?” 傅月池芳心一惊,转身看见姐姐傅清风,站在一旁,目光警惕地审视着对面的妇人。 “你们不要怕,本宫幻姬,见你二人良材美玉,修我云渺宫法诀,可得长生不老……” 傅清风不等幻姬说完,厉声娇喝道:“什么长生,你这妖妇休要妖言惑众,快些放我们回去!” 眼前女人衣衫暴露,烟视媚行,使着妖术将她们掳掠来,能是什么良善之辈? 幻姬皱了皱眉,脸色就冷了一些,显然,被人骂妖妇,有些不快。 傅月池灵动的眼眸转了转,上前拉住了傅清风的手,冲幻姬甜甜笑道:“那个,大姐姐,你刚才说修献法,可以长生不老,不会是骗我们的吧?” 幻姬脸色冷意缓和一些,轻轻一笑道:“小姑娘,本宫身为元神真君,岂会哄骗于你?你看我……你猜我多大年纪了?” 傅月池拉了拉姐姐的手,笑了笑道:“我猜不出来,u看书 ww.ans 大姐姐有十六七,还是十八九?” “小姑娘,你可真是会说话。”幻姬察觉到傅月池的小动作,也不介意,目中笑意更为热切一些,不怕徒弟心思慧黠,心计百转,就怕再收个呆头鹅。 “小姑娘,过来。”幻姬笑着招呼了一句,问道:“你们姐妹叫什么名字?” 傅月池乖巧地上前,傅清风冷哼一声,但也走了过去。 “我叫傅月池,姐姐叫清风,大姐姐,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们拜师学艺这样大的事,需要回家和爹爹商议一番。”傅月池眨了眨眼睛,乖巧说道。 幻姬点了点傅月池的脑袋,娇媚笑道:“小丫头,可不要和我耍心眼儿,等我办完事,这就随我回云渺宫吧。” “啊?”傅月池脸色一白,强自一笑道:“大姐姐,那个云渺宫在哪儿?” “出云国。”幻姬还真有些喜欢这个伶俐的小姑娘,戏谑说道:“还要出海哦。” 第206章 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傅清风闻听此言,再也按捺不住,发作道:“妖妇,快些放了我们……”“聒噪!”幻姬冷哼一声,神念审视着捂着红肿脸颊的傅清风,见少女英眉厚唇,此刻面色忿忿着,一股厌恶没来由生出,正要继续出手惩戒。 “大姐姐,别伤害我姐姐……”傅月池连忙上前,拉住了幻姬衣袖。 幻姬脸色寒意倏然不见,宠溺揉了揉少女额前的刘海儿,笑道:“还叫我大姐姐?” 傅月池明眸骨碌碌转了几下,低声道:“师父。” “你不愿拜本宫为师,本宫还稀罕收你?”幻姬看向一脸忿忿的傅清风,道:“放心,等办完事,就放了你!” “啊,”傅月池檀口微张,错愕不已。 “师父,竹山观,是竹山……”这时,秋山夏美飞快冲上楼来,见这一幕,半晌没反应过来。 幻姬却无解释的意思,眸光清寒,道:“夏美,看好她,若不听话,只管掌嘴,不要留情!” “是,师父。”秋山夏美瞥了一眼脸蛋儿浮肿,目光愤恨的傅清风,应道。 竹山观·山道 已是午后,徐行和徐千雪二人,相伴走在竹林掩映的山道上,夏风时来,竹叶潇潇作响,静谧旷远。 “阿弟,”徐千雪声音还有些悲戚,喃喃说道:“既然人死后有着魂魄,灵芸她能和洪伯父团聚吗?” 徐行并未多想,清声道:“洪伯父他们恐怕早已投胎去了,恐怕碰不上了……” 说着,突觉失言,转而细细打量徐千雪,只见少女玉容惨白,目光凝滞,久久不语。 徐行沉默了下,问道:“阿姐,想再见她一面吗?” 虽自己对洪灵芸无感,但对徐千雪而言,她的一生中,除了他和连城、又有什么别的朋友挂怀吗?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徐千雪闻言,猛然转头看向徐行,眼眸亮了亮,随即黯淡下来,低声道,“灵芸她不会希望见我的……相见不如不见。” “也行。”徐行点了点头,将目光投向绵长蜿蜒的山道,轻声说道。 徐千雪看着神情默然的少年,被竹叶切割得细碎午后阳光,寸寸披落在清隽面庞上,凤眸凝视半晌,垂下微微颤动的眼睫,轻声说道:“阿弟,你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的。” “嗯。”徐行转过头,轻轻笑了笑,说道:“阿姐能释怀就好,路还长,看开些。” 自他从雍州回来,徐千雪接二连三遭到打击,也实在是不容易。 “嗯?怎么起雾了?”徐千雪凝眉环顾四周,疑惑说道。 转头去看徐行,却见其面色凝重,芳心一惊,未等出言,就觉被人紧紧攥住了手。 徐行眸光幽深,神念绵延四野,只见浓郁雾气深锁整个竹林,仿若无边无际一样,就是冷声道:“水木生雾,云渺宫的道友,既来了,何不出来一见?” “徐行,你连杀我两个弟子,今日就是你的死期!”飘渺悠远的女子声音,自四面八方传来,杀机流溢潜藏。 “扑簌簌!”密密麻麻的破空之声,攒射而来。 “蚍蜉撼树,不自量力!”徐行面色沉寂,足下一点蓝光幽闪如漩,当年夺自幻姬之徒的云梭,顷刻化为一方小舟,挽着身旁少女的手,登上云舟。 幻姬隐藏在云层中,闻言面带恚怒,她一个元神真君被金丹真人说“不自量力”,这是被人抢了台词的憋屈感。 然而,突见云梭,刚刚的荒谬之感烟消云散,怒火攻心,戾气丛生,“去死!” “刺……”然在这时,煊赫通明的剑光化作一道长河,横贯四方,所过之处,冰阵、叶刀尽数化作齑粉。 “休要猖狂!”见其剑光繁盛,千千百百,宛有穿空离去之状,幻姬面色愈冷,一方绣帕流光溢彩,被其祭出,“烟罗瘴,镇压!” 重重叠叠的烟罗瘴气,一股直侵入神念的烦恶之感,朝徐行立身之地席卷而来。 外间的云层之上,傅月池挤出了一个笑容,道:“夏美师姐,这人是谁啊,师父好像恨不得要致他于死地他的样子……” 秋山夏美此刻正扶着傅清风,苹果脸上现出畏惧,怯声道:“师妹,这是个凶人,师妹以后见着他,有多远,逃多远!之前的晴久和彩音师姐,都被他害死了。” 傅月池闻言若有所思,问道:“师父也不是他对手吗?” 秋山夏美思索了半天,不确定道:“我也不知道啊。” 傅月池叹了一口气,抬头看向姐姐傅清风。 徐行皱了皱眉,掌中法剑化虹飞出,猛然刺向亩许方圆,当头罩定的绣帕灵宝。 “阿弟……”云梭之上,徐千雪玉容苍白,打量着杀机流溢的四方虚空,喃喃说着,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不要怕,我在这儿呢。”徐行笑了笑,输入一股法力稳了稳少女惶急的心绪,抬眸看向四面封锁的云雾,朗声说道:“阿姐,看我破了她这神通!” 徐千雪正要说话,猛然听到耳畔传来一声清喝,“风起!” 一股股流风平地而生,卷动着层层包裹而来,如同蚕蛹的烟罗瘴,风起云涌! “滋滋……”两股力量相互碰撞、绞杀,不大一会儿,烟气四散,而巽风恍若一个漏斗一样,急速旋转,朝笼罩的云雾水气而去。 “这是什么神通?”感知到法术正被破去,幻姬脸色大变,惊声道。 巽风呼呼作响,不大一会儿就将厚重的云雾吹散,露出碧蓝的天空,绣帕也在锐利繁盛的剑光绞杀下,光芒黯淡,飞至幻姬手里。 “该我了!”徐行回首收回神通,看向惊疑不定的幻姬,冷笑说道。 幻姬怒不可遏,娇叱道:“小辈狂妄!” 清喝一声,恍若羊脂白玉的藕臂当空摇动,丝丝缕缕刺目的紫光闪烁着,正是游鱼紫光索。 “疾!” 游鱼紫光索,当日济水斗剑时,幻姬想让秋山夏美凭此索,擒下徐行,但不想秋山夏美胆寒,连上场都不敢上场。 眼下,这件宝贝被幻姬以元神修为祭出,当真是快若紫电,行迹诡异如游鱼,朝云梭上的徐行袭去。 “可能挡我一剑否!”少年冷冷说着,剑光上下横斩,“噗呲……”声响起,灵光幻灭崩散,游鱼紫光索竟从中两断,无力掉落虚空。 “这,你这法剑……”幻姬瞳孔深缩,uu看书 .uuanhu.m该死,这人眼下是金丹,法剑锋芒已被其催动到了七成! 终究是元神真君,不过片刻,就明白缘故。 “我说,该我了!”徐行言语方落,慎行法剑化而一线,朝幻姬当空刺去。 幻姬见此,嘴角现出一抹讥笑,不屑道:“小辈,真是愚不可及,你若用方才那御风神通,本宫还畏惧几分,你这法剑能快过本宫一念吗?” “本宫……嗯?怎么回事儿?”幻姬正要施展腾挪神通避开,赫然发现,身周三尺许的地方,一道道土黄色气流,形成黄色光幕,朝自己镇压而来。 “不好,这是先天……” 感知着凌厉的剑气,幻姬亡魂大冒,美眸骇惧到了极致,背后一股冷汗沿着脊背流下……许是精神太过集中,浑身就是一个颤栗,目光恍惚片刻,正在这一个失神。 “噗呲!” 一剑而来,破云穿石! 幻姬惨哼一声,捂住自己的喉咙,试图以神念镇压着四处破坏的剑气,恐惧地看着对面目光冷漠的少年。 “刺!” 心念一动,法剑有形无形,又是一道穿刺,剑气爆炸开来,地书的隔空封锁之力,也将元神逃脱的生机封死幻姬美眸瞪大,目光渐渐涣散,陨落当场! “蚍蜉撼树,不自量力!”熟悉的冷漠话语,这一次说,却因为一位元神真君的陨命,平添了许多说服力。 徐行也没去看幻姬尸身,如今,他已经着手凝聚元神,以神念堪堪御使着可镇压一界的地书,又以上乘法剑和人相争,若再斩杀不得一个旁门左道的元神真君,还修什么道,回家抱孩子得了。 第207章 灵宝,2等6品 云梭灵光四散,徐千雪面色霜白,怔立在原地,静静看着一旁的少年持剑冷顾四方,一双清宁明澈的妙目流露出丝丝震撼之色,辗转思量道,“这就是神仙人物吗?” 说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徐行和人斗法,不知为何,看着一位妇人被凌空刺死,并未有太多恶心之感。手机端 https:// 徐行看着远处的秋山夏美等人,眸光逼视而去,正待出言喝问:“你……” 秋山夏美苹果脸上如雪惨白,目光现出说不出的骇惧,踉跄着退了两步,“雅蠛……不,不要杀我!” 竟因为太过恐惧,出云语都脱口而出,徐行皱了皱眉,有些无语,转而见一个青裙少女被法力禁制着,挥手遥遥解了。 傅月池呆呆了半晌,眸光痴痴,似乎不见往日伶俐,不知想起什么,双手捏着拳,捧在珠圆玉润的下巴前。 倒是一旁的傅清风被解除了禁制,上前两步,开口道:“多谢这位公子出手相救。” 徐行点了点头,道:“不必言谢,适逢其会而已。” 转而看向体似筛糠的秋山夏美,皱了皱眉,喝道:“过来!我有话问你。” 秋山夏美吓得打了个哆嗦,颤抖着声音说道:“道友……前辈饶命。” “你和你师父来济南府城,向我寻仇,云渺宫中还有几人知道?”徐行眸光冰寒,冷声问道。 秋山夏美垂下了脑袋,低声道:“没了啊,就我和师父两个……” “她们两个是怎么回事?”徐行沉声问道。 “公子,我和妹妹月池是在逛街时,被这妖妇掳掠而来,”不等秋山夏美出言,傅清风将事情简单说了,然后就柔声问:“敢问公子尊姓大名,仙乡何处?” 徐行道了姓名,倒没说自己住所,轻声道:“既你们姐妹已无大碍,就早些回去吧。” 傅清风见少年面色沉寂,只当其人性情淡漠,并没太在意,只是在心里默念了几遍“徐行”二字,暗道,回去再禀告父亲,慢慢打听了。 “公子,那我们姐妹就先走了。”傅清风拉了拉“痴痴”的傅月池,就朝山道下快步走去。 见二女离去,徐行又询问了秋山夏美一些事情,冷声道:“你说,徐某该如何处置你?” “噗通!”秋山夏美感应到这话语中的杀机,心头骇惧到了极致,膝行几步,抱着徐行的小腿道:“前辈,饶命……” 徐行沉默了一会儿,转头看向默然不语、目光复杂的徐千雪,轻笑说道:“姐姐觉得怎么处置?” “额?”徐千雪猛然回神,不知为何,脸蛋儿悄然浮上两朵红晕,凝声说道:“阿弟,是在问我?” “嗯。”徐行轻声道。 秋山夏美闻言,凄弱无助的目光投向徐千雪,哀求道:“大姐姐,不要杀我啊……我很听话的,什么活都能干。” 徐千雪看了一眼恍若受惊小鹿一样的秋山夏美,思索道:“阿弟你既然问我,不如暂且收留到府上吧。” 以她看来,徐行既然出言询问,就是不想放,不太想杀。 “那我回去种下念禁,再封了她一身修为。”徐行思索片刻,应允下来,他留秋山夏美一命,其实另有打算,既然这少女如此胆小惜命,回去调教一番,将来再派到云渺宫打探情报,许多事情还是未雨绸缪较好。 秋山夏美闻言,恍若虚脱一样,瘫坐在地上。 “夏美,去将你师父尸身上的宝物检索下,利落些。”徐行吩咐了一句,以前他杀人,唯一的金丹真人陆斩,身上只有一柄法剑,这就不能用,至于雍州斩杀的几位元神真君,上界“金仙”怎么会看得上? 只有云渺宫最擅奇技淫巧,估计会有不少收获。 秋山夏美连忙站起来,跑到幻姬的身旁,见自家师父的惨死面容,伤心之余,更是恐惧到颤栗,哆嗦着手,先将师父手腕上储物的霜环镯取了,又自怀里取出一柄白玉樱花匕首,一方坎水烟罗宝帕,游鱼紫光索,碧波流光镜……每取出一件,都在心头小声默念,“师父,您最重传承,保佑夏美把你这一脉好好传承下去啊……” 少女心里祷告着,至于报仇,还是算了,师父也不愿意夏美白送性命吧…… “公子,宝物就这些了……”秋山夏美垂着脑袋,手里拿着四五件灵宝,还有一瓶丹药,低声道:“这是飞星莲和一瓶雾隐百幻丹,师父的霜环镯里还有一些灵材,杂物,前辈自己看吧……” 游鱼紫光索、坎水烟罗宝帕,白玉樱匕、碧波流光镜四宝都忝列真级灵宝,飞星莲则是一种辅助元神修炼的灵物,至于雾隐百幻丹,服用之后,似乎可以暂且改换气息。 徐行眸光微动,探手以法力接过,先是以神念查看霜环镯里的灵材,“这是水火二行灵物赤虹冰?咦,这好像是水云竹?这是……好吧,一些换洗衣物。” 这可比杀了一个通法弟子搜尸强多了,不过,其他元神真君可未必有幻姬这样丰厚身家。 这世界,莫说先天灵宝,就是上界真仙、金仙自炼自用的后天灵宝,都没有一件。 道人所持法宝,虽称灵宝,实际并无灵性,这【灵】只是道人炼制形成的一方灵境,按着灵境的真假、大小可分真幻二等六品。 此界,天地人三书、山河鼎等宝物缘何珍贵,就是因为内蕴一缕灵性(意识),这灵性虽少之又少,可也是先天级数。 可以说是上界先天灵宝投影,借助此界本源演化,秉承一界气运,uu看书ukanshu当然,也尽数掌握在几位天仙手中。 而真级灵宝,元神真君炼制以备常用,其实,也不怎么重视,主要是同阶相争,多少有些鸡肋。 当然,由洞虚阳神、洞天天仙亲手炼制的真级灵宝,大多位列上品,才堪一用。 而之前,徐行就从茅山孙修静手里获得一件真级中品灵宝……太极归元幡,以此为阵基,上次稍稍挡住了神霄唐延的攻击,前天徐行修修补补,还勉强可用。 至于开光法器之流,就是炼气境弟子在使了,当然九州大派身家还算殷实,一些天资不错的弟子,也能蒙师长赐予一件亲手炼制的幻级灵宝。 “师父出来的急,很多东西都没有带,就只有这么多了。”秋山夏美见徐行凝眉沉思,以为有些不满收获,连忙出言解释道。 徐行淡淡瞥了一眼秋山夏美,忽然抬手一指。 “不要杀我,只有这么多了!”秋山夏美亡魂大冒,吓得双手抱头,待半晌没有觉到痛楚,这才知道自己误会,然而身后突地“轰”的一声响起,连忙转头,只见师父尸身之上,熊熊大火燃烧起来。 逆行神话 第208章 绝无2话! 清理了尸体痕迹,徐行顺手将附近的障眼法撤去,也没有多留,就和徐千雪、秋山夏美二人一同返回家中。 余下的二天里,徐行什么事情也没做,日夜不停地祭炼着几件灵宝,使其圆融如意,他打算为宅邸重新炼制法阵。 之前的太极归元幡布置的两仪-戊土壬水-聚灵大阵仍然不变,内里则以中品真级灵宝坎水烟罗宝帕为主,加上水云竹、赤虹冰等水火木三行灵材,再加上其他几件,从附近的玄渊观清微师兄弟那里“化缘”来的灵材,布置了五行法禁。 然后将唯一一件上品真级灵宝,碧波流光镜,悬挂在徐宅天元之位,顿时镜光如水,无声照耀整个徐宅。 凉亭内,几人相对而坐,香茶热气袅袅,令人心旷神怡。 “徐道友,这里里外外三重法禁,倒不比贫道那玄渊观弱了。”清微道人面容清朗,笑着说道。 情知徐行是吸取上次神霄唐延打上门来的教训,眼下这法禁由他和凌虚帮忙着布下,元神真君不轰个一天一夜,别想破禁。 “还要谢两位道友慷慨相助,帮我凑齐其他几件灵材。”徐行拱了拱手,感激说道,心中则不怀好意想着,对了,还有雪中送炭的幻姬。 “都是小事,徐道友不必客气。”凌虚道人似乎较以往很有谈兴,抬头环顾法阵,赞叹道:“徐道友这三重法禁层层勾连,下接地势,的确不凡,料是阳神真君,一时半会也难以突破。贫道实在没想到,徐道友于阵道一途,竟有如此造诣?” 说着,向来不苟言笑的凌虚道人目光涌动,有些见猎心喜。 比起清微师兄喜爱符道、炼宝,他最是擅长炼丹、布阵,神念扫过,就觉眼前法阵初看平平无奇,但却是衍尽了阵道极致,可谓是将几件灵宝的力量运用到了极致。 见凌虚好奇询问,徐行解释说道:“天书上正好有一篇关于法禁的记载,我研读着,受益不浅。” 其实,天书是有一些法禁的简单介绍,但也不知是不是不全之故,并无布阵之法。 这阵道,还是自地书而来,随着他神识化念,已经可以初步窥探地书奥秘了。 “天书……”凌虚道人闻言,恍然大悟,就语带艳羡道:“徐道友得一页天书,真是福缘不浅。” 当日济水斗剑,他是知道的,不过待想起,徐行是斩杀了顾十方爱女,心头的一丝羡慕,就烟消云散。 “这种机缘羡慕不来。”凌虚道人思忖道。 清微道人正色问道:“徐道友过几天是要回乡?” 徐行点了点头,说道:“还要劳烦道友看顾下府内。” 清微道人点了点头,也没有再说什么,转而提起一事,道:“听师父说,国师刘基这一段时日,都在济南,徐道友可知道?” “哦?”徐行凝了凝眉,道:“出云国退兵,朝廷已着人安排善后事宜,国师不回金陵,逗留在济南做什么?” 清微道人摇头道:“也不是逗留在济南,听师父说,这几个月,刘基在洛阳、邺城、济南三地来回巡弋,似乎在看顾几处的鼎?” 凌虚道人皱眉,接过话头,说道:“刘基之前去了长安,听说镇压千里的雍州鼎都碎了,许是国师察觉到了什么异常,毕竟国师天书在身,或许得了某种天机。” 言及此处,目光投向徐行,道:“刘基知道还有一页天书在道友手里,恐不日就来讨要,道友早做打算才是。” 清微道人也说道:“徐道友,不妨在这里交个底,若不济,贫道替你说和一二。” 徐行沉默了会儿,正要出言,突然皱了皱眉。 青羊观 一张梨花椅子上,端坐着面容俊逸、神情疏朗的白发青年,他目光淡漠地看着下方一个女冠,正是当日徐千雪咨询“夺舍”事宜的女道。 面对青羊宫的开创者,女道人心情忐忑到了极致,大气都不敢出,心中更多的是迷惑不解。 国师刘基半晌不语,然后抬眸看向一旁的巡周殿的姜渊。 “姜执事,你之前和那徐行曾经一同纠察奸细,其人性情如何,你可了解?” 姜渊思索了片刻,恭敬道:“回禀大人,徐行这人倒也好相处,就是性子冷了些……对了,可能对凡人较为宽厚。” “哦,怎么说?”国师刘基双眸闪亮,问道。 若是同道中人,却是再好不过了。 姜渊道:“当时,我和六扇门的人一起到济南城外的难民中追查奸细,六扇门中人可能粗手粗脚一些,伤到一些老幼,这徐行多有出手相护之举。” “不屑,还是不忍?”国师刘基面现思索,问道。 姜渊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不过这徐行既然有了妻室,想来……是不忍吧。” 见国师刘基沉默不语,姜渊犹豫了下,问道:“大人的意思是?” “苏蝉这一脉,多修至情之道,奈何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本座闻听苏蝉步入天仙之境,有意联合,奈何缺一个契机。”许是一会儿还要吩咐姜渊办事,刘基也不隐瞒拉拢徐行的心思,朗声说道:“只是上次济水斗剑时,徐行对本座示好冷颜相对……而且,还有那一页天书。” 言及天书,心思就有些复杂,眼下他十一页金页天书在手,除却玉页天书不知所踪,徐行手中的金页天书,志在必得。 可现在甚至有些后悔,当初为何不急着索回天书了,眼下,苏蝉步入天仙之境,一身道行不在自己之下,反而投鼠忌器起来。 “那大人的意思?”姜渊有些迷糊,拱手问道。 刘基沉默了一会儿,道:“你先去探探他的口风,让他提条件……” 姜渊正要转身离去,忽然面色微顿,问道:“若徐行不提呢?” “不提?”刘基轻笑一声,道:“他留一页天书又有什么用?他若是个聪明人,就知道怎么做,去吧。” 若是不提,正好还有一番说道。 徐宅·凉亭 “清微道友,凌虚道友,徐道友,几位道友好久不见。”姜渊在吕奉宁的引领下,来到这座凉亭,笑着寒暄道。 “姜执事,是那阵风将你吹过来了。”清微道人和徐行对视一眼,笑着招呼道。 姜渊坐在不远处,笑道:“比不得诸位清闲,贫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不等几人出言询问,uu看书 w.uuashu 姜渊看向徐行,拱手道:“徐道友,贫道是奉国师之命前来,想要请托一事。” 徐行拿起茶杯,自嘲一笑道:“国师神通广大,有什么事会请托到徐某身上?” “天书。”姜渊也不再绕圈子,道:“道友,国师已掌十一页天书,就差徐道友一页,徐道友可有成人之美?” 见徐行沉默,清微道人就笑道:“姜执事,你这人好不晓事,上来空口白牙就要索人至宝。” “贫道也是身不由己。”姜渊摇头苦笑,然而看向徐行,“国师曾言,徐道友有什么条件,都可以谈一谈。” 徐行饮了口茶,润了润嗓子,道:“条件,还真有,诚如姜道友所言,这一页天书,放在徐某手中,其实聊胜于无。但毕竟是徐某自顾画灵手中夺来,为此狠狠得罪了符阳掌教顾十方,可谓代价巨大,国师若有一日能斩杀顾十方,徐某愿将天书双手奉上,绝无二话!” “这……”姜渊目瞪口呆,这不是难为人吗? 第209章 合流 “姜道友,天书毕竟是先天之宝,这是徐道友的机缘,怎可轻易让与他人?”见姜渊欲言又止,清微道人笑着摆了摆手,说道。 姜渊叹了一口气,道:“既然徐道友意极坚决,那贫道也只好回去复命了。” 徐行点了点头,目送姜渊匆匆离去。 “国师或有他意。”清微道人面现思索说道。 国师若真讨要天书,就不会让早有交集的巡周殿执事姜渊前来了,既让其人前来,就是有着转圜余地。 徐行显然也明白这个关节,猜测道:“一页天书对国师可能也聊胜于无,许是借着这个由头,另有所图。” 国师面临的局势也不乐观,九州仙宗蠢蠢欲动,其人恐怕打着引苏蝉为臂助的主意。 清微道人思索半晌,显然也有些明了,转而见徐行目现忧思,劝慰道:“国师这人虽性情孤傲,但风评不错,从不和凡人计较,徐道友大可不必担心,其人会使出什么鬼蜮伎俩来要挟道友……若当真不济,贫道和家师也不会袖手旁观。” 徐行道:“我这个倒是不担心。” 国师这人既称一国之师,辅佐宁周太祖开国,就绝不是什么王朝中后期,邀媚无道君王的妖道之流,行事多采阳谋,以堂皇大势压人才是基本操作。 青羊观,刘基听完姜渊的回禀,沉默半晌,淡淡一笑道:“果然不好相与。” 既然不给,那就暂且作罢,这一二日间,他正有前往巴蜀,警告越发不安分的酆都鬼帝张宪之意,到时约见正在青城山坐客的苏蝉,给东海龙君的棺材板上再钉上一颗钉。 “敖旭,洛阳、邺城、济南……本座都为你安排了葬身之地。”刘基目光冰寒,心头杀机流溢。 天下九州仙宗虽有改朝换代之心,但都因为各种各样的缘故,只在暗中使着小手段,唯有东海龙君敖旭如搅屎棍一样,四下煽风点火。 其人拥有天仙道行,又加之修成天龙之躯,实力不凡,又常常隐在暗处,可谓防不胜防。 “姜渊,你在济南府城主持大局,本座让魏学真辅佐你,记住,密切监视可疑人物,必要之时,可到雀山求助神霄唐延,出动山河鼎镇压。”刘基沉默了一会儿,叮嘱道。 若在以往惯例,巡周殿执事并不会坐镇一地,但经历济水斗剑,五行殿的元神真君伤亡惨重,镇压天下九州,已有捉襟见肘之势。 “是,大人。”姜渊拱了拱手,慨然说着,脸上并不见主持一地的欣喜。 刘基吩咐妥当,也不多留,破开虚空,朝巴蜀而去。 酆都鬼帝张宪最近和虎族族长过从甚密,似是图谋不轨,他需要亲自前去敲打这只老鬼。 府城·尹府 就在刘基念念不忘之时,一个衣衫华贵、气度沉凝的青年,扣响了尹府宅邸的大门。 “这位公子……你找谁?”尹府管家狐疑地打量了来人,只见来人长身玉立,器宇轩昂,儒雅随和的面容上带着温厚如春风的笑意,这样不俗气度,让素来拿鼻孔看人的管家,心头为之生出几分怯意。 “在下胥明,是尹夫人的妻外甥,恰逢秋闱乡试在即,想到府上拜访下尹夫人。”胥明拱了拱手,笑着说道。 “你……”这听着就像是走门路的,但管家也见怪不怪,正待一口回绝了眼前之人,突觉眼前一晃,不知怎的,心头改了主意,目光呆呆道:“贵客,请随我进来。” 胥明,不,东海龙君敖旭淡淡一笑,迈进了尹府,没有多久,就来到了后院,一边等着丫鬟入内通禀,一边思索道,“太平道人分身曾言自己在尹崇府上做客卿,去年冬,说要至东海和本君约举大事,奈何迟迟不来……也不知出了什么状况。” 想起此事,东海龙君敖旭不由皱紧了眉头,若有算无遗策的太平道人,在一旁钳制刘基的卜算天机之能,他倒可以试试围杀大周国师。 按说,乾元时,太平道人吕千钧在邺城发动信众襄举大事,实际和作为乾元神明图腾的龙族还是敌人,但世事变幻,眼下两个失败者,在数年前就已有合流之势。 而龙君之所以这些年才开始兴风作浪,一方面出于龙气秘法,敏锐感知到了天地阴阳气机的消涨变化,另一方面也是得了善知天乩的太平道人卜算确认,宁周有失鼎可能! 尹府·后院 尹崇坐在藤椅上,老眼失神,怔怔道:“幼仪,你兄长走了?” “兄长今早走的,边关军务催的急,就走了。”因为前日被徐行一剑削了双平髻,尹幼仪索性梳着齐耳短发,揉着父亲的肩膀,轻声说道。 原来,当日尹武寻仇未果,就没脸回家,让尹幼仪一人回去,自己住在客栈,过了几天,不及辞别,就匆匆回了山海关。 尹崇叹了一口气,道:“那徐道人就这样难对付,你兄长竟也不是对手?看来你二哥的仇,是报不了……若娄先生在,就好了。” 最后一句话,在心里无声说着。 尹幼仪目光涌动,uu看书.uukanshu.om 犹豫半晌,细声说道:“父亲,我觉得那徐行杀二哥,会不会另有隐情?” “你什么意思?”尹崇霍然站起,脸色铁青,冷冷地看着尹幼仪,喝问道:“你意思是,你二哥死有余辜?” 尹幼仪吓的连忙跪下,垂下头来,带着哭腔说道:“女儿不敢……” “回去把《女诫》抄写一百遍。”尹崇冷声道。 “是,”尹幼仪站起身,行了一礼,泪眼红红的转身离去了。 “咔嚓,”尹崇心情烦闷,拂袖将一旁几案上的茶具扫落于地。 长子,幼女真是一个合意的都没有,念及此处,尹崇越发思念横死人手的二子尹启文,心头暂消的恨意,犹如野草一样疯狂蔓延。 时间如水而逝,不知不觉洪灵芸七天停灵之期已过,这一日,徐行和徐千雪让吕奉宁租了几辆马车,再次来到竹山观,将三具棺木装好,一路出了济南府,向莱州府所在之地赶去。 第210章 登门 莱州府·庆阳县马车内,徐行再临此地,多少有些感慨,一旁的徐千雪拨开窗帘,静静看着官道两旁没膝的野草,绵延到天际,不知为何,芳心就有些伤感,怅惘说道:“阿弟,这番回来,虽只出去半年,竟有物是人非的感觉。” “是啊。”徐行附和了一声,看向面色怅然的少女,轻声道:“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难为阿姐了。” 少女放下车帘子,深吸了一口气,似是收拾了心绪,轻声说道:“不说这些了,安葬了洪伯父他们,就离开这里吧。” 徐行点了点头,也没再说什么,姐弟二人又是一阵沉默。 “我听连城说,阿弟要准备下场参加乡试?”过了一会儿,徐千雪抬眸问道,有些不解。 徐行笑道:“总归读了这么多年,不能辜负了下的苦功不是。” “又不是……你下的苦功。”听了这话,少女心头没来由的一股气闷,嗔白道。 徐行愣了下,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都一样的。” “不一样的。”少女凤眸闪了闪,不由自主轻声说了一句,转眸见徐行目光黯然,轻快说道:“不是,就是说不定你中不了举……” 徐行这才知道少女方才是和自己打趣,欣然笑道:“阿姐,你这可就小瞧我了。” 徐千雪面色微顿,柔声说道:“或许吧。” 说话间就已到了庆阳县城南的洪家祖坟,安排人动土、安葬,忙碌到了日落时分,才将洪举人一家的棺木安葬好。 这时天色已晚,也暂且回不得济南府,让吕奉宁在县城内寻了一间客栈住下。 “阿弟,明天我一个人想回家看看。”用罢晚饭,徐千雪忽而找到徐行,轻声说道。 “一个人?”徐行皱了皱眉,沉吟半晌,凝声道:“阿姐若嫌人多嘈杂,那明天我让老吕先回济南府,就咱们两个回去,乘云梭一会儿的功夫。” 前些时日,他刚刚斩杀了云渺宫的幻姬,说实话,他有些不放心。 徐千雪想起上次在竹山观所乘的云梭,心头竟有些期待,轻声道:“好吧。” 第二天,一架云梭飞向三叶乡浅山凹,落在一座农家宅院前。 “阿姐,到了。”徐行冲面色恍惚的少女说道。 徐千雪似有些震撼,说道:“阿弟,怪不得你当初执意修道,这样如飞鸟一样翱翔云霄,无忧无虑,真是让人艳羡。” 徐行笑了笑,打趣道:“阿姐这话倒是别出机抒。” “不许……取笑姐姐。”徐千雪有些不好意思说道。 徐行叹道:“可惜姐姐体质不适宜修道,若是可以,别人能传,姐姐自是能传的。” 不管修出来修不出来名堂,能传些呼吸吐纳之法,延年益寿总是好的。 奈何,徐千雪也不知是不是雏凤命格的缘故,资质……一言难尽,属于无法炼气的那种。 连城的话,他之前其实也查看过,资质倒还算可以,可是心性太过柔弱,而且她也志不在此,一有时间就粘着他……正儿八经讲了两句道经,看着他发呆算怎么回事? 徐千雪摇头道:“阿弟,我并无此意,只是对能飞行,觉得一时新鲜罢了。” 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这是人之常情,就是自称功盖三皇五帝的始皇,都对仙道向往,况一个小小少女呢? 徐行目光不由现出思索,暗道,徐千雪这雏凤命格,恐怕不是空穴来风,若此界无我,泰半就是山东倭乱,徐千雪凭借着某种玄妙的力量,只身逃到了济南府,然后和洪灵芸先后遇上了楚王,或许还有之前的毁清白一事,然后楚王及时赶到,然后……由此定情? 呕…… 徐行突然觉得这想法,在心底不停翻滚着恶心,连忙收起思绪。 “阿弟,你怎么了?”少女见徐行脸色一白,凤眸闪烁着关切。 徐行微微一笑,摆了摆手道:“没事。” 徐千雪见此,也没再说什么,不知为何,心底幽幽一叹。 …… …… 徐宅·门前 听到门环不停扣动,吕奉宁匆匆自庭院中跑来,打开角门,就是一愣,道:“这位老爷,你们是……” 廊下男男女女站着好几个人,为首者四十出头,身穿玉色长衫,面容儒雅随和,手中还拿着一把象牙骨的折扇,身后跟着几个长随,一看就是非富即贵。 傅麒脸上现出热切笑意,说道:“在下傅麒,u看书w.uukanshu.cm 今日携小女登门,特为感谢贵府徐公子前日出手相救一事。” 说来,打听颇为不易,毕竟济南府城人口百万,占地旷阔,他能找到这里,还是听傅青风说那徐行是位修行中人,托人到了青羊观,才知道徐行的住所。 吕奉宁虽有些奇怪,但也没多问,道:“你等着,我进去回禀公子。” 说着,匆匆向里面跑去了。 身后一个从金陵带来的长随见了,觉得受了怠慢,心头就有些不快,说道:“大人,这大热天的,也不先请我们进去,真是刁奴不知礼数!” “休要胡言!”傅麒脸色一沉,喝道:“来人,拉到一旁掌嘴。” 那长随面色大变,还未说些什么,就被另外两个穿着便装的钦差侍卫叉将起来,转到一处街道,不大一会儿,就听到“噼里啪啦”的耳光声。 “爹爹,别生气了。”许是为了方便,傅月池此刻穿着一身男子装束,头戴蓝色布巾,脸颊清丽如雪,柳叶细眉下,明眸灵动闪烁,此刻见傅麒脸上仍有愠色,就拉了拉手,小声说道。 傅麒冲空无一人门口方向拱了拱手,说道:“下人不懂规矩,冒犯了徐公子,还请海涵一二。” “傅大人客气了。”一把清朗的声音响起,庭院内,施施然走出一个眉目疏朗,身形挺拔的素衣青年,几句话的功夫,已到了近前。 正是昨日刚从徐家老宅回返的徐行。 “徐大哥。”傅月池双眸一亮,娇声唤道。 傅清风也盈盈福了一礼,“清风见过公子。” 见此,傅麒心下微动,温和笑道:“徐公子着实让老夫好找啊。” 第211章 秋闱 徐府·花厅傅麒一行人迈入正厅,分宾主落座,有丫鬟奉上香茗,这位傅大人涵养风度不错,还冲端茶的丫鬟微笑颔首致意。 “于此闹市静心清修,徐公子果然是位有道全真。”傅麒笑道。 徐行神情闲适地呷了一口茶,道:“傅大人谬赞了。” 对于徐行看出自己身份,傅麒也不觉诧异,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感慨道:“傅某身负皇命,初临此地,还未大展宏图,不想小女就差点儿为歹人劫持,若非遇上公子,傅某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徐行淡淡道:“两位傅姑娘既然有惊无险,那就是她们的福缘,傅大人岂不闻吉人自有天相否?” 实际,对于傅麒,他并不想过多接触,这位算是半个外戚,听说和梁王关系匪浅,其人来拜访自己,想来也未必是单纯的感激前日相救女儿之恩。 傅麒问道:“对了,还未请教徐道友,前日那妖妇到底是何许人也,来自何门何派?” “云渺宫!”徐行也不隐瞒,坦言道:“之前,徐某和彼辈结怨。说来,傅大人的爱女还是遭了池鱼之殃了。” 傅麒面色幽冷,沉声道:“不想云渺宫竟如此胆大妄为。” “徐某也觉得奇怪,济南府作为一省之治,青羊宫又在府城设有分观,却让这等敌国妖邪潜入,真是匪夷所思。”徐行清声说道。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傅麒面色变幻,心道,回去定要问问到底谁在看护那人道神器-兖州鼎,出了这样大的纰漏,竟丝毫不察,说不得他要向朝廷参上一本。 宁周体制,地方官员和青羊宫互不统属,二者若有争端,由内阁首辅批阅公文,再派专人和青羊宫治宁殿殿主沟通,虽效率低下了些,但能有效避免一些禁忌。 而且主持日常事宜的治宁殿主,是宁周太祖宁向的胞弟,立场不偏不倚,纵有一些纠纷,往往也能做到圆满解决,故而成了定例。 青羊宫,巡周、治宁一外一内,国师真武宫座下五行殿扈卫,这就是青羊宫的基本架构,傅麒出身傅太后一族,对于这些比徐行了然许多。 二人又寒暄了几句,傅麒目光一扫,突然留意到徐行身后,桌案一角放着一本经义,看样子似乎翻阅过,笑道:“徐公子,修道之人平时也看圣贤文章?” 道人静颂《黄庭》,手旁放着一本《大学》注释,的确有些奇怪了些。 徐行笑了笑,说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先贤文章,微言大义,徐某偶尔读来,倒有不少益处。” 傅麒闻言点了点头,道:“徐公子不执着于门户之见,怪不得年纪轻轻,就有这样修为。” 他在金陵时,也和一些青羊宫的道人打交道,知道不少道人觉得先贤文章满篇“之乎者也”,每每提及都言酸腐不堪,不值一哂,难得眼前少年竟有这样胸怀,无怪乎修为不凡。 傅麒听傅清风姐妹描述当日斗法场景,猜出眼前少年至少是一位金丹真人。 过了一会儿,傅麒觉得也差不多了,就站起身来,客气笑道:“天色不早了,今天能结识徐公子,实在是一件快事,改日当请公子小酌两杯。” 徐行点了点头,道:“傅大人客气了。” 说着,一路相送傅麒离开徐宅。 身后,傅月池故意落后半步,鼓起勇气,轻声说道:“徐大哥,我和姐姐闲下来,能来府上寻你吗?” 徐行沉默了下,说道:“傅小姐,我最近一段时日,都会在家闭关修行,可能没有时间招待你。” “那我找上次陪着你的那位姐姐。”傅月池目光期待说道。 徐行一时就有些为难,想着如何拒绝这小姑娘。 傅清风皱了皱英气的眉,不悦说道:“小妹,徐公子是修行中人,需时时清修,你没事就不要打扰了。” 傅月池撇了撇嘴,没再说话。 前面的傅麒听着身后女儿的话语,笑了笑,也没放在心上。 目送傅麒一行远去,徐行凝了凝眉,有些困惑。 “公子在疑惑什么?” 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绛雪盈盈款步走到徐行身旁。 “我在思索这傅麒,”徐行面现思索,清风,月池,这明显有些熟悉的名字,他不可能不泛起嘀咕,这位傅大人若是梁王的人,那么在没有他的世界线里,莫非是梁王笑到了最后,那楚王呢? 想了想,觉得没有多大意义。 总之这傅麒既然有交好之意,他也没必要风声鹤唳,在这个道法显圣的世界,修为才是立身之本。uu看书ww.uuansu 眼下,还是先准备秋闱。 …… …… 闲处光阴易过,不知不觉,转眼就到了八月秋闱之期。 这一日,徐行整装行囊,在徐千雪和连城的殷殷相送中,只身一人来到贡院大门前,此刻门口处熙熙攘攘,山东一省的士子都来到济南府应考,在兵丁的弹压警戒下,有条不紊。 “徐兄,你也来了?” 徐行正排队等着进场,突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回头看去,发现赫然正是黄桢和乔年、顾同等人。 “徐行好久不见。”乔年和顾同走上前来,拱手一礼,笑着打招呼道。 这段时日,二人都是绝了交游,一心闭门读书,确有许多时间未曾相见。 徐行微笑点了点头,也还了一礼,几人就寒暄着叙话。 “到徐兄进场了。”过了一会儿,顾同笑着提醒了一句。 徐行上前来到门口,被一个小吏徇例验明正身,检视了是否有夹带后,就抬手放行。 待到几人陆陆续续进场,这时,前来一个素服青年,小吏检视着验传,抬头诧异,问道:“胥明,你的保结在何处?” 这时节,都讲究几人作保,眼前这人,其他东西还算齐备,但唯独缺人作保,多少有些不寻常。 “在这里。”东海龙君化作的白面书生淡淡一笑,自袖中取出一份由山东学政尹崇签画的公文。 那小吏拿到了,瞳孔微缩,脸上顿时带着热切的笑意,取过一个松木号牌递过去,相邀道:“公子的考舍是甲舍上,绕了假山,往右直走第一间就是。” 东海龙君也不道谢,拿了考牌,大步而去。 第213章 雀山,祭鼎 ? 苍梧山青灵观 连绵秋雨过后,苍梧山青翠欲滴。35xs 黄昏时分,如同碧洗的天空,晚霞漫天,彤彤红光将苍梧山主峰飞雁峰映的如梦似幻。 一个挽着道髻的道童脚步匆匆地从一间木屋走出,其清秀的眉宇间有着几丝喜色流露。 沿着碎石铺就的小径,低头闪过几株梅树伸出的枝桠,拐过几道弯,一座巍峨道宫出现在眼帘。 道童三步并作两步的推开房门,冲在蒲团上盘膝打坐的中年道人,脆声声地道“云师,前日在五柳村,所救的那个少年醒了。” “哦,醒了吗那待为师前去看看。”中年道人睁开打坐中的双眼,起身道。 陆北感觉脑袋好似裂开一样疼,意识中各种记忆碎片,不断纠缠,碰撞,融合。 不知经过多久,两股记忆,最终分别定格在两幅画面上。一幅是硝烟弥漫的战场,残肢断臂,鲜血飞溅。 另一幅是惊慌失措,四散奔逃的人群,还有那腥臭扑鼻的血盆大口,狰狞的獠牙 “砰”的一声,仿若天地重开,鸿蒙初判,所有记忆终归一处。 陆北费力地睁开了眼皮,意识重新支配身体。出于职业的习惯,右手便向腰间摸去,就感觉到一空,迷茫的意识突然一凛,头脑更加清醒。似睁未睁的眼眸,一抹凌厉的光芒闪过。 “咦”一个浑厚的声音传来,透出些许惊疑和不解。 “呀,你可别乱动啊身上还有伤呢。”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如同空泉叮咚。 陆北这时方才注意到,自己床榻不远处,站着一个十二三岁的道童,道童面如傅粉,唇红齿白。一双眼眸水汪汪的,仿若一眼清泉,转动之间,透着灵动与慧黠。 陆北拢了拢目光,方才注意到道童不远处,一位青衣道袍的中年道人,负手而立,神态风轻云淡。 道人面相平平无奇,唯独一双眸子幽深,令人见之难忘。而此时道人正凝视着陆北,目中探寻意味不减。 陆北心中一沉,目中迷茫之色,适时出现。 “这是什么地方”略带沙哑的声音刚出现,陆北心中就是一跳,但面上不露分毫。 中年道人还未说话,那道童便浅浅笑道“这里是苍梧山青灵观,也是我和师尊的家。” 中年道人这时方走上前来,坐在陆北旁边,屈出三指搭在陆北左手手腕之上,半晌之后,方才沉声道“脉象平稳,看来你身体已无大碍了,再服用些药膳调养,一两天之内,就可以下床走动了。” 陆北此时就要起身道谢,但浑身剧痛,只得作罢。 口中却是言道“多谢仙长救命之恩,不至于让小子丧命狼妖之口。” “这你却是谢错人了,要谢就谢我的这位好徒儿吧。”中年道人听到陆北此言,眼底的那一丝疑惑尽去,摆摆手微微一笑道。 陆北转头向那小道童望去,那小道童此时好像极为不好意思,羞红了脸道“哪里呀,若非师尊压阵,人家才不是那狼妖的对手呢。” 陆北心中好笑,这道童语气神态扭捏,怎么好似女孩儿一般。 不过现在也不是探究这些的时候,陆北压下心中疑惑,三人又闲话几句。道童与中年道人方才退出房间,以方便陆北静养。 陆北这时方才有时间整理脑海中的记忆,良久之后,就是一声长叹。果然是穿越了,而且还是穿越到了一方妖魔横行的古代世界。 前世在做佣兵时,空暇之余,也曾读过一些穿越小说,自然对这种事情并不陌生。 想到这里,陆北举起自己明显比前世小了一号的手掌,心中喃喃道“看这情况,还他妈是坑爹的魂穿。” 本来这具十五岁的身体重伤初愈,自然虚弱,陆北几番思虑,疲倦之下,很快昏睡了过去。 这一觉就睡到天黑,直到陆北被道童唤醒。 道童端着一碗粥,轻笑道“公子,这碗药粥是师尊特意让我给你端来的。” 陆北忙起身,就要伸手去接,这时方觉得两肋生疼。陆北一言不发,强自忍着坐了起来,头上却是起了一层密集的汗珠。 “前身这他娘的是受了多重的伤肋骨断了三根,还是四根”陆北心道。 “你别逞强,我扶你起来。”小道童看到陆北苍白如纸的面容上,两鬓与额头尽是冷汗,忙放下药碗。一边出声劝止,一边去搀扶陆北。 话语间,一双纤细雪白的藕臂就扶住了陆北的肩膀,陆北借着这股劲,顺势斜依在身后的墙壁上。 这时,陆北转眼看去,方觉这小道童与自己近在咫尺。 双目四对,呼吸之间,一股若有若无的淡雅香气自道童的身上传来。 貌似很好闻陆北吸了一下鼻子。 这动作,一下子就惊的道童跳向一旁,面颊红晕染霞,一直蔓延到耳根。 若非道袍遮掩,陆北或能看到,脖颈下雪白滑腻的肌肤,也晕红了一大片。 陆北做出那般动作之后,方知此举大为不妥。 这前世轻浮的毛病啊,不过心中的一些疑惑,却是解开了。 原来还真是只萝莉 陆北有着青年人的成熟,自然知道如何化解这尴尬的气氛。 于是主动开口道“这位姑娘,是该用膳了吗” 萝莉道童方才道“恩师尊让我给你准备的药膳。” 一碗药膳端过来,陆北接过,正要拿起汤匙食用。 那萝莉道童此时方才惊醒,杏眼瞪着陆北道“哎呀你怎么知道人家是女孩子的我身上可是有月溟珠遮掩的。” “不是你刚才告诉我的吗”陆北看着这萝莉道童檀口微张,瞪眼的呆萌神态,突然起了逗弄她的心思。 “我告诉你了吗可我怎么不记得告诉你了呢”萝莉道童似乎在回忆自己是否告诉过陆北。 陆北也不理一边画圈圈,uu看书 w.ukash暗自寻思的萝莉少女,一勺勺地食用药膳。 过了半晌,萝莉见陆北食用完,一声不吭地就去收拾碗具。 蓦然,小嘴嘟起恶狠狠道“你骗人,不是好人。”说完,不等陆北说话,就转身快速走掉了。 陆北心中失笑,有趣的小丫头。 “恩这药膳,效果未免出奇的好些了吧。”陆北感觉随着自己肚子中的药膳消化,一阵阵暖流涌起,向四肢百骸而去。 而药力也是大半向陆北的内脏和肋骨伤处而去,而双肋似乎也在这股暖洋洋的力量滋养下,以陆北可以感知的速度,迅速愈合。 看来应是修士手段了,陆北前身记忆中,就有仙人施甘霖术,生死人,肉白骨的传说流传。 说来也不奇怪,此方世界既然存在妖魔,自然也应该存在仙神。不过知道是一回事,亲身感受又是另一回事了。 前身记忆之中,那驾着黑风的妖怪,凶残狰狞,一口卷走五柳村村民上百人,充当血食,场面着实震撼。 若非前世自己作为佣兵,见惯了血雨腥风,恐怕即便醒来,也要被吓个心智失常吧。 想到前世,陆北也是唏嘘不已。前世由于幼年失孤,性情乖张,虽然受一老人资助,考上大学。最终也是难以忍受,社会生活的蝇营狗苟,去做了佣兵。 佣兵拿钱卖命,在战火硝烟的中东南非等国执行任务,享受着生死一线,刀尖之间跳舞的快感。 第214章 闪了1下 东海龙君敖旭在一众同年的奉承声中,面容和煦,缓步行着,不时出言附和,竟不使围拢的任何一人感到被冷落,这份春风化雨、如沐春风的交际手腕,让人叹为观止。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 徐行默默看着这一幕,心底流淌过这样一行文字,是的,在青铜碎片【破妄】之下,东海龙君几乎无所遁形。 说来,徐行掌中的青铜碎片,除了绝不轻易使用的横渡虚空,常规功用大致有三:【吞噬化气】、【传法明道】、【破妄窥真】。 当日长安城内,他是见过东海龙君的,但徐行并没有出言声张。 许是东海龙君敖旭察觉到了目光,眸子笑意流转,诧异地看了过来,笑了笑,走上前,拱手说道:“胥明见过这位同年。” 徐行神色淡淡,还了一礼,道:“徐行见过胥兄。” 其他人就笑道,“胥兄,徐兄是今科的第二名啊。” 不过这笑容其实没有太多真切可言,乡试第一名叫解元,第二名被人压了一头,就不值一提了。 胥明笑着打量了少年,他如何不识,数月前的济水斗剑,可是给他留了深刻印象。 若是换作其他时候,倒可以试着收服,看能不能将其人身后一尊天仙拉拢过来,但眼下不宜横生枝节。 听着周围好似惋惜的话语,徐行面色如常,不为所动。 东海龙君敖旭见此暗暗点头,思忖着,“苏蝉修至情之道,当年为了一个凡女,斩了昆虚掌教,这徐行想来也是此道中人了。” 徐行不知东海龙君所想,面上不动声色,不过一会儿,就有个一个文吏笑道:“诸位举人老爷,不要在此徘徊了,还请速上栾台,抚台大人他们都等急了。” 栾台通鸾台,前朝时,曾有一位太后垂帘听政,改制中书省称凤阁,门下省称鸾台,眼前这是讨个彩头,往年的鹿鸣宴,其实都设在此处。 不过今年因将兖州鼎悄然挪至此地,新晋举人的祭鼎之地,也就不在文昌帝君庙了。 这时听了催促,诸位举子再不耽搁,显然都不敢让抚台等候,举人连官员预备役都算不上,哪敢骄纵? 东海龙君敖旭目光闪烁,冲徐行温和笑了笑,也不多言,快步行去。 徐行凝了凝眉,也和黄桢一起朝栾台前去。 雀山,崖巅。 唐延真君身穿杏黄色道袍,负手而立,身后巍峨的一座道宫,隐在法阵升腾而出的厚重雾霭内,唯有阳光偶尔自厚厚云层中流泻下来,才可见得一二高低错落、青墙黛瓦的古拙别致。 此地,正是神霄派在济南府的一处隐蔽据点。 唐延皱了皱眉,突觉一阵心悸,食中二指连掐,喃喃道:“这心血来潮,难道……” 心念此处,渊深如海的神念寸寸如水,迅疾放出,反复检索半晌,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容,道:“是他?” 摇了摇头,显然并不认为徐行能掀起什么风浪。 刚刚收回神念,正待将心神继续沉入山河鼎,突然脸色一变,却是灵台中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唐真君,不要声张,是本座。” “掌教?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掌教,怎么来了此地?”唐延心头泛起惊涛骇浪,面上却不动声色。 “东海龙君已潜入此地,本座稍后想办法镇压于他,你只管看顾好兖州鼎,不容有失!”神霄掌教林还初沉声传音说道。 如果不是国师刘基眼下正好去了洛阳,他二人联手,或能斩杀这条孽龙,不过,只要拖延半个时辰,刘基定能前来。 见唐延已领会了自己意图,层层叠叠虚空之下,隐匿在天罡奔雷伞下的神霄掌教林还初,再度安静下来。 雀山·栾台 上首山东巡抚董讷高坐首位,布政使、按察使坐在两旁,济南知府、同知、监察御史等人依官品高低陪坐左右,此外,还有几位士林中的耋老名宿,唯独不见此科诸举人的座师尹崇。 董讷刚刚起身对新晋举人勉励了几句,转头对着身旁的一个六品小官问道:“听说尹大人病了?” “学台大人昨夜偶感风寒,今天就没来。” 董讷也是随意问下,没再细究,对着一个官员吩咐道:“开始吧。” 祭鼎之礼,纵观历朝从未有过,说来这还是宁周独创。 徐行按捺住蠢蠢欲动的右手,思索道,“恐怕这一拜,就定了名分,龙气也就垂下。” 举人不能称之为官,人道龙气原不会护佑,但有了这祭拜,就多少会垂落,这对宁周也有收服人心的好处。其实,莫说是举人,就是宰执重臣一旦成为致仕乡宦,龙气也会迅速抽离,那时就只余贵气。 “山东有兖州鼎,得天独厚,其他地方虽无这条件,想来也有类似祭祀。”徐行暗暗凛然,思忖着,“怪不得罕有道人去考什么进士,举人都要防止各种异气侵入,何况进士?不过,我青铜碎片傍身,再多人道龙气,只是养料。” 这时,uu看书 ww.uuansh 一个礼官高声道:“本省解元上前祭祀。” 胥明整了整衣冠,看着眼前的兖州鼎,目光深处闪过一丝炙热。 实际不是对兖州鼎炙热,而是唯有取来一鼎,他才能施展秘法,再也不受“先天灵宝”压制,解救出山河鼎内封印的龙魂。 那时,龙族将再次君临大地! 未等那礼官再唤,龙君朗笑一声,确认眼前这座青铜巨鼎正是兖州鼎,抬手而起,一道宏大杳渺的灵光打在鼎身上,金铁交击声伴随着震彻天地的龙吟声响起,“这鼎,本君收了!” 一条长有数丈、气势巍峨如山岳的的二爪苍龙,忽然于空中现出庞大龙躯,鳞片熠熠泛着幽冷的光泽,嶙峋锋利的龙爪仿若要撕开苍穹,怒哮着,朝兖州鼎猛然抓去。 “哼,等你多时了!”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时,云层中传来一道威严冷漠的声音,神霄掌教林还初说话之间,一道九天巽雷手朝东海龙君伸出的爪子打去。 “轰隆隆……” 雷鸣电闪,噼里啪啦,雷蛇乱舞,不说新晋举人双股战战,抱头鼠窜,就是伞盖下的山东巡抚董讷都脸色狂变,惊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大人,这……是龙?妖怪,快走啊!”济南府的大小官员,面如土色,不敢观战,四散逃去。 徐行混在惶急奔逃的人群中,目光闪烁,悄然隐匿起来,化作一道剑光,朝兖州鼎冲去。 崖巅,唐延真君刚刚以神念沟通兖州鼎,施展起驱物之术,正要轻喝一声,“起!” 突然蓄起的强大神念落在空处,面色顿时苍白如纸,竟好似被“闪”了一下? 第215章 你猜…… 徐行身形如电,欺近兖州鼎,右手掌心抵进鼎身,熟悉的“咔嚓”声响起,鼎身龟裂成蜘蛛网状,宏大的人道白红之气如江河倒灌,经过青铜碎片的吞噬、转化,还原成最本源的力量。与此同时,似是从兖州鼎传来,实际青铜碎片输入灵台内的神通奥义,道言光芒大放,“艮山”仿若自烙印在记忆深处激发出来一样,徐行竟觉好似将这门神通浸淫多年,熟稔于心。 “这是一门顶尖的防御神通,品级难以估量,不过以我眼下法力,如果撤去地书,任凭元神真君来攻,也可安若磐石,至于挥掌成山的攻击神通,威力尚可,但灵活性尚显不足,还需要真正领悟虚实相生的道理。” 虚实相生,说来这和法剑有形无形类似,但要高明不知多少倍,一般唯有窥虚的阳神真君,才能掌握自如。 其时,唐延真君法力运于双眸,再看兖州鼎,脸色大变,“这是……怎么碎了?” 心头涌起一股荒谬之感,但这位真君眸光一冷,不及细想,五指屈扣成特殊的七星之势,宏大浩瀚的法力流转不息,一道开阳雷印形成,雷芒电光炽耀闪烁,朝崩碎成粉末的兖州鼎之地打去。 “不管如何,先将盗鼎贼子逼出再说!” 唐延如是想道。 和九天巽雷手并列为神霄六大绝学之一的七星雷印——开阳印,威势霸道绝伦,明灭闪烁几下,向徐行立身之地笼罩。 徐行虽对试一试“山”字神通的防御力很心动,但却没有贸然去接,在上空两位大战天仙的眼皮子底下暴露行藏,身形一闪,催动地书,拨开阴阳界面,竟是朝冥土遁去。 “刷!” 凝实到极致的开阳雷印,突然一分为四,其中一道雷印似乎觉察到了徐行踪迹,轰落而下。 “不是天仙!”见得此幕,唐延暗暗松了一口气,方才兖州鼎崩碎委实骇人,眼下若是天仙,哪怕是阳神,早已破虚离去,怎么会开阳雷印感应到行藏,从而衍化追击? 可待感应到阴阳界面的波动,面色铁青,继而是大怒,“贼子那里逃!” 一道雷光无声闪烁,平静无波的阴阳界面生出涟漪生出,唐延面带猎猎杀气,紧追不舍。 云霄之上,伴随着雷霆轰隆,阵阵龙吟咆哮,两位全神贯注斗法的天仙,察觉到下方兖州鼎的动静。 东海龙君正张口吐出万道青霜冷寒的水箭,看着下方崩碎的兖州鼎,面色惊疑不定,“金仙意志?不,这不是……可上次……” 看着这和雍州鼎碎时一般无二的场景,心头闪过一丝狐疑。 “和本座交手,还敢分心!”林还初也察觉到兖州鼎碎,虽有些惊讶,却并未纠结于此,掌心雷光缠绕如结,凌空化作一网,朝东海龙君庞大的身躯罩去。 “滋滋,噼里啪啦……”雷弧落在龙君后背,黑烟升腾,空气中散发出一股焦臭味道。 东海龙君疼的怒吼一声,碧色龙睛几欲喷火,两个龙须不停颤抖,口吐人言:“林还初,你找死!” “大言不惭!”神霄掌教林还初冷笑一声,大手扬起,九天巽雷手自云霄落下,掀起层层气流,直奔龙躯七寸之地而去。 冥土 天空黑压压的,昏暗无垠,阴风怒号着,刺骨凛冽,偶尔有着或红色、绿色的鬼眼在山野中游荡。 两道流光一前一后,一追一逃,激荡而起的气流,脚下荒野绵延无际的黑色蒲草为之两侧顷伏。 “哼,走得掉吗?”看着前方速度“迟缓”较元神真君都多有不如的身影,唐延目光凌厉,在身后冷笑说道。 这等修为竟能将一州人道重器崩碎,不是有着秘宝,就是有着秘法! 徐行估摸着离着雀山已有不远距离,心头杀机再难抑制,突然顿住步伐,冷哼一声:“此地风睡觉不错,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一开始,他还真有事了拂衣,转身遁入茫茫人海的想法,毕竟若是引起云团之上两位“高空作业”的天仙注意,他再想脱身而去,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谁知唐延竟舍生忘死地追上来? “哦,也不知你哪里来的自信……”听着对方的狂妄“叫嚣”,唐延冷肃的面容上,嘴角浮起一丝讥诮,正说着,突见转身而来的道人,身形、面容模糊不清,似是隐在一团云雾中,难辨气息,冷喝道:“藏头露尾之辈,也敢大放厥词?!” 徐行暗赞幻姬的那瓶雾隐百幻丹效果不错,哪怕唐延都被暂且欺瞒过去。 虽当日和清微说自己能和唐延五五开,但没有外挂地书辅助,其实成算都不足三成,不过刚刚学得山字神通,恰恰又和地书灵宝相契合,这就凭空增添了两分成算,眼下正是斩杀这位神霄真君之时! 而有了百幻雾隐丹,就算惜乎不中,也不会留下丝毫后患。 种种谋算在徐行心头一闪而过,掌心蓄满一道法力,巽风神通发动,一道道黑色气流,铺天盖地的巽风朝唐延席卷而去。 “呵,”唐延掌心同样打出一道雷印迎击而去,口中尚且冷哼道:“本君这就扯下你的面具,看看到底是何方鼠辈!” “砰……” 风雷呼啸,相击交融,强横的气流波动将此方冥土方圆几十里的蒲草连根拔起,尘土飞杨,遮天蔽日,光芒明暗闪烁,二道身形一碰倏分 也不知过了多久,唐延遁至远处,道髻散乱,周身道袍破烂不堪,半边脸颊被巽风吹散血肉,森森白骨露出,一对儿黑色瞳孔冷烁连连,神情狰狞可怖,似是难以置信说道:“堪比赑风的神通,u看书ww.ukanshu.co 怎么可能被道人掌控?” 金丹三灾之一的赑风,吹动肉身元神,恐怖无比,就是元神不受三灾之厄,但遇上也不敢轻忽,而眼前这人的黑风神通,竟有赑风八九分威力,匪夷所思! “孤陋寡闻!”徐行面色幽寒如水,冷喝道:“许你神霄掌雷道,不许旁人会风术?唐延,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说着,周身衣衫鼓荡,巽风当空化作数股,向唐延立身的十方虚空围杀。 感受着周方虚空令人头皮发麻的凛然杀机,唐延脸色狂变,双掌挥动,再也顾不得法力消耗,口中急声喝道,“摇光!” 七星雷印之中用于大范围群攻的摇光,灿然雷芒横贯百丈,光影摇曳生姿,昏暗的冥土都亮如白昼,寂静如死,或是人为氦闪? 不见光影,风雷相攻,仍是不分轩轾?不,风促雷势,雷增风威,加之地书封锁。 二人“联手”之下,竟打出了堪比阳神真君破虚的威势! 一具骸骨如枯草败絮,飞至半空,但并无死去,只是被巽风吹散了一身血肉,可森然白骨之上,条条黑线密布,如蜘蛛网裂纹一般。 “你为何……无事!”唐延心头惊骇欲死,怒声说道:“还有刚才那灵光屏障……” 只有深处攻势中心,才知方才那风雷相互激荡的恐怖,刚才他不是没有想过躲开,但竟觉一股屏障在二人立身处升起,阻挡了一瞬。 “你猜……”徐行冷声说道,突觉脸上气息变幻,竟是刚才二人交手的威势余波,将百幻雾隐丹的玄妙气息给冲散了。 不过,眼下这些已无关紧要。 第216章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是你,”唐延心神恍惚间,神念“看清”来人,黑黢黢的两个瞳孔中,隐隐跳动着一簇憋屈的愤怒火焰,好似咬牙切齿道,“徐……” “轰!” 然在这时,头顶一座巍峨沉重的山岳轰然落下,生死危机加身,唐延顾不得多言,怒吼着,抬起已成骷髅的双手,向上奋力打去。 “嘭嘭……” 法力凝就的山岳连绵而下,势重千钧,镇压一切。 直到灵光渐渐细微,“咔嚓”一声响起,人形骷髅白骨被碾碎成粉末,而一团缭绕云雾重,唐延元神惶急四出,可不及于逃,就见凌空一道粲虹闪烁,“……不!” 一声惨叫响起,“扑簌簌……”剑光穿刺而过,唐延元神化作灰烬,随风逝去。 徐行脸色苍白,此刻他丹田法力空荡荡,浑身气息弱几不存,深深看了一眼唐延尸身,感慨说道:“不愧为元神真君,哪怕肉身和元神受了重创,都撑到此刻,可惜……强弩之末。” 说着,就强撑起虚弱身躯,化作一道流光,杳渺无踪。 就在徐行离去约莫有一个时辰,虚空荡开一圈圈波纹,炽耀雷光爆散开来,从中走出一个面容冷肃的青袍道人,放出神念四下探察片刻,涩声说道,“唐延陨落了?” 神霄掌教林还初面色铁青,只觉心头憋着一股火,一时间也不知该朝谁发,主要是不知该如何向楚王交代。 “林道友,”就在这时,虚空涟漪再生,青年气度高妙,风采绝伦,其人立身之处,仿若吸引了周方所有光线,尤其一头素发披在肩后,洒脱不羁,“东海孽龙现在何处?” 林还初望向国师刘基,沉声道:“道友晚来一步,东海龙君重伤而逃,兖州鼎碎,我神霄的唐延真君也陨落敌手!” 国师刘基面色阴晴不定,久久无言。 林还初沉吟半晌,说道:“东海龙君中了贫道一记九劫雷指,天龙之躯已破,已不足为患,刘道友是否也该遵守约定了。” “林道友,你、贫道和宁道友都早有约定,不见东海孽龙首级,你受封右国师一事,就是贫道没有意见,宁道友那里也说不过去。”国师刘基朗声说道。 林还初冷声道:“刘基,你要出尔反尔?” 国师刘基皱了皱眉,寸步不让道:“林道友,需要贫道将当日签押的道契拿出来吗?” 林还初沉默了一会儿,探手拿出半截碗口大小的青色龙须,冷哼说道:“道友速速推算那东海龙君到底逃望何处,你我立刻前去斩杀!” 刘基眸光微动,欣然应允道:“就依林道友之意。” 神霄雷法最克龙族肉身,若是他和东海孽龙交手,真武剑累死累活,最多斩掉一二龙鳞,哪有这样战果? 府城·尹府 一道苍青色流光慌慌张张闯进后院,落在一座凉亭内,灵光耀目,寸寸如水,顿时化作一个身形踉跄的中年男子,目光愤恨看着雀山方向,“林还初,你等着……” 此刻他天龙之躯已破,身上更是有着数处伤势,发狠的话都有几分中气不足。 正是东海龙君敖旭,本来他想迅速离去,逃亡蓬莱,但发现连再次破虚都做不到,深知灯下黑的龙君,竟然再次来到尹府。 “不好,这是天乩之力……”龙君正思索时,突觉得一阵心悸,抬头看着层层叠叠虚空之中绵延而来的一根根金色细线,金色细线正是光阴混合因果凝成的天乩推演之力! “国师……”东海龙君目光幽沉,口中冷冷说着,正要施展秘法躲避,突地远处传来一道老者的声音。 “你是什么人?”尹崇皱了皱眉,打量着坐在凉亭石凳上的中年男子,见其行迹狼狈,衣衫带着血污,心头就是一凛,这……莫不是亡命徒?定了定神,凝声道:“阁下是……” “嘿嘿……”东海龙君抬起一双冷厉的碧色龙睛,因为受伤,往日的儒雅随和气度被心绪间一股暴虐取代,阴测测笑道:“本君正缺一个藏匿身份,尹大人,你很荣幸!” “不好,来人……”闻言,尹崇面色大变,拔腿欲走,然在这时,一道苍青色流光猛地扑来,眼前一黑,嘴巴张了张,意识沉沦无尽的深渊。 “苍老的灵魂,腐朽的味道……” “尹崇”睁开精光四射的眼眸,感受这具老旧的身躯,天仙洞察入微的眼力,注视着那绵延如丝的天乩之力,见其滋生蔓延,四下搜索着,不由冷笑一声,拼着重伤之痛,龙族秘法强行催动,天乩之力飞快掠过“尹崇”以及整个尹府,似是有些疑惑,停留了数瞬,可终究未曾察觉到丝毫异常,转而向其他地方绵延而去。 徐宅·密室 这是一处地下密室,宽敞简素,由徐行早先独自一人凿成,平时作为闭关修炼之所,墙壁上镶嵌着数颗夜明珠,光芒辉映,倒也不显昏暗。 徐行盘膝坐在蒲团上,面色沉寂,双眸紧闭,周身云气生烟,法力如水漾动,显然正在疗伤。 先前和唐延一战,其实还是受了一些伤,别的倒没什么,主要是法力和神念过度消耗,已伤到了一些灵窍和经脉。 若不及时调理恢复,恐怕会积伤成弊,影响未来的道途,这是徐行决然不能容忍的。 这一战,虽无任何战利品,但对徐行裨益极大,这是他第一次不怎么依靠外力,手刃一位元神真君! 不知多久,光芒变幻,徐行睁开眼眸,长舒了一口气,身形一闪,径直出了密室。 这时天已落黑,踱步至书房,就见室内灯火通明,连城一袭藕荷色裙装,娴静无言地坐在椅子上,也不知等了多久,听到徐行的脚步声,面带惊喜道:“夫君,你回来了,我还以为……” 之前新科举人在雀山出事,uu看书ww.uukanshu.co 虽后来官府封锁了消息,但还是有着谣言疯传,说什么妖怪出没,今科举人尽数葬身妖口。 “我没事儿。”徐行缓步走到连城身旁,轻笑说道:“雀山的确出了点意外,我见机不对,早早回来了,后来路上碰上一位旧友,故而耽搁了下,让夫人担心了。” 长时间的相处,连城显然知道丈夫言语不实,分明是在宽慰自己,不过也不细问,只要眼前之人安然无恙,其他事情又有什么关系呢。 “怎么,没吃晚饭?”见连城玉容苍白,徐行就是捉住那一双纤纤柔荑,放在掌心,输着法力,关切问道。 “恩。”连城点了点头,柔声应着,其实连午饭也没用,但她并不想和夫君说这些。 徐行笑了笑,柔声声道:“那吩咐后厨做点儿,正好我也没吃。” 少年目光温润,谈笑自若,丝毫不见刚刚将人形神俱灭的狠辣,心有猛虎,细嗅蔷薇,不外如是。 第217章 弱水之毒 兖州鼎碎去后的三天,整个济南府城都若无其事。这一日,书房。 徐行端着茶杯,听完蔡池碧的叙说,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既然平安归来,就先在府上待着吧。” 连城问道:“相公,池碧伤了那孟浩天,不会有什么妨碍吧?” 蔡池碧也仰头看了过来,显然害怕有什么后患。 徐行摇头说道:“善恶有报,那花花公子应不会横行太久了。” 若按着剧情,孟志叔侄科举舞弊一案立刻被陕西巡抚察知,然后被依律处断,不过也不知是某种影响,陕西巡抚并不是蔡池碧舅舅。 也是,蔡池碧若有一省抚台的舅舅,也不至于落得被人逼死结局。 目送蔡池碧和连城一起出去,徐行不再纠结此事,整了整衣衫,正要缓步走出书房,突然看到回廊尽头,吕奉宁一路小跑着过来。 “怎么回事,这样慌慌张张?”徐行皱眉问道。 吕奉宁面有难色,说道:“公子,尹府的小姐现在门外,说要求见公子,我说公子不可能见她,她都冲我跪下了。” “她兄长没来?”徐行面色淡淡,心头却闪过一丝狐疑,不由神念绵延如丝,向大门外探察而去,果见一个十二三岁的绿裳少女,在廊下面带焦急地踱着步子,不时向庭院内张望。 徐行沉吟片刻,吩咐道:“领她进来。” 吕奉宁闻言,连忙匆匆向大门跑去了。 没有多久,一前一后,领着一个十二三岁的绿裳少女,俏生生地站在门口,尹幼仪亭亭玉立,此刻面色惶急,一见徐行,就是跪下哀求道:“徐公子,救救我阿爹吧!我阿爹被妖怪附体……” 说到最后,少女脸上现出恐惧之色,声音已带着哭腔。 徐行挥手一道法力拦下了下跪的尹幼仪,皱眉问道:“有什么事,你就算不去求告官府,也可以寻你兄长,怎么到我这里?” 暗道,尹崇怎么也是一省提督学政,有什么事情,非要到他这里,而且这少女是不是搞错了情况,之前还是仇敌来着。 尹幼仪哀声道:“公子,昨日,济南知府还和阿爹一起说话,官府又怎么会相信我的话?公子神通广大,还请不计前嫌,救阿爹一救!” 她实在是求告无门,想着家中那附体之妖这一二日的可怕眼神,心头就是一突:“阿爹或已凶多吉少?” 不敢再想,祈求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少年。 “若有妖怪附体,你是如何看出?又是如何逃将出来?”徐行沉默片刻,沉声问着,暗道,“莫非是我前日崩碎兖州鼎,导致人道龙气离散,才让一些妖怪冒了头?可尹崇怎么说也是三品官,妖怪如此猖狂,不怕激怒青羊宫?” 这在以前有过先例,据说一头虎妖,附体一位上任云南的知县,在地方横征暴敛、作威作福,激怒青羊宫,派出巡周殿的元神真君灭了虎族妖府在云南的分府。 说来,这还是山东倭乱时,徐行和姜渊在城郊抓捕海蛇奸细之时,听其讲述。 尹幼仪道:“公子,我绝不可能弄错,事情要从三天前说起……” 少女口齿伶俐,将自己如何发现自己父亲的异状讲出,其中惊心动魄之处,让廊下站着候着的吕奉宁都听得入神,暗道,“好个机敏的小姑娘。” 徐行听完,脸色变幻不定,凝声道:“三天前?” 心头已然泛起一丝猜测,面上若有所思。 尹幼仪见面前之人默不语,一颗芳心直直沉入谷底,涩声说道:“徐公子是读书人,阿爹既点你为今科举,怎么也是座师,难道就真的不讲一点尊师重道?” 徐行脸色转冷,道:“尹小姐,你知道自己方在说什么?” 尹幼仪面色惨白,道:“幼仪失言,公子……” “老吕,送客。”徐行沉声说道。 什么座师,拿读书人的那一套迂腐道理来框他,这尹幼仪是礼教入脑了吗? 尊师重道?一无传道、二无授业、三无解惑,何以为师? 还有这莫名其妙的人身依附关系,明明八杆子打不着……话说,都是从哪儿论的? “慢着,”尹幼仪喉头哽咽,说着,白皙雪腻的脸颊上,好似梨花带雨,“徐公子……我知你深恨阿爹,人言若要纾解心头之恨,无过***女……只要你愿救阿爹,我愿意……” 说着,贝齿紧紧咬着下唇,竟伸着颤巍巍的手去解自己衣襟上的纽扣。 “呼……”一道清风吹去,尹幼仪身不由己,向后连退两步,直到一个趔趄,不轻不重地坐在门槛上。 “尹小姐,你刚才……膈应到我了。”徐行摆了摆手,低声说着,瞥了一眼小脸苍白如霜的尹幼仪,沉吟半晌,说道:“这是缇萦救父?可惜,你真的拜错了山头……离此西南七里,就是青羊宫在济南府的分观,那里元神满地走、金丹多如狗,趁着天没黑,赶紧去吧。” 闻言,尹幼仪脸色变幻,连忙起身,目光复杂地看着神情冷漠的少年。 “还有,少看点乱七八糟的艳情话本……现在都时兴玻璃镜子酒了。uu看书wwuuanhu ”徐行有些不确定说着,心道,或许还有英明神武的李二傻……子? 尹幼仪没有多言,记着少年的叮嘱,寻青羊观去了。 目送尹幼仪远去,徐行面如玄水,幽平无波,思索道:“龙君故意让尹幼仪逃出报信,这是临走也要挑衅一下刘基?” 他并不认为,小小少女的“不动声色”真能瞒过一位老谋深算的天仙。 “不过,和我暂时并没有太多关系。”徐行如是想道。 尹府·云霄 晴空万里,云卷云舒。 东海龙君敖旭远远看了一眼徐宅方向,阴沉似水的面容上浮起一丝冷笑,喃喃道:“这少女竟去找了杀兄仇人,倒也有趣。” 他三天调息隐匿,终于避开了刘基的推算,眼下法力稍复,也是时候离去了。 这般想着,讥诮地瞥了一眼站在庭院里的“尹崇”,他可是为刘基的徒子徒孙准备了一份厚礼,阴森一笑,顿时化作一缕清风向天际遁去。 他天龙之躯已破,还需要寻天材地宝修复,否则再遇刘基,难挡一剑。 在龙君离去约莫有半个时辰,青羊宫姜渊、谭学真带着一应金丹弟子,浩浩荡荡来到尹府,刚刚迈进庭院。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整个尹府淹没在一片废墟瓦砾中,缭绕水汽四处弥漫开来,刚刚朝四方渗透,就听一道冷哼,一只白玉瓶灵光耀目,尽数收摄。 “弱水之毒……” 看着哀鸿遍野的门下弟子,虚空之上的刘基脸色铁青,愤怒的目光恍若穿过重重虚空,落在已逃往东海的龙君身上。 第218章 龙门秘境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炎炎的八月夏日在平静无波中缓缓远去,金桂飘香的九月婷婷袅袅地走来。 这些日子,徐行或是陪着连城说话,或是指点香玉和绛雪二女修行,算是难得清闲下来。 这一天,徐行正在后花园的小榭,听着连城抚琴,突觉怀中一物异动,取将出来,发现竟是当日锦瑟赠予的判官令牌。 这令牌是邙山鬼府辖治,入手冰凉透骨,徐行将近来渐渐圆润无暇的神念投入其中,就听着一道熟悉的女子声音响起,泠泠山泉一路轻快而欣然,“慎之,我在你家大门外,被法禁拦住了。” 徐行心念一动,神念放出,赫然发现,大门口的廊檐下,俏立着一主一仆二女。 服一身黄色宫裳的女子云鬓高挽,方额广颐,腰间束系着一条素色丝绸腰带让本来就淡雅如菊的气质,多了几分窈窕静殊。 身旁着翠荷罗裙的少女,杏眼桃腮,眉目灵动,不时抬头四下张望。 正是锦瑟和春燕主仆。 徐行握住判官令牌,怔了片刻,此情此景,竟有一种前世朋友上门来找,打电话说就在楼下的错觉,让他心底不由自主生出一股愉悦。 “娘娘,徐公子也真是的,我们都站了半天了,还不开法禁。”春燕撅着嘴,小声抱怨道。 锦瑟轻轻一笑,明媚柔婉,抬眸,看向徐宅的法禁,赞叹说道:“这法禁布置的不凡,看来慎之修为又提升了。” 心念此处,对于找徐行的那件事,不由多了几分把握。 “锦瑟,你怎么来了?”就在这时,一把清朗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意外的惊喜。 锦瑟看着来人说着话的功夫,已到了自己近前,待听到对方话语中自然流露的愉悦,同样微笑着打趣道:“过来看看慎之,没打扰你这神仙眷侣的日子吧?” “怎么会,里面说。”徐行微微一笑,伸手邀请道。 “哎。”锦瑟轻声应了一声,轻轻敛起一角衣裙,跨过门槛,跟上徐行的步伐。 春燕静静看着这一幕,撇了撇嘴,低声说道:“总算娘娘没白念叨。” 说着,也进了庭院。 一方八角凉亭,梁柱高立,帷幔四垂,此刻石凳上,一男一女相对而坐,含笑不语。 因已入秋,时有萧瑟秋风吹动起探至碧檐之下的几枝秋桂,黄白相间的花瓣就随之摇曳左右,顿时馥郁四下幽香。 而花下,那一位端坐石凳之上的少女,一袭淡黄色衣裙和莹澈如玉的肌肤,远而望之,花面相映,故而犹如笔墨疏淡之间,一股淡然渺远意境,跃然纸上。 “哗啦啦”声响中,热气袅袅升起,徐行满上一杯茶,给锦瑟递过去,笑道:“自上次一别,也有许多时日,锦瑟一向可好?” 锦瑟笑着接过,看着激荡起圈圈涟漪,一如当下心绪的茶杯,道:“我在邙山鬼府坐镇,比不得慎之这样闲云野鹤。” 徐行拿着茶杯,抿了一口,轻声说道:“我也是这半月才得闲。” 锦瑟轻轻一笑,道:“说来,我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了,这里有一事需烦劳慎之。” 徐行端容敛色,作恭听之状。 锦瑟一不卖关子,轻声说道:“前日,黄河汛期,我手下水鬼梳理冥土河道,以防溃口,然后在地脉发现一处水下秘境,疑似我龙族的龙门秘境,我有意入内一探,但还缺一位同伴照应,不知慎之可有意随我一行?” “龙门秘境?”徐行面现思索,疑惑问道:“可否方便细说原委?” 锦瑟神色有些异样,轻声道:“慎之应知道我拥有龙族血脉,但实际因为只有我娘是龙族缘故,我既不能专注修龙族水行真功,又难以效仿人族一心修行道法。修道之途,更是多有磨难,听帝君说,我将来甚至还有天魔死劫!眼下,龙门秘境在我治下显出,这样机缘,实在难得。我打算到龙门秘境内的化龙池一游,修成真正的神龙之躯,还请慎之助我一臂之力。” “原来是这样。”徐行听完,恍然说着,想起一事,就问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还有龙门秘境你又了解多少,以你我修为,成算几何?” 锦瑟道:“化龙池本就是为跳过龙门或者龙族幼龙纯化血脉所用,故而限制元神以下才可入,内里并无危险,至于龙门秘境其他地方,或许有一些龙族宝物,但也较为危险……这些都是我血脉传承而来。” 锦瑟说着,又补充了一句。 徐行沉默了一会儿,道:“既然你有把握,那我就随你走一趟。” 锦瑟道:“多谢慎之,不过龙门秘境只有我龙族血脉才可进,你还需要这个。” 说着,拿出一颗鸽子蛋大小的金色珠子,毫光微微,丝丝润透人心的水气,在整个凉亭内弥漫开来。 “龙珠?”徐行凝神望去,好奇问道。 “是璃珠。”锦瑟不知为何,白腻的脸蛋儿就有些发红,uu看书 wwkanshu脸上现出怀念,道:“这是我娘盗取了一件龙族秘宝,择选灵材,耗费心力为我炼制,慎之将它收进丹田……可造成龙族血脉的假象,那秘境法禁便不会攻击。” 徐行皱了皱眉,心头思索着利害,开口问道:“你将这璃珠给我,不会有什么妨碍吧。” 刚才说话功夫,他抽空查了查天书,这璃珠实际就是锦瑟的龙珠,不过正如锦瑟所言,不是她自己修炼而来,只是能调动一部分力量。 锦瑟摇了摇头,神情静默片刻,莹润如水的目光,带着莫名之色,轻声说道:“没了璃珠,我大致还能发挥出金丹道行,这是我修人族道法修来的,等到我纯化了血脉,再融入这璃珠,就能真正修成神龙之躯,铸就元神。” “娘娘还真是……将自己底细透露的一干二净。”春燕在一旁听得直翻白眼,暗暗说道。 少女杏眼桃腮,柳叶细眉,此刻翻起白眼,撅着小嘴,并不显得刻薄不说,如此羞嗔薄怒,反而有着一股独属二八少女的清丽风韵,无怪乎有人不爱锦瑟,独喜春燕,或这就是御姐和元气萝莉之争? 第219章 岂有此理! 洛阳·邙山鬼府 黄泉河奔涌不息,高低起伏的阴山蛰伏在漆黑一团的暗夜里,阴气和云雾遮蔽视线,看不大远。 呼啸的阴风吹散一角,就见前方有着一片错落有致的宫殿群,林立阁楼之上,点点鬼火“噗”地亮起。 其时,荒野中的孤魂野鬼,发出几声似唱似吟的鬼泣,这样视听双重加持,越发恐怖诡异。 “慎之,这是给孤园。”见徐行打量着不远处的白墙、牌楼,目光停在匾额半晌,锦瑟轻启樱唇,解释说道:“这里主要收留一些九幽横死无归之鬼。” 徐行神色顿了顿,轻笑说道:“给孤园,这名字倒也贴切,锦瑟,是你取的吧?” “嗯。”锦瑟点了点头,疏淡精致的眉眼之间,现出一丝喜意,似乎对于徐行的赞美,十分受用。 “哦……” 就在二人说话间,一个脸色惨白如敷粉,双瞳流血的无臂鬼,嘴里哼哼着从墙角走过。 “你这小鬼,大半夜里要到哪里去?”未等这鬼走远,春燕柳眉倒竖,娇喝道:“娘娘在此,还不过来行礼?” 那无臂鬼转过头来,一见春燕,脸上现出一抹恐惧,下意识后退几步,倚靠在墙上,嘴里含糊不清,说着什么。 徐行看着这一幕,哑然失笑。 心道,这春燕还真是气死小辣椒,不让独头蒜,都把恶鬼吓成条件反射了。 “吱呀,”黑漆桐木的大门打开,走出一个酒糟鼻子,腰间悬挂着黄皮酒葫芦的布衣老者,醉眼惺忪间,猛然瞧见锦瑟,连忙拱手行礼,道:“见过娘娘。” 锦瑟神态端仪,点了点头,声音渺淡轻柔,“不需多礼。” 一旁的春燕脆生生道:“老醉头,你怎么看园子的,这小鬼都跑出来遛弯儿了。” 老者不好意思笑了笑,道:“多喝了两杯,没留意。” 说着,就冲那无臂白衣鬼虚踢了一脚,喝叱道:“还不回去!” 那鬼“滋溜”一下,飘进了给孤园,布衣老者就朝锦瑟拱了拱手,转身回去了。 “家仆惫懒,我疏于管教,让慎之见笑了。”见徐行默然看着老醉头的背影,锦瑟轻声说道。 “怎么会?”徐行笑了笑,清声说道:“锦瑟你虽是女儿身,但端秀温雅,待人宽厚,有上古君子之风,实属难得。” 一旁的春燕听得无语,不禁偷偷瞪了一眼徐行,觉得方才的话,简直是脸皮好厚啊……哪有当面这样美誉女子呢,还这样神情一本正经?徐公子,你还说你没有撩拨娘娘? 娘娘脸蛋儿都红了…… 徐行倒没有想到这一层,一来前世这是基本操作,二来……若他真有意撩拨,反而不会这样说话,直男不都是这样吗? 锦瑟神情有些不自然,没有说什么,默默咀嚼着“端秀温雅”四字,心头怦然一动,至于待人宽厚,这样赞美同辈朋友的词汇,竟下意识忽略了。 两人说话间,就到了宫殿之内。 “锦瑟,现在不去龙门秘境?”徐行接过春燕递来的一杯香茗,抬头问着锦瑟,少女此刻坐在云床上,双黄裳白裙,云鬓高挽,步摇耳钉闪烁着幽幽辉芒,此刻扶着把手,看着徐行含笑不语。 锦瑟纤声说道:“慎之稍待片刻,此时正是龙门潮汐涌动,法阵变幻,现在进去,我也寻不到路途。” 感知到女子好似一瞬不移地盯着自己,徐行心下就有些不自在,想起方才给孤园一幕那熟悉的既视感,突地闪过一道荒谬的念头,“看就看吧,总算没有被偷窥洗澡……” 锦瑟似乎敏锐察觉到了徐行的坐立不安,收回依依目光,柔声说道:“慎之,还有半个时辰,你我才能前往龙门秘境,不如我现在抚琴一曲,聊作消遣,如何?” 徐行应声道:“嗯。” 见此,锦瑟让春燕取了瑶琴,走到殿内一角,安静坐下,双手抚琴,“泠泠……” 叮咚清越之音响起,曲音回环往复,空旷殿中,顿时起了幽静。 许久,锦瑟双手放在琴案,凝声道:“慎之,时辰到了。” 徐行点了点头,取出璃珠,跟着锦瑟走出大殿,前往龙门秘境。 龙门实际是一道壶口瀑布,两边是陡峭如镜的山壁,白色浩大的水流不停激冲山石,溅起的水气弥漫四下,置身其间,一股凛冽刻骨的寒意,不由自主浮上心头。 徐行法力运于双眸,穿过湍急的瀑布,赫然发现,一道五彩缤纷的光幕若隐若现,神念一探,面色一变,讶异道:“好生诡异的禁制!” 这秘境禁制竟能冰冻神念,刚才若非他及时斩断一丝联系,甚至会牵连到本体! “因此刻凡间是午时,这法阵还弱了一些,”锦瑟目光幽幽看着法阵,轻声解释了一句,郑重叮嘱说道:“慎之,稍后进了秘境,切记不要以神念四下探察,只要一路催动璃珠,安然过了龙族五行法阵,就可直到化龙池。” “嗯。”徐行知道利害,慨然应了一声,以法力催动丹田之内中那枚璃珠同时,又分出一道神念操纵起地书,护持己身。 锦瑟轻声道:“我们进去吧。” 说着,二人身形闪烁,一前一后,飞入瀑布后的透明光幕,毫不凝涩。 而就在二人离去约莫有半个时辰,远处的一座山崖上,三道流光垂落,走出二男一女两道身影。 为首者不是别人,正是东海龙君敖旭,左侧站着前淮河龙神之子敖胜,右边则是一个穿青色绣罗衣裙的龙女,龙女玉容秀美,但目光凌厉,眉眼之间似乎萦绕着一股煞气。 “兄长,这龙门是我龙族先辈采五行石英修筑,外间更有冰绝大阵,uu看书ww.ukash.co 拒元神而入。”敖胜一边凝眉收回被冰冻麻痹的神念,一边问道:“兄长可有进出秘法?” 因他是龙族血脉,法禁倒没有牵连本体,但敖胜深知,一旦他不顾身份,闯将进去,元神立刻变成一具冰雕。 “所以,我才带了苒儿过来。”东海龙君沉声说着,打量着瀑布的目光有着难以掩饰的喜色流露。 自他偶然得知龙门秘境现世,已然欣喜若狂,可一想到龙门的设计者,那位菱龙前辈。 一股怨念在心头怎么都挥之不散,这位前辈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非要搞什么限制,问题你对外人也就罢了,对同族还搞什么非神龙许出不许进……简直岂有此理! 若让他进去,可以取用灵药修复天龙之躯不说,还可入【四枢宝库】取回当年龙族二宝,龙凤玉如意和四象龙焱环,有此一攻一防二宝在,和刘基和宁向争锋,再也不虚。 盖因,龙风玉如意和四象龙焱环二宝,虽非先天,但二宝攻防一体,遥相呼应,不亚先天灵宝! 第220章 只有死! 敖胜面带忧虑,不知为何,他心头隐约有些不安,迟疑说道:“苒儿她毕竟只有金丹道行,内里形势不明,恐怕……” “叔父莫要小瞧于我,我虽只有金丹道行,但就是元神也敢一战,绝不会误了父王大事!”敖苒挑了挑眉,不等敖胜说完,以斩钉截铁的语气打断道。 显然对于旁人的轻视,有些不虞。 东海龙君朗声笑道:“苒儿进去正合适,进入化龙池,修成神龙,然后再进四枢宝库寻宝。” 敖苒白皙如玉的俏脸上闪过一抹傲然,清声道:“父王和叔父,你们静候佳音吧。” 说着,水灵光芒涌动,一条青色偏蓝的小龙,穿过五彩辉闪的法禁光幕,进了秘境。 “哎……” 敖胜嘴唇张了张,但终究没说什么。 秘境·水行法阵 徐行看着汉白玉广场上,那一座座三丈三尺三寸高的琉璃玉柱,每一座都蟠着一条神龙,或有角、或无角,甚至还有一爪天龙,龙睛闭阖,鳞片须张,神态安详,栩栩如生。 因牢记锦瑟叮嘱,没有以神念探察,徐行就不由多看了一眼。 “这都是龙族修水行真宫的先辈坐化之地。”锦瑟目光逡巡过这些轻声说道:“他们修为至少是神龙,化龙池其实就是从这些先辈的遗骸中抽炼灵髓,融合其他宝药异草凝练而来。” 徐行闻言,默然不语,多少有些动容,思忖道,“此界宁周修史,史载「乾元暴虐,倒行逆施;龙族无道,贪鄙财货……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未曾想还有这样薪火相传、生生不息的做法,虽只是为了族群绵延,但也让人心生感敬。” 想起以前看过一个故事,说盗墓贼父子下墓,子在外、父入内,财货迷眼,利欲熏心,子就封堵盗洞,后来颠倒次序,此类事情立刻杜绝。 还有赌场杀猪养猪,赌棍卖妻卖女,可一旦开始卖子…… 传承,小到家庭,次到族群,再到刻在石头上的文明,无不应证一个至理,纵是生如夏花,死如落叶,若千百年后,无人记得你来过,该是何等悲哀? “慎之,我们过去吧。”走到一道高有数十丈的青铜门户前,锦瑟出言打断了徐行的思绪。 徐行应了一声,激发身上龙族血脉,那青铜门户上一条菱龙,睁开闭着的龙眸,锐利的眸光在锦瑟和徐行二人身上扫过,奇怪的是,在徐行身上倒是没有留恋,反而在锦瑟身上停留半晌,似在犹豫。 终归只是龙族天仙留下的机械意志,大约有两三个呼吸,“咔嚓嚓……”声响,两扇沉重的青铜巨门缓缓打开。 锦瑟和徐行对视一眼,迅速穿过。 就这样一路顺利,来到了第五座青铜巨门之前,此刻周方玉柱上蟠着一条条修土行真功的黄龙。 “慎之,前面有着龙族四枢宝库,等我修成神龙,人魂彻底转化为龙魂,就可进去取宝物和灵药。”行至此地,并无异状发生,锦瑟原本凝重的心思也稍稍淡了一些,轻快说道:“我只要龙族先祖传下的两件宝物,其他的灵药和宝物都给你。” 徐行点了点头,多少还是有些期待,人言,莫道龙宫无宝贝,若有一些五行灵材,带回去也能加固下宅邸法阵,若是有延年益寿的仙草灵丹就好了。 正在这时,突然一道冷冽的娇叱响起,“好啊,哪里来的毛贼,竟然偷到我龙族头上了!” 许是之前耽搁缘故,敖苒已经追到二人身后,咬牙切齿地看着二人,打量半晌,狐疑道:“你们是……龙族?” 锦瑟心头一惊,转头望去,颦眉道:“你是何人?” 敖苒冷笑道:“你这血脉稀薄的贱婢、杂种,还没回答本公主的问题,说,你倒底是什么人?” 眼前女子没有龙珠不说,魂魄之内竟然还有人族生魂气息,怪不得……原来是人龙相生的杂种! 还有那一旁的那男子,身上有龙族气息不假,但还是人族! 可恨,定是青铜巨门因为时过境迁,失了大半威能,才让这些鱼目混珠之辈蒙混过关,若是仅有这一点龙族血脉,不应该一路畅通无阻,应会沉沦入五行狱心秘境,唯有一跃跳出,凝聚龙形神念,才有资格进化龙池! 被人喝骂,锦瑟脸色清冷了几分,道:“出言不逊,你的长辈怎么教你的?” “休要废话,贱婢死来!”敖苒玉容蒙着一层淡淡清霜,口中厉喝,双手一挥,掌中就是现出两柄青碧莹莹的双股剑,迅若电光,朝锦瑟和徐行凌空刺去。 碧波剑芒,锋锐如水,化作两条择人欲噬的青蟒,朝徐行和锦瑟二人迎面袭来,这位心高气傲的龙女,竟想毕其功于一役。 徐行神色淡淡道:“锦瑟,你先进化龙池,我来料理她。” “嗯,慎之。”锦瑟虽恼怒刚才女子的辱骂,但这时也知进化龙池要紧,身形一闪,穿过青铜巨门。 徐行心念一动,法剑发出一道轻吟,向两道剑光横削而去。 “噗呲……” 和以往有些不同,并无金铁交击之声响起,反而是切开豆腐一样,两道青霜剑锋被慎行法剑斩断飞出。 敖苒面色微变,实在没有想到对方法剑竟这样锐利,不由心头慌乱,清吟一声,一条长有丈长的幼龙张牙舞爪,朝徐行吐着一道道蓝幽幽冰箭,箭光密密麻麻,铺天盖地。 徐行皱了皱眉,冷哼一声,他打算先活捉此龙,再行拷问一番,在周身游弋的剑光,倏而化千,斩出一方虹光剑幕。 “滋滋……” 见蓝色冰箭被尽数斩灭,敖苒脸色终于大变,一颗芳心沉到谷底。 “疾!” 正在这时,徐行神念一动,掌中盘绕的游鱼紫光索,“扑簌簌……”朝惊惧原地的龙女飞去,眨眼间牢牢缠困。 “呀……恶贼,uu看书 ww.uansh快放开本公主!”敖苒脸色大变,威胁道:“我父王东海龙君就在外面,你若伤我一根汗毛,别想生离此地!” “东海龙君?”徐行目光微凝,心道,这龙君竟也找到了此地? 见徐行目光变幻,似是“忌惮”,敖苒心头一喜,冷哼道:“你这恶贼、杂碎……知道怕了?快些放开本公主,本公主或许饶你一条狗命!让你在座下伺候……” “噗呲!” 听着少女耳畔的叫嚣和谩骂,徐行心头不由涌起杀意,挥手一指,法剑剑光陡转,雪腻修长的脖颈,一道红线现出,逐渐扩大。 “你……敢杀我……”敖苒玉容因为痛苦而扭曲着,口中难以置信说着,美丽螓首冲天而起,尸身无力栽倒虚空,一双碧蓝色的龙睛瞪的大大,死不瞑目。 “同为龙女,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啊?”徐行收回法剑,幽声说道。 这种人要怎么改变呢,只有死! 第221章 3个愿望 抬手收回游鱼紫光索,徐行也不停留,化作一道流光,迅速穿过青铜巨门。龙门秘境之外,东海龙君突觉一阵心悸,脸色微变,惊声道:“苒儿……” 敖胜疑惑问道:“兄长,怎么了?” 东海龙君脸色铁青,好似从牙齿缝里挤出来,道:“苒儿被人害了。” “这……”敖胜脸色顿时惊疑不定,“之前有人进去了?可九州之内的龙族,又怎么会……” “是锦瑟,这龙门秘境原就是她手下鬼卒首先发现。”东海龙君目光阴沉,厉声说道:“我念着小妹的情谊,当她是外甥女,没想到她竟不把我这舅舅放在眼里,丝毫不顾亲戚之情!” 敖胜面色微动,恍然道:“原来是三公主的女儿。” 此事他略有耳闻,好像是当年龙族族长的三女儿,下嫁给了东海古薛国的一个凡人国主,此事或许是被龙族引以为耻的缘故,很多细节语焉不详。 敖胜皱眉问道:“那兄长接下来有何打算。”敖胜皱眉问道。 “等,等她出来!”东海龙君冷冷说道,既然锦瑟杀了敖苒,想必对那两件龙族至宝,也有着觊觎之意。 秘境之内 徐行刚一进入,脸色微顿,目光微凝,只见不远处矗立着一座通体金碧辉煌的水晶宫,宫殿琉璃通明,光可鉴人,玛瑙珍珠,五光十色。 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见水晶宫,直到此时此刻,才稍稍有一种置身神话仙宫的感觉,“可惜此界没有天庭。” 感慨了下,徐行就听到一阵急迫的娇喝和龙吟之声,循声望去,脸色微变。 只见锦瑟正在一座高台前,手持一柄长剑,和一头三首黑蛟斗在一处。 黑蛟通体漆黑如墨,鳞片大如脸盆,泛着幽光,此刻看着锦瑟的龙瞳一片血红,残忍冰冷的目光,毫无一丝神采。 庞大的妖躯身后,一方小池中,金色液体“咕咕”冒着热气。 “这是……”徐行凝了凝眉,未及细探,当空祭出一道剑光,朝三首黑蛟绞杀而去,“刺……”的一声,凌厉无匹的剑气婉转如月,削过黑蛟一只龙首,可诡异的是,不见一滴血迹落下,只是爆散开一团黑雾。 “怨煞之气!”徐行凝了凝眉,冷冷说道。 这时,锦瑟也暂且脱身,飞至徐行身旁,白腻无暇的脸蛋儿上,汗珠密布,无奈道:“慎之,这三首黑蛟是龙族被灭后,族人怨气聚至龙门所化,执念看守着化龙池,若远离,倒也不会纠缠。” 徐行点了点头,环顾四周,说道:“此地封印二三百年,四方阴煞之气集聚,的确容易生出邪祟。” “黑蛟在侧,我就算跳入化龙池,也不能安心凝练龙躯。”锦瑟面上现出沮丧,转而问道:“对了,刚才那龙女呢?” 徐行一边以神念打量着蹲踞在化龙池旁的三首黑蛟,一边思索着是否能以青铜碎片镇压这怨气,一边随口回道:“被我杀了。” “杀了?”锦瑟脸色变幻了下,叹道:“杀了就杀了吧。” 暗道,等到东海龙君察问,只说我杀的就是了。 “锦瑟,这三首黑蛟怨煞之气自虚空而生,源源不断汇聚,我可以秘法困镇、磨消,你只管进入化龙池凝练血脉。”徐行凝眉说道,显然已觑破了怨煞之气的虚实。 闻言,锦瑟心头一喜,正要上前,猛然想起什么,嘴唇翕动,分明欲言又止,许久,才幽幽说道:“进入化龙池需要除去衣物,方可……” 徐行摆了摆手打断说道:“我不看。” 锦瑟脸色一滞,被噎的半晌说不出话。 “锦瑟不信我?”徐行皱了皱眉,问道。 “慎之正人君子,我自是……信任的。”锦瑟心头生出一股没来由的烦乱,轻声说道。 说着,也不再扭捏,正要去解衣衫。 徐行也没再说什么,飞身上前,游鱼紫光索被其抛出,朝三首黑蛟缠绕而去,只是泛起嘀咕,“难道锦瑟进了化龙池,就不能再除衣衫?” 不过,这时断没有回头询问锦瑟的道理,平添尴尬。 当然,以他今时今日心境,不敢说拥有花开一刹、红颜骷髅的大寂灭、大超脱心境,但也稍稍分得情和欲。 至情非起于欲,而是心,欲是心头猛虎,哪怕是修至情之道的仙人,也要降服。 仙者,有情无欲;魔者,有欲无情;情欲难分,正是这苦苦挣扎的芸芸众生。 也只有依依难别的千里烟波,才会让高僧大德生出“悄悄问圣僧,女儿美不美……”的寂寥和怅惋,而不是那一抹柔软和温润。 佛门的欢喜禅法,实际走的也是以欲灭情,于大寂灭中证万物皆空的路子,这和后世有人言,大宝剑做多了,再不相信爱情是一个道理。 “呼!” 三首黑蛟被游鱼紫光索困了一阵,挣扎几下,正要散开一团黑雾,就见对面的少年,突然抬起了右手,掌心金芒闪烁,只是一丝本源落在黑蛟之上。 “滋滋……” 黑蛟恍若积雪遇上烈日骄阳,uu看书.uukanshu 发出痛苦的吼叫声,怨气纾消,正要烟消云散,四面八方的虚空中,阴煞雾气源源不断涌来。 徐行看着这一幕,道:“果然难缠。” 化龙池 锦瑟周身在池水之下,只留一个脑袋,双眸紧闭,面色微红,此刻四方金色池水上下翻涌,不停洗炼着女子身上的龙族血脉,也不知过了多久,秀郁的青丝间,两簇五彩灵光幽幽如漩,龙角若隐若现。 “吟!” 约过了两三个时辰,一道清亮的龙吟声,响彻在整个秘境空间,化龙池上空,五彩霞光弥漫,灵气氤氲如莲花,一条长有丈许的神龙腾飞而出,在云雾中盘旋飞舞,龙睛熠熠闪烁,张口一吸,顿时如风卷残云,将莲花灵气鲸吸体内。 徐行将已然气息淡不可察的三首黑蛟彻底崩灭,抬眸看向锦瑟,心头闪过荒谬念头,“不管怎么样,这龙卖相不错。” 神龙口吐人言,一向沉静的声音难掩欣喜,“慎之,我终于修成神龙了。” 徐行点了点头,忍不住笑着打趣道:“那你能不能满足我三个愿望。” “什么愿望?”锦瑟愣了下,晶莹澄澈的龙眸中竟带着几分认真的意味,“慎之是想让我帮你做什么事?” “没什么,和你说笑呢。”徐行清咳了一声,转而说道:“你能否变回原身,有些不习惯。” 锦瑟轻声道:“你等下。” 光芒闪烁,神龙不见,走出一个黄裳宫装的丽人,身形高挑,仪态端庄,这时就笑意盈盈说道:“慎之,这次还是多亏了你。” 徐行轻轻一笑,并未说什么。 第222章 紫玉融灵丹 “慎之,那里就是四枢宝库。”锦瑟收拾一朝心愿得偿的激荡心绪,纤纤素手指着水晶宫说道。 “刚才,我进来就看到了,”徐行法力运于双眸,观望着宫殿,目光停留在大门的锁孔上,问道:“我们要怎么进去?” “我有钥匙,这是我娘留给我的。”锦瑟柔婉一笑,拿着一枚由寒玉雕刻的钥匙,在徐行眼前晃了晃,罕见显出几分娇憨。 徐行愣了下,心道,莫非修成神龙之躯对人性情还有影响? 这样想着,锦瑟已面色如常,拿着钥匙,上了玉阶,轻轻放进锁孔旋了几下,只听龙宫颤鸣不停,光芒万丈。 “咔嚓……” 两扇水晶巨门缓缓打开,现出一方轩敞明亮的宫殿。 “慎之,随我进来。”锦瑟轻声唤道。 徐行点了点头,快步跟上。 “当年我娘亲随龙族族长来过,这里是丹房,那里是神兵库、典功室、仙草阁……”锦瑟按着血脉传承中的记忆,按图索骥,一一指点。 “经过这样长时间,丹药恐怕已失效了吧。”徐行疑惑问道。 锦瑟笑了笑,轻声道:“不会,仙丹没有失效一说,所谓凡药失效,是因为保管不善,随着时间流逝,药性流失,可仙丹往往被仙人以特殊手法封禁,因为炼制仙丹不易,而修炼又动辄成百上千年,若失效,也太浪费了。” “是这么个道理。”徐行点了点头,赞同说道。 “因幼龙变成神龙,可以任意取用几件宝物,以作激励,因为会有长辈一路跟随,故而就没设禁制,慎之一会儿看上什么,随意取用,搬空都没有任何问题。”锦瑟轻快说道。 徐行沉默了下,说道:“东海龙君此刻极有可能在秘境之外。” 锦瑟道:“龙门秘境,迟早被我舅舅发现,以他秉性,入不得宝库,必定来鬼府向我讨要钥匙,而且,还有那两件宝贝,不如索性搬空宝库。” “他多半不会善罢甘休。”徐行凝眉说道,“你可有其他准备?” 锦瑟道:“此事,我已求得帝君出手。” “那两件宝物,对你很重要?”徐行问道。 锦瑟点了点头,说道:“嗯,那二宝算是我娘的嫁妆,自小随身携带,后来受龙族逼迫,才将那两件东西送来此地。” “原来是这样。”徐行恍然说道。 锦瑟笑了笑,道:“不提他了,我上去取那二宝了,你四下看看。” 徐行见锦瑟已有打算,也不再多言,目送着锦瑟上去,随后进了典功室。 只见左右各四排书架,神念搜索片刻,喃喃道:“高阶功法多是血脉传承,果然一本没有,这么多书,都是一些秘闻之类,咦?这还有本《三纪龙书》!” 探手一招,落在掌中,翻了翻,“原来是龙族的上界历史?” 徐行大致翻了翻,也没有太大兴趣,眼下他元神都被凝就,上界还是太过遥远了。 “这些进步的阶梯,倒是可以增长见闻,如果全打包装走,未免……太占地方了。”徐行看着手中的青霜环,看着没有太多的空间,正要无奈放弃,突然脸色一变。 “天书还有这功效?”徐行心头闪过意料外的惊喜,心念一动,一张金页天书在半空中飘飘荡荡,俄而金光如水,向书架上的古籍蔓延开来。 “龙族秘闻,虽多是一族之见,但却补充了天书广而不精、宏而不细的弊端。”看着这类似蓝牙传输电子书的一幕,虽不是三天一本的老书虫,徐行也有几分欣喜,道:“以后可备查询。” 不过数个呼吸,金页天书嗡鸣一声,再次飞回徐行掌中,显然效率极高。 “去丹房看看。” 这样想着,身形一闪,就离开了典功室,朝隔壁而去。 丹房内,一股淡淡的丹药香气若有若无,一方紫金色的丹炉矗立在玉砖铺就的地面上,早已熄了火。 徐行快步行至紫木丹架,神念扫过,发现丹瓶空空如也,九成都是空的,只有六七瓶丹药未开封。 “龙族当年和九州仙宗大战,想必派空了丹药,”徐行思忖着,也没有太失望,探手将一个白瓷玉净瓶拿在手中,神念稍稍感知了下,正如锦瑟所言,玄妙的丹禁将丹药气息截留在丹瓶中。 “瓶底有字,紫玉融灵……嗯,这几瓶都是。”单独看名字,判断就不大真切,徐行心念一动,查阅天书,一行文字在心间浮现,正是从方才的龙族典籍中录制整理而来。 徐行目光微动,喃喃道,“原来是龙族辅助开辟紫府的灵丹,龙族比起肉身的天赋异禀,元神就要相形见绌了,所以就择取仙草灵药,炼制了这大丹,开辟紫府、铸就元神。” 或许正是因为修炼所用之丹,才没有在关乎龙族生死存亡的大战中派发一空。 “我眼下正考虑开辟紫府,铸就元神,若得此丹之助,可增三分胜算。”徐行思索着,目中渐有几分欣喜。 他神识化念,之前一直锤炼神念,为开辟紫府,引三魂铸元神作着准备,最近功行渐满,自觉有了几分成算,但因为本身修道时日尚短,想着以稳妥为上。 眼下既有此丹,u看书.ukanh 或许可以考虑着手以神念开辟紫府。 “仅仅这几瓶丹药,就不虚此行。”徐行喃喃说着,不由自嘲一笑:“总是呆在家里,哪里来的机缘?” 龙族当年受一朝供奉,又贪鄙财货,虽这只是一处秘境宝库,里面宝物十成去了九成,但仅仅就剩下一点,竟然为他突破元神增加了成算,足见龙族底蕴深厚。 徐行将七瓶紫玉融灵丹尽数收入青霜环,也不耽搁,朝仙草阁遁去,又将封存好的二十多盒仙草灵植一扫而空。 “神兵库……嗯,竟还有着五行灵材,这样多?这是碧涛焱铁,离火玉,玄光砂,灵心木……” 不同于其他宝库,神兵库灵材颇多,想来也是,比起丹药,这些都不是消耗品。 仅仅神兵就有着十几件,徐行只收了两三把神剑,一柄匕首,这些自己不用,也可以作为礼物送人,其他的刀戟枪锏、斧钺钩叉,奇门兵器之流,都不太合意,因此也就没收,至于五行灵材,一个不拉,全部收进青霜环。 第223章 在线傻等? 徐行出了神兵库房,缓步走到大厅,抬眸正见锦瑟,问道:“东西拿到了?” 这次秘境之行,除了之前出现龙女搅局和龙族怨煞凝形的三首黑蛟,总体还是顺利。 锦瑟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拿到了。” 说着,探出欺霜赛雪的手臂,手中扣握着龙凤玉如意,如意青碧如水,只是半边氤氲滴翠的玉石中,一条神骏威武的苍龙若隐若现,另半边则是一头展翅欲飞、仪态优雅的青鸾。 至于四象龙焱环,则戴在凝霜皓腕上,这是一条首尾相衔金龙形成,但细看去,只见青金赤白四色光晕幽幽转动,而每一次流转,鳞片熠熠闪烁,流光溢彩,绚丽难言。 “还好看吧?”注意到打量目光,锦瑟轻轻一笑说道。 徐行点了点头,没有接话,却忍不住思忖道,若戴在连城手腕上,也不知怎么样? 锦瑟不知徐行想法,解释道:“有这两件法宝在,足够我用到修成天龙之躯了。” 徐行一时默然,转而问道:“秘境之外或许有东海龙君蹲候,锦瑟你有什么打算?或者这秘境还有其他出口?” “没了,秘境仅有一处入口。”锦瑟说着,猛然思及这一层,白皙玉容上现出一抹忧色,道:“要不我们暂且待在此地?他总不可能一直在外蹲守吧。” 徐行颇有些无语,沉吟道:“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我们也不可能一直呆在此地。” 心道,你是不会知道,万一龙君蹲人上瘾…… “那……该如何是好?”锦瑟一时间也有些犯难,叹道:“是我先前思虑不周了,可也没想到这么巧,和他们正好碰上。” “我有办法,悄悄出去,可不惊动龙君。”徐行心下微动,说道。 随着他离元神之境越来越近,已经能初步“祈求”青铜碎片的一丝玄妙气息隐匿行藏,若仔细一些,瞒过东海龙君神念感知,不再话下。 “什么办法?”骤听此言,锦瑟喜出望外,下意识问着,突然似有所悟,沉默了下,开口说道:“那慎之带我走吧。” “嗯?”徐行愣怔片刻,总觉得这话有些怪怪的,不过也没有细究,朗声道:“把你手给我。” “呃,”锦瑟醒觉方才失言,这时候就有些懵,不过还是顺从地将手伸了过去,就觉眼前光影交错,被人牵着手,依次穿过五道青铜巨门,飞快出了龙门秘境。 秘境之外,东海龙君面沉似水,目光森厉,此刻他正分出一半神念凝视着秘境出口,已在外等了有大半天,多少有些不耐,不管如何,神念明显懈怠了一些。 因为,再怎么说,锦瑟最多只是修成神龙,还能瞒过他的感知不成?又不是和天仙交手,神念哪里需要时时刻刻洞虚入微,耗费心神? 东海龙君思索着,不禁皱了皱眉,神念凝聚秘境入口,可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心头冷笑涟涟,“锦瑟,本君的好外甥女,本君看你要在里面待到何时?” 一时竟起了一股不服输的韧性,然而这一等就是…… 邙山·鬼府 徐行和锦瑟走进宫殿,春燕听到动静,迎接出来,关切问道:“娘娘,事情办妥了?” 锦瑟点了点头,轻声道:“嗯,我接下来就会闭关,血祭二宝。” 龙族二宝,需要以龙族血脉秘法祭炼,正好她刚刚修成神龙,刚刚具备祭炼资格。 “春燕,你去后祠焚香祷告帝君,就说我已经从龙门秘境回返,东海龙君也到了龙门秘境之外,恳请他老人家出手。” 春燕闻言,连忙应了一声,如一阵风般向后祠快步去了。 徐行道:“既然锦瑟你有着安排,我也就不多留了。” 见锦瑟有着通盘考虑,徐行就打算告辞,回去服用紫玉融灵丹,开辟紫府,为融炼元神做准备。 锦瑟轻声说道:“慎之,最近我闭关全力血祭二宝,你在我这里帮忙署理鬼府一应事务,可好?” 徐行皱了皱眉,有心想出言推辞,但见锦瑟莹润如水的目光中饱含着期待,不由沉默半晌,问道:“春燕她办不了?” “再过半个月就是黄河汛期,汴梁周方冥土的黄河水鬼,每到这段时间,常有不堪劳役之苦的恶鬼,聚众闹事……春燕她道行低微,恐怕镇不住场。”锦瑟叹了一口气,解释说道:“正因为我管理一域鬼府,尽心尽力,才得帝君爱护,不敢不兢兢业业。” 徐行思索了下,觉得若只是有大事才去处理,倒不会太影响他修炼,还有这是锦瑟难得开口一次,他若是拒绝,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于是应允道:“那好吧,我回去好像也没什么要事,就在这里,等你出关再说。” 锦瑟心头一喜,轻笑说道:“慎之放宽心,鬼府一些日常琐事,我会让春燕处置,不会打扰你清修的。” 徐行点了点头,也没再说什么。 锦瑟道:“那慎之,等会春燕过来。” 不大一会儿,春燕面带喜色,一路小跑进殿,笑道:“娘娘,帝君老爷已经答应了,说娘娘只管闭关,他去会会东海龙君。” 锦瑟笑了笑,说道:“帝君仁厚,能答应并不意外,你替我谢过了吧?” 见春燕点了点头,又叮嘱道:“等我出关,再当面感谢吧,对了,我要闭关半月,鬼府大小事务,全权委托给慎之,你要仔细侍奉,不可轻慢。” “是,娘娘。”春燕应道。 见都交代完毕,锦瑟冲徐行点了点头,然后化作一道流光,向密室去了。 龙门秘境 已是一天一夜没有合眼,虽然一点不困,但东海龙君不耐到了极致,心里不知骂了多少次眼前秘境的设计者,都二三百年过去,禁制都不带松动一点? 阖族就属你菱龙布下的禁制最为巧夺天工?连本族天仙都给拒之门外? 敖胜叹了一口气,uu看书 w.uukashu这时就差递一瓶水,无奈说道:“兄长,这样等也不是办法,不如我吩咐族里” “她已修成神龙,派谁去,也不可能是她对手!”东海龙君脸色阴沉,暗道,敖胜还真当他没想过其他方法,在线傻等? “那兄长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敖胜问道。 “去邙山,”龙君冷冷说着,“砸了她的鬼府,先出了这一口恶气!” “小小孽龙,好大的口气!”这时,一道苍老威严的声音响起,虚空传来道道波动,缓缓走出一个身穿黑色帝王衮服的老者,目光冷厉地看着东海龙君。 如果不是放着这孽龙搅乱宁周,阻碍刘基大势,也不会容他到今日。 “是你!”看清来人,东海龙君瞳孔一缩,目光满是忌惮之色,在他还是幼龙时,这一位就已是一方巨擘、冥司帝君,若是天龙之躯未破,还敢试着掰掰手腕,但此刻他天龙之躯已残,如何是对手? 第224章 酒虫 东海龙君面色凝重,不过输人不输阵,喝问道:“帝君难道要管敖某家事?” “家事?”元武帝君轻蔑一笑,沉声道:“敖旭,本帝没时间和你争辩,锦瑟她是本帝新任命的邙山府主,不是你可以随意欺辱!若再不识趣,就不要怪本帝不念当年和你父的一点儿微末交情……就算你天龙之躯尚在,真以为本帝杀不了你?” 似看出东海龙君不忿,元武帝君目光森寒,又是警告了一句。 “你!”东海龙君心头涌起一股屈辱和悲愤,脸色阴晴不定。 元武帝君冷声道:“敖旭,给你一个呼吸,滚出此方冥土!” 锦瑟是他成就真仙,摆脱此界天道符锁的关键,岂是眼前这头孽龙可以破坏? 世人以为他胸无大志,毫无魄力,但又何尝知道,契机不至,费再多机心都是徒劳。 当年,地书在青州地下聚形,符阳杜剑声都探明的事,他岂会不知? 就在眼皮子底下…… 可时机不至,取用出来,就要承担天地业力。 而今,不论谁以地书弥合冥土,都难以绕过轮回! 但这个人是谁都可以,绝不能是刘基! 想起当日轮回井里看到关乎阴司未来的悚然一幕,天地似乎沉沦在五衰之气中,邪祟妖魔充斥九州,阴司好像被一名为黑山的小小石妖盘踞……至于人道,龙庭崩殂,八方荒乱,百姓嚎哭于野…… 小千天道,你可知?你选的天命之子,不是不负苍生,而是我飞升后,哪管你洪水滔天? 见东海龙君还站在原地,目光愤愤,元武帝君面上杀机笼罩,阴声道:“还有半个呼吸……” “走!” 随着一声轻喝,无尽虚空传递冥冥波动,东海龙君再不耽搁,和敖胜消失在冥土的遥遥天际。 元武帝君望着东海龙君消**影,苍老目光幽深难测,感慨说道:“不明大势,一味逆天行事,再多奔走,也只是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做嫁衣裳罢了……” 轮回井虽没有显示到底为谁作嫁衣,但想来应不是刘基。 元武帝君摇了摇头,看着壶口瀑布的龙门秘境,默然许久,心头终究一叹,道:“敖绫,你若帮本帝解除天道符锁,龙族何至于到这一步?” 想起当年那位慧黠机巧,于禁制一道有着惊艳天赋的龙女,元武帝君目光有着一丝难掩的怅然。 “元武,要我帮你,你也要帮我龙族。” “绝不可能,你龙族自坏气数,合该受劫,本帝不会逆天行事。” “你想摆脱此界天道演化、提线木偶命运,难道不是逆天行事?” “你这是强词夺理,凡人尚有向道之心,为何本帝注定要困在此界,成为天命之子的踏脚石?” 元武帝君将浮起的记忆,重新封印于心底,面上重新恢复从容,再不停留,遁入虚空。 邙山·鬼府 宫殿外持刀鬼卒来回巡弋,殿内灯火通明,鸦雀无声,只有一个个神色匆匆的书吏抱着齐胸高的公文,进进出出。 上首之处,拱形玉案后,一个面容清隽的少年,凝眸而视,阅览着公函、薄册。 自锦瑟闭关已有六七天,徐行这几日除却处理春燕难以应付的一些鬼府事务外,大半时间都用在吞服、炼化紫玉融灵丹。 开辟紫府、凝炼元神已进入“神”之一道的修行,绝不可贸然行事,仙道一来讲究参玄顿悟,二来讲究时时精进,那种一个闭关,心一横,将七瓶丹药尽数服下,衣衫破碎、浑身溢血的强行破障做法,其实是有害根基的。 好在徐行周天灵窍圆满,炼化丹药极快,以他估计,最多再有几天就可将七瓶丹药炼化,待到那时,神念无论是韧性还是强度,都足以承受开辟紫府的压力。 徐行神情沉静,端坐在案后,手中拿着春燕让主薄呈送来的公文翻阅着,不时提起一管翠玉羊毫笔,沾着砚台内的红墨,“刷刷……”朱批、用印。 合上后,摞在条案一角,就由书吏转送各处。 锦瑟作为邙山鬼府府主,管辖着长江以北的豫州广大冥土,权柄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之前府主据说是其父薛侯,可薛侯自被调到泰山阴司后,留在槐山元武帝君身旁听用,而锦瑟却得元武帝君信重,委以一府重任。 “元武对锦瑟真是信重。”念及此处,徐行不禁有些感慨,不过锦瑟端庄大方,也没有辜负了这信任。 就在徐行批阅公文时,突听到殿外传来一阵吵闹喝骂,间或传来几声凄厉的鬼嚎,让人心烦意乱。 徐行不由皱了皱眉,问道:“殿外为何喧哗?” “回禀徐判,殿外有个厉鬼大呼冤枉,说生死薄上记载自己福缘寿数明明没尽,为何穷困潦倒至死?”一个头戴黑帽的小吏,拱手说道:“两位判官老爷,说这人的确福缘深厚,无病无灾,活到九十三呢。” 徐行挑眉问道:“福缘寿数未尽,怎么勾到地府?既是枉死,发枉死城就是。” 寿命未尽,如果肉身完好,判官往往会令其还阳,既然能闹到此处,想来是肉身已下葬腐烂,只能押到枉死城居住,等到真正寿数耗尽,或送其投胎。 至于什么阎王笑脸赔罪,和牛头马面称兄道弟,穿越其他平行历史时空作为补偿,对不起,阴司一概没有,你当自己九世善人呢? “徐判,这人比较固执,数次押往枉死城,都被他偷跑出来。”这时,那黑帽小吏说道:“他说,自己福报都被人夺走了,uu看书w.uukansh才落得穷困至死下场,若不报仇,纵入十八层地狱,也难消心头之恨。” 徐行思索片刻,说道:“领他进来。” 不大一会儿,两个黑甲赤面鬼卒锁着一个三十年纪模样、体型羸弱的男鬼进得殿内,其中一个鬼卒一踢那鬼腿弯儿,满脸凶神恶煞喝道:“跪下!” “下跪者何人?”徐行低头翻阅着一旁小吏递来的卷宗,沉声问道。 男鬼抬头打量了一下上首之人,分明一愣,暗道:“这样年轻的判官,还没有满脸络腮胡?” “大胆!”另一个鬼卒一扯手中锁魂链,男鬼只觉魂体一阵疼痛难忍,但“哼哼”两下,竟没有发出一声惨叫,显得颇为硬气。 男鬼低下了头,快速说道:“回判官老爷,小的刘五,祖籍山东长山县人,在汴梁置业,因常和一些青皮厮混,仗义疏财,江湖送了个外号五爷……” 男鬼显然被问过不止一次话,言辞晓畅流利。 徐行合上卷宗,问道:“刘五,你有何冤屈?” “判官老爷做主啊,小的本该富贵一生,寿数近百,都被汴梁城西宝莲寺那个老秃驴给抽走了。”刘五说道。 说着,刘五不等徐行询问,将事情一五一十道出,因为说了不止一次缘故,条贯分明,繁而不乱。 “那了缘老秃驴,说什么我爱喝酒,迟早喝死,将我体内的酒虫取走,以后我渐渐贫困,最后连饭都吃不下了,瘦的脱了形……”刘五目光愤愤,一边哭诉,一边喝骂着,最后说道:“小的上告那里的十殿,听判官殿一位红胡子判官老爷说,小的是被抽去了福缘……” 第225章 红莲情种 “宝莲寺了缘?”徐行皱了皱眉,问道:“和万陀寺有什么关系?”一旁的黑帽小吏,一脸讳莫如深地走上前来,低声道:“徐判,那宝莲寺了缘是万陀寺主持了因老和尚的师弟,神通广大,不好招惹,常言道,哪座庙里没有屈死的鬼,还是息事宁人为好。” 下面跪着的刘五见得此景,愤愤道:“凡间漆黑一团,没想到地府也没有公平可言!” “放肆,你这泼才,嚷嚷什么,你们还不把他拖出去。”那小吏不耐地指挥道。 听得命令,两个鬼卒蛮横地扯动锁链,拉着刘五向殿外走。 “且慢。” 上首处的徐行,目光沉静,突然喝道。 “徐判,这……”黑帽小吏张口欲言,见少年冷冽目光撇了过去,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心头不住叹气:“年轻气盛啊。” “来人,拿着鬼府公文到宝莲寺,召主持了缘前来分说是非。”徐行神色淡淡,取过一封黑金镶边的公函,吩咐说道。 公函上面签押着元武帝君的印玺,以及邙山鬼府的印章,算是阴司对于九州仙宗的“传票”。 这时,另一个鬼吏上前接过,匆匆离去,因为冥土内设置有阴司传送法阵,洛阳到开封实际用不了太大功夫。 那刘五目光激动,双膝一软,跪下磕头不止,道:“多谢判官老爷……” 徐行沉吟片刻,道:“你也不要抱太大希望,你求告过阎罗殿的判官,应知这里只是冥司一处分府,不比阎王十殿,依我看,那了缘未必前来。” 虽知道宝莲寺了缘大概率不理会,但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就算来日发难,也是勿谓言之不预。 先前,判官殿的陆判等人,想必是知道除非十位阎君出手,否则绝然拿不下堪比元神真君的了缘,也就不做这无用功,自讨没趣。 而他这样做,只是想起了后世某些人,事难办、脸难看、门难进的高高在上嘴脸,想着自己只是替锦瑟暂管几天鬼府,再把良心弄丢了,这就得不偿失了。 刘五顿首再拜道:“不管前来不前来,小的再无怨言!” 宝莲寺 寺庙占地广阔,屋宇连绵,苍松翠柏郁郁葱葱,环绕着垒砌着的白泥围墙,穿过宽阔光洁、层层向上的石阶,可见巍巍牌楼之后,大雄宝殿静静坐落,朱红梁柱,飞屋钩角,阳光落下,屋顶覆着的金色琉璃瓦,发出明晃晃的光芒,四五里依稀可见。 此刻正是午后,山下车马往来如梭,香客游人如织,穿着各色华美裙衫的女眷络绎不绝,因宝莲寺求子极是灵验,远近知名,有着缓带之思的少妇,在丫鬟的陪伴下,进寺烧香拜佛。 一辆外罩帷幔、装饰精美的四辕马车,在宫婢、宦官的护卫下,缓缓驶停在山脚下。 “珠儿,这宝莲寺求子就这样灵验?”一个三十左右的花信少妇,绾着朝香髻,头戴金钗步摇,红色衣裙华美高贵,扭头问着一旁的贴身婢女瑞珠。 瑞珠脸上挂着盈盈笑意,轻声说道:“娘娘,整个洛阳的百姓都知道,宝莲寺求子百求百灵呢。” 梁王妃瞄着淡淡眼影的妩媚眸子,闪过一丝期待之色。 自她嫁给梁王十几年,不知为何,除一个女儿外,再无所出,不提王爷将来是否荣登大宝,就是梁王百年以后,她还要依靠谁? 难道是那个狼子野心的宁炜? 可惜,不管是御医,还是江湖郎中,她不知尝试了多少次,都是一无所获,前日听几个贵妇言及宝莲寺灵验非常,不如前来一试。 此刻,大雄宝殿西侧的一座五层楼阁内,一个穿华美锦袍,身长七尺的青年扶栏远望,阴骘的目光停落在那辆熟悉的马车上。 想到那平日对自己不假辞色,雍容华美的女子已然入得彀中,嘴角不由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大师,你确定她会屈从?”梁王世子宁炜总归还有点担心,说道:“她父亲可是礼部尚书崔文秀,性情古板,若要玩什么贞节烈女的戏码,寻死觅活,一旦父王知道……” 想起梁王,宁炜畏惧之余,心底不禁涌出怨恨,他岂不知,这老东西早有另立世子之心,若非他使出一些手段,让老东西将心思都投在佛法上,恐怕不知从哪里来的弟弟,就取代了自己世子位置。 至于这崔婉,既然这么想要儿子…… 了缘身披红色袈裟,气质儒雅,这一位是万陀寺了字辈高僧中年纪最小的,有五十多岁,但面如小月,看着似乎有三十出头模样,尤其一双桃花眼熠熠闪烁。 此刻听着宁炜的话,了缘意味莫名地笑了笑,道:“世子放心,贫僧可引动幻境之力,在王妃记忆中制造假象,她到时只会认为自己遇上了真命天子……” 宁炜闻言,笑道:“大师手段,我一向很是佩服。” 想起这位大师以及座下僧众,为城中贵妇“送子”,竟然隐藏四五年都没有被官府发现,u看书.uukanhu 若无一些真正手段,如何瞒天过海? 了缘见宁炜面带微笑离去,也放下心来,若有这位世子帮忙在官面遮掩行迹,他再四下寻找明妃,修炼欢喜禅法,才算真正万无一失。 “师祖。”正在这时,一个面皮白净,穿着白色僧袍的小沙弥,小跑着前来,声音惶急说道:“阴司的鬼吏,来寺中让师父到鬼府对质,了结一场公案。” “什么?”了缘脸上从容之色不见,道:“有没有说是哪一位阎君麾下?” 那小沙弥递过黑色公函,道:“这是那鬼吏派人送来的,还请师祖过目。” 了缘目光凝重,伸手接过,刚展开,原来肃然的脸色,突然变得古怪,疑惑道:“邙山鬼府?” “是,师祖,邙山鬼府的鬼吏还等着回话呢。”沙弥急声道。 了缘放出神念,赫然发现迎客禅房内,一个黑面鬼吏正在等候,心下一阵讥笑,“听说新任邙山鬼府府主锦瑟是位女流之辈,且看贫僧戏耍她一番。” 说着,将从师兄那里借来的一宝,百劫涅槃镜取出,金色灵光闪烁,照在身上,如梦似幻,顿时一道红莲状的神念从灵台飞出,同时借助通明如水的镜光,凝聚成和自己模样一般无二的僧人。 “师祖……”小沙弥目瞪口呆。 “前面带路,这就前去。”了缘的神念分身,朗声道。 目送分身离去,了缘不由自得一笑,喃喃说道:“这神念分身周身镜幻之力似真还假,若是府主锦瑟心性不定,正好借此下一道红莲情种,以图来日。” 若是凡人,他甚至不会浪费一道神念! 第226章 不能算了 宫殿之内,徐行面色沉寂,端坐在条案后,批阅着鬼府公文,同时等着去宝莲寺的人回话。大约过了有三个时辰,徐行揉了揉有些酸涩的手腕,将笔放在笔架上,正要开口询问。 突然殿外有人禀告,“徐判,宋河回来了。” “让他进来。”徐行面色平静无波,命令道。 未几,一个身材魁伟的黑面鬼吏,大步来到殿内,拱手行了一礼,瓮声瓮气道:“卑职宋河不辱使命,了缘已被带回,现在殿外等候。” “哦?” 听说了缘竟被带回,徐行挑了挑眉,心头闪过一丝狐疑,正要说话。 下首眼巴巴等候许久的刘五,目光几欲喷火,怒道:“了缘那老秃驴现在何处?” 说着,就待起身,却被两个鬼卒死死按住肩头,正要鼓噪,却见一道冷漠威严的目光轻飘飘瞥来,心头一突,连忙安静下来。 “让了缘进来。”徐行面色端肃,沉声说道。 说话间,并非如刘五先前所骂,走进来一个耄耋老僧,反而是一位三十多岁模样,面容俊逸,气质洒脱的青年僧人。 只见他神态安详,步伐不疾不徐,刚刚立定殿中,一双桃花眼环顾四周,抬眸,向上首看去,表情明显一愣。 “你就是了缘?”徐行目光转冷,喝问道。 了缘面色重新恢复淡然,一双桃花眼中流转着和煦的笑意,朗声说道:“贫僧了缘,不知这位判官唤贫僧前来何事?” 暗道,眼前年轻判官是谁?新任邙山鬼府府主不是唤做锦瑟娘娘的女人吗? 徐行冷声道:“本判再问你一句,你可是了缘?” “嗯?” 了缘听着倏然转寒的声音,这才留意到对方一双湛然有神的冷冽眸子,眼底为何……隐藏着一丝讥诮? 的确,在徐行眼中,对面的青年僧人,周身笼罩在一大团令人厌恶的粉红雾气中,雾气来回涌动,隐成红莲之形。 至于表面可瞒过元神真君感知的灵宝镜光,开始还真让他当作来者只是一位元神真君本尊,可稍觉一点儿异常,青铜碎片的【破妄】之力发动,来人无所遁形! “入我冥司,还敢心怀不轨,尔好大胆!”对红色雾气生出好奇,查阅了天书的徐行,厉喝道。 “了缘”终究是一道神念所化,心智其实有限,还有些摸不着状况,但被一个小小判官居高临下地无礼喝问,心里怒气还是有,冷笑道:“你这庸判,胆大的是你,竟敢对贫僧出言不逊,你家府主现在何处,贫僧要寻你家府主!” “不知所谓!”徐行听了这话,终于明白这花和尚为何一反往常,前来此地,原来是为了这勾当了,“淫僧,这道神念分身留下吧!” 石破天惊之语响彻在殿中,了缘面色狂变,正要施展神通离去。 “刺!” 破空之声在短暂的空间距离中,发出刺耳尖锐的音爆,剑光煊赫,寸寸耀目,满室莹白。 “咔嚓!” 恍若镜面碎去的清脆声音响起,神念连同红色烟雾一同被煌煌炎炎的剑气焚灭殆尽。 “嗯?这是……” 徐行面色现出一抹惊异,探手一招,点点碎碎好似玻璃镜面的灵光在掌中飞舞,一时竟还未湮灭,沉默半晌,思忖道,“这是镜形灵宝的空幻之力……是百劫涅槃镜?!” 百劫涅槃镜,怎么会在了缘手里? 徐行想起这件灵宝,记得当初他想着早些入的元神之境,曾和玄渊观的清微师兄弟谈及此镜,万陀寺仗着此宝,可培养了不少斯陀含之境(阴神)的高僧。 据他所知,除了缘、了凡这两位目前打过交道的僧人,万陀寺还有至少多达二十位的了字辈。 “我紫玉融灵丹再有几天炼化完毕,就可着手突破,可总隐隐觉得欠缺一丝契机,功败垂成,其实,我知道这是心境还不够圆润之故,若得此宝镜幻之力炼心,或能补上这瑕疵。” 徐行目光幽幽,凝眉思索着。 当初在雍州之地,因为施展幻术帮助窦女“经历未来”,暗暗应证了念外空无一物的心境,这才神识化念,算是半只脚跨进了元神的门槛,但要真正引三魂铸元神,还差着一点儿道心的顿悟。 “若百劫涅槃镜在实力深不可测的万陀寺主持手里,我还不敢打主意,既然在了缘手里,若不拿来借用一番,实在说不过去。” 徐行这样想着,心中定下计来。 一旁的刘五见了缘“横死当场”,身形颤抖,只觉如饮美酒,被大仇得报的欣喜包围着,语无伦次道:“多谢判官老爷,uu看书ww.uukashu.co给小的做主啊……” 其他的鬼吏也是惊疑不定,以他们的眼力,自然很难分出“分身”和“本尊”的区别,只是觉得这位徐判,好生凶丽,一言不合就打杀了那和尚! 徐行目光微动,似乎想要解释两句,但心思辗转,又是作罢,朗声道:“你心愿已了,可愿去枉死城了?” “愿意!小的愿意!”刘五激动道:“不敢再给判官老爷添麻烦,这就前往枉死城!” 徐行摆了摆手吩咐鬼卒,道:“押解他去枉死城吧。” 目送两个鬼卒押送着刘五走出殿外,徐行也不再处理鬼府之事,离了宫殿。 宝莲寺 禅房之内,轩敞明亮,蒲团之上盘膝打坐的了缘,眉心突然跳了几跳,脸色阴沉似铁,森然说道:“那道神念分身竟被灭杀了。” 有百劫涅槃镜空幻之力遮蔽,就是元神也难以觑破虚实,怎么会?难道,算计邙山府主不成,反被当场格杀? 说着,放下手中的宝镜,澄莹如水的镜面上正显着一幕,皑皑白雪缠绕、摇曳一树红梅,这位大师此刻兴致不错,似在借助宝镜观看宁炜的中文字幕。 “此事绝不能这样算了!”了缘心有不甘,笑了笑道:“邙山府主,你倒是激起贫僧的兴趣。” 既然分身被识破反杀,他就本尊前往,若收一域鬼府之主为明妃,有着源源不断的阴魂供他修欢喜禅法,证得阿那含佛果(阳神)岂不是事半功倍? 了缘心念此处,拿起百劫涅槃镜,暗道:“此镜师兄只借我半年,用作突破,眼下还有一个月,若再证不了阿那含佛果(阳神),就得还回去了。” 第227章 此辈当诛! 禅房内,了缘正待起身,“嗖……”一道刺目金光自庭院飞来,探手接住,捏碎佛印,现出万陀寺主持了因的面容。“了缘师弟,峨眉弟子莫元青,前来借百劫涅槃镜,突破元神,你近日在寺中不要外出,看顾一下。” 听完这传音,了缘面上泛起一丝莫名之色,嘀咕道:“峨眉的人?” 当年,万陀寺和上代峨眉掌教丹阳上人交好,将万陀寺二镜之一的千叶宝境赠送,自那时起,二派几乎同气连枝,互派弟子到对方山门观摩道法。 “这莫元青听说是当代掌教天都上人的嫡传弟子,资质极高,来此借镜,莫非剑道圆融如意,开始突破元神了。”了缘思量着,心头不由凛然,“这样天资,简直可怕。” 既然莫元青将来,了缘也只得暂且放下前往邙山鬼府一事,准备接待莫元青。 “咦,来了,这样快?” 神念之中,正见一道金色剑光落在宝莲寺山脚下,从中走出一个白袍少年,面相虽还有些稚嫩,但身形丰秀,气质出众,已然初具剑仙风姿。 此刻,莫元青脸上满是期待之色,思索道,“师父的千叶宝镜将荆飞白的太白剑意尽数汲取,让我剑道大进,若再有这百劫涅槃镜助我铸就元神,荆飞白将再不是我对手!” 邙山鬼府 距离当日斩杀“了缘”已有数天,静室内,徐行将最后一瓶紫玉融灵丹炼化,清隽的面庞上,道道紫气在面上氤氲,额头光洁,一如明玉。 “这时神念圆润无暇,就可以开辟紫府,引三魂成元神,但多少还有一丝来自道心的瑕疵,毕竟修道时日还浅,若我不急,拖个一二年,再多见些人事,也能慢慢圆满,可这一二年我都不能去等。” 一二年并不算漫长,但徐行不会忘记,他的仇人不会给他时间。 只有尽快修成元神,他才算真正拥有自保之力。 天书、地书这些先天之宝,唯有打上元神烙印,真正属于他。 就如锦瑟一样,刚刚修成元神,不就是立刻闭关祭炼四象龙焱环和龙凤玉如意二宝了吗? “一旦修成元神,那时候有地书在,除非对上天仙……自此可一剑来去,九州纵横!”心念此处,徐行目光熠熠闪烁,“我这就前去宝莲寺寻了缘,以防迟则生变!” 宝莲寺·后山 白云朵朵,聚了又散,诵经和禅音不时自寺庙中传来,幽静旷远,了缘一袭白色袈裟,一尘不染,光头明亮照人,此刻看着对面的少年,道:“莫施主,这二日佛经读的如何了?” 莫元青笑了笑,问道:“法华经已通读完毕,大师,何时可以入镜?” 说来,他此刻还有些不解,来之前没听师父说过进千叶宝镜前,还要焚香沐浴,通读法华经啊? 了缘自不会解释,这几天他都忙着封印镜内东西,宝镜被他用来修炼欢喜禅法,可是照进了不少靡靡之事,化作了空幻之力,虽无大害,但……还是屏蔽为好。 “既莫施主已让禅意净心,就不会有心魔侵袭之忧了。”了缘似看出了莫元青的疑惑,解释了一句。 说着,取出一面无框镜子,说“一面”其实不太准确,镜面看似光滑细腻,但实际有着百面之多。 了缘高宣了一声佛号,沉喝道:“起!” 顿时,百劫涅槃镜飞至半空中,一道道长短不一、强弱不等的宝光现出,五光十色,炫目神驰。 “莫施主,神识即刻投入其中。” 莫元青双眸一亮,隐有金芒闪烁,即刻分出神识投入镜中。 此刻,就在后山上一处崖巅,穿着素衫的荆飞白,握着一枚其师李君涯临别相赠的青色剑符,周身气息恍若隐藏在虚空中,竟连下方的了缘,都没有察觉丝毫。 这枚剑符,除却是李君涯祭炼,还有着一位隐行匿迹独步天下的天仙,加施了法术,了缘就算是洞虚入微的阳神真君,也察觉不了。 “莫元青,你师天都上人对师尊突破天仙百般阻挠,你又费尽心机窃我剑道,待你出镜之时,就是你的死期!”荆飞白目光幽寒如冰,在杀意沸腾如水的心底,冷冷说着。 这时,宝莲寺内,徐行也悄然来到此处,看着金碧辉煌的宝刹,耳边不时传来进寺拜佛求子的女眷,窃窃私议声。 “吴府的三夫人,刚刚被回春堂的郎中确认怀上了呢。”一个荆钗布裙的妇人一脸虔诚,感慨道,“这宝莲寺还真是神了。” 另一个花信少妇也笑道:“可不是嘛,我家隔壁王铁匠的媳妇儿,三年肚子没动静,uu看书 .uukansu.cm 这上月来寺庙求了一次,回去就有喜了,真是灵验啊。” 徐行皱了皱眉,不过也没当回事,神念放出,探查了缘所在之处,“不在寺里,似乎……在后山?咦?这是什么?” 神念及下,被一道金光闪闪的禁制挡下,借助青铜碎片之力,强行穿过,扫过下方一座灯火通明的地下宝殿,只见殿中弥漫着粉红色的雾气,十几个光头和尚正在忙活着为信妇开光。 “此辈当诛!”见着这不堪入目一幕,徐行将神念收回,冷声说道。 不过眼下不是处理这些事情之时,身形一闪,向后山遁去。 “这是有人在窥伺贫僧?”感受着一股神念波动在自己身上扫过,了缘脸色微变,立刻查看着某处禁制,心头沉到谷底,惊呼道:“不好,有人发现了殿内的秘密,已经闯了进来!” 正思虑间,突然一声冷喝猛然炸裂在了缘耳畔,“淫僧,找到你了!” 话音方落,了缘只觉头顶恶风不善,周围视线晦暗不明,了缘亡魂大冒,身形一闪,向一旁奋力避去。 “轰隆隆……” 一座法力凝成的艮山落下,尘埃荡起,遮蔽视线。 “刺!” 剑气破虚之声,在荡起的尘埃中,繁盛剑光朝了缘眉心刺去。 “阿弥陀佛!” 感受锋锐的剑气,了缘面色苍白,抬手打出一道不动明王印,迎击而上。 “噗呲呲……” 剑气斩杀在明王印上,在极其短暂的时间内迅速磨消、激荡,竟是不分秋色。 可一股排山倒海的反震之力仍是传来,了缘目中精光爆射,连连后退数步,神情忌惮地看着来人。 第228章 有害无益 “你是什么人?竟敢擅穿本寺?”了缘目露惊恐,厉喝道。来人虽仅有金丹气息,但不管是神念还是所使神通,都无一不说明其人威胁,不下于一位元神真君。 “莫非是为着百劫涅槃镜而来?” 了缘念及此处,面色变了几变,猜测多半是这个原因,否则很难解释,一个金丹真人为何冒着得罪万陀寺的风险,到宝莲寺撒野。 然而就在这时,风声呼啸,天地之间起了一股股黑风,带着侵入神魂的刺骨寒意。 “这神通……好生阴毒!” 感受着四面八方、无孔不入的黑风,了缘面露惊容,惊呼说着,双手打出一道道金光流溢的不动明王印,试图拍散席卷过来的巽风。 约莫打了有上百道不动明王印,了缘只觉心力交瘁,叫苦不迭。 他修欢喜禅法,本就不善斗战,如何是这样一位杀伐无双的同道对手? “不行,这黑风诡异莫测,堪比三灾之一的赑风,直接磨灭元神,必须以百劫涅槃镜护持元神,才堪一战!”感知到本来琉璃晶莹的元神,正皲裂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蜘蛛网裂纹,了缘面沉似水,显然心头凝重到了极致。 赑风作为三灾之一,虽然只是元神真君施展神通的水平,但因为无孔不入,吹散元神的特性,防不胜防。 这时,生死危机加身,了缘心头一横,再也顾不得此时强行撤去百劫涅槃镜,可能会让神识投入宝镜的莫元青反噬。 了缘神念一动,已然将宝镜召回,百面镜光罩定灵台,金色元神沐浴光芒,自虚空而来的巽风,尽数阻绝在外。 这一切说来极慢,实际从徐行到后山,向了缘出手,再到了缘自知不敌,祭出宝镜,发生于电光火石之间,以至于荆飞白愣怔了下,才认出徐行。 “是他?”荆飞白面色微顿,正思量着是否杀出,突见莫元青似乎已恢复清醒,神色不善地望着和了缘交手的徐行。 “莫元青!”荆飞白冷冷说着,化作一道流光,提剑而斩。 莫元青刚刚化念的神识,探查着徐行的破绽,心头杀机凛冽:“若非此人搅局,以我天赋,再有一些时间,就可着手引三魂、铸元神!” “大师,我来助你!”莫元青以神念操控着法剑,掌中金白光芒璀粲夺目,几下明灭闪烁,有形无形,向徐行脖颈刺去。 “嗡!” 剑芒刺穿层层叠叠的虚空,最终落在一团淡黄色光幕,虽然不得寸进,但仍让徐行身形一滞,攻势稍弱。 徐行面如玄水,冷厉的眸子猛然瞥向莫元青,暗道,这人不愧是修法剑之术的剑仙,他刚才将全部心神投入在了缘身上, 莫元青见此,面色越发振奋,“同修法剑之术,这人只不过比我先一步凝练了神念,说来我法剑融峨眉和太白二派之长,以神御剑,不弱此人!” 这样想着,正待再次出剑,突觉背后根根汗毛竖起,“是你,荆飞白!” 想也不想,几乎徇着本能,神念迅速将法剑撤回,一团剑光荡去,“铛……”清越泠泠的声音,响彻在天地间。 “莫元青,让荆某看看你学了太白剑道几分。”荆飞白虚按着宝剑,冷冷说道。 莫元青嘻嘻笑道:“荆师兄,我两仪剑道大成,你可不是对手,我劝你莫要不自量力,丢了面子不说,还伤了两派和气。” 刚才以神剑御剑,接着荆飞白一剑,突觉荆飞白也不过如此,可笑自己以前还把他当作一生之敌! 荆飞白神色淡淡,道:“希望一会儿你还能这样自信。” 二人搅动剑光,战在一处。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道白虹剑光,好似穿过碧水晴天,斩灭了一团金白交织的剑光。 莫元青倒退而飞,口鼻溢血,脸上满是难以置信,“我的两仪剑道,集两派之长,阴阳相生,怎么会不敌你太白一道?” “剑意驳杂不纯,若非你融入那上界妖圣金翎,刚才就该一击而溃!”荆飞白冷嗤道。 太白剑道讲究纯粹,这莫元青将太白剑道融入峨眉剑道内,修出的剑光不伦不类,繁而不纯,当然峨眉自丹阳上人起,就号称要采佛道之长,眼下也算求仁得仁。 莫元青此刻心如死灰,为何方才不堪一击? 他明明以神念御剑,而荆飞白仅仅是神识。 “你真不适合剑道!”荆飞白淡淡说着,轻轻递去一剑,于电光火石间,刺破重重虚空,那一刹的剑光,赫然是以神念御剑,在莫元青惊恐至极的目光中,uu看书 .uukanu.c向其眉心刺去,点点嫣红扩散。 “你竟敢……杀我?” 少年面色惊惧难言,抬手似要抓住什么,这人怎么敢杀他?不怕他师父…… 最后一个念头如烛火“噗”的熄灭,意识陷入无尽黑暗。 荆飞白看了一眼栽倒虚空的尸身,探手一招,一片金光翎羽落入掌中,打量了半天,思索道:“金仙妖圣的尾翎?可惜此物虽好,我用之有害无益。” 这边厢,了缘瞥见莫元青殒命,不由心头一寒,尤其镜光在巽风神通的不断侵袭下,已呈摇摇欲坠之势。 “呼!” 法力凝聚的山峰自天而降,再次砸落,了缘正待奋力躲开,可刚腾挪不远,就顿在半空,面色大变,“这是……灵宝封锁!” “不好,这样下去,迟早败亡!”了缘一阵心急火燎,已然有了逃走之意。 这时,心慌意乱,身法不由迟缓几分,一座艮山落下,砸在摇摇欲坠的灵光上,咔嚓嚓…… 再难抵挡,了缘脸上现出一丝绝望,怒吼道:“不!” 原来被百劫涅槃镜阻挡在外的巽风,再无阻碍,脸上血肉顷刻瓦解,露出骇人的森森头骨,一股股黑风吹进元神,琉璃通明的金色元神,顷刻之间,化作点点黑灰流逝。 “滴溜溜……” 镜光倏散,徐行探手将百劫涅槃镜捉住,待感受着法力几近空荡荡的丹田,久久无言,却没有注意到随着了缘元神崩灭,原本封印的物事,重新散入百劫涅槃镜。 “徐道友,好久不见。”荆飞白面色微顿,上前寒暄道。 徐行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荆道友。” 第229章 因果印 荆飞白看着徐行,饶是向来眼高于顶,都不由心生感慨,记得当日在济南府城初见徐行,对付了凡还需他暗中相助,可眼下单论道法已隐在自己之上,这进境着实迅猛如斯。徐行看了一眼莫元青的尸身,问道:“看荆道友的样子,似乎是专为此人而来?” 荆飞白冷声道:“莫元青以千叶宝镜窃夺我太白剑道,不得不除!” “千叶宝镜?” “千叶宝镜和徐道友方才收取的百劫涅槃镜并列为万陀寺两大镇寺之宝,现在峨眉掌教天都上人手里。”荆飞白解释道。 徐行点了点头,道:“荆道友,此地不宜久留,你我还是速速离开此地为上。” 宝莲寺就在洛阳境内,恐怕没有多久,万陀寺主持就会有所察觉。 不过离去之前,需要将这肮脏污秽之所,荡涤一空。 “徐道友不走?”见徐行似暂无离意,荆飞白问道。 徐行沉声道:“宝莲寺内淫僧不修德行,我打算斩杀这些魑魅魍魉,以肃天理。” “竟有此事?”荆飞白眉头皱了皱,目中也蒙上了一丝寒意。 徐行道:“荆道友将神念放在大雄宝殿后,那里有一处秘道。” 荆飞白闻言,连忙放出神念,看清内里情形,感觉神念都污染了一样,面上冰寒杀机密布,道:“淫僧该杀!” 一道锋锐的剑气祭出,穿过重重叠叠的虚空,飞入殿内,剑光由一化千,每一次旋转,都斩过一颗光头,血花飞溅。 下方鬓发散乱的螓首感受着异样,睁开微闭着的眼眸,看到一个无头的脖腔,吓得尖叫一声,一时间,宝殿之内混乱不堪。 见荆飞白抢先一步出手,徐行也没再说什么,想着是否来个火烧宝莲寺,但想了想,终有许多不妥,无奈作罢。 荆飞白将宝莲寺淫僧有一个算一个,一一斩尽,这才收回法剑,拱手说道:“宝莲寺既了,在下也该回青城山向师尊复命了。” 说着,也不多言,化作一道剑光,洒然离去,不过在徐行看来,荆飞白更像是落荒而逃。 徐行笑了笑,心道:“这样阵仗,多半是第一次见,这是被恶心坏了吧。” 说完这些,再不耽搁,离开此地。 万陀寺,方丈禅房内,了因正在默默诵经,突然心有所感,睁开双眸,空无一物的眼眸中,两簇金焰缓缓绽放,“了缘师弟圆寂了?不好,百劫涅槃镜……” 袈裟微动,了因身形渐渐转淡,点点金光四下流溢,虚空荡漾一圈圈波纹,立身在宝莲寺后山,神念探查寂静的四方山林,看着了缘已然僵硬的尸身,苍老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哀伤,双掌合十,叹道:“阿弥陀佛!” 探手将了缘死不瞑目的尸身招来,“了缘师弟,让师兄看看到底是谁害的你……” 了因说着,黑色眼眸转为淡金,眼前天地一变,冥冥之中,近数十条因果线在了缘尸身上空浮现,了因十指连动,祭出一道宝印,轻声说道,“因果回溯……” 仿若风声呼啸,无数金色碎片在身周穿梭,宝莲寺后山原本被神通打得千疮百孔的地面,好似恢复如初。 黑风、山峰、剑光、佛印……了因面色恍惚,双眸迷幻闪烁,突然影影绰绰看到一个笼罩在一团淡淡雾气中的执剑身影,“这就是……凶手?” 了因正待细看,忽然发出一声闷哼,脸色阴晴不定,“连因果印都看不清?” 但方才那神通光影,倒也大致判断出,杀了缘师弟者,分明是一位道门元神真君! 邙山鬼府,静室因为梁壁上镶嵌着夜明珠,发出微微毫光,倒也不显昏暗。 徐行悄然回返此地,双眸紧闭,在蒲团上盘膝而坐,探手而出,掌心灵光如水,圈圈漾动,现出一面宝镜,正是百劫涅槃镜。 “此镜用法,仅仅是将神念投入其内,倒也算便利。” 徐行喃喃说着,并不急着立刻将心神投入镜中,而是双眸紧闭,调息起来。 打算先将在宝莲寺几乎消耗一空的法力恢复至充盈,也不知过了多久,再次睁开眼眸,掌心抚动细腻入微的镜面,轻喝道:“铸就元神,就在此时。” 再不迟疑,神念投入其中。 其时,殿外,一道淡黄色的流光落在廊下,走出一个着淡黄色宫裳的丽人,玉容秀美,气度雍容。 “拜见娘娘。” 周围执戟戍卫的鬼卒,见到锦瑟,齐齐行礼道。 锦瑟神色淡淡地点了点头,明眸中却潜藏着一丝笑意,此次闭关,她终于炼化四象龙焱环和龙凤玉如意,u看书 .uuanshu 有此二宝,以后哪怕对上阳神真君,都有一战之力了,岂不值得欢喜? “娘娘,您出关了。”正在殿内处理事务的春燕听到殿外动静,连忙放下手中的笔,一路小跑着迎来,惊喜问道。 锦瑟微微一笑,向四周环顾,问道:“春燕,慎之呢?怎么不见他?” 听锦瑟一见面就提起徐行,春燕心头有些吃味,不过还是娇俏一笑,轻声道:“徐公子他说这两天闭关突破,让我先顶下。” 锦瑟闻言,目中不禁流露出一丝失望之色,炼宝而出的喜悦都淡了一些,沉吟片刻,问道:“春燕,黄河那边情形如何?” 提起此事,春燕脸现急色,说道:“娘娘,正要和你说此事,这几天,黄河有恶鬼煽动闹事,河工那里还暗中勾连,或会酿成一场大乱!” 锦瑟叹了一口气,道:“哎,每年黄河上涨,冥土阴气浮动,总有一些恶鬼以为得了机会,反抗鬼府,何其愚也!” 想着要对这些恶鬼行雷霆杀伐手段,还不知多少恶鬼魂飞魄散,心头多少有些沉重。 “娘娘啊,你就是太心善了。”春燕撇了撇嘴,冷冷说道:“此辈罪孽深重,没有将其打入十八层地狱,只是令其冥河,也不知是他们几世修来的福分,还敢闹事,真是死不足惜!” “你啊,也不知小小年纪,怎么这样大的杀性!”锦瑟无奈地看着春燕,思索片刻,转口说道:“春燕,我打算即刻前往黄河,镇压闹事恶鬼,待慎之出关后,若是问起,你和他言说一声。” 春燕笑道:“娘娘放心去吧,我会转述的。” 第230章 元神之境 就在锦瑟离去后,大约有半个时辰,狂风乍起,一道煊赫耀目的传音剑光在殿内半空之中散开,熟悉的冷冽声音,似乎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颤抖,“春燕,回告锦瑟,我家中有了急事,需要即刻回家一趟……”“哎,徐公子……” 春燕怔了一下,连忙快步走到廊檐下,眺望着远处一片灰暗的冥土天空,那里正有一线通明剑光急速划过,不过数息,即告杳渺无踪。 “这样急,家里出了什么事呢?”春燕喃喃说道。 当然很是急切,因为徐行他着了……了缘的道儿! 冥土虚空之上,一道通明如水的剑光,明灭闪烁,荡开一路阴云煞雾,显着主人的思归心切。 正是徐行以刚刚突破元神境的强横神念,在御剑破空穿行,此外,他还需要分出一半心神,反复压制着潜藏于元神深处的躁动。 “这了缘将平日用来修炼的欢喜禅意尽数散入百劫涅槃镜,虽然被青铜碎片及时镇灭一空,可终究搅动了欲念。”徐行面如玄水幽静,看不出一丝喜怒,思忖着,“我若修无情之道,或许罢了……好在并无大害,只需回家一趟就是。” 济南府城·徐宅 徐行目光涌动,面容微红,摇摇晃晃地来到卧室,见得空空如也,脸上难得现出一丝慌乱,神念放出,发现偌大徐宅,并无妻子连城的身影。 正想要询问贴身丫鬟,发现竟也不在,皱了皱眉,“莫非回娘家了……” 将神念向后院的花园绵延而去,尽量平复着已经颤抖的声音,问道:“香玉,连城呢?” 凉亭内,绛雪着一袭红裙,仪态端宁,静静坐在亭子里的长椅上,素手纤纤,十指连动,轻抚着怀中琵琶,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香玉一身白裙,身形婀娜,伏在石桌上,凝霜皓腕提着一管青玉羊毫笔,不时沾着砚台中的墨水,似乎是在作画。 摊平的宣纸洁白如玉,其上笔墨三二疏淡,山石横斜清浅,红苹廖叶随风……而其中一株亭亭净植的白牡丹,花蕊成簇,殊丽娇媚。 香玉正在聚精会神作着画,突然听到耳畔传来的熟悉声音,白皙如玉的脸蛋儿上现出难掩喜色,惊声道:“公子,您回来了?” 这时,因为心绪激荡,掌中羊毫玉笔一抖,几滴晶莹墨珠顿时洒落在花蕊上,来回滚动,但香玉也顾不上污了一幅将成的天香国"",匆匆搁了笔。 幽香浮动,裙裾飞扬,轻快娇腻的声音,恰如黄莺出谷,“雪姐,你帮我收拾下,我回公子话去。” “嗯。”绛雪纤声应着,轻轻将琵琶放到一旁,走到石桌前,正打算将笔墨纸砚收起,待看着宣纸上那株开的娇艳难收的白牡丹,莞尔一笑:“香玉这是画的她自己?还真是自恋呢……哎,可惜牡丹再是艳美,注定无果……也不知心心念念,辛勤个什么劲儿。” 想起那人向来的可亲不可近,绛雪心思怅然,轻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打算将画卷起,然垂眸之间,目光不由一凝,秀眉颦着,心头莫名闪过一念,“这墨珠……花蕊承露……” 夜色已晚,华灯初上。 回廊之上,一路灯火摇曳,身形高挑,气质典雅的白裙女子脚步轻快,口中哼着不知名的小曲,红色烛光映照白璧无瑕的肌肤上,轻柔地晕散开来,娇媚容颜顿时玉色生辉。 “雪姐,你怎么在这里?”香玉面色微怔,望着立身在凉亭内抬头望月的绛雪,柔媚一笑,问道:“雪姐今天没有修炼?” 暗道,雪姐素来勤修不辍,得公子多次夸赞勤勉,今天怎么闲了下来,很难得啊。 “最近有点儿累。”绛雪轻飘飘说道。 说着,打量了香玉一眼,见其并无异常,不知为何,原本慌乱的心思,稍稍安定下来,状极随意问道:“公子唤你做什么了?这么晚才回来。” 香玉笑了笑,道:“就是问我连城去哪儿了,我说史夫人想女儿了,连城就回家住了几天,然后公子就考较了我修为……对了,雪姐,公子修成元神了呢。” “公子修出元神了?”绛雪玉容上现出喜色,心绪激荡,轻声道:“香玉,公子修行一日千里,我们姐妹能常伴左右,得蒙引入道途,也不知几世修来的造化。” “是啊。”香玉有些心不在焉应了一声,妩媚一笑,娇媚道:“雪姐,时间不早了,我回去修炼啦。” 绛雪点了点头,轻声道:“去吧。uu看书 wuukanshu.co ” 看着香玉渐渐远去的背影,也不知想起什么,突地自失一笑。 翌日上午·庭院内 窗前翠竹千竿,微风吹动,竹叶就飒飒作响,显得幽静,一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下,徐行一袭素衫,面色沉寂,负手而立,他此刻正在细细体会着元神之境的变化。 “元神之境,号称真君,至于此境,才算正式进入精-气-神之中“神”的修行,以后淬炼阴渣,就是阳神,阳神洞虚入微,然后开辟洞天……而且可以元神烙印祭炼灵宝,连地书这样的先天之宝,假以时日,就能炼化为我所用。” 饶是心性沉静,徐行此刻也有些欣喜流露,可想到不能言一事,目光幽幽,面容现出一丝复杂之色,默然许久。 正在这时,就听得月亮门洞处传来一把清脆悦耳的声音,正是连城贴身丫鬟小桃,“小姐,夫人让带的这几匹绿色绢布,放哪儿啊?” “就放西跨院的库房里就好。”连城轻柔的声音传来,有着一丝疲惫。 徐行面色微滞,猛然想起一事,自言自语道:“前天春燕说今年黄河水鬼闹事,声势格外浩大,锦瑟未必应对的过来,我还是去看看为好。” 这样想着,多少有些不放心,身形一闪,沉入冥土,再次向邙山鬼府遁去。 回廊上,连城莲步轻移,缓缓走来,少妇云堆翠髻,容色明艳,鬓发间别着珠钗,秀颈上戴着珍珠项链,外披红色大氅,内里穿荷色长裙,行走之间,裙摆就流苏轻漾,恍若一株火红罂粟。 连城突然顿住步子,蛾眉下的明眸泛起疑惑,喃喃说道:“刚才……是夫君回来过?” 第231章 退1步,越想越气! 此界黄河分地上地下两部分,在阳间就如寻常江河一般,而在冥土则是由河眼裹带地脉阴气,化作一条蜿蜒曲折的阴气河流。因这方小千世界演化未毕,阴阳界限不清缘故,为防冥土阴气泄漏至阳间,造成一些大的动乱,冥司就发恶鬼十万到此服苦役,主要是疏浚河道、搬抬阴沉木加固封印,阴沉木集阴浊之重,恶鬼差不多如凡人一样,算是从事高强度劳动,此辈本就桀骜不驯,如何甘心被当牲口使唤? 于是,就常有河监执刑鞭看管,但遇不服,轻者叱骂,重者鞭打。 一旦每年黄河汛期,地下阴气大盛,恶鬼得阴气滋润,躁动闹事,逃避修河苦役,也就成了再也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不过恶鬼组织性较差,各行其是,每次都被前邙山鬼府府主薛侯,派鬼卒强势镇压,倒也从未出过什么大的乱子。 邙山鬼府,毕竟有阴兵鬼卒近万,处理这些事情,本就得心应手。 锦瑟初任府主,之前修为尚浅,或还有些难以服众,但最近修成龙魂,一身修为不亚一位元神真君,这时在河督及大队鬼吏的陪同下,巡视着沿河的情形。 河督姓马,长得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绿豆大小的眼睛上,不时闪过奸诈阴狠的光芒。 “听说昨天,一些河监联合恶鬼闹事,被你果断处置了,可有此事?”锦瑟穿着淡黄色宫装长裙,额头前璎珞挽着的明玉,无声散发圈圈光芒,淡淡说道。 马河督心头一紧,但面上不变回忆着那位大人的教诲,道:“他们意图和恶鬼里应外合,卑职也是不得不如此。” 锦瑟玉容如霜,道:“记得一个半月前,刘许陈三位河监,联名上报你索要财货,向厉鬼倒卖阴沉木,昨天三人却齐齐被查,世上竟有这样巧合之事?” 说着,一股强横的神念,牢牢锁定在马河督身上。 “娘娘,卑职冤枉啊。”感受到魂体几欲崩溃的生死危机,马河督心头大骇,不避泥浆,“噗通”一声跪下,拱手说道:“娘娘,我马三忠心耿耿,可表日月,哪里有胆子做这些吃里爬外之事?说来,也是怪我,想我平时对恶鬼苛待,那刘平等人勾结恶鬼,早已视我如眼钉肉刺……” 锦瑟淡漠看了马河督一眼,想着暂时还需用此人,只得敲打一番,也不再细究,冷声道:“起来吧,我暂且信你一次。” 说着,也不看噤若寒蝉的马河督,领着丫鬟向前巡视。 马河督擦了擦胖脸上的汗,看着远处女子的目光,阴了几阴,咬了咬牙,心头一横,连忙上前,禀告道:“娘娘,近日黄河水位上涨,前面的阴阳封印有难以弥合之势,需调森罗岩才是。” 锦瑟停下步伐,微微皱眉,清声道:“森罗岩在我冥司都是极其稀缺之物,不好调配,你确定封印已被破开?必需此物?” 心头不由泛起一丝忧虑,今年黄河的形势这样严峻? 马河督苦着脸,道:“娘娘若不信可亲自前去察看。” 锦瑟沉默了下,道:“前面带路。” “是,娘娘。”马河督唯唯诺诺应着,当先领路,心头却不由响起阵阵冷笑:“小娘皮,你不让我好活,一会儿有你好受!” 想起那位大神通者前日吩咐自己的一事,本来还有些犹豫,但此刻再无纠结。 冥土·阴山 身形挺拔的青年,面容清朗,衣衫随风鼓荡,猎猎作响,周身之处的四方虚空不时散发着一圈圈若有若无的涟漪,分明将身形隐藏在层层叠叠虚空。 敖胜负手而立,静静眺望着远处着淡黄色宫裳的丽人一步步踏入他准备的陷阱,碧色龙睛讥诮之余,闪过一抹厉色。 “锦瑟,元武老匹夫说不能动你,但没有说不能算计你治下的邙山鬼府,只要将你陷入遁龙阵中,本君再让你恶鬼大乱冥土,那时阴阳失序,恶鬼夜浮黄河……本君就不信元武老匹夫还会保你!” 当日,东海龙君和敖胜被元武帝君逼得狼狈而退。 东海龙君强势惯了,当时好汉不吃眼前亏,也就罢了。 但回去后,想起同为天仙,却被元武帝君呼来喝去,真是窝囊不已,正应了一句话,退一步越想越气! 一边闭关疗伤,修复被神霄掌教击溃的天龙之躯,一边吩咐敖胜出来谋算锦瑟。 “待此事完毕,我正好和兄长一路前往徐州,到淮河宝库寻觅修复天龙之躯的灵药,看书 w.ukansh.om同时取出父王当年留下的几件宝贝。”远远见锦瑟已然入彀,敖胜心下一松,收回目光,转而思忖着下一步的打算。 想起淮河,敖胜面上不禁流露出一丝对往事的缅怀,“也不知这么多年过去,那座宝库还在不在,想来,依淮河河神的修为,应该发现不了那座宝库!” 二百余年前,乾元大厦将倾,向来在诸龙君中以心思缜密著称的淮河龙君,未雨绸缪,提前让天资最好的龙子敖胜,到龙门秘境闭关修炼。 然而又秘密修建了一座空间宝库,将可供敖胜修炼至天龙的灵物一一封存,同时还将手边一件威力巨大的水行秘宝,连同其他几件宝物封印在内。 “事成矣!” 敖胜收回心神,看着锦瑟彻底陷入遁龙大阵,心头大喜,隐匿着行藏,化作一道青色流光。 刹那之间,飞临阴河上空,袖风挥动,水行法力涌动,向看管恶鬼的河监、鬼卒杀去。 这位阳神真君开动杀戮机器,只听到一声声鬼哭狼嚎之音响彻在阴河上空。 恶鬼见得此幕,齐齐鼓噪,面容狰狞,向看守的河丁、鬼卒杀去,而敖胜也停下屠戮不堪一击的鬼卒,打出一道道细微灵光。 灵光所过之处,“哗啦啦……”的锁链脱落声响起,恶鬼得了自由,一时间双眼赤红,仰天长啸。 仅此地一段,恶鬼就有着大约一二万众,鬼卒只有三千,兵力本就捉襟见肘,不过片刻,在敖胜的帮助下,节节溃散。 看着恶鬼前仆后继从阴阳界面缝隙中逃到阳间,敖胜冷冷一笑,森然道:“有此大乱,方消当日之恨!” 第232章 地书之威 “这是怎么回事?” 听到声透阴雾的喊杀声,徐行面色微变,神念四顾,正待寻找锦瑟的身影,忽然瞥见一道身影,远远隐在一团聚散不定的云雾中,气息晦涩,身形朦胧。 徐行目光微顿,青铜碎片【破妄】之力悄然发动,看清其人,心下一沉。 “淮河龙君之子!” 济水斗剑之时,徐行见过敖胜和茅山宗主寇简之交手,倒也不陌生。 “原来是你在搞鬼!”徐行心思电转,以神念御剑,一道灿然夺目的剑虹贯穿重重虚空,瞬息之间,就向敖胜杀去。 其时,敖胜察觉到一股锐利无匹的剑气迅疾接近,脸色倏变,“莫非是阴司的元神真君?动作这样快?!” 他正打算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哪曾想到阴司反应这般迅速? 转念一想,愈发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尤其不能让人看到行藏,他可不想被元武惦记上。 阳神真君一念千转,思虑至此,发出一声嗤笑,“可惜阁下来晚一步,还是快去抓鬼吧,本君就不奉陪了!” 讥讽说着,周身光影转淡,眼看就要遁入虚空。 洞虚入微的元神真君,若一心想走,除非提前埋伏,就是天仙也要费上一番手脚。 “风起!” 徐行自知拦不下敖胜,目光冰寒一片,冷冽说着,股股黑色流风平空而起,呼啸着吹入无垠虚空。 而后环顾四下,暴动的恶鬼已然彻底失去控制,狼奔豕突,鬼哭狼嚎。 “若旁人遇上或会头疼,但我有地书。” 虽然还没有彻底炼化地书,但徐行修成元神后,已然可以御使地书的空间摄取之力。 “趁着此刻无人窥伺,正好以此宝捉拿群鬼!”徐行思索着,即刻催动法力和神念,身后淡黄色的光芒,万丈而起,向四下逃奔的恶鬼张开,倏然而收。 “啊……” 地书毕竟是气息煌煌的先天灵宝,虽被徐行控制着收敛了一部分辟邪之力,可仍有一些散逸,恶鬼魂飞魄散,顿时发出凄厉惨叫。 只是数个呼吸,近两万恶鬼被收进地书镇压,徒留几百鬼卒目瞪口呆站在原地。 “刷!” 徐行挥动手掌,地书中被镇压的恶鬼尽数飞出,都被一根细若发丝的法力缠绕着,挣脱不得。 “徐某是邙山鬼府判官,尔等还不速速将这些恶鬼锁拿!” 徐行面色平静无波,一边取出判官令牌示意,一边沉声说着。 此刻,他的紫府元神正从无尽虚空吞吐着海量的天地灵机,转化成源源不断法力,沿着周天之数的灵窍奔腾不息。 “周天灵窍,法力雄浑果然不是一般的元神真君可比。”徐行见不过片刻,原本渐空的法力,再次恢复充盈,心头震撼同时,感慨说道:“无怪乎一些道人哪怕修行有成,也对重铸灵窍一事耿耿于怀。” 此刻,下方鬼卒脸色又敬又畏,齐声道:“多谢判官老爷!” 说着,拿起锁链,将一只只心胆俱裂的恶鬼牢牢捆缚。 “好在逃到阳间的恶鬼数量有限,可慢慢捉拿,只是锦瑟现在何处?”徐行思忖着,神念绵延如丝,朝四方虚空细细感知着,“嗯,在那里?” 法力运于双眸,只见离此地约莫十里远的两条河道交叉处,一排金光流溢的玉桩,围拢成囚笼状,而一条神龙困在其内,左冲右突,终不得出。 此刻,锦瑟晶莹如玉的龙眸,满是焦急之色。 远处还有一个胖鬼吏,正是马姓河督,此刻正一脸讥笑,道:“锦瑟娘娘,你也有今日?” “你做下此事,不怕阴司问罪,魂飞魄散吗?”神龙口吐人言,幽声道。 “魂飞魄散?嘿,我即刻就到黄河上游的洮水,投奔新主,只有再呆在这里,等娘娘腾出手来,我才会魂飞魄散!”马姓河督目光阴狠,狞笑道:“倒是娘娘你……在里面的滋味不好受吧?” “举头三尺有神明,你如此猖狂跋扈,或早或晚,报应临头!”锦瑟淡淡瞥了一眼马姓河督,冷喝道。 说来,这马三还是父亲任命,自己幼时还觉着此人精明能干,原想只是有些贪鄙的小毛病,没想到这样利令智昏。 “娘娘,你自己在里面折腾吧,卑职先行一步了。”马姓河督笑了笑,脚下腾起一团阴雾打算跳进阴河,这人原是一位水鬼,只要逃进阴河,就可迅速逃遁。 “刺!” 然在这时,一道煊赫剑光明灭几下,刺向马姓河督的后心,“噗呲……” 肥胖的身形如遭雷噬,不敢置信地看着下方的剑光,点点黑烟散开,魂飞魄散! 徐行看也没看堪比通法巅峰修为的胖河督,于他而言,只是随手料理了个小喽啰而已,上前看着正在遁龙阵中苦苦支撑的金色神龙,轻声道:“锦瑟,我这就救你出来。” 天书曾录过龙族秘典,这时稍稍查阅下,遁龙阵的关节,尽数明了。 遁龙阵据说传自上界一件秘宝,专克龙族,但所谓师夷长技以制夷,龙族血脉传承中,有一位大神通者,择其精要,以数根玉柱雕刻阵纹,可以达到困镇龙族的效果。 当然,uu看书 .uukanshu.om 只是作为族内一种惩戒手段使用。 徐行手指连动,向那玉桩一一点去,而法力由强至弱缓缓变化三次,只听“咔嚓……”几声,玉桩化作齑粉,随风而去。 阵中神龙发出一声轻快的龙吟,盘旋着飞出,鳞片熠熠闪烁,体态优雅修长,绕着徐行飞了有两圈,口吐人言道:“慎之,多亏你及时赶到。” “闹事恶鬼已被重新镇压了,不过还有一些通过阴阳界面缝隙,潜入了阳间。”徐行打量了面前的神龙,忍住伸手触摸龙躯的冲动,清声道:“锦瑟,算计你的人已经逃走了。” 神龙周身灵光如水而动,倏然变作人形,抬眸问道:“慎之可知道算计我的是谁?” “前淮河龙君之子敖胜!”徐行冷冷道。 此刻,汴梁城外,灵光上下涌动,敖胜现出身形,挽起左手袖管,露出半只焦黑的手臂,俊逸的面容覆着一层寒霜,目光阴沉,“好歹毒的神通!” 第233章 洛阳 锦瑟定了定心神,立刻令人去抽调鬼卒,布置任务,拘押逃散到阳间的一众恶鬼,徐行陪着锦瑟又巡视了其他几段暗河的阴阳封印,一路倒也顺利。 “锦瑟,听闻冥土割裂三地,是否也如黄河一样?”回邙山鬼府路上,徐行问道。 “差不多如此,”锦瑟点了点头,解释说道:“不过,黄河之下因为聚成阴河,严格说,冥土已经连为一体,只有一些疏漏之处,阴气上浮,所以才需封印。” “那长江呢?”徐行追问道。 锦瑟道:“长江对应冥土则是一道玄幽鬼渊,其内阴气弥漫,但并未化河,慎之可以想见,若是小漏洞,还可修修补补,冥土撕裂,非大神通者可以弥合,所以,阳间凡人多见江面生出百鬼夜行异象。” 徐行闻言默然,心下微动,不由记起前世一段文字。 【王圣俞南游,泊舟江心。既寝,视月明如练,未能寐,使童仆为之按摩。忽闻舟顶如小儿行,踏芦席作响,远自舟尾来,渐近舱户。虑为盗,急起问童……问舟人,舟人曰:“此古战场,鬼时出没,其无足怪。”】 “此外,就是巴蜀鬼府,但不同于大江之下的玄幽鬼渊,一来巴蜀山高难渡,二来越近西南,阴阳相杂不分,莽荒林木,虎鬼杂居……在我阴司就被成为法外之地,还有如青海偏远的西域、关外草原,岭南烟瘴,只有一小块儿地方有着冥土,就被四大妖府的族人占据,而没有冥土之地,干脆就和阳间昏阳割晓,白天是凡间,夜晚就是冥土!” 听着锦瑟的话,徐行面上现出思索,他发现阴司或者宁周龙庭的势力范围,更多的是建立在九州王朝的覆盖之地。 阴司轮回,部落图腾,这难道不是中原王朝和居于四角的人道百姓,对于神鬼之事的看法吗? 如果说这方小千世界是天道本源演化,那么这意志就是众生意志,九州百姓讲究阴阳有序,于是演化了地府阎罗。 “出云国呢?”徐行忍不住问道。 锦瑟愣了一下,沉吟片刻,道:“听帝君说,此国并未演化冥土,三魂合体,禁锢于肉身之内,人鬼生死相,很是诡异。” 说来,她都觉得困惑,若说偏僻,可为何九州偏远之地的百姓都是三魂有分? “没有轮回,人鬼合一,这是……鬼子?”徐行思索了下,暗道,“既然小日……子过得不错的出云国人连鬼府都没演化出,那么此方世界,欧美鬼畜想来也不会有了……” 事实上,穿过和九州隔海相望的出云国,再到遥远的东方,正是天仙难渡的茫茫大洋,或有一二岛礁,但绝无五月花大陆! “不过,也有一些出云女子,奇怪地如我九州黎庶一样三魂有分,这才得以拜入云渺宫,修习道法,至于其他人,一些法术可修,就是难以修道。”锦瑟轻声说道。 徐行不由想起还在自己家中的秋山夏美,“怪不得幻姬对弟子之仇那样跟耿于怀,好弟子的确难寻。” 二人说话之间,不知不觉,也回到了邙山鬼府。 “徐公子,你昨天不是有急事回家了吗?怎么和娘娘一起回来了?”春燕听到外面动静,连忙快步走出,愣了下,说道。 思忖着,莫非是徐公子说回家是假,反而悄悄去看娘娘了。 “慎之,昨天家里有了急事?”锦瑟转过头,目光满含关切问道。 徐行面色微顿,沉默须臾,清声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我都处理好了。” 锦瑟颦了颦秀眉,也没去刨根问底,可不知为何,觉得心口一阵发闷,扶了扶额头。 春燕细心,见了上前搀扶了下,“娘娘,您怎么了?” 锦瑟摆了摆手,迎着徐行同样关切的目光,轻轻一笑,说道:“我没事,可能是受遁龙阵的影响,休息二天就好了。” 徐行道:“那你回去闭关调息下,府上事务,我和春燕帮你处置些。” 锦瑟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去后殿密室闭关去了。 之后,徐行也没有回家,在锦瑟的鬼府内寻了一间静室闭关,祭炼着灵宝,首先是给地书打上元神烙印,然后炼化,然后其他几件宝物,也都祭炼了下。 这时,徐行突然探掌而出,一张薄若蝉翼的金页落在掌中,正是天书。 “这天书竟然查询不到青铜碎片的丝毫,还是只有一页的缘故?”徐行摇了摇头,目光幽幽如潭,思索道。 他刚才试着炼化青铜碎片无果,尽管早有预料,可还是有些失望。 若元神都炼化不了,只能说明青铜碎片是一件真正意义的先天灵宝! “或许有一日成为真仙,才能知道这青铜碎片的来历吧。” 徐行收起天书,思忖着下一步的打算,“既我身在邙山,离洛阳不远,或可试着去查探下豫州鼎的下落。” 前几次,他修为还比较低微,只能感谢龙君大义,这一次,他想试着是否可以一人之力,谋夺下豫州鼎。 就算不提青铜碎片早一日回复本源,就单单说触发学习的两门天象神通,对他都有着巨大的吸引力。 “去洛阳看看。” 徐行打定主意,发出一道神念传音,和锦瑟言说了一声,就离开了密室。 洛阳·常宅 正是八月时分,后花园百花盛开,姹紫嫣红,蝴蝶翩跹来回, 一座八角凉亭之中,身材婀娜的紫红裙女子端坐在石凳上,螓首微微垂着,手引针线,正在聚精会神地绣着女红,忽而,扬起一张艳丽娇媚的脸蛋儿,柔声问道:“玉版妹妹,姥姥说今天从曹州回来,现在还没到吗?” 一旁百无聊赖玩耍的黄白裙少女,uu看书 .uukanshu.om笑道:“葛巾姐姐,姥姥她年纪大了,许是在路上耽搁了下,耐心等下就是了。” 葛巾手下绣红不停,轻声说道:“总有些……嘶……” 秀美的双眉颦着,看着食指渗出的血珠,心头闪过一丝阴霾。 “葛巾姐姐,你没事儿吧?”玉版见状,脸色微变,连忙上前说道。 葛巾手指灵气氤氲,伤口缓缓愈合,轻声道:“没什么,就是最近心绪不定……” 玉版眼眸转了转,打趣道:“姐姐,可是和姐夫闹别扭了?我想着新婚燕尔,正是如胶似漆,应不至于啊。” “好啊,你还说我……等过了年,就把你许出去。”葛巾心头的忧虑转淡了一些,笑着说道。 葛巾和玉版姐妹二人,由曹州而出,来到洛阳,葛巾嫁给了常大用,而这几日,常大用之弟常大器也对玉版心生爱慕,开始追逐。 第234章 惊喜 此刻,常宅之外,一座茶楼上,身穿红色曳地流光长裙的女子,眸光清冷,远远望着常宅。女子玉容娇媚艳丽,头上妆饰繁复华美,玲珑有致的高挑身形,无声散发着一股高傲冷艳的气质,此女正是瑶池圣后府中艳名远播的牡丹花神。 “桑英,还不前去将葛巾和玉版带回来!”牡丹花神对着一个头发花白,别着碧竹钗的老妪说道。 桑姥姥顿首一拜,祈求说道:“娘娘,葛巾和玉版还未彻底孕育出娘娘所需情种,此刻若贸然抽离,会伤她二人性命啊!还望娘娘开恩。” “萝儿,你说怎么办?”牡丹花神妩媚的双眼,饶有意味地看着一旁的云萝公主。 云萝公主轻轻一笑,说道:“姨母自己处理就好,让我说,我也说不了。” “姨母为你凝结金丹之事,苦心孤诣,东奔西走,你倒好呀,还真是全权交给姨母了呢?”牡丹花神佯怒说着,女子烈焰红唇,双眸妩媚多情,艳丽难言。 早年,为了让门下弟子凝结金丹,她以秘法培育四株花草,将其中一株白牡丹和一棵耐冬树寄放在崂山玄渊观,汲取灵气,还有二株就让桑英看顾,以备来日。 她有秘法,可抽炼几位花仙的道意感悟,正好给云萝公主使用。 云萝公主道:“姨母,我就是担心这二株或不堪用,刚才桑英她也说了,葛巾和玉版修行尚浅,不如再等上一些时日,我再凝结金丹啊。” 牡丹花神轻笑说道:“萝儿不必担忧,由这二株提供情种道意,再有那两株补充,保你即刻凝结金丹,你难道不想早些凝结金丹吗?” 云萝公主也不再说什么,道:“既然如此,那云萝就全依姨母了。” 她之前也不是在怜悯这些花婢,而是对她们能否起作用,有些信心不足,“若是影响了修为,那就欲哭无泪了。” 与此同时,洛阳城内的玄武大街上,徐行一袭青衫,萧轩疏举,他已在整个洛阳寻了有二三天,但仍是没有豫州鼎的下落。 “青铜碎片既然对鼎内人道龙气,蕴含的本源渴求,按说,就不该不指示豫州鼎的下落,可眼下并无太大反应,想必是哪里出了变故……”徐行皱眉思索着,缓缓行着,停留在一处茶楼前,心头恍然而悟:“是了,雍州、兖州二鼎先后被碎,其中龙君来回奔走,不可能不引起刘基的杀意,上次在雀山惊动神霄掌教就是明证,或许,豫州鼎已被国师刘基藏起来了!” 实际,还真是这原因。 兖州鼎崩碎,宣告了国师刘基引“龙”出洞计划的彻底失败。 因为龙君只要不蠢,就不会再次孤身犯险。 既然如此,再将几鼎大大咧咧摆出诱敌,就有些不大合适,于是和宁周太祖宁向一合计,将豫州鼎龙气潜藏、隐蔽起来。 徐行自然一路无获。 “青铜碎片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既然没有撺掇示意,这就说明,豫州鼎可能在一个以我如今道行,前去都有些危险的地方。” 当然也有可能是青铜碎片,觉得徐行的主观能动性,已经被充分调动起来,就不大想浪费“稀缺不已”的本源去察知豫州鼎。 徐行以前道行较低,又身怀重宝,也不应该有摆明车马,舍我其谁的主观盲动。 徐行神情默然,思索了一会儿,他打算将注意力投向别处,“听说徐州鼎在紧挨金陵的彭城,我到那里碰碰运气。” 彭城较洛阳小上许多,或会好找一些。 想到这里,徐行就打算马不停蹄离开洛阳,前往徐泗之地,然而就在这时,突然愣怔原地。 “香玉,绛雪,她们怎么来到这里?” 徐行面上泛起疑惑,喃喃说道。 只见前方一座拱形石桥上,香玉和绛雪二女连袂而行。 徐行心念一动,就是神念传音,问道:“绛雪,香玉,你们不在家,怎么到了洛阳?” 可,二女仍是向前走去,对于徐行的传音呼唤充耳不闻。 “不对!”徐行神念照过二女神情,立即发现了异常,绛雪和香玉目光失距,面色冷漠,向前面的一座牡丹园走去。 洛阳城内,这样的牡丹园颇多,平平无奇,二女携手通行,似是姐妹一起去游园一样。 “这是被人引动了提前种下的心咒,”徐行眼光早已今非昔比,神念扫过,就断言道。 身形一动,隐匿了气息,向前飞快遁去。 牡丹园名为【惊梦】,青墙碧檐,藤萝低垂,其内种植着各种各样的花卉,主要还是牡丹,品类繁多,这里原是牡丹花神在洛阳城内的落脚地。 园内林木郁郁,花红叶碧,而在锦簇盛放的百花盛开之中,矗立着一座装饰精美的木制阁楼,四角悬着串串风铃,伴随着花香的微风吹来,泠泠作响。 徐行看着绛雪和香玉二人一同走进阁楼,目光幽沉,化作一道微风,悄然跟上。 阁楼 牡丹花神坐在椅子上,和云萝公主边喝茶,边闲聊。 “萝儿,葛巾和玉版的情种,你炼化的如何了?” “还行吧。”云萝公主抿了一口香茗,笑道:“姨母这移情之法,真是玄妙难言,我炼化后,竟然蕴生出了一丝道意。” 以前,她迟迟不能凝结金丹,就是因为对“道”没有体会,可随着炼化情种,竟觉得好似一下子通透了许多。 这时候,就想起在瑶池疗伤的白于玉,“白于玉因元神受伤,已有五衰之相,我前些日子,发现素来对他亲密照顾的母后,眼底竟隐现一丝厌恶……人言,uu看书ww.uukanshu久病床前无孝子,没想到这情之一字也有相仿之处,那我呢?对白于玉,也是喜欢他的皮囊吗?这次随姨母出来,是否有躲避着他的意思呢?” 原来,白于玉自被“上界金仙意志”重创,元神几近崩溃,连三光神水都难以彻底治愈,眼下已是苟延残喘的地步。 因为生机流逝严重,原本俊朗的面容,俨然已枯皱如榆树皮,面容苍老,眼窝深陷,牙齿黑化,好似小老头一样。 云萝公主脸色变幻不定,思量许久,当想到自己如果和眼下的白于玉生活一辈子,心头不由涌出一股难以言说的恐惧,“原来,我喜欢的也是玉树临风的白于玉……” 再想着年少糊涂,虽和其人有着一些胡闹的亲密举动,总算没有彻底**,云萝公主雪腻的脸蛋儿上,闪过两抹羞耻红晕之余,莫名松了一口气。 突然,晶莹明眸转动着,也不知为何,就想起那日劫自己而走的少年,那人风姿清绝,真是生平仅见,尤其面对母后,处变不惊,淡然自若…… 此刻,正隐匿身形,尾随着绛雪和香玉,悄然来到阁楼的徐行,突然打了个冷颤,似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徐行皱了皱眉,心头泛起一丝疑惑,细究不得原委,也不再纠结。 “婢子见过花神!” 绛雪双眸失神,身形机械僵硬地跪下,行礼道。 牡丹花神打量了二女一眼,心头剧震,动容道:“起来吧,你们果然不负本宫期望,竟有这等修为。” 当年对香玉和绛雪,只是信手而为,主要还是看重葛巾和玉版,未曾想眼前二女却给了惊喜。 第235章 藤萝依乔木,牡丹出1源 “起来吧。”牡丹花神玉容如清霜,幽声说道。 绛雪和香玉二人盈盈而起,神情恭顺。 牡丹花神也不多言,右手五根纤纤手指屈握成爪,向绛雪和香玉二女当空摄去。 仅仅是遥遥相招,就见一缕莫名意蕴蠢蠢欲动,落在徐行目中,冷哼一声,他终于明白圣后府的牡丹花神所图为何了。 总有一些道人不好好修炼,整天想着借鸡生蛋,这和万陀寺集凡生六欲七情之法,极为类似。 “刺……” 当此千钧一发之际,剑气破空之音响起,势若雷霆,平稳高速的一剑,压缩空气造成的音爆和波动激荡余波,席卷四面八方,也将沉浸在花痴状态的云萝公主猛然惊醒过来。 “哼……” 仓促之变,生于肘腋之间,牡丹花神虽迅速抽离,仍是被锋锐无匹的剑气扫到手指,不由发出一声痛哼,看着被削得和拇指齐平的玉手,面色大变,感知着来人强横绝伦的气息,惊声道:“道门元神真君……” 以法力恢复着伤势,同时,左手玉掌翻飞,在瞬息之间,朝来人打出数十道掌印,掌力如浪,汹涌澎湃,对着一旁满脸目瞪口呆的云萝公主,急声唤道:“萝儿,快到我身后来。” 徐行冷冷看着这一幕,也不急着出手,将绛雪和香玉护到身后,神念闪过玄妙的波动,朝二女灵台,圈圈玫红色的光晕甫一现出,便被当空震散。 绛雪首先清醒过来,脸色茫然,环顾四周,似乎在回想着自己为何来到此地? 等到回忆起一些紧要关节,一颗芳心渐渐沉入谷底,这时突地瞧见一旁面容冷峻的徐行,惊异道:“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这是哪里?” 香玉也随即清醒过来,白皙如玉的脸蛋儿吓得苍白,刚才虽昏昏沉沉,但意识还算清醒,这时就是一阵后怕。 徐行道:“绛雪,你和香玉退后。” 元神真君交手余波,绝非还未通法的香玉和绛雪可以承受,否则,刚才花神失去的不是一只手,而是 牡丹花神忌惮地看着这一幕,神情冷傲,娇喝道:“这二婢是我圣后府之人,道友过了。” 云萝公主神色复杂,轻声说道:“姨母,他就是我上次和你说的,劫持我的歹人。” “原来是你这贼子!”花神柳眉倒竖,清寒的双眸,杀机寸寸而生,再不多做废话,双臂揽起,红色水袖搅动起片片牡丹花瓣。 每一片花瓣裹挟着繁盛的杀机,不过瞬息,已飞至徐行面前。 葬花引! 徐行冷哼一声,掌心一簇剑光乍起,心念动处,已然炸裂成千千百百,“滋滋……”一如秋风扫落叶之势,满目绚红的牡丹花瓣,在剑光的刺破中,湮灭流逝,须臾之间就被绞杀一空。 花神脸色微变,口中发出清叱,身前一幅盛开的牡丹图徐徐展开,那牡丹花苞未绽,遥对着徐行,随着牡丹花瓣展开,虚空中就是发出一道道虽纤细但格外坚韧的红线,悄无声息地向徐行紫府而去。 汲神种花图! 地书在体表激荡起一层层如水光幕,徐行目光微沉,稍稍感受着元神的异动,冷嗤道:“旁门左道!” 法剑虚刺而出,顿时剑芒点点,粲然如北天星斗,密摇如山林萤火,电转之间,落在牡丹图上。 “呲啦……” 以特殊灵材而成的汲神种花图,被搅碎成纸屑,四下纷飞。 于漫天炫目的灵光中,一剑刺破层层叠叠虚空,带着凛然的杀意,直奔牡丹花神修长雪白的脖颈。 此一剑,虚空为之扭曲,已然可以稍稍伤到洞虚入微的阳神真君。 “不好,”花神冷汗几乎浸透小衣,面色惶惧,双眸紧缩,连忙奋力向一旁闪躲开来,但剑光迅疾,陡然而转,斜撩在右肩上,一股直入骨髓的疼痛,娇艳生光的脸蛋儿,几乎为之扭曲。 “我要杀了你!” 牡丹花神逃至远处,一边捂住流血不止的左肩,看着被火焰焚烧成焦炭的手臂,目光怨毒道。 “可惜,你没机会了!” 徐行沉喝一声,收剑运掌,宏大渊深的气息无声散发而出,一座艮山向牡丹花神所在之地镇压而去。 “轰……” 阁楼轰然倒塌,梁木四处纷飞,而牡丹花神顾不得疼痛,惊呼一声,拉起身后小脸苍白的云萝公主,眼看就要逃走。 “走得掉吗?” 徐行沉喝着,地书被祭出,封锁二女逃走的所有路径。 “噗!” 法力化作的艮山砸落,牡丹花神和云萝公主二女还未发出一声惨叫,双双爆散成一团血雾,烟雾散尽,红牡丹和紫云藤萝植株,静静悬浮虚空,齐齐散发着青碧莹莹的木行灵蕴,只是前者犹是新发,而后者稍稍有些焦枯。 “圣后府……”徐行思忖着,神念打量牡丹和紫云藤萝,道:“一位元神花仙的本体精华,尤其还是同为牡丹,若抽取灵性精粹,对于香玉无疑是一场大机缘,至于这藤萝,可能是因为圣后之女缘故,竟也灵蕴暗藏,可以给本体是耐冬的绛雪,藤萝依乔木,牡丹出一源恰恰暗合了天道相生相佐之意。” 徐行心念此处,探手而出,将红牡丹植株和紫云藤萝一同封禁进青霜环,等着回去炼制一番,给香玉和绛雪修炼。 “公子,你没事儿吧?” 这时,一身雪白宫装长裙的香玉快步上前,妩媚动人的眉眼间,萦满了惶急之色,关切说着,伸出欺霜赛雪的藕臂,就要拉起徐行的手查看情形。 “我无事。”徐行面色微顿,不动声色让过了香玉的动手动脚,转口问道:“香玉,绛雪呢?” “雪姐说刚才发现了妖气,u看书 ww.uansh.om 咦,回来了。”香玉悻悻然收回了纤纤素手,看着远远走来的绛雪,讶异说道:“怎么还背着一个?” “公子,”绛雪走到近前,急声道:“这是桑姥姥,之前,她的两个义女,葛巾和玉版都被花神害死了,公子可否救救她?” 说着,将背后老妪放下,期待地看着徐行。 香玉也轻声说道:“公子,救救她吧,怪可怜的。” 说着,在徐行正失神间,轻轻拉过徐行的胳膊,不停摇晃祈求着。 徐行皱了皱眉,以神念打量着老妪,见其面容之上黑气勃发,生机如风中残烛,分明是油尽灯枯之相,摇了摇头,说道:“她生机断绝,我也无能无力。” “绛雪……姑娘,不要救……不要救我这个老婆子了。”桑姥姥此刻呼吸若有若无,断断续续说道。 徐行随即输入一道法力,眼前这老妪原是通法修为,按说还有数十年可活,不知为何,这一身灵机似乎在先前消耗过度。 桑姥姥精神似乎恢复一些,一脸老泪纵横说道:“老身有罪啊,没有保护好葛巾和玉版她们两个啊,该有此报……只愿绛雪姑娘去后园老身住处,将她们二人灵植取出栽种在这牡丹园内,让老身埋在泥土下就是。” “雪姐,你在这里看着,我前去……”香玉芳心涌起悲戚,连忙就去后院而去,没有多大一会儿,拿住两株牡丹花株前来,“老人家,这是葛巾和玉版两位妹妹……” 桑姥姥此刻看着香玉手中的葛巾和玉版,抬起手,似要接过,慈和的目光渐渐失去焦距,手无力垂落下来。 第236章 碧萝云萝,并蒂双莲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同为草木生灵,桑姥姥死在面前,绛雪和香玉都有些黯然神伤。徐行接过香玉手中的葛巾和玉版,神念查看片刻,道:“花中精魄已散……将这两株牡丹和桑姥姥都植在牡丹园吧。” 绛雪应了一声,弯腰捡起地上的桑树枝,正待上前去接两株牡丹,香玉眸含泪光,神色凄切,哀声说道:“雪姐,还是我去吧。” 徐行将两株牡丹递给香玉,声音不自觉转柔几分,道:“去吧。” 让香玉移栽,她知道牡丹的习性,的确比绛雪容易栽活。 “嗯。”香玉低声应着,芳心中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怅然,“如果不是碰上公子,或我也如葛巾和玉版两位妹妹一样,落得魂飞魄散下场吧。” 目送香玉离去,徐行叹了一口气,暗道:“或许这就是曹州牡丹的葛巾和玉版来洛的原因?天意孤高,真是一饮一啄。” “公子,你怎么来洛阳了?”绛雪问道。 徐行笑了笑,说道:“来这里办些事,对了,家里情况如何?” 绛雪道:“一切安好,只是连城夫人前天问我,你是不是回来了。” 徐行沉默了一下,道:“那你和香玉回济南府时,就说我再过几天回去,让她不要挂念。” 绛雪明眸闪动,点了点头,樱唇翕动几下,最终还是将到嘴边的话压在心底。 不大一会儿,香玉折身而回,清丽雪腻的脸颊上尚挂着泪痕,柔声细语道:“公子,我们走吧。” 徐行微微颔首,也没再说什么,几人就离了洛阳城。 昆仑山·瑶池秘境 寝殿之内,玉阶澄明如水,宫灯烛火闪烁,奢华绚美中有着幽静之气,圣后一袭华美宫装长裙,妆容精致,神态妩媚,此刻静静坐在梳妆台前,一双瞄着淡淡五彩眼影的凤眸看着铜镜内的清冷如霜的绝美容颜,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 “娘娘,白真君让你过去。” 殿外,一个花婢的呼唤声音响起,语气中带着一些急促。 圣后脸色“刷”的阴沉下来,尽管不想承认,但她对白于玉已生出一些厌烦之意,“就说本宫歇着了,有事明天再说!” 神念察知着花婢转身去了摇光殿,圣后心头解脱之余,觉得一阵烦躁不宁,看着梳妆台,不知为何,想起昔日和那人在镜前梳妆台……朦胧之中,原本俊朗如玉的面容,猛然变成了一张耄耋老翁的脸孔,顿时觉得一阵恶心作呕。 “嘭……” 云袖挥动,梳妆台连同眼前铜镜顷刻化作点点碎片,心情这才舒缓一些,“我碧萝身为堂堂圣后府之主,岂会服侍一个老头子!” 心念此处,碧萝殿下就打算“连夜搬出”这座承载着和白于玉(真)点点滴滴记忆的寝殿,身形一闪,正待离去,突地,一阵心悸没来由地生出,连忙以手捂住心口,惊声道:“云萝她出事了!” 无人知,圣后碧萝和云萝名为母女,实为一藤所生的并蒂雪莲花,不过圣后当先化形,尽得二莲精魄,待修炼有成之后,才点化了云萝公主。 所以云萝出事,即刻就有心灵感应。 “云萝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猜测着云萝已生不测,圣后碧萝脸色阴沉如水,冷声道。 邙山·鬼府 自徐行离开洛阳城已有数日,此刻在静室中,将牡丹花神和云萝公主的灵植中的木行灵机本源提炼而出,化作两丸洁白如雪的丹药。 丹药圆润通透,白璧无瑕。 徐行出了密室,立身在一座偏殿内,这是锦瑟给他准备的居住之所,沉吟片刻,神念传音,说道:“绛雪,香玉,速来偏殿。” 未等多久,一着红裙、一着白裙的女子,婷婷袅袅地前来,道:“公子,你找我们有事?” 徐行将两丸丹药取出,微微笑道:“这是草木灵性,你二人炼化之后,虽然不能直接大幅度提升修为,但却能提升资质和底蕴。” 之前二女的修为,其实类似筑基,眼下炼化这二丹,金丹不敢说,回去闭关一番,或能通法。 绛雪目光如水涌动,心绪激荡,尤其来自本体的异动,似在催促着她将丹药拿在手里,声音却不由哽咽,道:“这样灵物,公子……不用?” 香玉掩口笑道:“雪姐糊涂了,公子神通广大,哪里用得着这些?” 虽言语调笑,实际芳心已然震撼难言,她听说一些九州道人蓄养花奴狐婢,但都是供自己玩乐,何曾这样上心? 尤其对比前日的葛巾和玉版的遭遇,简直天壤之别,欢喜和酸涩不禁在心湖交织一处,“香玉能够服侍公子一场,真是三生修来的福分……” 徐行道:“我的确用不上这些,你们二人赶紧服下炼化,我给你们护法。” 说着,将丹药分别递给二女,看着二女在殿中炼化。 约莫有两三个时辰,香玉当先睁开眼眸,感受着自己身体的变化,白里透红的脸颊上,晕开圈圈欢喜,娇软道:“公子,我觉得再闭关一个月,就可通法。” 而绛雪这时也睁开眼眸,迎着徐行的询问目光,轻声说道:“感觉以前对修行矇昧不清的地方,一下子清晰了许多。” 徐行点了点头,清声道:“那就好,你们也赶紧回去吧。” 绛雪道:“那公子保重,我和香玉先回济南了。” 香玉明眸流波,似还想和徐行单独说些什么,但却被绛雪拉着衣袖,离开了偏殿。 徐行缓步走到殿外,立身廊下,目送着绛雪和香玉二女消失在远处,忽而抬眸,朝转角的一根梁柱看去,问道:“锦瑟,你何时来的?” “来了有一会儿了。”锦瑟温婉一笑,目光有着莫名之色,u看书ww.ukanshu 感慨道:“慎之对你这两个婢女真是体贴入微。” “她们两个心思单纯,不谙世事,我照顾她们一些也是应当的。”徐行也没问锦瑟怎么知道殿内发生的一切,反正这位地府娘娘,在八七聊斋电视剧中,好像是有着拿“璃珠”偷窥于人的前科的。 锦瑟并不知道徐行对自己的“腹诽”,问道:“慎之没有和她们一起回济南,接下来是有着其他打算?” 徐行沉吟道:“我最近心血来潮,觉得淮徐之地似有一场机缘,打算去探寻一番。” 锦瑟闻言,沉默了下,自失一笑道:“就知鬼府留不住慎之,只是我现在被帝君委任一府府主之重,若无帝君之命,不可擅离,无法再陪慎之前往了。” 说到最后,玉容上似有些遗憾之色流露。 徐行一时默然,这话……他有些不知道如何去接。 正在这时,一道黑色流光迅速飞至,“唧唧喳喳”的冥雀展翅而飞,在锦瑟身周盘旋,口衔诏谕。 锦瑟接过诏谕,在手中徐徐展开,阅览完毕,脸色变幻不定,讶异说道:“竟有此事?” 徐行面上现出一丝疑惑之色,但并没有出言询问。 锦瑟清丽玉容上,却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柔声说道:“慎之,陆判在安徽给一个叫朱尔旦的新科孝廉换心,妻子换头,刚刚案发……被宁周太宗亲自责问,帝君觉得失了颜面,大发雷霆,派人捉拿陆判归案,但阴司十殿都是陆判熟人,碍于情面,没有一个愿意接这差事,帝君竟让冥雀衔诏,吩咐到我这里……看来,我们又要一同前往淮徐之地了。” 徐行:“……” 第237章 颜如玉 淮徐·彭城 徐行和锦瑟冥土一路遁行,约莫有小半天,就来到此地,飞至阳间。 时维十月上旬,已入了深秋,江淮之地正值秋雨连绵,这座古时的徐州旧城,在朦胧烟雨中巍巍矗立,斑驳陆离的城墙遍垂藤蔓,青砖之上,寸寸覆着苔藓。 “锦瑟,我看你来前,还揣了两瓶酒?”徐行笑了笑,饶有趣味问道。 锦瑟道:“那是帝君赐下的灵芝酒,我一直没舍得喝,眼下拿出,算是给陆判准备的,慎之要喝吗?” 徐行哑然失笑,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用,转口问道:“锦瑟,你怎么确定陆判现在不在陵阳,而在彭城?” 他之所以来彭城,是因为徐州鼎就在此地,可没想到锦瑟竟然也直奔徐州而来。 “陆判性情耿介,自知犯了大错,此刻或在彭城鬼府内等待冥司的人,”锦瑟沉吟片刻,解释说道:“嗯,就算不在,也不打紧的,我再前往陵阳就是,不管怎样,帝君最讲阴司法度,在宁周龙庭那里失了颜面,陆判恐有一番苦头要吃。” 徐行闻言,面上若有所思。 陆判给朱尔旦换了慧心,中得安徽一省解元,算是破坏周庭抡才大典,又接着为朱尔旦之妻柯氏换了吴侍御女儿的头,被吴侍御告上周庭,这才案发。 这一连串事情实则可大可小,全看元武帝君的态度。 见徐行沉默不语,锦瑟目光微黯,轻声说道:“慎之只管去忙自己的事,不用管我的。” 徐行笑了笑,说道:“机缘可遇不可求,我的事倒不算急,这就先随你到鬼府落脚吧,若遇上陆判,正好可以喝一杯,叙叙旧。” 这话也并非是敷衍锦瑟,他已大致感应到了徐州鼎所在之地,但来彭城后,心思偶尔悸动,好像之前所说的掩人耳目之语,竟有印证迹象? 不管怎样,还是先入彭城再说吧。 徐行细究不出缘故,只得放弃。 锦瑟见此,原来酸涩的心绪一下子散开,语气轻快道:“慎之随我来。” 说着,当先引路,领着徐行前往阴司在徐州的鬼府。 深夜,细雨渐止,月朗星稀,彭城附郭的一座小村庄内,青篱笆和黄土墙扎起的院落里,琅琅的读书声自灯火通明的书房中传来。 伏在书案前的书生伸了个懒腰,喃喃说道:“今晚,读完这三本,家中藏书还没读过的,就只有一千本了。” 书生近三十岁,蓬头垢面,面相稍显老气,头戴蓝色方巾,浆洗的发白,此刻因为连夜挑灯苦读,脸色憔悴,深陷的眼窝乌黑着,分明写满了疲惫。 但书生待看到四下书橱内满满当当的书籍,一脸心满意足的模样。 “儿啊,还没睡呢?”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头发灰白的老妪提着一壶热茶,跨过门槛,来到屋里,满怀关切地问道。 “娘,读完这些书就睡。”沉迷读书,无法自拔的郎玉柱,头也不抬,回道。 “儿啊,为娘和你说个事。”郎母取了茶碗,给郎玉柱边倒了一杯茶,边忧心忡忡说道:“你说你这年龄也老大不小了,也该考虑成家立业,寻个媳妇儿了。” “娘,此言差矣,”郎玉柱愣了下,摇头晃脑说道:“有道是,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锺粟;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 郎母叹了一口气,说道:“儿啊,你说的这些,可曾有半分灵验?” “怎么不灵验?”郎玉柱笑了笑,说道:“前年,千锺粟,黄金屋已有应验,额……虽黍米已腐烂,黄金也是渡金……不过,可能也是我没有读完这些书的缘故。” 郎母道:“痴儿,这些书什么时候才能读完啊。” 郎玉柱面色愣怔了片刻,不知为何,心头生出一股烦躁,不耐道:“娘,时候不早了,你回去歇着吧,我要读书了。” 见此,郎母无奈叹息着,提起茶壶出了屋。 郎玉柱嘴里念念有词,默默诵读,不知不觉,眼皮子就直打架。 其时,萧瑟秋风起,卷动帷帘同时,也吹动桌角的一本古书,从中缓缓走下来一个黄裙女子。 女子看着有三十岁左右,肤色白腻,气质稍显成熟一些,看着打着瞌睡的郎玉柱,笑了笑,“真是个痴人,” 说着,走到窗户前,伸手掩上,思忖道:“当年郎家先祖,收我不杀,让我护佑郎氏后人,我身为小小书妖,却不得不从,只是这郎玉柱迂腐,又该如何开导呢?嫁给他?不行,我已嫁给他曾祖,若郎前辈知道,定说我邪书成妖,罔顾人伦……” 书妖思忖着,突然想起一人,眸光一亮,心头惊喜道:“如玉妹妹就在彭城的陈员外家,她正值妙龄年华,我明天去问问她的主意。” 书妖这样想着,打定主意。 彭城,已是徐行来此地的第二天,他和锦瑟来到鬼府时,果然没有碰到到陆判,看着锦瑟派鬼吏去陵阳催促陆判回返,uu看书 .uukanh 徐行有些百无聊赖,索性只身一人离了冥土,换了简素的士子青衫,安步当车,在徐州古城内四下游览着,倒有几分悠然自得的意味。 “青铜碎片感应的徐州鼎位置,大致就在彭城的龟山,那里似乎有着青羊宫一座分宫,要不要现在悄悄去查看一番?”徐行思索这下一步的举措,不知不觉走到一处宅邸院墙下,皱了皱眉,抬头看着虚空某处,“这是妖气?不,好像没有妖气的诡谲肆意……没有妖魔的血腥气,似是妖灵一类的东西。” 这时,一个黄裙女子如一片树叶一样,飘飘荡荡进了眼前的民宅。 徐行摇了摇头,虽不知这妖灵为何潜入凡人之家,但见其周身毫无异机,显然不是什么吸人精气的邪祟,也就不放在心上,正要抬步离去,突然面色倏变,“这是天书在异动……” 此刻,紫府当中,金页天书光芒大放,一道道金色脉络,流光溢彩,似在欢呼雀跃。 徐行目光幽幽,心中泛起一丝狐疑,稍稍犹豫了下,神念绵延如丝同时,凌空化作一道流光,徇着妖灵的气息,跟随过去。 第238章 雨霖令 宅邸之内·书房 黄裙书妖飘飘荡荡落在屋内,看着在书案前打着瞌睡的小童,笑了笑,走到近前,将案角一本通鉴古籍页面揭开,顿时身形变淡,光影交错之间,书妖已然进入了一方秘境。 却没有注意到一道灵光悄无声息随着进入。 而同样,在徐行运起法术腾空而起时,隔着五里远的一座三层茶楼上,着蓝衣道袍的中年道人百无聊赖地眺望着偌大的徐州城,忽然,扶着阑干的手猛然抓紧,目光一凝,“是他……徐行贼子!” “孙师兄,怎么了?”一个穿着蓝色道袍的青年道人,察觉到了孙修静身上突然涌起的凛然杀机,自后方快步走来,关切问道。 孙修静深吸了一口气,冷声道:“高师弟,你先去向掌教复命,就说我有事耽搁下。” 见孙修静面沉似水,高真人沉默了下,问道:“孙师兄,可是出了什么事?是否需要帮忙?” “高师弟,我没事儿,你先到淮河复命,就说我随后就到。”孙修静强自一笑道。 高真人沉默了下,问道:“师兄,那雨霖令呢?” 原来,三天前,被封印于镇江之底的旱魃,不知为何破开封印,一路逃到了淮河,现在茅山宗主寇简之就在淮河,而孙修静和高真人师兄弟,则是携带扬州**宗主请出的雨霖令,前去接应茅山宗主。 孙修静探手而出,一片碧玄二色交织的令牌现出,顿时整个茶楼温度都降了十几度。 高真人脸色一变,惊声道:“这……” 孙修静道:“雨霖令至寒至阴,连元神真君的神念都可以冰冻,若无**宗宗主提前在我手上勾画的咒文,我也不敢接。” “孙师兄,那如何是好。” 高真人面现犹豫之色,孙师兄不知为何要在此地盘桓,而旱魃即将肆虐淮南,自己又无法带走雨霖令…… 孙修静道:“你先回去复命,我随后就到,掌教那里若有责难,我全权承担。” 高真人闻言,脸色变幻几下,无奈说道:“师兄,那师弟就先行一步了。” 说着,再不耽搁,乘风而起。 “据说这雨霖令是**宗主偶然获得的宝贝,似乎是上界雨师之物……凄风苦雨,无声无息,消融元神,冰镇僵尸!”孙修静脸色冰寒,阴声道:“徐道人,贫道看你这次死不死!” 全盛时期,堪比天仙的旱魃,当年都要受此令一些克制,他就不信徐行区区金丹真人(孙情报有误),能够逃脱此劫! 当年徐行在通法时,他就感到报仇力不从心,前些日子听说徐行已凝结了金丹,心头更是焦虑,只觉为徒报仇,一生无望,没想到正在他送雨霖令的关口遇上,真是天赐良机! “含光,为师一定为你报仇!”孙修静一字一顿道。 书中·灵境 布置素雅明净的房间,琴音渺渺而起,琴案前,一个穿着粉白衣裙的少女,仪态娴静地端坐着,一双纤纤素手抚弄着瑶琴。 少女肩若削成、腰若约素,此刻云鬓高挽,秀发结成鬟髻,微微抬起头,露出一张广额丰颐、眉眼精致的玉容,看清来人,一双灵韵暗生的秋水剪眸,现出了惊喜,笑意盈盈道:“姐姐,你怎么来了?什么风把你吹来的?” “妹妹,”黄裙书妖笑了笑,说道:“过来看看你啊。” “姐姐面带喜色,想必是有了喜事了吧?”颜如玉单手支着珠圆玉润的下巴,笑着打趣,少女明眸善睐,靥辅承权,一颦一笑,明媚动人。 黄裙书妖轻笑道:“妹妹猜猜看。” 颜如玉灵动的眸子,左右轻轻转了转,淡淡的柳叶修眉挑了挑,抬眸笑道:“想必是又找了新姐夫了吧?” 黄裙书妖脸上顿时现出一丝羞恼,道:“好你个死妮子,看我不撕破你的嘴……” 二女说笑着,就打闹一处。 不远处,默然许久的徐行看着一方小榻上打闹的二女,有些无语,思忖着,“书痴当中的颜如玉?她和天书又有什么关系?” 不知何时,徐行摊出温润如玉的手掌,一页天书金光熠熠,浮浮沉沉,若非他以神念牢牢锁禁,恐怕要破空直奔颜如玉而去。 二女打闹了一阵,颜如玉挑了挑秀丽的双眉,玉容上现出莫名之色,问道:“姐姐,你是不是带外人进来了?” 说着,一双好似会说话的清澈眸子,疑惑地冲徐行立身之地望去,刚才,她为何会觉得心跳加速。 “没啊。”黄裙书妖说了一句,调笑道:“妹妹不会是想男人了吧?” 颜如玉压下心头疑惑,坐到一旁,偏过螓首,素手缠弄着一绺秀发,嗔怒道:“姐姐又胡说。” 徐行神情默然,眸光闪烁不定,将天书收进紫府,心头讶异道:“这颜如玉,好敏锐的感知!” “淘气……吃饭了……”此方幻境之外,书房走进一个华服妇人,待看到呼呼大睡的儿子,不由怒从心头起,一边揪着耳朵,一边说道,“你又睡觉……我让你睡觉!” 母子沿着书桌追逐,又是一阵闹腾,也吸引了书妖和颜如玉的注意力。 颜如玉掩口娇笑道:“这一家人大的小的都很有意思。” 书妖同样忍俊不禁。uu看书wukansu.om 之后,颜如玉轻轻拉过书妖的手,眼底浅笑流波,好奇问道:“姐姐,有什么喜事,快告诉我。” 书妖笑道:“我给你挑了一门夫婿!” “什么夫婿,我才不要。”闻言,颜如玉脸蛋儿上现出一丝羞涩,盈盈起身返回琴案,双手抚着,略显烦乱的琴音就是响起。 书妖迈着袅袅婷婷的步子走来,坐在颜如玉对面,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什么好害羞的。这个,我可是帮你物色了许久了,是个读书人,家里书香门第……” “又是读书人。”琴音顿止,颜如玉单手支颐,少女眉眼精致如画,清眸荡漾一如碧波,说道:“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一个个酸不溜秋的,我讨厌。” 说着,继续抚琴。 书妖笑了笑,正要上前细说郎玉柱的好处,玉容倏变,却是灵境摇摇欲坠,密集的雨点,带着冰杀万物的气息,自天而降。 第239章 请坐 感知着微微细雨裹挟而来的泯灭、腐融元神的杀机,颜如玉玉容微变,飞身至黄裙书妖身旁,道:“姐姐,我们快出去。” “来不及……”书妖惊慌说着,抬头看着寒意刺骨的雨滴就要落下,一脸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颜如玉容色惨白,一颗芳心同样沉入谷底,这雨术神通直入灵魄,带着泯灭寒绝的恐怖气息,的确是她们这些灵体生命的克星。 就在姐妹二人双双闭目待死之时,然而许久却未曾感到丝毫疼痛传来,猛然睁开眼眸,抬头看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柄杏黄色的油纸伞,虽细却坚韧无比的伞骨,根根流溢着淡黄色的光晕,将一张冷峻削立的侧颜,映照的明暗交替,但斜飞入鬓的眉下,一双清幽的眸子,却一瞬不动。 少年一身落拓青衫,撑伞独立,漫天风雨隔绝于外,散发着冰寒之气的如帘雨珠,打落在伞外的肩膀上,在一闪即逝的如水淡黄色光幕上,激起圈圈涟漪,飞快荡开。 颜如玉抬眸看向神情沉静的少年,樱唇翕动,似想说话,然而不知为何,心湖之上的千里烟波,暮霭沉沉,竟不想破坏这静谧一幕。 而灵境在雨珠侵蚀下,碎成点点流萤之光,少年恰也在这时,偏转过头,渺远清朗的声音响起,问道:“姑娘,没事吧?” 四目相接,颜如玉眼睫轻颤,眸光微微垂下,正待开口说话。 一旁的书妖惊疑不定道:“这位公子,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徐行沉默了下,带着歉意说道:“两位姑娘,外面之人冲徐某而来,你们是受了池鱼之殃。” 此刻,灵境已碎,三人此刻立身虚空,脚下的宅院,屋梁倒塌,断壁残垣。 “徐贼,你怎么还没死?!”一袭蓝色道袍的孙修静立身虚空,手持雨霖令,难以置信地看着毫无误伤的徐行。 徐贼这都不死?还有余力护持了两个妖孽? “他怎么会是元神真君?”孙修静生出一股荒谬的感觉,同时一股恐惧的无力感袭上心头。 徐行打量着孙修静,沉声道:“原来是你。” “徐贼受死!” 孙修静压下心头的惊惧,也不废话,冷喝一声,以法力输入雨霖令,一股冰寒绝灭的云气充斥天地,如潮汐一样向徐行席卷而去。 “徐公子,小心!”见对方攻势甚猛,颜如玉脸色苍白,不由急声说道。 “风起!” 一道平静无波的声音响起,股股黑色流风自虚空而生,往来呼啸着,不过一个呼吸,将渐渐临近的冰寒气息尽数吹散。 风过云散,露出一张惶急的面容,孙修静道:“你怎么会挡下雨霖令?” “下去问你徒弟吧。”徐行冷冷说着,一丛繁盛绝伦的剑光在身后炸开,锋锐无匹的剑气,刺破重重虚空,向孙修静眉心刺去。 “不好!” 孙修静已然恐惧到了极致,身形晃动,似乎想要逃走,但脸色倏然大变,赫然发现自已竟然被定在原地,一股剧烈的疼痛自眉心次第传来,凌厉剑气爆发开来。 “掌教不会放……” 孙修静双眸失神,还未说完,意识彻底湮灭,剑气当中朵朵炽焱莲花爆发开开,尸身“噗”的就是自燃,流火飞烟,不过片刻,化作飞灰。 徐行神色淡淡,探手而去,将虚空之上的碧玄二色的令牌摄来,方一入手,一股冰寒绝灭的气息,就要沿着手臂传来,但地书光芒一闪,冰寒气息顿时如潮水退去。 “此物叫雨霖令?”徐行凝了凝眉,思忖着:“这材质非金非玉,若说灵宝,倒也不是。” 这边厢,书妖也恢复了一些神色,目光畏惧地看着徐行,涩声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这人冲我而来,你们二人也是受了牵连,”徐行轻声说了一句,转而看向颜如玉,沉默半晌,在颜如玉局促的神色中打量了半晌,问道:“你叫颜如玉?” “恩,徐公子……前辈有什么吩咐?”被人打量半天,颜如玉心头生出一股羞恼,低声问道。 徐行沉默了一下,以不容拒绝的语气说道:“此地非说话之所,你随我来。” 说着,再不多言。 “啊?”颜如玉面色微顿,转头看了一眼黄裙书妖,小声说道:“姐姐,你要不……随我一同去吧。” “前辈单独唤你,我就不过去了。”黄裙书妖脸上还有着劫后余生的心有余悸,讪讪说道:“等过二天,再来寻你吧。” 不知为何,心底闪过一道念头,“这郎玉柱或许只能常伴诗书一生了。” 颜如玉点了点头,轻声道:“那姐姐慢走。” 目送黄裙书妖离去,颜如玉幽幽叹了一口气,目光复杂地投向徐行,快步跟上。 冥土·鬼府 阴风呼啸,煞气卷舒,一片黑色宫殿静静坐落在连绵起伏的阴山之间,灯火通明,鬼影憧憧。 颜如玉微微垂着头,随着前面少年,在一座三层阁楼前顿足,这才有空打量着周匝环境,极目远望,柳叶修眉之下的明眸,不由闪过思索之色,“这里是彭城鬼府?这人原来是冥司的人?或地位还不低?” “小的见过徐判……” 仿若是在映证着颜如玉的猜测,巡弋至阁楼下的一队披甲鬼卒,见礼的声音传来。 颜如玉回过神,看着凶神恶煞的鬼卒,玉容之上不由现出一丝惧色。uu看书 .uukansh.cm 她以前闲来无事也曾因好奇来过鬼府,不过都是远远观望,不敢近前。 颜如玉收敛了心神,幽幽目光投落在前方少年的背影上,抿了抿唇,“也不知这人好是坏。” 随着上了二楼,颜如玉眼眸转动,好奇打量着布置,她或许能借以看出此人性情。 耳畔冷不丁传来一把平静如水的声音,“请坐。” 颜如玉差点儿被吓了一大跳,看着少年指着小几对面,点了点头,连忙跪坐下来。 “之前在邙山,来彭城鬼府也没太久,”清冷声音又是响起,颜如玉脸蛋儿微红,看着说话间正自冲洗着茶具的少年,目光渐渐起了异样,她知道这是对方发现了自己刚刚打量屋内摆设。 “哗啦啦……” 隔着袅袅热气,颜如玉眸光闪动,打量着小几对面倒茶的少年。 第240章 有何打算 对面少年年纪看着约莫十六七岁,她倒不觉得这其实是一位驻颜有术的仙道前辈,因为容貌或许会被伪装,但此人腰间悬配的香囊,却不会骗人。“没听过上了年纪的仙道前辈,腰间还悬着绣梁上双燕香囊的。”颜如玉心下暗道。 “请!” 递至手边的茶杯,以及淡然的声音打断了颜如玉的思绪。 颜如玉点了点头,却没有动那杯茶,她此刻满腹疑惑,正要开口。 “我知你心有疑惑,可以先看看这个。” 说话之间,对面少年探手而出,掌心一页薄如蝉翼的金页纸张现出,道道绚烂光芒如水流动,似挣脱了束缚,轻啸一声,化作离弦之箭,围着颜如玉四下盘旋而舞。 “这……”颜如玉心头剧震,檀口张着,灵台中猛然闪过一道亮光,一些破碎的片段在记忆深处浮起,面色不由恍惚起来。 失神许久,下意识探出一双温润洁白的手掌,金页天书顿时轻飘飘落在掌心,不知为何,喃喃说道:“天书?” 说着,纤若葱管的手指不停绕动,金页天书盘旋不停。 徐行眼眸一亮,心道果然,解释说道:“天书是一件先天之宝,当年在太平道人手里,后来离散十三页,这是其中的一页金页。” 颜如玉一双莹润如水的目光,闪烁片刻,忽而抬眸问道:“十三页,是不是有一页是玉页?” 徐行愣了下,点了点头,说道:“其中十一页金页天书落在宁周国师刘基手里,至于你说的玉页,不知下落……咦,你想起来了?” 颜如玉摇了摇头,目中现出一丝迷茫,怅然说道:“只是想起了很少很少的一部分。” “或许是天书只有一页的缘故?”徐行面上若有所思,喃喃说道。 颜如玉眸光微动,惊喜说道:“不过,我似乎感应到了它们所在。” “哦?现在何处?”徐行闻言,放下手中刚刚端起的茶杯,抬眸,好奇问道。 他知道其他天书在刘基手里,只是好奇颜如玉能够在多大程度上影响天书。 这一点尤为重要,决定着他要如何对待眼前这少女。 颜如玉一时间却没有回答,莹润如水的目光盈盈而闪,樱唇翕动着,似是欲言又止,“我可否……问徐公子一个问题?” 徐行神色微顿,笑了笑,道:“问吧,颜姑娘。” 颜如玉被对方突然的粲然笑意给晃了一下,失神片刻,连忙收敛,眸光低垂着,期期艾艾说道:“徐公子,我既然是天书书灵,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徐行沉吟许久,在颜如玉忐忑不安之中,忽而清声问道:“那颜姑娘又有何打算?” “我……”颜如玉目瞪口呆,许久,似有有嗔怪,笑声道:“徐公子,明明是我先问你的,你怎么又问起我了?” 徐行摇头一笑,说道:“颜姑娘,此事还真要看你的打算,眼下,徐某手里只有一页天书,额,虽然天书和你渊源颇深,但此物对我道途作用极大,却不能还你了……所以我才说一切要看姑娘的意思,你若愿意留下,就喝了这杯茶,以后暂居这页天书,你若不愿,徐某和颜姑娘萍水相逢一场,怎么也是一场缘法,断然不会主动破坏姑娘弹琴读书的恬淡。” 虽很想颜如玉留下,帮他搜集其余天书,但这种事情又不是滴血认主,总要讲究个心甘情愿,若是颜如玉不允,他虽有惋惜,但也不会强人所难。 闻言,颜如玉清澈灵动的眸子分明现出挣扎,沉默许久,柔声说道:“徐公子,可否容我思量一下。” “颜姑娘三思是应该的。”徐行点了点头,拿起了一杯酒杯,好整以暇品着,过了一会儿,看向颜如玉,正色说道:“我其实还是希望如玉姑娘留下,你可能不知道,那十一页天书的拥有者,未必有徐某这样好说话。” 说完,也不去催促,继续小口呷着茶。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饮了第三杯,就听到一把清宁中藏着灵动的声音响起,“徐公子,如玉还是比较喜欢喝凉一些的茶。” 徐行看向颜如玉,就见着粉白色长裙的少女,此刻双手端着一杯香茗,一口饮了,许是有些急,一边以冰肌玉骨的手背擦着嘴角的水珠,一边纤声说道。 徐行心情也有些欣然,轻快笑道:“书中自有颜如玉,古人诚不我欺啊。” 说着,拿起掌中的茶杯,低头抿着。 颜如玉闻言,不知为何,明眸善睐的少女突然霞飞双颊。 “对了,你刚才说刚才感应到天书所在,它们在哪里?”徐行放下茶杯,想起一事,uu看书.uukanshu 抬头问道。 “就在彭城附近的龟山。” 许是因为熟了一些,颜如玉这时也恢复了明媚动人的性情,明眸含笑说道。 徐行心下微动,目光幽幽转动,不知为何,心头突闪过一念,“或我抢先了刘基一步?” 龟山·青羊观 此山其实不高,只有数十丈,方圆二百余里,因形似一座老鼍而得名,山上林木丰茂,多植苍松翠柏,虽无怪石嶙峋之美,却自有一股灵秀之气。 华服素发的青年道人,负手站在一座平整的丹崖上,看着远处碧波成浪的山林,宽大道袍随风飘荡,皱眉问道:“思平,茅山掌教寇简之已去了淮河?” 不远处默然侍立的青羊观主步思平,思索着为何师尊匆匆前来彭城,莫不是担心徐州鼎? 这时听得问询,连忙回道:“师尊,寇简之先一步去了淮河,**宗宗主将雨霖令交给其门下弟子,这一会儿,多半已到淮河。对了,寇简之似有些不满宫中没有派人援手。” 刘基冷笑道:“旱魃从镇江走脱,茅山前往镇压责无旁贷,再说**宗主左沛凝不是派人帮忙了吗?” “**宗只是去了秦惜霜,”步思平踌躇了半晌,说道:“弟子听手下人说,清河公主也偷偷跟去。” 刘基沉吟半晌,随口问道:“信王没跟去吧?” “那倒没有。”步思平摇了摇头,说道。 刘基也不再询问,眺望着夕阳下的彭城,思索道,“前日天书异动,也不知何故,莫非是旱魃肆虐淮河一事,还有着别的名堂?” “淮河,河……是龙君!”刘基眸光一闪,面上杀机倏现。 第241章 清河 冥土·彭城 夜色如水静谧,阁楼之内灯火通明,有着二人隔着一方漆木小几对弈,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如玉,你既然能感应到其他天书的踪迹,办法召回?”徐行问道。 “不能,好像隔的太远了,倒是公子这页,公子可以试着还能用神念召回?”颜如玉一身粉白衣裙,单手支颐,侧着玲珑优雅的身姿,轻轻放下一颗棋子,轻笑说道。 徐行沉默片刻,问道:“那拥有这一页天书,比起以前,就没有什么不同?” 颜如玉神色微顿,道:“有一些零散记忆,并不多,不过我依稀记得自己之前是在玉页天书中游荡来着,后来似乎被逼着记了很多东西,但都很乏味,我就逃出来了,一直游荡,到处在书内安家,最后偶然遇见了姐姐。” “记了很多东西?”徐行眸光闪烁,心下一动,问道:“什么东西,现在可还记得?” “忘了,好像走之前,都还回去了一样。”颜如玉摇了摇头,面上似乎有些苦恼。 徐行一时默然,觉得颜如玉像极了前世的学渣。 颜如玉以为徐行有些失望,声音有些弱弱道:“不过,琴棋书画,还有这些年在书中寄居……” 说到最后,也觉得这些对道人没有什么用,渐渐声若蚊蝇,细不可闻。 徐行深吸了一口气,问道:“那玉页天书呢?你可否感应到它所在之地?” 他记得天书和地书,都是有着十三页,而天书应还有一玉页,似乎在太平道人吕千钧手里。 颜如玉摇了摇头,道:“感应不到,不过我又觉得似乎离着不远。” 徐行面色沉寂,思忖着,“曾经的天书据说拥有玉录天道的功能,换而言之,这功能极为类似天道神器造化玉谍,至于卜算,只是推衍天道的附带,颜如玉刚刚说曾经被强迫“记”一些东西,恐怕就是在玉录天道……莫非是她吃不了苦,得了机会,这才逃将出来?” 徐行心头胡乱猜测着,最后也不再纠结,无论如何,这纸片人……只是天书里居住,若真如自己猜测那样,那就是意外之喜了。 “慎之,陆判回来了。” 正在徐行凝神思量之时,伴随着清朗的熟悉声音响起,锦瑟飞身上了阁楼。 “公子,我先回天书吧。”颜如玉眉眼弯弯,柔声说着,当即化作一道流光,闪身遁入天书。 徐行愣怔了下,只能探手将天书收起,起身,转头看向,脸上带着诧异之色的锦瑟,问道:“锦瑟,陆判到了鬼府?” 锦瑟不动声色看了棋坪上的黑白子,压下一丝疑惑,点头说道:“陆判自请罪责,刚刚交了判官笔和印玺,令牌等物。” 徐行道:“既然如此,宁周龙庭也该到此为止了吧?” “就是不依不饶,又能如何?我方才代为宣读了帝君旨意,罚陆判削去神职,投胎转世了。”锦瑟叹了一口气,道:“陆判被罚卸去职司,投胎为人,这会儿心情定是低落,慎之随我一同去陪他喝两杯把。” “好。”徐行点头应着,感慨道:“不过做人未必伤怀,陆判或早有去阳世历劫之意。” 陆判停滞在元神之境多年,未必不是差着这一丝,化神为凡的经历。 “凡人没有法力神通,生老病死,又有什么可向往的。”锦瑟颦了颦秀眉,随口说道。 徐行面色沉默,忍住没说,某地府娘娘可是在洞房花烛夜,说过现在做人(坐人)轻松多了这种话。 淮河·岸边 河水枯涸,河床龟裂,如褶皱的破布般,纵横交错,满目疮痍,同时道道黑色烟柱冲天而起,死去鱼虾的焦臭随风四散,让人掩鼻。 团团缭绕黑雾之中,现出一头身躯漆黑如墨,身躯如铜似铁的旱魃,一双赤瞳连着无鼻梁的孔洞,流着火红的岩浆,狰狞可怖。 淮河水神之女霞姑一脸悲戚,拱手道:“寇掌教,求你为家父报仇啊。” 如果她不是年前去了江北,遇上命中魔星的金生,而后一时心善,帮助金生之妹除去了五通神,阴差阳错逃过一劫,眼前淮水无数亡魂,就有她一缕。 茅山宗主寇简之手持一口三尺三寸的龙泉剑,面色凝重地看着不远之处煞气化吼的旱魃,手中青锋莹莹的宝剑,赫然有了几个豁口。 面对一头刀枪不入的僵尸,莫说百年桃木剑和糯米,就连可斩神龙的龙泉,都被崩得豁口。 “孽畜,受死!” 娇叱响起,冰冷杀机充斥在天地间。 素女宗八大长老之一的秦惜霜一袭雪白长裙,立身虚空,她手持琵琶,十指连动,拨动着琴弦,而每一次勾动,道道白霜寒气如弓弦一样,呼啸弹出,落在旱魃身上。 旱魃就是一声声愤怒的痛吼。 “寇掌教,雨霖令为何还没到?”秦惜霜玉容苍白,传音问道。 这时,下方在一众素女宗女弟子,居首而立的青裙少女,清河公主快步走到寇简之近前,急声道:“寇道长还不出手?我秦师叔快顶不住了。” 寇简之摇了摇头,道:“公主殿下,让秦道友暂时罢手吧,没有雨霖令,只是徒劳。” 正在这时,一道流光划过天空,现出茅山派高真人的身影,见其神色仓皇,寇简之皱了皱眉,不悦问道:“怎么现在才来?修静呢?还没带着雨霖令过来?” “师父,孙师兄他被人害了。”高真人面带惊惧,颤声说道。 “什么?”寇简之脸色微变,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何人所为?雨霖令呢?” 高真人道:“孙师兄中途说有事,就让弟子过来复命,但弟子走了一程,有些不放心,转身回去,正好看到师兄被人所杀。” “那人你可认得?”寇简之目光阴厉,问道。 高真人面上现出复杂之色,说道:“认得,数月之前,济水斗剑,弟子就跟在您后边,那人是徐行!” “徐行……”寇简之神色微顿,u看书 ww.uukans 显然想起,厉声问道:“此人现在何处?” “弟子远远见他以阴司判官打开阴阳通道,似是去了彭城鬼府。”高真人面上现出回忆之色,说道。 这时,清河公主毛遂自荐道:“寇道长,本公主这就前往彭城鬼府向徐行讨回雨霖令。” 她在金陵时,听姑姑和雨穗时常提起过这人,似乎并不是什么蛮横无理之人。 寇简之淡淡瞥了清河公主一眼,沉吟道:“那徐行能杀修静,至少修为是金丹。” 清河公主笑了笑,道:“寇道长,我去又不是打架,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我料那徐行也不会不识大体。” “既如此,若秦道友不反对,就让高洪随你一同前去吧。”寇简之沉吟片刻,应允道。 清河公主转而去问秦惜霜的意见,秦惜霜不假思索,同样答应了下来。 第242章 演化 徐行随着锦瑟来到一座宫殿,着大红袍服的陆判已坐在一方小几旁,自斟自饮起来。抬头见徐行和锦瑟二人前来,陆判爽朗一笑,招呼道:“徐小友来了,来,陪俺老陆喝酒,这可是上好的灵芝酒。” 徐行笑了笑,一边入坐,一边提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赞叹道:“元君倒是通达。” “哈哈,我也是难得清闲,我正有投胎去阳间之意,你们是不知道,天天审案子,听着一些孤魂野鬼哭哭啼啼,早就腻歪的不行。”陆判饮了一杯酒,笑道。 锦瑟坐在一旁,见陆判这笑容不似作伪,轻笑说道:“元君,我刚才还和慎之说你呢,倒真让慎之说对了。” “是吗?”陆判瞪起铜铃大的眸子,一脸诧异地问道:“徐小友说我什么?” 锦瑟看了一眼徐行,笑道:“他说元君应不会垂头丧气,说早就想去凡间。” 陆判手捋颌下络腮胡,抬眸看向徐行,打量半晌,感慨道:“徐小友倒也知我,后生可畏啊。” 眼前少年这修为进境,一日千里,这种人物,福缘深厚,天生的修道种子,若是在上界,恐怕早就名动周天万界了。 心念此处,心神一动,道:“徐小友,俺老陆这里有一事相托。” 徐行怔忪了一下,放下酒杯,端色说道:“陆元君但说无妨。” 陆判笑道:“俺老陆离阴司也不知多久才能回来,察查司现缺主事之人,不如俺老陆向阎君举荐一番,由你暂时接掌如何?听锦瑟说,你之前署理邙山鬼府一事,颇得章法。” 徐行皱了皱眉,问道:“元君,元武前辈会答应?” “帝君他哪有闲时间理会这些琐事,而且四司判官直属阎君之下,由按甲子轮值的十位阎君掌管,这一会儿说不得宋帝阎君正头疼呢,说来阴司鬼王倒不少,只是元神不足,也就十大阴帅和我等四位判官。”陆判笑了笑,灌了一口酒,叙道:“你现在是元神修为,除却察查各省鬼府,需要本尊亲临,平时只需垂降分神坐镇,判阴断阳,对心境修持可是大有裨益。” 徐行心下微动,似乎想起李伯言为突破阳神的旧事,点了点头,道:“就依元君之意。” 陆判又饮了几杯酒,打了酒嗝,朗声说道:“好了,兴致已尽,锦瑟,取纸笔来,本判这就写荐书。” 锦瑟轻笑一声,慨然道:“元君稍待,这就取来。” 心头不自觉闪过一念,陆判,我这灵芝酒没白请你喝。 陆判大笔挥就,洋洋洒洒写了一篇荐书,折叠几下,拿起一枚私人印玺,盖了,道:“让冥雀送过去吧。” 锦瑟上前接了,退下,去寻冥雀去了。 陆判又提点了几句职责,徐行对这方小千世界的冥司,第一次清晰明了起来。 此界冥司,元武帝君居于轮回井所在之地的槐山,垂拱而治。 由修为是阳神道行的十殿阎君按甲子轮值,署理具体事务,而鬼王、日游、夜游、无常、牛头、马面、豹尾、鸟嘴、鱼鳃、黄蜂等十大阴帅和四位判官就是冥司的中层。 不要嫌少,十位阳神真君的豪华阵容,轻松碾压除却南方宁周龙庭的任何一家仙宗势力。 而早先邙山因为地处冲要,单独设置一鬼府,至于其他各省,则是都有府、县城隍。 淮河秦岭以南的宁周龙庭,常常收拢军魂,不放前去轮回井,而普通生灵魂魄,则是任其去留,因为轮回井对鬼魂有吸引之力,所以长江之下的深渊,国师刘基布设了六座奈何桥,以供通行。 徐行心头忍不住感慨,“毕竟是小千世界,演化多有不足,又不是四大部洲,周天万界。” “原来周庭还设五都巡环使,收拢军魂,只是前些时日,济水斗剑,遵循约定,五都巡环使被裁撤。”陆判说到这里,叹道:“说来,我阴司势力之盛,当为九州第一,却被逼得偏安一隅。” 徐行皱了皱眉,心头就有些疑惑。 正在这时,颜如玉如黄莺出谷的声音在心神中响起,“公子,这是冥司之主有意为之,此界天仙有十余位之多,冥司之主哪怕是天定轮回之主,也是有心无力。” “你想起来了?”徐行面色不变,却是以神念沟通地书。 “嗯,回想起来了一些。”颜如玉轻声说道:“天意原本是混沌一片,uu看书 uukanshu 第一代天命就是龙族,他们居于江河湖海,呼风唤雨,天然和人道相契,但此辈性情桀骜,目无余子,冥土凝形以后,根本不曾将黑暗阴暗的冥土放在眼中,天意于是渐渐厌弃,将天命转承给冥土的阴鬼生灵,奈何天意混沌,凡事多出于本能,不知为何,又转而天意再次转承,后面发生了什么,我就再也不知了。” 曾经玉录天意嬗变过程的颜如玉并不知道,天意之所以转而垂青刘基,一是因为地书没有彻底成形,二来也是元武帝君不甘心困于此界。 徐行神情默然,抿了一口酒。 他大致梳理出了此界的演化历史,如同任何世界一开始,人道都是不兴,人道的附属物……冥司同样是发展到一定历史阶段的产物。 此界开始天地初生,阴阳不分,时有龙族初兴于九州,后来随着人道发展,直到类似春秋百国林立的历史时期。 好像自那时起,天下自然而然出现了禹贡九州的概念,然后,经过或分裂或统一的封建王朝,既有秦汉、魏晋、唐宋这些前世历史上耳熟能详的大一统王朝,中间也穿插着齐鲁楚晋、姜虞韩赵……当然,历史都是似是而非,却也充分填补了,连不落文字记载的夏都算上……中华上下五千年,连神仙打盹儿一下都不够的逻辑硬伤。 直到乾元,龙族终于天怒人怨,被天意选出的阴阳两面的人道英杰和一些上界大能或投影或神念降临传下,绵延仙道的道统,一起车翻当场。 “或许正是高纬天道的衍射,在时间尺度上的延长和伸缩?”徐行目光幽幽,心下推测道。 第243章 我知道 彭城鬼府·阁楼徐行一身素衫迎风飘扬,双手扶栏远望,望着夜色苍瞑的冥土出神,身后的一方漆木小几旁,锦瑟正在自斟自饮,渐渐一壶灵芝酒已见了底,许是酒意上涌,神色恍惚,转头看向徐行立身方向,眉眼间渐渐起了一些落寞之色。 “慎之,过来陪我喝两杯啊。”锦瑟往日肌肤如玉的脸蛋儿,此刻就是红扑扑的,醉眼迷离,檀口微张说道。 徐行听着身后的声音响起,轻轻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去,说道:“你明天一早不是还要回邙山吗?喝这样醉,还怎么回去?” 虽说法力可以解酒,但这灵芝酒不同凡俗,是元武帝君亲自采摘黑星灵芝和其他名贵灵药酿制,并不如普通凡酒可解。 锦瑟说着,一手提起白玉酒壶,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走到徐行近前,一手搭在徐行肩头,莹润如水的目光流转生晕,娇笑说道:“慎之,你可以送我啊……嗝……” 说着,打了清亮的酒嗝,锦瑟似羞涩地垂下了螓首,红彤彤的烛火映照在白里透红的脸蛋儿上,人比花娇,玉色生辉。 徐行面上笑意敛去一些,轻轻拨开锦瑟放在肩上的手,灌入法力帮助其醒酒的同时,清声道:“锦瑟,你醉了……” 锦瑟被握住素白柔荑,猛然抬眸,目光痴痴,玉容上现出一丝娇憨的笑意,仰头喝了一口酒,呢喃道:“我……觉得我没醉呢。” 见平时端庄大方的锦瑟,一副醉眼朦胧,憨态可掬的样子,徐行也不由哑然失笑,道:“好了,你没醉,我先扶你休息下,等酒醒了再说。” 说着,伸手去扶起锦瑟的一侧削肩。 然而这时,一道窈窕高挑身影顺势而为,撞入怀里,醇厚酒气混合着一股淡淡胭脂香气悄然浮动,锦瑟靠在肩上,颤声说道:“慎之……你难道不明白……我的心意吗?” 徐行脸色微变,下意识后退两步,想到会闪到锦瑟,又是顿住,垂眸看着依靠在自己心口的锦瑟,默然片刻,伸手轻轻将锦瑟的雪肩扳正,温润如玉的手掌不停输着法力同时,摇头一笑道:“若早知你不胜酒力,刚刚就不让你喝这么多了。” 说着,将锦瑟扶到一旁的软榻,温声道:“锦瑟,在这儿休息一下。” 法力多少还是起了一些作用,锦瑟猛然惊醒自己方才一时情难自禁的醉话,以纤纤素手扶着额头,口中含糊不清道:“这会儿……头有点晕。” 徐行暗暗松了一口气,轻声道:“明天就好了。” 说着,神色莫名地看了双眸紧闭、侧躺在软榻上的锦瑟一眼,转身离去。 “公子,这神龙对你颇有情意。”刚至阁楼之下,颜如玉轻灵悦耳的声音在灵台响起,不愧是曾经见闻广博的天书之灵,却是一眼看出了锦瑟的根脚。 “我知道。” 徐行默默踱步至廊下,神念传音,语气淡淡说道。 一道如水灵光在不远处倏然亮起,颜如玉盈盈落在原地,少女一袭粉白色衣裙,云鬓高挽,笑靥明媚,气质娴静,纤声问道:“那公子……是不喜欢锦瑟?” “我很早就认识锦瑟了,”徐行面色微顿,并没有直接回答颜如玉的话,反而怅然若失说道:“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这是《诗经》上的话。”颜如玉讶异说着,心下微动,面上若有所思。 徐行没有再说话,沉默许久,摇头说道:“不提此事了。” 就在这时,远处一个鬼卒步伐匆匆地禀告道:“判官老爷,外面有一男一女二人点名要见您呢。” 徐行怔忪片刻,面如玄水,平静问道:“可有说是什么来历?” 鬼卒就是一脸茫然,摇了摇头。 徐行转而看向颜如玉,道:你是在这里等着,还是随我一同去?” “一起吧。”颜如玉轻笑一声,说着,化作一道流光,又遁入天书之内。 徐行整容敛色,就在那鬼卒的引领下前往前殿。 “你就是徐行?”未等坐在一旁面现愤愤的高真人说话,着一袭青色宫装长裙的清河公主当先开口,说话之间,还不停拿一双灵动明澈的眸子,打量着素衫少年,盈盈一笑道:“我是大周的清河公主宁汐,之前在金陵时,常听雨穗提起你。” 徐行面色诧异了下,眼前依稀浮现一个眸中好似云烟成雨的豆蔻少女,问道:“清河公主前来所为何事?” 高真人冷哼一声,正要开口,却被清河公主轻咳一声,以目连连制止,清声道:“茅山的孙修静师兄之前向徐公子寻仇,不敌亡命,他当时遗留下的雨霖令,可是到了公子手里?” 徐行沉吟片刻,道:“的确在我手里。” 说着,手掌摊开,一面碧玄二色交织的令牌,静静躺着。 茅山仙宗的高真人见了,眼圈不由红了,看着徐行的目光越发不善,哀声道:“孙师兄,你死的好惨啊。uu看书 .ukanuco ” “高真人……”清河公主颦了颦修眉,道:“孙师兄虽然可惜,但与人斗法,原就是生死不论,既然技不如人,又什么好说的?” 这样公允却显得“刻薄”的话,让高真人脸色难看,但不得发作,毕竟眼前少女是天潢贵胄。 徐行目光微动,朗声说道:“清河公主能这样通明事理,着实令徐某很是意外。” “只是就事论事罢了,若徐公子前番不敌孙修静而败亡,本公主也同样只会说一句活该。”清河公主清声说着,自嘲一笑道:“或许,我就不用跑这一趟了。” 徐行沉吟半晌,问道:“那清河公主此来,是为了索回雨霖令的吧?” “旱魃肆虐淮河,现在急需我素女宗的雨霖令镇压,徐公子饱读诗书,不会不顾……?”清河公主端色,竟然真的在以大义说服徐行。 “此物对我如同鸡肋,拿去吧。”可徐行并不想再和这位颇有性格的清河公主打什么机锋,打断了少女的话头,抬手就把雨霖令随手抛给了二人。 “铛……” 然而,二人并未伸手去接,雨霖令径直落在地上,团团白的冰寒之气化气成霜,眼看就要四下弥漫开来,却被徐行扬手再次捉进掌中,面色疑惑看向高宁二人。 “我们可比不得徐公子修为精深,还请稍等。”清河公主轻笑说着,却是自怀中取出一个黑玉盒子,玉盒光可鉴人,其上咒文曲曲引引,纵横交错,一看就非凡品。 宁汐微微一笑,道:“烦劳徐公子将这雨霖令封存在玉盒中。” 徐行皱了皱眉,只好走上前去,将雨霖令封印盒内。 第244章 兑泽 将雨霖令还给清河公主宁汐,徐行也不再说什么,端起小几上的茶碗,似乎是在端茶送客。 “徐公子痛快,咱们有缘再见。”宁汐拱了拱手,也不拖泥带水,和高真人匆匆离去了。 徐行目送二人离去,面色现出思索,思忖着:“旱魃之前被镇压在茅山,却被走脱,而且偏偏没有跑到别处,却逃到淮河?” 他总觉得这里面有些不寻常的气息。 “如玉,你现在感应到天书还在龟山吗?” 徐行面色微顿,心头忽而闪过一道亮光,问道。 “公子等下,咦?好像不在了……”颜如玉惊讶的声音响起。 徐行闻言,目光微动,心头了然,“看来国师不在龟山,正是千载难逢之机。” 之前他就有孤身去龟山青羊观之意,后来在打探形势之时,因为偶遇颜如玉,才耽搁了一下。 既然国师刘基已离开青羊观,此刻不去,更待何时? 徐行离了前殿,以地书隐匿气息,向着笼在浓重夜色的龟山遁去。 龟山·青羊观 观主步思平正在静室中盘膝打坐,不过泰半心神都投注在某处所在,徐州鼎青铜斑驳,散发着厚重的气息,作为看守徐州鼎的护鼎人,他每年是可以截留一些龙气修炼的。 “以前这鼎虽重要,可一来不是什么灵宝,二来因为牵涉人道,道人忌讳龙气,我若非习了师尊所传的龙气秘法,也不敢摄取一些炼化,这东海龙君可恨,四处煽风点火,大好局势,都坏在此獠手里!”步思平愤愤想着,咒骂着龙君。 “嗯?徐州鼎怎么?这是……不好,有人闯进来了!”步思平脸色煞白,望着停留在龟山冥土祭坛上,被数十根符文锁链禁锢的徐州鼎,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碎成点点粉末,“贼子尔敢!” 手中铁拂尘在法力的催动下,坚韧若刚铁,化作一张大网向徐州鼎方圆数丈远的地域笼罩。 是的,以他元神真君修为,竟看不清来人身形,简直匪夷所思! 不过数个呼吸,徐州鼎化作一堆失去灵性的废铁。 呼…… 根根铁拂尘狠狠扎进祭坛上的石头上,然而莫说人影,步思平就是鬼影都没有见到一个。 “这……” 想起师父离去之前,对自己千叮咛万嘱咐,还是出了这样纰漏,步思平面色难看,心中懊恼不已。 徐行并没有和步思平交手,青铜碎片依然显示了它神秘属性,仅仅数个呼吸,就将其中存蓄的人道龙气吸摄一空。 随着徐行修至元神,有时他甚至怀疑,或许于青铜碎片而言,哪怕毁掉这一方小千世界,将本源全数吸走,都不足以让它恢复一分。 “那么到底是什么力量,让它碎去的呢?” 悄然而回的徐行思索片刻,觉得翻来覆去都只是自己的猜测,实在没有意义,也就不再纠结。 “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此刻,就在徐行回返彭城鬼府以后的第二天,淮河之上爆发了一场大战。 “敖旭,你果然在这里!”虚空之上,国师刘基目光冷冽,手持真武剑,剑气和神念牢牢锁定着远处的敖旭。 “刘基小儿,本君说你还真是属狗皮膏药的,本君走到哪儿,你跟到哪儿?”东海龙君讥讽说道。 “贫道当是谁放出了镇江之底的旱魃,没想到是你这孽龙!”寇简之目光煞气密布,冷冷说道:“你龙族残害黎庶,还真是一脉相承。” 想起那位和修静有着仇恨的徐道人,听说淮河旱魃肆虐,都能不贪重宝,将雨霖令双手奉上,再看这龙族为了一己私欲,此辈当年落得天厌人憎,身死族灭下场,一点都不冤! “寇简之,本君前来会你。”这时,敖胜目光负地看着寇简之。 寇简之看着对面华服青年的目光仍然有些复杂,沉喝道:“敖胜,贫道在济水斗剑时饶你一命,你还敢来送死?” 当初,寇简之在济水和敖胜斗法,本有机会斩杀其,但却剑下留情,放了敖胜。 这边,秦惜霜已手持雨霖令,镇压了肆虐的旱魃。 一旁的清河公主宁汐,小声问道:“师叔,这些龙族余孽盘踞在淮河,到底是为了什么?” 秦惜霜看了一眼淮河水神之女霞姑,解释道:“听说,淮河藏有前代淮河龙君的宝库,这些龙族余孽正是为此而来。” 清河公主宁汐还想说话,云霄上空就传来阵阵斗法的轰隆声,间或掺杂着龙族的吟啸声,显然双方斗法已经开始。 彭城鬼府·阁楼内 对比淮河两方人马打的热火朝天,徐行这边却要闲适许多,甚至心情还要欣然,因为他刚刚又学会一门神通……兑泽神通,徐淮之地,正是古之云梦大泽所在。 “这兑泽神通,似乎是一门雨术。”徐行手掌扰动之间,连绵不绝的雨珠在阁楼内无声生出,雨意濛濛,一股凉润的雨意似乎要将人连同血肉融化,挥袖一招,雨珠倒卷,倏然收起。 阁楼内,颜如玉端坐琴案之后,双手抚琴,抬眸就见对面的少年正在试验神通,停下抚琴。 “怎么不弹了,挺好听的。”徐行随口说道。 “公子都心不在焉的。”颜如玉轻声说了一句,起身站起,走到小几旁,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清笑问道:“公子,锦瑟今早儿走时,又和你说了什么,还是继续昨天没有表完的表白心迹?说来,这位锦瑟娘娘倒也不害羞。uu看书 .ukanhu.cm” 徐行沉默了下,说道:“什么也没说,她就只是说喝多了,问我昨天说过什么话没有。” “那公子怎么回她的?”颜如玉好奇问道。 徐行神色微顿,问道:“你觉得呢?” 颜如玉明眸中明显现出失望之色,轻笑说道:“也是,公子只能说没有,若是挑明,那该多尴尬啊。” 徐行摇了摇头,也没再说什么。 此刻,借助阴司法阵,已然回到邙山鬼府的锦瑟坐在寝殿内的秀榻上,玉容呆滞,神色复杂,脑海中仍是浮现着早上徐行的一番话语。 “罢了,红颜知己就红颜知己吧。”锦瑟回转神思,幽幽叹了一口气,非分之想可能一开始就不该有……不,开始若不迟疑,或已玉成好事了? 这样想着,懊恼的情绪顿时淹没了锦瑟,趴在锦被上,低声啜泣起来。 第245章 无妨 济南·徐宅 “公子,这就是你府上?” 打量着远处的高门大宅,颜如玉含着笑意的眸子中明显有着好奇之色,四处张望,问道。手机端 https:// 徐行沉默了一下,道:“如玉,你要不先躲进天书?” 出去一趟,带了陌生女人回来,虽知连城不会说什么,但心头总有一丝别扭。 颜如玉脸上笑意微滞,轻声应着,化作一道流光遁入天书。 没有其他原因,只是若有选择,没人愿意一直待在方寸之地,哪怕其内各种布置实际一应齐全而且颜如玉看似娴雅文静的性格中还有几分少女的古灵精怪。 徐行敛了敛脸色,心念一动,无声无息进了宅院,回来书房,刚刚坐下。 因为将主持法阵的权限,部分委托给了绛雪和香玉,香玉首先感应到徐行回返,一路香风吹动,已然来到书房,惊喜道:“公子,您回来了?” 徐行点了点头,随口问道:“刚刚到,最近家里还好吧?” “好啊,一切如常。”香玉笑意盈盈说着,走上前来,一边冲泡着茶水,一边眨着眼睛,轻声问道:“公子,这回连城夫人她可在家呢。” 徐行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但也没再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姗姗来迟的绛雪,笑着说道:“公子,刚刚告诉连城夫人和徐小姐她们,公子回来了,这会儿正往这边来呢。” 徐行闻言,神念放出,感知到连城和徐千雪已行至回廊,点了点头,道:“绛雪,你倒是细心。” 香玉眸光微动,知道徐行这话有八成是对着自己说,也不以为意,端着茶盏,笑靥娇媚,眸生清波,道:“我给公子端茶倒水,难道就不细心了。” 徐行接过茶杯,语气淡淡说道:“这几日不见,你二人修行长进不了不少,尤其是香玉,都会学会抢白人了。” 香玉见徐行神色淡漠,心头咯噔一下,连忙垂下了头,知道自己刚才有些恃宠而骄,有些忘乎所以,可转念思来,芳心又是生出一股难言委屈。 徐行呷了一口茶,瞥了一眼低头不语的香玉,轻轻一笑道:“不过,香玉这茶泡的不错。” 香玉见了这笑容,委屈竟一下子烟消云散,柔声道,“公子喜欢就好。” 低头之间,面上若有所思,似乎听出了弦外之音,“看来,公子只是想让我当婢女……” 徐行不知香玉如何作想,盖因这时,连城和徐千雪已一前一后出现在书房门口。 “相公,你回来了。”连城一袭素色丝织长裙,容色清丽不减往日,轻声说着,目中分明现出思念,但碍于周围还有人在,莲步轻移,似缓实疾地走了过来,颤声道:“相公什么时候到家的,用饭了没?” 一剪秋水楚楚动人,轻声细语之中,尽显相濡以沫的情真意切。 徐行也没说什么自己早已辟谷这样扫兴的话,轻笑道:“还没,我想吃夫人做的糖醋鲤鱼了。” “那一会儿我给你亲自下厨。”连城欣喜道。 这时,徐千雪走到一旁,清声道:“阿弟,连城这几日总念叨着你呢,也不知道你都忙些什么,都快一个月来,也不知抽时间回家看看,你们两个先说话吧,我先吩咐厨娘给你做些吃的。” 徐行笑了笑,说道:“那有劳姐姐。” “对了,忘了告诉你,”徐千雪走到门口,忽而转头道:“秋山夏美昨天神色匆匆,说有急事寻你,问她也不说,只说见到你才说。” “那好,我一会儿去见见她。”徐行面上若有所思,说道。 这边厢,绛雪也扯了扯香玉的裙袖,神识传音道:“人家夫妻小别胜新婚,可能还要温存什么的,你还杵这干做什么呢?” 香玉目光微动,忍不住瞟一眼长条书案,也不知回忆起什么,雪腻的脸蛋儿红润如霞,随着绛雪悄悄出了书房。 徐行陪着连城回到房中说了一会儿话,到徐千雪所居庭院,寻找秋山夏美。 花圃前,少女穿着绣着大红琼花的和服,额头前梳着厚厚的刘海儿,手中拿着花锄,正在给花株松土,似乎感应到什么,抬头正见徐行,苹果脸上顿时现出一抹惧色,局促不安道:“公子,您来了。” “夏美,你有事情找我?”徐行打量了一眼少女,问道。 眼前这小小少女还有着禁锢法力的禁止,还是上次斩杀云渺宫内的幻姬时种下。 “公子,前日夜里……我做了……一个梦,”秋山夏美期期艾艾说着,见徐行突然皱了皱眉,不禁吓得打了个哆嗦,似乎害怕到了极致,声音渐渐弱不可闻,小脑袋埋在胸口,双手绞着衣角,心下惶恐道,“这恶魔……不会杀了我吧?” 徐行脸上现出思索,问道:“什么梦?” “许师伯在问我师父现在何处,为何留在宫中的命牌碎了……”秋山夏美一口气说完,微微吁着气说道。 “你怎么回答的?”徐行眸光幽幽,沉声问道。 云渺宫姓许的真君,uu看书 .uuash 想必是那许妙琼了,这一位有着阳神道行,从秋山夏美描述中,这位神通不凡,竟然仅仅凭借一缕命魂,就能在梦中相询。 秋山夏美急声道:“我说我和师父走散了,不知道师父她已经陨落了。” “走散了?你当是师父幻姬是抱孩子的,还是你把自己当成了小孩子,”徐行无奈扶了扶额,说着,记得,曾经他还指望眼前这少女回到云渺宫打探消息,好吧,这个玩笑并不好笑。 这时,天书中颜如玉的声音传来,“公子,若我猜的不错,许妙琼或已在替师妹仇来的路上了,若有命魂令牌,寻找秋山夏美所谓位置并不太难。” 因为徐行为了充分让颜如玉调用天书的推衍之能,将之前一部分记忆,转化作一帧帧图画,给颜如玉看了,所以对于徐行的仇人亲朋,颜如玉也算知道。 “无妨。”徐行面色沉寂,冷冷说道:“她若敢来,就已做好了形神俱灭的准备。” 今日不同往日,他一身道行,已至元神真君,又修习三门天象级神通,哪怕许妙琼是洞虚入微的阳神真君又如何,地书封锁周方虚空,困杀此人,都有一些不小可能。 逆行神话 第246章 许妙琼 此刻,济南府城的熙熙攘攘中,一面容如小月、黛眉似远山的女子,在车水马龙中旁若无人走着,女子眉眼精致如画,因为掩人耳目,玲珑有致的身形几乎隐在虚空中,可一身红色衣裙,如盛开的玫瑰一样,艳而不媚。 “济南府作为一座百万大城,哪怕没有兖州鼎镇压,沸腾的人道气运,仍然对我的感知有着影响,”许妙琼看着贩夫走卒往来憧憧,渔樵耕读欣欣向荣,心头不由一叹,“九州之地不愧是物华天宝,天地所钟。” 遥想她当年也是这九州芸芸众生一员,可惜,天下九州仙宗,不肯大开门墙。 “有赖师父当年垂怜,否则,我许妙琼或许早已红颜如变白发,哪有如今这修为道业?” 许妙琼想着,拢在衣袖中的素手按着秋山夏美的命牌,再次将神念朝四下绵延开去。 “嗯?怎么会在冥土?” 这样想着,心头泛起一丝狐疑同时,心念一动,穿过阴阳界面。 “夏美师侄,你怎么了?” 远远见到冥土中的一条暗河旁,秋山夏美站在不远处,许妙琼目光闪过一似疑惑,突然心头警兆大起,近前的步伐,猛然顿住,道:“何方鼠辈,在旁窥测?” 阴风呼啸,黑色雾气聚了又散,寂寂夜色之中,并无一人回应。 许妙琼皱了皱眉,暗道,“莫非是我多心了。” 不过也没再近前,神念去探查秋山夏美的情况,突然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黑色的流风自四面八方的虚空吹来,向许妙琼立身所在席卷而至,与此同时,四下轰隆隆声响起,淡黄色的光幕,纵横交错,化作一道大网,向许妙琼镇压而去。 隐在暗处的徐行,以神念传音,对着颜如玉说道:“如玉,这都是你出的馊主意,白费功夫。” 颜如玉说许妙琼是阳神真君,身形于虚空若存若无,就算徐行祭出地书,也难以锁定其人所在位置,分庭抗礼还行,想要一劳永逸的解决,就可使着引其入彀的主意,到时,以各种神通磨也能磨死这位元神真君。 而徐行也不知是一时起了扮演“反派”设陷阱的戏瘾,还是有意让颜如玉认识到她只适合作情报,而不是参谋,竟也一口答应了下来。 然后,许妙琼心血来潮,没有进入地书锁禁虚空……张开的口袋。 “是你!” 许妙琼一见来人,玉容微变,有些难以置信,这人济水斗剑时还只是不值一哂的通法修为,眼下怎么回事,元神? 不过,心头虽惊异非常,但手下并不慢,云袖甩动,雾气浮动之中,一柄红色大伞在手中现出,幽幽转动,其上绣着的三朵素色琼花,本是花苞,在转动中,一片片绽放,而就是每一次绽放,一道道堪比三灾之风的巽风分崩离析。 在徐行看来,分明是被引入了层层叠叠的虚空。 相对其他阴神真君面对无孔不入的巽风的素手无策,许妙琼不愧是是洞虚入微的阳神真君! 至于地书搅动土之灵机,形成的金色大网,这位真君皓腕陡转,一团青色光球水幕散开,不过片刻,就蚕食鲸吞着地书搅动的土行灵机。 “采三花聚顶的三才之道,将其融入防御灵宝,倒也别出心裁!”望着一股股无孔不入的黑色巽风被阻绝在外,徐行目光幽冷,淡淡说着:“既然你有伞,那可否挡住徐某的风雨如晦!” “雨来!” 随着一声清喝,兑泽神通吸收天地灵机,化作一滴滴凛寒如冰的雨,带着融化肉体灵窍的诡异力量,向许妙琼袭去。 许妙琼见得这惊人气象,果然脸色微变,眼眸闪烁,娇叱道:“化云!” 周身笼起一团厚厚的白色雾霭,掌中红色大伞倏然一合,数十道红色流光似是从伞骨中发出,几个明灭,就穿过一路重重虚空,带着一位阳神真君的反击之力,朝徐行杀去。 徐行目光微凝,也不敢怠慢,地书在身周形成一道防护同时,慎行法剑斩出一道道弧月,匹练剑光混合着五行属性,或冰寒,或灼灼,或锐利……的气息,落在红色流光之上。 “滋滋……” 两种力量相撞一处,竟然不分轩轾! 看着虽身形狼狈,但毫发无伤的许妙琼,徐行再一次感慨阳神真君的难缠,尤其这一位比起上次的敖胜,简直心细如发,滴水不漏,上次敖胜急着逃跑,还算种了他一巽风,而这许妙琼…… 许妙琼此刻也是憋屈不已,方才别看有来有回,但她只觉穷尽了一生所学,将云渺宫一脉真意,变化莫测之道,衍化到了极致。 因为大耗心神,这一位娇媚温婉的阳神真君,已经脸色苍白,鬓发见汗,檀口微微吁着热气,一滴滴汗珠流进白皙修长的雪腻脖颈,uu看书 ww.uukans.c 在锁骨处聚成一条溪流。 然而,虽是平分秋色,但徐行并不打算善罢甘休,他似乎发现了许妙琼的弱点。 幻变之道,这位浸淫多年的阳神真君,他恐怕不及,那就以力压人! 说来,都不大有人相信,他凝炼周天之数的灵窍,几乎时刻不停在吞吐着海量灵机,论起法力雄浑程度和恢复速度,甚至还在许妙琼之上。 心念及此,宏大磅礴的云气在身后涌出,一座座巍峨高耸的艮山,发出沉重的呼啸声,遮天蔽日的黑影笼罩而下,朝许妙琼当头镇压,与此同时,地书再次封印空间。 许妙琼终于色变,一颗芳心沉入谷底,咬了咬牙,自鬓发间取出一枚星星点点银色玉簪,簪花赫然是一朵白色琼花,而一头盘起的秀郁青丝,也尽数随之垂落腰际。 “此物是在瑶池秘境所获的一件上界之宝,为此还和圣后府的琼华仙子反目成仇……”许妙琼回忆起往事,不由唏嘘感慨。 当年,她和琼华仙子一见如故,只因名字都有一个琼字,奈何…… “哪怕我在最危急时,都不曾取用此宝,只因虽有着无与伦比的破禁之力,可一旦崩碎,也隐越觉得预示着我的宿命,没想到……今日被这徐行逼迫到此地步!” 许妙琼也顾不得此宝所承载的特殊意义,手持琼花玉簪,四下划动,只见星河熠熠,流光溢彩。

第247章 就此作罢 锐利的锋芒划破虚空,发出尖锐的呼啸,流光纷飞,徐行面色微动,但并没有撤去地书的封锁,反而攻势愈猛,一座座山岳的虚影几乎遮蔽了许妙琼立身之地。 “刺……” 地书无愧先天之宝,在许妙琼玉簪功势之下,光芒仅仅黯淡凝滞片刻,就再次大放光芒,一页页地书“哗啦啦……”翻动,竟将此处虚空封锁的越发风雨不透。 这时,许妙琼抬头看向虚空,弥罗而下的一座座光芒流转的山峰,掌中玉簪祭起点去同时,再次撑起那把红色大伞,然而“嘭嘭”之音,震耳欲聋,仿若在天地之间回荡不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听一声声清脆的伞骨碎裂声,或许可能是人骨碎裂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哼响起。 许妙琼立身之处,突然爆散成一团云雾,一簇幽蓝神焰燃起,依附在银色玉簪之上,星芒点点,化而一线,朝徐行眉心射去。 这是一位阳神真君燃烧阳神,临死前的反扑!来势之快,迅若电闪,堪比天仙一击。 徐行目光微凝,念如电转,急招地书护于身前,但却有些来不及,更不要提闪躲。 “公子……” 天书中的颜如玉显然也察觉到了这情形,然而还未等说话,却见一只温润如玉的手掌,在几乎不可能中迅疾抬起。 “叮!” 银簪撞在右手掌心内青铜碎片之上,发出一声虽然轻不可闻,但可称悠扬清越的声音,然后化作纷纷扬扬的流光,崩碎殆尽。 “公子,你……没事吧?” 颜如玉在天书中,惊慌说道。 “没事。”徐行脸色苍白,目光幽幽,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许妙琼已然不成样子的尸身,久久无言。 “公子,那玉簪绝不是此界之物,它的原主人定是一位修为通天彻地的女仙。” 颜如玉感受到徐行心头的沉重,声音轻柔,宽慰说道。 徐行这时也调息,恢复了一些法力,心绪平复下来,就叹道:“或是一件后天灵宝吧……只是可惜碎了。” 没有先天气息,就不是先天灵宝,而后天灵宝,真仙金仙所使。 徐行抬手冲许妙琼不成样子的尸身施了一把火,出于一股难言的心绪,也没有搜尸之类,正待离开,突然想起诱敌的秋山夏美,转头看去。 赫然发现秋山夏美小脸煞白,目光骇惧地看着远处熊熊燃烧的烈火,口中发出无意识呢喃,“许师伯也……死了……是我……我害死的。” 徐行皱了皱眉,抬手一道法力化作绳索,绕过秋山夏美的胳膊,密密匝匝,带起就走。 “不要杀我……” 少女惊慌失措地在半空中嚷着,直到徐行抬手以法力封住了她的嘴巴,才算消停一点。 没有多久,一行人再次回到徐宅,此时已是深夜,一夜无话。 出云国·云渺宫 连绵不绝的宫殿坐落在雪山山巅,雪山之下,樱花树漫山遍野,因为山是一座活火山之故,上面有着大大小小的温泉。 咕嘟嘟冒着热气。 这时,青石之上踩着一双娇小玲珑、纤若竹笋的琉璃玉足,紫红色蔻丹泛着妖冶的光泽,视线及上,自腿弯儿流淌而下的颗颗晶莹水珠,沿着羊脂白玉一样的小腿滑落至脚踝、足背。 视线及上,膝盖……云雾聚散之间,刚刚沐浴而出的云渺夫人,已穿了一身华美绣裙,此刻以浴巾擦着还有着湿润的头发,这位妇人看着有三十岁出头模样,身材丰腴,修丽的细眉下,妩媚的眼眸,有着一股名为轻熟的风韵流转着。 “师父,”远处,神色匆匆走来一个红裙少女,少女身形娇小玲珑,巴掌大小的脸蛋儿,目光纯净如水晶,气质清新自然,不过此刻脸色有些苍白,颤声唤着。 “是环奈啊,什么事,这样慌张。”云渺夫人抬头看了一眼环奈,笑着问道。 环奈是她的关门弟子,心思澄明通透,很是让人喜爱。 环奈道:“大师姐的命牌碎了!” “什么?”云渺夫人玉容大变,惊声道:“妙琼她……怎么会?!” 环奈哀声道:“师父,大师姐之前说去中土调查二师姐的死因,刚走了没几天,就……” “妙琼怎么可以孤身一人去中土?”云渺夫人神色悲戚,凄然说道:“她好生糊涂啊,为何这样大的事情,不和为师提前商量一下?幻姬她先前的教训,难道还不够吗?” 自济水斗剑,中土九州对于海外三宗的扶林宗、云渺宫两家弟子,可谓是欲除之而后快,毕竟先前都有弟子陨命在对方手里。 先前,幻姬陨命在中土九州,云渺夫人知道后,严令宫中弟子不得前往中土寻仇。 但许妙琼毕竟是宫内阳神真君,平时和云渺夫人几乎是半个道友相称,觉得自己前往九州,除非倒霉碰上天仙,保全自己应不在话下。 环奈道:“大师姐也是为了给二师姐报仇,这才……而且,大师姐她已是阳神真君,怎么说也有自保之力。” 云渺夫人叹了一口气,“九州道门,莫说是天仙,就是那几家的阳神真君,妙琼她,哎……” 根本不用想,不是碰上了神霄的阳神真君,uu看书 .ukanshu.om 就是碰上了青羊宫的道人。 “那师父……”环奈脸色苍白,欲言又止。 云渺夫人烦闷地摆了摆手,说道:“此事就此作罢,除非我亲往中土,否则,再多元神真君前往探查都是送死……妙琼的仇,以后再报!” 环奈闻言,面上不由露出失望,但也知自家师父所言在理,大师姐修为那样精深,可还是折在中土? 想起往日师姐对自己的照顾,环奈在心中轻声说道,“我还是需好好修炼,将来给两位师姐报仇……” 此刻,徐行并不知道,许妙琼的死,反而彻底震慑住了云渺宫之人,他此刻正对秋山夏美的去留有些头疼。 “许妙琼既然能通过秋山夏美寻到这里,云渺夫人未必就不能,如玉,你可有什么良策?”书房之内,徐行询问道。 他试图让颜如玉从过去的闲散状态矫正过来,毕竟是天书曾经之灵,记忆再随之离散,推衍能力不可能也随之消失。 第248章 判官殿 ? 苍梧山青灵观 连绵秋雨过后,苍梧山青翠欲滴。35xs 黄昏时分,如同碧洗的天空,晚霞漫天,彤彤红光将苍梧山主峰飞雁峰映的如梦似幻。 一个挽着道髻的道童脚步匆匆地从一间木屋走出,其清秀的眉宇间有着几丝喜色流露。 沿着碎石铺就的小径,低头闪过几株梅树伸出的枝桠,拐过几道弯,一座巍峨道宫出现在眼帘。 道童三步并作两步的推开房门,冲在蒲团上盘膝打坐的中年道人,脆声声地道:“云师,前日在五柳村,所救的那个少年醒了。” “哦,醒了吗?那待为师前去看看。”中年道人睁开打坐中的双眼,起身道。 …… 陆北感觉脑袋好似裂开一样疼,意识中各种记忆碎片,不断纠缠,碰撞,融合。 不知经过多久,两股记忆,最终分别定格在两幅画面上。一幅是硝烟弥漫的战场,残肢断臂,鲜血飞溅。 另一幅是惊慌失措,四散奔逃的人群,还有那腥臭扑鼻的血盆大口,狰狞的獠牙…… “砰”的一声,仿若天地重开,鸿蒙初判,所有记忆终归一处。 陆北费力地睁开了眼皮,意识重新支配身体。出于职业的习惯,右手便向腰间摸去,就感觉到一空,迷茫的意识突然一凛,头脑更加清醒。似睁未睁的眼眸,一抹凌厉的光芒闪过。35xs “咦!”一个浑厚的声音传来,透出些许惊疑和不解。 “呀,你可别乱动啊……身上还有伤呢。”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如同空泉叮咚。 陆北这时方才注意到,自己床榻不远处,站着一个十二三岁的道童,道童面如傅粉,唇红齿白。一双眼眸水汪汪的,仿若一眼清泉,转动之间,透着灵动与慧黠。 陆北拢了拢目光,方才注意到道童不远处,一位青衣道袍的中年道人,负手而立,神态风轻云淡。 道人面相平平无奇,唯独一双眸子幽深,令人见之难忘。而此时道人正凝视着陆北,目中探寻意味不减。 陆北心中一沉,目中迷茫之色,适时出现。 “这是什么地方?”略带沙哑的声音刚出现,陆北心中就是一跳,但面上不露分毫。 中年道人还未说话,那道童便浅浅笑道:“这里是苍梧山青灵观,也是我和师尊的家。” 中年道人这时方走上前来,坐在陆北旁边,屈出三指搭在陆北左手手腕之上,半晌之后,方才沉声道:“脉象平稳,看来你身体已无大碍了,再服用些药膳调养,一两天之内,就可以下床走动了。” 陆北此时就要起身道谢,但浑身剧痛,只得作罢。 口中却是言道:“多谢仙长救命之恩,不至于让小子丧命狼妖之口。” “这你却是谢错人了,要谢就谢我的这位好徒儿吧。”中年道人听到陆北此言,眼底的那一丝疑惑尽去,摆摆手微微一笑道。 陆北转头向那小道童望去,那小道童此时好像极为不好意思,羞红了脸道:“哪里呀,若非师尊压阵,人家才不是那狼妖的对手呢。” 陆北心中好笑,这道童语气神态扭捏,怎么好似女孩儿一般。 不过现在也不是探究这些的时候,陆北压下心中疑惑,三人又闲话几句。道童与中年道人方才退出房间,以方便陆北静养。 陆北这时方才有时间整理脑海中的记忆,良久之后,就是一声长叹。果然是穿越了,而且还是穿越到了一方妖魔横行的古代世界。 前世在做佣兵时,空暇之余,也曾读过一些穿越小说,自然对这种事情并不陌生。 想到这里,陆北举起自己明显比前世小了一号的手掌,心中喃喃道:“看这情况,还他妈是坑爹的魂穿。” 本来这具十五岁的身体重伤初愈,自然虚弱,陆北几番思虑,疲倦之下,很快昏睡了过去。 这一觉就睡到天黑,直到陆北被道童唤醒。 道童端着一碗粥,轻笑道:“公子,这碗药粥是师尊特意让我给你端来的。” 陆北忙起身,就要伸手去接,这时方觉得两肋生疼。陆北一言不发,强自忍着坐了起来,头上却是起了一层密集的汗珠。 “前身这他娘的是受了多重的伤?肋骨断了三根,还是四根?”陆北心道。 “你别逞强,我扶你起来。”小道童看到陆北苍白如纸的面容上,两鬓与额头尽是冷汗,忙放下药碗。一边出声劝止,一边去搀扶陆北。 话语间,一双纤细雪白的藕臂就扶住了陆北的肩膀,陆北借着这股劲,顺势斜依在身后的墙壁上。 这时,陆北转眼看去,方觉这小道童与自己近在咫尺。 双目四对,呼吸之间,一股若有若无的淡雅香气自道童的身上传来。 貌似很好闻……陆北吸了一下鼻子。 这动作,一下子就惊的道童跳向一旁,面颊红晕染霞,一直蔓延到耳根。 若非道袍遮掩,陆北或能看到,脖颈下雪白滑腻的肌肤,也晕红了一大片。 陆北做出那般动作之后,方知此举大为不妥。 这前世轻浮的毛病啊,不过心中的一些疑惑,却是解开了。 原来还真是只萝莉! 陆北有着青年人的成熟,自然知道如何化解这尴尬的气氛。 于是主动开口道:“这位姑娘,是该用膳了吗?” 萝莉道童方才道:“恩?师尊让我给你准备的药膳。uu看书 .uukshu ” 一碗药膳端过来,陆北接过,正要拿起汤匙食用。 那萝莉道童此时方才惊醒,杏眼瞪着陆北道:“哎呀……你怎么知道人家是女孩子的?我身上可是有月溟珠遮掩的。” “不是你刚才告诉我的吗?”陆北看着这萝莉道童檀口微张,瞪眼的呆萌神态,突然起了逗弄她的心思。 “我告诉你了吗?可我怎么不记得告诉你了呢?”萝莉道童似乎在回忆自己是否告诉过陆北。 陆北也不理一边画圈圈,暗自寻思的萝莉少女,一勺勺地食用药膳。 过了半晌,萝莉见陆北食用完,一声不吭地就去收拾碗具。 蓦然,小嘴嘟起恶狠狠道:“你骗人,不是好人。”说完,不等陆北说话,就转身快速走掉了。 陆北心中失笑,有趣的小丫头。 “不是你刚才告诉我的吗?”陆北看着这萝莉道童檀口微张,瞪眼的呆萌神态,突然起了逗弄她的心思。 “我告诉你了吗?可我怎么不记得告诉你了呢?”萝莉道童似乎在回忆自己是否告诉过陆北。 陆北也不理一边画圈圈,暗自寻思的萝莉少女,一勺勺地食用药膳。 过了半晌,萝莉见陆北食用完,一声不吭地就去收拾碗具。 蓦然,小嘴嘟起恶狠狠道:“你骗人,不是好人。”说完,不等陆北说话,就转身快速走掉了。 陆北心中失笑,有趣的小丫头。 第249章 考弊司 ? 宋帝阎君离去之后,徐行也正式在查察司履任。 其实,他也不可能长期在此,好在修为到了元神,就可以分离一道神念分身,虽实力甚至仅只有通法,但处理基本事务,还是应付自如。 而以前陆判在时,同样并非长期本尊坐镇,否则不可能有时间去饮酒会友。 “夏美,你以后换身男装,就在这递送公文。”徐行坐在条案之后,抬头看向一旁低头默然不语的少女,见其没有反应,皱了皱眉,沉声道:“听清了吗?” 秋山夏美原本正神游物外,这时听到一声沉喝,猛然反应过来,涨红了脸,道:“啊,听清了。” 徐行摇了摇头,也没有再说什么,在司徒元君的介绍中,开始熟悉判官殿的日常事务。 查察司主要职司其实还不是审判鬼魂,这些殿中其他判官、主薄就可处理。 而陆判有时常年外出,倒不是旷工,而是需要纠劾各处鬼府是否有徇私舞弊之事,或者梳理滞狱,就地处理一些地方不能定夺的疑难案件。 “没想到,这职位还是个经常出差的灭火队员。” 徐行心下感慨着,等到将职掌熟稔于心,也没急着化出一具神念分身,毕竟是第一天,好整以暇地拿起公文,聚精会神看了起来。 就这样,徐行闲时就来判官殿处理一些事务,日子倒也悠闲,不知不觉间,就过去了半个月。 这一天,判官殿,查察司内,徐行的分身正在批复着公文,抬头就见司徒元君自外间快步走来,脸色愤愤,一副义愤填膺之状,手中还拿着一封黑色封皮的公文。 “司徒,发生了何事?”条案后的徐行问着,今天恰好是他本尊有余暇。 司徒判官脸上还有些怒气,递上手中公文,道:“徐判,你看看这个。” 徐行神情默然,伸手接过公文,翻阅起来,虽是一目十行,但其内情况却是了然于胸,皱眉问道:“洛阳的虚肚鬼王,不是由邙山鬼府处置吗?” “这就是邙山鬼府呈送过来,说虚肚鬼王无视鬼府之令,让每一鬼割髀肉供奉自己,邙山府主没有办法,求到了查察司。”司徒元君言及此处,冷冷说道:“这虚肚鬼王简直是无法无天,其人在洛阳嵩县,职掌考弊司,前年来殿上述职时,何其谦卑恭敬,不想现在这样丧心病狂,竟敢不服邙山号令!” 显然,司徒元君所愤怒者,七成是虚肚鬼王无视邙山鬼府权威,虽然邙山鬼府还不是阴司,但怎么也是帝君亲口敕封,岂能让一鬼王见辱? 徐行稍稍思索,心中不由泛起疑惑,按理说,以锦瑟元神道行,不可能镇压不了这悖逆的虚肚鬼王? “公子,怕不是那一位锦瑟娘娘想你了吧?”颜如玉戏谑的声音在灵台中想起,带着一丝俏皮和灵动。 “不要胡说,锦瑟绝不知轻重之人。”徐行神念微动,回了颜如玉一句,抬头看向司徒元君,沉吟道:“不如我去嵩县探察一番,若虚肚鬼王当真目无法纪,处置一番就是了。” 司徒元君大喜道:“那劳烦徐判跑一趟了。” 以他修为,去了嵩县,还真镇不住虚肚。 “无妨。” 徐行淡淡说着,身形一动,神念分身留在原地,而本尊却大步出了判官殿。 司徒元君看着这神念分化一幕,不禁目露艳羡之色。 洛阳·嵩县 冥土,四野漆黑一团,远处连绵起伏的阴山,恍若蹲踞的野兽,群山万壑之间不时传来几声阴鸦的嘶鸣,凄厉哀绝。 白灯笼摇摇晃晃,却是一个脸色惨白的书生当先而行,高一脚、低一脚,不时回头看着身后,嘴里絮絮叨叨说着什么。 吹动的阴风中,一个听不大真切的声音响起,“我和那鬼王素不相识,怎么能为你效力?” 书生说道:“闻先生,你前世是鬼王的爷爷一辈儿,他应该听你的话。” 二人有一搭儿、没一搭儿,不知不觉就到了一座灯火通明的鬼市,在警戒的鬼兵检索之下,进入鬼城,行不多时,驻足在一座高门大宅之前,里面举着火把,影影绰绰,看不大清。 正是考弊司所在。 此刻,考弊司正堂之内,徐行端坐条案之后,神情冷肃,看着下方跪下的虚肚鬼王,沉喝道:“虚肚,你可知罪!” “卑职知罪。”虚肚鬼王是个中年人,单从面容来看,倒不像什么大奸大恶之人,此刻感受着上方之人不怒自威的气势,惊惧说道。 心头不由闪过悔意,本来以为邙山鬼府新任府主不过是一女流之辈,论修为,比自己也强不过多少,uu看书 .uukanhuom 但没想到,一旁站着的锦瑟,看着竟也有元神气息。 还真让蕙心兰质的颜如玉猜了个正着,锦瑟她本来想亲自来处断,但转念一想,似乎有很多天没见过徐行了,就上报了查察司。 一旁站着的锦瑟,一双妙目停留在少年身上,神念传音,说道:“慎之,这人要如何处置?这人可是元武帝君坐下的鬼王阴帅举荐的,不过也无关系,鬼王嫉恶如仇,若知道当初举荐了这么个货色,怕不是要活劈了她。” 徐行思索片刻,心头一动,却是有了定计,沉声说道:“来人,将此獠剔去善筋,添上恶骨!” 随着凶神恶煞的鬼卒上前,跪着的虚肚鬼王,面如土色,瘫倒一团,俨然被抽空了一身力气。 这时,闻人生也在白面书生的引领下,来到堂外,看着这一幕,怔忪片刻,问道:“闻某还需进去求情吗?” 但见一个鬼卒将虚肚鬼王一锤打翻在地,顿时闷哼在厅堂中响起,另外一个鬼卒又上前用刀割破鬼王的指尖。 轻轻一捻,抽出一条白亮丝线的筋,鬼王痛的嚎叫,不大一会儿,鬼卒,直到把他手上、脚上的筋都抽完,才被押了下去。 见事情处理停当,锦瑟明眸中分明带着一丝期待之色,轻声问道:“慎之,不到我那里坐坐?” 徐行凝了凝眉,道:“不了,我还有其他事情在身,就不去了。” “好吧。”锦瑟情绪低落说着,却也没有再出言相邀。 第250章 熊耳山 ? 熊耳山 还真不是诓骗锦瑟,他还真有事在身,自来嵩县之后,就感应到一股熟悉至极的波动,自右手掌心传来,正是青铜碎片在提示他豫州鼎所在之地。 “本以为豫州鼎被刘基放在了洛阳的青羊观,不想放置在了熊耳山。” 徐行极目远眺,望着远处层峦叠嶂,翠郁含烟的熊耳山,心下感慨道。 身形一闪,气息隐匿虚无,快步上了熊耳山。 此刻,山阴之处,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涧绕石而行,两道敛去了周方气息的身影,同样缓缓现出,正是东海龙君敖旭,身旁还跟着亦步亦趋的敖胜。 “兄长,豫州鼎当真在此处?”敖胜脸上分明有些不敢相信。 原来,二龙先前在淮河和刘基等人大战一场,因为东海龙君取了龙族秘库中的灵药,急着回去修复天龙之躯,权衡利弊,也不再恋战,只留在旱魃在苦苦支撑片刻,然后被宗的秦惜霜镇压。 东海龙君敖旭冷哼一声,沉声道:“刘基以为将豫州鼎借助熊耳山,人道龙气深藏,就以为本君不知道?” 熊耳山地势特殊,刘基鉴于其他几鼎崩碎教训。 “兄长,说来,我现在还是有些想不通,到底是哪路大能将徐州鼎又崩碎了。”敖胜回忆起之前听到的徐州惊变的消息,仍觉匪夷所思。 东海龙君眉头深锁,忧心忡忡道:“我也是心有疑惑,若说雍州鼎碎还可以说是什么鬼的上界大能出手,兖州、徐州二鼎呢,这里面存在太多蹊跷之处,刘基小儿只是盯着本君,怕不是以为这一切都是我搞的鬼。” 不知为何,东海龙君一阵心烦意乱,总觉得自己辗转南北,都成了瞎忙活,努力压下这些负面情绪,沉声道:“不想这些无谓之事了,还是取鼎要紧,迟则生变……” “嗯?怎么回事儿?” 正说话间,突然见得苍耳山深处,传来惊天动地的轰隆声,那是数位元神真君的交手波动。 视线转回徐行这边,徐行循着青铜碎片冥冥中的一丝联系,进入苍耳山深处。 远处一座四角祭台之上,梁柱高立,锁链纵横,一只古拙大气的豫州鼎静静矗立着,庞大的鼎身,铜浇铁铸一般,而且不时泛着神秘玄妙的幽幽光泽,但人道龙气如汹涌波涛下的暗流,表面不见一丝一毫。 徐行目光微动,悄悄观察四周,果见,四面石壁各自开凿出一间小室,其中赫然有着四位散发出阴神气息的元神真君,盘膝而坐,虽是双手紧闭,但却是以神念时刻看护着豫州鼎。 “四位元神真君……”徐行心头嗤笑,也不以为意,他以地书隐匿行藏,不信四位元神真君可以发现他的踪迹,更遑论还有青铜碎片。 此宝没节操到,可以为了本源力量,带着他破虚而行。 徐行隐匿着一身气息,慢慢接近豫州鼎,正如先前所料,四面玉壁格室中的四位元神真君,一动不动,显然根本没发现任何异常。 徐行将手搭在豫州鼎鼎身之上,磅礴雄浑的人道龙气顿时源源不断地朝掌心涌来,化作最精纯的本源。 “咔嚓……” 毕竟岁月悠久,原本因为承载着人道龙气,不大不小算是一件人道神器,这时失了力量,再加之被青铜碎片刻意震荡,化作点点碎片流逝。 “好贼子!” 四声惊怒之声,此起彼伏响起,这时别说神念,就是肉眼都可见,四位元神真君,杀机如瀑,朝徐行立身之地杀去。 徐行冷冷看了四人一眼,来不及感悟得自豫州鼎的“坤地”神通,抬手向四面虚空各自打出四座势沉的山岳。 “轰……” 五色绚烂的光芒,四下流溢,徐行根本就不恋战,杀出四人合成的包围圈,风驰电掣一般,向外间 “哪里走!” 青羊宫四位元神真君,又惊又怒,宝剑、拂尘、玉尺等各种法宝自后方打去,来势凶猛,迅若雷霆。 然而,徐行连回头都没有回头,身后一股股黑色巽风化作层层叠叠的厚重风屏,四位元神真君的法宝落在其上,激起一圈圈黑色涟漪。 徐行身形不停,在山峰入云的熊耳山之间遁行,身后青羊宫四位元神真君法宝削平一座座峰头,其中一人高声喊道:“贼子,还往哪里逃?” 徐行有些不胜其烦,但也没有返身和四人争斗的打算,因为短时间绝对难以分出胜负,说不得就把国师刘基或者神霄掌教林还初给引来。 心念此处,正要破开阴阳界面,沉入冥土,突然,目光之中见到两道熟悉身影,心头一动,大喊道:“龙君事情已办妥,速回!” 说完这句话,uu看书 .uukanshu.co 徐行身形一顿,破开阴阳界面, 而四位元神真君,神色微顿,其中一人怒道:“竟还有同伙!” 二位元神真君正在怒火中烧之时,未及细细感知对面二人刻意隐匿的道行,手中扬起汉白玉尺、拂尘搅动一股股凛寒霜冽的杀机,杀了上去,而其中二位元神真君,面色凝滞一下,猛然醒觉,大喊道:“两位道友回来!” 然后话虽出口,却晚多时,一声冷嗤响起,“区区蝼蚁,也敢造次!” 东海龙君抬起衣袖,凌厉的手掌,化作两道龙爪幻影,在虚空中几下闪烁,已狠狠扼住了两位元神真君的脖子。 至于,二人打来的法宝,连龙君的衣角都没碰到,就被其人周身一道奇怪的玄水力场,给扭曲进无尽虚空。 “咔嚓!” 喉头连同脖颈被捏成粉末的清脆声音响起,东海龙君目光残忍,森然一笑,将随手捏死的两位元神随意扔到一旁,笑道:“敖胜,你去追那人,本君要在这里和刘基的徒子徒孙玩玩儿。” 敖胜没有多言,周身所在虚空,有圈圈波纹生出,前去追踪冥土逃遁的徐行去了。 汴梁,万陀寺后院禅房,方丈室之内,一袭金色袈裟的了因,一身气息若有若无,恍若一潭死水,寂静无声。 正在这时,了因突然抬起头,一双沧桑金色眼眸中,闪过惊愕和开悟的喜悦,“豫州鼎崩碎了!天助我也,贫僧证得阿罗汉果位,就在此时!” , 第251章 那1道身影 冥土 一道纯白色的流光划过天空,层层黑色阴雾犹如劈波斩浪,遁光之上,一人昂然而立。 徐行感知着身后虚空不时传来的波动,皱紧了眉,心头生出一股无奈。 这敖胜真有韧性,一路追了他近乎千里。 因为徐行忌惮被东海龙君识破身份,就不敢朝邙山鬼府遁行,而敖胜身为阳神真君,可以破虚而行,加之徐行身无遁法,数次都差点儿被追上,好在凭借地书,每一次堪堪追上时,都猛然甩开一大段距离。 于是,二人一前一后,一追一逃,却也不知到了何处地界。 “若返身而战,短时间定拿不下此人,我可不信,东海龙君会不前来接应,说不得发龙族还有秘法。”徐行目光冷峻,思忖道。 自前番苦战许妙琼,徐行就已知道阳神真君的难杀,况敖胜这种法体双修的神龙,恐怕稍稍耽搁下,东海龙君就已经赶到。 事实上,东海龙君解决了四位元神真君之后,就遁入虚空,循着敖胜留下的气息一路而行。 他对于让他自己屡次三番白忙活的“幕后黑手”,可是好奇到了极致! 就在这时,身后的虚空再次闪过一圈圈涟漪,敖胜现出身形,以疲惫的神念遥遥锁定着前面的徐行,高声冷喝道:“前面的道友,何必藏头露尾?” 徐行冷哼一声,周身再次激起一层薄薄土黄色的流光,只是不理会,再次向前遁去,前方正是一片南北高低起伏,东西绵延千里的阴岭。 敖胜看着这又是自己甩在其后的一幕,瞳孔微缩,虽感觉到因为不停破虚穿行,神念传来的困顿之感。 只待振奋精神,再次去追。 “不对,这……怎么变快了?这灵光……莫非是先天之宝?”看着前方在天穹之下摇曳不止,破虚穿行的黄色光团,敖胜面色微变,感知着徐行的气息渐渐杳渺,连忙将身形幻灭几下。 眼前层层叠叠的虚空张开,数个呼吸之后,敖胜目光阴沉,“竟然追丢了?还有那先天之宝,不行,此事得和兄长商议。” 极遥之处,徐行感应到锁定之感如潮水消退,也不仅暗暗松了一口气。 汴梁·万陀寺 秋风吹来,翠竹飒飒作响,诵经之声依稀传来,置身其间,油然而生一股旷远禅意。 此刻,青石板路上,已围拢了数位身着红色袈裟的老僧,都是“了”字辈的高僧,罗汉堂、达摩堂、戒律堂三堂首座,此辈肃穆的脸色上,难掩喜色,盖因万陀寺当代住持了因将证得天仙阿罗汉佛果。 蒲团之上,一团金黄色的光芒,佛光普照,隐隐约约形成一道光轮,为远处的竹林都披上了一层淡淡金黄,而光辉绚烂中心,一老僧双眸低垂,苍老身形沉稳如钟。 随着他一呼一吸,天龙禅唱在竹林中响起,也不知多久,“嘭……”的一声,老僧如霜的眉毛动了几下,眼眸开阖之间,金光蔓延开来,宛若为其披上了金色的甲胄。 “罗汉金身!”罗汉堂的首座,了成见得此幕,不由心神激荡,苍老凹陷的脸颊潮红一片,已经惊讶的脱口而出。 他虽是罗汉堂首座,但一身道行却是比之天仙罗汉差上不知凡几。 “师兄,您可是证了罗汉……”戒律堂的首座是一个面容凶恶的胖头陀,呼吸粗重,目光期待地问道。 其他几位“了”字辈的高僧也是神色激动,不由屏住了呼吸。 “既已知晓,何必多问。”了因此刻周身金色光芒已经淡去,脸上挂着淡淡笑意,颔首说道。 几位高僧闻听此言,皆是心头狂喜,口中连道“阿弥陀佛”。 此界天仙最多不过两手之数,仙宗门派出现一尊天仙大能,意义不问自明。 不等眼前几位师弟平静下来,了因此刻却将目光投向渐渐昏暗的天际,目光深邃,口中喃喃道:“且让贫僧看看那戕害了凡师弟的凶徒,到底是何方神圣!” 随着话音落下,了因掌中十指连动,一道道因果丝线汇集而出,向着眼前的莫名虚空延伸而去,了因那一双黑白分明的苍老眼眸,也蒙上了薄薄金色。 金眸凝注,回溯因果! 却是比之前【因果印】还要玄妙的神通。 “师兄你这是……”戒律堂首座心中好奇,张嘴欲问,却被一旁的罗汉堂首座了成扯了扯衣袖。 此刻,其他低声议论,分享喜悦的了字辈高僧也将好奇目光投向了因。 达摩堂首座了智心思敏锐,想起什么,传音道:“这是师兄正在以因果之术调查了凡师兄圆寂之因。” 此刻,随着因果之力发动,光影变幻,了因眼前一幅幅画面闪过,再次现出宝莲寺后山的情形,仍是一道影影绰绰的执剑身影,依稀可见单薄而瘦弱。 “贫僧不信还看不清!” 了因眉头不可察觉地皱了皱,慧海之中刚刚凝就的罗汉道果,颤动几下,金眸金色越发浓郁,u看书 ww.knshu.c 奋力看去…… “这……” 却是眼前之景再变,随着雾气漫卷,了因眼前景色一变,却见周天星河之下,无尽寰宇之内,淡淡雾气笼罩着一道身影,了因心头剧震,慧海之内,那罗汉道果光芒飞快晕开,颤动不停,好似一声发出不堪重负的刺耳厉鸣。 只见无垠星光之下,那道身影似乎觉察到什么,好似要转过身来,可仅仅是如此,流光崩碎,化作点点时空碎片,流逝而去。 “轰……” 了因心神剧裂,口中一道闷哼响起,脸上已然是淡如金纸,周身金光崩散,双眸黯淡无光,神色颓然坐在蒲团之上。 “师兄……” 一片惊呼中,待感知到了因的气息虚弱至极,了智目中满是难以震惊之色,“师兄,你的修为……” 却是感知到了因的气息,再不复方才给人以渊亭岳峙,浩瀚无穷之感。 了因想要睁开眼眸,却觉一阵刺痛难当,竟觉脸颊两道凉意划过,知道是血泪,心思骇恐之时,赫然发现不知为何,已记不清刚才自己看到的任何画面,沉默半晌,低声道:“诸位师弟,贫僧无事……” 声音虽尽量平稳,但如了智这样的心思敏锐之人,自是察觉到了一股难言的虚弱,几僧对视一眼,心头蒙上了厚厚阴霾。 :。: 第252章 不如归去 潇湘楚地,风雨如晦,一道身影秀立挺拔,不避风雨。 徐行看着远处烟雨朦胧的大江,不由的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身看了看身后掩映在山麓之中的巍峨城池,低声喃喃道:“襄阳城,荆州吗?” 心思生出一股复杂来,沉默了许久,思忖道,“豫州鼎方失,荆州鼎一定被刘基等人密切关注,说不得神霄掌教林还初也在守株待兔。” 他并不觉得自己被敖胜追击,是无意之间遁至荆楚之地。想来,是青铜碎片影响到了自己。 “公子不进襄阳,寻访荆州鼎的下落么?”正在思索之际,一道俏皮伶俐的少女声音在徐行心神中响起,却是颜如玉问道。 “如玉,眼下实在不是夺鼎的最佳时机……不如归去。” 徐行思量片刻,凝声说道。 随着雍,兖,豫,徐等几鼎的碎裂,徐行深知,距自己的底细离暴露在东海龙君和国师刘基,已然不远了。 “我手掌地书,刘基若得知,定不会还如先前天书之事那样容我,这是夺道之仇。”徐行眸光深幽,心中知道,留给自己静静提升修为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虽自入道以来,修为一日千里,但细细思量来,每一步都是在刀刃之上跳舞,但凡走错一步,都是万劫不复。 这时,雨势渐大,一如帘锁,天际越发苍茫,徐行身形缓缓淡去,消失在重重雨幕中。 岳麓山·两仪秘境 这是天下神霄派山门所在之地,但见青山苍郁,云蒸霞蔚,一座座古朴的道宫屹立于山巅,而云海环绕的丹崖之上,凉亭青甍碧瓦,红柱粉壁,一身穿宽大道袍的老者,负手而立,望着远处的一片雷海翻涌的山峰,正是荆州鼎所在! 日光投射而下,雷弧闪烁,如蛇游移。 “徐州,豫州二鼎相继而碎,却连是何人所为都不知,国师刘基想来已是焦头烂额了。”神霄掌教林还初轻捻颌下胡须,面色沉寂如水,“不过这荆州鼎在我神霄山门之内,纵是天仙,也不敢来此撒野。” 如果一开始,看着一座座鼎碎,还存着看国师刘基的笑话,那么此刻,林还初也有些慎重了起来。 “掌教师伯,”正在此时,一道身穿玫红色长裙的丽人,缓步走来,其人面容华美,眉不描而翠,唇不点而红,双眸似一泓秋水,只是眸光有些冷,给人以冷艳之感。 “静儿,不陪你师父说话,怎么来此地?”见到来人,林还初冷漠的脸上,现出几分温和神色,问道。 来人正是楚王妃司徒静,此人是司徒平之女,而司徒平身为神霄有数的几位阳神真君,素来被林还初视为左膀右臂。 司徒静娇媚一笑,解释道:“师父让我来此取几株炎雷草炼制固神丹。” 林还初愣了下,摇头一笑道:“不想静儿也到了铸就元神之时了。” 司徒静金丹圆满,显然是在着手下一步铸就元神。 …… …… 济南府城·徐宅 正是阴雨连绵,宅院笼罩在雨雾的静谧之中,书房之内,看着一尘不染的书桌,徐行多少有些神思不属,不知何时,默默走在窗前伫立,心思复杂。 之前在外面还不觉如何,此刻归家,却有些不知道如何面对连城。 “公子,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许是心绪不宁,纵然已是元神修为,气息凝然不露,可此刻也不由露了行藏,却是恰好被推门而来的女子看到,顿时一声惊喜交加的轻唤,“雪姐,公子回来了呢……” 正是香玉。 徐行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沉默了下,问道:“这段时日,家中可好?” 香玉盈盈浅笑着上前,忽然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不好。” 徐行拧了拧眉,正自诧异间,一股如麝如兰的馥郁幽香传来,身形突被两条雪白藕臂环绕,只觉身形一僵,身形落在不远处,轻咳了下,看了神色幽幽的的香玉一眼,一时间却也不知如何开口。 有些事情发生过和没发生过,总归是有些区别的。 好在这时,一声惊呼从门外传来,“公子,您回来了?”绛雪脸上涌出惊喜,压下复杂的心绪,笑道:“刚刚夫人还念叨你呢。” 徐行熊耳山一行,前前后后,倒也用了几天,好在之前锦瑟派人送了信件给府上。 徐行点了点头,想起妻子,声音也不由柔和了几分,“我去看看她。” 自和连城成亲以来,确是聚少离多,亏欠她良多了。 念及此处,徐行心头也不由生出愧疚。 后院,厢房之内,连城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烟雨濛濛的花圃发呆,绝美的容颜有些苍白,秀丽的眉微微蹙着,俄尔,突幽幽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夫君他现在在哪里……” 连城这样想着,正百无聊赖之时,突然好似意识到什么,uu看书uukanshu.om娇躯轻颤了下,转身看去,正见一道魂牵梦萦的身影,正目光温润地看着自己。 “夫君……” 夫妻小别重逢,剪烛西窗自不必言说。 洛阳,牡丹园之内,仍不改往日芳馨满园,姹紫嫣红。 一容色冷漠的女仙,凤眸冷洌四顾,突然眸光深缩,心口一疼,身形顿时晃了几晃,撕心裂肺道,“云萝……” 碧萝,云萝本是并蒂双莲,圣后此时身处云萝公主陨命之地,自是感应到自己的女儿,已身遭不测。 圣后强行压下心头滔天的恨意,她深知这只会影响她的理智和判断。 纤柔无骨的玉手轻轻一挥,一片片嫣红的花瓣,自虚空中汇聚而出,显出一张美艳的女子玉容。 正是牡丹花神,其人虽被徐行灭杀,形神俱灭,但蕴含着道意的花香数月不散,这花香淡不可觉,哪怕是徐行也不知。 此刻圣后府借助秘法再现,却是为她留下了一丝追查凶手的线索。 “牡丹她踏入阴神境界多年,纵然不敌,也不至于连逃出的机会都没有……” 圣后施展秘法,眸光闪烁,面色阴沉如水,“凶手……” 一双凤眸森冷如刀,却是投向一处方向,身形流光飞舞之间,已是消失在原地。 :。: 第253章 书生 返家已有三天,徐行也没修炼,好好陪着连城几天,闲暇时指点了绛雪和香玉修行,因为在外厮杀,起自心底深处的几缕疲惫和倦怠,也渐渐烟消云散。 “仙道渺渺,如玉你说凡人修道到底是为了什么?”小榭下,徐行一袭青衫,身形秀立,手持一杯清酒,打量着池塘中欢快游弋的锦鲤。 “那公子修道又是为了什么?”颜如玉一袭黄裙,身材合丰,气质恬淡,此刻安静侧坐在一角,手中拿着一册古籍读着,闻言螓首抬起,一双灿然明眸晶莹闪烁,恍若有星河蕴藏。 徐行轻轻一笑,道:“明明是我问你,你偏又问起我来了。” 颜如玉微微笑了笑,初晴之阳暖融融地照耀脸上,细腻洁白的肌肤恍若有层层光晕流转,静默安好的书卷气息无声散逸,轻吐樱唇道:“凡人修道,所求不外长生不老,纵横逍遥八字,公子也不是如此么?” 徐行点了点头,一时有些无言。 “公子最近突破阴神,可是心中有了几分困惑。”颜如玉明眸凝视着徐行,关切问道。 “也不算是困惑,只是成就元神,看人看事,变换了几番角度。”徐行眸光低垂,打量了下掌中把玩良久的玉杯,目光失神:“许是我矫情了吧。” 之前,因为凝就元神后就一直在外间游荡办事,倒也不觉,此刻闲下来,心境却有些变化。 本以为凝结金丹之时,心头已再无迷茫,不想…… 也是,元神真君心思千绕百结,已能稍稍感悟高远渺渺的天道,他此身又在凡尘恋栈不去,有些感慨,也是正常的了。 颜如玉目光幽幽,似乎有了一些涟漪泛起。 有道是旁观者清,她知道这源于什么,不过此刻倒也没有点破。 其实,就是修为渐深,仙人中的淡漠一面,渐渐改易人性中的柔软。 而连城也很难说是相知相得的仙道道侣,徐行或是隐隐担心随着修为渐深,未来自己是否情到深处情转薄,下意识有些抗拒和担忧。 不是什么檀郎心变,反而是眷恋凡人时的那一丝怦然心动。 这种心思嬗变过程说来复杂,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 “纵然不去修行,凡人之间的炽烈如火的爱情总归也会渐渐转化为亲情,如一槲老酒,日久弥香。”徐行心头疑虑暂去,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 徐行收拾心绪,突然眉头皱了皱,关切地看着颜如玉,道:“如玉,你怎么了?” 颜如玉却是面色苍白,目含忧思,紧紧抿唇,“姐姐……好像出事了。” “姐姐?”徐行心头疑惑一闪而过,突地醒觉,是在彭城时遇到的那书妖? “我和姐姐有些感应,她似乎被人困在一处地方……折磨。”颜如玉忧心忡忡说着。 徐行目光闪烁,道:“那我们即刻就去彭城。” 他知道颜如玉和那书妖多年姐妹相称,此刻闺中密友似身遭不测,心中定不好受。 颜如玉感激地看了徐行一眼,却摇了摇头道:“公子,此行凶险莫测……我独自……” “别说傻话……”徐行道:“随我走吧。” 留下一道传音给绛雪和香玉二女,徐行不由颜如玉拒绝,径直打开冥土通道,向彭城赶去。 此刻,济南城外,圣后循着因果联系,感知到徐行就在府城之内,但因为城内人道龙气之故,一些气息此刻她华美的眉眼间罩着霜气,双眸寒芒凛冽,“在府城,莫非是崂山中人?崂山掌教李伯言虽只阳神修为,但也不好对付。” 心头生出一股忌惮,正想着隐匿自身气息,悄悄去府城察看一番,慢慢甄别,突然双眸一冷,“好贼子,在冥土!” 此刻,冥土之中,遁光微弱但迅疾无比,荡开一路层层叠叠的阴雾,直直向彭城而去,正是徐行。 “如玉,你可感应到你那位姐姐到底身在何处?”徐行目光沉沉,施展着遁法,问着紫府中的天书。 随着渐渐接近彭城,颜如玉原先模糊的感应,越发清晰起来。 “公子,姐姐她……她似乎在郎玉柱家?”心神之中,颜如玉的慌张声音中有着疑惑。 “郎玉柱?”徐行心思陡转,隐隐有了些猜测。恐怕,这还和他带走颜如玉有关。 其时,彭城,郎玉柱府上,厢房之内一灯如豆,床榻之上,郎玉柱四仰八叉,昏昏欲睡。 灯下一道挺拔高大的身影,一身书生衣衫,负手而立,望着窗外的夜色,看不大清面容,但气息有些沉凝,目光锐利明亮,昂然而立的书生,冷睨了一眼空中的白光包裹的女子身影,冷哼一声,道:“贱婢,还是不说吗?” 女子周身包裹的灵光虚影传来波动,带着有气无力的祈求:“主人,婢子……实不知那颜如玉在何处……” “哼,你不知?”书生目光冷冽,转过身来,摇曳柔弱的灯火,映照在书生面上,半暗半明,多少破坏了这中年书生身上的儒雅之气。 “坏贫道之事,你该死!” 儒雅书生饱含着杀气的话音,幽幽回荡在空中,但却在寂静的深夜中,传不出分毫。 说着该死,但却没有急着动手,只是一双幽沉如水的眸子,目光犹如实质般,落在书妖身上的一道玉色印记,“现在就看那天书认不认你这姐妹了。” 想着多年谋划,一朝付之流水,u看书ww.uukashu.cm 书生心头一阵怒火难抑,哪怕身为昆虚三大阳神真君之一,可事关天仙道途,又如何沉得住气? 若非因着掌教之命,需要在扬州时刻监视彭海秋,也不至于此。 此刻,淮河以南的一座荒凉阴山之上,徐行遁光乍停,面色沉寂,目光冷冷地看着远处的一道女子身影。 女子身着宫裳,玉容绝美,气度雍容华贵,但神色不善地看着自己,狭长凤眸中的杀意宛如实质。 却是熟人,瑶池圣后! 徐行面色淡淡,沉声道:“道友拦住贫道去路,却是为何?” “何必明知故问,道友杀我爱女,以为这件事情神鬼不知了吗?”圣后森然说着,目光深处闪过一丝狐疑,总觉得眼前这人隐隐给她熟悉之感,但此刻不是细究之时,连忙压下心头生出的疑惑。 却是之前,徐行和澹台明月至瑶池秘境盗取三光神水,劫持云萝公主,二人已经照过面,不过那时,徐行借助先天灵宝地书隐匿面容气息,但圣后毕竟是阳神真君,此刻再次相见,心中仍生熟悉之感。 徐行目光冷冽,掌中不知何时已现出法剑,繁盛的剑芒,在阴暗的冥土中吞吐不定。 “泠……” 清越悠扬的剑鸣响起,一道剑光电闪而至,刺破虚空,向圣后眉心激射而去。 :。: 第254章 彭海秋 圣后冷叱一声,玉容闪过一丝凝重。 对方虽然阴神道行,尚未洞虚入微,但这剑光却给人心神摇曳之感。 圣后玉掌翻飞,一道道凛冽的霜气,化作一面面晶莹如玉的藤蔓,向剑光缠绕而去。 剑光和冰霜藤萝相交,却发出金石相交的铮铮杀伐之音,短短数个呼吸之间,有成百上千次相击,晶莹寒芒照在徐行脸上,神色越发冷峻。 突然这时,冰藤如蛇,破虚而出,自后而来,直奔徐行后心。 刺骨寒风加身,一股侵入元神的冰寒,好似附骨之蛆般。 这便是阳神的破虚之能,加持在神通之时,自带着诸般神异。 徐行身形急闪,向一侧遁避,掌中剑光陡转,颤鸣声中,法力灌注其中,已经截击在霜花闪烁的冰藤之之上,顷刻之间爆散成一团白色寒雾。 徐行冷冷地看着圣后,已知单凭法剑之利,只能在圣后神通攻势下支撑而已,但久守必失。 虽有地书在身,但徐行并不想在此时暴露,因为此地还有……第三人在虚空窥伺! 地书先天灵宝加持灵觉之上,却是感知到虚空之中,一位阳神真君与天地相融,宛若一体,若非没有天仙那玄之又玄的气息,几乎以为是一尊天仙。 而且也未必留得下圣后! 这毕竟是一位成名多年的老牌阳神真君,观其神通运转,恐怕保命之法不少,若让其逃走,地书之秘再难保守。 既心存此念,徐行也不再单单以法剑游斗,周身光芒大盛,一道流光熠熠的自九天而落,恍若瀑布悬挂,朝圣后镇压而去。 丝丝缕缕的水润之意,裹挟着冰冷的杀机,无声无息浸入魂灵,圣后容色倏变,凤眸寒光凌厉闪烁,玉掌翻转如蝶,繁复不乱。 徐州鼎-兑泽神通! 圣后身形若隐若无,原本如冰似霜的气息,陡然一变,如一轮骄阳升起,似乎驱逐那如附骨之蛆的感觉,显然意识到这神通的难缠。 徐行掌中法剑觑得空当,锐利的剑气发出尖锐的呼啸声,在虚空划过一道半圆形,斩向那雪腻修长的脖颈。 圣后冷哼一声,倒无多少手忙脚乱之态,徐行见得此幕,眸光幽沉几分,知道圣后并非许妙琼可比,而自己又不能使用地书,恐怕还有好一番争斗。 打定主意,徐行索性沉下心来,掌中法剑主动出击,攻势绵绵不绝,顿时之间,虚空之中,剑气纵横,光芒万丈。 二人交手不知了不知何时,徐行也有些不耐,压下使用地书镇压圣后的诱人念头,身形闪烁几下,向一处虚空而遁,正是那暗中窥伺之人所在之地。 “贼子休走!”圣后见徐行要逃,以为其人法力耗尽还是其他缘由,紧追不舍,突然脸色微变,一道剑光迎面斩来,法力激荡,拍散剑光,嘴角挂起冷笑,“小辈不知阳神禁断虚空之能!” 心神催动法力,念转如电,朝徐行遁逃方向的虚空,施展禁空之力。 其实,这禁空之力也只是稍稍阻挡敌手遁逃之势,对于战局胜负并无底定之威。 果见神通施展而出,前方那人身形凝滞一下,圣后面带杀机,正待蓄集法力追杀之时,异变陡生,但见虚空之中一道蓝白色的流光,宛若一道山岳在圣后前方现出,如排山倒海一般,朝圣后镇压而去。 圣后感应到虚空传来的挤压之感,面色大变,奋起余力,掌风相交,雍容高挑的女子身影倒飞而出,落在远处,嘴角流着一道嫣红,面色变幻几下,撕开虚空,竟是转身逃遁而走。 蓝白色的光芒散去,徐行目光凝重地看着对面中年道人,正自收回蓝白相间的衣袖,满面笑意地看着自己。 “多谢道友援手。”徐行打量了对面身着蓝色道袍,颌下蓄着短须的中年道人一眼,拱手说道。 眼前这人,虽是阳神道行,但如渊似海,这是一位只差一步就将突破天仙的道人。 “本来没想出手,只是看看热闹。”中年道人笑着摇了摇头,若有所指说道。 徐行道:“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中年道人笑了笑道:“昆虚彭海秋。” 徐行目光闪烁,道:“昔日昆虚三大阳神真君之一?” “徐道友原来也知贫道之名。”中年道人说着诧异的话,但面上却无多少奇怪之色。 “久仰彭道友之名,”徐行也不惊讶眼前道人知道自己姓名,随意寒暄了一句,正待出言告辞。 却听彭海秋道:“说来,徐道友这是去彭城郎府吧?” 徐行步伐停顿,眸光闪过一丝锐利,看向彭海秋,道:“不知彭道友有何指教?” 看来这一位是专程为着自己而来了? 似是看出徐行所想,彭海秋手捻胡须,道:“徐道友不必惊疑,贫道今日确是适逢其会,至于何以知徐道友之名,济水斗剑之时,贫道也曾隐藏修为,远观道友风姿。” 最后一句解释,却是为释徐行之疑。 徐行愣怔了下,点了点头道:“彭道友有何话不妨直言。” 彭海秋沉吟片刻,朗声道:“徐道友,你这次前去对付之人,正是贫道师侄。” 徐行眉头皱了皱,一时静听下文。 从彭海秋向圣后出手,将其打伤,徐行就知这彭海秋恐怕和昆虚白于玉之流,并非一路,只是其人到底有何打算,尚且不明。 果然,听彭海秋笑道:“贫道这师侄,可不是什么好相与之辈,虽也是阳神道行,可也非那瑶池圣后可比,贫道来此,正是助徐道友一臂之力。uu看书 .ukanshu.cm ” 徐行心头闪过一丝狐疑,问道:“彭道友不是昆虚中人么,为何……” “徐道友之师苏蝉也是我昆虚之人,难道没有向你提及过昆虚昔年旧事?”彭海秋微微一笑,问道。 徐行眸光再凝了几分,倒没想到这彭海秋对自己的底细,这样门清。 其实,徐行有些低估自己了,济水斗剑之时,他悍然斩杀顾十方之女,得罪符阳,早已落在天下人大能眼中,至于和苏蝉的师徒关系,旁人或不知,彭海秋这位昆虚出神的阳神真君,实是一清二楚。 “贫道不见容于昆虚现任掌教,郎师侄屡次三番阻贫道之事,贫道碍于与其师情面,倒也不好辣手除之,却想借道友之手镇压其人,未知徐道友意下如何?”彭海秋缓缓说道。 原来,彭海秋近日自觉有突破天仙契机,只是他这位师侄,以师兄当年秘法监视于他,烦不胜烦,念及其师当年情谊,不忍镇杀,却想借外人之手镇压。 徐行虽不知彭海秋真实意图,但思量下,也觉得并无不妥。主要是即使不答应,难保这彭海秋暗中跟随,影响他使用地书。 如今,以他修为不使用地书,想要碾压阳神真君,尚是不能。 至于担心彭海秋诓骗自己,他也并非全无底牌,纵是不敌,逃走还是无碍的。 :。: 第255章 9荒塔 彭海秋见徐行点头应允,目中也不由现出欣然之色,二人也不再耽搁,朝着彭城遁去。 其时,彭城郎宅之内,郎姓书生负手而立,抬眸看向苍穹深沉寥落的夜色,眉宇之间已渐渐有不耐之色,不过心知急躁也无用,只得静静等待。 “来了。”许是意识到虚空的波动,书生猛然抬起了头,一双锐利如剑的目光穿过重重虚空,感应到那一道凌厉的气息,不禁眯了眯眼睛。 “倒也有几分道行。” 只见清冷如玉的霜白光芒无声绽放,洒落在宅院之中,现出一个少年昂藏的身影。 “看道友一身气息堂皇,也算有道全真,何以作此胁迫弱女子的勾当。”徐行面色幽幽,目光冷睨了对面郎姓书生一眼,讥讽道。 郎姓书生神色冷厉,根本不回对面之人的嘲讽,喝道:“贫道苦苦谋划,却被道友破坏,却又是何道理?” 不过终究是逼迫徐行现身的目的已经达成,将那黄裙书妖放下,显然也不认为能让徐行投鼠忌器。 见徐行沉默,郎先生厉声说道:“道友交出那物,否则莫怪贫道心狠手辣。” 徐行虚按了下法剑,神念凝注,寻找动手契机。 正在这是,异变突起,黄裙书妖身侧虚空波纹圈圈生出,却是彭海秋主动出手,先行救下了黄裙书妖。 “刺!” 颤鸣声中,剑光如龙,耀眼夺目,向书生绞杀而去。 郎姓书生面色大变,却是没有想到还有一位阳神真君于暗中窥伺,心头惊怒之间,抬手霜白色的凄冷火焰向虚空拍去,同时身形化作一道流光,向虚空遁去。 “嗡……” 法剑剑光刺在空处,于半空绕行,化作一道月白匹练,朝郎姓书生拦腰斩去。 “铛……” 一指点出,霜白色的火焰,破虚而来,恰恰点在法剑剑脊之上,法剑无功而返。 徐行也不惊讶,周身三丈之地,土黄色云气层层涌动,自虚空突兀燃起的蓬蓬火焰,在云气一圈圈的排斥下,相继湮灭。 二人神通玄妙,有来有往,而眼下正是一个试探。 “彭师叔,既然来了,何不一见?”郎姓书生冷冷地看了徐行一眼,泰半心神投在一处虚空之内。 其人和彭海秋相争百年,对彭海秋的气息,早已无比熟悉,此刻却是一口叫破。 半空中,虚空一道亮光闪烁,彭海秋现出身形,身后还跟着黄裙书妖,不过此女面色布满惊恐。 “彭师叔,今日这是要勾结外人,残害同门了?”郎姓书生心头凝重,面上却不显分毫。 彭海秋笑了笑,道:“郎师侄,事到如今,何必逞口舌之利?贫道若想杀你,何须假外人之手?” 彭海秋虽和现任昆虚掌教归云山,曾因争位,多有龌蹉,但和郎姓书生的师父关系尚可,之前就是碍于情面,不好出手。 但正值闭关突破天仙,再任人捣乱,也断无此理。 郎姓书生脸色变幻了几下,冷哼一声,再不多言,抬手之间,一根根凛霜长矛,于前方现出,寒芒点点,不过刹那之间,已罩定在徐行身周。 徐行心神一动,虚空之中顷刻风声大作,一股股流风化作风刃,在身前化作坚不可摧的风墙。 “铛铛……” 冰霜长矛和风墙相撞之声,此起彼伏。 徐行面色冷肃,望着不分轩轾,同湮一处的攻势,也不觉奇怪,阳神真君已然是此界终点,并不好杀。 二人交手数个回合,也大致摸清了对方的手段。 郎姓书生因为忌惮着一旁的彭海秋出手,施展神通多少有些保留,本以为可轻而易举拿下徐行,但陷入僵持,也有些急躁。 徐行这时,觑破空当,掌中宝光闪烁,却是一方九层玲珑宝塔,瑞霞涌动,流光溢彩,一看就非是凡品。 正是彭海秋暂借于徐行,以便镇压郎姓书生所用。 “彭海秋,你竟将九荒塔……你可对得起我师?”郎姓书生果然色变,这塔是当年其师赠予彭海秋之物,自其师作古之后,他多次讨要,彭海秋都不曾归还,不想竟将此塔赠予外人。 正想破虚离去,却骇然发现,不知何时,四方虚空已被彭海秋牢牢封锁。 彭海秋隐在暗中,冷冷看了郎姓书生一眼,也不解释,于他而言,反手可镇压此人,只是念及当年师兄恩情,这才多次容忍,眼下觅地修炼,却容不得这人再坏事。 “目无长辈,镇压你百年,你可服?” 随着彭海秋威严冷漠的话音落下,九荒塔幽幽转动,光芒笼罩见势不妙,意欲遁逃的郎姓书生身上。 不过片刻,郎姓书生化作一道流光,被摄入九荒塔之内,一声声怒吼自塔中穿出,光芒明灭闪烁,似是塔身内部正在承受轰击。 徐行看着这九荒塔,心中仍有些震撼,因为他感受到了功德,这九荒塔分明是一件功德灵宝,不过转念思来,也不再惊疑,这世界地书都有,有着类似洪荒天地的玄黄玲珑宝塔,倒也不奇怪。 天道演化,总不是凭空而来。 徐行轻轻一推,将九荒塔推到彭海秋身前,道:“彭道友,完璧归赵。” 彭海秋探手接过,笑道:“此番还要多谢道友援手。” 徐行道:“彭道友不必客气,就算仅凭道友一人,也能镇压此人,在下也不过适逢其会而已。u看书 .uukanshu” 虽不知彭海秋为何假自己之手,但和自己目的并不冲突,倒也没什么可疑虑的。 徐行思忖片刻,问道,“彭道友若无他事,贫道就先带此女,先行一步了。” 说着,将目光投向面色苍白的黄裙书妖,他本来就是为此女而来。 彭海秋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黄裙书妖,也没有多问,道:“那徐道友,后会有期。” 说完,也不啰嗦,转身驾起一道遁光离去。 “公子,这彭海秋恐怕有以你吸引昆虚掌教之意。” 心神之中,颜如玉的声音响起,“这郎道人既是昆虚中人,而今下落不明,昆虚掌教多半会追查到公子身上。” 徐行摇了摇头,道:“也不能这样说,若今日无彭海秋,这郎道人恐怕不好对付……而且,彭海秋未必有什么恶意。” 这时候,黄裙书妖心神已镇定下来,上前一步,福了一礼,道:“多谢徐公子相救之恩。” “无须谢我,若非如玉请求,我也不会来此。”徐行淡淡说道。 这时,身旁灵光闪烁,颜如玉也显出身形,面带关切,上前一步,扶住了黄裙书妖的削肩,柔声道:“姐姐,近来可好。” 徐行悄然想一旁遁去,给二女叙话的空间。 :。: 第256章 天道大势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听到颜如玉轻盈的脚步声,徐行转过身来,轻声笑道:“一切都妥当了?” 颜如玉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我劝姐姐随我走,但姐姐执意留下。” 徐行微怔片刻,道:“她既愿陪伴郎玉柱一生,也算是全了一场因果。” 颜如玉也知此理,不过心思多少有些低沉,许久才道:“若非公子,我或已被那昆虚修士算计到了。” 徐行轻轻一笑,坦然道:“我也并非无所求,你身为天书之灵……” 未等徐行说完,颜如玉摇了摇头,打断道:“公子总归是不同的。” 天书之灵虽因当年变故,失了诸般神异,但感知善恶之能也有的,若真的想走,除非天仙,常人也很难离开,这也是为何那郎玉柱先祖百般算计,而非亲自下场之故。 而若那黄裙书妖早有歹意,颜如玉也必有察觉,当然,郎玉柱先祖也不会将自己谋算和自己的棋子和盘托出。 对于颜如玉的话语,徐行微微诧异了下,也没有太放在心上,道:“此事已毕,随我走吧,以后但有余暇,和你那姐姐总有再见之日。” 颜如玉深深看了已转身负手的徐行,凭空化作一道流光,遁入天书栖身去了。 晨曦微露,秋霜凝集,不知不觉间,已然是秋去冬来。 云霄之上,碧空如洗,浮云朵朵,一青衫少年,似缓实疾,划过初冬之阳笼罩的天穹。 徐行一边乘风返家,一边细细思索着修道之途。 “满打满算,来此界将近一年,修为却已踏入元神之境……堪堪有些自保之力。” 想起自己初至此界,刚出新手村就碰上了终极boss,那种生死尽操人手的无力感,不得不说,直到此刻,压力才算稍稍缓解一些。 “许是在很多人眼中,已当我是大能转世了。” 徐行这样思量着,也不仅自嘲一笑,却是想到了青铜碎片的来历,或是虽有不中,却不远矣。 “可这般修为,仍是不够……”徐行望着已渐渐露出轮廓的济南府城,心头暗暗说道。 阳神之途,需要洗炼元神阴滓,返阴为阳,这一步本就是水磨功夫,但也并非没有捷径。 上古洪荒之时,甚至有人生而为仙,而那三教弟子,资质上乘者,不乏以先天雷池缩短阴神化阳的过程,比起真仙至金仙,动辄闭关数千年,元神由阴至虚,确实要容易不知道多少倍。 “眼下,若非风头太紧,倒真想探一探荆州神霄。”徐行思忖着,已举步迈入徐宅。 这一年而来,东奔西走,连碎数鼎,的确需要好好安生一段时间了。 襄阳城·青羊观 已是初冬,除却苍松翠柏,一仍其旧,天地已有几分万物凋零的几分冬日肃杀气氛。 “道兄,最近没什么异常?”凉亭之中,刘基坐在石凳上,面前石桌之上,紫砂茶壶热气袅袅,抬眸看向远处缓缓走来的道人,问道。 神霄掌教林还初摇了摇头,道:“倒是一切正常。” 刘基叹了一口气,道:“这碎鼎之人,也不知是哪一位。” 天下天仙大能有数,能崩碎山河鼎之人,也就那么几位。 “许是那一位也未可知。”神霄掌教林还初坐在石凳之上,提起茶壶,给自己斟满一杯茶,意有所指说道。 国师刘基皱了皱眉,道:“龙君只需一鼎,不是他。” 没有人是傻子,若一开始国师刘基怀疑是东海龙君所为,那么这几次三番,虽每一次失鼎,都有龙君的身影,看似龙君无论是动机还是修为,嫌疑都是最大,但刘基也觉得龙君若当真得手,早就开始谋划金陵的山河鼎之事了。 龙君所为者,不过是借助各州之鼎,解析出抵挡山河鼎镇龙之力的手段,为进一步营救龙魂作准备。 这本就是阳谋,国师刘基心知肚明。 林还初笑了笑,抿了一口茶,“道友却是忘了,那一位太平道人了。” 国师刘基闻言,脸色微变,“是他?” “若非其人,天下还能有何人对山河鼎这般熟悉。”林还初哂笑一声。 国师刘基目光微动,道:“我原以为是昔日长安城那一位上界大能。” “那位大能,贫道至今思来,似有几分蹊跷之处。”提起往事,神霄掌教林还初沉默了一会,狐疑道:“若真是金仙意志投影而来,天道岂能视而不见?” 此言一出,国师刘基心头的疑惑,也浮动而出,但口中不确定道,“此界小千天道,未圆满也是有的。” 此界连阴阳都未彻底分离而出,小千天道却是没有演化圆满。 神霄掌教林还初闻言,叹了一口气,“或是那位太平道人的手笔,那一位太平道人,得道和道友之师几在同一岁月,手段莫测,陨落之前,布下棋子,也未可知。” 闻言,国师刘基心中一道电闪,顿觉林还初这猜测之言恐已离“真相”不远。 “棋子?太平道人确有许多上界手段,当年……”国师刘基回忆起当年之事,确也有几分心有余悸。 当年,可是诸天仙围攻一人,可纵是这样,那太平道人也仅仅是落下了被镇压的结局。 “山河鼎接二连三碎,只余三鼎,气运败坏是小,仙道中人纵横九州,将再无顾忌,道友身为大周国师,还需早做谋算。”林还初提醒道。 眼下,九州之鼎,只余梁、扬、冀三鼎,无论是冀鼎还是梁鼎碎裂,妖府必有异动,内忧外患之下,天下顷刻就是一场大乱。 “天数如此,uu看书 .uukanh 为之奈何,贫道也只能勉力为之。”国师刘基上体天心,如何不知其中厉害,但如今也有左支右拙,力不从心之感。 说白了,天道已然蠢蠢欲动,对于“裱糊匠”已经不满了,纵然徐行不在其中串联,也早就让龙君和其他势力得手了。 这是一场不以任何国师刘基意志为转移的“天道大势”,连卡在天仙之下多年的彭海秋、万陀寺了因,太白剑宗李君涯等人,都感悟到证道天仙的天堑,已然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无论如何,余下数鼎事关根基,不容有失。”刘基思索片刻,言辞恳切道:“还望道兄能够和贫道同舟共济。” 无论如何,荆扬梁三鼎的确不能碎裂,这的确是大周的基本盘了。 林还初也知其中厉害,笑了笑道:“道友放心,贫道必将竭尽全力。” 荆州鼎本就在神霄山门之内,除非长生真仙,的确没有人可以再搞七搞八。与荆州鼎类似的是,扬州鼎此刻也在浙江杭州……素女宗山门之内。 “贫道这具化身还需前往北方邺都,不能久留,告辞了。”刘基说着,身形变淡,气息渐渐消失。 林还初将杯中茶水饮尽,默然良久,轻声道:“大周这艘船还真不能沉了,贫道还真需尽些心了。” 话音落处,清风拂动,凉亭中,徒留一壶清茶热气袅袅。 第257章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冬至,夜色朦胧,徐宅之中,气氛喧嚣,厢房之内,一家子团桌而坐,因室内有着法阵,倒也不显寒冷 “饺子好了。”徐千雪招呼着下人,笑意盈盈地端起热气腾腾的饭菜,动作熟练而轻盈地放在桌上。 连城轻笑着上前,道:“姐姐,我来吧。” “不妨事。”徐千雪笑了笑,道:“以前,在家习惯了。” 连城温婉一笑,“姐姐莫要小觑我,我在家也非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闺阁小姐。” 说着,就是摆放碗筷小碟,倒也不显手忙脚乱。 徐行这时,已净过手,神态安静地坐在一旁,点了点头道:“坐吧。” 已回家有数天,这倒是第一次一大家子聚在一桌用饭,烛光摇动,倒也有几分平安喜乐,温馨宁静之感。 “修仙,除却长生不老,许也是为了守住这一刻吧。”徐行看着身旁温婉娴淑的连城,对面气质宁静的阿姐,心头也不由生出一丝感慨。 外间,一座八角凉亭之内,二女一白裙,一红裙,身材婀娜,娇艳如花,衣衫虽单薄,但不畏寒冷。 香玉和绛雪相对小酌,已饮了几杯,香玉脸红扑扑的,眼眸润意流转,眼角妩媚流泻,柔声问道:“雪姐,你修行如何了?” 绛雪恋恋不舍地收回投在远处厢房灯火的目光,道:“炼化了那段藤萝,道行多有精进,倒也堪堪通法了。” 如香玉和绛雪这种草木精灵,本身底蕴不足,说是花中精灵,实际鬼修,比起鬼修可脱离肉身桎梏,二女甚至还要受本体限制,化形更是难如登天。 而眼下随着二人炼化牡丹花神和云萝公主的本源,已渐渐提升了资质,这才有了扣问仙道的资格。 香玉似笑非笑地看了绛雪的神色,道:“雪姐能静下心来修行,来日大道可期。” “妹妹说笑了。”绛雪轻轻叹了一口气,心不在焉饮了一杯酒。 “雪姐有心事?”香玉不知何时,已绕到绛雪身旁坐下,问道。 “没……”似被吓了一跳,绛雪身形一滞,抬头对上香玉似笑非笑的眸子,轻声道:“时候不早了,我去修行了。” 看着几乎落荒而逃的绛雪,渐渐远去,香玉轻声笑了笑,心头喃喃,“雪姐,非我不顾姐妹之情,我尚未如意呢。” 想起当日一夕之欢,香玉轻轻咬了咬下唇,眼眸润意渐浓,眼波妩媚横生,芳心野草萋萋,蔓延丛生。 夜色渐深,书房之内,一灯如豆,徐行手执书卷,细细读着,突然心有所感,抬眸问道:“香玉,怎么不去歇着?” 烛火摇动,香玉一袭红裙,款款走来,手中端着一杯茶,轻轻放下,道:“见公子这里亮着灯,就过来看看。” 说着,状极自然地走到徐行身后,轻声细语道:“公子累了吧,我给你揉揉肩。” 倒颇有几分红袖添香夜读书的意蕴。 徐行眉头皱了皱,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感受着一双柔软细腻的手腕在肩膀上捏着,更是有些坐立不安。 将书放下,缓缓起身,问道:“有事?” 徐行见香玉低眸不语,神色微顿,道:“若无事,早点回去歇着吧。” 说完,也要转身离去。 “公子何以如此无情耶?”突然,徐行突觉身后被环腰而抱,身形不由一僵,只觉头皮发麻。 沉默了一会儿,徐行声音平静无波,道:“时候不早了,回去歇着吧。” 说着,也没有粗蛮地挣脱,身形一闪,已站在门口,徐行轻轻叹了一口气,也没再说什么。 见徐行离去,香玉目光涌动着情意,倒也没有说什么,“果非一日之功么。” 游廊之中,灯笼随风摆动,徐行缓行而过,心头颇有几分无奈,“以后,书房还是少去吧。” 蜀山·太白秘境 群峰环抱之地,一方丹崖陡立而上,峰巅之上,几座木屋错落有致,竹林飒飒之声传来,犹似清越剑鸣。 白衣胜雪的青年坐在木屋前的一方藤椅上,神情闲适,面前一方棋坪,上方黑白子交错,白衣青年时而捻起黑子,时而捻起白子,却是一心二用,自己和自己下棋。 “明月来了。” 这时,似乎察觉到不远处的熟悉气息,苏蝉抬头笑着问道。 “父亲,”明月缓步走来,站在不远处,轻声唤道。 “想出去走走?”见明月神色怏怏,苏蝉笑道。 明月点了点头,道:“在此已盘桓数月有余,蜀地再多美景,也已看尽了。” 苏蝉摇头笑了笑道:“你这性子本是恬淡自守,竟也会觉得腻。” 明月道:“李师伯还没出关吗?” “闭玄关九九八十一天,若无意外,今日当出。”苏蝉凝望着远处一座山崖,说道。 “那你想好了没?”苏蝉忽而问道。 明月怔了下,神色忽然有些扭捏,却是没有回答,明眸有些黯然神伤,“我也不知道。” “是随我离此界?”苏蝉笑道。 明月摇了摇头,默然不语。 苏蝉沉默了许久,忽而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你若不愿随我离开此界,倒有一策可试之。” 为人父者,他岂不知女儿的心思。 “父亲为何急着要走?”似乎不想苏蝉说出那所谓计策,明月说道:“我看那位李师伯恐怕也未必愿意放下这一方道统。” “你李师伯后就继有人,纵然离去,也有人传承剑道,这又如何算是放弃道统呢?”苏蝉声音渐渐飘渺,“这一方天地,大劫将起,若在此恋栈不去,纵是天仙也难言无陨落之危。” 正在这时,uu看书 .uukanh.om 远处山崖之中,一道皓白剑光冲破天际,倏尔化为亿万,白莲朵朵,自虚空而生,剑气纵横千里,镇压八方寰宇。 “苏师弟,久等了。” 凛冽剑气缓缓散去,虚空之上,一身穿青色道袍,青丝披肩的青年道人,缓缓行来,身形闪烁,已坐在苏蝉对面的木椅上。 “师兄当知我来意。”苏蝉捻起一颗白子,放在棋坪之上,笑着说道。 李君涯面色端肃,气度凝然,面上怔了片刻,捻起一颗黑子,“苏师弟,莫非忘记了当年倾离山之事?” 苏蝉手微微颤抖了下,面上却云淡风轻道:“左右不过一场虚幻,何必执着,早离此界,总有寻到答案之时。” “我可没有师弟这么豁达。”李君涯眸光冷闪,讥诮道:“昔我往矣,杨柳依依……当年李某道行不济,无可奈何,今日李某已至天仙,总要为她讨一个公道。” 说着,指间棋子一子落下,棋坪之上,白子被剑气崩碎成灰。 苏蝉目光沉默不语,心头也沉浸在往事中。 依依,这正是明月母亲的闺名。 李君涯抬眸看向一旁的明月,冷冽的目光柔和了许多,道:“这是她的女儿?倒和我徒飞白颇为般配。” 蜀山太白剑宗,不知为何,修的却是那有情剑道。 第258章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冬日,天地第一场雪纷纷扬扬,一如柳絮,飘落在庭院中的假山之上,天地之间,一片清冷幽寂,凉亭之内,帷幔轻动。 徐行身着青衫,伫立在廊下,手中拿着一方蝉形玉佩,玉佩温润洁白,滑腻凝脂,指尖触碰其上,似还有着伊人的余温。 “公子,” 正值思绪万千之时,身后却听到一把娇柔入耳的声音,徐行缓缓转身,目光投向来人,轻轻一笑,道:“如玉?你怎么来了?” 徐行也不可能将颜如玉一直在天书中栖身,倒也给她准备了一座小院,平日里,颜如玉就在小院中,弹琴读书以自娱。 “见公子接到一道传音飞鹤,神思不属,就过来看看。” 颜如玉一身素白色缎梅红纹路的长裙,眉眼温婉,缓缓走来。 徐行沉默了下,神色自若道:“也没什么事,只是一位前辈纸鹤传书……” 颜如玉看了看徐行掌中的蝉形玉佩,目光若有所思,心头一动,有意问道:“公子可否说的详细些?” 她明显察觉到徐行心头的郁结,心中有些担忧,同时也有些好奇。 徐行神色一滞,一时没有回答。 这要如何和旁人说,李君涯有意将明月师姐许给其徒为道侣,苏蝉却来问自己的意见,分明是……乱人心境。 颜如玉轻声道:“那公子下一步作何打算?” 徐行沉默良久,将掌中蝉形玉佩握紧,叹道:“去蜀地一趟吧。” 不管如何,巴蜀还有一鼎等着他去取,之前,先后得兖、雍、徐、豫四鼎,习得艮山、巽风、兑泽、坤地四门天象神通奥义……这四门神通,至少是一言可换天象的天仙神通,所耗法力实巨,若非徐行以周天凝窍而筑道基,也不能以区区阴神道行,施展而出。 之前徐行就认为这八门天仙神通,实际就是来历成谜的青铜碎片所传授,并非九州-山河鼎自带,以徐行今日之眼界,猜测这八门天仙神通,多半是青铜碎片借助人道龙气推演而出的仙道功法。 先天灵宝中的至宝,确有演化功法之能。 “就不知,这青铜碎片是塔上的还是钟上的……”徐行感悟着掌心的灵宝碎片,暗中猜测道。 “公子先前不是打算先至荆州么?”颜如玉柳叶眉微蹙,问道。 徐行本来是打算潜入神霄,然后借助神霄先天雷池洗练阴神,以图突破阳神之境,然后再伺机偷盗荆州鼎,算是毕其功于一役,一事不妨二主? 因为神霄派山门所在秘境之中,天地孕育有一方先天雷池,神霄门人借此修炼雷法者众,当然,正因此,神霄阳神真君数量在天下九州也当数第一。 “若我没有猜错,荆州鼎恐有神霄掌教亲自看守,还是先去取梁州鼎吧。”徐行皱眉道。 颜如玉想了想,也没有说出什么。 自徐州起,她一路旁观徐行所为,而徐行对她几乎全无秘密,兼之本就曾是天书之灵,倒也猜出徐行苦心孤诣,所为何来。 既已打定主意,徐行也不道别,让颜如玉告诉绛雪和香玉二女自己去向,以备连城和徐千雪问询,身化一道清气,前往巴蜀之地。 雨雪霏霏,朦胧不清,天地之间,唯见一人独行。 巴蜀·太白秘境 苏蝉看向站在崖巅出神的少女,笑道:“明月,怎么还在生为父的气?” 明月一身雪色长裙,肩似削成,腰如约素,现出一张清霜的容颜,颦眉道:“父亲明明已婉拒了李师伯的提议,为何又要向师弟传信?” 却是,前日李君涯提了个头,说自己之徒荆飞白和明月有一段道侣佳缘,但不想未及细言,就被苏蝉笑着推拒。 当时,李君涯神色怏怏,心头大为失望之余,倒也没再坚持。 明月本以为此事就这么过去,苏蝉却给徐行纸鹤传书,不知是何打算。 “为父在帮你,认清内心罢了。”迎着明月复杂的目光,苏蝉轻轻一笑,道:“若那徐行眼睁睁看着你和他人结为道侣,还能坐得住,那就随为父前往……地仙界吧。” 见明月沉默不语,苏蝉面上有些惆怅,叹道:“若他有心,为父也好放心留你在此界……” 他欲前往地仙界,寻找一个答案。 “父亲,可你终究是在逼迫于他……”明月咬着下唇,声音已有了几分委屈之意。 “这又如何算是逼迫呢,我也是帮你师弟看清内心而已。”苏蝉笑了笑,目光温润如玉,道:“你就这等着,他已在路上了。” 明月既然可以通过贴身的蝉形玉佩,感应得到徐行渐近的气息,这蝉形玉佩本就是苏蝉一次金蝉脱壳而来,又如何感应不到? 金风未觉蝉先知。 “呵,男人……”苏蝉轻笑一声,挥手成界,落在明月立身之处,助其隐匿气息身形,在少女诧异的明眸中,解释道:“你在一旁看着就是。” 说着,周身造化之气层层涌动,却是变作一个与自家女儿模样、气息一般无二的少女。 明月明眸瞪大,樱唇微张,冰肌玉骨的玉容上,一副难以置信之色,这是什么操作? 正要出言询问,就听一把清冷如水的声音响起,“怕你言辞无当,应对失据,这虽是幻象,但瞒过那徐行,料也不难。” 而后,对面的“少女”,竟然朝自己眨了眨眼。 一股怪异至极的感觉席上心头,u看书ww.ukansu.c明月雪腻如玉的脸颊,悄然浮上一层淡淡的红晕。 看着“呆头呆脑”的女儿,苏蝉心头生出一股无奈,哎,真是操碎了心。 “父亲,这实在不妥……”明月哭笑不得道:“师弟有先天灵宝傍身,可借先天灵宝洞察入微,父亲必瞒不过他,还是……我自己来吧。” 说到最后,渐渐声不可闻,有些话没好意思说,父亲也真是的,这种事……怎么好以身相代? 其实,苏蝉就是怕自己女儿戏法变漏,没两三句,就泄了底,这还试什么真心。 苏蝉闻言,目光现出疑惑,倒也没有因为女装不好意思,叹道:“也是,他非常人可比。” 细思下,却也许多不妥。 周身气息散去,现出本来面目,叹道:“你……哎” “父亲,我醒得的。”明月面上重新恢复了清冷的神色,说着点了点头,于心底却轻声喃喃道了一句,“我也想……问问师弟……到底是怎么想的。” 苏蝉沉默了一会儿,忽而心有所感,抬头看向此方秘境之外,道:“他来了。” 秘境之外,望着打开界门走出的道童,听得询问来意。 徐行面色沉寂,朗声说道:“在下徐行,路过此地,闻听师门苏前辈在贵宗做客,特来拜会。” 第259章 浅尝辄止 由一个道童迎进秘境,未几,落在山巅之上,看着站在山石之上的少女,娇柔窈窕的背影似一株无声绽放的雪莲花。 明月似感应到徐行的气息,缓缓转过身来,轻柔一笑,道:“师弟,你来了。” 徐行点了点头,却也不知如何说起,沉默了许久,道:“师姐,苏前辈呢?” 明月星眸之中闪过一丝不为人知的俏皮,轻声道:“父亲去李师伯那里了,商议一些事情去了。” 徐行闻言,呼吸微滞,不知为何,心头本能有些不舒服。 此刻,在道宫之中,暗自以神念倾听的苏蝉,闻言一笑,喃喃道:“果然,有些事情,或就不要人教,女人天生就会。” “师弟,你怎么来了?”明月突然问道。 徐行神色有些不自然,道:“呃,我来巴蜀办事,知道师姐和前辈都在这里,就顺道过来看看。” 明月掌心紧了紧,却是那枚蝉形吊坠,不知为何,心头泛起一丝喜意。 徐行也知道自己这话实在扯的很,走上前去,随口道:“听苏前辈说,这太白剑宗宗主为其徒和师姐说合……” “嗯。”明月点了点头,神色淡淡,悄悄看向徐行。 徐行怔了一下,道:“那荆飞白我也见过,此人似乎修的是无情剑道……” 明月神情有些心不在焉,望着丹崖对面的瀑布,道:“好像是?我也不清楚,不过想来李师伯提起此事,应不妨事吧。” 徐行闻言,心头生出一股没来由的烦闷,问道:“那师姐的意思呢?” “我,我……听父亲的。”明月轻轻说了一句,再次叹了一口气。 徐行面色平静,但声音之中已见忿忿,“师姐,这不是包办婚姻吗?以苏前辈之贤,为何行此不智之举?” 明月闻言愣怔了下,虽听不懂这什么“包办婚姻”,但徐行语气中的急迫,也能感知到。 “唉,”明月幽幽叹了一口气,道:“父亲许是担心他离去之后,我没有人照应。” “师姐为何不……”徐行说着,欲言又止,再次沉默起来,他总不能说,为何师姐不随着一路离去? 那么,他又是如何想的呢? 师姐性情恬淡自守,或许对于苏蝉的安排,也是无可无不可吧。 果然,明月听不到身畔少年的声音,并不催促,声音清冷不改,淡淡道:“父亲之意,我觉得到倒也算周全。” 明月说着,悄悄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徐行,突然支支吾吾道:“对了,师弟,我给你那枚蝉形吊坠呢,父亲说此物另有他用……” 暗中以天赋神通倾听的苏蝉,目光微动,会心一笑。 果然,徐行身形微震,抬眸看向少女,目光凝聚着莫名的神色,被这样的眸子紧紧盯着,竟让明月心头一慌,下面的话却也没有多说。 徐行面色沉寂,突然摊手而出,一枚蝉形吊坠带着红绳在掌心静静躺着,平静无波的声音响起,“师姐……此物还你。” 明月身形如遭雷噬,芳心一震,不知为何,只觉心如绞痛,本就清霜如玉的脸颊,愈发苍白, 暗中观察的苏蝉,眉头深皱,最终重重叹了一口气,“罢了,既然到了这一步,也是天意。” 明月稍稍收拾了心绪,抿着唇,伸出微微颤抖的素手,去取徐行掌心的蝉形吊坠,一双藏星蕴月的明眸似有一滴晶莹闪烁,但俏丽脸颊之上清冷如玉的肌肤,越发不见一丝血色。 正待那起那吊坠,却觉柔荑被人紧紧攥住,明月芳心一跳,还未反应过来,抬眸正对上一双微微灼热的眸子。 明月身形本就高挑,削肩细腰,这下几乎和徐行平视。 “师弟……”明月发现心漏了半拍,苍白如玉的容色,红霞层染,胭脂醉人。 “师姐,你方才骗我,对不对?”徐行忽然轻轻一笑,看着眼前宛若雪中精灵的冷俏佳人,心中有圈圈涟漪微微荡起。 “不是,我没有……”明月不知为何,感受到腰间的手掌,芳心砰砰跳个不停,眸光微垂,闻听近在顷刻的呼吸声,眼睫更是轻轻颤抖,显示着少女心湖的不平静。 “唔……” 突然,一双明眸瞪大,感受着唇间覆上的丝丝缕缕的润意,微僵的娇躯慢慢柔软下来,颤抖不停的眼睫微微阖上。 暗中观察的苏蝉老脸一红,清咳了一声,连忙收回了天赋神通,委实怕长针眼。 实际只是蜻蜓点水,徐行只觉得软绵、细腻、微凉……不知为何,心中并无欲望,故而浅尝辄止,但……嗯,很润。 徐行又握住另外一只纤纤柔荑,果见伊人素手掌心攥着另一只几乎一般无二的蝉形吊坠,不过并无红绳,也不如自己掌中的娇小玲珑,目光动了动,取了过来,忽将其收进怀中。 在明月疑惑的目光中,轻轻笑道,“我给你戴上。” 说着,uu看书ww.uukanshu.cm 将掌中的那方带着红绳的吊坠,穿过少女白皙如玉的秀颈,手掌穿过如瀑青丝,于后面缓缓系上。 “完璧归赵。”徐行低声说道。 明月轻轻握住蝉形吊坠,清冷的眉眼,柔和了些许,将其放进怀中贴身藏好,垂眸,缄默不语。 徐行挽起身旁少女柔若无骨的素手,朗声道:“苏前辈,看了半天戏,何不出来一见?” “咳咳……”白衣如雪的青年,清隽的面容上微微有些不自然,沧桑目光之中倒蕴藏着笑意,道:“我也是才到。” 心头却微微有些诧异,眼前这人是怎么发现自己的天赋神通呢?就是身怀先天灵宝,也不至如此吧。 “那位李前辈呢?”明知道眼前这人使的计策,徐行心头也生不出火起,转而问道。 “嗯……前日去昆虚了。”提起此事,苏蝉神色似乎凝重起来,叹了一口气,心思似乎有些复杂。 几人言谈之间,也来到木屋前的藤椅落座。 “那位荆兄呢?”徐行沉默下,问道。 “荆飞白?”苏蝉收回心绪,回忆道:“据其师说,一直在江南游历,怎么你认识他?” “倒有数面之缘。”徐行说着,倒是想起先前和荆飞白对付万陀寺佛修的往事来,也不知峨眉剑派的人发现莫元青死亡的真相没有。 第260章 峨眉 徐行又和苏蝉一起小酌了几杯,抬眸问道:“前辈要离开此界?” 苏蝉轻轻一笑,说道:“确有此意,本来想带着明月一起离去,但没想到……” 徐行沉吟道:“听说元气海洋之中,不仅有海兽择人而噬,还有域外天魔作祟,若不真灵如一,恐怕会迷失其中。” 苏蝉微微颔首,道:“唯真仙方可如履平地,而且若无地仙界坐标,确实容易迷失其间。” 自上古一场大劫,洪荒破碎,碎片演化周天万界,地仙界确是处于极遥之地,天仙已多少能感应到上界所在,而有着大能传承的宗门,更是在法门中,给修炼到一定境界的弟子,指引到地仙界所在方位。 苏蝉本就修昆虚玄功,又是洪荒异种血脉传承,倒也知地仙界之名。 当然,也仅限于知道地仙界之名罢了。 “地仙界?”徐行面上现出一丝古怪之色,心头暗道,也不知有没有四大部洲,终究没有刨根问底。 “不过倒也不急一时,本来想等李师兄破境之后,相伴而行,路上也能多些照应。”苏蝉说到这里,心思有些复杂,叹道:“再等等吧。” 也不知是李君涯越俎代庖之举的原因,原本离界而走的心思倒不如一开始那么坚定了。 徐行看出苏蝉神思不属,也不知是何缘由。 正在这时,秘境猛烈摇晃了一下,一道皓白、刺目的剑光在青雾蒙蒙的天穹之上摇曳而过,不过片刻,倏然落在不远处,化作一气质洒脱的道人。 正是李君涯。 见李君涯脸色铁青,气息起伏不定,苏蝉情知其人去昆虚无功而返,犹豫了下,正要说些什么。 突听“哇”的一声,李君涯吐出一口鲜血,面颊顿时淡如金纸,分明是一口逆血被他压了一路,直到山门所在,心神放松之下,再也压制不住。 “李师兄,这是怎么了?”苏蝉面色微变,连忙上前,问道。 “无妨……”李君涯让开了苏蝉的搀扶,神色淡漠,乜了一眼苏蝉,“苏道友真是坐得住。” 冷哼一声,竟然径直折身离去,回洞府闭关疗伤去了。 苏蝉叹了一口气,他岂不知李君涯心头之怨,怨他不随其前往昆虚……想来,经过此事,邀请李君涯离界之事,再不能提了。 徐行并不知苏蝉心头纠结,上前一步,问道:“前辈,李前辈这是?” 苏蝉眉头深锁,摇了摇头,默然不语。 …… …… 峨眉山·玄清秘境 浩大堂皇的金色佛光闪耀天地,倒映在一片莲花池中,波光粼粼,恍若梦境,四方菩提树连绵不绝,几成一片林海,清风袭来,枝叶婆娑起舞,而枝叶相撞的莎莎声,更似有禅意在其间蕴生。 峨眉上代掌教丹阳上人,盘膝坐于蒲团之上,恍若一颗盘根老松,突地似有所觉,头也不抬,对身后的人,淡淡说道:“师弟,来此何干?” “师兄这佛门之法修得如何?”天都上人伫立在不远处,打量着前方背对自己的黄袍老者,看着老者脑后透体而出的金色佛光,隐隐成轮,目光就是神采流转,意味莫名。 “你亲自试试不就知道了?”丹阳上人收功而起,乜了一眼天都上人,漠然道:“天仙屏障触手可及。” “……”天都上人沉默了下,徐徐道:“佛道相和之法,只会异气冲生,于大道背道而驰……” “够了。”丹阳上人冷冷道了一句,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天都上人的话头,问道:“你来此到底所为何事?” “几月之前,元青那孩子不知为何,命丧于外,我久查无果……还请师兄以千叶宝镜施法,回溯因果,查明情由。”天都上人皱眉说着,掌中现出一面鎏金镶框的宝镜,宝镜造型古朴,镜面青雾隐隐。 此境正是与百劫涅槃镜号称此界镜中双宝的千叶宝镜,二者均是佛门至宝,妙用无穷。 至于为何,此境在对佛法敬而远之的天都上人手中,这恰恰是万陀寺苦心孤诣的一番谋算。 “你若修行佛法,何须贫道出手?”丹阳上人冷嗤一声,也没有拒绝,伸手接过,磅礴如海的金色佛力灌注其内,镜光豁然如水涌起,在二人不远处,摇摇晃晃现出一方画面。 青气蒙蒙,金色暗藏,似乎有一片片菩提树叶交叠闪烁,大约一个呼吸,缓缓散开之后,竟然现出一幕高清场景来。 正是数月之前,于洛阳宝莲寺的一幕,画面如水而过,如无声电影,最终定格在莫元青被荆飞白一剑斩杀的画面上。 “果然是……他!”天都上人眉头现出杀气,目光已然惊怒难言。 丹阳上人神色冷厉,沉声说道:“看这剑光,这是李君涯的弟子?” 天都上人面色铁青,没有回答,已是默认。 丹阳上人冷哂道:“你这掌教倒是当的好,嫡传弟子被人戕害,尸骨凉透了,你才知道真凶……你打算如何做?” “去找太白剑宗寻个说法,”天都上人气息冷冽,语气已恢复了一些平静。 “太白剑宗宗主李君涯业已突破天仙,你去,呵,也不过自取其辱罢了,”丹阳上人神色淡淡,嘴角闪过一丝讥诮,“说来也是,你既不修佛法,又何必让你徒借佛门之术盗取他人剑道,有此果报,当不足奇。” “你……”闻得此言,uu看书 ww.uukanshu 天都上人眉心三尸神狂跳,深吸了一口气,方才压下心头沸腾的怒火,显然被丹阳上人这话激怒了。 不过,这也的确是事实,峨眉剑派虽是三教太清传承,但对佛门之法多有借鉴,派中佛道双修者更是不少。 因此,自然而然就分了两派,激进派和保守派。 一方以丹阳上人为代表,主张佛本是道,道佛兼修;一方以天都上人为代表,只取旁门手段,不染道基。 之所以还没有走到分道扬镳的路子,是因为二者都觉得佛法确有可取之处,只是“左倾”、“右倾”的区别。 丹阳上人沉吟片刻,道:“再等等吧,待贫道突破天仙,自当会一会李君涯。” 天都上人冷笑一声,道:“那我就静候师兄佳音。” 峨眉和太白剑宗一样,均是两位阳神真君在外主事,所不同的是,峨眉门下有十二位阴神真君,半数在山门中修炼理事,半数在巴蜀鬼府中治事,协助巴蜀鬼帝张宪分掌权柄。 而太白剑宗门人则要凋零许多,除李君涯这一支外,还有一支是李君涯的师伯抱朴子,其人也是一位阳神真君,相比李君涯这一支的几代单传,抱朴子却是广收门徒,奈何,目前为止,二人门下均无元神真君。 只因剑道难证,剑道嫡传更是难寻。 () 第261章 飞龙在天,利见大人 蜀地·府城 雪后初霁,天空恍若碧洗,初冬之阳,暖融融地照耀在官道之上那一对携手而来的男女身上,恍若一对儿璧人。 感悟到徐行的遁光,明月轻轻笑道:“记得初见师弟时,还需我带着飞行呢。” 徐行轻咳了一下,道:“是啊,一眨眼都一年了。” 明月闻言,怔了片刻,明眸现出一抹忧色,思忖道,“师弟他修行一日千里,也不知是福是祸。” 徐行不知身旁佳人的担忧,目光投向府城之内的一处,轻声道:“师姐,下去看看。” 明月点了点头,虽然有些好奇徐行为何来这成都府,但并非多言之人。 徐行此来,其实还是为了取位于府城青羊观的山河鼎,不过和以往不同,这一次,定要倍加小心,而且眼下也只是踩点儿。 不知为何,徐行心头泛起一股嘀咕,也不知东海龙君现在何处? 邺城,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漳河之下,一座青碧如玉的水府之内,囚禁了漳河水神,鸠占鹊巢的东海龙君心头一跳,暗道,怎么回事儿? 也不知是不是徐行的好运气用光了,此次,东海龙君却选择了和徐行南辕北辙的道路。 说来,都无言泪千行,东海龙君本就只需一鼎,待秘法取鼎中人道龙气,然后为下一步解救在金陵被镇压的九龙魂。 然而,从东到西,自南而北,奔波劳碌,无一成事,经过前番敖胜追徐行一事,如果东海龙君还不知道自己背了锅,那就真是蠢的无可救药了。 此次启程之前,东海龙君以龙族卜算秘法,烧了前龙宫龟丞相的一片龟甲,终于拨开云雾迷笼、颠倒错乱的天机,卜得一卦,“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 呃,这是乾卦……二话不说,果断前往冀州,终于和徐行完美错过。 这边厢,徐行和明月也已迈进了锦官城,因是冬日,街道上人并不多,只是有大户人家的马车碾过湿漉漉的青石板路,发出辚辚之声。 “师姐,前面有个茶楼,我们去坐坐。”徐行指着远处一座悬着招幡的茶楼,对身畔的明月轻声说道。 明月轻轻应一声,由着徐行挽着自家的手,向远处的茶馆,举步而去。 茶楼有着三层,步入其内,在茶博士的引领下,上了三楼,徐行寻了一滨窗的位置坐了。 因是三楼,视野极为开阔,正可看到,隔着数里的一座道观。 未等多久,茶博士奉上了茶和点心,徐行就稍稍放出神念,听着一楼大厅中的说话声。 明月不知徐行心中打算,端起一杯茶,放在手中捧着,隔着腾腾热气,稍稍歪头看着一旁的少年,似怕被少年发现,垂眸看向掌中茶杯,一颗芳心也仿若在腾腾雾气之中,化作一片嫩翠的茶叶,缓缓打着舒展的璇儿。 徐行听了一会儿,眉头皱了皱,却也难以在纷乱嘈杂的人群中分辨出有用的信息,比如……国师刘基是否在青羊观? 听了一会儿,突然神色微动。 却听大厅中,一桌两个书生压低着声音,谈论着一桩近日发生在城中的异闻,因为牵涉到“青羊观”,徐行也就凝神倾听。 “楚兄,你可听说这最近这场怪事?” “李兄说的可是……月前那张员外家的那桩事?” “唉,洞府花烛夜,被第五房小妾,取走了魂,现在成了活死人,真是惨啊。” “听青羊观的高人说,这是魅作祟,已经驱除了,否则还不知要闹到多人心惶惶呢。” “……” “……” 徐行听着二人的对话,面上不由现出疑惑,喃喃自语道:“魅,那不是冥土之妖吗?” 明月这时将诧异目光投向徐行,思索了片刻,神念传音道:“这府城之外,是鬼门关所在,故而常有幽冥之物出来作祟,按说,有着鬼府辖制,不该害凡人才是。” 说到最后,声音之中也有些疑惑流露。 徐行轻轻一笑,道:“鬼门关,也不知此处鬼府听不听阴司号令,想来是不会听的吧。” 想到自己身上还有着阴司之职,也不知……嗯? 既然不好打探,为何不冒充此方鬼府身份,谋夺山河鼎呢? 这想法一经出现,就有些不可遏制了。 其实,时至今日,随着山河鼎余下的越来越少,徐行深知自己直面国师刘基的机率是越来越大,不是畏惧,而是担心麻烦。 以他今日修为,手持地书,纵然刘基当面,也能从容逃脱,但是……指望国师刘基不认识地书,无异于痴人说梦,这等关乎其人成道的法宝,一但在刘基面前使用,无论怎么隐藏,刘基定然察觉。 这身份就暴露了啊…… 阻道之仇,就不要期望刘基不使出各种手段了,uu看书 .uukanshu 这不是区区一页天书,刘基可以暂存在徐行手中,这是地书,刘基拿来就可以着手证道真仙的至宝! 眼下,以徐行修为,自保当然有余,可他不是一个人,拖家带口……就不要期望一国之师不和你使盘外招了。 可以说,徐行之前为了谋夺山河鼎,可谓藏头露尾,其行迹甚至都有些“蝇营狗苟”了,就是缘于此。 仙路之上,既然不愿一人独行,那就只能步步为营了。 见徐行眸中有神采一闪而过,明月明眸微动,心中若有所思,她虽不知徐行在谋划什么,但想来应是一件行险之事,樱唇轻启,“师弟,若有难为之事,还有父亲……和我。” 于素来性情淡漠的少女而言,这主动开口,却是极为少见了。 徐行点了点头,温声道:“没事儿,我能处理好,师姐,喝茶吧。” 说着,举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明月见此,也没说什么,暗自思忖,自己最近要留意蝉形吊坠了。 之前,虽然明月可以感知徐行身在何地,这无异于定位,但明月却没有这样做,盖因有监视之嫌疑。 眼下,担心徐行为了什么事情,鲁莽行事,自然不再避讳。 徐行并不知明月心头打算,又饮了几杯茶,只是在心中不断完善着自己的计划,使其臻于完美。 第262章 山河辽阔,人间烟火 徐行和明月二人隐匿气息,逛起了府城,安步当车,神情悠然,巴蜀千年古城,青砖斑驳,于宁静之中,浸润着一股沧桑弥久的气息。 因不是阴雨霏霏,否则当另有一番意境。 徐行似也忘记了自己谋划之事,挽着一只纤纤柔荑,恍若记得前世,在另一个时空,他的大学时代,就是在这座千年古城中度过,不知不觉,回眸之间,只觉眼前迷蒙烟雨之中,依稀梦回前世,身畔似也有这样一个身姿高挑,气质如冰山雪莲,温柔缄默的姑娘。 二人拾阶而上,登上古城墙,北风虽凉寒,却吹不熄心中的那一簇火热,其时,已是向晚,夕阳斜照,冬日的夜本就要早上许多,袅袅炊烟的山村,可见星星点点的灯火亮起。 “师弟,”明月一身白裙,身姿窈窕,一头如瀑青丝垂于腰际,犹似星辰的眸子,熠熠而烁,注视着身旁少年清隽削立的脸庞,将螓首靠在徐行肩上,依偎着,心绪有几分荡漾,“师弟在看什么?” 徐行揽过一旁伊人的削肩,鼻尖的淡淡冷香如流云浮动,声音渐渐飘渺柔和,道:“师姐,我看这山河辽阔,人间烟火,虽无一是你,却又无一不是你……” “师弟……”恍若被什么击中了柔软的内心,少女忽而抬眸,柔软的目光怔怔看向身旁的男子,正对上一双温润如玉、情丝缱绻的眸子。 这时,东方天际,一轮明月徐徐而升,银色月辉薄如蝉翼,无声洒落在白雪皑皑的大地之上,冬夜静谧悠远,林梢宛有风声吹过。 巴蜀·鬼府 此处鬼府在冥土形成的盆地之内,其中正对应着凡间的剑阁天关之地的冥土,却有一座名为“鬼门关”的城池。 徐行立身远处,气息完美隐藏在周围的暗影之中,望着远处隐匿在厚厚阴煞雾气之内的宏伟关城,鬼门关此刻来来往往,正是一队队披甲胄的鬼卒往来憧憧,两侧幽蓝色的鬼火无声燃烧,鬼门幽幽,恍若蹲踞的凶兽,正在张开血盆大口,狰狞可怖。 而城门之上铭刻着曲曲引引的法阵阵纹,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 “这鬼门关平时虽非紧闭,但也是严禁出入,看着上空阴阳节点动荡不宁,想来这阴气便是由此泄漏而出。” 实际,阴阳界面不少节点,鬼门关所在就是阴阳通道,故而开阖一次,都会相应引起其他阴阳节点的震动。 总算阴阳初步分离而出,虽然还不稳固就是。 徐行看着远处一队鬼卒整装进入关城,心头一动,化作一缕清风,悄然跟上。 穿过关城,城门法阵有幽光一闪即逝,似乎发现什么,但终究在先天灵宝气息的隐匿下,什么也没发现。 “若无先天灵宝气息隐匿,一尊元神真君踏入鬼府范围,这城门必定大放光芒,说不得还有攻击。”徐行心头暗暗警惕。 一路进入了关城,只见远处城池隐隐,或有无数鬼魂结寨而居,竟与凡间村镇一般无二。 “这才算是进了鬼府辖制范围。”徐行目光平静看着这一幕,思忖道,“巴蜀没有六道轮回井,自张宪称鬼帝之后,更是设立大阵,以鬼帝印抗拒六道轮回井召唤,不放旗下鬼魂轮回。” 所谓巴蜀鬼府就是鬼帝张宪依托冥土得天独厚的地势,建立的一方地下鬼国,而不是一座府邸、宅院。 之前,张宪未称鬼帝之前,此界巴蜀阳世凡人身死之后,除却厉鬼、军魂,有人收拢外,魂魄一般都会受六道轮回井牵引,自动前往轮回转生。 而张宪铸鬼帝印玺,借助阵法,让巴蜀一地的生灵鬼魂,彻底摆脱了六道轮回井的召唤。 “周庭在南方建立人道龙庭,同样以山河鼎聚人道龙气,抗拒六道轮回井牵引,不过周庭旨在建立体制,以图轮回一事,由我而掌,故广设城隍土地,以判官主簿臧否鬼魂功过,这就不会有太多业力产生,反而有功德。” 抗拒六道轮回井牵引,终究是一件引来天地业力的恶事,但周庭以人道龙气镇压,又以体制梳理,这才免了反噬,却不知张宪是如何避免业力反噬? 徐行心头泛起一丝疑惑,不过眼下着实不是细究之时,他来此,也只是看看能否化用巴蜀鬼府的身份,前往青羊观谋划山河鼎。 实际,这计划多有不融通之处,但徐行无法可想,而且怎么也算是一个思路,说白了,这本就有碰几分运气的打算。 徐行身形气息幻变,阴气升腾,真正变作一道鬼魂。 当然,实际上只是以阴神修为彻底压制肉身阳气,在外人气息感知中,好似一魂体凝实的鬼将。 幽冥世界,鬼将相当于人类通法道行,当然真的面对通法道人,必定多受克制就是了。 “张宪鬼府之内,同样有着赏善、罚恶、查察、阴律四司,四司之主至少有着阴神道行,再加上两位统领鬼卒的阴帅……”徐行想起昔日在阴司判官殿看到的关于巴蜀鬼府的情报,目光也不仅现出凝重,“据说,峨眉还有六位阴神真君常年坐镇,有此实力,无怪乎能割据一方。” 巴蜀鬼府,虽比不上阴司那边一天仙、十殿阳神的豪华配置,但着实不容小觑。 “眼下需要一个切入点。”徐行收起纷乱的思绪,隐匿气息,朝着前方远远现出轮廓的一座城池遁行而去。 行了有数个时辰,这名叫“森罗”的鬼城倒不如关城把守那样森严,城门之处有着鬼魂如凡人一样,来往匆匆,川流不息。 步入其内,徐行面色突然愣怔了下,却是为眼前所见一幕惊呆,“竟比凡人集市还要繁华几分。” 只见这座名叫“森罗城”的城池中,凡人鬼魂熙熙攘攘,摩肩接踵,而两旁摆摊儿的吆喝叫卖之声,此起彼伏,分明是一方名副其实的“鬼市”! “窥一斑而见全豹,这张宪……手下有能人啊。uu看书.uukanshu ”徐行稍稍感慨了下,转而也饶有兴致,四处游逛起来,最终步伐驻留在一处卖各种幽冥禽鸟的小摊之前。 只见一个个黑玉篾扎成的鸟笼里,一只只形似凡间斑鸠、麻雀、八哥,鹦鹉、画眉,流莺的黑色禽鸟,叽叽喳喳,探头探脑,灵动不凡。 徐行凝神看去,只见阴气凝聚,已实了魂体三四分。 “唉,这位前辈,你是看中了这只黄莺?”见徐行目光停留在一只流莺身上,一个赤面獠牙、面容凶恶的鬼,笑着问道。 “我只是随便看看,并无购买之意。”徐行神色淡淡,推拒道。 心头暗道,这流莺若魂体真正凝个七八成,或能恢复“黄羽”。 “这禽鸟是凡间鸟魂,被人喂养玄阴奇物,凝聚出了魂体。”看着食槽之内,那散发着浓郁阴气的点点玄色碎末,徐行眸光微动,若有所思。 “前辈,这些鸟可都是吃阴沉木磨碎的细粉,喝巴山冥泉的水长大的,你买一只来遛,绝对不亏。”那摊主仍是笑意吟吟劝道,只是笑容委实有些难看。 徐行只得再次谢绝道:“那个,我就是随便看看。” 说着,举步离开了。 还真是有几分前世被人热情推销的感受。 见徐行离去,那摊主也不纠缠,再次招呼下一个客人去了。 第263章 落落 森罗城虽比不上张宪所居之地阎浮城,但也是常居人口……呃,鬼魂百万余的大城,算是进入阎浮城前的一座大城池。 徐行之所以来此,本就是观之雄伟,为感应之中诸城之冠。 不知不觉,徐行已至此城有二日,他倒也不急,自入元神之境后,他对于山河鼎倒没有如以往那么迫切。 事实上,一般大能谋划,都是以年为单位的,他们漫长的生命,决定了他们有时间去慢慢谋划。如郎先生那样为了天书之灵,布局数百年、几代人才是常态。 徐行举步上了二楼,望着下方鬼来鬼往,照例让此间客栈的伙计上了一壶清茶,随手给了一块儿形似刀币的玄紫色玉石。 此方幽冥,说来也奇,用得是一种唤作“魂玉”的货币。 魂玉取自幽冥浮土之下,汇八方阴气而生,凝聚成玄阴之气,液化成滴、固化为玉,其内阴煞气息中正平和,对于鬼魂修炼颇是有益,因此自然而然成了一种货币。 而徐行以元神道行,可以凭空摄取阴气凝聚,嗯,倒也算是“点石成金”了。 这并非骗人,由他亲自摄取阴气,凝聚而出的魂玉,帮助鬼魂修炼起来,比起真正的魂玉,甚至犹有过之。 并非什么鬼魂都有资格,让一位元神真君亲自凝阴气助其修炼的。 果然,那上了茶的鬼伙计,感受到丰沛的阴气,心满意足拿了“魂玉”去了,暗道,眼前这少年真是豪爽。 徐行轻轻抿了一口茶,正待如前二日一般凝神倾听,感受这方幽冥的风土人情。 突然,由窗口看到远处一队车马仪仗、仆从卫士,骑着高头大马,浩浩荡荡而来。 “这是……妖气?”徐行皱了皱眉,心头泛起一阵嘀咕,“虎妖世家的人?” 果然,听得下方鬼魂的窃窃私议声。 “听说虎妖一族的族长,要将女儿嫁给陛下,这是来送亲了……” “这就是妖族吗?听说他们盘踞在西南林涧,啸聚一方……” 徐行听着鬼魂的议论,面上现出一抹了然,轻轻举起茶杯,思忖道,“早先,听帝君偶然提起,张宪野心勃勃,似乎和虎妖世家有着勾结,看来是应在此处了。” 此界四大妖府,北方草原狼,南方烟瘴蛇,西北青丘狐,西南则是虎妖啸聚山林……四大妖府世家,除青丘狐所居青海,阴阳界面已然分野外,如北方草原狼族,南方烟瘴蛇,西南虎族,所居之地都是阴阳混融不分,人妖鬼杂居,故而才有祭祀妖鬼、巫祝图腾之事屡见不鲜。 所谓白日为人主,黑夜为妖掌。 比如西南蛮人三十六大洞、七十二小洞,祭祀白虎;南方则有巫人结百寨,祭祀腾蛇。 徐行已非初来此界,这些情报自然都是了然于胸。 再次远观那车马仪仗,只见在随从护卫之中,几个丫鬟捧着花,扈从着一辆装饰相对精美的马车,马车外有帷幔遮挡,这时,一只手撩开车帘,现出一张花信少妇的容颜,少妇瓜子脸,容颜如玉,鬓发间别着一朵大红花,却并不显得媚俗,精致如画的眉眼妩媚动人,一颦一笑,似乎有烟波横生,问道:“虎烈,这是到何处了?” “姑姑,森罗城,前方就到馆驿了。”一个身材雄武,面容凶恶的青年,沉声道。 花信少妇放下车帘,看着马车内,正自一脸怏怏不乐的少女,笑道:“落落,快到了。” 少女身形娇小玲珑,皮肤白皙如雪,穿着貂裘氅,头上梳着马尾辫,粉嘟嘟的苹果脸,这时委屈的咬着下唇,露出一对儿可爱的小虎牙,脆生生说道:“姑姑,父亲真要让我嫁一个老头子?” “落落,怎么会呢?张宪不近女色,你父亲这样做不过是以安其心而已。”闻言,花信少妇连忙出言劝解道。 名叫“落落”的少女,轻轻叹了一口气,一张粉嘟嘟的小脸上满是委屈之色。 花信少妇揉了揉少女的小脸,笑道:“苦着脸作甚?你身上蕴有白虎血脉,兄长他怎么舍得让你轻许他人?” 事实正因如此,若非张宪知道这少女身具白虎血脉,也不会提出以其为质。 当然,联姻之说,总归比作为人质好听的多。 “放心好了,姑姑会在阎浮城一直陪你呢,绝不让你受了欺负去。”花信少妇眉眼间虽带着妩媚的笑意,但语气信誓旦旦。 少女只得“哼”了一声,似是应了,但无人察觉到,她低头之间,那眼眸之中一闪而逝的狡黠。 …… …… 此方幽冥,以冥月的颜色、辉度变化,来区分时辰早晚,当一轮暗红色的冥月在东方天际现出,森罗城内的街道商铺,也渐渐亮起了红色灯笼。 客栈二楼,徐行于窗前负手而立,望着已熙熙攘攘的森罗城,脸上现出无奈,盖因直到此刻,仍未想出一个明确章程。 “或许可以从幽冥鬼修的功法入手?”徐行眸光深沉,闪烁着光芒,思量着,“如果想伪装彼辈身份,就要格外熟悉这方鬼府中人的功法特性,最好能亲眼见得那四司主或二阴帅动手。” 徐行本意就是看能否假冒巴蜀鬼府之中的高层,然后前往青羊观谋夺山河鼎,当然,趁势嫁祸给巴蜀鬼府,这也算是他身为阴司判官的立场。u看书w.uukahu 奈何,他一身正宗玄门的道法气息,如果想要伪饰,必须和巴蜀鬼府的元神真君打过交道,然后再借助雾隐百变丹和自身功法模拟其气息,待到到时,哪怕直面国师刘基,也不虞被察觉真实身份。 其实,徐行这个“碰运气”思路,还真是误打误撞。 盖因,巴蜀张宪之所以勾联虎妖世家,就是为了摆脱宁周龙庭的影响,而二方势力联盟之后,密谋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图谋山河鼎……以抗衡人道龙气对于两方势力的全面压制。 “若实在不行,就只能亲自下场,就是不知那国师刘基还在不在青羊观……只是,心中总有些隐隐不安。” 正在徐行思量之时,城东之处的馆驿门前,人头攒动,赫然起了一阵喧嚣。 徐行心头微动,法力运于双眸,目光湛然,待到细细观看,赫然发现虎妖世家的人,神色焦虑地带着仆从四处查看,其中那挑帘的少妇,也带着几个丫鬟出了馆驿。 这时,一队手持钩镰枪的鬼卒拱卫着一位身穿玄色鱼鳞细甲的鬼将列队前来,那鬼将上前,似乎和那花信少妇对话几句,顿时面色大变,然后沉吟片刻,朝左右吩咐一声,鬼卒开始如潮水般,向森罗城其他街道散去,搜检全城。 徐行皱了皱眉,却也不知到底出了何变故,不过也没有放在心上,只待明日前往阎浮城。 第264章 男不养猫,女不养狗 徐行挥手关上窗户,正待上床盘膝打坐,忽然皱了皱眉,目光现出一抹狐疑,冷哼一声,挥手之间,一道匹练光华现出,如水剑光,刺向帘帷。 “谁!” “呀”一道脆生生的娇俏声音响起,白光乍现,一只通体雪白,憨态可掬的小白虎,四脚着地,体态轻盈,凭空落在地上,在地上翻了一个滚儿,口吐人言,道:“前辈饶命!” 剑光停在白虎鼻尖儿之前,弯弯的胡须颤抖不停,一双虎目满是好奇的畏惧。 “白虎血脉?”徐行皱了皱眉,冷声道:“你为何出现这里?” 喝问虽说出口,但心头多少有着猜测。 “前辈,有话好好说,我……我就在这儿躲一夜就走。”小白虎口吐人言,说着乖巧的话,一边留意着徐行的眼色,一边探出一只虎爪,模样娇俏伶俐。 徐行皱了皱眉,见其修为不过金丹境,将法剑收起,神念打量着眼前的这只白虎,大致猜测到这恐怕是那外间大张旗鼓寻找的正主。 “变作人形说话。”徐行神色淡淡说道。 “不能变人形,变人形,姑姑她们就发现了。”白虎一边摇着脑袋,一边发出酥糯的声音。 徐行看着身上气息和周围阴气融为一体的小白虎,目光微动,问道:“你这是逃婚出来的。” “嗯。”白虎说着,目光黯然,似乎闷闷不乐起来。 徐行也没再多问,盘膝坐在床上,闭目不语。 那小白虎倒是有些好奇,蹑手蹑脚地上前,悄悄打量着徐行,一个跳跃,如狸猫一样,跳到床上。 露出一对儿晶莹闪烁的虎牙,嘻嘻笑道:“前辈,你这是在修炼吗?” 徐行睁开眼睛,冷声道:“假寐。” 心头却在想这小白虎不识人心险恶,若旁人见这身具白虎血脉的异种,不是收为坐骑,就是杀之炼丹。 小白虎也不在意眼前这少年的冷漠,轻声道:“前辈,我叫落落,你怎么称呼啊?” 徐行没在理这白虎,径直闭上双眼,默默计算着时辰。 见徐行不理,小白虎撇了撇嘴,也不再开口。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听到一阵砰砰的砸门声音中,由乌林木制成的门板,发出沉闷的声音。 “他们来了。”小白虎心头跳了跳,虎目之中闪过畏惧,“跐溜……”一声,钻进徐行身后的被窝去了。 徐行神念化为一线,穿过门板,冷冽地响起在鬼卒耳畔,“尔等半夜无故相扰,意欲何为?” 话音落处,一股强横滔天的气势自屋内传出,落在四五个鬼卒身上,一个个登时面色大变,魂体颤抖不停,好似筛糠。 这时,白日里那伙计,连忙挤到近前,陪笑道:“大人,几位差爷想要入内搜查逃犯,还请开开门。” “咣当……” “我这里面并没有什么逃犯。”徐行说着,却打开了房门,却也不愿和这些鬼卒起了冲突,平添麻烦。 刚才那一下仅仅是威慑罢了。 果然,那几个鬼卒进屋之内,随意四下看了下,也不敢多言,匆匆离去,那伙计送走鬼卒,又来告罪不停。 徐行关上了房门,神情默然。 “前辈,你好厉害啊。”名为落落的小白虎,笑嘻嘻地掀开被子,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徐行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抬眸问道:“你这白虎之形屏蔽神念感知,是天赋神通?” “是啊。”落落伸了个懒腰,一双蓝宝石的眼珠骨碌碌转了下,道:“前辈不像是这鬼府的人?” 徐行微怔,面色平静,抿茶,缄默不语。 “前辈,没他们那么丑……”落落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没心没肺地笑着解释道:“青面獠牙的,面相凶恶,看着吓人。” 徐行也几乎被这孩子气的话逗笑了,道,“鬼府也不全是这样的鬼类。” 闻听此言,落落眼眸之中慧黠之色一闪即逝,口中仍是故作不屑道:“那些实力都弱的不行,我一口气能吹倒一大片。” 徐行摇头一笑,也没再说什么。 时光如水流逝,不知不觉间,天穹之上的暗红冥月逐渐变作淡黄,晨曦之光如调皮的精灵,三两下跳过窗户,落在床前木地板上。 床榻之上,一只通体洁白如玉的白虎,歪着脑袋,呼呼大睡,一股股口水顺着嘴角流在被单上。 徐行淡淡看了一眼小白虎,悄然起身,正待下楼结账离去。 “前辈,你要去哪儿啊。” 身后一把酥糯柔软的声音,落落三两下,从床上蹦了下来。 “你倒警觉的很。”徐行凝了凝眉,平静道:“我今日要离去此地,前往阎浮城。” 说着,举步向屋外走去。 “唉,喂,前辈等等我,我也去……”落落心头大急,在半空中化作一道白色闪电,向徐行追去,“哎呦……” 突然,好像脑袋撞上了前方一堵墙,落落眼冒金星,眼泪疼的都溢出来了。 徐行转过身,疑惑道:“你跟我走?我去阎浮城,你不是在逃婚吗?” 这般说着,心里也有些奇怪,暗道,这虎妖世家这样不靠谱,就让这样一个懵懂不知的黄毛丫头去联姻? 通体雪白,体形灵巧的小老虎,抽了抽鼻子,委屈说道:“正是因为逃婚,我才不能往回走啊,我都无家可归了,呜呜……” 徐行也有些头疼,道:“你不怕去了阎浮城,被人家捉了去?” “谁敢捉我,我再怎么说也是这鬼府半个主人。”白虎上前一步,体态优雅地迈着步子,围着徐行打转,笑嘻嘻道:“我很厉害的。” 徐行沉吟片刻,淡淡道:“你爱跟就跟着吧。” 心头暗道,等出了森罗城,轻而易举就可甩脱这头白虎。 说着,缓步下了二楼,来到一楼结账,然后离了这森罗城。 森罗城外,五十里外的一条小河旁,徐行眉头紧锁,转头看着身后亦步亦趋跟着的落落,沉声道:“你可以洞虚穿行?” 小白虎神态悠然,u看书 .uukanhu.om 毛绒绒的老虎爪子,朝嘴里塞着一把榛子之类的东西,一边咀嚼着,一边含糊说道:“前辈,这是我的天赋神通啊。” 徐行叹了一口气,许久,道:“你这神通……可真恶心。” 想着身边跟着一个鼻涕虫,徐行此刻在想着,要不要先出手镇压了这头小白虎。 落落似乎察觉出了徐行的“险恶”心思,如一泓清泉的眼睛笑成一对月牙儿,撒着欢儿,跳到徐行膝前,蹭着裤腿,道:“哎呀,前辈,你尝尝这个,很好吃的。” 说着,虎爪,将一把榛子递了起来,掌心肉垫粉红细嫩,莫名有些可爱。 看着“萌了人一脸血”的小老虎,徐行还真有些发不出火,稍稍打量一眼,淡淡说道:“太白庚金?你就吃这个?” “是啊,干脆干脆的,前辈你尝尝。”落落嘻嘻一笑,凌空飞起,化作狸猫大小,轻盈无声地站在徐行右肩,伸出一只虎爪,递了一把白金色的“石子”,递到嘴前。 “我不吃这个。”徐行面无表情,似乎有些自闭,淡淡道了一句。 男不养猫,女不养狗,古人诚不我欺。 落落也不以为意,嘻嘻笑道:“前辈,走啦。” 徐行点了点头,气息杳渺,化作一道阴风,融入前方昏暗的冥土旷野之中。 第265章 此去有惊……无险! 等徐行离开约莫有半个时辰,此地阴气传来阵阵波动,一股属于元神大妖的气息从虚空现出,肆意、张狂,正是落落的姑姑。 只见那花信少妇抬手一招,地上一粒白金色的“石子”,缓缓漂浮在半空中。 “落落那孩子既然逃走了,又为何故意留下这个?”花信少妇秀美的双眉,紧紧蹙着,似乎有些苦恼,想了一会儿,喃喃说道:“罢了,终归兄长的白虎节符在落落身上,也不用担心她被人捉了去……不过,这阎浮城还得去一趟,和那张宪说清楚,以免起了龌龃。” 逃婚之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联姻本就是双方建立信任的基础,张宪堂堂阳神鬼帝,岂会看上一小丫头,还平白低了虎族族长一辈。 所为者,不过以白虎血脉为质而已。 果然,当人报到阎浮城内,张宪一边派人四下寻找,一边借此向虎族提出更多的补偿要求。 这边厢,徐行带着落落,也是来到了阎浮城。 “好大呀。”落落在肩头上,冲着前方的巍峨城池,发出一阵阵感慨。 徐行已经习惯了落落在耳畔的喋喋不休,心头猜测,许是这白虎在虎族,天性被压抑坏了。 “你隐匿好身形,我们这就进城。”徐行淡淡说了一句,抬头看了一眼那斗大的“阎浮”的篆字,再次压制了下身上的阳气,面色淡漠,举步走进城池。 相比森罗城的熙熙攘攘,阎浮城无愧鬼府都城,秩序井然,气度威严,城中不时有一队队持枪鬼卒,往来游弋,杀伐之气混合着阴煞之气,震撼心神。 “这是军魂。”徐行眸子微动,思忖道。 这一切,他并不陌生,他在阴司身居高位,这阵仗早已见怪不怪。 徐行让到路边,正待寻找一家客栈歇息,突然心中一动,抬眸之间,见到一间茶馆内,一个拿着布幡的邋遢老鬼,正在喝酒。 似是察觉到徐行的目光注视,那老鬼拨了拨额前凌乱的头发,现出一双醉眼惺忪的老眼。 “帝君?”徐行面色微变,暗道,元武帝君为何会在此地?这是巴蜀鬼府的都城,鬼帝张宪的眼皮子下…… 这时,那老鬼显然也认出了徐行,眼眸中有笑意生出,目光突然一滞,落在徐行“空无一物”的肩头之上,面上现出若有所思。 徐行再不迟疑,状其自然地向那酒馆缓缓行去,踱步至那一桌,道:“老人家,这里方便坐吗?” “哈哈,你不嫌我老头子身上臭烘烘的,当然可以坐。”那老鬼哈哈一笑,也不理徐行,捻起一颗花生米,朝嘴里扔,就了一口浊酒。 徐行情知元武帝君不欲暴露身份,也不点破,让酒家打了半斤酒,拿着黑碗,慢条斯理喝了起来。 二人都不说话,但神念却在以阴司特有的频率交谈。 “徐小子,你怎么到这张宪的地盘了?”元武帝君笑问着,语气倒显得亲切,不过声音还有一丝好奇,道:“这还拐了张宪未过门的小媳妇儿?” “来这里办点私事。”徐行打了个哈哈,轻咳了一声,道:“这只白虎是我路上偶遇,非要跟着我,我也无奈的紧。” 一旁的落落,似乎听清到了徐行的话语,闻言,就是撇了撇嘴儿。 “前辈缘何在此?”徐行饮了一杯酒,捻着一颗花生米,问道。 因正在敌境,也没有暴露身份。 元武帝君笑了笑,意有所指道:“办一点公事。” 徐行闻言微怔,面色有些尴尬,解释了一句,道:“前辈,家里我还是留了一具分身的。” “这都不妨事,说来,你来的也巧,我这里正有一事需要些人手?” “啊?”徐行闻言,心头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不想这样不期而遇,还被元武帝君抓了壮丁。 “不是难事。”元武帝君轻轻一笑,喝了一口酒,问道:“你可以说说你的事情,呃,随便透露一下,说不得我能出手相助也未可知。” 元武帝君还比较厚道,讲究,但徐行在脑海中迅速思索片刻,道:“我听说巴蜀鬼府的鬼修之法,大异于阴司,就寻找一番,看能否借鉴一番,推演些神通。” 这话也是滴水不漏,徐行眼下阴神道行,欲以他山之石作攻玉之用,确实再也没有比这更合适的借口的了。 “左右不过鬼修之法,修性不修命,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元武帝君似乎对所谓巴蜀鬼修之法不怎么看在眼里,转而笑道:“不过,既你要精研神通,我这里倒是有全套法门赠你,甚至还有张宪以阴返阳,修成阳神的无上精妙法门,说不得对你凝炼阳神有着不小作用,要不要一观?” 徐行有些心动,喝了一口酒,正色道:“前辈有什么条件?” “入酆都秘境,帮我盗出鬼帝印玺……” “告辞!” 未等元武帝君说完,徐行作势欲离,他又不是疯了,敢于在酆都秘境造次? 酆都秘境之内,鬼帝张宪手持鬼帝印玺,堪比天仙,神念覆盖整个秘境,他又如何瞒过其人感知? “唉……你听老夫说完。”元武帝君有些着急,心头也有些无奈,他身为幽冥帝君,何曾有哪一位判官如徐行这样,和他这样……谈笑风生? 元武帝君轻轻叹了一口气,解释说道:“不会有太多危险,说不得对于你是一场造化。” “哦?”徐行轻笑一声,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前辈说说看。” “酆都帝碑,轮回真意,先天灵宝,感不感兴趣?”元武帝君饮了一碗酒,抬头眨了眨喝得红彤彤的眼睛,语气诱惑说道,依稀有点儿天桥地下卖碟的老板,“嗨,小兄弟,又到了一批新货……” 徐行倒吸了一口凉气,面色微变,叹道:“前辈这是要掘了那张宪的根呐……” 别说,还真有些“绝户计”的感觉,张宪号称酆都鬼帝,其人一生道途,缘自何来? 皆系酆都帝碑一身! “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这酆都帝碑,事关来日幽冥封帝一事,你若有意,将来为幽冥之主也不是……” “既有此等灵宝,前辈为何不要?”徐行打断了元武帝君的话头,目光咄咄,一瞬不移地看向元武帝君,关注其人神色变化。 “于我之道不合呐,这酆都帝碑,我用不上。”对于徐行的态度,元武帝君也不以为忤,摇头说着,声音也有些沉重了起来,似有无限苦闷。 若他取了酆都帝碑,他这一生又是什么?! 难道是别人亿万分身的一个么? 所以,这酆都帝碑,还只有眼前这命格跳出三界、不在五行的徐小子,才有资格消受。 话说,地书这种宝贝都在你手里握着,uu看书 .uan 也都不差这一件了不是? 元武帝君静静看着对面的少年,显然对于一些事情洞若观火,他伴随六道轮回井而生,又掌生死薄,又有什么不知道的呢? 或许,这位帝君也是此界唯一一位知晓,徐行才真正是那长安城中作妖的“女装”上界金仙。 念起此事,元武帝君嘴角不由抽了抽,显然比徐行还要了解徐行,节操早就碎了,还想捡起来? 徐行思索片刻,道:“不是信不过前辈,只是酆都秘境……太过危险了。” 他非利令智昏之人,与其去取一个对自己不知道多少作用的“先天灵宝”,还不如对“山河鼎”徐徐图之。 至于什么幽冥之主?呵呵,小千世界的冥主,很厉害吗? 不得自由的真仙而已! 元武一个“土著”,似乎都弃之如敝履,更遑论是他? 一年而至元神真君,什么叫仙道之姿啊……这么想着,徐行不由战术后仰。 咳咳,察觉到自己有点飘,徐行连忙驱逐了这些杂念,别说,对于酆都帝碑一件“先天灵宝”,还真有些心动。 “不用担心,里面有人接应于你,而我自会赠你遮掩气息的法宝,对了,还有收取酆都帝碑的法门,你此去有惊……无险!”元武帝君显然早有准备,徐徐说道。 第266章 胭脂虎 辞别元武帝君,徐行手中把玩着一片黑羽,据元武帝君所言是,此羽是幽影兽的翎羽,拥有敛息之效,甚至能瞒过天仙感知。 幽影兽还是此界开辟之时,幽冥最开始的一批生灵,以其他生灵魂体为食,后来被剿灭,徐行手里这根,就是幽影一族的祖兽身上的羽毛。 徐行思忖道,“若此物当真有用,或等到此事一了,去青羊观可以带上。” 仔细一想,真是瞌睡有人送上枕头,纵然不幸被青羊观发现,带上了幽影之羽,岂不成了映证自己是“巴蜀鬼府”中人的有力证据? 心念此处,先行在阎浮城一家“客栈”,开了一间上房。 “前辈,你要一个人去?”落落撇了撇嘴,问道。 徐行将小白虎放下,叮嘱道,“你先在这里等我,我出去办点事。” 落落眨了眨眼睛,月牙儿弯弯,笑道:“好啊。” 心中却闪过念头,你一个人出去玩儿,留我一个,我偏要…… 不料徐行转头走了几步,突然皱眉道:“我不放心……” 抬手之间,掌心涌起一道土黄色的气流,化作绳索,落在小白虎身上,将其四肢团团捆住。 “在这儿老老实实,我一会儿回来。”不等目瞪口呆的小白虎,气急败坏地扑上来咬人,徐行化作一道阴影,淡不可见,消失在房间之中。 走之前,心头闪过一丝得意,想悄悄跟上,再整点突发状况,呃,想多了……不过也不知为什么,一开始没有想到这方法,摆脱这跟屁虫呢? 落落气得在床上打着滚儿不提,徐行来到阎浮城西的一间官衙司署,初听元武帝君所言,卧底竟是巴蜀鬼府“四司主”之一,阴律司之主时候,心头颇为震撼。 谁能想到,张宪的左右手竟然是阴司之人? “也不知阴司方面是否有张宪的人?”徐行隐匿身形,面色古怪,“无间道,还是……深海?” 当然,徐行知道其人身份,已是元武帝君为了释徐行之顾虑所作出的让步,根本不可能让他去亲自接触。 “你自阴律司官署而入酆都秘境,按着地图,寻至张宪所居宫殿,盗取鬼帝印玺,那鬼帝印玺就在殿中御案之上,只需潜入殿中,就可得手……至于酆都帝碑,就在宫殿前的汉白玉广场之上,高可参天,进入就可摄取。”元武帝君的话语在徐行脑海中反复响起,不断回忆其中一个个细节。 徐行深吸一口气,身上幽影兽的羽毛敛息功能发挥到极致,混入官署门前往来憧憧的鬼府小吏之中。 果然,穿过几重花墙,悄然潜入阴律司办公的一座官署内,抬眸,稍稍打量了一眼,只见玉案之后,一面相儒雅、颌下蓄着短须的中年官人正襟危坐,手持羊毫笔,批阅公文……正是巴蜀鬼府阴司律主。 其人身后的墙壁上,正是酆都秘境入口。 徐行深深看了那人一眼,于无人察觉中,穿过秘境入口。 那中年官人笔下微顿,似有所觉,但转而就是若无其事,却连头抬也没抬。 酆都秘境·宫殿 此刻,巴蜀鬼府之主张宪正在居处,大宴虎妖一族的使者,旁边还有属下二阴帅、峨眉诸真君作陪。 张宪是一个中年人,身材魁梧,面皮白净,颌下留着短须,身穿黑色绣金衮服,气度威严难测。 这时,脸上挂着矜持的笑意,目光落处,正是远处虎妖世家的送亲使,前日里的那位花信少妇,那头小白虎落落的姑姑。 原来,在徐行和落落离开森罗城后,花信少妇留下送亲队伍在森罗城,独自一人前往阎浮城,打算当面向张宪解说缘由,以防双方产生芥蒂。 “虎山道友,最近一向可好?”张宪问道:“这次为何没有一起来阎浮?” “兄长还在闭关祭炼一件宝贝。”花信少妇肌肤白皙如玉,此刻穿着大红罗裙,闻言,樱唇轻启,解释道:“帝君放心,不会耽误你我两方的大事。” “那就好。”张宪笑了笑,道:“说来,这次还要依仗虎山道友之力呢。” 想要打山河鼎的主意,没有虎山以白虎神兵抵挡人道龙气,他以鬼帝之尊,可不敢出手封印山河鼎。 是的,封印……山河鼎虽仅是伪鼎,但其内蕴含丰郁的人道龙气,除非天仙不计业力反噬,亲自出手崩碎,否则如张宪等人也只能将其封印。 只要切断人道龙气和山河鼎的联系,一州人道龙气将再无依附之地,无论是对虎妖世家还是对巴蜀鬼府的压制,必定荡然无存。 这也为二者进一步合作,打下坚实基础。 张宪和花信少妇寒暄了几句,微微一笑,拍了拍手,却是命歌姬和乐姬献上歌舞,殿中觥筹交错,气氛一时间被推向顶点。 殿外,一队队鬼卒肃然侍卫,神情冷厉,气息阴森,似乎根本不为殿中传来的丝竹管弦之音所动,纵然那乐音令人神魂颇为愉悦。 朱红色的梁柱之间,徐行隐匿了一身气息,挨着一株开得粉红的瘦梅立定身形,暗中思忖,“此刻,殿中正在招待宾客,而鬼帝印玺就在张宪眼皮子下的御案上,还需等散场才是。” 他本来以为可以轻轻松松拿了鬼帝印玺,扬长而去,然后出来之时,顺手牵羊,将汉白玉广场上那座酆都帝碑一并打包带走,现在看来恐怕耐心等待时机才是。 也不知等了多久,突然,一阵男女说笑之声,由远及近而来。 徐行连忙收敛心神,默然观去,只见张宪领着身后巴蜀鬼府的几位元神真君,将那位虎妖世家的花信少妇,一路相送至殿外的廊下。 “胭脂道友,本帝已着人在附近收拾了一处偏殿,暂且安住下来,至于落落的下落,本帝再慢慢寻找就是。”张宪手捻颌下短须,脸上难得挂上温和的笑意。 “那就多谢帝君了。”花信少妇妩媚一笑,柔声道谢着,虽情知这是张宪留人质之举,但也挑不出错处。uu看书ww.uuknhuco 正待转身,在巴蜀鬼府的鬼姬引领下,朝偏殿前去。 突然笼烟柳叶眉颦了颦,朝着不远处的那棵梅树看去,如水的目光渐渐狐疑起来,心头暗道,“是落落的气息?怎么会?” “怎么了?胭脂道友?”见花信少妇伫立原地,神情古怪,张宪也是满脸疑惑问道。 徐行远远而望,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不会被这头虎妖发现了吧?” 花信少妇轻轻一笑,岔开话题,柔声道:“无事,就是见那棵瘦梅,勾动了一些思绪……不想帝君也是风雅之人。” “这是下人移栽至此,若胭脂道友喜欢,等稍后,本帝让人移栽到偏殿。”张宪闻言爽朗一笑,心头疑惑散去。 花信少妇嘴角含笑,点了点头,揣着一肚子的困惑,对着张宪客气说道:“帝君留步。” 说着,在几个鬼姬的引领下,朝偏殿方向去了。 “这头胭脂虎,倒是比什么黄毛丫头好多了。”望着身姿曼妙的花信少妇摇晃着柳腰桃臀,远远而去的背影,张宪目光渐渐现出一抹玩味,笑道。 “帝君,不如让卑职……”这时,一个山羊胡的老者,笑着说道,这人却是赏善司司主。 “不得自作主张,坏本帝大事!”张宪面上重新恢复威严之色,摆了摆手,呵斥道。 第267章 谛听 张宪吩咐鬼府那几位阴君下去,周围就剩下了峨眉派的元神真君。 不知为何,张宪心头隐隐有些不安,突然想起一事,忽而问道:“听说天都道友之徒被太白门人杀了,可有此事?” “多谢帝君关心,却有此事,我宗宗主有意给那太白剑宗一个报应。”其中,峨眉的一位身形微胖的元神真君,拱手回道。 张宪闻言,温声道:“嗯,还请陈道友带个话,若天都道友有意,本帝倒也愿助他一臂之力。” “帝君的话,贫道定会带到。”那陈姓真君点头说道。 张宪说完这些,再也无话,似乎心事重重地离开此地,不知为何,心头总有些不得劲,细思,却不知缘由。 见张宪离去,来自峨眉的几位元神真君也渐渐散去。 徐行又静静等待了一会儿,直到彻底感应不到一群元神同道的气息,心头暗叹,幽影之羽隐匿之效好用。 要知道这一次,他为了测试幽影之羽的隐匿敛息之效,可是连地书都未动用的。 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徐行身形化作一道阴影,飘进殿中,抬头正见一条拱形御案,右上角正有一个盒子,上面放着一方黑龙玉玺。 徐行催动着元武帝君事先相传的法门,赫然看到那黑龙玉玺之上的那条黑龙,正来回游移,大口大口吞吐着来自,四面八方汇聚的鬼府气运。 同时,黑龙双眼一条条丝线渗透虚空,似乎延伸向外间汉白玉广场之上的酆都帝碑。 “我道为何这张宪不将鬼帝之玺藏于身畔,原来为着吞吐气运,窃夺酆都帝碑之上的轮回真意和幽冥位力。”徐行心下恍然。 张宪又不是蠢货,岂不知道将鬼帝之玺大咧咧放在此地,有着失窃危险,但他是不得不为。 而且,其人自身神念和鬼帝之玺凝练一体,若真有人打鬼玺的主意,他第一时间就可感知,可以鬼帝之玺勾连酆都帝碑镇压来人,纵然实在不敌,鬼帝之玺也可破虚离去。 徐行探手而出,原本五根犹如白玉的手指,突然渐渐变成紫金之色,寸寸而覆,直到手腕。 “轮回之力!” 出手如电,五指猛然抓住鬼帝之玺,黑龙周身光芒大炽,不过未及爆发,就被一股空冥、亘古的气息压制而下,落在徐行掌中。 徐行也不耽误,就朝殿外冲去。 “好胆!” 一阵惊怒到极致的声音响起,却是张宪怒火滔天的声音响彻在殿内,震荡屋瓦。 原来,张宪虽归自己寝宫,但心底深处总有一股说不出来由的烦躁,细思不得其果,如往常一般将心神沉浸鬼帝之玺之内。 神念之中空空如也,自己和鬼帝之玺融为一体的那种感觉,荡然无存! 徐行此刻心头暗骂元武帝君不靠谱,不过眼下也顾不得其他,在身后的宫殿被惊怒的音波震荡得坍塌之前,已冲到了汉白玉广场。 “罗酆六天,皆听我令”手中凌空捏起一套繁复如蝶的法印,打在矗立在汉白玉广场上的酆都帝碑之上。 高可接天,似乎隐在阴雾天穹中的酆都帝碑突然发出声声颤鸣,继而幽幽光芒大放,碑面之上,一行行黑金色的道,蠕动、飞舞。 “嗖” 酆都帝碑渐渐变小,朝徐行怀中飞去。 张宪此刻的攻势也已经袭来,声音因为惊怒已经带着颤栗,“贼子,拿命来!” 四面八方,传来令人头皮发麻的鬼哭声,这鬼哭如魔音贯耳,勾动阴神,一只只鬼爪向徐行藏身之地抓去,虚空破碎,似乎无法承受其威。 徐行顿时压力陡增,手中法印快速,一边快速收着酆都帝碑,一边口中发出冷哼,“怕你不成!” 将鬼帝印玺收走,虽然面对一位洞虚阳神仍有一些压力,但又有何惧? “风起!” 一股股黑色的流风席卷阴气,凛冽如刀,风刃切割着虚空,虽没有打出虚空破碎的阳神攻击效果,但层层叠叠的虚空,也是一阵阵的扭曲。 无处不在的巽风,顿时和四方虚空的鬼爪绞杀在一起,虽威力不足许多,奈何浩浩荡荡,无始无终,这本就是一本天象神通。 徐行闷哼一声,将酆都帝碑收下,轻笑一声,身形化作一道流光,向秘境之外遁去。 果如那元武帝君所言,此行有惊无险! 没了鬼帝印玺的张宪,也不过是一位稍稍棘手的阳神而已。 张宪几乎怒发冲冠,怒吼声音传出,轰开眼前重重风势阻挡,紧随其后,一路追杀徐行而去。 “无能狂怒,如之奈何?” 徐行心怀大畅,虽然身后被张宪追杀,但心情却格外轻松。 果然出了秘境,就见到虚空之上,一道强横绝伦的气息,遮掩冥月,顿时天空漆黑一团,化作一指,幽幽如漩,绞磨着无尽的阴气,几下闪烁,于幽暗之中,恍若一缕锐芒刺破苍穹,朝追杀出来的张宪迎面点去。 “元武老匹夫,是你!”张宪惊呼声中,手持一柄龙雀大刀,朝那手指劈去,朱雀之炎,彻底撕裂了茫茫幽垠,通红的火光,伴随着一声龙吟,一条金龙咆哮着,扑杀而出。 “阳神真君果然有几分道行。”徐行身形落在元武帝君身后,目光凝重地看着手持龙雀大刀的张宪,心中收起之前的轻蔑。 之前,恐怕是张宪怒火攻心,没有来得及祭出龙雀神兵,否则他不出动地书防御,还真抵挡不下! “张宪,怎么,你要对本帝出手?”元武帝君身穿锦绣华服,冠冕旒珠之下的一张苍老面容,威严如冰,冷厉喝道。 “不,你为何在你不是不要酆都帝碑为何”张宪此刻也有些反应过来,想起眼前之人的可怖,面色复杂,但手中的龙雀宝刀却紧紧握着,似乎正在犹豫要不要继续出手。 “张宪,你胆敢僭越自称鬼帝,真当本帝拿你不得?”元武帝君冷声喝问着,目光宛如实质,穿过重重虚空,越过酆都秘境,投落在一处墓,uu看书wwuuanu “还是你觉得你背后之物,可以护住你?” 张宪面色难看,一言不发,他自始自终知道,这位元武帝君的可怕,若非那一位沉睡的谛听之魂诱惑,他当年也不会 等此次事毕,需要引万陀寺的人,前往巴蜀讲经了,峨眉总归差那么点意思。 这时,虚空之中,巴蜀鬼府中的十余外元神真君也陆陆续续现出身影,面色阴沉,一言不发。 这就是一位老牌天仙、幽冥之主的威势! “张宪,你好自为之!”见张宪沉默不语,元武帝君似也不欲逼迫过甚,真的惊动了那来历神秘的“谛听”,那才是真正的金仙意志! 夺幽冥一兽魂海而居,欲窃此界幽冥本源! 元武帝君神色淡淡,也不多言,正待神念传音徐行,离开此地。 正在这时,一道轻柔妩媚的声音响起,“这位道友,不知我家落落何在?” 烟视媚行,柳腰桃臀的花信少妇,迈着轻盈的步子,走到徐行近前,紧紧注视,竟不畏惧元武帝君之威势。 徐行怔了片刻,沉吟道:“就在” 突然,一道白色流光,破虚而出,落在徐行肩膀之上,雪白的额头蹭着脸颊,目光闪过一丝狡黠,糯糯道:“前辈,你上哪儿去了,落落好想你呀。” 众人:“” 第268章 没得选择! 花信少妇面色古怪,上前一步,抓起小白虎脖颈,嗔道:“落落,胡闹什么?” “姑姑,你放开我,前辈救我……”小白虎说着,一双大眼睛朝徐行方向瞧个不停。 徐行见此,神色自若,甚至冲那花信少妇点了点头。 他并无将这白虎带在身旁的打算,能摆脱一个麻烦,倒也乐见其成。 “前辈救我啊,你要看我嫁给那个老头子吗,我给你当坐骑啊。”小白虎也不知使了个什么手段,从花信少妇的“魔掌”中逃脱,凌空化作一道闪电,再次跳到徐行肩头。 徐行沉默了一下,心头倒也理顺了一些逻辑。 恐怕不是什么亲和力爆棚,这白虎古灵精怪,只是为了逃脱联姻的命运,才对自己如此罢。 “收着吧,我阴司判官出行,岂无坐骑?”就在徐行思索之际,元武帝君威严的目光撇了一眼那花信少妇,淡淡说道。 却是看出了虎妖世家和巴蜀鬼府的勾连。 “这……”花信少妇脸色终于变了,正待出言。 突然,一道严厉的目光投来,灵台之中“轰”了一声,竟再也发不出一言。 这时,徐行也明白了元武帝君之意,再无迟疑,带着欢呼雀跃的小白虎,跟着元武帝君一路离开鬼府。 目送着元武帝君和徐行扬长而去,花信少妇一时默然无语。 这边厢,徐行重新出现在锦官城外的一处山巅之上,元武帝君转过身一脸笑意,问道:“好了,帝玺呢?” 徐行伸出双手,取出那盗得那块儿帝玺,甚至连之前的酆都帝碑,也一并拿了出来。 “酆都帝碑,你先收着吧。”元武帝君探手将那块儿鬼帝之玺招来,看也不看徐行掌中的酆都帝碑,微微颔首道:“此事已毕,老夫也就不待这里了,这酆都帝碑……呃,你自行参悟。” 说着,身形转淡,飘然离去。 徐行皱了皱眉,心头有许多疑惑。 “前辈,我下面去哪儿呀?”落落突然变成人形,少女一身淡黄色衣裙,梨涡浅笑,眼睛弯弯如月牙儿。 徐行看了一眼眼前的少女,情知这少女此刻变成人身,显然方才坐骑之言,不过是心计。 “既已出了鬼府,天下之大,你去哪里都可以。”徐行也懒得和这满肚子小心思的少女多言,神色顿了顿,凛声威胁道:“再跟着我,就真把你当坐骑!” 说着,化作一道流光,向府城遁去。 少女揉了揉粉嘟嘟的脸,嘀咕道,“不让我跟着,好像……我也没地方去呀。” “等等我……”少女又变作一头晶莹如雪的白虎,飞速划过夜空,一路追了过去。 府城·客栈二楼 徐行神情悠远,推窗而望,看着远处的青羊观,思忖道:“国师刘基多半就在青羊观中,幽影之羽能瞒过张宪,按说应该也能瞒过刘基……” 若非不能动用地书,他也不需百般筹谋。 “不等了……现在就去。”徐行越想只觉顾虑越多,打定主意,悄然隐匿气息,潜行至青羊观,因为有着青铜碎片的“导航”,倒也不用担心找错地方。 而就在徐行离去之后,空荡荡的二楼,一只通体洁白如玉的白虎,眨了眨晶莹如玉的眼睛,“咦,人呢?” 鼻翼抽了抽,眼眸一亮,目光投向远处青羊观的方向。 青羊观,道宫之内,满头素发的青年道人,端坐案后,手边拿起一卷卷道经,神色百无聊赖,“巴蜀鬼府和虎妖世家勾结在一处,多半于近期要打这山河鼎的主意。” 想起自己以天仙之尊,近一年来如守户豚犬一般,东奔西走,纵然如此,还是接二连三被人坏了周庭气运,心情不由烦闷不已。 “果真是天不佑我?”国师刘基摇了摇头,强行驱散这念头,目中现出忧虑,叹道:“终究是势单力薄,当年和宁氏一族联手建立大周,时来天地同力,连龙族都被一一镇压,眼下,天下人心浮动,这或许就是大势。” 可惜,他没得选择! 一身仙道气运已和周庭系于一处,若周庭崩灭,反噬之下,必定灰灰,如成真仙,倒是可以切割,眼下只能一条路走到底了。 算人者不算己,国师刘基若能给自己卜上一卦,将会发现他本该在去岁的符阳之乱中,得一至宝,然后缓缓炼化,合纵连横之后,弥合冥土,准备后路。 眼下,一事不成,则事事不成。 刘基强行斩灭这些负面情绪,将神念投向道宫殿外的山河鼎上,见一切如常,也缓缓收回神念。 山河鼎就这点不好,镇压山河气运,不可移位,否则,也和碎了没什么两样了。 若非如此,以国师刘基之能,将山河鼎都带在身上,还能怕被人打主意不成? 刘基收回神念,继续整理着书案上的道经,本来这些事情只需一道童足够,但刘基心头烦闷,正好借此排遣忧思。 青羊观,此刻风过竹林,寂静幽幽,本就在法阵笼罩之地,故常年四季如春,绿草如茵。 徐行身形潜匿无形,悄然而至,望着道宫之前的那座青铜巨鼎,目光微凝,“刘基果然在此地吗?” 这是毫无疑问,因为山河鼎周围根本无任何防护! 只有一个原因,必定时刻在刘基的神念笼罩之下,徐行心头沉重下来,若有选择,他绝不会在此刻直面国师刘基,最起码在成就洞虚阳神之后。 可惜,他没得选择! 不面对刘基,就要前往襄阳神霄派的山门之内,在林还初的眼皮子之下,谋夺山河鼎,考虑到神霄近十位阳神真君坐镇,又是在别人的山门,还不如眼前。 青铜碎片需要恢复本源,他需要得到天象神通,纵然有些冒险,也顾不得了,反正吸纳人道龙气只要一个呼吸即可。 就在徐行想要朝那中间的山河鼎飞去之时。 突然,虚空之中传来阵阵波动,化作一个欢喜的声音,“呀,前辈,你在……” 根本未等身旁的少女娇俏声音说完,uu看书 .uansu 徐行化作一道流光,冲向山河鼎,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闪过,“只需一个呼吸!” 山河鼎发出颤鸣之声,人道龙气如江河滔滔,源源不断朝徐行掌心涌进,在青铜碎片的汲取下,转化成最纯粹的本源。 “嗯?” 国师刘基感知因被幽影之羽屏蔽,首先注意力被突然凌空现出的白虎吸引,正诧异间,突然听到山河鼎传来的动静,骤然反应过来,正待细细感知,赫然听到一声声“咔嚓”之音响起,也不知为何,面色怔了片刻,似乎想起近一年来坏他气运的罪魁祸首,惊怒道:“果然是你!” 话音未落,人却已出了道宫,周身虚空风雷之势涌动,苍穹之上更是日月轮转,斗换星移,无数星光拖曳着长长尾迹,在一片炫目的光芒中,向山河鼎周围镇压而去。 只见一道淡淡黑影颤了几颤,似乎引动了某种危机触发机制,虚空层层荡漾,只欲破虚而去,留下一地狼藉。 那头白虎此刻似也自知闯了大祸,灵动眼眸转了一转,发起天赋神通,打算破虚而走。 “都留下吧!”刘基冷厉的声音,响彻在天地之间,好似自九幽深渊而来。 神念一动,几乎是一念之间,甚至比斗转星移的神通降落之势还快,后发先至,周方虚空顿时如同泥沼,寸步难行! 第269章 阿宝 白虎落落身形半边卡在虚空之中,进步维艰,心头惶急不已,此刻星斗之光,点点锐芒刺落。 值此危急存亡之时,只见一道黑影一闪而逝,探出一只手,拽住那一只毛茸茸的虎耳,穿过无尽虚空,于漫天星光之中发出一声闷哼,而后杳渺无踪。 “幽影之羽,还有可以破开本座绝天地通锁神之法的先天灵宝?”国师刘基眉头紧皱,眸光冷烁,“就是不知中了本座星蚀之力,还能逃多远……” 身形迅速转淡,一步向前跨出,正待去追,突然,灵台一阵刺痛难当,身形凝滞片刻,森厉的血红眸子投向北方邺城方向,“东海龙君,尔敢灭本座化身?!” 虽然对于东海龙君所作所为惊怒不已,但刘基身形仍是一步跨出,朝着徐行追杀而去。 一座广厦千间,园林深深的宅院之内,烛火摇动,虚空突然撕开一道裂缝,一道身形跌跌撞撞向前走去,露出一个面色苍白的青衫少年身影,青衫少年嘴角嫣红,斑斑点点的血迹,落在胸前的青衫之上。 徐行面色幽幽,撇了一眼怀中已受伤昏睡过去的落落,有心出手镇杀了这头白虎,然而手掌抬了抬,终究还是放了下来。 “元神被星蚀之力侵染,已然无法动用丝毫,若不设法驱逐,甚至会损伤道基……而且金丹似乎也被这星蚀之力……”徐行内视己身,发现自己现在情况尤其糟糕。 元神可见点点裂痕,好在青铜碎片正在分化一股细如发丝的气流,吞噬着那一团怪异的星力之漩,而丹田之中,同样如此。 “带我逃避追杀已是耗尽了为数不多的力量,眼下不能强求太多了。”徐行感应到运用法力的凝滞,眉头皱了皱,“恐怕接下来的几个月……都不可妄动法力神念对敌。” 念及此处,也不仅有些无奈,此刻法剑都召唤不出,恐怕几个月内要做一做“凡人”了。 转头看向落落,发现这头白虎情况有些特殊,按说中了天仙神通,身受重伤陷入沉睡,但似乎又在纳星蚀之力为己用,徐行也只能归结于这厮天赋异禀了。 “若不救这白虎,伤势或许不会这么重……”徐行喃喃,心头倒无什么后悔之意,而且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就是……下意识顺手捞了一把。 “也不知这里是何处?”徐行将此刻小猫大小一样的落落,放进怀中,这才有心思打量自己所处之地,此刻正是夜色朦胧,如梦似幻。 正是华灯初上,烛影摇红,彤彤烛火静静燃烧,“呃,这是梳妆台?” 看着一方檀木桌上的那一面圆形铜镜,再看桌面之上眉笔和盛着胭脂水粉的小木盒等物,徐行目中若有所思,却在这时,耳畔突然听到阵阵“哗啦啦”的水流声,不由循声望去。 只见右手处不远一扇装饰精美、画着一池盛开莲花的竹雕屏风后,一道曼妙人影,身姿绰约,玲珑在屏风上倒映而出,莲花愈发娇艳难言。 “筠儿,是你吗?”轻声细语的娇软声音响起,带着一股温婉宁静,道:“把我那套素白红襟的衣裙拿过来。” 徐行面色突然有些尴尬,目光收回,连忙寻找窗户,却欲夺路而逃。 “还是我来吧,你这丫头笨手笨脚的。”说着,那娇柔温婉的声音这般说着,出浴之人,已围着洁白如雪的浴巾自屏风中款步走出,用手中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抬眸观去,“呀……你……?” 未等一把尖锐声音撕裂寂静的夜空,一道挺拔如松的身形移风换影,阿宝就被一只手掌紧紧捂住了嘴巴。 “采花淫贼?” 阿宝目光惊惧,娇躯颤抖,心中闪过“强盗”二字,一股绝望情绪袭上心头,甚至根本未及细看来人,睫毛颤抖着,闭上眼眸,却想咬舌自尽,“绝不能见辱于歹人之手。” 这样的念头,在脑海中反复盘桓。 “嗯?”徐行大皱其眉,分明察觉出了面前闭目少女的死志,手掌稍稍发力,捏住两颊。 那少女竟死活咬不下去了。 “姑娘,在下无意冒犯。”徐行声音冷漠中平静如水,顿了下,似觉有点凶恶,声音转柔了几分,道:“此事是一场误会,待你穿好衣服,听我解释,可好?” 阿宝缓缓睁开眼睛,这时,一滴水珠自明洁如玉的额头流淌而下,跳入眼睫之上,颤抖几下,目光仍是惊惧地看着徐行,定了定心神。 只见眼前的“贼人”是一个面容清隽的少年,目光清冷,一瞬不移地注视着自己。 看着面如满月、脸颊肌肤莹然如玉的少女,徐行沉默了下,道:“答应,就眨眨眼。” 阿宝眨了眨眼,果然,捂住自己嘴巴的手掌,缓缓离开。 对面那少年神色淡淡点了点头,极为自觉地转过身去。 此刻,阿宝才意识到自己毛巾之下,只穿着一件小衣,白皙如玉的脸颊,两抹粉红顿时蔓延至雪腻脖颈,一把拿起床上的衣裙,钻进被子,窸窸窣窣穿了起来。 徐行等了一会儿,正在犹豫自己是否一走了之。 突然,听到后面一道清冷如冰的声音,“公子为何在这里?” 徐行转过身来,却见少女已穿好衣裙,沉吟片刻,道:“我也不知道。” 青铜碎片为了逃避国师刘基的追杀,开启了随机传送,他还真不知道原因,而且就算知道,他要如何和眼前这少女讲。 阿宝似乎也被徐行没有诚意的回答整的有些无语,幽声道:“公子到底是什么人?” “过路人。”徐行思索片刻,说道。 总不能说他是神仙?尽管这其实是事实,阴司掌判官之责,修为元神真君,不是神仙又是什么呢? 嗯,现在凡人一个,这般自我介绍,止增笑耳。 阿宝却是被徐行的话语气笑了,几乎是娇叱道:“过路人?我观公子身着青衿,料也是听过圣人教诲的读书人,为何行此夜来……鬼祟奸邪之事?” 终究是面皮太薄,有些难听的话都不好说。 徐行一时默然,倒没想到眼前这少女竟能说出这番煌煌之言来,心下微微奇之,不过转而就不以为意。 见徐行一时缄默不言,阿宝以为面前少年已生羞惭之心,却不好再穷追不舍起来,这样的咄咄逼人,终归…… 然而,就听徐行神色淡淡,道:“是否如姑娘所说的鬼祟奸邪之事,姑娘心中当有一番定论才是,又何须问我?” 哎,这样轻描淡写的反问语气,就很气人了。 阿宝果然被气到了,气得胸脯微微起伏,道:“夜闯……香闺,坏我……清白,u看书.kansuco 难道还不是鬼祟奸邪之事?” 徐行怔了片刻,再次默然,似乎无心争辩。 “自知理亏?无言以对了?”不知为何,阿宝看着对面少年一脸漠然浑不在意的样子,心头没来由生出一股气来。 “姑娘口齿伶俐,徐某不及。”徐行神情漠然,淡淡说了一句,问道:“未知此地是何处?” 阿宝愣怔了下,以为对面的少年还在狡辩,此地是何处?何处?此地是我闺房啊,你这个恬不知耻之徒! 徐行都不知对面少女为何又变得气鼓鼓的了,摇了摇头,不欲纠缠,正待出言告辞。 突听外间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小姐,你洗好了吗?我进来了……” 屋内二人对视一眼,一人容色微变,一人微微皱眉。 第270章 胡诌 二人面色微变,阿宝目中更是现出惊慌之色,深更半夜,这要让人知晓自己闺房之中藏了一个男人,她……都不用活了。 张嘴正欲说“不要进来”,但门在“吱呀”声中,已然被推了开来,性格本就风风火火的小丫鬟筠儿,已迈进来一条腿。 少女脸上情急之下,一边进了锦被装睡,一边低声道:“快,藏床底……” 然在一道黑影迅速闪过空中,帘帷轻动,一道人影越到秀榻里间,嘭的一声,被子一扯,就盖在了自己身上。 少女吓得一跳,容色错愕,但这时,丫鬟筠儿已提着木桶和瓢走到屋里,诧异道:“小姐,什么动静?” 阿宝错愕的神色缓缓恢复过来,眼神向上飘忽不定,急中生智道:“一只狸猫,呃,刚刚是一只野狸猫。” “野猫……”丫鬟筠儿嘀咕一声,也没在意,突然想起什么,道:“哎呀,小姐,我这就给你将水舀出去,省得夜里生了潮气。” 虽此地是在粤西之境,气候较北方温和许多,屋内又烧着地龙,但如王家这样讲究人家,也不会能留隔夜洗澡水。 说着,筠儿也不等阿宝答应,自顾自绕到屏风之后,舀浴桶中的洗澡水去了。 “你……怎么躲在那里,我刚才不是都让你躲床底……”阿宝此刻掀开被子一角,侧着微微发红的脸蛋儿,死死压低了声音,嗔怒道。 “刚才,那个……呃,你声音太小了,没听清。”徐行此刻也有些难为情,刚才情急之下,又没找到立着的大衣柜之类,只能……毕竟这种事情,他一生从未遇过,自然做不到动作熟练躲进衣柜,不像后世人都都到躲到空调外机上了。 至于床底……那成什么样子?还不如不躲,正面刚一波。 阿宝闻言一阵气结,闻到身旁男人的气息,本就刚刚出浴,不施粉黛的脸蛋儿,白里透红,滚烫不已。 “嗯,怎么有些血腥气?”阿宝轻轻抽动了下鼻翼,目光转向徐行,这才发现,其人胸前青衫之上点点嫣红血迹,似是刚刚受过不轻的伤。 再看苍白如纸的脸色,心中的羞恼稍稍散尽,细细打量着徐行,见其神色清冷,面上分明有着一丝局促,倒是起了一丝好奇。 这边厢,屏风之后,小丫鬟筠儿已来来回回提了几桶水,见阿宝还在床榻上侧躺着,笑道:“小姐,我忙活就好,你也早些睡。” 说着,提着半桶水,推门离开了。 此刻,屋内一时现出了静谧,二人目光对视,还是阿宝打破了沉默,娇斥道:“还不下去,你这登徒子!” 徐行掀被而起,掌下借力,身形已落在地上,整了整衣襟,轻咳了一声,道:“方才,事急从权,姑娘莫怪。” 说到最后,终归是有些底气不足。 阿宝目光复杂,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徐行默了一下,道:“如前所言,不过萍水相逢的路人罢了,姑娘若无他事,徐某这就告辞了。” 说着,转身就朝门口走去。 “站住!” 少女的娇斥声在身后响起。 徐行微微顿住步伐,转头,疑惑问道:“姑娘还有事?” 见少女蹙眉不语,只是拿一双大大的眼睛瞪着自己,少女面如满月,比起徐行常见的瓜子脸,脸型实际有些丰润一些,好在一双眼睛大而有神,拯救了颜值,乍看并不惊艳,但很耐看。 阿宝面带薄怒,道:“你这就堂而皇之出去?把阿宝清白当成什么了?” 徐行皱了皱眉,此刻才觉得是麻烦。 这时代女子长在闺阁,外男都很少见,如方才那般…… 其实,这是他第一时间想着离开缘由,若法力在身,倒可轻而易举离开,只是眼下,却难以动用法力分毫。 “那阿宝姑娘又待如何?”徐行抬眸反问着,突然回味着名字,脸色现出一丝古怪,再看着远处的少女这温婉丰润的气质,还有这脸蛋……呃,莫非是……大脸宝? 阿宝此刻也有些不知如何,不让他走,难道留下?可屋里藏着一个男人,可就让此人离去……不知为何,心中又觉不妥,好像自己吃了大亏一般。 徐行面上现出思索,感受着自身的伤势,眼下不能妄动法力,这半夜三更的,也轻易走不得,只得道:“那明天再走。” 阿宝闻言,点了点头,眼下也只得如此。 就这样,屋内再次安静下来,只有烛火无声燃着,好在王家本就是大户人家,阿宝偶尔也有点烛入睡的习惯,倒也不会惹人注目。 “姑娘方才说你叫阿宝,那这里……就是粤西了?”似乎感知着气氛有些尴尬,徐行轻声问道。 “嗯,这里是粤西。”阿宝此刻盖着被子,和衣坐在床上,有些失神,此刻听得询问,应了一声,突然问道:“还未知……公子怎么称呼?” 徐行愣怔了下,淡淡道:“徐行。” “徐公子为何会在这里?”阿宝默默思量了这名字,抬眸注视着灯下的少年,目光投落在青衫上的血迹,好奇问道:“又为何受了这伤势?” 徐行沉默了下,考虑到说出自己身份或可以摆脱麻烦,清声道:“我本仙道中人,因躲避仇家所杀,方流落……” 阿宝蹙了蹙眉,目藏愠怒,道:“徐公子当阿宝三岁小孩儿不成?” 徐行疑惑道:“阿宝姑娘何出此言?” “公子竟说自己是神仙,难道不是在当阿宝是三岁小孩儿吗?”阿宝清宁温婉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嗔怒。 徐行思索了片刻,道:“看来,你并不相信。” 见徐行面色不以为忤,阿宝声音也转柔了几分,解释道:“我非是不信神仙之说,只是公子这明显欺我之言,又如何取信于我呢?” “公子若当真是神仙之辈,想来必懂仙术,何不施展出来,自证一番?”阿宝注视着徐行,眨了眨眼睛,柔声说道。 “我眼下施展不出来。”徐行摇了摇头,轻轻叹了一口气。 阿宝闻言自不意外,不过见徐行神色落寞,倒也不忍出言相讥。 厢房内再次安静下来,uu看书 ww.uukanshu 徐行在一旁的椅子上坐着闭目养神,阿宝也低头想着心事。 “徐公子是哪里人?”阿宝突然开口打破了宁静。 徐行正在闭目感知自己的伤势,不得不说一位天仙的攻击余威,实在难缠。 “我……是济南府人。”徐行开口道。 “济南府?那里距粤西千里迢迢……”阿宝感慨了一句,转而问道:“徐公子既身着青衿,想必有了功名?” “已取中乡试。”徐行淡淡说道。 阿宝闻言怔了下,心下却有些不信,而且先前徐行自言仙道中人,就有胡诌前科。 倒谈不上厌恶,这人虽喜欢胡诌,但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 第271章 走投无路? 夜静深深,厢房一灯如豆,灯光如水柔和。 见“大脸宝”撇了撇嘴,徐行笑了笑,道:“阿宝姑娘又不信?” “你这人……喜欢自我吹嘘,有些话不可信。”阿宝翻了个白眼,并不显刻薄,傲然中有着几分娇媚的风情流泻。 徐行摇头一笑,却也没再解释。 “这里离济南府有着一二千里,你来粤西,是来寻亲的吗?”阿宝转而问道。 徐行虽有些疑惑这好奇宝宝怎么那么多问题,但左右无事,倒可随意闲聊几句,沉默了下,道:“你既说是,那便算是吧。” “那寻到了吗?”阿宝见徐行面色肃然,目中好像现出“回忆”之色,就以为自己这次猜中了。 “没有。” “那你接下来有何打算?”阿宝轻声问道,“我看你又吐了血,别落下了病根儿才好。” 徐行面上现出一丝古怪之色,道:“你在关心我?” “谁……谁关心你了。”阿宝娇柔婉转的声音突然高了八度,芳心羞恼,板着俏脸道:“只是觉得萍水相逢,终归是一场缘分……对了,你还没说你接下来作何打算呢?” 徐行点了点头,随口胡诌道:“明天先寻一处地方安顿下来,等来年开春,道路化冻,就赶回故乡。” 其实,他未必要等到开春之后,还是要看伤势恢复情况。 好在即使他长期只身于外,地府判官殿坐镇的分身,也可以和家里报一声平安。 但阿宝明显却把徐行的敷衍之言当了真,微微点头道:“也是,两千余里,路途遥远,眼下又大雪封路,不良于行,先在此地安顿下来也好。” 徐行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听书上说,少年吐血,年月不保,纵然命长,终是……你这伤还要留意才是。”阿宝瞧了徐行身前的青衫前襟的斑斑血迹一眼,蹙眉说道。 徐行有心想问,姑娘你看的怕不是红楼?可终归是在出言关心自己,清声道:“明天,我会找郎中瞧瞧的。” 阿宝心头既有些羞涩,又有一些好奇,欲言又止。 “这么晚了,你不困吗?”徐行突然说道,颇有一开口就把天聊死的钢铁直男风采。 阿宝一时微怔,雪白莹润的脸蛋儿顿时发红,没好气道:“你在这里,我怎么睡……” 徐行浑不在意说道:“那你当我不存在好了。” “这怎么当你不存在……”阿宝气苦道。 “小姐,还没睡吗?”也不知是不是阿宝这一声音量太大,隔壁的筠儿揉着惺忪睡眼,披衣而起。 伴随着推门声,小丫鬟已然走进厢房,诧异地四下看了看,“刚才听得人说话,呃,小姐睡熟了。” 却是见帘帐已拉下,里间的小姐分明已睡下,于是轻了手脚,吹熄了案上烛台,做完这些,这才蹑手蹑脚将门带上,回去歇着了。 此刻绣榻之上,一道娇韵含怒声响起,“你怎么又上来了?” 看着近在咫尺的青衫少年,阿宝又羞又急,一把推向徐行胸口。 “噗……”徐行身形一顿,闷哼了一声。 “你,你怎么样了?”闻着刺鼻的血腥气,阿宝花容失色,“我……我……不是……不是有意的。” “无妨,小伤而已。” 相对于金丹和元神被星蚀之力侵蚀,身体被神通余波震出的脏腑之伤的确算是小伤。 只要他恢复法力神念,调息半个时辰,就可恢复。 “这如何是小伤?”阿宝勾起一角帘幕,借着外间一轮清冷的寒月细细观去,分明看到徐行此刻嘴角流起刺目嫣红,心头不由狂跳,连忙起身,拿起一方雪白手绢,内疚道:“都怪我……” 徐行接了过去,擦了擦嘴角,“不关你的事。” 低头看着床单上洒落的点点血迹,皱眉道:“抱歉,弄脏你床单了。” 阿宝急声道:“都这时候了,还说这些!等明天我带你找郎中看看。” 徐行沉默了下,一时间倒有些心思复杂。 “你别误会,方才的伤势,我终归是有责任的。”阿宝解释说道。 徐行笑了笑,也不再一味拒绝,道:“那谢过阿宝姑娘。” 这姑娘虽然待人接物傲气了点,心地倒也良善。 经此一事,二人再无那股审视的疏离感,勉强也算是朋友了。 “方才……”这时,徐行心中就有些歉意。 阿宝却打断道:“徐公子不必解释,我知道公子是为我清誉着想。” “姑娘心性豁达,徐某佩服。”徐行笑了笑,道:“那我还是先下去吧。” “别。”阿宝开口阻道,迎着徐行诧异目光,低声半是责怪道:“省得筠儿来了,公子又来那么一回。” 徐行闻言微怔,莞尔一笑道:“姑娘不怕了?” “公子是守礼君子,阿宝信得过。”阿宝犹豫了一下,语气笃定道。 徐行面上笑意也渐渐淡去,正色道:“君子谈不上,姑娘既如此明白事理,徐某也不会让姑娘为难。” 说着,就待借力跃出秀榻,却觉脏腑剧痛无比,皱眉不语。 “徐公子,别逞强了。”阿宝轻声说了一句,嗔怪道:“我都不在意,你又何必……” 徐行突然有些挂不住,整的他刚刚好像在演戏一样。 二人一时静默不言,闻着帐内的淡淡香气,徐行倒没什么心猿意马,他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好在此刻已到了后半夜,再有几个时辰,天就会大亮。 阿宝此刻心神疲惫,也不知多久,竟昏昏睡了过去,发出均匀平静的浅浅呼吸声。 徐行无奈叹了一口气,一边闭目养神,一边静待黎明。 这阿宝如此知书达理,他不能真坏了她清名。 金乌东升,一声鸡鸣。 阿宝睁开了眼睛,下意识朝里间看去,却见已空空如也,只余一股淡淡血腥气萦绕,说明昨夜种种,并非梦境。 “小姐……” 一大清早,丫鬟筠儿也端着洗脸盆,推门而入,伺候阿宝洗漱。 阿宝掀开被子,穿上绣鞋,怔忡片刻,不知为何,心中有些怅然若失。 “那人还答应我一起去看郎中的,就这么走掉了,”阿宝口中喃喃说着,忽而又道:“罢了,走了也好。” 却是转念思及,若徐行当真从自家闺房而出,她却是还真没法活了。 在丫鬟筠儿的伺候下,阿宝洗漱、梳妆完毕,妙龄少女一身素白红襟衣裙,云鬓高挽成环髻,肤色白腻如玉,气质丰润有致,只是有些失神。 南宁府城,却说徐行自王家越墙而出,此刻施施然行走在大街之上,一时竟有些百无聊赖起来。 诚如阿宝之前所言,uu看书 .ukanshu 粤西离济南府城迢迢千里,他眼下伤势在身,并不适宜长途跋涉。 “罢了,先在此地安顿些时日吧。”徐行打定主意,正待寻一家客栈,赫然想起,自己囊中空空,“银两都在霜环镯之内,却是取不出来。” 徐行有些无奈,暗道,“莫非要露宿街头了?” 当然不会,此刻虽然不能动用神念和法力,但终究是筑过道基的元神真君,哪怕还受着脏腑之伤,不至于走投无路。 “难道真的要扮一次劫富济贫的豪侠?”徐行自嘲一笑,情知眼下万不可张扬行事,低头看了下手腕上的青霜环,“若实在不行,就暂且当了此物吧。” 至于脖子上的蝉形吊坠,就是把他当了,也不能…… 徐行沿着宽敞的大街走了一路,终于找到一家当铺,摇了摇头,举步而入。 第272章 青霜环 “客官,里面请。”一个伙计眼尖,远远见到徐行,连忙将徐行迎了进去,上了一盏茶,笑道:“客官是要典当,还是赎当?” 徐行沉默了下,沉声道:“典当。” 说完,这才将目光打量着对面,果然如传说一般,当铺的柜台都有一人多高。里面坐着一个戴着花镜的老掌柜,此刻一双精明的目光投了过来。 徐行也没有起身,挽起袖子,摘下青霜环。 此宝还是他当日斩杀幻姬得来,其内仙石灵材早已用来布阵,只余平日里几件换洗衣裳和一些金银,再无他物。 盖因,这些凡俗之物本就无法放进紫府。 青霜环取下后,寒意幽幽,青雾蒙蒙,玉润生烟,远远一看,就知非是凡物,那掌柜分明是个识货的,瞳孔一缩。 “我不习惯仰着脸和人说话,还请老先生出来一叙。”徐行神色淡然,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并无局促。 “这位公子,老朽这厢有礼了。”爽朗的笑声响起,颌下留着几绺山羊胡的老掌柜,已走了出来,眯眼打量着徐行,见其人气度凝然,先凝重了三分,又见青衫胸前暗红一片,又有些疑惑。 徐行点了点头,道:“老先生,可看看我这物件如何。” “公子先不忙。”老掌柜笑了笑,气度四平八稳,拱手问道:“还未请教公子怎么称呼?” “在下姓徐。”徐行道。 “徐公子请了,”老掌柜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这才顺手拿起那青霜环,打量了半天,苍老浑浊的眼眸中有着一丝震惊,问道:“此物不凡,不知公子从何处得来?” 徐行皱了皱眉,道:“此物是我贴身佩戴之物,怎么,掌柜怀疑来路不明?” 心头却在思量,怕不是遇到了那种……是不是下来,还要诬我个赃物? 若真遇上,心头不由冷笑,说不得就不用当物了。 “不敢。”老掌柜摆了摆手,温和笑了笑,道:“既是公子贴身之物,未知要价几何?” 徐行神色淡淡道:“一千两。” 老掌柜闻言,眼底有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惊喜,但面上却露出沉吟,手捻颌下胡须,问道:“公子是死当,还是活当?” “此物是我贴身之物,自是要赎回的。”徐行轻笑一声,“老先生眼力过人,当知此物非同小可,万金难易,如何轻舍于人?” 元神真君所用之宝,又岂是世俗金钱可以衡量? 老掌柜闻言,有些可惜,他和青羊观观主早年有旧,故而一眼看出,此物入手温润,宝光敛而不发。 而且……握住之后,虽正值数九寒冬,竟不觉寒冷,恐怕是一件法器! 有心替东家收了这件宝贝,或收藏,或转手再卖给修行中人……还有,观这少年谈吐举止,莫不是有道之人? 可转而又暗中摇了摇头,他和青羊观主交情匪浅,曾有幸见其人施展法术的绝伦风采,又岂是眼前少年这等落魄模样? “那公子要当多久?”老掌柜放下乱七八糟的想法,问道。 “三个月。” “这……这样短?”老掌柜惊讶道。 “不行?”徐行皱眉问道。 “倒也不是不行,只是利息恐怕要高上许多。”老掌柜沉吟片刻,说道:“三月赎当期满,公子连本带息需还本铺一千二百两。” 徐行皱了皱眉,道:“可以。” “那老朽这就给公子写当票。”老掌柜转身走到一方黄花梨木的桌子后,提笔就书了当票,拿了印泥和毛笔,笑道:“公子稍等片刻,老朽这就入内拿银票。” 徐行点了点头,他从不担心这老掌柜来日不守规矩,反而该担心的是这老掌柜……和元神真君作生意。 况且,青霜环早已被他炼化,来日只要神念一动,当然,他不会自持神通,欺凌凡人。 等老掌柜取了银票,徐行也按了手印,签了大名,当票一式两份儿,钱货两讫。 徐行将银票揣进袖中,洒然道:“老先生,徐某告辞。” “公子慢走。”目送徐行走出门槛,身影渐远,老掌柜摇了摇头,叹道:“可惜这书生……竟不愿死当。” “德宁在可惜什么?” 就在老掌柜感慨万千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苍老的笑声,一个穿着绫罗绸缎、身形挺拔的老者,身穿员外服,满面笑意地走来。 “老爷,您怎么来了。”老掌柜转头,也笑道。 “闲来无事,过来转转,看你好像收了件好东西?”老者好奇问着,目光投向小几之上的青霜环,一时捻须不语。 老掌柜拿起那青霜环,笑道:“老爷,您看此物如何?” 老者打量着青霜环,点评道:“品相倒也不错,莫不是什么古物?” 王员外还是比较信任名叫德宁的老掌柜,虽然看不出什么出奇,倒也耐得住性子询问。 “老爷,此物可不是凡物,是那开光的佛宝、有灵的法器之流。”老掌柜笑着说道。 老掌柜所说佛宝,就是那种戴上之后,可以使人安魂定神的佛珠,手链之类。 之前,老掌柜曾收过一件,眼下王员外之妻平日就戴于身上,神异颇多。 “哦?”王员外果然来了兴趣。 “不信,老爷戴上看看,戴上此镯,说不得不避寒暑。”老掌柜说着递了过去。 王员外拿起此镯,果觉入手温润无比,虽是冬天,竟不觉再冷,惊讶道:“果然如那串檀香佛珠一般,这样神异。” 心念一动,思忖道,“此物或可拿回去给阿宝戴戴。” 既存此念,王员外更是爱不释手,笑道:“德宁啊,方才那位客人说要当多久?” “三个月。”老掌柜此刻面容上仍有可惜之色。 王员外思量了片刻,吩咐道:“你去让人看看那位公子住在何处,看能否再说和一番,此物,老夫甚为喜欢,需要多少银两,可以再谈谈。” 老掌柜摇了摇头,道:“那少年神志坚毅,非言语可以动之。” “德宁,uu看书 .ukansh不去试试怎么知道。”王员外微微一笑,道:“老夫先回去了,拿给阿宝看看。” 王员外只有阿宝一女,甚是疼爱,兴冲冲拿着新得的“宝贝”,回府去了。 老掌柜张了张嘴,想说顾客的活当之物,还需善加保存,可看着那道风风火火的身影,不禁哭笑不得。 后院,王员外拿着宝贝,满面春风,一路来到后院,问丫鬟筠儿,“小姐呢?” “小姐在屋中弹琴呢。”筠儿手里拿着叠好的被单,一脸心事重重地朝远处走去,思忖道,“此事疑点重重,要不要告诉夫人呢?” 其时,园中琴音悠悠,似有无数忧思。 徐行还不知青霜环,已辗转落入阿宝手中,此刻他寻了一家客栈,要了一间上房,让客栈伙计帮着买了换洗的衣裳,准备沐浴更衣。 第273章 巫寨 客栈,徐行已经沐浴完毕,换了一身素白色常衫,吩咐客栈伙计将衣物拿下去洗了,自己盘膝于床上,双眸紧闭,内视己身,发现情况并不大乐观。 此刻,神念之中,星芒之力正在被青铜碎片分出的细丝,一点点磨消殆尽。 “青铜碎片汲取的本源本就不多,又需要躲避国师刘基的追踪,耗尽了大半力量,看来这伤势一时半刻好不了了。”徐行皱了皱眉,思忖着。 其实,这也是不能苛求太多,当时为了防止刘基察觉地书在他身上,哪怕神通临身,徐行都未曾动用地书护体,可以说刘基的攻击全部被青铜碎片转化了,否则,就不是“脏腑之伤”的吐口血那般简单了。 “多则两个月,少则一个月,伤势就会彻底恢复。”徐行口中喃喃说道,开始参悟由青铜碎片推演而出的“离火”法诀。 此刻,阿宝这边,少女看着父亲手中拿着的青霜环,琴音顿停,笑着问道:“父亲,您怎么来了?” 王员外满面春风,颇有得意说道:“前院你德宁伯,刚刚收得一件宝贝,听他说是一件法器,可避寒暑,为父特意拿来给你戴戴。” 阿宝颦了颦眉,明丽的大眼睛现出思索,问道:“父亲,既是客人典当之物,可是死当?” “这……”王员外捻须,沉吟半晌,笑道:“大可不必担心,你先看看如何,为父本来就有意再寻那位客人,商量一番,若谈妥便为你购下此镯。” 阿宝也不是什么迂腐之人,闻言也不再坚持,尤其她见那青霜环娇小玲珑,翠意幽幽,不知为何,心中涌起无限喜爱之意,伸手轻轻接过青霜环,甫一入手,顿觉掌间温润细腻,同时觉得遍体生温,讶异道:“果然能避寒冷?” 王员外见自家女儿眉梢喜意,捻须微笑道:“看,为父不骗你吧,戴上试试。” 少女微微一笑,就挽起衣袖,将手镯轻轻穿过凝霜皓腕,拿起手臂看了看,细腻如玉的肌肤佩上这碧绿漾波的手镯,竟是相得益彰,恍若特意为其打造的一般。 而且此刻正值寒冬腊月,天气严寒,阿宝之前本来体质就有些畏寒,此刻只觉阵阵暖流自手腕卷向娇躯,温暖舒适,心下暗暗称奇。 王员外见此也是颇为满意,见阿宝似要摘下手镯,一脸慈和,笑着劝阻道:“哎,先戴上就好,一会儿,等人寻到那位客人,为父必为阿宝你重金购得此物。” 阿宝心头其实隐隐觉得不妥,但此刻也不知为何,竟然没有出言反驳,之前莫名生出的满腔忧思,似也渐渐散去了。 南疆·巫寨 山高林密,藤蔓遮蔽,冰雪皑皑,南疆巫人结百寨而居,若是此刻身在云霄,俯瞰望去,可见广袤无垠的南疆大地之上,一些巫人在寨中来来往往,似乎在忙碌着什么。 原来,随着山河鼎碎去,弥漫一州山河的人道气运荡然无存,巫人百寨祭祀的腾蛇,明显发现来自北方周境的人道龙气排斥之力,已然如潮水一般退去。 魑魅魍魉,妖魔鬼怪,敏锐察觉到这变化,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大祭司,可是上神降了神谕?”这时,一个身形壮硕、魁梧,披着虎皮坎肩的大汉,背着一柄斧头走进一间造型野蛮、低矮的洞窟,对着神龛之下立着的黑袍女子说道。 这洞窟入口狭小,内部空间却颇大,可是阴暗潮湿,神龛之后供奉着盘旋着的巨蟒石雕。 山壁之上的油灯正散发着明灭不定的蓝色鬼火,隐隐将巨蟒一对儿獠牙照得晶莹闪烁,越发狰狞可怖起来,而四周一个个神使,都是身着黑袍,气息阴沉,一言不发。 “上神有令,需要新鲜的灵魂、血肉投进蛇窟。”黑袍女子浑身包裹在黑袍中,背对着大汉,以沙哑的声音说出残忍阴毒的话语。 大汉顷刻面色大变,瓮声瓮气道:“我族年前已献了童男童女和妇人的魂魄,怎么这次……” “怎么,有异议?”黑袍女子阴森的声音响起,冷厉道:“这一次不是让你族供奉族人,而是向北方大周掳掠。” 大汉脸色稍缓,可语气仍有些为难道:“虽然桂粤之地太平久了,可打破几个村子还行,若打破县城,大周大兵派出,我寨顷刻之间,就成齑粉啊。” “这些自不需你操心,待开春之后,百寨歃血会盟,不惧周廷大军。”黑袍女子冷冷说了一句,见大汉低头不语,声音终归柔和了一些,解释道:“上神这一批贡品要的急,不仅是普通巫人,巫人百寨祭司都要发动人手,入周境寻觅少女处子,以供……族神。” 大汉闻言,再也不敢再推辞,纵然眼前的大祭司曾是他的长女,就是抱了抱拳,向外走去。 此刻,这样类似一幕,此刻正接二连三地发生在广袤无际的南疆巫寨之中。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南疆边患”,在背后之人的推动下,即将拉开序幕。 南宁府城之中,正是午后,客栈二楼,徐行接过伙计递送至房间的一封请帖,疑惑之中缓缓拆解,uu看书 .uanhu目露惊讶,心道:“这王员外是什么名堂?晚上邀我到府上一叙?” 他记得自己似乎并不认识什么王员外,心下疑惑,就抬头问一旁还未离去的店伙计,道:“这王员外何许人也?” 伙计讨好笑道:“公子,这王员外可不了的啊,可是府城中有名的乡绅,家有良田千顷,店面百间,又和府台大人交好,是府城一等一的体面人家。” 徐行皱了皱眉,眸光微动,若有所思,莫非是那上午当铺背后的东家? 他思来想去,于此地初来乍到,也只有在上午当铺之中显露了一些行藏,那么……晚上要不要去赴宴? “若不去,说不得生出其他事端,倒不如晚上前去,探探其人意图……呵,若真打着我那青霜环主意,再一口回绝是了。” 这般打定了主意,摆了摆手,打发那店伙计下去。 第274章 不可辱!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一轮明月在冬夜普照大地,道路亮若白昼,徐行在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的引领下,来到王员外宅邸之前。 徐行绕过假山,来到一处庭院,就见一个老者在廊下候着,果然是那白日当铺所见的老掌柜。 “徐公子,我们又见面了。”老掌柜拱了拱手,笑着说道。 徐行明知故问道:“不知老先生深夜相邀,所为何事?” “徐公子稍安勿躁,里面请。”老掌柜笑了笑,并没直接回答问题。 徐行皱了皱眉,在老者的伸手相请中,迈入花厅,引至落座。 刚由婢女上了一盏茶,就听到屏风后院有着杂乱的脚步声,一个身穿员外服的老者,笑呵呵地走出。 “徐公子,老朽这厢有礼了。”王员外口中说道。 徐行见此也不好安坐,起身道:“老先生客气了。” 双方分宾主落座,王员外先打量了徐行一眼,见眼前少年气度凝然,顾盼神飞,心底暗赞了一句好一个少年郎,不由捋了捋颌下胡须,笑问道:“未知公子是哪里人氏?” “在下世居济南府。”徐行回道。 王员外疑惑道:“济南?公子缘何到了这南宁地界?又何至于需要典当随身之物以渡时艰?” 徐行沉吟了下,只得道:“投亲不成,盘缠用尽,故而流落此地。” “哦,”王员外点了点头,面上现出恍然之色。 “老先生深夜相请,若有正事,不妨直言。”徐行也没心情和人绕圈子,淡淡说道。 王员外愣怔了下,摇头笑道:“公子倒是个爽快人,不瞒公子,老朽却是有一事厚颜相求,之前,公子所典当之物,小女甚为喜爱,老夫膝下只此一女,因此,想向公子重金求购,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转眼见徐行面色不为所动,王员外又补充了一句,“价钱方面,必让公子满意。” 徐行道:“我无意出售青霜环,老先生恐怕打错了主意。” “这……”王员外闻言,也不意外,笑道:“公子流落异地,想要在这府城生活下去,那一千两恐怕并不能支应多久,为何不再考虑一番?” 徐行神色淡淡,道:“那是徐某之事,就不劳老先生费心了,三月期满,徐某自会连本带利,赎回青霜环,眼下天色已晚,告辞!” 说着,豁然起身,冲王员外微微拱手,向厅外走去,却是一刻都不愿多待。 “你……竖子无礼!”王员外似乎被这少年“拂袖而去”气得不轻,毕竟在南宁城也是体面人,这样被一个后生扫了面子,老脸就有些挂不住,低声喝了一句。 老掌柜摇了摇头,低声劝道:“老爷,算了吧。” 王员外叹了一口气,正待说些什么,突然见到本已走到庭院的少年缓缓转过头来,一双淡漠苍生的目光投了过来。 “你……刚才说什么?”一道听不出喜怒的声音,似自九天而来,又似深渊而出,威严如狱,犹如一尊俯瞰世界的神灵。 真君不可辱! 珠帘之后,丫鬟筠儿探得消息,脸色大变,转身向阿宝的绣楼小跑而去。 “如何了?”灯火之下,阿宝手里拿着一本书,就着烛火读着,听得动静,抬眸问道。 少女身着素红对襟罗裙,头上盘着环髻,秀颈上挂着一串珍珠项链,肤色白腻,气若幽兰,眉眼温宁。 筠儿上气不接下气,说道:“那人一口回绝了老爷,竟然拂袖而去,看老爷那样子,似乎被气着了……” “也不奇怪,这样宝物,换作是我,也不会轻舍于人。”阿宝轻抚了右手戴着的手镯,眉间似乎藏着一丝遗憾,想了想,就打算把青霜环取将下来。 “后面低声骂了一句,那公子也不知怎么听到了,怕是……要出事了。”筠儿将后面的话说完。 “什么?”阿宝闻言,容色微变,鬓发间别着的珠珞步摇都微微晃动起来,低声道:“不行,我得到前面看看。” 说着,敛起衣裙,离了闺房,向前院快步行去。 此刻,花厅之内的气氛,正似外间的数九凛冬,冷若冰霜。 终究是一位元神真君,哪怕暂时不能动用法力、神念,可那种曾经站在云端,视众生为蝼蚁的无上气势,一旦散发出来,就让人心神大骇,如坠冰窟。 若是天仙,此界最强,甚至可一怒改换天象! 徐行面色平静,看着面色苍白的二人,沉默不语,然而压力却如潮水一般,席卷而去。 “公子,老朽……”老掌柜终究不是直面这如一样的滔天气势,颤着声音,正要出言解释。 就在这时,珠帘“哗啦啦”声响动,一个体态轻盈的少女面带惶急,如一阵风般小跑了过来,娇声道:“爹,你没事吧?” 阿宝上前搀扶起已然脸色苍白、神情凝滞的王员外,心中又惊又忧,猛然抬起头来,一双动人的大眼睛蕴含愠怒,看向庭院中的少年,“你这人怎么……咦,是你?” 惊讶无比的声音响起,阿宝芳心剧震,目光遁死惊疑不定起来,怎么是他?他不是…… 而庭院之中,不知为何,如渊似海的恐怖气势倏然散去。 徐行面上稍稍有些尴尬,讶异道:“这是你家?” 一开始他真没有留意,昨夜之事,心底深处本就当作萍水相逢一场,也并未刻意去记阿宝家的位置,不想兜兜转转,又再次见面了。 老掌柜怔了片刻,心头不由闪过一丝狐疑,问道:“小姐认识这位徐公子?” 阿宝点了点头,神色不自然道:“之前有过一面之缘。” “既是认识,那就是一场误会了,呵呵。”老掌柜笑着打了个圆场,缓和了下奇怪的气氛。 “徐公子,今天的事情……”阿宝心思复杂,走得近前,解释道。 “没什么,误会罢了。”徐行轻轻一笑,摆了摆手,示意阿宝不必再言。 这一笑,原本冷冽的气氛,果然缓和了许多,只是老掌柜心情轻松下来之余,u看书 .uukahu.co 心头越发古怪。 “对了,此物还你。”阿宝挽起衣袖,露出欺霜赛雪的手腕,取下青霜环,款步走了过来,带着歉意和一些倔强的目光,一瞬不移地注视着对面的少年。 徐行笑着摇了摇头,饶有意味道:“三月赎当之期未至,你给我做什么?” 阿宝沉默了下,轻声道:“终归……” 似乎知道徐行不喜提及方才之事,少女抿了抿樱唇,再次安静下来。 “既然喜欢,就戴着吧。”徐行默然良久,平静无波的声音在寂静冬夜之中响起。 一轮寒月之下,素衣少年缓缓转身离去。 阿宝怔了一下,抬头目送少年远去,突地一阵微风吹起,屋檐灯笼摇动,光影斑驳,夜色愈发朦胧。 第275章 学琴 时光悠悠,转眼已是半个多月过去,这一天,徐行结束了“宅居”的生活,只身在府城大街上闲逛,脚步较之前却是轻快了一些,原来丹田之内的星蚀之力快要被驱逐殆尽。 “估计也就这二三天了,到时至少可发挥金丹真人的实力,到时看是否先回家一趟。”徐行这样想着,向客栈行去。 突然这时,怀中探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问道:“前辈,这是哪儿啊?” 却是落落受伤昏睡半个多月,眼下终于苏醒过来。 徐行道:“你醒了?此地是粤西。” “前辈,我们怎么到粤西了?”落落眼珠骨碌碌转了几下,好奇问道。 “这个说来话长,你现在怎么样了?”徐行问道。 “还好啊,”小白虎轻轻说了一句,似有所觉,道:“前辈,你受伤了?” “没事儿,一点小伤。”徐行语气轻描淡写,似乎不欲深谈此事。 落落沉默了一会儿,自责道:“前辈,都怪我,如果不是我,前辈也不会暴露踪迹。” 徐行闻言,倒是有些讶异,不在意道:“不关你的事。” 落落仰着脑袋盯着徐行片刻,眸光动了动,也没再说什么,一人一虎再次安静下来。 这时,徐行也走到客栈一楼,在厅中叫了一壶酒,几碟小菜,自斟自饮起来,正待举杯,突然听到隔壁歇脚的客商,低声谈论道:“最近地面不太平啊。” “你也听说了。” “可不是,连同知家的女公子都被拐子拐走了。” “拐子?嘿,我看是妖怪吧,专食小孩儿和少女心的妖怪……” “嘘,不要命了,小点声……” …… 暗中倾听着二人的对话,徐行也渐渐明白了二人讨论的却是最近发生的一件恐怖之事。 南宁府城接二连三有着幼童、少女走失,一开始官府只当是人贩子所为,请了六扇门公人介入,只是手法越来越离谱,也不知怎么地,在几位六扇门公人中得巫术邪法被害之后,基本确定是妖魔邪祟所为。 眼下,已请了青羊观的观主处理此事。 说来,这也和徐行有着几分关系,山河鼎碎裂之后,妖魔邪祟蠢蠢欲动,边远山村发生妖魔下山食人,青羊观四处救火,人手也就捉襟见肘起来。 好在,大周龙庭经营多年,倒也不至于让妖孽明目张胆地造次,但形势却很严峻,各地冥土都在派军卒镇压。 徐行轻轻叹了一口气,虽不至于后悔先前之事,但也有些无奈。 正在饮酒之时,突然一个穿着翠衫白襦罗裙的丫鬟挑帘进入客栈大厅,款步走到徐行桌前,道:“徐公子,你可让我一阵好找。” 徐行看着小丫鬟,皱了皱眉,道:“你是阿宝的丫鬟筠儿?” 筠儿笑道:“是啊,徐公子。” “你寻我做什么?”徐行疑惑道。 “徐公子,我家阿宝小姐有请。”筠儿见徐行面色更见疑惑,解释道:“自当日一别,我家阿宝小姐,心有愧意,寝食难安,还请徐公子到府上一叙。” 徐行沉吟片刻,目光若有所思。 他知道筠儿或许是以为那日和阿宝之父因青霜环一事而发生的不愉快,但实际阿宝所指应是伤势。 “回去对你小姐说,我已大恙,至于见面一叙,就不必了。”徐行说完这些,拿起酒杯,低头抿了一口。 过了一会儿,疑惑道:“你怎么还没走?” 小丫鬟筠儿面带苦色,道:“小姐让我请公子,公子不去,我如何能走?” 见筠儿还真一副赖上自己的模样,徐行放下酒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好吧,” 筠儿吐了吐舌头,心中暗暗得意,思忖道,看来这徐公子就是那怪异一晚的人了,怪不得和小姐认识。 原来,筠儿那日拿了带血的被单,心生犹豫,最终还是选择没将此事告知阿宝的母亲,而是去问阿宝。 阿宝支支吾吾,并没有承认,只是让她不要出去乱讲。 筠儿初时还以为崔莺莺和张生故事,也就留了个心眼儿,夜里就睡的浅些,暗中留意,可是后来随着时间过去,发现再无异常,猜出似乎另有隐情。 随着丫鬟筠儿再次前往王宅,来到一座占地广阔的庭院,因是冬季,故而目光所及,都透着一股肃杀的味道,但墙角的一株梅树,此刻开着一簇簇雪白的小花,却为满园清冷添了一些亮色。 徐行举步进入一座轩室,四处挂着素锦,炭火盆中的炭燃着,暖气熏香,一时扑鼻,如麝如兰,而随着纤纤素手抚着古琴,依依琴音,不绝如缕,让人心旷神怡。 “徐公子,这边请。”筠儿低声说着,指着一旁的绣墩说着,上面铺了厚厚的一层裘绒。 徐行落座,静静听了一会儿,品了几杯茶,听到琴音停下。 “徐公子,别来无恙。”阿宝离席,敛裙福了一礼,轻声说道。 徐行点了点头,问道:“不知阿宝姑娘相请,所为何事?” 丫鬟筠儿在一旁听得此言,不由翻了个白眼,心道,这位徐公子怎么如此不解风情,这样一本正经,让人难亲近的很。 阿宝轻声笑了笑,打量着徐行,柔声说道:“也没什么要事,只是想着公子初来府城,阿宝愿尽一些地主之谊,对了,方才阿宝观公子反应,似也是精研乐理之人。” 似吃了少女这一记转移,徐行怔了下,道:“精研不敢说,略懂一二罢了。” 因颜如玉喜爱抚琴,他平日与之也会谈论一二,元神真君智慧似海,若真是有心去学,混个乐技精通,其实不难,当然,也仅止于技罢了。 阿宝闻言以为徐行自谦,抬眸望去,目光似乎带着一丝期待,柔声道:“公子可愿弹奏一曲。” 徐行摇了摇头,面色平静无波,u看书.uukas.c 道:“我不会弹。” 也不知为何,他虽和颜如玉相伴左右,但从未想过让她教自己抚琴。 阿宝面上终究禁不住现出一丝失望,道:“公子若想学,阿宝可以教你,以公子之智,学之不难。” 徐行正想随口道一句“没兴趣”,但沉默了片刻,突然觉得,左右也是无聊,若有个什么事情,能够打发下时间也是好的。 到了这个境界,本就是从心所欲,以前没有这想法也就罢了,眼下既存此念,倒也不必矫情拒绝,应允道:“那就劳烦阿宝小姐了。” 见阿宝眉眼之间明显有些欣喜之意,徐行心头却起了一丝古怪,为何总有一种满满的套路感觉。 不过这“自以为是”的想法,并未盘桓多久,徐行就收起这荒谬想法,跟着阿宝学起了琴。 阿宝的琴艺比之颜如玉这等乐理大师自然差之较远,但教导徐行却也足够。 二人一教一学,不觉时间流逝之快,而气氛也不似一开始久别重逢的疏离淡漠,偶尔也有谈笑声传来。 此刻,徐行端坐于瑶琴之后,神情专注,一旁的阿宝伸出右手,时而拿起徐行的手腕,纠正着徐行的指法,轻声道:“徐公子,这里应该勾……” 此刻,凝霜皓腕之上,青霜环翠意蒙蒙,衬得手背愈发白皙如玉,淡淡女儿清香,时而丝丝缕缕地传来,徐行恍然觉得在此学琴,似乎是个……错误的想法。 第276章 弹指即灭! 徐行心如止水,并无旖旎心思,故而神色自若,不大一会儿,已能弹得一小段。 “公子悟性比阿宝要强上许多了。”阿宝妙目异彩涟涟,感慨道。 “以前有些基础。”徐行停下抚琴,轻声道:“阿宝,时候不早了,不如今天先到这里吧。” 阿宝这才抬头,看了看天色,见不知何时,天色冥冥,竟不知何时已到酉初时分,盖因冬日本就天短。 阿宝抬眸注视着徐行,相邀道:“公子不如用了晚饭再走。” 徐行微微一笑,道:“不麻烦了,我先告辞了。” 说着,已是起得身来,拱了拱手,转身向前而去。 阿宝轻轻叹了一口气,知道徐行去意已决,也就不再坚持,突然想起什么,“徐公子……” 徐行已走到庭院廊下,转过身来,问道:“怎么了?” 阿宝拿过筠儿的灯笼,挑着上前,递了过来,柔声道:“公子,天黑路滑,一路小心。” 徐行怔了片刻,轻轻一笑,接过灯笼,道:“多谢。” “小姐,小姐……”筠儿的轻唤声传来。 阿宝目送着灯笼远去,收回目光,幽幽叹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几日,阿宝让丫鬟筠儿到客栈去请徐行,就这样过了三五日,徐行已能弹奏完整一曲。 这一日,客栈之内,随着东方一声鸡鸣破晓,徐行收功而立,清隽削立的面容上,现出一丝淡淡的喜色。 经过半个多月,丹田之内的星蚀之力,已全部驱逐完毕。 也就是说,他现在已经可以动用金丹法力,至于元神中的星蚀之力,因为金丹桎梏解除缘故,分明比之前预想的还要快上一些,估计再有十天,实力就可彻底恢复。 原本心头的一抹忧虑,终于散去一些。 之前,他和阿宝学琴,其实本就有着暂时忘却自己实力全失的意图。 用罢早饭,估摸着时间,却发现往日准时前来相请的筠儿,不知为何,今日却没有出现,徐行也不以为异,只当阿宝有了什么事情牵绊住了。 然而,到了午后之时,突听到客栈大听几个人喝酒谈论,就有人说道:“听说城西王员外家的千金,也遭了拐子毒手……” 徐行正在自斟自饮,神色微变,放下酒杯,身形轻若鸿羽,就朝阿宝家行去。 王宅,此刻阿宝父亲已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旁的王夫人已是哭天抹泪。 “德宁,还没找到小姐吗?”王员外问着那当铺的老掌柜,满面急色。 老掌柜摇头道:“已派了几路人去找了,还没消息。” “唉,阿宝这孩子,到底去了哪儿?难道真被人……”王员外面色苦闷,喃喃自语道。 “老爷,不如……不如报官吧。”老掌柜小声说道。 王员外闻言,面色大变,急切说道:“不可,那样……阿宝的名声就全毁了。” 就在这样一片凄风苦雨之中,徐行在下人引领下,来到花厅。 “徐公子,你怎么来了?”一旁的筠儿,面带泪痕地问道。 “听说你家小姐出事了,过来看看,怎么回事?”徐行凝声问道。 筠儿哭着道:“昨天晚上还好好的,大清早我喊小姐起来,却看不到人了。” 徐行走到廊下,看着远处矗立在后花园的绣楼,身形一动,落在绣楼一角,目光四下,赫然发现绣楼靠着一面青墙,青墙之外正是一个窄巷,面色微动,“看来贼人应是从此处掳掠走阿宝的。” 此刻下方筠儿,惊呼道:“徐公子,你怎么……” 王员外和老掌柜也闻声而出,看着御风而行,悬停半空的少年,这样神乎其技一幕,二人都是面色震惊,对视一眼,一恍然大悟,一惊喜交加。 老掌柜激动道:“老爷,这位徐公子必是一位得道高人……小姐有救了。” 正在这时,徐行的声音随风而至,“发现一些线索,我去追着看看。” 话音落下,抬头看去,素衣少年已化作一道残影,消失在天穹之下。 徐行沿着残留的法术气息,不过片刻,就出了南宁城,出现在茫茫雪原之上。 “希望不会太晚,阿宝不要出事才好。”稍稍动用神念,感应到青霜环,徐行身形摇晃了下,面色苍白,但目中却有惊喜,“找到了。” 南宁府城十里之外,皑皑山林掩映的一座破庙内,篝火成堆,彤彤火光将一张苍老的脸映照的明灭不定,这是一个手持鞭子的邋遢老者,正拿着一个羊皮袋,有一口没一口地朝嘴里灌着酒。 佛龛之下,一群绵羊或卧或立,围成一个圈,不过这一头头绵羊目露茫然,只有其中一只,或许是青霜环护佑之力缘故,还保持着清醒的神智,此刻微微低头,一双明眸分明有着惊惶之色。 正是阿宝。 昨夜,她正要拉上窗帘睡下,却不想风声大起,将窗户吹开,一股黑风化作绳索将她卷走到外间小巷,然后就碰上了这邋遢老者,把自己变成一只羊羔,然后一大清早,赶着出了南宁府城。 阿宝此刻,心里恐惧了极致,又想着自己即将到来的悲惨命运,一股绝望席卷心头,鼻子一酸,只是她素来要强,眼泪在眼眶中打旋儿,终究没哭出来。 邋遢老者个头不高,身材瘦小,着蓝色破烂棉袄,一张老脸沟壑丛生,面容也较九州之人有些不同,目光之中带着一丝阴狠之色。 “这批贡品带回去,大祭司大喜之下,uu看书 ww.uanh 赐下巫符,老夫说不得能突破巫师……”老者正思虑着,突然神色大变,却见庙外,一个青衫少年缓缓走来。 “什么人?”邋遢老者目光阴沉,手持那羊鞭,那是一根黑玉打造的鞭杆,通体黑亮,其上有着曲曲引引的铭文,伴随着邋遢老者一声断喝,一道半径足有半米的神秘黑光现出,迅若闪电,打着旋儿,向徐行袭去,正是一道造畜巫术。 “雕虫小技!”徐行冷哼一声,轻轻一拂,好似驱赶苍蝇一般,所谓造畜巫术顷刻崩散。 “金丹真人!”邋遢老者面色大恐,莫非眼前之人是青羊观主,可青羊观主不是被京越一族的大祭司镇杀了么? 原来,前日南宁府城的青羊观观主调查越演越烈的人口失踪案时,被京越一族的大祭司诱杀,否则,再给这邋遢老者一个胆子,以他巫士(通法)修为,也不敢前往一省府城造次。 不等邋遢老者多言,徐行调动法力,抬手指尖一簇火焰蓬蓬燃烧,顷刻之间,化作火蛇,飞舞着朝邋遢老者而去。 离火之术! 邋遢老者根本躲闪不及,周身就被火蛇缠绕,目露震惊,道:“神火……你怎么会?” 火浪灼热,邋遢老者发出一声惨叫,不大一会儿,就化作一团焦炭,只是羊鞭孤零零落在一旁。 可谓弹指即灭! :。: 第277章 不似凡尘中人…… 破庙之内,篝火噼里啪啦燃着,红彤彤的火光映照在素衫少年的脸上,似也柔和了冷峻的面庞。一双明亮的眸子,平静无波,隐约有簇簇火苗跳动。 此刻阿宝变作的绵羊,微微抬眸,望向徐行,那如黑葡萄的晶莹眸子之中,依稀可见泪光蒙蒙,似乎还在震惊之中,分明还未回过神来。 徐行抬手之间,掌中白光驱逐黑色雾气,现出一个个少女身形,不过皆是一副迷茫懵然的神情。 未等这些少女恢复神智之后,叽叽喳喳,徐行施展挪移神通,一道道柔和清风宛若一条条绸带,将这些少女统统送回到了十里外的府城。 偌大破庙之内,顷刻之间,只余二人,默默对望。 “你还好吧?”徐行走上前去,担心地呆立原地的阿宝,问道。 这样遭遇对一个闺阁小姐而言,或许一生从未想过。 闻听此言,早已泪珠盈睫的阿宝,眼眶之中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顺着清丽如雪的脸颊无声滑落,只是这少女心高气傲,素来要强,一双柳叶细眉之下,一双灵动的杏眸痴痴望着,却没有如寻常妇人一般,泣不成声。 “好了,别哭了。”徐行心头不禁生出一股怜意,轻轻伸出手掌,想要去揩拭阿宝脸上的泪水,但顿了顿,似觉有些不妥,转而自袖中取一方绣帕,递了过去,轻声道:“擦擦吧,好在有惊无险……呃……” 徐行怀中突觉一软,一股少女的淡淡馨香扑向鼻翼,柔顺的秀发更是到了嘴角,待听到啜泣声在耳畔响起来,他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本来有些无所适从的双手,落在少女雪背之上,轻拍几下,以示安慰。 也不知过了多久,察觉到阿宝的情绪稳定了一些,方扶着一双削肩,将她轻轻推开,低声安慰道:“没事了。” “嗯。”阿宝抬眸看向徐行,白皙如玉的脸蛋儿已然羞红如霞,微微垂眸,一颗芳心“砰砰”跳个不停。 “把脸上泪痕擦擦,一会儿我带你回家。”徐行沉默了下,将手中那方素色绣帕递了过去,轻笑道:“说来,这还是你那晚给我的呢。” 阿宝抬眸看向徐行,定定半晌,这才伸手接过那素锦绣荷的手帕,低头擦了擦脸上泪痕,然后又递了过去,弱声道:“嗯,给你。” “本就是你之物,收着吧。”徐行却并没有接,笑了笑,轻声道:“走了。” 说着,脚下腾起一朵祥云,轻轻一拉阿宝的素手,眨眼之间,就是离了破庙。 阿宝转头看着负手而立的素衫少年,明眸复杂难言,或许是徐行已然恢复法力缘故,其人如芝兰玉树,风姿清绝,俨然不似凡尘中人…… 阿宝痴痴望了半晌,突然低头瞥见手腕上的青霜环,却是莫名想起那夜初见……这人好像说自己是神仙来着? 莫非……他真是神仙? 少女面色变幻片刻,来回在手里折叠着手帕,一时之间,心乱如麻,终究被拐时神智清醒,精神高度紧张地折腾一夜,此刻猛然放松下来,心神俱疲,只觉天旋地转,竟是晕了过去。 “阿宝?”徐行神色微变,连忙伸手揽住阿宝的腰肢,神念查看半晌,发现并无大碍,轻叹了一口气。 未有多久,二人再次悬停在王宅绣楼上空。 此刻王员外一家早已等的如热锅上的蚂蚁,还是筠儿眼尖,看到半空中的二人身影,惊喜喊道:“老爷,夫人,徐公子回来了。” “神佛保佑……”王夫人神色激动,口中不停念佛,待到徐行扶着阿宝降落,颤声道:“徐公子,阿宝她这是……” 因为徐行之前在府上学琴,王夫人对徐行倒不陌生。 “她只是受了惊吓,昏睡过去了,待睡上一觉就好了。”徐行冲王夫人点了点头,解释说道。 “筠儿,快搀扶小姐回屋歇息。”王夫人说着也伸手去扶,也不知是因为此刻阿宝已陷入深度睡眠无意识状态,还是王夫人养尊处优惯了,力气小,两个人竟没扶动。 “老爷,看什么,快来帮忙啊。”王夫人连忙瞪向一旁的王员外。 “还是我来吧。”徐行摇了摇头,无可奈何之下,伸手穿过膝弯,将阿宝抱起,向绣楼走去。 目送着徐行离去,王员外面有难色,说道:“夫人,让徐公子进阿宝的闺房,会不会……” 王夫人急声道:“你老糊涂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考虑这些!” 王员外闻言叹了一口气,摇头苦笑。 是啊,他这女儿被人掳走,虽没有大肆传扬出去,只要以后咬死不承认,但清名想来还是有损一二的,而且,这位徐公子…… 唉,阿宝和这人纠缠不清,也不知是福是祸。 徐行这边给阿宝除了鞋袜,放在床上,盖上被子,做完这些,倒也没有觉得不妥。 可能一开始和阿宝的初见,就将所谓的“清白”都已冲淡了。 但筠儿见到地上的鞋袜,愣怔半晌,似乎想起什么,也不再说什么。 “你家小姐睡一觉就好了,你在这好生照顾着,我先告辞了。”徐行看了小丫鬟一眼,郑重叮嘱道。 徐行离了绣楼,正待离去,突然见到王员外和王夫人等在哪里。 “徐公子,阿宝怎么样?”王夫人目露忧色,uu看书 ww.ukh再次问道:“我想上去看看,没有什么妨碍吧?” “也没什么事,睡一觉就好了,”似对王夫人这小心翼翼的语气感到诧异,徐行愣了一下,道:“夫人注意别吵醒了她,上去看看无妨。” “此番还要感谢徐公子出手相助,”王员外突然拱手,深施一礼,道:“以前老夫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徐公子莫要见怪。” “阿宝之前教我学琴,也算有着半师之谊,这番相救也是应该的,老先生客气了,”终究是阿宝之父,又一大把年纪,徐行也没有托大,伸手阻止王员外相拜,道:“至于以前那桩事,其实也谈不上冒犯,老先生不必介怀。” 王员外感激道:“徐公子不愧是仙家气度,老夫之前得罪了。” 这时,远处的老掌柜笑着提醒道:“老爷,这都晌午了,不如设宴款待徐公子。” “哎呀,你看我真是老糊涂了。”王员外闻言恍然,邀道:“徐公子,还请务必留下一叙。” 徐行闻言,沉吟片刻,也就答应下来。 一大群人来至前厅,由下人忙着整治酒宴,宾主相继落座,有婢女奉上茶点。 王员外叹了一口气,诚恳请教道:“徐公子是有道真人,想来消息灵通,不知可否为老朽解惑,为何旬月之间,府城之中有少女接二连三丢失?” :。: 第278章 神剑赤霄! 徐行沉吟半晌,却有些不知从何说起。 其实,这件事情,他要负一定责任的。 虽然可以推脱说,纵然他不取山河鼎,也会有其他势力插手,但人可欺人,却难自欺。 不过这些内情,也不必对阿宝父亲实情相告,徐行沉声道:“此事是南方巫人所为,彼辈以造畜邪法,拐带城中少女,以为族中祭品。” “竟有此事?”王员外神色大变,惶恐难言,毕竟听这“造畜邪法”、“祭品”之类的词汇,就不像好路数,心头一股不安蔓延开来,颤声道:“敢问,那些邪人是否已被徐仙家除尽,可有卷土重来之日?” 心神惊惧下,甚至喊出了“仙家”之言。 “说不准,我只是斩断了一路,巫人也不可能就这一路布置。”徐行思索片刻,凝声道。 “那……这可如何是好啊。”王员外和王掌柜对视一眼,都是从对方脸上看到了凝重。 徐行喃喃道:“按说,府城之内应有青羊观的道人处理才是……” 老掌柜却接过话头,道:“此事,老朽也算知道一些。” “哦?”徐行面上现出诧异,方才不过是随口感慨,倒并不指望有人回答。 老掌柜重重叹了一口气,“老朽和青羊观主早年有旧,故而知道一些秘闻,青羊观主前日似乎遇上了厉害妖魔,一去不回,昨日老朽去了观中,发现弟子一片哀戚,恐怕青羊观主凶多吉少了。” 徐行闻言,沉思不语。 南宁府城的青羊观观主至少是一位金丹真人,既然不敌妖魔,看来那巫人出动了大祭司一类的人物,就是不知国师为何没有相应动作。 其实,国师刘基并非没有举措,只是一来大周疆域辽阔,每处都需要人手坐镇,二来巴蜀鬼府联合虎妖世家,已然打起了脱离大周龙庭的旗号,刘基正在调派人手,着重处置此事。 而大周龙庭即刻也会派一位龙庭帝王,以神道元神真君之尊,率十万军魂,处置南疆乱局。 王员外见徐行默然不语,嘴唇动了动,神情踌躇道:“徐公子既是有道之人,不知可否在寒舍落脚,以待局势稳定……” 徐行闻言,皱了皱眉道:“粤西,我也不会久留,终究是要离开此地的。” “那徐公子眼下还不是不走吗?而徐公子在客栈之中安身,倒不如暂居老爷府上,老爷这宅院连片,收拾出来一座,保证比徐公子住在客栈舒适。”见王员外词穷,老掌柜连忙在一旁笑着劝说道。 徐行思索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道:“也罢,在此地安居倒也可以。” 王员外闻言大喜过望,转头对老掌柜道:“德宁啊,赶快让人把东边的那个院子收拾一番,让徐公子今天就住下。” 老掌柜同样一脸欣喜,也不耽搁,起身吩咐下人操办此事去了。 徐行见此,也不好再说什么,思忖道,“看来,临走之前,最好是去南疆一趟了。” 眼下,他实力未复,只能等恢复元神道行,才能行雷霆之事,扫灭邪魔嚣张气焰。 又过了一会儿,酒菜也被下人整治出来,鸡鸭鱼肉摆了满满一桌,有荤有素,看着倒是颇为丰盛,推杯换盏,一时之间,宾主尽欢。 待到午后时分,徐行返身回到客栈,将随身衣服打了个包袱,下楼结了账,再次回到王宅。 府城之外十里·破庙 在邋遢老者惨死徐行的离火之术,约过了三四个时辰,一道漆黑如墨的光芒,骤然笼罩在破庙之中。 赶羊鞭静静悬浮于黑袍人身前,一道沙哑、粗砺的女子声音响起,“好大的胆子,竟敢杀本宫的人!” 女子将神念投向那一团已然看不清人形的黑色焦炭,柳眉倒竖,眉眼之间煞气隐隐透出,但此刻眼眸却闪烁着讶异之色,“这是……离火之术?” 显然离火之术的残留气息,让这位京越一族的大祭司,想起了巫人百族共同供奉的神明——腾蛇! 正在大祭司惊疑不定之时,莫名虚空之中突然传来一道怒哼,“好一个大祭司,竟敢到我大周府城附近造次!” 但见周围金赤二色神光如潮水席卷,倏然四散,化作一方神域,香花异草自虚空生出,幽香四溢,一个气度威严的中年皇者,徐徐走出。 中年皇者身着帝王冠冕,面如冠玉,鼻似悬胆,唇似涂脂,一身黄色龙袍散发出不怒自威的高贵气息,一双冷冽眸子死死盯着大祭司,神色不善。 来人正是宁周高宗宁治! 大祭司暗暗戒备同时,猛然转过身来,黑袍之下面纱微动,现出一张妖艳如花的容颜,两片薄薄如血红唇微微勾起,似在不屑地冷笑,沙哑、粗粝的声音再次响起,“怎么,宁家的列祖列宗,终于舍得出金陵城了?” 伴随着讥讽话音说出,一抹幽蓝如水的寒芒划破虚空,弦月弯弯,幽冷刺骨的狭长刀气,朝宁治斩杀而去。 “轰……” 四面八方的金赤神光绵绵不绝,好似成了一堵堵钢铁城墙,向大祭司挤压而至,然而和纵横交错的狭长刀气碰撞一处,恍若切豆腐一般,化作点点流光消散。 宁治冷哼一声,显然也知道这一下根本拿不下这京越一族的大祭司,掌中一把三尺宝剑燃烧着赤焰之火,如神霄之龙,四爪凌厉,鳞片须张,和弦月之刀碰撞在一处。 “吟!” 红龙咆哮,神光炫目,火焰飞舞,试图湮灭大祭司。 “神剑赤霄!” 大祭司斩开一道狭长空隙,uu看书 .uuanhu 面色苍白地跳出神域笼罩,神情惊异不定望着宁治掌中三尺宝剑。 “朕为天子,诸法不侵,当扫一切魑魅魍魉!”宁治面色肃然,平举掌中赤霄,一股宏大、厚重的剑气劈斩而下,赤龙龙睛怒瞪,龙吼余波所过,大祭司身后破庙,烟尘四起,轰然倒塌! 威势临身,大祭司妖艳的面容终于变了神色,额头正中的紫黑色宝石光芒连连闪烁,疯狂调动法力,浓郁化不开的如墨黑气,化作一只鳄鱼虚影于身前,在千钧一发之间,堪堪来得及挡下那赤霄剑斩落之势。 “噗……” 半空之中,一道纤弱女子身影重伤飞出,未及落地,一股黑烟沉入冥土,逃遁远处。 “陛下,末将去追?” 这时,四角方位的东方之位,赫然走出一个气质英武的青年神将,拱手相请道。 “不必,这大祭司性情奸狡,若追击,恐怕中了她的算计。”宁治摆了摆手,将赤霄剑还鞘,沉声说道:“进南宁府城,先定粤西乱象!” 此刻,冥土之下,黑光幻灭,现出大祭司妖媚难言的面容,伸出香舌舔了舔唇角的鲜血,恨恨道:“宁治,这一下,本宫记下了!” 这位大祭司原就是京越一族的公主得道,曾和宁治生在同一时代! :。: 第279章 惟愿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 此刻,南宁府城的府衙大堂之外,锦衣侍卫神情冷肃,持刀四下警戒,而沿着绵长而宽敞的街道,一队队披甲军卒十步一岗,五步一哨,沿途护卫。 粤西巡抚李继勋、南宁知府赵维翰和一些南宁府内的大小官员,微微躬身,态度谦卑,正在迎侯着信王和清河公主一行。 四匹骏马拉着的马车,平稳地停在府衙大堂之外,不大一会儿,从马车上挑帘走下一对儿青年男女。 信王宁检是一个年纪只有十七八岁、长身玉立的青年,面容俊朗,目似朗星,穿着一身明黄色锦袍,一举一动有着皇家子弟的尊贵气度。 “九哥,这一路奔波,终于到了。”俏生生立着的宫裳少女,微微笑着说道。 “是啊。”信王宁检点了点头,感慨说道:“为兄久在金陵,就这一路风光也不虚此行了。” 原来,南疆巫人蠢蠢欲动,周廷做了两手准备,一方面让堪比元神真君修为的宁治,处置仙巫之事,另外一方面则是派人调集大军前往粤西,而信王则是主动请缨,被此代周帝委以勘定边患重任。 清河公主宁溪自小和信王相善,故而随行左右。 信王这次前来,仅仅带着一万兵马,主要是居中协调粤西诸军,督促军务,以防备巫人寇边。 “下官参见信王殿下和公主殿下。”粤西巡抚李继勋越众而出,这是一位中年黑须的官员,拱手朝二人行礼,道:“有失远迎,还请殿下恕罪。” 信王伸手虚托,面上笑道:“李大人何罪之有?劳李大人和诸位大人在此久候,孤心中委实难安。” 分明做足了贤王架势,李继勋果然大为感动,心中暗道信王贤明名不虚传同时,面上也有了几分亲近之意。 于是在粤西巡抚和南宁府城大小官员的迎接下,信王和清河公主举步进入府衙。 王宅,后院静静矗立着一座高有三层、飞檐勾角的阁楼,碧檐之上还覆着未化尽的残雪,从琉璃风窗之内,依稀有着依依琴音传来,此时据当日阿宝被掳已过去三天,王宅再次恢复往日的平静。 阁楼之内,一方漆木几案之后,阿宝一袭水荷色绿裙,一手支着几案,托着香腮,歪头安静地看着不远处正低头弹琴的少年,一双晶莹剔透的眸子一瞬不移,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琴音忽而戛然,徐行弹完一曲,轻轻吐了一口气,转头看向阿宝,感慨道:“乐理之道,实在艰深似海。” “公子学琴不过十余日,就已渐渐登堂入室,这样卓绝天赋,阿宝闻所未闻,若真专心于此,来日必有成就。”阿宝娇软的声音传来,似杨柳春雨,柔润人心。 徐行摇了摇头,不在意道:“初窥门径罢了,其实若仅止于技,倒也无妨,但若借此问道,也不知蹉跎多少岁月,方登道途。” 仙道多以五行阴阳、造化时空、生死轮回之类为一生道途,却罕有以乐理之道为毕生追求者,就在于此,终究是隔着一层,哪有采天地之气那样直抵本源? 听到徐行道途之言,阿宝抿了抿樱唇,不知想起什么,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黯然神伤。 徐行看着阿宝情绪低落,轻轻一笑,似是打趣道:“怎么沉默了?还一副苦着脸的样子?” 和这少女相处日久,知其虽眼高于顶,傲气藏心,但心性明媚活泼,平时倒也能开几句玩笑。 阿宝似是赌气一样,白了一眼徐行,唇角微微勾起,拿着眼角余光看人,语气幽幽道:“徐公子神仙中人,所言所论,都是仙家妙术,阿宝见识浅薄,自然插不上话……” 徐行越听越觉得心中突然浮起一种古怪之感,笑道,“你翻白眼的刻薄样子,倒是有趣的紧。” 不得不说,这少女也不知是不是初见之时,见过自己法力全失的狼狈,对于自己的所谓“神仙”设定,并没有如其父那样的小心翼翼态度,很……难得。 他的心中,甚至有一种和前世女同学轻快谈笑的错觉。 阿宝柳眉微动,似敏锐感受到徐行言笑之中的亲近之意,芳心既是欢喜又是羞涩,嗔道,“我……我哪里刻薄了?” 徐行也不好说你斜眼看人之时,傲气到没边了。 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提起桌角的紫砂壶,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斟上一杯,轻轻抿了一口茶,清冷的目光平静如水,一举一动之中渐渐有了几分寥落。 阿宝似也感受到这清冷寥落的气度,抬眸问道:“公子为何会踏入仙道?” 虽之前说着不许徐行提及仙道之事,但不知为何,阿宝却自己提出来,似乎对于徐行的过去,生出了一些好奇。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uu看书 ww.uukanshu 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徐行放下茶杯,低声诵着,微微一顿,眼眸笑意温和,道:“你说我为何会踏入仙道?” 阿宝娇躯微震,目中异彩涟涟,如徐行初来此界抄的唯一一首宋人卢梅坡的诗,此世当然并无苏轼。 当然,此刻徐行只是随口吟诵而出,所谓出口成章,大抵如是。 “公子好志趣。”阿宝双颊微红,也不知道为什么,脸颊就是有些滚烫,渐渐如火烧一样,注视着徐行的一双大眼睛水雾蒙蒙,似见润意。 实话实说,这却是要比什么修仙为了长生不死,容颜不老的说法,逼格要高上许多,因为……老而不死,是为贼! 徐行自嘲一笑,声音渐渐飘渺,喃喃自语道:“惟愿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 长生不老,纵横一生,或才是他的“俗人”追求,但他并不希望千百年之后,心态渐渐苍老,这才是刚刚难得在妹纸面前吹比的真正原因。 阿宝心神纷乱,一时之间竟然安静下来,也不知想起什么,时而蹙眉,时而唇角微勾,似是陷入了患得患失之中。 徐行慢慢抿着茶,也不再说话。 正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小丫鬟筠儿小跑上楼,上气不接下气,道:“小姐,隆安赵知县的赵公子,带着人,上门提亲来了!” :。: 第280章 自此1别,各自安好 阁楼之内,阿宝猛然回神,惊讶道:“筠儿,你刚才说什么?” 丫鬟筠儿先是看了一眼一旁若无其事的徐行,低声道:“隆安县赵知县的公子,托了媒人,提亲来了,夫人让你过去看看。” 阿宝柳眉颦了颦,低声道:“筠儿,你去告诉母亲,我不见,让他们走。” 筠儿苦笑道:“我的小姐啊,一家女,百家求,纵然不嫁,在屏风后去看看也好,万一相中了呢。” 这话倒也没有说错,阿宝已到适婚之龄,终然眼下没有看中,可以慢慢挑拣,却没有这样连见也不见的道理。 阿宝沉默了下,眉眼之间也有些苦恼之色,不由转眸看向自斟自饮、神色恬淡的徐行,心头不由一酸,赌气道:“那我这就去看看。” 小丫鬟筠儿同样瞪了徐行一眼,似是为自家小姐打抱不平。 “既然不喜欢,何必勉强自己。”徐行放下茶杯,面上看不出喜怒,徐徐说道。 阿宝闻言,心下一甜,唇角微微上扬,白腻的脸颊现出浅浅梨涡,声音似乎也轻快了几分,道:“筠儿,你去前面告诉我娘,就说我不见什么赵公子,李公子的,让他们走吧。” 筠儿轻应了一声,连忙跑了下去,回话去了。 徐行沉默不语,面上现出思索。 纵然他再是迟钝,也看出来一些苗头,阿宝恐怕对自己有了情意,不得不说,和阿宝这几日的相处,确实给他几分轻松惬意的感觉,或许是这少女性情真挚,从不扭捏缘故,一颦一笑,娇嗔薄怒,让人觉得很是真实。 只是……这姑娘分明是敢爱敢恨的性格,他并不愿就此误人一生。 “阿宝,”徐行心存此念,抬眸看向少女,在心中来回斟酌着言辞。 阿宝面容如小月,眉眼弯弯,此刻白腻脸颊上挂着一丝浅浅笑意,柔声问道:“怎么了?这样郑重。” 徐行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沉吟道:“你可知为何我会来到粤西?” 阿宝闻言,似乎意识到什么,眉梢眼角的笑意渐渐淡去,贝齿咬着樱唇,却没有如徐行期待的那样,好奇询问原因。 “之前为了躲避追杀,所以暂失了修为,这才流落异乡。”徐行面色淡淡,纵然提及这些惊心动魄,仍是轻描淡写,言到此处,顿了顿,说道:“我本是济南府人,眼下已离家近月,也不知家中妻子……如何担忧。” 说到最后,停顿了下,缄默不言,望着少女的目光,有些复杂。 其时,阿宝已抬起一张泪痕满面的容颜,樱唇已被贝齿咬出了血,“发妻?你不是……神仙吗?” 分明有些不信,对,这人最喜欢随口胡诌来着…… 阿宝虽心如刀绞,口中仍道:“我……不信。” 本来以为,仙凡两隔,故而患得患失,何曾想,这人已有妻子……妻子……妻……子…… 徐行沉默了一下,低头看着茶杯,似乎想起连城,冷峻的面庞柔和了几分,道:“我和我妻连城,相濡以沫,我又岂会拿此事说笑?” 阿宝紧紧抿着苍白的唇,声音中已见一丝哭腔,泪珠盈睫道:“那……我怎么办?你又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徐行轻叹了一口气,站起了身,望着失魂落魄的阿宝,却待转身离去,心中着实有些悔意,悔自己反应太晚,悔自己…… 他不能在此地耽搁了,自此一别,各自安好吧。 正待举步而走,突觉背后被一双藕臂环抱,眉头皱了皱,“阿宝……别这样。” 终究是怕再伤她太深,话到最后,声音渐渐轻不可闻。 也不知过了多久,阿宝略显柔弱的声音自背后传来,清冷中带着一股难言的哀绝,“她也是……神仙?” 徐行愣怔了下,并未多想,本来轻轻握住纤纤柔荑,做势掰开的手就微微一顿,下意识应道,“不是……” 话音未落,就觉身后少女似乎一僵,喃喃低声,“我就知道。” 徐行神情凝滞,正诧异阿宝又知道什么,就在这时,环着自己的双手却缓缓松开,转身看向阿宝,发现少女此刻再次安静下来,只是拿一双泪眼朦胧的大眼睛,定定看着自己。 徐行一时间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总觉得……怪怪的,本来劝人慧剑斩情丝来着,怎么剧本成这样了? 他忽而觉得此刻自己心思也开始复杂起来,既希望阿宝收拾心绪,只当自己是人生过客,但潜意识里又为何希望阿宝……不能往下想了,徐行连忙驱赶这荒谬绝伦的想法。 目光失神片刻,面上再次恢复平静,“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不管如何,他过二日恢复元神修为,就离开此地吧,时间会渐渐冲淡这一场风花雪月。 阿宝静静目送着徐行离去,幽幽叹了一口气,喃喃道,“或许这就是命吧……” 自那夜闺阁初见,或许她的命运轨迹便已彻底被拨动,试问,前番经此种种,她还能嫁给别人吗? 徐行离了阁楼,心不在焉回到宅院,他总觉得有些怪怪的,为何阿宝情绪突然稳定下来,百思不得其解,细究不得,索性也不放在心上。 徐行却从来没有想过,有人会比他还要了解他自己。 当一个人眼里都是你的模样,念念不忘,脾性,性情自被人摸得一清二楚,更何况阿宝这样冰雪聪明的少女呢? 转眼之间,u看书 .uukashu.cm 就是两天过去,这一日晨曦微露,盘膝而坐的徐行深吸一口气,睁开幽沉如星的双眸,身后云气连绵,潮汐往复,如缎似锦。 “前辈,你恢复修为了?”落落从桌子上跳到床边,欢喜不胜道。 徐行点了点头,经星蚀之力和青铜碎片的一番交锋,转化而来点点星辰阳火,潜移默化地滋润元神,恰恰暗合了炼神返虚之意。 此刻他已隐隐摸到了九炼归阳的窍门,这种感觉玄之又玄,不可明状。 之前徐行先启程巴蜀,而不是前往荆襄,就是觉得纵然潜入神霄,于道途也难辟机缘。 此刻,心情也有些欣然起来,探手将白虎落落抱在怀里,伸手撸着毛绒绒的虎头,笑道:“你这几天怎么这么老实?” 这几日,白虎落落却是一个人出去玩耍,早出晚归,徐行也不怎么管她,任其来去。 落落温顺地将两个耳朵微微向后,月牙弯弯的大眼睛露出享受神情,糯软哼哼道:“前辈是为我受的伤,我怎么好烦扰前辈啊。” 徐行莞尔一笑,也没将这孩子气的话放在心上,问道:“你随我在外多日,可曾想过回家?” “我还没玩够呢,回去做什么呀?”落落皱了皱琼鼻,嘻嘻道:“我给前辈当坐骑,好不好?” :。: 第281章 徐某看不惯! 风雪交加,山河表里皑皑白雪,一望无际,时而有几只寒鹄,自林梢仓惶惊起,遥遥飞向天穹,一道青衫人影,骑着一只白虎,腾云而行。 碧空如洗,白虎洁白如玉,少年青衫秀立,这一幕恍若水墨渲染的画卷,徐徐展开。 这里已是南疆巫人群居之地。 青衫人影脸上云气翻腾,完全看不清面容,看着不远处的巫寨,此时已见巫人来回忙碌,肩扛虎豹黑熊,手提山雉野兔,此刻似乎看到了高空之上的徐行,号角吹起,苍凉悠远。 徐行目光未曾停留在这些普通巫人身上,锐利如刀的眸子,投向巫寨中央一处造型古老、高大、原始的神庙。 一团令人心悸的黑气,自巫寨而出。 “阁下是什么人,为何犯我巫人?”这座巫寨的大祭司,是一名有着巫师(金丹)修为的老者,身穿黑色棉袍,目似鹰隼,眼窝深陷,高声喝问道。 说着,黑气化作一面面藤甲之盾,暗暗戒备。 同时,负于身后的手,捏碎一块漆黑的令牌,鸿光杳杳,撕破虚空,似乎化作一道尖锐的呼啸,分明是朝后方报信了。 冷冽的声音响彻天空,“巫人以造畜邪法掳拐妇幼,徐某看不惯!” 剑光冲天而起,明耀绝伦,向那老者脖颈之处穿刺而去,黑气爆散,一声惨叫,血落长空。 元神真君欲行屠戮之事,岂是区区一位巫师可挡?! 一道白光闪烁,体型庞大,犹如一座山岳的白虎落落,四蹄踩在神庙之上,足下稍稍用力,顿时烟尘四起,下方神庙轰然倒塌,庙中祭司和巫祝,则是四散而逃,死伤惨重。 徐行屈指朝虚空一点,那报信鸿光,嗡鸣一声,就是被拦截下来。 看着逃出的祭司和巫祝,冷哼一声,自西北而起一股黑色飓风,如漩涡一般,吹过下方断壁残垣,风过之后,巫祝和祭司连惨叫声音都未及发出,身上衣物、血肉、骨骼统统被吹成黑色碎片,随风湮灭。 四方巫人早已吓得面如土色,以手加额,跪地顿首拜倒,“天神恕罪……” 徐行并无屠戮凡人之意,完成“定点清除”作业后,骑着白虎,踏风而去,直奔下一处巫寨而去。 南疆百寨聚居,大约有上百个部落,大寨巫人有二三十万,小寨十余万人,极南立有数城,其中一座可容纳人口三四百万的大城,也是巫人圣城,名为“升龙”,由实力最为强大的京越王族统治,算是都城。 徐行此去,就是尽可能地打击巫人的……神秘侧力量。 于是,一座座巫寨,一座座腾蛇神庙,皆是被徐行一人一虎,连根拨起,凡是巫师修为的大祭司,弹指即灭。 短短半日,已有十七八座巫寨被徐行扫灭,徐行也终于封锁不住消息,渐渐往南的方向,巫人的高手也开始调派人手。 此刻,徐行刚刚想要飞过一条蜿蜒曲折、滔滔奔流的红河。 随着越靠南,天气渐暖,这一路走来,甚至可见一些林木郁郁青青,脚下河水也不知是气候原因,还是因为其内裹挟大量赤砂缘故,红浊滚滚,嫣红似血。 徐行面色沉寂,神色顿了顿,却见红河对岸的半空之中,现出一女二男的身影,三人皆是元神修为。 两个身材一胖一瘦的老者,身穿宽大黑怕,高颧深眼,面相凶恶,一双如鸡爪的手,抓着紫黑色的木棒。 中间似是主事的女子,同样身穿黑袍,身形纤丽,面容妖媚如罂粟,红唇似血,肌肤胜雪,五官小巧精致,但声音却沙哑粗粝,质问道,“这位道友为何大肆屠戮我巫人一族?” 徐行冷声道:“尔等巫人,以造畜之术拐带滇桂二地妇女幼童,如此累累罪行,罄竹难书,贫道来此,正为还这天地一片朗朗乾坤!” “好!” 突然,远处赤金二光大炽,耀眼夺目,收放之间,在半空之中化作遮天伞盖,伞下四位金甲神将拱卫着的中年皇者,目光激赏,出言喝彩道。 一见来人,京越一族大祭司嘴角现出讥诮,“宁治,是你这老匹夫!” 徐行没心情听这二人在这里叙旧,心念一动,掌中法剑剑芒吞吐,向远处的一男二女斩杀而去。 “好胆!”胖老者狞笑一声,掌中那看不出材质打造的棒子,已如车轮挥舞起来,向剑光挡去。 “铛……” 金铁交击之声响起,余波震荡,脚下的红河之水猛然掀起数米高的水浪。 徐行眉头皱了皱,操纵着倒飞而回的法剑,微微有些讶异,慎行剑锋芒他自是知道的,太乙金精为主材打造,以前无往不利,不想这巫人元神竟能以掌中武器抵挡下来。 胖老者同样心神大惧,看着掌中的邓林九节棒,中间被斩出的一道灼黑剑痕,好似被焚烧过一样,深至过半,心中既是心疼,又是愤怒。 这邓林之木,可是大有来历,虽属木行,但强过镔铁。 见徐行这边动上手,宁治皱了皱眉,本来他还想和这一位来历神秘的“九州同道”攀几分交情,方便稍后联手对敌,却不想对方竟然先发至人。 不等他多想,京越一族的大祭司,身形如鬼魅一般,欺得近前,掌中弧月弯刀,短短一瞬,斩出纵横交错的刀芒。 宁治收回心神,冷哼一声,腰间人道神剑赤霄如一头咆哮的红龙,迎击而上。 伴随着堂皇、宏大的气息,金红二色的香火神力,uu看书 ww.uukashuom 化作滔滔火焰,腾腾烟气弥漫开来,顷刻之间,已然笼罩了大祭司。 四位神将面色冷肃,飞快对视一眼,身形呈扇形四散,手持丈二长戟,如猛虎出栅一般,杀向瘦老者,戟光点点,寒芒先到,缭绕炫目,四柄戟竟然各自斩出金丹一击! 三方各自交手,站成一团,湍急红河之上,神兵相击和呼喝之声此起彼伏,人影往来,剑光纵横。 并未过多久,剑光清越激鸣声中,胖老者身形如破麻袋一般,倒飞而出,胸口血流如注,五行剑气霸道绝伦,绞碎了胖老者的心脉! 邓木之林打造的棒子更是化作两断,悬浮空中,胖老者失去焦距的双眼怒瞪着,分明死不瞑目! 徐行伸手一引,将那邓木之林以神念打量了一下,低声道,“木气用巫术凝滞,却是不能再利用了。” 原本还想着收为己用,现在看来,经过巫人一番胡乱炼制,竟然不可用了。 徐行索性也没有再理会,看向另外正打的有来有往的双方,皱了皱眉。 “道友,还请出手相助……”正在这时,宁治的急切声音响起,却是看到四位神将在那巫人瘦老者的攻击之下,已左支右绌起来。 徐行点了点头,也没推辞,心念动处,法剑陡转,剑光煊赫夺目,刺向正“以一敌四”的瘦老者。 :。: 第282章 离火之石! 剑光加身,瘦弱老者亡魂大冒,原本一往如前的碾压气势,丝毫不见,身形闪烁,以避徐行锋芒。 这边厢,正和宁治交手的大祭司,也已落入下风,又敏锐察觉到力量对比,心中已生离意。 一方鸡蛋大小的火石,被其手腕一扬,彤彤火焰之中,一条生出黑火之翼的大蛇虚影,破石现出,如灯血眸现出怒气,张开血盆大口,滚烫如岩浆一般的火焰,朝宁治立身之处席卷而去。 “腾蛇!”宁治神色大变,他深知这条腾蛇可是天仙级的巨妖,若非当年被八璟宫之主打伤,逃入龙渊之地,实力至今未曾恢复,恐怕还要出来兴风作浪。 可纵是这样,此妖侵大周之心不死,在岭南烟瘴之地的冥土,聚一方妖鬼,占据龙空山、立下妖府,融入世俗,时刻准备搞风搞雨。 所谓四大妖府世家,唯有蛇狐二族在大周冥土扎根下来,之所以如此,就是这二族常有族人变作美女,融入人道。 不像虎狼,没有那么多弯弯绕,一则据西南蛮族,另一据东北建奴,若藏在人群之中,动辄以人为食,自然被人道排斥。 腾蛇一出,离火滚滚燃起,虚空仿若都被燃烧的微微扭曲,赤红色的神域同样被燃的支离破碎,同时更有一股心悸胆裂之感,伴随着音波,冲进宁治心神,让其面色苍白,心口剧痛。 “走!”大祭司冲出宁治攻势笼罩范围,就朝那瘦弱老者冷喝一声,恶狠狠看了一眼徐行,却是见势不妙,打算逃遁而走。 “刺!” 然后,几乎是和大祭司舍开宁治,作势欲走的同时,剑芒如寒星,封锁住了瘦弱老者的退路,匹练月华斩落,一颗苍老人头冲天而起,身躯栽倒半空。 “你也……留下吧!” 徐行望着已变作缕缕黑烟沉入冥土的大祭司,冷冽如刀的声音中,杀气沸腾,让人不寒而栗。 然后虚空之上,恍若感应到了徐行的杀意,那腾蛇虚影也将燃烧着怒火的一对儿目光投了过来,嘶吼一声,音波成浪,带着惊悸人心的惶惶之音。 在场之人,无一不觉得周身血液凝滞,恍若被一只大手狠狠攥紧了心脏。 徐行面色淡漠,冷哼一声,法剑剑光璀璨夺目,摇曳如星,千千百百,浑然不受丝毫影响。 他有青铜碎片傍身,又岂惧腾蛇的天赋神通? 刺目剑芒划破长空,讯若风雷,刺向腾蛇虚影的头颅,一击而中,千百剑光集束一点,猛然爆发开来,但见虚空之上,光影纷飞,湮流幻灭,腾蛇虚影也似乎耗尽了力量,渐渐散去。 “离火之石!” 见徐行将空中那一枚鸡蛋大小的红色石头,一把握住手中,宁治面色微动,脱口而出道。 徐行此刻拿着通体圆润,上有圈圈火红纹理的石头,感受到元神之中隐隐传来的一丝悸动,皱眉思忖道,“此石竟内蕴先天离火,或可以此九炼归阳。” 似乎看出徐行对离火之石颇感兴趣,宁治微微一笑,并不觉奇怪,只因眼前这道人既是阴神修为,自然渴求有益炼去元神阴滓的天地灵物。 心中虽好奇这道人为何遮掩自身面容,宁治也只当是有什么“高人”怪癖,反而解说道:“这位道友,此物产自升龙城之下的龙渊,其内蕴含先天离火……额,和神霄派中的先天雷水一样,都是可以炼阴为阳的玄妙之物,用来辅助修炼,可谓事半功倍。” 徐行点了点头,他自是察觉出此物妙用。 虽然他使用的离火神通,也叫离火,但这门天象神通,并未沾染一丝一毫的先天气息,而是调动天地当中的火行灵机,这种神通其实可以看作对天地万象的模拟,灵机取之于天地,当然也散之于天地。 而火行灵机分离出阴阳二气,也不是不能以阳之火炼去元神阴滓,可比起此界初开之时,沾染了先天气息的离火之石,炼去阴神阴滓的效果,就堪比道人花费水磨工夫苦修。 “在下大周龙庭宁治,不知这位道友如何称呼?我这里还有一些先天雷水,若是不弃,赠与道友如何?”宁治见徐行不似什么不好说话之人,心头就生出了拉拢之意。 他的确有着一些来自神霄的先天雷水,因为走香火神道路线,实际用不着炼化元神阴滓,只是借以用来参悟神雷之法。 徐行摆了摆手,道:“不必了,萍水相逢,在下还有要事,先行一步了。” 他并无结交宁周龙庭之人的心思,一来身为阴司判官,和宁周龙庭立场不对,二来他还打着山河鼎的主意,怎么和这宁周之人接触? 见徐行骑着白虎径直离去,状极“跋扈”,一个金甲神将上前,面色愤愤道:“陛下,此人藏头露尾,绝非善类!” 一番好意被拒绝,宁治面上的笑意,也渐渐淡了一些,目光阴晴不定,许久才道:“这道人骑的白虎,倒是有些眼熟。” 金甲神将沉吟了下,拱手道:“要不要末将跟着?” “不必,若被其人察觉,反而多招来一个敌人。”宁治沉声道。 府城·王宅 绣楼之上,一道纤丽的身影,坐在窗前,静静出神。 自那日坦白心迹,阿宝已两日不曾去见徐行,坐在几案之前,许是两天两夜不曾睡好,uu看书.uukanshu 眉梢眼角可见郁郁之气,原本丰润如玉的脸颊,都似是削立了一些。 正在这时,小丫鬟筠儿走到屋里,惊慌失措道:“小姐不好了,徐公子住的院子已经人去楼空了。” 阿宝霍然站起,熠熠妙目中满是难以置信之色,“什么,走了?” 见阿宝玉容一片煞白,娇躯甚至摇晃了几下,筠儿连忙上前,伸手扶住,担忧道:“小姐,你别吓我……” “他……好狠的心。”阿宝颓然地坐下,目光渐渐失神,低声喃喃着,只觉心如刀割,她本来想给二人一些空间,却不想徐行竟然不告而别,何以如此绝情? “小姐,徐公子不会是有什么事先走了吧,如果离开,也应该把这镯子赎走才是……”筠儿宽慰说道。 阿宝闻言,抬起皓腕,看着翠意蒙蒙的青霜环,眼眸先是一亮,继而黯然,失魂落魄道:“他若执意要走,这镯子……又岂会放在他的心中。” 筠儿见阿宝黯然神伤,心中就有些不落忍,劝道:“小姐,你也别伤心了,我们和徐公子不是一路人的,他本就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阿宝转过身去,缓缓闭上了眼睛,脸颊两行清泪无声滑落,口中低声道:“筠儿,你不必劝我,让我静静……” 筠儿见此,叹了一口气,下了绣楼。 :。: 第283章 腾蛇 升龙城 徐行早已将座下白虎收起,御风而行,落落则是变作小猫大小,被他抱在怀里,乖巧温顺。 神情默然,望着前方那座巍峨的城池,一时陷入深思。 之前的三天,他一边以离火之石修炼,一边又扫灭了六七家巫寨,直到昨夜,暂且停下,此行算是告一段落。 盖因,周廷宁治派出手下十万军魂鬼卒,和巫人一方聚集的妖鬼,开始对峙厮杀,每至入夜,天地阴气升腾,双方就沿着曲折蜿蜒的红河举众厮杀,将原本祥和宁静的红河两岸整得妖鬼嘶吼,阴气森森。 不过,也不知是不是徐行的错觉,他隐隐感应到,南疆原本七零八落的冥土,似乎开始慢慢沉降,阴阳混融一体的局面,渐又分离之势,虽然这种变化微不可察。 “所谓冥土,实际也是浊气阴煞之气沉降而下凝成,而南疆原本烟瘴林广,人鬼杂居,清浊不分,冥土演化就几乎停滞,此诚不足为奇。”徐行收回思绪,隐匿面容五官,进了升龙城。 离火之石之中的先天离火之息,确实对元神炼化阴滓有着奇效,他自是为此而来! 可惜,听宁治所言,此物在龙渊之下,腾蛇以此为食,他只有不辞辛劳,入内“借上”一些了。 此刻,徐行迈入了升龙城,沿着宽敞的街道,融入川流不息的人群之中,目光四顾,可见两侧的房屋建筑,其实和九州境内的一些建筑,并无太大不同。 当然,也不是照抄照搬,还是有着一些巫人传统特色存在的。 “山野巫人结寨而居,大城则是效仿九州,倒也正常。”徐行思忖道。 所谓先进战胜落后,文明驯化野蛮,这样的大城,如果不效九州治理模式,而是一盘散沙式的部落式,或许不等外敌前来,自己就先崩溃了。 徐行目光一扫而过,正待寻一家客栈,再对潜入龙渊之事,从长计议。 既来龙渊,行诡秘之事,他自是先以雾隐百幻丹变化容貌,再以先天灵宝遮掩气息,已确保纵是那位大祭司当面,也难以认出来。 龙渊 此地就在升龙城中,其实是一道长有十余里,宽达百丈的峡谷,峡谷被经年弥漫不散的浓郁热气笼罩,峡谷南侧依托着一座高入云霄的火山,靠北之侧则是坐落着京越一族的王宫建筑群。 龙渊是巫人一族名副其实的禁地,因为其内居住着巫人一族的族神——腾蛇! 腾蛇又名螣蛇,曾有人言,蛇修千年成螣,螣修千年化龙。但传言多谬,实际腾蛇属火行,此界因位是小千之故,本源并不足以演化出凤凰这样的洪荒异种,况上古之时,凤凰一族就子嗣艰难,至于龙族……诸天万界,凡有水族,龙血不绝。 此刻,龙渊千里深处的熔岩内,岩浆彤彤如火,汹涌澎湃,一条漆黑如墨的大蛇徜徉其中,大蛇张开一对儿黑火羽翼,飞舞盘旋,一双如红灯的血眸,微微眯着。 朝着远处的那座南明之山,作一呼一吸吐纳之状,虚空之中,层层而动,一簇簇离火之焰如长鲸吸水一般被其吞入腹中,再次从两个黑黢黢的鼻孔,喷出两道如烟柱一般的热气。 “嘶,”腾蛇长嘶一声,腹部黑色的鳞片,道道红纹隐现,一双凶戾血眸猛然圆瞪,怒气勃发地看向远处栈道之上的黑袍女子,“阮姝,这个月的祭品,为何还未到?” 沙哑、粗粝的声音之中,分明带着不悦。 腾蛇炼化南明离火,以求突破长生真仙,若无源源不断的处子元阴中和离火狂燥之息,非陷入癫狂不可。 原来,巫人少女也可承担祭品的角色,但随着腾蛇伤势恢复,开始尝试炼化一些南明离火的先天本源,已然觉得那些又瘦又黑的巫人少女,所提供的元阴之气,驳杂不堪起来。 而九州位于此界中央,钟灵毓秀,九州少女祭品所提供的元阴之气,质量上乘,正合腾蛇修炼所需。 大祭司微微低头,舌头舔了舔下唇,原本沙哑、粗粝的声音不见,反而娇媚入骨,寸寸如水,道:“启禀尊者,北方的周廷已派出了宁治,率十万军魂伐我,前日一番交手,我京越一族已设了两位供奉,眼下实在派不出人手,为尊者收集祭品。” “废物!一群废物!”腾蛇怒吼一声,喝问道:“本座给你的离火之石呢?里面封印了本座一道神念虚影,专惊神道之心,为何不是那宁治小儿的对手?” “尊者恕罪!那宁治有人道神器赤霄护持心神,离火之石效果大打折扣。”大祭司面上作出受“惊讶”的样子,但心头腹诽,你当自己是长生真仙么,连化身都不派,仅凭神念控制的一式天赋神通,能顶什么事? 不过,这话却万万不可说出口。 京越一族虽号称王族,但实际怎么回事,大祭司一清二楚! 莫说阮姝之父,是那一位在两千多万巫人心中拥有至高无上地位的巫王,就是整个阮氏一族,也仅仅只是腾蛇的奴仆! “赤霄剑?”腾蛇血眸中闪过兴趣之色,此物虽无意功行,但拿来给予阮永那个废物,或可帮其提升几分气数,若拿下中土一域,祂练功的祭品或许…… “尊者,那宁治要如何办?”大祭司问道。 “让你族中阳神出动一尊,uu看书 .uuanh 先去称称宁治小儿的斤两。”腾蛇思索了片刻,血眸中闪过一抹狡黠,冷声说道。 闻言,大祭司心头闪过一抹失望,这腾蛇性狡,纵然因为功法影响了心性,变得暴躁易怒,可仍是不愿轻出。 她岂不知这条长虫的顾虑,所虑者唯……大周的两位天仙! 腾蛇和曾经的龙族族长元龙是一个时代的巨擘,老牌天仙,可元龙身死族灭,腾蛇反而能从八璟宫主手下逃走,足见其老奸巨猾。 大祭司无奈只得答应了下来,顿了顿,忽而道:“尊者,阮姝势力低微,眼下又无离火之石护身……” 话音还未说完,一枚鸽子蛋大小的离火之石飞过长空,悬浮在大祭司面前,圆润的石头上鳞光隐隐,分明又是封印了一道神念虚影。 “石头里封印了本座的一片鳞片,你再去试试那宁治!”腾蛇不耐烦说着,再次微微眯起了眼眸,重新变作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多谢尊者。”大祭司大喜过望,千恩万谢地走了。 腾蛇眯眼看着南明之山,血眸之中现出回忆和狐疑的复杂之色,“太平道人……这南明火山的先天本源,当真有炼化之日么?” 无人知,当年若无擅知天机的太平道人指点,腾蛇早就和龙族,一并陪葬。 :。: 第284章 掌心红莲 转眼之间,就是三天过去。 徐行平日扮作城中原住民,似乎在升龙城中漫无目的闲逛,但实际则是暗中留意龙渊和巫王王宫动向。 据他细心观察,升龙城之中隐隐有五股涵虚气息,这种气息只有修为至洞虚阳神才能发出,再结合着曾在阴司看到的此界势力的情报,已确定了一些。 五股气息除却一股坐镇在巫宫中,明确属于巫王外,其余四位阳神修为的元神真君,皆是京越一族的族老,而三天之前,其中一股阳神气息,不知何故出了升龙城。 “巫人不愧被宁周视为南疆之患,想崂山身为一州大派,也仅仅现存两位阳神,就是昆虚也只是三大阳神,至于暗中是否还有老一辈的阳神隐世不出,苦熬天人五衰,这都是……说不准的事,可以不予考虑。”徐行望着远处的巫王王宫,思忖着。 他心中倒是没有畏惧,对于瞒过腾蛇的神念,并不担忧,他潜入龙渊,可以动用地书。 此次,和上次不同,面对国师刘基,只能以幽影之羽隐匿,事实证明,效果还是有些差强人意的。 毕竟幽影之羽的主人,当年不过只是天仙罢了。 心存此念,徐行将落落放在客栈,嘱咐她老实呆着,打算只身潜入龙渊,盗取离火之石。 “此行只有一个要点,绝对不能暴露。”徐行出发之前,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 毕竟,从之前炼化的离火之石来看,他需要的离火之石不是一个小数目。 龙渊 徐行潜形匿迹,化作一缕清风,飘入龙渊深处,峡谷深有千里,也不知是腾蛇对自己实力比较自信的缘故,并不禁制,一路顺风顺水地来到龙渊底部,落在一座黑色礁石之上。 透过浓郁的黑烟,徐行赫然看到远处一方占地近百亩的岩浆湖,湖内岩浆汹涌,热气腾腾,在岩浆之壁上,一圈圈如鹅卵石一般层层叠叠,随意堆积,正是他急需的离火之石。 “这岩浆湖的源头,定是直通南明离火之山。”徐行望着峡谷南侧的离火之山,暗暗推测道,“离火之石之所以形成,想来就是日夜沾染了先天离火之息。” 正思忖间,脸色微变,原来那岩浆湖中一条黑影往来游弋,黑红纹路密布的鳞片时隐时现。 “腾蛇?”徐行眉头微皱,暗觉棘手,这条蛇,分明是个死肥宅,而离火之石就在此妖眼皮子下,试问,纵然腾蛇感应到他的气息,可是眼皮子下的鹅卵石被人“打包”偷走,又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徐行心中有些无奈,正在犹豫,要不要施展神通,虎口夺牙。 他并不担心在腾蛇手下脱不了身,以他此时此刻修为,打不过腾蛇,难道还跑不了? 而是他如果出手,只有一次机会,可仓促之间出手,又能拿到多少战利品? 徐行一时陷入了犹豫。 然在这时,一道嘶吼突然响起,“阮姝废物,废物,啊啊……” 惊怒无比的沙哑声音响起,腾蛇怒火中烧地飞出岩浆湖,张开一对儿遮天蔽日的黑火之翼,狭长阴冷的如灯血眸,怒视徐行所在的虚空,身形气息起伏不定,似乎受了一些伤势。 徐行心头一凛,正欲戒备,忽而放松下来。 “宁向,汝借助本座一鳞,施展香火咒术……”腾蛇也不知是宅久了,还是怎么的,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喃喃絮叨着。 此举恰恰也解答了徐行心中疑惑,他都差点以为自己被发现了。 原来,前日,大祭司带着一位族老前去红河之谷,周廷果然备有后手,大周太祖宁向以秘法降临,打伤巫人族老,而大祭司见机不妙,施展出离火之术封禁的腾蛇虚影,趁乱逃得一线生机。 腾蛇之鳞自然遗落下来,为敌所获,然后却被宁向以此为媒介,施展香火咒术,阴了腾蛇一把。 虽然伤势不重,但宅属性的腾蛇,显然被恶心到了。 腾蛇怒火攻心,嘶吼声中,两道黑火之翼煽动两下,撕裂虚空,庞大的漆黑身形,闪入其中,没有多大一会儿,气息消失不见。 徐行:“……” 见腾蛇突然离去,徐行稍稍平静了下心情,向那岩浆湖遁去,抬了抬手,正要将岸边离火之石一扫而空,突然顿住,轻咦一声,“岩浆之下,好生浓郁的先天气息……” 眼眸闪了闪,却在犹豫,要不要下去?他先天灵宝伴身,对这气息并不陌生,知道不是先天灵宝,就是蕴含先天本源的先天灵物。 看着周围的离火之石,以及来自元神的隐隐悸动,联系此地环境,并不难猜,“莫非是先天离火本源!” 徐行心念此处,周身地书土黄色的戊己之气在体表化作一层淡淡薄膜,闪了下,“对了,这些离火之石也不能放过!” 徐行却是想起一事,若是入内寻宝不成,腾蛇回返,再错过外面的离火之石,那就鸡飞蛋打了。 神念微动,一股滔滔飓风吹起,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周围的离火之石尽数一扫而空,落入地书自成的一方洞天世界之内。 “现在……可以下去寻宝了。”感受着大大小小、约有近万颗离火之石收入地书洞天,徐行心中也颇为满意。 以地书护住自身,风驰电掣一般,迅速潜入岩浆湖中,循着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先天气息,约莫又下潜了近百丈。 这时,哪怕地书护体,体表也能感应到一股炙热。 “这是岩浆湖的源头?要不要进去看看?”感应着越来越强烈的先天气息,徐行眸光微动,静静看着前方岩浆汩汩不停的入口,思索道。 并未犹豫多久,地书形成的空间,如一道土黄色气泡包裹着徐行,逆流而行,初极狭……行了约小半个时辰,豁然开朗。 并非来到一处桃源秘境,这里分明是火焰的天地,uu看书ww.uukans火海翻滚。 徐行抬眸,看着上空,神情怔怔,心思复杂道,“这是南明离火之山底部?那么,前面就是先天离火本源?” 却见前方火海之中,一座三品火焰莲台,浮浮沉沉,红莲一片片花瓣明艳火红,流光溢彩,纵是在周围彤彤火焰之中,也不减其熠熠光芒,如梦似幻一般,莲身周围更是散发着浓郁至极的先天气息。 “好造化!”徐行眼眸微动,甚至觉得喉咙有些发干。 他不是没有见过先天灵宝,而是……这红莲如火,颜值实在令人怦然心动…… 徐行思索了下,他知道自己为何能来到此地了,若无地书,恐怕他也如腾蛇一样,只能在外围吸取一些先天离火之息。 这分明是一座先天离火之莲! 徐行心头涌起喜悦,探手而去,包裹着地书气息的手掌,轻轻穿过重重火光,捉住红莲之茎,稍稍用力,顿时四周火焰潮汐涌起,也不知是因为摘走红莲的缘故,连周方彤彤火光都弱了几分。 青衫少年轻轻托着,掌心红莲盛开,明艳绝伦。 “此物若炼化元神阴滓,倒是足够,只是……会折损本源。”徐行摇了摇头,竟有些舍不得。 盖因这先天离火之莲,得天地演化之功,可遇不可求,若有机会,或可培育成先天灵宝。 :。: 第285章 归阳2转 其实,此方世界,天地人三书,虽号称先天灵宝,实际只是沾染了一些先天道性,和洪荒的先天灵宝压根儿不是一个概念。 元气海洋之中有着诸天世界,由于天道演化,甚至还有着其他天地人三书存在,根据世界位格的不同,有强有弱。 三十六颗定海神珠,一颗珠子甚至就能演化一方小千世界,而徐行的地书,却仅仅是小千世界演化诸宝之一,就知二者不可相提并论。 徐行收了离火之莲,面上也有几分欣然之意,此行也算功德圆满,化作一道流光,出了岩浆湖,望着离火之山,暗中思忖,“也不知腾蛇知道后,该如何愤怒……” 并不耽搁,隐匿身形,几下起落,出了龙渊。 就在徐行离开不久,甚至几乎是前后脚的工夫,虚空层层波动,一道霸凌、强横的气息,倏然降临,腾蛇展开黑火之翼,庞大的妖躯在虚空中盘旋,“宁向,看你还打扰本座清修……嗯?” 嘶…… 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响彻在整个龙渊,甚至传到了外间的升龙城,这一日,升龙城大乱! 客栈之中,徐行自是听到了这震耳欲聋的怒吼,只是会心一笑,却也没有放在心上。 “等此事平息一段时间,就可离开此地,寻觅一地,闭关修炼。” 虽然舍不得借助离火之莲修炼,但还有近万颗离火之石,听着数量虽多,但其内的先天离火之息,也不知能推进到第几转。 而此刻龙渊之内,腾蛇刚刚如往日一般将妖躯沉入岩浆湖中,稍稍感应一下,就是怒火攻心,“先天离火之息……?” 先天离火之莲本就是南明离火之山孕育而出,可谓集合了数万年先天离火精华,这一下被徐行取走,原本浓郁不觉的先天离火之息顿时去了八成,这样对比明显,腾蛇修炼立刻就有了感应。 不提腾蛇在此如何惊怒交加,两天之后,见升龙城从急风骤雨中平静下来,徐行也就带着白虎落落,果断离开了升龙城,他可不会在城中修炼,那样或早或晚都会被腾蛇发现。 此刻,南疆广袤无际的苍穹之下,徐行骑着白虎,穿过红河上方,正欲赶回粤西,只是方入南宁府之境,刚想按下云头,突然微微凝了眉,定睛一看,发现却是熟人,心中对她来意有了几分猜测,明知故问道:“道友,为何拦住贫道去路?” 前方站着的正是落落的姑姑,虎妖世家的胭脂虎。 胭脂撇了一眼徐行座下的小白虎,似笑非笑说道:“道友,落落是我虎族一族公主,被道友收为坐骑,不太妥当吧?” 徐行感受到落落正要说话,伸手摸了摸座下白虎的脖子,示意她稍安勿躁,目光平静低望着胭脂,沉声道:“此事在阎浮城之时,已有定论,当日道友若有异议,应该向元武帝君提出才是。” 胭脂闻言,一时语塞,沉默了一会儿,脸上娇媚笑意收敛,斩钉截铁道:“可落落不能给你走。” 虎族就出了这么一只白虎血脉,如何让眼前之人收为坐骑带走? “那就是要动手了?”徐行冷声道。 对于座下白虎,他并无一定要收为座骑的想法,只是眼前这头母老虎,摆明了欺软怕硬,他岂会惧之? 见气氛剑拔弩张起来,落落心下大急,口吐人言道:“姑姑,我不和你回去,你就让我跟着前辈吧……” “落落,你当真连亲人都不认了吗?”胭脂痛心疾首地看着白虎,颤声道:“你跑出来的这段时间,你父王都担心坏了。” “那父王还让我嫁给张宪作人质?”落落急声道。 胭脂笑道:“原本就不做数,现在你回去,现在两家已经说好了,不需你过去了。” 当然不需要落落再作为人质,因为山河鼎碎,人道气运压制消失,双方合作的前提已然存在,真正不用担心对方在面对国师刘基之时,反戈一击。 “可我答应前辈了,要给前辈当坐骑的。”落落偷偷瞧了一眼徐行,糯糯道。 胭脂一时之间,也颇觉头疼,望向徐行,声音弱了几分,道:“道友,我看你也是疼爱落落的,她现在修为低微,若跟着道友,能够好好成长起来吗?” “总归比你们将她放在盟友那里作人质强。”徐行神色讥诮,沉声道:“若真的将她放在心上,又岂会行联姻之事?” 这和凡间中原帝王极为喜爱某位公主一样,然后草原边患,却拿公主去和亲,得一息安寝一样。 胭脂脸色白红交错,分明心头羞愧,无言以对。 徐行沉默了一会儿,身形一跃,从虎背之上跳下,道:“落落,你走吧。” “前辈……”小白虎身形一颤,泪眼朦胧,失魂落魄道:“前辈不要我了?” “缘来则聚,缘去则散,你跟着你姑姑回家吧。”徐行摆了摆手,轻声说道。 他留着这小白虎,的确有可能耽误她成长,之前说把她当坐骑,其实也只是笑谈而已。 念及此处,腾起一道清风,径直离去。 “好了,别哭了,”看着已变成人形的侄女,双眼红肿,抽泣不停,胭脂心头一疼,上前将落落搂在怀里,随口安慰道:“先随姑姑回家吧,又不是以后不能找他,等你修为高了,再找他就是了。” “姑姑刚才没有骗我?”落落抬起头,目含期冀问道。 胭脂一滞,暗自后悔自己说话不经脑子,但这时自然不能承认,又是温言软语,哄了一番。 …… …… 徐行自辞别落落姑侄,一时无处可去,先以神念沟通蝉形吊坠,和师姐报了个平安,然后又寻了一荒山开辟洞府修炼。 日升月落,uu看书 ww.uukanhu光阴流转,不知不觉又是一个多月过去。 这一日,洞府之内,青衫少年双眸豁然睁开,顿时虚空生电,湛光盈室。 徐行从入定中醒来,喃喃说道:“日夜不停,消耗近三千颗离火之石,才堪堪元神归阳二转,恐怕将火石消耗殆尽,能推至五转就不错了……而且,若非我筑道基凝周天之窍,炼化离火之石也不会这样快。” 元神炼化阴滓,九转归阳之后,方才是阳神。 “近三个月未曾归家,先回家看看吧。”徐行知道修炼元神归阳非一日之功,若他真在闭上一年半载关,“失联”太久,还不知家中该如何担忧。 徐行离开粤西,于是腾云驾雾,没有多久,再次回到济南府。 因是年关将近,府城也比往日喧闹许多,随处可见街道之上,百姓来来往往,采买年货,一派喜气洋洋模样。 () 第286章 冷场王 徐宅 朱红大门之外,老吕指挥着一群下人将大红灯笼高高挂起,漆刷门柱,净扫石阶,门前顿时轩敞清洁,焕然一新。 “老吕,忙什么呢?” 徐行走到门口,饶有兴致地着看这一幕,随口问道。 吕奉宁闻言身形微震,抬头,又惊又喜道:“公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徐行笑道:“刚刚才回来。” “这不过年呢,小姐让我提前布置下,恐怕到时候手忙脚乱,”吕奉宁笑着解释了一句,道:“对了,我进去告诉小姐。” “不用,你先忙吧,我自己进去就好了。”徐行笑着摆了摆手,然后径直进了大门。 绕过重叠明灭的假山,穿过几道月亮门洞,沿着绵长回廊跫步,渐渐行至后院,突见回廊拐角处的一方帘幔四下的听香小榭之上,现出几道窈窕静姝的身影。 徐行微微诧异,倒是收敛了气息,放轻了步子,悄然走到一棵翠如烟罗的芭蕉树下,远远而望。 却见小榭之内,莺莺燕燕,一方棋坪两侧,正有二女对弈,两个少女则在一旁肩靠着肩,似乎正在观战。 左边女子年不过二九,云鬓高挽,露出明洁如玉的额头,分明是作妇人打扮,仪静体娴,柔情绰态,正是连城,此刻纤纤素手,捻起一颗棋子,颦眉沉思。 右边少女则是一个眉似柳叶,眸藏幽郁的翠裙少女,却是蔡池碧。 而观战的两个少女,一红裙,一素裙,正是徐千雪和颜如玉,此刻,不时窃窃私语。 “池碧妹妹,这局是我输了。”连城轻轻笑了笑,将棋子放在一旁,转头望着徐千雪和颜如玉,笑问道:“该谁了?” “该我了,”一身素白衣裙的颜如玉,眉眼弯弯,抢先说道,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几女之中,她好胜心最强。 “也就如玉妹妹,才能杀杀池碧妹妹的威风。”徐千雪笑着说道,她初学不久,棋力最浅,这几天都是输多赢少。 “连城姐姐方才让着我呢。”蔡池碧抿唇一笑,眉眼低垂,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连城浅浅笑着将位置让到一旁,让颜如玉落座,提起一旁的紫砂壶,好整以暇地给自己斟上一杯。 徐行静静看着这一幕,面色有些怪异,暗道,这其乐融融的,我回来的……不是时候? 本来以为,自己离去这三月…… 胡思乱想之时,正待打算折身离去,突然不远处传来一把惊喜娇俏的声音,“公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一声叫破,徐行好不尴尬,回头望去,发现来人正是香玉。 而远处凉亭之中,几女都是微微一震,循声望去。 “夫君……” 连城娇躯微颤,抬眸看去,不知何时,突然红了眼眶。 “阿弟……”徐千雪心头狂跳,白皙如玉的脸颊闪过两抹不正常的酡红,凤眸闪烁,不由将如水目光投去,似乎意识到什么,眸光深处闪过一丝迷茫。 颜如玉神色自若地收着棋子,倒没有太过激动,实际因为她掌握着徐宅禁制缘故,在徐行回府第一时间就感知到了一些端倪。 只是拿一双妙目狐疑不定地撇了一眼徐千雪,微微怔了片刻,面上若有所思。 “夫君,你何时回来的……”连城目光痴痴,快步上前几步,不知为何,看着远处神色清冷的少年,她突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却被徐行一把揽入怀中。 “刚刚到,见你们在这儿顽闹,就没出声。”徐行将连城搂在怀中,柔声宽慰说着,似乎感受到伊人心底深处的那一抹不安,心中生出一股愧疚。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他终究有负于她的…… 看到这一幕,香玉撇了撇嘴,眸光闪了闪,心思有些玩味。 颜如玉慢条斯理地棋子归拢好,看了一眼香玉,又看了一眼正和连城相拥的徐行,心中明了。 “夫君,还有人在呢……”终究是连城面皮薄,羞不自抑道。 果然,如蔡池碧已是坐立不安,分明走也不是,离也不是,在场诸人之中,就她是局外人来着,这时,抬头看见颜如玉,忽见其人微微一笑,令人顿生好感。 徐行这边也放开了连城,问道:“这几个月,家里一切都好吧。” 连城点了点头,轻声道:“有姐姐主持家中事务,还有如玉姐姐帮衬着,都很好呢。” 顿了顿,似乎想问徐行这几个月去哪里了,但不知为何,心头一酸,抿了抿唇,终究没有开口。 “阿弟,这次回来,在家过年吗?”这时,徐千雪神色淡淡问道。 “嗯。”徐行冲徐千雪点了点头,笑了笑说道:“事情办完了,短时间应该不会再出远门了,这些时日,倒是辛苦阿姐了。” “不耽误你在外做大事就好。”听到徐行客气中带着“疏离”的话,徐千雪不知为何,心头火起,冷冰冰说了一句,然而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 连城怔了下,笑着打了个圆场,“你离家这么久,连个书信都没一封,姐姐有些生气了。” 徐行闻言恍然,讪讪道:“此事是我的不是。” 当时,他修为全失,粤西距济南府千里迢迢,冰雪难行,送一封信的确是有些困难的。 而阴司之中的神念分身,又隔着太远,只是知道他本尊安危无虞,想让他去常回家看看,却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比起化身是本尊分化一部分元神借助灵宝、灵物衍化而出,虽然也是自己,但有着较强的自主意识,而离开了本尊操控的神念分身,其实更像是一段人为设定的程序。 比如阴司的徐行,设定的模式,就是处理阴司事务……他的行为逻辑,就是长期呆在阴司处理判官事宜,故而连家都不会回。 甚至徐行还可以设定其他的分身,比如之前跟着阿宝学琴,就可以分出一具分身,专司学琴事宜。 化身和分身,二者的区别,一言以蔽之,若徐行本尊陨落,化身或可再活一世,分身则会在本尊死去的那一刻毙命。uu看书 .cm 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没了本尊,一切念头自然也就成了虚妄! 而徐行对于化身一类的东西,向来是……不感冒的。 这时,徐千雪沉默了下,抿了抿唇道:“阿弟这么久没回来,先陪着连城回屋吧,我先走了。” “千雪姐姐,我也随你回去。”蔡池碧终于找到机会脱身,连忙起身,轻声说道。 二女说完,就相伴离开了听香小榭。 “公子,那我也先下去了。”香玉撇了一眼连城,轻笑说着,带起一阵白牡丹的香风,款步离去。 颜如玉将棋子收进棋篓,轻轻拍了拍手,心下好笑,悠悠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就这么一会儿,人都走光了……冷场王么?” 徐行怔了怔,也有些无奈。 () 第287章 梦魇 厢房,徐千雪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到住处,心不在焉除了鞋袜,双手抱膝,坐在绣床之上,目光渐渐失神,喃喃语道:“我刚刚是怎么了?这么久没见阿弟,我怎么冷言冷语……” 思绪万千,眼前却不断回忆着昔日种种,那少年性情清冷,但时而现出的脉脉温情,最终定格在喝了罪相思酒液的少女,脸红耳热、香汗淋漓之际,心底那潜藏的一丝悸动…… “不……不是的,我最近只是累了,睡一觉就好了。”徐千雪不知又想起什么,心神大骇,遍体生寒,口中喃喃说着,一双秀掌紧紧用力,最终却将被子蒙在头上。 心神疲惫,也不知多久,半睡半醒之间,突听到一声轻唤。 “千雪,千雪……” “你怎么……在这里?”少女只觉灵台昏昏沉沉,顺势放下被子,骤然见到青衫少年,心头又惊又喜。 少年皱了皱眉,清眸之中满是担忧之色,“你怎么了?脸色这样差,是不是病了?” 说着,探手捉住少女的一只纤纤柔荑,放在掌中。 “我……我没事……”少女芳心狂跳,肌肤相碰,却如触电一般,正要抽离已被捏住的凝霜皓腕,但这时,心底深处却隐隐传来一道诱惑至极的声音,让她难生抗拒之心。 “也没生病啊,脸色这样苍白?”少年清隽面容之上,已是布满了疑惑。 “我没生病……”少女突然红了脸,抬眸望着气质冷峻的少年,正要说些什么,却融化在那一双疼惜的清眸中,一时间就有些挪不开,四目相对,一颗心恍若漏了半拍。 也不知为何,少年额头缓缓偏近,少女心尖一颤,眉眼低垂,细密的睫毛颤抖不停,如鹅腻凝脂的琼鼻之下,樱唇微微抿了抿。 “唔……” …… …… “小姐,在屋里吗?”丫鬟小桃的声音突然响起,“怎么没点灯?” “啊……”梦境轰然破碎,徐千雪猛然惊醒,明洁如玉的额头,满是汗水,大口喘气,发现不知何时,天色已经黑了,正值酉正时分,因为冬日本就天短,此刻屋内自然漆黑一团。 “小姐,这是魇着了?”小桃掌了灯,借着橘黄灯光,赫然发现徐千雪额头、鬓角都是汗水,彤彤灯火之下,一张雪腻如玉的脸颊红扑扑的,一双狭长凤眸清光闪烁,娇媚动人,小桃也不疑有他,宽慰道:“小姐下次若是觉得困,可以除掉衣裙再睡,这样和衣而眠,身上又盖着厚被子,睡得不舒服不说,还容易魇着呢……上次,我就这样,做了个梦中梦,可把我吓死了。” 小丫鬟说着,还用小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一脸后怕模样。 徐千雪脸上有些热,低声应了一下,却觉衣裙之下一片襦湿滑腻,不由颦了颦眉,面色复杂,垂眸不语。 窗外,风吹影动,暗香浮动。 颜如玉双眸紫金光芒缓缓淡去,清丽玉容之上现出一丝怪异之色,暗暗道,“初试天书心衍之术,不想,公子并非这徐家二郎原主?只是……也没瞒这徐千雪,可是……这术没白施,有好戏看了。” 原本只是心有狐疑,这时已有些十分确定,暗暗乍舌之间,又不由颇觉有趣。 此女活了不知多少岁月,蕙质兰心,洞察世情,前番和徐行虽偶有玩闹,但实际心性明澈,未尝不是在身上披上的保护色。 时光总是匆匆,不知不觉,冬去春来,已是二月时分。 早春二月,春光烂漫,杨柳新发,这一日徐宅后花园之中,一座八角凉亭之内,二人相对而坐,一边饮茶,一边随意闲谈着。 “苏前辈呢?这次怎么没和师姐一起来?”徐行目光温和,好奇问道。 明月道:“父亲一个人去了酆都鬼府。” “哦?去酆都鬼府做什么?”徐行随口问了一句,暗暗思忖。 苏蝉来历神秘,而且于此界并无多少留恋之心,自转世归来,性情淡泊,颇为佛系…… “父亲说酆都秘境有一只谛听神兽,此兽天赋神通不凡,或许可以解他心中疑惑。”明月对徐行并无丝毫隐瞒之意,一五一十说道。 “元武帝君掌此界轮回,苏前辈若此行无果,倒可以去六道轮回井看一看。”徐行沉吟片刻,提议道。 其实,他一开始还怀疑自己是某位大能转世来着,都想去六道轮回井探个究竟,但时至今日,心境早已不同,对于转世与否,已不甚在意。 明月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六道轮回井早已去过,一无所获。” “什么都没查到?”徐行皱了皱眉,道:“终究是小千轮回,玄妙有限。” 明月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默然不语。 “我看师弟似乎已经着手元神归阳了?”明月一双明眸熠熠而闪,打量了徐行半晌,忽而问道。 徐行点了点头,笑道:“前天刚刚归阳四转,是南疆的机缘。” 经过几个月修行,离火之石消耗殆尽,采集先天离火之息,元神终于归阳四转,殊为不易。 “师姐呢?”徐行问道。 明月修行已卡在金丹巅峰许久,按说以她资质……难道因为少了一些机缘? 明月迎着徐行关切目光,说道:“元神之境,我最近已有了一些头绪。” 徐行顿了下,道:“我这里有一些进阶元神之境的心得体会,师姐可以参详一下。” 说着,取过一只玉简,递了过去。 明月点了点头,默默接过玉简。 徐行岔开话题,道:“近日听阴司一些同僚所言,南方巫乱,北方建奴也是蠢蠢欲动,周廷似有不支之相,我看这天下乱象已生,恐怕太平时日无多了。” 闻言,明月忧心忡忡道:“天道循环,人道鼎革,说不得又将是一场席卷仙道的杀劫。” 徐行伸手放在明月手背上,安慰少女一颗不安的芳心,沉默片刻,道:“师姐这次过来,就别回去了吧。” “师弟这里都快要住不下了,uu看书 . 还准备了我的位置?”明月轻轻一笑,没好气说道。 徐行神色微滞,痛心疾首道:“师姐也会取笑人了。” 见徐行难得一见作怪,明月莞尔一笑,正如冰雪初霁,明艳不可方物。 “对了,师姐,这个送给你。”徐行忽然想起一事,探出手掌,掌心流光溢彩,三品离火之莲浮浮沉沉,红莲如火,火光簇簇,如梦似幻,摇曳生姿。 明月打量了片刻,摇了摇头,清声道:“此物虽是先天之宝,但和我所修玄功不合,师弟自己留着吧。” 虽这般说着,心下却有几分感动。 “所谓物极必反,师姐拿着此物参悟,或会早日踏上元神也未可知。”徐行轻声道。 然而明月只是微笑,并不收取,徐行也有些无奈,先天灵宝都送不出去,丢人啊…… () 第288章 围魏救赵 荆南·襄阳城 正是早春二月,草长莺飞的时节,岳麓山青山含黛,郁郁葱葱,望着熙熙人流,徐行伫立良久,打量着这座千古名城。 “前日,东海龙君撺掇狼妖世家寇关,听宋帝王说在北境看到了神霄掌教的身影,希望神霄此行一切顺利吧。”徐行思忖道。 汲先天离火之息,糜数月之功,方至归阳四转,徐行一来不想折了离火之莲的先天本源,二来也有取震鼎之意,故而神霄势在必行。 “神霄山门依托岳麓山,隐秘于一方涵虚洞天之内,好在青铜碎片却能指引。”感应着掌心的一抹炙热,徐行举步,融入城门口的人流中。 岳麓山·两仪秘境 岳麓山脉,苍山蜿蜒如龙,连绵不绝,林海云涛之下,通天瀑布悬落山崖,自天而降,激荡而起的水汽在阳光之下,云蒸霞蔚,十分壮丽。 远处空谷之间,则不时有雷音鸣起,回荡山林,经久不绝,时人谓之为“雷音谷”。 然而,这里却是荆楚大派——神霄山门入口。 洞天秘境之中常年四季如春,隔着一颗高可参天的大椿树叶,远远望去,峻立的丹崖之间,一座座道宫、竹阁错落有致。 而其中一座宏伟的宝殿内,烟气缭绕,异香扑鼻,通明如水的地砖之上,一只三耳六足紫熏丹炉稳立,六个年纪约莫十五六岁,唇红齿白的道童,两两手拿一柄宝光流转的芭蕉扇,从三个方向,奋力煽着彤彤炉火。 道童衣衫湿透,鼻翼鬓角更是汗津津的,显然十分辛苦。 正南一架锦缎云床之上,盘膝而坐着一位容色清丽的女冠,她身穿素裙,如瀑秀发青丝及腰,手如穿花之蝶,连连捏印,似在不停朝丹炉打着法诀。 良久之后,司徒静双眸睁开,缓缓收功,思忖道,“若有夔牛之血,这样元神而出,即刻就可归阳一转,省我数年之功,去爷爷那里问问。” 出了宝殿,架起一道清风,正待向山巅之上一座巍巍道宫飞去,然而途径先天雷池之下,抬眸之间,惊鸿一瞥,突然看向东南的那一方波光粼粼,电弧茫茫的先天雷池,眉头皱了皱,喃喃道:“雷池上空的禁光闪烁……方才是我眼花了吧?” 压下心头疑惑,乘风而去。 先天雷池占地数亩,置于数山之间,却被林还初施以禁制之力,不断汲取洞天秘境和小千世界的雷霆之力,雷霆成液,不断反哺雷池,以使先天雷水生生不息。 此刻,深不知几许的先天雷池之内,一团土黄色的人形光影在躁烈、肆虐的雷光中如履平地,一道道炽耀夺目的雷光时而化光、时而变水,生机和毁灭之力次第交替,合抱而生。 “若无地书护持,纵是以我阴神修为,在先天雷光之下,顷刻之间也是化作飞灰的下场。”徐行目光凝重,心下凛然。 这一方雷池本来就是神霄元神真君洗练阴神阴滓而用,但彼辈自不像徐行这样冒险,进入雷池之中,而是以秘法从容收取。 “雷性暴烈,也只有在化水之时,雷性才是中正平和。”徐行看着周方虚空不停涌动的雷光,思量着如何收取这聚散无常的先天雷水。 “雷属木行,可以以地书试着收取。”徐行感应着周围平稳的雷海,御使地书之力,向四方雷光探去,果见雷光被引入地书,心头不由大喜。 不得不说,地书真是用途强悍的辅助性灵宝,无论是前番隔绝离火,还是现在的收取无形雷霆,都发挥出了无可替代的作用。 随着含有先天气息的雷霆一道道被徐行收入地书,原本璀璨夺目的雷光似乎渐渐稀薄了一些,见妆,徐行只好停了下来,“差不多应该够了,下一步,就是震雷之鼎。” 徐行心满意足,悄然出了雷池,立身天穹,循着青铜碎片的那一丝玄妙感应,定位在一座美轮美奂的道宫,说来也巧,山河鼎正在道宫之前的汉白玉广场上。 林还初既然离开神霄,前往北境,山河鼎的看护职责自然转到了司徒平这里,司徒平平日在道宫深处打坐修炼,分出一半心神,时刻关注山河鼎。 不过,或许是太久没有出现异常缘故,司徒平今日又收了三分心神。 当然,还是那句话,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徐行身上的幽影之羽效果催动到极致,悄然无息地接近山河鼎,手掌抵近,只觉触感冰凉,而疑似先天至宝残片的青铜碎片,汲取之力自行发动,一道道赤红混合着茫茫白气,打着璇儿,疯狂涌入掌心,不过几个呼吸,就是化作最为精纯的本源气息。 一股玄妙无比的神通法门,同时在徐行心间如水流淌,正是天象神通……震雷! 其时,司徒静刚刚从司徒平那里取得夔牛之血,正要回去继续炼丹,耳边突听到一声咔嚓声响,抬眸看去,容色大变,“山河鼎……” 而话音未落,一股强悍的气息,从身后升起,分明是正在道宫打坐的司徒道人,察觉到了这惊变。 雷霆化印,巍峨如山,噼里啪啦之声中,自虚空劈落,以山河鼎为中心,集束一点,爆炸开来,恍若一颗星辰猛然爆发,威力绝伦,惊心动魄。 而廊檐之下,赫然现出司徒平的身影,双手连动,试图封印周方禁空,uu看书ww.uksu “静儿,暂退一旁……嗯?” 司徒平眉头皱了皱,忽而双眸圆瞪,惊怒道:“贼子敢尔!” 却见虚空之上雷光闪烁,如龙如蛇,最终化作一根雷鞭,向朝一旁闪躲的司徒静身上击去,分明打着围魏救赵之意。 对方随手一击已有洞虚阳神四五分之威,司徒平心头不由戒备三分,蕴集法力,凌空打出一道雷印。 “轰!” 同属雷行的法术爆发开来,雷光震荡,流光纷飞,湮灭虚空。 巨大余波传去,司徒静如遭……就是雷噬,痛哼一声,娇躯狠狠砸落在道宫前的梁柱上,筋骨碎裂,生死不知。 “静儿……”司徒平恨欲发狂,连忙上前查看司徒静伤势,脸色铁青,双目通红,看向气息杳渺的虚空,怒道:“卑鄙……” 这时,几道流光自远处飞来,正是神霄的几位元神真君,见得此幕,个个脸色阴沉,山门被贼人闯入,却浑然不知,简直奇耻大辱! “追!” 其中两个老者,都是阳神道行,二人一步踏入虚空,追击而去。 而徐行此刻又在何处呢? 粤西南宁,绣楼之上,望着闺房四下“熟悉”的布置,徐行面色有些古怪,喃喃道,“我这是……穿越了?青铜碎片这次随机传送,竟再次来到了这里。” 第289章 青者,绿也…… 徐行摇了摇头,自嘲一笑,正待隐匿身形,悄然离去。 然在这时,一把惊喜交加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你……怎么在这里?”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徐行心中悠悠一叹,转身看去,正待出言解释,赫然发现,阿宝原来丰润有致的脸蛋儿,竟瘦削了许多,不由愣怔了下。 二人默然对视良久,最终还是徐行打破了沉默,道:“最近……还好吧?” “不好。”阿宝目光痴痴,颗颗晶莹沿着脸颊无声滑落,轻轻摇了摇头。 她从未想过这人竟如此狠心,不辞而别之后,竟再也杳无音信。 徐行面色复杂,语气不由转柔了几分,“之前我有事先离去了,办完事,就先回家了。” “嗯。”阿宝轻应一声,声音已带了几分哽咽,突然抬眸凝视徐行,将手腕上的镯子取下,走了几步,递了过去,螓首偏到一旁,倔强道:“这个给你。” 徐行沉默了下,伸手接了过来。 “你……”阿宝娇躯剧震,偏过去的白皙脸蛋上,再次泪痕满面。 “这本来是个储物手镯,里面有着几套衣裳,还有一些银两、杂物什么的。”徐行自顾自说着,将衣物和银两等物放在一旁的桌上,然后拿起纤纤柔荑,凝霜皓腕,白皙手背,入手只觉温软滑腻。 徐行神色顿了顿,未等阿宝反应过来,将青霜环沿着凝霜皓腕缓缓穿了过去,轻笑道:“既然说送你了,岂有再要回的道理?” 阿宝怔了下,转眸看去,一股欢喜蓦然在芳心炸开,明眸熠熠,可见期冀。 徐行笑了笑,问道:“嗯,最近在这里修行一段时间,那个院子还空着吧?” 阿宝重重点了点头道:“空着呢,住多久都行……” 说话,雪腻脸颊就变得通红,手中一方手帕来回绞着,显然觉得方才的话委实有些直白了。 徐行轻轻叹了一口气,也没什么再说什么。 本以为时间会淡化一些少女绮思,不曾想…… 阿宝擦了擦泪痕,忽而看着一旁桌上凌乱的衣物,轻声道:“你先坐那喝杯茶,我把这些衣裳叠叠。” 说着,就去叠那几套青衫。 徐行静静看着少女忙碌,尤其将叠一半的衣物,放在颈下,双手支开两个袖子叠着,心中突然有一股异样悸动生出,目光渐渐失神。 “好了,再打个包袱……就好了。”少女转头,正对着这一双眸光,后面的声音渐渐弱了几分,垂眸敛睫,娇羞不胜道:“看我……做什么?” 徐行猛然回神,没有多想,笑了笑道:“这样心灵手巧,温婉娴淑,也不知谁有福气……” 说着,就觉不妥,住口不言。 阿宝眸光黯了几分,再次沉默下来。 徐行看着神情郁郁的阿宝,心思也有些复杂。 对于阿宝,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当真无一丝一毫心思…… 正在屋内气氛渐渐古怪之时,丫鬟筠儿推门而入,唤道:“小姐……嗯?徐公子怎么在这里?” 徐行轻咳了一下,道:“来看看你家小姐。” 丫鬟筠儿瞪了一眼徐行,道:“我家小姐的闺房,徐公子还真不当自己外人啊,随意出入……” “筠儿!” “好了,小姐不让我说某人,我不说就是。”筠儿笑了笑,眼眸一转,道:“小姐,我可听说了,前面的媒婆来保媒了?你猜替给谁保媒来着?” 阿宝挑了挑眉,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满是诧异地看向筠儿。 “孙呆子,咯咯……”筠儿说着,就是乐不可支起来,花枝乱颤。 徐行却皱了皱眉,眸光深深,思忖道,“聊斋第一尾行痴汉,化鸟,魂奸……” “孙子楚?”阿宝喃喃说着,看了一眼徐行,见其神色自若,不知为何,心中起了一丝苦闷,清声道:“筠儿,随我去看看。” 说着,就和筠儿一起下了绣楼。 徐行面色复杂,自嘲一笑道:“阿宝官配终于出场了吗?” 也不知怎么想的,化作一道清风,到前面看热闹去了。 果然,阿宝带着筠儿走着回廊,正好碰到头戴红花的媒婆笑吟吟地走出来。 徐行此刻也隐在廊下观看,只是一扫,面色古怪起来,“别说,这媒婆,真特么神似……宝强……” 嗯,这一集,他是看过的…… 只见阿宝着一身粉红罗裙,云堆翠髻,袅袅婷婷地走了过去,神色傲然,声音婉转,“这位是张媒婆吧。” “哟,这是阿宝小姐吧。”张媒婆手拿红帕,笑意吟吟赞道,“今天老身可是见着仙女儿喽。” “今天又给谁保媒啊?”阿宝婉转声音响起,傲气中分明带着一丝戏谑。 张媒婆笑道:“是本城名士孙子楚孙公子啊。” “是他啊。”阿宝唇角上扬,柳叶弯弯的秀眉稍稍上挑,以眼角余光乜了一眼张媒婆,“久仰了……” 徐行远远看着这熟悉一幕,一时间也颇觉有趣,暗道,“果然是斜眼看人,傲气没边……” 待到阿宝说出那句,「让他把多余的六指头给砍了,我就嫁给他……」,徐行皱了皱眉,却也没说什么。 等到张媒婆离去,阿宝也沿着回廊款步走来,突然抬眸看到站立的徐行,好奇问道:“你怎么也跟过来了。” 徐行清咳了一声,神色不自然道:“过来瞧瞧热闹,额,倒没发现,你挺受欢迎的。” 阿宝怔了下,听出徐行话语中的打趣之意,定定看着徐行,沉默不语。u看书 ww.ukanshu “我家小姐,芳名远播,前日还有府台家的公子,来求亲呢。”筠儿撇了撇嘴,打抱不平道。 徐行踌躇了一下,忽而开口道:“阿宝……” 迎着一双黑白分明、灵动清澈的明眸,徐行转口说道:“你出言相戏那媒婆,可曾想过,若那孙子楚当真将六指儿砍了,你又当如何?” 阿宝目光微怔,显然先前没有想到这种可能,不可置信道:“不会吧。” 虽说着不信,可转念一想,以孙呆子传扬在外的呆气,别真把第六指给砍了吧? 阿宝心思惊疑不定起来,明眸转动,思量片刻,却想出一策,低声道:“手指易砍,呆气难除,除非他去了一身呆气,否则,我是不会嫁给他的。” 闻听此言,徐行面色沉寂,突然余光瞥见阿宝手腕上的青霜环,青意盎然,也不知想起什么,心不在焉道:“到时再说吧。” 说着,径直离去了。 “哎?小姐,徐公子怎么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筠儿扯了扯阿宝的衣袖,疑惑问道。 阿宝颦了颦眉,摇了摇头,却是再次安静下来。 回到曾经居住的那座庭院,徐行面色变幻,心中有些纠结泛起,“我若一点不干预,阿宝还真会嫁给孙子楚?还有那青霜环……来日阿宝会当了,助孙子楚度日?” 心头莫名闪过一丝古怪,“青者,绿也……” 第290章 和上1曲凤求凰? 正在徐行纠结之时,当天下午,孙子楚切了六指儿的消息,就被张媒婆带了过来。 阿宝心下已有了准备,倒无原著那样的诧异,只是将之前的那套委婉说辞借助媒婆之口,传了过去。 厢房之中 筠儿道:“小姐,还真让徐公子说中了,只是这孙子楚也太呆了吧,一句戏言,他却当了真。” 阿宝放下书卷,站起身来,踱了几步,轻叹了一口气,心中复杂之余,又有一些愧疚,“怪我冒失,害他断指,早知他如此心诚,真不该戏弄于他。” “可小姐刚才说去了痴气再嫁他,岂不是又是戏言?”筠儿疑惑说道。 阿宝道:“此非戏言,乃婉言回绝,江山易改,秉性难移,他这痴呆气轻易去的掉吗?” 筠儿也是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徐公子若有孙子楚这样心思,小姐也不会……” “筠儿,不要说了……”阿宝闻言,心头一阵没来由烦闷。 “痴呆气未必能去,但一些祸端或会生出。”正在这时,徐行出现在门旁,轻声道。 “你怎么过来了?”阿宝讶异道。 徐行面色闪过一丝不自然,清声道:“你之前以言语相戏,孙子楚却当真,街谈巷议,恐怕会闹的满城风雨,于你名声有碍。” “这……”阿宝怔了下,芳心生出苦恼,贝齿紧紧咬着下唇,迎着徐行的“责备”目光,委屈道,“我……我只是一时赌气,却不想孙呆子他竟当真了。” 说着,又想起眼前这人的绝情,悲从中来,低声啜泣起来。 徐行走上前去,伸手轻轻拍了拍阿宝削肩,出言安慰道:“好了,别哭了,我又没怪你,哭什么……” 突觉怀中一软,幽香浮动,少女冲将怀中,螓首倚在徐行肩头,泣不成声,分明是勾动了伤心事。 徐行沉默了下,揽住伊人雪背,手掌穿过如瀑秀发,青丝柔顺,撩人心弦。 怀中娇躯一震,忽而抬起一张泪痕满面的俏脸儿,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哭得有些红肿,但柔弱目光之中,有些难以置信。 徐行伸手抚着那白皙如玉的脸颊,第一次用拇指揩了揩阿宝脸颊上的泪水,轻声道:“没事了,有我在呢。” “公子……”阿宝又惊又喜,将螓首倚在徐行肩上,只觉得眼前若是一场梦,那就永远不要醒才好。 徐行神情默然,一时间有些不知说什么才好。 一腔痴情,向来难负…… 筠儿在一旁连忙低下头,心中却暗暗为自家小姐高兴。 这边厢,孙子楚家,孙子楚已陷入痴情状态,扬言要向阿宝剖白内心,以证自己并不痴呆。 “公子,那阿宝是千金小姐,身居闺阁,又如何能与你相会呢。”身穿黄衫的老仆,面带苦涩,劝解道。 旁边的张媒婆同样出言相劝,孙子楚一时愣怔片刻,而后长吁短叹起来。 张媒婆和老仆趁热打铁,又是开解几句,孙子楚心绪也渐渐平静。 等到老仆送张媒婆离去,孙子楚披衣而起,扶着书桌,喃喃自语道:“阿宝,阿宝,你若见我,听我剖白,定然不嫌我痴呆的。” 转眼又过了几天,孙子楚心灰意冷,说了几句酸葡萄的话,在老仆劝说之下,将精力完全投入到读书当中,以备秋闱。 也不知徐行使了何种手段,而城中却没有如原来那样——李昌等人将孙子楚求亲阿宝一事,大肆传扬。 时间匆匆,不知不觉就到了清明时节。 阁楼之上,帷幔四垂,铜鹤香炉燃着熏香,随着青烟袅袅,幽香盈室。 阿宝一袭粉红罗裙,气质端宁,纤纤素手置于瑶琴之上弹奏,忽而螓首抬起,眉眼弯弯,梨涡浅笑道:“公子,明天就是清明节,我想出去走走,你去吗?” 徐行正在饮茶,目光微动,沉吟片刻,轻轻一笑道:“也行,出去透透气。” 近月以来,徐行多数时间在东跨院内以先天雷水洗练元神阴滓,只是每天会留出二个时辰,听阿宝弹琴。 阿宝闻言,一颗芳心欣喜不胜,脸颊白里透红,笑道:“前日我学了一首新曲子,现在弹给你呀。” 徐行放下茶盏,轻轻一笑,凝神倾听。 然而琴音婉转,如泣如诉,竟是一曲【凤求凰】? 远处,荷塘之畔的八角凉亭之中,两个老者相对而坐,煮炉饮茶。 听着绣楼之上传来的琴音,王员外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道:“这徐公子和阿宝,可怎么办啊……” “郎才女貌,神仙眷侣,”老掌柜笑呵呵说道,“能够找上这么一个神仙人物作女婿,老爷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唉……名不正言不顺,到底算怎么回事儿呢?”王员外一脸苦大仇深,眉头更是皱成“川”字,张了张嘴,压低了声音道:“这一位徐公子若真喜欢阿宝,u看书 .uukanshu.cm 下聘礼就是,这样朝夕相处……德宁,我心中实在不安啊。” 有些话就不好说出口,如果真将阿宝吃干抹净,这一位徐公子拍拍屁股走了,自家女儿该怎么办?如果再整个珠胎暗结…… 老掌柜捻了捻胡须,似乎体会到王员外心中的疑虑,沉吟道:“我看徐公子应是正人君子……” “正人君子,呵,老朽看也不过……”王员外面上现出一丝讥诮。 “老爷慎言呐!”老掌柜闻言,面色微变,压低了声音道:“老爷莫不是忘了那晚手镯之事?” 王员外自觉失言,心下一寒,面色讪讪,不过心头却有些不是滋味。 分明……敢怒不敢言! 徐行不知自己在别人眼中已成了这种反派模样,看着阿宝弹琴,陷入思索,“清明节,阿宝就是出去踏青时候,被孙子楚离魂尾行……” 想着想着,蓦地抬起手掌,细细端详,心下有几分恍然,“怪不得,怪不得青铜碎片将我自神霄山门传送至阿宝身边,若依着我原来计划,定是取了先天雷水,就直接回家闭关修行,等到彻底修成洞虚阳神……只是这样一来,可不是要被孙子楚给……绿上一波?” 嗯,可惜不是徐某走的不是以绿证道路子,否则,倒可以用从阿宝这里学来的琴艺,在孙子楚和阿宝洞房之夜,于庭院林梢和上一曲凤求凰? 呕…… 第291章 化鸟 徐行有些不怀好意想着,这时,阿宝见徐行脸上现出一抹异样之色,讶异问道:“可是……我哪里弹的不对?”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件好玩儿的事。”徐行笑了笑,想要岔开这个话题。 阿宝眨了眨眼睛,心中越发好奇,追问道:“说来我听听呀。” 见阿宝做出一副洗耳恭听之状,徐行轻咳了一下,整理下说辞,将绿阳的故事,心平气和地大略说了一下。 说到古道热肠、吹箫助兴之时,阿宝脸蛋通红,心里嗔怪不停,不过这少女虽然心高气傲,但也是冰雪聪明,似乎听出了关于这故事的“人性拷问”,面色变幻,沉默了下,突然抬眸,问道:“如果……你是莫问,你会怎么做?” 徐行怔了怔,似乎没想到阿宝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脸上现出一丝思索,幽声道:“杀尽胡人百万兵,腰间宝剑血犹腥。” 这种问题,向来就没有标准答案,试想置于那种尴尬情景,未婚妻洞房之前恰恰被胡人掳走,然而未婚妻并不是什么贞洁烈女,为了苟活性命,承欢于胡人膝下。 难道还要厚颜说一声,你为何不去自尽? 至于和上一曲凤求凰,发其羞耻之心,从而让一二所谓“成功人士”获得一种精神和道德上的双重愉悦,或许同时在缅怀纠结、自伤自恋中,获得一种扭曲的快感,都不过是令人作呕的惺惺作态罢了。 眼见遍地腥膻,难道不该拔剑而起,杀出一片朗朗乾坤? “虽自诩真道人,却避因果如虎,纵然带着一身通天手段回到那胡人入寇之前,想来也难逃苦主命运。”徐行心中冷哂,对于那些所谓“越憋越强”的绿巨人,嗤之以鼻。 阿宝叹了一口气,忽而定定看着徐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有着难以言说的坚定,三两步走上前,螓首埋在徐行肩上,一字一顿道:“郎君,若阿宝异地处之,绝不苟活。” 徐行闻言,心中一震,久久不语,只是轻轻揽住了阿宝的削肩,拥着少女,似乎因为少女方才斩钉截铁的话语,心绪无法平静。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 翌日·清明节 南疆和周廷的战争已进入了僵持阶段,粤西之境倒是稍稍安定下来。 一辆马车缓缓驶出了王宅,向城外辚辚而行。 马车之内,徐行坐在一角,面色沉静,阿宝此刻则是一脸好奇地挑帘向四下张望,只觉外间一切都是那么新奇。 看了有一会儿,转头见徐行面有异色,不好意思笑道:“我在家里闷的太久了,让徐郎见笑了。” 徐行摇头一笑,拉起阿宝的素手,温言道:“等回来之后,带你四处转转。” 阿宝脸颊微红,顺势将螓首倚在徐行胸口,只觉被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宁包围着。 徐行面色宁静,只有轻柔地拥着阿宝,闭目不语,修道之人心性磊落,他既已作出决定,就不会踯躅不前,只是情债缠身…… 阿宝雪腻的脸颊灿然如霞,偏过头去,仰脸看着徐行,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熠熠生辉。 行不多时,阿宝轻声道:“筠儿,前面槐树下停一下。” 马车前面的筠儿闻言,应了一声,对车夫道:“前面路口停下,我家小姐下去走走。” 此刻,官道两旁,茵茵草地之上,已有三三两两的游人在踏青。 “一起下去吧。”阿宝轻声相邀道。 徐行沉吟片刻,笑道:“你下去透透气,我就不下去了。” 阿宝闻言,虽有些遗憾,但也不再坚持,掀开车帘,在筠儿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徐行闭目养神,同时分出一些心神关注着阿宝的安危。 此刻,在人群之中,有几位秀才模样的年轻人,三三两两,把臂同游。 孙子楚一袭褐色常衫,长身玉立,一路跟随着李昌等人,谈笑着赏玩春景。 “孙兄,你看那边?”李昌手持折扇,遥遥一指,笑道:“那不是阿宝吗?” 其他几人闻言,不由将目光投去,果然见大槐树坐着歇脚的主仆二人。 一时间,调笑之声,此起彼伏。 孙子楚闻言,同样将好奇目光投去,暗道,“孙某倒要看看,这位心高气傲的阿宝,到底是何模样?竟然戏弄于我?” 凝眸望去,不由一怔,大脑一片空白,目光渐渐呆滞起来。 阿宝和筠儿也有些受不了周围人群的围观和议论,起身向马车而去,待上了马车,阿宝正要说话,突见徐行面色冷肃,不由微讶,“怎么了?” 徐行冲阿宝点了点头,看着车厢之外的身“魂影”,心念一动,只听虚空之中,一道凡人听不到的惨叫声响起,那魂影身躯扭曲着,就被击出三丈远处。 “没什么,”徐行扶着阿宝坐下,笑道:“方才一幕,纵是陌上罗敷,也不过如此吧。” 阿宝听出徐行言语之中的夸赞之意,芳心一甜,娇羞不胜道:“哪有……” 而孙子楚这边,李昌等人见其呆立原地,望着阿宝马车离去的方向,不由笑道:“孙呆子的魂被阿宝勾去了。” 然而话音未落,孙子楚哼了一声,魂归肉窍,脸色惨白如纸,冷汗如雨,张了张嘴,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见孙子楚晕倒在地,uu看书ww.uukashu 李昌等人一个个都是面色大变,手忙脚乱,掐人中的掐人中,叫郎中的叫郎中,一片狼藉。 好在,徐行并未痛下杀手,故而孙子楚魂体只是受了一些惊吓,被李昌等人帮忙着抬回到家中,当天夜里,一声轻哼,孙子楚幽幽转醒。 “公子,你终于醒了……”老仆近得榻前,老脸布满苦色,关切说道。 孙子楚撑起身子,有气无力道,“我这是怎么了?” “公子白日里离了魂,晕倒了。” 孙子楚闻言,似也回想到白日里的一幕,待到想起阿宝的秀容娟丽,口中喃喃道:“阿宝……” 此刻,窗前悬着的绿皮鹦鹉,也学舌道:“阿宝!阿宝!” 孙子楚心中一叹,看着鹦鹉,出神道,“鹦鹉啊,鹦鹉,你可知我的心意?” 翌日,经过一夜休息,孙子楚也恢复了精神,坐在书案前读书,不过片刻,就有些心不在焉,眸光痴痴,道:“阿宝……” “阿宝!阿宝!”绿皮鹦鹉又学舌道。 孙子楚手中拿着羊毫毛笔,定定看着绿羽鹦鹉,喃喃道:“鹦鹉啊,鹦鹉,若我是你该有多好,这样就能和阿宝小姐……” “啪嗒……”毛笔落在纸张之上,顷刻污了一大片。 “扑棱棱……” 孙子楚魂影附在鹦鹉身上,展开两个翅膀,飞向天穹,没有多大一会儿,就飞进王宅。 第292章 洞虚阳神 一座院落之内,徐行双眸紧闭,正在盘膝修炼,忽而睁开眼眸,一缕神念顿时飞向虚空,看着扑棱棱展翅飞来的鹦鹉,心中闪过一丝冷意。 “鹦鹉?呵,既然喜欢化鸟,就化一辈子吧。” 心念一动,那孙子楚化作的鹦鹉,仿若被施了定身术般,顿在天穹片刻,而后双眼满是茫然,翅膀扑楞楞几下,飞向远处。 徐行摇了摇头,收回神念,继续沉浸修炼之中。 随着元神之中的点点阴滓被先天雷水洗尽,九转归阳,离阳神之境的距离,越来越近。 时光悠悠,春去夏至,这一天,斜阳晚照,暮色苍茫。 徐行所居庭院,一股玄虚莫测、如渊似海的气息忽然升起,犹如一股骄阳炙烈、宏大,继而如潮水一般缓缓退去,仿若从未出现过一般。 徐行睁开眼眸,两道湛然神光,洞虚而过,“这就是阳神么?” 探手而出,温润洁白的手掌消失在虚空之中,这一幕落在旁人眼中可谓诡异至极,徐行面色平静,恍然道:“洞虚,原来如此。” 和其他人初入阳神之境不同,或许还需要留待一段时间,慢慢感悟虚空奥秘,从而真正洞彻虚空,最终踏虚空如履平地。 他在金丹之境,就已通过青铜碎片洞彻虚空,故而甫入阳神,洞虚可谓水到渠成。 徐行抬头看着外间低垂的夜色,稍稍推算了下时间,“在此地盘桓已久,也该离去了。” 想起前日,明月师姐的传信,心头不由生出一股焦虑。 却是在他闭关突破阳神之时,天下局势大变! 草原狼妖世家在东海龙君的串联下,联合出云国三位天仙,诱伏了神霄掌教林还初。 林还初寡不敌众,重伤而走,而山海关守将也不知何故,被镇将尹武斩杀,献了关城,引二十万建奴骑兵入关。 周廷大军十五万屯驻邺城,却于漳河一役,溃不成军,而建奴骑兵一路发太原,一路攻济南,先后皆克,五月中旬饮马黄河,而周军则是节节溃退,败退至梁境,眼下双方沿着黄河对峙。 “听师姐说济南府克,还有着符阳剑宗影子。”徐行虽然符阳剑宗当初济水斗剑一败涂地,从此紧闭山门,但眼下时局已变,若顾十方疗伤已毕,找他寻仇…… 青州·雁尾山 太乙宫,宫殿宝光闪烁,气度恢弘,恍在云端。 一道清越剑鸣响彻天地,白金剑芒冲天而起,气震霄汉,一股令人心悸的气息,弥漫整个符阳山门。 冯虚殿主大喜道:“宗主伤势恢复了?” 符阳剑宗的长老,也是一个个来到太乙宫前,面带喜色。 “轰……” 高有丈五的朱红大门,霍然打开,顾十方一身纯阳道袍,发如银丝,面色沉寂,举步而出。 “宗主……”符阳几位长老,连忙躬身行礼。 顾十方目光冷峻,不苟言笑,只是点了点头,下意识在一众长老之中寻找陆佑沉身影,这才想起陆师弟早已殒命在昆虚一行,面色怔忪。 “最近天下局势如何?”顾十方收拾心绪,沉声问道,虽然最近一段时间都在闭关疗伤,但并非对外间局势充耳不闻。 青虚子道:“月前,北方建奴已克太原,不过顿足于潼关之地。” “潼关,此刻占据西京的是昆虚支持的潜龙?”顾十方皱了皱眉,问道:“什么来历?” “李硙,原为周廷驿卒,去岁陕甘大旱,高岳裹挟饥民,杀官造反,侵占州县,糜烂川陕,赖此人之力颇多,后高岳因为被国师刘基削了气数,还未彻底起势,就被陕西巡抚孙耀庭所斩,但李硙却带着部曲遁入山林,不知去向,不想今春突然起势,趁周廷大军和建奴鏖战,裹挟民夫作乱……说来,周军一败涂地,也和此事有关。” “刘基自持天书在手,随意窥测天机,更是擅自削了潜龙气数,此举可谓逆天而行,却不想巴蜀张宪却倒戈一击,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呐。”冯虚殿主青冥子手捻胡须,叹了一口气。 “宗主,前日,东海龙君派遣人从蓬莱送来书信,询问我宗结盟事宜,还请宗主定夺。”青冥子忽而想起一事,出言问道。 符阳剑宗对于争龙一事向来不怎么热切,再加之顾十方去年才突破天仙,而且先前又受了重伤,自然越发没有争龙意愿。 但毕竟是一方天仙巨擘,虽无争龙之意,但可以和人结盟。 顾十方目光闪烁,沉声说道:“你现在就前往蓬莱,告诉东海龙君,若他助本座夺取刘基手中的天书,本座便帮他对付刘基。” 青虚子闻言,点了点头,领命而去。 目送青虚子离去,顾十方锐利的目光投向兖州济南方向,“徐行小儿,崂山派,先算一算去年济水的账了!” 想起爱女顾画灵的惨死,顾十方心头杀意汹涌,恨不得将徐行连同崂山派碎尸万段! 粤西·王宅 绣楼之上,夜色朦胧,窗纸上还投着一道少女的窈窕身影,阿宝手持书卷,就着灯火看书,忽而愣了愣,看着驻足门下的徐行,心中升起甜蜜,放下书起身,温婉一笑道:“徐郎,你怎么过来了。” 这几个月相处,二人虽未曾真的到那一步,但和真正的情侣,也没什么两样。 徐行默然片刻,道:“阿宝,我要走了。” 阿宝脸上的笑意,u看书.ukanh.m渐渐敛去,叹了一口气,道:“这样急?” 她这些天也听父亲说过,北方狼烟四起,徐行来辞别,定是担心在济南府中的家眷。 “北境出了一些变故,不过,我修为有了进境,可以时刻来看你的。”徐行上前一步,伸手轻轻拥着阿宝,宽慰道。 他眼下修为进至阳神,在此方天地,朝游北海暮苍梧,已然不在话下。 “那不如明天再走吧,再留这里一天。”阿宝在怀中安静了片刻,忽而抬头,目光带着期冀说道。 徐行摇头笑道:“多一天,少一天,总是要走的,不是和你说了,我只要想过来,可以时刻来看你的。” 阿宝闻言,再次安静下来,过了好一会儿,这才抬起螓首,鼓起勇气,一双明澈动人的目光直视着少年,哽咽道:“可我怕,怕郎君忘了我……” 说到最后,两个眼圈已红了,点点晶莹在眼眶中打转儿。 徐行叹了一口气,他已明白了阿宝的言外之意,心中生出一股怜惜,目光柔了几分,低下头,噙住两片…… 翌日,晨曦微露,徐行穿衣而起,望着秀榻之上,正在熟睡中的阿宝,少女鬓发散于耳际,露出一张白皙透红的俏脸,眉眼五官精致如画,脸颊肌肤滑若凝脂,而眉梢眼角可见风情流泻……似还带着昨夜的余韵。 徐行摇了摇头,挺拔身形缓缓淡入虚空,消失不见。 第293章 后顾之忧 济南府城 大街之上时见脑后挂着金钱鼠尾,披着泡钉甲胄的建奴兵丁,手持刀枪,往来巡弋,一些商铺更是门户紧闭,门廊石阶之上,还可见一滩滩黑红色的血迹。 徐行隐匿身形,行走其间,神念四顾,远远看得这一幕,不由皱了皱眉,想都不用想,建奴南下,造了不少杀孽,此刻心中不由想起聊斋原著公孙九娘的记载:【于七一案,连坐被诛者,栖霞、莱阳两县最多。一日,俘数百人,尽戮于演武场中。碧血满地,白骨撑天。上官慈悲,捐给棺木,济城工肄,材木一空。以故伏刑东鬼,多葬南郊……】 “这于七是莱州府人,说来还是我半个同乡。”徐行凝神想着,不大一会儿,就来到府宅大门外,抬头看去,微微一怔。 “竟有兵丁把守?”徐行心中生出一股冷意,现出身形,一股深不可测的强横气息扫过门前兵卒。 “当啷……哎呦……”伴随着兵器落地的声音,兵丁发出一声声闷哼。 “什么人?”建奴兵丁面色大乱,爬将起来,一个个抽出腰刀,凶神恶煞地冲来。 “不知死活!” 二三十个甲兵,未走几步,口鼻溢血,倒毙当场! 一阵狂风扫过,横七竖八的尸体,已然飞至远处。 “看来济南府城不能久留了。”徐行迈上石阶,举步而入,穿过大门。 远处客栈二楼,一个头戴瓜皮帽,尖嘴猴腮、脑后挂着金钱鼠尾的小厮,看到这一幕,面色大变,吩咐道:“快去告诉尹武尹大人,徐宅的主人回来了。” 徐宅 徐行神色淡淡,穿过如水幕一样的禁制,来到庭院正中,却立即被颜如玉感知到,廊檐下清光漾起,现出宫裳丽人的窈窕身影。 “公子,你可回来了。”颜如玉喜出望外道。 徐行微微颔首,问道:“如玉,家中近况如何?还有刚刚……门外的兵丁是怎么回事?” 颜如玉正要出言回答,绛雪、香玉二女似乎也通过遍布宅院的草木感知之力,察觉到徐行身影,联袂而来。 颜如玉颦了颦眉,道:“家中倒是一切尚好,城破那日,有兵丁想要冲进府来洗劫,只是被禁制阻挡,后来他们就请来狼妖世家的随军狼将,但被澹台姑娘所斩,而后一位叫尹武的劝说,这些兵丁渐渐退去。” 城破当日,虽然狼妖世家顾及崂山一派,对玄渊观一类的道观秋毫无犯,但对于普通大户人家,则是没有放过,徐行所居高门大户,自然受到了重点照顾。 好在徐行宅院禁制厉害之处,甚至可挡阳神真君,又加之明月寄居玄渊观,及时出手,倒也没有出什么乱子。 “尹武?”徐行皱了皱眉,忽而想起,这人似乎是尹崇长子,当初还和其人交过手,不过听明月师姐先前所言,似乎献了山海关城。 徐行又问了连城和徐千雪的情况,待了解家中一切如常后,心下稍安。 其时,徐千雪和连城等人也得知前院的动静,在丫鬟的陪伴之下,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前来。 甚至到了后来,徐行老丈人史员外和史夫人,以及连城的二叔史凌云,也相伴而来。 见徐行诧异,颜如玉轻轻一笑,低声解释道:“城破之前,得千雪姐姐提醒,将史员外一家接到府上。” 徐行闻言心下恍然,暗道,还是阿姐心思缜密,这样想着,就看了一眼徐千雪。 也不知是不是徐千雪灵感敏锐,此时受了这清冷目光注视,面色闪过一丝不自然,眉眼低垂,目光似乎有些躲闪。 “贤婿啊,你可回来了,你这一回来,家里算是有了主心骨了。”史员外老当益壮,三两步上前,喜不自禁说道。 身后跟着的史凌云,脸上似乎带着心有余悸,诉苦道,“唉,贤侄婿,你是不知道,这几日济南府城,如同人间炼狱啊……” 济南城破之后,虽有以尹武为代表的大周降将出言劝建奴约束部众,但仍挡不住建奴英郡王阿济格放纵部属洗劫城中百姓。 “这里不是叙话之处,且先进屋吧。”史夫人笑着说道。 众人来到花厅,落座,叙话。 史员外面带苦色,道:“贤婿可有良策,这困在济南府,一天天的,也不是个事。” 徐行抬眸问道:“岳丈的意思是?” “金陵为朝廷都城,老朽早前曾在那里置过田宅,不如前往金陵,以图来日,”史员外老脸之上满是无奈,道:“其实先前老朽就有此意,只是大兵对垒,封锁沿线,加之你岳母她放心不下连城这孩子,这才耽搁下来,不想局势一日数变,直到城破。” 徐行思索片刻,说道:“济南府城确实不能再多呆了,只是去金陵……” 徐千雪凤眸微动,顿了顿,uu看书uukashu 轻声道:“阿弟……城内凶兵横行,这几日出去买个米面都是不大方便,若非早有准备,恐怕这几日府上就要断炊了。” 徐行闻言,一时沉默下来,毋庸置疑,走是必须要走的。 置于敌境,他倒无所谓,但是家眷的衣食住行,想要和外间毫无交流,几无可能。 而且他再想离家外出,就要担心后院失火。 不说其他,禁制挡得住凡人,但能挡住东海龙君那样的天仙大能呢? 只是他身为阴司判官,如果前往金陵,若来日大周龙庭和阴司来日对立,他家眷在彼……当真是天下一乱,牵一发而动全身。 当然,徐行不是没有考虑过,一起前往阴司冥土,只是凡人久居幽冥之地,有害无益,并非长久之计。 颜如玉似乎看出了徐行心中疑虑,提议道:“公子,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既然为避兵燹,索性躲的远一些如何,不如前往杭州如何?” 徐行皱了皱眉,思索着提议,正要说话,蝉形吊坠异动,神念不由投入其中。 待到一把清冷如霜的声音响起,徐行面色微动,沉吟良久,笃定道:“我送你们去金陵吧。” 却是明月师姐来信,其父苏蝉已从巴蜀鬼府返回,打算迁居金陵,她要一同前去,提前向徐行道明去向。 既然苏蝉打算去金陵暂居,他就近买一座宅邸和苏蝉比邻而居,再无后顾之忧。 第294章 神色自若,烟雨濛濛…… 计议已定,众人心中才安定下来。 “贤侄婿,那我这就下去收拾细软。”史凌云脸上带着笑意,兴高采烈说道。 心下暗道,终于可以逃脱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城破后的这半个月,宅居一隅,可把他给憋坏了。 徐千雪此刻也盈盈起身,准备吩咐吕奉宁收拾东西,打包成行李,好方便离开济南府城。 徐行放下茶盏,摇了摇头道:“不用。” 迎着众人诧异目光,解释道:“整座宅邸,已被我以禁制之法凝为一体,我这就施展乾坤挪移之法,带大家前往金陵。” 众人:“……” 此刻,颜如玉这才猛然意识到什么,秀丽玉容之上现出一丝喜色,“公子,洞虚了?” 拔宅而走,这样的乾坤挪移神通,唯有阳神真人可以办到。 当然,徐行以前若使用地书,也是可以的,只不过不像眼下这样轻而易举。 徐行点了点头,迎着一旁连城的关切目光,默然片刻,神色不自然道:“之前未归,就是在觅地修炼,而今已有所得。” 徐千雪目光一瞬不移地看着徐行神色,凤眸闪了闪,面上若有所思,心头喃喃道:“是在撒谎么?” 同样察言观色的香玉似也明白了什么,嘴角勾起一丝玩味弧度,对一旁气质温宁的绛雪传音道:“雪姐,你猜公子身上的女子香气是怎么回事?” 绛雪眸光黯然,传音道:“你也闻到了?” 二女都是草木精灵出身,本性纯洁清灵,一个得到牡丹花神本源,一个得到藤萝草木精华,修为都是通法巅峰,哪怕隔着极远,却也嗅到了一些异常。 而这一切,就连离徐行最近的颜如玉都没有察觉。 “呵,我如何闻不出来?”香玉白皙如玉的脸蛋儿闪过一丝讥诮之色,目光不愉,暗道,“雪姐没有经历,尚不知道,除了那软软奶香,还有那咸腥之气……什么洞虚,我看是刚从洞房出来罢……” 一不小心真相……emmm 这边厢,徐行已飞至徐宅上空,袖中卷起一道宏大的青气云团,如雾气弥漫开来,直到罩定占地广阔的宅邸,一时之间,随着布禁之宝流光溢彩,宅邸渐渐变小,化作一个小黑点,收于袖中。 清冷目光投向街道远处的一队人马,正是已得人报信的尹武,扫了一眼其人,也不多言,身形缓缓淡入虚空。 “大人……”一个降将拱手上前,惊疑不定道。 尹武心神惊骇,面如土色,沉默许久,口中方吐出两字,“回去。” “尹大人,此事可要禀告郡王?”那降将问道。 尹武眸光一寒,斜了那降将一眼,“禀告什么,这种大能,视我等如蝼蚁,你若想管这闲事,只管自去。” 纵是他师父了真,恐怕也不是这徐行对手吧,不想一别经年,这徐行竟已有了这样通天彻地的修为! “末将不敢。”见尹武发怒,那降将面色微变,告罪说道。 尹武冷哼一声,带着人马,回到府衙去了。 回到尹府,一个姿色秀丽的少女一手敛起裙角,一路小跑而来,粉腻俏脸之上满是欢喜,“大兄,你回来了。” “幼仪,”看着一脸柔弱的少女,尹武冷硬的脸色,也不由柔了几分,歉然道:“这几日为兄公务太忙了,冷落了你。” “我不碍事的,”尹幼仪强自笑了笑,虽说兄长是为了自己免受那郭令之子玷污,这才反戈一击,但总归是引异族南下,也不知被多少人骂作汉奸,每每想起此事,少女心如刀割。 见少女说着眼圈又红了,尹武叹了一口气,温言道:“幼仪,我和你说过了,为兄献出关城与你无关,你不要多想。” 尹幼仪重重点了点头,凄然一笑道:“我不会给兄长添麻烦的。” 尹武摇了摇头,想起往事,也不由生出不堪回首之感。 去年他回到山海关镇守,不久之后就收到父亲亡故噩耗,奔丧、守灵,带着妹妹幼仪北上,却不想年前元宵灯会被郭令之子郭衙内给看上…… “对了,了真大师父刚才走了,让我把这封信给你。”尹幼仪说着从袖中拿出一封书信,也打断了尹武思绪。 “哦?师父他老人家说什么了?”尹武面上闪过诧异,接过信封,拆开、阅览罢,叹了一口气,心思有些复杂。 若非师父,自己兄妹早无命在,可也正是师父,让自己成了背弃家国之徒! “兄长,大师父说了什么?”尹幼仪目光柔弱,轻声问着,少女对于那个面容慈祥的老和尚,有着崇敬之情。 尹武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只是说他先回大梁了,让我保重。” 其实信中还告知了一件事,劝说他随英郡王南下,不过这话却没有和自家妹妹说。 金陵 六朝古都,十二城烟雨,宁周定都此地二百余年,可谓山川灵秀,气象宏伟,大江之上,船只来往如织,秦淮河畔,伊人轻歌曼舞。 正值五月下旬,夏雨繁密,青衫少年面色撑起一把油纸伞,跫过朱雀桥,步入乌衣巷,望着前方二三里外占地数顷,掩映在竹林山石之中的庄园,怔了怔,喃喃自语:“这位老丈人倒是会挑地方。” 不过史孝廉虽然生财有道,可财力也不是无穷无尽,这里已然是他最后一处别业,而且这一片区域本就是达官显贵居住之所,可谓寸土寸金。 “就放在此地吧。”徐行身形一闪,觑得一处空地,发现和史孝廉原来的一座宅邸隔湖相望,正是合适。 心念一动,举重若轻,袖中一抛,清气腾腾而升,遮天蔽日,不大一会儿,整个山谷就起了大雾,徐宅缓缓落下,逐渐恢复原貌。 禁制灵光数闪,勾连一体,依托地势,五行灵材融入天地,浑然天成。 徐行收起雨伞,举步迈入花厅,看着神色惊异的众人,落座,轻轻抿了一口茶,嗯,茶尚温热。 “贤婿,这,这……到了金陵?”史孝廉目瞪口呆说道。u看书 .kanshu 未等徐行回答,史夫人却已走出花厅,来到廊下,隔着重重雨幕,眺望着远处的山峦,难以置信道:“老爷,你看那是紫金山,十五年前,我们还登上祈过福呢。” 史孝廉和史凌云闻言,快步走出屋外,望着远处隐在朦胧烟雨的紫金山,呆立半晌,对视一眼,呐呐道:“真仙家手段啊。” 以前,说是找了个神仙女婿,体会其实还不大深,主要是徐行不怎么爱现,但此刻,都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震惊。 标题党的说,我的女婿是仙人,或者我和神仙作亲戚23333 连城和奶娘蔡氏、蔡池碧、徐千雪、香玉、绛雪也相继走出花厅,望着已乾坤大变的山川景色,都有些惊讶无比,回头看着那气质安然,低头品茶的少年。 唯有颜如玉见怪不怪,立在廊下,目含促狭笑意,望着“神色自若”的徐行。 而绛雪则是一脸与有荣焉,香玉两颊潮红,裙装下的双膝微微并起,望着少年的目光一如金陵烟雨,水润之意层层晕开。 绛雪鼻翼微动,诧异地看了一眼香玉,有心想问,这牡丹花蕊香气怎么回事?突然瞳孔一缩,恍然明悟,脸颊滚烫如火,心底暗啐了一口:“这骚蹄子……” 至于徐千雪一双清冽狭长的凤眸亮若星辰,但不过瞬间,即是黯然下来,抿了抿樱唇,转头看向远处。 五月的紫金山,正是烟雨濛濛…… 第295章 1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山中 一座竹木楼静静矗立,四周遍植着桃树,虽是五月下旬,但桃花盛开,簇簇如火。 青年长身玉立,面如玄水,平静的目光恍若穿过窗外深锁的雨幕,温和一笑,道:“明月,你那师弟来了。” 澹台明月坐在竹椅上,云袖挽起,露出一节欺霜赛雪的藕臂,提起小泥炉上“咕嘟嘟”响着的紫砂壶,香茗热气自壶嘴袅袅升起,一股悠宁清宜的香气,渐渐散向整个竹屋。 面色微顿,轻声说道:“那我去请他过来。” “他刚到金陵,恐怕还要安顿家中亲眷,还是等明天吧。”苏蝉轻轻一笑,眸光温和地看着明月,道:“当然,你若想去见他,现在就可去。” 明月冰肌玉骨的脸蛋儿浮起微不可察的红晕,糯糯道:“茶煮好了。” 说着,起身化作一道月光,人影消失不见。 苏蝉目光幽幽,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谛听你是在说,我苏蝉一生,不过大能证道一梦么?可……我不信!” 徐宅·厢房之内 庭院雨打芭蕉,房内夫妻二人共剪西窗之烛,以话别后之情。 “少年夫妻老来伴,连城,这段时间,委屈你了。”徐行揽住连城的削肩,心中也有些愧疚,自他和连城成亲以来,可谓聚少离多。 连城轻轻一笑,一手在少年心口画着圈圈,口中似是打趣,似是惆怅道:“夫君此言大谬,夫君已登仙班,恐怕百年之后,连城垂垂老矣,夫君却仍是少年。” 徐行闻言微怔,转头看着爱妻的盛世美颜,不由想起那位陈姓美人年过四十,就已颜值不在,网友捶胸顿足同时,直骂凯子哥用的太狠。 徐行面色变幻片刻,一时间也有些纠结,道:“仙家手段,自有驻颜之法,咳咳,待我想想办法吧。” 其实,徐行之前也曾查阅过生死薄,只是并没有再现寿有……的一幕,当然,他不会知道,因为他逆行神话,连城的容颜寿命,已永远固定在“峨眉一笑”的那一刻。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谛听之言,到底说的是苏蝉还是徐行,又有谁能说清呢? “生老病死,人生常态,得夫君相伴一生,已是上天待连城不薄,连城又有什么贪心的呢?”连城抬起螓首,呢喃说道。 徐行叹了一口气,当初新婚之夜,靡不有初,鲜克有终的誓言言犹在耳,却不想一语成谶……他对不住她。 明月循着蝉形吊坠的感应,寻找到徐行居所,站在月亮门之下,透过窗户,看向厢房中相拥的二人,目光动了动,轻轻叹了一口气,折身离去。 厢房之中的徐行心有所感,抬头望去,心下喃喃道,“师姐如何来了?” 连城心思敏锐,笑道:“夫君,怎么了?” 徐行怔了下,讷讷道:“刚刚看到师姐她过来了。” 连城心下泛起一股酸涩,强自笑了笑,道:“夫君去忙吧。” 徐行默了一下,轻轻捏了捏连城的香腮,轻声道:“吃醋了?” 连城螓首偏到一旁,低声说道:“没有……” 说着,声音中已见哽咽,背对着徐行的脸颊,已然泪痕满面。 “是我对不住你。”徐行伸手揽住连城,无言以对,这种事情,找任何借口本来就是苍白。 连城扭过脸来,摇了摇头,强自一笑道:“都是连城没用,夫君本就是高不可攀的神仙人物,连城自过门以来,一无所出,本也不该……” 徐行闻言,愣了下,道:“此事与你无关,是我的问题。” 连城闻言诧异不已,甚至一时忘了伤心,拿一双泪光点点的明眸注视着徐行。 徐行也有些不知如何解释,道:“道人练精化气……总之,是我的错。” 本以为有一堆理由搪塞,比如,太早育子对连城身子骨不利,云云,但落到嘴边,却再也说不出口。他真实的想法呢?陪连城一世就好,何必凭添牵挂? 似乎他从未考虑过连城的感受,问过她的想法,她并不是他的藏品啊。 实际,徐行却不知自己这番心境变化,不过是突破阳神之后,隐隐意识到自己,恐怕离开此界为时不远,对于连城的态度,自然而然地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见连城神色不属,似乎陷入了某种惶恐之中,徐行也不好再解释什么。 兖州·崂山 轰…… 一道皓白剑气划破长空,犹如九天银河坠落,斩在崂山派山门的秘境灵光之上,璀璨夺目的光芒,照耀万丈,伴随着地动山摇的轰鸣声,笼罩在上清宫的法禁,灵光激荡,灰尘扑簌簌落下。 “什么人?” 三道青色流光自秘境飞出,落定虚空,神色惊疑不定地看着来人。 “顾十方?”待到看清来人,许游真君面色大变,惊声道。 “尔也配直呼本座姓名?”顾十方一袭纯阳道袍,面罩寒霜,目光冷厉,话音落处,身后煊赫剑光乍起,繁盛绝伦的剑光,千千百百,化而一束,向许游脖颈旋去。 感受着这铺天盖地的如瀑杀机,许游亡魂大冒,身形迅速腾挪,躲避这致命一击。 “住手!” 巩道人、张道人面色大变,u看书 ww.uukshu口中呼喝着,掌中宝光闪烁,法宝飞身急救。 “萤火之光,也敢和皓月争辉?”顾十方冷哼一声,心中杀机沸腾如水,大手探出,剑指激发出五道白色剑气,后发先至,朝巩、张二道眉心点杀而去。 然在这时,虚空之中,赤红光芒如水清漾,化作一团火焰包裹的宝镜,挡在巩张二道身前,剑气落在六合离火镜之上,顿时离火激荡,湮灭虚无。 而一道轻叹在许游身旁响起,现出余道人的身影,掌中龟甲化作一面青色盾牌,于间不容发之际挡住剑光,余道人面色凝重,大袖挥动,黑白云气激荡交融,一道阴阳合抱的太极之象忽然于身前现出。 咔嚓…… 龟甲果然不敌,当空碎成点点流光,而余道人的阴阳御守之术此刻也恰恰迎上,剑光节节而进,其人苍老身形如遭重击,退出数丈之远,未等站稳,就是闷哼一声,血染前襟。 “余师兄!”逃得一劫的许游,惊魂未定,见此连忙飞身上前,大骇道:“余师兄……” 张、巩二道此时也连忙上前,一左一右护住余道人。 顾十方眸光杀机凌厉,道:“余斋,你倒有几分手段,只是你又能挡住本座几击?” 那边厢,六合离火镜融了剑指之击,手持玄微清净拂尘的李伯言踏空而出,身后就近跟着徒弟清微和凌虚,以及崂山的林、单二位元神真君,众人都是面色肃然,目光凝重。 第296章 反派死于话多? “李伯言,你总算舍得出来了。” 顾十方将冷厉目光投向李伯言,气势如山岳,毫不掩饰着自己内心的凛冽杀机。 李伯言探手将六合离火镜收回,神色顿了顿,沉声问道:“顾道友,来我崂山何干?” 顾十方冷笑道:“明知故问?” 李伯言皱了皱眉,道:“道友是要了解因果?可当初济水斗剑已有言在先,符阳不得于事后寻衅,顾道友难道忘了自己立下的道契?” “本座只身前来,仅为自己,而不是符阳!”顾十方目中隐有怒火燃烧,森厉道:“那徐行小儿杀我爱女,本座可从来没说算了,至于你崂山,也有一份儿,不灭你崂山,此恨难平!” 原来,顾十方先前已去了府城,但不想徐行竟已逃之夭夭,心头更是大恨。 “只身前来,仅为自己?顾道友看来是想欺天啊。”李伯言冷笑一声,讥讽道。 什么只是代表自己,你顾十方所在,难道不是符阳? 顾十方冷嗤道:“本座欺天,又如何?若违道契,不过道心有碍,从此修为不得寸进罢了,本座此生不成那真仙,又如何?” 李伯言皱了皱眉,默然不语,一时间,凝重无比。 别看刚才轻松以六合离火镜救下两人,但那不过是顾十方的随手一击,而方才的余师兄接的那一剑,才是真正的天仙阵仗。 李伯言思索了片刻,暗道:“按说顾十方违道契,作为见证之人的元武帝君,为何没有出面?” 今日若元武和阴司之人不至,崂山恐有灭派之忧! 顾十方见李伯言无话可说,冷声道:“本座问你那徐行小儿,现在何处?” 许游真君面色变幻,嘴唇动了动,似乎要张口告知徐行去向,但见余道人一双湛然目光,盯了自己一眼,轻轻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然而,却不想一旁的张道人却开口道:“那徐行并非我崂山弟子,道兄若寻仇,只管向金陵去找!” “张师弟!”许游真君神色大变,叱道。 此刻他也已明白了,那徐行背后站着一尊天仙大能,眼下崂山形势危若累卵,如何还把这帮手向外推? “冤有头债有主,是那徐行小儿杀的顾道友爱女,为何要……”张道人急声道。 余道人皱了皱眉,打断了张道人话头,“够了。” 李伯言乜了一眼张道人,沉声道:“顾十方害我崂山掌教,两派旧仇早已是势如水火,至于徐道友,他当日也是代表我崂山出战,张师兄眼下却说这种话,真是让人齿冷。” 顾十方看着这内讧一幕,已有些不耐,狞笑道:“尔等下地狱后,再互相埋怨吧!” 这些人以为拖延时间,就能等来元武来援吗?却不知东海龙君和出云三位天仙前往阴司抢夺六道轮回井,元武和十殿阎罗早已自顾不暇了。 身后洞天虚影现出,其内山川河流,沧海桑田,符文剑铭,影影绰绰……顾十方双掌挥动,亿万道皓白剑光纵横上下,切割虚空,其中心之处炽烈灼目,如一轮旭日般,然而散发的却不是日光,而是一道道锋锐无匹的白金剑芒,天仙之威,改换天象! 何谓符阳?符文剑铭,化作骄阳,这本就是纯阳道人的道统传承! “崂山,给本座灭!” 就在这时,崂山山门秘境却爆发出两道灰白色灵光,自山门深处一股污秽、腥臭之气弥漫开来,死寂之气席卷,所过之处,青翠欲滴的崂山,林木枯萎焦黄,生机断绝,正是于崂山秘境深处闭关的洞虚真君。 “何人要灭我崂山?”两位身形佝偻、老态龙钟的老者,身穿八卦道袍,一人手持七星剑,一人持玉如意,元神无声自燃,五衰黑气滋滋作响,最终化作两团昏黄色金焰,大如磨盘,摇曳着法宝,向顾十方杀去。 这是燃烧自身阳神,联手发出的天仙一击! 顾十方冷笑道:“天人五衰的两块朽木,也敢在本座面前自爆?” 若是初升之阳神,如日中天,自燃一击,或还忌惮三分,但这二道比崂山上代掌教丘象先还要高一辈,寿命无多,天人五衰缠身,顾十方连正视一眼都没有。 话音落处,洞天之中一柄符文之剑,斩向那两团昏黄的阳神虚影! “余师兄,动手!”李伯言双眼通红,只觉胸中一团火焰熊熊燃烧,催动掌中紫阳飞龙尺,奋不顾身,向顾十方杀去,身后清虚和凌虚二人也生出同仇敌忾之意,一同杀出。 余道人轻叹一声,身形闪动,同样出手,哪怕他一身道行,善守不善攻,但眼下也要镇压顾十方。 巩、单、林、许四位真君,同样各逞法宝,齐齐而出。 唯有张道人愣了下,面色剧烈变幻,目中闪过一丝恐惧,向后退了几步,架起飞舟,竟朝天边逃去。 “哼,乌合之众!”顾十方冷哼一声,实际目中也起了一丝凝重,剑光落下同时,洞天剑芒再盛三分。 “轰!” 苍穹一白,天地空寂! 符文之剑,粲光大放,刺刺声中,先是凌空斩灭了两团昏黄光团。 而后,亿万剑光和法宝交击而闪,在一个呼吸的短暂时间内,双方总共交手三次。 顾十方身形闪入虚空,出现远处,面色阴沉似水,藏在衣袖中的手颤抖不停,不过一双冷厉目光死死盯着重伤在身的崂山众人,嘴角冷笑涟涟,只是不语。 李伯言舍生忘死,伤势最重,此刻发髻散乱,面如土色,气息虽然虚弱,但声音中却冷意不绝,“顾十方,你想要灭我崂山道统,先从我们尸体走过!” “呵,灭你道统,你崂山不是还走了一个元神真君?”顾十方讥讽道。 余斋和李伯言,两位阳神一攻一守,他还真有些低估崂山这帮老弱病残了,只能说,不愧是上清大教传承,有几分手段。 凌虚道行最弱,只是金丹巅峰,但奇怪的是却没受什么伤,uu看书 .uukanshu正自惊疑不定间,一旁的清微面色惨白,弱声道:“凌虚师弟,你先离开此地,莫要让崂山道统断了。” “师兄,我……”凌虚古拙如老农的脸上,现出一丝痛苦之色,“师兄,你道行高,由你传承道统……” 清微惨笑一声,打断道:“我元神受了重创,纵是走脱,也撑不得几年了。” 凌虚之所以毫发无伤,正是余道人和清微二人将大半回护之力,照应在了凌虚道人身上。 “哈哈,真是感人啊!”顾十方仰天大笑,剑气激荡,一头白发随之飘扬,面上现出异样的潮红,森然的话语从牙齿中挤出,“今日,你崂山一个人都走不得,本座要你崂山道统亡于此界!也让孙玄清在地仙界看看你们这些不孝子孙!” 听得此言,余道人心头大惊,而后面带苦色,重重一叹,他知道顾十方之言并非夸大其词。 崂山祖师紫阳真人孙玄清身为长生真仙,若出身道统被灭,在地仙界必有感应! 巩、林、单、许四道,同样相视苦笑,所谓不孝子孙,不过如此了。 这时,顾十方冷哼一声,气息恢复,身后洞天虚影再现,面上杀机凛然,“去死吧!” “老顾,难道从来没人告诉你,反派死于话多?”正在此时,一道冷冽的声音从虚空传出,青衫少年面容冷峻。 :。: 第297章 天地寂寂,有风吹过 看清来人,顾十方面色微变,随即怒上心头,厉声道:“是你?” 徐行笑了笑,道:“许久不见,顾道友风采依旧啊。” 而后转头,看向崂山一应众人,问道:“李道友,我来晚了。” 他在金陵听到阴司判官司徒的报信,阴司埋在符阳的密探暗报,顾十方伤势恢复,恐怕对崂山不利,而阴司眼下又因东海龙君等四位天仙来袭,元武帝君和十殿阎君正在抵挡,希望徐行援手崂山。 李伯言脸上有喜有忧,叹了一口气道:“徐道友实不该只身前来。” 虽然徐行不知何故,已是阳神道行,但哪怕加上自己一方,三位阳神对上顾十方,仍是力有不逮的。 徐行微微一笑,道:“几位道友先各自疗伤,我来会一会这顾十方。” 感知着徐行的修为气息,顾十方神色变幻,心头暗凛,“这徐行小儿,为何这样快的进境?” 心头震惊之余,听到徐行的“藐视”话语,顾十方怒从中来,咬牙切齿道:“徐行小儿,你来的正好,还我女画灵命来!” 身后洞天虚影几乎化作实质,剑气光芒上冲云霄,搅动风云,纵横交错的剑气,隐隐封锁十方虚空。 徐行面色不改,神念一动,天穹虚空,风雷之声大作,黑色的流风裹挟着白色的雷霆,翻滚咆哮着,向皓白剑气迎击而上,却是两种天象神通叠加在一起。 二者相撞一处,风云激荡,虚空如浊浪排空,漫天剑气和巽风、震雷顿时消融一空,竟然平分秋色! 李伯言面色怔忪,似是难以置信。 其他几位崂山元神真君,同样面面相觑,倒是余道人苦笑一声,感慨道:“不愧是那苏道人的弟子,以阳神修为战天仙大能。” 徐行却没有多少意外,思索道:“果然以我眼下阳神修为,两门天象神通合一,才可和天仙一战吗?” 但顾十方却好似被羞辱了一般,想他剑道天仙,对上一小辈,全力一击,竟然毫无建树,简直奇耻大辱! 然而,徐行并没有理会顾十方心头的羞怒交加,神念一动,千转百回,风雷火三门天象神通,在天穹之间现出,这已经是徐行将天象神通融合的最大数量, 风助火势,火借风威,风林火山,绵延不绝……间有道道白色雷霆,层层叠叠,咆哮如龙,白弧闪烁,扑杀而下。 顾十方终于变了颜色,盖因,他竟然从这天象神通中感受到一股生死危机,简直不可思议! 抬手之间,亿万符文之剑瞬间化作一柄皓白长剑,剑光如水,薄如蝉翼,轻轻震动几下,一条人影朝四面八方虚空遁去,连连斩出数百剑,锐利无比的剑意犹如实质,带着一往无前之势,向眼前的巽风、离火、震雷斩去。 风停!火顿!雷断! 虚空之中,顾十方闷哼一声,再现之时,身形踉跄,脸颊上闪过一丝不正常的红晕,一双锐利如剑的眸子,明亮非常,“好神通!好灵宝!噗……” 一大口黑红鲜血吐出,洒在道袍前襟之上,纯白如雪的道袍之上,煞是刺眼,分明是元神受了道伤。 徐行神色冷肃,身上土黄色光芒闪烁连连,心中分明有些凝重,“若无地书暗中护体,方才就是两败俱伤。” 然而现在却并非是庆幸之时,掌中一道清吟响起,法剑持于掌中,剑气若矫龙,身形如电闪,朝顾十方斩去。 雷火风之术本就是天象神通,能借天地之威而施,同样席卷向顾十方。 顾十方双眸终于闪过凝重之色,掌中符文之剑,剑芒节节而烁,身后洞天那一轮骄阳虚影,几乎凝若实质,将己身罩定一团,以避徐行天象神通侵蚀之威。 看着虚空两团光影倏忽而过,分分合合,崂山巩道人面色微动,说道:“掌教,不如我等一起出手,助徐道友一臂之力?” 李伯言摇了摇头,苦笑道:“二人之战,已是天仙之战,我们插不上手的。” 余道人叹道:“顾十方符文之剑,锐不足繁,最是不惧群攻,我等前去也只是添乱罢了。” “恐怕胜负,不是短时间可以分出了。”清微道人望向天空,忧心忡忡说道。 崂山众人面色凝重地看着虚空二人斗法。 同样,此界凡阳神道行的大能,也分出一部分神念,横渡虚空,遥遥观战。 不同于阴司战场,四位天仙和元武帝君以及十殿阎罗,交锋之处主要围绕着六道轮回井的争夺,因为轮回之力压制,神通法术造成的气象,要小上许多。 而徐行和顾十方这边,二人交手气象波动,已是惊天动地,震动九州。 一方神通天象,已然影响一州之地,一方怒火积心,剑气随意挥洒,云层之上,就见一青一白两团光影,疏忽而过,都是有进无退。 这同样是徐行第一次对上一位天仙,本就是凝周天之窍,法力磅礴,深不可测。 而且天象神通借天地之威施展,对法力的消耗也是微乎其微,又加之地书阻挡顾十方的杀伐剑气,故而这一战,颇有些酣畅淋漓。 顾十方这边形势却越来越不妙,虽以洞天抵挡天象神通侵蚀,但洞天是由造化清气演化而生,而顾十方成天仙时间尚短,底蕴本就不足,当年济水斗剑,之所以败于刘基之手,就是此因。uu看书 .uukanhu 当时刘基就曾言,“其人剑势锐不堪于太白剑宗相比,唯繁变尤甚……” “轰……” 终于,随着风雷火三门天象神通的不停施展,徐行对这门神通越来越熟稔,威势也达到了极致,此消彼长,顾十方身后洞天虚影,分明抵挡不住源源不断的侵蚀,如琉璃一般,点点流光飞出,宣告崩溃。 “啊……” 顾十方元神如遭成千上万的针扎,当空发出一声惨叫,洞天本就是天仙元神借造化清气演化,一旦破碎,元神反噬,毫不意外! 正在这时,一剑而出,剑芒璀璨,恰如飞虹贯日,穿过顾十方身后元神化作的骄阳虚影,剑气千千万万,同时爆发,绞杀生机! 顾十方身形一顿,瞳孔猛然瞪大,死死盯着徐行,抬了抬手,似要反击,然而掌中符文之剑却节节而碎,流光纷飞,湮灭虚无。 顾十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终究一个字都没说出,那一双锐利如剑的眸子,渐渐黯淡无神,意识猛然沉入无尽黑暗。 剑光如莲华,陡然转动,化作一道清越剑鸣,轻飘飘落入徐行掌中,慎行法剑青光如水,盈盈而闪,浑然不见刚刚屠杀了一位天仙元神的滔天煞气,天地寂寂,有风吹过。 四方虚空之中,那一道道代表着阳神大能的窥伺神念,带着难以言说的惊恐,如潮水而退,同时将一个震动九州的消息,传至天下! 第298章 洞天之道 徐行面色沉寂,收起法剑,心中多少有些感慨,想起初来此界,和符阳的仇怨,眼下随着顾十方的陨命,终于暂且画上了一个休止符。 “修行如登山,眼下的我,以阳神之身斩天仙,已站在此界的山巅,除非遇上几位天仙围攻那样的死局。” “徐道友……” 看着面上若有所思的徐行,李伯言收起复杂的心绪,道:“徐道友,接下来如何打算?” 徐行转过身,笑了笑,道:“自是要前往雁尾山一行。” 李伯言面色凝重道:“徐道友是要去灭符阳道统?” 徐行怔了怔,道:“符阳不灭,我心难安。” 并非他嗜杀,而是若不趁机灭符阳道统,而后将永无宁日,此事无关对错,只是立场。 李伯言思索了半晌,道:“那贫道随你一同去。” 符阳是上界道统,此事绝不能让徐道人一人承担。 远处的余道人同样越众而出,说道:“贫道也一起去,符阳先是害我派掌教,后欲灭我崂山道统,此界,有崂山无符阳,有符阳,无崂山!” 徐行心头微动,也有些暖意,盖因,崂山此举无置身事外之心,而有和衷共济之意。 “迟则生变,现在就出发吧。” 徐行说着,当先化作一道剑光,直奔符阳山门,青州雁尾山而去。 李伯言却吩咐许游、巩道人等人回去疗伤,而后和余道人拖着伤躯,遁入虚空,前往青州。 青州·雁尾山 此刻,符阳山门之内已然是一片大乱,顾十方陨命在外,符阳一应元神真君如何不知这石破天惊的消息,眼下都聚在太乙宫中,商议符阳将何去何从。 符阳九殿真君,济水斗剑战死了三位真君,不在九殿真君之列的陆佑沉,又死于昆虚一行,而青虚子眼下在蓬莱阁,故而太乙宫中坐着的就只有五位元神真君。 “掌教身陨,我符阳岌岌可危,诸位师弟有何良策?”青冥子年岁最长,面带苦色问道。 辈分最末的青灵子,脸上分明现出一丝惊惧之色,道:“师兄,连掌教都败亡那徐道人之手,我等恐怕也难撄其锋,依师弟之见,倒不如离开山门,前往蓬莱阁避难……” “胡言乱语!”一位枣红脸膛的老者,怒发冲冠,手掌拍在了梨花制的小几上,咔嚓一声,木屑纷飞,同时也打断了青灵子的怯战之言,老者义正言辞道:“我符阳上承人教道统,纵是不敌贼子,不过一死而已,何以弃山门不顾,闻风而逃?!” 青灵子面皮涨红,似乎被戳中了心事,但口中犹不服道:“说的轻巧,“若道统因我而绝,你我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青虚子师弟前日去了蓬莱,商量结盟事宜,至今未返,有他传承即可。”青冥子一眼而决,道:“我符阳传至此界四代,从无苟且偷生之徒,青灵师弟若想走,我等绝不阻拦。” 青灵子冷哼一声,也被青冥子之言激出了胸中意气,梗着脖颈儿道:“不过一死而已,贫道又何惧之!” 就在这时,“轰”的一声,地动山摇,太乙宫上空灰尘扑簌而落。 一道粲然剑光如白虹贯日,斩开秘境,同时现出一道青衫人影。 风雷火三天象齐出,席卷整个秘境,一声声符阳金丹真人、通法弟子的惨叫,此起彼伏的响起,纵有抵抗,却连一个浪花都没激起。 太乙宫中的几位真君面色大变,飞身虚空,见得死伤枕藉的符阳弟子,一个个目眦欲裂,怒瞪着徐行。 “阁下也是堂堂大能,掌教一般的人物,却对低阶弟子肆意杀戮,岂非小人所为?” 徐行神色淡淡,道:“既通法力,就非凡人。” 修仙不是请客吃饭,说灭你道统,就灭你道统。 青冥子身后竹剑青光闪烁,持于掌中,已看出眼前之人非言语可动,心头长叹一声,也不多作言语,挥剑杀来。 然而,青冥子不过阴神道行,纵然剑法不俗,可实力连曾经的陆佑沉都不如,岂是徐行的对手。 剑光起处,血雾闪烁,白发苍苍的头颅,冲天而起! 见得此幕,青灵子心胆俱裂,高声喊道:“此人非一人可敌,诸位师兄一起上!” 正在此时,李伯言和余道人也先后赶到,各施法宝,向符阳四位元神真君一起杀去。 这一场战斗毫无波澜,根本没有多久,符阳四殿元神真君,尽数殒命当场! 符阳山门秘境,此役过后,除却一些凡人仆役,凡身怀法力的弟子无一不存,外有蓬莱阁的青虚子悬外而安。 徐行神念过去,轻咦一声,探手一招,数道流光自太乙宫后的一座偏殿中飞出,却是九册道书! “徐道友,这是符剑道书,传自上界一位金仙大能,道友参详一番,或可演化一方剑道洞天!”李伯言解释道。 徐行点了点头,将九卷道册,一一收进地书空间。 所谓天仙之境,就是洞天之道! 以阳神演虚空、化洞天,其实徐行若是演化洞天,可以将地风水火、天雷山泽等天象神通尽数融入洞天中,以增其威势。 当然,洞天包罗万象,符剑之道自也可融入其中,以增其威势。 “现在还缺一门坎水天象神通需要扬州鼎中的人道龙气作为钥匙,至于乾天神通,却不知冀州鼎被东海龙君盗往何处了……”徐行思忖道。 时至今日,徐行早已知道,八门天象神通只是青铜碎片在汲取人道龙气以后,将庞大的人道龙气转化成先天本源同时,铭刻一道神通法门传送给自己,因为每一鼎所代表气象不同,天象神通也自是不同。 “换句话说,如果我吸收了金陵山河鼎中的一界人道气运,甚至可以同时获得八门神通……嗯?洞天,本就有乾天之意,若我先得乾天神通,再突破天仙,是不是事半功倍?” 一道亮光突然在徐行脑海中闪过,“若我想尽快突破天仙,山河鼎和冀州鼎,二者必得其一,不过在此之前,先将扬州鼎取到手。” 既存此念,徐行心中也有了离意,向李伯言和余道人辞行。 地仙界·蓬莱岛 自封神以降,三界有序,诸圣匿迹,人道兴盛,洪荒碎于诸圣乱战,演化四大部洲,而无尽碎片沉入元气海洋,天道隐遁,化而诸天万界。 因为天道隐遁,天意越发孤高,也就难以感悟,故仙圣佛陀多有轮回转世,借人道之力演道,以致四大部洲人族列国林立,百家争鸣……更有一些仙圣佛陀以神念云游诸天,以窥天道演化之秘。uu看书 ww.uukash.co 天地广阔,山林莽莽,四海波澜不兴,蓬莱仙岛之上,宫殿鳞次栉比,仙阁林立如雨,一座宝光隐隐的阁楼上,一着纯阳道袍的青年,负手立于阑干之前,其人面如冠玉,目似朗星,广袖飘飘,神朗气清,此刻手中拿着一个酒葫芦,不时饮着酒,面上似有思索之色。 身后不远处一阵脚步声响起,神色清冷的青年立定身形,拱手道:“不知祖师召弟子前来何事?” “剑声,你可知符阳道统将灭?”吕岩忽而问道。 杜剑声怔了下,道:“弟子不知。” 见吕岩皱眉不语,杜剑声沉吟了下,问道:“不知灭于何人何派?” “孙玄清。”吕岩默然片刻,说道。 似乎还有一人牵涉其中,然而以他太乙之能,仍有雾里看花之感,莫非还牵涉到大罗不成? 有心想分出神念下界一探究竟,又担心被天道所阻。 “那弟子去南赡部洲明霞洞,问一问孙玄清。”杜剑声思索片刻,提议说道。 吕岩点了点头,“去问问也好。” 崂山毕竟是上清一脉,他承太清一脉因果,虽不知那三位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但也不想平添三教因果。 此刻的吕道人,身为上古大能重修的第一世,不久前刚刚证得太乙道果,正在为恢复前世修为苦苦努力,虽自号纯阳子,却还不是那个上洞八仙之一的吕洞宾。 第299章 6道轮回井 冥土深处·六道轮回井 六道黑白光漩,幽深难测,正是此方小千世界的六道轮回,然而,此刻喊杀之声回荡在此处冥土方圆千里,圈圈交手余波,被六道轮回井自行散发的轮回之力磨消一空。 元武帝君一身帝王冠冕,手持两柄判官笔,独战东海龙君,而阴司十殿阎君中的六人,则是分别对上了云渺夫人和扶林道人两位天仙。 云渺夫人擅云隐之法,扶林道人以火法见长,六位阎君对上二仙,只能勉强支撑。而宋帝王、楚江王、泰山王等四位阎君则是对上了龙族敖胜,一头白毛水猿,一头青狼大妖,一位蓬莱散仙四位久经杀伐的阳神大能,更是苦苦支撑。 东海龙宫下辖的海葵、海象、海马、虎鲨、海鲸、海鳗六族的海妖,同样在各自族长带领之下,杀向薛侯父女和十大阴帅带领的数万鬼卒。 不得不说,阴司作为傲视九州的势力,哪怕龙君以六道轮回井相诱,引来狼妖世家,出云二仙为援,也只是勉强压上一头。“本帝以为你会先去找刘基的麻烦,不想竟来我阴司!”元武帝君目光冷厉,沉声道。 东海龙君面上却不见厉色,嘴角挂着温和的笑意,道:“帝君若让出六道轮回井,本君又何苦出此下策呢?” 元武冷笑道:“小小孽龙,也敢觊觎轮回之力,简直痴心妄想!你当本帝不知你的打算?” 金陵之中的山河鼎,以人道气运为锁,以轮回之力和山河之力糅合作链,死死困着九条龙魂。 三条天仙级龙魂(天龙),六条阳神级龙魂(神龙),可谓是龙之一族的菁华,然而被九州天仙联手镇压不说,更是各抽其中三分龙魂,采冬山之暖玉,凝练成九龙玉玺,镇压人道气运。这种“废物利用”手段,比之佛门将八部天龙化作壁画观赏,还要狠辣上三分。 眼下天下九州,龙族一脉凋零,仅有东海龙君和敖胜二龙在外,二龙无时不想着解救被困的龙魂前辈,恢复龙族荣耀。 先是取九州一鼎,试图以秘法驱使人道气运为钥匙,现在又打算取六道轮回之力,以图剥离山河鼎上封镇的六道轮回之力。 东海龙君闻听元武帝喝骂之言,儒雅气度不减,只是脸上笑意稍稍淡了一些,道:“帝君虽然神通广大,但一人势孤,眼下又自缚手脚,若不幸身陨于此,就是本君的罪过了。” 心下却暗自皱眉,这顾十方到底是怎么回事,灭个崂山,竟然这样迟缓? 此刻,因为六道轮回井所处之地特殊的缘故,东海龙君还不知顾十方连同符阳剑宗已然灭亡。 正在这时,一道通明如水剑光划破幽暗沉沉的冥土,剑光过处,血雾爆散,海妖一族断肢残臂,一人踏空而来,青衫秀立。 “是你?”东海龙君面色微变,怔怔看着徐行,感受到其人修为,心中已是震惊难言,“你的道行……竟已洞虚阳神?” 徐行没有回答东海龙君的疑惑之言,高声道:“顾十方已死于我手,龙君若识时务,当知事不可为。” 此言一出,正在下方厮杀的双方,都是微微顿住。 “什么?掌教师兄身为天仙……怎么会?”青虚子第一个不相信,惊声说着,突然转头看向一旁的敖胜,问道:“敖道友,贫道要先回符阳确认一番。” 他方才虽然就觉得一阵心惊肉跳,似觉有大事发生,不想竟应在此处? 东海龙君面沉似水,狐疑道:“你竟杀了顾道友?” 徐行道:“怎么,龙君不信?” 东海龙君打量着徐行,不知为何,只觉这少年气息熟悉至极,突然,脑海之中一道灵光闪过,似乎许多前因后果一下子连接起来,面色变幻片刻,喝问道:“本君且问你,可是你三番五次嫁祸本君?” 徐行皱了皱眉,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东海龙君只要没有失忆,稍后一但交手,只要他施展出“巽风”天象神通,就可百分百之确定,他就是那长安夺雍鼎之人! 天仙不仅不会失忆,相反,他们一念千转,只要有一点蛛丝马迹,就能推出整个过程。 其实,眼下以徐行修为,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时至今日,执剑在手,天下无惧! 东海龙君面色阴了阴,目光灼灼,似是在思索着什么,突然仰天大笑,“好,本君就给徐道友一个面子,我们走。” “兄长不可……”敖胜闻言,大惊失色,正要出言,却被东海龙君一个眼神制止。 正如徐行所言,今日之事,已是势不可为,本来以他谋算,就需等顾十方处理完崂山之事,牵制住元武,他才能以秘法获得六道轮回井认可。 否则,真把元武逼急了,自行解开枷锁,不再抗拒使命,谁能在六道轮回井之畔,镇杀一位天定冥界之主? 东海龙君整了整神色,深深看了徐行一眼,正要带着蓬莱阁一应众人离去。 却在这时,一道明赫剑光闪烁几下,刺过层层叠叠的虚空,伴随着一声惨叫,正在蓬莱阁一应海妖的青虚子,脖颈儿细线倏然变大,血雾爆散,一颗头发灰白的头颅冲天而起。 “你……”东海龙君猛然盯向徐行,一双碧色龙睛几欲喷火,森厉道:“徐道友,你这是什么意思?” 本来以为这徐行来历神秘,又崩碎山河鼎,致使国师刘基疲于奔命,单单从立场而言,刘基的敌人,未尝不能结盟,而且正如徐行所言,今日之事已然事不可为,倒不如顺势离开。uu看书 wuukanshu 却不想,这徐行竟如此骄横跋扈! “此人是符阳中人。”徐行淡淡说了一句,不顾东海龙君越来越难看的脸色,问道:“龙君,冀鼎是在你手里吧?” “徐行!”东海龙君怒火中烧,厉声喝道:“你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 “交出冀鼎,徐某放你一条生路!”徐行冷声说道。 此言一出,下方众人尽数哗然,心中都有一种崩坏错乱的感觉,这人……怕不是疯了吧? 然而看着一旁面色幽幽的元武帝君,敖胜等人都是面色大变。 果然,就听徐行道:“帝君,还请助我镇杀这头孽龙!” 元武帝君微微一笑,也不多言,挥手之间,六道轮回井之内,涌出无数道黑白二色的光柱,却是以轮回之力封锁了十方虚空。 东海龙君面色微变,沉声道:“元武,你不是不能动用六道轮回井,为何……” “若只是牵制于你,却也不是什么难事。”元武面如玄水,平静无波说道。 诚如东海龙君所言,他因为处于和六道轮回井脱钩的关键时期,六道轮回井不能擅用,否则,受天道之利,也承天道之弊。 于是攻伐手段十成去了七成,若非如此,也不会让这东海龙君一路打上门来。徐行闻言恍然,其实他先前就有几分怀疑,以元武帝君之能,按说不应该被东海龙君逼迫至此……果然是受了某种限制吗? “还有当日在巴蜀鬼府,帝君赠我的酆都帝碑……”徐行目光微动,似乎有了几分猜测,但此刻却不是细思之时,只能事后再问元武缘由了。 第300章 位格 六道轮回井之畔,风雷火三种天象神通,融合为一,风林火山,雷霆伏阴,所造成的宏伟气象,委实摇曳人心。 东海龙君目光凝重,忌惮地看着闪烁不停的雷霆,道:“果然是你!” 如果先前还是将信将疑,那么现在就是笃信不移。 只是,一个疑惑在心头浮起,当日,长安城中那位以巽风神通,震慑诸位天仙的上界存在,和这徐行到底是什么关系?传人?还是棋子? 想起族中龙族血脉秘典记载的寥寥几笔:先天八卦,通天万象…… 然而,太多谜团,此刻已然容不得东海龙君多想,只因攻伐神通将至,龙君怒吼一声,掌中青色龙杖,水灵之力爆涨,水幕成山,迎离火而上。身形闪烁之间,一条长有十余丈,金鳞碧睛的巨龙腾跃而起,两只龙爪,奋力撕开可侵融元神的股股黑色巽风,冲出天际,然而,白色雷霆噼里啪啦,如电弧游走而下,一声痛哼响起,大如脸盆的鳞片竟被雷霆震落! 震雷! 不同于一般道门雷法,只是直直劈下,以龙君呼风唤雨之能,完全不惧,唯惧雷霆有灵,震山摧神! 神霄雷法,就有此威,然而徐行的震雷之术,比之神霄雷法还要走得更远,或者说更为专注此道。 龙君仰天怒吼,张嘴吐出一道金焱龙息,龙息化作火海,向徐行焚烧而来。徐行面色稍稍凝重一些,掌中法剑斩出万道粲白剑光,剑光隐隐如莲华,朵朵盛开,劈波斩浪一般,分开汹涌沸腾的火海。 身旁元武帝君轻笑一声,掌中白玉莹然的判官笔疾若流星,如羚羊挂角一般,朝着龙君一双碧睛点去。 龙君吓得连忙阖上眼眸,心下大骇之余,龙躯连忙向一旁闪避,落定身形,目光惊惧地看着配合无间的二人。 “兄长,我来助你!”敖胜见龙君落了下风,手执一柄方天画戟来助,大戟月牙儿斩出一弯弦月,直奔徐行而去。 “铛!” 法剑锐芒闪过,和大戟斩成一团,发出点点火星,敖胜面色一白,后退数步,方才站稳。 徐行倒是诧异看了一眼敖胜手中的大戟,暗道,龙族无负多宝之名。 这边厢,东海龙君目光闪过急色,只觉骑虎难下,心头已生出了离意。 顾十方不能如期而至不说,还把自己的性命丢在徐行手上,东海龙君交上手,已知徐行攻伐手段不凡,他天龙法体双修,又有秘宝在身,如果真的想逃,除非元武不顾一切,以六道轮回井镇压,否则也是留不下他的。 既存此念,东海龙君沉吟片刻,高声道:“徐道友,且住手!” 徐行愣了下,道:“龙君有何话说?” 别看方才调子起的很高,其实他也没有多少信心留在东海龙君,一来先战顾十方,终究有所消耗,二来他总觉得东海龙君可能藏着什么底牌。 而且,东海龙君一方还有两位天仙,其实是出工不出力,真把东海龙君逼得太狠,此辈兔死狐悲之下,恐怕也会拼命。 “本君愿意退出此地,此事到此为止如何?”东海龙君不过片刻,就压下了心底所有的负面情绪,气质回归儒雅随和。 元武帝君冷嗤道:“龙君看来是把我阴司当作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了?” “帝君真要鱼死网破?”东海龙君神色不善道。 元武帝君乜了一眼东海龙君,没有说话。 若非必要,他也不想让自己和六道轮回井的切割努力,付之流水。 冥界之主看着尊崇,但困于一小千之界,终生不得寸进,实非他所愿。 “把冀鼎交出,此事既往不咎!”徐行沉声道。 东海龙君还未说话,敖胜已是勃然大怒道:“你休想!” 徐行冷冷瞥了一眼敖胜,掌中法剑光芒吞吐不定,似乎正在寻找机会出手。 东海龙君面色微变,不动声色落在敖胜身旁,心中挣扎片刻,道:“冀鼎可以给你,但先让我的人离开此地。” “可,不过要立道契。”徐行看了一眼东海龙君,淡淡说道。 东海龙君目光阴了阴,终是应允下来,冀鼎失去,还可以另想他法,但若将自己手下势力拼个鱼死网破,万事皆休。 当着元武帝君的面,立了道契,轮回封锁之力撤出一道缺口,东海龙君让蓬莱阁妖众和出云二仙等人徐徐退出冥土。 “这是冀鼎……”东海龙君脸色阴沉着,将一座青铜鼎抛了过来,身形退出轮回之力的封锁,咬牙切齿道,“徐行,这笔账,我记下了。” 徐行没有理会这狠话,接过冀鼎,收进地书空间。 随着蓬莱阁等人彻底离去,下方的十殿阎君也松了一口气,方才直面天仙,压力其实不小。 正要上来叙话,却听元武帝君带着疲惫的苍老声音传来,道:“阴司大敌方退,诸事繁乱,尔等先行各归其职……徐道友,你随老朽来。” 说着,离了六道轮回井之地,前往矗立在槐山之上的行宫而去。 徐行神色顿了顿,紧随其后。 薛侯正在陪同十大阴帅收拢阴司鬼卒,见一旁锦瑟望着徐行离去方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笑了笑,道:“想去就去吧,你何时这样扭扭捏捏了。” 锦瑟神色闪过一丝不自然,片刻面色如常,洒然道:“帝君定是有什么要事和他说,我等会儿再过去。” 行宫之内 元武帝君笑道:“小友心中可是心有疑惑?” 徐行沉默了下,说道:“的确有许多不解。” “地书是在你手里吧?”元武帝君忽而问道。 徐行微微怔了怔,点了点头。 元武帝君笑了笑,也没再追问,反而叙道:“天地二书本就是天地胎膜所化,那你应知这一方小千世界从初生到如今,uu看书 .uukasu 经过多次蜕变,将近圆满,虽不致演化出天庭,但阴阳也可真正分离。” 徐行沉默了下,问道:“但现在冥土还未弥合……帝君是要借地书一用么?” 元武帝君摇了摇头,道:“老朽本是小千世界的天定冥主,伴六道轮回而生,代天执掌生死薄、判官笔两件先天灵宝,无论是谁以地书助天地圆满合道,都少不了老朽一个真仙位格。” “位格?”徐行低声咀嚼这两个字,总觉得这两个字,和仙之逍遥之意大悖。 “可也仅仅是位格罢了。”元武帝君叹了一口气,道:“正因为本帝掌轮回,才得知此身之秘,原来不过是小千天道根据地仙界一位大能的模版演化而出。” 徐行面色古怪,自来此界,他就知道这一点,只是没想到当事人竟也心知肚明,这……强烈的自我意识。 “不仅是本帝,还有这所谓的十殿阎君……”元武帝君说起微微眯起了眼,将眼底一抹锐芒藏下。 徐行沉默片刻,道:“帝君心怀大志……只是这牵扯并非那么轻而易举斩断,今日险恶之境,未必不是小千天道厌弃之举!” 若无他先一步斩了顾十方,四位天仙联手而攻,元武帝君说不得就落个道灭下场。 说是,危急时刻可以沟通六道轮回井之力,但万一天道从中作梗呢?这样一个有了自主意识,时刻想着脱离系统掌控的npc,被天道(小千世界本源意志)当作bug清理掉,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之事。 元武帝君笑了笑,道:“所以,此事还要多谢徐道友援手之谊。” 第301章 生死簿上无姓名 “帝君接下来有何打算?”徐行神色顿了顿,问道。 “本帝正在逐步切割和六道轮回井的联系,现在只缺一人替本帝承担冥主之任。”元武帝君也没有隐瞒,坦率说道。 徐行闻言,忽而想起一事,问道:“帝君先前以酆都帝碑相赠,莫非是……” 元武笑了笑,道:“怎么,怕了?”徐行沉默了一下,道:“只是我也不想困于此界。” “不会,位格之力对你没有限制。”突然,元武帝君一双苍老眼眸,射出两道灼灼目光,盯着徐行,眼底锐芒湛然,带着些微探寻。 徐行面色不改,问道:“帝君此言何意?”“生死簿上无姓名,你是那界外之人吧?”元武帝君语气中虽带着三分疑问,但目光却十二分的笃定,掌中生死薄黑白光晕圈圈散开,“不仅是你,和你相关之人,生死薄……你还是自己看吧。” 说着,将掌中生死薄递了过去。 徐行却没有接那灵宝,皱眉道:“我自凝金丹后,生死薄就应该隐名,帝君以此为凭……” “本帝这生死薄乃以天地时光之力记录,凡在六道之内,纵是天仙大能,一日未得长生,榜上也是有名无数。”元武笑了笑,忽而说道:“你名却不再其上,至于和你亲近之人……你还是自己来看。” 徐行目光微动,接过生死薄,心念一动,翻阅起来,果然看不到自己的名字,当然这并不出奇,他早有预料。他非此界之人,区区小千之宝,也配书写他的名字么? 只是…… 看着自己妻子连城名字后面那熟悉至极的“∞”符号,一股风中凌乱之感浮上心头。 再往上寻,看着自家姐姐名字身后的“?”,一股更胜以前的荒谬之感袭上心头,这都什么给什么啊,这都快……违规了,好吧。 “本帝少说活了也有几千年,见多识广不敢说,但也见过不少鸟篆、道文,甚至连南疆古滇国的文字也识得一些,但委实认不出这些到底是什么文字。”似是敏锐察觉到徐行的神色,元武帝君皱紧的眉头,稍稍舒展,好奇问道。 徐行暗道,你怎么会知道?古人从哪里去见这些标点符号? 心神动处,生死薄已翻阅到了阿宝这里,果然,仍是大大的“∞”,徐行神色自若,心中已然毫无波动,翻到师姐明月,嗯,这个倒是正常,只有名字,没有寿数,依元武帝君之言,这的确是修道之人该有的模样。 “不过也证明师姐是此界土生土长的生灵。”不知为何,徐行心下暗暗松了一口气。 又是翻阅几下,将生死薄递了过去,道:“帝君,是想要以我为媒介,彻底斩断自身和六道轮回井的联系?” 元武帝君微笑颔首,道:“这也是本帝能想到的唯一方法了,徐道友身世之秘,连时光都记录不得,若借酆都帝碑炼出一具化身,本帝助你沟通六道轮回井,幽冥之力加身,甚至可发挥出天仙之力……额,这个可能对现在的你,用处不是太大……来日成为天仙,就可以地书弥合冥土,天道本源之门大开,证道长生,轻而易举。” 其实,再没有没徐行更合适的人选了,纵然是大周国师刘基,因为其人和人道纠缠颇深缘故,刘基证道真仙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恐怕就是斩断此界人道因果,飞升地仙界! 斩龙而走,然后……天地末法! 当然,若地书在元武帝君手里,由他主事,对于天道而言,那才是最好的结局,只不过是凝出一具真仙位格罢了,可惜,天下谁都可以,唯元武不可。 “化身啊。”徐行面色微顿,似有难色,喃喃说着,并不是在说着什么“脑补绿、分身流”之类的词汇,嗯,总之对于化身一类,他始终是有点膈应的,“不知帝君是否还有其他方法?” 元武帝君愣怔了下,他倒不知徐行为什么对化身之道这样忌讳,还真的认真思索片刻,道:“不用化身,也不是不行,道友可以神念将酆都帝碑祭炼成一令,来日,幽冥一界位格之力可寄于此令之上,只是……持令,才算是半个幽冥之主吧。” “就这样办吧,帝君不愿意受制于此界,我自也不愿。”徐行默然片刻,出言道。 他还真没将所谓幽冥之主放在心上,若是地仙界幽冥之主,他还有所心动,这种困于井底的六道轮回之主,有什么意思? 徐行念及此处,似乎一下子明白了,这六道轮回,为什么要叫六道轮回井了,本来还以为是之井的霸气意思。 恐怕这井是井底之蛙的井吧! 元武帝君道:“徐道友,之前我在巴蜀鬼府给你的秘法,你先试着感悟轮回之力,本帝这里还有一段祭炼口诀,以轮回之力祭炼七七四十九日即可。” 说着,以神念传送过去一段繁复无比的口诀。 徐行接受过口诀,发现果然是一种炼宝法诀,抬头问道:“此事结束之后,帝君有何打算?” “斩断联系之后,本帝应该效八璟宫之主,前往地仙界吧。”元武帝君笑了笑,道:“此界已处风口浪尖,” “听说元气海洋,uu看书 .ukansh 凶险莫测,帝君难道不等在此界修至真仙再走。”徐行担忧问道。 元武帝君面上现出一丝凝重,幽幽道:“此界大劫已起,若不离此界,以本帝这一番作为,恐怕还真有陨落之忧,而且,此界,也孕育不了真仙!” 徐行闻言,也有些深以为然。 天道至公,元武帝君这一番骚操作,还真有可能…… 至于这方小千世界,想想连真仙都成了位格,这就是不让你走,这听着和洪荒六圣是不是一模一样? 掠一界灵机归于己身,借天地成道,却弃天地于不顾,这和后世功成名就了,就想资本外流,天下哪有这样的美事? “天地如囚笼,纵是从此界超脱,也不过是换了大一点的囚笼罢了。”徐行不知为何,目光微动,喃喃道:“所以……天仙就自己尝试着做笼子,以摹天之意?” 一道亮光在脑海中升起,原本阳神中的洞虚之意,似乎隐隐有着化虚空为乾天之意。 看着这一幕,元武帝君心头震撼莫名,嘴角抽搐着,似乎第一次对‘什么叫仙道之姿啊(战术后仰)’有了一层更深体会,“徐道友还真是……” 见徐行神色淡淡,一副基操勿六的模样,终究赞美之词也没说出口,摇头一笑,他心中其实也有几分猜测。 二人也不再说什么,徐行自行闭关去感悟轮回之力、祭炼酆都帝碑去了。元武帝君平复了下心绪,一脸苦笑地出了行宫,刚到了廊下,就看到了锦瑟。 “见过帝君。”锦瑟行了一礼,一双妙目熠熠,却是向后看去,似在寻找着什么人。 第302章 留条后路? “在找徐行吧?徐行正在里面闭关。”元武帝君目光温和,手捻颌下胡须,笑意不减地看向锦瑟。 锦瑟此刻身穿一袭明黄色宫裳,云堆翠髻,杏眼桃腮,此女身姿高挑,气质端庄温婉,精致如画的眉眼有着三分冷艳,七分干练,一股御姐风情,扑面而来。 当然,在元武帝君看待子侄的目光中,只是觉得这少女一本正经的样子,颇为有趣。 “小时候,也没见锦瑟这孩子这么一板一眼,真是女大十大变。”元武帝君摇头一笑,思忖道。“帝君,慎之如何了。”锦瑟问道。 “他闭关祭炼一件秘宝,至少需要七七四十九天,你倒是可以现在进去看看他。” “多谢帝君提醒。”锦瑟神色温婉恭谨,行了一礼,就向宫殿而去。目送这锦瑟快步进了行宫,元武帝君笑了笑,正要举步离去,突然远处现出一道身穿儒衫的中年书生身影。 “帝君在笑什么?”薛侯皱了皱眉,问道。 元武帝君道:“没什么,只是觉得锦瑟这孩子,性情大气,从不矫饰自身喜恶,也不知那位徐小友该如何招架。” 闻言,薛侯脸黑成锅底,道:“帝君是在说我家锦瑟,不够含蓄吗?” 这是一个父亲的护犊之意,哪怕性格儒雅温和,有着君子之风的薛侯,都不能忍。“不过说笑而已,锦瑟这孩子,我还是很看好她的。”元武帝君哈哈一笑,说道。 薛侯叹了一口气,道:“锦瑟她从小就有主见,好在……那徐行也不是什么专情之人。” 薛侯一生只钟情于龙族三公主一人,其实,对于徐行,是有些不太看得惯的。 不过,这是个不会因为女子之事,而对男子苛责的时代。 元武帝君笑了笑,也没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道:“梁境战场瞬息万变,邙山地处洛阳,还需你去坐镇才是。” 提及正事,薛侯脸色也整了整,道:“我一会儿就前往邙山。” “正是多事之秋,我稍后让宋帝王和楚江王二人随你一同前去,让他们协助你吧。”元武帝君思索片刻,又补充道。 此刻的黄河沿岸,建奴隔河而望,周庭虽仓促之下,失了山河关,但宁周毕竟定鼎二百余年,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于大梁一线屯驻了二十万大军。 虽然眼下九州仙宗都在大搞串联,如昆虚、巴蜀张宪更是全方位介入潜龙之争,疯狂挖周庭的墙角。 昆虚支持的李垲起兵占据关陇,隐隐割据一方。 张宪以鬼仙之躯,不顾反噬,以秘法夺舍一同名同姓的潜龙身上,连同虎妖世家夺舍之将,起兵攻下巴蜀之地。 国师刘基虽然手段通天,值此天下动荡之时,再三出手镇杀潜龙,但也越发觉得力不从心。 而张宪更非易与之辈,身后站着峨眉、万陀寺两家势力不说,还有一位大神通者。 万陀寺高僧云集巴蜀鬼府,诵经之声,昼夜不绝,经文自是那地藏菩萨本愿经! 襄阳·青羊宫 国师刘基素发披于肩后,俊朗的面容上已然现出愁容,问道:“巡周殿主,金陵那边,现在可有个说法?” 巡周殿主道:“陛下去问了那一位,他自言只是客居于金陵,不涉人间之事。” 刘基闻言,目光中有厉色闪过,冷笑说道:“不涉人间之事?既然身在人间,岂言不涉凡俗之事?苏蝉之徒呢?此人刚刚斩了顾十方,震怖九州,显然也和龙君不对付,拉他下水。” 此刻的刘基并不知道,九鼎崩碎与徐行有关,此事本就是东海龙君凭借着族中血脉秘典的只言片语,结合徐行的天象神通推测而出。 “姜执事,你不是和那徐行有旧吗?告诉他,若愿意助本座联手对付万陀寺和峨眉……本座这里还有十一页天书,就问他想要不想要?”刘基面沉似水,朗声说道。 眼下,宁周江山看似风雨飘摇,其实腹心之患者唯二,昆虚和巴蜀张宪。 至于北境、南疆,二者都是疥癣之疾,当然,这并不是什么宁与友邦,不与家奴! 而是……攘外必先安内。 对于北方建奴,金陵先天灵宝山河鼎只要一日不失,江南半壁安若磐石,什么鼎碎了都没用。 而南疆巫人,腾蛇胆小如鼠,宁周太祖先前已设计重创之,难掀风浪。 急切需要扑灭的,实际只有巴蜀张宪和昆虚二路,至于龙君和出云二仙常年窥伺于外,这一路自有神霄掌教以及诸位阳神真君对付。 而昆虚也并非铁板一块,据他所知,扬州城中还潜藏着一位大能,成就天仙在即,此人迟早要和昆虚做过一场。uu看书 w.uuansh 前番,神霄掌教林还初在北境寡不敌众,虽然受了重伤,但神霄先天雷水疗伤之效非常,用不得多久,就可出关一雪前耻。 其实,刘基对于神霄掌教林还初被东海龙君算计受伤,是有些暗喜的,林还初吃了大亏,再次对上东海龙君,岂会不出力? “宁周一方,天仙人物还是太少了。”刘基叹了一口气,心头也有些无奈,“若师父还在……” 若八璟宫之主还在,刘基断然不会被逼迫到这般田地。 这边,姜渊道:“那徐行的确可以引为援手,听说,其人和万陀寺仇隙不浅。” 刘基皱眉问道:“竟有此事?” 近一年来,他被山河鼎崩碎、东海龙君搞风搞雨这一系列乱七八糟的事情,整的焦头烂额,却是没有怎么关注过这位徐道人。 姜渊道:“万陀寺了字辈的僧人似乎死于徐行之手,此事,万陀寺目前还不知。” 刘基闻言,面色微动,道:“你如何得知此事?” “当初,徐行给属下留下的印象极为深刻,因此就多加留意,好在年前其人道行尚浅,也没有太过隐藏,因此露了一些蛛丝马迹。” “年前,道行尚浅?”刘基嘴角抽了抽,心底也是为之惊疑不定,不过这些都不是深究之时。 “看来引其人为援,倒有几分成算。”刘基感慨说着,连忙吩咐姜渊去金陵捎信去了。目送姜渊离去,刘基面色幽幽,以他心志之坚,也有些心力憔悴之感。 眼下他都引阳神小辈为援手了,这宁周难道真的大厦将倾?他是不是……也该留条后路了? 第303章 格局 金陵·皇宫 红墙高立,杨柳依依,凉风时来,梧桐飒飒,一座座宫殿绵延成建筑群,掩映在仲夏六月的朦胧夜色之中。 永宁宫,两个宫女各自捧着几匹绢,走在回廊之下,习习凉风轻轻吹动悬于檐角的琉璃风灯,晕出一团红莲光晕。 两个宫女一边跫步前行,一边低声交谈。就听一个眉心点着朱砂,苹果脸的宫女,压低声音说道:“你最近有没有发现小皇孙,有些不太正常?我其实也说不出来,就是眼神不像个孩子。” “你也发现了,不过一岁多的孩子,就算天生聪颖,可也太过早慧了。”另一个鹅蛋脸的宫女说着,也不知想起什么,眼底现出一丝惊畏。 苹果脸的宫女目光左右瞟了瞟,见无人走过,低声道:“前天我去打扫鸣鸾殿,发现小皇孙端坐在床榻上,做那道士打坐之相,真不知道他都是从哪里学的……此事,贵妃娘娘还被蒙在鼓里呢。”鹅蛋脸的宫女杏眼闪了闪,大着胆子,低声道,“你说,这小皇孙不会是那妖孽……” “说什么呢,这么热乎,也和咱家说说。”就在这时,一道尖细阴柔的声音自二女身后响起,却是回廊拐角之中,踱步而出一个头发灰白,身着锦袍的老宦官,一脸笑眯眯地看着两个宫女,问道。 “赵公公恕罪。”两个宫女花容失色,连忙跪地求饶。 “内禁之地,不可妄语。”赵公公眸中笑意不减,话语不轻不重说道。 两个宫女连连叩首应是。“起来吧,仔细别把绢帛弄脏了。” 两个宫女连忙起来,诚惶诚恐地告退。 目送二女远去,赵公公脸上笑意渐渐敛去,眉头紧锁,心下思忖,“小皇孙英睿天成,也不知是福是祸。” 如他这样身份的宦官,知道一些内情,当然认为妖孽转世是无稽之谈,宁周江山有着龙庭庇佑,试问什么妖孽,能够绕过宁周列祖列宗的目光? 然而,这世界上,既然有原则,就一定有例外。 鸣鸾殿 一个年纪约莫一岁多的小童,晃着两个白生生的小脚丫坐在梨木椅上,扬起一张绷紧的小脸,望着外间的夜色,眸中一抹幽幽神色掩藏,因为有三品造化青莲护体,此身降世三百六十五天之后,他就已打破胎中之秘。 “说来,戾太子谋反,还是本座化身娄勤先暗中撺掇,而今,本座转世他的遗腹子,这也算是因果循环了。” 小童不是旁人,正是太平道人吕千钧。 “宁周大势倾颓,时不待我,好在本座这一次,本就无意争龙,只是借这一具宁周血脉,以此谋取山河鼎。”吕千钧眸光冷烁,思索道:“可恨那袁璟老儿,鼠目寸光!昆虚掌教,睚眦小人!元武帝君,冢中枯骨!神霄崂山……更是酒囊饭袋,碌碌之辈,若助本座御极九州,天地人三道合一,借此界圆满之机,全力推动此界浮入地仙界,化作界内小千洞天,莫说区区长生真仙,不朽金仙都是可期!” 越想越是暗恨。 三百余年,乾元暴虐,龙族贪鄙,肆虐九州,天书在手的吕千钧敏锐察觉到了天地将变,故而串联九州天仙,相约共诛龙族,吕千钧在冀州致太平道义,发展信徒首先举义,祸乱一州,试图做人间教主。 天下百姓云集,赢粮而景从,九州天仙齐心协力,出手镇压龙族,龙族被赶尽杀绝,落得大猫小猫三两只的下场。 只是和太多故事一样,一到了分果果的时候…… 主要还是,一来吕千钧行事太过阴狠偏激,二来整合天地人三道,拔界飞升,这种“三级火箭助推”的奇思妙想,委实太过惊悚可怖,甚至被一众天仙引为笑谈。 太平道人吕千钧,自然被八璟宫之主和昆虚掌教联手镇压,说来讽刺的狠,太平道因为“首义”九州,产生的大劫业力,也被二人化作三重业火障关,反过来镇压太平道人。 甚至,盘踞在乾天之位的冀州——太平道一脉,也被一扫而空。 “先把山河鼎夺到手再说……无论谁是天定之人,都绕不开此物!”吕千钧眸光幽幽,绷紧的小脸上,冷若冰霜。 冥土·阴司 徐行刚刚将酆都帝碑取出,正要揣摩其中轮回之意,忽而抬头,看着锦瑟已款步走进殿中,笑着问道:“锦瑟,你怎么来了?” “过来看看你。”锦瑟坐在一旁的梨花木制的太师椅上,微微翘着腿,神态惬意,目光笑意盈盈看着徐行。 此女着一袭明黄色宫裳,如瀑青丝垂落雪肩,白色丝绸腰带将纤纤腰肢束起,衬托得身形玲珑有致,气质端庄,举手投足间,一股御姐风情无声流泻。 被一双炙热目光注视着,徐行神色多少有些不自然,忽而想起一事,问道:“锦瑟,你对最近天下局势,怎么看?” 锦瑟愣怔了片刻,倒没想到徐行突然提起这话题,声音清泠悦耳,道:“宁周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徐行微微颔首,附和道,“龙战于野,其血玄黄。uu看书 .uuknshu” 锦瑟神色顿了顿,也不知想起什么,脸颊莫名一红,声音如金石玉磬,道:“眼下九州,正是人道英杰辈出之时,又有阴阳分离一事交融其中,这已然是一场席卷人、妖、仙的大劫!不过,最多二三年间,应有结果,而我阴司不仅要作好本分之事,更应主动出击,统合幽冥,以图早日结束乱局,少造业力……只是帝君韬光养晦,许是有着什么打算吧。” 说到最后,自觉失言,再次沉默下来。 徐行闻言,看着目光熠熠,侃侃而谈的锦瑟,一时神为之夺,心中自嘲一笑,暗道,比起自己这种仙道独夫,这锦瑟倒是幽冥女帝的最佳人选。 他的性格,其实是有些小富即安、感情用事的,说句实在话,无论是当年“陆沉出云”的愤青之言,还是于感情一事的优柔寡断,抑或是这一路堪称“苟”的单调乏味的升级之路,或许无不体现着……小农阶级的局限性? 格局或许有,其实也不大。 这一番自我剖析,徐行神情默然,似也有了几分明悟。 修行,就是一个不断认识自身,降服自身的过程。——徐·仙道之姿·行 锦瑟不知徐行的内心已经风起云涌,又聊了一会儿,看时间差不多,才告辞而去。 徐行叹了一口气,开始投入到长达七七四十九天的闭关之中。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不知不觉,就是过了一月有余。槐山,元武帝君行宫之内,一道幽玄如水的渺渺气息,笼罩整个帝宫。 “徐行功成了。”元武帝君老眼之中射出两道锐芒,喜不自禁道。 第304章 降是不降? 徐行双眼幽幽如漩,打量着悬浮在面前半空的酆都帝碑,对于轮回之力有了一些体悟。 “所谓轮回,不过是生死的交融,一个无始无终的圆,因果和命运……或许还有时空……贯穿其中。”徐行伸出手掌,左手一团白光生机盎然,右手黑光死气寂灭。 感受着青铜碎片传来的丝丝悸动,喃喃道:“造化,阴阳,真虚,因果,轮回,时空,命运……这些玄之又玄的大道,显然并非如此泾渭分明……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当然,道太过高妙,演化侧重多有不同……或许三千大道,也只是盲人摸象而已,可惜,这些并非此刻的我可以探究。” 徐行思忖片刻,手掌中的光芒,扑簌而灭。眼下的他,只是窥得一些生死轮回皮毛,还远远做不到掌缘生灭,不过对于洞天之道,却多了一些理解。 “洞天之道,就是摹天之意,我掌握八门天象神通,可谓得天之厚,而且元始无极衍道经,这其实也是一门上乘天仙法诀……洞天法门,还有什么从无极开始,最为适合的呢?” 其实也不怪徐行,他踏上道途,满打满算才有多久?对于元始无极衍道经,一直以来都没有认真钻研过,眼下却有种众里寻她,蓦然回首之感。无怪乎,时常自嘲仙道之姿。 “徐道友,酆都帝碑炼好了?”正在这时,元武帝君推门而入,面带期待地问道。 “幸不辱命。”徐行收起思绪,看着半空中那一面黑玉幽幽的玉碑,平静说道。 此刻的酆都玉碑,巴掌大小,幽光敛去,形似一枚头部圆润的符令。 元武帝君看了一眼,心中越发满意,道:“此物既然可令幽冥,就取名为幽冥令吧。”徐行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对于名字什么,他倒没有太过在意。 “此令,你先收好,在本帝斩断和六道轮回井的联系以后,此令就是决定幽冥一界归属的关键。”元武帝君,正色道:“莫要落入歹人之手。” “帝君放心,我会收好的。”徐行郑重点了点头。 元武帝君又交代了几句,也径直前往六道轮回井之畔闭关去了。 徐行摇了摇头,将幽冥令收入地书空间,思忖道,“崩碎冀鼎,习得乾天神通,若闭关一段时间,化虚为洞天倒也不难,只是扬鼎未得,天地风雷,水火山泽……独缺坎水,还是先回家一趟吧。” 也有最近修行太过迅速,徐行也有沉淀一段时间的打算,他这进境都快赶上猴王学艺了。 举步出了帝宫,愣怔了下,就看到锦瑟,嗯,身旁站着一个着翠裳衣裙、容色俏丽的少女,却是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的春燕。 “徐公子,许久不见,风采依旧。”春燕打量着徐行,轻笑说道。 徐行怔了下,微微点头示意,转头看向锦瑟,随口问道,“你不是回邙山了吗?” 锦瑟笑了笑,道:“邙山有父亲坐镇,我最近也落得清闲,见你出关,就带着春燕过来看看,这两边有着法阵,来往倒也方便。” “见我出关?”徐行皱了皱眉,心中起了一些狐疑。 他这几十天全力祭炼酆都帝碑,阳神都在入定之中,莫非……他记得这锦瑟可是有某种癖好的。 锦瑟见徐行说了一句,面上现出若有所思模样,目光就是飘了飘,话锋一转,轻笑说道:“对了,慎之,有件事情忘了告诉你,我听下面的人说,狼妖世家的人围了太原冥土,似乎要逼迫青海狐族臣服,你之前不是收了一只狐狸做灵宠吗?” 提起那只狐狸,锦瑟面色幽幽,心思多少有些复杂,想她也算是和这人最早相识,然而一路看着这人将外室都养到粤西了。 是不是她性子太过强势,抑或是不够主动? 徐行并不知道,锦瑟本命龙珠玄妙非常,再加上自龙门秘境回来,修为大涨,循着一丝联系……故而对于徐行这二年的走向,锦瑟都有个大概了解,再加上不辞辛劳,实地走访(非瞎写,原著有前科),对于徐行的私生活,不说了如指掌,也是七七八八。 尤其,徐行年初在粤西逗留这样长时间,她好奇之下,当然会暗访一番。 徐行皱了皱眉,追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他记得去年,青凤得了三光神水,似乎就在闭关纯化九尾天狐血脉,估计现在应该出关了吧。 “也就是昨天才报过来。”锦瑟说着,看向春燕,她是具体负责情报之人。 春燕接过话头,脆声说道:“徐公子,听说狼妖一族大能,扬言要和狐族全面联姻,不过,这联姻是假,收为附庸是真。” “锦瑟,我需得去太原府一趟了。”徐行面沉似水,顿声说道。 锦瑟轻轻点了点头,道:“那我和你一起,狼族骄横跋扈,你一人独木难支,我去,怎么也能帮些忙。” 春燕在一旁撇了撇嘴,徐公子以一人之力灭符阳,威名都传到她的耳朵了,娘娘就算要找借口,起码走心一点啊? 徐行倒没有多想,答应下来。 而春燕作为贴身丫鬟,自然也一起跟上了锦瑟的步伐。uu看书 .uuknhu 冥土·太原府 青丘狐族涂山氏,因为青海祖地荒僻,人烟罕至,也是为了更好融入人道,狐族就在太原冥土立下妖府,几百年来繁衍生息,族群渐渐兴盛。 此刻,一座占地广阔,雕梁画栋的宅邸,禁制灵境光芒大放,外间如潮水一般围拢着大群狼首人身的妖怪,狼妖手持三股叉,半张着流着哈喇子的血盆大口,露出狰狞的獠牙,那一双双绿幽幽的狼眸闪烁,窥伺着狐族摇摇欲坠的灵境。 为首四个披着黑色大氅、面相凶恶的狼族长老,拱卫着一个身高七尺、气息阴冷的青袍老者。 青袍老者正是狼族族长,此人高颧深目、鹰勾鼻、薄嘴唇,一双阴鸷目光如刀子一般,剐向半空中,那条隐隐遮蔽天际的粉红色彩带,掌中出手不停,冷笑道:“苏媚,本座最后问你一次,降是不降?” 此刻,狐族宅邸之中,庭院正,狐族族长苏媚玉容苍白,手掌牵引着一条幻海碎玉绫,苦苦维持着灵境禁制。 “三妹,人都撤出去吗?”苏媚面色惶急,说道。 此时,一个头戴碧玉凤钗,身穿桃红色罗裙,气质温婉的美妇,急声道:“大姐,传送阵法被人从外面破坏了,舜华她们都没有走脱。”正说着,月亮门洞处,一群莺莺燕燕花容失色地走出,正是施舜华带着青凤、辛十四娘等一众表姐妹,脱身不得,只能返回。 “大姐,和她们拼了。”一个眉眼凶狠的妇人说道,此人本来常年在金陵隐修,这次回来带着女儿小翠探亲,不想正遇上狼族带人来攻。 第305章 逃了…… 苍梧山青灵观 连绵秋雨过后,苍梧山青翠欲滴。 黄昏时分,如同碧洗的天空,晚霞漫天,彤彤红光将苍梧山主峰飞雁峰映的如梦似幻。 一个挽着道髻的道童脚步匆匆地从一间木屋走出,其清秀的眉宇间有着几丝喜色流露。 沿着碎石铺就的小径,低头闪过几株梅树伸出的枝桠,拐过几道弯,一座巍峨道宫出现在眼帘。 道童三步并作两步的推开房门,冲在蒲团上盘膝打坐的中年道人,脆声声地道:“云师,前日在五柳村,所救的那个少年醒了。” “哦,醒了吗?那待为师前去看看。”中年道人睁开打坐中的双眼,起身道。 …… 陆北感觉脑袋好似裂开一样疼,意识中各种记忆碎片,不断纠缠,碰撞,融合。 不知经过多久,两股记忆,最终分别定格在两幅画面上。一幅是硝烟弥漫的战场,残肢断臂,鲜血飞溅。 另一幅是惊慌失措,四散奔逃的人群,还有那腥臭扑鼻的血盆大口,狰狞的獠牙…… “砰”的一声,仿若天地重开,鸿蒙初判,所有记忆终归一处。 陆北费力地睁开了眼皮,意识重新支配身体。出于职业的习惯,右手便向腰间摸去,就感觉到一空,迷茫的意识突然一凛,头脑更加清醒。似睁未睁的眼眸,一抹凌厉的光芒闪过。 “咦!”一个浑厚的声音传来,透出些许惊疑和不解。 “呀,你可别乱动啊……身上还有伤呢。”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如同空泉叮咚。 陆北这时方才注意到,自己床榻不远处,站着一个十二三岁的道童,道童面如傅粉,唇红齿白。一双眼眸水汪汪的,仿若一眼清泉,转动之间,透着灵动与慧黠。 陆北拢了拢目光,方才注意到道童不远处,一位青衣道袍的中年道人,负手而立,神态风轻云淡。 道人面相平平无奇,唯独一双眸子幽深,令人见之难忘。而此时道人正凝视着陆北,目中探寻意味不减。 陆北心中一沉,目中迷茫之色,适时出现。 “这是什么地方?”略带沙哑的声音刚出现,陆北心中就是一跳,但面上不露分毫。 中年道人还未说话,那道童便浅浅笑道:“这里是苍梧山青灵观,也是我和师尊的家。” 中年道人这时方走上前来,坐在陆北旁边,屈出三指搭在陆北左手手腕之上,半晌之后,方才沉声道:“脉象平稳,看来你身体已无大碍了,再服用些药膳调养,一两天之内,就可以下床走动了。” 陆北此时就要起身道谢,但浑身剧痛,只得作罢。 口中却是言道:“多谢仙长救命之恩,不至于让小子丧命狼妖之口。” “这你却是谢错人了,要谢就谢我的这位好徒儿吧。”中年道人听到陆北此言,眼底的那一丝疑惑尽去,摆摆手微微一笑道。 陆北转头向那小道童望去,那小道童此时好像极为不好意思,羞红了脸道:“哪里呀,若非师尊压阵,人家才不是那狼妖的对手呢。” 陆北心中好笑,这道童语气神态扭捏,怎么好似女孩儿一般。 不过现在也不是探究这些的时候,陆北压下心中疑惑,三人又闲话几句。道童与中年道人方才退出房间,以方便陆北静养。 陆北这时方才有时间整理脑海中的记忆,良久之后,就是一声长叹。果然是穿越了,而且还是穿越到了一方妖魔横行的古代世界。 前世在做佣兵时,空暇之余,也曾读过一些穿越小说,自然对这种事情并不陌生。 想到这里,陆北举起自己明显比前世小了一号的手掌,心中喃喃道:“看这情况,还他妈是坑爹的魂穿。” 本来这具十五岁的身体重伤初愈,自然虚弱,陆北几番思虑,疲倦之下,很快昏睡了过去。 这一觉就睡到天黑,直到陆北被道童唤醒。 道童端着一碗粥,轻笑道:“公子,这碗药粥是师尊特意让我给你端来的。” 陆北忙起身,就要伸手去接,这时方觉得两肋生疼。陆北一言不发,强自忍着坐了起来,头上却是起了一层密集的汗珠。 “前身这他娘的是受了多重的伤?肋骨断了三根,还是四根?”陆北心道。 “你别逞强,我扶你起来。”小道童看到陆北苍白如纸的面容上,两鬓与额头尽是冷汗,忙放下药碗。一边出声劝止,一边去搀扶陆北。 话语间,一双纤细雪白的藕臂就扶住了陆北的肩膀,陆北借着这股劲,顺势斜依在身后的墙壁上。 这时,陆北转眼看去,方觉这小道童与自己近在咫尺。 双目四对,呼吸之间,一股若有若无的淡雅香气自道童的身上传来。 貌似很好闻……陆北吸了一下鼻子。 这动作,一下子就惊的道童跳向一旁,面颊红晕染霞,一直蔓延到耳根。 若非道袍遮掩,陆北或能看到,脖颈下雪白滑腻的肌肤,也晕红了一大片。 陆北做出那般动作之后,方知此举大为不妥。 这前世轻浮的毛病啊,不过心中的一些疑惑,却是解开了。 原来还真是只萝.莉! 陆北有着青年人的成熟,自然知道如何化解这尴尬的气氛。 于是主动开口道:“这位姑娘,是该用膳了吗?” 萝.莉道童方才道:“恩?师尊让我给你准备的药膳。” 一碗药膳端过来,陆北接过,正要拿起汤匙食用。 那萝.莉道童此时方才惊醒,杏眼瞪着陆北道:“哎呀……你怎么知道人家是女孩子的?我身上可是有月溟珠遮掩的。” “不是你刚才告诉我的吗?”陆北看着这萝.莉道童檀口微张,瞪眼的呆萌神态,突然起了逗弄她的心思。 “我告诉你了吗?可我怎么不记得告诉你了呢?”萝.莉道童似乎在回忆自己是否告诉过陆北。 陆北也不理一边画圈圈,暗自寻思的萝.莉少女,一勺勺地食用药膳。 过了半晌,萝.莉见陆北食用完,一声不吭地就去收拾碗具。 蓦然,小嘴嘟起恶狠狠道:“你骗人,uu看书 .uukansh.co 不是好人。”说完,不等陆北说话,就转身快速走掉了。 陆北心中失笑,有趣的小丫头。 “恩……这药膳,效果未免出奇的好些了吧。”陆北感觉随着自己肚子中的药膳消化,一阵阵暖流涌起,向四肢百骸而去。 而药力也是大半向陆北的内脏和肋骨伤处而去,而双肋似乎也在这股暖洋洋的力量滋养下,以陆北可以感知的速度,迅速愈合。 看来应是修士手段了,陆北前身记忆中,就有仙人施甘霖术,生死人,肉白骨的传说流传。 说来也不奇怪,此方世界既然存在妖魔,自然也应该存在仙神。不过知道是一回事,亲身感受又是另一回事了。 前身记忆之中,那驾着黑风的妖怪,凶残狰狞,一口卷走五柳村村民上百人,充当血食,场面着实震撼。 若非前世自己作为佣兵,见惯了血雨腥风,恐怕即便醒来,也要被吓个心智失常吧。 想到前世,陆北也是唏嘘不已。前世由于幼年失孤,性情乖张,虽然受一老人资助,考上大学。最终也是难以忍受,社会生活的蝇营狗苟,去做了佣兵。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306章 小孩子1样 “老徐?”正在这时,一道惊喜交加的声音突然响起,也将徐行的思绪打断。 青凤双眼红肿,声音中似乎带着哭腔,“你怎么才来啊。” 徐行还未落下身形,一道娇小玲珑的身形,闯入怀中,让他微微趔趄一下。 看着这一幕,春燕低声道:“娘娘,这只狐狸还真是不害臊呢。” 锦瑟轻轻一笑,却没有太在意。 相对于一个个飞蛾扑火的凡人闺阁小姐,或许还需要留意一二,这种妖类之属,徐行根本不会动心,只会把她们当作灵宠…… 想到此处,锦瑟心中莫名一动,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方才的话,是不是把自己也给饶进去了? 那么,问题在于,神龙是妖还是神兽? 正在锦瑟小小纠结之时,下方,青凤在徐行怀中眼泪汪汪,啜泣不停。 徐行也伸手安慰了下青凤,因为狐族刚遭大厄,众人也无心说笑,苏媚吩咐人收拢族人尸身,而后就将徐行让至花厅之中。 “此番多亏了徐道友援手。”苏媚目光感激地看着徐行,也没说什么“救命之恩,涌泉相报”之类的话,所谓大恩不言谢,太过轻飘飘的感谢,反而落了下乘。 徐行道:“我之前一直在闭关修行,这也是刚刚出关,才知狐族遭难。” 这话,算是简单解释了方才青凤哭诉之时的疑问。 话锋一转,抬眸问道:“苏族长接下来有何打算?” 苏媚沉默了一会儿,叹道:“四大妖府世家,就属我狐族最弱,眼下又遭此重创,我看最近九州大劫将起,意欲带领族人避祸于青丘祖地,闭关突破,对了,还要劳烦徐道友替我照顾青凤才是。” “她不回青丘祖地?”徐行神色微顿,问道。 苏媚苦笑道:“她在道友身旁,比在我身边更好,若非道友及时赶来,这一次我就护不住她了。” 一旁的锦瑟,轻声道:“狼族今日吃了大亏,恐怕不会善罢甘休,苏族长,青丘祖地也非世外桃源,不如搬到阴司,我求帝君辟出一方田园,以供苏族长暂居。” 说来,青丘狐族经此一劫,除了本就在外而居的远支狐狸,嫡脉近支已是大猫小猫三两只,六位金丹境长老尽数战死,两位阴神大妖也有伤在身,需要回去慢慢调养。 好在,狐族一族荣辱,系于苏媚之身,中低层战力没了还可以慢慢培养,甚至还可以召唤散居各地的狐族远支,择其金丹入道者,以为族中长老。 而如青凤、施舜华、红玉此刻也都是金丹修为,辛十四娘也有通法道行,过个几十年,也就渐渐恢复过来了。 苏媚听得锦瑟之言,思量来去,也有所意动。 “况且此战,狐族族人泰半惨死于草原狼族之手,苏族长难道就不想为她们报仇吗?”锦瑟趁热打铁道。 徐行静静看着这一幕,心中也没有多少情绪。 苏媚恨恨道:“狼族害我族人,当然不能善罢甘休。” 她之所想着回祖地,就是想着来日突破天仙,再找狼族算这一笔血债。 正在这时,青凤、施舜华、辛十四娘以及一些幸存的狐族,也已经洗去了一身血污,换上了干净衣裙,款步来到厅中,安静就坐,众女似乎惊魂方定,气氛一时有些沉重。 倒是青凤来到徐行身旁,盈盈落坐,拿一双灵动的眸子打量着徐行,有些欲言又止。 没有多久,那位面容凶狠的阴神之境的妇人,走了进来,面带悲戚道:“大姐,族人的尸身已收拢好了。” “今日天色已晚,你和三妹先行回去疗伤,明日再行安葬。”苏媚点了点头,说着,转而问了妇人伤势如何。 那气质温婉的妇人,轻声道:“无大碍,将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之前,狼族毕竟存着逼迫狐族臣服的心思,再加上徐行还算及时赶到,故而双方还没有上升到生死相搏,虽她受了不轻的伤,但还未到重伤不治地步。 苏媚闻言心下一松,面上现出苦涩,道:“二妹,你和小翠千里迢迢,从金陵来我这,偏偏摊上这一场祸事。” “大姐,说这见外的话干什么,合该你我姐妹联手迎敌。”比起苏媚,容颜仍如花信少妇,这被苏媚唤做“二妹”的妇人却眼角已有皱纹,显得苍老许多。 苏媚取出一个瓷瓶,叮嘱道:“二妹,三妹,这是百花玉露丹,对外伤有奇效,你们收好。” 那妇人也不客气,伸手接过瓷瓶。 然后,那气质温婉的妇人接过瓷瓶,将一双妙目投向徐行,柔声细语道:“还未谢过这位前辈出手相助之恩。” 那眉眼凶狠的妇人,闻言,看向徐行,拱了拱手感激道:“前辈神通广大,不知高姓大名?仙乡何处?对了,还有这二位姑娘……” 见两人煞有介事模样,苏媚只得介绍道:“徐行和这位锦瑟娘娘,都是阴司中人。” 辛十四娘对那温婉妇人轻笑说道:“娘,先生岁不过双十,前辈都把先生叫老了呢。uu看书.uukanshu ” 两人愣怔了下,似乎没有想到这样道行的高人,竟当真如面相表现的一样年轻。 徐行冲二人点了点头,道:“我和苏族长和清凤早就相识。” 又是寒暄了几句,苏媚见两人脸色不好,就催促她们回去疗伤。 那眉眼凶狠的妇人,对着一个穿着貂裘白裙的云髻少女,板着脸说道:“小翠,娘先回去疗伤,你在这里和你表姐玩,不要惹祸。” 另外那气质温婉的美妇,同样走到辛十四娘身前,附耳温声叮咛了几句,然后也是折身离去。 徐行静静看着这一幕,讶异目光投向那少女小翠,心下暗道,“这就是那嫁了痴人王元丰的小翠?” 【王太常,越人。总角时,昼卧榻上。忽阴晦,巨霆暴作,一物大于猫,来伏身下,展转不离。移时晴霁,物即径出。视之,非猫,始怖,隔房呼兄……】 许是徐行目光驻留的时间长了一些,一旁的青凤哼了一声,嘟起了嘴,一副气呼呼的样子。 锦瑟心生好笑,暗道,“这小狐狸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307章 何方神圣? 是夜,阁楼之内,烛火摇动,灯下,二人对坐而饮。 徐行举起酒杯,抿了一口,沉吟片刻,问道:“锦瑟,你先前和苏族长之言,是怎么想的?” 锦瑟轻轻一笑,说道:“这场仙道杀劫,我阴司必然不能置身事外,唯有广交盟友,守望互助,才能安然渡过,慎之也不想前日六道轮回井一事再现了吧。” 徐行微怔了下,也觉有理,道:“也是。” 锦瑟道:“苏族长怎么也是一位阳神真君,而且相比其他妖族势力,野心勃勃,青丘狐族性情柔顺,恬淡自守,其实,我觉得不仅仅是狐族,如巴蜀太白剑宗,徐州茅山,这些都是可以引以为援的。” 徐行想起了一事,随口调笑道:“你舅舅广交天下大能,你也不遑多让嘛。” 锦瑟嗔白了一眼徐行,幽幽叹了一口气。 徐行自觉失言,举起了酒杯,安静喝酒。 “慎之,你觉得我是怎么样一个人?”忽而,锦瑟突然打破了安静,目光熠熠地看着徐行。 徐行怔了片刻,笑了笑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锦瑟笑了笑,说道:“没什么,就是今日见青凤,心有所感,忽而想起你我初见之时……对了,你别岔开话题,还没回答我呢?” 也不知是不是喝了些酒的缘故,锦瑟较平日端庄方严的气质,多了一些洒脱不羁。 徐行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道:“太宽泛了,不太好说。” 直面这种问题,心中总有一种怪怪的感觉。 “那就随便说说。”锦瑟不依不饶,一双晶莹闪烁的眸子,定定看着徐行的眼睛,身形微微前倾,带着某种无形的压迫感。 “挺好一姑娘。”徐行被锦瑟看的发窘,失神一会儿,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憋出来了这么一句。 锦瑟脸颊微红,转而看着徐行这种画风迥异平日的样子,不由忍俊不禁。 “我不说,你非让说,说了你又笑。”徐行一时有些无奈,道:“以后别问这种奇奇怪怪的问题了。” 锦瑟浅浅笑了笑,也没追问,只是默默咀嚼方才的五个字,却觉得那是她一生所听过最动人的赞誉,手中把玩着酒杯,清澈酒水晕出一圈圈涟漪,一如此刻的心尖儿,也在秋水中微微荡漾。 徐行道:“明日,我会和青凤去金陵,和狐族结盟、于阴司安顿之事,需要你费心了。” 锦瑟点了点头,面上也不见失望,笑道:“你只管去吧,这里有我。” 徐行不再多言,二人又饮了一会儿酒,各自回去歇息不提。 一夜无话。 第二天,徐行来到花厅之内,青凤已等在那里,身后背着一个包袱,不知为何,身旁还站着一个着粉色裙装的辛十四娘。 徐行见此,就是目光诧异地看向苏媚。 “我是怕青凤她一个人孤零零,有十四娘陪着,也不会太无趣。”苏媚轻声解释了一句。 徐行思索片刻,道:“好吧,只是金陵天子脚下,不比其他地方自在。” “先生,我不会乱跑的。”辛十四娘轻声说道。 徐行也没有在说什么,看了闷闷不乐的青凤一眼,袖子一卷,云气散开,一架流光熠熠的云梭落在不远处的空地上。 说来,这飞舟还是当年斩了渺云宫的人,缴获的战利品。 “走吧。” 青凤和十四娘二人手挽着手,上了云梭,在徐行法力催动之下,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茫茫天际。 金陵 距徐行再次回返已有两天过去,青凤和十四娘也被安顿到一处跨院住下,徐行在家中好生呆了几日,一边习练符阳九卷道册,一边揣摩乾天之意。 这一日,突然吕奉宁送来一张拜帖。 “姜渊?他来做什么?”徐行疑惑地喃喃了一句,放下拜帖,身形一动,人已来到大门之外。 廊檐之下的石阶上,青羊宫巡周殿执事姜渊一身水火道袍,手拿敷陈,气度沉着,静静等候,此刻抬眼见徐行走出,拱了拱手,道:“徐道友,别来无恙。” 徐行微微颔首示意,问道:“不知姜道友所来何事?” “确有一事,贫道奉国师之命,要问问徐道友的意思。”姜渊顿声说着,笑道:“说来,道友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呐,其实月前,贫道已来府上送过拜帖,只是贵府下人说道友不在。” “那几日,我的确有事在外。”徐行解释了一句,致歉道:“劳姜道友久候了。” “无妨。”姜渊连道不敢,微微一笑道:“说来,贫道此行带来国师之命,对于道友或许是一件好事,也未可知。” “哦?”徐行眸光微动,心中起了一丝猜测,伸手相请道:“此地非讲话之所,还请随徐某屋内一叙。” 他倒想知道,刘基能有什么事情会找上他。 姜渊点了点头,跟着徐行进了花厅,二人分宾主落座,又是寒暄几句。 姜渊这才将来意道明,说完,偷偷观察了徐行脸色,见其神色如玄水,平静无波,不由问道:“不知徐道友意下若何?” 徐行皱眉道:“国师当真愿意将手中天书,赠予徐某?” 姜渊道:“国师大人向来一言九鼎,道友若不信,若商定之后,可以立下道契。” 徐行点了点头,思索了一会儿,问道:“那国师现在何处?” 在他看来,uu看书 wwuknsh.cm 刘基手中的十一页天书,若能通过交易获得,倒是最好不过。 只是,不知刘基会有什么样的要求。 他最多帮其杀几个人,结盟绝不可能。 “国师昨日刚回的金陵,现在应该在龙庭,稍后贫道到青羊宫回禀,以通告道友之意。”姜渊见徐行意动,心头大喜,连忙说道。 说着,也不耽搁,向徐行起身告辞,却是马不停蹄地将这个好消息回禀国师刘基去了。 “公子,看来这刘基是被逼急了。”不知何时,身着素裙的颜如玉,来到一旁,轻声说道。 徐行目光幽幽,低声道:“能将剩余天书以交易方式收回,也是一件好事。” 在他看来,若错过此次机会,除非来日出手斩杀刘基,否则根本不可能得到剩余十一页天书。 午后,姜渊也带回了国师刘基的回信,约徐行晚上到金陵城内的青羊宫一叙,见面详谈,徐行稍稍犹豫了下,也就答应下来。 夜色低垂,月上中天,青羊宫内,灯火通明,人影憧憧。 阁楼之上,刘基负手望月,稀疏月光穿过梧桐树,月影投落面容上,让人看不清神色,唯见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似是带着一丝思索。 “师尊,那徐行来了。”左景彦苍老面容出现在烛台之下,恭谨说道。 刘基并未转身,淡漠道:“让姜渊带他进来。” 左景彦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徐行,徐行……区区年余,自凡人而至阳神,到底是何方神圣呢?”刘基手指敲了敲阑干,喃喃说着,眸光冷烁,愈发幽深难测。 第308章 死局盘活? 徐行随着那名叫左景彦的老者,一路登上阁楼,神色从容,顾盼之间,一股锋锐、冷肃的气息,犹似一柄绝世宝剑,在暗夜中散发着冷冽的剑意。 “徐道友,久违了。”国师刘基眸光深深,紧紧盯着徐行,似乎想要看出一些什么名堂,但很可惜,哪怕他以天书秘术修出的观气法目,仍是看不出丝毫异常之处。 “国师济水一别,风采依然,气度还是这样让人心折。”徐行淡淡一笑,身上气息,陡然锐利三分,锋芒毕露。 刘基微微眯起眼眸,似是在避开这灼如骄阳的剑芒,笑道:“符阳的剑道?看来徐道友还真灭了那顾十方!” 说着,也收起了心底的轻视之心。 这种天仙大能,除非亲眼所见,否则对于传言,总是要验证一二的。 “听说,徐道友斩杀那顾十方时,用了一种天象神通?”刘基目光湛然,忽而问道。 徐行轻笑一声,反问道:“怎么国师有兴趣?” 方才本就是用刚刚揣摩而得的符阳之意,掩盖下自身的气息,以防刘基整出个气息“似曾相识”的戏码,而且从刚才刘基的神色来看,应该是起到了一些作用。 然而没想到,刘基这头老狐狸,仍是探究之意不减,竟然打听他神通的底细。 “倒是有几分兴趣。”刘基微微一笑,沉默了下,话锋一转道:“不过这神通是徐道友赖以纵横的手段,的确是不能轻易示人的。” 却是刘基转念一想,不管此人到底是何来历,既然名副其实,倒不如顺着原来计划利用一番。至于其他,只能留待以后再慢慢探究了。 徐行也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道:“国师先前以姜道友传信,说愿意以十一页天书相赠,不知开出什么条件?” 刘基沉吟片刻,凝声道:“徐道友是否愿意与我青羊宫结盟?” 徐行笑了笑,道:“国师说笑了,徐某身为阴司判官,根本不可能绕过阴司,私自和人结盟!况徐某于此天下大势,又无丝毫诉求,何需与人结盟?” 这就是不许了,刘基也觉得自己方才提议有些一厢情愿了,在他看来,若和徐行结盟,就不是仅仅和徐行一个人,而是要捎带一位天仙大能。 刘基也不以为忤,沉默了会儿,问道:“徐道友之意呢?” “国师之所以看上徐某,无非是看上徐某斩杀过天仙的战绩,若国师将手中天书尽数相赠,徐某就可全力出手,为国师斩杀一位天仙敌手!”徐行面带冷意,斩钉截铁说道。 据他估计,眼下以他实力,其实就比顾十方强上一些,和刘基实力相若的程度。 如果将此界九州天仙,分为三个梯队。 那么,已经破界飞升的袁璟和借助六道轮回井的元武帝君,以及曾经的吕千钧,无疑属于最为顶尖的第一梯队,彼辈都有直面数位天仙围攻而不败的实力。 嗯,眼下或许还要加上苏蝉吧。 下面,昆虚掌教、国师刘基、神霄掌教、以及东海龙君,就属于第二梯队。 第三梯队,也就是前崂山掌教丘象先、符阳顾十方、出云二仙这些天仙。 徐行自己估计,以风雷火三门天象神通融合为一作为攻伐手段,以地书防护己身,实力勉强站进第二梯队末流。 不得不说,前番斩杀顾十方,真的有一些侥幸成分,毕竟前有崂山全宗之力消耗顾十方一波,后有顾十方死战不退,这才功成。 “斩杀天仙?”此刻,听得徐行之言的刘基面色微变,却是没有想到这样的“狂言”,竟被徐行这样轻而易举地说出口来,心下暗忖,“看来有些低估这位徐道人了。” 想来也是,就算是他,若不施尽手段,也难说留下顾十方性命。 刘基面色变幻,应允道:“就依徐道友之意。” “道友最好现在就指定要杀之人!并不是什么天仙,徐某都会出手的。”徐行沉默了下,突然说道。 刘基闻言,知道这是应有之义,如果自己让徐行杀苏蝉或者元武,这肯定是不行。 还真的思索起来。 东海龙君?不行,据说这徐行先前在六道轮回井,已和东海龙君对上了。 或者说,东海龙君一方的天仙势力,根本不需自己浪费一次机会,已和这徐行立场敌对了。 “既然这徐行疑是上界大能转世,不如让其去对付巴蜀张宪身后的那位。”刘基想到此处,有了决断,先是出手蒙蔽了天机,然后面带凝重,叙道:“巴蜀张宪身后,有着一位上界幽冥神兽,谛听残魂,实力深不可测……徐道友,你我再约上神霄掌教,我等三人联手斩杀此獠,一扫巴蜀幽冥势力,意下如何?” 终究是担心白白折了徐行这个生力军,刘基话到嘴边,却成了联手斩杀这位幽冥神兽。 巴蜀张宪为祸一方,刘基之所以心存忌惮,迟迟没有出手,就是因为担心这位深不可测的幽冥神兽,若非确定此界绝不可能有真仙存在,刘基就只能躺倒挨锤了。 “谛听?”徐行皱了皱眉,uu看书.uukanshu道:“若关联上界,需得从长计议才是。” “不急,神霄林道友还在闭关疗伤,前日,至少还需半个月,到时我等再动手。”刘基既然下定了决心,反而不急了。 一旦扫灭谛听,巴蜀势必应声而灭,就剩下昆虚,他和林还初联手之下,屠之不难。 更何况,扬州那位彭海秋,昔年因和昆虚掌教争位,早有宿怨,待到其人突破天仙,定是要和昆虚掌教做过一场的。 此刻,刘基念如电转,以至于一下子豁然开朗起来,因为原来的一盘死局,似乎再加上徐行以后,竟然盘活了! “对付东海龙君等人,这位徐道友同样可引为援手。”刘基更觉豁然开朗,不由双眸熠熠生辉,目光一瞬不移地看着徐行。 徐行感受着刘基越来越热切的目光,不由心生恶寒,话锋一转,问道:“国师,此事既然商定,还请立下道契,然后将那十一页天书交给在下吧。” 刘基也察觉自己有些神态,收回神色,肃然道:“可。” 二人就是立下了道契,这种契约以冥冥中的天道为证,在于此界,至少是天仙大能才有资格立下,本来刘基还担心徐行不够资格,甚至打算以天书秘法相助,不想徐行竟毫无障碍地签契,让刘基惊讶之余,也有些暗叹,不愧是上界大能转世。 立下道契,徐行收了十一张金页天书,也不多做盘桓,起身告辞。 刘基也不挽留,目送徐行远去,叹了一口气道:“好在,天书之上所载秘术,我已揣摩七七八八,无玉页天书,这本就是一件残宝,舍了就舍了吧。” 第309章 耿耿于怀,念念不忘 徐宅 夜色深笼,夏夜之风,习习而来。 少年长身玉立,沿着回廊,向书房而去,许是将金页天书集齐缘故,徐行嘴角带着微不可察的笑意,步伐更是不由轻快了许多。 正在这时,抬眸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回廊尽头的八角凉亭中只身独酌,徐行面色微顿,轻步上前,问道:“阿姐,这么晚了,怎么坐这里?” 少女正拿着酒杯,对月独酌,突然听到这声音,手下一颤,定了定心神,循声望去,轻轻笑了笑,目光有着躲闪,道:“闲来无事,就在这里坐坐。” 徐行落座到一旁,提起青玉酒壶,给自己满上一杯,轻声道:“阿姐,一个人喝闷酒伤身,我陪你喝几杯。” 说着,拿起玉质酒杯,轻轻碰了碰徐千雪手中的酒杯上檐,微微仰脖,一杯饮尽。 朦胧月光及下,灯笼烛火摇曳,二八少年一袭落拓青衫,气质清冽,神情萧轩疏举,一举一动洒脱不羁。 少女凤眸微动,静静注视着徐行,笑了笑,拿起酒杯,弯弯眼睫微垂,盖住了神色,同样一饮而尽。 二人又饮了几杯酒,酒至微醺,徐千雪脸颊染上了一层绯色,凤眸犹如清水微漾,神情似是有几分恍惚。 徐行轻轻拿起酒杯,笑道:“阿姐,最近有心事?” 徐千雪掌中的酒杯,微微一颤,强自一笑道:“我能有什么心事?” 徐行沉默了下,看着少女的眼睛,许久,才道:“那么为何……我总觉阿姐最近……似乎在躲着我?” 也不知从何时起,他总觉得有着一层无形的隔阂在二人之间,难道,她还未放下自己“夺舍”此身的芥蒂? 少女闻言,心尖剧颤,身形僵了下,低头抿了一口酒,道:“哪有?这一年来,你泰半在外,和连城都是聚少离多,真不知你从哪里看出我躲着你的,我又为何躲着你?” “是吗?”徐行皱了皱眉,暗道,是自己想多了?还是…… 其实,从自己选择坦承真相之时,就应该知道,无论再如何弥补,终究无法亲密如初了吧。 念及此处,徐行叹了一口气,再次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抬头望向娴静而坐,自斟自饮的少女,轻声道:“阿姐年纪也不小了,若有喜欢的人,可告诉我,我为阿姐作主……” “我累了,先回去了。”不知为何,少女声音冷淡了几分,打断了徐行的话头,一手撑着石桌,就欲起身离去。 徐行怔了下,暗思,难道自己之言不妥,可自己已经成家立业,这种事情让自己操心,不是合情合理吗? “哎呦……”然在这时,许是喝了不少酒的缘故,又加之猛地站起,少女只觉酒意上涌,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身形晃悠悠地就朝石桌栽去。 徐行心中一惊,连忙起身,伸手扶住削肩,关切问道:“没事吧,这酒有些后劲,我输些法力……” 说着正待如以前一样,挽起少女纤纤柔荑,输入法力解酒。 “我……没事……”少女分明不胜酒力,正倔强说着,忽觉皓腕似被烫到一样,试图一把推开徐行,然而却被人揽住了腰肢,无法挣脱。 因是酒后,少女白皙如玉的雪腻脸颊,浮起两朵醉人的酡红,或许是被徐行的动作激起了抗拒之意,一双清冷凤眸微张,醉眼迷离恍惚,呢喃道:“我不要你管,你……凭什么管我。” 徐行心头一震,道:“我是你弟弟……” “咯咯……什么弟弟,我弟弟早就……”少女檀口香气和酒气倾吐,迷糊说着,似乎勾起了伤心事,稍稍清醒了一些意识,终究没有说出什么伤人之语,而是抬眸看向已然不知所措的徐行,颤抖着手,试图抚上那张冷峻削立的脸颊,但纤纤玉掌一偏,最终却落在徐行肩头,一句在心底深处的话语,呢喃而出,“你为何……要夺舍我弟弟……” 说着,再也支持不住上涌的酒意,失去清醒意识,一颗螓首歪在徐行怀中,沉沉睡去。 徐行怔忪片刻,抚了抚掌间的如瀑青丝,叹了一口气,目光似是疼惜。 “公子,”不知何时,颜如玉举步走上凉亭,问道:“徐姐姐喝醉了?” “嗯,”徐行点了点头,叹道:“醉了也好,一醉解千愁。” “那你送她回去歇息吧,这里由我来收拾。”颜如玉温婉一笑,挥了挥手道。 徐行沉默了一会儿,道:“本以为她已经释怀,未曾想……” 想起徐千雪那最后一句似是埋在心底许久的“怨怼之言”,u看书 ukau 徐行只觉五味杂陈,心绪难平。 难道,她一直都不相信他说的话吗?他来之时,明明不见魂魄,这怎么叫夺舍呢?最多是借尸还魂,为何始终耿耿于怀呢? 徐行摇了摇头,心中也说不出什么心情,但此刻也没什么可说的,扶着徐千雪回住处。 颜如玉目送二人背影远去,目光幽幽,轻声道:“耿耿于怀?为何不能是念念不忘呢?” 后院·厢房 “公子,小姐她这是喝醉了?”丫鬟小杏听到动静,披衣而起,睁着一双惺忪睡眼,说着,正要上前帮忙。 “你先去打些热水来。”徐行摆了摆手,吩咐道。 扶着少女上了秀榻,帮着除了鞋袜,盖好被子,接过小杏递来的毛巾,浸湿了毛巾,拧了几把,轻轻擦了擦少女额头、鬓角、脸颊的酒汗。 “嗯哼……”少女睡梦中发出一声呢喃,但并未醒来,许是在睡梦中感到燥热的心慌,将秀颈下的衣襟扯了扯,襦衫半解,露出一片滑腻如凝脂的白皙,如玉肌肤,汗津津的,恍若涂上一层胭脂红。 徐行拿着毛巾的手,微微顿了顿,偏过头去,道:“杏儿,你过来服侍……嗯?” 却发现,不知何时,许是因为看有徐行在,杏儿竟然又回去歇息了。 徐行皱了皱眉,头偏过一旁,拿起毛巾,沾了些水,竟觉留也不是,离也不是,踯躅许久。 正在犹豫,是不是要输入法力,给她醒醒酒,忽然耳边传来嘤咛一声,娇腻婉转,莺啼燕语,“徐行……” 徐行感觉灵台“轰”的一声,好似有无数光影炸裂…… 第310章 坎水 徐行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厢房,方出院落,忽而想起什么,神色顿了顿,朝身后挥手打出一道隔音法术。 做完这些,连忙整理了下纷乱的心绪,神思不属地向连城院子走去。 “公子,徐姐姐睡下了?” 恰在这时,一道轻灵婉转的声音惊醒了徐行。 “哦,是如玉啊,怎么不回去歇着?”徐行回转过神来,不知为何,在颜如玉似笑非笑的目光注视下,他总觉得有些浑身不自在,神色顿了顿,岔开话题道:“我从刘基那里得到了十一张金页天书,正要寻你。” 听徐行提起天书,颜如玉也收回那直击人心的目光,道:“公子,那我看看是否可以……将十二张金页天书融合一体。” 徐行点了点头,将十二张金页天书,递给了颜如玉。 颜如玉接过天书,双眸微动,那天书页页悬浮虚空,金光流溢闪烁,一张张天书围着其周身飞舞盘旋,似在欢呼雀跃。 颜如玉脸上同时现出一抹恍惚之色,眼眸之中好似有着浩如烟海的文字洪流,飞速闪过。 也不知过了多久,颜如玉双手合一,无数金页天书层层而落,按着某种顺序,化作一本薄册。 徐行见此,有些讶异。 “给,公子。”颜如玉轻轻一笑,将天书递给了徐行。 “又想起了一些上古之事?”徐行接过天书,也没怎么翻阅,好奇问道。 颜如玉点了点头,笑道:“嗯,有空再告诉公子。” 徐行闻言,也没有再追问。 翌日,晨曦透过厢房的梅花纱窗,投落在秀榻前的羊毛地毯上,少女嘤咛一声,缓缓睁开眼眸,正待掀开锦被,修丽的双眉就是颦了颦,只觉身上黏乎乎的,下意识摸了摸头,不知为何,并未有宿醉后的头疼。 少女伸手掩了掩领口,正要起身,忽觉襦裙下颇为不适,脸颊红了红,幽幽叹了一口气。 “小姐,你醒了。”丫鬟杏儿打着一盆热水,挑开珠帘,走进了内室,抬眸看着少女,只觉自家小姐酒后,明艳绝伦,眉梢眼角流泻的一二风情,纵是同为女子,心弦都是一动。 “嗯,”少女轻轻应了一声,忽而问道:“昨夜是你送我回来呢?” “是公子啊,”杏儿放下了脸盆,头也不抬说道。 “哦……嗯?”少女本来随口应着,忽而醒觉,“轰”的一声,无数光影在脑海中炸开,只觉羞恼欲死,虽然酒后说过什么,她已不记得,但那梦中之事,刻骨铭心,莫非…… “不会,应该不会,他能看出什么异样……我又素来不说梦话……”一个自我安慰的声音在心底响起,也让少女稍稍定了定心神,起身,在丫鬟的服侍下,洗漱罢。 待到闻着身上的酒气,尤其裙下滑腻,颦了颦眉,吩咐道:“杏儿,去准备一些热水,我要沐浴。” 一直折腾到半晌午,换了一身衣裙的少女,宛如出水芙蓉,秋露玫瑰。 杭州 正是仲夏时节,因为昨夜刚刚下过一场暴雨,碧空如洗,满目苍翠,断桥之上,时而可见青年文士三三两两,携婢出行。 徐行在家中并未呆太长时间,就来到此地,扬州鼎其实不在扬州,而在江浙首府。 虽然刚刚和刘基达成协议,但并不妨碍徐行在背后挖他的墙角。 循着青铜碎片玄之又玄的感应,此鼎似乎就在素女宗山门秘境之内。 在天下九州仙宗当中,素女宗和天师府一样,存在感似乎要低上许多。盖因,此宗据说传自九天玄女,依附人道龙庭,此代宗主左沛凝,更是昔年和宁周太祖有过一段情事,而此宗弟子因修行故,也多有和宁周皇室相善,因此多被皇室出身仕宦之家的后妃,视为妖女。 “九天玄女……借人道龙气双修么?”徐行看着素女宗的山门,若有所思。 说是山门,其实更像是一座占地百顷的庄园,勾连冥土,隐于闹市之中,时有女弟子进进出出,外间凡人百姓浑然不觉。 “进去看看。” 徐行身形一闪,悄无声息地穿过灵境水幕,步入其内。 同一时间,金陵城,紫雨阁二楼。 目光掠过街道之上川流不息的人群、两旁鳞次栉比的屋舍,最终停留在远处一座宅邸之上,东海龙君面上寒意幽幽,头也不回问道:“可查探清楚了?” 敖胜道:“兄长,徐宅有着法阵,非一时半刻能够攻破。” 东海龙君目光阴了阴,分明有些失望。冷声道:“皇宫方面呢,可联络上了那一位?” 若非他提前从冀鼎中截取了一些人道气运,也不敢来这金陵重地,对于三番五次坏他之事的徐行,怨恨可想而知。 “可联络上了那一位?” “今晚酉时……”敖胜神念传音,u看书 ww.uukanhu 后面的地址就没人听清。 东海龙君闻言,双眸寒光越发凛冽。 视线拉回到徐行这边。 素女宗宗主左沛凝不过阳神道行,连天仙都无法捕捉徐行刻意隐匿的气息,至于宗门布置禁制,因为徐行借助天书,没有多久就觑破虚实。 故而,徐行几乎是一路畅通无阻,毫无悬念地来到扬鼎所之地。 “坎水之鼎……终于画上了一个句号。”徐行稍稍感慨了下,身形上前,双手抵近,青铜碎片无愧“疑似”先天至宝,其内人道气运源源不断流入青铜碎片,转化为最精粹的本源,同时如往常一样,无数关于坎水意象的神通奥义,在徐行灵台如水流淌。 不过数个呼吸,徐行收功而起,根本不理远处传来的一声娇叱,身形一震,轻松破开虚空,气息杳渺。 八道颜色不一的流光落在空地之上,化作八个姿容绝俗的女仙,一个个面面相觑,她们结成大阵,日夜看守,若不是鼎碎发出的声响,根本连对方何时来的,都不知道。 素女宗八大长老之一的秦惜霜,惊疑不定道:“宗主,这人什么来路?” 本以为外松内紧,不想其人竟然来去匆匆,如入无人之境。 素女宗主左沛凝是一位面容如玉、气质婉约的宫裳丽人,皱了皱眉,道:“来者,气息很强……可似乎并不是天仙。” “你去告知国师,就说扬鼎已失。”左沛凝苦思不得,叹了一口气,吩咐道。 秦惜霜连忙施了一礼,飞身离去。 第311章 无人知晓,永世长存? 自杭州回返,徐行并未盘桓,再次回到金陵,一到家中,就是进入闭关状态,随着他此刻集齐八门天象神通,准备化虚空为洞天的前置条件,已经具备。 但突破天仙,实非一朝一夕可以功成,于是,徐行也沉下心来,一边揣摩乾天之意,一边积累法力。 同时也开始借助幽冥令,感悟六道轮回之力,以培厚自身底蕴。 说来,他修道之途,虽然坎坷曲折,但只是用了短短一段时光,就走完了别人一二百年的路程,可谓勇猛精进,正因如此,也就失了一些沉淀。 时光悠悠,不知不觉间又是过去了七八日。 这一日,小轩静室之内,徐行盘膝而坐,将神念投注于掌中的幽冥令中,细细感悟其中轮回之力的嬗变过程。 忽觉掌中幽冥令,道道黑玉之光大炽,圈圈轮回之力,如水而漾,如梦似幻。 “这是元武帝君已经彻底切断和六道轮回井的联系了?”徐行面上现出一抹思索,喃喃说道。 然在这时,只觉自家神念进入了一片深邃幽茫,光影交错的虚空之内,流光溢彩,纷飞而过。 如洪流一般支离破碎的片段,借着六道轮回之力,一一呈现于徐行神念之前。 “刘基证道真仙,似乎是窃夺了此界小千本源,斩龙而走?宁周人道龙庭崩灭,十殿阎君相继陨落,六道轮回井干涸枯寂……天人五衰之气充斥此界?此界天仙甚至是阳神真君,都避之不及,不顾危险,纷纷破界而走……数年之后,有黑山老妖崛起于冥土,人间妖孽横生,虎狼之妖,率兽食人……万陀寺饲养的一只专门为菜园子松土的百足蜈蚣,自称如来,窃据庙堂?” 徐行只觉正在观看电影一样,无数关于未来的片段在眼前一一闪过,到了最后,面色甚至古怪了起来。 倩女幽魂么? 浮光掠影,其实一些很不连贯,但徐行却结合前世关于聊斋世界的印象,也基本理清了这方光怪陆离世界的脉络。 如果不是他偶然来到此界,天命之子刘基于去年地书真正出世之时,就已得地书,然后经历一番合纵连横,弥合冥土,最终成就长生真仙。 然后,在小千世界开放本源之后,似乎以某种无上秘法,窃取了小千本源,同时将九州龙脉崩灭,从而彻底斩断和人道因果,破界而走。 至于元武帝君并十大阎君,彼辈本就是天道本源借助上界大能“模版”演化,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天人五衰加身,一个个相继陨落,而六道轮回井更于不久以后失去诸般神异,此方小千世界真正成了那妖孽横生、光怪陆离的末法天地! “或许,我崩碎人道九鼎,撬了刘基的墙角,对于此界而言,也是一桩大功德。”徐行虽不认为自己是救世主,但无疑也去了一些内心深处的纠结。 “就是这一幕,恐怕除了元武有所怀疑,别人想都想不到,也不知算不算……你的名字无人知晓,你的功绩永世长存?” 徐行摇了摇头,自嘲一笑。 …… …… 神霄派,一方虽布置简单、空间却轩敞的静室当中,云床之上端坐着一个荆冠羽衣、气度沉凝的道人。 神霄掌教林还初,忽而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微阖的苍老眼皮豁然睁开,顿时,双眸如电,一室生白! 刚刚疗伤完毕,虚按了按身畔的一面外圆内方的留音玉盘,沙沙声中,在他闭关疗伤这段时间,国师刘基留下的“语音”依稀传来。 神霄掌教林还初皱了皱眉,目光现出一抹惊异,喃喃说道:“顾十方竟然死了?还是被一阳神小辈所斩?可纵然如此……那只神兽,岂是那么好对付的?” 话音方落,道袍衣袖无风而动,其人身形如剪影一般,渐渐淡去,显然是沉入虚空,前往金陵青羊宫寻找刘基商议去了。 金陵·青羊宫 听到刘基派人传讯,徐行也停止了闭关,重临此地。 在左景彦的一路引领下,拾阶而上,再次登上那座云阁,不同于第一次前来,刘基态度明显热切了许多,已经从座位上站起相迎,微微笑着和徐行寒暄几句。 身旁老神在在坐着那着道袍、面容奇古的道人。 “徐道友,这位是神霄掌教。”刘基伸手介绍道。 徐行神色淡淡,冲林还初拱了拱手道:“见过林道友。” 林还初双眸如电,好生打量了徐行一番,似乎为其人锋锐气势所震,连忙收起心中轻视之心,起身还了一礼,道:“徐道友的事情,uu看书 ww.uknshu 贫道已听刘道友介绍过,果是见面更胜闻名。” 徐行也是客气了几句。 心中暗道,我今日道行,其实也有你神霄的一份儿功劳。 刘基见二人稍稍熟稔了一些,说道:“此次,我等三人联手,以贫道推算,应有七分胜算了。” “七分胜算,不低了。”林还初显然没刘基这般乐观,仍有一丝忧色在眉宇间徘徊。 三人又在遮蔽天机的环境下,交流了一下关于谛听神兽的情报,直到数个时辰之后,确认一切准备妥当,这才前往巴蜀。 冥土·阎浮城 后山本是一座乌山,漫山遍野种着一株株铁树,平时不见飞鸟走兽,赫然一片荒凉死寂。 暗夜之中,一双眼眸明亮咄咄,似是有着疑惑、愤怒、惊惧? 然而此刻却有无数经文诵读之声,回荡于山谷旷野,佛光万道,为乌色山体披上了一层淡淡金辉。 黑黢黢的山洞之前,环坐着几十位披着袈裟的和尚,彼辈手敲木鱼,口中不停诵读着《地藏本愿经》,那经文仿若有灵,金芒成幕,凌空化作一个个“”字,涌向似乎是一眼看不到底的山洞。 山洞之内,一个虎头、独角、犬耳、龙身、狮尾、麒麟足的异兽虚影,如狮虎一样的硕大脑袋趴在两个雪白蹄子上,作蹲踞之态,双眸紧闭,神态安详,肚腹一起一伏之间,似乎在吞吐着无量佛光。 忽然,也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两个犬耳动了动,猛然暴起,一声轻吼响起,音波成浪,将虚空中的佛光,冲的七零八落。 第312章 你是…… “什么人?” 山洞之外围拢的万陀寺众僧,感知着虚空之处渐渐逼近的滔天气势,都是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诵经,面色惊异地望着冥冥虚空。 “轰隆隆……” 然在这时,一道道如水桶粗细的紫色雷霆,自九天劈落而下,带着泰山压顶之势向众僧头上打去,分明是神霄掌教林还初率先出手。 “咄!” 了缘心头一惊,轻喝着,僧袍无风鼓起,掌中托着的木鱼荡起层层金色佛光,分化万道,向天穹的雷霆迎击而去。 佛光带着净世之意,和毁灭一切的雷霆撞在一处,流光溢彩,璀璨绝伦。 洞中的谛听神兽似乎发出了一声非狮非虎的吼声,四蹄一跃,化作一道闪电,出了山洞,几乎在瞬息之间,就是向隐匿在虚空中的神霄掌教扑杀而去。 “吟!” 国师刘基冷哼一声,斩龙剑霍然出鞘,剑芒如水,漾起清波,犹如一弯弦月,向谛听神兽斩去。 斩龙一击,只求稍稍阻拦一下谛听神兽。 “啊……” 随着紫霄神雷劈下,一些金丹修为的僧人,连挣扎都没有一下,浑身被劈成焦炭,化作点点劫灰。 阴神修为的僧人,则是面带惊怒之色,各持佛宝,或是迎击,或是闪躲。 然而紫霄神雷如附骨之蛆,不管如何闪避,仍有不少僧众被雷霆击中,受了一些伤势。 见状,了缘面色愈发铁青,双掌连连挥动,于身前迅速结着不动明王印,怒吼一声,朝着已然现出身形的刘基和林还初二人迎面打去。 佛印如拳,怒焰焚天,明王宝印,一击八百! 宝印虚影重重,犹若实质,所过之处,梵音禅唱,震耳欲聋。 而在林还初神霄雷霆下脱得身来的万陀寺几位首座,同样各逞手段,如出栅恶虎,朝刘基杀去。 “噗!噗!噗!” 然在这时,一道月白剑虹如匹练一般,寻幽拨隙,曲折往复,于一众僧人之间,往来穿梭,带起蓬蓬血雾。 不过数个呼吸,不仅仅是普通僧人被慎行法剑屠戮一空,就连几位首座,也相继丧命! “还有一人?”了缘双眸怒睁,一股寒意自后脊背升起,方才,他竟一无所觉! 徐行面色沉寂,虚按掌中三尺法剑,乜了了缘一眼,收起身上幽影兽之羽,不动声色看了一眼刘基,见其面上并无异色,心下不由稍安。 他可不会忘记曾经以幽影兽之羽,在刘基眼皮子底下,盗过梁州鼎,也不知刘基对幽影之羽有印象没有? 而此刻,刘基心神大半放在谛听神兽残魂身上,显然并没有异常。 至于徐行剑下,几无一合之敌,更是不以为意。 若无这般本事,有什么资格和他联手对敌? 了缘心中压抑着怒火,细细打量徐行,目光忽然带着一丝惊恐,脱口而出道:“是你?” 徐行皱了皱眉,看着万陀寺主持了缘,显然不知这老和尚这一副看了旧识的模样,是从何说起。 了缘心思复杂,当时,若非他以初入天仙阿罗汉之境,试图以因果之道窥测这少年道人来历,也不会刚入阿罗汉,就被打落果位! 念及此处,种种负面情绪,不可抑制地涌上心头。 徐行却完全没有和了缘废话,而是向刘基神念传音,说道:“刘道友,你速速去配合林道友,由我来对付这老和尚!” 刘基点了点头,也没有多说什么,向已然有些左支右拙的林还初援去。 此刻,距三人前来,仅仅才过去数十个呼吸。 林还初只身一人对付谛听,明显有些力不从心,在谛听神兽神出鬼没的身法之下,他只觉神思疲惫,应接不暇。 只能以雷法牢牢护住周身,此刻,见刘基提斩龙剑援来,顿觉压力陡然一轻。 谛听神兽虽仅仅是残魂之躯,但也有着顶尖天仙的力量,尤其残魂带着本尊若有若无的一丝记忆,随手施法,就给二人以玄而又玄的感觉。 眼下似乎察觉到二人相攻的危机,反而激发潜藏在支离破碎神魂之中的记忆,身上陡然变大,法天象地神通施展而出。 “*!” 字字珠玑,禅音如晨钟暮鼓,一股宏大、超脱之意,自刘基和林还初二人心头响起,一股皈依之感在心底生出,向二人神魂袭去。 林还初眼底深处隐约有三朵雷弧闪烁,化为一莲,面色瞬间苍白,一口鲜血自嘴角溢出,心头惊恐之余,不由沉喝道:“徐道友还不出手,更待何时!” 徐行此刻,方向了缘施展出雷风火三种天象神通,他也不看结果,就飞身向天穹上的白、青、金三团光芒杀去。 了缘愣了下,掌中佛宝光芒万丈,驱逐一道道黑色的巽风,纵有一二漏网之鱼,落在其人身上,琉璃光芒一闪,似乎激不起半点波澜。 “雕虫小技,不过……” 然而,还未等话音说完,了缘忽然面色大变,垂眸一看,却见不知何时,脚下无声燃起了一簇簇离火。 “不好!” 修成的琉璃金身在离火下,瞬息之间,就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咔嚓声。 “轰!” 一道道不亚于紫霄神雷的白色雷霆,震动而下,劈落在了缘身上。 佛光、雷光、火光三者相融为一,更有一股股巽风不时吹过,未有多久,虚空之中,栽倒一具密布黑线的金色骸骨! 虚空之上,徐行三人和谛听的交手,似乎进入了僵持阶段。 谛听神兽不愧为上界大能残魂,虽目光时而迷茫、时而清醒,似乎是神智受损,影响了实力发挥,但每每被徐行等人逼迫至极致,总能爆发出一些玄妙难言的佛家手段。 林还初和刘基二人手段齐出,就连徐行也频频以风雷火神通围攻,可仍然是拿之不下。 见此,徐行渐生不耐,uu看书ukanshu而刘林二人倒是颇有耐心,面上不见丝毫急躁之色。 林还初甚至还祭出了一副雷图,全力施展,困住了谛听神兽,刘基则是手持一柄斩龙剑,连连攻向谛听神兽。 然而谛听却好似杀不死一般,气息虽时有衰落,但不过片刻,就再次回复如常。 “不要白费力气了,本尊神意之中蕴有不朽意志,哪怕只是一丝,也非尔等下界小仙可轻辱!” 谛听神兽突然口吐人言,瓮声说道。 声音中有着一些无奈,但似乎并无什么愤怒情绪。 “未必。”徐行神色淡淡,沉声道:“你这不朽金仙意志,是靠着《地藏本愿经》凝聚的吧?我不信,这意志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你是……?!”谛听看了一眼徐行,双眸睁大,来自本能的困惑和惊惧,正在试图突破“某种限制”。 “不知轮回之力,能否磨灭了你这不朽意志!” 徐行冷冷说着,掌中幽冥令发动,六道轮回之力,化作数道黑白光柱,向谛听神兽笼罩而去。 层层轮回之力磨灭而上,谛听身躯之上,潜藏神魂深处的一层金色光晕浮现,显然是感受到了生死危机,剧烈震荡起来。 “你是……” 谛听双眸呆滞,根本未等其说完,金色光晕在轮回之力的磨消下,瞬间湮灭虚无。 徐行皱了皱眉,思忖道,“莫非,这谛听残魂之前还见过我不成?” 国师刘基和林还初对视一眼,都是从对方狐疑不定的目光中,起了一些猜测。 可眼下,却不是细究之时。 第313章 有孕 巴蜀事毕,交易既已完成,徐行也没有和刘基再多说什么,而是告辞离去。 因为谛听残魂陨灭,刘基和林还初二人,自然再无顾忌,发动神霄派、青羊宫两方势力,攻打峨眉、巴蜀鬼府。 时光悠悠,随着巴蜀张宪的势力被周庭联手平灭,也进入了十月中旬。 至于徐行,和谛听一战后,就一直在家中闭关修行,进境一日千里,只觉对于乾天之意越发深厚,似乎天仙之境也触手可及了。 临近中秋,徐行正在静室闭关,皱了皱眉,却是有着心血来潮之感,试着以天书上的爻卜之术推算,许久之后,不由面上现出一丝惊异,喃喃道:“按说我早已练精化气,除非刻意压制化气过程,不该……莫非当日初至洞虚元神……也是,道人炼神返虚,反而是自身刻意控制……” 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五六个月了吧,是我疏忽了……” 粤西·南宁府 王宅,后院厢房之内,王员外满脸苦色,负着双手,来回踱着步子,长吁短叹。 “老爷,你别转了,转的我头晕。”王夫人轻声道。 王员外顿住步子,眉头皱成了“川”字,摇头叹息道:“哎,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王夫人问道:“不是往济南府送了书信了吗?” “托客商去送了,哎……可那徐行果然是在欺骗阿宝啊,什么家在济南府,听那客商说,根本就寻不到徐宅。”王员外道。 原来,当日闺中一别,阿宝竟然有了身孕,初时她还不觉,只是几个月过去,逐渐显怀,未婚先孕,这还了得? 王员外心生焦躁,连忙托人照着徐行留下的地址送信,告知此事,岂料扑了个空。 绣楼之上 阿宝云鬓高挽,脖颈儿修长白皙,着一身红白对襟绣花的襦裙,裙袖绣着白玉兰,色泽淡雅,因是有孕在身缘故,身材丰润有致。 少女此刻微微低着头,神情专注,手中穿针引线,似是正在绣着一个婴儿穿的小衣,白里透红的脸蛋儿,肌肤胜雪,眉眼之间,一股柔和温婉的少妇风韵,隐隐流泻而出。 这时,一个身穿翠裙的小丫鬟,提着一角裙裾,趴在门上,上气不接下气道:“小姐……” “筠儿,老爷那里可有信传过来?”阿宝目光盈盈如水,带着期冀说道。 筠儿道:“老爷说,徐公子他根本就不在济南府,也没找到徐公子家……” 闻言,阿宝怔了一下,脸色转为黯然,抿唇思索了片刻,抬眸,不确定道:“会不会是搬走了呢……听说北方战事连绵,搬家以避兵燹也是有的。” “小姐啊,我看那徐公子分明就是在诓骗小姐,”筠儿气鼓鼓说道:“要不然,也不会这么久了,都不来看看小姐,小姐现在又有孕在身,他又找不到人。” 阿宝沉默下来,心中也生出一些委屈,但她素来要强,低声道:“别说了……筠儿。” 筠儿见阿宝面带沮丧,也不再多言,只是在心中暗骂徐行始乱终弃。 “筠儿,先下去吧,我想静一静。”阿宝忽而说道。 “是,小姐。”筠儿撇了撇嘴,返身离去。 阿宝放下针线,轻轻抚着小腹,走到窗前,面色幽幽,望着窗外庭院中一景一物,心中不由泛起丝丝苦涩。 她虽不认为徐行会诓骗于他,但是离去几个月,难道真忙得连过来看看的时间都没有吗? 正值午后,暖融融的夕光照耀在少女脸上,本就白皙如玉的肌肤,好似披上了一层圣洁光辉。 “哎……”阿宝蹙了蹙秀眉,轻轻叹了一口气。 然在这时,魂牵梦萦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在想我?” 徐行从身后轻轻拥住少女,低声说着。 “徐郎……”阿宝身形一震,偏转螓首,一双灵动明澈的眸子,忽而有些泛潮,低声呢喃着。 “之前有事在身。”徐行笑了笑,伸手揩拭掉阿宝脸颊上颗颗晶莹,道:“哭什么?” 阿宝擦了擦眼角泪痕,道:“没,我就是高兴。” “你现在有孕在身,切莫大悲大喜。”看着眉眼越发温婉可人的阿宝,徐行心头怜意顿生,拉过阿宝的手,轻声说道。 “嗯,”阿宝点了点头,方才的悲戚之色不见,只余一股淡淡的欢喜,在心底缓缓萦生。 “我看看是男是女。”徐行轻轻一笑,把住了阿宝的皓腕。 “徐郎……你能看出来吗?”阿宝目光熠熠,有些惊喜问着,见徐行微笑点头,就是红着脸颊,柔声说道:“那郎君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儿?” “都喜欢。u看书 .ukshu ”徐行轻声说着,以神念感知着胎儿的阴阳之气,那股血浓于水的感觉,涌上心头,一时竟有些恍惚。 二世为人,他终于也有血脉留下了吗? 阿宝攥着徐行的手微微紧了紧,扬脸问道:“是男是女?” “应该是个女孩儿。” 见阿宝脸上隐约有些失落之色,徐行伸出手,轻轻抚了抚阿宝的脸颊,安慰道:“女孩儿将来和你一样温柔宁静,我也很喜欢的。” 阿宝脸颊染绯,梨涡浅笑,一双明澈动人的大眼睛中溢满了笑意,娇嗔道:“郎君就会哄我。” 徐行笑了笑,轻轻拥住阿宝。 这一段时间,他会在阿宝这里闭关,一方面等待孩子出世,一方面也是避开金陵的风暴眼。 他隐隐觉得未来一段时间的金陵城,恐怕都不会太平。 就在徐行于粤西隐修之时,有着“淮左名都,竹西佳处”之称的扬州城,城外十里,大片竹林环绕的山涧中,一道涵虚高妙的造化气息,自不远处的一座茅草屋中赫然升起。 虽属深秋,万物凋零,秋风萧瑟,天地肃杀,然而在这造化气息席卷过后,只见本已枯萎的山林草木,欣欣向荣,生机勃发起来。 “经二百余年,我彭海秋终于踏出了这一步。”一个身穿蓝白长衫的中年道人,轻轻推开木门,神情幽远地望着山间的云卷云舒,心头似有无限感慨之意。 “昆虚,也该回去了!” 彭海秋一双湛然目光,猛然投向昆虚方向,冷声说道。 第314章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不知不觉间,已至第二年,春二月。 粤西,王宅大门外站着一个神色惶急的妙龄女子,身畔还带着一个容色俏丽的丫鬟。 “娘娘,徐公子看来是在这里乐不思蜀了。”春燕道。 “上前敲门。”锦瑟叹了一口气,吩咐道。 心中却不由想起,这些时日发生在九州的事情。 去年下半年,天下局势可谓一日数变,因为谛听神兽被徐行等人绞杀,刘基再无忌惮。 先是巴蜀张宪和峨眉被青羊宫和神霄派扫灭,峨眉此代掌教天都上人陨落,上代掌教丹阳上人则是带领残余弟子退至大梁。 而白虎妖府世家,除去胭脂和白虎落落逃回西南莽莽林原,其余更是陨落者众。 秋十月,彭海秋和太白剑宗李君涯二人重返昆虚,昆虚掌教不敌陨落在太白剑宗李君涯之手,彭海秋重新入主昆虚。 冬十一月中旬,峨眉上代掌教丹阳真人和尹武之师——万陀寺了真,挟梁王之子,里应外合,引狼骑攻 彼时,金陵发生了一件惊悚之事,东海龙君和出云二仙率众攻打宁周龙庭,国师刘基和神霄掌教林还初紧急回援,分身乏术。 宁周太祖使出人道大阵——山河青穹镇龙阵,双方于冥土一场鏖战,死伤者众,不想太平道人吕千钧以血脉秘法,夺先天灵宝山河鼎。 宁周龙庭崩徂,国师刘基遭人道气运反噬,被东海龙君趁机重创,自此下落不明。 按说,纵然如此,神霄掌教林还初和周太祖宁向都是天仙,也不是出云二仙和东海龙君,但腾蛇趁火打劫,以报南疆时被周太祖宁向重伤之仇。 数位天仙之战,气势可谓惊天动地,若非此界渐渐圆满,几乎打破阴阳界面。 是役,宁周太祖薛向、扶林道人二仙相继陨落,神霄掌教林还初同样被诸仙围攻,不敌身陨。 在下人引领下,锦瑟来到一处跨院,远远见到厢房之中,立着一个身影。 锦瑟快走两步,面上现出一丝激动,正待出言,忽而目光微凝,惊声道:“慎之,你突破天仙了?” 徐行一身云纹素袍,周身气息几乎返璞归真,只是怀中抱着一个襁褓女婴。 女婴小脸眉眼稚嫩,还未张开,小脸粉嘟嘟的,只是两只胖乎乎的小手扬着,似乎正在吃着小手手。 徐行正在逗弄着自家女儿,见锦瑟到来,抬眸,笑了笑道:“锦瑟,你怎么来了?” “郎君,我来吧。”一旁的阿宝走上前来,先是扫了锦瑟一眼,然后连忙伸手接过女婴。 “哇……” 婴儿啼哭之声顿时响起。 “好了,让娘亲抱抱……”阿宝哄着女婴,口中哼着不知名的小曲。 锦瑟看着这一幕,看着徐行的目光,不由古怪了几分。 徐行也有些不自然,引着锦瑟来到一旁的花厅,亲手给锦瑟斟了一杯茶,解释说道:“三天前,我才突破天仙,这也是刚刚才有空。” 锦瑟沉默了下,问道:“那慎之可知天下九州近况?” “略知一些,听说宁周龙庭崩毁,刘基不知所踪。”徐行放下紫砂茶壶,轻轻叹了一口气,似带着惋惜道:“若非闭关突破天仙,说不得我也会淌一淌这浑水,只可惜……山河鼎落在太平道人手里。” 虽然他出关未久,但明月已通过蝉形玉佩和他叙说过这一切。 甚至,因为苏蝉自始自终隔岸观火,对于几位天仙争斗的内情,比锦瑟知道的还要详细。 之前,他还以为自己是风云际会的主角,整个世界都要停下来,等一等他的脚步……事实上,不过一厢情愿罢了。 其实,去年秋十月,听说彭海秋和李君涯镇杀昆虚掌教归云山之时,徐行还未进入彻底闭关状态,当时就有些默然。 按着某些固定套路,难道不该是因为他废了白于玉,打了小的、来了老的……总之,昆虚一宗由他而灭吗? 可眼下昆虚重立,原昆虚归云山势力被血洗一空,掌教又是和他有着一番因果的彭海秋,昆虚……似乎逃过一劫啊。 徐行不怀好意想着,一笑之后,彻底不再理会。 “慎之,龙魂已出,现在我舅舅他们为了帮助龙魂重塑身躯,以婴儿、少女为祭品,此辈一但功成,恐怕天下缟素,生灵涂炭。”锦瑟的忧心忡忡之言,打断了徐行的思绪。 徐行面色微沉,问道:“竟如此丧心病狂,不怕业力加身,天谴降下么?” 锦瑟道:“二百余年前,他们就不惧……若非刘基和神霄掌教不知所踪,我舅舅他们还有所顾忌,恐怕现在还要肆无忌惮。” 原来,先天之宝山河鼎被吕千钧收走,被山河鼎封禁的九条龙魂,自然重见天日。 因为宁周太祖性情刚烈,手持九龙玉玺自爆,彼辈龙魂三成有损,故而只能以蕴含先天胎息的婴儿魂魄,以及蕴含太阴之气的少女魂魄补益。 活人为贡品祭祀龙族,在乾元之时,本就是司空见惯,此辈可谓轻车熟路。 徐行皱了皱眉,道:“铲除彼辈,不过反手之间……只是太平道人,不知其人意欲何为,我要先会一会此人。” 时至今日,除非真仙下凡,放眼望去,九州天仙,他已无敌手。 锦瑟面带喜色,道:“慎之,帝君离界而走,阴司自保有余,戡乱不足,而那一位苏前辈,更是不问世事,慎之若不出山,恐怕这些孽龙还真无人难制!” 徐行诧异地看了一眼锦瑟,也没“好心”提醒,锦瑟,你好像也是龙族来着…… 二人既然说定,徐行正要回身去见阿宝,却见阿宝已站在门廊下。 “郎君要走?”不知何时,抱着孩子的阿宝挑起珠帘,步入花厅,一双目光楚楚动人,见徐行沉默不语,就是温婉一笑,柔声道:“方才我都听到了,u看书wwuukansh郎君去吧,天下苍生离乱,我和蕙儿等着你……” 徐行点了点头,正要离开,忽而皱了皱眉,一股心惊肉跳之感在心头浮起,似是觉得将妻女留在南宁府城,极为不妥。 “郎君……”见徐行一言不发,阿宝目含担忧,轻唤了一声。 徐行沉吟片刻,笑道:“南宁也未必太平,你和我一起……先回阴司吧。” 说着,看向锦瑟,笑道:“锦瑟,你帮我照顾一下她们母女。” 锦瑟闻言,心中有些五味陈杂,犹豫片刻,点了点头,终究还是答应了下来。 徐行见一切安排妥当,和王员外道别一声,就是带着阿宝母子二人,以及锦瑟主仆二人,向阴司而去。 而就在徐行离去约莫有一个时辰。 王宅上空的天穹,突然发出圈圈如水纹一样的波动,一道面容苍老,素发及腰的道人,现出身形,一股带着腐朽之意的天仙神念扫过整个王宅,苍老目光,幽幽如潭,愈发阴沉可怖。 “天命不在我……” 刘基仰天长叹,凹陷的两颊爬上不正常的潮红。 他本来已经断定,徐行就是新的大劫之子,地书多半就在其人手里。 于是,就以当年斩杀的龙族一头玄龟,烧其甲,卜算出此地有一关键人物,可以挟持威胁徐行……令其将地书交出,不想扑了个空。 刘基叹了一口气,思忖道,“虽然早备后路,可人道气运反噬,天人五衰加身,不……不!我刘基绝不甘心陨落!” 心头所想,几乎是怒吼了出来。 第315章 乾天4象,春夏秋冬 冀州·太平观遗址 此观依山而建,周有参天林木遮蔽,松柏成行,翠郁生烟,只是梁柱金漆剥落,青墙斑驳,爬满藤蔓,只是从一些荒草萋萋的断壁残垣中,依稀看出曾经的香火繁盛。 苔藓密布的石阶上,不知何时突然现出一道青衫少年身影。 少年长身玉立,面如玄水,拾阶而上,最终伫立在廊下,面色平静地看着庭院内玄光的法阵,微微一笑道:“吕道友既然相约来此一叙,却又为何布下这乾天四象之阵,拒徐某于门外?” 本来,他打算安顿好阿宝后,就去寻找太平道人,不想其人竟先一步将书信,送到阴司,约他在太平观旧地相见。 “左右不过雕虫小技,怎么,徐道友不敢进来?”一道淡漠的声音,自观中遥遥传来,“若连这点儿胆魄都无,也敢寻贫道要山河鼎?” 徐行笑了笑,也不作辩解,举步踏入其中,果然眼前天地一旋,流光纷飞,日月星辰换移不休。 春夏秋冬,四季之象,恍若时间洪流,直奔阳神洞天而去。 春雨化甘霖,从天而降,一股造化水润之意,同时自十方虚空而生,几乎是瞬息之间就袭上徐行元神,似乎要将其阳神所化虚空洞天,消融磨灭。 然而,那漫天雨丝还未等落在徐行身上,就极其诡异地飘在一旁,而生生不息的造化水润之意,却毫无阻碍地融入徐行洞天,激不起半分波澜。 徐行面色如常,笑了笑道:“吕道友之春雨生中有死,倒是有趣。” 水有万道,或刚或柔,他本以为掌控雨泽神通,不想吕千钧融生死之道,还给了他惊喜。 “咦,你这是兑泽,还是坎水?”一声轻咦响起,看到此幕的吕千钧,内心并不平静。 徐行轻轻踏出一步,眉头皱了皱。 却是道道黑红火焰化作一方火海,如潮水一般席卷而来。 徐行探掌而出,洁白温润的掌心,竟缓缓开出一座三品红莲,红莲如火,摇曳生姿,离火晕轮,更是绝美难言,被人催动,竟如长鲸吸水,将四方火海尽数吸走。 而那离火红莲越发明艳,莲台节节而生,似是要孕育第四品莲花。 显然,仅仅是一项神通,就未必如吕千钧所言,是什么雕虫小技。 “离火之莲?”吕千钧话音中,似带着一些自嘲。 “天有四象,地风水火,地有四时,春夏秋冬……吕道友,玉页天书既在你手中,当知事不可为。”徐行神色淡淡说着,甚至不等地风二象继续演化,一指轻轻点去,指尖微芒如豆,但其中八种意象好似化作一方洞天,穿过演化的四象,落在原本运转如意,浑然天成的乾天四象阵上。 轰…… 大阵凝涩一下,骤然停顿,一片流光溢彩中,只见仍在庭院之中,左右过膝荒草,光芒流转,竟在枯荣之间,徘徊不停。 “若再给贫道百年……胜负尚未可知。”吕千钧双眸一缩,沉声说着,掌中毫芒微闪,却是收回乾天四象盘。 终究是历轮回一遭,虽然还有天仙道行,但实力早就大不如前,方才借助一先天之宝,全力出手,竟被人抬手即灭,心头不由生出一丝悔意,他似乎不该约见这徐行。 本以为,徐行初入天仙之境,最多也就是老对手八璟道人的程度,不想这样深不可测。 “吕道友,为何要放了那九条龙魂,为祸天下?”徐行冷冷看着不远处,如两岁幼童大小的太平道人,皱眉问道。 吕千钧道:“贫道和龙族立有道契,这原就是条件之一。” 徐行沉默了下,道:“吕道友,不知手中山河鼎又有什么条件?” “徐道友,若听贫道一言,山河鼎双手奉上。”吕千钧目光湛然,笑着说道。 徐行道:“吕道友是说拔界飞升?” “原来道友知道,”吕千钧微微一怔,见徐行面上不以为然,沉声说道:“徐道友也以为是贫道在痴人说梦?若说贫道当年被诸般掣肘,天时又迟迟不至,失败已是必然……那么,徐道友眼下一身修为,已至此界之巅,天时地利人和齐备,绝非异想天开。” 徐行淡淡道:“那又如何?” 吕千钧道:“且听贫道一言,一旦功成,金仙大道,就在眼前,道友莫非就不心动?” “可是要死许多人,不是么?”徐行摇了摇头,冷哂道:“携一小千之界跨过无尽元气海洋,如水泡一样融入地仙界,uu看书 .uknshu.o 那时两界震荡余波,纵有天地二书这样的天地胎膜护持,又有多少生灵如那水中泡影,转瞬即碎?” “徐道友这是……妇人之仁!”吕千钧面色铁青,讥讽道。 “吕道友,你以为你能想到的,昔日八璟宫主会想不到?两界余波之下,除了天仙还有自身洞天护持,此界还有生灵存在么?”徐行沉声喝道。 吕千钧道:“天地不仁,以众生为刍狗,此举大功于天地!徐道友堂堂天仙,格局如此,令人发笑。” “不过仙道独夫罢了!”徐行嗤笑了一声,冷声道:“你之所以撺掇于我,不过是你已将玉页天书炼入本命神魂,待到两界融合,本源天道再现一瞬,你可以之为媒介,一样能获得成就金仙之机。” 吕千钧眸光微眯,显然被徐行说中了心思,沉声道:“是又如何?” 正如徐行所言,天书十三页,十二金页各有秘术,唯有玉页天书,如那造化玉谍一般,有玉录天道之能,当小千世界如气泡一样依附在地仙界,原本隐于无尽虚空的天道,定会揭开神秘面纱的一角,吕千钧正可借之悟道。 徐行缓缓敛去脸上笑意,不再多说,目露寒芒,肃声道:“吕道友,献出山河鼎,不要逼徐某动手。” 吕千钧冷笑一声,根本不答,身形连闪,虚空传起圈圈波动,其人已不见踪影。 “不见棺材不掉泪!”徐行冷哼一声,袖袍一甩,身后一道通天彻地的黄色光晕,犹如徐徐展开的土黄色幕布,似缓实疾地向吕千钧镇压而去。 第316道 天地如囚笼 “哼……” 虚空中传来一声痛苦闷哼,吕千钧绷紧的稚嫩小脸上,满是苦涩,看着前方拦路的徐行,心中后悔不迭。 实在不该托大。 “吕道友,莫要自误。”徐行目光一瞬不移地看着不远处的小童,冷声道。 吕千钧却好似被这话语侮辱了般,道:“徐行,尔当真以为本座惧你?” 话音方落,掌中乾天四象盘,毫光微微,春夏秋冬之意融合为一,竟然衍生出一股紫金色的岁月之力,所过之处,连虚空都为之腐朽,直奔徐行虚化洞天。 天仙阳神所化洞天,原就是以道法意象为基,并非一方真实世界。 因为吕千钧精研天书多年,这等攻伐手段,已有长生真仙一二风范! “乾天四象之道,竟可演化岁月,无怪乎,你能这么快恢复实力……”徐行面色凝重,对于吕千钧之道,颇为惊异。 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若夺其人手中灵宝,感悟四时之力,融入他道法意象,长生大道可期! 面对无始无终的岁月洪流,徐行皱了皱眉,正要避其锋芒,忽而似有所感,运极法力,向前出了一掌。 五根白如玉节的手指,元气缭绕,一元之始,化而万千。 正是天地风雷、水火山泽,八种神通意象具化而出,演化一方虚化天地,只是那天地分明缺了丝丝灵动。 缺少的是四季……岁月! “轰!” 光影湮灭,不分轩轾。 “怎么会?”吕千钧如见鬼魅,死死盯着已碎成粉末的乾天四象盘,似是难以置信。 徐行下意识藏了藏右手,心下暗忖,“看来青铜碎片本体是一件时空至宝……或许并非是我一直猜测的混沌钟。” 就在徐行思索之时,吕千钧二话不说,已祭出先天之宝山河鼎,双只小手举鼎,夺路而逃。 虽承山河之重,但其人迅若雷霆,几乎化作一道金色流光,朝先天灵宝地书形成的封锁空间,撞击而去。 小小童子,举鼎而行,如此一幕,看着颇为滑稽。 徐行却愈发凝重,全力操控地书,戊己之土,层层而结,化泰成岳,重重横亘于吕千钧逃生路上。 只是山河鼎和地书二宝,同属先天之列,交锋之下,放出道道炫目光芒,明显难分高下。 不过,总算阻止了吕千钧的遁逃之势。 光影变换,烟云四起。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爆鸣响彻周方虚空,于流光纷飞之中,如幼童一样的吕千钧如瓷娃娃一般,崩碎成点点碎片,似是形神俱灭。 徐行心中却无丝毫放松,果然,一道难言其色的玉芒,如一支利箭般,射向封锁虚空的地书,闪烁一下,毫无阻隔地穿过地书,以一种天仙神念难以捕捉的速度,迅速天穹遁逃。 神之所至,一念万里。 徐行探手如电,托住那山河鼎,双眸微眯,讶异道:“天书和神魂融为一体,竟能突破地书封锁!” “徐行小儿,你等着……” 一道充满愤怒的怨恨声音,似乎遥遥传来,全无方才的从容不迫。 “以为能走掉,就在这放狠话?”徐行心中杀机如瀑,冷哂说着,身形一动,光影穿梭,竟以不亚于吕千钧神魂之遁的速度,追了上去。 两团光影,一金一青,一前一后,不知不觉间,竟已追至极南之地。 只见青色天穹之下,一人迎风踏立虚空,望着掌心渐渐熄灭的离火,久久无语。 其时,一张玉色纸张轻飘飘飞起,悬浮虚空,不同于金页天书,可以玉录天道的玉页天书,其上竟无任何道文存在。 天书无字,暗合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徐行收起玉页天书,轻轻叹了一口气,“吕千钧,这天地虽大,可于我,却不过方寸之间,又是何苦呢?” 而后抬头看了看亘古永恒的天穹,只见一轮明月高悬,月华如水一般,“天地如囚笼,就连这明月都不过是太阴投影……” 徐行摇了摇头,不欲深思,目光依稀穿过阴阳界面,投向了金陵古城,“快了……” 金陵冥土·龙庭 宁周龙庭虽然崩毁,一座座宏伟精美的宫殿,却留存下来。 此刻,大殿之内,灯火通明,人影憧憧,觥筹交错、管弦之声以及男女调笑之声,在深夜中传的格外遥远。 一队队披着薄纱、身形妖娆的贝精、蚌女,在乐师的伴奏下,翩翩起舞。 两侧玉案之后,安坐着客人,左边一字排开,赫然是九龙魂幻化出的诸位龙君,彼辈或左拥右抱,或举樽豪饮,都是意极舒畅。 右侧则是坐着蓬莱阁一众散仙,以敖胜和水猿老妖两位阳神大能为首,有一搭没一搭饮着酒,显得和这喧闹气氛格格不入。 双方泾渭分明。 东海龙君侧靠在一张铺着羊毯的玉椅上,神情慵懒,掌中托着碧玉琥珀酒樽,轻轻摇动,酒液倒映着宫灯烛火,不时抿上一口。 “旭儿,祭品可否备齐了?”正在这时,一个面色苍白、深目高颧的紫衣青年,嘴角噙着一丝微笑,高声说道。 “嗯?”东海龙君敖旭,眉头皱了皱,目光睥睨及下,乜了那说话之人一眼。 紫衣青年若按辈分来说,其实还是敖旭的叔叔,素来桀骜难驯,言语之中自然没有多少尊敬可言。 见敖旭斜了他一眼,理也未理,紫衣青年脸上就有些挂不住,“砰……”一声,重重放下酒杯,道:“别跳了,什么舞蹈,不堪入目!滚……” 一个个来自蓬莱阁的贝精、蚌女,个个花容失色,手足无措起来,目光飘向敖胜下首的一位蚌女之妖。 紫衣青年看着这一幕,心中怒火更甚,咆哮道:“这些贱婢真是不懂规矩,本座让你们滚,uu看书 ww.uuanshu.cm 聋了?!” 东海龙君目光微动,也看不出喜怒,坐正了身形,挥了挥手道:“下去吧。” 一众贝精、蚌女如蒙大赦,深施一礼,鱼贯而出。 东海龙君这才将冰冷威严的目光,投向那紫衣青年,虽是一言不发,却给人不怒自威之感。 不知为何,紫衣青年被这森冷目光盯得有些发虚,不由冷哼一声,以示不屑。 上首处坐着的年岁稍长的黄袍中年人,皱了皱眉,语气不轻不重说道:“十三弟,族长面前,不得放肆!” 下首,两位天仙龙魂之一的青袍老者,皮笑肉不笑道:“既是我族族长,祭品当然已经备妥,十三弟又何必多问?” 东海龙君目光幽幽,深吸了一口气,道:“诸位长辈,方今九州未定,外患犹在,为复乾元之时的龙族荣光,还需按捺一段时间……” 九龙魂中一位天仙龙魂的女子,放下酒杯,娇笑着打断了东海龙君的话头,“旭儿,你这话,姑姑就不爱听了,袁璟那老匹夫飞升上界,丘象先、归云山、林还初、元武等人,死的死,跑的跑,剩余一些碌碌之辈,当年就仰我龙族鼻息,又有何惧?” 见东海龙君面色铁青,冷笑不语,似是忍无可忍。 敖胜不由开口道:“五公主殿下,国师刘基还远逃于外,此人就不可轻忽,而阴司虽无元武,但还有一人,以阳神修为,堪比天仙,此人现居金陵,我龙族又如何算是高枕无忧?” “我和你兄长说话,有你插话的份儿?”那女子挑了挑柳叶细眉,不悦道。 第317章 永镇9州 “够了!” 一道沉喝响起,声震屋瓦,东海龙君霍然站起,面如玄水,一双冷冽目光逡巡过下方一众龙魂。 被这锐利如剑的天仙目光注视,诸龙魂哪怕不停在心底告诉自己对方不过一小辈,可一股戚戚之感仍是不由浮起。 似乎是太过激动,牵连早前因大战落下的伤势,东海龙君面色白了一下,冷声道:“既然有人不满本君当这个一族之长,本君即刻就回蓬莱,这九州,尔等自为之!” 说完,袍袖一甩,当先而行,举步向殿外而去。 心中冷嗤,竖子,不足与谋! 蓬莱阁一众散仙、海妖,同样神色不善地撇了一眼脸色难看的诸龙魂,毫不犹豫起身而走。 “这算什么……”五公主柳眉挑了挑,娇叱道:“简直目无尊长……” “五妹,住口!”黄袍中年人面罩寒霜,目中寒光闪烁,冷喝一声。 青袍老者阴阳怪气道:“别说,离了我们这位好侄儿,我们还真玩儿不转,以我等如今实力,就算联手,能挡住九州一位人族天仙么?恐怕,彼辈已经磨刀霍霍了。” “本君就不信离了他,我等连聚敛祭品都做不到!”紫衣青年脸色阴沉,怒道:“反正我是受够了这种半死不活,之前连一个元神水妖都敢藐视本君!” “十四弟,你方才也太过跋扈,敖旭而今怎么也是我族族长,你刚才指桑骂槐的,为兄都有些听不下去。”一个紫红脸膛的中年人,似乎看不惯紫衣青年做派,皱眉道。 又是一阵七嘴八舌,吵闹不停。 “我们还是把敖旭请回来吧。”这时,一个白面书生模样的青年,忽而说道。 “要去你去!”天仙龙魂的五公主俏脸生霜,道:“他爹在时也不敢和我甩脸色,若非我眼下修为未复,实力百不足一……” “这就内讧上了?” 不等五公主说完,一道戏谑的声音,突然在殿中响起,不远处的廊下,立着一个风尘仆仆的青衫少年。 “什么人?” 在场诸龙魂微微色变,惊疑不定地看向来人。 徐行环视一圈,皱眉问道:“东海龙君呢?” 暗道,莫非他来晚了一步,让东海龙君逃了? 之前,他镇杀吕千钧之后,并未第一时间回金陵处理龙族手尾,而是先去了巴蜀太白剑宗,见了李君涯师徒一面,和李君涯深谈一番之后,又是马不停蹄,动身前往昆仑山,再见彭海秋。 虽然他和彭海秋就将来人间共主之事,并未达成一致,但其人也慑于徐行之威,和以往的一番交情,表达了中立立场。 至于神霄、崂山、茅山等,因无天仙坐镇,对于此界未来走向,已不具备多少主导作用。 仅仅此行,哪怕在赶路上并未费多少时间,但前前后后,也耽搁了一些时间。 故而,这才赶到金陵。 “你是徐行?”黄袍中年人瞳孔微缩,凝声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虽然未曾和徐行打过照面,但诸龙魂之前就听过其人曾以阳神修为斩杀顾十方的威名。。 故而,此言一处,尽皆哗然。 徐行也不回答,一掌疾出,衣袖恍有亿万剑气散逸而出,如九天银河落下,流光熠熠,宏伟浩瀚,璀璨夺目光芒一分为九,直奔九条龙魂而去。 “不好,此人是天仙……”青袍老者面上始终挂着的淡淡讥讽之色消失不见,心中惊骇无以复加,化作一道青色光芒,向外逃去。 其他几条龙魂,感受到这强横难言的气势,皆是亡魂丧胆,狼奔豕突,化作各色光芒,朝四方虚空逃命。 看着狼狈四逃的九条光影,徐行摇了摇头,懒的多言。 四面八方,先天之宝地书化山成岳,重重戊戌之土,气息成结,如大地一般厚重,堵住了九龙魂的所有生路。 “砰砰砰!!!” 九条龙魂哪怕非是实体,可仍是先后如撞墙一般,个个头晕眼花。 还未稳住身形,头顶九股霜白剑气形成的通天光柱,分化出一条条符文锁链,飞舞而下,丝丝缕缕浸入龙魂之中,将彼辈死死捆缚。 “这是什么鬼东西?”九龙魂目光皆是惊骇欲死,疯狂变大扭动身躯,或是变小金蝉脱壳,然剑符锁链临身,却如附骨之蛆、剐骨钢刀般,随之大小,而疼痛更是直入元神。 九龙魂口中叫骂之声,顿时此起彼伏。 “抹杀尔等意识,永镇九州!”徐行目光淡漠地撇了一眼九龙魂,轻轻说道。 掌中三品离火之莲,花开三品,离火之焰片片飞向九条龙魂,直奔本命神魂而去。 徐行双手如穿花引蝶,同时打出一道道繁复玄奥的法诀。 “不好,他这是要将我等炼成傀儡!”五公主花容失色,声音都因为恐惧而颤抖得尖锐三分。 …… …… 其时,前往蓬莱岛的茫茫海面上,东海龙君腾云而行,面沉似水,分明怒色未消。 “兄长,真的不管他们了?”敖胜跟上敖旭步伐,问道。 东海龙君道:“不过是晾他们一段时间罢了,也让他们清醒清醒,需知这时代变了,不是他们作威作福的乾元之时了。” 敖胜叹了一口气,道:“如他们这般,u看书 .uuanshu.co 我龙族恐怕还会重蹈覆辙……” 东海龙君摆了摆手,道:“不说这个,为兄心中总有些不安,总觉得忽略了什么。” 敖胜思索片刻,道:“可是刘基?” 东海龙君面上现出一丝迷茫,下意识摇了摇头。 “龙君忽视的,当然不是贫道,而是那天命之子——徐行!” 正在这时,海天之间,原本雾气重重,突然散开一道通路,一面容清颧、风采不凡的道人,身负斩龙剑,目光讥诮地看向龙君一行。 身旁还有两女一男,女仙则是昆仑圣后和云渺夫人二女,男仙则是神霄的那位司徒平。 “是你,刘基!”东海龙君看清来人,威严龙目立刻爆出两道精光,身上一股凛然杀机上扬,四方海域顿时掀起汹涌波涛。 “敖道友稍安勿躁,还请听贫道一言。”气度雍容的云渺夫人,上前迎上东海龙君,出言打了个圆场。 东海龙君心头杀意稍稍收敛,反而泛起疑惑,问道:“云渺道友,这是何意?为何和这前日之敌站在一处?” 云渺夫人檀口微启,道:“道友,此一时彼一时也,敖道友此时之敌非刘道友,而是那徐行!” 提起“徐行”,云渺夫人眸中闪过一丝恨意,过了这么久,她早已调查出徒弟许妙琼和幻姬死因。 东海龙君皱眉道:“徐行此人,确有几分手段,之前也和本君结怨,但其人只要不阻本君之事,井水不犯河水罢了。” 若是徐行执意与他为敌,再如何厉害不过阳神道行,他又有何惧? 第318章 多少事,从来急 就在东海之上,诸仙谋划对付徐行之时。 徐行已抹杀了九条龙魂的意识,将其炼制为傀儡,镇压于山河鼎之内。 “只可惜走脱了东海龙君,也不知李君涯斩杀了腾蛇没有?还有那峨眉丹阳和万陀寺了真,狼妖世家,彭海秋应能对付的了。”徐行喃喃说着,摇了摇头,却是离了冥土界面,向徐宅而去。 南疆·南明离火山 “吼!!!” 一道愤怒的嘶吼声,音波如浪,带着畏恐惊惧之意,几乎传遍半个南疆巫寨。 太白剑气,冲霄而起,化作亿万道剑光,斩落在腾蛇硕大的身躯之上。 腾蛇血丝密布的狭长眸子,射出道道怨毒之色,嘶喊道:“李君涯,本座和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来找本座的麻烦?” 先前,它参与围攻宁周龙庭一役,得东海龙宫仙药灵宝为酬,又有东海龙君之允,可让治下巫人据两广之地,正欲炼化仙药,一展宏图。 但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太白剑宗宗主李君涯,却乘风御剑,打上门来。 “邪魔歪道,人人得而除之!”身穿素色道袍的中年道人,面色冷峻,一字一顿道。 腾蛇:“@#¥%@” “孽畜,受死吧!”李君涯长剑瞬出,剑芒穿刺重重虚空,道道庚金太白剑气搅动云霄,仿若与日月争辉。 腾蛇舞动庞大的妖躯,张开血盆大口,龙息成焱,焚烧一切,顿时和锐利无匹的庚金之气撞在一处,无数气浪散开,南疆大地寸寸龟裂,山岳崩断,满目疮痍。 一人一蛇,战至一日一夜,忽而长虹横贯苍穹,天地倏然一寂! 青碧天穹之下,血如泉涌,四处喷洒,如脸盆大小的黑红色鳞片,扑簌一如雨落,妖气散了又聚,聚了又散。 “扑哧!” 一道皓白剑光似是要迎接黎明的一丝曙光,一颗三角形的黑黢黢硕大头颅,打着璇儿飞出,一双如红灯的蛇眸突出,死不瞑目! 李君涯收起剑光,看着青锋如水的无涯剑,疲倦的面容上,分明有着一丝难掩的喜色,“以此獠血洗无涯,吾道成矣!” 大梁城 夜幕低垂,街道之上,原本繁花似锦的大梁城,已然灯火寥落,人烟稀少,但民居之内,一个个脑后挂着金钱鼠尾,身穿泡丁铁甲的建奴兵丁,一脸狞笑,搓着肥腻的大手,冲向一个神情惊慌、瑟成一团的少女。 在夜色的掩盖下,一道道男女老幼的惨叫声、婴儿的啼哭声,不时响起。 远处更有一大片绿油油的目光,在暗夜中的巷弄中亮起,翻墙入院,见人就食。 身形淡若虚无的中年书生面带悲苦之色,叹道:“腥膻遍地,率兽食人,我华夏衣冠尽覆,纵无徐道友之请,我彭海秋难道就袖手旁观么?” 彭海秋身形一闪,穿过无数街道,来到一座灯火通明的衙署前,伫立身形,看着前方的妖气冲天,心头一股淡淡杀意生出。 “你……是什么东西?”门前,狼头人身的小妖,见到面前之人诡异现出,不由被吓了一跳。 彭海秋目光淡漠,言辞铿锵道:“人间鼎革,无关尔等妖畜之事!” 说着,一步踏出,周身晕开一团星斗之光,灼目星芒,恰如参天北斗,几乎是一瞬间向整个大梁城散去,所过之处,凡是身含妖气的狼妖,如冬雪遇初升之阳,爆开一团血雾,形神俱灭! 官署前的狼妖更是整个被气化,连惨叫都未发出一声。 “想逃?”彭海秋目光明亮锐利,如同星辰,看向苍穹之下的一道黑影,“厉千行,贫道可不会让你逃了。” 一步跨出,分化两道光影,原地留下光影笼罩的中年书生,目光咄咄地望向遥遥传来钟声的万陀寺,“佛门余孽,不可留!” …… …… 金陵·徐宅 正是三月仲春,金陵烟雨,繁密而急,远处山峦、塔林、松柏、草木都笼在濛濛雨雾中,生机盎然,润意暗生。 竹屋之前,青衫少年负手而立,目光悠远,似是望着雨幕出神。 “师弟,有心事儿呀?”明月轻步走到徐行身旁,少女一身藕荷色长裙,青丝如瀑,原本清冷如画的眉眼间,似乎因明眸中倒映的人影,流转起丝丝温婉,从少女身上气息来看,却是方突破元神未久。 徐行转头一笑,温润笑意直达眼底,伸手揽过明月削肩,轻轻叹了一口气。 “是在为刘基和东海龙君忧虑?”明月将螓首顺势靠在徐行肩上,柔声问道。 徐行默然片刻,道:“刘基等人已是冢中枯骨,我反掌即灭,并非为此忧虑。” 想起前日李彭二仙传来的消息,只觉九州形势越发明朗,将离之日,恐不远矣! 此方世界,并不是他一人的独角戏,这一点他从未不怀疑。 他也不会小觑天下仙道英杰! 如彭海秋、李君涯等人,彼辈修玄门妙法,顺天应人,正道直行,当年既有胆魄逆伐乾元,自不会坐观苍生黎庶,沉沦于妖魔之口。 明月心中一动,抬头问道:“那师弟为何愁眉不展?” “多少事,从来急,天地转,光阴迫,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徐行面色幽幽,心头不由生出几分怅然。 “师弟,是感应到了什么?”明月心头莫名一颤,uu看书 .ukansh.co定定望向徐行,“还是师弟……要走?” 徐行笑着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只是一时感慨罢了。” 恰在这时,一把清越如金石的声音传来,“此方小千界若分离阴阳,你以此功而成真仙,也算和此界同出一源,想留多久就能留多久,哪里来的悲春伤秋?” 苏蝉推开一旁的窗户,看了一眼亲密相拥的二人,微微皱了皱眉,道:“刘基此人心机深沉,或还有其他后手,你不可小觑。” 徐行点了点头,道:“谨尊前辈教诲。” “我已稍稍明了前世缘法,于此界因果已彻底斩断,不愿轻涉其中,并非不愿帮你。”苏蝉被自家女儿的期冀目光看的有些不自在,解释了一句。 “前辈前番护我家眷,已感佩莫名。”徐行语气真挚道。 苏蝉摇了摇头,叹道:“算了,若是有缘,终有再见之期,只是再见之时,也不知是我非我,是你非你了……” 说着,消失在窗畔,连气息也不见,却不知去了何处。 徐行面上若有所思,忽而道:“师姐,你有没有觉得……前辈,言谈之间,似有几分禅意?” “有吗?”明月星眸眨了眨,似是有一些疑惑,道:“我觉得,还是你刚刚有点儿故弄玄虚……” 少女似乎对于徐行的避而不谈,颇有些小情绪。 徐行轻轻一笑,幽邃目光看向茫茫东海,在心底喃喃道,“刘基,你的后手到底是什么呢?若仅仅是东海龙君等人,那可就……太让我失望了!” 第319章 该结束了…… 东海·蓬莱岛 碧色天穹之下,四方海域平静无波,忽而,重重虚空如水荡漾起圈圈涟漪。 自其中徐徐走出一青衫少年,少年气度飘渺,目光清冽,望着前方的岛屿,默然片刻。 似又无限豪气生于胸中,正在犹豫是否大喊一声,「你们被我包围了!」 然在这时,西南方向,一道皓白剑光刺破苍穹,落在半空,化作一位身穿素色道袍、腰悬宝剑的中年道人,其人身形挺拔如松,剑眉朗目,气质冷峻,一双锐利目光投向远处的蓬莱岛。 徐行微怔了下。 忽而,天穹之下,无数绚丽星光洒落,现出一中年书生的身形,只听他叹道:“不想如今偌大九州,天仙止余我等三人。” 徐行一时默然,似是有些意外。 他倒没想到,彭李二仙竟无约而至,沉吟片刻,突然想起一事,问道:“彭道友,听说昆仑山上建木,生机断绝了?” 昆仑建木在圣后府的瑶池秘境中,此建木并非如传说中通天建木般,支撑天地,而是此界孕育的一种先天灵根,这和扶林道人赖以成道的扶桑树一样,都是五行先天之气感天地道则生出的灵物。 此外,还有吕千钧的三品造化青莲,以及徐行的三品离火之莲,无不如此。 只是蕴含先天之性,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先天灵宝。 彭海秋道:“刘基气运反噬,天人五衰加身,似得圣后之助,以建木本源驱逐五衰之气,故而建木生机灭绝。” “圣后?”徐行皱了皱眉,实在不知圣后哪里来大魄力,须知,当年白于玉受五弊三缺之灾,都未得圣后相助,刘基又是如何说服于她的呢? 其实,还和徐行有关,圣后自觉徐行不可能放过自己,而昆虚原掌教归云山一系,又遭彭海秋清洗,原本交情一般的刘基这时登门拜访,提议对付徐行,圣后自是顺势答应了下来。 就在三人交谈时,蓬莱岛上,诸位天仙自是感应到三人毫不遮掩的滔天气势。 法阵灵光闪烁,一道道五颜六色的流光陆陆续续而出,东海龙君、国师刘基、云渺夫人、昆仑圣后、神霄司徒平诸仙,或面带杀机,或神色不善地看向三人。 徐行淡淡一笑,目光投向刘基,“刘道友,真是人生无常,谁又能想到曾为大周国师的你,竟和东海龙君厮混在一起?” 原本生死相向的仇家,竟然相逢一笑泯恩仇,虽然……只是为了对付他。 “徐道友,明人不说暗话,贫道落得而今局面,难道不是你暗中为之?”面对冷嘲热讽,刘基神色自若,恍若清风拂面,似乎想起了什么,冷笑道:“若地书不是落在你的手里,九州何至于此?是你夺了贫道的机缘!” 徐行轻笑一声,哂道:“地书原就是无主之宝,有德者居之,你失之交臂,不言自己德行不足,反责于我,思之令人发笑!” “徐行,那本君又与你何仇何怨?”东海龙君目光压抑着怒气,厉声喝道。 这样长时间过去,东海龙君显然已得知九龙魂被徐行一人镇压的消息。 李君涯冷冷道:“你龙族,磬南山之竹,书罪未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还需要什么仇怨?” 东海龙君冷哼一声,似是不屑。 司徒平忽而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看向徐行,喝问道:“徐道友,那日神霄山门,盗鼎伤人,可是你?” 徐行沉默片刻,点了点头道:“所以你神霄玄门正宗,也要和龙族沆瀣一气?” “贫道非为神霄而来,只是为静儿讨个公道,徐道友行事诡秘,下手狠辣……”司徒平言及此处,面上带着一丝愤恨。 “休要多言,尔等逆天而行,合该灰灰!”彭海秋冷漠的声音响起,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司徒平的话头。 刘基自嘲一笑道:“还真是熟悉的说词。” 众人不再说话,气氛一时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正在这时,原本晴空万里的东海,突然乌云密布,惊雷阵阵,森森鬼影若隐若现,香火神力激荡而出,在天穹之下凝成六座气度沉凝的法相。 “尔等决战东海之上,岂无我十殿阎罗?”宋帝王大笑道。 东海龙君微微色变,显然有些意外。 楚江王乜了一眼对面的阳神诸仙,冷声道:“想要以多欺少,问过十殿阎君没有?” 徐行面色微顿,问道:“诸位阎君不在南方冥土梳理地脉,怎么到了东海?” 宁周人道龙庭崩毁,南方冥土自是大乱,妖魔作祟,沉渣泛起,如黑山老妖这样的阴神鬼妖,都敢割据一方,号令鬼卒。 锦瑟因为受元武帝君离去之言,暂且保管生死薄、判官笔,故而得以主持阴司大局,于是就着诸阎君前往南方冥土戡定阴阳,重立冥土秩序。 泰山王拱了拱手,解释道:“锦瑟娘娘,唯恐道友这边人手不足,特意让我等过来相助。” 听着徐行和泰山王的攀谈,东海龙君脸色难看,盖因自己一方天仙带两位阳神,夹攻徐行一方的格局,却因为六位阎君的到来,一下子变得“公平”了起来。 但事已至此,只能迎战! 其时,就见光影穿梭,李君涯已提剑而出,当先向东海龙君杀去。 东海龙君轻蔑一笑,似乎不将踏入天仙之境未久的李君涯放在眼里,迎击而去。 这边厢,刘基目光深沉,斩龙剑意遥遥锁定徐行,森然道:“就由贫道领教一番徐道友的神通。” 徐行摇了摇头道:“刘基,你不是我的对手。” “哼,”闻听此言,在建木本源的帮助下,沉疴尽去,甚至实力隐隐有些提升的刘基分明不信,冷笑一声,u看书 .uukasu.co 掌中斩龙剑搅动,剑芒寸寸勃发,向徐行脖颈绞杀而去。 就在二人动手之时,云渺夫人也对上了昆虚掌教彭海秋。 六大阎君同样和司徒平、敖胜、水猿,以及蓬莱的两位人族阳神散仙,动起手来。 彼辈以神道手段攻伐,虽不敢言必胜,但短时间却不落下风。 一时间,东海风高浪急,法宝光芒摇曳往来,更有皓白剑气荡开层云,龙吟之声惊天动地。 这一场大战,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好在众人交战之地是东海,若发生在九州陆地之上,则天翻地覆,江河断流,生灵罹难。 当然,若在九州,双方交战之地,定会默契地选择在冥土。 许多人或许不知,如东海这样的茫茫水域,阴气汇积,并不存在什么冥土,这也间接影响了和九州“一衣带水”的出云岛国,彼辈阴阳混居,不入轮回。 也不知多久,先是徐行这边传来一道爆鸣,天穹之下,刘基双眸突出,似是难以置信,艰涩的声音自牙缝中挤出,“这是……什么……神通?” 徐行面上似有些失望之色,道:“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 似乎一丝雷霆震烁了下,刘基眼眸如琉璃一般,就是裂开一丝细纹,进而蔓延开来,“噗……”簇簇离火自足而生,黑色巽风爆发于内,点点流光纷飞,赫然化为灰灰! 徐行探手一招,斩龙剑落于掌中,并未去看已经形神俱灭的刘基,怀着一丝怅然,望向正在交手的东海龙君等人,喃喃道:“该结束了……” 第320章 本源位界,第2碎片 冥土·阴司 距东海那场震动九州仙道的大战,已过去了月余。 从国师刘基败亡的那一刻起,就宣告了东海龙君等人的结局。 战斗毫无悬念。 若徐行只身而来,或许可能上演一出跌宕起伏、暴种反杀的戏码。 可惜,这不是徐行的只手挽天倾。 哪怕徐行前来之时,就已做好被东海诸天仙围攻的准备。 最终,东海龙君被徐行山河鼎镇杀,龙魂也被抹灭意识,抽炼为傀,云渺夫人也在彭海秋的攻势下败亡,东海一应散仙,更是尽数化为劫灰! 至于九州人间局势,昆虚早有布置,先一步扶潜龙,出关陇、下河洛,逼迫建奴退至邺城。 而南方宁周诸藩,龙蛇起陆,勉强维持江南半壁。 楚王宁钰得神霄之助,起兵于潇湘之地,打起匡扶宁周的旗帜,信王也在素女宗宗主左沛凝的支持下,在临安府起兵。 就连茅山寇简之,都偷偷摸摸在淮右之地,扶持起了潜龙。 说来,先前宁周龙庭一战,除神霄派、青羊宫倾尽全力,如茅山、龙虎山、素女宗都是象征意义地派了一些金丹境的弟子,有此种种,宁周又如何不败? 槐山,原属元武帝君的行宫内。 帷幔四垂,朱红梁柱上的琉璃宫灯,投落下一圈圈橘黄色的光晕。 徐行背负着双手,伫立良久,看着跳动不止的火苗,面色幽幽,也不知在想什么。 忽而,耳畔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转身看去。 却见锦瑟和春燕主仆二人,款步前来。 “慎之,这是帝君临行前让我交给你的。”锦瑟探手而出,那是一册被黑白光团层层笼罩的古旧簿册,和一根白杆黑毫的毛笔,正是人书生死簿和判官笔。 徐行微微一笑,道:“此物你留着吧。” 人书虽好,却是阴司法度的由来,不可能成为他私人之宝,留着又有何用呢? 锦瑟诧异了下,解释道:“慎之,南方冥土和巴蜀冥土都已重建了阴司秩序……” “此事,你自行决定即可,不用和我说。”徐行笑着摆了摆手道。 锦瑟怔了下,不解道:“慎之,你这是……” 春燕也是神情疑惑地看着徐行,同样不知徐行何意。 徐行笑而不语,定定看着锦瑟,目光一瞬不移,就在锦瑟被盯得霞飞双颊之时,忽而拉起锦瑟的手。 见着此幕,春燕星眼圆睁,似是有些难以置信,暗道,“娘娘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锦瑟芳心一颤,似是“误解”了什么,目光楚楚地望向徐行,樱唇动了动,正要说些什么,却被徐行拉着手,迷迷糊糊地就是走到了元武帝君曾经的御座前。 元武帝君为人端方简素,并非耽于享乐之人,说是御座,其实就是一方冥石打造的普通云床,上面并无多少华美装饰。 锦瑟正自心如鹿撞,忽而被一双仿若有着热力的手掌,扳过削肩,不由心尖儿颤了下,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眉眼低垂,脸颊染绯,蔓延至白腻秀颈,似是娇羞不胜,丝毫不见往日的端庄大气。 春燕也似是知趣地缩在了梁柱帷幔下的阴影中,微微垂着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杏仁眼眸滴溜溜转着,心中泛起嘀咕,“一会儿要不要堵住耳朵呢。” “锦瑟娘娘,还有比你更合适的幽冥之主吗?”徐行扶住锦瑟双肩的手,正心猿意马的少女,一下子坐在御座之上。 锦瑟:“……” 春燕:“……” 徐行笑了笑,似对锦瑟的“惊喜交加”颇为满意,拿出一枚令牌,笑道:“此方幽冥令,由酆都帝碑炼成,可沟通六道轮回,你祭炼以后,时时参悟,妙用非凡。” 说着,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大步出了行宫,直奔六道轮回井而去。 盖因,以地书弥合冥土,需要借助六道轮回井进行。 阴阳分离,时机已至! 六道轮回井畔 徐行面如玄水,平静无波,默然片刻,左手祭出一卷地书,右手抛出一鼎。 一心二用,操纵二宝,只见山河之力和地书散发出的本源气息,遥相呼应。 徐行一步迈出,消失原地,气息杳渺。 而六道轮回井则是投射出绚烂光华,伴随着一道道“徐行”的光影分化而出,周身一页页地书随之盘旋飞舞,华光大放,粲然煊赫。 最终化为三道通天光柱,跨越九州山河表里,直奔三处地域而去。 其中三页土黄色光影,落在横亘南北,冥土分野,一如天堑的大江之上。 只见浩浩荡荡的江面上掀起层层波涛,无尽阴气凝聚下沉,如同揭开了一层光影,茫茫江面,一如碧洗。 一页土黄色光影飞过阴气密布,经年不散的山林湖泽。那雾气笼罩的山林,如拨云见日,露出壮丽辽阔的山河。 南疆、北域,各有三页地书光影飞过,原本还阴阳混融的界面,好似在纸张的切割下,“次啦”一声,揭开一层,阴阳界面,泾渭分明。 似乎是这样的动静,余波震荡了九州,一时之间,南七北六十三省的芸芸众生,无不生出一股头晕目眩之感。 “地动了?” 百姓面如土色,纷纷向屋外逃去。 “定!” 天地之间,忽然响起一道清冷淡漠的声音,回荡在整个九州大地,天穹之下,少年一袭青衫,风采绝伦,手中托着的山河鼎,浮浮沉沉。 宝光缭绕的鼎身垂落无数道五彩光华,散于九州万方,亿兆众生。 山河鼎中,忽而飞出九条身形庞大的龙魂之傀,龙魂鳞片须张,栩栩如生,只是双眸呆滞如同木偶,毫无灵动之意。 吟!!! 九条光影,各奔东西,飞向九州大地,沉入九州地脉之内。 顿时,山川大泽,灵机催发,一呈井喷之势,最终形成席卷天地的灵气潮汐。 徐行望着已然融入冥土的地书,叹了一口气,他一开始就知道,这种天地之宝,不会留下来。 还有山河鼎…… 摇了摇头,一道浩瀚渊深的法力打入山河鼎,鼎身神光四降,猛然化作一道流光,沉入九州地脉深处。 或许是这个举动完成了最后一击,整个九州天地给人以轻微的浮升之感。 当然这浮升之意微不可查,唯有一些九州天仙才能感知得到。 就在天地刚刚平静下来时,只见,徐行头顶无尽虚空现出一道宏大光轮,光晕缓缓散开,垂降五彩神光,落在徐行身上,带着徐行消失不见。 “小千本源位界……”昆仑山,时刻关注天地之变的彭海秋目光微凝,uu看书w.uuknshu.om脱口而出道。 本源位界,虚无之间,无上下四方,无古往今来! 只有一道道浮光掠影,穿梭不停。 此地是小千世界本源所在,也是演化世界的根基。 它和元气海洋的无数世界一般,都曾经属于一方无边无际、波澜壮阔、瑰丽宏大的洪荒大陆。 徐行缓步行走其内,左顾右盼,目光有些好奇,“这里的时空都是静止的,而这一道道难以捕捉的光影应是三千道则虚影,我说为何天仙进入此地,就能成就长生真仙……分明是此地先天灵机无穷无尽,几近于道,就连时空也是静止,换言之,于此地修成真仙,出去后,外界恐怕只是花开一瞬。” 徐行这般想着,正要原地打坐修炼,忽觉掌心一阵灼热,青铜碎片飞出,悬浮在眼前。 “不会是……”徐行暗叫不妙,若是青铜碎片,可是有多少先天灵机都不够它汲取的。 好在青铜碎片闪烁着金芒,好似在呼应着什么。 其实,这不过是徐行多虑。 这看似窄至方寸,实则广至无限的本源位界。 既是以洪荒大陆一块碎片为基,借天道灵轮演化而出,其内先天气机并非自带,而是转化自重重虚空中的混沌之气,可谓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徐行沉默了下,正要不作理会,忽而青铜碎片剧烈震颤下,自远处激射来一道金色流光。 “这是……第二片青铜碎片?” 徐行面色微变,看着两个悄然融合一处的青铜碎片,惊疑不定起来。 第321章 长生真仙 未等徐行伸手握住碎片,两片合一的碎片,飞入掌中,一段支离破碎的记忆碎片,忽而如浮光掠影般,在徐行眼前浮现。 只见无尽金焱深处,火海滚滚,一个被一团道则光影笼罩的“人”行走其中,那人视可焚天灭地的太阳真火如物,也不知走了多久,望着前方两团金色光影,伫立良久。 “三足金乌?” 徐行看着那金焰光团中包裹的两只金乌,金色翎羽,神骏难言,其中一只分明怀抱一青铜钟,双眸紧闭,一呼一吸之间,周边源源不断的太阳真火本源正在被三足金乌疯狂汲取。 另一只三足金乌身旁两团灵光,分明是一图一书,宝华微微,毫光闪烁,其上分明流转着丝丝缕缕的命运之力,一看就是先天灵宝。 徐行眸光微动,思忖道,“这人要做什么?” 那光影沉默不语,伫立了许久,也似乎是在思考……自己要做什么。 但,恰在这时,那光影似是抬头看天,冷哼一声,一指点去……流光湮灭,画面戛然而止! 徐行微微皱了皱眉,喃喃说道,“所以,这是青铜碎片携带的一丝原主人记忆?可这原主人,为何给我一种陌生的熟悉之感呢?” 似是徐行都觉得自己的的话语都是矛盾重重。 什么叫陌生的熟悉之感? 这和在一个黄昏的早晨,一个年轻的老人,拿着把崭新的破刀,杀死了一个心爱的仇人……有何区别呢? 徐行不由摇了摇头,似是要将这种逻辑混乱,给摆脱掉。 “与其思索这些,还不如着手突破真仙。”徐行自嘲一笑,盘膝端坐下来。 时光悠悠,小千本源位界内,不知过了多少光阴,但外间却只是停留在徐行进入后的那一瞬! 无数道则光影,无始无终,如江河奔流,穿梭不息,构成了这一处奇妙的方寸之地。 徐行双眸紧闭,默运元始无极一呼一吸之间,无数先天灵机从周天之窍涌入丹田,阳神洞天更是长鲸吸水,将先天灵气纳入其中。 原本虚化的洞天,地风水火、山川雷泽,在先天灵气的帮助下,一一演化而出,四季交替,岁月不息,更有一团符文剑光,犹如一轮骄阳横贯于空,普照大地。 这分明是阳神所化洞天,正在慢慢趋近真实! 随着时间流逝,依稀可从徐行脸上的颧骨看出,丝丝玉色,几乎透过肌肤,发出细微的毫芒,原本就有些冷峻削立的容颜,似更为契合天道,眉眼越发清冽、淡漠,似要和天地融为一体。 真仙白璧无暇,这是后天返先天,逐渐修成的先天道体! 又不知过了多久,徐行周身五气透体,华光流溢,五彩之气,倏然一收,化为无色元气,直冲灵枢而去,正是五气朝元! 就在这时,徐行双眸睁开,幽邃的眸子似有无尽星河流溢,丝丝星蕴之力,但反而不见双目如电,虚室皆白的异象。 “长生真仙,那一个真字,就是返璞归真……”徐行感慨着,就是掐指推算了下时间,不由叹道:“不想本源位界中,竟已过了百年。” 以他资质,从天仙突破真仙,都需要百年时光,可见修行之艰,大道之难。 好在小千本源位界,无论过去多少时光,在外间都是一瞬。 感受着小千本源位界强烈的排斥之意,徐行喃喃道:“真仙不愧是此界的终点,除非竭泽而渔,否则天地根本无法承载。” 说着,也不再抗拒这股排斥之力,身形一闪,已消失在本源位界。 他终究不是刘基! 身形来到外界,徐行就是皱了皱眉,他竟有一种困于囚笼之感,他知道这种感觉只是从心底而生的一种错觉。 好似一个二米多的巨人,进入了一个三米高的房子,屋顶触手可及。 “好在同出一界,小千天道也不至排斥于我。”徐行如是想着,也知道自己离去之期不远了。 这种感觉玄而又玄,如同青铜碎片以往传递给他,九鼎所在。 “先回家吧……”徐行喃喃说着,忽而想起一事,将目光投向和九州“一衣带水”的出云国,“差点忘了……陆沉出云?” “轰……” 一掌而去,化作无数云气的遮天大手,倏然落在出云国之上,顿时,陆沉于海,烟云四散,无数架起遁光的修行之人更是凌空化作劫灰,扑簌而落。 “竟无丝毫业力降下?”徐行稍稍有些诧异,道:“也没有功德,也是,方外之人,不入华夏九州天道,又何论功德业力?” “只是,可惜了这一方土地。”徐行淡漠目光穿过重重海水,望着那一方叶形陆洲,道:“东海龙君龙魂可镇此地,来日化夷为夏!” 说着,抽出最后一条龙魂之傀,抛向那海域之下的陆洲深处,百余后,陆洲浮起,果有九州之人横渡于此,辟为夏州。 …… …… 时光如水而逝,不知不觉,又是十年过去。 七年前,宁周新帝楚王宁钰于金陵继位,改元永宁,宁周人道龙庭虽崩徂,但毕竟人心大义还在。 永宁帝也非昏庸之辈,以南伐北,在这场不许仙道之人插手的战争中,u看书 .uuknshu 历时二年,终于光复旧日河山,永宁八年,伐建奴八部,永宁十年,扫灭南疆巫寨。 金陵城·徐宅 又是一年元宵佳节,彩灯高悬,彤彤而燃,灿若云锦。 听着花厅中依稀传来的欢声笑语,徐行一身青衫,立在凉亭内,抬头望月,手里拿着一壶清酒,不时仰脖饮着。 岁月不曾在他的身上留下丝毫痕迹,徐行仿若永远停留在少年之时。 “公子,蕙儿刚才还找你呢,怎么躲在这儿啊?”颜如玉笑着从拐角处快步走来,一身白红对襟长裙的少女,眉眼如画,气质温婉,一如昨日。 徐行轻轻一笑,道:“来这儿清净清净。” 蕙儿是他和阿宝所生的女儿,喜欢黏着他,却是他此世唯一的子嗣,后来他就有意不再留血脉了。 颜如玉目光微动,意有所指地笑道:“公子,宫里那位人间至尊,可又派人给千雪姐姐送礼了。” “和我说这个做什么?”徐行被颜如玉打趣的目光盯着,神色渐渐不自然起来。 徐行沉默了片刻,道:“其实,宁钰这人不错。” 有一说一,以其人九五之尊,竟至今未娶,的确是痴情过了头,不由让他想起了前世,那些只存在于碧水江汀幻想中的男一。 颜如玉翻了个白眼,道:“那公子这话,怎么不和千雪姐姐去说?” 徐行被噎了一下,再次沉默不语。 他又能说什么呢? 许多事情,不要是说,想都不能想!某位河蟹大神,时刻磨刀霍霍呢。 【聊斋卷终】 第1章 罗浮 晚唐末年,天下将乱,妖魔鬼怪,出没人间。 皇帝沉迷于求仙,国师太阴真君屡试未果,皇帝震怒,国师逼迫百姓捕蛇,修炼道法,以重得皇帝宠信…… …… …… “所以……先别忙着叫祖师,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罗浮山,一座道观内,青衫少年看着下方跪伏于地的一老一少,淡漠问道。 老道须发皆白,脸上沟壑纵横,身着浆洗的已然发白的青色道袍,腰系水火丝绦,脚踏一双草鞋,望着上首少年,苍老面容上现出一丝难掩的激动之色。 身后的青衣小童,面如满月,眉眼灵动,年龄看起来不过七八岁。 “回禀祖师,这是罗浮山善渊观,贫道……不,晚辈是罗浮宗第三十七代宗主,谢明真,这是小徒陈浮生。” 徐行皱了皱眉,喃喃道:“通法修为,还是一宗之主,嗯,还叫明真?这天地……” 感应了下天地灵机,发现丰沛无比,比之聊斋世界,犹如云泥之别,嗯,看来是资质问题了。 听着徐行的喃喃之语,老道似乎有些尴尬,就是讪讪一笑道:“后辈徒孙不孝,让祖师蒙羞,可功法散失,晚辈也没有办法……” 最后辩解了一句,很是小声。 “我说了,我不是你们的祖师。”徐行摇了摇头,沉声道:“别一直跪着了,看着也一大把年纪了,地上凉。” “祖师面前,哪有晚辈站着……”老道正要推拒,忽而竟觉双膝不受控制般,已站起了身,心惊之余,暗道,不愧是祖师。 “你也起来吧。”徐行说着,也让那陈浮生站了起来。 “说吧,怎么回事。”徐行走到一张油光明亮的木椅上坐下,凝神思索。 原本,他出了聊斋世界,行走于元气海洋之中,正欲前往地仙界。 却不想,掌中青铜碎片化作一团时空光影,将他带入此地,刚刚定住心神,正要探查这是何方世界。 就推门进来一老一少,这老道看见自己,不由分说,拉着小徒弟,就朝自己下跪,口喊祖师。 “祖师,您自是我罗浮之主,罗浮一宗的开创者……”老道正要滔滔不绝,就被徐行挥手打住,嘴巴张了张,却是发不出声音。 “说重点。”徐行皱了皱眉,总觉得这老道不太灵光的亚子,不过也稍微有些理解,把自己错认为祖师,或许以为能够光耀宗门。 “祖师,我师傅屋里有一副画像,祖师看了就知原委。”这时,那名叫陈浮生的小道童,眨了眨眼睛,清声道。 徐行神色微顿,即刻放出神念,真仙级的神念大致一扫,就发现在一间屋中,漆木供桌上悬着一副画像,下有香炉。 “这……” 徐行神念一动,那画像便从屋中飞来,落在掌中,凝神端详。 果见那张一看就有些年头的泛黄画纸上,画着一个眉眼清冽的青衫少年,少年侧身伫立,目光眺望着远处的山峦,神情似乎有些百无聊赖。 “这是我?”徐行眸光深深,只觉那股陌生的熟悉之感,似乎又来了,连忙止住了这个荒谬的念头,迎着对面一师一徒的期待目光,沉默片刻,面上若有所思。 “祖师可曾记起来了?”那小道童陈浮生,小心翼翼问道。 “哎,本座周游诸天,不想当年随手传下的道统,竟已零落至此,实在可悲可叹。”徐行轻咳了一声,随口说道。 不管如何,他总怀疑这副画像和青铜碎片主人有关,至于他为何来这方明显不是地仙界的位界,这一切本就是拜青铜碎片所赐。 不如先认下,留待以后探究原委。 “祖师记起来就好。”陈浮生挠了挠后脑勺,心中那一丝狐疑散去。 徐行挥手将老道谢明真的闭口诀给解了,将画像卷了卷,想了想,将画像扔进自家洞天。 他飞升上界,并未太多宝贝随身,除了带着一本天书和三品离火之莲,就连慎行法剑都赠予了青凤,以他真仙道行,的确是很多东西都不合用了。 谢明真老泪纵横,眼圈微红,道:“祖师,您终于记得我们了。” 徐行怔了下,拿捏着一些前辈语气,问道:“何以作此小女儿姿态?莫是受了什么委屈么。” “祖师有所不知,”谢明真抹了抹眼泪,叙道:“我罗浮千年之前,还有一位惊才绝艳的前辈,飞升天界,录为仙官,可是在佛法东传后,那位前辈代表天界和达摩论道,不敌身陨,也不知怎么地,天庭派出神将问罪罗浮,一场血洗,门中弟子百不存一,天兵天将又放火烧了传功阁内道书,若非二十三代宗主年幼,抱着画像藏于后山,我罗浮就灭于此劫了,后低阶功法口口相传,渐失精要,又遭周方宗门打压,这才零落至此啊。” “达摩?”徐行凝神倾听着谢明真的哭诉,喃喃说着二字,眉头一皱,觉得事情并不简单,不由问道:“那我罗浮宗修的什么法门?” 谢明真愣了下,显然有些疑惑为何祖师连自家功法都不知道,不过也没多想,道:“造化太极衍道经……这是一门直指金仙大道的无上法门……” 然而“造化太极”四字一出,uu看书 uukansh 徐行就是面色恍惚了下,目光深凝,心中翻起惊涛骇浪。 盖因,有着传法之能的青铜碎片,向他传来了一部气象宏大、博大精深的玄妙道经,正是《造化太极衍道经》! 徐行面色平静地接受了堪称海量的信息,果然如谢明真所言,道经包含从炼气至金仙的法门,对于长生真仙如何涅阴明阳,凝聚纯阳道果,甚至进一步证道不朽金仙,都是事无巨细,一清二楚。 徐行神色顿了顿,藏星蕴月的眸子,幽邃一如星河,让人看不清神色。 “元始无极,造化太极……有点儿意思。”徐行心头莫名一动,也不刨根问底,山不就我,我自就山便是,这些秘密,他总有弄清的一天。 听谢明真絮絮叨叨地将罗浮这些年受到的打压说完,徐行也基本理顺了此方世界的底细。 若他估计不差,此界是一方中千世界,甚至演化出了三界六道、天庭地府! 当然和地仙界不同,此界天庭之主玉帝,幽冥十殿阎罗,都是中千天道借用大能模版,演化出的本土生灵。 换言之,这个版本的十殿阎罗,要比聊斋世界的十殿阎罗强上不知几许!而且,并不认识他徐某人是哪个。 “好了,罗浮前番种种,本座已知。”徐行打断了谢明真的话头,沉吟道:“我看你在通法之境蹉跎了近二十年,这是金丹法门,先拿去突破吧。” 说着,抬起一指,朝谢明真灵台点去。 第2章 白衣少女 徐行向谢明真传了法,也没有多待,而是出了罗浮山,一路向北,信步所至,四下游历起来。 方今天下,正是唐末,藩镇割据,天子政令不出长安。 徐行北上而来,只见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一副王朝末年的气象。 “又是人间鼎革,”徐行摇了摇头,有些不知道要到何处去的感觉,主要是现在还没判断出这里到底是一方世界,“青铜碎片送我至此界,又有着什么玄机呢?” 正凝神思索之时,忽而听到一阵人吼马嘶之声,远远传来。 两个玄甲骑士扬鞭策马,溅起一路尘土,落在荆州城城门口。 “什么人?” “我等奉国师之命……着荆州刺史……” 骑士和守门兵丁的对话落在徐行耳中,不由神色微顿,喃喃道:“当朝国师?也不知比之刘基如何?” 这般想着,不由起了一丝探究之意。 夜幕低垂,薄雾笼罩,茫茫江面之上,艨艟连绵,雄伟壮观,一座挂着黑底钩月旗幡的楼船,张起风帆,乘风破浪,沿江而行。 楼船灯火熹微,四方有披着玄甲的执戟兵士,神情冷肃,往来巡弋、警戒。 江水在船舷之下,哗啦流淌,天上一弯弦月在翻滚的乌云后,时掩时现,几只寒鸦在夜色中发出喑哑的叫声,深夜愈发寂静。 徐行立身在楼船之顶,身形气息并未刻意隐匿,事实上,真仙立身之地,融入天地,本就无需隐藏,神念扫去,望着楼船二层舱室之中,立身于罗幡之下,似乎正在修炼玄功的中年道人。 那道人身着暗紫色道袍,头戴宝冠,其人身形魁伟,面相凶恶,此刻口中念念有词,似在身旁的地板上有无数蛇,伸长了舌头扭曲着,似乎在承受着莫大痛苦。 “修为阴神巅峰?也能为一国之师?”徐行眉头皱了皱,似乎有些不解。 此方世界明明是中千世界,大唐一国之师道行竟如此低微? 稍稍思量了下,有些明晰,叹了一口气,“王朝末年,气运衰微,这国师之位和王朝气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又有哪一位天仙愿意受人道气运反噬?看来,这妖道不知从哪里寻来的这残缺功法……貌似,这功法也练错了……好好的玄门妙法,练成这副鬼样子。” 可不是么,太阴真功以引动太阴星辰之力淬炼元神,这道人却取蛇之阴气而凝,妖气入体,甚至影响了面相气息,变得不人不鬼。 徐行看了一眼,已没有太多兴趣,本来还以为又碰上刘基这样惊才绝艳的人物,拿起腰间的酒壶,饮了一口,摇了摇头,正欲离去。 “嗯?妖气?这条蛇妖是要……行刺?” 徐行双眸一亮,生出的离意沉寂下来,喝了一口酒,饶有兴致地看了起来。 只见一队婢女上了木梯,落在最后的婢女,突然扯去身上婢女服饰,化作一个白衣少女,行迹鬼祟地闪到一旁,几下起落,光影闪烁,原本围绕二楼舱室的甲士悄然倒下。 “通法小妖,行刺阴神道人……”徐行默默看着这一幕。 其时,那白衣少女也已来到国师居住的舱室,骈指划开窗纸,近前窥伺正在沉浸修炼的国师。 “……太**积,炼形之功,道人行备,道神归之。” 就在其念念有词之时,那白衣少女自发髻之上,取下一支碧玉簪,那碧玉簪莹润生泽,宝光缭绕。 沿着划开的窗纸孔洞,化作一道玉色流光,穿梭虚空,“嗖”的一声,直刺国师后颈。 然而,国师毕竟是阴神道行,那碧玉簪虽是一件不俗灵宝,奈何主人修为太过低微,只听“铛”的清越声音响起,未曾建功,落于地上! 正在这时,舱室内,原本护卫国师身侧的蒙面青年道士,目光一寒,破开窗户,已然跃出舱室,向白衣少女杀去。 “有刺客!” 随着鼓点响起,楼船之上顿时人头攒动,兵戈碰撞,喧哗大起。 白衣少女玉容微变,身形一闪,向远处的屋檐上跳去,身后风声呼啸,一道道符纸散发着驱妖之力,一如星落,在少女身后化作激荡起一路瓦动尘飞。 白衣少女神色惊惶,轻盈落于甲板之上,手中一招,落于地上的碧玉簪回到掌中。 恰在这是,纱巾蒙面的青年道士,双手迅速结了一道法术,向白衣少女袭去,金光闪烁,浩浩荡荡。 “轰!” 危急关头,青色光幕大起,华光灿然,碧玉簪在白衣少女的驱动下,发出一道青色光柱。 面对一位初凝金丹的道人,仅仅相持半刻,就听“砰”的一声,白衣少女支撑不住,向后飞起,“噗通”一声,重重落于茫茫大江之中。 高空之上的徐行,微微凝了凝眉,“方才那簪子,有些古怪……” 犹豫了下,身形一动,消失不见。 …… …… 罗浮山·善渊观 丹崖之巅,琪草瑶花,随处可见,云海松涛,重叠明灭,而在一片幽篁竹林内,矗立着一座精致古朴的竹木楼。 木楼轩敞清雅,很难想象,只是一天而成。 于真仙而言,挥手作刀,斫木为梁,削竹为椽,择草覆顶,不过等闲之事罢了。 东方一缕金色晨曦跳过窗户前的千竿翠竹,落在竹木楼的地板上。 秀榻之上,uu看书 .uansu 传来一声嘤咛,白衣少女睁开一线眼皮,幽幽醒来,拢了拢目光,扶着光洁如玉的额头起身。 环视周方环境,只觉陌生一片。 就听一把清冷如珠落玉磬的声音自窗外传来,“醒了?” 白衣少女心中一惊,面色不由现出一丝警惕,许久,并未有危险加身,心下一松,走至窗前,循声望去。 只见一棵松树下,竹椅上侧对着自己,坐着一个青衫少年,手中抱着一本书,凝神读着,身旁的漆木小几上,一把紫砂壶几个茶杯,其中一个茶杯热气袅袅。 因为侧对着自己,白衣少女看不清其人神色,颦了颦眉,伫立片刻,踱步出了竹屋。 “这是……什么地方?”白衣少女轻声问着,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岭南,罗浮山。”徐行说了一句,取出一支碧玉簪,抬眸,说道:“这个还你。” 白衣少女看着少年递来的碧玉簪,明眸中生出一丝不解,“我的?” “嗯,”徐行放下书,起身,忽而伸手将玉簪别在白衣少女螺髻之上,道:“看来,你果然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白衣少女似乎被眼前少年的举动给吓了一跳,但奇怪的是,却又感觉到分外亲近自然,抿了抿唇,并没再说什么。 她却不知这是长生真仙返璞归真,几近于道,一言一行,暗合道法自然之意。 忽而,就听对面少年又说道:“这玉簪虽不凡,但却噬人记忆,我倒是能帮你寻回记忆,只是……” “只是什么?”白衣少女不由追问道。 第322章 罗浮 晚唐末年,天下将乱,妖魔鬼怪,出没人间。 皇帝沉迷于求仙,国师太阴真君屡试未果,皇帝震怒,国师逼迫百姓捕蛇,修炼道法,以重得皇帝宠信…… …… …… “所以……先别忙着叫祖师,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罗浮山,一座道观内,青衫少年看着下方跪伏于地的一老一少,淡漠问道。 老道须发皆白,脸上沟壑纵横,身着浆洗的已然发白的青色道袍,腰系水火丝绦,脚踏一双草鞋,望着上首少年,苍老面容上现出一丝难掩的激动之色。 身后的青衣小童,面如满月,眉眼灵动,年龄看起来不过七八岁。 “回禀祖师,这是罗浮山善渊观,贫道……不,晚辈是罗浮宗第三十七代宗主,谢明真,这是小徒陈浮生。” 徐行皱了皱眉,喃喃道:“通法修为,还是一宗之主,嗯,还叫明真?这天地……” 感应了下天地灵机,发现丰沛无比,比之聊斋世界,犹如云泥之别,嗯,看来是资质问题了。 听着徐行的喃喃之语,老道似乎有些尴尬,就是讪讪一笑道:“后辈徒孙不孝,让祖师蒙羞,可功法散失,晚辈也没有办法……” 最后辩解了一句,很是小声。 “我说了,我不是你们的祖师。”徐行摇了摇头,沉声道:“别一直跪着了,看着也一大把年纪了,地上凉。” “祖师面前,哪有晚辈站着……”老道正要推拒,忽而竟觉双膝不受控制般,已站起了身,心惊之余,暗道,不愧是祖师。 “你也起来吧。”徐行说着,也让那陈浮生站了起来。 “说吧,怎么回事。”徐行走到一张油光明亮的木椅上坐下,凝神思索。 原本,他出了聊斋世界,行走于元气海洋之中,正欲前往地仙界。 却不想,掌中青铜碎片化作一团时空光影,将他带入此地,刚刚定住心神,正要探查这是何方世界。 就推门进来一老一少,这老道看见自己,不由分说,拉着小徒弟,就朝自己下跪,口喊祖师。 “祖师,您自是我罗浮之主,罗浮一宗的开创者……”老道正要滔滔不绝,就被徐行挥手打住,嘴巴张了张,却是发不出声音。 “说重点。”徐行皱了皱眉,总觉得这老道不太灵光的亚子,不过也稍微有些理解,把自己错认为祖师,或许以为能够光耀宗门。 “祖师,我师傅屋里有一副画像,祖师看了就知原委。”这时,那名叫陈浮生的小道童,眨了眨眼睛,清声道。 徐行神色微顿,即刻放出神念,真仙级的神念大致一扫,就发现在一间屋中,漆木供桌上悬着一副画像,下有香炉。 “这……” 徐行神念一动,那画像便从屋中飞来,落在掌中,凝神端详。 果见那张一看就有些年头的泛黄画纸上,画着一个眉眼清冽的青衫少年,少年侧身伫立,目光眺望着远处的山峦,神情似乎有些百无聊赖。 “这是我?”徐行眸光深深,只觉那股陌生的熟悉之感,似乎又来了,连忙止住了这个荒谬的念头,迎着对面一师一徒的期待目光,沉默片刻,面上若有所思。 “祖师可曾记起来了?”那小道童陈浮生,小心翼翼问道。 “哎,本座周游诸天,不想当年随手传下的道统,竟已零落至此,实在可悲可叹。”徐行轻咳了一声,随口说道。 不管如何,他总怀疑这副画像和青铜碎片主人有关,至于他为何来这方明显不是地仙界的位界,这一切本就是拜青铜碎片所赐。 不如先认下,留待以后探究原委。 “祖师记起来就好。”陈浮生挠了挠后脑勺,心中那一丝狐疑散去。 徐行挥手将老道谢明真的闭口诀给解了,将画像卷了卷,想了想,将画像扔进自家洞天。 他飞升上界,并未太多宝贝随身,除了带着一本天书和三品离火之莲,就连慎行法剑都赠予了青凤,以他真仙道行,的确是很多东西都不合用了。 谢明真老泪纵横,眼圈微红,道:“祖师,您终于记得我们了。” 徐行怔了下,拿捏着一些前辈语气,问道:“何以作此小女儿姿态?莫是受了什么委屈么。” “祖师有所不知,”谢明真抹了抹眼泪,叙道:“我罗浮千年之前,还有一位惊才绝艳的前辈,飞升天界,录为仙官,可是在佛法东传后,那位前辈代表天界和达摩论道,不敌身陨,也不知怎么地,天庭派出神将问罪罗浮,一场血洗,门中弟子百不存一,天兵天将又放火烧了传功阁内道书,若非二十三代宗主年幼,抱着画像藏于后山,我罗浮就灭于此劫了,后低阶功法口口相传,渐失精要,又遭周方宗门打压,这才零落至此啊。” “达摩?”徐行凝神倾听着谢明真的哭诉,喃喃说着二字,眉头一皱,觉得事情并不简单,不由问道:“那我罗浮宗修的什么法门?” 谢明真愣了下,显然有些疑惑为何祖师连自家功法都不知道,不过也没多想,道:“造化太极衍道经……这是一门直指金仙大道的无上法门……” 然而“造化太极”四字一出,uu看书 ww.ukanshu 徐行就是面色恍惚了下,目光深凝,心中翻起惊涛骇浪。 盖因,有着传法之能的青铜碎片,向他传来了一部气象宏大、博大精深的玄妙道经,正是《造化太极衍道经》! 徐行面色平静地接受了堪称海量的信息,果然如谢明真所言,道经包含从炼气至金仙的法门,对于长生真仙如何涅阴明阳,凝聚纯阳道果,甚至进一步证道不朽金仙,都是事无巨细,一清二楚。 徐行神色顿了顿,藏星蕴月的眸子,幽邃一如星河,让人看不清神色。 “元始无极,造化太极……有点儿意思。”徐行心头莫名一动,也不刨根问底,山不就我,我自就山便是,这些秘密,他总有弄清的一天。 听谢明真絮絮叨叨地将罗浮这些年受到的打压说完,徐行也基本理顺了此方世界的底细。 若他估计不差,此界是一方中千世界,甚至演化出了三界六道、天庭地府! 当然和地仙界不同,此界天庭之主玉帝,幽冥十殿阎罗,都是中千天道借用大能模版,演化出的本土生灵。 换言之,这个版本的十殿阎罗,要比聊斋世界的十殿阎罗强上不知几许!而且,并不认识他徐某人是哪个。 “好了,罗浮前番种种,本座已知。”徐行打断了谢明真的话头,沉吟道:“我看你在通法之境蹉跎了近二十年,这是金丹法门,先拿去突破吧。” 说着,抬起一指,朝谢明真灵台点去。 第323章 白衣少女 徐行向谢明真传了法,也没有多待,而是出了罗浮山,一路向北,信步所至,四下游历起来。 方今天下,正是唐末,藩镇割据,天子政令不出长安。 徐行北上而来,只见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一副王朝末年的气象。 “又是人间鼎革,”徐行摇了摇头,有些不知道要到何处去的感觉,主要是现在还没判断出这里到底是一方世界,“青铜碎片送我至此界,又有着什么玄机呢?” 正凝神思索之时,忽而听到一阵人吼马嘶之声,远远传来。 两个玄甲骑士扬鞭策马,溅起一路尘土,落在荆州城城门口。 “什么人?” “我等奉国师之命……着荆州刺史……” 骑士和守门兵丁的对话落在徐行耳中,不由神色微顿,喃喃道:“当朝国师?也不知比之刘基如何?” 这般想着,不由起了一丝探究之意。 夜幕低垂,薄雾笼罩,茫茫江面之上,艨艟连绵,雄伟壮观,一座挂着黑底钩月旗幡的楼船,张起风帆,乘风破浪,沿江而行。 楼船灯火熹微,四方有披着玄甲的执戟兵士,神情冷肃,往来巡弋、警戒。 江水在船舷之下,哗啦流淌,天上一弯弦月在翻滚的乌云后,时掩时现,几只寒鸦在夜色中发出喑哑的叫声,深夜愈发寂静。 徐行立身在楼船之顶,身形气息并未刻意隐匿,事实上,真仙立身之地,融入天地,本就无需隐藏,神念扫去,望着楼船二层舱室之中,立身于罗幡之下,似乎正在修炼玄功的中年道人。 那道人身着暗紫色道袍,头戴宝冠,其人身形魁伟,面相凶恶,此刻口中念念有词,似在身旁的地板上有无数蛇,伸长了舌头扭曲着,似乎在承受着莫大痛苦。 “修为阴神巅峰?也能为一国之师?”徐行眉头皱了皱,似乎有些不解。 此方世界明明是中千世界,大唐一国之师道行竟如此低微? 稍稍思量了下,有些明晰,叹了一口气,“王朝末年,气运衰微,这国师之位和王朝气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又有哪一位天仙愿意受人道气运反噬?看来,这妖道不知从哪里寻来的这残缺功法……貌似,这功法也练错了……好好的玄门妙法,练成这副鬼样子。” 可不是么,太阴真功以引动太阴星辰之力淬炼元神,这道人却取蛇之阴气而凝,妖气入体,甚至影响了面相气息,变得不人不鬼。 徐行看了一眼,已没有太多兴趣,本来还以为又碰上刘基这样惊才绝艳的人物,拿起腰间的酒壶,饮了一口,摇了摇头,正欲离去。 “嗯?妖气?这条蛇妖是要……行刺?” 徐行双眸一亮,生出的离意沉寂下来,喝了一口酒,饶有兴致地看了起来。 只见一队婢女上了木梯,落在最后的婢女,突然扯去身上婢女服饰,化作一个白衣少女,行迹鬼祟地闪到一旁,几下起落,光影闪烁,原本围绕二楼舱室的甲士悄然倒下。 “通法小妖,行刺阴神道人……”徐行默默看着这一幕。 其时,那白衣少女也已来到国师居住的舱室,骈指划开窗纸,近前窥伺正在沉浸修炼的国师。 “……太**积,炼形之功,道人行备,道神归之。” 就在其念念有词之时,那白衣少女自发髻之上,取下一支碧玉簪,那碧玉簪莹润生泽,宝光缭绕。 沿着划开的窗纸孔洞,化作一道玉色流光,穿梭虚空,“嗖”的一声,直刺国师后颈。 然而,国师毕竟是阴神道行,那碧玉簪虽是一件不俗灵宝,奈何主人修为太过低微,只听“铛”的清越声音响起,未曾建功,落于地上! 正在这时,舱室内,原本护卫国师身侧的蒙面青年道士,目光一寒,破开窗户,已然跃出舱室,向白衣少女杀去。 “有刺客!” 随着鼓点响起,楼船之上顿时人头攒动,兵戈碰撞,喧哗大起。 白衣少女玉容微变,身形一闪,向远处的屋檐上跳去,身后风声呼啸,一道道符纸散发着驱妖之力,一如星落,在少女身后化作激荡起一路瓦动尘飞。 白衣少女神色惊惶,轻盈落于甲板之上,手中一招,落于地上的碧玉簪回到掌中。 恰在这是,纱巾蒙面的青年道士,双手迅速结了一道法术,向白衣少女袭去,金光闪烁,浩浩荡荡。 “轰!” 危急关头,青色光幕大起,华光灿然,碧玉簪在白衣少女的驱动下,发出一道青色光柱。 面对一位初凝金丹的道人,仅仅相持半刻,就听“砰”的一声,白衣少女支撑不住,向后飞起,“噗通”一声,重重落于茫茫大江之中。 高空之上的徐行,微微凝了凝眉,“方才那簪子,有些古怪……” 犹豫了下,身形一动,消失不见。 …… …… 罗浮山·善渊观 丹崖之巅,琪草瑶花,随处可见,云海松涛,重叠明灭,而在一片幽篁竹林内,矗立着一座精致古朴的竹木楼。 木楼轩敞清雅,很难想象,只是一天而成。 于真仙而言,挥手作刀,斫木为梁,削竹为椽,择草覆顶,不过等闲之事罢了。 东方一缕金色晨曦跳过窗户前的千竿翠竹,落在竹木楼的地板上。 秀榻之上,uu看书 .uukanshu.co传来一声嘤咛,白衣少女睁开一线眼皮,幽幽醒来,拢了拢目光,扶着光洁如玉的额头起身。 环视周方环境,只觉陌生一片。 就听一把清冷如珠落玉磬的声音自窗外传来,“醒了?” 白衣少女心中一惊,面色不由现出一丝警惕,许久,并未有危险加身,心下一松,走至窗前,循声望去。 只见一棵松树下,竹椅上侧对着自己,坐着一个青衫少年,手中抱着一本书,凝神读着,身旁的漆木小几上,一把紫砂壶几个茶杯,其中一个茶杯热气袅袅。 因为侧对着自己,白衣少女看不清其人神色,颦了颦眉,伫立片刻,踱步出了竹屋。 “这是……什么地方?”白衣少女轻声问着,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岭南,罗浮山。”徐行说了一句,取出一支碧玉簪,抬眸,说道:“这个还你。” 白衣少女看着少年递来的碧玉簪,明眸中生出一丝不解,“我的?” “嗯,”徐行放下书,起身,忽而伸手将玉簪别在白衣少女螺髻之上,道:“看来,你果然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白衣少女似乎被眼前少年的举动给吓了一跳,但奇怪的是,却又感觉到分外亲近自然,抿了抿唇,并没再说什么。 她却不知这是长生真仙返璞归真,几近于道,一言一行,暗合道法自然之意。 忽而,就听对面少年又说道:“这玉簪虽不凡,但却噬人记忆,我倒是能帮你寻回记忆,只是……” “只是什么?”白衣少女不由追问道。 结束它…… 事实上,断更太久,根本续不起来了,我写的也累,大家看的也累。 再写下去,于我而言,也只是一段更长时间的煎熬而已,只会渐渐浪费我所剩不多的写作激情。 其实前天聊斋卷写完,就想顺势完本的,但摇摆来摇摆去,又写了两章,我自嘲为钟摆运动,可能当时,恰巧又摇摆到了写的一侧。 现在或许……还可能是一个钟摆,但我已经不想给它再摆过来的机会了。 那么,这就是我内心的声音。 结束它…… 冥冥中似乎是一个轮回,很多事情。 至于新书,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再说吧,可能会换个题材,换个类型吧。 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