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死脱身后的修仙生活》 闹了个乌龙 昨天上午去扫墓,下午回来又搬家,所以没时间更新。 这导致了连续更新天数从昨天断掉了,咱们需要重新累积一下。 引子,假死脱身 设计代玉券,扰乱蜃楼城经济秩序; 教唆合伙人编造普通水果为仙果的故事传说,炒作水果价格; 使用管制金属丹穴金炼制合金打造管制武具级别的牛毛细针; 私改炼物造物爆竿外形,增加连发功能,将爆竿仿制为制式枪械; …… 一桩桩罪名从记忆深处涌出,反复敲打着肇起兴几乎停滞的思维与意识。 一种名为不甘的情绪出现在他的心底,却不甚强烈。 这些罪名罗织在他的身上,他自然心有不甘。但要说是冤枉他了,他自己都觉得拗不过心里那早已残存不多的良知。 这些事都是他干的,并且在他看来这些事都是事出有因。虽然说,以他现在的思维速度,已经很难记起这些事情的起因。这些事情的起因仍旧如前世的记忆那般,让他那样熟悉却又不可触摸。 他坚信,自己如果有前世,一定不是一个坏人,至少不会像简单堆砌起的罪名里那般不堪。 等等,我是不是恢复了? 原本滞涩得好像凝固住的思维,调用一点记忆都困难万分,究竟是从什么时候恢复得思考能力呢? 这个意识一出现,大量的声音与画面一股脑进入他的思维之中。数据过载造成的痛苦,让他没能控制住身体,不小心呻吟出声。 啪 一个爆栗砸在他的头上,一个略显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说道:“醒了就给我起来,别趴在那装死。” 挨打的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闻言挣扎着想要爬起身来,却忽然觉得脑袋一沉,再度栽倒在地。 大量好像低语又好像哭诉的声音传入少年的耳朵里面,却又好像原本就储存在少年脑海中的记忆一般,快速钻入少年的脑袋里面,让少年有一种小脑袋瓜即将爆掉的感觉。 少年用好像要爆开的太阳穴顶住分不清是墙壁还是地板的硬面,勉强睁开眼睛看向了那个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的主人。 “天机老头儿?!”少年讶异于自己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的老者。 老者闻言也讶异地看向少年,仔细打量几番少年那还很是有些茫然的眼神,老者开口道:“想不到我在你心里有这么重要的位置,能让你在没有完全恢复意识的情况下叫出我的名字,也不枉我特意把你从虎穴之中救出来……” 少年没有仔细去听老者的吧啦,因为听到这里时,连续出现的数个关键词就已经让少年刚刚恢复思考能力的意识差一点再度过载。 少年微眯起眼睛,暗暗盘算着老者说的救出、虎穴、名字、意识、恢复…… 一点一点回溯自身的记忆,少年能感觉到自己对于自己身体的控制力在不断加强。 那感觉就好像,少年的意识刚刚一直游离在少年的身体之外,此刻正一点一点从天灵盖钻回少年的身体。 重新掌握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少年猛地睁开眼睛,随后双手用力在地板上一扣,如饿虎扑食一般向着老者冲去。 “天机老头儿,好你个老骗子!”少年咬牙切齿,恨不得扑上去咬断老者得脖子。 哪成想,老者只是抬起左手腕打了个响指,少年便好像被磁铁吸住的秤砣一般坠落回地板。 烟尘与木屑齐飞,少年用自己的肉体撞坏了几块木质地板,重新变回了侧头趴在地板上的样子。 对面的老者口中啧啧,不满地碎碎念:“你这孩子就不能轻点?这是在沦波舟上,甲板砸坏了,一会儿上岸是要花大价钱找人修补的。如果想补得和没坏之前一样,那更要花费巨大的代价……” 老者似乎特别喜欢碎碎念,念得少年本就好像要裂开的头好像直接变成了两个。 少年艰难抬头,用怨恨地眼神看着眼前这个自诩为少年救命恩人的老者。 在脑海中将自身刚刚重新读取的记忆重新组合了一翻,少年在心中默算:救我一次,坑我一次,又救我一次,还算是我占便宜。 少年强压心中的怒火翻身而起,紧跟着一阵头晕袭来,让少年不得不赶紧学着对面老者的样子盘膝而坐。 运功调息两个周天,少年用与外貌极不相符地老成口吻开口道:“说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 老者听出了少年话语之中的虚弱与疲惫,眼底闪过一丝不忍,随即便被深深掩藏。 “你在蜃楼城的学习生活就算告于段落,今后你将跟随我一起游历天下。”老者说着话,将两张纸丢向少年,“你以后就用这个身份在阳光下行走,抓紧记熟这些个人信息,阿旺。” “阿旺?”少年疑惑地看向眼前的两张纸。 纸上记载着一个十岁少年的简单履历,那个少年的名字叫做路晨旺,昵称正是阿旺。 少年仔细阅读着阿旺的履历,似乎已经接受了自己即将成为阿旺的事实。 这履历平平无奇嘛,一个出身农户家庭的少年,因为家里人口比较多,自小便被送到了吟游者这里学徒,目前正处在一段长期的流动演出之中。 另一张纸上,则记载着少年的一些童年趣事,以及根据这些趣事对少年性格的分析。 看着性格分析,少年不自觉地联想到:莫非,这个路晨旺是真有其人? 见少年看得认真,老者也没有打断。等到少年收回目光,老者才开口道:“阿旺,你都记下来了吗?” “阿旺”轻蔑道:“我也是入门级别的修真者,记这点材料还不跟玩一样?” “阿旺真是聪明过人。”老者的夸奖充满了敷衍。 “阿旺”本来很是受用,忽然想起来什么一般,瞪大眼睛开口问道:“你觉不觉得,阿旺这个名字有点像宠物。” 老者不置可否,转而指了指旁边的两个人形,开口道:“跟他们两个不是很般配吗?” 阿旺顺着老者手指方向看去,就看到一黑一白两个人形身影。 白色身影一袭白衣,身材颀长,长相俊美,英朗中透着几分阴柔,看起来颇有几分分不出性别的美。 而那黑色身影,则矮小几分,皮肤黝黑的额头上,还有一小段无法被化形完全解决的短角。 这两只虽然都是人形,却显然不是人族。 从黑衣身上可以看出,这两只多半是能化身为人的瑞兽。 阿旺明显原来就认识这两只瑞兽,很是兴奋地从地板上爬起,向着两只瑞兽跑了过去。 两只瑞兽也大为动容,赶忙迎了过来,一人二兽就这么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一人二兽短暂分开,阿旺嘴里不停唤着小九,手还不老实地摸着比他高不少的黑衣小酒额头上的短角。 随后,小九还来不及反抗,一人二兽又再一次紧紧拥抱在一起。 好不容易抱够了之后,阿旺与二兽分开,一本正经地问白衣人形瑞兽道:“少泽,你跟小九是不是一早就知道天机老头儿给我的药是假的?” 少泽一脸无辜,却没有为自己辩解,不停地指着小九,示意阿旺去问小九。 阿旺心知小九从不说谎,也从善如流地转过身把一样的问题又问了小九一遍。 小九显得有些为难,回答道:“你出事时,我跟少泽也急坏了,虽然后来少泽怀疑过药可能是假的,但天机老头儿自己在你的葬礼上把这事说出来了。这样一来,我跟少泽也以为你真的死于药物中毒,就没有往你其实是假死这方面考虑。” 被连续称呼为天机老头儿的老者,虽然不敢向阿旺真的发火,在小九这还是颇有些威信,转头提醒道:“你们是不是跟阿旺呆太久了,忘了我还在这呢!” 小九赶忙作揖赔礼,口中连称天机主人。 天机也没有继续纠缠这些事,抓着阿旺的肩膀说道:“你也不用刁难他们两个,还是我跟你把话说明白吧。” 阿旺点头,安静听着。 原来,根本就没有什么假药,那粒差一点要了阿旺性命的药就是天机老者亲手炼制的。 这粒药原本的作用就是让人进入假死状态,至于说兴奋剂一类的作用,其实是让服用者进入假死状态之前必须的释放多余能量的过程。 较真来说的话,也可以被称呼作副作用。 当日天机老者借去蜃楼城探望阿旺的机会给出那枚丹药,便已经计划好了安排阿旺假死脱身。 阿旺听到这,忍不住问:“这么说来,魏魑师傅也参与了进去了?” 天机老者点了点头。 “为什么?”阿旺追问。 天机老者回答道:“原因有两个。 第一个是我跟你魏魑师傅都觉得你风头太盛,树敌太多,希望你能借这个机会保护你一下。 第二个是上一次生消来袭,我跟你师傅虽然都倾向于生消的目标是氐人王或者你师父,但也不能排除有可能是因为你。 所以,我们都希望你能摆脱衍神族少主的身份。 假死,正是一种摆脱原生家庭身份的办法。” 阿旺眼珠转动,似是在消化这个说法,更像是在思考以后的生活。 第一章 天机都是骗子 人生俗世惜流年,求仙问道卜天缘。乩爻龟卜皆无语,蛮解天机乞得全。 天机老人用一首定场诗让嘈杂的茶馆变得安静下来,紧接着就开始讲述他今天的故事。 是的,你没看错。 天机老人与阿旺同学赖以为生的手段,既不是背靠拥有巨型玉矿的大型宗门,更不是门内晚辈弟子或者附属宗族定期的孝敬。 作为整个门派只有两个人的传说中的宗门,要想吃上饭,就得依靠老门主每日在茶馆给人说书。 要想吃上肉,则需要少门主的卦摊开张,才有可能偶尔为之。 用天机老人自己的话说,门内的老门主与两只瑞兽,那都是早已修成仙体,可以餐风饮露完全辟谷。 老门主之所以拉下脸来说评书,完全是为了帮还需要进食人间烟火的少门主——阿旺,赚取一点伙食费。 所以,阿旺同学就必须非常卖力地赚钱,让自己偶尔能吃上点好的。 而阿旺则很是怀疑,这一切的安排,都是老门主天机老头儿挖下的大坑。 且不说,每次阿旺好不容易赚到钱,刚想给自己改善一下伙食,那自称已经完全辟谷的天机老头儿跟两只瑞兽,哪一个也不比阿旺吃的少。 就算是天机老头儿现在讲评书似的叙述的修真界的故事,就跟他自己说得话完全对不上。 如果真如故事里所讲述的那样,修仙就是一场骗局的话,什么早已修成仙体可以完全辟谷丹说辞,那还不就是骗人的鬼话吗? 说到底,在阿旺看来,凡是跟天机沾边的人、事、物、兽,全都是不折不扣的大骗子。他们假做辟谷,不过就是不想出力,还想多吃好的罢了。 阿旺一不留神,就忘了自己的卦摊旁边可是挑了一个“天机传人”的幌子,这么骂的话,已经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当然,这不能怪阿旺心乱,着实是因为他对面正坐着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 那美人身材高挑,尤其一双白玉一般的美腿笔直修长,此刻虽然微微侧身坐着,却更加彰显出腿部线条的柔美。 阿旺的眼睛扫过这双高开叉的连衣裙无论如何也遮不住的玉腿,视线就好像被固定了一般,完全没有收回来的意思。 与视线一同差点被凝固的,还有阿旺的思想。此刻阿旺的脑海之中,到处都是沸腾翻滚的岩浆,有一种七窍即将化为火山的燥热感,在阿旺的脑海之中无法消散,似乎必须通过七窍之一流淌而出,才能缓解这种高压。 那美女既然敢穿这种紧紧包裹住魔鬼身材,还偏偏漏出大量腿部皮肤的连衣裙,就不会怕有色狼用痴痴的眼光盯着自己。 美女对阿旺的不满,也不是阿旺那不加掩饰的观赏目光,是阿旺忘记了自己正在摆摊做生意的正事。 轻咳一声,美女飒利地开口道:“这位小师傅,可是看出姐姐身上有什么不妥了?” 被美女呼唤一声,阿旺这才恍然回过神来,也跟着轻咳两声掩饰尴尬。同时,阿旺也才看清美女穿着的连衣裙,是非常雷同于万年前旗袍的复古款式。 险些被极为凸显美女身材的碎花连衣裙再度夺了神智,阿旺抬手正了正束发的高冠,这才开口询问道:“不知道这位美女姐姐要问的是什么事啊?” 美女从没有口袋的连衣裙上一抹,掏出来一方手帕,轻掩朱唇反问道:“你不是天机传人吗?你倒是直接算一下啊。” 这不是来砸场子的吧? 阿旺心中一动,就开始逐渐往不好的方向想去,顺便开始思考应对的方式。 只是他心思又一动,发觉对方即便是来砸场子的,他也没有办法。 因为他一来舍不得不做这种级别美女的生意,立即出言赶人;二来也是好久没吃肉了,不敢随便乱砸天机传人的这个幌子。 阿旺眼神一动,暗地里给伪装成顾客坐在附近的少泽与小九打了个手势,两只瑞兽立即便开始行动。 二兽嘴里都衔着簧片,轻轻拨动之间,即刻发出了只有约定好的人才能听懂的声音。 而不知道簧片震动声音含义的人,即便听到了簧片震动发出的声音,也很容易自动将其归类为茶馆里常见的背景噪音之中。 阿旺的耳朵微动,率先明白了小九的意思。 小九:这女人很认真,不像在玩你。 看来是要考我,对付不过这一关,怕不是不会知道她的真实意图。 这么想着,阿旺再次上下打量起眼前的女子,那被连衣裙紧紧包裹的胸襟,似乎藏着无数未曾开怀的襟抱。 差点第三次陷入沉沦的阿旺,这次是被少泽口中的簧片发出的声音唤回了神。 少泽:精心打扮过的单身女子,有一点修行经历,实际年龄比外貌偏低,好像比阿旺大不了十岁八岁的。 阿旺缓缓点头,手腕轻震抖开一面折扇。 这扇子使用的是合金扇骨、兽皮扇面,怎么看都不像是给人算卦的江湖术士应该用的装备,却被阿旺很自然地按在胸前轻扇。 美女能看出眼前的小师傅是在有板有眼地表现着胸有成竹的样子。只不过盯着小师傅那十岁上下的身量与样貌,又打量了一下那身不是很合身的术士袍服,再看这洒脱摇扇的动作,怎么看怎么觉得天真滑稽。 美女没忍住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意识到这时笑场并不合适,赶紧收起了笑容,做出一副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高僧入定姿态。 阿旺坚守,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永远都是别人,这条人生格言。 啪的一下收起折扇,微笑开口道:“这位姐姐可是来求问姻缘?” 精心打扮过的单身女子,看起来最大不到双十年华,却已经有修真基础。 年少有修真基础,证明女子的家境很不错;出门之前会精心打扮自己,证明女子很在意自身的形象。 家境不错,形象又佳,平日里应该没后什么需要烦恼的事情。 能不求助家人而找外人诉说的事情,差不多只能是为情所困了。 鉴于为人算卦自有一套被称为神仙话的话术,阿旺特意没有将话说得太满,用求问姻缘代替了为情所困。 这样一来,不管眼前的美女目前有没有结婚,是不是在谈恋爱,又或者是否卷入了婚外情或者不伦恋,只要是与姻缘有关,都能算阿旺算准了。 就更不要说,就算人家不是来问姻缘的,阿旺也能说早已看出对方红鸾星动,不日定有姻缘上门。 那女子胸怀的襟抱果然一颤,轻轻点了点头后,夸赞道:“想不到小师傅看起来年龄不大,这本事倒是不小。” 阿旺的目光流连于美女的连衣裙上,敷衍似的回答道:“你看着这么大,实际年龄不也是很小?” 美女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刻意地咳嗽一声道:“咳,你最好说得是年龄。” 阿旺脸色微红,收回了目光。 “说说吧,所困何事?”阿旺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若非总是偷眼打量眼前女子的身材,端的是把高人做派表演了一个八九不离十。 这一次轮到美女脸色微红,从怀中掏出一部万里遥。 白里透青的葱指一点,一个虚化幻的画面便展示在阿旺面前。 这种虚空投影的功能在修真界不算什么稀奇的技术,如果不考虑成本的话,阿旺自己也能借助法阵实现。 只是,将法阵集成在万里遥里面,还能适时改变投影的内容不产生模糊和卡顿。 这就不是阿旺这种野生炼物师单打独斗就能解决的了,或者,更严谨的说法是,不是独狼炼物师个人能在短时间内集齐材料并制作出来的。 拥有这样功能的万里遥,也让阿旺心中对女子的家境猜测,更上了一个档次。 暗暗收敛起发散的思维,阿旺仔细看着虚幻的投影上那聊天记录。 很俗套的爱情剧本,这是阿旺对美女展示出的聊天记录产生的第一印象。 这是那种乖乖女遇到高富帅,对方年少多金人又帅,每天不是谈生意就是会朋友,动态里面尽是一些享受生活的图影,似乎人生完美得只差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的剧情。 偏巧,这种完美男人还霸道地爱上了在社交网络上认识的年轻女子,已经非常符合流行了一万多年的玛丽苏故事模板。 原本这种烂大街的剧本,即便是出身最底层的小门小户的小女孩也不肯相信哪怕一个标点符号。 偏偏,最近有越来越多的大小姐,觉得自己并不是那种麻雀变凤凰的女主设定,与传说之中的富二代人设十分登对,每每陷入这种陷阱之中不能自拔。 不得不说,做这种“生意”的人,对于筛选目标客户为多金并且脑子不太好使的年轻女性这一点,简直做到了极致。 大致看明白了眼前美女所要询问的事情,肇起兴心中暗叹:这姐姐美是真美,就是脑子好像不太好使。 遇到这种事,立即就相信对方已经实属极品。此刻都开始怀疑对方频繁借钱的目的,居然不去影风亭报案,要来卦摊算卦,那就更是极品之中的奇葩。 怎么着,算卦能把钱算回来啊? 还是说,这美女其实有什么特殊癖好? 第二章 快,赶紧收摊 莫非,这姐姐有上当受骗的癖好?被骗有瘾? 这种爱好可千万不能浪费。 毕竟我如今也算是天机门人,眼下老天机放弃主业跑去说书,那我阿旺就是全世界唯一的天机。 根据天机都是骗子定理,我不骗你岂不表示我是个不称职的天机? 暗中用一套歪理邪说把自己说服,阿旺嘴角挂着奸商一样的笑容开口道:“美女,你这男朋友似乎有点问题啊。” 美女激动的大腿一抖,差点把屁股底下的椅子弹飞出去。 椅子腿在地板上磨出一声吱嘎,美女追问道:“是吧?我也觉得他这两天有点奇怪,是不是遇到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了?” 他是不是遇到过不去的坎儿了,你不问他,跑我这来算什么意思? 我看他确实是遇到过不去的坎儿了,那坎儿就是你,是你太蠢,不舍的放手,耽误他找下一个目标了。 阿旺强行压抑住当面开怼的念头,陪着笑脸说道:“这点事在我们天机传人眼中看来,倒也不是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就是不知道说给你听,你心里能不能承受得住……” 美女见阿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立即凑上前,将胸襟与藕臂压在桌子上,低声问道:“那小师傅小声一点说,我试着听听。” 阿旺立即一阵心迷意乱,好在“小师傅”这个熟悉的称呼将他重新唤回神。 尴尬地将目光从美女领口收回,阿旺一本正经道:“容我掐算一番。” 美女十分配合地眨了眨眼,没有改变姿势,就这么等着阿旺掐算。 阿旺装模作样地闭上眼睛,顺便胡乱捏了几下手指,忽然睁开眼睛说道:“你这男友命犯桃花,怕是不止有你一个相好。本座良言相劝,你当早日放手,不可耽于美色,终是自误。” 美女一听就急了,双手撑着桌子,把一张俏脸紧贴向阿旺的脸孔。 阿旺本能地向后一躲,戒备地问:“本座好言相劝,你这是要做什么?” 美女表情严肃,咬牙切齿道:“我就知道他花心,小师傅能不能给我想个法子,让他心里只能有我一个人?” 阿旺稍微放松一些,伸出食指轻点美女的下巴,将美女的脸往后推了推。 这才开口道:“办法倒也不是没有,只是吧……” 见到阿旺又摆出欲言又止的做派,这次美女很上道地不知道从没有口袋的连衣裙的哪里,又摸出来几个玉晶,随意地丢在了桌子上面。 丢出玉晶之后,美女似乎是找回了平日里雍容华贵的优越感,抱着胳膊向椅子里深深一座,那裙摆掩藏不住的长腿交叠在一起,翘起的那条腿,脚尖还不安分地抖着。 好似有些不习惯茶馆里的空气,美女抬起一条抱着的胳膊将手帕送到鼻子前面遮住口鼻,道:“我也不管你算一卦要多少钱,只要你的法子好用,这些玉晶就是你的了。” 阿旺见到玉晶,眼底的喜色差一点就掩藏不住。 他平时给泡在茶馆里的人算上一挂,最多是收几十个玉璧。现在桌上这几个玉晶,可是价值数百玉璧。 数百玉璧,就算天天吃水晶当康肘花,那也能吃到下个月了吧? 为了玉晶,干了! 阿旺正色,神神秘秘地开口道:“从现在开始,你要听我安排。” 美女点头。 “你即刻离开茶馆,不要与任何人交谈,更不能与你的好情郎通信,可能做到?” 美女又点头。 “出去后,径直奔向街尾的影风亭,把你跟好情郎之间的事情,跟里面的路警详细说一遍,能完成吗?” 美女再三点头。 “后面你就听从影风亭的安排,配合茧丝馆的工作,耐心等上个几天,你的好情郎心里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美女得计,半信半疑。 待看到眼前的小神棍一脸高深莫测的笑容之后,只得把心一横,抓起桌上的万里遥快步向着茶馆门外走去。 那坚定的姿态,就连茶馆的门迎跟她说“谢谢惠顾,欢迎下次光临”都没有搭理。 待美女走出茶馆,阿旺再也憋不住笑,咧着已经合不拢的嘴巴,快速将桌上的玉晶收拾起来。 见到有玉钱入账,扮做客人的少泽与小九也赶忙向着阿旺的方向聚集过来,一点也不在意是不是会因此吓跑有可能出现的下一个顾客。 不是这一人二兽眼眶子太浅,实在是他们平日里三天都不见有一个客人上门,如今刚接待一个豪客,后面就是因此损失个把客人,也着实影响不到收入。 一人二兽争夺一番,总算是验看清楚玉钱的真伪。 刚刚还卖力抢钱的两只瑞兽在辨明玉钱真伪和数量之后,十分客气地将玉钱递还给阿旺。 这是他们来到豫州正气城之后定下的规矩,谁赚的钱就是谁的,旁人可以帮他花,却不能替他保管。 当然,规矩是规矩,它是死的,人的脑筋可是灵活的。 即便是有规矩,任何有思想的生物,都会有想要打破规矩的时候。 平时没有人破坏规矩,是因为平时赚的钱吃一顿好的也就没了。 可今天不同,今天的收入,足够整个天机门两人两兽大吃大喝半个月以上。 这些玉晶不要说两只瑞兽眼馋,就算正在说书的天机老人,也忍不住偷眼向这边瞧了好几次。 少泽率先发动,不住地在阿旺背后挨挨蹭蹭,想要帮阿旺保管玉晶。 阿旺不为所动,此刻的他心如止水,心里只有玉晶,没后朋友。 少泽见贴近攻势不奏效,转而躬身将下巴放在阿旺的肩膀上,轻声耳语道:“你忘记了你当初去蜃楼城时的事情了吗?那时你可是连续被偷了两次,连底裤都被人偷了。这么多玉晶放在你身上,万一……” 少泽见阿旺脸色不善,赶忙止住话头,却不想就此罢手。 斟酌了一下,少泽继续道:“我是说万一,不一定真的会发生。但是吧,咱们没有必要为这事冒险对不对?” 阿旺面对客人时几乎就是没有脾气的老好人,面对少泽时,那感觉可就不一样了。 就见阿旺肩膀一缩,少泽一个不防,脖子直接被座椅靠背顶住,下巴还顺便跟椅背正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两次撞击,又都是比较脆弱的地方,少泽当时鼻子一酸,眼泪就含在眼眶里面打转。 “少来这套!”阿旺看到少泽这个样子,表现得更加抵触,“你说你要是个大妹子吧,在我耳边吹吹风,我说不定心一软腰一硬,就把玉钱给你了。 要不然你是个萌妹子也行,到我这委屈巴巴表演一个泫然欲泣,我就算不肯把玉钱都给你,最少也得给你点买零食的钱。 你说,你偏偏是个不公不母的瑞兽,我到底是哪辈子欠了你们白泽一族的,让你们一族出了你这么个玩意,天天跑来祸害我?! 什么叫我去蜃楼城的时候连着被偷了两次,那时候我才六岁,第一次出门好吗? 不要搞得你们仙兽都是生而知之似的,你们小时候就没犯过二,没丢过丑?” 眼看着阿旺似乎打开了吐槽的开关,势必要把之前接待女豪客时不舍得吐的槽都吐在少泽身上,小九立即赶来打圆场。 “我说句公道话啊!”小九闪身来到一人一兽中间,“我们瑞兽天生仙体,还大多带着前代族人的记忆,说生而知之不算吹牛。” 阿旺一愣,没想到自己吐槽的点正好打在对方手背上,还想说的话一下就卡住了。 小九本以为一场口水战即将被它制止,不想缓过气来的少泽忽然从它身后钻出,对着阿旺吐舌头道:“我现在就处在我们白泽一族的幼生期,你有意见啊?憋着!” 阿旺的斗志立即被点燃,霍然起身拉开小九,顺便怼道:“你是说句公道话?你能说这句话,就证明你这心没放正。” 随即便放弃小九,再度向少泽展开口水攻击。 小九以手扶额,自言自语道:“这孩子六岁时是多么懂礼纯良,这几年先是去了那个地方,后又跟着天机老头儿流浪,别的本事没学会,嘴炮功力可是渐长。” 周围喝茶听评书的客人,只是微微侧目打量了一下阿旺这边,随即便当阿旺是空气一样,继续听天机老人讲故事。 很显然,这间茶馆的熟客们,对于阿旺与二兽的这种互动,早就已经见怪不怪。 小九瞅准了打嘴仗的一人一兽换气的机会,再度冲进“战场”,高声道:“斗嘴的事先放一放!阿旺,你诓那个女土豪去影风亭报案,她醒过味来以后,万一回来找你麻烦怎么办?” 阿旺一愣,似乎是在手动切换自身的状态。 一会儿之后,阿旺才从嘴炮状态回神,一脸不可思议地反问:“我这是在救她诶!我收她这么几个玉晶,还帮她保住多少钱呢?她只要不是弱智,总不会跑回来找我麻烦吧?” 少泽与小九一起用看弱智的眼神看着阿旺,那感觉就像是在说:她是不是弱智已经不用争论,你现在就挺像个弱智的。 阿旺心中一凛,忽然意识到:女土豪是不是胸大无脑,他暂时只能确认前一半。但是,稍微有点脑子的,应该也不会做出女土豪这种发觉被骗之后,专门上卦摊寻求帮助的事情。 这么说来…… “快,赶紧收摊!” 第三章 小色胚 阿旺在茶馆摆摊已经很久了,收摊这种事,自然没有必要连摊子一起收走,只需要让两只瑞兽把幌子摘了,和桌椅一并归置整齐就好。 至于说阿旺自己,则是连忙摘了束发的高冠,和工作服一起团成球,塞到了桌椅之间的空隙里面。 这个过程对于每日都需要重复出摊到收摊这个过程的一人二兽来说,简直是熟极而流的本能。 今日提早收摊与平日唯一不同的,或许就只有天机老人还在台上说着评书。 但…… 按照天机门派的门风,阿旺和那一对活宝瑞兽会在意这个么?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背上包袱的阿旺甚至都没看台上的天机老人一眼,径直就向着茶馆正门走去。 这期间有熟客跟阿旺打招呼,寒暄着诸如“今天收摊这么早啊?”、“肯定又赚了钱去吃好的吧?”此类玩笑话。 阿旺熟络地回答,脚下的步子却不耽搁。 那感觉,就好像他并不是台上天机老人的传人,而是这些茶馆熟客的子孙。 那一对活宝瑞兽,更是谁有钱就跟谁跑,也不和天机老人打招呼,紧紧跟在阿旺的屁股后面。 这般干脆利落的跑路,按说已经算是街头骗子的极限操作。 若是在平常的日子里,只需要出去躲上几天,哪怕到时候再回来茶馆摆摊,也不会有人为了几枚玉璧的损失打上门来。 许是今天着实骗了太多,又或许单纯只是运气不好。 阿旺左脚刚刚迈出门槛,还没来得及摆正跟熟客作别的头颅,就感觉自己头侧撞进了一片温柔之中。 阿旺心中感叹,立即就想看清自己撞到了什么。 哪知道,刚刚将头脸转回前方,那温柔的感觉就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事一根白里透红的玉指,差一点就戳进阿旺的眼睛里面。 阿旺吓得赶忙停住脚步,上半身还夸张地向后一仰。 人们常用把某物当做自己的眼珠子来形容对其的珍视,阿旺此刻是真的感觉自己的眼珠子受到了威胁,表现得夸张一点倒也可以理解。 只是,今天阿旺的运气着实有些不妙。他忘记了身后还有两只化形成人比他都高大几分的瑞兽。 眼珠受到威胁的阿旺能刹住前进的脚步,两只瑞兽可没有停步的意思。 阿旺只觉得腰背一酸,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再度向前拥去。 为了让眼睛避开与手指的撞击,阿旺脚下轻点,只来得及轻轻跳起不算高的一段。 啪 阿旺脸上挨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是阿旺始料未及的,他张开嘴巴想要辩解。 不想,却从自己口中吐出来一根手指。 顺着手指往后看去,那不正是之前才来算过卦的长腿美女的手臂吗? 我是什么时候叼上人家手指的? 阿旺此刻有点懵,似乎是在回想之前的碰撞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一回想,阿旺下意识就蠕动了一下自己的嘴唇,似乎是想把之前的口感与经历在时间轴上做一个对应。 这样的表现看在仍旧被阿旺压在身下的美女眼中,那可就要多猥琐就有多猥琐了。 撞了人不道歉,还咂么刚刚吸吮过别人手指留下的滋味。 “小色胚!”美女羞恼,用刚刚旺口脱出的纤手又狠狠给了阿旺一嘴巴。 这一巴掌比刚才那一下打得更狠,也更瓷实。 阿旺吃痛,激灵一下弹起身子,这才发现自己刚才骑在美女大腿上的姿势确实不太雅观。 顺便也意识到,美女说不定是回来兴师问罪的。 刚才应该直接从后台走后门溜的,一时大意走了前门,正好跟人家撞个满怀。 这回想躲也没得躲,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算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回头瞪了身后的两只瑞兽一眼,阿旺来不及说话,弯腰便想将美女从地上拉起来。 “你想干嘛!”美女表现得十分警觉,不仅不去拉阿旺伸出来扶她的手,刚刚打了阿旺脸的手作势又要去拍阿旺的手。 阿旺这一次有了准备,赶忙收回了手,却又觉得就这么袖手站着,着实有些尴尬。 倒地的美女左右看了看,挣扎了几次想要起身,却都失败了。 也不是她伤得有多重,实在是身上的连衣裙虽然是长裙,这下摆开叉却开得有些过高。 这种设计让美女不管是站是坐,亦或是在路上行走,都是一条亮丽的风景线。 遗憾的是,这种设计并没有考虑到美女躺下后的样子。 也许,在一些有特殊喜好的人眼中,穿着这种设计的连衣裙的美女躺在床上时,也是极为方便的。 可是对于躺在地上的美女来说,此刻若想自行起身,就难免要考虑走光的问题。 偏偏,眼前还站着一个看起来十岁多的男孩子。 常言道,儿子不吃十年闲饭。 超过十岁的男孩,已经够得上需要避嫌性别的最低门槛。更不要说,已经修仙入门的阿旺,长得其实比实际年龄还要高大一点。 此刻阿旺越是热切地想要为美女做点什么,美女就越是感觉尴尬,不想起身。 美女越是不起身,阿旺越觉得是不是撞坏了美女,随时想要找机会上前扶上一把。 这次的事情,在美女与阿旺之间,着实是搞成了恶性循环。 最终,还是年长一些的美女率先打破僵局。 “傻子,愣着干什么,拉我一把啊!”美女嗔怪。 阿旺一脸无辜,心说:刚才我就要拉你的,是你自己不领情啊。 心思一动,表情跟着也产生了变化,顺势还牵动了正火辣辣的脸颊。 脸颊一疼,阿旺原本即将伸向美女的手,本能地缩回到脸颊旁,轻轻地抚摸了两下自己已经有些红肿的伤处。 美女倒也上道,赶忙出言跟阿旺道歉,表示是自己之前反应过激,愿意给阿旺赔偿医药费。 阿旺的脸色立即多云转晴,心说:按天机门门规,钱给够了你愿意再多打我几次也行,我们天机门人受得住这份屈辱。 看着眼前的土豪女客,阿旺也不问老天机的意见,已经自行开始编写新时代的天机门规。 他身后的两只瑞兽,更是跃跃欲试,表现出一种“只要钱到位,阿旺干报废”的独特气质。 阿旺感觉到了竞争对手的出现,赶忙蹲下身,轻轻地将美女搀扶起来。 见美女站起身来之后一直没有掏钱的意思,肇起兴轻咳一声,提醒道:“你既然不是故意的,我们也就不追究你打人的事情了,只是这医药费和营养费……” 一到要钱的时候,阿旺不自觉就带上了摆摊算卦时的神棍相。 美女在刚才的慌乱中还没有注意到早就脱了工作服的阿旺就是之前的天机传人,此刻立即就打断了阿旺的话。 “小师傅,原来是你!”美女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对不起我不知道……您不疼吧……我这就去取玉钱……” 阿旺听得是一头雾水,赶忙制止了美女的话头,一本正经地出言道:“我让你配合完影风亭的工作之后,就回家静待几日,你偏偏要出来跑。这下好了吧,应灾了吧!你这是碰到了我,万一碰到了别人,怕不是要更严重……” 阿旺说到这里,忽然看到美女一脸委屈,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感觉马上就能从眼眶里扫出泪来。 阿旺其实是一个知行合一的人,他之前跟少泽说过,如果少泽是个大美女或者萌妹子,只要撒个娇装个委屈,阿旺可以为它掏心掏肺,要几个玉钱根本不算事。 此刻,面对美女的悲伤,阿旺虽然不是炼神高手,却立即做到了通感。 从美女手中接过手帕,阿旺踮起脚给美女擦拭了一下并不存在的眼泪。 “先不要着急,说说看是不是在影风亭遇到了什么麻烦?”阿旺口气尽可能温柔,少部分是看在美女的份上,大部分却是在考虑这次要是对付过去,应该收美女多少玉钱。 美女忽然觉得阿旺的形象重新高大起来,刚才碰撞间的羞恼已经随风飘去了九霄云外。 “影风亭那边说,我这种事他们不管,叫我问清了阮郎的位置,去找那边的影风亭报案。”美女小声回答,声音里透着说不出的委屈,“但是小师傅不是说,去影风亭的事情不能跟任何人说,连阮郎也不行嘛。我这不就急急忙忙赶回来,想问问小师傅这事该怎么办。” 一听美女这话,肇起兴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了。 只要不是回来兴师问罪的就好,到时候问题解决了说不定还能多要一份。 这么想着,肇起兴立即就做义愤填膺状,振臂高呼:“怎么着,他们敢把你往外推?这正气城还有没有王法了?” 一声喊,嚷得过往路人纷纷侧目,不少人隔空点指茶馆门口,似乎在说着什么。 距离隔得太远,阿旺听不清楚。 美女压根就不敢去听,尴尬地拉了拉阿旺高抬的袖子,示意他收敛一些。 阿旺却不肯作罢,轻轻推了一下身边的小九道:“小九,你本体是谛听,你给我说说刚才那些人都说了些什么?” 小九一翻白眼,心说:你知道了还能追上去理论理论不成? 嘴上更不客气地回道:“你不会真的想知道的。” 第四章 我们正气城不讲王法 谛听不能说谎,所以小九选择缄口不语。 他着实有些担心,阿旺会因为想要在美女面前表现,真的去找路人的麻烦。 阿旺也识相的没有追究,转而催促美女一起去街尾的影风亭报案。 正在成行之前,阿旺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他。 阿旺自觉不需要转头,仅凭声音就能确定,叫他的一定是他的便宜师傅——天机老头儿。 这对师徒的关系看上去并不好,至少两只瑞兽很识相的没有在这种时候插话。 天机老人见阿旺不理他,也不恼怒,径直走到了阿旺身边,一脸关切地询问:“我听客人们说你们要去影风亭?” 阿旺不耐:“这事跟你没关系,你就别跟着瞎掺和了。”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天机老人絮絮叨叨,“不要怪我没提醒你,这里可是应龙国的正气城……” 天机老人的话还没说完,阿旺便摆摆手开始往街尾走去。 一边走,阿旺还一边大声说:“老骗子肯定又想骗我,我才不要听。” 天机老人看着渐行渐远的便宜徒弟,小声嘀咕着:“现在说句实话这么难了吗?” 说完摇了摇头,又走回了已经结束工作的茶馆。 这一刻,天机老人的身份摇身一变,从赶来打工的说书人,一下变成了溜达来消遣的客人。 也真难为他做着说书这种收入极不稳定的工作,还能在茶钱之余,省出阿旺的饭钱。 另一边,阿旺一行两人两兽,很快便来到了影风亭。 守门的警员看到碎花连衣裙,立即就不耐烦地往外赶人:“你怎么又来了?刚才不是说了你的事不归我们管?你这人怎么这么粘人呢?怪不得没有人爱,要上网买……” 还没等守门的警员说完,阿旺便从美女身后转出来,一本正经的开口道:“按照五国通行的王法,报案人是哪里的人,就应该由哪里的吏员受理案件。这位……美女姐姐,她就在附近住,也是在家使用的社交网络,出了问题来你们这里报案,合情合理合王法啊,你们不管说不过去吧?” 阿旺的一番话,说得警员一愣。 美女显然被这间影风亭的警员欺负得狠了,终于找到了帮手,也是反手掐腰,用力向前一挺胸。 这副做派可就让看门警员有些不舒服,他也不解释阿旺的疑问,而是直接逼近阿旺,以俯视的姿态反问道:“你算干嘛的啊?谁家毛都没长齐的小孩,敢跑到迎风亭来撒野?” 阿旺不肯示弱,昂着头反瞪回去,大声质问道:“你就说我说得对不对吧?” “对什么对?”警员气焰更盛,“我们正气城不讲王法!” 阿旺好像抓住了对方的漏洞,伸出一根食指点指着对方,高声叫嚷道:“你敢说正气城不讲王法,你是不是要造反?” 警员伸手就要去抓阿旺的手指,阿旺见机准确,轻松避开偷袭。 “大人说不过小孩就要动手,我告诉你,真动起手来,你也不是我的对手!”阿旺一边躲闪,一边嘲讽对方。 警员几次扑空,感觉有些气喘。 能在影风亭看门,看得出这位警员的身体素质并不算佳,还有一身“大老爷”做派,但脑子肯定不会太傻。 从阿旺轻盈的脚步之中,警员很快意识到对方是练家子。 这么小年纪的练家子,多半是在为以后修仙做准备的世家子弟。 虽然看着穿着有些寒酸,但来过两次的那个女的,看起来家境应该很不一般。 这么说来,眼前的少年会不会是哪个隐世修真家族里面的小少爷? 那这个正当妙龄的美女,说不定是依附于隐世家族的附属商业家族出身。 脑补了一出附属家族的娇娇女被欺负,跑回去找了上位家族的纨绔出来撑腰的戏码,警员收起了一多半的轻蔑,试探着问道:“你们是哪个修真世家的子弟?” 阿旺嘴角露出一抹冷笑:“说出来,怕你吓死!” 这倒也是实话,若不是数年前阿旺的家族一夜被灭了门,他还是前修真第一世家的少家主呢。 即便是现如今家族只剩下他一个人,如果有人知道他这个家族还有嫡系族人活着的话,也难保不被这个消息震惊得昏过去。 警员仔细打量着阿旺,心中判断着对方是否在虚张声势。 奈何阿旺身上的纨绔气息是天生的,若非这几年在那个地方和天机老人手下被磨掉了不少,肯定比现在更像个二世祖。 警员难以观察出破绽,心中暗暗做出不要当背锅侠的决定。 “你们在这里等一下,我去请示一下上级。”警员打着官腔,稳住了阿旺几个之后,快步跑进了门内。 影风亭说是亭,却不止有一座亭,是数个回廊蜿蜒连接的亭群,若不是第一个入口一样的小亭子门口挂着影风亭的牌子,多数人路过这里,都会把这片建筑当做哪个大户人家的别院。 看门的警员消失了一小会儿,就领着一个明显是头目的警员来到了阿旺的面前。 阿旺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新来的警员,就见对方身穿土黄色的制服,袖口刺绣着代表应龙国的一字飞龙纹,领口处则是代表影风亭的流云纹,肩膀上还刺绣着代表他身份的六颗古铜色星星。 其实铜星级别的警员,最高只到三星级别,但人有两个肩膀,为了对称,这个三铜星的警员肩膀上,也便扛起了六颗刺绣铜星。 三铜星已经勉强可以做一个分区的亭长,看来这看门的警员是见机不妙,真的跑回去拉来领导抗雷。 这种遇到大事敢逃跑,更敢坑领导的同志,放在哪个衙门里,都会是个优秀的门卫。 心中暗攒门卫警员一声,阿旺自来熟地与三铜星警员互换了一套礼节,开口询问道:“想来您就是这间影风亭的亭长大人了,不知道能不能帮我的朋友立个案?” 阿旺本想说得客气些,让对方把之前嫌麻烦没接手的工作,心甘情愿的再接下来,却不想三铜星的警员并不买账。 “你们好,我叫蒲迪兰,是这间影风亭的亭长。”蒲警员自我介绍后,话锋突然一转,“我听说,你们想问一下,正气城还有没有王法?” 蒲警员说话还算客气,却能听出明显的敌意。 侧头看了看身边的美女,阿旺也不弱气势地回答道:“对,就是我问的。不知道究竟是你们影风亭的规矩大,还是应龙国人王的法大?” 顺便,阿旺还在心里暗暗吐槽了一句:怎么又是姓蒲的,姓蒲的当官,是不是就没有好人? 这明显是来自于既往生活经验得出的偏见,却已经在阿旺的思想中逐渐根深蒂固起来。 蒲警员也不惯着阿旺,仍旧客气且敌意地反问道:“几位不像自己说的那样就住在附近吧?” 阿旺心中一紧,心说自己也来到正气城大半个月,怎么被人一眼识破自己是外来户了? 莫非,影风亭对于管片住户的样貌都有记录,知道我是什么时候才来到这附近的? 也不太对,如果我被数据比对识别出来了,美女姐姐总不至于也被说成外来户才是。 难不成,美女姐姐家在这附近也是假的? 不对,美女姐姐家在这附近住,并不是美女姐姐自己说的,是我从聊天记录里看到的。 这么说来,蒲警员在诈我们? 既然是诈,为什么看起来这么自信,真的不怕踢到铁板上吗? 阿旺快速分析着眼前的情况,在看不出对手破绽的前提下,暂时选择了保守对答。 “蒲亭长不愧为影风亭亭长,仅仅一个照面,就看出来我来自外地。”阿旺收敛气势,客气交谈,“只不过我也算有本地土着相陪,不知道是哪里漏了破绽?” 听阿旺这般说辞,蒲警员心中也信了几分门卫警员对刚才情况的汇报。 见阿旺语气缓和,蒲警员虽然仍旧衣服鼻孔朝天的姿态,却也开口解释道:“因为按照人王他老人家的指示:用人不疑! 整个应龙国,无论你到了哪里,就乖乖遵守那里的规矩就行。 在这正气城,城主的规矩就是城法,王法是管城主的,可管不到我们影风亭头上。” 莫非,这回天机老头儿那个老骗子没说谎,是真的打算提前告诉我这个常识? 这样的心思产生了,阿旺身上的气势就跟着沉降下去。 阿旺侧头问身后的小九:“他说得是真的?” 小九谨慎地回答:“可以当真。就算应龙国的王法不是这样,正气城的做法肯定也是这样的没跑。” 阿旺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消化,少泽也插话道:“遗憾的是,应龙国的王法还真就是这样的。” 阿旺不满地翻了少泽一眼:“你早就知道你不提醒我?” 少泽没好气地回:“天机老头儿倒是想告诉你,你不是也没听吗? 再说,这王法不是你们衍神族为了能在衍神山当土霸王,才撺掇当时的应龙人王定下的吗?我还没问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阿旺的气势更颓,陪跟蒲警员陪着笑脸道:“误会,都是误会。” 第五章 我不管,你就是没有满足我 蒲警员深谙见好就收的为人之道,在没有确认眼前人真正的身份之前,并没有得理不让人。 “既然是误会,解开了就好了,警民一家亲嘛,以后有事欢迎常来联系。”蒲警员熟练地说道。 等等,怎么说的这是? 阿旺心里一乱,忽然感觉自己这是被人送客了。 似乎刚才的话并没有说完,又好像不知道怎么就转到了告别上面。 意识到自己被人当太极拳打了,阿旺不肯就此作罢,坚持道:“误会解开了,咱们说说正事吧。” 就在阿旺拉开架势要发表长篇大论时,蒲警员微笑点头道:“好啊,来我办公室谈吧。” 说完,蒲警员立即转身,当先引路。 阿旺已经呼之欲出的长篇大论立即被憋回了肚子里面。 那感觉,比一拳打在空气中还让人无力。 “虽然波折,总算有了个好的开始。”阿旺也不知道是在安慰美女,还是在开解自己。 美女点了点头,当先跟上。阿旺跟二兽也紧随其后。 来到了蒲警员的办公室,阿旺忽然生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种长条的办公桌,以及对坐摆放的高脚凳,阿旺之前在蜃楼城也曾见过。 他还记得,当时自己着凉了,还在蜃楼城的影风亭里面,蹭了接待他的水警小姐姐给的毯子一大块鼻涕。 只是,虽然与可爱又温柔的水警小姐姐见过两面,阿旺却一直没机会问人家的姓名。 摇了摇头,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回忆从脑海中甩脱,阿旺熟练的坐在了蒲警员对面的高脚凳上面。 蒲警员眼底闪过一丝讶异,却很有修养的没有当场提问,转而开口道:“你们要报案的基本信息,我其实已经听属下警员讲过了。 你们也知道,按应龙国的规矩,这案子我们是不能接的。 更何况,分析案情是茧丝馆的工作,抓捕犯人又是骥图驿的活计。 就算我答应接下你们的案子,那两个衙门也根本就不可能出动吏员帮忙破案与抓捕……” 蒲警员说着话,美女就有些坐不住,想要发难。 一方面是阿旺拦着她,另一方面也是忽然有人敲响了办公室的门,打断了美女的技能读条。 一个女性路警在得到蒲警员允许后进入了办公室,将两张纸放到了后者面前的桌子上。 美女看到后也顾不上发难,小声跟阿旺说,那是之前报案时警员做的笔录。 阿旺眼珠微动,思考着: 看起来正气城的影风亭一开始还是打算开始工作的,只不过是问清案由之后,才生出了拒绝的想法。 如果说,应龙国的人王就是这么定的王法,倒也不能算影风亭的路警不作为。 只不过,这亭长说话水分太大,他明明才刚开始看笔录,就说得好像他关注这个案件很久了似的。 阿旺正思索着,蒲警员忽然开口:“金小姐,其实这事情说简单也简单,说难办也难办,就看你想怎么处理了。” “金小姐?”阿旺一愣。 蒲警员眼含深意地打量了一下美女和阿旺,打趣阿旺道:“你们不是认识的吗?怎么你都不知道美女的名字吗?” 阿旺脸颊微红,小声抗辩道:“美女就是美女,知不知道名字也不耽误看美女。” 声音虽小,奈何距离够近。 金小姐明显听到了阿旺的嘀咕,神色不善地瞪了阿旺一眼。 “金迪小姐不要生气,不问姓名来历还肯帮忙的,才是真朋友嘛!”蒲警员劝解着金迪。 话锋一转,蒲警员又对阿旺说道:“就是小朋友这边,现在你就认识金迪小姐一个美女,自然无所谓。以后你认识的美女多了,你都不知道名字,那要怎么区分嘛。” “我……” 阿旺本想说,他认识的美女多了去了。那个地方的女教习跟女学员,哪个也不输金迪多少。 但是话到了嘴边,阿旺还是顾忌金迪的自尊心,没有真的说出口。 蒲警员一脸关爱的目光看着阿旺:“你还小,不懂也正常啦。” 阿旺没有意识到,蒲警员自从进入这间办公室之后,说话的语调便有了明显变化。 羞恼的阿旺只顾着用力拍了一下长桌子,嘶喊道:“你不要再说这些没用的了,快说说解决这件事情的办法。” 蒲警员上身后仰,深深靠在高脚椅的椅背上。 这样似乎还不够舒服,蠕动了几下之后,蒲警员将身体重新拔高了一点,好将一条手臂成功压在椅背上。 “之前说过的嘛,问清楚那小子在哪里落脚,直接去那边报案,这就是最省事的办法啦。”蒲警员说道。 “你……” 阿旺非常想翻过桌子,拎着蒲警员的脖子质问一句,“你特喵是不是耍我”。 但是在影风亭里面袭警,似乎在哪个国家都不会是小罪过。 看着蒲警员嚣张的样子,阿旺觉得很有可能在正气城袭警会判的更重。 好在蒲警员根本就没有生气,继续开口道:“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啊,这都是符合正气城规矩的做法。” 阿旺也懒得争究这些,直截了当问道:“那不符合正气城规矩的做法有没有呢?” “有,当然有啦!”蒲警员边说边打量金迪,“不仅有,还有两个。 第一个很简单,就是你们先去茧丝馆和骥图驿,把他们两家都说动了,咱们就可以联合行动一次。 第二个更简单,就是我们影风亭出两个警员给你们,你们负责差旅开销,他们跟着你们满世界去抓人。 保证指哪打哪,说抓谁就抓谁。 但是,你们也要清楚,他们到时候离开了正气城,是不能提起自己警员身份的,一切全都要说是私人帮忙啦。” 这一次阿旺沉默了,这两个不符合正气城规矩的做法,听起来根本就不像蒲警员说得那么简单,感觉上比到“阮郎”那边报案更难。 正在阿旺不知道怎么抉择时,金迪突然开口道:“以私人身份帮忙?那我还不如找佣兵或者镖局,实在不方便,我先找到目标地点,再在当地找安保公司都比找你们方便吧?” “是这样啦。”蒲警员点头道,“所以说,不是我们非要往外推你们,实在是这事情我们也难办嘛。” 说着话,蒲警员又转过头盯着阿旺道:“你看上去比较了解流程,你劝劝金小姐啦。 其实我们已经帮你们留了记录,如果之后的有案件涉及到你们说的情况,我们也是会推荐茧丝馆并案处理的,到时候就皆大欢喜了嘛。” 到了此刻,阿旺也早已看明白蒲警员的意图。 那就是服务态度超级好,但事情不可能给你办。 这个时候,再这么磨蹭下去,其实也无法促成与影风亭的合作。 阿旺无奈地看向金迪,似乎是打算宣告这一次的行动的完败。 金迪表现出了善解人意的一面,从阿旺的眼神里就读出了后者的意图。 金迪主动起身与蒲警员告别,然后带着垂头丧气的阿旺与两只瑞兽离开了影风亭。 路上,阿旺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说道:“金迪,对不起,没能帮上你的忙。” 金迪灿烂一笑,开口道:“无妨,我已经明白你要我做的事情,那个姓阮的就是个骗子,我已经不喜欢他了。” 阿旺呆呆地看着金迪,心说这女人放下一段感情的速度也太快了一些。 不待阿旺反应,金迪继续说道:“但是,我找你算卦时,明确说了,是需要一个让那姓阮的心里只有我一个的办法。如今好像没有实现,看起来你这卦算得很是不准,快把卦金退给我。” 笑话,天机门的门规是:出门不捡钱就算丢! 钱到了天机门人的口袋里,你还想退?没门! 阿旺自然不会直白的说出这些话,但一人二兽已经完全失去了欣赏美女的心思,全神戒备地盯视着金迪。 金迪也看出气氛不妙,紧张地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光天化日……啊,朗朗乾坤之下,阿旺自然不会干出什么禽兽的事情。 阿旺只是开口解释道:“我们虽然是打开门做生意,但你听过哪个算卦的还包售后的? 真要是骗你的钱,我只要说你回来找我时就算是漏了口风,影风亭不接你的案子全都是你自己没有遵守不能跟任何人说起这一条就行了。 这般费力不讨好的帮你去影风亭撑腰,你居然还让我们退钱,你的良心呢?你问问它痛不痛?” …… 长篇大论说得金迪一阵懵,她也不待阿旺说完,立即尖叫一声将话语权抢回。 “我不管,你就是没有满足我……”金迪后面“的要求”三个字还没出口,忽然发觉街上的人都在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她,时不时还有人指指点点。 金迪立即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哪里不妥,白净的俏脸由白转红,不一会儿就红成了一颗倒挂的水蜜桃。 那样子看在阿旺眼里,说不出的娇憨可爱。 阿旺忍不住调戏道:“那么,你还需要我怎么满足你?” “滚!”金迪终于恼羞成怒。 第六章 从来就没有神仙 阿旺很不愿意回想自己是如何在金迪那里逃出生天,此刻他印象最深的事情,就是金迪那比他高大不了多少的身躯,所能产生出的爆炸性的力量。 再次回想起金迪身上那看起来线条纤细的肌肉,搅动在一起所能唤起的力量,阿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近乎催眠一样疯狂暗示自己尽快忘掉刚刚那一切,阿旺才终于找回了自己平时的心态。 调整好内心,阿旺推门回到了茶馆。 此刻天色渐晚,茶馆里面的客人也变得很少。 来这里消遣娱乐的少年人早已回家,就算有不喜欢回家的,怕不是也早就开始为了晚间的娱乐活动跑去呼朋唤友。 利用午后的休闲时光谈事或者谈生意的人,更加是惜时如金,早早就达到目的,离开了这个鱼龙混杂的环境。 能坚持到最后的,除了每天像上下班打卡一样,陪着茶馆开门关门的老人家,就只有天机门内的这二人二兽。 这二人二兽也不是为了竞争茶馆的优秀员工,实在是师徒二人都需要借助茶馆这一方天地生存。如果不呆在这里,且不说他们是否有地方去,生计都不一定能有所保障。 轻手轻脚地靠近天机老人后,阿旺顽皮地拍打了一下前者的后背。 俨然一副熟睡姿态的天机老人一惊,连连左右摆头就是看不到偷袭他的人在哪。 这是阿旺每天都乐此不疲的游戏,长时间下来,天机老人几乎不用细想,立即就猜到发生了什么。 “阿旺,你个小兔崽子给我滚出来!”天机老人恶声恶气,不用回头看,就已经锁定了嫌疑人。 阿旺嘿嘿一笑,从天机老人身后站起身。 天机老人也嘿嘿笑:“把人家姑娘送回家了?” “她家里有人接她……”阿旺一开口就意识到不对劲,“你个老不正经,说什么呢!” 天机老人也不恼,继续道:“你摸着良心说话,你是不是看人家小女生好看,特意跟人家出去?” 阿旺沉默了一瞬间,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完全否定这个说法。 不过,他并不觉得,这就说明事情完全与天机老人说得一致。 “你这话说得好没道理!”阿旺嘴硬,“下次再有人因为卦算的不准找上门来,我就说你是我师父,让他们找你解决。省的有些人为老不尊,觉得我在这假公济私。” 天机老人微笑反问:“我是你师父这件事,还有什么值得疑惑的地方吗?” 阿旺立即抓住天机老人话里的漏洞,确定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到时候你不要自己先跑。” 天机老人不置可否,随口道:“那肯定……对了,那姑娘叫什么啊?” “金迪……”阿旺脱口而出,随即立即意识到不对,却已经晚了。 天机老人哈哈大笑:“你看,出去一下午就问出了姑娘的名字,下次出去是不是就打算偷偷拉拉姑娘的小手了?” 阿旺恼了,跺脚道:“我才十一岁!” “那你过两个月不就十二岁了吗?”天机老人咕哝道。 还没待阿旺继续反驳,周围正打算离开的最后一批客人里面,也有个老人趁机打趣道:“在我们村里,你这个年纪的孩子懂得可多了。” “是呀是呀,听说在雍州,男孩十二三岁就当爸爸了。”另一个老爷子也附和道。 阿旺循声看去,这二位也是他之前没少见过的熟客,拱了拱手,讨饶道:“张爷、李爷,您二位就别跟着一起取笑我了!” 二位老大爷假装耳背,反馈给阿旺一阵诶诶呀呀。 阿旺气得眉毛直抖,心知这样下去这事肯定没完,必须想一个办法转移这仨老头儿的注意力。 眼珠转了转,阿旺主动问天机老人:“老头儿,你今天说的故事里面,为什么说这世上没有神仙?要是真没有,那些修真门派,修仙世家,一万多年来劳心费神,这是研究什么呢?” 天机老人一愣,看表情似乎有些不满徒弟的不上道。 刚才还兴致勃勃参与讨论的张爷和李爷,一听人家师徒要交流业务,也识趣地选择了离开。 他们二位倒不是介意再听一遍天机老人说的故事,只是实在没有心情连着听两遍一样的故事。 更不要说,师徒之间讲话本,搞不好还得在某个桥段突然停下来反复诵读。 听评书是个享受,学着讲可能也还算有趣,但反复练习还要钻研业务,那可就只剩下枯燥乏味一条了。 待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天机老人才似笑非笑地说道:“你这孩子怎么就不上道儿呢?” 阿旺一愣,满脸不解,心说:聊下评书,怎么还聊出来上道不上道了呢? 莫非,这段其实是老骗子自己编的,他也没法自圆其说? 看到阿旺一脸自得,天机老人忽然又不想说破,转移话题道:“算了,以后还有机会的,先说说你刚才问的问题吧。” 阿旺心中又是一动,这个问题有解,说明故事不是瞎编的? 修真界难道还有什么秘辛,是从来没人告诉过我的? 正在阿旺满脸希冀地等待着天机老人的下文时,天机老人狡黠一笑,开口道:“小孩子要学会自己思考,我先考你几个问题。” 搞毛呢,是我在问你好不好,你反过来考我是什么操作? 给人当师父的人,都装13有瘾是不是? 天机老人不给阿旺拒绝的机会,直接提问道:“第一个问题,你是衍神族少族长,家学渊源深厚,你可阅读过,或者听到过有谁真的修真修成了神仙?” 天机老人的问法是笃定阿旺从来没见过神仙,才让阿旺回想是否听到过或者阅读到过关于神仙的记载。 这个问题,实际上考的是阿旺对于修真史的了解。 作为曾经传承近万年的修真界第一世家,衍神族的家史就约等于修真界历史的大事年表。 如果这个问题问别人,或许还需要查找资料才能确定答案。阿旺早就在刚开蒙时,就开始学习自己家的家族史。 这个问题,阿旺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道:“除了衍神族第一任家主以外,一万多年来,无人敢称神道仙。” 天机老人点点头:“就是这样,这世上从来就没有神仙。” 说到这里,天机老人停顿了一下,似乎是为了给阿旺消化的时间。 等阿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后,天机老人才继续说道:“再说句不尊敬你祖上的话,就是你祖上也是被后世尊为创世神,其实真实的修为算不算传说中的神仙,也很难说。” 说到这里,阿旺就有些挂不住脸。 他忍不住抗辩道:“就算这样,也不能确定人能不能修成神仙。万一……万一是一万年的时间尚不够有人修成神仙呢?” 天机老人微笑,没有反驳阿旺。 待阿旺的情绪回落后,天机老人才开口道:“第二个问题,你可知这世上有什么办法能让修士活一万年?” 这个问题,还真是触及到阿旺的知识盲区了。 在他对修真界有限的认知里面,最长寿的一名修士,好像是他家族第十几代的一个族老。 可那个族老早就坐化了,阿旺甚至没见过活着的他。 见阿旺答不上来,天机老人向少泽一摆手,示意少泽回答。 少泽答道:“有记载的最长寿修士与阿旺同族,寿元三千七百五十多年,最后坐化在闭死关的洞府。” 阿旺轻轻点头,表示认可少泽的说法。 少泽话锋一转,继续说道:“而让修士活过一万年的办法也不是没有,还可以给修士服食炼尸蛊。传说中服下炼尸蛊的修士,可保肉身不灭,灵魂不散。” “这是真的吗?”阿旺不信。 阿旺曾经在蜃楼城亲眼见过由圣兽堕落为邪神的白虎。他记得当时他的魏魑师父说过,邪神白虎就是因为服食了炼尸蛊,才变得好似行尸走肉一般。 当时的邪神白虎,可看不出有一点神智,阿旺一度以为邪神白虎已经退化成为只靠本能行事的凡兽。 若说起肉身不灭,阿旺可是有亲身体会的,蜃楼城数十门潮汐炮,连着轰了好几轮,把邪神白虎打得骨头渣子都不剩,这才摆脱了邪神白虎的袭击。 就这,蜃楼城也是趁着邪神白虎重生的时间,全速逃窜出去。 最后一次击碎邪神白虎之后,邪神白虎有没有再重生,整个蜃楼城恐怕也没人知道。 “当然是真的,只不过是邪路。”天机老人答道,“炼尸蛊这个东西,吃下去之后,肉身会转换为一种能量聚合体。在身体里积蓄的能量用完之前,随时可以借助无处不在的天地灵气恢复肉身。” 阿旺不解:“这不是好事吗?怎么是邪路呢?” 天机老人问出第三个问题:“你说,炼尸蛊为什么叫做炼尸蛊,不叫成仙散?” 阿旺摸不着头脑,转头去看身后的少泽。 少泽轻咳一声,开口道:“炼尸蛊在有些州国,其实也叫升仙方或者地仙饮,也不一定非得被称呼为炼尸蛊。” 阿旺忍不住问道:“既然吃药就可升仙,还费劲巴拉地学什么五炼十修啊?” 天机老人脸上笑意更浓,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现在你再想想,修真究竟会不会就是一场存续万年的超级大骗局?” 第七章 金家小姐姐,你搞对象吗 对于天机老人留的随堂作业,阿旺想了很久,差一点因此失眠。 凡人寿命不过匆匆百年,与追求长生的修士相比,那简直就是蝼蚁与大象的寿命差异。 可修士出现一万年,拥有了完整多元的修炼体系,却仍旧没有办法摆脱时间的桎梏,无法获得彻底的长生。 如果想要超脱轮回,就需要服食让身体能量化的炼尸蛊。 而且炼尸蛊的毒性,还可以不区分凡人与修士,甚至可以跨越物种起效。 怎么想,这炼尸蛊都比修真更像是一个绵延万年的大骗局。 偏偏,更容易被人相信的长生,一万年也没有人真的修成,炼尸蛊造就的长寿邪物,却已经不只一次出现在修士的历史之中。 一般的修士,对于炼尸蛊的认识只停留在“蛊毒”这个阶段。大部分修士都是惧怕炼尸蛊的毒性,才勉强抵抗着不死不灭的诱惑。 如果炼尸蛊一问世就叫做“升仙引”,或许这世上早就有一少半的人都走上这条不死捷径了吧。 剩下的那一多半,也很有可能不是没来得及服下炼尸蛊,便是没有能力购买炼尸蛊。 但,炼尸蛊既然已经被修真界认定为蛊,那就演变成了如凡俗世界的毒品一样的存在。 这种破坏良好修真秩序,专门让人体会不劳而获的快感的蛊,自然是全天下自诩正道门人者最为不齿的东西。 阿旺作为修真界曾经第一世家的传人,对于蛊还有一些大众不知道的认识。 大部分修士将蛊看做特殊的毒药,衍神族却认为蛊也是一种修行方式。 虽然不知道蛊应该属于现有的修炼体系“五炼”中的哪一炼,却需要承认蛊是拥有活性的存在。 套用天下五虫的说法,蛊也应该是一种“虫”,只是不知道应该归类于“倮、鳞、毛、羽、甲”中的哪一类。 衍神族内的家学教学中,多数时候暂时将蛊归类为毒虫。 如果要精确到是炼尸蛊,则也将蛊归类为独立于传统“五炼”之外的第六炼——炼尸。 在衍神族的教学中,对于蛊的描述有一个传说式的故事。 就是说,衍神族认为蛊其实是昆虫互相攻击并吞食败者尸体后,形成的一种特殊昆虫。 如果这个故事是真的,还真的就可以同时解释,蛊的生物特性,以及“炼尸”这种修行手段。 从这一点上来看,服食炼尸蛊以求达到肉体不灭、精神不散状态的人,很有可能根本就不是自身获得了不死不灭的状态,而是整个人都成了炼尸蛊的养料。 这个推论是阿旺觉得最接近真相的推论,只是扔有一些解释不通的地方。 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炼尸蛊要化成服食者的样貌,还保留服食者的精神,或者说是灵魂。 这样一来,炼尸蛊的修行手段,是不是要看作是寄生修行? 如果确定为寄生修行,那被保留了神魂的人,对自身的身体还有没有控制权? 如果有,感受着自己的身体被蛊虫一点一点吞噬光,会是怎样的一种折磨。 如果没有,有清醒的意识,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还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去做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那会不会又是一种煎熬? 同样的,如果炼尸蛊的修行方式是寄生修行,那么将宿主的身体改造为纯能量的长生体之后,炼尸蛊要怎么获取新的养料? 从邪神白虎那一战得来的经验分析,阿旺怎么看都觉得,利用自身能力帮白虎重塑身体的炼尸蛊,始终都是在做赔本买卖。 阿旺越想越是头大,他觉得炼尸蛊不符合逻辑与常识的地方太多了,仔细想想又觉得这才是最正常的状态。 若非如此,传说中从衍神族第一代家主在时就出现的炼尸蛊,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被人研究明白? 越想心里越乱,阿旺逐渐在思考带来的疲惫中昏沉睡去。 当茶馆开始第二天的营业时,阿旺又重新坐在了几案后面,开始当他的算命先生。 这一天是既平淡又悲伤的一天,平淡到日子一如往常,没能出现任何一刻阿旺意料之外的场面;悲伤到钱袋日趋消瘦,没能有哪怕一个玉璧的进项。 又到了即将闭店的时刻,包括天机老人在内的老家伙们再次聚集在一起,开始逗阿旺。 每当这个时刻来临,阿旺就有一种自己从人降格为宠物的感觉。 并不时偷瞄一下少泽和小九,心中感叹真正的宠物为什么没有人去调戏。 拼尽全力为自己的尊严做过最后的争取,阿旺立即就认命地被老人们的口水淹没成了不敢反抗的样子。 见到阿旺恹恹的模样,天机老人从旁开解道:“不要这么不高兴,你知不知道这些老客人年轻时也都是风光显赫一时的人杰,他们逗你是因为把你当团宠在宠爱你。” 这份宠爱我不喜欢,你说得这么羡慕,让给你好不好? 阿旺心中腹诽,却一个字也懒得说。他十分清楚,如果自己真的说了,不光解决不了眼前的问题,还会换来更多的唾沫星子。 他此刻只想用消极的态度让老人们快速失去继续逗他的念头,好让这些闲极无聊的老人回家去休息。 遗憾的是,天机老人似乎并不是这么想的。 任凭阿旺几次提起,想要与自己的师傅切磋一些评书播讲艺术。 天机老人就好像没听见一样,一直给老客人们搭桥,让他们多说故事。 阿旺原本想聊些老人们不感兴趣的话题,还能让老人们早走一些。 天机老人这样表现,怕不是这些老人天黑了都不肯离开。 暗叹了一口气,阿旺就打算偷偷钻出人堆,自己一个人先溜。 刚开始往后缩,阿旺忽然听到昨天取笑过他的张爷吹嘘道:“我们当年在茧丝馆时……” 阿旺心中一动,正想继续听。同样是昨天逗过他的李爷打断了张爷的话:“你们再牛,还不是要依靠我们骥图驿去拿人?” 阿旺立即打消了偷跑的心思,只想如何能加入二位爷的话题。 无奈二位爷争得面红耳赤,一点想要停嘴的样子都没有。 眼见着场面即将失控,天机老人忽然出来劝解,并将话题再次引到阿旺身上:“二位别因为陈年旧事争得伤了和气,阿旺这里刚好有一件事,是需要二位一同出力才能解决的。” 张爷和李爷同时:“什么事?” “昨天下午啊……”天机老人将阿旺与金迪在影风亭报案被拒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法理不外乎人情,我们应龙国说到底其实是人治,怎么能一句不归他们管就把小友打发出来呢?”张爷率先表态。 李爷也跟声附和:“就是,小友你抽时间再去一趟影风亭,就说骥图驿那边你已经联系好了,叫他们只管接下案子就行。” 果然还得是虎老雄风在,张爷和李爷平时看上去就好像是邻居家遛鸟养花的老爷爷,真到有事的时候,还真的能帮上大忙。 阿旺正暗自高兴,张爷也再次表态:“既然这样,茧丝馆那边我也托个大,替你去打个招呼。” 阿旺喜出望外,连连点头称是,恨不能现在就去一次影风亭,好好挫一挫蒲警员的锐气。 阿旺不知道张爷和李爷退下来之前在各自的衙门里面是个什么身份地位,单从这说话的意思看,恐怕绝非等闲之辈。 大胆些想,怕不是二位爷从年轻时就是爷,在单位说话都得是说一不二那种。 阿旺正在兴奋之中,李爷忽然给阿旺泼了一瓢冷水。 李爷笑着说道:“只不过,这要是阿旺的事情,咱们看在与小友的感情,以及小友平日里还算殷勤的照顾,管了也就管了。那小女娃娃和咱们非亲非故的,咱们为什么要出手想帮?” 张爷也点头附和。 这一下可急坏了阿旺,连忙:解释道:“金迪的事就是我的事,还请二位爷多多相助。” 张爷玩味道:“原来那小女孩子叫金迪啊,她的事就是你的事,她是你什么人啊?” “这……”阿旺本想说是客人,可又觉得说出客人这两个字,肯定要被这帮老人狠狠地逗一阵,只好把话卡在了喉咙里。 李爷趁热打铁道:“那金迪小姑娘要是阿旺的老婆,我们两个老东西自然把她的事当小友的事办。” 张爷也跟风:“就算不是老婆,是对象也好说,总不至于让小友在女友面前失了面子。” 正在这时,即将闭店的茶馆门口走进来一个身穿碎花包身连衣长裙的姑娘。 那姑娘身材高挑、面容姣好,不是金迪又能是谁? 阿旺听到茶馆的门被推开,寻声望去,正与金迪的目光对视到一起。 “你来得正好!”阿旺惊喜地跳下椅子,向着金迪快步跑过去。 金迪心说:这孩子是不是傻了,我上门来找他退钱,他居然说我来得正好。 一头雾水的金迪被阿旺拉到了一群老人面前,自顾自介绍两个老大爷道:“这是张爷,这边这个是李爷。” 金迪甩开阿旺的拉着她手腕的手,不耐烦道:“路晨旺,你到底想干什么?” 阿旺一脸焦急,开口道:“没时间详细解释了,金家小姐姐,你搞对象吗?” 第八章 你害羞的样子真可爱 搞对象? 金迪一脸迷惑,小声询问阿旺道:“你要骑大象吗?” 阿旺一拍额头,这才意识到交流出现了障碍。 搞对象是氐人国的口语词,这个词在五国通用语里面应该叫谈恋爱。 同样,谈恋爱这个词在应龙国口语里面,应该说成“耍朋友”。 金迪明显是很少离开正气城的娇小姐,自然没有什么机会接触氐人国的口语。 搞对象这个词在应龙国俚语里面,基本上约等于搞来一对大象这种意思。 当然,应龙国人在表述搞来一对大象这个意思时,并不会这么说。 因为昨天跟阿旺去影风亭时,蒲警员说阿旺是外来客,金迪才试探着询问阿旺是不是要骑大象。 只不过,就算金迪想破脑袋也肯定想不到,她这个问法,在阿旺这里也很有歧义。 再结合上一句阿旺的问话,那感觉就像是金迪在说自己是大象一样。 看着金迪那丰硕的胸襟,阿旺居然有一种,如果有这样的大象,骑起来一定特别有节奏感的错觉。 阿旺尴尬地咳嗽两声,不仅没能掩盖住自身的尴尬,还引起了周围几个老爷子的哄笑。 眼看着现场气氛就要跑偏,阿旺赶忙引导话题道:“大象的事先放一下,张爷是茧丝馆的前辈,李爷是骥图驿的宿老,他们听说昨天的事情之后,都表示愿意帮忙。” 金迪上下打量了一下身着过分宽松常服的两个老爷子,眼里流露出几分警惕。 这样的眼神让张爷和李爷很不舒服,二人不约而同地端起架子,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金迪出于对老年人的尊重,微微点头致意,转而询问阿旺道:“他们能帮什么忙?” 阿旺耐心解释道:“昨天蒲警员不是说,他不愿接下你的案子,是因为就算他有心帮助,茧丝馆与骥图驿也要推辞吗? 有了这二位老爷子的帮助,茧丝馆与骥图驿这两家肯定要给面子,压力就又回到影风亭这边了。” 金迪听得眼睛一亮,再也不敢轻视两个老爷子,赶忙向着张爷和李爷躬身行礼。 金迪宽广的胸怀,让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两个老爷子都一阵喉头发紧、血压上升。 要不是年纪大了,怕不是瞬间就要破功。 张爷为了掩饰尴尬,摆摆手道:“我们还活得好好的,你不用拜我们。” 李爷也附和道:“就是,再说我们也没打算帮你,是要帮阿旺小友一个小忙,你跟着行礼没什么用。” 金迪颇有几分尴尬,却忽然想起今天来茶馆的原本目的,转过身来对阿旺说道:“快给本小姐退钱!”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看热闹的老人们都有些出戏。 只有天机老人多少知道一点内情,却假做听不懂的同时,开始默默回忆起昨儿个晚饭时,那色泽红亮的红烧当康肉的滋味。 阿旺心里一苦,心说钱我都花了些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给你退了。 更何况,天机门的规矩在那摆着,只要进了口袋的玉钱,那可是要命也不可能退的。 轻轻压了压手,阿旺示意金迪先不要闹。 见金迪真的安静下来后,阿旺努力游说道:“先别急着退钱,这不是有解决的办法了嘛。你虽然是金主,多少也得配合一下我的工作,事情才好真的解决。” 金迪头摇得好像拨浪鼓:“我不管,你收了钱,这些事就得你来解决,我只看结果。只要结果不满意,你就得退钱。” 我们天机门从来不包售后! 等等,售后? 阿旺忽然意识到,昨天似乎刚刚跟师父打成了一个口头协议。 不怀好意地看了师父一眼,阿旺嘿嘿笑着说道:“师父,有客人打上门来要求售后,你给解决一下吧?” 天机老人就像没听见一般,左右看了看,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阿旺有些急,继续催促道:“师父,不要装样子了。昨天你答应我的话,张爷和李爷可都听见了。” “我什么都没听见,你师父是哪个?我怎么没见过?”张爷矢口否认,完全不配合阿旺。 阿旺真的急了,怒指天机老人道:“我师父就是这个老头儿,你们不要跟着一块装糊涂。” 李爷见状赶紧出来帮腔:“你一个算卦的,师傅怎么会是说书的?退一步讲,就算你师父是他,你要知道,他的面子在我们这可不值钱。我们愿意帮忙,可全是看你阿旺的人情。” 阿旺无奈地叹了口气,央求道:“那张爷、李爷,你们看我面子,帮个忙吧。” 张爷李爷一同打着哈哈,口称“没问题”。 忽然,张爷话锋一转道:“帮你没问题,可这事也不是你的事啊,这位金家小姐你是什么人啊,你就替她求我们帮忙?” 阿旺看着二位老者脸上不急不忙的笑容,忽然意识到他们就是有看晚辈焦急吃瘪的恶趣味。 阿旺心中已经有些不耐,却仍旧陪着笑脸恳求道:“二位爷,咱们要是想玩,明天阿旺再陪您二老解闷。 看看今日这天色,要是再不去影风亭,怕不是人家要下班了。 就为了这么点小事,如果多耽搁一天时间,感觉上是不是有点不值得?” 李爷不紧不慢地拿着腔调:“这个你应该比我们更着急,毕竟我们也是黄土快埋到头顶的人了,不知道还能活几天,万一我们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就没法帮你跟老单位打招呼喽。” “是呀……”张爷正想顺势帮腔,忽然硬生生止住了自己的话头。 本来就老态龙钟的张爷,一个不妨就呛到了自己,差一点就这么背过气去。 多亏了身边的老朋友们七手八脚的忙活一通,张爷这才缓过气来说了一句:“现在的年轻人是真放的开。” 让张爷差点“饮恨西北”的事情,是他刚开口说话,就看到金迪一把抱起阿旺,吧唧一下就在阿旺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阿旺的小脸腾的一下就红成了富士苹果,连身前的绵软体感都没有注意到。 直到被金迪重新放回椅子上,阿旺才慢慢开始怀念那有些记忆不清的温暖与柔软。 亲完阿旺,金迪大大方方地说道:“现在还有什么问题吗?” 李爷看张爷被刺激得差点回了老家,赶忙说道:“其实茧丝馆跟骥图驿那边我们早就打过招呼了,你们快去影风亭重新报案吧。” 说完李爷开不忘看着张爷感叹一句:“年轻真好啊。” 阿旺与金迪快步出了茶馆向着影风亭赶去。 路上,阿旺连鼓了几次勇气,这才开口问金迪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金迪头也没回,仿佛刚才做的不是什么值得提及的事情一般,随口回答道:“第一个原因,是你说影风亭要下班了,咱们跟那帮为老不尊的老大爷耗不起。” “第一个原因?还有另一个原因?”阿旺敏锐地问道。 金迪沉默了一瞬间,这才回答道:“另一个原因是,你害羞的样子真可爱,我也忍不住想要调戏你一下。” 阿旺想要抗议,却知趣的没有付诸行动。 根据他长期在茶馆被老大爷们逗的经验,这个时候越是表现得恼羞成怒,对方越是不肯放过他,还要继续逗上几番。 说着话,二人已经来到了影风亭门口。 今日的守门警员已经不是昨天那个,在问明白二人的来意之后,遗憾的表示蒲迪兰亭长带队外出还未归来。 阿旺与金迪正思考着,是不是今天就此放弃,明天赶早再来时,两辆軨軨车呼啸而至,当先下来的正是蒲警员。 蒲警员自然也看到了正等在门口的金迪和阿旺。 微笑着跟金迪打了招呼之后,蒲警员为难地指着从軨軨车上排队下来的嫌疑人说道:“今天去抓盗抢,弄回来这么多人,怕不是要加班,就不跟二位多叙旧了。” 说着话,蒲警员就要脱身而去。 阿旺赶忙拉住蒲警员的袖子,开口道:“我们也是报案,不能因为忙就让我们再等一天吧?” 蒲警员脸露不悦之色,却并没有挣脱阿旺的拉扯,小声说道:“昨天不是跟你们说得明明白白了吗?不是我不想接你们的案子,是就算我接了,茧丝馆跟骥图驿也不会答应跟进,我接了也解决不了问题……” “那要是茧丝馆跟骥图驿已经在等你们影风亭转交案卷了呢?”金迪打断了蒲警员的碎碎念。 蒲警员一愣,一脸不可思议,却也不是拖泥带水的人。 他唤过一个属下,命令对方将之前为金迪做的笔录取了过来。 拿到笔录之后,蒲警员招呼着刚刚清空的軨軨车不要走,示意金迪与阿旺上车。 金迪靠近軨軨车车门处,顿觉一股汗臭扑面而来,刚抬起的绣鞋又缓缓落回了地面。 “条件简陋,还请二位将就一下。”蒲警官一脸似笑非笑,“既然二位自称茧丝馆跟骥图驿都打过了招呼,不如就随我一同过去茧丝馆,移交一下案卷。” 阿旺知道,这是蒲警官最后向他们发出的警告,如果茧丝馆那边不接收案卷,蒲警官怕不是要直接用軨軨车把他们两个拉回来暂时收押,待确定羁押天数之后,再移交给人病圄看管。 也不知道张爷和李爷办事靠不靠谱,现如今进退两难,也只能硬着头皮冲了。 想到这里,阿旺当先熟门熟路地走上了軨軨车,金迪无奈也捏着鼻子跟了上去。 軨軨车启动,向着茧丝馆一路飞驰而去。 第九章 有点,但不多 路上,金迪一面用手帕掩住口鼻当做简易的过滤装置,一面担忧地问阿旺道:“那两个老爷子说的话,你信了几分?” 阿旺心中一动,心道:你这明面上是问我是否信任那两个老爷子,实际上是想知道他们到底有没有想象中那么大的影响力。 想着逗一逗自打坐上軨軨车便一直有些拘束的美女,阿旺沉思着回答:“信任这东西,有点,但不多。” 金迪一听这个答案,也不顾上軨軨车内味道不好,摘下手帕大惊失色:“这可如何是好?” 阿旺见目的达到,赶忙安慰金迪道:“虽然不多,却不是没有。既然有,必然有作用。” 金迪半信半疑,忽然有开始觉得軨軨车内的空气有些令人作呕,赶忙将手帕捂在脸上。 阿旺玩心又起,开口道:“我还以为,胸有丘壑的金大小姐,早就已经看穿了张爷和李爷的把戏,这才肯跟我们一起上车。现在看来,你这丘壑也是有点,但不多。” 金迪越听这话越不对味,秀眉微蹙间,忽然意识到阿旺在玩文字游戏,俏脸立时飞上一抹嫣红。 好在有手帕遮掩,没有让阿旺看到这昙花一现般的风情。 眼珠一转,金迪觉得不能就这么被调戏了,立即一提腰身,挺胸抬头道:“可不止有点吧?” 阿旺看到这一幕,下意识地一点头,伴随着軨軨车适时的一阵颠簸,上下牙顿时与舌头来了个亲密接触。 舌尖吃痛,阿旺下意识就要张嘴呼痛,忽然又意识到这个场景张开嘴巴得操作实在有些猥琐,赶忙闭上了嘴巴。 娇嫩的舌头在这个操作下,遭受了本不应该遭受的二次打击,痛感成几何倍数增加。 为了不让自己露出猥琐的表现,阿旺赶忙用双手死死捂住嘴巴,以免嘴巴因为痛苦而自然张开。 不想,这个捂住口鼻的行为,在金迪眼中看起来有点像止鼻血的操作,联想起来更加猥琐。 好在金迪并不在意阿旺的猥琐表现,微微一笑,便表示一人一局扯平了。 还没等阿旺想出如何反击,軨軨车忽然停下,他们已经到了茧丝馆门外。 从軨軨车车厢里面出来,金迪忽然觉得这个污浊的世界特别的美妙,就连空气都带上了几分香甜。 顺便,看到从副驾位置下来的蒲警员,金迪忽然对于这个半露天的座位产生了人生第一次好奇。 没有多余的时间给她羡慕,蒲警员刚跟茧丝馆的守门人交流完来意,就听对方大叫一声“就等你们啦”。 紧接着,茧丝馆里面快步出来四名察员,其中一人还背着一个造型好似一个“呆”字的装备。 金迪小声问阿旺:“这些人是干什么的?” 阿旺下意识回答:“茧丝馆最小建制的查探小组,一个人接收卷宗,一个人分析案情,一个人画影图形,一个人围观打杂……” 说到这里,蒲警员回头打断了阿旺的话:“没想到你一个茶馆算卦的,对茧丝馆的办事流程还挺熟悉。” 阿旺沉默,他想说自己当年也曾经在蜃楼城的茧丝馆,干过那个围观打杂的活计。 可是,他不能说。 尽管,他至今仍然保存着,象征着蜃楼城最年轻助察身份的证件,他却已经不能再使用那个身份了。 茧丝馆忙活一通之后,打杂的察员将依照卷宗创作的画像取下并卷好,径直来到蒲警员面前。 蒲警员正要伸手去接画像,那个打杂的察员却忽然问道:“后面二位里面,可有路晨旺小师傅?” 阿旺明显感觉到对方问话时目光看向了自己,也不拖沓,立即上前行礼道:“正是在下,不知道大人有何吩咐?” 那打杂的察员赶紧还礼:“大人可不敢当,还麻烦小师傅回去跟张爷讲一声,他老人家交代的事情,我们整个茧丝馆都是加急办理的。” 说着话,就将手里的画像交给了阿旺。 阿旺立即明白对方是看他年纪小,怕他不知道怎么传话,特意嘱咐了一句。 接过画像后,阿旺少年老成地说道:“大人放心,回去见到张爷,我自然知道如何讲。虽不敢大包大揽说一定美言,总不会忘了各位大人的辛苦就是。” 打杂的察员眼睛一亮,将还打算介绍自己姓甚名谁的话吞了回去,送客道:“馆里还有些杂事,就不留小师傅了。” 阿旺也接口道:“我这边也还要跑一趟骥图驿,也不多叨扰了。” 茧丝馆的小组重新回到了馆里,蒲警员看着阿旺手里的画像就有些不悦。 明明他才是影风亭的亭长,却弄得好像阿旺的跟班一样。 不过,既然这小子跟茧丝馆上下都特别重视的什么“张爷”相熟,此刻不如先忍耐一下,再看看骥图驿那边的反应再说。 毕竟,如果茧丝馆真的想管这事,总不该让这小子自己去送画像。 此刻的蒲警员还没有意识到,茧丝馆的行为其实是收到了张爷的授意,故意在给他难堪。 至于说这幅画,茧丝馆的人得到的指示是必须让影风亭的人去送,特意递给阿旺则是打杂察员临时加的戏。 再次来到軨軨车旁,金迪打量了副驾驶位好几眼,仍旧没有选择坐在那里。 阿旺看出了金迪的犹豫,特意主动问金迪要不要跟蒲警员换。 金迪媚眼含俏地回了阿旺一句:“你舍得下人家,人家可舍不下你。” 吓得阿旺赶紧就跑进了軨軨车的车厢,一个字也没敢多说。 倒是蒲警员眼含深意地打量了金迪一眼,才径直到副驾驶位坐好。 金迪没有索要副驾驶这个座位,一方面是因为蒲警员从始至终没有表现出相让的意思。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她回想起来时軨軨车一路的颠簸。仔细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碎花夏装连衣裙,也着实不敢在这半露天的座位上堂而皇之地坐下。 一步三晃地回到了軨軨车车厢,金迪见阿旺有些躲闪她的意思,主动打开话题道:“这茧丝馆服务意识太差,也不说替咱们把画像送去骥图驿。” 阿旺腹诽:这是服务意识太差?你要说保密意识太差我倒是能理解一分。 “他们要是不把画像给我,李爷在骥图驿那边的安排不就没理由叫蒲警员看到了吗?”阿旺头也没抬道。 金迪挨近阿旺,坏笑道:“哎哟,你抬头看看姐姐,姐姐又不吃小孩。” 阿旺挣扎想逃,无奈之前为了拉开距离,自己一上车就钻到了车厢角落里面,现在想跑也跑不掉,只能奋力挣扎。 挣扎之间,阿旺忽然感觉到了熟悉的温暖与柔软。 意识到了一些事情的阿旺,小脸立即再度变成红富士,噤若寒蝉地任凭金迪摆布。 金迪连着给浑身梆硬的阿旺换了五六个不一样的小姿势,阿旺这才稍微缓过劲来似的说道:“别闹了,一会儿画像该皱了。” 金迪呵呵笑着从屁股后面抓起一卷画像道:“放心吧,姐姐比你知道深浅。” 阿旺趁机向着车厢角落里又努力缩了缩,举手做投降状道:“服了,姐姐!姐姐最是知道深浅分寸的,是小弟不懂进退,还望姐姐绕过小弟。” 金迪越听越不是味,心说:你这小子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 转念又一想,这阿旺平时就在茶馆里厮混,那些去喝茶的人,什么年纪什么身份都有,指不定都跟他说过些什么荤话。 如今这小家伙急了,可不就不管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意思,尽管往外仍就是了。 想到这里,金迪轻啐了一口,警告阿旺以后不要乱说话后,便饶过了阿旺。 阿旺长舒了一口气,軨軨车忽然又停了下来。 心知是骥图驿到了,阿旺与金迪快速下车。 这一次,不止是蒲警员有些不可思议,金迪和阿旺也都有些震撼。 骥图驿门口站了满满当当地两队人,密密麻麻的人头后面,还整齐地停放着数量众多的軨軨车。 待阿旺一行出现之后,一个骥图驿的捕员排众而出,快步来到阿旺身边行礼。站在原地没动的其他捕员,则卖力地拍起巴掌,好像在迎接英雄的归来。 再一次被冷落的蒲警员错愕着错愕着也就慢慢习惯起来,他收起了脸上的不可置信,一言不发地走到了阿旺的身边,看上去越来越像一个合格的跟班。 阿旺与面前的捕员互换过礼仪后,小心地询问道:“这些都是李爷安排的?” 捕员好像机器人一般,后退一大步,再度行礼后站得笔直,回道:“请路晨旺小师傅放心,我们骥图驿即刻开战全城大搜捕,一定将图上之人缉拿归案。” 阿旺一脸尴尬,心说:你这图还没拿过去呢,这口号是不是喊早了? 不知道怎么接话的阿旺,赶紧把画像举起,试图递给面前的捕员。 捕员上前半步,将画卷接过,退回的同时特意将画卷展开打量了一下。 阿旺偷眼看去,一眼就看出这画像运笔非常细腻,还在空白处增加了许多蝇头小楷写成的说明。 不得不说,茧丝馆虽然有作秀的表现,却真的是认真在画这幅画像。 至于说骥图驿这帮人,就显得有些用力过猛了。 阿旺还没思考完,重新站得笔直的捕员再度高呼:“我们的目标是,不让任何一个嫌疑人在定案前脱离官家的视线。” 看着捕员尴尬的表演,阿旺痛苦的摇了摇头。 这过了,太过了。 第十章 你是来干什么的 捕员们的演出,不仅是阿旺看着尴尬,就连已经准确将自己定位为跟班的蒲警员都觉得一阵阵社死。 这些四肢发达的捕员果然头脑简单,连海捕文书都不仔细看,就说什么开展全城搜捕,这嫌犯根本就不在正气城好吧。 蒲警员这么想着,忽然就觉得之前茧丝馆的应对显得特别得当。进可在所谓的“某爷”面前买好,退也可推脱说是某个分队的某个小组接了私活。 眼看着阿旺与捕员尴尬地结束了交接,蒲警员心中忽然一动,原本因为沦落为跟班而一脸的委屈,也逐渐换成了做梦娶媳妇一般的会心微笑。 阿旺敏锐的注意到了这一点,却没有出声询问。他实在是不想在这个尴尬的场景里面继续呆下去,哪怕只多呆一秒钟也不想。 目送捕员们的队列掉头转回骥图驿,阿旺失礼的没有等待全部的捕员都进门,径直拉开了軨軨车的车厢,钻回了气味已经显得不那么难闻的车厢。 就连一直需要手帕过滤一下才肯呼吸车厢里空气的金迪,显然也忘记了继续用手帕遮掩口鼻。 “李爷这也太夸张了吧……”金迪感叹。 阿旺除了点头附和,已经无力吐槽。 另一边的蒲警员刚刚坐上副驾驶,驾驶軨軨车的小警员便开口问道:“亭长,咱们下面去哪里?” “回亭里!”蒲警员想了想,补充道,“路过茶馆时给这两个人放下去。” 小警员答应一声便发动軨軨车,趁着事情办完了,看似无意地询问道:“亭长,后面这俩小孩什么来头,还需要您亲自陪着送案卷文书?” 蒲警员脸色一僵,没好气道:“开你的车,不该问的别问。” 小警员也是惯会察言观色的人,见自家亭长动气,赶忙改口道:“听兄弟们说,那小男孩就是个算卦的,那稍大些的女娃也不过是正气城里一个商贾之家的女儿,她家生意就算做得再怎么大,凭什么让您陪着啊?我知道我操这个心不该,可我就是替您觉得不值!” 蒲警员脸上的神色一缓,口气却依然生硬:“凭什么?就凭他们口里说的什么张爷和李爷!” 小警员见话题打开,继续问道:“这二位爷什么来头?还能使得动茧丝馆和骥图驿?” 蒲警员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美事,开口道:“什么来头不重要,重要的是后面车厢里这两个嚣张不了多久了。” 小警员赶紧捧哏:“怎么说?” 蒲警员笑道:“要抓的人根本不在正气城,骥图驿做做样子之后,就只能给周边各大城传递协查文书,到时候就算那两个什么爷手眼通天,也只能陪着后面那俩一起干瞪眼。” 小警员赶忙送上一连串彩虹屁,顺便还将軨軨车停在了茶馆门口。 这时的大小警员还不知道,他们刚才的交谈,已经被五感超人的阿旺全部悉知,并一字不差地说给了金迪听。 下了车以后,金迪望着逐渐远去的軨軨车,不无担心地问阿旺:“刚才他们说得是真的吗?” 阿旺耸肩:“真的假的又如何?反正我一开始就是在等协查文书传递出去。” 金迪若有所思地目送阿旺进了茶馆,抬眼看了看已经烧红半边天的夕阳,快步向街口走去。 到了街口之后,金迪左右打量了一下,抬手拦了一辆巡游的出租车。 出租车与軨軨车外形相仿,但没有护栏和粗大的车厢。 因为体积减小太多,出租车也没有自己的动力系统,需要依靠两只名为猰貐的异兽拉动。 猰貐好似大号的山猫,却拥有老虎一样锋利得爪子,奔跑起来犹如一阵狂风,灵敏迅捷最适合拉动出租车在城市间穿行。 因为其敏捷的行动力,还有一个“亚羽”的外号,形容其在陆地上行进,就像是没有翅膀的禽鸟一般。 关于猰貐还有一个传说,据说第一代猰貐是烛龙的孩子,身上有龙神的血脉。这也为猰貐一族,蒙上了一部分神话色彩。 遗憾的是,到现今也没有人真的见过烛龙,不能让烛龙亲口证实一下猰貐族的血脉传承。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猰貐虽然可以被人族驯养为驮兽,但攻击性还是非常强。 加之猰貐速度太过敏捷,时常有猰貐伤人的事件出现在修真参考报上面。 当今的社会风气与万年前已有不少差别,万年前若有野兽伤人,基本上免不了一个被处死的下场。 如今的人族五国则只是简单的提醒民众注意防范,不要随便靠近猰貐就算揭过了猰貐伤人的事情。 金迪若非已有一定的修行基础,也是不敢随便伸手拦停用猰貐拉的出租车。 即便如此,她依然小心地避开了猰貐的头部,从侧后方拉开出租车门上车。 对于今日所见,金迪决定回家仔细想想,最好能稍微理出一点头绪。 金家虽世代经商,对于后辈的教育却并不放松。 金迪作为家中的女孩,也经受过良好的教育,在观察能力与思考能力上并不差劲。 这两天以来,发生在正气城的事情,金迪基本上全都能看明白。她不明白的事情,凭借她现在的阅历,再多些时间去想也想不明白。 经过睡前对这几日事情的梳理,金迪自认她对于这件事情所欠缺的,应该是眼界以及社会经验。 如果让阿旺知道金迪此刻的想法,他恐怕会默默的在心里给金迪的缺点上再加一个逻辑思维能力。 既然想不明白阿旺的意图,金迪也不是个心思重的姑娘,一扭脸便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金迪梳洗打扮完毕,特意挑了一条新裙子穿上。 看了看窗外的太阳,金迪估摸着茶馆应该开门了。 再次乘坐出租车来到茶馆附近,金迪仍旧选择在街口下车,然后慢慢踱步到茶馆门口。 凑巧的是,金迪在茶馆门口遇到了一个熟面孔——蒲警员。 就见对方手里拎着一个棉布制成的公文袋,恰好从街尾溜达到茶馆门口。 蒲警员面对金迪,明显没有面对阿旺时的那种敌意,空着的手轻抚胸口,对着后者行了一个军礼。 自小学习礼仪的金迪自然认出了这种礼节,却有些惊讶于蒲警员会选择使用这种礼仪。 好在金迪在礼仪与装扮方面很有学习天赋,他立即就想到一种可能。 那就是,整个应龙国所有退役军人,不管其到了多大年纪,都应视作正规军的预备队。 蒲警员主动行此礼,目的多半是炫耀其退役军人的身份。 依照应龙国的风俗,军人身份无论在社会形象还是社会权益方面,都要比金迪出身的商贾之家优越太多个档次。 即便蒲警员只是退役后在影风亭任职,这个社会身份也比金迪商贾之女的社会身份更高一些。 金迪心中虽然并不重视这些,表面上还是不敢怠慢,敛身微蹲,还了一个符合社会身份的礼仪。 二人寒暄几句,一同进入茶馆。 应龙国人很少饮早茶,一方面是因为应龙国的夜生活不算丰富,除了连夜造人以外,基本没有娱乐活动。 大多数应龙国人晨起时因为睡眠充足,并不需要嗜好品提神。 另一方面,则是应龙国人不喜午睡,一般在午饭后也要进行工作。大部分人会于午后饮茶,以便下午能获得更充足的精力,顺利完成一天的工作。 茶馆内虽冷清,阿旺师徒却已经开始上工。 茶馆就是他们的居所,为了在这里居住,阿旺师徒每日早晚都需要负责洒扫布置。 金迪和蒲警员进来时,茶馆刚刚完成开张前的布置不久。 若是她们两个能再早来半个时辰,说不定还能赶上围观阿旺师徒摘下遮挡门窗的护板。 蒲警员见茶馆人少,脸上隐隐有几分失望,还是当先来到阿旺面前。 也不行礼,直接从棉布包里面抽出一张纸,拎到阿旺面前抖了几下。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蒲警员语带傲娇。 阿旺被纸张吸引,抬头看到蒲警员那讨厌的做派,也不用后者开口,阿旺直接说道:“影风亭什么时候需要亭长亲自跑出来送协查文书了?” 被阿旺一眼看穿纸张内容,蒲警员心里早已想好的奚落阿旺的话一下被憋了回去,脸色直逼阿旺当年在蜃楼城见过的调色盘师弟。 阿旺就好像没有注意到蒲警员好似受了内伤的脸色一般,继续开口:“好像也不对啊,一般来说,协查文书不需要送达报案人这边来吧?亭长这是跑错了路?” 蒲警员感觉喉咙一甜,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涌上来。 为了不丢丑,蒲警员明智地选择了不要说话,尽全力压制着内心的情绪。 阿旺却没想放过对方,继续开口道:“就算跑错了路也不该来茶馆吧,金家小姐姐可不住在这。难道说,亭长其实是个路痴,还没走出影风亭前的这条街,就已经迷路了?” 蒲警员剧烈咳嗽起来,回手就用还没来得及介绍的文书堵住了嘴巴。 不知道是不是向文书里面吐了痰,蒲警员仔细地擦了擦嘴角之后,才将被污染的文书扔到了垃圾桶里面。 顺便,也借着这个机会,头也不回地向茶馆门口走去。 后面的阿旺依旧不依不饶,从座位上站起身,一手撑着几案,一手向蒲警员的背影招呼着,道:“亭长别走啊?你还没跟我说你是来干什么的呢?” 第十一章 你家有沦波舟吗 我是来干什么的? 蒲警员特别想转过身回一句:我就是来干你的! 奈何胸膛中几近暴走的情绪就快压制不住,为了不真的被气出内伤,蒲警员在转身的时候,特意换上了一副笑脸。 “哦,差点忘记了。”蒲警员皮笑肉不笑,“我是来跟二位解释案情的,不知道张爷和李爷今天来没来茶馆?” 蒲警员说着话,还不忘再次打量金迪的装束,顺便还左右看了看零星几个在茶馆吃点心的客人。 他昨夜特意思考过,凭借阿旺算命先生的职业,所谓的张李二爷,只可能是来茶馆消遣时与阿旺相识。 而眼下茶馆这几个零星散客,要么是爱吃茶馆提供的点心,把这当早点铺子来用早饭来了;要么就是实在无所事事,每天一睁眼就跑到茶馆来泡时间。 就这么看来,恐怕这些人没有任何一个符合所谓的“二位爷”的气质。 蒲警员的逻辑推理能力明显比金迪要强,他的推断已经无限接近于事情的原貌。 只不过,他当初退役时,衙门决定让他来影风亭当个亭长,而不是让他去茧丝馆当个馆长,还是有一定的考虑。 蒲警员的推理能力在影风亭内工作已经够用,甚至在一众警员里面还算出众,但放在茧丝馆里,就显得有些细心不足。 蒲警员推理了半夜,硬是疏忽了张爷和李爷这种称呼,其实也可以是因为对方年纪大了。 不管他们年轻时是不是也被人称呼作“爷”,如今只要是够了当爷爷的年纪,与他们相熟的人,多半都会把“张爷爷”和“李爷爷”,简化为“张爷”和“李爷”。 而张爷爷和李爷爷这种称呼,就比较符合一天天无所事事,就喜欢在茶馆里消磨时间的特点。 当然,蒲警员多少还是有些运气傍身,他进门之前的这些客人里面,也确实没有那二位爷。 那二位爷此刻正站在蒲警员的身后。 “刚过去一夜,这茶馆怎么换了门子了?”张爷不满于蒲警员挡路,出言讥讽。 “门子”这个词属于五国通用语,却在各国口语中有着不小的歧义。 比如,此刻在应龙国,张爷说蒲警员是门子,那就是说对方是看门的小童。 尽管以蒲警员的年纪,从背影上看也不可能被视为小童,张爷依旧用了门子这个词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这要是换做夔牛国,门子这个词多半要被解释为一种属于潜规则的门路。 到了相柳国,则只有官宦子弟才能叫做门子,因为他们那边的官员也叫做门阀。 蒲警员突然听到有人称呼自己为门子,正要转身呵斥,不料自己肩膀上忽然传来一股力道。 这股力道并不算太强横,如果蒲警员想要抵抗,以他的年纪和体格,完全可以硬顶回去。 但是,他没有选择硬顶,反而假作踉跄,闪到了一边。 因为他在感受到推力的时候,还听到一个老者呵斥道:“好狗不挡道!” 出言呵斥的正是李爷,此刻李爷正看着自己的右手手心,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力气。 见蒲警员主动躲开后,李爷冷哼一声:“原来是花架子。” 哼完,李爷与张爷虚假谦让了两个回合后,当先走进了茶馆。 按说,在影风亭前的这条街上,蒲警员是不需要给任何人面子的。 他之所以在听到对方侮辱性的言语后还主动避让,是因为需要更多的时间来判断对方的身份。 能在茶馆进门就骂陌生人的,除了喝多了的老板,就只有常来的熟客。 如果是茶馆老板,即便是只看背影也应该能认出蒲警员。 蒲警员相信,就算老板喝了一夜酒刚回来,看到自己的背影也得醒掉三四分酒,更不要说是出言喝骂与推搡。 所以,老板进门是第一个被排除的可能。 假设两人是熟悉到已经把自己当做精神股东的熟客,那刚才的两句喝骂似乎就变得十分符合逻辑。 蒲警员在电光火石之间,便想要验证这二人是否就是所谓的张爷和李爷。 很快蒲警员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因为他亲眼看到阿旺起身与这两个老人行礼,分别称呼他们为张爷和李爷。 这个年纪,姓张和姓李,分别在茧丝馆和骥图驿有极大的影响力…… 这个年纪应该已经退休很久了,还能保持这么大的影响力的话,再结合姓氏…… 蒲警员在脑海中不断组合着已知信息,一点一点缩小着符合条件的人选范围。 只需要一瞬间,蒲警员就锁定了两个身影,那是他在影风亭的资料库里面看过的两份档案。 莫非,这两个每天泡茶馆混日子的老头,就是那两个如今已经被归类到传说中的人物? 蒲警员谨慎地打量起二位老人的穿着,情感上实在无法把穿着极简风格的夏日常服并搭配拖鞋的两个老人,与传说中的两个形象互相对上号。 既然如此,唯有暂时按兵不动。 蒲警员假作没有认出两位老人,咳嗽一声,拿腔拿调道:“相关人员不在也没有关系,只要金迪小姐在场即可。现在,由我向你们通知案情进展……” 还没等蒲警员说完,忽然一声摔击醒木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蒲警员寻声望去,就见天机老人一脸无辜地摊摊手,解释道:“要开始演出了,试试家伙。” 蒲警员正要发作,阿旺趁机接话道:“你不是问张爷和李爷在不在吗?巧了,他们现在在场。” 蒲警员一脸黑线,心说:怎么哪壶不开你偏偏提哪壶呢。 也不等蒲警员反应,张爷回头看了他一眼,转头对阿旺说道:“以后不要什么阿猫阿狗都给我们引荐。” 李爷也不满地附和:“要引荐也应该引荐金迪女娃娃那样的大美女,这没什么出息的小混子你自己解决就是了。” 阿旺强忍着笑意,抬头对蒲警员说道:“二位爷不愿意认识你,你赶紧说有什么事,说完最好赶紧走。” “我……”蒲警员张了张嘴,想要反驳的话却被他强行噎回了喉咙。 不想认识我更好,省了不少麻烦,蒲警员如是想着。 “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张爷和李爷在这间茶馆里面有着比老板更高的威望。 直白点说,要是他们二老哪天气不顺,连老板都能随便开了。 你一会儿说话最好小心一点,不要惹二老不高兴,不然小心二老让你的衙门搬个家。”阿旺坏笑着威胁。 周边不多的散客此刻已经聚集起来,发挥了爱看热闹的优良传统。 蒲警员重新抽出一张文书,这次没有用来擦嘴,而是隔空展示了一下就收了起来。 “刚才给你们看的是协查文书,你们之前报的案子,正气城范围内无法解决,已经开始知会周边各大城协查,有了结果我…我会差人再来通知你们,你们可清楚了?”蒲警员语速飞快,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奈何,根本就没有人回答他。 金迪低头看了看阿旺,似乎在等阿旺拿主意。 阿旺则抬头看了看张爷和李爷,似乎想听二老的意见。 张爷小声跟李爷嘀咕着:“那文书我没看清,你体格比我好,眼睛也亮,可看清了文书上写的什么?” 李爷也不压嗓门,大声回答:“我也没看清,但我谅他不敢伪造文书,这事还是可信的。” 张爷又小声说道:“出了正气城,咱们这两把老骨头就说不上话了。” 李爷的声音又提高了几分:“大丈夫凭双拳便可行走世间,所差的,不过就是一个出拳的由头。” 阿旺好笑地看着这二位爷,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清楚。 随后,阿旺转过头对蒲警员说道:“折腾了这三天,其实就是在等你们的协查文书发出去,剩下的你们不用管了,我们自己解决。” 蒲警员似乎压抑了太久,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赶紧抓住这个话头,开口问道:“你可知嫌犯阮郎现在何处?是在与氐人国接壤的海市城。” “那又如何?”阿旺反问。 阿旺是真的不知道阮郎在海市城有什么问题,海市城再远,也在豫州版图之内,比之更远的蜃楼城阿旺都闯过一轮,怎么会含糊海市城? 蒲警员抖了抖肩,神色一振道:“海市城是应龙国最大的海港城,你想去海市城,你家有大船吗?” 阿旺一愣,心说:我家原来肯定有沦波舟,但去海市城这么远,我们一般都坐私人大风飞着去。 另一边的金迪回错了意,以为阿旺吃了憋,立即挺身而出道:“这种小事不值一提,我家有的是沦波舟可用。” 这次轮到蒲警员一愣,他自然不是家里也有沦波舟,他是懊恼自己忘记了金迪是商贾世家这件事。 “你……”蒲警员相对金迪说些什么,最终没能出口。 也顾不上告别,蒲警员一甩袖子就离开了茶馆。 “现在的年轻人啊,一点礼貌也不讲了。”李爷的大嗓门从茶馆飘出,让蒲警员脚下的步子又加快了几分。 第十二章 天机都是隐藏的土豪 对于去海市城抓所谓的“阮郎”,阿旺的心情并不是很迫切。 事情进展到这一步,阿旺多数时候都觉得自己是在被赶鸭子上架,强推到这个境地。 反倒是一开始陷入骗局的金迪,特别积极地准备着前去海市城的一切。 从调度舒适到仿佛海上酒店一般的大型沦波舟,再到联系金家在海市城的商队推迟返回计划,以便接应大小姐一行…… 忙碌的计划持续了将近三天的时间,待金迪觉得一切都准备妥当来找阿旺一同出发时,却看到一个懒散到连行礼都还没有准备的阿旺。 金迪对于阿旺的消极怠工非常不满,趁着阿旺没有客人,抢上前去,伸手就要去揪阿旺的耳朵。 阿旺见势不妙提前躲闪,这才免去了耳朵被揪红的下场。 茶馆里的熟客见到这一幕,基本上全都是一副喜闻乐见的开心模样。 一个只有阿旺受伤的世界,似乎就这样达成了。 台上的天机老人,一段评书讲完,也不急着开始下面的故事,饶有兴致地看向这边。 阿旺见自己成了焦点,连连告饶,想要躲过这一劫。 金迪自然不依不饶,两人绕着几案展开了小范围的追逐。 几圈下来,阿旺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 这样的行为,不只是看热闹的客人觉得像两口子吵架,就连阿旺都觉得太像是小情侣间的打闹。 阿旺脸一红,就想终止这种追逐的戏码,一个急刹停住了逃窜的脚步,转身呼唤道:“金…” 迪字还没来得及出口,阿旺就感觉眼前一黑,嘴巴好像被棉花塞住,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看热闹的客人们集体不自觉地抬手挡了挡眼睛,心中同时响起一个声音:这画面是我们不付费就可以看得吗? 答案如何,个人心中自有评判。 被注视着的两个人,则是一个想要逃,另一个清脆地喊了一声:“抓住你了!” 窒息的恐惧让阿旺的感觉变得越来越迟钝,他根本就无法确认自己是因为什么原因导致喘不上气,只能拼命地左右扭头,希望挣扎出这个令他窒息的环境。 沉浸在抓获猎物的喜悦中的金迪,此刻才感觉到这个相拥的姿态因为身高差而有些不妥。 俏脸一红,赶紧松开了一直用力控制着怀中阿旺的双臂。 捡回一条命的阿旺,此刻还不知道自己刚刚脱离了人生的巅峰。向后一仰,直接倒在茶馆的地板上,大口喘息着,希望补回刚才没来得及吞进肺里的空气。 金迪见此,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轻轻跺了一下绣鞋,威胁道:“路晨旺,今天你收拾好行李要走,收拾不好行李也要走。你若是再拖延,不要怪本姑娘拎着你走!” 阿旺恍如隔世地声音响起:“啊?走?去哪啊?” 金迪见阿旺能出声了,胆气更壮,足尖轻点阿旺腰侧:“别装死,赶紧起来收拾行李,跟我去海市。” 阿旺腰间软肉极为敏感,激灵一下从地板上弹起,却依旧装傻道:“去海市干什么?” 金迪又要发火,天机老人却及时插话道:“去海市这种地方,还需要收拾什么行李啊?” 金迪侧头对着天机老人甜甜一笑,解释道:“您老可能没去过海市城,不知道路途有多遥远。 特别是,我这次叫家里准备的沦波舟停留在海津城。 我们需要先从正气城一路向东北方向赶到海津城,然后再从海津城乘坐沦波舟绕着豫州大地转小半个圈,才能到达海市城。 这一路上吃喝倒是充足,换洗衣服总归是要带几件吧?” 天机好人装糊涂:“去海市城哪有那么麻烦,你跟着阿旺走,快则半日,慢则两三日就到了。 这都快太平四年了,全民修真都一万多年了,你家就算不肯让你带着避尘的配饰出门,你让阿旺布置个避尘法阵,哪里还需要带什么换洗衣服?” “可……”金迪欲言又止,想要问哪有三天就能到海市城的办法? 在金迪的认识中,乘坐大风去海市城是最节省时间的办法。但这条航线一般来说旬日以上才有一趟,最快的一班大风,估计也要在三、四日之后才能成行。 这个法子虽然实际到达海市城的时间更早些,又哪里能比得上自家的沦波舟舒适? 更不要说,天机老人口称快的话半日即可抵达,那得是什么样的速度? 就算今天能临时为她们专门安排一架大风,怎么也要飞一天的时间吧? 另一边的天机老人却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会错了意,哦哦了两声继续开口道:“是我老人家疏忽了,你们年轻女娃爱干净,不洗澡身上要臭臭的了,对吧? 我跟你说,这事也简单,阿旺平时最喜欢鼓捣个小发明什么的。 他那里有一个小玩意,就叫做寒暑盒,你在贴身的衣服里面贴上两个这东西,一般的温度变化,就影响不到你了。 最重要的是,这个寒暑盒阿旺已经改良了四五个版本,现在单个只有巴掌大、玉佩厚。 你把它们贴在腰侧,外面用腰带一挡,你这样纤细的腰肢,从外面根本看不出你用了寒暑盒。” 金迪一听还有这么好玩的炼物造物,立即就忘记了质疑阿旺如何能让她在半天内到达海市城。 “快给我看看,有了这个,出门就再也不用在衣服上描绘恒温法阵了。”金迪雀跃道。 天机老人向阿旺使了个眼色,阿旺不情不愿地从随身锦囊里面掏出来一叠寒暑盒。 这寒暑盒果然如天机老人所说,只有一般玉佩的厚度。用阿旺的手去抓,一叠也足有五个。 最重要的是,所谓的“巴掌大”,是阿旺的巴掌大,金迪接过去之后,手掌上可以平铺开两、三个。 寒暑盒一到手里,金迪就爱不释手起来。 左右比量了几下,恨不得当场就解开衣服塞到内衣下面。 经过阿旺的及时提醒,金迪这才打消了现场试用的念头,又反复仔细打量起寒暑盒。 经过最初的好奇之后,金迪就好像谈生意一般询问道:“你这寒暑盒如何驱动?在哪里更换能源?更换一次能源可以使用多久?” 阿旺一提到炼物造物,整个人的气质从腼腆的小师傅,一瞬间就变成了才华横溢的大工匠。 就见阿旺从金迪手里拿回一个寒暑盒,指着一块略微凹陷下去的地方就开始介绍。 “这里,只要随便向这个位置输入一点灵气,整个寒暑盒内部嵌套的十八重法阵便会依次启动。 目前为了把寒暑盒做得小巧一些,它的极限工作能力只能调节三十度的温差。 超过这个温差范围之后的部分,还是需要佩戴者自行调节。 至于说能源,寒暑盒是自带聚灵阵法的。目前来讲,需要调节的温差在五度以内,寒暑盒理论上可以持续工作到材料强度耗尽,然后自然崩解。 若是需要调节的温差在五至十五度,寒暑盒在灵气收集顺畅的环境下,最少可以运行旬日以上。 若是温差在十五到三十度,寒暑盒也可以持续工作六个时辰以上。 若要温差超过三十度,就得看环境究竟具体恶劣到什么程度了。” 金迪听得两眼放光,却不是心动于寒暑盒设计的精巧,而是觉得寒暑盒一定会是个好商品。 金迪激动地拉着阿旺的手,一脸痴像地摩挲来又摩挲去。 一直摸得阿旺心里直发毛之后,金迪才开口道:“你这手是怎么长得啊,这东西都能搞出来。” 也许是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金迪咳嗽了两声,正色道:“那么,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两个寒暑盒同时使用,寒暑盒调节的温差范围就可以增大? 如果说准备多个寒暑盒,让它们同时工作,其实也可以让它们充当长期控温的工具?” 阿旺一本正经地回答:“联合使用的具体数据还没有测试出来,但你的思路方向是对的。” 至于说第二个问题,阿旺没有回答。 他不想告诉金迪,寒暑盒第二版的改造方向,就是帮助文凫水果店储藏水果。 文凫水果店是属于蜃楼城的记忆,阿旺此刻还不想告诉金迪。 不过,就算阿旺只是肯定了金迪的思路,对于金迪来说也已经够了。 金迪轻轻拍了拍阿旺的肩膀,开口道:“没想到,你们天机都是隐藏的的土豪,你要是早开始卖这个东西,不比你猫在茶馆里给人算卦赚钱?” 阿旺这次真的沉默了,他不知道怎么向金迪开口。 他当年在蜃楼城被人逼死的时候,有一条罪名就是利用炼物之能,改造爆竿为管制武具。 如今隐姓埋名在正气城,又怎么能随便拿出炼物造物来销售。 岂不是主动告诉别人他其实不是路晨旺,而是当年死在蜃楼城的那个谁吗? 金迪见阿旺不说话,自由发挥道:“对,你们这些修习炼物术的人,个个都是大匠师,不太会,更不屑于去钻研经营之道。 没关系,你这个东西就委托给我。我保证,有多少我就能卖掉多少,还能卖出高价。 对了,咱们再给它改个名字,包装一下,就叫…… 就叫寒暑隔,你觉得怎么样?” 第十三章 看看又不花钱 手里的小东西究竟是叫寒暑盒还是寒暑隔,对于阿旺来说根本不重要。 金迪家有非常专业的团队处理产销一条龙的业务,阿旺自然乐得当一个甩手掌柜的。 阿旺在这份生意中,除了提供寒暑盒的设计图,也只需要负责十八重阵法的嵌套与激活。 这是金迪为了让转职成为自身合伙人的阿旺安心,特意为阿旺争取的工作。 要不然依着阿旺的心思,他恐怕就连最核心的技巧都一并详细描述出来,并整理成文件交给金家。 阿旺有这样的心思,并不代表他信任金迪,他真正信任的是自身的研发能力。 给出一个过度版本的设计,并不影响他之后更新与优化产品功能,创造出更有竞争力的作品。 事情看在金迪眼中,就有了不同的意味。她觉得这是阿旺是故意做出的姿态,是用来想她传递心意的一种表现。 为了这份隐藏于内心的小感动,金迪特意在家族会议中为阿旺据理力争,留下了最核心的一部分工作由阿旺亲自来做。 只是金迪并不知道,她努力还给阿旺的这份感动,阿旺并没有成功接收。 同样,此时的阿旺也不知道,自己与金迪之间的合作,自始至终都存在着一个巨大的隐患。 确定了合作方式之后,阿旺便要求金迪家里准备车架,说是要去万仙山看看。 金迪虽然不太理解,阿旺不去海市城偏要去万仙山的行为,却本着刚刚达成合作不宜大动干戈的心态,满足了阿旺“游玩”的需求。 金家对于阿旺这个由当代大小姐找回来都合伙人也表现出足够的重视,准备了一架由十八只猰貐拉着的豪华大骈。 当车辆由专职车夫赶着来到茶馆附近时,甚至由于街道宽度不够,只能暂时停在街首。 金迪下车步行至茶馆,将正在里面昏昏欲睡的阿旺请到街首来。 阿旺在一众邻居,诸如“出息啦”、“傍上大款啦”、“以前我就知道你是有福的”……这种恭维的话语之中,逐渐清醒了过来。 当阿旺终于弄清楚自己需要乘坐的是多么豪华的车架后,金迪并没能如愿从阿旺的眼中看到预想之中的震惊。 硬要分析阿旺的眼神,金迪最多只能从中看到一丝为难。 为难? 莫非阿旺是不知道怎么上车? 金迪“善解人意”地来到车厢侧面,拉开车门殷勤说道:“从这里上车。” 阿旺一脸苦笑,暗叹一声:我还能不知道从哪上车吗? 阿旺当然知道从哪里上车,不要说这种十八只猰貐拉动的骈车,五十四只猰貐拉动的辇车,在他当少族长的那些年里也没少坐过。 他为难的根本就不是车门在哪,而是怎么上车。 大凡需要大量猰貐拉动的车,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车身笨重,体积巨大。 这样的车一般轮子也更多更高大,导致车厢底板距离地面要远出很多。 如果没有车凳的话,十八只猰貐拉的骈车还好些,更多猰貐拉动的车,就不是凡人能直接攀登上去的了。 特别是阿旺只有十一岁,身量虽然比普通凡人高大,却远不及成年男性高大。 如果不给阿旺一个踏脚的地方,阿旺虽然不说真的上不去,却也少不了要十分狼狈地进行一番攀爬。 见金迪会错了意,阿旺也不再装深沉,开口询问道:“你家备的骈车没有车凳吗?” “车凳?”这个要求反倒是让金迪一愣。 自幼接受礼仪教育的她,还不至于不知道车凳是什么。只不过出身商贾世家的她,从来没考虑过还需要讲究这些。 “一个男孩用什么车凳?”说着话,金迪当先向车厢攀去。 就见金迪左脚绣鞋轻踏地面,一跃半人来高,左臂高高举起一把抓住车厢边固定的扶手。 紧跟着右腿高抬,右脚狠狠一蹬车厢,完全不顾及从阿旺的角度看到的画面是否美观,直接就钻进了车厢。 阿旺脸颊微红,默默消化着刚才看到的画面。 似乎是一棵成精的白萝卜,又像是长歪了的大白梨……值得肯定的是,不管是萝卜还是梨,身上都绑着好几个他制作的寒暑盒。 正在阿旺出神的时候,一个黑影从车厢里面飞出,向着一脸猪哥相的阿旺脸上飞来。 正保持着微微抬头姿态的阿旺,一瞬间就意识到了危险,本能的向后一闪,双臂已经在脸前交叠了一个防御的姿态。 那黑影看起来大,重量却并不重,阿旺很轻松就将其抓在了手中。 放下手臂单手拎着这东西,阿旺重新仰起头对着车厢叫嚷道:“高空抛物,你够判的了你知道吗?” 金迪从车厢里面探出半个身子,就这么向下探着身子回嘴道:“不是你要的车凳吗?怎么那么多事呢?” 阿旺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东西,感觉上就像是一个大号的马扎。 心说这东西确实勉强能当车凳使用,还多占一个便携的便宜,气愤的心情也就消失了大半。 消气之后再抬头看去,阿旺恍惚间又觉得谁家的馒头成了精,赶紧低头展开马扎,借以回避这个尴尬的画面。 借着马扎的辅助,阿旺总算是轻松登上了车厢。 此刻在车厢里的金迪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已经在阿旺的眼神中曝光过两次,又再次探身向下,将阿旺垫脚的马扎捞回了车厢里面。 仔细关好车门之后,金迪发现阿旺显得特别拘谨,笑脸还带着两抹红晕。 玩心大起的金迪向着阿旺对面的座位挪动了几下屁股,趁着阿旺打量车厢内饰的机会,俯身向前,双手撑在了阿旺身体两侧,低垂着脸贴近了阿旺的头顶。 阿旺顿觉馒头精再次出现在视线里,赶忙抬头躲避,却不想与金迪那玩味的目光立即接触在了一起。 阿旺愈发窘迫,脸色也逐渐红得好似沁了血一般。 金迪抬起一只手,轻轻捏住阿旺的下巴,对着阿旺贴脸抛了一个媚眼。 “小弟弟,这孤男寡女的,你是对姐姐有什么想法了吗?”金迪坏笑道。 阿旺深吸一口气,想要平复因为害羞而狂跳的心脏。 不想,这一口气吸进来的脂粉远多于空气。 金迪咯咯娇笑,抬手轻捶了一下阿旺的肩膀,随即一屁股坐回对面的锦凳上。 “好啦,不调戏你了。”金迪心满意足地放过了阿旺。 阿旺直到这个时候才长舒了一口气,看向金迪的眼神却显得有些怯怯的。 似乎刚才又是看见萝卜精,又是看见馒头精的根本就不是他,受欺负的才是他一样。 金迪看出阿旺眸光有异,正欲开解,不想阿旺直接缩到了车厢的角落里面。 金迪哑然失笑,心说:阿旺还真的是有点喜欢角落。 此刻的阿旺却顾不上管金迪怎么想的,他只想快一点到万仙山。 如果不能瞬间移动到万仙山的话,阿旺是宁可继续修行炼物术,也不愿与金迪再进行面对面的交流。 当骈车抵达万仙山山脚时,阿旺刚好完成了对寒暑盒的一个改良设计。 下车之前,阿旺将一个小巧的球形炼物造物和一卷图纸交给金迪,并慎重地嘱咐道:“以后按新设计制造配件,组装好之后的寒暑盒只需要嵌套入这种阵珠就可以正常工作,后期维护应该会更加便捷。” 金迪眼珠一转,立即就意识到寒暑隔批量生产之后,如果能将基础配件与模块化的法阵分离开,对于售后的维修与保养都是一个质的进步。 甚至,以后只需要维修基础部件,阵珠部分如果出现问题,直接更换新品,将旧的收回维修即可。 想到这里,金迪一把就将阿旺抱起,举到自己面前说道:“认真工作的男人最迷人,姐姐要爱上你了。” 阿旺一脸的敬谢不敏,轻轻挣扎几下,却因为似乎又感觉到了馒头精的存在,而不敢轻举妄动。 金迪也感觉到了刚才的敏感与尴尬,赶忙将阿旺放下,顺便转移话题道:“你来万仙山做什么?” 阿旺随手向车厢外丢下展开的马扎,顺便回答道:“买房!” 金迪有些摸不着头脑,她现在越来越觉得看不透眼前的少年,更把我不住对方的思想与节奏。 不过,既然他想去做,她也愿意陪着。 金迪对于万仙山是有耳闻的,在听阿旺说起要来游玩之后,也简单的做了一些调查。 万仙山曾名为衍神山,是衍神族主脉所在处,更是衍神家族的私产。 在衍神家族离奇覆灭之后,这里被开发成了修真界第一处商品洞府。 大量修士或是慕修真第一世家之名,或是慕五国第一福地之利,纷纷争先恐后的涌入这里购买洞府。 这导致万仙山商品洞府一度一洞难求,刺激得价格水涨船高,一路飙升到金家都舍不得买下哪怕最便宜的一处的地步。 金迪曾暗中腹诽过阿旺还没开始赚钱,就已经研究上这么昂贵的商品洞府。 后来想了想,就算看中了哪处洞府,阿旺也买不起。那就来看看吧,看看又不花钱。 第十四章 她是我小妈 万仙山的山门与阿旺记忆中有着很大区别,似乎整个万仙山最大的建筑,应该就属山门处那好像城堡一般的三层建筑。 金迪下了骈车之后,也没有与阿旺商量,径直走向了这个城堡一样的洞府销售中心。 再次踩着马扎下车,并独自用力将马扎丢回车厢的阿旺,眼看着金迪渐行渐远,赶紧快跑几步追了上去。 轻轻拉了拉金迪的裙摆,阿旺小声阻拦道:“错了,不是往这个方向。” 金迪脚步未停,反问道:“前面就是销售中心了,不是你说的要来万仙山看看吗?” 阿旺眼见距离山门越来越近,焦急道:“看看是看看,但我说的是去后山看看…” 不待阿旺说完,金迪就打断道:“去后山不耽误从前门进。再说,后山又没有你的洞府,你去后山干什么?” 阿旺短暂沉默,心说:放在几年前,后山可全都是我们家的洞府。 趁着阿旺沉默的机会,金迪又向前走了几步。 这时,销售中心里面已经有眼尖的服务人员跑出来迎接他们。 远远看到这些女性销售人员简约风的穿搭,金迪原本坚定的脚步忽然有些迟疑。 等看到对方脸上浓妆艳抹的妆容时,金迪已经开始后悔执意前来这边了。 见金迪不动了,阿旺只好硬着头皮上前,与女销售们寒暄起来。 这次换成金迪在阿旺身后跟着,小声嘀咕道:“你大老远跑来万仙山,就是为了跟女销售打情骂俏的是吧?枉费我还特意跟家里申请,帮你借来一辆骈车撑场面。” 阿旺心理苦啊,心说:骈车是你要弄的,销售中心也是你执意要来的,怎么倒成了我特意大老远跑来调戏女销售了? “我的本意是提前下车直奔后山,是你不听指挥非要往山门这边跑…”阿旺试图辩解 金迪显然没有想要和阿旺讲道理:“我听什么指挥?我听指挥的话,是不是还得帮你牵线搭桥一下,再给你看上的女销售腾个地方?” “不可理喻!”阿旺忽然觉得在吵架这方面,女人与男人根本就不是一个物种。 金迪大为不满,忽然大声叫嚷着:“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我就把骈车开走,看你拿什么勾搭姑娘!” 阿旺也动气起来:“你有本事现在就走,我正好也不想去海市城。” 一听海市城三个字,金迪顿时就没了后劲,小声商量道:“那你说话算话,咱们逛过万仙山立即就去。” 阿旺一愣,心说:原本的计划也是这样的啊。 对面的女销售在听说有骈车之后,赶忙抬眼向四周张望。 远远的看到那十八只猰貐拉着的车架之后,再看向阿旺的眼神立即就不一样了。 这种年纪,这种家境,还特意跑来万仙山看洞府,只要今天稍微努力忽悠一下,说不定全组人的业绩就都有了着落。 这么想着立即就有两个女销售一左一右来到阿旺身后嘘寒问暖,顺便恍若不知地挤开了原本跟在阿旺右后方的金迪的位置。 金迪抱着胳膊冷眼旁观,心说:为了海市城的事我忍了。 转念又一想:在车厢里贴得近一点就害羞得不行的阿旺,估计也适应不了这么多大姐姐这么热情的招待。 这么想着,金迪嘴角又带上了自信的微笑,似乎在等阿旺即将出糗的有趣模样。 遗憾的是,阿旺的害羞似乎只限于与金迪单独相处的时候,面对逐渐聚拢起来的女销售,阿旺显得游刃有余。 就算是深陷萝卜精与馒头精的包围圈之中,阿旺依然聊得左右逢源,逗得一圈女销售咯咯娇笑。 金迪也不知道自己哪里看不惯,硬是分开人群拎着阿旺离开了一众女销售。 女销售们打量着金迪与阿旺,心里有些吃不准这两人的关系。 朋友?恋人?姐弟?母子?主仆? 有钱人家一般玩得比较花,销售们虽然平日里干的就是察言观色的活,也不敢随便就帮人家决定角色和关系。 阿旺一眼就看出销售们的尴尬,出言解释道:“她是我小妈,你们可得仔细伺候着。” 女销售们一脸理当如此的表情,集体哦了一声,又开始向金迪这位“小妈”献殷勤。 根据销售们积累的工作经验,一般这种小妈和儿子一起来看洞府的组合,大多数时候是儿子拿主意,小妈拿钱。 不管这洞府最后记在谁的名下,过手玉钱的人肯定还是小妈。 金迪很是讨厌被阿旺称作小妈,恶狠狠地瞪了阿旺好几眼,奈何阿旺一点也不害怕,回以各种看热闹的欠打眼神。 金迪心中窝火,便只能迁怒于销售。 阿旺却在一旁煽风点火道:“给我小妈找几个精壮的男销售来接待,她好这口。” 女销售们掩口偷笑,一副了然的表情。 看得金迪又是一阵怒火中烧,差一点当场就要暴走。 好在阿旺看出火候已经快到了,不能再玩笑下去,拉住一个女销售吩咐了几句。 女销售快步离开,不一会儿就搞来一辆气车。 是的,就是气车。 气车又叫灵气车,以灵气激活法阵驱动,速度较軨軨车慢很多,更加比不上猰貐拉的豪华车。 却胜在体积小巧,可以穿行于各种崎岖的小路,兼具有非常好的悬挂避震系统,乘坐体验极佳。 凭借这个优势,气车通常会出现在各大热门旅游景区,负担载游客观光的任务。 阿旺对于气车表现得很熟悉,轻巧的就来到第二排的座位上坐下。 坐下后,阿旺就开始驱赶销售人员:“你下去吧,你们也都不用跟着了,让我小妈来开车就行。” 女销售和刚刚到场的男销售面面相觑,随即都有些心疼地看向金迪。 金迪一开始还想发怒,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佯装不满地甩了几句劳骚,不情不愿地坐到了驾驶座上面。 气车的驱动很简单,与驱动寒暑盒比较类似。 差别最大的地方,或许就是寒暑盒是自行工作的炼物造物,改变设定往往只需要使用者一动念即可。 气车就属于比较古旧的交通工具,遇到诸如转向之类的操作时,不能随使用者心意作出改变,需要金迪掐动不同的印决来引动气车内部的法阵共鸣,从而实现操作。 金迪烦躁地操纵着气车,没好气地问道:“既然要偷偷摸进万仙山,你一开始怎么不直接说。你直说的话,我金家也请得起高手,带咱们直接御剑飞行进来。” 阿旺看着金迪头也不回的样子,心中忽感俏皮。 伸手轻轻抓了抓金迪柔顺的头发,阿旺耐心解释道:“这里现在是商品洞府,洞府排布比较集中,与那种传说中在洞天福地或者海上仙岛的洞府完全不一样。 后者方圆千万里范围,搞不好都是一个大能的地盘,门人弟子御个剑,轻易也遇不到误入领地的外人,不用担心出事。 可这万仙山商业洞府,如果每位大能都御剑出行。且不说场面会不会很混乱,就说每位大佬的护身罡气相互碰撞,基本上就能平掉万仙山。 这商品洞府在这搞了几年还相安无事,除了物业管理尽心尽力,怕不是还有大佬们都不能违背的禁空法阵在发挥效力。” 金迪并不清楚万仙山还叫做衍神山时,整个都是阿旺家里的,山上有没有什么禁制大阵,阿旺比开发万仙山的人都更加清楚。 对于阿旺的分析,金迪听得是连连点头,觉得颇有几分道理,胸中积攒的怨气也逐渐消散殆尽。 就是不知道如果金迪哪天知道了真相,还会不会这么心平气和。 阿旺在后面观察道路,时不时指挥金迪向着人迹罕至的位置行驶。 若非身后的少年只有十一二岁,金迪看着这么偏僻的路径,怕不是早就不敢依言进入了。 壮着胆子又行进了一段之后,二人总算接近了后山。 阿旺指挥金迪停下车,当先下车步行向林木密集的区域。 林木密集的地方,对穿着十分清凉的金迪非常不友好。 没走多远,金迪就抱怨道:“咱们就不能走大路吗?” “这附近已经没有大路可走,这里还算是比较好走的地方之一。”阿旺没有回头,只是默默掏出了几个盘子一样的东西,向前一丢,当做开路工具。 有了开路工具,阿旺与金迪的行动变得轻巧了许多。 金迪望着前面开路的盘子颇感无语,忍不住又开口道:“有这么好用的炼物造物,一开始怎么不用?” 说到这里,金迪好像又想起来什么似的,也不等阿旺回答,继续逼问道:“那气车也是,既然还有这么远,咱们提早那么多下车干嘛?有汽车在的话,再加上你的开路工具,咱们明明可以更轻松地赶路。” 阿旺叹了口气,停下了开路的工作,转过头来一本正经地对金迪说道:“金迪,你现在特别像我一个亲戚。” 金迪神色一凛,心知阿旺基本不会提起自己的家人,也一本正经地回道:“像谁?” 阿旺噗嗤一笑,道:“真的特别像我小妈,尤其是那个唠叨劲。” 金迪大怒,也顾不上树枝划过皮肤引起的刺痛,追着阿旺就要打。 第十五章 欢迎乘坐我的私人大风 欢快地行进了一段时间,阿旺在一棵十来人都不一定能合抱的大树前面停下。 此地的环境已经接近最原始的状态,阿旺与金迪脚下踩着的已经不是地面,而是泥土与腐殖混合的物质。 这种地衣一般的混合物质,为大量蛇虫鼠蚁提供了庇护,也为茂密的丛林提供了养料。 阿旺轻拍巨木的树干,就好像在跟一个老朋友打招呼。 金迪动容地看着阿旺的行为,虽然不理解,却没有去制止。 阿旺将自己的脸贴在树干上,完全不顾忌粗糙的树干会对他的脸造成伤害。 “它叫建木,是我儿时的玩伴。”阿旺低声呢喃,似讲述,更似自语,“它由衍神族初代家主亲手种下,年龄与修真界的历史一样长。” 金迪震惊于这棵巨树的来历,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阿旺居然说自己儿时与这大树是玩伴。 “这大树树龄有一万年?”金迪打量着名为“建木”的大树,有些难以置信。 阿旺似点头,又似不舍的继续用脸颊摩擦树干。 “此地有衍神族初代家主布置地禁制法阵,那是历经万年时光都不曾松动的神话级禁制。 是这个禁制限制了建木的生长,同时也让建木变得越来越坚实,无法被人用外力摧毁。” 阿旺的讲述显得有些没有条理,这是因为他内心久久无法恢复平静。 金迪看着逐渐神经质的阿旺,有些不满道:“你把我诓到这里来,不会是看你发疯的吧?” 阿旺依旧忘情的拥抱着巨树,口中呢喃:“不要打扰我,我要跟建木做最后的告别,今天是封印解开的日子,也是建木消失的日子。” 金迪乍一看端庄温柔,实际上脾气相当火爆直接,阿旺这副磨磨唧唧的样子,是最让金迪感觉不舒服的一种样子。 就见金迪不再废话,上前几步一把就揪住阿旺的耳朵。 “你刚不说这什么建木不能被外力损坏么?你解除什么封印?是不是林子里贴地飘有瘴气,专门熏你们这种身高的小朋友?”金迪没好气。 阿旺既不解释也不反抗,就执拗地紧贴着建木粗糙的树干。 两相拉扯之间,两个人用上的力气越来越大。 阿旺的头逐渐离开建木的树干,双手却拼命贴得更紧。 阿旺一直到不肯离开树干的左手手掌滑动着离开树干,擦伤带起一串血珠留在树皮上。 原本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建木被血液刺激得一阵轻轻摇动,随后树干开始微微散发红光。 奇异的一幕惊呆了金迪,让她忘记继续拉扯阿旺。 阿旺趁机将还在向外渗血的左手紧贴在建木的树干上面。 随着阿旺血液的刺激,建木的树干变得越来越红,从淡红逐渐加深至玫红,再逐渐加深色彩至深红。 树林里暗淡的光线让深红色的树干看上去有些发黑,但这并不会影响仪式的进行。 结束向建木树干输血的步骤,阿旺后退了几步来到金迪身前。 金迪下意识地扶住阿旺的肩膀,阿旺也举起右手轻轻握住了金迪有些苍白的手指。 “这其实是一个不被当今主流修真界认可的血祭阵法,看上去确实会有些恐怖,但是你不要害怕,目前这些反应都是比较正常的。” 阿旺出言安抚着金迪,却难以掩饰自己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的紧张。 或许,等金迪注意到了我的颤抖,我应该可以推脱说是因为左手的擦伤太疼了吧。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阿旺将同样有些苍白的左手在身前藏了藏。 他明知道这样做根本瞒不过平日里那个敏感的金迪,却希望现在这个受到惊吓的金迪能晚一些发现。 阿旺的安慰对金迪有一定的效果,金迪更用力的抓紧了阿旺的肩膀,似乎此刻只有阿旺能带给她勇气与力量。 这当然不能怪金迪胆小,事实上,出身商贾世家的金迪,虽然已经是入门级别的修士,却并不了解真正的修真界现状。 不要说在当今修真界都属于禁忌的血祭阵法,就算阿旺随手研制与改造的寒暑盒,在金迪眼中看起来都是神仙般的手段。 第一次见到树皮能喝人血的巨树,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姑娘来说,场面还是有些太刺激。 特别是在金迪的感觉之中,这个喝人血的巨树,自从喝饱了血之后,还开始发出心跳一般的动静。 若不是阿旺及时出现在金迪身边,金迪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转身就跑。 阿旺感受到了肩膀上的力道,右手也紧紧抓住了金迪的手指。 这一抓,让金迪好似找到了依靠。右手虽然仍旧用力按着阿旺的肩膀,左臂却撒娇一样环在了阿旺的胸膛前。 阿旺没有时间考虑自己此刻好似被挟持的造型,他满心都是手心传来的那有些冰凉的触感。那感觉又凉爽又滑腻,让阿旺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凉粉。 这样的触感让阿旺心旌一阵摇动,心思差点又被萝卜精与馒头精抓走。 定了定神,阿旺决定主动找话题分散金迪的注意力。 “你现在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要提前从气车上下来,然后再钻过一段树林,最后才想办法开路了吧?”阿旺尴尬地打开话题。 金迪根本就没有听清阿旺的问话,只是顺着话头顺口吐出一句:“为什么?” 阿旺继续解释道:“先说那气车。 那是销售中心提供的气车,我说不让人跟着他们就不跟着,你觉得他们是信任你我的素质,觉得咱们肯定会把气车送回去吗? 即便是这样,气车如果在半路上出了什么故障,咱们步行回销售中心求助,他们要怎么收回气车? 难道是要咱们领着他们去万仙山里转圈寻找吗?” 金迪果然是个容易被影响的姑娘,听着阿旺一连串的问题,不自觉就陷入了思考之中。 她虽然不知道销售中心如何处理这种事情,但她可以肯定,偌大的万仙山里面丢了一辆气车,仅凭销售中心这几个人,绝对做不到地毯式搜索。 阿旺感受着手心中的柔荑逐渐恢复温度与柔软,继续说道: “都不用去看,我就可以确定,气车上肯定有定位装置,以便他们随时回收被丢弃在山间的气车。 你说,我能把带着定位的气车开到需要血祭启动的建木旁边给自己找麻烦吗?” 也不知道是适应了血祭阵法发动后的状态,还是阿旺的“话疗”真的起效了,金迪感觉自己仿佛凝固的思想再度活跃了起来。 “这么说来,你一开始不开路,硬钻密林也是为了不留下来到这里的路径?”金迪举一反三。 阿旺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点头道:“你能这么考虑,我很欣慰啊。” 金迪没有理会阿旺那欠扁的表现,因为恰在此时建木又发生了变化。 在金迪的感知里面,建木伴随着心跳一般的声音,树干也似乎一涨一缩地开始运动。 金迪本能想要躲避,却忽然意识到好像并没有东西真的向她涌来。 被金迪揽在怀中的阿旺却忽然真的紧张起来,也顾不得左手的血污,用力抓住金迪的胳膊,向着身侧一拉,就与金迪双双滚落进落叶与泥土混合成的地衣里面。 金迪感受着两具躯体的不断碰撞,俏脸羞红正待发作。 刚刚翻滚到上面的阿旺却用力一按金迪的脑袋,自己也将头狠狠地埋向金迪的身体。 好似山崩一般的轰鸣声响起,金迪就是再迟钝也意识到是发生了爆炸。 借着地面的震动,金迪腰肢较劲,原地翻身将阿旺压在了身下。 熟悉的窒息感再次袭来,阿旺卖力的呼吸与扭动,换来的却是更加严密的封堵。 好在爆炸只是一瞬间,好像也没有摧毁万仙山多少景物。 待地面的震动消失之后,阿旺涨红着脸庞,用尽吃奶的力气才推开全身瘫软的金迪。 二人喘息了一阵,这才双双爬起来看向之前建木所在的位置,那里哪还有什么建木。 原本巨树所在的位置,此刻是一个流转着五光十色彩光的大坑。 阿旺来不及向金迪解释什么,跌跌撞撞地滚进大坑之中,立即就开始收集大坑里面的东西。 金迪或许是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表现的比阿旺矜持许多。 她蹲在坑边,看着阿旺将坑内造型好似小衣服和小鸟的东西,一件一件收进储物袋里面,笑着问道:“什么东西值得这么抢啊?” 阿旺头也不抬,一边继续卖力收取,一边简短地回答:“神器。” 什么玩意?神器? 金蝶不可思议地看向阿旺,心说:你还是编瞎话能不能编圆一点? 这些玩意是神器啊? 这些玩意要是神器,你带收不收的都拿了七八件了。 咋滴,神器是你家菜园子里的大白菜啊,想摘几颗就有几颗呢还! 阿旺也不解释,轻点了一下一件十色彩光流转的小弓。好像玩具的小弓顿时光芒大盛,化作与阿旺身高差不多长的无弦长弓,被阿旺拎在手中。 阿旺再向特意被他留在坑中的金色小鸟一点,金色的小鸟瞬间变得比坑洞都更大。 金迪看着那忽然变得硕大的金色大鸟,造型栩栩如生,就连羽毛和长尾都雕刻得纤毫毕现。 就是这造型,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呢? 还没等金迪想起来这大鸟的原型,站在鸟背上阿旺已经向着金迪伸出手来。 “欢迎你乘坐我的私人大风。” 第十六章 衍神少主 私人大风? 这是御剑飞行的新叫法,还是你们这种御异物飞行的人的特殊玩法? 这玩意刚才才那么小只小小鸟一样,就算现在变大了,也算不上大风吧? 你管它叫私人大风,究竟是你大,还是它大啊? 金迪心中一瞬间聚起的槽有点太多,反倒是不知道从何吐起。 阿旺见金迪愣在当场,蹲身又向前递了递手,催促道:“没时间耽搁了,咱们得赶紧走了。” 金迪愣愣地伸手,被阿旺一把就拉到了“私人大风”上面。 还没等金迪站稳,阿旺便好像御剑一般驱使脚下的金色鸟儿提升高度。 适应了一会儿后,金迪回过神来,问道:“这是你的飞剑?” 阿旺面露得色道:“可以这么理解,但是我还是希望你把它当做我的私人大风。 当然,如果你实在不知道怎么定义它,也可以称呼它的名字--金凰。” “你们家还给私人大风起名字呢?”金迪这次没忍住,槽脱口而出。 不是这个槽不吐不快,实在是……为什么一个坐骑也姓金? 金迪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不舒服,总感觉阿旺这是在暗示她。 不过,这话一出口,金迪忽然意识到,在修真界给兵器起名字似乎是很常见的做法。因为,说不准自己喜欢的兵器跟随自己时间,会不会动辄就需要以百年为单位计。 阿旺没有嘲讽金迪的无知,反而是耐心解释道:“是啊,它虽然是炼物造物,仍然也是坐骑,坐骑有名字很正常吧? 而且,这名字也不是我随便取的,它当年跟随衍神族初代家主时,就叫金凰这个名字。” 已经数不清第几次听到衍神族这个名词,金迪忽然意识到了这次来万仙山的关键。 她从背后勒住阿旺的脖子,假作厉色逼问道:“老实交代,你为什么知道这种东西的来历?又是怎么知道它们被藏在这里?又为什么能解开这里的封印取出它们?” 阿旺被勒,心中也是一惊。 当熟悉的温柔感觉出现后,阿旺一瞬间就确认了身后的金迪没有恶意。 阿旺微微仰头,小声回答道:“这一切都有一个统一的答案,那就是…… 我需要摊牌,我不装了,我就是衍神族的少族长。” “噗…”金迪听前半句的时候还跟着情境投入心绪,当听到后半句时,实在没有忍住,噗的一声就笑了出来。 或许是因为怀中还有个人,不适合花枝乱颤式的大笑,金迪很矜持的在破防之后立即收敛起了笑容。 “你不要看我家只是为了做生意方便,仅仅让我习练最粗浅的修真法门,就故意骗我。”金迪一本正经地分析,“我虽然不了修真界的历史,但衍神族初代家主姓肇这种事,在凡俗界也是常识。” 我家老祖这么出名呢? 阿旺心中一喜,嘴上却故作伤心地反问:“你宁愿相信与阮郎之间的爱情,也不愿意相信我是衍神族的少主吗?” 金迪用力一推阿旺,差一点将阿旺从金凰背上推下去。 “我现在觉得你跟他没有一个可信的!”金迪咬牙切齿,随即补充道,“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阿旺还待说些什么,忽然一个声音从阿旺和金迪的脑海里同时想起。 【拿了别人的东西,就打算一边打情骂俏,一边悄悄溜掉?你们问过此地的主人了吗?】 阿旺神色一凛,脚下轻点金凰,同时手掐印决。 已经离开密林飞上半空的金凰忽然再度长大几圈,真的好像一架小型大风大小。 随后,金凰背上金光一闪,阿旺与金迪同时出现在一个驾驶舱里面。 驾驶舱里面只有一个座位,饶是阿旺身量并未长成,与金迪同乘还是显得有些拥挤。 二人手忙脚乱一阵,尽可能将各自的肉安排到了所有能利用的一切角落里面。 结束这项操作之后,金迪才喘息着问道:“刚才是谁在说话?偷东西被发现了吗?” “建木爆炸那么大动静,不可能没有人发现,我就是没想到,来的是个炼神高手……”阿旺随口解释着,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 “喂!说话要讲证据,什么叫偷东西被发现?这本来就是我家的东西!”阿旺抗议道。 “好的,你说的对!” 金迪出言附和,眼神里却写满了“具体什么行为,你自己心里应该有点子ac数”这句话。 阿旺恼恨,也没有继续争辩,直接拍板道:“先离开这里,回去再跟你详细说。” 金迪点了点头,表示她接受这个方案。 阿旺要操控金凰,就想抬手掐捏印决。 手腕一动,印决没有成功掐出,却引得金迪一阵娇笑。 阿旺不解,却没有询问,再度用力翻转手腕。 这次阿旺成功将手腕翻转,却依然没能掐出印决,反而感觉手指间有时空压缩一般的弹性阻碍。 金迪痛呼出声,求饶道:“回去以后你怎么解释我就怎么相信,你千万别再掐我大腿了,我受不了了。” 阿旺脸一红,意识到两个人此刻奇怪的依偎状态亟待解除,赶忙长出了一口气。 趁着肺部排出空气,阿旺一缩身子,离开了拥挤的座椅。 他清楚的听到,身后的金迪也在同时长呼了一口气。 阿旺没有回头,吩咐金迪道:“你留在这里,我出去看看。如果刚才的炼神大能离开了的话,咱们这就赶去海市城。” 金迪答应一声,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对着阿旺的背影嘱咐了一句“小心”。 阿旺点点头,从座椅旁边抓起之前那把无弦长弓,一闪身便离开了金凰的驾驶舱。 金迪举目四望,忽然发现自己的目光落到哪里,那里的舱壁就会自动变得透明。 金迪将目光投向前方,就看到阿旺正站在金凰的头部,举着长弓做戒备的样子。 在阿旺的正前方,有一个身着黑色兜帽长披风的人,正好似鬼魅一般悬浮在空中。 阿旺举着无弦的长弓,多少显得有点虚张声势。 见对面那鬼魅一般的人儿不言语,阿旺主动开口道:“看阁下装束,想必鬼方族人?” 【是又如何?】那人的声音再次直接出现在阿旺的脑海中。 阿旺尝试着谈判:“我有一位师傅也是鬼方族,这使我对贵族有很崇高的敬仰之心。” 一声冷笑出现在阿旺脑海里:【不要说没用的废话,你师傅是鬼方族,就应该知道鬼方族喜欢直来直去的交流。】 阿旺鬓边冷汗沁出,继续游说道:“说废话是我们应龙人族的爱好,您不要见怪。 简单来说: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不如就此别过,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可好?” 【原本,理当如此。 遗憾的是,你拿了不该拿的东西。 那我也就不能随便放你走了。】 阿旺有些无语,再也顾不上维持好脾气的形象,直截了当问道:“这里的东西好像不属于阁下吧?” 那人似乎更喜欢这个状态的阿旺,传音都变得有些轻快。 【不是我的,难道是你的吗? 说你是贼你还不服? 你是不是打算当场给我讲一段,衍神家族流浪血脉认祖归宗的狗血话本?】 阿旺心说:你要想听也不是不能给你讲。 其实他原本真的想说自己就是衍神族少主,现在被那人抢先堵住话头,又觉得对方不可能信这种说词,就算说了也是白费口舌。 正想说点什么都时候,那人忽然一惊。 【衍神族还有后人?】 阿旺也是一惊,心说这人不仅能传音,怎么还能读心? 没等阿旺发问,那人的声音又响 【是你从来没修行过炼神术,对我的能力没有防御能力。】 阿旺静心凝神,不敢多想一个字。 【你不用这么紧张,咱们随便聊聊,比如说说刚才都有什么收获?】 阿旺刚想说没有什么,忽然意识到不能动念,赶紧谨守本心。 【你这就有些没劲了,要不说说你是怎么逃脱出灭门惨祸的吧?】 阿旺不敢动念,顾左右而言,道:“前辈,咱们还是改日再聊吧。” 【哪个日?】 阿旺心说:这前辈好不正经。 不想那人立即反诘。 【你这年纪秒懂这个,你又能正经到哪里?】 阿旺叹气,开口道:“咱们青山不改绿……” 一句话没说完,阿旺甚至连举着长弓的姿势都没改变,心底瞬息动念,空着的手同时按掐印决。 预想之中那金凰冲天而去的画面并没有出现,阿旺的操作被无声无息打断。 【你这种小动作,根本就逃不过我的神念。】 阿旺心知,此刻他真的遇到了短暂人生之中,第一个无力对抗的敌人。 “前辈,咱们过两招吧!”阿旺努力让自己的思想跟话语完全统一。 【你还有什么招数?】 阿旺立即大喊:“吃我一箭!” 随即空着的手虚空做拉弓状,待肩膀完全展开之后,立即松手毫不停留。 长弓上面涌动十色光华,默默配合着阿旺拉弓的动作。 同样,在阿旺松手做射箭状的同时,十色彩光立即一暗,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你是来搞笑……啊…不…】 那人完全没有想到真的有箭矢凭空出现在他身前一尺远近,手忙脚乱地想要阻挡。 这一慌乱,就连传音都变得断断续续起来。 另一边的阿旺好似有些脱力,持弓的手臂软软下垂,咬着牙用之前拉弓的手死命掐着印决。 第十七章 弓名流光 那人忽然抬头看向阿旺的位置,显然已经意识到阿旺在努力逃跑。 无奈箭矢带给他的压力实在太大,让他哪怕只是短暂分心,便又眼看着箭矢前进了三寸。 那人本身是炼神高手,十分擅长精神战斗,面对实打实的物理攻击,还是这么近距离的偷袭,表现得还不如有一定基础的练体熟手。 眼见着箭矢距离自己越来越近,那人有心呼救,却又怕呼救时分散了精神,让自己死得更快。 此刻的他对于现在这种局面十分后悔,一是后悔轻敌,二是后悔冒进。 他早该应该意识到,自己自从感知到这里的特殊之后,已经守在这里几年,一直无法破解禁制。 而偶然遭遇的少年轻易就可以取得宝物,这本身就足以说明对方的来历与不凡。 原本凭他在此处多年潜藏的布置,如果在阿旺刚准备逃跑时就出手偷袭,现在恐怕已经掌握了全部的信息与宝贝。 遗憾的是,修真界也没有后悔药,此刻的炼神高手,只得继续全神贯注地对抗那根五色流溢的箭矢。 阿旺感觉到脚下的金凰开动起来,稍稍松了口气,调侃对面那人道:“前辈,此弓名为流光,还望前辈小心。晚辈还有急事,就先走一步了。” 那人心中疑惑:弓名流光? 告诉我这弓的名字干什么?让我知道自己死在什么兵器下面? 现在的孩子都这么恶趣味了? 等等,弓名流光? 流光弓!? 那人忽然意识到流光弓这个名字代表着什么,它代表着那位被尊为创世神的衍神族初代家主曾经使用过的兵器。 传闻中此弓无弦,拉动之间天地元气自发汇聚,只需持弓人心念一动,一支全属性聚齐的箭矢就会出现在目标附近。 传言似乎与刚才的情况完全吻合… 那人心里一凉,对抗箭矢的力量立即一散。 虽然只有一瞬间的失神,箭矢也没有给那人重新聚起力量的机会。 裂帛声响起,十彩箭矢正中那人心口。 带兜帽的黑袍瞬间化为白骨组成的护具,帮助主人抵抗着十色箭矢炸碎时产生的冲击力。 阿旺只看到那人倒飞出去,便不敢耽搁地控制着金凰向南飞去。 跌跌撞撞回到驾驶舱的阿旺,还没来得及交代什么,一头便栽倒在坐在驾驶座上面的金迪身上。 金迪顾不得敏感与害羞,赶紧学着栽倒前的阿旺那样捏着手势,顺便用另一只手检查起阿旺的伤势。 所幸,阿旺的的伤势并不大碍,看起来如此狼狈只是因为消耗过大,已经完全脱力。 金迪从自己随身的储物袋中摸出了一颗恢复元气的丹药,左右看了看却没有找到化开丹药的水。 陌生的环境真的是有些麻烦,这么先进的炼物造物里面居然没有日用的饮食。 金迪心里吐槽的同时,立即就意识到,这金凰上面即便有水,她也已经没有手去倒水。 一手捏着丹药,一手掐着印决,除非金迪此刻立即找到水,并修炼出用脚倒水的技能,否则有没有水对于她来说,其实没有什么区别。 看着不知道是累得睡着了还是因为脱力昏迷了的阿旺,金迪心中急若火焚。 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在意阿旺的状态。 也许,是以为阿旺刚刚从一个未知的敌手手中救下了她? 也许,是因为金迪自己不会操纵金凰? 引来强敌本来就是他非要来万仙山搞恐怖袭击造成的,他救我是他的本分,我才不会觉得感激。 可是,如果他醒不过来,难道说这金凰就这么一直在天上飞着? 也不知道金凰吃什么,玩意能源不足,私人大风还没坐热,人就先凉了可是个大麻烦。 金迪心中做着选择,最终还是决定要先救醒阿旺。 并自欺欺人一般认为,这并不是因为她要投桃报李,更不是因为他心中担心阿旺,仅仅是因为现在两个人之间是合作共赢的关系,必须要让阿旺醒过来。 这样想着,金迪探身向前将手中捏着的丹药向阿旺口中送去。 奈何阿旺唇齿紧闭,金迪一下竟没能用丹药顶开阿旺都嘴巴。 这可如何是好,本来如果能有水化开这粒丹药,只需要用杯盏压住阿旺的嘴唇,就可以让药汤顺着牙齿流进咽喉。 眼下这整颗的丹药,就算意识清楚的人服用,也需要催动灵气辅助炼化,给意识昏迷的人服用,岂不是需要等到对方恢复意识再自行引动灵气? 金迪是真的有些懊恼,她恼的是自己出门为什么一定要带丹药,为什么不带汤药。 就算汤药不方便携带,带点散药也好啊。 金迪急得直跳脚,却不想喂到阿旺唇边的丹药忽然一滑,差一点就要脱手掉下。 金迪心中大惊,也顾不得继续掐着印决,赶忙双手去接丹药。 丹药是接住了,金凰失去了控制也来了个急刹。 金迪原本就维持着身体前倾的喂药姿势,又因为丹药滑落而进一步放低身段。 此刻金凰这一急停,金迪立刻就向前栽倒,趴到了阿旺身上。 多亏阿旺此刻已经昏睡过去,要不然金迪还不知道自己会多尴尬。 挣扎着将上半身从阿旺身上撑起,金迪用空着的手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安抚着因为惊吓狂跳不已的小心脏。 “你叫金凰,我叫金迪,咱们都是老金家的好姐妹,你可不能再这么吓唬我,一定得带着我平平安安落灰地面。” 受到惊吓的金迪,已经开始尝试与金凰展开人机对话。完全没有考虑过,一万多年前的炼物造物,是否拥有人机对话的能力。 也不知道是刚刚这个动作隐隐符合金凰的操作操作印决,还是说金凰对于金迪说的话里面哪个词产生了反应,竟然开始垂直下落。 金迪刚刚有些平复的心情,忽然就因为手背的一阵温热,再度紧张起来。 疯狂的心跳让金迪失去了应对突发状况的急智,傻傻的举起双手做投降状。 随着金迪举手投降,金凰也同步停止垂直下落。 心下稍安的金迪立即就意识到死死抓在手里的丹药再次滑落,赶忙卷曲手指抓住丹药。 哪成想,这么轻微的一个动作,竟然导致金凰再度开始垂直下落。 金迪害怕急了,她急中生智,赶忙把丹药塞进了自己口中衔着,随后立即将手掌恢复成投降的样子。 金凰如愿恢复成了停止的状态,可金迪却不敢做任何多余的动作。 此刻的她就算再不了解金凰的操纵手印,也已经明白,要想保持金凰的稳定状态,自己最好是维持住现在的姿势,尽量不要有多余的动作。 可是,现在这个姿势实在有些怪异。 金迪两腿分开,骑坐在昏迷的阿旺腿上,昏迷的阿旺完全不知情的瘫坐在驾驶座里面。 这画面多亏没有人能看到,如果有人看见,十个有十一个都得觉得金迪是在对粉嫩的路家少年郎,做着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 即便没有人能看见,如果金凰真的坠毁了更不可能有人知道,金迪却过不去自己心里那一关。 眼下维持这个姿势是生存需要,而且可以遇见的是并不需要维持太久。 身下的阿旺就算没有人管,只要疲惫褪去,身体自动恢复机制启动,早晚是要醒过来了。 只是,如果阿旺醒过来之后看到二人现在这个姿势,不知道会不会多想些什么有的没的。 金迪尽量压制思绪,不想让思绪向着乱七八糟的方向蔓延。 遗憾的是,这种独自一人面对紧张事件的环境,凡人想要收束思维实在是太困难了。 她刚刚把思维从旖旎的幻想之中退出,立即又想到,如果金凰就这么停在半空中,之前的炼神大能追来可怎么办? 虽然没来得及问之前战斗的细节,可参考阿旺都累成了一滩烂泥的现状,金迪觉得自己恐怕没有办法在那个炼神大能面前作出任何反抗。 紧张与焦虑,使得金迪感觉一阵口干舌燥,本能地就要伸出香舌舔舐嘴唇。 不想,舌尖一动,立即就点碎了一个软化的丹丸。 原来是之前衔在口中的丹药,被口腔之中的唾液浸润,已经逐渐有了化开的迹象。 金迪心中一喜,心知这是一个机会。 赶紧用香舌搅拌了一下丹药,使其完全化开。 随后,金迪来不及多想,就这么维持着高举双手的姿势,上半身用力向下一俯,把自己窝成了一个飞鱼的造型。 口唇与香舌撬开了另一人的口唇,坚硬的丹药化作温热的汤药,缓缓流进了阿旺的咽喉。 良久,唇分 金迪感受着脸上传来的火辣辣的感觉,这才意思到自己刚才做了多么羞人的事情。 越是这么近距离贴着阿旺,金迪越觉得羞愧难当,脸上的红晕已经开始向着耳际扩散,甚至有沿着脖颈直接蔓延向身体的趋势。 心中的害羞最终战胜了对未知危险的恐惧,金迪实在无法容忍继续与阿旺以这么暧昧的姿势贴在一起,两条长腿奋力,向后跃离了驾驶座。 同一时间,因为姿势的变化,金凰再次开始向下坠落。 第十八章 阿迪,我的侍女 金凰突然下坠,让刚刚落回驾驶舱地板,尚立足不稳的金迪一个趔趄就倒向地面。 也曾接受过较为严格的体术训练的金迪,赶忙俯身下扑,尽量放低重心稳定身体。 哪知道,这金凰就像抽风了一般,忽然就止住了下落的势头。 刚刚稳住身形的金迪只觉一股大力压在腰背上,不由自主就来了个五体投地。 “这不年不节的,行这么大礼干什么?”阿旺的声音响起,虽然仍掩藏不住虚弱,却还带着几分调侃,“提前说好,就算你行如此大礼,我也没有红包给你哟。” 金迪猛然抬头,看到阿旺已经从瘫软在驾驶座之中的状态,恢复至可以单手撑着扶手靠坐的样子。 这个坐姿配合金迪俯伏的姿势,让原本就羞得想要逃跑的金迪,脸红得就好像蒸熟的螃蟹。 暂时顾不得形象,金迪脱口问道:“你…你什么时候醒的?” 阿旺砸了砸嘴里的味道,若有所思地回答:“刚醒啊。” “真的?” 金迪不信,如果刚醒,他为什么砸嘴?他在回味什么?莫不是打从一开始,他就一直在装昏? 如果他一直都是装的,这可太羞人了…… 金迪啊金迪,你怎么这么莽撞,不观察清楚在下嘴…… 出了这样的事情,以后还怎么见面? 万一让别人知道了,还怎么做人啊…… 金迪在心里埋怨自己,越想心越窄,恨不能在驾驶舱里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却疏忽了,现如今的社会,对于男女之间的亲密接触,已经发展到了只要当事人两情相悦,旁人根本不会多看一眼的地步。 就算这事让别人知道了,别人只会当个笑谈,谈过也就忘了。 除非是金迪的亲人和好友,不然哪有人会关心她金迪是哪一天丢掉的初吻? 阿旺将掐着印决的手改换了一下手印,控制金黄重新回到之前的高度,并继续向南飞行。 顺便,也将又一次偶然与馒头精相遇的眼神转向了一边,假装观察着窗外的景物。 “要说也不算刚醒,刚醒时恰好看到某人在跳奇怪的舞蹈,仿佛那人根本就不在乎金凰正在极速下落。没奈何,只能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果断出手力挽狂澜于即倒。” 阿旺臭屁地说着,却没有收获金迪的崇拜。 金迪看向阿旺的眼神之中,只有看白痴的嘲讽。 阿旺并不清楚金迪为什么这么表现,以为她只是看不惯自己这幅样子,赶忙也夸了金迪两句。 “虽然一切都在英明神武的我的掌控制下,但金迪小姐姐出门居然带着固元汤这样方便的药剂,属实是有先见之明的做法,连我也不得不佩服。” 金迪听阿旺提起了药剂,刚刚因为担心糗事被发现而褪去一点红晕法脸颊,再次飞起盛放的桃花一般的颜色。 此刻她的心情非常矛盾。 她一方面因为阿旺是在喂药事件之后才醒过来,而将悬着的心放下许多。 另一方面,她又因为阿旺不知道喂药的过程,而隐隐感觉有些遗憾。 阿旺不知道,她又不好意思说破。 今天这个事,恐怕要金迪自己吃下哑巴亏了。 算了,也不是第一次亲他,只不过上次亲的是脸颊罢了。 再说,他年纪比我小那么多,这么算还是我占了便宜呢。 金迪自己给自己解心宽,希望能快点摆脱这个羞恼的状态。 阿旺不明所以,见金迪不说话,还以为是自己夸得太隐晦了,赶紧继续开口: “不得不说,这药剂,味道一点也不苦,还有一股淡淡的馨香。似乎温度也是正好,特别有利于吸收。” 阿旺每说一点,金迪的脸色就精彩几分,趁着阿旺再一次停顿下来,金迪赶忙出声打断。 “再好喝也只有这一份了,下次你跟人动手时可得小心一些,再累成一滩烂泥回来,可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 阿旺从善如流,点头答应道:“我也是第一次拉流光弓,不知道深浅。下一次我一定预先含上三颗归元丹,保证自己不脱力。” 固元汤还是归元丹,其实都是一种药物,只不过是制作药品的厂家不同,给成药取得商品名也有细微差别罢了。 金迪见话题顺理成章地转移,也顺着话题讨论了一下两家药品的优劣,将之前的尴尬与害羞,全部都埋藏在了心底。 两人对于药品方面的认知出奇统一,越说越投机间,金迪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就开始将话题引导向之前万仙山发生的事情上面。 首先,金迪先询问了流光弓的来历。 阿旺简单介绍了一下流光弓,忽然觉得女孩子可能对于万年前的金戈铁马并不太感兴趣,主动讲述道:“关于流光弓,其实还有一个传说。 传说当年衍神族初代家主在获得流光弓之后,曾经找到他的一个红颜知己为武器赐福。 那个前辈是手段通神的女性修士,拥有将月亮炼化为自身兵器这般强大能力的原始炼物术。 据说流光弓正是得到了月华的赐福,才有了现在这个名字。 雕弓写明月--流光弓。” 金迪只勉强算一个入门级别的修士,根本就不了解修真界的历史。更不要说,是关于万年前的神器长弓的传说。 这个故事究竟是确有其事,还是阿旺临时为了哄女孩子开心编出来的,金迪根本就没有能力分辨。 但,这并不妨碍金迪据此判断谈话的进度。 “哇,你怎么知道这么多衍神族的事情啊?”金迪做小迷妹状发问。 阿旺臭屁的劲头上身,一仰头回道:“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是衍神族的少族长,当代衍神族血脉最纯粹的后人。” 金迪浅笑,看不出是因为阿旺的表现,还是因为一切尽在掌控的舒畅。 “那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吗?”金迪继续追问。 “这还要什么证据?”阿旺似乎有些不能接受金迪都质疑,沉默了一下才继续说道。 “你看,流光弓就是证据。 咱们乘坐的金凰也能当做证据。 如果我不是衍神族少主,我肯定不知道这两件神器藏在什么位置,更加解不开建木处的封印。 对,证据就是建木处的封印。 当年家祖设置的封印大阵,必须用血祭法阵才能破解开。 如果我不是衍神族的嫡系后代,我不可能用血液激活血祭法阵,从而破坏以建木为核心的封印大阵。” 说着话,阿旺还不忘将自己的左手举起来,向金迪展示手心里那夸张的擦伤结痂。 金迪心中明白,这套逻辑是成立的。 从逻辑上来看,阿旺说的话一定是真的。再加上丰富的细节印证,金迪认定,以阿旺的年纪绝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故事编得这么圆满。 只是,如果让阿旺知道,并非是自己的真诚打动了金迪,而是金迪利用自身的逻辑推理能力盘了一遍事件。 就不知道阿旺会不会忍不住吐槽,金迪那能相信阮郎描绘的爱情的逻辑能力。 金凰的速度极快,至少是在阿旺这种能熟练驾驭金凰的人操控下,速度已经快过了金迪见过的一切飞行器。 怪不得阿旺的师傅说,阿旺有办法能在半日间就赶到海市城,原来是早就知道阿旺家里有这种神器。 只不过,阿旺是衍神族后人这个身份,也不知道究竟是福是祸。 如果往好处想,这也算是第一世家的贵族子弟,与他在一起,应该还是很有面子,很值得吹嘘都事情吧? 可是,那个炼神大能也不知道是不是专门在万仙山等他的。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跟这个“神好几代”在一起,不知道还会遇到怎样的麻烦与危险呢。 想到这里,金迪再次试探着询问:“不说不开心的事了,你之前用流光弓射向那个炼神大能,有没有把握一箭把他送走?” 阿旺心说:说这个我也开心不起来啊。 我哪里知道能不能成功把人家一箭带走?一箭之后我就好像过街老鼠一样抓紧跑路了。 “很难说…他毕竟在那里等着挖宝也有段时间了…若不是建木的封印…”阿旺假作分析,忽然话锋一转,“海市城到了,我们下去。” 金凰化作一道金光坠向海市城,就好像是天上的金乌忽然需要在南海洗个澡一般。 离地还有三尺左右时,金凰稳定地悬停不动。 阿旺拉了金迪一把,闪身落在地面上。 金迪还没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见阿旺一挥手,金凰再次变成了小小鸟的样子,被阿旺收回了储物袋之中。 阿旺当先向海市城城门走去,金迪赶忙跟上。 来到城门洞处,原本允许任何人自由出入的城门,忽然被守门的修士挡住。 阿旺正不解,一个领头的修士率先开口问道:“什么人?干什么的?身份证明可带着了?” 金迪刚想上前搭话,不想被阿旺拉住。 阿旺从储物袋中摸出一块身份识别牌,双手递给了问话的修士。 同时,也自然答话道:“在下路晨旺,当代天机门人,正在游历天下的试炼途中。” 说到这,阿旺还特意介绍了一下身后的金迪:“这是阿迪,我的侍女。” 第十九章 美女,剪个头儿吧 金迪没有对自己忽然变成侍女的事情发微词,只是微笑行礼,默认了阿旺的说辞。 不过,行礼结束之后,金迪可没有放过阿旺,暗中捏了捏阿旺的后腰。 阿旺吃痛,却不能表现出来,脸上依然堆着职业性的假笑。 问话的修士检查了一下阿旺的身份牌,向着周围守门的属下挥了挥手,表示放行。 待阿旺与金迪进城之后,有守门的凡人问修士道:“这世上真的有天机这个门派?” 那修士轻蔑地笑了笑:“天机?不过是走江湖的骗子罢了。” “那刚才这两个……” “哈,你随便去街上找个算命的,问问他是不是天机传人,你看他会怎么说?” “这么说来,这两个人运气可不算好,咱们这里可没有他们的目标客户。” “也不要这么说,这俩人说不定是专门来咱们这里进修的。 毕竟再资深的骗子,也需要多见见同行,才能打开新的思路。 就比如说,刚才咱们看的那个身份牌。无论怎么检查都像是真的,可他的身份却假得让人发指。 你们也不要觉得我藏私,总认为我不愿意教你们。做咱们这个行当,最重要的有四件事,事、物、身、眼,分别对应:剧本、故事;道具、行头;表演、长相;眼界、眼光。 这四件事有一件能做到极致,就算你们设得局再弱智,都能有大把的人愿意往里钻,争着给你们送钱。 但是,无论你们用什么手段,最终万变不离其宗,都是利用人性的弱点。 还是用刚才这二人举例,他们说得话我是一个字也愿意不相信,但我对这做得就和真的一样的身份识别牌感兴趣,就一定得让他们先进城。 这就是物做到极致的例子。” 一众守门的属下纷纷点头,也不知道是真的听懂了,还是在为身为上级的修士捧场。 不过,这也不重要,海市城里,本来就是花花轿子人抬人,当面哥俩好,背后捅几刀的生存环境。 修士能混到在城门口这帮人的头头,除了战力较高以外,自然也有不为人知的秘密与谨慎。 另一边,金迪与阿旺走在海市城嘈杂的大街上,看着街道两边以占路经营的地摊为主的摊位,不禁微微皱起了眉。 阿旺细心注意到了金迪的变化,主动开口询问:“金大小姐莫不是觉得这里环境太差了?” 金迪点头:“环境确实比不上正气城那样的内陆大城,但还算能接受。 我只是有些不理解,金家的商队频繁往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看这里的人,也不像是能出高价购买珍玩的样子。” 阿旺也打量着几乎把路堵住的摊子售卖的货物,大部分不外乎吃穿日用,确实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越过这些摆在明处的商品,阿旺每每想要向路边的胡同里面望去,总会在胡同口遇到一两对不太友善的目光。 “我不知道你家商队都做些什么生意,不过,若是我有一支商队,我也会让他们往这里来。 你看,这里的商人经营范围大多集中在日用方面,商队来这里只需要携带最普通的货物,就可以赚够来回的旅费。” 说到这里,阿旺努嘴示意金迪去看周围的胡同。 “至于说暗地里是不是有什么利润更大的买卖,那就得咱们在这里多呆些时日,慢慢体会一下了。” 金迪若有所思的点头,阿旺还以为她在思考刚才的话题,不想金迪忽然冒出一句:“咱们就这么空手来的,什么都没带,恐怕不能长待。” 阿旺以手扶额,似乎不想多做解释。 忽然,阿旺心中一动,心知刚才进门的时候,自己二人没有携带行礼应该就是一个大破绽。 为什么守门的没有询问这事,还直接就放行了呢? 阿旺忽然觉得海市城变得很不寻常,让他多少有一点看不透的感觉。 此刻他还不清楚,海市城是比蜃楼城更特别的城市。 眼下去揪出阮郎更重要,达成目的后,还是尽量远离这里的好。 阿旺正思考间,前路忽然跳出一个杀马特造型,完全看不出男女的人形生物。 来人操着一口奇怪腔调的大陆通用语,自来熟地打招呼道:“这位帅气的王儿子,还有这位美丽的公主儿,要不要来做个造儿型呀?” “做什么造型?”金迪下意识地询问。 杀马特原地转了一圈,随后一边在金迪的头上比比划划,一边说道:“美女,就是剪个头儿嘛。剪一个和我一样帅气漂亮的头型,来嘛,来嘛。” 阿旺抬手作势要打杀马特的手,杀马特轻巧的一转身,又来到了阿旺的侧面。 “帅哥,不剪头儿,也可以洗个头儿嘛。我们那的洗头儿小妹儿,手法可舒服了,保证让你飘飘欲仙,洗得你起不来床。” 听杀马特这么说,阿旺还没回话,金迪先不乐意了,叉腰瞪眼问道:“你们这剪头儿,正规吗?” “正规,怎么能不正规呢?我们都是正经人,经营范围完全符合规定。”杀马特一本正经地回答。 阿旺知道,若是这么纠缠下去,眼前这个嘴碎的杀马特还不一定要说些什么,立即拒绝道:“正经剪头儿还有什么意思?不去、不去。” 金迪却来了劲,反对道:“不去正经的你还想去不正经的?就去这个,我倒要看看洗头小妹是怎么让你起不来床的!” 说完话,金迪当先向前走去。 杀马特面上一喜,赶忙紧追几步,跑到金迪前面为金迪引路。 阿旺暗叫上当,却个不舍金迪一个人掉进陷阱,只好在后面跟着。 杀马特将金迪引到了一条胡同里面,胡同越走越窄,阿旺都已经开始怀疑,是不是根本没有什么理发店,杀马特只是打算找个僻静的地方下手抢劫罢了。 忽然,胡同的尽头出现了一个没有招牌的门面房。 不得不说,海市城在城市布局上不要说与内陆的大城相比,就是比常年飘在海上的蜃楼城都差得太远了。 阿旺在心里对海市城的布局进行了一番品评之后,忽然又觉得眼前所见特别符合逻辑。 这门面房建在胡同尽头,必定生意不好。 生意不好就需要员工上街拉客人,那自然就需要碎嘴杀马特这样的员工。 搞不好,杀马特其实都不是这理发店的员工,是专门帮附近几条胡同里面的隐蔽店面拉客人的掮客。 就是,这店铺没有招牌,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不断旋转着红白蓝三色彩条的古旧灯箱。 这么看来,这个理发店还颇有一种万年老店的感觉。 阿旺还在观察,金迪已经来到了理发店的门外。 杀马特殷勤的帮金迪开门,还弯腰做了个夸张的请的姿势。 金迪点头致意,当先走进门去,却不见杀马特跟上。 果然只是掮客吗? 阿旺心中对自己的推理进行着反复确认,也跟着金迪的脚步进入了理发店。 理发店里面很局促,只有两张靠背椅,一张按摩床,以及几张圆凳。 从布局上看,靠背椅应该就是理发师的工位,按摩椅则兼顾了洗头与休息的双重重任。 那几张圆凳,则很有可能是为等位的客人预备的。 就是不知道,按摩椅还需不需要承担它的本职工作。 在理发店里充当门迎的,则是一个长相甜美的姑娘。 准确的说,不管这个姑娘是不是门迎,理发店里除了阿旺和金迪,也就只有这一个姑娘在。 姑娘穿着干净简洁的无袖长裙,长裙上没有任何修饰,普通得就连颜色都有些泛白。 在长裙的外面,姑娘还套了一条棕褐色的围裙,似乎表示她就是这间理发店的发艺技师。 看久了之前杀马特造型的掮客,再看到从头到脚都这般干净整洁的技师,阿旺忽然有点不适应,不由得多看了几眼眼前的姑娘。 金迪敏锐的注意到,阿旺正在反复打量面前的姑娘,有些不悦地插身到二人中间,对技师姑娘道:“可以开始了吗?” 技师姑娘对送上门的美女顾客非常客气,甜甜一笑道:“随时可以开始,但不妨先洗个头。” 说着话,技师姑娘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引导金迪向按摩床走去,并示意金迪头朝向水盆的方向躺下。 等待金迪躺上按摩床的功夫,技师姑娘转头对着阿旺也是甜甜一笑,开口道:“还请这位先生稍坐,今天本店暂时只有我来为您二位服务。” 阿旺继续打量着店面,并点头表示理解。 这样规模的店面,说不定每天都只有一个人提供服务吧? 金迪的咳嗽声打断了阿旺的腹诽,也将技师姑娘的头吸引得转了回去。 技师姑娘见金迪已经躺好,轻轻举起莲蓬头,帮金迪试着温度。 “美女,这个温度如何?”技师姑娘问。 金迪不知道哪来的火气,没好气道:“凉了!” 技师姑娘也不生气,职业性地开口道:“咱们这里做造型单价是三十八枚玉璧,洗头发这个服务是包含在里面的,还希望您能提前知道呢。” 金迪根本就没有把单位为玉璧的价码往心里去,仍旧催促道:“你烦不烦?赶紧调水温!” 技师姑娘面不改色,一边增加了水温,一边职业性地确认道:“如果您不反对,一会儿洗完头发,就由我来为您造型。” 金迪感受着头发上的温度变化,不满道:“我像是给不起玉钱的人吗?你有那么多时间废话,不如把水温调好一点,烫死了我,你不光没有钱收,抵命都不够赔的。” 技师姑娘浅笑依旧:“好的,您可以随时要求调节水温,我一定会满足您的一切需求。” 阿旺看着根本没有链接水管和水箱的喷头,若有所思地继续打量起店面。 第二十章 小姐,你会不会报警 没有招牌的理发店,虽然面积狭小,陈设局促,却十分正规的悬挂着营业许可。 甚至就连卫生状况,老板信息,技师健康信息,治安信息公示……以及每一项服务的收费明细,都仔细张贴在店面为数不多的显眼位置。 这么看起来,这家店表面上看还是非常正规的。 很难想象,这么正规的店面,居然会有杀马特说得那种,舒服到不想下床的洗头服务。 看来,这只能算杀马特揽客时得话术,完全当不得真。 由此,阿旺也再心里有一次确定,杀马特只能是掮客,绝不会是这家店的店员。 如果,硬要在鸡蛋里面挑骨头的话…… 阿旺仔细观察着墙上挂着的各种文书,一点一点寻找着不合理的地方。 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让阿旺看到了一点美中不足。 那就是,这家店的营业许可,卫生以及健康信息,全部都是十分随意地贴在墙上,只有价目表特意装裱了起来,还特意用水晶画框给保护了起来。 按说,决定把哪一种公开展示的文书用水晶画框框起来,其实是店主自己的自由。 这间理发店的店主,如果硬说自己就是觉得价目表是她这最重要的文书,也不能算说不过去。 只是吧,这家店这么狭小局促,居然用得起这么大的水晶画框,这就有点让人接受不了。 即便是在开启修真时代一万年以后的今天,水晶制品依然价格不菲。 虽说有些修士偶尔也会接加工打磨水晶制品这种细致活计,帮自己赚点玉钱,导致水晶制品的花样与规模都已经不是万年前可比。可修士出手的最低价,也不应该是一个凡俗理发店随便负担起的。 更不要说,这个水晶画框通体由九彩水晶打磨而成,还对价目表实现了全方位的覆盖。 这样的造型,就有点像是一个水晶罩,贴着墙把价目表给扣了进去。 这样的大小的水晶被琢磨成一个画框,自然是出于水晶的主人喜爱,却难免让人感觉有些暴殄天物。 若是换成等大的木质画框,再覆盖上普通玻璃,应该都用不了琢磨眼前这块水晶时的手工费。 退一步讲,只要理发店的老板能负担得起,她愿意用水晶还是玻璃,跟阿旺没有任何关系。 这个水晶画框真正吸引阿旺目光的地方是,它是九彩交汇的艳丽颜色,即便是被打磨成了一体成型的画框,还是会有些阻挡观看者的视线。 凭借阿旺过人的五感,虽然能看得到里面价目表上面的字,却仍旧有一点模糊,让阿旺看的时候多费了许多功夫。 他原本有心把价目表连着水晶罩一起摘下来仔细看看,想了想又怕碰坏了人家这么金贵的装饰,也便做罢。 只是,阿旺却不知道,眼下没有坚持去做的这件小事,却让他之后陷入了一次被动的局面。 打量完屋内本就不多的展示物,阿旺重新将目光聚焦在了正在做发型的金迪头上。 技师姑娘的手法非常娴熟,下手也干净利索,就是显得有那么一点不舍得出手。 阿旺虽然说不上来这样有什么别扭,却始终有一种技师姑娘不是在理发,而是在数头发的错觉。 要说这人头顶上的头发,有只有万八千根的,也有十万八万根打不住的,真要数起来,不知道会不会数到天黑去。 阿旺有些不太理解这种行为,依照他的个性,如果听说哪个剃头师傅手艺好,他可以提前旬日,甚至提前半个月就先预约,然后再到店里排队等上一个时辰。 但是,如果轮到他之后,师傅要给他剪上几个时辰,那对他来说就是一种折磨了。 金迪又何尝不觉得理发时间太长很不适?她平时在家里理发,一般也就是一刻钟到半个时辰罢了。 若不是今天的技师姑娘十分健谈,不停跟她聊着女儿家才感兴趣的话题,金迪也早就坐不住了。 理发用时两个时辰,从午后一直折腾到红霞弥漫西天。 阿旺对于金迪新发型的评价是:跟没剪一样。 技师姑娘可不干了,从靠背椅下面抓起了一把碎发,不依不饶地质问阿旺:“要是没剪,这是什么?需不需要报官,让茧丝馆的人过来验看一下这是不是她的头发?” 阿旺赶紧竖起双手,做没有恶意状,回答道:“别急,别急,我们又没说不给钱。” 技师姑娘听到给钱,眼睛一眯,眯出两个月牙,伸手讨钱道:“谢谢,盛惠三十玉髓。” 阿旺一惊,心说不妙。 “刚才不说三十八玉璧一次吗?”阿旺不满,“怎么现在打了个折,反倒变成三十玉髓了?这世上哪有越打折越贵的道理?” 金迪也是听得一愣一愣的,盛惠这个词,他家招呼生意时也经常用。 盛就是很大的意思,惠则是优惠的意思,连起来就是打了一个大折扣的意思。 原本三十八,打完折要三十,这应该算是很大的折扣。不过玉璧与玉髓之间,可是差着一万比一的兑换率在里面,这可就是天大的坑了。 技师姑娘也不解释,一下子板起脸逼问道:“你们这是不想给钱了?” 阿旺气笑了,调侃道:“倒也不是不想,实在是不能。这种钱我要是给了你,那就真成了冤大头了。” “好!”技师姐姐也不继续与阿旺发生冲突,答应一声就向门口走去。 阿旺正疑惑对方是不是失心疯了,就看技师姐姐半个身子探出门外,提了口气,高声喊道:“有人来剪霸王头啦!” 原本阿旺和金迪进来时感觉极度冷清的胡同,一瞬间就好像活了过来一样。 包括之前拉客的杀马特在内,密密麻麻的人头出现在理发店外面,全部都挤在本就不大更不多的门窗处。 阿旺原本还很足的气势,一点一点开始泄掉。 “这么多人的话,还真的得用玉髓结账才能养得起了。”阿旺小声嘀咕。 金迪推了阿旺肩膀一下,嗔道:“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快想个办法。” 阿旺摊摊手表示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指了指理发店墙上的治安公示材料,叹了口气。 金迪不解:“什么意思?” 阿旺再次叹息:“小姐,你会不会报警?” 金迪当然知道什么是报警,就是字面意思:想办法通知属地影风亭,叫路警过来解决争端。 金迪仔细看了一下治安公示信息,掏出万里遥拨通了上面的号码。 一个十分不耐烦的女声接起了电话:“有什么事快点说,马上就下班了。” 金迪将发生的事情简要叙述了一遍,那边又不耐烦地问道:“说清楚一点,谁强买强卖?” 金迪也有点急:“我刚才不是说了吗?理发店强买强卖!” 那边语气更急:“那我换个问法,哪一家理发店强买强卖?” 这可问住了金迪,她并不知道这里的店名。 金迪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能说出店名,只好求助似的看向了阿旺。 阿旺耸肩,他也真的不知道店名。 并不是阿旺也没有注意看,实在是通常店铺挂名字的地方,这家店挂的却是灯箱。 这种老古董的灯箱,乍一看挂在破败的理发店外没有任何违和感,此刻想起来却有点像有意为之的意思。 见金迪不说话,影风亭接电话的警员叹了一口气,催促道:“也不知道店名?店开在哪条街总知道吧?” 金迪心虚,又支支吾吾半天,更加说不清楚街道的名字。 可能真的是到了下班的时间,那边语气更加不善:“小姐,你到底会不会报警?” 金迪眼眶有些发红,她是真的着急了,可她不知道怎么跟对方说。 警员那边见金迪又沉默了,不耐烦道:“这样吧,你先花钱结账走人,等明天我们影风亭上班了,你再过来带我们的警员上门指认一下店面跟服务人员,好吧!” 阿旺听着电话那头根本就不是商量的语气,一把抢过电话,对电话里面吼道:“影风亭下什么班?赶紧叫夜班值班的人员过来处理事情!” 警员心头火腾起,也尖叫着反问道:“你以为你是谁?是海市城主吗?今天就算海市城主来了,你们说不出案发地点,这个警我们影风亭也出不了!” “我们都说自己是游客了,第一次来怎么可能知道这里的地址?”阿旺寸步不让,紧跟着吼道:“万里遥接通了这么久,我不说地点你们就定位不到?你们海市城的影风亭是摆着看的假货吗?” 另一边的警员不再尖叫,只是冷笑着回答道:“那你们想等,就等着吧。” 说完,便挂断了万里遥。 金迪再想回拨,那边已经不再接听。 技师姑娘堵在门口,冷冷地看着阿旺和金迪道:“电话也打完了吧?现在可以结账了吗?” 金迪捏着万里遥,不肯相让地说道:“我们已经报警了,影风亭的警员很快就要到了。” 技师姑娘冷笑:“到了哪里就要守哪里的规矩,你以为影风亭的警员来了就不用给钱了吗? 做梦吧!他们来了也一样会劝你乖乖给钱,甚至还会告诉你不给钱就会被抓去人病圄坐监。 在衙门来抓人之前,你们二位一个俏,一个小,我可不敢保证你们一会儿会不会被揉捏成三千六百个小模样! 还是抓紧给钱吧。有道是,破财免灾,钱没了还能赚,命没了可就没机会赚钱了。” 第二十一章 我们可是守法经营 听到技师姑娘的话,阿旺反而不再焦急,他拉了一把正要上前理论的金迪,将她护在了身后。 这一幕对于阿旺是那样的熟悉,犹记得几年前,每次遇到危险时,他的魏魑师傅也是这样护着他。 当时的阿旺感觉自己小小的身躯只能当个累赘,如今的他已经成长到能帮别人挡住危险的程度。 金迪虽然站在阿旺身后,右手也已经死死按住自己的储物袋。 “要动手了吗?”金迪小声问道。 阿旺轻轻摇了摇头,也小声回答:“现在从对方的话里面,能分析出两个信息,你想先听好的,还是先听坏的?” 金迪嗔怪地捏了一下阿旺的后腰:“都什么时候了,还贫?两个一起说。” 阿旺后背肌肉一紧,立即说道:“影风亭肯定会出警,但多半不会向着我们。” 金迪松开手,追问道:“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阿旺左手抚过储物袋,流光弓出现在他的手心里面。 他没有急着激活流光弓,淡定地回答金迪道:“还不清楚影风亭那边的具体情况,我建议咱们还是先撑到陆警过来时,再考虑下一步的应对比较好。” 金迪看了看理发店外面密集的人头,也知道现在最好是不要主动出手。 因为不管能不能真的打赢,只要动了手,等一会儿影风亭的陆警来了之后,就是另外一种性质的案件了。 阿旺与金迪这边暂时按兵不动,另一边的技师姑娘可不想继续等待了。 “怎么样?商量好了吗?”技师姑娘显得很不耐烦,“我知道你们身上都有功夫,甚至有可能是修士家族的后代。 但是,不管你们之前在家里是什么样的人。到了我们海市城,是龙你得给我盘着,是虎你得给我卧着。 一会儿万一要是动起手来,打坏了这店里的陈设草木,这账可都要算在你们头上。 要是想清楚了,就给句痛快话,到底是现在结账,还是叫街坊们帮你们活动活动筋骨,你们再连按摩的钱一块结?” 技师姑娘说着话,杀马特就带着几个年龄力壮的男人向店门挤了过来。 尤其是杀马特,特别卖力地抢了个头名,进了店门就与技师姑娘一起,将理发店的们给堵了个严严实实。 阿旺微微一笑,对金迪说道:“人肉堵门还真的有点无解。” 金迪也不紧不慢地补充:“你说,这房子修在胡同尽头,也没有后门什么的,平时在这生活的人要是尿急,万一从胡同这边出不去,是不是只能就地解决。” “有道理!”阿旺接口,“我就说这屋子里怎么有一股尿骚味,叫你这么一分析,感觉合理多了。” 技师姑娘很快就发现了阿旺和金迪在拖时间,双手环抱在胸前,向着旁边侧过一个身位,让开了被她堵住一半的门口。 跟着杀马特的青壮立即会意,上前一步就要挤进门来。 阿旺双掌互碰,一阵彩光流转之间,流光空凭空出现。 阿旺虚空做拉弦状,面冲门口警告道:“我劝你们不要再往前走,否则就真的要考虑一下后果了。” 杀马特哈哈大笑:“你拿个没有弓弦的痒痒挠吓唬谁呢?” 杀马特身后的青壮也跟着大笑出声,随后继续向着屋内挤进来。 阿旺做拉弦状的右手轻轻一带,随即做松弦状。 “这孩子演的还挺像那么回事。”杀马特继续嘲笑阿旺,“要不是他还没有手里的弓高,我八成就信…” 话还没说完,杀马特忽然听到身侧传来一声空气爆开的气爆声。 还来不及反应,杀马特便跟刚挤进来的青壮一起向着门外飞起。 理发店还是改过局促,门口可供通行的道路并不怎么宽敞。 原本不管是杀马特还是青壮,都需要稍微侧一点身进出,这回两个一起向后撞去,居然真的把门口堵了个严严实实,谁也不能先出去。 看到杀马特的窘态,金迪拍着手大笑出声,一点也不顾忌杀马特的面子。 对面的技师姑娘一看这画面,立刻就急了。 “好哇,你们居然敢动手打人?”技师姑娘拿出哭天抢地的撒泼劲儿,“来呀,街坊们!给我把这两个小蹄子撕碎了,打出人命算我哒!” 技师姑娘这一招呼,理发店外面的街坊们立刻就来了劲头,争先恐后想要进去帮忙教训人。 奈何门口被杀马特堵着,一时半会解脱不开。想要从窗户进去,又发觉窗洞比小孩的腰粗不到哪里去。 胡同里的街坊们一着急,就开始推拉堵住门口的杀马特和青壮。 万年前有一句古话,叫做:人多打瞎乱,鸡多不下蛋。 这人们一起干一件事时,若是能提前统一思想,往一块使劲,自然是人多力量大。 若是不能做到心往一处想,自然也就没把法劲往一处使。 街坊们有的觉得应该推,有的觉得应该拉,七手八脚的力道,与门框摩擦皮肉的摩擦力形成了力学的动态平衡。 杀马特被摆弄得龇牙咧嘴,嗓子都快叫嘶哑了,仍旧挂在门框上,一点下来的意思都没有。 这一幕可真的把金迪乐坏了,她笑得腰都弯下去,好像一只煮熟的大虾。 阿旺也忍俊不禁,却不敢太放开了笑,仍旧戒备地看着理发店的外面。 解救杀马特的工作仍在持续,忽然有人福至心灵,将自己的拖鞋从脚上蹬掉,然后顺着窗洞通道丢了进去。 阿旺见势不妙,赶紧拉着金迪躲避。金迪不明所以,动作慢了半拍,拖鞋贴着金迪的腰肢擦了过去,在她的裙子上面留下了一条浅浅的灰尘。 胡同里的街坊们见这招管用,纷纷效仿。 一时间,各种晾晒的干菜、不新鲜的鸡蛋、还没干透的衣服、带着体温的鞋袜……统统被丢进了理发店里面。 这些东西的杀伤力不大,可侮辱性极强,阿旺与金迪不敢正面撄锋,只好不断的奔跑躲避。 最终他二人分别躲到一张靠背椅后面,这才算勉强缓了口气。 正在阿旺与金迪被全面压制住的时候,人群后面忽然传来了一声大喝:“诶诶诶诶,都散了吧,都散了吧,这没有什么热闹可看了,抓紧回家给孩子做晚上饭去吧!” 这声音似有异样的魅力,刚才还群情汹工法胡同街坊们,立刻就好像没事人一般将手里的暗器一丢,各回各家去了。 阿旺透过理发店的窗户偷眼看去,发觉是两个穿着短袖衬衫的年轻男子。 在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之前,阿旺选择先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那二人来到门口之后,一抬眼就看到了正挂着的两个人。 “诶嘿?这是练的什嘛功夫这事?”来人问道。 杀马特拼尽全力回头看了一眼,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求助道:“警员兄弟,屋里那俩人把我们挂在这了,您受受累,帮我们解脱一下。” “好说,好说。”之前问话的警员边说边上前几步,“一、二、走你!” 就见警员抬起皮鞋,照着杀马特的屁股上就是一脚。 警员这一脚力度超大,一下就给杀马特重新踹进了理发店,与他挤在一起的青壮也如愿从门框上坠落下来。 警员根本就没有看摔在地上的青壮,迈步跨过了青壮的身体,走进了理发店。 “说说吧,怎么回事啊?”警员问话。 技师姑娘恶人先告状:“有人剪霸王头!” 警员皱眉:“我们接到的报案是说有人强买强卖,再说,你这里也没有客人啊。” “有客人,有客人!”金迪和阿旺从椅子后面钻出来,“是我们报案说有人强买强卖。” 警员打量几圈一身垃圾碎屑的二人,微微皱眉说道:“我旁边这位是茧丝馆今日值班的主察员,你们谁报的案,把进过跟我们说一下。” 金迪赶紧把经历的事情都说了一遍,末了盖棺定论似的指着技师姑娘,说道:“就是她,做造型之前告诉我单次三十八玉璧,做完了就管我要三十玉髓。” 警员微皱眉头,看向了身边察员。 察员微微一笑,站出来主持道:“这样吧,店里可有收费明细,取来给我们看一下。” 技师姑娘一拍大腿,赶紧从窗边走向墙上的水晶框,边走边说:“哎呀,我这可是守法经营,明码标价。” 说完话,小心翼翼地取下了九彩水晶画框,将里面扣着的明细表取了下来,递到了察员手中。 察员上下打量了一下,将价目表递向金迪,道:“你自己看一下,人家的价目表上写得清清楚楚,精致护发造型,三十八枚玉璧每根。 这个价格定的虽然有些狮子大开口,但按我们海市城的规矩,只要明码标价就算正当经营,你们要是不想花这钱,一开始就不应该答应做这个造型。” 金迪大急:“我一开始答应的是三十八枚玉璧一次!三十八枚玉璧一根她始终没有提起,我这也是刚才才知道价格是这么制定的。” 技师姑娘也不示弱,用一种半阴不阳的语气反问道:“哟,年纪轻轻不光聋了,记性还不好使了?要不要给你还原一下刚才的现场?” 第二十二章 借一步说话 看回放这种事,金迪自然也是跃跃欲试。 在金迪的视角里面,真实的事件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状态,她自然不惧怕看回放。 金迪甚至还有一种,如果看了回放就能少费许多口舌,一目了然地将真相展现出来的感觉。 “看就看,谁不敢看谁就不是人养的!”金迪寸步不让。 技师姑娘神色中有一丝得意,在胸前抱着的双臂也终于放下来:“那你想怎么看?是让衙门里的炼境高手来还原,还是你们自己有回溯时光的法器?” 阿旺暗暗撇嘴:回溯时光的法器,亏你说得出来! 摄像这种技术,万年前就已经极为成熟,到了如今的世界,更是有层出不穷的变种工具。 只要有人想,世间万物都有可能化作摄像头。 把这种工具说成法器的人,得是多没见过世面啊。 同时,天下五国也不约而同的对滥用摄像工具行为进行了约束,一旦被查到偷录的行为,处罚还是非常严厉的。 “你们是守法经营,我们也是守法群众。”阿旺开口,“我们来这里旅行,自然不会携带微型摄录造物,就不知道你们店里有没有这种隐藏监控了。” 技师姑娘看向阿旺的眼神少了几分轻视,接口道:“我这店里自然也是没有,但是我相信茧丝馆的主察大人,他一定有办法还原真相。” 没有?没有你说能翻看记录?糊弄鬼呢! 阿旺眼含深意地看着技师姑娘:“哦~这么说来,茧丝馆的这位察员大人,一定是炼境的高手,凭空就能还原发生过的事情咯?” 技师姑娘与刚刚进门还没站稳的察员脸上都是一阵尴尬,阿旺这话等于是明摆着说他们一早就串通好了。 还是一旁的警员随机应变,开口道:“我的这位同僚正是炼境高手,也曾在这家店里施展过这方面的手段,不知你们可认可这个办法?” “原来是老熟人啊!”金迪比阿旺说得更直白,“真是奇怪呢,这家店怎么总需要主察大人过来还原事件真相呢?” 察员脸上尴尬套着尴尬,感觉五官都要扭曲了。 “一码归一码,不要扯不相干的事情。”察员尴尬开口,“就说今天这件事,你们是否认可这个办法?” 金迪感觉在口舌上占了上风,还要出言继续讥讽,阿旺暗暗对她做了个手势,示意不要继续争执。 这样的争执持续下去,对于解决事件没有任何帮助。理发店又是地头蛇,就算要求换警员也不能保证对方不偏帮理发店。 倒不如就让察员恢复当时的场景,阿旺自负家传的炼境术不输于人,还能从旁掠看,免得被人动了手脚。 “我们同意,就麻烦这位主察大人施法吧。”阿旺代表金迪应承下来。 金迪虽然觉得有异,出于对阿旺这两天展现出的奇异手段的好奇,还是决定看看阿旺有什么办法。 察员左右看了看理发店的布置,吩咐道:“请几位依照记忆回归之前的站位,我要施法了。” 说完话,察员与警员一并退出了理发店。金迪与阿旺也一同来到店门口做处刚进门的样子。 阿旺忽然感觉自己身上的皮肤微微发皱,心知是察员开始施法,便依照记忆开始行动。 当他感觉自身的行为十分滞涩,而技师姑娘还多做了几个欢迎客人与打扫桌椅的动作之后,心中已经了然察员的偏帮。 没过多久,金迪也感觉出来异样,坐在靠背椅上焦急地看向已经在打量理发店陈设的阿旺。 金迪的这个动作是之前没出现过的,做起来十分别扭,金迪拼尽全力也只是加了这么一个眼神交流。 你们不仁,就不要怪我不义了。 阿旺心里想着,脸上微微一笑,回给金迪一个放心的表情,随后举起手来打了一个响指。 空间中的禁锢仿佛一下子就消失了,金迪与阿旺身上的滞涩感也不复存在。 阿旺看向门外的察员:“是不是有点过了?” 察员暗暗擦了擦嘴角,重新回到理发店里面,看向阿旺问道:“不知道这位道友什么来历?” 阿旺向着察员靠近一步,压低声音道:“借一步说话。” 察员与阿旺来到墙角,阿旺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个证件一样的东西,也不打开,只给察员看了看第一页的徽记以及最后一页的印签。 察员还没看仔细,阿旺便收起证件低声说道:“其实,兄弟我在蜃楼城也是在茧丝馆混饭吃的,只不过清楚你们应龙国各城自治,一直没跟外人亮明身份。” 察员警惕地看向阿旺,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的证件,又感觉似乎不是假的。 狐疑一阵之后,察员跑到警员身边小声嘀咕了几句,似是在商量对策。 没多久,二位海市城的公务人员便决定,用传统技艺来解决今天的纠纷。 警员出了个主意,贴着察员的耳朵轻声传递信息,察员苦笑一声,硬着头皮回来继续游说阿旺。 “这位同事,既然你也是咱们茧丝馆的人,咱们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了。”察员艰难开口,“我姓崔,按年纪,你叫我一声崔哥不吃亏。” 阿旺点头表示肯定,嘴上却没有称呼对方为“崔哥”,而是另有称呼代替:“崔主察,您有什么话说,还请明示。” 崔察员见套近乎失败,脸色愈发难看:“刚才的返境之法被你打断,这理发店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也就无从知晓。按照我们海市城的律法,你们今天这事不如‘私了’算了吧。” 阿旺脸色也有不悦:“哦?这倒还是怪我了?不知道私了是怎么个了法?还请崔主察说来听听。” “其实也简单,你们互相各退一步即可。”崔察员沉吟着,似乎在思考退一步需要退多远,“要不这样,我看你们也不像差钱的样子,不如就给一半,也好先从这里脱身。” 阿旺语气严肃起来:“崔主察,给一半也得花十五个玉髓,我们差不差钱的,这也不能算小数目吧?” 崔察员鬓角沁出汗珠,气势却陡然加强,威胁阿旺道:“我敬重你是同行,给你几分面子,你可不要给脸不要脸。 这十五玉髓虽然不是小数目,总比之前的三十玉髓轻松。你现下不肯答应,要是一会儿后悔了,还要看店家答应不答应呢!” 阿旺冷笑:“海市城的衙门,办案子就只会和稀泥这一种方式吗?” 崔察员也不恼,回头向着门口招手:“老板,你过来表个态。” 阿旺本以为过来的会是技师姑娘,不想应声的居然是杀马特。 杀马特答应一声,几步来到崔察员身边,谄媚地笑着:“我能有什么态度,大人的态度就是我的态度,做造型这个费用大人说是多少,就是多少。” 崔察员斜眼看向阿旺,那意思很明显:现在就看你的了。 这边僵持不下,金迪忽然低声劝说阿旺:“十五玉髓就十五玉髓吧,这海市城官匪一家,咱们硬杠下去也不一定有好处。” 阿旺暗暗点头,正欲答应,对面的杀马特却再次开口。 “咱们做造型的账就算这么了了,但打人的账还得单独算算。”杀马特不依不饶,“总不能说,不给钱还打人的恶人,交了一半的钱就能随便放走了吧。” 崔察员看出金迪已经想要付账,也帮腔道:“打人?打了谁了?” 杀马特:“我啊,还有我一个哥们。大人,你可不能偏心啊,我们哥俩叫他给在门口时,您是亲眼看见了的。” 杀马特本想说“亲脚踹过了的”,终究还是委婉了许多。 崔察员做恍然大悟状:“这样啊,我看你也没受什么伤嘛。” 杀马特配合的作出委屈的样子,侧过身子没有说话。 崔察员又劝阿旺道:“人虽然没受伤,但你们毕竟动手打人了,象征性的医药费还是要赔一点。 再说,你看这理发店弄得满地污秽,找人清洁也是笔开销不是? 这么着吧,你们再拿五个玉髓,凑个整数二十,这件事我就替店家做主,就这么两清了。” 阿旺看向崔察员的眼神已经带上了玩味,心说:你替店主做主了,这二十玉髓里面,少说也得有你五个吧? 多劳多得的分配方式,属实是被你们活学活用明白了。 阿旺一摊手:“可我没动手啊!” 崔察员与杀马特二脸懵逼,心说:看着挺文气的人,怎么还耍无赖呢? 阿旺收回手,双掌对在一起互相搓着,道:“说话要讲证据,没有证据我有理由怀疑你们,是自己跳到门框上挂着玩的。” 杀马特好似变脸表演一般换上了一副一切尽在掌控的表情,道:“我就知道你会赖账,早就防着你这手呢。” 阿旺好像看智障一样看着杀马特,心说:你屋里还藏着一个炼境大能是怎么的? 不想杀马特往怀中一掏,居然掏出来一个水晶球一样的东西。 看起来,这理发店的老板还真的是喜欢水晶啊。 阿旺正在心里吐槽,忽然看到技师姑娘以手扶额,轻轻一跺脚,把身体扭向了另一边。 第二十三章 你这是黑店啊 技师姑娘实在有些看不下去,心说自家老板这不是糊涂了吗? 这个时候把这东西拿出来,分明是在打她的脸嘛。 她刚刚才信誓旦旦地说过,自家店里没有偷录的炼物造物,这才过去没多久,老板就拿出了能查看影像的水晶球…… 杀马特得意地拿出水晶球之后,自己也是一愣,心说好像哪里不对。 还没等他想起哪里不对,金迪就率先跳出来,指着水晶球说道:“你们这是黑店吧?怎么还偷拍客人呢?” 对面的崔察员也是一脸尴尬,有心偏帮杀马特,一时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杀马特被问了一个哑口无言,支支吾吾半天,一个字也答不上来。 最终,还是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警员急中生智,开口解围道:“这是经营场所使用的摄录设备,属于公共场合的监控设备。理发店使用这套设备,在我们影风亭是备案过的,你们不必这么大惊小怪。” 还能这么硬往回掰? 这次轮到金迪和阿旺有些傻眼。 金迪指着技师姑娘不依道:“可刚才这位小姐亲口说过,她们店里是没有这些设备的。” 技师姑娘背对着现场,心里也知道金迪是在说自己,当即觉得更尴尬了,恨不能使用缩身的法术,从窗户缝里面钻出理发店。 杀马特经过警员的提醒,也生出几分急智,上前解释道:“吴小姐是最近才入职我们店的新人,她不知道这套设备的存在。” 金迪不满地道:“这种事还不是随你怎么说?” 阿旺知道,在衙门偏帮理发店的前提下,继续纠结这件事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只好拉了拉金迪的衣袖,将她重新拉回了身后。 “男老板不告诉女员工店里有监控设备。也不知道女员工入职了多久,平时饮食起居是不是一直都在店里?”阿旺微笑着挑拨道。 “你管不着,我乐意!”技师姑娘不上套,猛然转回身对着阿旺吼道。 阿旺也不生气,依旧微笑着开口道:“真羡慕你们俩的感情呢。” 崔察员咳嗽两声,出言提醒道:“现在是不是应该先核实一下之前发生争议的内容?其他的事情不如先放放?” 阿旺点头,表示自己同意。 崔察员从杀马特手里接过水晶球,手指在上面轻点一下,一副画面便投影在虚空之中。 从画面取景的角度看,这个监控应该装在理发店天花板西南角,阿旺特意抬头看向那里,在明知道那里有东西的前提下,依然看不到任何异常。 很显然,为了隐蔽这个监控点位,杀马特不仅使用了微型设备,还配置了能掩人耳目的炼物造物。 这种利用炼境术原理制作的炼物造物,自然不能完全遮蔽阿旺的感知,但一时间要破解起来,确实也不算容易。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将之前的争执化解,没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 阿旺低头重新看向投影的画面,崔察员却已经快速浏览完画面。 “小兄弟,不是崔哥作为同行不帮你,这监控画面你也看了,人家确实没说过剪发一次三十八玉璧,人家说的是做造型单价三十八玉璧。 单价这个东西,明显就是按数量收费的定价标准。 至于说是按服务次数计数,还是按头发数量计数,那属于店铺经营问题。 我虽然觉得理发店有义务告知你们,也不得不提醒你们,你们没有事先问清楚就接受服务,也不能说没有责任。” 崔察员表面上一脸为难,话语里却明显透着还想和稀泥的意思。 阿旺却不改面上的微笑,开口道:“你看看,还真是。 要不是查看了监控内容,我差一点就忘了,剪头的说法是老板拉我们进店时说的,进店之后一直说得是做造型。” “对嘛,对嘛。剪头发三十八玉璧一次,做造型三十八玉璧一根嘛。两个都是三十八,你们自己搞混了嘛。”杀马特趁机说道。 技师姑娘也来了精神,站出来配合道:“今天一共就接待了这位小姐一个客人,我是不可能记错的,平白为了你们的烂记性耽误了这么久的时间,加班费你们给吗?” 阿旺脸上的笑意更浓:“加班费先不忙着讨论,我其实还有一个疑问。” 崔察员用手来回拨动着画面,反复观看技师姑娘解释价格的那一段,有些不解地反问:“这么清楚的事情,还有什么疑问需要讨论?” 阿旺抬手定住了画面:“我想知道,既然咱们一直说的是做造型,收费也是按造型收费,你们为什么要给我的女伴剪头发,还剪掉了那么多?” 崔察员打量着画面,一会儿又抬头看了看金迪,不解道:“她进店时头发跟现在没有什么差别,哪里剪掉了头发?” 阿旺也不解释,直接拨动画面,播放了之前技师姑娘质问他们的画面。 崔察员看着画面中抓着头发不依不饶的技师姑娘,忽然有些说不上话。 阿旺开口道:“这总不能用误会解释了吧?她亲口说的,今天只有我的女伴一位客人。” 崔察员脸憋得通红,这才想出一个理由,开口道:“你这样说不对,剪发跟造型都做了的话,你们还应该多交一份剪发的钱。” 阿旺冷笑:“是么?那么就要牵扯出我刚才说的疑问了。 我们明明没有要求剪发,只要求做造型。为什么要给我们剪发,还要收我们剪发的费用? 这么明显的强买强卖,茧丝馆的师兄是没查出来吗? 影风亭的这位师兄,不知道准备不准备立案呢?” 崔察员心里一惊,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同行,是在这等着自己。 现在这个情况,就算围观的都是理发店这边的人,他也不好瞪着眼睛说自己就是看不出来。 如果硬来的话…… 崔察员起了歹心,不住地打量着阿旺与金迪,判断真的动起手来能不能瞬间把对方拿下。 杀马特则站出来说道:“既然双方都有过错,这剪发的钱我们不收了,不收钱自然就没有强买强卖一说,大家也就都不用为难。” 说着话,也不管这个解决方案有没有别人同意,杀马特强行上前拨动画面,将画面调整到阿旺持弓与众人隔着店门相拒的位置。 “崔大人,你看他这架势,不给钱还打人,这是什么行为?这是恶劣的寻衅滋事行为!”杀马特手一抖,画面又切换到了他被挂在门框上的位置。 崔察员眼睛一亮,对着阿旺说道:“这…太不好了吧,就算是同行我也没法帮你说话。而且你持械伤人,我现在需要你配合交出凶器。” 阿旺点了点头,将画面拨回自己虚拉弓弦的位置,随后将流光弓交到了崔察员的手中。 阿旺一脸揶揄:“用老板的话说,这就是个雕花的棍子,至于说老板为什么跑到了门框上挂着,我个人觉得他是吓的。” 崔察员仔细研究起流光弓,无奈他并不识得神器,更加不会使用。 反复与画面中的长弓对比之后,崔察员确认实物就是画面中的长弓,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这分明不对劲啊,没有弓弦的长弓如何伤人? 而且,就视频来看,这小子只是虚空做拉弦状,甚至都没有拉动弓弦就松了手,明显就是意思一下,吓唬吓唬门口的人。 只不过,真的只是吓唬的话,为什么会让老板跑到门框上去呢? 崔察员狐疑地看着杀马特,希望从对方那里获得事件的真相。 阿旺则趁热打铁:“不要说这弓根本就没有弓弦,就算有弓弦,总要搭上箭矢才能伤人吧? 没有箭矢也没有弓弦就能伤人的弓,你们见过吗? 而且,崔主察,你可得擦亮眼睛,这店里的一片狼藉,都是老板的好邻居们搞出来的,可不是我弄的。 冤有头,债有主,这就算按治安纠纷处理,也应该是处理邻里纠纷,不是我们这买卖纠纷。” 杀马特一脸委屈,心说:我刚刚才见过没多久啊。 为了不让崔察员为难,杀马特把心一横,叫嚣道:“打人的事就算了…但这视频录的清楚,你总不能再赖造型的钱了吧?” 阿旺露出坏笑地表情看向杀马特。 这这一瞬间,杀马特忽然感觉开黑店讹人的不是自己,倒是眼前的这个少年比他还要更想几分讹人的恶人。 “这事好说,我这女伴是正气城金家的大小姐,三十玉髓对她来说就是吃顿饭的事,不算什么!” 阿旺突然这样说,在场的人全都有些恍惚,觉得这事发生的有点不真实。 阿旺当然不会真的愿意给钱,趁着对面恍惚,话锋忽然一转:“不过,金家都大小姐平时花在护理头发上的玉钱,我量你们也不能想象。 我家大小姐也不是刁难人的人,本着商人和气生财的原则,给你们一个协商的机会。 强行剪掉我家大小姐一截头发,你们赔偿一个玉晶就行。 按照之前技师姑娘给的折扣,你们找给我们七百七十玉髓,咱们就算两清了。” 杀马特眼前一黑,心说:这踏马谁才是开黑店的啊…… 第二十四章 身份有异 七百七十玉髓,是真敢要价啊! 在场的人中,除了一本正经的阿旺和一脸金光闪烁的金迪,所有人都是一种便秘的表情。 正气城金家的名号,他们也不是没有听说过。 他们中的许多人碰巧就知道,这个金家正好有一只商队在海市城逗留。 特别是作为衙门在这次事件中代言人角色的警员和察员,对于金家大小姐这个身份,反应更是敏感几分。 但,即便是这样,也不妨碍他们觉得眼前的少年有些过于狮子大开口。 不不不,不能说是狮子了,简直就是饕餮大开口。 崔察员思考了一阵,转头对警员说道:“老梅,你联系一下家里吧。” 联系家里,是他们约定的求援暗号。 如果只是简单的回传信息,他们一般用“联系一下亭里”这个说辞。 若是需要核对一下消息或者证据,他们则会用“联系一下馆里”这个说辞。 万一需要拘捕人犯,就会说“联系一下驿里”。 既然说了“联系一下家里”,就意味着以上的内容都需要做一遍,还要原原本本将现场的事情跟家里说一遍,好让家里提前做好针对性的布置。 杀马特作为理发店的老板,对于衙门里出来的公差所说的黑话暗语,有着自己的理解与认识。 在杀马特看来,“联系一下家里”的话,今天这事估计就要搞大了。 他左右看了看,上前一步小声跟崔察员咬耳朵:“昨日我在西坊那边遇到过一个商队,他们自称来自正气城,据说是在等家里的大小姐赶来汇合,我怕……” 杀马特的话没说完,崔察员却已经明白了前者的意思。 这是一个提醒。 一方面提醒崔察员眼前的年轻女子,有极大可能真的就是金家大小姐。事件一旦闹得太大,正气城那边怕不是绝不肯善罢甘休。 另一方面则是提醒崔察员,这金大小姐的帮手,此刻就在西坊附近活动,真的发生点严重的冲突,对方很快就能到他们中街这边来。 此刻,崔察员也是骑虎难下。 对于他们这些在海市城衙门里当差的人来说,今天这一票外快捞与不捞,都不影响日常生活。 可是,既然已经向着理发店说了这么多话,总不会好立即转变风向,自己打自己的脸吧。 杀马特察言观色,心知崔察员把他的提醒听进去几分,更加知道对方此刻在纠结什么。 “崔大人,依小人看不如先放他们离开。小人这边丢点面子没什么,千万不要给大人们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才好。” 杀马特小心谨慎地建议,临了又加上一句。 “您放心,绝对不会让您白跑一趟,今日出马的车马费,过几日我一定亲自送到府上。” 崔察员一个茧丝馆的小吏,住的地方再好,又怎么能配得上府这个字?杀马特这样说,就和称呼他为崔大人一样,是想通过夸张地抬高对方,来换取对方更好说话的回应。 很显然,崔察员向来极为受用这一套,三言两语间就被杀马特说动了心。 “这事我醒得,但已经通知了家里,还需要等家里回信后再做决定。”崔察员拖延。 杀马特心知再劝就显得有些逾距,陪着笑脸后退了几步,表示自己全凭对方安排。 “家里”接到求援不敢怠慢,很快就传回了消息。 梅警员脸色诡异,快步来到崔察员身边,将家里传回来的消息告知后者。 崔察员听后也是一脸不可思议,又重新打量了一下金迪和阿旺。 沉默了良久之后,崔察员才主动站到了阿旺与金迪之间的位置,先面向金迪开口:“金家大小姐,刚才店主那边已经主动向我表示,今天的事其实就是个误会。 我个人希望你们能互不追究。 还望金大小姐看在此地是海市城的面子上,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此揭过这件事,如何?” 金迪此刻满脑子都是七百七十玉髓得有多大一堆,听闻此言立即不满道:“耽误了我这么多时间,还污蔑我赖账,你轻飘飘讲几句话,就能这么算了?” 崔察员强压火气,继续游说:“如果大小姐实在气不过,我可以安排店主和技师给您赔礼道歉,希望您能大度。” “口头道歉有用的话,发明玉钱干什么啊?”金迪依然不肯让步。 崔察员按捺不住火气,顶了一句:“您毕竟是正气城的金家大小姐,太过分的话,海市城可不一定能保证您的安全。” 阿旺看不下去,抢身向着金迪与崔察员之间钻去。 奈何崔察员动作更快,直接一伸手臂将阿旺的行进路线封闭。 崔察员头也不回,直接威胁阿旺道:“这位同行,你的身份似乎有点问题,今天大小姐的事情不管怎么解决,你肯定是要跟我回茧丝馆一趟的。” 正说着话,胡同里又行驶进来几辆軨軨车,将原本就不算宽敞的胡同,彻底挤成了一副水泄不通的样子。 大量骥图驿的捕员,在少量警员和察员的陪同下来到了理发店门口。 原本聚集在这里看热闹的街坊们,此刻完全被公差挡住,从理发店内部只能透过公差腿间的缝隙,勉强看到几双街坊的鞋。 支援到来,崔察员明显变得有底气许多。 他转过身严肃地对阿旺说道:“你提供的蜃楼城助察身份有异,请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希望你不要抱有负隅顽抗的侥幸心理,主动配合我们澄清事实真相。” 阿旺心里一动,心说:这身份当然有异,刚才我就是拿这个身份忽悠一下你。 阿旺拿出的证件倒也不是假的,首页的徽记与末页的印签绝对都是货真价实的蜃楼城茧丝馆印记。 只不过,当年使用这个助察身份时,阿旺还不叫路晨旺,等阿旺改名叫路晨旺时,那个助察身份的主人,名义上已经死掉多时。 最为关键的是,助察根本就不是茧丝馆的标准建制,至少海市城的茧丝馆就没有这个职位。 这个职位是阿旺远在蜃楼城的城主师傅,专门给阿旺设置的新职位。 如果蜃楼城的茧丝馆那边,不会因为氐人国与应龙国的口音差异,把助察听成主察。 那么,整个蜃楼城历史上唯一的助察,就是阿旺曾经死过一次的那个身份。 跟蜃楼城核实一个死鬼的身份,要是没有异常才真的是见鬼了。 阿旺没有反抗,只是偷偷将左手垂在储物袋边上,凭空撕开一个空间门一样的金色圆环,将储物袋隐蔽地收了进去。 “我说这里面所有的问题我都可以解释清除,你们能信吗?”阿旺话说得诚恳,脸上却带着嘲讽的笑容。 崔察员见阿旺没有因为身份败露而表现出慌张,不知道哪里觉得别扭,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回答:“还是回馆里再解释吧。” 阿旺答应一声可以,当先向着门口走去。 金迪担心地喊着阿旺的名字。 阿旺则转过头,回给金迪一个放心的表情。 看着阿旺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金迪心下稍安,却依然追了出去。 “我要跟阿旺一起去!”金迪扶着軨軨车的车门。 梅警员阻拦:“金大小姐,你最好还是不好牵扯进这件事的好。” 阿旺也出言劝说:“你跟我去也没什么帮助,我答应你一定会没事的,放心吧。” “既然如此,我要跟去茧丝馆等着你被放出来。”金迪坚持。 崔察员也过来阻拦:“大小姐,你这个表现,可有失身份。” 身份这个词似乎提醒了金迪,她不再撒泼式的抓着车门,恢复了大小姐的仪态。 “我是阿旺的未婚妻,我要求陪他一同协助调查。”金迪开口。 崔察员与梅警员面面相觑,仔细打量着阿旺和金迪。 他们两个实在有些难以将这两个明显年龄相差悬殊的人列为情侣关系,一时有些错愕。 金迪继续说道:“这可不是我临时起意的瞎掰,正气城很多人都能证明这件事情的真假。” 崔察员怎么可能为了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专门向正气城核实? 他苦笑了一下,不再阻拦:“既然你坚持的话,那便上车一起走吧。” 金迪跟着阿旺上了軨軨车,忽然觉得有点巧合,这已经是她认识阿旺之后,第二次与阿旺一起坐进軨軨车的车厢。 这一次,軨軨车上的空气似乎比较清新,并没有人油一般的汗臭味。 看着衙门的人拉起车队离去,杀马特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在心中祈祷,希望阿旺最好有点大事,以后都不好来他店里才好。 要不然这种不仅讹诈不到一枚玉璧,还反过来讹他七百七十玉髓的客人,他可是打从心眼里不想再接待。 好在,两个人都走了,这钱八成也就不用给了。 另一边,阿旺和金迪很快就到了海市城的茧丝馆。 金迪被安排在办事大厅里面坐着等待,阿旺则被直接带进了问询室。 打量着问询室内熟悉的布局与陈设,阿旺一屁股坐在了给他准备的那个椅子上面。 面对一同跟进来的崔察员,阿旺咬耳朵般的低语一番,并吩咐道:“按照我的号码找张老去核实信息,回来之后咱们再聊。” 崔察员点头就要去核对信息,忽然觉得不太对劲。 “这喵的是谁审谁呢?”崔察员不满。 阿旺很不厚道地反问:“那你是去还是不去啊?” 第二十五章 谁是宁狻猊 崔察员自然不敢不去,这倒不是说他怕了啊旺,实在是公务在身,不由得他消极怠工。 为了不让阿旺与这个号码的主人,那个什么张爷发生串供,崔察员十分谨慎地来到了走廊里才拨通这个号码。 此刻,他还没有意识到阿旺给他的号码有着怎样的意义。 这并不是说崔察员办事不够小心仔细,事实上,他在得到这个号码之后,心中是略微思索过的。 在他看来,使用数字号码这种万年前的识别手段的人,无论如何也太重要不了。 在这个世界上,无法修行的人,始终只能给修士做一些打杂的工作。 这个所谓的张爷,最多也过不去是某个修士家里的仆役,除非他能唆使自己的主子出面,不然就凭一个仆役,谅他也不敢跟国家机器对抗。 号码接通,万里遥那边响起了一个苍老的声音。 “这大半夜的,是谁呀?我老人家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啦。” 崔察员听着万里遥那边的声音,心中对自己的猜测又增加了几分自信。 很显然,这个所谓的张爷,应该是年纪大太大了,才被那个小鬼称呼为爷,并非是什么需要用爷来敬称的大人物。 这么想着,崔察员说话的语气和态度也不自觉发生了变化。 “你就是老张啊?”崔察员问道。 万里遥那边的张爷有点迷惑,心说除了老李以外,敢称呼他老张的人,基本上都已经死得差不多了。 声音这么年轻,还一上来就叫老张,这是从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人? 等等,好像哪里不对。 张爷年轻时积累的职业敏感,一下子将他从起床气中拉出。 这个人询问我是不是老张,他其实并不认识我,只是不知道从哪里得知我姓张,又通过声音判断出我年纪不小,这才叫我老张。 “我是不是老张,要看你有什么事了。”张爷淡然回答道。 崔察员心说:这老头儿还挺拽。 “既然找对了人了,你肯定认识路晨旺吧?”崔察员继续推进。 张爷显得有点不耐烦:“有事说事,不要绕来绕去的。 你赶紧说,阿旺是伤了还是残了?要不就是被你们绑票啦?我看你的万里遥归属地在海市城,你们是不是把他拉进传销了?” 感情,张爷是把崔察员当做搞电信诈骗的了。 崔察员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赶紧表明省份。 “老张你不要多想,我是海市城茧丝馆的主察,我姓崔,今天来找你是为了核实路晨旺利用公职人员身份行骗的事情。” 张爷一听这个说辞,心说:这是欺负我老糊涂了?居然跟我这玩公职诈骗?是不是不知道老人家我以前是干什么的? 原本因为理智被压制下去的起床气,此刻又被怒火重新点燃。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张爷生气了,“既然你说你是海市城茧丝馆的人…宁狻猊那个小猫儿还在不在那里干?叫他过来听电话!” 崔察员听到这话一愣神,他仔细想了一下宁狻猊到底是谁。 还小猫儿?叫得这么亲热,莫非是这老张的姘头? 姘头叫狻猊,这老张口儿够重的啊。 正这么想着,走廊对面忽然走过一个茧丝馆的普通察员。 看那笨拙的样子,应该是在搬运资料或者卷宗。 小察员经过崔察员的身边,非常恭谨地打了声招呼。 “崔主察好。” 看得出小察员很努力想要行礼,奈何手里的东西太多,只能象征性地欠了欠身。 崔察员并没有刁难小察员的心思,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看到了对方,同时也表示对方可以走了。 小察员刚要离开,崔察员忽然在背后叫住了他。 “那个小谁,咱们里有没有一个叫宁狻猊的人?”崔察员试着问道。 小察员后背一僵,手里捧着的案卷差一点掉在地上。 崔察员见对方不说话,以为对方对这个名字有印象,一时紧张没想起来。 想了一下,崔察员引导道:“这人可能年纪不小了,也有可能还是个女人,你有没有想到什么线索?” 小察员更紧张了,两条大腿都有点哆嗦。 他不敢回头看崔察员,低头死死盯着怀里抱着的案卷,鼓足勇气回答道:“崔主察,您别拿我开玩笑了。” 崔察员听到这里,心说好像哪里不对,莫非我刚才的思路是错的?这个新来的,其实更不知道宁狻猊是谁? 崔察员确实是错了,但不是错在误以为小察员认识宁狻猊。 事实上,小察员跟宁狻猊只能算见过,且宁狻猊就像崔察员一样,绝对记不住新来的小察员的名字。 但,正因为小察员是新来的,他就算记不住宁狻猊的样子,也绝不敢忘记宁狻猊的名字。 小察员紧张,不是因为他答不上来上级的问话,他是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参与这个话题的讨论。 偏偏上级已经追问了,走廊里又只有他们两个人,这就不好不回答,小察员显得很是为难。 小察员心知,此刻已经到了考验他职场应变能力的时候,既然躲不过去,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小察员艰难地向前踉跄几步,既像是之前站定在走廊中的根本不是他,又好似突然自己绊了自己一下那样。 当小察员恰好来到一间很长的大房间门口时,他终于扑倒在地,手里拿的资料同时向前撒出,打在了大房间的门板上。 崔察员意识到什么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去扶小察员,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把会议室都大门砸开了。 还好,会议室现在是空着的,整个茧丝馆里面除了加班的小察员和崔察员,应该也没有什么人。 崔察员没有挂断万里遥,捂着话筒来到小察员身边询问情况。 小察员没有顾忌身上是否跌伤,抬手指了指会议室的方向。 从这个方向透过会议室的大门,恰好可以看到会议桌的主位上放着一个姓名牌,上面赫然写着宁狻猊。 崔察员恍然大悟,他又哪里不知道宁狻猊是谁,属实是平时从来也没敢直呼其名,猛然听人提起这个名字,他联系不到馆长那里。 弄清楚了宁狻猊是谁,崔察员忽然意识到,新来的小察员摔得真是太巧了。 崔察员蹲下身,尽量贴近还没来得及起身的小察员,尽量亲切地询问道:“这位小同僚,怎么称呼啊?” 小察员赶忙改换成跪坐的姿势,恭敬回答道:“在下名叫蒲伟,是上周新入职的察员。” 崔察员没有多说什么,轻轻拍了下蒲伟的肩膀,勉励似的道:“好好干吧,我看好你。” 说完,也不帮蒲伟收拾一地的狼藉,再次举起万里遥,重新走进了之前的询问室。 “内个……啊,张老,对,张老,我是小崔。”崔察员尽力组织语言,“不知道您跟我们馆长认识,刚才真是失敬了。” “哟,那小猫儿都当馆长啦?看来我真的是老了…”万里遥里面传来张爷的声音,“怎么?那猫儿当了馆长,就敢不接我的万里遥了?咱们先不聊了,我要找那猫儿的师傅评评理。” “别,您别!”崔察员有点激动,“我们馆长不是故意不来听您的教诲,只是这个钟点他已经下班回家了,如果有需要,明天早上我让他联系您,可好?” 万里遥里又传来了张爷语气稍缓的声音:“还算你小子比较会说话,不找那猫儿也行,你选简要的把你的事说一下,我听完了还要回去继续睡觉。” 崔察员将今天的事情极致浓缩,只选了最紧要的说道:“路晨旺自称是蜃楼城茧丝馆的公职人员,蜃楼城方面却声称没有这个人。” 张爷一听也是有点懵,心说阿旺这小子怎么越玩越大,连公职人员都敢冒充? 是不是在海市城遇到了什么难处? 遇到难处找我帮忙还算正常,怎么会让那边的茧丝馆与我核实他的公职身份? 不行,线索太少了,必须得多搞到一些信息。 这么想着,张爷没有直接解释阿旺身份的问题,反而问道:“阿旺可在你身边?” 崔察员听张爷叫阿旺叫得亲热,心说果然是有关系的。 连忙将万里遥的视频通话功能打开,让张爷看到了阿旺。 张爷一看到阿旺立即就呵斥道:“孽障,你为什么跟人家说你是蜃楼城的公职人员?” 这话看似训斥,实则是询问。 而且,这样的问话听在崔察员耳朵里,既没有否定阿旺的说辞,更没有肯定。 阿旺赶忙将之前给崔察员看得证件拿出来展示给张爷看。 张爷看到后,心里又是一惊,这证件看起来竟然是真的。 这么看来,阿旺就算不是蜃楼城茧丝馆的察员,应该也是有一个跟他关系莫逆的察员朋友。 不然的话,这个证件怎么可能完好无损都出现在阿旺手里呢? 只是,如果阿旺自称的身份是真的,又为什么要找我老人家核实信息呢? 刚才这个姓崔的娃娃说,蜃楼城那边声称没有阿旺这个人。 也就是说,阿旺是在冒用他那个关系莫逆的朋友的身份。 这小子,提前不跟我通气,骗了人之后圆不上倒想起我来了? 张爷心里有气,开口道:“小崔啊,你让他骗了,他根本就不是蜃楼城的察员。” 第二十六章 他到底是谁 按照茧丝馆的工作流程,信息核实到这里以后,工作就算告于段落。 从这次事情出发,阿旺自己提供的验证渠道,否认了阿旺自己描述的身份信息。 从逻辑上,崔察员可以直接将阿旺的身份,从嫌疑人员上升至犯罪分子。 而为阿旺定罪,或许只差城主府的一份文书就可以真正实现。 这样的结果,无疑是崔察员最想看到的。 他在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先通知人病圄收押阿旺一夜,等明天一早他就赶去城主府索要一份判决文书。 海市城的城主府出具一份判决文书,居然不需要当事人和嫌疑人到场,仅需凭借茧丝馆的问询记录,这明显是一个体制漏洞。 这个漏洞给了茧丝馆太过庞大的权利,将城主府与茧丝馆的上下级关系倒置了过来。 不对,好像还有哪里别扭。 崔察员敏锐地捕捉到一丝不寻常,或者说不符合逻辑的地方。 张老这个验证渠道是阿旺自己提出来的,正常的逻辑中,阿旺应该是很自信张老会帮他打掩护。 如果是在询问中发现了逻辑漏洞,证实了张老的身份有问题,或者是证词有问题,最终推论出阿旺的身份有问题,这才比较符合事件的逻辑。 这张老上来就跳反,主动揭发阿旺撒谎,完全不符合自己被阿旺当做救命稻草的人设…… 假设张老认识馆长,并亲昵地称呼馆长为小猫儿,这件事是真的。 这种身份的老人,又与阿旺相识,并知道阿旺使用的是假身份。 那么,阿旺为什么一定要找他来验证自己的假身份呢? 难道说,今天阿旺所做的一切,都是自杀式袭击?就为了自己杀自己玩? 如果是自杀式袭击,大厅里等着阿旺被释放的金家大小姐又是在做什么? 俩人这是加入了什么神秘的组织,金大小姐必须看自杀的阿旺完成任务才能走? 真是这样的话,就算她金家大小姐的身份确认无误,也不一定能走得出海市城吧? 崔察员心思电转,最终还是决定向张爷索要答案。 “张老,路晨旺的身份究竟是什么,还请您明示。”崔察员追问。 张爷哈哈一笑:“小子,感觉脑筋要被烤熟了吧?” 崔察员被看穿了小心思,并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反而是觉得万里遥那边的老者更值得信任起来。 张爷似乎很开心自己的恶作剧,继续兴奋地说道:“他确实不是蜃楼城茧丝馆的助查,因为他是正气城茧丝馆的察员。 在正气城,他有一个化妆侦查任务,需要在一间茶馆里面扮演一名算命先生。 为了掩饰他原本的身份,我特意豁出老脸,帮他在蜃楼城安排了一个假身份,就是他对你说的那个什么蜃楼城助查的身份。 正因为这个身份是个假身份,阿旺的组织关系还在正气城茧丝馆这边,你去找蜃楼城查询阿旺这个人,人家当然查不到。 不过你放心,阿旺不管是真实身份,还是那个假身份,都完全符合流程与手续。 这个做法在咱们行内有一个专有名词,就叫‘借调’。 借调的理由就是,阿旺天赋异禀,在推演和预测方面有特殊才华,所以特招入正气城茧丝馆,并借调至蜃楼城茧丝馆帮助工作。 小崔啊,我老人家这样说,你可能听得明白?” 这身份可太绕了,又是“特招”、又是“借调”、又是“卧底”。 崔察员知道,张老说得这个事情,在流程上完全符合内部规定,更加不违反对外条例。 就算正气城与海市城的“城法”不同,也并不会发生认识上的冲突。 只是,这样一个身份,就有点过于传奇了吧。 再配合上阿旺那不满十二周岁的年纪,怎么看都让人觉得是假的。 这事不要说崔察员多心,就算是阿旺自己都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倒不是怕张爷真的不帮他遮掩假身份,他是觉得张爷只凭一个问题和一本连内页都没看到的证件,当场就编出了这么符合逻辑的故事,这也太强了。 阿旺甚至觉得,张爷年轻时进了茧丝馆简直是屈就,应该直接到茶馆说书才是正格。 通过视频通话,张爷很明显看出了崔察员的欲言又止。 “小崔呀,你也不要为难。工作流程这方面,老人家我也是懂的。” 张爷继续开口,这次换上了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小崔啊,不如这样:明天白天的时候,你先跟正气城茧丝馆这边核实一下我老人家的身份,首先确认一下这边有没有一个离休的老张头儿。 等你确认了我老人家的身份,再跟你们馆长核实一下他与我老人家是不是旧识。 等这些都确认过之后,你再判断我说的这几句话是真是假。 小崔啊,你觉得我老人家说得可还讲理?” 张爷的安排完全符合崔察员的利益,他不要说是觉得讲理,听了之后简直就是心花怒放。 特别是前面几个需要核实的问题,张老都是用非常自信的陈述语气讲出来,更加增加了张老在崔察员心中的可信赖值。 “张老老成持重,不愧为馆里的老前辈。既然前辈示下,就依照前辈说得办。 还请前辈放心,小崔一定安排好阿旺和金大小姐的住宿,虽然不敢说比得上家里,至少在安全性这一点上,能保证做到海市城数一数二的水平。” 张爷恰到好处地惊讶:“哟,金迪那小女娃也在你们那边啊?好好好,就麻烦小崔照顾我这两个晚辈了。” “应该的,应该的。”崔察员忙不迭地答应着,心中盘算着张老称呼阿旺和金迪是晚辈,究竟是客套还是故意点拨。 或许是因为天色太晚,让崔察员有些疲倦。 此刻的崔察员并没有发现,张爷说的办法里面,并没有提及让他直接向正气城的茧丝馆核查阿旺的身份。 明明有这么简单的办法不推荐,却让崔察员选择难度更大,也更繁琐的方式。 先验证张爷的身份,再以张爷的真实身份反证阿旺的身份,这本身就是不符合行事逻辑的行为。 当然,就算崔察员注意到了这一点,以张爷的老谋深算,自然也可以随时编出一个新的理由搪塞过去。 如果张爷觉得作弄崔察员实在没什么意思,也可以一句话就让正气城茧丝馆上下都知晓自己一直有一个同僚名叫路晨旺。 崔察员履行了自己的承诺,为阿旺和金迪在茧丝馆里面安排了休息室。 为了能完美地兑现自己的诺言,崔察员偷偷打开了馆长值班室,让阿旺与金迪进去休息。 馆长值班室名义上是馆长值班用的,可馆长根本就没有来这里值过班。 平常有需要值班的情况,崔察员就没少偷偷溜进馆长值班室休息。 对于这种操作,底层察员们本着事不关己的心思,中层崔察员这帮人则是抱着心照不宣的心态,而馆长那个级别的大佬们,则摆出一副装聋作瞎的态度。 本来专属于馆长的福利,就这样变相变成了馆内的福利。 其实,这种事并不是海市城茧丝馆的特例。 在应龙国都许多地方,这种行为都很普遍。 究其根本,就是制定制度的时候缺少了对于实际工作的认识。 在制度中,不够级别的人只能叫加班,不能叫值班。 不是值班,那哪还有什么值班室啊?加完班,大可以用补休的时间回家休息嘛。 而够级别值班的领导,原本就是需要不分昼夜全天待命。 换句话说,就算没有排他值班,只要有他分管的事务找到他,他就算正在为种族延续做贡献,也得立即拔出来走人。 这种前提下,他们是不是在值班室里值班,就逐渐变成一种流于形式的表面文章。 既然有资格值班的用不上值班室,没资格值班的确实又需要休息室,那当领导的为什么放着河水不洗船呢? 把值班室向基层开放,这种顺水人情又不花馆长一分钱,何乐而不为? 更何况,馆长从来没有明说过将自己的值班室给手下人使用,每次都是加班的属下自己想办法进门。 真的有更高级别的人员下来追究这个无伤大雅的小问题,馆长也不过就是保管钥匙不当,最多被扣上一个维护制度不力的帽子,小惩大诫一下就算了。 最重要的是,在应龙国这种“一城一法”的人治理念下面,几乎不会出现更高级别的单位与人员下沉检查的情况。 风险与责任双双规避之后,应该也没有哪个馆长会拎不清其中的利弊。 阿旺和金迪对于馆长值班室的陈设还是比较满意的,只是对于一地的烟头颇有几分不满。 当然,对烟头的不满不过是一个借口,她们实际上是有点不好意思整晚都挤在这间狭小的休息室里面。 毕竟休息室里面只有一张单人床,这床舒服是真舒服,可无论两个人谁睡谁不睡,都不是很方便。 偏偏金迪之前留在这里等阿旺的理由,就是自己是阿旺的未婚妻。 人家茧丝馆条件有限,把这两人安排在一起将就一晚,也不算什么过分的行为。 金迪与阿旺虽然不好意思,却也不能因为这个就发作。 最终,只能将苗头指向休息室内的卫生环境。 巧合的是,馆长休息室的卫生环境,崔察员自身也是出力极大,此刻被人指出来,脸上立即就有些挂不住。 “你们最好搞搞清楚,给你们安排房间,是看在张老前辈的面子上。要是你们再这样挑三拣四,就自己找地方睡觉把。” 说完,崔察员转头离开,只留下阿旺和金迪看着一地的烟头面面相觑。 第二十七章 小猫儿你早呀 第二天一早,崔察员顶着两个很有个性的黑眼圈跑来给阿旺和金迪叫早。 在崔察员原本的设想里,这二位肯定还在睡懒觉。哪成想,这二位早早的就在馆长休息室里面等着他了。 崔察员看着干净得可说是焕然一新的馆长休息室,陷入了沉默之中。 这俩个人是什么材料制造的? 孤念寡女共处一室,居然没有点干柴烈火的故事,而是折腾了一晚上的大扫除? 有这么好的精神和体力,真的不考虑为人类繁衍贡献一些力所能及的努力吗? 不过也好,既然馆长休息室打扫干净了,不如就让他们在这里等着比较好。如果馆长想过来看一眼他们,八成会把打扫休息室的功劳记在我头上。 心中计议已定,崔察员与阿旺二人寒暄了几句,随后便退出了休息室。 崔察员可能是昨晚没有睡觉的缘故,一心想着跟馆长表功,却忘记了跟馆长之间的默契。 名义上的馆长休息室,不管实际使用者是谁,总不好挑明了告诉馆长:我们都有钥匙,就是你不知道罢了。 当然,这也不能怪崔察员,他昨夜后半夜一直想到天亮,一直觉得这次的事情好像哪里不对劲,一直也没想明白。 此刻他虽然疲惫,心里仍旧惦念着赶紧去核实张爷的身份,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搞错了,以后就没有办法在海市城的茧丝馆里混饭吃了。 等到崔察员真的联系上正气城茧丝馆之时,他才忽然意识到,自己连张爷的名字都忘记问,要如何跟对方核实信息呢? 思来想去,崔察员只好报上了张爷的万里遥识别号,表示需要对方协查号主的身份。 凑巧的是,正气城茧丝馆这边配合崔察员的人,就是上次帮阿旺出具阮郎海捕文书的小组成员之一。 他刚听崔察员报完识别号,立即就意识到这是联系老领导的号码。 要是换做别人,虽然也能反应过来,恐怕也没有他这么熟练。 意识到对方在核查张爷的身份,他也留了个心眼,反过来询问崔察员在办什么案子。 崔察员将事件原原本本讲述了一遍之后,才勉强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答复。 为了把事情做得更仔细一些,崔察员特意询问了对方的姓名。 “我叫王灏。”王灏大大方方地回答崔察员,顺便还将张爷的身份信息传真了一份过去。 崔察员接到张爷的身份信息后,今日第二次进入了沉默状态。 偌大的一张纸上,只有三行字。 姓名:张祺 职务:正气城茧丝馆前馆长(离休) 履历:未解密,请从内部信息库自行查询。 这份传真好像写清楚了一些事情,却又好像没有写。 这份非常不正规的个人信息,不要说拿给普通民众看,就算出了茧丝馆,给其他衙门的兄弟看,应该也有大把的人看不明白。 偏偏,这张纸就只是在茧丝馆内部流通,那就不需要太多的内容。 仅凭张祺这个名字,以及他离休前的职务。整个应龙国大部分有点年纪的的茧丝馆察员,都能说出几件有关于这个前辈的传说。 即便是最近几年才加入茧丝馆队伍的新人,只要看到“离休”两个字,自然也能认识到这个前辈的不凡。 离休这个待遇,放在五国中无论哪一国,都代表着加入队伍极早、贡献极大,其身份与事迹有着不可替代,后世不可复制的特殊性。 尤其是在应龙国,绝大多数衙门里混饭的公职人员,因为加入队伍比较晚,已经失去了达成离休成就的先决条件。 这样一位爷,不管什么年纪,也不管别人是什么身份,见到他称呼一声张爷都不算吃亏。 崔察员仔细打量了几遍手中的传真纸,最终决定不需要去内网查阅张爷的事迹。 这样一尊大神,不管有没有说谎,都不是他小崔能追究的。 手心一紧,崔察员将手中的传真纸团成了一团。 与馆长核实张爷的信息,只需要一个名字就足够了。 手心里的刺激,唤回了崔察员的思绪。 他在收线之前,询问王灏道:“王主察,还有个事要请你帮忙,不知道路晨旺是不是你们那边的同事?” 王灏心里一动:果然又与路晨旺这个算命先生有关系吗? 联想到之前张爷特意交代的事情,王灏在阿旺的事情上留了一个心眼。 “不管你怎么拿到老领导的万里遥识别号码,如果你想询问路晨旺的事情,我个人的建议都是直接去问老领导。”王灏谨慎答话。 王灏说这话的出发点,是怕说错了什么,回头不好跟张爷见面。 这话听在崔察员的耳朵里面,就有了不一样的意思。 结合昨晚与张爷通话的内容,崔察员立即脑补出阿旺在执行机密任务的桥段。 基于此,崔察员甚至帮阿旺理清了为什么要通过离休的老馆长间接证明身份的逻辑。 这分明就是目前身份需要对内部保密,不方便直接联系正气城茧丝馆核实啊。 事情到了这里,崔察员对于阿旺的“官方”身份,十成里面信了足有十二成。 内心之中还有一点小确幸,觉得自己把阿旺安排在馆长休息室里面,简直就是神来之笔。 这么想着,崔察员便连声向王灏表达着谢意,随后结束了联系。 心里踏实下来的崔察员,熬了一夜的疲惫一瞬间集中涌现。 他看了下表,觉得时间还算充裕,仰倒在靠背椅上,就这么睡了过去。 这个睡姿不用尝试,看着就很不舒服。若非困极了的人,用这个姿势很难睡熟。 看崔察员那不仅一息入睡,还能鼾声如雷的表现,他确实是困得不行了。 时间过得很快,一直到临近午饭的时间,宁狻猊馆长才姗姗来迟。 好在海市城的茧丝馆也没有早点卯,不论是馆长迟到,还是主察睡岗,都因为工作的特殊性,不需要接受社会监督。 但,分部大佬都来了,一个小组长还在打鼾,这无论在哪个职业里面都是职场大忌。 宁馆长一眼就看到了给自己上眼药的崔察员,快步来到小崔身后,生气地踢了一下椅子腿。 震动通过椅背传递进崔察员的后脑,他立即惊醒,并从椅子上直接弹起。 出于职业本能,崔察员第一时间判断出袭击的来源方向,面向宁馆长盯了过去。 当看到袭击者就是宁馆长时,尽管茧丝馆补眠是一定范围允许的行为,崔察员还是有一种上班摸鱼被抓包的感觉。 他一时之间大脑有点短路,不知道是先跟馆长打招呼好,还是先跟馆长核实张老的事情更好。 偏偏,馆长在这怒眼圆睁,又不好一直不说话。 崔察员紧张开口:“小猫儿,您早啊…” 这话一出口,全馆震惊。 大部分察员心里想的是:老崔今天哪不对劲儿,是不是买彩票中大奖,不想干了? 小部分察员则是立即摆出看热闹的姿态,板凳都是现成的,就差点干鲜果品了。 宁狻猊一愣,他也是得有近二十年没听人叫过他这个昵称,忽然有点恍惚。 心知自己的属下今天表现异常,宁狻猊没有当场发作,只是冷淡地说了句:“你跟我到办公室来。” 此刻崔察员内心无比后悔,他原本是想说两句话。 第一句:宁馆长早上好。 第二句:昨天的案子涉及到一个老者,他说他私下里喊您小猫儿。 崔察员原本还觉得,第二句语言组织得好像不太完美,需要修改一下。 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直接就修改成了之前说出口那句。 现在馆长要叫他去办公室,他盘算八成是没好事。怎么才能跟馆长解释清楚,自己没有调侃他的意思呢? 好像,就算解释清楚也没有用。 现在全馆上下都知道我喊馆长小猫儿,就算馆长表面上表示大度,我以后在馆里怕不是没法混了。 都是昨天把那两个讨债鬼带回来惹出的祸事,要是当时就让他们走了,昨晚就不用熬夜,更不用在今天补眠,就不会说错了话…… 对了,打扫干净馆长休息室,或许能算个小功劳,希望能帮忙挡一下刀。 正纠结着,崔察员就听到宁狻猊在催他。 “怎么个意思,不想去?” 崔察员不敢再耽搁,赶紧回道:“不是,属下这就带您去休息室。” “休息室?”宁狻猊脸上的怒色有些压制不住,“我说的是办公室。” 崔察员全身肌肉一紧,汗毛都竖了起来。 心说:坏了,嘴又瓢了。 “不是…馆长你听我解释…事情是这样的…” 崔察员赶紧解释,尽量用简单的话语更多的描述昨天的事件。 这一描述,宁狻猊的脸色就变得越来越古怪。 等崔察员说完,立即就发现自家馆长看向他的眼神里面,透露着关爱智障的神色。 我昨天的处置里面,哪里有问题吗? 崔察员出去帮商户站台坑游客赚外快这种事,宁狻猊一直都是睁一眼闭一眼,只要惹不出祸事来,就不太过约束属下。 毕竟,大家都有一大家子人要养,海市城的大环境也就那样,不去干这些事,怕不是一家人连饭都吃不饱。 崔察员从昨天到今早唯一犯的错误,就是说错了话。 而宁狻猊介意的点,也正是,有些事情你小崔去做我不管,当面说出来就尴尬了。 就比如,馆长休息室的事。 第二十八章 放人,放人 崔察员虽然缺觉,脑筋还没停止转动,看到宁馆长的脸色,已经感觉到了不妙。 等到自己设计好的说辞出口后,立即就意识到,自己好像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事情。 为了不当场被馆长随便找个祭天之类的理由弄死,崔察员赶忙说出了那个准备好的名字。 宁馆长听到张褀的名字,也顾不整肃崔察员日渐散漫的劳动纪律,平静地开口道:“把写有识别号的纸条给我。” 崔察员答应一声,赶紧在身上摸了起来,昨夜明明已经准备好的纸条,今天却好像丢失了一样,一时之间居然找不到了。 宁狻猊那天生黑脸明显更黑了几分,捏动骨节粗大的手掌,道:“你这是学了什么新舞蹈,急着在这里献宝呢?要不要我帮你找找?” 崔察员心里一激灵,他对自家馆长有着出于本能的畏惧。 这种畏惧不仅仅来自于下属对上级的敬畏,还有来自于对宁狻猊那根本不像是茧丝馆差人的健壮体格的惧怕。 崔察员不止一次想象过,如果自己的身板被宁狻猊的大手捏上几把,会不会直接就扭曲成脱骨凤爪。 也许是恐惧增加了崔察员的效率 ,更有可能是宁狻猊口中的舞蹈终于接近了尾声。 崔察员从屁股口袋里面摸出来一张被坐得皱皱巴巴的纸,小心翼翼地递给了宁狻猊。 宁狻猊厌恶地接过纸张,瞄了一眼上面的号码,随即就想随手扔掉这张好像厕纸一样皱缩的纸张。 丢弃的动作已经做出一半,宁狻猊心里一动,又将纸条塞回了崔察员手中。 “能得到张老的联系方式,也算你小子的造化。”宁狻猊瓮声瓮气地说着,“不过,你以后要是有机会见到张老,也不知道他老人家看到这张纸会怎么招待你。” 说完,宁狻猊抬起大手,轻轻在崔察员肩膀上拍了拍。 随后便仿佛失去了与崔察员详谈的兴趣一般,自顾自转身要走。 “馆长,昨天……呃……昨天关起来那两个人怎么处理?”崔察员赶忙追问。 宁狻猊暗叹一口气,并不回头,直接摆了摆手,随意道:“放人、放人!” 这一次,宁狻猊脚下干净利落,一刻也不肯再多做停留。 等馆长走后,周围围观的同僚,才默默地对崔察员竖起了几根大拇指。 崔察员都不用分析他们的意图,这几位同事就快在脸上写上嘲讽这两个字了。 很遗憾,崔察员现在可顾不上搭理他们。 馆长已经说了放人,无论如何不能再让那二人呆在休息室里面。 崔察员快步向休息室赶去,却又忽然停下脚步。 休息室的位置紧挨着馆长办公室,如果崔察员想从这里到达休息室,势必要经过馆长办公室的玻璃门。 他知道自己现在再与馆长见面,势必显得十分尴尬。 不管以后馆长会不会给他小鞋穿,崔察员觉得,最近一段时间自己都不应该在馆长身边出现,以免增加馆长的愤怒值。 如果绕一圈,从另外一边接近休息室? 崔察员观察着办公区的布局,察员办公区的另一边,其实有一个后门,可以通往回字形的走廊的另一端。 从哪里拐个弯再折返回来,似乎是个躲避馆长的好办法。 就是吧,此刻办公区的同僚基本已经到期,如果就这么怂着溜过去,以后不仅要被馆长穿小鞋,还要被同事们笑话到退休。 想到这里,崔察员把心一横,几乎是踩着宁狻猊的影子向前走去。 这倒不是说崔察员有多勇,实在是他忽然想起,馆长办公室里还有一个小门通向休息室。 平时这小门上锁,只有馆长能开,导致崔察员刚才给忘记了。 此刻想起来,自然是要赶紧跑去休息室。 如果他往反方向走,让馆长误会他要开溜,还没等绕到休息室,馆长就先一步进去了,这岂不是更尴尬了。 心中默念“看不见我”xn 崔察员极限贴近宁馆长,就在宁馆长刚刚关上办公室的玻璃门时,快速掠过了办公室门前。 就在崔察员经过门前的同时,刚关上门的宁狻猊,第一件事就是拉起了自己办公室的门帘。 哗啦一声,门内门外被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很明显,宁狻猊比崔察员处理事情更加细腻,他一早就看出了崔察员的尴尬,直接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 崔察员长舒一口气,赶紧拉开了休息室的门。 门一开,金迪立即从软床上弹起,紧张地看着门口。 阿旺见是崔察员,轻轻将金迪拉到身边,询问道:“崔大人,我们的事情调查清楚了吗?” 崔察员人精一般,一声大人,立即就让他意识到,阿旺这是心有不满。 就见他满脸堆笑道:“查清楚了,昨晚就查清楚了。 不过,你也是咱们行里人,自然知道这手续上总会有点小麻烦,必须得等白天才能办完。 不过你们放心,现在我就带你们出去,希望你们昨晚还住得习惯。” 昨晚还一副爱住不住的样子,今天就好像变成了在跟退房客人要好评的酒店前台。 这前倨后恭的戏码,演得还是挺俗套的。 不过,阿旺秉持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他觉得自己应该有些喜欢这个感觉。 “崔大人,咱们也算同行,嫌疑人没压在人病圄,也不知道还需要哪门子白天才能办的特殊手续?”阿旺不客气道。 崔察员铁了心不接这个话茬,继续表功道:“今天您二位出门之后,好好体验一下海市城的风土人情,就知道其实我是为你们好。 当然了,你们也不需要记我的人情,我这依旧是看在张老前辈的面子上。” 阿旺与金迪没有理会强行出言挽尊的崔察员,齐齐伸了个懒腰,就像一般的小情侣那样,挎着胳膊走出了茧丝馆。 海市城中午的太阳很足,晒得刚刚重获自由的两个人有些睁不开眼睛。 金迪轻抚自己的小腹,抗议道:“一夜水米没打牙了,那个什么崔什么的,还有脸说希望我们住得舒服?本小姐就没住过这么小的房子!” 阿旺知道金迪什么实际上是饿了,对于休息室的吐槽完全就是迁怒。 因为,就算要吐槽,也应该是他这个昨晚直接睡在地板上的人来吐槽才对。 “我猜,咱们应该坚持不到与你家的商队汇合再吃午饭,不如随便在街边找一口吃食吧。”阿旺建议道。 金迪的脸色立即多云转晴,拉着阿旺转向背阴处的胡同。 这里沿胡同两侧,都是那种基本没有座位的小馆子,卖着各种快捷的特色炒菜和几乎能在五国同时见到的小吃。 也许是吃货属性突然爆发,更有可能是真的饿急了,金迪在这个瞬间完全忘记了自己昨日刚刚在一个小胡同里面差点被讹。 金迪的表现还算矜持,她只说了两个想吃。 一个是“这也想吃”,另一个是“那也想吃”。 想吃的东西太多了,就必须找一个有座位的地方。不然这一路举着吃,可太有损金大小姐的形象。 二人边看边走,忽然在胡同后半段发现了一个卖麻辣香锅的小馆子。 或许是昨天的事情让他们印象太深了,进门之前,阿旺特意确认了一下这条不是死胡同,店面也不在胡同最末尾那一间。 金大小姐并不娇气,但确实没吃过麻辣香锅。 一进店门,金迪就被展示架上面各式各样的蔬菜肉蛋吸引,连呼数声“这个好”。 阿旺尴尬地冲着店员一笑,解释道:“我家阿姐没见过世面,见笑了。” 店员报以和善一笑,并没有说什么。 阿旺取来一个菜盆,又递给金迪一个夹子:“想吃什么,自己夹,一会儿这些会炒在一个锅里。” 金迪在兴头上,都没有回话,几乎是每样菜都夹了一些进菜盆。 当二人端着满满一盆去称重时,店员乐得差一点就找不着嘴。 手忙脚乱的一阵操作后,店员要求支付一百二十枚玉璧。 金迪摸出一枚玉晶,按在柜台上说:“先给一百,我们出去买点别的东西,座位一定给我们留着,等一会儿我们回来再给你剩下的。” 金迪在家里做生意付定金习惯了,完全没后意识到这样做有什么不妥。 阿旺虽然想要出声提醒,但看到金迪已经掏出了钱,便没有坚持阻拦。 哪知道,店员似乎并不接受预付定金的做法,她一把就拉住了金迪的手腕。 金迪下意识一挣,发觉对方攥得很紧,为了避免伤到店员,金迪只好放弃挣扎。 “这位小姐,我们这是小本经营,不能赊欠的。” 店员说得很严肃,话出了口又忽然觉得不该跟客人这么严厉,忙又改口解释。 “小店没有账房先生,更没有记账系统,您给的又是现玉,一会儿您回来,万一记差了,硬说给足我钱了,我也没有证据找您再要不是?” 金迪有点发楞,转头看向阿旺。 阿旺微微一笑,道:“确实是有些麻烦,虽然我们就是去对面买点柠檬苹果水,这付钱付一半确实也还是有忘了发可能。” 店员甜甜一笑,道:“还是这位小兄弟说话在理。” 阿旺却不在意这个甜美得笑容,继续开口道:“不如这样,你们先做着,等我们转完一圈回来,再给你钱就好了。” 金迪抚掌一笑:“对呀!” 说完,纤细的手指一点,那枚玉璧便回到了金迪手中。 第二十九章 自重 眼看着玉晶被拿了回去,服务员就有些急,再一次出手抓住了金迪的手腕。 连着被抓手腕两次,金迪也有些不悦:“这位大姐,请你自重一些。” 阿旺在一旁偷笑,心说:这大姐明明挺“自重”的啊。 服务员明显被金迪的气势吓了一跳,却颇有几分舍命不是财的狠劲,手虽然一抖,却没舍得松开。 “我不管,你们必须先给钱。”服务员开口,“这些菜品都被你们混在一起,你们不买,我也卖不了别人。你们不给钱,是不是看我店小人微,打算上门欺负人?” 金迪脸色愈发不善,却没有发作,只是冷冷的开口道:“放开我!” 服务员做下定决心状:“先给钱。” 阿旺上来劝架:“为了一口吃食不至于动手,你们再分不开,我可就要报影风亭处理啦。” 服务员委屈巴巴地松开手,眼里好像含着眼泪一样。 金迪看着服务员的样子,心下蓦地一动,又摸出一枚玉晶到手心里。 随即将两枚玉晶按在桌上说:“既然如此,便先压两枚玉晶在你这里,多退少补。” 服务员快速收起玉晶,脸上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谢谢惠顾。” 阿旺想要阻拦金迪,却发现自己的动作不仅没有金迪快,似乎都比不上眼前明显是凡人的服务员利索。 心中盘算了一下,最终也只能提醒服务员道:“我家阿姐第一次吃,叫厨房做微辣就好。 还有,我们的座位一定给我们看管好,如果回来时没有座位,别怪我翻脸。” 服务员拿了钱,简直就是有求必应,除了不断吐出“好的”,似乎已经失去了对任何其它词汇的掌握。 阿旺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暗中在麻辣香锅店留了一个时空标记,随后就被金迪拉着去买各种各样的小丸子、肉夹馍、大鱿鱼……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柠檬果茶。 等金迪手里的东西多到快抓不住时,阿旺忽然问她道:“为什么给她留那么多钱?你不怕她像自己说得那样,等你回去就装作忘了吗?” 金迪知道阿旺说得是麻辣香锅店的服务员,轻轻叹了口气,解释道: “我就是忽然觉得,那大姐看着年纪也不小了,还在这种地方做服务员,也挺不容易的。 万一不是她死要钱,是她做不了老板的主,咱们把点完的东西就这么扔在那,岂不是要给大姐添不少麻烦?” 阿旺摇摇头:“你这么心善,不怕万一哪天发现自己的好心被坏人肆意践踏吗?” 阿旺说得很委婉,是为了照顾金迪的情绪。 要不然,他其实应该说,昨天才刚刚差点被诈,今天就又不长记性的开始搞爱心泛滥这一套。 金迪有些懵懂:“我看她那边生意也不算好,估计这家店也不是那种只追求味道不在意质量的黑心商户。” 阿旺心中一动,看似随意地踢了一下街边散落的纸袋与竹签,露出了地上的一块污渍。 阿旺指着那块油污道:“这种小街,中午只能算冷清,得到晚上才会真的热闹起来。 到时候,不仅客人会变得更多,街边所有可以利用的角落,都会出现摆摊的流动摊贩。 到那个时候,麻辣香锅店的生意肯定和现在有天壤之别。” 阿旺没有明说的潜台词是:能来这种地方吃饭的人,又有哪个是冲着干净健康这两点来的? 此刻是午后十分,并不是小吃街的旺时,来吃饭的客人自然尽可能地选择胡同口的店铺随便吃点就算了。 等到天擦黑之后,满街都是烤串和炸串的香气,那场面估计就连胡同尾的麻辣香锅店都会爆满。 只是,就连阿旺也疏忽了一个关键问题。 不管是不是旺时,既然麻辣香锅店选择开门,就不该没有生意。 一个人都没有的前提下还坚持开门,必然得有它不得不开着的原因。 等金迪终于采买完毕,捧着一大把不知道她能不能吃完的小吃回到麻辣香锅店时,小店依然维持着它的高冷店设。 服务员很殷勤的招待金迪,把她引到店里为数不多的靠窗位置之一落座,并表示之前的麻辣香锅很快就会好。 金迪忘我的吃着各种初次尝试的小吃,并没有注意到店面有哪里异常。 已经不需要进食的阿旺则敏感地注意到,一个穿着凌乱且污迹斑斑的厨师白袍的矮胖年轻人,正坐在角落里面吃着一份刚刚做好的麻辣香锅。 这是这间小店的另一个客人? 中午吃饭的时间不在自家的灶台上,证明他供职的店面生意很差,差到连厨师都有闲工夫正点吃饭。 脏乱的厨师袍,证明他供职的店面管理松散,不会是太大的店面。 敢穿着厨师袍来这里吃同行做得饭,证明他跟这里所有的人都很熟,他供职的店面离这里不会太远。 …… 阿旺正在分析,金迪忽然抬头看着阿旺问道:“你在看什么?” 阿旺扬了扬下巴,示意金迪看向那个厨师。 金迪看到后一惊:“穿着工作服来吃同行做的菜,是来踢馆的吗?” 阿旺原本还在想,金迪为什么突然下意识作出防御姿态,原来是觉得有热闹可看。 阿旺摇了摇头:“如果是打算在附近开店的厨师,一般都会约上几个师兄弟,便装来到这里点几个考功夫的菜,试一下这家店大师傅的手艺。 如果自觉不差,便可以在附近开店,如果自觉不如,便再另找地段。 这样做,一方面是为了互相留个面子,不会让人觉得是在踢馆。 另一方面,也是想看看,这家店平时为食客烹饪的菜品,究竟是什么样的平均水平。 像这样生怕别人看不出来自己是同行的行为,要么就是跟这里厨师特别熟悉,要么就是他自己就是这里的厨师。” 金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觉得阿旺分析得有道理。 她却不清楚,阿旺只是熟悉厨师都习惯,知道他们一般都是在自己上工的店里吃饭。 只不过,给客人做什么,自己也就吃什么的厨师,阿旺见得真不算多。 正在此时,服务员将她们预定的微辣麻辣香锅端了上来。 之前金迪选择过的菜品,此刻都被先煮后炒的烹调方式混合到了一起。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金迪点得太多,店家特意使用了一个石头制成的大盆一样的盘子,将菜品全部装在了一起。 金迪在开吃之前,特意试了试石盆的重量,虽然不至于端不起来,也是一阵夸张的龇牙咧嘴。 “看不出来啊,服务员还真有劲,早知道刚才他抓我手腕时,我就该再加几分力挣扎。”金迪打趣道。 阿旺却没有理会这个,忽然问道:“金地,你刚才听见锅铲的声音了吗?” 说着话,阿旺还不忘探出手去摸了摸石盆的温度。 “你不要总是打哑谜!”金迪不解。 阿旺指着一块油次麻花的门帘道:“服务员是从那里把菜端出来的,证明门帘后面就是这家店的厨房。 你觉得,这样的小店,前堂到后厨之前,能有多长的过道? 如果这份麻辣香锅是刚刚炒好的,以你点的菜量,会听不到锅铲相碰的声音?” 金迪觉得阿旺有些小题大做,伸出筷子去夹了一块腊肠。 哪成想,腊肠表面油膜很滑,金迪一不小心差点将腊肠放跑。 金迪下意识增加了一分手上的力道,并把筷子往下一沉。 感受着筷子头传来触及硬物的触感,金迪松开了腊肠,也顾不得是否礼貌,轻轻翻了两下石盆内的菜品。 “怪不得石盆这么重,原来里面才这么浅。”金迪停住筷子,比划着石盆的深度。 阿旺把筷子往桌上一放,忽然把话题转回角落里的厨师身上:“我知道那厨师是谁了!” 金迪半信半疑:“你到哪都有认识的人?” “也不必认识。”阿旺说,“他就是这家店的厨师,他吃得就是你刚才结过账的菜。” 话说到这里,金迪恰好看到那个厨师放下筷子,痛快地干儿一盅白酒。 金迪也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高声嚷道:“这还吃个屁的饭?老板在不在?给我滚出来!” 之前那个服务员大姐在围裙上擦着手,不耐烦地赶了过来:“吼叫什么啊?有事不会好好说啊?” 金迪不依不饶,起身点指石盆里面的菜品:“这是我刚才点的菜?” 服务员大姐冷笑一声:“不是你点的,难不成是狗点的?” 金迪忽然语塞,她完全没有料想对方会这样接话。 阿旺在旁边帮腔:“这么说来,你是承认克扣了我们结过账的食材?” 服务员大姐说:“青天白日之下,你这人红口白牙怎么尽说黑话?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克扣食材了?” 金迪缓过一口气:“我点了那么多菜,怎么上来只有这一点?” 大姐不屑一笑:“呵呵,你们这些少爷小姐,平日里也没下过厨房,自然不可能知道这些菜肉由生到熟,体积和重量都会减少。 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值得怪罪的事情,不过,你们不知道,还主动跑出来丢人现眼,就有点不对了。” 金迪极端缺少在这种环境与人争吵的经验,不太适应服务员大姐的出招角度,一下子又有点不知道怎么接话。 服务员大姐却好像打胜仗一般,反手掐着看不出在哪的腰,嘲讽道:“小屁孩子还学人闹砸,赶紧吃完滚回家喝奶吧。” 第三十章 胡搅蛮缠 金迪其实不想因为一两个玉晶的消费,与泼妇一样的对手交锋。 这样会让她觉得自己有些掉价,不但发挥不好,就连整个人都不太爽利。 不巧的是,服务员大姐明显更善于把对手拉到自己熟悉的世界里面比拼下限。 金迪可以不在乎这两枚玉晶,却明显咽不下这口气。 既然刚才败下阵来,此刻不如重整旗鼓。 金迪眼珠一转,不接服务员大姐的话,一指脏兮兮的年轻厨师道:“这是你们店里的厨子吧?” 服务员大姐都没有回头,答非所问道:“我劝你最好不要惹厨子,不然你下次吃饭时,就不一定会从盘子里夹出来什么了。” “就你这破店,你以为我回来第二次?!”金迪被对手牵着走了。 服务员大姐嘴角上扬,高声道:“你第一次也不来更好,慢走,不送!” 金迪忽然发觉,三言两语之间自己又败下阵来。 良好的家庭教育可能不支持她与泼妇吵架,但教会了她总结经验不断尝试的处事方法。 金迪第三次叫阵:“既然你承认她是你店里的厨子,那呢说他吃得是什么?” 金迪知道自己刚刚这句话,逻辑并不强,毕竟对方连看都没看过那个厨师,更没有说过那个厨师是不是自己店里的。 金迪抛出这个问题,就是赌阿旺的判断更准确。 一旦对方因为想掩盖厨师偷吃这件事,进而否认这人这是自己店里的厨师,那金迪立即就会掀起那块油次麻花的门帘,让对方找出自己家的厨师到底在哪。 这个计划其实很实用,是打算用证实对方说谎来推翻对方之前堆叠的所有说辞。 遗憾的是,服务员大姐根本就不接招。 “厨师敢吃自己家的菜,不正好证明我们家的菜新鲜卫生吗?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服务员大姐又不按套路出牌。 金迪十几年的人生中,第一次见识到了什么叫胡搅蛮缠。 她三次发起冲锋,三次败下阵来。 她,实在不知道自己哪里分析得不到位。 这其实不能怪金迪,她并不清楚服务员大姐最惧怕什么,所以每次冲锋都好像打在了棉花上面。 阿旺倒是知道一点儿,这时候店家会惧怕什么。 服务员惧怕找老板,找了老板老板没办法处罚客人,有点风吹草动就只会欺压员工。 从这一点上看,金迪一开始就想要老板,其实做得很好。 只不过,后面被服务员大姐牵着鼻子拉跑了节奏,就显得有些不智。 而老板在这时,并不怕赔礼道歉,老板怕的是看热闹的围观群众。 围观群众一多起来,无论怎么解决纠纷,店铺的生意都要受到影响。 偏向客人吧,手下的员工心就散了,以后再来的客人多半也少不了无理搅三分那种。 偏向员工吧,口碑就没了,可能后果还不如偏向客人。 这种事要想做到大家都满意,只能是偏向客人的同时奖励员工,最终让管理层背黑锅,受处分。 但,这是只有大企业才能做得出来的姿态,胡同里的小店,管理层只有老板自己。 要让老板自己既受委屈又赔礼道歉,还要给员工发奖金…… 不说老板能不能打开这个格局,就说按照他的经营规模,能不能用这种骚操作换来足够多的收益,用以弥补他受的委屈和伤的钱财,都不好说。 还有一种极端又普遍的现象,就是这个厨师或者服务员里面,其中之一,甚至两个都可能是老板。 这时候,恐怕就连围观群众都吓唬不住他们。 “还是找老板来吧,这事总不会没有人管吧?”阿旺出言提示。 不料,怕什么就来什么,服务员大姐一挺肚子:“我就是老板!” 这种俩仨人就干起来的小店,最大的特点就是船小好掉头。 搞不好房子都是租的,如果在这里干不下去了,选个好日子就可以在别处立即换个门面。 金迪见阿旺若有所思,建议道:“要不报影风亭吧?” 这个建议是金迪咬着牙提的,这才刚从茧丝馆出来,又要让影风亭拉走,她自己对于这种情形也是比较发怵。 也许是大声颂念出口的“影风亭”三个字触动了什么开关,原本偏僻安静的小店门口,忽然聚拢了许多其它店铺都老板和伙计。 有与服务员大姐相熟的店铺老板,来了就打招呼道:“香锅姐,这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 相熟的老板称呼服务员大姐为香锅姐,不是因为她名字就叫香锅,是因为她卖的是麻辣香锅。 就好像香锅姐看到对方,也亲切的称呼对方为鸡排妹一样。 这是大量互不相识的人在一起讨生活时的一种代称方式,都以对方的经营项目称呼对方,可以很快把人和称呼对上号。 在这里找人,你不需要说出对方姓甚名谁,只需要说你找的是卖什么东西的,一找一个准。 如果有两家经营商品一样,他们则会优先以有店名的老板的店名作为老板的名字,比如青州烧烤的老板——小青州。 如果连店名都没有,还一定要卖和别人一样的东西,在他们这里是不受欢迎的。 当然,这样的摊贩大多也都是流动经营,不一定会经常出现。 真的天天出现的话,没多久就会被他们以经营地点取出店名,比如“屋头串吧”、“巷尾烤鱼”…… 香锅姐似乎很享受此刻的环境,她高高举起右臂,表示自己有话要说。 围观的同行们自觉闭上了叽喳到一半的嘴巴,仔细听着香锅姐的话。 “这两个人小孩,到我家吃饭,先是诬赖我们偷嘴,后面又要威胁报官。”香锅姐恶人先告状,“你们给评评理,这小小的年纪不学好,净干这种讹诈商户的龌龊事,这以后长大了还不就是男盗女娼的苗子?” “是呀是呀。”围观者们凑趣一般附和香锅姐的话,顺便对阿旺与金迪进行了一连串的口诛舌伐。 面对这样的场面,金迪显得有些慌张。 这些人看上去,互相根本就不知道根底。就因为平时聚在一起讨生活,此刻竟然生出了一种同仇敌忾之感。 居然可以为了同行颠倒黑白,平白对两个年轻的客人恶语相向。 金迪有些无助地看相阿旺:“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阿旺伸出两根手指:“办法有两个,一刚一柔。” “说说看。” “柔的你可能不喜欢,就是直接撒钱。 现在这个声讨咱们的联盟是由商户自发组成,他们是畏惧咱们有可能也像找香锅茬一样找他们售卖商品的问题,所以才同仇敌忾。 只要你每家再买一遍,他们便会以有生意上门为理由,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为什么?” “因为他们不会得罪购买力强的客人,也知道你肯定吃不完自己的订单。 既然吃不完,发现问题的概率就会变小。 同时,因为你的反复购买,还给他们传达了一个你不想迁怒整条小吃巷的态度。 就算香锅跟你闹到官府,你以后大不了不去香锅家,并不会影响你照顾他们的生意。 如果香锅家就此倒闭,他们既少了一个竞争对手,又解除了不帮同行站台的心理负担。” 听着阿旺的分析,金迪意动,却并没有真的行动,她明显还想再听听那个硬办法。 阿旺会意,继续说道:“硬办法就是,你现在拿出证据来,证明香锅家偷了咱们的菜。 只是这样做,虽然能堵住这些嘴,却把他们逼迫得更团结起来。 当然,你以后多半不会再来海市城的小吃巷,考虑自己会不会上这条街的黑名单,并没有什么意思。” 金迪在心中盘算,心知用了软的办法,到头来还要向香锅证明偷菜的事实,香锅才会真的服气。 既然早晚都要来硬了,何不一上来就来硬的呢? “我选硬的!”金迪肯定道。 阿旺点点头,抄起桌上的一个空碗向着门口狠狠一砸。 陶碗砸碎在地面上,惊得看热闹的人连忙躲闪。 推搡之间,本来一致对外的声音忽然嘈杂起来。 阿旺趁机高声质问香锅姐:“你打开门做生意,有点自己的抽偷手段本也无可厚非。 但你做事有些太过了,总不好叫我们平白忍下这口气吧?” 香锅姐不接招,继续胡搅蛮缠:“小崽子,你敢摔我的碗?你赔得起吗?” 阿旺微微一笑,也不接招:“你敢不敢原样让我们再拿一份菜品,当着这条街所有同行的面再做一次,让我们看看那些菜是不是应该缩水成这么一点?” 香锅姐眼珠一转,立即决定来个坐地炮:“哎呀,有人砸店啦!海市城还有没有王法啦?” 阿旺看着坐在一地碎陶片中间的香锅姐,冷声道:“我承认我砸了,你敢不敢报官?让官差来看看,你家两个玉晶的香锅有多少东西?” 围观的同行一惊,鸡排妹来到香锅姐背后,小声询问:“香锅姐,你卖给他们的是两枚玉晶的麻辣香锅?” 围观的同行也开始小声议论: 原来是两个玉晶的麻辣香锅,怪不得人家看出来少了。 这事香锅姐平时肯定没少干,要不怎么会胆子这么大? …… 嘘,现在咱们还得站香锅姐这边。 香锅姐一听激灵就从地上蹦了起来,高举双臂大呼道:“别听这个小崽子瞎说,他们选的才一共才一百二十玉璧。” 第三十一章 怎么老是你 “好,就称一百二十玉璧的菜!”阿旺显得很大度。 香锅姐眼珠一转:“我凭什么再给你做一份?你这样的小骗子我看着就烦,赶紧滚,我不做你的生意!” 这是胡搅蛮缠不行,直接撒泼耍赖了?! 说实话,阿旺面对这样的对手,其实也有点抓瞎。 “说到生意,不做也不是不行,把欠的八十玉璧先退了。”金迪也有些不想纠缠,生出了退钱走人的念头。 “什么八十玉璧?你们吃饭的一百二十玉璧还没给呢!”香锅姐继续抵赖,“我都没管你们收钱,你们反倒要讹我,还真是贼不走空啊。” 钱到了香锅姐的手里,再想退回去,岂不是笑话? 金迪忽然意识到,一开始香锅姐为什么一定要先收足够的钱。 这个行为说得好听些是先小人后君子,说得不好听些,就是香锅姐自己就是赖账那种人,当时的环境下,不过就是推己及人罢了。 金迪脾气上来,一掌拍在收银台上:“那两枚玉晶上面,有我金家专用的标记,现在它们就躺在你的钱箱里面,你敢不认账?” 香锅姐气势不弱,一把掀开钱箱:“不怕告诉你,玉晶就在这里,你说有标记就有标记,你金家花出去的钱那么多,还不允许别人再拿着买东西了?” 金迪又一次陷入沉默,她觉得自己在香锅姐面前遭受了降维打击。 香锅姐乘胜追击:“也不是不给你机会,你既然说这里面的玉晶是你家的,你叫它们一声,看看它们答应你吗?” 金迪实在有些想不明白,原本非常符合逻辑的事情,此刻居然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她本来还做好了准备,打算与香锅姐辩驳一下钱箱里的玉晶来源,用来证明自己给过钱。 此刻看来,香锅姐之前说这里没有账房先生,更加没有会计系统,就像是预计到了会发生现在这一幕一样。 “气死我啦!”金迪的情绪逐渐走向失控。 香锅姐扭着屁股:“诶!气死人不偿命,嘿!” 金迪急了,伸手就要去抓香锅姐的领子。 香锅姐往后一躲,一撅屁股使出一招肥猪拱门,一下将钱箱合上,顺势还坐到了钱箱上面。 “怎么,你还敢抢钱?”香锅姐摇头晃脑,颇有几分狮子狗的做派。 不,也许香锅姐现在这样,更像是传说中的神兽“把家虎”的做派。 金迪刚想顺势反问,抢你你能怎样?忽然听得围观人群议论纷纷,立即就又有些拉不下脸,做到与香锅姐一样的程度。 思来想去,金迪发觉,自己一方始终还是太文雅,在这场斗争之中总是吃亏。 既然如此,只好叫外援了。 金迪打定主意,探手拈出万里遥,就要召唤在海市城的金家商队过来帮忙。 手上印决和灵气都已经准备好,金迪心中突然一动,又拨通了治安识别号。 影风亭接警的流程与昨晚一模一样,不同的地方只有金迪今天已经可以清楚的说明,自己身在小吃巷的麻辣香锅店。 收起万里遥之后,金迪抱着胳膊看向香锅姐:“我已经报官了,你等着影风亭来人收拾你吧!” 香锅姐坐在钱箱上也抱起胳膊,不在乎道:“报官?不怕告诉你,这条巷子后面原本就有个衙门,为了不妨碍我们做生意,他们把大门都锁了,全体从后门进出。” 香锅姐说得是实情,这条胡同在麻辣香锅店后面还有一个比较大的建筑。 阿旺在进入麻辣香锅店之前,就曾特意留心过店面位置,确认过这家店不是胡同最末尾的店。 自然,也在同时注意到了胡同末尾的那间建筑。 香锅姐没有撒谎,那确实是衙门,只不过香锅姐故意没说,那是一间专门收税的敛赋局。 海市城的税收规则里面,对于香锅姐这样的小商户,每年都有一定的免税额度。 根据经验来讲,像香锅姐这种小店,绝大多数一年的盈利都够不上免税额度。 与其说是敛赋局精细化管理,保证税收项目颗粒归仓,倒不如说是海市城大力发展地摊经济,不与民争利。 当然,这个情况导致了一个后果。 就是明明应该是小商贩比较惧怕的敛赋局,忽然没了制约这些商户的手段。 既然你敛赋局管不到我们头上,我们自然也就不把你敛赋局当回事了。 此地的敛赋局也是知趣,直接就关了大门从后门进出,避免了每日进出时与这些逐渐嚣张起来的商户打头碰脸,凭空生出许多化解不开的尴尬。 金迪既然报了警,便不再理会香锅姐说什么,只有一个等影风亭来人再分辨对错的态度。 那香锅姐却也十分有趣,就算金迪不理她,她也能变着花样的吵嚷,嘴里骂人的话层出不穷,竞没几句重复的。 金迪哪里见过这种阵势,一开始还因为对方骂得难听而强压怒火,渐渐因为对方说得都是没影的事,反而不那么生气,开始好奇起对方还能说点什么新鲜的东西出来。 这样的交流之中,时间过得飞快。 还没等香锅姐词穷,影风亭的警员就驾驶軨軨车赶到了现场。 这一次因为就在茧丝馆门口,警员并没有预先与察员汇合,直接来到了现场。 毕竟,如果需要察员出手的话,随时呼叫支援,茧丝馆都可以立即安排人手赶到现场。 熟悉的一幕再次出现,一名警员从軨軨车副驾驶位置下来,随即艰难地分开人群,向着麻辣香锅店里走来。 “梅警官,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这两个小骗子来我这吃霸王餐,还想讹诈我的玉晶!”香锅姐见机前扑,直接来了个恶人先告状。 梅警员显然很熟悉香锅姐的套路,机敏地向旁边一闪身,避开了香锅姐的前扑。 香锅姐扑了个空,也不尴尬,就这么随遇而安地站定在那里。 梅警员也不问事情经过,对着香锅姐劈头就是一顿训斥,末了还不忘加上一句:“不是我说你,你自己说说,你这一年到头要麻烦我们影风亭多少次?光我出警都出了多少次了?” 香锅姐一脸委屈:“梅警官,话不是这样说得吧?我们打开门做生意,三教九流哪个敢不接待?遇到的人形形色色,别看他们都只是偷鸡摸狗之辈,可哪个我也惹不起啊。” “少来这套!”梅警员并不买账,“我们亭长都没你跟我们这些基层警员熟悉,你还好意思说都是别人惹你?你怎么不问问自己,出事的怎么总是你呢?” 香锅姐假做检讨:“是,我也想过这个问题,可能是跟我脾气太爆有关系。 但,这一次真不怨我,是那两个小骗子冤枉我。” “小骗子?”梅警员半信半疑,开始打量店内的人员。 香锅姐趁热打铁:“就是那两个人,不信你可以问问门外的人,他们都是看不过眼这两个人欺负我,自发聚集在这里的。” 与此同时,没警员的目光也与金迪和阿旺相遇了。 “又见面了,梅警员。”阿旺主动打招呼。 梅警员暗暗叹气:“怎么又是你们?” 阿旺嬉皮笑脸:“刚从对面出来,想吃个便饭,没想到海市城的坑是真多,又叫我踩了一个。” 香锅姐一看梅警员与阿旺认识,赶紧跳出来指着阿旺道:“啊哈,原来你们是惯犯了!” 阿旺翻了个白眼:“大婶,你要不要看看自己在说什么?认识就是惯犯?貌似你跟梅警员更熟悉吧?” 梅警员站在两人当中,向香锅姐解释道:“我昨天才见过这两个人,所以认识。你家这事,我需要呼叫茧丝馆支援,你们先不要争吵,等茧丝馆的人来了再分辨。” 阿旺乖宝宝一样点了点头,另一边的香锅姐却恶狠狠地说道:“茧丝馆的人来了我也不怵你们!” 阿旺想回嘴,被梅警员的手势制止。 梅警员拿出了万里遥,直接呼叫道:“老崔,出来一趟,我在你们对面小吃街的麻辣香锅店……对,又是那个香锅姐的事……嗯,不过这次另一边的也是熟人,你来了就知道了。” 万里遥那边的崔察员,正惴惴不安地提防宁馆长不知何时会爆发的怒火,接到梅警员的万里遥之后,立即跟馆里报备,出去协助调查案情去了。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老梅嘴里的熟人,会是他刚刚送走没多久的那二位。 原本还因为终于有借口从馆里脱身的崔察员,见到阿旺和金迪之后,立即就重新皱起了眉头。 另一边的香锅姐,看到眼前的两个小孩与茧丝馆的崔主察似乎也很熟,脸色终于变得难堪起来。 想了想梅警员说昨天才处理过这两个孩子的案子,香锅姐又自己为自己解心宽,心说这二人八成昨天才认识的崔察员。 香锅姐想得不错,却忘记思考,为什么阿旺和金迪昨天才进过茧丝馆,今天中午就能出来吃饭。 “这里什么情况?”崔察员谨慎地问。 梅警员不答反问:“叫你来其实不是查案,是想问问昨天的事情怎么了结的?” 崔察员立即会意,左右看了看,贴着耳朵把过程简略讲了一下。 梅警员瞳孔地震,只说出来一个“这……” 第三十二章 协商 梅警员在这里与阿旺重逢,立即就在心里预想了阿旺昨天亮出的身份有可能是真的。 只是,无论梅警员怎么努力联想,都不曾想到阿旺看起来十多岁的样子,居然还有更深层的来历。 究竟是什么样的化妆侦查任务,需要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去做?正气城那边茧丝馆,养了满满一馆的猪吗? 梅警员虽然这样想,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向着崔察员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领会精神,梅警员轻巧地踱步到香锅姐身边,低声问道:“说实话,是不是你又坑人家了?” 香锅姐眼神躲闪,却仍旧摆出一副强势做派:“这里所有的人都可以给我作证,是这两个小骗子吃白食,还要讹诈我!” 梅警员叹了口气,又凑近了香锅姐一点,近乎贴到后者脸上小声说:“我是好心提醒你,该道歉道歉,该赔钱赔钱,这俩人不是你能惹的。” 香锅姐也颇有几分好汉不吃眼前亏的意思,赶紧凑上去与梅警员咬耳朵:“这话怎么说的啊?” 梅警员继续低声劝说:“你知道昨天他们因为什么在茧丝馆睡了一宿?” “因为什么?” “你知道东门口拉客的那个金毛吗?” “我当然知道,就是那个开理发店的小子,总说自己是什么复古洗剪吹造型的那个嘛。” “昨天这二位大神在那个杀马特的店里做了个造型,一个玉璧没给,就这么走出来了。” “你刚不是还说闹到茧丝馆了吗?” “那就是走个过场,茧丝馆好吃好喝供着这二位,还把馆长专用的休息室腾出来,给这二位当卧房睡了一夜。” “啊,是这样啊……” 聊到这里,香锅姐也有些傻眼,看起来自己这是踢到铁板上了。 早知道就不因为看对方是年轻的外乡人,就下死力气欺负了。 现在事情搞得有点骑虎难下了,也不知道跟人家道歉,人家能不能接受。 就算能的话,这人也丢得太大了,以后还怎么在小吃巷混啊。 香锅姐正犹豫着,五感远超常人的阿旺,也已经将梅警员与香锅姐的对话,同步传达给了金迪。 顺便,也跟金迪商议了一下进一步的做法。 金迪上前几步,一手掐腰,一手点指香锅姐道:“老板娘,你也别忙着跟梅警员亲热了,咱们把事好好聊聊吧?” 香锅姐已经没了刚才的强势,嗫嚅道:“你想怎么样?” 金迪转身对着围观人群说道:“既然影风亭和茧丝馆都有官差到场,咱们就看一下刚才的影像,让大家都看清楚之前发生了什么。也免得老板娘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张嘴闭嘴说我们是骗子!” 金迪这话一出,围观人群立即就有些不淡定,心说这两人什么来头,还能回溯时间不成? 香锅姐则比较务实,她赶忙来到金迪身后,看似解释,实则抵赖道:“这位妹妹,咱家店里没有监控那么高级的玩应,恐怕不能满足您的要求。 不如这样,我跟您道个歉,就按您之前说的,我找您八十玉璧,您就大人不计小人过,把我当个屁放了好吧?” 金迪头都没回:“现在道歉,不觉得有点晚了吗? 你没给店里装监控,以为我就没有办法还原当时的场景了吗? 阿旺,动手!” 阿旺答应一声,单手掐起印决,引动灵气探寻自己之前在店铺里留下的时空印记。 联系上印记之后,阿旺高举起另一只手凌空打了个响指。 一个缩小版的麻辣香锅店投影出现在空中,在场的所有人都好像看电影一样看着这个立体的投影。 里面从阿旺与金迪点餐,到后来将两枚玉晶压在柜上,再到后来二人离开又回来,展现得清清楚楚。 这回香锅姐算是彻底傻眼了,但她不会是因为面对确凿的证据而傻眼,是她忽然意识到这两个看起来涉世未深的孩子,居然是修为不俗的修士。 “你们…是修士?”香锅姐喃喃自语似的提问。 崔察员接话道:“这二位不仅仅是修士,还是修为远超茧丝馆专修炼境术的察员的大修士。” 崔察员这话说得不算有水分,若非炼境修为高深,昨天阿旺也不能一个响指就中断崔察员还原理发店现场的炼境术。 他并不知道,阿旺能这么快且这么清晰还原麻辣香锅店里面的场景,主要是依靠一早就设置好的时空坐标。 当然,无论阿旺是否取巧,至少在炼境方面,他已经是资深大修士以上的修为,这一点并不会改变。 听到崔察员的话,香锅姐腿一软,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神仙,二位神仙!”香锅姐哭喊,“请二位神仙不要跟我这样的凡人计较,原谅我的有眼无珠吧。” 说着话,香锅姐似乎是怕自己哭不出来,赶紧狠狠地抽了自己数个大嘴巴。 随即,香锅姐声泪俱下地说道:“都是我混蛋,是我鬼迷心窍,不该纵容手下偷吃,更不该诬赖二位神仙撒谎!都是我不好,我该打、该打……” 香锅姐每说一次“该打”,就出死力抽自己一个大嘴巴。 看这架势,似乎金迪和阿旺之中,没有任何一个说停手,她就会一直抽打下去。 香锅姐出此下策,也属实有些无奈。 她原本觉得,自己是卖吃食的,怎么也不会遇到今日这两尊大神,即便日常能遇到修士,最多也就是刚入门的小修士。 这倒也不是香锅姐大意,主要是资深修士个个都能辟谷,平时吃的也都是仙果珍馐,基本没可能来这种路边小店。 好在香锅姐见机准确,一听说对方是堪称大能的修士,赶紧跪下磕头道歉,也不用阿旺开口,自己就率先开始抽打自己。 她是真的怕了,这是一种世俗界对修真界的惧怕。 特别是眼前少年年纪轻轻就已经跻身炼境高手行列,不用说一定是出身修真界里的高门大户。 凡俗界的小商贩,连凡俗界的权贵都不敢招惹,又哪里敢主动招惹修真界里的世家大族? 此刻的香锅姐,不要说反抗,就连问一问对方的出身这种事,都鼓不起勇气去做。 她觉得自己唯一能做的事情,只有主动表现得再恭顺一些,好让对方失去与自己较劲的心情。 有了这一次的教训,香锅姐或许再也不敢仗着自家店铺船小好调头,肆无忌惮地缺斤短两。 因为,如果再遇到一次这种修真世家子弟下凡来体验生活,恐怕当场就要拆了她的店铺,甚至要了她的性命。 如果,真的还能有遇到下一次的机会的话。 不得不说,香锅姐人虽然不怎么聪明,见风使舵的眼色还是有一些。 如果她一直保持着刚才那种胡搅蛮缠的姿态,就算以阿旺的脾气可以大事化小,依着金迪的脾气也得吵出一个天翻地覆。 眼下香锅姐硬是摆出一副认打认罚的样子,反而弄的刚刚占据争吵上风的金迪有些不知所措。 金迪转头看向阿旺,发现阿旺似乎对隔壁的敛赋局更有兴趣,正在向着那边探头探脑。 看着眼前哭嚎着抽自己大嘴巴的妇人,金迪有心搀扶,又有些不知道如何下手。 虽然心知又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了,也只能强忍着表态道:“算了吧,这点钱我金家还不在意,你们保证以后不要再发生这样的事就好了。” 香锅姐听到这话,就好像是被扎了一针兴奋剂一般,腾的从跪姿直立起来改为站姿。 也不给一脸惊讶的金迪反应的机会,香锅姐连连鞠躬,口中不断说着:“一定一定……” 金迪越来越难理解眼前的妇人,不知道对方原本就这么神经质,还是说之前的表现都是演出来的,只能一脸尴尬地看着香锅姐发挥。 旁边的梅警员和崔察员发觉金迪脸色又难看了起来,立即主动上前。 “经过侦查与推理,小吃巷麻辣香锅店的违法事实清楚,建议由影风亭代为作出处罚。”崔察员说着套话。 梅警员也赶紧接话:“根据海市城治安法令,裁定外号香锅姐的杜娜故意寻衅滋事,店铺即日关停整顿,期限视整改效果随时调整。” 这二位自顾自说完,也不问香锅姐是否服从,转而齐声问金迪:“金大小姐可还满意这个判罚?” 金迪不解:“这种事问我干什么?” 她是真的不明白,自己又不是执法者,为什么要对判罚作出评价? 这玩意还能打五星好评吗? 梅、崔二人则会错了意,以为金迪是不满意他们的判罚。 梅警员摊摊手表示自己职责范围内也就这样了,崔察员叹了口气,继续补充道:“鉴于此店铺经营不够诚信,发生纠纷后态度粗暴,拒不配合客人解决争议,现判处店铺就此次服务产生的费用,向消费者退一赔三,立即执行。 并处罚金数额,待正式文件下达后再行公布。” 崔察员说完,再一次看向了金迪。 金迪刚想说,你们怎么判罚,压根就跟我没有关系。 话还没出口,对面的香锅姐一听要“退一赔三”,后面还要“并处罚金”,噗通一声又坐回了地上。 第三十三章 仙女 “哎~呀!我活不了啦!”香锅姐一招坐地炮重出江湖。 这一次,不要说崔察员和梅警员没有理会她,就算是围观的其他店主与伙计也兴味索然。 并非是这些围观者不懂唇亡齿寒的道理,实际上他们在一瞬间就已计算明白,对各自更有利的做法就是作壁上观。 对于这些平时抱团取暖,有事时甚至会偏帮自己人的小商户来说,“互助”其实也是一门生意。 这门生意讲究的就是一个礼尚往来,有往必须得有来。 说得再露骨一点就是,我今天帮了你,是为了将来有一天你也能帮助我。 此刻,面对帮助香锅姐注定徒劳无功,还有可能把自己也搭进去的局面。 虽然有些不忍同行就这么离场,却也不方便出手去捞。 再小的商人,他可以接受生意不赚钱,但绝不能接受生意赔本。 对于这些小商户来说,他们经营最大的本钱,或者说他们的全部家当,就是自己和摊位。 这两样,任何一样对于他们来说,都不容有失。 如果一定要损伤其中一样的话,很多人甚至会选择损伤自己也要保全摊位。 金迪很是反感香锅姐不断胡搅蛮缠的行为。 她家是大商人,是养着数只行商队的大坐商。 在金家看来,一次生意的成败并不代表什么,只要金家还在,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现在这样也是你自找的,我们已经很宽容了。”金迪有些厌恶地往后退了一小步,才对着香锅姐说道。 香锅姐见终于有人理她,反而是向着金迪的方向一扑,继续哭嚎道:“退一赔三就是四倍啊!把我这店砸碎了卖了,也值不上八个玉晶啊!仙女大人高抬贵手,放过我们这个小店吧。” 万年前不能修真,仙女曾一度作为夸奖女性美丽有气质的词语。 如今已经进入全民修真时代一万年,在修士之间称呼熟悉的女修为仙女,对方或许还不说什么。 若是称呼陌生女修为仙女,就得看对方心情是不是尚可了。若是心情不好,说不定会以为你在寻她开心。 凡人之间就比较统一,要是有人叫你仙女,那多半是在说你脱离生活,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智障气质。 金迪虽是入门级修士,但她平时一直混迹在凡俗世界,听到“仙女”这个词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更何况,即便是金迪摆正了自己修士的身份,此刻她心情也很不好,也不可能对这个词有什么正面反应。 又厌恶地向后退了一大步,金迪正要说话,梅警员已经主动拦在了她的身前。 另一边,崔察员快步走到香锅姐身边,也顾不得脚下是头发还是衣服,一脚就给死死踩住。 确定香锅姐不会再移动之后,崔察员陪着笑脸说道:“这边事情就交给我们吧,您二位就不用费心了。 若是刚才进餐时被打断了,我们茧丝馆的食堂还有些饭菜,二位如果愿意,也可随我去茧丝馆再随便吃点。” 金迪甩手掸了下裙摆:“不必了,气也气饱了。” 阿旺暗暗偷笑,他知道,金迪哪里是气饱了,明明是眼大肚子小,小吃吃太多了。 崔察员还想说些什么,忽然感觉脚下传来一阵抻拽的感觉,原来是香锅姐一边挣扎,一边哭喊:“茧丝馆打人啦!…茧丝馆为了关系户欺压良善,还有没有王法啦?…快来人啊,茧丝馆打人啦!…我要曝光你们!对,曝光你们!” 崔察员皱眉,他不是惧怕曝光。 如果说这里不是海市城,或许官差还比较害怕被恶意曝光,可这里是海市城。 还想曝光?怕不是视频刚刚发到网络上,就会因为ip检测被限流,随后下架。 就算找了敢掺合这事的记者,恐怕采访内容在编辑那里也过不了审。 最多就是让路人用万里遥摄录了视频,过几天再分享出去。 这里可是海市城啊,外面的人看了视频不一定会信,信了也不一定敢管,敢管也不一定管得了。 里面的人又都知道海市城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底细和风气,更不会有人想管。 就算这件事最终惊动了海市城的城主,城主八成也会要求尽快把这两个外来的小祖宗送走,根本不会关心小吃巷里的一间麻辣香锅店的死活。 当然,怕不怕是一回事,是否任由事件发展则是另一回事,有些应用文该做还是要做的。 崔察员清了清嗓子:“咳,你想曝光什么?曝光你自己偷换客人食材?曝光你想要赖掉客人的玉晶?还是曝光你在事发后撒泼打滚被我们当场控制?……” 崔察员还要滔滔不绝地说下去,之前一直没掺合事件的年轻厨师,忽然起身从柜台后面抱出钱箱。 年轻厨师打量了一下金迪,最终没敢靠近,而是来到了崔察员身边。 “这是我家除了这家店之外所有的财产,也是我家全部的现玉。”年轻厨师诚恳说道,“我平时不管账,不知道这里的玉钱够不够赔偿和罚金,还请茧丝馆的大人代为处置一下。” 说着话,厨师就将钱箱递向崔察员。 崔察员向后退了一步,下意识接过钱箱,本想说:你这小厨师还算上道。 还没等他张嘴,失去了禁锢的香锅姐猛然从地上窜起,疯了一样向着钱箱抓去。 “老梅!”崔察员将即将出口的话语临时改成呼唤,顺便将钱箱向着梅警员丢了过去。 香锅姐装若疯癫,转身便又向着梅警员扑去。 梅警员接住钱箱摇了摇,看着香锅姐靠近,一把又把钱箱丢了回去。 “别抢了,你这钱箱子全倒空了也不够赔的。”梅警员顺势制住香锅姐,顺便开解道。 香锅姐却好像是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对着周围的人连连呲牙咧嘴。 几番挣扎之后,香锅姐好像认命了一般,逐渐放弃了抵抗,眼角也一点一点滴下两行热泪。 年轻厨师从梅警员手中接过香锅姐扶住,香锅姐看了看崔察员手里的钱箱,挣扎了一下,终究没有再出手去抢。 香锅姐趴在年轻厨师的胸膛上,低声哭泣:“儿啊,咱们家的店关了,钱箱也被没收了,你让咱们娘俩以后吃什么、穿什么啊……” 年轻厨师轻拍香锅姐的后背,也哽咽道:“这次是咱们做错了事,我小时候您不是教过我,错了就要认,挨打也不能跑吗?” 香锅姐抬起头看了儿子一眼,最终没有说话,只是不停的哭泣。 这次的眼泪里面可能包含后悔与不甘,更多的则应该是委屈与疲惫。 金迪看不得这个,招呼阿旺一声,随即吩咐崔察员道:“后续的事情就交给你们处理了,不管最终结果如何,我都愿意相信衙门是公正的。” 说完,也不跟崔、梅二人客气,拉着阿旺就离开了小吃巷。 金迪其实是看出来,她们不走,崔、梅二人还会一味增加处罚香锅姐母子的力度。 虽说这是那母子俩应得的惩罚,金迪还是有些看不下去。 阿旺知道金迪的心思,也就老老实实跟着,不发一言。 等重新回到大路上时,阿旺才开口问道:“下面咱们要去哪?是去跟商队汇合吗?” “先不忙。”金迪想了一下道,“汇合了商队,管事的肯定要催我回家,咱们还没抓到阮郎呢。” 阿旺若有所思,没有急着接话。 金迪忽然一拍阿旺肩膀,打断了阿旺的思绪:“我累了,昨晚没睡好,咱们先找个旅店住下吧。” 阿旺一激灵,转过身来举着双手道:“昨晚我可什么也没干,你累跟我可没有关系。” 金迪坏笑:“是呢,昨晚跟你没关系,这不是给你个机会补上这段关系嘛。” “女孩子要矜持!”阿旺叹气道。 金迪好像终于赢了一回,丢下阿旺当先向着东市方向走去。 阿旺紧跟两步,疑惑道:“你来过海市城?” “没有!”金迪回答得干脆。 阿旺以手扶额:“没有你跑这么快,你知不知道你要去哪?” 金迪微笑:“东市!我虽然没来过,但是昨天商队给我发了定位,我知道那边就是东市。” “真妙啊!”阿旺假装拍手称赞。 金迪不理会,继续向前,按照万里遥里面的导航软件找着路径。 阿旺跟在后面探头探脑,冷不丁来了一句:“金大小姐今天不坐出租车了?” 金迪继续辨认路径,随口回道:“理个发差点被讹,吃个饭差点被坑,你觉得是咱俩运气不好吗?” 阿旺故作没有听懂的样子:“我这人命挺苦的其实。” 金迪假作躲闪:“既然你有自知之明,以后就离本小姐远一点,本小姐的运气还是比较好的。” 阿旺摊手,没后争辩这件事。 金迪继续说道:“为了尽快抓到阮郎,以免节外生枝,我认为咱们不应该坐出租车。如果你一定想要坐,出了岔子你必须负责当场解决。” 阿旺忽然觉得金迪变了,虽然她嘴上还说着出了岔子要阿旺当场解决,但她实际上却在暗示阿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难道说,这是金迪在这两天总结出来的为人处事之道? 阿旺正想着,前面的金迪忽然停住脚步,高兴地叫道:“找到了!” 第三十四章 金迪的变化 找到什么了? 阿旺寻声抬头,看到金迪跟着导航停在了一家旅店前面。 看这旅店的规模,不说是海市城最好,怎么也得评得sh市城最大吧? 就是这个最大后面要不要再加个之一,阿旺就需要深入调查之后,才好再下结论。 眼下研究这个,稍微显得有些不务正业。阿旺心中最疑惑的是,既然金迪不想节外生枝,为什么又偏偏挑上这么大的一间旅店休息呢? 来不及细想,阿旺便已经跟随金迪走进了旅店的大堂。 此刻的阿旺,相比金迪来讲反而有些迟钝。 就以海市城这个环境,如果住店是刚需,那去大一点的旅店还是小一点旅店,其实根本就不重要。 该发生的终究还是会发生,没有避免的办法。 既然没有办法,不如坦然面对。 “给我两间最好的房间。”金迪吩咐接待员。 穿着黑色职业套装的接待员,脸上挂着更加职业的微笑:“好的小姐,请出示一下您的身份识别卡。” 金迪轻抚腰间,从看不出在哪的储物袋里面掏出一张小卡片递给接待员。 接待员将卡片在面前的设备上贴了一下,脸上职业性的微笑忽然有些僵硬。 常年的训练让接待员没有直接僵在原地,她有些机械地将卡片递回:“对不起,金小姐,按照您的身份信息,本店为金家预留的豪华套房只有一套。” 金迪一愣,忽然反应过来是自己没有表述清楚,立即就想解释。 阿旺却率先不乐意起来,对接待员说道:“这位女士,如果没有两间最好的房间,刚才我们提需求时你为什么不明说?” 接待员在面对闹事的阿旺时,反而有些熟练的放松:“这位小哥说得有道理,但您肯定是第一次来我们旅店。请允许我为您解释一下我们旅店的经营方式。” 阿旺抬了抬手,示意接待员继续。 “这位金小姐,来自本店的贵宾客户——金家。如果金家的客人需要最好的房间,我们理论上会优先为客人推荐专为金家客人预留的豪华套件。 而在验证金小姐身份之前,我只是把她当做与您一样的普通客人。 普通客人要求开最好的房间时,我们旅店只会推荐豪华标间。 目前,本店豪华标间还有十几间,在确认金小姐都身份之前,还是能满足一般客户需求的。” 接待员流程化的解释着,说到这里,还不忘微笑着看向阿旺,确认阿旺的表情。 阿旺轻轻点头,表示自己接受。 接待员这才又继续补充道:“豪华套房是我们店最稀有的套房,几乎都已经预留给了贵宾客户,所以即便是金小姐当面,我也没有权限给出两套。 我个人有个不成熟的小建议,其实豪华套间分为里间与外间,只是您二位居住的话,其实空间足够大。” 阿旺打量着眼前接待员,看着对方身材颀长,肩膀宽阔,五官也比一般人显得粗大许多,却偏偏做着这种点头哈腰的工作,忽然觉得有些滑稽。 接待员似乎也察觉到了阿旺的目光,回给阿旺一个挑衅的眼神,随后立即就再次带上了职业化的表情。 就好像刚才那道挑衅的目光并不是来自于她,而是来自于她倏忽隐现的第二人格一样。 阿旺微笑道:“女士,我猜想您一定来自于夔牛国。” 接待员依然保持微笑,只是脸上忽然多了几分得意之色。 “客人好眼力,我正是出身夔牛国的鬼方族,您别看我们鬼方族人长得粗犷,我们每一个都是最好的旅店管家。” 原来眼前的接待员也是这个旅店的管家,或许这个身份本身就是她最得意的事情? 阿旺一面想,一面再次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旅店管家。 论样貌,鬼方族的女子恐怕并不符合应龙国人族的审美观。 但是,管理旅店看中的是工作能力,谁又会特别在意管家的样貌呢? 更何况,如果眼前的管家不是一个女子,就凭这个长相或许也会给人行事方正的第一印象。 阿旺点了点头:“管家女士说得很对,住店这种事还是应该客随主便,你给我们两间标间就好。” 管家明显怀疑阿旺主事的能力,再次将目光投向了金迪。 很显然,此刻对于旅店经营者来说,无论从穿着打扮、身份地位、年纪外贸…任何方面来看。 金迪与阿旺之间,终归是金迪更像那个能拿主意的人。 金迪确实比阿旺更实际,至少是在做生意的时候更实际。 “刚才你建议我们两个选择豪华套房,而不是两间豪华标间,能说说你这个最好的旅店管家这么推荐的理由吗?”金迪问。 管家微微躬身,开口道:“十几日前,曾有金家商队入住本店的标间。 金家是本店的贵宾客户,以前也经常派遣商队来海市城做生日,基本上都是住在本店,这本不稀奇。 稀奇的是,他们这一次比平时住在这里的平均日期数,多耽搁了四五天的时间。 依照金家商队以往的行为模式,这样的安排不是生意上遇到了问题,就是在等待家族之中的大人物赶来汇合。 本来我并不清楚事情的原因,但现在这个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 耐心听着的金迪,听到这里时忽然有些不耐烦。 旅店管家注意到了这一点,立即改变话锋,道:“这当然是客人的隐私,不应该由我来过问。 前面铺垫这么多,我只是想说,金家作为贵宾客户,家族中的重要成员使用贵宾套间是不需要额外付费的。 如果二位客人不是什么不方便的身份,住进由家族长期租用的豪华套间,显然是更符合二位客人个人利益的方案。 而对于我们旅店来说,将原本就已经租出去的套房打开使用,既能节省两间标间接待其他客人,又能送贵宾客户一个小人情。 这样在最大可能拓展新客户的同时,又维护老客户的口碑与感情,也是比较符合旅店利益的方案。” 旅店管家的回答非常细致,也很到位,阿旺甚至有一点恍惚,觉得自己不是在海市城投宿。 金迪也点了点头,道:“我们是未婚夫妻关系,自然没有什么不方便。 我觉得你正如你自我介绍的那样一般,是最好的旅店管家,我接受你的建议。” 旅店管家在面前的设备上轻轻划了一下,随后拿出一个手指长的遥控器一样的东西,弯腰到近乎直角递给金迪。 “好的金小姐,套房已经为您开好,这是控制器。” 控制器看起来就好像是一个微缩款式的万里遥,实际原理与功能也有类似。 只不过万里遥是人与人之间联系使用,而控制器是人与套房内一切陈设的联系工具。 当然,虽然控制器能控制套房内的所有陈设,它通常来说也只有一个开门的钥匙功能。 当客人进入套房之后,完全可以通过人机对话这种方式,让屋内的陈设做出基本的反应与服务。 甚至,只需要知道家居的灵气识别方式,任何修士都可以在套房内通过引动灵气的方式来控制已经算得上炼物造物的家居用具。 金迪拿了控制器,旅店管家才直起身子。 等金迪转身要去乘坐直梯时,旅店管家上半身向前欠身恭送。 金迪刚要按动直梯门边的案件,一个只有白骨的手指忽然帮她按了一下。 金迪略感惊讶,顺着白骨手指退去的方向看过去,一副骨架慢慢引入了角落的黑暗之中。 旅店管家的声音在金迪背后响起:“金小姐,召唤直梯轿厢也可以使用您手中的控制器。如果您不习惯用控制器,也可以让我的召唤灵为您服务。” 召唤灵? 阿旺盯着完全隐藏进阴暗角落里面的骨架,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他的魏魑师傅就是鬼方族人,他当然知道召唤灵是鬼方族人的天赋能力。 他甚至还知道,召唤灵分为两种,一种是有实体的骨架,一种是没有实体的灵。 正思考着,旅店管家的声音再度响起:“如果金小姐觉得我的召唤灵太过扎眼,我也有灵体召唤灵可以为您效劳。” 阿旺很清楚,灵体召唤灵是一般人看不见摸不着的特殊存在。 如果不是炼神高手,一般很难意识到这总东西的存在。 就算是金迪,以她刚刚入门的修真水平来看,应该也看不到灵体。 阿旺忽然有些恶趣味的想,如果金迪在乘坐直梯时,突然看到楼层按键凭空亮起,不知道会不会吓得当场尖叫起来。 好在,金迪没有选择这种服务,而是自己上了直梯。 当金迪和阿旺来到目标楼层,打开豪华套间的房门之后。 原本阿旺以为会直接扑到里间床上的金迪,不仅没有与软床进行亲密接触,还开始按部就班地检查起套房的陈设。 阿旺随着金迪忙碌的身影看去,发觉这套套房只是简单的区分了里外间。 不用问,里面的那间应该就是卧室,旅店管家推荐住人的的外间,则根本就是一间会客厅。 第三十五章 查房 阿旺在打量房间的布局,金迪则在仔细检查房间的细节。 刚一进门,金迪就趴在门板上看了好一阵。阿旺认为金迪在研究备用的机械锁具如何使用,心想女孩子更注重安全一点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等阿旺大略地看完了房间的布局,却发现金迪在研究浴室里面的大小毛巾。 这样的行为,让阿旺多少有点理解不能了。 “喂,你在干什么?帮旅店做卫生吗?”阿旺忍不住问道。 金迪头都不回,检查完各种洗护用品,又冲出去开始翻箱倒柜。 阿旺等得都有些不耐烦了,金迪才悠悠地回了一句:“临出门之前,家里嘱咐过,海市城的风气不是很好,住店要检查得仔细一点。” “检查得仔细一点?”阿旺更加不解,“这玩意怎么检查?帮他们重新盖一个吗?” 金迪终于停下脚步,不再满屋子移动,手上的控制器却被她举了起来。 就见她一边控制屋内的各种炼物造物反复工作再停机,一边回答道:“基本流程就是,进门先看门锁,随后看衣柜跟厕所,然后检查洗护用品、毛巾、床品、窗帘,最后检查电器跟家具,如果有窗户,再查一下窗户。 需要直接接触使用的物品,重点看有没有,毛发、体液、污渍、灰尘,简单来说,就是检查有没有在入住之前清洗和更换。 一般来说,配套的炼物造物要先看外观是否完好,再看功能是否齐全。如果这些玩意有问题,必须提前要求更换,免得退房时有纠纷。 门窗之类的位置,重点看能否锁好,是不是有防盗功能。 虽然我现在是个入门级的修士,但毕竟还是个女人,晚上睡着了之后,万一随便进来个人,住店的心情全都得败坏了。 最后还有个小事,一会儿咱俩得一起办一下。 按说,这家旅店应该提供额外收费的物品的报价单。但我刚才没有找到。 根据目录核对物品的种类跟数量这一步先跳过,等报价单来了再继续。 这些东西我不一定会用,也不是家里差她们这几个钱。主要是,万一她说我住过之后,这里面什么东西少了,我给不给她钱,心里都恶心不是?” 阿旺由衷地为金迪鼓掌,忽然觉得金迪前面在理发店和麻辣香锅店遭遇的事情都是金迪在装傻。 就冲这一手“查房”的手艺,要说金家没开过旅店,那基本上没有人肯相信。 “对了,咱们住的这家旅店叫什么名字来着?”阿旺冷丁切换话题。 刚才还慷慨陈词的金迪忽然语塞,支支吾吾半晌才嗫嚅道:“我没注意看。” 阿旺差点栽倒,这是没注意看的事情吗? 金家常年包着最豪华套间的酒店,金迪作为金家大小姐不知道这里的名字? 开什么国际玩笑呢?! “那你家里的人就没有嘱咐你,千万不要认错了门,跑错了旅店?”阿旺挖苦道。 金迪很敏锐地捕捉到了阿旺话语里的挖苦,却仍旧死撑道:“没有啊。” 阿旺观察金迪的表现,发觉她虽然在硬撑,但不似在说谎。 这样看来,似乎只有一个合理的解释,金迪所谓的家里嘱咐,不一定是来自于家族长辈,有可能是只是来自于平时照顾金迪的下人。 这些下人对于布置房间时可能偷懒耍滑的地方门儿清,为金迪介绍了所有平日里住旅店,没有多少人会注意的地方,却只字不提,每间房间必备的床的检查方式。 这很显然不是说床不用检查,而是因为床是最容易被发现问题的地方。一般来说旅店布草时,都会着力清理床面,更换床单,不敢有偷懒的表现。 至于那些门窗、桌椅、橱柜、卫生用品……则各有各的漏洞可钻。 当然,这不是阿旺提问的重点,阿旺通过刚才的那个问题,成功的确认金迪是真的有点缺根弦,并非是装的。 此刻表现出对住店的谨慎与老辣,完全是因为提前做了功课。 这其实也没什么不好,上当受骗这种事,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信息不对等。 大多数人离家越近,对于周边事物的了解越清晰,越不容易在日常生活中的小事上被骗。 而离家越远,则越容易因为不了解当时的环境信息,而被细微的小事骗到。 当然,自从有骗子开始,就没有不能下手的地点。 就算你在你的家里,骗子也有可能虚构出一个你不了解的事情,对你进行欺骗。 想到这里,阿旺的思维忽然一跃,微笑地看着金迪道:“我有个隐私的问题想问你。” 金迪故作羞赧:“你先说问题,我再看方不方便回答。” 阿旺嘿嘿一笑:“我想知道,你主修的是五炼十修里面的哪个?” 金迪一脸错愕,心说:这算哪门子隐私问题啊? 阿旺却会错了意,尴尬道:“不方便说吗?那就当我没问好了。” 金迪脸上带上了几分落寞:“在真正的修真界里面,打听别人最擅长的功法是一种禁忌吧?” 这次轮到阿旺一愣,这种常识性问题,还有什么讨论的必要吗? 难道说…… 阿旺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却不敢轻易确认,正想组织一下语言,看看怎么开口才好,金迪忽然说话了。 “就是你想的那样,我们这些凡俗界的所谓大家族,子女天赋极差,除了玉钱这种俗物,根本拿不出任何能让真正的修真者看上眼的东西。 我家也是花费了天价的玉钱,才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落魄修士,让他花费大力气,将我领进了炼体术的门槛。 无奈,我的天资很差,仅仅只是停留在炼体入门阶段,勉强能调动灵气,却无法感知自己究竟与哪一种灵气更加契合。” 说到这里,金迪眼里盈满了委屈,却倔强地没有表现出悲伤。 “这种情况在修真界也很常见,你其实可以往好一些的地方想想……” 阿旺出言开解,却被金迪打断。 “好的方面?”金迪怪声怪气地反问,“我知道,你想说我其实对全部的灵气都有极高的契合度,对吧?” 阿旺刚想肯定金迪的话,却看到金迪一抬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金迪继续说道:“如果是那样,我那个花重玉求来的师傅又怎么会费尽力气才勉强带我入门?我真有这样的天赋,他就算不方便带我进入修真界,总要收我做个记名弟子吧。” 阿旺的眼睛逐渐瞪大,连记名弟子都不算是什么意思,是代表着金迪没有师承的意思吗?可她刚才明明说自己有一个师傅。 “这种事,对于你这样的世家子弟来说特别不可思议吧?”金迪自嘲,“但对于我这样的废物,废物到师傅特意嘱咐我,以后不许和任何人提起他的尊号的人来说,就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情啊!” “不要说了!”阿旺打断金迪,“是否有修行的天赋,只能表示你修行的道路是否好走,这对于你的人格没有任何影响。” 金迪苦笑:“开启修真时代一万多年了,从来没听说过哪个天才成仙做祖。我这样没有天赋的人,在你们这些天赋好的人眼里看来,始终就是一个笑话,对吧?” “非要这样吗?”阿旺也跟着一脸苦涩,“有修行天赋又如何?我的天赋不算差吧?我的家世也够好了吧?可这些有什么用呢?还不是一夜之间被灭了传承,全族只剩下我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小孩子逃了出来!” 阿旺忽然有些后悔与金迪聊起修行的事,但这也不能怪他,因为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出身凡俗世界家族的修士的苦恼。 这件事情对于阿旺来说,又怎能不算是一种信息不对等造成的乌龙呢? 金迪本来已经酝酿起来的情绪,被忽然切换状态的阿旺全给顶了回去。 原本正打算继续控诉修真界的不公的金迪,只好反过来安慰阿旺。 不想金迪刚开始安慰阿旺,阿旺立即展颜露出灿烂的笑容:“刚才你不是说要找旅店要价目明细吗?” 金迪差点栽倒,浑身上下都充斥着被晃点的烦躁。 阿旺轻抚金迪后背,嘴里忙不迭说着:“消消气…” 金迪转身做拂袖状,一把抄起床头柜上好似玉简一样的东西,大声吼道:“储物柜里面的东西怎么收费?” 旅店管家的声音传来:“金小姐,豪华套间里面的一切消耗品,都是免费供您使用的,无论您前一天使用掉多少,我们都会在第二天早上为您补满所需。” “此话当真?”金迪确认道,“我可以录音吗?” 旅店管家耐心地又说了一遍,末了还加了一句:“不知道金小姐录下来了吗?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可以随时让我再重说一遍。” 面对管家这样的服务,金迪反而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最终还是阿旺回答道:“好的,感谢管家的耐心服务,有需要我们会再找你的。” “也感谢客人的理解和宽容,期待您的随时召唤,再见!”旅店管家礼貌告别。 第三十六章 约见 得到旅店管家肯定的答复,金迪随手打开储物箱,浏览了一下商品种类,随即拿出了一小罐茶水。 阿旺在旁边看得微微皱眉,大有一副欲言又止的感觉。 金迪敏锐地捕捉到了阿旺的表情变化,不动声色地问道:“免费的,你不喝吗?” 阿旺看似答非所问:“沏好的凉茶?” 金迪看了看罐子上的印刷:“凉肯定是有点凉,那储物柜里面有四个工作中的寒暑盒,看起来比你给我展示过的型号要笨重一些,应该是比较旧的型号。” 听到这里,阿旺的注意力立即被储物箱吸引过去,全然没有意识到,金迪只说了茶是冷的,并没有正面回答这茶是不是凉茶。 打开储物箱,阿旺一眼就看到密密麻麻摆放着的各种饮料与小食后面,那曾经由他亲手制作的四个寒暑盒。 寒暑盒分布在储物箱背板上的四个角落里面,与中间的一个看上去更笨重的炼物造物,形成了一个“器”字型的结构。 简单打量了一下布局,阿旺从储物箱门上的置物架上取下一瓶气泡水,隔空与金迪比划了一下碰杯的姿势,单手用拇指推开瓶盖,浅浅地嘬了一口。 “那里面不仅有四个我三年前的作品,还有别的炼物大师炼制的须弥空间。”阿旺咽下汽泡水,随口说道。 “须弥空间?”金迪很是好奇,一手拎着茶罐,另一只手再一次拉开了储物箱的门。 以金迪的家境,须弥空间这种东西她自然是知道的,但她家里也做不到给她的房间里配一件这样的炼物造物。 金家为金迪准备的同类型炼物造物,是通常被称为芥子空间的储物袋。 是的,这两种炼物造物,就如同“须弥藏芥子,芥子纳须弥”那句话一样,是同样原理,但特性又不尽相同的两种东西。 前者名为须弥空间,主打一个链接空间极大,以旅店这台为例,它后面多半连通的是旅店的库房。 如果金迪她们使用须弥空间这件造物取用饮食,恐怕需要进行一场胃袋与库房容积的比拼活动。 为了能方便快捷地大量取用物品,须弥空间这种造物一般都是链接固定的空间结点,并需要在一定范围内才可以正常使用。 而金迪和阿旺使用的储物袋,学名叫芥子空间,则取其小巧便捷的意思。 这种俗称储物袋的造物,一般一次只能取用一至三件物品,并且对物品的大小还有极严格的限制。 若非存取的是可以自如改变外观和大小的神器,有时会显得不是很方便。 当然,储物袋也有储物袋的优势。这种小玩意可以将链接的空间随物移动携带。 说得不专业点,等于是随时随地为主人划定了一个固定体积的储物空间。 金迪对储物袋很是熟悉,对于须弥空间则是第一次见识,所以她立即对着眼前看起来有些笨重的造物,打出一道通用排列的灵气。 看似笨重的须弥空间表面彩光一闪,之前因为金迪与阿旺取走饮品而空出的地方,多出了一模一样的一罐茶和一瓶气泡水,就连摆放的位置都跟没人动过时一模一样。 阿旺瞥了这边一眼,淡然道:“这么看来,这应该就是固定功能的上货型须弥空间,因为功能单一,其实价格上会显得比较优惠。” 金迪就好像没有听到一样,又快速从储物箱里面掏出来一大堆的各色茶点,随后又是一道颜色与排列与之前都不相同的灵气打在须弥空间上。 须弥空间上彩光再闪,瞬间将金迪掏空的位置补齐。 “好玩,好玩。”金迪开心的像个孩子,“这家旅店这么做生意,怕不是要赔钱。” “就算你们炼体的人能吃,那你能吃下多少?”阿旺打量着金迪的小蛮腰,“你要说你家传上古饕餮血脉,我还真想当场看一次饕餮血脉觉醒是什么样子。” 金迪若有所思,拿出万里遥给自家的管家发了一条信息。 待管家回信后,金迪吐着舌头说:“这套间还没我家大,住一天就要两个玉髓,果然羊毛出在羊身上。” 说完,金迪快速向口中塞了一块桂花糕,大有一种第一次吃价格很贵的自助餐的感觉。 阿旺失笑,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 他一方面是觉得金迪的样子憨态可掬,另一方面也是对于金迪根本不知道这套房的价格感到理解不能。 如果说他这个蹭住的外人,因为没住过这种套房而不知道价格,或许还说得过去。 金迪作为主人,不仅是第一次住这样的套房,还从来没询过房价,这就有些不可思议。 来到海市城两日时间,阿旺有时会生出一种追问金迪是不是在身份上造过假的冲动。 见金迪吃喝得十分开心,阿旺小心地提醒道:“暂时落定,是不是应该考虑约见一下你家阮郎?” 金迪不悦:“谁家阮郎?阮郎是你全家的!” 阿旺轻举双手,作出一副休战的样子:“好,不管他是谁家的,是不是都该约见面了?” 金迪点了点头,拿起一直抓在手里的万里遥,给阮郎发消息:我到海市城了,方便见一面吗? 阮郎很快回消息:方便就很方便,但是,金小姐,你不是昨天才被茧丝馆带走吗?怎么这么快就有空约我?这里面不是有诈吧? 金迪把万里遥递给阿旺,阿旺看着上面的消息调侃道:“要说这阮郎消息灵通吧,他不知道你中午就出来了,午后还在小吃巷打了一架;要说这阮郎消息不灵通吧,他居然知道你被茧丝馆带走了。” 金迪脑中灵光一闪:“他不会跟杀马特有联系吧?” 阿旺思索着道:“都在一个城市,有共同的朋友非常正常。现在通讯这么发达,杀马特没能从你这搞到玉钱,把你的照片传给同行防备也合理。” “那怎么办?”金迪问道。 阿旺思考了一下:“那就看你本事了呗。就许他骗你,还不许你骗他了?” 金迪眼珠一转,给阮郎发消息:你消息这么灵通,不知道我金家的商队酒在海市城?有商队做保,区区茧丝馆还想扣住我呢? 阮郎:哎呦我去,你真是金家大小姐啊? 金迪:废话,咱这人从不骗人,你就说你晚上有空没有? 阮郎:别说没用的了,你现在给我转五十玉晶,我就信你是金家大小姐。 金迪眼珠又转:我住着一天两玉髓的旅店,你就跟我要五十玉晶,你瞧不起谁呢? 今晚你要是能出来见我一面,我立即给你十个玉髓。 阮郎:吹牛呢吧? 金迪嘴角微微上翘,自拍了一张给阮郎发了过去。 等对方接收了照片,金迪拇指一动,又跟过去一个定位。 阿旺看着金迪这么熟练的举动,忽然生出了一种术业有专攻的感概。 阮郎看完照片和定位之后,许久没有回信。 金迪再次求助似的看向阿旺,那意思似乎是在问自己还需不需要再多说些什么。 阿旺轻轻摇头:“他不说话你就也沉住气。现在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你把他吓跑了,另一个是他在跟上级请假。” 金迪有些急:“万一他真被吓跑了怎么办?” 阿旺微笑:“他骗你不就是为了玉钱吗?你刚才跟他说过来给他十个玉髓,不就是在赌他肯定要贪这个财吗?” 金迪索性直接把万里遥扔在了弹力十足的软床上:“管他呢,听天由命!” 大约过了一刻钟,金迪的万里遥忽然有了动静。 金迪拿起来一看,居然是阮郎的消息。 阮郎:我到旅店门口了,你在哪一间? “这小子还挺快,别看他叫阮郎,这事上他可一点不软。”阿旺调侃。 金迪对着衣柜努了努嘴,示意阿旺躲躲。 待阿旺藏好之后,金迪回消息:你就跟管家说,你是金小姐的朋友就行。 阮郎又没了消息。 不一会儿,门口响起了管家小姐都声音:“金小姐,您的朋友阮公子来了。” 金迪随手整理一下一副,端起架子道:“让他进来!” 管家小姐打开房门,侧身让进一个油头粉面的年轻男子。 金迪抬眼看去,阮郎身上那很不合身的三重套服,看上去比他的长相可要逊色太多。 “一个人来的?”金迪发问。 阮郎快走几步进到卧室,点了点头:“送我来的人还在楼下等着。” 金迪一听楼下还有人,主动去抱阮郎:“可想死我了,总算见到活的了。” 门口的管家小姐会意一笑,赶忙将房门关上。 阮郎却显得有些抗拒,推了金迪的肩膀一把,道:“你先别这样,咱们先说正事吧,你真的愿意给我十个玉髓?” “你眼里只有玉髓?”金迪不依,“咱们还是抓紧时间,做点爱做的事吧。” 阮郎嘴上再次推拒,手上却显得有些无力。 金迪愈发主动,整个人都好似要挂到阮郎身上:“你叫阮郎,不会真的是软狼吧?” 阮郎见火候差不多了,一把推开金迪,从衬衣衣襟上取下一个小狠狠东西摔在地上。 金迪正不知道阮郎要干什么,就见阮郎扑通一声,直接跪在了她的面前。 第三十七章 求救 阮郎这一跪,给金迪跪麻了。 她一脸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筹划许久刚刚才诓骗出来的男人,竟生出一种不知所措之感。 阮郎显然自知没有时间给金迪缓冲,立即前扑,一把抱住了金迪的小腿。 金迪的大脑正处在重启状态,一时不查竟没有躲开。 “救命!”阮郎开口求救,“求金大小姐救救我!” 金迪的大脑逐渐开机,有点愣愣地反问道:“这话从何说起?” “那就说来话长了…”阮郎起了个头,立即就被金迪打断。 “那就长话短说!”金迪催促。 阮郎一边叹息,一边讲了一个俗套的故事。 故事中,阮郎本名小蛮,乃是豫州奇肱城人。因被发小哄骗,特意从奇肱城赶来海市城赚大钱。 不料想,刚刚来到海市城,那时还叫小蛮的阮郎,立即被没收了全部个人物品,被一群凶神恶煞的人看管了起来。 在小蛮原本的认知里面,他以为自己是被发小给骗进了传销组织。 对于传销这种事,小蛮之前一直就有耳闻。太多的细节他已经记不清,主要对于“包吃包住、男女混居”这方面的信息,印象比较深刻。 在小蛮的初始判断中,他觉得只要自己表现得足够穷,后面传销组织会巴不得把他像送穷神一样送走。 遗憾的是,发小骗他来到的地方,根本就不是什么传销洗脑的聚点,而是电信诈骗的窝点。 在这里,没有人完全没有价值。 诚然,家境好的人一开始会过得比较舒服,因为团伙能从这些人身上直接获得玉钱。 一旦这些人身上的玉钱被榨干,他们就会像那些家境不好的人一样,沦为为团伙创造财富的苦力。 小蛮之前就处在这个阶段。 他在这里获得了一个新名字,就是金迪知道的阮郎。 随后,团伙就开始要求阮郎在社交平台上物色潜在目标。 阮郎先后物色了几个目标,有的因为对方太精明,有的因为对方实在太穷,基本上没有什么收获。 在这段时间里,阮郎经受了非人的虐待,几乎没有一天能吃饱饭,时不时还因为不能完成业绩而遭受毒打。 同样,也是在这段时间里,阮郎获知了所有给团活卖命的人的最终归宿。 在又一次没有完成团伙交代的任务之后,阮郎亲眼看到自己的发小先是被好一顿毒打。 等发小痛得晕过去之后,阮郎看到团伙的人找来了几个医生。 这些医生不是来为阮郎的发小治疗,他们一到现场,便熟练的开始检查昏迷发小的身体。 随后,一个简易的手术台被搭建了起来。 阮郎亲眼看着发小先是被抽出了大量的血液,那血液流失的量,大到阮郎丝毫不怀疑自己的发小就算刚才没有死,也会因为失血过多死去。 事实上,阮郎的发小也是因为失血休克,进入了濒死状态。 似乎是很满意自己的工作,那些一开始被阮郎判断为医生的人,趁着濒死的发小还没凉透,快速切开了他的躯干。 阮郎虽然没上过太多的学,并不具备相关的专业知识,也知道器官移植需要配型成功才能进行。 而且,不同的器官对于移植的时效性还有不同需求。 阮郎虽然不知道每一种器官具体有什么样的要求,但他本能地觉得,绝对不是这么随意放进“冰箱”里就能完成运输的。 很快,阮郎就从之前虐打他发小的人那里得到了答案。 答案与他料想的差不多,一般来说,绝不会存在一个人身上所有的器官,都能在短时间内完成配型并实现移植的情况。 即便是利用经过一万年发展的各类炼物造物,以及修真手段。最多也就是让配型更便捷,顺便延长一下运输器官的最长时间 团伙为了将利益最大化,一般都是提前为阮郎这些人与数据库进行对比。 等到需要器官的买家绝大部分都抵达海市城周边等待之后,就选个日子将提供器官的目标处理掉。 很不巧,阮郎刚来没多久,他的发小就到日子了。 而不能参与移植的器官,也不会被丢弃。 团伙在黑市和暗网上都有固定渠道,可以将这些因为可预见必定会因为超过运输时限而坏死的器官,通过这些渠道售出。 据说,在这种渠道购买器官的人,少部分是为了收藏,绝大多数都是为了吃。 是的,就是为了吃。 不管这些人一开始的目的是为了猎奇,还是单纯只是追求对味蕾与心理的刺激,他们最终的目的都可以归结为是为了吃。 同类相食是刻印在基因之中的大忌,却偏偏有些人热衷于打破这种禁忌。 同样,这样的禁忌信息,对于某些人群,也有着非常恐怖的威慑力。 阮郎显然就是会受到威胁的人群中的一员。 在明知道团伙有杀鸡儆猴之心的前提下,阮郎还是被吓得不轻。 就是在那种惶恐不安的心理压力之下,阮郎在社交网络上遇到了金迪。 被团伙贴上“人傻钱多”标签的金迪,让阮郎在团伙多次认为他“到日子”了时,顺延了阮郎的寿命。 如今更是给了阮郎一个机会,一个离开团伙掌控的机会。 金迪听着阮郎的叙述,脸上的表情十分丰富多彩。 “你都说我的标签是人傻钱多了,我又怎么有能力救你呢?”金迪话里有话,“是好像一万多年前那样,找你的老鸨给你赎身吗?” 阮郎又不是堂子里的相公,自然不需要赎身。 更何况,给团伙卖命的人,拿多少钱赎身也赎不出来。 阮郎求金迪救他,既是想借金家财大之势,又不完全是希望金迪出钱。 “人命关天,求您发发善心吧。” 阮郎说着话,松开了抱着金迪小腿的胳膊。 金迪趁机向后退了几步,以求避免再被阮郎轻易抱上腿。 阮郎则不废话,连连叩首。脑门与地板亲近,发出咚咚咚的声音。 金迪本想再挖苦几句,见到阮郎这个行状,本就不算硬的心更加柔软了几分。 “你要我救你,也要告诉我应该怎么救你才好吧!”金迪松口道。 阮郎兴奋地抬起头,快速说道:“我没有时间了,团伙发现窃听器被我摔了,又等了这么久,肯定很快就会冲上来。 为今之计,只有麻烦你把我扮成你家商队的成员。只要能混出海市城,等离海市城远些了,我自己脱离队伍,绝不多给你添麻烦。” 金迪心中合计了一下,心说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只是阮郎越是这么说,金迪便越是对那个所谓的团伙生出了更浓厚的兴趣。 正合计着,房间的门再度被敲响。 还是旅店管家的声音:“金小姐,又有几个您的朋友来找您。” 金迪心知是所谓的团伙的人,立即回道:“我今天乏了,叫他们明天再来吧。” 门外立即响起了旅店管家劝说对方离开的声音,只是对方似乎并不想给管家小姐面子,执意想要进门。 金迪转头对阮郎说道:“你去立柜里面躲躲,顺便换出里面躲着的人。” “立柜里面还有人?”阮郎忽然感觉有点懵,“你这套间里还藏了别人?” 金迪眨了眨大眼睛:“是帮手啦。” 阮郎一边向着立柜走去,一边说道:“团伙告诉我,在理发店和你一起被茧丝馆带走的,还有你的未婚夫,想必立柜里面躲的就是了吧?” 金迪不回答,任由阮郎拉开了立柜的门。 立柜门开,阿旺抬起左手挥了挥,和阮郎打了个招呼。 阮郎则是看着眼前的少年人,多少有些发呆。 “真是呆子!”阿旺抬手推了一下阮郎的胸膛,“你见过谁家来客人了,让未婚夫躲在立柜里面? 就算你见过,你不觉得以我的年纪,金迪就算有老牛吃嫩草的心思,我也看不上那个老女人啊!” 阮郎只道是团伙给的信息出了岔子,也不继续纠缠,拉了阿旺一把,就跟阿旺换了一下位置。 阿旺则熟练的帮阮郎关上了立柜门,快步向着金迪走去。 还没等阿旺靠近金迪,套房的房门忽然被打开。 阿旺向门口望去,原来是管家小姐被来人暂时压制,后者抢了管家小姐的备用控制器,一下就打开了套间的房门。 “我说你们不能进去就是不能进去!”管家小姐姐怒急,抬手掐了个印决。 数十根白骨手臂好似从门框上长出来一样,密密麻麻地堵死了进出套间的通道。 已经挤到门口的不速之客,立即调动灵气击碎了白骨屏障。 奈何白骨就好像无穷无尽一般,瞬间便再度堵住了门口。 阿旺收回视线,对金迪说道:“要不你也去立柜里面躲一躲?现在外面都是修士,你这刚入门的功夫,一会儿万一跟人动手,怕不是要吃亏。” 金迪从善如流,立即转身向着立柜奔去。 与此同时,阿旺手心轻抚储物袋,再度掏出了他的流光弓,虚空对准了被白骨封锁住的门口。 那样子,似乎是在等一个机会,等一个白骨再度被打碎的机会。 第三十八章 团伙 白骨比想象之中更加顽强,虽然数次被击破,却每每又在一瞬间完成封锁。 阿旺一直高举着流光弓,此刻也感觉有些吃力。 别看这弓用时伸展变大,停时收缩变小,可这是神器的特性,并非组成弓身的材料质量在改变。 拥有这种特性的材料,往往在收缩时密度极大,平时收在储物袋里时感觉不到,被持在手中后,只是过去一段时间,便压得阿旺手腕微微发酸。 如果门外面的战斗短时间内无法结束,恐怕光是举着这弓,就会让阿旺力竭。 等到那时门外的修士再进来,恐怕阿旺空有神器也无法反抗。 正在阿旺焦急等待的时候,门外的打斗声却逐渐小了下去。 之前白骨几次短暂被击碎,阿旺也曾透过门洞观察到数个模糊不清的人影。 根据经验判断,管家小姐只有一个人,另外几个人就算不全是修士,也足够拿下管家小姐。 此刻,打斗声逐渐消失,很有可能就是管家小姐最终不敌来犯之敌的表现。 阿旺心中愈发焦急,想要出去帮管家小姐迎敌。 从办理入住开始,管家小姐表现得一直都很本分,阿旺觉得自己就算不能帮管家小姐打赢,至少也要帮管家小姐分担些压力才好。 更何况,这些人大概率是来追踪阮郎,就算此刻阿旺选择袖手旁观,最终也难做到明哲保身。 无奈的是,此刻白骨还坚强地封堵着门口,阿旺有心破骨而出,又担心从这边攻击,会让已经显出颓势的管家小姐立即被击倒。 只能寄希望于,管家小姐不要那么尽职尽责,可以在真的没救之前,主动撤去白骨屏障。 胡思乱想之间,阿旺忽然看到白骨屏障消失。 预想中挤在门口的数个敌人不曾出现,门口出现的是管家小姐那方正的脸孔。 “对不起客人,因为本店管理不严格,让不速之客打扰到了您二位,希望您能代表金小姐一同接受我的歉意。”管家小姐躬身行礼。 眼前的一幕让阿旺觉得有些不真实,为什么会是管家小姐打赢了呢? 阿旺收起一直擎着的流光弓,轻轻活动了几下手腕,对着里间招呼:“你们都出来吧,找事的人被管家处理了。” 金迪与阮郎依次从衣柜里面走出,这次换成看到这一幕的管家小姐一脸不可思议。 面对这种画面,管家小姐选择了与阿旺一样的处理方式,就是暂时搁置疑惑,微笑说道:“看到客人和客人的客人都没事,我就放心了。” 阿旺接话道:“事情是我们惹出来的,应该是我们给旅店添了麻烦,管家小姐已经做得非常好了。” 管家小姐再次行礼致意:“客人住在我们店里,我们就有责任保护客人的安全,这些都是我们份内的事,客人千万不要感觉不好意思。” 阿旺知道在这件事情上自己应该是无法辨赢管家小姐了,微笑还礼道:“那就只能祝愿管家小姐生意兴隆,旅店遍及五国了。” 管家小姐保持微笑:“我给别人打工,自然是更希望老板生意兴隆的,在这里替店主谢谢客人了。” 阿旺脸色尴尬,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管家小姐没有多待,继续开口道:“如果客人们没有别的事情,我继续看店去了。” 阿旺点了点头,就看到管家小姐手捏印决,凭空召唤出五个骨架壮硕的骷髅,将走廊里以各种造型卧倒的敌人一一扛了起来。 管家小姐歉意一笑:“希望没有吓到客人。” 阿旺点头:“我的老师也是鬼方族人,我很小时就习以为常了。” “感谢理解!”管家小姐翩然而去。 “这旅店的管家这么强的吗?” 阿旺和金迪目送管家小姐离开,一直没有说话,倒是阮郎第一个忍不住出声。 阿旺仔细打量了一下阮郎,确认对方只是凡人,这才开口问道:“跟你同来的团伙里面的人,一共就只有这五个?” 阮郎做回想状:“一起来的应该只有三个,这里面还有两个我也没见过。” 阿旺点点头,对金迪说道:“这么看来,这五个人里面,最少有两个是修士。 在狭窄的楼道里面,以一打二,还需要防着三个凡人的冷箭偷袭。 在功法和修为占优的情况下获胜不算太难,能以压倒性优势获胜,同时还不破坏楼道的装潢,那就是指数级的难度差异了。” 金迪也点了点头,她不清楚管家小姐的天赋与实力到底有多么恐怖,但她知道如果是自己出手的话,五个凡人就够她多费很多手脚。 阿旺见金迪不说话,转头对阮郎说道:“你只要不离开这间房间,目前看应该是足够安全的。现在你需要仔细回想一下,你口中的团伙里面,还有没有修士存在,如果有,最好能形容一下对方的修为。” “这……”阮郎犯了难。 自从来到了海市城,阮郎从早到晚都在研究怎么在社交网络上与女孩子搭讪调情。 不要说他是一个不曾修行过的凡人,就算他是个入门级别的修士,多半也早就忘了应该怎么修行。 阿旺见他为难,心知让他回答这个问题确实有些难了。 “好吧,不知道其实也没关系!” 阿旺摆了摆手,示意阮郎不用再回想,随后也不避讳阮郎,直接问金迪。 “你后面有什么打算?是捉了阮郎回去就算了,还是把阮郎说得团伙都挖出来再走?” 金迪低头思考,良久才抬起头来回答:“我觉得蛮子也是受害者,不能把责任全扣在他头上。 不过,仅凭咱们两个,肯定做不到把幕后黑手全部绳之以法。 咱们先带蛮子回正气城,让他做一个证人,通过正气城的衙门把事情搞大些,最好捅到人王那里,好叫人王派火正来剿平了团伙。” 人王派遣火正过来,那就意味着要出动正规军。 阿旺虽然也觉得这样很解气,但总觉得有点拿大炮打蚊子的感觉。 轻轻摇了摇头,阿旺说道:“这是后话,咱们先说眼前的。 如果要把他带回正气城,咱们就需要抓紧行动,宜早不宜迟。 我的看法是,趁着团伙刚刚被打退一次,还不清楚旅店的底细,咱们明天就带着商队离开这里。” 金迪点头,表示自己也同意这个观点。 当金迪和阿旺将目光投向阮郎,象征性地意思一下,表示征求过对方意见的时候,阮郎的肚子不争气地响了起来。 金迪噗嗤一笑,瞬间将屋内刚刚聚集起来的紧张气氛吹散。 随即,金迪拉开储物箱,对阮郎说道:“蛮子,喜欢吃什么自己拿,姐请客。” 阿旺注意到金迪两次称呼阮郎的小名,如果说第一次可能是叫错了,第二次应该就是故意的了。 当然,这并没有什么不妥,金迪不愿意再使用阮郎这个称呼,应该是在心底原谅了对方的欺骗,想将受害者蛮子与骗子阮郎之间,做一个身份上的区分。 阮郎则是饿得狠了,也顾不上客气,扑到储物箱旁,疯了一样开始往自己的喉咙里面塞着食物。 如果不小心噎住了,阮郎就会一边用左手捶打胸口,一边用右手胡乱抓起一瓶糖水给自己灌下去。 金迪暗中遥控须弥空间,悄无声息地把储物柜补满。 阮郎看到这储物柜就好像聚宝盆一样,吃多少都会补满,顿时吃得更起劲了。 阮郎吃到再也吃不下之后,似乎是因为太久以来一直绷紧的神经放松了,直接扑倒在储物柜前面的地板上睡着了。 阿旺与金迪合力将阮郎抬到沙发上,随后金迪回卧室,阿旺在沙发的另一边也睡下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套房内的三个人早早起来梳洗,为的是早点与商队汇合,早点离开海市城。 金迪作为金主妈妈,主动来到前台找管家小姐退房,阿旺则在后面陪着阮郎。 刚刚经历了昨夜的袭击,不由得他们不谨慎。 就算他们的计划很完美,很大概率可以跟团伙打一个时间差,也难保团伙不会因为前一次袭击失败,便守在旅店门口死等。 毕竟,管家小姐实力再怎么强悍,也最多也只能护住旅店内部这一亩三分地。 “三位只住了一天就要离开,是小店招呼不周吗?”管家小姐一如既往的职业。 金迪微笑否认:“倒也不是,只是恰好到了与家族商队汇合一起回去的日子。” “这样啊…”管家小姐低头翻了翻,“这里有一张账单,麻烦金小姐签字确认一下,然后就可以离开了。” 金迪从储物袋里面摸出自己的笔,提起来就要签字。 冷不防忽然看见,账单的总金额居然是十玉髓。 昨天下午他明明才问过家里的管家,这里的套房住一晚只需要两玉髓才对。 虽然觉得上当了,金迪却没有立即发作,她习惯性地开始回溯账单。 账单上除了标注了二玉髓的套房住宿费,还有十分长的一大段各种饮料小食的计费明细。 看到这份明细,金迪心中的火气一下就压制不住,把计费单猛地拍在了前台桌面上,大声质问道:“昨天我不是问过你了吗?你跟我过说储物箱里的东西都是免费使用的,对吧?” 第三十九章 那如果寒暑盒坏了呢 管家小姐很客气地微躬身体行礼:“没有问题,金小姐说得正是我们对豪华套房客人的承诺,这个承诺我们一定会遵守。” 金迪得理不让,抓起账单甩到管家小姐面前:“既然如此,这份收费明细又是什么意思?” 管家小姐接过账单,小心抚过纸面上的褶皱:“您可能没有仔细看,这里每一条后面的数量,都标记了一个减一。” 金迪顺着管家小姐所指方向看去,确如对方所言,每个计费数量后都特意标明了减一。 “这又是何意?”金迪不解。 “这就代表着,我们旅店履行了昨日对金小姐许下的承诺。”管家小姐不紧不慢地开口,“我们承诺的是:豪华套间里面的一切消耗品,都是免费供您使用的,无论您前一天消耗多少,我们都会在第二天一早为您补满所需。 我记得金小姐当时曾反复确认,还要求过录音。” “这不假!”金迪也不是耍赖的人,相反,脾气急躁的她,生活中十分讲道理,“所以,你此刻反悔承诺,是因为昨天我没有真的录音吗?” 管家小姐嘻嘻一笑:“那倒也不是,毕竟您的男伴昨天在小吃巷可是露了一手炼境术,在炼境高手面前反悔昨天才做出的承诺,可不是一个最好的管家该做的事。” 金迪见管家小姐说话绕圈,心里的火气又有些压制不住,再度抓起账单质问:“既然不是反悔,你这账单要怎么解释?” 管家小姐笑容依然职业:“金小姐的脾气还是有些太着急了。既然如此,咱们不如直击问题的关键。 不知道金小姐是否方便明示,您昨晚有没有使用过储物箱内的须弥空间这件造物?” 金迪一愣,感觉哪里不对,嘴上仍然不放松:“我用了又如何?你这造物安装在房间内的家具里面,不就是给客人用的吗?” “客人租用了房间,房间里的一切客人自然都可以使用。”管家小姐说话慢条斯理,“就是,不知道方不方便再询问您,须弥空间这件造物,属不属于消耗品?” 金迪心底愈发觉得不妙,戒备地说道:“你可不要讹人,这东西我虽然用了,可没给你用坏。 再说,就算坏了,你账单上也应该写须弥空间的修理费,不应该写这些饮料小食吧?” “这么说来,金小姐也认可,只有饮料小食这样使用过就需要换新的,才算是消耗品咯?”管家小姐继续发问。 金迪更加烦躁:“就算是这样,使用须弥空间的费用也应该另计!” “虽然安装须弥空间这件炼物造物,只是为了方便我个人做客房服务,但客人愿意使用,我们也是不收费的。” 管家小姐摊了摊手,作出一副无辜的样子。看得金迪一阵胸闷,一下字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只不过,旅店也是需要计算运营成本的。 像金家这样长期包下豪华套间,我们已经给了最大限度的优惠。 金小姐昨天租用的房间,有人来住时,我们一天收两个玉髓,没人来住时,一个月才收三个玉髓。 金小姐家里也是做生意的,还是做大生意的,自然更懂这里面的门道。 我们在有人住的时候多收费,肯定是计算过房间内提供的消耗品的数量,根据总价定的价格。 像金小姐昨天这样,一两个人吃喝还不过瘾,半夜又叫来一个人狂吃的行为,在哪里也说不过去吧?” 管家小姐一段长篇大论,说得金迪脸上有些挂不住,她其实不是给不起额外这八个玉髓,只是有些咽不下这口气罢了。 此刻被管家小姐形容为占小便宜的客人,让金迪心底最后的防线也有些撑不住,她已经生出了把玉钱甩在管家小姐脸上,随后立即拂袖离去的冲动。 旁边的阿旺显然看出了金迪情绪上的不稳定,轻轻将金迪拉到身后,一如前日在理发店时的样子。 “话不是这么说,既然旅店负担不起免费提供吃喝的成本,原本就不应该承诺免费。 像现在这样,先承诺免费,在退房时又通过哭穷来达到收费的目的,其实才是放到哪里都说不过去的吧? 话又说回来,你们家账单上写的单价,比市面上买卖这些吃食的成交价要高了好几倍。 只有一个免费这种说辞,无论怎么看都不够合理吧? 更何况,昨日金迪曾提前跟你们要过收费明细,你身为管家却并没有主动提供,这本身就是失职对吧? 这么看来,你应该也谈不到是最好的管家,不是吗?” 阿旺侃侃而谈,他可比金迪内心坚强许多。 自从背上灭门之恨以后,他的心脏早就修炼成石头了。 管家小姐职业性点头:“客人说得有道理,但客人只讲自己的道理,就显得很不讲道理。 客人有没有想过,如果客人不使用须弥空间,这些额外收费的饮食其实本应该在本店的库房里? 在库房里的东西,被客人取用,不应该额外收费么? 修真史一万多年以来,无论客人住什么档次的房间,额外要求使用消耗品,难道就不曾额外交过费吗? 再退一步讲,就算房间内没后额外付费部分的明细,客人第一次操作了须弥空间后,是否询问过管家呢? 要知道,咱们之间都约定是:不管你么取用多少,都由旅店在第二天早上补满。 这样看来,客人既没询问过,又坚持要继续使用须弥空间,不知道算不算故意的呢?” 管家小姐伶牙俐齿,连阿旺都被质问得有些接不上话。 管家小姐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不职业,赶紧深呼吸几口,重新恢复了职业态度,抬手比了一下身后的巨幅装饰海报。 “客人既然是炼境高手,不如回溯一下昨天入住时的场景,看看我身后这幅放大的收费明细是不是我连夜挂在这里的?” 这一问,彻底将阿旺问得哑口无言,他根本不需要回溯也能知道管家小姐虽然明摆着在讹人,却没有撒谎。 有些时候,明明感觉置身骗局之中,却因为对方也在摆事实讲道理,就让人觉得有些难绷。 见两位客人都沉默了,管家小姐轻轻向前推了一下账单:“如果客人们没有什么疑问了,还请配合一下,签上金小姐的大名。” 正在双方争执的时候,阮郎忽然挤到前面来,龇牙咧嘴地说道:“内什么,我先去趟厕所,你们这边解决完了别忘了去厕所叫我。” 阿旺狐疑地看着阮郎,看得阮郎又一阵龇牙咧嘴。 阮郎急道:“我要是想跑,还不趁着你们吵架时跑,特意过来跟你们说这些干什么? 兄弟,我是真的憋不住了。 你放心吧,我要跑也得等金大小姐把我带回正气城再跑。” 说到这里,阮郎也不管阿旺是否同意,全当默认操作,捂着屁股就跑进了走廊。 阿旺与金迪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下眼色。 他们两个人的看法基本一致: 第一,这个账恐怕真的要结。 第二,现在就是让阮郎走,他恐怕也不肯自己离开。 管家小姐见二人交换眼色,以为这二人还打算找理由赖账,轻咳了一声,出言威胁。 “现在外人走了,我跟二位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 昨晚这位炼境高手先生,是不是曾举着流光弓来着?” 阿旺一听刚要说话,管家小姐立即对着他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 “先别忙着否认,你也说过你的老师就是我们鬼方族人。 不知道你有没有从你老师那里听说,鬼方族内正在悬赏寻找一个手持流光弓的少年?” 阿旺脸色一变,他瞬间就想到了一个人。 一个他才见过没几天的敌人。 金迪脸色也紧跟着一变,她也在随后想起了那个炼神大师级的鬼方族人。 虽然他们两个都不知道对手的名字,却对这个对手印象深刻。 如果不是对手轻敌,不知道阿旺刚刚取得神器就能使用,恐怕他们两个都没有机会来到海市城。 管家小姐很满意二人的反应,继续开口:“如果我把你们的行踪发到族内,能换到的财富恐怕不止十个玉髓,此刻还在这里跟你们争执这点玉钱,已经是身在管家的位置,不得不遵守职业道德了。” “单从这一点上看,你还真的称得上最好的管家。”阿旺苦笑。 “过奖了!”管家小姐一点也不惭愧,转头看向金迪“至于金小姐,如果连这几个玉髓都要赖,名声传出去总归不好,更何况,您昨天才在小吃街跟小商贩撕破过脸。” 金迪暗叹一声,走到柜台前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管家小姐正要收起账单,却被阿旺探手抓住。 “管家小姐,这账我们认下了,希望你也能认下自家的账。”阿旺冷笑道。 管家小姐做无辜状:“秘密就是秘密,只要你们能活着离开这里,你们就从没来过这里。” “这不好吧!”阿旺继续纠缠,“你刚才也说了,吃喝饮食最多的,就是我们刚才跑厕所的那个朋友。 你们提供的饮食如果没问题,我们的朋友怎么只住了半夜就拉肚子了? 他既然拉了肚子,你又怎么好说我们没来过这里呢?” 管家小姐第一次收起了职业笑容,认真回答道:“不可能,我们的储物箱跟仓库都使用了寒暑盒,食水都不可能变质。” 阿旺眼珠一转,冷笑道:“那如果寒暑盒坏了呢?” 第四十章 售后服务 “寒暑盒怎么会坏?”管家小姐一脸不可置信,“寒暑盒可是蜃楼城城主亲自炼制的高端炼物造物,是你说一声坏了就能坏的?” 阿旺心里思忖:我离开蜃楼城之后,师傅他老人家把寒暑盒的生意接过来了? 那要这么说,还真的有点不好办。看起来,后面的操作,还需要提前确定一下是否还有可行条件。 可是,我昨晚明明看得清楚,这寒暑盒确实应该是我之前制作的作品才对。 既然如此,说不得也只有冒一次险了。 想到这里,阿旺摆出一副自负的样子:“那我要是真把它们喊坏了呢?” 管家小姐收到签单,心情似乎非常美丽:“你不碰它们,它们要是坏了,自然不用你赔,我还要亲自带你们的朋友去医馆看病。 就是不知道,你们的朋友敢不敢去医馆?” 金迪轻摇阿旺的手臂,小声提醒道:“虽然我也咽不下这口气,不过既然已经签了单,就不要横生枝节,蛮子怕不是真的不能去医院。” 阿旺自然知道阮郎不能去医院,但他的目的根本就不是借阮郎吃坏肚子这件事讹钱。 轻轻捏了捏金迪的小手,示意对方放心,阿旺才低声解释道:“阮郎就是好久没吃饱,不能一次吃太饱,不是吃的东西坏了。 你放心,我也不想耽搁太久,只是不想她这八个玉髓赚得太容易。” “你们商量好了吗?”管家小姐打断二人的交谈。 阿旺拍了拍金迪的手背,应承道:“你挑一间房间开始吧。” 管家小姐从柜台后面走出来,微笑道:“那就去你们昨天住的房间吧。” 阿旺做了个请的手势:“还是管家小姐先请,免得你以为我们当先进去动了手脚。” 管家小姐当先走去,到达房间门口时,已经有一架骷髅在门口等候。 金迪二人一同回到昨晚居住过的房间,发现里面的一切已经焕然一新,完全没有曾经居住过的样子。 从这个角度来看,管家小姐的种族天赋,确实特别适合管理酒店或者民宿。 管家小姐亲自来到储物箱前,轻轻打开箱门,微笑道:“这里面依旧是恒温,看起来寒暑盒并没有坏掉呢。” 阿旺就在一进卧室的地方抱着胳膊,闻言笑道:“那是因为我还没喊啊。” 管家小姐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微微皱眉道:“你想怎么喊?” 阿旺也不回答,藏在臂弯里面的右手暗掐印决,开始与自己曾经制作的寒暑盒尝试联系。 这一联系不要紧,阿旺清楚地感知到这座旅店里面,有六个房间,共二十四个寒暑盒可以被他控制。 其中,就包括管家小姐身前储物箱里面的那四个。 说什么魏魑师傅亲手炼制的,分明就是我做的嘛。 我就说那老鬼没有时间,更加没有兴趣炼制这种小玩意才对。 确定掌握了寒暑盒的控制权,阿旺咧嘴一笑,高声道:“像这样叫——给我停!” 一声令下,阿旺感知到二十四个寒暑盒齐齐停止了工作,有修为在身的管家小姐,也立即就感觉到了储物箱里面的变化。 “这不对劲啊,独船长来推销这玩意时,明明说了不需要充能,可以自行使用到材料崩解,怎么这么简单就坏了?”管家小姐自言自语。 阿旺坏笑着插话:“搞不好是被吓得吧?” “你~”管家小姐怒目而视。 阿旺故作轻松地摆了摆手:“既然管家小姐这里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们朋友拉肚子的事就先不追究了,管家小姐还是先修好寒暑盒再说吧。 当然,也得能修的好才行。” 金迪也在后面畅快地笑着,她心里明镜一般,知道寒暑盒是阿旺的发明,甚至阿旺还改良了更加小巧便捷的新款产品。 不管管家小姐是从哪里购买的旧款寒暑盒,只要阿旺不给她修理,她恐怕根本就找不到能接这活的人。 当然,并非是这世上就没人能破解寒暑盒这种造物。 但想要请动炼物大能专门破解与修理这种小东西,那花费显然比购置一批新款式的寒暑盒更加贵。 想到这里,金迪还不忘伤口撒盐似的来到管家小姐身侧,伸手递出了一张名片。 名片上没有姓名身份以及识别号码,只有一段特殊排列的灵气印记。 修行之人记忆力强悍,金迪相信管家小姐经历过今天的事情之后,一定会记得名片是自己给她的。 “管家小姐,不要太过伤心,如果不能修好,不如考虑一下金家代理的新款寒暑盒,价格更公道,控温更细致,质量更耐用哟。”金迪推销道。 管家小姐神色一动,夺过名片翻脸道:“你们金家也代理了寒暑盒?这么说来,这些寒暑盒你们昨天晚上都动过手脚了?” 金迪气愤:“你这人好不要脸,就这么当管家,还好意思说自己是什么最好的管家?” 管家小姐不肯想让:“签了单之后,你们就不算我的客人了,我没有必要对你们客气。” 阿旺上前一步,拦住金迪对管家小姐说道:“现在这个情况,你不如去看看你另外六间豪华套房里面的寒暑盒,万一都坏了,也好一起买新的,是不是?” 管家小姐脸色一变,赶紧掐印决召唤骷髅人。 不一会儿的功夫,管家小姐就把损失了解了一个七七八八。 她再也顾不上与金迪斗嘴,赶忙拿起万里遥,抬手便打出了购买寒暑盒时记下的那个排列方式。 毫无悬念,万里遥根本没有反应,这所谓的维修联系印记,根本就是骗人的。 看到管家小姐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阿旺与金迪对视一眼,一起来到走廊里等阮郎。 他们已经决定,一旦阮郎从厕所出来,立即就离开海市城,不肯再做一点停留。 遗憾的是,计划永远也赶不上变化,正在阮郎打开厕所门出来得一瞬间,阿旺的耳朵忽然竖了起来。 原来是管家小姐终于接通了。万里遥,正对着里面怒吼:“独猛船长,你给我留的寒暑盒维修印记是假的,亏你还敢接我的电话!” 独猛?阿旺感觉心脏在这一瞬间揪紧,他已经快忘记这个名字了。 这是同名同姓的巧合,还是独猛大哥当了什么船长? 如果只是同名同姓的巧合,总不会巧合到还真好在卖我制作的寒暑盒吧? 阿旺心里很乱,乱到忘记使用他远超常人的五感去偷听万里遥里面的声音。 管家小姐那边不知道怎么与独猛船长沟通的,阿旺此刻的状态,只能隐约听见一些话语片段。 “不需要维修……不设……那为什么坏了……你在附近……那我等……” 阿旺深呼吸几口,示意金迪等他。 金迪看阿旺的脸色不好,没有追问细节,只是点了点头。 反倒是阮郎刚从厕所出来,一脸不可思议:“怎么了?刚才的事解决了吗?” 金迪忙拉着阮郎,小声解释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事情。 阮郎听完之后,连说比他在团伙里还热闹,顺便也提出疑问:“那咱们现在在等什么?那个什么船长的,跟这位小哥认识吗?” 金迪不知道怎么回答,阿旺也不说话,阮郎左右看了看,只好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好在沉默没有持续多久,不一会儿一个比店门还高的壮汉一矮身钻进了旅店。 管家小姐一回头,立即就认出了来人,快步上前揪住来人的宽腰带,质问道:“你还说寒暑盒不会坏,你跟我进来看看这些寒暑盒怎么回事?” 那人虽然有管家小姐两三个那么高壮,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理亏,没有反抗地被拉着连走了好几步。 当那壮汉经过阿旺的面前时,阿旺换上了一副笑脸,抬手与他打了一个招呼。 再看那壮汉立时瞪大了眼睛,脚下就好像生根了一般,再也无法挪动脚步。 管家小姐连着拉了几下,忽然觉得好像在拖着一座大山,再回头时,就看到壮汉正满脸惊愕地盯着一直在找她别扭的少年。 阿旺只是微笑,并没有说任何话。 壮汉却嘴唇哆嗦着,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僵持许久之后,壮汉只能哆哆嗦嗦地吐出两个字:“兄……弟?” 阿旺大大方方回了一声:“大哥,别来无恙否?” 这壮汉正是管家小姐叫来的独猛船长,也是阿旺在蜃楼城时的同窗,更加是阿旺认下的大哥。 得到正面的回应,独猛一下就挣脱了管家小姐的拉扯,上前一把抱住阿旺,紧接着就要把阿旺往自己的肩膀上抗。 “大哥,不可!”阿旺赶紧出言制止,伴随着话音后脑立即就是一痛。 独猛尴尬地将阿旺放下,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后脑:“对不起,兄弟,大哥忘了这是在旅店,而且你也长高了。” 阿旺举起揉着后脑的右手,对着独猛的大腿锤了一下:“大哥也忘了自己也变得更壮硕了。” 独猛摸着后脑勺,嘿嘿傻笑。 忽然,独猛似乎想起了什么,转头瞪着管家小姐道:“你怎么招惹我兄弟了?” 第四十一章 海盗船长 管家小姐一脸的无辜,心中是说不出委屈。 明明是你这什么兄弟一直在找事好不好? 还我怎么招惹他了! 早知道你们俩是一家,我招惹他干什么? 管家小姐强压怒气,也不再拉扯独猛的宽腰带,委屈巴巴地开口道:“既然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前面是否愉快咱们就揭过去了,还望独猛船长看在往日的薄面上,让你这兄弟把我店里的寒暑盒都恢复一下。” 独猛一脸憨笑,心说:果然如此。 经过了这几年的历练,独猛憨直的脾气与憨傻的长相还不能轻易改变,但是心思早已不似在那个地方学习的时候那么单纯。 早在刚和阿旺相认的时候,他就已经结合管家小姐叫他过来的事由,将事情经过推断出个三四分。 虽然管家小姐说不提之前的恩怨,独猛都不用分析就能想到,肯定是管家小姐坑了他的兄弟,然后他兄弟才把店里的寒暑盒全都搞坏了。 “不提往日恩怨的话,咱们之间也没有什么面子可讲了。”独猛拒绝。 管家小姐是真的有点急了,撕破脸道:“独猛,我以前可没听说过你有什么小兄弟,这回莫不是你跟他合起伙来给我下得套吧?” 独猛大手一摊,也不悦道:“老子劝你说话注意一点,老子有没有兄弟,难不成还需要提前跟你备案? 你也太把自己当个玩意儿了!” “那倒也不必!”管家小姐继续质问,“可我这店里寒暑盒坏了,你恰好就在附近,这事情说起来也还是太巧了吧?” “哈,老子来的快还是毛病了?”独猛哈哈大笑。 管家小姐继续紧逼:“你要说不是你下得套,你赶紧再给我拿几套寒暑盒应急。” 原来管家小姐的真实目的是这个,只不过这手图穷匕见玩得,地图实在有些短,短到独猛都不会上当。 独猛笑得更开心了:“不怕再告诉你一个巧合,寒暑盒就是我这兄弟发明的。 不要说我手里已经没有寒暑盒,就算有,我兄弟只需要打个响指,全海市城的寒暑盒都得停工。 咱们也算老相识,你知道老子在海上起家就是靠贩卖寒暑盒,要没有老子这兄弟给老子留下的遗产,老子早就死在海上了。 你现在惹了老子的兄弟,还想让老子给你拿寒暑盒,你还真是想屁吃呢!” 独猛说到“遗产”时,故意含糊了一些,他显然知道死而复生的阿旺,不方便被别人知道真实身份。 为了掩藏阿旺原来的身份,独猛特意没有提起阿旺的名字,一直称呼阿旺“兄弟”。 就算是跟管家小姐争吵这几句,也是用“老子的兄弟”代指阿旺。 只是,他刚刚萌芽不久的心机,并不足以把事情考虑太周详。 他透露出阿旺是寒暑盒的发明者,遇到知晓内情的人,已经可以猜出阿旺的真实身份。 管家小姐一听这个,脸色也是连变。 她一个是没考虑到这个多事的少年与独猛关系这么亲近,另一个也是没想到,这在坊间被传言为炼境高手的少年,居然还是一个炼物大师。 这少年到底什么来头? 普通的修真世家,恐怕也养不出这般年纪就精通双炼的少年高手。 这般神秘的出身来头,居然和一个商贾之家的小丫头混在一起? 这金家要是有这么大的靠山,恐怕早就不甘于在正气城这一城一地经营。 那这少年…… 管家小姐是真的迷惑了,她觉自己完全看不透眼前的这个少年。 这少年明明跟新近崛起的大海盗关系这么亲密,却又好像小跟班一般跟在金家的小姐身边。 能随手还原出比茧丝馆专司炼境的察员更详实的场景,还能在数年前就制作出寒暑盒这么好用的炼物造物。 思来想去,管家小姐知道自己今天恐怕是讨不到便宜。 眼前摆在她面前的路只有两条。 一条是所谓的“公了”,立即报官。 从坊间传言与管家小姐自己所见来判断,这少年与金家小姐自打来了海市城天天都在不同的店面打架。 很显然,不管是影风亭还是茧丝馆,都拿这两个人没有什么办法。 这里面不管是少年真实的背景在起作用,还是说单纯只是金家花钱摆平了这一切,报官这个法子,恐怕都不能根本解决问题。 那“私了”呢? 私了无外乎也是两个办法,第一个办法是管家小姐亲自下场动手。 若是只有这个看起来完全只能打辅助的少年,以及明显只有入门修士水准的金家小姐在,或许都不用管家小姐费吹灰之力便可瞬间治住二人。 偏偏此刻现场还有一个海盗船长,管家小姐与独猛没少打交道,知道放开手脚的话,自己的未必是独猛的对手。 就更不要说,此刻是在旅店里面,为了不伤到旅店的装潢,管家小姐更加不可能尽全力出手。 若不能自己亲自下场动手的话,就只能找一些平时就在附近混日子的地痞出手。 这些人拿钱办事,倒是什么活儿都肯接。 只是,不知道他们敢不敢和风头正劲的大海盗动手。 如果只让他们处理少年这边,由管家小姐亲自缠住独猛。 恐怕金家小姐就算用钱砸,也能把这些地痞砸得跪在地上给金家小姐舔脚指头。 这么看来,公了这事完结不了,私了恐怕更伤钱财。 管家小姐仔细权衡利弊之后,立即换上了一副好似盛开的菊花一样的笑容。 “既然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管家小姐旧话重提,“这位小兄弟既然是独猛船长的兄弟,那就是我的亲人。 我知道,要让小兄弟消气肯定不肯可能了,只能让小兄弟你画个道出来,看看怎么才能揭过今天的事,顺便再帮我恢复寒暑盒的工作?” 独猛见管家小姐服软,侧身让出了空间,让阿旺与管家小姐面对面交流。 阿旺皮笑肉不笑:“嘻,那得看管家小姐有没有诚意了。” 管家小姐会意,召唤一个骷髅人取来金迪刚才签下的账单,也不废话,抬手就把账单撕成了碎片。 挥手丢下碎纸屑,管家小姐这才开口:“之前的账单,咱们一笔勾销。 只要几位今天从本店离开,那本店就从来没接待过几位,可好?” 阿旺知道,管家小姐这是在针对他示好。 鬼方族中正在悬赏他的消息,管家小姐这么说,明显是在暗示会帮他保守行踪的秘密。 阿旺点了点头,达成交易:“这值两个房间的工作量。” 说完,阿旺一打响指,昨天居住过的套房以及旁边的另一件套房里面,一共八台寒暑盒同时恢复了工作。 管家小姐脸色发苦,却依然苦笑着问道:“不知道,这位小哥还有什么别的要求?” 阿旺故作轻松:“别的要求倒是也没有了,剩下那十六个寒暑盒应该是真的坏了。 你刚才不是拿了金迪的联络方式了吗? 那四间套房的寒暑盒,你不如买新的吧。” 管家小姐再也维持不住笑容,上前一步冷声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事情做这么绝,不怕以后再也不能见面了吗?” 独猛斜着跨出半步,挡在了管家小姐身前。 他并没有说话,大有一副随时准备动手的架势。 阿旺也冷笑:“没有寒暑盒时,你这旅店就不经营了? 既然还能经营,哪里谈的到做得绝? 要不这样,咱们撕破脸皮,我再帮你看看,刚才恢复运行的八个寒暑盒,是不是又要坏?” 管家小姐死死咬着嘴唇,沉默良久之后,才开口问道:“如果我所有的寒暑盒都换成金家代理的产品,是不是可以保证不出现今天的情况?” “这样才对嘛!”阿旺故作老成,随后从储物袋里掏出来一个阵法核心。 “你买的新款寒暑盒,每一个里面都有这个东西。以后寒暑盒出现了问题,大可以找金家的售后。 如果是材料问题,任何工匠都可以现场维修。万一阵法出了问题,也可以立即更换阵珠。 并不像现在这种旧型号,一定要我亲自出手来处理。” 说到这里,阿旺还不忘提醒眼睛逐渐恢复光彩的管家小姐一句。 “至于说,以后你会不会再次遇到今天这样的情况,那要看你还会不会惹到我这样的小人了。” 管家小姐赶忙摇头:“不,您不是小人,我才是小人。您大人有大量,求您现在就卖我一批寒暑盒吧。” 阿旺抬头望向天花板,故作无辜道:“那可不行,我只管技术,销售这方面你还得找金家。” 管家小姐又把目光投向金迪。 金迪就好像没看见管家小姐那热切的目光一般,在管家小姐开口之前便拒绝道:“家族的生意我也不管,你等着我家商队下一次过来时,跟他们交易就好。” “那我现在……”管家小姐犯了难。 阿旺转身欲走,临行之前悠悠说道:“如果我是你,就先把储物箱里的东西都送回仓库,毕竟你储物箱里的须弥空间和仓库里的寒暑盒,都还是好的。” 管家小姐一听立即开始行动,力求多挽回一点损失。 阿旺四人离开旅店之后,独猛一把将阿旺举上肩头。 “兄弟,你这人,心还是太善。 要按大哥的脾气,非得给她仓库里的寒暑盒也搞停机,难死她!”独猛恶声恶气。 阿旺哈哈一笑:“哈哈,大哥,我现在叫路晨旺,你可别记错了。 如果记不住,你就喊我阿旺就行。” 独猛当先迈开大步,边走边说:“好好好,阿旺兄弟,跟大哥去船上喝酒!” 第四十二章 生消来袭 阿旺一听要到沦波舟上喝酒,赶忙拦了独猛一下。 “大哥,你的沦波舟停在哪里?” 独猛搓了下手,好像很激动的样子:“我的沦波舟就停在南面的港口,从东市这里过去,应该很快的。” 阿旺让独猛把他放下来,手掌抹过储物袋,将金凰掏了出来。 随着金凰逐渐恢复本来的大小,东市的街道完全被这个飞行造物堵塞住了。 阿旺让金迪先上金凰,自己则跟独猛说道:“大哥,咱们现在分开走,我带着金迪,你带着阮郎,咱们一会儿在你的沦波舟上见面。” 说着话,阿旺拉了一下阮郎,将他推向独猛。 独猛下意识地接住阮郎,他能看出阿旺这么做一定有深意,却猜不出究竟是因为什么。 独猛暂时能想到的,只有旅店的事情哪天被人翻出来,不止阿旺会有危险,他自身也摆脱不了麻烦。 不过,既然已经沦落成为海盗,独猛又岂会是怕麻烦的人? 为了怕自己有什么考虑不周详的地方,独猛还是点头表示接受阿旺的提议。 “我的沦波舟是红色的。”独猛嘱咐一句,也不过问金凰是什么来路,当先向南走去。 阿旺登上金凰,手上印决掐起,金凰化作一道金光极速向南而去。 金凰速度极快,根本不是独猛在陆地上能有办法追赶的极速。 独猛一手死死抓着阮郎,另一手搭凉棚,抬头目送金凰极速离去。 肇起兴这几年是发了什么横财?看来,古人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诚不欺我。 另一边的金凰上面,阿旺正在手把手教给金迪操纵金凰的各种印决。 金迪虽然觉得这样的教学对于学习来说比较直接有效,心中还是隐隐觉得亲密得有些过头。 她几次想要拒绝,又因为各种各样的心思没有开口。最终,也只好在心里用“我们是未婚夫妻”这个说辞来安慰自己。 只是,究竟是不是未婚夫妻,恐怕也只有两个当事人自己心里清楚了吧。 或许,他们心中对这个问题的看法,本来也没能达到心照不宣的程度。 频繁的印决练习,让金迪在感觉到手指酸胀之余,也感觉到一阵阵头晕目眩。 倒也不是因为印决学习是个多么困难的事情,实在是金凰在频繁变换的印决控制下,已经在海面上进行了很久的特技飞行。 多亏海上不似陆地上那般人口密集,不然说不得就会有好事的人将金凰的舞姿录制下来。回去再配上一个“不知名金色大鸟在海面上颠鸾倒凤”的标题,发送到社交网络上面。 金迪强压心中的吐意,拦住阿旺继续教学的兴致,不解地问:“一会儿不是还好去跟你大哥喝酒吗?现在这么着急学这个干什么?” 阿旺坏笑一声,把怀里的金迪搂得更紧:“金凰设计出来时,只考虑了一人乘坐。 如今这驾驶舱里面装下你我二人已经显得十分拥挤,若是再加上一个阮郎,你说不得就只能一直以这样的姿势长在我身上了。” 金迪羞恼:“呸!谁要长在你身上!” 嘴上拒绝,可金迪的身体却没有挣脱的迹象。 阿旺主动松开金迪,一本正经地说道:“类似金凰这样的炼物造物,我储物袋里还有四驾。 等一会儿和独猛大哥喝完酒,咱们就需要一人一架驾驶它们。 我的驾驶技能更加纯熟一些,我来带阮郎,你现在练熟一些,好自己驾驶一台飞回去。” 金迪听了这个安排,身上的肌肉不由得紧绷起来。 她倒不是对驾驶金凰有什么畏惧,主要是担心因为自己不小心的失误,把这么好的神器掉进大海里面。 想到这里,金迪也顾不得手指酸胀,又开始拼命练习起金凰的操控印决。 随着熟练度的增加,金迪结手印的速度越来越快,很快便已经好似穿花蝴蝶一般。 金凰在接受到这般密集连贯的印决指令之后,也凭借神器的性能将各种飞行动作依次完美完成下来。 这样一来,反倒轮到阿旺十分不适应,开始主动与金迪商量能不能暂时先练到这里。 金迪性格中执拗的一面却萌发出来,坚决要练到最好再停手。 这一练,时间就再度临近中午。 独猛已经与阮郎已经在沦波舟上等候多时,独猛安排人购置的下酒凉菜更是摆满了小半张桌子,热菜也已经备好料,就等着下锅。 这个时候,远处天际才忽然闪过一道金光,那是金迪驾驶着金凰飞了回来。 阿旺从金凰驾驶舱里面,很远就看到了仿佛火焰在海上跳动一样火红的三桅杆多帆沦波舟。 那火红的沦波舟身,金黄的沦波舟帆,虽然是停泊在港口之中,也与浅蓝色的海水以及灰白色的沙滩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阵阵海风袭来,金色的沦波舟帆随风舞动,让人想不注意这艘沦波舟都难。 特别是最高的那条桅杆顶上,一张黑色的旗帜高高飘扬,为这条沦波舟增加上更多夺人眼球的噱头。 黑旗,是五国通用的海盗旗帜。 据传说,悬挂黑色旗帜表明海盗身份这种风俗,最远可以追溯到万年以前。 如今的五国,对海盗的打击力度都很大,像独猛这样明目张胆地开着一艘艳冠四海的大沦波舟,还大摇大摆地挂着黑旗的,恐怕也只有独猛一个。 早知道独猛大哥这么张扬,都没有必要在岸上时还用“船”这个字代替沦波舟,就应该直接喊他海盗头子。 “船”是沦波舟万年前的叫法,与“船长”一样,都是在岸上代指海盗沦波舟和海盗头目的隐晦说辞。 如果每一个海盗都像独猛这么张扬,自然也就不需要这样的隐晦词语出现。 当然,若不是这么张扬,独猛也不可能在三年之间,就扬名四海,成为新晋的“大船长”。 金凰贴近沦波舟船头的甲板,阿旺与金迪手拉着手跳出驾驶舱。 二人还没落到甲板上,金凰已经化作一道金光缩进了阿旺的储物袋之中。 阿旺刚落到甲板上,独猛便大步走出了餐厅,大笑着迎了上去。 将阿旺与金迪让进餐厅之后,独猛屏退手下,只留下了身为客人的三个人。 独猛先是与阿旺聊了聊分别后的种种,这才瞥了一眼阮郎和金迪,试探着问阿旺道:“兄弟,你离开那个地方时的事,方便说吗?” 之前虽然是两个人交流,主要却都是听独猛说他如何纵横海上的故事,阿旺很少提起自己的经历。 此刻既然独猛问起,阿旺自觉也是需要与独猛讲述清楚才好。 至于说在场的另外两个人,阿旺心中觉得,如果只是金迪在场或许说了也就说了,偏偏还有一个阮郎在场,便没有开口。 哪知道金迪却会错了意,主动起身告辞,并将仿佛沉迷进食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一切的阮郎,一并拎出了餐厅。 餐厅里只剩下阿旺与独猛两个人,阿旺半开玩笑地对独猛说:“大哥还是那么能吃。” 一句玩笑话,将两个人的记忆又拉回了那个时间的那个地方。 阿旺将自己如何假死脱身,并跟随天机老人获得新身份的过程向独猛讲了一遍。 独猛听得唏嘘不已,却没来得及发表太多看法。 因为刚刚退出去的海盗去而复返,俯身到独猛耳边说了些什么。 独猛忽然起身,招呼阿旺:“阿旺兄弟,跟大哥到甲板上来一下。” 来到甲板上,阿旺看向远处,正有一艘漆黑如墨,桅杆上挂着的也是漆黑一片的旗帜的沦波舟,快速向着这里接近。 独猛将大手搭在阿旺的肩头,看着眼前的墨色沦波舟道:“这场面是不是有点眼熟?” 阿旺自然知道,独猛和他一样都想起了数年前的一幕。 那时他们还都在那个地方学习,忽然有一日有一艘墨色沦波舟突破了蜃楼城的结界,登上来一队黑衣杀手。 阿旺点了点头:“是啊,当年的那队杀手也是伪装成海盗,却不亮明旗号,若不是江渚教习出手,怕不是要把那个地方搞一个鸡飞狗跳才能罢休。” 独猛哈哈一笑:“瞧你这话说得,你觉得那个地方里面,谁是鸡,谁又是狗?” 阿旺翻了独猛一白眼:“我要说的是,那次来袭的人属于五国第一杀手组织生消,这次八成也是一样。 就是不知道,这次他们来了多少学徒,几名大师,有没有十二地支里面的存在。” 独猛大手一挥,示意手下海盗各就各位准备接敌,爽朗地道:“我在海上找这帮人三年多,不管他们来得是谁,先抓他几个舌头过来再说!” 阿旺顿时也豪气干云起来,招呼金迪道:“一会儿你带着阮郎藏好,我们要与敌人近战,抓几个活口问问话。” 金迪知道自己插不上手,也不看热闹,拉着阮郎就回到了餐厅里面。 阿旺从储物袋里面摸出流光弓,对独猛说道:“近战我就不跟大哥抢风头了,一会儿大哥先上,兄弟给你掠阵。” 独猛看到流光弓后眼睛一亮,赞道:“好兵器!看来兄弟这几年没少淘弄好宝贝。” 第四十三章 老办法最有效 阿旺面对敌人,嘴上却调侃独猛:“我这几年哪有大哥当海盗痛快,等这一仗打完了,还要多听几段大哥纵横四海的故事呢。” 独猛哈哈一笑,大手抚过储物袋,一柄比阿旺身高都长许多的环首刀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阿旺眼睛一眯,心说这刀大得好像不符合形制,偏偏提在独猛手中却显得又那么合适。 这么看来,这刀说不定是独猛专门找大师定制的兵器,应该也不像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大哥这刀…”阿旺沉吟了一下,“海上流行用直刀吗?” 独猛自从见到阿旺之后,脸上好像只剩下大笑一个表情:“倒也不能说是流行,碧落海的老黑就是以狼牙棒名扬一域。 我用这刀,是图它想刺就刺,想砍就砍。在海上靠上别人的沦波舟,我当先越过舟舷,可以多砍死几个人。” 阿旺心说,独猛虽然多了几分心机,性格果然还是那个猛冲猛打的性子。 “大哥真性情,兄弟倒是自愧不如了。”阿旺称赞。 独猛空着的手摸了摸后脑:“其实,我也正需要兄弟这样一个在远处掠阵的帮手,我舟上那些莽夫,全都跟我一样,是看见有架打,媳妇喊她回家钻被窝都顾不上的主儿。” 阿旺心中一动,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副黑色的铁甲,并将它递给独猛。 “大哥,这副铠甲你穿上试试。” 独猛狐疑地接过看起来还没他半边屁股大的黑色铠甲,有点哭笑不得地问道:“这玩意你穿都显小吧?” 独猛把对阿旺的称呼从兄弟换成了你,显然也是有些太过难以接受眼前的装备。 阿旺嘻嘻笑着:“大哥只管将灵气注入进这副铠甲里面即可。” 独猛没有多问,依言照做。 就见一道火红的细线出现在黑色铠甲表面,伴随着独猛注入的灵气逐渐增加,细线逐渐变成了粗线,一道也逐渐变成了许多道。 当黑色的铠甲被火红色完全包裹住的时候,这套铠甲也变得好似为独猛量身定做的一般合适。 独猛看着自动披挂到他身上的铠甲,有些结巴地问道:“这…这玩意…不会…是神器吧?” 阿旺仍旧嘻嘻笑着:“它叫明光,等把敌人打退,咱们再细聊它的来历。” 独猛只是直不是真的傻,他平素表现得有些憨,是因为许多别人认为是常识的事情,他根本就懒得去了解。 但对于与炼体和战斗有关的事情,他还是非常熟悉的。 这明光铠的来历,独猛了解的不是很清楚,即便是这样,也不妨碍他知道这是修真史上有名的神器。 独猛点了点头,暗暗清点了一下储物袋内加速自身灵气恢复的丹药。这才扔下一句“我先上了”,当先迎着敌人来犯的方向拉开架势。 独猛这边刚刚做好接敌的准备,漆黑如墨的沦波舟便撞上了独猛这艘火红的沦波舟。 两艘沦波舟撞角互击别在了一起,早已站在墨色沦波舟甲板上的黑袍人率先越过两舟相接处,扑向独猛一方。 正如独猛所言那般,独猛的手下个个都是疯子,看看敌人跃过来,不仅不知道避让,还争抢着想要与对方最先交手。 若是一般海盗之间的战斗,看到独猛一方的战斗气势,另一边就算不被吓怕,也得选择暂避锋芒。 遗憾的是这一次来袭的并非普通海盗,是伪装成海盗的生消杀手。 杀手的战斗方式不算特殊,但也绝非正面碰撞。 眼见着目标甲板上有数倍于己的敌人嗷嗷叫着在等待出手,当先跃起黑袍人忽然齐刷刷消失在了半空中。 这些人有的化作一道黑影,有的化作一缕青烟,有点化为一道闪电,有的化为一片星光…… 个人各凭本事行事,却极为统一的选择了隐遁。 乍然失去了对手,独猛的手下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正在独猛想要说点什么稳定军心的时候,两声金属交击的轻响从独猛后腰处传来。 独猛只觉自身灵气好似潮水一把被身上的明光铠吸收,同时腰后还有两个灵气漩涡以肉眼可见的表征吸收着周围的火属性灵气。 独猛拧腰回身,就见到两个黑袍人刚刚脱手丢下自己被烧得发烫的兵器。 独猛不敢怠慢,手中环首刀一翻,立即横斩而出。 首当其冲的黑衣人闪避不急,一捧明艳的血花绽开在刀锋之下。 另一个黑衣人见势不妙,早了一瞬间发动隐遁的能力,再次消失在了甲板上面。 独猛这次反击打得还算漂亮,一方面是因为他见机比较快,反应迅速,另一方面也多亏了明光铠强大的防御能力。 传言果然是真的,穿着明光铠的人,如果不遇到可以秒杀自己的攻击,只要还有一丝灵气在体内,都不会受到丝毫伤害。 独猛这么想着,赶紧掏出一把归元散塞进嘴巴里面。 他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哪怕浪费一部分药力,甚至战后需要特意找个时间清一下体内的丹毒,也绝不能让自身的灵气在战斗中突然枯竭。 独猛作为海盗首领,修为与资源都是这艘沦波舟上最顶尖的,自然有资本挥霍。 另外的那些手下,就没有独猛这般的条件了。 就在独猛吃药的功夫,两个海盗都没来得及看到敌人的样子,就被短刀抹了喉咙。 偏偏出手的两个黑袍人,一击得手都不看目标第二眼,在没有确认对方是否真的没有生命体征之前,便再度陷入了潜行之中。 这一来,被抹脖子的海盗身边的同伴,在见到救援无望的同时,想要报仇都找不到敌人。 正在众海盗面面相觑的时候,一道五光十色的灵气箭矢突然凭空在距离他们不远处爆开。 伴随烟花一般璀璨的光影同时出现的,还有一个刚刚隐匿身形不久的黑袍人。 黑袍人明显被灵气箭矢炸懵了,还没来得及搞清楚发生了什么,马上就被红了眼睛的的海盗们乱刀砍死在当场。 独猛见机立即吩咐道:“副手上盾,三人一组组成防御阵型。” 原本独猛手下的海盗三人一组结阵,正好可以把除独猛以外所有的人都纳入进去。 刚才死了两个海盗,就有一个小海盗刚刚取来盾牌,忽然发现没有他的组合存在。 应对这种问题的办法,一般就是落单的海盗随便找一个身边的组合加入进去即可。 奈何,小海盗刚找到了一个可以接纳他的小组,还没有来得及加入阵型,就被偷袭的黑袍人一道扎死。 这边准备接纳他的小组,也因为主动敞开了一个缝隙,被隐藏的黑衣人寻到机会,同时击杀了两个人。 此刻,局面又回到了刚才的那一幕,三人一组的阵型里面,有一个小海盗没有找到自己的搭档。 所不同的地方,或许只是独猛多死了三个手下。 “都是饭桶!” 望着不再敢随便接纳同伴的手下,独猛咒骂一声,大步向着落单的手下冲去。 哪知道,不移动还看不出来,这一动,五六把短刀凭空出现在独猛移动的路线上,就这么死死顶在明光铠上面。 身前同时出现了五六个灵气漩涡,独猛感觉自己差一点就要被掏空了身体。 赶紧又吃下一大把归元散,独猛翻腕将环首刀倒提,一记勾拳打出,环首刀划过一道弧线切向虚空。 两声闷声传来,独猛身前的灵气漩涡立即减少了两个。 独猛正欲再度攻击,忽然余光瞥见阿旺身前凭空浮起六七个圆盘状的物体,在阵阵火光迸射之间,全部都失去功能坠落向地面。 独猛知道那圆盘正是阿旺自己发明的护身法器。 这种炼物造物防御力很强,也具有极强的主动防御能力,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在某些场景或者条件下,属于一次性物品。 在手下与兄弟的抉择之中,独猛一瞬间选择了兄弟,调整角度就要向阿旺那边冲过去。 同样的一幕出现了,独猛再一次感觉到了空虚,他不知道究竟有多少杀手围在自己的身边。 同一时间,阿旺对着虚空连做拉动弓弦的动作,三根灵气箭矢在距离阿旺身边不远的地方炸开。 几名黑袍人应声被炸了出来。 阿旺一挥手中的流光弓,质问道:“今天只来了你们这些废物学徒吗?把你们的带队大师叫出来说话。” 被灵气箭炸出来的黑袍人不置可否,就这么举着短刀做戒备的样子。 “三年前蜃楼城的事情你们都忘记了吗?还敢在不调查清楚的前提下就越界行动,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阿旺继续使诈。 黑袍人互相交换着眼神,仍旧没有说话。 “人生俗世惜流年,求仙问道卜天缘,乩爻龟卜皆无语,蛮解天机岂得全?” 阿旺将天机门的双胞胎诗号的弟弟版本念了出来,明显感觉唬得那些黑袍学徒一愣一愣的。 阿旺趁热打铁:“我是十二地支里面的辰,还不速速退出我的任务范围!” 黑袍学徒们互相交换了很久眼神,不知道是不是在商量着什么,末了向着阿旺的方向看了很久,似乎是想看透阿旺一般。 阿旺耐心等了很长时间,黑袍学徒们才有条不紊地离开了独猛的沦波舟。 独猛正疑惑,就见阿旺在敌人离开后一把就扔了手里的流光弓。 “还是老办法最管用,他们再不走,我就连拉弓的力气都没有了!” 第四十四章 兄弟这些年,主要靠行骗 独猛一看就知道阿旺是使用神器的次数太多,已经有些脱力。 既然敌人已经撤走,独猛也顾不得清点战场,收起环首刀就扑向阿旺。 阿旺整个人成太字型倒在地上,两腿中间是收缩成巴掌大小的流光弓。 一把归元散,被独猛用比阿旺头都大几分的大手,猛塞到了阿旺的口中。 直到此刻,躲进餐厅的金迪和阮郎才探头探脑地出来。 金迪一看到阿旺躺在地上,还以为阿旺受伤了,当即就要扔下阮郎扑过来。 好在阿旺眼尖,赶紧挥手。 俩人连比划带猜,金迪总算明白了阿旺是想让他看住阮郎。 眼见着阿旺逐渐恢复了力气,独猛大手在阿旺肩膀上一拍,差点把阿旺的肺拍出来。 阿旺苦笑一声:“大哥,刚才的战斗都没伤到我,你这一巴掌差点打死我。” 独猛尴尬地摸了摸后脑,这才发觉自己没有脱下明光铠。 继续尴尬地干笑了几声,独猛赶忙脱下甲胄,当场就要递回给阿旺。 阿旺假作必须一直用手顺气,拒绝道:“我送给大哥的东西,哪有往回拿的道理?” 独猛是尴尬多了就习惯了,就这么继续举着明光铠道:“这铠甲是修真史上有名的神器,是你…啊,是你辛辛苦苦搞来的,我可不敢要。” 阿旺知道独猛是想说,这明光铠是衍神家族祖传之物,却忌讳有外人在场,硬是咽了回去。 只是独猛此刻还不清楚,阿旺已经向金迪坦白过自己的身世,只不过金迪只当这是阿旺在吹牛,身世的事只信了两三分。 阿旺全然不在意明光铠,大有一副崽卖爷田心不疼的架势:“反正这玩意已经送给你了,你要是不要,这就扔到大海里面去吧。” “这铠甲是神器?”金迪将一直被冷落在阿旺腿间的流光弓捡了回来,“这弓好像也是神器吧?” 阿旺道了声谢,将流光弓送回储物袋。 “你这神器就算得来的容易,也不能这么打水漂玩吧?”金迪表面上不满,实则也是在劝说阿旺。 阿旺摆出一副二世祖的模样:“我自家的东西,轮不到别人指手画脚。” 金迪一时语结,也识趣的不再开口。 反倒是一直站在最外圈的阮郎,趁着金迪生气的机会,悄悄靠近阿旺的身边。 “这位小哥,我刚才在餐厅里听得清楚,你说自己是生消组织十二地支里面的辰。 这神器就算是你这般的人物,也得杀不少人才能换来吧? 就这么扔到海里,着实有些可惜了。” 阿旺警惕地看着阮郎,在心中盘算着对方的目的。 之前阿旺的话虽然是说来堵金迪的嘴,却也摆明了态度。 就连金迪都被当做外人劝退,阮郎还主动凑上来劝说,这明显是很不正常的举动。 而且,将讨论中的神器话题,硬往十二地支的身份上面引,这多少也显得有点做作。 阿旺不动声色,暗中与独猛交换了一个眼神。 独猛立即会意,大咧咧说道:“对啊,兄弟。要不是你用十二地支的身份吓走了这帮杀手,大哥我就算不怵这些杀手崽子,手下的兄弟可不知道还有几个能撑到今晚。” 阿旺赶紧顺坡下,开口道:“既是如此,这明光铠还是应该大哥留着,万一刚才那帮杀手再敢来,大哥也好与他们斗上一斗。” 独猛不再推辞,谢过阿旺之后就把明光铠装入了储物袋。 “兄弟,不是大哥得了便宜还卖乖,你这神器铠甲好用是好用,就是太消耗自身灵气,你应该想办法改良一下的。”独猛明显对明光铠吸收他体内灵气的速度心有余悸。 阿旺见独猛收下明光铠,一时玩心也是大起,调笑道:“若不是我以十二地支之辰的身份吓跑了杀手,你就算有明光铠也保不齐要挨上几下,此刻居然还敢吐槽我家神器铠甲发动费力。 你这哪里是得了便宜卖乖?分明就是不知道自己行老几! 你也不想想,明光铠炼制出来时,是准备给你这种不入流的修士穿得吗?” 独猛还未反驳,一旁的阮郎似乎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赶紧说道:“是啊,还得是小哥的身份好使,不知道小哥这般年纪,是怎么当上那什么十二地支的?” 阿旺嘴角带着冷笑:“这个先不忙说,我倒是也有个疑问,还希望阮郎兄不吝解惑。” 阮郎见阿旺终于肯接他的话,赶忙应承,许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阿旺问道:“我其实比较好奇,数年以前就被骗来海市城搞网络诈骗的阮郎兄,是怎么知道生消组织以及十二地支的? 莫不是,曾经有机会与生消里面顶尖选手,谱写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网络恋歌?” 阮郎神色一变,心知自己刚刚的表现太过特别了。 这不能怪阿旺起疑心,实在是一个常年只知道在社交网络里面机械性地行骗的人设,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对一个杀手组织感兴趣。 即便这个杀手组织,是目前的天下第一杀手组织。 当然,这还不是最关键的。 最关键的是,以他的人设,即便是感到好奇,也应该是先好奇三年前在蜃楼城发生过什么事情,之后再好奇阿旺的身份。 此刻直接反复试探阿旺的身份,明显是表示他是知道三年前蜃楼城事件的始末,这背离了他饭都吃不饱,每日只顾得上在社交网络里面撒网的人设。 阮郎眼珠连转,一瞬间思考了太多,却更快警醒自己必须尽快作出反应。 “哎呦,我哪里知道什么生消什么地支,这不是刚才听你们说起过嘛!”阮郎表面上意图通过装傻来否认。 实际上,他只是借此在争取时间,正在准备酝酿一个符合逻辑的谎言。 阿旺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阮郎:“这次的表演,可不如你之前的细致。 你看,现在你面对的事情是不是这样,如果你不知道生消,还一定要跟我这个十二地支里面的辰套词,你说我应不应该按照行规让你闭嘴啊?” 阮郎眼珠又转,这次只转了半圈就忽然跪倒在地。 “小哥饶命啊,我是真的不知道什么生消还是地支的。 我对这个事情感兴趣,完全是因为之前在团伙里面,听到过他们提起‘生消来的大人物’,这样的说辞。 至于说十二地支的说法,我也是第一次从小哥这里听说。 我斗胆上来攀谈,也是想多知道一些关于团伙的事情。等到了正气城茧丝馆问话时,也好知道什么是需要交代的,什么是不需要啰嗦的。 您说是吧?” 看着阮郎好像竹筒倒豆子一般的叙述,阿旺忽然感觉眼前这个职业骗子的行为变得合理多了。 是以阿旺继续追问道:“这么说来,团伙其实是生消组织扶持的买卖喽?” 阮郎眼珠又转,陪笑道:“您是生消组织的大人物,您肯定清楚这事,怎么还反过来问我呢?” 阿旺怪笑:“谁是生消组织的大人物?王八蛋才是呢!” 阮郎脸上的神色变得特别滑稽,有些不甘地反问道:“刚才不是小哥您亲口说得吗?” “亲口说的就能作数?”阿旺一脸嘲弄,“那特么是我在茶馆说书时用的定场诗,王八蛋才知道十二地支里的辰,到底用的什么诗号呢!” 事情发展居然是这种转折,阮郎也是顿觉眼前一黑。 这种职业骗子被小孩子成功欺骗的桥段,对于阮郎的职业信心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 阮郎恹恹地嘀咕着:“你们这样的人物,怎么好骗人呢……” 阿旺哈哈一笑,向着远处推了阮郎一把:“我是什么样的人物? 我就是一个摆挂摊的小孩子,算命的人嘴里说出来的话,怎么好相信呢? 兄弟这几年能活得滋润,全靠行骗一道!” 阮郎点了点头,认命似的说道:“你连这种谎都敢扯,还被你一本正经地蒙混过去了。 就凭这一点,你的手艺在我之上,这次输在你们手上,我一点也不冤枉。” 阿旺心说,你这句话才是真话。 只不过你也不知道,天机老人的天机门才是这世上最大的千门。跟那老不死的比起来,你们这种骗术,不过是徒子徒孙的小打小闹罢了。 生消来袭的事情了结,独猛硬留阿旺在沦波舟上住了一晚。 期间饮酒叙话直到半夜,多亏了阿旺身为修士,自有醒酒的药剂与功法可以借助,也是一觉睡到了第二日日上三竿才起来告辞。 这一次独猛没有挽留,让人清空了甲板之后,亲自来到甲板上送行。 独猛与阿旺紧紧拥抱:“兄弟,昨天在旅店门口,众目睽睽之下,你已经开过一回私人大风了。 今天其实坐大哥的沦波舟才是最合适的返程手段。” 阿旺苦笑:“原本兄弟是这样想的,奈何大哥的沦波舟实在太扎眼了。 若是乘着大哥的沦波舟北上,一方面是路途遥远,另一方面也是无法掩人耳目。” 独猛点了点头:“兄弟以后可要常来。” 阿旺一时语塞,只能敷衍地点了点头。 第四十五章 结交新朋友的方式 阿旺特意在旅店门口与独猛分开行动,目的就是为了尽可能不给独猛带去不必要的麻烦。 虽然说事情后面的发展与他预想中有些许不符,他终究还是不肯大张旗鼓的将独猛牵连进来。 若要说,这里面阿旺是否还藏了私心。或许就只有,正气城地处内陆,乘沦波舟赶路确实不太方便。 最重要的是,沦波舟的速度显然也比不上私人大风。 将金凰让给金迪驾驶后,阿旺本来想驾驶另一架火红色的私人大风——火凤,好载着阮郎返航。 掏出火凤之后,又觉得这配色与独猛的沦波舟太相近,阿旺只好又掏出来一架青灰色的私人大风——青鸾。 这个操作可有点炫富的嫌疑,不只是阮郎看得满脸惊讶,就连金迪的表情都有些不自然。 从金凰到青鸾,这每一架私人大风,可都是阴阳双属性齐备的神器级炼物造物。 这不要说是在凡俗世界,就算是在多数无法借助种族天赋实现飞天愿望的修士,乃至只能借助御器飞行才可以飞上高空的主流修真界,也会是被众多修士抢破头的神器仙舟。 这么珍贵的的东西,这个叫阿旺的少年居然不止有一个,还能在掏出备用机的时候,因为配色问题再掏出另一台备用机。 怎么着,凡俗世界最近已经这么强势了吗?已经奢侈到神器级别的仙舟,就好像是被淘汰款型的万里遥一样,随便一个少年就能掏出来几个吗? 阿旺对金迪和阮郎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表示了一定程度的鄙视。 那做派,全然已经忘记了,自己也是最近这段时间,才能拿出五个神器级的仙舟类造物。 若是换做几天前,阿旺想出远门也只能乘坐公共大风,或者通勤沦波舟。 金迪对于阿旺的炫富行为的免疫力,明显要优于阮郎。 一方面是因为金迪家里是真的富裕,虽然不敢说应龙国首富,却也已经脱离应龙国群众平均水平线太远太远。 另一方面是因为,金迪之前刚刚听阿旺提起过,金凰这个级别的仙舟神器,阿旺一共有五个。 金迪当时还觉得阿旺有可能是在吹牛,现在看来,或许还真的是这样。 毕竟,继金凰之后,火凤与青鸾依次登场。 若说这种仙舟是成套的神器,每一艘都代表着十修中阴阳相对的两种灵气属性,那也确实应该是有五艘才对。 这一手炫富,让原本还要求跟金迪美女同乘的阮郎,一瞬间就改变了注意,百分之二百地服从阿旺安排,主动登上了青鸾的驾驶舱。 返回正气城的路上,阿旺见阮郎似乎还沉浸在之前的震撼之中,主动找话题道:“这种老旧型号的炼物造物控制起来十分麻烦,每一个动作都需要变换一下手印。 你没有经过驾驶培训,所以只能委屈一下,跟我在一个驾驶舱里面挤一挤。 要是新款式的造物,可以随心意而动,你说不得也是要自己驾驶一架五色鸟飞去正气城的。” 原来这几艘神器级的仙舟统称为“五色鸟”吗? 这么说来,这是一套五件的套装神器…… 等等,神器本来就很稀有,套装神器就更罕见了,修真史一万多年以来,从来都只在传说中才能听说套装神器,哪有几个人有幸亲眼得见? 还是见到五联装的套装神器,天晓得五色鸟合体时,会是什么级别的神器,有着怎么样毁天灭地的能力。 这么珍稀的东西,让你说得这么轻描淡写,好像可以随便送人尝尝鲜的白菜心似的…… 阮郎心中有山崩海啸一般的槽要吐,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最终,阮郎只是拍了拍阿旺的肩膀,开口道:“路家小哥,不得不说,你是真不会聊天!” 阿旺一脸不解:“此话从何说起?” 阮郎把屁股挤进本就不算宽敞的驾驶座,也多亏了阿旺的身体还没发育完全,两个人挤一挤还是都成功坐下了。 阮郎以过来人的口吻说道:“陌生的人与人之间能交上朋友,全都看能不能聊上天。 而第一次聊天,又显得尤为重要……” “等等!”阮郎本待继续讲述,忽然被阿旺打断,“你是不是在团伙里上课习惯了,怎么一开口就从奔着洗脑去啊?” “你瞧我这破嘴!”阮郎轻扇一下自己的脸颊,“我重说,重说。” 按照阮郎的叙述,人与人之间的聊天,无外乎分为三种情况。 第一种是,两个陌生人聊身边发生的“新鲜事”,最差的情形,就是直接聊天气风景。 第二种是,“新鲜事”就发生在这两个人身上,两个人凭借身份与职业特点,互相交流解决的办法。 最后一种是,一方对“新鲜事”发表了看法,另一方主动加入对这件事的讨论。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阮郎作着总结,“就是必须要有一件新鲜事。 如果没有对方感兴趣的事,两个人就无法继续话题。 无法继续话题,两个人就没有办法互相留下足够深刻的第一印象。 没有这第一印象,就更谈不上之后的深入了解。” 阿旺点了点头:“第一印象我懂,聊天需要有共同话题我也能理解,但这和会不会聊天又有什么关系呢?” 阮郎脸上写满了恨铁不成钢:“没有共同话题,就创造共同话题。 首先,你跟对方不认识,你就需要预先通过对方的外貌来判断一下对方的身份。 虽然不能每次都将对方看个通透,至少能看出对方的家境以及社会分工。 有了这些信息,还愁不能针对性地制定好话术腹稿吗?” 阿旺听得连连点头,他跟随天机老人进修卜算之术时,没少听天机老人提起这方面的门道。 在天机老人的描述之中,甚至可以通过细节观察,判断出更多也更详尽的信息。 阮郎见阿旺点头,说得更兴奋了:“如果对方健谈,可以轻易从话语中验证之前观察中做出的判断。 如果对方不健谈,可以从对方正在做的行为上做切入点 对方看新闻,就聊两句时事;对方打游戏,就从询问游戏内容切入;对方吃饭,就聊美食;对方看书,就聊剧情…… 如果对方发呆,那还能聊一聊景物。 若是对方一直不说话,那就聊一聊沿途的气候变化,询问对方有没有准备雨具和换洗衣服。 这世上总不存在一种人,对于外界任何试图交流的接触都没有反应。 如果有,那他肯定是自闭症。” 阿旺见阮郎说了这么多,甚至有些气喘,见缝插针道:“如果人家嫌你烦,打算赶你走呢?” 阮郎似有深意地看了阿旺一眼,道:“前面都是第一种聊天场景的应用,目的是为了让对方开口说话。 就算对方是个榆木疙瘩,不管怎么递话都不想聊天,只要他还肯说话,大不了直接跟他打一架,强行将对话模式拉入第二聊天情形。 如果他愿意跟你打架,你自然可以判断出对方的脾气秉性,身体素质,进而结合言语判断对方的社会阶层,甚至在心底圈出几个重点职业。 如果在发生冲突时他怂了,只需要重复第一种对话模式即可” “好一个不打不相识!”阿旺好像在捧哏一样。 “就是这样!”阮郎更加兴奋,“吵架,甚至是打架,也是一个个人信息交流的方式,甚至可以更直观准确的获得对方的真实信息。 等架打完了,对方之前不管因为什么不开心,都已经发泄完毕,你自然可以趁机刺探他的内心,引导他对你敞开心扉。” 阿旺听得七七八八,忽然冒出一句:“这么说来,当初你就是这么勾搭上金迪的吧?” 阮郎本能就抬起手来,想要轻扇自己的脸颊,忽然意识到自己并不处在工作状态中。 “小哥,你这话说得可就跑题了,咱们现在聊得是你应该怎么与人聊天的事情。” 阮郎佯装有些不满,实则是在转移话题。 “我跟你说,你这么与人聊天,可没办法认识新朋友。” 阿旺嘿嘿一笑:“从你的描述看,我并不需要主动与人交朋友。 此刻驾驶舱之中只有咱们两个,真的有一个人需要拼尽全力去找话题的话,恐怕也不应该是我才对。” 阮郎苦笑一声,忽然开门见山道:“说了这么多,我就是想问问你,你家是专门往仙界倒腾神器的吗?” 阿旺暗笑,这阮郎被挤兑到这个地步,有话居然还不舍得直说,还说得似这般遮遮掩掩。 “不如我替你问吧!”阿旺坏笑,“你就直接问:小哥呀,你家是什么家庭啊?怎么能拿出这么多神器,还都不当好的啊?怎么能说给个小孩子拿着玩,就拿出来玩了。” “不敢不敢…”阮郎嘴上说着不敢,眼神却不断地瞟向阿旺。 那意思就像在说,既然已经看出来意图了,就自己招认下来,免得大家在一起多费唇舌。 “那你可得坐稳了!”阿旺大喝一声,手上印决一变,控制中的青鸾猛然向着地面俯冲而下。 “坠大风了吗?”阮郎吓得死死抓住驾驶座旁边的扶手,一脸紧张兮兮地看向了阿旺。 第四十六章 新朋友 青鸾是神器,怎么可能随便“坠大风”?阿旺控制它下落,只是因为目的地到了。 金凰与青鸾降落在距离正气城城门还有很远一段距离的荒地处,阿旺收起了神器,才用了非常低调的步行方式,一边带着金迪,一边带着阮郎,一行三人溜达进了正气城。 金迪作为正气城金家的大小姐,平时在城里活动都要乘坐猰貐拉的出租车,很少有这种安步当车的体验,倒也觉得新奇有趣。 刚吃了几顿饱饭的阮郎,却没走几步路就开始抱怨。 “我说,你们一个出身豪门、神器成堆,另一个商贾世家,锦衣玉食,怎么到了自己的地盘连个车都搞不来! 不是我说你们,你们是不是低调得过头了?” 金迪暗笑,没有答话。 阿旺则转过身来,一边倒退着行走,一边回道:“你从哪看出来我们两个,一个出身豪门,一个锦衣玉食来的?” 阮郎有些发愣,俄而反驳道:“是这一路走来,你们自己说得啊!” 金迪偷眼看着阿旺一脸促狭的模样,只是继续偷笑。 就听阿旺开口反驳道:“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们了,你觉得我们说的话可靠吗?” 阿旺越是不正面回答,阮郎心里越是嘀咕。 从这满打满算只有一天左右的接触时间来看,阮郎觉得自己对于眼前这一男一女所知甚少。 凭借海市城坊间传言,以及这二人在旅店的表现与对话,看起来似乎与他们描述出来的身份不是很相符。 仅凭他们与大海盗头子独猛关系这么密切,搞不好这两个也会是纵横五国的大盗。 把身份往最好处想,最多也就是一方游侠这种中立身份,终归不会是什么良善顺民。 而且,这二人午后时才当面撒过谎,编造了一个十二地支的身份。 如果说金家小姐的身份也是为了能在旅店里的豪华套房成功住下,那简直不要太符合逻辑。 特别是,他们昨晚明明答应我要把我伴做商队的伙计带离海市城,转过天来就好似明抢一样让大海盗把我裹挟出城。 那所谓的正在等候自家大小姐的金家商队,说不定此刻还在海市城等着呢吧? 这样说来,这两个人都身份与目的,似乎都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想到这里,阮郎戒备地问道:“你们跟团伙有什么仇怨?千万不要把我牵连进去,我什么都不知道……” 阿旺看着阮郎语无伦次,似乎立即就想逃跑的样子,侧头对金迪说道:“这就吓尿了?” 金迪也不回头:“吓死他才好,叫他骗我!” 阿旺会心一笑:“别紧张,等到了地方,你就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了。” 阮郎面上做小心跟随的样子,心里却在暗中揣测。 据守门的兄弟说,这俩人进城时用的是天机传人的身份。 当时这冒充金家小姐的女人,是以天机门人的私人侍女身份进城。 如果说他们豪族之后与金家长女的身份都是假的,最有可能的身份,便应该是天机门人。 就算这女人既不是那小子的侍女,也根本不是天机的核心弟子,也逃不掉天机一脉的外门身份。 如此看来,这小子身上大量的神器,还有女人身上的富家千金气质,乃至于能自如出入海市城茧丝馆的身份,就都显得那么顺理成章。 越是这样想,阮郎甚至还觉得,如果阿旺是天机传人,精修五炼中的两炼,还兼修全部十修的世家精英子弟做派,也是那么的合乎情理。 阮郎一路想着,不觉已经到了地方。 阿旺一声轻唤,将阮郎的思绪唤回了当前。 打量着眼前的目的地,阮郎的眉头不由得再次紧促起来。 入眼处是一个破败的茶馆,门楣与招牌都早已因为年深日久而显得斑驳。 即便是曾经繁华的地段,也因为岁月的变迁变得不再适合富商巨贾结伴出现。 如今只有老态龙钟的几个熟客偶尔进出门庭的旧茶馆,真的就是曾经在修真界名扬四方的天机门的临时驻地吗? 阿旺似乎看出了阮郎的失望,轻轻推了阮郎一把,推着他往茶馆的门帘后面走来。 阮郎厌恶地拨开了已经污迹斑斑无法洗净出底色的布门帘,看到的是一个光线昏暗,气愤沉闷的空间。 此刻正有一个看上去比客人年轻不了几个时辰的老人,在台上讲着个人风格鲜明的传说故事。 台下观众多半也进入了深沉的睡眠,似乎来到这里不是喝茶聊天,专门就是为了补眠一般。 阿旺推着阮郎来到一张桌案旁边,看着几日没来便已经落满了灰尘的桌面,轻轻啧了啧舌。 “我说师傅大人,您老也太懒了点吧?” 阿旺也不管台上的故事正讲到了一半,就这般高声喊叫起来。 台上被称呼为师傅的老者,似乎对这种事情早已习以为常,讲故事的气口丝毫没有因此混乱哪怕是半分。 反倒是台下之前一直在打瞌睡的观众,忽然惊醒之下,纷纷向着阿旺这里看来。 阮郎心说,不妙,这小子这回演得太高调了,搞不好要被唾沫淹死。 设想中阿旺与一众老大爷老大娘吵架的场面并未出现,反倒是一众刚刚还行将就木一般毫无生气的观众,一个个脸上焕发出强大的生机活力,纷纷主动与阿旺打起了招呼。 阮郎惊讶之余,也在心中暗道自己失误,明明台上的师傅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居然还会揣测阿旺又是在蒙事。 这么说来,阿旺这个身份就算也不是真的,至少应该是常用身份,那什么天机传人、地支之辰、豪门骄子,恐怕都是假托的身份。 也许,只有海盗同窗这个身份,才最有可能是真的身份。 只不过,就连那个憨傻的大个子,在提到学校的时候,都特意用了那个地方代指。 也不知道是学校太过神秘,以至于不能被提起,还是说压根就没有这个地方,是他们两个编造出来的经历。 阮郎还不知道,他此刻的推理,就是他最接近阿旺真实身份的一次推理。 这次的推理甚至怀疑了阿旺目前的身份为假,简直是只差一层窗户纸便可捅破阿旺的真实身份。 所欠缺的,或许是打死阮郎也不敢想,阿旺之前展现的身份,除了生消组织的地支这个身份以外,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都是真实的。 自此之后,阮郎获知阿旺的各种身份越来越多,推理的方向也就越跑越偏,再也不能像今天这么直指真相。 阿旺熟络的与那些老年观众打着招呼,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观众们基本上全都年事已高,打招呼的双方之中,没有任何人有缩短彼此距离的举动。 见礼结束,阿旺反手抹过储物袋,掏出来一颗彩光萦绕的珠子,放在了桌案的中心点上。 看不出材质的珠子彩光缭绕,以自身为中心,向外扩散出一阵阵湿润的气流。 气流摩擦汇聚,不一会儿就借助扬起的灰尘形成了肉眼可见的旋风。 旋风扩散向外,一瞬间就将数日无人打理的桌凳打扫得焕然一新。 “进入全民修真时代之后,还是有许多便利的。”阿旺满意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这是我改良的避尘珠,不仅仅能常备避尘,还能突击对陈旧灰尘进行扫除。” 话说到这里,阿旺发现阮郎没有理会他,转头看过去时,就见到阮郎正以袖掩鼻,似乎在遮挡某些特有的气味一般。 阿旺尴尬一笑:“这小东西还是试验品,暂时没有量产。” 没有量产的东西不要随便拿出来用好不好?! 不是,谁又问你这个了?我并不想跟你谈合作好不好! 阮郎忍着狂打喷嚏的冲动,在内心中疯狂吐槽。 顺便向观众席看去,那些行动不便的老者,距离阿旺最近的,也恰好坐在灰尘旋风的影响区域之外。 结合从刚才起就没有跟过来的金迪的表现,此刻桌案旁的小丑,好像真的只有阮郎一个人。 阿旺就好像没有看出阮郎举动的尴尬,拉着阮郎垂在身侧的另一条衣袖,对观众们说:“这是新朋友阮郎,你们可以叫他小阮。” 谁让你随便给人取外号啦?!你才是小软,你全家都疲软。 阮郎内心吐槽,表面上却尴尬地陪着笑脸。 他不是照顾阿旺的面子,实在是有些不知道与这些听评书都能瞌睡过去的老人家,有什么可供展开的共同话题。 阿旺轻轻拍了拍阮郎的手臂:“怎么样,这回你没有说话,却同时拥有了这么多新认识的朋友,感觉还好吧?” 阮郎有些犹豫地问:“这里是哪里?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阿旺帮阮郎搬来一把椅子,示意阮郎坐在上面。 阮郎依言照办,尽力控制着自己的好奇心。 阿旺注意着台上的状态,好似自言自语地开口:“现在除了等没有什么能做的事情。” 说到这里,阿旺转回头看了看阮郎。 “我们要等什么?”阮郎好奇追问。 阿旺将目光重新投向舞台上:“当然是等我师傅的节目结束。” 第四十七章 结交新朋友的另一个办法 下午场的节目,通常在晚饭之前结束。 今天因为阿旺旅行归来,有些熟悉的客人留得比较晚,跟阿旺交流了一些旅行的见闻。 阿旺没有因为这些老人说话比较絮叨与啰嗦就不耐烦,很是耐心地与老人们讲了自己这几日的遭遇。 甚至就连编造身份骗人的事情,都讲得十分详细。 这样的故事,对于茶馆熟客的吸引力,明显比天机老人评书一样讲述的江湖掌故要强大许多。 在场唯一一个听得目瞪口呆的,或许就只有第一次听阿旺讲故事的阮郎。 他对于阿旺这么详细的讲述,以及在场众位老人习以为常的表现,都觉得有些接受不能。 难不成阿旺自称的那些放在修真界都能名镇一方的身份,居然在这些老头子眼里看来是这么稀松平常,好似邻家子弟的身份吗? 金迪认识阿旺的时间不算长,却不止一次来找阿旺算卦,并经常听阿旺吹牛,对阿旺这样的表现已经有很强的免疫力。 不过,她却并不想帮阮郎解惑,还故作神秘的与阮郎耳语。 “你不知道这些老头儿老太太都是什么人吧?” 阮郎点头如捣蒜。 “我跟你说,这些人其实都是曾经名动一方的大人物。”金迪继续说道,“你看那两个老人,都是给应龙国做出过特殊贡献,能享受离休待遇的宿老。” 阮郎寻着金迪的目光看去,谦卑地向张爷和李爷点头致意。 遗憾的是,张爷与李爷并不想搭理这个没见过的后辈。 “你不要看他们两个不理你,左边那个张爷可是能指挥海市城茧丝馆放人的大人物。”金迪继续游说。 “这么说来……”阮郎刚想接话,就被金迪打断。 “事情就是你想的那样,但你最好不好大声说出来。 不瞒你说,张爷虽然不在其位,可威风不减当年,整个应龙国所有的茧丝馆里,可没有任何一个人敢不给张爷面子。” 阮郎点头如小鸡啄米,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他心中对阿旺身份的判断又有了新的变化。 他认为阿旺只是因为在茶馆讲故事认识了张爷,之前在海市城能顺利从茧丝馆离开,八成也是获得了张爷的帮助。 这个推理虽然约等于事情的真相,对于阿旺真实身份的推断,却又偏离了几分。 阿旺对于这几天经历的讲述逐渐接近了尾声,他不时瞥几眼自己的师傅。 奈何平日里总是插话的天机老人,一直安静地听着,当听到阿旺假冒地支身份吓退生消杀手这段时,甚至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阿旺知道此刻不方便询问,只好也装作没有在意,快速讲述完经历,并顺势劝说听众回家吃饭。 听众们纷纷向天机老人表示:“你徒弟说得书,比你好听太多。” 天机老人知道客人们是在开玩笑,也大方地表示:“人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徒弟比我有本事,也是我这个做师傅的脸上有光。” 客人们打着哈哈离开,一时间竟有一种宾主尽欢的感觉。 剩到最后的两个客人,恰好就是与阿旺最相熟的张爷和李爷。 原本阿旺是想等到客人全部离去以后,询问一下天机老人的异常表现。 此刻见到张爷和李爷不肯离去,也只好先招呼这二位爷。 阿旺陪笑:“二位爷,这么晚还不舍得走,是不是我师父有什么招呼不周的地方?” 李爷打量了一下金迪与阮郎:“这里要是没有外人了,张爷有些话要嘱咐你。” 阿旺本想说阮郎是外人,想了想又不是很放心让阮郎自己一个人待着,只好应承道:“张爷是老人瑞了,有嘱咐晚辈的话,叫他们听听,对他们也是有好处的。” “好!”张爷喝彩一声,“既然小友光明磊落,那老朽也开门见山了。” 阿旺向着张爷深鞠一躬,这才示意张爷继续。 其实阿旺回来之前就料到张爷会找他说事,而且他也知道张爷要说的一定是冒充助理察员的事情。 既然受了人家的大恩,不管有没有机会说谢谢,总要先鞠一躬意思一下才好。 张爷一脸严肃地开口:“能把你的助理察员证件给老头子看看吗?” 阿旺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权衡利弊。 李爷恨铁不成钢:“这时候还磨蹭什么?叫你拿出来就利利索索地拿出来便是!” 阿旺左手抹过储物袋,将证件取出,双手抓着递给张爷。 在张爷接过的瞬间,阿旺开口道:“这事情牵连很大,张爷确定要知道吗?” 张爷没有回答,只是很谨慎地检查了一下证件的质地与印签。 在几乎没有了解证件内容的前提下,张爷又把证件递还给了阿旺。 “阿旺啊……”张爷欲言又止。 “晚辈在!”阿旺再次鞠躬行礼。 “你跟张爷说实话,如果张爷刚才看了里面的身份信息,你是不是就不能在正气城呆下去啦?”张爷询问。 阿旺再三橘红:“什么都瞒不过张爷的法眼,事情还真是这样。” 张爷点点头:“既如此,我也不想多问。只不过,还有件事需要你以后注意。” 阿旺拱手躬身,做敬听状:“还望张爷示下,阿旺如能做到,万死不辞。” 张爷脸色缓和了许多,半开玩笑道:“也不用你死一万次那么多,那样你就是吃过炼尸蛊也得元气大伤。 需要你注意的是小节。 张爷不管你这个证件是从哪里借来的,以后如果要利用这个身份解决一些事情,谁给你的证件,你就找谁帮忙。 如果你还想让张爷来这个茶馆听你们师徒讲故事,以后千万不要半夜再叫人找张爷核实身份了。” 阿旺一揖到底,再又拜过张爷。 这才起身答话道:“张爷的大恩大德,晚辈没齿难忘。 既然张爷特意提醒了,晚辈以后一定谨小慎微,如非必要,绝不再用这个身份。 即便不得已用到了,也绝不再让人打扰您老人家休息。” 张爷点了点头,嘱咐道:“若能做到,咱们还能再见面。” 这么说来,这阿旺其实就是假冒了茧丝馆的身份,其实并不是衙门里面的人。 等有机会了,一定要联系一下海市城那边,问问阿旺是不是真如他故事里讲得那样从茧丝馆脱身。 阮郎正重新勾勒阿旺的身份信息,张爷与李爷已经结伴离开了茶馆。 此刻,茶馆里最后一个需要离开的客人,便只剩下金迪一人。 恭送走张爷之后,阿旺师徒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金迪身上。 金迪自知到了分别的时候,回头想想这几天发生的一幕幕,忽然又觉得有些魔幻。 她虽然不是久居深闺的女子,也觉得与阿旺出门这几天,要比之前她偶尔带领商队出门时有趣得多。 就是不知道,之后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收敛起思绪,金迪主动开口道:“天也晚了,咱们明天在影风亭门口见面吧?” 阿旺答应一声,目送金迪离开。 待金迪走后,阿旺才向天机老人介绍起阮郎。 天机老人打量着阮郎:“果然是一表人才,今晚不要走了,就在这茶馆住下吧。” 阮郎忍了太久,终于爆发似的问道:“你们不是天机门吗?怎么落魄到寄身在这茶馆里面了?” 阿旺一边去取门板,一边嘱咐天机老人道:“师傅,你给他解释解释,我去把板儿上了。” 天机老人笑眯眯地反问阮郎:“小徒讲得故事,那些老人家都没信,反倒是你这个年轻人信以为真了?” 阮郎心说,这还真是亲师徒,都这么爱装相。 “也不全是因为听了故事。”阮郎开口,“主要也是你徒弟进入海市城的时候,用的是天机传人的身份识别卡。” 天机老人眼中带上了一丝玩味:“兄弟在海市城的势力还是满大的嘛,不知道是做什么生意的?” 阮郎脸上闪过一丝异色,解释道:“哪有什么生意和势力,我也就是被人骗进团伙里面,又学着帮团伙骗人的苦命人罢了。 一点点城门口的小事,还是通过朋友套朋友的带话才勉强知道。” “这样啊。”天机老人若有所思,“你说,他能有一本假的茧丝馆证件,会不会也有一张假的天机传人身份卡?” 说着话,天机老人手指缝里出现了一枚玉璧,正好似暴风雨中的小舟一般,在手指组成的恶浪中翻滚。 阮郎已经不知道自己今天第几次傻眼:“这么说,你们不是天机门的?” 天机老人不置可否,反问道:“靠说书吃饭的天机门,你见过吗?” 不要说靠说书吃饭的天机门,吃不吃饭的天机门阮郎也没见过啊。 不过,这并不妨碍阮郎觉得天机老人说得有道理。 与此同时,封好门窗的阿旺也回来了。 “聊什么呢?这么投机!”阿旺开口询问。 阮郎一脸郁闷,抱着胳膊不说话。 天机老人嘿嘿一笑,对阮郎说道:“你对于交朋友的见解,我个人十分喜欢。 不过,我想帮你补充一种情况。 就是有些人交朋友,其实不用沟通,只需要朋友搭个桥就好。” 阮郎心说,这个情况你徒弟刚才就已经演示过了…… 等等,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我对交朋友的见解了? 第四十八章 国名由来 看着阮郎错愕的样子,天机老人将手中的玉璧向着阮郎眼前一抛,随后又以看不清的速度抓回了手中。 阮郎一惊,回过神来死死盯着再次在天机老人指尖翻滚起来的玉璧。 天机老人露出一个高深莫测地笑容:“我们要是天机门的,此刻就应该跟你说,我早已算出你的前世今生。 但是,现在万里遥功能这么多,你把我话说给了我徒弟,还不就是等于说给我听了吗?” 阮郎点头称是,全然没有注意到,眼前的老人是如何看破他内心想法的。 天机老人也没有想给阮郎思考的时间,手中玉璧再抛,笑着问道:“你觉得这个有趣?” 阮郎被玉璧吸引了目光,下意识地跟随着点头。 天机老人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其实,我们师徒是盗门中人,我徒弟的证件跟身份卡,都是偷来的。” 阮郎乍一听到盗门,还以为是道门,等到听说是偷来的,这才意识到是盗门。 这样一来,阮郎愈发认定心中推理阿旺身份的合理性。 他认为,茶馆说书根本就是阿旺师徒掩人耳目的身份,他们真正干的是偷鸡摸狗的勾当。 只是,他此刻正被天机老人引导,没来得及往不合理的方向思考。 天机门确实不应该靠说书为生,盗门靠说书掩藏身份更不可能养出熟客,哪有人明知道会丢东西还来茶馆听故事的? 天机老人见阮郎逐渐上钩,继续说道:“你看我玩玉璧这个手法,那就是我们盗门的基本功。 原本不是我盗门中人,不能随便展示。 咱们爷俩也是投缘,这才特意给你展示看看。” 阮郎对于天机老人的话,十分里面已经信了八九分,却忽然挣扎着道:“老人家,你说的话,我一句也不肯相信。” 天机老人收起了笑眯眯的模样,摸着下巴问道:“我的表演哪里有问题吗?” 阮郎挣扎着说道:“问题谈不上,至少我看不出破绽,但是我这个人认死理。 我觉得,交浅言深这种事,无论放在什么时代背景下,都显得有些过于不靠谱。 所以,我觉得您大概率在骗我。” 天机老人呵呵一笑,转头对阿旺说道:“徒儿啊,你这是从哪里捞到了这么个宝贝儿? 这样吧,你连夜赶去这个地方,我要跟这个小友在一起聊个痛快。” 说着话,天机老人将手中的玉璧一撇,向着阿旺丢了过去。 阿旺下意识接住玉璧,反问道:“才一玉璧,你当我要饭的呢。” 话一出口,阿旺才觉得不对劲,仔细一摸玉璧,发觉背面的雕花有异常。 阿旺将玉璧反过来看了一下,上面居然雕刻了一幅简易的地图。 天机老人不耐烦道:“看什么看,这地方你不认识吗?” 虽然雕刻线条简洁,阿旺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是神都山的地图。 而且,这个地方距离正气城并不算远,现在赶过去的话,过了子夜应该刚好赶到。 阿旺犹豫的地方,是去这里干什么,如果现在去,明天与金迪约好了要去影风亭的约会,有应该怎么办。 “你这图也太简陋了,再说,你也没说让我去那干什么啊!”阿旺抗辩道。 天机老人不悦,抓起桌上的醒木就向阿旺丢去:“让你去你就去,那么啰嗦! 至于去干什么,到那你不就知道了吗?” 阿旺闪身躲过暗器,悻悻然道:“行吧,你是师傅,你说得都对。那明天早上,就只能麻烦师傅带阮郎去影风亭投案了。” 天机老人摆手做驱赶状,嘴上却对阿旺说道:“不管,自己的事情自己回来做。” 阿旺本想反问一句,这到神都山,一来一回怎么也得明天中午了,再加上办事,哪赶得上明早的约会? 想了想,又觉得天机老人虽然不是个好师傅,总归不至于坐视不理。更何况,实在需要赶回来,他自己还有五色鸟这样的赶路神器,明早前赶回来也不是全无可能,也便作罢。 “老不死的东西,我托你的事要是没办好,你托我的事,你自己掂量一下。” 说完,阿旺也不等天机老人回嘴,赶紧就向门口走去。 轻轻取下代表歇业的门板,阿旺才隐约听到天机老人嘟囔着:“这些事,你回来再说。” 阿旺摇了摇头,决定不跟自己是个倒霉师傅磨牙,从外面装好门板,左右打量了一下寂静无人的街道。 既然没有人,不如…… 阿旺取出青鸾,翻身进入驾驶舱,手上印决一掐,直奔神都山飞去。 乍然从城内腾起的青灰色光芒,着实惊起了正气城内一些有身份的人物。 奈何青鸾速度太快,他们没有任何一个人来得及做出反应。 驾驶青鸾的阿旺,心中又是另一副样子。 青鸾的极速,能将原本需要赶大半夜的路,缩短到只需要两刻钟。 莫非,师傅已经算出我有青鸾了? 可是,在我叙述的故事里面,只说我搞到了两台飞行造物,可以在不掌握御器飞行的前提下,通过手印翱翔空中,未曾提起五色鸟任何一句啊。 这样师傅也能算出我一夜间就能在神都山打个来回? 阿旺想了想,觉得这都是细枝末节的事情,并不值得费心,就暂时先抛到脑后去了。 毕竟,曾名震五国修真界的天机老人,有点特殊的才能,终归不是什么不好接受的事情。 青鸾在神都山山脚缓缓落下,阿旺打量着就连鸟儿都已归巢的山林,忽然觉得有点不妙。 师傅不会是按照一般的飞行坐骑计算的时间吧? 若是那样的话,这一夜只够打个来回,根本没有办事的时间。 所谓的“要办什么事,到了就知道了”,会不会是根本就没有要办的事情,纯纯是师傅耍着我玩呢? 这个念头一生出,阿旺就无法控制自己不往这方面去想。 神都山为什么叫做神都山? 那是因为,传说中这里有修行有成的神仙居住,是神国都城的遗址。 既然是神国都城,又怎么会有凡人呢? 既然没有凡人,又怎么会有事情要办呢? 阿旺这般想着,眼前寂静的山林都变得面目可憎许多。 那感觉,就好像这片漆黑的林子,在此刻居然活了过来一般。 阿旺定睛细看,顿时大惊失色。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原本茂密的林木居然向着两旁闪开,预料中是山岩的地方,居然完全消失,只有一座一万多年前款式的城堡矗立在分开的树木后面。 今夜月色不佳,凭借阿旺的眼力也难以看清城堡的细节。 依照家传炼境秘法所载,阿旺知道,连他都看不透的地方,绝对不能随便进入。 更何况,如果整座神都山都曾是一个几近真实的幻境的话,恐怕住在这城堡里面的人,绝对不会简单。 这么想着,阿旺本能地向后退了两步,左手压在储物袋上,随时准备取出青鸾逃跑。 “少年郎,不要害怕。” 一个分不出男女,也听不出任何感情的声音,凭空出现在阿旺的耳朵里面。 就目前的环境判断,阿旺觉得这个虚无缥缈的声音,似乎是想要开解他。 同样是家传炼境秘法上得来的知识,不能确定目的的声音,阿旺绝不会轻易理会。 见阿旺不说话,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刚才的青鸾是你驾驶来的吗?你跟肇裕薪是什么关系?” 这一次阿旺惊了,他有些不可思议的再度打量起城堡。 莫非,这个声音的主人与这座城堡一样的年纪? 要不然,他怎么可能一下认出青鸾的来历,还直呼初代家主的名字? 不对,炼境高手可以用幻境勾起我的回忆,让我的回忆欺骗我自己。 阿旺这么想着,再度向后退了一步。 而那个声音的主人,似乎能看穿阿旺的心思一般。 “你可曾想过,应龙国为什么要叫做应龙国?” 那个声音提出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是阿旺从来没有想过的。 在阿旺看来,应龙国已经存在一万年了,为什么取这个国名,根本就不耽误他认同自己是应龙国的一员。 可是,幻境不可能问出阿旺心底没有答案的问题。 一方面是这不符合利用记忆随机交织幻境的原则,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问出这样的问题会让陷入幻境的人生出更强的戒心。 正思考着,阿旺忽见眼前的城堡前一个影子一闪而逝。 阿旺眼力过人,可以轻易确认自己看到的是一条背生双翼的巨龙。 这巨龙与一般的龙族有九分相像,唯独背后巨大的双翼让阿旺看一次就再也忘记不了。 阿旺对这个形象绝不会陌生,这正式应龙国国徽上的应龙形象。 阿旺想要再看个仔细,那道影子却迟迟没有再出现。 “你要是真的,就再显现一次!”阿旺对着城堡大喊。 应龙的映像再度出现,依旧是一闪而逝,这几次阿旺好像看到应龙震动双翼,在腾空而起。 轰隆隆一声,天空传来一声闷雷,阿旺却没有看到闪电。 阿旺心知,传说中的应龙擅长行云布雨,尾巴随便一划,就能画出一条大河。 如此看来,莫非自己今天看到了活着的应龙? 第四十九章 一提人,都认识 应龙是修真界传说之中的神兽之一,是被传说为有仙人实力的顶级神兽。 而活着的应龙,这本身就是一个传说。 按照之前天机老人曾提出的质疑,修真到最终,很有可能就是一个骗局,是一个没有人能真正成仙的骗局。 既然修真是骗局,那传说中的有仙人实力的神兽,自然也就只能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 此刻,一只活着的应龙,那将是打破修真是骗局这个谣言的最有力的证据。 阿旺甚至觉得,如果让天机老人看到活着的应龙,自家师傅一定会露出堪称精彩绝伦的表情。 可是,如果这个所谓的活着的应龙,本身就是一个幻象呢? 阿旺心中的怀疑一闪而逝,随即就否认了自己的想法。 阿旺虽然见过应龙国的各种旗帜与徽记,却从未见过活着的应龙。 在他的记忆深处,所有有关应龙的活动记忆,都是那种好似游鱼一般随风飘舞的旗帜。 刚刚的应龙影像虽然只是一闪而逝,但那是垂直在天地之间向天奋力的样子。 那是一种即将摆脱天地桎梏的豪迈身姿,是阿旺可以确认自己绝对没有见过的应龙姿态。 既然如此,这个城堡便有了深入探索的理由与意义。 坚定了信念之后,阿旺大步向着城堡走去。 支撑他探索城堡的,还有来自于对家传炼境术的信心。 如果刚才的应龙真的是幻境所化,他自认只要不是能秒杀他的凶阵,他耗费一点时间,终归能从中脱身而出。 林荫大道看起来虽然极长,阿旺走上去却仿佛获得了缩地成寸的大神通一般。 看起来,城堡的主人也非常希望阿旺进入城堡一探究竟。 这一点,与之前那个神秘的声音一般无二。如果是幻境,将是一个逻辑严密的高端幻境。 正暗中思索间,阿旺来到了城堡的大门前。 大门高大得恐怖,阿旺一度怀疑需要四、五个目前身高的他叠在一起,才能够到门楣的高度。 随着阿旺的到来,大门轰然而开。 木屑与灰尘从门钉的缝隙之间垂落,好似万年来的时光匆匆流过沙漏一般。 阿旺静静地等候了一会儿,待尘埃落定才缓步走入城堡。 城堡在远处看起来宏伟,内里的却并不算太宽敞。 大部分的空间,应该都被廊道与塔楼占据去。 主楼的大堂,看起来比阿旺在那个地方学习时住的二层小楼的一楼,也大不出多少空间。 尤其是正对门口的台阶,上到一半还特意分了左右,修了两道半圆形的楼梯,这得浪费多少空间。 阿旺一边爬楼梯,一边吐槽这里主人的恶趣味。 全然把这里当做了真实的环境,再也不往幻境方向考虑哪怕一丝一毫的可能。 刚一路过楼梯旁悬挂的照片时,阿旺还表现得比较淡定。 除了对于最大的一幅照片挂了一条应龙的形象微微感到诧异以外的,其他倒也没觉得哪里有不妥的地方。 等他一路上来,发觉墙上被相框框起来的并非是照片,而是一幅幅极为写实的画像之后。 他再透过画框看到所有的画面都是应龙的各种姿态,就开始觉得事情应该不是那么寻常了。 莫非,这里的主人其实是一条应龙? 若城堡的主人真的是一条应龙的话,或许城堡那大得夸张的大门,便可以获得一个完美的解释。 正这般思考着,阿旺脚下的台阶忽然自己动了起来。 如今这个年月,电梯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东西,甚至已经成为了旧时代的古董,用以纪念那个机械科技极端发达的年代。 能够自行移动的楼梯,在阿旺这样的炼物熟手看来,原理简单到了可以忽略的地步。 楼梯将阿旺送进了一条走廊,走廊左手边是开放式的露台,可以领略城堡外面的风光。 右手边,则是一间间装潢精美的……呃,房门。 是的,就是房门,这些房间的门户紧闭,明显是主人不想打开招待客人的意思。 只有走廊尽头的一扇门开着,因为阿旺看到了那里面亮起的灯光。 阿旺只迈了一步,一下就来到了那间敞开房门的房间门口。 侧头看了看露台外面的天色,阿旺确认自己没有身处幻境之中。 向右一侧身,阿旺走进了房门里面。 房间中的陈设不多,阿旺一进门就踩到了一条非常柔软的地毯。 地摊的毛又长又软,阿旺穿着鞋踩上去,一下就陷入进去,完全看不到自己的脚背与鞋面。 这样的地毯,平时脏了要如何更换与打理呢? 这不能怪阿旺心中好奇,这样的地毯,凡俗世界里也不是没有人用,但大多都是养着数量可观的杂役佣人,让他们定期更换清洗,以保证地毯的蓬松柔软。 即便是在修真界,用这种地毯的修士也需要为地毯专门配置大量的炼物造物。 更有甚者,会专门布置一个保持地毯状态的法阵,用以确保地毯的状态良好。 神都山的这处城堡,平日里根本就不为人所知,除非是养了世袭的仆役,不然怎么可能保密得这么好? 至于说是不是布置了法阵,阿旺观察了一下被自己踩脏的地毯,又觉得不太像。 那么,难道说是布置了阿旺最擅长的炼物造物? 阿旺目光扫过雕花的大床,以及床上垂挂的丝绸帷幔,似乎这里没有安装多余的造物。 目光又扫过花纹繁复的床头桌,甚至没有放过上面的台灯与饮具。 这里也没有。 那么,镂空的高背椅与稳重的写字台这边,似乎也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如果有大量清洁用的炼物造物,又应该安装在哪里? 总不好安装在地毯下面吧? 阿旺的目光透过镶嵌彩色玻璃的窗口,生出了探身出去看看窗外有没有安装炼物造物的冲动。 这个念头刚一生出,下一秒就被阿旺主动掐灭。 笑话,安装在窗外是给谁家的地毯保洁去了? 此刻生出这个念头,怕不是想要从城堡上面跳下去摔死自己。 “果然是肇裕薪的后人,虽然心思还比较单纯,至少警惕性尚可。” 之前那个听不出公母的声音再一次出现,这一次阿旺有强烈的感觉,觉得声音的来源是雕花大床的帷幔里面。 快步上前掀起了真丝帷幔,阿旺一刻也不停留,倒手抓起了绸缎制作的夏凉被。 预想中的主人并未现身,铺了厚厚几层丝绒褥子的大床上,空空如也。 “哎呀,年轻人真是心急,你还没有说你跟肇裕薪是什么关系呢?”那个声音再起。 “出来,藏头露尾的算什么英雄!”阿旺丢下锦衾与帷幔,大吼。 “哎呀呀,喊什么呀?”那个声音听不出语气,但说的话却充满挑衅,“你家传的炼境术,都被你就着大米饭吃掉了吗?” 阿旺左右打量着房间,高声道:“你不是知道我是衍神族的人吗?为什么还要问我?” 那个声音第一次带上感情,它失望了:“衍神族是什么族?不是人族的肇家后人吗?” 阿旺听得一愣,他也有些无法接受,他无法接受这世上还有人不知道衍神族。 “既然不是肇裕薪的后人,解不开这个幻境也是正常的。”那个声音忽而变得有些委屈,“你走吧,出去之后希望你能尽快忘了今天见到的一切。” 阿旺忽然发现,眼前所见的一切都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茶几,以及对面放着的两把椅子。 茶几上正有一个好似竹节一般的杯子,装着多半杯热气蒸腾的茶水。 对面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穿着青绿色宽大袍服的少年,此刻正龇牙咧嘴的喝着自己面前的热茶。 那肥大的衣袍,穿在这个比阿旺大不了多少的孩子身上,看起来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偏偏,那孩子还一本正经地在喝茶,让阿旺忽然对眼前的一幕生出了极度的违和感。 尤其是那孩子肩膀后面有两只秀小的肉翅,就好像是没有毛的鸡翅一般,让阿旺更增添了几分不真实的感觉。 那孩子斜着眼瞥了阿旺一眼,开口道:“不用猜了,现在你看到的都是真的,趁我没有改变主意要杀了你之前,赶紧走吧。” 被一个怪模怪样的少年威胁,阿旺也真的感觉有些新奇。 更重要的是,眼前这个怪模怪样的少年,说话声音虽然奶声奶气,却也感情十足,只是音色与之前的神秘声音并无二至。 阿旺故意逗它道:“你还没告诉我,应龙国为什么叫应龙国呢!” 那小孩子一本正经地说道:“你没有通过幻境的考核,我自然不能跟你说。” 阿旺刚想反驳,那小孩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别狡辩了,原本测试失败是要死掉的,我看你开来了故人的五色鸟,才决定放你一马的。 识相的就快快离开,不然我可要改主意了。” 阿旺左手抹过储物袋,五只五色鸟都出现在他手心里。 “你说这玩意啊,我家有一整套呢!”阿旺得意道,“还有你刚说的肇裕薪,那正是家祖!” 第五十章 修行终究还是一个骗局 那少年惊得背后肉翅一颤一颤的,颇有几分不满道:“肇裕薪的后人,连这么简单的幻境都解不开?小朋友,我很难相信你啊。” 阿旺觉得有趣,对面在那少年面前坐下,哂笑着道:“你不看看自己才多大一点,管谁叫小朋友呢?” 那少年一愣,脸色变得更加不善。 这个模样看在阿旺眼中,却颇有几分奶凶的可爱。 阿旺抬手还给少年一个噤声的手势:“而且,你预先也没提起要进行什么考核,现在却要据此行罚,可谓是不教而诛。 古话说,不教而诛谓之虐……” 那少年不等阿旺掉完书袋,双手撑桌,忽然散发出一种上位者的威严。 阿旺年幼时曾见过不少大人物,虽然没有真的与对方打过交道,却能清楚地判断出,眼前少年身上的压迫感并非虚张声势。 这一次,少年说话的声音带上了几分老气:“你可是应龙国人?” 阿旺乍一听到这个问题,忽然就变得正经起来。 按说,衍神族世代居住的衍神山,应该属于应龙国境内。 可是,如今的阿旺已经是一个死过两次的人,无论怎么看,也应该是一个没有国籍的人才对。 这个时候,阿旺回答是或不是,都不应该算撒谎。 就是不知道,眼前这个小前辈,需要一个什么样的答案呢? “问个国籍需要想这么久吗?”少年身上再无老气,“你是没有国籍不方便说,还是国籍太多,不知道说哪一个?” 阿旺经这一喝,忽然觉得是自己着像了。 他原本就是想进来探个究竟,既然看到了主人,也不想从主人这里得到什么,又何必这么患得患失呢? 导致刚才那种心情的原因,多半是之前没能识破幻境,又一直想证明自己有实力通过考核,这才不自觉的想要猜测对方心中的答案。 可是,不通过又能怎么样呢? 作为一个死过两次的人,再死一次才是最终的归宿,最多不过是归宿来得早了点罢了。 “我现在的这个身份,是应龙国人。”阿旺按照路晨旺的人设资料回答。 那少年抬起手挠了挠下巴,“这么说,你有很多身份?” 阿旺也学着少年的样子挠了挠下巴:“你是不是应该先自我介绍一下?” 那少年不满道:“谁允许你学我了?” 阿旺终于感觉自己有了点主动权,嘿嘿笑道:“我觉得你原本不长现在这个样子,你幻化成这个样子,明显是在学我。 既然你能学我,我什么不能学你?” 说到这里,阿旺又挠了挠下巴。 对面的少年忽然急了,霍然起身之间,直接显化出了原型。 阿旺眼前一亮,心说果不其然。 就看那背生肉翼的少年迅速扩大身形,变成了一条挤占了房间九成左右空间的活着的应龙。 原本的茶台与靠背椅全部被挤到了门边的位置,与靠墙站着的阿旺组成了一个奇怪的罚站队形。 猜测城堡的主人是一条活着的应龙,与真的见到这条应龙活灵活现地浮在自己面前,那完全是两回事。 阿旺年纪虽小,也算见过不少场面,此刻也有些心慌,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传说中的神兽。 “本尊名为蜃龙,乃是应龙国第二任应龙。” 名为蜃龙的应龙开口,阿旺居然生出了一种顶礼膜拜的念头。 “你不用与自己的本心对抗,你不拜我,我自不会与你这小辈计较。你若拜了我,以你的辈分也绝不算吃亏。” 阿旺看着忽然豪爽起来的蜃龙,心里忽然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这蜃龙口口声声说五色鸟上一任主人是家祖,莫非是与家祖同时代的神明? 这么算来的话,这蜃龙最少也有一万多岁了吧? 活了一万年还能有这般威势与道行,看起来应该没有即将迟暮的衰败模样。 这会不会真的是一只修成仙道的神兽? 想到这里,阿旺不再对抗本心,以参拜祖宗的大礼,顶礼膜拜蜃龙。 “前辈,啊不,祖宗,您这么多年一直都缩在这个小城堡里面吗?”阿旺试探着心中的疑问。 蜃龙眼里闪过一丝精明的神色:“先别忙着认亲,你先说说那什么神族是怎么回事!” “神族?”阿旺满脸狐疑,心说他怎么不知道这天下什么时候多出来了个神族。 忽然灵机一动,他的家族不就被称为衍神族嘛。 “祖宗您问的可是衍神族?”阿旺确认道。 蜃龙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答非所问:“这里说话也不方便,你回话也太拘谨。” 说着话,阿旺就觉得画面一转,他已然回到了一进门的那个大厅里面。 此刻的大厅里面多了一张华贵的圆餐桌,上面摆满了各种点心美食。 应龙重新化为了一个青衫青年的模样,大咧咧坐在主位上抓了一片云片糕塞入口中。 阿旺看到这个画面,哑然失笑之余,对面坐到了圆桌旁,抓起一壶碧绿的茶水,也不管是什么茶,斟上一杯抿了一口。 蜃龙咽下云片糕,也觉得有些口渴,一边斟茶,一边说道:“你不要总叫我祖宗,你可以叫我蜃龙或者应龙。 如果你觉得不好意思,在后面加个叔叔、伯伯,要不就直接加个前辈也行。 最重要的是,你最好能保持现在这个状态,大胆干自己想干的事,说自己想说的话,能不能做到?” 阿旺赶忙起身弯腰行礼:“回前辈的话,晚辈记住了。” 蜃龙气得直接把透明的茶壶摔碎在地板上,想了想又觉得不妥,一招手将茶壶碎片招了回来,重新组成了茶壶。 就连里面的茶水,也好像从未撒出过一般。 “这可是寒玉的茶壶,可不能因为你太笨,就把它打坏了。” 听到蜃龙的话,阿旺一脸的黑线,心说你有这手段,家里怎么可能打破东西…… 阿旺也是冰雪聪明的人,立即坐回座位,也有样学样,大咧咧道:“蜃龙前辈,衍神族就是您说的肇裕薪的后人的家族。 晚辈不才,应该是这个家族嫡系最后一名子孙。 对了,晚辈之前死过两次的名字,叫做肇起兴。” 蜃龙满意地微笑:“到底还是肇家人,怪不得能驾驶五色鸟来到这里。 不过,你还得告诉我一件事,就是谁告诉你我在这里的?” 阿旺实话实说:“晚辈到这里之前,实是不知道前辈隐居在这。” 蜃龙连连摇头:“这不对,总归要有人告诉你要到这里来吧,不然你有这个时间参观山林景色的爱好吗?” 阿旺一拍额头:“啊,这个是有的。晚辈的师傅,就是当代天机老人……” 阿旺将天机老人怎么把他诓过来的经过,详细地讲述了一遍。 蜃龙听得激动,居然像猴子一样原地在椅子上翻了几个跟头。 阿旺本来还奇怪蜃龙这样的大前辈,怎么会有这样的姿态。 转念一想,若是蜃龙前辈维持本体,这不就是在云海里翻滚的姿态吗? “有趣有趣!”蜃龙非常开心,“你那便宜师傅跟你说,他是当代天机?” 阿旺点头称是。 “我呸!”蜃龙非常没有形象,“博那个老东西就跟初代应龙一样,从有天机这个职业开始,就是他这个老不死的当天机!” 说到这里,蜃龙忽然意识到阿旺有点发懵。 “嗨,你师傅的名字叫博!”蜃龙解释道,“万年前我们都叫他大贤者,想不到现在他给自己搞了个名头叫天机老人。 当然,他说自己是当代天机也没问题,因为也没有别代天机。” 说到这里,蜃龙又看了一眼阿旺:“对了,以后有你了,等你继承了天机的位置,你就是第二代天机了。” 阿旺还是一副呆呆的样子,似乎需要消化刚刚接收到的信息。 良久,阿旺才好像刚回过神来一样,不满道:“那个老不死的,明明自己活了一万多年,却哄骗我说修仙就是个骗局! 我早就说过,天机老人才是最大的大骗子,果然没有看错他!” 蜃龙抚掌大笑:“对啦,情绪对了,天机可不就是个老不死的嘛!” 阿旺一愣,换上怀疑的口吻:“不对,你一直在引导我,我的情绪是你为我灌输的。 就像是……就像是在刚才那间幻化的屋子门口时一样,一切都是你故意展示出来的。” 蜃龙竖起一根食指,左右晃着说道:“不不不,不够准确。 准确的来说,不是我在引导你,是你道行不够,控制不住自己,特别容易被别人带偏了。 就像刚才在那间房门外面一样。 你看了一眼外面的天空和地面,就武断地认为,这城堡里没有我设下的幻境。 事实上,幻境从你进入那扇房门时才刚刚展开。 我承认,我有一点取巧在里面。 但是,你可是肇家的后人啊,你就一点也不觉得那间房间特别违和? 丝绸的帷幔,锦缎的薄被,丝绒的褥子,这配套吗? 床上没人,床头柜上为什么有饮具? 卧室里为什么有字台? 窗户为什么用彩色的玻璃?” 第五十一章 考核并没有结束 经过蜃龙的提醒,阿旺忽然觉得刚才遭遇的幻境处处透着不合逻辑与常识的违和感。 偏偏就是如今回头想来,处处撒气漏风的这个残破幻境,让他在刚才深信不疑,一心想要从中抓出城堡的主人。 阿旺在心中暗自叹息了一声,觉得既然技不如人就要认,遂站起身来郑重向蜃龙行礼。 “前辈不要见怪,这一次晚辈是真心行礼。”阿旺先讨了个饶,“晚辈在炼境一道上比之前辈确实差了很远,是真心甘拜下风。” 蜃龙倒也没有制止阿旺,只是幽幽一叹:“本尊已经知道天机那老不死让你来这的目的了。” 阿旺抬起头来,一脸希冀:“什么目的?” 不怪阿旺反应夸张,他到现在也没有揣摩透天机老人的用意。 蜃龙神色复杂地看向阿旺:“你家先祖就是在本尊这里学习的炼境之法,如今传到你这里,居然只剩下皮毛都算不上的一丁点,你师傅当然是让你来本尊这里回回炉,重新学习一下。” 阿旺点头称是,他知道如果真的是这样,这将是他莫大的机缘。只是,他内心中还有些属于家族的荣誉感在作祟。 “前辈说得有道理,晚辈所修炼境术确实是家族所传之皮毛,但这并非晚辈家族长辈不学无术,丢掉了祖宗传承。 事实上,晚辈六岁时家族遭遇灭顶之灾,只有尚不能修行的晚辈一人逃了出来。 这之后的几年,晚辈都只能凭借在家学中学习时的记忆自学。 这才落得如今这步田地。” 蜃龙抬手一挥,正在悠闲喝茶的两个人,忽然出现在了一片戈壁滩上。 烈日将地表的碎石与空气都炙烤得好似即将发生扭曲一般,让刚刚出现在这里的阿旺心底生起了一阵无名业火。 “放轻松!”蜃龙开解阿旺,“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但你现在还走不出去。 等你找到了破绽,从这里脱离出去,你的炼境术就有小成了。” 阿旺打量起一望无际的戈壁滩,除了滚烫的碎石,便只有大得可怕的太阳。 除此之外,他在烈日之下什么也看不到。 这般简单的幻境,怎么会有破绽? 好在蜃龙前辈就在这里,可以随时向他请教。 阿旺这么想着,立即收回目光向蜃龙刚才在的位置看去。 那里已然空空如也,根本就看不到蜃龙的影子。 “前辈?” 阿旺试着呼唤蜃龙,却没能收到回音。 上前一步不死心的触碰了一下蜃龙刚才停驻过的空间,虚无的感觉差一点将阿旺晃倒。 呵呵,我真傻,蜃龙前辈自己布置的幻境,又怎么可能困得住他自己呢? 阿旺这般想着,立即盘膝坐到了滚烫的碎石地上。 他需要冷静的思考,这滚烫的地面却让他无法集中精神。 无妨,这一切都是幻境,不论冷热都是幻境。 阿旺这么想着,左手抹过储物袋,一连掏出来十数个寒暑盒。 简单将寒暑盒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立体控温法阵,阿旺将它们直接垫在了屁股底下。 这样就舒服多了。 感觉身上的暑热正在逐渐消退的阿旺,舒服得差一点呻吟出声。 幻境外一边喝茶,一边观察阿旺的蜃龙,哑然失笑。 摇了摇头,蜃龙没有改变幻境,更没有打算制止阿旺的行为,就这么任由阿旺自由发挥。 幻境中的阿旺闭目内视,力求将体能与灵气的消耗都降到最低。 他不知道这个幻境要存在多久,更加不知道自己需要多久的时间才能找到这个幻境的破绽。 平心静气的思考后,他只能推断出,蜃龙对他的测试与考核一直就没有结束。 如果蜃龙真的得出了他不合格的结论,根本就不会跟他费那么多话。 同时,阿旺也更加深刻地体会到了临出发时,他师傅说得那两个“回来再说”。 有蜃龙这样的考官在,他根本就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回去。 等他能回去的时候,不要说阮郎的事情,恐怕正气城都早已物是人非了。 既然如此,或许应该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阿旺心中一动,立即就感觉到腹内饥饿。 此时他忽然有些懊悔,他觉得自己本不该在蜃龙面前那样矜持地表现。 蜃龙都明示他想干什么就大胆去干,他觉得自己一早就应该多吃些点心,而不是在那边灌一肚子茶水。 想到茶水,阿旺又有些小庆幸,觉得若非是灌了一肚子茶水,在这戈壁滩上,他怕不是没被饿死之前就要先被渴死。 胡思乱想之间,阿旺忽然感觉寒暑盒工作时的噪音增加了。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戈壁滩已经由烈日高悬变成了满天星河。 今夜无月亦无云,天空高得好像一个害羞的小姑娘。 阿旺从储物袋里面取出了更多的寒暑盒,将他们串联在一起,做成了一张独特的床垫。 随后便拿出了几分既来之则安之的派头,随便抓出一条毯子当被子,直接来了个天为盖,地当床。 这样洒脱的行为,得到了幻境外蜃龙的无声肯定,同时,蜃龙嘴角挂上一丝坏笑,似乎在等着阿旺出糗。 沉沉睡去的阿旺,终究还是太过年轻。 他不十分清楚人心的险恶,更加不知道蜃龙的底线。 一只沙蜥鬼鬼祟祟地爬上了阿旺的毯子,一点一点向着阿旺的头部移动。 沙蜥口中的舌信舔过阿旺的鼻子,阿旺紧紧皱起了眉头。 沙蜥的脚蹼踩到了阿旺的脸颊,阿旺猛然睁开了眼睛。 即便知道自己身处幻境,如此近距离与一只活着的小动物相见,也让阿旺浑身汗毛直竖。 激灵一下翻身而起,阿旺忽然看到,被他掀翻在地的只是一只委屈的小沙蜥,顿时也感觉有些哭笑不得。 经过这次惊吓,阿旺忽然觉得困意全无,看着繁星点缀的天空,阿旺觉得自己应该主动出击。 收起了自制的寝具,阿旺在腰后藏了四个寒暑盒就上路了。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清楚自己在找什么。 他只知道,自己应该积极一些,不应该摆烂。 因为,寂寞了一万年的蜃龙,显然比他更耐得住性子,也有更多乱七八糟的想法。 阿旺随便捡了一方行进,他觉得也许走不出多远,自己就能看到初生的朝阳。 遗憾的是,比朝阳更先出现的,是一双双幽绿的眸子。 阿旺知道,每一对绿眸后面,都代表着一只狼。 他不清楚戈壁这么贫瘠的地方,怎么会养出成群结队的狼群。 但这不妨碍他明智地做出选择,不与这些饥饿的野兽发生冲突。 青光一闪,青鸾出现在戈壁滩上。 阿旺翻身进入驾驶室,与青鸾一起化作一道青光,向着远方飞去。 如果说,这片戈壁一定有哪里不合理,阿旺此刻就觉得有一项最不合理的地方。 那便是,青鸾瞬息间已经飞出三千里,可戈壁滩却仍旧看不到边界。 但同样修习炼境术的阿旺,一瞬间就否定了这个念头。 当一个人身陷幻境之中时,不要说移动三千里,便是三万里,三十万里,也有可能只是在原地打转罢了。 阿旺心底的无名业火再度烧起,他开始怨愤,怨愤蜃龙的死板,怨愤天机老人的多事,甚至怨愤金迪找上门来给他送生意。 心中的怨愤无处发泄,阿旺操控青鸾的手印开始变幻得飞快,结印的手指也变得特别扭曲与怪异。 青鸾就像一只没头苍蝇一般在戈壁滩上空乱飞,几次都险些接触到幻境的边界。 幻境外的蜃龙微笑看着阿旺发疯,低声自语:“你以为这么捣乱,本尊就会放你出来? 你的想法倒不失为神来之笔,但你不知道,其实这城堡原本就是更高深的幻境。” 说着话,蜃龙一挥手,原本并不算太大的城堡门厅,一下子就变得好像被整个掏空的山腹一般夸张。 高强度地特技飞行,不仅消耗青鸾控制法阵内储备的灵气,更让阿旺隐隐有些吃不消。 喘息着停止了发疯的举动之后,阿旺终于做出了一个看似正常的决定。 他决定向着一个方向飞,不分昼夜地飞。 青鸾毫不犹豫地飞向了阿旺指示的方向,这一飞,便飞了一年的时间。 阿旺自能够修行以来,早就已经可以辟谷。 只是长达一年时间不进食,也让阿旺感觉嘴里太过苦涩寡淡。 原本看上去就没有食欲的沙蜥与野狼,此刻在阿旺眼中看起来也变得美味可口起来。 若是能弄上一只骆驼,那滋味应该比野狼要好得多吧? 阿旺正幻想着,忽然心头火起,开始怨恨蜃龙为什么不在幻境里安排几只骆驼。 此刻的阿旺,颇有几分走入入魔的味道。同为炼境高手的他,已经放弃考虑想要抓住幻境中的动物得有多困难,以及即便成功完成猎杀,基本上也无法获得动物尸体的现实。 熟练的压制住心底生腾而起的无名之火,阿旺活动了一下酸胀的手指,再次捏起了直线向前的印决。 或许,这一次的幻境考核,最本质的考试内容,应该是耐性吧? 阿旺自我安慰着,再度开始了不知道有没有意义的坚持。 第五十二章 坚持 坚持,从来不是一件事情的意义。 相反,坚持始终会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当一个人选择一直去做一件事情之前,最好的选择不是做好自认充足的准备,最好是回顾一下自己忍耐痛苦的极限在哪里。 如果这个极限很高也很远,那么恭喜你,你可以向周围的人宣告你要开始坚持做一件事情了。 当然,这么做不是为了让你装13,只是为了让身边的人泼你几盆冷水,让你看看自己在热情退却之后,还会不会想要去做这件事情。 阿旺此刻明显没有这样做的条件,所以他作出坚持的决定显得是那样轻松愉快,甚至一坚持就是一年多的时间。 似乎对于阿旺来说,任何事情的难度都不在于这件事本身,又或许,再难完成的事情,与坚持一比较,就失去了原本意义上的难度。 阿旺的左手不知道第几次抚过储物袋,他在找寻辟谷丹。 当他的手指熟练地划过储物袋的时候,他才恍然意识到,辟谷丹早在半月前已经被吃光了。 以阿旺如今的修为,早就过了必须进食维持生命的阶段。 无论是在幻境还是在现实之中,只要还有充足的灵气供应,阿旺甚至可以维持任何自己想要的身材。 只是,辟谷这种事,只是能解决营养摄入的问题,并不能违背修士作为生物会饥饿的本能。 阿旺虽然不需要吃饭,却仍旧忍不住饥饿。 辟谷丹这种东西,与其说是吃了就不用吃饭,倒不如说是吃了就不会感觉到饿。 修士服用辟谷丹,可以在辟谷的过程之中更轻松的度过一段时间。 而凡人一旦吃下辟谷丹,在缺少烟火食的支持下,多半会是一个绝食而亡的下场。 这其实是修真时代开始之后,一件令人悲伤的故事。 凡人苦心积虑想要进入修真界,却不防备修真界的灵丹妙药,有可能对凡人有致命的伤害。 好在如今已经进入修真时代一万多年,已经没有凡人会犯二,不问药效就抢“仙丹”来吃了。 手指微微发酸的阿旺,换了一只手掐印决,刚刚放松下来的手则轻轻抚摸了一下饥肠辘辘的肚皮。 他知道自己的思维又空跑了,但他不想制止自己漫无目的的游思。 幻境中的日子实在是太过无聊,如果不总是想一些跑题的事情,阿旺恐怕要被仿佛没有尽头的戈壁搞到发疯。 收回了思绪之后,阿旺想要进食的欲望愈发强烈。 阿旺从来没有想过,辟谷丹这玩意,有一天会对他这么重要。 更准确一点的说法是,阿旺并非不知道辟谷丹多么重要,实际上他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缺少辟谷丹。 他自从踏入修真界以来,先是跟炼体的独猛在一起大吃大喝,离开那个地方之后,又始终与天机老人在红尘中游历。 即便是上一次脱离天机老人,只身与金迪组队去往海市城,阿旺也因为必须照顾金迪的饮食习惯,每日都需要进食。 对于已经可以靠灵气活着的修士来说,饥饿只是一种令人不舒服的感觉。 为了对抗这种这种感觉,服用辟谷丹是最直接的办法,若是有辟谷丹,进食一点新鲜的水果蔬菜也是很不错的选择。 归根结底,进食并非是修士生活所需,只是为了缓解饥饿的附加行为。 可眼下,阿旺身处的幻境是一片沙化严重的戈壁滩。 不要说是新鲜的水果蔬菜,就算是一根草叶,阿旺也是绝难找到。 凡人常说:饥火烧肠。 愈发难耐的饥饿,让阿旺心中无名怒火再次熊熊燃烧。 他又开始怨恨蜃龙,怨恨它为什么一定要弄出一个戈壁滩式的幻境。 这种怨恨之强烈,已经让阿旺在心底将代指蜃龙的词语从“前辈”,改换成了“它”。 左右不会被饿死,再坚持坚持吧。 就在阿旺即将被怒火冲昏头脑之前,理智再一次成功占据了上风,他决定继续操纵青鸾飞行下去。 幻境外的蜃龙,看到阿旺仍旧选择了坚持,张口打了个哈欠,也只好继续无聊地盯着幻境里面的情况。 蜃龙一开始觉得,自己布置的幻境漏洞百出,不符合逻辑的地方不要太多,凭借肇家家传的炼境术,阿旺这个肇家后辈很快就会出来。 后面发现阿旺多少有点一根筋之后,蜃龙就总是想要再多等一下,万一阿旺这傻小子不小心就触碰到了不合理的地方,侥幸就解开幻境了呢? 如今发现阿旺在用最笨的办法,妄图通过拥有极速的五色鸟探索幻境的边界,蜃龙是真的无力吐槽,开始承认这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真不知道这傻小子的脑子是怎么长的,真要依靠极速破境,这戈壁幻境怎么也应该选土属性的金凰代步啊,选个木属性的青鸾是因为土生木吗? 蜃龙心中吐槽,脸上的表情则是一阵不规则的抽搐。 这傻小子说家传炼境术是自学的,或许还真就不是撒谎。 就凭他想要探索幻境的边界这种傻念头,他明显就是没有认真研究家传的炼境术。 单从这一点上看,肇裕薪就不愧为这傻小子的祖宗。 蜃龙只能通过不断在心里自言自语来保持状态,以免因为阿旺的无聊表现而不小心陷入沉睡。 幻境里面的阿旺却表现得很是努力,还在操纵青鸾一刻不停地往前飞行。 此刻的阿旺也早就发觉戈壁幻境似乎没有尽头,仍旧支撑他坚持下午的信念,或许只是在跟蜃龙怄气。 又或许,就连阿旺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怄气,他觉得自己自从进入幻境之后,脾气就变得很不正常。 阿旺认为这不是一个好兆头,他决定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 因为,只有冷静下来,才能更快找到幻境之中的异常。 青鸾飞行极快,尤其在这看起来没有什么景致的戈壁幻境里面。 阿旺无法确定自己飞出了多远,更加不能确定自己有没有走回头路。 他唯一能肯定的是,这里一定是幻境,绝不可能是蜃龙利用什么大神通把他搬运到了真正的戈壁里面。 因为他可以肯定,应龙国最大的隔壁,也不过三千多里长短。 这点距离,青鸾一个振翅就能到达,肯定不需要经年累月的飞行。 难不成,这就是这个幻境最不合理的地方? 不对,若是依照真实环境模拟出来的幻境,虽然在布置上也算比较有新意,但始终太容易被突破。 更何况,之前看蜃龙居住的城堡,也不像是纵横三千里的庞然大物。 不要说那城堡,就算是整个神都山,也从未听说有如此巨大。 阿旺谨慎分析眼前的幻境,他认为蜃龙应该是借助了比较高级的时空之力。 只有这样,才是最符合蜃龙自述的身份与年纪的手段。 这样一来,幻境也就变得更加难以突破。 思及此处,阿旺心中的火气再度升腾而起。 他非常愤怒且急躁,因为他还有很多事情想做且没有做。 他还想再见金迪一面,与这个有趣的姑娘认真告个别。 他还想再陪伴天机老人一程,互相慰藉一下彼此的孤独。 他还想重回蜃楼城,问问魏魑师傅当年事情的真相如何。 他还想调查家族灭门的真相,报了被迫背负的血海深仇。 …… 这些事情,都必须在走出这个幻境之后才能实现。 而眼前这个幻境,马上就要困住他近两年的时间。 思虑过度加剧了阿旺腹内的饥饿。 他不断在内心为自己做着心理建设,告诉自己其实不需要吃饭。 却也在同时,清楚的知道,自己仅仅是需要吃一口东西,哪怕是咬一口前段时间曾经跳上他脸颊的沙蜥。 对呀,戈壁滩里也有吃食。 只不过,之前因为一直服食辟谷丹,阿旺不曾考虑吃这些不好收拾的血食。 如今腹内饥火难耐,倒也不如随便捉些小动物,哪怕只是剥去皮毛再去掉内脏,随便用火一烤也好。 只要吃上一口,便能缓解腹内饥饿感旬日以上。 有了这样的想法,阿旺便再也无法抑制自己这么去做的冲动。 此刻的他,已然忘却了自己刚刚还心有不甘地想要去做的事情。 他好似陷入了骗局的人一样,满脑子都是去捉一只小动物,却忘记了如此做只会让他困在幻境里面的时日变得更长。 青鸾降低了飞行高度,一点一点接近隔戈壁滩上的碎石,阿旺眼前再一次出现了一片死寂的荒原。 此时此刻,荒原上点点幽光闪烁,好似夜光石一般。 没错,时间在不知不觉之间又来到了夜晚,这点点幽光是野狼的眸子。 有野狼,那不如烤一只尝尝? 阿旺脑子里对于事物的认知,已经只剩下能吃以不能吃两种分别。 青鸾悄然降落在戈壁滩上,没有带起任何一丝烟尘。 阿旺的举动很快被无聊的蜃龙捕捉到,迷茫只在蜃龙心中存在了一瞬间,很快便烟消云散。 蜃龙嘴角带着坏笑,对着幻境中的阿旺挥了挥手。 幻境中的阿旺则带着一脸痴笑,一点一点迎着幽光走去,直到他眼前出现的幽光越来越多。 第五十三章 狼群 饥饿是一团难耐的火,烧得人失去理智思考的能力。 有些人会为了填饱肚子放弃尊严,有些人则会铤而走险。 阿旺的反应又不独属于这二者其中之一,他早已在常年独自生活之中,放弃了不必要的尊严,并且经常为了填饱肚子而铤而走险。 此刻,阿旺完全没有意识到幽绿色的眸子那急剧增多的数量背后代表的含义,他眼中所见的只是一份份的食物。 这份烤着吃,那份煮着吃,再来一份清蒸沾辣油,吃不完的做成白肉和肘花…… 幻境外的蜃龙看到这一幕,一边叹气一边摇头。 蜃龙实在有些接受不了阿旺此刻的表现,偏偏又很喜欢阿旺此刻的行为。 这样的阿旺让蜃龙回想起许多年少时的往事,那是距离现在超过一万五千年以上的陈年旧事。 对往事的回味最终在蜃龙内心中占据了上风,让他仿佛已经石化的面部肌肉,展现出一个会心的微笑。 年轻人,就是需要一点勇气,这样才能经受足够的磨砺。 蜃龙这般想着,双手再次向着幻境中挥动起来。 阿旺面对的幽绿色眸子再度疯狂增多,多到阿旺抬眼看去,远处已经连成了一片绿色的海洋。 一脸痴汉相的阿旺脸上,终于改换出一个苦涩的表情。 这么多,做成肉干也不能全都带走吧? 似乎,数量再多几倍的野狼,在阿旺看来也不过就是移动肉食仓库,根本就不需要担心自己的安危。 只不过,他依然没有意识到,数量这般庞大的野狼群,在戈壁滩上应该如何生存。 难不成,野狼也和人一样,在闹饥荒的时候,可以依靠树皮、草根、观音土……等等充饥? 也许阿旺并非意识不到这些,只是还需要一些时间与经历来判断与分析。 就比如,先熄灭腹中饥火,之后才好分析情势。 说干就干,为了填饱肚子而战。 阿旺暗中给自己打气,主动迎着狼群来的方向扑去。 狼群显得比阿旺更冷静,并没有仗着自身数量庞大而胡乱冲锋。 幽绿色的眸子整齐流动,好像张开的手掌一般,从两侧向阿旺的身后绕去。 合围在一瞬间完成,狼群随即向攥紧拳头的巨人一般,向着阿旺发动了进攻。 阿旺双手手腕同时翻转,两把爆竿出现在他的手中。 这是他亲手改进的炼物造物,也是曾经被蜃楼城的茧丝馆定义为管制造物的“土造炼物枪械”。 经过阿旺多年锲而不舍的改进,如今的爆竿已经能通过调整发射牛毛细针的数量,借以实现更多次也更精确的射击。 当然,这种巧思在面对狼群时并不需要。 阿旺指向狼群的爆竿甚至不需要瞄准,只需要将保险式的机扩推到最强档位,然后不断发射即可。 牛毛细针爆发出了超乎想象的破坏力,发动攻击的野狼成片在空中失去生命,随即便坠落向戈壁滩的地面。 饿急眼了的阿旺想要收起野狼的尸体,却因为野狼实在太多,而无法从狼爪下抢夺到应得的战利品。 第五十三章 狼群(中) 食材有了,不仅不能吃,还不能加工…… 这种感觉,对于阿旺来说,比饿肚子更加难受。 难耐的饥饿感,带来了更加狂暴的火气。 阿旺顿时感觉胸中的火气直冲脑门,怎么看眼前的野狼怎么觉得碍眼。 原本只是为了狩猎几只野狼获取食物的战斗,也悄然转变为向野狼发泄经年累月积攒下来的怒火。 阿旺打空了一支爆竿,手腕翻转间,便又会换上一支满载细针的爆竿。 牛毛细针虽然纤细,却是阿旺在蜃楼城时,不惜重金购入丹穴金打造的合金铸成。 在阿旺反复改良十余次的法阵与机扩加持下,细针的穿透力与杀伤力都可以用恐怖来形容。 此刻阿旺使用的爆竿,再不能被定义为暗器,也不是当初在那个地方的擂台上,需要利用幻术骗过翟翆的护身宝具和手中大剑才能造成杀伤的准管制炼物。 如今的爆竿,不无论是在威力上还是在操控上,都已经远超一般人族正规军配备的短枪。 野狼毕竟只是野兽,在兽类之中,不仅无法与凶兽相比,就连瑞兽的战斗力都可以轻松碾压它们。 野狼之中的佼佼者,也不过勉强能迈得过恶兽的门槛。 眼下被一个资深修士利用附加法阵的炼物造物攻击,野狼根本就没有近身的机会。 若非野狼的数量实在太过庞大,根本就不可能困得住阿旺。 原本的狩猎活动,也在这一刻正式变成了刷怪割草的游戏。 轻易获得的胜利,不仅不能平息阿旺心中的火气,反而让阿旺开始迁怒野狼的不知死活。 或许,这一点并不能完全怪阿旺。 如此庞大数量又悍不畏死的狼群,能出现在戈壁滩上,本来就极为不合理。 只是阿旺沉迷于杀戮的快感,并没有对此产生任何怀疑罢了。 幻境外的蜃龙再次叹气起来。 这小子家传的兵神秘术为什么不用? 这出手的炼物造物虽然精密,威力也是不俗,却还是流落于细枝末节的小手段。 这小子平时就算再怎么惜命,也得有用光造物的时候吧? 到时候他怎么办?当场席地而坐,假装看不见周围的尖牙利爪,边炼边打吗? 蜃龙心中好奇,挥动的双手也不闲着,再度向着幻境之中比比划划。 原本逐渐累积起来的野狼尸体,忽然好似游戏刷新一般,集体变成了细小的沙粒,再仿佛流水一般流进了碎石遍布的戈壁。 被同伴尸体阻挡而逐渐失去攻击角度的野狼群,再一次爆发出了全盛时期的战斗力。 眼看着自己预定的食物从眼皮子底下消失,阿旺身体里的怒火再也无法控制。 他于这一刻,彻底失去理智。 原本还好似在通关游戏一样计算着自己手中的造物数量的阿旺,立即取出了数量众多的爆竿。 这些爆竿居然设置有联装的机扩,被阿旺快速组装在了一起。 密集的细针再次好似雨点一样洗刷着狼群,原本嗥叫着袭来的狼群,前仆后继地嗥叫着倒下。 遗憾的是,现场再也没有留下任何一具野狼的尸体。 阿旺所能见到的,只有不断如潮水一般涌来的狼群。 杀戮的快感不能冷却阿旺身体里的火气,不同寻常的经历却成功唤醒了阿旺的理智。 继续这样杀戮下去,爆竿很快便会全部用光。 如果没有食物并不会真的饿死阿旺,但重金打造的牛毛细针只出不进,那就一定会穷死他。 第五十三章 狼群(下) 修真者,财侣法地缺一不可。 阿旺如今的处境,地是蜃龙家的,侣肯定是指望不上,法又学得有点驳杂不精。 若是再失了财,那还修个屁的仙! 本着饿死事小,穷死事大的原则,阿旺头脑中的理智再次占领高地。 他精密计算着自己的设计轨迹,力求用最少的损失,对狼群造成最大的伤害。 同时,他也如野兽一般,疯了一般贴近着再度涌上来的狼群,趁着它们立足未稳的机会,将落地的牛毛细针一一捡起。 阿旺打从一开始就算错了一件事,那便是狼群永远也不会被杀光。 无论阿旺投入多少爆竿,又计算得多么巧妙,最终依然会因为弹尽而落败。 此刻逼迫自己涉险夺回牛毛细针的行为,无疑会加速阿旺落败的进程。 但,财迷或许不是一种好的性格,却是阿旺无法摆脱的个性。 就算明知道会因此而饮恨西北,阿旺依然选择了狼爪夺钱。 额外的操作让阿旺每一次行动都比之前更加凶险几分,可他心里急啊,他舍不得自己辛苦打造的牛毛细针随着流沙流入戈壁滩的碎石缝隙里面。 急火攻心之间,阿旺的行为愈加不理智起来。他数次穿梭于狼爪之间,险些就被野狼撕碎。 即便如此,大量的护身盘还是爆发出尖锐的爆鸣,为了自己的主人牺牲了自身。 对于护身盘的心疼,很快压制住了阿旺内心的急火。 他忽然意识到了不对,他自从进入幻境之后,似乎太容易急躁,也太容易动怒。 仿佛填满胸膛的怒火,到底来自于何处? 来自于对命运不公的抗争? 来自于对好友请托的厌弃? 来自于对饥肠辘辘的忍耐? 来自于对幻境考核的畏惧? 来自于对蜃龙刁难的委屈? …… 不、不、不,绝非如此。 这些曾经让他怒不可遏的事情,此刻在他看起来是那么的幼稚可笑。 饥饿在破产面前变得不值一提; 请托在孤独面前变得温馨无比; 仇恨在时间面前也再没有意义…… 此刻,无论是蜃龙的刁难,还是已如潮水一般淹没阿旺的狼群,都变得不再可怖,更加不再被阿旺挂心。 狼群穿身而过,没有在阿旺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幻境就是幻境,看破之后,也不过如是。 阿旺心如止水,此刻就连身负的血海深仇,都显得不再重要。 他的内心软弱得好像一块泥巴,同时又坚硬得好似无垠的大地。 幻境外的蜃龙看到这一幕,惊得从椅子上站起,目瞪口呆地看着阿旺慨然被狼群淹没。 这个幻境考核,是肇家家祖留给后世子孙历练所用。 在蜃龙得知阿旺就是肇家最后一代嫡系子孙之后,安排了数不清的各种漏洞。 比如时空的循环;景物的排布;动物的数量…… 可阿旺硬是完全忽略了那些显而易见的漏洞,找到了最难以被发现的安排。 这究竟是算家族天赋觉醒,还是算没有炼境天赋? 再三摇头叹息之后,蜃龙还是一步便迈入了幻境之中,来到了阿旺的身边。 第五十四章 天机老人真的老 随着蜃龙的出现,戈壁滩幻境如被阿旺杀死的野狼一般,快速沙化,随即消散。 阿旺重新确认四周的环境,发现自己与蜃龙还是站在一楼的大厅正中。 此处很是空旷,就连桌椅板凳都被蜃龙收藏起来。 见到这个场景,阿旺才意识到,自己驾驶青鸾经年累月赶路,始终却不曾移动分毫。 不仅仅是他,就连他射出去的牛毛细针,也好像被患有强迫症的管理员整理过那般,呈梯形堆叠在脚边的地面之上。 刚刚……我究竟经历了什么? 阿旺在心底向自己提问,他明显需要更长一段时间来消化自己之前的经历。 以年计的时间是那么的清晰真实,他甚至还能回想起每一个重复到无聊的日子。 蜃龙看穿了阿旺的心思,没有急于呼唤阿旺,安静等待着阿旺自然回神。 良久之后,阿旺长出了一口气,正式回到了当前频道。 “感觉这一切都像是一场梦,又好像是一场游戏。” 阿旺感慨着,却忽然发现蜃龙神色古怪。 也不能怪蜃龙走神,阿旺的感慨实在太像万年前的歌词,不由得蜃龙不产生联想。 许是注意到了阿旺的眼神,蜃龙尴尬地咳嗽一声,主动转移话题道:“你面对如此多的野狼,为什么不使用家传的兵神秘术?” 蜃龙确实是好奇阿旺的处理方式,毕竟如果阿旺使用兵神秘术,不仅不会有弹尽之虞,甚至再多几倍的狼群也只能给阿旺刷刷熟练度。 阿旺舍弃家传的兵神秘术而使用末流的炼物术,究竟是一早就看穿了幻境最核心的漏洞,还是有什么别的苦衷? 这一点才是蜃龙最关心的。 阿旺苦笑摇头:“衍神族一夜被灭,我被天机师傅救出来时,还是个凡人幼童。” 阿旺简短复述了一下自己的经历,意思很明显,就是他还没来得及学习家传的秘术。 蜃龙若有所思,点了点头道:“这一次,我完全清楚你师父叫你来找我的目的了。” 阿旺与蜃龙说话,总有一种打哑谜的感觉。 但根据短暂接触获得的经验来看,蜃龙所言一般不会是凭空捏造,一定是意有所指。 只不过,凭借阿旺获知的信息,暂时无法实现联想。 “还请前辈明示!”阿旺联想不及,索性直接发问。 蜃龙沉吟片刻:“因为这世上除了你们肇家以外,还能施展兵神秘术的生灵,就只有我一个了。” 阿旺并不傻,话说到这份上,立即就意识到了一种可能。 “前辈是说,天机师傅让我过来,是向前辈请教兵神秘术的?” 蜃龙点了点头,补充道:“这应该是你师父的主要目的。 不过,就连我也不知道你师父是否清楚我与你家祖上的关系。 所以,这炼境术的考核究竟在没在他的算计之中,我也只能做未知之解。” 阿旺听说有机会学到失传的家族秘术,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哪里还会在意他师傅的真实意图究竟有几个。 就见阿旺咧嘴笑道:“天机师傅肯定是知道的,要不然,他怎么知道前辈掌握着家祖的成名绝技呢?” 蜃龙闻言摇了摇头。 第五十四章 天机老人真的老(中) “他知道我懂得兵神秘术,是因为他曾看到过我曾经修习和使用这门技艺。”蜃龙解释道,“至于说你家祖上,那是从蚩尤冢获得的兵神传承。 从本质上来讲,我获得的兵神秘术,与你家祖上获得的兵神秘术,虽然从名字到功能都一模一样,却属于两种完全不同的修炼体系。” 蜃龙的话让阿旺有些懵,他暂时还不太能消化掉蜃龙提供的大量信息。 此刻阿旺唯一能看明白的一点,是蜃龙自从提起有关兵神秘术的往事之后,便一直以“我”做自称,没有再自称“本尊”。 究竟是这件事情让蜃龙不得不心怀敬意,放低身段,还是说事件里面涉及的人身份比蜃龙更高呢? 阿旺觉得,一种可供修行的秘术,对于蜃龙这样的大能来说,恐怕根本就算不上什么。 即便,这秘术在当今的修真界,已经算是完全失传了。 蜃龙本身对于获取技能这个事件心怀敬意的概率,明显要低于它对事件中某个人心存敬畏的概率。 莫非,蜃龙心中敬畏的其实是这个秘术的原主人——兵神蚩尤? 若说,在蚩尤与轩辕皇帝争谁说了算的时候,蜃龙有可能畏惧当世兵主之名。 如今蜃龙自己也早已修成当代应龙,不管它心理上如何,至少在凡人看来,他们应该都算是传说中的神仙。 阿旺想不明白,只好出言试探蜃龙:“这么说来,前辈所习兵神秘术,是兵主他老人家还在世时亲自传授下来的了?” 蜃龙闻言一怔,转瞬间又释然道:“你家祖上继承了兵神传承,这才获得了兵神秘术,你这后生晚辈称呼蚩尤一声兵主老人家也合情合理。” 这话听在阿旺耳朵里面,意思便又多了起来。 蜃龙能直呼上古兵神的名字,除了因为兵神已经陨落以外,或许还因为蜃龙如今的身份已经超过全盛时期的兵神? 想到这里,阿旺忽然瞪大了眼睛。 他此刻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既然蜃龙是从蚩尤那里习得秘术,天机老人又是怎么亲眼所见? 若是这事不假的话,那老东西究竟活了多少年? 难怪魏魑师傅称呼天机师傅是老不死的,看来天机师傅还真的是老不死级别的。 只是,别人家的老祖宗,要么就开宗立派,称宗做祖;要么就是名传天下,万家香火。 最次也得像蜃龙这样,隐居名山大川,掌握几门几近失传的秘术,独享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古堡庭园。 怎么想也不可能像天机老人那样,门派混得只剩下一个人,也没有个固定的洞天福地,好不容易收了个徒弟,还得带着徒弟出去说书算卦混饭吃。 尽管对于天机老人真的是个“老人”这件事不太敢相信,阿旺却对那段几乎没有人知道的修真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蜃龙前辈,不知道当时是在怎么样的一种机缘巧合之下,兵神前辈才会想到传给您他的独门秘术的呢?” 听到阿旺发问,蜃龙的神色也逐渐迷离,显然是陷入了深沉的回忆之中。 第五十四章 天机老人真的老(下) “那是我修行到五百多年的时候,那个时候的我,刚刚才开启灵智不久……” 蜃龙对那段时间的描述非常模糊,多数时候都是在用极端主观的碎片场景来串联故事。 这样的故事听起来细节丰富,让听众更加愿意相信其讲述的事情是真实发生过的。 同时也增加了听众理解故事内核的门槛,难免让人听得云里雾里。 即便如此,阿旺还是听得一阵脊背发凉。因为蜃龙的讲述,完全颠覆了阿旺对上古神话世界的认知。 在蜃龙的描述之中,它开启灵智的时候,便追随着尚名为“公孙”的轩辕皇帝一同修行。 那时的轩辕皇帝还是大神伏羲的孙子,后来与他争夺天下的蚩尤,则是伏羲的义子。 依照蜃龙所言,公孙当面称呼蚩尤为大伯,背地里则称呼蚩尤的外号“绿巨人”。 阿旺自行过滤了一些有关蜃龙多么天赋异禀,伴随轩辕黄帝征战天下的内容。 自行将蜃龙当年的经历简化为:作为战宠陪伴幼年的轩辕黄帝一同成长,并因为不善战斗,得到身为轩辕皇帝长辈的兵主蚩尤传法。 这个故事的可信度很高,抛开无法验证真伪的设定而言,至少逻辑上并不别扭。 阿旺在这个故事之中听到的唯一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方,是关于天机老人的。 阿旺原本以为,天机老人至多是在蜃龙把自己封印在神都山之前,侥幸见过神龙修习兵神秘术。 在蜃龙的描述之中,天机老人竟然是早早便以大贤者的身份,出现在了蚩尤和公孙的身边。 并且,天机老人是亲眼看着蚩尤将独门秘术传授给蜃龙的两个见证人其中之一。 而另一个见证人,则是十几个千年之前,便已经龙驭上宾的轩辕皇帝。 有关天机老人自身的事情,向天机老人去求证,显然是最简单直接,也最不可轻信的途径。 而飞升的轩辕黄帝,更加不可能因为这种事情下凡,充当一个“神证”。 这样一来,作为自称为亲历者的蜃龙,就完全掌握了这个故事的真伪。 这么看来,如果蜃龙所言为真,天机师傅究竟活了多少年? 莫非远比眼前的当代应龙还要长寿? 年龄在这个故事中属于致命的漏洞,一如之前的戈壁滩幻境,那可以放大阿旺内心负面情绪的能力一般。 按照天机师傅曾经说过的,修仙根本就是一场骗局,那包括天机师傅自己在内,人肯定不可能活这么久。 不过,眼前的蜃龙似乎也是一个活了超级久的鳞虫类修士…… “前辈,晚辈还有一个问题想请教。” 阿旺郑重其事地向蜃龙行礼,蜃龙同样回以正式礼节。 “请讲!” “不知道前辈方不方便透露一下,前辈是不是已经得证长生大道?” 蜃龙噗嗤一声乐了出来,良久才控制好表情回话。 “就连轩辕黄帝都已经魂归冥冥,本尊又怎么可能证得长生大道呢?” “那你们动辄活过一万多年,这又作何解释?” 第五十五章 激活 听了阿旺的问题,蜃龙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 少顷之后 “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本尊希望你能明确一下,活这个字的定义。” 阿旺加入了轮流发怔的队伍,良久才反问道:“如今距你出生的那一天,还不够一万年吗?” 神龙点头表示理解 “如果从这个角度讲,咱们还需要统一一下时间的概念。” 阿旺又沉默了许久 “时间这种东西需要概念?” 蜃龙郑重其事地点头 “当然需要概念!不仅仅是时间,空间、生死,乃至于你我,这些都需要一个统一的概念,然后才能开始讨论。” 这一次阿旺没有沉默 “好吧,既然如此,活这个字,就可以简单定义为生,你也可以认为是活着。” 蜃龙又点头 “那么,一万多年,就是关于生物活着的年限的表述喽?” 阿旺点头,但没有说话,他已经不想再引出任何概念上的争执,只想听蜃龙关于长生的解释。 “在这个设定里面,你有一个误会,本尊必须要提醒你。 本尊距离肉身出生的那一天,确实已经过去了近两万个你口中所说的那种年。 不过,你觉得,像本尊这样,一次自我封印就需要成千上万年的情形,算作是真的活着吗?” 这一点,阿旺还真的没有想过,但他并不想被蜃龙轻易引导了话题。 “这种自封状态,就是获得长生的代价吗?” 蜃龙摇了摇头,却没有急着开口,似乎在组织语言。 “所谓的两万年,是人为设置的一种设定。 这种设定,是人观测天体并平均分割天体运行周期所得。 如果我们将一个生灵的寿命与之对应,才能得出这个生灵活了多少年这种说法。” 阿旺听得一愣一愣的,感觉自己回到了家学的课堂上。 但为了能获得自己想要的答案,阿旺没有出言打断蜃龙。 “而一个生灵能否活着,与他肉身细胞的分裂情况有关系。 组成他肉身的细胞,每时每刻都在进行着分裂复制与新陈代谢。 而决定这个生灵肉身是生是死的最关键一点,就是组成它肉身的细胞是否还在正常工作。 那么,一具细胞分裂到终点,无法再自行以新代旧的肉身,或许比较符合宣告生灵肉身死亡标准。” 阿旺越听越糊涂,渐渐已经开始不理解蜃龙所想要表达的意思。 蜃龙却好像激活了什么开关一般,并没有想要停止讲述。 “达成了以上共识之后,再来讨论你之前的问题。 只要组成本尊肉身的这些细胞,还拥有分裂的能力,还能进行新陈代谢,本尊就不会死去。 这与你认知中的一万多年,并没有必然的联系。” 阿旺已经感觉自己要长脑子,换句话来说,他已经开始感觉自己的一个头,足有两个那么大。 消化了许久之后,阿旺才试探着问道:“这就是前辈您修行的道吗?” 蜃龙见阿旺没有直接晕过去,颇有几分喜出望外地说道:“你可以这么理解。 不过,你也需要承认,如果每个生灵的肉身都有不能再推陈出新的那一天,不管这世上是否有一个生灵,肉身坚持存在了很久,都不能用长生来形容。” 第五十六章 激活(中) “我不是很能理解!”阿旺直话直说。 蜃龙似乎预判到了阿旺的反应,点了点头示意他懂阿旺。 “现在你肯定不能理解,我们可以慢慢沟通。” 蜃龙轻轻搓着掌心,似乎是在想怎么解释。 “你有没有听说过炼尸蛊?” 阿旺心中一动,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听到“炼尸蛊”这个名字。 他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还是在蜃楼城遭遇邪神白虎那一次。 那次魏魑师傅没有为阿旺详细解释这个词背后代表的意义,阿旺便从那时起开始留心这个词出现的时机。 虽然说后面他又不止一次听魏魑或者天机老人提起过这个词,却始终没有人为他做出详尽的解释。 通过主动搜集线索,并主动向师长提问,阿旺目前只知道,炼尸蛊这个东西,与他的祖先,衍神族那位初代家主有一定的关联。 想到这里,阿旺点了点头。 “听说过,还听人提起过,这东西的出现,与家祖有着一定的关联。” 蜃龙摇头晃脑,似乎是不能完全认同阿旺的话。 “告诉你这件事的人,肯定跟你说得语焉不详。”蜃龙笃定,“这个世界出现炼尸蛊与肇裕薪那个小家伙有一点关系,但绝不算大。 炼尸蛊这玩意,在肇裕薪那小子还没出生之前,便已经存在于世,有没有那小子的出现,炼尸蛊被世人熟知也不过就是个时间问题。” 听到蜃龙这样的大前辈提起当年的秘辛,还能主动表示当今整个修真界提之色变的炼尸蛊与肇家先祖没什么关系,阿旺心中很是有些欣喜。 可听到蜃龙连连称呼他的祖宗为那小子,阿旺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见到蜃龙不再说话,阿旺只得客气地催促道:“还希望前辈能多多指教。” “指教倒也谈不上,这也不是什么不能提及的事情。” 说着话,蜃龙看了看城堡外的天色。 “只是长夜虽然漫漫,终有破晓之时。 有关炼尸蛊的事情,没有个几天几夜肯定讲不完,本尊还有对你而言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阿旺顿时来了兴趣:“什么事情?” 蜃龙以手扶额,心说肇家最后一个嫡系子孙,怎么会是一个傻子。 平复了一下心情,蜃龙干脆道:“你这娃娃,怎么这么喜欢跑题? 咱们之前不是才说过,要传你兵神秘术的事吗?” 阿旺点头称是,心中却忍不住腹诽:究竟是谁在那滔滔不绝讲个没完?怎么反倒怪起我跑题来了? 要不是看你是大前辈,还即将传授我兵神秘术,看我不把你个蜃龙打成慎虫! 蜃龙也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阿旺的心思,眯着眼睛引导阿旺道:“来把你的双手给我,我感受一下你的实力。” 阿旺自然知道这是修真界确认晚辈修为境界的手段,虽然有些犹豫,还是将双手掌心向下伸了出来。 蜃龙也递出双掌,与阿旺掌心想对,仔细感受起阿旺的实力。 蜃龙修为比阿旺深厚太多太多,四只手掌只是轻轻一触,立即就将阿旺的实力探了个大概。 只是,这一探搞得蜃龙心底都是一疑,赶紧又仔细探查了一阵。 第五十六章 激活(下) 修真界虽然蓬勃发展了一万年,却始终没有为修真者的修为做出明确的等级区分。 如今常见的修士等级,不外乎就是:入门、熟练、资深、大师、宗师……这种极为模糊的划分方式。 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主要是因为所谓的修为是一个很难量化的数据。 大多数宗门检测弟子艺业的手段,也只有依靠宗门大比,凭借战斗力倒推弟子的修为水平。 这种办法显得既原始且简陋,因为其中可以被干扰的因素实在太多太多。 当今修真界功法统称为五炼十修,每一个修士个体,都有自己最擅长的手段与功法。 这就意味着,能让这些修士百分之百发挥实力的环境、场地、兵器、造物……全都不尽相同。 而有些幸运儿甚至可以在特定的条件加持下,爆发出数倍于平时的战斗力。 这样就造成一种普遍现象,就是在宗门内被公认为高手的弟子,在江湖中很有可能不知道在哪个阴沟里就翻了船。 修士们为了更加明确区分出哪些对手是自己不能招惹的恐怖存在,便约定俗成了如今这种宽泛的等级评价体系。 在这种体系之下,虽然也不能完全杜绝惊才绝艳之辈跨境伤人,却再也难出阴沟里翻船这种既伤身体又伤面子的事情。 蜃龙心中所惊,其一便是阿旺年纪虽然不大,一探修为居然勉强够得上大师水准。 这种宽泛的评级体系里面,大师有可能是小宗门的执事长老,也有可能是大宗门的杂役头子。 像阿旺这种还没开始修行,自家就先被灭了满门的情况,能在他这个年纪拥有这般修为,明显是极为困难的。 这不仅仅需要天赋与勤奋,还需要很强大的气运加持。 当然,修为高深到蜃龙这个境界,并不会对一个大师修为的小孩子太过在意。 他惊讶的另一个点是,他通过探查发觉,阿旺早已修习过兵神秘术。 阿旺见蜃龙脸色有异,主动开口询问道:“前辈,不知道晚辈这修为,能不能开始修习兵神秘术?” 蜃龙收回双手,一本正经地问道:“你已经拥有兵神空间,按理来说,应该早已修习秘术入门,为何要撒谎骗本尊?” 阿旺显得有些慌张,连忙否认。 蜃龙叹了口气,抬手在虚空之中划了一道金环:“你看这个,可感觉有些熟悉?” 阿旺抬眼望去,心知他不止一次看自己的父亲施展过这种金色圆环。 并且,自己也拥有一个需要用这种方式才能打开的空间。 阿旺同样扬手划出一个金色的圆环,苦笑道:“这就是所谓的兵神秘术?” 蜃龙歪着头看着阿旺召唤的圆环,感觉上好像有些不同,一时间又看不出哪里不同。 蜃龙将手探进自己召唤出的金色圆环,轻轻抓出一柄造型怪异的大剑。 阿旺也学着蜃龙的样子探手进自己的金色圆环,却只抓出来一碟点心。 “这……” 蜃龙有些语塞,良久之后才好似想通了什么一般,轻轻拍了一下阿旺的肩膀。 “你这情况应该是需要激活一下,来,跟我到这边来。” 第五十七章 回程 青鸾驾驶室 阿旺双眼望着舷窗外的虚空,手上却一刻也不肯松懈地捏着控制印决。 此刻的他思绪很混乱,很多事情从心底翻涌而起,最终却没有突破心海,转瞬便重新化作了暗流。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因为是衍神族的嫡系后裔而感到庆幸。 更加没有想过,这份庆幸会是来自于衍神族被灭族七年之后。 他不会忘记蜃龙帮他激活早已埋藏在自身血脉之中的兵神秘术传承之后,自己对这个技能的喜爱。 这简直就是一个近乎没有极限的随身空间,而且不需要像储物袋那样的介质当做门户,只需要意念一动便可随时打开与关上。 最重要的是,这个空间不仅仅能收藏阿旺所有不希望被人看见的秘宝,还能凭空生出无数兵器。 这种功能对于长途奔袭与持续作战,简直有着改变结果的决定性意义。 阿旺不敢想象,全盛时期的衍神族,如果每一个人都能施展这种秘术,将是多么恐怖的一股战斗力。 至少,在之前的幻境之中,阿旺如果掌握了这种秘术,再来多几倍的野狼,也不过就是多转几圈手腕的事情。 阿旺甚至觉得,自己早有这个空间,像辟谷丹这种不值钱的玩意,搞不好能存下好几大缸,根本就不会吃完。 轻轻摇了摇头,阿旺主动摆脱自己心底越来越不正经的念头,不过他并没有直接从出神的状态之中醒来。 他心中忽然又想即将离开古堡的时候,蜃龙对他说过的那些话。 蜃龙简单地提及了自身能活过一万年的真实原因,那便是自封于神都山的城堡之中,躲避开时间的流逝。 阿旺对于这种功夫十分感兴趣,蜃龙也耐心做了一定程度的指导。 只是阿旺虽然心思细腻,却终究是个学渣。 当阿旺听蜃龙提到诸如:保持细胞活力、抑制细胞分裂、肉身休眠、精神沉睡……这些搞不清意思的名词之后,果断放弃了学习这种技能。 在放弃的一瞬间,阿旺立即就想到了另一个拥有万年以上寿数的人——天机老人。 阿旺十分肯定,天机是活跃于整部修真史的传奇门派。 如果蜃龙所言不虚,天机从始至终都是同一个人的话…… 阿旺觉得,只要他坚持磨他的天机师傅,早晚会得到这方面传承。 只是,每当提到天机老人长生的原由时,蜃龙不是顾左右而言他,就是支支吾吾不肯接话。 在阿旺看来,蜃龙的表现绝不像是什么都不知道,应该是有什么连蜃龙都不肯提及的事情。 这样一来,阿旺之前在离开幻境时便生出的猜测,便再一次萦绕上了心头。 此刻没有蜃龙转移话题,阿旺对于天机老人是一个隐藏的大人物的猜测,又显得合理了几分。 并且,这个念头一经想起,便久久不能消散。 若非天机老人整天一副破落户的样子,阿旺已经在自己的心里坐实了这个推测。 毕竟,一个上古时代就名传天下的大贤者,如今要靠给人说书混口饭吃,这本身就不够合理。 第五十七章 回程(中) 正气城南三十里外,青鸾缓缓悬停在离地三尺的高度。 阿旺从青鸾的驾驶室中跃出,同时回手划出一个金色圆环,将青鸾收入兵神空间之中。 脚尖轻点露水莹莹的小草,阿旺脚不点地地奔向正气城的南大门。 来到南门外,阿旺并没有叫门,一侧身便贴身来到城墙下面。 修真一万年对人间的影响,在这一刻集中体现在阿旺眼前。 原本为了交通方便拆除了许多年的城墙,如今再一次出现在了所有能被称为“城”的地方。 应龙国人王喜欢“人治”,他赋予各大城城主最宽松的自治权。 这导致了应龙国每一座大城的法条都有细微的不同,但有一点却离奇的统一。 那便是严格到苛刻的宵禁制度。 有了宵禁制度,也变随之出现了夜巡制度,进而又生出了筑墙辅助监管的复古设计。 虽说,十数丈乃至数十丈的城墙,并不能拦住修真者,可修真者存在于世俗之中的意义,有些时候原本就是为了维持秩序,而不应该是破坏秩序。 只不过是年深日久以来,越来越多的修真者变得不守规矩,多了许多“侠以武犯禁”式的人物。 如今的阿旺,就是想要在此刻客串一次“犯禁侠”。 左右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见到没有异常之后,阿旺还特意将耳朵贴在城墙上听了听城内的动静。 确认巡夜的更夫与兵士都没在附近之后,阿旺脚尖轻点地面,好似壁虎一般贴墙而上。 阿旺刚刚翻身来到城墙上面,城内的禁空法阵便立即发动,同时示警的铃声与烟火一同出现。 值守城头的兵士快速从箭楼涌出,从两侧向着阿旺合围过来。 心知自己改造的爆竿完全无法与正规军的制式武器相对抗,阿旺想都没想,好似一个一心寻死的人一般,一头就从城墙的另一边栽落下去。 守城军士未曾想到阿旺这般果决,阿旺也不清楚,守城军士的应对也绝对没有丝毫迟疑。 军士们集体解下配枪,也不瞄准,贴着城墙就来了一次齐射。 自由落体再快,也没有制式枪械利用法阵激发的子弹快。 如果是一般修士,绝无可能毫发无伤地在这一排齐射下逃生。 就更不要说,军士们根本不考虑是否射中,机械地调整角度又接连补了四次齐射。 五次射击覆盖了从这段城墙落下的物体所能落脚的所有点位,任你修为再高,也是插翅难逃。 仓促之间,阿旺来不及做出别的反应,只好硬着头皮硬接军士的攻击。 就见金色圆环不时闪现,阿旺的兵神空间之中又多了几粒新的纪念品。 金光的出现为军士提供了瞄准的目标,散乱的排枪立即变成了交叉火网覆盖。 集火之下阿旺只能拼尽全力催动兵神秘术,这便又给了城墙上的军士们更加显眼的目标。 枪声惊动了南大营的军士,越来越多穿戴整齐的军士出现在城南的各个角落。 阿旺偷眼看去,已经有军士推出了重机枪一样的连珠火。 第五十七章 回程(下) 曾经选择炼物术作为主修课程的阿旺,自然知道连珠火的威力。 除非他能用兵神空间直接把守城军士的连珠火直接收进去,要不然一旦敞开了口子不断收集连珠火的攻击,兵神空间或许能保持稳定,震荡之力恐怕要直接将阿旺震成柿饼子。 为今之计,说得好听一点是走为上计,说得直接一点,那就只剩下抱头鼠窜一途。 金色闪光在坊市间往复闪烁,城头的军士怕伤到无辜百姓的住宅,投鼠忌器间,迟迟不敢发动连珠火。 再加上阿旺有异曲折多变的行进路线,使得军士们平白丧失了许多次能直接击毙阿旺的机会。 每多靠近正气城中心区域一点,阿旺心中的底气便更足一点。 他深知守城军士没有军令不得擅离阵地的军规,只要进入了中心区域,他便等于是摆脱了守城军士的追击。 至于说,天亮之后会不会有影风亭和骥图驿的人上街搜捕他,就等到明天再说吧。 东方的天空亮起第一道曙光的时候,阿旺才意识到自己想错了。 连珠火的攻击,虽然如预想那般没有真的落在他的后背上,正气城的警、察、捕、禁,四类吏员却倾巢出动,明显想要把他阻挡在中心城区之外。 阿旺在正气城有经营了很长时间的正式身份,按说是不会害怕这种拦路盘查。 只是,此刻只有他一个人自外城向内城移动,即便是有正当身份,也很难编出正当理由。 难不成,可以直接跟这些被迫加班的吏员们说:我昨晚睡不着,出城晨练去了。 即便吏员们给面子,愿意相信这种鬼话。 宵禁中的正气城,又是谁给阿旺连开了两次城门的? 想到这里,阿旺本能地放慢了赶路的脚步,潜身躲进了阴影之中。 他在等一个机会,一个正气城中民众起来劳作时的混乱场面。 充分的耐心搭配奇思妙想的点子,总是能碰撞出意想不到的惊喜。 阿旺没有等候多久,内城之中忽然出来一辆猰貐车。 猰貐车作为出租车,自然也不能在宵禁的时候营运。不过,只要这种车出现在宵禁时间段内,必定有不得不提早运营的正当理由。 阿旺不知道这辆猰貐车用的什么理由,他只知道,只要自己躲进车厢里面,内城外城他便可以随意去得。 就是不知道要委屈一下哪一个内城出来的的显贵,被迫配合一下阿旺的行动了。 瞅准了猰貐车经过自己身边的机会,阿旺足尖用力点地,一招燕子钻云便进入了猰貐车的车厢。 这也多亏了阿旺年纪小,又没有携带行礼包裹,不然就算猰貐车的装饰风格以粗犷闻名,阿旺也不可能轻易通过车窗进入车厢。 车厢内的显贵是一名年轻女子,见到阿旺钻窗而入,险些惊叫出声。 待看清楚来人衣着打扮与身量样貌之后,本已到了嘴边的呵斥连忙咽回肚子。 阿旺也怕女人尖叫,刚刚稳住身形便向女人看去。 两个音色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是你?!” 第五十八章 时间是根本就不存在的东西 猰貐车上坐的不是别人,正是阿旺感觉许久未见的金迪。 他不知道金迪为什么会在天刚蒙蒙亮时从内城乘坐出租车来到外城。 不过,摸上了熟人的出租车,自然更好办事一些。 就算最终不能躲过全城范围的搜捕,至少车上的金迪绝不会主动出卖阿旺。 只是,此刻车厢外的驾驶位上,还有一个赶车的车夫。 无论怎么考虑,出租车夫都不会为了他担太多风险,更何况,金家大小姐金迪,在这正气城干服务行业的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到时候只需要茧丝馆的察员找到车夫一问,车夫还不就一五一十全都招认出来。 想到这里,阿旺不由得尴尬地侧头看了看车厢前面的位置。 金迪哪里能不知道阿旺在担心些什么,她之前只是一直在思考另一件事情。 刚刚从内城出来时,金迪为了避免尴尬,一路都是撩起车帘露个脸,然后大方地使着玉钱才来到外城。 她见到阿旺时的惊讶,是没想到搞得全城都活动起来的人,居然是阿旺。 金迪很想问问阿旺夜间闯了什么大祸,却也知道现在绝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 经由阿旺示意,金迪立即就敲了敲车厢前部的挡板。 挡板上方部位有一个小窗,里外都按了抓手,可以从任何一边随时打开。 金迪敲击,目的就是为了让驾车的车夫开窗。 阿旺一见金迪的动作,赶忙向着金迪身侧缩了缩身子,怕突然开窗的车夫看到他。 哪知道车夫根本就没有开窗,只是隔着挡板大声回复道:“金大小姐放心,车快风急,我耳目多有不便,就不分心车厢里面的事情了。” 这话答的…… 金迪听出了话语里面的不对味,但一时还不能把握住不合理的地方。 一旁的阿旺却暗暗心惊,心道:这驾车的车夫已经知道我上车了? 消化了一下车夫的话,金迪才忽然发现,矛盾的点在第一句“大小姐放心”那里。 如果车夫是不想帮忙出言搪塞,一上来就让她放心,难道是一种新款式的话术吗? 这个回答如果要符合逻辑,那就是司机愿意帮忙,这才先说了“放心”。 不愿意开窗相谈,很明显是知道车厢里多了一个人,不想与那人见面,以免惹上更多的麻烦。 这么看来,车夫显然也是一个聪明人。 最少也属于街面上跑得久了,懂得趋利避害之道的老油子。 同一时间,阿旺也已经想明白。 自从他一上车,车厢里的动静以及猰貐拉车的状态肯定都发生了变化。 如果车夫足够老辣的话,甚至可以轻易听出车轮以及轴承的动静有什么不同。 想到这里,阿旺与金迪对面坐了,靠在车厢挡板上问道:“什么都不过问,就不怕我给你惹上麻烦吗?” 车夫减慢了猰貐拉车的速度,也靠在挡板上回答:“只要你我不见面,等茧丝馆的差老爷找上门来时,我自然会让他们去找金家。 你要是不够重要,金家能挡得住,他们自然就不必继续为难我。 你要是足够重要,金家都兜不住,他们自然知道为难我也没什么用。” 第五十八章 时间是根本就不存在的东西(中) 这车夫在一定程度上看,倒也算是一个通透的人,就是不知道这样帮忙,是为了达到什么目的。 阿旺暗中怀着心思,便没有多言。另一边的金迪则表现得熟练很多,挥手示意阿旺躲开。 阿旺立即会意偏头,将窗口让出。 金迪一手拉开一半隔窗,另一只手递出一小袋玉钱。 车夫耳根动了一下,也不回头,将赶车的鞭子往后一递,将玉钱和金迪的玉手一起挡了回去。 顺势关上隔窗,车夫才开口说道:“玉钱是好东西,但不应该现在拿。等我能花得出去的时候,自然会找大小姐讨要。” 金迪原本以为,车夫要么是嫌钱少,要么就是有别的企图。 此刻看来,车夫还是想要玉钱,就是打算等风头过去之后再回来拿。 金迪靠近隔窗,小声说道:“以后再有早出晚归的机会,免不了经常麻烦师傅,这玉钱就先记下了。” 车夫没有答话,凌空甩了一下鞭子,催促拉车的猰貐卖力赶路。 “你这是要去哪里?”阿旺问金迪。 金迪微微一笑,反问道:“你不知道?” 阿旺干瞪眼,心说:我上哪知道去? 金迪微笑道:“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阿旺心知现在的处境不是细问的时候,也便安坐不动,尽量避免横生枝节。 一路行去,阿旺明显感觉盘查越来越严密,却每每被金迪和车夫巧妙化解。 见到此景,阿旺不由得在心里感慨:有钱能使磨推鬼。 唯一一次差一点被人进入车厢搜查,是一队骥图驿的捕员。 他们见到金迪的面之后,也不知道生出了什么心思,硬是说只有一个人的出租车,行动起来不会是这个状态。 就在捕员的手已经抓上了车厢的布帘时,车夫连忙出手挡了一下。 捕员当时色变,眼看就要抄家伙动手。 金迪冷着脸说道:“我金家人出行,就算不是乘坐私家车架,总也要带一些私人物品。 你们只是觉得,这猰貐车行动之间不似只拉了我一个。 又何曾注意到,如果这猰貐车里只拉了人,又岂会是三两个人的重量? 这车厢一共就这么大,若是人多了,我又怎么敢打开车窗与你们说话?” 捕员们被金迪说得动心,虽然觉得金迪的说辞好像哪里有漏洞,却一时又不想不起是哪里不合理。 万一车上真的只有金大小姐一个人,虽有正当理由,也免不了要被记恨。 而在这正气城中,被金家记恨,怎么看也不会是什么痛快的事。 出了事左右有金家顶着,捕员们自然乐得卖金迪一个面子。 为首的捕员抱拳向金迪隔空行了一礼,抱歉道:“对不住大小姐,得罪了。” 这话说完,他却没有向金迪发难,转而贴近车夫身侧。 泄愤似的用刀鞘推挤了车夫一下,嘴上吼道:“闪开点!” 车夫不敢抱怨,赶忙闪身躲开,捕员快速拉开隔窗向内望了一眼。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看到了东西,捕员似拉开隔窗时那般快速地将隔窗关好,嘴里连称得罪,便带着手下捕员一并离开。 车厢里的阿旺紧紧贴着隔窗边挡板,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第五十八章 时间是根本就不存在的东西(下) 猰貐停下掌爪,出租车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有间茶馆。 阿旺甫一下车便愣在了当场。 “你天不亮便起床出门,就是为了来找我师父?” 金迪看着惊讶莫名的阿旺,噗嗤笑出声来。 “呵呵,你这样子好像个傻子。 咱们不是约好了今日一早便一同送阮郎去见官的吗,你这么大惊小怪干什么? 等等,不应该是我来问你,为什么晚上不睡觉,还被官兵追着到处跑吗?” 阿旺没有回答,他此刻的心实在太乱了,乱到顾不上回金迪的话。 如果金迪不是故意诓他玩的话,那么,从离开这里赶去神都山,再到突破幻境激活传承又回到这里,居然只过了一夜的时间? 确切的说,还是只过了后半夜这么短的时间? 回想起幻境里经年累月的时间流逝,阿旺再次暗暗检索了一下自己的储物袋和兵神空间。 不管是哪一个空间,都再也找不出任何一粒辟谷丹。 一粒辟谷丹,可让普通入门修士十日不感觉饥饿。 像阿旺这种已经迈过大师门槛的修士,最长可保半月不饿。 虽说,这玩意对于阿旺来说,已经算是可吃可不吃的东西,但平日里阿旺还是会带着一小袋备用。 按照他那一袋辟谷丹的数量,最少也要有个一两年才能全部吃完。 再考虑到阿旺在幻境中已经饿到主动去找野狼的麻烦,阿旺一开始觉得时间只是过去了一年多,都属于是被幻境里单调的风景所迷惑,有些无法把握住时间流逝的速度。 眼下看来,阿旺似乎并不是有些把握不住时间,是压根就没有把握住过时间。 思及此处,阿旺忽然想起与蜃龙讨论到一半的那个话题。 这个世界里面,真的有时间这种东西吗? 此刻想来,修真界五炼十修的修行体系里面,从来就没有过时空属性。 凡俗界使用的时间概念,一如蜃龙所言那般,完全就是约定俗成的硬性规定。 祖祖辈辈都把某个天体运行的固定周期叫做一天,那便有了“一日”这个时间概念。 细分一日,也便有了“时”、“刻”、“分”、“秒”,这种细小的时间单位。 而累积一日,则有了“旬”、“月”、“年”,这种较大的时间单位。 仔细想来,时间是否发生了变化,感觉只是约定俗成的时间单位在不断累积。 正如蜃龙所言,若以时间对应生物的寿数,天命的寿数又怎么会受约定俗成的时间概念影响。 阿旺想着想着,忽然觉得这个观点他在万年前的文献之中看到过。 当时关于这件事情的描述,是说每一个生物个体的寿命,都受自身细胞分裂次数的影响。 当组成身体的细胞不再分裂之后,生物就会逐渐老化,最终死亡并腐朽。 而细胞分裂的极限次数,则受生物物种与细胞种类所影响。 换句话说,每一个生命的寿数,就是细胞分裂次数,不管时间过去了多久,只要细胞分裂次数到达了极限,这个就必定老去乃至死去。 这样说来,我在幻境之中的遭遇,其实就是蜃龙用某种我暂时还没掌握的手段,加快了我自身细胞新陈代谢的速度? 阿旺如是想着,进而有了一个更加大胆的想法。 第五十九章 大胆的想法 阿旺觉得,如果人的寿命不再受时间概念限制,那么只要能触碰到对手的新陈代谢效率,再稍稍加上一点改变…… 这样的想法很危险,却无疑已经开始触及这个世界的时间之道。 并且,这绝非阿旺自身的空想,他是真的亲眼见过能做到这件事情的生灵。 确切的说,他昨晚才刚刚亲身体会了这种独特的改变特定人对时间的感受的手段。 想到这里,阿旺忽然一惊。 他恍然觉得,自己醒悟得太晚了。 如果他能早一点领会到这件事,至少可以询问一下蜃龙是如何做到的。 此刻才想起来,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有机会再与蜃龙相见了。 遗憾之余,阿旺还觉得自己的后颈有些胀痛。 回头看去,就见到气哼哼的天机老人,正缓缓收回刚刚攻击完阿旺的手掌。 “孽障,让你出去办个事,回来连师傅都不认识了?” 阿旺被骂,却不敢反抗,只是不住地赔着不是。 正低头间,阿旺忽然瞥见金迪在偷笑。 虽然刚才走神了,阿旺也立即就意识到,一定是金迪见自己不理她,特意找来了天机师傅。 还没等阿旺腾出功夫与金迪掰扯这件事,天机老人已然将看管了一夜的阮郎推进了阿旺的怀中。 直到这一刻,阿旺才意识到,昨夜拜托天机师傅送阮郎去影风亭时,天机师傅为什么告诉他,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去做。 很明显,天机老人在一开始就已经算计好,自己的徒弟一定会在天亮之前回来。 就是不知道,那度日如好几年的幻境,以及覆盖全城的大搜捕,有没有被天机老人提前预知,并计算在内。 如果真的是预先计算好的,就算天机老人再怎么不承认这世上有未卜先知之法,阿旺也要佩服他的天机师傅运筹帷幄之妙了。 想到了这里,阿旺尴尬一笑,推了一把阮郎道:“师傅,我们就先去办事了,茶馆这边您受累给支应一下。” 天机老人没有说话,只是摆了摆手,就算是做了回应。 阿旺刚刚才走过神,此刻更不敢挑师傅的理,赶忙催促阮郎上路。 另一边的天机老人打着哈欠钻回茶馆,似乎根本就没有开门做生意的打算。 向着街尾的影风亭走去,阿旺才忽然意识到,今天街上特别冷清。 原来是全城搜捕的行动,让平日里已经起来活动的原住居民变得全部都不肯出门。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天机老人不打算做生意这种事,在阿旺心中显然从一个巧合,又变成了一次未卜先知的实例。 没有人出来也好,速去速回。 这般想着,阿旺又推了一下心不在焉的阮郎。 阮郎不情不愿地挪动着脚步,一双眼睛却在不断打量着四周围的屋顶。 “现在这种时候,你还在想着逃跑吗?” 金迪站在两个男人背后,冷声质问阮郎。 也不知道是被金迪气势所摄,还是说没有见到预想中的目标,阮郎立即摆出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继续向前缓慢挪动着脚步。 三人的队伍行进得有些沉闷,直到他们遇到了影风亭设置在街尾的排查点位,才终于有了一点不同。 第五十九章 大胆的想法(中) 全城都在搜捕阿旺的局面下,影风亭居然有一个排查点位设在死胡同的最里面。 若非这些警员消极怠工,必定是有不得不在这里设卡的苦衷。 阿旺觉得,这种苦衷显然不会是警员太富裕,实在没地方安排这几个人,这种搞笑的理由。 阿旺押着阮郎来到几名警员面前,警员们低头扫了一眼临时充作路障的办公桌,这才开口问问阿旺三人的来意。 阿旺客气地笑道:“我们来找蒲迪兰警官,向他转交一名犯人。” 此时此刻,身为阿旺口中犯人的阮郎,一点也没有即将被移交的自觉,还抻脖子瞪眼的努力寻找着房顶上的不同。 即便阿旺拖着一夜没睡,又在幻境中消耗了数年精力的疲惫,也再难忽视阮郎此刻的行为。 阮郎这是在找什么? 莫非是在等待救援? 阿旺不由得想起,刚刚控制住阮郎之后,他们就在独猛的沦波舟上被生消的杀手小队袭击的事。 如果说,今日还会有人来救阮郎,那么阿旺就再难不将生消的袭击与阮郎联系起来了。 这么说来,莫非阮郎是他自己口中所谓“团伙”里面的重要人物? 阿旺脑中的念头快速闪现,又快速被他自己摒除。 他忽然觉得自己从蜃龙那里回来之后,每时每刻都会爆发出十分大胆的想法。 想法嘛,想想就好了,至少单看阮郎身份这件事,此刻应该不需要继续推理。 一方面是因为,黎明时分,阿旺刚刚把宵禁中的正气城搞了个鸡飞狗跳。 就算阮郎安排了救援,八成也不能按照约定时间赶到。 至于说阮郎的隐藏身份,只需要将阮郎交给影风亭,再按照阮郎自己所说要求茧丝馆协查一下,自然就可以完成验证。 彼时的阮郎究竟是什么身份,最终会被判个什么罪名,那又跟眼下的阿旺有什么关系呢? 将阮郎送官,帮金迪出了被骗的那口气,也就算完成了金迪托付的任务。 此时的阿旺,反而是对即将失去与金迪一起行动的理由,而感觉心里有些空。 正在阿旺心中暗自盘算的时候,影风亭的警员回话了。 “我们亭长去参加全城搜捕,目前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阿旺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怔愣地看着眼前的警员。 另一个警员补充道:“听亭长说,这次事件可能一时半刻完不了事。 如果你们之间的纠纷不是特别严重,不如还是协商一下私了的好。” 前一名警员帮腔劝说:“是呀,如今的影风亭只留下我们几个老弱病残。 叫我们充个门面还行,办案子真就…… 更何况,如今全城的注意力都在昨夜闯宵禁的飞贼身上呢。 你们三位的矛盾不深的话,就算报了官也没有人能帮你们断一个是非曲直不是?” 阿旺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他忽然明白了死胡同里面设卡的理由。 这根本就不是在排查可疑目标,纯是为了截住报案人而为。 更有趣的是,为了拦住阿旺,这两个警员已经最大限度向阿旺透露了案情。 可任凭那两个警员把自己想死在当场,他们也不可能想到,眼前的阿旺就是全城搜捕要找的擅闯宵禁之人。 第五十九章 大胆的想法(下) 既然不方便报官,那不如…… 阿旺心中又有一个大胆的想法生出,他没有细数这是他从蜃龙那里回来之后,第几次生出大胆的想法,但神都山之行对于阿旺行为上的影响,似乎已经大到了显而易见的程度。 多年以后的阿旺回想起昨日那个夜晚,还会觉得那是自己人生中许多个转折点之一。 阿旺从善如流地接受了警员们的建议,重新和金迪一起押着阮郎往回走去。 金迪心中对于这个结果隐隐有着不满,却同时因为有了继续和阿旺共事下去的理由而感觉阵阵窃喜。 她不清楚自己在矛盾些什么,明明在出门之前便已经打定主意,阮郎的事情了结之后,便随便找个借口雇佣阿旺当商队的特别顾问。 如今,却不知为何又觉得没有成功将阮郎送出去,是个更好的情况。 金迪正纠结着,阿旺却看出了最近一直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大小姐的不同。 “怎么了?是不是对影风亭有些失望?” “没…这样…不是…”金迪连起几个话头,都没能说下去。 深呼吸几口之后,金迪才回答道:“失望却也有些,不过都在意料之中。” 阿旺好奇地打量着金迪,继续问道:“那你这魂不守舍的样子,是在想什么?” 金迪大囧,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慌乱之中,金迪正好看到了跟在一旁的阮郎,不由得心中一宽,道:“我是在想,如果要私了的话,应该怎么整治一下这个家伙,才能消了我的心头之火。” 阿旺哈哈一笑:“哈!随你怎么处置,但千万不要弄死弄残就好。” 金迪疑惑:“怎么?你留着他还有用?” 阿旺一副山人有妙计的样子:“那是自然!但在你消气之前,这人还是属于你的,任凭你处置。 我就是提前帮他跟你求个情,还望女侠手下留情,千万别给他玩坏了才好。” 金迪眼珠转动,他在猜阿旺的计划,却一点头绪也没有。 既然如此,那说不得就要来点开门见山的打法了。 金迪双眼微眯:“答应你倒也无妨,就是你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金迪狡黠地笑:“你带他去做的事,也要带上我,如何?” 阿旺也坏笑道:“那我若是看上了他的屁股,是不是你的也白送给我?” 相处这么久以来,一直是金迪调戏阿旺,忽然被阿旺反开黄腔,金迪还真是有些傻眼。 阿旺心知自己说秃噜了嘴,赶忙转移话题。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金迪听得云里雾里,大概领会了一下阿旺的意思。 就是说,阿旺怀疑阮郎在团伙里身份特殊。 就算不是头头脑脑,也一定掌握了团伙里面的重大秘密。 上一次遇到的生消小队,就有可能是来执行灭口任务。 而今天阮郎的异常举动,更有可能是在等待救援。 但无论阮郎的身份是哪一种,都可以尝试着利用阮郎,引出团伙里面的大鱼。 金迪对于这种事情向来缺乏兴趣,也有心全权交给阿旺处理,当然是欣然表示同意。 只是,相谈甚欢的两个人,全都没有注意到阮郎有意在拉开三个人的距离。 第六十章 算计 阮郎的目光闪烁,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准确的说,在场的三个人中,除了他自己,没有人在乎他在想什么。 此时此刻,阮郎的目光闪烁,他不断瞟向周围建筑的顶部,再不断打量着相谈甚欢的男女。 此时此刻,阮郎还不知道昨夜破坏宵禁的人就是阿旺,他却在心底里对阿旺产生了大量感谢的情绪。 因为阿旺破坏了宵禁,为阮郎请来的帮手们,准备了一个完美的登场理由。 无论这次行动是否成功,阮郎都可以轻易与这些帮手撇清关系,推说这些人是昨晚才进城。 而阮郎昨晚一直待在茶馆,有说书的老人可以作证。 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应该就是全城的稽查,让这些人手出现得晚了许多。 当然,这并不重要。帮手虽迟但到,就是好帮手。 阮郎退至预估的安全距离,隐蔽地向帮手们打着手势。 八名大师级的生消杀手,齐齐好似僵尸一般举起手臂。 同一时间,交谈中的阿旺耳根一动,他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声音。 炼物术早已达到大师水准的他,瞬间就判断出这种声音是机括发动的声音。 如果他能对这种机括再熟悉一些的话,他还可以通过声音判断,这是十架以上制式袖剑,同时发动的声音。 不管这机括声代表着什么,突兀出现在在街头,都不由得阿旺不谨慎。 十个护身盘悄然出现,六个挡在了金迪身后,四个则紧贴阿旺身侧悬浮。 同一时间,阿旺举目四顾。目光逡巡之中,也锁定了屋顶上僵尸一样的偷袭者。 金铁交击的声音响起,十个护身盘如烟花般毁灭,却仅能挡下一小半的偷袭。 阿旺来不及再次祭出护身盘,只好一手揽住金迪的腰肢,另一手凌空划出金色的兵神空间。 以兵神空间做盾的一幕,再一次在正气城上演。 而偷袭者使用的袖剑,但就杀伤力而言,与昨夜守城军士使用的制式枪械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孩子的玩具。 这不能怪偷袭者准备不充分。 事实上,按原计划今天应该出现的杀手,是八个杀手导师带着他们手下大几十个杀手学员联袂而出。 顺便,他们还准备了强弓劲弩等射程远,杀伤力也大的装备,意图毕全功与第一波攻击。 怎奈阿旺昨晚突闯宵禁,将这些杀手的计划全盘打乱。 在连续更换三个备用计划都无法成行之后,八名杀手导师决定只携带贴身的装备冒险出手。 这才有了刚刚这袖箭偷袭的一幕。 反正已经打开了兵神空间,阿旺也不含糊,甩手抖出数个最新款爆竿,一股脑塞进了金迪怀里。 “敌人太多,一起上。” 阿旺明显笃定金迪会使用爆竿,这是他和她之间的默契。 金迪也没有多废话,从阿旺怀里挣脱出来,双持爆竿就向着房顶之上瞄去。 阿旺自己也双持爆竿在手,率先向杀手导师反击。 牛毛细针喷射而出的同时,他还不忘提醒金迪:“人的安全是最优先考虑,不要心疼玉钱。” 第六十章 算计(中) 阿旺是担心金迪会受伤,特意提醒金迪不要节省爆竿,尽量采取火力压制的方式完成战斗。 可堂堂金家大小姐,什么时候考虑过玉钱的问题? 在金大小姐眼中,这世上所有的工具,只有顺手和不顺手的区别,又哪里有配件是否贵重的考量标准? 就在阿旺的友情提示出口的同时,金大小姐已经打空了一支爆竿。 这个时候,“放心吧”三个字,才刚刚从金迪口中传到阿旺耳中。 阿旺苦笑摇头,也专心考试对付自己眼前的敌手。 八名杀手导师见袖箭攻击不成,猎物还主动取出爆竿还击,二话不说,也齐齐从贴身的暗袋中取出爆竿攻击。 修真界发展了一万多年,对于修士使用的储物器皿诞生了诸多监控手段,却逐渐忽略了对于最原始的“内兜”的检查。 杀手导师们的衣服暗袋,全部都是使用特殊材料混编,能在很大程度上隔绝各种功法和造物的侦测。 当然,使用这种暗袋也绝非高枕无忧,只需要有一个炼境高手追溯一下这些杀手的既往,立即就能洞悉他们在暗袋里面藏物的行为。 好在,一方面因为暗袋储物的容量十分有限,除了杀手之外鲜少有人会使用。 另一方面也因为可以修真后的世界,也需要隐私,不是有十足的把握,不会安排炼境高手出现在检查点位。 这才让八个杀手导师,用暗袋携带了大量的爆竿。 当然,携带爆竿最大的优势就在于,爆竿在绝大多数大城里面,都不是管制造物,真的被搜出来也没什么大事。 原本在杀手导师们的算计中,以八人对两人,十六只手对四只手,无论如何也应该是拥有更多发射机会的杀手们占据绝对优势。 然而事与愿违,阿旺和金迪使用的爆竿,在数量和质量上,都远胜于八名杀手。 看着杀手们手中两三代前得爆竿,阿旺面无表情地发动着他改良出的最新款爆竿。 真是笑话,用阿旺改造与销售的爆竿与阿旺对战,这些杀手的智力暂不评价,倒也真的算是勇气可嘉。 战斗不断进行,就连金迪也已经看出了自己手里的爆竿比杀手手里的好用太多。 兴奋之余,金迪手中的爆竿消耗得更快了几分。 在这种时候,金迪的大小姐脾性便展露无遗。 一旦发觉没有了备用爆竿,她便不管阿旺那里的情况如何,立即不停催促阿旺补货。 为了不让金大小姐受伤,阿旺只好耐着性子不断给金迪补充爆竿。 若非爆竿这种东西阿旺自己随时随地都能制作,也真的准备足够充分,还很不一定能供得上金大小姐挥霍。 继金大小姐之后,八名杀手导师也相继看出己方在装备上的不足。 只是,此刻才知道这一点,实在显得有些人晚了一点。 阿旺见轻易压制住了敌人,赶忙唤出兵神空间,掏出了几挂他最新试制的“飞火流星”。 这东西形似流星锤,却被阿旺刻画上了多重嵌套的阵图,集飞行、追踪、限制、爆伤等多种功能于一身。 第六十章 算计(下) 与主修炼物的对手作战,最大的难点就是如何破解对方层出不穷的新式武器。 若是炼物达人拥有官家身份,那还能提前揣测一下他身上会携带哪些制式装备。 怕就怕这个炼物高手是个民间野路子,这样的人往往会掏出极为出人意料的炼物造物。 阿旺显然同时符合炼物达人与野路子两个条件,他的师承虽然十分显赫,可他发明炼物造物的风格却十分接地气。 当然,这种风格的炼物造物一出手,对于杀手们来说,那就不只是接地气,简直就有些接地府了。 原因无它,主要是杀手们为了配合自己的职业,并比其他杀手显得更加专业高效,会卷一下自身主修的炼和修。 在修的方面,大部分杀手都是选择金、焰、水,这三种属性。 而在炼的方面,绝大多数杀手则是喜欢选择炼境与炼神这两门手段。 广义上来说,其实炼物在一定程度上也算得上是比较贴合杀手职业设定的手艺。 只不过,在越来越卷的杀手从业者之间,炼物这种学习难度较高,收到效益较慢的手段,逐渐被迭代过快偏又急功近利的杀手行业所摒弃。 现如今主流的杀手们,几乎都是出玉钱购买现成的炼物造物武装自己,鲜少有能自己改造乃至创作造物的新人出现。 更重要的是,放眼整个修真界,能像阿旺一样继承原始炼物术的人,又有几个呢? 这么多因素综合在一起,阿旺在装备与能力上全面克制屋顶上的八个杀手导师。 若是计划中的杀手全部出现,阿旺或许还会因为对手过多而出现失误。 如今这个局面,阿旺双手连抖间,轻松就将自己面对的四个敌人放倒。 转身想要帮助金迪时,却发现金迪在眼巴巴地看着他。 “这是什么兵器,看起来有点好玩。”金迪一脸跃跃欲试。 阿旺心说,这玩意的原始版本,怕不是已经有几万年的历史,金迪要是不认识这东西,光是来历怕不是都得讲到天黑。 不过,阿旺自有阿旺的办法。 阿旺将手里的两个飞火流星递给金迪,耐心指导道:“这叫飞火流星,我新研究的造物。 你第一次扔,先试着控制一个就好……” 四个躺在地上的杀手,终于知道捆住自己的兵器叫什么名字,他们却不敢轻举妄动。 凭借他们对于火属性的熟悉,他们可以轻易从身前那红光闪烁的两个圆球里面感受到爆炸的威胁。 而另一边的四个杀手则觉得自己受到了藐视,他们立志要教给阿旺一个道理——战场上不是打情骂俏的地方。 八个人偷袭两个,还被人少得一方全面压制。 杀手们蒙着面看不出表情,一旁躲着的阮郎可有点绷不住了。 阮郎在被他当做掩体的桌子后面探出头来,轻声提醒道:“二位,这是你死我活的当口,稍微尊重一下房顶上的杀手好吧?” 阿旺瞥了一眼阮郎,隐约能看到与他一起躲在桌子后面没敢轻举妄动的警员。 看来,刚才的对射,动静确实搞得有点大了…… 这么想着,阿旺回了阮郎一个好字,手腕一翻,又是两个杀手被飞火流星捆成了粽子。 第六十章 算计(终) 杀手们临时立下的志向,终究没有实现的机会。 八位杀手导师,除了一个被金迪频繁失误的飞火流星保护着多支撑了一段时间以外,全部都在阿旺祭出飞火流星的一瞬间被捆成粽子。 唯一一个幸存者也在金迪掌握了技巧之后,被金迪成功捕获。 金迪对于自己的成功,只留下三个字的评价——真好玩。 袭击被轻描淡写的化解,阿旺并没有追问杀手的来历,甚至没有尝试将粽子们聚集起来。 他一个闪身离开金迪身侧,便来捡拾地上的牛毛细针。 双方对射过程中的细针,真的就达到了多如牛毛的程度。 这种行为看在周围人眼中,除了已经习以为常的金迪,阮郎与刚刚从掩体后面起身的警员,都看了个一脸懵逼。 当阿旺打扫战场完毕时,一个警员大着胆子上前几步,绕过了已经变成标靶的桌子,主动开口说话。 “二位,你们不打算对刚才的事情,做出什么解释吗?” “刚才什么事?”阿旺明显在装傻,“这种事我们怎么可能有解释,不是应该你们影风亭先控制住人员,再结合茧丝馆分析一下案情吗?” 警员被阿旺的抢白搞得一愣,一时感觉自己应该反驳阿旺,却又觉得阿旺说得很有道理。 再加上之前阿旺与蒲迪兰亭长之间的事情,这些警员都十分清楚,便搞得这个警员有些后悔自己是哪根神经搭错了,暗自问了自己好几遍,想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出这个头。 阿旺见警员怔愣,主动靠前压低声音道:“不要说兄弟不提醒你,你想想你们在这里设卡是为了什么?” “为了阻止报案的民众上门。”警员老老实实回答。 阿旺诶了一声,继续引诱道:“这话你跟兄弟我说没事,可不能让旁的人听了去。” 警员好像明白了什么一样,挺直腰杆说:“我们是为了稽查擅闯宵禁的强人!” 阿旺嘿嘿一笑:“对喽!那你看房顶上那八个人,像不像……那什么强人? 不瞒你说,通过刚才的交手,兄弟觉得,他们十有八九是职业杀手!” 警员听得眼前一亮,赶忙招呼影风亭留守的全部人手上房拿人。 顺便,还通报给蒲迪兰,他们这里抓到人了,一抓还是八个人。 阿旺微笑地看着警员忙碌,等他们基本上已经被引导至阿旺需要的方向上,这才招呼了阮郎和金迪,准备返回茶馆。 追上来的阮郎也学着阿旺与警员交谈的样子,压低声音对阿旺说:“小兄弟好算计啊!” 阿旺故意装傻:“你这是说得哪里话?我怎么一点也听不懂呢?” 阮郎嘿嘿笑着:“别人不知道,金家大小姐也不知道,可是我知道。 昨晚你曾经离开过茶馆几乎一整夜的时间,今早才和金家大小姐一起回来。 偏巧,昨晚就有人闯宵禁,搞得今早满城风雨,全城动员势必要抓到这个人。 你不要说这事跟你没关系! 你要敢说,我现在就去问金家大小姐你昨晚是不是跟她一起过得夜!” 第六十一章 意外收获 阿旺点了点头,稳了一下阮郎。 “你先不要着急,我找金迪有点事情说。” 说完,阿旺也不等阮郎的反应,径直走到金迪身边。 “金迪,你看这飞火流星怎么样?” 金迪不明所以,虽然觉得话题引起得十分突兀,还是忍着疑惑与阿旺交流起来。 阿旺东拉西扯一阵,最终的目的也不过就是提出让金家代为销售爆竿和飞火流星。 金迪平时的性格就大大咧咧,一听到有新的代理生意,立即就被生意的事情吸引,完全忽略这次意外之喜的到来是不是透着不可思议的突兀。 简单敲定了一些细节,阿旺便主动结束对话。 “那暂时就这么说定了,还需要麻烦大小姐去打点好一切。 你知道的,我发明个小玩意还行,对这方面的事情完全不懂。 特别是,这些东西究竟算不算管制造物,能不能随意出售……这些都得你费心安排。” 金迪眼底闪过一丝精光,她忽然想到,如果这些东西不能售卖,对射时杀手手上的爆竿又是从谁那买回来的呢? 不过,金迪明智的没有说破,只是打了个哈哈。 “这种事情我金家本来就是专业的,你放心吧。 不过你的这两件东西,正气城确实不好出手,还是需要从长计议一番。 对了,阮郎刚才是不是找你有事? 别这么看着我,我不管你们的事,我得先赶回家处理分销的事情去了。” 送走了金迪,阿旺才转回阮郎身边。 “现在咱们俩可以好好聊一下了。 不过,我预先要提醒你一句,你就算追上去问金迪我昨晚是不是跟她一起过得夜,她也没有可能告诉你,顶多是当场打你一个满脸桃花开当做回答。” 阮郎耸了耸肩:“金大小姐被你支走了,随你怎么说好了。” 阿旺一副本该如此的样子:“那依你看,事情的真相是怎么样的呢?” “真相?我又不在乎真相!” 阮郎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却没有给阿旺插话的机会。 “我要说明的是,你的算计我能看透。 你昨晚特意出城,在你离开时,就已经刻意展现了一些手段,但没能真的引起正气城管理者的注意 所以你不死心,在宵禁解禁前,又制造了新的骚乱。 一晚上弄出两次动静,正气城官方便不得不做出反应,对吧?” 阿旺不置可否,反问道:“这么做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阮郎冷笑一声:“这么做对你当然有好处! 你其实已经开始怀疑我的身份了,对吧? 实话告诉你,这一次的袭击,以及上一次在沦波舟上的袭击,都是我预先安排好的。 你应该是一早就怀疑了我的身份,这才特意忙活了一夜,搞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目的就是为了阻止我安排的人手顺利出现。 这么做对你的好处显而易见,就是让你可以少面对,甚至不面对杀手的袭击。 毕竟,这一次我可是调动了八个导师队,一共七十二名杀手过来杀你。 若不是你提前做了手脚,想必现在躺在地上的,绝不会是这八个杀手导师,对吧?” 第六十一章 意外收获(2) 阮郎的自白身份,对于阿旺来说也是一种意外收获。 虽然,两个人还没有谈到具体的身份信息。 但阮郎这份打算当面掀底牌的光棍态度,让阿旺觉得,谈及对方的真实身份,只是时间与话术的问题,绝不存在可以更改最终结果的变数。 更让阿旺觉得有意思的地方是,阮郎考虑问题的角度虽然全然是围绕着自身的布置进行推断,却将昨夜到今晨的真实情况推理出了个七八分。 这份脑力放眼阿旺曾经接触过的人之中,也绝对算不上平庸。 思及此处,阿旺微微一笑:“我表现得这么明显吗?能不能告诉我,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确定下这个推论的?” 阮郎还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一开始我只是怀疑,真正确定你的心思的机会,就在刚刚袭击开始之前。 按照我原本的设想,就算蒲迪兰不在,你也应该把我交给影风亭设卡的警员。 可是你没有! 你在得知了蒲迪兰不在之后,并没有把我交出去,而是想带我一起回到茶馆。 这个瞬间,让我的思想一下子变得通透起来。 原本我安排七十二个杀手,只是为了让他们能以最小的代价突进影风亭里面把我带走。 假设你刚刚将我交给人手不足的影风亭,虽然你昨夜的行为会让我的人来得很慢,却也算为我的逃脱间接出了点力。 而你不打算把我交出去的逻辑就显得十分功利,这意味着你早就开始怀疑我的身份。 你就是怕我安排来救援的人手太多,你自己应付不过来,所以才预先搞了昨晚的那种布置。 同时,理顺了这个逻辑之后,你与金家大小姐一起回来的行为,也变得有必要起来。 从正气城到海市城,所有认识你们的人心里都明白,你们出双入对的样子,根本就是在扮演一对小情人。 我不管你们之间是不是真的郎有情妹有意,但样子已经摆出来了,我就得从这个角度看待你们的关系。 你凌晨与金大小姐一起归来,任谁都会觉得你是出去夜会佳人,流连忘返,根本不会觉得你就是闯宵禁的那个人。 你的算计不可谓不严谨,就是没有算到我能看穿这一切。” 阮郎说到这里微微低头,挑衅地看向了阿旺。 阿旺轻碰双掌,做无声拍手状。 “不得不说,你的推理非常精彩。 就算作为当事人,我也得承认,你对事件原貌的还原达到了八成以上。 就是不知道,你方不方便再透露一下,阁下是生消组织里面,十二地支的哪一位?” “天涯独自客,金炉断肠香,春风不展眉,飞鸿难解愁。 在下不才,正式十二地支之申。” 听了阮郎的诗号,阿旺本能就想原样回上四句——当年随双童,无言老荒城,林深藏不住,化为雨辰龙。 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换成他之前在独猛的沦波舟上吟诵过的那四句。 末了,阿旺还学着阮郎的样子,加上一句:“在下不才,位列十二地支之辰。” 原本当日在沦波舟上,阿旺就是强行装13,这才吓退了当天来袭的杀手。 如今面对正牌的十二地支之申,阿旺居然又一次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冒充十二地支之辰,就多少显得有些作死。 果不其然,阮郎皱着眉头问道:“阿辰的诗号好像不是这个吧?” 第六十一章 意外收获(3) 被人当面揭破学术造假,终归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好在这个年代的人们,对于学术研究的风气已然有所改观。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再有敝帚自珍的观念。 造成这种变化的原因,大概是因为这世上有了修真者,一个个新科研成果被仿制的门槛越来越低。 另外一个重要原因则是,在修真者的世界中,一门新的功法与造物,究竟是谁首创,又是何人灵感爆发加以改进,都是很容易就能查清的事情。 唯独阿旺冒充的诗号,是一件极难查清的事情。 诗号这种东西,一般都是自己写给自己的。 只要阿旺忽悠人的诗号不是他人所作,再高明的炼境高手过来,也只能还原出阿旺创作这首诗时的场景。 至于说阿旺的这个诗号,与他所宣称的这个身份是否相符…… 要证明起来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 只需要这个身份所对应的那个修士当面,立即就能分辨真假。 换句话来说,除了真正的十二地支之辰以外,就算阮郎是十二地支之申,也无法就诗号判断阿旺身份得真假。 偏偏,阿旺不仅成功冒充过一次辰,还知道真正的上一代辰此刻在哪里。 所以,就算被人贴脸质疑,阿旺也一点都不慌张。 “按照生消的规矩,十二地支从来都是自己找传人。 你既然自称阿申,应该很清楚,上一代阿辰出手的记录,还是数千年之前流传下来的。 作为当代的辰,我不管是从什么渠道得到的这个身份,你终归是不应该从诗号上来质疑我。” 阮郎想了一下,又郑重地行了一个生消内部的礼节,随后主动展示了一块骨牌。 骨牌通体如玉,隐隐泛着浅黄色的光泽,上面的图案斑驳复杂,阿旺一眼看去,只能隐约看出一个大大的申字。 “这是初代申的骨牌,不知道可否看看你的?” 阮郎挑衅地看着阿旺,那意思很明显,就是说诗号质疑不得,装备总归可以质疑了吧? 阿旺微微一笑,从兵神空间中掏出一块材质与大小都与眼前骨牌差不多的骨牌。 两块骨牌一靠近,阮郎手里的骨牌便腾起一只穿山越林的猿猱形象。 阿旺这边,则是一条搅动四海的蛟龙虚影。 骨牌一出,不管阮郎再怎么怀疑,阿旺的十二地支身份便都坐实下来。 这种骨牌的制作工艺并不复杂,特殊的地方在于制作年代久远,以及十二块一套的特殊套装属性。 能拿到这块代表辰的牌子,在生消组织中便可以被看做是辰。 不管这块牌子是阿旺偷来的、抢来的、捡来的、骗来的,还是传承来的,哪怕是阿旺杀了上一代辰夺来的,生消组织都会承认阿旺的身份。 因为,一旦阿旺的身份有异,上一代辰会自行处理。 如果上一代辰死掉了,那持有这块骨牌的任何人,都可以自称是辰。 也因为这样,阿旺就算没有诗号,现场随便编两句顺口溜,在这块牌子的加成下,也便等于是有了诗号。 阮郎收起骨牌,严肃地完成了后半套礼节,表示自己认可了阿旺的身份。 可是,他又怎么会想到,这块前代阿辰的骨牌,对于眼前这位新一代阿辰来说,也算是极大的以外之喜。 第六十一章 意外收获(4) 阿旺手中骨牌的来历,确实是阿旺没有想到的。 若不是看到了阮郎手里的骨牌,阿旺甚至都无法想起有关这个骨牌的事情。 但阿旺对于骨牌信息在脑海中的出现,一早就有心理准备。 毕竟,之前在提到十二地支的诗号时,阿旺也曾在脑海中冒出前代阿辰的诗号。 有关于十二地支之辰的一切信息,都存在于阿旺脑海之中的一个角落里面。 这个角落里面此刻还铺满了大量有关于炼境之术的信息,将有关于阿辰的信息完全掩埋了起来。 这一整个区域的信息,都是来自于蜃龙的传授。 是蜃龙借着帮阿旺激活兵神空间的机会,很是霸道且随意地输入阿旺脑海之中的。 因为时间关系,阿旺还来不及仔细消化这些记忆和信息,这才需要在特定关联词的刺激之下,才能使用这些记忆。 对于蜃龙居然还曾是十二地支之辰这件事,阿旺也是大感意外。 但转念一想,他曾经的江渚老师还是当代十二地支之亥,也便释然许多。 正梳理着自己脑海里混乱的信息,阿旺忽然听到阮郎在唤他。 阮郎说话客气了许多:“既然是之前没有打过照面的同事,咱们明人不说暗话。 那女娃你也已经找借口支走,不如咱们就此别过,各走各路,我那边还有许多事要做。 你刚继承阿辰的身份,肯定还不清楚,从组织领钱不容易,给组织捞钱更难啊。” 阿旺留下阮郎,原本就是为了确定阮郎的身份,以及他口中所谓团伙的情况。 如今既然确定了阮郎便是十二地支之申,那他口中的团伙九成九是受雇于生消组织。 之前阿旺冒认的阿辰身份是假的,他或许还有留下阮郎的理由。 如今阿旺也已经算是正式加入了生消组织,大可以自己利用组织关系介入阮郎负责的生意。 想到这里,阿旺已经起了放人的念头,却仿佛有些不甘心似的问了一个问题。 “你说为组织捞钱,意思是其实在海市城里,你才是团伙的头目,对吧?” 阮郎一愣,反问:“你是现在才想明白,还是需要跟我再确认一下?” 阿旺微微一笑:“既然如此,我想我不能放你走!” 笑话,眼前这位十二地支之申,那可是海市城诈骗团伙的头目,阿旺怎么可能轻易放手? 阿旺倒也不是什么悲天悯人的大侠圣母,不会怕阮郎回去骗更多的人。 阿旺想要留下阮郎,单纯只是想要见识一下阮郎骗人的手段。 以阿旺这些年不算太长的江湖经验,他觉得自己最欠缺的,就是骗人的能力。 毕竟,在阿旺的生活中,始终有一个天机老人那样的老骗子存在。 一想到天机老人,阿旺忽然觉得脊背有些收紧。 阮郎一直称赞阿旺好算计,阿旺却忽然意识到自己始终处在一个人更强大的算计之中。 如果前面经历的这些事情都不是巧合的话,或许阿旺平时最不当回事的天机师傅,才是那个算尽了这世上所有一切事的人。 第六十二章 天机的算计 阿旺回首自己并不长的人生,忽然生出一种一直努力挣扎,却始终被操控着的感觉。 这份被算计到每一根毫毛的感觉,第一次应该是出现在他六岁时第一次与天机相见。 不曾拜访过阿旺父亲的天机老人,第一次登门拜访,便是从灭门惨祸之中救下阿旺。 如果说这个情况是一种巧合,以前的阿旺或许还会相信,如今想起来却有些让他汗毛直竖的算计感。 这种感觉第二次出现,应该是在阿旺假死脱身的那次公审大会上。 天机老人以保命灵丹为借口,提前为阿旺送上了好像兴奋剂一样的假死药。 如今回头看去,就好像天机老人一早就知道阿旺要在公审大会上被针对,进而需要假死脱身一样。 这药虽然有着兴奋剂一样的副作用,却真的给了阿旺一个保命的机会。 这一次也使阿旺第一次明确的感觉到了自己被算计,生出了挣扎与反抗的意识。 如今,便是阿旺第三次感觉被自己的天机师傅算计。 自从假死脱身之后,阿旺为了对抗天机老人的安排,基本上能自己做的决定,都已经抢在天机开口或出手安排之前就抢先处理掉了。 此刻回想起来,天机唯一一次替阿旺做决定,便是定下了师徒二人赚钱的手段——天机老人说书,阿旺算卦。 当时天机老人给出的理由,是阿旺当年在蜃楼城八卦街就算过卦,再做起来自然也是轻车熟路。 过去三年多的时间里,阿旺也是发自内心这样认为的。 天机老人讲的江湖掌故显然比阿旺算卦的手艺更吸引人,两个人交换一下的话,阿旺并不觉得自己能做得更好。 只是,今日回想起来。 从他开始算卦,生意不好,一天也没有几个客人。 继而金迪这样的富家千金上门,让阿旺不得不为了多赚卦金主动帮忙查案,进而出手追捕阮郎。 再到昨夜被安排去往蜃龙那里“进修”。 这一步步走来,看似平淡到顺理成章,却让阿旺感觉好像又一次被安排了一个明明白白。 如果只有前面的分工,没有昨晚被强制要求去找蜃龙,阿旺心底的这种感觉或许并不明显。 甚至,即便是昨晚被安排了去见蜃龙,今日没有阮郎不断提起的算计二字,阿旺也还来不及往这方面去想。 但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一经想起,便再也无法回到懵懂无知的那个状态。 即便这些事情,单独拿出来都是那么合理。 因为冒充蜃龙被师傅知晓,所以被师傅安排去见蜃龙,合情合理。 因为蜃龙是这世上最后一个能激活兵神空间的前辈,所以被师傅安排去见蜃龙,更是必须。 因为蜃龙是前代阿辰,被蜃龙打包赠送了当代阿辰的身份,顺理成章。 在阮郎面前拿出骨牌,并与阮郎交换各自隐秘的地支身份,简直不要太符合逻辑。 有了这么充分的准备,阿旺甚至觉得自己不与阮郎相认,这才是一种不可理喻的表现。 第六十二章 天机的算计(2) 是否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不得不这么去做是一回事。 能否接受被安排的自己,坦然入局,便又是另一回事。 如今的阿旺就有些不能接受这些安排,甚至进而无法接受曾经的自己。 他不能接受自己,在蜃龙说出“明白天机为什么让你来找本尊”的时候,没有看出破绽。 也不能接受自己,在天机老人说出“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时,没有嗅出阴谋的味道。 更加不能接受自己,在被天机老人用“假药”骗了之后,还愿意跟着天机老人一起讨生活。 最最不能接受的是,自己本来就只有十几年的人生,居然一半以上都活在一个老头的算计之中。 还是一个,蜃龙亲口说过,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头。 “你在想什么?” 阮郎得声音将阿旺的思绪打断,此刻他们已经回到了茶馆的门口。 既然回来了,索性把话说开了吧。 阿旺这样想着,随口敷衍了阮郎几句,便与阮郎一起进入了没有生意的茶馆。 早上没有摘下的挡板,并不能将中午的阳光完全遮蔽。 借着并不舒适的暗淡光线,阿旺只能看到茶馆里有一个老头儿正坐在演出台上打着瞌睡。 这样一个又邋遢又懒惰的老头,真的能进行如此精妙且经年累月存续的算计吗? 阿旺正在怀疑自己,眼前的老头儿却仿佛意识到了有人在观察自己,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一下子从瞌睡中惊醒过来。 “怎么?这么快就有客人来啦?” 天机老人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两个人影,当他认出阿旺之后,忍不住埋怨了一句。 “阿旺啊,都有客人来了,你怎么不知道下板儿啊?” 阿旺心事重重,没好气地反问道:“你打个盹儿就不认识阮郎了?” “这孩子,怎么跟师傅说话呢?”天机老人摆出师道威严,“你早上不是把他送影风亭去了吗?现在这个光线,我这把老骨头哪能看清人脸啊?” 阿旺看似没有争辩的欲望,嘴上却冷声说着:“蜃龙前辈说你活得比他还久,你每天装模作样扮演一个糟老头子有意思吗?” 天机老人忽然挺直了脊梁,自言自语似的说道:“这条小长虫,怎么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阿旺没有接茬,继续追问道:“我的师傅,不知道您老人家方不方便,给徒儿讲解一下长寿的秘诀?” 天机老人打量了阮郎一眼,半开玩笑道:“羡慕吗?天生的!” “师傅!”阿旺语气渐沉,“徒儿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您老人家如果不愿意透露长生的秘诀,透露一下这么多年来的算计,总算不上什么秘密了吧?” 阿旺说到这里,天机老人还没有回话,一旁的阮郎忽然有些激动。 阮郎对眼前老头的算计不感兴趣,他只是听自己的师傅说过,在某一种传说里面,前一代的阿辰似乎真实姓名就叫做蜃龙。 如果眼前这个老头子比蜃龙活得还久的话,那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种长寿? 莫非,自己面前就有一位传说中的长生者? 第六十二章 天机的算计(3) 修士出现了一万年,却始终没有出现任何一个长生者这种事,对于整个修真界来说,都算是一种遗憾。 阮郎从未想过,自己可以不付出任何代价,就能得知长生者的信息,还是一次直接获得两个长生者的信息。 看着眼前阿旺的年纪,他见到活着的蜃龙的时间,最远也就是几年之前。 蜃龙这个名字的传说都已经在修真界传了数千年之久,若是他老人家数年之前还活着,将是怎么样一种长寿? 这对于修真界来说,无异于开创了一种长生的思路。 退一步想,就算蜃龙如今已经死了,甚至阿旺压根见到的就不是活的蜃龙。 可眼前这个老者是被蜃龙评价为“比蜃龙获得更久”的老人,那他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长生者吗? 我阮郎何德何能,居然能当面看到一个活着的长生者?还是在没有付出任何交换代价的前提下。 这一切也太梦幻了吧? 此刻的阮郎,再也生不出与阿旺分道扬镳的思想。 他恨不得替阿旺上前追问眼前老者问题,将有关长生的一切秘密都在一时三刻间搞清楚。 是啊,这世间只要是修士,又有谁能拒绝长生的诱惑呢? 遗憾的是,这对师徒的谈话虽然没有避讳阮郎,却并没有向着阮郎感兴趣的方向发展。 阮郎立起耳朵听了许久,也不过就是听到一些陈芝麻烂谷子似的修真界秘辛,顺便对阿旺的身份有了更全面的认识。 当然,这部分对话里面最触动阮郎的也不是阿旺的多重身份,是阿旺对眼前老头进行的算计与布局的描述。 在这对师徒的对话之中,阮郎对于昨晚得事情有了更加清晰明确的认识。 他觉得,这个邋里邋遢的说书老头,似乎足不出户便能知道世上发生的一切事情。 随即,还能依靠人和事物之间一切细枝末节的关联,随意推动这世间任何事件的发展。 每一次出手推动这种发展,也不过就是做出一个顺水推舟的决定,或者安排一次可有可无的暗手罢了。 这种感觉,这种感觉…… 阮郎努力搜索自己所掌握的词库,最终确定下一种说法。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一个凌驾于天道之上的存在,完全依据个人喜好,随意在拨弄着影响苍生万族的命运之轮一般。 阮郎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居然从一个不起眼的说书老头身上感受到了不可对抗的恐惧感觉。 难道,紧紧是因为他能潜移默化的控制徒弟制造宵禁吗? 这要是说出去,简直就是笑话好吧? 可从阿旺的叙述之中,若非这个老头看似不愿配合的一句话,阿旺不会做出了惊动全城的赶路行为。 若非出城时惊动了城里的大佬们,回来时阿旺便不会选择翻墙潜入。 若不是翻墙破坏宵禁引起了全城的大搜捕,也便不会干扰到阮郎安排的救援,更加不会让阿旺这么早揭破阮郎的身份。 而不揭破阮郎的身份,便不会有阿申与阿辰的身份相认。 最不可思议的是,这个身为当代阿辰的少年,居然是恰好在昨夜才获得了玉牌与身份传承。 一个凡人真的可以将别人的命运算计到这种地步吗? 不,或许这本来就是长生者的威能吧? 第六十二章 天机的算计(4) 阮郎还在感慨长生者的威能,阿旺便已经进入了另一重感慨之中。 通过与自己的师傅正面对话,阿旺想起了师徒相处的更多细节。 当年刚刚被天机老人带回山洞的时候,曾经听少泽与天机老人提起过“那个地方”和“那件事情”。 如今阿旺不仅去过了“那个地方”,还成功的在那个地方改名换姓假死脱身。 那么,“那件事情”究竟是什么事情呢? 这个迷题不解开,阿旺便总觉得还有更大的阴谋与算计在等着自己按部就班地靠上去。 人类对于某些事情的恐惧,可能来自于对后果的已知,更多的或许正是来自于对危险的未知。 阿旺不想就这么任人摆布地活下去,却始终无法撼动自己师傅那不知道已经形如死水多少年的内心。 “师傅,如果您老人家再不把话说明白了,就不要怪徒儿不肖,这就亲手结果了自己,也省得师傅再多费心思算计这么多。” 面对阿旺的威胁,天机老人只是机械地转动了一下脖子,面向阮郎的方向。 “这位小友,你也相信这世上有人能预知一切吗?” 阮郎没有想到天机老人会忽然点他,先是一愣,随后才回话。 “凡人自是不可能,但像您这样的长生者自然可以。 更何况,据晚辈所知,修真界还有个隐秘门派叫天机门,他们最是擅长窥探天机,想必手段就算不如前辈,也不遑多让吧?” 天机老人忽然大笑,抬手一指阿旺平时算卦的位置。 “你看那里写得什么?” 阮郎顺势看去,昏暗的光线之中只能看到一个高挑的幌子,又哪里能看得清上面的字? 还没等阮郎开口询问,天机老人另一只手一抬,做扇风状一掌甩出。 哗啦啦一阵撞击声响,茶馆的大门紧紧关闭,遮挡窗子的木板却齐齐掉落。 茶馆内得光线明亮许多,阮郎清晰看到幌子上的“天机传人”四个字,这才想起自己昨晚其实已经见过这个幌子。 当时阮郎看这对师徒衣着朴素,尤其师傅还显得十分邋遢,便以为这是哪个江湖骗子租赁的摊位。 如今先入为主了天机老人算计精妙的印象,忽然就觉得这个幌子写得是实话。 莫非,眼前的老头就是修真界传说之中,最为神秘的那个天机老人? 可是,若这就是天机老人,也与传说中仙风道骨的形象差距太远了吧? 天机老人仿佛看穿了阮郎的心思,开口道:“此刻你还相信这世上有什么能窥探天机的天机门吗?” “这……”阮郎犹豫了。 天机老人也不迫人太甚,转变话头问道:“那么,现在你还相信这世上还有长生者吗?” “您……”阮郎话到了嘴边,却忽然说不出口了。 天机老人哈哈大笑:“这世上所谓的修真都只是一场骗局,又哪里来的长生者与天机门?” 阮郎糊涂了,此刻之前他明明如此笃定,此刻的他却又无比动摇。 他根本不知道,此刻之后,他的人生又会发生多大的改变。 第六十三章 天机门人 “你说这世上没有天机门?就连修真都是骗局?” 阮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考试怀疑自己是不是身处环境之中。 对于他来说,想证明这两个命题简直不要太简单。 就算第一个命题,可以用这眼前这师徒俩,就是当代天机及其亲传弟子弟子这个理由,随便遮掩过去。 那我这一身的功力,以及随便就能调动起这规模庞大的天地灵气,难道是做假的吗? 阮郎这么想着,身体已经自动开始与天地灵气共鸣。 从那棕黄色占据了绝对优势的颜色上看,他主修的功法应该是土属性。 灵气在茶馆外汇聚成阵阵气流,带动茶馆那没有窗棂的窗洞一阵阵咯吱作响。 就连厚重的门板,都好像风中凌乱的树木一般,激发出阵阵恐惧的颤栗。 天机老人微笑看着即将失控的阮郎,似乎根本就不在意茶馆是否即将被灵气摧毁,只是淡淡地提点阿旺一句。 “小心了,他引起得灵气潮汐可有点沉。” 阿旺也好奇地看着阮郎,嘴上咋满不在乎地回答:“还好主修不是岩属性,暂时没有危险。” 天机老人也似闲谈一般:“你这朋友跟没跟你说过他的真实身份?” “早上才聊过,十二地支之申嘛。” “阿申修土属性,是不是显得有点笨重了?” “我感觉也是,蓄力这么久也不知道出手,怕不是和别的土属性修士一样,把心眼都修实了。” …… 阮郎一脸黑线地听着眼前这对师徒对自己的评价,忽然从心底生出一股无力感。 自从继承了十二地支之申的身份,他何曾被人这么轻视过? 生消里的学徒与大师,哪个不是对他毕恭毕敬? 就算是好不容易遇到需要他出手的目标,对半也是一听见他的名号,就已经吓得心胆皆颤,生不出反抗的念头。 而眼前这两个天机门的人,居然好像看一个刚入修真界的学徒一般,完全不把他当回事,还能像指点晚辈一样对他品头论足。 这种被轻慢的感觉,阮郎已经忘了自己多久没感受过了。 “喂!” 阮郎好像泄了气的皮球,刚刚引动的灵气潮汐与天地异象,也仅仅冒了个头就烟消云散。 “我这边运功呢,你们能不能认真一点?” 阿旺不解地看着阮郎,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表情,疑惑反问:“我刚才的表情不够认真吗?” 天机老人也凑趣似的接着道:“我刚才的点评不够专业吗?” 阮郎差一点厥过去,他根本不是要争纠这件事情好吧! “如果修真都是一场骗局,作为当代天机,你又怎么解释修真界的出现?又怎么解释刚才我调动的那么庞大的天地灵气?” 阮郎硬着头皮向着眼前这个疑似天机老人的老活宝发问。 天机老人嘿嘿一笑,伸出两根手指做剑指状,向着窗外凌空一点。 刚刚平静下来的天空顿时阴云密布,滚滚雷霆洒落,仿佛不要钱一般砸在地面上。 茶馆的大门轰然洞开,一个深沉的声音开口道:“敢问是哪位前辈大驾在此?” 第六十三章 天机门人(2) 来人身着一袭光亮的战铠,肉眼看去,似乎是用比较柔软贴身的材料制成。 若是用神识去查探,则会感受到战铠内蕴的庞大多属性混合灵气。 想不到,看上去这般柔软贴身的战铠,居然是利用了数种不同属性的数十种材料炼制而成。 饶是阿旺的炼物术已经超越了大师级的门槛,在不清楚这种战铠的炼制手法之前,有也无法仅凭观察便确认战铠究竟使用了哪些材料。 与阿旺紧盯来人身上炼物战铠不同,阮郎则是在观察来人的相貌。 那人生了一张方脸,还有满脸的络腮胡子,五官也十分配合一般生得鼻直口方,看上去一脸的不懂变通。 这个相貌就算放在人堆里也绝对会令人印象深刻,就更不要说此刻出现在没有客人的茶馆门外。 阮郎一见就觉得这个长相好像在哪见过,却一时有些想不起来。 或许,太过有特点的人,本身反而不太会让人太过用心去记忆。 只有天机老人和和一笑,好像活过来一般从舞台上的破椅子上起身,一直迎到了门口。 “哟,这是什么风,把城主大人吹来听故事了吗?” 正气城里,能直接被称呼为城主的,只可能是正气城主。 那战铠城主也不敢托大,赶忙虚扶边说话边行礼下拜的天机老人。 “老丈客气了,就凭刚才那种天地异象,您这一礼,颓垣恐怕是受不起。” 这边正客气着,阿旺心里却忽然一动。 这世上原来还有姓颓的,真是又开了眼界了。 天机老人识趣地重新站直身子,嘴上却辩驳道:“天地异象是那边那个姓阮的小哥搞出来的。 老头子我是个连修行都不相信的凡人,哪里能引动什么天地异象啊!” 颓垣上下打量了一下天机老人,心中也倾向于眼前只是一个体格健硕的老者,并非是深藏不漏的修士。 那么,莫非真的是那个所谓的阮姓年轻人搞出了之前的动静? 颓垣向着阮郎看去,顺便自动忽略了阮郎身边的阿旺。 颓垣此刻的逻辑非常简单,他能接受自己先入为主地认定年纪越大修为越深这个认知是错误的,但他绝不肯相信那个看上去只有十岁的孩子会是刚才天地异象的引导俑者。 阮郎刚听到颓垣是正气城城主时,心里就是一惊。 若非常年潜伏在海市城,早已将小骗子的人设装扮进了骨子里,依照杀手的警觉与本能,恐怕早就已经夺路而逃了。 此刻见颓垣看向他,连忙进入自己的人设之中,陪了个笑脸道:“城主莫要听他胡说,他可是当代天机,天机门的主人,无论是修为还是手段,都远在在下之上。” 颓垣根本就不信,上千两步开口:“阮兄莫要谦虚,这里三个人,除了你只剩一老一小,若修为高深者不是阮兄你,难不成你是身后的那个小兄弟?” 阮郎还要辩解,阿旺忽然上前一步,嘴角带着坏笑道:“阮前辈,你就认下吧。” 第六十三章 天机门人(3) 阮前辈? 阮郎一脸懵,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前辈。 更何况,身边叫自己前辈这个十岁出头的少年,那可是当代十二地支之辰! 虽然刚才他并没有出手引动天地异象,阮郎也绝不会认为阿旺是没有这个手段。 这位城主大人,你不要以貌取人啊,此刻这里面修为最低的就是我了好吧? 虽然说让我出手暗杀,除了那爱装样的天机老人我没有把握杀死,别人都有一刺之机。 可是,这并不能证明我就比他们修为高深啊。 阮郎心中腹诽,嘴上仍旧倔强地解释:“城主大人,你莫要看这个少年年少,其实他正是当代天机老人的高足,是个不折不扣的英雄少年。” 颓垣转头看向阿旺,看到的是一张写满了天真无邪的笑脸。 颓垣做城主也有些时日,自信自己有七八成的把握,可以断定阿旺是个人畜无害的少年。 心中做出判断,颓垣也学着阿旺的样子开口:“阮前辈,您就认下了吧。” 阮郎叹了口气,无奈地点了点头。 心中却忍不住腹诽:给你介绍了这一老一小的身份,你硬是不信。 将来要是后知后觉了真相,你不要跳着脚抽自己的大嘴巴才是。 进而,阮郎又想到:这天机门以后不要叫天机门,干脆叫演员门好了。 这一老一小真是够能装相的,硬是拌成立了凡人。 等等,如果说天机老人修为高深,颓城主并不能探出他的底细。 阿旺这个年纪,就算打从娘胎里开始修行,修为又能高到哪里去? 只要让颓城主测试一番,真相不就大白于天下了吗? 想到这里,阮郎赶紧又摇了摇头。 “颓城主,您别看我身边这个天机高足呆头呆脑的样子,小小年纪得他,便已经是资深修士以上的修为。” 颓垣再次好奇地打量阿旺,哪成想阿旺忽然从兵神空间里面掏出来一块巴掌大小的配饰。 “阮前辈又在说笑了。” 阿旺轻点配饰,将里面的结构展现在颓城主面前。 “我确实有大师资格,但我是炼物大师,没有修为和实战能力。 这块隐藏气息的炼物配饰,就是我比较得意的一件作品。 有这个配饰在,就算是宗师级高手当面,也不可能看出我根本就连入门都没到的修为水平。” 阮郎惊得目瞪口呆,颓垣也是一脸尴尬。 颓垣虽然是城主,但也不过是大师评价里面的中上等修为,远达不到宗师评价的门槛。 阿旺手里拿着这个配饰,就等于是摆明了在说:就算我撒谎了,你们也没人能看出来,为了不丢面子,最好我说什么,你们就附和什么。 阮郎似乎也是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仰起头做欲哭无泪状,并没有再尝试揭穿阿旺的小把戏。 颓垣则主动忘记了有关修为和身份的讨论,一本正经的与阿旺讨论起炼物的事情。 为了让话题不显得突兀,颓垣甚至开始询问配饰的产能,那样子像极了打算经营炼物造物的商人。 “真是够了!”阮郎绷不住了,“我坦白了,我就是生消里的杀手,今天你们抓住的那些人杀手,都是我的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