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者之路前传:白银之翼》 『prologo』序 昨晚,借由海岸飓风警报,我与不得不暂居家里的俩人畅谈往事,待到酒干食尽,几只烟灰缸内插满烟蒂,差不多天也快亮了。见雨势稍收,迪伦便在空中快车app上拼搭上一架私人飞机去里斯本,由此,我陪着俩人驱车前往民用机场。 埃武拉机场,位于城市东端2.2英里处,是座拥有两条砂土带跑道的小机场,过去也曾搞过葡萄牙航展,在热月期间的周末,时常成为周遭几所院校的学生搞跳伞和滑翔机活动的中心。俩人将雪铁龙银斑虎寄存在包厢,以待下次再来看我时可以直接从机场提取。 伴着飞机引擎的轰鸣,中型商务机划过跑道,刺向天空,并在一道闪电背后消失在视野之外。我掐灭烟,爬上自己的破车,开始往来路缓缓回去。 此时已临近五点,夏季的清晨天透亮得早,虽环境暗沉却惨白得令人发怵,斜道两端的景致变得全无透视感,活像是张素色的水彩画,单调、使人致郁。我忽然产生了一种,想下车独自步行回家的念头,见花匠园圃前的门灯亮着,他家小儿子正将一排排塑料格子往车后厢搬,便打了个招呼,推说刹车出了问题,故而将车停在后院,下午或明天再来取。 在这个沉寂得犹如中世纪般的小城,我始终是个外国人。或者说,我曾抛洒热血肝脑涂地的每一个地方,都是别人的国家。人当真会有所谓的归属感吗?还是自降生起便是滚涌世间的尘土?即便回到名义上的故土,那她究竟是在拿不勒斯还是在里昂? 我是一个辨不清自己究竟是谁的人,甚至连陪伴身旁的妻子也很陌生,仅仅只是以别人的外貌在侵占他过去的生活,以至于不敢轻易触碰她,生怕会带来内心强烈的罪恶感。这让妻子时常备受煎熬,她总会揣测,我是否另结新欢?或是我在长期外出期间性取向慢慢发生了转变?望着这个比我小了整整十二岁的娇妻,我无言以对。 惨绝人寰的深海之战,我分明见到的是被压在腐朽铁壁下的alex,他怀抱着不明来历的女儿,冲着我大喊:赶紧滚,你有责任去找寻一切补救的方式,再发动一次世界裂变,将所有惨死在采择摩西娜的人们带回家,莫让伙伴们白白牺牲。 我也知继续停留将于事无补,便借着穆大陆固有的垂坠之镜,通过最终的气泡结囊轰开所有的漩涡齿,直至冲入浅海,浮上海面。当我被巡游附近的自己人打捞上来,便望见抓着我却是早已身亡的队医科穆宁和狙击手金,顿时产生了一丝不祥。而被完全拖上海滩,周边所有人都在喊我少校alex,那时我已明了,不论想或不想,愿不愿意,世界又一次裂变了! “林锐人呢?”一个巨汉抡着胳臂打救护车上跳下,拧住我衣领狂叫:“他在哪?” 就这样,我的身份成了这个世界的alex,而惨死在深海的却反倒成了我。于是便莫名其妙成了迪伦口中所说的,不顾兄弟只顾自己逃生的那种窝囊废,最终只得去接受命运裁决。 这便是我为何同时拥有alex与林锐两个人深层记忆的原因。 这是一个颠倒的世界,过去死去的人们复生了,而活着的人却都已死去。然而,还有一些人,彻底打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可悲到成了无名氏,连同痕迹都被抹除干净。 我的家在哪?老霍利斯曼能接受操着一口法国腔的面前之人吗?我可是个被污名化害死他亲儿子的人。那么萨格勒布城郊的破屋呢?那只是个乡下,原本就不认识几个人。至于里昂的故居,早已是座遍生苔藓的坟墓。刹那间,我又成了几十年前的漂泊者。 就这样,我带着惨伤,将自己流放,带着妻子默不作声蜗居在库里亚人的老巢—埃武拉。这座最初曾要捉拿我至此的古城,这处开启灾难的源头,也是目前存在希望的世界之角。 有时在黑夜中惊觉,我便会记起他,身受重伤仍能保持镇定的alex。虽然我窃取了他的生活,但真正的他却只有我独自在缅怀,这何尝不是一种讽刺?他不来得比任何人都可怜? 原本我以为能很快找到下一个时轮之匙,它也许是本书,或者是个地点,甚至会是个人,将这段噩梦结束,重新迎回挚友和恢复正常的人生。结果,我却连翡翠之华也寻不到,这家伙也像海中的泡沫化为流苏,从人间消失无痕了。 而我知道,他必然蛰伏着,正在暗处默默注视着我,等待着下一个契机。 光这些还不至于叫人绝望,更疯狂的是,从前的雇主—公司,在这次裂变中站到了我的对立面。这是一个国家被财阀集团所操控的人间,政府几乎清一色都被二十五家顶级国际集团所瓜分,他们拥有最庞大的资源,掌握着媒体,训练有素的军队,以及次世代的人工智能,随时都能像碾死蟑螂消灭所有反对声音。因此,未涉及光怪陆离的时代科技高度污染的埃武拉,成了我苟延残喘的生栖之地。 籍由这些原因,重新去打破壁垒,再发动一次世界裂变,变得寸步难行。所有能起到作用的人与物,都像断线风筝在空中乱舞,不知不觉蹉跎了一年又一年。我变得心力憔悴,体力也大不如前,最要命的是,现在的我只是个普通人,就连那与生俱来的锐眼也被剥夺走了。 人骨教堂背后的这栋黑黝黝建筑已是清晰可见,那是库里亚长老们的庭院废墟,烟囱不再升起袅袅青烟,一格格小花窗凄凉地洞开着,路面的砂砾层不知去向,到处爬满杂草与青苔。山毛榉敞开怀抱,乱枝倒垂下来阻挡去路,节瘤毕露的根部活像骷髅的魔爪。 一切早已是人去楼空,一切皆已死去。 某些圣人爱说,世人所追寻的,费尽周折的梦想,对人生而言只是种伤害。纵然找回又能如何?只不过是一种劳其心力残其体魄的无聊之举。尽管站在它面前的人无法体会,即便是知道它底细的我们,也绝少谈起。但那是暗世界的标志,失落的幻痛,无计其数鲜活的身影都已被忘却,渐成乏味。 我决定在雨中停留片刻,默默点起一支烟,嗅着那种孩提时代便已熟悉的水露气息,朝着它缓缓走去。当进入短隧道,远处的出口成了个光斑,那种漆黑感觉是如此熟悉,它一下子唤醒了许多年前,第一次走进北卡某间酒店时的感受。 不论alex还是林锐,至少在这一点上都承认,这座夏洛特的酒店,堪称世间少有。 一条温湿的胳臂柔软地缠上腕子,回头去看,那是妻子。她打着伞,正站在我的身后。 “昨晚,我是很生气,但不该冷落了他俩,毕竟你的朋友们很少会来这里。你应该不会怪我吧?我想,如果是去机场送客,你多半仍会绕来此地,所以来看看,你果然在这里。” “回家吧。”我抚着她清丽的脸庞,附之深深一吻,叹道:“今儿你什么都别做,由我下厨,喝了一整夜的酒,我也是打算吹些凉风让头脑清醒,下午好好睡一觉。” 幽深沉寂的短隧道,如同浓烈的黑咖啡,它给人的感觉是那么遥远,却又如此熟悉。 夏洛特篇 chap 1:kernel(果核酒店) 在北卡首屈一指的大都市夏洛特,靠近肯塔基州边陲派恩维尔(pineville)的西北角,有着一间神奇的酒店,名唤果核。它被一众豪华高档酒店,例如喜来登、长期住宿、花园旅馆、假日之星等团团包围,显得低矮破旧,完全不具时代存在感。 这间酒店的老板,便是范斯的老叔,一个体重达到三百磅,名唤艾德(edward)的中年胖子所拥有。由于美国人不分娘舅与叔父,全都叫uncle,不像中国人分得那么细,所以姓氏也不称杰克逊。为了方便记述,在以下时段里,我们将他称呼为老艾。 相传老艾的母亲,曾是三、四十年代红极一时的明星,因此积聚了相当丰厚的家财。随着逐渐淡出视线,息影后的妇人便开始为子女们打算起未来生计,故而置办了不少产业。在她走后,这些遗产分别被孩子们继承,老艾便是这样获得了其中一部分。 由于老艾从小生活在富贵家庭,自身不善经营,又因时代进步,导致了家业荒驰。工艺火柴厂倒闭,酒窖破产,最终只剩得这家果核酒店。 第一次在对街见到它,我便立即深深爱上了它。这间酒店恰如其名,拥有一个果核外形。它的大门开在街面商家之间,只有两个铺面的宽度,而径深却贯通整排街区,拥有六层楼面,约摸五十间套房左右。如果用无人机鸟瞰,便是两头窄细的长椭圆大楼,出租车疾驰而过,很难发现这居然是间酒店,故而生意一般,甚至偏向惨淡。 造成这一切的,还有就是它内部装璜,哪怕是晴空无云的大白天,除了几缕打落地窗射入屋内的阳光外,整个大厅仍显得很暗。它的大部分装饰板和壁栏,都选用了黑松,空气中透着一股木料的淡香,以及积年累月的烟斗气味。人坐在底下,若只是透过几盏壁灯,很难窥透各条走径的外观,实在是给人一种吸血鬼老巢的感受。除此之外,便是破旧。 归根纳底一句话,老艾手头拮据,没有闲钱翻修,当我知道这些,便将免掉的房费立即补上。虽然我自己也是个穷鬼,但去白占他人便宜这种事,万万是做不得的。 也因为这种格调,它丝毫吸引不来背包客入住。千禧年之前的年青人,都特别钟爱色调明亮的环境,所有的翻盖手机不是嫩绿就是大红,就连衣着也是花里胡哨的运动衫和耐克鞋。故此,来果核酒店住宿的,大多都是些中老年旅客,这些出生在二战后的婴儿潮一代,尤为欣赏这古朴的居住环境。据称,比尔克林顿到北卡巡游演讲期间,也曾打算选址在此,后因客房老旧面积狭小,所以才去了喜来登入宿。 因此,在酒店大堂的侧角,悬挂着一副政客伫立楼底的大彩照,以此招徕客源,但依旧效果平平。老艾说,照此长久以往,他将愈加入不敷出,实在无计可施的话,只能将楼段包给别人,以此来浑噩混日子。于是,一帮靠scam为生的hustler走进了果核酒店。 这样的家伙,在夏洛特被人称作花帽子。倒不是他们头带礼帽,说穿了其实就是白手套。他们全部系出市内几家高档酒店的销售部,手上握有自己的客户渠道,是旅馆行业里拿着最高薪资的一群人,对酒店从业者而言,就是财神。其实这种人,我在布里斯班就司空见惯,每个礼拜的周一,大清早就会上前台来预包几十套客房,然后直接从老板那里走账。既然在澳洲便已横行,更别提本就是发源地的美国,这里便是花帽子们的乐土。 理论上他们不算耍诈(scam),至于hustle更是我对他们的鄙视,属于偏见的一种。据说着名的ice-t便对他们做过一首饶舌new jack hustler,可惜本大爷从未听过。那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操作?你不如将它想像成当今的app,线上预定好了。在那个网络仍不发达的年代,中介还未产生,所以给了花帽子们极大的发挥空间。 hustler针对的是广大私人旅社,以及像果核酒店那种不入星级却规模不算小的酒店。他们直接闯进老板间,提出靠他们的关系网,每个月起底能往外卖出多少多少客房,多则两百间,少则一百多。但前提是,客房价格被砍半,花帽子卖多少钱是他们的事。那么身为像老艾这样的拍板人,就得与他们签一份协议。通常是仨月起算,在此期间不论酒店进来什么人,都不得干涉,他们每月十五号来结趟账,合作尚属满意后再续签合约。 而问题恰恰就出在这种模式下。身为酒店老板不知他往外卖了多少钱,也不知他介绍来的客源又究竟是什么人。花帽子是一本万利,他不需要做维护,也没有成本,却能大把大把捞钱。时间一久,不少老板被套住,自身极度依赖花帽子,便遭到再度的压榨。到了那时,你哪怕不再签约,但过去的经营环境已被破坏。这还不是最气人的,一旦撕毁合约,那么花帽子们便会疯狂对外散布谣言,例如酒店有耗子,设备陈旧漏水,单元闹鬼等等。 总而言之一句话,遭上hustler,你便只有挨宰的命。见老艾眼珠子骨碌碌打转,貌似有了些心动,我急忙将这些套路对他陈述利害,将祸害的萌芽掐灭在襁褓之中。 然而别人要生存,酒店清淡却是个不争的事实。用意大利黑帮的话来说,这是人家老艾最后的基本盘,我便有心想为他做点什么。但我是个在逃犯,alex也是个loser,虽都很年轻,但既不懂经营也没有渠道。而让我产生这种冲动的原因,是因老艾这个人,胖子虽很世故但为人诚挚,也像范斯那样,喜好结交三教九流。这是由于家庭出生,所带来的缘故。 从小过惯锦衣玉食的人,通常对金钱的欲望都不强,他们不像底层人满脑子专研要怎么搞钱,即便日后大富大贵,也很难根绝内心的贪婪,这便是出生背景的烙印。对老艾来说,无非是希望果核能像八零年代那样玩得风生水起,不必整天愁眉苦脸紧巴巴度日。 据说范胖出生的那天,老艾在产房内指着他说,这小子最像我,所以范斯.杰克逊是他从小就很照顾的侄儿。等这个家伙上了初中,体貌越发富态,这叔侄俩人也越发相似,更是欢喜得不得了。我们借着他的光环,几乎白住般待在人家酒店里,总觉得很是过意不去。 我和krys都特别喜爱这间酒店那种古朴的环境,alex进店时也是绝口称赞,我等三人在这点上达成共识,也全是出于自身缘故。我自小父母天天忙工作,过惯了没有亲人的生活;alex早早进了孤儿院,也是对家缺乏概念;而krys,她很少谈及过往,我只知道她有个早逝的老妈,家父在澳洲拥有农场。总之,相同的经历,令我们挤在一起生活。除了这个相似之处外,我们还拥有其他,那便是童年过得并不太糟,至少在那时还能常嗅到父母的味道。 所以,脑海中所能保存下来的有色彩记忆,几乎都是八零年代种种片段。对果核这种充满沉暮的老式酒店,显得十分感怀。这里拥有着我等缺失前的所有美好,各种早已寻不到的物件,在酒店内全能看见。住在这里,活像回到了悠远的过去,鼻息间满是对往昔的追思。 人便是这样一种动物,出生七零年代的,永远觉得八零年代是黄金岁月;出生在八零年代的,则说九零年代最为美好;而出生在九零年代的,则认为千禧年值得留恋。每一代小子们都觉得他们打记事起的头十年最宝贵,只因它承载着永不会回来的最初。 我抵达这间酒店的当天,客房销售营业额创下新高,一下子被卖出去三十六间,成为老艾整季度当日最高指数。待到恢复为路人甲,范胖等人故作一无所知之态踏进酒店,老艾便急着向他打听,那位天仙般新交的女友上哪去了?怎么客房里现在住的是个东亚小子? “她嘛,还有学业,只是打此途经,还得回大学念书,你就别再惦记了。”范斯抽着weed,抚着大肚腩尴尬地笑:“等有机会,我让她来此给你当旅游旺季的接待员好了。” 因为综上所述诸多原因,果核酒店的雇员十分稀缺,除了红衣黑裤的侍者哥们外,加上厨师总共凑一块,才不过二十二人。而前台只有一个歪瓜裂枣的粗俗妇人,还总想着发起罢工以期增加薪水。我本就是星级酒店出身,外加krys高挑白皙长相甜美,便毛遂自荐与她分担,当起了日夜班。其原因,完全是krys实在太喜欢这间酒店,哪怕不拿薪水也愿白干。 “这倒也不是不行,但你俩住着客房,没法往外售卖,薪水会打折扣,这样你也愿意吗?”老艾背着手,在写字间里来回踱步,不时看向自己的侄儿。 “帮老叔振兴酒店,这是天经地义的,”一见胖子松动,范斯便忙不迭地跑将上前,又为他点烟又为他沏咖啡,显得无比热情,说:“咱们不白占客房,那是生意。而且这几位都是与我出生入死的好哥们,我倒有个两全其美的好点子,咱们不妨这样。。。如此那般。” 见两个胖子交头接耳,我等料想大概也谈得差不多了,便就着边上的真皮沙发坐下。 “什么?”老艾忽然失声惊叫,双目圆睁,问:“难道你在打0514那间房的主意?” “反正你也当仓库,面积这么大白白闲置,还不如给咱们当宿舍来得更好些。” “这算什么屁话?你小时候也在酒店住过,很清楚它是哪里,居然想都不想提出那么荒谬的建议。”胖子回到老板桌前坐下,对他连连摆手,道:“光是你们几个男的倒还好说,而现在这个姑娘还拖着小孩,你让她们也住那厢?简直是儿戏!不行,还是占客房好了。” 出得门后当被问起,范胖也不细说,而是坐在底庭与瘦子盘算。他俩外出太久,应该回一趟佐治亚,去月谷电台交涉,要将兰开斯特扩充人员一事落实。此外拿了常春藤导师喜克索斯研讨会的经费,也总该给别人一个答卷。因此俩人决定,在此再住一天,就回老家办事。 为了打消疑虑,他决定将自己扣在果核当人质,以免让我们误解这是要跑路,撇开大家不管了。同时让我们中随便哪个陪马洛走一趟,这叫相互捆绑。我因为逃犯身份,对久居一地始终很忌惮,因此选择跟瘦子回格拉斯考克县去。至于范胖,倒也不是真心爱当人质,他是被老家那帮闯医院喝b型血的贼娘们给收拾得怕了,这个叫莉莉丝的邪教女流氓团伙,个个都是滚刀肉,在跑北卡吕库古阴宅搞现场实录前夕,便不停骚扰胖子,就差拆了他的临时居所。以至于范胖长期在电台里打地铺,吓得连回家拿换洗衣裤都得挑大白天。 “哪天我跟你过去,找机会伏击这帮婆娘,打一顿就全老实了。”alex抡着胳臂,靠在酒店露台的铁栏上,满不在乎地对范胖说:“在老家里昂,周遭小流氓都叫我收拾得服服帖帖,就你说的那帮女流,又有什么能耐?无非就是你那高中生女友陷在其中有些棘手罢了。” “是吗?你小子想的太简单了。咱们不谈,不谈这些糟心事。”范斯耸耸肩,要法国小青年随他下去搬椅子,晚间七点,对面公园有焰火晚会,站在酒店楼顶,视野可以覆盖整片天空,实在是个小酌翘脚观赏的绝好地点。 与当代不同,上世纪末的年青人,几乎都爱待在街上,很少有宅在家里的那种。夏洛特年轻人那么多,每个家庭平均三个子女,恰逢这种市政活动,便要提前挑选景点,果核的生意一下子暴增。时隔不久,这片露台挤满了各种相同年龄的青年男女,喧闹声不绝于耳。 “霍利斯曼,往后你若是有钱了,也不要太多,大几百万上下,你想拿它们做什么?” “我?不知道,我想真到那时,也被我坐吃山空了吧。”冷不丁被krys抱住腰肢,她撒欢了一阵,便问我这个问题。从她眼中不难猜出实际在想什么,我便故意发问:“那你呢?” “我要有那些钱,第一件想做的事便是买下这间酒店,我就想永远住在这里。”她撇了撇嘴,对我捣了一拳,叫道:“真能在酒店打份工,圆了这个梦,你必须保证得好好干。” 说罢,她掏出手机,牵着孩子的手,将她带到楼廊绿化带拍了张照,这是每周必做的一件事。虽然krys与她爸关系很差,但约定俗成了一件事,每周都要给老汉看下宝宝,告知他娘俩都过得还行,没谁被饿着。只有在我缠上官司那阵,缺了几次这样的拍照报平安。 “怎么了?”见她拍完照后,整个人显得郁郁不乐,我便有些好奇,抚着她肩头问。 “在你回来以前,我在酒店遇见过一个十分漂亮的大妞,一起吃了晚餐。原本相约第二天去逛街泡吧,我打算拉着她拍照留念,结果她没来,从此人间蒸发了。”krys站在露台风口,晚风令她长发飘飞,薄衫摇曳,显得如此楚楚动人。她哀伤地注视着街上人来人往,独自悲叹道:“以前,我以为自己长得还算过得去。但与她相比,活脱脱像只丑小鸭。或许她压根就瞧不上我,谁让我举止行为都那么鲁莽,将她吓跑了。然而爱美之心,不分男女,男女又都是食色性也,真的很想抱抱她,可是,我也明明没有那种倾向呢?” “这说明你与她气味相投,这娘们也像你那般五大三粗?假若你俩是一对,那么她在生活中将扮演的是男性还是女性?”身为我就是炮制偶遇的幕后之人,不便故意回避,便迎着她的目光,故作调侃问:“假设她现在站你面前,也有同样意愿,你会不会跟她一起跑了?” “我想多半会的,什么五大三粗?我哪有这么武腔?你整天游手好闲就知道挖苦我。”krys匍匐在我怀中,抚着我的脸颊,道:“可能是太久没有你的消息,我有种被遗弃感,便努力在生活中寻求乐趣,想淡忘这些不快。但老实说,我很期待能再次与她相逢。” “只要有信念,你终究还会与她不期而遇,没准你俩前世便是一对,或者在另一个时空里是好闺蜜呢。”我将她深拥怀中,喃喃自语道:“我想她并不讨厌你,只是身不由己罢了。” 我抽完一支烟,在厕所待得有些腻了,便返身回到露台,打算给这几十号男女一些惊喜。伴着手指在背后挥舞,一片羽蝶织成的海洋窜上天际,在礼炮焰火中绕飞八字,引发一轮轮高声喝彩。从此,这间酒店便开始受到年青人们的关注,大家戏称果核叫彩蝶家园。为此,老艾特地花了大价钱,找人将商标重新注册并做了霓虹彩灯,羽蝶被印在旅游导读杂志上。 十五个小时之后,我便随着马洛驾车前往佐治亚,由于这一路实在乏味可陈,大多都在谈事和去见出资方常春藤导师,索性将灵魂移回另一个我—alex的身上,会显得更有趣些。 起码在我走后,他已与krys开始搭伴,当起了酒店前台。我凭借自己烂熟的业务经验,教懂俩人该怎么待人接物,以及如何输电脑,填写人客们的资料做备份。俩人本就十分聪明,仅仅五分钟便学懂了全部,由此,我也可放心地去办正事。 在写这部书时,我很是困惑,究竟该以什么视角去描述情节?是林锐还是alex?他们分别代表着我的过去以及现在。因此,这种离奇的讲述方式,可能会造成看官们的困惑。由这段起,我暂且担当alex这个身份,分享他这一期间的日常经历。 以下时间里,alex便成了我这个第一人称,故此说明清楚。这种事,在很久之后真正遇见翡翠之华时,他曾大笑着回答,这对宝钻之人而言全不是问题,因为他们拥有各种视角,可以是他,也可以是你,更可能是动物。总之就是无处不在,每条时空线都能洞察清楚。 人类是多么低等的三维生物,他或她只有唯一的视角,也因此专心致志,对前路充满好奇,情感尤为丰富,这是其他高维度生物全不具有的。 林锐走后,我除了与krys日夜当值,也经常找范胖外出散发宣传单,死胖子向我窃窃耳语,且不管老艾怎么想,总之0514房咱们先准备起来再说。月谷电台的办公室实在逼仄,光是他与眼镜俩人,就挤得再无空间,如此的话谈何扩充兰开斯特队伍? 至于这间闲置的套房,自有老艾避而不谈的缘由。0514原本是整座酒店唯一朝向最好的大屋,面积虽抵不上总统套房,但着实不小,作为容纳我们几人的宿舍完全绰绰有余。而如今,它成了堆放清洁用具和陈年桌椅的公地,实在事出有因。 这是因为,这间大屋自越战时起,便开始不断闹鬼。所以只能充作库房,无法对外出售。 究竟怎么个闹法?又出过什么怪事?范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曾听老艾谈起,居住在里头的人,大半夜总能听见屋内有脚步声,有时房门还会自己打开,然后一阵快速杂乱的阴笑,无形的鬼魂便会冲到床头。虽未发生住客遇难那种事,但此屋实在不详。 其实说到酒店,大多都有这种特殊房,有些也像老艾做派充作库房,有些则被居心不良的商家照常对外出售,无非是事闹得大小之分。我也曾去五楼特地转悠,近距离观测过这间紧闭的套房,隐隐感到心悸。 为什么这么说?主要是楼径走道,14号房处在楼层东端,那头几乎没开什么窗,显得特别幽暗。外加这处角落的地毯总出油,拿钢刷也洗不掉,时间一久变得斑斑驳驳,感觉特别老旧。因此,人们都不爱往那头去,至于怯弱的老艾,甚至一次都未进屋看过。 我从红衣黑裤的门厅小哥罗素(rusell)嘴里,听过另一个更瘆人的版本。他说据过去辞职的清洁工形容,该屋岂止仅仅脚步声那么简单,有人曾在凌晨两点打前台电话大叫救命,说屋内有个蓝皮肤的女鬼穿戴一身金银华饰,飘在半空荡秋千,并能将脑袋摘下来,抱在怀中放肆地大笑。反正,他哪怕是个道友,也绝不会去五楼这个角落过瘾。 光一个人这么说也就算了,就连前台那个丑陋的妇人也同样添油加醋,跟着越来越多的员工都对大屋连连摇头,我也开始心头发怵,不免对要不要打0514房的主意产生了质疑。 范胖却说,怕个鸟,再可怕还能及得上吕库古阴宅么?咱们可都是打尸堆里爬出来的人,便越发撺掇大伙去探险。于是,我与他,再加上krys,决定花上一个双休日,对这个闲置套间做个详尽摸底,以及社会调查。然后去亲眼见证0514究竟有多厉害,又有多阴森。 4:44 s chap 2:haunted(问题房) 鉴于在吕库古阴宅的连番挫败,不啻告诉大家一个真理,那便是打算去做某件非比寻常之事前,不能坐一圈先喝得烂醉,然后借由头脑发热便卷袖管去蛮干,事先必须做足准备。 不论0514套房是别人捕风追影的推测,还是市井大众的以讹传讹,我等得先假定它确有其事,然后才可对症下药,应付各种无法预料的局面。 那么首先该做的,便是调查事件起源,查找最初线索。我等也深知浮于表面的内容,必然像废宅的当初,是经过人为修饰后的加工品,但有胜于无。因此,在决定实地去闯五楼前,范胖与我空出一个双休日,在沿街老铺子和居民区走访。至于krys,则被派去图书馆调看陈年报纸,着重搜寻六零年代末到七零年代中,这一期间所有关于果核的新闻。 “你们仍对0514套间没有死心?”老艾瞥见我们几人又跑来办公室,便已预知目的还是那间套房,便问范胖说:“你这样孜孜不倦,图的究竟是什么?又不是没你们住处。” “说白了,就是想为老叔你办点事,你也知道我是全国知名的灵异播客,每周都要上节目,这种现成素材又岂肯放过?你就看着吧,比这间仓库可怕十倍的地点我也都踏过,它又算得了什么?”范斯眼轮一转,凑近他的耳旁可劲忽悠,笑道:“再说了,倘若将这套客房清理干净,往后咱们不住人,你不照样能往外卖吗?这仓库面积可是其他套间的三倍还多,朝向又是最好的,白天采光足,夏天晚上又是东南风,整座果核最值钱的就数它了。” 老艾也深知这个侄儿打小就爱专研灵异话题,见胖子目光炯炯,意志不为转移,只得勉强同意,道:“如果非得干这件事,倒也不是不行。但五楼十间房仍是对外正常售卖,你们白天不能去,会惊扰到住客,调查得选在楼层清净的后半夜。然而万事都得有个讲究,不可闹得沸沸扬扬造成不良影响,毕竟我还得开店营业。那么我有言在先,给你十天时间,若是能破就破,你们随便当宿舍好了。不行的话就立即熄了念头,这事往后谁都别再提。” “我岂止是要破0514,顺便再做个现场实录,将整个过程放到热月专栏里。届时,不知会有多少咱们忠实的粉丝跑来酒店观光,你啥都不用干,光躺着数票子就行。” “也罢,那老叔我就信你一次,倘若能完美解决这间问题房,我给你在自己朋友中做些推广,就上周钱伯斯还曾提到过你。”老艾浑身打了个激灵,便捣了他一拳,下楼去了。 “我等既然要干就来场速战速决,争取在老马和霍利斯曼回来前就搞掂它,也好叫他俩见识咱们那深不可测的智慧。”范胖见老艾离开,便坐上老板桌对我发号施令,说:“走访固然是作战的第一步,但不可引起他人猜疑,所以要不动声色地行进,你我如此这般。” 一刻钟后,krys拿着公款下楼去附近大卖场搞来三套黑西装和五部爱立信手机,我等各自在盥洗室里穿戴齐整后,范胖便打自己破包内掏出几个吊牌,让众人挂上。他说这是月谷电台的证件,如果让人问起也好有个应付。 干踏点走访这种事的,在他们那个领域被称作挖矿人,含义就是到处找素材。既然现在都参与了进来,那么就要讲究个专业。所以黑西装算制服,电话要贴标号,彼此间流通着一本满是对口号的小册子。当krys接过切规本,忍不住掩嘴偷笑。 范胖地头熟,周边几个老商铺常去走动,所以这一路由他去扑。而我也别抓瞎,就在紧靠果核的两栋居民楼内打探消息,不论收获如何,两小时后选在街对面的冷饮店碰头。 打冷藏库房绕出酒店,我来到东端的街角,仰头查看毗邻的民居。冲那种外墙的涂料斑驳,显然与酒店是同一时代的产物,楼面也是六层,距离问题房最近的一间窗户,仅仅只相距两米上下。那么住这屋的人,或多或少总会瞧见过点什么。但是,又要怎么去问?该如何判断这户居民不是新搬家而是老街坊?所以需要开发我那智谋广远的头脑了。 我不会傻乎乎地爬楼,一间间敲开别人家门,像个推销员般问长问短,那样只会激起住户们的反感。因此,我去的第一个地点,是左侧民居沿街的小餐厅。两栋楼的老人因腿脚不便,通常不会跑太远,不论踏马路还是购物,回家之前都会上店子里坐坐。 走进这家意大利小餐馆,果然室内有十余个老汉老妪在喝午茶,个别几位我还见过,清晨带着狗推铁门出来上公园,全都住这两栋楼里。我一不打听二不上前,而是要了杯唐尼克水,找了靠窗的皮椅坐下,故意掏出一沓纸拿笔乱划,蹙紧剑眉做沉思状。然而却写写停停,咬着笔帽徐徐望向他们,又很快将视线移了回来。 其实,这些老人彼此坐着,又有什么可攀谈的?大抵都是些客套寒暄,家长里短的闲话。屋内忽然出现一位年轻帅哥,又曾主动帮他们提过购物袋。借着这个机会,有人开始与我对上眼,并对边上人说我是那酒店新来的前台,不久便上前问我在涂什么。 前戏做足就该由浅入深了。我并不拿出范胖的证件去忽悠别人,毕竟果核是要长期干下去的事业,如果推说挖矿显然未来谎话会圆不下去,便索性照实说明。理由就是现在的宿舍既小又漏水,我们几个新到岗的生活不便,打算换间仓库当宿舍,但听说店内这套房相传有问题,不对外出售。因此正在计算,打算鲁莽进去查看一番。 问题抛出,自会有人接盘,这是常理。果然老汉老妪们寻得谈资,便将油盐酱醋撂到一旁,你一言我一语攀谈起来,总结下来是两股不同的观点。一种认为0514套间闹鬼之事由来已久,但基本都是讹传,那是果核酒店的前任老板为吸引别人眼球故意炮制的假消息,结果反将自己玩死;还有一种则煞有其事,觉得不会是空穴来风,如果为了借此拓宽客源,何故要对外竭力掩饰?这两者岂不是矛盾的?因此多多少少是存在问题的。 “你何不去糖河(sugar river),往arrowood方向高架桥下段的小白象餐馆走一遭?去问问原先开酒店的那个犹太人,他过去的办公室就在隔壁0512单元。”某老妪在纸上画了个草图,标写明确地址,便色迷迷地开始打量起我,说:“像你这种帅气大学生,在那酒店当值有些屈才了。不妨上我的理发店里来兼职,我保证你会深受许多女士喜爱的,哎呦。” 探得消息我便立即动身,老妪所说的营生,确实是个找钱的好去处,那些女士大多与她年岁相仿,对我这种唇红齿白的年轻男性尤其钟爱。果核附近住户大多中产,不少人手上还有产业,而且南方土着都较奔放豪迈。但这又与纳什维尔的烟灰区找份粉头生计有何区别?只是无需皮肉交易。或许哪天真正需要用钱,我也会考虑,而如今先将面前难题解决再说。 在法国与意大利,有句通行的谚语,叫做“if you wanna make great things, must steady learn carry a bowl of soup on first.”(假若你想成就霸业,首先得学会端稳一碗汤)。这是凯撒曾讲过的话,后来又被波拿巴所引用,意思是不论你有什么雄心壮志,万事都得由小做起。我过去认识的人里,就有许多眼高手低之辈,总想效仿乔布斯、比尔盖茨,但自己电闸坏了也不会修。人的命格就在那摆着,既然你没有史泰龙那样的老爸,能为你在影视圈找到资源;而且你也不是迈克杰克逊的子女,能借助光环早早出道,那便只能是自力更生,修养情操。 出了东大街,迎面撞上一群小子正在打群架,起因是跳街舞时有人挑衅,双方正斗得不可开交。我见一个体态矮小如马洛的男孩,正在乱穿马路,被激斗的小子们挟裹,陷在人堆里挤搡,随时有气喘不上的危险,便顺手一带将人拉出乱流。之所以帮手这小子,只因他也是周遭住户,我曾在前一个夜班见其拖着两包垃圾,下楼在路旁等垃圾车。 随后人流开始奔涌过来,我慌忙拿包去格,被撞得稀里哗啦,纸片证件掉一地。待到远远响起警笛声,小子们一哄而散,便见这四眼田鸡正趴在地上替我捡拾文件。 “诶?月谷电台?莫非是佐治亚的那个电台?”男孩正望着吊牌发愣,抬头盯着我问:“第二副频道!老天,难道你就是午夜通灵人的幕后制作团队?” “正是,你们在北卡也能收听得到?”我向他伸出手讨要,打算转身疾走。 “当然收听得到,我可是捐过好几次钱的超级粉丝,但我见你在大堂里上班,这又是怎么回事?难道说你是在找矿?”几句黑话一对,四眼果然是懂行的,见我含笑不语,便继续探问:“我明白了,你以及那个前台新来的辣妹,多半是奔酒店五楼的问题房,是不是?” “有点意思啊,看来你好像知道些什么。”闻听这么问,我便扶着他的肩头先离开这片是非之地。俗话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等小小善举,我竟不必再去遥远的糖河。因为据这家伙介绍,他就住在起先我站街角观测到的那格窗户里。 “你赶紧来果核正门。”见这男孩开始扯起前几期的午夜档,我哪知道他在讲什么,便拨通范胖电话,要他别再沿街找铺子瞎打听,赶紧过来汇合。几分钟后,胖子如一团飞舞的雪球跑将过来,我便将老妪的地图往他手里一塞,让他去办小白象餐馆这趟苦差事。 范胖开车走后,四眼热情洋溢地带着我走进右侧民居,看他开始掏钥匙,我不由在楼角停下,困惑地问:“咱们都不认识,你就将我往家里带?那样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有关那间问题房,不久前我还打过热线,但没人接听。这次你们来夏洛特,我正好可以参与进来当嘉宾。”话音未落,他已打开房锁,将身一欠请我进去,随后对着一个坐沙发上看电视的壮男打了个招呼:“这是我同学,来家玩儿的。” “小子,你昨晚又上哪偷东西去了?”壮男喝得醉眼朦胧,扫了我几眼,口齿不清地嘟囔道:“什么同学,我看定是你新交的狐朋狗友,尽不学好,你妈的。” 四眼也不搭话,忙关了屋门,将我往过道引,沿途开始介绍自己,此人名唤matt(玛特),是附近一所商学院的学生。那间正对着问题房的屋子,曾是他祖母的病房,几年前患了老年痴呆外加中风,就始终躺在床上,今年年初刚过世,因此屋子空出来了。 当房门打开,一股挥之不去的药味扑鼻而来,眼前是套阴湿的卧室,尽管窗户大开,但空气仍很浑浊。由于此屋处于一年四季都照不到阳光的楼缝之间,角落里到处爬着霉斑,显得十分幽暗。我来到窗前站下,望向对面,0514仓库只隔着一间窗户,视野十分清晰。 由这头去观测,问题房正处在街道转角。早晨至中午,都能被太阳照到。而到了下午,则被附近一栋商务楼的镀膜外墙折射,依旧沐浴在阳光中,总之,朝向采光都极好。正因为此,两扇灰蒙蒙的破窗晃眼得很,即便戴上墨镜,也很难窥透室内环境。 我拿手机拍了几张照,然后装模做样地颔首点头,将果核酒店内员工反馈的讯息向四眼说明,背着手问:“小玛,你是住户,打热线本想说什么?又有什么发现,我叫alex。” (以下章节,matt被称作小玛或四眼,特此说明。) “这应该没有别人描述得那么悬,距离如此近,若当真发生过这么可怕的事,哪怕我少不记事,也会听家人提起过。但这间仓库,有问题这点是不容置疑的。”小玛沉思片刻,也走到窗前,指着对面说:“现在是白天看不清,要等到晚上才行。过去我经常瞧见屋子大半夜壁灯跳泡,四周的镜子里总有人影闪现,有时会亮半小时,有时大概几分钟。” “通常都发生在什么时段?”我掏出纸笔,开始记录,问:“除此之外呢?” “通常是刚过午夜两点后,其他的怪事还有几件,那就是屋内的吊环会自己摆动。” “吊环?这屋里有吊环?”闻讯我大吃一惊,探头出去张望,想看看小玛指的是什么。 “就是体操比赛那种吊环,你提到的那些传闻,恐怕女鬼没在荡秋千,而是在玩吊环吧。”四眼撇了撇嘴,顺手扯着边上窗帘,说:“还有一件事,那就是帘子拉不上。我家老太太过去的病床正对着这扇窗,家人怕她大半夜醒来会瞧见些什么被吓着,每晚都会拉上帘子。而到了第二天早上,它无端就会被扯在一旁。事实上,她瘫在床上,是根本下不了地的。籍由这个原因,所以过去我们放了许多夜来香盆栽,遮蔽住窗子,老太死后就全撤下了。” 我见该打听的都在本子上记好,便随口打个招呼预备离去,四眼跳将起来,挡住去路,问:“你们难道不该在此设个狙点和镜位吗?我可以整晚不睡,配合你们干事业。” 见小玛如此热情,大大提升破0514套房的便利,我也不再客套。便拨通范胖电话,将这个消息转达给他。此刻死胖子正在高架上开车,人还没抵达糖河,听完后说既然住户肯协助,那是再好不过。但不必操之过急,等krys打图书馆回来,汇总消息后再来定夺。 下午四点半,三路人马各自办完事,来到街对面的冷饮店二楼坐下,开始召开起第一届果核酒店问题房研讨大会,由身为矿工工头的范胖率先发言带动气氛,本以为他会有重大突破性发现,岂料死胖子人虽到了小白象,并且也找到了餐馆老板,但商家换人了。原店主犹太人年事已高回了老家,现在店里的是他女儿当道,几乎提供不了实质帮助,等于白跑一趟。 而krys跑图书馆,恰恰是收集资料最完整的一路。她翻到了老旧报纸的纪录,问题房最早传出新闻是在七二年的冬季,整件事有些玄乎。据说有个业余体操选手入住酒店,然而到了时间却没下楼结账,innkeepin’敲门进去,见所有行李都在,但这个女人不知何故跑了。总之,既无人见她下楼也没要求任何送房服务,一共交了两天房费,却无故人间蒸发。 事后警员也来进行调查,发现此人填写的身份全是假的,由于时代原因,只能提取水杯上的指纹,等待资料匹配,后续没再跟进,最终便不了了之。打这之后,套房开始变得不平静,不时传出各种风闻,当老艾接手时,就已经被充作库房堆杂物,这便是来龙去脉。 然而krys毕竟是心细的女孩,她上网在留言板上打了篇字,等接到回来汇总的电话时,已有几则留言。说着她便取出笔记本,打开进入社区再去搜那帖子。虽然早已掉底,但已有了七个跟条,除了说怪话的,有一条消息最叫人吃惊,因为对方提到了那位神秘女人的名字。 此人昵称采用特殊符号是个空白,回帖内容只打了几个字,leeann.forest(丽恩.福斯特),康州。以及留下一组联系电话号码—,意图很明确,他或许会比警方知道更多的内情。 “咱们要不打打看?”四眼作为提供狙点的住户,成了临时挖矿人,此刻正在一旁摩拳擦掌,而当他看清号码,却被气得不行,这是因为,那是个没有区号的六位数字。 于是,这个号码究竟是不是电话,就成了个谜。90年代末期,除了某些公用电话以及老设施仍是六位,基本都换成了七位。对方既然有话要说,却报了行无法联系的数字,实在不知是故作高深还是故意寻开心。而再去点昵称,居然显示操作错误,压根联系不上此人。 “你们怎么看?”范胖从没遇见过这种事,一时间手足无措,便问在座各人的想法。 “我想,如果他不是恶意的,只有一种可能。”krys点起一支烟,玩弄着垂落的发丝,说:“那就是他不想被人找到,但会记录我的手机号码,如果当真必要,自会主动联系我。” “这却有趣,且先不考虑此人好了。”范胖挠了挠头皮,开始发号施令,他让krys随四眼回趟家架设好录影器材,然后回酒店大堂,趁员工开饭的六点半,先去问题房踏个点再说。 四眼要过一台爱立信,便拖着她急着回家布置去了,我见范胖撑了个拦腰也打算离开,便一把拖住他,问:“你让krys也去踏点?如果屋内真有什么,看林锐回来不跟你急才怪!” “小老弟,这个你就不懂了。”哪知死胖子微微一笑,边走边说:“这种事往后会变得极其频繁,他再想瞒也瞒不下去。到那时你俩会被连连掣肘,连谎都无法继续圆下去。既然如此就索性将她拖进来,咱们任何事全摆在明面上,选择权交由她决定好了。” 这出发点固然是正确的,但我很难想像当林锐获悉此事,会是什么反应。这小子自从恢复回来后,整个人变得萎靡不振,相互比划时我觉得他甚至还不如吕库古小姐那会,反正而今比较虚弱。另外性情大变,难以琢磨,我几乎无法与他再像过去那样轻松对话,而他也竭力回避与我独处。总而言之一句话,十分不在状态。 “这有什么想不通的,换做是你呢?你能立即接受这个现状吗?人都需要调和。正因为人手不够,krys完全可以顶替这个空缺,依我之见,她不会弱于曾经的他。” 见我不解,他便凑头上来,附耳一通言语,我渐渐明白了过来。 林锐与krys身高接近,当他化身吕库古小姐后矮了一截,差不多是一米七八,两者是相同的。但林锐原则上是个瘦猴,所以在那时显得比较骨感。而krys是个真女人,比起他更加丰腴。范胖曾有一次下楼时,在转角与她撞上,按说摔倒的必然是上爬的那位,结果却是他屁股先着地。这是一个基础的物理现象,当两颗钢珠呈均速相互对冲时,肯定是低于水平面的球体被撞开,更何况范斯是整群人里最高最壮的一个,可见krys的气力不会小。 由着这个,我回想起林锐过去常喜欢与她在床头嬉闹,俩人爱玩一种增进爱情的摔跤,每次抢得胜手的总是krys,往往将他制得连声讨饶,因此神经反射也不会过低。现在林锐早已是不堪大用,正处在修养期,没准可以开发下这位小女友,具体就看她意愿如何了。 六点半转瞬即至,趁着残阳还未西下,我等三人来到了寂静无人的0514仓库门前,将利用夜幕降临前的最后半小时,对问题房地形有个肤浅了解,随后拍几张照便退出来。 krys表示毫不介意,但依旧被赋予最轻松的工作,那就是站在门外往四个朝向拍照,以及同对面楼里的小玛进行电话沟通,告知他镜位该怎么校对,以及开始狙点记录。 范胖定了定神,掏出顺来的前台钥匙,颤抖地探进锁孔,伴随锁齿移开,老旧破门被穿堂风咿咿呀呀吹开,一间沉寂了二十多年的高档套房出现在眼前。 只见大窗全都锁着,在薄光照耀下室内飘荡着尘雾,两厢空空荡荡,所有堆放的破桌坏椅,以及不用的厨具,全都堆在最靠近大门的一侧墙头。松木地板留有深浅不一的几组脚印,那是几个月前果核清洁工搬家俱所留下的。大屋正中房梁上果然悬着一对吊环,底下有双被人丢弃的真丝手套,这便是起居室的全貌。除此之外,两侧仍有几道门,分别是厕所,卧房以及会客室等七间屋企。总面积约合二百平米上下,兰开斯特拿来当宿舍再合适不过。 见范胖急着往里闯,我道了声且慢拉住他,掏出颗铁钉捶入木地板,以此固定住大门。这是因为,恐怖片桥段里,总会发生当人摸索进鬼屋,背后一阵怪风刮起随即锁了屋门,然后便再也走不出去。不论这是艺术加工还是增加悬念,我都要做好全套防备。 krys在门廊前翻包,找出那台在吕库古阴宅屁用没有的三棱色显影提给我,又为胖子别上双面都有卡座的异度声纳录音机,示意可以开始了。由起居室我俩开始分道,他去左侧四间房企,我走右侧三间破屋,将每间房都拍完整照片,这次历险便算告终。 我往前走近最小的屋企,那可能是个衣帽间,所有橱柜全是空的,满地都是家具被拖拽的划痕。在这里拍了几张照后,我开始继续深入,缓缓走向卧室。 其实此刻我挺没底,头脑中填塞着各种传闻,只感觉手心满是湿汗。与林锐不同,他恐惧的是古尸一类的腐朽,却毫不害怕鬼魂,甚至觉得女鬼都很窈窕,有种色情的意味;而我正巧相反,尸骸只觉得又臭又脏,至多是感到恶心,再说吕库古阴宅里见多了,也并不惊惧。但真正害怕的恰恰是摸不到抓不着的幽灵,这种无形的东西即便热血澎拜,你也拿它没辙。因此,走得那叫一个颤颤巍巍,不住挥舞着镜灯给自己壮胆。 三张赛璐璐胶片开始风车般转动,我一帧帧连续拍照,忽感耳际似有人吹气,便慌忙站下,再去看向脚底,松木地板上的尘土如拍散的面粉,已被不知哪来的阴风吹开,不由感到头皮一紧。这是哪来的风?面前的屋子是个内嵌盥洗室的卧房,连扇窗都没有! 正在我迟疑之际,猛然感觉整座屋企黑了下来,好像一下子到了晚上八点,各种摆设都开始变得模糊不清。勉强只能见到大床帐布被怪风席卷,隐隐好像躺着个白色人形! 见到此我不禁毛骨悚然,不敢再在屋里继续待了,伴随一阵慌乱脚步逃回起居室,但见大屋仍是夕阳的瑰色,室内光线很充足。窗台前站着一人,krys不知何时跑了进来,背对着我胳臂摆动,并且正在自言自语。 “你为何也进到屋里来了?”见她神色古怪,我停在衣帽间前,贴墙向她靠拢,问。 “没什么,对面的小玛说,两扇窗积满灰尘,镜位拍不清,所以我拿手绢擦拭而已。”她转过身来,手中端着机子,正与四眼通着话,大致是问现在能否看清。 “你别管这事,赶紧先退出去,我去拉死胖子出来,这家伙怎么丝毫动静也没有?”我不管她擦没擦完,便越过她直往书房方向闯,在擦肩而过时,krys的长发忽然飘了起来,我只望了一眼,便面色发白,再也顾不上其他,冲着走廊高声疾呼: “老范,赶紧退出来,这果然是间凶宅!没准比传闻更诡秘!” 你问我瞧见了什么?那便是krys飘扬的长发间,分明端的是个无形的手掌,正在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脖颈。而在我喊出那一嗓子时,头顶的一对吊环,也无端开始摆动起来!一切的踪迹皆表明,0514仓库绝不简单,再不速走,肯定会出大事! 我与krys快步向前,将蹲在浴室澡盆前的范胖一把拽起,慌不择路地逃到五楼廊道上!随着耳畔传来一阵似有似无的阴笑,两颗铁钉被弹飞出来,破门已吱吱嘎嘎被怪风拍上。 第一次探索问题房作战,宣告全面落败! 2:53 s chap 3:creepjay(残鸦) 我点了一杯香橼水,想将头脑从浑浊的烟草味与甜得发苦的黑咖啡中解放出来,双目越过玻璃杯的边缘,直直落在庭院前一小块路灯的光斑之下。围绕着一小时前那段历险的梦幻气氛,依旧抑制不住心跳的加速,和背脊涔涔冷汗直冒。 打从我们逃命般窜回底庭,便来到这间蔚蓝色外墙的犀角餐馆,点了三份相对奢侈的晚餐,打算靠吃顿好的来忘却种种不快。范胖刚一坐下,便开始竭力抽烟,同时大声抱怨起我胆小如鼠,他在左侧四间屋什么怪事都没遇上,就光听我在一旁制造恐慌。而krys也在笑我,说她还没搞清是怎么回事,就被我推着拖回了楼廊。 我的愧疚开始奔涌而来,那不愿说话的舌头也顺着甘甜开始变得灵活。这次踏点我超乎想象的失态,与心头所念分离不开,那便是霍利斯曼曾提起他在意南时发生的一件往事。 我与他在商量如何捞快钱的同时,谈到乏味就会相互交流些真人经历,他喜欢听食耳那种都市传说,我也爱听他说意大利民间趣谈。有那么一晚,我俩坐在纳什维尔剧场前的秋千上荡着,他给我讲起一则发生在七年前的napo往事,从而点燃起我心头恐惧阴影。 1991年,那时的林锐仍旧住在象牙黄的旧宅里,他的奶奶老慕莎。霍利斯曼此刻已经风瘫,家人为了方便接医,便连人带床移到了底楼的亭子间里。如此一来,卧房就成了间空屋。当时他家的二楼,是个四方形的天井构造,底下除了私自搭建的大浴室外皆是空地。 林锐的小屋位于四方形天井的正北,而对面便是老慕莎的卧房,正东是老太日常做饭的小厨房,正西是下底楼的楼梯。边墙上满是爬山虎,到晚上被风一吹便沙沙作响。 在该年深秋某个豪雨的午夜,这小子躲被窝玩游戏乏了,便坐起身打开小窗透气,将一屋子烟味透散出去。插销刚被启开,便见得一只圆滚滚的野猫躲在屋檐下,正对着自己无声地叫唤。于是披衣起来,打算出门爬露台将这受冻的小东西带到屋里。可就在他套裤子时,忽然见到对面卧房内有人影窜动,不仅停下了手。 这大半夜的,谁没事跑进那屋里去?而且即便有人,怎会翻找东西不发出一点声响?伴随着好奇他心头也开始产生惧意,便悄悄合上窗拉上帘子,拨开一角开始偷窥。 约摸几分钟后,晃动的影子再度出现,这回林锐看清了,黑暗中果然有些东西。那是一个外貌四十来岁的女人,扎着大辫子,身着麻质牙黄睡袍,手中端着果盘,正在对面屋里徘徊踱步。时隔不久人影缓缓移向小厨房,最后停在灶台前,就一动不动伫立着,机械般扭过脑袋看向他的小窗。林锐吓得立即钻进被窝,等隔了一会儿再拨开窗帘去看,那人影消失了。 那时的我仍不知他有双锐眼,便问这会否眼花错觉?而他接下来说的话,着实令我大开眼界。据林锐形容,这个女性人形之所以能在漆黑中被看清,是因为她头顶仿佛亮着盏射灯,整具人体是光亮的,活像夜空中飞舞的羽蝶。待人影来到厨房后,变得更加透亮,给人的感觉,就像沐浴在午后的阳光之下。总之,人与四周环境截然不符,他也不知具体原因。 隔了半周,他还是将这件事对家人说了,因为老霍利斯曼有起夜上厕所的习惯,他打自己睡房出来,就会经过厨房外的走道,倘若在黑暗中瞧见那个诡异人形,难保会吓出病来。事后不久,他依据回忆,在纸上大概画出陌生女人的草图,最终凭借它才搞清此人由来。原来这个徘徊不去的鬼影,是他祖母的姐姐,死于二战时期的空袭。再接着,那件麻质睡衣也在阁楼陈年旧物中被翻出,当翻开老照片,他一眼就在相册内见到了她。 也因为是自己亲人的缘故,他显得不怎么害怕,便时不时半夜往那个方向偷窥。但很可惜,这个奇怪的人影没再出现。隔了一年,在同样深秋雨夜林锐又见过一回,而到了九三年,老慕莎因器官衰竭而撒手人寰,从此之后,卧房被长期关锁,那影子消失地无影无踪。 不论当时的他描述口吻有多轻松,这件事都令我心里发毛,正因为通过它,开始唤醒了心头的阴暗记忆。我长叹一声,将水杯搁在一旁,点起一支烟将视线从光斑下移回餐桌。 借着我的由头,范胖得意洋洋地将以前午夜热线听来的希腊网友故事再度分享了一遍。 “你是什么阴暗回忆?说啊,别卖关子。”面前三人听得津津有味,尤其是那个四眼,显得特别激动,不住地呢喃:“果然挖矿就得去老欧洲。各种奇闻怪谈,孤山里的古堡,宗教屠杀的古迹,活像罗马角斗场下几千年淤泥里乱爬的耗子,不知浸透了多少无妄的鲜血。” “真要说?一会儿后半夜咱们还得再次冲塔,勇探0514仓库,你等听了就毫无心理障碍?”我不安地扫了几人一眼,扶着krys的肩头,说:“这回你就别去了,我担心会出事。” “我有我自己的想法,一会再跟你说。”她理了理长发,急于想知道我的法国回忆录。 “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光一个就已叫人毛骨悚然,竟然还想再听一个,好吧。”我将水杯内的薄荷叶剔除,一仰脖喝了个底朝天,慢慢陷入沉思之中。 这件事究竟该怎么描述?它其实是一连串事件里的一则,我没有马洛的耐心,喜爱从公元几几年开始长篇大论,便挑着诞生阴影的主旋律开始。那是我被送进孤儿福利院的第一年,夜晚住在生活区,白天待在老旧的t字型破楼内上课和做手工劳动。 当时的我,刚被欧容老婆子赶出家门,很难接受家庭已不复存在的残酷现状,整天生活在恐慌之中。不论怎么说,马德兰是高级知识分子,我也是在书香门第的环境中出生并接受教育,眨眼之间,双亲一个失踪一个猝死,我立即被送到了挤满不怀好意并散发着恶臭的底层小孩堆里。那种从天堂直坠地狱的落差,是很难适应的。我每天照例会去忏悔堂看看圣母塑像,怀念着老妈的气息,并与之默默对话,唯有那样,才能找回心灵平静的港湾。 每间住宿单元都有一个室长,白天由他叫号带着小孩去破楼,晚上也在这个人监视下上床然后熄灯,执行着严厉的生活作息,活像监狱囚徒似的。早七点半到晚九点半,天天被人盯着,那种既枯燥又乏味的生活,让人总想着要翻墙逃跑。 管我这号的是个身高马大的浑小子,其父是个关牢里的重刑犯,所以等同孤儿。因家庭原因这小孩十分残暴,视管辖单元内所有孩子都是他的奴隶,一言不合就会动手,所有人都挨过他的胖揍。久而久之,这些孩子全都患上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严重依赖他,并对浑小子言听计从,不管他发号施令究竟是对还是错。总之他不必再亲自动手,身边多了一群走狗。 刚进福利院时,浑小子便要立威,所以整天挑老子的刺,无端寻衅。有一回被逼急了,我操起木工榔头就给他当头棒喝,结果打掉了他两颗门牙。食堂斗殴后,我被单独锁了一个礼拜反思,院方是不会细究谁先动手,她们只看那些小霸王能否镇得住自己的人,所以不论我吃过多少苦,只要动手头一个被处罚的必然是我。八零年代还没有现在走程序投诉那么健全,在那种全是草根无人管束的孩子堆里,奉行的是丛林法则,直到被寄养家庭领走为止。 事件就发生在我回到单元宿舍后的一周内。这浑小子虽整天虎着脸,却也不再像以往那么放肆,四周更没人来找我麻烦,见他缺着两颗牙,我总念自己出手太重,好几次想与他道歉缓和下关系。但那实在是太天真了,歹毒的浑小子早已备好了一份大礼包要送我。 那是一个周末的傍晚,我被安排打扫楼道和生物课堂,小屋内摆着几只笼子,里头关着一些解剖用白鸽。当我打水回来,便见得满屋鸽子乱飞,不知是谁悄悄将栅门打开,将鸟儿全放了出来。正因为此,浑小子便将责任推在我头上,将楼底的铁门锁住,喝令我将鸽子全部逮回去才算完事,当做完这一切就上顶楼敲钟。当他们听见后,自会过来开门。 天很快黑了,我费劲心力也只抓到五只白鸽,仍有两只在逃。耳边狂风大作,教室内的白炽灯被刮得摇摇欲坠。即便全都打开,也无法阻挡黑暗自四面八方入侵。我独自一人抱着腿躲在讲台下,心头默念鸽子祖宗们能自己飞回家,省得我再四下乱转,以免撞上那个。 “那个又是什么?”见我停下点烟,范胖不耐烦地顶了我一下肩,迫切地发问。 那就必须要谈谈这座t字型老旧破楼的前身往事了,它原本是公教会的一个修道院,因财物被抢光而废弃,至今已有两百多年。十八世纪末,轰轰烈烈的法国大革命爆发,街头暴民政治开始走上舞台,虽历史给它的定位颇为复杂,有说是进步的,也有说不啻就是场灾难,从第三等级议会成立,到保皇党与吉伦特派较量,又是雅各宾人当权,无数人头落地。直到波拿巴上台也依旧没有休止,开始大规模对外扩张,差不多半个多世纪,始终处在混乱之中。 虽然相对其他大城来说,大部分杀伐都集中在巴黎,但那是个无序的乱世。财政破产,货币成废纸,社会管理体系荡然无存,于是,在里昂出现了白夜党人。那不是追求政治诉求的团体,而是群专门拐带人口,尤其是针对小孩的盗匪。由于常在午夜作案,又酷好头戴白布,在周遭农村破窗入室,也被人称作月夜幽灵。那么羁押来的孩童,自然就要有销赃的据点,利于转手贩卖。因此,这所名唤残鸦的t字型修道院便是其中一个黑狱。 负责看押这些被拐带牲畜的强人中,其中以一个独眼女人最烈,由于这家伙穿着修女行头,又专擅干些弄残小孩手脚卖做乞丐的行径,因此人称其为血腥修女。后来月光幽灵团伙被歼灭,愤怒的农夫举着火把,包围了这所残鸦破楼,这个人没能逃出去,自觉恶贯满盈,倘被人搜出,剥皮抽筋都算是开胃菜。便将牙一咬,端起火油桶将自己浇了个透心凉,拔火自焚,又不堪忍受痛苦而跳井自杀,就此结束了罪恶的一生。 自打火烧残鸦后,人们在废墟之上翻修了老楼,它先后被当作住宿制学校、难民所、弹药储备仓库所使用,但夜晚当值的人,总能在深更半夜遭遇举着火把的修女鬼魂。随着怪事频发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人们渐渐开始对破楼闻之色变,谈得最多的便是血腥修女传说。 t字型长条建筑的底层,有条冗长幽暗的小径,沿着它可以走进荒草遍生的中庭。那里全是无名氏的坟穴,在土包中央,便能瞧见一口垮塌的枯井,相传当年的血腥修女正是死在了底下。乡民恨她入骨,便推倒井岩,以至于它的尸骸,至今仍被压在几十吨重的巨石块之下。由于那是个内庭,终年不得阳光,又阴风大作,故而显得尤其阴森。 福利院的一些大孩子,常绘声绘色地描述,每当月亮透出云蔓,这底下的老妖便会破井而出,到处搜找迷路之人拖将下去。所以在中庭的俩个进出口,被加装了锈迹斑斑的铁栅门,上着铜锁。每隔几年,老锁朽烂就会有人再去加锁,铁条上堆积的白垢一层压一层,但凡走过路过,都低着头不敢往那个方向扫上一眼,生怕会遭上那传闻中的恶魔。 基于这些缘故,大家通常会在夜幕降临前离开破楼,再由看院的老汉巡楼确保空无一人,随后锁了底下铁门,以免造成麻烦。当然,这也是福利院经常拿来恐吓不服管教的小孩惯用之手段,一般会故意将你强行拖到楼下,声称会将你锁夜。当见到你惊慌失措涕泪俱下时,这才假惺惺放你回宿舍去写检讨。 总之,不论作态也好还是惩戒手段也好,没人真敢狠心地将小孩故意关在破楼内过夜,毕竟闹出事来是要付刑事责任蹲监狱的。但那个浑小子就敢,他怀着不报一箭之仇非好汉的歹意,花了整整一周在盘算毒谋,最终瞅准巡逻老汉当晚有事回家的空隙便开始动手。也因为此,我成了这家福利院创建十多年来,首个被关在楼里度过整整一夜之人。 任何上年头的老建筑,或多或少都发生过事,其实有关残鸦,还存在着另外六个阴森角落,只是中庭枯井最为出名。倘若我顺风顺水,成功逮回所有鸽子,真要上去敲钟,便会路过另俩处“景点”,钟楼也属其中之一。反正不论怎么看,我都很难捱过这个催命之夜。 当说到这里,室外席卷起一阵大风,顿时将桌布刮得飘腾起来,水杯被外力一带,砸碎在脚下。三个人不由浑身一凛,也开始不淡定起来,忙端着菜盘跑向餐馆最中央的桌子换座。才刚坐下,那既胆小又爱打听的四眼,便立即逼着我继续。嘈杂声让四周几对男女也跟着凑头,或许是感觉到恐惧,也纷纷撤桌跑来灯光最耀目的四周,侧着身子默默等待开讲。 果然哪果然,这类话题总能赢得许多关注,毕竟它们就发生在寻常生活之中,又与每户人家的关系是那么近。南方土着本就比起北佬迷信,当听闻异国鬼烈,无不热衷且迷醉。我自点完餐,一口也没来得及进食,看着牛扒渐冷,便低下脑袋狼吞虎咽,不再理会小玛。 “另六处‘景点’又分别是什么?”终于,边上一个带女儿用餐的中年男忍耐不下去,拍了拍我肩头,焦虑地问:“你倒是说啊!咱们全都听着哪,怎好话说一半竟吃将起来了?” “我们是在谈自己的事,这与你又有什么关系?”我抬起眼,不满地扫了他一下。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范胖挠了挠毛发稀疏的脑袋,脸上堆着既狡黠又诚恳的笑容。 我自当十分得意,将杯搁下,正待开课就在底下被范胖肥手一捏。他站起身来,跟四周闲人打招呼,说自己是灵异播客,特地约了人在此收集素材,没想到惊扰了食客。言辞之恳切,微笑之憨然,让人肃然起敬,却引得我与krys止不住想笑。说着说着便掏出新印的名片打广告,然而众人却不愿听他废话,叫他赶紧闭嘴别再啰嗦,我便接下话茬。 “另六处‘景点’,分别是打不开的更衣室七号箱,废屋琴房的午夜钢琴声、爱哭的黑焦地窖、墙头自然出现的古典涂鸦、钟楼铜钟,以及三楼必然会经过的‘标本剥皮室’。”我长叹一声,摇了摇头,道:“这要都描述一遍,恐怕一整夜都说不完。” “没关系,这部分内容,咱们可以放在午夜黄金档的会员节目里,你赶紧将残鸦血腥修女这场鬼烈说完就好。”范胖佯装压住桌布,不失时机地将名片夹和烟盒摆上案头。 “嗯,也罢。”我点起一支烟,慢慢陷入到对往昔的追忆之中。 晚上九点半,走廊内阴风渐渐收势,耳边开始变得沉寂,替代而来的是另一种似有似无的怪音,那就是锈败的童车声。当人去蹬那种破车,只要一骑周身都会吱吱嘎嘎作响,显得琐碎且刺耳,放眼四周也寻不到声音打哪来。我从讲台下爬出身,舒松酸胀的骨架,正打算鼓起勇气去其他几间课堂找鸟,忽然眼前白炽灯跳泡,不久破楼断电了! 这不是浑小子在作祟,而是福利院的作息制度,到了熄灯点会有人去关电闸,就这样我陷入了两眼一抹黑的境地。我很想呼救,例如跑到楼底铁门前放声大喊,但那口枯井就在边上不远。倘若喊破嗓子也没人来,却惊动了那只老妖,岂不是在自断人生?因而我既想求救又不敢闹动静。整个人就像大洋乱流中的孤舟,只得随波逐流。 耳闻目濡的环境下,哪怕再胆大妄为,给你放在半夜破楼里都得认怂。我立即爬向课堂侧后的橱柜里,悄然合上门,竭力不去想它。须叟之间,眼睛开始适应黑暗,屋内的桌椅都能看清轮廓,我自感不会碰倒杂物,便心生出一个念头。 我干嘛非得去抓捕鸽子?只消跑去钟楼敲钟不就得了?外面的人又怎知我究竟逮没逮到?被恐惧压抑了太久,我竟然将这条锦囊妙计给漏了。主意打定便要立即行动,我翻出一个旧锅盖手执拖把,开始摸出门去,向三楼的梯道缓缓前行。 林锐以往言论是对的,黑暗固然容易使人害怕,但它同时也能成为你消匿行踪的隐身衣,倘若楼里真的存在什么,它也很难看见你。当然,经过吕库古一役,我才知道那是异想天开。但那时的我,正是带着这种念想,才敢往钟楼去。 六大“景点”里,钟楼的关注度最低。相传某年夏天大修期间,曾有个被辞退的守夜人,不知因何想不开,竟在钟锤上挂上条绳索,悬在半空把自己吊死了。待到被人发现,早已是烂得浑身化脓。这却是件真事,死人被解下来拖走时,据说颈骨折断,尸首分离,身躯直接掉到了楼底,福利院里许多人都亲眼目睹,但这件事发生得最近,大家都有记忆,即便别人有心,也还没编好耸人听闻的版本,将它勉强拼凑在其中,只是故作神秘罢了。 当踏上廊梯行至一半,我顿觉头顶透亮起来,放眼去看,圆月从云蔓中透了出来,破絮般的月光打毁败石墙各道豁孔射入,照得走阶满目青光。瞧见这幕我方才醒悟,自己是被浑小子陷害了,乱窜的鸽子那还能抓得回来?它们早已趁隙飞走了。 就这般想着,对面标本剥皮室的外窗上,无端透起火光,走得近了再去细辨,这分明是支火把,似有人擎着它正在大屋内夜巡。谁大半夜地会走在里头?而且跳动的火光越看越不对劲,它从这扇窗移到另一扇窗,穿透标本室又跑进了男厕所,接着从储物间冒出来。天下之大,有谁能够穿墙而行?很显然,此刻挥舞火把的必然不是人,那么它只可能是那个。 传闻中的血腥修女,相传是擎着火把将自己点了天灯。我不由惊得魂飞魄散,想立即转身下去,可双腿像生了根无法移动半寸。接着,这支火把在储物间窗前一晃而过,十数秒后,又打侧窗上浮现出来!我这才意识到,坏了,那并不是有人在房舍间穿墙入室,而是因月光照亮了窗棂,造成玻璃的反光。 换言之,那个举火把的东西,此刻正行走在我头顶的三楼廊道内!很快,那种吱嘎乱叫的破童车怪音响起,并一路开始朝着这里逼近。我顾不得其他,照准自己虎口狠狠咬去,疼痛让人迅速从麻痹中清醒回来,我立即窜下,甩开步子噼噼啪啪朝着楼廊另一头的楼梯冲去,打算由那里去底楼,冲着空旷的操场大声疾呼。此刻已不用再计较会否被老妖查觉,这东西早在一小时甚至更早之前,就已盯上了我。 短短八十来米的楼廊令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沿途我将窗台前许多名贵盆栽一一推落楼底,希望借助响声引起宿舍楼内的管理人主意。就这样滚爬地来到另一架阶梯。往下才跨出五步,我只感心脏骤停,慌忙退到扶手前,屏住呼吸。这是因为,在底楼拐角处,亮着火光,正被一团黑漆漆的东西举着,不断发出破童车的怪吼,步步爬楼上来! 这两头两脑的,前方是上来的火把,后面是下来的火把,各种匪夷所思填满心头,气息已被恐惧冲散得极度弥乱。眨眼间这东西已来到楼梯折角,我再不跑就将与它相撞。 事到如今,我肯定是绕不出去了,那么剩下唯一的退路,便是逃回最早待着的教室。至少最初,那种怪音只在楼廊传响,黑漆漆的影子始终没有推门闯入。此刻我的头脑好似出现了一幅破楼走向的图解,长期捱整令我在两楼所有地方都扫过地。如此算来,教室尾端有道小门,在它背后是条狭窄的木制走道,那里还有条通往下面的火警消防楼梯。 前方闪烁的火光已历历在目,我推开屋门退回到课堂内,立即打橱柜翻出一大捆喷水用的橡胶皮管,往地上乱盘,随后回到讲台前蹲下,透过板材的木眼往外打量。 不住闪烁跳跃的火把,以及它燃烧腾起的焦油黑烟,慢慢开始出现在教室最后一格窗前。覆盖其上的磨砂玻璃逐渐透露出那东西扭曲的外形,活似个枯槁的树干,显得枝枝杈杈并体型极大,至少在当时年幼的我看来就是如此。尽管行动迟缓,但火光越过一扇窗接着是另一扇窗,最终来到了破门前站着不动了,与此同时,破童车杂音霎那间停止了怪叫。 我知道它接下来即将会做出无法料想的惊人之举,已本能开始贴墙向后门爬去,当抬手扭开把手,只感觉教室破门被一股力量强行推开,那东西已闯进屋来。伴随着一阵稀里哗啦,它显然踩中地上的皮管堆,于是,各种怪叫都发了出来。有破童车的吱吱嘎嘎,有枝桠被折断的脆音,以及厚重棉袍摔在水泥地上的扑腾声。我根本不敢回头去看,便连滚带爬逃往北面楼廊,翻过林立的破旧课桌,终于瞧见了角落里的火警梯道。 我不知它将通向哪里,只因从没人会来这头乱逛,自然我也从未走过。但火警梯是个朝下的走势,理应会通向底楼。我只剩下单一选项,便慌不择路地窜入,才跳到楼道折转处,就被面前的一幕奇景给弄迷糊了。在满是积灰的木地板上,被人摆着三只瓷碗,它们是满的,里头灌的不知是酒还是水,正在月光下荡漾着,既像某种仪式又像是随便摆放。当看见它们,我产生犹豫,不知还该不该下去。探头张望,底下显得更暗,丝毫找不出有门的存在,完全就是被封堵的墙角。就在这时候,面前瓷碗的水跳了一下,接着其余两只也开始跳动,耳旁又开始响起一轮轮的破童车声。 我揉了揉眼,梯道墙垛下似乎背贴着个东西,但究竟是不是有,我难以看清。于是,双手在周身上下乱翻,我摸到一盒黄磷火柴,就着破墙擦亮甩将下去,在火焰熄灭前最后一丝光亮中,映出了一双枯槁的青色脚丫。 在那之后发生过什么,我丧失了全部记忆,总之当被人找到时,我半个身子悬在二楼的窗台外,宿舍楼的管理员闻听花盆如雨点般不断砸落,便叫了几个老师一起下床查看究竟,在手电光中照到了二楼的我。也因这段惊心之旅,从此我便开始学习怎么撬锁,不论什么怪锁我都必须得吃透搞懂,逐渐创下了一分钟内连开七把锁头的最高纪录。 正因为被人陷害,我对福利院以及任何人都不再信任,开始仇恨自己被管束的人生,脑子里就一个念想,想方设法地逃跑,不论身处什么环境之下,总之他们在我眼中全是恶意的,并充满攻击性。在连续被转院,被寄养期间,我逃过许多次,最终混迹社会,直到今天。 在那个月色惨白的夜晚,究竟是什么在追踪我,最后所看见的那双青色大脚又是什么?至今也没有答案。由霍利斯曼开始讲述起象牙黄老宅的雨夜怪谈,便像一种诅咒,打开了我童年最不愿记起的黑暗深渊,从而造成我而今极度恐惧,其原因就来自残鸦。 “任何事,在发生前都会有预兆,我也不好说什么了,只能对你的童年感到哀伤。除了三只瓷碗这事我想不明白,反正这家福利院肯定有问题。”范胖长叹一声,将weed掐灭,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已是晚间十点半。便招呼众人回去,打算到客房躺个几小时,然后在午夜三点继续去闯0514仓库。 我抱着幼儿,与krys并肩走在公园的白桦树下,看着前面窃窃私语的胖子和小玛,问她起先在店里,所说的自己想法在指什么,是否在听完这种恐怖故事后,仍有胆去干这件事。 她却回答,论说自己丝毫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但还是按以往方式去过那种毫无保障的生活又是万万无法接受的。只因她太喜爱这间酒店,哪怕绞尽脑汁也要留下来,而同时对范胖的远大理想,也相当认同,觉得那会是冲破黑夜的烛光,将重新点燃对希望的渴求。 “这胖子究竟对你灌输了什么?”我朝他的背影指了指,问:“比起你我更熟悉他,且先不论希望还是烛光,先告诉我那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理想,我看看是否现实。” “他是这么对我说的。”krys接过烟,抽了几口,道:“他一直在动仓库脑筋,其实是为了开个更大的盘,将电台的主业务搬来酒店,然后只在月谷电台留条热线。” 通过吕库古阴宅的生死历险,范胖平凡人生被彻底颠覆,他忽然觉得人活短短几十年,不搞出点名堂实在对不起自己,已不再满足于只当播客,打算利用手中渠道搞个个人公司。小玛的出现是他始料未及的,范胖没想到午夜档会在北卡也有受众群,既如此,不如将以往所学淋漓发挥,先破上几宗带有神秘色彩的事件,让提供矿源的粉丝们也参加进来,从而扩大影响力。待到事成,再主动接触电视媒体,进各种现场实录当嘉宾,慢慢变得名利双收! 这个大胆的建议固然极具诱惑力,但krys却未曾想过,不论范胖还是眼镜,他俩都不知林锐的真实身份是名逃犯,我们彼此间虽谈了许多,但至始至终也没暴露过身份。 一旦远大理想开始实施,必将陷他于危难之中。想到此我出了一脑门子冷汗,便掐了烟,快步追将上去,是时候找他好好谈一谈了。 4:36 s chap 4:sea angle(海蛞蝓) 一九九八年,在那个百元大钞老人头仍是小一号的年代,在那个西装仍加装垫肩的年代,在那个机械表仍多过电子表的年代,在那个仍有人拿棒球衣当校服的年代,似乎每个人都爱钻研些捞偏门,每一天仿佛都能嗅到空气中飘着钞票的甜味,实在是个来快钱的黄金年代。 也许一百年前也有人曾那么说过,但不在场就没有发言权。我只知道在我生命中占去四分之一年华的时代,正处在新旧交替,又一个新的千年来临之际,人往往因某个点子一下子扬名四海了。能让笑容重新回到krys那僵木的脸上,范胖的大忽悠功力可见是日进千里。 他的这套人生规划表你要挑刺还真挑不出来,毕竟有人整天开着破车盗用警署频段录制新闻,就能轻易从电视台捞到钱,并成为正式供应商比比皆是,谁又能说他这套就肯定玩不转呢?毕竟他与眼镜都是比我们多吃十年饭的老玩家。但我从krys话语中敏锐地嗅到不安的气息,那就是范胖对林锐的过去一无所知,这也是他当初不愿上贼船的原因。 “该怎么婉转地告诉他呢?”走在范胖身后,我几次抬手想喊住他,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恰在这时,他和小玛来到人工湖前停下了脚步,缓缓转过身来,向着我背后招手示意krys上前,说:“你得再辛苦一趟,掩护他几个严肃的朋友进屋值夜。他家老头十分讨厌男人晚上窜门,却很欢迎女同学来家里玩,所以我不合适上去,而你样貌就很像学生。” “我那几个朋友说了,心慈手软的活儿不干,要是他们兜里有钱,早就包个套间随你们去挖矿了,这会儿正急着赶来凑热闹。”四眼接过两部对讲机,牵着krys的手疾步走远。 “随我走走吧,正巧我也有些话打算找你商量。”还未轮到我开口,范胖提来一支weed,示意在湖边绕行一圈,再散步回酒店,问:“五楼的事,你全安排妥了吗?” 原来他想谈的,只不过是在确认今天楼段住客状况,我按他的要求将仓库隔壁0512房,以及对面的0506房空出来,以免后半夜去冲塔闹动静容易遭人投诉。我想了想,最终仍没将林锐实际情况告知他,只推说按他那套逻辑将会抛头露面,而我俩恰恰是喜爱低调生活的。 “现在谈这些还八字没一撇,谁知道明天会怎样?那只是我的构思,咱们先扫荡完0514打出名望后再说吧。”见我扫了他的性,范胖多少有些不快,便纳闷地盯着我问:“话说回来,像你俩这种年纪的,一听有挣钱路子积极性应该比谁都高,怎么反倒活得像个隐士?这没什么可担心的,区区破仓库还不及过去藏品室凶险,你我可比起其他播客握有更多的资源。” “难道你打算去向世界之子求助?可说能一辈子不见最好不见的,不也是你吗?”我挠了挠头,嘟囔道:“但说来真奇怪,话说他们那么在乎我们,怎么快一个月了也没人来探访?” “我找那小老汉干嘛?他们是比我们懂得多,手段也高超,但最终从吕库古阴宅活着出来,不全仰仗着兰开斯特们吗?我所说的资源便是指咱们自己。”他拿手比划着,神秘兮兮地说:“你怎么就忘了自己会玩返金线脑电波那种?而且天鹅绒也在你手里。我同样保留下车厢大战时的那种保卫局的怪枪,至今还藏有六发胶囊子弹,所以光靠这些,有没有林锐和老马的配合,根本是无关紧要,你我就能了断这件破事。” “但过去用那些,对付的全是半妖与尸鬼,还有像帝皇鲼那种有实体的东西,如今咱们面对的是怨灵,这是两回事。起码,在下午踏点时,头脑中什么声音也没有,你怎知我能与那个死女人产生勾连?”我将胸一挺,理直气壮地叫道:“我是担心林锐回来不好交代。” “嘿嘿,谁跟你说问题房就是一起凶杀?这件旧闻压根就没被立案好不好?当初找条子上门是报备的一种,没有任何证据说明她已经被害了。大厅人来人往谁能盯得过来?72年还是冷战期间,没准那女的是干情报工作的,有任务在身着急离开没人注意到罢了。否则为何从没有家属亲友去报案,自己用的又都是假资料呢?”范胖见我嘴张了张,又说:“别借机抬杠,老范我早准备好刷子等你来问呢。你不觉得,那副吊环才是整件事里最可疑的?” “是很奇诡,我特地拍了吊环的照片,它是被人装了铁支架固定在天顶的。哪怕她是个体操选手,也犯不着在酒店住宿期间装那玩意儿。老范,你是指这个?” “小老弟你呀,果然还是太嫩,你如何判断吊环就是她安的?就因为她是业余体操选手这个缘故?会不会有一种可能,是其他人故意在引导大家去那么想呢?”死胖子得意洋洋地打怀中掏出一沓打印件,那是白天krys笔记本电脑上的资料,他指着其中一页,道:“你看看,新闻标题里就写着,‘怀疑与两周前酒店住客无故失踪有关。’所以在那两周内,这套房仍旧是正常对外出售的。那么问题来了,假设里头闹鬼,你怎么判断就必然是她?重要的话要多说几遍,冷战期间各种可能都有,其他入住的也会身份复杂,所以这件事不简单。” 当回到酒店,krys已伴着幼儿入睡了,我只得在大堂随便找个角落将就,待到电子表定时报钟,我打包里翻出林锐的丧钟天鹅绒,端在手上把玩,径直上了五楼,俩人早已在仓库门前等好久了。范胖递来一只铁口罩要我带上,说此物是防备遇险时高声大叫的降噪用具,然后趁着临近三点半还剩十分钟,召开起第二届果核酒店问题房研讨大会。 在我们的对面-民居楼,小玛以及他那些严肃的朋友已经就位,分别监视仓库正副三扇破窗,利用摄像机红外线夜拍功能将整个过程记录下来,同时开着对讲机,及时跟进汇报。 而进得大屋后,将各道灯具全部打开,不错漏任何一个角落。krys就守备起居室哪都不去,在盯防屋门别再无故合上的同时,做好廊道内有人起夜的放风工作;而我与死胖子,彼此换个方向,左侧四间房他傍晚没踏完,剩余的浴室和未知单间由我去扑;而他则去右侧三间房,将利用舞厅的泡泡机查找所谓的风口由哪来。倘若遇上危险,别犹豫,抓起手中的大枪尽情开火吧,对抗帝皇鲼时便已知晓,那种特殊子弹会产生震荡波,顶多将玻璃轰碎。 除此之外,仓库内任何物件,包括那副吊环,绝对别去乱碰,以免着了别人的道。倘若忙碌一宿还搞不掂,再去设法找暗世界的人来看是不是绯局,也为时不晚。但死胖子信心满满,并有种预感,今晚定能破了这间凶宅的谜面! “过去我们搞现场实录,都是手扶摄像机,画面总是晃抖不定,哪怕真拍到什么,也会被别有用心之人造谣说是后期剪辑。而今天,咱们多了一帮好汉的相助,拥有固定的镜位拍摄,光狙位就三台!这可是地球自开球以来首次的超高清晰。孩子们,设想一下,如果仓库真有那蓝皮肤老妖的话,这段视频卖给电视台咱们就能挣到第一桶金,这是开了人类的先河!”死胖子慷慨激昂地说完,然后掏出钥匙,旋开门锁,开始了第二次勇闯问题房的序幕。 根据对面窗内的四眼描述,他多次深夜瞧见该屋灯泡自己跳亮,大概是凌晨两、三点钟,此时已过了半小时,不知还能否赶上趟。我做好了会立即见到电灯钨丝熄灭的准备,结果门一推开,室内昏沉漆黑,只有民居楼的灯光打窗棂斜射在木地板上。我抬头望向对面,好家伙!这哪是一俩个严肃的朋友,光小玛祖母的窗台上,就晃动着五颗脑袋,而那卧房内,还走着另外一群男女,估摸着至少得有九个人挤在狙位前等侯。 我们开始一轮轮开灯,逐渐将仓库所有屋企都点亮,两端灯火相映成趣,将三扇窗照得雪亮一片。我右手举着天鹅绒,左手推门,走进了头一间浴室内。这里的古典装修很罕见,全套卫浴居然是红色的,地上铺着镶有金线的黑地砖,纵然顶灯开得再亮,也总感到昏暗。 毛巾架上空空荡荡,厚积着陈年的蛛网,破絮中干瘪蜘蛛死了约有十多只,可见上次有人进来,至少在十年以前。整间浴室飘着范胖草叶子气味,令人昏昏欲睡,除了设备损毁马桶漏水外,再无其他可疑。于是我退了出来,开始走向下一道门。 伸手去摸壁墙,却碰到了个滑腻的圆物,举着镜灯去看,又是超出我年龄之外的旧物。那是一种旋钮式发条,犹如吊扇的开关,当拨到数字6,它便开始缓慢转动。这东西的外壳,已是朽烂得滴出机油,用手一抓活像涂了鞋油。而那铜制吊灯,猛然间变得极亮,随着“蓬”的一声,竟然当空炸泡了。就在四周黑暗下来之际,我似乎瞧见对面墙头挂着东西。 而将角柜的桌灯打开,室内重新燃起光亮后,那头变得空空荡荡,就是堵破了许多窟窿的木板墙,之前一晃而过的东西连个影子都寻不见。我不知那是不是眼花,便靠墙站定,清空头脑所有杂念,去竭力感悟四周,打算看看能否勾连到返金线。这种事,只要做过一次就有了经验,倘若大屋真有诡异,它也同样会搜寻我。 结果就这样等了半分钟,脑海平静如寂,耳畔却隐约听见一些声响。那应该是有两个人在附近说话,但听不清聊的是什么,是男是女也辩不明,这种感觉,就像隔着一堵墙或者隔着一层水。我不仅看向对面,小玛的朋友仍挤在窗前,彼此正在喝着啤酒谈天,见我正在看他们,便将手一摊,似乎问我在找什么。 如此看来,这间犹如抽烟间般的屋子理应也没什么问题,顶多只是灯具老化自己爆了。我抬腿向着屋企深处走去,左侧的门虚掩着,那是傍晚已搜过的小卧室,边上紧贴着的另一扇门上着锁,因范胖没能撬开故而还未探索。我双眼紧盯天鹅绒,打裤兜取出鹦鹉尺。 这对窄细铁器一贯被林锐叫做蛇剑,只因外观有些相似罢了。鹦鹉尺下瓣是根笔直铁针,起到压住锁芯之用;而上瓣是个扭曲的蛇信外观,锉出许多锋利牙口,那是为了钩住锁舌弹子。一旦上下顶住便可旋动,自然锁头也就开了。其实像面前的房门,根本用不上它,随便找根钢丝也能办到。随着手指发力,传出咔擦一声,紧闭的屋门被启开了。 对讲机传出嘈杂,那是范胖。我忙抓起应答,他正在抽烟。随口说了句怪话。 “我想你是对的,红河上有印第安人,开始下雹子了。但那不是天龙卷,而是其他。” 我听得一头雾水,方才记起那是小册子上的暗语,现在这本切规簿子在krys手上,白天他故作专业人士要我们熟读,煞有其事地声称,对黑话是为了应对难以排除威胁的举措。 换言之,死胖子此刻可能在右侧遭上了什么,我便压低声发问:“老范,你就不能好好说人话吗?那暗号本我一个字都没看,不知什么意思,你是否要我上你那头去?” “不必,你和雌狐二号待在原地,即便过来也不起作用,忙自己的去,我只是告知一声。”说完,他不再言语。所谓沙狐是死胖子给这次夜闯问题房取的代号,我是三号,他是一号。 那么身为二号的雌狐krys,工作便是与对窗小玛等人的沟通,只消拿起对讲机,就能问明暗号词组内容。但此时频段杂音嘈杂,全被四眼那些严肃的朋友们占着。我只得喊上一嗓子,当回过头去,便见雌狐二号不知何时,正站立在浴室门前。 “怎么了?”我不由好奇,朝着她过去,问:“我只想搞清胖子想说什么,你不必跟来。” “不,alex,刚才发生件怪事,你难道丝毫都没听见么?总之起居室有些问题。” 那究竟是件什么事?通过krys口述,大概发生在半分钟前。当时她正坐在贴墙的椅子上,猛然听见边上的门被狠狠拍上,当回头去看,破门却好好地敞开着。而对窗的小玛则说,他眼睛一秒都没离开过起居室,门始终保持原样,但在对讲机里,却很清晰地听见过关门。 “算了,如果你感到害怕,就留在这里,总之别跑出我的视线。还有,老范适才讲的那些切规是何含义?”我示意她可以将椅子搬来过道前,背靠窗台坐下,如此可以直面大门。 “你等等。”她手忙脚乱地翻口袋,找出那本册子。之前见她端在手里,原来也是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就这样翻了几页,krys翻译了出来,红河是指木地板,印第安人是指细小的物件,至于天龙卷就是流动的风。合在一起就是说地板上有某物,但不是风刮来的。 “小玛,你赶紧看看老范那头,现在是什么情况?别光顾着我,我们现在有两个人。” “沙狐一号盘腿坐在大卧房中央,背对着我纹丝不动。”四眼奔到窗台前,推开他的朋友一边眺望一边说:“他好像要站起身,但这是干嘛?他忽然把灯关了,我什么都看不清。” “老范,你那头出啥事了?干嘛关了灯?那样狙位就不起作用了。”我冲着对讲机高呼。 “嘘,别来烦我,这只是个测试,我好得很,一会儿自然会把灯打开,忙你们自己的去。” 那头还没理清,我这头又闹出事来。krys忽然像触电那般打椅子上跳起,脸色煞白双唇不住哆嗦,竟说不出话来。我见她正盯着自己背后,不仅也起了一身白毛汗,刚想开口,她便颤声说道:“alex,你千万别回头,先往我这里过来,仓库果然是座凶宅!” “这不会吧?”我再度望向手中的金属球,它任何变化都不起,那颗积聚帝皇鲼皮脂的猫血红石,正反射着头顶灯光,调皮地向我眨着眼。它是狄奥多雷临行前送给吕库古小姐的索命礼物,却在不死鸟矿井大战中屡现神威,最终救她逃出深雷场。我曾与马洛研究过它。眼镜认为这或许是件护身符,在闪灵出现击杀林锐前,天鹅绒将确保他不会遭到别人残害。 金属球若不起波澜,就说明附近没有潜伏的喑髓荼毒,我不知krys到底看见了什么,便快步朝她过去。哪知才跨到滴油的旋钮式开关前,雌狐二号竟朝着我奔逃而来,我全没防着,被她猛力一撞,跌了个四仰八叉。krys伸出手,拽紧住领子,将我往角柜桌前拖。 “脚步声,传闻是真的!”我按她说的手脚翻飞,快速爬到柜前,便听krys正在耳旁大叫:“刚才你背后出现条黑影,这间仓库确实有女鬼作祟,她霎那间就不见了。” 不论事态有多严重,人都不能慌乱。我指了指对窗要她去看,四眼和一帮小子正探头探脑,似乎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对他们而言,我们仨都属于专业人仕,在气势上决不能输场。 “好吧,就在刚才,你与我说话时,小卧室门内忽然窜出条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闪进你新打开的那间屋里。我刚想开口说明,但大门前就传来脚步声,快步追着我而来!这屋里有个看不见形体的鬼影,此刻正在面前徘徊!”krys毕竟是首次面临大阵仗,还能完整描述清楚已是极不容易,她见我也是一筹莫展,便又说:“要不,alex,咱们索性还是等霍利斯曼他们回来再说吧,他可能会有点子应付,我现在感到好怕。” 这话说的,等他和眼镜回来,不知是猴年马月,上午我们还通过电话,这两人刚到格拉斯考克县,就连月谷电台仍没来得及去。况且,即便林锐现在就在仓库,又能起什么作用?虽然krys无心,但我多少仍被伤了自尊,便顿生出一条韬略来。 “没什么可担心的,我自有办法叫它现形!”话音未落,我抓过桌头摆着的烟缸,朝前方甩去,瞬间烟蒂烟灰撒了薄薄一层。同样的状况,我等曾在吕库古阴宅的藏品室遭上过,当时为逼迫碎颅者现身,甩的是黄豆罐头和伏特加酒瓶。果然这招在0514照样好使,一个幼小甚至有些畸形的脚印出现在白灰间,接着又是一个,果真往那刚被打开的屋子方向而去。 “如果说仓库真有问题,可能答案就在这间屋里。且先去看看里头有些什么。”我朝房门指了指,让雌狐二号退回起居室,如果实在怕得不行就索性回客房,这一点都不丢人。 “不,你等一等。我是说,现在虽能看清脚印,但形体还是找不到,万一它是歹毒的,躲在屋里伏击你该怎么办?这东西还是看不见更好,面对面不吓掉你半条命才怪!”krys一把拖住我,指了指堆在起居室的几只铁箱子,说:“现在怕也没用,回客房更没用。你还是照计行事,我去将所有照明全部打开,负责盯紧你后背。如果感觉危险,就立即退出来!” 我点点头,与对窗四眼通话,让他用两个狙位分别盯紧我与雌狐二号,然后来到烟灰前,表示准备妥当。krys拖来三个接线板,打开四座巨型镜灯。顿时,刺目白光将那座破屋照得一片雪亮。我紧盯天鹅绒,打腰际拔出不死鸟怪枪,开始朝前进逼。 随着一阵老破栓吱吱嘎嘎的怪叫,房门被推开。这是一间十分窄小的屋子,仅比厕所大了一圈,正对着门的是个大梳妆桌,案头荡着棉絮般的霉丝,来来回回爬着十多只大耗子。我从裤兜摸出颗狼咬,打向镜台,当恶臭黄雾弥腾开来,耗子们受不了这股气味,纷纷逃回木板墙的各个破洞里,我掏出手帕掩鼻,望向起先它们围聚之处。 那是一堆没有脑袋的凝胶状生物,体型中等偏小,生着海蜇般两片薄翼,蓝血喷了半张桌子,隐约透着热气,冲那模样还很新鲜,起先的鼠群正为啃食它们而群聚。 它是哪来的?这里是仓库不是大海,而且三扇窗全被锁着,不可能存在有人从室外投进室内。即便想投,这张海蜇皮般的怪物也进不到锁住的密室里!色泽那么鲜艳,又属于什么品种?我伸手去碰,感觉它很柔软,果然刚死没多久。于是便掏出塑料袋,拨弄其中一只进去,就在这时,背后响起krys的高声疾呼,她让我赶紧退出来,再不走就晚了! “这个破梳妆间,除了黏糊糊的海蜇外啥都没有。”我探出半个脑袋,问:“又怎么了?” “什么?你难道看不见吗?别多问了,赶紧给我退出来!”krys连连招手,自己则躲到椅子背后,惊得浑身乱颤。虽没懂她是什么意思,但此屋内必然正在发生超乎寻常之事。 我用肩推开屋门,倒退着开始出来,双眼紧盯梳妆间,眼前依旧是镜灯刺眼的光芒,照得各种器物一片惨白,任何异像都不曾有。而当我退回到浴室门前,再看向破屋,霎那间明白krys惊慌失措的原因。这是因为,在我原来的位置,站着个浑身血肉模糊的女人,她穿金戴银,并淌着一种不明的蓝色污血!而那残破身躯,被砍了无数刀剁成鳞片状,半张脸已没了踪影,露出枯黄的头骨!这不可能是个活人!死状惨到无法形容,明显就是碎剐而死! 我惊得透不上气来,忙端起怪枪朝那东西轰击,绿色胶囊弹打在门板上炸响,一道黑到发蓝的光芒亮起,瞬间将侧面破窗震成齑粉。而屋内的这个碎剐女人却纹丝不动,睁着血红独眼瞪着我,慢慢掩上屋门,随着锁齿声响,重新关了这座梳妆间! “赶紧去看看沙狐一号,他起来开灯了,但现在的模样更怪,似乎是中邪了!”对话机里响起四眼朋友的呼叫,那人正在狂呼,叫道:“他像个恐怖份子那样,打算将自己炸了!” “炸了?这是什么概念?”我的眼前出现了曾经的半神,它为阻挡我靠前,就将自己膨胀成个气球,在原地轰开。但那是污鬼中的极品,范胖却是人。就在这时,大卧房方向果然传来一声闷响,无数稠汁被气浪喷溅在侧窗之上,就像往墙头泼油漆,立即黑了整堵墙! “快,快,他肯定是完蛋了!”我手足无措地拽起krys的腕子,朝前狂奔,脑海中闪过一千几百种范斯血淋淋惨死的画面,心头不由暗暗叫苦。看来某些事绝对是碰不得的,自己究竟在逞什么能?为何非要顾全颜面不去找暗世界菁英们协助,这下可好,白白死了一个! “我这头狙位什么都看不见,侧窗已被柏油桶污秽浸透了!要不要打救护车电话?”对讲机传来个女人惊声尖叫:“太刺激了,哪怕电影也不敢这么拍!这事明天肯定上报纸头版!” 而当我俩闯进大卧房,虽然满屋都是油漆状的黑色喷溅物,但臆想中肚破肠烂的尸骨未曾有,却见到个落汤鸡般的黑色人形打地上爬起身。此物浑身覆盖着稠厚油腻,脚下盘着一个个圆形怪圈,其状与吕库古阴宅底庭的水幕极像,正手端着怪枪,胡乱瞄着各个墙角。 “你究竟是人是鬼?”我捡起双一次性拖鞋朝那东西掷去,抬手举枪喝问道。 “当然是老子!我好着呢!”此物扭过脑袋用力抹脸,露出底下肉色,那果然是范胖的肥头。他对我俩摆摆手,示意都退出去,忽然一个懒驴打滚翻将出来,拉着我俩回到起居室,呜咽一声轰然倒下。 我怕继续留在屋内还会出事,便与krys使出九牛二虎之力将他往楼廊上拖。而当他的肥躯越过门框时,这家伙忽然醒了,忙用手把住要我扶他起来,一声不吭拿起数码相机,再度窜回到大卧房咔擦咔擦拍起照来。 “他能喊能跑的,还能拍照,理应不会出事吧?难道这屋里存在着某种能炸出粪坑效应的绯局?”我与krys四目相对,无法理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正待追他进去,死胖子打屋里出来了。他面色严峻地一挥手,让我们熄了起居室大灯,然后锁上门,说今天收工了。 十分钟后,四眼以及他那群严肃的朋友按捺不住内心强烈好奇,纷纷下楼跑来酒店,急着想要询问屋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前台那歪瓜裂枣的妇人挡住他们乱闯,说大声喧哗会惊扰住客,最终这些男女只能彼此凑钱定了间客房,才来到六楼我们的套间前。 “沙狐一号没生命危险吧?我刚才急得差点报了警。”小玛撞见我过来,忙开口发问。 我也怕他们人声鼎沸会吵到住客,万一明儿惹老艾不高兴一切便万事皆休,便引着他们爬顶层露台,然后让krys去二楼餐厅搬来箱汽水,这才止住人群骚动。 “他什么事都没有,现在正在洗澡,究竟发生了什么?死胖子只字未提,一会儿等他上来你们自己问吧。”我往墙栏上一跳,靠在司标旗杆上点起支烟,感觉浑身乏力。 远处天际渐渐露出鱼肚白,新的一个早晨即将到来,抬手看了看腕表,时间已临近五点。忙碌了一宿,搞得自己灰头土脸,却连这座仓库到底是怎么回事都没搞清。 一刻钟后,死胖子挟裹浑身沐浴露香味来到人堆里,闷声不响地坐下,玩弄着手中的数码相机,显得若有所思。当被问起刚才是什么炸了,他撩开自己衬衫让我们去看他肋板,粉嫩的皮肤上有道丑陋伤疤,这是在水银心瓣时,制势马发狂给他留下的标记。死胖子指着肥肉说,黑色稠汁就是打这里往外炸开的,至于为什么别向他打听,因为他也不知道。总之感觉活像被抽空了脂肪那样,现在是浑身绵软无力。 “雌狐二号就不上来了,她还得看顾小孩,刚才凯瑟琳尿床了。”范斯点起一支烟,凝视着我的脸,说:“小老弟,我现在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这间问题房绝对没有死过人。” “何出此言呢?那我和她见到的那具碎剐的女鬼又作何解释?”当听见这个匪夷所思的结论后,我跃下墙栏,来到他对面坐下,问。 “我们兰开斯特里,只有林锐真正死过一回而成了半妖,但根据他口述,当人肉体消亡后魂魄大致会去一个叫冥河长廊的地方,但人到了那里不意味就必须得下地狱,否则狄奥多雷又是怎么在蝃池为妖的?”他朝我摆摆手,示意稍安勿躁,道:“我并没说那个女鬼不存在,人肯定是死透了,但没死在酒店里,这么讲你能否明白?” 这番话,老实说我想要理解尚且困难,周遭的小玛一伙更是如坠五里雾中,便纷纷向我打听林锐又是谁。范胖见这样说下去到中午也解释不清,便打开数码相机要我自己去看。 液晶屏上显出一帧照片,那是大卧房的边角,破墙上无端爬着獠牙般的冰刺和冰坨,在它底下的积水中,有些海蜇般的细小生物,那正是我搜集进塑料袋的软体生物。 当我从衣袋取出时,这东西已蔓出水来,形体开始变得浑浊不堪。小玛的朋友用笔记本电脑拍照,上网去搜寻相似图片。很快,这种软体生物的名称被找了出来。 它的学名叫海蛞蝓,又叫夜天使或裸海蝶,是生活在北极圈冰层底下的一种浮游生物。雌雄同体,以翼足螺为食,无法在常温下生存,只要离开水不超过三分钟便会大量死亡。 为什么极寒环境下的海洋生物会出现在果核酒店的0514房?范胖微微一笑,说他和老马过去主要针对的就是各地闹鬼宅子,虽从未亲身遭遇,但搜集了海量资料,对那些东西是有初步了解的。由此可以判明,问题房的幽灵,可能属于螺蛇的一种。 6:24 s chap 5:ciliegio(小樱桃) 我在一阵嘁嘁嗦嗦的嘈杂间被搅了清梦,当爬身起来,太阳已隐没在酒店露台的储水塔背后。红衣黑裤的罗素正站在边上,拿着签收单与附近苗圃工人闲聊,见我缓缓醒来,便要我帮把手,将修剪齐整的鲜花分别插入水瓶。他告诉我,用风信子打底,再配上紫丁香,最后再放上几朵玫瑰。露台晚上被住客包了,到时要张灯结彩,扑鼻异香更是少不了的。 当做完这些,看了下腕表,已是下午五点,我点起支烟打量街景,预备抽完下去。凌晨时范胖说着说着就睡过去了,状态显得十分差,见他如此小玛等人也不好勉强,便将兴趣移到我身上,说起各式各样的话题。我自然不会透露吕库古阴宅的任何讯息,只推说是死胖子一直在做这方面的研究。他们见我气色也很差,自己开始天马行空地讨论起来。我就是在这种杂谈间感到晕晕乎乎,最终眼皮沉了下来,便就着长条沙发将身一蜷,熟睡过去的。 夕阳在远处公园绿化带洒落橙色余晖,将人工湖变得满目金光,这让停在道前的一台黑色gmc suburan 7显得越发古板,活像个大块头神甫跻身在盛大婚礼会场中。不知今天是个什么日子,街角空空荡荡,行人稀少,越发让我对破解0514仓库感到前途渺茫。 下到六楼客房,见krys已经起来了,屋里坐着小玛和他那群严肃的朋友。范胖对他们让前台要挟买了间房感到过意不去,就掏出钱还他,四眼接过后打算下楼再续定一天,并抡着胳臂说他那班朋友听我们描述得心痒难耐,也要亲眼去见识,所以晚上陪我们去冲塔。 “你先等等,去闯问题房这是必然的,但不是今晚。通过这通折腾,我们已距离真相越来越近了。所以在重新打开那扇门前,有必要先去做几件事。”见小玛起身,范胖一下将他按住,说:“第一件是需要配材料以及添设备;第二件就是要确认那碎剐女人的身份,这就得拜托过去帮我搞资料的那些黑客哥们了;最后一件是确认那东西类型,到底是不是螺蛇。” 于是,凌晨那个没说完的话题,再度被抛到了桌前,为了方便众人都能理解,死胖子开始拿先知预言打比喻,如此也好循序渐进帮助消化。 历史上那些能够做出预测的人,不外乎有三,第一类是靠占星术,通过对天体运动位置来卜占未来;第二类是某种随时都能入睡的人,依据梦境来推测未来;第三类就是超能力者,他们利用灵魂出窍去跨越时空线。超能力说听起来很玄乎很扯淡,但它有根据吗?你别说还真的有,史威登堡和达文西就属于其中之一,他们能提前知道自己将死于哪一天,并在这之前做完全部的遗产分割。这一点在许多动物身上都具普遍性,属于人类尚未解锁的潜质之一。 既然人类有很多的分类,自然丧失肉身的魂魄也各具类型。人们对鬼屋凶宅乐此不疲,往往是受它表面神秘色彩所吸引,导致了许多播客不假思索就去闯,往往因此就遭来厄运。范胖和眼镜通过经年累月的研究,拼凑出博大精深的两页破纸,分别记录了以下几种形态。 第一种是危害等级近乎于零的散魂,它们会徘徊在自己生前待过的场合,有时会被别人捕捉到;第二种是略有危害的幽灵,它们有领地概念,不愿老宅被别人占据,所以会显露形体吓走住户;第三类是颇具危害的厉鬼,生前遭受迫害或折磨,耗尽对生存的希望,最终只留下执念,会主动袭击出现在自己周遭的陌生人,让他们缠上疾病,轻则拉肚子重则发疯。 而螺蛇是属于特别奇怪的一种宿灵,它虽死在了他处,却不会祸乱当地,而会在身前掩埋宝藏的场所现身,守护它们不被人发现。对付它方式比较简单,那就是找出真相,让秘密昭然天下,只需移动位置或是干脆焚毁,那么螺蛇也就不复存在了。 换句话说,0514仓库内,必然埋着迄今为止还不为人所知的秘密,这导致那个被碎剐的鬼魂频频现身,不让大屋售卖出去,生怕被旅客在无意中找到不能曝光的物件。 “那最厉害的一种又是什么呢?”小玛听得津津有味,为死胖子点燃一支weed,问。 “你是问危害等级为百分百的那种?可惜没有记述,因为乱闯的人全都死了,没有任何幸存者。凡是进入它巡游区域,人就被困死其中再也出不来,最终因饥渴,因惊惧,而绝望地死去。至于名称,还没人命名,是个空白的概念吧。”范胖微微一笑,心头深藏功与名。 “嘿嘿,老范,你所说的那种,在法国阿韦龙森林里就有,我倒知道一些。”见他那副得意的神情,我忍不住就想抬杠,便打鼻孔轻哼一声,说:“在我们当地,管它叫黑曼巴。” “哦?每次我只要随口说点什么,你就肚子里会有存货?是不是那样?那好你来开课,给老范我这种佐治亚乡野村夫开开眼。”死胖子正被小子们如群星捧月,自当对我爱搭不理。 所谓黑曼巴,为眼镜蛇科的一种,是非洲大陆上最大最剧毒的蛇类。而我将要说的,真的像死胖子认为是在胡编吗?当然不是,这也是在福利院里听来的传闻之一。在这座森林深处,有一个特别的山洞,人若误闯进去便再也跑不出来。曾有逃生者挣扎着爬到距离洞口一百多米的地方,竟拔枪将自己轰爆脑袋而亡。 当地的土着没事绝不会跑去附近狩猎,并说里头住着名唤黑曼巴的妖怪,它不仅针对人,对其他动物也是格杀勿论,只有果子狸和貂才可平安进出。相传这种恶灵会释放出某种霉斑,人在里头会感到被烈火焚烧,而且疼痛指数会不断升高,最终难以忍受便只得饮弹自尽。 “人因为对自身以外的东西很无知,一直以来将许多无法解释之事,附加上迷信神秘。这个道理就像原始人瞧见雷电认为是上苍的惩罚,遇上地震就会杀羊宰牛祭祀,现代人还会不会那样?压根就不是什么法力或障目,那类东西会像传染病毒般,将某种情绪或感受成百倍附加在人身上,最终让他们痛不欲生才了断生命。”我脱下帽子,梳理着长发,叹道:“海洋里有电鳗,陆地上有蝮蛇,你怎知老妖中就不会有这类具有生物特性的鬼东西呢?” “有点道理啊,你是说咱们也得当作学科来分类,好比你说的黑曼巴就相等于尸魂界的金皮树?它能绝杀几乎全部生物,却唯独对付不了某些不起眼的狗獾?我怎么就从没往这方面去想呢?”范胖一跃而起,忙掏出马洛的本子开始记录起来。 “这两天我可是大长见识,对了。”小玛推了我一把,问:“你昨晚说的残鸦修道院故事,我有一点想不明白。如果追你的就是血腥修女,她是如何做到同时出现在好几个地方?” “这个问题,你还是等霍利斯曼回来问,他有过深刻体会,而且,”我朝正在床头叠衣服的krys指了指,低声道:“咱们至今都还瞒着她,那种事不方便在此详说。” 就这样,我们与小玛约好,目前先停两天,等一切准备妥当再说,下次冲塔,就放在周三凌晨,我拿明天夜班与前台妇人调换,如此一来所有参与者皆可保持充沛体力。 回到前台前,面目丑陋的妇人正在吃晚饭,她始终对我与krys充满敌意,认为我俩是故意为坏她好事来添堵的。我不知前些天她说要去医院看她伤腿的兄弟这件事还算不算数,便凑上去找她商量换班,岂料她满口答应,忙将外套一脱,喜逐颜开出门走了。 晚上八点,我感到阵阵发冷,似乎是有些感冒了。正缩着脖子枯坐着,就闻听有人来订房。抬眼一瞧,来者很是不善,便立即拉下脸,口吻生硬地问她来做什么? “你这店子,难道还往外赶顾客不让住?我要投诉你!”该人说着,便掏出手机来。 “我只是开个玩笑,没说不让你住,但你跑来这又是为什么?”面前之人,正是曾与我在山铜矿井并肩作战的女兵,此时穿了条碎花小裙子,洗得白白净净,涂着香水并抹上粉色口红。老实说这身打扮让人很不习惯,还是浑身污泥血迹的外观与她身份比较贴切些。 “我来是想看看吕库古小姐,那么久没见我挺想她的。”她将手一背,打量起四周环境。 “原来你也好这一口,可惜他早就不是什么小姐了,现在的模样绝不会令你喜极而泣。况且人也不在店里,出门办事去了。”我扫了她几眼,笑道:“你何不上酒吧找别人?” “我当然知道他已恢复过来了,只是很好奇男性的原貌会是怎样,他几时回来?” “大概还有几天吧,我说你怎么就不明白?”说着,我窜出前台,搂着她的肩示意看向二楼餐厅,指着正在打饭的krys,说:“那个就是他真正的女友chris,林锐是个专情的男人。你自己与她比比,论相貌哪点及得上?这小子哪怕在此,也不会同你多废话。咱们不追求也不扞卫自由,与你们自由宪兵理念不同,所以你哪来还打哪回会比较好。” “自由宪兵是指自由结合的佣兵联合团体,你知道个屁。我又没说要拆散这对鸳鸯,打个招呼吃顿饭总可以吧。再说了,这里是美国,他与chris又没成婚,彼此间仍是独立的。”女兵满不在乎地推开我,打钱包码出叠票子掷在案头,说:“先定三天,我等他回来。” “好吧,既然你那么坚持,名字?虽然你提过但我已经忘了。”我回到电脑前开始打字。 “查理,或者谐音小樱桃,总之随便啦。反正这阵子也无事可干,索性就在夏洛特多住一阵。”她掏出驾照丢给我,又问:“他现在也在这破店当小二?理应也挣不到几个钱吧。” “他是个无聊男人,因chris特别喜爱这家店,所以他为哄老婆开心也选择留下,至于薪资根本没在乎过。”见她不住眺望远处的krys,我忽然觉得让她住下或许会很有趣,便故意叹道:“其实咱俩与你挺有缘的,你若真对林锐有意思,我作为他兄弟可以从中撮合。” “用不着,我就是顺路来看望他而已。”她口吻冷漠地招呼门厅过来提行李,玩弄着脖颈间的铂金链子朝电梯而去,我微微一笑,将回执单置入营业夹子,房号赫然标着0512。 她会不会打电话投诉?抑或是罗素会偷偷告诉她隔墙屋子的事?我全不在乎,这套单间本就是待售的,也不存在任何问题,无非靠近居民楼会有些嘈杂罢了。就算半夜跑来吵,顶多给她再换套客房。不过,我觉得像她那种吃佣兵饭的人,心脏理应要强过普通人许多。 果不出我料,女兵住进去后静悄悄的,什么动静也没有。其实我倒是有些盼她能打来电话,毕竟长夜漫漫独自坐着很是煎熬。偌大的底庭一片漆黑,屋子四角开着绿惨惨的小灯,耳旁满是厨房冰箱运行的枯燥节奏,会让人感觉时间流逝显得特别慢。 这种静谧的环境下,却有一个好处,容易使人沉下心来,去想些自己感兴趣的事。我不由将接触过的那些女性在脑海中一字排开,对照着做个比较,那么暂且也将她计算在内好了。 勿容置疑的,小苍兰是所有女性中最璀璨的明珠,也是最接近我审美的第一人。但倘若时势造人,真给我与她凑成一对,或许也难保长久。天生丽质的条件下,她会有许多爱慕者追求者,即便十分忠贞,我恐怕也会因各种猜疑而难以忍受。女人长得适可而止就够了,太漂亮自带一股不忠人妻的气质,作为两口子则很不适合。而且,她过于重情义和悲天悯人,会让我这种人透不过气,时刻处在窒息压抑之中。想着,我将她的名字在纸上划去。 接着浮现在眼前的,便是那惨死在雷音瓮的紫眼狐狸,她是所有女性中长相最甜美的,披着年轻灵动的外貌,其实是个大我许多岁的老货,成熟而世故。正因为这点她懂得投人所好,又专擅勾引挑逗,是个玩脑子的高手。而像我这种初出茅庐之辈,很容易就会中了她的道,头脑发热替她冲锋陷阵,即便到死也不会明白遭人利用。接着,她也在名单上被勾除。 那么剩余的女招待也好,圣维塔莱也好,包括车厢的短发女杏子,在我眼中甚至连女人都算不上,自然不必拿来做比较。这样算下来,就只剩下这个叫小樱桃的女兵了。 此人既谈不上好看也谈不上难看,长着一张大众脸,是作为垫底的存在,完全没有魅力,只不过脖颈和手指长得比较优美。她如果作为伴侣是安全的,可以不必提防会产生情敌。但我隐约感觉她有些不简单,身上具备了某些独特的气质,至于那是什么,现在还不知道。 这究竟是个什么世道?我忿忿不平起来。按说像林锐这种太过正直又循规蹈矩的男人,既乏味又无聊,是完全没有市场的。与他相比我自感要风趣得多,长相也更好,结果女人们一窝蜂都喜欢他。难道是因为带点入狱被起诉越境逃亡的格调,才能吸引她们的眼球吗? 就这样胡思乱想,我慢慢打起瞌睡,待到krys进来换班,已是天光大亮。抬手看了看表,上午七点。大厅中央站着两个人正在聊天,一个是范胖,另一个是那女兵。 她穿着一身粉红运动衫听着范胖唠叨,时隔不久戴上耳机推门去晨跑了。我见krys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着我们,便快步来到胖子跟前。 “一大早的这是要上哪?”我朝女兵的背影扫了一眼,问:“刚才你俩在聊什么?” “去奥克伯勒见几位黑客,就是过去我说起的那些人,想通过他们黑到炮局资料库查查档案。但我很不乐观,酒店这件事没立过案,即便立案也年头太久,文件多半被处理掉了,反正去一次总比不去要好。”他点起支烟,问:“那个女兵,是你找来的?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她是顺路来看林锐的,你去忙吧。”我眨巴着眼,忽然心生一计,推门快步赶上她。 小樱桃见我与她并肩慢跑,依旧什么都不说,我指了指耳朵,问:“昨晚你住得可好?” “一般,谈不上舒适,这个档次的破店就值这个价。”她摘下耳机,问:“你想说什么?” “哦,其实也没什么,昨晚有人告诉我,你客房隔壁的空屋有些问题,我也是刚知道,想问你需不需要换个单间?”我吸了吸鼻涕,故意发问:“本想打电话上去,但怕搅扰到你休息,所以感到不安。昨晚你住着,有否查觉到什么不对劲?” “不必了,换来换去挺麻烦,而且套间采光不错,我住得还算满意。但你真要说有什么异常呢?还是有一些的。”普通女孩当听说自己隔壁屋子不干净,肯定吓得面色发白,而女兵却很淡定,果然是见过世面的。她听完我的话,想了想说:“我听见有人敲了一整夜的鼓。” “打鼓?那是怎样的声音?”我挠了挠头,回想前一天发生的事,不由自言自语起来:“以往也有人住在那屋,但从来没有这方面的投诉。” 通过女兵描述,那是敲击铁皮鼓的声音,起初她以为是对面民居楼里谁家在看电视,后来才辩出来自对墙。鼓点十分轻微,不仔细听很难察觉,这种白噪音令她睡了个好觉。 “回去我就帮你换房。算了,还是跟你实说了吧,我们现在住的地方既小又破,打算换到0514当宿舍。但那是间问题房,原以为它不难对付,便去闯了几次,结果却事与愿违,反将自己吓掉半条命。”我用肩头顶了顶她,问:“既然你也是暗世界的,懂不懂捉鬼?” “哈哈,弗朗索瓦先生,你太逗了。自由宪兵是属于暗世界,但你知道它具体是干嘛的?” 说起这个自由宪兵,我只听博尔顿提起过是个大组织,但它具体从事什么却从未耳闻,圣维塔莱说他们是古代的猎人,善良公羊又说是雇来的帮手。而且,每当别人聊起他们,我总能听见这么一句话,“这种事如果嫁祸给自由宪兵,岂不是显得更合理?”,似乎这个群体没自己主业,也不热衷夺取宝钻,专为被人栽赃而存在,总之就是一笔糊涂账。 见我答不上来,女兵开始说明,自由宪兵的全称,叫世界佣兵自由联合工会,属于十分松散的团体,所有成员都是历战老兵,真正上过战场的那种人。由于暗世界隐藏在正常社会底下,本身就是靠从事上不了台面的业务维持运作,故而佣兵团才去挂靠,以此拓宽自己的业务渠道,顺带卖个人情,为他们干些脏活。两者之间的关系是互惠互利,又各不相欠。 因此,自由宪兵的人不懂那些绯局通技,更不搞诡道,而是实打实靠枪吃饭之人。吕库古一役便是铁布利希出资找来的帮手,全都写好遗书才出任务。这个团体有不下几十个佣兵团,成员约有四千多人。成分十分复杂,好坏参半,故而被出钱多的策反那种事,十分寻常。 被小樱桃这么一介绍,我方才恍然大悟,原以为是群追求自由的斗士,实则都是为了生意。见她不起作用,我又开始打听,是否在他们那个领域,有专擅干驱鬼这种事的组织。 “当然有,而且不止一家,”小樱桃捣了我一拳,笑道:“你是想通过我找他们帮手,是不是?这没有问题,但你得给钱,对方看过资料才会决定报价,一般起底是两万。” “好吧,当我没说。”我撇撇嘴,见无话可谈,便打算去附近超市买份早点填饱肚子。 “俗话说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暗世界不讲人情世故,全是金钱买卖。除非你救过别人,才会发生恩币契约,但那是小范围个人之间的。”她扫了我一眼,说:“你很有他们的气质。” “此话怎讲?你是说我具备潜质,若好好雕琢也可以成为行家?”我不由停下脚步,问。 “我是说,你的行事分格就与他们很像。都喜爱利用别人,心中盘算自己的小九九,当发现对方无法令自己满意,就立即当作不认识,实在是薄恩寡情。我虽身在其中,但非常讨厌这种氛围。”小樱桃原地站下,背着手眨巴着眼,神秘地说:“没准我能帮上这个忙,毕竟这不全是你的事,也有吕库古小姐的一份子。但有个条件,你不妨跟我说说他有什么喜好。” “这个要说起来,就得长篇大论了,现在我人很乏,就想倒头睡个好觉。”我掏出便签写下犀角餐馆的地址,又朝公园大门方向指了指,说:“晚间七点,我在那里等你来。” 她接过纸条朝着大门走去,说自己车就停在附近,先去熟悉下环境。原来昨天瞧见的那辆gmc suburan 7是女兵的,这么说起来,她早就到了夏洛特。 简单吃了个早餐,我哈欠连天地回了客房,疲倦地连鞋都没脱就爬上床,烟抽到一半便睡死过去。当精神抖擞起来,天已入黑,便洗了个澡稍加梳理,抹上夜宴香水去赴约了。 来到蔚蓝外墙的餐馆,她已早早坐在了上次我们聚餐的桌前。抬手看了下表时间刚刚七点。看我满脸尴尬,女兵却说这是她的习惯,每次约了人,都会提前半小时到达指定位置。听完这种说明,我便心安理得地要来菜单点菜,寒暄过几句后,开始默默地打量起她来。 小樱桃依旧穿着那条碎花裙,坐有坐姿,吃有吃相,举手投足间根本没有当兵之人的粗犷,反倒显得很有修养。女兵看上去十分年轻,按她介绍过来的,自由宪兵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那么应该有一定岁数,而那身细皮嫩肉的,也似乎没受过什么锤炼,总之显得名不副实。 我之所以约女兵出来,不是为了研究她个人来历,而是想知道她能帮上什么忙,便问她是不是很擅长格斗。小樱桃微微一笑,说自己的专业是狙击,而且没有真正参过军,她曾参加国际赛事拿过金牌,因此被暗世界的头狼们发掘,这才混在佣兵团里,单纯就是为了钱。而这份工作实在太危险,所以打算再干几年,就找个老实本份的人嫁了,过回正常人生。 干他们这一行的,收入极其优渥,通常每年就接两单,约等于普通工薪阶层五到六年的所得。上次吕库古阴宅死伤那么惨重,是她从业以来从未见过的。正因为她是躲背后放冷枪的那种,不涉及一线血拼,才得以幸存下来。见我手头拮据,一本菜单看半天,小樱桃说由头至尾就没打算要我请,又喊来侍者添了许多菜式和酒,让我放开肚子只管吃就好。 就着这本菜单,她开始询问我林锐的口味,我大致谈了些他的忌讳,例如无法吃辣,很厌恶喝咖啡,是杂食类动物,跟我一样穷出身,再多也没有了。跟着又问喜好,爱穿什么衣服,喜欢什么类型的音乐,以及有什么特殊习惯。我每说一句,她就掏出本子记录,很快我便感到厌倦,并觉得约她出来吃这顿饭,简直是对我人格的侮辱。换做任何人,都不愿围绕着自己以外的人聊个不休,而且那种提问方式,给人感觉活像在受审。 于是,我心头渐生某种恶意,朝她一摆手,说:“开门见山吧,咱们都是成年人,你一直在套话,真正要问的却不太好开口,是不是?那么咱们不如像军人那样豪爽些,直接切入重点,你不就想知道霍利斯曼的性取向或癖好?那可是个极品,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他有什么怪癖?”女兵愣了愣,斜眼看着自己的凉鞋,自语道:“这也太直接了吧。” “霍利斯曼喜欢运动型的女孩,特别钟爱连自己都打不过的那种,并说他不擅长照顾别人,如果女友能那样,他会感到很轻松。”我怎可能知道林锐这小子究竟在想什么,只得用自己的喜好来搪塞,且先看看她什么反应。见某种难以捕捉的神情浮现在女兵脸上,我在心头肆意欢笑,神秘兮兮地凑近她说:“为什么我曾经是吕库古小姐的完美丈夫呢?你也应该明白了吧?因为不论这小子变男变女,都打不赢我,因此才会乖乖跟着走。你真想泡他,不如先找我打一架,能胜我固然最好,不能胜我也可指点你些阴招。” “这应该不算怪癖,那种爱好的男子,在自由宪兵里就很多。我这身衣服不太适合打架,不妨这样好了。”女兵皱了皱眉头,指着我胳臂问:“我看你孔武有力的,咱们掰腕子如何?” 扳手腕?这一点我倒是没想到,通常一个女流会找出其他办法较量,例如赛跑,例如打球,总之不会去挑自己弱势。难道她很有气力?我不由偷偷看向她的胳臂,的确是比krys粗一些,但远没到健美运动员那么夸张。我试问自己,这究竟是不是我的强项? “又没有赌注,纯粹玩玩好了,你是不是不敢应战?”见我正在思考,她故意高声喝问,引得四周闲人纷纷侧目。于是有好事者清出一张桌子,在嘻嘻哈哈中将我拉到她对面。 “来吧,娘娘腔,跟她干,别丢我们男人的脸。”某个蟹壳脸的家伙叫道。 我凝了凝神,开始认真起来,当两只手掌接触,我顺势扭住她拇指,决定胜她先手。这招是史泰龙电影里学来的,不论对手是个女流还是婴儿,哪怕诡计用尽,也必须要赢她。 随着酒保发令,我将全身力量都赌在右手上,其结果大大出乎我所料,那就是个女人气力,怎经得住我千钧之力,随着“嘭”的一声,我轻松获胜。这女兵可真有意思,故意咋呼想要吓退对手,我是白白留了一身臭汗,结果是自己吓自己。 第二轮在热汗满面的旁人起哄中开始继续,彼此换了左手,捏上去仍软塌塌的,我深知轻敌容易吃亏,依旧不敢懈怠。酒保见我们已做好准备,再次高喝开始。我又是抢先手又是扭关节,继续复制刚才全部手段。可这次非比寻常,我仿佛遇上了变形金刚,这个小樱桃狞笑一声,任凭我折腾,就是纹丝不动。这绝不是人的气力,我还没想明白,已被她胜出。 “这绝对有问题,那根本不是人手!我问你,之前是不是放水了?故意引我入套?”见四周都在哄堂大笑,我赤红着脸大声辩驳,这个女兵实在狡诈,她一定用了某种我寻不到破绽的诡计才胜的。小樱桃见我气急败坏,便问餐馆自认为有气力的都可来较量一番,男人们开始跃跃欲试,当手掌接触,不到半秒,全都纷纷败下阵来。有个别输不起的人,甚至打电话喊更高更壮的人来比试,其结果都一样,所有人都遭上了变形金刚。 我惊得目瞪口呆,弯下身想找寻原因,结果瞧见灯光打她薄裙映透过来,显露出她那优美的曲线,两眼看得移不开了。昨晚遇见她时,我就隐约觉出她有股说不上来的气质,始终没猜透,现在我知道了答案。那就是她的身材,这种健壮又不明显的身态,这种既具有力量又不失柔美的体魄,简直就是为我量身打造,实在太对胃口了。 “弗朗索瓦先生,告诉你答案吧。我的右手与常人无异,但左手天生怪力,就连裘萨克也无法胜我。虽然骗了你,但我今晚过得很开心。”尽管她得意洋洋地在耳边喧哗,但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是失神地望着她。 猛然之间,我觉得自己似乎有些爱上了她。 3:07 s chap 6:f.u.m.o(自由宪兵) 关于犀角餐厅许多往事我都忘了,每一周的特价菜是哪些?最常点的又是什么酒?彼此间都交谈了什么?全已记不起来了。但我没忘记在哄堂大笑中将帽子往脑袋上一扣,如何郁闷且有些惊喜地站在门外,看着女兵兴致盎然地在店里一拨接着一拨收割所有壮汉的腕子,并且不等玻璃门完全扶直,就带着醉意扑倒在我怀中的那一刻。 “你两次来餐馆吃饭,都能带动周围气氛,尤其是今天,那么多人跑来掰腕子,不愧是我这家店的神奇小子。”犀角老板大笔一挥,免去全部酒水单,随后拿着张vip卡让我常来。 “原来如此,她有强烈的表演欲,只不过代价是我沦为了小丑。”看着女兵带着讥讽的笑靥,我猛然记起约这顿饭的主题被她糊弄过去了,究竟能帮上什么忙?总不可能靠掰腕子来解决0514问题房。刚想发问,胳臂已被她紧紧抱住,鼻息间满是烟酒混合的醇香。 “alex,你说咱们再上哪儿玩去?”她朝人工湖的石阶指了指,说:“让我先坐一下。” “我记得之前你还管我叫弗朗索瓦先生,现在却叫我alex,是不是将我和谁搞错了?”一阵狂风穿透公园,将树梢刮得沙沙作响,远处天际划过闪电,头顶开始飘起雨末。见女兵走得踉跄,我背起她快步来到木亭子条凳前,然后在附近投币机买来些热饮,让她先醒醒酒。 “那只是一个名字,就是一块狗牌,任何意义都没有。”女兵搓揉着脸,趴在椅背前呕吐起来,稍感舒服些后,又说:“当它起作用的时候,往往你已经断气了,而在缺胳臂少腿凑不齐时,可以根据它们来确认你是谁,然后打包送走。不管你是弗朗索瓦还是alex。”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说,南部有许多法语区,叫alex的人多如牛毛,你不妨管我叫besson,那是小名。”我拍着她的后背,递过去一罐热咖啡,笑道:“像叫霍利斯曼的那种人多走运,几千人里就他一个。你应该吃过不少苦吧,来,喝些这个清醒些。” “别给我喝这些甜得发腻的垃圾,我就喜欢醉醺醺的,皮肤有些微刺,风吹在身上既凉又惬意,身子却热得发烫,这种感觉太棒了。你不是想找我打一架吗?来吧,我准备好了。”小樱桃一脚将杯碟蹬开,爬起身学着我的口吻笑道:“别拿霍利斯曼当借口,在地底阴蜮时我就看见了,你俩总爱借着打闹相互亲热。开门见山吧,咱俩都是成年人,你一直在盘算,真正要干的却不太好开口,是不是?其实你打算重温那一刻,在我身上捞便宜吧?” “这种想法确实有过,我不否认,面对你这么直爽的女人我觉得应该坦诚些更好。但也不全因为这个,现在我很苦恼,不知该何从说起。”我做了个妥协的手势,点起支烟。 她呆呆地紧贴着我坐下,双手放在膝上,不知我想要说什么。 “打从吕库古阴宅回来后,事实上我已经无法和他沟通了,林锐变了许多。与我独处时就一直在回避,比起当初还要忌惮我触碰,哪怕只是寻常打个招呼也不行。整天沉默寡言地站在露台上,眺望着远方,不知他究竟在想什么。之前与你说的那些,不全是开玩笑,他已将全部精力倾注在chris身上,外人根本泼不进一滴水,你即便只是顺路来看看他,这小子多半也不会搭理,这样说你能不能明白?”我将烟递给她,长叹一声,道:“他需要时间愈合,可能很快恢复过来,也可能很慢,因他的缘故我也总是闷闷不乐。而且,今天早上chris已经注意到我和死胖子都认识你,只是没开口问,这就是我劝你打消念头的原因。” “我又没说非得与他上床?一直到冬季来临前都会闲着,所以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她在饮料里翻到矿泉水漱漱口,抹了抹嘴凝视着我,问:“besson,你刚才是否问我吃过苦?” 我无言地点点头,望着自己手中玩弄的皮筋。 “干我们这行的,挺过去就挺过去了,挺不过去就会像修罗之松前丧亡的人那样,吃苦是一瞬间的事。但相比短短的一瞬。可怕的是会感觉时间飞逝,这个世上只有两种职业会有那种体会。一种是教课育人的教师,另一种就是当兵的。连之前的迷彩都没磨烂,武器就已经换代了,再一回头便过了许多年。二战的兵看见一战的老汉会说,那大概是石器时代的人吧。沙漠风暴的兵会觉得越战的兵该送进博物馆。我甚至觉得刚入行还都在眼前,不知不觉已是五年前了。所以有人说当佣兵的都没文化很粗鲁,其实并不是那样,而是不愿有遗憾。” “我想我有些理解了,你暗恋着他,便急着想让他知道,哪怕他拒绝你,甚至不会看一眼,但你说出口便再没了遗憾。你所害怕的,是若这一次没来得及说,下次可能就回不来了。” “在修罗之松前,第一眼见到吕库古小姐爬在天阶上,我就被她深深吸引住了。你要知道,不知自己何时死与明知自己即将死,是截然不同的勇气。当时,我总在想,她究竟经历了什么?会如此看轻自己的生命?同行的姐妹都说她是个傻缺,我却觉得那种精神很可贵。”女兵双目茫然地望着亭子梁橼,自言自语道:“我知道她有许多世界之子的肩膀可以依偎,我也想给她一个肩膀喘息,她显得既无助又可怜,让人忍不住就想抱抱她。” “我想在当时,你希望爬在上面的那个人是你吧?而被她抢了风采感到有些沮丧?这没什么,我不也在坐冷板凳没人搭理?咱俩应该算是同病相怜。”我忽然计上心来,便轻轻捣了她一拳,说:“我倒是有个折中的办法,那就是拜托你先假装当我的女友,咱们一块来解决0514这个麻烦。既然你整个夏秋都无事可干,那样他也容易混熟,chris更不会产生戒心。” “这种事也可以拜托?besson,那么一来你岂不是在给自己大哥拉皮条?你俩就是这样当兄弟的?besson,这可真是有趣。”女兵抚着我的脸,狡诈地眨了眨眼,说:“告诉我真话,你是不是有些喜欢我?还是你对满口胡言乱语的醉酒女人有癖好?” “哪怕是亲兄弟也不会整天腻在一起,每个人都该先顾好自己的事,只有懂得爱自己才会去爱别人。你是给了我一些别样的心动,可能我从没接触过当兵的,感觉挺有意思。至于打架的事先搁一边,你现在需要休息,想再去哪玩往后有的是机会,天快要下雨了。” 远处树林尽头闪过几下白光,雨点开始密集地砸落在亭子前斑驳的光影下,很快带起周遭烂泥,逐渐汇成一片泥浆。空气慢慢变得清新,满是杂草的清香,一场豪雨即将倾盆。我将小樱桃扛起,拿帽子给她当头一扣,然后快步朝着果核酒店跑去。 当回到大厅时,范胖已经回来了,正站在前台一侧与krys低声说着什么。俩人齐齐转头看向落汤鸡般的我们,我指了指背上的她,让死胖子上前帮手,就这样上了电梯。 “你找着奥克伯勒的黑客哥们了吗?他们怎么说?”我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 “就和之前我预料的那样,72年的那件事什么讯息都没挖到,我再动动其他脑筋。女兵这是上哪了?你俩怎么浑身酒气?”范胖扫了她一眼,问:“难道你们在恋爱?” “嗯,差不多是那样,小樱桃掰腕子一级棒,我服了。她说在解决问题房这点上能帮到忙,所以正在商量这件事。我打算通过她绕开博尔顿那些熟人,在暗世界里找找其他渠道。”来到0512房前,我掏出钥匙启开屋门,道:“另外,她说昨晚住这屋,听见有人敲了一夜的铁皮鼓,我想查查房,搞清这是怎么回事。你别管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你是说这间屋,在这个方向,也有那种声音?”范胖大吃一惊,便打算往里闯,我一把将他拦下,指了指躺在床上的女兵。他这才想起那是别人的客房,便转身退出屋企。 送走范胖后,我蹑手蹑脚进到卫生间,找盆打了些热水,预备给她擦擦脸。然而出来时,却见女兵坐在床上,正眯着眼抽我烟盒里的烟,那种悠闲的神态,似乎完全不曾醉酒。 “我以为你睡着了,原本打算在不吵醒你的状态下擦干净污秽,既然你没事那我先走了。”我将水盆在桌头搁下,抓起床沿前的帽子,示意她随便抽,我下去再买一包。 “就那么几瓶酒,我怎可能会喝醉?过去我一晚上泡七、八家酒吧都精神得很。只是我还没想好,撞见那个胖子和chris该说些什么,故意卖醉而已。”女兵一骨碌爬起身,在我面前肆无忌惮地脱衣,然后挤开我走去卫生间,在门前探出半颗脑袋,问:“你要不要进来?” 我不会那么走运吧?想啥就来啥,这小妞仿佛能窥透别人的心思,而且行事完全不按常规出牌。想我也曾是混迹花堆里的浪子,竟然一点也吃不透她在想什么。 “那个胖子还等在门外呢。”见我生疑,小樱桃朝门缝努努嘴,要我去看。在走廊透进来的光亮里,果然有道窄细的黑影,那是有个人正站在附近。这种敏锐的洞察力,不愧是久经沙场的佣兵。见我暗暗吃惊,她于是得意起来,说:“因为你给了他模棱两可的答复,他还以为你安顿完很快会出去。虽然我知道他或许真有急事找你商量,但这是我的客房,我不喜欢别人占用我的空间和时间。你拜托我暂时成为你的女友,我想了想,似乎是所有办法里最糟的一条,也是唯一的选项。你到底要不要进来?怎么我感觉你反倒像个娘们呢?” 我们的心里都会留存一些事,不论是悲伤的,还是喜悦的。随着时间流逝,偶尔想要开口倾诉,却找不到对象。初恋的感觉是如此得叫人荡气回肠,只因它是种狂热,此外,它也像某些诗人的描写,既缺乏勇气又顾虑重重。面前的这个女人,可以说是我所有臆想中的情人里最古怪的,且也没有姿色。但小樱桃具有一种魔力,会让人觉得她慢慢动容起来。 年青果真是件好事,不会因缺失礼貌而怕这怕那,更不会一下子想得太远而局促不安,却会因各种琐碎小事而浮想翩翩。人若至中年,便会开始变得迟钝,任何感触都不可能产生激情,当遇上日常那些微不足道的烦恼和挑逗,总能平静如水,很快将它们抛置脑后,实在是乏味冷漠得很。心头积累的往事一多,人与人的距离就会拉长。 甚至最后,明知挚爱的某些东西就在附近,也懒得多走几步去打个招呼。看着镜中的自己,是那么陌生、遥远。终于踏上寻觅之路,一切却早已失去,最终也就潦草地活完人生。 ......... 我与她躺着默默抽烟,差不多半个小时里什么话都不说。不知为何我感觉自己开始变得虚弱,似乎从早上开始的受凉严重了。她打电话到客房服务,要来一袭棉被让我盖上,自己盘着腿坐在沙发椅上,说今晚就宿在屋里,好好睡一觉天亮后就没事了。 然而时间尚早,外加白天睡了太久,我全无困意,便半坐着起来与她闲聊,这才知道女兵看似年少,实则与我同岁,甚至还大我十多天。我们无话不谈,从自己出生的家乡说到对宇宙万物的理解,又对去吕库古阴宅前后各自经历说到同伴的惨死,唯独对怎么解决0514的麻烦只字不提,就仿佛只要谈起它,就会败了今晚的兴头,那么之前的温情就会付之一炬。 “在战场上,有时人就像子弹那样,一霎那间就被消耗光了,当回过神来,弥漫狼烟的焦土之上,能找到的只剩下自己。你看着掉落的枪,却不敢拿,而自己又明白,任何头脑正常的人都会需要它。沙砾中血迹还未干涸,就又被新的死尸所阗满,自己也被它们压在底下。各种焦肉味、油烟味以及枪弹的金属气味,都抵不上来来回回乱窜的恐怖气息。一旦被敌兵瞧见你还活着,他们会用什么手段了断你呢?besson,你是不会想要过那种生活的。” 市民与士兵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类,前者平静度日,后者保障前者能够生活;而自由宪兵与士兵又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前者大部分时间都是安全的,而后者每天都活在危险之中。 “既然那么危险,你为何还留在自由宪兵的队伍里?不愿早点退出来?我不想你出事,希望下次见到时你仍能手脚健全。”我抹去不由自主淌下的热泪,问:“你这个傻瓜,钱真有那么重要吗?你究竟图的是什么?” “当你意识到这点,其实已经与钱无关了。一个人若是连命都不保,还要钱干嘛?你现在所埋怨的,恰恰就是我离不开的原因,人会因彼此熟悉希望对方不要出事,那么在战场上,你就会拼命想要保护他们。如果你离去,然后接到他阵亡的消息,就会痛恨自己为何要临阵退缩。而作为狙击手,更会有心理上的负罪感,随着认识的人逐一死亡,新认识的人又一批批填进去,你将变得越来越离不开战场,再难从噩梦中找到醒来的方式。” 就在这时,窗外闪起几道白光,就与公园中的闪电一样。由于她正背对着窗与我说话,丝毫未感到异样,我的心头顿时产生不祥。这不是个普通女孩,而是名混迹杀戮战场的女兵,自然无法避免会有仇家,难道她被人跟踪了?或是附近哪座楼里正有人瞄准了她的后脑? “危险,快趴下。”我高声大喝,忙爬起身拖着棉被朝她扑去,女兵浑身一震,几个侧滚躲进墙角,打着手语问我发生了什么,同时快速地将帘子拉上。我将身趴到最低,朝她匍匐过去,刚抬起头,窗外又闪过一道白光。 “搞什么嘛,我还以为发生什么大事。”她颇为不满地瞪了我一眼,点起支烟不住摇头,道:“besson,你大概电影看多了吧?红外瞄准点肉眼是看不见的,要通过夜视镜才能找到。而且,要是对方已找对目标,你早就被敲了,他干嘛要反复瞄准?” “你别废话,为安全起见,待我来看。”我找来把牙刷,从她嘴里挖走香口胶,黏上面小镜子去窥透楼底。她什么都不做,只是斜靠在墙角不住冷笑,眼睛游离在杂乱的床褥上。 “满意了?形容一下,楼下有多少辆敌人的坦克?”当见我摆弄半天都寻不到目标,紧闭双唇时,她终于感到厌倦了。爬起身舒松着筋骨,来到窗前一把扯开帘子,团着手冲底下怪叫了几嗓子。从我手中夺过牙刷,挥舞着说:“要高举过头,呈四十度往下微斜去看。” 我无可奈何地爬起身,来到她身旁,探出脑袋四下打量。就这样,我很快注意到不寻常,便指着公园大门方向,问:“你是不是还带着其他人来夏洛特的?怎么车没开进酒店来?” 她听得一头雾水,便顺着我的指引去看。我所说的疑点,便是那辆gmc,清早我明明见她往那头走了,还说过酒店后门停车是免费的,结果她绕了一圈,仍让车原地停着。不仅如此, suburan 7漆黑的车窗里,明显还坐着人,正举着相机在拍附近街景。原来之前的那几道白光,就是闪光灯的闪烁。 “那不是我的,我的车是红色丰田。之前停在那辆车靠后的树下,晨跑完就开进酒店了。” “什么?我见你往那方向去,还在想你怎会喜欢这种外形的大块头。这辆车打昨天下午就已经停在那里了。”我爬到床前穿好裤子就往门外去,说:“我下楼去借个望远镜。” “不必这么麻烦,你跟我来。”她喊住我,抓起自己的小包,朝我们头顶指了指,说:“这头的窗看不清车的正面,上霍利斯曼经常待着的露台,在那里视野会宽广许多。” 果核酒店的露台要高出周围民居楼不少,视线可覆盖好几个街区。公园位于东端偏北位置,与我们之间隔着两条绿化带和免费停车场。我带着小樱桃穿透楼廊上去,来到服务区的凉棚底下。前一晚被人租用的酒会还没来得及打扫,各种彩珠满天星依旧亮着。我俩紧贴边墙转到中央的储水塔,随后轻手轻脚上去,匍匐在水泥汀地面开始观察。 此刻室外正下着绵绵细雨,视线被水沫冲刷,显得这座城市在雨夜中别具旖旎美感。女兵从小包中取出个步枪组件的pvs夜视仪,调焦去看那辆车,说有个披雨衣的人正在四周走动拍照,脸被棒球帽遮挡,辨不清面容。总之他很陌生,应该不是来找她麻烦的。 当我接过夜视仪时,那个家伙已爬进了车里,前窗贴着茶色防晒膜完全挡住视线,不知除了雨衣男车里还有几人,只能瞧见一条胳臂擎着烟,露在窗外弹烟灰。它继续在公园大门前停了几分钟,随后发动引擎,在街角一拐弯朝着西面疾驰而去。 “你抄下车牌号了吗?”我急急拖着她回到六楼,掏出手机想打给前台krys,让她给女兵换房,鉴于情况不明,总之多备几个心眼总是好的。小樱桃一口回绝,说犯不着兴师动众,那辆车没准是夜行者摄影师,专为雨景来拍摄,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 “抄车牌号毫无意义,如果对方真想针对酒店住客,也不会抛头露面,花点小钱随便雇个人来确认就行了。而且我见他不止在拍这边,其他街区也在同样取景,你有些大惊小怪了。” “如果那人真是自由撰稿人,为何将车连续停上好几天?”我喝了些水,慢慢镇静下来,说:“这不是大惊小怪,我担心你出事,回头我下去查查住客的客户资料。” “besson,先别忙,你过来,”她斜靠在床头招手,将我脑袋搂在自己胳臂弯里,合上了眼,叹道:“我知道你很担心我,也许因为刚才我们玩了一下的缘故。但你别太放在心上,谁都会感到寂寞,人本就是动物,都有需求,正巧大家又都喝了些酒,咱俩谁都不欠谁的。我欣赏的是吕库古小姐,这一点始终没变,而对你,我没有任何感觉。” “什么?我原以为跟你对上了眼,搞半天你压根没在乎过我?那你为何主动招引我进浴室?”闻听此话,我差点气吐血,本以为她在心中已默认自己成了我女友,然而却只是打发无聊。想着,我跳将起来,质问她说:“这种事在你们自由宪兵里很常见吗?” “喜欢一个人与和他睡一起是两回事,作为佣兵是没有男女之分的,处在任何极端环境下,条件变得十分有限,不可能像都市人那样条理分明。而且今天不知道明天,燃起爱火就会像情侣那样。感情这种事,在战场上是大忌,用我们的话来说,一旦陷入爱河那就已不在状态了。你会在任务中偏心自己所爱的人,而忽略其他的伙伴,失误便是那样造成的。”她像哄小孩般轻抚着我凌乱的长发,嘴里不断发出嘘嘘声,说:“你身子很烫,可能是淋雨发烧了,好好睡一觉,其他的事明儿再说吧。” krys从前台打来电话,今晚总计有二十二间客房租了出去,大多都是国内各地的散客,其中六间是果核酒店的常客,没有成分复杂的人。她问我为何突然查资料?我只推说是喝醉了,刚才有些头脑发热,便匆匆挂了电话。 “好吧,当我白白将感情投资在你身上,既然你觉得这台车没在找你麻烦,那它有可能在找另一个人。”我要过她的手机,开始拨打远在佐治亚的马洛电话,接通线后便递给她,赌气道:“你不是想找霍利斯曼吗?那你自己跟他说吧,叫他在外州多留几天先别回来。” 虽然小樱桃不明白我意欲何为,但听见那个瞌睡虫般的嗓音顿时欢快起来,又是扮嫩又是作态,语调温柔得叫人起一身鸡皮疙瘩。就这样说了几分钟,直到对方要她将电话给我。 “或许是我弄错了,也可能真会出事,总之你和眼镜照做就成,我怀疑追咬你屁股的虎牙组织,找上门来了。”听他絮絮叨叨说着不可能,我忽然觉得这小子怎如此遭人恨,便收了线阴沉着脸,只望着头顶的射灯发愣。 总之,讯息我已传达出去了,他要怎么做完全是他的决定,关键就看明天,会不会有人上门踢馆,若真像我所预料的那样,连夜跑路那是免不了的。 至于女兵以及她的情爱,统统见鬼去吧。虽然她说得话不难理解,但我厌恶那种超级现实的态度,总觉得人与人之间需要一层遮羞布,让什么都暴露在灯下,实在叫人很无语。 我为何会为这个没有姿色的女人生那么大的气呢?是因为这种名不副实的爱吗?我不知道。总之我在她喃喃自语中困乏起来,并感到周身发冷,逐渐陷入昏沉之中。 一阵悠远且模糊的鼓点在刺激着耳膜,它们轻得就像午夜隔壁楼里某人正在起夜。我正是在这种异响中被搅了清梦。摸索着身旁,女兵已不知何时走了,整间客房漆黑一片,只能望见青色的窗外,正下着瓢泼大雨。窗帘被大风吹得飘腾起来,活像金鱼的尾巴在摆动。 伸手去按座灯,酒店似乎停电了,我只感到浑身越来越冷,便裹着棉被半坐起身。 这究竟是哪里?环顾四周我不仅纳闷,自己所在的环境这么陌生,如果它是0512,不至于会这般荒凉陈旧,果核酒店上一次翻修,距今也不过四年前。不仅如此,就连床的摆位也换了,整片天花倒垂着肚肠般丝丝缕缕的东西,完全不知所谓。 耳旁的铁皮鼓声一刻都未停歇,它好像来自墙对面。当我看向那个方向时,不由倒抽一口寒气,简直快要喊出声来!那是之前我与小樱桃观察楼下的窗台!它仿佛变宽了,而且延展出去,墙头又多出另一扇破窗,整座客房无端显得大了,足足多出了半间屋子! 换言之,这部分多出来的面积,等于占据了紧贴石墙的0514小卧房,多出来的一扇破窗是属于仓库的一部分。很显然,我陷在噩梦之中,在我老家里昂对它的解释,叫做魔魇,即与现实极像的情景重塑,或许发生在很久之前也可能是将来的某时。 梦境是灵媒们惯用的手段,通过催眠让人进入虚无空间。根据某些前卫的科技期刊介绍,那是没有时间概念的边界,许多预言家正是通过梦境来窥透未来,或是读解幻像的含义。我知道此刻自己仍躺在小樱桃的床榻上,而且这女人也在身边打着微鼾,但它们已全部消失。我留宿在5012并不是偶然,而是必然会经历的事。这间破屋正打算要告诉我些什么。 裹紧棉被我爬将起身,追着那声音过去,越靠近墙头越感觉不像是敲鼓,而是有节奏的呼吸,并开始变得吵耳。很快,一扇被窗外映亮的乳白破门出现在眼前,那正是小卧房的屋门,室内回荡着呢喃的人声,还是上次进仓库听过的两人对话,辨不出男女也听不清内容。 我顿时心中亮起高高低低的信号,一切都在警告我不得继续上前,更不可以去打开这扇门。我紧贴着架子床蹲下身子,尽量将自己隐藏在黑暗之中,屏息凝视着前方,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就立即转身退回去。 自己的心跳与古怪呼吸混杂成一片,眼前的破门出现了叠影,那是眼球一动不动长时间紧盯着某处产生的疲态。魔魇究竟想让我知道什么?我何时才能清醒回来? 就在这时,我眼前一黑,有东西从上而下,踩在两胯之间,那是一双青色的脚丫!难道是残鸦修道院血腥修女追到噩梦中来了?我不由捂住自己口鼻,死死看着它缓慢移动。很快,我辨出那不是传说中的老妖,而是其他。一头湿濡散发着鼻涕气味的黑发倒垂下来,几乎刺入我的眼睑。黑暗中无端冒出个瘦削女人,正在连声咳嗽,摸索着走向那扇破门! 这个鬼魅般的人显得异常高大,哪怕躬身也感觉会撞上天顶。她显得很虚弱,拖着枯槁的身子,嘴里低声唠叨向着破门走去。就这样,又破又脏的睡袍阗满视线,当她来到门前,忽然停住脚步,似乎感受到小卧房中除了自己外,还隐藏着一只老鼠,便缓缓侧过身来! 3:27 s chap 7:incobu(魔靥) 她默默地走向乳白色破门,整张背影逐渐暴露在我眼前。此人身着一件陈旧的黄麻睡衣,式样古典且肥大,是那种只有在老照片里才能瞧见的款式,将身子遮得严严实实。袍子下摆绣着繁琐花边,浮满大大小小的黑渍,不知是因窗户雨珠投影还是大片的霉斑。她显得十分虚弱,每跨一步都要停下咳嗽两声,短短的十来米竟走了半分多钟。 酒店客房顶距是标准的三米七,对这个古怪女人而言仍显得低矮,她必须歪着脑袋才不至于撞上天顶。这种巨人般的体格,若是匀称倒还不至于可怕,偏偏她极度瘦削,哪怕覆着睡袍,依旧显露出高耸的肩胛和纽扣般的脊椎骨,既像行走的骨架,又像玉米地里的稻草人。 魔魇里的环境属于哪个时代?我唯一可确认的,仍身处果核酒店内,那么参照物便是对面楼里小玛家的窗台。我悄无声息地滑入床底,从另一头爬将出来,然后躲在侧窗下探头张望。墙皮斑驳的窗台依旧还在,但式样变了,丝织窗帘变为了厚重绒布,而且本该瞧见的屋门,现在被一块亮着红光的霓虹牌挡着,这间屋子根本不是民居,而像是会所的一角。 那么不远处的这个巨大女人又是谁?我可以肯定,她绝不是上次吓掉krys半条命的碎剐鬼影。那人虽血肉模糊但还是个正常女人体格,身高差不多一米七。除此之外就是发色,前者是灰棕色的枯发,面前之人是倒垂到屁股的黑长发,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不知是我发出的声响惊动了这个女人,还是她在犹豫要不要打开破门,总之此人在原地停下了。她嘴里发出不清不楚的怪哼,就这样站了许久,随后缓缓扭过头来。当望见她的容貌,我心脏瞬间猝停了!一双突兀发亮的大眼占去脸盘三分之一,惨白的皮肤爬满蚯蚓般的青筋,嘴长得老大,垂着一条尺把长的黑色长舌。这哪里是人,分明就是只吊死鬼! 枯槁女人此刻已经意识到,这里除了自己以外还藏着只小老鼠,那个倒霉蛋就是我。于是,她放弃扭开房门,朝着架子床步步靠近,先在另一头乱掏,跟着是揭开被单查看床底,那股鼻涕气味越发浓烈。我惊得手足无措,开始在周身上下翻找,结果抓到只打火机,可这东西管什么用?只能用来点烟。她很快搜完一侧,开始绕行过来,我只得爬入床底,打算偷偷潜回自己客房。哪曾想人才钻一半,就感觉脚踝生疼,回头去看,已被她牢牢捏住了小腿! 见自己已经暴露,我不由死死抓住铁床脚,同时在黑暗中乱摸,企图能碰巧触到剪刀之类的锐物,也可用作防身。枯槁女人岂肯容我挣脱,便使劲往外拽,这股难以想象的怪力,哪怕我是头牛也会被揪出来,两者间的体力实在太过悬殊!我只得拼命乱蹬,顿时踢翻了床头柜,一个圆滚滚的东西滑入床底。 伸手抓起去看,是瓶款式古典的香水,透着麝香气味。老时年间的香水瓶,与当代工艺不同,它是靠外接管子皮囊挤压,将液体喷出去。我简直像盼到了救星,刚擎起打火机,自己已被她拖出了床底。与这个三米多高的枯槁女人一比,我活像只洋娃娃,被其轻松倒提在手中。见那张鬼脸越凑越近,我忙挤压香水喷口,随后擦亮打火机,一道火焰奔向她的面门! 火光亮起的极瞬之际,映亮了这个人的脸,我这才发现,哪是尺把长的舌头,分明是不断涌出的呕吐物,混杂着口水,正滴滴答答地垂落下来,其状简直恶心至极!烈焰烧灼到那对发亮罩子,此人痛得大声惨叫,便张开血盆大嘴噬来,竟一口将我整颗人头吞进嘴里! 我只感觉被几十层浸透湿滑的被单所包裹,每挣扎一下就被缠得更紧,脖颈处更有股无法言喻的怪力咬合下来,霎那间人头就会像颗核桃被挤碎!如果这是一部恐怖片,演到这个桥段,往往是某人正躺在大床上痉挛或怪叫,然后一帮室友或良母慈父扑进黑暗,拧亮顶灯加以安慰之类的。可我怎么就醒不过来呢?难道是我打开始便知道这就是场噩梦吗? 有人说梦没有色彩是黑白的,我做过的梦却都是有颜色的;有人又说,梦中的自己是没有感触的,而我却能感受到那股力量,以及小腿被人倒提的抓握,甚至还能触碰到对方冰冷的肌肤;还有人说,梦是人将醒着时来不及处理的事在脑海中过滤,如同电脑清理磁盘,但很显然,早些时候我正与女兵沉浸在温柔乡里,即便要出现也该是她而不是那个枯槁女人。 既然我与众口一词的描述都存在差异,那么无法惊觉也在情理之中。换言之,别人处在浅睡状态下,不知自己是梦是醒,那他就会被动地去接受一切。而我恰恰因为知道它是假的,也预估到会有危险,而被困在里头,因此是能够做出解脱束缚的举动。 尽管整颗脑袋被枯槁女人含着,但我的双手依旧能自由摆动,脸正冲着此人的上颚,故而身子理应是正对着那张鬼脸。趁着她还未扭断我的四肢,我忙端起那瓶沉甸甸的古典香水乱喷,不停去对打火机。只听得耳畔响起一声怪嚎,卷住我双目的长舌被松开了! 枯槁女人怒不可遏地将我从血盆大口中挖出,阴爪伸了过来,我就像只土拨鼠被她牢牢擒住,冲那发狠狰狞的表情,这是打算将人像拧毛巾般活活拧死!我口中阗满着腥臊咸臭的呕吐物,便冲着她喷吐出去,顿时污秽糊满了这鬼东西的铜铃大眼。于是,她再也顾不上绞杀,忙将我抛掷出去,用两条肥大袖管拼命去擦。 我被这股怪力不倚不偏投在乳白破门上,强大的撞击力瞬间冲开了朽门,整个人滚翻出去,直至撞上对面板墙才摔落在地!不待我爬起,小卧室内的枯槁女人狂吼一声,伸直双臂飞扑出来,照那架势,敢情是打算找我拼老命了!我忙抓起碎木片,吓得闭上了双眼! 以那种怪兽般的体魄,想将人五马分尸轻而易举,我在等待一个机会,那就是被她掐住脖子的一极瞬,将手中木条狠狠刺瞎她的双眼。可我等了半天,这鬼东西却不来擒我,睁眼去看,她早已越过我闯进了盥洗室,正趴在马桶前掬水洗刷眼睛,同时嘴里恶毒地骂着,下次再被她逮到,定要将我抽筋剥皮!这个枯槁女人不是鬼魂,更不是妖怪,而是个人! 眼前这间陋室,真是我调查过的浴室吗?地点虽一样但摆设都变了!在原先浴缸位置现在是个冲淋间,座便器成了俩个,一口用于排泄一口用于冲洗,脚下半片地砖都没有,而被铺着绿色塑料布!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梦境里的这座仓库,整体格局都产生了变化吗? 我立即窜出走廊,打算按原路回0512客房,当爬回板墙前再一抬头,竟发现原本应该存在的化妆间失了踪影,它和吸烟间本是同一个屋子,显得空空荡荡的。而在摆着镜台的位置,是一排贴墙的无靠背沙发!不过,此刻的我没闲心去勘察地形,头脑里想着的就是夺路而逃,哪管得上那么多。不论它多么无法理喻,都是梦境的一部分,只是很真实罢了! 我开始手脚翻飞向小卧房爬去,刚抓到门框就见枯槁女人已浑身湿漉地追将上来。她哪怕再虚弱,一步也抵得上我五步,面前的屋子就一个架子床,连个腾挪闪躲的悬念也没有,适才我正是因那种空旷环境才被她制得死死的。想着我折转逃回吸烟间,那里家具多,又是角柜又是立橱的,尤其还有张大桌,相比较我这种身材,那种地形对她来说处处受限。 才刚跑回屋中央,枯槁女人已快步赶上,探出两只阴爪乱捞,小腿再度被她擒下。我就像根毛巾被她举过头抡得呼呼作响,在天旋地转中我终于意识到,这是打算将我连同桌子一起拍碎,然后嘛,就没有然后了。照此下去只有死路一条,我抬起另一条腿,扭住她臂弯,随后死拽住她的长发,转到背面,对着她突起的脊椎就是一顿老拳。她立即重心不稳,整个人歪倒下去,撞进椅子堆里,趁着阴爪松开,我顺势蹬在她肋条上摔将出去。 由这一系列动作我已悟出,这种高瘦到离谱的体型,挤在如此逼仄的角落里,会有个致命缺陷,那就是下盘十分不稳。只需稍微借点力,就能让她连爬都爬不起来,无需跟她角力,这是根本斗不过的。对枯槁女人而言,别说是人,哪怕是只黑猩猩多半也得落败。 果不其然,待到钻入桌底,局势开始对我有利起来,她每次打算掀桌子,枯槁的小腿便连续遭到我重踹。这个人本就很虚弱,在漆黑中完全找不到北,终于打了个趔趄,直愣愣砸向木桌,我一个懒驴打滚翻将出来,便听得“轰隆”一声,回头去看她已摔在一堆破木片中。 正巧手边有根折断的凳腿,我抓起朝她小腹狠命刺去,枯槁女人抱着伤处连声嚎叫,以脑袋为圆心,将四周一切器物全都扫倒,就这样挣扎了几十秒,最后在陈年积灰中卧倒在地,不能动了。此人虽一动不动,但身下并没有血污渗出来,我怕她诈死,不敢大咧咧从她身上跨过去,便往屋子另一头去,打算翻找些重物端在手中防身。 就这样,我来到原先镜台的角落,在周遭几只藤箱里乱翻,耳边那种既像鼓点又像呼吸的怪音再度响起,并且变得越来越清晰。我朝枯槁女人望了一眼,她依旧躺在原地,双腿正不由自主地摆动,似乎比起之前缓过来一些,大有很快爬起身的架势。 我一下子急了,便抱起藤箱打算去将她砸晕,哪知没能扯动,自己反而被它们拉倒。再去细辨,原来是箱中的毛线织物被卡在沙发的坐垫缝里,不知是如何卷进去的。我只得去拆那沙发,可谁曾想,这座椅居然是中空的,像只盖子一下被打开了,里头竟散发出阵阵绿光,有东西被藏在暗格内!这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枯槁女人所担忧的,就是这盖中之物吗? 不论梦境有多怪异,它多少还是会具备些逻辑性。固然走进别人地盘是我错在先,但不论青红皂白就往死里整,怎么看都很不正常。她要是只老妖那还合情合理,但又会咒骂又会洗脸的,显然是个人,只是外貌生得很可怕。我似乎有些明白了过来。之前来到小卧室,这个枯槁女人已听见响动,误会是门那头闯进贼来了,便急着下床想出去看。随后她意识到贼就在屋里,这才开始搜找,就这样我险些被她啃掉脑袋。随后发生的一切,全是误判,她以为我是冲着宝物而来,甚至会采取极端手段杀了她。原来搞了半天,还是我严重威胁了她! 但这样的对手,岂是普通小贼能对付得了的?能杀得了她的大概除了大象就是虎鲸。我已被她打得奄奄一息,半条命去了,照此发展下去,迟早也会像眼镜那样患上恐女症。见暗格中的光芒越透越亮,我觉得自己哪怕是死了也必须去看上一眼,便爬到沙发前。 它会是什么呢?珠宝?灯具?抑或是皇冠?一千几百种东西浮现在脑海中,我攀着沙发坐垫将身抬起,朝着底下望去!当视线接触这片绿光,我瞬间呆在当场,心头暗暗咒骂,这果然是个梦,并且是场恶作剧的梦靥!中空的箱底任何宝物都没有,而是个蜿蜒曲折,且深不见底的冰窟,这种绿光,犹如是太阳透到水下的光芒,晃得人眼波凌乱。 我就这样发愣地盯着,渐渐感觉自己喘不上气来,伸手再一摸,四周满是气泡,整个人不知不觉已陷入了冰窟之中。再四下寻找,哪还有什么0514仓库和沙发,这就是片幽暗的冰海,自己正被一股旋流席卷,拖入漆黑的深渊之下。。。 我狂叫一声,惊出浑身湿汗,坐起身来。再一抬头早已是天光大亮,自己依旧躺在0512套间的大床上。摆在桌头的电子表则显示,此时是早晨九点三刻,这果然是场梦。 女兵掩着嘴坐在床沿旁,指了指床单,忍不住大笑起来:“这至于吗?竟然还尿床了!” 我顺着她的手指望去,果然,在自己两腿之间,湿濡了很大一块面积,敢情是被吓醒的。我只得尴尬地抓过烟盒,打算抽支烟定定神,听着那种笑声越发放肆,不由问她到底笑什么。 “就刚才,那个胖子打电话进来,说让你醒后立即去底庭找他,但我不论怎么推你都不醒。见你正睡得流口水,就捏住你口鼻,反复几次你竟然滋出了尿,可他妈笑死我了。” “正经些,昨夜你还像个淑女那般矜持,怎么今天就成了个疯丫头?趁我睡着你没少干坏事吧?”我一骨碌跳下床,急忙跑去卫生间端详尊容。果然,脸上已被女兵用油性笔画成个大花脸,又是眼镜又是络腮胡的。借着清洗我赶紧冲了个澡,被她这么一折腾,出了身热汗,感觉人一下子来了精神,又变得体力充沛。 “besson,知道吗?你熟睡时脸蛋红扑扑的,就像个襁褓中的婴儿。我见你那么可爱,忍不住就想要欺负你,那种事又干了两回。”她坐在马桶上,依旧看着我大笑,见我要合上玻璃门,便过来一把扭住我长发,然后抱着我的脸说:“中午记得打电话给我,你说好咱们再上哪玩去,我今天都听你安排,这个吻就算补偿你的妆容好了。” 一刻钟后,我穿戴齐整下到大堂,见胖子坐在沙发上正望着自己双手发呆,便吹了个口哨朝他快步走去。来到近处一看,死胖子手指间正玩着张卡片,他先是埋怨了我几句,大抵是怎么昨晚连声招呼也不打,就住到女房客套间里乱搞,这种事若被老艾知道,肯定是要挨骂的。我伸手接过卡片,原来是个小信袋,里边有张名签,上曰明日光辉侦探业务社。 “大概半小时前送到这里的。”他朝前台指了指,krys已经下班了,此刻是那个面貌丑陋的妇人在当值。范斯显得有些萎靡,自言自语道:“那人说了,要找一个住在酒店里的三十多岁胖子,还提来一张照片。你说私家侦探干嘛会对我感兴趣?难道我找黑客的事被人举报了?抑或是马洛和林锐在佐治亚出了什么事?我现在很害怕,你说我该怎么办?” “那家伙什么模样?现在又在哪里?”我环顾四周,大堂内空空荡荡,只在远处站着一对老夫妇,正在查询单价,见状我感到纳闷起来,问:“可既然来找你,为何他自己跑了?” “我没遇上,据说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白人,面相看着就很不善。这家伙现在去吃早饭了,不久就会回来。看,他的车还停在门前。”死胖子挠了挠头,伸出肥手向落地窗外一扬,打怀中掏出支weed继续唉声叹气。我定睛一看,不由再揉了揉眼,那辆车正是这几天来停在公园门前的gmc,原来昨晚披雨衣拍照的神秘人,并不是为了找女兵麻烦,而是专为他而来。那么此人又究竟是何方神圣?除了找他外还会不会连带着正在跟踪我? “反正只是个侦探,又不是条子,你没干亏心事怕啥?见机行事就好了。”我隐隐觉出此人不会像范胖想得那么简单,就打算躲在暗处观望,倘若发现那个不速之客不止是在跟他,而是盯到了我们,便做好立即上楼将此事通知krys,让她做好拔腿逃跑的准备! “你等等,陪我一块等他来问询。我心很乱,你看两条腿都在打拍子,火借我下。”他叼着烟在周身乱摸,然后拽住我要打火机。我急着走便开始掏裤兜,这才发现东西掉女兵屋里了。此刻我也挺没底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推说自己没穿内裤膈应得难受,他哪怕再不安,也容我先穿条裤子再说。趁他松开手,我一溜烟逃上楼,回到0512房前拍门。 “怎么又是你?不是让你中午再打电话上来吗?这样隔个几分钟见一次,不停来骚扰,真是什么心情都被你打乱了。”女兵挡在门前,不耐烦地插着腰,问:“你想干什么?” “不得了啦,还记得昨晚咱们爬露台去查公园门前那架车吗?今儿人家找上门来了!现在就在底下。”我故作恐吓状,指着她鼻尖,道:“也许很快就会上来敲门。” “行了,我都知道了,来就来好了。”小樱桃一把将我推将出去,重重地拍上门,伴随一阵粗口,屋内响起了电视声。这真是女人心海底针,前一秒还温情脉脉,现在忽然生起气来,实在搞不懂她在想什么。我自讨了个没趣,只得悻悻地回到六楼临时宿舍。 “昨晚,那个女孩,是你新交的女友吗?你俩住一块呢。其实这样挺好,各人就该过各人的生活,总和霍利斯曼形影不离,难免会让人误会。”krys正在屋里给幼儿削苹果,不时侧过身笑道:“你俩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她看上去很精神,个头也配你正好。” “别提了,就是随便玩玩的,我岂会找那种要姿色没姿色,要女人味没女人味的傻妞当女友?倒是你,还笑得出来?你知不知道楼底莫名其妙跑来个人,说是来找死胖子的,但没准这家伙正是冲着林锐而来。”我朝krys摆摆手,示意她抱着幼儿先暂时回避。 “知道,那人来提名片时我还没走,这不可能吧?他甚至连范斯的全名都不知道,拿着照片说就找这个胖子。如果他是北加州来人,肯定能一眼认出我来。”她招呼我上前坐下,抱着我脑袋搁在自己肩头,道:“我知道你是为霍利斯曼好,但这也太疑神疑鬼了。放心吧,我俩逃了那么久,基本的反侦察经验不比警探差,你想多了。” 果然,女友就该是像krys的那种,既温柔又深具母性,臂弯是那么柔软,难怪林锐会如此深爱着她。我独自沉浸了一会,便松开她,正打算找个借口离开,座机响了。 “你换好了没有?那个侦探又回来了,他找的不仅仅是我,可能是我们全部人。”话筒那头的是死胖子,他正滋滋抽着烟,说:“此人,专为吕库古阴宅而来!” 五分钟后,我换了套休闲装下到酒店大堂,范胖正与人坐在露天咖啡茶座上招手,示意我出门。就这样,我快步走到阳光下,开始仔细打量起面前这个人来。 此人五十开外,个子比我略矮,生得天庭饱满,口宽脸方,面容并不凶恶,是电视剧里那种老爸的长相,显得有些憔悴,或许是昨晚没休息好。他身着一套烟灰色春夏西装。左手边放着个公文包,右手旁是个信封纸袋,里面满是酒店附近偷拍的范斯街照。此人究竟是不是昨晚夜视仪里披雨衣的那位?我不太好判断。 “这位是谁?你的朋友?”见我只是站而不坐,一言不发盯着他观察,感到有些古怪,便问死胖子说:“谈这样的话题,有外人在场,你觉得合适吗?” “没什么不合适,他那时也在吕库古公馆里,是跟我一起的。”范斯耸耸肩,答道。 “好你个老范,你不是说他在找我们所有人?怎么我听下来,他好像只在跟踪你。”我立即意识到,自己被死胖子给出卖了,现在暴露在此人面前,等于承认自己参与了阴宅之旅。 “这本是一起做下的事,现在你们全都躲起来,而将我推到最前面,哪还有义气可言?”范斯双眼一翻,振振有词道:“再说咱们也没犯法,他也不过是随便问询,要是老马和。。。” “知道了,反正想谈就谈好了。”我走去附近报摊买了烟和打火机,然后恨恨坐下答道。如果任由他继续说下去,不消半分钟便会暴露其余所有人,而这家伙究竟什么来路却并不说明,这个死胖子果然很靠不住。回想当初在阴宅时,当他和眼镜提出要我俩入伙,当即就被林锐一口回绝,现在看来他的眼光颇为毒辣,早就想过会有这种烂事发生。 然而我却也不慌,侦探不是警察,他们受雇于人,既然找的是范斯,那么多半是博尔顿或尤比西奥出资派出的眼线,以确保我们没有溜走。既然我没干亏心事,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不,我想你们大概是误会了,我丝毫没有找麻烦的意思,但该怎么说呢?”中年男打怀中掏出张名片摆上桌头,道:“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戴斯蒙德,来自纽约。” (由这段开始,主线人物戴斯蒙德正式登场,为了方便起见,我们不妨将他称为老戴。) “我曾经是个探员,在八年前参与了吕库古公馆邪教份子聚众闹事一案,是首批到达现场的人,也是负责侦办的督察之一。我没有任何权利来找你们问询,只希望能解开谜面,当然你们可以说,也可以不说。”老戴搓揉着脸,接过范胖提来的weed,吧嗒吧嗒抽了几口,仰脸望着蓝天白云,叹道:“太惨了,实在是太惨了,在那一天,我们死了许多人。” “那你们查到了什么?”我心想这关我鸟事,警察办案本就有危险系数,便随口问道。 “查到了一小部分,正当打算继续深入时,却被中情局无故喊停了。随后所有负责此案的人纷纷被调离,我就是这样失去了最好的朋友。为了让你们明白,我会详细说明来由。” 一九九零年仲夏,当接到孤山阴宅传出各种凄厉怪叫,埃苏迪迦镇民报了警,底下炮局先去了一辆车查看,但在林子中遭到枪击,于是通报上去,喊来了周围六个县的警力增援。 老戴接到电话后,搭上swat队员的机车奔赴尤内卡段山区,刚一冲进公馆正门,他们立即受到躲在废宅里的歹徒们袭击,对方火力极猛,干探们与快速反应特警很快遭到压制,只得找寻掩体进行反击。随着越来越多的增援赶到,公馆内的枪声逐渐稀疏下来。 第二天拂晓,警队冲进公馆,逐楼逐楼进行地毯式搜索,这才发现邪教份子们早已逃之夭夭,因此他们分兵两路,一路继续留在三栋品字形楼内,另一路则通过暗渠进入阴宅地底水道,分别向未知深处进发。这批训练有素的干探,远比我们以前所预想能干得多,当他们闯进地坑短隧道,已经感觉到这整件事十分蹊跷,公馆的地底营造着无计其数的迷宫,都指向它们将通往一个面积更加辽阔的未知场所。 随后,swat们遭遇了地道中的炸弹袭击,瞬间死了许多人,其中也包括老戴的搭档,然而他们完成集结,打算继续扑向阴蜮,便被人当场叫停。上头让所有人撤离,不得再经手这件奇案,将交由其他部门去处理。就这样,老戴只得放弃调查,回到了警局。 在这之后的一年里,没有传出任何有关吕库古阴宅的进展,更没有所谓的专业人仕在盯这件案子,就仿佛它已被世间所遗忘,而成了个禁忌,任何人都不得过问。不仅如此,当年负责此案的几名专员,分别被调离岗位,并被迫签署一份行政令。带着种种失落,老戴毅然辞去了工作,在自己挚友的坟前发誓,哪怕自己耗尽一生,也必须查清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以告慰他的在天之灵!就这样,他在纽约注册了一家私人侦探社,最终在夏洛特找到了我们。 “我不否认,确实知道些内幕。但你是如何找到我的?”范胖托着腮帮,不解地问:“我想说,你为什么只追查我一人,而且还能那么精准地追到果核酒店?这一点我想不明白。” 老戴之后所说的一席话,不由叫我们瞠目结舌,他的经历是如此离奇,令我们所有人都难以预料,并且连带着将众人记忆深处最灰暗的噩梦,一起被唤醒! 3:39 s chap 8:desmond(戴斯蒙德) “你究竟在想什么?竟打电话约我跑来射击馆打枪,那是工作,不代表我喜爱玩枪,懂不懂?可你倒好,自己却端着饮料不说话,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小樱桃摘下降噪耳麦,来到跟前踢了我一脚,俯下身发问:“是因为上午你说的那个人吗?” 我无言地点点头,站起身端稳枪,将全部铁莲子射发出去。当标靶传回来后,女兵发现枪枪都命中靶心,不由喜出望外,重重拍了下我的屁股,笑道:“不错嘛,你倒是很有天赋,练了多久了?我显然有些小瞧你了。既然这样,咱们上郊外去打飞靶,不会动的纸片没劲。” “这个只能改期了,我陪你四下走走好了,一会儿三点还得回酒店。至于那个人,他的故事将我震撼到了,不知该对他怎么说,也不知往后要如何向林锐解释。”我伸手搂了搂她的肩,展露出笑容,问:“这附近还有个赛级游泳馆,你要不要再跟我练练?” “不去,我没带泳衣,再说我讨厌自己暴露在大庭广众面前。besson,昨晚你还没看够?去游什么泳?咱们上空手道馆,你不是建议找我打一架吗?”她怪叫一声,跳上我的背,示意我将她驮起快跑,说:“我觉得这比坐车舒服多了,没什么可多想的。既来之则安之,如果那人过去曾是first sergeant(一级警司),那你们要查仓库不就简单多了?干嘛还苦着脸?” “什么?你难道不知道?正因他曾是吃公家饭的,林锐知道后肯定不干!他其实是名保释越境的逃犯!”我将手一摊,压低声道:“你说,警察与贼要怎么相处?怪就怪在我俩没一开始就向老范眼镜他们说明清楚,现在死胖子就像获得了宝藏,正打算同他谈合作呢。” “哇哦,原来霍利斯曼的身世这么复杂,既是在逃犯,又能化身为吕库古小姐,而且还是只暗藏神鬼之力的马特提利,我简直快要被他迷死了。”女兵浑身一激灵,脸上浮现出遐想的喜悦,就这般沉思了片刻,玩弄着我长发说:“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处理,你和那个胖子看着就没见过世面,一脸的蠢相。处理人际关系我比较在行,打完架我陪你过去。” 听女兵这么一说,我稍微来了些精神,不论她是吹牛还是开玩笑,有一点不会改变。小樱桃真正爱慕的人是林锐,她跑来这里也是为了见他,所以这小子的安危对女兵而言是至关重要的,她绝不会让他出任何事。况且,小妞本就是来自成分复杂的自由宪兵,没准会对谈判更加擅长。就这样,我扛着她来到体育馆,脱去外套,换上空手道服站在垫子两端。 我不能再像上次犀角餐馆那样轻视女兵了,她掰手腕很厉害,或许打架会更在行。见她正在做着俯卧撑热身,我凝了凝神,看向跪坐一旁的教练员,等待他的发令。 伴随巴西人一声开始,我抖开双臂飞扑出去。女兵的这种体格,只可能会在接触的一刹那间发威,用那变形金刚般的左手扭住你连番暴击。我偏反其道而行,就不与她贴身,利用臂长隔开距离,以街头流氓战术一层层削弱,直至击倒她。然而我再度误判,显然是高估了她,小樱桃只会花拳绣腿,比起林锐还弱,我根本来不及收腿,她便被踹出八丈远。 “这是练手,你当战场,真打算杀了我啊?”女兵一抹鼻血,鲤鱼打挺跳了起来,叫道。 “我哪知道你这么不经揍,看之前架势我还以为自己输定了。”我忙连连摆手,恰在此时,对面场馆一群女孩下楼,随身背着的大包反射太阳将人晃得眼波荡漾,我不仅一愣,喃喃自语起来:“金色阶梯?对了,小樱桃,在你们暗世界里,有没有叫做。。。” 话音未落,女兵已狞笑着冲到面前,一记上勾拳将我打得晕晕乎乎,顺势绕到背后采用裸绞,将我摔在地上双臂发力,不消半分钟,我逐渐失去了知觉。神智似乎又回到一小时前。 “可你又是怎么找到我,并跟踪来到果核酒店的?”范胖掐了烟,不解地望着老戴,问。 “通过它。”侦探神秘一笑,从西装内侧掏出个小塑料袋,提到我俩眼前。那是几只墨绿色的小东西,瓢虫般外形,却是金属制品,映射着阳光熠熠生辉。他从袋中抖出一只,端在掌心解释,说:“这小东西名叫猛禽伯劳鸟,由灰银打造,是一种会自行跟踪的信号器。” “灰银?你如果是侦探,怎会知道这种矿物?它又是哪来的?”我将脸色一沉,问:“而且,你又是如何将信号器暗藏在我们身上的?这需要近身接触才行。” “伯劳鸟就像一只指定目标的strobe(频闪器),它不需要额外电源,其本身就是活物,只要有人将装载它的东西带走,自然就能被追踪到。原本我或许能来得更早,但被其他案件缠上,不得不推迟了两周。”老戴卷起袖管,他手腕上戴着只奇形怪状的黑色腕表,见我们迷惑不解,便又说:“你俩有没有在吕库古公馆里找到一只装饰着双刃剑的戒指?它就是载体。只要戒指被人移动,自然就会连接到我这块追踪器上,它看似表却不是表,而叫羊齿。” 我当然记得它,那是在藏品室剽掠时,打保险柜里翻到的。戒指原本装在绒布袋中,被死胖子抢了先手并占为己有。他原本打算找跳蚤市场卖了换钱,但这东西看着就价格不菲,由于怕转手被人追查,故而始终揣在自己裤袋里。这就难怪了,为何人家侦探只盯他一人。 死胖子听完,慌忙从兜里取出那只戒指,在侦探指导下旋开纯金双刃剑,底下的红石间,果然被安着只小间谍。伯劳鸟似乎感应到同伴就在附近,一下子滑出戒面,落到桌上不动了。 既然原因说明清楚,那么双刃剑戒指又是何时被老戴安插进吕库古阴宅的? “其实这只戒指,早在八年前已被我捡到,始终搁在包里,又因细小而忘了上交。这些年来,我重返吕库古公馆不下十多次,但始终找不到头绪,渐渐地产生了一个疑问,当年那场邪教仪式似乎并未搞完,而多年来他们没再回来过,那么,是否存在一种可能?它需要某个特定日期?只有等条件全部满足了,那些歹徒才会卷土重来?”老戴捡起它放回塑料袋,点起支烟,叹道:“这么说,我恐怕你们将听得更加迷糊,疑问会接踵而来。那么,不妨让我们倒退几年,回到一九九四年。只有那样,你们才能完全明白。” (以下时间里,是侦探的自述。) 从警局辞职出来后,带着极大失落的老戴回到纽约老家,并在布朗士开设了一间侦探业务所,也就是名片上的明日光辉。然后利用以往人脉,开始惨淡经营,所承接的业务大多是狗仔队的偷拍,或协助有钱的贵妇查找她们老公出轨的证据。虽收入不多,但可维持温饱。 而在九四年深秋,他的一个亲戚亡故,因没有子嗣,所以老屋归他所有。这座宅子位于萨福克县的亨廷顿镇郊区,掩身在土道旁的矮灌木从中。此宅面积巨大,兼有左右两片树林,又正对着长岛北岸,同时与拿骚县方向的公路交汇,因此老戴觉得地理位置优渥,不妨将它修葺再去搞个证,把它改建成民舍旅馆来盈利。主意打定,他说干就干,便找来装修队开始对破屋动工,自己也临时住到了镇上,每周都会驱车过去看看进度。 在施工的第十一天,现场工头给他打来个电话,说工人们在地窖里挖墙时,无意间发现了一座被水泥封住的密室,当时有人就想往里闯,才跨进石窟走了几步,就像被强电流击中而瘫倒在地。他们也不知道该拿它如何处理,总之请老戴自己定夺。 就这样,侦探风驰电掣地驱车赶到老宅,下到地窖果真在东段墙头瞧见个大窟窿,里头漆黑一片,往外散发出朽败的苦味,想必已被封堵了许多年。随后施工队伍找来强光灯,老戴战战兢兢地开始往里探,当越过所谓工人被电晕的石阶,竟安然无恙,啥感觉都没有。就这样他来到密室中央,开始细细打量起这座被尘封的石窟。 它的面积约有八十平米,顶高四米,是个浑圆的外形,并包含进一个小小的阁楼。除了几张破书桌外,全部家具都是顶天立地的书橱,里头堆满各种发霉的纸箱。冲那大树根须都爬进了石墙缝隙,显然距离被水泥封上时,已有好几十年了。有关这座屋企,他死去的亲戚肯定不知,否则必会在遗嘱中提到。那么建造它的,只可能是更早的祖辈。 在接下来的几周里,老戴索性搬进了石窟,打开各个纸箱,开始详细品读起堆积如山的古老文件。他吃惊地发现,这些手稿照片,几乎全是近一个世纪来,各宗无法破获的悬案,既有记录荒郊小镇闹鬼事件的,又有牵涉各种政治人物遭人暗杀的未解之谜。 而在标号为四十七的纸箱里,老戴才看了几页手稿,内心不由激荡难耐。这薄薄一沓破纸,记载的正是吕库古阴宅,它早在半个多世纪前,就已经被人完整破获!而现存的手稿,只有目录而没有内容,这是被人故意销毁的!正因为此,九零年吕库古阴宅再闹出动静,一无所知的他们前往调查,导致了十数人悲惨死去,甚至被炸得连尸骨都凑不全! “hector去世时只有三十八岁,他有两个上小学的女儿,还有个襁褓中的儿子,他连句告别遗言也没来得及留下,人就化为了齑粉!”老戴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不由涕泪横下,叹道:“可我怎么都没想到,这座狗屁倒灶的公馆,早已被人调查得清清楚楚。倘若当时能有人保存下文件,哪怕只有几页手稿,所有屈死的干探现在都还活着,这是不该发生的惨剧!” “等等,老戴,你先节哀,请问你尊姓大名?”我不由一惊,扶住他颤抖的肩头。 “我的全名叫,desmond brown wicker。(戴斯蒙德.布罗.韦克)” 此刻我俩已经明白,这个侦探究竟所谓何人。范胖的肥手穿过桌底,使劲握了握我的膝头,他甩给我个眼色,示意先听他把话说完。然后再考虑该怎么回答,以及要回答他多少。 “我被蒙蔽了一辈子,传说中的那对兄弟叫做broadvisky,我素以为他们是波兰人,而谁曾想这居然是名与姓的连写?真是太愚蠢了,直到看过石窟文件后,我方才恍然大悟。” “老戴,那么说你是侦探世家喽?既然石窟是从你亲戚家地窖里掘出,这家伙岂会不知自己父辈从事的行当?”死胖子从桌上抓过那只戒指,重新揣回裤兜,问。 “那家亲戚其实是我老叔,他过去是买卖二手车的。所有直系里,就只有我一人在警局工作。如果再往上推,那就只有我们两家的祖父,他们是三兄弟,但两个哥哥去参加太平洋战争没能活着回来,剩下的是一个小祖父,年龄与老叔相近,完全没有记忆。”发泄了一阵,侦探得到了完全释放,他抹干泪滴,朝我俩尴尬地笑了笑,道:“已经过去了,在发现石窟后,我停留在老屋地窖待了整整一个月,这才厘清了被尘封的往事。其实他俩真实的身份,就是曾名噪一时的纽约布罗韦克兄弟!与洛克菲勒、亨利福特等富豪都有广泛的交往。” “什么?原来你便是那闻名遐迩的兄弟侦探社的后裔?真是久仰久仰。”我故作恍然大悟地握住他的手,发出憨笑,随即被死胖子隔着桌底狠狠踩了一脚。那是半个多世纪前的成功人仕,我一个小法国佬怎可能会明白别人的家底。 然而老戴却不以为然,他耸肩笑笑,指着桌上的伯劳鸟说:“接着,就该说到它们了。” 不论这对传奇兄弟是否真的参加过战争,总之他们在一九四四年双双失踪,从此再也没回过老家。这些纸箱文件所记载的,并不全是悬案的侦办,其中还提到了一个组织,名唤金色阶梯,布罗韦克兄弟俩都是该团体的秘密成员。他们除了因破案效率高而声名在外,私底下还是对狙魔人,懂得许多古怪的通技诡阵,亦是同样喜好钻研异端邪说的信徒。 这种事在当代看来,似乎很难理解,但将时间调焦到三、四十年代,则显得十分平常。在那时,许多名人富商、政客影星,都是各种神秘团体的成员或资助者,哪怕是区区迪斯尼米琪老鼠,也照样有所谓的成员俱乐部。这些头戴古典面具的人,怎么看都深具邪教气质。 而金色阶梯,便是极密团体的大组织,它下辖五个分支,遍布全美两个海岸,成员一度高达五千人。但凡这个组织想要办任何事,自会有无数商贾倾囊相助,因此没有他们干不了的事。至于你问政府为何不管?因为许多政界要人同样是他们的成员。 而猛禽伯劳鸟和羊齿腕表,就夹藏在这堆陈年旧物中。看着它们,老戴忽然心生一计,何不加以利用来破悉公馆之谜呢?于是,他将其中一颗灰银巧设进大戒指,随后重返阴宅地底,在当初发现它的泥地间按原样搁下,随后默默离去。只不过四十八小时后,位置便有了变动,它被人移到了大屋某个角落,随后几年间始终停滞在原地。 而在一个多月前,老戴取出羊齿查看,不由大吃一惊,伯劳鸟又开始移动了。不仅如此,它还跑到了夏洛特。很显然,有高人代替自己在阴宅走了一遭,这就是他出现在此的原因。 “所以,如果两位真知道些什么,请务必告知我真相,hector实在等了太久,他的家人也是备受煎熬,我想了却他们的心愿。”侦探整了整西装,一口喝干咖啡,说:“若是你俩有什么要求,不妨现在就提出,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一定会尽量满足。这座破宅子,造成了十几个破碎家庭,而罪魁祸首却是我的祖父们,以及竭力掩盖事件真相的那群畜生!” “老戴,这件事的真正内幕,也许远超你的极尽想像,我只想告诉你,你恨之入骨的邪教份子们,其实也同你们一样,想要破除吕库古案的诅咒。在你亲朋好友湮灭消失之时,它也同样造成另外一百多户家庭的破碎。”范胖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烟灰,思索了一会儿,说:“你给我些时间稍作整理,下午三点咱们老地方见,我会给你一个完整的答案。” 金色阶梯究竟是什么?它是否属于暗世界?传奇兄弟俩究竟去了哪里?他们最终的归宿在何方?无数的谜面在脑海中穿行。我忽然喘过气来,一把扭住女兵的胳臂,做了个投降的手势,叫道:“停,停,别打了,算我认输,时间快到了,咱们得立即回酒店。” “besson,你究竟是不是人类?难道也是马特提利?一般人被我这样掐脖子早就翻白眼了,你竟还能挣脱,气不喘心不跳地思维正常。”小樱桃困惑不解地爬起身,突然抱住我胳臂,嘻笑道:“我就喜欢比我强很多的男人,你实在是与众不同,我也开始慢慢喜欢上你了。” 在回去的途中,女兵说这个组织,她是素无耳闻,决计不属于暗世界,那么它可能会隐藏在泛世界或极暗世界之中,那样就没法查了。因为这两个世界更神秘更不为人所知,而且比起暗世界要庞大得多。至于女兵之前说也许能帮到忙,实际并没在指她,小樱桃有个暗世界交换恩币的朋友,那个男人有点道行,但不知何故一直很穷,所以会私自出来找活。她原本是想联系他,问问此人有没有兴趣,如果谈拢收费会便宜许多,大概不超过八九千。 “你还能拿到介绍费一千五,我可真是服了你了。还故作风轻云淡说不在乎钱,我看你就是个财迷!”女兵得意洋洋告知我说,她促成这笔交易还能拿回扣,我差点气得倒地昏厥。 话分两头,那么范胖是不是在整理思路?显然不是,他才刚回到客房,便被跑来的小玛等人团团围住,那些严肃的朋友们说,今晚他们不论如何要住进酒店,因为约定大破仓库的时间已经到了。不论会发生什么,这帮人肯定要加入,总之此事必须要有个答案。 基于这个原因,死胖子不由得将主意打到了老戴身上。他轰开众人,让他们先回家去等,待到晚间六点过来酒店再商讨作战方略。众人一听有戏,纷纷精神抖擞,尽皆大喜。 当我与女兵赶回酒店,侦探早已在原地正襟危坐着了,在他边上的,是眼珠正骨碌碌打转的范胖,俩人什么都没说,专等我来。我朝小樱桃指了指,向老戴介绍说,这就是他口中提到的邪教份子,只不过九零年那会她还在上小学,没跑去吕库古阴宅作案。 于是,我们以不死鸟山铜矿井为故事起点,详尽地告知了他有关祖先的传奇,然后在范胖不停眨眼中,选择几个重要关键点停下,陪着他一块唉声叹气,按下不表。 “几位,你们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如果是需要我做些什么,不妨请直言。”老戴早就从这种眼波传递中悟出含意,便打开公文包开始乱掏,见他擎着两个纸袋出来,死胖子感觉时机成熟了,便一把按住他的手,说他不是为了钱,而是在想自己要如何破酒店的大案。 侦探一听又是神秘事件,便什么都不说了,招呼众人先跟他上馆子用餐,有什么详尽道来。并且拍胸脯保证,自己这些年来也是自学成才,虽比不上自己的祖先,但一定能起到作用,他现在可以说是半个狙魔人。我想他反正要请客,便打了个电话,让krys赶来蹭饭。 “这几位就是今晚要大破0514仓库的干将,我是沙狐一号,法国小子是沙狐二号。”范胖举了举酒杯,开始忙不迭地介绍,指着女兵和krys,说:“她们全是雌狐,就不分号了。” “这先不急,照你们这样去闯,恐怕仍是白忙一场。”侦探挥挥手,示意死胖子先别太激动,然后将之前收集起来的照片资料收拢一处,掏出小本开始排线索。 他说数字六位排列先不用去理,它的涵义太宽泛,先以别人在留言板上提供的名字打开缺口,看看是否有这么个人真实存在过;其次是找他警局的内部渠道,是否留有存档。这件事范胖去找黑客,由头至尾就办错了,因为没立过案,所以即便有记录,它的存放地点也应该在夏洛特本地。而胖子去找的人,非法黑入中情局去挖线索,这是风马牛不相及的瞎忙,哪怕你闯进国防部也不可能有答案,因为这就是件小事;最后,便是他必须到现场转转,实地看过才能明了要对付的是什么,以及辨别究竟是不是螺蛇在作祟。 我将侦探拉至一旁,指了指远处正在与女兵笑谈的krys,说有关吕库古案的事,绝不能在她面前提及,因为这个女人的丈夫是个极其无聊且严肃的老古板,他讨厌自己妻子与我们这些三教九流胡混在一起,被他发现了准没好果子吃。老戴做了个okay的手势,表示明了。 “几位,咱们现在就坐等我警局朋友来电话,今晚我会住进酒店,然后你们再想想,还有什么要补充的?”侦探抚着自己的小胡子,自言自语道:“细节就是一切,细节就是魔鬼。” “besson,你别将打火机塞裤兜就放在桌上,每次点烟都得问你要。”小樱桃埋怨地捣了我一拳,指着我留给她的烟盒说:“你自己拿走了,还让我在床底找,害得我只能划火柴。” “诶?”我忽然想起了些事,便抓过爱立信手机,刚想拨打四眼电话,又垂下手来。 几人见我神色怪异,便凑过来问这是要干嘛。特别是老戴,他让我记起些什么就畅所欲言,别遗漏任何线索。可我能说是自己发梦吗?这岂不要笑掉别人大牙?但是,打火机失踪总是个事实,在梦境里我唯一当作武器的便只有它。当被小樱桃弄醒后,它就不翼而飞了。 “没什么,其实是昨晚做了场离奇的噩梦。如果你们非要知道,不能取笑我。”被众人缠得难以摆脱,我只得将遭遇枯槁女人一事细细道来,最后说:“摊牌了,就是这件事。” “确实挺奇怪,一时也不好说它什么。但如果是魔魇,哪怕记忆再深刻,当人醒来后必然会缺失许多环节。除非你有随时将梦境记录下来的习惯,这不合常理。”侦探正在逗着幼儿玩耍,突然转过脸来,说:“打给他,打给你说的那个四眼,既然他家就在仓库对面,可以利用狙位窥视大屋内部,如果真能找到打火机,那就实在太有趣了。” 在我拨通小玛的电话时,他的手机与此同时也响了,警局朋友传来答复,72年的存档记录已经找到,leeann forest确有其人,但那是写在当年房客登记本上的假名,不具任何作用。由此可见,留言板上的回帖之人,果真知道些内幕,但已无法寻迹,除非他主动找上krys再度爆料。眼见线索又断了,老戴却不慌不忙,抓起电话又是一通发号施令,很快,玻璃门外又跑来个精壮汉子,是个戴棒球帽的西裔人,这家伙正是昨夜披雨衣拍照的那位。 “他叫paco(帕科),是我所有雇员里,最精明能干的小子。”侦探指着我们向他一一介绍,随后耳语了几句,汉子连连点头,很快跑得无影无踪。 krys感到不好意思,便问要不要给他加个饭盒,帕科本应该坐在席间一块吃喝,却因忙我们的事而长途奔袭。老戴说大可不必,那是一个办起事来不要命的工作狂,行动迅捷,交给他任何事都能给你办得妥妥,而且时间不会太久。也许咱们还没吃完他就回来了,到时再加餐也为时不晚。至于侦探交待他去干嘛呢?其实是让帕科上网查找果核酒店一带,五十年间的屋舍历史,这种资料很好找,哪怕是发白日梦也且当它是真的,总比什么都不做强。 结果这个墨西哥人仅仅只花了半小时便又重新跑回犀角餐厅,手上已拿着一叠打印纸。他将每十年的东大道街区变动全扫描了下来,一共收集到六张纸,时间跨度是六十年。 而在折叠打印稿里,五八年时酒店便已存在,当时不叫果核,而是一家大众旅行社,底下两层是业务场地,楼上四层是给往返旅客住宿的。而它右侧的民居楼,是家夜总会性质的会所,没准我在魔魇幻境里见到的,正属于这个时代。 “了不起啊,如果真在那里找到打火机,你极有可能拥有移魂控梦的潜质。小老弟,我简直有些迫不及待了。”侦探惊得面容煞白,忙指示我联系四眼,问他是否有发现。 然而很可惜,小玛回答说他找狙位查看时,太阳已经下山,仓库内一片昏暗,连桌椅摆设都辩不清。所以他目前正在麦当劳里,与他那群严肃的朋友商定分工。反正现在看与隔几小时看区别都不大,今晚必定要勇闯问题房,将视频卖给电视台发大财。 小玛等人听我们说又找到一位前警司现场押阵指导,喜得手舞足蹈,立即打了车赶来犀角。这群小子刚进门就大喊大叫,生怕吃客们听不见他们今晚要干件伟业。这下可好,引得众人皆探头探脑,甚至还有好事者打电话给电台电视台,不多久便有夏洛特本地wsoc九频道主动接触我们。随后大家等帕科狼吞虎咽完,便浩浩荡荡开始向果核酒店进发。 “这是第三次了,神奇小子。”餐馆老板就差将我高高举起原地打个旋子,欢喜地叫道。 沿途越过公园,路人背包客见人头簇拥,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全都盲目地跟着走,一时间,竟有一种气吞山河之感。当大批民众来到酒店前,着实将老艾吓坏了,而当他得知这会儿电视台正在赶来的路上,显得既生气又高兴。糟心的是0514仓库一事显然是瞒不住了;喜的是如此一来今晚必定客房全能售卖出去。总之,不论他接不接受,免费广告早已传遍周遭街区,现在不论店员还是住客,就等着凌晨两点快点到,然后可以集中抓拍和播报。 两栋民居楼也因此遭了大难,更多的闲人风闻,全跑去楼道占位。虽然投诉此起彼伏,但群众们的热情压倒一切,到了晚间零点,酒店门前甚至出现了警员跑来维持次序。这件事因几个小破孩子的鼓噪,早已是全城皆知。我明白已造成了重大影响,也只能无奈面对。 “哪,小子们,这回你们既然要大动干戈,就得把事儿给办漂亮喽。老叔我是鼎力支持,别给我脸上涂屎。”老艾见事已至此,趁机发动一楼二楼的咖啡间与餐厅加班营业,并许诺多给计时工资。作为合格的奸商,他是不会错过任何挣钱机会的。 “我先说明,进问题房的最多不能超过九个,每三人为一组。三这个奇数代表无限大,是万物之可能。其余的人只能等在门外,或者回狙点拍摄。一旦开始就没有回头路,如果打算退出现在就要决定好。”老戴将手一背,开始分工。他让范胖管右路,我负责左路,起居室留给两头雌狐,并再三关照,在冲击0514后,拒绝一切外人的采访。 “房门必须始终开着,这件事由帕科来负责。灯光能打多亮就打多亮,所有人不得擅自行动,必须按口令行进。”侦探说着,对女兵递来的阴削、散物摆摆手,自己从包中翻出个方玻璃瓶,从中拿出一种像樟脑丸般的大丸,塞到我们手中,说:“这东西叫堕魂斩,是专用来招呼幽魂类的妖物。打出时它会发出黄鼠狼臭屁般的气味,但转瞬即逝,更不会沾染到衣物上。进屋第一件事,就是先布下黑涡局,用返生铃将仓库武装起来。” 至于老戴为何如此兴致勃勃?其实也有他的私心,因为现在的明日光辉侦探社,已不再以偷拍瞎混度日了。他在老屋地窖得到的收获,渐渐改变了业务方针。老戴立志要继承祖辈的衣钵,重振老时年间的辉煌。这次夏洛特意外之旅,等于为他做足了广告。 时针指向了午夜两点,我们在几百双目光注视之下,掏出钥匙启开房门。由这一刻开始,直到太阳东升,我们将与这座0514仓库做殊死搏斗,这个夜晚将会极其漫长! “时间到!上吧!”侦探嘴里发出高大摇曳的呼喊,等在一旁的我等,早已是煎熬难耐,纷纷冲进大屋,开始了与鬼烈的较量! 5:31 s chap 9:hustle(鬼乱) 时针指向午夜两点,伴随着侦探一声开始,黑色破门被吱吱嘎嘎地推开,再度出现在众人眼前。由门口可以直面对面楼里小玛家窗台,他那个爱酗酒的老子已将屋内灯具全部打开,此时正坐在空床架前骂骂咧咧,大抵是让那些严肃的朋友别在家里乱搞,蹭花雪白粉墙。 而廊道内的灯光透进来,也映亮了大屋中央悬着的两只吊环。小樱桃、侦探以及帕科原本在犀角已听我们描述过,但当真正见到它时仍大吃一惊。尤其是洞察力惊人的女兵,一把拖住直往里闯的我,说就在门打开的那一霎那,其中一只分明正在晃动。 老戴让她松开手,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吊环自己摆动会有许多原因。屋内不为人知的通风暗道;门启开时外界的乱流;抑或是某扇窗并未严丝合缝关好。即便真是那碎剐女人作祟,也无可惧,聚集在周遭的闲人,可能是美利坚建国以来最高人次,那东西多半是不会出现了。 至于为什么?侦探虽没说,但墨西哥人却替他回答了。帕科说在他老家,也有类似凶险的地方,那是个峡谷,据说好几个世纪前曾是古战场,因此夜晚总不平静。在公路还未修进来前,村民要上附近的大镇,就只能走这条捷径。可若是谁患了急病,又恰逢半夜该怎么办?那就得一大家子齐齐去走峡谷,还得赶着牛羊家畜,挂满铜铃喧闹叫喊方能通过。 那种事在帕科当地叫做鬼乱,其原理也没人能解释,只是听长辈们说人聚得越多,活物的数量远超过阴秽,自然路煞就会避得远远,从而逢凶化吉。而我对它的解释更通俗易懂,那就好比是打群架,当一方人数是对方几倍甚至几十倍,那么势弱的那群就跑了。 进得大屋,我们先将所有壁灯顶灯全部打开,然后众人站在吊环下仔细揣摩,适才到底是哪只环动了。就这样看了一会儿,老戴忽然点起支烟说,它或许并不是拿来练手的,更不是死胖子过去推测的嫁祸栽赃,吊环被固定在天花板上,必有其他的用意。 “这个结论又是怎么得出的?靠猜吗?”我见侦探在某种场合下,神态与过去的范胖极为相似,忍不住就想抬杠,便陪着他一块看,皮笑肉不笑地问:“给咱们说说。” “你们来看,吊环铁架子周围没有多余的钻孔,也代表说,完成固定的人是知道这个位置上方不是龙骨,而是堵实墙。否则他会到处乱钻,然而却没有。”侦探背着手,却也不恼我的口吻,依旧耐心地解释,说:“所以在大屋被翻新前,此人曾到过现场进行勘探。” “原来如此,可为何要在屋中央安这个东西?”krys大惑不解,团着手发问。 “我认为,此物多半是个水钟摆,是用来探测,或是找寻某物的。”老戴蹙紧浓眉,踏灭烟蒂回到门前,打衣袋里掏出支粉笔划了条线,指示门里门外所有人都不可跨越此线,便又回到原地,和帕科耳语起来。他俩在商量的,是最好能借来什么工具,换个角度去看吊环,或许就能知道答案。女兵站在一旁偷听,拍拍茁壮的胸脯,表示自己可以试试。 “哎,林锐要是在,什么都解决了。”死胖子正喃喃自语,旋即被我狠狠踩了一脚。 于是墨西哥人半蹲下身子,让小樱桃握紧他的大手,听她说准备好了,便撑臂挺直站起,就这样女兵倒悬在半空,双腿紧贴天顶,调换成半妖视角,遂瞧出了端倪。 “连接部既没螺栓,也无角骨,而是安着两个奇怪组件。”小樱桃汗流浃背,撑着的双手不住乱颤,显得十分勉强。她说:“那似乎是一对磁石,靠吸力相互固定,我能下来了吗?” 侦探点点头,见小樱桃当空跃下,便提来纸笔让她描绘下来。女兵虽画技丑陋,但意思都涵盖到了。通常吊环的顶端,会被另一组铁环所固定,然而它却不是。那是两枚像钉子般的铁器相互吸附在一块,受到的外力一大就会被扯落,所以根本是上不去人耍着玩的。 “没错了,这东西就是个水钟摆,而且还是事后被其他住客安装吊起的,起码72年当警员来现场走动时,它还不曾有。”老戴将本子往怀中一踹,便给众人解释起来。 所谓的水钟摆,并非要靠水力来驱动,那只是俗称。它也同样可以被称作风钟摆、火钟摆,是探测用度的器具,犹如古代东方人所使用的磁罗盘,一般被用来指引阴秽出没之处。这间接说明,布下它的人知道此屋曾出过事,并对自己要找的东西了如指掌。因此女鬼玩吊环纯属坊间怪谈,它不必去理,只需在场有人盯着就行,见其往哪个方向摆动说明即可。 很快一行人来到大窗前,与对面楼里的人马挥手,让严肃的朋友们各自就位。老戴扫了一眼小玛的老爸,皱了皱眉让四眼还是停在起居室为好,如果见亲儿子去历险,壮汉肯定按捺不住会冲来酒店,被他这么一闹腾,今晚的行动必将泡汤。那么两头雌狐就得分出一人来,跟随范胖或者我去探左右两厢。女兵本以为我会挑她,但我偏偏选了krys同行。 你问我为何这么选?因为krys已见过冤魂了,而且还是两次。当同一件东西多次瞧见,人内心的恐惧系数便会降低,这是常理。因此哪怕她再见到,也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可女兵没有概念,她只听过描述,倘若当真撞见,难保会吓掉半条命。凶灵与尸鬼半妖不同,吕库古阴宅地底,外形最骇人的莫过于首涅,但那至少仍是个女人体型。碎剐女鬼死相极惨,样貌更是恐怖无比,一看就是个死物。最重要的一点,小樱桃有自己主见,我控制不了她。 人员选定,范胖与两个严肃的朋友开始往他们一路进发了。而就在几人预备开灯时,侦探叫停了他们,转身来到三人跟前,指着侧窗问有否发现异常?顺着指引望去,那是前些天范胖自爆后留在上面的喷溅物,此刻黑色油腻已褪得干干净净,但痕迹依旧被留在玻璃上。 “其实是我造成的,”范胖挠了挠毛发稀疏的头皮,说:“不知何故我像颗炸弹炸开了。” “嗐,之前吃饭时干嘛不说?我不是再三要求你们别遗漏任何细节?趁现在不算迟,你详细说来,怎么叫自己炸了?”老戴伸手示意我们先别往左侧厢房去,要范胖说明缘由。 这就必须得回到几天前。那晚三点我们开始冲击问题房,死胖子单枪匹马直闯那间大卧室,当他来到床前,耳旁便传来轻微的鼓点声。这种异动令范胖停下脚步,他一站起身,敲鼓声就消失了。反复多次后,他便盘腿坐下,慢慢确定它来自更深的一扇门内。 基于死胖子也算见多识广,却也并不惧怕。他见白晃晃的顶灯照耀下什么都发现不了,遂站起身去关灯,开始蹑手蹑脚朝着响声之处爬去。当来到虚掩的破门前,他突感一阵极度不适,肚里翻江倒海,似乎有什么东西挣扎着要冲破皮囊而出。随后,就是那一幕无法解释的自爆发生。一股粘稠的黑汁猛然从自己肋板炸开,将大半间屋子喷得漆黑一片,他也在这股冲击力下被震晕,朦朦胧胧之间,范胖似乎瞧见了一幕更加古怪的情形。 那便是破门不见了,有座蜿蜒曲折的冰雪峡谷替代了它,无端出现在眼前。因此当不省人事的范胖被我们拖回,又嚷嚷着再度回去,随后按下快门,拍摄了那张冰窟照片。 “怎么可能?给我看你的伤口。”侦探问他要过一支weed,上前扒开死胖子的衬衣,刚朝那道丑陋的疤痕扫了一眼,便惊得烟掉落在地,叫道:“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一个多月前,我自己也不知道,但听法国小子描述,它是咬痕,我被一匹会吃人的大型马啃了,它叫做制势,伤疤就是这么来的。”范胖弯身替他捡起weed,悻悻地答道。 “这是牙燎癍,一种无法治愈的宿毒!并且已深透至骨!你知不知道自己离死不远了?” “还是我来说明吧,你还记不记得下午我曾提过一头叫狄奥多雷的闪灵?伤疤是这么来的。”作为当事者,并与老妖返金线接驳之人,我最有发言权。 将老戴拖回窗前后,我避开krys,向他详细描述整件事的经过。虽然小拽女啃食范胖我未在场,但疗伤的提灯丧妇说是那就是,她也同样忧心忡忡,并要求林锐加倍努力,早日成为踏星者。只有这样,才能接触到暗世界的高层,没准还能救得回范斯性命。 “他会不会很快完蛋我不知道,但中了宿毒的人,临死前会万般煎熬,活像自己被泡在硫酸池中慢慢腐蚀,最终因受不了剧痛而自尽。那种死法的人,魂魄也等于被撕碎了,连孤魂野鬼也当不成。这是他的宿命,很难救得回来。”侦探连连摇头,背着手在原地来回踱步,指着范胖说:“只有一种办法能拖延时间,但多半会被动物保护组织告上法庭。那就是每周都要斩杀许多只猫,用猫血灌满浴盆泡澡,以它来化解体内的角酸质才行。” “虽说如此,但难以解释我为何会爆炸,不是吗?按你说过来的我是个病人,理应躺床上奄奄一息,可为何能像半神那样轰开皮囊?”死胖子被他这么一说,也是浑身战栗,他想了想,忽然叫道:“会不会是因为制势马?牝马同样被闪灵咬了,而化为了妖马?对了,晚饭时我忘了说,小拽女能像蝙蝠般倒悬在天顶狂奔,原则上它也同样异化了。” “也许吧,我还未遇见过这种事,很难判断究竟。你这路先别闯了,随大家先停在大屋,由我们仨去走一遭。”老戴将手揣入怀中,向我和krys努努嘴,示意跟着他。 下到大卧房,见我正要去开灯,侦探立即制止,随后将手从西装内侧探出,端着一只晶莹剔透的水晶球。它很像圣诞玩具,底座上沾着橡胶树林,只是没有泡沫塑料的白雪。老戴让krys在背后打亮手电,对着玻璃球照,顿时一道蓝紫色的炫彩散透出来,将内里的图案照在四面墙上。而在薄光之下,所有消褪的黑汁痕迹一览无遗,统统指向右厢尾端的破门。 “这是什么?颜色真好看,怪好玩的,哪儿有卖?”krys忍不住探手抚摸,问老戴说。 “没地方买去,那是地窖石窟内翻来的,它叫海妖的夜灯笼,专用于查找人眼所瞧不见的痕迹。”侦探做了个噤声,将身趴低,要求我们学他那种扭曲姿态缓缓前行。 当爬到距离破门五步之内,老戴伸手要我们停下,说再靠前恐怕得出事。krys闻言不仅毛骨悚然,慌忙抱住我胳臂,生怕屋内会再度窜出那只恶灵。侦探将水晶球提给我,要krys继续手电打光,然后从衣袋里翻出副老花镜,戴起后左右端详。我也跟着一起看,见那喷溅痕迹射了满满一堵墙,似乎也与其他角落无异,实在不懂他在找什么。 “范斯,你有没有往破门开过枪?自己进没进去过屋里?”忽然,老戴冲着起居室方向高声喝问,音调之响,我俩全没防着,被惊得浑身一哆嗦,不由紧紧抱住对方。 那头很快传来回答,死胖子说一枪未开,而且仓促离开前也未曾进屋查看,究竟是怎么了。老戴没有答他,伸手拍了拍krys,竟然要求三人里最没见过阵仗的她前去拉开屋门。 “你怎么大喊大叫前就不提示一声,还是我去开这间屋子吧,你没见krys都快被你吓晕了?”我颇为不满地扫了侦探几眼,撑起身就打算过去。却被他一把按下。 “不,这种事只能她来做,你得知道,队伍配备女性不是没有原因的。”侦探将手中的眼镜递过来,说:“这可不是老花镜,要不信,你自己戴上先看看吧。” 我俩将信将疑接过,随后再去看破门,不由下巴掉地,再没合拢过。虽然过去咱们总让林锐先透一透,但他的视野究竟怎样却毫无概念。而老戴递来的眼镜,就能替代这种锐眼,通过玻璃片,屋内情形以及摆设清清楚楚,那是另一间盥洗室,正对着我们的墙头,有个弹坑般的爆炸痕迹,喷溅物几乎覆盖了整间屋子,甚至轰碎了洗脸大镜子! “这就是我问他话的缘故,如果胖子没往里投弹,又是什么在屋内炸开的?”老戴从krys手中取回眼镜,拍了她一把,说:“没事,放开胆子去拉门,我保证什么事都不会有。” 侦探向我解释说,要破鬼乱,小组里必须要有女人,她们能起到迷惑阴秽的作用。对冤魂而言,男性与女性气味是不同的,前者浓烈后者清淡。而且女人的体态比起男人更温润优美,因此自带摄魂的魅力。鬼魂类的妖物,它会首要除去威胁性大的人,而对柔弱的女人则很轻慢,所以krys能钻这个空子。清一色全部男人的队伍,往往在涉险后无一生还。 “那你为何不喊小樱桃进来?她不也是女人吗?”老戴的话叫人大开眼界,想着我又问。 “俩人里我还是会选她,至于为什么?且听我道来。那名女兵常年生活在战场上,已积聚了浓烈的杀气。你俩也许闻不到,而我的鼻子异于常人,能嗅到她身上的铜铁气味,那是整天摆弄枪械子弹所留下的。倘若屋内有危险,她上前没准会比我们更惨。但这位小姐就不同了,她什么气味都没有,并且汗液还是香的。如此特别,简直就是为成人饵而出生的。” 我凑近krys脖颈闻了闻,果然有股奶香,气味非常淡。她见侦探都这么说了,只得壮着胆去推门,随后立即退回原地,紧紧抱住我胳臂瑟瑟发抖。就这样我们仨蹲坐原地等了半分钟,老戴这才一骨碌爬起身,打开附近全部的大灯,独自一人背着手走进了盥洗室。 “这却奇怪?难道胖子是投射器?他的自爆将厕所全都毁了。”侦探自言自语,向我招招手,说:“进来吧,什么事都不会有,这右厢三间屋不必再调查,一切都被他炸光了。” 我俩面面相嘘,实在无法理解老戴的意思。只得快步走到他身后,顺着视线去看。由于灯全都开着,之前的喷溅痕迹显露不出,使得盥洗室外观没有异样,依旧积满灰尘。而在水台底下,有片指甲盖大小的棕红硬壳,侦探所说的全都毁了,便是在指这剩余的微末。 “这间厕所内曾藏着东西,当然它不是浮于表面,能被肉眼找出来的。因为胖子的缘故,踪迹被强行挖出,所以因他体内宿毒的全面释放,连带着一块轰碎了。”见我们难以理解,他弯下腰捡起这块东西,又说:“可牙燎癍只能置人死地,为何他却变成投射器了呢?活像一管迫击炮,将看不见的炮弹发射出来,并在身边炸开。这种情况,实在是举世罕见。” “我从未听过这么荒唐的事。”krys一把扭住老戴,质问道:“是不是你对他干了什么?” “哈哈,没听过就不存在么,你怎会那么想?我什么都不曾干,原因就出在他肋下的咬痕上。那是牙燎癍没错了,但能将人改造成投射器的宿毒,老实说我还真没见过。胖子在受伤之后,已成了比堕魂斩厉害百倍的人臼。”侦探被她冷不防揪住,不由得连连咳嗽,一经松开后便开始解释,说:“瞧见没有?曾经炸开的油脂自己化没了,必须通过夜灯笼才能找寻痕迹。因此看不见的炸弹无法伤人,它只对阴秽路煞们起效果。” 世上共有几十亿人口,但其中会出现极稀少的一些人,各自带着特殊性。例如有一类人,他们不惧蚊虫叮咬,哪怕被马蜂蛰也不怕,自己会像蜜露般吸引虫豸;还有种人,自身具备强大的免疫系统,哪怕将他丢进病毒库里,也是百毒不侵;东南亚更有一种怪人,他们无论如何都摔不死,曾有记录说,其中一名搭飞机从高空忽然跃下,当被找到时,他身上只有几块淤青,依旧跟个没事人般身体无恙。这种现象,以人体学和科学全无法解释原因。 而像纽约这对传奇兄弟,他们也具有难以理解的异能,在正常社会里显现不出,而一旦去到阴蜮,遭上半妖尸鬼或者妖魂,便会大放异彩。任何妖邪见到这俩人立即逃得远远,生怕自己会被他们吞噬。这种奇术,既可以是天生的,也可以是后天修炼的,正因为如此诡秘的体质,才促生布罗韦克兄弟尤其擅长侦办神秘案件,纵横鬼屋无敌手。 至于范胖现在的这副身子骨,老戴说他也不理解,暂时只能假定他借由制势马的啃咬,被狄奥多雷传染了宿毒,而牙燎癍令死胖子成了人肉臼炮,具体原因还需高人进一步甄别。 “嗐,反正之后的几年,胖子的心脏会慢慢衰竭,他原则上已无法继续被称作人,惨死是铁定的,希望还有办法救得回来。”侦探朝四周指了指,叹道:“右厢的几间房,已被他涤荡干净了,不论之前藏着什么也已经毁了。那个碎剐女鬼,不会再现身此地,你们其实已经可以搬家具进来,这里比起地球上任何一处都干净,而且对所有恶鬼来说是个异度空间。” 正因为此,有死胖子在就无法搞清0514的问题,故而被劝退,成为遭开除的第一人。 “接下来,咱们就要去见证奇迹的一刻,我可是押了重宝在你身上呢。”回到起居室,老戴打开半扇窗,悠然抽起烟来。被室外的夜风一吹,浑身不由打了个激灵。双眼望向左侧厢房幽暗的深处。他所指的奇迹,便是我魔魇中遗失的那只打火机。 仓库门外人声鼎沸,九频道的工作人员正在搬器具进行拍摄,一位面容姣好的女主播对着镜头在报道。侦探托着下巴思索片刻,向帕科使了个眼色,让他请这个女人进门来。 “这是干嘛?你不是说,在大破0514仓库前,不接受任何人询问和采访么?”女兵颇为不满地瞪着他,问:“就因为胖子退场九缺一,那随便喊个谁进来都行,为何偏要挑她?” 侦探故作高深地说此人生有异相,并且按原先布置,每个小组里都要有一名女性,她正巧可以凑数。就这样,女主播面色惨白上前来,迟疑地望着我,不知自己该做什么。 我只得尴尬地向她解释,面前的这个中年男子,曾是半个多世纪前纽约知名侦探社的后裔,自身也曾在警队里干过,并且是名高级警督,不是那种招摇撞骗的神棍。女主播听后也不含糊,立即一个电话打回台里问,结果她的老板不仅听过布罗韦克兄弟的大名,而且还是他们自传书的粉丝,一顿发号施令后,女主播只能乖乖听命。 “放心吧,你什么事都不会有,这可是独家报道。你们干新闻工作的,除了敬业精神外,也要有些冒险精神嘛。”侦探双手一背,忽然扭过脸盯着敞开的大门,厉声高叫:“来了!” “来了?什么来了?”小樱桃浑身一激灵,慌忙逃到我身旁,挤开女主播抱紧我胳臂问。她的话音未落,我等耳畔前就传来一声重重的拍门声!几天前krys描述的情形再次发生! 打门前随即传来一阵狂奔的脚步,快速冲到窗下,女主播还没厘清是怎么回事,自己一头秀发便飘在半空,人们在强光下,隐约瞧见是张鬼脸! “来得好,没料到这老妖竟如此猖狂,有那么多人在场也敢现身!帕科,快快动手!” 墨西哥人应了声好,突然从怀中掏出只铜皮匣,一经打开将里头白面状的东西朝着我们狂泼。我等鼻息间随即闻来一股粉笔灰的干燥气味,可事儿还未厘清,侦探忽而又啧啧称奇,放声大呼要人立即关了室内所有灯,随后高举夜灯笼,让krys立即拧亮手电! 就这样,在楼里楼外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之下,一幕叫人不敢相信的诡秘情景出现了。起居室地板上,无端冒出许多人走路的脚印,它们向着四面八方移动,一撞到右厢的边门,就被反弹回来。随后,脚印汇集到左厢盥洗室前,并一路延伸跑进了黑暗深处! “都拍下来了?我问你们话哪!”瘫倒在地的女主播刚爬起身,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冲着门外摄制组喝问,随后躲到老戴背后,战战兢兢地问:“刚才,这是发生什么?不用去追吗?” “先不忙,没想到北卡这间如此普通的酒店,竟藏着这种凶灵,再不处理就晚了!”侦探挥手让我和小玛重新去开灯,擎着胖子的weed猛抽,自言自语道:“这没有道理啊,如此看来,先搞清它的来历,比破鬼乱更重要。为何会同时向着四处扩散呢?” “嘿,我说对面那个装神弄鬼的白佬,你究竟心里有没有底?一会儿开灯一会儿熄灯的,还让不让我儿子的这班小兄弟拍视频啦?”四眼的老子正站在窗台,阴阳怪气地讪笑。 “诶?对了,我问你,你们摄制组的器材能不能倒播,放慢帧数看半分钟前关门的片段?”老戴拍了拍女主播的肩,问。同时扬起头去看民居楼里正在嘲笑自己的壮汉,我本以为他会破口大骂,岂料侦探却向他笑了笑,道:“还真多亏了你的提醒,三个狙位摄像机,适才有否记录下黑灯的那一霎那?如果正巧拍到了,也倒盘回去慢放,总之先得搞清这一点。” 在女主播跑回门前与她的工作人员核对时,老戴指着满地的粉末向我们说明起来。适才帕科撒出的白面,其实是某种大型食蚁兽乳汁凝固后的结晶粉,被掺杂进各种材料,是专用来应付看不见的凶灵,名唤孤坟土。倘若女鬼被泼到,便会发出烧头发的焦臭味,那么形体就将曝光。若非要用原理来解释,鬼屋犹如一座冲洗胶片的暗房,冤魂有时会借助光影的媒介,你将它理解成显影液好了,将时不时出来吓人,然而却无法捕捉。而孤坟土就等同于暗房里的定型液,让凶灵无法再躲藏,可以在众目睽睽下被发现,再也不能隐遁! “可那只东西,要真的被显形,岂不是会恼羞成怒?它非杀了我们不可呢!你们没有亲眼见过,它太可怕了,还是瞧不见更好。”krys浑身一哆嗦,立即跳到门前,打算开溜。 “嗐,你瞎跑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侦探向她招招手,示意回来,含笑道:“可你们有否嗅到头发的焦臭味?显然没有,这就是我要求立即关灯的缘故,咱们必须要辨明,它究竟去了哪里?然而,更叫人惊掉下巴的怪事接踵而来,为何脚印像花瓣那样四处散开?” “我有点明白你想表达的含义了,你是说,对方前进一步,就会向着四面八方同时踩下脚步?是不是那样?”死胖子团着手站在门外,指了指自己说:“还是让我顶替krys吧。” “随便谁都行,就你不能再加入。若想大破问题房,你们所有人就必须照我说的来!咱们已经激怒了这座仓库,今天不解决它,那它就会无限扩散!最终占据整间酒店!而且,现场三名女士谁都不能轻动,我们九个人全被标记了,纵然今天不出事,往后也会遭牵累!” “要不,趁着他们正在检测影片,我们开个小会分一下工如何?起码各人也得知道将要去做什么。”我招呼krys回来,苦着脸问侦探,说:“你和帕科过去遭上过这种事吗?或者我再问得更简单些,你觉得,咱们究竟能不能击破凶灵,还酒店一个太平盛世?” “放心,这种事我们已遇见过许多起,甚至我敢夸口,在日出之前,我等九人将见证最后的胜利,必将0514扫荡干净!”老戴举了举指间的戒指,要求我们站到吊环下,围拢成一个圆圈,抚着krys的肩头叹道:“我以祖上布罗韦克兄弟的英名起誓,必将剪除黑暗,湮灭怨灵。以下我会花点时间给你们说明及布局,你呀,多经历几次,往后什么都不会怕了,强壮的心灵就是这样被锻造出来的!而且在我看来,你很有潜质。” 侦探接着说出的论点,再度叫我们大吃一惊,他判断碎剐女鬼不属于螺蛇,而是一种叫不漏香的人饵,并且真的没死在屋里,然而却又死在了屋里许多年。如此矛盾的话,乍一听谁都困惑,那么他又是怎么瞧出破绽来的呢?关键就是孤坟土泼上去的那一刻。 倘若此人被人谋杀并埋尸仓库,刚才那一下子基本就会玩完,侦探以及帕科可以用几百种方法将它困住然后轻松消灭。而实际情况是,粉末是泼出去了,但却无法击中它,那亦表明,碎剐女鬼并没在屋内,那只不过是它的幻像。而且花瓣状的脚印,则说明此人被谋杀后,困在了一个没有时间概念的空间里,不论它是进还是退,都会向四处扩散。 换句话说,造成这间仓库的真凶另有其人,远远早于72年。凶灵以及后续来安装吊环的人,都不过是被驱赶的走狗,他们住进酒店是为了找寻某件东西。但不幸的是,碎剐女人被某种局拖走,死在了不知在哪的冰海之下。因这种谋划,整间仓库成为了真正的凶灵,它会将受害者生前行为一遍遍回播,由此才造成了0514仓库那耸人听闻的传说! 4:17 s chap 10:sun dogs(幻日) 在检验影片回播的间隙,女主播朝着廊道方向挥挥手,过来一个带牙套的助理四眼妹,端起工具箱打算为她补妆。侦探一瞧,便高喝外边的人不准跨过粉笔线,并让她脱去西装,扎起马尾。因为之后将要面对的局面,是错综复杂难以想象的,得有个弄脏全身的思想准备。 “老戴,你说这个三十多岁的妇女生有异相,究竟她能办得成什么?”见侦探正目不转睛盯着女主播背影看得发呆,我用肩顶了他一下,问:“一会儿这娘们究竟跟谁上?” “你难道不觉得她很优秀,并且特别漂亮吗?”老戴依旧啃着手指,含笑答道。 “是挺漂亮,但那是化妆术堆出来的,就因为这些?老戴,我怎就瞧不出她生有异相?” “嗐,跟你直说了吧,她跟咱们进去,啥屁作用都不起,难道你们从不看电视吗?竟不知道她是谁?那是dixie wendy(迪克西.温蒂),九频道的当红花旦!这种妞你平日里是见不到的。而我倒要问你了,你们干这些事图的是什么?总不见得是兴趣爱好吧?人不都得吃饭谋生?挣钱养家吗?我拖她进来就是为了让dixie亲身体会一次,让她经历这个毕生难忘的夜晚,那样,她会与我走得很近,往后自然就成了我的资源。”侦探朝对窗一扬手,叹道:“你们有那么多的免费矿工,会四处奔走相告挖矿源,我不也得为自己打算打算吗?嘿嘿。” 《由此节起,dixie wendy(迪克西.温蒂)主线人物,正式登场。》 原来这老家伙故作高深,利用资历分派人员,图谋的全是他自己。但话说回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也是常理。总之,这位女主播就这般莫名其妙被卷入事件之中。 “kid,你为啥不跟他们去,独自待在安全的大屋里?你这帮狐朋狗友都在笑话你是个娘娘腔呢。”对面酗酒的壮汉,见小玛又被排除在外,不由叫道:“你们占了我家好些天,却将我儿子晾在一旁,这是人办的事吗?真当我好说话?老子这就过来与你们评评理!” “你可千万别冲动,他们都说了,接下来去闯左厢将会很危险,所以让我留在原地。”四眼慌忙冲他摆手,应道:“这几个哥们也是担心我安危,怕你会乱来罢了。” “老子不管他们怎么想,我就问你,既然你成天出门偷东西,那去闯一个破屋有没有胆量?要是我儿子你就别给人看扁,咱们家素来都是出英雄好汉的,字典里没有废物这个词汇。”壮汉瞪着牛眼哇哇乱吼,侦探便再三陈述危险,当得到决然回答后,只得让四眼做热身准备。 “boss,影片检测出来了,你最好来看一下。”四眼妹在门外探出半颗脑袋,冲着女主播叫道:“而且二号摄像机,拍到更加不可思议的画面,这需要慢放三十六倍速才能被看见。” “abraham(亚伯拉罕),去让阿盖到楼下搬反射投放屏上来,摆在对墙中央位置。”女主播蹙紧柳眉思索片刻,说:“还有,给我搞部对讲机来,其他摄像机不要停。” 女主播喊人搬来一块反射板,架在仓库大门正对面,以方便屋内所有人都能看到,同时让四眼妹丢进来一个步话机,随后与门外的摄制组对话,让他们开始将录像带回播并慢放。 一位五十来岁名唤lott(洛特)的胡子男,可能是现场的第二负责人,因此通篇操作以及说明,皆由此人详细讲解。他向在场的所有围观者承诺,以下影片内将出现的画面,都不是特效与剪辑,侦探没有任何故弄玄虚的嫌疑,这一点,此刻五楼楼面站着的百多十人,均可以全体作证。至于接下来作为参考而商定战术的影片,将不会出现在电视新闻里。 话音一落,洛特便吩咐一位穿花格子衬衫的黑人小哥gaye(盖伊)开始回播。 (因九频道的意外出现,故而腾生出许许多多的新人物,他们服务于媒体和娱乐界,因此被称作工作帮,隶属第二主线人物。从此节开始,dixie称为迪姐,lott称为胡子叔,助理四眼妹abraham称作牙套妹,黑人小哥gaye成为阿盖。) 反射板上投放出颠倒的视野,屋内九人成了被围观的猩猩。我忽然觉得自己在别人摄像机里显得很不起眼,而且还略显瘦弱青涩,当然这些不重要。录像带停在三点零三分时,开始正常播放,随后到了零五分被胡子叔喊停,跟着阿盖开始调节速度。于是,一帧帧画面犹如图片般开始移动,终于在三十九秒时,出现了惊人的一幕。 那就是仓库大门,以一种肉眼所无法捕捉的速度,迅速合上又迅速恢复原状,仅仅占去两帧的画面,核对下来可能只有0.05秒,快到在场所有人难以察觉。这亦表明,krys所说的重重拍门声,并不是一种集体性幻听,而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实。然而,这些都还不算事。 阿盖接下来播出的画面,才真正叫人毛骨悚然。那便是刚才录制时,二号摄像机无意间记录下来一段画面,由于镜头偏左,故而显得不很清晰,但意思基本都到了。这部分内容发生在零五分的开始,也就是黑色破门还未合上又被推开之前。在原本阴暗的五楼楼底,慢慢出现了一团乌黑的油腻,是个模糊人形。它停在现在过道气窗的位置前,忽然开始飞窜过来,带起的风让围观者头发也跟着一起飘起,现场至少有二十余人感觉到有东西从身边跑过! 一群围观群众惊得目瞪口呆,随即跳开气窗一带的楼廊。迪姐也是浑身打颤,刚要发问,裤兜里手机响了,那是她的顶头上司,此刻也正在看直播,便要求与现场负责破案的老戴通话。侦探刚拿起,听筒那头就传来一阵焦虑的喝问,声音响得我都能听见。 “那个戴斯蒙,黑影是怎么回事?这些画面又说明了什么?你能适当解释一下吗?此刻九频道电话都快被人打爆了,咱们的收视率今晚节节攀升,大家根本不知该怎么回答!” “好说,这组画面是我起先没有料到的,但它和屋内乱走的脚印无关。我已经说了,真正的凶灵是这所仓库,而不是碎剐女鬼,所以它会反复出现在屋内,就像你们的录像带回播,原理都是一样的。至于黑色人影,它既可能是造成0514变成问题房的元凶,也可能不是,这当中折射出一个讯息。”老戴装模做样地点起支烟,将手机还给迪姐,再不开口了。 “这又是怎么了?老板正催着问你话哪,他说明天请你们到台里,大家若有意向,可以签份合同详谈,但话说半截,这样依旧无法给接热线电话的工作人员一个交代。” “这恰恰是不能透露的,因为妖魂类的凶灵懂得窃听,你若提前曝光自己的发现,那么仓库就会相应调准韬略对付你,等干掉了这件奇案,我自当详细说明!”侦探面容肃穆地朝迪姐摆摆手,随后盯着她光滑白皙的脖子打量,抬手要她解开丝绸蓝衬衫几颗衣扣,露出性感的乳沟,笑道:“dixie,你可知我请你进来是干嘛的?你是我们里最美貌最性感的人儿,因此要充当新的不漏香。今晚能否击败这座仓库,你便占据了成败因素的一大半呢。” 所谓不漏香,字面含义就是温香扑鼻色诱凶灵的人饵,形容她像吕库古小姐那样,是台柱子般的存在。迪姐被他这么一捧,只得吊起胆子问侦探接下来该怎么做。老戴指着她和小玛,说他们仨归为一组,然后让我、krys和女兵另结一组,剩余的帕科和两位严肃的朋友,依旧留守在起居室雷打不动。如此布局,可做到相互策应,绝不遗漏细节。 跟着将由他们仨先去打头阵,当进入吸烟间后,再由我们这组开始跟进。老戴急着想见证的,便是那只遗失的打火机。倘若魔魇里的物件当真出现在屋内,我则将被证实,拥有移魂控梦的潜质,那么将起到救火员的作用。虽然他说得很玄乎,但此人确有几把刷子,其实力不亚于过去吕库古阴宅结识的那批暗世界菁英头目。 “我无法跟你说得太透彻,一切都要靠你自己去领悟,如果发生危险,你有与那只东西较量的本钱。”侦探抬手看了看表,然后在左厢破门前站下,摩挲着指间戒指叹道:“每个人都从不懂到懂,这是一个过程,你干着急没用,大家的性命都寄托在你身上了。” “老戴,你先等等,”迪姐扯住侦探袖管,指着门外的摄制组,问:“我不论成为什么香都随便,但之后要进里头去,摄像机便无法跟拍,这么一来九频道会遭人诟病,例如骗局、故意博人眼球等等言论都会出来,你说该怎么解决?而且有他们在,也能捕捉忽略的细节。” 这倒确实是个问题,即便胡子叔和阿盖不说,我可能也会提出。然而老戴沉思了片刻,说也可以通融,放摄制组进到起居室,不能再提其他要求了。而且他还让人到处去找油漆,全都盛在餐盘中,贴墙摆得密密麻麻。作为资深灵异播客的范胖开始质疑,问通常这种事,难道不该撒胡椒面或糙盐粒吗?为啥偏偏要选油漆呢? “因为大屋才是凶灵,油漆的事你就别管了,这是我们布罗韦克家擅长的婆迦截霁术,当然会与民间传说有所不同。如果条件允许,我巴不得找一群梵天鸡来,可惜来不及了。” 摄制组进门后,又带来几只头带式摄像头,让侦探与我分别安在帽上。因为一会儿转身去扑左厢,他们只能拍到众人的背影,所以这两个视窗,也会被连接到监视屏上。我见krys打从右厢出来便一直低头不语,便问她在想什么?是不是因迪姐成了不漏香而在生气? “不,我是担心面容被曝光,这件事现在闹得太大了,难免会威胁到霍利斯曼。”她咬着下唇,去找阿盖商量,问能否给她加上马赛克?她不喜欢抛头露面。胡子叔虽觉得奇怪,却也不多问,回答krys说这是后期剪辑处理的工作,他会写备注,保证会遵照她的要求。 此刻时间是三点五十分,侦探说先休息十分钟,四点整开始正常行进。趁着这段时间,有什么要交代的都交代清楚,之后便只能各自为战,彼此顾不到了。 我见dixie正在左右奔忙,很少运动的她出了一身热汗,这种养尊处优的美人要她去经历鬼乱,实在有些勉为其难。便走到这高瘦女人身边,扯了扯她的胳臂。 “怎么了?”她迷惑不解地望着我,问:“besson,你是不是也想起了什么?” “不,dixie,这件东西你先收起。”我打背包取出两个皮筋扎紧的小布包,递给她一个,说:“这是过去我们在另一处险恶无比的公馆内所搜集到的黑铁屑,它看似普通却不是凡物,对付半妖尸鬼十分有效。如果事情滑入到失控的那刻,你就撒出去,它也许能救到你。” “既然那么有效,besson,你何不留给自己呢?再说我也不会用。”迪姐可能意识到侦探对她有意思,或许会格外眷顾,故而一口婉拒。在我看来,老戴只是在利用她,不论是冲着钱途还是当下。dixie被推在最前线,必将承受最凌厉的鬼烈。这个女人因工作缘故,正被迫从事她所不愿接触的烂事,不论属于哪种阶层,实际与我这种人无异。 “不管你怎么理解,总之黑铁屑必须得收下。”我哪管她乐不乐意,强行将布包塞进她裤袋里,随后扭头便走,迎面撞上krys,她正用一种古怪的表情上上下下打量着我。 “怎么了?”我随口问道。 “哦,没什么,只是这样不太好吧。自己女友就在边上,现在就急着对另一个女人大献殷勤,总觉得那样有些。。。”krys嘴一歪,坏笑起来。 “嘿!看什么哪?难道你真喜欢这个老女人?这都什么品味?”女兵见我目不转睛盯着迪姐沉思,不由打了个响指,骂道:“那种白领婊最会拿腔作势,从她嘴里吐出的每个字都是公关。在她眼中,你就是那种低学历没工作的loser,跟乞丐没区别,头脑里只钻研来快钱,拿上就跑去吸毒和卖醉,最终像滩臭肉僵死在街头。不信问问krys,女人最能看得清女人。besson是你我之间的秘密,不许她随口这么叫,真是气死我了。” “抱歉,我刚才有些分神了,”我朝krys扫了一眼,她也是同样不悦地瞪着我。同性间不融合尤其以女性为烈,看来果真如此,想着我又问:“你刚才说什么?” “她虚假笑容的背后,全是鄙夷的目光,那种白领婊是瞧不起下等人的,并觉得你随时都会打劫她。真当她会拿咱们当回事?这就是一拍两散的合作,最终挣大钱的是他们,咱们是为人做嫁衣!”女兵白了我一眼,讥讽道:“所以还是歇着吧,你泡不了她,上床更没戏。” “我当然知道,但是从她身上,我瞧见了当初吕库古小姐的影子,就像老戴说的,每个人都从一无所知开始,未尝经历是不会知道有多惨烈,所以于心不忍。”我抚着小樱桃敦实的双肩,叹道:“这是我们不曾接触过的新领域,我在乎的是你和krys,会盯紧你俩的后背。” 十分钟转瞬即逝,老戴面色从容地向俩人一扬手,缓缓走进了头一间浴室。随着蓝紫色薄光蔓出,他在屋里打亮了夜灯笼,开始嘁嘁嗦嗦撬起边角来。此举也是为了验证我的魔魇真实性。在迪姐的协助下,俩人很快掀翻镜台下一大片黑金砖,随后冒出两个被石灰填堵的排水孔。这亦表示,曾有过两个座便器安装在此。到这时,侦探的脸上开始浮现起笑容。 “这么一个平淡无奇的小子,竟然能从吕库古阴宅活着走出,看来不是没原因的。”他自言自语,让四眼甩进去螺丝批和榔头,开始在附近敲打起来。不久之后,半堵墙面狼藉一地,老戴忽然制止住迪姐,吹干净眼前的灰末,说:“sons levabo setrouve une vase?” 这是一句法语,含义为“洗手台边是花瓶”,常出现在四,五十年代的酒店客房内,某种石膏质地的浅口瓶,只能插两朵康乃馨。通常是关照住客洗脸时不要碰翻它,以免溅得自己满身湿水。这等寻常小事,往往会被人忽略而过,然而却引起了侦探的警觉,他摸出老花镜戴上,开始背着手往四处打量,就这么看了一会,忽然隔墙问墨西哥人,叫道: “你赶紧替我看看,酒店可曾被法国人经营过?建筑外型有否变动过?这怎么可能?” 帕科摸出晚餐时的六页纸反复打量,回答说没有这回事,在老艾接手果核酒店前,整整六十年间只有过两任老板,一个是大众旅行社,再一个就是犹太人。至于酒店外观始终就是现在的模样。然后大声问老戴要找什么? “现在问题大了,难道所有人都失忆了?这么说吧。”侦探回到过道上,比划着解释道:“水台上放花瓶再正常不过,现在个别酒店也有这种摆设,但前提是顶灯必然安在头顶上方。可据我观察下来,老时年间的线路表明,那只灯安在卫浴旁,方向偏了太多。这种设计无疑在说明,镜台前曾有过一扇窗,有自然光射进来。所以,这间仓库原本是两座屋!” 老戴的这番话,不由听得起居室内的人群面面相嘘,见他们没有回过神来,迪姐便来到廊下,指着他们现在站立的位置,说根据侦探的推论,这个起居室是不可能存在的,左厢与右厢是不同的客房,甚至是在不同的楼里。可现实是,建筑变迁外观始终没有改变,那么若不是他推理出错,就是有过某段时期的记忆,被人们集体忘却了。 “喂,老戴,你觉得有没有第三种可能?那就是时空线重叠了?”范胖急地连连搓手,恨不得立即冲进大屋,鼓圆了腮帮叫道:“在相同地点,不同的空间,格局也会出现偏差!然而又因某种原因所导致,两条时空线扭曲在一块?这种事我下午曾对你提起过啊?” “也许吧,这间浴室没什么可找的,它毫无问题,总之先将你的观点作为一种结论好了。”侦探掐灭了烟,脸上也露出疲态。见迪姐正惊恐地望着他,便拍了拍她细嫩的手背表示无妨。随后吆喝一声,让小玛起来,开始向着吸烟间进发。我等也按他步骤,打开了浴室顶灯。 三个人在黑暗中摸索到大桌,将夜灯笼摆稳打亮手电,随后趴在地毯上寻个不停,问我记不记得最后厮打时,打火机掉哪了?是拉在这间屋子还是小卧房? “就是报摊上买的一次性塑料打火机,红色透明的。”我站在浴室门前,向他解释说。 “你们仨可以进来了,我们去那间小卧房转转。”侦探戴起老花镜,伸手推开破门,朝我努努嘴,说:“我包里还有些粉笔,你在地上划出与枯槁女人搏斗的位置,再仔细找找。” 他关照我划线的位置,其实占了整间吸烟室大半,虽然梦魇中与那东西搏战,就是大桌子一带,但她倒地后将周遭所有橱柜椅子全都扫倒。倘若打火机在那时掉出口袋,被她乱蹬会飞出去很远。我让女兵、krys打开屋内所有的灯,将陋室照得一片雪白,然后蹲倒在地。 恰在此时,对面楼里响起一片骚动,那些严肃的朋友正在高声呐喊,我快步来到侧窗前抬起,问这是怎么了?一个女流吓得面如土色,指着我们结结巴巴叫道: “真的有只蓝色的碎剐女鬼,它根本没有离去,还在屋里闹腾哪,我们全瞧见了!” 再看向起居室内的人们,帕科正冲着窗台问话;两个严肃的朋友在大屋各个角落搜寻;而摄制组面色凝重,东张西望地相互核对;至于牙套妹,则跪倒在胡子叔身下,她浑身不住颤抖,手指着仓库某处,已吓得说不出话来。 “老戴,你们赶紧出来,要出事!”我一脚踢开虚掩的破门,朝小卧房几人高呼道,随后来到浴室前,问阿盖和对窗那个女流,适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它在反光里,”两头人声鼎沸,都在竭力地大喊大叫,各国语言齐上阵,压根就辨不清描述的是什么。牙套妹见到我就像见到了救星,忙指着大屋靠墙的一面装饰画,喊道:“我看见了,我全看见了,那只女鬼没有离开,它刚才在镜中一晃而过,现在不知上哪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女兵与krys连滚带爬地跑来,面色煞白指着背后。小樱桃就像我猜想的那样,头一回见到那东西,神经接近崩溃,早已说不出话来。krys虽也吓得不轻,但还能开口,她说就在刚才,她俩背靠墙角相互点烟时,那个鬼影毫无预兆地出现在立橱玻璃上! “怎么了?都在吵吵什么?卧房我们仨翻遍了,没见到那只打火机!”侦探虎着脸出来,让四眼拿喷漆在门上画个叉,然后望着我,问:“你再好好想一想,还去过哪?” “你难道听不见别人在喊什么吗?先将打火机撂一旁吧!碎剐女人又出现了,你不是说她是影像般的存在?为何仍在仓库内乱窜?你究竟料事准不准?”我恨恨地跺脚,问。 “我知道,一切都没变,这就是我为何不说透的缘故!大屋已经在开始修订战略对付我们了!”哪知侦探阴阴怪笑,根本不以为然,他冲着起居室大吼:“帕科,在干什么?动手!” 墨西哥人应了声,随后操起地上的餐盘,将油漆泼洒到牙套妹手指的装饰画上,顿时黄黄绿绿的涂料将整堵墙全毁了。其他两个帮手见他正在肆无忌惮搞破坏,也开始跟着端起餐盘狂泼。俩人脸上带着发泄式的狰狞,嘴里唱出恶意的狂笑,活像被鬼附了身那般!不消数秒,起居室五彩斑斓,吓得几个工作人员和阿盖,集体围拢成一圈,竭力保护器材不被沾染! “你们泼墙有什么用?回头我还得花钱请人重新装修!”范胖再也看不过去,便尖着嗓子高喝:“泼所有能反光的东西,镜子、玻璃、挂件和不锈钢凳椅!斩断那东西的活动空间!” 我终于明白这个老谋深算的家伙为何要人去找油漆,他没准从开始就已经知道答案。眼见三人端着餐盘正向我过来,我忙将女兵和krys推进浴室,这时背后的喊声响了。 “先停在那,至于泼不泼盥洗室,由我说了算。”老戴这才笑容满面地一摊手,向工作人员和闲人点头致歉,说:“造成突发的混乱,原因全在我,但那是必须的。” “这,这是我第一次经历这种事,”迪姐战战兢兢扶着他的肩,问:“所以现在没事了?” “这是你第一次经历这种事?好的,你猜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这将是你有史以来第一次最棒的播报。你知道为什么?因为你我站在这里就已注定它会是一次最精彩的播报。你可以问我任何问题,而且不必害怕,该来的远远未来到,并一定会发生。这个过程将颠覆你所有的认知,而且它是最佳的体验。”与惊慌失措的她相比,侦探好像才是真正的主播。此刻他带着得意的神色,不断安抚身边俩人,一时之间让人感觉此人深具邪教教主的气质。 “besson,我怎么感觉自己像猴被人耍了?原本我该待在隔壁客房睡大觉的,全因为担忧你我才会参加进来,你觉得那个纽约客有没有问题?”小樱桃瞪着一对杏眼,厉声发问。 “我说不上什么,这也许就是老戴的行事风格,打从一进屋他就比我们看得更透彻,而且正在逐步掌握主动权。他会带有私心让每个人去涉险,有些是故意安排的,也有些仅仅是试探。总之,他不会让我们出事,这样他便办砸了。”我解下背包,掏出山铜矿井顺来的怪枪,分别递给俩人,道:“不论接下来是什么走向,我们仨必须是独立的,只要发生危险,就毫不犹豫地开枪!至于我,不必担心,我手上有狄奥多雷的天鹅绒。” 虽然两人一知半解,但我该表达的都已说完。既然选择与侦探这种爱打哑谜的人合作,那就得为自己备份保险。能遏制住帝皇鲼的震荡枪他并不知晓,天鹅绒更没被提及,这些小东西,也同样是我们这组人的生命保障。 然而,当我们才跨出盥洗室,双腿就像被钉子钉在原地,再也挪不动步子了!这是因为,迪姐身后虚掩小卧房门缝内,那只阴森的碎剐女鬼正瞪着对血红眼珠,望着一无所知的她阴笑。我顿觉后背爆起一片鸡皮疙瘩,忙学着过去吕库古小姐那种甜化心的嗓音,朝她叫道:“dixie,你过来,我有话要对你说。千万别回头,绝对不要看!” 她愣了愣,感到很突兀,面前这个小自己十多岁的黄毛小子忽然用一种极为肉麻的调戏口吻说话不算,还故意做出拥抱手势,便悟到背后正有恐怖之事在发生!伴随小玛丧心病狂地一声惨叫,他抱着脖子瘫倒在地,迪姐不由自主想回头去看! “泼盥洗室,快!将这只老鼠所有退路都斩断!”侦探大喝一声,拎起小玛后衣领朝我们掷来,同时拖着迪姐的手窜进化妆间,朝帕科高喊:“别忘了我关照你的事!” “别管其他啦,开手炮粉碎这狗娘养的!”我见他们已脱险,指示两个女人朝着吸烟间开火,顿时整座屋子强烈地震荡起来,两团黑到透亮的光幕在逼仄空间炸开!一时间,碎玻璃屑如刃牙般横飞,吊灯坠落,橱柜倒塌,仿若世界末日! “这是什么?你们瞧见了吗?谁往酒店射rpg了?”牙套妹慌忙支起遮光伞去挡扑面袭来的玻璃碎雨,狂叫道:“我的天哪,这附近藏着恐怖份子!” 而杵在浴室门前的我们仨,外加被甩出来的四眼,成了最倒霉的幕墙,背后是刀光剑影的碎渣,面前是墨西哥人带着俩个严肃的朋友在狂泼涂料,待到一切尘埃落定,只剩得四具雕塑僵站着,只有眼珠子骨碌碌打转,说明仍然活着。 “找到了!”对面屋里传出老戴欣喜若狂的大笑,他高举着一只打火机推门而出,问:“你来辩一辩?遗失的是不是它?知道掉哪了?它就落在化妆镜台底下!” “不好,你将dixie独自留在屋里?她要出大事了!那个位置,就是魔魇里我被拖入海底溺死的矮沙发堆!”闻言,我一脚踢开挡道的四眼,朝着侦探扑去,在与他擦肩而过时,我不由停下了脚步!几天前的一幕再度发生,化妆间的门背后,赫然站着那只碎剐女鬼!并开始缓缓拉门,打算将之重新锁合! 为什么我们毁了所有能反光的物件,依旧挡不住女鬼闯入目标破屋?老戴一定暗地里干了什么,他这是想存心害死迪姐,让她成为真正的不漏香!我气得狂喝一声,扭住他衣领便准备给这老东西一顿狂揍! 此刻的局势已混乱到了极点!墨西哥人摩拳擦掌打算前来救主;对楼的小玛家老子一见儿子快被吓死也开始奔酒店而来;而最要命的是,被严令禁止擅入的范胖再也忍耐不住,他高声咒骂着冲进仓库! “既然我是那种真空炸弹的投射器,轰烂自己也等于涤荡干净了,废那些麻烦事干嘛?现在救人要紧!全给老范我边去!” “挡住他!所有人都去,绝对不能让这胖子坏事!”侦探一瞧,惊得汗毛倒竖,他拧着我腕子怒骂道:“你该揍得是那蠢货,放他进来就全完了!这压根不是什么鬼魅凶灵,而是幻日,一种颠倒的幻日,并且是个奇数!他一旦爆炸,财神dixie当真救不回来了!” 侦探话还没说完,帕科早已被死胖子一拳击倒,两个严肃的朋友见他气壮如牛也躲得远远。就这样,他如入无人之境闯到浴室门前,整个人忽然蜷缩一团,面色发绿,死胖子一侧身躯就像气球般膨胀起来,其状与当初的半神极为相似! “死胖子你赶紧给老子滚出去!这样你会害死所有人!”我睁着惶恐的双目高声喊道。 然而一切都已太迟了,众人耳畔传来阵阵低沉雷鸣,再抬起头时,眼际便被无尽的漆黑油雾所阗满!范斯怎控制得住牙燎癍?他的身躯已被冲天血幕遮蔽难以寻迹! 5:44 s chap 11:rapot(骁鸷) “挡住他!挡住那颗真空炸弹!”老戴不知哪来的蛮力,一把抱起大桌子抵在面前,招呼着女兵和krys赶紧上前,连带我四个人建立起厚实人墙。一霎那间,耳朵像失了聪,每个人的嘴唇都在一张一合,犹如水缸中的金鱼;而他们的举止,也变得像高速摄像机下那种超级慢动作!我正感到难以理解,猛然间觉得肚子上皮肤剧烈颤动了几下,再去看时! 一颗漆黑如玩具飞碟般的东西已穿透我躯壳,刺破背后三人胸膛狠狠射入了化妆间!这东西,就是范胖那块牙燎癍的宿毒总爆发,所激射出的古怪炸弹! “完了!”我哀叹一声,两眼冒金光,当被扶起时,整个人陷在柏油状的稠厚皮脂间,浑身黑得透亮!作为罪魁祸首的范胖,已被工作人员拖回起居室,靠在墙角纹丝不动!而挡在摄制组前的是一张巨型不锈钢餐台,墨西哥人高举着它,已被油漆泼成一幅野兽派抽象画! 对窗与酒店廊道内的人们,不知刚才的连番大爆炸是彻底歼灭了凶灵,还是湮灭了这座仓库,全在高声喝彩,次序已无法再维持,无计其数的人挤破门框,闯入0514围着观看! “瞧瞧这胖子干得好事!非要进来搅局!”侦探也同样蓬头垢面,恼恨地从浴室洗完脸出来,扭住我衣领叫道:“这可是你们的人,要是她真出什么事,你必须承担这个后果!” “不好,是dixie!”我只感到后脊背发凉,慌忙推开他,朝着化妆间冲去。当推开门,一幕我最不愿看见的情景,无情地占据了整个眼眶,那张化妆桌的大圆镜子已被破成碎片,整间屋子被油腻浸透,正滴滴答答往下掉着残秽!其情其景,简直是惨不忍睹! 那位令我担心的人,身为不漏香的九频道当家花旦,dixie.wendy离奇地消失在密室中! 老戴紧追着我闯进化妆间,显得更加焦虑,当他瞧见这一幕,就像浑身气力被抽空,一下子跪倒在地。见到这种表情,我已知大错铸成,正想开口询问,侦探不甘心地掏出老花镜,戴上再去细细查看,这才长吁一口气,抹了把冷汗拍拍我的肩,示意先跟他出去再说。 “幸亏咱们组织起人墙抵住这颗炸弹,否则将个大活人变没了,全都得进监狱!” “怎么说?我为何看不见她人在哪?”见他已快步回到起居室,我只得爬起身追着去。 当我回到大屋时,那里早已是人头簇拥,看客们各自掏出手机正在疯狂拍照,除了堆放着的设备和摄像机,几乎瞧不见半寸地毯。汗流浃背的人堆里挤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胖子,那是老艾。他望着满墙狼藉,活像暴乱现场的过道,不由啧嘴问侦探是不是搞完了? “嗯,理论上可以说,0514套间已被荡涤得干干净净,往后你是将它继续当仓库,还是当宿舍,甚至往外卖都绝不会再出事,若有问题你随时可以将我告上法庭!”老戴笑嘻嘻地打怀中掏出名片塞到他手里,随后点起一支烟,斜眼望着化妆间,似乎在等待群众发问。 “为什么毁了所有能反光的器材和物品,依旧挡不住那只碎剐女鬼冲进破屋?”浑身腥臭的女兵和krys相互扶持着走进起居室,打算先回客房各自洗刷去去晦气,问。 “因为镜头啊,你们将摄制组的镜头给忽略了!瞧见这张不锈钢餐桌没有?它就是我关照帕科必须要扎紧的口袋!”侦探得意洋洋地来到起居室中央,指着泼花打碎的家具,道:“驱除凶灵就和家里逮耗子一个道理,你将它所有通路全部掐断,最终会将它逼进口袋里!咱们不可能去毁坏别人电视台上百万的器材,那么,就靠它替代镜头,从而彻底歼灭!” “你那个婆迦截霁术的布局究竟是怎么回事?”气若游丝的范胖撑起身子,靠上墙头问。 “由头至尾都是仓库在作祟,碎剐女鬼只是部影像,被拘押在幻境里。她出现在此的原因,是想打破束缚魂归天国,所以要指引住客找寻她失踪的真相!这就是出事至今,从没传出过旅客遇害的原因。造成这一切的元凶,是某种闻所未闻的化影,叫做逆流幻日!不是你等略知皮毛的绯局,它远比九局高深得多!” “我早就说了,不找暗世界精通此道的人来帮忙,为贪图省下几个钱,注定是要失败的。”女兵皮笑肉不笑地望着老戴,揶揄道。她本就讨厌女播报,现在无端失踪了,正中下怀。 侦探将手一背,合上眼长叹一声,道:“暗世界?那些鼠辈破个阵什么的大概还凑合,而要对付怨灵,在我看来就是小儿科,哪怕你们将他们全喊来,也依旧对付不了它!” “这究竟是什么妖法?”范胖见小樱桃正气得沸腾,生怕再说下去就会暴露暗世界,忙让人扶着她和krys赶紧离开仓库,自己爬回到老戴身边问:“幻日不是北极地区的天相吗?” 所谓幻日,是指发生在冻土地带的某种自然现象,一般能够在北极被观测到。它需要具备几个严苛条件,首先天空中要有卷层云带,其次是云层必须既薄又透明,最后是有冰晶均匀分布在云层里。如此才能在天上出现好几个太阳的幻像。但夏洛特地处美东的南方。属于温带海洋性气候,且老戴最后喊出它是个奇数,这些话语又在暗示着什么? “这是指角度,通常有22度幻日、44度幻日、120度幻日,明白吗?都是复数。可那道光门里透射出的,全是奇数角度的幻日,并且还是颠倒过来的视角,所以才叫逆流幻日!”虽然人群里不乏有天文爱好者,对此略有了解,然而听到这种言论,依旧不免交头接耳。 而侦探接下来说的话,则更加令人匪夷所思。他一口否定那是被人精心布下的局,而是在仓库这间屋,或是曾经这个位置,出现过某个了不得的东西。它显然已知自己命在旦夕,故而炮制出逆流幻日,创造一片新世界寻求避难。换句话说,这东西也许与末裔是同种生物! 那么,安装吊环的人,以及伪装成住客的女人,实际身份全是追兵。最终在72年的某一天,这间大屋发生过一场不为人知的暗战,造成人饵被活活拖入逆流幻日而惨死!这都还不算事,更恐怖的是,他们冲击这个幻日撞击出裂缝,导致了那一天在人世间被抹除,不论酒店工作人员,还是四周的住户,全体记忆被剥夺!这就是侦探起先质疑的盥洗室重大发现! “喂!你们难道全都疯了吗?dixie也同样像72年的那颗不漏香消失不见了,现在是开庆功宴的时候吗?”我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这群人高声喝问:“别忘了她是你们的boss!” “稍安勿躁,dixie并未消失,理论上还在屋里,你出来前,我已经请阿盖在调查了。”侦探挥挥手,打断我的叫骂,指着监视屏说:“看,如果她死了,那视窗里的又是什么?” “其实我早看出来了,你垂涎那个白领婊,已被她迷得神魂颠倒!算了,反正我本来就对你不感兴趣。”小樱桃将指尖烟蒂弹来,击在我帽檐上落下一片灰,扭头便走,不论我怎么喊,都不听解释。就这样,她拖着疲乏身躯回到自己客房,然后将门一拍,从此牢不可开。 我只得无奈地回到摄像组镜位前,看胡子叔和阿盖摆弄着投射监视屏。牙套妹见我一脸恍惚,便指着某个小视窗要我看,这是一片漆黑的沙砾地,虽然像素很低,但镜头在移动。由于这组便携式摄像头是临时找来的,没法接通声音,自然也听不见是否有人说话。 通过这组画面,则表示目前佩戴它的人无恙,而且行动自如,只是不知被困在一个什么空间之中。也许对方也意识到了这点,便故意将手腕伸到镜头前,那是迪姐粉红的指甲油。 “dixie与外表不同,她经历了许多,甚至到过战场,是名坚韧的成功女性。”胡子叔接过范胖的weed,吧嗒吧嗒抽了几口,有些恼怒地捣了他一拳,问:“别人都禁止你再进屋,你干嘛非要乱来?现在人是找到了,可怎么带她回来?这可真是个无妄之夜。” “我,我怎知道这是什么幻日?哪种妖阵?原本前些天在左厢几间房,我已将那鬼东西炸得断子绝孙了。所以见他们磨磨蹭蹭,犹豫不决的,我心里急啊!隔着墙就听里头翻天覆地的各种爆炸,还有人的惨叫,我也是想帮手主播她才硬来的。结果谁能料到?他们三个竟然也不拦阻,我还以为老戴放行了,”范胖朝背后扫了一眼,惊叫道:“那个墨西哥人呢?” “你不知自己几斤几两?竟将错推在别人头上?你这种黑熊般的体魄发了疯谁能挡得住?我让他回自己酒店翻东西去了,距离这里很近,就隔着几个街区,大概十分钟内能打个来回。既然已经发生,说再多也没用,总之你下次必须严格照我说的做,这回就算了,先给你擦这笔屁股账!”侦探向我招招手,示意一起去窗台,说:“我有些话要与你谈谈。” 我神情落寞地点起支烟,向对窗那些严肃的朋友扬扬手,示意厉鬼已驱除,再没什么可看的,都赶紧回家洗洗睡吧。哪知因迪姐凭空消失在空气中,人群非但不肯散去,更有人开着车打四面八方向果核酒店聚拢,此外还有许多的电视台也在楼下转播,场面堪称混乱至极。 “很壮观,是不是?起码在半天前,我们谁都不曾料到会出这种事,而我是看惯名利场的。倘若dixie的事无法交待,明天头条就会冒出各种耸人听闻的标题,例如‘知名电视女播报无端失踪,在众目睽睽之下’,或者‘西城果核酒店疑云内幕,牵涉一起几十年前的鬼魂索命’云云。”老戴的脸在楼底各种灯火闪烁中忽然变得很黯然,他叹了口气,说:“最终,这家酒店绝对会生意红火,而可怜的dixie将再也找不回来了。” “你有什么办法?”我也朝底下扫了一眼,叹道:“之前我见你还在笑,必然有预案吧。” “笑不代表就有办法,那是安抚人不引起慌乱的举措。而实际上,我也无能为力。预案固然有,那就是你,你得肩负起胖子铸成的大错,将人找回来!”他故意避开我的眼睛,说。 “你疯了?我怎可能办得成这事?”我不由大惊,叫道:“当然我也希望自己能那样。” “你的小女友虽然在赌气,但眼光很毒辣,其实我都看出来了,你对dixie很感兴趣。当然,你可以不承认,但在一小时前,你压根连她是谁都不知道,说穿了就是陌生人。而仅仅一小时后,你表现出来的行为,却是无比在乎她的安危,这不得不让人感到奇怪。” 被老戴这么一说,我自己也感到恍惚起来。是的,这太不合情理,我根本就不认识她,连她挂着的胸牌也没仔细看过。这种情愫来得实在难以解释。有一点我承认,不论dixie是蓝领、白领还是金领,我没有像其他几个草根那样讨厌她,甚至还有些喜欢她。但那既不是仰慕也不是垂涎,而是某种连我自己也不理解的好感。总之,我确实有带她回家的冲动。 “你是不是曾在哪里有丧失过某人,却无能为力的经历?”侦探挠着头皮,好奇地问。 如果非要联系起某个人,那就是曾经的吕库古小姐,亦或者沦陷在炼狱里的小苍兰,这两者都是她,也是目前正在佐治亚四处躲藏的霍利斯曼。他现在在干什么呢?望着西斜的弯月,我忽然心头有股说不出的惆怅,回想吕库古公馆种种惨烈,不由潸然泪下。 “目前这些人里,只有你可以放手一搏,虽然我无法厘清你的由来,但alex,你或许会是只骁鸷。”他撑起身,拍了拍我肩头,说:“先等帕科回来再说吧,另外我也需要想想。” “骁鸷?这又是什么?”见他打算往摄制组过去,我一把拖住侦探袖管,叫道:“你千万别将我理解成暗世界那种专研异端邪说之徒,我与他们不是一路人。只不过彼此为了求生而并肩过,理论上我与他们之间更陌生。如果你觉得我行,至少跟我说明一下。” “骁鸷是指某种能移魂控梦的高人,历史上仅仅出现过三名,并且全都是女性,极其罕有。因她们不是伯爵就是皇亲,或者贵妇,所以没有欲望,才干也被荒驰了,终其一生也没机会绽放。这类人能利用梦境自由穿梭空间,去暗中做成某事,例如修改遗嘱,提前知道股票行情,当自己睡醒后就全忘了。因此再不济,也总能撞大彩成为巨富,大概就是这样。” “还有这种事?但我是个穷鬼外加loser,”听完我喜逐颜开,追上他问:“所以你觉得我往后可能会大富大贵?没准还能回法国选总统?或是搞诈骗科技公司空手套白狼?” “正因为我不知道这类人真实实力发挥出来能去到哪里,所以说不上,自己没见过的事要如何描述?我暂时先将你理解是那种人好了。”老戴扶着我的肩,转去僻静的浴室门前,低声说道:“一会儿帕科会带件东西回来,你将它插在帽子上,然后按我的指令行事!” “两只雌狐离开前,将它甩在了地上,我怕人来人往会将它踩脏。”牙套妹递来一本口袋大小的带笔簿子,那是晚饭后女兵在街角小店买来的便签,说要将半夜破0514时遇上的细节都记录下来,以免遗忘。然而簿子上只字未写,只有她画的卡通长颈鹿在第一页上。 八分钟后,墨西哥人端着只锈迹斑斑的铜皮匣来到大屋,侦探向摄制组说明,将利用我去将迪姐捞回来,在场所有人都必须严格按他指示行事,不能再像刚才范胖那样出错了!不如此这名主播就将复制72年的离奇悬案,将连同我一块永远消失在历史之中。 于是,铜皮匣在几十双热辣目光的注视下被打开,本以为古色古香的外观,里头藏着肯定是珠宝,哪知却是一簇安在青铜品饰上的鸟羽。当老戴将它取出在我帽檐上安好,竟能垂下覆盖住我右侧的全部肩膀,在牙套妹化妆镜前一站,自己的外观有种说不出的异国风情。 “这不就是过去意大利神射军(bersaglieri)的黑雉鸡帽徽吗,我还当什么好东西呢。”小玛那个酗酒老爸也聚在人堆里看,指着我哈哈大笑,说:“咱们楼底咖啡店老板家就有。” “看来这里有位懂行的,不错不错,虽然它外观很像意大利轻步兵的帽饰,却来自日本,是江户时期某个裁缝献给军阀的贿赂。后来因黑船事件,美国水兵上岸从当地人手里抢来的,名叫嵯峨翼(saga tsubasa)。它的隐语是强壮,不屈不挠,坚持到底以及热血沸腾。此物最神奇之处,是会随着时辰慢慢变色。现在是漆黑的华饰,到了清晨就会变为霞色,实在是千金难求的瑰宝。”侦探禁止众人上前抚摸,在我面前站定,说:“alex,现在是四点半,到日出大概还有半小时,你必须趁着黑暗,攫取这段宝贵时间穿透逆流幻日,将dixie捞回来!一旦冠羽全都变红,那么别说是她,连你也回不来了。” “不,你稍微等等,这件事我答应过肯定会去做,但你得将方式说明清楚。上次在魔魇里,我被一股怪力拖入冰海中差点溺死,幸亏遭女兵猥亵我才惊醒回来。现在你让我去破幻日,我该怎么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躺倒睡觉吗?”一听这个浩大工程,我想想都觉得不可能成功。况且,四周围着那么多不怀好意暗暗讪笑的闲人,简直比登天还难。 “这点你不必担心,打火机还你。它出现在噩梦里并在现实中被找到,成了你唯一的武器。至于这颗名叫天鹅绒的金属怪球,我不知它来历,暂且你也带着好了。”老戴制止住四周的哄堂大笑,着人搬来张折叠椅,让他们抬进腥臭难闻的化妆间,冲着围观群众喝道:“我丝毫不懂你们在笑什么,这是一件十分严肃的事,这个小法国佬正打算豁出自己性命,去捞一个不认识的女人回来,而且不一定能成功,并有遭幻日吞噬的危险。换你们来试试?整个夜晚,由头至尾在挖苦取笑,你们希望的根本不是找寻真相,而是想看别人出丑罢了。” 四周的人当然不买他的账,纷纷冲着老戴举起右手笔出中指,还有不嫌事大的干脆爬到柜台上笑骂外国人都去死,别来占本地人福利工作机会。更有几个一看就十分像其他媒体潜伏进来的托儿,正在煽动人群打算闹事,我已知自己,哪怕想要退场也已被逼得无路可走,一时间感慨万分。这就是人世间,复杂且凶险,而且毫无廉耻道义可言。 “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送你进那个逆流幻日,也难以判断你会否会被拖入所谓的冰窟海底,倘若你是骁鸷,自然就能领悟该怎么做。甚至,我希望你会失败,很快从那破屋走出来,已经失去了一个,若再消失一个,群体记忆被集体抹除,也就再没人会记得你曾经存在,这又是何其悲惨?”侦探扶着帕科的肩头,叹道:“我俩能做的也只有这些,祝你走运吧。” “小老弟,我去将女兵喊来,她因误会而在生你的气,你无论如何先等等。”范胖见我抬腿开始向化妆间走去,惊出一身冷汗,鼓圆腮帮子喝道:“就等一分钟,也不差这一分钟!” “不必了,她暗恋的是别人,只不过是在利用我去接近他罢了。其实我俩都很清楚,上床更没真感情可言,那只是生理需求,她寂寞我也孤单,仅此而已。你是不是觉得我听着这满屋子的嘲讽讥笑会感到很委屈?不,恰恰相反,我丝毫不在意,而且还有些跃跃欲试的冲动。别人希望见我沮丧,见我屈服,见我无计可施,见我气得跳脚;而我偏偏要活出自我,偏不让他们得逞,偏要明知山有虎还向虎山行。我不知你看没看过洛奇4,那种跑去满是嘘声的苏联打拳击的感觉,不觉得很棒很刺激吗?实在是太他妈叫我舒服,太快活了。” 胡子叔让牙套妹给我安上另一部外挂式摄像头,同时让阿盖调出视窗,表示他会看紧我的后背。见现场一片混乱,他开始在打电话,打算找警员上楼干预。并对我使了个眼色,表示绝不会让怀有险恶用心之徒逞淫威,他们将确保过道是安全的,我可以开始尝试了。 不论我说什么,都没能阻止范胖跑出仓库,并在隔壁客房前疯狂敲门。恰在此时,一种很微妙并难以体会的心情,猛然顿生在我心头。倘若我有一丝成功的可能,此时此刻,我不就是当初爬上天阶的吕库古小姐吗?她也曾那么伤心,那么绝望,原来悲伤会如此叫人动容。 对这片土地而言,我始终是个外国人,而且还是非法滞留在此的那种。没有人会在乎我的生死,以及存在。打从被送入残鸦修道院那刻起,我在世间的意义便结束了。而且,最可悲的是,这会儿可能连林锐也正在想他自己的糟心事,绝不会推开窗往西面的夜空扫上一眼。 霎那间我觉得被整个世界所遗弃,同时,霎那间我也选择要将这个世界所抛弃。就这样,我胡思乱想地坐到湿濡阴暗的化妆间破镜子前,望着泪水中变得模糊的人们,合上双眼。 一阵熟悉又意味深长的鼓点在耳畔边慢慢响起,披在肩头的鸟羽,以及垂落的长发拂动起来。四周有风,虽说这是清凉的夏夜,但那股清冽的空气,显然不是逼仄破屋,而是在更宽阔的地方。这就是老戴所形容的骁鸷么?我不免一惊,精神随之大振,便缓缓打开眼帘。果不其然,这是一片漆黑无光的地界。我预备稍作停留,等眼睛适应过来再做打算。 手掌在地上摩挲,沾染上许多颗粒饱满的土渣,身下是冰冷的混凝土,而不是在野地里。这难道是曾经或者未来的0514仓库吗?不论我怎么将两者结合起来去想,都感觉不是。 “今天是我的生日,我为自己定了个蛋糕,打算吃一些后,然后泡在浴缸里默默等死。” 恰在此时,忽然传来一声轻叹,就像有人趴在肩头向你耳语。内容令人感到很莫名,而语境却丝毫不悲伤,还显得有些高兴。她无疑是个女人,但绝不是dixie,因为显得更年轻。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是小樱桃?我感到满头雾水,便开始四下掏口袋,看有哪些东西带进了逆流幻日中来。结果一摸收获颇丰,不仅打火机抓在手中,狄奥多雷的金属球也在,而最叫人吃惊的是,连牙套妹递给我的那本插着水笔的便签也在裤兜里。它们固然没法吃,也无法拿来当武器,但有胜于无。想着,我将听见的话写在纸上,还添了一条问女兵,这是想说什么?完事后探到摄像头前晃了晃,以证明目前仍是我。 眼睛逐渐能分辨出近处物体的部分外形,我可以确认自己正在某栋建筑的楼梯间里,一道石阶出现在左侧,往下攀延并通向某个不为人知的场所。这地方毁损相当严重,我不知是身处战区还是事故现场,所有设施都是倾斜以及崩坏的,阶梯两端的石墙几乎无法直视,它暴露在外的钢筋远多过水泥。继续往下走是条浸透污水的过道,比起楼层更加难行,脚下满是突兀的混凝土块,周围飘着几具泛着膏油的尸骸,有大人也有小孩,腐烂得难以分辨性别。 我不由大骇,忙用手捂住鼻翼,这才发现自己丧失了嗅觉,这片严重毁败的废墟,以及尸骨破腔流出的断肠,令两条腿起了一层花白油腻,按说必是臭不可闻。然而什么都闻不到。 “我不太明白,为什么生日非要吃蛋糕,这算是古老仪式的延续吗?我想因为是廉价吧,小孩也大多会喜欢。耶诞既可以去郊外砍树回来装饰,也可以不去砍,但家里总需要摆设。” 耳旁又传来一个声音,那是名男性,同样是轻松口吻,并带着一丝慵懒。在这种水漫金山般的鬼地方,居然有两个活人在对话,悠闲的就像在岸边垂钓。放眼四周什么都没有,依旧是潺潺污水和长满霉斑发硬的尸骨,说话之人仿若幽灵,完全找不到究竟在哪。 这是不是起先监视屏里出现过的地方?我开始变得难以确定。迪姐最早被观测到时,出现在一片沙砾地间,与满是土渣泥粒的楼道水泥地很相似,但之后又去了哪里?是往上走了还是像我这样跑进漏水过道?会否当瞥见这幕炼狱般的情景,又吓得逃回了原地? 在我犹豫进退时,被身旁一件东西吸引了目光,那是一截锋利的螺纹钢条,扯碎了某片东西。擦亮打火机去瞧,是一片灰黑色涤纶棉破布,dixie在失踪前好像穿着这种运动裤。记得侦探让她要做好弄脏全身的准备,随后这女的叫人丢给她,自己去衣帽间换好出来,很显然她走的正是这条路。我不仅有些佩服起这个女人来,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会远远避开这种鬼地方,除非她什么都看不见。 越过混凝土块坍塌最厉害的转角,眼前出现了一道苹果绿破门,里头亮着幽暗的光亮。适才那一男一女的说话声再度响起,变得无法听清,但毫无疑问的,他们正在破屋里畅谈。我不由大喜,没准迪姐是被人语吸引才找到这里,若不出意外,此刻也许就在屋内。那么一来就将变得十分容易,见面后拖上就跑,至于要怎么回到现实?或许将另有征兆。 可当我伸手去推这扇门时,却感觉它是由里往外锁着的,探头向屋内扫视,同样的毁败严重,只是没被臭水渗透。我知道眼前所见并不真实,没准就是林锐曾形容过雷音瓮般的存在,因此不去计较它有多不合理,换了个角度去看破屋另一侧。很快便找到光源。那是一张简陋的办公台,案头亮着盏桌灯,两条黑漆漆的人影坐在边上,说话的正是他们。 高喊了几声,人影岿然不动,犹如耳聋那般依旧自顾自交谈,我不由感到奇怪,便愈加用力去敲门。就在这时,屋子背后的窗外有个走动的人被吸引,它停了下来,开始弯腰透过卷帘的缝隙往我这头打量。这是如同上一个噩梦之夜的魔魇,任何突发状况都会发生。我不由感到悚然,便立即收声,睁大双眼去看黑影打算干什么。结果对方也和我一样,将身压低,躲到了外墙底下,屏息凝视着昏暗的屋内。 “这,难道它是dixie?”见对方举止怪异,我站起身来,迅速掏出打火机擦亮,给对方一个正脸。人影显然是看清了,开始用力拍窗,可什么声音都传不进耳朵,只能看见它夸张的动作。那种举止分明是要我速速离开,或是上它那头去,总之对方没有威胁性。 我从水底捞起块混凝土砖,奋力砸碎破门小窗,然后探手启开门锁,开始踏入这座怪屋。两条黑影依旧保持着原样端坐不动,交谈的氛围却显得欢快起来。起初这俩人似乎提防着什么,总在说难以理解的暗语,而此时威胁貌似已解除,正在谈着生活琐事。 “这俩人什么毛病?在这般阴森的环境里还能谈笑风生?”我在倒塌的铁架间艰难攀爬,距离那团鬼火般的灯光越来越近,逐渐我辩出,两条黑影是面对面坐着,并双手交缠。 这俨然就是对如胶似漆的情侣,故意选择独处仓库,彼此间诉说着衷肠。 当我爬到他们身边三米之外,俩人依旧保持不动,丝毫没往这头看上一眼。我不仅一愣,便使劲揉揉眼,感觉越来越不对劲,两条漆黑的人影,压根嘴就没动过,并且是全身僵硬的。我擦亮打火机使劲去照,顿时感到后脊梁起了一身白毛汗,浑身打起哆嗦来! 这哪是沐浴爱河的情侣,分明是两具朽烂不堪的尸骸,已经烂得整张脸和脖子掉落在桌头化为厚结的油腻,只是穿戴着身前的衣物,打背后看犹如活人那般。 在吕库古阴宅地底,各种惨状的尸骸我见过不少,人体腐败到任何程度也都看过,面前这对死人并不比它们夸张,但我不知为何被惊得双腿没有气力,简直像被钉在水泥地上无法移动,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恐惧袭遍全身。总之,我压低脑袋,哪怕一眼都不敢往那头瞧。 差不多大半年后,我与林锐结识了暗世界里一个叫捕梦之手的组织,彼此因交流心得而围坐在火炉前,他们的头音是这么解释的。不论你是法医还是墓地守夜人,哪怕见过再多恐怖异常的尸骸,在睡梦中都是新手,任何一具腐尸都会吓掉你半条命。 当然,在那时的我还未受他赐教,自当惊惧得几乎窒息,窗外黑影见我蜷缩一团正抱着脖子,便加大幅度敲窗。我扫了它一眼,那正是失踪已久的迪姐,此时的她好像正待在室外,有着惨白的自然光。dixie正睁着一对丽眼焦虑地看着屋内,要我注意她手指的方向。借着这股光亮,我方才瞧见这座破屋背后,还有扇铝合金边门。 当我使足全力撞开它出去,立即陷入五里雾中,此刻的我站在一条空旷街头,乌云翻滚却又显得很亮,不知是白天的哪个时辰。空中飘着毛毛细雨,雨水汇成细条打石子路面流向阴沟,我手上多了只红色的气球,并捏着一把黑色布伞。 而身后那座恐怖异常的破屋,早已不见了踪影。 5:21 s chap 12:prise de rêve(秘境) 逆流幻日,这个被制造出来的镜世界,是别人编辑的梦境,我身处其中,被迫按照剧本去窥透它的所有。在知道这是梦的前提下,我先得去做几件事。首先该梳理的,便是面前这条街究竟是哪?我仍在夏洛特本地还是在外国?然而很可惜,梦不会告诉你答案,它会掐头去尾掩藏所有讯息,这处地方也是如此。 它是某座闹市的一角,有着不少户外的遮阳篷,以及随处可见的大型垃圾篓。如果判断正确,它可能是条美食街,因下着细雨而显得路人稀少。正对着我的,是一排沿街铺子,建筑既谈不上古典也不像是新建的,总之无法辨识年代。挂着的招牌上除了英文还有其他字母,有些是斯拉夫文,有些是法文,还有些是中文。总之,光从外观很难辨别它是什么国家。 其次是时间和日期,一般你走在街上,总有手机忘家里的时候,那么只需抬头,就能在各种大楼的广告位看见电视屏幕。再不济,路边也会有交通工具的计时牌。然而,这条街上什么都没有,甚至街边报摊不买书报只卖烟酒,根本就理不清现在是何时。 最后的差异是,当进入幻日后,你不可能想到什么就能搞来什么。譬如身上没钱,自然也不能变出它来,站在这条街上的我,实际是个身无分文之人,哪怕想买包烟都没可能。那么去偷东西又会怎样?再一瞧报摊我立即被气吐血,人家的店铺是个铁皮棚子,而且还装着铁丝网。更可气的是,简装酒和烟盒全摆在破屋尾端,哪怕想顺都够不到。 我收起伞,随便找了个路边摊坐下,见桌上搁着包别人遗失的香烟,便打开抽出一支点燃,随后看向自己的右肩。插在帽上的嵯峨翼已有几支鸟羽变成了深红,这亦表明时间正在流逝。望着镜中的自己,竟显得很干净,丝毫没有趟过臭水的肮脏。我是打哪来到街上的?是对面街角还是这家店里?猛然间我不记得之前经历的种种,脑海中只有一个模糊记忆。 似乎跨过一条地下河,还有桌灯前坐着一男一女,其余细节早已记不清,总之那个鬼地方尤其恐怖,幸亏那是噩梦。没准,起先我就一直坐在路旁躲雨,感到倦意便打了个盹吧。 但我究竟在这里干嘛?总不见得只为了躲雨而躲雨吧?很快,我想起自己兜里有本便签,便立即掏出来,想看看自己写下过什么,以此来推测出现在街头的原因。但十分可惜,簿子上只有一只卡通长颈鹿,以及边角写着“你想说什么?” 丑陋的字体一看就是出自我的真迹,但这个你又是谁?难道说我正在等人?想着我立即抓起笔,在纸上写下:“不论想到什么,必须立即记录,而且要保证有名有姓,不能再是这种模棱两可的备注。”刚写了几个字,散瞳下我瞥见远处有个人正向我缓缓走来。 “宝贝,你等了很久了吗?我不巧遇见堵车所以迟了。这是给我的吗?”一个相貌娇美的女人站在面前,她伸手接过绑在伞柄上的红气球,随后将脸凑上前,是想我亲吻她的脸颊。 “诶?我等的就是她吗?”当这个女人坐下后,我开始细细打量起她来。此人身着蓝色丝绸衬衫,解开三颗扣子,露出十分撩人的乳沟并风情万种。她不就是迪姐吗?难道说此刻我俩是情侣?很快,我注意到她身上没带着摄像镜头,反倒是披着件来历不明的皮草大衣。 眼前之人既可能是她也可能不是,总之很难判断。我思虑片刻抓起水笔,开始在便签上记录。迪姐托着下巴,也同样在打量我,问:“你在写什么?能给我看看吗?为何什么话都不说?还有,你啥时候改抽其他牌子了?你不一直都是抽三五的吗?” “我钱包也许被贼扒了,走来这里身无分文,见桌上正好有包别人遗失的烟,所以。。。” “你总是那么不小心,”还未听完她便抬手夺过,在烟缸内掐灭。独自起身走去附近报摊,买来合烟丢给我,说:“下次出来,别所有钱全摆在一个兜里,要分开放。” “我知道了,但你我在这里究竟等什么?听着dixie,你必须跟我走,这是一场难以理喻的梦,咱们要找到出去的路。另外,你的摄像镜头呢?”见她向店内扬手,似乎要点餐开吃,我一下子急了,便站起身想要拖她,叫道:“我不饿,你快给老子醒过来!” “坐下,你这样会暴露行迹,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她使了个眼色,将椅子朝我身边挪了挪,往肩头一倒,顿时鼻息间全是扑鼻的清香。迪姐就这样满足地合上眼,在我耳边低语:“瞧见那扇墨绿大门的杂货店了吗?这就是我电话中跟你提起的大屋。” “难道咱俩是特工?故意伪装成一对情侣?”我按照指示将手搂住她的肩,迪姐便开始旁若无人亲吻起我来。但这并不是在亲热,而是有话想说。面前的她显得很古怪,似乎比起问题房见到时年轻了许多,嘴里丝毫没有老女人那股味道,我顺着视线开始打量起那家店来。 它是一家十分普通的沿街铺子,有个弧形拱券,比起别人家的店面要大许多,厚实的墨绿色木门紧闭,店里黑漆漆什么都看不见。我拿笔开始照着画,侧耳倾听迪姐的低语。 “在店对面,你会看见有个射箭的游戏摊,咱俩要拿到摆放的弓,随后绕到背后去射烂窗玻璃进去。”她依旧展露着迷人微笑,继续布置任务,又说:“但要怎么拿到箭?这是个问题,你只要靠近鼻翼就会开裂,随后就会被他注意到。而我是个女人,是无法触碰它的。” 这简直是莫名其妙,人好端端的怎会因碰到箭而鼻子开裂?果然是在做梦。她丝毫没有注意我的异样,依旧在低语:“既然规则是我们制定的,那我们自己首先要遵照。。。” “等等,dixie,我有些被你搞糊涂了。好吧,我可能患上了失忆症,咱们这究竟是要干嘛?你自己相信自己在说的鬼话吗?当务之急你得跟我回去,已经没有时间瞎胡闹了!” “好吧,那么我再说一遍,迄今为止没人进过这家店。我收到的情报是,屋里有个特殊的人偶,只要看见就会认出。你我要做的事,就是设法进去拍下它的照片,当做完这些咱们就解脱了,随后可以拿到一大笔钱,去自己想去的任何地方。”她抖开包,要我去看,那是一部minox袖珍相机,十分细长还能录音,显得非常薄。果然在这个梦境里,我俩的身份是间谍,并伪装成甜蜜情侣。迪姐就像是游戏里的npc,不论你说什么她都不会有反应。 “知道了,速战速决吧。”我恼怒地站起身,狠狠踏灭烟蒂,打算直接去抢那对弓箭。 “不,你先别冲动,听我说完,有件事必须要让你知道。”见状她一把拉住,抱着我的脸哀伤地说:“我已经有了,为了他或她的将来,我不准你出事,一定会争取到三十秒时间。结束后我们要分开走,然后到风巷再碰头。弓由我来拿,你只管盯着箭,其他什么都别想。这是最后一次,不能再办砸,否则买家便会干掉你我,所以必须得成功。” 我从鼻孔轻哼一声,抬腿向着所谓的射箭游戏摊走去。心想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想破门而入撬锁就行了,哪怕拿板砖拍玻璃也成,干嘛费那事去夺一副弓箭?活那么大我还没见过有拿它们去打劫商铺的。不过这既然是迪姐的再三关照,我就给她个面子。但话说回来,她说有了,是什么有了?难道,她是指怀上了我的骨肉?这更是荒谬得难以理喻了。 眨眼间,我已来到供游客射靶的围栏前,这里冷冷清清,帐篷一侧摆着张帆布椅,有个白发老汉正躺在上面打瞌睡。而在我脚下,摆着好几只箭桶,里头插着各种规格的箭镞,有些是塑料的,也有些是金属的。然而,迪姐却没形容过自己在找的箭有何特征,它肯定不会就这般放在服务区内。刚想发问,我一回头才发现这个女人已走得无影无踪。 “随便抓吧,反正所有的箭都在案头摆着呢。”我只得抱起桶子,将箭镞倾倒在桌上,随后开始慢慢分类,心想多出的那支,必然就是想找的东西。就在这时,面前的桌布被一大片阴影所覆盖,dixie端着把涂着红白条纹的复合弓,神不知鬼不觉已正站在身后。 “怎么你还在翻这些破烂?刚才关照的话,你一句都没听进去吗?箭钉在墙上呢!”她不由焦虑起来,向大屋中央的藤靶努努嘴。那头果然有支箭镞,白杨木削制的箭身,简陋且弯曲不平,是那种即便丢大街也无人会去捡拾的垃圾。见我已注意到它,迪姐忽然满脸堆笑,拍了下我的肩,道:“怎么不付钱就着急射箭?你先玩我去交钱。趁现在,快快动手!” 她来到白发老汉跟前,挡住他视线开始磨洋工掏钱包。我抓起弓翻入靶场,蹑手蹑脚向前跑去,不时侧过脸去看有没有被老汉查觉。就在手即将触碰到白桦箭身时,一大滩鲜血喷溅在转盘藤靶上!大半张脸皮自鼻翼处开裂并往上翻卷,果真如迪姐所描述的那样,暴露了! “还是来了吗?”白发老汉猛地站起身,一把推开企图掩护我的dixie,操起把印第安山斧冲来,狂喝道:“该死的金光党劣畜们,你们以为伪装得天衣无缝,就不会被人发现么?” 照这架势,此人是打算拼老命了!我岂肯被他劈死,慌忙抓起箭架上弓弦射发出去!箭簇不倚不偏正中老汉咽喉,不知这家伙是人是鬼,居然眉头都不皱一下,脚步稳健继续前扑。此刻我已是手忙脚乱,正四下搜找身边有否近战武器,恰在这时,他瞪大了双眼停下脚步,双手抱着脖颈,殷红血浆翻涌出来,已被背后之人割喉了! “dixie,你干嘛将他杀了?”下此毒手的正是迪姐,她白皙胸脯上沾满血污,其情其景简直与当初饵舱斩杀首涅女尸时的吕库古小姐一样,显得无比性感。我不由看直了眼,问。 “他只是个傀儡,快跑!梯子党很快就会查觉到我俩!”她来不及解释更多,见我拔出箭便拽上就跑。老汉一时还未咽气,正在地上痛苦翻滚,嘴里发出一种尖锐的哨音!而散步在路旁的人们,依旧慢悠悠走着,彼此交谈充耳不闻,实在是匪夷至极! 就这样我被她拖着穿透街角,来到这家沿街铺子的屋尾,那端果真有扇大窗,嵌着厚实的毛玻璃。我不待她高喝,便抬手举弓,这支白桦木箭镞不知是什么材料制成的,竟像颗炮弹般将整堵墙炸出个大洞。而在砖块轰碎时,天色猛地黑了下来,无数黑影正在各条街巷前狂舞,并朝着我们扑翅而来!而我却依旧盯着她布满血珠的胸脯,看傻了眼。 “干嘛愣着?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迪姐一头扎进破店,回过神来后的我,也紧随其踏进屋内。 而眼前的一切,从外观上怎可能是家杂货铺?那分明就是博物馆,都是高大陈列架,摆着一排排雪白的陶瓷人,关节处全被铜丝吊着,分明就是木偶,每只都是真人大小! “来不及再细细搜找,你去那头,我往这头,不论谁先看见,就吹哨子让对方知道!” 迪姐说过,我们所在找的是只特殊人偶,闯入此地的目的是为了拍照。但它什么外形却未描述,因为连她也不知道。既如此,那这件东西肯定是突兀的,能一眼从五颜六色的陶瓷人里发掘出来。不论它是魔魇的某个部分,此时的我充满好奇,十分想见识那究竟是什么。 “等等,金光党?难道我是金光党?抑或是他们雇佣的间谍?”正在环顾四周时,我猛然记起白发老汉适才的怒骂,而这个名词,我曾听吕库古小姐提起过!那时还在水银心瓣的蝃池前,她躲在暗处企图偷袭,只因我穿着蝴蝶会的黄色工装。相逢后我俩抱在一起亲热,她当时就说蝴蝶会有可能是咱们的友军,他们与我们对付的是同一个组织,就叫金光党!而雷音瓮的横皇伊格纳条斯,便是他们的首领!难道,我此刻正在做的,就是成全他们某件事? 就在我写下金光党的金字时,远处传来急促的口哨声,迪姐得手了!我只得搁下追着声音去。约莫跑了半分钟,便在一堵灰墙前见到了她。顺着视线望去,是只奇形怪状,面目狰狞的木偶吊在油腻木桩上。那是一付骨架般的躯干,蒙皮呈血红色,也被各种铜丝所穿透。可它并不是人偶,确切地说可能是具干尸,因为此物的脑袋,是颗刚斩落,血迹还未干涸的女人头,它生着一头蓝色的怪异长发,瞪大眼珠盯着我怪笑,同样涂着血红色漆料! “难道它是个活物?咱们是将它解下来扛走还是干嘛?”我被那种摄人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便用肩顶了下迪姐,问:“我刚才忘了问你,买家究竟是谁?难道是金光党?” “正是,其余你别问了,咱们就负责拍照,”dixie手忙脚乱地掏出相机咔擦咔擦拍了十多张,然后将我奋力推开,边跑边喊:“现在快跑,明天碰头!老地方老时间!” “喂!我根本不知道,你所说的风巷在哪?你等等,至少也得给我个手机号码联系吧?” 哪知话音未落,耳旁便传来阵阵金属绞丝声,所有的陶瓷人偶,包括头顶的这具恐怖女尸,不约而同地转过脑袋看着我,合拢的下巴一下子耷落下来,并发出阵阵阴笑! “露巷,叽咭咭咭,露巷,暴露了,叽唧唧唧!” 你要知道,那不是三两只古怪人偶,而是整座大屋成百只怪胎,正在放声大笑!各种怪音此起彼伏,相互混杂在一块,吵杂得简直能将人逼疯! “我究竟干了什么?难道是被梯子党窃听到了机密?”我内心翻腾起阵阵恐惧,便掉头就跑,此刻也顾不上怎么找寻原路出去,只是一味往前冲。很快,视线中冒出扇黑皮大门,我奋力去推,一头扎进迷雾之中! 怎么又是这种鬼地方?抑或是另一段被人编辑的梦境?我暗暗骂道。从这座瓷人馆里逃出,我无端走在了一条十分逼仄的墙缝之间!满眼全是深红土砖垒成的石壁,并显得阴暗异常。不论左突右闯,全是同样的环境。很显然,我又被陷进去了,这是一座精心构造的迷宫! “dixie?你在哪?如果在附近应我一声!”朝自己肩头扫了一眼,嵯峨翼的鸟羽又红了几根,时间正在无情地流逝,继续陪魔魇绕下去,不仅是她,连我自己也将消失在历史长河中!咱们早就玩不起了!想着我掏出便签,恨恨地写下:下次见到时,哪怕打晕也得背走! “等等,next?这是我自己写下的?”望着“下一次”这个词,我陷入了困顿。既然有下一次,那必然会有前一次。我之前到过了哪里?头脑中一片空白,竟全然记不起来了。 我已明白,也许自己正是老戴所说的那种骁鸷,确实拥有移魂控梦的才干,但这老东西也同样说过,一旦梦醒就会什么都不记得,历史上出现过的三名猛禽,全都具有这个特征!此刻我真正该做的,便是要记录下某些提示性文字,以免再像现在这般,不知自己该干嘛。 想着我往墙角一靠,开始翻阅起这本便签,全都是断头讯息,只字片语都连不起来。这之中必然发生过许多事,多到我不敢想象。就这样我颠来倒去看,却在簿子末尾的一页纸上看出些端倪来。那也是我的笔迹,内容却叫人乍舌,它是这样记录的: “当你看见这些字,会感到很困惑,我也同样。但结果也许会很遗憾,你没有任何可能记得起发生过的事,这是残鸦修道院那只老妖带给你的缺陷。你只能记录眼前之事,越详细越好,以免不知自己将要干嘛。你的目的只有一件事,带着dixie逃离幻日炼狱,她是目前最重要的人,然而你俩又不是你俩。当簿子写不下,就往身上写,十三,alex。” 这是什么含义?总结性发言?我觉得事情哪怕再急,也有必要稍作停留,将这件破事厘清原委。从字面来看,必然有过一段时期,我能够做到将所有事连贯起来思考,那也就是说,写下这段话时的我,已经破晓了逆流幻日的秘密,并知道该如何对付它。 而恰恰是当写完它,我随即又陷入了一无所知的境地,依旧去盲目经历相同的事。目前的我,处在幻日里被编辑好的魔魇中一个点。换言之会有无计其数的我,同时在各个梦境里穿梭。而要打破它的关键,就埋藏在断头讯息里。那个全知全觉的我,想说的正是这句话。 句子里有提到残鸦修道院,这种不同寻常令我意识到,或许它也是其中的一个魔魇。事实上这件事直到今天,我也没有答案,当在火警梯道瞧见一双泛着青光的脚丫,这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为何我会在二楼的窗台前被宿舍楼内的教师们找到?这是两个地点,相互间隔着好几百米远。然而,事后在被询问时,我也曾提到过这点,还带着教师再次下去那片楼道。结果所谓青色的大脚,却是靠在石墙上一具被丢弃的残破圣人石像,正巧被月光照到罢了。 我立即在纸上写下这些疑问,并划上联线。当做完它我站立起身,开始左右环顾这些蛛网般的墙缝,陷入沉思之中。它无疑也是梦境,我还未到过或者已经经历过许多次。那么,断不可能会被困厄在此,否则游戏便无法继续往前。因此,这附近必然会有各种提示,但它们又究竟在哪?就这般无助地在巷子间游走,我试过全部的办法,靠耳朵去辩听各种可能被忽略的杂音;不落下任何一段折角石墙,可惜不论怎么走,最终只会回到最初的深红土砖前。 一个近乎思绪飞扬的念头从脑海中划过,既然寻不到线索,何不试试呢?我卷起自己袖管,不由喜逐颜开。只见自己左胳臂上,画着一组前后左右的箭头,它是便签上插着的水笔留下的。这就是那段至关重要留言里,为何会写着当簿子写不下就往身上写的含义。 按照这组箭头,很快我便找到一段往上的水泥楼梯,这鬼地方似乎是个工地,楼建到一半而被荒弃了。就这样我在无尽的盘旋梯道内疾走,地势越来越高,眼前却越来越暗,感觉不像在上楼,而是往地下室去。不过这是魔魇,本身就不能用逻辑去解释。就这样,我来到梯道的尽头,那里漆黑一片,四周寂静无声,哪怕掉落一根针也能引起轩然大波。 刚摸出打火机,我又将它塞回裤兜里。这种环境下,倘若四周潜伏着危险,不啻是在告知对方赶紧来偷袭吧,我才没那么傻。手指在裤缝中移动,我触到一个冰冷的圆物,掏将出来时明显觉得它比起环境更暗,却又在这种乌黑中透着诡秘的蓝光。 这东西便是狄奥多雷的天鹅绒,我看得稀奇,便凑到眼前细观。那原本轰碎帝皇鲼皮脂海洋而凝结起来的红石,不知何时碎化了,重新变成颗粒细腻的猫血枷锁。 猛一抬头,我瞧见远处杂乱的铁架子前,出现了把铁凳子,有个浑身湿透的物件坐着,似乎还被捆着。这究竟又是幕什么剧情?难道这里是0514仓库?在搞清它是怎么回事前,仍需万分谨慎。于是我趴倒在地,用嘴衔着天鹅绒,开始掌膝攀爬,打算绕到此物正面细细端详。随着距离缩短,那东西的外形逐渐清晰起来,这是个被堵着嘴蒙着双目的女子,浑身上下被人捆着许多尼龙登山索,在她脚旁,侧倒着一个红色铁桶,里头紫色汽油淌了满地。 “诶?这又是谁?看架势是有人打算要将她烧死。”剑眉蹙紧,我不由吃惊道。这名女性显然不是迪姐,不仅没她丰腴而且服色也不对,已被歹人淋了个透心凉,就等划根火柴被处决。我此生最看不得女人受难,便打算趁附近没人前去解开绳索。刚朝前爬了几步,脑袋便撞上个木榔头般的硬物,顿时痛得龇牙咧嘴。这物被外力冲击,开始像个钟摆荡了起来。 当我恼怒地仰脸去辩别,不由骇在当场。这哪是什么木榔头,分明就是垂下的脚踝,一具拖着长舌的男尸正吊在头顶上方摆动,已死了有些时辰。结果再去环顾四周,又见到相同死法的三具男尸,全都拿自己领带当绞索,吊在粗硕水管上悬梁自尽了! 这是怎么回事?冲着眼前所见,我只能假定为四名绑匪逮住了女子,并拖着她下到这个漆黑密室,浇了整整一桶汽油想烧死她,不知是邪教仪式还是在干嘛。可奇就奇在,女子奄奄一息,绑匪反倒纷纷自尽了!难道说,附近还躲着个跟我相似的大侠,将他们悬尸梁上么? 我将天鹅绒衔在嘴里,掏出本子快速书写,四个男性吊死鬼,女人被泼汽油等等字样,正在奋笔疾书,突感胳臂弯被人拽住,顿时慌乱不已。牙口一开一合之间,天鹅绒表面球体裂开,那种细砂般的猫血一小半被吞入喉中,瞬间如烈焰焚胸,呛得人满口冒烟! 这种感受,简直痛苦到如临炼狱,我感觉自己像个被撕裂的怪兽,一面死去一面活着,彼此相连却还能呼吸,无法思考却又存在感触,正有只东西拽紧我双腿往黑暗深处拖行!不好,那个吊死歹徒的东西,可能将我误会成他们的同伙,打算如法炮制结果性命!趁着还有意识,我使足全力乱蹬,似乎踢到某个软塌塌的东西,那家伙已伴着惨叫滚出八丈远! 一片几乎亮瞎眼的光芒占据我整个眼眶,那是漆黑密室内的防震灯,有人将它打开了。我气若游丝地支起身,朝着四面八方打量,便见得一个揉着自己胸脯的女人,正仇眉恨目地瞪着我!她见我正在揉眼,便飞窜上来,照准我脸颊死命踢了一脚,骂道: “你疯了?看都不看就乱蹬,知道自己气力有多大?这里除了我还会有谁?” “dixie?”我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把从水泥地上拽起,她气呼呼地拉着我来到铁凳子前,一把撕开被绑着的这个女人上衣,叫道:“现在相信了吧?我早就跟你们交待过她是恶魔!” “难道说,是你打算烧死她?”我不由凑近去看,果然各种蚯蚓般的花纹,在这个女人身上越聚越多,那彷佛是个图腾,又像某种图案。十多秒过后,这些青色逐渐覆盖住肉色,女人身躯显得极度诡秘。她是谁?为什么被捆在这里?四周吊死的几个男的又分别是谁? 无数疑问正在头脑中穿梭,我慌忙掏出本子打算记录,刚拔开笔帽,便被身后的迪姐狠狠踹了几脚。她指着地上的桶子,说面前之人被迫喝下几公升汽油,就露出了原形。她只想证实这一点,并未说过非得烧死她。然而,这个女魔却再度施展妖法,令她的几个同学纷纷失了心智,集体解下领带将自己吊死在梁下!大概的经过,就是这样。 “你是最早被她蛊惑的,幸亏被我们制服捆住手脚,这才幸免遇难。而这个女魔唯独伤不了我,别看她故作可怜,只要你一松开绑绳,她便会立即扑倒你,咬烂咽喉将你掏心挖肺呢!”迪姐望着这个被汽油淋透的女人,急得手足无措,喃喃自语起来:“该怎么办?已经耽搁了太多时间,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人发现。而且,也快要到午夜两点了!” “那就赶紧跑吧,dixie,我不知现在的你究竟又是谁,总之咱们别再管这些烂事,她迟早会被别人找到获救,从速离开才是正理。”我一把扭住她腕子,吼道:“别再跟我说这些莫名其妙的怪话了,这回不论你怎么想,我都要将你带走!咱们没时间了!” 恰在此时,身旁被捆着的这个女人,缓缓抬起头,从喉头发出一阵阵尖利的低泣,似乎已被痛醒了。这种怪音,既像是求救又像是嘲讽,我一时也没了主意,不知该做些什么。如果丢下她逃跑,很快这个女人就会被人找到,而她必然认得所有人的脸,所以会在警署内指认劫持犯。甚至不用等到明天清晨,我就会被人拘捕,以这种严重的罪行,基本这辈子就算完了。当然,还有个办法,那就是烧死她,毁尸灭迹。而那种事,恰恰是我做不到的。 “怎么说着说着,解开裤带要将自己悬梁,你也想学他们绞死自己?这恶魔太厉害了!” 我只感到脸颊火辣辣的痛,一抬眼便见到迪姐那张怒气冲冲的脸,她在我身上乱翻,很快搜出打火机,不由面露奸笑,道:“搞了半天,原来我才是最心慈手软的人,你们早就打算烧死她,是不是?看来也只能如此了,这就是场你死我活的斗争,缺了她世界才会更好!” 结果不待我回过神来,这个疯女人便擦亮打火机丢向汽油,随后撒开步子逃得不见踪影。霎那间火光冲天,鼻息间满是焦味。火苗很快吞噬了密室中的一切,就连吊着的几具男尸也被一块点燃。我被气得连声叫骂,这打火机可是我带进幻日唯一的几件物品,就这样被火舌滚卷,早已是化作了一滩冒着黑烟的焦油,伴随那蓝皮肤女人成了个火球! 蓝皮肤?难不成此人就是作乱0514仓库的那名女追兵?我浑身打了个哆嗦,不由停下脚步,扭头去寻。却见得烈火焚断了捆绑女魔的登山索,她发出凄厉的号叫,张牙舞爪朝我扑来,其势之猛,大有将我死死抱住为她陪葬的打算! 我自知理亏,便只顾着掉头逃窜,结果仍是被她打背后揪住,拖倒在地!蒙着口鼻的破布已成焦炭,我见到一张扭曲的脸,以及被针线密密麻麻缝起来的口眼鼻!烈焰掠过这些线头,女人死命一撑,颌骨顿时像蝮蛇下巴那样掉落下来,露出铅灰色铁钉般的细牙! 她被人迫害得如此之深,已超出了我的想像!此刻的她,只有一个念想,便是拼尽全力咬断我的喉管,撕破胸膛挖出跳动的心脏,以泄心头之恨! “你放开,我什么都不是,只是个无意中闯入此间的废物蛋,而且,火也不是我放的!” 所谓的恶魔咧嘴怪笑数声,喉头再度发出尖利的怪吼,只听得“砰、砰”数声,头顶的防震灯纷纷被炸碎!就这样,我陷入了绝对黑暗之中! 4:48 s chap 13:wind alley(露巷) 无尽的黑暗中出现了一道光芒,并逐渐透亮起来,虽然依旧昏聩,但比起之前要好了许多。我丝毫感受不到烈火烧化皮肉,淌出油脂的煎熬,却无端地喘不上气来。再一张嘴,便咕噜噜喷出许多水泡,呛得鼻腔后侧痛不可耐。我怎么会在水下?难道又被拖入了冰窟? 闻见疾呼,一双大手伸入水中,托住后脑将我猛地拽上水面,我这才发现,自己正在一间暖色调的浴室内泡澡,适才显然是打了个盹,不知不觉滑入了缸底。 如果它也是魔魇的话,可能是最接近现实的一个梦。环顾四周,这是个温馨的家,隔壁屋内还在播着轻音乐。正对着我的有扇大窗,能够瞧见铅青色的天空以及阴沉的黑云。几只渡鸦一掠而过,与这间雾气袅绕的盥洗室相比,显得既潮湿又寒冷。 “怎么说着说着你就睡过去了呢?”在雾气袅绕中,一个头发湿漉的女人正站在面前,不时拿手拍我后背,说:“都咳出来,鼻子便不会那么痛了,你怎么会那么累?” 毫无疑问的,她也是dixie,冲着这副架势,我与她理应又成了对夫妻,并待在自己的爱巢内。她见我没事,便趴在洗脸台前吹起头发来,并时不时从镜子里打量满面困惑的我。 “怎么了?你为何用这种眼神看我?”她下意识侧转身,开始前后左右打量起自己来。 我摇了摇头,便准备坐起身,忽然感觉不到胳臂的存在,再往底下去看,不由惊叫起来。只见自己双手被人用铐子铐在背后,已让身躯压得发麻失去了知觉。难道说,我与迪姐既不是情侣也不是夫妇?而是被她囚禁在这间屋里?那么现在的她,身份又是什么人? “你为什么要铐住我?还有我的衣服呢?”我使劲挣了几把,不过是在白费气力。见她转过身,正用一种怪异的眼神扫视着我,便大声喝道:“快解开我!我不想再陪你玩了!” “那是你自己铐上的,我怎知你将钥匙藏哪去了?你别大喊大叫,孩子刚刚入梦,吵醒后就很难哄他睡下了!”dixie耸了耸肩,露出妩媚的笑容,问:“觉得今天我有哪里不同?” “不同?我感觉你比之前高了一些吧。”眼前的迪姐高挑迷人,倘若她真是妻子,那我会是世上最幸福的男人无疑。这种柔美的体姿,凹凸有致的曲线,宛若一具传世之作的雕塑。可现在被反铐着双手,我连起身都困难,又要怎么穿衣?想着,我便让她去翻工具。 “不,这种事我再也不会干了!”她指着自己泛红脖颈要我去看,懊恼道:“过去你也曾这么说,结果却发了疯般殴打我,我哪怕现在背脊还在痛,连下厨做饭都直不起腰。” 总之,她又成了某个游戏里的npc,不论我软硬兼施,死也不愿打开这对铐子。我只得朝门背努努嘴,示意她为我披上浴袍,就这样回到了卧室之中。路过某间小屋前,我探了一眼,见到里头摆着张摇篮,有个面色粉嫩的婴儿正甜蜜地酣睡。这是一个三口之家。 卧室一侧是我脱下的衣裤,帽子上的嵯峨翼沾着水露,又红了几株,黑色鸟羽开始变得稀疏。迪姐似乎是个贤妻良母,见我一躺进被窝,便忙不迭地取来烟缸,为我点起支烟。 让人伺候的感觉真棒,好像我这辈子,也就六岁前有过这种记忆,再之后便全是痛苦往事。她正襟危坐,时刻打量着我的神色,显得尤为害怕。这种眼神很自然,倘若它是骗局,我的双手已被铐住,她想发难随时可以办到,犯不着战战兢兢,难不成我是家暴的那种男人? 事情不会像眼前所见那么单纯,既然它是个魔魇,肯定会有许多意外横生。因此我首先想知道的,就是现在是什么时辰,以及我俩待在这里到底在干嘛。缺了那本便签,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有一个模糊概念,她在之前有过许多身份,而且每次都令我俩陷入危难之中。 “下午三点吧,你现在就打算睡下了?”她在另一侧躺下,建议道:“咱们聊聊天吧。” “诶?既然是白天,咱俩不该去上班吗?难道今天是休息日?”我环顾屋内摆设,物品样样俱全,而且大部分灯全开着。感觉虽不宽裕,小日子应该也算过得美满。然而吃喝用度,以及各种电费燃气,这笔开支不可能轻描淡写,她看着也不像是吃遗产的那种人。很快,我注意到一个不同寻常之处,那就是屋子的正门,被无数铁链封着,并挂了五把锁头,这显然就是个牢狱。我暗暗吃惊,便又问:“这一大家子的开销,还得养小孩,难道像这样躺着吗?” “工作?多么古典的名词呢,这是许多年前的事了,难道你大脑缺氧或是被水呛傻了?”迪姐掩着嘴阴阴怪笑,问:“打从刚才起你就一直逗我开心,还在想让我解开铐子吗?这是不可能的。你我什么都不缺,我也不会放你一个女人在外打拼,挣钱养家是男人的天职。” 什么?这话我怎么越听越奇怪?不去上班倒还能理解,怎么连性别也颠倒了过来?无数疑问自心头腾升,我再度用力挣了挣,可手铐牢不可开。既然这样问话不会有结果,不论你怎样向她解释,这个奇怪的dixie只会像个机器人般应付,所以只能从她谈话中去找线索。 “我昨天终于看清对面屋里住着的那个人了,他好像是前一家住户的儿子。” “嗯,嗯,你扯,你尽量扯,我还是思考要如何打开这对该死的手铐。”我漫不经心地应着,将身坐直,手指在被褥间游移,企图能摸到发卡或耳镊之类的细小之物。 “既然那是个凶案现场,整家人全被灭门了,他又怎可能还活着?”迪姐丝毫没注意到我的举动,依旧兴致勃勃谈着古怪的话题,道:“所以我趁他下楼,偷偷撬开门进去,想看一看究竟是怎么回事,dixie,你猜怎么了?那座屋子还是原样,到处是血迹,墙皮剥落,地砖残破,大屋正墙空调位置下,出现了无法窥视的洞,所以我认为,他是打那头爬过来的!” “stop!wait a minute, what did u call?”(停,等一下,你管我叫什么?)虽然她说的话已经够让人无语了,但她管我叫迪克西,更叫我惊愕,难道此刻我的身份竟然是她? “对不起,我忘了你讨厌我这么叫,dee-dee(迪迪)。”她不以为然,继续侃侃而谈,道:“所以,我打算今晚再做一次,进去看看这家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会帮我,是吗?” 很快我归拢出一个真理,看似温馨无比,充满喜庆的梦境,往往与现实越接近,背后掩藏的真相也越变态越恐怖。它不是你所见到的,那些全是假象,并伴随着无法预测的杀机。 “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究竟是谁?快放我出去,我放弃了,你的破事我再也不想理,我只想回家!”想到此,我急出一头冷汗,便挣扎着起来,打算下床穿鞋。 “是你说不想再出意外,我也是为了这个家,所以才要检索周遭,确保大家的安全。你这又是怎么了?”见我一味在抗拒,她终于有些生气了,便一把扯住我长发倒拖,叫道:“你先安静下来,门外太危险了,只要出去你挺不过半分钟。迪迪,你为何那么不懂事?” “不,我没说要出门,只想穿上衣服,因为很冷!”见自己气力拗不过她,我只得服软。 恰在此时,床柜前的扁平计时钟喧闹起来,迪姐扫了一眼,不由狞笑道:“三点半了。” “三点半了?那又怎样?”见她忽然窜到背后,我只感心头一凛,慌忙侧头去问。 “这是你要求睡觉的时间,我会很快,你什么都感受不到便进入梦乡了!” 说时迟那时快,我的脖颈被她打背后牢牢锁住,dixie开始死命裸绞,只不过短短十来秒,我便透不上气,浑身绵软得像滩烂泥,双眼一黑,栽倒在床头。而这个可恨的女人丝毫不敢懈怠,慌忙抓起一只枕头,照着面门压来,这是想要置人死地!我只感觉脖子处像盘着几十条蝮蛇,无论什么劲都使不上,双方气力实在太悬殊。没错,我在这幕梦境里就是个弱小女子,怎可能斗得过一个拘押我的狱卒?但这是怎么发生的?我又在经历着什么? 以我身处的这个波诡云谲的残局里,似乎正身陷在另一种麻烦之中,自己所在的场所是座大楼,并被一个十分高大的迪姐牢牢控制着。她理应不会有害人之心,却千盯万防阻挠我跑出门去,那头究竟有什么?她为何要将我勒死?这是家还是牢狱?困在无尽的黑暗中,我只得一遍又一遍去想这些问题。渐渐地,我能喘上气来,当困顿地睁开双眼,天已完全黑了。 此时的我,已挣开了手铐,人正躺倒在小屋内,身边塌倒着粉色摇篮床。一个白嫩的婴孩滚在底下,已被床架压得纹丝不动。莫不是孩子断气了?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最后记得的,便是被迪姐狠狠掐住脖子,她似乎一直在解释,这是我自己要求的,不那样我便无法入睡。她为何要这么做?既然起杀心又何必不停地道歉?反正我想不明白。 支起身后,我立即搬开摇篮床,去查看孩子的究竟,然而,当触碰到婴孩脑袋,他竟然发出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空灵且诡秘,轻微又嘈杂。很快我便发现,它不是人,而是只声控玩具。这个凌乱的小屋,遍布各种扭打痕迹,显然有过一段遗失的记忆,我与迪姐在屋内搏斗过,因此抓到了发卡,为自己打开手铐。可现在四周寂静无声,她又去了哪里? 蓬头垢面地爬进浴室,我扭亮灯,站在镜子前打量起自己。映出的人形果然是她,我成了dixie的本身。那种过去林锐所能体会的感觉,我也奇妙地感受到了,猛然间成了其他的人,眼见困惑越聚越多。既然我出现在此,那她现在可能就是我,从小屋爬行到浴室的一路没受到任何干扰,显然她人不在屋内,许是出门喝酒生闷气去了。 “不,不对!”我对着镜子正好奇地抚摸着自己时,猛然记起她的话,晚上还要再去做一次?难不成?她这是跑隔壁邻居家,所谓的凶案现场,为我俩安全而清除隐患去了? 这是同一个梦,至少我记得之前曾发生过的种种。我这般想着,开始在杂物间倒腾,很快翻到把双筒猎枪,便填上子弹,端着榔头扳手回到了卧房。果不出我所料,这间屋子到处是血迹,和砸破的家具,我与她曾在此殊死搏斗过,并一路扭打到婴儿房里。此刻,地上拖着一道血痕,径直往正门去了。再一抬头,钢链已被卸下,屋门洞开,室外弥漫着湿雾。 来到门外张望,我不仅乍舌,对自己身处之境陷入五里雾中。这是一座高耸入云的楼,高到云层就飘荡在自己身旁,以至于令人误解成夜里起雾,活像是片流动的大海。不仅如此,周遭其余的楼也是同样挺拔,在黑夜中仿若崇山峻岭。它本身已高得可怕,而我那个犹如家暴现场的家竟然还在最顶层。寥寥几个门洞围绕着一道u字形回廊,这便是楼内全部住家。 四周既黑又沉寂,好像只有我家才亮着灯,拖行的血迹一路往左,越过楼廊折角,淌进了一扇门牌号为320的大门内。我不知这座破屋是否就是她所描述的凶案现场,便端稳猎枪贴墙徐徐靠过去。沿途经过的门内显然住着人,只是全都黑着灯,躲在背后嘁嘁喳喳低语。 就这样我来到暗雾尽头,努力定了定神开始迈入阴冷的屋内。进门便是个厨房,狼藉满地并且倒着一台红色的冰箱,将地砖砸得支离破碎,挤破的管道污水横流,以至于想进到屋内必须踩着板砖才能过去。接着是一间空荡荡的客厅,木地板上画着一堆粉笔人形,有大人也有小孩,满地都是干透发黑的秽物,甚至喷溅到了天花板上。拖行的血迹再度打了个弯,穿透一扇贴满黄色警示条的侧室,我探了探头,又迅速缩回,不敢只身涉险。 当往里丢了几块碎砖毫无动静后,我这才状着胆走了进去。这间屋子显得更空旷,只有简单的几件家具,对面摆着个巨型鱼缸,里头黑漆漆几乎不透光。难不成迪姐已经遇害?被歹人杀了浸在水里?一般的噩梦桥段总是这么演,我在摸过去的同时,已做好了思想准备。而当擎起手电打算查看时,背后老式电视机忽然毫无预兆地亮起了花点,顿时将半个屋子照得雪亮。一张大花脸睁着死鱼眼与我隔着玻璃相视,我惊得怪叫一声,打响手中的枪! 然而那并不是人,而是只被丢弃的充气玩偶,遍体生着绿色绒毛,已和鱼缸粘结在一起。她究竟上哪去了?为何要跑来这种地方冒险?我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待不下去了,便开始倒退着准备出去。好言难劝断命鬼,慈悲不渡自绝人,我肯定在以往多次阻挠过她,但这个一根筋的人却死不悔改。以至于嫌我啰嗦,用手铐将我铐住,想来可能会是这样吧。 就这样视线逐渐远离了这只恶臭鱼缸,其背后的墙体显露了出来。果然在头顶空调底下,无端冒出个大坑,就像是挨过炮弹,显得既黑又深邃。这果真是堵墙吗?怎么越看越感觉像山洞?尽管我一步步在后退,这个古怪的破洞却越变越大,似乎正有双眼睛在窥视着我。 难道这就是迪姐形容过的无法窥视之洞?我无法判断洞里躲着人,但墙洞本身就像只怪兽的独眼,直面着它令人感到不寒而栗。身边柜子上的电视机闪了几下,缓缓传来人语。 那似乎是身体的一个局部,有人在自己肚子上纹了两个诡异人像。一个着红衣,一个着紫衣,两个扭曲的人伴随呼吸正在对话。紫衣小人问红衣小人是谁,红衣者回答是住在320单元家的儿子。紫衣者不待听完便立即打断它,说那不是人该住的屋子,因为它是屠宰场。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我们家姓格雷,除了我还有几个弟妹,那里不是屠宰场。” “不论你姓什么,我们都管320叫屠宰场,因为在三十年前有许多人在那里被切碎了。” “可你与我一般大,也是个小孩,怎可能会知道三十年前的事?是你家人对你说的吗?” “不,是他们亲口告诉我的,你只要去到风巷,等待路过的鬼魂,就能向它们提问。” 这个凶案现场,不正是320单元吗?难道所谓的灭门案是另一起屠宰场恶性事件?抑或是说这座破屋本身就是个屠宰场,会将进入它獠牙舌尖之人无情地切碎?我不由双腿一软,顺着墙皮滑倒在地。就在这时,原本空荡荡的鱼缸破桌下无端冒出一对人腿。 我再也管不住手指,端起枪乱射,现实中百发百中的我,却在魔魇里枪枪失误,鱼缸岿然不动。但这双细长的腿并没有直起身子快步追来,反倒是枪声惊动了无法窥视之洞。一颗与洞眼同等大小的漆黑怪头猛地探了出来,并拖着一长条鼻涕般的身躯滑落下地。 “这哪是什么隔壁邻居家儿子,分明就是头豪无形体的怪物,她怎可能看着那种东西出门走了?难道她也是神经不正常的?”我一边快速倒爬一边慌乱填弹,心头不停诅咒。这东西蛮劲十足,大脑袋就像个撞锤,不停追着我砸,不消半刻,已将这间破屋捣得满是窟窿! 凑得近了,我才辩出那是颗核桃般的人脑,并布满利齿,铜浇铁铸般坚硬,比起我整个人都还要大,活像是只袖珍版的古蛮大脑袋!猎枪很快被它噬烂,扳手榔头砸进脑壳被甩飞,除了自己虎口开裂之外,丝毫不能阻挡它前扑。就这样,我被这鬼东西撵出了大门。 人脑在漆黑屋内得逞地阴笑,大门随即被重重合上,它已驱逐了不受欢迎之人。我来不及长吁一口气,就感觉脚下空空。再一回头,发现自己半条腿踩在围墙之外,早已是重心不稳,直望着无尽深渊般的楼底坠下。这是怎么回事?我根本想不过来,只听得轰隆一声,似乎是砸穿了许多层遮阳棚,被这股力缓冲,摔在一片满是碎砖渣的阴湿沟渠里。 “我怎么又回到这个鬼地方来了?”眼前出现一段红色土砖石墙,翻开便签,仍旧是末尾那段话,除了一组箭头,并提示看自己左臂以外,还有个巨大的问号,写着迪姐等于我。很显然我曾到过这个逼仄墙缝。但那是几时发生的事?果真是同一块地方吗?按着指示向前走了几步,面前逐渐宽阔起来,我莫名其妙来到了一个乡下城镇的十字路口。 这个小镇处处都是十字路,基本是每栋独立住宅之间就是街道。整片地方死气沉沉,每户人家窗全都黑着,只有街灯还亮着,发出绿豆大小的光斑,甚至照不到脚下。空气中满是潮湿的水汽,四下里弥漫着浓雾,所有东西都朦朦胧胧,可视度不超过五米。 虽然四周无人,但却感觉到处都有人在说话,有些是自言自语,有些是机械得重复同一句话,还有些在彼此打听,怎么还不来呢?我往浓雾尽头打量,见到许多黑影正在街上飘荡。 就在这时,所有黑影停了下来,只听得有个带头的男人声音在喊,来了,来了,都快准备好。我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得躲进巷子深处,恐惧地望着泛着青光的大街。十多秒后,一大团黑影覆盖下来,有只难以想象的怪物正打远处缓缓走着。 黑影们显得无比激动,纷纷开始向那东西提问,一时间喧吵得像个闹市。过来的这团巨大东西似乎十分温良,只是并不回答。随着路面震动,它距离我越来越近。 “为什么巨大问号写着我等于dixie?”我心头正念着这个疑问,一不留神便读出了声。那团巨大黑影强烈震动了一下,便停在十字路街道中心,似乎感触到我的存在。 “这就是移魂,然而它却是残次的。”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如果没有听错,他是老戴。 难道说侦探施法将自己弄进这个鬼地方来了?那也就是说巨大黑影便是他?我顿时感到无比激动,便朝着那物跑去,结果还未窜出巷子,便听这东西又发一声喊: “这就是移魂?什么意思?难道说此地就是风巷?或者叫露巷?就这鬼地方?” 说出这句话的人,正是我自己!我暗暗吃惊,便加快步子朝着巨大黑影扑去,当自己与它交融在一块时,我发现自己正坐在一片石阶下!这地方似曾相似,但可以肯定,它不是魔魇,而是现实中我曾到过的地方。难道这是吕库古公馆阴暗的地底?还是水银心瓣黄金屋的左星门?抑或是山铜矿井车厢里的某一段?感觉既像又不是?我有种直觉,如果搞不清这一点,我将会被永远困在这个逆流幻日之中,活活拖死。肩头的嵯峨翼此刻只剩得三株鸟羽仍是黑色,留给我的时间,已经极其有限了。 当看见一个残破的十字型墙砖,我猛然意识到,此地正是前些天在犀角餐馆里,我向众人吹嘘的,带给自己挥之不去阴影的恐惧之源,残鸦修道院。我怎么又回到这个鬼地方了? 在我头顶逐渐显露出教堂拱道的穹窿,这里还长着许多怪异的植物,但它们不是树,而是被人简易捆扎的无名氏十字架小灌木,天长日久饱浸雨露,让它们生出枝桠,都同榉木盘根错节纠缠在一起。再往前便是那道腐朽的铁门,爬满锈锁堆积的黄斑。一切都是那么熟悉,纷列在这片静谧的乱世之土,与儿时记忆完全契合。 我忽然像所有的梦中人,获得了某种超能力,幽灵般地越过了栏栅,走进了这片数百年来无人敢擅闯的乱葬岗。忽而东,忽而西,夹杂着石块的黑泥地在脚下延伸,在这片荒凉芜秽的孤坟之间,时而还能辨别出以往孩子嬉闹时故意丢到中庭的物品,例如棉鞋、卷笔刀还有饭盒。这其中,有只干涸的宝石蓝香水瓶,那是老妈最后用剩的物品。我怀揣着它,每当入夜就掏将出来,凑近鼻翼去嗅那股清香。渐渐地,它被体温蒸干,直至被坏小子丢下楼去。 我伫立着,摩挲着开裂的瓶壁,心脏在胸膛怦怦剧跳,眼眶被泪水阗满,带来一种异样的痛楚。不论过去多么久,我依旧不敢相信这是真事,她怎能不打一声招呼就这么走了呢?出现在此是有原因的,虽然恐惧,我也曾多次在梦中照访过这块绝地。 “你以前是干香水销售的吗?为什么架子上会陈列着那么多空香水瓶?”几个月前,林锐首次跑来我家,一进门就注意到屋内特殊的摆设。当听说我是这方面的兴趣者,便时常借此取笑,说我一个大男人怎会喜欢这个,没准幼时爱摆弄洋娃娃,并幻想自己是个女孩。 “像你老妈那种不幸的女人,感到心力憔悴,也许会喜欢玩静的游戏的女孩,所以你常故作乖巧,尽可能不打扰伤心欲绝的她。随着天长日久,逐渐心态也跟着一块变了。” 多年之后,从小爱玩doll house被证实其实是他自己,曾恶意嘲讽我的林锐绝不会想到,冥冥中老天都记得,总会有报应的一天。是啊,打小我并没对调制香水产生过任何兴趣,这是从何时开始的?久而久之我终于明白过来,为何自己会对此情有独钟,具体时间就在送入残鸦修道院后不久,我身心屡屡遭他人侮辱,以及生活上产生巨大落差之后。 那并不像林锐所说的梦想成为贵族,而是想调制出老妈独有的气味。然而,我做不到,时间无情地流逝走太久,我早已将它彻底遗忘了。 月光能带给人奇异的美感,即便对于梦中人也不例外,尽管那口破井近在咫尺,我肃然站在跟前,竟感受不到恐惧,它已是空洞的躯壳,不再像过去是拥有魔力,在呼吸着的妖物。 望着手里这只在月光中变幻着色泽的香水瓶,我猛然意识到,自己无端跑来这里,多半是与儿时那段失落的记忆有关!一时之间变得无比兴奋,看来解开千古之谜的时节,便是当下了。我有必要搞清这件悬案!只听得耳边传来几声凄厉的惨叫,那是个女人!声音正来自之前独坐的那段封墙背后!我知道奇妙之事正在发生,便借着这股血胆,打算去闯一闯! 再度像幽灵般穿墙入壁,我开始向着石阶上端进发,才转过一个折角,我立即辩出那熟悉的梦境。三十节台阶上,摆着三只瓷碗,有个披头散发的女子被吓得几乎背过气去,她划亮一根黄磷火柴朝我抛来,打算看清黑暗尽头是否躲着妖物!那个人,正是dixie,而她此刻的身份,却成了当年的我。 望着她,我百感交加,原来当年我感受到封墙底下有东西,那正是现在的我,这个神奇女人在月光斜影下显得尤为可怜,泪珠挂在两颊上。这种表情在我记忆中很熟悉,那是对镜唉叹的老妈,她时常捧着脸发呆,然后问我是不是看上去越来越老?我不知此刻对她,究竟是种什么感情?是因为瞧见年少的我而激动?还是再度望见那种慈母面容而伤心欲绝? 我打算走出去,告知她一切都是误会,并带她离开这座充满悲伤回忆的废墟。迪姐在未熄的火光中如约见到泛着青光的脚丫,不由抱着脖子呜咽一声,大有昏厥当场的可能。我再也等不下去,正欲大声唤她名字,就在这时,半个肩头之外的黑暗深处,传出破童车的吱吱嘎嘎声,一张涂着白粉的怪脸缓缓探出,长着食指长短的獠牙,正是传说中的血腥修女! “你昨晚说的残鸦修道院故事,我有一点想不明白。如果追你的就是血腥修女,她是如何做到同时出现在好几个地方的?”几天前,小玛托着腮帮发问,当时我解释不了,只能推到林锐头上,让他以后去烦他。现在,我搞懂了一切,为何鬼魂会同时出现在各道阶梯口,不论往上还是往下呢?这是因为,在噩梦中,它可以重复许多次,走在无人的荒墟之间,正如0514仓库那组脚印,只需踏出一步,就像花瓣那样向着四处绽放! 无计其数的它,不论是活在过去式,还是死在未来式,都在不断循环在这道怪圈之内! 此刻的我,其实与这老妖属于同种虚幻之物,不然它会首先发现我,因为彼此并肩站着。那哪是拖着童车在漫步,分明就是鬼魂的磨牙声,血腥修女见到dixie,喜得连连搓手!便怪叫一声开始飞身上楼!我急出浑身冷汗,忙追将上去,同时口中大呼: “把碗砸破,那是烈酒,可能原本就是我摆放的,烧死这祸害好几百个无辜小孩的畜牲!” 迪姐不知是不是真的能听见,总之她往楼上逃窜时,右腿一拐,果然踹翻了几只瓷碗,我怒骂着揪住老妖飘扬的wimple(温帕尔头巾),使足全力往下猛拽,血腥修女全无防着,便一头坠下,跌了个狗吃屎。我这时才感悟到,原来幽灵是有体积感的。 我往那张丑脸狠狠踹了一脚,便追着迪姐而去。老妖岂肯作罢,便发出啸叫,爬将起身。我叫了声好,忙抓过地上的黄磷火柴,擦亮丢进瓷碗膏浆中,顿时无数道火舌扑向血腥修女!一种无法形容的表情浮现在她脸上,她任由自己被烧成个火球,直愣愣望着我,似乎不敢相信自己那对血窟窿!是啊,不论dixie还是虚幻之物,这两者都是我,并且一大一小!情绪也是截然相反,一个恐惧得几乎背过气去,一个怀着冲天愤怒! 我只感到胸口如火烧般灼热,一股难以想象的怪力撑开下颚,打我体内分解出像蛛网般的唾涎,刺向那头老妖,瞬间将它捆成个粽子!血腥修女左突右闯,也脱不开束缚,它已知自己死期将至,不由双膝发软,“噗通”一声给我跪下了。耳边童车怪音频响! 我岂肯忘却这段宿仇,伴着狂吼,唾涎一下将之拖到面前,瞬间被吞落下肚,成了食餐! 我的天哪,原来所谓的骁鸷,就是派这种神威的,与狄奥多雷的猫血枷锁结合一起,简直成了无往不利的幽灵杀手!我在恍然大悟中放声大笑,这道噩梦般的记忆,由我制造,谜面也由我终结!这就是当年的我,为何能逃过老妖毒手,来到二楼窗台之外获救的原因! 8:07 s chap 14:waterfall(瀑布公寓) 在血腥修女被猫血枷锁强行拖入体内的那一刻,犹如清冽泉水当头浇下,瞬间熄灭胸口的熊熊烈火。那种潜伏在脑海深处的恐惧,也随之消散而去,我竟感觉不到任何的情绪,不论是悲,还是喜。果然,不同时期对恐惧的理解,是截然不同的,小时候尤为害怕之物,在成年后便会坦荡许多,即便再度瞧见,也能从容面对。 此外,我还发现一个真理,那便是愤怒将会驱散恐惧。也许就像林锐曾经描述过的那样,在山铜矿井深雷场遭遇桃子时的那一幕。倘若金发女患有极度惧怕生人的心理障碍,在被赶到绝境时就会狂躁症发作,她将再难体会到恐惧,而会勃然大怒,在脑海闪烁出这样的话: “我一退再退,你仍苦苦相逼,那我只能将你狠狠杀掉泄愤,这是你的错,是你造成的。” 也因这种病态心理,她会将无辜的行人仇视为想要谋害自己,最终造成血案。当然眼镜和范胖也都说,那可能是此人故意为之,目的就是哄骗吕库古小姐入套。总之,愤怒是件很有效的武器,这也难怪在许多文明落后地区,通常要干某件危险的事,神巫们总爱喝得酩酊大醉,然后拿皮鞭抽打自己,以期达到怒火的最高点,再一路吆喝地奔赴目的地。 既然已解开儿时记忆之谜,我便掏出便签开始记录。当手指划过最后一页,我惊异地发现,原本写着的字正慢慢变淡,大有消失的趋势,我不由大惊,慌忙将原文覆盖其上。就这样边写边沉思,我忽然质疑起来,这段至关重要的文字,为何会被记录在便签末尾呢?它无疑揭示出一个隐藏的讯息,那就是之前写下的各条记录,全都无端消失了。以至于那个我再没地方可写,只能写在这个位置。那么,它会不会就是循环的分界点,在之后又将回到最初? 在深红土砖的风巷里,曾经的我曾告诉自己手臂有箭头,难道它是来自未来的警示? 此刻不是考虑这些的时机,我必须要找到迪姐,以阻止她去跳楼,并彼此交换讯息。 很快攀上朽木走廊,再翻过陈年堆积的铁课桌椅,课堂的后门虚掩着,逃窜的迪姐果然走得是这一路。不过这是魔魇,人的外貌可能会被扭曲,声音也同样会变调,倘若她此刻躲在讲台下,我风风火火进去,极有可能会再度惊到她。那么一来,她便会逃出门去,倘若没往窗台攀爬,而是上三层朝钟楼方向去了,又不知会横生出多少事端。 因此,当来到尾屋前,我有些迟疑,便打算先解除误会再进去。而当推开这道门,一股光亮铺面而来,险些亮瞎了我的眼。这是哪里?一晃而过的环境,似曾相似又倍感陌生。 当我从这股强光中逐渐适应回来后,发现自己倒卧在红色的地毯之上,此屋不论格局还是外观都是0514仓库,不论是几扇窗的位置,外墙斑驳的对面楼宇。然而又无法确定,因为它显然不是套间,而像个民居,没有任何酒店客房内会设有厨房。 一个浑身油污与尘埃的女人,坐靠在墙头。晚霞从窗棂射进来打在身上,与她整个人融成一片橙色。她低垂着眼,正在抚弄着我凌乱的长发,时而叹气时而搓揉着脸。 “你真的是dixie?”当确认这个女人身着蓝衬衫并带着摄像头,我不仅悲喜交加,感慨道:“我终于追上你了!现在的你究竟是不是自己?还是说它是另一场梦境的开始?” “谁知道呢?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她直视着我的双眼,说:“你不用怕我。” “怕?我怕什么?”听闻此话,我不由一愣,难道我也同她开过这种惯常的语言玩笑? “不,你误会了,我对这个地方毫无印象,却又感觉自己曾经来过,我当然是我自己。你可知道?在漫漫无期的梦境逃杀中,你的身份总在变,我只想说明,因不被你所害,不得不杀过你许多次。”她从裤兜掏出烟为自己点了一支,说:“其余的人呢,怎么这里只有你?” 见她一脸茫然,我便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大致描述了一遍,然后给她确认,帽檐下的嵯峨翼和微型摄像头这些特征,说明现在的我们,是最接近自然常态的自己。迪姐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着,一边说这东西看上去很像阿提拉披风。我顺势也扫了一眼,不由发现只剩下两株黑色鸟羽。既然已找到了她,接着又该怎么做?要怎样逃离这个逆流幻日? “也许,同样像这样坐着,同样的对话,我们经历过许多次。因此我不怀疑,这个地方没准是个轮回节点,一切从这里开始,一切又在这里结束。”她从脖子上解下吊牌,翻到背面去看自己写过的字,问我要来便签,然后坐上沙发开始排线索,看看彼此间有什么出入。 趁着她在忙乎,我背着手在屋内散步,对环境做个初步了解。这肯定是某人的家,只是没有挂着任何相片而已,而且桌上的茶水还是热的,说明原本屋里有人,这会儿出门去了。时隔不久我听见一阵水壶的尖叫,不由就走到浴室位置的厨房打量。 “诶?头顶的小窗?自然光?”我猛地记起侦探曾站在一行标有水台边是花瓶的指示前说过,这个位置原本有过窗,左右两厢的屋子理应属于两栋楼。而眼前的不正是答案吗?它仍是一座大屋,只是被人用木板墙隔断了,大窗射入的阳光,正巧可以透进来照亮整间厨房。 “你过来一下,我找到分歧了。”迪姐蹙紧柳眉研究着纸片,向我招招手,说:“这里面,至少有三段话是对不上的。一些关于你,一些关于我。” 通过描述,在她的经历中,大致有过这样的梦境,其一是迪姐手中无端多了把枪,正瞄着倒地的我。她说那个我腿是瘸的,并对她说过些话,然后趁她不备抱住她的手扣动扳机,将自己打死了;还有一段是她被人堵在屋里,有些看不见的人以她作为要挟,正在威逼利诱我。结果那个我暴怒起来,说不论怎样委屈求全,最终仍是保护不了家人,话没说完就抱着炸药包引燃,然后整个地方烧成了灰烬。而她缺失的,就是残鸦修道院这一幕内容。 从这些蛛丝马迹,我和她慢慢悟出缘由。拼凑起来的大概有七个梦境,彼此间不存在分歧,我只要出现在记录中,那就必然到过。然而瞬间被杀了,或让人挟持,无法留下字。而绕了一大圈到了这里,便成了内容上的空白。理论上我俩是不灭的,任何外力都无法消灭,正因为肉体不在其中,而化身成魂魄一类的物质,故而杀而不散,散而重聚,生生息息。 “但真的是在做梦吗?”我从裤兜里掏出乱葬岗捡回的香水瓶,端在手中把玩,不仅悚然,问:“如果对它的解释是梦,那么这东西也会像文字一样消失,可现实是它被我抓在手里。这件事距今已相隔快十年,换言之我已回到了过去,并救回了从前的我。” 冷静下来的迪姐,也很快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但我俩都没有头绪,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既然她是在化妆间走失,而我也是搬了凳子坐在屋里才进入了幻日,那么只能回到那里看看会发生什么。想着,我招呼她开始往右厢去,便见到抽烟间那只旋把式开关,顺手一拧,花瓣状的吊灯便被打亮,泛出柔和光芒。这套宅子,正是0514仓库。 绕过大木桌往那个方向扫了一眼,我俩不由暗暗吃惊,对她而言是外墙怎么不见了,而成了同一间屋子;对我而言就是回到了前一天的噩梦,与枯槁女人搏斗时的那一刻;在原本摆着化妆台的角落,是一排没有靠背的矮沙发,以及几只装旧物的藤箱。 “就是这里,这个位置,”迪姐走上前,趴倒在藤箱前,双手开始摸索,不多时擎着一只打火机朝我晃了晃,说:“我记得它,它是我最后见到的东西,像这样捡起转身交给了边上的人,而扭头回来后,就感觉双眼一片漆黑,随后便莫名其妙半蹲在沙砾地间。现在也是一样,但是对象却变了,原本站在边上的是侦探,而不是你。” “我的记忆和你一样。侦探说,如果能在现实中找到魔魇里丢失的东西,那就太有趣了。随后你俩摸进了这里,跟着被人搅局,你就无端消失了。正因为这样,我搬了椅子坐在这里,想将你从幻日中拖回现实。在之后的梦境中,这只打火机一度不慎遗失了,当来到这里后,始终没在裤兜内翻到过。”我缓缓走上前,朝角落扫了一眼,惊道:“不过,你先等等。” 面前的摆设与魔魇中一模一样,但贴墙的沙发却少了一只,犹如整齐的牙缺了一颗,显得十分突兀,而那只缺失的,恰恰就是曾卷住藤箱内织物,我出于好奇搬开看的那只。当打开坐垫,想查看发出荧荧光芒的究竟为何物时,我瞧见的是个冰窟,随后梦便醒了。 如果说这间屋子是个轮回节点,而矮沙发是出入幻日的道具,那么,眼前所见的这一幕,无疑是在说,它因某些缘故已然消失。因此,也等于断绝了我们返回现实的出路。 我蹲在原地,思量着该不该告诉她这个无情的现实,恰在此时,起居室方向传来有人进屋的响动,我俩不由一惊,迅即站直了身子。出现在这里时,厨房烧着水,咖啡杯是热的,沙发上丢着衣裤,显然这是别人住家。而现在主人回来了,当见到自己家里无端出现两个不速之客,不知会有什么反应。而我俩,又要怎么跟这个人解释? “我没听见开门声,这人是何时进来的?难道他原本就在屋里?”迪姐不由困惑不已。 “先别说话,这下恐怕麻烦了。”我对迪姐做了个噤声,将她拢到身后,双目死死盯着过道口,大气不敢出。既然这里与我前一晚魔魇相似,这个人极可能就是那个枯槁女人。上次我已被她打了个半死,幸亏被女兵及时弄醒。这次有没有那么走运,那就很难说了。 “先别慌,看见橱里的奖杯了吗?”我朝立橱努努嘴,示意她悄悄端在手里,等那人一露脑袋,就毫不犹豫地砸下去。附耳语她,说:“一会儿你这般,我那样,如此……” “不,要干你干,不问青红皂白打晕他人,而且还是在别人家里,那种事我做不到。”我话还未说完,迪姐严词拒绝,低声叫道:“理亏的是咱们,懂不懂?你怎那么野蛮?” 就在我连连摆手让她收声时,木地板上涌过来一滩水渍。紧接着,更多的水从其他屋子喷涌过来。我和她看傻了眼,一时也没工夫去计较那人要怎么应付,想先找出这洼水是哪来的。东张西望之际,我俩同时注意到侧窗之外,刚才还充满暖意的晚霞已被铅灰色的乌云所替代,此刻室外正下着瓢泼大雨,并伴着狂风,一轮接着一轮冲刷着破窗。 “难道是屋子漏水?可这里是五楼,哪怕酒店再破旧,也不能夸张到这种程度!”我心头隐隐觉出不妙,便一把拖起她的手,说:“别再管屋里的究竟是谁,走为上策,这种在现实里永不会出现的状况,即代表新的危机已经触发了!” 话音未落,这座屋子开始倾斜起来,更多的水流打四面八方涌过来,眨眼之间,已蔓过了小腿。我与迪姐此刻仿佛身处撞上冰山的铁达尼克号客舱内,急得手足无措,她甚至都忘了将那只奖杯摆回原处。就这样,我们在各种杂物纷飞以及立橱倒塌中闪避,狼狈地回到了起居室。可是,眼前空空荡荡,哪有什么人走在屋里,更多的水正打窗缝往里淌进来! “事到如今,跟我去酒店露台躲避,那里视野宽广,我俩得先搞清这是怎么回事。” “不,你先等等,”她一把拖住我死不松手,气力之大,险些将我拉翻在地。望着这种焦虑表情,我不由站直身,刚想开口问,她却说:“别去开这道门,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也许是以前多次来过这里的原因,总觉得门一开,我俩会立即遭到不测,或是重新开始。” “这个好办,只要先记录下来就成。”我拔开笔帽,示意迪姐将衬衫撩开,打算在她脊背上写上“回到0514后发大水,再不走就会淹死”等字样。可她丝绸衬衫才拉到腰际,我便注意到上面已被写了字,那是数字13,在我的便签也同样有记录,这代表着什么含义? 此刻想不通,总有能搞懂的那一刻。我将它丢到一旁,迅速将这些字写上脊背。这才壮起胆子来到正门前,回头看她意思。迪姐朝我点点头,表示准备好了,我饱吸一口气,脑海中闪出一千几百种可能,便扭开把手,着急忙慌地朝外打量,不仅被眼前的一幕惊掉下巴。 这究竟是酒店还是冰海沉船?熟悉的走道,油腻的地毯,以及每扇门的位置,都在告诉我它是五楼走廊。更多的水洼正打天花板流淌,转角处简直如山洪爆发,大水无情地吞噬着眼前一切,倘若我俩还在屋内踯躅,也许连门板也拉不开,局势已到了不得不逃的境地! “你紧紧跟着我,自己也注意些,别被水冲跑了。”前脚踏出房门,后脚走廊倾斜成了四十五度,迪姐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我抓起她湿漉的胳臂,挽住她的腰,朝拐角努努嘴,叫道:“不论潮水有多湍急,我们必须跨过去,只有到楼梯口,才能往上爬去六楼。” 这是幻觉,梦境里的一切都是反物理和反常识的,因此全是假的,但让梦中人死去却是真的。我与迪姐保持着重心,贴墙移到转角,开始艰难的逃生之旅。此刻三楼以下基本都被大水吞没,并且势头仍在不断上涨。我们只得攀附住各种门廊栏杆,这才勉强来到楼梯口。 伴随着“叮咚”一声,客运电梯停在了五楼,竟缓缓打开了门。我让她先停在原地,探头进去扫了一眼,哪知它只有往下的按钮,却没有上楼的按键,简直就像是死神的嘲弄。我只得返身回去,继续拖她爬楼梯。这么一抬头便瞧见电梯井的壁钟,更是叫人感到莫名其妙。 这只古色古香的破钟,排在最顶部的居然是13,而且不论时针分针全是倒着走,恰似一道谜题,又像是种恶意玩笑。迪姐也注意到了它,便高声喊我停下,有滋有味研究起来。 “别看了,这就是噩梦,它许诺你希望,最终便要夺走它,再不跑水就冲上五楼了!” “你等等,为什么钟也有13这个数字?我觉得不搞懂它还是会白忙一场。”她见自己不论怎么喊仍被我拽上楼道,便高声疾呼起来:“或者,你将你的便签给我一下。” “就在裤兜里,你自己掏吧。”我只得松开手,随后要她走在前面,继续往上攀爬。可谁曾想,这短短的折转楼梯,我们爬了几分钟都不止,依旧没有尽头,活像鬼打墙那般。 “停,让我歇歇,我走不动了。”迪姐面色煞白,抱着胸粗喘起来,我只得慢下脚步,走回她跟前,看看她情况怎样。哪知她是装的虚弱,随即一屁股坐在台阶上,看起便签来。 “我也知道爬楼比下楼累得多,但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若不逃到高处,我们会被大水吞没。”我听着耳畔边洪水一阵紧似一阵的嘶吼,不由跳骂道:“你究竟还要磨蹭到何时?搞不懂就搞不懂好了。再不走我先跑了,为了你我可真是倒了血霉,白白搭上老命!” “爬楼比下楼累得多?”她迷茫地望着我,似乎是明白了我的苦衷,便顺从地站起身,紧紧跟在身后,边走边问:“刚才,你是不是这么说?” “当然说过,这又怎样?谁都知道爬楼累得够呛。”我满不在乎地撇撇嘴,刚想斥责她几句,就感觉背后一凉,回头去看,见她掀开我t恤,拿着水笔在奋笔疾书! “我明白了,十三不是数字!”迪姐瞪圆了双目,直直望着我的头顶,叫道:“完了!” 我听得毛骨悚然,不由顺着她的视线往上看,只见超级洪流正顺着梯道往下冲来,波涛汹涌其势之猛。我连神都没回转过来,便像棵海草般被卷走,什么意识也不存在了。 当我从这场窒息中逐渐清醒回来后,见自己又倒卧在红色地毯之上,身边依旧是个靠窗而座的迪姐,她被窗棂射进来的晚霞而覆盖,整个人融成一片橙色。见我肢体有了反应,便伸手托住胳臂,拉着我坐到自己身旁。 “我只记得一个字,那就是下。为什么会是下?我也不理解,仿佛记得到过这间屋子许多次。”她打裤兜掏出包烟,为自己点了一支,问:“嘿,你还好吗?” 接着便是走程序般的照常发展,她要我交出便签,拿出自己的名牌拆开,坐上沙发开始对照,而我则背着手往厨房去,很快见到令侦探百思不得其解的窗之谜面。恰在这时,她在外喊了一声,拉着我坐到身边,开始重复起适才说过的那些废话。 但是,真正的分歧,就在那一刻产生了。这是因为参照我留下的“回到0514后发大水,再不走就会淹死”等字样,她也注意到写在便签背面歪歪扭扭的字迹,那是她连奔带跑时留下的记录。见我不耐烦地催着她起身去化妆间转转,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毫无悬念地,我俩在地上发现了红色打火机,跟着开始研究为何缺了一个沙发。迪姐并没在听我讲解,而是盯着原本摆着镜台,现在是空荡荡的板墙,不久之后发出阵阵笑声。 “你笑什么?冷不防的,我差点让你吓尿裤子。”我有种被愚弄感,不由扫了她一眼。 “我可能搞懂了这个逆流幻日的原理。”迪姐意味深长地问:“你知道什么叫自我意识?” 见我一脸大谬不然,她开始解释起来。有一个学科叫做认知心理学,这个领域的研究认为,地球之所以被人类支配,而不是动物,主要因为人类具有一种独特的能力,那便是通过协作发展出极其复杂的社会结构以及体系。而要打造这样的社会,首先需要物种拥有自我意识,每个个体能区分自己和周遭环境的一切,也就是对单数自己的认识。在领悟到这些时,还得明白自己与他人不同,接着摸索出融入群体的方式,精诚合作赖以维生,也就是我们。 “你扯这个是什么意思?嘲笑我是个打工仔,没你有文化?”我翻着白眼,从鼻孔中轻哼一声,道:“可现在你就得仰仗我才能脱离幻日,别卖弄学识了,嵯峨翼几乎全红了。” “不,再急你也得先听我说完,这些鸟羽是无关紧要的,甚至可以说是个骗局。”她扯了扯我的袖管,要我去看板墙,问:“在这间屋,这个位置,原本有面大镜子,还记得吗?你觉得镜子里的自己,究竟是梦境还是真实的?这个就是我的发现。” “镜子谈不上真实还是梦境,它理应属于映照外界的图像罢了。”我背着手,就不说顺着她的话,笑道:“这个也算是发现?我还当什么呢,别浪费时间,干脆点说完。” “好的,那么我说一个镜子与动物的故事。这不是卖弄,而不那么说你将很难理解。” dixie微微一笑,拿手比拟描述起来。她说许多人家里养猫狗,是因为觉得它们既聪明又可爱,而其实猫狗是分不清镜中的自己,它们觉得那是入侵者。同样的情况在绝大多数动物身上都会发生,只有个别几种例如大象能区分。而我们素以为智商很高的灵长类,却只有倭猩猩能明白那是自己,然而比起哺乳动物,低等得多的鱼虾,也同样能明白。因此自我意识,既不是物种高低间的区别,也不取决于智商,而是一种特殊的观察视角。 所以,我们所经历过的梦境,就像是面镜子,那可能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往事,却因炮制出幻日的人所遭受的磨难并开始分享。倘若72年的女追兵不幸沦陷在魔魇里,也是为了追查这些踪迹,可惜的是她并未领悟到这点,外加没有其他帮手协助,最终不幸身亡。 话说到这里,她要我举起t恤,然后搜寻起来。接着她指了指隔壁的小卧房,示意跟她走,开始解自己扣子。 这个女人打侧面看,恰如侦探的描述,生得十分惊艳。皮肤异乎寻常的细腻,身板凹凸有致,即便上了岁数,仍十分有风韵。我不仅看得恍惚,便笑一声:问:“这种鬼地方,你还有精力想那些?” “不,我记得那间屋橱子上也有镜子,打算周身看看有否留有笔迹。想请你也帮着找找,以免有遗漏。”她闻言一惊,扭头看向不怀好意的我,问:“怎么了?是不是我无意中说错什么话,伤害到你的自尊?” “我这个人没有自尊,就是讨厌你卖弄学识,以凸显你有文化我像个低能。想嘲讽就大声笑出来好了,何必绕着圈扯什么认知心理学。倘若你是那个胖子还好说,顶多大家相互挖苦,可我总不能找你一个女流抬杠斗嘴,不是吗?”我将手背起,冷哼一声,道:“你这种成功女人将精力全放在事业上,生活必然很无聊乏味。” “可我见你有女友了,好像你俩都十分讨厌我,我不是什么成功人士,你误会了。”迪姐轻叹一声,道:“直到三十岁前,我一直无法纠正语言障碍,也就是口吃。这些年来,我努力克服困难训练自我,吃过的苦只有自己能明白。成了家又很快离了婚,那是段噩梦,别人要我去见见约会对象,但我太自卑,始终没有去。所以直到今天,也是孑然单身。没有家庭氛围的那种成功,不要也罢。对了,话说回来,你俩为何讨厌我?” “她说像你这样的人,时刻都在提防独处时被我打劫,表面笑容可掬,背后全是公关。你这种阶层,打心里就瞧不起我们这种底层人。”我摇了摇头,指着自己说:“而且,你最令她恼火的是,当着她的面称呼我小名。我倒还好,没她那么极端,不然也不会只身犯险。” “抱歉,可我并不知道你叫什么!你始终站在人后,而且彼此间并未自我介绍。我怎会知道你的名字?其实从刚才起,我就想开口问,但忙起来就忘了提。总不能管你叫喂,或者那个谁。”她耸耸肩,笑道:“因此,我怎会当着她的面喊你小名?你也许记错了。” 我嘴张得老大,心想这不能吧。小樱桃正是因为迪姐唤我besson才赌气离开,并且说这是我俩之间的秘密,不准她这么叫。怎么到头来,她会不记得这件事?难道我的记忆出错了?抑或是真实发生过的事也被篡改了?但话说回来,通常这样的一面之交,并且时间那么短,我怎会告知她自己小名?最多就是alex这个俗名。被她一提,我也觉得十分古怪。 “你想多了,也许我在戴斯蒙眼中是年轻姑娘,但对你来说就是个阿姨。你知道我多大了?我今年已经三十六了。哪怕再亲密,我也不会未经别人同意就随便称呼对方小名,这样会造成许多不必要的麻烦。那么你究竟叫什么?”她好奇地打量着我,问:“你看上去很年轻,为什么说自己没有自尊?你理应还是个在校生?在酒店打工挣钱吧?” “我叫,我叫besson,正因你曾喊出这个名字,所以女兵气呼呼走了。我说,你为什么一点都不生气?你没必要展现涵养,这里就只有你和我!我明明说了许多令你反感的话,你理应对我破口大骂。”我沉重地垂下脑袋,叹息道:“像我这种人,你没有必要知道我的过往,母亲早死父亲失踪,你会感兴趣吗?我哪还有自尊?早就被这个社会磨灭了!你是身处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里,所有人都来巴结你。而我所能瞧见的,就是各种红眼,毒眼,唾弃鄙夷的眼神。你我根本不是一路人。我甚至希望你也同样这般看待我,总好过虚情假意,故作关怀的模样!什么在校生,我一辈子都在逃窜,根本就没正经念过书,满意了?” “besson,你过来。”哪知我的一席话,竟让dixie泪流满面,她张开双臂,一把将我拥在怀里,抽泣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的实际情况是那样。正因我的无知才触怒了你,伤害到你的自尊。也许,此刻你需要一个年龄接近于你老妈的人这样倾听,你想哭就哭出声来吧。” “为了救你脱出幻日,楼上楼下百多十人都在阴阳怪气等着看我闹笑话。我也不理解为何要冒这种险。曾经我说服自己,这么做是为了败他们兴子,别人越想看我出丑我就偏要那么做。但是,我记得残鸦修道院的那一幕,你在月光下惊惧得缩成一团,脸上挂着泪滴,那一刻,与我印象中,老妈临死前的面容像极了。我想,也许是那种表情触动了我,这才是我闯入幻日的原因。”我紧紧抱着迪姐,惨伤地呜咽,道:“我巴不得你唾骂我,甚至管我叫臭流氓,也好忘却这些无法磨灭的记忆。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我根本就不认识!” “我曾有过一个儿子,他出了车祸。在那时我将自己锁在屋里,抱着他的相片没日没夜痛哭。明明我应该自己去接他回家,但所托非人,结果却因为忙工作,导致了不该发生的一切。就这样我离了婚。”迪姐抱着我的脸,说:“也许因为你我心头都有缺憾,当你说出自己没自尊这句话,我被深深刺伤了。甚至,我不知道这种情绪究竟从何而来,但它是那么熟悉。生活中我的性格并不好,就像你俩形容的,是个比较虚荣的bitch.但此刻我想自作主张,在你最痛苦的一刻,我听你倾诉,我也知道自己流泪时很丑。” “我一直很孤独,不是我离经叛道,而是被这个社会折磨得奄奄一息,对人已基本不抱任何希望,直到我遇上人生最重要的哥们。这也许就是时空,我仿佛理解你刚才想说的涵义。在之前并未发生的,却发生在之后。结果比说出口时,更早一步地感悟到了,尽管这也是疑团之一,是不是那样?”我仰着脸,不由自主地为她拭去泪水,问。 “也许吧,接下来我来说重点。这本便签上的字,要我检索你身体,说明你我已实际死过起码两次以上。正因为不断的惨死,才将线索慢慢凑全。这就是我说嵯峨翼红不红无关紧要的原因,因为最终仍会回到这里。”她举着我的便签,要我留意写在封底的字样,然后指着这个13,说:“最大的问题,就是它,没准这不是数字,而是阶梯。” 被她这么一说,我不由抓过便签,仔细研究起来。这个13写的确实很离谱,初看之下,像是奔逃时手指乱颤,歪歪扭扭写就。然而,竖杠和3分得比较开,3比划生硬犹如阶梯,而竖杠超出了纸背,再结合她之前一直嚷嚷的下,我瞬间明白了过来。 “正因为死前我不住叫着下,下,下,所以被强行记录在脑海中。besson,我们一定能逃出这个可怕的逆流幻日,竖杠就是标写往下的箭头,你再看我虎口,这不是没写在纸上的箭头吗?因此,我们不能爬楼而是要下楼。”她要我为她检索。不久我看见同样的数字。 数字13的用意,就是让我们反其道而行,或许只有那样,才能真正揭开它的终极之谜! 5:41 s chap 15:cave(窟蟃) 天空乌云密布,十分昏暗,与适才的晚霞暖意相径,早已不同。阴雨被流窜的风席卷,犹如女人撩开垂在眼前的刘海,水珠由疏到密打在窗玻璃上,耳边开始传来淅淅沥沥的噪响。 我和迪姐走进小卧房的那一刻,这场雨已开始降下,当然,我俩是不知它与酒店洪水联系在一起。当推开门后,我不仅失声惊叫,手指着大屋说不出话来。这是因为,眼前的情景,正是噩梦中的扭打现场,床头柜被踢翻,乳白小门被撞歪。我曾与一个高到离谱的怪物般女人在这里角斗,然后被其狠狠抛摔出去。甚至木地板上,仍残留着她嘴里滴出的秽物。 而再望向床榻,更是不堪入目。不论是方枕上,还是被单上,都是一坨坨厚结发硬的黑色污垢,更有件被丢弃在角落里的牙黄色麻布睡衣,下摆部分几乎全被它们阗满。 难道这是进入了最初的梦境里?我快步走到床的另一侧,很快在麻布间翻到那只古典香水瓶,果不出所料。 自从被拖入幻日后,所有经历都会在进入下一轮魔魇后忘得一干二净,因此我们只得依靠蛛丝马迹来拼凑线索。而这个最初之梦,或许是个起点也是终结。迪姐让我暂时先放一边,仔细查看,又发现了另外一组水笔印,不知为何它们被水化开了,显得模糊不清,抄录下来后,大致是这么几句话: “毒药,门内生出黑色礁石,出现了山和山谷瀑布,杂质的本身是蓝色的,毫无妖法的痕迹,倒垂,受教育问题,紫青色碎脚步。” 我俩将周身上下查找了个遍,确认再无遗漏,抓起便签研究起来。 “看来,在前几轮里我们曾走过更远的地方,记录中的东西一件都没出现过。那时的我们觉得有必要,才特地写在身上,但不知为何仍旧死了,所以再度被传送回这间大屋里。”她边说边来到窗下捡起那件黄麻睡衣,凑近鼻子嗅了嗅,同时皱起眉头,道:“这是呕吐物,还有很多掉发,你见到的那个梦中女人身子很虚弱?” “她脚步蹒跚,嘴里淌着唾涎混合着各种秽物,远远看像吐着长舌,煞是吓人。此人神志不清,歪着脖子,显得头重脚轻。总之状态极差,但揍扁我仍是绰绰有余。” “从这些特征看,她多半是被人下毒了,”迪姐环顾四周,忽然手指滚倒在地的玻璃水杯道:“在那里,瞧见没有?小半滩水渍和一些药丸。也许这个人有严重失眠,所以睡前会吞安定,感到不适起床打算上盥洗室呕吐,结果撞上了偷摸进来的你。” 线索中的毒药,或许就是指这个。通过对水渍的调查,迪姐认为那是铊中毒,水里被人灌注了无色无味的毒药酸钠,导致此人极度难受,坐在床上时就开始剧烈呕吐。因此,我原以为她是听见响动误会家里进了贼,纯属误判。这当中折射出一条讯息,那就是在枯槁女人睡下后不久,家里曾来过熟人,趁其不备,偷偷在水杯里投毒。 “由此可见,它早于果核酒店72年的住客失踪,理应是大众旅行社期间发生的事。谁都不知那时的0514房究竟供旅客居住呢?还是租赁给他人当住所。总之以目前所见,它是套出租房,被那个女人改建成了家,所以侦探的推理是对的,怪事的源头就出在这。” 恰在此时,过程又开始触发,打屋子各处都开始喷涌进水渍,起居室方向也传来有人走动轻咳的响动,整座大楼像冰山沉船般倾斜起来。记录中描述的内容,纷纷如期沓来。 “这些原本我都不曾料到,接下来该怎么办?我都听你的。”面对巨变,我有些慌了神。 “先离开这里再说,你干嘛全听我的?好像你才是闯进幻日来救我的那人。”她不合时宜地掩嘴偷笑,推着我走回吸烟间。 “这个嘛,在原本没有倾吐自己秘密前,我是这么认为的。但熟悉后我领悟出,你才是可以依托的那个人。”我悲叹一声,说:“倘若这次仍是难逃一死,那么下回再醒来,彼此将不再记得这些。过去我是不太乐意相信这种事,现在自己也领教了。” “你经历过?也是类似的事么?”她显得兴致勃勃,好奇地问。 “不,是另一件事,类似于未破解的悬案之类,这也是侦探来找我们合作的原因。”我搓揉着脸,将吕库古阴宅有关小苍兰的内容简略描述了一遍,哀叹道:“她被锁在至今也找不到方式进入的炼狱里,我却根本不认识她,但她在那个鬼地方每天以泪洗面,已经疯了。” 本以为她难以理解,结果迪姐眨巴着眼却讲出与范胖差不多的高深言论。她说:在物质的世界里,我们所接触的,都是有体积,有温度,有重量的东西,所以感官上分前后,有过去、现在、将来的认知;而在非物质的世界里,它们是属于思想意识类的东西,因此就没有时间这个概念了。好比说一扇木门,在你还没开启它之前,屋内关着的是任何可能,它处在不断变化中。因此门的背后既可以是过去,也可能是现在,更可能是还未经历的将来。 “你怎会懂此类异端邪说?”我不仅狐疑,问:“难道你私下里也好研究?” “很神奇吗?其实它们都是基础知识。并不是什么异端邪说,而是通过各种实验得出的结论。当然,也有处在假设阶段,还未得到验证的。有些人爱研究,有些人觉得无聊。而我因工作缘故,平时会接触到各种人,因此利用空余时间充电,以免冷场。” “因此,你愿意相信我所描述的事?而不会觉得我头脑出了什么问题吧?” “当然,某些东西就像基因,在未发生前便已经发生。因遗忘的经历而产生的情绪,被深深烙印在心底。这就像我听你讲出那些话,而产生了无法理解的感慨,哪怕你想引我反感,我也恨不起来。”她指了指过去侦探站立过的位置,道:“还记得戴斯蒙曾调侃我说,多经历几次就什么都不会怕了这句话吗?真是不可思议,我感到胆子大了许多。还有刚从你身上抄下的话,受教育问题,起先想不明白,这会儿能理解了,那恰恰就是我现在想说的话。” “受教育?你写在我身上的?谁受教育?我就是个没学历之人。”我咧嘴一笑,答。 “若能顺利逃出幻日,我想资助你完成学业。你失去了正常成长的机会,因此你觉得我和那个胖子一样,谈这些通俗概念显得很高深,他不过是在卖弄。自学成才这种例子很多,但缺乏高等教育的纪律,会有一种脱缰野马和不受约束的想象力,很容易受到蛊惑,你还很年轻不算太迟。为什么我会忽然心生念头,可能也是发生过同等重要之事,但记忆被抹除了。”她正意味深长地说着,忽然手指脚下,叫道:“别光顾着说话,你看,脚印。” 我顺眼看去,果然在木地板上歪歪扭扭出现了一组淡淡的污垢脚印,理应是枯槁女人踩着呕吐物所留下的。并一路延伸到了起居室的大门前。我抓着铜把手回头看她,迪姐点点头表示准备好了,我这才一把拉开屋门,便立即被眼前所见震慑在当场。 五楼的所有客房大门全都歪倒在地,顺着水势沉沉浮浮,而那些客房内无端冒出嶙峋的黑色山石,就像有人用房屋包住了整片山。我正待拽上她往六楼阶梯去,却被迪姐一把拖住。她指了指身后,示意我去看。那是绕出门后的脚印,往我们背后去了。 由于我对果核五楼烂熟于心,探头出去便本能地朝右侧观望,因此从未留意过身后。然而此刻的楼廊,在原本供人吸烟的气窗位置,多出了一个楼梯间,从屋内离开的枯槁女人,正是扶墙往那头去了。这种细小变化,倒是让对酒店不熟悉的迪姐一眼发现。 “既然所有断头讯息正在纷纷涌现,咱们跟着它走绝不会错。”她反将我手拽起,点了点头,苦笑道:“我也不清楚这种情愫究竟从哪来,但我有想要保护你的冲动,去见证更多的不可能吧。不论你看到什么,都随时记录下来。besson,我俩一定能逢凶化吉。” 走进这条新开辟的走道,果然是个应急火警梯,紫青色脚印在平台前徘徊了几步,便一路蹒跚而下,沿途的墙上满是滴滴答答的呕吐物,可见在当时,那人急于想离开。换做任何人都不可能选择下楼,洪水都是由下往上蔓腾,下去等于扎进水里。 果不其然,才走完折转梯道,污水已吞没了三楼楼阶,并开始以光速往上攀升。此刻的酒店倾斜成了六十度,活像被水压断而翘起的船尾,随时都会沉入水下。无穷尽的礁石纷纷撞破石墙,如犬牙般倒刺进来,狭窄的楼梯变得越发逼仄,人不得不横过身体才可勉强通过。望着这泓墨绿色的臭水,我不由停下脚步,开始迟疑究竟还要不要继续下。 “没什么可担心的,大不了就是再死一次。然而我俩已经记录得很详细了,为防万一连身上也都标注齐全,不会再像过去那般彷徨。”话音未落,她做出表率,一头扎进水里。 “你先等等。”我还没回过神来,她已消失在污水的另一端。因此我只得咬牙紧追,不曾想下水后立即被呛了一嘴。这些臭水竟然又苦又咸,根本不是哪的管道爆裂,而是海水! 迪姐的身影,在饱含杂质的水中显得越发模糊,只有个大概轮廓。她顺着安全门游曳进了楼层,开始向我频频招手示意向着楼廊潜行,其身姿灵活得就像条美人鱼。而我几乎没真正下海游过,过去到海边只为了贪图口腹,双目早已被刺得又红又痛,几乎难以睁开。见状dixie便快速游了回来,一张嘴吐出许多水泡,见我仍在水中瞎捞,一把拽过腕子,然后把住腰伴我划游。就这样,我俩来到了楼段的客用电梯前。 环顾四周,这究竟是哪?印象里我不记得有这种地方。整个视野完全是颠倒的,就像你在海中仰泳。四周的墙壁已被黑色礁岩所替代,并且怪石上生着许多幽蓝色的地衣。唯有身边飘着的各种门板以及报刊支架,在告诉我这里仍是酒店某处。 随着一声清脆铃音,电梯门徐徐打开,这台机器居然在水里也能运行自如,实在叫人匪夷所思。这就是迪姐之前所停着的位置,她在便签上留下壁钟以及只能往下的电梯,可谓是熟门熟路。我几乎是被她推搡着进去,一越过门,竟直愣愣摔在欢迎光临的方毯上。最叫人咋舌的是,这个小小空间里居然很干燥,活像有道无形的薄膜挡住了大水肆虐。 “你难道不会游水?幸亏我考完了国际急救员二级执照。”她气喘吁吁地靠在栏板上,开始用力绞着湿漉长发,说:“这股味道,既苦又涩,而且沉渣那么多,必是深海无疑了。” “那再往下,也许就到海沟深渊了,这样也没问题么?另外你如何判断这是深海水?” “因为水流缓慢且波动稳定,温度显得特别低,浅海区的海水透光性强,没有那么多沉淀物。你看这些煤灰状的碎屑,就是深海鱼类排泄后无法溶解的碎渣。”她匆忙应和着,一把握住我想要按键的手,示意由这部电梯自己来决定,将我们载去哪里。 十秒后,门被重新合上,跟着楼层键盘开始疯狂闪烁,就像有个无形的人在乱按,最终停在了b2地下室,开始缓缓运行起来。现实中这部电梯是不存在的,哪怕有也不会下降到地下室,因为那里是储存肉类的冷库和应急火煤发电的设备间。 趁着闲余,她与我说起自己对梦的释解。迪姐认为如果现实是部写实电影,那么梦境就是在这基础上的绘画。梦会在合理的逻辑下将现实修改成另一种高度的艺术,虚拟以及混合进其他元素,所以你会见到特别高的人,夸张的嘴脸,以及毫不掩饰的情绪爆发。种种不合理拼凑在一起,却又让人感觉它有迹可循。而在梦的输导下,显示出其必要合理性。 所以对梦的界定,在于你能够理解,感官上并不过份的一种场景假想,以至于人陷在其中难分真假。有专门的机构对150名自愿者做过详细的临床观察,数据显示出他们会在睡觉时产生心率加快,荷尔蒙分泌以及肾上腺素激增等反应。这代表人身处梦境中是有感触、有情绪的。只是人类对梦的研究仍十分肤浅,往往会与神秘主义混为一谈。 我没她那么有学识且口才也不行,只能歪着脑袋听她闲扯。结果只持续了几分钟,迪姐逐渐变得不镇定起来。电梯始终在匀速下降,并且无穷尽,犹如正在进入某条地底隧道。不仅如此,周边一切都在发生变动,窄小的空间被各种怪礁所替代,脚下地板成了个磨盘,四周飞舞着许多海蛞蝓。 “这也是符合逻辑,并显示出其必要合理性吗?”浑身湿透再被阴风吹拂,令我俩打着哆嗦,我颤抖着发紫的嘴唇,揶揄她问:“我们正往海沟去,做好再死一次的准备吧。” 约莫半分钟后,下坠的石盘缓速下来,最终停在一片悬崖的谷底。整个环境显得十分幽暗,令空中飘荡的海蛞蝓变得透亮。这些软体动物顺着空气流动,纷纷往前方不紧不慢移动,活像引路的灯笼。耳畔边不住传来潮汐声,毛毛细雨铺面而来,空气清冽且湿濡,脚下盘着粗大的地衣。一切都显示,此刻我俩正身处某个浸透湿雾的峡谷底下。 “那不是蛞蝓而是海天使,跟紧它们,难以置信,为何它们会浮在空中?而且这里是内陆,哪来的海?”迪姐指着如獠牙倒刺般的怪礁,要我去看,说:“厚重且发枯的石色,并积满沉淀物,一切都不啻证明它就是海沟的石礁,而且空气中有股辛辣,那是生铁气味。” 眼见发光的海天使越游越远,我开始快步追赶,哪知双腿一蹬,竟如同月面散步,整个人浮上了半空,一下子滑出去七、八米远。她也开始跳跃,与我并肩游弋在半空,这种反物理现象,使得迪姐又有了新观点,她认为峡谷其实是一个高氧化的地幔气泡。 那是怎样的概念?简单来说,其实我俩仍在海中,只是这块地方含氮氧多过水的成分,人哪怕不用鳃也能正常呼吸。地泡是因地壳运动而产生的裂缝,其本身就夹藏着大量空气,因此人在这种环境下会产生浮力,随着肢体运动开始像鱼儿般前行。 “这里已存在了上百万年,甚至更悠远。即便万年之后,谁还能记得人这个物种?它们是有机生物,按部就班默默无闻,不像新生的人类那样雄心勃勃,仰望星空追求自由,因此,我们也会早于它们而灭亡。”前方的隧道时宽时窄,岩礁上生着许多透明发亮的生物,活像指示路牌散发着荧光。迪姐被周遭环境所震慑,喃喃自语起来:“这里每一寸土地都包含进最基础的信息库,无尽的分组刺激,衍生出挖掘、植被生长以及各种分工。次序被建立起来了。而我们人类毫无不同,在远古的潮汐中,湮没在生命的温床中起起伏伏。” “喂,你别将大方向搞混了,咱们是被强行拖拽进这个噩梦的,而不是到此来回溯生物的进化历程,慨叹古老星球的壮丽,别像观光自然博物馆那样闲庭信步了。” “你有没有听说过波函数坍缩这个名词?”迪姐目不转睛地观测着四周,忽然问道。 量子力学最早的奠基人冯。诺伊曼曾提出一种看法,说人的意志与波函数坍缩有关。物质世界由分子构成,分子又是由原子组成,原子的结构是原子核和电子,而原子核内还有中子和质子。电子在原子核外,但我们无法得知它的实际位置,以及按哪种规律运行,我们只知道它出现在某个位置的概率是多少。而电子一经被人观测,便会立即改变位置,导致波函数坍缩。若我们不去观察,它则会照常运行,就仿佛电子拥有无形的眼,能随时发现自己被监视那样。更通俗些说,那就是人的观测才是影响波函数坍缩的主因,人的意识会与外部世界发生作用力以及反作用力。 但她为何突然说起这些难以理解的理论?我顺着指引也开始观测起四周,便注意到一个奇怪现象。那就是漫漫前路很不规则,一段犹如是横生出来的洞窟,另一段就是粗犷的原始地貌,好似斑马线那样,时而平整时而凌乱。 各种怪礁的成分是大量的铁和氧化硫,地幔都是由溶解重组的碎岩结构,地球的质心会产生磁场,正负两极为何会在这个鬼地方如此像电流的回路?旋转场,磁层,硫离子以及运行轨迹,好似经过精密设计,充满着人工的气味,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听你描述下来,充满着人工痕迹?抑或是被设计的空间?”我不仅一愣,停了脚步。 “是的,我越来越觉得这不会是个单纯的梦,也许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因为梦境不会引导人去思考,你只能随波逐流,按照它的发展而沉浮。”她要我去看周身,不知从何时起,我俩身上布满了幽蓝色的游素,它是一种疏松的流质,成分是尘土,哪怕用手拂去,依旧会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逐渐覆盖住皮肤的肉色。即便是裂开的指甲,从指缝淌出的鲜血,也被它们映得发蓝。我猛地醒悟,0514仓库内频繁出现的女鬼,不正是这种颜色吗? “难道你想说,这些奇怪的洞穴,以及酒店变海底的乱象,是由某人召唤出来的?就像是英国人克劳利吗?”跟随她的循序渐进,我不由想起一个人以及他的黑魔法组织。 这个名字可能许多人并不熟悉,但他在西方几乎是家喻户晓,曾被称为最邪恶的人,他创办了泰勒玛教会以及兄弟教会东方圣殿教。克劳利自称是撒旦的化身,一战结束之后他就成立泰勒玛,正式招收信徒修行黑魔法,在组织快速扩大的同时,也因为各种骇人听闻的仪式而被媒体贴上邪教标签。他认为在宇宙中存在一个更高维度的时空,人如果想要进入这个时空就要跨越坍塌的深渊裂缝,为了不被恶魔吞噬,就必须召唤出远古女神巴巴伦。 那么如何召唤这个女神呢?就只有通过一系列的性仪式,在和女伴交娩过程中,老妖会附在她们的身上,因此祭品就被称作“猩红女士”。但这种事要凭运气,通过气味来判断是否成功。世纪初对各种教派十分纵容,东方圣殿教也在这种温床中快速庞大。 “起初我是这么认为的,但观测四周后,我觉得那是比他描述的老妖高深太多的东西所导致。中世纪的拉丁古书中就曾提到有种叫窟蟃的怪物,它只要去到任何场合,就不经意地改变周遭地貌。例如将山谷化作长河,将城镇变成荒漠。而当它离开后,这些地方又会慢慢复原。”迪姐扶着我的肩,问:“你还记不记得侦探提出过一个疑问?他在判断盥洗室曾有过一扇窗后,惊异地说,难道人们的记忆集体被删除了?这一点,恰恰是窟蟃的能力。” “所以,曾将0514仓库当成住家的那东西,其本身就是条窟蟃?但这怎么解释得通?你也说它是特别厉害的高深之物,又何故会轻易遭人毒杀?”回想片刻,我记起老戴的确说过这句话,但他的观念建立在左右两厢分属不同的楼里,其本身就是种误判。 “这就是继续前行才能知道的真相,你且不管有用没用,全部记录下来再说。”她蹙紧眉头,不再言语,而是招呼加快游速,追赶海天使们往一处更光亮的辽阔洞窟而去。 我翻阅着便签,见上面已有一些原本看不懂的记录,例如杂质本身便是蓝色,出现了山等字样,便逐步归拢。思绪还未理完,我就撞上停下的迪姐。抬头一瞧,此刻的我俩,正站在险峻的大山之前,一道气势如虹的瀑布从高处飞流直下。 至此,所有写在身上各处的断头讯息,全部显露无疑,我们曾不止一次到过这个地方。 这座山非常陡峭,测量下来高度是二百米,好在地上盘着层层叠叠的蘑菇石,犹如开凿而出的山路,一直延绵下到山的根部石窟,在洞的前端,有个虚无缥缈的气团,随着冷风而摇曳,显得异常妖娆。而视野中的光亮,正是打这株东西上散发出来,丝丝缕缕甚至能看清光束的流向,显得无比神圣。至于它是什么,唯有下去才能知分晓。 海床是大陆架之一,因此拥有陆地的各种地貌,同样会有高山、峡谷以及盆地。当海水流经此地,就会形成涡流,外加磁场异常的缘故,因此总能造成海难。哪怕是空中掠过的客机,往往也会无端地被吸进去,百慕大魔鬼三角区正是这个原因。 夏洛特位于内陆,理应与海毫无干系,市内倒是有修筑的人工湖泊,但都是淡水水道。难道说,有一条地底的暗流,联通着大西洋?这种叫窟蟃的东西,究竟是传说还是确有其物? 我因思索这些疑问而被分化了精力,以至于翻山越岭显得并不很累,但依旧脚下磕磕碰碰。迪姐看来是名户外运动爱好者,脚步轻盈瞬间将我抛在脑后,显得神清气爽充满好奇。沿途瀑布激出的水沫打在脸上,空气变得更加清冽。这种感触,好像只有在少年时期才会有。那时的我,喜爱夜晚躺在草坪上,看着繁星密布的天空,耳边满是各种虫鸣、青草微香以及静谧的白噪音。但当成人后,所有敏锐视听以及嗅觉,也跟着一起消失,再难寻觅。 “这难道是珊瑚礁?不,为何珊瑚上会长有各式各样藤壶般的石灰垢?”走得近了,那株东西的外形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它是一座高达三米,形同枯树般的碳酸钙化物,通体洁白并生着许多青紫色脉络,犹如人的神经。而在怪树四周,也堆积着同样的沉淀石礁,那口深不可测的洞窟,仿佛是被什么东西烧熔,而往外扩散出来,显得无比怪异且扭曲。 光是这些仍不足为奇,最怪的就是这株东西上,活像果实般结出了首饰,被山风吹拂,向着四面八方飘荡。而之前见到的光束,就是这些细软诞生出来,在我们头顶盘旋显示着它的流动。我活了那么大,还从未见过珊瑚能生出金银、青金石和蓝宝石的。 女人天生就对闪闪发亮的珠宝有种无法压抑的贪婪,迪姐见它们煞是精巧忍不住就想抚摸。被我一把揪住喝令不得轻动,并要她远离怪树,此物实在不祥。这是因为,她没有看清0514那只女鬼,我却多次瞥见,此人身上正是穿戴着它们。 “既然你不让我碰,为何自己却站在原地?想窃为己有吗?我没打算要将它们摘走。”被败了兴致的迪姐蹲坐在不远处,嗔怒地瞪着我,问:“你究竟在看什么?” “我在看的,是这些金箔上的镂刻。”我挥手示意她上前,指着饰品,说:“还记得胖子吗?他曾顺走过一本书,书上都是细如发丝的划痕,线条排列规整,是种未知文字。而这些金银上,也有它们。你心灵手巧,不妨将字团抄录下来,就写在我背上好了。” “你确定它是某种文字而不是花纹吗?被风吹得乱晃看都看不清。”她依旧很恼怒,丝毫不肯配合。当漫不经心地掀开t恤后,忽而又惊叫起来:“诶?你背上早被人写下过这些线条,为何起初没有显现?这种笔触,难道是我?” 我扭头扫了一眼,果然自己背上有笔迹,并且墨印未干,活像刚写下的。这却是奇了,怎会发生这种事?既然起初它无法显露,那还得写在便签背后,这页破纸能保存下记录。她不耐烦地接过本子,一边唠叨一边书写,大抵是在说,这根本是多此一举,将它们摘下打包带走岂不是更省事?我被唠叨得难以思考,只得应允她,但得是离开前。 趁着她在抄录,我往石窟那头走去。起初在悬崖上,我似乎望见洞内散发出光芒,可到了近处再辩,里头黑漆漆什么都看不见。难道是因为发光怪树的影响,或是角度的缘故,让视野出了问题?随着逐渐靠近,我越发觉出这个石窟很古怪,它看着不像是礁石自然生成的,而更像是某种腐败菌衣,一层摞着一层,只是因干透而变得坚硬。伸手去掏,立即掰断一片,端在手中细看,果真是灵芝般的真菌孢子。 恰在此时,身后传来虚无缥缈的“沙沙”声,同时迪姐的惊叫也响了起来。 “besson,你快来,刚才我忙着抄写,哪知一抬头,这颗珊瑚树上竟又生出许多金银首饰和镂衣来。”她瞪着惊慌失措的丽眼,指着树杈嘴角哆嗦,道:“难道人工打造的饰品也能像果实那样,可以被结出?这实在是匪夷所思。” 此刻的珊瑚树上,果然荡漾起更多的挂件和金箔,被山风吹拂,相互撞击,发出种种悦耳的脆音。不仅如此,更多的金银薄片像花骨朵儿在各处绽放。仅仅只是几分钟,已将这颗树压得沉甸甸的。迪姐一一细数并判断下来,所有的贵金属和宝石,拼凑在一起,应该是件完整的羽衣,只是不知何故被人分拆开,并逐次叠加,一点点从树上生长出来。 “你说这会不会是某种目障?其实早就生在树上,而因我们误碰了什么,这才显露踪迹?你不是想将它们打包带走吗?也罢,这件危险之事我来做。”我一把扯破t恤,将它平铺在脚下,抡着胳臂打算爬树采摘。这样东一片西一条的,实在难以分辨究竟是什么。 “诶?besson,是我眼花了还是起初没有注意?石窟前怎么会有浆果?”站在身后的迪姐正叉着腰,望着云雾弥漫的洞口惊叹道:“刚才坐着我没发现,你见到了吗?” 听着这些怪话,我走到跟前,拨开湿雾去瞧,果然如她所言,在原本菌衣的石灰质上,出现了一簇簇鲜艳欲滴的幽蓝浆果,这些东西甚至在几十秒前,还压根不存在。 11:25 s chap 16:banner(旗镜师) 山石前的这个洞窟显得十分不寻常,在它四周是完整的斧型怪礁,且也没有裂缝,不可能是自然形成。给人的感官像是在平整石块上硬生生凿出窟窿,并一路延伸进去。而且它的外形也特别迥异,层层叠叠满是干涸的斑驳菌衣,像树根般攀延到那株怪树前,若是从高空鸟瞰,活像个特别复杂的神经脉络。总之,两者全都死透,很难瞧出起先的模样。 而在这些桌面大的石灵芝上,逐渐蔓生出一种幽蓝色的浆果,显得鲜艳欲滴。它是何时出现的?没有答案,理应是我回首与迪姐对话的这几十秒内,从石隙间冒出来的。 这些所料未及顿时将我俩打愣在当场,竟不知下一步该干什么。究竟从树上摘走首饰,还是沿着洞壁继续往里探索?突然,一阵熟悉的鼓点声从幽暗深处传来,我赶紧探前扫视一眼,但不见异常,洞内与刚才那样阒无一人。阵阵冷风刮过脸庞,好似洞窟的另一端连接着某个狂风大作的谷底,沉闷的鼓点不住传来。 迪姐听我不停在说鼓点,不由来到跟前一起谛听,久而久之她说,那既可能是心跳又可能是沉闷雷声,似乎洞中有某种超乎想象的巨大生物,我不由惶然,口不能言。 “besson,刚才你是否碰过这些果实?”迪姐站在洞前张望,倾听着深处传来的阵阵鼓点,因衣衫湿透而打着寒颤。恰在此时,那种播报职业的敏锐性令她又注意到异样。 “这种看着就很可疑的东西,我怎会乱碰?”顺着指引,我在影影绰绰的灵芝上见到一蓬新生的浆果,无端缺了好几颗,枝桠上甚至连着扯断的果皮,显然是被人刚摘下的。 “既然不是你,为何胸前会流淌着蓝色的果汁?”迪姐正用一种怀疑的眼神打量我,问:“会不会是你被鬼迷了心窍,在不知不觉中吃过?它尝起来是什么味道的?” 我的胸膛上果真像她形容的,布满了吞吃浆果淌下的果渍,而在它们冒出来前,我并未靠近洞窟。想着,我回到怪树前抓起地上的t恤,那上面也沾满了痕迹,记忆被遗忘这种事再度发生了。起码有几分钟时间被删除,以至于我根本不知曾发生了什么。 而再看向她,迪姐白嫩脖颈和起伏的双峰上,也残留着果渍,偷吃浆果这件事,她也同样干过。我与她四目对视,舔着嘴唇,不约而同地自语道:“难道是甘甜的水蜜桃味么?” 这座悬崖瀑布太可怕了,它能随时删除人的记忆,哪怕仅仅是几分钟前发生过的,也会忘得干干净净。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我俩曾在这里研究过洞窟,并得出某种结论,无意间戳破了某类妖法,令隐藏的痕迹逐渐暴露,还原下来大概会是这两种结果。 理不清这些,我不敢贸然去闯洞窟,只得趴在洞眼前,开始查找起地上盘着的化石静脉,想要找寻前一次经历的痕迹。迪姐纤细且有力的手指,在刨挖老树桩般的石面一途上,比我灵巧得多,很快在怪树东侧有了其他发现。闻听她在喊,我爬将过去,结果便瞧见一根扯断的皮筋掉在碎石间,那曾是侦探提给她用来扎马尾的。 “不,不是皮筋,刚才就见到了,我想让你看的,是这些挖开的石屑,你觉得它们像什么?”她指着脚下的深坑,又问:“刨挖时你有什么感觉?是否不太费劲且异常松脆?” 通常不用工具去刨坚硬石块,哪怕指甲挖断也难有进展。而这片石山犹如瓦楞纸,只需抓住裂缝边角,一扯便能带起一大片,显得异常轻松。我与她都是凡人手指,不具备穿山甲的利爪,这是如何做到的?顺着指引,我见到石面下也是一层摞着一层的构造,再回头去看下来的蘑菇石阶,顿时恍然大悟。这座高山或许不是礁石,而是无数死去的菌衣堆积而成! 整件事正在急转直下,而迪姐似乎很适应这种急转直下,她仰望着怪树没多久,突然喝令我蹲下,抬她上去细细详端。我只感觉无数白灰掉落在脑袋上,刚想呵斥她小心点,这个女人已身姿灵活地跃下地来,随后擎着一截树杈邀我来看。 “先等等,哪怕我俩是巡山警员的猎犬,像这么折腾也受不了,你让我休息几分钟好不好?怎么你这种岁数的老女人精力会那么旺盛?”我喘着气坐倒在地,接过她提来的树杈,刚扫过一眼,便鸡皮疙瘩爆起,喝道:“这什么鬼东西?怎会生着人的指甲?” 这段枝杈有个中空的骨质,以及青黄的脉络和毛细血管,顶端嵌着片枯黄的指甲盖。 “你是何时发现的?难道这株怪树是一种献祭?或是你潜意识里告诉了自己些什么?” “你是想听局部,还是全部?好吧。”见我要她从头讲起,迪姐捡起树杈,端在手中抚弄,答道:“原本带着团队我打算前往城东做播报,在行车过程中,约莫七点不到,忽然接到上司的电话,让我们改道才去的果核酒店。通常这种事不符合程序,台里要真感兴趣,也会在事后以嘉宾的形式邀请别人来做节目,而不会鲁莽地采取现场播报这种方式。” “说得就像我们请你们来那样,驱鬼不也是新闻?”我不知她想表达何种含义,接口道。 “你不明白,更多人关心的是明天天气怎样,哪家商场新开有酬宾活动,路况如何,市内这一天发生了什么。诸如此类,与生活息息相关。用户不全是你们这样的年轻人,他们比较传统,会质疑正常新闻直播间怎么换风格了?说得再通透些,他们对神神鬼鬼的东西素来无感。上司是个比我还严谨之人,按理他不会心血来潮,而恰恰是他让我们中途改道。新闻不分有趣还是乏味,哪怕一场车祸,也要眼见为实的。”她做了个噤声,扶着我的肩,又说:“车驶到半路,台里的夜行者这才发给我一条讯息,说城西某酒店正有一场降神仪式闹得沸沸扬扬,要不要去看看?” “七点不到你就收到讯息了?这不可能!”我掐算着时间,小玛与他严肃的朋友们当时聚在麦当劳,他们在七点左右才赶到犀角餐厅,待到一路鼓噪,我等赶回酒店时差不多是七点半,当时迪姐他们的车就已经停在公园门前。想着我不由问:“是谁预先通知九频道的?”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上司当时说,别去管什么二手车市场的烂事,立即驱车上彩蝶之家,那里将会发生大新闻。因此联系他的人不可能是夜行,而是其他的熟人。”迪姐团着手,在我面前来回踱步,说:“正因为见九频道占了先机,其他电视台才纷至沓来。我起初觉得他有些大惊小怪,当被侦探主动邀请后,才觉出这条新闻果然很不寻常。” dixie所说的这些话,无疑透露出一条讯息,那就是打从吕库古阴宅回来后的我们,一举一动始终被人严密地监视着。有双看不见的眼睛藏在暗处,只是暂未暴露。 “邪教最爱干的就是献祭自己,蓝色女鬼在玻璃镜子上匆匆闪过,虽然怕,但我注意到她手臂是残缺的,因此才联想起这棵树。你不觉得外形很突兀吗?像极了扭曲的手掌,分叉出去也正巧是五株。因此才想做个见证。”她整了整衣裳,开始朝洞窟走去,信手采摘着浆果,说:“有种难以形容的情绪支配着我,也许答案就在洞窟深处。” “你别莽撞,难道想吃了它?不如说说那究竟是何种情绪?”我站起身,一把拧住她腕子往回拖,从指间夺走果实,叫道:“我看你才是被鬼迷了心窍。” “既然我俩都曾吃过,目前也都好好的,应该不会有毒,没准还会是种启示,我觉得也许是这么一回事。当那名追兵来到这里,见自己被堵在山外,因此才自断手腕,降下了某种仪式。令枯槁的地衣菌菇重新焕发,最终打开一条秘径继续追击。”dixie摆摆手要我闭嘴,说:“你出于安全考虑不想冒险,但我有我自己想搞懂的疑问,那就是这种情绪是什么,从何而来。所以由我去尝试,倘若真出问题,也只伤我一人。不试试又怎能知道会发生什么?我有种预感,咱们距离真相已十分近了!” 我未作出答复,她早已囫囵吞枣吃下肚去,不由啧嘴说浆果沁人心肺,美味甘甜,引得我也忍不住想摘来吃。就这般走着说着,她双眼忽然炯炯有神,紧盯着洞窟深处,形容视野变得清朗,有道耀目光亮打里往外透出来,将洞壁每一寸干透菌衣照得亮如白昼。 我也尾随着她摸进洞去,沿途迪姐又开始谈起自己对梦的理解。她说幻境千奇百怪,什么感触都会有,恐惧、焦虑、以及亢奋,唯独不会记得味觉,更没人会梦见自己吃大餐。即便有也是一晃而过,而成不了主题。所以这不可能是梦,而是一段禁锢的记忆。 人生苦短,当及时行乐。我不愿一本正经围绕这件破事聊个没完,便故意以戏谑口吻说些轻松话题。例如她那个九频道择录新人有什么标准?如我这种能否像牙套妹那样给她当小跟班?她则推笑说要看学历,期间又提起女兵,并说我眼光不错,她很适合我。 “别扯蛋了,小樱桃哪是什么女友,她跑来酒店,完全是贪慕我的大哥。”我撇撇嘴,无不尴尬道:“她感到寂寞,我也觉得孤单,所以兴致来了就同宿了一晚,仅此而已。” 本以为她会对我特殊审美观嗤之以鼻,不料迪姐表示能够理解,同时问我是不是对她也有点意思。我不仅一愣,细细打量起这个人来。论相貌她丝毫不逊色于獍行大姐,甚至显得更为惊艳。过去抱团取暖时,我总在唉叹林锐实在好命,女人缘全被他一人占了,反倒香艳之事轮不上我这种采花大盗。这家伙既有其他时空的妻子,又有来历不明的老妈,并全部都是倾国倾城的绝世美女,实在是羡煞旁人,不愧为一颗黄金之骰。 “你喜欢这一类女性,是由于从小缺失父母照顾,心中没有安全感造就的。你希望找寻一个伴侣,不在乎外貌,真正寄托的是能有个倾诉对象,而且那人要能包容你。因此你带着这种情愫,既要将她当成照顾生活之人,也无形中将她想成自己老妈。” 正说着笑着,前方的话音戛然而止,迪姐猛然停下脚步,背对着我一动不动。难道她预感到了危险?或是瞧见什么古怪之物?我不禁毛骨悚然,也慌忙站下,紧盯着dixie的怪异举止,并做好一把拖起她腕子往回逃窜的准备。 就这样僵持着很久,她依旧站在原地,双肩不住颤动,失神地盯着远方,不知在做什么。我终于鼓起勇气,开始朝她靠近,轻声问究竟在看什么。 “一切被提前了,地点也搞混了,原本在大屋谈起的话应该发生在这里,难怪我会理不清情绪究竟从何而来。”迪姐转身牵住我衣领,说:“你曾在洞中将我强行扑倒。” “这怎么可能?就算我是个变态,也不至于饥渴成那样。”我慌忙撇清,竭力挣开她的手,叫道:“你一直神志不清,总会产生幻觉,难道靠臆猜也能随便诬陷好人么?” “你自己过来看看。”迪姐将我一把拽到跟前,指着脚底,说:“就在这里,你的恶意肆无忌惮地爆发出来,你我曾有过一段异乎寻常的争吵,然后你勃然大怒,突然将我扑倒在地,激烈程度远超大屋对话那时。我终于明白了,为何自己会感到内心被深深刺伤。” 我将信将疑地擦亮打火机,在附近一带查看,只见干涸菌衣间果然存有扭打痕迹,地上另有被扯落的蓝色丝绸衬衫碎布,而最过份的是,石灰质间嵌着几缕金发,顺手取下拿在指端摩挲,这果然是我的。如果按罪案现场还原下来,可能是在厮打中,我被她揪住头发,不断在洞壁上撞击残留下来的。难道说在被抹除的记忆中,我果真有过禽兽不如的举止? “好吧,不论发生了什么,我都向你道歉。按说我不会那么穷凶极恶,总之还是避开你为妙。”我退出一段距离,倚着菌衣滑倒在地,抱着双膝看着她,问:“想谈谈吗?” 她冲我摆摆手,与适才判若两人,显得精神颓唐,长吁短叹了起来,缓缓答道:“你从未告诉过我besson这个名字,那是我脱口叫出的。是的,这正是我始终搞不清的原委。” “哪有这种事?难道不是我自报家门吗?besson这个小名是我妈取的,也只有她才那么叫,连我爸都不知道。在那段岁月里,他长期在外鬼混。”我大吃一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这怎么可能?你是如何预知的?倘若不是我提起,又会是谁?” “那不是你,而是另一个我替他取名叫besson的人,当然这么说你难以理解。”她稍稍稳定了下情绪,凝视着我,道:“整件事说来有些疯狂,你别介意,其实是这样的。” 原来迪姐本家有个亲戚,按辈分算是她表弟,只因出生得晚,因而小了十多岁,算下来可能与我年岁相仿。这个男孩名叫丘克,尤其喜欢电影,并立志长大后要成为法国人吕克.贝松那样的导演,故而dixie私下一直管他叫贝松。然而很不幸,男孩出生不久后母亲就罹世了,他与老爸生活在一起,而这个老男人脾气相当不好,每当受了委屈,就会跑来她家倾诉,他俩的关系原本就很亲密,外加年龄相差较大,久而久之,dixie仿佛替代而成了他的老妈,在生活中无微不至地给予各种照顾,甚至会在假期带他出门旅行。 “难道这个丘克长相与我相似?”我尴尬地耸耸肩,问:“可仅仅这样,又怎会伤害你?” “不,你俩一点都不像,不论外貌,谈吐以及其他。”她来到边上坐下,捧起我的手。 “那他的生母是怎样的人?因何过世?对这小子好不好?”我撇撇嘴,问。 “印象十分淡了,她因病离世,那时男孩仍很小,没有记忆。至于性格?她比较古板,甚至令人感到扫兴。即便活着,也像寻常人家那样吧。”她叹了口气,提来一支烟,道:“你与丘克在这点上很相似,可能失去得多,容易将母亲这个词汇神圣化。其实人一生要经历很多,大多人都毫无体会,所以不会那么觉得。例如我,就是那种不称职的老妈。” “我是有记忆的,此外我老妈没任何怪病,一直挺健康,几十年也不上医院。”我伸手接过,端在指尖把玩,说:“还是回归正题,说完你的小表弟吧。” 然而在男孩十三岁时,某天失踪了,警方介入调查了大半年,最终在伯恩斯附近的农田里挖出被掩埋的尸骨。谋杀男孩的正是他的老爸,丘克无意间听见他与自己情妇的密谋,俩人打算纵火烧毁住宅骗保。而在男孩罹难后,怪事开始频频发生,那就是他会不断出现在迪姐的梦境里,如同活着时逐年长大。起初dixie认为是因太过思念导致,就去看了心理医生,但检查下来一切正常。后来她自己家庭破裂,这个梦中男孩便成了精神寄托。 “究竟因何争吵?我已记不得了,总之是我说错话,无意间伤害了你的自尊,招致你勃然大怒。在厮打中你流着泪说出一些话,不论内容还是措辞,与他原话一模一样,我不仅恍惚起来,脱口喊了声besson,你闻听后瞬间崩溃,随后松开了我,抱着脸开始了痛哭。” “这件伯恩斯的案子我曾耳闻过,大概就发生在几年前,当时我还在想究竟是怎样的父母才能做出那种惨无人道之事。好了,一切都过去了,你接着讲。”我探手轻抚她后背,问:“我说出了一句怎样的话?会造成你那么大的心理困惑?” 那是发生在迪姐幼儿出事后的葬礼上,同一天丘克也来了。他或许想要安慰悲痛欲绝的dixie,在树下对她低语,这个小孩享受过正常家庭的温馨,从未受过伤害,事实已经发生,已无法追悔,他这短暂一生很幸福。相比与他,萨姆动情地说,任性撒泼在正常孩子眼中都再正常不过,但对自己而言,无疑成了种奢望,那是小孩的命,不是dixie的错。总之那天迪姐听完后,显得很不快,便轰他离去,又过了半年男孩便失踪了。而在上次的轮回中,不知因何而起,我也那么说,只是口吻不同,大抵都是些咒骂,以及自艾自怜。 “我明白了,各种心理懊恼交织于心,你一下子被摧垮了。”我深深叹息,点起这支烟。 “你不懂,或者说我不明白现在的自己,这件事似乎从未发生过,丘克根本就不曾罹难。你能明白吗?我不知该如何来形容这件事,就像是噩梦,你嗑了药后觉得很真实,然而却压根没发生过,但记忆却被保留下来了。”她朝洞穴深处扬了扬手,说:“这才是目前我急于想搞清的,你我得尽快逃离这个幻日,去亲眼见证一切。” “难道说,你也是天选之人?”我暗暗吃惊,随她一块站起身,相持着前行,说:“我有过一些不寻常的经历,也许你觉得是天方夜谭。来吧,让我将往事告诉你。” 在黑暗中曲折摸索着走了十分钟,我才将在吕库古公馆发生的事描述完毕,dixie听后很震惊,不断问我各种细节。就这样我俩来到这片瀑布的中心,那是个天然汇成的圆型湖泊,外形像个陨石坑。湖心雾气袅绕,好似底下烧着炭火。望着这片广袤的天地,我不由慨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恰在此时,迪姐注意到不远处的地衣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熠熠发光。 走得近了,我们撩拨开浓雾,俯下身细细打量,只见那是一种鸟笼状的玻璃皿,里头灌着墨绿色的稠厚浓汁,浸泡着一颗仍在跳动的心脏,完全不知所谓。而在这件东西旁,是被人摞得端端正正的衣裤,并用一串金属链子压着。 “我们果真到过这鬼地方,你来看。”趁着她跪在这堆破烂前研究,我四下乱走,很快便见得好几组凌乱的脚印,还有一棵烟蒂。此情此景,说明我俩曾不止一次到过这里,眼下我们正在做的,就是重复过去。那么问题来了,在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危险? 感觉到杀机,我让她顾及自身再言其他,循着脚印向圆池过去。随着脚步轻移,雾气往后倒去,就这样追到脚印消失之处,也就是池边。我凝了凝神,开始探头张望,逐渐能辨明底下一团模糊。当看清这些,我不由倒抽一口寒气,瞬间愣在当场! 那么池底究竟是何种光景?其实它是个泥石流涡旋,堆积浮动的黑泥,散发出某种难以形容的气味。整片地界都在向湖心缓慢滚涌,而到了湖心,又向着四面八方扩散,总之无限循环。在池壁间,生有各种荆棘类的灌木,好似要阻挡人沿着陡坡下去。这些景观无法造成我咋舌,而最叫人吃惊的是,在靠近湖心的淤泥里,荡着件蓝色物形,那并不是什么怪物,而是个死人。这家伙正是穿梭于0514库房常年作祟的蓝色女鬼! 听闻叫声,迪姐也很快来到身边站下,走得不像我那么磕绊。据她说自打吃了那种可疑浆果,眼前始终有道光像明灯般在指引自己。我摆手让她忽略这些废话,而去辨池底是什么。她让我退开一边,趴身跪地,开始细细打量起来。 就这样看了许久,她忽然说:“看来是某种献祭,这个人的目的就是为了来到这里。” “怎么看出的?你说是就是?”望见她一本正经的表情,我忍不住开始抬杠,也趴在她身边跟着看,问:“这女的费那么大劲,却跑来这片瀑布投湖自尽,实在是叹为观止。” “延循一个人的基本行为,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自断手臂的,她这么做必然有超乎寻常的理由。至于献祭,就是明面上摆着的事实,那条进山的走径,原本不存在,是她靠本事化出来的。”她仰起头,正巧与我四目对视,不由恼道:“你也四处找找啊,别浪费时间。” “找什么?脚印走到这里就消失了,再说也没其他可看的。”我耸耸肩,表示无处可寻。 “除了脚印以外的任何东西!听着,你我并未到过这里,但上一次的痕迹却留下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当过去的我们走到这里后,又发生了什么?或者说上次再上次的我们,同样见到自己的脚印,那么就会预感到危险,并留下标记,以提示后来人。” “妙啊,我怎么就没想到这点?”我不由略略提振精神,开始以自己为圆心,翻倒在地细寻起来。从那本便签的提示,到洞口盛放的浆果,都像无形蛛丝在指引我俩。那么历经种种磨难后,自然不会放过任何细节,脚印就是最好的证据。 果不其然,在距我脚踝四米外的烂泥里,我找到另一组文字,只有区区几个字,没有主语,内容是下去了。至于是谁,没有说明。我将附近一带全部搜完,只找到这个。 “诶?留字的人看来是你。”迪姐不知何时站在我背后端详,蹙紧眉头说:“我的笔迹字与字之间贴得很密,显然下去的那人指的是我。当然还有种可能,是俩人一起下去了。” “先别管是谁留字,为什么非得下去?再说下去的动机又是什么?” “这点我也不明白,不如换个角度来厘清此事。”她扶我起来,将手指朝对岸一扬。眼前的湖泊是个不规则椭圆,一头宽一头窄。人站在当下位置视线全被雾气阗满,很难看清湖心那个死人样貌。迪姐建议绕行,对面距离湖心更近些,或许能搞懂此人的意图。 “我怀疑,这个女人便是镜师。”她边走边开始掏烟,当盒子提到眼前,发现空了。 “镜师?这什么鬼东西?另外你是个搞新闻工作的,怎么也跟侦探那号人懂那些稀奇玩意?”我将没抽完的半支烟提过去,让她别丢烟盒,拆开后也可写字,那是稀缺资源。 “在播报的过程中,会接触到形形色色的人。哪怕自己遇不上,台里有时搞开放式采访,也会耳闻目睹一部分。我怎么知道这些并不重要,只看她具体留下的物件。她收割了自己一部分作为献祭,剜出心脏却还能下池,这不是常人,所以与镜师的特征很相似。” 通过她的一番介绍,我大致明白了含义。镜师,也称旗镜师,是指一种鲜有耳闻并真实存在的人。他们擅长制作钥匙,去打开各种特意掩盖的假象,而那种钥匙,叫做质揆钥匙。说穿了,就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当完成解套行为,这种人还能完整收回去,继续活着。 我听得连连摇头,心想你这么个锦绣前程的大好美女,干点啥不行,偏要去信各类鬼扯,这真是愚昧叠加的威力超乎想象。侦探好这个,是因他本家原本就干这行,人家怎么说也算是业内人士,你跟着瞎凑什么热闹。 “将心比心,在那段丧子的日子里,我对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整天躺着,事业一再陷入低谷。若是你,一个极其重要的人离去,该如何抚平创伤?当听说某地有降神会,有采魂贯通之法,不管是骗钱的还是煞有其事,我于是开始接触灵媒,旗镜师就是那样听人谈起的。” “也是。”回想少年时代,一只朝夕相处的耗子死了,我也能难受几个月,更何况是亲人。我撇撇嘴,将手插回裤兜,问:“那后来呢?” “我最早听说他们,是因为这种人相传会通过梦境,让你与自己的失爱相逢。前后接触了十多个,几乎全是骗子,不仅心灰意冷。最后听懂行的人说,真正的镜师,不屑尘世也不在乎金钱利诱,他们追求的是更高端的东西,因此不会随便抛头露面,在外靠接单过活。” “这种事,也许某个世界的人会知道底细。”我随口应答。 “而人总是这样,哪怕明知救不回,做再多努力也无济于事,仍会耗尽所有拼命去寻找,别说是亲人,哪怕是家里养着的猫狗,大抵都会这样。”她显得意兴阑珊,只顾自说自的,丝毫没在听,道:“可这个镜师干嘛费劲心力闯来这鬼地方,非要下池子?她所追求的是什么?若不搞明这点,就不可能离开此地,它就像个开关一样!” “何出此言哪?”闻讯我不由一凛,望着四下飞溅的水柱,问。 “不管经历过多少场梦,五个还是七个,都无所谓。但每个梦就像你我拼凑的,有始有终,不论结果由谁完成,已全部得到了释放,因此才能在库房中相逢,不会重复循环。此地也是同样道理,你我要做成某件事,一切才可能结束。”她扬起头,重重捣了我一拳,道:“如此一来,也许这个下去了,就是暗指你我所要经历的过程,难道说?啊!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你?前言不搭后语的!”被这么一吼,我打了个寒颤。 “你靠过来,往底下细瞅!”迪姐不由分说牵住我的手,拉到池沿前,指着那具在淤泥里沉浮的尸骸,说:“从这个角度可以看见更多,那不是简单的流质泥,更像个法阵,土下泛着光亮!纷纷呈现出碎块状!” 我抹了把热汗,也学她将身子与池沿贴平,果然由这头去看,能还原出女尸大半样貌。原本最令人无法理解的浑身蓝色,实际是长期泡在淤泥里让无穷尽的地衣覆盖,而严重改变了其本质。哪怕像我们这种刚进洞不久的,身上也沾了星星点点的孢子游素。这个女人生前自断左臂,伤口历历可见,不知因何缘故,尸身却保持得很好,就像刚死没多久,丝毫看不出是发生在那么久远之前的事。至于底下是否泛着光亮?我未尝过洞口的浆果,放眼扫视,只能见到淤泥下更稠厚的松土,活像一碗红豆粥,显得没描述的那么神秘。 “或者,我也回原地吞几颗果子试试?”我忍不住想爬身起来,朝远方指了指,问。 “没必要,光我能看清就够了。咱们的判断没出错,她果然是名镜师,还是特别厉害的那种。这人在角落完成了某种仪式,然后褪去衣裙开始下池,沿途映在池壁上的手脚印,就像捣穿了什么,由里往外透着光亮。她似乎打算跻身进这片光亮中,却不知因何缘故失手了。”她一把拖住我胳臂,说:“那么一来,质揆钥匙也就理顺了。” “池中哪来的钥匙?如此细小你怎么发现的?”我寻了半天,也未见她所指的东西。 “她本身就已化作了质揆钥匙,这片湖泊就像个巨大门锁,需要靠她去打开,但不知被什么牵制住了,以至于无法进入锁芯。这样的僵局,0514库房若不出问题那才叫怪呢。” 恰在此时,辽阔的地穴开始传来种若有若无的怪音,具体难以形容,那是种极度静谧下特有的噪音,犹如夜深人静时人耳旁的咔咔声。我不仅坐起身子推了推她,惊恐地四下打量。 “这难道就是过去时常耳闻的敲鼓声?”我竖起耳朵,仔细辩听,问:“抑或是心跳?” “我什么都没听见,会不会是你的错觉。”迪姐也蹙紧眉头仔细辩听,问。 “不可能,声音一阵响过一阵,你怎会听不见?”沉闷的噪响伴随着涟漪,在耳道深处扩散。我可以肯定这里就我俩,这种声音就像污鬼秽语般只有自己能听见。我使劲掏了掏耳道,见dixie眨巴着眼,嘴唇一张一合活像条金鱼,就是听不见她的声音。 “你想说什么?”我在心中搜肠刮肚回忆马洛过去说起的读唇语,想要快速明白她所表达的意思!恰在此时,双耳被震到失聪,我不由抱住脑袋,将身侧翻在地。 不远处的女尸断肢忽然颤抖了一下,引起了我的注视。起先我以为是自己眼花,仔细去辩时,见这个旗镜师紧闭的双目,竟兀自睁开了。 8:30 s chap 17:mistland(雾龙牙岛) 与池中女尸目光交错之际,我只感到眼冒金星,犹如后脑勺被人甩了下闷棍,一下子陷入黑暗,再也感觉不到肢体的存在。 “不好,中道了!如果我倒下,那么下一个就该轮到dixie了!”我在心中暗暗悲叹,想要做出补救却还是迟了。过去我只知暗世界那帮怪人擅长施展这类妖法,岂料,一具泡在泥浆里的女尸也能造成那么大的破坏力,实在是叹为观止。 不过,那当真是具死尸吗?抑或者作为旗镜师,她是不朽不灭的?说得再通透些,难道自打1972年以来,她仅仅只是被陷在阵法中脱不开身,而实际却从未真正死去? 正这般胡思乱想着,眼前开始变得明晰,犹如一个人刚从打盹状态下回过神来。与我对眼的,仍是一双大眼,但那不是女尸的,而是尊木雕。张牙舞爪的邪神像,看外形像是佛陀,却生满蝮蛇般纤细的胳臂,挥舞着从不曾见过的兵器。 这算是什么鬼地方?瀑布公寓难道不是最后一个噩梦?还有更多未知的魔魇吗? 很快,我发现自己脚下在微微颤动,爬起身舒展筋骨时,我注意到正对着一扇舷窗,室外下着瓢泼大雨。此刻的我,置身在一艘颠簸的邮轮客房内,耳边传来遥远的雷声。 “这就是dixie所说的沉闷打雷?”我蹙紧剑眉,在屋内左右踱步,自言自语道:“它与时常耳闻的敲铁皮鼓差距太大,前者是有规律的,后者时有时无,理应不是同种杂音。” 很快,我意识到待在这间屋里什么都干不了,索性踱出门看看四周光景,先将自己在哪这点搞清楚。既然我在船上,那么迪姐也肯定在附近,我得找寻她核对才行。 “得立即见到迪姐,赶在她出事之前。”我沉吟一声推开门。刚走出几米,不仅为自己可笑行径而止步。嘴里说的好听,什么担心她的安危,我是进入幻日救她出去的骁鸷。可现实是她的自我保护意识更强,在前几个魔魇里不止一次斩杀过我,当真需要他人保护么? 不,比起迪姐本身,我觉得更依赖身边有她,而且也相处惯了。说句实话,尽管她美貌如花,但我从不曾心起邪念。一路走来,我总能联想起林锐和他那位不知来历的干妈勿忘我,现如今我也有同样端得上台面的干妈,顿觉心理平衡了。虽然krys和小樱桃都无比讨厌她,但我认为dixie是诚挚的,是善良的。她也许会对其他人爱搭不理,摆起臭架子,但在她眼中,我是与那个表弟丘克年岁相仿的孩子,并承载着一段失落的回忆。 因此,她自带一种老妈的气质,而且能静下心倾听我所有的苦难。彼此凝视沉默时,那种目光是独有的。猛然间,我理解了之前为何会对她产生各种突发情绪,其实就像迪姐说的,一切被提前了。未发生的种种,已植根在更早时段里,所以我才会奋不顾身去闯幻日。 我仅仅只是希望,无妄之灾过去后,她仍能以这种常态待我,而不要被女兵毒舌说中,为人处世全是公关才好。 走过最后一道舷门,我终于来到了雨幕之下,果然,此刻的我正身处邮轮甲板。海天一色,眼前满是黑压压的乌云和墨汁般的波涛,地平线之外,隐约有座岛,犹如海市蜃楼般飘渺。耳边传来汽笛声,高亢的男中音开始广播,我这才听清,脚下邮轮名叫奇美拉号,它的目的地,便是这座被称作龙石牙的海礁,再过一小时,船将要泊岸。 可我为何会无端出现在船上?梦魇要将我引向何方?身边的闲人开始多了起来,他们打着伞站在雨中评头论足,其中不乏有法国佬,从杂乱的对话中,我方才明白自己此刻在意大利附近海域,这一整船的人,是被邀请上岛参加一场高规格的夜宴。 望着眼前这些身着礼服的男女,我无法辨析具体时代,只能从女人们脸上的化妆来揣测。但见没有一人抹着啫喱唇彩,也没有穿孔带环的,并且手中提着的皮包都很大,缝纫痕迹暴露在外,显然并非当代。而你非要说是上半世纪,却也不太像,因为男人们抽的烟都是带烟嘴的,而且还有人拿着尼康相机在拍照。 很快,我注意到自己也穿戴着夜宴礼服,与四周人群装束一致,瞬间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要想解释这个问题,却十分容易,只需问五米外一个补妆的贵妇借用首饰镜子,一照便能见分晓。想着我开始向她靠近,并沿途对四周的包头男人们颔首微笑,竭力压制心中慌乱。想我一个loser,竟站在一群公子哥贵妇之中,实在显得既自卑又格格不入。 恰在此时,背后传来呼唤,扭头去看,却是个从未见过的黑发女子矗立在跟前。 此人身高约莫1米7,乌黑长发,人生得十分惊艳,却不是我所喜欢的类型。 这是谁?难道她是dixie幻化的?这不可能,在前几个魔魇里,不论我俩的身份如何在变,目视所见都是对方,这一点错不了。然而,这个陌生女子又是何方神圣? 不过冲她挂在脸上的神情,似乎也不太确定认识我,而是在辨别。久而久之她回过神来,冲我一伸手,笑道:“咱俩是同一所俱乐部的,你忘了?我没想到,但怎么来的会是你呢?” “好吧,看来我令你很失望。”我耸耸肩,与她象征性地握了握手,自嘲道。 “不,只是我没料到会等来的是你,怎会失望呢?对了,难怪你认不出我来。”女人愣了愣,举起自己棕色皮包抬到肩头,说:“我临时染了发,过去是这个颜色,记起来了没有?” 被她这么一提,我的脑海中闪电般掠过一些画面,某个黎明前的山上石阶,玫瑰色的暖光照在背后古老建筑上,眼前这个人和我边喝酒边讨论自己对时间的理解。是的,我理应记得她,但产生回忆的不是真正的我,而是我所披挂的这具皮囊,这个礼服男子。 “虽然陌生,但我很庆幸伴我同行的是你。你新来不久,极少参加活动,你我只见过几次,却彼此交谈得比谁都多。”女人示意我别站在雨中,跟她回船舱,一边掏出手帕为我擦拭水珠,一边滔滔不绝谈论着我俩的偶遇。我却不怎么在听,见她皮包里斜插着一本时尚杂志,便信手取过。展开一看,注意到左上角的年份,1974年3月。 女人见我正在翻看,便知趣地站立一旁,杂志刊登了一则消息,英国与中国外交关系升为大使级。看来年代终于被确定了,多么悠远啊!那时我还没出生呢。四周这些人,现如今可能都七老八十了,而眼前的这个她,是否仍健在也还是个问题。 “我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事。”她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使劲掏着皮包。不久后擎着两个信封,提给我其中一份,说:“没有邀请函,你我是上不了雾龙牙岛的,从哪来还得被送回哪去。出来找你,我就是想给你这个。” “嗯嗯,幸亏你及时认出了我。”我接过信封,揣入怀中,转身往吧台走去,打算要杯果酒,坐下细细阅读,了解下我还未出生前的琐事,以此打发剩余的时间。 “不,你先等等,别四处乱走,”见状女子慌忙制止,邀我随她走去船舱另一侧,压低声调说:“你最好记住自己的号码,以免登岸被人问起。而且,咱俩要错开一段时间,别让失主引起注意。这两份邀请函,其实是我偷来的。” 话音一落,女人遥指远处靠在吧台前的一对伉俪,那就是她口中提起的失主。我不禁恍然,既然我身处这艘邮轮上,怎会搞得自己像个偷渡客,难道我与她又要开始玩起间谍游戏,去天边那座岛图谋些阴暗勾当么?想我仪表堂堂,怎老在魔魇里当窃贼呢? 不过,所谓的失主我却很是眼熟,尤其是那个交际花般的贵妇,总觉得似曾相识。 “管好你自己,少来干涉我行事。”我一把推开她的手,径直向那对男女走去。这个陌生女人在背后恼怒地喊了几声,最终无计可施,只得悻悻走开。 沿路我悄悄抖开信封,见邀请函上写着六位数字,,怎么如此眼熟?我分明记得,那正是krys发在留言板上,某个知情人留下的号码!起先我们以为是经纬度,拿尺划下来是缅因;而后又以为是电话号码,结果没有区号;最后异想天开会不会是储物柜或门牌号,结果全是瞎猜。面前的数字,仅仅只差了最后一位。如不意外,与我接头的女人手中卡片,写着的必是无疑!难道说? 见疑团越聚越多,我快步来到这对男女身旁,向贵妇举了举手中酒杯,含笑点头。 “你的拥趸真多,哪怕在异国他乡都有爱慕者。”秃头男推了她一把,笑容可掬对我说:“没想到我们这么低调,还是被人认了出来。听你口音是法国人吧?我很喜欢法国。” 然后,这名男子开始拉家常,本以为我是那种逢人自来熟,结果他比我更在行,几杯酒下肚,我与他已经到了勾肩搭背的程度。从秃头男嘴里,大概是道出这么个凄美的故事。面前这个艳丽贵妇,曾是三、四十年代红极一时的影星,像他这种光手上有俩钱的人,是不可能与梦中情人走到一起的。但这名男子很有毅力,他选择了漫长的等待,最终感动了她,俩人才走到一起。虽然他说得唾沫四溅,荡气回肠,我却不由心头一凛! 眼前的这对中老年情侣,他俩竟然是老艾的父母!我的天哪,这个世界太小了,哪怕魔魇发生在欧洲,我仍旧和果核酒店捆绑在一起!难怪我会觉得眼熟,面前的这位妇人,侧脸照就挂在老板间墙头,底下是胖子深情写下的“永远怀念,我的慈母”几个大字! 遭窃的邀请函,原本属于他们中任何一个,而真正到了雾龙牙岛,最终注定登不了岸,将随船回去。那么信封的新主人,便是替代他俩的我和陌生女子,如此算来,留言板上提起的人名,肯定没在指果核昔日的拥有者,贵妇她是在九十年代才刚过世。如此只剩下唯一一个,那就是她! 然而,这里头有个最难解释的困惑,年份不对!0514住客失踪发生在两年前的1972年,按理说所谓的丽恩.福斯特在那时就已经充当追兵去闯幻日了,怎会与我在邮轮上? 难道说,我,krys以及范胖,都被老旧报纸给误导了?实际那人压根就不是她?可这么一来,泡在瀑布底下的质揆钥匙又是谁?我觉得,这次陷入的魔魇与历次都不同,前后我都有记忆,显然就是想帮我理顺其中的奥妙,去揭开尘封疑云! 随着一声喝彩,酒吧内的人被吸引,一窝蜂拥到了甲板上观望。我却毫无心情,避开人群往回走,瞧见陌生女人趴在船后尾吹风生闷气。我该怎么试探她呢?过于直白的话难以说出口,踏上雾龙牙岛该干什么也一无所知。正踌躇不决时,她回首发现了我,不由挥挥手。 “我只是觉得自己认识那个妇人。”想了半天,我憋出句话来,伸手掏向口袋。 “这张脸没人会不认识,只是息影过气了。她们就是这样,风光时什么都不放在眼中,人老珠黄了才急着找个男的嫁出去,这又何必呢。”她依旧望着波涛,自言自语起来:“我后来想了想,也不能怪你,男人嘛,当见到当年的艳星,总会情不自禁。我可没你那么大胆,毕竟偷闯过他们的房间,也不知是否被人查觉,总觉得有些尴尬。” 手指曲曲折折从内侧口袋取出烟盒,我不由一愣,跟着打开盒盖,从中夹出条狭长金属打火机,不由令我再度一凛。陌生女人见我沉默不语,不由停止抱怨,好奇地看着我。 “打火机没油了?”她掏出火柴递过来,笑道:“所以我还是喜欢古朴的生活方式。” “不,不是,茶花打火机,蓝高卢。难道我?”见她背后正巧是间厕所,我竭力按捺住心脏狂跳,忙不迭地推开她闯将进去,结结巴巴回应:“尿急,你先等等!” “这不会是真的,天底下没有这么巧合的事!我不会那么倒霉吧,老天,我快要疯了!” 当一张湿漉漉的脸出现在斑驳镜子上,我只感到天旋地转,浑身气力像被无形的吸尘器抽去,整个人软塌塌坐倒在地,绝对不敢相信自己亲眼所见! 倒映在雾气袅绕玻璃上的家伙,是我这辈子最痛恨也最思念的人,马德兰.弗朗索瓦!我那个该被千刀万剐的老爸!害死自己妻子抛弃亲生儿子的无情混帐! “你知道我寻了你多久?整整七年!在那无数个日日夜夜,你可曾想过自己曾是某人的丈夫或父亲?我不是小猫小狗,而是活生生的人!你为何做事要那么绝?我过得是什么日子?被人接二连三轰出家门,从胆小怯弱到敢于车站拔刀扎人,多次被送进少年营管教,不停翻墙逃跑,让人揪住头发像条野狗般发泄殴打!连跑来美国也只能靠波多黎各人的偷渡船!你丝毫无愧吗?你怎可以这样对待自己的妻儿?”这些曾憋在我心头多年的咒骂,当真正涌到嗓子眼,我反倒开始变得结巴,似乎一下子记不全了,只能靠着几嗓子干嚎,抱头痛哭! 猛然间,我记起老妈临死前一周那些异常,她长时间默默凝视着我,嘴角抽搐,泪水止不住地流淌。当年没心没肺的我,丝毫不愿去细究她在低语什么。其实我听得真切,她是在说,多可怜的小孩,如果没出生该多好?他注定会多灾多难,我却没有能力保护他。 其实在那时,她已知道马德兰不会再回家,至于黑着灯倒在床头抽泣,多半也并非思念他,而是担心我即将要迎来的巨变。而在这种折磨摧残下,她被恐惧吞噬,走向了人生末路! 不过,这场魔魇发生的时代是74年3月,如果今天早于十六号,那么他还未与我妈缠手,自然我这个人也是子虚乌有,所以玛德兰在外鬼混倒也合情合理。但是,这场无比真实的噩梦正在揭示出一个现实,我的老爸,曾参与过果核酒店的烂事。那么,他的身份不可能是什么高级土木工程师,而是与暗世界、泛世界以及极暗世界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大盗。没准悬在仓库内的吊环,就是他上门安装的! “这是怎么了?你为何坐在地上,哪被伤着了?”陌生女人闻讯转到门前张望,问。 此刻我不能意气用事,肆无忌惮发泄情绪,被女尸妖法陷入的这场梦境,有其必要合理性,当它发掘出我是名骁鸷,便急于想告诉我些什么。但这种控梦移魂之人,真正的所长是什么?不仅我一无所知,连老戴也是两眼茫茫。 我正走在了解自己真相的道路之上,也许历经惨伤,才能领悟冥冥之中,上苍对我的启示。想到此,我一骨碌爬起身,心生一计,不由向她摆手,笑道:“地面湿漉滑了一下,起初以为撞到骨头了,痛得叫出声来,不过还好。对了,leeann,刚才甲板上人们在欢呼什么?” “哦,没什么,就是普通的鲸腾,扑出水面罢了。”她狐疑地抬眼看了看我,显得有些吃惊,问:“我不叫这名字,莫非你将我与谁搞错了?像你这样的帅哥,身边总不缺女人的。” 我当然知道这是个假名,夏洛特local pd当年调查报告里就指明了这点。不过我在意的是,为何是74年?而不是事发当时的72年这个疑问,不由笑了笑,说:“其实是你自己告诉我的,就在那次山上闲聊中。当时你有些醉意,所以向我倾吐了许多。leeann,我也喜欢猫,所以当时听得很有感触。” “有吗?我怎会为自己编一个陌生名字?如果你觉得好听,就这么叫好了。” 我所披挂的这具皮囊,带同着他的记忆,让我慢慢回想起数月前的闲聊究竟因何而起。那天记得这个女人的猫死了,因此独自一人悲伤不已,抱着酒瓶哭泣。而我好似刚从那座建筑里出来,正巧撞见她黯然伤神,便走到边上,就这样一直陪坐到日出为止。 正因为当时她很情绪化,所以谈论的话题又多又杂,但暴露自己假名这件事,却绝无仅有,而是我故意杜撰出来的,就为了碰碰运气。见她正在努力思索,我忙接上下一段,哀叹道:“其实你所说的话,是有着人生哲理的。你痛苦的并不是猫的本身,当然,它占据了伤痛的大部分。真正令你哀伤的,是将它们连贯起来,因此才会谈起对时间的理解,对不对?” “是啊,也只有你能理解我,谢谢那天陪我一晚上。你可知道,那只白猫陪伴了我整整十二年,我知道终有一天会失去它,当那天来到,我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我感觉这十多年来的一切,都随之消逝了。渐渐地,我会记不起只有它能懂的呼唤,我与它耍着玩时的爱称,统统都会遗忘,我不断对着空气高呼,只是不想迷失自己。多么可怕?换做它是人,我也必将如此。”说着叹着,她缓缓握住我的指尖,脸颊绯红,说:“玛德兰先生,我爱你。” 我顿觉身后冒出个不存在的林锐正鼓着腮帮肆意嘲笑,又是老生常谈的话题,什么玛德兰滚床单,玛德兰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驴子之类的鬼话,这小子过去总爱拿我爸开荤段子。我朝身后抬起右手比出中指,暗自窃骂:你好不到哪去,起码老子不会对自己二姐神魂颠倒。 “我已经有心爱的人了,并且很快就将成婚,她叫苏菲。”一个有担当的男子,必须在这种事发生前,及早告知对方。也许真正的玛德兰会乐享其成,而我有自己的原则。 “没关系,我只是将自己心头所想说出口罢了。”她嘴上虽这么讲,但神情十分尴尬。我见眼前忽然漆黑一片,抬头望去,邮轮已靠岸,码头工人正在底下忙碌,雾龙牙岛到了。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大致弄清了与她跑来海岛干什么,那就是盗取一件价值连城的金箔羽衣,此物就收藏在岛上豪宅的三楼套房内。 “等等,金箔羽衣吗?”我举手开始比划,问:“每块都有手掌般大小,且不全是箔片,另有珠链和垂襟。在华饰之上,被镂刻着某种细如发丝的符号或文字,你所指的是不是它?” “诶?难道你偷偷翻过我的包?”女人闻讯一惊,不由侧转过身开始检查,取出部奇形怪状的相机,我怀疑那可能是史上最早的数字化作案工具,只是不曾想到74年就已经问世。不论那是什么,总之正在核对,时隔不久她打开后盖取出某个组件抛掷大海,问:“连我自己也没看得那么仔细,你又是如何知道这些细节的?” “这不奇怪,因为我在某处曾见过它,就像你我靠得那么近。”我似乎理出了一部分头绪,只待能听得更多。想着我掐灭烟蒂,问:“丽恩,你直接说,接着咱们要做些什么?” “只希望丽恩不是别人的名字。接着就是等待,酒会一结束我们就立即行动,夺走羽衣去岛礁背后的罗密欧点,然后咱们的人会开着汽艇来接应。”她站在船舷眺望远处,当见到大批安保人员在列阵,不由咋舌,便将另一只手提箱提过来,低语道:“迫不得已之下,也只能开杀戒,别太有心理负担。我知道你多愁善感,信笃上苍,危险的事由我来干。” “或许根本就到不了那步,见机行事吧,我没料到,你这个旗镜师会那么生猛。”虽然表面含笑,但我听得心惊肉跳,敢情那些金银华饰,就是这么来的。既然它如此重要,为何会在瀑布前挂在手臂化出的树枝上,而没能带进洞窟之中?那种头发丝般的文字,究竟是什么?对现在的她而言,那是之后将会发生的事,而掉入魔魇陷坑的我,实际却来自未来。 “旗镜师?你是在指我吗?”女人忽然抬眼望定我,说:“你怎会认为我是个旗镜师?那种人早就死绝了,若是存在,怎用得着只身犯险来与翡翠之华作对?你不是玛德兰,他不会知道这些。其实从刚才起你便吞吞吐吐的,连名字都叫错,我就觉得很不对劲!” “我确实是玛德兰,至于我为什么知道,一时半会说不清,别嚷嚷,先登岛再说!” 女人本想挣扎,见底下工人被惊动,只得由我牵着手满脸狐疑地跟着。我也开始有些糊涂起来。上一秒我人还在淤泥池子前,下一秒就上了这条邮轮。跟着,连年代也差了两年。总不可能是迪姐吧?身边最可疑的就是那具女尸。如若她不是旗镜师,那又是什么? “早有人在背后议论你,他们说你是梯子党派进来的卧底,我原本不相信,但仍旧被你的演技骗了!耍弄女人的感情这种事,好玩吗?”她愤恨地低声咒骂,手指开始发力,扣进我的皮肉,说:“现在哪还有什么旗镜师,你若不多此一举根本不会暴露,我的身份是黑水仙!多蒙你抬举,将我拔高到那种程度,真是好笑至极,没想到你竟如此无知。” “我明白,受骗的感觉叫人如此厌恶,但你暂时不会将枪口指向我。”我搂了搂她肩头,佯装恩爱缓步前行,说:“是的,想来想去我觉得还是提前暴露自己为妙,与其维持这个身份不被洞悉,机会就可能稍纵即逝,而且我也不愿见你出事。你哪怕杀了自己,也无法干掉我,不然我到不了这里,这就是命格。leeann,我所愧疚的,正是这点。” 如果按起先剧本一步步发展下去,夺取金箔羽衣必然成功,否则她无法打破幻日,更没可能成为0514库房肆虐的凶灵。而在这之中,一定是办错了某件事,才导致那个最终结果。 但我该如何说明?在我还未出生的悠远年代,当时的人们究竟在想些什么呢?我敢肯定,以她这种性格,也许连科幻杂志都鲜有翻阅。但身为儿子却要扮演老子,必须沉淀内敛起来,口吻不可失态。我有种预感,也许她能明白过来,总之,也只能试一试了。 想着,我决定分析利弊,将选择权直接交到她手里,而后再去厘清梯子党是什么,夜宴请的都是什么人,翡翠之华的背景身份?以及暗中指使她闯岛的又是什么邪教组织。总而言之一句话,我确定不了自己,只是介入了玛德兰人生中的一小时,实在是无从说起。 “leeann,有件事你没质疑错,我不是玛德兰,但又的确是他。我知道你难以明白,但要说明此事将会是长篇大论。且由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目前觉得自己是安全的吗?” “这算个什么商业问题?与死亡的本身有关么?”她轻蔑地昂起头,冲我露齿一笑,问。 “好吧,既如此索性说得更明白些,如果我是别人的爪牙,混进来与你同行,无非是两种结果。一:扰乱视线让你难以对收藏品下手;二:通知翡翠之华的安保,预先将你控制起来。然而,你感觉到四周有危险的气氛吗?你依旧走在即将成功的大道上。” “还有第三种结果,事情办完后再从我手中夺走,对你而言不来得更轻车熟路么?”她取过我手中烟盒,为自己点燃支烟,说:“人哪,一旦信用破产,想再建立可就太难了。” 说话间,我与她跟着引道的迈入豪宅会场,邮轮上见过的那些旅人,正拿着信函等待被验证。女人回头望向码头,见奇美拉号还泊在岸边没开走,便支开招待生往盥洗室去,想错开与失主相撞的尴尬。我凝了凝神,在门前站下,也同样在思量着对策。 很快白皙胳臂伸出来拍了拍我肩头,女人在里头喊礼服的拉链卡住了,要我帮忙整理。当走进厕所,一蓬白色粉末扑面而来,我连喊叫都来不及,整个人犹如被注入神经毒素,身子僵硬一头栽倒下去。女人拽着我拖进角落,开始搜查起衣裤口袋,想要搞清我究竟是谁。 一枚2便士硬币滚将出来,缓缓撞向座便器。此时的我思维正常,只是无法动弹,只得任由女人摆布。 她寻不到任何可疑,又打包中取出个小玻璃瓶,往我鬓角处涂抹,这时我才觉出有点灼烧感。女人可能误解戴了人皮面具,但我就是如假包换的玛德兰,不论怎么折腾也改变不了这点。约莫两分钟后,我发现自己手指可以活动了,接着是膝盖,人很快坐直了身子。 “这是怎么回事?你的确是玛德兰,哪怕蛀牙的位置也没错。”她伸手扶我起来,抱着我的脸左右打量,问:“你刚才想说的,那是什么?” “真正将我安排进来的那个人,其实就是你,leeann.foster!一个很快将会死去,又不得不穿梭时空,将几十年后才可能形成的机缘,全部押注在我身上的你。”我本就料到毒发时间不会太久,这里是大门口的公厕,随时会有人进来。而且她也不会痛下杀手,想要处理掉尸体实在难于登天。想到此,我整整衣领,叹道:“我其实是玛德兰此刻还不曾有的儿子,约莫再过上一年,才会降生来到这个世上。我的身份,是一名骁鸷!” 女人嘴角一勾再度露齿微笑,那种饱含杀机却又不失教养的神情,显然在嘲讽我是痴人说梦。也许她不知什么是骁鸷,也许她根本没在听,闪烁的目光游移在四周,又不断停留在我脸上,似乎想问:你要如何证明自己? 污泥池子前曾留下过我的笔迹,内容是下去了,这说明我不止一次被拖入现在的困境。那么同样的对话,同样的提前暴露,都经历过多次。自然,麻晕在此和介绍彼此,也发生了数遍。以我的谨慎,一定会意识到厕所是个节点。既如此,那么就会留下些特别痕迹。 适才在被搜身时,我为何会注视着滑落的硬币?按理说,我应该将侧重点放在她移动的双手上。然而,我提前知道自己不会有事,还能兴致盎然地欣赏起这间厕所,这不啻在说明,证据就在咫尺之内。不久后,我注意到皮门背面有滩水渍,便向它走去。女人不知我所为何意,也是步步趋跟,当俯身下去细观,我便见得有三个手指写下的字母t。 “你赶紧过去看看,硬币朝上的是哪一面?倘若预料得没错,这种事已发生了三次。” 一切水落石出,二便士就是留下的标记,它展示给我们的正是反面朝上,我没有机会趁她不备去到这么远写字,除非我能让时间静止。事到如今,女人开始将信将疑起来,但仍不肯放下戒心。望着活生生的她,我很难将池中女尸与之联系起来,不仅有种说不出的悲凉。 “而我觉得,你之所以想让我来到雾龙牙岛,定是在识破我骁鸷身份后,临时起意要那么做。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你知道自己将会遭遇什么吗?我只是个普通人,对那些异端邪说一窍不通,因此也理不清自己实际身份。”我朝她一摊手,无奈地耸耸肩。 “这些废话别在这里说,不论你是谁,都不太像是普通人。” “你以为我想过这种生活?这张脸,这个叫玛德兰的混帐!你没被他骗上床是自己走运,这个老东西在多年后会害死自己的妻子,并任由自己的儿子流落街头!我错就错在一直抱着迷梦,想要找到他。倘若不是因为如此,自然不会去闯什么吕库古阴宅,破解什么所谓的雷音瓮座化舱,老子是被逼无奈上的贼船!” 恰在此时,心头的返金线无端地颤动了几下,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恐惧掠过,我似乎见到了两双妖冶的眼睛,产生在心电中,又立即不露痕迹地快速消逝! 不好,我被人窃听了!有两只远在骁鸷实力之上的老妖,同时注意到了我的发泄抱怨! 这口气还未喘上来,皮门便被人推开,几个安保闯进厕所,打算抖裤裆。我与女人显然是无法待了,只能与他们擦肩而过,迟迟疑疑地走向会场接待处。到了跟前定睛一看,不由暗暗叫苦,秃头男和老艾的影星母亲,就站在跟前,向夜宴会务人员解释邀请函遭窃。 此刻贵宾全数已进入大厅,门前只剩下我等四人,那些安保很有耐心地听完伉俪抱怨,便让我俩打开信封接受检验。我扫了一眼,leeann的号码,正是!就这样,卡片暴露在四双灼热的目光之下。 “完了,出师不利,没想到连边都没摸着,就折在了这里!”我将眼一闭,悲叹一声。很快,耳旁传来失主的怒吼,他俩一把夺过信函,气愤不已指着我大叫。 “就是这个人,在船上故意接近我们,期间我起身离开过十分钟,他肯定利用了这段时间用空信袋掉包了卡片。你们查查宾客名单,立即就能明白是怎么回事,真是岂有此理!” 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令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本正经的会务人员回答说,他们只认信函不认人,东西在谁手里,谁就可以进去。即便被窃也是自己倒霉。既如此那么对不起,你打哪来还是打哪回。 就这样,老艾的父母气得难以名状,伴随着高亢怒骂被逐出了豪宅。 6:14 s chap 18:banchetto(夜宴) 这是一座可以容纳三百人同时进餐的会馆,尽管修了许多大窗,但覆着厚实的黑色幕帷,哪怕灯火通明,室内仍显得十分昏暗。会场的装潢以及设计与年代相符,基本都是特制的雪松木和杉板,很少采用金属材料。四周每隔十米就放着青瓷花瓶,内里焚烧着香料,本应起到提神醒脑的作用,然而这一大屋子的男宾都在抽烟,反倒令人昏昏欲睡。 在通过信函检验后,我与女人分别拿到两个号,被安排坐去了东侧角落。会场中心不见桌椅,而是摆着一株奇形怪状的木雕,它理应是颗大树,蔓生出来的树枝上结满须发茂密的男性人头。而巨型木雕背后,有面两层楼高的铜锣,边上站着个头戴侩子手黑头套的壮男。 我见每个被邀请的人都从怀中掏出个挂件缠绕手指,随后走上前顶礼膜拜一番,也打算随波逐流,结果人还没站起,就被女人一把按住,我只得朝她举举水杯,尴尬地笑着。 “水杯不要乱举,那是与四周人打招呼的礼节,举了就必须得说些什么,真不知道你所谓的未来世界,会退化到何种野蛮的程度。”她依旧怪异地露齿一笑,那种神情不啻在告诉我,她恼怒的不是我这个来历不明的人,而是无法接受欺骗自己的恰恰是玛德兰。 印象中我的老爸绝不是什么帅哥,不仅个子矮而且不修边幅,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烟味,平素里沉默寡言,理应不具魅力,也谈不上有沾花捻草的资本。那样的男人怎会招女流喜欢?本以为我老妈已是个异类,谁能料到这里还有一个。 玛德兰究竟是个怎样的人?身为亲子,比起他人,也许是最不了解他底细的一个。我忽然有种冲动,想偷眼看看四周有没有注视自己的家伙,兴许可以从别人嘴里问出些什么。然而扭过脸时,又与这个叫丽恩的女人四目相撞。 望着她,我不由恍惚,瀑布底下的那具女尸,究竟是不是她?蓝色女鬼一大半身子都泡在流质泥中,浑身像鱿鱼片般呈碎剐化,早已是面目全非,实难与活生生的人相提并论。别搞了半天,她其实是魔魇里的工具人,最终尸首并不是她。想着,我朝前挪了挪。 “能谈谈吗?”掏出蓝高卢,我为自己点了支烟,问:“反正也在等开场,四周都在高谈阔论,没人注意,我有必要与你做些核对,以免再像举水杯那样闹笑话。” 于是,一个不存在的人,与一个早已死去的人,在充满邪教气息的会场角落里,低语起来。基于她较难理解时空线这类理论,我只能将从范胖那里批发来的概念给她做些启蒙。首先需要厘清的,就是所谓的金箔羽衣到手后,她会不会如我所想的回0514库房去作案?她闯进幻日又想干什么?所追踪的是不是那个巨人般的呕吐女人? leeann.forest始终戒备着我,自然不肯吐露半句行动计划,但当听我问为何推迟两年还不动手,不由地愣了愣。而从她单方面描述过来的,72年的事不曾发生过,她也并不知道目标房号是0514,本打算住进大楼后通过她们黑水仙的特殊妖法逐步寻找痕迹。 “我不能再通过闯吕库古阴宅时做下的事来证明自己,返金线的乱颤,说明我已被人盯上了。听着leeann,对你而言还未发生的事,在我眼中是部历史。我耗不起时间,拜你们这帮人所赐,有个无比重要的人目前被困在那座地衣瀑布的垓心。”我搓揉着脸,长叹一声,道:“你我相处已有一个半小时,也应该察觉出我性子比较急,学不来玛德兰慢条斯理的做派。现在关键的部分闭口不谈,那你将我拖进这场魔魇还有什么意义?” “你我都心知肚明,彼此根本不认识,干嘛要帮我?”结果我说了半天,她一句都没在听,相反回了句,问:“这个人是谁?为什么无比重要?也是梯子党吗?” “不,她只是个普通的电视台新闻女主播,名叫dixie.wendy。与此无关,甚至不该来做这场采访,现在应该还在读小学吧。如果你也有世界之子们的那种神通,尽管去查,看看是不是真话。”我只得将自己是如何卷入这场风波的前因后果,简略地对她描述一遍,道:“至少让我试一次,哪怕不是为你,这么做也是为了她。” 这个女人如泥塑木雕般僵坐着,什么表情也没有,也不像常人般追问,一声不吭。我不仅感到古怪,伸手去轻触,结果此人浑身冰凉刺骨,硬得像块生铁,并且没有脉搏。 恰在此时,会场中央响起一片喧闹,那个侩子手打扮的人敲响铜锣,四周人纷纷停止攀谈,集体起身,我只得架着她胳臂,以一种极度扭曲的姿态站下。 铜锣撤下后,露出背后一座落地钟,我终于搞清了时间,这场夜宴发生在3月15号晚间六点。换句话说,再过二十四小时,玛德兰就会回到里昂,然后与苏菲正式相识。 整个会场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在注视着木雕,似乎在等待某个重要的人上台。我扶着僵硬的leeann,累得满头大汗,心想怎么还不结束?究竟要起立多久?正在东张西望时,我注意到远处有条身影,虽从未见过,但却是唯一认识的人。这个傻妞,竟是小法鲁克斯。正与一名相貌平平的女接待员并肩站着。 “诶?这一幕怎么似曾相似?是了,是了。”我吃了一惊,顿时感觉不出手中的份量,不由细细打量起两张背影来。她们曾出现在某张照片上,那是吕库古小姐从水银心瓣草丛中蝴蝶会男尸喉咙口搜出的。当时判断在某间酒店的接待处,岂料这鬼地方就是雾龙牙岛。换句话说,打从圣诞节起,她就一直住在这里,并且与那个叫廖丽或绕莉的东方人是朋友。 “啊,刚才走神了。”正当我打算一会儿寻机凑近她们作辨认,怀中的女人活了过来。她暗暗捏了把我的手掌,笑了:“你果然是名骁鸷,再多的试探没必要了。” 约莫半分钟后,木雕前上来几个人开始读稿,众人这才缓缓坐下。屁股刚落椅,我便问她适才怎么像死了那般无声无息?算是什么妖法?女人又是露齿一笑,说自己做核对去了。 原来所谓的黑水仙,其实是低配版的旗镜师,这类人同样懂得移魂,并且被开了心窍。不仅如此,她还能像铁布利希的公羊们,会一些读心术,但方式方法却大相径庭。我起先以为时空线这些高深理论她无法揣摩,实则看低了她。在厕所时,女人为了确认这具肉身是不是玛德兰,实际已施展过一回。这类人能通过出窍在别人记忆碎片中挖掘线索,被称作“配碟”,然后在虚无中与同等体质的黑水仙互通情报,竟能做到不漏丝毫痕迹。 我所提及的0514库房以及迪姐的信息,她早已散发出去,让将要来接应我俩的人先去作确认。同时告诉我,真正被派来协助她盗窃的“牛虻”被调包了,此刻正躺在大西洋海底,害杀这个可怜虫的凶手,理应就是我! 我不知这会给曾经的玛德兰带来多大伤害,开始后悔起自己的知无不言。如果因此让自己老爸从此踏上逃亡之路,那么我也将如海中的泡沫,消失殆尽。然而这个女人注意到我正局促不安,忽然发问: “你所说的那个无比重要的主播,大概就叫丽恩吧,那么你爱她吗?” “爱,但这不是男女之间的爱,她能慰籍我心灵缺失的那部分,也许是作态,也许是我一厢情愿,但我更愿相信她发自内心。她不叫这名。”我冲她一摆手,道:“但若是如此,却将玛德兰害死了,我也不想要这个结果。毕竟,他承载着令我降生到这世上的重责大任。” “所以这就像串套环,一环结着另一环,难以割舍,是不是?我还是称呼玛德兰好了,别告诉我你的名字,未来还很长,你既可能是敌也可能是友。但就我个人,不会伤害你,因为我爱上了你的老爸,哪怕他存心要毁了我。”她像个长辈般拍拍我肩头,叹息道:“只可惜梦醒之后,你将忘却所有的一切,与新闻主播形同陌路。只因你是名不完整的骁鸷。” “其实我直到现在也不懂什么叫骁鸷,那是别人揣测的,据说出现过的全是女人?” “是的,曾经的骁鸷全都是女人,男性还素未有过。至于它是什么?你就理解成,某一个维度里的作弊器好了。”女人让我放空头脑,不要随便乱用返金线,将实情道来。 如果将维度解释为一部精密电脑,那么骁鸷就是漏洞后门。它是如何来的?怎么自然产生的?无人知道,也许连造物主也没有答案。强横如闪灵、横皇等巨妖,充其量也不过是窥透全部时空线,预先获悉所有结果,但它们无法改变宇宙恒定理论,即通过妖法返回过去重新修订。但骁鸷就能做到,她会以移魂的方式,借助他人梦境的波长肆意往返,并带着自己的意识,去修改无法破坏的壁垒。更神奇的是,她还能在过程中改变结局甚至提取物品,所以史上出现过的三名骁鸷,基本都是富可敌国的名媛。 因此,这个世上若当真存在骁鸷,必将被暗世界、泛世界以及极暗世界重金笼络纳入麾下,成为炙手可热的人物;同时,也可能在政治博弈中,首当其冲成为第一消灭对象。毕竟,每个人每个组织都有自己的秘密,不会任由小偷在自家后花园随便出入。 “往后,你别再沾沾自喜逢人就说自己是骁鸷,那不是值得骄傲的事,而会害你掉脑袋。可惜,小鸟自出生就没有自由,不是被别人锁进囚笼,就是作为会飞的靶子被打下来,一丝一毫个人空间都没有。”女人扶着脸颊,自嘲道:“比起你,我庆幸自己只是名黑水仙,虽然差了好几个档次,但更有安全保障,毕竟世间仍有不少。” “现实虽然残酷,但我想,终会找到一片无人之境,供我这只小鸟停留并梳理羽毛。” 因这片隔阂被打破,leeann紧绷着的脸渐渐松弛下来。她要求我将雨夜遭遇巨人般的呕吐女人一事道来,期间,尽量要通过写字的方式来沟通,似乎担心会被无形的眼睛监测到。我知道这点对他很重要,故意吞吞吐吐,以期她能将战略重心移回到如何打破污泥池子这点上。见我如此,她也不追问,只说如果是重要的讯息,不适合在这里交谈,我与她必须要去到有煤灰的场合才可继续。从leeann脸上,我瞧见了恐惧两字,不管她是二十岁还是三十岁,都会通过下意识的小动作表现出来。这个女人时不时便会露齿微笑,冲着你的脸吐烟圈,因此它既可能是种自负,又是她独有的情绪释放。 “你看上去有些害怕,是因为翡翠之华么?”我朝主桌扫了一眼,那里仍旧空着,大厨正在席间走动,并招呼一群侍者开始上菜,于是我问:“你是担心他伪装成宾客混在人堆里?” “小心你所提的这个问题。”她并不作答,用两只铅青色大眼凝视着我。 “你的演技不错。丛入座起,你一次也没往那个角落扫过一眼,似乎那里不坐人比坐着人更令你不安。我听说过一些他的事,据说那是个无法被拍摄进底片的人。而按照暗世界通行的法则,你打算窃走他的私人珍藏,无异于释放出开战信号,这些道理,你理应比我更清楚。那么,既然你是横下心决计要蛮干的那种人,自然已有了生死觉悟。我哪怕再眼拙,也能分清一个女人明明害怕却装得不害怕。” “你对恐惧二字,又真正了解多少?”她逐渐收拢脸上多余的表情,问。 “我出现在此的原因,是为了协助你。而你依旧保留下许多不愿让我知道。其实打从检验信函起,我就憋了一肚子疑问。那些人只要不是瞎子,都知道站着的四人里总有俩个是假冒的。而这种只需要动动手指便能厘清的事,却以官僚的作派,反将伉俪驱逐走了。那时的我犹如在玩游戏,开局便下了把烂招,按说难以为继,结果却什么都没发生。跟着你禁止我去膜拜木雕,又呵斥我乱举水杯,表面看是你不想我出丑,实际还是担心会被人注意到自己,因为我们长时间在攀谈。我觉得你对这里很熟悉,并不像普通的蟊贼那般观察地形预排路线。我只想告诉你,我能帮你。既然你为不确定因素在豪赌,不如将赌注押多些在我身上。” 在这之后的十多分钟里,leeann没再说过一句话,我借着这种沉默,假装往会场的另一头过去洗手,打算近距离看看奥地利大妞。结果那正是法鲁克斯,穿着一套白色的校服西装,与旧照片上分毫不差。至于那名女接待,我也看清了她的名牌,r字打头。想着我在口袋中摸索纸笔,打算抄录下来,以免日后遗忘。结果碰到个圆滚滚的东西,那是天鹅绒。一切污泥池子前揣在身上的东西,包括打火机和便签本,全都被我带进了这个魔魇。 我不由感到意外,回头扫了女人一眼,见她正目光呆滞地看侍者分盘,显得若有所思。回到坐席后,leeann推了我一把,问适才为何同她说那些话,是否偷偷在返金线里做调查?我只知心电可以被用来代替对话,却不知它还有其他功效,便摇了摇头。女人自然不愿相信,说不论用过与否,别再有下一次,那会让翡翠之华立即查觉,因为他根本不是人类。 见我想也不想地点头,她担心口是心非,终于决定分享些咨询,以免我动歪脑筋深究。她所要盗取的这件金箔羽衣,名唤伏琳沙,是印度兴都库什山南高地土邦国公主的名字。这东西看似金银织成,其实并不是贵金属,而是从一种叫做地角蝽的昆虫身上采集而来。 地角蝽的生活习性比较奇特,它们捕食与自己体态接近的昆虫,通常一只够它们吃上一整年。因担心被其他同类抢夺,蝽虫体内会产生凝胶状的分泌液,将食物虫尸顶在脑袋上行走,随着日积月累,最终会结成粪土色的带甲硬球。当地人采集这种东西,收拢到一定数量,会将它们投入燕子血中熬制,从中提炼出可塑性极强的类金属。通过反复锤炼打成薄片,就能变为上等的材料。由于这种东西特别稀少,要编织一件羽衣需要准备几十年,往往公主出嫁都等不到完成的那一天。 因此,以当今的价值观,只能说凡属一种亚文化,有成品拿来展览不错,没有也无伤大雅。而在十二世纪末,在这个小国诞生了一个名叫伏琳沙的公主,自降世起便是既聋又哑,背上还驮着一对贝壳,活像只巨型蜗牛。宫中之人都觉得她是妖怪,王公便一早喝令丢去谷地自生自灭。她的生母于心不忍,将其偷偷藏匿在山洞之中,每隔一月便寻机来投食。 就这样抚养了几年,有一日王后来到洞中,突然就找不见她了,但见岩壁中央结出一个肉茧,彻底干透后破裂成粉,从中掉出个女孩来,活像毛虫化蝶那般。这样的肉茧风化了又结,结了再风化,前后经过几次后,终于公主出落得貌若天仙。见女儿已不再是爬虫模样,王后打算将她带进宫中留在身旁看顾,毕竟每每跋山涉水上山洞十分不便。 而后王后使唤亲信,借口说是市集上捞来的贫苦人家卖身丫头,入库充作侍女。结果没过多久,她就被王公在游园时相中,而成了妃子被纳入后宫。王后深知不伦又怎肯罢休,便百般阻挠,迫不得已之下说出实情,当年那只蚌壳精正是此女前身。 这种话别说是王公,连侍卫也不信,两者外貌是云泥之差,只道是王后怕这个后起之秀威胁地位,故意想出个故事贬损对方。见没人相信自己,王后只得引路众人,让他们眼见为实。哪知下到谷底,山洞竟无端消失了,化为了一片密林。时隔不久,山中腥风大作,跑出一群豺狼虎豹,王公在甲兵保护下侥幸逃生,而腿脚不灵活的全成了野兽腹中餐。 事隔几天,无拳无勇又不懂骑马的王后,竟毫发无损地回到了宫里。王公见状勃然大怒,认定她是个善作妖法的罗刹女,有图谋自己的企图,便将其废为庶人,如愿以偿地迎娶了伏琳沙成了新宠。而在背后操纵捣鬼的,正是这个公主,此女自出生就十分离奇,而后长期在荒原生活,与虫蚁蛇兔为伴,一天好日子也没过过,早已是心理失常。好不容易来到王宫被老王相中,无异于一步登天。而造成她过地狱生活的生母,却在竭力阻挠自己享受荣华富贵,自是气不打一处来。当得知自己的身份原是万民之上的公主,那股仇怨更是一泻千里不可收,因此将之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不除不快。 那本就是与野兽为伍的人生,哪懂什么廉耻人伦,自从排挤掉自己的老妈,此女变得越发心狠手辣。残酷的宫廷斗争中,血腥刺杀屡屡发生,但伏琳沙每每总能化险为夷,只因其有件谁都不曾见过的宝物。 为了保住地位她不断荼害其他王妃,在朝廷建立后党,擅杀忠臣,将朝纲搅得天翻地覆,一时间腥风血雨。凭借这件宝物,伏琳沙能将人迷得神魂颠倒,她深知为所欲为的资本来自老王,既可以受到纵容也能够被收走,逐渐野心膨胀,架空了王公权势。最终时机成熟,便鸠杀了老王,扶持一个假王作为傀儡。眼见国将不国,社会矛盾激化,流落民间的废后请来一群道行高深的沙里曼苦行僧,借助风起云涌的起义势头攻入王宫,击败了护军,将她以及她的亲信逼入镜室。相互斗法中火龙烧毁宫桓,席卷众僧一起化为焦炭,骨灰中只留下一件金箔羽衣。而在她丧亡之处,房舍消失成了沙地,寸草不生,再也修筑不了昔日壮丽的宫室。 废后接过权柄,收拾残破江山,再度中兴土邦,成为一代杰出女王,直到几个世纪后巴布尔率众入侵,建立莫卧儿王朝为止。这件带有传奇色彩的羽衣,也就这样被传承了下来。 “嗯,不错,我挺喜欢听这类异国情调的民间传说,它们都有一个特征,喜爱将平庸戏剧化,而我们的生活又过于单调,时常需要些惊喜。”我自当明了这件藏品不会那么简单,女人说这些也无非要我知晓言下之意,便问说:“所以,你觉得这公主是条窟蟃?” “不论民间传说有多荒谬可笑,感觉有多假,但羽衣却是真的。这就是我要你将雨夜奇闻原原本本告知我的原因,结果你却揪住其他问题试探个没完。我是谁?到没到过这里?与翡翠之华是什么关系?丝毫不重要。”女人叉起一块像木头又口感软糯的食物填入嘴里,道:“那么,海蛞蝓、公寓成瀑布,还有你所说的迟了两年,这些反常现象说明了什么?” “你想说,那个呕吐女人也是条窟蟃,或者说得更直白些,她可能是那个蚌壳精公主转世重生的?”我已经判明这些话的重点,问:“可天下之大,那个人却又十分低调,你等是怎么获悉此事的?再说我见到时,此人过得比较落魄,除了力大无穷外,不可能会对他人造成危害。反倒是你们,一味苦苦相逼,最终却会反噬了自己。” “他在洞中和女士交谈,后来知道女士已经死了,最终他也看见了银湖。” “诶?”我微微一愣,这段诗歌般的谜题,在一个多月前的吕库古阴宅地底,无数次被人提起,但不论是尤比西奥还是博尔顿,都不知道具体含义,只能推测银湖可能是拉扎洛斯继承的银矿所在地。那么现在这个黑水仙故意说起,必然深知其中的奥秘。如果真是那样,则说明她所卖命的那个组织,其实力不在他们之下。 “他们称自己是暗世界,实质是一群失意的人,和一群失败的人,相互抱团取暖罢了,又能有什么作为?你问错对象了,要解释这句话的原意,翡翠之华最有说明权。”她似笑非笑地眨巴着眼,戏谑道:“他爱才如命,或许会将你当成宝贝收藏进自己的保险箱。” “好吧,我会将雨夜奇闻所有细节都告诉你,在我们去到有煤灰的场合后。但容我再问一个问题,你们为什么非要追击她,她究竟是谁?” “这个人的名字,叫谢菲尔娜。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不妨到了有煤灰的场合后,再通过返金线慢慢搜检,看我是否还藏有秘密。实话告诉你,我的一部分脑子已被妥善封存在阿辽琉,开启它的钥匙却已经被你毁了。” “这什么意思?你是说被人以妖法控制住了?通过一场手术?”这句话听得我云里雾里。 “做任何事都会有代价,人就是关键因素。所以为了提高成功几率,我必须是不完整的,而真正的同行者就是那把钥匙,但他已被人谋害沉尸海底。因此,我怎可能还有余力将你强行吞入魔魇?这就是起先我在质疑的问题。久而久之我明白过来,事实并不像你以为的,我一次次拖你进来,而是你利用了一具尸骸多次走向了时间彼岸。毫无疑问地,你我想过许多办法,但无法成功,因此你会源源不断去试炼,直到自己办成某事为止。” 这场夜宴有条不紊正持续着,每个人都面色安详地边用餐边交谈,与任何一场大型酒会都毫无区别,只是端上桌的菜式都很稀奇。我学着别人的手势去壳吞咽,却什么味觉也没有,仿佛是到了真正的梦境之中,全然不知自己吃的是什么。 女人见我什么都往盘中乱抓,又不断仰脖饮酒,以为我或许饥渴难当,便不再说话,只让我动作幅度小一点,别让那些中产阶级用怪异的目光打量。我只得弯腰在纸巾上写下尝不出味道几个大字,她扫了一眼,说:对我而言这是正常现象。 此后不久,我再度见到了魂镰尤比西奥时,经他解说才闹清了原委。骁鸷能肆意返回过去,并不是真正实体抵达了古老年代,而是通过移魂的方式,将自己意识投送出去,故而没有各种感触。其原理就像鬼附身,你便是那只鬼,可以操控他人为自己谋事,却分享不了他任何体会。这种行径,被称作“寄魂”。 我不信邪,低着头继续吃喝,终难打破这一既定现实。不知不觉中,我感到四周嘈杂渐渐稀疏起来,便抬起头,发现整个会场人少了许多,变得稀稀拉拉,三、五个工作人员正在远处清理席位,许是夜宴已经结束。 “这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丝毫没察觉出来?”望向主桌背后的落地钟,显示的时间为九点整。换言之,有过差不多两个小时,我始终处在浑噩之中,活像人坐着打了瞌睡。想着,我扭头去看leeann,问:“这也是正常现象么?” “正常,”她不耐烦地打断我,说:“机会来了,就是现在,你别再罗嗦,只管跟着走。” 就这样,我们混杂在剩余的宾客中,走边上侧门绕到室外,再顺脚走走,便来到月光之下,置身在一座种满木绣球花的庭院里。这里没什么灯火,我俩又皆是身着黑色礼服,往花丛中一蹿,活像隐身那般。 “那头闪耀着红灯的小公馆,就是我们的目的地。”leeann弯下腰打开小箱子,递来一把mp 5,说:“不管你愿不愿意,哪怕仅仅是为了防身。” “真的没必要,你我就算蒙着眼,那件金箔羽衣也能轻松到手,否则我怎会亲眼见过?”我接过后在手中端稳,朝附近一个喷水池努努嘴,示意靠得近些,再讨论路线。 “是吗?可按你描述下来的,时间上都差了两年,又怎么判断不会有变数?”她轻蔑地笑笑,拉着我压低身子过去,指着前方道:“你自己看吧,蒙着眼过去走上一圈试试。” 我抬头探了一眼,不由咋舌。起先巡游在码头周遭的安保,几乎都集中在附近的空地上。建筑前甚至设了两个值班木屋,人只消走到路灯下,就会被人远远发现。换句话说,从正面是绝对行不通的。 “诶?这里不是核弹库,至于请那么多警卫吗?”我抓抓头皮,问:“对了,别人的酒饭我是吃了,但翡翠之华请那么一大群人登岛,究竟算干嘛的?总不见得是为了摆阔气吧?会场内缺了很多人,他们都上哪去了?” “当然不是,真正的玛德兰是知道答案的,那么,你觉得这里是什么地方?” “给我感觉像是一个邪教,只是人都穿得很体面罢了。”我整了整领结,答。 “雾龙牙岛,其实就是金色阶梯历年聚会的酒场,所邀请的宾客全是名流商贾,当然来人都气质不凡。”女人做了个噤声,示意我紧跟她脚步,往庭院深处回去,说:“从60年代后,他们不再像以往那样广收门徒,变得小心翼翼。每年只增加二十五个名额,所以被盗走信函的那对失主,就是新发展起来的会员之一。” 我不禁心头一凛,貌似白天我还在向女兵打听这个只出现在纸面的名称,现在竟阴差阳错跑到了别人势力范围内,原来这就是金色阶梯!那可是个传说中手眼通天的大组织,既有钱又有人脉,只要你想,便什么都能轻易达成。难怪女人会心头发怵,得罪这样豪横的主。惹毛别人怕是连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下。 但这个金色阶梯又是具体干嘛的?起初还在船上时,她就怀疑过我是梯子党派来的卧底,难道说会务人员轻易放行,是因为认识我这张脸的缘故?我决定事情哪怕再急,也有必要厘清其中的关系。 “你是不是因听见两者都叫梯子,而想当然地认为吧?这没什么。其实梯子党只是我们对它的蔑称,实际并没有梯子这个词,那是不论性质还是规模都截然不同的两个组织。” 我在随身带着的便签上见过这个词,还有鼻翼开裂以及金光党的记录。现在听女人扯淡下来,似乎自己背后的团体与梯子党不合?那么,难道说她是藩属金光党的人?我快要晕了。 若真像推断的,这件事我绝不可插手,正因为伊格纳条斯的缘故,它与我们有着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无数仁人志士纷纷死于他们之手,照局势看是个到处遭人围剿的组织。 “你干嘛停下不走了?”女人见背后没了声息,不由回头来看,见我铁青着脸僵站,问:“怎么了?感觉哪里不对劲吗?” “丽恩,我本不愿再打听其他,但你老老实实回答我,是不是在为金光党做事?” “谁?详细些,没头没尾突然冒出一句,谁知道你在嘀咕什么。” 而当我提起横皇,康州老汉福奇什么的。却是怪了,她显得一无所知,仿若从未耳闻过。见我正打算与她较真,忙拖着我从庭院边侧下到排水孔里,并沿着沟渠潜水下去。 时隔不久,墨绿色的池藻间,隐约露出一道铁栅门。 5:45 s chap 19:gold step(金色阶梯) 顺着这条排污水的沟渠,我们于五分钟后曲曲折折游进一段铁栅门,顺利进入了这座孤零零的小公馆地底。环顾四周,这是某个水洞的一部分,天然的石礁中央被修出个六边形淤泥池子,并连接着一道往上攀升的规整石阶。 按leeann的说法,这里是早期金色阶梯聚会的秘密场所,曾经是撒丁埃欧雷人停泊渔船的一个岛礁。它建立的时代甚至早于三大宗教,行事低调神秘,既不宣扬教义又不广收教众,因此在绝大多数时间里都不被外界所知晓。也因它的这种性质,因此无人干涉。 在金色阶梯的观念里,人应该顺应自然赋予,以意识进行互通,并接受一种最单纯的生活方式。同时认为人类出现语言与货币是走了歧路,繁华只是一瞬,将注定走向迷惘。他们是肯定创世论这一观念的,但不称造物主,而叫歌提亚,是一团由各种意识聚集,体积大到难以想象的光团。 各种主流宗教里,常带有原罪一说,是劝导世人行善积德,对稳定社会牢固统治权力起到重要作用的。而金色阶梯的教义里却不这么认为,他们有灵魂进阶说,也就是当今我们熟知的升维观念。歌提亚释放出所有的灵体,是需要从它们的意识里汲取营养,所以只有不断体验到新感官才可能被进阶。这么说或许较难理解,不如由人来做个比喻。 好比说一个困苦很久的农夫,某天忽然继承了一大笔丰厚遗产,这种从未体验过的新生活,将令他眼界一下子提升,自然新感官就被歌提亚分享走了;而一个老实本分的家伙,某天忽然杀了人,将体会到素未有过的感官,这也是意识层面上的进化。那么,构筑我们当今社会的一切道德基石,都与这种观念激烈抵触,善者无好报,杀戮没有天诛,自然因果报应也不存在,人可以肆意妄为,大搞破坏,全都可称作体验新感官,因此被归入了邪教。 而他们得到长足发展是进入了蒸汽时代以后,人们纷纷将注意力由宗教转向科学,开始变得对古老传说兴致勃勃。金色阶梯认为最早期的人类原本通行同种意识,而在其后产生了矛盾,走出山洞的野人们开始形成聚落,逐渐发展文明并开始向国家概念过渡,为了形成凝聚力就出现了语言,因此造成种种隔阂。这与旧约故事很接近,上苍见人类很团结,就赋予了语言这个功能,从此后,大家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而逐渐形成了种族。 我想若是马洛在此,或许会很认同他们的观念,毕竟他是个宣扬世界大同的白左。 而货币的产生,在金色阶梯眼中是最大的错误。金钱将造成人生而不平等,阶级对立,以及滋养出罪恶,开始出现功利、贪婪以及掠夺。那是与他们推崇的意识世界背道而驰的。所以,人要是想再次沦世提升自己的进阶,就要放弃俗世,斩断小格局。这种清流观念被大力推崇,故而获得了大批的追随者。 这就是leeann禁止我在会场用返金线索检她的原因,金色阶梯高等会员全都懂这一套,我与她那点一知半解,简直是在别人家门口班门弄斧。 从水洞出来,她拖着我在一段损毁的水渠前冲去全身泥污,然后打手提箱取来两套雨衣般的行头,抖干水珠后开始向着上盘进发。就这样熟门熟路地闯入一个储备煤炭的库室,在停留期间大致向我简略描述了他们的由来。 “现在可以正常对话了吧?所以这就像个隔音间?”我瞥了眼沾满煤灰的陋室,问:“起先我就觉得不对劲,你怎会那么熟悉这个鬼地方?是不是多次到过此地?” “这就是被封存的另一部分。”她指了指自己脑袋,说因为自身的不完整,一半脑子被封存在阿辽琉,所以问也白问。此外,她也没义务让我过多了解她。 “那样做岂不是很不灵便?再者说,这个阿辽硫又是个什么鬼地方?”我打隔水袋里掏出蓝高卢,提给她一支,问:“好比这次你的接头人被干掉,是不是现在傻眼了?” “别忘了你就是那名凶手,或策划这起谋杀的人,居然还有脸嘲讽起我来。” 这套模式是黑水仙们行动前的标准仪式,为的就是防备中途有人叛变或被捕,将情报泄露出去。只有当主事的俩人协同完成才可变得完整。如若出现现在这种情况,按常理就必须立即中止,返回他们的一个安全屋做重新配对,再度商订计划。至于阿辽硫,是一个无处可寻的口袋空间,对世人而言不存在,类似于歌提亚那种意识的交汇点,是虚无的。 而这次他们的人没喊停冒进,是获悉凶手自己出了问题,让一名骁鸷钻了空子。寄魂与串魂虽只差一个字,但含义却天壤地别。possèdè(串魂)是被邪灵操控,神经元产生弥乱,非杀了对方才能罢手,是毫无自我意识的;l’ame de maison(寄魂)是被人操控形同傀儡,有自我意识的。更巧合的是,后者竟然是前者的亲子,目标竟与他们出奇得一致。 所以,对方开出条件,我必须协助眼前这名黑水仙盗取伏琳沙,他们就不会对玛德兰进行制裁,权当没发生过。若是拒绝,就算他们拿马德兰没辙,也将跨越悠长的二十多年岁月后,在现实中找到兰开斯特们,要我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 我忽然就领悟了之前dixie所提及的一则谈话,九频道的采访车中途改道,是因有人预先同新闻直播间负责人通了电话,起初我还以为是暗世界所为,没准真正的监视者是他们! “这根本是多此一举,就像你说的套环,一环连着一环。我闯进魔魇就是为了助你成功,再多居心没有了。完不成我就将与女主播,永远被困在公寓瀑布底下。”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一把掐灭烟,冲她扬了扬手,问:“接着要怎么做?你尽管吩咐好了。” “先别急,咱们在这里稍作停留,等金色阶梯的人全部登船离开,附近闲杂人等清干净后,再考虑怎么走。”她手指着一个方向,接过我的烟,点燃抽了起来。 登船?我不由惶然,那艘奇美拉号我记得适才出来前就已不见了踪影,按说早就载着老艾父母返港了,这伙邪教份子哪还有其他船?办什么秘密仪式不能在自己地盘解决,还非得出海巡游?这里不全是他们自己人吗?女人依旧以阿辽硫被封存的借口做推脱,不予理睬。 见自己一时半会也离不开,我只得四处踱步打发时间,扭过脸时,正巧与她四目相对,不由想到了一个解乏的话题,问:“依你之见,马德兰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她不由愣了愣,掩嘴偷笑说:“你要我看着玛德兰的脸而来评论玛德兰,实在有些别扭。” “我也觉得这么问很古怪,虽说是这个人的儿子,但我却丝毫不了解他。每个人从小都对自己的父亲有定义。男孩的话,希望他是广受欢迎的英雄;若是女孩,则希望他是顾家并总能带给自己惊喜的人,在我看来,他两者都不是。”我耸了耸肩,笑了:“我看得出,你对他有好感,那么,总不可能是长相吧?他在这点上没优势,比我的原貌差多了。” “你这么评价自己的老爸?好吧,我喜欢他,这点无法否认。所以为了他的安全与未来,你要全力以赴。不过,你为什么忽然想到问这个?”她拨弄着脖颈项链,显得十分不解。 “是这样,现在是十点不到,换句话说,再过十六个小时,他将与我老妈,因一台抽粪车意外爆炸,而真正相识并牵手。”我搓揉着脸,贴着她坐下,苦笑道:“其实我也并不需要答案,每个人都懂恋爱的感觉。只是在我的印象里,已记不清老妈年轻时的模样。而我听说陷入爱河的女人,展露的微笑是最动容也是最接近的,所以想看看那会是什么表情。” “我时常在俱乐部里见到他,玛德兰很安静,不与人交往,喜爱独自坐在角落里读报,其实也并不怎么熟悉。唯一的交集,就是那一晚的倾谈。”女人仰起脸,陷入对往昔的追忆。 当见到这个人从旧建筑里推开门,径直走来并默默坐下,leeann抱着酒瓶开始歇斯底里,希望让他觉得自己是个无可救药的醉酒女人,绕远走开;而同时,又希望这个人能停留。带着这种矛盾心理,她对自己说:这家伙只是出于无聊才坐了下来,谁会在乎别人的猫,无非是抽几支烟然后打着哈欠回房睡下,带着偷窥别人隐私的满足,而进入梦乡罢了。 年幼时的leeann,比起同龄小孩显得更残忍,她喜爱找来绑绳牢牢捆住小猫四肢,然后包进手绢朝空中掷去,看着它们被活活摔死。有一次她像以往作恶后,离开时瞧见一只瘦弱母猫跑来叼住自己幼崽带去地下室。母猫一整夜都在舔舐,结果到了第二天,奄奄一息的小猫活了过来,这件事令她感到很神奇,从此后,便对生命有了敬畏之心。 玛德兰说他素来不认同世恶论这种观点,有些人儿时霸道嚣张,长大后却循规蹈矩;有些人怯弱胆小,成人后却满面横肉。因此环境造就人,更多的是自己有顿悟,必然会在其中发生几件足以改变自己的事。他曾养过狗,病死后就随便刨坑埋了,连盛放遗体的木箱也没准备。当办完这些,他再也没进过这片树林。 有人喜爱拍摄录像,又是大搞告别仪式又是呼天抢地,在他看来全无必要,宠物的话在生前你待它好,比什么都强。至于死亡是必然会来到的,事后做再多也是枉然。在那之后,他再也没养过猫狗,只是不想遗忘曾经伴随自己的它。 leeaann觉得,这个男人看似在安慰自己,更多是自我独白,他没有顺应别人的习惯,而带出了自己的观点。俩人由这些探讨起其他,一时忘了时间的存在,待到烟盒空空,不知不觉天边泛起了鱼肚白。也许是那种静谧,也许是黎明时独有的薄光瑰色,令一切都显得很奇幻。再度回想,已变得遥不可及,而成了永恒的回忆。 从此后,她对玛德兰逐渐产生爱慕,几周后这个人失踪了,其间又发生过什么?在女人被封存的另一半大脑里,因此成了个谜,所以我出现在邮轮上,才会让她那么喜出望外。 “在刚才谈话时,我在你的心窍里搜寻答案,但什么都没有,看来你确实如自己所说,对他一无所知。”她抓起块煤渣,端在手中把玩,问:“若你像自己形容的那样是个普通人,又怎会知道窟蟃这种东西?是从暗世界某人嘴里听来的吧?” “不,那是我与新闻主播寻找出路时,听她随口提起的。”我又提给她一支烟,问:“所以,果真有那种东西?你觉得蚌壳精公主,就是你们在追查的呕吐女人前身吗?” “那完完全全就是不同的生物,我不由很想看看,你那个无比重要的人在说这些时,脸上严肃的表情有多么可笑。”她伸手接过后,笑道:“果然,那种姿容秀丽的小女孩,都是脑袋空空,别人随便灌输她什么,就当成宇宙真理。以讹传讹就是这么来的,不过也好。” “你们当真去确认她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不久前,我已见过模样了。不过你放心,她只是一段插曲,梦醒后就会被遗忘,因此也没人会拿她来要挟你什么。”她冲我一摆手,说:“好了,现在你详详细细将那场雨夜奇闻描述给我知道。她可不是窟蟃那么低等的东西,而是只山狩。” 于是,我便将自己的第一场遭遇,事无巨细告知了她,期间问她两者区别,才知道底细。 所谓窟蟃,不具有人形,是完全的动物本性,并且只能活短短十来年;而女人口中的新名词—山狩,原本也是野兽,但通过沦世可以逐渐化为人类,寿命极长,而且灵魂不灭,生生息息。窟蟃在遇到危险时,能改变环境以便逃窜,一旦遁去,四周才会慢慢恢复原状。而山狩更高一筹,它能决定是否要还原物质本身,还能将与此有关之人的记忆,全部抹除。凭借这两点,史上从未有人能追查到它,捕获更是无从谈起。 所以老戴的担忧,以及迪姐的揣测,都不是无稽之谈。原本将0514当巢穴居住的呕吐女人,或许是只山狩,她既可能在今天之前或是今天之后遭到围猎,从而抹除扭曲了记忆,以至于造成72年的事变成74年都迟迟未发生。 这种东西在被袭击身亡后,会留下一件遗蜕,而收藏在小公馆三楼某处的伏琳沙,便是那种东西。这就是追兵们为何要潜伏进翡翠之华的雾龙牙岛,夺取它的原因。只有带着伏琳沙,才能揭破被山狩掩盖的痕迹,从而找到真身。 恰在此时,远处传来一声炮响,随后,某种类似巨大生物的呼吸声。沉闷地盘旋在头顶。猝不及防下,我被惊到烟蒂滑落到裤头上,女人慌忙踩熄,不由分说一把拉起我,说时机已成熟,咱俩现在该去办正事了。 “有什么需要说明的?我可以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我想你是轻车熟驾,出入别人的机关重地如家中闲逛,我却毫无概念,便一把拖住她,神色慌张地问。 “不是对你提过了吗?出了这道门,绝对不能打返金线的主意,甚至连念头都不能有。”她不耐烦地拿手指划了个圈,说:“如果实在有必要,仍旧回到这里再说。” “那要怎么交流分工?”我将手一背,问:“另外你知道东西在三楼哪里?” “用嘴,用书写,总之你想怎么表达就怎么表达,地方在哪?拜你老爸玛德兰所赐,本应该由你来告诉我。”她捣了我一拳,叹道:“正因你是这个人的儿子,我不会让你出事。” 我点点头,拿起手提箱,尾随着她开始迈入茫茫黑暗。这座公馆面积不大,大致是过去吕库古阴宅地面上的一座宅子,我想哪怕又聋又瞎,理应也不难找。 我俩沿着石阶缓行,当顶开最后一扇黑铁栅门,便从某间屋子的壁炉内爬将出来。这座建筑到处都能见到莲花图案,它曾出现在兽皮记书的末页,是翡翠之华独有的家徽。言下之意,公馆便是他的私宅,这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老吕库古军师,或许就住在这里。 从小屋出去,是一条冗长的走廊,两端摆着几十尊在奇美拉号上见过的神像,神态各异,怒目圆睁,那打磨光滑的眼珠子映射着烛光,仿佛活物一般。我走在其下,总有一种被人盯梢的难堪,时不时仰头提防。leeann却显得气定神闲,看都不看它们一眼,并说这种雕像叫做尸脊之神,据说是金色阶梯创立之初的某位圣人坐像。他们选用特殊木料镂刻成骷髅骨架,然后送去某座密林里埋入土下,十多年后会自己长成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最终砍伐下来海运至此,摆在当堂当装饰品,这座公馆里到处都是。 尽管她说得轻巧,我总感到心头不适,身为大盗走在别人厅堂里,本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小心谨慎才是。可这个女人却叼着烟,纤细手指划拉着护墙板,生怕动静搞得不够大,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令人不仅恍然。比较起来,我这个协同犯显得更缩手缩脚,不断低声提醒她别太过份,做贼要有做贼的范儿,敢情是皇帝不急急太监。 “你究竟懂不懂规矩?老子可是做惯偷儿的,似你这般毛手毛脚,很快咱俩就会落网。” 见她不听劝,我只得窜上前去开路,任她远远落在身后。万一有什么值班安保经过,也可拖住她紧急回避。像这般粗心大意,居然大言不惭地说会罩着我,根本是痴人说梦。 就这样我在两列张牙舞爪的群雕中穿梭,终于走出这条逼仄的廊道,眼前开始变得通明起来。侧身挤出门踏上走道,眼前又是黑沉沉一坨,险些砸破脑袋。我刚抬腿打算给这木疙瘩来上几脚,定睛一看不由浑身哆嗦,忙潜身缩回昏暗之中,连滚带爬地逃将回去。 “改道吧,前面走不通,正有个五大三粗的警卫堵着门。”我朝女人一摊手,说。 “安保是没有权限进入公馆的,莫不是你眼花了吧?”leeann停下脚步,狐疑片刻一把推开我,大踏步朝着楼廊走去。 “诶?我说你个笨女人,这种事我怎会拿来开玩笑?这会要了身家性命的,你给我站住!”见她咋咋呼呼而去,我急出一脑门子冷汗,心头暗暗叫苦。完了,这家伙我行我素惯了,自以为道行高深,如此高调注定办不成任何事,看来我得做好重来一遍的准备。 我起身追上脚步,见女人正停在这名安保身后东张西望,一脸的困惑。她冲着我埋怨,问哪来的警卫?怎么她就没瞧见?是不是我皮痒了寻她开心? “这个,不就是吗?”我也感到暗暗吃惊,两个人就在安保身边不到两米的花盆架前斗嘴,结果这人就像死了那般纹丝不动,实在奇诡得很,难道也是尊雕像? “能进这所公馆的,都是高级会员,哪是什么安保。”女人将我一把拖到此人正面,指着他黑西装领口的挂饰,说:“瞧见没有?这个像屋梁般的金属图案,就是金色阶梯的标志。他这会儿正在唱颂词,陷在冥想之中,你就算拔刀刺他也没有知觉,这就是登船。” 抬眼去看,西装男果真双眼翻白,仰头向天嘴唇蠕动,嘴里说着不清不楚的怪话,任何反应都没有。我将信将疑去触碰他的手,冰凉刺骨,与会场时出窍的leeann一模一样。 “想拿就拿吧,不过得快点,别站着津津有味地看个不停。”见我捧着壮男的手掌,她误以为我盯上了这家伙钻石戒指,催促道:“他们的登船仪式仅有半小时,耗不起时间哪。” “喂,你当我什么人?怎能随口污人清白?咱们出来混也是讲究品格的。”我忿忿不平地瞪了她一眼,将壮男垂在胸前的金表搜刮进口袋,头也不回地昂首阔步而去。 越过此人之后,我与leeann来到了一个像大堂般的圆厅,有架大理石阶梯矗立在正东。四周满是这种身着黑西装领口挂垂饰的人,既有男又有女。不仅如此,连楼梯两端也挤着不少,站位杂乱无序,犹如一个酒会突然被人按下暂停键,全部宾客傻楞在原地那样。 所有人脑袋都呈45度角上抬,嘴里哼唧着模糊不清的呢喃,唱得那叫一个抑扬顿挫、铿锵有力。我活像被投进了上午的议会,被迫去听这种嘈吵,人很快晕头转向。原来在陋室中听闻过的巨大生物呼吸声,正是这种集体吟唱汇聚的和声,我只得捂住耳朵快速穿过圆厅。 leeann也是面露痛苦,急急蹿上石阶,想要躲避这一涛胜过一涛的声贝轰炸。我起初还侧转腾挪,竭力避开横七竖八挡道的人,从他们胳肢窝或胯下爬过,逐渐变得不耐烦起来,也开始学着女人粗鲁地将人群推开,来到楼梯的中段。 往上的楼廊各处,也全都站着人,他们或背倚石墙,或贴靠挡栏,各种站姿都有。甚至还有名老妇,双手端着保龄球大小的金球,已是大汗淋漓,却挺得笔直,我光看就觉得遭罪。随着越爬越高,眼前影影绰绰的黑影稀疏下来,耳道这才清净了不少,已然到了三楼。 这个楼廊被设计成一朵打开的莲花,每片花瓣都是对冲的门,粗略数了一遍,约有十几扇之多。如果每间都要入室,平均花费两分钟的话,待到查完别人登船仪式也告结束,想要走脱基本不可能了,更何况有些上着锁。女人见状不禁傻眼,开始咒骂起玛德兰尽不干人事。我问她要过几支发卡撬锁,示意她往另一端去,咱俩各顾一头,也好节省下时间。 leeann人刚走出十来步,便被我从背后扭住,她瞪着一对桃花眼,正感到奇怪,却看我忽然弯下腰来,不由叫骂起来:“你干嘛?忙你的去,怎么随便乱翻我的包?” “你是不是随身带着口红?”我做了个噤声,冲她点头微笑,道:“别忘了你我曾多次来过这里。你往贴脚线看,那是什么?” 女人顺着视线,方才注意到脚下,果然有浅色的唇膏色带,已被人画上箭头,指向其中一道门。伸手打开包,她掏出自己口红,旋开后发现缺了一大截,不仅又惊又喜。 “没准前几次不成功,就是折在时间奇缺上,那可能是我俩不断尝试最终累积起来的。如此看来,也许玛德兰被掉包,兴许是件好事。” 我让她退至一边,拆开发卡开始神情专注地撬起锁来,显得尤为吃力。玛德兰浑身长得最不堪的就是一双手,找寻不到一点我的基因,五指又粗又短。这世上干手艺吃饭的,如钢琴家、赌徒、以及窃贼,依仗的就是手指。它们须得细长灵活,才能事半功倍,干净利落。可换了个人,虽技巧仍在,但硬件不行,开锁变得十分吃力。 我本有意在她面前炫耀一把,也好叫此女见识我的厉害,结果手不争气,足足折腾了五分钟,才耗尽体力撬开这道锁。 “这不能怪我,玛德兰从不干偷鸡摸狗的勾当,哪怕欠别人小店一个钢镚,到家后拿上就会立即赶回去还别人。这么劣等的一双手,仅仅只是比残废好一丁点。”我满面赤红地解释着,想要爬将起来,顿觉后脑勺被一块硬物顶着。侧目去看,那是英格拉姆mac 10的枪膛。女人喝令我手放在她能看见的地方,缓缓起身,别耍小动作。 “果然哪,在计较利益得失时,爱情当不得饭吃,所以现在到了兔死狗烹的时候了?”我只得按女人要求的将mp5卸掉子弹弹匣,乖乖交到她手中,又气又急。 “这么做对你我都有好处,不想受伤就老实地待在门前。”leeann果然谨慎得很,她夺过发卡往锁芯一旋,确保它无法再被锁上,便推门入室,扭动墙角发条般的开关。一束橙黄色的暖光自头顶射下,照亮了小屋中央的玻璃橱柜。 我终于看清了伏琳沙的原貌,之前在怪树前瞥见,它们已被分拆打碎,成了形态各异大小不等的金箔,其实合在一起,是件铠甲般的纱丽,正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女人走上前,挥舞着折叠枪托将罩子砸了个粉碎,随后扫了我一眼,责令将那手提箱踢过去。打开后掏出两段像树杈般的铜棍,小心翼翼地叉住纱丽两端取下,置入其中开始打包。 我暗暗冷笑,心想就你那么业余的手段,也敢来玩要挟。要不是老子天生悲天悯人,早趁你忙碌一脚踢晕你溜之大吉了。但leeann确无背信弃义之心,这点我看得出来。 “发什么呆?还不速走?”女人将mac 10往腰间一挂,提起箱子急急忙忙窜出门,对我打着响指,叫道:“现在按原路折回,先回库室躲几小时,待到零点后再去罗密欧点。” “再急你也得将纱丽收好,好几片仍荡在箱外,你就不怕中途扯落弄散了?” “你说得对,是该小心些。我没料到伏琳沙那么长,看来箱子准备得小了。”她示意我上前托住尾部,护住那暴露在外的几片金箔,边走边说。 “诶?我忽然想起件事来。”正对着我的,恰巧是迪姐过去想采摘的弧形领口,那上面被镂刻着细如发丝的怪文字。若是按女人解释是件死后化出的遗蜕,字又是怎么刻上去的?想着,我轻拍她肩头,将这个疑问抛了出来,问:“这会不会是某种封印其功效的密文?” “这个不是你我考虑的事,咱们将它带走就结了。”她也瞥了一眼,叹道:“这种符号叫做丝语,别问我含义是什么,因为天下无人认识,甚至是不是人类创造的都难说。”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这种符号,也许翡翠之华能明白含义。我们曾在一处叫不死鸟的山铜矿井找到过小册子,上面全是这种字,而藏它的地点,就是这老头的另一间密室!” 话音未落,我只感到脑袋又被人甩了个闷棍,整个人陷入一片混沌之中,待到眼前清朗,见自己正盯着脚旁的手提箱发呆。leeann将枪斜挎在肩上,说你发什么呆,还不速走? 这一幕我怎感觉那么熟悉?好像之前才发生过,再一扭头,见自己仍在密室之中,连脚都没跨出屋门。不对,这其中肯定有问题,我分明记得她将枪挂在腰间,怎么换成背肩上?我慌忙抱起箱子,再度见到几片金箔露在箱外。 “没料到伏琳沙那么长,看来准备箱子时选小了。不过你说得对,是得小心才是。” 这其中肯定出了问题,我活像在会场时那样,一下子忘了时间的存在,迷茫中竟什么都记不得了。再度看向自己的双手,我不由失声惊叫,伸手拽住直往外闯的丽恩。 “按原路折回,去库房躲上一阵,他们绝料不到人仍留在这里,零点后罗密欧点。。。”女人依旧在自顾自说着,丝毫没有注意到我脸上的异色,得意洋洋地为自己点了支烟。 “leeann,这太不对劲了,先等等,你来看!”我只得喝住她,高举双手给她仔细过目。至于我为何浑身战栗,是因为不知打何时起,两只手掌被人画了许多道口红印子! “什么意思?”她愣了愣,伸手去掏自己皮包,边翻边说:“唇膏在你兜里,没在我这。” “傻瓜?你还不明白吗?你真当人家金色阶梯全是白痴低能?咱们中诡道了,虽然不知道这是如何发生了?也不知又在此死过几回,在那段被删除的时间里,这些口红印子,是我亲手划下的,告知下一个跑来这里的自己,必须要努力记起些什么!”我指着手提箱,焦虑地叫道:“所以,你我哪怕重复来上几百次上千次,结局仍将一样,你依旧会惨死在那只山狩化出的瀑布底下,成为0514库房内肆虐的恶灵!我说,咱们就不能放弃干这档子蠢事?丽恩,你知道人与人相处交心后自会产生情感,我不愿见你去白白送命!” “只恐怕,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女人长叹一声,垂下了脑袋。 天空乌云密布,被底下雾龙牙岛璀璨灯火映得一片猩红,雨势渐收,开始下起冰寒雹子来,打在窗玻璃上发出阵阵脆音,却丝毫惊扰不到四周此起彼伏的唱诵祷告。我在门前一把拖住女人,高举双手试图让她明白,这短短几分钟里,整件事情开始变得越来越蹊跷。 “你可知道?我已不再是黑水仙,而成了不漏香,没有退路了。”女人长叹一声,道。 “我当然知道,也就是人饵,被困瀑布底下的女主播,就是我们破幻日时新的不漏香。”我大吃一惊,问:“难道你有亲人被他们控制着?” “我是从拉塔玛地穴被带出来的,没有亲人。成为不漏香,会有两个月时间做选择,别人不会将精力投资在难以契合的人身上。因此我是自愿的。”她不时探头去看底下动静,抬起箱子冲我跺脚,说:“再急也别停留在此,实在想说可以去库房!金色阶梯的登船仪式即将结束,难道你想被他们活捉?” “好吧,换个地方我也可调整下思路。”与女人走回廊道的那一极瞬,我瞧见门板背后赫然写着一行字,不仅倒抽一口寒气,指着它叫道:“不,要走你走,我必须在此将事情原委厘清,总之纱丽到手了,我不在你边上或许更安全。” 这行字的笔迹既不是我也不是她,内容则更加怪诞:72年3月15号,始终还在,h1-092,a.c。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在我神游之际屋内出现了第三个人? “这?”女人顺着指引望向门板,揉了揉眼惊叹道:“我认得,它是玛德兰的笔迹!” “什么?他的留字?这是何时发生的事?”我眯起眼详端,对此不可置否。身为儿子,我几乎没见过自己老爸拿笔,他习惯用打字机写作,家里收纳开支又全是我老妈在记账。回头去看,leeann打怀里又掏出火柴匣正在比对,并向我一摊手,说自己快要疯了。 11:07 s chap 20:lychden(列支丹) 不论这有多奇诡,还原出一件事,那就是这具躯壳,在被我不断侵占期间,曾一度由他本人控制过。虽然玛德兰没闹清背后是谁在捣鬼,但还是证明了自己的存在。 再返过头去想,我与她就像录像带倒播般,重复来到这里许多次,每次盗走伏琳沙后便没了下文。活像以往经历的魔魇,脑海中的记忆被删除,只能通过痕迹来拼凑线索。 我沿用过去的经验,示意她与我都检查一下自己身子,看看是否写下过什么,而当掏出兜里的便签,唯独不见那支笔。我这才想起,适才在夜宴用纸巾交流时,我一时大意将它留在了餐台上。否则也不会挑中她的口红,在自己手掌乱涂。见我方寸大乱,女人逐渐冷静下来,说门板上的留字,如果非要牵强附会去联想,她也许知道其中数字的含义。 玛德兰的工作是负责电报通信以及设备维修,他爱摆弄磁碟,曾找来组件参考书籍搞出微型录音器。后来磁带替代了磁碟。所以在他生日当天,leeann送了最新出品的六盘120分钟录音带给他,玛德兰逐一填上编号,就是以h1打头。所以这组数字可能指的是它们。 “那天,他谁都没告诉,只是约我出来,一起买了蛋糕去的餐馆,出门时下起雨来……” “可我爸的生日在6月,你送他磁带是几时?” “不,这毫无道理,算了。”女人依旧在独自沉思,道:“那时就有人在查他,所以不到半周他就失踪了,我那时怀疑他或许已被人处决。跟着,local pd介入调查,将录音器材和磁带都带走,除了一盘有他的试音外,其余根本还没用上。而你来看后尾数字,说明他已录制了92盘,甚至更多。这短短两个月怎么可能?” “玛德兰又是几几年去的俱乐部?”听着这则古典爱情故事,我越感吃惊,问。 “这些全不记得了,因为另一半大脑已被封存。”女人闻听底下抑扬顿挫的读颂渐渐平复,吓得面色煞白,忙一把抓住我腕子,道:“别开玩笑了,留在这会立即被金色阶梯的人打死!你是随时随地能再来一回,那么这具肉体呢?你爸该怎么办?” 一股难以按捺的悲愤浮上心头,我抱住她双肩,叫道:“果然哪,老东西是做惯这类事的!丽恩,这种男人他不配拥有你的爱!你可知道?玛德兰抛弃我妈时,也是半周前后,同样买了蛋糕带着全家上过馆子!他对我说,要去办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就权当祝愿他成功好了。事后也同样是本地条子上门,卷走了他全部物品!随后被查证,世上从无此人!” “诶?你觉得他是自己设法躲起来,而炮制出失踪的假象?” “正是那样!他在我的那个时代,仍活得好好的!我正因为获悉他在不久前到过吕库古公馆,才不顾一切去闯的阴宅!”我手指门背的留字,叹道:“而且,我已经搞懂了他留下日期的缘故!你被误导,而我受了你的误导,实际今天仍是72年,并不是74年!” 如果冲击雾龙牙岛这件事,发生在74年,那么会有好几个疑点都解释不通。首先便是适才丽恩提到的送玛德兰卡带这件事,120分钟tdk录音带六零年底就已问世,怎可能是最新出品的产品?我自己就爱收集唱片旧影音带,最清楚这一点。若到了74年,高保真卡带都已上市,那么leeann就该送他索尼了! 其次是奇美拉邮轮上遭窃的失主—老艾的父母。曾经的艳星收购犹太人旅社发生在73年,随后重新装修更名叫果核酒店。按她说的曾去现场勘探过,那么必然知道那里已不再是大楼,连主人都换了。女人岂会丝毫不提这件事?远远望着贵妇散发醋意? 最后就是在进入会场前的那场偷袭,她麻翻了我,企图找出身边被寄魂的人真正身份,最后抱着我的脸失声惊呼:这是怎么回事?你果然是玛德兰,连蛀牙位置都没变!但我老爸曾说,他在72年秋季检验半挂车时不慎跌落,撞掉了一颗虎牙,那么leeann该惊呼的是这个特征才对。因此,这所有踪迹全都指向了, 今天正是门板上写着的唇膏印子,1972年3月15号,根本不是74年!换言之,再过一周,她就会抵达美国,与其他同伙开始去闯逆流幻日!直至困死在地底垓心! “起初,当我俩在奇美拉号上相逢,我不论如何也无法将你与池中女尸联系起来。我对自己说,两者间差异实在太大了,没准死掉的会是别人吧。后来通过你一系列的解释,我思来想去后仍不敢面对现实。leeann,或许你与我老妈的年纪相仿,按辈分我应该管你叫声阿姨!”我沉痛地垂下了脑袋,望着自己的皮鞋,呜咽道:“放弃吧,趁着大错还未铸成,你我赶紧离开这片是非之地。照此发展下去,你将必死无疑,死状惨烈到无法直视!” 女人面无表情地扛起箱子,拽紧我腕子踏上廊道,见底下僵站着的人里,个别几位已有了自我意识。不仅长叹一声大势已去,就近随便找了个门钻入。她在原地盘腿坐下,让我照做,翻出个鸟笼般的玻璃皿,这件东西正是我在瀑布前见过的。跟着她用小刀划拉手指,蓝色血液喷溅出来很快注满笼底,随后丢入火柴,一股妖艳的蓝色火苗,勃勃燃烧起来。 “为什么周而复始地一次次跑来?你根本不知道我是怎样的人。” “因为在这其中,必然出了重大差错,我兴许再度回到淤泥池子前,见事情毫无起色,又记起了始终被忽略的细节,这才不断地往返。我深知自己的优劣,没耐心便是最大的缺点,以往面对某件始终无法解决的事,我很快就会感到烦躁而选择放弃。但这次不同,冥冥中你使我领悟了一些事。你是什么人我当然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一点,leeann,你是个温柔的人,一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可怜女孩。” “使我侥幸活下来,就不怕我成为你老妈的情敌么?”尽管女人额头汗珠渗渗流淌,整张脸早没了血色,依旧忍不住揶揄我几句,叹道:“我也有一点可以确认,玛德兰不是无情无义的混蛋,他不知用什么办法争夺回意识。那行留字就是写给我的,a.c是我名字的缩写。” “有关怎么改变结局,我俩可以继续讨论,但你现在究竟在干嘛?咱俩不用逃了吗?” “这盏琉璃灯叫做报丧鸟,是我最后的努力了。拜你拖拖拉拉,想要按原路回去基本已被堵死,登岸后的金色阶梯教众们,将立即发现埃欧雷祭坛被人入侵了,你无法想象到时他们会有多么可怕。在血液被蒸干燃尽前,我能掩藏气息,但拖不了多久的。只希望他们能误判方向,往岛礁各处扩散搜寻,从而产生逃跑的契机。”她指着我发号施令,说:“在此期间,你不要移动身形,以免暴露自己。听着,我没到过你的时代,难以理解你所见的一切;而你也没有真实回到70年代,因此也是一知半解。先谈谈你的发现,让我好好想一想。” 我的发现很简单,她与我被人误导今天是74年,玛德兰出现后立即纠正了过来。这说明,起码在这点上,他与我们是立场一致的,我们仨有着共同的大敌!这个家伙,早就知道有人在打伏琳沙的主意,并采用未知手法搅乱了丽恩的感官,或许打算以此击杀她,或许是将她捕获挖掘背后暗藏的势力。 那么独具天时地利的这个人,只会是雾龙牙岛的主人,翡翠之华!是的,他至始至终都未出现过,会场主桌就是空置的。如何决定两名窃贼的命运,一直就在他掌控之中。 能与末裔相提并论,作为巨妖老吕库古的军师,并将横皇吓得打退堂鼓的翡翠之华,也是名宝钻之人。其实力强横到何种程度?又擅使什么手段?我简直不敢想象。更何况此人是玩脑子的绝代高手,仅仅指使两名未成年少女,动动嘴皮子,就险些要了吕库古小姐的命。在这一点上,我们难与其争锋,只会自取其辱。 “玛德兰跑来此地,有自己的目的,他原本也是要来夺某件东西,但它不会是纱丽。否则没必要玩失踪,按部就班就行了。”女人阴沉着脸,望着跳跃的火光自言自语。 可是,为何要将年份搅乱变为1974年呢?这点始终是道谜题。因为不论怎么设局,丽恩都会在这一天抵达雾龙牙岛并窃走伏琳沙,并在三天后去冲击逆流幻日,这是个注定了的结果,不会受到任何影响。如此一来,岂不是变得毫无必要? “你说,在瀑布的绝壁前,我自断手臂化为一颗怪树,纱丽的金箔就悬挂在枝桠上?” “没错,同行的女主播揣测说,那是某种献祭,为的是打通路径,化出洞窟来。只有那样才能闯进垓心。”我瞥了一眼手提箱,叹道:“这就是我始终在说的,哪怕闭着眼也能盗走伏琳沙,因为它是个既定事实。否则,此刻的我也会因玛德兰身亡而消失,对不对?” “你给了我一些启示,谢谢。我不如按照你之所见,来预测跟着该怎么做。” “这也是我希望的,听着丽恩,这便是前因后果。我无法确保淤泥池子下的你是否真正死亡,但因为这场机缘你还是认出了我,故而妖眼凝视将我拖进魔魇里来,你急切希望我能纠正错误,只是我不知该做些什么。” “你让我想想。如果真的是我将你拖进噩梦,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阻止我拿走纱丽显然不成立,因为它早就挂那了。那么同一条船,同一天,同样的步骤实施……” 恰在此时,圆厅内的颂唱戛然而止,四周一下子变得极度静谧,瞬间叫人爆起鸡皮疙瘩!我不知将会发生什么,只见火光正在女人两只明亮的眸子中闪烁,她同样蹙紧眉头大气不敢出。以那种表情,说明此刻心里同样没底。见我正盯着她欲言又止,丽恩做了个噤声,从肩头取下枪,示意我照做。 很快,楼底开始传来一阵响似一阵的怪叫,全然不再是人语,而这种声音,显得又细又尖,活像磁带在高速快进。探头去张望,这群人就像被困住的鬣狗,全数贴附在墙头各处,毫无规则地乱爬,个别几个还能像半妖般在廊柱上倒悬。此情此景,实在是诡异得难以形容。 只听得为首的一个秃头胡子男,嘴里高亢地呼啸起来,金色阶梯的高级会员们纷纷打怀中取出器物来。那像是某种礼赞,一根银链子上挂着颗金属球,球体上镂刻着复杂图案,还在会场用餐时,我就见过这种手链。当时的达官显贵们将之缠绕在指尖,走去木雕前俯身行礼。我因没有那件东西,才被丽恩一把按住。 此刻众人将它套在各自的大钻戒上,高速旋动起来。镂空的球体受到空气振动,集体发出蜂鸣,很快连成一片,响彻天地。我的耳旁,犹如飞舞着百十多只苍蝇,嗡嗡作响。 女人的脸惊得煞白,她慌忙拔出短刀,扯出自己长舌,照准舌幔刺下,随后狠命一拉,顿时将舌体割裂成两瓣!由创伤处飞溅出一股稠厚的蓝血,滴滴答答洒落进那只报丧鸟中!燃烧的火苗如风中孤灯,几近熄灭,最终又倔强地挺了过来。伴着一阵阵难以形容的奇臭,它跳了几跳,逐渐散发出刺目白光,浮在琉璃灯中段趋于稳定。 “这是在干嘛?喂,你还好吗?现在是否还能继续对话?”我将目光移向她脸庞,用蚊虫般的声调说:“适才,我忽然心头扫过一个念头,但仍没理顺,要不……” “那种首饰叫做萦铃,是金色阶梯的侦测器,他们怀疑我们伪装成教众外貌混迹人群,正在彼此做排摸,虽然瞧不见我们,但嗅到了气味。我没什么大碍,但你得保持安静,不论想说什么,都暂时别开口了。”女人微微点头,沉重地合上双目,摆出个禅坐的姿态。 我不知自己是否也得摆出那种坐姿,便有心学她,刚将腿盘起,便听得底下一声咋呼,那种嗡嗡声立即被杂乱的脚步声所替代。这些黑衣男女,似乎已发现我们的藏身之处,正滚滚奔涌而来!很快呼啸声蹿上了二楼,接着是三楼楼角,散瞳余光中满是飞奔的人影,和各种怪叫!我心头暗暗叫苦,只得紧闭双目,尽量不去理会。 恰在此时,心头扫过的那个念头,逐渐变得清晰,那就是打从两天前,与女兵鬼混的当晚起,我总能听见的敲铁皮鼓声。这种怪音现在已被证实,其实是金色阶梯的教众,在唱诵时集体发出的和音。因它相隔极远,外加不清不楚,又自带强烈的节奏,故而令人误解为是在敲鼓或是巨大生物在呼吸。而我哪怕到了瀑布淤泥池前时,它也一刻没有停歇。我不禁去想,这会不会就是女尸想要我所揣摩的一个特征?或者说,在和音响起时无法被察觉,须得等到唱诵结束之后才会促成机缘的成熟? 当想到这点,我慌忙睁开眼去看丽恩,她也正在思索着什么,冲我一摆手,示意继续保持安静。我当然知道这等关键时刻尤其得小心翼翼,但背后的光景实在不容乐观,起先乱窜的黑影纷纷开始向小屋方向聚拢,人流停在廊道上遮蔽住室外的灯光,哪怕不回头,也能感觉到燥热的口鼻污气喷吐在自己脖颈上。那些怪人们,已距离我不足五米之遥。 “有一只或者几只黑水仙混入了进来,这种烧沉香的气味,就是列支丹们惯用的素魂离。”果然,金色阶梯的人绝非善茬,不仅轻易揭穿了女人的身份,更分辨出她所卖命的势力,只是报丧鸟仍在发挥效果,以至于他们无法迅速找出我们。 “会不会是他们故意设下的虚灵?而要让我们相信人还躲在楼内呢?实质或许早已跑出了埃欧雷祭坛?”某个自作聪明的家伙,正在有板有眼地分析,引得四周一片附和声。 一丝不易察觉的奸笑,勾上了女人的嘴角。 由着这位智谋广远的仁兄慷慨发言,门前的黑影瞬间散开,各处的脚步声开始下楼,分散在这座公馆的四处。丽恩这才长吁一口气,表示可以说话了。她烧这只琉璃灯的用意,除了隐匿真身外,就是为了散发出浓烈气味。这会一下子吸引住对方,而当他们急急上楼,自然就会瞧见伏琳沙已被窃走。那么,又有哪个笨贼,还会留在作案现场?他早就逃之夭夭了。借助这种反向思维,黑水仙便替自己解了围,争取到了机会。 “我刚才一直想说。”“冥想时,我也料到了一些事。”“我觉得。”“还是我来说。” 犹如在水下闭气,一浮将上来,我俩迫不及待地想告诉对方些什么,几番张口之下,我抢得先机,急忙将敲鼓声这个疑点抛将出来。正待我洋洋得意,女人忽然说,她可能已经搞懂了,为何有人要施展妖法,将感官搅乱,使她误以为现在是1974年这个最大疑点。 此刻哪怕有十几把枪顶着后脑勺,我的意志也不为转移,强烈的好奇心占据一切。 “72年和74年仅仅差了两年,炮制这种误导之人,是不希望你联想起某件东西,而玛德兰冒充牛虻与我结伴,多数就是冲着它而来。当发现自己被骁鸷钻了空子,便要竭力夺回自己意识,努力告知我这一点,这便是他留字的原因。而且我怀疑,那也不是现在的他,而是来自未来的玛德兰,这行数字便是指他所留下的磁带,里头没准有揭示一切秘密的录音。不然,要如何解释编号为092?然而它是什么?咱们只能假设,也许在72年时它仍在,但到了74年就将不复存在。因此,翡翠之华不看重一件纱丽,你们爱夺就尽管拿。他真正在乎的,会是另一件珍品,一件随着时间流逝,很快将从世间消失之物!” “那你可知它是什么?”我前探半步,急切地问。 “不知道,但如果能给我争取更多时间思考,或许会想到。”她无奈地耸耸肩,叹道。 “我还当什么发现,看来根本就是句屁话,你还是一边歇着去吧,看我的!”燃起的求知欲迅速被浇灭,我不由歪着嘴讪笑起来,伸手往怀中掏去,说:“让老子给你开开眼界。” 话音未落,一颗鸡蛋大小的金属怪球,暴露在女人吃惊的目光之下。 “这,这是若文望之魂!”她嘴角哆嗦,手指着它说不出话来,脸上堆满狐疑。 “嘿嘿,我也管它叫天鹅绒,或猫血枷锁。这种东西能轻易揭破别人掩藏物品的妖法,简直就是块敲门砖,原本是属于我一个哥们的,但他急着走,忘带在身上,现在归我所有。” “它是哪来的?你这个蠢货,难怪咱们的一举一动都被别人轻易掌握着,你难道不知若文望之魂本就是翡翠之华打造的华盖,十二颗金球之一?”女人伸手来夺,打算狠狠踩碎,可手指刚刚触及,就被一股力量震开。再去看时,手掌心滚起了燎泡,活像被烧伤了那般。 “天鹅绒怎可能是翡翠之华的物品?你休要诳我。它其实是吕库古阴宅另一头老妖赋予我哥们的死亡戒指,当猫血沸腾,即代表它会找上门索命,那家伙是头闪灵,名叫狄奥多雷。”我慌忙侧身夺过,将金属球藏入身后,说:“我觉得它和所谓的萦铃外形相似,只是没有银链子拴着而已。故而打算在夜宴席上,拿在手中过去冒充……” “好了,别再提你那个老掉牙的吕库古废宅故事,我一点都不想知道!这东西的来历我比你清楚得多,萦铃哪能与它相提并论?你为何不早些让我知道?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她挥挥手要我闭嘴,烦躁地说:“那要怎么使用它,你知道吗?” “是你问它是哪来的,我告诉你原委你又嫌我啰嗦,我说你这笨女人怎那么难伺候?至于怎么用,老子当然清楚!”我狠狠地白了她一眼,打算起身开工,却见她有了新的举动,不由一把拖住她,惊问:“你,你忽然抓起枪,这是要干嘛?” leeann铁青着脸,一声不吭站起身,从我身旁越过,来到楼廊上。然后将弹匣在扶墙上一字排开,瞄准底下圆厅,扭开了枪保险。 “我说你这个笨女人是不是疯了?是咱们遛撬他人公馆,于情于理都是理亏的一方,你还想大开杀戒么?这种事只要动了刀见了血,梁子就算结上了!哪怕你不是混暗世界的,也该知晓其中的利害!”见状,我一个箭步飞蹿出去,紧紧抱住她的腰,与之争执起来。 “你到底还想怎么祸害我?这么做,是为了给你争取时间,利用若文望之魂,来发掘那件被隐藏起来的利器!”女人恶狠狠地拔出短刀,滴血眼睛充满杀意,最终还是垂下了手。 “我,”刚想争辩,我就觉得四周气氛很不对劲,探头往下张望,不由像只蛤蟆般张大了嘴,再也无法合上!起先以为四散的高级会员们压根没有离去,他们纷纷矗立在圆厅舞池中央。这些人不知何故眼珠子突兀起来,一下子冲出眼眶,然后平摊双手,摆出个十字造型,双脚缓缓离开地面,整个人无端地漂起来。浮得最高的一个,距离我仅有三米。 “这,这究竟是在干什么?”我注视着眼前这些超自然现象,惶张得口不能言。 “人家都已经踏桥登天了,摆明了不会让我们生还,你还在碍手碍脚!”女人竭力挣扎,想从我环抱的双臂中脱出,抬起手瞄准他们开火,顿时眼前血光一片。那个浮得最高的怪人,一颗蜗牛眼珠被射爆,怪嚎数声从半空跌落,狠狠地摔在大理石舞池中央。 虽然我本能地抬高她枪口,但这番激射之下,对方早已是摔了好几个。就算我们跪地求饶,回旋的机会也不复存在了。我压根就没想过为这件破事把小命搭进去,起先仅仅是打算挖掘出这件隐藏的秘宝,端在手上可以与对方讨价还价,兴许仍有活命的机会。可这个疯女人,连招呼也不打一声便鲁莽行事,将所有机缘都毁了! “我可真是服了你了,怎么就叫我遭上你这种人,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我恨恨地叫骂着探头出去,想看看底下具体伤亡情况。 这不看不打紧,一看半条命去了。枪击丝毫没有阻挡这伙邪教份子继续登天,更多的后起之秀们开始邪乎得漂浮起来,当他们到达三楼玻璃明窗前那一刻,忽然化为一蓬黑烟消失无踪。再去看时,半空中飞舞着各种款式的黑礼服,人竟然不见了。 看到此,你是不是觉得很懵?金色阶梯的教众消失岂不是件好事么?正可以借机逃出埃欧雷祭坛。我起初也是这么想的,但当拨开黑烟看清底下光景,不由咂舌。方才明了丽恩为何忽然目露凶光,挺枪拔刀自断后路的原因! 那些在半空中消失的人,早已摔在舞池中央,整个身子被迅速抽空,皮肤变得漆黑无比,化为了一具具碎骨骷髅。这种东西的形态极其古怪,外观像具干尸,但肌肉饱满,线条清晰。它们皮肤有着弹性,跳跃力惊人,轻轻一跃便跳上二楼,像只狂奔的蜘蛛在石壁上乱爬。最奇的就是那颗脑袋,眼窝凹陷,两颊收紧,像个死了百多十年的僵尸,但在额头一圈,长出了厚实的骨瘤,远远望去,活像戴着顶漆黑王冠!当手枪子弹击中这种东西,软组织部分就像射入橡皮轮胎,骨质部分一下子被崩开,犹如金刚附体,变得刀枪不入! 而起先被射爆眼珠的五个教众,则瘫倒在地不住抽搐,已失去像同僚那般的行动力! “这,这究竟是什么鬼东西?”见状我一下子慌了,不由松开了双手,顺着石栏滑倒在地,一时喘不上气来。过去对付吕库古阴宅的skull spike(碎骨骷髅),光一头就要了我、林锐和范胖三人的小命,这会儿要面对几十只,甚至更多,看来此番决计将交代在这里! “现在松开我,也已经晚了!高级会员纷纷登天,已成了无法用枪解决的巨大麻烦!这种东西叫做骨栉骁灵,说白了就是金色阶梯的虎贲,严格意义上是杀不死的!”leeann惨然一笑,望着我失神地唉叹,道:“你不是问,每次只要取走纱丽便没了下文,这是为什么?我来告诉你即将会发生的事!第一种可能:你我迅速逃离,但结果你回到淤泥池子前发现白忙一场,将继续回来;第二种可能:你我将惨死在此,没有任何悬念!” 女人说完这些话,将手中冲锋枪抛去,盘腿坐在地毯上,拔出短刀合上了双眼。 “你,你想干什么?”虽不知她此意何为,但如此反常,我已预感到不妙,不由高叫。 “骨栉骁灵与你一样,都小看了我,反正我素来就被人看低,早就习惯了。你以为我仅仅是只黑水仙吗?别忘了我可是被人从拉塔玛地穴带上来的。”leeann将手一扬,悲怆地叹道:“你能跑多远就跑多远,现在最该躲避的人是我。听着,玛德兰,不论我做什么,绝对绝对不要靠过来,我会为你打开缺口,直至生命燃烧殆尽!” “什么拉塔玛地穴?什么绝对不要靠近?我根本就听不懂这些话,你千万别干傻事!” 不论我疾呼什么,一切都已太迟了,这个女人自盘腿坐下后,便开始浑身散发出阵阵黑雾,整个人陷在其中变得模糊不清,只听得一声巨响,她也如范胖那般,象只气球急速膨胀起来,轰鸣嘹响后,她竟然将自己炸了!顿时漆黑油脂喷薄了我一头一脸! 过去,我总在想,自己出生的70年代,究竟是个怎样的社会?那时的天,会否像早期mv都是低像素,当时的人都喜爱宽袍大袖,穿喇叭裤带雅痞链子,肩扛录音机,头上扎着块自以为时髦的破布走街串巷吗?我对这个时代充满了各种遐想,总觉得那是个疯狂的世界,各种主义交叉横行的时代。 既有代表跨性别标志的石墙运动,又有黑人匪帮成型的哈林教父,还有随处可见的重武器泛滥,以及各种政治风潮此起彼伏。那理应是个不值得我关注的猪圈文化年代。但屈身仅仅只是几小时,它告诉了我,那个时代的人有血有肉,也有各种理想,而且在情感方面远比当今糜烂社会要忠贞得多,一切都是那么令人感怀,那么叫人唏嘘。 真爱这种事,在我眼中就与见鬼差不多,你肯定听说过,但在现实里找不到。leeann的悲剧,丝毫不亚于我的老妈,她深爱着玛德兰,哪怕知道我是这老东西背叛她后下的崽,也没有发泄式的歇斯底里,见我如仇人那样。 我不由很想知道,那盘标注为h1-092的破磁带里,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是玛德兰对她的深深忏悔?还是又一番花言巧语,巧言令色?继续哄骗她为自己谋事? 也许,在入住果核酒店填写资料时,她会留下leeann.froest这个假名,正是为了纪念与我的意外相逢。这个女人虽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但我家老头配不上她,也不值得她付出那么多代价。 你究竟叫什么?只恐怕,我永远不会知道答案了,悲壮的a.c女士。 随着气喘上来,我拨开糊满一脸的油污,惊异地发现自己跑到了三楼楼廊的另一侧,那蹿上平台的骨栉骁灵一个个伸长脖子,冲我铺面而来。而对角线的leeann,居然毫发无损,浑身散发黑气盘腿安坐,似乎刚才的剧爆压根就不曾发生。 “你听着,我们所在找的,是一座人油烛台,就在你身后的小屋内。但它被人用团技设了障目,闯入后你会发现整间屋堆满了蜡烛。只有靠你手上的若文望之魂才能将真身找出来!”她依旧闭着眼,神情肃穆地嘱咐道:“不论我在做什么,绝对不要靠过来,我会为你打开缺口,直至生命燃烧殆尽!”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我与她又死了一次?说这番话时,她还没将自己轰碎,甚至还着重说明了自己是由某个叫拉塔玛地穴的鬼地方被人带上来的。望着她,我不由恍惚起来。 “就在十秒前,玛德兰回来过,他告知了我磁带的所在地。他爱的仍然是我而不是苏菲,你错了!” 话音刚落,女人便像适才那样急速膨胀起来,一种巨响过后,油脂将莲花花瓣的一侧喷溅得漆黑满目。隐约之中,化为了岩浆般流动的污秽,并翻着塑料袋大小的燎泡。 一只距离我不到两米的头冠骷髅,伸长的脑袋猛地一抽,毫无预兆地化为飞溅的血泥,犹如被当空掉落的一台万吨水压机碾碎!接着,凡是刚爬上挡栏的金色阶梯虎贲,纷纷被炸碎了脑袋,由腔子喷出团团黑雾从半空中摔落,狠狠砸向大理石舞池中央。 攀在中段的骨栉骁灵们,见状非但不惧,反而兴奋得发出嚎叫,纷纷加快手脚跳将上来,眼见一场血战,无可避免! 9:57 s chap 21:iolei(埃欧雷祭坛) 作为一名军事发烧友,在对着名战例讨论时,我生平听得最多的,大多是些那样的废话:要是我,会在那座山头或谷地,埋下伏兵,如此这般怎样怎样,可见谁当统帅又岂能不败。事后诸葛亮们全然不考虑当时的战场瞬息万变,落后的通讯传递,以及粮秣输送的困难,这些客观存在的原因。胜败不是由一两件失误造成的,而是由无计其数因素综合导致。 同样,在对历史人物的定位时,当代人也喜爱过度拔高或不切实际的褒扬。好比说马克.吐温,有人说他是废奴主义的拥护者,对广大劳动人民的遭遇深表同情,但吐老爷子就出生在密西西比河畔,他写作时南北战争还没爆发,完完全全就是对当时的美国南部田园牧歌真实的描写,作为记载历史时期的文献具有特殊价值罢了。还有一个魏晋南北朝的冉闵,在过度包装下,竟成了挽救民族的英雄天王,我想石闵如果活着,当听见这些奇谈怪论,估计也得晕菜。老子就是为了驱民己用,利用公愤驱逐枭羯残余势力,图谋自己而已呢。 被围困在金色阶梯酒场雾龙牙岛的我,自然也好不到哪去,同样是以自己主观去理解整件事。作为骁鸷,潜入魔魇的最初动机,是为了将九频道当家花旦dixie带回现实社会。结果,却陷入了一系列迷雾般的劫难之中。在绝大多数时间里,我只是将自己想成他人经历的载体,随波逐流任其发展,殊不知被淤泥池女尸拖入最终噩梦,才揭开冰山一角。 我那个连名字都在造假的老爸—玛德兰,其身份根本不是什么高级土木工程师,而与暗世界信奉异端邪说的怪人实为同类。最叫我吃惊的是,在结识我老妈苏菲前,他有过一段秘而不宣的恋情,而情人便是眼前的这名黑水仙,也是造成0514房闹鬼事件的元凶! 当女人知道我随身带着天鹅绒,不仅气得沸腾,说难怪自己的一举一动皆在他人掌握之中,这颗金属怪球真名叫做若文望之魂,是翡翠之华亲手打造的十二颗华盖之一。 而它实际的由来,则是在山铜矿井的黑水河畔,闪灵狄奥多雷亲手交予我的,并说当看见猫血沸腾,即代表它取吕库古小姐性命之时。因而,我始终以为是老妖的某件秘宝。直到几周后,与林锐见面后问起,他默默点头方知事情始末,这东西的原主人果然是翡翠之华,只不过赠送给了闪灵当焚天雷罢了。 女人盘腿而坐,浑身被黑雾萦绕,逐渐变得模糊不清,只听得一声爆响,她似乎是将自己炸了。隐约间莲花花瓣那头成了燃烧的一团漆黑油脂。 “那件东西是把人油烛台,掩藏在你身后的门内,十秒钟前玛德兰到过,他告知了我安放磁带的地点。你错了,他真正爱的人是我而不是苏菲。我会为你争取时间,直到燃烧殆尽。”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已有死的觉悟了?可丧命在此,知道了h1—092录音带在哪岂不是变得毫无意义?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我还没来得及闹明白,便见得一只头冠骷髅浮到明窗前,咆哮一声向我扑来。而当这具骨栉骁灵窜至挡栏时,在毫无外力作用下,整颗怪头就像被子弹击中的西瓜,化为了血泥。鬼东西直坠下去,摔在舞池中央痉挛不已。 我看得目瞪口呆,实在无法理解这是怎么回事,整片楼廊中央的绝大面积,似有某种看不见的利器在高速飞舞,炮制这一切的必是黑水仙无疑,这个文文静静的女流究竟是人是妖?这种怪象我只在山铜矿井见过,那是被封在异世界吕库古山庄我那宿命中的妻子—小苍兰,操控另一个自己的身子,采用真空血爆赚取了狄奥多雷。难道说,丽恩也是只半妖? 更多的骨栉骁灵见同伴转瞬即逝丝毫不为所动,纷纷以那种怪异的登天踏桥姿态浮上半空,打算接过同伴的革命火种再接再厉。我暗暗叫苦,慌忙伸手去推身后小门,可惜上着重锁牢不可开。正待我竭力翻着裤袋找发卡时,突感胸前口袋像被人丢进块烧红的煤炭,烫得冒起青烟来。我急忙脱去礼服,天鹅绒便滚将出来,造成我严重灼伤的,正是此物! “你也要叛变投敌吗?”我怒不可遏地叫骂着,扯落领带裹住右手,打算去掏。 一只突破楼廊刀劈斧砍的头冠骷髅见事情急了,不顾双肩被无形怪力击得血肉模糊,嚎叫一声蹿上楼层,双腿往浮雕工艺板上一蹬,侧着脑袋张口噬来。我忙端起mp 5,照准那颗黑头射出全部铁莲子,结果就像打在铜钟上,光听扑哧作响,此物竟毫发无损。 “我的妈呀!”我知道身边没有观众,依旧手指着骨栉骁灵高声惊叹:“强梁如半神,也吃不住成吨的子弹狂轰滥炸,尚且会用手挡,脚步被阻停,这究竟是什么?” 此物岂肯答我,转瞬间便穿插进了我与屋门之间,我忙侧转身子,扭腰借力将手中冲锋枪拍击出去,正中骁灵下颚,当即破成碎片!这家伙跟个没事人般探出阴爪乱捞,我急出满头臭汗,慌忙俯身躲闪,避开它那凌厉一击。趁势抓住它两条脚踝,狠命一带将之拽倒在地,挥舞双拳直捣头冠骷髅的肋排,结果像捣进融化的沥青,搞得自己手臂漆黑。 恰在此时,滚在地上的那颗天鹅绒,兀自浮将起来,直照着门锁位置扑腾而去。骨栉骁灵毫无提防,黑头正抵在门前与我角力,当怪躯与若文望之魂接触之际,就像纸片遇见烧红的铁丸,瞬间被破出个大洞,这才怪嚎一声,被我凌空一记大背包甩下楼层! “诶?此女适才还信誓旦旦说会燃尽生命助我进屋?此刻干嘛去了?果然靠人还不如靠自己。”我是又气又恼,不由回头朝对角线望去。见那头依旧云山雾罩黑漆漆一片,与此前并无任何区别。当看向左右两侧,不由连声大叫不妙。 拜那只敢斗之士偷袭得手,让底下徘徊的众妖瞬间醒悟了过来,丽恩所施展的妖法,是有距离局限的,她只能严密把控住整座三楼中段的绝大空间,但当漏网之鱼紧贴楼墙越过雷池,就能从侧面鱼贯而上。而她似乎无法移动,故而只能见我频频涉险而望洋兴叹。 两者作比较,骨栉骁灵们似乎觉得我的危害更大,纷纷撇开她奔我而来,标靶之人瞬间转移对象,我反倒成了掩护她的目标。见天鹅绒正在门把手前飞速旋转,我也理不清这算是干嘛,便蓄足气力照着门板尽力一踹,结果那些重锁就像虚设,门似乎根本没锁,我借助惯性连人带球一头扎了进去。 金属球从地上一下腾起半人多高,猫血红石撞将出来,猛得吸附到门板上,迅捷化为虫蚁般的流动颗粒,不到数秒便吞噬尽了整扇门板,化为了一道刺破双眸的红光!当眼睛适应回来,那头哪还有门,成了与四周一模一样的铅灰色墙体。适才还鬼哭狼嚎般的头冠骷髅们嗥叫,立即在耳旁消得一干二净,整间小屋静得连针掉地都能引起轩然大波般静谧。 我闯进这里的要务,不是为了原地站着啧啧称奇,而要立即找到leeann口中所说的人油烛台,这点据说是屡屡跑来争夺肉身所有权的玛德兰再三关照。而当我转身细观屋企,尽管我不想说难以置信,但仍喊出了难以置信这句俗烂之词。 眼前哪还有什么小屋?它仿佛成了costco地底的配货中心,一眼望不到头!各种颜色、大小各异的蜡烛挤满视线,往少里说数量在十数亿支左右。这叫人怎么找?就算人油烛台一眼能分辨出来,但要是压在底下,没有一台叉车单靠人力,哪怕给我三十年也翻不到踪迹! 在过去屡屡头撞南墙的目障,再度残酷地摆在面前,翡翠之华自身肯定拥有目不暇接的各种招牌,另外兼具擅长团技的老吕库古一族的头牌军师,自然将这套邪术玩得是炉火纯青。这是一头能窥透所有时空线的巨妖,他早知今晚劫数将至,甚至也料准有人在打烛台主意,自不肯白白束手。而我虽对leeann信誓旦旦,说自己熟知天鹅绒该怎么使用,可到头来,猫血枷锁所起的作用仅是消匿了大门,只留下金属球空壳,端在我手就跟没有一样。 不过话说回来,它真正的主人林锐,过去也仅仅是拿来当探测器,只会像哈利波特般高举双手行走,见怪球停在某处就用心揣摩,我不过照猫学画虎,又岂会知道真实用途呢? 望着那无穷无尽的蜡烛海洋,我打怀中掏出蓝高卢,为自己点了支烟,静下心来。脑海中闪过一条倩丽的身影,涂着深黛闪亮眼睛,以及那股独有的暗香。 那是一个半月前,我和遗留下的一群漏网之鱼,在目睹面罩蟊贼们押解众人离去后发生过的事。当时的我们,将神志不清的红发男带去燕子窝,拉多克剃刀和拳王轮流换手,想要撬开他的嘴,一时间搞得石窟内充满血腥气。我实在无法忍受,便来到洞外与站着的弥利耶抽烟。自打吕库古小姐在几小时前失踪后,她成了我的心理寄托。 在过往,她出于戏弄傻妞的恶意,时常与我搂搂抱抱故作亲昵,而我也因傻妞始终不让碰有些芥蒂,便与之越走越近,所以彼此间的交谈相较他人多得多。勿忘我是个养眼美女,既凶悍又强势,她喜爱顺从自己的那种人,故而将我理解为已失了左膀右臂的丧家犬。 我是一个孤独的男人,一个追求低级趣味的男人,更是一个善于察言观色的男人,自当投其所好,便抱着她腰肢连声唉叹,说自己对能否走出这座废宅,基本已不抱希望了。弥利耶则宽慰我说,以往搞目障是她们獍行的看家本领,只是设下曼陀罗法环的人水平更高,真实地貌不是肉眼所视,她多少还是能找出办法破除部分。 这个方法是什么?她将随身某种蜜蜡般的东西挤在舌幔上,然后拔火引燃,顿时双目如炬。在这之后,我一觉醒来,见她挟裹红发男正鬼鬼祟祟离去,不由气得难以名状,便紧追俩人脚步。而当二贼来到某堵石壁前,竟凭空消失了。我没有她的蜜蜡,只得打算探长舌头,沾着蜡烛去试。结果火油滴在舌苔上痛得浑身一哆嗦,再睁开眼时,黑黝黝的盘状水洞表露无疑。我正是由此找到密道,才闯进水银心瓣,最终与吕库古小姐拥吻在蝃池。 既然此处满地都是蜡烛,那再试炼一次何妨?我抱着行不行都无所谓的态度,弯腰捡起一支拔火点燃,学着上次的动作想安在舌尖上。可这次怪了,滚烫的蜡油不住滴落,却毫无感觉,甚至有些凉意。而且只要贴近就自动熄灭,仿佛我口腔是个巨大风眼。 “这他妈怎么回事?招数不灵了?”我暗暗叫骂,不由去想,会不会是满地的蜡烛皆是虚设,实际不存在故而没有感觉?便在衣襟间乱摸,很快找出便签撕下一页,用打火机点燃。这两件东西都是我从现实社会带进来的,兴许能济事。 当火苗蹿将上来,这下可坏了,我这条舌头仿佛是蜡做的,竟被它从中烧成两段,顿时一股焦油黑雾冉冉腾起。由着火蛇乱舞,我全身上下不知何故焚烧起来,瞬间成了只手舞足蹈的火球。按说冲天大火必将令我去领略噬心蚀骨的销魂,可我只感觉周身越来越冷,如同冰天雪地中的一截木桩,被冻得感觉不到肢体存在。 眼前渐黑,我知道意识仍在,或许又是玛德兰前来争夺肉身所有权的前奏,便竭力挣扎着从麻木中复苏。待到眼前清朗,那股寒意消去,我见自己正站在小屋中央,金属球已抓在掌心,猫血红石不见了踪影,再度化为细沙般的流末,只是缺了一部分。原来如此,我方才记起,在前几场魔魇中,我将其咬在齿间曾不慎吞咽了一部分,当闯进残鸦修道院,与那血腥修女成了同类物质,这妖邪就是那般被我吞噬了。难道说,这东西此刻正在我体内穿行,我也等于是若文望之魂的本身? 这种闹不清理还乱的事,我去想得那么透彻干嘛?总之妖法被我破了。眼前虽堆积着无数乱滚的蜡烛,但有一物正矗立中央,哪怕想回避也回避不了,顿时我看得移不动眼。 但这件东西?果真是烛台吗?众所周知,烛台烛台,便是安插蜡烛的底座,它哪怕再古怪,也该是个音叉般的铁器。而眼前之物,却怎么都无法与之联系起来。 那件东西与其称作烛台,更像是个幼儿胚胎。绿色的肉质囊衣,隐隐透着光亮,里头正有条黑影在缓慢盘动,拳头般大小,被架在尺把长的铁杵上。肉灵芝无色无味,却不知为何引得人食欲大开,好似我压根没在夜宴上吃过饭,竟望着它垂涎欲滴。 环顾四周,赤橙黄绿青蓝紫,蜡烛们晃得人眼都迭起重影,皆一模一样,除了这玩意再没更古怪的了,想来所谓的人油烛台非他所属。为了怕还有遗漏,我索性连那把铁杵也抱在怀里充作武器。再一转身,那道镶着金属边框的木门,神不知鬼不觉地又回到原处。 见事儿办妥,我正欲推门而出,却忆起楼廊外厮杀正酣,起初进门前我已被几只头冠骷髅盯上,没准人家正藏在暗处只待我傻呵呵出去,伸头一刀斩下脑袋找翡翠之华去领赏,又怎可大意?然而也不能将此当家不走,迟早仍得逃生。更何况,我能得手全由一名弱女子祭出性命,怎能置她凶险之境? 想着我咬咬牙,右手端着天鹅绒,左手持着铁杵,飞起一脚踹歪木门,人却立即贴壁而站,打算趁着外头几只骨栉骁灵冲进来,打它们胯下滚翻出去,招呼笨女人该闪了。 结果,我等了数秒,半颗黑头也没探进来,那些邪教份子似乎笃定得很,丝毫气息也没有,只是从底下舞池传来阵阵獠吼。朝对角线扫去,那片朦胧黑雾已然散去,女人起先盘坐的地方成了片流淌油脂的黑色岩浆,一条衣不遮体的人形正半卧其上,纹丝不动。 “此女莫不是阵亡了吧?”我心头一抽,忙学着林锐的空腾翻跃到廊下,开始向她疾步而去。leeann闻得身后噼噼啪啪乱步袭来,不仅浑身一震,忙翻了个身看过来。当分清我正健步而来,惊得沾满油污的脸一片煞白,吓得魂飞魄散,拼着气力大喊: “别,别再继续靠近,我不是警告过?你最该戒备的那个人就是我吗?” “东西已然到手,咱俩得加快脚程溜了。接着该干嘛?”在距离她约莫三十五米的廊柱前,我明显感觉出耳畔不断传来沉闷怪音,前方存在着无穷的险恶,像有个活物正在哮喘着。但那是什么?我理解不了,凭借四下滚涌的热浪铺面,也许是种体积极大的邪物。 “你独自逃生吧,我能做的,就是固守在此,但撑不了多久。”女人说着说着,眼珠泛白,显然已是奄奄一息。 可这不能啊,炮局的报备回执写得分明,日期是1972年3月23号。那么,如果leeann战死在此,她又要如何在一周后去冲击逆流幻日?最终困在垓心化为厉鬼呢?这是铁一般的结论,不论如何也改变不了。更何况,我哪怕绞尽脑汁,除了她也联想不出第二个人来。她说得轻巧,要我独自逃生,可眼下该如何遁走?总不见得跨过挡栏一跃而下吧?下去的楼道正处在女人的严密控制之下。在她倒卧的莲花尖角,四周铅色墙布上沾满了一层厚过一层的喷溅物,个中还沾着像大肠般湿濡的东西。显而易见,在我遛撬期间,她将那些暴走的头冠骷髅们,死死压制在中段,群妖没有赚到一点便宜。 在我想开口争辩之际,猛听得底下传来声巨响,好似开炮一般,不由探出头去看。只见得乱糟糟一片,果然滚倒着七、八具骨栉骁灵,但这些缺了脑袋的仁兄并没死,而是让其他同类拖到一旁,原本华丽的圆厅成了淌满碎肉油脂的炼狱,往上散发出阵阵恶臭。群妖不知是因惧怕还是急着救死扶伤,全分散在两侧,总之将舞池空了出来。 “要不,你先收了神通,这样我过不来啊。”我看群妖暂时没有合围之意,便冲着女人扬声大喝:“你我一起来,就要一起走,哪有将你丢在此独自逃生之理?” “不,此刻是最不能掉以轻心的时候,因为大敌,将要来了!” 大敌?难道是翡翠之华见爪牙们无能,打算亲自出马了吗?那面子够大的!我听得浑身一凛,立即趴倒在地,透过扶手空隙盯紧底下,同时将丽恩甩在附近的mac 10捡起。 被圆形吊顶遮蔽的长廊深处,也就是起先我们闯入的那条布满尸脊之神的灰色地带,出现了几条细长黑影,它们就像野地刮过的劲风,以我难以想像的速度猛蹿至舞池中央。 定睛细观,却不是什么凶神恶煞,而是四名穿戴着夜宴礼服的普通男性,生得富态安详,高矮不一,个个如标枪般挺直腰板,斜视着三楼躲藏的我。与之前那些踏桥登天的人不同的是,他们每人手中,都提着把银色手枪。只见那膛管极长,侧面镶着宝石,枪身装饰板雕琢精细,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古董,在吊灯炫目光照下闪着刺目光芒。 “难道这几位就是翡翠之华?你没告诉我他们是四胞胎。可这却奇了,肤色不同哪?” “翡翠之华人压根没在雾龙牙岛上,他藏身在其他地方,却遥控着一切。眼下四人,是他的扈从骑士!”女人冲我露出极为勉强的苦笑,叹道:“都死到临头了,你还在开玩笑。” 我的话语,四人听得清清楚楚,但他们却丝毫不恼,反倒面露笑容。那种表情侮辱性极大,似乎在说,这都哪里跑来的杂鱼鼠辈,居然连他们也不识,就敢冲塔送死。 站得最靠前的一个,挥手让其他三人退开,摊平双臂摆出个十字状,闭上双目念念有词,皮鞋脱离地面,缓缓飞升起来。与之前那些人的踏桥登天毫无区别。难道他打算升到与我俩同一个水平面开枪射击?抑或是为了摸清我与女人的站位?总之行迹令人不解。 当他即将进入丽恩无形妖法的射程之内时,男人忽然举起右手,冲着自己太阳穴就是一枪,强大的冲击力将这具血淋淋的躯体拍击到墙上,立即糊上粘稠的一大滩污血。 果然哪,邪教就是邪教,你不得不服,就连自杀都那么有创意。而我实在无法理解这家伙在干什么,难道也像嚎灵双杀,非得死后才能发挥强大破坏力?翡翠之华这一支邪教徒众,实在是太令人瞠目结舌。而当这具残躯砸在楼道中央,像个葫芦般翻在楼阶上,滚着滚着突然伴着一片黑云,尸身不见了! 就在他消失的同时,三十米外莲花花尖前传来撕心裂肺的一声惨叫,我急忙转过眼,便见笨女人悬在半空之中,死死护住咽喉,在她身子四周,正有无数铁拳袭来,左闪右避之下仍被抽得一佛出世一佛涅盘,仅仅半秒之内,身后的石墙上多出了几十口凹陷,露出内里的花岗岩,早已是支离破碎!打女人口中喷薄而出的蓝血,让那无形之物逐渐现出原形。 这是一只高达三米,浑身覆满厚实坚甲的东西。外型像只蝼蛄,生着个畸形的怪头,两侧全是半开半闭的小眼睛,鼻腔位置有两根犀角状的巨大尖牙,将leeann整颗脑袋高高叉起。以外观看,与阴宅底庭的碎颅者类似,但体魄强健得多,而且毫不笨重,移动速度快到难以想象,基本接近闪灵狄奥多雷的冲刺! 我本能地抬手举枪,将整整一个弹夹打空,倾出全部铁莲子。扈从纹丝不动,只顾一心锐意拧住女人头颅,冲那架势,怕是想生生将她脑袋揪下,再吞咽下去解恨!而笨女人那种无形狂舞的邪术仍在周遭滚涌,但丝毫作用不起,leeann眼见是劫数难逃! “夺走你家镇馆之宝的人,是我不是她,她不过是个打手小人物,你有种找我来干架。”我急得手足无措,竟想也不想脱口疾呼。那物听在耳中,似有迟疑之举,但很快恢复常态,一把抓住女人瀑布般的长发,决意要发狠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脑海中闪过一系列猝电,返金线似乎被人连接,但对方感到无话可说便又匆匆掐了线,充满着玩味的意味。这会是谁?那只龇牙咧嘴的扈从骑士?不论怎么看都不像,会不会这伙金色阶梯,对我有所顾忌而暂时不来理会?等杀掉远胜过我的黑水仙,再来取我狗命? “是的,必然就是在担忧它!”我猛然间无师自通,慌忙打怀中掏出那团人油烛台。正是这件东西才令他们发狂,纱丽完全是无足轻重的垃圾。为什么这么说?因为女人的手提箱在适才一系列乱战中,早已翻到了二楼楼阶上,它附近就停着几只骨栉骁灵,骷髅们甚至连正眼都没看过它一眼,更别提有重新充入库房之意。 既然翡翠之华机关用尽,扭曲了女人感官,要误导她以为今天是74年,其目的就是为了保住真正的秘宝。而这东西,却在二年间会从有到无,显然就是极难保存,很不稳定又非常脆弱的结构。那么此番我做出将它摔成肉饼之态,便足以将老妖注意力吸引到我身上! 可吸引了它之后呢?我不由打了个寒颤,论实力,我连这个柔弱女人都比不上,哪能与这种亡命之徒角斗?不论怎么看,都是早死晚死这么一盘棋。 扈从骑士许是担忧我是个十足的疯子,外加见leeann只有吐出的气没有纳入的息,料定不能再有作为,便发楞了一阵松开手。只听得底下又是一下枪声嘹亮,第二只扈从骑士飞升半空也把自己给毙了,我还没扭头,便感觉自己脑袋被变形金刚揪住,不用回头也知,第二只蝼蛄此刻正站在我身后! “嘿嘿,可他妈乐死我了,为了对付我这样的蝼蚁,需要动用第二只碎颅者前后夹攻么?告诉你,只消打个喷嚏我就挂了,实在是太抬举老子。”我发出毛骨悚然的怪笑,连自己也被吓到,趁着背后黑手还未醒悟,便急着将那团肉灵芝往口中填去。然而,人油烛台在我破牙前半寸停下,再也无法向前挪动,我的手腕一节立即变得青紫,早已被对方制住。 “就这么急着想了断性命么?不过,这将会变得十分有趣。”返金线深处传来一声叹息,之前那个私自勾连上我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我不知说话的是谁?但这家伙显然被我表像糊弄过去了。抓起人油烛台吞咽下肚当然是韬略的一部分,但实际我真正想要对方做的,是将大半个无形怪躯暴露出来。 吕库古阴宅储藏小屋的墙头留字,给了我重大启示。原话大概是这么说的: “千万别相信自己所见,当你以为结合所有发现已找到答案,实际事实已过渡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而当你接近过渡的阶段,真相又远远将你抛在脑后。” 反正这段语焉不详的话中心思想便是,设下计谋之人要比自身作为考虑得更加深远,如此才能将主动权牢牢控制在手。所以,当身后的扈从骑士探出半扇身躯,我将左手的天鹅绒如脱弦之箭般甩出,开始了此生最大的豪赌! 我无非将面对两种结果,一种结果是金属球甩脱手,从空中摔落掉入底下;另一种结果,如果它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自然如湿手沾面粉,怎么也甩不掉。那样一来,小屋门前头冠骷髅被烧穿,就将再发生一遍!如赌赢,背后之人大概率会受些轻伤,总之我挣脱出来了。若赌输,也不过是一死,只是有些毫无价值罢了。 然而,事实远超我想像,天鹅绒脱手出去,只听得“嗤嗵”一声,拧住我手肘的力道顿时被荡除,稠血溅得我半侧身子漆黑。金属球像只回旋镖那样,闪电般绕行一圈,眨眼间又回到我左手上。而挟制住leeann的蝼蛄,胸前被烧出个大洞来,它还没厘清这是怎么发生的,便已松开钢爪,女人呜咽一声,重重摔在大理石石板上,双腿抽搐不已。 而我再度甩飞出去时,两只扈从骑士吃过一亏学精了,慌忙屈身躲避,由于两者速度都太快,只见得电光火石一片,也不知它们中没中招。我不由得出结论,天鹅绒是唯一能伤到它们的利器,但要击倒它们的前提是,蝼蛄们必须站得一动不动,才会被贯穿倒下。 “狄奥多雷?你是何时逃出右星门下的蝃池?”返金线再度一颤,那个神秘家伙显然没料到,不由啧啧称奇。难道这家伙误将我当成闪灵?只因天鹅绒是老妖的私人物品?当我也想摸底它时,只感觉双眼发黑,心电再度被狠狠掐断。 更不可思议的一幕,紧跟着发生,我只听耳边风起,接着传来一阵脆音,扭头去看,头顶的明窗碎成齑粉,彩色玻璃如雨点般倾下!控制住我和leeann的两只扈从,不知何故忽然蹿楼顶上去了!接着,舞池群妖发出此起彼伏的獠吼,开始四下奔走,这又算是干嘛? 虽没完全弄明白,但底下的骨栉骁灵跑了一半,剩余的两只扈从骑士像木桩般傻楞在当场,双目紧紧盯着洞破的明窗。我耳畔一下子清净了不少,见leeann妖法已被解除,便挺举着铁杵戒备着过去,伸手一把托住她冰冷的咯吱窝。 当这具血迹斑斑的躯体完全暴露在眼前时,我的心不由一抽,现在可以完全确认,陷在瀑布垓心的女尸,就是此人无疑。leeann半侧身躯已遭严重破坏,血肉模糊不成人样,而左胳臂小臂部分,也被削得骨骸隐约可见。这就是她一直在说的,将燃尽生命为我争取时间。究竟是何种勇气让这个疯女人不顾一切,单纯得追求爱情吗?这天下真有那么傻的女孩吗?这种比几十年前就已灭亡的袋狼更稀有的女人,怎么老是让玛德兰那种渣男占了先机? 我只感到泪水禁不住垂落,慌忙脱下礼服为她遮羞,然后飞速蹿到楼角抓过手提箱,回到leeann的身边,一把将之驮到背上。 “傻瓜,你哭什么?我可是黑水仙,怎会那么容易死去?肉体的伤痛靠水洞疗治是补得回来的,而内心的划痕却无法痊愈。”她含笑地看着我,吐了我一头一脸蓝血。 “别再提你那个老掉牙的拉塔玛地穴鬼故事好不好?我一点都不想知道,那两头老妖是怎么回事?怎忽然撂下咱们自己逃了?接着该怎么办?” “它们突然离开,多半是此刻又有人潜伏进雾龙牙岛来了,他们也许是接应我俩的人。原本我该每隔半小时与他们联系一次,但在人家埃欧雷祭台,擅用返金线就是触雷行为。也许他们等不下去,所以在外放了一把火,调虎离山之计罢了。”她朝洞穿的明窗扫了一眼,说:“你应该抓紧我,下面是肯定突围不出去的,只能往上。我俩必须抵达罗密欧点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安全!骨栉骁灵和扈从骑士,绝不会那么轻易放过我们。” 话音未落,我只感自己后脖颈被一股怪力擒下,女人双眼通红,浑身再度弥散黑雾。只听她发声喊,我整个人被带起,一下冲出挡栏。正在惊呼自己即将被摔死之际,我感觉脚下踩到一滩软物,女人手脚翻飞,顺着这股气不断攀爬,当回过神来,我与她已稳稳地站在公馆的屋顶之上。一轮从未见过的巨大银月,以及四下穿梭的狂风,都说明我俩暂时虎口脱险。 与这股清冷不同的是,底下到处闪着火舌,安保以及如黑影狂奔的头冠骷髅们,如同高空甩下一捧黄豆,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开去。这伙金色阶梯的党羽们,搞不清自己被谁偷袭,正边跑边相互转告着什么。不过,混乱只是一时的,人群很快有了目标,那就是岛礁的几个渡口和高地。若要接走被困的我俩,它们是必经之路。 就这样,我们借着夜色掩盖,在树林中狂奔,这个疯狂女人起初还奄奄一息,哪知越跑越兴奋,似乎拥有源源不断的体力。 公馆屋顶盘旋着几个渺小的黑点,很快发现我们的踪迹,德国制的彗星昼夜信号弹,成串成串在夜空中炸开,将四周照得一片惨白,空气中充满呛人的燃烧剂酸味。原本僵站在舞池中央的两个扈从,带同数只头冠骷髅,猛然从百米之外的会场背后扑腾出来,立即封锁住几道飘扬着塑料薄膜的钢丝门。 而leeann所说的罗密欧点,却在这道鬼门关的背后,须得绕过一长段工地,跑上山脊才是终点,距离我们约一英里半。 我们就像被翡翠之华投放进迷宫的两只小白鼠,仍一无所知地往前狂奔,殊不知人家已布下天罗地网,故意抓抓放放,给你一丝希望之后,再狠狠地剥夺! 10:42 s chap 22:blac mamba(黑曼巴) 我的双脚,在某种尖锐的碎石子间游移,体力耗尽且看不见终点,耳畔阴风大作,四周却漆黑一片,令我走得歪歪斜斜,如临深渊。随身背着四十多磅重的背包,里头却没有一件是属于自己的私人物品,出燕子窝前我只知自己将不会折回,便看也不看顺手捞起一只,紧追弥利耶与红发男而去,这种慌乱之下,导致抓在手中的是把没子弹的ra10. 我不知此刻自己行走在什么鬼地方,唯一知道的是自己孤身一人,远处既有模糊的枪击声,又有各种吵耳虫鸣,还有毒蛇吐信的嘶嘶夹杂在其中。 “再坚持坚持,他们兴许提前起义了,只消抵达枪响位置就能获救。”一番自我安慰下,我裹紧连体服,开始脚步蹒跚地爬坡,当上到某个风口,人的第六感猛然告知我前方很微妙,似乎正有什么东西潜伏着想割我脑袋。此物虽无声无息,更没有丝毫人味。 果不其然,当脚继续踏出几步,我便感到有条黑影扑了下来,忙举枪胡乱瞄准,方才记起手中的是把烧火棍,抛掷一旁后,打腰间抽出短刀。在这种黑灯瞎火的环境中,它更灵活。 “住手,古非拉克,我是爱潘妮。”在我迎着它疾步冲去,那东西见弄巧成拙,慌忙开口喊出两个陌生名字。搞了半天,居然是个年轻娘们。可这个声音为何如此耳熟? 我伸手前探,那果然是小傻妞!虽闹不明白她为何出现在此,我一时间悲喜交加也全不理会,忙抱住来人肩胛,将脑袋伏在她怀中。 “alex?”她大吃一惊,随即挣扎着想要将我推开,连连大叫:“可是,你早就死了啊!” 几分钟后,我安抚她坐下,俩人紧紧依偎彼此取暖,她这才从混沌状态中恢复回来。 “你干嘛穿着蝴蝶会的工装?”她不解地望着我,黑暗中只见两只铅青色眸子在眨巴。 “因为冷,适才你打算杀了我吗?”借着这些闲聊,我搂着她柔软肩头,开始询问起几小时前她无端失踪,究竟去了哪里。然而面前的她,似乎遭受了重大摧残,已是神志不清,许是多半记不得我是谁了。想着我向她伸出手,笑道:“既然如此,就当重新相识吧。” “我怎会不记得你?事实上我天天都盼望这是场噩梦。天哪,当你真正站在我面前,然而却不是那个你,我却不知是悲还是喜。alex,你面前的人,虽然外貌仍是失踪前的模样,但她的内心,就像我们走过路过的所有地界,早已是支离破碎,体无完肤了。你无法想象,我经历了什么?178天,我快要遗忘这世间的一切,我被迫看着你们一个个化为血泥肉饼,却无能为力,我哭喊我大叫我撕心裂肺,这种哀伤就像是轮回地狱,无休无止。” 这件事发生在一个半月前,我与吕库古小姐在水银心瓣重逢,相互拥吻的瞬间。在当时不论怎么静下心去想,也难以体会。而今自己遭上了才明白当时的她,内心有多凄凉与绝望。 我不能肯定经历过的多场魔魇,足以令自己有所改变,但在一些观念上,多少还是产生了质疑。玛德兰兴许就像别人说的,有着许多不为人知的过去,在早于我诞生之前,错也好对也罢,它们已被铸成。种种疑点皆指向了一个神秘的年份—1974年,这一年或许发生了许多场足以改变一切的激烈冲突,它的最初,都是从72年有人冲击雾龙牙岛开始的。 我架着leeann,继续在树林中奔逃,脚下的地势开始节节攀升,不论她还是我,都已疲惫不堪,我可能更甚一些,便借口为她检查伤势,来到一块巨石背后坐下,稍事休整。当我揭开沾满血污的破礼服,见女人半侧身子已止血,并在令人头皮发麻的伤口上化了脓,青青白白的胶状物,犹如琥珀那般,在打火机微弱火光下闪着光芒。 “你架着我跳明窗前,怎么不事先通知一声?早知现在这么狼狈,也该等我在地上捞几件礼服穿上。你就不能照顾些我的面子?为什么同行的女人都比我强?丝毫不懂顾及男人的感受。”我打开手提箱查看金箔羽衣,见其无恙,便将怀中手绢包裹之物丢了进去,合上箱盖。并用眼神告知她,所有心血没有白费,两件至宝没有在一系列的混乱中受损。 她伸手问我要了支烟,饱吸一口,满足地合上双眼,整个人更紧地依偎在我身上。 “黑水仙究竟修炼的是何种邪术?伤成这样难道不该去医院么?”我无奈地笑笑,抚着她沾满油污粘稠的长发,叹道:“其实,老子现在挺后悔夺了那东西,万一你没在瀑布底下死成,又与玛德兰旧情复燃勾搭,那样的话,就没苏菲什么事了,我岂不是无法降生?” “一切就像你说的,都是命格,天注定了的,人力无法改变。我看得出,你热衷于扮演痞子,很少有属于自己的时刻,但那并不令人讨厌。”女人从不正面回答问题,也似乎没有悲喜,她突然睁开双目,冲我露齿一笑,问:“比如说,在太古时代,有个人杀了另一个人,但此人随后大彻大悟,做了无数善举,随着时间推移,他逐渐被世人所传颂,信仰被建立了起来,他也成了某种象征。而在这时,有人翻阅古老典籍,找到他先前杀人的记载,想要驳斥某些学说。但在狂信者眼中,被杀的那个人,原本就是要赎原罪的,同样是生命却无人珍视。久而久之,当这种事再被提起,死者一家反被视作邪灵。你对此有什么见解?” “万事都别过头,走了极端才会被称作邪教,在我看来,几乎全是疯子。”我耸耸肩,老实说她的话太过深奥,我压根就没概念。但与此同时,我忆起适才楼廊大战时的返金线一事,便向她大致描述一番,问:“那对妖冶眼睛不知所谓何人,它竟分不出我究竟是谁。” “是的,返金线只是一种思维,它没有声线分不出男女,更何况你是一块盲癍。” “盲癍?你是说我?”“是的,这里就只有你。”“那是什么含义?”“字面意思。” 通过一番剖析,女人释清了这个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不论揣摩我的人是谁,它只能延循最基本的逻辑做猜测。也许它已将玛德兰摸得一清二楚,但就是难以窥破骁鸷是谁。因我将在数年后才会诞生,在这时代对它而言根本不存在,这要怎么找?所以我是块盲癍。 “难怪啊,它见天鹅绒后,将我误解成狄奥多雷了。”我伸手扶她起来,忽然心生一计,问:“丽恩,在我们前方,必然潜伏着许多魑魅魍魉,你是否也能像獍行那样,搞出某种目障,例如眠月镜棱,铁妆壁花什么的,令我在头冠骷髅们眼中,成为另一个人或干脆瞧不见?” “要是在决战前,我兴许能尝试一下,但现在我身受重伤已成了累赘。你能跑就赶紧跑,不必再顾及我,即便被骨栉骁灵俘获,它们在找出答案前,也不会轻易杀我。” 我本就没指望她太多,见女人脚步踉跄,便再次将之驼上背,原地蓄足气力,开始一步深一步浅在湿透的落叶间攀爬,不久后便绕出灌木丛,来到了树林的边缘。方才见到连绵不绝的铁丝网,以及一座打了地基建到一半的工地。 出入口前站着九只仰头长啸的头冠骷髅,两名扈从骑士正徘徊在附近破楼间,这条必经之路早已被它们占领。我不由冷笑起来,这至于吗?我和leeann不过是奄奄待毙的爬虫,哪怕只有一只,也够我们受的。看来,它们是绝不容人油烛台被带出岛礁。 “金伦加工程一期,它什么时候已经开工了?”女人伏在背上扫了一眼,也是冷汗渗渗直下,她指着工地尽头的山脊,说:“罗密欧点就在那座峭壁上,已有人备下了两套空中滑翔服,只要能抵达那里,便可快速逃离。你先将我放下,让我想一想该怎么办?” “既然惹不起,绕开走不就行了?”我眯着眼左右观望,见百米外似乎有个在冷月下闪着波光的泥潭,直插铁丝网两头,便问她要小刀,打算先过去涉水试试。 “不必去了,没瞧见正咕嘟嘟冒着沼泡?这里本就是工地,将它填了比什么都容易,却没那么做,表明了就是等你自作聪明瞎乱闯,随后捞上来抓捕之用的。”她不耐烦地挥挥手,止住我冒进,然后直视前方,自言自语起来:“左边的第三个,曾被我削去过脑袋。” “诶?话说回来,这种高级会员哪怕剁了脑袋也死不了,这是怎么回事?” “理论上它们是不灭的,不论遭受多大的伤也能痊愈。除非是超高温度的气浪爆炸,一瞬间烧得干干净净才有可能完蛋。但最可怕的是,走在钢筋水泥丛中的两名扈从,”女人蹙紧柳眉,唉声叹气,说:“因为我不知他俩的特长,会是什么?这就跟打扑克差不多,咱俩早已被他人摸底,而对方却始终没亮过牌面。” 通过女人的一番介绍,我大致对金色阶梯的架构有了些了解。高级会员原则上是宾客,既可以作为骁灵参加追剿也可以不参加;而扈从骑士属于酒场看家护院的卫士,本身就负责保卫雾龙牙岛;在他们之上,还有一群更精锐的贴身保镖,唤作灰雾,这次陪同翡翠之华在外,所幸没逗留在岛礁上;而再往上,就超出了丽恩背后的情报网调查,不知所谓了。 原来搞半天,与咱们交手的还只是喽啰级,难怪横皇所率领的金光党会如此忌惮他们。 “我现在更担心的是,接应咱们的人停留在海上过久,容易被察觉,到时就算跑上峭壁,最终也走不了。”女人说着说着,忽然见眼前一黑,忙伸手扯住我衣角惊呼:“你干嘛?” “干嘛?当然是去有勇无谋地硬闯,干坐在树下你就能抵达罗密欧点?别做梦了!”我拍拍胸脯,朝她挤挤眼,道:“当然我也不想被人拧下脑袋。它们只道东西仍在我身上,自会紧追而来,这样的话就给你提供了逃生的机会。我适才正在计算频率,铁丝门前的几只骁灵喜爱绕来绕去,大概会有三秒左右的间隙,在那时它们都是背对着这边。” 不论她想说什么,我都决计要去做这件事,这其中自然有我的考量。大咧咧冲击门岗?那是送人头,我需要花些精力绕晕头冠骷髅,然后期待机会成型。至于机会是什么?就是起先引得两只扈从扑腾出去的外界因素,不论闯进雾龙牙岛的是谁?他们制造了一场骚乱就会制造下一场,如果我们被人盯上,他们也同样会注意这点。而到了那时,这里就成了战场,正好可趁乱蹿走,将戡乱之事留给他人去干。 我在手中端稳mac 10,一咬牙钻出树丛,迅速跑向沼泽潭。这里正如女人所说,是片无法逾越的非流地带,正泛着臭泡,活像个化粪池。我的行迹果然引起了头冠骷髅的瞩目,但它们精得很,依旧留下几只固守原地,以防备有人趁隙漏网。眼见五只骨栉骁灵如狂风般噼噼啪啪追来,我怪叫一声又蹿回林子,随后跟它们玩起美式足球的过人冲球。 七零年代还没有像样的大师级球队,现在通行的那套古人们见都没见过。虽然骁灵脚程快,但在盘根错节的环境里,优势被抵消了。而且它们判断我身上带着人油烛台,以及天鹅绒,不敢使劲追击。如此一来,我就等于拿到了免死铁卷,化被动为主动了。这相比只会盘腿打坐的leeann,实际更加灵活,也容易改变规则。 果然不出所料,这些黑头们在林子里狂奔一圈,总落在我身后三棵树的距离外,显得蔫头蔫脑。我时不时蹿到林子边缘,又一头扎进去,反复在沼泽前计算距离。究竟打哪头出会更猝不及防?骨栉骁灵只是金色阶梯会员,它们对地貌的认知不会更多,我此前却一直在研究。而这伙人本身又都是社会名流,养尊处优惯了不太热爱运动。仅仅是凭借金刚不摧的身躯在耍淫威,但起作用的仍是一颗人脑。起初刚显露神通时,着实将我吓得不轻,而今纠缠得久了,我就如当初与百鬼潭的首涅女尸鏖战,自身渐渐适应下来。 而且在盘绕的过程中,我又有了新的发现,那就是在两者相距很近时突然爆喝,会令骷髅们瞬间发懵,随后被身后紧跟而来的同伙撞上,从而滚作一团。我在林中穿插了几分钟,当判断无误,便高吼一声,随即鞋跟蹭草皮,将自己顺着湿濡泥地推出去,甩出了天鹅绒。 头冠骷髅们全没防着,只是一味追跟,当见到若文望之魂扑面而来,便本能地想要闪避,而看清脚下时,便一只挤着另一只鱼贯摔进沼泽之中。我由头至尾就没打算角力,既然杀不死那就利用物质原理,总而言之,出了身臭汗,我逐渐摆脱了它们。 当再度绕行回钢丝门前,我往树下扫了一眼,女人似乎已不在原地,不过林子漆黑得很,很难看清究竟是不是。可门外的光景却不容乐观,起先固守的四只仍在,不仅如此一名扈从骑士也闻讯从工地破楼跑了回来,正斜着眼盯着我怪笑,似乎笃定得很。 这是个竹竿体型的黑人瘦子,连脑袋也是狭长形的,与boyz 2 men组合里的shawn stockman长得有几分神似。见到骨栉骁灵跃跃欲试,便抬手制止,端着银枪缓步朝我走来。 “身为被热情款待的贵宾,闯入别人家中盗窃,总不太象话吧?你说呢,狄奥多雷?”此人一面风轻云淡说着,一面抬手举枪,对准自己太阳穴,问:“准备好了吗?那开干吧。” 我却听得啧啧称奇,这伙人果然将我误会成闪灵了,必然是中枢大脑翡翠之华传达给众人的信号。这也代表,扈从们素未见过老妖,不知其人真实样貌。72年时它还僵死在水银心瓣的葬尸坑里,理应世上也没几人见过。不过,对方高估了我,必然知道狄奥多雷的手段,区区一个守卫就敢上前挑衅,不啻在说明,他也许有把握能拿住我。这下,我开始有些慌了。 怎么办?我起先有思量过威慑众人的打算,如果被镇住,就可以实施下一部韬略。可眼下情景,此人必深藏毒谋,我是继续伪装下去,还是向他吐露实情?想着,我放空头脑,很快勾连上对方返金线。那黑人缓缓放下银枪,在等着我的开口。 “事出有因,实是无奈之举,我与你家老板本是熟人,但造化戏人,并不想与你们为敌。” 此人一声不吭站在原地,眼睛游移不定,却不作任何回答。时隔不久,他挠了挠头,冲着身边的空地,干笑几声,道:“我明白了,这却有趣。” 什么意思?难道那块空地上站着个看不见的人?正对他做出重要指示?我还没想明白,便听得身后发出一声震天撼地的巨响,整片被雨水打湿的泥地都在微微颤抖,会场方向升腾起白炽火球,我一直在等的那些制造骚乱之人,终于动手了。 另一个扈从骑士从破楼顶上跃下,招呼刚从沼泽里爬出身的头冠骷髅们急速向那头蹿去,由此钢丝门洞开,只留下这家伙独自一人。他目送着同伙渐渐远去,眼神开始变得冷峻,忽然爆喝一声,叫道:“说什么都太晚了,放马过来!让我试试你几斤几两!” “不是说好单挑吗?你们出尔反尔!”见状,我是又气又急。 他立即举起银枪,冲着自己太阳穴扣动了扳机,我惊出浑身冷汗,不待那团黑雾散开,便甩开步子朝着远处群楼飞奔。门前太过空旷,正是他们发挥所长之地,我将生不如死。要想以凡人之躯破他们,唯有躲进角度刁钻的楼层工地,兴许才能有胜算。 身后那团浓雾在慢慢聚拢,我深知化出来的蝼蛄没准已挡住去路,只是瞧不见罢了。便原地站下,扭头往边上的一个窗洞内翻入,不给它任何机会。而在过墙的霎那,却见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那就是这只扈从骑士与之前两位仁兄大大不同,黑雾散去之后,它并未追来,而依旧站在原地,并且暴露出外形,清晰可见。这究竟是只什么东西呢?严格讲仍是骷髅,但不论阴爪还是后肢,都极为细长,特别是脖颈,活像具长颈鹿骨架。此物打肩胛处伸出长钉,生着两对发亮的珠子,浑身乌漆麻黑,矗立在银月下一动不动。 “这是在憋大招还是找不见我了?”我见此物如此古怪,不由掩身柏油桶后,喃喃自语。 时隔不久,它朝着树丛方向嚎叫一声,黑水仙被逮了个正着,只得战战兢兢爬将出来。 “你怎么还待在原地?我从未见过如此愚蠢的笨娘们!”我不由悲叹一声,敢情扈从拥有林锐那样的眼睛,早将事物看得一清二楚,若也能像别人那样速度快到惊人,我将断无生路。紧接着,更奇的事儿一件接着一件发生。女人抱着手提箱,应和着它的獠吼从边上走过,时不时向着破楼方向张望。而这东西竟任由她穿过,丝毫没有稍加阻拦。 “他说,为了怕你分心,无法全力以赴,所以让我通过。并给出两分钟,如果你能坚持下来,也许他会考虑放行。而若是败了,他会迎头赶上将我斩杀。”leeann高声疾呼,问:“扈从骑士一诺千金,是绝不开玩笑的,说到就将做到。而我跑了,你该怎么办?” “正像他说的,这是一场君子间的对决。区区两分钟,120秒,我只希望你能长对大翅膀,能飞多远飞多远,速速逃离险境。至于我,如果活着固然最好,如果挂了,leeann,就将我遗忘,勇敢地去追逐真正爱你的那个人吧。” 成人的世界,没有那么多儿女情长,铁的现实摆在眼前,这是女人唯一的逃生机会。而我期待的后援,多半是等不到了,因为骚乱声始终停留在会场与公馆之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根本来不及去干阴暗勾当,想要躲过袭杀,基本毫无可能。我只有一个机会,那就是千万要把握时机,待它猛得蹿至身旁,稳准狠投出天鹅绒。然后不断复制动作。 那只东西见女人逐渐跑远,开始向着破楼健步而来。但凡玩过野外求生的,都知要留有退路,不能将自己逼入死角。此地正处在营建初期,脚手铁架四处可见,而且为了方便作业,楼层间还架着板子,可以从容地翻檐越壁。我急速起身,向侧窗过去。然而在站直的瞬间,我感觉后脑勺似被人摸了一下,难道它已进楼?可细观之下,身边空空荡荡。 “这怎么回事?莫非附近躲着个看不见的人?这家伙果然极不寻常。”回想适才他对着空地说话,当时就令人感到发怵,我顾不得细究,手脚翻飞开始攀楼,眨眼间十秒已然过去。 我上到二楼工地,信手掏出天鹅绒,探头下去张望。这东西已进了大厅,正以人的匀速在走楼梯。由于体型过大,预制板都在颤抖。我见它不太像别人那般迅如闪电,便将梯道前的水泥袋、生石灰包用刀戳破踹下楼去,顿时楼角弥腾起一片辣眼浓雾,什么都难以瞧见。 恰在此时,一阵鼓点般的脚步声在不远处徘徊,我浑身一凛,忙扭头去看,四下冷风穿梭,连个鬼影也没有。而那沉重喘息声,仍在楼道里徘徊,这鬼一般的扈从骑士,不知施行着什么妖法,我的一举一动,都被那无形之人监视着,可它却不来偷袭。 “这却是奇了!照这速度,显然两分钟很容易就能混过去。”我稍作冷静,心想会不会是那句我与你家老板是朋友在起作用?它或许没得到答复,也怕将我宰了,万一往后不好交代?就在我分神的这一瞬间,鬼东西的长颈鹿脑袋打转角探了出来。 我跑字还未喊出,顿觉浑身一阵抽筋,先是腿,然后是双臂,跟着是脖颈。这种疼痛指数到达了三级,顿时眼前发花,泪水阗满眼眶,不由惨叫一声,滚出八丈远。而当撑起身子,剧痛随之消失,我实在不明白是如何发生的。不过,此刻的它已矗立在梯道前。 眨眼间又是十多秒走过。我见自己捱过了半分钟,便往窗洞冲去,打算攀着铁架爬向三楼,然后又可以浪费它半分钟。可当双膝越过窗框时,只感脚踝一阵麻木,扭头去看,袜子已被鲜血浸透,小腿肚上被人狠狠剜了一刀。 “正因你寄魂他人,因此体验不到他的感受,吃饭像吃空气,哪怕崴脚也不知道。”这句话是在夜宴时,我感觉不了食物滋味后,女人给出的答案,一路走来,与骨栉骁灵扭打,我也是不痛不痒。所谓的寄魂,如同鬼附身,受伤害的是被附之人,意识没有感触。 糟了,正因它们误判我是狄奥多雷,所以才对症下药,别看这只扈从骑士走得不快,但它是精选出来应对我的。如此下去,我挺不过两分钟。头脑虽在思考,但身躯依旧在竭力挣扎,我顺着铁手架摸到楼檐,已然上到三楼。 扈从的长颈鹿黑头,从窗框口探将出来,似乎又冲我笑了一下。我只感觉阵阵剧痛正以突破底线的频率逐层加剧,那不再仅仅是抽筋,而是自己的肌肉在被人一条条生扯下来。这个追击我的强敌,正以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手法,在取我性命。我痛得双眼发黑,不由在尘土间打滚,期待自己跌下楼去,摔得脑浆迸裂而亡,也好过千刀万剐。 “是黑曼巴!原来,这家伙就是只行走的人形黑曼巴!”我终于意识到自己遭上了什么。在几天前,我还在与范胖抬杠,拿法国阿韦龙森林的山洞作比喻。可我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在现实中碰上,并在这种单人对决中被收割! 我必须得为自己解套,黑曼巴的袭击是有距离的,之前它还在爬楼,我相距十多米就已受不了。而这回,看似相隔一个楼层,实际靠得反而更近,自然是成倍受煎熬。要摆脱这个凶残之敌,只有逃出它的影响范围,相隔越远越好。但愿它不会被刺激,像别人般迅如闪电! 主意成型就要立即实施,在痛不欲生的翻滚时,我瞄到不远处有条悬空的踏脚板,架在另一座楼房屋顶。那么,我只要能坚持过去,再顺脚踹到楼底,那么将瞬间解套!我在考虑逃生路线时,那黑曼巴也在观察地形,它和我同时盯上了这块板子。 长颈鹿怪头往窗内一缩,这家伙折回原处爬楼去了,那种苦楚瞬间消失。但受折磨时间太久,我已感觉不到半边身子,浑身发麻皮肤刺痛。借着这一契机,我手脚并用上了踏脚板,十米,八米,五米,一步步向着黑沉沉的对面屋顶过去,走得那叫一个险象环生! 当爬到板子中段,我只听耳边干笑声频起,突感喘不上气,再一定睛,自己不知何时悬在半空中,似被无形之物拧住了脖子。他不是严格遵守规则吗?还是一诺千金的骑士?怎能出尔反尔采用阴招?我不由竭力挣扎双腿乱蹬,将口中蓄满的浓痰四下乱吐,想迫出对方形体。结果,我惊异地发现,根本没有那么个看不见的人,身边空空如也! 这个敌人太可怕了,不论他做出什么攻击,都是迄今为止不曾见过也难以想象的。我绝不能让它近身,只消再来一次,我肯定折在这里。拼着最后一丝气力,我将走板狠狠踹到楼底,就这样,我悬在距地十多米处的高空之中,如同邪教徒们踏桥登天。 黑曼巴的身影,此刻已稳稳站在楼顶油毡之上。它扫了我一眼,悠悠然说起人话来。 “我被嘱咐,以最高规格款待你,但以我个人之见,还是由浅入深会更显待客之道。然而很可惜,你只支撑了44秒,比起普通的骨栉们还不如,真是太让我失望了。”它朝底下探了探头,发出猖狂的大笑,问:“不过叫我吃惊的是,你居然知道黑曼巴这种东西,是不是觉得将走板卸去,我就拿你没辙了?” “呜,呜。”我倒是很想答它,可咽喉被锁发不出声来。黑曼巴方才注意到我脸呈猪肝色,不由略收神通,那股怪力瞬时立减,但我依旧被抓在半空。见自己不论如何也绕不过死神,我怒目圆睁,冲着它大吼道:“是,你们被僵死,还能怎么着我?哪有这种不对称决斗,我还以为是一刀一枪博取功名,结果迎来的却是超能力!你俩干嘛不笑了?被我揭底牌了?” “你看出什么门道来了?先告诉你不是超能力,不妨跟我说说,对了没准也能饶你一命。”它表露出极大热忱,阴爪微微前探,我兜中的蓝高卢随即被掏走,这只人形长颈鹿,就这般得意洋洋地沿护墙坐下,一边抽烟一边饶有兴趣地欣赏银月,竭力展示自己高风亮节。 “记住,我一直称呼的是你们而不是你,说明还有个暗藏的帮手。在某个更凶险的鬼地方,我吃尽苦头渐渐想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决不能相信视觉,事实往往不是肉眼所见的那样。你操控着这东西,或是这东西操控着你,相互打着配合,无形中断绝别人生路,如何?” “虽然是个截然不同的结论,但肯定谈不上蒙对。算了,还剩几秒钟,就痛痛快快收拾掉你吧。”黑曼巴爬起身叹道,那股无形怪力开始将我拖拽往它的方向,每近一米,那种苦不堪言的剧痛就呈指数级攀升,我已不再存有偷生念想,便拼出最后一丝余力,将天鹅绒甩出去。恰在此时,我闻听一声沉闷枪响,黑曼巴的脑门上多了个巨大窟窿,泛出银浆般的污血。它本已在闪避,不料被人放冷枪,这下左右不是,胸口又被若文望之魂烧出个大洞来! 禁锢我全身的怪力瞬间烟消云散,我直愣愣地往楼底坠下,快速掠过的楼宇杂景,在那一刻就像被凝固了那般,在某棵槐树的树冠下,正攀着一个人,那颗解我脱困的子弹,正由此人击出!然而,这个救火队员,却不是狼狈逃跑的黑水仙,而是个我料想不到的人! “豚鼠伯伯德纳迪?”我还没看清,便感觉眼前发黑,一颗虎牙打口中飞出,砸进水泥钢筋的裂缝之中,整个人已软塌塌歪倒在堆积的煤石之上。 “你怎么样?还能不能站起身?”侧边混凝土墙后探出颗脑袋,那是leeann,这个笨女人真是蠢透了,居然不放心又折转回来,爱情能当饭吃吗?我怒不可遏地开骂,一抹嘴角牙血,竟半坐起身来。 “你他妈怎么回事?我抛头颅洒热血,就是为了掩护你蹿走,可你丫倒好,又回来送死!”我气不打一处来,扶着石壁缓步向她过去,才走一半,便听得身后轰隆巨响,黑曼巴不堪受辱,紧追我跃下。 leeann吓得面色煞白,比起厉鬼更为可怖,披头散发狂奔。我瘸着腿左穿右插,在建筑群中没命逃窜,同时不停往后甩出天鹅绒,令它难以靠近。女人建议我分兵,跑向工地另一头的吊车,许是已有了韬略图它。 当她踏上空旷的空地,附近又传来连续枪响,击得女人脚下泥浆飞溅,一个趔趄滚倒在黄沙石子背后,开始搜寻起这是谁在放冷枪?是夜色太黑瞧不清还是附近有其他守卫! “赶紧向我靠拢!”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放冷枪的黑影从树上爬到烟囱前,冲我大叫:“是我,与那娘们保持距离,她就是西兰花女士!” 什么意思?女人是菜场大妈?可这不是开玩笑的场合。豚鼠伯伯见我依旧在绕八字跑,不肯将她丢下,便继续放声高喝,道: “这女人至始至终都在利用你,她的真实身份是四名扈从骑士之一!故意伪装混进组织里,提供的情报全部都是假消息。咱们合在一起,也斗不过追击你的那个人,他是名灰雾!” 只听“嗡”的一声,我的脑袋,瞬间就宕了机。 10:02 s chap 23:romeo(罗密欧点) 两个月前,当时的我仍与林锐在纳什维尔剧场打工,某一晚忽然聊起了我那失踪多年的老头—玛德兰,由此才开始了惊心之旅。当时我所能想到的,就是豚鼠伯伯德纳迪,在玛德兰失踪后,他曾到过残鸦,并向院方提出要领养我。 在此之前,他曾多次来里昂家中做客,我和苏菲与他十分熟悉。因此当他站在t字形破楼前,意味深长地抽烟时,我冲着他大呼: “豚鼠伯伯,带我走,这个鬼地方我一分钟也待不下去,我要回家,我要找我爸!” 可惜的是,他因不符合收养条件外加手续不全,最终也未尝如愿,在离开前给了我联系方式,并说往后若是生活上遇到困难,可以向他寻求帮助。就这样我踏上了寻觅真相之路,可现今他住在加勒比的海螺共和国,并说玛德兰留给我一座克罗地亚的宅子,具体地址和代理律师电话在他的背包内,位于维克斯堡一处寄存仓库,编号为0254的单元里。 回田纳西的归途中,我掏出笔记再度翻看,上面记载着他队伍里全部人的姓名。同车的女孩讥笑说那全是小说里人物的名字,我方才知晓,玛德兰子虚乌有,不过是个假名。 (从此章节起,因豚鼠伯伯和玛德兰年纪相仿,故而简称豚鼠。) 1972年,如果我老爸的出生日期没有造假的话,时年才33岁,而神情肃穆的豚鼠略大,也不过35岁,俩人都十分年轻并充满活力,一切如影似幻。这不啻在说明,他与玛德兰在当时就已是朋友,两人间关系非比寻常,而从他嘴里喊出的这句话,瞬间令我迷失了方向! 与我在奇美拉号上意外重逢的leeann,真实身份是西兰花女士,实际是翡翠之华环伺在雾龙牙岛的四名扈从骑士之一!她所给出的情报,全部都是假消息。 女人一听也是急了,自不肯相让,忙鼓圆腮帮冲我高喊,豚鼠这伙人,是敌对组织跑来偷桃的,他们就是我过去嘴里常提起的梯子党贼众! 听着这些搞不清理还乱的争吵,我陷入五里雾中,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我本就对70年代毫无概念,更不晓得它们之间的关系,又要如何做到甄别敌我?然而,眼下不是讨论这些的恰当时机,因为有只独具黑曼巴特征的巨型骷髅,正死死追咬着我的屁股。 恰在此时,身后一片耀目的惨绿光团炸起,整片树林火光冲天,连带着会场前的水泥地,全被某种阴火所吞噬!我见过它们,那是在吕库古阴宅的底庭大战中,按说是往水银河抛入黑铁屑粉才可造成,可它在普通路基上也能烧成这样,实在叫人叹为观止。大火带起的热浪风涡,将焚烧的枝叶席卷到半空盘旋,早已入梦的海鸟扑腾翅膀纷纷逃离,这座广袤海域中夜幕下的独岛,犹如一团鬼火在勃勃燃烧,显得万分刺目、妖娆。 很显然,冲击雾龙牙岛的入侵者,完美利用了这里是金伦加一期的发掘地,搞出了一连串严重破坏,将骨栉骁灵和扈从骑士隔绝在火线之外,随后纷纷跑来罗密欧点汇合。 十余颗脑袋从建筑工地背后探将出来,正向我频频招手,示意快向他们靠拢,速走为妙。因为找我单练的那黑人,根本不是扈从,而是名灰雾,不论如何也胜它不了。可黑曼巴即便在步行,速度也是奇快,不论我往哪头去,都只会祸及他人,撼动不了局面。 “既然金伦加已被点燃,那么在大火熄灭前,金色阶梯的人到不了这里。”豚鼠目露凶光,止住四周人声鼎沸,说:“咱们没把握能干掉这名灰雾,但困住他未免可以一试。被这种东西缠住,谁都到不了罗密欧点,更别奢望能活着离开雾龙牙。” 在军事部署上,人们习惯将地图中的突出部或重要隘口用字母编号。好比a就叫alpha,b就是betta,以此类推。所谓的罗密欧点也是编号,并不意味着那里会站着朱丽叶与我们热情拥抱,它的实际名称便是“r”高地。它位于岛礁的峭壁之上,并拥有天然东南风优势。人只需抵达这个位置,穿上滑翔服跃下,便可瞬间离开陆地翱翔天际。 这些冲着我高喝的话,自然被黑曼巴无一遗漏听在耳中,不论它在想些什么,总之停下了脚步,独自站在飘扬着毛毛细雨的空地中央。人群距离撤离的罗密欧点大约一英里,散步般过去十分钟不到,用两条腿狂奔两分钟,不论怎么看,这条满是泥坑的上山之路,必将被无尽的血泥碎肉阗满,毫无悬念。 可这只东西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谁都不知底细。女人见它在空地间停下,便徐徐向我走来,边走边高呼,莫要中了离间之计,这些人是奉命前来夺烛台的。豚鼠见状立即开枪,将其重新逼了回去,并向我不断挥手,问我是不是脑瓜摔傻了?怎么连自己人也辨不清。 被阵阵声浪搅得晕头转向,我决定谁的话也不听,主意由自己定。忙侧身一蹿,朝边上破楼而去。只见徘徊在四周的人群,纷纷打怀中掏出种搪瓷杯般的金属皿,在胸前挂好,开始向着它胡乱射击。那东西却也不急着来撵我,而是决定将众人当开胃菜剪除,最后再吃我这道正餐。于是,黑曼巴踮起细长双腿,以一种极为扭曲的姿态朝着他们扑去! 当它冲进巷子,我耳旁响起连串轰鸣,只见黑色身躯在冲天烈焰中被崩飞,一连滚出去十多米才在泥浆间收住脚步。那是有人在放冷枪,射爆了暗藏的煤气罐,不期待消灭他,只图谋削弱它。豚鼠这批人怎肯白白束手,他们趁着黑曼巴与我在楼顶交手,早已在工地四周布下了杀阵,为撤离做好了准备,只等它来硬闯。 这东西还未站稳身子,工程拆迁车发出隆隆怪叫,一柄大铁球借助离心力甩将过来。以黑曼巴那惊人的神经反射,想要躲过它轻而易举,然而,四下里传来一阵排山倒海的细碎金属撞击声,顿时令这只东西掉了魂,它犹如眼睛被蒙住,一下子分不清东南西北,待到回过神来,已连同撞击锤一起被砸进钢筋水泥里。 见它被困住,人群打各个犄角旮旯里钻出,纷纷举枪向它缓步而去。成吨的枪弹将整堵墙打得像个马蜂窝,蓬起的白灰遮蔽住一切,让可视度化为零。我正想冲他们高喊莫要中计,这伙人却经验十足,见尝到甜头,又立即缩了回去。 这种打法,便是难缠的群狼战术,或叫黄蜂骚扰。目的就是为了激怒你,你追他们退,你退他们追,叫人一刻不得安宁。最终你失去冷静,变得错判连连,就只剩下挨宰的份了。 伴随长长戈音,铁索开始牵引,撞击锤从混凝土深坑缓缓滑出,连带着粘在墙头的一大团血泥。黑曼巴果然没那么短命,它借着尘雾飞扬遁走,只是受了些伤罢了。 “既然战略达成,那个钻工程车的哥们,你也快退出来。”我朝歇在边角的棚车招呼,正想告知此人黑曼巴的厉害,再定睛一瞧,那小子也是个人精,早走得不知去向。而就在我转身想要继续往破楼深处去,一件东西自半空晃荡在二楼窗框前。它被吊车铁钩挂着,胸膛像埋了手雷被炸出个大洞,早已是气绝身亡。 这个年轻人,就是几秒前还生龙活虎地,躲在车内趁乱偷袭那鬼东西的驾驶员。眨眼之间竟成了具血肉模糊的死尸,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依旧还是两分钟,在这段时间内,若有人能跑出这片工地,就算你们赢。”一个幽灵般的冷血奸笑回荡在四周,我跟随底下不停扭动的脑袋到处寻找,方才见得黑曼巴正笃悠悠地站在对面楼顶上,阴爪间的烟还未熄灭。它背后映着那轮银月,口吻如穿梭楼层的寒风般刺骨,说:“这便是我最大的善意了。” “妈的,我不玩了,这哪是在挣外快,连脑袋啥时搬家自己都不知道。”左厢巷尾走出个神经崩溃的小子,他像只瘟鸡般战栗,将手中步枪丢在脚下,冲着那东西叫道:“现在退出行不行?看,对你而言我连个屁都算不上,而且手上也没你要的东西。” 黑曼巴探出长颈鹿脑袋扫视片刻,依旧沉默地僵站。那人见它没有扑将下来的意思,便撒开丫子狂奔。我的耳边响起一句话,那是弥利耶的名言:年轻人就是用来消耗的,看来此言不假。多么傻缺的青年哪,老妖岂会这么轻易被说动?这表明了是要立威,将此人狠狠宰杀,先击溃众人的心理防线,随后徐徐图之。当我探出脑袋朝他高喊着回来,黑曼巴向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长钉上的几对罩子凝视着我,似乎很好奇我在着急什么。 我能不急吗?这些人往次里说,也比我更精通歪门邪道,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当然了,这都是些冠冕堂皇的说辞,我哪有这么博爱?如果他们四散奔逃,就没活口替我当肉盾了。不过,我有种直觉,老妖必然会将我排在最后一位,它想要我亲眼见证一切希望都破灭。 果不出我所料,年轻人在即将冲破建筑群巨大黑影的一霎那,无声地翻倒在地,脑袋竟凭空没了,污血从腔子内喷薄而出,很快染红了一大片泥浆。在此期间,老妖至始至终都没移动过半寸,始终与我情意绵绵地含笑对视。 散在四周的看客不仅毛骨悚然,谁都看不破这家伙深藏不露的秘密是什么。但见黑曼巴始终紧盯我而不杀,便纷纷跑来撞运气,很快人群汇集到了左右两栋单元楼内。只听得底下有个声音在喊,那是豚鼠,他也同样惊魂未定,正探出半颗脑袋问我楼梯在哪。 “撞坏脑壳了?我喊了那么多遍你迟迟疑疑地在想什么?它为何屡屡放过你?” “因为这只黑曼巴,将我误解成狄奥多雷,许是它老板关照,要特别礼让与我吧。”我抓了抓脑袋,对此也十分迷茫,回应道:“它们是两个人,另有一个看不见的同伙。” “那人是你哥们?这会儿他在哪?怎么不来救场?”豚鼠急急追问。很显然,他不知道那是头同样嗜血的老妖,没准在72年时,他们才刚开始偷鸡摸狗,不知吕库古一族。 对答间,对面楼顶猛然变得空空荡荡,那鬼东西悄无声息出现在隔壁单元的底层。几名乱撞的枪手见老妖奔自己来了,惊得魂飞魄散,慌忙向三楼逃去,打算爬走板往我这头过来。豚鼠也是阵脚大乱,慌忙举枪冲着黑曼巴扣动扳机,不知是惊吓过度,还是早已心怯,竟没有一发击中目标,任由对方步伐稳健地直追那些倒霉蛋。 很快,几名枪手就像适才的我,正在踏脚板上奔命,老妖上前一脚踩下,这条空中走道顿时成了块跷跷板,把持不住平衡的他们,向着黑曼巴倒去,立即痛得眼珠都突兀出来。 “哪怕是跳楼,也别被它擒下啊,那种疼痛级数,比被硫酸熔死都惨!”眼见三人即将化为阴蜮之鬼,我忙抬起mac 10朝老妖一梭子打出去。闻听枪响,底下的人也开始管不住手指,统统向着目标射击。这东西有些架不住,将树桩般的怪腿一旋,三人随同走板跌了下去。我探头想看看他们的下场,正巧一颗大肉脑袋扑面而来,稳稳落在我的裤裆之间。 起先还在边上放枪的几个小子,头颅被一股怪力齐刷刷剁去,在两人应声倒下的同时,隔壁三人摔到楼底,俩人插在钢筋条上当场死亡,另一个滚在碎砖间,不知死活。 见眨眼间,死了六个身强力壮的同伴,豚鼠惊恐地大叫一声,便想往外逃窜。我匆忙向他挥手,从二楼高高跃下,一把拧住他后衣领子,朝掘开的污水排放孔冲去。不知是人在将死之际,感觉短短几秒变得十分漫长;还是意识超越了反应,我忽然想起过去林锐在描述雷音瓮大战时的其中片段,不由计上心来。 “因为不知那个女魔,也就是你另一条时空线的妻子小苍兰,是如何办到轰碎老范脑袋这件事,当时的我们只能选择逃跑,以此吸引她来追击,再利用瓮门将之锁起来。虽然布置得很巧妙,但最后仍没用上。” 我紧拽着豚鼠,一言不发地狂奔。其余五人虽不明所以,也翻出窗子趋步尾随,很快来到排污孔前。虽然名义上叫孔,但它其实是个大型排污管道,完全就是座下水道。 “进到这么狭窄的地底,连个腾挪躲闪的余地也没有,万一你的谋略不成,咱们可都将死无葬身之地!”豚鼠恼怒地揪住我衣领,当瞧见黑曼巴从高空跃下,吓得一头钻了下去。 我的计策其实与雷音瓮的堵人战术类似。排污孔下由复杂管道构成,为了方便逐段清理,它间隔十多米就会设下一个密闭空间,犹如房屋那般。每个区域都有特别设计的铁门,坚固且不易渗水,一旦两头两脑被锁合,人就被困死在其中。而我此前一直在计算黑曼巴的有效范围,产生剧痛在五米内,每向它靠近一米就呈指数等级加剧。 我可以探明的是,这家伙不知采用了何种妖法,幻化出两个自我。一个是可见的黑曼巴,本身攻击性较弱,除了抗打外就只有造成人比死还煎熬的剧痛。而后者,是个看不见摸不着形体如同空气般的东西,这才是具有超强杀伤力的。之前几位仁兄,至少四名为他所杀。而且,两个自我无法合二为一,总保持一定距离,远到几十米近到八米之间。 那么我们假设此刻它已在管道内,当锁住前方的铁门,人可以跑向下一段,那么埋伏在背后的人就能迅速锁了另一扇门,如此便能将黑曼巴和另一只东西隔开,分段关进包厢;要是失败了该怎办?却也不怕,因为污水孔是个角度多变的循环管道,持续尝试总会寻到机会;再退一万步讲,若既找不到契机也困不住它该如何?也没关系,因为足以耗尽约定时间。 在此人坚毅的目光中,我感悟到他充满了极端荣誉感,论本质与狄奥多雷是同类人,断不肯自食其言。哪怕这场豪赌违背了他老板的意思,这家伙也会贯彻到底。 “还剩下五十秒,都听好了。”我一把扭住豚鼠的领子,对几人叫道:“在这段最艰苦的时间里,不论你作何打算,都要听凭意识的摆布,放空头脑,由身体来决定你的走向。” 决定最终命运的生死轮盘,从黑曼巴冲进排污孔的那一刻,正式进入倒计时! 我不知除了豚鼠外另五人分别是谁,他们既可能是往后玛德兰的同事,也可能不是。但在这堆人里,我与豚鼠铁定能活下来,否则跨越悠长的二十六年后,这两者都无法存世,我也将随之消失,只是将要领略何种地狱般的过程?我不敢想象。 话音一落,我等七人分别往各条管道内蹿去,老妖只能追击两个方向,剩余五人便要好好利用这个机会。跑着跑着,我忽然想起,leeann上哪去了?好像自打玩大铁锤的小伙被挂在吊车上后,她便失了踪影。这一路女人总陪在身边,我瞬间心头布满失落。 这件破事还是等结束后再好好计较吧,我抽了自己几个带血耳光,挥除所有杂念,开始全力以赴,跑向大型铁门。只听得隔壁导管内传来连串惨叫,死亡轮盘第一个淘汰者产生,追着他的明显就是黑曼巴,小伙痛不欲生,随着一个枪机脆音,沉闷枪声响起,轰鸣在排污孔内久久回荡,几乎震聋耳道! 怎叫个惨字了得,我连连摇头,想你老子我吃这种苦头两次,也没毅然决然掏枪把自己毙了,现代人怎么意志那么薄弱。正有些沾沾自喜,便闻听背后传来鼓点般的脚步声。 不好!我没那么背运吧,理论上我是死不去的,怎么老妖每次都能像作弊般投掷出点数六,稳准狠找到我的踪迹呢?我不由白毛汗都起来了,慌忙拿手去拨气阀转轮,只听得对头也在呐喊,同样有人在转门轮。 我慌忙掷出手中的天鹅绒,金属球像道闪电般扑腾出去,将沿途铁墙砸得咣当作响,打了个漂亮的弧线再度回到我手中。然而,那追击的脚步声却一阵紧过一阵,瞬间冲到了跟前! 怎么可能?难道他真是团空气?这种对手要怎么应付?我只感到吕库古阴宅臧品室血战重现,空气被撕破,正有件细长锋锐的玩意照准我脖颈剁来,我本能地朝前蹬腿,身子后仰,抬起左手用天鹅绒去格,果然擦出无尽的火花。被金属球拦下,对方剑走偏锋,狠狠抽在铁门上。恰在此时,门对面的倒霉蛋正巧旋开,又一声锐音响起,此人瞬间被破成两截,睁着一双不甘的牛眼,轰然倒下。 冲天血幕中,离这家伙八米之外,正站着黑曼巴。原来他是被追赶至此,急着想脱出,结果遭到前后夹击,真是霉运走到极限了。谁知在这霎那之间,黑曼巴的视线不知是被血雾遮蔽,还是本就急着抽身回去,竟没发现另一侧的我,这个奇怪现象,不由发人深思。 原来老妖彼此间无法像心灵感应般分享共同视野,一只不知另一只在做什么。却也难怪,人家起初就自报家门了,这可不是超能力。灰雾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无形的家伙见砍错了对象,自不肯罢休。耳边又是一声锐音,只追我脖颈而来,使过一回的天鹅绒不可能再奏效,剑风蹭过它光洁表面,我急出满头冷汗想要高呼,哪知嘴一张打舌尖涌出大团黑雾,使它再度偏走,像蝎子般抽中了我左颊。老妖再接再厉,更多的剑气铺面袭来,我悲叹一声:大限将至,黑哥们,你赢了。 恰在此时,整段管道内的空气被搅得天昏地暗,又有无形的东西发了疯般冲上前来,剑风在距我喉结半寸之处歇止住。放眼去看,是久不见踪影的leeann,正抱着残破的胳臂斜倚在管腔口,浑身黑雾萦绕。她祭出那风扇般的玩意,半侧身子熊熊灼烧起来! 这两股无形之物正在死斗,相互纠缠下,就像漏电开关不停迸出火花,刀劈斧斫的金属撞击声不绝于耳,由着我口中喷出的黑雾,逐渐暴露真身! 只见一只是与黑曼巴长相类似的瘦长猿猴,正被另一条塞满整段洞腔的超级银蛇紧紧挟裹。女人咬紧牙关,早已是不支,忽然桃花眼圆睁,手忙脚乱在地上乱滚,只听得侧角处传来轰隆一声,黑曼巴打她背后猛地蹿出。这一前一后两只杀神将她困在垓心,绝无生路! 我不知哪来的勇气,扛起背后血淋淋的残躯,将它架在面前,开始朝前疯狂冲击,无数锐音响起,滚烫的空气在两颊燃烧,这扇肉盾先被切成块,渐渐成条,最后化为肉末。当我将烂肉甩在脚下,已然冲到那无形之物跟前,随即张开血盆大口! 尽管看不见,但可以肯定,那对骷髅眼睛扫过铁板上打开的天鹅绒,已明白了我的意图,冲天黑雾从我裂开的蛇信舌尖喷出,狠狠给了那玩意一记带血耳光,与气雾沾染之处暴露出的漆黑躯干,是此物的脑袋!它发出一声凄厉嗥叫,似旋风般急速倒退,与此同时,黑曼巴那长颈鹿脑袋猛烈一震,青青黄黄的脓液喷薄而出,像段树干般轰然栽倒! 我来不及细究,忙用脚踝钩住女人脖颈拖拽过来,顾不得阴火灼烧,一把托住她腰肢开始奔逃,迅速蹿进下一段圆腔之内。你问我究竟做了什么?空空如也的金属球就是答案! 不论它是不是翡翠之华亲手打造,真正的主人是闪灵。狄奥多雷将猫血枷锁当成锁定器留给林锐,为的就是要亲手将之碎尸万段。因此它不容别人替自己代劳,视一切靠近的人与物为威胁。倘若它在72年就遗失在排污孔下,自然就失了仇人的踪迹。我作为天鹅绒的寄存者,便利用了这个漏洞,将细末般的黑色流质全部吞入体内,使自身化为了若文望之魂! 在先前的魔魇中,仅仅只是误食微末,便轻易收拾了祸害残鸦二百年的血腥修女,而今我吞了全部,天鹅绒便要忠实维护主子的利益,断不肯将我交代在此,因此这就象个诅咒,它开始发挥起保护自己不被消灭的使命,从而一拳定乾坤! 在遭受连番暴打期间,我逐渐摸出了灰雾的老底,看不见的那只才是肉身,而黑曼巴是具傀儡,只是两者各司其职,配合得天衣无缝,令人坚信它是两个人。这种强悍对手,实在是远超想象,不能说它可以胜过闪灵,但绝对在半神、横皇之上! 我拽着冰冷的leeann在圆腔内疾走,沿途瞧见好几段导管内堆积着碎肉断肠,不知适才下口子的哪几位,已被横刀夺命。远处的大铁门前,豚鼠小腿血流如注,正半跪在铁板上疯狂射击,将两侧圆腔打成了筛子。而在他面前徘徊着的是黑曼巴,已逐渐逼到五米之内! 真身哪?看不见的玩意儿藏哪去了?我只得将女人搁下,冲着那东西高喝,想转移它的视线。然而,黑曼巴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连头都不扭一下,只顾踉踉跄跄前移。我只得咬咬牙朝它冲去,当下到中段,耳旁又是锐音频响,我全没防着,整条大腿鲜血淋漓,再也支不住身躯,仰天倒下! 在脑勺砸在钢板上的极瞬之际,一股强横怪力撑开破牙,黑雾打口中滚涌而出,一下子裹住某物,将之拖到了跟前,如此近的距离,终于让我看清了灰雾的真面目。 老妖与黑曼巴长得一模一样,也是骷髅头骨,只是颜色有异,不是黑头,而是血光四射的酱红色。此刻正被黑雾掐住七寸。肉身被擒,傀儡自是失了主心骨,开始无端撞向两侧铁管,将自己砸得惨不忍睹。只听得豚鼠那端传来阵阵蜂鸣,他长吁数声,脑袋一歪昏死过去。 这场生死轮盘,没有最终胜者,因为还剩一口气的人全都失去了意识。当我缓缓醒来,见自己已被移出了排污孔,与几个血肉模糊的人列成一排,像待埋的尸体平躺在泥泞湿地上。那名灰雾已恢复人形,正光着膀子坐在吊车履带上沉思,见人群逐渐苏醒便扭头走了。 闯进金伦加一期的这组人,总计十二名,在短短两分钟之内重伤两名,死亡十人。我扶着气若游丝的女人,豚鼠背着断了胳臂的伙伴,步履艰辛地向山脊进发,十多分钟后抵达了罗密欧点。 “听我说,她就是那个神秘的西兰花女士!”豚鼠无力地坐倒在地,叫道。 通过那名断了胳臂的青年描述,我大致厘清了这个新名词。西兰花女士是极暗世界秘密团体内部长期流传的间谍,从没人见过真身,它只为自己利益谋事。在过去的几年,一些被特别指派的干部外出办事,最后都惨死在旅馆里,手中的文件被人窃走。由于被害者生前在密室与人吃过饭,碟子中留下一株西兰花,外加尸体都是在床上被发现,所以人们觉得杀手是名女性,故而叫做西兰花女士。 “瞧见她脖子上的项链了吗?那里头是高浓度的铊,她原本早就跑了,走到一半想起要检验下手提箱,见手绢包着的是你的领带,才假装担心你辗转回来。一旦到了安全之处,就骗你喝下事先投毒的水,然后夺走人油烛台逃之夭夭,这是她最后一单!” “leeann,你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是不是那样?”我将女人放下,凝视着她,问:“这究竟怎么回事?如果真像他俩说的,你拥有扈从之便,为何还要如此曲折地去盗窃秘宝?” “你先给我定个罪名,再反问我原因,这叫我如何回答?”女人从脖子上摘下项链,使劲扭开后给我过目,道:“这确实是毒药,但那是给我自己备的,这两人身上也同样带着。” 豚鼠和青年尴尬对视,同时将领子往上提了提。这些动作说明,身上带着同样的毒饼。 “其实早在夜宴开始后,我就觉出你很熟悉这里。如果是偷混进来的窃贼,不可能会知道埃欧雷祭坛的水底走道。所以当时在想,你也许有个其他的身份,常来岛礁游玩。但这件事真要细究,却也说不通。”我斜眼看着她,问:“你怎么只盯着羽衣却不知道烛台,还要通过争夺回意识的我来提醒你?因而我觉得你们所有人都各怀鬼胎,包括这具肉身。” 豚鼠听后,颇为吃惊地望着我,问:“你真的摔破脑袋了?那么我是谁你认不认识?” “我当然认得你的脸,听适才闲聊时,我发现一个特征,那就是从不说主语,彼此间不提名字,这很不正常。或许你听得很迷糊,因为我即将要说的,会发生在二十多年后。控制这具男人肉身的,实际是名来自未来的骁鸷,仅仅只是与你通了个电话,就被暗世界的人掌握行踪,差点被拿到葡萄牙交差。所以我谁都不信任。”我长叹一声,俯下身问:“你们究竟都是些什么鸟人?” leeann听我说不信任豚鼠,神情活跃起来,要他们解开衣扣。这两人的左胸,绣着一座奇形怪状的建筑,他们所服务的组织,便是那神秘的梯子党,真实名称叫通天塔。 而女人所隶属的组织,名唤列支丹,这两支人马全都属于最见不得光的极暗世界。它们之间真要说是宿敌却也不对,合理地说应该是竞争对手,但在利益面前,就丝毫不讲情面了。私底下全是血腥暗杀,仅仅表面维持着正常关系。 女人所提到的“自己人”,已在公海上被他们杀光,所以我们等不来接应。通天塔这次派进来三十余名悍匪,豚鼠是背袭的一支,死伤最惨重,其余队伍大部已脱离接触,会在海上再次集结。我俩若想活命,只能乖乖跟他们回趸船。 “他们正是抓住我曾是扈从这个把柄,想骗你交出烛台。而今只剩半条命,无力再来争抢,所以只能用语言先唬住你再说。”女人艰难地站起身,道:“让我将一切告诉你。” 这个我替她取名叫丽恩的女人,真实名字叫ashley.cleymans(艾什莉。克莱曼斯),也就是玛德兰所写下的a.c.她早年间曾是翡翠之华的打手,后趁着公务逃脱监控,改头换面隐藏了下来。当列支丹获悉这点,便重金加以笼络,所以她又获得了黑水仙这个身份。 这次入侵雾龙牙岛的原委,是极暗世界几大组织获悉,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白银之风,曾在五零年代现世,控制它的是只叫谢菲尔娜的山狩。金色阶梯前一次围捕她,还是让她溜了。这次翡翠之华打算亲自出马,借由这场夜宴与几个重要头目商定策略。而金箔羽衣便是山狩的遗蜕,是必须争夺的瑰宝。然而,在她登上奇美拉号后,有匿名人向列支丹和通天塔同时打去神秘电话,并告知伏琳沙只是烟幕弹,真正能打通泉眼的质揆钥匙另有他物。 而这件东西,恰恰是守护金伦加的翡翠之华一族无法触碰的,而它会在十五个月后出世,并重新回到泉眼成为山狩的肋骨。到那时,人们将再也找不到白银之风的下落。 “我最初确实是带着目的地接近你,但渐渐爱上了你,并变得难以自拔,而每当想起这背后滔天的罪恶,就感到痛不欲生。后来你出了事,我把能卖的全都卖了,但依旧改变不了什么,只有成为不漏香,才能换取你被撤销猎头,我早已没了退路。”女人仰面望着我,说:“最后的选择,由你自己做出决定。” “你别听她瞎扯,原本与她同行的牛虻,就是让她亲手干掉的。列支丹驱逐你是为了保护你,我和极少数人至始至终都明确知道这一点。”豚鼠抱着鲜血淋漓的双膝,叫道。 “我已经决定好了。”我沉重地点点头,转过身,直视着他们三人。 9:12 s chap 23:dawn(破晓) “当你将自己的倒影朝向河流,求诸它的无非是晦昧。秋季些许凋零的黄叶,挟裹流离云朵洒落的雨露,打湿了牡鹿的双角。 在她留给我们的启示之上,晦昧是银河的边角,无名星辰的落埃。夜幕之下,唯独将水映亮的珍珠里,你见到了那个她,想必会将‘我爱你’寄存彼此之心。 我曾见过他们的明天,他们也曾见过我的以往。或许,当你把倒影送入河溪,由它来决定长途,她才会赋予隐喻。我当停留在此,作为即将发生之事的见证、一个意义,等你而来。” 我很少去海边的峭壁,双脚踩在罗密欧点的草皮上,让埋进土里的雹子冰渣时不时发出脆音。我点起一支烟,目视着脚下的大海,翻腾的巨浪扫过海岬礁岩上的灯塔,汹涌地冲入海湾。眼前一片漆黑,使人望而生畏。我能听见海的咆哮,低沉又阴郁,孤单地回荡在耳畔。 与这苍茫天地相比,我实在太渺小了,三名血流如注的男女,工地上还未彻底凉透的残尸,以及他们间的尔虞我诈,都显得毫无必要。挑动天下群雄争斗的白银之风,究竟是件什么东西?当真值得搭上那么多条人命吗?这理应不会有答案。 “过去我被卷入暗世界残酷斗争的漩涡,在最初,我曾咬牙切齿地认定他们是一群畜生。然而,随着生死与共,我的思想慢慢改观,哪怕他们再离经叛道,也是由人构成的世界。” “你何时又与暗世界的人勾搭上了?”豚鼠听得一愣一愣,问:“他们又是谁?” “他们是谁不重要,而且那也不是我想表达的重点。”我将烟盒丢在三人中央,任他们自取,惨笑道:“而在暗世界菁英口中提及的你们,泛世界以及极暗世界,简直无法被称为是人,是修罗场一般的存在。同样,leeann你也轻蔑地说,他们是一群失败的人和一群失意的人。我带着这种偏见,又一次不幸沦丧在你们的争斗漩涡中。然后,我得出了体会,不论是什么世界,全由人构成,那么自然就有最纯粹的东西,最真的自我。这之中,包括了爱恋、痛苦、惆怅以及悔意。但这世上最残酷的东西,其实是时间。” 断臂青年是其余两只老狐狸中阅历最浅之人,思索片刻问:“是以骁鸷的视角来看么?” “二十年间会有多少势力行将就木,又有多少组织拔地崛起?这是站在你们视角所无法想象的。”我打裤兜掏出茶花打火机,说:“one buck你现在也许能买到打折的它,但在往后,你只能在99美分商店里买两卷擦屁股纸,它也成了低端流氓打劫时的口头禅。” “玛德兰,我。”女人仰起脸,伸手接过我提来的打火机,同时握住我的指尖,欲言又止。 “leeann,哪怕你最终还是会将我谋害,但我相信,你生命中曾有过一刻,只属于自己的时刻,是爱着我的。我无需你的言语,库室里当谈起这段古老爱情时,你眼中流露出的,以及回忆时挂在嘴角的微笑,都足以证明这一点。我从你脸上,重新见到了焕发的苏菲。” “所以,你还是决定偏信这贼娘们,可想过后果么?”豚鼠开始目露凶光,手探向背后。 “你说,骁鸷是无法获得自由的小鸟,自出生就被关在金丝笼里,或成为空中的标靶。我也曾说,我的愿望是飞向一片只属于自己的天地,去整理羽毛和抚平受伤的心灵。在我眼中大家全是垃圾,是的,你们没有听错。而这具肉身,也许是最垃圾的一个。”我缓缓走向悬崖尽头,平坦双手望着苍天,流着热泪叹道:“我从未想过,探究未知年代会如此地叫人感伤。因此,我的决定就是化为漏洞,不论列支丹、通天塔还是金色阶梯,都将是痴心妄想。” “你冷静些,该死,这混帐打算要跳崖了,快阻止他!”青年急出一声冷汗,大叫起来。 一声清脆枪响划破夜空,我连同飞舞的血末狠狠扎进汹滔的大海,随即消失在三人的视线之外。伸手去摸,四周满是气泡,不知不觉已沉入了海底。多么令人感伤,这一幕似曾相似,住在女兵客房时发生的第一场魔魇。原来,冰寒彻骨的从来都不是海水,而是我的心。 眼皮开始沉重,鼻腔开始进水,强烈的窒息感令我不停丧失意识,又不断挣扎地找回。最终,陷入了一片耳旁狂风大作却毫无体感的永恒黑暗。这里,也许就是吕库古小姐曾形容过的冥河长廊,周遭穿插着各种黑影,以及如蝙蝠般飞舞的虚幻。 在某人竭力地摇晃中,我再度睁开疲倦双目,牵住她充满暖意的手,缓缓支起身子。 “besson,你刚才是怎么了?浑身僵硬冰冷,连脉搏也停止了,我真的被吓到了。”她说着紧紧抱住我,将脸庞贴了上来,说:“还好你没事,besson,你是不是冻坏了?” “我去了一个自己还未诞生前的悠远年代。”泥地的彼端,那只浸透心脏的报丧鸟,正在眨巴着乏味的光芒。缓步而去的我,俯身捡起链子,端在掌心摩挲,在二十六年前,它曾挂在某人那白皙的脖颈上。伸手去翻底下衣物,果然夹杂着一只茶花打火机,用手去擦,滑帽掉了下来,早已朽烂的无法再用。我长叹一声,扭过脸望向池中沉浮的女尸。 尽管飞梭的二十六年对我而言是片空白,但我已大致猜出整件事的始末。 “它可以被打开,诶?里头居然塞着张纸卷。”迪姐打我手中接过链子,正想戴上自己脖颈时,注意到垂饰造型有些特别,信手扭开后取出它,念叨起来:“你使我腐烂之心被阳光照亮,我迫切希望能在阿辽硫再次见到你。besson,底下还有个署名,可ac是什么意思?那是她吗?” “ashley.cleymans(艾什莉克莱曼斯),这是她的名字。这些话是留给我的。”我满噙着热泪,转身抱住迪姐的双肩,抽泣道:“她不是邪恶的化身,而曾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我见证了她最贴近真我的一刻,尽管,她就是那位十恶不赦的西兰花女士。来吧,为了打破逆流幻日的壁垒,我需要做最后一件事。” “你没我视野清朗,而且也不会游水,还是我下去比较好。”迪姐摆弄着衬衫裙边,自嘲道:“反正已烂成了抹布,就让它做些有意义的事好了。” 我没有答她,从裤兜取出真正的人油烛台,挥舞着向着淤泥池子而去。之前我们来过这里许多次,不论是我还是dixie下去,意义都不大,正因缺了这件东西,依旧无法打破诅咒。 “原来下去了,便是指这个意思。”沿途我向迪姐大致说明,她听后果断地将链子戴上脖子,道:“既然她说会在阿辽硫等你,没准这条链子能起到作用,我建议还是带走的好。” “女人哪。”我苦笑地摇摇头,心想在瀑布前你就惦记挂着的伏琳沙,明明是自己想窃为己有,却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不过也罢,原本我就是那么打算的。 说话间,我与她回到原地,攀着荆棘木开始缓缓下滑,很快半扇身子陷入流质层中,继续往前滑游,泥浆淹没了双肩,只剩脑袋还露在外面。这个池子很奇妙,丝毫没有淤泥的稠厚感,人像浮游在海中,却又感觉不到水的存在。就这样,半分钟后,我游曳到了池心。 凑近了去看,这具沾满蓝色地衣的女尸仍叫人毛骨悚然,我依旧无法与活着的她联系起来。可真正到了骸骨身边,又该做些什么?我方才记起,似乎这关键问题谁都没告诉我答案。究竟是将她背上岸,还是将人油烛台塞到她残破的指间?恰在此时,女尸猛然睁开双眼,我全没提防,怪叫了几声,整个人一下子陷了下去。 “besson,怎么回事?这妖怪为何在动?她根本没死,是活的!”耳旁掠过迪姐尖利的呼叫,随即像被掐断的电流消逝得无影无踪。我努力睁开眼,见自己果然在水中,那底下是连绵不绝的冰窟,有个透着刺目光芒的巨大光斑,照亮了周边一切。 女尸也随着我一起坠了下来,但那骨栉嶙峋的可怖外貌被荡除得一干二净,眼前又是奇美拉号上第一眼见到的她,只不过披肩黑发换回真正的棕色。只见leeann嘴一张一合,既像在打招呼又像在倾述着什么。与此同时,返金线颤动了一下,我又听见那熟悉的语境。 “确实,你比玛德兰长得帅多了,难怪会那样评价自己的老爸。不必回应我,你也回应不了。听我说,真正的麻烦即将会找上你,尽管他们对我施尽酷刑,而我牙关咬断也没招供出你的真实信息。所以,泛世界以及极暗世界的人全都在调查你这块盲癍。” 这些话哪怕她不说,我猜也能猜到,但心电中接着传来的讯号,不仅叫我心头一凛。 “正因为起初我们不信任相互揣测时,将部分私人信息泄露了出去,所以让他们找到了契机。你那个无比重要的人,就是这样被卷入漩涡的,如果你真像自己说的那样,就好好保护那女孩的安危。所有的一切都有着关联,我没来得及说的话,就是磁带的下落,那是在你走后我才获悉的。h1-092,被安放在曼哈顿中城柏丽嘉商务楼地下室内,去找到它,它将解释给你知道,真正的玛德兰究竟是谁。” leeann话说到此,忽然探向自己的胸口,揪出一只幼小的发光镯子,将之猛地塞入我体内。我只感到浑身像被通了电流,整个人痉挛不已,待回过神来,她已逐渐远去。 “这是属于我那部分的阿辽硫,它不是实物而是波动的意识,当你成为完整的骁鸷后,才可以去阅读它,见证我所有的苦难和泪水。很快我将化为碎末,化为流苏,被这口泉眼彻底吞噬,从此将不复存在。而在另一种意义上,我又即将获得重生。在不久的将来,会有许多你预料不到的事接连发生,它们将从此打破你平静的人生,很抱歉,这全是由我所造成。戴上枷锁还是翱翔蓝天,由你来决定。永别了,我的金发男孩。” 我发不出声音,只得眼睁睁看着她的身影越来越小,直至融入光斑成为一体。随后四周渐渐变得炫目,辣得人睁不开双目。当我伸手去挡,就感觉腕子被人拽住,跟着身子一轻,便脱离了这片汪洋,随后瞧见了滚动在dixie胸膛前的汗珠。 “besson,这鬼地方快要塌了,你我得加快脚步,还能不能站起身?”见我双腿在淤泥中无力地打着拍子,迪姐将我驼到背上,然后掂了掂表示自己吃得住份量,快速往来路飞奔。 “那种蓝色浆果,不会是oppnd的保健丸吧?没想到你气力那么大!连我哥们也很难背上我跑那么远。”当闯进洞窟中段,我见自己缓过来了,便慌忙跃下,相互换手将气喘吁吁的她驮上飞奔,很快回到了挂着伏琳沙的怪树跟前。 整座瀑布山崖行将崩溃,无尽的朽烂地衣自半空坠落,一经砸地便化为粉末。虽然如此,但dixie依旧惦记着伏琳沙,要我将她放下,借口说我总不能光着膀子乱窜吧,再怎样嵯峨翼是问侦探借来的,总得还别人。趁我在摆弄掉落一地的破衣时,来到树下拼命采摘起来。 见她正挥汗如雨的忙碌,我猛然发现天际变得透亮起来,一片瑰色薄光照射在洞窟周遭,令地衣加速朽烂。而再看向嵯峨翼上的羽毛,只剩得一株还是黑色。这亦表明,我们正在渐渐回到现实之中。由着这些,我想起件事,不仅忧虑起来。 我是名不完整的骁鸷,一旦脱离了幻日的魔魇之后,将再也记不起这连番的苦难,自然也将与迪姐变得形同陌路。而因我的缘故,早在72年便已将她的讯息透露给了列支丹,那么自然打那时起,她就成了唯一能找到我真身的线索。而九频道让她中途改道来彩蝶家园播报,那名与她老板通话之人,多半与暗世界、泛世界或者极暗世界有染。 leeann在消逝前提起dixie,显然也在为她的命运担忧,如果日后她发生任何不幸,我都无法原谅自己。望着一无所知的她,我眨巴着眼,不由来了个主意。 “72年?太遥远了,那时我还在上小学吧。”迪姐正攀在树上,猛地一激灵跌下地来,回首望着我,吃惊地自言自语:“是谁?谁在边上说话?难道,这里还躲着其他人么?” “不,说话的那人是我,这就是返金线。”我伸手将她拉起,咧嘴笑了笑:“在心电里,你分不出男女,也没有读音,对话却能直接摄入脑海。这是我刚才在做的一个试验。基于我俩实际并不存在,而是一种意识或幽灵这个原理,看来让我蒙对了。” “那你也好歹先打个招呼,猛地来上这么一下子,我差点早搏又犯了。”迪姐惊魂未定,又大感奇妙,说:“也许科幻杂志里常提到的桥段,当地球人被虏进飞碟就是这么沟通的。” “我在想着一个严酷问题,那就是一旦回到现实世界后,我俩将遗忘所有。因此,我打算以现在这种体质,先试试能否沟通。我曾听我哥们提起,尸魂一类的东西,是可以预先在他人身上开心种的,然后将各种讯息注入。”我见她恋恋不走,便帮着她采摘,说:“这鬼地方快塌了,拿差不多就行了。而且这东西能否带回现实,也是个未知数。” 贪心不足的dixie觉得也是,但仍是脱下衬衫将它们打包,随后穿着背心随我跳上蘑菇柔石,往瀑布悬崖顶端飞奔。我规避着高空坠下的残垣断壁,不断催着她快跑,就这样回到最初的石窟群前。这时,前方忽然亮起一束绿色强光,我顿时被照得晕头转向,待到这股光亮转向,我开眼一看,自己居然站在公园的喷水池里。果核酒店正矗立在面前百米之外,适才的炫目,原来是行人红绿灯。此刻天际微微透亮,远处的电视幕墙上显示出时间。 4点58分,这是一个新的早晨即将到来前的黑暗。 “原来,这个幻日的终点离果核酒店这么近,就在人工湖边上,我还以为被输导去了北极。dixie,咱们。。。”我自嘲地笑笑,当回过头去,不由暗暗叫苦,迪姐已不知去向。 盲目地高喊几声,四下也不见回应,我急得连连搓手,只得祭出返金线,哪知一连就连上了,从而得出一个匪夷所思的结论。dixie此刻也站在人工湖边,距离前些天我和女兵谈心的亭子很近,但她也同样瞧不见我。 这个究竟是不是真实世界,还有待考量。因为附近既没车辆也不见行人,连枝桠上的晨鸟欢鸣也没有,仿若一座空城。而我与她能够看见的,正是0514仓库亮着灯。 “没事,理应仍是真实的世界,我瞧见采访车了,就停在大门边侧。”返金线那头发来讯息,迪姐对我的先见之明表示佩服。她说她能感受到时间流逝,也许留给我们只剩下两分钟,一旦逾越了五点整,将再也回不去现实。为什么她会这么说?因为一轮日出已开始在商务楼边缘露脸,当它完全爬上云蔓,恰好应该是两分钟之后。 “啥都不说了,你我来比赛,看看谁先冲上五楼,抵达终点。三、二、一!” 我撩动双腿,不待一字数完,便向着酒店正门飞奔。沿途静谧得可怕,连零星的狗吠也没有,久而久之,我悟出这也许不是个活人的世界,而它却又真是现实世界。这么矛盾看官们是不是难以理解?其实很好解释。 周遭一切都没有发生变动,但凡起先不动的物件全都趴窝在原地,如车辆、树木、公园大门以及远处犀角餐厅蔚蓝色外墙。而流动的东西一件都不存在,好比行人、飞鸟还是电视广告mv。这种特殊视角,在往后的捕梦之手头音解释下,被称为“幽灵视野”。现实里不存在两个我,我的肉体仍在0514的小屋内,而正在狂奔的,是自己出窍的魂魄,因而是见不到任何活物的。而迪姐也是同样,身处在异世界中,与我物质结构一致。 留给我们回到现实世界的时间,正是她瞎蒙的两分钟,这一系列怪诞的奇妙历险,都在之后接触到越来越多的奇人异士嘴里得到验证。就这样,我很快蹿到果核正门。 “诶?两侧车引道何时被放上了airdancer?我怎么就不记得有这些东西?”走得近了,我觉出停车场有些不同寻常,那里正摆着四只tubeman在迎风招展。这件新鲜事物,是老艾在电视上看来的,最早出现在1996年的亚特兰大奥运会闭幕式上。当gloria.estefan唱响主题曲reach(登峰造极)时,充气人首次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之下。 林锐出发去佐治亚后,老艾找人重新做了霓虹招牌,在果核商标旁落下彩蝶家园时,就曾设想在停车场置办几只充气人,因为这东西在空中舞动时很妖娆,夏洛特本地也没几人见过,具有一定的商业广告效果。但是,当头脑发热的他坐回办公椅上一合计,便打消了这个主意,原因就是缺钱。在98年,它们尚属稀罕玩意,每只底下都需配上风幕机往上不停灌气,光是需要的电力就等于餐厅昼夜营业,更别提每台设备价格都不菲。 因此,这等奇思妙想只在老艾脑海中,如流星般划过,最终也没有实施。而今,为何广场上会飞舞着四只充气人?我毫无印象,不由再度勾连上迪姐的返金线。 “没有,我只瞧见咱们的车了,你专注些,别去胡思乱想,赶紧跑回起点。我明天请你到家来吃晚餐,再重新核对一遍。”现在的她,只关心现实世界,其余都心意阑珊。 我当然也明白,空荡荡的酒店底厅,此刻必然是挤满围观的群众,我们妖瞳所见的环境与实际相违,但总不会无端出现不存在的东西,而且两人里,只有我会看见,这意味着什么?就这般思量着,我很快来到了三楼,便瞧见满地都盘着接驳的插头,那是九频道录制节目时,黑人小哥阿盖下楼从采访车里带上来的。这亦说明,此刻工作帮的人正在楼层之上。 我加快脚步,向着终点飞奔,沿途越想越不对劲,总觉得缺失了什么。当瞧见老戴丢在垃圾桶里的手套时,方才记起这件忘得一干二净的大事来。当时的侦探走到这里吐痰时,对我和女兵吩咐说,进屋后立即布置黑涡局,挂上返生铃! 也许读此书的看官们,未必看过前传1黄金之骰,那么我有必要说明一下它们是什么。黑涡局是古代某个死而复生的僧侣,在领略冥河长廊的壮美后自创出来的阴九局之一。它针对的不是活人而是死者,当魂魄类的物质闯入它有效范围内,就像跌入炼狱般痛不欲生。这种折磨程度,可以堪比黑曼巴正在作祟。那么,若依旧傻呵呵乱闯,我与迪姐都将误入返生铃困阵被荡得魂飞魄散,这是铁板钉钉的事! “dixie!千万别鲁莽地直穿大门,该死,我居然忘了起居室里布满了返生铃!” 我立即用返金线射发出讯息,但是心电平静如水,纹丝不动,那头的迪姐没有任何回应! “该死,闯下大祸了!”我不由暗暗叫苦。这种事谁能想到?起先做这些时,我们是为了提防蓝色女鬼。而今真相大白,0514问题房已被破了,自然leeann随着幻日一起消失。那么到头来,要结结实实挨这顿板子的,就是苦命的我和迪姐! “dixie,你倒是答我一句啊。”我急地手足无措,从决然踏上骁鸷这条亡者之路起,我所流淌的血泪,就是为了保全她能平平安安回来,而如果因这个疏忽,导致她的魂魄被震碎从此消亡。这种后果,我简直不敢继续设想下去! 现如今,说什么都太迟了,我必须争分夺秒,赶在她冒失地冲进问题房门前拦住她,再重新计较该如何绕进那座化妆间!就这样,我加快脚步回到最初的起点,0514的破木门前,见摄像器材和反光板都堆在原地,四下冷风穿梭,一个人影都不见。 蹑手蹑脚地推开门,我竟吃惊地发现,迪姐正笃悠悠站在起居室大窗前,背对着我望着对面民居楼。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产生了些许偏差,黑涡局后来被撤下了么?我快速伸头再快速缩回,什么感觉也没有。见返生铃不存在,我长吁一口气向她走去,当手搭上她柔软的长发,身后传来一阵哨响,悬在中央的吊环(水钟摆)无端摆动起来,dixie感觉到我,缓缓转过身来,当四目相对,我不由惊愕地瞪大双目! 面前之人,哪是迪姐,她是krys,正吃惊地看着另一侧。这俩人都是淡金色长发,身高也接近,从背面看很难分辨谁是谁! 老天,这一幕不就是最早来0514踏点时的遭遇么?当时krys长发无端飞扬起来,我从中瞧见一只无形的手在轻抚着她!而谁能料到,那时的鬼爪其实就是现在我的手!当回忆起这些后,我自是震惶不已,冷不防的,忽听隔壁屋子传来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霎那间一股漆黑如墨汁般的狂涛喷涌出来! 时隔不久,一个浑身沾满油污的胖子被无形怪力拖拽到大门前,又伸手把住门框跳将起来,重新回到大卧室内。 范胖拍到的冰窟照片,剧烈大爆炸,牙燎癍,范胖成了个人臼! 当这些信号联系在一起,我惊得面色煞白,如果此刻有面镜子,我想自己的容颜必将十分恐怖,所有综合起来的片段,顿时令我明白当时的胖子将自己轰爆,炸毁的是什么了!那根本不是幻日的一部分,而是如今的dixie! 这不会是真的,这一切都是幻象!我竭力告诉自己要心怀乐观,迟迟疑疑走向大卧室,惨不忍睹的一幕彻底击碎了我自以为坚强的心。卧室厕所墙头犹如被无数六零迫击炮集体轰炸过,在悬挂镜子的位置,显出个烤焦的人形。而在满地碎瓷地砖间,掉落着一片红色指甲。 我抱着这片仅存的碎末,跪倒在地哭得死去活来!多么残酷啊,苦苦挣扎,换来的竟然是这种结果!那个无比温柔的声音,轻抚我脸庞的双手,都被范胖这架人臼毁得荡然无存! “besson,你为什么在哭?”返金线猛烈颤抖了一下,传来迪姐焦虑的信号:“拖不起时间了,还剩下最后一分钟,我才跑上两楼,你人现在在哪?” “诶?这怎么回事?”睁开双眼,我发现自己正停在三楼楼梯上,适才的一切,似乎根本没发生过,唯有挂在脸颊的泪滴是真的。无论怎么看,它仍是幻日的一部分,这个节点,没准能让我和dixie无限续命。想到此我慌忙回应,那就是不论怎么赶时间,都别贸然去闯问题房正门,我无法厘清这种混乱的时空穿插,它们是被打乱的,难保黑涡局又被架设了! “不,我现在没在原来的走梯上,不知为何,我回到了你所说的那条不存在的火警梯上,就是瀑布公寓形成后,我俩不停被淹死的走道上。你说我该怎么办?” “既然如此,那也许连0514的结构也跟着变了,dixie,且先别管有多怪异,总之你要避开起居室,其余随便你怎么走都成!”说完这些,我抹了把臭汗,开始加快脚步攀楼,很快又回到问题房正门。 这里和半分钟前一模一样,当推开破门,依旧见到适才的那一幕,一个淡金长发的婀娜背影站在窗前,失神地望着四眼家的窗台。这是幻觉还是哪里出了错?我照例是探头探脑一番,迷茫地推门直入。 “dixie?是你吗?”我缓缓凑近她,无法分辨是真是假,恰在此时,对方一个转身,长发甩了我一脸,我方才辩出,这果真是迪姐。苍天有眼哪,不亏我一番苦心,终于找回了她!我紧紧搂住她双肩,叹道:“这太好了,我们再也不会分离了。” 哪知,迪姐起先还温润可人的脸,忽然抽搐扭曲起来,她就像当初见到蓝色女鬼的那一刹,张大了嘴想要呼喊什么,然而还未叫出口,整个人就在我面前被一股巨大的气浪撕成了碎片!满目的漆黑油腻,将整间起居室喷溅得不见半寸原貌!而在我身后,正滚倒着个龇牙咧嘴的范胖,口中仍在喋喋不休叫骂: “既然我是那种真空炸弹的投射器,轰烂自己也等于涤荡干净了,废那些麻烦事干嘛?现在救人要紧!全给老范我边去!” 所有残酷现实都在总结出一个真理,那就是不剪除死胖子这架人臼,dixie任何机会都不存有,他的牙燎癍灭不了我,但想炸碎普通幽魂轻而易举!我眼前所见的各种奇景,都产生在闯0514之后,所有发生的,起先无法解释的,在这最后冲刺中获得了说明。然而,有一件事还未开始,这件事就是胡子叔lott回播影像时发生的事。 他们的二号摄像机,无意间拍到了不可思议的画面,只有在慢放三十六倍速时才能看清。在原本阴暗的五楼楼底,慢慢凝聚起一团乌黑的油腻,它是个模糊人形,停在现在过道气窗的位置,并忽然飞窜上来。带动的风让围观群众头发跟着一起飘起,现场至少有二十余人感觉到有东西从身边跑过! 而这件东西,就是现在的我,此刻正怀着冲天怒火盯着范胖的我!这家伙依然在悠哉游哉抽着weed,并将于十多分钟后忍不住好奇闯进起居室,牙燎癍再次炮击,随后造成迪姐被幻日卷走这一系列的悲剧!是的,他就是那个罪魁祸首!千古罪人!若要保住迪姐的小命,我必须得在惨剧发生前,掐灭所有燃烧的信引,将他作为第一目标消灭! 摄像机边角闪烁的报时为49分50秒,换言之,留给我最后的时刻,仅剩十秒钟。 “死胖子!要炸就炸碎我好了,既然你那么好奇,就由我带你去领略什么叫畜生道!” 我狂吼一声,如脱弦之箭向他扑去,这家伙随即就有了反应,正吃惊地瞪大双眼,不妙两字呼之欲出。然而,我再也感受不到任何东西了,耳边泛起洪亮的钟声,无限扩散。。。 一束耀目的阳光打在脸上,我惺忪地睁开眼帘,便见到自己正躺在六楼客房内,身旁坐着侦探,正剥着橘子喂给幼儿。在他身后,有个呼呼大睡的女人,身上披着我的外衣。 我向窗外探了探,想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结果见到停车场前飘着四只充气人,正在迎风招展。不由挠了挠头,问老戴今天是几号,我为何会躺在客房?它们又是何时被安上的? “八月十八号,你难道忘了凌晨时大家一起去冲击了问题房?闹鬼仓库已被彻底搞掂了,现在你们就可以搬家具进去住了。那两对充气人,是早上果核老板找人来安装的。” “老戴,怎么这个三十多岁的妇女,会睡在咱们的宿舍内?她不是九频道的花旦吗?” “嘿嘿,果真是什么都不记得了,这实在是有趣。原来传说中的骁鸷,竟然那么厉害。虽然不完整,但魔魇里发生了的一切,都被当事人保留下记忆了。”侦探狡黠地眨眨眼,立即冲出门,去喊死胖子、krys以及女兵一干人等进来。高声疾呼惊醒了这个女主播,她睁开丽眼,瞧见我正一脸迷茫地瞪着她。 “谢谢,besson,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 “我可警告你啊,这名字不该你叫。”我做了个噤声,苦着脸叹道:“要叫也别当着女兵的面叫,她正愁没机会能宰了我呢。” “没关系,她已经完全理解了这件事。你才刚醒仍很虚弱。既然你丧失了全部记忆,就当我们重新认识吧,我叫迪克西.温蒂。让我将所发生过的一切,慢慢告诉你。” 9:51 s chap 24:channel 9(九频道) “神秘的宇宙间,到底蕴藏着多少未知?当你望着夏日夜空,数不尽的谜面,兴许比起星辰还多。讨论未知事物是如此地叫人着迷,既然浩瀚夜空触不可及,那么不妨让我们走进夏洛特那些寻常的古老建筑,去领略令人闻之色变战栗不已的都市传说。 以下你所观看的画面,全部都是现场实录,众人所聚焦的焦点,就是这座位于本市城西的普通酒店,人称彩蝶家园。然而,就在昨晚上演了一场,堪比荷里活大片的火爆驱魔。 让我们来听听正在现场播报的迪克西小姐自我讲述,她是如何渡过这个惊魂之夜的。” “我们此前没经历这一类的长时间现场拍摄,因此毫无经验。大概到了三点多,二号摄像机忽然捕捉到了一些奇怪的画面,不由叫人毛骨悚然,越发觉出这间酒店确实存在问题。对,就是这段视频,我们已做了消音处理。”胡子叔推了推圆片眼镜,面对着镜头加载了马赛克的我们,说:“这些小伙和姑娘们都很棒,他们整晚都在与那间套房做殊死搏斗,应他们要求,我们也同样做了幕后处理,他们不希望自己在镜头前被曝光。” “太突然了,那蓝色的东西,毫无预兆无声无息地,猛地就现身在我身后的金属画框上,眼睛还没来得及跟过来,它又出现在更远的反光物上。然后众人开始泼油漆。。。”心有余悸的牙套妹指了指身旁的小哥阿盖,说:“在那时,他就站在大立橱前,这难以解释。” “一开始,我在想,会不会又是场骗局呢?毕竟这种事以往发生过许多回。而当我抬着显示板上楼后不久,恰好就见到了最惊险的一幕。所有人的头发全飘了起来。我真实感受到,一件体积十分大的东西,从自己身旁窜过。那时我才意识到,这间酒店或许真存在问题。”阿盖还没来得及换下沾满土灰的花衬衫,对着镜头描述:“然后便是关门声,但它移动过。” “抽空去看了一会儿,噼噼啪啪的,我也没厘清他们在干嘛,反正一会儿像被无形的柏油桶泼了,一会儿整间屋子传出爆炸声,所有人都显得手忙脚乱,挺好玩的。”犀角餐厅的老板挤在人堆里,喜逐颜开道:“因为离彩蝶家园比较近,店里不得不整晚都营业。” krys和女兵盘腿坐在沙发椅上,指着电视画面上的自己,笑个没完。死胖子正在打电话,打算安排工人下周进场开始装修,当忙完这些,老艾还有事要找他商量。而我和侦探等人则坐在0514空荡荡的起居室破地板上,整理着收集来的线索。作为不完整的骁鸷,当回到现实世界后,所经历的一切就忘了许多。在此过程中,我不知出于什么居心,预先在当家花旦身上开了个心种(心种只能开在舌头上),因此使她保留下了一部分记忆。 然而dixie本身并不是吃这碗饭的,她的记忆很凌乱,并且十分跳跃,大致都停留在爬树采摘首饰,捡起首饰戴上脖子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因而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我们只能结合她的描述,和带回来的便签本,雾龙牙岛顺来的怀表,以及女尸的链子拼凑着概念。 帕科与他们明日光辉合作社的外联小跑腿通完话,朝侦探耸耸肩。 “中城的柏丽嘉商务楼,在88年已被拆除了,”老戴啃着一只巨大的苹果,在屋内发出嘹亮的咀嚼声,说:“现在那里是家电话公司,底楼是个给人打电动游戏的娱乐场。” “那底下若真有储物柜,东西也多数被清理走了。”小玛那些严肃的朋友之一,喜爱吱哇乱叫的女流callie(凯莉)哀叹数声后,又说:“我不知道纽约那头他们是怎么办事的。但如果发生在夏洛特,无主之物可能会被集中收容,随便遭销毁理应不太可能。” “别忘了那是卡带之类的细小东西。”帕科点燃一支烟,望着蓝天出神,冷冷地回应。 录音带,作为承载一个时代记忆的产品,现已逐渐退出了市场。它因储存量大价格便宜,远超早期计算机数字化的价值,被广泛使用于各个领域。从50年代问世至今,终于被光碟打败。即便如此,流通在世界上的总量也已超过了一千亿盘。个中不知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而今就算有上苍眷顾,那些东西仍保存着,也是石沉大海无从寻找。 “好像有价值的,也就只此一条。不过,这个阿辽硫是个什么鬼东西?”帕科指着便签上我的狗爬体,问:“派遣追兵的幕后boss?还有灰雾、头冠骷髅和夜宴吃饭啥意思?” “嗐,这样可太麻烦了,骁鸷虽能办成许多不可能做到的事,但自己记不住也是枉然哪。总不能次次都将dixie带在身边当笔录员吧。”侦探烦躁地爬起身,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惊呼道:“十一点半了?仅仅只是说了几句话,时间过得这么快,该动身去tryon st了。” “诶?话说回来,最该在此的小玛人呢?”我往门里门外打量,不见四眼的踪影。 “他,还在家里生闷气呢。”侦探站起身,冲对窗高喊几声,小玛虎着张脸探出脑袋来,对他爱搭不理。 闻讯而来的krys,向他晃了晃手中的车钥匙,四眼这才来了些精神,便拿起包下楼,往果核酒店停车场这边而来。 前几天我在客房醒来后,所有人都来视察了一圈,包括严肃的朋友们,唯独缺了这个四眼。据说这小子状态很阴郁。起先他那酗酒老子还在一旁好言规劝,当得知自己儿子为何愤懑的原因后,也跟着一起勃然大怒起来,父子俩便带着严肃的朋友们跑来酒店大吵大闹。 “你们说这像话吗?”壮汉团着双手,瞪着老戴和帕科,叫道:“咱们付出了那么多,家就像个公用厕所让你们随便用,搞得到处是烟蒂,杯碟掉一地,结果却被人当猴耍了!” 他们所痛恨的,正是老戴与帕科,并坚定地认为,这两人素来就没安什么好心。起初我在一旁闻听争执感到很突兀,当见到小玛眼窝满噙着泪珠,方才知道他受了委屈。 这伙半大小子,之所以热情高涨,全都是冲着钱。原本谈好拍摄结束,录像是要倒卖给电视台的。结果侦探等人一来,随即改变了规则,九频道堂而皇之登门实录,让先前谋划好的发财之路打了水漂。事后回过神来的他们,越想越气,便引起了这轮风波。 “小玛,你受委屈了。”我就想看看老戴要如何摆平此事,乐得当白脸,坐在四眼边上。 “这次人家拍完都跑了,也只能算了。老子要求也不高,就是这孩子临时挖矿要转正,往后这矿脉全由他们去挖,夏洛特对外接洽,咱们当地人得要有话语权。”对于小玛的雄心勃勃,他家老子是竭力支持的。壮汉认为读书的结果是为了出社会,既如此现在就应该实习起来。另外有件来快钱的事做,总比一天到晚出去偷东西要强,好歹也算是走正道。 侦探当然是你爱怎么说就怎么办的态度,因为他的业务范围本就不在北卡而在帝国州,这次纯粹是为解吕库古案的困惑而来,可谓是萍水之逢。但你要说一点关系没有似乎也说不通,夏洛特当地几家电视台因那晚的现场拍摄,嗅到了商机,便邀他去台里做客。 那么一来,彼此间往后该怎么合作,产生利润又要如何分配,就成了纸面上需谈妥的事宜。我深知范胖貌似豁达其实却很小气,从过去他为支开krys,预支给出七百块后就一直啰里八嗦到现在,视野格局实在太小。成大事者,是不拘小节的,胸怀需宽广,出手当阔绰,我自然通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个道理,故而代表兰开斯特们与四眼等人达成以下协议。 但凡严肃的朋友们发掘到的素材,拍摄影音材料转手所得归他们所有,每次实地冲击鬼烈,可获取委托方比例为18%~33%之间的佣金,符合国际通例,仅限于北卡当地。而至于我等在外州承接的业务,他们无权过问,一切解释权归兰开斯特们属有。 这份协议,尽管死胖子是不满意的,但集体投票获得通过,他也只好悻悻作罢。于是小玛等人去打印了四套,各自落下名姓,随后一扫萎靡,纷纷表态自当戮力同心,尽皆大喜。 就这样四眼莫名其妙成了xc区矿头,因此我们上哪他上哪,一同去九频道争合同。因林锐不在场,我拖上krys同行,七、八人开了两辆车,一路喧闹而去。我本就对谈判这种事兴致阑珊,便由着四眼与老戴相互杠着,车开进弯道,很快来到九频道楼下。 “来来来,进来坐,你们要不要喝奶昔?下午时我们这里只有草莓奶昔。”新闻直播室负责人,也就是dixie的顶头上司,名唤gabrielle(加布里埃尔),是个六十开外的老汉,身材粗短光头锃亮,趿着双拖鞋已在会议室中安静地等候。 我与krys自出生以来,就从未到过这种高大上的环境,更没想过能坐在别人屋子里喝奶昔,显得十分拘谨与不自在,反倒是老戴几个更落落大方,屁股一入座也不废话客套,直奔主题侃侃而谈。 《从此节起,加布里埃尔简称为阿加,工作帮,副线人物,正式登场。》 至于他们在谈什么,我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双眼透过百叶帘正向着偌大的写字间打量,很快便瞧见迪姐在人堆里穿梭。她邀胡子叔一干人等围坐在饮水机边,神情专注地说着话。阿盖向她指了指我们的方向,结果这女的摆摆手,似乎要他别去理会其他,专注开会。 “看,就像查理说的,那只是逢场作戏,别人根本就没在乎过你。”krys斜眼扫了那头一眼,抱着奶昔杯吐槽:“还说什么请你到家吃晚饭,真是人走茶凉,一转身将你当屁放了。” 之所以满怀热忱地跑来九频道,最大动力便是为了见到dixie。魔魇里的一切我全已记不得了,但冥冥之中,我觉得与她之间有过许多事,特别是冲破幻日壁垒后,又发生过什么?这一部分内容,我希望由她亲口来告诉我。至于女兵说什么,那是她的事,我认为人不至于会那么绝情,哪怕她真就是个白领婊,场面上的应酬也该戏份做到位。 就这般胡思乱想着,待到回过神来已是下午三点,老戴将手往裤兜里一插,说已经谈完了,随后便催着我赶紧回去。当路过迪姐身边,她居然连眼都没抬一下,依旧在与同僚讨论着话题。此情此景,不由叫人慨叹恍如隔世。我也有尊严,便只得恨恨作罢。 那么,他们究竟谈得怎样?大致了解下来是这样。九频道属于地方台,夏洛特本地收视率最高的是3频道,影响范围本就有限。随着时代进步,他们往后为了扩大规模,很可能会被纳入更大的电视网,例如fox news,abc或cbs。就像而今的许多影业厂商,不论规模、筹措资金的渠道,都难以与诸如苹果、亚马逊或者网飞这些流媒体匹敌,是同样的道理。 所以,要像月谷电台那种规模更小的媒体开设副频道,仍显得不太成熟。但是,不论媒体还是娱乐界,真正有价值的是人,人这一波动性极强的资源是各个电视台竭力要争取的。因此,获得先机的九频道,也不打算任由我们被其他竞争对手挖走,故而提出一个建议。 这个建议就是分包节目档,由于这类题材偏小众,他们将分调部分资金,在除黄金档外设立一档新节目,边筹划边完善。目前先以投稿方式进行合作,与此同时也接受其他播客来参与,最后择优签订合同。不过,鉴于我们日前已有过一次现场实录的成功,外加收视效果良好,故而我们将比其余竞争者多出一项优势,那就是可以向他们申请经费,倘若台里几个眼光毒辣经验老道的大佬觉得点子不错,就会照准拨款,这个公用账号适才已经线上开设了。 老戴等人觉得这次谈判尚属皆大欢喜,虽偏保守,但对方充满诚意。在为兰开斯特们打开局面的同时,秃头老汉与他又私聊了许久,只因此人本就是布罗韦克兄弟俩的超级粉丝,因此他获得另一份暂不公开的合作建议。 总之这场大破逆流幻日的成功,也算是自主创业的良好开局,对各派人马的影响都是积极进取的。小玛家老子获悉这个消息,觉得自己儿子出息了,自当笑逐颜开,几方尽皆大喜。 “怎么悄无声息地走了?”手机震动了几下,抬起一看是dixie,她问:“你生气啦?” “不,见你和牙套妹他们正在开会,再者我也不是来找你的。”我冷冷地回应着。 “你误会了,我本以为你们还会继续留一会儿,因此没来得及打招呼。你可能遗失了全部记忆,不知自己对我说过什么。台里也好,外界也好,如果相互之间走得太近,难免会被人注目,自然就会有好事者调查你,那么一来他们将发现你滞留偷渡那些事。总之,你先保存下我的号码,今天我会比较忙,傍晚我请你用餐,再来详谈有关你学业的事。” 见我不答,她只得匆匆挂断电话,话说到此,果核酒店也已经到了。令我们意外的是,老艾见我们车回,从底厅走了出来,似乎有事要找我们沟通。以往进他那间办公室,身边都有一个范胖陪着,可这家伙不知忙啥去了,上上下下都没瞧见人影。 “咱们大家都相处了一段时间,彼此间也熟悉了,那么就不再浪费时间多客套了。” 我本以为他找我们谈的是仓库装修上的事宜,结果真正想说的,却是其他。其实这件事早在当初范胖与他商谈0514时就曾被提起过,只不过大家还比较陌生,故而谁都未放心上。 原来老艾有个多年的朋友,名唤钱伯斯,家住德罕(北卡德罕郡治所,着名的东部大学城之一),是个从事室内装修行业的小老板,与他年龄相仿。这人大概在数月前曾来过果核,气色显得相当不好,并说自己患上了某种怪病。此人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通常是对冲击鬼烈这种事不屑一顾的,然而他的病日渐严重,去任何医院都查不出原因,一家人搞得焦头烂额。昨天看到新闻后,在他妻儿的劝说下,长女便抱着试总比不试要好的态度,与老艾通了则电话,希望能上德罕给看看,是不是他不小心遭了路煞,或冲到了阴秽。 如果我等真像电视上播的那样,就替钱伯斯解了这场劫数,这家人事后将支付一大笔钱。 “这个嘛,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忙,能自由支配的时间不是很多,既然是你的朋友,那就过去看看好了,但不能保证能瞧出些什么来。”侦探撑了个懒腰,朝对面民居楼努努嘴,问“那么,这件事与他们怎么算?毕竟出力的是我们。” “这是我朋友圈子的,又不是他们的矿脉,当然该怎么算就怎么算。他们爱找钱,就由自己找去。”老艾一听,忙起身拉上窗帘,打抽屉里摸出张照片掷在桌上,是一个站在耶诞树前营养充足的胖子,与他体态相似。见众人看过,老艾又打开手机相册,让我们去看另一张照片,说:“前一张是圣诞前夕照的,而这张,是六月初他来酒店时拍的合影。” krys相互对比看了一阵,然后狐疑地望着他,问:“这确定是同一个人吗?” 凡是在场的人,都不约而同发出同样的疑问。两者间的区别那叫一个天壤地别。近期合影上的人像骨瘦如柴,面色青黄,而且站姿歪歪扭扭,一副病秧子的模样。哪怕是连续在做抽脂手术,人也到不了那种程度。 “嗯,这就是我想让你们去的原因,据说现在他是越发瘦了,体重不到85磅。”老艾将照片收回抽屉,叹道:“照这架势继续下去,恐怕熬不到秋季到来。” “这么一来,前台的工作该怎么办?还有小孩没人管。”闻言我苦着脸,问。 “那都不算事,我着人临时先顶着,小孩你原本就不怎么带,只会买些高热量的垃圾食品喂饱她,就让前台搭班的老娘们带家去照顾,她原本就在托儿所工作。”老艾团着手愁眉苦脸看着照片,发出阵阵唏嘘,看得出他与此人交情很深。 顺便提一下,虽然前台那个歪瓜裂枣的婆娘,嫌我们出现搅了她提加薪的事相互间不和,但幼儿却始终由她在照料,这女的虽一脸刻薄相但人不坏,而且自身特别喜欢小孩。过去见krys粗手笨脚的便总在边上讥讽,前一阵冲击问题房,小孩几乎都住在她家里。 出得门后,我问老戴对此怎么看,他摩挲着戒指说照片瞧不出什么,具体要到地方实际走过才能明白,但此人瘦得如此可怕,理应不是疾病,绝对是遭上了什么。 晚间六点,dixie再度打来电话,说犀角餐厅太大众,她这种人去那里不合适,还是请我上度假村餐座去吃饭,环境会比较清静。走出门时,见侦探西装革履地正打六楼下来,一问也是要出门办事,便搭上了他的gmc,向着米尔堡的高尔夫球场方向而去。 “穿得那么干净,还特地抹了头油,老戴你这是要去哪啊?”侦探比较注重车内清洁,自己不抽烟我也只好憋着,望着窗外流光掠影,我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 他似有心事,只是笑而不答,就这般说了几句,见他很沉默,我也只得缩紧脖子靠在车窗上,时隔不久便有些昏昏欲睡。约莫一小时后,车抵达镇上,他这才说应新闻台负责人邀请,去参加一次他们当地的国民侦探聚会,秃头老汉可能想介绍些名人给他认识。 国民侦探(citizen detective),是一种民间兴趣爱好组织,遍布全美各州,成员都是那种特别着迷于悬案的人,属于普遍高智商的群体。他们往往比起条子更精熟逻辑推理,对证物的鉴定,以及各种反侦察手段的剖析。这些人都是偏执狂、阴谋论者、受害妄想症。为了获取第一手资料,也常爱干些违法乱纪的事,例如盗听警察频段,黑进炮局档案材料库,或蒙着脸闯进证物仓库偷东西。即便被捕也是振振有词,并觉得自己是在拯救世界。 通常来说,有这类爱好之人,家境都不错,起码吃不上饭的人没有那种闲情雅致,个中不乏有百万甚至千万富翁。正因老戴是传奇侦探的后裔,所以今晚会有许多人急着想见他。这就是老练之人和我这种青头的区别,别人做任何事都在掌握商机,而我却毫无打算。 “下午我们正在做着一些课题上的讨论,不知不觉说了许久,待到抬起头时,你们已经走了。”dixie身着件低胸夜礼服,谈着他们台里的日常。我好不容易翻出件正装,但坐在她对面,仍显得与四周气氛格格不入。喝完餐前酒,她轻轻顶了下我的拳头,问:“当真失去了全部记忆吗?是否还记得被抬出仓库时的情景?当时你双眼睁着。” “也不是全部,但大部分都遗失了,勉强只记得些雾龙牙岛的事。至于如何被抬出仓库,别人也没跟我提起,当时的情形是怎样的?我可以抽烟吗?” 根据迪姐的描述,自打我被送入化妆间之后,起初门是被严丝合缝关上的,但九频道不断有骚扰电话打进来,说这像变魔术,充满了伪造作假的痕迹,因此木门被打开。随后为了方便拍摄,越开越大,整个过程中我是僵硬冰冷,没有脉搏的。然而,人的视网膜总盯着同一件东西反复看,会产生疲倦,因而在最后两分钟内,谁都不曾注意的某个间隙,这间屋子无端爬满头发状的胶状物,在这堆东西里,挟裹着我与她。俩人的衣服像洗衣机抖干后纠缠在一起,以至于他们为分开我俩,废了不少功夫。 “那么,那件金镂羽衣,现在在哪?” “你觉得如果在,我会不拿出来与你分享吗?但它消失了,只剩下几枚残片捏在手里,表面存在着烧灼痕迹。”她耸耸肩,无比遗憾地叹息。 “我倒是保存下一件失去已久的东西。”打裤袋我掏出蓝色香水瓶,向她晃了晃。 “besson,我其实什么都记得,但自己备下了两套说辞。因为这些内容太过敏感,而且与你紧密相关,倘若公开了a.c的信息,解开逆流幻日的真相,会带来无穷麻烦。因此粗略的一套就是台里往外发布的内容,而另一套,是我现在告诉你的。” “你也觉得整件事,就像套环那样,是一环衔着一环的?”闻言我不由大惊。 “是的,这就是你所说的,葡萄牙某地派人来逮你的原因。因为在你出生之前,资料便泄露出去了,你作为一个与玛德兰有关的人,被看不见的地下世界所通缉。但你的身份只有a.c知道,而派来接应她,甄别过我的后援,又全被通天塔在公海上杀光了,就这样我成了唯一的线索,已被人监视了很久。回到台里后,我想找出是谁预先打来的电话,但被阿加察觉,他板着脸让我莫多管闲事,很显然,这次中途改道来现场播报,其实是他人的一种测试。”迪姐颤颤巍巍地点起一支烟,叹道:“我坚信a.c就像她自己说的,受尽酷刑也没招供出你。所以,多年来,你一直是安全的。” “因此,你觉得那些极暗世界的人,直到今天也没放弃,依旧在找我?” “是的,这就是a.c所说,她早已没了退路这句话背后的原因,她宁愿带着这些秘密走进坟墓,也不愿让他人找到你。可是,现在纸已包不住火,因这次转播,你被曝光了。” “有些事,既然它要来是挡不下的,”我狞笑一声,做了个枪毙的手势,顶着自己太阳穴,道:“我本来就觉得活着没多大意义,将我逼急了,我就扣动扳机。” “不,besson,你要乐观起来,一定会没事的,这些话我本不想提,就怕你知道后会很难过,但那并非是我约你来的主因。”迪姐朝四周打量了一番,低语道:“我遇上麻烦了。” 就这样为了掩人耳目,我与她去了一个极度喧闹的迪厅,找了个角落坐下。 “是有关你那位小表弟丘克的事?”当她将整件事讲完,我也觉得很不寻常,问:“那么你回到现实后,一切改观了吗?是否如你所说的,像嗑药后醒来,会觉得幻觉很真实?” “没有任何改观,就和当初被人从伯恩斯发现那样,依旧躺在墓地里。”她烦躁地摆摆手,说:“对我而言本就是既定事实,那只不过是一种期翼,它不是重点。回家后,当晚我梦见了他,时隔一天,他又出现在我的梦中,但内容全变了。” “怎么说?”我蹙紧眉头,问:“他看着有什么不寻常吗?” “你是否还记得自己经历过的某个鬼地方,我缺乏记忆的魔魇?是有关一栋大楼的。你曾告诉我,在一个像家那般的地方,你我性别倒置了,我成了你你成了我,然后隔壁有间发生过凶案的大屋,被人称作屠宰场。丘克就出现在那,他是被人剁碎的,并说自己就被人囚禁在此。”彩射灯的光斑扫过迪姐明亮的眸子,正如此刻叵测的空气,不断变换着色泽,她神色惊慌地说:“起初我以为是自己太累了,所以也没多想。可第二天又发了一模一样的梦。这在过去不曾有过。老实说我很害怕,甚至不敢入睡,我怕今晚还会继续梦见他。” “那么,你希望我怎么做?”这种事我也是头一回听说,不禁感到毛骨悚然,便不自在地推脱,道:“因我全无概念,实在难以理解那是个什么地方。此外也没有逆日这种妖阵,即便有心也去不了那里。我大概能做的,就是坐在沙发上,看你睡着后离开这件事。” 恰在此时,手机响了,按下通话键,随即传来女兵的坏笑声,她说: “besson,你人在哪?快回酒店来,这下可太有趣了,你一定会大吃一惊。” “怎么了?我送你回去吧,今天家是肯定不敢待了,索性去那里定间房住一晚,如果夜里有事,也好相互照应。”说罢,迪姐打电话喊来个代驾,与我坐上车风驰电掣地赶回西城。 当我踏入酒店大堂,便见到一个面容阴鸷的家伙坐在沙发上,不由长叹一声。 曾经的噩梦,又卷土重来了。 《夏洛特篇。完》 7:35 s 佐治亚篇chap 25:raffica(纷至沓来) 曾几何时,在浸透血污的厚毡布背后,亮起盏随阴风飘摇的牛油尸灯。一个矮而敦实的男人,默默闭上眼,喝退左右,独自下到山根最深处坐下。在他正前方,被架着一具恐怖异常的尸首,一具刚被缝上脑袋用火皮胎压入气的尸首。这个男人视若无睹,嘴唇蠕动,既像在与之倾谈,又像在送别老友。不知不觉间,映在山石上的人影忽而变得奇大。 耳边寂静无声,却又感觉地底的铁链声自四面八方而来,这是什么?一时间我左右环顾,便见得暗世界菁英如标枪般挺直肃立。忽然,一股强横的气团自毡布背后炸响,山石上出现了两条黑影,活者与死者皆席地而坐,俩人指手画脚,似乎正在对驳着什么。 这种亘古未有的妖法,名唤达纳托斯魂镰审尸术,掌握其精髓之法的,便是这位阴鸷男人。虽然在横皇的干预下,这场辨别真凶最后以失败告终,但在那时,我便注意起这个人来。 若只是妖术了得还不至于令人叹服,我看重的是整体性。在那场流尽天下人膏血的对抗修罗之松大战中,我等出师不利,打一开始主帅便遭丧亡。于是这个男人接过战旗,继续领导众人全力抵抗,最终以极小代价剪灭尸鬼女王。此人绝少犯错,甚至每步棋都能下对地方,最难能可贵的是,他能纳谏且不看对象是谁。综上所述,他给我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 是的,我不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自打柳条镇一别,这家伙再度出现在面前! “魂镰尤比西奥?天哪!你何时到的北卡?”虽然他也是噩梦之一,同样对待刑徒们如猪狗,但在此刻,我多少还是有些惊喜。不过既然此人端坐在酒店大堂,自然就会有另两个老面孔在附近。果不其然,一个下巴修得溜光的黑大汉,自商务中心背后走来。 “拉多克剃刀?”见着熟人,我自是上前招呼。环顾四周,却不见与之同行的高个。 “稻草男孩与断臂的圣维塔莱一起走了,他们再也没回来欧洲。”他悻悻叹道,对我捣了一拳,说:“昨天上午到的,在柳条镇住了一晚,随后才来的夏洛特。” 尤内卡段山区是世界之子的势力范围,既然他们打那来,无疑说明我们被人盯着眼梢。然而魂镰却将手一摆,说我们不值得善良公羊浪费宝贵时间,他们有自己的打算。鉴于大破吕库古阴宅时冒出两股极暗势力,他征得兄弟会大团长的同意,这次带领一批突尼西亚本部人马,再度跑来美国,是为了建立哨卡,其自称宣赞(善良公羊内部某种职称),企图将横皇一事调查清楚。在此期间,他们需要个落脚之处,因此小“老汉”推荐众人,没必要非得搞个不动产,可以到价廉物美的果核酒店预包楼面,啥时办妥啥时走,也显得干净利落。 “世界之子遍布全美各州,你怎知夏洛特就没他们的人?也许那个坐在报亭前的老汉,也许这个门前徘徊的背包客。”拉多克嘿嘿一笑,拿手指着视野良好的落地窗外,道:“不来找你们,是他们正有自己的事要忙,而你们的一举一动,别人皆了如指掌。” “好不容易打下个基本盘,搞掂了0514仓库,结果等于给自己建好一所大监狱。”女兵自当与他们捻熟,前次正是受雇于铁布利希,正盘腿坐在这群卫道士中央,神采飞扬地调侃我。当见到dixie打室外进来,不由变色,问:“你怎么仍和她鬼混在一起?” “不,破仓库时出了些差池,迪姐似乎遭上了幻日里的恶鬼,这是由侦探间接造成的后果。当然罪魁祸首,全是死胖子。”我迅速翻进前台,让krys先为她定间房,可她将手一摊,说今天全卖完了。当抬起头,便见范胖打楼上下来,站在那堆人面前活像个孙子。 据说,下午失踪的他,正是遭上了夏洛特的世界之子,小“老汉”命他立即动身去贾斯托尼亚(castonia),将这批公羊带回来,因他们不认识路且拒绝现代电子产品。然后去了犀角餐厅开怀大吃。他此番上楼去老板间,向老艾提出对方要包下整座五楼当办公场地。 自打破了0514逆流幻日这个超级妖阵,老艾的酒店一下子变得火爆起来,许多人慕名前来参观,这个胖子不必再愁眉苦脸,整天惦记着省吃俭用,于是满面春风。接连不断的好事临门,俨然迎来事业第二春。所以此刻,正领着铁布利希的几个干部,在楼上看客房。 “果真是博尔顿推荐过来的?而不是因电视转播,特地跑来监视我等的?”我见善良公羊们正在窃窃私语,不由凑近范胖低语,问:“你怎么出门前,也不打个招呼?” “手机被人没收了,直到载人回来才取回。”他哀叹一声,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反正来也来了,就走一步看一步好了。咱们关起门干自己的事业,尽量别接触就行了。” 要是世间常理真像死胖子说的那样就好了。然而暗世界就像毒品,你只要接触过,就很难摆脱他们。当然说此话,并不是在指这伙强人喜爱威逼利诱,或死缠烂打。不,严格意义上讲他们自视甚高,不太乐意卷入尘世浊流。但又紧密地与现实社会结合在一起。 好比你求财运,就得找暗世界能人给你把把关;倘若你家里接二连三晦神造访,也须得找他们;再或者你被人要挟,想彻底根除麻烦,最终依旧要靠他们。好吧,假设你是个循规蹈矩之辈,身世清清白白,也没有案底。那样你当自己就不会接触到他们吗?照样无法幸免。 你总有财务窘迫的时候;你总会有上赌场玩玩的时刻;你总嫌麻烦会上馆子吃饭;你总不能自己解决生理问题不上街逛逛。只要你走出家门,接触这个社会,就自然而然会遇上他们。暗世界参杂在正常社会的方方面面,如同一张暗网覆盖所有行业。只不过你到不了别人的门槛,他们也对你索然无味,故而这些家伙在你眼中如同隐形人罢了。 这不,魂镰尤比西奥已经被dixie所惊艳到,两人年龄差距比我小,相互又都是混迹社会良久的人士,正坐在不远处攀谈着。因女兵添油加醋,使得矮男人对她很好奇,问是怎么会与我这号人纠缠在一块的。从中得出个结论,这群公羊,压根就不知仓库驱邪一事。 我刚想及时阻止,迪姐已愁眉苦脸向他讲述了噩梦中丘克的事,待到我走上前,两人基本已聊完。尤比西奥搓揉着脸,拍拍迪姐粉嫩的手背,说不必太当回事,也许就是日有所想夜有所思,逢巧罢了。这种事想得越多越会梦见,且先放宽心,看几天再说。 “所以我俩正在相互核对。”dixie指了指我,道:“想找出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这种事,还是要多看几天,倘若连续七日,咱们再来计较它。”魂镰打怀中掏出罐夏眠,递到她手中,说:“这是各种花瓣熬制的饮料,能让人彻底放松,可保你一夜无梦。” 我急忙拉dixie起身上楼,今天订不了房,只好请她在我们的客房委屈一夜,反正今晚krys当值,外加酒店来了这伙人,我等几个注定将待在楼底,宿舍自然无人打扰。 “这样不太好吧,我还是去喜来登订间客房。”她看着手中的竹筒,将信将疑地问:“陌生人给的这种饮料,我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besson,你确定没问题吗?” “没问题,在地底时我们就当矿泉水喝,味道就像金银花茶,是一种保健品。”打开六楼房门后,我伺候她坐下,然后将夏眠倒入水杯,分出一小半喝下,以示无毒。 “那人刚才忽然说了句怪话,问我心种是何时开的,而我却未提过,他是怎么知道的?” “糟了!”我这才想起,魂镰所精通的就是读心,你哪怕想保留秘密,只要在此人面前一坐,随即便被看得清清楚楚。铁布利希自古代起,专业就是审讯罪犯,套取口供。如此一来,也许适才俩人攀谈时,尤比西奥已将她照了个透心凉。想到此,我只得叹道:“你在他面前将毫无隐私可言,而他恰好又是读心方面的翘楚,这就是暗世界的可怕之处。” dixie随后洗了个澡,又吞下几片自己随身带着的药丸,对于那罐夏眠始终没动,不久后昏昏欲睡。我不适合继续待着,便按她要求将全部壁灯打开,然后蹑手蹑脚合上了房门。 下得楼去,见侦探已回来了,在范胖的热情介绍下,两人象征性地握了握手。随后各坐沙发一头,彼此间无话可说。在老戴眼中,是瞧不上所谓的暗世界,从过去他偶尔透露出的言辞,不难窥见这一点;而对尤比西奥来说,布罗韦克是属于与翡翠之华为伍的泛世界或极暗世界,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俩人各管各漫无目的地看着风景,四目交错后又迅速避开。 因此我与死胖子也在这种气氛中显得较尴尬,便只得各顾一人,没话找话地陪着聊天。 环顾四周,我见好事者们连同拉多克全不见踪影,以为是旅途劳累回房休息去了。一问才知他们根本没有订房,这伙人上了天台,正在进行着一种叫做“唱天”的功课。他们习惯于苦行僧般的生活,不追求物质享受,随便找个山洞或荒原,也能安顿下来。 而侦探也在想着自己的心事,适才他随阿加去参加国民侦探定期举办的活动,在席间听闻一则他们正在流传的悬案,正源自他的老家纽约,另一群国民侦探,似乎是叫雄心一代的组织正在跟进的连环凶杀的怪案。众人问他对此有何见解,而老戴自打上月起就始终忙碌于外州,竟丝毫没有耳闻过,因而显得略微尴尬。 这大概是件怎样的事?那就是帝国州出现了连环杀人狂。此人反侦察经验爆表,下手狠辣,不留一丝痕迹,来无踪去无影,已有多人遇害。 然而,老戴却并不同意他们的看法,连环作案是因出现手法相似的一种推断,具体表现为随机作案,因此侦破难度极大。死者间毫无联系,时间也不连贯,地点更是天差地别,而且无法排除模仿犯。 就在不久前,美国刚破获长达十来年的疯狂邮寄炸弹客一案,谁都无法想像凶犯居然住在千里之外的一片密林里,深居简出不与外界往来,以一种快速倒退回原始社会的形式,企图达到解放人类社会的目标,因此推动科技进步的学者,纷纷成了他的标靶。而此人的最终落网,是因其向外界表示,如果报业能刊登他的论文,便会终结暴行。 由着这个线索,从论文到一封家书,最终让条子打开了突破口,将之捕获归案。 而还有一类谋杀,从表面看十分像连环作案,可在侦破后,实质却大相径庭。那其实是由多人为了各种目的,在不同时段谋杀了受害者,仅仅是弃尸方式相近,被归在一起罢了。 而这回夏洛特本地国民侦探所讨论的,是一连串带有神秘色彩的悬案,阿加自是明了布罗韦克家族擅长应对此类挑战,故而请他参加活动。而有关老戴那份不宜公开的建议,其实是一个大型电视网有开设罪案类节目档的想法,秃头老汉有意从中撮合,为他提高知名度。 两个板着脸的中年男人僵坐了一阵,随后寒暄了几句,侦探便拖着疲乏的身子上楼休息去了。我总惦记着迪姐,也想随他上楼再去看看,却被魂镰一把拖住。他悠悠然点起支烟,问:“你在她身上开了个心种?怎么开的?又开了多久?” 面对魂镰这种藏不住秘密的人,我只得将日前冲击仓库问题房一事和盘托出。谁知矮男人听完,却指着我说,dixie要是真冲撞了某些难缠之物,可能也是因我而起,而不是侦探。 “何出此言哪?”我听得一愣一愣,只得重新坐了下来,问。 “心种是不能随便乱开的,具体要看人的体质。譬如说抗生素,对绝大多数的人而言效果很明显,但对某些人来说,会产生过敏反应和毒性爆发。出窍的妖魂类,本就意志薄弱,特别容易遭到入侵。倘若此刻有高阶妖魂去触碰它们,特别是开个心种,那么就等于给其他心怀恶意的厉鬼,提供了机会。”尤比西奥扫了我一眼,吧嗒吧嗒抽着烟,道:“过去博尔顿他们在异世界雷音瓮搏战,吕库古小姐被提前开了个心种,是因那时她还是人。” “难道说心种只能妖魂类的物质给活人开,彼此间不能随便乱搞的吗?”范胖听闻众人提起了其他时空的自己,便掏出本子奋笔疾书,边记录边问:“这又是什么原理?” “如果,我是说如果,这小子真像那位女士理解的是名骁鸷,那他就等于是活着的厉鬼,你们懂不懂?厉鬼强于普通游魂,能任意摆布它们,开心种的目的是为了控制。而他这番操作,就像在对其他厉鬼打招呼:都来占据吧,这条妖魂已被我侵袭了。由此,别人就会顺着他开出的管道,将妖魂钻得千疮百孔。所以在你拖她回来的同时,又导致了她将来万劫不复。” “那dixie现如今,究竟是什么情况?果真被恶灵附体了?”我是听得一阵阵心悸,问。 “不好说,一天两天的瞧不出端倪,入魔就像病变,都有个过程,若是七日内持续不断恶化,这人基本就算完了。”尤比西奥起身背着手在底厅内踱步,干笑道:“我说你这小子怎那么好命?吕库古小姐是遭了默环阵,那也就算了。可你为何总能找到绝世美女呢?” “不,我跟她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关系,更不是小樱桃揣测的那样,而是好友,却又胜过好友许多,总之我遗忘了所有,具体也说不清。既如此,你有什么办法?” “此女虽世故,但人本质较单纯,而且为人重义,也较符合我的审美,老实说我也不愿见她遭罪。但话说回来,白干是肯定不成的,往后对兄弟会没法交代。”他打了个响指,示意先上六楼走一圈。我走去前台,向尤比西奥介绍krys,说这就是吕库古小姐常提起的未婚妻,颔首致意后,他也不多废话向她要房,然而krys却说六楼所有客房都卖出去了。 “虽然没空余客房,但堆洗涤剂拖把的innkeepin’杂物间在楼梯前,与宿舍紧贴着墙。” 我等三人,因男女有别,不可能堂而皇之闯进宿舍,蹲坐在迪姐身边,像医师那般临床观察。而客房又全都被人租走,却是个不争的事实。可是,当我们上到六楼,魂镰却蹙紧剑眉,指着隔壁一套单间说,这明明就是空置屋,为何却要骗他? 我不知他是怎么瞧出的,只得装扮客房服务,轻叩了几下,结果还真像他说的是套空房。于是我掏出鹦鹉尺,三下五除二撬开屋门,放俩人进去。尤比西奥打开自己的小包,命我和死胖子先回避,一刻钟后再回来。因此,范胖去了天台,而我去餐厅,打算搬箱饮料给众人。 “六楼明明有房,你为何说全卖出去了?”我见krys正盯着我的一举一动,被她看得十分难受,便来到前台,低语道:“刚才那位不是普通人,你不能再在他面前撒谎了。” “为什么?这是为了你好。”krys长叹一声,说:“我不像你认为的,如此讨厌她。” 怎么无论什么事,第一个都是因为我?掏出烟,我在边上站定,倾听起来。 “那晚离开仓库后,查理就崩溃了,回到自己客房后哭了很久你知道吗?我在边上劝导,什么作用也不起,然后她问我要了手机,又找霍利斯曼哭诉,他们之间谈了个把小时,才勉强平复下来。当时我人就坐在边上,亲眼所见。”她指着我鼻尖,叫道:“她虽表面装得无所谓,实际特别在乎你。而你却天天与女主播鬼混,若背地里偷偷摸摸也就算了,真是出入成双。alex,你偶尔也要考虑考虑他人的感受。如果你对她无意,就直接说明清楚。” “这不可能吧?你真把电话给她了?”闻听此话,我差点昏厥过去。 “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你、霍利斯曼和她之间很熟悉。而老范说什么拍红河纪录片全是假的。你们当时究竟干啥去了?”krys团起手丽眼一瞪,训斥道:“你也别现编现说,女人的直觉告诉我,不会那么简单。总之我这么做,是希望你能检点些,给彼此留有余地。别搞得到时候鸡飞狗跳,大吵大闹。dixie又是名人,你为她好,也该多想想这些话。” “是我考虑不周,谢谢你的提醒。”我赶紧找了个借口,端起饮料箱飞窜上楼。 这个女兵的心机实在太厉害了!她居然敢当着别人女友的面公开与仰慕之人调情,而且还糊弄得对方为她站台,难怪范胖去拍门她根本不回应。这是在乎我?不,她只是找到个借口,正好可以找林锐发泄无法公开的情愫,而林锐又是那种不懂拒绝的人,外加自己女友就在边上,只得默默倾听,天知道俩人间相互说了些什么。 而以小樱桃的秉性,是不达目的不会罢休的,她势必会借助各种由头,没有条件创造条件,来为自己谋事。那么,最可怜的那位,不就是krys吗?她始终被蒙在鼓里,而且出于各种原因,我和林锐,将绝不会向她吐露真言!想到此,我觉得不论如何都要与他通个电话。 手机拨通,结果是眼镜接的电话,他正在自己家里,并说此刻林锐在月谷电台当值。 “我们在整理外出期间粉丝留言的录音,找到了几则比较特别的讯息。”这家伙似乎在吃东西,不停地咳嗽,说:“就随便给你说两条。第一条,6月14日零点,有一架原本飞往塞浦路斯的客机,不知是何原因在埃及的某个机场迫降,整架飞机的人就像被催眠了那样;第二条讯息,相隔一天6月15号,阿什伯勒的natural habitat zoo(北卡最大的野生动物栖息地),有一头河马被人发现,死在距离河藻两百米外的浅滩上,全身大半血液被吸干。通过这些,你联想到什么了没有?为什么都聚焦在14和15号这24小时之间?” “难道你想说?他们与吕库古阴宅有关?”这个日期,正是我们最终脱出山铜矿井的时间点,眼镜话中有话,间接在指明这些。 “是的,这两个时间点,正巧与末裔逃离雷音瓮,狄奥多雷离开不死鸟矿井高度契合,让人不得不去那么怀疑。”他显得心事重重,见我没反应便又说:“霍利斯曼现在就在整理这些讯息,其实还有许多,我们短时间内也不太可能会去夏洛特,你们最好来趟佐治亚。” “这个嘛,其实这两天,我们几个原本也要外出办事,如果时间上赶得及,自然会去格拉斯考克县与你们碰头。”见寻不到人,我打算问他要个月谷的电话,便问:“你何不跟范斯通个话,让他找老艾多要点假期?我们能出行几天,全由他来决定,电话的号码。。。” “我不能找老范,幸亏你打这个电话进来,原本我也想找你沟通的。老家出事了,你自己听过就算了,暂时先别给老范知道。”眼镜似乎出了门,转到某个僻静之处,低语道:“他的高中生女友,就是咱俩最初的粉丝之一,目前失踪已有两天了。” “这人失踪,不该去找条子报案吗?”我心一抽,问:“难道说,是那帮闯医院偷b型血的贼娘们所为?那个邪教?” “多半是,那晚她离开家说自己去参加同学party,实际并未到场,而最后被人瞧见,是在中学附近的一条分岔道前,车里除了她还有两个女的,相互之间很熟络。正因为旁人没瞧出异样,所以一晃而过。”眼镜忧心忡忡地思虑片刻,说:“因此我和霍利斯曼合计下来,多半是回她们那个贼窝了,然后不知出了什么事被拘禁在某处。这是咱俩的推断,于是下午时他和我商量,这几天说与你们知道。光靠他一人不足以成事,大家聚首后再决定怎么办。” 这则电话就在眼镜啰里八嗦的废话中收了线,我瞬间也没了找林锐的想法。没想到短短几天,每个人屁股后都挂起一连串的麻烦,这可真是祸不单行,人人自危。既然太远的事暂时顾不到,不妨先看看眼前的。想着,我敲开了门,走进尤比西奥布置停当的那间空置房。 范胖早已等得不耐其烦,见我乒乒乓乓开门关门闹出不小动静,便做了噤声呵责保持安静。走进屋内,见魂镰正盘腿坐在大床上,对面的墙头,被按了两个像燕子窝般的草窞,底下墙角燃着牛油尸灯,在原本电视机位置,被悬吊着一个色泽极度鲜艳的红匣,大小与戒指盒差不多大。我不知这是在干嘛,便拖过一把沙发椅坐下,目不转睛地瞪着前方。 魂镰忽然像在不死鸟山铜矿井前那样将手指圈起,架上自己眼窝奋力往外一挺,顿时变得目光炯炯,活像黑夜野地里的狐狸。见我们不知所措,便叹了口气说不是看墙,而是紧盯中央的红匣。当我俩的目光聚焦在这个盒子上,约莫三十秒后,红点变成火团,向四角蔓延,活像化开的墨汁,墙体逐渐中空,最终变得像玻璃透明,对面房内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这是什么妖术?”我俩看得呆若木鸡,不敢移动身姿,生怕会因此搅了局。 “火浣术,也叫阿摩利之萤,一种极其简单的视盲。觉得很神奇对不对?其实人眼原本就能办到,只是被肉身限制住了。这就是妖魂类的视野,只是人想窥透,另外需要借助某些催眠香料。这就是为何那么多人迫切想得到兽突的原因,仅仅只是视觉的提升罢了。”面对两个连门边都没摸到的菜鸟,尤比西奥显得洋洋得意。 这堵墙正面对着宿舍大床,迪姐两颗眼珠在眼帘内高速活动着,正处在无梦状态下的深度睡眠中。此女睡姿也如平时般端庄,柔美的双腿侧着,手臂自然摆放,好似一座精雕细琢的艺术品,令人垂涎不已。当然,我等三人不是热衷偷窥的低级趣味者,而是打算寻找根源。 尤比西奥很快注意到夏眠被摆在案头未动,不免有些不快,但随即便心舒开来。说这样也好,倘若真的喝下便什么都查不出,不妨持续观察,具体要看下半夜,她会起什么变化。 眼前所见仿若静止的油画,几人看久了也感到无聊,边喝着饮料相互攀谈,自然而然就聊起极暗世界。由着起初他窥透迪姐内心,大致已明了我一系列骁鸷所为,对于是谁预先通知她顶头上司,改道跑来果核现场播报这件事,魂镰却说出不同的见解。 铁布利希接到库里亚人的鸹单,是在今年五月初,因此欧洲部分的兄弟会派出两名好事者,稻草男孩和拉多克剃刀进入美国,企图捕获目标人物—我,带去埃武拉交差。 而当双方遭遇后,我却因不符合样貌特征被排除,那么剩余的对象,自然就只剩下林锐。但因陷入吕库古阴宅系列大战,意外横生,特别是出现了伊格纳条斯,导致三大主力皆死亡殆尽,故而无力再去办这件事。魂镰回到本阵后,便向他们的大团长汇报全部过程,向暗世界高层提交世界之子的结阵令,自然第一个被查的,就是库里亚人。 而谁能想到,当鬣狗们去到埃武拉的长老天庭,那里早已是人去楼空,被荒弃了有一段日子了。正因客户失踪仍在待查,暂时没人来找我等麻烦。 那么通过这档子破事,也间接说明,倘若真像我与dixie相互揣摩的那样,被泛世界和极暗世界盯上,至今已有快四个月。在这么长的时间里,倘若该我倒霉早被绑走了,哪还轮得到好事者来捕捉?而且整件事不论怎么看,都显得很奇怪,既然已委托了善良公羊,自身又采取消踪。唯一的解释,捕获目标人物—我的真正意义,可能会是某种保护措施。 那么,预先给台里打电话的人,也可能是出于这份用心。这么做会有两个好处,其一:曝光将造成社会影响,导致想下黑手的人有了忌惮;其二:暗世界同行中为求利益,也可能对我们不利,那么只要我们出事就会被调查,自然就会牵涉到他们。为了一个鸡蛋,打破一只西瓜,实在是得不所偿。 或许,打这通电话的人,没准是出于好意,这便是尤比西奥的看法。 正当他说得唾沫四溅,忽然戛然而止,再去看向对屋,迪姐已不见了踪影,谁都未曾注意她是何时起的床。不过双目通透的魂镰却没有移动身姿,他紧紧注视着地毯,视线一寸寸移动,最终跟去了盥洗室。 神情呆滞的迪姐,正站在屋子正中,对着浴帘喃喃自语,似乎与一个不存在的人在对答。这般说着说着,她抬起双臂,环抱住自己脑袋,五指岔开,向上曲张,摆出个特别古怪的姿态。其情其景,令人不寒而栗。 “看来果真是遭上了什么。”范胖吃惊地点起支weed,说:“幸亏你带她来店里。” 话音未落,僵站着的dixie忽然有了反应。她一把扯落浴帘,拿它当网撒出去,然后双臂裹紧,在这块软塌塌的塑料布中,竟显露出一个有头有肩的人形来! 12:00 s chap 26:into arc(入弧) 原本干燥的盥洗室,慢慢变得湿濡起来,不知打哪来的水蒸汽正在地砖间游走,很快便腾起半人多高,活像附近有人在摆弄造雾机一般。这样的环境让视野变得模糊,而同时也使得四周景致变得忽略,令杵在正中的迪姐,那古怪站姿显得尤为醒目。 她停在这个位置,失神地对着浴帘低语,似乎在同看不见的人倾谈。就这般说着说着,她合上眼抬起双臂,环抱住自己脑袋,五指岔开并向上弯曲,既像是种仪式又像在祈祷。 “这妞看来果然有问题,幸亏今晚你带她来店里住了。”范胖不由心头一凛,站起了身。 “你又想干嘛?上次闯的祸还不够大?”见状我一把拖住,生怕这家伙热血上头乱来,低语道:“你有好几晚也会做出怪异举止,例如将脚岔得很开站在过道中,那是梦游。” 正说着话,迪姐猛地睁开双眼,似乎叫了几声,一把扯下浴帘将它当渔网撒出去,这块塑料布自空中徐徐降下,一下子覆盖住了什么。她双目放光,探出双臂裹紧,就这样,浴帘中央冒出个有头有肩的东西。这一幕,瞬间将我和范胖惊到无法言语。 “快,快,要出事了,你去找老戴,我去扑人!”死胖子抱着脑袋怪叫一声,忙不迭地推门奔将出去!我急出一身冷汗,只想将他拦下,却被魂镰一把拧住腕子。 “这混帐自打被圣维塔莱那匹妖马啃过后,腹腔会爆炸!上次就因他乱闯才导致dixie被幻日拖走,难道任由其再复制一遍么?”我竭力想要挣脱,叫道:“我不是告诉过你么?” “稍安勿躁,上次是因超级妖阵,这回情况变了。另外我也想亲眼见识见识,所谓的人臼是怎么回事。要真那样皮脂也伤不了活人,这胖子若使唤对了,倒是件不错的利器。” 不论我想说什么,都未能阻止范胖掏出钥匙旋开房门,出现在了屋子的对角。虽然他气壮如牛,但独自一人也显得有些胆颤。只见范胖先是冲着浴室方向高喝了几声,随后犹犹豫豫地向前摸索,当人绕过大床后,那颗肥头忽然像折断的稻草般歪在肩膀上,双目瞪得像铜铃,身躯一侧开始剧烈鼓涨起来,那屡屡坏事的真空爆炸,即将又要爆发。 我再也等不了,忙紧追而去,刚到宿舍前门就被一阵劲风拍上。我只得折转往电梯间方向,狂敲侦探的房门。老家伙还没睡,正端着个茶缸在刷牙,见我口不能言,已知又出事了,也不待详问,人便本能地跟着我跑了出来。 “dixie也在酒店里?你怎不告诉我?”一听迪姐就在不远处,侦探打了个激灵,叫骂道:“到底是那黑西装熟咱们的事还是我更熟?坏了坏了,你先将那蠢货拽出来再说!” 旋开屋门,我摞起袖子直往里闯,人还未站稳,一片稠厚黑脂迎面袭来,瞬间将我浇成个落汤鸡。出现在眼前的一幕,着实与前几次大相径庭。死胖子就像只无头苍蝇,正一轮接着一轮往外轰裂自己,将整间宿舍炸得到处都是油腻,却全无目标。这毕竟是个人而不是喷筒,哪怕存货再多也不够如此消耗的。伴随连声怪叫,他似被一股无形怪力击中,整个人被推出八丈远,在过道中央连打好几个滚才收住身子,双眼一翻昏死过去了。 就在他跌出去的同时,原本被迪姐抱在怀中的塑料布,猛地张开扑到浴室门前,将视线遮蔽得严严实实,隐约间透出她曼妙身影,似乎放松开来。她就地坐下,缓缓传出歌声。 这番嘈杂,惊动了正在露台“唱天”的一干好事者,拉多克剃刀等人跑下阶梯,见这个胖子不省人事歪倒在地,忙将他拖至一旁,问我魂镰上哪去了。我将手朝边上指了指,同时也感到奇怪,怎么静悄悄的?尤比西奥和侦探俩人始终未发出半点响动,四周一片死寂。 正在众人质疑要不要进去查看时,忽听得宿舍内歌声越发清晰,侧身去看,浴帘已滑落在地,dixie丽眼圆睁踱步出了盥洗室。她似乎正抱着个什么,一面轻抚一面放歌,径自走到床前坐下,将那看不见之物搁在身边,继续躺了回去。就这样哼着歌拍着床褥,再度进入了梦乡。其情其景,活像在哄婴儿入睡,这些诡异举止,令我起了一身白毛汗。 回到隔壁空置间,魂镰与老戴正并排坐在床沿前,一声不吭。拉多克以为他们入了邪障,忙打开顶灯细观,他们方才有了反应,连连摆手表示无恙,嫌屋内突然大亮刺花了眼。 “老范没伤着她什么吧?”惊魂未定的我,迫不及待发问:“这是不是撞邪了?” “仅已观察到的迹象来看,似乎是她将吸毒胖子伤着了,”魂镰这才接过我递来的烟,吧嗒吧嗒抽了起来,说:“此女身上被寄了许多魂,并且越聚越多,适才被人臼冲散了不少。” 众人未看见全过程,不由面面相觑,一时间左右相顾,无法理解他们的头在说什么。 “这个胖子冲进去后,便被乱窜的妖魂所干扰,因此真空炸弹在身边频频轰裂,最终力尽气竭自己晕倒。整个过程中,他始终被一股怪力限制住手脚,无法伤及dixie半根毫毛。”侦探烦躁地站起身,对我重重捣了一拳,道:“总之她没什么事,这理应不是遇上路煞阴秽那么简单,相比那些,dixie似乎更像是个地母,那些乱窜的东西反倒是被她吸引而来。” “地母?你想说她是只活着的污鬼?”拉多克浑身一颤,嘴角抽搐起来:“这不可能吧。” “此女自身就成了某种魂器,似乎原本蛰伏体内的污鬼被唤醒,将周围一带的游魂吸引上身并化为养分。只要别去动她怀抱的那只东西,就相安无事,若打那东西主意,必死无疑。”魂镰站起身,扶着我肩头,说:“只要她别到自残那一步,事情可控制。污鬼类的东西是最难伺候的,过去的嚎灵双杀和横皇就是其中的杰出代表!你不妨明天问问她做过什么梦,然后咱们再来计较其他。现在没事了,各人该干嘛干嘛去吧。” 陪侦探回屋途中,他边走边在琢磨,自语道:“这可太奇怪了,你听说过轨道之袍么?” “我曾听我哥们提过,据说是种吞噬其他妖魂的巨妖,难道她是只轨道之袍?” “不,我只是在做排除法,仅仅是特征相似罢了。但那种东西是个死物,想幻化成型需要经年累月的时间,少则几十年多则数百年。轨道之袍不靠吸捕游魂当养份,它十分自律并有自己的目的性,时常被妖人邪众加以利用。当图谋达成后自然就走了。它只会歼灭妖魂却无法保护妖魂,更不会像对待婴儿般哺育它。”老戴扫了我一眼,问:“她所说的那个魔魇,你还能回忆得起来吗?我怎么感觉与她小表弟无关,好像是鬼婴回来了。” 我耸耸肩不置可否。魔魇里的一切被涤荡得干干净净,再也想不起任何细节。待到众人散去后,我重新回到宿舍坐在迪姐身旁,担心她再会出事。耵着气息平稳的她,看久了人感到心力憔悴,疲倦逐渐袭来,最终我头一歪,什么都不知道了。 艳阳高照,我被范胖拽起,时间已临近中午,扶着晕乎的脑袋下楼,坐到了餐桌前。原本在商量德罕那件事是否要延期,结果闯来两个满脸愠怒的女人,也不打招呼挤开我俩坐下。 “可你也不能随便将她往宿舍带,虽然油腻是化没了,但整间屋子臭气熏天,床褥活像被肥皂泡过,这还怎么睡人?”krys用汤勺搅着餐盘,故意发出很大响动,道:“我当了一夜值,还得累死累活拖地洗衣服,到现在也没法躺下。她就是存心的,或许本来就是只妖怪。” “你俩没见过昨晚的事,那可太奇诡了,怎能血口喷人?”范胖指着磕青的肥头,说:“她原本没有事,自从被拖入幻日才会那样,多少也是因我们而起,我也是想救人。” “你俩就得了吧,什么助人为乐。”女兵烦躁地摆摆手让他闭嘴,道:“她死不死的我一点都不关心,别把自己架到圣人的高度。她要是个丑女你俩能那么卖力吗?公园门前的报摊女看着也挺可怜怎不见你俩去照顾她生意?还不是嫌她脸上长着块黑斑?所以说来道去,就是被美色所诱,这个白领婊打出现起就开始破坏咱们之间团结的气氛。” 我漠然地抽着烟,轻推一把krys的手肘,问:“你要不要随我们一起去德罕?” “去德罕?可钱伯斯那种事,我去也不起作用。”她没料到我会突然抛出其他话题,显得有些意外,自言自语道:“但那样前台,老实说我这阵子挺郁闷的,出门固然好……” “倘若再遇上同等怪事,很显然,主播是不可能当不漏香了,而你就成了不二人选。”我侧转脸,问范胖说:“你看能不能找老艾说说?大破幻日后,大家都需要个假期调养身心。” “我觉得不会有问题,魂镰他们一下子包了整层楼面,这阵子要忙装修改装电梯,而且今早听他说,欧洲还会继续有人过来。”死胖子忙将杯碟一扔,逃难般径直推门走了。 “还要来人?这什么意思?”我瞪圆双眼望着女兵,问:“你知道这事吗?” 她点点头,让我莫在外人面前多谈此事,同时收起餐盘,打算离开。 我见化解了争执由头,便立即追将上去,故意低头叹息,对她轻捣一拳,说:“咱俩下楼走走吧,你我不该闹到这种地步,总之是我错在先。” 八月的夏洛特,天气已不再那么热了,走在林荫道下,习习凉风扑面而来,令人心旷神怡。我邀她在水池前坐下,脱去鞋拍打着水花,提过去一支冰淇淋,打算好好谈次心。 “你生气那件事,krys对我说了。但我始终不知你什么态度,因此也恍惚起来。dixie的事没你想的那样,我也想一次性将她麻烦解决干净。人家毕竟有自己的事业,哪能成天跟我这号人鬼混,传出去对她也不利。你真的对我有意思?既如此咱们索性就先过上一阵,看看彼此合不合,霍利斯曼你就别惦记他了,随我们一块往德罕去散散心。” “我还怄着气呢,暂时没这打算,另外傍晚要陪剃刀去趟佛州。”小樱桃狠狠瞪了我一眼,叫道:“我要是对你没感觉,会头一晚就上床吗?你真是伤透我的心了。” “你去佛州干什么?”我朝酒店方向扫了一眼,问:“铁布利希又雇佣你了?” “因为暗世界的结阵令提议,已被圣王通过了。三大组织死了那么多人,这件事是不可能轻易翻篇的。因此在接下来的半年内,会有许多人陆陆续续从欧洲向美国进发。”女兵捡起烟盒给自己点了支烟,说:“因此这一来一去,回来时你们早就走了。不该你知道的少打听,记住,她附魔这档子屁事忙完,别再和白领婊勾勾搭搭,再叫我瞧见一次你试试。” 而仅仅只是过了二十分钟,坐在水池旁的对象换作了krys,我同样是默默听她发泄,随后语重心长地对她低语:“到德罕以后,我们将转道往佐治亚去,你和林锐分开太久了。” “这却奇怪,他怎么没与我通话呢?那查理也一起去吗?”她不自在地玩弄着手中发卡。 “你与她不是一路人,再者她也有自己的事要忙,傍晚就出北卡了。别想那么多,总之你先准备准备吧。”我露出一丝奸笑,道:“我看得出,你需要一个假期放松心情。” 这就是成熟男人的办事风格,混迹风月场的老手行事之风。krys之所以与女兵抱团,是因看着身边之人皆卿卿我我而淡生落寞,而小樱桃也在利用她更方便去接近林锐,因此这对神圣同盟必须得拆散,否则最后受伤害最深的就是她。如果对象换做林锐,他必将手足无措,事事拿捏不住。且其本性就是不懂拒绝人的温吞水,哪里是女兵的对手?若小樱桃再使点坏,找着机会给他下毒下迷药,那便万事皆休,我相信她绝对做得出来。 想我alex老子,对钱财无追求,对权势更无贪婪,唯独识得女人香,就喜欢成天到晚谈恋爱,其余都不上心。自然是对人际关系的拆拆分分洞若观火,以往装傻扮痴,仅仅是自揣与林锐性情相似,两者都表露本心实在太过乏味,故而乐于当个痞子,会来得轻松些。 当分遣走两个女流,那么第三位就该找找dixie了。结果我还没拨通手机,她却率先打了过来,不待发问,她口吻充满幸福地说,那种噩梦也许就像魂镰说的,是日有所想夜有所思,她昨晚睡得很踏实,没再梦见丘克,但却梦见伤逝的爱子了。 “他好像一下子成了婴儿时期,那段时光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每一秒都能感受到时间在流逝,打亮的壁灯照着他柔和的脸,远处不知哪传来的滴水声,都叫人感到那么依恋不舍。太短暂了。你没有小孩也许难以体会,总之我要谢谢你,整晚伴在床头没有离去。” “原来那个裹紧的虚无之人,竟然是丧子?”我不免心头一惊,刚想再问,电话背景里传来胡子叔的催促声,迪姐只得匆匆挂断电话,忙她理不完的工作去了。 回到酒店后,我立即拉住范胖,将此事向尤比西奥汇报。矮男人略略沉吟,让我再去将侦探找来,并说破弧不属于好事者们的专业,这类摸排他或许更有见地。昨晚率先提出污鬼之见,就是老戴的发现。既然要帮这个无助的女人,就得再听听他的见解。 铁布利希兄弟会所信仰的,是古罗马时期流行于的黎波里利比亚地区的某种教派,名唤极夜暗神教,他们祭祀的是死神达纳托斯和睡神赫普诺斯,在以往对付守口如瓶的犯人,读心也不管用之时,会逼迫对方吞下药物,陷入沉睡之中,然后捕捉妖魂套取口供。过去稻草男孩在雷音瓮所玩的,就是这一套。他将圣维塔莱、吕库古小姐以及小苍兰的魂魄一同带往冥河长廊,企图利用其他时空死去的我,在横皇身上打开缺口。 然而伊格纳条斯是活人,污鬼是死物,两者性质不同。污鬼偏又属于恶魔级,专擅鼓唇摇舌闪烁其词,通篇没有半句真话,比起獍行更难对付,因此想凭借入弧去破击它,几乎不可能。顺带一说,善良公羊管梦叫弧,认为那是另一个比起现实更宽广的空间,呈长椭圆边界的国度,表面覆盖着彩虹般的弧光,故而叫做入弧。 侦探显然来自于兄弟会所不了解的其他领域,显得更加神秘,并熟知绯局和阴九局,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材。昨晚的分析见解,令尤比西奥感到此人深不可测,再者说,老戴从未承认自己分门别类归入任何世界,这类人为友总比为敌好,因而也慢慢上了心。 而我将这些话对侦探一说,他便抓起包随我上了露台,围坐在好事者中央,打算先听听他们的看法。从其故意揉捏那副老花镜眼波游移,我能看出魂镰在他心中也占据着位置。 侦探的实力不输于魂镰,这两者都是精通异端邪说之辈,各有各的视角。打从当初老戴盯着dixie的背影出神,我就觉出他除了钱途外,对她十分感兴趣。要知道那么多的电视频道,他不可能每个主播名字都记得那么清楚,可见老戴对千里之外的她,早已是贪慕了许久。从侦探昨晚表情,可见比我还紧张她安危。如果这是dixie的事,他必将推掉所有业务,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更难能可贵的,老戴将会是免费的。 而再绕回尤比西奥,他说过不能是白干,那样无法向兄弟会交代,但这取决于我们只能指望他这点上。而今老戴被我鲁莽扯进事端,性质就不同了。作为暗世界一员,魂镰自然抵触其他的歪门邪道,心高气傲的他与侦探是对手,同样高看自己。但假若dixie这场无妄之灾让老戴轻松解决了,他会很挂不住面子,外加他虽表象清高,其实内心也不拒绝美女。 我正为自己无形中化解俩人隔阂而有些沾沾自喜,恰听得魂镰接下来说出的一句话,脸上瞬间晴转多云多云转阴,顷刻间大雨滂沱起来。矮男人是这么说的: “我怀疑她是招了努拉吉蛇氏(nuragic serpent)的魅魔,或梦引神使,鬼婴出现得如此凑巧,许是已落下过眠之刻章,那样的话将万分棘手,但看得不够多,具体仍不好说。” “你是觉得在骁鸷冲破第一道曙光的莽莽黑夜时,在附近潜伏着另一只骁鸷?而且是名完整的,有自我意识的骁鸷?”侦探闻言一惊,喃喃自语:“难道假定为污鬼是我的误判?” 在吕库古阴宅耳熟能详的污鬼,其实最早出自旧约,乃是一种灵体,它们自称军团(legion)。污鬼们如人间,也是形态各异,但归纳下来大致是这三大类。第一种是乱窜的巨妖,名唤嚣尘。它们喜爱附足在人身上,一旦占据就很难赶走,驱魔电影里那种龇牙咧嘴、口无择言、忽而变得气力奇大、爆着粗口剐害自己的,属于比较大众的污鬼。它们通常会挑选意志薄弱又单纯孤僻之人附足,将魂器荡空占为巢穴,直到宿体衰竭死亡,才自然消失。 第二种污鬼,叫做刻印(seal),是某些特殊的人在出生前就已被献祭,与它们做了交换,植根魂器处在蛰伏状态。当到达某个年龄,或遭受某种外界伤害,自然就会苏醒,是属于防不胜防,表面与常人无异,又不知何时爆发的隐形炸弹。 第三种污鬼,名唤大蛇氏族(n of serpent),是再度遭捕获被囚禁起来的蛇胚,能做成这种事,自然不会是等闲之辈,例如横皇与嚎灵双杀就是其中的佼佼者。这些妖人将蛇胚锻造成魔,让其与自身肉体相结合,从而达到无往不破、万神难驱的境界。其前提是,这类人必然精熟移魂之术,能随便出窍遨游在妖魂世界里,寻机为自己图谋。 而魂镰所怀疑的就是第三类,那也等于说,因冲击幻日,导致了敌人辨清目标。它以迪姐为饵,利用其心理防线极度不稳定,以梦引者的形象出现,并给她画张不可能实现的大饼。为了证实自己妖法高强,它通过幻术让dixie在梦中与丧子接触,从而打算定下契约。但在这之中,有个不同寻常之处,那就是为何dixie自身反成了吸引素魂的污鬼?这种事通常只有梦引者才能办到。 因此,在不搞清这点前,所有推断都是假设。不论迪姐怎么挣扎也难逃脱,总之她已被陷了进来,就像前些天被迫来现场播报那样,身不由己。 “这样,完美丈夫,先别打草惊蛇,你有她的联络方式,今晚是个阴蚀之夜,将豪雨倾盆。”尤比西奥手搭凉棚,朝天边落霞扫了一眼,说:“到时候精锐尽出,咱们预先埋伏在她住家附近,看她下半夜有何起色,再来决定走向。而你是否真是骁鸷,我也打算观察一下。” “你要做好再进几次魔魇的准备,这种事决不能拖,在最初七天里,附足还尚处在浅水期,是能立即根除的。而一旦过了期限,就极难剥除。”老戴搓揉着脸,朝对窗愤恨地努努嘴,骂道:“要不是那帮严肃的朋友鼓噪,今天的事压根就不会发生,总之你被盯上了。” 在不久的将来,会有许多你预料不到的事接踵而来,它们将从此打破你平静的人生,这一切,是我造成的。如果你真像自己说的那样,就好好保护那个女孩的安危。被困在幻日淤泥池子里的a.c,临终前顾虑重重地叹息,也许不在五行中跳出三界外的她,早已目睹了即将到来的一切,故而给了我警示。我猛然记起她最后做出的举动。 “对,那只发光镯子,某种叫阿辽硫的东西,ashley.cleymans将之给了我!”我一把拖住即将离开的众人,指着自己心窝叫道:“很显然,这东西十分重要,没准是种赐福!” 尤比西奥与老戴听后皆摇头不止,那是他们都未涉足过的极暗世界妖法,世人闻所未闻。而且听描述下来,这似乎像是某种意识数据库般的存在,更是超出了极尽想像。甚至,什么是黑水仙?什么又是扈从骑士?众人全无概念。因此,我哪怕现在提出,也不起作用。 按照吩咐,我暂时关了手机,以免迪姐打来电话倾覆始定计划,于晚间九点出了果核酒店。我、范胖和魂镰开一辆车,老戴、帕科和好事者几人开一辆车,趁着夜色笼罩,向着派恩维尔进发,约莫在十点五十分驶进了dixie所在社区的巷谷,熄了灯屏息观望。 一场大雨如拧开的水龙头,倾盆而下,砸在车顶铁皮上噼啪作响,远处的公车站绿色棚子内灯光逐渐变得灰暗。能预知今晚大雨,正是好事者们“唱天”时听来的,在远古时期,极夜暗神教的宣赞们,为展示法力无穷广收信徒,时常在干旱之年在农田里做法,当瞧见甘霖倾下,农夫们大惊失色,纷纷跪拜仰为神人,众皆大喜。其实说穿了就是略通天文。 重新打开手机,见dixie的未接来电有四个,全部集中在晚餐时段,兴许是又想借口邀我出来。此时的我,实际也不知与她之间究竟是种什么关系。你说因为魔魇里她温柔拥抱让我重获母爱般的关怀吧?好像无法概全;而说是男女间的吸引吧?又没到那种程度。而我确实是有想过,假设自己真能介入她的生活中,不论怎么看都对自己十分有利。 迪姐早已过了花季年龄,但此女似乎是逆生长,你在她身上找不出半点三十出头的模样,以往其他这等岁数的,皮肤开始起皱,脸上刻下纹路,口吻变得啰嗦,总之存在难以逾越的代沟。而她不是,她就像当初的弥利耶始终青春焕发,浑身透香,而且论样貌比起勿忘我更加惊艳。好吧我承认,在当初我总故意唤她为那个三十多岁的妇女,或啧着嘴管她是化妆术堆出来的,这都不是源自本心。而是觉得什么岁数就该什么样貌,此女实在有些违背天理,在不认识时看着就叫我来气,总想这么说引起她注意,然后借机斗嘴讨些便宜。 “这个,如果真给她驱走邪灵,大概要支付你多少费用?”见两车并肩贴靠,侦探摇下窗正在发呆,魂镰与之仅隔半米,我故作唉声叹气,放亮嗓子问:“你总得预先报给我个价码,哪怕我付不起,往后也好问她要,但需要有个心底的起步价。” “嗯,嗯,谈这个还有点早,先看了再说吧。”尤比西奥见侦探扬起头正向这边看过来,便有些尴尬。他暗中捣了我一拳,似乎要我噤声,却说:“我何时提过要她报价?真冲着钱此刻你会来问我?真正令我感兴趣的,是想看看究竟背后是什么人在捣鬼,还有便是你。倘若你这个滑头真是骁鸷,往后也能为铁布利希图谋些事,我所指的是这意思。” “原来如此,我还当你要狮子大开口,提出要个几万几十万的,你哪怕将我拆骨熬汤,老子也拿不出这许多,只能看着dixie白白送死。”我奸笑数声,朝老戴眨眨眼,示意他没事。我正和老熟人聊天逗乐寻开心罢了。侦探也听出话外之意,便重新缩回脖子。 “嘿嘿,要老范我说,是獍行那个贼婆娘引诱得你迷了心窍,在修罗之松前你小子可没少沾她便宜。这就像打开了潘多拉妖盒,你从此对这类女性变得兴致勃勃。当初吕库古小姐死活不让你碰,是个人都会寻求其他心灵慰籍。”死胖子得意洋洋地抽着weed,满脸坏笑。 “这次出来可不是为了讨论我,你丫给老子闭嘴,好好盯梢。”我自讨个没趣,道。 就这样,我们盯着远处灰色独立住宅的侧窗,几盏粉色的灯始终亮着。身着睡衣的迪姐时不时下楼在厨房内倒腾,给自己灌了许多杯酒,同时吞下安定。冲这副模样是打算要早早睡下,继续在梦中与丧子相会。约莫到了零点,独剩下卧室的墙灯,其余皆陷入黑暗之中。 “看来是睡踏实了。”尤比西奥朝隔壁车使了个眼色,长相狰狞的好事者默不作声下了车,打着伞朝屋子过去,沿途避开所有的监视器,在忙碌过后一阵又重新回到车内。没人问他干嘛去了,我自然也不过问,魂镰表示自管自睡觉,届时若有事会推醒我。 不知沉沦在睡梦中多久,我在车子的颠簸中缓缓醒来,睁开眼时见已跑在公路上,两辆车正借助暴雨掩护,远远尾随着前方一辆若隐若现的黄斑羚。打侧窗飞速掠过的路牌,显示出距离格林维尔十英里,我们已不知不觉进入了南卡。 dixie约是在一点前后悄然起的身,她换上一套干练的运动衫,盘起秀发,手挑着竹竿般的长物爬进车内,然后开上高速路,我们已不紧不慢追击有几小时了。据始终睁着眼的好事者称,她显得精神抖擞,一点不像被污鬼驱使,而有着清醒的意识。 时隔不久,车辆转入格市内,迪姐先在某个空旷的网球场停下,随后打开后车盖,捧出个沉甸甸的皮箱在手中端稳,然后手挑长物踏入雨幕。我等几人也随即下了车,紧跟其后,打算看看她要去做什么。 就这般绕了许多弯路,又是上桥又是淌水,最终转到荒郊的拆迁社区里,她在一座废旧老屋前站下。仰头去看,一块木牌子被狂风吹得摇摇欲坠,上曰: 南方邦联—泰尔沙洲银行。 10:58 s chap 27:éclipse(阴蚀道场) 一个离异独居女人,喝得酩酊大醉早早爬上床,却于深更半夜出了门,悄无声息驱车上高速,经过两小时不到,跑去了离家一百多英里外的南卡小城格林维尔。此女手提一只古色古香的黑色大包,手挑着一根竹竿般的长物在滂沱大雨中走走停停,就这样转去了拆得七零八落的社区废墟,站在一栋砖石结构的破败银行跟前。 冲着招牌上的手写字体,不啻在说明,它也许是上世纪的产物,矗立在此已有上百年了。范胖蹙紧眉头仰视着这栋被闪电不断划亮的建筑说,老屋建得十分稳固,许多设计是参考棱形地堡的概念去修建的,也许是当初的一个驻金点,可见是南北战争这一期间的产物。以往我们的概念里,北军胜利后,南北两地重归一统,万民欢腾雀跃。而真实的历史却大相径庭。从内战后直至二战结束,南方诸州难以由农业向工业过渡,许多地方依旧维持着田园牧歌的生活。这场内战导致的隔阂与对立情绪,历经很长时间才最终慢慢平抚下来。 这一点,你从而今南方诸州依旧打着邦联旗可见一斑,过去在柳条镇不论加油站还是办案条子,手里捧着的杯子都印着图案。而所谓的沙洲银行,不仅我这种外国人不知,连土着范胖也不识,他只能推断,没准是战后开设的无计其数本地私人银行中的一间。 美国有大量废而不拆的老旧建筑,大致原因归纳起来是几点。一种是因官方文件限制,未到期限哪怕人走楼空也无法动;还有一种,这块地皮属于私有,哪怕荒了也只能留置;再有一种,原因很无奈,若不是寸金寸土的市区,没钱请人来动工。 为何像迪姐这种媒界之花,会跑来灯火稀少的破落之地?谁都不知道。而且此女夜行途中身手矫健,能攀擅爬,更像是名受过训练的弥利耶,总之很难与柔弱联系在一起。难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她故意藏了一手?我正在胡思乱想,肩头被轻拍了一下,再回头去看远处雨幕,大屋前已不见了人影。 “伴随一道闪电,她眨眼间失了踪迹,许是已进了老宅。”帕科与好事者并肩,迟迟疑疑摸到走阶下,向老戴叹了一声。侦探点点头,示意先进两人探风,其余人等均保持在原地。 魂镰则认为,若dixie当真深藏不露,起先我们的尾随理应已被识破,除却小心谨慎外,更该提防的是被她暗中偷袭,因此让打头阵的公羊,各自端起短刃。并说此女身高马大,虽外形窈窕但不可小觑,以适才走得像阵风,行迹诡秘,倘若狭路相逢,不一定能斗得赢她。总之,不论老戴还是尤比西奥,先将她假定为身怀绝技在心里备个份。 帕科和其余两人撬门入室,在里头嘁嘁嗦嗦开始忙碌,约莫隔了半分钟,一个个爬将出来,跪倒在灌木丛中剧烈呕吐,青青白白的污物顺着雨柱一同被冲入沟渠,隔开很远也能嗅到酸臭味。莫不是里头有什么特别恶心的玩意儿,当场骇住这三个久经考验之人?老戴挠了挠头,上前一把扶起墨西哥人,详问起来。 “不,里头就是寻常摆设,空空荡荡布满灰尘,未见任何怪异之物。但不知为何,人进去后就天旋地转,喉头犯恶心。”帕科站起身,摆手表示无恙。他的说辞与好事者皆相同。 “难道是被投了某种无色无味的有害气体?照这架势只可能是这样。”侦探打包内取出面巾兜头,朝我们指了指,示意暂别轻动,将身一侧翻进破屋,在里头摸索起来。结果不到半分钟,也同样面色发灰,蓬头垢面地倒爬出来,禁不住连连恶心,趴地狂吐。 魂镰见状,不由生疑,忙推开范胖飞窜上前,问他在里头究竟见到了什么。 “不是见着了什么,这座银行,被人布了个下九阴的缚尸局,而成了妖魂们的旅笼,活人擅闯,抵不住阴气侵袭,只能远远趋避。”老戴站起身,向自己大车回去,打开行李盖。 我与范胖皆不明所以,便借着帮他倒腾,问他这指的是什么。侦探说,下九阴是除阴九局外更邪门的左道,它既对付游魂又针对活人。妖人们将整间银行化为了坟茔,流动的风口,家具的摆设角度都十分有讲究。人虽不会受伤但难以靠近,只要进入其中便会极度不适。其原理就像你闯进鬼魅盘踞的领地,它们不将你驱逐誓不罢休。这种阴局要成型,少则三、五年,多则十几年方可奏效。言下之意便是,此地已荒弃了很久,做下这件事的人没准早都死了,除非你是游魂能随便出入,活人是根本踏不进的。 但这种异端邪说难不倒老戴,他招呼我等围拢,从工具箱背后又取出个包,打开后掏出布袋,将里头漆黑发亮的珠子腕套分发,又提来薄荷糖大小的面饼,要人们含在口中。因不曾料到夜奔至此会遭上这种事,他准备不够充分,只够四人份。尤比西奥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让他只顾我们几人就好,他另有自己的打算。 “不必解释得那么费劲,换言之有人设了个局,将这银行改成了一间阴蚀道场,不更来得通俗易懂些么?”魂镰干笑了几声,让公羊们坐回车内,在里头开起小会,分派完毕便再度下来。他们纷纷戴上一种铁面饰,口罩大小能遮挡半扇脸,却铸得血盆大口,开口说话时活像阴蜮的恶鬼,外形尤为可怖。而到了大门前,魂镰要求众人将拧亮的手电绑到各自脚踝处,拖行在地而行,就这样,一行八人由他打头,闯进了破银行中。 “嘿嘿,老小子是怕我等偷去他们的影技,故作高深罢了。”老戴乐得由他开路,走在人群尾端,对我们低语道:“这种面罩叫獠牙鬼浊,会令素魂们误以为是狱卒巡视,瞧见后便远远趋避。与咱们这种谵妄手环不同,但效果类似,这是个行家。而且人人都斜背着手袋,里头没准装的是各种毗卢丸和河泽云蚺血,早就做好了搏杀的准备。” “我们既要戴这戴那,又要步步为营,九频道的播报娘们又是怎么轻松通过的?”范胖惶恐地环顾四周,用手在长条柜台上轻抚一把,粘得满手蛛网,说:“这样的积灰和尘垢,恐怕好几十年间都没人进来过,她一个女人家刮风打雷夜跑来这里,究竟想干嘛?” “你说到问题的根源上了,既然此地是个生人回避的阴蜮,那她又是怎么轻松踏破的?只能说这名女子不是个活人。”走在前方的好事者回头做了个噤声,低语道:“如果你们真想帮忙,那就闭嘴吧。以免搅了气流失去她的踪迹,直到魂镰允许你们开口为止。” 穿过空旷的厅室,我们走进了狭窄的楼道,当转过几个转角,dixie的身影出现在前方二十米开外。她挥舞着手中长物,走走停停,既像在找路,又像在感应着什么。就这般尾随,我们被她越带越深,逐渐步入一片毁败的屋企群中。 斜眼去看四周,我很难将之与办公室联系起来,楼廊的两侧密布着各种破屋,有些大门紧闭有些门板歪倒在地,冲里头的家具摆放,更像是供人歇息的客房,床榻书桌井然有序,只是都很陈旧,积灰太深,活像张素色黑白照。迪姐在楼廊尽头往某扇破门内一窜便不见了踪影,我们快步赶上,仅仅只是间隔不到数秒,她便消失在了密室之中。 “墙头有洞。”另一名好事者目光炯炯,忽然指着头顶上方的黑暗尽头说道。 这个窟窿与其叫洞,不如叫做豁口更确切些,那是地震导致的墙体开裂,架高在天花板一侧,显得十分逼仄狭窄,若不仔细看很容易忽略过去。然而它距地约两米,四周也不见可攀爬的桌椅,在短短数秒内想要将身挤入,实在是难以登天。这只公羊说完,走到墙下掬起一捧白灰给魂镰看,整间屋子除窟窿外严丝合缝,她要想往他处去,唯有此地。 侦探也不言语,打裤袋抓起一把细碎粉末,照头扑去,当飞灰飘散,果然如此人所说,现出个微红的手掌印。不过它出现的位置,着实叫人瞠目,这说明迪姐没有借助任何工具,将身一跃直接钻将进去的,这种身手恐怕只在偷鸡摸狗的獍行之上,而不居其下。我等纷纷效仿,皆做不到身轻如燕,不得已叠起罗汉。然而墙体豁口太窄,只够我、魂镰和老戴这种瘦小体格之人通过,其他五人不得不停在陋室之中。尤比西奥让他们别闲着,都往四处走走,但需切记结伴而行,并且要保持在视线之内,以防被dixie暗中拖走。 而当真正踏到地面,满目漆黑,不打手电根本找不到北,空气中飘荡着一股苦味。魂镰示意可以解下脚踝上的手电,当惨白光柱照出去,我等三人正置身在一间无窗无门的真正密室之中,天晓得那些办公桌椅还有床榻,究竟是怎么搬进来的。 “原先的门在那。”侦探手指墙角一处,是片与周围苹果绿墙体区别较大的涂粉,证明曾有个正常出入口被重新填充,可见这个鬼地方已尘封了许多年。除此之外,再也寻不到任何可活动的暗道,总之迪姐爬入进来,无端消失在空气之中。 “可这样人分隔两头,万一出了意外,彼此都顾不到,这却如何是好?”我在橱柜床腿底下乱翻,企图找寻重物,想要砸破这堵封墙。老戴让我闪到一旁,翻出个红匣来,启开后是一组火柴盒大小的乳白软物。尤比西奥探头扫了一眼,问那是什么。侦探并不细说,只是让我们后退再后退,藏到皮沙发背后,然后将它们沿着涂粉贴在墙上,摆弄着电线,打了几个侧滚翻到我们身旁,在机匣上一拧,伏下脑袋。 只见得眼前噼啪作响,声音不大却异常刺目,余光散瞳中火花一片,不久鼻息间便传来阵阵焦味。当抬起头,那堵墙已被烧穿个大洞,露出内里的板材和石棉絮。谁能想到这家伙竟随身带着类似tnt那样的塑性炸药,自称是可以控制烈度和份量,不至于造成太大波荡。 “没办法,我的大部分家当都背在帕克身上,没它们我要怎么干活?也是不得不为之。”侦探撑了个懒腰,故作风轻云淡地笑笑,朝我踢了一脚道:“开工了,丫别趁机躲懒。” 这两个岁数相当的老家伙,此番追踪百多十英里,名义上说是为拯救别人三十多岁的妇女,想搞清何人背地搞鬼,实际是特地赌气斗法,比比谁的手段更高一筹。屋外众人听闻嘈杂,便纷至沓来,尤比西奥盘腿往屋中央一坐,分派手下在各处翻抽屉,合上了双目。 这间密室,俨然就是个客户档案资料库,摆放着各类文件。我不愿参杂人堆碍手碍脚,便独自去看高悬的旧照。满墙是各种中古时期的人物,既有单人的也有集体的,还有一帧犹如毕业照般密密麻麻的人梯站在银行前的大合影,有个日期是1867年。 就这么看着看着,我被底下一列照片所吸引,不由嘴里啧啧有声。范胖闻听端着手电上前,挤在边上细观。时隔不久他也瞧出端倪,便将侦探唤来,引指让他去看。 照片拍摄的都是同一片空地,从背后山脊可辨析清楚。头一张是个简陋的教堂,山岗上是密密麻麻的坟茔;而第二张这些垃圾被铲平,出现了一栋大板楼,外墙像被火烤过,黝黑一片;而到了第三张也是最后一张,这栋破楼又被拆了,再度变为光秃秃的山岗。 “这算什么意思呢?时代变迁?抑或是行为艺术?”死胖子抚着肥头喃喃自语。 老戴抓起这些镜框,捣碎玻璃从中取出照片,将它们摆上案头。然后从怀中掏出夜灯笼,让我由背后打光,戴起老花镜查看起来。就这样摆弄了一阵,他忽然说:“果然有玄妙。” “什么意思?”几名好事者听他沉吟,不由围拢过来问:“难道是用了特殊墨水了吧?” “你们自己看看吧。”侦探将眼镜提来,要我们分别戴上详端。这付眼镜从外观看很普通,珐琅质镜架和两块镜片。但将它侧过来看,镜片表面就像被切割的钻石,满是大小不一的切面,似乎是通过光线折射能窥透许多隐藏细节。好事者见我抓在手中只是一味研究,便夺了过去戴起,很快便叫了起来:“有字,底下用密文烙下数字,那是年代。” 三张照片的时间分别为1900年,1933年和1966年,果然是同一处地方不同时期的摄影。然而我等到此不是为了翻阅他人隐私,而是为搞清dixie窜入密室后又去了哪里。因此照片以及部分文件资料让帕科收入背囊,以待往后有时间再来研究。 ”好了,别再计较这些没用的,现如今是来不及找毡毯围起来了,我只得入定堕魂出窍,设法抓几只游荡附近的素魂问个明白。“尤比西奥让众人保持绝对安静,掏出盏牛油尸灯点燃,然后指示我们蹲坐墙角,说:“切记不要发声,这是个被诅咒之地,不同于以往的审尸,因此你们可能会瞧见妖魂们的实体,哪怕害怕也给我憋住。倘若冲撞了它们,我就被拖走回不来了。如果再没有想说的,那我要开始了。” 坐在身后的范胖两只青色眸子在黑暗中眨巴着,他正津津有味地等待,我朝他扫了一眼,惊出浑身冷汗。魂镰恐怕忘了,这个死胖子是个人臼,倘若周遭漫游着素魂,岂不是又该大鸣大放了?且慢两字还未喊出口,尤比西奥早已闭上双目,面前的牛油尸灯就像被谁挑了一下,火苗一下子窜得老高,倒映在墙头的黑色身影,渐渐变得巨大。 边上的好事者见我呼之欲出,忙一把擒下,对我摇摇头示意照做,然后抬头看了眼破墙上的人影,也开始入定。极远处传来一阵阵似有似无的链子拖地声,越过那空荡荡的厅堂,又走入楼廊,逐渐向着密室过来。四下泠泠作响,刮起好几个小龙卷,席卷满屋散落的废纸上了天,又纷纷落下。小屋的光芒仿佛都被那盏尸灯所吸走,四周变得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我有种感觉,屋子变得越发清冷,似乎无端多出了好几个人影来。身边像风划过树梢般响起呢喃,如涟漪在耳道中扩散开去。墙头上猛然又升起几条黑影,似乎与我正并排贴着,令人毛骨悚然。我只得紧闭双眼,放空头脑,什么都不去听不去想。 我感觉有人在对我脖颈吹气,又有指甲划过发梢,满身臭汗就像爬了几百只蚂蚁般难受,经不住好奇侧目望去,便见得起先爬入的陋室门前,站满了一群群雾气般的暗红影子。它们形态各异,有的抱着自己的脑袋,有的缺胳臂少腿,还有的似乎被装在尸袋里。其情其景,仿若置身鬼蜮。这些东西似乎注意到有人正在看它们,便开始徐徐向我过来。 我眼珠一翻几近晕倒,就听得耳旁掠过一声锐音,瞬间从昏沉中清醒回来。再去看时,见魂镰自肩膀到左脸,喷出片殷红薄雾,矮男人睁着吃惊的大眼,已是轰然倒下!在他触及地面之时,黑暗中有一片粉末般的血珠快速散去! “糟了,捕魂不成反受其害,被对方测了!”老戴暗暗叫苦,忙一把站起身,对身边几只公羊踹了几脚,喝道:“你俩是瞎了还是聋了?自己老板倒下,还不快去?” 这几人方才大梦初醒,不顾尸灯仍在闪烁,扯住尤比西奥的衣领往墙根下拖。侦探见他脱险,忙从怀中掏出个巴掌大的烧瓷公鸡,狠狠往地上砸去,然后将手一指,大叫道给我追! 一阵疾风划破沉寂,朝着暗雾褪去的方向袭去,沿途滴滴答答淌落蜡烛的碎点,气味像是猪油。于是这两团虚雾般的东西相互纠缠,扭打着上了房梁,伴随一声雷鸣,竟兀自炸开,随后喷溅出稠厚的焦油,顺着破墙泼了下来。 “我没事,那东西袭来前我已开始闪避!”矮男人一个鲤鱼打挺起了身,手脚并用爬到污秽处详端,不由失声惊叫:“真是咄咄怪事,这竟然是燧石云翳!” 几名好事者一听,忙拔出短刃,护在魂镰四周严密戒备,如临大敌。我不知他们在提防什么,却听背后的范胖高叫起来,他说擅使燧石云翳的是圣维塔莱,过去曾听吕库古小姐描述过,那种怪人会刺破身子让体内鲜血沸腾,化为干涸的血雾喷溅出去,是一种索敌! “到底怎么回事?那娘们行径如此像獍行,却又耍出圣维塔莱的绝学,究竟什么来路?”面目狰狞的好事者们窃窃私语,道:“别是故意将咱们引来此地做掉,到底剑该指向谁?” “都别乱,听我说!”尤比西奥将手一挥,压制住众人议论纷纷,指着范胖说:“我故意不封住吸毒胖子的牙燎癍,目的就是为了辨敌。而很显然,人臼没爆,则说明对付咱们的是个活人。现在有一点能够辨明了,那个女流之所以成为活着的污鬼,是被某种更高深的东西操控着。适才堕魂出窍时,我捕到一只素魂,据它交待此女正在搜寻金库!” 是啊,这里本就是银行,自然就有金库,而它会在哪?答案也许在地上被化开的焦油之中。不过到了这一步,老戴也说不上什么了,正因他不熟暗世界,对圣维塔莱没有太多概念。可就善良公羊而言,就如数家珍般变得从容。几人纷纷打斜挎的布袋内,掏出透着绿色光芒的珠子,照准这面墙角掷去,随着几声木器被轰烂的杂音,一只被妖术化影掩盖的衣橱裂成碎片歪倒在地,在其背后,现出了一条冗长走径,正通向破建筑的地底。 当辨识了对方的手段,魂镰开始变得轻松起来,他打包里取出药罐,往伤处涂抹,顿时众人鼻息间飘过阵阵米饭的香味。此物便是河泽云蚺血,是婆罗洲某类大型水蟒身上提取的精油,能快速收拢伤口,比起外科手术还管用。见我和范胖两手空空,矮男人递来一罐,并说要做好流血搏战的准备。因为我等即将要遭遇的,将会是难以想象的强敌。 起初他堕魂套尸时,已被对方察觉,众人均佩戴着谵妄手环和獠牙鬼浊,令这家伙找不出踪迹。故而此人也采用相同之法,将我等视作鬼魂,使出燧石云翳想破开影技。当血幕拆穿伪装,便一剑封喉。若是尤比西奥未作任何提防,此刻早已伏尸漂橹。而当明晰对方是人而不是污鬼,一切皆变得容易起来。我等纷纷蹿进走径,扶着塔花墙皮开始下地窖,走不多时踏上实地,这是一片被泼过煤粒的干泥地,人走在其上沙沙作响。 远处是几座酒窖般的圆形石屋,其中一扇铁门前插着杆长物,它起先挑在迪姐的手中。这亦表示,此刻人就在穴内。随着步步靠近,那头传来粗鲁的倒腾声,她正在翻找东西。 “小滑头,现在到你派用场的时候了。”尤比西奥推了我一把,道:“我们的手段已被摸得一清二楚,贸然上前她就会发难。而你与此女烂熟,她被人寄走一半魂,剩余的一半也许会认识你。所以只能是你去,悄悄靠近别引她注意,一定要看清在找什么,这十分重要。” “那万一她不吃这一套,非要宰了我可咋办?”虽说是熟人,但迪姐貌似被串了魂。那样的话她将身坚如铁,非杀死对方才肯罢休。我倒不是惜命,而是担心抵挡中误伤了她。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但骁鸷不正是寄魂的行家吗?你在擅闯幻日前也没人教你,又是怎么拖她逃跑的?”矮男人将手一背,阴阴怪笑道:“靠自己慢慢领悟吧,总之别叫我失望。一定要看清她在找什么,去吧。” 我稍微凝了凝神,开始向前过去,不久后便来到铁门前。靠得近了,那杆竹竿般的东西变得清晰,原来是条铁管上挂着只既像琥珀又像水晶般的怪灯。而在这盏灯的对角线,也就是石屋墙根,迪姐弯着腰在铁柜前倒腾,抽屉被她甩在一旁,散落着许多的首饰和珠宝。我意识到面前之人不太像她,模糊记忆里dixie似乎对闪闪发光之物有种天性上的贪婪,之前交到我手中的链子,就曾戴在柔嫩脖子上,取下时显得依依不舍。 可她在这鬼地方,究竟翻什么呢?只见迪姐身子一震,似乎查觉到什么,整个人僵立原地一动不动,我慌忙掩身暗处,捂住鼻息不敢出声。她就这么站了一会儿,又弯腰下去忙碌,时隔不久便掏着个拳头大小的东西,握在掌心,双肩颤抖似乎正喜不自矜。然而却又显得狐疑,便抖开那物,将里头东西倾倒在铁柜上分辨起来。 我蹑手蹑脚靠前,逐渐转到迪姐身后,透过肩胛望去。她没有打灯,黑漆漆一片难以辨清形状,但听得手指拨弄时发出的碎音,可能是筹子般细小之物。迪姐显得十分专注,正慢慢数着,手肘不经意触碰边角,便掉落一片滚到泥地上。借由石穴外微光打量,那是枚三角形的古钱币,生铁铸成,似乎还刻着些字。我一时忘了此迪姐非彼迪姐,将它抓起就打算还回去,人还没起身便瞧见一只苍白无血的手伸在面前,不仅暗暗叫苦。 此刻我的头顶,该不会悬着把利剑劈降下来吧?我不敢正眼看她,只得将视线逐寸逐寸上移,想给自己一个适应过程。但这么详端,我不由蹙紧剑眉,这果真是dixie吗?之前隔着雨幕,分明见她穿了身运动衣裤,可眼下怎么就成了件宽大的袍子了?而且迪姐洒着香水,靠得这么近理应妖香袭人,怎么我感觉面前这物,浑身上下没有半点人味?并且还能将我的体温一点点抽走?当视线移到她脖颈前,便出现了一截垂下的黑纱。 “你是谁?”我终于直面着它想看清面容。但覆着的薄纱犹如黑洞,竟一丝一毫看不透背面那张脸。此人猛地从我手中夺过古钱币,呼啸着扑来。两颗像烙铁般橙黄眼珠一轮轮眨巴,与我四目相对。体内有股怪力强行撑开我的嘴,舌尖如蛇信般开裂,喷出幕布般的黑雾,这东西尤避不及,撞了个正着,被猛砸在墙头,同时将我轰了出去! “诶?快泼水,撒尿也行!”朦胧中我听得耳旁骚乱起来,紧跟着一条热辣的水柱喷在脸上,顿时被骚臭味惊觉。环顾四周,见范胖正在抖裤裆,其余几人纷纷打身边窜过。我恼怒地支起身,狠推了死胖子一把。 “看清那是什么了吗?”魂镰的大脸填进视线,他迫不及待地发问。 “我似乎到过某个场所,一下子发生了许多事,那应该是个雕梁画壁的地方,还有一排排椅凳,出现了大洞,有个看着令人极度不舒服的褐色影子。我全记不起来。” “那你能记得的,又是什么?”老戴挤开尤比西奥,满面焦虑地说:“你被一片黑烟,强横地推了出来,随后dixie慌慌张张抓起竹竿蹿走了。” “你确定那是她吗?我怎么感觉像另一个人?” “千真万确就是她,奔跑时她还朝我们这头扫了几眼,可能是打算确认人数,美女的脸我岂会不认得?”侦探见我面无人色,叫道:“别他妈废话,就说见到了什么!” “我瞧见她翻出袋古钱币,约莫十数枚左右。”我朝人群奔涌方向望去,问:“她人呢?” 谁也没再回答,将我晾在一旁自顾自跑了,我只能扶着昏晕的脑袋,紧追他们而去。可不知是中了什么妖法,眼前这条地窖似乎永无止尽,不论怎么赶都追不上他们,而且越是狂奔人影就离得越远,最终视野变得一片通红,不论人与物,都被红光吞没。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明明记得发生过许多,为何却一件都记不起来?”我感到无比困乏,好像再次陷在梦境中,浑身感觉轻飘飘的。待到回过神来,见自己不知何时正侧靠在一扇厚实木门前,坐在某间殿堂之中。记忆中那模糊的场所,雕梁画壁的地方就在眼前。 这是间幽暗的石屋,犹如供人祈祷所用的明堂,两边分列着六排长凳,端坐着四个人。位居前方中央的是个覆着紫色缎子的祭台,亮着两盏飘忽不定的灯,隐约显出个黑漆漆披着白色薄纱的人影。整间宅子就那里有光亮,其余都沉浸在漆黑之中。庄严又肃穆的吟唱此起彼伏,声音洪亮完全不是单单这几人所能发出的,俨然就是个聚众中心。 “我到过这里吗?怎么头脑中会有印象?”见他们纹丝不动,不在意有陌生人走在边上,我逐渐壮起胆来,开始向着祭台步步靠近。适才还跑在前方的他们,此刻都去了哪?怎么反而我成了孤身一人,又是怎么到的这鬼地方? 脚步轻移,那个模糊人影也开始透出轮廓,好像是个瘦削的女人,穿戴着某种仪式的纱袍,但为何灰得离奇?这世间不太可能会有那么怪异的人。当距离祭台三、五米外,我终于看清原貌,不由怪叫一声,忍不住就想往外逃窜。 这哪是个人,分明就是具僵尸般的骷髅,姜黄的皮肤包裹着骨头,只是连着头皮垂下缕缕花白长发,外加披着件圣母般的雪白袍子,被摆出个造型搁在椅子上罢了。为什么人们要去祭拜一具皮囊?那些掩身在黑暗中的又是什么人?我搓揉着脸,想要快速厘清谜团。 当视线扫过这些岿然不动的人,再度令我几乎喊出了声,所谓的徒众也不是活的,全是同样的骷髅,各自被浸满血污的裹尸布包着,摆成坐态靠在条凳上!难道这是个曾经的凶杀现场?有人在这里大行杀戮,然后觉得不解气还将受害人制成木乃伊当玩具么? 猛然间,我有些记不得起先是几具,扶着椅背过来好像是四个,之前我还在想那种肃穆的颂歌,怎可能靠这些人能哼唱起来?但揉过几遍眼后,我发觉角落里多出了一个黑影来,难道是适才没留意? 这个鬼地方绝不是我愿意来的,而且搞清原委这种事也不该由我去做,既然此地如此吊诡,还是速走为妙。想着我朝前扑去,刚踏出五步,就觉得角落里那具好似动了一下。 是的,它确实在动,而且慢慢挺尸了起来,随着身躯站直,披着的床单滑落掉地,此物朝我狞笑了一下。这东西不是骷髅,而是失踪已久的dixie! 她浑身上下让人用血画着各种图案,手中反握着一把寒光耀目的短剑。见我吓瘫在地,她开始步步逼近,不论要不要迎击,我都得找件武器壮胆。方才抓过把铁烛台,这个阴惨惨的女人居然与我擦肩而过。我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咽喉,竟动不得分毫,甚至连眼帘也无法眨巴。 这个古怪的迪姐,跟着做出的举动,令我再也控制不了全身,一下子尿湿了裤头,浑身战栗不已。只见她走向其中一具干尸,撕破床单,高举短剑照着骷髅张开的嘴刺下,利刃随即割开死者牙床,刀锋顺着皮囊游走,一直切到腹下。甭飞的烂牙撞在脸颊上生疼! 这股能将尸骸像猪肉般破开的怪力,起码我做不到,更别提是印象中的她。但迪姐要刨开干尸干嘛呢?我很快就见到了答案。她得意洋洋地将短剑往椅背上一磕,探手伸入死尸体内乱掏,时隔不久,从中曲曲折折挖出个沾满粪便的物件,那也是枚古钱币。 “一、二、三、四,”她嘴里念念有词,呆滞地清点石室内的人头,当数到我时咧嘴发出阵阵阴笑,道:“五,这下数字就对上了。” 10:53 s chap 28:bone hook(骨钩妇) 眼见得dixie提刀束衣开始走向第二具干尸,我额头泛起一层薄薄的臭汗。照她这架势,非得将死人们个个开膛破肚,挖出那种破铜烂铁的古钱币方可罢休。她可以走得再慢些,但处理一具也不会超过两分钟,那么等轮到我,剩余时间也就只剩下七分钟上下。若是中途她调转方向,我可能将提前挂掉。而偏偏在这种紧要关头,我就像被无形捆绳缚住手脚,既动不了也喊不出声,只能看着她来去自如,却无计可施。 这一切是怎么来的?所有怪事都是从我被轰出那间金库后开始的。这个过程中我曾来过这里,因而在苏醒后头脑中便留下概念,可怎么后发生的事又跑到未发生之前了呢?眼前也没有妖阵的迹象,为何在我身上总发生这等离奇怪事? 四周此起彼伏的吟唱依旧嘹亮,祭台烛火被阴风吹得忽明忽暗,令不远处的迪姐显得尤为可怖,活像个死神。她来到第二具干尸前,将前一枚古币置入嘴中吞下,随后手法麻利地割开裹尸布,挥舞短剑斩落,如法炮制地将手探入死人腹部乱掏,很快找到了下一枚硬币。 这应该是种仪式,她必须按部就班,用一系列动作去完成。只要剖开死人后就立即挖出古币,似乎清楚地知道它们被安放在尸骸哪个具体部位。跟着是捏住三角的两翼,像吞药丸般塞进嘴里咽下。在石穴里见过的十数枚,难道也被她吞了?可照这么计算,她在击退我后便立即蹿走,根本没有这个时间。我快速扫视四周,果然不见了那个可疑的袋子。 而拼命扭动眼珠往侧后看,却见到了最初被她拎在手中沉甸甸的破包,正斜放在祭台跟前。难道此刻被她塞进包内打算一会儿带出去么?这里头装的又是什么?不论是否要厘清,总之当下最亟需做的一件事,就是在被她斩杀前,设法摆脱困局,令自己能自由活动。 万事皆有诱因,妖阵的话例如问题房就是个节点,而这间雕梁画壁的石屋也肯定存在那样的地方。稍凝了凝神,我的头脑开始如高速计算机般飞旋,仔细观察起这个场合的结构来。 它是个方方正正的大屋,左右两列条凳均为三排;中央走道有四条石柱,支撑着房梁;侧墙上有四扇被砖石填堵的窗,被垂襟般的旗帜遮盖;而祭台两端各摆一盏燃火的音叉,背面又是花团锦簇的盆栽,同样是两座。显而易见,若将聚众中心一分为二,左右都是对称的,而我假设也是它的一部分,便是不工整之物。猛然间我诞生出个念头,决定要试一试。 当挖出第三枚干尸体内的古币后,迪姐一仰脖又吞了下去,随后精神抖擞地走向最后一具。她刚撕破裹尸布,忽觉身后一暗不由狐疑,人还未侧转后脑已被一柄冰冷的铁器指着,那正是祭台上尖锐的音叉,同时传来呵斥声。 “你丫给老子苏醒过来,立即抛了短剑!别他妈继续装神弄鬼!” 说这话的自然不会是端坐中央的白袍僵尸,而是智谋广远的我。当发现这处祭坛左右皆工整对称,甚至到了变态般的严苛程度,我便决意去破坏平衡。身子动不了但口还能开,便鼓起腮帮拼命吹气,一下子熄了左边的音叉。与此同时束缚我的那股力量瞬间被荡除,从而夺回了自由之身。 我提防着此女随时发难,并做好了把她视作首涅女尸来对付的准备。正当上前夺剑,她的长发猛然张开,照准脸颊袭来。我不曾料到,脚步开始趔趄,好不容易避开,长发间又伸来两拳一脚。被大长腿横扫抽中,我像颗炮弹般滚出八丈远,将沿路所有条凳撞翻,令那些腐朽干尸纷纷倒下,顿时烂肠油脂淌出来,合着柏油般的血污,在地上画出两道整齐划一的血痕。dixie见反击得手便怪嚎一声,如猿猴般蹿上华梁,在屋橼上游走,企图寻机扑下,像折断稻草般拧断我脖子。 见其来势凶猛,我忙去抓那只破包,想甩出去弄灭另一盏燃火音叉,结果握住提手使尽九牛二虎之力,这包就像焊在地上,愣是拎不起来。到底是什么玩意装在里头,会那么沉?见她已盘旋到头顶,我只得手脚并用,绕着祭台乱爬,时不时去拨弄自己舌头,想将金库前的未竟大业再复制一遍。结果非但黑雾没出现,而且唾液倒灌,险些将我憋死当场。 这却是奇了,不论是在魔魇还是在现实中,已吞下全部猫血枷锁的我,即便无伤人之心,但护住小命总能做到吧?天鹅绒的使命就是护佑自己不被消灭,然而在这鬼地方却等同虚设。这之中,一定出了什么问题。或者是致命错误正在慢慢形成。 我再一次陷入前有强敌后无援兵的绝境,而且最过分的,是身上没有任何防身之物。眼睛还没跟过来,我就感觉半边脑袋“嗡”的一声瞬间麻了,眼前血光冲天,见拖不下去,我只得撞向那个圣母骷髅,僵尸歪倒下来碰翻了燃灯,四周陷入了一片绝对黑暗。 耳旁满是嘁嘁嗦嗦的杂响,还有毛棉织物相互摩擦的碎音,能够肯定的是,我两眼一抹黑,追击的dixie也一样,双方都在绕圈子,等待着契机。这么一个大好美女怎么就成了妖怪了呢?背后操纵她的又是什么鸟人?我只得借助胡思乱想来缓和神经,就这般爬着爬着,浑身像触电般一震,脑海掠过阵阵电波,返金线被某物勾连上了。 这会是谁?争夺回意识的dixie?滚倒在地的骷髅僵尸?抑或是那名暗藏的敌人?打算与我谈判吗?或是借机转移我的注意力,好一击必杀?憋了满腹粗口,我等待着对方开始。 “alex?”众所周知返金线里分不出男女也没有语调,只是段讯息,被平淡摄入脑海。然而这次不同,它有着口吻和声线,正焦虑地探问。我吃惊地发现,自己能分辨出他是谁。 “老戴?你这老小子可真是深藏不露,啥时候习得的?”盼星星盼月亮,我终于将大队人马等来了,顿时整个人像虚脱了那般,一下子瘫倒在某个墙角里,问:“你现在在哪?” “我正坐在你边上,所以才要急着问你目前在哪。”哪知,这家伙随即甩来句怪话。我将信将疑伸手乱捞,身旁哪有人,依旧是阴风飕飕。见状我又问:“可不待这么开玩笑的。” “你摸一下,自己左耳是不是流血了?若我不在你身旁,又是怎么知道的?” 伸手去摸,果然左脸颊又粘又滑,似乎耳膜适才被迪姐踢破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好吧,我长话短说,事实上我们不仅找到了你,也找到了dixie,你俩现在都在泥地上平躺着。你能感触到我的声音,但那并不是返金线,而是婆迦截霁术的眠语。适才在金库里,你与她发生了激烈冲撞,将背后控制小妞的那东西暂时打跑了。但同时你与她都只剩一半魂窍,另一半中了此物的妖法散形了。这就是我问你目前处在什么环境之中的原因,以及你最后看清她在金库内翻找什么?” “什么?所以说你其实是在测我的素魂?而我以为真实的自己,实际也像魔魇那般,是虚无的意识么?”闻讯我大吃一惊,见他催得急了,便将古钱币和迪姐剖尸一并告知了他。 “三角形的老钱?也就是说她驱车跑那么远,只是为了取走一袋不知何年何月被寄存在这家银行金库内的钱币?”老戴思虑片刻,又回应说:“可她双手空空,什么都没有呢。” “这就不知道了,但在这鬼地方我瞧见她起先提着的包了,适才去拎了下,里头就像被灌了铅,根本举不起来。那我与她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妖魂般的存在,也是不灭的么?” “不,这次非比寻常,我已经说了,你和她的另一半被冲散了,彼此厮杀的话,现实中的自己便会死去,从你耳道淌血可见一斑。至于实际情况,也许比你想得还糟,你与她所在的场所,极有可能是真实存在的,而你我之间,正隔着一道壁垒。”他长叹一声,不住埋怨自己,道:“大意了,太大意了,这种情况不仅是我,对公羊头子来说,也是第一次遇上。” “你为何觉得这个炼狱般的停尸间,会是真实存在的场所?要不我再去翻翻她的包?” “基于原理,这些我暂时无法厘清,毕竟公羊头子才是寄魂的行家,但他不懂眠语,我需要用其他办法让你与他勾连上。去翻翻包也好,但如果遇上dixie,千万别下死手。” 如此亲密无间的迪姐,我怎肯与之死斗,这简直就是句废话。而且照适才的交手,我好像也打不过她,想伤着此女委实很难办到。凭着记忆我开始活动手脚,将腿尽量伸直扩大探测范围,只要够到那个巫婆般的僵尸,距离破包便很近了。就这样爬着爬着,脚似乎触到蜷曲的爪子,跟着是薄纱,这东西似乎被上了漆,油光锃亮的,鼻息间能闻到浓烈的怪味,活像那种泡在臭水中好几百年的朽木酸胀气。功夫不负有心人,继续爬上几步,我摸到包的边角,随着啪嗒一声,我启开了褡裢。 将手插入其中,满是又滑又粘的软物,好像个中还有什么东西在爬,曲曲折折汇出来,在指尖一捻,似乎是细洁无比的泥土,这个大包内装的,竟然是土壤!可这沿着手指往上爬的又是何物?刚想伸手辨别,指尖随即一麻,我竟被这些小东西狠狠咬了一口! “难道是活的?是蛇?是蚂蟥?还是爬虫?”我慌忙抽出手乱甩,一脚将破包蹬得远远,只听得极近处稀里哗啦一阵骚动,有件重物从空中扑下,开始喘着气朝我这头过来了。 不久后,我感觉一个手脚并用的黑影转到身边,那是入魔的dixie,她很快摸索到我脑袋,不由凑近嗅了嗅,跟着用冰冷发硬的爪子在我全身上下摸了个遍。我只得竭力屏住气息任其摆弄,很快她将我误判为坐席前的骷髅,便舍我而去。但其并未绕远,因在木地板上碰到泥粒,开始顺着痕迹乱捞,不久便听见指甲划过皮包表面的刺耳声,迪姐找着宝贝了。 她为何那么珍视这包泥土?这东西有什么用?我始终不得其解。时隔不久,她像头母狼般发出长长哀嚎,将这一大包东西倾倒出来。顿时,湿的滑的干的颗粒的,还有会爬的,一股脑向我这头涌来。心头大骇,我几个空腾翻跃出圈外,直至撞到墙板才收住身段。当我想将这一切联系起来琢磨,却听得耳旁各种怪音频响,好似无数细小东西正在啃食着什么,个中夹杂着咣铛咣铛刀剑划过地板的钝音。 这娘们怎不知疲倦呢?似乎过去在瀑布前她就显示出体力充沛,要是老子拥有像林锐那种怪眼,便能窥透黑暗将敌我态势摸得一清二楚,哪能落到这等地步。正胡思乱想时,耳旁响起沉闷雷声,远处两道壁墙前竟然划过火花,将垂下的几面旗帜点燃了! 我慌忙向暗处掩身,同时支起手臂去遮挡,火光闪烁时明时暗,就跟迪厅里的频闪灯那样,晃得人睁不开眼极度难受。可就在光亮落下之际,出现在眼前的一幕,着实惊到了我!原本凌乱的条凳,和倒地的干尸,不知何时又回到原处摆得端端正正,而且不知是错觉还是泪珠的缘故,我感觉它们比起之前显得饱满了许多。当揉眼想看清,火光又暗了下去。 “五,五在哪,还缺一枚。”迪姐的阴笑徘徊在四周,她找着自己脱手的短剑了,此刻正端在手中挥舞,漫无目的地劈斩着四周空气。见她斗气如牛,我不由咽了口唾沫,继续往黑暗深处爬去。所谓的五,便是指我,迪姐觉得我和干尸是一伙的,肚子里同样藏着古钱。 “是这样的,”猛然间,头皮炸了一下,脑海中又开始摄入讯息,许是老戴教懂了尤比西奥,这家伙迫不及待地插话:“操控此女的人,目的是为了收集古钱币,其目的暂时未知,但必然是极其险恶的。因此听你描述下来,它还缺了几枚,具体方置或许知道也或许不明,因此需要用那个娘们去捞。我等距离你很近,但无法知道在哪,因为四周都在发出各种微弱的嘈杂,这就是场所是真实存在的推断。” “既然老钱对它如此重要,却弄个新手去翻,何不自己找?那样不来得更保险些吗?” “也许,它受到了某种限制,或是道行不够,难以去到吧。不过你也别将此人想得过于高深,这是种我们都不识的妖术,侦探估摸着,此人也同样在附近一带。” “你何不将雕梁画壁的鬼地方,详细说与我知道?提供些细节,我和公羊头子也好排摸出线索,大致明白在对付的是什么?”老戴急急插话进来,问:“祭台是啥样的?” “好吧,大概事由是这样的。”我在头脑中稍作整理,将讯息给了他俩。 “按理说,骁鸷可以轻松做到闪轮,令协助自己的帮手也能瞧见些影像。这么靠猜实在太难了。”老戴听后自言自语,说:“四具干尸,一个巫婆,也是死去的?这算个什么鬼阵?” “我不知那是不是个巫婆,反正就是披着圣母般那种远古时期的薄纱,涂着树脂或漆料的骷髅,干皮包着肋条那种。”我加快速度乱爬,将所能想到的一股脑告知了他。 “你何不再去确认下?既然上了漆料哪来那么大味道?找找酸味的出处” 我只得硬着头皮往祭台那头扫了几眼,见迪姐打破包倾出的东西中,爬着许多食指粗细的蠕虫,它们挟裹着泥粒纷纷爬进巫婆骷髅的眼窝和口腔,已吞没了白色袍子,总之现在那个角落黑漆麻乌一片,隐约只能见到个大概轮廓。正辨得费劲,耳畔传来一阵虚无缥缈的铃音,大门的左侧亮了一团红光,这个发亮物,就是起先迪姐插在金库前的长竿怪灯。 “被虫豸吞了?你说在啃吃僵尸?这更不可理喻了。怎样的灯?”魂镰急着追问。 “挑在竹竿上的灯?如果是素魂的话,她又是如何带进去的?莫非是不靠人或实体带的那种?”侦探沉吟片刻,自言自语:“可你说过它是个十分工整对称的地方,那么,你赶紧看看,大门的右侧角落里,是不是也有同样的灯?两者位置是相同的吗?” “只瞧见一只,老子哪怕数学再不好,也能分清单数还是复数。”我恼恨地回应。 “那还好,嗯。”老戴应和着,又渐渐陷入沉思之中,我的脑海中布满他在问为什么。 恰在此时,我感觉右侧也忽而亮堂起来,就在这须叟之间,另一盏竹竿怪灯,伴随阵阵雾气,如同鬼魅般显出形体来,两盏灯就像失散多年的亲兄弟,激动地频闪起来。当我将这个喜讯传达给侦探,这老小子顿时暴跳如雷! “我说呢,怎会只有一盏灯?我没准已知道这所祭台供着的是什么了!”他恼怒地发泄了一阵,叹道:“拉玛什图,泰尔三足鼎币,这些明摆着的东西,我怎么现在才醒悟?” “那是什么?听名称应该是两河流域的名字?这些我们兄弟会不熟。” 不过,老戴并没有答他,而是催着我别再扭扭捏捏珍惜生命,哪怕会被虫豸咬,或是被迪姐发现,也得冒着生命危险再去确认清楚,这个巫婆般的骷髅,究竟是具僵尸还是木雕! 我只得恨恨地爬起身,借着微光向那具可怖的尸体摸过去,dixie正挺着剑,威风凛凛站在一旁,似乎早料到我还会出现,等着斩我脑袋过把瘾。将身趴到最低,以一种蛇爬行的姿态,我逐渐接近僵尸,将手探入烂泥,把到了她老人家的肩头,又干又硬,手感很难分清,借着擒住枯柴胳臂往外一带,便听得老木头爆开的声响,这果然是具惟妙惟肖的雕像! 哪怕杂音再轻,也被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迪姐尽收耳底。这个女人狞笑了一声,短剑紧贴着我的头皮削来,险些剁去一只耳朵。我见事情急了,便向她膝盖踢去,不料这娘们怪吼一声,窜起三丈高,当身躯落下,我的长发已被扭住,dixie就这样拖拽,将我强行拉到祭台上拍下头颅,照着脖颈斫来!我惊得魂飞魄散,再也顾不得怜香惜玉,一记老拳砸去,结果被她用刀背挡下,磕去两片指甲。虽然损失惨重,但我好歹挣出她的魔掌。 “拉玛什图!也叫骨钩妇,阿卡德人的邪神,铁婆!这个阴蚀道场原来供奉的是它!”耳边不断传来老戴的唉叹,我来不及细听,只顾在迪姐剑下逃生,开始绕着石柱绕八字。她犹如战神附体,连劈带砍,剑刃在石皮上炸起片片火花,我是左躲右闪尤避不及。对她而言只要挥出正确的一击便是成功,对我来说只要误判一招就要嗝儿屁,实在是太不对称了! 对称?这个场所最讲究对称工整,那么何不将过去里昂街头看来的小骗术拿来一试呢?我急中生智,开始以顺时针方向绕着柱子群跑,当过完两圈脚底一滑朝前做个假动作,又逆时针开始跑,依旧是两圈,到第三轮时恢复顺时针,跑完一圈横插一杠,然后奸笑着等待。 三秒后,她挺着刀绕出来,迎面便遭上我一记直拳,正中鼻子。短剑随即被甩脱手。她还未明白怎么回事,我又开始奔逃,继续沿用刚才的老办法,试图靠骗局一轮轮削弱她,直到治服,然后赶紧找些东西将这疯女人捆起来再说。 结果跑了几圈,我发现被耍的人好像是自己,dixie忽然不见了,四下搜找后,我发现她见逮我不成失了兴趣,捡起刀悻悻地往祭台回去,一副痛定思痛总结经验教训的模样。 “那些死人,是被骗进来献祭害杀的,对,就是这么回事。拉玛什图子宫内也藏有老钱,但那是币王,犹如绯局里的首眼。起初小妞所指的五,并没在说你,而是她要将铁婆养活,在复生一霎那间劈斩下去夺走币王!”侦探不知我适才正在奔逃,依旧在做着启蒙,继续唉声叹气:“那老钱袋子早已被人夺了,你可知她为何要吞咽下肚?魂器就是派这个用处的,好方便那人隔空取物!那么你又要问了,她收集老钱后会发生什么?其实这么做……” “老戴,现在我没空追究这个,刚才险些被她砍下脑袋,这会儿消停了,她正往祭台去,似乎想要喘口气歇息歇息。”我紧跟在迪姐身后五米外,也向着前方缓行,总之短剑是个麻烦,我得设法夺走它。正这么盘算时,那具骨钩妇雕像吸收了全部土壤和虫豸,竟兀自浮空起来,涂着的漆料开始纷纷剥落,露出里头牙黄色的本体,整座雕像瞬间变得分外耀目! “蠢货,我费那么大劲给你解释,丫一点也没在听吗?当小妞挖走老钱,一切就完了!”听完我的轻描淡写,老戴一下子急了,他狂叫起来:“dixie不是想杀你,而是不允许你抢走那枚币王!在她被蛊惑的内心深处,这就是她的鬼婴,你明不明白?因此她才会拼命!” 闻言我惊出满身臭汗,便追将上前,dixie早听得背后生风,将剑一横挡住去路。我往左她往左,我往右她也往右,过人带球假动作玩得比我还熟练,令人深深质疑她除了干新闻工作外,是不是足球队主力。就在我绞尽脑汁之际,她忽然收住脚步,丽眼瞪得极大! 莫非我的身后正在酝酿并发生着极其恐怖之事?她所目视的角度,正直面那四具僵尸!我不由感到背后阴风阵阵,瞬间起了一身白毛汗!偷眼去看,不仅吓掉半条命,原本坐着的死人,此刻全部挺尸起来了,正站在祭台两侧,犹如古典宫廷里的侍卫! 因为火光闪烁的缘故,我终于看清了它们的模样,这四具干尸肤色变得漆黑,双目让人用红线缝住,鼻孔中插着塞子,被迪姐破开的身躯已收拢起来,伤口遍生出浅灰色的獠牙,身子就像被充过气,一下子暴涨数倍,原先干瘪的部分,已现出纹理清晰的肌腱!这些东西前仰后倒,悠悠然从冥河长廊中度假回来,逐渐有将醒的态势! 只听得耳旁利刃划破空气,我本能地将身闪避,一扭头便瞧见迪姐趁我发楞,已挥舞着短剑向所谓的骨钩妇扑去!不论我怎么赶,都来不及阻止她刺入雕像张开的血盆大口之中!随后她借助惯性和体重打铁婆胯下滑入,朽木怎吃得住这股力道,当即被开膛破肚! “你他妈差不多点就够了!别仗着自己是个女人,老子就不敢揍你!”见迪姐短剑脱手,我一个回旋踢蹬在她的胸脯,将之踢出八丈远,随后俯身抓过老钱,从雕像腹中抽出利刃,预备返身去砍四具僵尸,趁它们还未彻底苏醒!然而,当再看向祭台下,早已是空空荡荡,这伙瘟神不知何时走了,活像消失在空气之中! “这种三角古币派什么用,我不知道,但只要挖出老钱,就会释放曾被献祭的冤魂,你见到的骷髅将很快化为恶崇,替拉玛什图的道场看家护院,那种东西名叫‘伏阴者’,原是陵寝中的一种人殉。若放在素魂远多过生人气息之地,是不论如何也斩杀不死的,这就是为何要将银行布置成阴蚀道场的缘故!做这件事的人,早就为防备他日有人来盗取泰尔三足鼎做好准备!果然上了年纪眼力自然就退化了,这种失误无法原谅,别人招牌上写得明明白白,泰尔沙洲银行,就是泰尔三足鼎啊!” “这些话,你说得太迟了,那四只恶鬼大侠,适才已逃出鬼门关了!”我悲叹一声,不由看向手中古币,这枚老钱不同其他,它不是三角形的,而是寻常的圆形,并且是精银铸成。凑得近些去看,上面似乎被烙着字,同样是不久前见识过的那种细如发丝般的密文。此刻究竟算不算酿成大错?好像还不至于,操控迪姐的贼人,即便拿走全部,独独缺了这块最重要的首眼,哪怕想干阴暗勾当,也济不了事! 但要扭转局面的前提,是迪姐不来找你拼老命。那么这个女人是否会善罢甘休呢。显然不会。此刻她正从一地狼藉的朽木中爬起身,大步流星朝我袭来! “小杂种,快把他还来!你就尽情地逃吧,让我逮到将放干你每一滴血,非把你抽骨吸髓不可!”如此狠毒的话,从这个曾经温柔和善的女人嘴里吐出,甚至都不过遍脑,令我胆战心惊!这是她的语境吗?差异太大,但与此刻浮在她脸上的表情很吻合。迪姐杀气腾腾地扑来,试图单手夺刃,我是逃也没处逃,刺又无法刺,陷入了昏天黑地。 “神啊,谁能来救救我,我究竟该怎么办?”我仰天长啸,便将脖一伸,预备拔剑自刎,哀声悲叹道:“索性自杀算了。” 背后的杀神哪能体会我此刻的心情,见我收住脚步,她借力跳飞,双膝牢牢夹住脑袋将我空投出去,顿时又砸烂了一座盆栽。我还没回过神,迪姐已骑在身上左右开弓狂抽带血耳光,她一面哭泣一面唾骂: “你可知道,带走他意味着什么?你怎能那么狠心?我的泪为你流干,你是在毁灭我!” 完了,她果然陷在沉睡中,或许此刻对她而言就像是梦游。不过这番话也揭示出一点,现在的她仍是她本人,背后操控的那东西无法分享视野,所以不论她怎么干,只要夺走古币吞咽下肚就大功告成!我是何等的才思敏捷,马上在脑海中又策划出另一个阴谋。不过,此刻的迪姐揍我揍上瘾了,见我全无还手之力,一下抱住我的腰又来了个背摔,跟着下巴被她拧住,牙口便将咬下来!我拼出最后的余力蹬开她,开始在地上滚爬。 哪知迪姐双膝一着地,立马又爬将起来。这个女人简直是英勇无比,老实说真在道馆里比划,我立马举手投降。果然电视新闻中,三十多岁的妇女和少女斗殴就跟砍瓜切菜似的,不论是战斗经验还是爆发力都远远凌驾其上。见自己实在打不过,我高喊起来: “停,住手,我彻底服了,东西你拿去,赶紧给老子有多远滚多远!” 说罢,我将手一挥,硬币在空中划过道银光,被扔在远处条凳堆里!见她如狼似虎地扑去,一丝奸笑浮上了我的嘴角。说时迟那时快,我慌忙将嘴一张,将手中另一团银光吞了下去,险些没呛死。 这是怎么回事呢?被她疯狂暴打的同时,我已将老钱一切为二,适才甩出去的是其中一片,自己吞下的是剩余一片。通常来说,首眼类的东西尤为薄弱,经不住任何折腾,倘若像这样被从中破开,基本算是大势方休。 不过,必要的提防仍旧要做,剧烈咳嗽了一阵,缓和下来的我抓起短剑用脚踩住,然后狠踩剑背将之生生折断,甩得远远。当完成这些,我手臂平摊闭上了双目,发出阵阵惨笑。 笑声绕梁不息,回声纷纷响起,我只听得耳旁“轰隆”一声,忙睁开眼去看。那道木门不见了,在这个位置出现了个一人多高的窟窿,弥漫着尘雾和灰粉。迪姐被巨响震住,但仍不忘快速将古币吞了下去!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便立即避开她朝洞口冲去。 这看似普通的窟窿,足有十米之深,当跑出洞口,背后便传来迪姐母狼般的嗥叫,她发现自己中计,如旋风般扑出,紧追而来。 我就这般不时回头查看,跑得那叫个险象环生,当扭过脸时便撞上一片暗雾,眼前出现两道烙铁般的橙黄光轮,它们交叉而过后陷入茫茫黑暗。 “你最后听见他说看见什么了吗?”“没听完就晕了,不过好在女的找着了。”耳边传来絮絮叨叨的说话声,似乎正有俩人在对答。 睁开眼去看,果然是老戴和魂镰,见我醒来他俩大吃一惊,嘴里啧啧称奇。我还未爬起身,便被一对铁钳般的手掐住脖子,瞪着血红丽眼的迪姐,也悠悠然从长梦中醒来,打帕科腰间一把抽出匕首,就往我脖颈抹来! “住手”俩字还未喊出口,舌尖腾起无穷黑气,体内分解出像蛛网般的唾涎,刺向这个疯女人,怪力将她推出去八丈远。而迪姐仍是脚刚沾地又跳飞回来,双目紧盯着我的腹部! “这种眼神和反应都极不正常,仅仅只相隔一天,就变得与禽兽无异。”尤比西奥沉吟片刻,道:“早就超出受人挟制的范围,长此下去很容易自锻成魔!我不得不怀疑,此女体内可能已被下了蛇胚!” 12:11 s chap 29:rampant(猖鬼) 我忘不了尤比西奥脸上惶恐和若有所失的神情,尽管只是瞬间划过,还有他那句:“长此下去将自锻成魔,或许体内已被寄了蛇胚。”我有躲避面前这个疯女人的意识,但头脑很懵,总之有种噩梦初醒不久后,身躯暂未收到大脑指令的迟钝。眨眼间,dixie挥舞的刀锋已抵近脖颈,一条壮如灰熊般的黑影斜刺里蹿出,将之死命撞飞出去。 “她是嗑了药还是乱吃了什么?怎突然变得暴虐起来?”侦探正手忙脚乱翻他的包,冲着众人发问:“可咱们也没碰她什么,怎就无缘无故地发起酒疯来?” 一旁的我却听得好生奇怪,夺了她志在必得的老钱这件事,他岂能不知?很快背后又是呼呼风起,迪姐一个漂亮的带球过人假动作,将范胖耍得原地转了三圈,再度冲到面前。我刚想释出体内那种蛛丝般的垂涎,再配合天鹅绒黑雾将其击退,猛然感觉脑袋被人重重踹了一脚,顿时半边身子麻木,整个人随即瘫了下去。尽管昏晕,但依旧拧着dixie的手,与她滚翻在泥浆之间,直至被她彻底压在身下为止。 “礼貌者退下,好事者上前帮手,别让她伤人先治住再说。”魂镰与此同时也在掏包,正对着三名手下发号施令。这里不得不重提一下铁布利希兄弟会的架构了,尽管在前作中已详细说明过,但对于看本书的人而言,多少仍会有些理不清原委。 铁布利希兄弟会的徒众人称“善良公羊”,主力叫做好事者,形容事不关己也爱多管闲事之人,精熟近身格斗与枪技,拉多克剃刀和稻草男孩就属于这个阶层;善于读心的狱卒叫做“礼貌者”,形容他们是不采取暴力也能套取口供之人;而统辖好事者与礼貌者的便是魂镰,也就是善良公羊们的头。这样的人应该是个位数,除了尤比西奥外另有几名。而支配所有人的组织者,被尊称为大团长。总人数不详,活动范围在南欧和北非,分为伊比利亚部分和突尼西亚部分,除了为暗世界提供监狱和审讯犯人外,其余业务也不详。 两名好事者闻讯扑将过去,拎住迪姐后衣领往外倒拖,我扶着脑袋挣扎着起来,见半边脸已被染红,耳膜似乎又被她的大长腿横扫踢破了。怎么会是“又”?难道之前已破过一次?正待思揣忽听得几声惨叫,只见一名好事者抱着眼窝蹲倒在地,而另一名掌心已被利刃割破。行凶者迪姐远远跳开,站在泥地中央又摆出了前一晚盥洗室内的怪异姿态。 “这老娘们怎这般厉害?比起獍行还难缠,索性弄死算了,打又不能打,提防又不及她灵活,处处受限简直是生不如死!”眉角受伤的公羊抡着胳臂开始前突,打算将dixie拧断脖子。 “慢!杀了她你就得吃官司,这里不是北非!”老戴急出一头热汗,慌忙将他拦下,回头细细详端,自言自语起来:“这个姿态,我好像曾在哪见过?” “昨晚她在卫生间就曾摆过这个姿态,虽然很性感,但我觉得特别邪性!”范胖走上前,扶着侦探的肩叫道:“跟着,她还会唱一种莫名其妙的民谣,听得叫人毛骨悚然。” “别去理这些没用的,老戴,你不是早就辨明对手底细了吗?哇呕。。。”我望着呆若木鸡的他们,刚想说明,只感觉喉头阵阵恶心,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张开嘴如泉涌般,喷出无计其数的烂泥和蠕虫,顿觉身子被掏空,整个人无力地瘫了下来。那个僵木的迪姐阴笑一声,如旋风般扑到面前,两条长腿上下翻飞,运动裤上的反光带旋出漂亮弧线,将我一下蹬出八丈远。随后立即趴倒在地,在呕吐物中拨弄,很快摸到那半扇老钱,一仰脖就打算往肚里吞。 “不论那是什么,决不能让她夺下,否则就查不出背后黑手是谁了!”魂镰话音未落,已将手中之物掷出,狠狠砸中迪姐脑门,炸起一团亮如原子弹爆炸般的炫目白光,我等都知那是什么,忙背过身去躲避,唯有侦探和帕科不识,被盯了个正着,震惶在当场。 “我这是瞎了还是死了?眼前满是飞舞的蛾子。”墨西哥人挥舞双手乱掏,身子还未站稳,便被冲上前来的公羊们撞开,两个好事者一把拧住呆若木鸡的dixie,连番组合拳将她打得满口鲜血,顺势拖翻。谁知人一沾地,她又像获取了无穷活力,瞬间恢复神智。公羊们本以为治住了她,哪知松手又遭到她连番痛殴,双双滚倒在地。 “这哪是被污鬼占据的魂器,分明成了个人具!她就是只地母,体内铁定被种下了蛇胚!”矮男人慌忙招呼众人向前,边跑边说:“别让她与地面接触,她会获取源源不断的补充,必须架高才可拿下,不如此我们都将在此被她活活耗死。” 不论迪姐到底是什么,哪怕再英勇善战,也斗不过七个大男人,一番扭打后被高高架在人堆上。她见事情急了,不愿再与我等纠缠,慌忙将老钱往嘴里一塞吞了下去。侦探几乎是前后脚赶上,手指紧追那团银光,竟探入她口腔之中,直捣咽喉。我是看得目瞪口呆,人被这么折腾哪还有活命的可能?想我可怜的dixie,前一晚还是座上宾,下一秒就被这群人如此残暴对待,想必是断无生路。回过神时老戴已将半条胳臂挤了进去,他似乎感悟到什么,眼睛瞪得像核桃,随后怪叫一声迅即将手抽出,早已是血流如注。 “吞下的东西还是迟了一步被她化没了,但却逮到了这玩意,小妞没事!手形探进去我知分寸,就权当做次洗胃疗程,不久就会苏醒。”老戴示意将她放下,随后张开手掌给众人过目,道:“有人在她腹腔里种下这个东西,兴许是谁的眼球。” 出现在侦探掌心的,是颗浸透在血污中的骇人眼珠,黑色瞳孔上有两道光轮,一经接触外界空气后,便逐渐丧失光芒黯弱了下来。魂镰分开人堆跻身上前查看,不由失声叫道: “隔世之眼?咱们的对手,果然是圣维塔莱!” 曾几何时,来自北欧的暗世界劲旅,圣维塔莱给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记忆。这些身强力壮的特殊佣兵,每个人的瞳孔都很巨大,并有着一道像隐形镜片般的光膜。据说这种眼叫做前世宝珠,普通的圣维塔莱能窥透对方前生三世,而老成者拥有两道光膜,可以隔看五世。 但为何自诩为暗世界正义宪兵和公共警察的圣维塔莱,会对一名无辜女性施下这种手段?这伙人是不参杂各个势力间的角逐,只充当调解人。除了拿钱出工外,也会严格审查所托之事的正当理由性,若不合理念自当严词拒绝,特别重视自己的名誉。并且多年来,也未曾听说组织严密的他们中,出现过什么叛徒或被人挖走那种事。 但这颗染血眼珠就是铁证,不论事情的原委究竟怎样,圣维塔莱都难逃被彻查。不过说开又说,对于各种邪阵妖法的研究,他们却是权威。譬如修罗之松一战,“泅水之星”瓦莱松就精熟破阵。正因如此他才是最初的领导者,丧命后不久战旗又交到了魂镰手中。 “好了,别再继续围着看,我问你,最后见她闯进金库后,到底在翻找什么?”见我正查看迪姐伤势,尤比西奥快步上前,一把拽起我查看耳道,讥讽道:“哈哈,连个女流都能将你揍得头破血流,耳膜没破上点药就行了。赶紧说清楚,也好将这件破事结了。” “我不是全告诉过你们了吗?”闻讯我如坠五里雾中,不由扫了旁人一眼,见他们不像是在开玩笑,答道:“这处鬼地方其实是个铁婆祭台,侦探说供奉的邪神像叫拉玛什图。迪姐所在找的是一种生锈发黑的古钱币,名唤泰尔三足鼎,最后一枚币王,也就是适才她吞下肚去的老钱,已被人隔空取物夺了。总之你们答我时说得七零八落,我大概只记得这些。” “诶?我们有说过吗?这是何时发生的事?”侦探也是一脸迷糊,挠了挠头跳将起来,懊恼道:“是了,是了,刚才我也觉得小妞的姿态很眼熟,那就是骨钩妇的骨海踏步!” “你怎会知道那些?”魂镰将脸一沉,忙将好事者从我身旁拉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取出玻璃泡朝我当头砸来,高叫道:“难道是地母趁漏转移上了这小滑头的身?快退!” 一团亮度接近核弹爆炸的白光自我面门炸开,玻璃碎刃纷飞外加压缩的迷幻气息,将我蒙晕在当场。自迪姐后,我成了第二个被当成妖怪甩泡的人,其情其景已无法用混乱来概括。我被刺到眼角淌血,才刚爬起又被撂倒。当好事者也想过来将我拧死,被老戴和帕科拦下。 “还记得他之前说好似到过一个什么地方,发生了许多事,但全记不得了吗?”侦探瞥了我一眼,说:“他最大的问题就是不完整的骁鸷本身,然而这种人咱们又未曾遇见过。” 几人正在相互核对,忽见我高举右臂,手指扭曲从指端破开,飞出两片甲盖,顿时整条胳臂变得既红又青,活像有个隐形之人正在偷袭。墨西哥人拔出两把手枪,开始戒备四周,同时冲着公羊们喊,快快掷毗卢丸,将对方找出来。 “停,停,都省省吧,我自己可能已搞明白了。”见他们又要大动干戈,虽然胳臂痛得要命,但我仍禁不住笑了起来,支起身子后叹道:“导致这一切的原因,便是彼此之间,相差了几分钟。也许你们难以理解,但目前正在发生的事,对我而言早已经历过了。” 恰在此时,四周开始传来嘁嘁嗦嗦的怪音,距离十分近,却又找不到在哪。我知事将不妙,不及细说便让范胖将我架起,往来路疾速逃窜。狂奔中我为节省时间,只能将铁婆祭台的事情经过,挑几个关键点说明。当众人听闻“伏阴者”,以及共有四头,被惊得魂飞魄散! “如果真那样,咱们这回很可能将折在此地,难怪要将银行改造成阴蚀道场!大意了,别人招牌写得分明不带半点虚头,明明白白告诉你这里叫泰尔沙洲,那就是给懂行之人照面的,而我们却稀里糊涂擅闯进来。这可真是无知猪羊入屠场,一步步偏往死里来!”老戴照例是将废话重新吐了一遍,侧过脸问:“你觉得还剩下多久?够不够咱们离开此地?” “记不得了,这之后我就被迪姐撵得团团转,又是大背包又是抽耳光,过程都是稀里糊涂的,反正没剩下几分钟了。”我竭力去回忆,忽而说道:“但我可预测出还剩多久。” 话音未落,我就感觉脑袋被无形之力揪住,一下拍在石壁上摩擦,跟着被拖出长长一道血痕,身子再不受控制,在泥地上连番滚爬,眼前满是刀光剑影,将泥地和砖墙划出无数刀痕。就这般折腾了几十秒,又重归平静! “这叮叮咣咣的,到底是谁在偷袭咱们?”死胖子睁开惶恐的双目,高声喝道。 “她!”我气若游丝地指着帕科背上的dixie,道:“由头至尾我就在不停被她追杀。但这还不是最糟的,更大的磨难很快就要到来,我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再挨上一轮。” 通过与记忆中发生的次序比对,很快就会转到争夺老钱的厮打中,如果前几轮都算试手,这最后的死斗可真会要了小命。我究竟是怎么撑过来的?那就是只得将银币一分为二。 “老戴,我似乎有些明白过来了。”魂镰一面飞奔,一面递过去支烟,道:“骁鸷这种东西,简直就像修罗之松那么神秘,只因谁都没见过,大家只好靠猜。可我听滑头描述下来,感觉他是被动的,只要受到袭击便会被对方拖入魔魇,或成了破法的后门。其自身就是个凡胎,甚至堪称脆弱,不具任何反击之力,却能从根本上动摇修改结果,真是十分有趣。这小子如果练熟手了,没准能大放异彩,难怪会有那么多人想追捕他,或想要了他的狗命!” “可他妈知道了又能如何?我不吸烟,谢谢。”侦探苦着脸,指了指身后,叹道:“在78年的秘鲁矿井事件中,只为斗杀一只‘伏阴者’,就伏尸了十多人,这回人家有四只,而且还是在拉玛什图的主庙里,反正我左思右想都难觅活路,没你那么乐观。” 至于这个“伏阴者”又是什么来头呢?在范胖的追问下,老戴陆陆续续道出些模糊概念,总之那是邪神铁婆的卫军,神话传说中这种东西不知疲倦,不管你身处何方,它们都会借着夜色不停追击,直到取你小命方休。更多的讯息,因这是奔逃之际,显然也没精力去整理。直到几天后,我们与眼镜、林锐等人在佐治亚顺利会师后,借由替我等洗尘的餐桌上,才再次提到它们。哪知,具有东方身份背景的林锐却知道来由,并给出了一个较为明晰的说明。 在远东地区,自古以来有句成语叫“为虎作伥”,这里头的伥指代的就是“伏阴者”。相传是一种被猛兽,例如虎、豹、狮子等袭击并吃掉的人,死后幻化出的厉鬼形象。但这种妖邪却着实令人费解,并且具有当代学术上性格扭曲的概念。按理说你为猛兽所戕害,那么本应仇恨荼毒自己的它们才是,但事实恰恰相反。丧命于獠牙舌尖血肉被吞咽下肚的残秽们,集结并成型后,反成了狮虎们最忠诚的爪牙和拥趸。 伥会幻化出各种形态,例如受伤的老人,溺水的孩童,引诱走山路的行者误入歧途,随后骗到兽类前被吞吃。人说虎毒不食子,而伥却不然,最擅勾引自己的家人为猛兽填腹。曾经有这么一则故事记载着伥。说是有一老汉,其妻孥皆为虎所害,某晚发梦,死去的老伴叩开房门进来,对他说山涧中某棵树下埋有黄白之物,取之可吃用不尽。其实这家人最早遇害的是儿子,这个儿子死后就化成了伥托梦老母,老母被撕碎又托梦给老汉,想尽办法要将这家人剩余的活口往虎穴中引。最后嘛,当然是个皆大欢喜的结果,老汉识破,将计就计带人捕杀猛虎,那些伥觉得无地自容,也快速消失,从此再也未出现过。 猛兽只是形容,并不是说非得丧命虎口才会形成伥这种东西,它也泛指不明善恶,帮着贼人为非作歹的爪牙。既然东方有之,自然西方也有同样记载,只不过叫法不同,它们才成了老戴口中所说的“伏阴者”,或别名猖鬼,出现在两河流域和西班牙。 猖鬼是远古时期兴建陵墓或神庙祭祀时被斩杀的奴隶,两河流域是最早出现系统性社会结构的国家雏形之地,因此在阿卡德人时期便有过记载。在蜂巢性社会管理模式下,子民生存的意义,就是打出生起便是无尽的劳役耕作,但他们是自由民,也可选择逃亡外邦。而奴隶就毫无生路了,只能被榨干成为白骨。到了苏美尔文明的中期,这类事少了许多,可奴隶依旧会成为一些其他宗教祭祀中的牺牲品。 拉玛什图是苏美尔人文明里的邪神,所有女性恶魔中的首恶,天神安努之女,铁婆杀害孩童,敲骨吸髓,致使庄稼枯萎,与其胞兄旱神帕祖祖为害人间。人们惧怕它们,便要时常献祭,但不愿牺牲自己的邻里,所以要埋伏野地去捕捉外乡人,押解到邪神庙中割喉或剁成碎肉。遇孩童便用长竿刺杀挑在肩上,看其手脚乱颤如飞而死,引为乐事,实在是残酷之极。 而献祭给了骨钩妇的亡者们自然就成了布道猖鬼,并参杂进乡民中继续为恶,祸害地方。因此我在祭台前所见的四个裹尸布中的死人,便是别人精心布置守护邪神像的猖鬼。这些东西你不惹还好,只需速速逃离尚可保全性命;而若是动了它们的主母,则势必会紧追不舍,直到将我等全部杀光为止,这就是老戴为何会吓得面如土色的缘故。 “将前世宝轮扔了,总之已判明幕后黑手是圣维塔莱,或者是与圣维塔莱有关之人。”魂镰面色冷峻地扫了眼装在塑料袋中的眼珠,一脚将其踏得稀烂,然后扭住范胖领子,说:“至此,它再也不能吸引素魂,那么之后是逃出神庙还是全军覆没,你便起到了一个开路先锋的责任!我们需要你,将沿途挡道的妖魂全部荡除干净,为大家争夺生存空间。你无需尝试,我会善用你这架人臼。” “看样子,你似乎成竹在胸,不妨说说筹谋。”侦探干笑几声,道:“这种事你可别指望我,扫荡些邪魅我却是有些手段,但实打实肉搏,我就不如你们这些莽夫了。” “时间以及机缘,还有这个滑头始终估算不出的间隙差!”尤比西奥抬起手腕给他看,道:“现在是四点五十分,很快将会迎来日出,猖鬼这种东西在白天难以存活,自然就被抵消了杀不死这一神赋。而且,我等只需逃出银行,就是胜利就是大功告成。脱离那个邪神祭坛越远猖鬼的刀枪不入就越弱。我郑重说明:我不希望我们中任何一人倒在这里,倘若死在此地自然也会化作猖鬼,铁布利希有明文规定,除刑徒外,不能剑指同僚,那样便无法收拾。” 听完这些我很是感慨。这个男人已成功领导过一次反败为胜的大战,将所有丧失信念的杂鱼们重新凝聚起来,与这种人并肩作战,心头便有了底气。正当众人攀爬着地窖走廊,我旋即被股怪力暴揍了一顿老拳,整个人从范胖背上脱手甩出,直直砸在背后的侦探身上,跟着又被揪住头发,像条棉花毯被反复抽打在两端破墙上。这时,我方才记起,大事不妙! 在最后那场与迪姐的斗杀前,四具僵尸正分列在拉玛什图祭台两侧,活像听命的侍卫。我本担心会前后遇袭,一脚踹飞dixie后,夺了短剑预备斩杀它们。但一回头猖鬼早已不知去向。因此此番重复挨揍过程,是不能当坐还有剩余时间的,袭杀早已经开始。 果不其然,背后沙地深处,传来一声闷音,似乎是厚墙塌了。几只公羊虽故作镇定,但同时加快脚步,冷汗淋漓直下。尤比西奥忙将神志不清的我拽起,照准范胖腰间就是死命一踢,狂叫道:“给我扩出去,队形不要乱,将沿途所有能拉倒的都倾覆下去阻挡猖鬼!” 人们绝对有自由选择作死的时间与方式,但是怎么个死法在广度与深度上便由不得自己做主了,这在广义相对论上是合理并成立的,自己非要挑选最差的阴蚀之夜跑来这个鬼地方,哪怕折戟沉沙也是咎由自取。听得背后如雨点般飞速蹿响的脚步,我哪怕心怀希望,但疲软无力的身躯在告诉我,自己很可能会是拖后腿的那个。 范胖毫无提防,人踉跄跌出后,便开始不断打着旋子向前猛冲,只见得这家伙两侧皮囊爆开,雨幕般的油腻狂泼出去,仅仅只是滚爬了十来米,廊道两侧便聚起十余团粘稠物,个中沾着如肚肠般秽物,可见此刻整座阴蚀道场的素魂们,都收到指令赶来前堵后封。 矮男人不再去顾他,忙招呼手下将随身带着的尖椒玻璃泡往背后掷出,耀目白光下我再度见到了那四具僵尸,它们早已是脱胎换骨,变得尤为狰狞可怖!起先在火光闪烁之下,我大概只能见到个轮廓,感觉是黑漆麻乌一团,身躯被充了气膨胀起来。实则是大错特错,那不是骨质增生或肌肉饱满,而是覆盖上一层接一层漆黑肌腱,每段却又是干瘪的。 这究竟是怎样的身躯呢?与其说护甲,不如说是交叉的肌肉纤维,当被强光灼烧,便又立即生出无数的细小獠牙,活像披着件人肉锁子甲。这种特殊的肌肉构造,比较像坦克的复合装甲,能抵消许多外力的破坏,其原理就像你扭断一条树杈很容易,但若是别人编成柳框你想空手拆烂会很难。肌腱的相互交叉能抗住一切的刀刺与枪弹,唯有小“老汉”抄袭别人配方搞出的这种低配版甩泡,能令它们稍作迟疑,被阻慢些脚步。 转眼间,我们已绕出所谓的办公区域,即将转入前厅。这些猖鬼见状开始发狠,居然不再顾及自己会被玻璃泡烧化,如狼似虎般扑来。老戴倾空两把手枪所有铁莲子,也像打在铜像上毫无效果。他正忙着填弹,脚步稍有放缓,立即被两只冲在最前的猖鬼追上。利刃般的阴爪劈来,侦探只是抬腿格挡,小腿肚上早已血流如注。帕科远远瞧见,大吼一声转身回去捞人,被魂镰一把拖住,他喝令所有好事者别再藏着掖着,将布袋内所有能使用的都抛掷出去。顿时,毗卢丸撒了出来。 这些细小之物如玻璃珠,猖鬼大脚一经践踏,不由纷纷打滑,控制不住平衡滑翻出去,很快撞到背后几只,滚作一团。另一只猖鬼见状,随即窜上屋橼,攀着吊扇跳飞而来。尤比西奥快步回去架起老戴开始狂奔,当黑煞跃下,当头便是一枪,炸得那东西顿时削去半颗脑袋,恶臭的髓液便喷溅开来。一名好事者立即补位,又是两颗玻璃泡照面,将这鬼东西炸得千疮百孔,指着前方让魂镰注意局势,因为开道的范胖差不多折腾尽了,两眼已经翻白。 恰在此时,帕科背上的迪姐迷迷糊糊醒来,当她见到自己被背在别人身上,四下喊杀声震天,还有四头凶神恶煞紧追不舍,被惊到差点又要晕过去。尤比西奥将我拽来喝道: “伤员太多了,你将那些中招的,迟疑不决的,和只会大喊大叫的人先带出去,有你们这些拖累在此只会碍手碍脚。立即发动汽车,我们来争取逃生时间!” “可人多才能凝聚战力,只剩下你们三个,又有什么作为?你万一挂了怎么办?” “屁话,人多只要有一人阵脚大乱,就会引起连锁反应造成大溃退,失败的战例你小子又不是没见过?听着,美国我只到过一次,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就当是铺好退路,也方便我们能及时脱出!我要是挂了,你这个滑头心里岂不乐开花?就当从没见过好了。” 不论我愿不愿意,在魂镰的推搡下,只得追着瘸腿的老戴他们连滚带爬乱窜。很快越过了长柜台,接着是斜倒的破桌椅,最后是门板。当推开厚重铁门,一股潮湿的新鲜空气迎面扑来,西头毛月亮即将落下,东方太阳快要升起。 侦探跳上自己的大车,手忙脚乱地发动起来。而帕科见范胖不省人事倒在银行门前,忙与我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搬上车,自己掀开行李箱,翻出各种枪支背一身回去援手善良公羊。迪姐战战兢兢地打着火花,发动引擎,见我象个血人般歪在副驾驶,问: “我怎么会跑来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明明记得是爬床躺下了,这究竟是梦还是现实,besson,我被你们搞糊涂了。你伤得怎样?要不要紧,这是谁干的?” “你干的,其他也都还好,就是右手指头骨折了,那是我揍你时受的伤。你赶紧发动汽车,他们拖延不了多久,这是怎么回事,早咖啡时你便会知道,但前提是我俩必须还活着。” “傻瓜,你可真是个全天下最弱的男人。”她泪眼朦胧地笑道,在我额头亲吻一下,开始发动汽车,同时东张西望,时隔不久问:“瞧见山上的蓝色棚子了吗?那是大烟山周遭的一个景点,我怎么跑绿城来了?那地方几个月前我曾到过。” 厚实铁门被推开,在帕科和礼貌者的接应下,三只鲜血淋漓的公羊耗光全部家当,又争取到宝贵的半分钟,再也支撑不下去,气喘吁吁地滚下台阶,一头蹿进车内,高喝开车! 几乎是前后脚,四只被严重削弱的猖鬼紧追而出,迪姐瞧见吓得魂飞魄散,忙一滋油门驶出草堆。黑煞们岂肯就这么白白放过我等,自是撩开大步紧跟不舍。迪姐追上侦探的车,让他赶紧摇下车窗对话,并说幸亏这附近一带人烟稀少,建议立即报警了事。 “你是不是磕破头了?这种事能喊警察来吗?我们扛不住难道他们就扛得住?来得越多伤亡就越惨重,”老戴回想起八年前阴宅悲惨的一幕,向她决然摆手道:“事由我们引起,就由我们收尾,幸亏昨晚出来前我加过油了,还能开一段路,咱们只能拖垮它们!” “这些健步如飞的究竟是什么人?咱们是不是乱拿别人东西了?诶?我记得你,你是昨晚上坐在彩蝶家园大堂的那个人。”通过后视镜,迪姐瞧见了魂镰,开始翻找全身掏手机。 “你不会是想停车与它们解释吧?身重八十多枪脑袋被烧化还能跑的人,你见过吗?那些是猖鬼!”魂镰擎着手帕擦拭着血污,扫了一眼天际,说:“天就要亮了,但也将糟透了。” 他所说的糟透了,其实是担心动静闹得太大,容易被人发现,随后必然会警车蜂拥而至,哪怕抗死四只猖鬼,自己也会被拘留,没准还会被遣送回去。要是再遇上些调查尖兵,自然就将危害到兄弟会。那个年代的手机还不具有gps定位功能,就连网络也都是收费的。我接过迪姐的手机开始沿途拍照,想用图片找出具体方位。 只听得轰隆声响,两车之间窜进来一只猖鬼,黑煞喜得连声怪叫,一下击破车窗玻璃就打算捞人。只听得对车出来声爆喝,侦探引车快速撞将过来,猖鬼被夹在中央强行拖拽,反复几次身躯断开,被远远甩在路旁。另一只绕开同类,将身猛窜跃上他们车顶,被墨西哥人五发喷子打成个筛斗,也滚翻下车,成了堆肉泥。 一抹橙黄的阳光自天边射来,打在前窗玻璃上耀人眼睛,也同时将路旁的绿色铁牌照了个通透,paris mountant(帕里斯山州立公园)。此刻我等正在山间小道上疲于奔命。剩余两只猖鬼依旧紧追不舍,但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很快两辆车来到个盘旋倒车的空地。老戴探出脑袋,说决战地就放在此处。 一名好事者报给迪姐电话号码,让她立即拨打,打算找附近的自由宪兵窝点喊些人来处理残骸,争取在清晨别人出行前抹掉痕迹。手机拨通后,对方接电后开口要了三千,当然这笔钱只能找财神迪姐报销,随后说大概半小时后能派人来出事地点。 “不能顺道来公园路吗?也就费点油钱,我和你们的小樱桃是朋友。”我抱着电话吼道。 “不认识,那是两个方向,而且太远了,你们自己解决。”话音未落,对方立即掐了线。 “时间上肯定是无法避免被人发现了,到六点就会有晨跑者经过。”迪姐哀叹一声,眨巴着丽眼,忽然回头问魂镰,说:“只要将老妖弄到无法出来的地方,死不死无关紧要对吗?” 尤比西奥漠然地点点头,为自己点燃一支烟。 “那就好办了,听着,不久前我曾来过,两英里外有个施工现场,他们要填掉一个盐碱潭,会用到大量混凝土和石灰,刚才途中我还见到抛锚的搅拌机。”一个人长时间浸淫在恐怖威胁下,容易变得从容,迪姐显然不怎么怕了。眼角露出一丝凶光,说:“只需将它们引到山涧推下去,就可完美解决沉尸问题。” 不待回答,她将油门一滋,招呼侦探跟她车走! 12:28 s chap 30:dériver(漂泊者) 车辆转出空地后,开始往来路奔逃。这是条铺设沙土带的山道,或许根本不是路,猖鬼的大脚丫踩在石子上咔咔作响,时而近时而远,徘徊在五米之外,如战鼓般撩动人心。 荒草间凝起薄霜那般的露珠,树木被隐没在乳白色迷雾间,清晨的空气挟裹着几分寒意,使人产生了一种肃杀、萧瑟的意境。两车合合分分,很容易迷失彼此的位置,为保持联系通畅,我趁着山雾还未彻底追上前,将迪姐的手机号抄在烟盒上,朝对窗掷去,于是电话那头很快响起老戴的声音, “刚才我看见野营地路牌了,你到底认不认识路?若将这群瘟神引到那头就完蛋了。” “野营地修在州立公园的河两岸,需买票才能登山。而我们要去的是个施工现场,那里地处荒僻,因要填掉一个涧下盐碱潭,几个月前已被围起来了。”前有长草丛生,后有黑煞奔袭,令迪姐手忙脚乱,须得找寻时机撞开逼近的猖鬼,不再有问必答。 两车很快来到上盘的山道前,路口太窄且不知深浅,车全挤在一块。魂镰突然不动声色地起身去拨驾驶盘,我们的车打斜刺扎进红松林,背后老戴的大车这才挤上山坡。迪姐又气又急,刚想发问,尤比西奥已像只老猿般蹿出窗爬上车顶。 开在我们头顶上方的旅行车内,也同时爬出个好事者,俩人相互打着手势,并开始趴下用步枪狙击老妖,猖鬼被惊扰便在道口分兵,我等的压力随即顿减。魂镰打空弹匣,又要我将车座底下的包递给他,随着一阵噼里啪啦,将里头东西耗完,这才疲乏地爬回舱内。 “你刚才忙啥去了?”此刻的范胖已醒,他撑起身子抚着肥头往后窗打量,惊问道:“怎么车跑山里来了?那些东西还在追击咱们?现在是几点?我晕了多久?” “没多久,几分钟上下。”尤比西奥搓揉着脸,叹道:“我记得自己提过,猖鬼是夜间的捕手,我们只能在阳光下对付它们。可她却开车将老妖引到背阴的山脊下,不觉得那两只东西,现在忽然疾步如飞了吗?所以别跟我说什么女人的直觉,女人的判断,都是鬼扯。” “一觉醒来居然来到南卡的山里,你给我一个正当理由,我为何不能怀疑是你们入室打劫将我绑架到此?”迪姐闻听气得浑身发抖,喝道:“别在车里吞云吐雾,真是臭死了。” “你所说的工地,刚才上顶我见到了,就在前方不远,但作为一个战场很不适合。”矮男人毫不理会,继续抽着烟,说:“整车的老弱病残,能勉强解决一只,是最乐观的结论。” 几分钟后,车绕出红松林,前方果然出现了一片灰蒙蒙的作业场地。到了跟前一看,确实如尤比西奥分析的,并非是个解决黑煞的好去处。倒不是说周遭有蹲点的工人屋棚,而是迪姐所说的沉尸之地。问题不是出在盐碱潭上,它其实是个山涧中的死水潭,已被淤化,并倾下大量的石灰黄沙等掩埋材料,真将猖鬼骗下去,确实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然而真正的问题是,这片区域别人都快完工了,已在悬崖边修筑了石墙和栏杆,只剩下不到五米的宽度还空着。若我等与黑煞在此周旋,很难确保自己不会掉下去。更何况,倘若车出了问题,这一车几乎人人带伤,腿脚不麻利是客观现实,整体实力不如老戴那车人马。 正因尤比西奥从头至尾就不相信dixie,所以才不愿让两辆车去冒同样的险。当车驶进场地,他随即和礼貌者跃下车,快速将铁门用链子缠上,闪身蹿进浓雾不见了。借着人员调整,范胖换到了驾驶座,一滋油门按部就班往悬崖而去。 “所以,那帮人是狙魔人、神甫、教棍、暴徒的结合体?或者是个兼收并蓄的团队?”迪姐依旧在生闷气,推了我一把问:“你为何与那种人搅在一起?他值得信任吗?” “尤比西奥对自己的本职工作很专注,只是不擅于同客户打交道。他是不是好人我不知道,因为这家伙从来就不给我好脸。但没有他我们到不了这里,所以我信任他,你也该如此。” 极远处传来疯狂撞击声,猖鬼见破不开铁门便窜上墙,沿着围栏开始狂奔,在辨清我们的位置后,从高空跃下,然后甩开大步如流星般追来。当它冲到堆积的排污水泥管前,暗雾深处传来轰鸣,一辆大型翻斗车猛然蹿出,不倚不歪正中黑煞,将它撞入其中,跟着轮子在泥浆中飞转,反复多次碾得满地碎皮,管渠上沾满血泥,这才彻底熄了火。 紧跟着,车里爬出礼貌者,他吹了声口哨急急往我们这头逃窜,猖鬼力大无穷,虽被撞得半死仍能起来,只是动作迟滞些罢了。这只鬼东西半侧身躯被毁烂,断了一条胳臂,依旧如施瓦辛格电影里的终结者t800那样横冲直撞。范胖接应公羊爬进车内的同时,它也到了,车轮一个侧转留出背后空挡,正欲虚晃一枪倒车撞它,这黑煞却分外聪明,腾空翻上车顶,探出另一条胳臂开始捞人。阴爪突然刺入,几乎捅进了礼貌者眼窝。 我见迪姐正抱着脑袋挤在公羊膝前,担心有失便抱住猖鬼胳臂,死命顶开车门,拽着这只黑煞一同翻出车外。从表质看,人在车里似乎会安全许多,但处在狭窄地带就成了束缚,反倒是辽阔的空地更适合周旋。而且这一路观察下来,我觉得它不具备林锐那种视野,那么,浓雾就成了最佳的隐身衣。趁它还未站起,我立即奔逃出去。 在这之后的几十秒里,我不断从各个角落蹿出,挺举螺纹钢与之激战,这才让半个轮子悬在峭壁上的车脱困出来。当历史使命达成,我也被它逼到了工地另一头,很快瞧见条灰色人影正站在不远处。到了跟前细辨,正是悄无声息的魂镰,这家伙原本打算去开另一辆翻斗车,与公羊前后夹击,岂料车打不了火,只得跑去工坊找其他出路。 “我们无法将它挤下山去,这东西不仅灵活而且速度奇快。”我将手一摊连连抱怨。就在此时,猖鬼摸索着过来,一嗅到人味便狂追上前。这东西身中无计其数铁莲子,全身被烧得千疮百孔,断胳膊断腿,依旧兢兢业业,我彻底被它征服了,果然是杀不死的。无计可施之下,我将各处摆着的一切东西端在手里与它周旋,利斧被甩脱,电锯被夺走,到最后甚至连工人的安全盔都拿来当武器,还是无法击退它。 只听得背后发一声喊,矮男人让我退开,紧跟着我瞧见一轮舞得呼呼作响的车间大风扇被人用钢管架起,直捣猖鬼腹下。顿时,干的湿的半烂的稠糊状的血块烂肠喷溅出来,将我和尤比西奥糊了个满头满脸。猖鬼遭此突袭,终于裂成两段,轰然倒下。 不过,这具残尸依旧很是生猛,它撑着半个上身继续挺起,缺了下半身反而变得轻盈,居然爬得比跑得还快。它见我们正在桌椅堆里奔跑,立即蹿上屋橼铁架,攀着圆盘般的作业吊灯当跳板,上头空空荡荡,毫无障碍占据优势,瞬间就追上脚步,就这样又被逼回泥地。 刚转过建材堆,我们被人猛力一拽,纷纷跌入排污管渠里,一个胖子抱着柴油大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猖鬼浇了个透心凉。礼貌者取出最后一只玻璃泡朝它掷去,范胖见他得手,忙将嘴里烟蒂吐出,黑煞顿时成了个火球。我和魂镰这才被拽起逃向悬崖。 “你将dixie一人独自留在车里?”我狠狠锤了范胖一拳,叫道:“万一那东西中途抛开我们转头追她,又该如何是好?她不像我们这种人,死了就死了没人在意,那是个名人!” “一会儿再与你废话。”他朝身后扫了一眼,惊得魂飞魄散,忙拉着公羊转向空地左边。 魂镰何等老练,已在一系列肢体动作中识别出俩人的用意,让我与他跑向另一侧,就这样在堆积如山的管道丛中穿插,逐渐将那团火球引到了歼敌之处。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是此女而不是别人?开心种那种事懂的人虽少但还是有,咱们的对手显然精通此道,魂器随便找,就是个上蛇胚的过程,为何要挑选这个公众人物,为自己日后惹来无穷麻烦?”魂镰抛了烟咀,揪住我衣领说:“她在成为地母前,是被人反复挑选最后确定的,至于为什么我厘不清。而在银行的追击中,那些东西只袭击咱们却不来拖她,哪怕进了这里,也是追着我们打。因此我的人怀疑,也许此女在猖鬼眼中是不存在的。” “那万一是这个家伙误判呢?你们出错素来是家常便饭。” “你且信他一次,你也只能再赌一次。”他不及说完,将我伸手拽紧,然后向另一头浓雾中的他们挥手,开始采用分梯套诱以及掩护,逐渐将猖鬼牵引到悬崖前,就在这时,暗处亮起两道刺目光斑,迪姐在车内打量车前灯,趁着黑煞被晃晕,咆哮般冲来,这团烂成肉泥的血污这才伴着长长嘶吼,直坠深谷,慢慢沉入淤海之中。 在这之后的五分钟里,我们跟着矮男人将各处的残肢碎骸一一丢入潭中,最后倾空一台搅拌水泥机,这才爬上车按原路重新回去。魂镰看了看表,说与老戴已分开有十多分钟,不知情形如何,他们没有工地那么有选择性,很容易陷入苦战,这会儿得赶去接应他们。 我早已力竭,眼前发黑,一坐上皮椅便显得昏昏沉沉,不由靠在礼貌者身上打盹。 “过去审讯獍行时,当与之四目交错后,你知道她们的内心是怎样的?那里永远是阳光明媚的午后花丛庭院,獍行们也永远是穿着体面的明艳形象,她们彬彬有礼,有问必答,会随着你的情绪不断变换脸上表情。你微笑她们很快乐,你悲观她们比你更悲伤,但那一切,都是假的,是建立在谎言之上,就与这位小姐的日常环境一模一样。”魂镰漠然地说道。 “喂,我人就在边上呢。”迪姐虎着脸,跨过公羊坐到我一侧,讥讽他道:“果然来自北非的卫道士们都十分有涵养,特别懂得尊重女性,博取别人的好感。” “这与我们打哪来没关系,人在道上还是多留个心为好。虽然审过一次魂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但我依然不相信你。你极有可能认识背后的那只黑手,或者说你本身就是那只黑手。不然的话,要如何解释猖鬼总追着我们暴揍,而不来夺你?别忘了吞下它们主母腹眼的币王之人是你,这些东西没可能会饶了你。正因如此,所以我们才不得已采取交错军刀的战术,用你来打这个赌。”矮男人嘿嘿阴笑,将脖子一缩,从此不再言语。 “他没有特别针对你的意思,此人说话方式一贯如此。”我握了握迪姐的手,道。 “这点我也相信他人不坏,虽然搞不清这是怎么开始的,但依旧要对你们说声谢谢。”她转过脸去看魂镰,问:“尤比西奥,是名还是姓?” “一个代号,人来到尘世后所领的号码,你觉得重要吗?另外你如何判断我是好人?” 见自讨没趣,她只得假装去看窗外风景,车内寂静一片,只有冷风来回穿梭。时隔不久我们重新回到道口,便沿着土路登山,约莫开出三分钟后,见侦探他们的车正在一片竹林里,如无头苍蝇般乱转。身后叮着的猖鬼比我应付的那只更惨,可依旧在紧追不舍。 帕科很快瞧见我们,已知成事,让我们快速靠拢,企图利用两车相夹来干掉它。但是,正如矮男人说的,林子是背山之处,极阴湿地,猖鬼继续与我们大战五百回合,也不会落下风。然而山梁进得太深,各自的汽油又即将耗完,最糟的是,远处的乱石堆背后,已隐约冒出人影,前一晚露宿的登山客们,早早起身正预备出发。 范胖急得抓耳挠腮,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际,迪姐的手机传来悦耳铃声。我向林子那头扫视,眼花缭乱一片,不知老戴想出了什么妙计,需要我们去加以援手。 “几分钟前,我瞧见自由宪兵的人开来拖车,已将主干道上的残尸拖走送进焚化炉了。”一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声音响起,显然此人用了变声器材,突然冒将出来。 迪姐听得好生奇怪,辨不出这是老戴还是帕科,便按下免提,大声问他是怎么看见的。我们所在位置与公路追击战隔开很远,而且这一带丛林茂密,反正她没这个眼力。 “既然在山里绕行斗不过它,何不将猖鬼引去那些光头的窝点呢?而且你们的弹药也早已耗尽了,是不是?”对方并不答她,显得气定神闲,道:“也许我能救你们。” “怎么救?”魂镰凑近手机,问:“你为何要帮我们?说得明白些,你是谁?” “漂泊者,十秒后你会在五点钟方向看见镜子反光,我车就停在那。当然这不是白干,你们得付钱,我只收现金,费用嘛就给个优惠价好了,一千。” 尤比西奥嗯了一声,不再言语,要我们注意对方所说的位置。数秒过后,山涧中果然有人在打信号。当确认位置,范胖这才按指示向侦探他们靠拢,让他跟上一路喧嚣而下。 “这是个什么人?你认识他?”迪姐的职业习惯令她充满好奇,问。 “我不认识,漂泊者不是别人的名字,而是一群特殊的孤狼。”魂镰微微一笑,答。 所谓的漂泊者,其实是指暗世界中不投靠任何组织,也没有归属,独来独往的那么一群人。他们以捞外快为主业,有些是靠驱魔混饭吃的,有些是卖假药的,还有些是赏金猎人。这些人游走边缘,为了利益会去窃听别人的电台或通话,然后挖墙脚撬走客户。你找不到他们的踪迹,也没人见过他们的样貌,所以,漂泊者就像拾荒的,素来没人关注,也没人热衷去追击他们报仇。总之被抢走客户只好自认倒霉,频繁加密自己的频段。 而打来这则神秘来电的,正是这个群体中的一员,许是偷听自由宪兵的通话记录嗅到商机,像鬣狗闻到血腥味,着急忙慌跑来捡漏,见我们被困帕里斯山便想分杯羹。这类人不讲私情也没有道义,只盯着钱。可以伸手搭救也可以卖了你,故而无人愿意与他们沾上关系。 我们所能指望的,也只余下这个选项,不得不按照对方提示艰难下了山,有这种地头蛇在的好处是,他比你更熟悉地形,知道车该往哪里带才能避人耳目,也算是一种服务流程。范胖见此人客客气气,便向我使个眼色问要不要砍他价,却被礼貌者制止。他说漂泊者不接受再议,第一次提价你若感到不合适就应立即拒绝他,此刻你跟着他走再反悔,很可能会被带到沟里,这种人是无法得罪的。 就这般穿林越渠,半小时后我们打白桦林后出来,出现在面前的是片辽阔的空地,中央只有一座孤零零的仓库。带我们的漂泊者随即退回密林,让我们别顾其他只管穿透荒地上主干道,随后的一切皆有此人包办。果然,当我们重新回到大道上,仓库背后高音喇叭开始响起,打这间木板房中跑将出来许多光头,向着我们鸣枪,他们被那头残尸缠住,当真正摆脱我们早就一溜烟不见踪影,已将那片山岭远远抛在脑后。 “这真是个神奇的袖珍世界。”迪姐头一回听闻那么多暗世界的门道,显得十分激动,她凭借回忆带众人来到某个加油站停下,去atm拉卡,并说不知道能否凑齐四千大洋。就在她忙乎之际,远处出现两辆皮卡,上面坐着七到八个光头,别人被耍追来了。 “别慌,是我打的电话。”魂镰晃了晃手机,说:“他们是来要钱的,该结账了。” 望着这一幕,我感到既可笑又吃惊,这些光头前一秒还在开枪射击,一转身竟全忘了,就跟什么都没发生过般跃下皮卡,面无表情背着手过来,与我们隔车对视,不发一言。后来听矮男人说,这种事是可行的,我们没可能在被猖鬼追击的同时,摸出他们藏身地点,以常理判断是误打误撞,因此自由宪兵只当自己倒霉还得出身汗,真感到被愚弄也只会针对漂泊者。而今对他们来说,就是来收钱,之后各管各的。 当迪姐回来,见到一帮五大三粗的各色人种将我们团团包围在垓心,以为这是要打群架了,慌得差点逃进加油站内躲避。不过光头中为首的大汉似乎在电视上看过她,便含笑打了个招呼,接过钱后又要了她的签名,并说自己这帮人叫山民,很快开车回去了。 “钱有点不够,给了他们后,就只剩七百。”财神dixie将票子提到魂镰手中,搓揉着脸,问老戴要了张纸巾垂泪道:“看看我,三十六了,没你们想得那么有社会关系,还要替家人还利息超高的贷款。现在成了你们捉鬼敢死队的一员,搞得满头都是粪便,身子臭得要命,遍体鳞伤腰酸背疼的。那就得请假,就得算旷工。如果阿加趁机提拔实习生,可能我明天上镜就会被换掉,职场如虎穴啊。反正此时此刻,我仅有这些,补不齐剩余的。” “没关系,在场的男人,几乎全都痛揍过你一顿,包括这个小滑头。”尤比西奥面无表情地吸吸鼻涕,将手一扬指着侦探说:“只有这个纽约家伙和他的伙计,手上没粘过你的鼻血,就让他们来补齐好了。而且我相信,他正盼着你走去向他开口呢。” 不过说开又说,那个带路党漂泊者好像自打引尸入局后就失了踪影,难道陷在麻烦中无暇相顾吗?走在回家的路上,我还曾抱着美好愿望那么去想,很快这家伙就毫不留情来了电话,但他一开口又叫我大吃一惊,至于为什么?因为他居然主动提出可以砍价。 “不过后来我想了想,这也算顺水人情,手有余香,问你们要一千有些太过了,毕竟什么力都没出。”那人思虑片刻,问:“就拿六百好了,如此才合理,你们向前继续开二十分钟,自然就会瞧见一座红色屋顶的乡下餐馆,将钱压在三号桌的花瓶底下,我自会来取。” “为何忽然改主意了?那不是你们的风格。”矮男人团着手,冷冷地发问。 “因为你们也没剩下多少,我瞧见dixie因凑不齐钱神情崩溃,就在刚才还哭过。所以觉得理应给你们留一份早餐钱,故而少要一百,嘿嘿。” 车内众人大吃一惊,不知这家伙究竟是人是鬼,我们的现状他是如何摸得那么清楚。在抵达加油站后,众人没见到任何路人经过,而且魂镰一直盯着站在atm前的迪姐,四周也不见人影。从未有过漂泊者会自降身价,他们不趁机敲竹杠就算谢天谢地了。因此魂镰判断,此人必有来头,他还会提其他的要求。 “所以我对自己说,为什么要一次性将钱都挣了?dixie回家后不出一周就会忘了这件事,倘若往后还要打交道,她这种大忙人可能都记不起我,因此得给她留个好印象。”果不出所料,几句黑话一对,立马就进入谈判的环节,手机中很快又传来那人吸烟的滋滋声,他显得洋洋自得,轻松地说:“我可以卖情报给你们,先友情奉送一条,三天前,我见到有个身披雨衣的人站在dixie家门前,将一只沉甸甸的黑色破包搁在廊下,然后摁响电铃。当小妞下楼打开门与之对视后,立即麻晕在地,蛇胚就被种下了,那家伙是个没有眼睛的人。” “既然你上知天文下至地理,连咱们的私事都了解得那么清楚,应该知道拿不出钱。”范胖听到此,便有些恼火,道:“而且我们这次连夜奔波只为救人,不图其他之事。” “你们将精力放在甄别dixie这点上,将正中某些人心意,因她确确实实就是受那个黄毛小子的牵累,被扯进这堆破事里来的,不论她想不想乐不乐意。我只为求财不为其他,自然要取之有道,所以不必防我,那是大方向错了。如果黄毛小子是梦境中的骁鸷,那我就是纵横现实的骁鸷。我就叫漂泊者,不是暗世界意义上的漂泊者,如果觉得别扭,你们也可管我叫幽灵。好了,哪天你们对我真正感兴趣的话,就往果核酒店的寄件四号箱内投放红色外皮的空信封,我自会心领神会。dixie打牌很厉害,她每回都能靠钻石7赢一把。最后要给黄毛小子一个忠告,别去质疑dixie的专业性,那是她的逆鳞,各位,再见。” 一行九人,就这么面色阴郁地驱车前往他所指定的乡间餐馆,并将钱压在花瓶底下。随后拼了个大桌,将为何会在雨夜追踪迪姐的前因后果对她描述一遍,便各自分组讨论起来。 “要不,一会儿咱们假装离开,中途放下个人再绕回来,看看谁来取钱,可能会找到他的踪迹。”范胖预感到即将进入他最感兴趣的阴谋论桥段,对老戴拍胸脯保证说:“我经常干这种不动声色之事,由我来做,可确保万无一失。” “不必了,那人既然这么自信,是不担心你会有办法查到他的,哪怕真有人过来取钱,也是路上随便喊来的陌生人,你还太嫩。”侦探撑了个拦腰,失神地望着窗外发呆。 “嘿,你还好吗?”自打进了店,哪怕我们绘声绘色给迪姐描述各种险象环生的细节,她始终低垂着丽眼不发一声,浑身在颤抖。我查觉到这些,凑过去问:“其实我们也没揍你那么狠,尤其是我,一直在闪避,就怕会误伤。你是哪里不舒服么?” “不,这太可怕了,那个人究竟是谁?”她借口上厕所,将我拖到过道中,抱着脑袋惊惧道:“我只出过一次老千,赢牌就靠偷了张钻石7,他是怎么知道的?那次我赢了两千四百块,而其实我刚才没跟那个板着脸的男人说实话,钱并没拉完,卡里剩余的就是这个数!” “这。。。”对此我不置可否,没想到表面诚挚的dixie,也会面色从容地睁眼说瞎话,这一点与獍行大姐像极了。但细想下来,那个漂泊者的情报收集能力太强,绝非凡人。 “我又不认识他们,哪知道自己是被拐来的,还是当真自己跑来的?挣钱不容易,干嘛要我白白交钱出来?”她见我面色通红,便凑耳低语道:“我只相信你一个,听我的,赶紧和这群背景复杂的人脱离关系,你继续与他们厮混,不会有好下场的。” 就这样,这场风波如去时雷电交加,又如归途时天色暗沉,在沉默中降下了帷幕。回到夏洛特后,我等各自去了医院,对伤口稍作处理回到了酒店,决定生养休息,铁布利希要忙装修,尤比西奥自感闲来无事,在老戴邀请下决心出去逛逛,也好熟悉美国地理,便决定29号,随我们一起出发去德罕游山玩水。同时让随行的三只公羊,暗中监视及保护迪姐。 第二天中午,侦探将小玛那帮严肃的朋友请到0514仓库内,说打算给他们些事忙活。 “掏出来吧。”老戴瞥了眼范胖,朝他口袋努努嘴,道:“你总不能叫矿工们白干。” 死胖子这才不情不愿地打裤兜里掏出几枚首饰,掷在地上,那是他在阴蚀道场金库内偷空捡来的,本以为藏得好好无人发现,其实早就被魂镰看在眼里,只是不揭穿他罢了。从范胖过去随身带着双刃剑戒指一事,侦探认为他其实十分嗜财,只是装得大度而已。 “这些东西,你们随便拿到跳蚤市场上换钱花,我估摸着能换到四千块左右,也算你们第一桶金。上次那件事我和帕科考虑得不够详尽,也当是种补偿好了,我可保证没人会来追查金银的来源。真要有,就记在我头上吧。”侦探轻咳几声,让墨西哥人打开背包。 一大捆从泰尔沙洲银行带回的老照片以及文件被摆在众人面前,四眼和呱噪的凯莉对视一眼,不知老戴要给他们布置什么任务。 “是这样,我们在无意间得了这些资料,本来花点时间,自己也能搞清这旧照上的人物背景和建筑所在地。但你等也知道,果核老板朋友那事拖不起了,因此才要往德罕去。”侦探挺胸凸肚,一抹鼻涕笑道:“嗯,你们都是年轻人,天天在网上泡妞,又玩得一手骇客绝活,比我这种老顽固,不开窍的活化石强太多了。因此更适合来干这件工作。这些首饰你们爱换多少钱都是你们的事,但得立即开工,时间上不管长短,总之要给我出个结果。” 四眼等人听完,皆是喜不自矜,拍着胸脯说包在他们身上,甚至狂妄地号称,不出十天就能找出来源。侦探和帕科听着这些吹牛,自当冷笑对之。 而我整个下午,都斜靠在起居室大窗前思虑这些天发生的事,感到忧心忡忡。我不是在意自己,而在担心迪姐。别人连她卡里剩余多少都一清二楚,而且知道住处,倘若想撬门入室打劫她,简直是手到擒来。我坚信,那个人不会格调那么低,他其实想要的更多。 krys时不时进来问我怎么还在发愣,明儿出门不打包么?到底在想些什么?我只得苦笑一声朝天边努努嘴,说女兵离开后我才感到失落,将她再度打发走了。是的,我不止一次告诉自己,解了dixie这次磨难,我需下定决心与她拉远关系,来历不明的我,将来会给她造成无穷的麻烦。可是,冥冥中有一个推手,总是将我不断推向她,这叫人十分惆怅。 手机毫无悬念地又响了,举起一看果然是她。按下通话键,随即传来热情洋溢的声音。 “上次你对我提起,明天将要出门办事。所以在你离开前,我想送你一件礼物。”她在电话那头与旁人嬉笑打着招呼,转到无人处说:“这件礼物我费了许多功夫才搞来的。” “也好,我本来也打算今晚约你见一次,那么就定在晚间七点,太远去不了,不妨来果核对面的公园池子前。”我随口应了几句合上了电话。今晚很重要,我必须与她做个了断,不能再这么稀里糊涂地纠缠下去了。为了dixie的安全,我必须离她越远越好。 天色逐渐黯沉,酒店门前来了辆车,打电话上来找我。dixie就是这样,不论起先定在哪里,到了最后一小时总会变卦,将人约到她认为更合适的场所。我使劲扯了扯还未干透的正装,踏进喜来登大门,颇为别扭地走入旋转餐厅。 她已等在那头向我频频挥手,不待坐稳便问侍者要了果酒,然后托着下巴望着我微笑。 “其实,这次我来是想。。。”该怎么对她说呢?我苦思冥想,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诶?我差点忘了,稍等片刻,这是给你的礼物。”她忽然像记起什么,转身翻包,然后捧出个精心包装的盒子摆在我面前,用指头压住,问:“你先猜猜装的是什么?” “总不会是订婚戒指吧?”我故意开着蹩脚玩笑,从她手中接过锦盒,拆解起来。当剥除最后一层薄纱,我不由震惶在当场,再也控制不住内心澎湃,泪水喷涌直下。 那是因为,这份礼物是我打魔魇残鸦取回的蓝色瓶子,一模一样的同款香水。 “我特地拍下瓶子照片,始终在找它的出处,最后在朋友帮助下,才从宾州搞来。这种香水叫郎思黛,91年停产了,是一款比较低廉的法国香水。我总在想,多次救我脱困,该送你什么好呢?那一定是金钱买不来的东西,所以,我将这份最深厚的回忆送给你。。。” “谢谢,dixie,谢谢。”我顾不得别人如何看我,早已是泣不成声。 4:50 s chap 31:alyosul(阿辽硫) 我坐在靠窗的餐座上,望着旋转餐厅外露台的角盆,那里一朵朵黄玫瑰本已耷拉在花梗上,傍晚又开始降下细雨,这些夜间精灵一下子变得神气活现起来。水幕开始一轮轮打在落地玻璃上,看着这一切,十天前在魔魇仓库里与迪姐真正认识的那幕,恍若隔世。远处的美洲银行,梅西百货,劳氏公司,杜克能源,葛培理图书馆,如夜明珠般镶嵌在这座女王之城的辽阔锦缎上。但它们再耀目璀璨,也不及坐在对面的那个女子,迪克西.温蒂。 为查找蓝色瓶子的信息,从十三岁起我便像着了魔那般,疯狂迷恋上调制香水,只求能重新嗅到熟悉的气味,一度被林锐挖苦为想要成为贵族。我坚信,若这小子能明了其中的复杂由来,绝不会再开此类玩笑。正因缺乏图样外加丧失记忆,整整十年间我竟无迹可寻。 “前些天,我在晚饭时段打过四次电话,本打算在那时就给你,可你关机了。” 谁能想到,面前这个神奇女人,只花了不到一周时间就轻松搞到手,而且据说没花一分钱,托人在yard sale上发现的。并选在这个时刻,我决意要摊牌的时刻将它给了我。霎那间,我再也控制不住内心澎拜,竭力吞下泪珠,转去厕所放声痛哭了很久。 dixie是名流,这间餐厅里许多人都认识她,个中有些甚至会是同行。我的一举一动都会给她造成影响,倘若当众掩面哭泣,明天头条上就会被登出“知名新闻主播与神秘男友餐厅约会,因求爱未成当众失态”之类耸人听闻的标题,没准她会水涨船高,但我必然屁股后引来一群狗仔队。随后,身份被曝光,偷渡被调查,半年后遣送回里昂,一切可想而知。 在水台我左右端详自己面容,白炽灯下双目通红,只得打了些薄粉底掩盖,随后凝了凝神,将嘴角翘起,这才稳定情绪重新回到餐桌前。将手曲曲折折探进内侧口袋,掏出个绿皮信封递给迪姐,说这是出来前老戴塞给我的,猖鬼一战的钱不该全由她支付。 迪姐又像瀑布淤泥池子前那般掩嘴偷笑,漫不经心地置入包内。这点小钱对于身为财神的她而言,根本不算什么。dixie用勺搅着香橼水,抬眼问:“你想和我说些事?是什么?” “没什么,”我避开她直视的目光,答:“一些不足挂齿的小事,而且我已忘了。” “besson,这段日子虽然历经苦难,但我过得很充实。若一下子就托关系给你送进杜克大学,恐怕没那么容易。所以我个人觉得,还是先从社区大学开始,这些事等你德罕忙完回来后再定时间。”她让我别坐着发楞,再不动刀菜就要凉了,说:“答应我,你会好好去上课,将那些丢失的时间一一找回来,未来还很长,你那么年轻,并且很优秀。” “常年的闲云野鹤生活,真要立即人五人六去接受教育,我仍需要个适应过程。”我这才尴尬地开动起来,果然高档餐馆的菜式,不是犀角餐厅那些意大利通心粉可比的。 “你最可贵之处,就是从不向别人索求任何东西,哪怕自己拼却半条命,血迹斑斑倒地不起。最初见到时,当你谈起往事,我其实心里在想,这个人真是糟透了,并且将永无出头之日。十数年后也许就以街头为家,最终荒诞地过完一生。正常家庭的小孩,从出生那刻起父母就为他规划人生,那些电视上的头面人物,都是这么过来的。我知道你讨厌金领阶层,仇视职场写字间里那些正装男女,觉得他们都是装模做样的虚伪人生。怎么说呢,确实是那样,但那只是一种生活方式,与侦探和矮男人一样,都是规则,我也不例外。” “嘿嘿,说不上拼却半条命。若四个月前你见到我,就会觉得那点血只能算小菜。” “还记得在加油站前我说的话吗?我真的是在心里哭啊,”迪姐侧转身,摆出个婀娜的身姿,微微一笑,说:“觉得我很光鲜,许多人都围着我转,是吗?表面上好像是那样,但你知道这个行业的残酷规律吗?我不妨告诉你自己的将来会怎样,无需像骁鸷那样,完全可以预测得出。女主播的黄金生命最多不超过45周岁,到了这个年龄后会有几种选择,一种是退居二线空出位置给更年轻的后起之秀;一种是转入幕后当节目制作;还有一种是索性脱离行业去干其他。如果你是混大台的,譬如能接触到政客议员什么的,也可通过他们转入政界,或干脆写书写回忆录,所有人莫不如此。对我来说,还剩下八年黄金期。” 老实说若迪姐不提,我压根无法想象这些招牌行业竞争也如暗世界那样,叵测难料。 “许多像我这样的人,在寻常工作中一直替自己找寻各种机会。所有夸张的笑靥,随着旁人吃惊而吃惊,动容而动容,都是公关。同僚之间,有时他们明确反对你,会用一种委婉的口吻表达不满,如果你在场甚至会认为他们是在恭维。在这其中,果真就没有自我吗?成人的世界,就是相互逐利的世界,我揭你所短或借你所长,都是谋划自己。最后再用婚姻这种枷锁将人一套,实在是乏味得很,人慢慢迷茫其中,最后发现真正的自己消失了。” “这些,我其实都懂。”左右环顾,我终于找到一个正在抽烟的人,这才心安理得地给自己点上,谈深刻话题不如此不足以沉淀。思索片刻后,我说:“你正是让我找回自己的人,dixie。在遇见你之前,我始终陷在既想忘却所有又努力保护它们不被遗失的矛盾中。与那些妖人混在一起,并非出于我自愿,但在那之后我找到了乐趣,更体会到人与人之间弥足珍贵的真情。你像一道清泉出现在面前,是始料未及的,一石激起千层浪,将那些几乎遗忘的沉渣泛了上来。我有个在佐治亚的结义兄弟,也饱受时空线的困惑。他前一秒还在与弥利耶调情,后一秒那女人就成了自己的老妈;他与另一个美艳绝伦的自己搏斗,结果却在异世界成了对恋人。各种奇妙之事让我看着他寂寞妒忌恨,心生悲凉,并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人就是这样,平淡中什么都体会不到,需要灵魂的锻造。在战火中所凝结的情谊,或在磨难中携手的并肩,让它们永不磨灭。一个没有任何索求的人,一个惦记别人的事比自己身家性命还重要的人,世间还有几个?0514仓库是我重塑的轮回,在其中我找到了最珍贵的东西,那就是你,同样将最深厚的记忆带给我的你。” 在我们每个人的心底深处,都有一处安详、静谧、优美的角落。不管那里头住着的是谁,不管出现怎样的纷乱与冲突,也不管热泪滚滚以及痛苦来得有多揪心,最终我们都会找到那个角落,去舔舐自己的惨伤。 我一度在担心,脱离超级妖阵后的dixie,会否应了女兵毒舌,瞬间变脸与自己形同陌路?林锐拥有值得炫耀的资本,我现在也有了,但当真是我想要的吗?久而久之,我觉出自己的荒诞,在一系列的磨难中,我渐渐摈弃了最初的念想,从而深深爱上了她。是的,冥冥中的推手其实就是我,总在想方设法将自己与她联系在一起,尽管那样只会伤害她。 她不具备我的特殊审美中任何一条,甚至是相反的。爱这种东西完全没有公式可循,它一下子如潮般到来,让你猝不及防。每天浮现在脑海中的就是对方,你望着手机在等待,也揣测着她在做什么,任何一句话,都令人琢磨半天,空气中充满扑鼻的瑰香。 爱能致人娇弱,亦同时带来勇气。与小樱桃之间的那些,只是孤单与落寞,作为天涯同命鸟我们走到了一起,各为自己不被理解而抱团取暖罢了。它是没有基础的,并充满了狡黠的意味,注定不会长久。真正的恋人,哪怕只是昨晚的告别,它已被存入内心的锁匣,在记忆中如悠远的风笛声,催人动容叫人惆怅。 我会给她带来无穷灾难,这点她也同样清楚,但dixie当真如我所想的那么柔弱吗? 在泰尔沙洲银行,我见识到她真实的另一面,就算被人种下蛇胚加持了妖法,但那份暴虐却是dixie与生俱有的。她为了扞卫自己珍贵的东西,不惜血流满面,与八个远超自己实力的大男人打成平手。这也许就是那位神秘的漂泊者所指,切莫去触碰的逆鳞。 魂镰提出了一个好问题,为什么幕后黑手别人不找,偏偏盯上的是她?倘若此人曾潜伏在幻日魔魇某处,下手的对象挑我更合适。显而易见,她是被选中的,身上拥有我们还未知的某些秘密,或许也是个天选之人。 早在72年的3月15号,未曾出生的我已与在念小学的她产生了羁绊。这份跨越时空的前尘往事,将注定在二十六年后,于某个点某一天相逢并爆发,这就是命格。我无法靠烂醉如泥或出外散心,就能轻易向这段感情挥手道别,既然如此难以抉择,索性让它随波逐流。 “你对我说,过去多次逃离管教营、收容中心,甚至在车站能毫不犹豫将刀捅进别人的肚子里,我当时听得触目惊心。在以往的采访中,我也会接触一部分有过惨烈童年经历的家伙,大部分人出狱后只会变得更加混蛋,但也有一小部分人,却洗心革面重新融入了社会,最后成名成家的也比比皆是。我无法想像,换作我是你,那种生活,即便只有一周,我可能也支撑不下来。你正是在那种扭曲环境里,而强壮了自己的心,它所带给你的正气,已成了人生准则,无法玷污,也不会改变。”dixie愧疚地指了指自己,说:“你使我摆脱了怯弱,每当我独自一人,或静下心坐在廊下喝咖啡,自然而然就会想起你。” “要不要也来听听我的真实感想?”见不停跳出范胖问人在哪里的信息,我索性将手机关了,叹道:“这么说吧,我见过不少大我许多的男女,他们都爱倚老卖老,对任何建议都不屑一顾,甚至弥利耶笑着告诉我:年轻人就是用来无视的,是随时可牺牲掉的消耗品。我只想要求一些尊重,很过份吗?因此,那时你笑得花团锦簇,每一句轻柔对答,都令我极度痛恨你,我不需要廉价的故作关心,与其那样,还不如你喷我一脸唾沫更叫人来得畅快淋漓。” “那然后呢?”她让我情绪不要那么激动,眨巴着丽眼,似笑非笑。 “然后?在苦苦求生中,你会顺从地跟着走,也会参考我的看法找出各种破绽,我甚至可以与你开各种玩笑,哪怕恶言相向你怎么都不生气。这种反社会反物理现象,彻底颠覆了我固有思维。最终,闯入幻日的骁鸷不是在救你,而是被你所救赎了,大致就是这样。” 一只形单影孤的渡鸦,哑寂悄然地在窗外翱翔,突然张满翅膀前窜,掠过高楼向着雨幕深处疾飞而去,在地平线的尽头,跃起许多渡鸦,皆成为了夜景下的沉暮余光。 “我当真在铁婆祭台前那么凶猛?那么,这场厮斗下,你与我,究竟是谁赢了?” “显而易见的,是你赢了。” 我没有回去西城,而是随她一起去了派恩维尔,激烈运动过后,她沉沉睡去。 望着倒映在天花板上室外游泳池的水波,我感到既兴奋又疲倦,不由掏出烟,打算独自走去后院藤椅上坐坐。过去我与林锐,特别喜爱深更半夜走在黑暗之中。阒寂无人的四周,路旁偶尔蹿出的野兔,远处零星的狗吠,以及附近窗内传出的呢喃,都令我们感觉成为夜间的主角。那时我们就会爬高,站到楼顶上,然后指着脚下的景致说这是我的城市我的子民。 手表时针指向午夜三点,此刻的我,不必担心会遭遇她的邻居,正可以放松心情。 当推开门,我不由揉了揉眼睛,这是哪里?独立住宅附近怎会冒出座大山?很快我发现这是梦境,身子躺在柔软大床上熟睡,意识却在游走,因为现实中见不到那种诡异的天际,以及变幻着外形的极光。 那也是一个雨后的午夜,空气分外清冽新鲜,青草散发出沁人肺腑的芬芳。若等到旭日东升,必将是个明净无云的晴天。四周虫鸣此起彼伏,当探查人的脚步轻移,又缓缓静了下来,与此同时,灌木后惊起一群发光羽蝶,正飞快拍打翅膀,盲目地朝前乱窜。薄光之下,坐着个似曾相似的女人。 “丽恩.福斯特?”我迟迟疑疑地向她走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当站到此人身后,我终于确认下来,这正是与我在雾龙牙岛浴血奋战的a.c。没错,哪怕发色不同,但这条令人望而生怜的背影我记得。既然leeann出现在此,那么我也不会是自己,而成了玛德兰。 我不知早已死去的她,打算告诉我些什么。人很奇怪,只要老式西装穿在身,就自然而然成了那个时代的缩影。我点燃手中的烟,在她身旁默然坐下,望着自己皮鞋,一言不发。 丽恩正抱着酒瓶,独自凝视着山岗下的漆黑长吁短叹,见无端多出个人来,便本能地往边上挪了挪。我虽没在看她,但余光中掠过这个女人脸上各种表情。她显露出厌弃又巴望的矛盾,恰如自己曾形容过的复杂,既希望我起身离开,又渴求我能与之谈谈心。 这是怎么回事?我忽然记不起跟着将发生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眼前这一幕十分熟悉,这是玛德兰与她最初的相识。 “也给我来一杯吧。”望向手中,无端多出个纸杯,我接过她递来的酒瓶,给自己斟上。 “你也是俱乐部的,我见过你,你喜爱晚餐时独自坐在角落里看报,却不怎么吃东西。” “是的,我们见过,你在感伤什么?独自喝酒只会愈加痛苦,不妨说出口,或者站到悬崖前冲着山下大声发泄出来,会好上许多,过去我烦恼时就这么做。”红酒入肚,舌头变得灵活起来,我一开口充满老爸那种惯常的口吻,既好奇又表现得平静如水。 “没什么,你只是睡不着,空虚无聊找人搭讪,一会儿回去躺下立即就忘了,知道了又能如何?”她又是露齿一笑,缓缓转身,时隔不久,忽然抱面痛哭起来:“我的猫,陪伴我十二年的猫死了。你就笑吧,笑话我会为它泪流满面。现在开心了?祝你有个好梦。” “我开心不起来,哪怕是你的要求,这是严肃的事。我只养过狗,但两者是相同的,能够体会这种心情。陪伴的时间越悠长,感触也越深,能给我看看你手中它的照片么?” 这是一只通体雪白的普通老猫,正无精打采地趴在椅子底下,长毛凌乱松散,不难发现后腿上血迹斑斑,一绿一黄的异色瞳望着镜头,眼中充满着对生的渴求。 “那你的狗呢?”她抬起桃花眼扫了我一眼,垂下脑袋叹道:“我懂了,你葬了它是吗?” “我在林子里刨了个坑,用它最喜爱的毯子裹上埋葬,随后道了声永别就离开了,从此再也没去过那里。”我失神地看着手中残酒,说:“也许男女有别,表达哀思的方式也不同。我见过许多哭天抢地的人,又是大办葬礼又是拍照留念,觉得全无必要。它们存世时当成家人照顾,不留下任何遗憾,那样就够了。其实人也一样,哪天我挂了,也希望会是平静的。” “我无法做到像你那样平静,这太难了。甚至我不忍心将它下葬,现在还搁在原地。” “你住在哪?带我过去。”我一把拽起她胳臂,道:“不论你乐不乐意,一定得处理掉,若死了有些时候,要立即撒上石灰粉消毒。好吧,这种脏活交给我来办,你站一旁看就行了。” 十余分钟后,我抱着僵硬的猫尸回到台阶前,在灌木丛中刨了个深坑,撒上石灰末,草草埋葬后又用树杈做了个标记,挂上它的铃铛。当忙完这些,早已累得满头大汗,重新坐回台阶前,默默地抽烟。女人感到过意不去,打住所抱来许多酒,摆在我脚下。 “葬在这个位置,每天太阳初升就能照到它,你或许会感觉它依旧在身边。”我招呼她上前,手指西方天际,说:“瞧见那道极光了吗?好的,现在你跟着我一起合拢五指,闭上眼对着那个方向,默默回忆它的模样,到了第二天,你就能看见它成了天上的云彩。这是我老家的一种法术,虽无法保证百试百灵,但我就是那样再度见到自己的狗。” 女人狐疑地合起五指默默祈祷,我偷眼看着她,心头暗自发笑。这种事怎么可能呢?我不过是在安慰她,可这个女人却当真了。在心理暗示学上,人若有了期冀,便会将各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当成神迹,一朵天边的云,一株外形怪异的花草,都能假想成自己希求的对象。 “但愿那是真的,这种法术叫什么?”做完祷告,她拉我坐下,说:“我想天天见到它。” “这个,”我哪知道自己鬼扯出来的法术叫什么?但女人正眼巴巴地望着你等答案,我总不见得说那是开玩笑,这简直是在别人伤口上撒盐。正有些尴尬时,一只发光羽蝶落在猫铃铛上,我灵机一动来了主意,道:“这种妖法,叫做蝴蝶魇。” “你为何要陪我一起做无聊的事?这是一种新的泡妞手法吗?”女人忍不住掩嘴偷笑,用手肘推了我一把,道:“原本我以为,你会很快离开回去睡觉,毕竟咱们不认识。” “还有什么事能比睡觉更无聊的?我休息基本都放在白天,晚上就喜欢四下逛逛。出身汗,舒服。”见她露出笑容,我也略有成就感,便想展现些与众不同。思虑片刻我张开嘴,给她看自己的蛀牙,道:“咱们就说回你刚才提起的泡妞好了。泡妞是门技术活,除了甜言蜜语,硬件也得跟得上才行。譬如说一对男女原本谈得密意绵绵都快结婚了,结果亲热时发现,对方身上有块疤,或某个位置有颗痣,恰恰是自己最无法接受的,那之后往往表面不说,跟着找各种借口一拍两散。我要当真在泡妞,就不会给别人知道自己最想隐藏的秘密。” 女人愣了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见她手中还捏着本簿子,便问它是什么。 “哦,这是我给猫拍照的相册,留在身边每每看到太伤感,本想请你一起埋了。” “这个边角上,为什么写着h?”我无意中瞥见簿子上贴着标签,不禁有些好奇,故意将脸一板,问:“你不会是那种表面装得特别关爱动物,其实背后却在虐待它们的人吧?我瞧见照片上,小猫后腿淌着血,而且长毛打结,你至少有一个月没给它洗梳了。”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哪知我的故作威严,竟让她吓得面色如土,见我正质疑地盯着她,便连连摆手,说:“你误会了,好吧,这也不全是误会,我不是你想的那样。小猫在一个月前泌尿出了问题,我几乎掏空了所有的钱也医不好它,昨晚它大出血不到半小时就死了。那副模样,还怎能正常给猫梳毛?我只能在它过世后简单洗掉血迹。” “那怎么解释这个h?”见女人窘迫至此,我越发想要寻她开心,便虎着脸质问:“你始终在逃避问题!我怀疑,h是个编号,在此之前你已经杀过无计其数的猫了!在某种变态心理驱使下,你将它们记录下来,不然为何要埋了它?我分明瞧见内页里写着字!” “你先坐下,我会全部告诉你。”她牵着我的手,说:“曾经的我,特别残忍。” 通过女人抑扬顿挫的描述,大致是说了这么件往事。年幼时的她,性情凶暴,尤其喜爱折磨杀害动物,不论蚂蚁、蟑螂、鸟雀还是鸡鸭,只要落入她手,必死无疑。此女确实杀过许多猫狗,酷爱用一种三角绑法牢牢捆住小猫,包入手绢朝空中掷去,然后美滋滋看着它们跌死而手舞足蹈。而后有一天,她同样摔了猫,转身打算回去时,见有只母猫窜来,将幼崽衔到地下室内,便尾随过去看看。结果,据她形容,母猫花了整整一晚不停舔舐自己的孩子,本已没了呼吸的小猫在天明时分慢慢挣开了眼睛,到中午又能爬了。这件事给她极大的心里震撼,通过这件事,她懂得了生命之可贵,母爱之伟大,也因此改邪归正。 “我原本打算收养那只小猫,但母猫怕我继续伤害它就叼着跑了。然后我在地下室附近发现了另一只白猫,就是坟墓里的那只。打那天起,我回想过去种种,经常做噩梦,所以才要买了簿子,写上标签,用字母告诉自己,在它之前,我以十分残暴的方式虐杀了七只猫,大概就是这样。现在的我,甚至都不敢相信自己那时究竟是出于什么心理,实在太可怕了。” “没事,我不过是同你开个玩笑,那只猫哪怕用看也能知道被照顾得很好。它虽然离去,但临死之际必然是幸福的,只因有你这个好主人。人就是那样,生命中会产生几件事,让自己有所改变。有些人儿时霸道粗鲁,长大后却循规蹈矩;而有些人少时怯弱胆小,成人后却满面横肉。”我牵着她的袖子,笑道:“你不用怕我,坐吧。” 她这才惶恐不安地坐下,然后慌乱地为我斟酒,生怕妖法高强的我还会发现她什么。 “动物是有灵性的,我家狗病死时,我知道它熬不到天明,所以不想自己太痛苦,就早早躺在床上不再去看它,结果就这样睡着了。约莫到了当晚三点整,我忽然发了个怪梦,梦中是团耀目的白光,有个声音在回荡,谢谢,谢谢你。我被忽然惊醒,心头顿生不祥,急忙跑将出去,狗儿也在同时咽下最后一口气。你说这是巧合吗?肯定不是,那个声音就是它,它不愿我太悲伤,以某种形态与我道别。所以,我将它下葬后,人反而变得轻快起来。” “你这么描述我就明白了。其实我真正哀伤的,是时间本身,时间流逝这件事太可怕了。”她一仰脖灌了自己整整一瓶,流着泪叹息:“正因为我见过它的最初,还完全爬不起来时的柔弱,又见到昨天它虚弱得连声音都叫不出,这之间的十二年,好像一下子全消失了。它与我生活了那么久,似乎只是转瞬之间。随着时光流逝,我慢慢会记不起只有它懂的呼唤,以及抱它在怀中会常说的话,它们都会很快消失。你会说那只是动物,但对人对物又何尝不是如此?时间既创造了一切,又在无情抹除所有,想着这些,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这就是我所说的,希望自己真到了挂掉的那天,也会是平静的原因。你所说的话,充满着人生哲理。正因如此,我想当个无名氏,也不需要墓碑,就像从未来过这个世界。” “我想,哪怕再卑微之辈,也有会为他流泪的人。我不知道你究竟经历过什么,但今晚你给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记忆。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会为你感到哀伤。”女人缓缓捧起我的手,搁在自己腿上,问:“对了,我叫艾什莉.克莱曼斯,你怎么称呼,先生?” “就称呼玛德兰好了,别叫先生,那会让人听得感觉自己已七老八十了。” “我可以借你肩膀靠一会儿么?”女人的手缓缓缠上我的胳臂,她合上双眼,嗅着呢料西装间的烟味,喃喃自语:“不知为什么,平时我很厌恶别人抽烟,那股气味实在叫我难以忍受。可同样的气味,渗进在你这件很久没洗的西装里,却有着一股醇厚、熟悉的气息。这种气味,不知不觉令我记忆深刻,并感觉此刻已成了很久以前发生的往事,这也是妖法吗?” “这不是妖法,而是你醉了。”我将外套脱下,覆在女人身上,望着远处那团变幻形态的极光。这一晚,我与她相互谈了许多,当天际变得通红,一抹瑰色薄光洒在身后的破建筑上,女人忽然撑起身子,眼中闪过星光,兴奋异常地指着前方,叫道:“太神奇了!” 顺着她的指引,我见到一团风中的流云,似乎有个猫脑袋的外形,又像散开的衣裳。 “你真是深藏不露,”女人将我紧紧拥在怀中,抽泣道:“谢谢你所做的一切,玛德兰。” 同样一抹薄光穿透百叶窗打在我脸上,撑起身子时,已是临近晌午,枕头上浸透了我的泪水。多么凄凉且怪异的梦哪,这也许就是所谓的阿辽硫,a.c将那只发光镯子给了我,其用意是希望我能阅读她,去解开属于她的那一半诸多谜面。 望着身边褶皱的床单,我猛然头脑中诞生了个念头,便问迪姐要过前些天漂泊者留在她手机的号码。她虽感到吃惊,却什么也没问,而是为我喊了辆出租送我回果核。 思虑片刻,我摁下了这组号码,才响过一声铃音,对方立即便接通了对话。 “这么快就想通了?我不是让你们往取件四号箱置入空信封吗?”漂泊者依旧精神奕奕,当听到我的声音,不仅感到意外,说:“算了,反正那也是过遍形式,没任何意义。你是黄毛小子吧,想找我买什么情报?” “我想向你打听件事,当然这会比较盲目,且希望渺茫。在许多年前,具体多久我不知道,总之有人往纽约曼哈顿中城,一个叫柏丽嘉商务楼地下储物柜里藏了些东西,理应是个装着许多磁带的箱子,可这栋楼据查已经拆了。我十分想找到其中编号为h1-092的那一盘,所以我在想,有没有一种可能,你恰巧有办法能搞到它们?故而才打来这则电话,其实我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长吁短叹了几声,我见对方始终不答,便打算收线。 “且慢,适才老子是去找纸笔了,你再报一下编码,还有磁带的型号,我记录下来。” “tdk120分钟双面卡带,手贴标签为h1-092。”我为自己点了支烟,答。 “好,老子接下了,虽然纽约有点远,但我会告诉你结果。而你想知道这个答案,就先准备好一万。如果我有本事搞来,多少价码咱们再谈,祝咱俩合作愉快。” 下午三点,我回到酒店,侦探、魂镰、范胖正坐在大堂内生闷气,见到我一顿狂风暴雨的唾骂,说原本他们上午就打算出发,因我的缘故拖慢了行程,骂完后便推着我上旅行车。 “昨晚我们打了上百个电话,你干嘛不接?反正行李就那样了,我也不知你喜爱装些什么,总之能瞧见的全给你理了进去。”krys提着两只沉甸甸的旅行箱给我,凑近脖颈使劲嗅了嗅,叫道:“一股挥之不去的酸味,你准是去找那个白领婊了,是不是?我就知道你不会死心,难道昨晚你俩上床了?天哪,你也太厉害了,那种妞也能搞定,佩服佩服。好吧,这件事我暂时会替你保密,随后你要怎么办就自己去应付查理吧。” “好,人都到齐了,那么,目标德罕,”侦探朝着门前的老艾颔首致意,手指远方,叫道:“我们来了!” chap 32:durham(德罕) 远处漆黑天际划过几道闪电,沉闷雷鸣便滚涌而来,雨丝由疏到密拍打在车窗上,天色完全暗弱了下来。前方是路况极差的高速段,车都像蜗牛那样缓缓爬行,空气瞬间变得清冷。旅行车被前后左右各色尾灯前灯照着,暖色调撕破了这副灰蓝色画面,让人不至于觉得太乏味。这种天气对于北卡人而言,是进入夏末的短暂雨季,在那之后即将进入秋天。 幸福并不是一件能够珍藏的秘密,哪怕它只是种思绪,或者心境,因为你不知另一半何时会拨通手机。很快,我又接到迪姐的电话,她已经到家了,并问我怎么没将整好的包带走。 “你不会起床后连厨房都没进,就直接推门走了吧?桌上的纸条也没看么?”她显得略有不快,道:“那我还准备它们做什么?桌上的午餐也是一口未动。” “那辆出租来得太快,我刚穿戴齐整它便到了,因此没顾上。”我见krys正瞪着我,便感到有些尴尬,只得打算再闲扯几句,问:“你都准备了些什么?我甚至都不知包的事。” “就是寻常的卫衣,电子表等等,还有昨晚戴斯蒙给的那袋钱,算了,你忙吧。” 我放下电话,见驾驶座的侦探正狐疑地望着我,只得连连摆手,向他解释所谓信封的钱,是我自己填进去的,只不过借他之名会显得更合理些。范胖很快意识到了什么,急忙去翻他的破包,找出这些天来随身揣着的塑料袋,指着我叫骂道: “好啊,你们无论哪个都把我当银行了,没钱就偷首饰换钱当自己人情,哪有这样的!” 我心想这本来就是笔来历不明的不义之财,犯得着这么激动吗?除却我拿走的和老戴撒出去的,他还剩得许多。不过既然说到钱,krys又将矛头对准了dixie. “我觉得,那是白领婊在测试你,她将不知底细的人往家带,肯定会事先将贵重物品移走,换做我就会那么做。随后,她在一只包内放些小钱,故意看你会怎么做。也许屋里到处都装着摄像头,她可能整宿都睁着眼防你呢。” “嗯,你说得十分有道理。正常人哪怕是疯狂地爱上了对方,但头一次带人回家,都会提防一手,这样即便遇上渣男,也可立即止损。”侦探因我捷足先登也略显气岔,正与之一唱一和,问:“我不太懂你的思维格局,既然与她勾勾搭搭的人是你,想要还些钱给她,为何却要说成是我?我至始至终也没参杂进你俩的破事之中。” “actually no, i wanted to say goodbye to dixie and ain''t get it out.”我搓揉着脸,望着胖嘟嘟汉堡店招牌上的卡通厨师,道:“but i couldn’t lie myself, in this mood saw alyosul.” “阿辽硫?”帕科素来对此很感兴趣,转过脸来问:“那是件什么东西?” “简单来说,是某人七零八落的记忆,发生在好几十年前,需要通过梦来还原。”我向众人举了举手机,道:“因此,一觉醒来,我拨通了那个漂泊者的电话,想向他打听有关纽约柏丽嘉商务楼储物柜h1-092的事。” “对方怎么说?”尤比西奥正靠着窗默默吸烟,听见感兴趣的,问:“他答应帮你找?” 我将电话录音给众人播了一遍,但既然谈起他,老戴倒是有些不同的见解。他说在当时猝不及防之下觉得很神秘,但回酒店细想过后,已大致洞悉对方的伎俩,那理应不难办到。 “他是怎么做到的?”范胖见又是阴谋论话题,凑过一头急切发问。 “事实上许多名人或当红明星,都有人去特意收集他们的资料,那些东西是秘密并无法公开的,只待往后所需之用。例如竞选期间,要钳制对手就会将一些敏感副本寄出,逼迫对方做出让步;或是遇上重大公关危机,造成地区或国内矛盾,这些东西也能被及时抛出来转嫁公众视线。所以说,这不神秘。”侦探狡黠地眨眨眼睛,道:“当你想到这层,那么这个幽灵的套路,就十分明晰了。加油站提款时,这个家伙在他处却能知道卡里现金存额,是用自己手机查的。像dixie这种当家花旦,通常会办许多卡,那么只需要以银行名义发送病毒邮件,只要她去点,自然就被嵌入木马,如此一来,对方拉多少钱他自然清清楚楚。” “而万一,白领婊很精明,她就是死活不点邮件,那该怎么办?”krys暗暗坏笑,问。 “你总会使用网络吧?你点击任何一个链接,查看任何内容,以及上网时间上网规律,提供互联网服务的全都能看到并记录在案。像verison,at&t等供应商,可以在不经过用户同意的状况下搜集信息并出售给广告商,这种行为是合法的。有时候政府会纵容甚至强迫供应商。因此你的个人信息就跟裸奔没区别。”侦探龇牙一乐,潜台词是小样你也敢考我。 “我这些天也在琢磨这个家伙,不论他是什么人,背后必定有个庞大的信息收集队伍。许多事,光靠一个人是完不成的。”魂镰思虑片刻,道:“让他去查查卡带的事也好,不管结论如何,可以甄别出他的业务能力,他没准往后能在许多方面起到关键作用。” “你打算动他脑筋,去挖掘金光党和蝴蝶会他们的讯息么?”范胖点起支weed,问。 见这伙人窃窃私语,很快就会提起吕库古阴宅往事,我便扯了扯身边的krys,与她讲述起被dixie请晚餐,她送了我香水这些事,女人对严肃话题素来不感兴趣,但对八卦津津乐道,瞬间被转移了视线。跟着krys又问我她家装潢怎样,穿搭的品味以及用什么牌子化妆品等等她感兴趣的话题,待我绘声绘色说完,前方的讨论也恰好结束。 “太厉害了,果然是混惯大场面的,一眼看穿你性格上的弱点,不花一分钱靠车库拍卖得来的香水就让你把话再吞回去。查理是根本没可能斗赢她的,那种人细致入微,会考虑方方面面,你能想到的,你想不到的她全记在心里,若是对你一直那么好下去倒也罢了,倘若往后翻脸,你就惨了。我不干涉你同什么人来往,要换成我,会觉得女兵相处更轻松些。” “我与女兵只是普通关系罢了。”我苦笑一声,总不能将实情告诉她,便答道:“再者说,她社会关系那么复杂,又不听我劝,十分自我,哪天出去办事就有可能回不来。我还是觉得正常人更适合我,与dixie并未想得很深远,随波逐流吧。” “小滑头,也许我说这样的话不太合适,毕竟铁布利希是明令禁止接触女性的。不过我觉得你应该多去几次她家。”尤比西奥侧过一头,说:“权当做个试验好了。” “你们一个反对我接触她,另一个又鼓励我多接触她,到底要我怎样?” “从幻日回来后,你一次也没做过那种奇异的梦,是吗?可你到她家头一晚,就又跌回悠远的往事之中。而且,淤泥池子里的女尸也特别提到她,因此我在想,她的家或者此女本身,会不会就是某种节点呢?”魂镰思虑片刻,答:“所以你最低限度还得再去一次,如果还能发那种梦,不就证实了我的推测吗?这难道不是你最感兴趣的?” “这理应是我的家事吧?哪怕有阿辽硫这种东西,也是在揭露我老爸曾经的香艳史。” “你觉得我们在美国建立哨卡,是为了什么?”适才还浮现在矮男人脸上生动的表情,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抹去了那般,取而代之的是那惯常的冷峻,与一丝不近人情。尤比西奥口吻冰冷地说:“我们到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调查这两股极暗势力,金光党和蝴蝶会,你刚才与这妞的对话,我听在耳中,还记得修罗之松最初被判断为什么?” “你是指蝴蝶魇?”我大吃一惊,叫道:“但这不能说明什么,也许是我联想到的。” 他扫见krys脸上正堆满疑问,便改口称晚餐时间到了,车反正堵着,还不如趁机上对街买些汉堡薯条回来填饱肚子,路途仍很长,出了市镇也许就等不来下一家了。 “说出这句话的人,并不是你,而是你家老子,你只是在经历过程罢了。”我只得乖乖跟着他下了车,魂镰故意打起伞遮住我俩的背影,边走边说:“我知道你在担心这种谈话,会让边上那妞越发生疑,你们间的破事将再也瞒不下去。只要你好好配合我们,那么从今往后我再也不当着她的面谈这些,甚至帮你圆谎。不然的话,我就有必要找她促膝长谈了。” “行吧,我知道了,你和老戴想要问什么?”我烦躁地点起支烟,前去柜台交钱。 “听你描述下来,我可能已悟出阿辽硫大致是什么了,这种东西其实在暗世界中也有,但没有那么高端。少壮派为首的白狼仲裁院的家伙们,就擅长此道,他们会对外出办理特别要务之人采用某种妖法,将他们记忆一切为二,封存在特质的箔纸上,储存进月露人的档案馆里。”魂镰装模做样地要这要那,待到快餐店的人忙活时,将我拖到一旁低语道:“如果他们死了,这份档案自然就会被销毁;而如果活着回来,再通过一场妖法物归原主。因此,女尸提到另一半大脑被封存的原意,暗指的就是这种讯息库。” “难道,你想说那只发光镯子?”我下意识地摸着胸口,问:“是同样的东西?” “正因女尸肉身已不复存在,她成了意识类的物质,故而将同样形态的阿辽硫给了你,那就是思想。打算请你延循属于她的这部分,去找出另一半她被隐藏的秘密。你俩在同一个时空里并肩搏战过,她信任你,也信任女主播。目前唯一知道全部真相的,只剩下你家老头。” “我算是嗅出来了,原来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关心阿辽硫所谓何物,也不在意女尸那档子事。”听他指名道姓,我已知尤比西奥真正所指,怒道:“我是痛恨我家老头,但没到盼着他死的程度,天下哪有让儿子出卖老子信息的道理?魔魇里我已因口误令他陷在两难境地,也给自己造成无穷麻烦。你现在要我再干一次?” “我没在指你家老头参与过蝴蝶会,但他与之存在联系,这恰恰是高层要我们调查的。” 魂镰说适才杂谈中他特别留意了我与krys的私语,并将玛德兰默记在心,见我失魂落魄情绪失控,便故作宽慰声称,因蝴蝶会实际未造成暗世界损失,且三大势力伤亡之事也与他们无关,所以未被列在名单上。但该查的必须要查,哪怕只是假设,也不能遗漏任何一条。 十分钟后,我面色阴郁地提着大包小包爬回车内,将食物分发给众人。尤比西奥随即换了张脸,变得神采奕奕。见前方雨幕收势,车流开始松动,便问众人想不想听奇闻怪谈?dixie在瀑布底下所提起的窟蟃奇闻,他恰好看过有关记载。 拉丁古书是十五世纪的羊皮手抄经卷,主要内容是说妇科疾病,针对着如何保胎护胎,以及产妇顺利分娩。窟蟃只是其中一小段记载,原是指入药的配方,故而才被提及。 相传此物体格巨大,外形既像虎又像狮,身披箭猪般的硬毛,却以食草为主,活动范围在古代阿夫里格王朝境内,也就是阿姆河沿岸地区。曾在十字军东征期间,人们在阿勒颇某座修道院内见过幼兽标本以及积累的经卷,因此才为古人所识。 此物许是胎生,每胎只得一头幼兽,它们不去吞食自己胎盘,偶尔会被人们捡到。当地人将之晒干研磨成粉,据说对顺产十分有效。但这种东西很少有人见过,因为它们生活在高山的极致之巅,只有到了分娩期才会下到水草丰美的河边。 窟蟃的样貌十分骇人,却性情胆小,只要查觉到危险就会拔腿鼠窜。起初河岸人家见到它,以为是害兽感到恐惧,就躲在家里日夜提防,后来发现这一点,便敲击各种铁器去惊吓驱赶它,这才见识到此物神秘的一面,那就是它会改变地形。 究竟是何种神通?古书自然是一番胡说八道,既有说山中神明的,又有说此为祥瑞的,哪怕是当初带回的经卷中绘图也是千奇百怪,反正古人们自己也道不明。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隐遁之术尤为神秘,会将河泽化作流沙,将大山化为森林,想捕猎它的人被困其中,待到此物逃远才会慢慢恢复。因此,无人能成功捕到活物,千百年来,只撞见过死胎。 而这种东西,到了西元九百年前后,就彻底从世间消失,许在那时就已经灭绝。 范胖听完,又开始扩散性思维,他拿山铜矿井的帝皇鲼为例,觉得它可能也不是地球原生动物。这种东西多数是从外太空被带入低星的试验品,或是被制造出来的。之所以会改变地形,其实是一种空间扭曲,见众人不置可否,就找出张塑料薄膜举例。 人的手指往上一按,薄膜受外力影响就会凹陷下去一块,而当手指抬起,它又慢慢恢复原状。因此范胖觉得,空间或者维度或许是有体积与质量的,它们相互交错,表里交融实际并存。但人是低维生物,无法具有高等生命体的视野,故而摆在你眼前,也看不见。 曾经有心理学家做过一个试验,叫做毛毛虫实验。他们将许多蠕虫放在一只花盆边缘上,并铺上虫子爱吃的松叶做观察。结果蠕虫们周而复始沿着盆沿爬行,既不会掉出盆外也不会跌入盆中。待到松叶吃完,它们依旧在爬,一天过去了,几天过去了,最终所有毛毛虫都死尽。这个实验在证明蠕虫盲目跟随这个习性之外,也在证实它们其实是二维生物,只能看见一条直线而没有高低概念。而我们人类,在面对维度一类的问题时,认知就与虫子相似。 通过这个结论,也解释出受某种视角影响,或者肉体本身限制,人无法理解时空间的联系,以及彼此的关系。而窟蟃就是那根按下的手指,会让其他维度在瞬间显露而后再恢复。 那么既然谈到窟蟃,自然就会扯上其他。见krys凭借迪姐逃出幻日后的描述,边倾听边提问,越来越接近白银之风这件更神秘之物时,侦探与魂镰心领神会,便一下子错开话题,竟讨论起美国地理风情来。我怀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偏要故意为难矮男人,问: “诶?话说回来,池底女尸还提到某种与窟蟃相似的东西,好像是叫山狩,没准兄弟会也有这方面记录,魂镰又恰巧知道一些。我有些模糊记忆,记不清了。” “咄咄怪事,你如何判断我就一定知道?既然提出之人是你,淤泥池女尸也给你描述过,何故反来问我?”魂镰一记转身侧踢将球推回给我,不屑道。 “因为我提到山狩两字时,你明显手抖了一下,既然你能将窟蟃说得头头是道,那种东西又与它是一类的,饱览群书的人这里只有你,不问你问谁?”我一记临门射球又踢了回去。 “有吗?那是烟丝烧断正巧掉在裤头上,我又没有帕金森症,问别人去。” “以我之见,你的知识储备不比世界之子那小老汉少,我也想听听。”范胖满面红光地憨笑,指着我道:“这小子经常连内裤都忘了穿,能有什么记性?他要能把事说得明白,就该他去当宣赞而不是你了。反正车还要开很久,权当车马劳顿解乏,给咱们长点见识。” 这种刁难,若只有我和krys在鼓噪,通常会被无视,毕竟她就是跟着出来玩的,实际可能什么作用都不起。但墨西哥人与范胖也同样深感好奇,在一旁又是提烟又是肉麻吹捧魂镰,终将其搞得下不来台。矮男人愤恨地瞪了我一眼,说自己对这个话题很厌腻了,要他谈谈可以,但我等不得提问,而且说完山狩,他打算休息了,届时别再来滋扰。 “有关山狩,我也是从圣维塔莱那里听来的,所以别当真,也别用什么原理去解释,就当神话故事好了。山狩山狩,顾名思义,就是山中的狩猎者,它所捕猎的对象,就是村民和他们圈养的家畜。我记得那时瓦莱松是这么说的。” 据说在广袤的南俄平原某片大山里,一直传闻居住着某种大型怪兽,原本它只在山涧中活动,靠捕猎麋鹿为生。有那么一次,牧童赶着山羊正巧打山下经过,撞见这东西懒洋洋出洞,吓得鞭子一扔抱头鼠窜,山羊趁势奔逃,便给这头猛兽提供了食粮。经由这顿全不费工夫的饱餐,猛兽不再去捕猎,而开始了守株待兔,可惜的是,再无人敢走这条山路,此物不仅勃然大怒,于是趁着夜色下山,时常闯入周遭农民的牲畜棚拖走牛羊。 有一年,鹅毛大雪连续下了整个冬季,莽莽群山银装素裹,苍茫一片,野地里越发找不见猎物,猛兽饿得饥肠辘辘,便开始疯狂袭击附近山村。本就常年受其滋扰,家畜几乎被吞吃干净,村民不傻,趁着寒潮未至,早就将牛羊拉去市集换成谷物,只余下幼崽留在木屋内。 猛兽长途奔袭,到了民居点一看,空空如也,不由气急败坏,开始破窗撞门,直接冲进屋内撕咬活人,最终拖走刚出生的婴孩。当这东西吃过人肉后,变得愈加残暴,它深恨村民不将自己当山神供养,从此以食人为生。每次下山便无差别攻击,毁坏仓库谷物,伤害目视所见的全部人,最后只带走孩童。 在长期吞食活人中,猛兽觉出人头比人肉更美味多汁,故而开始以此为主食,得了猎头兽这个称呼。这么一来,死伤更是惨烈,不再是一次一个,而是一次一大片。 村民由此遭了大殃,不得不将猎户集结起来,成群结队去逮杀此物,但每次不论出去多少,回来时总缺了几个,大多进了猎头兽的肠胃。为何捕不到它?因为死在它獠牙下的人越多,使它变得愈加强壮,普通弓弩无法伤它,连枪弹也穿不透坚皮厚甲。不仅如此,此物已经成精化妖,会变幻外形,有时在猎人面前化作一阵风消失无踪,眨眼间又从人群背后冒出偷袭。或是化成树木,故意发出人语,引诱猎人上钩,诱入深谷中活活跌死。 在剩余的猎户中,有一位妻孥先后遇害,不由出离愤怒。随众上山见妖兽只吞人头,不觉奇思妙想,会不会是因这个缘故才变得如此凶暴并金刚不破?因此回家与人说起,并决定铤而走险。为除去此物,需要变得跟它一样凶暴,村里选出几名祭品,宰杀后用锅炖了人头汤,此人迎风饱餐,带足弹药弓弩爬山去了。 摸到腥臭洞后,见那畜生正在酣睡,猎户悄无声息贴身靠近,猛地举起巨斧照头砍去,顿时削掉妖兽半个脑袋,此物踉踉跄跄爬起身,与猎户斗杀与悬崖之上。狂汉裂眦嚼齿,浑身竟冒出冲天火焰,两腮生出三张血盆大口,抱着妖兽斗了三天三夜,最终一片天火降下烧死两物,此巢穴也同时化成喷薄的火山,从此不见人与兽。 几百年来,人们总能听见遥远的山岭深处,不时传来它们的咆哮。时至今天,每逢寒冬,当地人都会烹蒸一种叫做人头饭的面食,渐成传统习俗。 这只是个荒诞不经的神话故事,但山狩确是变幻之能者,会刻意改变地形,而且能按自己意愿选择恢复与否,遭困其中之人们,也会随之被抹除记忆,不记得曾经发生过的事。所以不论花多大气力围捕,都难以奏效,每每都会被它得以脱逃。 此物与猖鬼截然相反,伏阴者是被猛兽吞吃而成了伥,借势作恶。而山狩是靠捕食活人而化形延年益寿,食得越多法力越高强,通过几道轮回,最终进阶为人。 魂镰说完,全然不顾我等嬉笑取乐,靠着窗打起盹来。有言在先,众人也不敢再去骚扰他,不由纷纷闭目养神,到了晚八点,旅行车经康科德、格林斯伯勒,抵达目的地德罕郡郡治—德罕市,先向钱伯斯家去了个电话,通知对方我们已到地方,然后随便找了处酒店住下。 老戴有个习惯,他每到一处新地方,就会买上几份地图当作收藏。洗梳干净后,我们各自踱出客房,拿着他的地图走街逛巷而去。前些天的磨难近在咫尺,我们力图忘却并永远置诸脑后,不想再因过早睡觉而重新唤起。 德罕人口过二十万,是北卡第五大都市,也是美东的大学城,着名私立学校杜克大学就位于市内。它与临近的罗利和教堂山围成了北卡境内知名的高新科技工业区—三角科学园,是其中的一个顶点。 德罕的历史最早可以被追溯到1853年,北卡罗莱纳铁路公司欲在威尔森(wilson)与希尔斯堡(hillsborough)之间找寻一处适当地点建立车站。当时被考虑在内的选择有两处,其中德罕市原址是1827年间设立的一个邮局,而临近的普瑞斯伯格(prattsburg)也设有另一座邮局。因为普瑞斯伯格的地主拒绝将土地出售给北美铁路局,而另一位名唤巴列特。德罕(bartlett s. durham)的医生却同意捐地,因此铁路公司选择了后者建设车站,并以他的姓氏命名为德罕车站予以纪念用地赞助者。在南北战争前,德罕的发展始终相当迟滞,但该市的规模却因为附近日渐蓬勃的烟草生产业,而在战后急速成长壮大。 这座南部城市虽深具历史底蕴,但我却兴致阑珊,除了觉得酒吧佐食不错,和老旧建筑在影影绰绰的光阴照射下显得很是神秘外,顺脚走走便想要回去。但却被krys拖住往迪厅带,又扭了几个小时。看得出她很久没畅快淋漓地玩乐了,此刻就像只出笼的牡鹿疯狂摆动腰肢,炫色彩灯照耀下尽显婀娜体态,早已将我丢在一旁自我娱乐,引得一干朋克青年连连吹口哨。毕竟人家也是一代飞妹出身,过去在布里斯班就是混迹社会的。 人就是这般,老是待在黑沉沉的果核酒店那种窒息环境中,会渐生郁闷,口吻也会变得啰里八嗦,朋友圈子就那么几个,女兵、严肃的朋友以及小玛。平日里恪尽职守,花钱也不敢大手大脚,几乎未进过高档餐厅,将犀角当成盛宴中心,人不被逼疯才怪。一轮狂舞过后,她回到身边,已是醉得不成人样,并说我建议她出来实在是个好主意,早将临时闺蜜小樱桃和其他人抛诸脑后。 我只有一个念想,赶紧忙完钱老头这档破事,将她带去佐治亚,与林锐团聚,再照此下去,天性爱玩的她迟早会出事,两人分开实在有些太久了。 第二天早晨,晴空无云艳阳高照,这是个好天气。我等在范胖的领路下,向着一条铺满湿滑落叶小道深处而去。当折过几个弯,现出一栋外墙灰白相交的独立民宅。在经过一夜风雨洗礼下,显得尤其洁净和醒目。 我俩在范斯的要求下,不得不穿上过去整的那身所谓代表专业性的黑西装,krys特意放下长发,手捧一个资料夹,款款而行间却显出几分职场女人的韵味。而侦探和帕科,却一反常态穿着花花绿绿的休闲装,与神甫般的魂镰走在一起,感觉区别极大。 这是一栋三层楼房,屋主是钱伯斯夫妇,以及小儿子杰里米,三个卧室,两套独立厕所,一个宽大带有树木的院子,以及露天泳池,总面积为2700squared feet.相当不错的宅子,尤其符合中产阶级,喜爱幽静生活的三口之家。我估摸着总价可能在160万上下。 别人在收到电话后,已早早站在院前等候,看得出母子俩气色都相当差,但精神头还好。当旅行车停下,他们大吃一惊,没料到来了那么多人,便有些不好意思,说只准备了一些糕点果品。侦探提上名片,说我们是来开工的,不是做客的,不必特意招待。 进得屋内,我见到了那种滴油的煎饼,小块松脆的尖角吐司以及刚出炉的羊角面包,喷香扑鼻,不由垂涎欲滴,趁人不备抓了块五香猪肉卷饼,吃得满口余香回味无穷。好,这手艺比果核酒店早点强多了,女主人绝对能去当大厨。 “我想先说明清楚一件事,我父亲不相信那种鬼神之事,不论什么都不信。他是坚定的无神论者,但却头一个遭了罪。如果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我们也不会去打那个电话。” “我家老钱从两周前就已无法下床,目前躺在二楼的书房内,外形就像具骷髅。当你们见到时,千万别因惊惧而高叫。是的,前后对照实在区别很大,任谁见到都不敢相信。自他病倒后,人开始变得古怪极端,尤其讨厌噪音,一旦生起气就无休无止,身子经不起折腾了。” 这对母子见我们俩人一个在津津有味地吃点心,另一个在东张西望,只有krys站得笔直,便以为她大概是个经纪人,一把抓住她的手开始描述起屋主状况来。她哪懂这些,见别人已开始唠叨,忙回头去看侦探、帕科以及魂镰,岂料他们一个也没进屋,仍站在门外抽烟。 “怎么了?对方正准备带我们上楼去看病人,都进来。”krys推门而出,朝他们招招手。 尤比西奥却将手一摆,说自己先不打算进去,他想绕行屋子前后看看,因为这座民宅黑云盖顶,妖气冲天。 19:04 s chap 33:chambers(钱伯斯) 这座欧石竹街上的三层独立单元,是金主钱伯斯的家。和周遭其他几栋沉默住户同样隐僻、静谧。灰色的砖石在薄日光照下显得熠熠生辉,显然是新近才刷上的彩色混层涂料,这种油漆在世纪末特别风靡,一直流行到千禧年后的第十年,终因容易沾灰清洁不便才逐渐淡出视野。嵌着竖框的的窗子正对着底下草坪和提琴状泳池,时光的流逝丝毫不损老宅的庄重与典雅,再加上这家人擅于将时鲜玩意添作装饰,使它成了整片街区的明珠。 老戴陪着帕科抽完烟,这才耸耸肩推门而入,庭下只站着魂镰,仍迟迟没有进来。我不觉生疑,返身出去来到他边上,陪着一起仰头观望。就这么盲目地瞥了会儿,矮男人将手一背,径自往屋后走去,我只得快步跟上,问他究竟在找什么。 “不必上楼看屋主情形,站在院里就能感受到不简单,简直是黑云盖顶妖气冲天。” “那你的意思是,凡是进屋的都会中招?所以担心会涉险,故而迟迟不愿进去?”闻听此话,我浑身发了个颤,打算去将krys拖出来,问:“既然你已瞧出门道,怎么光看不说?” “不必忙,我可没这么说过。”他一把拧住我腕子,又给自己点起支烟,蹙紧眉头道:“我一会儿当然会进去,只是觉得这股妖气来得十分不寻常,故而想四下走走罢了。” 草坪到了大宅侧角前被断开,延伸出去的是个后院,栽着些松柏,几只松鼠见到人后飞快地爬往树梢,瞬间没了踪影。尤比西奥在墙根处移开垃圾桶,又搬开摆放工具的木箱,见墙板虽老旧但严丝合缝,外观没有任何破损,便将手一挥,说这头看不出什么端倪。 我又转身回到屋前,尽管它依旧是起先的格局,神圣不可侵犯的姿态,但被身边这家伙那种表情所影响,似乎也感觉日头猛得黑了下来。魂镰不由觉得好笑,说倘若吕库古小姐在边上的话,没准能看出些门道来,而我就是个二逼青年,跟着瞎凑什么热闹。 (以下篇章里,钱伯斯简称老钱,钱伯斯太太简称钱太,儿子杰里米则称作阿杰) 来到屋内,见钱太又在厨房里忙活,也许是见我们未吃早饭,又被她的手艺所震撼,进门后忍不住就想捞一挂尝尝,始终觉得备得少了。当然还有种可能,那就是老钱家许久没有客人造访,一下子跑来许多人让气氛变得热闹起来,不免连带着令她精神略有提振。 其实我很想问她做那么多将来要如何处置,但怕开口会扫了别人的兴。阿杰说他老妈过去最爱在家搞party,喜欢人多拥挤的热闹,三个月来今天是人最多的一天,由她忙活吧,那样她也开心。说罢,便开始带着我们上楼。侦探因听说老钱讨厌嘈杂,便让范胖等人先停在底楼,邀我和尤比西奥先过遍眼,随后继续换人上去,尽量保持绝对安静。 正对着楼梯的是一幅拙劣的抽象画,黑漆麻乌不知涂的什么,是病人半年前的作品。与它对角的就是老钱书房。据说原本他是睡在三楼卧室的,但几周前下来翻书解闷,就让儿子给他在屋内置下床,从此往后就住里头不愿走了。现在是早晨八点半,他可能还没醒。 我按老戴指示拿数码相机沿途拍照,很快来到那扇门前,本以为室内必然如寻常恐怖片般漆黑一片,预备用闪光灯,结果门板轻移,室内却亮堂得很。屋主的小床就搁在面南窗台底下,百叶窗拉得高高,阳光直透进来,照亮了小屋每一寸角落。 在这张床上,蜷缩着一个人形,面容枯槁,肤色惨白带灰,几乎见不到肌肉,曾经因肥胖而照成的多余松弛皮肤像毯子般下垂着,活像是吹气人偶里塞着骨架。虽没有钱太形容得那么可怕,但仍有些触目惊心。此人已是病入膏肓,体质十分孱弱了。 不过,他并没像小杰猜测的仍在熟睡,人早就醒了,当闻听楼道上有人窃窃私语,不由睁开眼瞪着我们,显得极不耐烦。魂镰见他面露怒色,知其即将呼之欲出,便微微点头致意,急忙合上门,推着众人回到了底下客厅。随后,剩余几人分批上去,大致全看过一遍后,开始这顿丰盛早点,向母子俩咨询起老钱的生活习惯和具体症状。 “老钱原本体重达380磅,在不到四个月时间里,仅剩现在的85磅,不论我们还是亲戚,都心急如焚。带他上了许多次医院,甚至留院观察,诊断下来也没发现任何异常。次数一多他就厌腻了,再也不愿出门,随着天长日久,人越来越虚弱,大致经过就是这样。”钱太愁眉苦脸地望着炼乳罐发呆,让我们别拘束,想拿什么就拿什么。 “那老钱具体的异常行为是什么?”范胖打开手提电脑,准备打字记录,问。 “其实病发后,他与惯常没有任何区别,依旧是该睡睡,该吃吃,起居排泄一切正常。真要说有何不同,那就是他时常会发怪梦。”小杰拿手比拟,向krys绘声绘色描述起来,道:“他总梦见自己嘴里很腥臭,然后半夜会起来刷牙,刷着刷着满口牙就顺着血水全掉了。” “等等,这是他的梦境,还是实际真会梦游起身去盥洗室?”矮男人伸手打断,问。 “两者都是,发梦时人会下来,目光呆滞地走去刷牙,而实际他并没抓着牙刷,只是手在摆动,一口牙也全都好好的,没有掉落过半颗。”男孩一愣,挠了挠头,道:“至于腥臭那是肯定的,躺在床上那么久,又不运动也没胃口,嘴里气味肯定不会好闻。” “如果只是以这些来做初步判断,似乎是中了一种叫牙轮咒的切罗基妖法。”侦探沉思片刻,自言自语道:“两者相似度很高,牙轮咒也叫碎骨术,相传中招之人时常发噩梦,会见到自己皮肉溃烂露出骨头,原理是一样的。但我记得你们适才提过,他是无神论者。” “对,老钱在这点上十分坚定,素来对鬼魅不屑一顾,既不去教堂也不关注灵异频道。刚才我听他在楼上又开骂了,还是请你们见谅,他其实是不愿被人围观,我们请观神之人上门,与他的信念相抵触,他是在埋怨我,而并非针对你们。”钱太朝二楼瞥了一眼,道。 “这就与切诺基妖法无关了,你别多想,我只是在做排除法。我本人原本是高级警督,这是我过去的证件。”侦探耸耸肩笑道,表示无妨,打开包提上名片向俩人自我介绍一番,然后扶着魂镰的肩头,说:“这位才是专擅此道的高人,来自突尼西亚的驱魔师,比起咱们本土那种疯疯癫癫的教士神棍强多了。老实我原先也对神鬼之事很不屑,但见过他实力后,才觉出深不可测。你俩现在随便在心里想件什么事,他只要扫过一眼,必能知晓。” “为何你那么肯定与切诺基妖法无关?”krys眨巴着丽眼,好奇地问。 “因为前提你得深信不疑,必须是狂信者,哪怕严刑拷打意志也不会转移的那号人,而很显然,老钱不是,这个基础不存在,自然就是结论。”老戴轻蔑地笑道,又抓起一块点心。 “你,傍晚时分要去附近某个报摊,拿前天跟肉铺定下的牛里脊。”尤比西奥用手指了指钱太,然后点起支烟,吞云吐雾了一会儿,又扫了小杰几眼,说:“而你到了下午需要撒个谎,然后会和某个c字母打头的女孩出门去看电影。” 母子俩彼此面面相觑,不知面前这个阴鸷男人是如何办到的,感到十分震惊又有些尴尬,并说这就是现在肚子里在嘀咕的杂事。魂镰让他们不必在意,那只是普通读心,需要入定凝神,仔细倾听就能获悉,十分费精力。通常他不爱对普通人来这手,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如何?是不是比起咱们本土派那些土炮们强得不是一星半点?我起初也很看低这个老小子,但随着共事加深接触,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侦探喜不自矜,咧着嘴开怀起来。 接下来,他们就着眼前收集到的讯息,列出一大堆的可能因素。起先,魂镰逗留在外徘徊不进屋,是怀疑会不会是某种成精的动物,例如浣熊、果子狸、蛇、兔等巢居在宅子下造成的。这种现象是有先例的,曾在北非有一个宠物诊所,店里人员因事锁了店门连夜出走,造成屋内十余只猫断水断粮,这些平时温和的小动物为了生存下去,将剩余物资吃尽后开始彼此杀戮,五十天后当被人发现时,屋内只余下一只活猫,满地都是骨骸和断毛碎皮,其情其景惨不忍睹。此后这间屋被人翻修重新开了其他店,但只要住在里头就会生病。 然后是怀疑被歹人投蛊,那可能会是只匣子,也可能是个布袋,或者干脆是枚首饰,总之非常小特别不引人注目。这类东西倘若是仇家置下,目的就是为了让住户大病一场。不过钱太却说他们始终与人为善,老钱在公司也是按时发薪,工人们都客客气气的,理应不会有那类怀恨在心的人。这个问题不重要,尤比西奥说通过掷毗卢丸,倘若有,立即就能发现。 说罢,他掏出一把墨绿色珠子,分别提给我、krys和范胖,让我们往各处去,别遗漏任何一间屋任何一个角落,毗卢逢妖法就会立即炸开,化为一道黄烟,肉眼清晰可辨。我们怀揣着珠子开始四下乱走,将整座宅子搜了个遍,没有任何发现。 接着侦探开始询问,这处房产是固有的还是搬迁来的?钱太说大屋是当年他俩订婚时买下的,已经居住了三十年之久,见这个因素被排除,老戴陷入了沉思。 “你们近半年来有否添置过家具?或买回家什么纪念品?”魂镰仰起头,加重说明道:“不是新东西,而是旧器具,值得观赏的古董类摆设,名画,钢琴以及橱柜等等的。” “应该有,我去查本子记录。”钱太听完,忙不迭往三楼去,而小杰则坐在原地抓耳挠腮,问添置的电脑器材算不算?他在去年因主板坏了曾找朋友到家修过,但那时没同型号的,所以在其他机器上拆来安上。尽管侦探说那不可能,但依旧被划上了个叉作为标记。 趁着妇人在忙活,俩人又问起家里近期有没有死过宠物,或者泳池没盖上淹死过周遭的野猫野狗,男孩皆摇头表示没有。这个家庭有三条狗和一只猫,平均养了超过五年以上。待钱太翻到本子带下楼,给俩人一一过目,又分别去瞧了些桌椅,茶具和陈酒,皆没有问题,只得重新回到厅堂,聚坐在沙发上各管各整理记录。 老戴与尤比西奥很懂得提问方式,并将方方面面全考虑在内,包括附近住户近期有否变动;往来的亲友有谁过世;家中有否怪事频发;宠物夜间是否狂吠等等,就这样不知不觉到了午餐饭点。这一期间,二楼的老钱始终不肯配合,也不愿与人对话,我等略显尴尬,便只得告辞。临出门前,魂镰问明钱老头作息,并说午夜实地来观测动静,其余先按下不表。 “我们稍微整合一下意见,然后各自回房睡觉。”一到酒店,魂镰便将众人喊到自己客房内,说:“今晚我们可能要通宵达旦地工作,期间不允许打瞌睡,要保持精力充沛。” 他请我们席地而坐,围成一个圈,将各自搜集到的资料全摆上台面进行集中讨论。krys好奇地问,鬼屋不该是那种墙壁渗血,耳旁阴风阵阵,背后时常传来锁链拖地声的吗?或是与地狱相连,人如恶魔附体,手足狂舞嘴里喷粪,家具乱移镜子炸开,每晚都像在过万圣节,白天都像在过墨西哥亡灵节的盛况吗?反正她所看过的大电影和连续剧里,全都这么演。 “这是艺术夸张和增强视觉效果,现实里的驱魔或鬼屋,平淡得就和白开水那样,使人昏昏欲睡,你光盯着不动的画面看一会就睡着了。”侦探凝视着俏丽的她,忍不住开怀起来,道:“你很有天份,总能想出各种形容词来活跃气氛,这趟旅程让你跟着是个好主意。” 她却表示这是一种打发沉闷的低级消遣,而且可以不过脑子,不妨效仿一出戏剧里的女戏子,装腔作势哼唧,让众人整个下午不至于神经绷得太紧,以至于全钻了牛角尖。 老戴觉得,一栋老宅出问题,并集中在某个人身上,其他家人都不受影响,显然是有针对性的。刨去被人下咒的可能外,其他因素也是千奇百怪,既有能发现的,也有看不见的。其实探找根源就跟刑侦办案差不多,案件摆在面前,但它不会是一条直线,每个人都有嫌疑,四周一切变动都会是猝因,故而他们上午问得特别周详,就怕稍一疏忽遗漏了重大讯息。 而尤比西奥说,这座宅子光站在门前,就能够感到妖气冲天,说明老钱不是顽疾或怪病,而是当真遭上了什么。然而,特征如此明显,却在屋内寻不到任何蛛丝马迹,这点十分诡异。我们不妨将它设想成一个罪案现场,某处发生了命案,受害人血淋淋倒地而亡,室内发出特别嘈杂的响声,证明暴徒还在里头,结果当条子们冲进去,却毫无所获,而那名罪犯依然在四周游荡戏耍他们,可就是瞧不见那般古怪。 我回想起阴蚀道场那时成了地母的迪姐,她当时也失去本性,会不会这背后也是人在作祟?魂镰和侦探还未搭话,墨西哥人却摆摆手说绝不可能。帕科与老戴共事已有好几年了,虽给他打下手,但在历次冒险中也积累了丰富的经验。 约在一年前,他们明日光辉侦探合作社,曾接到过一户居住在布鲁克林跳蚤市场的家庭打来的求助。那家屋主与老钱相似,原本是个橄榄球教练,一下子风瘫在床,身子日益虚弱。当时的他们花了几个月功夫,才从各条推断中最终确定是一种叫“血虫咒”的异术。那其实是某种特别厉害的心理暗示,不断通过骚扰电话让人疑神疑鬼,最后身体产生各类反应。 其原理就像别人恶作剧,将人抛入泳池,然后举着一根闪着火花的高压电缆丢进水里。而其实那只是特技,电缆另一头并未通着电,结果水里的人惊吓过度,身体开始产生痉挛,口鼻开始冒烟,最终猝死。而后尸检时死因就跟真被电流贯通一样。原本老戴想使些坏,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结果跑去施法者家附近,就闻到一股恶臭。十几分钟后,警察赶来破门而入,这才发现那歹人早已气绝身亡,死了有好几天了。因此,想要图财害命,首先就得献祭自己,需要全神贯注付出所有才行,这个人需要与被害人冒同样的危险。 既然排除了人为因素,那就只剩下神鬼论,krys不由抱怨,称以往她所看的电视剧,情节都是像乌鸦那样,某个大好青年或大好美女,被人枪杀或奸污而死,鬼魂就会去找黑帮组织索命,然后大杀四方,最后幽灵报仇雪恨后,得登天国。但现实里的妖魅为何是非不分?逮谁害谁?俗话不是常说,不是不报时辰未到,时辰已到准翘辫子吗? “别傻了,什么时辰不时辰的,就算到时辰它们也害杀不了自己的仇人。因为人鬼殊途,你摸不着它就像它碰不着你那样。”范胖撇撇嘴,点起一支weed,叹道:“你实在看太多垃圾电视和小人书了,你知道所谓的民间传说是怎么回事?其实就是一种集体无能的美好愿望在发酵,什么机智的穷人戏耍了百万富翁;理工男遇见美艳女鬼,三更半夜就在天台上站着个世外高人要考验你。统统都是假的,都是自我安慰,都是自我催眠,都是一厢情愿罢了。世上那么多连环杀人狂,他们遭报应了吗?淤泥池女尸被人残害,她奈得了害她的人吗?如果鬼魅有那么大本事,干脆警察全退休好了,世间从未有真正的猛鬼复仇!” 我们现在所从事的这个行当,其实就跟broker bitch差不多,也分道德败坏和良心商家两种。客户提出要求,很多本地帮就是按纸面要求提供服务,后续一律不管,做全表面功夫了事。例如觉得咸加点糖,感到浓添点水,汤还是那锅汤。而且每当搞这类事,都特别爱加些虚头,玩得跟变魔术似的,大鸣大放,骚扰邻里,这些行径导致像老钱那类人,产生了极度厌恶;但老戴他们的行事风格则是刨根挖底,将萌芽掐死在襁褓中,以杜绝再次发生。 “等等,几位老大,有一点我始终不明白。”在一旁听了很久,我总觉得他们缺了某个环节,便问:“为什么不去问问老钱本人?换一个他心平气和的时候呢?” “这一点,是目前恰恰不能去随便尝试的,如果不能理解,你先将它当作劫持犯好了。”魂镰搓揉着脸,道:“那是一个暂时没被打破的残局,住户、我们与恶崇三方,均保持着平衡,但冲突很快会到来。老钱其实是块敲门砖,你只要敢动他,恶行就会立即爆发。致他虚弱的东西,是希望让这个人陷在痛苦中,短期内老钱不会有危险。而且,上楼推门远距离观察时,我注意到他的眼睛里似乎有些东西。在这个人身上感受到无穷的妖气,恶崇就是靠吸食他魂器而强壮,这种现象与真菌十分相似。” 在生物界,尤其是昆虫,它们有时候会受到地胞真菌的影响,身体逐渐植物化,杰出代表便是冬虫夏草,某种恶心的草虫尸结合体。但自然界有种特别的真菌,它能决定被附足的东西能活多久,譬如它仍很幼小,宿主若过早死去那么它也会死去,便千方百计让虫子得以活命,甚至在一段日子里不再异化它。而它足够强壮,想让虫子死,那它就活不过下一分钟。 这种东西,被尤比西奥称作“六翼地邪”,是一种缠上就很难摆脱的阴煞。当下老钱的状态不明,各种可能都有,我们需要近距离观测他的举止行为,才能分辨类型。 “你给那家人去个电话,让他们将紧贴书房的屋子腾一间出来,晚上我们要住里头。尽量说得危言耸听些,总之要动作快。”老戴让范胖起身与钱太通话,同时指着我说:“你现在去睡觉,晚上如无意外,你得入次弧,利用你的骁鸷才干去他梦里转转。” 当晚十二点过后,我们一行人再度来到欧石竹街,叩开这家人的房门。电话中要求的屋子已经腾空,位于老钱书房的东端,是他们儿子小杰的卧室。这家伙下午收到电话,决定陪女友看完电影住到别人家里去。当爬上二楼,打这间屋里踱出来一个老妇,冷不防的险些撞在一起。钱太介绍这是家里请的晚间看护,负责病人的应急照料,今天腾空屋子光靠她一人有点够呛,下午便叫了来,如果晚上有事,需要帮忙或出去买东西,可以请她代劳,老妇通常当值到第二天早上八点就下班了。 尤比西奥又像过去在果核酒店那样,在墙头布下了一个火浣术,也就是阿摩利之萤。将红匣子用透明线悬在天花板挂勾上,然后要众人紧盯中心去渡目。女主人也在人群里,当发现粉墙像烟雾般逐渐消散,书房就像隔着玻璃那样看得清清楚楚,被惊得险些晕倒。不论他们家是什么无神论氛围,在眼见为实的妖术下不得不服,她那苍白的脸上来了血色,精神为之大振,知道这次过来的人马,与以往不同,是有些真才实学的。 我等几个被侦探差遣往二楼各处去按摄像头,将几个镜位架好,整个过程尽可能轻手轻脚,不发出多余杂音。然后在电脑上调试完备,开始默默等待午夜到来。 隔着壁墙,老钱仍然醒着,他虽无法下床,但手脚依旧能动,此刻正双目望着窗外对街的树影唉声叹气。这时,他拆了包烟,开始猛抽起来,一支接着一支,甚至连烟蒂也来不及弄熄又接着续上。不久这间屋子变得雾气腾腾,哪怕窗开着也不济事。 “这样抽不会出问题吧?”身为烟枪,我虽好不到哪去,但像那样玩命也肯定受不了,不由去问钱太说:“上午来看时,屋内烟味不大,老钱是醒着就开始抽么?他一天抽几包?” “不,他只有在快睡前才这么抽,一天抽两包。过去我也看得心疼,就上前劝阻,但他气得朝我丢烟缸,最后也只好由着他去了。”妇人撩开自己刘海,我见她左额上,有道十分明显的新伤,那是被钝器砸到的。在给众人过目一遍后,她叹了口气,道:“老钱过去从不抽烟,酒也很少碰,一个月前突然要我下楼替他去买烟,天知道是打哪学来的。” “他从没有抽烟习惯么?”侦探眯着眼详端,自言自语:“可他的动作以及手势,却是抽惯烟的人,喷吐烟圈的熟练程度,怎么看都有几十年烟龄了。” “一般他几点睡下?”krys嫌我们也在屋内吞云吐雾,熏得她眼都睁不开,急忙跑到走廊的气窗前坐下,问:“看他精神头很好的样子,不会整晚都不睡吧?” “诶?亏你提醒,我差点忘了。”钱太愣了愣,缓缓走向书房,在那只床前俯下,问寒问暖了一番,然后打开了电视。顿时跳动的光芒打在老钱身上。电视柜的摆位有点怪,一般都是放在病人对面,遥控器交到他手。可这只电视却放在墙角,而且老钱本人却并没在看,而是侧着身子背对着它。当忙完这些,妇人出了门,说自己先去睡了。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约莫半小时后,老钱抽空烟盒内最后一支烟,打了个哈欠,啧着嘴合上双眼,开始进入梦乡。我们分成三组,轮流观测他的动向,第一轮是范胖和帕科,其余人等则打开纸袋,取出超市买来的杯装意面和水果吃将起来。 我见那名夜间看护耵着我们又吃又喝,便有些不好意思,问她要不要也来点当宵夜,老妇摆手说自己不饿,我们随意就好。一般来说,看护比起病人家属专业,也许能从她嘴里听取更多的细节,想着,我搬来一把椅子请她坐下,然后与之攀谈起来。 据老妇说,除她之外还有个夜间看护,她逢双另一位逢单,交叉值班负责每晚的照料。老钱家人生活很有规律,女主人清晨七点就会起床,然后喊醒儿子让他去附近遛狗,等男孩回来也正巧她下班。到此工作已有两个月了,风雨无阻。这个病员因与常人无异,生活能够自理,因此工作不算累,基本就是等在附近听用,过去时常可以带些杂志来看或打个盹。但在两周前,病人因太虚弱卧床不起,她们的负担就稍微重了点,有时得去把屎把尿。 侦探将一只蛋挞塞进他张得极大的嘴里后,含糊不清地问:“他常做恶梦是吗?晚上有时会起来梦游,最近有没有过?通常是怎样的?一般发生在后半夜几点?” 老妇听完,脸上瞬间变了颜色,她抽搐着嘴唇,两只眼珠骨碌碌乱转,盲目地东张西望。久而久之,她竖起食指对我等做了个噤声,又在空中划了个二,从此不再开口。 光以手势来看,应该指的是午夜两点,但此人身为看护,理应与人交流,缘何闭口不谈,并显得很惊惧?似乎是被叮嘱过不得向他人透露过多。那么谁在威胁她?是老钱本人还是母子俩?见我们逐渐生疑,纷纷抬头望向三楼鼾声雷动的卧室,老妇连忙摆手,表示与家人无关。那么只剩下眼前正熟睡的骷髅人形,不料看护依旧将头摇得像拨浪鼓。 “别问了,反正我什么都不知道。”老妇一转身,预备推门出去,却被尤比西奥一把擒住胳臂。她见挣不脱,指着自己急急辩解:“我,不能说话,用说的,不能,懂了吗?” “没关系,你什么都不用开口,只需贴墙站好就行。”范胖上前扶她,对魂镰眨了眨眼。 矮男人退开五步,在椅子上坐下,双目变得冷峻开始入定,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慢慢浮现,他不由皱起眉头,又爬起身开始逐渐向老妇靠近,同时嘴一张一合,似乎正与谁在沉默对话。打从他搞出火浣术后,这个看护就十分惧他,此刻见尤比西奥正朝着自己逼近,便越发恐惧,不由得转身想逃。我和范胖慌忙堵住去路架住她,不住安慰没事,令其勿怕,那只是他在念动妖术读心。哪知话音未落,便听得身后一声闷音,回头再去看时,见魂镰正抱着自己脑袋坐倒在地,污血从耳道深处淌下,显然已经中招。 “这是怎么了?为何吓成这样?”krys急得手足无措,催着看护去找小药箱,问矮男人伤得如何?适才发生了什么? “我不碍事,正待细细读她时,耳中传来尖锐的刺音,活像被人用镊子捅了一下,眼前发黑,看清时人已坐倒在地。反正耳朵没事,有东西妨碍了读心。”魂镰站起身,烦躁地摆摆手,说:“这就是夜间看护不能用嘴说的缘故,是不是妖法很难判断,但确实厉害。这座宅子里有不简单的东西,一些死去的灵魂,它们讨厌被改变,就像千百年来被封在琥珀中的虫子,怨恨得看着活人们继续它们曾经的生活,所以只想破坏一切。” “没事,公羊头子,既然那老女人画了个二,那么还剩半小时,一会儿咱们用看的就能知道,何必去犯险呢。”老戴喝令帕科起身,带魂镰出去走走,让他神智清醒些再回来,自己坐上了墨西哥人的位置,双目紧盯着书房,说:“下楼去时,将沿途所有灯都打开。” 俩人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彼端,我们等候着时辰来到,约莫到了五十五分,夜间看护如旋风般跑了回来,面色煞白,她紧紧捂着嘴,侧转身子紧盯着楼道,活像附近潜伏着一头猛兽,会随时进来扑了她那般。 秒针的咔哒咔哒声变得吵耳,每个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当时针指向午夜两点时,廊外楼底的灯激烈挑动了几下熄灭,整片屋子陷入了绝对黑暗。时隔数秒,它们又纷纷跳亮,但不再是寻常的昏黄,而成了阴惨惨的幽绿。一阵阵抓挠声由远至近缓缓过来,二楼每扇门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条缝。krys吓得忙将脸埋进我后背,手中紧攥着水果刀,生怕一会儿会有蓝色女鬼那样的东西窜出肆虐,口鼻喷出的热气让我脖颈发痒。 “别怕,没事的,有我呢。”我一边抚慰着一边盯着前方,低语道:“什么都没有。” 她听我话说一半怎么不吱声了,便仰起脸偷瞄,见我正呆若木鸡地望着前方,很快也向那头张望,顿时倒抽一口寒气,未及喊出,被老戴一把捂住口鼻。 正对着小屋的两道门内,原本有些打窗外射进屋内的路灯光,此刻漆黑一片,就像被人猛地拉上帘子。起初粗略去看什么都没有,只消持续观望,约莫五秒后,便从这稠厚黑色中隐隐透出两张脸来,变得越来越清晰! 那是一男一女,脸上带着极度古怪的表情,裂开的嘴显然在笑,但皱起的眉头又分明在哭,此二妖与我们隔栏凝视,慢慢抬起右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便又重新陷入漆黑。当屋内又有自然光射入后,所有灯具再度跳泡,纷纷恢复了原样! 这究竟是什么?肯定不是人,那么它们是谁?更加没有答案。我咽了口口水,竭力稳定情绪,便壮起胆打算过去看看,却被krys一把拧住手腕,我正待挣扎,她却要我去看粉墙。 只见起先还呼呼大睡的老钱,不知何时已起来了,正半坐在床沿上,面色阴冷地盯着小屋方向发狠,似乎查觉到自己正被人监视着! 10:43 s chap 34:soil ghost(六翼地邪) 隔壁书房的所有灯具,包括那架跳着雪花的电视,随着老钱缓缓起身,也一同开始频繁闪烁起来。它比起适才的廊灯更没有规律,熄灭的时间也更长,总之就是一片黑暗,偶尔闪亮几下。以至于那个骷髅人形从坐着到站起都像一格格的幻灯片,待到灯泡再度跳亮变为那种阴惨惨的幽绿时,他已经僵硬地站在阿摩利之萤的对面,自己书房的一角。 “他不是虚弱得无法起床了吗?怎么现在精神头十足还能站着,而且看上去硬朗得很?”范胖狐疑地侧过脸去问晚间看护,老妇摇摇头又点了点头,不知想表达什么意义。 恰在此时,楼底传来细微的人语,那是帕科陪着尤比西奥回来了。我不用krys催促,早已蹿到二楼廊柱前,朝着俩人大力挥手,示意立即上楼。他们见我面色苍白,已知出了状况,来到屋内坐下需重新入定,暂时什么都看不见,让我们忙自己的去。 对面的老钱站在墙前,似乎正有查觉,他摆动着脆弱疏松的颈骨,转过来侧过去,又伸手去抓挠墙皮,双目瞪得极大,脸上堆满狐疑的神情。不久他将脑袋凑过来,想辨清隔壁屋子的动静时,突然距离粉墙一个半拳头前停下,然后擎起枯爪在嘴角边挤压。 “诶?原来不是发现我们,而像是在照镜子,挤脸上痘痘呢?”krys这才长吁一口气,用蚊虫般的嗓音说:“对,就是在挤粉刺,可这位置哪来的镜子?白天我记得那是堵空墙。” 很快这个家伙垂下头,右手开始活动,打左手无名指取下件东西,将这团虚无搁置一边。跟着去拧无形的水喉,竟洗起脸来。通过这套动作,侦探还原出那是枚婚戒,举手投足间说明此刻老钱其实是名女性。只有女人才会先用肥皂弄滑手指取下戒指,然后才慢悠悠洗脸。 果不其然,搓揉完脸后,他又在另一边端起无形的牙刷,慢条斯理地挤牙膏,龇着牙细刷起来,显得十分投入。原本krys让他怪异举止吓得不轻,但见此时的模样,忍不住就想笑,被侦探狠狠瞪了一眼,要她憋回去。而我丝毫笑不出来,因为站在身后的那名晚间看护,脸上始终堆着惊恐的表情,并且双手像抽风般颤抖。 尤比西奥再度将手指蜷曲架上眼眶,劲力往外一推,这才看清对面之人在忙什么,立即做了个嘘声,让我们保持绝对安静,切勿惊扰他。很快老钱刷完所谓的牙,跟着又在洗脸,然后用一对鸡爪抱住脸庞,仿若是在擦拭。我等看得很无聊,正想活动眼球放松自己时,只听得魂镰“诶”了一声,整个人不仅往后缩了一下。 就在老钱放下手的一霎那,整张脸变了,成了具真正的骷髅,焦黄皮肤布满黑斑,两只眼窝空空,朽烂的下巴“嘎嘣”一下耷拉下来,打口腔内测淌出稠厚黑浆来。众人毫无防备,猛然见到全都惊得倒抽一口寒气,脑袋瞬间宕机,待几秒后回过神来,那张鬼脸早已消失,又重新变为了之前的老钱。虽然依旧挺恐怖,但两者相较之下算是国色天香了。 “妈妈咪呀,这什么鬼东西?我心脏差点猝停了!”范胖就着床沿瘫倒在地,嘟囔道:“瞧瞧我老叔尽给我推荐些什么矿源,刚才我差点死过去。” “闭嘴,如果怕就滚到廊下吸你的毒去,”魂镰恼怒地爬起身,一下蹿上前隔墙相望,同时喃喃自语起来:“是的,我就说眼睛里有东西,果然没错!” 我感到好奇,也走到他边上详端,这对罩子凑得近了,十分不寻常,那本该是浑浊的眼仁,竟然像滩墨汁般化开,布满大半个眼眶。瞳孔散大肌如同黑洞般无限撑开,扩叶筋像团扭曲的乱麻呈土红色,晶体内升腾起薄雾,犹如一个袖珍的全息宇宙。 在与之对视的同时,我瞬间感受不到自己肢体的存在,头脑中只闪过尤比西奥一声惊呼,随即陷入浑噩之中。这是哪里?我不知道,体感寒风凛冽,四下潮湿窒息,满目漆黑。我以为正在探究老钱的秘密,并试图去接近神秘之力;我以为有过与恶魔交手的经验并曾击败过它,至少也是平局;我以为闯入各种魔魇去领略炼狱般的情景,已铸造出了钢铁之心;我还以为,哪怕是横行在阴蜮,也有狄奥多雷的天鹅绒会护佑我不被摧毁;然而,此刻我是孤立的,并被困在特别黑暗的地方,正因自信满满,这个地方比我想像的还要黑暗。 脚下是细碎且坚硬的路面,耳旁满是各种低语,局促不安的,自言自语的,娓娓道来的,还有不知所措的。各种杂音混合在一起,犹如耳边掠过一批批的蚊虫。伸出手乱捞,试图在黑暗中抓到什么,或碰到墙壁,然而却空荡无物。于是,我也不再有所顾虑,往前缓步而行,想要快速穿透黑暗,去到一个肉眼可以分辨的地方。 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徘徊,时间不知流逝了多久,我始终漫步在这块漆黑无比之地,并永无尽头。猛然间,我感到身旁有什么东西在窜行,不断激起阵阵阴风,那理应不止一个,而是一群,正像戏耍我般绕着飞跑,时而挡住去路时而抚摸着乱发。我惊出满身臭汗,冲着这些黑影吼叫,却发不出喊,只能听见单调的滴水声,一下下击打着我脆弱的心扉。 可以肯定,这次我一定又被陷了进来,行走在老钱的噩梦之中,但它究竟要带我上哪?还是想让我见识什么?静下心我在原地站下,放空头脑用返金线去勾连四方,打算索住他询问,但当心电开始震动,头脑就感到一阵阵刺痛,仿佛有把电钻正在搅烂脑浆,惊得我立即收了神通不敢再肆意妄为。那么,尝试下猫血枷锁如何?它总是我的幸运星吧?探出舌尖,我企图释出蛛网般垂涎撕破或吞噬这片永恒黑暗,却感觉它们被劲风吹散,反向我袭来! 见自己黔驴技穷,我惊得再不敢往前,转过身开始往来路奔逃,耳旁能听见自己心跳,锤鼓般激烈。随着脚步撩动,一种无名恐惧愈加浓烈,我竟完全不知自己在害怕什么,但脑海中想的就是快跑,再跑快些,不论采用什么办法,也必须立即逃离此地! 正跑得气喘吁吁,脚下猛地踩空,眼前掠过一阵电光火石,再度回过神来时,我见自己半个身躯正悬在廊道挡栏之外,手中还擎着部哔哔乱叫的手机。一条人影箭步上来,使劲拧住卫衣领子死命拖起,伴着我一同摔倒在地毯上,再去看时,那是气喘不已的krys. “你怎会无端消散,并忽然打这个方向冒将出来?恰好我就在边上,不然你摔下去脑袋就像颗西瓜般砸烂了。”她从我身上爬起,抬起腕子看了看表,说:“好了,去接那白领婊的电话吧,真是痴情不已哪,半夜三更也不睡觉。” 我倒是觉得,也许是这则来电救了我,若没有她拨打,我可能至今还现在别人的魔魇里生不如死。当凑到耳边刚想道声谢谢,却不料里头传来另一个声音: “alex,你还没睡?我想与你谈些事,现在方便吗?” “霍利斯曼?”我吃了一惊,这家伙起码有一周多没通话了,上次原本想打给他,岂料正在月谷电台当值。结果与眼镜谈了一阵,却被他搅得全无心情,瞬间失了兴趣再通话。 “上次老马大概跟你提过苏珊。沙利文(susan.sullivan)的事了吧?让老范别担心,眼镜有些大惊小怪,现在没事了,她已到家了。”林锐思虑片刻,说:“就是胖子的高中生女友。” “抱歉,这事还未向他提起。这阵子我被各种烂事缠着,忙乱之下忘了,女孩没事吧?” “她没什么事,只是受了些惊吓,但什么都不肯说。原本我打这个电话来,是想说你们不用急着赶来,大概就是这样。不过,既然你忘了提,就索性别告诉老范,往后从容些再说。” “事实上我们已经出发了,虽不至于明天就会赶来格拉斯考克县,但近期会过去,我将krys一起带着上路了。你俩分开有点久,你不会嫌我多管闲事吧?但我同时也有不好的消息要转告你,吕库古阴宅时的噩梦也到了,还记得铁布利希那个矮男人吗?他也一起随行。” 他自当是大吃一惊,忙问我离开后除了女兵和尤比西奥外,还有谁也到了果核?他们有没有向小女友提起过上贼船的事等等。我随口敷衍,只道一切都在控制中,并与对方已达成某种默契,绝不会曝光他就是吕库古小姐这件事。 “chris人就在附近吧?好的,如果她问起,你就说是别人,这么多事一下子冲进头脑里,我需要时间好好思量对策。”他长叹一声,顺手挂断电话。 “嗯,嗯,我会注意安全的。”我抓着电话,装模做样从krys面前穿过,故意说:“很晚了,你也早点休息吧,卫衣我已经穿上了,挺合身的。” 返身回到小屋内,见老戴正趴在地上,以一种低角度在打量着书房内的动静。再去看时,老钱已离开了原先位置,在几只大书橱前忙碌。他不断地将书搬进搬出,一会儿摞在案头,一会儿丢在脚下,不知在找寻着什么。当窗外传来别人深夜归家的车鸣声,他浑身打了个哆嗦,整个人木然地停在原地,跟着缓缓走向床沿坐了下去,再度陷入沉睡之中。 “今天先到这里吧。”魂镰疲倦地搓揉着脸,靠在墙头点起支烟,道:“我回来得晚了,没有见到全部经过,但冲着他表现出的特征,理应就是遭上了六翼地邪。” “那是什么?”范胖往他身旁凑了凑,问:“你是说现在可以收摊回去了么?” 所谓六翼地邪,只是尤比西奥的初步判断,相传是某种土下恶鬼,也就是荒僻之所的旧坟。这种地方往往渺无人烟,千里赤地,既无人打理也无人祭拜,早已被世间所遗忘,或干脆是兽类也不会涉足的深山幽林。底下老尸日久成精,便一心想要寄身他人重见光明,倘若遇上活物,也不管是人还是牲畜,便趁机窜入,由着它们被带回生息之地,靠吸食宿主的精力来汲取养分。正因此物长期被忽略或是根本无人记起,导致它仇怨似海,无法抚平,更不接受渡化。会一直祸害人间或兽群。六翼地邪难以应付,且无形无体,如真菌般般瞧不见,很多时候只能等它自然分化,相传害杀过七条生灵,就会自然消散。 “我不太认同。”听完魂镰的长吁短叹,老戴将手一摆,道:“六翼这种东西我在老家地窖里见过资料,许多特征确实比较接近。无法窃听,无法开口,无法追踪,更无法去谈它,总之六翼会将一切能追查到它的线索掐断,或造成追击者身体上的伤害。但别忘了,它是如空气那般无形的东西,而我的祖上布罗韦克兄弟俩,就曾处理过相同的案件。” “他们对付过?又是怎么做到的?你不妨详尽说来。”尤比西奥一骨碌爬起身,神情为之一振,问:“也是通过婆迦截霁术?古印度的荒原之法么?我对此很感兴趣。” 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掠过侦探的嘴角,这种表情的潜台词便是你丫的老小子,终于也有遇上难题的时候了?那就轮到我好好表现的闪亮登场了。他示意众人稍安勿躁排排坐,将他如群星捧月般围在垓心,道:“好了,既然我主动提起,本来就打算要说此事的,勿催。” 那应该发生在一战结束后不久,当时有群意大利的探险队打阿拉伯半岛的沙漠深处回国,其中一人就被六翼地邪缠上,生不如死。病发后一度被确诊为狂犬病,这家伙失了人性,逢人就狂咬,甚至不懂说人话,残暴不已。想要根绝祸害的对策,就是找到骸骨泼油焚成灰别无他法。但谁知道他们究竟去了哪里?又是在何处被沾染上的?这道难题在当时,困住了一干泛世界豪杰的手脚,谁都不知要如何解决,最终案子转到了兄弟俩手中。 两人用了一切办法,既无法找到鬼源,也套取不到任何咨询,而且六翼寄居人体深处,每次拷问受害者就惨哭不已,浑身喷血。眼见此人已没了活路,再拖延下去即将会像“判官”那般寻找新宿体。他们只好找到对方家属,将实际情况一一道明,把此人与一条清道夫同时收容进巨大的玻璃瓶里,并抽去空气。那人不到十秒就挂了,六翼急着活命便窜入鱼干体内,最终只能靠这种不成功的方式,将清道夫丢入铁浆中化为青烟了事。但那具男尸却被保存了下来,不朽不烂,永远被困在玻璃瓶中,直至今天。 “不就跟没说一样?最终仍然没有救回那条人命。”krys撇撇嘴,无不遗憾地叹道。 “这是最佳的止损方式,不至于祸害更多人。而且那人已被拖了太久,原本也是旦夕之间行将毙命的。面对这种极度难缠的东西,只得一命换一命,虽找不到尸源,但将鱼干瞬间化为灰烬,也等于将它刨了,大概的经过就是这样。”老戴吸了吸鼻涕,冲她一摆手,干笑了几声道:“而适才我分析下来,觉得那不是六翼地邪,你等想听听原因吗?” “难道你想说,现在正在谈它,而我们却没受到任何惩罚?”一旁的晚间看护似乎听出门道来,缓缓转身解开上衣,给我们看她的脊背,五道鞭痕醒目地暴露在众人眼下,这就是她不能说的缘故。她指了指喉咙,又指了指伤痕,说:“最初是呕吐,然后是手痉挛,最后才是火辣辣的痛。我不能说,甚至不能有辞工不干的念头,只能默默忍受下去。” 这虽是侦探假定的原理之一,但不是全部。我们所见到的一切,与六翼地邪最大的区别是,二点正出现了形体,那是一男一女两张脸。真正的土下恶鬼是不具形体的,因此无法示人,只有一个。两者虽然相似,但不是同一样东西。 而且,至关重要的一点,就是他不久前瞧见的现象。老钱正在书柜前倒腾,这短短一分钟内,他是有自我意识的,并知道自己很快会再度被控制,于是想趁着这短暂片刻,找寻出什么来告诫家人。而到了白天,此人也并不狂暴,也不像神经失常那样抓挠人,仍表现得很正常,却又不是他本人。综上所诉,种种特征,皆指明他是遭上了另一种东西。 “于是,老钱就如同被禁锢在一座监狱里无法出来,他哪怕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到了此刻也必然幡悟,为何仍要拒绝一切外界帮助呢?那是因为在大部分时间里,并不是他本人。这家伙或许每天只能像现在这样,偶尔获得间隙性放风的机会!”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尤比西奥朝他竖起大拇指,对所有人做了个噤声,拍了拍晚间看护,道:“不能说,你安心工作吧,我们已有了主意,今天先到这,撤了!” 此后的一天,我们再也没回到欧石竹街,侦探和魂镰让我们先停一天再说,起床之后便各自忙开了。尤比西奥给果核打去电话,让拉多克剃刀帮忙去找某个人速来德罕与之汇合;而老戴什么话也没留,独自开车往外州去,不知在忙活啥;至于我们几个,则在帕科的陪同下,走去附近网吧里学习某款绘图软件,将自己所见到的两张鬼脸在模板上拼凑起来。不过它们过于骇人,并且表情狰狞,不论怎么画都与实际相差甚远。 傍晚时分,钱太打来电话,问今晚是否还要过来?屋子是继续保持腾空状态呢,还是可以为小杰还原?范胖按指示回答,可以照常以往的生活,但在明天午后,请母子俩放下一切,不必再去管老钱,来酒店跟我们聚首,至于如何来解决他的问题,就全看那一天的凌晨。 时间转瞬即至,3号下午四点,几路人马各自完事后,纷纷在酒店内聚头。拉多克剃刀带着一个街头画家般的家伙抵达德罕;老戴扛着几笼色泽鲜艳的蝴蝶下车;而尤比西奥与我在市郊寻了很久,发现一个储煤的破旧仓库,人们在附近用完晚餐后,便下到这间大屋中,那里早就让魂镰搁着一溜的靠背折叠椅,众人紧闭着嘴,按纸条名字分别列坐。 老戴支起一口锅,浇入某种稠厚的血浆,将几笼蝴蝶全数置入其中,慢慢熬煮。待到一个半小时后,锅内飘出扑鼻香味,他又撒上粉,拿木勺拌匀,随后倒入油漆桶,携手魂镰在周遭搞起鬼画符来。很快,这种青青黄黄的膏油成了各种图案,将每道门每扇窗都阗满。 krys端着一个塑料筐,请每个人都将身上的电子产品置入其中,封好搁得远远,同时关掉仓库内的大灯,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母子俩从未经历过这种事,不由吓得尖叫,几乎跳出圈外打算报警。在范胖和帕科的劝说下,才稍稍平复下来。 “现在可以真正的集中讨论了。”老戴如释重负地抹了把油汗,招呼众人围成圈,将夜灯笼往中央一搁,打亮手电,说:“你们有任何疑问,不论什么,都可以提出来。” “这究竟在搞什么?出门快三个小时了,万一老钱喊了不见人,独自下床磕着摔着,你们负得了这个责么?”钱太怒不可遏,一把推开胖子,叫道:“我们家老钱和你叔老艾是多年朋友,全是因这层关系才请你们来试一试,可照现在看来根本不管用。一会儿腾家具一会儿搬回去,卧室杯碟酒罐丢一地还得我们自己打理,现在将我们母子骗来这种鬼地方,究竟想干嘛?行就行,不行就说一声,咱们受够了,再也不想陪你们玩了。” “你所见到的一切,都是为了将老钱救回来,不理解很正常,就算你们将德罕本地的那群土炮找来,他们也不懂我们究竟在干什么。”尤比西奥突然将脸一沉,叫道:“知不知道?再照这样耽误下去,你们家老钱必将在本周内丧命!现在是留还是走,请自便!” 母子俩对视了一阵,又将屁股重新挪回折叠椅,自言自语这不可能吧。 “老钱没有任何疑难杂症,身体棒得很,他之所以会瘦削成那样,是遭了不得了的阴煞!这种还不知底细的东西,是一男一女两只厉鬼,我们头一晚观察时,全部都已见识了。”既然魂镰在唱红脸,那么老戴势必就要演白脸。他和颜悦色地给俩人耐心解释,说:“但这两只东西尤其厉害,是迄今为止都不曾遇见过的强敌。你在见过它们后不能说,不能用纸写,不能靠读心,也无法用心电去追踪。只要那么做,自身就会受到报复伤害!两名晚间看护都曾吓得转身想跑,但她们同样受到挟制,不得不每晚硬着头皮来上班,大致情况就是这样。” “那我们现在不就在说这些事?我怎么就未曾见到什么鬼魅?”小杰胆战心惊地问。 “因为你在午夜两点时正睡得死死的,哪怕尿急想出来,也不会正巧卡点,这是两只东西的法力,让你们无法获取任何讯息,最后老钱哪怕去世,你们也不知究竟发生过什么。”尤比西奥叹了口气,为自己点燃一支烟,说:“这两天,我和老戴过得生不如死,尽管都有想法,但彼此无法交流,只得自顾自去忙碌。因此才有必要开这个会。” “这种散发淡蓝光芒的蝴蝶,名唤索隆鳌蛱蝶(charaxes solon),外形很漂亮吧?但你可知道,它们是靠什么来维生的?又盛产在哪?没错,它们的食物就是尸骸,靠吸食腐尸的汁液而生存,一般活动在幽谷之下。”侦探从地上捡起一片蝴蝶残存的翅膀,道:“它共有两种颜色,一种是黑底黄斑,另一种就是你的目视所见。前者分解表皮,后者只吃内脏和骨屑,是不是从外表看不出,实质相当恶心?我适才是将它们置入海燕血中蒸干熬烂了,然后设下阴九局中的虹势,将会起到天蛾翅同等效果,但那是针对死灵的。从而将我们与它们隔绝开,不会受到这样那样的限制,仅此而已哪。当然,这笔额外费用事后要找你们报销的。” “他给了我一个良好构思,起先我们从未联想起煤炭这种平淡无奇的东西。”魂镰见众人都安静了下来,便拍了拍我的肩,道:“别看这个貌不惊人的滑头就像个街边混混,他是我们里唯一能使用心电之人。曾在某个场所与另一名懂得此道的人交流,就选址在煤室内,因此我想,这会不会也是能起到隔绝的作用?故而才选在这里。现在是两道保险,大家可以畅所欲言,将各自的看法见解都摆出来,目的就只有一个,尽快消除老钱身上的诅咒!” 拉多克剃刀带来的这个家伙,外表看像个街头画家,靠别人打赏过活的底层人,其实此人真实身份是暗世界里的肖像师。拥有过目不忘的才干,只需盯着你的脸看上一会,就能默记在心随手画下来,相似度达到90%以上。正因在场所有人都不懂绘画,掌握不了人物特征,因此才花了九百请他来现场临摹,将两张鬼脸记录下来,以待往后深入调查。 在前一晚离开欧石竹街前,侦探用手语与那名老妇交流过,对方当空画了个数字五,即代表她总共瞧见过五次。至于另一位咱们没见到,相信次数也差不多,估算总共为九次或十次好了。两个鬼影在此前不曾出现,现在慢慢露出原形来,则进一步说明,老钱的性命危在旦夕,它们很快就要动手了。能告诉我们缘由的,只有老钱本人,他夺回自己意识的时间点,就在恶鬼暴露后的一分钟内。我们须得充分利用这个契机,趁机斩断这一男一女与之的联系,将肉身解放出来。这么做虽无法救回性命,但起码能为老钱争取一段宝贵时间,也许是一周也许只有五天,已足够我们调查出这背后的原委,从而将尸源找出并予以荡灭! 因此,今晚的这次冲击鬼烈,尤其重要,十分致命,并充满了各种无法预料的可能。故而,老戴请母子俩去酒店临时住一晚,至于什么结果,天明就能知晓。 虽然两人说得慷慨激昂,言辞恳切,但这些鬼扯要让小老百姓,尤其是无神论氛围的普通市民家庭相信,难于上青天。小杰一口回绝说睡惯自家大床,在酒店睡不着,昨晚他就没睡好。这种事听下来,比电影院鬼片都离奇,只要不是个傻瓜没人会相信。 而钱太是见识过尤比西奥的手段,见双方起争执,慌忙劝阻了儿子。说现实就摆在眼前,去医院无果,过去找来的人也看不好,丈夫日益消瘦,眼下也只好试一试,成功与失败素来就是硬币正反面,你怎知必将干不成呢?如此利弊衡量下来,就暂且去酒店住一晚。 “不过,我有言在先,我老爸要是出了事,你们明儿就等着领检方传票吧。”小杰气急败坏地站起身,扶着妇人出仓库,反复质问:“你们如何来证明?要怎么让我们相信?” “无法证明,你们没有选择权!”数番争执之下,终于激怒了魂镰,他将手一摆道:“别啰里八嗦这些废话,信就信,不信就另请高明,我居然要受这种气,不伺候了。” 侦探急忙挥挥手,忙将我们打发回酒店,同时将帕科、拉多克剃刀和街头画家留下,说还要继续讨论,反复演练磨合到顺手为止。出了这道门就别再提此事,一点前后他们会打来电话,然后集体赶去欧石竹街,正式开工。 “要不,今晚你就别参加了,我感觉这次会特别危险。那个男孩情绪很激动,估摸着他不太好说话,而你又是个养眼美女,索性陪他们谈谈心好了。”在车上,我语重心长地与krys谈话,指了指前座的母子俩,说:“你要是出了意外,我无法向霍利斯曼交待。” “不必,我刚才和老姐们通电话了,她们自会来酒店,我们不需要多余的人陪着,再者说也没那么脆弱。”这个小杰犹如吃炮仗般口吻森冷,摆手拒绝了我的建议,继续拨打着手中的电话。回到酒店后,他甚至都没让我们进客房,反手将门拍上,从此牢不可开。 我无可奈何地坐在底厅,陪着范胖一支接着一支抽烟,双眼瞄向移动门。一小时后,过来两个高挑女郎,我们迎了上去,帮着提包上楼,彼此间倒还好说话些。这两个女流明显长男孩许多,颇知些礼仪,言辞温婉,并不断为自己老弟的行为向我们致歉,我心境好歹才舒服些。范胖让她们安心,如不意外,不必等到清晨,兴许半夜就能到家,届时我们将送还一个神智清醒,并只属于自己的老钱给这家人。 “干这种事待遇就是这样,老范我可是受惯别人白眼和口水的,没什么人真正理解我们。只要事不关己,他们看热闹起哄还来不及,但联系到自身,这种态度已经算好的了。我们每次都豁出性命,拼命解释,又换来的是什么?不管你怎么卖力,不论你挥洒多少热血,他们都认为那是理所当然的,是支付一笔钱所换来的服务流程。这就是我为何要搞基本盘的原因。”死胖子扶着我和krys的肩头,爬在酒店外的假山上,说:“要摆脱这种窘况,我们要打出名望,不断提高自己的业务水准,多经历些这种搏命,另外积极参与电台电视台的现场直播,由一个点向一个州前进,最终播名南部诸州,进而制霸全国!” 凌晨一点整,拉多克剃刀打来电话,说他们已经准备妥当,现在可以进场了。就这样,我们三人驱车赶往老钱家,推开了屋门。 整座宅子飘荡着一片令人昏昏欲睡的烟雾,墙角被支楞起大大小小的返生铃。二楼廊道护栏已被蒙上厚实毛毯,每隔十步就让人用黑铁屑和糙盐粒播撒成图案。屋内所有尖锐物已被收起来了,集中堆在院落中央。晚间看护人待在底楼,并按要求会在午夜两点前带着狗和猫出去,暂时远离大屋。 拉多克剃刀的蛇鳞与雀尾也被摆在室外,他抱着一把十分滑稽的大型喷水枪,并注入某种滑腻稠液,有些像肥皂水。帕科戴上两只肥大手套,并穿上雨披。而那名画家则被安排在小杰卧室内,整间屋子堆满靠蓄电池发电的大型镜灯,照得雪亮一片。 至于老戴和魂镰,则矗立在书房门外严阵以待,不时支起手腕看时间,做好了万全准备。 从推门入室起,我等就闻听老钱屋内不断传出咆哮,他似乎在冲击着房门,想要窜出。然而当我们登上二楼,那头忽然变得寂静无声,他消停下来了。 “现在是凌晨一点五十五分,过会儿闹腾起来,由我们前去迎击,你们什么都不必干,只需做好剃刀他们的轮替,女孩嘛,就陪在画家身边吧。”侦探戴起他的老花眼镜,双目顿时炯炯有神,说:“此刻他正站在门前,两妖预判出今晚会来场大战,正有些迫不及待呢。” “由这一刻起,不分暗世界与泛世界,要对付这种闻所未闻的巨妖,就得抛开所有,糅合彼此之所长,以崭新的配合套路应付。不如此便无法击破它,这对我们所有人都是第一次。”尤比西奥掐灭烟,将手插入鼓鼓囊囊的口袋。 随着分针一格格移动,时间逐渐逼近午夜两点! 7:54 s chap 35:wakestake(劓殄) 面前的几个人,均不是强力的角色。拉多克剃刀虽枪法精准无比,但近身搏战是他的弱项;帕科动作十分快,但他的强项是搜集讯息,没有拿得出手的杀手锏;范胖是整群人里最高最壮的一个,除了爆发力惊人外,一无是处;老戴精通古印度荒原之术,但此人生活习惯过于精致又当过督察,导致其无法像一线人员那般致力于搏杀,作为军师却很适合;至于尤比西奥,是人群中个子最矮小的,对各种歪门邪道涉猎较广,但他是干部出身,主要负责统筹安排和指挥人员,并且这次过来纯粹是游山玩水,也不擅长临阵接战。 至于我,各项综合实力最差,既无拿得出手的一技之长,也没有受过专业训练,又缺乏接战经验,除了比较抗打,堪称六人中最弱的一个。不过,我比起一根筋的他们,具有独特的优势,那就是十分年轻,并善于分析局势与利弊。此刻看着魂镰与老戴等人摩拳擦掌,等待着时间到来,不由得在脑海中,将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演练一遍。 出于六翼地邪这种东西极难应付,受害人就像被劫持犯绑票了那般,无法交流,无法互使眼色,无法使用纸条,甚至无法用心电勾连达成默契,处处受到挟制。那么想要了解彼此的动态,只能通过肢体语言来揣测。 老戴与矮男人位居书房正前,作为第一波冲击的主力,俩人必将使出全部手段来接下屋内老钱的扑出;而拉多克剃刀居于他们背后,手中抱着喷水枪,则代表他在俩人制约失败后,会将枪里全部稠液喷出,起到后续的延缓作用,那么一来,等于为躲在侧角的帕科提供了机会。不过,我不知墨西哥人为何带着手套,以及他穿着雨披的缘故,想来也应该是某种支援。 至于范胖,正像霍利菲尔德那样跳着花步,抡着胳臂做热身运动,估摸着是等前方四人失败后,去将老钱牢牢抱住给他们争取机会。剩余的我,该干什么?反倒是最不清楚的,想来只能临场发挥,见机行事。 两只鬼脸出现的时间不超过十秒,而后老钱会走去书房一角做刷牙洗脸状,又会过去五十秒,那么,真正时机其实是零一分之后的六十秒内。第一轮突袭会在五秒内结束,紧跟着第二轮纠缠大约占去十秒钟,如果侦探和魂镰没能缓过来,那么我和范胖就得寻求主动而前扑。至此,半分钟内理应初具规模,随后的十秒六人合围将其控制,总计时不超过四十秒,真正的胜负就会在那之间决出。 诶?稍慢,我怎么感觉自己越来越象林锐了呢?这小子过去每逢激战爆发,都是一副唯唯诺诺、思前想后的模样,而我却与之相反,杀伐果断,不带一丝犹豫,信条就是机会稍纵即逝,唯快不破。正因为此在吕库古阴宅最初,我都是远远走在他之前,充当着主力中的主力,我不论是实战经验和现场反应,都甩他几条街外,而今我犹豫什么呢? 久而久之我体会出,是因为dixie,人心头一旦有了牵挂就不再敢打敢杀,甚至遇险避远。想来过去的林锐,大概也是这个缘故吧。 “若咱俩换成稻草修士和吕库古小姐这对组合就好了。”范胖顶了我一肘子,笑道:“相爱之人可是会为对方抛头颅洒热血,哪怕单相思也肯从容赴死,可惜你我没有这种基础。” “住口,吸毒胖子,你难道不懂在行动前,是不能提任何晦气字眼的吗?”尤比西奥狠狠瞪了他一眼,喝道:“什么都别去想,让身体交由意识来判断,那样就行了!” 当秒针的最后一格指向零点,所有灯具开始跳泡时,晚间看护便急忙牵狗携猫跑去院落,动物们狂吠不已。而在室内,所有自备照明器材全数打开,并发出沉闷的“嗡嗡”声,这番喧哗引得附近不少老年居民探头探脑,甚至有人推开屋门来看,决战开始了。 小杰卧室对角的两间屋再度浮现出两张鬼脸,十秒后灯具重新跳亮恢复正常。众人耳边传来阵阵机芯与木片筋折的细微声响,低头去看,原本被倒锁的书房扭把正在缓缓转动,只见其顺时针360度后紧接着逆时针180度,发出一个锁舌弹翘的戈音,侦探指着它正想说些什么,那门锁连带着周边屋门一整片朝人脸扑来,其速之快,疾如闪电!尤比西奥早看在眼中,忙将老戴劲力一推,避其锋芒。与此同时,门栓像被巨型铁锤猛击,脱框甩飞,整扇门被一股怪力踹飞出来,我与范胖急忙双手护头,朝前猛冲,以缩短间距来抗住它,依旧在碎木片中,被猛力推将出去,直直砸进对面的墙角里。 一个深灰色枯槁人形随即跳飞出来,漆黑阴爪直捣魂镰。这时,他才将手猛地从裤兜中拔出,随即照面撒出一大片色泽鲜艳的怪珠。这不是阴削、也不是散物、更不是狼咬,而是一种从未见过的东西,当击中老钱额头时,便闻听“噗噗”作响,瑰红色珠子瞬间炸开,那竟是盘大如掌的花朵,顿时一股扑鼻妖香蔓了出来,令人感觉仿佛掉进了女人的澡盆! 一种难以形容的痴迷浮现在老钱的鬼脸上,侦探爆喝一声,纹丝不动却又肯定动了。为何这么说?因为我感觉某种虚灵从这家伙背部一下子窜出,直奔那骷髅人形的胸膛。老钱这才从迷乱中惊觉,像只蛤蟆般趴倒在地闪避,这股模糊不清的东西扑在墙头,瞬时留下个灰色人形。不过,这团虚无之物,并不像礼炮般只响一回,在砸出轮廓的同时,又如影随形地扑到老钱身上,顿时如臭鸡蛋般炸开,将之半个身子染得漆黑。 拉多克剃刀嘴里发出高大摇曳的怪叫,急忙飞窜上前,端着那把喷水枪将管腔内所有稠液喷出,这种肥皂泡一经沾染老钱,立即从各道褶皱下垂的皮囊中,泛出无计其数的黑油。其情其景,活像往化脓伤口处倒双氧水,总之,将体内淤积的沉毒给压迫了出来。 老钱见前方层层叠叠堵着五个人,一时很难突破,便折转头去扑另一侧的帕科。墨西哥人道了声好,忙将雨披一掀,露出原本被遮盖住的上身。不知为何,他在身上绑着块硕大无比的面团,见骷髅人形过来便将胸一挺,迎着它冲去。老钱极其厌恶这块面团,忽然蹿上房梁,将口大开,像个呕吐老人般喷出一道秽物,腥臭无比,立即掩住了尤比西奥的花香,人哪怕隔得再远,也被它熏得头昏目眩。 “尸臭!”帕科人就在跟前,被这股突如其来的腐水浇了个透心凉,哪还有好,双眼一翻人把持不住平衡,翻出了廊道围栏,一头扎了下去。但在其跌出之前,墨西哥人拼尽全力将身上的雨披朝它覆去,一下兜了个正着,老钱被全身覆住从梁上掉了下来。他滚倒在地开始左突右撞,企图从中解脱,但就是挣扎不开。那是因为,雨披的背面是一张黑铰链渔网,这种东西曾背在圣维塔莱们的披风之上,某种犹如缚鬼索般的东西。 随着一阵稀里哗啦,帕科毫无悬念地跌到底楼,摔进事先就被布置好的沙发以及艺术毯之中。我见边廊门户大开,又正对着krys与画家那扇洞开的卧室,一把推开挡道的范胖,跃过围栏,斜角度跳入其中。被雨披困住的老钱气得哇哇怪吼,在地上乱爬,想要顺势抱住人腿绊他们下来。侦探惊出一声冷汗,忙将手中的堕魂斩击出,同时往后速退,抓住死胖子衣领,怒骂发什么愣还不快去。不待他幡悟,一脚将之蹬到那物跟前。 我知道老戴的用意,他是想靠范胖这架人臼,去挟制住癫狂的老钱,哪怕不济事,也能挡上一把,为自己重新调整换回空间。可奇就奇在,以往屡屡坏事的死胖子,这回不灵了,他什么反应也没有,而是同雨披包裹之物滚成一团。闻听扭打中有骨断筋连的脆响,魂镰忙大喊住手,对方是个饱经折磨的病人,哪能经受这般厮斗,就算真驱除了恶灵,人也残了,届时这笔帐要找谁去算? 范胖浑身一激灵,这才松开几个侧滚翻到我边上,气喘不已。那物趁着身上重负松开,以一种极度扭曲的姿态直起,猛地将腰肢侧成九十度直角,双手抱头脱出雨披,一记连环踢揣向魂镰太阳穴。只听得“哗啦”一声,尤比西奥竟像团粉尘般被破成一片迷雾。 这幕奇景,连老钱自己也感到怪异,它愣在当场,不由去看自己阴爪和枯腿,浮现在鬼脸上的神情似乎在说,这不能吧?我有如此厉害吗?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它迷茫之际,一条黑影在其背后平地拔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凶物背上击出七掌,那却是另一个魂镰! “眠月镜棱!”我惊得脱口而出,叫道:“这是獍行擅使的手段!” 尤比西奥过去在修罗之松前,曾被迫与勿忘我签下羊皮血点,他答应要是能破了尸鬼女王,将任凭对方处置。而他在之前审讯弥利耶时,却将对方绝招偷学了去,并在众人面前展示了一把,废掉了老妖四颗浮雷。当时的勿忘我瞪圆丽眼,大叫你怎会懂得獍行手段,矮男人眼中却闪过一道凶光,冷笑中饱含杀气,似乎在说真跟你回老巢,谁能干掉谁犹未可知! 而此刻昨日重现,他再度使出这个偷来的手段,虚晃一招打凶物身后蹿出,将七颗鸽蛋大小的珠子嵌入其脊背,随后高喊剃刀在哪。我这才发现,原本站着的拉多克,不知何时已冲下了楼,从帕克身上解下那团面糊往上抛来。我应着喊伸手接过,赶忙冲上前去。 老钱的大嘴被无形怪力撑开,一片牙黄烟雾闯了出来,当这团东西距离面糊一拳之隔,竟兀自化为碎粒泼洒在地。而与此同时,面团也像被油炸过,瞬间发黑发焦,迅速硬结。紧跟着,另一团土红烟雾打老钱耳孔和鼻子间透出,在我跟前打了个弯,径自绕了过去。 侦探原本打算上前援手,见状忙侧头看向廊道另一头,高声大叫糟了。这个老钱破门而出的真正目的,并非是想找我等练手,它一直在寻求机会能窜进邻室,对那名画师下手。如果它是六翼地邪,无惧与人纠缠,不论热战有多激烈,都是宿体在顶替受罪。只是这东西无法像妖魂那样能轻松腾挪,只有被寄生的人彻底死去才可脱魂。那么,就算面团管用,当下也只灭了其中一只,另一只怕是眼见老钱临死不远,正打算去扑街头画家。 只因肖像师正在记录自己真实原貌,它必须得隐匿自己的一切讯息,不被别人追查到骸骨下落,唯有如此才能继续以这种巨妖形态存世,逍遥过活!当明了这些,我曾想这不是好事吗?至少老钱算是被解脱出来了,一旦转嫁到画家身上,又能拖延很久,可以提供我们足够时间去挖掘根源。不料这种幼稚想法,很快就在几天后被验证是大错特错。 “无妨,我考虑过这些因素,已在卧室备了镜灯,足以驱散一切黑暗。”见状,尤比西奥也有些慌了,自言自语起来:“这怎么可能?我明明已用劓殄索住它全部丝脉了!” “你忘了,头一天见到病人时,他是什么状态?那间书房蒙上窗帘了吗?”老戴急出一头油汗,道:“uv管能比大晴天的自然光照还强么?这鬼东西根本不怕日照!” 耳边不断传来魂镰与侦探的对答,我不知自己该干什么,试图驱出天鹅绒的黑幕去追击那股烟雾。而范胖就像个守门员般张开双臂,想要拦下它的去路。恰在此时,krys打屋内出来,正面色如土地指着某个方向,想要告诉我们些什么。烟雾很快盯上了她,便在胖子面前虚晃一招,打其胯下绕过,直奔她而去! “快他妈给我进去,你瞎跑什么!”我急得手足无措,将范胖当鞍马越过,双脚刚一沾地,就碰上廊道内铺着的厚厚尸油,把持不住平衡一下滑出八丈远,越过krys撞上板栏,立时磕断两根,大半个身子已悬在空中。当我惊恐地扭过脸去看,却见到奇异的一幕。 范胖连带着尤比西奥被一股无形之力远远移出数丈之外,正与侦探、拉多克等人滚做一团,而那片土红气雾在扑进krys三米内后,就像让无形吸尘器吞了,无端消失在空气之中。 而在同一时刻,入室的大门前,仿若打开了一面垂坠之镜,红雾刚刚冒头,就连同气浪被撕成了碎末,霎那间震碎了周遭所有的易碎物品,如玻璃、花瓶以及茶具,狼藉满地桌翻椅倒,犹如遭了七级飓风那般惨烈。krys呢喃一声,身子疲软地翻倒在地不省人事! “这是谁干的?”侦探瞪圆双目,爬到昏厥的老钱面前查看,见浑身的灰气消散,皮肤逐渐恢复血色,不由大喜,扶着魂镰肩头惊问:“你适才干了什么?那颗暗雷是何时埋下的?” “我什么都没干,这不是什么暗雷,而叫真空血爆!干这件事的人感觉不到我们,甚至都不认识我们,在意识到这一切发生前,已经做出了必要反应。”他朝正在缓缓爬起身的我指了指,道:“她是害怕这小子不幸身亡!这种事过去我已见识过了。” 十数秒后,房门被推开,钱太以及三个儿女实在放不下心,最终仍是急着赶回家,想看看老钱的状况如何。当见到宅子已被祸害得成了个骚乱现场,不重新装修不足以还原状,正待蓄势勃发,找我们吵个你死我活,就听得二楼转角处传来一声气若游丝的呼唤,那是老钱。 “我舒畅多了,快些扶我起来。” 老戴爬起身,抖干净浑身的碎木屑,伸手给他,示意拉多克和范胖别闲着,立即将人背回自己卧室,说:“人获得重生的第一个感觉是恐惧,必须保护好这具肉体不被侵袭。真是很奇妙,甚至在我们有意识前,已开始害怕将会失去它。生日快乐,祝你顺利归来。” 在卧室松软大床上将奄奄一息的老钱安置好,他们立即打急救电话喊来救护车,并听晚间看护描述适才发生的一切,依旧将信将疑地望着我们,直到他在屋内喊饿,这才忙碌开来。侦探打包中取出一分早已备下的菜单,提给主妇,要她按上面所列给丈夫炖些浓汤。 不久后,医护人员陆续赶到,分开围在门前张望的闲人走进宅子,去到卧室查看病人,一番检查下来说老钱并无大碍,就是尾骨骨裂,身子破了些皮,但心率、血压都已慢慢恢复正常,只需吊些点滴,适当营养调理,应该很快恢复正常。 “这人曾多次来看过急诊,谁都不知他究竟出了什么问题,简直是难以相信,人一下子精神了。”随行医生为老钱反复检查,再三确认无碍,说不必送院,留在家里高卧就可。然后指着病人脊背上的七颗珠子,问:“这是谁给他按上去的?那是什么?”说罢,就想来拨。 “停,是我给他打入皮内的,那是支撑他能活命的东西,你别乱来!”尤比西奥见状,一个箭步飞身上前,拧住医生鸡爪般的手腕,怒道:“你给他拔下,病人要再出问题,担得起这个责任吗?这东西叫劓殄,随着通体发黑,会逐颗自行脱落。” 医生将信将疑地瞥了这个阴鸷男人几眼,正欲用各种医学专业名词找他理论,却见病人本身也在连连摆手,只得悻悻作罢。侦探背着手自得意满地进来,打怀中掏出一沓证件,说自己就是营养师,至于怎么照料病患,他有国际认证,足够权威,便将救护打发走了。 “都回去歇着吧,今晚大干一场,所有人都很棒,也不枉此行,将那鬼东西驱走了。”老戴合上门,将我们送上了车,说:“我留下跟家人谈谈,明早你们再来换我。” 走在颠簸的回程途中,krys才从浑噩中醒来,她还以为自己仍在钱家,说他的家人回来了。原来她跑出屋子,主要就是为了告知我们这些。当被问起自己是怎么晕的?她却全然不记得,只说睁开眼时人已在车上了。 车内几人,除了帕科与她,全都面色冷峻地望着窗外路灯飞逝而过,不发一言。能搞出这种事的人,就是雷音瓮女魔,目前正陷在吕库古山庄,我那位素未谋面的妻子—小苍兰。 几个月前,山铜矿井一战,当时狄奥多雷即将拧死吕库古小姐时,正是遭上这种真空血爆,整颗脑袋被轰成碎片,强烈的荣誉感令他收手,最终答应放过她。如果林锐的本质是马特提利,那么小苍兰也是同样的东西,这两者都是他,或者她。适才的那一幕,我们无法以常人的时间观去假设,她看见了并做出还击这件事,也许发生在很久之前,也可能很久之后。为何这么说?因为击退闪灵时,我首次见到她时,小苍兰正陷在对往昔的思忆之中。 “她等了你太久,久到自己神散形骸,已陷入了无法自拔的仿梦意识里,你会是第一次见她,也是最后一次。”那时的返金线里,传来狄奥多雷冰冷的口吻。 而在那个时段,她还未经历与林锐去闯双耳洞穴,穿透垂坠之镜,因为她不知自己究竟叫什么。故而,那场突袭是她无意间领悟到做出的反应,甚至连自己也不清楚。但删除空间并在他处再度释放的目的,都围绕着我这个人本身。我是小苍兰唯一的精神寄托,如同铁婆祭台前的迪姐,是一片逆鳞,谁都不能去触碰,碰了就要与你玩命。这个从未有过交往的另一时空的妻子,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她目前是否还被困在山庄之内?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令我感到害怕,毛骨悚然,哪怕她国色天香温柔可人,我也想逃得远远。现如今正在交往的dixie,无疑就是对她的某种背叛,一条孤单无助的灵魂,在那种死一般静寂的绝地,能支撑她活下去的动力就是期盼有人再度打破口袋宇宙将她释放出来。那么假设她重回人间,当见到我现在的生活,是否会气得沸腾?这是不难想像的。 甚至,我能察觉出,她可能已经知道了这些,那么,没准在某个我想不到的时候,她也对迪姐来上这种狠招,将人当空撕碎成血泥,我该如何面对? 爱的极致便是恨,恨与爱都是同样极端的东西,并且两者会在瞬间倒置过来。毫无理性,毫无踪迹可寻,甚至毫无逻辑。我胸中滚涌的熊熊爱火,当真是因为一瓶朗思黛香水吗?不,在那之前,甚至更早,便已植根在心。迪姐所说的每句话,每个举止,每种反应,都在不停撩拨着我的心境,令我觉得一种美一种自然以及一种深厚的依赖。 she was moanin’ over her solenity love, broken heart never feel they’re fallen mind,(她呢喃着她那孤寂之爱,破碎之心永不会自甘堕落),这里头所指的douchebag或such slut,我就是标准答案。 忽然之间,我很想再听一遍南海姑娘,虽不知咿咿呀呀在唱什么,但它使我动容。 我打算前往梦境,找寻虚无缥缈的她,与之倾谈沉淀自己,能否找到两全其美的方式。 不过,这是一个无梦之夜,待到撑起疲惫身躯,早已是第二天的下午,范胖等人等不及我已去了钱家。我敲响krys的房门,俩人匆匆吃了些午饭,便叫了出租赶去与他们汇合。 老钱自打昨晚躺下吃了些鹌鹑蛋后,睡了四个月以来最好的一个觉,待到我俩踏进房门,才醒来没多久。不过这位无神论者,已将经过对自己家人说了,此刻半坐起身急着见我们。 “这种洁白的海石,名唤囊裹,顾名思义就是包裹住某物。人最多只能打入七颗,而且不可轻动。我们铁布利希兄弟会,管这种护佑叫做劓殄。那么劓殄又是什么?其实就是堵塞住所有的丝脉,不再让险恶有机可趁,以它来代替老钱的孱弱身躯去承受鬼乱。”尤比西奥稳稳坐在病人床前,指着他背上的石块,唱了一通寻常人无法明白的理论,摇头晃脑道:“随后几日,这些石块会逐渐发黑发枯,不必去理,它会自行脱落,你们随手丢了就行。” “那是不是说,当石块掉光,老钱的病也等于好了?”钱太专心致志地听他扯淡,问。 “不,恰恰相反,哪天全都掉落,那一男一女两只厉鬼将重新占据这具肉身。我记得昨天在煤炭仓库就已说过了。这么做的原因,是为了给老钱争取宝贵时间,充分利用这一契机来获取讯息,从而找到鬼源。六翼地邪这种东西是不灭的,只有毁了枯尸才能彻底根除!” 一干子女不由抬眼看着坐在门前的侦探,显得忧心忡忡。老戴默默垂首,表示这就是现实,我们也许能再拖延十天半月的,那已经是极致了,十分无奈。因此为了尽快驱走老钱身上的邪障,只有问明他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究竟是怎么发生的?”既然此刻老钱已恢复神智,我们终于可以正常询问他缘由。想着,范胖端起笔记本电脑,一边打字一边发问:“你还记得起整个经过吗?” 本以为他一觉醒来,会立即说出众人感兴趣的内容,但他似乎有些睡糊涂了,说就是正常工作,往返家与公司,未遇上任何怪事。我们陪着他扯了整个下午,他颠来倒去就是这几句话,令人不仅生疑。老戴一拍大腿,说众人只管围着听,忘了给他做饭,便又拿出菜单让几个家人外出买菜忙活。他们全挤在卧室,也不起任何作用。 打发走他们后,老戴来到窗前张望片刻,随后与抽烟的魂镰交换了位置,说:“老钱,咱们都是明白人,就不绕弯子了,我从你眼中就能察觉,你有些不能在家人面前说的私事,一直在跟咱们绕弯扯开话题。现在他们已登车走了,你别有顾虑,只管说与我们知道。” 原来这个老钱貌似忠厚,实际也是个花花肠子,在他处有个交好的情人,每个月都会借口公干出差去外州鬼混一阵。这就是他不能直说的缘故。 “了解,这有什么,男人嘛都有七情六欲,道德就是枷锁,这种事丢一边无关紧要。”论说盘问,侦探是专业的,他其实与迪姐在这一点上很像,那就是能随着对方动容而动容,吃惊而吃惊,绝对架空自己的存在,全围着客户转,令人油生好感,愿意将秘密透露给他。 究竟是不是因此而起?老钱自己也没把握,他只说如果真要论说遇上怪事,也许就是这件发生在三月底的小事。他的情人居住在佐治亚,格威内特郡的桃树角,是个规模不大的小城。初春时他一如既往地在那住了几日,然后驱车返回北卡。 在回程途中,会经过一条单轨铁路,这条轨道铺设了有上百年,原是派运输矿石或煤炭用途的,但有了高速段和其他铁路线便被弃用。在铁路旁有个幽暗的隧道,四周没有架设路灯,过了晚八点就漆黑一片,以往他直接碾过铁轨,不作任何停留的。 然而在那一次,他照例开着车,在隧道前一晃而过时,忽然瞧见了灯火,不知是个什么人正停着辆老式冰淇淋车在营业。老钱感到奇怪,这一带都是荒山野地,杂草丛生,怎会无端有人做买卖?附近理应也不会开过几辆夜车。因此,他在道前停下车,径自向那里过去。 走得近了,老钱停下脚步细观,那果然是卖冷饮的,并不是自己眼花。他要了两加仑巧克力球,坐在边上吃将起来,并时不时与小贩攀谈,问他何故跑来荒山野岭营业?那人答他这附近有市镇,只需穿过隧道往前开半英里就能见到,很热闹的地方,不仅娱乐设施齐全,还设有赌场,老钱怎能说此处荒僻?见其不信,小贩打车内掏出一叠招待卷,提给他一些,说是赌场往外推广的,他可以拿几张过去看看,便知真假。 于是,老钱来了兴致,一看时间尚早,又得了人家免费送出的两百块兑换卷,吃完冷饮后将车掉头,向着隧道开去。远处似乎灯火璀璨,隐隐传来喧闹声,恰如小贩所言,并不为虚。就这样他开进隧道一直直走,但这条路黑漆麻乌,眼前始终只有个豆芽大小的亮点,似乎永远开不到头。见状他有些怕了,开始倒车出去,但来路也是豆芽般的入口,不知开了多久人始终陷在其中出不去。他是又气又急,破口大骂,忙乱了一阵就感觉特别累,头一歪睡死了过去。隐隐中感觉自己似乎到了镇上,又是喝啤酒又是泡妞,过得好不自在,忽然一辆火车呼啸而过,车灯照晕自己,这才浑身臭汗地醒来。他仍在这条隧道内,只是天光大亮。 而后,他不敢继续待着,急忙倒车出去,很快回到原地,便一溜烟逃回了德罕。在此之后,他开始剧烈消瘦,浑身无痛无痒,也没有任何不适,不管吃什么都没有胃口,人整天昏昏欲睡。再后来就发现自己在梦中被困在那条隧道里,始终绕不出来,直到昨晚闻听杀声震天,才重新睁开双目,见自己又回到了家里。整个经过,大致就是这样。 “因此论说奇怪,就只有这件事。”老钱彷徨地望着侦探,问:“我这是怎么了?” “听你描述下来,是人去了鬼市,魂被寄在镇上了。”帕科耸耸肩,接过范胖提来的weed,走到窗前边抽边说:“这种事在我老家华雷兹(奇瓦瓦州)就曾有过,一会儿我出门去买份佐治亚地图,你标明地点,我等实地去走一遭就能知晓是怎么回事。” 所谓鬼市,是指在荒僻之所,多年前或一个世纪前曾有过繁华小镇,然而因战乱,因铁路改道,因各种原因被荒弃,居民迁移到其他地方,老房全被铲平变成了野兽巢穴。而现代人无意中途经,就像走进另一个时空,去到镇上游玩,仿若昨日。人们事后都会以为在发梦,身子并无大碍,当然也有过一些走失案例,皆与误闯鬼市有关。总而言之,大部分人即便去了也能回来,而极少数人就此神秘失踪。如此特征,要说六翼地邪为乱也算比较靠谱。 “而据我们观察下来,你每晚都会恢复神智清醒,大概就几分钟。在此期间你待在书房内翻箱倒柜,好似在找寻东西,那又是什么?”尤比西奥将手一背,在屋内来回踱步,说:“这点特别重要,咱们必须要知道答案。” “有这样的事吗?可惜我丝毫都记不起来了。”老钱苦着脸,自言自语道:“书房都是些艺术类的书本,儿时珍藏的杂志,以及历年来我公司搞样板房拍下的图片,应该没有特别的东西。没事,你们随便去翻,我需要仔细想想。” 时隔不久,行动迅捷的帕科带着一份地图回来,同时老钱的子女也到家了,众人帮着一块烹煮,全是海鲜、肉类以及灌肠等高蛋白食物。将地图交到老钱手中后,他眯着眼寻了半天,在地图某个点画了个圈。 此处正是距离桃树角市不远的郊外,为彻底解决老钱这档子破事,我们决意去走上一遭。 8:10 s chap 36:magistrate(判官) 在可乐空罐里,在果盘中,在残剩的披萨上,到处是捻熄的烟蒂。老钱大梦初醒后见自己牙齿发黑,口腔恶臭,恼怒地让家人把所有烟缸都丢去了垃圾桶,而他剩余的chesterfield烟自然就被我们纳入包里。附近住户送来沾着雨露的鲜花,据说是在自己院里采摘的,花瓶搁在门外并杂乱无章。每个人都想知道前一晚发生了什么,每个人以为闹剧已经结束。 而我们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没有再糟,只会更糟。 老戴在钱家沙发上稍微躺了几个小时,一骨碌爬起身参与书房的清理工作。我们将几只书橱分别标以a,b,c,并将书本归类摞起,全数堆放在院落里,想要寻出老钱究竟在找什么。有关这个问题,我们曾在他家人外出购物期间不断重申,若有无法公开说明的隐情,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明说,我们定会代为保密。但这家伙不论怎么回忆,也始终记不起来。 这就是土下之鬼的恶心之处,它会掐断一切有关自己的线索,因此老钱提供不了实质性帮助,这个答案只有靠我们自己去找。不过,这次也不能说全无斩获,肖像师尽管吓得半死,但那两张鬼脸之狰狞,即便他想忘也忘不了,因此在事后的半小时里,素描便出来了。 这是两张令人望而生畏的画像,一男一女身体大半都浸透在漆黑中,故而只有面部特征。从外貌来判断,他们都是年过四十的白人。男性梳着大背头,生得天庭饱满,有个道格拉斯式的下巴酒窝,脖颈下有个海豚纹身;而女性留着波波卷,拥有一张丽塔。海华丝时代的脸,涂着鲜艳的唇膏修着柳眉,比较时尚会打扮。为了往后探究他俩是谁,需要广泛散发,范胖一下子去打印了几十份,头一份递到了老钱手中。 肖像画在众人面前传阅,包括欧石竹街一带的居民,所有人都表示不知道,也毫无印象。我们只得悻悻收起,这亦表明,答案需要前往桃树角一带寻找线索。钱太为前些天彼此间的不愉快再三赔礼,先支付了三万现金,并说事成之后必将重酬,在原先基础上再添两万。至此,这笔买卖的价格,由原先的五万涨到了七万,终于让众人连日来阴郁的脸露出笑容。 “明日光辉的主业务就是调查这一类的超自然事件,其实与刑侦办案很相似,你只知一个起因,但线索需要靠自己找,这里头参杂了各种能想到和无法想到的因素,过程将会很刺激,因此之后的走向,得按我说的来。”侦探背着手,在夜幕下的院落里来回踱步,说。 此前他已给阿加发去肖像的传真件,让他在国民侦探中广泛传播,把面扩出去,看见的人越多,那么搜集的讯息渠道也越广。打从果核酒店开始,老戴便十分眼红我们拥有矿工,现在他也找到了组织,并远比我们庞大,遍布全美的民间爱好者,数量达到十数万众。这些人平日里就怕没事可干,挖苦心思也要给自己寻找乐子,两张鬼脸足够他们折腾的。结果仅仅只隔了四小时,就有一群德罕本地的国民侦探驱车赶到,向老戴提出要参与进来。 “你们难道不用上班吗?”望着这些中年人,我不由好奇,问:“那家里怎么办?” 结果彼此介绍下来,这些人大有来头,有些是俱乐部老板,有些是公子哥,还有些是单干的代理商,总之没一人是拿死工资需要早九晚五的,全是富足的中产阶级。因此不愁吃穿,可以按自己兴趣使劲折腾。与他们一比,眼红的就成了我们兰开斯特,矿工们可大多都是未成年,毫无经济基础,有时候还得靠我们养着,怎能与这群社会中流砥柱并论?没料到侦探往北卡办点个人私事,早已借助先人布罗韦克兄弟俩的光环,为自己在南部诸州打下基础。 people have obessed over these things, they’ve campared and picked it anart, it didn’t tell us anything we didn’t already know.orgin and reason, nobody can tell us why. 按正常剧本延续下去,我等本以为老戴会与他们相谈甚欢,搂肩搭背。启料,狂欢并未持续多久,就被侦探婉拒于门外。 “这是为什么?你自己也说他们比起干探在许多方面更专业,而且家境都较优渥,不可能去找钱家要费用。这样羡煞旁人的资源却弃而不用,总之我想不明白。”范胖不解地问。 “这些话要是俩小年轻提出疑问,还尚可理解,而你长他们十多岁,不应该哪。”老戴将胖子拖到一旁,指着我和krys与他做比较,道:“他们兴致勃勃跑来,是因为就住在附近。国民侦探与你的矿工不同,他们是遵循逻辑推理、重视现场证物和调查原委的人。这个道理就像你去警署报案说某某路段鬼魂杀人了,别人是不会给你立案的。只是这回出的事与神秘事件有关联,但还原本质还是案件。这个群体普遍高智商,盯的都是国内大案要案,只是正巧听闻,临时感兴趣罢了。而且,你觉得他们这样的体质,能经受高强度的搏战吗?” “我们不妨来推演一下,为了调查一男一女是谁?属于什么年代?你们需要分出大量精力,去各种机构找失踪人口档案,和走访各地。可按这个老兄描述下来的,你们中大部分人都从未到过佐治亚,查路还得靠地图,并且在当地没有熟人,时间却只有短短十来天,这总是现实吧?”不料这些话很快被他们听见,某个四眼女人指着魂镰,大声喧哗起来,说:“而我们与其他地方的国民侦探和同感会都有联系,彼此居住地并不远,可以帮到你们许多。” “你们不明白,回头我让纽约那边的人,将2201案件的原始宗卷复印件电邮给你们。”侦探手插裤袋,长叹一声,道:“我们在对付的,是连自己都不清楚的东西。当年的布罗韦克兄弟也经手过同样类型的事,比起当代他们拥有更多资源,但还是失败了。因此这件事如要办妥,不会像福尔摩斯这类小说充满戏剧性,我个人认为成功几率十分渺茫,而且极度危险。你们可以跟进,但别参杂进来,因我无法保证列位的生命安全。再者说,神秘事件大多反科学和反物理现象,你们与老钱一样是难以认同这些的,并与自己观念相抵触。若真想帮忙,可以去繁从简,由着现在搜集到的资料找寻线索。” “美国真是个稀奇古怪的国家。”尤比西奥坐在廊下,远远看着他们,与拉多克剃刀撞了下杯,一仰脖喝下白兰地,无奈地笑笑。其实对于他,甚至对于我来说,都会冒出这种看法,毕竟我们都来自地球的另一端。自身国家的民族单一性,导致民间不会有那么多教派,同感会以及各种文化特色。而在地球仪上能找到的国家,基本都有人住在北美,这本就是移民性的大国,因此带来各地的风俗与传统,观念与文化,共同浇铸出磅礴大气的包容性。 见魂镰手中正在把玩昨夜见过的那种瑰红珠子,我便问起昨晚他们的决战是如何布局的。原来这种珠子是葡萄牙山区的一种古典纸花,在过去穷人买不起鲜花就将它们插在瓶里,名唤ranunculo.因要散发浓烈香味,事先泡在染料缸里好几个月,一经展开便盈香扑鼻,是想引诱那个女的;而后拉多克喷出的稠液,是某种化工品,含有浓烈的尼古丁气味,也是一样道理,都是针对它们的特征。原本计划当引得两只厉鬼显露后,再用黑铰链捆住,然后交给帕科处理,墨西哥人绑着的面团大有来头,它其实是一种禾虫奶酪饼,在南欧属于美食,如果二妖受不了,就会往面糊里钻,如此一来就可甩阴削隔绝。但很可惜,道具们都失败了。 至于老戴背上蹿出的虚灵,他们就不得而知了,那是人家婆迦截霁术的精要,不可能分享经验。我们偏不信邪,去向老戴打听,他果然如公羊说的那样笑而不语,最终被缠得烦了,又总听我抱怨自己掏心掏肺配合他,这才吐出几个字—判官。 不论那是什么,总之这次策划是严谨的,所有布局设计都是融贯彼此,未沿用古法,实属创意满满。范胖感慨地说,这件事让他想起一个人,圣维塔莱的落难者,欧罗拉。 根据吕库古小姐的描述,这名来自希腊的菁英女剑士,开创了集各人之所长的先河,在雷音瓮大战中,积极开动脑筋与横皇斗智斗勇,打破对方窥透全部时空线的优势,并剪除了轨道之袍,虽拼尽全力,最后依然丧命地底,实在是可歌可泣。 因此,要对付前所未有的巨妖,不跳出旧框框,没有反思,就无法破它们。这个世界的推动力就是创新,你所使用的每个软件,你所习惯的每一种生活便利,都是创新带来的革命。点子就是机遇与财富,缺了它社会只能原地踏步,遭别人降维打击。这次德罕之行仅仅是个开端,将来的我们,会遭遇更多挑战,也必将经受沦落地狱般的惨痛。 从书房中整理出的这堆东西,被分别归为书本,器具和生活必需品,答案就在其中。老钱做出翻找行为,说明曾清醒时的他,必然知道原因,但在一男一女两只厉鬼被封息的同时,他也被关锁了记忆。从这一点上老戴判断出,他遭上阴煞不会是偶然,其中必有缘故。 那么,真想找到原因,我们就得往佐治亚走一遭,实地去看看那条单轨铁路。因此,行程被决定了下来,就放在明天动身,趁着国民侦探也在,今晚能干的就一件事,将院落内任何觉得可疑之物贴上标签,集中到德罕本地的同感会中,以便于往后随时调看。 “查理也回到果核了吧?”krys轻轻推了下拉多克,问:“你们去了佛州哪里?” “她还留在杰克逊维尔,说自己想散散心,可能会继续逗留一阵,谁知道呢?我与她并不熟,过去没怎么说过话。”剃刀耸耸肩,问:“你有事找她?” “不,我随口问问。”krys落寞地走回院落一角,荡起秋千来。从下午起,我就觉得她有些不对劲,整个人心事重重,也没再对我说趁他们在忙,咱们溜出去玩玩那种话。 “怎么了?想找人聊聊吗?”我走到她身边,也荡起秋千来,问:“你在想什么?是不是听说出发去佐治亚,有些迫不及待想见到霍利斯曼?咱们中途转道先去月谷电台好了。” “不,我没在想这些,你不明白,给我支你的烟。”掏出打火机,我为她点上,krys抽了几口,顺手在铁架上掐灭,叹道:“我只是在为自己的无能而感到烦恼。” “你原本就是跟着来旅游的,为何烦恼?难道老戴和魂镰私下对你说了什么?” “不,恰恰因为我是跟着来玩的这件事。”她木然地看着远方,泪流直下,忽而又笑了起来,自嘲道:“他俩对我都很好,你误会了。与你们相比,我什么都不用干,这点令我很沮丧。我不想永远作为别人的陪衬,alex,你懂不懂?过去在布里斯班,我很小就出来混社会了,那时的我有自己的生活,也有结交各种人,我不论如何都不会是被人忽视的因素。然而,认识霍利斯曼后,一路艰辛走来,每天都在丧失自我,所有一切都是因别人的缘故,包括在果核当值。我不想要那种生活,你慢慢有了自己的圈子,从孤陋中走出。查理也是,有着自己的归属。相比之下,我觉得自己实在太无能了,我为何会堕落到这种地步?” 我不禁大吃一惊,她怎会有这种想法?搞定老钱这件事,虽不知具体缘故,但起关键作用的就是她。然而,我能将实情告知她吗?对于女人这种生物,我总是猜不透,不明白她们在想什么,也因此让人省心的dixie,才会走进我的心房。她不像krys这种岁数的少女,需要人安慰,需要别人懂她,自己就像情感频道的夜间播报很会照顾对方情绪。自打林锐走后,我始终没在意过她,甚至一度觉得女兵入住会很好玩,从头至尾就将krys当成了道具人。 如果将自己与她置换一下,设身处地去想,我就能领悟她的心声。至少在遇见林锐前,她是个很有主见的女孩,但生活就是如此,人会逐渐成长,会思忆曾经,会做对比法。 “我明白了,从今往后我不再提月谷电台,直到你自己想起。也不会再叫你走开,让你少参与。过去我是受他托付,总担心有失,回头不好交代,但这既然是你的主意,那就放开手脚大干一场好了。你很重要,你依旧是我们这支送死小分队的不漏香,这点不会改变。” “谢谢,我只是希望能得到一点尊重,而不是附带品,赠卷那样的东西。”她抬起丽眼,望着在头顶盘旋的渡鸦,道:“我想如它那样,像查理那样,独立起来不依靠别人。” “嘿,我想向你打听件事,还记得我有次睡在查理房里,出来前她让我中午给她打电话。然后下了楼,侦探正巧找上了我们。跟着我回到0512前,再次叩响她房门,但女兵却显得极不耐烦将我轰走,”见她望着天空发呆,我故意扯开话题,问:“这是什么心态?” “也许是想要些个人空间,不停被骚扰,想给对方留份神秘却被打破。她也说自己对遵守时间很苛刻,你何不打给她自己问问呢?”她撑了个懒腰,独自喊了出租车回酒店了。 目送她离去后,我转身回到人堆里,见范胖正蹲在木箱前捏着一本书,便问这是什么。侧头去看,是科学幻想类的图书,名字叫一百年前的人们眼中的我们现在。 “有时我挺不能理解的,就好比这本书。”范胖点起支weed,啧巴着嘴,道。 “这书怎么了?奇怪在哪?”我从他肥手中一把夺过,草草翻阅几遍,除了个别几页被人用美工刀挖得四处开天窗外,整体都保存得很好。内容大多是图片,也有摄影,甚至配着插图,是1880年当时的人假象1980年的模样。满是各种离奇的机械设备,天马行空的设计。反正我颠来倒去看了一遍,没觉得哪里奇怪,问死胖子说:“你是指这些被剜走的字条?” “不,我不能理解的就是书的本身,你不觉得奇怪吗?百年前的人去设想未来,与当今完全不同,不是过于陈旧,就是过于进步。或者说,三十年前的科幻老电影,影照当今,是不是也过于超前?例如私人代步都开着太空船,脚上的气垫鞋能上天,登上月球建立殖民地,生活的社区都是空中堡垒,可实际咱们总去不到这个高度。”他指着书中图片,笑道:“例如这张,雨伞被头顶的某种装置取代了,可谁能顶起窨井盖大小的铁块?还有这个可视电话,依旧还是电话亭设计,却装着个望远镜。铁轨上了天不就是现在的轻轨吗?但怎么搞得像游乐园里的大转轮,谁上班一清早挨上一顿,下来后不吐才怪。” “这没什么难以理解的,”边上一名老年国民侦探也扫了几眼,代我回答说:“受时代的局限,人脑海中不存在没见过的东西外形,它大多以那个时代的基础设施为背景,仅此而已。我们总是会按自己意愿,来决定事物的走向,要么过于简单化,要么过于庞杂化,全不考虑实用性。其实这种事,就与你翻历史书差不多,也容易犯同样的错误,去接受别人提出的观念,唯独没有自己的,思想被带着走,大概就是这样。而导致一切事物的变化,背后因素就是人,人的复杂性会在中途不断修改推翻以往观念,以至于事物越趋完美。” 那一天,我们在家属和晚间看护的要求下,忙到午夜两点后才收工回去,确保半夜不会再出事,勉强打消了这家人的顾虑。到了第二天正午,好好吃了顿午餐,向着目的地进发! 扁豆、蜜桃以及阔边帽的故乡,范斯的老家—南方帝国州,我们来了! 对于佐治亚,是我脑海中的荒漠,只有一个大西洋城的概念,甚至不知道它具体在哪。此刻正走在回果核的途中,我们将横穿南卡,走高速段进入州境内,去桃树角必先到亚特兰大,它是佐治亚的大城,如同北卡的夏洛特,直线距离驱车得开十三个小时。原本krys建议先回酒店休整到明天一早再出发,她觉得也许查理已经回来了,打算邀她同行。我闻听吓得魂飞魄散,拽她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拆开神圣同盟,便将晚上去找dixie的念头抛之九霄云外,坚持进入南卡住旅店赶路要紧。理由嘛,很冠冕堂皇,救人如救火,老钱耽误不起。 望着手机,我在盲目等待着来电。自打离开夏洛特,多天以来,dixie一个电话都未打来,仿佛已当我死了。她在忙什么?她会否在床上向东面扫上几眼?抑或是我在她家做错了某件事,另迪姐瞬间对我寒了心?她不是少女而是个成过家又离婚的女人,自是相当懂得分寸,明白自己要什么。与之相比我才是幼稚单纯的那个,甚至连她的小表弟丘克都不如。 而林锐呢?我更不知他具体在忙什么,其实打从昨晚起,我便有与之通话的冲动,将krys现状告知他。猛然间,我觉得好像活成了以往自己最厌恶的那种人,整天陷在人事关系里脱不出来,过去的我从没有那么多烦恼,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竭力找寻生活乐趣,对每朵捻过的路边花都能轻松说拜拜。总之,我也像其他人那样郁郁不乐,思虑着心事。 恰在此时,手机震了几下,抓过来看,是个未知来电显示,我忙凑到耳旁去听。 “老弟,你玩我哪。”听筒里传来抽烟的嘶嘶声,打来这则电话的,竟然是漂泊者。 “是谁?让我来接。”魂镰觉出我的异样,抓过手机与对方闲聊起来,通过幽灵描述,他已经开始对h1-092这盘磁带进行调查,但据他了解下来,曼哈顿中城柏丽嘉商务楼地下室内,从未放置过储物柜,因此也不可能存在有人往里投了一箱私人物品这种事。 换言之,我从幻日好不容易套取到的讯息,其实是个假消息,但这种事ac却说得言之凿凿,并且是临终遗言,谁也不会拿它来开国际玩笑。那么只会有两种结论:一,有人已预料到这些,提前将它取走了,并采用了对待丽恩一样的手法,让人们记不起这件事;二,寄存卡带的纸箱,至今还未发出,它会在某个时间点被放入现在的游戏厅地底,时间不确定。 “这个,咱们就不好说什么了,事情千真万确发生过。”范胖挤在矮男人边上,发出憨笑问:“他不会赖掉答应你的费用,但现在给不出,能否赊一段时间的帐,迟早要付你的。” “因为这件事子虚乌有,我也不好真问他提一万,那样过界了。费用问题嘛,不必太斤斤计较,你们也同样可以卖情报找我交换。”漂泊者干笑了几声,问:“听说你们在找人?” “诶?你是怎么知道的?又是开着那辆拖拉机在背后跟踪?”范胖浑身一激灵,忙看向后车窗,只见一片暮色下车水马龙,满眼都是炫目灯照,似乎有也似乎没有,问。 “老子自有渠道,这你就别费心找了。”对方让胖子将电话交给魂镰,也许以为他是能拍板的主,说:“你们那件事,我只知道个大概,许多细节都摸不透,但我有个客户,对此十分感兴趣,不仅不用收你们钱,我还会给你一万五,他或她打算派自己的助手过来,见面地点就放在亚特兰大的……” “不必,我等自会付你一万。”尤比西奥想也不想地掐断通话,将手机丢还给我。 “怎么了?他都说了什么?”我见魂镰沉默不语,不由推了他一把,当这个阴鸷男人将漂泊者的建议说完,我挠了挠脑袋,大惑不解地问:“有这样的好事?这个幽灵真是叫人喜出望外,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拒绝他?再说这件事其实也与你无关……” “住口!你究竟长的是颗人脑还是猪脑?这件事摆明了无利可图,而且还可能是送人头的买卖,世上有哪个笨蛋会对此感兴趣?你怎知道对方的客户都是些什么鸟人?他在搜集情报的同时,也在贩卖情报。如果这是个战场,他就是往两头卖武器的那种人。”尤比西奥冷冷地扫了我一眼,点起支烟,道:“这个号码立即给老子删了,至于还要不要打交道,由我说了算,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嘿,公羊头子,咱们好像让人跟踪了。”老戴侧过脑袋向他眨眨眼,道:“有几辆车从一个半小时前与我们保持匀速,感觉像随便在开,每个弯道都过得十分自然,表面一点看不出问题。但他们呈扇形三角,既可以相互支援,又能全程无死角观测到我们,十分专业。” “你是怎么察觉的?不,我的意思是你坐在副驾驶上,根本看不全哪。”范胖端起望远镜,不时探出身子去看车尾,问:“是什么颜色什么型号的,我为何瞧不见?” “判官。”侦探不再答他,对所有人做了个噤声,要我轻手轻脚检查彼此行李和衣服,看是否被人暗中装上追踪器。与此同时,他掏出部奇形怪状的手机,按下某个键后弹出块金属薄片,中央是个中空圆形,在所有人身上扫描。不久,krys的背包发出“滴滴”声。取下翻找时,我们在包袋底找到一个频闪红光的扣子,老戴说这个就是了。 “嗐,真是好言难劝断头鬼,慈悲不渡自绝人。”老戴只是望了一眼,便摇了摇头,他已明白自己被谁盯梢了。于是向我们摆摆手,指着前方278国道(route 278)上的餐馆,示意餐点时间到了,咱们就在那里恭候这群人。 进得小店,冷冷清清,基本看不到人,屋尾只有一个醉汉趴在案头打瞌睡。侦探拉着帕科去往厕所,很快远处灰蒙蒙的大道上来了几辆车,但没有任何人下来。他们在附近打了个弯,开始往三个方向去,分别绕向小店的两翼和背后,似乎是打算穿越这片荒地,去爬远处的某条小径。恰在此时,老戴打店外灌木丛中冒出头来。得意洋洋地向他们招手,不久后就与来者往回走,推门一看,就是昨晚的那几个国民侦探,他们还带来了自己的同伴。 正像老戴说的,这群男女,如湿手沾面粉,你想甩都甩不掉。只要感兴趣,便如苍蝇般叮住不放,并将每次追踪都当成极致乐趣。为什么侦探会知道对方底细?正是因为那颗包底的追踪器。这种东西是间谍商店的特供品,五块钱一颗,准是昨晚他们被轰走前,趁着众人里防范意识最差的krys没注意,撬掉原件粘贴上去的。 那么,你一定以为这群人是因为崇拜老戴才步步趋跟吧?而实际恰恰不是这样。国民侦探天性多疑,他们虽表面总装出对你好感油然而生的模样,心里却在嘀咕,这个家伙果然像传闻的那样,具有真才实学么?所以,你在揣测他们的同时,对方也在摸底你。 “既来之则安之,”尤比西奥倒是觉得没什么,他朝众人扫了一眼,道:“不过你们实在太多人,而且干这档子事也没红利可拿,咱们负担不起列位的吃穿住行。” “回同感会后大家思来想去,觉得这对小情侣不太行。他们似乎没把工作重心投入破案,而致力于谈情说爱上,因此会错漏许多细节,拖慢整件事的进度,所以才决定跟来。”四眼女人指着我和krys编出个理由,然后看着侦探问:“你是怎么发现的?我的意思是,在被发现前你们并不知道背包被装了器材,而在那时你已查觉到了。” “想知道?”侦探冷笑一声,招呼来回走动的女招待,塞了五块钱,让她去空地前抽支烟再回来,同时将店门打开。当见到她靠在旅行车前吞云吐雾,这才神秘兮兮地扭过脸望定众人,道:“接下来,会发生一些你们难以理解的事,注意看侧开的门。” 话音未落,老戴双手合拢,食指和无名指勾起合上了双目。众人头顶的大灯闪烁不定,并开始向着店门方向扩展。他保持着纹丝不动的坐姿,却又动了,某团烟雾般的东西忽然冒将出来,轻手轻脚地将门合上。跟着,侦探睁开双目,室内再度恢复正常。 这一幕在决战当天发生过,事后问他也是敷衍了事不愿回答。此刻见一干国民侦探们均神色惊慌,老戴这才不慌不忙解释起来,道:“这就是我所说与诸位观念相抵触,不适合参与此事的缘故。一年前我在体内养了这只东西,名叫判官,是它发现了诸位而不是我。” 至于那是什么?怎么来的?老戴认为不是重点,总之他在查某件悬案时,遭上了特别难缠的东西,见无力消灭只能任它巢居体内,用他们婆迦截霁术加以控制。而这东西也是头巨妖,属于素魂中的凶神,故而取名叫判官。因此他无惧一男一女两只厉鬼能奈何自己,所以冲在第一线。然而当释出这只东西,却扑了个空。这个现象说明,那不是六翼地邪,甚至可以判定,它们压根就没在老钱家里作祟,而是无从查找的东西。 这些话令众人大惑不解,并随即诞生出浓厚兴趣,老戴这才收了神通,扶着自己的同类苦笑,说不要因为这个,他们往后也去当矿工,那样便与他的实际愿望背道而驰了。国民侦探理应与矿工各司其职,发挥所长,相辅相承才是最佳结合。 “你们之前的归类,尚属肤浅。”侦探见范胖打开笔记本,说:“你的几页破纸我见过了,除了你知道螺蛇这个名词让我吃了一惊外,其实仍旧忽略了另一种东西。” 我们曾在果核天台向小玛等人显摆自己,将传闻中的妖魅做出分类,归纳为攻击行为零的散魂,略有危害的幽灵,较为凶猛的厉鬼,以及致死率达百分百的黑曼巴等等。而其实,除了像螺蛇、六翼地邪这些另类妖魅外,还有一种不为人知的东西。 理论上,暗世界擅长对付有形体的怪物,例如半妖、尸鬼或者半神,但要应付妖魅那种虚无之物就略显外行了。其实两者作比较,谈不上谁更强一些,因为这是不同的领域。就像微电子业和冶金业。老戴所说的这种东西,本质上是不存在的,它既是一种诅咒又是一种地邪,属于非虚非实的结合体。 侦探昨晚提起的2201卷宗,具体所指的是这么一件事。大概在三零年代,密歇根州曾发生过一起相似事件,相传是栋多年前被烧毁的破屋,因各种原因始终未拆。既然是荒废的老宅,那么自然就会有探险者,他们经常结伴擅闯,起初并无大碍,而后在某个特定的日子里,瞧见一个面如常人的红衣人,浑身散发出难闻的焦尸气味。这帮人回去后,住家不到一周就发生无名大火,全部因此葬身火海,而且这种事,会在多地同时发生。最终只得铲平此处,撒上盐请神甫布道,但依旧阻挡不了这种事重现。 随后吸引来一些有道行的人前去调查,但只要到过必会被烧死,最后变得无人敢碰。那么,这只巨妖果真无人能破得了吗? 8:08 s chap 37:black maple(黑枫镇) 昏黄的餐灯下,搁着两张破破烂烂的信纸,那就是眼镜整理出来的,所谓博大精深之汇总。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素魂、幽灵、厉鬼、螺蛇和黑曼巴等字样,以及底下说明。范胖生怕遗失,故而用打火机压住,开始在手提电脑上打字。老戴漠然地看着他忙活,在螺蛇字样旁补充了几个名词,六翼地邪,判官以及阴胄(shady dead)。 当帮着范胖完成这些,那些打餐馆回来的人也陆陆续续到齐了,侦探看了看表,说:“现在是八点了,我估计纽约那边的人今天忙不完整理,就不等他们了。既然如此,我就来谈谈吃饭时提到的2201号案件,能比较直观说清办案的风险性。” 布罗韦克家族成名于世纪初,他们名义上叫兄弟合作社,其实并不是两个人而是一整个团队。各司其职,各尽所长,麻雀虽小然五脏俱全,在各方面都走在那个时代的前端,从而蜚声海内。而他们所侦办过的案件,并不都是缉拿凶犯,破获政治谋杀这类的大案,调查神秘事件的占比高达70%以上,也正因为此,这个兄弟合作社被蒙上一层神秘主义的色彩。 老戴亲戚家亨廷顿镇整理出的百多十只纸箱里,有一份编号为2201的档案,上面记载了一则发生在本世纪初的神秘事件,堪称所有悬案里最惨烈的一件。这件悬案的法定名称叫做红衣人案,发生地在北部,它究竟又是怎么回事呢? 二十世纪初的三零年代,在密歇根州某片森林的边缘地带,矗立着一座孤零零的旧宅,无人知道是谁建造起它,也不知原屋主的来历,总之它存在了许多年。这座建筑遭受过严重焚毁,大半面积只剩残垣断壁,因地处小镇与荒原间的丛林旁,每到入夜便显得鬼气森森,因此它成了具有冒险精神的年轻人探访之地。 整整一代人期间,无数人都曾到访过,大家留名嬉闹后离去,也始终不曾发生任何怪事。然而在三零年代中的某一天,又有几人夜闯废宅想要寻求刺激,噩运便降临到了他们头上。 相传他们在破屋里,瞧见了一个面如常人,却辨不清男女的红衣人,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焦臭气味,独自坐在厚积灰烬和落叶的二楼残壁间。因是深更半夜撞见,众人毫无心里防备,顿时吓得四散奔逃,回到镇子后向别人绘声绘色描述起经过。起初人们不以为然,因为总有人声称自己见到了什么,无非是展示与众不同罢了。因此听过的人纷纷摇手笑他们,只道是无聊显摆而已。 但一周之后,这些人就笑不出来了,因为那次夜闯废宅的四人,在同一天同一刻,甚至是不同地点,都发生火灾,居住地被烧得满地白炭,房倒梁塌,所有人无一幸免。而后又发生过多起,有时冒险者会撞上这个红衣人,有时见不到,但只要见过的不出一周必死无疑。连续爆发的纵火案让大家感到事态变得严重起来,并开始围绕着这件事展开调查。 妖魅的成型,有时就像细菌的变异,你不知它是因何而起,也不知何时到来,当发现时,早已是生灵涂炭,局势变得岌岌可危。周遭居民谈虎色变,要求镇长去解决此事。 不久之后,老宅被铲平,并高调请来神甫撒盐驱邪,表面看好似危机解除了,实际却埋下更大的祸根。从此之后,红衣人开始频繁出现在密林里,导致人们无法正常狩猎,镇民的经济来源被掐断,杀戮一直在循环,无人能剪除这头超级凶灵。 这件普通人闻之色变的悬案,却引来一群为之津津乐道的妖人以及狙魔人。在他们眼中,这种不同寻常的凶灵就犹如医学界眼中的新型病毒,有研究价值,甚至可以为之付出生命的代价。如若驯服和荡除,不仅能够一战成名,也能为己所用,锻造出像轨道之袍般的利器。 但是,暴虐依旧在进行,凶灵继续肆虐无度,但凡见过红衣人的,不管你是普通镇民还是妖人,全数无一幸免,均死于一周之内,住宅被烧毁。就这样,泛世界的一干神秘团体被迫介入了此事,布罗韦克兄弟俩也有幸参与了进来。 “那么这件事究竟解决了没有?”老戴不亏是个讲故事的好手,在抑扬顿挫的语气渲染中,吊足了众人的胃口,连尤比西奥这种混迹暗世界多年的老狐狸,烟蒂快烧到手指也不知,听得呆若木鸡。这时,侦探才话锋一转,道:“最后这件事,当然被解决了,否则也不会存在2201卷宗的结语。而你们知道又是怎么解决的?整个过程究竟有多惨烈?” 最早深入调查的一批高人,在临死前将收集的资料封存在铁匣内,然后转交给第二批调查的人。他们是通过一张对红衣人的画像,开始发掘出事情原委。从被铲除的废宅旧基入手后,他们刨开了土层,竟在底下三米之处发现了洞穴,那是一个存在好几百年的积尸坑,尸骨被清理堆砌在四周并留出空地。有个人曾在这里遭受长期虐待并烧死,因年代久远,虫蚁鼠蛇分解了剩余骸骨,只留下部分碎末,导致无法再次对它进行焚礼,故而无法击破。 从他们踏进绝地起,就等于和死神签下了合约,只有一周的生命。因此后续的人开始分兵多路,在被害人家乡、成年工作过的市镇,以及人生末期活动的范围,展开全面调查,但由于时间的缘故,这第二批人也全部以人体自燃现象而亡。 布罗韦克兄弟俩正是第三批也是最后一批介入的人。他们也是在前人积累足够多资料的基础上寻找线索,最终确认了真正元凶是一只埋葬在亚美尼亚某处修道院内的珠宝匣,此妖的游魂正是寄在一只戒指里,烈火融金化为一股青烟后,最终为这起悬案画上沉重的句号。 以上这件事,就是2201档案的全部内容,前前后后为之送命高达几十人,并且全是那个时代的杰出菁英。换句话说,若不是传奇兄弟俩动身晚了,他们最终也难逃厄运,早已化为一捧黄土作古了。神秘案件调查风险之高,付出成本之烈,是难以想象的。 “驱魔、炼魂以及狙魔这种事,是一个介乎于传统与现代,信仰与现实之间的高度灰色地带,争议性极大,所以才是我谈起这则往事的缘故。”老戴说完,为自己斟了杯琴酒。 一些特殊之人,例如本就是精通异端邪说的妖人,患有严重精神分裂的落魄天才,天性暴虐的杀手,长时间遭受不公平对待被压迫之人,他们的波段异常不稳定,所积蓄的暗能量异乎寻常得高,对世间的爱恨没有尽头,那么大概率就可能成为棘手的妖魂。 同样,在某些方面尤为固执之人,例如荒淫无度、贪婪嗜财、撒谎成性、妒贤嫉能之人,虽是小恶,但也会与常人波段不同,会慢慢成为一种叫做侈鬼的东西。 以上这些都是罪孽或灰暗的人性,似乎成为妖邪无可非议。那么正派人呢?例如刚直忠正,敢为抱薪救火,嫉恶如仇等等,照样也可能形成十分难缠之物,个别一些甚至比起妖魅还厉害。俗话说,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历史上有许多人,最终下场都是让自己为之奋斗的愚众所谋害,或功高盖主被干掉,如格拉古兄弟,贝利萨留,达库拉伯爵,关羽等等,临死前的对世间绝望会霎那间化为仇怨,多多少少成为了坊间传说中的恶神形象。 总而言之一句话,正因为许多个性鲜明的人,生前的行为模式决定着一切,导致其成了某种复仇的暗黑象征或意识,是不分对象无差别攻击的巨妖,这种东西具有以下几个特征。 可消灭形:如六翼地邪,骸骨就是最脆弱的本体,泼油烧化就能荡除。 不可消灭形:肉身骨骸早已无存,即便有心也找不到,那么必有一件或几件它们生前最依恋之物,若能发掘彻底毁坏,或许也能清除干净。 而发生在老钱身上的怪事,显然与任何一起神秘事件都不同。它们是有针对性的,不骚扰旁人只盯着他;而且无形无态,甚至在欧石竹街也不过是虚灵,导致公羊们的突击与老戴的荒原之术全无用武之地,等于是在同空气作战;因此它们的尸身一定藏匿在极难发现之处,并掩盖线索不愿被人找到;它们是意识类的物质,寻常破法无可奈何,只有像小苍兰那种,同样属于肉体不复存在,却又在某条时空线里活着的东西,才有办法对付得了。 而小苍兰的本质又是半妖,因此对抗这一男一女两头阴胄,呈现出压倒性的绝对力量。庆幸的是,她是站我们这边的,起码她是另一个林锐。可是,我们究竟要如何找到她? 当然这段分析,是回避掉krys之后,在旅店客房内的探讨中谈及的,老戴说完这些,人有些倦了,便背靠着木墙微微合上眼,悠然地吹起一只口琴来。他的用意很简单,略加夸张手法附加死亡威胁,以这种方式,劝退面前这批国民侦探,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眼前这些人脸上纷纷露出难以形容的神情,在不到十分钟内三辆车走了两辆,最终只剩下三名意志坚定非要跟进的国民侦探,留在了木屋之中。他们是四眼女人、和一对父子。 “你对自己说,我赢了,是不是?但你可否注意过一个细节?我们进旅店后并未去订房,这是为什么?”年长的国民侦探望着老戴含笑,伸手在我烟盒内取了支烟,说:“你有些小看德罕人的顽固了。我们留在此不代表比他们胆大,而他们离开并不意味着就是败逃。” “他们没有被你吓退,别以为驱车走了就是服输,原本我们跟来就曾设想过你的各种刁难,他们只是先行前往亚特兰大,找当地熟人帮忙去了。”四眼女人看着同伴们陆续离开,气鼓鼓地问:“既然那么危险,你为何不拒绝欧石竹街那家人?为了钱?显然不是。” “我只是将所有利弊都明确摆在面前,交由你们自己做出决定,不存在我想赶走谁的意思。就我个人来说,路上有相同爱好之人为伴岂不快活?越多才越好。但我如何来保证,即便你们只是在做调查,就像2201档案里,那些仅仅是被雇来铲除破屋的工人,或者布道撒盐的神甫,也难以避免遇上危险呢?这种事我还可以举出许多例子。我所害怕的,万一全是我的误判呢?因此只能出此下策。”侦探搓揉着脸,半坐起身,叹道:“我不为钱。” “我们留在这,是起先途中就决定好的,他们受不了你的傲慢,和你做事风格遮遮掩掩,因此提出虚实结合,由我们明面上的几个,配合他们联动罢了。”剩余的国民侦探替长者划火点燃,说:“其实我们原本就计划好,与你一起调查完这件事后,将转道前往纽约,与另一群国民侦探调查连环杀人狂一案,你应该也听说过雄心一代他们了吧,大抵就是这样。” 这个所谓的雄心一代,后来据这批国民侦探断断续续的描述,其实是指一群在帝国州蜚声海内的菁英,他们在同感会这个圈子内是公认的翘楚,然而却十分年轻,都还是在校生。曾多次协助警方破获许多大案要案。但在最近一段时间,他们似乎被某件怪案缠上了。 因此,这批来自德罕的家伙们,是打算忙完桃树角案,顺路跟老戴一起去纽约的。只可惜遭到拒绝,非但没因此散伙,反而被激怒了,故而才出此下策。 “在过去我服务警队期间,除了抓获的是些鸡零狗盗之辈,毒贩皮条之流,真正的大鱼被送来后,往往会出现一种现象。顶头上司在审讯期间突然出现在门外,然后先对你夸奖褒扬一番,跟着告诉你半天内将人放了,因为这是他的顶头上司吩咐下来的。最后,这些人的律师便端着大包进来,并以你们种种不是提出抗议,声称要去上告法庭做结尾,从此再也不准接近这个人,以及碰他的卷宗。”老戴一仰脖喝完金酒,叹道:“而后,对于固执己见者会被迫签署行政令被调开,自己惨死的好友没有伸冤之处。我不为钱,至少不全为了钱。” “这是两码事,你所说的2201档案,我们也知道风险很大,但这是极个别的。德罕人的性格是,你有什么真实想法最好一次性说清了,然后他们怎么做是他们的事,通知你一声不代表需要征得你同意,只是让你知道而已。”四眼女人玩着手机,时不时抬起眼答道。 “好吧,既然你们执意要干,那就留下吧。比起你们,我有巨大的心理压力,而且无法摆脱,那就是布罗韦克兄弟名声在外这件事。当你走去任何一个机构,去见任何一人,他们甚至懒得问起你名字,却只提兄弟俩。所以,能明白吗?如果我与他们没有关联,甚至不会被世人记起,或者说没有这层沾亲带故,我根本就什么都不是。可我,明明自己在这些年来历经苦难,依靠一己之力解决了许多不可能之事,并被迫寄养了一只判官,我何曾比他们差?我为何要在他们的阴影下被压得喘不上气来?种种的不甘,造就我非得去不停涉险,甚至需要比当初的他们付出更多才能得到认可。我希望看见别人提起的是戴斯蒙而不是布罗韦克,我的剑不为争权夺利而动容,只为找回属于自己的名誉而出鞘。” “纽约家伙,你好像有些醉了。”魂镰推了把帕科,让他去看顾自己的老板,叹道:“你一直是个很懂得控制情绪之人,偶尔想发泄就发泄吧,但最好别在人前吐得满床秽物才好。” “我根本无惧于阴胄、六翼地邪或其他狗屁玩意,它们只是挡道的乱石,我知道自己有可能会被砸死,但不去试试又怎知搬不动它们呢?为了没有后顾之忧,至今我仍是单身。但你们就不同了,你们的背后是家庭与亲人,更应该将爱好与生活分开,全无必要跟我一样拼命,去走一条不归路,去赌没有把握的运气,我正是因为爱你们才要劝阻你们。” 那一天,侦探让我们所有人离开,独自待在客房内沉思,孤灯始终亮至天明。到了中午发车时,又精神抖擞地跳上副驾驶,继续谈笑风生,似乎早已忘了种种不快。而我知道,老戴其实与我一样,都是内心孤寂之人,一种有所图谋的无欲之人。 半天后,我们抵达大西洋城,佐治亚的首府,南北战争中遭到重围并被摧毁的南方巨城,六零年代民权运动高峰的中心,马丁路德金慷慨激昂演说之地。很快,在那位长者带领下,我们在石山公园门前见到了前一晚离去的几个人,彼此间冰释前嫌后,由最初出发的七个人,变为了现如今的十九个。老戴这一伙人,瞬间成了绝大多数。 对于这批德罕人起先自我商定的虚实结合,侦探予以否决,这种模式下会造成情报传递的错漏,课题被带偏,进一步造成以讹传讹,最后将简单之事变得复杂化。非但起不到作用,而且反而添乱。但既然现在已经讲开,那么怎么来落实就得按老戴的要求来。所有的国民侦探干自己擅长之事,并保证绝不轻易涉险,具体安排有他来决定动向,分派人次。 前几日被带去同感会的物品,在整理中人们发现了几件有意思的东西,一是被做成书签的几朵野花,装缀在精美的赛璐璐薄片中;二是一缕剪下的头发,也同样保存完好,还有一个肮脏的塑料电话储蓄罐,只是图片未及上传,不知外形如何。最奇的是,某本图书中夹杂着一张蜡笔画,两个火柴人倒在草地上,中央有条淌血的麻绳,完全不知想要表达的是什么含义。而去询问老钱,他表示均不认识,图也没见过,更不会是小杰年幼时的作品,总之一切物品均无从知晓。至于还有否其他发现,目前正在整理中。 大西洋城周遭有许多叫桃树的地方,例如它西端的费耶特维尔周遭的桃城,以及它东北端的桃树角,临近郊县也有许多以桃子命名的路或者街道。但这不重要,嫌疑地点不是它们,而是老钱描述的单轨铁路隧道。我们按他在图上划下的圈探访,到了地方上一看,居然是个铁道线的枢纽站,人虽稀少但绝不是荒山野岭。再一打听,在西南方向有处地界,符合上述特征,接着在夜晚来临之前,我们下到此处,即刻拍下照片传回德罕。 在老钱的再三确认后,地点被找到了,以直线距离来看,它距离桃树角市更近一些。但这个近需要打引号,实际车程需要一个多小时,相反距离我们昨晚歇脚之处却是不远,就是爬上餐馆背后的土径再开上一百一十英里。 所谓单轨铁路,主要都是早期派运输物资之用,许多都是百岁高龄,而在大基建时代,密集的铁路网被铺就,那么这种小而短的不实用之物,自然就被扫入了历史垃圾堆里,偶尔也会过些轻车,但几乎全被荒弃。眼前这一段就是如此,蒿草长得一人多高,植被覆盖铁轨,草丛中满是蛇草莓和苍耳,还未靠近耳旁就听得野蚊雷鸣般作响,实在堪称人烟罕至。 往前走上约莫四百米,果然见得一条深邃的隧道,正矗立在夜幕之下,四周全无灯火,黑漆漆的洞口大开,活像只打算狂吼的怪兽,叫人不寒而栗。我等在隧道附近找到一处曾经的铁路口,挡栏信号灯之类的物件已是荡然无存,那么下去的道前,或许就是传闻中出现古典冰淇淋车的地点。上前去看,满是各种废纸和易拉罐,不存在任何踪迹。 “天色太黑了,夜间擅闯可能会出危险,还是等明日天明后再进去查看为好。”侦探吸了吸鼻涕,示意众人往回走,找家hbo免费的汽车旅馆,先住下再说。 往回开了一刻钟,我们寻得一家民宿旅店,主要是离加油站近,正规的店需绕行半个镇子才能到,而且据说客房有老鼠。老戴负责安排众人出行,尤其讲究睡眠质量和食物卫生,既然到了新地方,就有必要尝尝当地的特色菜,那么居民家里最能满足我们。 当然,安顿众人住下的另外目的,就是在去探这条隧道前,最好听听当地人怎么讲,毕竟人家是老土地,比起我们这些外乡人更熟识地理。码出几张大钞后,老夫妻开始忙碌起来,当地口味浓郁,酱料够足,而且喜爱在做菜时添加果蔬。猪肋排、灌肠和火鸡腿肉都做得十分到位,只是比起钱太略差一筹,但大家仍吃得十分尽兴。 当桌上菜肴被扫荡一空,就到了扯淡的时间,老戴打着饱嗝来到老夫妇跟前,然后问这附近有否冷饮店,他喜欢酒足饭饱后,再来个草莓蛋筒。借着这个开始将话题延伸去隧道。 “步行八十米外的24小时超市内就有,是不是酒的后劲很足,脑袋感到有些发晕?”花匠般的老汉站起身,问:“你们几个人要?我正巧想去买些啤酒,可以帮你带。” “要四个吧,除了我,几个小年轻也想要。不过,我前一阵听到过此地的朋友说,夜间会有冰淇淋车开来,他们一般几点营业?也打这里经过么?”侦探醉眼朦胧地剔着牙,问。 “冰淇淋车?那你晚来了三十年,过去有,现在哪犯得着开车来卖,还费油钱。”旁边的老婆子扫了他一眼,忽然想起些什么来,道:“哦,有时也有,例如附近办活动的时候。” 根据她的描述,在河边有块较大的空地,除了镇子上定期搞活动外,有时也会跑来一些外乡人办游艺,那么卖啤酒卖冷饮包括卖致幻剂的都少不了,若是老戴的朋友无意中瞧见,多数就是有人在往那头赶,总之无人会在铁路道口摆摊,那附近漆黑一片夜间没有行人。 “那个隧道究竟有多深?”我见他慢条斯理的盘问全是废话,便来到跟前,直接了当地切入主题,问:“表面看就像个煤洞,黑漆麻乌的,到了跟前就感到阴风阵阵,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这里头有没有出过事?附近一带又有什么奇谈怪论?” 老夫妻像看个怪物般打量着我,忽而哈哈大笑起来,问:“你是不是已到过河边了?这些话是那群小子对你说的吧?附近哪有什么奇谈怪论,都是他们自己编出来戏耍人的。” 原来这块空地,一到入夜,镇上的半大小子们就爱上那去聚集,他们管这类消遣叫打野营,也就是几个处得好的男女搂搂抱抱,寻找刺激罢了。有时闲得蛋痛爱往四处去找乐子,那么附近公墓,铁道口以及隧道,都是玩闹的主题。我所在打听的事,被老夫妻认定,是受他们蛊惑,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接着,他们开始围绕这座镇子谈起历史来,此镇原本没人住,是内战期间的一处军火转运点,由这里往亚特兰大、马其顿以及基斯堡等地输送弹药。战争结束后开始转型,地理优越性很快令它成为矿产原石的堆积地,故而慢慢开始有人定居下来,大抵就是这样。 而我们所提及的那个地方,没有正式名字,当地人管它叫黑枫隧道,只因早年跑运煤火车,将沿路一带的枫树熏得发黑,故而得名。整条隧道全长250米,是佐治亚石岭的下落段,为方便运输在世纪初被开凿出来的,如此可以节省三分之一时间不必爬山路。如果继续往东,就会抵达湖区,从大西洋城搭车90分钟便可抵达,现在全是度假村和野营地,到了旅游旺季那边人流如云,甚是热闹。打这座镇子走,一小时就可到达。 “我们明天打算去那里游山玩水,对了,”krys也来到老夫妻面前,问:“我听人说,过了隧道,就几英里之外也有个小镇,好像镇上还设有赌场什么的,那是哪里?” “你究竟听谁说的?”老汉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说:“镇子当然有,但没有那么近,直线距离比起咱们这还绕远,要玩赌场你不会回亚特兰大么?跑山区来赌钱?找谁赌?跟荒草地里的狗獾玩?可能是河边那群小子见你姿色不错,想哄你上那吓唬你罢了。” “那这个地方过去有没有镇子?当然不是现在,我是说很久以前。”我蹙紧眉头点起支烟,继续盘问:“我们的那个朋友几个月前到过那里,但人出了点事,神经错乱了。” 老夫妻摆手说他们也不是本地人,前二十年刚搬来此地,那头的事不清楚,实在想问就去找超市那头的人,他们住了有大半辈子了,也许会有我想要的答案。就这样,我和krys跟着老戴,手插裤兜往那头去,行至一半,果然见到河边有群小子,正坐在机车上打kiss。 “这样也省得走去超市,既然这帮人常在附近转悠,兴许比起成年人知道得更多。” 言罢,侦探打了个弯,开始慢吞吞向着他们过去。几个小子见到有外人来,便齐齐转过脑袋盯着我们。当上前说明想与他们谈谈,其中的一个便要老戴先替他们买些酒来。 “你怎么还抽烟那么老土?刚才那个是你老爸吧?”一个长相挺贱的女流讥讽道。 “抽烟总比吸毒好,那个是我亲戚。”我耸耸肩,不以为然,继续点起支烟,问:“哥几个都是在镇上出生的吧?我见这附近一带许多可找乐子的去处,想必你们常来常往吧?” 他们看我自来熟,长相也不错,外加krys也很美貌,大家又都是年轻人,不久便混熟了。当老戴提着两塑料袋啤酒回来时,我差不多已将隧道那头的事都打听清楚了。原来过了黑枫口二点五英里外,在三、四十年代曾有过一个聚集点,但那不是小镇,而是座矿山。当时因南下谋生的人又多又杂,渐渐形成了像镇子般热闹的地方,既有赌场又有些窝棚夜总会,还有四下乱走的流萤。相比那头,镇子反倒显得冷冷清清,一到夜晚人们总奔矿山去。 然而很可惜,现在咱们即便到了那里,也什么都不剩了。因为在五零年左右,曾发生过一起因矿坑未注水导致的大型坍塌事故,整片地方都陷入了土下,早已成了荒墟败墙,目前只有个油气站,并且现在去也关门了,能看见的都是荒草和废旧轮胎。 “你们晚上有去走过那条隧道么?”老戴暗暗记在心里,问:“我听民宿老板介绍,你们可能比自己父母更熟悉这一带,有没有听闻或见过什么奇怪的传闻?或者这么说,隧道里可曾发生过不好的事,例如死过人,或者进去出不来被困大半夜之类的?” 小子们听完交头接耳起来,我侧耳去细辨,甚至闻听他们有企图开我们恶意玩笑的念头,到这时krys忍不下去了,便掏出范胖那个招摇撞骗的挂牌,说明自己是专为调查神秘事件而来,才止住这帮人嘻嘻哈哈。不过,他们众口铄金一致表示,起码在他们有生之年,从未听过这种事,隧道暗是暗了点,但十分安全。如果真有什么,可能会藏着蛇。 总而言之,小子们和民宿老板说词一致,这是个平凡且安宁的小地方,没有神神鬼鬼的各类传说,如果我们真想找素材,不妨去湖区看看,那头可能更多一些这种事。 就在我们自感索然无味时,起先招惹我的那个女流似乎想起些事,又喊住了我们,说前不久她和同伴曾走过黑枫口夜路,在穿越隧道时,她隐隐约约听见附近有人交谈的声音,十分轻,窃窃私语那般。但辨不清是同伴cd机里的歌声,还是黑暗尽头躲着人正在亲热,总之他们很快就骑车出来了。论说真有怪异,大概只此一件吧。 在回去睡觉的途中,老戴说自己在超市也问过几个当地人,说得也都差不多,总之老、中、青三辈人都觉得铁道口没什么问题,那就有必要走附近的地方馆,查一下刚才别人提及的矿井塌方全因后果,然后再决定走向。另外,国民侦探在大西洋城的朋友们忙得如何,他也想听听。 我与krys闲来无事,便去了当地一间酒吧,尽兴到晚间零点,这才回店休息。 回到民宿后,范胖便开始布置任务。明儿的安排大致是这样。侦探帮们分别去到附近几个镇点搜集咨询,魂镰要去贝尔蒙特见几个朋友,如果幸运的话,可能会带个人回来,这家伙属于暗世界中,一个叫做“捕梦之手”的组织,尤比西奥一直想找出骁鸷的另一半究竟在哪这件事,而那人就是最精通解梦的高手,或许能起到作用。 至于我们几个,侦探没做出安排,待在旅店也好,四下逛逛也好,总之傍晚前回来,尽量别去走黑枫口,一切待到他们问出些名堂后再来计较。 “诶?现在好像有些本末倒置了,这档子本该咱们干的事,全被公羊和侦探们分完了,如此一来,咱们就成了真正的游山玩水。”范胖有些愤愤不平,叫道:“咱们兰开斯特兄弟们分开得有些久了,索性我明儿往老家打个电话,将霍利斯曼和老马叫来,他们在月谷电台也是闲着,如何?反正从吉普森到这里就几小时的车程,近在咫尺哪。” 由此,我们悄悄定下,明日一早出发,先去黑枫口走上一遭。 5:39 s chap 38:laurence(劳伦斯) 朦朦胧胧间的我,感觉蒙着的眼皮透着暗红,那是每个早晨阳光打在脸上,人虽醒了身子还未复苏时的慵懒。耳边传来老旧橼梁发出的嘎吱声,以及附近有人上楼下楼的忙乱脚步。这种氛围我很捻熟,那还是在波多黎各一带流浪时的记忆,每个早晨都是劳碌喧闹的,主妇与孩童就得开始张罗生计,有时你望着他们,就会感到一种虚弱感。眼前会出现无形的计时器,正滴滴答答流逝着时间,别人每分钟都能往兜里进钱,而我却每分钟都在往外掏钱,似乎像我这种人,不太适合生存在地球上,自己连起码的温饱都解决不了。 这种老房子,你有时合起眼静下心去倾听,能读懂它许多,它会告诉你,同一间屋里,曾接纳过多少人,尽管他们早已离去,但互诉衷肠与缠绵低语却留了下来,在你耳边来来回回地穿梭,既想告诉你那是昨晚的事,又在证实这一刻会在今天将重新上演。 口中默念再让我醒一醒,当这种五分钟过去了无数遍,我撑了个懒腰决定起身。果然,自窗棂斜斜射入的阳光打在脸上,晃得人睁不开眼,当眼前事物由重影变得清晰,左手旁似乎触碰到一件软物,这是什么?我好生纳闷,不仅看向身旁,当瞧清这东西,我惊得魂飞魄散,差点喊出声来,见那物打了个侧身有将醒的征兆,忙慌不择路地逃将出门。 在楼廊处张望,四下皆空无一人,我蹑手蹑脚爬上三楼,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客房,然后将门倒锁,就着墙角坐下,点起支烟绞着乱发,极力想要记起些什么来。 “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会在krys的客房里?”我按下心头慌乱,掰着手指计算,从酒吧回来撞上范胖,听他唠叨完跟着上楼,随后呢?这部分记忆全都没有了。跟着就是现在起来,人却躺在别人床上。难道昨晚我与她?这不可能,我完全无法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不过,门外很快传来敲门声,某个不识趣的家伙来叩门了,那是死胖子。 “老范我吃完早饭又在门外逛了几圈,回房后继续看了会新闻,你俩怎还没起来?”他朝我一伸手,道:“手机借我打个电话,我充电器拉在侦探车里,他们一大早就出门走了。” “你这是想打给谁?”我迟迟疑疑地翻着口袋,找半天似乎掉了,便向他一摊手。 “昨晚不是跟你说了?当然是打回月谷电台找老马和小老弟他们过来汇合。”他见我神色慌张,人显得六神无主,便开始盘问起来,道:“丫昨晚又去到阿辽硫了?怎么回事?” 恰在此时,楼道内传来脚步声,krys打着哈欠上来,将我手机丢到床上,一声不吭地去冲澡了。而死胖子也不多问,径自走进客房抓过手机就准备打电话。见状我一个箭步上前,从他肥手中夺下,然后扶着他肩示意跟我下去,有要事说与他知道。 “现在不合适叫他们赶来,因为你的高中生女友出了点事,尽管人已经到家了,但眼镜和林锐让我别告诉你,他们自己也在忙。”我搓揉着脸,故作长吁短叹地与他散步,道。这个理由连我自己也觉得很牵强,但就目前来说,我不想直面他们,尤其是林锐。 “什么?你们这帮人那么大的事居然瞒着老子?准是那帮偷b型血喝的贼婆娘!”他闻讯大惊,一把夺过机子,时不时转身指着我别跟来,开始冲着电话那头大声咆哮。就这样足足谩骂了几分钟,他气鼓鼓地将手机丢还给我,自己去超市重新买了部新的,说老家出事等不及了,便驾车驶出民宿的引道,在河边空地前转了个弯,瞬间走得无影无踪。 我走进底楼一间黑糊糊的小屋去方便,刚碰到把手,它竟无端掉落,跟着便见到剥落成条的糊墙纸和既小又破的方镜,在破隙间居然冒出嫩芽来。所有的事都始料未及,哪怕只是几小时的瞬息,也不知将会发生什么。我感觉天快要塌了,镜子中是我猝白无血色的脸,这一刻时间仿佛变得凝滞,倏忽之间我似乎年长了一岁,向着未知命运又跨出一步。 转身出门时,我撞上了krys,她穿着范胖等人最早见到她时的那件红色绒布衬衫,正绞着自己湿漉长发,不解地看着我,问:“范斯怎么把车开跑了?他不是提议去调查隧道么?” “我觉得咱们兰开斯特兄弟或许快要拆伙了,你就别再惦记着破隧道那种可有可无的烂事了。”我愁眉苦脸地扫了krys一眼,阳光打在她长发上,泛起的暖色映红她的脸,两只铅青色的眸子眨巴着,仿若桃林里的清泉,外加天然就透着股奶味,混合着洗发水的木樨花香,显得如此娇艳欲滴。望着她,我不由看傻了眼。怎么过去就从不曾发现呢? “你在说什么哪?答应了欧石竹街一家人,就甩手不干了?”闻讯她快步走上前,扶着我的脸仔细打量,问:“你是不是发烧了?怎么气色那么差?究竟怎么回事?” “他听我一顿咋呼,气急败坏回吉普森了,是的,我将他打发走了。”我忙侧过脸,不再去看她,道:“现在我很乱,头脑一片空白,反正全搞砸了,既无法面对兄弟,更愧对你。” “愧对我?”她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便牵着我的手来到屋前坐下,要我细细道来。岂料我将困惑倾吐完等她发落时,krys竟“咯、咯”笑了起来,道:“我还当什么大事,你莫要吓我。昨晚你烂醉如泥,走楼梯吐了一地,根本无力上楼。我拽不起你,只得将你就近背到自己客房安顿,还能怎么办?当时所有人全睡下了。” “你确定只有这些?按你以往描述过来,先是女兵后有迪姐,我理应是禽兽一般的人,来者不拒。”听完这些,我这才长舒一口气,不免要与她开开玩笑,松动下气氛。 “一会儿我先同马洛和霍利斯曼通个电话,通知俩人范斯上路了,然后咱们忙自己的去,我何时说过你是禽兽?”krys浅抿一口泡泡雪露,打了个响指,示意可以出发了。 十分钟后,我们用完早餐,开始散步般走上小道,向着目标进发,并将镇子远远抛在背后。此刻是九月的佐治亚,漫山遍野的切洛基野蔷薇阗满乡野广袤的长草丛,由河延伸出来的小溪里荡着睡莲和水仙,空气中充满各类花香,引得蜂群和蛾子乱舞,好一派南国风光。 “alex,听我说。”她伸手挽住我胳臂,一跳一跳往前快步走着,似乎心情无比愉快,道:“我是自由的,不论做什么都是自己的选择,你不必顾虑重重。这次过来那么多人,我熟悉的是你与范斯,但比起他,我更熟的是你。一路风雨走来,我们都不曾离散,就像一家人那样。既然是你提议出来散心,又是在办正事,那么你我现在就是伙伴,而不是男女。” “我想,此刻的你,真正在思念的,应该是死胖子新交的那个女友吧?就是你与她一面之缘的女子。”望着蓝天白云,眼前又出现了那位既可怜又可怕的小苍兰,而再看向命运多舜的krys,我不由长叹一声。林锐的毕生目标,就是营救她逃出异世界,那么当那天到来,又会发生什么?他如何来处理krys与小苍兰间的关系?是一如既往还是偷偷与她私奔? 如此看来,我与林锐好像都是禽兽般的人,他一点也不比我好到哪去,只不过营造得很悲壮,我也跟着一起被感染罢了。但不论是与女兵的神圣同盟,还是缠手小苍兰,最后受伤害最深的,必然就是她,可我又该怎么做?才能避免这一切的发生?许多事正如72年夜闯雾龙牙岛那样,铸就了前尘往事,变得再难扭转。 “诶?对了,我怎么就从未想过呢?既然老艾认识她,那你们应该早就见过了,她果真是范斯新交的女友么?”krys停下脚步,噗嗤一下笑出声来,道:“我感觉两人不般配。告诉我,她究竟是谁?也住在佐治亚吗?不瞒你说,我一直希望哪天能在路上偶遇她。” “见过,但我们不熟。”我撇撇嘴,将脖子一缩,只顾专心向前不再言语。krys,你可曾知晓?我多想将一切原原本本告诉你?这个小苍兰,与我们兰开斯特所有人都有关系,而且你与她恰巧还是另一条时空线里的闺蜜,本就有着浓厚的情感基础。 就这般胡思乱想,我忽然停下脚步,不免侧身望定她,猛然之间想明白了。发生在老钱家的那场激战,为何最后是由她释出了真空血爆?原来竟是这么发生的。理论上,小苍兰就是林锐本身,或者krys的挚友,本质是同一个人,他与她除了彼此牵挂外,最重要的人就是她,krys才是两个时空恒定理论下的不变因素,带来的关键纽带! “alex,你等等,”她快步追上,一把牵住我胳膊,道:“我就算是个不折不扣的傻瓜,也能看出你们几个瞒了我不少,在那座鬼宅里,必然发生过许多事。以范斯那种个性,不会到家后什么都不提,他必然会将素材用于做节目。好了,我不会逼你说出实情,除非到了你真正想说之时。那么,为何不能让大家更轻松些呢?我知道人将心事憋在心头的苦楚,我自己就是那种受害者。而且人很奇怪,有时私密的话题,反而无法向最亲密的人倾吐,却可以对其次亲密的人讲述。也许是这种蓝天白云让人一下子变得感慨,我想休息一下。” 我与她缓缓来到那条单轨铁路道口,在黑枫隧道前找了块巨石坐下。她打四周采摘些野菊,端在手中把玩,合上眼贪婪地享受着艳阳,让清风吹拂清丽秀发,说:“alex,还记得我们最初相识的那个傍晚,我曾说要去纽约投靠表兄吗?这不全是为了赶跑你临时瞎编的。事实上我就出生在纽约,我的老爸也跟侦探一样,是地道的纽约客,包括我老妈。” “诶?这么说你原来不是澳洲大妞?而是美国人?”我挠了挠头,问:“那林锐知道吗?” “他不知道,我从未与他说过。你是否觉得很奇怪?我为什么会对你说这些?” “是很奇怪,为什么呢?”我掏出烟盒,做好当一个倾听者的准备。 “每个人都有内心无法对别人谈起的往事,总憋在心头,那种感受我想你更有体会。有时我会想挖个坑,或者跑上某片高山,去尽情吼叫,大概就是这样。因此,我希望你能明白,我并不像你俩理解的那样脆弱,你俩常感叹自己经历复杂,又何曾想过?大家都是平凡人,谁未经历过苦难?我想谈谈我自己,也希望你能慢慢解开心结,让我知道她是谁。” 因为这个平静晌午的闲聊,我比林锐早了两年知道krys为何早早出了社会成为一代飞妹,以及她为何长期与自己老爸关系恶劣这档子陈年往事。但当她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还是叫我吃了一惊,因为krys的原话是这么说的:我的老爸名叫劳伦斯,是个恶贯满盈的罪犯。 1978年7月10号,christine.e.model(克莉斯汀.伊文特.莫黛尔)出生在皇后区西北角的阿斯托里亚,一个普普通通的三口之家。老爸是个苏格兰和德国混血,名唤劳伦斯.莫代尔,在一家事务所里当职员;老妈名唤lucrèce.montalenti(吕西霞.蒙蒂尔),来自法国巴黎附近的香槟区,曾是一名歌者,患上产后忧郁症赋闲在家,便开始当起家庭主妇来。 一家的经济来源全靠劳伦斯微薄工资支撑,因此这个男人显得战战兢兢,丝毫不敢懈怠,平日里为人谦让,从不意气用事,只想保住饭碗照顾好妻儿,同林锐与我的老爸,是截然不同的人类。86年股市大崩盘,高速狂奔的美国经济一下子进入次贷危机,许多公司不得不进行人事调整,基层人员自然就成了第一波被刷的对象,因此,劳伦斯毫无悬念地领到了粉红炸弹。何为粉红炸弹?其实就是辞退信,因这类信件封皮大多是粉红或淡红色,故而被人称作粉红炸弹,形容很委婉,然却给你当头棒喝,一下子将你揣入人生低谷。 年轻时的劳伦斯,在大学是成绩优异的高材生,可是出社会沉浮多年,却被事实打服,只混得一份基本温饱的差事,浑身棱角被磨平,从心气极高渐渐变为极度自卑。该怎么办?人总要生存下去,家里一对妻儿要养。所以他不得不每天假装出门,绕道很远去当杂务,身兼五份累死累活的低薪短工,勉强支楞了过去,可时间一长,终不是永久之计。 86年的冬季,劳伦斯在某家剧院当临时工时,偶尔给他发现了一个生财之道,那就是更衣包间。这地方表面是个剧院,其实是各种黑帮谈事的场所,高级流氓和混混们常来常往,因时风影响,总是穿金带银,入场后就将衣帽寄存起来。这地方不仅黑帮走动,有时也会跑来电影制片,或唱片公司。它是一条产业链,黑帮要洗去白面的黑钱,就会找那些捻熟的公司,所以进进出出的全是有钱人。望着这群财大气粗的家伙,劳伦斯气愤难平,为何自己老实做人却要挨穷受累,别人雪茄一叼两腿一翘就能来快钱?同样是人,区别怎那么大?因此,他瞄准了更衣包厢。 “都是不义之财,黑透心的血钱,他们能挣,我为何不能拿?大家都是偷,你偷我也偷!” 劳伦斯为人谨慎,他并不贪心,从每只钱包里偷取一些小钱,这类人进出几万几十万,根本难以察觉,所以他越干越娴熟,胆子也越来越大,直至遇上了一个叫马里奥的黑道头目。 当与此人擦肩而过,笑吟吟送客离去时,劳伦斯忽然让他当胸扭住,在喝斥中被推入车内。到了人家地头,被搜出身上有两百多块钱,这个家伙从中检索,抽出一张就说是自己的。原来此人的绰号叫缉毒犬,相传鼻子异常灵敏,他出门带着的钱,都是橱柜里拿的,他情妇很喜爱撒香水,所以钱钞被渗进气味,故而那么细巧入微的痕迹,也逃不过他的法鼻。 马里奥说你可以有一个选择,劳伦斯自知必死,提出要抛尸的话尽量别丢河里,用土埋了。黑老大觉得很奇怪,一个将死之人怎会那么冷静?而且从这小子眼中瞧不出任何恐惧,便想知道为什么。劳伦斯的回答却是,如果成为漂尸就会被打捞,自然会有家人来认领,他不愿让妻儿见到浑身枪眼的自己。死有何惧?能比穷困更可怕吗? “原来如此,看来你妻孥是软肋,因此,你为了她们可以去干任何事,是不是?” 就这样,劳伦斯捡回一条命,成了马里奥的手下。他逐渐发现了这小子很会理财,特别能做假账,除了当名合格财务外,因被他捏着把柄,劳伦斯干起丧心病狂之事毫不手软,比起自己一班杂鱼走狗好用得多,慢慢引为知己。有一天,马里奥扶着他的肩,走在哈德逊河河畔,问:小兄弟,你想不想挣大钱?我有一档子事特别适合你来干。 这件事就是造假证,靠偷渡跑来美国的非法移民,到了地方就得买身份,每年光是伪造假绿卡就能轻松获利高达四个亿。这块肥肉马里奥看在眼中,馋在心头,所以他有意搞个印刷厂,但又不希望是自己圈内人去染手,因为自己早被人盯上,故而需要个清白出身的人。 很显然,自从劳伦斯成为别人马仔,与许多事脱不开关系,迟早也会被警方盯上。俩人一合计,发现了最合适的目标,那就是劳伦斯大学时的好友rry(拉里),一个在曼哈顿开舞厅的小老板。此人是个纨绔子弟,家中十分有钱,过去在念书期间就与劳伦斯交好。虽出身在富贵家庭,但其人本质与老艾很像,为人特别豪放,而且对朋友尤为忠诚。最重要的是,这个家伙拥有街角地皮,那里是个出货的好窗口,可以绕开许多造假证的蟊贼堂口,避免被同行发现行踪,从而眼红搞匿名举报。由这块地皮出去,将直抵码头。 那么你不禁想问,劳伦斯何不一开始就去投靠大学好友呢?这点恰恰是他做不到的,个性使然他天生仇富,并觉得自己饱读诗书最终只能在小公司里打拼,别人凭着家里关系啥都不干,却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嫉恨越发强烈。因此,宁愿死也不肯低下高贵头颅。 所以,马里奥给了劳伦斯一笔钱,让他去找好友谈谈,以个人名义合作开家制衣厂,并请阔公子当董事,这样别人查不到俩人身上。而当他见到好友,对方却说在同学会上听说了劳伦斯的事,一直想找他提供帮助,可他搬家失去了联系。这回再见如隔三秋,早已是改头换面,气质不凡,他本就十分崇拜劳伦斯,至于合作开厂还有啥话可讲?自当戮力同心一块挣钱,何乐不为?就这样,曼哈顿地皮成了制衣厂,边上铺面成了“干洗店”。 从此,董事拉里时常去到劳伦斯家中拜访,被小krys亲昵地称作大胡子伯伯,与这对被蒙在鼓里的妻女亲如一家人。随着天长日久,劳伦斯黑钱越挣越多,自己也开起堂口,获益人马里奥自不必说,早已摇身一变搞起正规公司,竭力洗白自己,因此将黑色产业链交给劳伦斯去打理,这就是与时俱进。整个八零年代,就是来快钱的代名词。 88年,因一件看似毫无关联的案子,让警方盯到了劳伦斯身上,它又是怎么发生的? 这件事发生在林肯隧道的另一头,纽泽西州。某个自认风流倜傥的大学男生,有天下午开着敞篷车在路边闲逛,瞧见道上走着一名漂亮姑娘,停车上前搭讪问她去哪?可以送上一程。结果这女的想也不想就上了车,让他随便怎么开都行,总之她要离开此地。两人随后便去到山里男生的木棚,苟且在一起多日。过了没多久,他们就被警察登门拜访了。 那么条子缘何要逮捕他们?因为出了人命大案,有人目击这名女子经常出入某所豪宅,故而被定为重大嫌疑对象。而女子说只是与男友吵架愤而出走,哪会干杀人勾当?因此警员判断她是另结新欢,与男人密谋谋杀了前男友,所以这倒霉催的也一块被拘押起来。 然而后续调查十分打脸,女子纯属清白,她仅仅是离家出走,真正的凶犯其实是路过的窃贼,见半夜屋门大开,便偷闯进去翻箱倒柜,不料惊醒了屋主,一番厮打后扎死了他逃之夭夭。最终大学男生为风流付出代价,白白蹲了半年号子,从此一蹶不振患上恐女症。 那么这件事又怎会牵连上劳伦斯呢?只因死者也不干净,他是纽约整条黑链的一个环节,负责销赃。警方在住所搜出四十七本假证和一些字条,货名是柠檬和橙子,以及出货人叫l先生。因警方在调查期间曾怀疑是黑帮的火并,故而联动调查,最终慢慢摸索到了劳伦斯这帮人。这起事件,就是着名的香橙假绿卡案,涉及金额高达四千万,因劳伦斯和拉里首字母都是l,所以全上了名单,被传讯到警局要求配合。 为了脱身,劳伦斯只好咬出几条小鱼,这样的结论自然警方是不满意的,便私下向他建议可以当污点证人,只要送个够份量的人物蹲监狱,他就可以从此隐姓埋名在他处生活,这就是6602豁免总则。最终劳伦斯与马里奥谈判,让他也交出一个来,自己将罪责全部推在一无所知的拉里身上,从此逃到澳洲达尔文,去当个快乐的农场主。 当吕西霞获知自己丈夫为了逃脱制裁,可以将情同手足,并给予她们一家无数照顾的拉里出卖,毅然决然地与之分手,带着krys离开纽约。多少个日日夜夜,自己这个忙碌的丈夫从不归家,家里都是阔公子在安排起居,女儿比起自己老爸更亲近大胡子伯伯。这么品质纯良的人,却要为一个垃圾去顶罪,而且这个垃圾表面伪善,内心极度瞧不起拉里。 既然劳伦斯能够卖了自己好友,那么总有一天也会卖了妻孥。由此,年幼的krys整日耳边徘徊的都是吕西霞的唉叹和哭泣,这个可怜女人长期在家已没了生存空间,除非她也能像劳伦斯那样。90年,凋零的冬季再度降临,吕西霞病死在怀俄明家里的床上。 “这是我妈最后留给我的东西,”krys打自己白皙脖颈取下项链,坠子是个铂金戒指。她缓缓搁在我手中,道:“她告诉我,一辈子都别去找那个男人。大胡子伯伯人虽在监狱,但从未恨过劳伦斯,他深以为害自己的是马里奥那帮人。所以她原本打算,是想等他出狱,与他在一起。天长日久,他们早已互生情愫。可惜,她没能等到那一天。” “那拉里,不,大胡子伯伯现在情形如何?他出狱了吗?”我急着想知道后续,问。 “他已经出来了,并在原来的地皮上开了家店,叫做红色小舞馆,我原本是想带着霍利斯曼去投靠他的。”krys咬牙切齿将手中香烟拧得稀烂,叫道:“可是,这一切让我那禽兽老爸给毁了!打我出生以来,一个月甚至几个月都见不到他,拉里才是我心中真正的父亲。” 很快,躲在达尔文的劳伦斯获悉自己妻子已死,便与当年办案的fbi联系,提出可以再招供一个关键人物,但条件是必须获得女儿抚养权。就这样,他出卖了马里奥手下另一个重要马仔,将krys搞到了澳洲。这步棋造成现如今,当年被卖了的人都想蓄意报复,因此即便真正去到纽约找到拉里,处境也是很危险的。只因为,这个老爸毁了她全部周旋余地。 因为综上所述,导致krys打重见老爸那天开始,便故意处处作对。逃夜鬼混,在学校殴打别的女生,上超市偷东西,持刀抢劫货卡司机,公园里骚扰谈情说爱的恋人,简直是无恶不作,年纪小小已是多项罪名成立。同样在十五岁时,她比起普通少女善斗得多,也凶残得多,起码她认为,在那时如果我遭遇她,别看人高马大,不会是她的对手。这就是过去她与林锐常玩增进感情的摔跤游戏,屡屡胜手的缘故。 然而,真正让她回归正常人行列的,是一个叫micheal的人,也是当年林锐五人组敲诈勒索的首脑,红茶包公寓的主人。她一下子陷入爱河,再也不愿打打杀杀,慢慢学着会打扮自己,会故作娇柔惹他爱怜,学习各种所谓淑女应具备的德行,结果又怎样?看过黄金之骰的也应该知道,最后micheal更爱的是钱,跑路时将她甩了,接盘手是林锐。 “霍利斯曼很善良,有时望着他,我就会想起大胡子叔叔,他们理应是差不多性格的人。怀孕后我只得回去达尔文,你知道劳伦斯又是怎么对我的?”她忽然转过脸看着我,问。 “难道他让你去医院?或者其他?我对此人不了解,说不上什么。” 据说劳伦斯获悉此事后,气到发疯,当时就把猎枪往桌上一甩,说只要见到林锐,就立即打死他。自己已经够不幸了,绝不允许女儿跟着那种漂泊不定的人受苦。为了防止她偷溜出去,雇来人二十四小时严加看管,这导致她最终离家出走时,慌乱得连行李都没顾上,只抱着幼儿没命鼠窜,从而遗失了林锐的联系方式,只身跑去三藩市身上只有三十五块钱,不得不居住在自己女警朋友家里,通过她的关系,才慢慢找到上海楼。 她在各个时期爱过许多人,例如怀俄明的老妈,纽约的大胡子伯伯拉里,布里斯班的徐开源,悉尼牵手时的micheal,以及三藩市时的林之衡。这些故人都逐渐成了她的记忆,而林锐排在最末,是遥远年代无法磨灭的记忆,若连他也丢失,她便彻底一无所有了。 “霍利斯曼知道我与老爸不合,至于原因从未聊起。然而有一天,他忽然对我说,给你老爸去个电话吧,至少给他看看自己孙女的模样,那是个伤透心的老人。如果他厌恶我,顶多往后他到美国时我就躲得远远好了。可这个傻瓜哪里知道,劳伦斯下飞机目的就是为了杀他!他有多可怕,你们是无法想象的!”野菊在她手中,逐渐成了个花环,心灵手巧的krys很善于摆弄花草,但依旧编完一只丢一只,任它们在水溪中漂远。她点起支烟,道:“我也受他感染,慢慢心变得柔软,就这样我每周都会拍张照给劳伦斯,就像他所说,别把关系搞得太僵,即便他有大错,但祖孙之爱是无罪的,所以后来劳伦斯不再提杀他的事了。” 手帕湿漉漉的,这上面沾的不是krys的泪珠,满是我动情时淌下的热泪,至始至终她都带着微笑,情绪稳定得很。打从见到krys起,我一直将她理解为善解人意很懂体贴的那类人,因为她烙得一手喷香的卷饼。从不曾想过,她的内心会是那样。如此一来,前不久那份落寞,我仿佛能够体会,krys真正想要的,是获取别人尊重,以及做回自己。 “如果哪天霍利斯曼背叛我,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结果他。我为他付出了那么多,连家都不要了。有时,他显得很怕我,会看着天边移动的客机,说他总在猜,当年坐在联合航空座椅上的我,究竟在想什么?那会是哪种梦?如骁鸷那般充满遗憾之梦?是如阿辽硫里那种凄清之梦?还是像你与dixie的热恋之梦?”她指了指心窝,笑道:“我想他错了,那时的我,其实脑子真正在想的,就是如何用三十五块钱吃顿饱餐。” 真实的劳伦斯究竟是怎样的人?我不敢武断,但冥冥之中却能感受到,他对krys的爱磅礴大气,超越了所有,正是这份深爱毁灭了一个本该美满的家庭,将人推向四面八方。 “是的,我应该快乐起来,不必整天将自己想成世间的弃儿,悲剧的主角。若是我代替林锐也走一程澳洲之旅,碰巧与你邂逅,肯定会深深爱上你。”我牵住她的手,站起身望向黑枫口,叹道:“这个世界很大,大到一望无际,我们终能找到自己的栖息之地,只属于你,只属于我。我不会再将你看成某人的女友,而是真正的伙伴,就让一切随风而逝吧。” “是的,我说这些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你明白,我有多讨厌别人来决定自己的命运。这是具自由的躯壳,没人能决定她的归属。你其实,也逐渐成了这份深厚且遥远的记忆之一。” “who is the pretty youndy was? definitely i’ll tell u all,not today.”我缓缓看向手机,忽然之间很想听听dixie的声音,和感受她脸庞的暖意,不仅满噙着泪水,嘴角勾起笑影,道:“she love others more than she love herself,you belong yours,she name is freesia.” 有时候,我会想像自己依旧坐在爬满藤草的里昂故居,各种各样的人纷纷跑来看望我,坐在火炉前,坐在掉光玻璃的窗台上,坐在早被停电漆黑的屋里,不论他们是窜行的鬼魂,还是真实的活人,他们全是我的故人。 在书上,总是男人们单膝下跪向女人们求婚,它本该不应那么肤浅,男人与女人,正如薄云与月光,缺了谁都是种缺憾,并且两者从不归属传统,而只属于自己。 12:12 s chap39:eugene(尤金) 幽深的隧道横陈在面前,四周丘陵地带时常刮起的山风到了石山跟前,就被挤入这蜿蜒曲折的风洞内,瞬间化为一阵接着一阵的狂风,不时将我与krys的长发吹乱。哪怕只是白天,站在长满杂草的铁轨前,我们也不免有些胆战心惊,顾虑重重。 尽管小镇居民皆表示没出过事,就连喜爱搞怪的半大小子们也这么说,但老钱的遭遇正是由此开始,是否真要过一遍呢?万一我们这种不同于佐治亚人体质的外乡家伙,就特别符合阴秽们的口味呢?这种事谁也说不准。我不由有些踟躅,握着krys的手再度紧了一紧。 暗影中晃动着一个白点,正快速向着我们跑来,并发出吭哧吭哧的声响。到了跟前撞见我们,不由停在原地。时隔不久,就听得隧道深处有个声音在喊停下等等我,很快又冒出颗头来。这是一个本地黑小孩和他养着的村狗,正扛着些捕捞网兜,可能是在这附近捞鱼。 “我还当是什么,连人家淌鼻涕小孩也跑来蹿去的,咱们反倒不如人家胆大。”我长吁一口气,用肩头撞了撞krys,表示可以开始了。 “不急,我先与侦探打个电话,告知他们一声。你也知道,范斯的风格喜爱单干,他昨晚提议先过遍隧道,一定没与老戴和老尤他们通过气。”她思虑片刻,掏出自己的手机。 趁着krys在通话,我走去黑小孩边上,想看看在忙什么,顺便将他掉落的玻璃罐摆在泥地间。原来这家伙将钓竿一搁,正忙着抓土蛤蟆。这是一种体型极小的陆生蟾蜍,喜爱隐蔽在草堆、土疙瘩以及水洼里,以蛾子、蝇蛆和水跳蚤为食,只要是荒地的河滩,蹦得到处都是。以往喜爱垂钓的人们,通常以它们做饵,串在钢丝上,专用于钓鱼抓泥鳅。 “我们这里的虾子又大又甜,过了黑枫口那头的池塘里好多,给你抓一个月也抓不完。”小孩见我正饶有兴趣地看他忙活,却也不见生,问:“阿叔,你和那个妇女是在等人么?” “不,我们不等人,只是在附近转转。这条隧道很古旧,看上去有些阴森,正商量要不要过一遍去往山对面。”我俯下身,掏出半块巧克力,问:“你经常独自跑来玩吗?” “有时会来,这就是条荒废的地道,哪里可怕啦?不过那个妇女也许会怕,因为里头爬着许多癞蛤蟆,个个都有拳头那么大。”黑小孩手脚麻利,拧住土蛤蟆后肢,站起身狠狠摔在地上,小蛙立即挂了,然后他掏出小刀,娴熟地剁去脑袋和四肢,剥完皮往玻璃罐里一丢,算完事了。这种事我儿时也常做,手法一点不比他文明,现在成人了,多少觉得有些残忍。眨眼间,他又杀了几只,昂起头说:“我叫尤金,你们索性跟我一块去捕虾算了。” 不远处的krys向我扬扬手,电话打完了,老戴说先去看看也行,太阳正猛理应不会有问题。范胖驱车回吉普森怎不告知他?这么一来就少了辆车。他们正在周遭五个市镇找资料,不久会回来几个国民侦探,因为四眼女人发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也许会是个重大线索。 黑小孩见我们慢吞吞的,已窜进隧道跑得没影了,而那条村狗则蹲在草丛中看着krys发呆。我和她拧亮手电,招呼着狗,就这样开始一步深一步浅地走入黑暗。 与其将它称作隧道,不如叫做山洞更恰当些,因为这就是在石岩间被生硬凿出的洞穴,只是做过加固和盘进电线,底下乱石被铲平,铺就了铁轨而已。上个世纪的劳苦大众作业,就是那么粗犷和豪迈,你不得不服。老时年间,没有如今的各种风险评估和邻近居民反对呼声。地皮一旦被买下后,就急忙找人来开工,这之中就少不了雇外来人口,通常发生各种事故十分寻常,也没有专门的监督机构会对此津津乐道。 一些民权类书籍喜爱用修辞手法描写大基建前劳动人民,什么每一米铁轨下卧着一具尸骨,什么黑奴脖子被串着铁链,在吆喝和皮鞭驱赶下成批成批地死去。事实上没有那么夸张,当时已开始机械化作业,出工的壮劳力都是按部就班,真要说剥削,那就是时薪过低,没人去管伤亡。现代概念的工程车辆已出现,死难固然有,但没到那种程度。若是死那么多,对矿场老板本身而言,就是巨大损失,他还得不断雇人来填。万一再遇上些不怀好意的同行,给你暗中下点绊子或动用法律手续,延误你工期,那破产关门几乎是百分百的事。 “所以,你觉得那都是胡说八道?”krys环顾四方,问:“可书上的记载不太会出错吧?” “需要指正的一点,我从未说过那时的用工不野蛮,积累原始资本,过程肯定相当血腥,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但每天死许多人肯定是捏造。这附近小镇也就几百人上下,他们大多是开矿期间在此安家落户的,可见规模不大。我更不喜欢那些着书者。”打包里掏出烟点燃,我递给她一支,笑道:“你真当他们是什么圣人?那么想就太幼稚了。做任何事都有驱动力,矿场老板是为钱,着书者为名,恰逢一些时代风向,也许能跻身政界。这就像那些坐写字间的职场男女,他们修着指甲在键盘上打字,劳动人民却在大太阳底下流血流汗,结果被dixie那种主播报导的全是他们,功劳也被他们占了,你觉得公平吗?而五十年一轮回,差不多死两辈人,你还怎么去搜集资料?活像亲眼见证过那般?那是根本不可能的。这种事别去当真,完全可以查找当时的债务人或公司,直接看数据就心知肚明了。” krys走向洞壁,抚摸着山石,占得一手黑灰,那是古往今来长期跑货运的小火车煤烟留下的。整条隧道里嘈杂得很,都是各种蛤蟆此起彼伏的鸣叫,个中还夹杂着怪音,恰如河边小子们说的,偶尔会游过几条草蛇。除了冷不防窜出刺激你一下,感觉下来没什么危险。 我本以为少女们尤其害怕虫蚁蛇蛙,但krys似乎是个异类,她哪怕蛤蟆跳上脚背也不当回事,一脚蹬得远远,再捡起块卵石掷去,顿时砸成肉饼。至于那些小蛇,她反倒比我知道得更多。说凡是有蛇草莓地方的爬蛇,基本都是无毒的,它们是以蜗牛、甲虫、飞蛾为生,而且怎么长也长不大,没人会捕它们当下酒菜,过去她在怀俄明时见得多了。说着,krys顺手捞起一条在手中把玩,感到腻了抓住两头两脑一抽,便像丢麻绳掷得远远。可见其儿时是做惯虐杀生灵这种事的,手法之残忍,神态之闲然,竟全不当回事。 人总会害怕一样或几样的东西,例如林锐最怕死耗子和刚斩下血淋淋的猪头,她理应也不例外。在黑暗中走得乏了我就着这个问题,想知道她究竟害怕什么。krys要我男士优先,并说她害怕之物,这种乡野地方上没有。我思虑片刻,若真要举出几件来,壁虎大概可算其一,其二是秘鲁的羊驼,因我被它们吐过一脸口水。当我说完,她啥都不答,抿着笑走开了。 “诶?可不带这么玩真心大冒险的,老子可是掏心掏肺把什么都交代了,你总得说上几句才行。”我追逐而去,她嬉笑而逃,在黑暗中相互打闹。不过,她毕竟没像我在漆黑环境下锻炼过,才跑没多久就被我一把擒下。这种感觉,和孤山下在阴蜮时那样,我与吕库古小姐也曾开怀过,一时间竟有些恍惚起来。很快我触到她饱满的胸脯,又嗅到脖颈间清香,这才松开手,显得局促不安。不过krys并不在意,而是俯下身在乱石间倒腾起来。 望着她专心致志的背影,以及打远处绿豆大小的出口透进来的光,此情此景,实在太像几个月前。只不过krys是淡金长发,与记忆中紫发的她能区分开来。我这是怎么了?为何如此痴迷地看着她?莫不是昨晚我真干过什么禽兽不如的事?这种感觉实在很艹蛋。 “我记得老钱说,起因是拿了摊贩招待卷才打算往隧道那头去逛的,你来看这是不是?”见我僵站原地,她挥手示意上前,擎着一页残破到只剩边角的纸片,指着roulette字样,问:“既然印着大转盘,那肯定就是指赌场,你别发楞,也四处找找。” 这是个好主意,倘若几个月前老钱来过,并在此被困了一整晚,必然会遗落个别物品。而且这地方荒了太久,镇民出入过的是公路,平日里没人走动,痕迹可以被找到。我按她说的,在另一头忙碌起来,不久又在泥里翻出只丝质手套和银质酒壶,刚想继续向前,那头传来她的呼叫,似乎已有了重大发现。 “怎么了?”在黑暗中我摔了几下,揉着麻木的膝盖来到她跟前,只见抓在krys手中的,是一支修长的羽毛,煞是眼熟。我不由向她伸手,想凑得近些细看。当她昂起头四目交错时,我只瞥了一眼,惊得口不能言,两腿发软瘫倒在地,指着她说不出话来。 “磕着哪了?”krys上前拉我,那张脸在她起身间又恢复原状。见我虚汗直冒,她也被惊惧,叫道:“好吧,我怕的是仓鼠和垂耳兔,小时候被它们咬过手指,你别故意吓我!” “不,没事。”我不待她靠前,急忙站起身,夺过那株羽毛详端。这东西不仅她认识,我更熟悉,因为它是老戴的嵯峨翼上的鸟羽,这亦表明,我曾经到过这个鬼地方。望着它,我不由喃喃自语:“这怎么可能呢?佐治亚我从未来过,为何嵯峨翼会在隧道里呢?” “你为何吓成那样?是见到什么东西了吧?”她感到阵阵后怕,忙逃到我身后使劲把住肩头,开始向入口处眺望。不时催我答她。靠得那么近,她的天然奶味更浓郁,外加渗出汗珠滴在脸上,令人极难把持。我向她摆摆手,说是电筒缘故只是眼花,什么都不曾有。 “你一定是见到了什么,故意不肯说。”她气鼓鼓地推开我的手,径自向前方走去,不多久叫着找到了车胎印子。而我却靠在岩壁前点起支烟,竭力压制慌乱想镇定下来。我当然是看见了一些东西,但不该她知道,那就是krys昂起头的霎那,整张脸变了,而那个人正是小苍兰!是的,虽只有一面之缘,但我在猫血枷锁里见过并拥抱过,不会忘记她的无助和掉了魂,那张精致的脸,比起吕库古小姐更艳丽,更叫人扼腕痛惜。 果然,krys、林锐以及她,彼此存在着关联,换言之,小苍兰在异世界时刻注视着我,并打算通过她来接近我,想倾吐些什么。可按形容过来的她早已死了,那是个鬼魂!那么,既然小苍兰能控制另一个时空线里的林锐激出真空血爆,她学会控制krys也仅仅是个过程。之后的事,我不敢继续深想下去,若寻不出对策,必将要陷我不仁不义,遭万世唾骂。 “车胎印子在这条铁轨旁碾了一下,但它没停,继续向前开跑了。”krys依旧在自言自语,她没留意我的异样,独自越跑越远,叫道:“那辆车理应跑去了隧道另一头!” “嗐,你等等。”我盲目地朝着她的背影伸了伸手,又很快垂下。唤她停下又能如何?现在出问题的人是我。但愿这一切都是我的猜测,兴许真的是眼花。 很快,krys跑出了隧道,我追着她脚步开始飞奔,就这般跑着跑着,忽然耳旁传过阵阵嘁嘁嗦嗦的怪音,仿佛周遭躲着人在嗤笑,不是单数而是一大群,与老钱家我中招时一模一样,只是没像魔魇里那般四下飞窜,时而挡道时而撩拨我长发,令人渐生寒意,心头发怵。 我忙从兜里掏出魂镰包中顺来的散物,开始向着四面八方乱甩,霹雳火砸在岩壁前纷纷炸开,同时释出浓烈烟雾。然而,散物根本不济事,活像是为那些东西敲响了铜钟,越来越多的低语好似找到了组织,由四面八方云集而来。这条鬼隧道没法待了,再继续坐在这里,我迟早得发疯!不,没准我已经疯了! 我惊慌失措地爬起身,捂着耳朵开始没命向前狂奔,一心只想爬过这无尽阴暗,回到阳光之下去喘口气。正跑得磕磕绊绊之际,前方猛然冒出团黑影,我来不及收住脚步,一头撞了过去,很快便与那东西滚做一团,待到收停身段,见自己正趴倒在krys怀中。 “真是岂有此理!”我一把推开她,冲着四面八方狂吼:“你在哪?干嘛要陷害我?这是别人的女友,你不停将我推向她,要纠缠我到何时?我他妈压根就不认识你!” “我只是听见鞭炮声,过来看看而已。这是怎么了?alex,你别吓我!那样不好玩!”她先是倒退了几步,见我正坐在地上破口大骂,又缓缓过来,问:“你在对谁说话?” “我觉得你也有问题,你为何丝毫都不恼?从早上到现在,我不止一次碰过你。若起先打闹我可以给自己解释为无意,现在又撞在了一起,继续这样下去,我迟早会闹出大乱子!” “碰?你何时碰过我了?”她满面困惑,眨巴着大眼架起我,向不远处的隧口而去,边走边说:“撞在一起不是很正常吗?哪怕搬家具也容易撞在一起。过去我还让你趴我腿上采耳,你怎么不觉得那叫碰?要不咱们回民宿歇息吧,我很担心你,你气色十分差。” “不,哪都可以去,但就是不能回旅店。”我摇了摇头,一把甩开她的手,快速跑到阳光之下,掏出手机拨打号码,刚一接通便迫不及待地冲着话筒叫道:“出大事了!” “出什么大事了?”话线另一头的显然不是林锐,而是眼镜,他显得很迷茫。 “诶?我说,怎么每次我他妈打电话来,总是你来接电话?霍利斯曼人哪?又瞎跑去哪了?”话未说完,我只觉得气急胸闷,不由坐倒在地,道:“叫他来听电话,立刻。” “他二十分钟前到中学门口等老范去了,手机忘在我家沙发上,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反正与你没什么可废话的!”我恨恨地掐断线,往草堆里一躺点起支烟,想将郁闷压下去。恰在此时手机又响了,接通后仍是眼镜,他显得很莫名,问我为何冲他生气。 “我气恼的是我自己,算了,你觉得他大概何时能回来?或者回来后让他打给我。” krys不知我在发泄什么,没敢过来,便朝我丢了瓶水,自己坐在黑小孩边上,一边抚摸狗头一边看着他捕虾。我合上眼,吹了会隧道透过来的凉风,心绪渐渐平静下来。就这么坐了几分钟,我拾腿起身,打算去向krys道个歉,然后将头脑中的杂念摈除一空。不料,我才走没几步,便引起了她的注意,krys慌忙挂掉电话,独自去到更远的一片水塘前。 “你得将钢丝绳的一半沉入水里,然后手会感到有些沉,那时就可以提吊起来,就像这样!”小孩正专注地盯着臭水潭,丝毫没感觉身边换了个人,一抖鱼竿,结果啥都没捞到。 “哈哈,你可笑死老子了,就这水平也敢教那个妇女垂钓呢,来。”我见黑小孩满脸窘迫,心情顿时好了许多,让他将土蛤蟆后腿递给我,拿烟盒里的锡纸包上,架在打火机上烘烤着,跟着就着狗粪沾了些许,最后提给他,让尤金再去试试,道:“相信我。” 想当年,我似小儿这般年纪时,整个夏天都泡在水塘前垂钓,这类事是做惯了的。其实真想捞鱼捕虾,你上渔具店买再多的诱饵也不起作用,老手们向来是就近找材料。水里的东西需要纳入铁、锌、钾之类的元素,最喜人畜的粪便,这个道理就像人离不开盐一样。由着我悉心教导,尤金不到二十秒就捕到一串虾子,顿时兴奋地手舞足蹈。krys见我活跃了不少,这才壮着胆子过来,坐到小孩的另一边,借着同他攀谈不时偷瞄着我。 原来这个黑小孩不是住在小镇上,他爸在前面油气站里工作,时常会带着儿子来上班,因此到了这片水草丰美之地,尤金就会独自跑来垂钓一整天。当瞥见krys手中正捏着的招贴纸残片,便问她要过来看看,并说这种印花纸他见过。 “你见过派发的招待券?那个赌场在哪?别人都说附近没这种地方。”闻讯我俩大惊。 “在绿色奇迹,嘻嘻。”尤金一抹鼻涕,得意洋洋地将纸片还给krys,继续专注地捕虾。 我向krys使了个眼色,招呼她走到一旁,然后朝尤金的背影指了指,要她掏点零食出来贿赂。小孩与成人的视野不同,他们关注的东西往往都是些百无一用的玩意,某条小路或某个地坑等等。这种大人不屑去看的东西,往往就是比较关键的线索。事实上,许多案件里重大物证都是小孩最先发现的,这家伙没准会更熟悉这一带,具备了当好带路党的潜质。 当牛肉干递到尤金眼前,他摆手拒绝了。拜我所赐,他逐渐练熟了手,见虾子不停上钩,越发不肯挪窝了。并说今天非得钓满整整一桶才算完。总之,他死活都不愿带我们去。 “我刚才一直在查看地上的车胎印子,而且在附近捡到了这个。”krys打开背包,从中掏出些破烂,外形像是车后视镜的残片,道:“再过去印子就没了,然后在草堆里捡到了它,我怀疑曾有辆车出过事故,撞上了前方的树桩子,你说会不会是老钱那时遗落的?” “别傻了,已过去了四个多月,这里又不是深山老林,当时的痕迹早就被山风吹散了,怎可能还能让你信手翻到?再说老钱也没提过出车祸,他自己都稀里糊涂的。”我朝小孩瞥了一眼,道:“我觉得还是这小儿更靠谱些,一会儿我过去灌点迷魂汤他喝,你就看着吧。” “喂,你可别乱来,让他忙自己的。我刚才跟老戴通完话,他说已有几名国民侦探到家了,正在过来的途中,让咱们先等着别离开。”krys背起手,踢着泥地上的碎石子,不时抬起丽眼打量我,问:“你刚才是不是撞邪了?冲着我和老马破口大骂,那个她是谁?” “没谁,走在隧道中段时,我听得四下都在窃窃私语,可能自己被惊到了而已。” “你骗不了我,那种表情是发自内心的,当你见到这个她显得既惊惧又恼怒,还有着难以说清的哀伤,所以她不可能是白领婊,更不会是女兵。”她把住双肩,令我直面她,问:“这个她,难道与我长得很像么?因此在漆黑的环境下你恍惚不清,误看作她了?” 我正愁该怎么脱身,便远远见得黑枫隧道内射来几道光亮,那是三个国民侦探,其中两位就是汽车旅馆内留守的父子,另一人是个黑大汉,虽见过但没说过话。他们仨很快瞧见了我们,开始连连挥手,因为老戴说我俩的车让范胖开回吉普森了,所以让他们先回来。 “听说你们已有了重大发现,那是什么?”krys迎上前去,掏出后视镜残片和破纸提给他,说:“咱们也有了一些进展,譬如这些,那个垂钓的尤金或许知道些底细。” 黑大汉与青年如获至宝,忙让她引道,三人开始沿着模糊不清的轮胎印子向前方而去。 “你这是中暑吗?怎么脸色那么差?”长者站在我边上,好奇地看着我,将一大瓶矿泉水递过来,说:“来,将它们全喝了,然后出身汗,很快就没事了。” “不,我觉得自己神经分裂了。反正像你这类很现实的人,是无法理解的。”我朝他摆摆手,不愿多谈。他不由感到好奇,便循序渐进地劝导着,竭力想知道为什么。被缠得受不了,我便要他当疯人疯语来听,不可去细较,随后将适才发生的一切向他吐了苦水。 “诶?竟有这种事?小兄弟,所以你是害怕她伤害你?另外那个小苍兰是何方神圣?” “不,我怕的是自己会伤害她,krys是我结义兄弟的女友。可他妈今儿不知怎么了,只要独处,我俩就会缠在一起。往日里我从没那么紧张过,现在根本不敢再多看她一眼。”见长者不明白,我只得将小苍兰的来历又大致描述了一遍。岂料,这番话引发了他的深思。 “没想到,今天爱成了主题,老戴从没跟我们提过这些。”他缓缓打我烟盒里取了支烟点起,边抽边说:“这与时空线有关,我没你想得那么古板,能理解这些。不过我觉得是心魔在作怪,你正处在对情感的徘徊之中,有时会将所有事都联系在一起,不是神经分裂。小伙子,乐观些,每个人都会有为情所困的阶段,这没什么大不了的,真喜欢她就去告白。” “嗐,我就知道说了你也不会明白。你为何说今天爱成了主题?与你们的发现有关么?” 长者狡黠地眨眨眼,掏出手机翻找图片给我看,那是被送去他们同感会的书籍照片,正有个人神情专注地划割字条,然后将它们整理到塑料盒内,交给他人去拼接。 “在这堆破烂里,我们的人发现一个有趣现象,有两本书被人开了天窗,缺了一些字条,所以我们在怀疑,那可能是被拿去贴匿名信了。要知道,过去的绑匪总爱这么干,这样可以不留下笔迹。”见我暗暗吃惊,他继续翻着下面的照片。 “这本书还是我们里的死胖子最早翻到的。”我指着那本100年前的人们设想我们今天,方才记起当时在旁搭话的,应该就是这位长者,他貌似替我解了围。 “是的,你们闲聊时,我刚巧听见了,因此特意在书皮上贴了标签,但这并不是最有趣的。”他皱起眉头,开始自我介绍,道:“你别管我叫长者,感觉很奇怪,我叫e。” 原来这个e(麦克连)曾是越战时期的战地医生,现今在德罕有一家私人诊所,他喜欢别人管他叫军医,那样会感觉自己并未老去;而青年人叫todi(托德),不是他儿子,而是他邻居,家里是做高精尖保险箱的;黑大汉名叫sawyer(索亚),也是大有来头,曾是橄榄球明星,积攒了丰厚家财,在赛事期间会去当教练;至于四眼女人洛蒂,原本就是在警局里工作,也是个警探,现在退休赋闲在家;反正这帮人都生活优渥,无需外出劳碌。 (由此节起,长者称作军医,年青人称作锁匣,黑大汉称作教练,洛蒂称为四眼女人) “你再来看这本,是不是很好玩?它也同样被开了天窗。”随着军医手指翻动,下一帧照片跳将出来,这本书同样有个好玩的名称,叫做九大行星上假若存在生命呢。见我张嘴想问,他做了个噤声,笑道:“这仅仅是个开始,真正的奇迹是下一帧照片。” 原来被开天窗的书,其实是套系列丛书,除了以上两本外,还有第三本,内容也是科幻类的。同感会的人翻箱倒柜只寻得它们,另一本已经遗失。但它难不倒这帮闲得蛋疼之人,他们在网上发起帖子,很快就拿到了一整套。这些书全是第一版印刷,发售时间是1934年,总计只有五百份,定价为1.4美元,出版商是佐治亚桃树角一家叫唐顿的书局,现已倒闭。 那么,你不仅想问,这又能说明什么呢?真正的奇迹就是后续的拼接,虽然缺了许多内容,但被剜走的纸条,合在一起后,推测下来是多封情书。有个人不停在各种书里割取它们,专用于寄发信件。因此,老钱清醒时真正想找的,可能就是它们。 “那你们有否问过老钱,这些书是谁的?”我朝他竖起拇指,问。国民侦探果然很专业。 “不,现在还差得远呢,咱们得等搜集到更多线索,做完最后汇总,才可以去问他。” 恰在此时,教练面色凝重地打远处跑来,指了指身后,要我们跟他立即过去。当越过一片小池塘,便见到krys半蹲在地,与锁匣俩人在做着清理,她的发现一点不简单,树桩子上还有碰撞掉落的涂装,与老钱家其中一辆车很接近。适才这三人与他打了个电话,直截了当问是不是在当时出过车祸,他这才承认那天出隧道后,车身上明显有擦碰痕迹,掉了些零件。所以他立即开到前一个镇子送去小修,在佐治亚继续待了一天才回到德罕。 如此一来,若老钱没再隐瞒其他,则不啻说明他曾越过这条隧道去往更深之处,只是自己受了六翼地邪的妖法迫害,被封闭了全部记忆。抓在krys手中的招待券,已让教练拍下照片传给老钱确认,他说自己问摊贩拿的就是它。因此,咱们的进展神速,现在还剩下一处待查,那就是纸片打哪来?这个答案,只有垂钓的那个小孩知道。 “嘿,尤金,咱们借一步说话,好不好?”作为手把手传授他绝技的师傅,我笑眯眯地走上前,指着臭水潭道:“这种水沟,你只能钓到些鲶鱼,龙虾啥的,很脏根本不能吃。想捕大鱼,得跟阿叔走,我带你再去其他地方转转,如何?” 小孩一蹦三尺高,忙收起渔具,喊醒在草堆里瞌睡的村狗,嚷嚷着立即动身。见他上钩,我故意苦着脸,说要钓好鱼,需要先做草捻子。小孩忙问那是什么。我哪知道自己鬼扯的是什么,见这家伙智商不太够用,可能是个很好糊弄的主。我朝着krys手中残纸片指了指,声称要用这类油印纸,卷成香烟般的东西。哪知才说没几句,就被他识破。 “原来,你只想去找到绿色奇迹,所以才说有大鱼,我可精得跟猴似的,你甭想骗我。” 军医见我吃不住他,慈眉善目地走上前,打怀中掏出皮夹,给他看一溜卡片,个中似乎有北卡户外钓鱼协会的证件。然后郑重其事地说我并不全是吹牛,垂钓重要的是观水,哪种湖泊哪种地形哪种水势都很有讲究,小孩听他一顿之乎者也,被哄得五迷三道,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但他有个要求,带我们去完绿色奇迹,军医得陪他一起钓鱼。 “你呀,一脸奸相,看着就不像好人,这小破孩哪怕智商不在线,也能感觉出来。”krys似乎已忘了之前的一切,正揶揄我取乐,朝前方的军医努努嘴,说:“行骗这种事,需要长一副正派面孔,那个老者看着就很慈祥,精神又矍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祖孙俩。” 就这般,视野尽头开始出现一个铁丝网起来的地方,孤零零矗立着几座平房,那正是小孩父亲上班的油气站。来到站点尽头,我们刚想踏入,却被尤金喊住,他的绿色奇迹不在院子里,而要继续向前,约莫半英里外一片山上的草场。 为什么想哄这个小孩带路那么费劲,他死活都不愿领人来,直至我们踏上芳草地才知道了真正的原因。 11:03 s chap 40:attraper les rêves(捕梦之手) 9月7号的这个寻常正午,从无意间邂逅了男孩尤金这刻起,让原本看来杂乱无序的老钱牙轮咒事件,这团厚积的迷雾破开第一道口子。对于首度参与常规侦探办案的我和krys,活像踏入了一个全新领域。这种感触,就如同我首次听说除了暗世界外,还有其他的世界那样震撼。看似简简单单的踏点走访,眼前这老中青三代国民侦探,行事作风丝毫不弱于条子办案。论说严谨周密与逻辑推理,均无懈可击。更难能可贵的是,别人查案是应付差事,有工资可拿;这群人却是自费,所投入的精力物力都是超乎想象的。 “没想到仅仅只是第一天,我们就摸到那么多线索,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krys精神亢奋地跟着三人,欢快地行在前方,将我和军医远远抛在身后,边走边兴奋地叫道。 “嗯,第一次实地办案所带来的感受就是那么奇妙。不过,小姑娘,我现在需要给你泼点冷水了。”教练舒松着筋骨,答:“正因为是第一天,你感觉搜集到了线索,就会产生错觉,认为没准第二天案子就告破了。但那都是不真实的,许多至今未解的悬案,在刚调查时的几天或一周内,警察往往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最终都绕进了死胡同,每条线索都被掐断。” “是的,切忌骄傲自满。实际美国全年的真实破案率不会超过65%,当然比起欧洲是效率高了许多,但终究还是有近30%没有破。这之中约莫占12%左右的会被押后,当真正被破解时,往往就是十几二十年后的事了。”锁匣一看就是个理工男,尤为喜爱拿数据说话,他回头扫了我一眼,问:“你俩吵架了?他是不是揍你了?怎么板着个脸什么话都不说?” “没有,你怎会那么想?我俩不是恋人关系,我是他大哥的女友。”krys抿着嘴偷笑,指了指自己的脸庞,说:“是起先刚摸进隧道时,走得趔趄,没注意脚下摔的。” “你看,若是继续犹豫,机会很快就错过了。”军医抽着烟斗,见我面露不悦,道:“这样,我给你讲个故事。有群人因某种原因,被困在莽莽群山之中,他们找不到出去的路,饼干也渐渐吃完,冬天即将要到来。那么,假若你是他们中的一员,大概会发生什么事?” “一般来说,杂粮吃完自然就该去学习捕猎抓鱼囤积起来,就跟这黑小孩那样啊。” “事实通常不是你想的那么容易,人在自然界中属于弱者中的弱者,长期定居的生活模式和社会架构,导致人完全不适应在野地里求生。没有武器,即便将marinecrops投入到那种环境里,也难以熬过凛冬。”军医拍了拍我的肩头,叹道:“他们会迷路,随后去找靠近水源的山洞,积存柴薪,跟着是捕猎,不久后,食物也被分完了。接着,他们会整天躺倒睡觉,不运动能极大减少热量消耗,但腿脚又渐渐被冻僵,甚至到了不得不截肢的程度。” “老大,我只是个留级生,没学过医,哪能懂那么多?再者说,你为何要考我这些?” “你听完就明白了。”军医折了支树丫,端在手中挥舞,说:“......你是不是觉得这种事不可理喻?马上就要进入千禧年理应不会发生吧?其实不管什么世纪,人大抵都会为了谋生而不择手段,努力让自己活下来。当这些罪行全数干过一遍后,他们渐渐有了信仰,最后的一刻,你怎么都不会想到,人性又再度回归了。它就像是个轮回,周而复始,人需要的是自我救赎。我为什么会知道?你提了个好问题,因为我曾经就是被困在密林里半年多的倒霉蛋。” “难道说,你也......?想必这段惨痛经历叫你毕生难忘吧?” “人类其实自出生的那一秒起,就已经开始体验何为痛苦了。新生儿泡在羊水里,不习惯用肺呼吸。当脱离母体后,第一口灌入的空气,就跟火烧一般剧痛,所以他们才会呱呱啼哭。你的故事发人深思,但我觉得,还是要以一个过来人规劝你看开些。感情这种东西,是无法遏制的,你喜欢谁,就遵从本性。如果对方心里没你,自然就会拒绝。那么你立即就变得轻松了许多。爱的本身,是没有罪的。”军医抛了树丫,打兜里掏出皮夹,给我看其中一张旧照,说:“那时飞机被击落了,没人认为我们还能幸存,所以撤销了搜索。从十余个人,到最后跑出密林的四个人,我们把能瞧见的都吃了一遍。也因为此,其余几人数年后纷纷自杀,只剩下我还活着,我独存的意义,就是为了纪念我们不被遗忘。” 说话间,小孩已手脚麻利地爬上高坡,正趴在草丛里翻找,时隔不久,擎着张沾满粪便的破纸朝我们扬了扬,说眼下这片地界就是绿色奇迹。原来,尤金在一个半月前,跑来这里捉金龟子,玩着玩着就感到腹痛,所以蹲倒开始大便。时隔不久,有只野兔打附近土堆里窜出来,带起一张纸片,他如获至宝拿来搽屁股。因此见过赌场招待券,就是这么来的。 “就在这个位置,那天我在想,土里怎么会有擦屁股纸呢?所以用手去刨,随后我就看见房屋般的地方,那里贴墙放着一沓这样的纸。”他七绕八拐地将我们领到斜坡前,指着脚下一个刺猬洞大小的土坑,说这就是了。正当我们四下找寻东西打算破土时,便听得远远传来一声枪响,低头去看,见得一个满脸怒火的汉子正提着把步枪瞄着我们。 “你们这一帮鬼鬼祟祟的家伙,拧住我孩子,想干嘛?”汉子拉了拉枪栓,质问道。 搞了半天,原来是尤金的爹,见村狗独自回来了,便跑出门张望,很快瞧见我等正在爬坡,误以为是想绑票他宝贝儿子,因此骑着摩托追赶而来。我们只得尴尬地张满双手,让他知道没有携带任何武器,废了一通功夫才解释清楚。军医掏出一百块算作是黑小孩的劳苦钱。双方解除敌意后,众人便问汉子油气站里能否借到煤铲,他将手一摊,答没有。 “这个鬼地方原本有座矿山,叫做地鸣车站,在五零年左右因塌方死了些人后就被关闭了,大致就是如此。”因黑小孩又哭又闹,非缠着军医履行诺言带他钓鱼,一行人只得随着汉子走去油气站,问他买了箱啤酒坐下,开始打听那起矿难。汉子三心二意地应着,双眼紧紧盯在水塘前的小孩身上,显得很不耐烦,问:“你们打听这个干嘛?” 我们只得将老钱在隧道被迷了心窍,拿了招待券一事略加说明,然后将纸片提给他看。 “这个嘛,就是起先地鸣车站热火时,别人印发的礼券,全埋在那堆土下。有时狗獾、野兔打洞时就会带出一些来。幸亏你朋友在黑枫口喝醉没跟着去,不然人就回不去北卡了。”汉子一仰脖,喝了个底朝天,道:“这附近有伙蟊贼,坏得很。那种冰淇淋车里设有手术台,将人骗到山沟里麻醉后动刀,已死了好几个,器官全没了。不知现在这群人抓没抓到。” “此地为何叫地鸣车站?”锁匣不由感到后脖子发凉,不自在的没话找话。 “那指的是黑枫口,这个山洞一到夜深人静之时,当走夜路的通过,就会听见嘁嘁嗦嗦的怪音,既像近在咫尺,又完全找不到,名称就是这么来的。反正都是胡说八道,我从没闻听过。”汉子见我们喝完赖着不走,便越发怠慢,只差嘴里喊出声“滚”来。 “最后一个问题,咱们立即就走。”教练忙爬起身,催我们回去,问:“假设说,我想知道车站的矿难起因,以及前后经过,该上哪找资料?或者有没有专为它设立的纪念馆?” “去桃树角,找一家叫焚天重工的企业,印度人老板。真是吃饱了撑的,还有人会关注这鬼地方,老子下个月就辞工不干了。”汉子说完,招呼尤金回来,锁了铁丝网往屋去了。 走在回去的路上,三个国民侦探开始分派任务,军医说就将他手机当讯息中心,由他负责手提电脑打字整理线索;然后让教练来当一分队队长,去扑焚天重工。再出个二分队队长,组织劳动力晚上去刨山。最后,立即请四眼女人去亚特兰大托关系,让条子们别来骚扰。分布完毕,其余二人得了令,立即像野地里的耗子那般,瞬间窜没影了。 这种办事效率,简直令人叹为观止,虽然我也像油气站汉子那般,觉得他们是群不折不扣的神经病,但依旧翘起大拇指,心中暗暗绝赞,有这帮国民侦探协助,简直是如虎添翼。 头顶慢慢暗沉了下来,我们开始步入满目漆黑,再度走进黑枫隧道。才挥散没多久的惊惧又一度回到了脸上。我走得迟迟疑疑,不时打量着洞壁两端,手心里冒出细密汗珠来。krys也显得有些紧张,她曾在不远处被扑倒,随后见证我像中邪那般破口大骂。 当真正回到隧道中段,我等什么感触都没有,曾出现在耳旁的怪音,被各处蛤蟆怪叫所取代,它们就像被来来回回窜行的山风吹拂,飘荡得无影无踪。起先krys还担心我会突然发狂伤人,正挽着军医疾步快行,结果跑出几十米外,发觉身后寂静无声,不免回头打量。 “诶?这却是奇了?”我使劲掏了掏耳朵,拧亮手电左右张望,问:“难道是幻听?” 俩人见我一切正常,便放慢脚步,在这一带散步起来。军医说咱们得要置办大灯,仅靠手电容易错漏许多细节,没准黑暗尽头会有更多别人遗落的物品。就这般边走边说,我等很快出了隧道,来到他们停着的车前。 “他说还不想回旅店,我继续陪他走走好了。”krys向军医挥挥手,让他忙自己的去,我心情低落她也觉得很不自在。老头爬进车发动引擎,在颠簸中走得没影了。 “诶?这个林锐究竟怎么回事?”我看了看手机,独自嘀咕道:“怎去了那么久还不回?” “他今天会很忙。”krys探了探身,问:“你真有急事找他,可以让马洛先记下来。” 见我迷惑不解,她说起初见我冲着眼镜发火后,她也打去了电话。事实上去中学门前等范斯的不只有他,当接到人后,他们仨计划好是要一起去几英里外的岔道调查一座老建筑。 “什么!女兵已经去吉普森了?”当听见同行者是查理,我差点昏厥倒地,这可真是千防万防终有遗漏。女兵就是个粗人,哪来的附庸风雅,会待在佛州散心?她有了林锐他们的联系方式,故意在杰克逊维尔支开拉多克剃刀,独自乐颠颠跑去了格拉斯考克县。 “马洛原本是想告知你的,但你不待他说完就挂了电话,查理其实前天就到了。”令人感到讽刺的是,krys竟还在一旁安慰我,道:“有查理在我会放心很多。我曾和她一起去射击馆玩过,她相当厉害,同时又受过格斗方面的训练,哪怕真有危险,也不会出事。” “你听她吹牛,我揍她就跟揍小孩似的,没准她还打不过你,也就掰腕子比较厉害罢了。”我有种想立即赶去吉普森的冲动,刚举起电话,我又慢慢垂下了手。军医适才的那些话,我似乎有些明白过来了。除了他谈吃人之外,真正想说的就是遵循本心,假若我们当真心有归属,纵然出现再多纷乱也不会离散。如若相反,哪怕做再多补救也是枉然。 像国民侦探那种人,一生之中见过太多这样的事,离离合合也不知经历了多少回。哪怕是当事人krys本身,也将这类事看得很开,原来自作烦恼的人只有我自己。既然皇帝们都不急,我一个太监上蹿下跳些什么?好像自打幻日归来后,我摇身一变成了情感生物。 老子可是个禽兽一般的人,我在心中暗暗对自己说,就这般回到了镇上。 “诶?”走在前方的krys忽然浑身一激灵,柳眉蹙紧,道:“为何白领婊会在这里?” 顺着视线望去,果然民宿前停着几辆大车,一些熟悉面孔正坐在门前的遮阳伞下。老戴已经回来了,与对面坐着的女子说着话,而那个人,是失去大半周音讯的dixie. 不仅是krys,连我也感到奇怪,迪姐是夏洛特地方台的播报,怎么跑人家佐治亚来了?不久我便注意到,工作帮没有开着他们的车来,而是普通商旅两用车。krys忽然180度大变脸,居然笑容可掬地走上前,主动与胡子叔等人打招呼,还与她嘴里的白领婊相互抱了抱。 “他们只是正巧有个假期,你们谈谈吧。”老戴见我站在边上,正望着迪姐发呆,便颇为绅士地站起身,拍拍我肩头走了。 大壶里盛着热茶,还有刚磨的咖啡,炒蛋与腊肠在炉子上“咝咝”冒着热气。顺着面包、吐司和浇了蜜露的鱼排往上瞅,她正望着我含笑,我方才注意到迪姐没穿着那类很婊气的工作装,而是寻常的休闲服,足蹬一双运动鞋,看外观就像出门旅游去爬山的。 “我将你遗忘的包一块带来了。”她朝身边一只黑包努努嘴,说:“还有ac的项链。” 我记得今天应该是周一,难道她不用上班么?只为送包才跑来佐治亚?哪怕算她很闲,缘何会将胡子叔、阿盖、牙套妹等人也带在身边?他们不是亲人而是同一个新闻工作组罢了。不过,不论他们为何而来,dixie出现在此,终于让我烦躁的心平静了下来。 “诶?缺了一个上次健壮的妞。”胡子叔上前对她窃窃私语,dixie很快跑到一旁听电话去了。见我盯着她背影目不转睛,lott说这是台里给他们的假期,因我们的事,就像往粪池里丢了块砖,在北卡国民侦探圈内炸得沸沸扬扬,而夏洛特又是南部诸州里占比数最多的,外加上次果核酒店的余热还未过去,所以让他们来做个专访。然而,事无法做得太明,毕竟这是跨州报道,为了不引得大西洋城这边媒体人感冒,所以安排为带薪休假,大概就是这样。 因阿加本人就是夏洛特国民侦探热心成员,当收到老戴传真的一男一女素描画,就在圈内转发,目前最近的传到佐治亚,最远的传到华盛顿州,已发出去五千多份。今早又同老戴通了电话,让他驱车上马其顿接应工作帮过来。迪姐这群人,将会在此逗留到明晚回去。 “我原本想匿名在午夜今宵为你点首曲子,后来觉得你没有收听广播的习惯,或许会错过。曾想通个话问你近况,阿加现在的安排正合我意,所以权当是个惊喜好了。”迪姐回到原座,撑了个懒腰,说:“我挺喜欢这个小地方,没人认识我,可以彻底放松心情,不必跟夏洛特那样,选择性回避很大众的场所。嘿,besson,你过得还好吗?怎一个电话也不打?” “我过得不好,糟透了。我不会因情绪败坏而去滋扰他人,尤其是你,大概就是这样。” 回到三楼后,我按她说的,将起先为我准备的卫衣换上。然后迫不及待合上门,将连日来的苦恼向她一一倾述,当全部说完,顿时觉得整个人都虚脱了。依偎在她身旁,嗅着那熟悉的香波气味,感觉好了许多。当她听我描述krys在钱家的真空血爆后,也不免一惊,很快又释然开来,并说自己虽不了解小苍兰是怎样的人,但她理应不会像我理解的会随便乱来。 “而我听我哥们描述下来的,那是个偏执到疯狂的女人,很难想象她会干出什么离谱的事来。”我半靠在床头,点起支烟叹道:“所以,我被这些无端的烂事缠于一身,不论做什么都提不起心情来。好在你来了,我终于有了倾述的窗口,多待几天吧。” “这是某种新型的炫耀方式吧?其实你内心快乐得不得了。”她揶揄我几句,开始为我重新打点行李,将米黄色战术背包里的物品一件件整理到黑包里,就这么掏着掏着,她忽然停下了手,低语了一句奇怪,很快又忙碌开去。 “怎么了?”我注意到她的异样,不由感到好奇,问是什么让她感到奇怪。 “没什么,一只丝质手套而已。”她将我打隧道捡来的物件摆在床头,说这东西原本是破0514房当晚她在衣帽间换装时,夹藏在裤袋里的。去到幻日魔魇后,她因为怕脏想戴上,结果发现只有一只,就拿来当手绢,然后在一系列的跌打滚爬中遗失了。 “你记得自己掉哪了?”闻到此言,我取出嵯峨翼鸟羽,将如何捡到它的事描述一遍。 “记得,是在一个满是砖墙迷宫般的地方,我到过不止一回。”她眨巴着丽眼,努力回忆着,说:“既然我到过你也应该到过,它是个节点,我记起来了,你告诉我那地方叫露巷!” wind alley,或者叫风巷,是逆流幻日里我与迪姐时常会去到的某个地方,它仿若是切换每段情景重塑间的连接部,或者是个碰面的地点。我虽被剥夺了记忆,但迪姐仍旧记得。那么,为何从未到过佐治亚的我和很少来佐治亚的她,身上之物会出现在这里,答案已是不言而喻,现实里的黑枫口废弃隧道,其实就是魔魇里的露巷所在地。 迪姐这次来了七个人,原班人马外加一个灯光师一个录音师附加一名助手,已在小镇最大的汽车旅馆定了房。既然要搞配合,我们也只得挪窝,告别老夫妻,一起跟到那里住下。如此一来,我们这批外乡人占去整个小地方人口十分之一,自然免不了镇民交头接耳。为了避嫌和保持低调,调度中心就设在dixie的客房内,当几路人马陆续从各处归来后,十分有必要就今天进展做个汇总。约莫晚间六点半,魂镰带着个笑吟吟的胖子回来,人全到齐了。 “就叫我logan(洛根),或者兔子,那样很亲切。”来人却也不见生,在沙发上坐下后便开始同我们介绍起自己来。此人来自一个叫“捕梦之手”(attraper les rêves)的组织,家住佐治亚霍尔县的贝尔蒙特,本阵在火奴鲁鲁,也隶属暗世界,是个与他人和平相处没有瓜葛纠纷的组织。相传这些人全是控梦高手,专被雇来刺探情报,具体做法说来有些惊悚,也许就是过去范胖马洛之流所提起的梦呓低语者的高级版,是窜行在暗雾与迷梦中的大侠。 捕梦之手的人,在接到订单后,由他们的头音(类似于大团长一类的领导者)分派,走去目标人物住所附近百米之内,然后借由背包客或借宿名义,租个床铺睡下。无需接触,也无需施行投毒或灌迷幻气体,只需远距离见过对方模样即可。他们会出现在目标的梦境之中,作为审讯者套取所需内容,一旦完事立即苏醒,转而将情报发送就算了事。因此,敌我双方的人都不会轻易动他们,只会争取或雇佣,但凡给钱到位,就会提供服务,大抵如此。 而这个叫洛根的胖子,是唯一住在佐治亚境内的控梦者,贝尔蒙特市的荣誉市民,刚巧又与魂镰认识。鉴于持续发生的怪事,都与梦境有关,外加尤比西奥想搞清我为何是不完整的骁鸷原因,故而请他过来。他丝毫不介意让人知道他们的来历,显得自信满满。 其实,捕梦之手自古有之,只是过去不叫这名罢了。相传最早的头音是活动在锡尔河畔的祭师,归属白匈(嚈哒)势力范围的游牧部落。因与萨珊波斯长年作战,被吸引去到王庭作为参赞。每当战事将起,便被要求卜卦吉凶。寻常神巫是靠查看山羊内脏颜色来判断,法师们则走去河边观测卵石形状,只有他们最为不同,那就是伪装成牧羊人前往敌营周遭入眠。每次带回的讯息都十分灵验,深受白匈可汗的信赖。也因为有这些特殊之人,萨珊波斯被打得四分五裂,几近亡国。随着岁月流逝,这些人逐渐走向西方,最终自成流派。 在我们的梦境中,往往会出现一些从未见过的人,但会显得并不陌生,在各类场景重塑中有时是朋友,有时是亲人,这又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其实造成这个现象最科学的解释为,同一波段或频段接近,人体内流淌微电流,会往外散发出无线电讯号般的电波,如同收音机能接受到调频范围mhz.波段相似的人容易撞在一起,自然就成了你梦中的人物。 人类的频率比起无线电波兆赫低许多,但覆盖范围却更宽广,梦境中有时会遇上外国人,但沟通上却毫无问题,不觉得这很神奇吗?如果用特殊器材记录下来,每个人在做梦时甚至会说出多国语言。这其实就是频段的原因,它不是通过嘴而是通过类似返金线那样的电波,因此你能说会写,甚至看得懂。需要警惕的是,那些出现在梦中的陌生人里,没准就潜伏着捕梦之手,他们天生就懂控梦,正是利用了大自然的漏洞,来赢取暴利。当获得所需资料后,被害人惺忪醒来,不出七秒便忘了梦中经过,故而许多重要讯息遭到外泄。 因此,捕梦之手完全不必去搞绑票,谋杀,就能轻易成功,被普遍认为是最温柔的杀手。 洛根听闻我是现存的骁鸷,激动之情油然而生,通完电话便要求与魂镰碰面,乐颠颠地跑来黑枫镇,并已将这个讯息汇报给了组织。如若判断无误,他们的头音很乐意与我见面详谈,共谋前途似锦的未来。 今儿可谓是个硕果累累的一天,出去走访踏点的人分别带回不同的发现, 首先就是焚天重工。这件事其实早在我们油气站套话前,老戴等人已经摸到。地鸣车站是在世纪初被人买下的地皮,本是座煤山,也产铜、锰、铝等矿石。他的前身老板是建立铁轨车站的地主,后转手倒卖给了捷克人,发生矿难正是在此期间,五零年代企业破产后就被焚天重工收购,现在是作为集团中的一个小公司,几乎算是名存实亡了。 有关矿难的起因,是刨空底下山体未来得及注水,调度工人作业混乱,造成山体大范围塌方,导致几十名矿工被困地底,后续救援人员拼命补救,但依然拖了两个月,待到勉强打通下去,所有人早已死去。这件事的记录,目前就在焚天重工的展览馆里,有图片有记载。 接着是古旧冰淇淋车,一切就像尤金他爹的描述,是活动在周遭的一个犯罪团伙。他们可能是无意中捡到了赌场招待券,自己去油印了许多份,专门埋伏在荒僻之地,哄骗走夜路的人引到渺无人烟的地方下手,然后将车沉湖或倒卖出去。通过被缴获的车,警方已立案,正在全力通缉,目前已有多名案犯被抓获,案子告破是迟早的事。 随后是黑枫口的调查,这条从山体中硬生生刨挖出来的隧道,始建于上世纪八零年代,是整段单轨铁路的其中一个地隘,类似的隧道还有多处,分布在临近狭窄的山地间。在开启工程前,那曾是个印第安人埋骨的洞穴,全长八十米,人们正是以它作为突破口挖掘炸山,如果论说古怪,多半是因这个缘故。至于它为什么会是幻日魔魇里的露巷?无人知道原因。 最后的一个讯息,来自于北卡的同感会。现已收集到的物证越来越多,除了最初找到的发束、书签以及三本一套的科幻类书籍,还出现木梳、明信片等其他东西,仍在进一步的整理工作中。书签里的花朵标本,是种叫勺菊的稀有野花,就产自黑枫口一带,其余的分布在俄勒冈。此外,为何人们会判断划割字条是为了粘贴信封,并且是多封?主要是通过痕迹来辨识。做这件事的人起初不擅于用刀,所以划透纸背;而后这家伙学会用标尺和垫板,在书页里留下刻痕;最终,此人已十分娴熟了,哪怕不需要它们也能切割自如。通过这些细小入微的印记,国民侦探们普遍认为,此人至少寄出过三封以上,收件人应该是名女性。 既然有好消息,自然就有坏消息,那就是欧石竹街打来的电话,嵌入老钱背部的七颗劓殄,已经剥落了一颗,换言之,留给我们的时间已不多,只剩下六天。 目前,最大的问题是,这些旧物老钱已记不起是何时出现在书柜里的,他只记得科幻书籍的出处,那是他儿时在旧居地窖里信手翻到的,因是自己喜欢的内容所以留着。至于原主人是谁?很可能没有答案。因为他少年时代的家是租借性质,谁都会用来堆旧货。 “没关系,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我们能搜集到如此多的讯息,老实说比起条子办案,高出了不知几个档次,所有人都非常出色,这点是毋庸置疑的。”老戴将手一背,开始发号施令,道:“我觉得,现在想去地鸣车站破土,还为时过早,我们的侦探仍在与地方上沟通,此外需要器材,这些都没到位。但去隧道一查究竟,不妨可以试试。趁着迪克西的团队,这次正巧在旅行中遇上,今晚就可以开始了。我建议,用过晚餐后九点整出发。” 为了确保这次探索能有所发现,老戴与魂镰已备下了一大套稀奇玩意,同时教练从桃树角市买回来多套防刺衣,将分别交付搜索之人穿戴。此次进隧道的人,除了我们这群原班人马外,多了一个自告奋勇的迪姐。分别装备匕首、雾弹盐弹、护膝、对讲机、暗摄像头以及装有水壶干粮的背包,以防误中妖法,被困在某种怪局里长期脱不了身。 四眼女人从熟识的警务调配中心买来一种新装备,名叫射放头灯,其外形很像演唱会上人们端在手中挥舞的玩具,但射发出去的光谱可深达八百米,距离越远普照范围越大。更厉害的是,这种灯打出去的是冷光束,不会惊扰到生物,而当它们发现时,我们早就远远跑开了。因此,从这一刻起,将全面替代手电,成为更专业的团队工具。 “dixie宝贝,你这次也要去吗?”一干国民侦探见主播正在换装,纷纷竖起拇指夸她勇气可嘉。他们哪里知道,迪姐是个被开了心种的人,又与这档子破事始终联系在一块,她自己也十分想搞清具体原因。 时针指向十点整,所有人此刻已集结在黑枫口,侦探和魂镰发下话,说先由他俩与兔子仨过一遍安全程序。 10:53 s chap 41:coxita(科西塔图腾) 在给我们戴上谵妄手环之时,随着手臂摆动的幅度,我注意到侦探脖颈上挂着一长串硕大的东西。那是种白土烧制而成的瓷俑,外观看像只公鸡,粽子般大小,做得煞是可爱。此物我曾在阴蚀道场时见它掏出来当甩炮,噼噼啪啪的能释出粉末般的气雾,事后一忙忘了问。此刻凑得那么近,眼尖的迪姐又最擅发现反光的东西,故而开口问他是什么。 “熟爪(ripe w),我本就要给你们的。它也叫地鸡,当发现周遭潜伏着危险,有看不见的妖魂企图袭击人,就将它甩出去。释出的气物会进行追踪,并在地上留下鸡爪般的痕迹,是专用来索敌之用的。”老戴解下它们,让我等各自分取,环顾四周后,又说:“那个总爱坏事的胖子不在,人臼的优势便不复存在了,所以一会儿堕魂斩你们也得拿上。” 那个叫兔子的控梦者,此刻正半蹲在地,与尤比西奥摆弄着一堆洗净的果酱玻璃瓶。拉多克剃刀从车内搬出几个袋子,随后将里面的膏土与萤火虫倾倒进去。当做完这些,三人立即用油纸封口,随后提在手中来到了黑枫口隧眼前,等待着老戴与帕科忙完。 分列在石山两端草丛中的国民侦探,与此同时,也在帮九频道的工作组搬运蓄电池,架好摄像位,忙得不亦乐乎。他们扭头打量这群怪人做着奇怪的热身运动,嗤笑声此起彼伏,甚至还有人在评论,老戴怎会与他们混迹在一起。在人群里,只有为数极少的几个沉默不语,甚至脸上挂着肃穆的神情,军医就是其中之一,只因他们曾听过2201档案的惨烈。 第一轮进去的只有三人,魂镰、老戴以及新来的兔子。由他们先过一遍隧道确保安全无误,随后是第二轮的我们后续跟进,当控制整段地隘,其余人等方可进去。 “觉得很好笑,是吧?”老戴回到人堆里,要求所有人将身上携带的钥匙包、机械表等细小之物,集中置入车上的纸箱,并让动过心脏起搏手术之人留在原地,别跟随人群去冒险。见众人忙得差不多后,他这才说明,道:“单调的平衡碎音,或有规律发出声响的东西,切忌戴着进去。既然这是一段出过事的隧眼,我们须得做好万全防备才行。倘若黑枫口曾是个印第安人埋骨之地,那种声音活像教堂里的钟声,会给它们指引方向,因此全得撂下。” 兔子也抹着满面油汗向国民侦探们解释,说我们这次夜探,既能说很安全也能说有些冒险。因事先做了充足准备,基本可谓算无遗策,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冒险成分是指,因获悉隧道原是在别人祖墓上开凿而成的,当时已是下午四点半,他曾向魂镰和老戴建议推迟一天,但迪姐这帮人能拍摄的机会只在今晚,故而未被采纳。只因大家对印第安人的那套玩意儿实属空白,很难去想象会遭上什么。大致原因,就是这么回事。 尤比西奥戴上獠牙鬼蚀铁口罩,老戴含上干麦饼,兔子啥都不带,只是掏出一付墨镜。三人在腰间箍上铁圈,彼此相距三米,开始走入茫茫黑暗。随着人影消失在视野尽头,只见得十余只玻璃瓶中飞虫闪烁,活像一群盈盈发光的青色鬼火,上下撩动。 “瓶里装的是萤火虫吧?现在已是九月,夏虫打哪捕的?”锁匣推了下拉多克剃刀,问。 “那不是萤火虫,而是会发光的夜虫,蟋蟀般的东西,叫做吉斯巴(giusepia),是从突尼西亚带来的。”黑大汉微微一笑,开始介绍起它们来。这种叫吉斯巴的蟋蟀,是常年活动在野穴附近的小虫,它们以腐尸为食,将卵下在骸骨之中,等同于死亡本身。因这个原因,魂镰他们带在身边,就能隐匿活人的气息。倘若隧眼里真有古怪,也难以察觉到他们。 “这些说辞的理论依据在哪?”果不出老戴所料,国民侦探里总有很现实的人,他们一切都讲究科学原理,又是惯常在网上与人激辩之徒。当听闻这些,自是不屑一顾。 “遗失在北卡酒店之中的物件,据说18号的现场转播你们也都看了,那你如何解释,它们会跑来几百英里外的佐治亚?”拉多克指着丝质手套和嵯峨翼,笑着反问他。 “别做无谓的争辩,保持安静。”帕科见状做了个噤声,将范胖的双面卡座录音器调到最大,让众人去听走在隧道中的窃窃私语。一阵阵细如蚊虫般的音频传来,既像虫鸣又像人在低语,并且是流动的,由一个声道移到另一个声道。这亦表明,洞中确有古怪。 在这些噪音之外,是老戴等人的低语,彼此间似乎在做着核对之类的事,不过,魂镰制止了其余两人,并说一会儿出去后再详细讨论。借着他们仍在黑暗中忙碌,我挠了挠头,开始向四周的国民侦探打听,佐治亚的印第安人是怎么回事。不过,看似博学的军医也说不上什么,他只知道切罗基大迁移与眼泪之路,反倒是迪姐更明白这些北美本土的历史渊源。 十九世纪初,在佐治亚的切罗基领地内发现了贵金属矿脉,主要是金矿,紧随而来的是佐治亚淘金热,引发了将印第安人逐出密西西比河东岸的系列政治事件。从1830年至1850年,上述地区的印第安部族在美陆军和州民兵监管下背井离乡,被迫迁徙去西部。到1838年,最后一批切罗基原住民完成了迁移,西迁之路上的一万六千余人中,约有2000到8000人死于途中,史称眼泪之路。在现今的佐治亚新埃克塔有纪念碑,用于缅怀纪念这些死难者。 这部西迁印第安人,并不只有切罗基人,另包括了克里克人、乔克托人、塞米诺尔人以及奇克索人等五部文明化部族,他们也依据《印第安人迁移法案》从领地被逐走。不过,大部分迁移部族领地都在佐治亚南部地区,而像我们所在黑枫镇位于州北部,并未听说是哪一支印第安部落所在地。因此,即便是兔子这种老土地,也不清楚曾经的埋骨洞是怎么回事。 “你说会不会是因老钱触怒了古老神明,而受了诅咒?他梦见自己掉光牙齿不就与印第安妖法很相似么?我记得老戴曾经这么判断的。”krys打了个寒颤,见迪姐很是从容,抱住她胳臂,问:“也许死人骨头还埋在土墙里未被迁走,我觉得多半是这么回事,你认为呢?” “我觉得不可能,既然山体凿穿成了隧道,地皮须得铲平才可铺轨,那还留着它们做什么?”教练闻言走上前来,指着夜幕下不远处两座突兀的小山,道:“瞧见它们了吗?我怀疑可能被迁到那头去了,两座土丘无端堆在河岸前,怎么看都像是当年开凿垒土用的。” 十分钟后,魂镰等人打了个来回,重新回到隧眼前,他点起支烟,带回一个不幸的消息。说自己下到隧道八十米位置后,空气猛然间变得骤冷,比起口子前要低上好几度,他仿佛一下子陷入了审尸时的虚无。可以感触的是,四周徘徊着无计其数的素魂,它们呈无序状态,在整条隧道内窜行,并发出微弱的杂音。而到了另一头出口前四十米范围内,才摆脱这种状态,换言之,全长268米的黑枫口隧道,中段位置约合148米范围内是个鬼魂聚集的漩涡。 这些话,自然令一干国民侦探面面相觑,他们未经历过这些,对暗世界通行的切规自是无法理解。兔子见状,便采用通俗语法来说明。他答众人说,这段隧道确实存在古怪,但即便窜行着某些东西,问题也不大,素魂们无形无影,并与我们人类隔绝在两个时空外,只是声音能被侦测到罢了。在通过黑枫口的过程中,他始终保持着一种入眠神游状态,但依旧会被杂音吵醒,那些东西就像穿堂风来来回回,但理应无法伤人。 而老戴则要求我与迪姐仔细回忆,所谓的风巷究竟是何场所,有什么特征?可按dixie回忆过来的,就是每次逃跑闯入一段黑暗后,就会自然而然进入巷子般极其逼仄的墙缝之间,那个地方七绕八拐犹如迷宫,她也是因多次通过拼接记忆,逐渐找到规律。 至于我,没人认为可以指望得上。于是老戴与兔子,分别祭出他们的手段,令我这不完整的骁鸷能保留下记忆。侦探的绝活是通过眠语,其方式方法极其简单,就是不断在我耳旁呢喃,同一句对答反复多次,那样会在大脑皮层中留下回声;至于捕梦之手,则是要通过九局里的刻眠局先选出一位人具,利用他与我完成同步。 这个刻眠局究竟是怎样的原理?大致了解下来是这样。控梦者之所以能入侵他人梦境,主要是他自身就起到一根调针的作用。人体释放的脑电波各有不同,他像无线电台般选择频段予以接收,最终找到正确兆赫后进行对接。但是他只能自己见到或听到,一切得等醒来后才能及时跟进。那么一来就失去了优势。因此当下他急需群众中出一头人具,将这家伙催眠后开始盘问,才可将所见所闻告知大家,跟上进度。如此一来,也就等同于骁鸷的闪轮。 那名起先讨要原理的国民侦探表示可以来当人具,在详细问明没有副作用下,跟随兔子坐上了旅行车。控梦者念念有词,时隔不久这家伙哈欠连天,脑袋一歪进入了梦乡。见他睡熟,兔子这才一跃而下,对我和迪姐等人挥挥手,示意第二轮人马现在可以进去了。 我们按四眼女人的说明,将射放头灯的炫目光调成冷光束。我打包中取出那柄从山铜矿井顺来的怪枪提给krys,自己则握紧熟爪,跟随老戴、魂镰等人鱼贯入洞。很快越过八十米安全范围,进入了波诡云谲的出事区域。因要保持绝对安静,我生怕说话会打破平衡,便试图去通迪姐,随着脑波一阵荡漾,她转过脸来眨巴着丽眼,互握的手紧了一紧。 “怎么了?”迪姐显得略略吃惊,自打回到现实世界,我俩一次也没试过,返金线这种事令她感到很意外。不过由于地母事件,她始终心有余悸,十分果断地掐断,问。 “没说不能对话,擅用返金线还是悠着些,”老戴注意到异常,道:“但要小点声。” 随着接近隧道中段,耳旁的杂音越来越纷乱,我想起阴蚀道场时魂镰曾说,身为不完整的骁鸷,寄魂其实是种被动行为,须得有外部攻击方可成效,问他如何才可做到主动。尤比西奥想了想,说他与本阵的铁布利希大团长通过话,对方说真正的骁鸷其实是个捕手,他能随意抓获任何素魂,进入它们的思维之中,以我目前状态是做不到的,但移魂倒不妨一试。 “究竟要怎么做?”听完这些,我显得跃跃欲试,也好给krys见识下我的厉害。 “先得找到素魂们低语的确切位置,不论它们既像风又像雨,都是由同一个涡旋扩散出来的。隧道内部长期得不到光照,是蓄阴的良好场所,外加人不常走动,所以才能成为鬼魂们的客居旅馆。”老戴思虑片刻,忽然来了主意,道:“可以用盐弹试合一下,粉尘扑出去后,素魂就会闪避,如同低等生物般逃向巢穴。对于你这种残次的骁鸷,只能如此。” “不,这个办法固然好,但很容易刺激到它们,素魂为何聚集在此仍旧是个谜,还是小心为上。”侦探话音未落,就被魂镰一口否决。他为自己点起支烟,问:“你难道一点也记不起魔魇里的情景么?真是麻烦。不过,在场这些人里,只有你和女主播实地去到,现在你俩放空头脑,竭力去感应,只要能明白素魂们在讨论的内容,就是胜利。” “等等,你们先别说话。”迪姐蹙紧柳眉,对四周低语的人做了个噤声,说。 我等不知她有何发现,不由原地站下,就这么等了约莫两分钟,见dixie不发一言,实在忍不下寂寞,问是不是听出了什么?然而她摇摇头,说自己适才在努力回忆魔魇里我俩的核对,虽然我也见过砖墙迷宫,但似乎还去到了另一个不同的视角。被她这么一说,我脑海中逐渐有了些印象。那似乎是第三还是第四个场景重塑后,我抵达了某个社区般的鬼地方。 “对,我的确去过那里,这处角落到处都是十字路口,有路灯,全是独立宅子。” 渐渐地,耳旁杂音开始变得越来越清晰,我听得真切,那些来回乱窜的声音显得激动异常,纷纷叫着来了来了,都准备好。霎那间,遗失的记忆充盈脑海,我果真来过这里,并且听闻了适才老戴说的话。那是从某座高楼直坠谷底,理应是把自己给摔死后,以另一种形态才能抵达的视角。四周都是纷飞的黑影,它们正在等待着巨妖的到来,打算提问。 “我全记起来了,那只超大体型的玩意儿,其实就是现今的我们正在彼此交谈。”人只要心窍一通,立即就能想起许多,我盲目地伸手乱捞,想要捕获素魂,可惜是徒劳。记忆之中,听见老戴的话时,感觉距离仍相当远,可这片旧街区,又究竟在哪? “原来如此,”魂镰这才松了一口气,掏出对讲机让逗留在隧眼前的人们可以进来了,他心里已有了答案。见我们不解,他将手一背,道:“所谓的露巷,就是素魂间相互传递消息的场所。它如同葡萄牙的某些乡野传说,在特定地方特定时间,去走一片坟场或荒原,你可以随便向四周飘荡的妖魂提问。所以有人去碰运气,例如问我的赌运如何?我家丑老婆有没有偷汉子?我明天上镇子马匹能卖出多少钱等等。人不可去向鬼神提高深的问题,只能是肤浅的、近在眼前的利益,然后就能获得答案。” “我有点明白过来了,你想说这处地方,恰巧是相反的,而是素魂们想知道吉凶,会向走过的路人提问,是不是那样?”krys眨了眨丽眼,一下子明白了过来,问:“因此,完全不必担忧隧道内的鬼魂会阴害我们,它们都是善良亲切的,对吗?” “善良亲切不知道,但可以肯定这些东西是无害的。它们不像路煞阴秽是流窜作案的厉鬼,而是有了定居点的普通素魂。而那个定居点,就是所谓的风巷或露巷。其实不是靠骁鸷移魂,反倒是它们在搜寻寄魂的通口,我们中任何一人都会收到各种提问。” 恰在此时,不远处的迪姐像触电般一激灵,两眼瞪得极大,她已经感应到了什么,只见她蠕动着红唇,似乎正在耐心解答,凑到近处去听,大抵是说着我知道了,我会替你转达这类话。紧跟着,能接收到提问的第二人产生,那就是老戴,他弃了玻璃瓶,又解下谵妄手环,不住在问你们究竟在哪。总而言之,进入中段的全部人都听见了嘈杂,并做出回应,可这些素魂依旧在问怎么还不来呢?很明显,咱们人杵在它们活动范围内,但没能抵达正确位置。 九频道的录音师记录下这些杂音,随同的工作组个个绝赞神奇。铁的事实摆在面前,一干国民侦探们此刻也终于见识到新领域,从此不得不用另一种视角去看自然现象。 “可为啥体质最接近这些东西的我,反倒什么都听不清?”见众人正在交头接耳,各自冲着四面八方回应,而我耳旁却只有电流般的嘈杂,丝毫辨不出内容,我终于有些急了。 “你把ac的项链戴上再试试。”迪姐走来帮忙佩戴,兴奋地说:“刚才有个老妇的声音想要我转告他儿子,屋子夹缝中塞着钱,可那地方早被拆了,而成了野生公园。” “戴那东西没用,现在咱们得立即找到这个聚集的涡旋在哪,才能为素魂们提供实际帮助。”魂镰一边指挥群众们各处去找,一边问我位置在哪。我也是头一回夜闯之人,哪知道这个,正待辩驳,我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不由计上心来。 我曾抵达的那个地方,外观是个破烂街区,放眼望去全是十字路口,却没有醒目的大道。这亦表明,它是片被设计过的规整区域,那么地理特征自然就十分明显了。 “砖墙?或是人为堆砌出来的图形?有意思。”老戴闻听,用步话机招呼兔子别再继续逗留在外,现在已没了意义。众人将几辆大车驶入,随后将灯具照明全数打开,把隧道中段照得雪白一片。老戴像个老村长般爬上车顶,鼓起腮帮叫唤道:“实在是太好了,咱们今晚黑枫口的一小步,抵得上登月的阿姆斯特朗一大步。诸位,我等当再接再厉,现在开始分段,每人负责周遭的几米范围,尽快将涡旋找出来,就算完工。” 这种事,如此的顺利,不仅我从未想过,对于那些衣着妥帖,生活在有条不紊都市的刻板男女,同样是记忆深刻且难忘的。 仅有我,收不到任何讯息,因此只能陪在krys身边,做着无谓的搜检。约莫八分钟后,铁轨另一头响起汽车喇叭,我猛地惊跳起来,紧随涌动的人流向着同一个方向狂奔,吓得乱石间的蛤蟆不敢动弹,曲曲折折跑出六十米,来到了人头拥簇的山道前,便见得一个满面炭黑的人仰起脸在微笑,皓齿映着冷光,那居然是牙套妹。 在她左侧的洞壁间,有着一个浅坑,是看不清前路的车辆撞墙留下的痕迹。因这份外力冲击,导致墙皮剥落,故而露出被掩盖起来的卵石镶嵌的边角。一人难挑千斤担,众人拾柴火焰高,国民侦探见状,士气大振,十几双手上下翻飞,很快将整段墙面清理出来。那果然是个图形,如同蛛网般修饰成复杂的线条,魔魇里我所见到的独立住宅,其实就是一块块嵌入其中的卵石,而十字路口,正是沟渠交错的线条。见人全挤在一起,我只得来到大车前,见到军医、四眼女人和教练几个正在辩论。 “你们来看,这是水泥的封土。”教练面色凝重地擎着一块碎屑,用射放头灯照亮,指着细洁的纹理说:“有人将煤粒和沙土参杂进水泥,然后下到此处将之涂上山石。经过搅拌使得各种杂质分布均匀,因此会在横切面呈现斜纹状的肌理。我们惯常是使用右手劳动,所以会是纵向的纹路,而这块残片,却是横向纹路,说明干这件事的人是个左撇子。为了掩盖不被人发现,此人又特地涂了一遍黑漆,并混入木屑制成哑光材料,可谓深谋熟虑。” 军医沉吟数声,拿着烟斗指点江山,笑道:“这么一来,所有起先搞不懂的全连成了一条线。老钱拿到那种招待券后,夜晚驾车穿过黑枫口打算去寻找赌场,然而在中段位置擦碰了洞壁,才造成那块被特意掩盖起来的墙皮剥落,可见撞得不轻。他有可能在隧道内昏迷过一阵,醒来后继续往前,通过油气站时再度撞上树桩,所以原本已摇摇欲坠的前窗后视镜,以及车灯碎化,掉入了草丛之中。这间接说明,汽车的右前灯是坏的,入洞前已打不亮了。” “原来如此,我今天去前面汽车小修站询问,修车员找出的单据上就写着前车灯损坏,我本以为是撞击导致的。不过以这个理论假设是老钱撞了洞壁导致剧瘦,这一点显然经不起推敲。例如那个创面,在被撞前已经剥落了部分,而随着撞车被撕裂了整块面积。如果因它而起,在老钱事发前后打此经过的人,理应全会受到影响,连我们也不例外。而问题是,什么都没发生,怪事只盯着他一人。”四眼女人不时看向我,喃喃自语道。 不远处传来一阵鼓掌,那是老戴,他也走向几人,道:“诸位都分析得有理有据,令我深感佩服。不过,你们将大方向搞错了。老钱出事是个结论,而我们真正想弄清的,是谁在做这件事?以及为什么要这么做?通过这些,这个神秘人的形象逐渐变得丰满起来,他必然在这一带工作,或者是特别熟悉这段铁路的,那么他的身份会是什么?猜到了吗?” “铁路段巡道员?或者其本身就是铁路线上的工人?”此刻不用这几个国民侦探回答,就连krys也已知道答案,不仅脱口而出。是的,通过这种一问一答,神秘人的检索范围进一步缩小了,我们距离整个事件水落石出,已经很近了。 围观图形的人群,也被他们的话语所吸引,逐渐走向几辆大车中央参与激辩,见石壁前的人流疏散,天性不喜凑热闹的我这才过去,打算细细详端那到底是张什么图。就在蹲倒的那刻,四周徘徊的低语中,有个又细又尖的嗓音在叫着老戴,老戴,我在这里。我只感到眼前一黑,似乎被什么玩意儿给冲了,人吃不住那股力,仰面重重跌在碎石丛中。人们听见响动,这才蜂涌过来,将我一把拖起后,七嘴八舌问适才发生了什么。 “原来如此,我终于明白为何刚才只有你们能听清我听不清的缘故了。”接过魂镰递来的夏眠,我一仰脖喝了个底朝天,竭力安抚狂乱的心,叫道:“那是因为破逆流幻日的当晚,因魔魇的作用,我极小一部分散魂始终被困在涡旋难以释放。当我下到这里,与之又重新融合在一块。我的天哪,难怪我会遗失梦境里的一切,因为都被寄在这个肉眼看不见的幼小的我身上。现在,我与我自己重新结合,所有记忆都回来了。原来这就是寄魂!” 真正的神奇仅仅只有这些吗?远不止如此,此刻的我不仅能辨明素魂们都在嚷嚷着什么,而且还可以通过返金线与它们进行沟通,那就是我能回答问题,作为交换,我也需要它们提供情报来回馈我。能办得了这件事的,在场二十余人里,就只有我和迪姐两个。 “那你赶紧问问它们,老钱的牙轮咒起因是为何?”锁匣按耐住躁动不已的心,又连连摆手道:“不,先别问,如果太轻易知道,就不那么刺激了。还是由我们去破解。” 他的话很快得到全体国民侦探的热烈支持,这帮偏执狂认为依靠神鬼之力这种作弊方式,即便拿获答案也不光彩,纷纷予以否决。不过,他们想得太乐观了,素魂们的提问千姿百态,问什么的都有,有的是与你谈心解闷;有的是本身就不正常颠来倒去说些废话,最多的是请求替它们传话给活着的亲友,在确保对方收到并作出答复后,方可去向它们要回馈。 因此,哪怕国民侦探松口,我恐怕也难以办到,掌握这个秘密的素魂,正是我在魔魇街角闻听到的男中音,它的要求是要我转达它外孙女的外孙女去翻找一条碎花布裙子,而且这个老女人居住地是远在天边的阿拉斯加。当我苦着脸告知众人结论,人们不怒反喜,纷纷要我将各种素魂的委托详细报来,他们从中又分别找到了新的乐趣。 总之,这种其乐融融的场面,是之前不论如何也料不到的。哪怕只是一个半小时前,群众们仍对阴森的黑风口隧道心怀恐惧,转眼间就成了个欢乐的party,人与素魂面对面进行交流尚属历史第一次,在这场大玩真心大冒险中,素魂们也不吝赐教,爆出了此为何地的名称,它们管涡旋叫作科西塔图腾。 科西塔图腾,犹如妖魂界栖息的旅笼。它不止一处,而是布满全世界各个角落,光是美国本土,就多达十余处之多。在意识物质被召回歌提亚前,它们会以这种形态暂时逗留,只为完成心愿方才去往冥河长廊。然而因时空的缘故,它们被封在无形的界线之外,必须采用呓语引起行人的注意才行。人类中真正能起到沟通作用的无非有二,一是如我这般的骁鸷;二是死而复生部分妖魂被困其中的人,只有这两类人变得完整后才可辨识出清晰内容。 黑枫口的科西塔图腾,远比所谓的印第安祖墓存在得更久远,它是远古毁灭的前人类留下的图腾。按素魂们说辞,我们所理解的文明社会周长率,不会超过三万八千年,是个不断遭到毁灭并再度重塑的轮回。在我们自以为是地球的主宰前,存在过无计其数的地球文明,最长的一个维持了将近四万多年,纷纷因各种原因而分崩离析。在那些我们所无法理解的古老记忆中,前人类曾通行一种世界语,名唤丝语,正是吕库古小姐她们在山铜矿井的车厢内所发现的怪书,所记载的细如发丝的文字。 老钱是如何遭上一男一女两只阴煞的真实缘故,以及它们究竟是什么,科西塔图腾的素魂都不甚明了,或是哪怕知道也不愿透露讯息,纷纷表明与它们无关,况且我们活人间都尚未达成意见统一,现在提及它们毫无意义。而知道真正答案的那个男中音,却死活也不愿说明。所以,要想破解欧石竹街谜案,只能靠我们自己。 晚间十一点半,有关黑枫口的调查获得重大进展,老戴等人决定,地鸣车站那片土坡成了下一处调查对象,等开挖工具就位就可以破土,打算下去看个究竟。此外,私自在别人土地上作业纯属非法,仍有很多手续须办。因此这两道难题,基本都会在明天有答案,我等今日所获颇丰,此刻该躺倒休息以保证体力充沛,人们各自上了大车,往来路纷纷回去。 迪姐再次拿起电话,向顶头上司作汇报,就这么说了一阵后,她向摄制组摆摆手,让他们回去,自己则表示想走走散心,见其面色阴郁,我决定留下陪她。就这样,很快喧闹声一路北去,空荡荡的铁道口只留下我们俩人。 当被问及为何闷闷不乐,迪姐回答说明天返回夏洛特的事被阿加取消了,她最低限度还需追踪一场现场实录,行程因此被延后,可能会继续多待几天。 “这不是好事吗?我巴不得阿加做出以上决定。难道你就那么想回派恩维尔?”听完她的话,再看着这种表情,我感到气愤。白天还将自己包装成情感生物,到了晚上变脸了。 “你不明白,这种决定恰恰是工作组无法忍受的,幸亏接电话的人是lott,他多少还能理解些,至于其他人,没准心里都在骂我呢。”她拉着我在水潭前坐下,捧着我的手搁在自己腿上,叹道:“besson,这就是我过去说的,职场生涯里复杂的人事关系。从表面你看不出任何毛病,甚至觉得他们都很快乐,但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你没阅历是悟不出的。” 她的一席话,反将人搞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见我不解,迪姐说此前他们这帮人,始终是活跃在采访第一线的,这次以被休假理由派往佐治亚山区,工作组成员内心是既不满又忧虑。为何这么说?因为他们走了,就会被其他摄制组顶上,如果观众觉得换了新面孔反响良好,自然就会被固定下来。那么,跟着她的这班人,很可能未来只能活跃在二线。 像胡子叔、阿盖等倒还好说,他们原本就是幕后制作,换哪个老板都没关系,但其余的灯光师、助理这些没基础的人,就会从现在位置变为杂务。因此,在出发来佐治亚前,台里已经有人在造谣,说她是为将来退路做准备,现在开始慢慢向固定节目组而过渡,为往后当个综艺频道的主持人,将其余人当做垫脚石。 “这是谁那么嘴贱?我现在就找他理论去!”听完这些,我恨得牙根痒痒,连日来淤积在心头的不快瞬间爆发,正想找个人吵个你死我活。 “说这些怪话的人不在这里,你别冲动。整个摄制组都跟了我许多年,我信赖他们。但是任由别人继续造谣,我迟早会成众矢之的。他们若被调动,我会感到很愧疚。”她依偎在身旁,泪水濡湿了我的肩头,自言自语道:“我不明白,阿加为何要做出这种安排。” “dixie,振作起来,你听我说,既然你们已经在这里了,那就让我们大干一场,”我抱紧她双肩,叫道:“电视台说到底,为的就是一个收视率。那么能有什么新闻,比起探索未知更牵动人心?更叫人流连忘返?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哪怕豁出性命,明儿见真章!” 9:35 s chap 42:l'écho(地鸣车站) 由隧眼刮来的风停了,沉寂的静谧令人感到昏昏欲睡。放眼四周,远处亮着的灯一盏盏熄灭,整片山地正逐渐陷入沉睡之中。而坐在铁轨前的我,听着耳旁断断续续的低泣声。dixie似乎只能在我面前展露出真实的自己,对外却要始终保持着理性与冷静。 她长吁短叹了一阵,问我要过烟盒,开始连绵不断的抽烟,长时间不发一言。我几次想说些腻味的话安慰她,却不能够。眼睛游移在白天尤金遗忘的一堆瓶瓶罐罐上。偶尔偷眼去看,仍是垂着泪滴的侧脸。朦胧薄光下,她显得如此可怜,又平添几分妩媚。 “日间krys对你说了些什么?好像很开心的样子。”久而久之我想到了新话题,问。 “没什么,她说听你描述完后,对我家很感兴趣,开玩笑问我会不会邀请她去派恩维尔做客,又问我私下有什么爱好,喜欢用什么牌子的化妆品等等,这些女孩所感兴趣的话题。” “那还好,中午见她朝着你走去,我还有些担心她不假思索,说些过份话令你下不来台。” “她很聪明,不是你表面以为的那种聪明。她知道在什么场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过去在彩蝶家园,我并没怎么注意她,只能感觉到女兵灼热的目光。我看得出,她不喜爱被人约束,总想打破某些固定不变的东西,如环境、生活什么的,因此这次出门就像小鹿重回山谷,自身体验是相当棒的。”她昂起头,直视着我,问:“你是不是有些喜欢她?” “老实说,有那么一点。过去我只是将她当成被保护对象,从未视她为伙伴,突如其来的接触后,还有她那则古典纽约故事,令人有些情不自禁。但这种感觉很奇怪,我觉得是小苍兰在借用她这具躯壳,来试图接近我。而她又是我哥们的女友,总之我烦恼的就是这个。” “我能明白你的感受。这种困惑,其实是我带给你的。每次你都必须按我指定的方式会面,也不能随便发短信,哪怕像现在这般彼此说些心里话,也得挑没人的野地里。甚至再过一会儿,我又会以逗留在外时间过久,会引起别人遐想的理由而拖你回去。我这种没治又无能的女人,活像条捆绳将你束缚得动弹不得。”她捡起一颗石子打水漂,望着无数涟漪扩散并交融,道:“而她今年才二十,又生得如花似玉,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会被吸引。有时我会怀念在幻日里的时光,那种无拘无束的感受,就是现在我所缺失的。” “别开玩笑了,我说,你总是那么理性吗?”见她心情舒畅了不少,我坏笑一声,爬过去搂着她肩头,问:“她可一直管我叫禽兽般的人。假设说,哪天我真与她发生了什么呢?” “我会杀了你。”她眨了眨丽眼,做好了回去的准备,抬腿走下铁轨。 “那假设说,小苍兰窃据了她的躯壳,例如给我下毒或者其他,也一样发生那种事呢?” “还是杀了你。”她终于脸上有了些笑影,催促道:“这种问题你何不问科西塔那个男中音?是不是与我像小孩般说这些。会让你感觉好上许多?行了,别再啰嗦,快要午夜了。” 就这般说着笑着,她不时俯身捡起碎石子丢我,我也用泥巴还击,逐渐回到隧眼前。恰在那时,地面剧烈晃动了几下,我与她全无防备,被颠翻在地。人未及爬起,晃动越发加剧。 “这是地震!”迪姐惊得面色煞白,忙拽住我的手,高喊起来:“赶紧将车开出来,器材全在上面,万一黑枫口塌方,再想补救便来不及了!余震很快就会来临!我们得快。” 随着一阵鼓点般的慌乱脚步,我们回到了隧道120米的中段,她像只猴子般飞快跳入驾驶座发动引擎,两道雪白灯柱铺面射来,顿时将我刺激得睁不开眼。我刚想喊她熄了灯或将车引出来,别再继续停在原地,就感觉自己后脑像被人甩了记闷棍,人一下子瘫倒在地。跟着,各种黑色石块砸落在我四周。余震到来了。洞壁上方的防震灯过于老旧,导致当初架设时的螺帽脱落,直直砸在我脑袋上,瞬间将人打晕。 眼前是个颠倒过来的视野,一双脚快速爬出座舱,伸出手来拖我,她在喊什么听不清,只能见到红唇在一张一合,车灯光柱里满是落埃,还有车尾气的白雾。我动不得半寸,只能任由摆布。随着身子被拖行,我仿佛瞧见一道闪光,隧道的另一端,同样坍塌了大片山石,某些能映照光亮的细小之物在熠熠生辉。不过,我还没来得及瞧清,就感觉身旁除了dixie外,又多出个人来,我被她们架起,然后像丢行李般扔进后车座,风驰电掣地冲出了洞窟。 直至见到河滩上的欢迎光临黑枫镇竖牌,我才辩清边上的人,那是krys,她不知为何出现在此,正在埋怨我俩迟迟不归,国民侦探们担心会撞上所谓的挖器官犯罪分子,才特地回来寻人,结果却遭上地震,险些出大事。好在地震来得疾如狂风,去也迅如闪电,我被她俩带去镇上医务所头皮缝了三针,然后头重脚轻地回到住所,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黑暗尽头闪着寒光之物究竟是什么?满目漆黑中,我始终在回忆着这个枯燥问题,猛地抬起头,便见到燃烧的烟蒂正在半明半昧,正有个女人好奇地看着我,并问适才神游去了哪里?怎么心不在焉的?随着重影收拢,她的面容开始清晰,那竟然是leeann! “你何时开始学会抽烟的?”尽管我心头在大叫不可思议,但耳旁传来个冷冰冰的嗓音,那是玛德兰。右手在眼前抬起,从女人嘴上夺走烟蒂,抛出了窗外。这时我才发现,那依旧是个黑夜,自己与她正挤在某辆破车的后车座上,四周飘飞着白雪,那是个山谷。 “我见你每天抽烟,也想拿来尝试下。”女人慌忙垂下眼睑,从口袋中取出蓝高卢递给我,说:“那一晚的气味,我记忆犹新,怎么都忘不了,也想让它们浸透自己,就是这样。” “你没必要变得和我一样,抽烟是个很不好的习惯,中学时我也因为好奇,在地下室美滋滋拆开一包后,就再也戒不掉了,一晃过去了二十多年。”我带着忧虑之情扫了眼驾驶座,叹道:“不知暖气片能支撑多久,希望能捱过今晚。没想到刚进入十月居然下起这么大的雪,前方的路肯定是行不得了,天明后我们往回走,看看能否找到人家,向他们求助。” “还有一小时天就要亮了,我们会熬过去的。”女人解开羽绒服,将身与我紧紧贴在一块取暖,忽而笑了,说:“很奇怪,你好像每到这种黎明时分才愿意与我谈谈。这事都怨我,忘了替车加油,这条路又走过多次,谁知下了雪地形大变,竟然会迷路。你别因为困就睡过去,与我多说说话,保持清醒的头脑。如果实在觉得乏味,就翻看杂志。” “我不懂德文,奥地利杂志哪看得懂?还是说说话好了。我说,你是不是故意将车绕到这种山谷里来?丽恩,你究竟想干什么?”闻言我有些生气,将书籍丢出窗外。 “谁是丽恩?”她惊跳起来,叫道:“你快醒醒,是不是又冻迷糊了?将我与哪个贱人搞错了?好吧,我知道你很生气,也许你就是故意的。我总在想,冥冥中老天总不留给我时间,每次想要找你倾谈,你往往人都出差在外。这趟旅行也是如此,才仅有两天。” “我只是觉得你这种脸型,更适合叫丽恩,嘿嘿,我素来就有给人取名字的癖好。好了,克莱曼斯,你不会计划好将你我冻死在这荒郊野地里吧?”我这才向她招招手,找来一条毯子覆盖身子,道:“是非常冷,但我头脑很清醒,只是嘴唇冻得发紫罢了。” “小猫走后,我觉得什么都失去了,在那真空的一刻,你填补了进来。我无法想像,倘若哪天你也不在了,我该怎么办?现在,他们拿捏住你的把柄,要你干这干那,这样迟早会丧命的。”女人显得无比伤感,随着抽泣肩头不住颤动,道:“你一定要明确告诉金光党,这是最后一次,干完咱们就远走高飞,去任何一个地方隐姓埋名。我不想见你出事!” “傻姑娘,仅有你我俩人,如何来对抗那么庞大的组织,不过是白白送死罢了。少去想这些没用的,”我伸手搂住她,点起两支烟,递给她一支,苦笑道:“如果我所说的一切,都是谎言呢?你根本不知我是什么人,何谈高飞?还是先艰难活过这一年再谈其他的好了。” 远远的山涧中射来两道刺目灯柱,伴随着轰鸣,似乎是救援的人到了。随着卡车越驶越近,强光令我睁不开眼,我慌忙支起手臂去挡,眼睛适应回来后,再定睛细看,便见得自己正躺在客房内,身子两侧各卧着一个合衣睡下的女人,她们是krys和dixie。而在床脚下,有个硕大的水盆,滴滴答答满是粘稠的呕吐物。因爬身起来的颤动,惊醒了俩人,她们让我今儿就别随队去忙活,好好躺下休息。并说我可能是脑震荡,夜间吐了好几次,她们忙了大半夜,最后累了,就索性留宿在我客房内。 见krys揉着胸回自己客房去洗漱,迪姐也打算离开,我撑起身,一把握住她指尖。 “怎么了?是不是饿了?我见国民侦探都在吃一种鹅蛋饼,只是想去给你买早点来。” “不,dixie,这真是太神奇了,原来,所谓的阿辽硫指的就是你啊!这与去不去派恩维尔丝毫没有关系。”我请她略等片刻,道:“昨晚,我又回到了过去,重新见到丽恩了。” 通过这场魔魇,我获悉leeann这个名字,并不是我在奇美拉号上的原创,而是更早之前玛德兰对她的称谓,但她与我见面时,为何会记不起来?我可以肯定,早在被困雪夜当晚,她已经向玛德兰倾述了爱意,并且,这个女人为取悦他,也学着抽蓝高卢,因此当我与她坐在库室里商量韬略时,她的手势很娴熟,并能像玛德兰那样吐出串在一起的烟圈。而且,不论是玛德兰还是丽恩,这两人都在与列支丹以外的组织保持着联系,金光党正是其中之一。 尤比西奥说对了,那就是意识类的思想,或者是沉淀的记忆,是leeann所独有的,而她惨死前千叮万嘱我要保护好dixie,可能真正的心窍,是她在淤泥池那时偷偷种下的,总而言之,迪姐成了我与丽恩间的纽带,只要共眠在一起,我就有几率能进入浩瀚的阿辽硫。 “dixie,这件事你知我知,别告诉任何人,甚至包括krys,切记切记。”就在迪姐踏出屋门那一刻,我再三告诫,说:“别看我与他们其乐融融,其实公羊们正在挖掘这些失落的内容,让他们获悉,会对玛德兰十分不利,我虽恨他,但不想因此给他带来麻烦。” 这份深沉且灰暗的回忆,真正想告诉我的,又是什么?也许仍不到我了解它全部的时候。 中午时分,锁匣打附近城镇搞来破土工具,四眼女人也问地方上要来开掘许可,二十余人整装待发,开车在镇外绕了个圈,出现在油气站背后。我觉得身体无碍,一下床又能扭呀蹦呀活动自如,便随着众人回到那片高坡的芳草地上。尤金也跟着他老爸来上班,见附近人头簇拥,旋风般跑来,将手一摊先问军医要钱,说自己可以带他们去真正堆油印纸的地方。 环顾四周,无论九频道摄制组还是原班人马,全部都在,唯独缺了教练和拉多克剃刀。老戴要我帮手,打旅行车后厢搬啤酒下来。并说他们今早收到大西洋城那边国民侦探的来报,有一位参与当年塌方救援工作的老汉,就住在桃树角市,彼此通过电话后,两人出发去接人了,一来能更详细了解整件事经过;二来也可靠他找寻下铲的位置,应该很快就能回来。 忙碌了一上午的迪姐,明显气色好了许多,摄制组再度同顶头上司阿加通了电话。原来光头老汉做出那样的安排,是因德罕的国民侦探家人,想见到自己的亲友出现在电视屏幕上,他们出资提供了这次专访的活动经费,群体里不乏许多有钱人,也都比较关注这件事,纷纷表示如若干得好,往后可以成为赞助商。故而九频道拿了别人的钱,就得为他们打工,与是不是要替换dixie这个当家花旦毫无关系,因此整支团队才安下心来。 黑小孩吃着我们的蛋筒冰淇淋,得意洋洋来到那个刺猬洞前,用脚踢了几下泥巴,声称过去说的都是假话,这就是个普通的土坑。当接过五十块钱,这才嬉皮笑脸地带众人爬土坡下去,七绕八拐地来到某片废墟地间,指着暴露在外的几段朽木说,底下就是了。 “没想到这小孩那么顽劣,不会是他老爸嗅出商机,特地支他前来骗钱吧?”krys手搭凉棚,向远处的油气站扫视,见那汉子正团着手斜依在铁丝网上,满面含笑神情猥琐,不由穿起行头,打算头一个下去。若尤金再敢欺骗我们,准给他一顿胖揍。 “等等,先别忙,一人下去有些危险,而且得先戴上这个。”阿盖见状慌忙上前制止,取出外挂式摄像头教krys该怎么摆弄,说明完毕后拍了拍她的肩头,道:“你很勇敢,但还是得小心谨慎,底下什么情形咱们全都没底,须多下去几个才行。” 因此,我、dixie、以及老戴魂镰等人,也开始换装防刺衣和拿取装备,并做起热身运动。帕科守在土坑前,预防国民侦探因好奇擅自进去。我们的摄像头被连接在胡子叔的几台电脑上,他以及工作组能全程监视人们容易忽略过去的角落,及时向我等预警。 正午时分,人们清理出一个直径八十厘米的缺口,我等在腰间拴上登山索,以皮卡牵引轴带动,缓缓探入地底。当双脚踏到实地,众人打开射放头灯,目测下来是三米上下的深度,这可能是某间破屋的中段,一切正如尤金所说,是老时年间的办公室,有书桌有椅子,正南方向墙角下,堆着几包牛皮纸封口的东西,扯开一看,正是赌场往外散发的油印纸。上面全都标着有效日期,为1953年4月到6月,乃货真价实的招待券。 “看来是矿山出事前还没来得及散发的宣传资料。”魂镰取过破纸在镜头前晃了晃,让摄制组的人能拍到图样以及代用金,纸片有五块,二十块不等的面额。他就这般照了一会儿,忽然浓眉蹙紧,掏出对讲机让上面的人将那沾满小孩粪便的搽屁股纸掷下来,反复对照后,又说:“这是完全不同的东西,我本就在怀疑,50年代哪有百元代金券?那时一百块等于现在的六百块,再慷慨的赌场也不敢那么印。而你们再来看小姑娘打隧道捡来的残纸,也是印着二十块的,所以它们才是真的。因此,所谓老钱被犯罪团伙诱骗之事,纯属误判。” 老戴闻讯也捡起一张,反复对照后说了同样的观点。这是截然不同的油印纸,四眼女人从警务机构拍回的照片,犯罪团伙的是粗制滥造,仅有三组颜色,而真正的赌场招待券,却是全彩油印,纸张品质也更好。那么一来,瞧见古典冰淇凌车没准就是当真撞鬼了,残纸为何出现在隧道里?出了车祸后神志不清的老钱又到过哪里?看来得全部推翻起先判断才行。 跟着,我们开始探向四面八方,各自负责面前的几堵墙,那都是混凝土毛胚,表皮扎手且不平,有个轮廓分明的外形。除了桌椅外就是装饮料的木箱,用手去推各处,全都严丝合缝。总之,哪怕尤金爬入坑内,至多也只下到这间破屋里。侦探戴起老花镜逐寸逐寸检索,结论也差不多,顽童在这里绕了一圈,打开几只抽屉查看一番就重新上去了。 见查无结果,我们将所有抽屉里搁着的纸片文件夹卷走,顺着登山索重新回到地面,将东西丢给国民侦探去整理,然后坐成一圈说着这些断头讯息。正在激烈讨论时,krys的手机响了,她抓起电话,远远走到一边,边通话边扭过脸来看我,时隔不久又走了回来。 krys独自跑去旅行车后厢找来一瓶龙舌兰,拧开瓶盖狂饮起来。我见她面色骤变,双颊绯红似有不快,便走到一边问她是怎么了?刚才又是谁打来的电话。 “哦,没什么,酒店前台打来的,说孩子有些发烧,昨天去打了针今天好多了。”她向我摆摆手,道:“你去帮手他们破土啊,都围着我干嘛?我只是有些口渴而已。” “可是,他们也全都坐着,我怎知道该往哪里下铲?好吧,如果你想谈谈,再来找我好了。”见她爱搭不理想要独处,我只得回到人堆前,继续去听他们闲扯。 约莫过了十多分钟,隧道那头开来辆车,见到我们正在山坡前眺望,便露出两颗黑头挥手。那是教练和公羊,带着桃树角的知情人回来了。车在道口停下,一个白发苍苍的鹰钩鼻老汉被俩人扶着出来,他戴起棒球帽和墨镜,脚步稳健地爬上山坡,朝不远处的破坑扫了一眼,对我们摇摇头,表示那地点不过是地鸣车站的边缘位置,娱乐场所群居之地。 通过彼此介绍,老汉名唤wim.campell(威廉.坎贝尔),时年73岁,50年代出矿难时,正值年富力强,主要负责前中期的援救工作,在这附近一带住了半个多月。 “你们来看,原本这道路两端,都是各种临时搭建的窝棚,旅馆、餐厅、夜总会,卖什么的都有。而靠我们这头的,就是家简陋赌场,是专门供矿工和来这里取乐的人们消费的。这个地鸣车站,一度差点变为镇子,但出事后,整块地全荒了。这周边几座镇子的人,都是后来陆续搬来的,老土地早就搬迁走了。”老汉拒绝我提来的三五,自己掏出万宝路点燃,砸吧着嘴问:“你们为啥要调查这里?那两个黑鬼是连哄带骗将我带来的。” 于是我们将老钱摊上事的前因后果大致向他描述一遍,听完这些,老汉很是不屑,他说人要倒霉必有天数,这家伙是不是个亿万富翁?怎么有财力请那么多人来替自己干活。不过,当其听闻这里的大部分都是国民侦探,渐渐来了兴致,开始向我们介绍起矿难的经过。 地鸣车站的重大灾难,发生在1953年的5月3号,如果起因全推在未往空穴及时注水这点上,显得十分苍白且站不住脚。真正引发大坍塌的原因,是混乱中发生火灾,输气管道燃爆点燃底下的集煤场,造成地下大火足足烧了半个多月。正因为此,援救人员采用各种办法都难以扑灭,人更靠不上去,故而进度被一拖再拖。待到打通缺口,下面被困的矿工早已死绝。事后,这附近一带的住民担心还会坍塌,或者地火烧向自己,因此纷纷搬迁离去,只留下黑枫镇一座空城,至于现在的住户,大多是五零年代后搬来的,大致经过就是这样。 “抽完这支烟,我带你们去看看天坑吧,就是当年我们钻孔下去的地方。”老头扫了一眼山坡,摇头叹道:“惨是惨了点,不过大部分遗骸还是捞了上来,集体安葬在休园陵墓。” “听你言下之意,难道还有没刨挖出来的骸骨?”老戴打了个激灵,问:“为什么不呢?” “我看你这家伙眉清目秀的,一脸聪明相,难道不知道塌方所为何意么?整座矿山塌了,底下全都乱了套,自然有些区域就被百万吨的土方和石块堵塞,你哪怕现在喊人来刨,也去不到某些角落,搞不好这地方仍旧得塌。我听这大汉说,昨晚又震了,对不对?”老汉指了指拉多克,道:“那不是地震,而是地底结构全被破坏了,原先的镇民就是害怕这个,才集体搬走的。遗骸当然没能全部搜找到,按他们的排班表,至少仍有十来人被埋在底下。” 老汉虽说得风轻云淡,但潜台词就是让一切都过去吧,既然已是无奈的事实,为何还要去打扰地底的亡魂安息?不过,你们既然要看,我就带你们看个够。几支烟抽完,他爬起身预备带路,这时,黑枫口又开来一列车队,上面印着的图标,是亚特兰大的有线台。 一群身着灰衣的男女虎着脸跳下车,扛着器材爬坡上来,拥簇着一位与过去迪姐穿戴差不多婊气的大妞,走到人堆前。她略显吃惊,上上下下打量我们一番,笑道: “dixie,你什么意思?好端端的夏洛特正经播报撂下,跑咱们这里找素材来了?那怎么不到台里找我喝杯茶叙叙旧?一声招呼也不打就直接开工了?真的是够了。” “roza(罗莎),这是误会,我们也是正巧带薪休假跑来附近,凑巧遇上了这群北卡人。” n有线新闻网的女主播roza.grace(罗莎.格蕾丝)正式登场,隶属工作帮。』 “是吗?旅游还带着全套设备,dixie,你当我们眼瞎啊?你自己相信这些话吗?”这个叫罗莎的女人反唇相讥,朝着胡子叔等人指指点点。一干工作组都低头不语。这件事不论怎么说,做得相当不地道,对方不论如何挑衅,都是有理可据。 krys闻听喧闹,神色才略略活跃起来,她最爱围观吵架,现在穿着婊气十足正装的佐治亚妞pk穿休闲装的夏洛特白领婊这种超级撕逼,可谓是千载难逢,不容错过。我实在不愿见迪姐太过受辱,便有心出头去挑战下那个神气活现的大妞。 不过,真要说我是在帮腔,也是十分礼貌的。只因我是禽兽般的人,此女也生得十分美貌,而且有几分神似老情人弥利耶。面对这样的人,我很难做到唾沫四溅,满嘴喷粪。来到罗莎面前,我朝身后一指,说这些人全是我带来的,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婊气十足的女流方才丢开迪姐,向我打听起整件事的缘由。作为交换,我也要她报出为何会跑来这里的原因。 通过对答,有线台的人出现在此的缘故慢慢浮出水面。原来威廉老汉在出门前,曾给自己的一个亲戚去了电话,当谈及此事,这个家伙嗅到了商机,转过头去便通知了亚特兰大的有线台。与此同时,dixie自以为无人相识的黑枫镇,流连在河畔的小子里,偏偏就有人曾在电视上见过她,故而也给有线台打去电话。因此台里连续接到多个来电,觉得事有蹊跷,便派出罗莎这支团队进行追踪,想看看跑来的这一大群北卡人,究竟想要干什么。 因此,这件事哪怕做得密不透风,仍引发了人们的讨论,在亚特兰大造成不小轰动。随后,其他有线台n,都相继而来。罗莎这批先到的获取独家报道,迪姐等人被排出圈外,只得在山上支起棚帐当办公地点。不过胡子叔并不气馁,哪怕被踢出局,他们还有最大的法宝在,那就是dixie本身,她是作为深入地底的探险主力队员之一,依旧可全程报道。 在正式出发去寻找当年救援人员钻出深孔前,老戴掏出一男一女的素描像给坎贝尔老汉辨别,问他有没有可能记得俩人是谁?接过复印件后,老汉仔细看过一遍后丢还给他,说当年这片矿山有上千人,如果焚天重工都无人能识,他一个桃树角人,又怎会知道? 罗莎听见我们正在辩论,一把推开迪姐上前围观,并说找人这等小事,为何不早先对她讲?她可以直接插播到新闻里广而告之,有线台面向整个亚特兰大,瞬间能让千家万户看到,自然画片上两张阴森恐怖的脸,就容易被人认出。不过,老戴却没那么乐观,美国流动人口基数大,我们费尽周折都无法查清此事,别人也不会那么容易。 最终,因一个简单委托,从夏洛特到德罕,再跨越南卡抵达佐治亚,再度像当初破0514仓库般闹得沸沸扬扬。亚特兰大电视台甚至播出了灾难回顾的影像,一下子唤醒了人们对四十年前的矿难沉痛记忆,不久后出现了各种采访者,专栏节目,评论家等等,这都是后话。 不论他们想怎么拍,我们这群原班人马仅有一个要求,迪姐可以例外,其余人脸部必须打上马赛克,在获得罗莎拍胸脯保证后,浩浩荡荡的人马开始随着坎贝尔老汉爬向更深的丘陵,在绕过起伏不平的两座小山后,来到了一片长满低矮灌木的树林。在那里有个破墙围起来的八边形建筑,整片空地长草有半人多高,包裹住数个喷井般的大坑,并覆着一道接一道厚重铁栏,严丝合缝地堵住缺口,最小缝隙处只容得下一个拳头,这便是钻孔之地。 神通广大n与有线台忙得不亦乐乎,他们不久后便喊来了消防局和国土办事处帮忙,调来几辆开掘重型机车,理由是为纪念矿难死难者四十周年,仍有部分当年未被打捞的骸骨,或许会被再度发现。总之,搞得现场气氛极为悲恸,有人组团跑来献花,有人策划想开纪念晚会,什么都有。四点半,临时雇来的焊工、切割工开始在大坑前忙碌起来。 一干国民侦探自是大喜,平日里没机会出现在屏幕上,现在正可劲地介绍自己打哪来,来干什么,顺便向着镜头挥手致意,并喊出你们能看见我吗?亢奋之情油然而生。而我们几个,此刻正待在帐篷里,听着坎贝尔老汉介绍底下的情形,以及注意事项。正因为舆论像滚雪球般飞速膨胀,越来越多的人被卷入进来,不久后,当年地鸣车站矿山的平面图,也被人从废弃的图书资料库扒来,有了这些直观的东西,对矿井结构的说明,变得容易起来。 作为当年曾参与救援的坎贝尔老汉,俨然成了现场总指挥,也许这是他人生中经历过的一件大事,当回忆起往昔,依旧很是感慨。为确保安全,他也找来几名专业救援人员压阵。 整座地底矿井大致分为五层,实际出事当天,作业人员活动范围都在上三层,因此底下两层至今没人去过,并且也去不了。因为那是大爆炸的触点,正是因燃料管道泄漏,才引发火灾,那头早已被严重填堵。即便有尸骨在底下,在那么高的温度下,也业已化为灰烬。 当年的救援人员,在完成钻孔后,分别加固了每一层作为搜索支点。下探十三米之后,我们会看见一架旧式电梯,它靠柴油驱动,在那时就是坏的。正因有它,所以想往下,得在混钢骨架上用钢索,一点点吊人下去,那么就将抵达第二阶。那里有许多断层,地基十分不稳,再继续往前不久,我们会见到铺陈的铁板,踩踏时要千万小心,它们已有四十年历史,被高度氧化变得极为脆弱,不做好安全措施会跌入深渊。 而第三层,是山下岩层撕裂最严重的区域,过去困死的矿工,大多在那里被发现,这一层除了作业区还有其他的设施间,如泵房,蒸汽压力房,杂物堆积处什么的。如果我们真能下到那里,基本也就到头了,哪怕经验再足设备再精良的队伍,也难以跨出下一步。那里全是断层和沙土带还有乱石区。坎贝尔老汉甚至怀疑,地底的阴火没准还未烧完,否则很难解释昨晚的地震是如何来的。 作为毫无经验的我们,必须在专业救援人员的陪同下,才准许下地坑,我等正在开会,罗莎闯了进来,她笑吟吟地扶着dixie的肩头,说她英姿飒爽,不愧是她们这个行业的翘楚,再危险再脏的活都敢干,实在是佩服至极。现在深坑的钢条全已锯断,行动可以开始了。 11:06 s chap 43:réexamen(炼狱重现) 在多部大型矿灯以及我们带来的镜灯照射下,人与物在强光中几乎分辨不出颜色,呈现出一片惨白。深邃不见底的钻孔内犬牙交错,四周封土的混凝石渣在机器震动下不断开裂,并纷纷跌入黑暗尽头,传来一声声回音。活像是地狱之门洞开,令人不寒而栗。 “我实在不懂,你们为何非要这么瞎折腾,意义是什么?所图的又是什么?底下的情景早已不是四十年前的概念了,贸然下去将十分危险。”一个消防局现场管事挡在人群前,正气急败坏地冲着我们嚷嚷。他信手捡起一块残砖,在地上拍碎让我们去看,道:“地表下就像它,碎化后又再度碎化,大火烧融了钢结构支撑,带同周边的砂土和污泥以及其他,将所有一切全部扭曲。你们非要下去可以,但得在专业救援人员陪同下,女的全部留在地面上,若造成再度坍塌,到时还得花费物力精力搞第二次援救,这个后果谁来负责?” dixie一听发急了,她以及其他工作帮已被排除在外,若她这部摄像头也被取缔,九频道那里便没法交差。正无计可施之际,那位与她不对付的罗莎上前帮腔,说将他们逐走本就过意不去,再不让勇敢的迪姐完成对接拍摄,会显得很不人道。也不知她真实居心,是想要帮她还是想看她出丑,总之一通舌吐莲花,深情并茂,最终说得管事人只得放行。如此一来,真正下去的人就被决定了下来,总计四名,我、迪姐、老戴以及魂镰。 晚间六点,所有准备工作就绪,甚至救护车也到位了,我们在两名专业人员陪同下,走向深孔,将再度重历四十年前的矿难现场,直闯深不见底的地鸣车站煤场炼狱。 我向四周扫了一圈,现在到来的人还不算多,除了起先就在这里的之外,还有附近镇子赶来凑热闹的。尤金也在附近,黑小孩一直嚷嚷着也要爬坑,被他老爸一记带血耳光抽得嚎啕大哭,这对父子连油气站也顾不上了,早早关门跑来占位。现场什么嘈乱都有,说风凉话的、讪笑的、郑重其事的、摇头叹息的,混杂成一片,吵得人两耳嗡嗡作响。 两名专业救援者先下一名,随后轮到我们。我尾随着迪姐,身子顺着钢缆下吊了才几米,就隐隐听见自己手机在叫。刚想喊krys帮忙代接,就被老戴喝止住,松脆断裂的矿难地,严禁大声喧哗,其道理就像站在雪峰口狂呼,容易造成雪崩那样。 射放头灯幽绿的光柱中满是落埃与尘土,并漂浮着棉絮般的杂质,使人只能瞧清自己和脚下的人。除此之外,一切光线都像被黑暗吸走,变得朦朦胧胧。不久之后,迪姐的身影忽而往右一拐,消失无踪。我不由大惊赶紧去捞,就被一双有力的手抓住脚踝,那是救援人员。他牵引着我来到石壁前,示意脚踏在边角的固定平台铁架上,松开了吊钩。 跟着第三、第四个人都下爬到这个角落,我们便开始往各处散开,以免平台腐朽吃不住力坍塌,很快来到地底一层的煤洞前沿。所有人的吊钩被脱卸,往上松开并撞在一起,发出阵阵脆耳的响哨声。就这般,六个人顺利入坑,踏到了实地之上。 两名专业人员分别是来自银城(silver city)的冈萨雷斯和来自邓恩(dunn)的刘易斯,从业已有十余年,经验十分丰富。两个都是西裔人,分别当过消防队员和海军陆战队员。(在以下章节里,冈萨雷斯称为阿冈,刘易斯称为老刘,以示区别。) 我们踏足的加固平台,比起图纸的标写十三米下滑了两米,这表明地基已被完全破坏,它随时会因外力而坍塌。当我们顺利返回地面时,要尤其小心几个边角的力度平衡。 现在站立的位置,大概是个过去运煤出来的通口,故而仍比较稳固。只是在大爆炸发生后,巨量的砂土以及顽石将整个斜引道全部堵塞,曾经的人们在上面刨了多天也始终没挖通,最终只得舍弃而另辟捷径。由这个角度看出去,依旧能见到一部分铁房子,如派发劳防用品的仓库,集拢工具的堆积间等等。四周修筑着铁质扶手,以及下去的梯阶。 老刘此刻正在查阅手机图片,见黑暗中五双眼睛全盯着自己,他摆摆手低声说,这里是平面图的中段,通口应在更深的集运场,工人们将煤块放入车内,送到那个位置,随后被牵引上去。因此,会看见两条以上的路轨,我等须继续往前才能抵达那里。 地面上的坎贝尔老汉通过对讲机也验证了老刘的说辞,并说我们经过一个往上的斜坡,会瞧见一组破屋,那是计算出货数量的检验口,以及财务间。当时的矿工是干一天拿一天工资的,因此财会就设在坡道后。我们找到后就能瞧见吊轮和往下去的矿运电梯。不过,那些老爷货在四十年前就是损坏的,当年的他们只是将混钢骨架当作支力点荡下去罢了。 行至不远,我们果真见到排列整齐的手推车空地,在它边上有个几乎被压垮的破屋,獠牙般的龙骨倒刺下来,穿透整间办公室,被大火烧得漆黑如墨。阿冈打泥地间翻起几片残破的碎玻璃,上面赫然烫着finance office等字样,所谓的财务站地点是找到了。 “要不要进去看一眼?焚天重工的人出具的图纸都没网友扒来的详细,难免会出错。”老戴向室内张望,见屋尾有一段未遭烈火吞噬,凑近阿冈耳旁,问:“既然他们是计件的,那么5月3号下去的矿员肯定会有名单和人数,找到那些不就知道失踪的还有多少人了吗?” 步话机里的坎贝尔老汉觉得可以一试,过去因地火仍在肆虐,他们对一阶搜检只是匆匆而过,并未着意过那些边角小地方,既然现在又回到现场,索性搜寻得透彻些为妙。 我应了声好,取出鹦鹉尺来门前捣鼓,三下五除二卸掉锈锁。老刘将身一拱,紧贴地面,像条泥鳅般钻了进去。魂镰指了指自己,说他怕老刘被困住,自己又是所有人里最矮的一个,身材甚至比迪姐还苗条,不待阿冈回复也紧随而去。只听得嘁嘁嗦嗦杂音四起,几分钟后,幽绿的头灯光亮出现在屋尾,俩人抵达了位置。 我等剩余几人凑在阿冈边上看小频幕,那是摄像头记录的画面,通过地面电脑接收后,再传回给我们的。五零年代的窘境不是现代可比,真正做到了立体化监控,方方面面都能找全。这间破屋损毁的只是门廊部分,后半段有一个木制桌子和立柜被保留了下来。魂镰掏出短刀,撬开朽烂锁头,开始倒腾起来,随后朝镜头竖了竖拇指,表示有所发现。 五分钟后,俩人爬出破屋,重新回到土道前,尤比西奥将背包提给阿冈,让他跑一趟将这些遗物送回地面,然后让老刘将发现的板牌搁在矿车上,示意我们去看。 这是一份3号的到班表,矿难发生时间为下午二点四十分,大致到三点一刻发生连锁大爆炸,当天在地底作业的,包括杂工,装卸工以及财会总计四十五人。逃生的有二十人,搜索找全的尸骨为十九具,换言之,仍有六名死者至今还埋在地底深处。有了这份详细名单,以有线台n的能力,不出一天就能核对完毕。隔着对讲机,我听见地面上传来雷动般的掌声。这表明现场围观的群众,对我们的一丝不苟精神表示肯定。 “等一等,你先别急,据我观察下来,”见老刘正待告知指挥帐篷的管事具体数字时,魂镰按下他的手,神色肃穆地说:“不是六个,应该是七名。” 众人正想问他哪来的数据,尤比西奥打裤袋里掏出个烟盒,那是chesterfield短过滤咀,以及一只埃文斯扁平煤油打火机。这种烟正是老钱魔愣时所购买的品牌,即便是现在,我等几人的包里也都装着它。老戴从魂镰手中接过烟盒,又拔开打火机内芯去看,只见金属壳内标着24k,瞬间明白了魂镰的蕴意。老刘是个粗人,不明白这俩人正在相互交换的眼色,见阿冈从钻孔处回来,便问到底还走不走,全挤在这里究竟算干嘛? 我与迪姐走在人群尾端,她侧着身向我耳语,妖香立即透了过来,让我为之一振。她说矮男人适才的发现很重要,这表明在出事当天,曾有个矿场之外的人来过财会间,并没能离开。如果发生矿难,短时间还无法立即祸害一阶,此人仍有充分时间逃窜。烟盒拉下无关紧要,但这只打火机是纯金的,被留在原地无法理解,那不过是探一探手的功夫。 “所以,这就是多出来的那个人么?”我思虑片刻,道:“非要这样说的话,还有另一种可能,这个人到过这里,但忙其他事上去了,而他等不到回来,矿难在那时就发生了。” “这是当然,他们也只是在做假设而已。不过有一点很不寻常,矿井底下是禁止明火的,不管是谁都要照章。可这个人大咧咧抽烟却无人约束,一定是个有来头的人,并十分有钱,打火机那么小的东西也是纯金打造。这只老古董放在今天,至少能卖五千多。” 说话间,我们一行人爬到了吊轮前,坎贝尔老汉所形容的电梯井找到了。它原本的厢体直坠谷底,已淹没在最深处,现在只剩下混钢骨架。在钢板上,仍能瞧见过去的救援者打下的圆孔,用于架起钢绳垂钓下去。指挥部管事的接通对讲机,再三叮嘱人别一下子全下去,须得一个个牵引,因为冲着机械外表已是高度氧化,个别角钢被烧融,显得极不稳固。 因此,我们仍旧像起先垂吊时,先放老刘下去,随后按各自体重分别滑入。就这样,艰难地下到地面打下的第二个深孔前。由这里下去,是二十多米的深度,气味异常难闻,浑浊空气里那种棉絮般的物质越来越多,扑在脸上用手去抓,又干又松,随即化为粉末般的碎屑,实在不知这究竟是什么。不过,路基已遭全毁,我们无法爬去深孔口,只得在巨石间找寻缝隙,勉强坠落下到二阶。 此处因为坍塌,造成南高北低,大半面积都被泥石堵住,人须得侧过身或弯下腰才可勉强通过。地面指挥台见到这幕地狱般的情形,立即接通我们提示慎行,差不多摸完一圈就可以上去了,别再继续玩命。因为摄像头所记录下的画面显示,地层已遭全面破坏,任何的轻动都会造成二次坍塌,如果不计算好乱来,估计整片山坡都会因此塌陷。 放眼望去,这个地鸣矿井与我早先头脑中所设想的截然不同。以往我们看电视,当说起矿井大致会是一条条逼仄的走道,两端修着加固条,灯泡用一股或几股电线拖引进去,只能俩人并肩般的宽度。但这里不是,与其说矿坑,不如说是地下山谷,横贯着数条深不见底的裂缝,完全是天然的粗犷地貌。除了边角一侧仍能见到下来的扶手,几乎难见任何人工迹象。 迪姐一个趔趄,重心不稳滚倒在地,她挣扎着起来,望着自己漆黑的手套,嘴张得老大,似乎被摔傻了。众人见状慌忙上前扶她,岂料此女连连摆手,不待说明竟独自往一口破墟里爬走了。老戴急地跳脚,又不敢大声嚷嚷,让我立即去拖她回来,敢情是气压太低让迪姐产生了幻觉,或者幽闭恐惧症爆发,她一下子陷入了极度错乱。 “这该死的娘们,我早就说了不该带她下来。”阿冈冲我努努嘴,道:“你们是熟人,她或许会听从你的,找到她后就立即带人出去,其余的你俩就别管了。剩下的这两位都十分有经验,理应不会再出纰漏。注意安全,保持及时通话。” 四人说完,开始向着两个方向迂回,我见他们爬远,便凝了凝神,也一弯腰窜入了破墟,同时摈除杂念,试图用返金线勾连上她,来找寻位置。哪知刚移出心电,就像有把钢刀狠狠刺入大脑皮层,令人痛得一佛涅盘一佛出世。我趴倒在碎石丛中,竭力将涌上喉头的难受憋回去,半晌没能爬起。 “她瞎跑什么呢?”借着平稳气息,我回忆适才的一幕,感觉迪姐的神色不像是吃惊,而是有着目的,她一定是见到了难以形容的怪事,联想起什么来。就这么躺了半分钟,我感觉下身有燥热气息透上来,未待细看,就被一双爪子拧住脚踝,对方力大无穷,我伴着长长的戈音,就像条棉花毯般被其快速拖走。屁股与脊背被尖刀状的石渣刮蹭,手舞足蹈中胳臂撞得生疼,视角天旋地转,我将手探向裤袋,掏出短刀紧紧反握。 十多秒后,我被这股力拽到缺口,人重重地摔将下来,用手去摸附近,是沾满沙砾的平整路面。稍一迟疑之际,有条黑影扑了上来,我惊出满头油汗,持刀狠命捅去,在距离那东西身躯几寸之外,方才看清那是头灯照射下发绿的脸,忙收住身段,伏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此物见我又气又急想要呼喊,便骑了上来,用身子将我压在底下,爪子覆住我的嘴。顿时妖香汗味充盈鼻息,凑得那么近,我方才辨清,她不是什么怪物,而是失踪的dixie. “你干嘛?”我刚想质问,她对我做了个噤声,要我侧耳去听。这个场所四周都在发出细碎纷乱的杂音,那是极其细小的石块土尘碎落之声,亦表明此处地质结构十分不稳。 被一个大好美女这样压着,虽然很重但感觉实在妙不可言,我不知她拖我来此所为何意,不禁有些心猿意马,双手忍不住就抱住了她的肩背。迪姐瞬间变色,小抽上来一巴掌,低声说你可别想歪了,跟着牵住我的手,熟门熟路地往一个方向跪爬,曲曲折折绕过几段残壁,她将我带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那是一个墙角,呈五十度倾斜,有条残断的扶手在左侧,并且四周还能看见台阶。正待发问,她朝脚下指引我去看,只见一个残破的摄像头机架掉落在乱石之中。当我抬起眼再去看她,便见摄像头好端端挂在她右耳秀发间,一时不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这么笨?”她恼怒地捡起机架,在我面前晃了晃,道:“两者都是我的,为什么多出一块来,你还不明白吗?我曾到过这个角落。不仅是我,你也同样来过。” 我接过残片扫了几眼,立即明白了过来。这东西,正是破0514仓库时,她带在脑袋上的,原先在胡子叔电脑分屏上瞧见的窗口,就是由这台小东西拍下的。然而在此之后不久,图像便接收不到了,我作为救援她的骁鸷,也佩戴着同样的机架进入幻日。换言之,这个鬼地方,是曾经的魔魇中某个场所。我俩都亲历过。 “besson,我没发疯,正是因为瞧见那口破墟,我脑海中存有记忆,所以顺藤摸瓜回到这里,以此验证到底是不是,但很不幸这是真的,结果立即就发现了它。”迪姐说完,便拽起我,顺着原路回去,连连叹息不已。 “抱歉,我对这鬼地方丝毫印象都没有,它是哪里?”我将能记起的搜肠刮肚想了一遍,头脑中没有印象,就这么走了几步,绿色头灯下的路面,瞬间变得眼熟,我不由困惑地看着她,问:“难道是最初的沙砾地?我记得你还特地将手扬了扬,暴露出指甲以表明是自己?” “对,这就是刚陷入幻日后不久,我所身处的地点。起初我还以为是到了某片海滩,你知道我最怕螃蟹,因此记忆犹新。直至爬过一阵,才明白原是个破败的楼段!” 我被她牵着手,曲曲折折重新爬进破墟,经过几分钟后回到原地,便向着四处晃动头灯灯柱,很快在几个方向得到了老戴等人的回应。他们说,这片区域差不多已走完了,如果仍想跟来,就在地上找,因为阿冈丢下了冷凝灯管,咱们可以顺着光亮紧追而去。 “那么,既然你到过,应该知道接着该往哪里去才是吗?”我按他们指示前行了没多久,果真见到被丢弃的管状物。回头去看迪姐,她两只铅青色眸子正眨巴着,似乎对面前的焦土道很是陌生。想着,我不由开口发问:“爬过废楼段,那之后呢?有什么特征?” “再接着,我似乎是走入了一片地下防空洞般的破地方,然后瞧见有道门,推开后很快离开了,大致就是这样。”她跻身上前,与我并肩爬行,说:“我知道你会提出什么问题,是不是既然走过怎会不认识呢?我慢慢理解了魔魇是怎么回事。它都是真实存在的世界之角,但因为梦的作用,将实际事物夸大并扭曲,而且是断断续续不连贯的。实际并不是你我当真在走,而是我们寄魂在某人身上,借由他的眼睛去观察一切,也许思考下来就是这么回事。” “这一点,在前不久我和krys攀谈中,自己就已领悟到了。那么,索性我这么问好了。”我让她别光顾回忆多看着点路,爬得跌跌撞撞时常趴到我身上,虽会带来阵阵酥麻美妙之感,但毕竟是个大活人,这股体重压得我有些吃不消,外加空气本就浑浊呼吸很困难。于是我问:“或者说这处魔魇,带给你最直接的感受是什么?它会不会是我没到过的几个地方呢?” “最直观的感受?有,对此我记忆深刻,那就是恐惧,发自内心的极端恐惧。你也许会说,可能是一下子陷入茫茫黑暗的环境,人本身就会害怕。不,那种感受是截然不同的,它就是最纯粹的恐惧,令人几乎难以喘息浑身发冷,不断竖起鸡皮疙瘩。”迪姐冲我一摆手,道:“你怎会没到过?有我出现必然就会有你,虽有时会性别倒置,但始终两者是并存的。” 随着手脚翻飞,我逐渐能看清前方绿光中的人影,有个家伙正蹲坐在地,似乎是在等我们,来到跟前一看,原来是老戴。他朝一旁扭曲的铁架努努嘴,说他们已全部下去了,至于他为何留着?除了等我们之外,是山石上有些符号引起了他的注意。 符号是个像棕榈外形而柔软的手,据老戴说很像印度教里吠檀多派的毗丽子,但细看之下却根本不是,应该是拉达克地区的某种古老分支派系,理应与他的婆迦截霁术有些渊源。不过,这种符号他在纽约州地窖纸箱内翻到过,因不是案件卷宗所以草草而过,因此打算抄录下来,等回到地面后着人去查。当见到灰头土脸的迪姐后,他不免有些生气,让她往后哪怕天大的事,都别一声不吭随便脱队,这种摇摇欲坠的地方,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忙提给他油性笔,让老戴直接写在我背上,等他忙完时底下的人也正打算上来。阿冈说三阶一大半全都塌了,人可活动的范围极小,而且残骸中夹杂着烧融的各种金属条,全连成片动弹不得,哪怕能把推土机开进来,也得花几天时间才能清理走。说话间,老刘的光头冒将上来,他摆手表示底下气味更难闻,几乎快要令他窒息。 “我们地方都到了,不下去看一眼总有些……”迪姐肩负着阿加重责大任,岂可就这么白白放弃?她自是一番激辩。我与老戴也是按捺不住,便让他退开,顺着钩挠吊下去。 这个下爬的窟窿,几乎全被大小不同的石块阗满,理应不是矿井的路,而是岩层受挤压所产生的豁口。结果当见到魂镰和阿冈时,他们只不过是停在假山般的缝隙之间。见状我等几个各朝一面,将四周环境拍全传输回去,很快得到了坎贝尔老汉的回应。 他表示自己从未到过这里,原本所说的三阶打下的狗洞,在整片区域的另一端。事实上,那个位置阿冈等人到过,残垣断壁全数坍塌,已被彻底封死。而眼下这些豁口和缝隙,它们原本不存在,老汉认为是昨晚的地震所导致。现在按设施平面图来看,如果能够走通,就会通向四阶,那是一个至今无人到过,难以想象的地方。 “别再啰里八嗦,你们给老子速速退出来,继续深入的话危险系数极高,铁定会出大事!”隔着对讲机,我都能听见他在咆哮。除了他之外,还有罗莎的声音,她似乎想看到更多,当听说我们寻到新的入口,显得很是兴奋,不断在问为什么不呢?就去看上一眼好了。不过,老汉斩钉截铁回绝了她,并且叫道:“都想想各自的家庭还有亲友,那样不值得!” 各自的家庭?亲人?想我一个弃儿,哪来这种东西?而魂镰是个修道士,老戴自称是老光棍,迪姐也许是个例外。总之,我们四人好像都没有那种世俗的牵挂。 “既然都到了,不去拍几张照实在很不甘,你们都有家室,我是个孤儿,就没那么多思前想后的负担了。”我想了想,低声问边上阿冈,道:“以你的经验,如果只去一人,当然我没想自杀,也不会去太深,路上该避开哪些危险?” 见劝解无效,他面色凝重地环顾四周,说这里虽然结构全被破坏,但该震的已全被震塌,如果我真能像自己保证的那样,就选择将身与地面贴平爬行,分散掉全部体重。然后他指着不远处几块纵横交错的巨石,说像这样的豁口,它被各种力支着,是相对稳固的,我该挑那种地方,一旦见不到它们,就立即回来。与此同时,他也会替我看着,千万别头脑发热。 我应了声,挣开迪姐的手,开始延循他的方式爬行。在多年后,我时常参与各种洞窟冒险,久而久之总结出一套经验,看似这类危险豁口,其实真正二次塌方的实例并不多,人就得按阿冈所说的蛇行,缓慢移动,通常都会进退自如。但身为第一次,我丝毫不敢懈怠,随着身躯摆动,我爬出十来米,接着又是十来米,眼前便出现了一道风眼般的巨大破缝。一股参杂着各种怪味的腥气扑面而来。 黑洞洞的口子一眼望不到头,各种怪风倒灌,我已知脚下便是那阴森四阶,耳旁石子间噼啪声骤起,前方已是行不得了。腰间对讲机哔哔啵啵乱响,催着我接听,那是阿冈等人见所处环境危险,正急着叫我退回。既然已到此地,若什么都不作扭头就走,实在不符个性。 我知倘若坍塌,自己必将尸骨无存,因此解下包,从中掏出警用甩竿,将摄像头绑在前端,伸出手推到破缝口,试图绕个180度,将底下情形反馈给指挥台的人。就这样折腾了几十秒,猛然间对讲机不闹腾了,四周变得极度静谧,我顿时感到万分不解。难道他们观察下来,觉得没什么危险?或者说我这番操作,没有照全角度吗?紧接着再一看,原来头灯还抓在手上,这却是难怪,漆黑一片你让别人看什么?频幕上除了飘荡的棉絮外,什么都没有。 想着,我将甩竿抽回,重新戴到帽子上,开始逐步靠过去。绿色头灯光谱照亮大范围实在厉害,一把顶得上好几个常规手电。我扒着豁口,一点点移动手臂与脑袋,将底下光景照了个通透。在峭壁般的深谷下,是条垒着各种沙土包的走道,被焚得一片焦黑,横七竖八烧融的钢条如獠牙倒刺,不知哪来的地下水浸透了部分区域,飘荡着一些白花花的东西,那股腥味,正是从它们身上散发出来。我只扫了一眼,早已是惊得目瞪口呆,不待别人催促,手脚翻飞地往来路快速退走。当回到他们身旁,已是口不能言。 “那些失踪的骨骸,全在底下。”阿冈让我不必开口,通过摄像头,一切都被记录了下来,当下我们该做的就是按原路回去,至于要如何打捞,已不是我们能力范围之内的事了。他拍拍我肩头,既生气又兴奋地说:“多亏你的有勇无谋,看来要让好些人今晚睡不着觉了!” “我喊了你那么多遍,为何不接听?赶紧随队上去,国民侦探们现在有了重大突破,咱们继续待在这里已毫无意义。”而站在一旁的魂镰,却虎着脸骂道:“真当自己有神明护佑么?别忘了咱们到此究竟是干嘛来了!” 我几乎是被这群人连拖带拽扶回一阶的最初平台,腿脚早已是疲软,再也走不得半步。只得摆摆手让别人先上。迪姐见我面色惊惧,便凑过来问我怎那么没用,体力甚至还没她好。 “dixie,你说得没错!这个鬼地方,我当真到过,我记起它是哪里了!” 她紧贴着山石坐下,我开始描述起来。适才拍下的四阶,就是我魔魇里所走过的一条积满臭水的走道。它与实际情况天壤地别,但该有的东西全都保留了下来。高度腐化发硬的尸骨,污水中漂浮着白沫般的油花,死者既有大人也有童工,在一个大转角的背面有扇油漆着苹果绿的破门!而在屋里,面对面坐着一对烂得脸皮脖子掉落在桌上凝成肉冻的男女! 是的,如若猜测没错,它俩便是肆虐老钱家的凶灵,所谓的阴胄或者六翼地邪!这幕地狱般的景致,所能带给我的感受,与迪姐一样,那就是极度恐惧!发自内心最纯粹的恐惧!魔魇里我被吓到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并且我明知它们两个是死物,绝不会忽然跳起咬我,但依旧感觉不到身子的存在,犹如心脏被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隐约之中,我还能忆起它们回荡在耳旁的对话,女的在说索性淹死在浴缸里最好了;而男的问为什么生日非得吃蛋糕?是因为廉价还是小孩们喜欢?起初我还在想,这对神经病能在如此阴森环境里谈笑风生,实在叫人敬佩。而与现在联系起来去看,这件事实在很不寻常,其中必然有着我们无法想象的阴暗!关键就在于,我与迪姐所替代的,究竟是谁的视角?他肯定是通过某种特殊的方式,才能真正下到五十多米深度的地底。 当我们一行人灰头土脸地回到地面,四周早已聚集起百多十围观的人群。那个有线台的罗莎激动万分,也顾不得脏狠狠地亲了我一口,并说我做到了四十年来别人想都不敢想的壮举。这一特大发现,造成当年失去家人的矿工后代们打爆他们台里的电话,很快就将传到州联邦政府,没准再过段日子,将会重新破土,去将尸骨一一收回。 在我彻底平静下心后,着急找寻自己的人马,打算将这些发现描述给众人知道。结果扫视一圈,却见他们已顺着土坡走进了胡子叔的营帐内,撩开门帘去看,便见得十几颗脑袋全凑在灯下,彼此间正在窃窃私语。 只见一封保存良好的信件被压在两张素描画像下,人们起先在看的,就是这些东西。 “你来的正好,这就是今天最伟大的发现了!”四眼女人激动得几乎背过气去,她擎着几张破纸要我去看,三本科幻类书籍内的部分缺失字条,被人密密麻麻粘贴其上,写的都是求爱内容,千言万语渗透纸背,全部指向了同一个人,那是个女人。 她的名字叫ligeia.montague(丽姬娅。蒙太古)。 14:18 s chap 44:kirot(危墙) 黑枫口油气站半英里外的高坡上,人流在此后的一个半小时内渐渐散去,只留下几个自愿者,在附近捡拾着生活垃圾和啤酒罐。有线台n的人也去了附近镇子住宿,打算对此事进行追踪报道。我们尾随着九频道的两辆车,正不紧不慢走在回黑枫镇的归途之中。 车厢内满是国民侦探的欢声笑语,一下子出现那么多线索,彼此间正在激烈讨论,这一晚肯定不会消停。而迪姐这群工作帮理应不可能再有傍晚的待遇,若亚特兰大的部门当真会二度开掘矿难地,他们必将被排除在外,接下来将何去何从,暂时还没收到答复。 迪姐时不时查看手机,正一遍遍徒劳地给阿加发短信,显得有些焦虑。老戴见状让她别心急,这种状况表明了阿加自己也没拿定主意,故而借口去参加酒会不予作答。纷乱频出的局面,是起先料想不到的,而现今的收获更像是个意外。因此,光头老汉打算是继续观察一晚,看事态有否进展再来决定走势。而且,因有了这些他又能拉到客户们的赞助。 鉴于周围那么多人,我再度与迪姐分坐得远远,只得倚在krys肩头打着小盹。百无聊赖之际,方才记起适才下钻孔前,似乎听见自己手机铃音,掏出来看果然有个来电,是林锐打来的。krys眨巴着一双大眼望着我,却什么都没说,我摇了摇头,开始按号码回拨过去。 哪知,这回更绝,不仅是他,就连眼镜和范胖等人的电话全都无人接听,这三人活像失踪了那般。见状krys让阿盖停下,牵着我跃下车去,说有事要说与我听,让他们先回。 “你知道他们几个去哪了么?”见她正坐在尤金钓虾的那片草丛前,我将手机揣回裤兜,问。她点了点头,向我要过一支烟,独自抽了起来。我越发奇怪,问:“到底怎么了?” 她擎起自己手机查阅,然后指着一个陌生号码说可以打这个,或许能找到他们三人。 “干嘛这么神神秘秘的?”我感到莫名其妙,便接过手机开始拨打。对方很快被接通,但什么都没说就立即掐了线,再打过去已是关机状态。 “这个号码是女兵的,因为今晚他们要去干件大事,怕有外电打来惊动对方,所以全将手机撂家里了。查理是他们中最专业的,所以才带着手机。”她牵了牵我衣袖,示意先坐下。 原来,范胖一回到格拉斯考克县后,就立即去见了苏珊。沙利文。他们仨将女孩约出来后,反复盘问下才知,这个高中生女友前些天失踪,果然与那个贼窝有关。若将实情吐露,她害怕会遭来报复,故而女孩对其家人谎称是喝高了,宿在朋友家里过了两天。 这不盘问还好,一盘问简直将三人吓掉半条命。原来那群偷b型血喝的贼婆娘,自称叫莉莉丝姐妹会,果真是恶魔崇拜喜好黑魔法的,她们每个月都要搞一次群巫聚会,内部成员全是被严重洗脑的女孩。最初沙利文并不认识这群人,她是在同学party上接触到对方的,开始觉得好玩因此去了几回。据说在见证了某些神迹后,她便偷偷加入了这个邪教组织。 假设说,你只是搞些疯疯癫癫的集会,例如窜进深山老林里围着篝火跳舞,或赤身裸体办些仪式,顶多是有伤风化自娱自乐,本来也没多大危害。但随着像沙利文这种无脑成员越来越多之后,逐渐开始玩嗨了。有人提议以活肉与鲜血召唤极恶魔将贝巴因,故而须选出一名月夜女王,去公路色诱货卡司机,然后将这个人宰了作为献祭。 今年四月时,范胖获悉此事,便拖住沙利文警告她脱离莉莉丝姐妹会,并立即去报警,搅黄了别人的献祭。结果事发没多久,就被她们在某日半夜破门而入,结结实实捆在床上,腿上刺了一刀以示惩罚。莉莉丝的大长老警告死胖子若再有下次,他的人头将不保,因此他才借着去吕库古阴宅拍现场实录的理由,逃难般离开老家躲避风头。 你要问这种事何不去报警?因为范胖试过但没有证据,别人尚未做下的事要如何来定罪?更何况贼婆娘们仅仅是集会,搞些稀奇古怪的仪式,平素里也没有作奸犯科,只能当作一种怀疑来报备。为什么说难对付?关键就在于这个高中生女友是邪教的人,范胖想找她们麻烦,对方就会报警;范胖敢折腾,对方就拼命报复他女友。外加沙利文本就有神经分裂,所提供证词被认为是疯人疯语,所以越发是难以应付,只得看着她们整天招摇过市。 而在前不久,这群贼婆娘又定下一个新的血祭之夜,就放在本月十五号,选出沙利文当月夜女王,来完成她们的光辉使命,所以女孩被拖到聚集点洗脑了两天,这才放回。中午约她出来谈前,这个惹事精已给贼婆娘们去了电话,在被林锐和眼镜一顿说服教育后,方才有些醒悟,可惜为时已晚,莉莉丝姐妹会已获悉范胖回来了。所以几人商量下来,决定先将沙利文藏匿到安全地点,然后先下手为强,今晚就去冲击她们的贼窝,大致经过便是这样。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为什么不对我讲?”我烦躁地掏出烟,为自己点了一支,问。 “五点半前后获悉的,再说,你知道了又能如何?”她昂起头扫了我一眼,道:“当时你们几个都在做热身运动,即将要下去,倘若让你分了神,在底下出问题才真正会出大事!” “我,”话刚涌到喉头,我又吞了回去。是啊,哪怕知道了又能如何?总不见得飞速赶到吉普森去参与打群架,而且对方是个姐妹会,动手揍女人这种事总不太像话。何况这个邪教组织有多少人?底细是什么?会不会也懂妖法?一切都是空白。我从没站在他们的立场去仔细想过这些,有关这个高中生女友,平素里是我拿来讥笑范胖的谈资,究竟怎样也不清楚。 “范斯知道后拉都拉不住,并说这是他的事,不指望别人来帮忙,也不听劝。所以霍利斯曼等几个只好先将他稳住,并拟定出一套计划,说就放在今晚动手。我闻讯后心里也很烦,所以起先对你态度很差。你说这都什么事啊?”krys玩弄着发丝,将它们缠在指尖又松开,叹道:“有时候我感觉与他们就像活在两个世界里,真心觉得好累,但愿他们能一了百了。” “何出此言哪?”我推了推她肩头,问:“你难道丝毫不担心他们会出事么?” “真要说担心还是有一些的,霍利斯曼连我都打不过,却被迫去参加别人的乱战。你知道他的脾性,朋友的事就是他的事。而且说这些没多大意义,他们已经上路了。”她问我要过一支烟,抽了几口又说:“不过,有查理在我会放心很多,她随身带着气枪和橡皮子弹,自己又是狙击兵出身,会在暗中护佑他们,理应不会出什么大事吧,但愿如此。” “那还好一些,倘若孤身前往的话,眼镜肯定是指望不上的。”我不由再度擎起手,结果仍旧是关机。如此看来,剩下的也只有等待他们回家才能知道结果。想着,我扭过脸去看krys,毕竟我对飞妹行当没啥概念,问:“倘若这件事发生在你身上,你会怎么处理?” “我?应该也会像他们这么做吧。过去在布里斯班,我接触过这类小团体,一般都不大,五、六个人规模。如果参加进去就很难脱身,躲避是没用的,范斯不可能会在夏洛特住一辈子,那里毕竟是他的老家。”krys思虑片刻,扶着我肩头说:“别人担心你脱离后会道出她们内幕,因此会死命纠缠你,然后就使些阴招,例如去杀个人什么的,总之你沾了血只得继续下去。换做是我,会暗中搞偷袭,一群打不过就几个几个收拾,总之让她们觉得你不好惹。” “原来如此,看来你战斗经验很丰富。”我嘿嘿一笑,爬起身往池子打飞漂,背后幽暗的隧道里,缓缓走来一人。定睛细看,原来是迪姐,当瞧见我们,她扬了扬手打了个招呼。 “那么大运动量,我还以为你早累趴下了,怎么又回来了?”我伸手接过她带来的啤酒,掏出擤鼻涕手帕铺在草丛中,让她坐下,心想你该不会是见我与krys独处,担心我会越轨才跑来监视吧?于是我又问:“阿加给你回电话了?他是什么意思?” 迪姐点点头,说光头老汉刚才回了,让她继续再待几天,因为适才国民侦探一番激辩之下,有了极大的发现,所以他们仍会留在此地。阿加去参加酒会果然是幌子,他其实是去了同感会,见几名有意向的有钱人谈赞助的事,因此这件悬案没出结果前,工作帮仍得留着。 “我是担心,老是忙这类事往后慢慢被定型,再想回一线正常新闻播报那就难了。”迪姐朝我嫣然一笑,指了指自己,道:“所以心绪很烦,就借口出来找你俩,中途下了车。” “新闻播报有什么意思呢?不痛不痒活像白开水,我从不看新闻台。”krys嘿嘿一笑,挽住迪姐胳臂靠在她肩头,问:“其实你并不喜欢与我们这样的人纠缠在一起,是不是?” “当然不是,”迪姐为她启开一罐啤酒,抚着她秀发,道:“冒险很有意思,它会让人变得年轻且有活力,但我岁数大了,又有早搏心脏病,不适合长时间身处在刺激中。所以相比之下,还是平淡的播报更加适合我去干。但你就不同了,那么年轻,也没心理负担。” “所以说,你还是会邀请大家上派恩维尔去做客,你欢迎我去,对吗?”krys咧嘴一笑,问:“我很崇拜你,很想看看你平时的生活起居是怎样的,例如穿搭和时尚之类的品味。” 我不知她俩究竟在说什么,觉得自己又成了个多余的人,便向迪姐打听罗莎是什么来头。 “你怎会认为我们间有仇呢?那只是同行间的针锋相对,她维系有线台的声誉,我顾及九频道的利益,大家各为其主罢了。这里毕竟是别人家地头,我们横插一杠本就不地道,所以就由着她闹好了。”她冲我一摆手,继续展露出涵养,道:“她与我是同学,人其实很心善,又有一个美满的家庭,老公也特别出色。哪像我,孑然一身,连个倾诉对象也没有。” “那你现在有我们这些知心朋友可以倾述了。”krys用力将她从我边上拖走,得意洋洋地奸笑,说:“无牵无挂多好,我求都求不来。那现在人家都把场地圈起来了,我们进出倒是无妨,而你怎么办?连山坡都靠不上去,回夏洛特没法交代呢。” “是,我也正为此苦恼着,听说他们正在州里募集请愿书,好像是满四万票就会启动二次发掘,光是截止到现在,就募到了两万多票。咱们好不容易打下的基础,转眼就给别人夺走了。”迪姐苦着脸,不住长吁短叹,摸了摸krys的下巴,道:“你应该感到幸运才是,有那么可爱的宝宝,再瞧瞧我,除了一身光鲜啥也没有。哪怕他还在,也无法每天正常归家。” 俩人将我撇在一旁,自顾自亲昵地说话,我只得不停地饮酒。就这样干坐了半小时,久而久之终于听出味来。俩人间的闲聊,看似在彼此恭维,其实是在挖苦讥讽对方,只是不吐脏字态度很端庄,给人温馨的假象。krys指责迪姐是个标准的白领婊,素来无情谊,接近我们都是为了前途,咱们只是她的踏脚石;而迪姐也在指责krys,别当我听不出来,那我也来掰扯掰扯你好了。你将小孩丢在夏洛特不闻不问,算什么母亲?只不过是个黄毛丫头。 这么一来,我不知该顾哪头才好,只能看着她俩越拌越过份,当话题逐渐转移到我身上时,方才惊出一头汗来。恰在此刻,我脑海中灵光一现,立即便来了个主意。 我点起三支烟,分别递给她们,说昨晚发现了秘密,也许能绕开有线台给迪姐一个惊喜。而且这个发现,也同时能满足我与krys的冒险精神。俩人听完,这才将信将疑地跟着来。 你问这是个什么发现?老实说我也不确定。剧烈地震时,我被坠落的矿灯砸晕,在被迪姐和krys一路拖行中,余光散瞳下无意中看见隧道某段坍塌了一大块山石。当时因车前灯大亮,又停在恰好的位置,有某件东西被它映照而闪烁寒光,究竟是眼花还是真有其物呢?我难以断定。此刻,为了及时制止这种毫无意义的斗嘴,不妨拖上她俩过去看看。 “是这边还是那边?”迪姐探向裤袋,想起头灯被四眼女人收走了,便跳上车发动起来。 “就在我昨晚栽倒的地方,理应与那个科西塔图腾靠得比较近。”依据回忆,我走在车前引道,两个女人不停探出头喝问到没到,坐在车里活像是在驱赶牲口。当下到120米深度时,我高高扬起右臂,朝左手旁指了指,示意车可以停了。 只见在科西塔图腾边十七、八米位置,山石坍塌了一大片,冒出了一人多高的裂缝,在那破墟深处,果真藏了些东西,不幸被光柱照到而熠熠生辉。走上前去,我掬起碎块在指尖捻摩,还是那种混杂着沙砾与木屑的水泥涂装,有人特意砌平了山缝,不想被人查觉秘密。 “昨晚发现的?你干嘛瞒着我俩?”krys挤开迪姐跃下车来,跑到破墟前探头探脑,问。 “因我自己也不确定是不是眼花,现在才想起难道不是件好事么?”我转身指了指迪姐,笑道:“倘若昨天我不假思索地告诉你们,那么国民侦探就会丢开山坡跑这里来调研,如此一来,有线台的人也同时会注意它。可是那样,对dixie来说,岂不是更颗粒无收了么?” “你做得对,这个秘密就你知我知,咱们仨对谁都别透露。”迪姐闻讯也是连连点头,她下到山石前左右张望,眯着眼说:“这里面应该还有空间,让我进去看个究竟。” 说罢,她侧着身开始往里钻,但破墟太窄她没试成功。krys推说她胸太大,换自己来试试,结果也没能挤进去,被反讥骨架太大。我站在一旁看她俩闹笑话,这种窜巷爬缝,也是讲究技术含量的,活像块铁板那样硬来怎可能会成功?想着我上前一虎分两凤,让她们退开,先进一条腿再挪进屁股,扭了几下继续伸入胳臂,最后将脖子一缩,轻松爬进了缝隙。 这道破墟位置极其隐秘,表面看只是道犬牙形的破口,并嵌在山石内壁三米左右的深度。我猜测或许在很久前也同样发生过一场地震,导致了隧道中段部分山石开裂,由此暴露了出来。有人注意到这个秘密,便找来一棵不反光的杉树严严实实堵在口子前,暗无天日的隧道内,当火车疾驰而过,司机只会看成是株山石间的枯木。随后这人找来工具,开始不定时刨挖,终于勉强打通了可容人侧身进去的裂缝。 而在裂缝背后,有个厕所大小的空间,呈纺锤形。山体的本色也是漆黑如墨,层层累积的石岩坚硬如铁,一看就是寒武纪时期的沉淀岩床地质。在纺锤的底部,是块平整的石面,上面嵌着口硕大的闪光之物。那应该是某种装置,红铜打造,外形像部天枰,两头垂着拳头大小的铜珠。在球体偏上位置,有两块厚实的铜块,中央被剜出一个圆孔切口。 “这应该是个机关。”我正看得暗暗称奇,背后传来人语。一扭头见她俩已延循我的方式爬进破墟,此刻正站在身后评头论足。我欠了欠身,让知识面最丰富的迪姐上前详端。 她拿手在装置上比拟,思索过后握住铜珠链子使劲往上提,虽大小与那个平整圆孔一致,但卡在里头就是拖不出来。krys也在另一颗铜球前使劲,结果也是一样。在这道障碍物的铜块上,有两扇半圆形的凹陷,说明正确的使用方式,是要将球提到这位置搁下,方能启动。 “这台装置不论怎么看,都与科西塔图腾有关,两者靠得那么近,也许试炼成功,就会出现重大变化。”迪姐扶着我肩头,眼中闪现出喜悦的星光,大笑起来:“是的,一定就是那样。不然,你我魔魇视角里的人,又是怎么跑去四阶的?它不会按我们走过的路线荡下去,而且据说当时阴火仍在燎原。besson,这个发现太惊人了,一下子就将许多疑问解释了清楚。” “你是想说?科西塔图腾,没准会是道门?”krys也充满好奇,攀着她肩头问个不停。 “就算真是那样,铜珠子提不上来也是枉然哪。”我也上前试了试,两颗铜球只要拖进圆孔里,不论使多大劲都难以提起,那不过是白费气力。 “不,办法一定会有,否则那人没必要遮遮掩掩,给我些时间,好好想一想。” 迪姐问我要了支烟,独自挤出破墟去思量对策。我和krys留在装置前,一轮接着一轮地尝试,累到手抽筋也是枉然。见撼它不动,我俩只得倚着石壁坐下。结果视线一低,便注意到脚下有些被遗弃的物件。那是一个大号油漆桶,里头荡着半罐子锈水,泡着个揉烂的骆驼烟盒,边上还有掐灭的烟蒂。除此之外,是剪碎的野花书签和用来垫屁股的废纸。 不久之后,隧道里传来清脆铃音,那是迪姐的手机在嘶鸣。她接起电话后略略说了几句,便向我们扬手示意立即回去,说老戴等人正打算召集大家开个会。我们仨跳上车,很快发动引擎,朝着黑枫镇方向疾驰而去。 “看你停留在外那么久,踌躇满志的模样,应该已有办法了吧?”krys推了她一把,问。 她点了点头,并不细说,只是蹙紧柳眉专心开车,来到镇尾空地前停下,又对我俩做了个噤声,再三告诫对谁都别提,随后朝着整片旅社最亮的一间客房走去。 人刚一靠近,已听得室内喧闹异常,帕科孤零零坐在屋前,正翘着脚在看风景,他是老戴故意安排在外的,已防止有人跑来窃听。当推开门,便见得两张单人床拼接在一起,空出来的墙上被支起块板,上面贴着花花绿绿的各种便签纸,相互间用图钉棉绳联好了关系图。 几乎所有客房的椅子全搬来这间大屋,人们贴墙坐得满满,有的手拿小本在记录,有的在相互交头接耳,还有的,例如魂镰和兔子正合着眼闭目养神。见人全数到了,老戴拉起窗帘,摆手示意安静,擎着一根警用甩棍,开始就这两天的发现做一个总结说明。 首先是匿名信里多次出现的人名丽姬娅。蒙太古(以下简称丽姬娅),也许正是素描画像中的那张女人脸。为什么说也许呢?因为在佐治亚国民侦探的协助下,调查出此人没有直系后代,她在地鸣车站矿山当财务,时年42岁,曾结过两次婚,又分别离异,没有子嗣。老家在桃树角,失踪后家里仅剩一个老父,60年代已过世在养老院里。正因为此,她的资料极其稀少,就连相片也没有,因此我们只能姑且这么怀疑。 接着被搜找到的那封拼接信,在前一个小时的对照后,人们发现字条大多是科幻类书籍的44页到68页,以此类推应该是寄出的第三封。而未知的两封便有了规律,所以人们将原先字条重新做了拼接,由此获取了截然不同的讯息,大致还原出来是这么回事。 丽姬娅徐娘半老,既善于交际又十分有风韵,所以在地鸣车站广有追慕者。但她眼界比较高,而且有自己的打算,所以老粗们不是她的菜。寄信者也是其中之一,这个家伙我们先假定是名男性,毕竟50年代跨性别者少之又少。匿名信的寄出邮局也在桃树角市,故而此人是否在矿山一带工作不详,但能够肯定的一点是,这家伙对两地都十分熟悉。他也许是个腼腆的人,不善于表达自己的人,又有些孤僻的人,所以他的求爱仅限于单相思,甚至害怕被丽姬娅猜出是谁,故而选用字条拼接的方式,来委婉表白爱意。 不过,财务女并不喜欢这种猜谜游戏,直截了当拒绝了他,并说一个连脸都不敢露的人,肯定心里阴暗且变态。故而未将他当回事,仍旧自己过自己的。时隔不久,丽姬娅似乎又与某个人疯狂相爱了,并与之关系公开化,此人看在眼里恨在心里,却又无可奈何。信件中他发泄道,我付出那么多,哪怕是个傻瓜也能猜出我是谁,而丽姬娅收了那么多好处却仍装聋作哑。他是比不上那个幸运儿,但又怎样?那家伙能像我这般全心全意待你吗?为此,他打算再做最后一次尝试,如若无果他也就彻底死了心,从此离开这片伤心地。 “这只是我们在做的推测,究竟是不是仍很难说,不过老钱家那缕头发应该就是财务女的。”老戴得意洋洋地打口袋中掏出埃文斯扁平打火机,搁在床头道:“凭借一个已知线索,我们很快就找出了另一个线索,那就是男二号,这只打火机的主人又究竟是谁。” 顺着他的话,众人的目光集中投到了男人脸的素描画上,正等待着老戴的不凡发言。 “我们始终找不出他的身份,是因此人压根就不住在佐治亚境内,真正的答案却是由我们明日光辉合作社发掘出线索的,男二号的大名叫休伊。格兰特(huye.gant),与我一样是土生土长的纽约人。而纽约的国民侦探们,正在忙与调查连环杀人狂事件,并未怎么留意这件事,所以很不幸被忽略了过去。素描图发布的三天后,我的人收到了讯息,上东城一个花匠在酒吧自称认识这张人脸,所以便去拜访,因此获得了以下更详尽的资料。” 休伊。格兰特(以下简称格兰特)出生在富贵家庭,父母过世后继承了大笔遗产,与丽姬娅一样,也离异过两次,同样没有子嗣。他本身不经营产业,而靠投资来获取回报,地鸣车站的赌场,也许他注资过钱,故而身份是个股东。这就难怪了,为什么此人出入禁火重地可以堂而皇之抽烟,却无人敢管,只因其正是小老板。这个格兰特在见到丽姬娅后立即被她迷住了,所以每隔一个月便借故跑来佐治亚与她幽会。不过这家伙在53年人间蒸发后,家业就被自己几个胞弟给瓜分了,故而现存资料也相当少。知情人花匠的父亲恰巧曾在格兰特家帮佣,因此他才能将之认出来。所以,信件里所提到的幸运儿,便是他无疑。 那么,如果一男一女两张脸的身份都被确认下来,就只剩下最后一道谜题,神秘的寄信者又是谁?这个人的身份会是许多,铁路段巡道员,车站周遭的镇民,矿山的工作人员,桃树角的某个人。为此,侦探又给老钱打去电话,查问他祖上是否有人居住在桃树角?但很遗憾,老钱以及他太太,所有亲友都在北卡,与佐治亚半点联系都没有。 如此一来,牙轮咒事件又被陷入一个死局,这双男女凶灵为何别人不祸害,专就盯上他?这其中,必有未被揭开的重大秘密。而接下来的侧重点,就是要设法搞清寄信人的身份。 最后一个问题,与我和迪姐切身有关,这也是阿加决定工作帮再多留几天的缘故。通过对逆流幻日的不断推演,我们渐渐得出结论,魔魇中所经历过的地狱,虽然夸张,但全是真实发生过的往事重塑。那么现在有了平面图,众人自然就会进行对照,查看四阶的设施分布。 但据观测下来,我与迪姐所穿透的沙土包地带右拐处,只是一间堆放备用工具的角落,类似仓库般的小破屋,这对男女理应不会跑去那里苟且,更何况附近是个人来人往的工作区域。那么,我所见到的灯下谈情说爱的地方,又究竟是哪?正因为存在这个极大出入,国民侦探对我的说辞深表怀疑,他们既觉得毫无价值又不愿推翻,除非能找到新的证据。 “这是一场攻与防的对决,对方周密地掐断了全部线索,才造成今天我们举步维艰,令一件十分普通的事变得越发扑朔迷离,故而成了悬案,也因此吊足了广大国民侦探的胃口,使得越来越多的人参与了进来。”老戴接过尤比西奥递来的夏眠一饮而尽,道:“在与鬼神的较量中,我们是不对称的弱势一方。接下来钻孔处是无法指望了,别人已把地圈起来,严禁闲人趁漏去爬坑。就算州里募集到四万票,估计到那时,老钱也已经歇菜。所以,我建议大伙挪窝,分出一部分人前往桃树角继续去追寻线索。” 这个总结大会,在十点结束后,劳累了一天的人们各自回到自己客房,蒙头呼呼大睡起来。我也感到困乏,所以早早回去,与对床的兔子闲聊了一会后,逐渐进入梦乡。就这般昏昏沉沉睡下不久,感觉有条冰冷的胳臂探入被窝轻轻推搡,我被激得打了个颤,从床上坐起身来。只见黑暗中有双明亮的眸子正盯着我,那是体力充沛的迪姐。她朝兔子指了指,对我做了个噤声,示意我穿衣起来跟她出门。 “你怎么精力那么旺盛?”我看了看表,午夜一点,这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毫无倦态,我不仅摇头苦笑,只得尾随着她来到旅社空地上。很快见到另一个人也被叫了起来,她是krys.俩人似有默契,正蹑手蹑脚在搬着两只沉重纸盒,置入旅行车后厢后,招呼我上车。 “大半夜的,你们这是上哪?”正待发动引擎,背后传来个瞌睡虫般的嗓音,回头去看,兔子不知何时正站在车窗外,一边抖着腿一边发问,道:“想干什么最好先通一下气,你等难道不知捕梦者的夜晚就像白天同样清醒么?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我的视线。” “知道了,你先上来再说。”迪姐尴尬地为他打开车门,汽车一溜烟朝着黑枫口进发。 当他得知我们将要去干件大事后,顿时显得饶有兴趣,并说这种事,最低限度也该让他这种专业人士知道,此事就连尤比西奥也没什么把握,我们偷摸去干万一有所闪失,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答,简直是胆大妄为,无知到可怕。不过迪姐却答应他,自己并不会去深入涉险,只为解开装置之谜,搞清后很快就会回来睡下。 纸箱内是她要求krys去搜找的物件,分别是三个倾空的大油漆桶,半箱柴油,一大包冰块和五瓶矿泉水。她的对策就是热胀冷缩,这道题依据回忆让她想起过去念书时做过的一项实验,与那机关的原理十分相似。先用一只桶灌入油料加热铜珠,随后将它们浸入另一只桶的凉水里,最后再置入冰块中彻底降温。如此一来,就能轻易提吊出圆孔放置在凹槽内。 很快,我等四人回到那道豁口前,捕梦者见到后两眼放光,他让我和krys留在车里,自己与迪姐提着纸箱爬缝进去摆弄。听着四周嘁嘁嗦嗦怪音又起,仍是素魂们的喃喃自语,以及那个男中音在问到底有没有为它去好好办事?我感到百无聊赖,便掏出手机,想知道林锐一伙人目前究竟是什么状况。 恰在此时,耳畔传来阵阵电磁的轰鸣声,隧道内的怪音立即消散得无影无踪,我不知出了什么事,忙与krys打亮手电跳下车,迪姐与兔子与此同时也爬出豁口,向我俩竖起拇指。 我等四人循着声响朝前去,来到了科西塔前定睛时,那图腾已被颠倒了过来,当人贴到半米之内,整块石盘随着“喀嘭”一声,徐徐地移开,露出其背后妙不可言的秘密来。 9:59 s chap 45:kondia isthme(孔地亚石峡) 天空乌云密布,瞬间变得漆黑,与出来前的晴朗相径。潮湿的感觉缓缓渗透进来,水沫在空气中游走,天开始降雨了。一两只本在隧道内捕食蛤蟆的林鸱被惊起,慌乱地掠过我们车前,滑向更远的彼方。很快雨声吞没了一切,应和着池溪的流水,融为恬静的本身。 我们默不作声来到柯西塔图腾半米前,颠倒过来的石盘无声无息地升了起来,暴露出掩藏其后的秘密。这是一条深邃且曲折的幽径,卷起一股被压抑太久的风扑打在脸上。空气中夹杂着沙砾般的杂质,滑过鼻息时散透出异香,仿若是含苞欲放的鲜花与潺潺流水交融在一起。这种感觉我很熟悉,对迪姐来说也是,它像极了魔魇里那座瀑布前的清冽。 滚涌的风将一些东西带了出来,并覆在krys的脸上,她伸手扒落举到眼前细看,原来是赌场的烫花招待卷。有人将它们用来垫屁股,位置就在石磨盘后不远处。兔子从她手里接过,探出两指开始比拟,随着思索脸上的神色愈发惊异,不由看向边上的迪姐。 dixie点了点头,表示她也看出来了,我由着三人肢体语言,也很快顿悟过来。那张最早被发现的残纸,或许压根没古典冰淇淋车什么事,而是打石窟内刮出来的。 “alex,我们是否进去看看?”krys平素里很难遇见这种事,显得精神奕奕,推着我问。 “慢,之前我们说好调查完装置后就回去,并没想过科西塔会是扇门。”兔子啃着指甲皮,手指无意识地一松一放,道:“管它呢!既然都弄开了,就这么离开实在很扫兴。若非要进去,我们几人就前进十多米,不可因好奇而过度深入,你们必须保证自己能做到这点。” 他话音未落,我已被身后两个女人拥簇着推了进去。兔子见喝止不住只得跟来,一边走一边说原来自己才是最胆小的那个。这种氛围对充满好奇的krys而言,是令人兴奋的历险;对dixie来说,是过去魔魇里怀念的环境;只有我认同捕梦者的提醒,对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不做任何防护措施贸然进去,出事的风险极大。吕库古阴宅已给了我长足的教训。 想着,我竭力拉住她俩,示意必须有一人留在隧道里,以防石磨盘忽然落下而断了退路。兔子本就不想涉险,他回到原地站下,并叮嘱我看好她们,别玩嗨了只顾一心锐意猛进。我自晓得厉害,冲捕梦者点点头,将身折回去追她们,哪知眨眼之际,俩人已走得无影无踪。 “都怪你啰里吧嗦,老子岂会不知深浅呢?”我冲着兔子抱怨几句,开始疾步追赶,好在幽径是曲折的单道,中间没有分岔的洞窟,几十秒后,我闯进一个起居室大小的洞窟,见krys和迪姐正在漆黑中漫步。她们也只是嘴上说说,实际未敢走得太远。这却是奇了,按说我这种经历过地底夜跑之人,也走得磕磕绊绊,她们怎可能像林锐那样,显得如此轻松? 我伸手想拉住前方之人,她却弯腰往洞窟另一头去了,正待迎头追赶,却被脚下老树桩般的怪石绊倒,跌了个狗吃屎。人还没爬起,又被上方扑下的黑影压在身下,动弹不得。这怎么回事?难道石窟里果然有古怪?刚想呼救,就感觉鼻息间妖香袭人,有人将唇舌填了上来,我是猪八戒吃人参果,还未感觉那是什么,嗓子眼顿时一甜,似乎是某种浆果吞落下肚。 当一股水蜜桃般的怪味在舌尖散开,我的眼前开始变得清朗,再昂起头去看,背上之人果然是dixie,她望着我含笑,掌心里有几颗蓝色果子,这东西正是瀑布石窟前的浆果。 “你不是很后悔没尝过它们吗?现在如愿了,当初我在淤泥池子前就是这种视野。”她朝着洞壁上方指了指,在黑色山石之间,正盛放着一大片这样的果实。但她真正想对我说的,却并不是这个,而是另一只手里攥着的东西。扶我靠上洞壁后,她缓缓张开五指。 那是一只表面长满尖刺的奇怪戒指,纯金打造,沾着地上的沙砾,正无精打采望着我。 “就在石窟那头的砂土间,扒着墙过来时,它被手电光映出光辉来,无意中发现的。”迪姐取出块手帕将它裹好置入胸衣内,笑道:“然后扶着石壁过来时,无意中见到了果子。” “喂,你们三个,差不多点就够了!”远远的洞外,传来兔子的呼声。 “诶?krys呢?糟了,要坏事!她肯定玩心大发,闯进这鬼地方更深的破墟间去了。”我应了他几声,站起身放眼四周,见洞窟空空荡荡。适才还在黑暗中走动的krys,已跑出了视线之外。我慌忙冲着四周茫然地呼唤,不由连连顿足,叹道:“这该死的跑哪去了?” 很快,她的身影打右侧某条小径里出来,正抱着件东西。我与迪姐迎了上去,正想狠狠数落她一顿时,却被其手中之物深深吸引,那是一只制作十分精良,嵌着各种宝珠的洁白高跟鞋,冲外形如果配成对,一定价格不菲。krys见我们探手抚摸,说自己将周围一片都寻觅遍了,只见到这只左脚的,没有右脚的。她也知贸然乱走会出大事,所以不敢去太远。 “好了,今天的发现又是创世纪的,”迪姐打了个响指,示意大家回去,道:“既然打开石磨盘的方式方法都知道了,什么时候都可再来,等下次做足准备,回来也不迟。” 这就是与女性结伴同行的好处,虽然她们也充满好奇,但不会像范胖眼镜那样贪婪地想知道一切,而是懂得分寸,也敬畏未知。几分钟后,我们回到隧道里,见兔子正弯着腰在泥里捡拾我们留下的烟蒂,他说适才呼唤前,耳旁远远传来自行车的声响,四下张望却不见人,故而怀疑我们可能被盯梢了。于是,迪姐与他再度回到装置前,锁了科西塔图腾。当石磨盘降下,四周又开始嘁嘁嗦嗦响起了素魂们的呢喃,那个男中音如大梦初醒,重复着之前疑问。 我移出返金线,开始与之交流,并说我们的人已将委托记录了下来,但它要找的人远在天边,一时半会还没收到答案。这条妖魂兴许生前是个厚道人,表示能够理解。见它不再那么执拗,我抱着侥幸去问它说,你依旧可以将秘密保留在心,但是否可以告诉我背后的幽径是什么地方吗?它思虑下来觉得无伤大雅,只说这鬼地方名唤孔地亚,若想知道更多,我应该回到风巷的那片破城镇,以素魂形态去找它,以往它们情报交易就是如此。 “难道说,过去有人已经与你们这般交易过?那是谁?”我大吃一惊,问:“该怎么做?” “那是个女人,我怎知道是谁?而且她找的也不是我。你不是来过露巷吗?怎会不知方式方法呢?再者你们人类要如何操作?我岂会知道?”男中音思虑片刻,补充道:“你不能泄密出去,对任何人都不能说,包括那个大妞。我们非常脆弱,一切都是为了安全。” 十分钟后,我们四人回到旅社空地,在停车时,望见侦探屋子的灯还亮着,只得放轻手脚远远绕行,偷摸着走进自己客房。躺在床上,我将孔地亚石穴内的事大致向捕梦者描述一遍,他也表示许多都想不明白,建议我应该考虑下入弧,那样他才能成为我的帮手。 “可我压根不知该如何寄魂,过去是幻日将我拖了进去,后来在阴蚀道场也是被人偷袭后才被动入了弧,自身要怎么做根本不知道。”我哀叹一声,说:“我也想像别人完整的骁鸷那般,去揭开许多尘封的秘密,但实在有心无力。” “没关系,我们的头音也许知道该怎么办,你再等上一年半载,他很快会来美国。现在捕梦之手的人全被派了出去,都在忙自己的事,而我前一次被挑了筋,现在尚属修养期。” 就这样我俩你一句我一句海阔天空地聊,说到乏了头一歪,连烟也没熄,便进入了梦乡。 继阴雨之后,第二天又是个艳阳天,只不过我与krys神色都很差,只因自己是被同一则来电吵醒,来电人是屡屡扑空的林锐,他从眼镜家打来电话,告知昨晚冲击贼窝后的结果。 “怎会这样?难道查理在也不济事么?”krys搅着汤勺,问:“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原来,昨晚他们借着雨势,偷偷潜入莉莉丝姐妹会所盘踞的某座无主废屋,打算泼油烧了那鬼地方,特别是要毁了神龛,让这伙贼娘们没了山头不得不推延血腥之夜。结果也不知范胖是因有了帮手胆子壮了不少,还是他被复仇冲昏了头脑,总之十分不在状态。刚上山便收不住脾气,咋咋呼呼嚷嚷要剁下大长老的脑袋当尿壶,蛮勇无谋地横冲直撞。林锐与眼镜只得紧随而入,当三人闯进空地,结果发现人家早做了准备,陷入了包围圈中。 他们见四周空空荡荡,这才发觉中伏,忙急着要退出来,黑暗中弩音频响,死胖子肩头和小腿肚各中一箭。紧接着从两侧蹿出七、八台摩托开始追击。林锐只往回扫了一眼,差点吓尿了裤头,那根本不是沙利文所说的一小撮,对方足足有三十余人。哪怕他们仨全像稻草男孩那样骁勇,但在赤手空拳下也难敌那么多疯癫的贼婆娘,被活活打死是铁板钉钉的事。于是他们只得各自狂奔,期间林锐也利用半妖倒悬避开女蟊贼们的疯狂砍杀,将眼镜带了出来。躲在附近草堆里的女兵见状,连开数枪,将追得最紧的几名骑摩托的人击倒,然后下坡驱动车赶来接应,在经过一番乱战后,他们虎口脱险,一溜烟逃回了吉普森。 范胖受伤最重,躲在某地养伤;眼镜其次,手臂被扎了一刀,腿被铁链抽到骨裂;女兵在激战中伤了手指,已无法继续射击;只有林锐一人完好无损,而且蒙着面没有暴露自己。总而言之,这场奔袭是偷鸡不成蚀把米,非但没给对方一个教训,自己却几乎全军覆没。 看来想挫败莉莉丝姐妹会,远不是过去我所幻想得那么简单,对方人多势众,而且个个都是狂热信徒,不怕挨揍的滚刀肉。总之他们已离开了格拉斯考克县,家肯定是没法回了。 而且最可恨的是,这件事还没法去报案,因为四人本意是去别人地头放火,被起诉后肯定是重罪,牢饭是吃定了的。但莉莉丝姐妹会自己也不干净,故而没去报警,她们打算慢慢将他们找出来用私刑,总之兵败如山倒,缺了我这种智谋广远的人,怎可能成得了大事呢? “要不,让他们先来黑枫镇躲避风头,咱们这里人多势众。”我掐了烟,要krys立即联系四人,道:“这个仇一定要报,等老钱这件屁事忙完,我们再从长计议好了。” “我说过,但霍利斯曼不同意。他们觉得继续将沙利文留在吉普森,这傻妞最终会被姐妹会干掉的,所以仍在商量要如何将她带出来。”她抓起羊角面包咬了几口,气恼地叫道:“这个范斯太会坏事了,每次都是因为他拖了大家的后腿。现在出了事,想脱身更难了。” “我陪你散散心吧,这事急也没用。”我将早点打包,扶着她的肩朝河边走去。与他们相比,我们好似活在天堂里,四周熙熙攘攘,画眉正在枝头蹦跶,歌声清越且爽朗,回荡进汨汨流溪之间。过了不久,藏在河滩前的麻雀应和着唱响,沉寂顿时化作一片鸟语花香。 “人多势众?你觉得老戴老尤他们,还有那群国民侦探会帮着咱们干无聊事吗?我们所能依靠的还是兰开斯特这几个人。查理已经是友情奉送了,所以我一直觉得她很有情谊,是可以托付的好姐妹。”krys重重拍了下我的屁股,道:“而白领婊,只知道利用咱们。” “如果,我说如果,这件事换你来干,你会如何应对?我想听听你的看法。”见慢慢又绕回dixie身上,我自己又是六神无主,忙扯开话题,拉着她在怪石前坐下,问。 “主要是时间太仓促了,距离十五号只有一个多礼拜。倘若能有一个月或一个半月的时间,最好的方式就是打入莉莉丝姐妹会内部,在暗处搞破坏,让彼此间生疑,再挑选合适时机,里应外合收拾了所谓的大长老。”krys眼中闪出一丝凶狞,答:“要我就这么干。” “krys,听我说。我不是个女孩,所以很难理解娘们间究竟会想些什么,以及看对方的目光。”我握住她柔软的手,搁在自己腿上,叹道:“我也想插上大翅膀立即飞到他们面前,女兵那么久没见,老实说我也挺想念她,这是真话。但我希望,你能将dixie也当作伙伴,当作可以托付后背的朋友。如此我们才能尽快结束老钱这件破事,早些与他们会合。” “我就是看不惯她前拥后簇,别人鞍前马后围着她那副拽样,其实真正接触下来她蛮有意思的。昨晚你与捕梦者在隧道磨叽那会儿,我与她彼此聊了一会,感觉她人还比较实在。”krys眨巴着湛蓝的丽眼,忽然扬起手抚着我脸庞,问:“你可能真的不懂这些,可知道当女人爱上一个人,会有哪些表现?我是担心你,担心你付出太多,万一往后闹掰了会受不了。” 这是个我从未细思过的领域。krys说当女性陷入爱河,会为男子做出许多改变。例如去偷学抽烟;例如不经意问男子该如何穿搭;例如口味慢慢向男子接近。总之,她会努力向着你心中期翼的那个目标靠拢。但是,这些在dixie身上都见不到,她始终保持着理性和过度矜持,也没有撒娇的口吻,这些都让krys感到存在代沟,并觉得那不像个热恋中的女人。 “原来如此。”尽管她说了许多,但我无法获知究竟是不是那样,便拿有线台的那个娘们举例,说:“krys,还记得昨晚咱们谈起的罗莎吗?你看,dixie其实对她恨得牙根痒痒,但谈及她时总是说别人如何优秀,都是褒扬的一面,这就是成熟,你我也该如此。” 我们继续在河畔前坐了一会儿,然后开始往回走。当来到汽车旅馆前,见空地上多停了几辆车,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有线台的人来拜访九频道了。两个婊气十足的大妞,正站在阳光下闲聊,见我手擎着啤酒纸杯,这个罗莎一点也不见生,伸手接过一饮而尽。 “大上午就喝得醉醺醺的,那样好吗?我记得你是叫alex吧?你好,我叫罗莎。”她挽住我肩头,使劲搂了搂,笑道:“你昨天可真是出了名,咱们整晚都在议论你呢。对了,alex,能否给我和dixie一些空间?我俩还有些工作上的事需要交流。” dixie点了点头,朝老戴客房努努嘴,示意我先回避,他找了我一上午了。 进得屋内,老戴正与帕科俩人在打行李,我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问他是不是打算与国民侦探去桃树角?他点点头,随后说了件与此无关的琐事,那就是昨晚深更半夜,老钱家的看护在三点左右给他打了个电话。我心头一紧,难道是那一男一女又冒了出来吗? “不,没出现,依旧还是原状。不过她显得有些焦虑,问我会不会有问题。” 原来,自打我们离开德罕后,老钱没几天又抽上了,并且搬回了书房独住,依然是一日两包,弄得整间屋子像被火烤似的。夜间看护联想起他过去的模样,不由心里发怵,所以私下跟老戴通了电话,有些担忧昨日重来。 “那你现在什么意思?打算回欧石竹街瞧个究竟吗?或者这事结了?”我将手一插,问。 “怎可能呢?现在正在进入最有趣的桥段,没人会在这时候退出的。今早我安排了一大批国民侦探先去桃树角,行李是替帕科打的。毕竟论办事能力,这里没人会比他能干。不过我迟早也会去那,但不是今天。”他招呼我走进盥洗室,低语道:“人多就嘴杂,你知道有线台为何今天会过来吗?你们昨晚偷偷摸摸在干的事,被他们收买的镇民盯梢了。” “什么?这个兔子还要我将秘密埋在心里对谁都别提,自己却广而告之!” “他当然要与我和公羊头子通气,你们算什么门派?能干成什么?我倒要问你,你是懂分辨阴九局还是烂熟下九阴?既然什么都不会,就不该受dixie的怂恿,将这事瞒着大家。” 被老戴一顿呵斥,我只得退出门去,见迪姐与罗莎正坐在阳光下谈天说地,脸上一扫适才的剑拔弩张,亲昵得活像对亲姐妹。女人的世界太难懂了,三十多岁的女人世界更像浩瀚宇宙般充满奥秘。两个大妞见我吃惊地瞪着她们,便扬扬手示意我过去坐。 “那么年轻的男友么?上天太眷顾dixie了,真是老牛吃嫩草。”罗莎色迷迷打量着我,将秀发往脑后一甩,故意问她说:“你不会嫌我口无禁忌吧?” “什么男友,只是大家比较亲密,又在一起共事罢了。”迪姐低垂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对我挤挤眼,笑道:“罗莎对你很感兴趣,刚才一直在谈你,要不你送送她好了。” 我感觉自己就像只被人愚弄的猴子,有些面红耳赤,罗莎本来就要回去,便挽起我胳臂,来到空地前,给我一一介绍了她的同事。之后全都上了车,嘻嘻哈哈地离开了黑枫镇。 原来昨晚兔子所听见的脚踏车碎音,正是有线台买通了镇上的少年,大家的一举一动都被别人暗中监视着。他们总觉得我们有所隐瞒,所以收到讯息后便着急忙慌赶来,打算从迪姐口中盘问缘由。刚开始俩人闹得很不愉快,所以罗莎威胁说,如果不配合,她就去请当地执法机构封了隧道,有线台得不到,九频道也甭想独吞战果。因此一番交涉下来,迪姐做出退让,表示能接受她的建议。反正都在忙同一件事,没必要斗得不可开交。 “有时我真想将他们骗进去趟雷,对不起,我失态了。”迪姐指甲扣进皮肉,气力奇大,见我面色铁青,这才慌忙松开,叹道:“总体来说,阿加也不反对,就这么办吧。” 我不关心他们工作帮与有线台之间的扯蛋,最终能挣到钱的那个永不会是自己,我也不喜欢被人当工具,更不愿成为任人取乐的对象。即便一刻钟前,我仍在竭力维护她,结果dixie脑子想的全是自己。我不禁感到阵阵寒心,一把甩开她的手,气愤地走进魂镰的客房。 “这就是世俗间最无聊的争执。权与钱,色与利,千百年来,莫不如此。”尤比西奥正端坐在皮圈椅上,指尖捏着那枚指环端详,阳光打在足金表面映射出耀目的光亮,活像魂镰手中擎着团烈火。同时,石穴带出来的白色高跟鞋,也在边上电视机机顶摆着,krys正绘声绘色向他描述着经过。他看着我一脸懊恼地走进屋,同时带出几声干笑来。 “这枚戒指可能是老钱的,”隔了很久,魂镰将戒指递给krys,让她出门还给迪姐,淡淡地说:“我在他家墙头镜框里瞧见过,但那不是婚戒,而被他挂在脖颈上。” “那么这只鞋呢?如果凑齐你觉得会值多少钱?”krys一个转身快速出门又快速回来,拿起白色高跟鞋,说:“我觉得另一只肯定在更深的某处,如果能多点时间就会找到。” “只恐怕分文不值,或者说有市无价。”魂镰扫了一眼,并不伸手去接,而是探手取出支烟点燃,漠然地说:“它是一只仪式上祭品穿戴的鞋,对拥有它的人而言是非卖品。” “它做工那么精美,而且镶钻嵌宝的,与宫廷电视剧里古人穿戴很相似,拿来当仪式上的道具,实在有些可惜。不过,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我略略吃惊,探前一步问。 “我只是推断,并没说它就是,原因嘛,就是这几颗东西。”尤比西奥将鞋倾倒过来,从根部滚出几颗蓝色浆果,他拾出一颗在我们眼前晃了晃,问:“你们可知它是什么?” 看着这种东西,我俩做了许多扩散性猜想,但大抵都围绕着水果,葡萄?樱桃?或是某种杏子?待到魂镰将烟抽完,这才缓缓道出答案,一个不论怎么猜都无法猜中的答案。 “此物看似浆果却不是果,其实是鱼卵,一种叫做籫鳇的飞鱼所产下的卵。”面对我们这种菜鸟,总能给尤比西奥带来不少心理优越感。他眯起眼,淡淡地说:“这是有来历的。” “这,这东西是鱼卵?”krys瞪大丽眼,活像我们当初刚接触这些怪人时那般惊愕。 “很不可思议,对不对?我们一般管它叫做阴枇杷或海妖金腹,且听我慢慢道来。” 在美国的东北部,每年到了鲑鱼大量回溯之时,当地人会跑去林中伐来整棵冷杉,然后沿着码头将它们倒插浸泡在海水中。待到繁殖期结束,人们再将冷杉打捞上来,那么就会在树枝与叶片间见到层层叠叠的金色鱼籽。随后送入加工厂再经过包装,就成了我们餐桌上的美食。数百年来,这种不具任何成本的捕捞业代代相传,也被当地当作产业而重视。 起初,我以为蓝色浆果是由枯败地衣间自然生长而成,其实不然,它是由神奇的地穴飞鱼产下的鱼籽。相传这种叫籫鳇的鱼属于两栖类,靠超强弹跳力能在空气中滑翔,故而被人误以为它们会飞。它们产鱼卵的形式与鲑鱼相似,会选择洞壁四周的根须部集中排卵。就算你摆上一把扫帚,它们也会攀附其上,因此,海妖金腹的外观,就像藤上的葡萄,让人误以为它们是某种植物。而飞鱼们产下卵后,生命也慢慢进入倒计时,待到最后便钻入湿泥里沉眠,时隔不久会大量死亡,而成了潮湿洞穴菌类植被们的养分。 由于这种鱼卵饱满硕大,个头抵得上羊眼葡萄,又不入海河,故而没有丝毫腥味。外加囊裹中富含脑鳞脂和球蛋白,尤其是生有一种特殊核红素,因此口感与水果相当接近。食用它们可以令人朗目,在极短时间内能看清黑暗中的环境,故而被称作海妖金腹,含义就是塞壬们诞下的阴枇杷果,会被一些打算下地穴的人收集起来利用,因此得名。 不过阴枇杷十分难觅,它通常被埋在地底五十多米深度的泥层中,除此之外还需具备许多特殊条件。例如潮湿的环境,稳定的温度,以及自然生成的地穴气流。这种东西往往会伴随山狩逃命时化出的特殊地理,被人无意中发掘。我与迪姐过去见过它们,正是这个原理。 因此有海妖金腹的地方,往往是优良的药草地和大型水洞,四处都能见到硕大的灵芝磨盘和水草,周遭可能还会有温泉。很难想象,一座距离矿山的隧道山体下,会有这种东西。 “早上洛根谈起后,我也很吃惊,心想这委实不太可能,故而让她拿来我辩。现在看来,地穴幽径是个山狩没有复原的地泡,它存在之久或许比起人类历史都要长。如此一来,为何会成为素魂的旅笼,人与它们交换情报的风巷呢?也就变得好理解多了。”尤比西奥见我和krys忍不住又想吞食,慌忙制止,道:“你们不能拿它当葡萄那样胡吃,阴果大多含毒,它是种药材,只能派作朗目之便。否则人会燥热难当,尤其像你们这种年轻男女千万要慎用。” 魂镰的意思是,这类东西吃多了容易让人意乱情迷,短时间内无法抑制本性,会变得和禽兽无异。当清醒回来,大错已然铸成,到时就后悔莫及了。既然海妖金腹已诠释完毕,自然话题就落到了古怪的高跟鞋上,对此尤比西奥又是另一番博大的异端理论。 “你们来看,瞧出有什么不同嘛?”见我俩瞪圆大眼期待他不凡的发言,魂镰讪笑几声,这才从krys手中接过它,说:“也许你回旅社后将鞋清洗了一遍,冲去泥土和污秽,但裹挟它的袋子或破布,总没理由也洗涤一净吧?那么你不妨穿上它去空地走上几步再回来,看看是否会沾上土灰好了。我说它是仪式中的祭品礼赞,是因它并不是鞋,如果獍行那臭娘们在也能瞧出端倪。这东西既不会沾尘也不留脚印,是特殊之人穿着去干偷盗勾当的。” 这番言论引得krys忙不迭地穿上左脚,其实她早心生窃为己有的念头,正愁找不到理由,别扭地走上几步,就跑去屋外小跑了几圈回来。再去详端,果真是洁白如瑕,半个印子也没留下。见状她喜不自矜,将之当成重宝抱回客房,把门一关从此牢不可开。 “还记得刚到老钱住家时,我留在门外没进去,当时对你说光看屋子外观,也能察觉到黑云盖顶,妖气冲天吗?是的,这条幽径可能就是所有问题的最终答案,不是我们几个就能对付得了的。”尤比西奥朝客房的另一张空床指了指,说:“今早我就让剃刀出门办事去了,必须多喊几个人过来助阵才行。其实我对解不解老钱劫难这件事早失了兴趣,更想知道这口地泡深处掩埋着什么秘密。所以,今天放你一天大假,等好事者和其余帮手到位,才可去走上一遭。这件事极度危险,你必须保密,别被电视台几个妞撺掇着就去闯。至于什么时候去,到时我自会通知你。” 这一天稍晚时分,众人开始分兵,帕科带着大部分国民侦探离开黑枫镇转去桃树角,而拉多克剃刀和剩下的几人打费尔芒特归来,并带回了十一名公羊以及几个熟悉面孔。当一个身高将近两米多,浑身伤疤的巨汉迈着沉重脚步过来,地面也为之颤抖时,将一干工作帮吓得逃进客房,连大气也不敢出。迪姐站在空地上,双腿打颤看着他,伸出了象征友好的手。 随后另一张熟悉面孔从老戴的旅行车上下来,那是个清瘦的老女人。以他们为首分别又带来了十余人,迅速填补大量空房,将整座汽车旅馆包了下来。这伙人正是世界之子。 “完美丈夫?”拳王四下打量,瓮声瓮气地问:“其余几个小流氓呢?怎么就你一个在?” 而提灯丧妇也在稀疏的人群中寻找他们最关心的人—吕库古小姐,经我一番说明后,也不搭讪,径自走进尤比西奥的客房,关起门来开大会。 铁布利希兄弟会几乎从未涉足过北美,在这里他们只认识世界之子,作为同样在吕库古阴宅吃大亏的难兄难弟,早已凝结起宝贵的革命友情。因此魂镰向小老汉提起,他啥话也没说,立即派出了十多名手下,奔赴佐治亚与我等汇合。 不久后,动手的时间被决定了下来,就放在明天晚上八点正开工,根据公羊唱天听来的讯息,这个时段乃百鬼回避的宁息之刻,恰巧与阴蚀之夜相反。将极大保障深入孔地亚石峡之人的安全。总之,一场与未知类型的土下之鬼间的总决战,迫在眉睫! 9:54 s chap 46:préparer l'aube(枕戈待旦) 足有一到两个小时,气温骤降大雨瓢泼。初秋之际,这种天气在东南部美国很常见。望着天边乌云翻滚,我很难想象明晚的现在,会是魂镰所说的宁息之刻,一派圆月皓然的模样。 我、krys与迪姐等人,正带着拳王和提灯丧妇过一遍隧道,给他们熟悉环境,以便了解那台装置和科西塔图腾。不过,当热心的兔子预备启开石磨盘放他们进入孔地亚详端时,世界之子摆手拒绝了。正待缓步回旅社,黑枫口便下起了这场漫漫无期的霪雨。 在途中,我故意远远拉在人后,指着前方兴致勃勃的krys背影,对拳王和丧妇俩人低语,这就是吕库古小姐口中常提到的小女友,千万别在她面前提及阴宅地底之事。裘萨克不待听完便吹胡子瞪眼,说我一个败类有什么资格向他建议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少给他指点江山;相比之下丧妇就好相处多了,她原本就很亲近吕库古小姐,并且俩人一起经历过雷音瓮大战,所以连带着对krys也有好感。老女人捏了捏我的手,表示自己知道分寸。 前矿难救援者坎贝尔老汉曾吃惊地问,这个老钱是不是个亿万富翁,怎能一下子调动那么多人为他奔忙?据我所知,欧石竹街那家人顶多只是个中产,委托费用不过七万,若这个数字翻一百倍,才可能有那么大的驱动力。能请到几个货真价实的暗世界菁英帮忙。 然而,这件破事却如滚雪球般,如今越滚越大,被卷入的人也越发杂乱。不仅铁布利希参与了进来,就连世界之子也被喊来助阵,不论怎么看,都很不正常,远不是所谓的革命情谊那么简单,这伙人精得很。一番详聊下来,我才知尤比西奥背着我们干的那些勾当。 整件事的转折发生在今晨六点,与我同屋的捕梦者一夜无眠,天麻麻亮便起身走进了魂镰的客房。经过一番关起门来的密谋,俩人很快来到旅社背后的公用话亭,给博尔顿打去了电话。两个小时后,柳条镇的提灯丧妇与扬希县埃及村的裘萨克分别收到指令,一路风尘带着人赶来。是什么驱动他们如此奋发图强?为了钱么?为了救助可怜的欧石竹街一家人么?不,他们真正在乎的,就是孔地亚地峡,以及那矿难地深处为妖的一男一女本身! 兔子虽不曾踏进地穴,但敏锐的他已从中判断出此地绝不简单,向魂镰密报后,矮男人也大吃一惊,他俩认为地峡绝对是山狩所留下的废巢,或者蝃池。而这只叫谢菲尔娜的东西,它知道或随身带着一本叫做白银之风的银版书,在五零年代便已挑起了天下群雄间的争斗。 闻着动向就像群狼嗅到血腥,泛世界的翡翠之华率先布下天罗地网,招募大批人马企图擒杀,可仍是让它跑了。进入七零年代,当极暗世界为了追查它潜藏在夏洛特大楼内这个秘密,再度引出了冲击雾龙牙岛事件。其结果,列支丹、通天塔与金色阶梯斗得两败俱伤,ac受尽酷刑也没吐露骁鸷身份,最终惨死在逆流幻日,人油烛台也再度回到山狩手中! 暗世界自认是地底世界的正统,岂会不眼馋白银之风的下落?他们与泛世界、极暗世界在这一问题上,都是疯狂的围猎者和追捕者。现如今,地鸣车站矿难之事已造成社会影响,主事者又是魂镰与老戴,世界之子听闻后自然乐得来横插一脚。所以,几方商讨下来一拍即合,于是便出现了我们现在所见到的这幕奇观。除了调查山狩迷踪外,尤比西奥觉出想对付一男一女两只六翼地邪,万分棘手。如此厉害的东西若白白消灭实在很是可惜,倘若能捕获制成蛇胚,并将它们当成制约敌对势力的武器,都是件天大的利好。 因此,老钱的牙轮咒早被他们抛诸脑后,七万块还不够他们打牙祭的,但为解开此人的劫难,所带来一连串可期翼的机遇,可说是瞎猫撞上死耗子,从天上掉下块大肥肉来。 那么你不禁要问,侦探们和老戴知不知道此事?当然知道,但他们并不反对,只因各自目的不同。明日光辉的理念是为了重拾往昔传奇,参与的人越多越好,而最终他们才是获益方。至于国民侦探们,只为了凑个热闹,作为参与者往后可以在同感会里高谈阔论罢了。 仅仅一夜之间,各派势力早已结下了一张暗网,并在其中瓜分完所有的利益,哪怕九频道和有线台也是如此,只有我们兰开斯特被蒙在鼓里。成人的世界太复杂了,也充分映射出我等的无知。别人走一步看三步,而我们只盯着眼前,仍围着老钱这事忙得像只无头苍蝇。 “你想不想和林锐,不,和吕库古小姐通个电话?”不过事到如今再去想这些也毫无意义,此外我等的初心正是为扬名立万,有了世界之子这群怪人协助,自然肩头的担子也轻了许多。我不愿让自己整天忧心重重,向拳王扬了扬手机,说:“我记得你当初很痴迷她。” 岂料,裘萨克摆手拒绝了,只顾望着雨幕发呆。边上的丧妇同样不愿与林锐通话,甚至连我描述他们现今遭遇的苦难也不动容,就像从不曾认识他那般。人与人之间的情谊,或是出生入死当真贱如粪土么?望着这些熟悉的身影,我不由哀叹一声,瞬间沉默下来。 “你不明白,完美丈夫。”边上另一名打过照面的世界之子凑到跟前,低语道:“吕库古小姐早已复原,已不是当初记忆中的绝世美女了。而人总想保留美好的一面,很难面对这个现实。你觉得他们绝情,其实恰恰是他们专情。换做是你,能接受这个操蛋的结局么?” 是的,倾国倾城的吕库古小姐早已成了苦涩的回忆,虽然只有几个月,我却感觉像是上辈子的事,变得极度遥远。回想我与林锐的现在,哪还有过去这么亲密?甚至连话都对不上几句。打从住进果核酒店一刻起,他开始刻意回避我,我俩渐行渐远,愈见陌生。 hi,youngdy lycurgus,now here u go again, u say u want yours fereedom, well who am i to keep you down, it’s only right that u should y it the way u feel it,but listen carefully to the sound. of your loneliness, like a heartbeat, drives u mad and crazy in the stillness of rememberin’ what you had, and what u lost, you hard,you loss. thunder only happens when it’s rainin’, yer only love u whern they’r yin’, they will be e and go,when the rain washers the window clear. like that. now i’m in here, i see the crystal visions, i keep my illsion to myself, it’s only me. (嗨,吕库古小姐,现在你又回来了,你说你想要自由,我有什么资格来阻止你呢?你应该按照自己的感觉来演奏它,这是唯一的真理。细听一下雨声,你的孤独、就像心跳那样,让你回忆着所拥有的和所失去的,你难以承受的苦难,你的迷失。雷声只在下雨时才会响起,玩家只在他们比赛时才会爱球,他们来来去去,活像雨水冲刷车前窗那样随便。如今我也在这里,透过水晶般的幻梦,并将这份猝痛留给我,也只留给我自己。) “alex,他们为啥管你叫完美丈夫?”我正在心头吟唱悲歌时,肩头被人轻拍了一下,回头望去,那是一无所知的krys。对于新来的世界之子,她显得兴致勃勃,以为是与我交好的故人,所以也当作朋友般闲聊。好在他们懂分寸,不愿自己的事被外人知晓,故而在她面前遮遮掩掩。完美丈夫正是吕库古小姐对我的蔑称,讥讽我遇上事立即躲藏起来,将她一个女人推在前线去抵挡强敌。故而因她的鼓噪,所有人都这么唤我,反将我真名忘了。 “我与他们在很久以前,爱上了同一个女人,而她最终选择了我,大概就是如此。”旧伤何必重提,我摇摇头,迅速打断她的遐想,叹道:“但她已经走了,我也正在将她忘却。” 我们十余个人,就这样想着自己的心事,停在隧道口抽了一支又一支的烟,直到魂镰等人研究透彻,打了个响指才从梦中惊觉。于是各自跳上车,扎入雨幕返程。我跟着krys本想踏上老戴的旅行车,却被一条温软的胳臂牵住,侧目去看,那是神情黯然的dixie。 她将黄斑羚故意拖在车流最末,如同一叶扁舟颠簸在豪雨中,待到刮雨器停下,我惊异地发现,来到了罗莎他们有线台的驻扎地—蓝岭(bleu ridge),距离我们的旅社已十分遥远。这里是范宁郡郡治,人口超过1200人,该有的设施一应俱全,光是酒店就有好多家。 我忘不了她在预定客房时茫然与若有所失的眼神,以及她始终萦绕在嘴上的自言自语:“啊,我多蠢,都是我不对。”待到旋开房门,在圈椅上坐定,她才慢慢恢复常态。 窗外雨下得正酣,劲风将水柱一轮轮吹拂到玻璃上,发出爆米花洒落在地的杂音。从这里望出去,视野可以覆盖整座灯火璀璨的都市,甚至包括底下一处露天汽车影院,投墙上正在播映着热门大片—拯救大兵瑞恩。dixie在打电话叫外卖,我只得愣愣地点起一支烟看电影。时隔不久,门外的披萨和果酒送到了,她这才款款走到身旁,陪着我一起往下眺望。 “过去我来蓝岭办事,就选择这家hampton inn,可以居高临下偷瞄电影。”她瞟了我一眼,不好意思地笑了,说:“然后,与初恋情人也像现在这样,叫了许多外卖,两个人像贪嘴的猪,除了吃就是睡,好几天都不愿走出房门。” “dixie,你这是?”我挠了挠头,伸手接过酒杯,不知她带我到此所为何意,问。 “没什么,我想忘却一切,丢开所有不快,让一切都见鬼去吧。”她拽起我胳臂,往盥洗室推,说:“昨晚我被老鼠的吱吱声闹醒,黑枫镇简直不是人居住的乡下,想必你多天来也没好好休息过一回。何必非要折磨自己呢?明天是个大阵仗,保存体力与精力很重要。besson,你有没有试过在雷雨天泡在浴缸里的感觉?去尝试一下,就能体验到无比美妙。” 这个我倒真没深思过,人生之中雷雨天泡澡好像很常见,但从不曾用心去体验。以往我只为了冲刷去疲倦与污垢,被她这么一说,很快来了兴致。人往水里浸下,带起一圈圈撒过浴盐的粉色泡沫,倾听着雨滴打在侧窗上的白噪音,望着五件套在橙色灯光下熠熠生辉,蓝色瓷砖缓缓淌落的水滴,随后捞起披萨和焗蜗牛大快朵颐。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人被融入进雨丝中,顿时觉得之前太委屈自己。这才是享受,人真正该过的物质生活。 趿着纸拖鞋坐回窗前后,我将露天电影完整地看完,随后听见背后的低泣声。迪姐裹着浴袍正在抽烟,丽眼中满噙着泪水,正失神望着我的背影独自唉叹。四目相对后,她开始问我世界之子是什么来头?他们到此打算干什么?不过,我可以肯定,这不是她真正想说的。 “我真是个无耻到可笑的bitch,总对自己说怀念魔魇里的一切,自己如何如何反感整天带着的面具,竭力要去找回丢失的自我。结果,我却彷徨惊惧,害怕自己与你走在一起,并公诸于众。甚至,我容不得别人有半点猜忌,并总能想出各种理由来说服自己。倘若走得太近,狗仔队就会调查他;倘若频繁接触,就被居心不良的同行杜撰出绯闻;倘若这般倘若那般。”果不其然,风轻云淡的盘问没进行几句,她忽然抱面痛哭起来,死死抓着我的手。 “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那样对你对我都好,也能保持一些神秘感。” “这不是我想要的,besson,看见那栋民居般的大宅了吗?罗莎等人就住在里头。我就是要住得这么近,而且明早你我还要在他们楼下一起用早餐,我受够了!”她站起身,将我深拥在怀里,双肩随着抽泣而颤动,说:“这间屋的两个窗口,正面是繁华的夜景,背面是孤零零的铁道。为什么不仅是人,就连套房也是两副面孔呢?我为何不能放开心怀去接受你,向自己的亲朋好友介绍你?而象个贼般躲藏遮掩呢?中午时分,我独自思虑了好久,设身处地去想像是你,太可怕了,我那么待你,换成任何正常人都无法接受,这简直是在犯罪。” “我也好不到哪去,在没有你音讯那段难熬的日子里,我与krys时常撞在一起。抚着她的秀发,嗅着她的暗香,我难以把持。那天的问话也是在试探,我害怕自己真会头脑发热铸成大错,我希望你捅上一刀叫我清醒。不过,幸运之神让你重新出现在眼前,对我的意义,早已超脱了一切。”我动情地抚着她清丽长发,感受她脸庞的暖意,叹道:“老戴评价我是个渣男,起初叫我很不爽,后来仔细一想,我好像正是如此。我爱上过我的哥们,我也爱上了从不曾见过的小苍兰,然后是雾龙牙岛的leeann,接着是你,最后是krys。每个女性都像生命中的过客匆匆离去。而你知道我在想什么?我对此很得意,所以,我就是个禽兽。” 在激烈运动过后,我与她沉沉睡去,这个安宁之夜,我担忧过阿辽硫再来滋扰,但最终没有重历,因为它只属于我和dixie。半个月以来,这是我最松弛的休眠,如果可以,我想永远停留在1998年9月8号这七小时之间。然而,随着艳阳高照,我不得不再次回到地狱。 我与迪姐不再遮掩,公然缠着手挽着腰回到黑枫镇,并且在心头放声大笑,充满了做贼后宣泄的快感。可到了旅社门前一看,顿时傻了眼。只见世界之子开来一辆大货车,打开舱门后露出一排排半自动步枪,和成箱成箱的尖椒玻璃泡。公羊与莽汉们毫不避嫌,在空地上拼起几只大桌,将一大堆子弹卸去弹药,重新填补药粉。最奇的是,来回乱走的镇民视若罔闻,甚至连条子也在边上默默喝着奶昔干看,他们想干嘛?难道要去打仗? 望着这个露天军火库,我俩瞬间傻眼。krys正将它们用填弹器压入弹匣,见我们呆立原地,上前恼怒地撞了下我的肩,说你俩已鬼混了一整晚,现在是不是也该帮大家忙点正事?别回来后仍在秀恩爱,今晚是场大决战,关系到所有人,包括九频道的四眼妹也在忙碌。 老戴正在校对枪械的准心,并说这些全是改装枪,任何型号的子弹也无法用,这点他已请现场监督的副警长检验过了。众人正在填的,是研讨一晚决定下来的特殊武器。这种子弹打在人身上,除了惊吓作用和爆起一股难闻气味外,不具任何杀伤力,你权且可以将之理解成玩具,甚至比起水弹威力还弱。但它对于妖魂和尸鬼,就是毁天灭地的重型武器了。 摆在大桌上的大袋药粉,分别是狼咬、毗卢丸、熟爪、堕魂斩等等的研磨剂,还有阴宅里特殊的黑铁屑当配料。对于妖魂尸鬼而言,譬如将黑铁屑和堕魂斩按1比2.9配成,就相当于当代战争中铝热剂;而若是以毗卢丸和阴削,再加上黑铁屑按2比1.4调配,就相当于汽油凝固弹的威力;再比如狼咬和霹雳火这种能在空气中燃烧的散物,合在一起就相等于温压弹;总之,各种火药只需按不同比率合成,就成了最致命的武器,众人所在装填的,就是这种弹头。忙碌了一个上午,他们已经合成了四千五百多发。 面对连类型都难以分辨的六翼地邪,若还是以吕库古阴宅那套去闯,是白白送人头,几乎全军覆灭的铁布利希和世界之子最有体会。所以,武器上的强化是保障全员性命安全的第一道关。你不可能挥舞着桃木剑和念咒语去挑战未知,人得学会跟上时代。让他们受到启发的,是吕库古小姐和欧罗拉。这两名不凡的女性,在绝对弱势的雷音瓮与至强之敌横皇对抗乃至杀灭,正是通过不停调整策略,才勉强支撑过来的。 这场积极备战和重组弹药,也是暗世界上层要求的一次检验,真正的决战地就是最好的练兵场,倘若临场效果不错,往后就作为新军的制式装备分配下去。我原以为这场闹剧一定会遭来当地群众的投诉,哪知质朴阳刚的佐治亚人很服这一套,见我们忙得热火朝天,也纷纷跑来帮忙,并要求八点整要一同去黑枫口现场观战,他们可以承接所有后援工作。 暗世界有自己的军火库和兵工厂,想要调配物资材料简单得很,只需去个电话,别人立马给你快递送到。为什么会选用步枪?尤比西奥是这么解释给我们听的。论说射击精湛,这里没有任何人能够胜过拉多克剃刀;论说近身搏战,无人能击败或打赢拳王。那么问题来了,参战之人有男有女,能力参差不齐,无法达成这两个榜样的战力输出,那要怎么办?就只有选择步枪而不是搏击。除此之外,他们装备了大量糙盐雷,熟爪干扰雷以及尖椒玻璃泡。分别替代现代战争中的破片雷,电磁干扰雷和炫目雷。可谓武装到牙齿,技术先进到达顶级。 除了武器配对,更重要的是物资输送和战术指导。既然大家全捆在一条绳上,弹药库就留给九频道助手和有线台的闲人看管。他们不可能去涉险,拼杀的事全由专业人士去干,那么就分摊些简单工作,例如压弹和归拢物质以及调配,充分保证弹药及时送到前线。 接着是剩余的国民侦探,由军医当总教头,分管伤员的送医救治,起到战地医院或移动方舱的作用。这两条后勤线有了保证,一线人员才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有线台的人虽不时掩嘴偷笑,但在罗莎的拍胸脯保证下,也开始加入忙碌的备战中来。老戴找来一只破木箱,像个老村长那般站上去,重新将2201档案描述了一遍,让他们随便去网上查资料,看是不是真的。并告之做这件事极度危险,一旦开始就没有回头路,因此必须听从在场的公羊和世界之子安排,不可跨过红线一步或私自偷闯进去冒险。 接着,就是地底阴蜮玩剩的那一套,召开动员誓师大会。众人推戴有经验的魂镰为头目,主导这次决战。矮男人装模作样地擎着发言稿,又是一通陈词滥调。什么千百年后,当我们后代的后代,回想今天这个壮丽绝美的午后,他们会说,啊,我们的祖先曾与铁布利希和世界之子那些古老的英雄们并肩奋战,多么荣耀呵。若干年后,当我等长眠地底,尸骸被虫蚁肢解化为尘土,留下的史诗将永垂不朽。 你还别说,异端邪说的徒众们,蛊惑人心很有一套。这些犹如古代行诗般的吟唱,不仅让一干工作帮很是动容,而且也渲染了围观的镇民。他们顿时感到自己正肩负起拯救全人类的重责大任,现场气氛肃杀、沉穆。几个小时后将要闯入孔地亚地峡之人,大有一种秋风瑟舞,南燕北返,壮士一去不复还的悲壮。起先浮现在有线台工作组脸上的嘲笑,渐渐也适应了这股曲风,精神为之一振。不待魂镰屁话道完,整座镇子传响喧天的呼声和鼓掌声。 见现场气氛被调动起来后,几大骨干躲进客房召开起战术会议,而我这种小人物,自然被排斥在外。露娜与几名丧妇正在为krys涂脂抹粉,在此方圆几十英里内,找不出比她更标致的年轻女人来。故而,她就像当初的吕库古小姐般被盛装打扮,作为一名不漏香。照例是佩戴苦难头冠,换上古色古香的衣裙,割喉黑山羊剥皮并覆在某块怪石上,疯子般狂舞跳起祈神仪式这些套路。我已见过一遍不觉得新奇,但krys却分外享受,也许她此生从未被人那么重视过,穿戴一新后忙不迭跑去大竖镜前打量自己,并特地换上了那只高跟鞋。 “你与我女儿年岁相仿,而且那么乖巧,我会全力保证你安全的。”露娜呆呆地望着晚霞,不由感慨起来:“嗐,你让我想起另一个女的,算了,往事何必再提,就这样吧。” 不久后,从米尔顿过来的世界之子大厨们到了,他们带来自己的菜单,全是水果蔬菜,不含一丝荤腥。在国民侦探的帮助下现场切配起来,然后将祭品黑山羊斩开分盘,做成烤肉,分配给众人。并说这套菜叫送魂餐,所有人哪怕没吃饱也不能多要,这是保障一会儿工作帮绝对避免危险,即便入地峡的人全军覆没,他们也能全身而退特别炮制的。不过迪姐和罗莎尝过后,都绝赞不已,并缠着大厨要配方,说与之相比,自己过去吃的素餐简直就是猪食。 就这样,邪教仪式、大餐和群魔乱舞精彩纷呈,让这群大城市人尝足了新鲜感,大呼过瘾。这些珍贵镜头,也被及时拍摄下来,并将作为未来的专题报道当作噱头。 七点整,一轮不该出现的满月浮上夜空,并被包裹进层层叠叠的怪云之中,这就是宁息之刻,即安定祥和荡除一切邪妄之气。其实这种自然天相,是古印度星相学里的黄道错位,将月亮半轴映亮,对暗世界来说是吉日,对天文台来说是气压不稳的预兆。此刻组弹工作已进入尾声,整片空地上,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闲聊,并不时抬手看表,等待着出发。 约莫过了一刻钟,魂镰屋门大开,一道橙色的暖光洒在水泥地上,战术会议开完了。群众们激动万分地围聚上前,交头接耳地望着尤比西奥。他象个大领导般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随后做出以下指示。进入孔地亚的人马,以七人为战术小队,分三批闯入。采用的方式是步步为营,绝不冒进。当到达一个支点后,立即布下黑涡局和返生铃,然后在这一基础上,老戴将祭出他独有的摩尔多瓦地刺阵,将整片地带设下结界加以固守。 而我作为最末一班进入的突击队,得和兔子打配合,由他通过刻眠送入魔魇,靠我去看破丽姬娅和格兰特之间的前尘往事,以便梳理原委。他们已有了对策,可以消除科西塔背后的幽暗干扰,我可以放心大胆使用返金线。当这一步做完,我和不漏香的使命也将结束,届时我俩选择回到隧道还是继续待着,随我们自便。 至于其他的布局,我们不是参与者,没必要知道。总之,他们下定决心要拘押两只六翼地邪,并制成蛇胚带走。倘若失败也无惧,后续会不断派人过来,直到彻底征服二妖为止。众人以为他们在虚张声势,而我却明白,这决不是在开玩笑,暗世界的人全是倔驴一根筋,不成功便成仁,选定的目标不论折损多少人,也非得达成。 被盛装打扮的krys,惊艳了一干闲人,镇民们目瞪口呆纷纷说这是天女下凡。很奇怪,过去的吕库古小姐也是同样行头,苦难头冠,荆棘花手环,洁白麻布裙以及挂满木制首饰。但总体穿搭不论怎么看都极不协调。而穿在krys身上,却独具异国风情。就连我,也像只蛤蟆般张大了嘴垂涎起来。果然妖法化影的女人,与真正女性间的区别极大。 因此,他们为其取了个新名字,叫科西塔小姐,以示与过去之不同。七点半,众人纷纷跳上各自的车,如风驰电掣般往黑枫口去。到了隧道前,公羊与世界之子早在那里开始了布置,他们在进出两道口架起铁手架,用长钉凿穿山石,取来破旧船帆制成幕布,将整片地方围了起来。众人不得不往侧面通过,很快下到了120米中段。 四盏牛油尸灯勃勃燃烧,好事者们往火焰中泼撒着香粉,隧道被拖进电缆,五十一座大型矿灯将这里照得亮如白昼。科西塔图腾下,早已被人用油漆画下大大的阴九局镇魂挽歌,那是个繁杂怪异的图形,直线笔挺,圆圈饱满,很难想象是如何制下的。 尤比西奥缓缓脱下黑西装,披上一件丑陋的熊皮斗篷,往脖颈间挂起垂襟。随着默默念词,拇指与中指的指甲,以肉眼可观察到的速度疯狂殖长。他抡着胳臂不时打着响指,火光在指间炸响,引得广大群众肃然起敬。而暗世界的菁英们,则象标枪般站得笔直,如临大敌。 兔子与迪姐,随着他的指示爬入破墟去开启装置,很快石磨盘缓缓移开,一股充满甜香的空气喷薄涌出,正因此众人不觉得有何可怕,但直觉在告诉我,越是妖魅的表象,背后掩盖的罪恶也将越深重。我非但没像旁人般陶醉,而是感到阵阵战栗。 露娜已换好了丧妇行头,如僵尸般带着四名黑寡妇走进人堆,几个镇上少年望见,怪叫一声抱头鼠窜。拳王爆喝一声,说现在想退出还有机会,一旦到点开工,再想逃跑的,就会缠上厉鬼。一部分人在他故作威严下,开始陆陆续续被劝返,但绝大多数仍选择留下观战。 krys矗立在四名提灯丧妇中央,神情闲然,很是专注。当八点的钟声响起,妖妇们立即发出惊天獠吼,趿着木屐砸烂手中木灯,如狼似虎般扑进地峡。接着是被分组的公羊和莽汉亦步亦趋,两批十四人眨眼间走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泥地间未熄的烟蒂。 “完美丈夫,时间到了。”拳王朝我点点头,与兔子脚步稳健地走进地穴,消失在彼端。 “besson,你等等。”迪姐冷不防地从身后冲出,一把抱住我脑袋,将唇舌填了上来,当着浩浩荡荡群众的面,与我深拥热吻起来。她在哭泣,并为我即将经历的入弧而忧心,生怕至此一别就是生死两茫茫。她松开我,在自己心窝比划,说:“我会在此等你平安归来。” “少惺惺作态了,你不过是想拿到第一手资料。”罗莎见她不愿松手,上前挤开迪姐,同样深情地付之一吻,低语道:“要千万照顾好自己,也许你觉得我是个恶人,无妨,往后你会慢慢看明白的。alex,别头脑发热。” 我默然踏入黑暗,身后的科西塔图腾缓缓降下,真正的决战至此上演! 12:32 s chap 47:requiem(镇魂挽歌) 石磨盘的背后,被人挂起一道厚实油腻的毡毯,与隧道两头高悬的幕帘是同种材料。据说是从破烂的舢板上拆下的船帆。拳王正徘徊在前方,不住埋怨我做事磨磨蹭蹭,还不及初出茅庐的科西塔小姐来得投入。我不以作答,快步跟上了队伍。 人们对山狩的了解程度相当肤浅,基本游离在传说与神话之间,如果这地方果真是它走过的废巢,那么众人便可籍此获取许多信息和答案。它是如何改变地形的?又是如何在追兵眼前消踪的?以及窜走后大致去了哪里?总之,这也等于是一次实地的勘探。 我记得过去他们总唠叨,自己游走在两个世界的边缘,行事作风素来讲究低调,这回怎一改常态?并答应和媒体进行合作了呢?一番闲扯下来,方才知晓其中原因。 早在几十年前,泛世界与极暗世界的人已发现白银之风依旧存世,在调查之中,纷纷开始打起宝钻的主意。而自称正统的暗世界,却是三方中最后查觉的一方,当想分杯羹时,别人早捷足先登并销毁了大部分的痕迹。如此一来,再想迎头追赶,变得举步维艰。 不过,暗世界有一点其他世界不具备的优势,那就是它与真实世界紧密结合,社会各界都有他们的人。世人即便不甚明了,起码也当作是种都市传说,故而它具有潜在的影响力。在没有任何目标前,他们可以一如既往地操纵各宗非法交易赢取暴利,地下钱庄、人口贩运、毒品交易、军火买卖等等;而一旦有了目标后,那就不同了,他们会开始洗白,商业包装,将部分精力投入在公益事业中,很容易将自己打造成社会的进步力量。其原理,与黑社会极其相似。这么做的好处是,能汲取到真实世界庞大的资源,可以助长自己谋事。 老钱中了牙轮咒是个客观事实,他又与地鸣车站以及隧道有关,再加上老戴广而告之的2201档案,实际已在这一带人们心头烙下了阴影。靠警力难以应对,靠二度挖掘危险系数又大。现在冒出一群孜孜不倦的人,主动请缨干这件事,岂不是省了各方的心?若干成那固然好,干不成也起到前车之鉴的教训,因此不会有人阻拦。再加上媒体从中鼓噪,以必须给予公民一个真相为由,更是绿灯通行。所以,各种有利因素集于一身,又何乐不为?如果因此谋利,届时他们将立即人间蒸发,只会给世人带来不贪图功名的高风亮节。 这当然是主要的原因,其次是这件事从构想到成型再到实施,时间上过于仓促,现成的资源实在少之又少。那么,工作帮起到了一个相当好的幕后团队的作用。这批人绝对专业,长期从事拍摄与实况转播,眼光犀利不容任何纰漏。故而在行进过程中,将能起到预警提示的关键。而进地峡的人一多,彼此分散的距离又开,很难传递信息,光靠几颗夜风是顾不全的。最好的对策就是所有人获取半妖视野,人力无法做到,但科技能弥补这个缺陷。 何为半妖视野?这点可以通过吕库古小姐举例。她被沉湖改造又吞了一颗心脏,成了雷音瓮的女魔,所具有的基础能力为,能操控数以千计的羽蝶。这些小帮凶分布在广大区域各个位置,替代了女魔的视力与嗅觉,任何角落发生的任何事,都逃不过她的视线。故而占据主动,想伏击就伏击,想退走就退走,误入的人哪怕再多,也对付不了她。那么我等佩戴的摄像头就等于羽蝶,它拍摄到的画面,也就成了眼睛,最终会传到每组人手中的投射板上。 时值即将进入下一个千年,不论是九频道,还是佐治亚有线台,既对将来持乐观憧憬,也对未来忧心重重。市场饱和是个不争的现实,已被几大电视网瓜分殆尽,新闻播报是个传统项目,但无法增加用户,哪怕大楼管道破裂引发抗议这等小事,也常会被挤得人头拥簇。这个逼仄的空间太需要新鲜空气与血液了。所有人都对未来有预期,都希望能作出改变,地鸣车站这么大的事,又怎肯放过?头面人物也在观察,他们会根据数据得出判断,哪种素材更符合平民的口味呢?如有必要,开设第二幅频道或搞系列追踪报道,往后将成为常态。 迪姐与罗莎都已不年轻了,她们这种岁数讲究的是求稳,因此累活脏活两头挑,生怕自己会被新生一代淘汰出局。这种焦虑表现在俩人身上,都尤为明显。故而这次夜闯地峡,她们会竭力引导舆论,炮制悬念,来为自己争取口碑达成业绩,彼此间的竞争无从避免。 须叟之间,我越过了原先那个洞窟,开始迈向未知的前方。地势延伸并一路往下,回头去看,我已与留在那里布置黑涡局的几人间,有了十多米的落差。时隔不久,我被众人带着来到了座怪异的石穴前,那里是魂镰定下的第一个支点。 为什么说它怪异呢?主要是我分不清这究竟属于哪种地貌。此处的面积约有半个足球场大小,顶却压的极低,目测下来可能只有二米五,像裘萨克这种体格之人,总担心会撞到山石,给人一种难受的压抑感。除此之外,是石穴的外形,它犹如犰狳打下的洞,而且还是只瘸腿的犰狳,呈右侧宽左侧窄。两头石壁同样蔓生着干枯发硬的地衣,阴枇杷成串成串荡在头顶,似乎一仰头就能咬上一口。拳王指着他们要我来辩,我点点头,表示这里的一切,与魔魇瀑布下的情景区别无二。既然此地没有伏琳沙那种遗蜕,它肯定就是山狩创下的。 除此之外,这里已被最初的闯入者做过改动,那人在地藻腐土上凿出壁坑,摆着煤油灯和绳索,还储备了部分的食物。显然是因好奇打算不断深入预留的。根据刨印,这家伙用的是把短柄二齿叉镐,这种工具在矿山一带到处可见,在如此宽大的石穴中,此人究竟在挖什么?不仅如此,脚下也略显奇怪,它不全是砂土,还滋生着阴草,甚至长到了洞壁顶上。 正因此洞外貌古怪,四周都有大小不等的坑洼,所以众人停着开始挖刨,打算看看土下是否被埋下过东西。我闻听喊声,原来是兔子,他说真正的奇观在前方,那才是我该去之处。 “一会儿到地方后,你只需找到宽敞的所在坐下,什么都别去想就行了。过程可能会有些惊悚,但那都是幻象。”他让我去看埋入土里的火标枪,示意跟着走便是。 “第一道题已有了答案,那个神秘人是名男性,现在可以排除跨性别者了。”他曲曲折折地从内侧口袋里取出只塑料袋,装着一片布满锈斑的刀片,说:“早年的雷明顿全铜剃须刀架,刀片是十二片装的良友,相当符合尤比西奥起先推测,是个收入非常普通的家伙。” “除此之外呢?”我忽然想到了什么,问:“剩下的一只高跟鞋,你们是否见到?” “这一带都翻遍了,可惜没有瞧见,也许掉在了更深的某处吧。提灯丧妇是走得最远的一批人,她们现在距离我们有八百米之外。这条地峡延绵不绝,谁都不知它将会通往何方。因怕出事,尤比西奥已让她们回返,起初评估的危险,至今仍没有出现。”他扫了一眼地壕般的下盘路,不时看向反射板,道:“只是信号越来越差,我们目前大概在三十五米深度的地底。这里有太多难以解释的现象,都需要靠你来还原,以便整合。” 我本以为散步般很快就能走到的第二个支点,结果却像穿透瀑布底下的石窟,足足走了十多分钟。测距仪显示为距离入口八百米,深度达五十五米,空气开始变得浑浊和燥热。远处传来魂镰和老戴的声音,他俩正与隧道内的工作帮在通电话,对方反映信号时断时续,问能否将设备移进石穴内,但被尤比西奥严词拒绝。 “我看他们简直是疯了,居然连命都不顾。”魂镰将手一摊,叫道:“这是个游山玩水的好去处么?那个戴眼镜的,还跟我说电话快被人打爆了,他们在做什么问答,真是乱来。” “这点好理解,工作帮全为了收视率。不过他们既然想看,就给他们看个够。”老戴站一旁,耸耸肩叹道:“让停在隧道内的公羊看严装置,给人误闯进来酿出祸端,就难收拾了。” 所谓第二个支点,是一片比起上头辽阔许多的石窟,在其中央,出现了一道不该存在的风景线,那就是有棵枝繁叶茂的怪树。它是什么树种我不知道,从外观看葱葱郁郁很是庞大,两头两脑横贯着几眼温泉,泛出的白雾犹如阴宅底下的“仙境”,给人充满遐想的既视感。人们已沿着洞窟埋下了数以百计的火标枪,同时打亮全部的镜灯,将石穴照得亮如白昼。我一走进石窟,眼睛无法适应,被刺激得淌下泪来。待完全睁开,已经是很久之后。 “是否有种似曾相似的感觉?”魂镰走到边上,陪着我仰头去看馒头状的穹顶,问:“觉得这个鬼地方像哪里?我的预测通常不会出错,这就是个蝃池。” “它会不会也像阴蜮那样,存在曼陀罗法环那种只能进不能出的排列?咱们可是半点概念都没有,出了差池很难全身而退。”闻言我心头一凛,手探向背囊,打算掏出铁屑查看。 “人如果在同一个绯局里跌两次跟斗,那么他不是蠢就是该死,我早检查过了。要我说,这里正巧与阴蜮截然相反,前者是极阴,这里是至阳。”他冲我摆摆手,表明不必抓瞎,开始解释起来。原则上吕库古阴宅地底,起到颠覆一切作用的,正是修罗之松。这条七大首恶之柱将地表的生气抽走,全都输送给了雷音瓮葬主末裔,所以天穹花祭坛才能蔓生阴花灵芝;而这里却生机勃勃,满是流动的热风和滚泡的温泉,并且还生着树木。 为什么会这样呢?原因就是此地距离地幔已十分近了,如不意外,继续往深处去,或许能见到岩浆池,和地下火山。也正因这些因素,所以地壳变动比较反复。 我被他推着,来到不远处站在树下的krys边上。面前的景致,简直令她看傻了眼,哪怕我来到身后也没有察觉。薄光打在她身上,洒下一片金黄,毫无瑕疵的皮肤变得异常光洁细腻,犹如塑料制品般通透晶莹。望着这张背影,我不仅陶然,忍不住就想伸手触碰。 在雾气袅绕的砂土间,已被他们布下了一个超大的镇魂挽歌,阴九局要成型,就须献祭特殊的东西,krys本就是不漏香,当个首眼再合适不过。她什么都不必做,只需站在石穴中央即可。为法阵周边的分岔路献上宁息祈福。一旦深入的人遭上不测,可以快速退回此地固守。魂镰让丧妇们不必白费精力,先收了神通休整,为她站好台桩子,索住气眼。 老戴见人们都在忙碌,也不甘寂寞,他已着人备下几块硕大的玻璃板,搁置在石窟的四道缝隙口。自己则取出把刷子,沾着某种涂料,正在上面如游龙戏水般写着刻印。 “是不是觉得他们像神经病一样?”见人们挥汗如雨,我凑近krys耳旁讪笑,道:“这套装神弄鬼,我早见识过了。” “你到此地的目的,不是与她闲聊,”可惜话声大了些,让耳尖的矮男人听见。他擎着一只铝皮饭盒过来,将它往树根搁下,朝远处的兔子扬扬手,示意他可以开始了。我按他们的要求跪坐在地,双目注视着饭盒,捕梦者说真正的骁鸷能随时随地入弧,但对我而言就难了些。然而无妨,此物理应是神秘人遗留的物件,上面就萦绕着曾经的气息,通过它可以令我打开心窍,即便没有幻日的便利,他也可泡造出一个来,只需朝前推一把助力,立即就能送我入眠。这种方式叫“波斑水影”,即现实中撬开虚幻的边角,使人坠入魔魇。 “等等,”老戴见我即将入定,忙不迭地跑将上来,从铜皮匣中取出嵯峨翼在我帽檐安好,说:“虽不起作用,但通过它可以估算时间差,上次在阴蚀道场忘了带,这回我留心了。” 耳旁的杂音逐渐散去,四下里薄光黯淡了下来,合上的眼睑通透,似乎能瞧见人影在快速消失。不久,我感觉自己像被浸透在夏雨中,四周显得既潮湿又温润,几乎感觉不到肢体的存在。睁开眼偷瞄,我依旧在原地,只是人与物都不见了,被陷在一片永恒的黑暗之中。 身后传来道劲风,有人向我脊背狠狠击出一掌,随着一声走起,我瞧见自己的骷髅骨架,已被那物揪出了体外。伴随这股力我跌出八丈远,完全扶正身子时,眼前开始现出了变化。没有怪石嶙峋,没有成串的海妖金腹,也没有东一片西一滩的温泉。脚下出现了潺潺流淌的溪流,这是个从未到过的地方,四周有着自然光,照亮了小径两侧的白杜鹃和石楠花。到处飘飞着水沫,茎蔓在其中低垂着婀娜娇柔的花穗,显得既典雅又秀美。 我默不作声地爬起,观赏距我最近的花盘,白杜鹃如雪,石楠如血,融合在一起显得极度刺目。我弯腰捡起片花瓣,它已被压碎,皱卷的边缘已有些腐败,但依旧香气浓郁。这一地厚积的败叶,如同晚秋公园的土道,留下了别人踏着它们走过的踪迹。 “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定了蛋糕,还没送到。打算吃过几块后,然后泡在浴缸里默默等死。”不知哪里传来了女人的抱怨声,她说:“真是没意思透了,我本该在迈阿密的海滩上看烟花,却不知谁在捣鬼,依旧得待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重新记账,你就不能想想办法么?” 毫无疑问的,我听过她的声音,上次朦朦胧胧,这次却清晰可见,仿若人就在隔壁。 “应该还是你那些追慕者吧,他们不希望你走,怕你跑了再也不愿回来。不过,要是没有这家伙,我岂不是白跑一趟么?”紧接着,男人的声音响起,他充满倦怠,道:“我不太明白,为什么生日非要吃蛋糕,这算是古老仪式的延续吗?我想还是因为廉价,大人小孩都喜欢。耶诞既可以去郊外砍树回来装饰,也可以不去砍,但家里总需要摆设,这就是传统。” 这两个人究竟躲在哪里?我四下张望,什么都没有,便开始循着声音迈进。当越过一大片的石楠花丛,眼前突然暗了下来,我正想掏出头灯辨明方向,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躯,被一股力驾驭了,将手抬起,很快触到了木器的质感,那也许是个窗框。 眼睛慢慢适应后,窗对面变得清晰,果然有两人面对面坐在昏暗灯下,彼此握着对方的手,正在互诉衷肠。随着俩人凑近接吻,脸被映亮,这正是素描画上的丽姬娅和格兰特。 此女果然生得有几分娇媚,岁月无法掩盖其风骚韵味,只是盘起的发型十分古怪,毕竟她就是那个时代里的人。男人一副资本家的派头,梳着包头,抹着厚厚的发蜡,眼波流淌着密意,嘴角有点歪。此人衣着体面,又是钻戒又是金表,总体说来还是挺般配的。毕竟男人有钱女人有貌,偶合天成,如真能结合,也算是低配版的老式电影明星画报。 “诶?不对劲?”望着这座熟悉的小屋,我开始感到纳闷:“按平面图看下来,现实里应该并不存在这样的一座屋子,它究竟是派什么用途的?” 有了这个想法,我想四下走走,先将此为何处设法搞清。它显然是个后窗,须得绕弯才能跑去正面。不过躯壳有自己的意识,我仿若是个幽灵,只能借助他的视觉去观察,却难以寄魂。好在此人趴窗台不久后也腻了,毕竟搂搂抱抱是别人的事,自己不过是个偷窥狂,于是开始往外去。前路越走越黑,走过一段眼前猛然亮起,几名黑着脸的矿工远远朝自己走来。 他们显然是认识我的,虽不说话但在点头致意,与我擦肩而过后,面前的环境豁然开朗,这里果然是矿山地底,至于哪一层不知道,因为矿难现场已是结构遭到重大破坏,完全无法分辨了。我正迟疑该往哪里去,脑海中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那是兔子。 “我终于搜到你了,这就是骁鸷的魔魇吗?没关系,你按自己意愿行事,我来做记录。” 脑海中冷不防地冒出声音,着实将我吓得不轻,毕竟来来回回的人,绝大多数已经作古。久而久之我终于查觉异样,那就是自己的人影,它与躯壳的动作不同步。捕梦者正是躲藏其中,始终与我并行着。 “你岂止是不完整的骁鸷,在我看来,你比捕梦者都生疏,甚至连边也没摸到。”兔子连连啧嘴,开始言传身教起来,道:“目前来看你只能巢居他人。他在分神时才会被你入侵,我也无法时刻分享到你的画面,只能瞧个大概。过一次果然是好事,能叫我知道你的实际状态。你我要设法查出此人是谁,一旦等到他心神不宁,就设法往有镜子的场所带。” 正说得起劲时,眼前出现了只擎着杯子的手,中指缺了一截,四周成了酒吧那样的地方。许多油腻肮脏的人都在打牌与彼此取乐,忽听门前有人在喊,肖来了,紧跟着一个西装革履的家伙款款踱进大堂。那人是休伊。格兰特,似乎在广大劳动群众中广有人缘。 他给在场所有人都买杯酒水喝,同时坐在吧台前与熟人们打着招呼,这时有人问他发财致富有什么窍门?如何才能像他那么有钱?格兰特开始扯想挣大钱眼光就得独特,能看准投资什么才会来钱。接着是哄堂大笑,又有人问他老家是哪里?怎么会有南部口音? “我老家就在桃树角,十一岁才去的纽约,这里就是我的乡土。”格兰特为人豪爽,丝毫不惺惺作态,他指着一个醉眼朦胧的老汉,并说此人原本就是自己的街坊。 神秘人一面倾听,一面找来纸笔记录,不时扭过脸去看舞台中央的主角,并充满怒意。 “没什么可看的,很显然肖动了他的奶酪,此人醋心大发。”兔子也在分享这组画面,不时与我互动,道:“这家伙就是只底层的耗子,既无能又充满嫉恨,如果我是蒙太古,哪怕嫁个洗衣工也不会挑他。别去计较过多,这都是凌乱的画面,分别表现在不同时期。” 眼前忽然一亮,我又回到了石窟的花团锦簇之中,水溪前站着那个财务女,自己巢居的这个人正在低声下气向她哀求。只见丽姬娅杏眼一瞪,将手中书信撕了个粉碎,掷在我脸上,气得胸脯一起一伏。接着,更多的物件被她从包中丢了出来,有书签、有发夹、还有一整本邮票。只不过,俩人的对话内容显得模糊不清,大多都是在发泄情绪。 “你不能再跟肖继续鬼混在一起了,我调查过那家伙!”男人伸手拧住对方胳臂,叫道。 “那是我自己的事,难道跟你这种瞌睡虫过日子吗?我没想到,原来放火的那人正是你!”财务女咬牙切齿,威胁道:“450国道的情侣,那个雕塑家,保龄球馆外的遛狗老汉,还记得吗?太可怕了,你简直是个疯子!真把我逼急了,你干过的那些事全给你抖出去。” “看来这家伙做下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被老娘们捏着把柄,你说会不会是杀人灭口?” “我怎会知道?继续往下看吧,随后咱们再来集中梳理。”兔子打断我的奸笑,说:“偷窥别人隐私很快乐吗?就像看场大电影吧?换做我是你,将深以为耻。” 随后不久,画面又变了,依旧是黑夜,在某个破败的阁楼里,此人抓过案头的书籍,拿着刻刀割割划划,将字条丢在一只玻璃培育皿里,桌上铺着信纸,以及一罐大号白胶。除了遭蹂躏的科幻三件套以外,还有其他的书本,例如以西结书和简爱等等。 “原来所谓的情书,就是在这座阁楼里被粘贴出来的,但那具体是哪一封呢?”我远远望着桌头信件,想要设法跻身过去,不过这个人正在整理字条,显得神情很专注。 “别去管这些毫无意义的事,你不觉得奇怪吗?选用的书都是陈年旧本,他为何不买杂志或报纸呢?同一个现代词却要东拼西凑,这个现象叫人很费解。” 接下来的,大多是些毫无意义的画面,例如长时间盯着屋檐滴落的雨滴,或矗立在朽烂的窗前去耵远处飞翔的孤鸟。直至出现了有特征的场所,黑漆麻乌的看来是间密室。四周有些橱柜,堆着皮革和闪亮的配件,还有口古色古香的落地自鸣钟,正机械地走着针,到了正点发出嘹亮的钟声,吵得人头脑发胀。那是一间制鞋工坊,有个花白头发的黑人老汉正坐在对面。桌头摆着火腿片和莴苣酒,俩人往酒杯里撒了些盐粒对酌起来,显然是对忘年交。 “你去窃听对话内容,屋子细节由我来找,设法辩出年份和地点什么的,去吧。”影子在脚下变得窄细,攀上角度刁钻的家具外壁,以一种肉眼不易察觉的速度缓缓移动。 只听得“啪”的一声,黑人老汉扬手拍死只脸上的蚊子,向神秘人扫了一眼,问:“那么说,她现在已知道寄信的人,就是你了?我劝你还是放手吧,一场官司改变不了什么。” “我深爱着她,所以绝对要搅黄她和肖的事,那是个不该发生的错误。”神秘人哀叹一声,浅饮了一杯酒,说:“我没发疯,知道自己正在干什么。我能够信任你吗?” 黑人老汉自当拍胸脯做出保证,神秘人颤颤巍巍地打桌下端出只斑驳的破包,将之推到老汉面前,似乎是要他替自己保管。老汉木然地望着包,隔了很久才起身捧起,将之往身后酒桶里塞入,算完事了。跟着大多是男人在断断续续哭诉,听着他们的闲聊,我获取了个惊天秘密,那就是男人从小就已经认识丽姬娅了,他曾为了财务女杀过几个人。 然而当我再想深入时,却被一股怪力推出了神秘人躯壳,在魂魄脱离的瞬间,我瞧见一张背影。这个人理着短发,身材中等,身上套着件发黄的牛仔衣,烫着铁道十九队桃树角段。 “这该死的,难道被他看破了么?”我懊恼地睁开眼,见自己已回到了krys身边,兔子正对着魂镰窃窃私语,显然已醒来多时。不过,尤比西奥未待听完,便冲他一摆手,显得很不耐烦。见我正扶着昏沉的脑袋,便走上前来。 “送你入弧不是为了看这些垃圾,知道了又能如何?那就是场糟糕的虐恋。要我说几遍你才能明白啊?老钱的破事没人关心,现在投入了那么多人力物力进来,你真正该找的是俩人被埋在哪里,以及山狩到此干嘛来了这些细节,别白白浪费大家的时间,明不明白?” “嗐,这没什么,先抽支烟消消气,”兔子抹了把油汗,笑吟吟地为矮男人点烟,说:“毕竟咱俩是头一次合作嘛,我也得知道小家伙实力究竟去到哪里,权当是场磨合好了。不过他的路数我已摸透,下一回再入弧就变得容易了许多。” “下一回?你难道打算明晚再来过?这么多人的油钱食宿全你来报销么?”矮男人瞪了他一眼,跳脚道:“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你俩试来试去,答案今晚就得出来。” 趁着俩人正在密谋,我无奈地点起支烟,推说要休息一下,找块怪石坐下歇息。放眼四周,似乎缺了个重要的人,老戴不知跑哪去了。krys说适才他接到个电话,什么话也没说,扭头往回走,许是已经出了隧道。这样的对答很快被魂镰打断,他伸手拖起我,指着原先的位置要我再次入弧,总之一遍遍去试,直到找出答案为止。 “等等,即便你再急,也得让我把话说完。”我恼怒地甩开他的手,偷窥他人隐私固然很刺激,但被强制要求又限定时间,就成了我厌恶的考试感觉。见他听不明白,我加重口吻,道:“你要明白,入弧我可以不断地去试,直到你满意为止。但在坟场般破屋里坐着一男一女这场魔魇里,来到这里的是我与dixie.而适才老子走过的那条道,理应是她的路线。而自己究竟怎么过来的我办不到。说得再简单些,这是两个人去干的事,懂了吗?” 拳王俯身向矮男人进言,指向站在一旁发呆的krys.话音未落遭来他的反对。尤比西奥说,科西塔小姐是整部镇魂挽歌的首眼,形同阴蜮里的修罗之松,不能分神去干其他的事。 “既然中途离场了一个,那么位置空出来了,去将那个播报娘们带下来。对,也只有她,才是合适的人选,反正她早已被诅咒,再经历一次又能如何?”矮男人很快来了主意,指使兔子上去,说:“除了放闲人下来外,答应工作帮提出的一切要求,另外让她知道要换身皮。”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不知不觉间已过了半个多小时。重新回到隧道的兔子与迪姐开始交涉,起初她显得有些为难,但听闻可以满足别的条件,便提出现在的信号十分不稳,他们得将设备移一部分进去。两头通话后,魂镰表示可以放行前往第一支点,再提其他不可能,要么接受要么他们就回撤。因此,两组工作帮得到许可,开始拖电缆蓄电池进来。至于镇民,不好意思,那只是观众散席,就只能坐在隧道内看转播。 趁着迪姐还未下到蝃池,四名提灯丧妇在石窟边角围起简易的毡棚,这是一会儿为换皮特设的。矮男人所说的这个词,真实名称叫“假心”,其原理是绿城大战时,迪姐已被未知之敌下过蛇胚,而因老戴及时清除才保住了性命。那么,她体内已被开出了空槽。 现成的蛇胚众人没有,但拳王携带的帷鸷倒可以不妨一试,只需挑选一颗血葡萄置入迪姐体内,就能短时间里让她再度成为地母。因此她需要脱去那身婊气十足的西装,而换上丧妇准备的行头,并用剩余的黑山羊血在全身画符,如此可确保她不被侵袭。 “别担心,在阴蚀道场那会,我们五六个人能拿不下她,这只是套仪式,她十分安全。”魂镰指了指裘萨克,巨汉手中已捏着一只幼小的伯劳鸟,只待人来。 “不会是想让她冲在第一线,为你们趟雷吧?那还要你们干嘛?” “你懂个屁。”魂镰嘿嘿阴笑,不再作答。 不久之后,各人步话机频响,两支摄制组已在第一支点落定,讯号问题瞬间得到缓解。当迪姐下到蝃池,也被现场气氛所震惊,不过感慨之词没发表多少,就被丧妇们拖进了毡毯之中。一阵嘁嘁嗦嗦的捣鼓后,再出来时,早已是改头换面。 此刻的迪姐,换上了一套与当初弥利耶相似的窄身皮装,前胸和后背大片露着,让露娜等人画上了各种符号,浑身鲜血淋漓,显得既刺目又性感无比。矮男人悄无声息地靠近她,对背后的兔子使了个眼色,胖子高喝一声,双掌猛击在她脊背中央。 迪姐吃着痛,不由张大了嘴,魂镰眼中凶光闪过,抓起伯劳鸟就填入进去,活像老戴当初。待到小鸟入腹,她呜咽了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战栗不已。 krys哪见过这种场面,她怪叫一声惊得就想窜走,却被拳王蛮横地拖回原地,待镇定下来,迪姐已缓缓站起,那对丽眼充满杀意,两条手臂变得乌黑发硬。 兔子望着这一切,歪着嘴笑了,第二次入弧的条件,已全部得到满足。 14:20 s chap 48:imgram(英格拉姆) 我们挨个来到各自的位置上,好几分钟内谁都没有说话。尤比西奥掏出老钱家搜刮来的最后一盒烟。依次给大家发了一圈。krys脸色发白,她僵站得有些久了,需要找个角落坐下歇息;而换装后的迪姐则满面困惑,不知自己被叫进来究竟算干嘛的。 “差十分钟才是九点,大家暂时都先休息一下。”魂镰让众人保持安静,开始缓缓道出他的下一步走向。他扫了我一眼,道:“刚才小滑头还在问我,请dixie进来是不是为了增强战力呢?当然不是,我由头至尾说了,一切危险之事都是我们的本职,与他人无关。” 虽然他显得很不耐烦,但兔子也提出了相同的问题,两条线才能融贯起来的答案,光靠一人是做不到的。因此身为幻日受害者的迪姐,才是合适的人选。魂镰给她施行的这套“假心”术,能在短时间内令她获取地母般的实力,只要脚不离地,便能源源不断获取体力补充。一旦拼凑出六翼地邪埋骨之地、以及山狩行踪的讯息后,行动才能正式展开。 通过“波斑水影”,捕梦者会对迪姐进行二度催眠,将六翼地邪诱引为鬼婴,嫁接成两者的纽带。入魔的迪姐,会带领众人找到它们,大战爆发前一刻,为防止她被土下之鬼操控,拳王会立即扯断指间红绳,从而令血葡萄从她口中飞出,这么一来就解除了假心。在此之后,迪姐的使命就结束了,她是换上套装再回去工作,还是留在第二支点观摩,那就随她心意了。 “她比起外表看起来要强壮许多,咱们在南卡一个小地方,六、七个人也很难胜她。”当迪姐听完这样的安排,显得又惊又气,见她脏口呼之欲出,魂镰立即陪着笑脸,迎着她过去,陪笑道:“这是最后一次,往后也不会再劳烦你,相信我,这会很安全。” 九点转瞬即至,皮装、首眼、引梦人,全部条件完备之后,我与迪姐面对面找地坐下,兔子再度像之前那样轰出两掌,我照例是两眼一抹黑,看着自己骷髅骨架被揪出,浑噩地回到那片鲜花锦簇之地,将曾经走过的路重复一遍。不同的是,我与迪姐可以用脑电勾连,而兔子能借由影子顾全到我们两个,以便及时将重要讯息收集并归拢。 “将我理解成处理器好了,两者的视角我都能看到一些,”兔子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他说:“细节之类的事,全由其他人记录,你们不必去消化它们,尽量去到更远之处。” “按照你的描述,我找到破屋了,对,确实是有两个死人坐在灯下。”尽管返金线里没有声线和情绪,但我可感觉到迪姐万分恐惧,她歇斯底里地发问:“门在哪?你不是形容过有道铝合金门吗?这鬼地方全是实心墙,我出不去了,你害我被困住了!” “那你有否瞧见一扇窗?门的位置就在右侧。”我凭借回忆,努力想要做出指引,但面前的景致很快变了,我再度回到了幻象中的破阁楼里。案头摆着各种物件,有扎成捆的书信,有野花书签,还有各种纽扣的铁匣子,神秘人的手正在一件件整理进一只破包内。这家伙完事后就下楼推开铁栏栅,蹬着脚踏车穿街越巷,越过一家书店和邮局,来到某间教堂边上。 他站在紧闭的门前等了几分钟,随后出来名神甫,俩人间也是认识的,边走边开始闲聊。 “我劝你别那么做,”神甫引着神秘人穿过礼拜堂,来到幽静的后院,站在一棵海棠树前叹气,问:“算了,那你可否告诉我,能在哪里找到你?不然你定它干嘛?” “我办砸了,不知为何那里所有一切都变了,我再也找不到它们。这不是我想要的,我曾一度被怒火冲昏头脑,几年下来,我每天生活在恐惧中,这种生活无法继续下去了。”神秘人长吁短叹了一阵,下定决心道:“至于哪里,我现在也不知道,但到时会寄信给你。” 这两人来来回回打着哑谜,似乎像感觉到身旁潜伏着一个窃听者,始终不愿道明在交谈什么。我心想这家伙难道从不刮胡子或上厕所吗?找面镜子露下脸难道会死吗?恰在此时,兔子的声音响起,他说迪姐已脱险了,她自己也没搞懂,再度回到了地穴中。 “她超出了返金线的范围,现在又在做什么?”我移出心电,一番搜找之后无果,问。 “她说自己始终站在怪树下,因巢居的人无所作为,她无能为力,大概就是这样。” 只是这转瞬之间,视野又变了,我也回到了花园,既然与她身处一地,只消按照提示与迪姐见上一面,就能立即知道她所巢居的人是谁,自然就解开了这道题。可神秘人来到这里,显然有自己的目的,当转过身我瞧见地上之物,不由惊得汗毛倒竖,方才明白其中原因。 脚下并排躺着两具僵尸,早已是高度腐朽,脸与脖子都烂没了,露出焦黄的头骨,并爬着褐色虫斑。魔魇里灯下朦胧的黑影,一下子暴露在光亮之中,虽然惊悚感少了许多,但依旧叫人触目惊心。神秘人不知打哪里拖出它们,正坐在石楠花下喘着气。 兔子也许是刚与迪姐沟通完,正打算告知我些什么,当见到这一幕,也被着实吓得不轻,影子飞快地闪了闪,隔了很久才镇定情绪。神秘人缓过气来,走去地穴的另一头翻来些绳索,然后架起女尸在背上捆好,开始向着石穴深处缓行,时而跪爬时而匍匐。由他的视野望出去,我不知那些狗洞般的坑道究竟是哪,七绕八拐后,将我完全整糊涂了。 “这是孔地亚地峡的哪一段?我怎么毫无记忆?你有印象吗?”我勾连上兔子,问。 “我觉得,这可能是地峡最初的模样,而这家伙似乎是打算要抛尸。”他思虑片刻,说:“爬来爬去的很无聊,你注意盯紧了,我回去看看dixie又在做什么。” 捕梦者走后,神秘人背着尸骸继续前行,他活像进了桑拿,浑身大汗淋漓,不住垂落在沙砾之上。终于在穿透几十个类似的土穴后,爬进了一片绝大地界,远远闪烁着红光,那是滚涌的地下岩浆河。果然,魂镰说得没错,洞穴内热风横贯,说明我等已经深入地幔。 此人解下女尸,将它塞入一口极度逼仄的山洞洞底,然后按原路回去,如法炮制地将男尸带来,摆放在女尸边上。当做完这些,他长时间盯着它们欣赏个不停,不时调整着尸骨坐姿,一会儿将手骨合在腿上,一会儿掰着死人骷髅头转个向,其情其景,显得十分享受。 终于他感到厌倦了,开始往回爬,回到土坑背后点燃雷管引信,将整一段松垮的幽径炸塌,气喘吁吁地靠在山石前,欣赏着自己的杰作。他为自己点起支烟,吧嗒吧嗒抽了几口,狞笑道:“好吧,既然你连死都要与这混蛋抱在一起,那老子就满足你俩。” 多么变态的混蛋哪,难怪这一男一女不得安息,原来六翼地邪就是这般人为搞出来的。我气得浑身乱颤,如果此刻我站在他面前,肯定控制不了脾气给他一顿暴揍。丽姬娅瞧不上这家伙,这娘们爱跟谁交往,全是她的自由。而这个丧心病狂的家伙,居然败坏到这种程度,至于要亵渎别人尸骨吗?依据此人卑劣的品性,我甚至怀疑俩人都是他杀的。 那么,会不会是因老娘们曾威胁要将丑事抖露出去,才让他起了杀心呢?这些疑问很快有了答案,因为场景又变了。这也是一片分不清年份的魔魇,但地点可寻,附近有块斑驳的路牌,写着brooks(布鲁克斯)欢迎你,距离镇子十六英里等字样。面前的丽姬娅年龄还不到二十岁,满头满脸都是血,正抱着双肩坐在车胎前瑟瑟发抖,而神秘人也浑身是血,喘着粗气在秋季的树林里刨坑,黑土混杂着蚯蚓在边上逐渐堆起,眨眼间已挖出半人多高的泥穴。 “哭有什么用?”他狠狠地将铲子一丢,上前拖起丽姬娅,叫道:“你给我振作起来。” “别碰我,你就是个疯子!”女孩猛地甩开他的手,抹着泪滴说:“你干嘛整天跟踪我?我一切都被你毁了,多好的人哪,你怎能对他做出这种事?干脆你连我一块都杀了吧。” “我永远是你的黑暗天使,不会让任何人染指你。”男人冷冷地回应,从车上卸下用床单包裹的尸体,然后招呼丽姬娅上前帮手,丢进土坑里开始掩埋,说:“出了黄杨林往南走四百米就有个炮局,你索性去告发我就能立即摆脱这一切。不过当条子们瞧见血迹斑斑的你,还有被匕首割伤的手以后,他们又会怎么想?我是烂命一条无所谓,而你该怎么办?” 原来这就是俩人花下对话中提到了把柄,虽分不清究竟是哪一宗,但神秘人必然屠戮过许多条人命,被害者都因太接近丽姬娅,而遭了他的毒手。这个人有强烈的控制欲,容不得贪慕的女人过自己的生活,如同鬼魅般紧紧尾随着她。 接着的一幕,是这家伙来到一片湖区的淤泥池前,平摊双手,仰天长叹,然后一步步走向深渊,伴随着水泡在眼前掠过,终于结束了自己肮脏罪恶的一生。他在临死前,似乎还很是不甘,自言自语说既然错已铸成,一切都难以挽回,索性让记忆陪伴自己一起下地狱吧。 通过这一系列的魔魇,倒数第三幕场景,终于揭示出此人的真实身份。那是某人家的地下室,屋主应该是名标本剥制师,周边架子上陈列着许多作品,体积小的有狗獾、野兔和鸟类,体型大的有狮子头部、野狼和麋鹿。一位白发苍苍的老汉被人推下楼梯,已是跌得头破血流,命在旦夕。神秘人此时正站在转角口,冷冷地看着他,似乎在等他自己咽气。不过老汉还有知觉,他睁开又青又肿的双目,盯着这个害杀自己的凶手,气若游丝地哀求: “我记得你,是的,我见过你,imgram(英格拉姆)!救救我,我对谁都不会说。” 但这么残忍的家伙又岂会良心发现呢?至于老汉最终结局如何?不得而知,因为我很快又被拖回了那座花园里。总之根据现在观察到的资料,神秘人身份已被挖出。此人姓氏不详,但名字就叫英格拉姆,在铁道十九队桃树角段工作,身材中等敦实,收入普通甚至偏低,是个理着平头的白人。他杀过许多人,埋尸地点都在布鲁克斯的杨树林里,品性极度扭曲变态,有反社会人格障碍的特征,在干下连串暴行后,又患上了严重忧郁症,最终选了个渺无人烟的鬼地方,结束了自己的一生。我想,丽姬娅是摧垮他意志的主要原因。 那么此刻的迪姐又在干嘛呢?我耗费不少精力,终于勾连上了她,dixie说自己始终徘徊在这条地峡内,其他地点没再去过,她不知自己是谁,也对自己此行目的不明,只是不停穿梭于各条差不多的洞窟之间,沿路瞧见土缝与石墟间有朽烂的手骨。 “那你是男是女总能分辨出来吧?”就这样核对了很久,她始终在说被绕得头昏眼花,我终于不耐烦起来,心想此女怎会那么笨呢?谁让你去关注这些没用的,便气恼地问。 “是个女人,身高与我相近,沿途我找对照物比对过了。”她思虑片刻,忽然叫道:“有特征,我瞧见自己脚丫了,她穿着白色高跟鞋,就是krys捡到的那种,那是一只右脚。” 我的历史使命已经完成,被兔子提前一步解除“波斑水影”,回到了现实中来。dixie依旧紧闭双眼,挺胸收臀地跪坐在地,还有待观察更多。我俩在幻境里的目视所见,皆由世界之子在旁记录,足足写下了两页a4纸,倘若老戴人还在,此刻必然会对此津津乐道。 “他有提到自己去哪吗?”见krys不时换脚僵站,我伸手托了她一把,问。 “不知道,接了电话就急冲冲走了。你问问老尤,我这样还得站多久?脚都快麻了。” 魂镰如大梦方醒,让她去皮毡围起来的小屋内休息,不断好言安慰说适才自己过于忙碌将这事忘了,现在不必站得毕恭毕敬,一切等迪姐醒来决定走势后再说。而被问起老戴是怎么回事,他则显得漫不经心,说各自理念不同,老戴不在乎蛇胚,也不想知道山狩去向,只对案件本身感兴趣。他是收到了帕科的电话,往桃树角去了,今晚恐怕不会返回。 几分钟后,迪姐从催眠中舒缓过来,并说自己感觉像是过了几周那么久,一时间有些记不得原本自己在哪。尤比西奥安排她也去了小屋歇息,随后与拳王、兔子等人总结记录内容。 世上许多表面现象与实际千差万别,但骨子里都是一个规律,有句俗语叫知其然更知其所以然,举一反三、融会贯通,才能明白事物的本质。人们搞不清出现在魔魇里许多人物之间的联系,也难以判断前后次序,但归拢下来大致有两点发现。一:丽姬娅和格兰特死在某间屋内十分久,它们的尸身遭英格拉姆搬动,被挪去了很难发现的深处,故而成了失踪人员;二:此地遭山狩入侵后,地形产生巨大变化,导致那座屋子在设施平面图上不存在,周遭居民与参与救援的人也被集体删除了记忆,导致英格拉姆想再将它们刨出来的念头完全落空。 综上所述,剩下的只有一条,山狩究竟去了哪?会不会是另一场逆流幻日?并存在风险?尤比西奥却显得很乐观,他觉得以目前众人这般荷枪实弹,准备充分,即便遇上也无可惧。两者比其重,反倒是土下之鬼的威胁更大些,光是虚影就已让老钱家遭了连番磨难。总而言之,在设法引出凶灵妖魂后,迅速制成蛇胚带走,至于两具骸骨,放火烧个一干二净没商量,谁都难保留着它们往后还会闹出多少幺蛾子,老钱的牙轮咒,也等于变相地破了。 这是一个皆大欢喜的局面,具体就要看怎么去做。待众人休息停当,九点半前后,krys重新回到原来位置矗立,迪姐跟着魂镰兔子他们走。拳王让露娜连同四名丧妇留在第二支点,倘若他们遇险,需要这些妖妇做好策应。主意打定后,开始一批接着一批向着深处进发。 “要不,我跟着你一起去吧。”望着迪姐不情不愿的神色,我很是担忧。毕竟暗世界菁英出错是家常便饭,妖人们死不足惜,但会赔上她的性命,实在令人感到担忧。 “不必,有你这样的人同行,只会增添麻烦,到时究竟是顾她还是顾你呢?反倒拖了后腿。”拳王一把将我推了回去,瓮声瓮气道:“老子素来反对利用弱质女流来为自己谋事,这妞我也知道是个名人,于公于私你老子我都不会让她出事。一旦地点找到,我立即扯断红绳。你嘛,就陪着芭比娃娃聊天谈地好了,这件破事花不了多久就会结束。” 站在热风风口,看着人群进入地峡走向远处,并扩散,耳边终于安静了下来。差不多大半周的忙碌,很快就会见证到某个结果,不论它是好的还是坏的,今晚都会是一个分水岭。终于要结束了,抑或是另一个开始。我不由又想起适才的疑问,掏出了手机。 “老戴,你怎么离开了?”电话被接听后,四周传来风的呼啸,这说明他正在路上。 “嗯,我仍在高速段上,怎么了?你们查清原委了吗?”听见我的声音,他有些欣喜,便迫不及待地说:“我是不得不出来,因为桃树角的国民侦探说,老钱自己过来了!” “他过来了?为什么?是怕咱们抛开他的事不管了么?”闻讯我不由一惊,问。 “我也不清楚他究竟为何,但理应不是这个,德罕的同感会每天都会向他说明进度,这家人也清楚我们的办事效率。他与帕科等人通了电话,又找来代驾开夜车过来,显然是想告诉我们些什么,并有些焦虑。所以这诸多反常,让我很好奇。你们究竟查得如何?” “那个神秘人的名字,叫英格拉姆,工作地点是铁道十九队桃树角段。”我将魔魇里所见所闻描绘给他知道后,便挂了电话,毕竟开夜路打手机是出车祸的主要因素,不过老钱过来这件事,也引得我心痒难耐,如果不是因此地走不开,我也希望自己正坐在他的旅行车里。 回过神来时,我感觉有股神秘的怪音回荡在偌大的空穴之中,那是极度静谧环境下海浪拍击岸礁的微音,在热风横贯的环境中给人一丝凉意。久而久之,我发现了它们的来源,那就是丧妇们手中摆弄的水晶珠子,她们管这种小东西叫夜风。 “它外形像我们当初在车库背后掏来的高科技珠子。”我接过夜风,端在掌心边看边说。 “吕库古小姐也曾这么评价过,其实这东西是天外飞陨的结晶体,每个世界之子都有一颗,它的脉冲就等于是暗世界的切规,从中能折射出讯息。在信号隔绝的地底,比起通讯器材好用得多,而且不必考虑电池。”露娜要回夜风,问:“你说的那种东西给我看看。” “很可惜,在山铜矿井大溃败时,与其他背包一起遗失了。”我无不遗憾地叹道。 她擎着珠子,我端着反射板,通过对讲机与深入的人展开联系。他们要求丧妇们转移去第三支点,那是距离此地150米外另一口略大的空穴。由这个地点扩散出去的,是多条分岔石窟,地形较为复杂,倘若遭遇不测,又没有接应,会十分危险。五名丧妇闻言,带走一部分的强效镜灯,脚步杂乱地走了。 当所有人全都离开视线后,空穴彻底安静了下来。怪树稠密的树叶被热风吹得沙沙作响,温泉不时泛着水泡的咕嘟声,都在重复往返,如同钟摆那般机械,单调。 反射板里显示的图像,三支人马在迪姐的带领下,正穿梭在时窄时宽的洞穴之中。不久之后,他们到达了一片宽广的影壁底下,那似乎是块绝大的琥珀,透照出内部诡异的光亮。 朦朦胧胧的山石在射放头灯照耀下露出原貌,黝黑中闪烁着各种暗光。迪姐本就对发亮的东西有种无法压抑的贪婪,停在影壁前挪不动脚。这些矿物价值连城,都是极其罕见的宝石,有红色绿柱石、帕拉伊巴碧玺、奥本海默之蓝、以及阿姆斯特丹黑钻等无计其数的绝品钻石,只需敲破壁垒就唾手可得。这个地峡的深处,俨然就是个藏宝洞。 拳王站在一旁,不断催着她办正事要紧,并说一会儿给她找个编织袋过来尽情地装走。而魂镰却显得万分焦虑,他担心这部分镜头被隧道内的人瞧见,次序将无法控制,正不断咆哮着,让两支工作帮屏蔽这部分影像。结果只听得他在嘶吼,却不见任何应答。 很显然,所有工作组都见到了这一幕,他们居然丢了器材,正疯狂地向着我们这头狂奔而来。要知道,这些钻石一克拉就值上万美元,随手撬几枚下来,所有人瞬间就成了百万富翁,不劳而获的感觉刺激着人群,有了它们谁还愿意为薪资拼死拼活呢?这幕谁都无法预料的突发情况,打乱了此前的部署,人们只恨爹妈少生几条腿,我耳边远远传来喧闹声。 “krys,你好好待着不要乱动,我去去就回,咱们再不动手东西就被别人抢光了。”望着这一幕,我再也按捺不住,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前漂移,也打算去剽掠一番。 “我有些明白了。”krys忽然用一种怪异眼神打量着我,喃喃自语道:“一定就是那样。” “你明白了?那是什么?”听着这番无来由的话,我不由抬眼望定她,问。 “你们总在低声嘀咕的吕库古小姐,其实就是我在果核遇见的雅典娜吧?”她正了正苦难头冠,摆弄着麻布裙,道:“他们始终在说,同一套行头,穿在我身上,与穿在她身上,给人感觉大不相同,显然在场所有人都认识她。而你与他们也是熟人,总是轻声告诫众人着什么,然而说话时眼睛却注视着我。我想,雅典娜的身份也许与我一样,也是名不漏香。” “是,但你比她幸运得多。吕库古小姐时刻都被人控制着,并遭受过非人的折磨与毒打,我所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些。”我点起支烟,搓揉着脸,说:“这件事你迟早会知道答案的。” “我知道她,已不知是在多少年前,印象淡到几乎快要遗忘。她背弃了诺言,始终没再回来。我也记得你,那是一些凌乱的片段,比她印象还要淡薄,”krys神色黯然下来,她伸手抱住我的脸,上上下下地打量,哭泣道:“在那无数个日日夜夜,只能瞧见漆黑的海岸,与来回穿梭的风,她是不是这样告诉你的?可是,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为什么依旧活着?” 话音未落,她紧紧抱住我的腰,反应还没来得及跟上,唇便填了上来。我浑身一凛,本能地想要挣脱,却不能够,这种感觉虽从未有过,但实在太熟悉了,它曾经属于我,并永远归属我。意乱情迷之下,我也不由环抱住她,徘徊在这份柔情与密意流淌的潮汐之中。久而久之,我猛然觉醒,尽力推开她,一个趔趄坐倒在地,惶恐地喘不上气来。 “时间这种东西太残酷了,每天都会记起许多往事。我对自己说,做出改变吧,人要变得勇敢。结果,我却什么都没去做,一切却已经错过。这是我想要的结果吗?天哪,你不知我有多痛苦,我甚至不敢轻易踏出一步,去追索真正的答案。因为我由头至尾都知道,纵然知道一切又如何?而你们永远全都回不来了。”krys却不过来纠缠,而是呆呆地望着我,突然抱面痛哭起来,道:“我知道,你停留在某处,一直知道。但无穷的愧疚让我无法再面对你,我竭力将一切遗忘,结果却在梦中依旧被牵引进往昔,我难以面对的正是这些。” 那不是她!krys是个乐观爱说俏皮话的女孩,她常自比快乐的女戏子,以戏谑的口吻缓和身边僵冷气氛。我从未听过这种悲伤语调,那是经历过无数磨难之后的人才会发出的慨叹。 “你在说什么?这是怎么了?”我不禁感到悚然,四肢往后倒爬,叫道:“你吓着我了!” “你为什么会表现得如此害怕?,怕我伤害你么?我还是我,这一点没变过。”她嘴角勾起一丝难以琢磨的怪笑,开始向着我步步走来,探出手似乎打算将我拽起。 我茫然地望着她,身子已贴到了地穴边缘,再无路可退。而在这极瞬之际,我忽然注意到另一幕怪异,那就是她的双腿。原本的白色高跟鞋不知何时,居然掉了个个,成了右脚! “这,”无数讯息冲进脑海,顿时将人打入五里雾中,我来不及消化它们,但也悟出krys今非昔比,不由失声大叫:“难道,现在的你是小苍兰?对,一定就是她!不论你究竟是谁,都别任意离开位置,一旦破了气眼会出大事的!名贵钻石我去替你捞!” “你觉得我会在乎那些垃圾吗?给我闪开!”我的话似乎起到了反作用,她不听还好,一听开始拔腿飞跑起来。我急忙上前阻拦,结果被krys顺手擒住腕子,结结实实挨了个赛场级的大背包。还未明白过来,又被她回旋踢踹到温泉里。这种身手以及气力,显然就是个练家子,不可能赢得了她。当我如落汤鸡般爬起身子,krys早已健步如飞地窜走了。 这个被串了魂的女人前脚离开,第一支点那头的人后脚冲了进来。胡子叔等人越过我身旁时,仍不断在说,他岂肯让镇民瞧见这幕,早已关掉了分屏,隧道内的人被蒙在鼓里,他们只能瞧见怪树和温泉,却看不了人群抵达了影壁之前。此刻什么都别说了,不捞更待何时。罗莎也夹杂在人群里,盘起长发将我从水里扶起,要求在前方带路。 映照人心的三大基石,权、钱、色,无人能够视而不见,它刺激着人们的贪欲,并毫无保留将其表现出来。美国是个相当现实的社会,一百个人里九十九个对权势都没任何感觉,因它象征着义务,和过于严苛的约束,普罗大众全不好这个;相比之下,香喷喷的美金才是唯一真神,说的好听些叫通天下财货利国利民,窝在地底可惜了;说得难听些叫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谁都难以把持自己;相比之下,色排在最末,因为权钱都能买到。 我自是个俗人,也挟裹其中,卷袖喷沫让人群别乱,哪还管破阵与捞人。道貌岸然的工作帮甚至私底下都已盘算停当,连怎么出货的渠道都有了方向。牙套妹也在高声喧哗,说有了钱想干嘛就干嘛,买下九频道也不是不可能,再叫她当小助理,那是痴心妄想。 “我亲戚就是纽约的珠宝商客户,我们这般,我们那般。”油汗堆积在每个人脸上,现场气氛一片混乱,某个家伙高叫:“这回太值了,幸亏昨晚我没因肚子痛请假回亚特兰大。” “要讲次序,据我看来钻石足够多,谁都不用抢,别前拥后挤最后伤了手脚,那样便得不偿失了。”阿盖扶着胡子叔,在人流冲击下踉踉跄跄,喊道:“都要点脸吧。” 至于罗莎,甚至跟我打起了情感牌,她紧紧挽住我胳臂,说:“你看,我从未让dixie难堪过,她早先在隧道里热吻你,传出去后会遭来多少非议,是不是?而我随后亲你,也是为了她好。你赶紧带路,咱们得加快脚程,别所有宝石全给她独自私吞了。” 我点点头,牵着她的手开始狂奔,多个帮手剽掠的效率会大大增加,比起单人吃独食有利太多。石窟内充满欢声笑语,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纷,恰在此时,四周响起了一阵接着一阵的怪音。既像是某种号角,又像是谁人的沉吟。眼前的骚乱,似乎是触破了某种诅咒! “告诉我!”人群不仅惶然,某个丧心病狂的家伙拧住我衣领,高喝:“这是什么?” 没见过的我怎知是什么,正待言词喝斥,罗莎夺过我的反射板查看,不由惊得面色煞白,不住挥舞双臂要众人退回第二支点,说走在前方的二十余人,不知出了什么状况,正失魂落魄地往回逃窜! “这群该死的,必然是一如既往地,再度搞砸了事!”我恨得牙根痒痒,忙跟随人群回到第二支点,所有人都慌乱无措,只听着远处喧哗逐渐逼近。 拿回反射板,只见得分屏一片混乱,所有视角都在天旋地转。我是唯一经历过战阵之人,很快便镇静下来。工作帮冲进第二支点是谁都不曾预料的特殊状况,也因此空穴聚集起二十多人,可以做好万全准备。我让众人打开全部木箱,紧握着尖椒玻璃泡和配制的手雷。 严阵以待着横祸一触即发。追着他们的会是什么?很快就会有答案。 16:38 s chap 49:shady dead(阴胄) 邪灵是什么?是轮回不断的悲剧么?还是一段难以抚平的哀伤呢?又或许是一段被唤醒的痛苦记忆?是封存在固定时间内的情感,还是早已斑驳无存的相片?死去很久的东西,有时会感觉到比活着更真实,它们不肯离去,始终在不断徘徊。 正因它牵涉的课题过于庞大,并将延伸出更多的未知,几乎没有答案,至少就现在而言。 起初萦绕在耳旁的嘈杂,例如问这是什么,还有那是什么鬼叫声等等,随着排山倒海般的低吟压来,让每个人都停止了交头接耳。众人能够感觉到,不出两分钟后,一切谜题必昭然若揭,不论想不想知道,都会暴露在眼前这口,阔度为五米上下的幽暗石窟深处。 惊慌失措的人群乱行在四周,恐惧、犹豫以及歇斯底里这几种常见表情,浮现在他们脸上。只不过,地根深处那熠熠生辉的钻石仍在刺激着欲念,以至于没人将雷鸟往地上一掷,大喊一声老子不玩了径自离去。既然已被卷入事件漩涡中来,无非将面对两种结果,要么战胜要么溃败。每个初历乱战之人都会盘算,万一局势没有自己所想的那么糟呢?万一倒霉的会是别人呢?若自己头脑发热选择退走,别人却支撑了下来,自己哪还有脸面再回来参与剽掠呢?正因各种念头在这一刻全面爆发,人们虽在步步后退,却没有因此发生溃败。 随着他们退到下来的石盘窄道,偌大的空穴前只剩下了我独自一人。 很快,地穴深处的低吟被几声獠吼所打断,乌鸦般的影子开始浮现在各条地穴的山石之间,工作帮的人为之一凛,纷纷端稳了手中的步枪。久而久之罗莎辩出那是自己曾在隧道内听过的熟悉声调,便来到跟前张望,哆嗦地问是不是那群中世纪打扮的老妇在发威。 我无言地点点头,扫了她一眼。相比其他人,罗莎可能是最勇敢的一个,毕竟此女同样是有线台的当家花旦,工作帮的现场老板,这类人有着极强的应变和处理公关危机的能力。 “哪怕你感到再害怕,也尽量别表现在脸上。”我暗暗握紧她的手,低语道:“如果你显露出半点畏惧,人心一下子就散了。胡子叔他们失了主心骨,已成惊弓之鸟。三个月前,我与你们一样,也曾战栗,恐惧得想要转身奔逃,但最终仍旧坚持了下来。” “当时又是哪种情况?还能比现在更糟吗?”她竭力按捺下恐惧,颤声发问。 这是个好问题,我却不知该如何作答。阴蜮大战时的情景历历在目,无数的暗世界菁英倒在血泊之中,死后甚至连体面的葬礼也没有,就被人付之一炬烧了个透彻。相比之下,那时的人们被断了退路,只能选择背水一战。而现今局面,远比那时有利许多,进可攻退可守,挡不住做鸟兽散。我相信工作帮即便再孱弱,在争取生存权时肯定跑得比野兔要快。 唯一的不确定因素,就是徘徊在地穴各处的怪叫,究竟是什么?又是怎么来的? 这种低吟声整齐划一,发音模糊不清,感觉像人路过教堂,伴随着钟声所响起的集体吟唱,显得既肃穆又浑厚。不久之后,我发现自己错了,它们并不是打地穴深处透过来,而源自眼前各条洞壁的山石背面。随着第一片土渣被震碎落地,更多的砂土像决堤的洪流倾覆下来,十多秒后,幽暗石窟的各段已被冲了个稀里哗啦。而我们四周架起的镜灯强光,开始以肉眼能观察到的速度黯淡下来,光线逐渐化为气雾般的流质,被这段漆黑甬道一点点抽走。 “设置障碍物,动作要快。我曾采访过嚎鹰的504团,咱们不论想干什么,必要的防御措施都不可少,他们在预演时就是那么做的。”罗莎冲众人挥挥手,大叫起来:“反正我既不会逃也不会去喊人帮忙,无主之财干嘛不要?当黑枫镇的人知道时,咱们早溜了。” 多年后,我跟随林锐走进了霍普金斯的101空中突击师的训练场,也见到了同样的一幕,只不过人家是在反恐演习,并不是陆战主打戏。但罗莎一通嚷嚷,仍是起到了效应,有线台的人开始上前搬动各种箱子杂物,全部垒高堆砌在石窟前,同时做起了分拣。 比起普通镇民,工作帮体现出一定的组织能动性,毕竟他们讲究的是论资排辈。罗莎在这二十五人里是个小主管,其余的大咖是资深的现场指导,然后是录制师、音效师、灯光师等等,最末的是小助理。起到作用的是罗莎后面的这段话,她所考量的是人数优势,除却我们仍有二十余人在其他石穴,合计下来有将近六十名。而所谓六翼地邪不过两只,每人吐一口痰也能淹死它们,总之赢面是很大的。她已做出表态,那么群众也得在去留中做抉择。 人们很快在石窟前摆出个鱼鳞阵,将杂物垒高到腰部以上,预留的空隙便于穿插和换位。随后将人员进行分组。有射击经验的人负责点射,不懂打枪但有臂力的负责掷雷,什么都干不了的进行分拣和填弹,总之每人都专注一件事。当完成这些,罗莎抓起步话机,打算与魂镰等人进行对接,想要搞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胡子叔有丰富的野营经验,最高战绩曾打死过野猪,所以被分配在狙位。弹药品种不必我介绍,日间组配枪弹的就是他们。我问他要是参与剽掠这件事被迪姐得知该怎办?她会不会因手下受辖有线台而气恼呢?胡子叔却答破坏规矩的首先是她,再说迪姐本也乐在其中。 时隔不久,尤比西奥的声音响起,他们还在石穴深处,距离我们三百米不到。起因是有人瞧见那些绝品生钻起了异心,拿枪托乱砸,企图打破琥珀般的壁垒,因此才着了别人的道。至于号角般的低吟他也闻听了,但也不知那是什么,目前出事的是丧妇守备的第三支点。 “应该与土下之鬼无关,而是其他东西,”当得知工作帮全跑来了第二支点,他不仅有些欣喜,说:“这样也好,在核实状况清楚前,先将第二支点控制起来,比什么都不做要强。” 我正待将krys失控窜走之事说与他知道时,步话机已被罗莎夺走,她急冲冲地问琥珀般的壁垒有否砸开,当获悉仍未破土,这才安下心来,走到人堆前将情况描述了一遍。 “一切都没变,琥珀砸了道口子,生钻也仍在,他们拍了照片回传给我,”她举着手机,将壁垒画面给众人一一过目,现场群情激奋,掌声雷动。罗莎朝我和胡子叔努努嘴,道:“你,还有你,都跟我来,咱们先去看看石窟那头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况。” “那样做太危险,探路靠这个。”凭借以往经验,我制止她的冒进,举起手中玻璃泡。 我让罗莎背过身去,抡圆胳臂掷出雷鸟,玻璃泡砸中洞壁顶端,迸发出足以亮瞎眼的光芒。借着压缩气体在空中燃烧下,我终于看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这些黝黑山石的深处,俨然是个墓穴,岩壁上被凿出的壁龛里,是密密麻麻排列着整齐的干尸,所有的木乃伊都用麻布和树皮包裹了起来。一股刺鼻的咸味直冲脑门,让我头晕目眩。 这些壁龛造得很不规整,如同乱七八糟的蜂巢,既有侧倒的也有倾斜的,活像一个断垣残壁的地震现场。高度脱水的尸骸们双手交错拢在胸前,紧紧握着一把两面都有斧刃的兵器。它们形似骷髅但不干瘪,身上存在明显的解剖痕迹,内脏是肯定被掏空了,但却唯独留下了眼珠,它们不腐不烂,以至于造成每具干尸都怒目圆睁,由上至下地俯视着脚下走过的我们。只不过,它们被无计其数的蛛网遮挡,彷佛盖着好几层被单,只能瞧出大概轮廓,却不真切。 罗莎哪见过这种架势,她哀嚎一声,被惊到差点背过气去,脚步开始打飘。 “将手上的玻璃泡掷出去,就像刚才你要求我做的那样!”我一把挽住罗莎纤细腰肢,把住她手腕,将手中之物抛掷出去,再度将石窟照得一片雪亮。这个女人不能吓瘫在地,她是背后观战之人的表率,只要她仍矗立原地,工作帮人心就不会散。而我过于年轻,胡子叔又是个副手,都是人微言轻之辈,想要稳住第二支点,就得竖立此女的领导地位。 罗莎是何等聪明,她立即明白我正话反说的用意,同时在白光下见到那些东西只是死物,很快便稳定了情绪。工作帮见我们依旧矗立在洞岩前,气不喘心不跳,完全没出现头脑中遐想的,那种被撕碎血淋淋的场面,不由停止了骚动,逐渐回到原位。 我示意罗莎留在原地,邀胡子叔同行,探险这种事,必须得有人看顾后背以防不测。走得近了,我伸手拨开挂帘般的蛛网,见壁龛果然是无序混乱的模样,似乎存在一股力,将原本分置妥当的墓穴扭曲在一起,显得极度诡异与刺眼。 这些干尸四肢显得纤细且修长,头戴各种粗大羽毛编织的饰物,胸前覆盖轻甲,由一种玉石般的材质所打造。骷髅们肩披朽烂的土红斗篷,陈年霉斑发硬并打卷,脚踝处捆绑着长鬃胫环。遗容已无法分辨,只因它们被涂着稠厚树脂,以至于裸露的肢体皆乌黑发亮。在这些躯干上,画着不少繁琐图案,既像是种纹身又像油彩,手握的武器除了双面开刃的斧子外,还有铲子状的怪枪和宝剑,大多是不超过半米的短兵刃,掩藏在光线难以照透的岩壁深处。 干尸的脖颈、手指以及臂环各处,纷纷戴着黄金白银等材质的饰品,并镶嵌着许多宝石,其中不乏就有摄像头拍到的生钻。这亦表明,这些骨骸身份尊贵,不是王侯也是一方酋长,死后得到了较为隆重的安葬。胡子叔忍不住探手想摸,被我一把拧住腕子。 “你是担心它们会突然跳起来咬你屁股么?”他尴尬地笑笑,道:“我只想靠近些看看。” “会不会突然活过来不好说,但随便触碰肯定不妥,可这些东西又是哪来的?”我松开他的手,回想前不久迪姐沉眠时,曾说自己见到山石间有朽烂的手骨,难道指的就是它们? 冲羽冠的外形,这些干尸有些像印第安人,但部落出征时佩戴的胸甲,不是这种发绿石条,而是亚麻和柳木混织而成的板甲,专用于防弓射。它们摆在此地的年代已十分久远,早期北美的游牧部落非常落后,他们不懂冶金和锻造,矛头和箭镞都采用石片,甚至还有用整段磨平的花梨木当手锤。后来清教徒们登岸并建立聚落,印第安人与之交易后才有了改观。他们的学习能力叫人惊叹,很快便熟练掌握了骑马和射击,刀刃也开始换成了生铁。 “我也说不上什么,dixie在这方面可能比我懂得要多。”胡子叔也感觉木乃伊们很特别,思索片刻后一拍大腿,看向不远处的人群,说:“佐治亚的事,何不问问佐治亚人呢?” 一个文弱男在罗莎的怂恿下,战战兢兢走到我俩身边,据说此人在参加电视网工作前是修历史的。不过面对眼前这几十具干尸,他感到既害怕又嫌弃,推说气味太难闻不愿靠近。短短几秒过后,他注意到骷髅佩戴的华贵首饰,一把推开胡子叔上前端详。 “这不是北美印第安人,通常羽冠由各种颜色装缀而成,红羽代表凤凰,白羽代表水鹭,黑羽代表智慧,绿或蓝是祭司或新婚之人,但就是没见过紫色鸟羽。紫这种颜色是人类后天发明,用海洋生物胆汁做成的染料,鸟类中十分罕见。而羽冠大多由亚麻编织,具有工艺观赏性,不会塑造出兽头或形态,这些干尸更像是印加人或阿兹特克人的猛虎战士。” “黑风隧道在最早开凿前,曾是一处印第安人的祖墓,可按地方志记载过来的,他们被迁移到了河的对岸,不可能会留在此地。而且佩戴着这么华贵的重宝,怎还能保存到现在?按理说早在那时就被人扒了。”见我俩听得连连咋舌,他指着兵刃继续说:“而这部分就更古怪了,出现在影视剧里的印第安人,大多挥舞着手斧,那是他们需要跋山涉水,既当成武器也拿来当开山工具。可这些物件,不具任何实用性,更像是一种殉葬品。” “重宝?你是说这些木乃伊身上佩戴着饰物么?”工作帮众人闻听这个字眼,个个目露绿光,卷袖束衣,大有上前狂捞一把的打算。而牙套妹之流的小助理趁机撺掇,说也许魂镰传回的照片是假的,实际他们早就敲破壁垒进去大肆剽掠,却让我等留在此地替他们看家护院,此刻不动手更待何时云云。众人被她们几个一鼓噪,纷纷丢下枪械手雷。 偏在此时,步话机又响了,对面说话含糊不清的人是谁不详,但内容众人却听得正切。他要求我等在四周石窟间检索,倘若瞧见佩戴饰物的尸骸,立即放火烧了,现在已经辨明,闹出动静的元凶正是它们。话语还未说完,罗莎手中的对讲机就被人夺走,一干工作帮气愤难当,七嘴八舌地嚷嚷,说别人都在图谋自己,我们却要唯命是从,天下哪有这种道理。 这下子各种阴谋论和煽动性言语,如决堤般喷涌而出。次序已不可控,罗莎也弹压不住,这些人直扑上来,瞬间挤开了我们三个。在财富面前,任何尸鬼妖魂都不足惧,众人很快用套索牵出一具具木乃伊,撕破树皮和破麻,如同野兽般趴倒在地疯抢起首饰来。 就这样,我们逐渐被挤到了人流边缘,最后再被阿盖猛力一推,退回到石穴之中。我是又气又恼,却又无可奈何。这群丑态毕露的人,哪怕再不济,也是事业有成合家美满,好过我这种社会底层许多倍,怎会这么贪婪成性呢?我忽然觉得,各种欲念横流下人与兽无异,它是如此荒诞,却又在诠释人性的最大真实。望着他们我不仅哈哈大笑,很快感觉胳臂一紧,低下头去看,我注意到除了我和胡子叔外,现场还有一个神智清醒的人,那就是罗莎。 “快别笑了,赶紧做点什么!”她面色苍白,使劲拽着我俩,叫道:“这样下去会出事!” “我觉得,现在上前干预,反而会出事,不如等他们自己忙累了,”胡子叔急得抓耳挠腮,将我死命往前推,说:“反正只要最后烧了尸骨便了,干嘛这种得罪人的事全指望我来干?你与尤比西奥是一伙的,比我更有说服力,要去也该你去。” 我正在竭力推诿,就听得一个来自地底深处的低吟,炸响在耳旁,余音在空穴内久久回荡。忙得热火朝天的人们随即停止疯抢,彼此间面面相觑,东张西望。很快,这类怪吼此起彼伏相互呼应,开始朝着石窟这头快速逼近,眨眼间已来到洞底。伴随牙套妹一声尖叫,恐惧笼罩在众人心头,他们潮水般急退,如野地里的耗子般开始逃向四面八方。 “不要乱,支点被你们搞得乱七八糟,是不是都疯了?”胡子叔不知哪来的勇气,快步冲到下盘路前,端起ar-15朝天鸣枪,高声喝道:“都回到各自的岗位上,人跑散就全完了!” 在那如矿难现场的石窟深处,正有些无法解释的东西在聚集,它们不是由各条石窟内过来,而是从洞壁渗透出来。原本我以为,充其量大概是首涅女尸之类的实体,结果辨清后不仅倒抽一口寒气,那是飘忽不定的东西,更像是水幕或气雾。一名走得稍迟些的女流,全没料到它们会从壁龛背后出来,胳臂刚接触幻影,立即变得漆黑无比,整个人连呜咽也来不及,便一头栽倒在地,不省人事了。 我趁着那些难以理喻的东西还未靠拢,死命掷出一颗玻璃泡,砸在石窟中央炸得亮如白昼,气雾们像被轰碎的魂魄,又急速退了回去。借着这个空隙,我爬滚到昏厥的女人身旁,架起她胳臂开始往回拖,才最终回到了怪树跟前。 女人两条胳臂像在沥青里泡过,滴滴答答正淌着油脂,黑斑成片往上滚涌,身躯早被浸透。人们顾不上避嫌,忙扯碎其上衣,见那蛛丝般的气雾已染黑了女人左乳,仍在不断扩散! “这是毒株!才短短几秒,已扩散到了脖子!”文弱男扫了一眼,惊出满头冷汗,手中紧握的饰品挂件掉一地。他上前将我拽起,吼道:“该怎么做?你倒是快想想办法啊!” “想想矮个子男人又是怎么说的!”一个急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那是罗莎。我昂起头,便见得玻璃泡自半空划过,在石窟中央再度炸响。见状我立即抓过散物和狼咬组配的燃烧雷策应,紧跟着抛掷出去。当压缩气体接触到外部火苗,迅即产生连锁反应,继蘑菇云后开始膨胀燃烧起来。瞬间就将起先众人拖出来的木乃伊给点着,尸骨化为了火球。 当罗莎掷出的第一颗雷鸟后,其余人等醒悟了过来,并开始纷纷效仿,一时间各种特制雷和阴削子弹,如大雨倾盆般扑向怪影,令它们无法前进一步,只能缩回岩龛阴影的背后。或许是工作帮头一回体验到日常枯燥生活之外的刺激,几轮狂轰滥炸后,惧意开始略有消退。 任何人都有一个适应过程,猛然间窜出来的东西,着实会打乱阵脚,倘若有人临怀不乱,就可以起到激励作用。过去的神甫们总说,虔诚和勇气会有不断攀升的空间,而愤怒和惊恐只有下降的道路。这固然有些哲理的意味,但我认为,还有种更现实的东西,比起情操和信仰强大得多,那就是贪欲。它一旦被激发出来,就会令人忘却所有,全成了狂热的疯子。 见事先准备的弹药能起到有效作用,更多人开始回到垒起的障碍物背后,参加进乱战中来。他们毫无实战经验,确切的说这些媒体工作者本也不该有,总之将手雷不管三七二十一乱掷,怪影们没击退几只,却屡屡砸在山石上,造成了极大的浪费。 “行了,你还是去负责填弹吧。”牙套妹眨眼间就将身边九颗雷鸟挥霍一空,我见她又盯上了眩目雷,忙上前拖开,心中连番唉叹。整个白天众人忙碌下来,也不过组配了四千余发特制弹和约莫五百颗雷,照这傻妞的消耗速度,不出十分钟就将陷入弹尽粮绝的困境。 随着一具具干尸被点燃灼烧,眼前的怪影如一蓬蓬灰末炸开,顿时少了许多,但并不济事。因为它们每一次窜回山石背面,待到光芒黯淡又会重新在石窟中段聚集,速度一次比一次快。不仅如此,每经过一轮轰炸,怪影们明显向前越出一大步,距离第二支点越来越近。而想要焚烧岩龛中的尸骨,已失了时机,木乃伊们被这些东西掩在身后,人无法冲到近处开火。只消略微靠近,裸露的皮肤就沾染得漆黑,活像被无形的硫酸泼到,痛不可耐。 “可这并不管用啊。”文弱男依旧跪伏在伤者身旁,他拿湿毛巾试图抹净黑斑,依旧阻挡不了毒株的蔓延。而且每次擦拭之后,当织物离开女人肌体,毛巾上爬满了各种扭曲的百脚虫和豆粒大小的椿象,这些虫子似乎潜伏在皮肤底下,不断滋生永无止尽。文弱男抱着脑袋悲鸣一声,人彻底崩溃了,他冲着众人哀嚎请求帮助,说昏迷不醒的女人是他妻子。 “她会没事的,一会儿再找那个矮男人问问情况。”每个人都三心二意地说着,只因他们自己也是应顾不暇,文弱男是罗莎的手下,据说负责后期剪辑,他老婆也是助理。在媒体从业者中许多都是夫妻档,很少会有固定休息时间,因此没有社交机会,都在自己圈内找。 “你将她背回第一支点,看看是否会得以缓解呢?”我猛然记起阴蚀道场面对猖鬼时的情景,当时尤比西奥曾说,只要远离了事发之地,妖法就会减弱。 文弱男匆忙应了一声,背起自己的婆娘开始狂奔,眨眼间跑得无影无踪。五分钟后他传回了讯息,答案是蛛丝的蔓生虽得以缓解,但黑斑依旧在滋生,与那些东西脱离得远显然不管用。隧道内的急救医护在验伤后得出了匪夷所思的结论:这并不是细菌感染,也不是未知毒株,而是被超高静电击中后所造成的麻痹。一旦扩散到脑部,这人也就去了。 很快,步话机再度联系上总负责人魂镰,他略略沉吟,说已判断出怪影究竟所谓何物。 “这种飘忽不定的东西,或许就是老戴过去提到的阴胄,唯有焚毁肉身才能彻底消灭。通常来说很难对付,你不知它们尸骨掩藏在哪,只能任其宰割。而现在这个问题就变得容易多了,山石间的木乃伊正是元凶,不论它们打扮得有多珠光宝气,都绝不可轻动!你只要碰了,或摘下过它们的饰品,自然就会中道和被缠上!所以,要连带着陪葬品一起焚灭!” 拳王在接下来的补充中,还原出这种东西的原理。每具怪尸都身披数量庞杂的装饰,有些是玉石,有些是金银,还有些是生钻。不论它们是什么材料,都有同样的特征,那就是涂装和实质分为了三层。第一层烙上了金粉,属于正电;第二层是生钻或宝石,既是绝缘体又是附加质,而最外围的一层,也装缀着贵金属,即代表负电。如此看来,木乃伊其实是一种特殊电容,它们是死透的,不必担心会忽然跳起。但随着摩擦,它们会影化出虚幻的实体,类似幽灵,这种东西不论遭受什么攻击都只进不退,且带有强烈的电休克效果,极其难缠。 众人哀叹一声,最后扫了眼自己辛苦所得,将扒来的首饰全数抛入烈焰之中。当这些东西被气化和融为一地金汁后,文弱男也在往回赶,沙哑的嗓音里透着疲惫,但不失惊喜,这么做果然是有效的,他老婆的病情得到了缓解,但双臂仍旧焦黑一片。 “这只能是各由天命了,也许袭击她的那只阴胄尸骨不在附近,”步话机里不断传来枪击和雷鸟炸开的轰响,前方几组人也同样陷在苦战之中,潦草回了几句后对方立即关了机子。 此刻石窟内横行着几十只如影似幻的阴胄,它们已突破了甬道中段,开始向空穴蜂拥而来。不仅如此,其他洞窟内的同类也被吸引,纷纷朝着第二支点群聚过来。那些来不及烧毁的木乃伊被它们遮蔽在背后深处,目视已无法企及。此刻需要一名死士,前去搅乱它们。 众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到了我身上,那种眼神无非在说,我就是最合适的那个人。阿盖之流甚至打算拆烂帷帐,用这些破船帆包裹住全身,让我擎着燃烧雷去冲锋陷阵。当看透众人的这份心思,我身不由己地开始后退,终于有些慌了。两个有线台的伙计,趁我不备打背后偷袭,一下将我扑翻在地,招呼几名女流上前死死按住手脚,就打算霸王硬上弓。 “你与那些马戏团才是一伙的,难道让我们去送死么?”眼前不论男女,也不管之前如何文质彬彬,眼见阴胄们即将要冲出石窟,每个人眼中都射出凶光,不由分说将船帆覆盖上来,把五、六个燃烧雷往我怀里一塞,开始往前推搡。 “快放手,我是被派进来做梦的,连工资都没有。”不论怎么挣扎,这伙人气力奇大,我丝毫挣不开手脚。而再看向四周,每个人都沉默不语,或者瞧见也装看不见。众人将我当作投喂狮群的猎物,是死是活无人关心,倘若失败可以借机窜得远远,倘若成功回头再来计较。阿盖见我不停踹开逼近的人,忙爬滚到背包前找登山索,打算将我五花大绑。 就在他弯腰翻找之际,我瞧见某人的孔雀蓝背包内,斜插着一对网球拍,不由急中生智大喊住手,表示自己愿意服从大众的意愿铤而走险。罗莎本就不忍见我惨遭虐待,趁机与胡子叔上前分开人流,开始了一轮接着一轮的劝说,要我抱着尝试的心态去面对现实。 “我想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喘着粗气我挣脱出来,指着包袋问:“这是谁的旅行包?” “这是我的包,拍子也是我的。”阿盖停下了手,掏出网球拍,问:“你想怎么干?” “老子打算做一个类似末敏弹的试验,如果无效,我再去当肉盾掩护你们逃跑好了。” 我抓起玻璃泡塞到他手里,让阿盖像以往发球那样,将它用拍子打出去,呈弧线越过那些怪影的头顶。然后我趁雷鸟还未在视野中消失前,用子弹精准射爆它,如此一来就能够焚到深处的木乃伊。末敏弹是指战场上专为炸毁装甲车所设计的一款炸弹,它通过军机投放在重装坦克集群上空炸开,攻击最为薄弱的机车车顶,俗称“天灵盖开罐”。 然而我们不具备无人机,只能通过投手抛掷出去,但那样很难把控精度,因此需要常打网球的人拍击出去,当玻璃泡飞行到达极限,再用狼咬和易燃铁屑粉混淆的特殊弹头击破,让压缩气体在空中炸开,以此覆盖足够大的面积进行超爆燃烧。 众人见自己适才的恶行在摄像头下暴露无遗,也开始担忧自己脑子发热铸成大错,往后可能会被起诉。当听闻我的分析,纷纷表态总比杀人好,未尝不能一试。我让阿盖抡圆胳臂将雷鸟打出去,然后向上苍默默祈祷,祝我神来之手。当闪光的白点即将在眼前消逝,我扣响了扳机,两秒内,五颗223雷明顿子弹呼啸而出,穿透密集的阴胄尸群,稳准狠将脆弱的雷鸟外壁击得粉碎,在一团亮度接近原子弹爆炸的白光中,出现了数个红点,并不断撕裂,沾着火苗的玻璃破片旋转着扑向四面八方,将差不多三十米半径范围内的一切物体焚烧殆尽! 在那些怪影嘶吼并化为乌有的一霎那,我嘴角颤抖合上了眼,心头一片悸动。成功了!这是目前最有可能战胜魑魅魍魉们的手段,我为人们保航开辟了新的战术,并救下自己的命! 众人见即将冲出石窟的阴胄瞬间灰飞烟灭,激动地差点背过气去,也不管认识或不认识,相互深拥并热切亲吻。罗莎蹙紧的柳眉松弛了下来,她激动万分绕到我身后,一把抱住腰肢,在我脖颈和脸颊亲吻个不停,就好像之前众人的一切恶行和丑陋,都从未发生过那样。 人性哪,总是微妙得很,在见识过那么多极端情绪发泄后,我变得特别喜爱看那种赤裸裸毫无遮掩的表演,甚至觉得它们比起浮华更贴近生活。我对金领阶层的评价从未出错,他们就是一群将虚伪融合进日常的男女。但我会因此恨他们吗?显然不会,因我故作慷慨激昂声称人多力量大,其实是指着他们当肉盾,也是同样卑劣,只不过敢于玩命多一点罢了。 既然方式找到,那么操作变得简单了许多。阿盖收起了网球拍,让牙套妹负责将燃烧雷与玻璃泡捆扎在一起,拔出拉环后在手中延迟几秒,然后用最大气力抛掷得远远。 就这样人群搭配分工,将整段石窟烧得一片焦黑,当最后一只阴胄化为粉末,我等终于完全控制了第二支点。只不过,这等枪林弹雨和烈火焚天,仅仅是孔地亚大战的序幕而已! 15:21 s chap 50:echo's pond (古池黑水) 人们在面前热切相拥,彼此狂热地亲吻,也不管之前是否认识对方,宛如电影里经常见到的,击退强敌后喜极而泣的欢庆。望着一地鸡毛和石窟成墟的惨况,我却丝毫笑不出来,留在第二支点的武器弹药,也在多轮激战中差不多被耗尽了。虽说一个电话就能让隧道内的闲散人等扛着物资送门服务,以及组织他们轮替伤员。然而,谁都不愿做这件事,生怕科西塔大门一开,蒙在鼓里的镇民们会目睹真相,失去控制并参与剽掠,那将会是场浩劫。 我们果真控制了第二支点吗?表面看好像是的,但在更远的深处,低沉吟唱依旧在无尽的空穴山洞中回荡,且越演越烈,危机压根没有过去。如若惊醒了这些怪影,必将如惊涛骇浪般蜂拥而至,到那时,我等将何以为继?又要如何找寻那些仍掩埋土下的阴胄呢? 很快步话机再次响起,魂镰也想到了同样的问题,并要求众人开始扩大战果,向第三支点进发,与被困其中的五名丧妇会师。她们拿木钉扎眼,虽能爆发出超强战斗力,但只能维持片刻,继极度疯狂后随即陷入极度衰竭,这是个严重短板。 目前的状态是,工作帮、提灯丧妇以及魂镰等三支人马,被分割包围在总长度三百三十米的复杂地穴各处,我们与第三支点最近,能够及时增援救出她们。而尤比西奥率领的混编军团基本是回不来了,他们与丧妇间的二百余米路段中,有两到三个圆盘状的大型古池,在那里集结着不下二百余只阴胄,正不断从各条破墟败墙间蹿出搞突袭。只不过妖魂们有些惧怕那块影墙般的巨型琥珀,不敢直愣愣铤而走险,故而这二十多人暂无生命之虞。 “让守备在隧道里的世界之子全都进来,顶替你们控制住地峡,后续的弹药补充也得跟上。速速向露娜她们五人靠拢,争取打通两块支点的连接部。”拳王正在发号施令。 “你是说,二百余只?!”众人听闻这个噩耗,差点没昏厥在地。望着壁龛内被阴火烧得噼啪作响的木乃伊,屈指算来也不过二十具,就已将工作帮折腾得够呛。胡子叔气愤难耐,冲着机子叫道:“好像你们才是刨坟戮尸的行家吧?这种事就算游骑兵的锅盖头们到场也难以解决,你反倒来指望电视台这些整天喝咖啡的文员?我们又能办得了什么?” “你们两地只有短短的一百多米,本就是起到相互支援的作用。”魂镰沉吟片刻,说:“现在就到了科西塔小姐派用处的时候了,让她走在队伍最前,那些东西无法伤她分毫。” “恐怕,实际情况没你想得那么乐观。”我犹犹豫豫地接过步话机,脑门上冷汗淋漓。 早在二十分钟前,krys已被不明身份之物寄魂,我曾设法阻挠过,但与之实力相差过大,反被揍得像个猪头。当灰头土脸爬起身时,她早就窜没了,现在究竟身在何处仍是个谜。 “什么?我就说呢,咱们还没开始破壁,阵线怎会一下子全垮了呢?原来是首眼自己出了问题,她一跑各条气眼等同虚设。”我的话立即为拳王找到推卸责任的理由,隔着对讲机我几乎能嗅到他燥热的口臭,狂汉正在跳脚,大骂道:“那你是死人哪,去拖她回来!” “你是不是动她了?前些天我就瞧见你俩眉来眼去的很不对劲,首眼是禁止触碰也无法亵渎的!算了,现在说这些没了意义。”尤比西奥也知亡羊补牢已晚,再多抱怨也是无济于事,思虑片刻后,他忽然笑了:“你们大概以为自己成了傻瓜,我等正在藏宝洞内大肆抢掠吧?放心,影壁暂时破不了,这需要冲击钻那种作业工具。我早说了,见者人人有份不必争夺,东西多到你们开卡车来也填不完,全当作红利好了。你们往第三支点进发,我们也同时向那里靠拢,几方劲使一块,才能尽早摆脱这件破事。” 为了验证自己所言非虚,他让罗莎端起反射板,自己用摄像头将影壁各处照了个通透,给众人服下颗定心丸。魂镰表示这种红利是过去见惯的,不足为奇,他们在意的是蛇胚,别将大方向搞混了。总之在利益分配这点上,大家秋毫无犯,完全可以达成完美合作的条件。 既然你想驱人卖命,就得落下承诺,生钻璀璨夺目,女人可以拿来炫耀,男人可以拿去换钱养家,这可是香喷喷的钞票啊。工作帮见事已至此,外加利益实在诱人,众人合计下来,最终仍是要去到影壁前,阴胄不扫除就没糖吃。于是集体通过,下定决心去走一趟鬼门关。 但要如何打通这一百多米呢?还是照适才那样无头苍蝇般蛮干么?这肯定不行。魂镰钦点罗莎为烧杀抢掠镇暴组组长,让她按自己周密步骤来行事。首先是枪弹的归类,熟爪特制弹能起到探测那些木乃伊的踪迹,故被列为首选。阴削、堕魂斩能遏制怪影前行,属于后备。黑铁屑与散物遇火则燃将作为烧尸的主力;其次是以四人为小单位,分别执行侦破、焚烧、狙击以及补充各职能,并做好相互间的轮替;最后就是大批手执特制雷的弱鸟押后,在前方抵挡不住时进行穿插增援,总之目标很明确,就是清除沿路所有障碍。 那么遭拳王嫌弃的我干什么呢?他们分配了一个相对轻松些的工作,回到隧道前喊人进来,和搬运弹药,此外要做好保密工作。不论是暗世界菁英还是工作帮,都觉得在镇民前必须隐瞒此事,以免造成难以遏制的骚动。人家地头蛇会想,凭什么外乡人吃香喝辣,他们却在白白当观众呢?这个鬼洞出自黑枫镇难道不该他们所享么?所以我得见机行事。 “去吧,人家dixie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手脚麻利着哪,哪能亏了你?你俩不是夫妻胜似夫妻,就差同居在一起了,她对感情这种事很专注的。”见主意打定,罗莎早已是迫不及待,她狡黠地冲我一笑,话音刚落,就率领着有线台人马开始了冲击。 我只得悻悻然往回赶,很快来到第一支点,设备前逗留着一个人,那是唉声叹气的文弱男。他老婆生死未卜,已是失了全部兴致,此刻正听凭罗莎安排,在机械般地摆弄电脑,将大部分摄像头分屏隐蔽,只保留第三支点的部分画面,借此震慑镇民地峡内有多危险。 我扫了一眼,现场简直惨不忍睹,五名丧妇将周边数条空穴破成了个垃圾场,十二条飞镰上下翻飞,如金蛇狂舞,大范围的扫荡直勾勾将枯尸从土墟里牵出,还未落地便被斩得支离破碎。女招待独自站在阴胄中央,如一只狂暴的黑乌鸦在发狠,鸟羽飞扬,那些东西还未靠近,纷纷化作灰末,将土道两侧染得漆黑无比。不过妖妇们也到了强弩之末,她们左突右冲,作风强硬,但体力也已耗尽。随着一名丧妇口吐白沫倒下,接着是第二个,最终只剩下露娜仍在负隅顽抗。但照这架势,工作帮再不及时增援,她被黑色怪影吞没是迟早的事。 提灯丧妇是吕库古阴宅系列大战的主角,下到阴蜮地底的十三名,最终只活着出去两个,可谓世界之子剩余不多的遗产。露娜是唯一善待我们这帮刑徒之人,且又与吕库古小姐是忘年交,连带着我也十分熟悉。见她陷入绝境,我不禁悲叹一声,加快了狂奔的步伐。 然而到了隧道前,却又是另一番景象,黑枫镇镇民人手一张沙滩椅,围聚在投影屏前看得如痴如醉。除了这百多十号人外,其他镇子的闲人们也在蜂拥赶来,停在山洞两侧的车辆不计其数,雪白的炫目灯穿透厚重破船帆扎进来,将整段黑枫口映得亮如白昼。 几名守在科西塔图腾前的世界之子见我踉跄跌出,不用对答已知地峡内情势危急,开始扛着弹药鱼贯而入。我按魂镰的要求请国民侦探配合小镇警员维持次序,蹲倒在救护车前喘着粗气。在外接受治疗的有线台女助理好了很多,许是祸害她的干尸已遭焚毁,神智刚一清醒便急不可待地往里冲,生怕自己落在人后。简直是想钱都想疯,连命都不要了。 镇民们则呼啦一圈围上来,要我将地峡大战详尽描述,个个面露喜色,群情愉悦,只当是电视台故意安排的彩蛋,或预先谋划好的桥段,七嘴八舌吵得人头痛欲裂。我什么都没说,甚至懒得动,只是抓过啤酒解渴。krys、迪姐这些我所关心的人,现在究竟情形怎样?倘若出了事又该如何面对?我不知道,也不敢去揣测。 想我过去是个一人吃饱全家不愁之人,除却自己任何事都不关心,怎落得而今这般忧愁寡欢?这还是我自己吗?一种虚弱感浸透全身,令人慨叹不已。 “虽不知那些黑乎乎的烟雾是什么,但看得过瘾,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在拍电影哪。”民居旅社老板面色红润地问:“你们还需要什么?尽管提,我兄弟有枪械供应商许可证。” “有一种专为烧杂草,六边形焰嘴,射发范围最远十米的火焰喷射器,如果有的话能提供最好,跟你现金结账也行。”我掏出魂镰的清单提给他,说:“还有冲击钻,轮锯等等。” 油气站那对父子也在,闻听有钱可挣,忙打电话回去让伙计开拖车过来。我见差不多该交待的都已交待,正打算抬腿走人,刚站起身,就瞧见隧道中段贴墙靠着个人。瘦削的脸庞,肤色苍白如灰,一对狭长罩子在乱发下闪着森冷寒光,叫我不寒而栗!这家伙外貌像人却不是人,而是曾打得一干暗世界菁英与金光党蟊贼抱头鼠窜,嗜血无度的闪灵—狄奥多雷! “它怎会在此?难道我等的大限已到,特地登门来索命了么?”如同跌入寒冷冰窟,我瞬间感觉不到手脚的存在,心头暗暗叫苦。它这是追索着天鹅绒前来兑换承诺的,而猫血枷锁早被我吞了,那么合该今天倒血霉。本以为永不会到来的劫难,哪知近在眼前。 不过,狄奥多雷总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我撕成碎片吧?或是打算在此炮制另一场大屠杀?老妖的心思,常人是难以理解的。我正打算用返金线勾连问它是何打算,就感觉背上一沉,扭头去看是顽童尤金,他淌着鼻涕正在嬉笑,问我能否带他进去逛逛。 “你小子是不是疯了?那是游乐园么?快下来,找你爸去!”我伸手去捞黑小孩,尤金往胯下一钻,顿时窜没影了。当我再次昂起头,隧道中段空空荡荡,那人影居然没了。我不禁揉了揉眼,觉得好生奇怪。难道是自己眼花?人说夜有所思日有所想,我没事惦记一头专想残害生灵的老妖做什么?好像自己也没受虐倾向。见理不清这些,我扭头便走。 “嗐,有人偷摸进去了!这谁家的小孩?”民宿旅店老板娘大呼小叫起来,顺着她指引望去,挂帘般的船帆刚被落下,一只穿着红色篮球鞋的小脚丫在眼前划过,眨眼间跑进了深处。而再探向隧道远方,油气站汉子仍在一无所知地通电话,这该死的尤金也不看看什么时辰,尽在一旁添乱。我对众人做了个噤声,表示自己会将他拽出来,暂时先别声张,被他那莽撞的老爸获悉,不知又会闹出多少幺蛾子来。见老汉让自己堂弟从店里拖来的喷射器送到,我信手拿上一把,捞了几瓶五加仑燃料折身回去。 第一支点的文弱男边上又多了几名伤者,不是灼伤就是跌打滚爬闪了腰。急急去问,四人皆称没见过黑小孩,甚至不知有人偷闯了进来。我让她们切换电脑上的分屏摄像头,企图找寻尤金下落,根本是石沉大海无处可寻。不过,通过第三支点的固定位,我却见到奇迹般的工作帮已穿透了一百一十米复杂地穴,与丧妇们成功会师,连接地穴各段都站着人。 这短短的十多分钟里,局势得到了扭转。人们多点突进,基本荡除了各条山洞的干尸。然而形势不容乐观,在剩下三座扁圆形的古池黑水间,仍聚集着庞大的阴胄群,数量可能达二百之多,与它们相比,工作帮大概算是扫除了一个零头。这是片毫无概念的鬼地方,也同样是片四通八达的沟渠,积满淤泥污水臭不可闻。想要如何应付?众人皆无主意。 “那魂镰与拳王他们现今在哪?”有线台伤员并不清楚我与迪姐间的事,故而无法问得太明。我假借去看他们的摄像头,想要分辨具体情况。结果她出现在分屏画面时,人却显得很镇定,丝毫未出现惊慌举止,一丝冷笑挂在嘴角,好像嫌弃他人眼高手低不及她灵活。不过,有关他们的内容却时断时续,主要是距离太远,又陷入地底过深,导致信号不佳。 “这却是奇了,她怎毫不畏惧呢?”尽管是件好事,我仍有些吃惊,抓过步话机走去一边想要联上她,在绕了一圈后终于与兔子对上话。捕梦者说地方带到后本要为她摘除,然而因事发突然,没来得及完成,故而迪姐才会显得如此冷静。 “他们正在商讨一种对策,具体原理不是我们这领域所能理解的,要不你问问魂镰吧。” 所谓的韬略,其实仍是阴蚀道场里的套路。迪姐作为人具,魂器被体内蛇胚所占据,自身成了能吸引素魂的地母,正因这种特殊构造,导致猖鬼那种强横恶灵也无可奈何。而今圣维塔莱的眼珠已荡然无存,只有一只活着的伯劳鸟在起着作用,那是否仍有如此大的妖气,就不得而知了。因此,几个头目打算拿她去练手,试探能不能打破僵局。 “别走到那一步,我会设法打通古池黑水。”这些话听得我浑身战栗,起了一身白毛汗。此一时彼一时,给迪姐下蛇胚之人,其实力远远超过他们,咱们费尽周折也没调查出何方神圣,至今仍是个谜。可暗世界鼠辈们总爱拿普通人当诱饵,过去是我,现在成了她。 倘若她真像铁婆祭台前那样凶残,倒也罢了。若是魂镰、拳王之流的误判,大事去矣。 “你还有脸说这说那?科西塔小姐逃跑又是谁的责任?”裘萨克闻听,又开始暴跳如雷,叫道:“那身行头换任何一个年轻女子穿戴都会很漂亮,吕库古小姐是你嘴里的兄弟,结果搂搂抱抱趁机吃豆腐的那个又是谁?我怎么了?老子素来敬重她,你不信问问傻妞自己,我有像你们这群小流氓那么无耻么?要不是在车厢前我将她拖开,早就被你们糟蹋了。” “你有些多虑了,我们仍掌控着局势。”尤比西奥见拳王很不待见我,接过步话机说:“试总比不试要好,你怎知她必然会失败呢?过去对付尸鬼女王时,不也是逐层探索么?小傻妞最后依旧活得好好的。dixie又不是刑徒,我等无法强迫她去做任何事。况且,是dixie自己提出试炼的。要不是你们在上面搞得天翻地覆,咱们也不必急着回去处理这团乱麻。” “你知道我一直信任你,那么拜托请老实跟我交个底,就目前情势判断,你觉得这件破事还能不能搞掂?”我搓揉着脸,就着电脑台坐下,问:“若先不动她,你还打算怎么做?” “这部分其实是无用功,我原打算入定出窍,找那些阴胄盘问一番,看有没有可能建立契约,相互间达成退让的基础。不过你才是骁鸷,按道理接触妖魂比我成功系数更大些。” 见该了解的都已明晰,我最后要求与迪姐通次话,并警告其不到山穷水尽之境避免涉险。不过这女人有些被自己妖化的实力冲昏了头脑,竟然在说对方不过尔尔,言辞之间很是轻鄙。当然她想脱困,也并非那么简单,其实是担忧九频道那组人的境遇,怕往后无法交代。 “dixie,你仔细给我听好了!”我长叹一声,不由悲从心生,再也顾不得她四周围聚着那么多不怀好意之人,冲着步话机叫道:“比起你,我更熟悉他们!那是怎样的一群货色呢?我不妨直言告诉你。每次只要搞出这种麻烦,他们就会找各种理由推诿责任,然后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毫不畏死的架势,去将问题推给别人。利用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来为自己谋利!这一点,从当初接触他们直到今天,始终没变过。叹一声无能为力,好像显得他们很无能,其实就是种最好的办法!你懂了吗?我拼却这条命,也一定会过来!” 这番话,毫无悬念的招致步话机另一头众人的耻笑。我见该说的都已说尽,便拖着沉重的步伐开始往里闯。文弱男说尤金的事他会替我留意,打入口进来的各条小径,最终都将汇聚到第一支点的空穴,死小孩是绕不过的。倘若见到就会送他出去,让我还是着眼自己。 沿途奔跑时,我想到了老戴,既然阴胄是他最早提出的看法,也许会有其他见解,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我拨着号码很快接通了对方,此时的他已到了桃树角,刚入住酒店。 “嗯,老钱可能今晚要宿在南卡了,不过明早肯定会到。你与公羊头子说一声,今晚我就在市内歇脚不回去了。”他显得神情疲惫,啰嗦了一阵,问:“我曾找过他,但手机没有信号,你们现在是什么情形?进展有眉目了吗?” “你当然联系不到他,因为此刻暗世界的人马都在地底七十多米的深度,休要说你,就连我们在地峡上端的人想保持通讯联络也很困难。”我点起支烟,将此前发生的一一道来,他听后也甚是吃惊,喃喃自语说怎会搞成这副模样。接着,我又故意提起迪姐被困在最凶险之地,说:“就如你听到的,我也是无计可施,打算寻些门道来问问你破法。” “有那么许多?那就怪了,如若这样,当初咱们判断下来的老钱又岂能独善其身呢?你先别急,容我些时间。”他撂下电话,正与边上帕科等人盘算,问要不索性再回来如何?国民侦探答他这一来一去的,哪怕赶回可能也为时已晚,不如早思对策为妙。约莫隔了一支烟功夫,他重新抓起手机,道:“只有一个办法,但极度危险,本来该我自己去落实的。” 这个办法又究竟是什么呢?那就是他留在第二支点的四块玻璃板。早先在入眠前,他已端着金粉般的东西,拿刷子在上面写符印,它其实也是种妖法,名唤摩尔多瓦地刺阵。 这种妖术其实与罗马尼亚那一带并无直接关系,而是前些年老戴在东欧旅游时,无意中觅到的古本,因获取地在靠近德左的regina,故而取名叫摩尔多瓦地刺阵。那么,它又是基于何种原理的妖法呢?简单来说就是困魂术。拿一间屋子为例,通常有四面墙组成,将写下符印的玻璃板搁置墙角,当人或者妖魂进入这个空间后,就会被困在垓心无法出去。即便你拼尽全力冲击,也毁不烂那些玻璃板。唯一解除的方式为,当板子受到外力破坏,出现裂缝或干脆被打碎,人与魂才得以解放。他原本也是为了稳妥从事,才特地做了道保险。 “我已不记得临行前,是否对公羊头子提及过用法,你再跟他通次话说明清楚,”老戴思前想后,继续补充说:“你们已对付过阴胄,那么方式方法心里也有了底,只需将化影隔开,不就能放开手脚去焚尸了吗?不过干这事太危险了,那需要一个人饵,原本镇魂挽歌的局中套,也就是科西塔小姐可以派这个用处。但现在她跑了,那就需要靠其他人当饵。将怪影吸引进地刺阵内。倘若计算出错,或遗漏几只,那便前功尽弃。非要干,你不适合。” 我不等他道完,立即将这个讯息转达给魂镰等人。很显然,老戴被喜悦冲昏头脑,从未对此做出说明,暗世界的人压根不知搬玻璃板进来用意何为。但尤比西奥并不看好,说那种未经过实战演练的奇技淫巧,尚属实验性质的,但聊胜于无。于是,一个近乎疯狂的主意浮生在他狡诈多端的头脑中,那就是让第三支点的工作帮和丧妇,用第一座古池黑水做演习。 魂镰原话是这么说的,第一座扁圆形的古池,只有三个入口,沿途地穴彼此相连,地形也不太复杂。而且那里是怪影较少的巢穴,因为当下阴胄主力被他们牵制住了,很适合当成试验场。调动一人或几人闯进黑水破墟,将它们一点点诱入包围圈,然后寻机脱出,再封死所有角度。如此一来就可放开手脚甩熟爪去找出干尸,一一焚灭了事,这是乐观的预估。 倘若不奏效,就采取第二着险棋,事先埋伏一部人马,采用调虎离山之计,吸引阴胄主力带去第二支点,然后靠这些人趁乱去后院放火,断了它们归路,这是不乐观的打算。 要是连这步也落空,那便听天由命吧,剩余的人赶紧退出地峡,回到隧道内找援兵。将佐治亚境内的世界之子、自由宪兵都请来相助,深陷重围的他们撑个一天半载还是没问题的。 十分钟后,我踏着碎砖破瓦和坍塌的土方来到了第三支点,那里各道墙头都被花花白白的油脂浸透,沥青般的血污混杂着断骨铺满沙砾,鼻息前满是焦糊的臭味,眼睛望出去,不论哪一处都在冒着黄烟。人们正将一具具残骸用钩挠牵出,抬去某个宽敞的洞窟泼汽油进行二度焚烧,正忙得不亦乐乎。我穿插其中,他们竟毫不察觉,就这样,我走进了宽大地穴。 罗莎正坐在怪石上与丧妇商讨着什么,见我满面土灰地扶墙进来,显得很是得意,那副表情不啻象是说,怎么样,小家伙?没你在边上出谋划策,老娘不也轻轻松松带着队伍抵达了此地吗?举手投足之间,带出了一股过去弥利耶常挂在脸上的匪气。 “接下来该做的,是去冲击第一座古池黑水。”我避开罗莎那张邪光四射的脸,与女招待说起尤比西奥的主意,指着别人扛进来的玻璃板,道:“但那头究竟是个怎样的环境,我丝毫概念也没有,需要悄悄靠近去查看究竟。” 然而她却什么都没说,而要我去看其余的黑寡妇们,这些精锐人人带伤,眼神涣散,远未从衰竭中得以恢复。以这样的疲敝之师去硬闯古池,简直就是送人头。露娜说即便想干,也得周密部署。我没经历人家工作帮的系列血战,几乎无体力付出,不配站一旁指手画脚。 “i expect sympathy?no, u started this damn chaos,now u have to deal with it,i’ve providin’ one way out for everybody both!but what did i get 4 myself? i lost krys and dixie!” “we have injured many men,we lost more if we go there,u must wait 4 rest the way we wait!”她不耐烦地摆摆手,加以威胁道:“if u recklessly, and u will die!” “then i die,that''s it.”此地有两个主事人,一个是罗莎一个是她,相较下来露娜是暗世界的菁英,更有发言权,只要她不点头,那什么事都办不成。我感到满心灰暗,拔腿向外走去,心头已打定主意。不论有没有人援手,我都会去走一遭。 “等等,你不了解我们为何不肯相助,但别妄下结论。大部分世界之子都不畏死,我们不会轻言退出或举手投降。几个月前发生过的惨状,你也都见到了。七十余人在吕库古阴宅被杀,比你还年轻的小子们纷纷倒在血泊之中。可悲的是,人们不会在媒体或报纸上读到这些,他们也得不到安息。这就是为什么大家拼尽全力也想要解除束缚,夺取兽突的原因。起码暗世界有着次序和森严规则,不会与现实世界发生冲突。但倘若宝钻让别有用心的妖人们夺了,我无法想象他们最终会干出什么来。”她快步上前,一把拧住我腕子,叹道:“往北走有许多山洞,我们打那里进去,可以直抵古池背后,那样会安全许多。” 既然主意打定,就要立即行动。我与露娜准备妥当,绕过人流向着寂静无声的山洞而去。沿途她才将真正打算向我吐露。充当侦察哨这种事,不宜去一大群人,人多必乱。为了隐秘行事,我与她俩人足矣。实际在听闻老戴的地刺阵后,她心头已有了打算。单是靠设下陷阱引尸入套,会相当被动,你被阴胄们冲散,想要重新调整镜位那就难了。因此,最佳的方案是由四名经验丰富之人将玻璃板背在身上,始终保持移动,如此才能行之有效。 至于扁圆形古池,她起先乱战时到过,但很快就被击退驱走,头脑中也没留下任何印象。说着,她打怀中取出装有吉斯巴蟋蟀的玻璃瓶,要我在前胸挂起,然后俯身从四周岩龛里抓起木乃伊残骸,将油脂和断肠涂抹全身,再使劲嗅了嗅,闻不出半点人味。 打第三支点一路向北,我很快瞧见了所谓的山洞,但那并不是甬道,而是地壳运动造就的断层,裂缝开在我俩头顶,需得一个托一个拉才能勉强挤进身躯,只适合我和丧妇那样的中等身材。爬入这条曲折难行的空穴后,我感觉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吕库古阴宅地底的泥洞,辗转反侧无比艰辛。好在此刻陪在身旁的不是范胖,而是神色肃穆的女招待,不用扑面迎接臭屁横流。当爬过几道折转,泥洞开始变得略微宽敞起来,迎面有股腥风刮来,以及四下都在响起那种整齐划一的低吟声,我知道,跨过这道风口后,我俩即将抵达古池前的缺口。 露娜忽然转身按住我,做了个噤声,脸上堆满狐疑,开始侧耳谛听起来。她手指窄细的泥坑,似乎感觉有些异样。久而久之,我也闻听到动静,那就是错综复杂的裂缝间,正不断传来“沙、沙”的怪音,感觉是件有体积的东西在匍匐爬行,距离我们越来越近。 这却是怪了,木乃伊全是死物,它们是不可能动的;而能够发威的阴胄,又都是气雾状的化影,飘忽不定并无声无息。那么,造成这番动静的又会是什么?随着声响越来越逼近,我与丧妇手心攥着湿汗,彼此面面相觑。在这种狗洞里,别说拔刀自卫,就连转身都困难,那种东西一旦出现,我们会立即全身爬满黑斑,让超强电流烤成焦炭。 背后的泥坑很快鼓起个土包,被一股力压碎,弹出颗漆黑无比的脑袋来!这东西生得一双铅青色的罩子,正困惑地环顾四周,好似也感到危险正徘徊在周遭,不敢轻动! “尤金!你这死小孩,是怎么绕过层层设防,闯进第三支点来的?”我松了口气,打开头灯,将黑小孩拽出,死死掩住他的嘴,低声发问:“切勿尖叫,别害怕,是阿叔,告诉老子这是怎么回事?” “你别抓他那么紧,都快吓晕了,这谁家小孩?”丧妇挥挥手,让我退回原地再作计较。 我牵着尤金的小手,脸色铁青地往回走,打算让工作帮将人送回去。同时,我也想知道他是如何跑来这么远的。据我观察,从石盘到第一支点之间,都没有任何裂缝泥洞,除非他只有蝗虫大小,否则无法避开沿途众人。 “我追着上次一起钓虾的那个妇女,七绕八拐才跑来这里的。”黑小孩缓过神来,答。 “krys?你是在哪瞧见这个妇女的?”闻言我不由面露喜色,问:“她也在附近么?” 尤金点了点头,指向黝黑山石中某个角落。 11:10 s chap 51:soul of flower(花飞魄) 当闻听我打算去找寻krys的踪迹后,露娜从侧袋曲曲折折掏出夜风,提了上来。 “我知你不懂切规也不识脉冲,但没关系,它不是让你拿来通讯的。”她示意我揣入怀中,说:“夜风可以让我们知道你的行踪与具体位置,以及人是不是还活着。世界之子除了相互间转达讯息外,也用它当gps定位来使用。切勿弄险,有眉目了就从速退出地峡。” “那你自己怎么办?”我扫了她一眼,问。她却答没关系,五名丧妇中有一人重伤,本也要送她出去救助,那自己可以借用她的夜风。至于四块玻璃板要怎么运用,她已有了主意。 “若真像你说的,科西塔小姐是被小苍兰寄魂的话,我不认为你能找得回她,”露娜长叹一声,指着自己说:“我与她在雷音瓮大战时结识,小苍兰十分孤高,不肯受人约束,且又是只半妖。你哪怕找到她,也多半劝不回,反倒容易被她挟制,那不是人,要千万小心。” “我曾听林锐提过,在她那条时空线里,我与她是对新婚仅一周的夫妻。” “是的,因你的缘故,她才被金光党控制去闯雷音瓮,最终不幸成了半妖,而当得知你已神魂俱灭,才开始与我们联手对抗。对她而言,我们都是木偶世界跑来的人,她真正的爱人,另一个你早已死去。这个事实令她无法接受,最终选择与横皇同归于尽。”丧妇冲我摆摆手,说:“你未经历过地狱般的雷音瓮大战,那副惨状是难以想象的。如果寄魂科西塔小姐的仍是她,为何却将你撇在一旁?难道不该破镜重圆么?很显然她有自己的打算!” “走一步看一步吧,现在说什么都太早。”我抬腿走人,指了指尤金,道:“一旦我追上krys脚步,就会给到你们讯息。然后赶紧安排这个麻烦精出去,我都快被他搞得发疯了。” 匆匆告别,我让黑小孩吞下几颗海妖金腹,待他视野清朗后,开始向着第二支点进发。尤金说自己偷闯进来后,瞧见第一支点有摄制组的男女,所以转身跑回地穴,找了个洞壁躲藏进去,然后他感觉泥洞有风,便开始匍匐前行。十多分钟后,他瞧见前方有人在爬,尾随其绕来绕去,最终掉入一片满是积水的地池,当下到这鬼地方后,便被眼前一幕给惊呆了。 “那里全是肥皂一般的死人,有大人也有小孩,到处荡着木屑状的污垢,水面上全是油花,任何气味都没有。”他扬起裤腿给我看,果然脚丫被染得漆黑,各中还沾着稠厚的油腻。尤金回想当初,不由打了个寒颤,道:“然后,我好像看见那个人正在附近走来走去。当她来到近处,我一眼将她认了出来,那就是陪我一块钓虾的妇女。” “难道是地鸣矿井的四阶?可krys上那鬼地方去干嘛?对了,你记得该怎么走吗?” 尤金摇摇头,说自己早忘了,即便认得路我恐怕也挤不进去,况且,krys只是稍作停留,很快就爬走了。正因为前几日见过,所以小孩并不害怕,只担心她没瞧见自己,就跟在krys身后吱哇乱叫,想要引起她的注意。但科西塔小姐充耳不闻,只顾自己在泥洞里乱爬,尤金跟着一起七绕八拐,搞得自己头昏眼花,最终仍旧跟丢了她。 “所以实际她去了哪你也不知道,是吗?这不全是废话么?”我气恼地瞪了他一眼,道。 “我当然不知她现在在哪,但妇女爬坑是有规律的,我知道该怎么看,这怎是废话呢?” 说话间,尤金将我带到一处从未到过的石窟内,那里也活像个矿难现场。土道坍塌,乱石丛生,山石被严重撕裂。黑小孩说正是在此,他发现了规律,而我若想知道秘密,还得给他五十块钱。这么小的一个屁孩怎如此嗜财呢?前后算了下,我们足足给他骗去了好几百。不过尤金的老爸好像本就是个贪得无厌的物质生物,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教育得结果。 “拿去吧,总共五十五,多出的五块给你爸买棒棒糖吃!”我恨恨地掏空裤兜,道。 见钞票到手,黑小孩得意洋洋地笑了。他指着其中一块破墟要我去看,说krys专门找寻那种石头去爬坑,因为山石上刻着醒目的标记。我扫了一眼,不由暗暗吃惊。 这种像芭蕉叶般柔软的手,不正是老戴曾提到的毗丽子么?原以为那可能是某种古印度符印,谁知却是标示。这究竟是谁留下的?krys又怎会知道这些的?见疑问越聚越多,我怕黑小孩再提什么古怪要求,赶紧将之带去第三支点,招呼有线台的人将其立即送返隧道。 丧妇们将偌大的玻璃板用捆绳牢牢缚在背部,在空穴四周进行演练。而罗莎与胡子叔正在分配弹药,争取做到人手一把步枪和手枪,也已做好了准备。见我又回来原地,不由向我摊摊手,似乎在问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见状我不便继续停留,只得快步回到了破墟前。 我往洞窟深处走了几步,很快见到了一口黑森森的窟窿贯穿坚硬山石,仿佛是被某种巨大的蚯蚓拱穿了那般,这种创面不可能是人力所能撕破,即便冲击钻也无法做到。伸出手去探,有股热风扑面而来,并夹带着阵阵潮湿腥味,这表明与它对接的会是片空旷的石穴。 我开始探入未知的黑暗尽头。洞高二米,周直径也是二米,是个滚圆的镜腔。随着身躯前移,脚下越发嶙峋,破开山石之物显然是干一阵歇一会,窟窿里满是道道牙轮,活像干涸的下水道。想要搞出这种大洞来,钻头得比人还大,那究竟是套怎样的设备?是如何搬进洞的?所需的电力又从何而来?走得越深疑问也越多,做这件事的人似乎很清楚自己将要去往何方,这家伙打钻不带丝毫犹豫,要么笔直要么曲弧,整套工程一气呵成,全无多余试探。 先后爬过十余口这样的窟窿,我在破墟间纵横,沿路不断瞧见被尖利碎石勾断的白麻线头和木制首饰。这一切皆证明尤金没像上次寻开心,krys确实是按图索骥走的这条道。随着地势越发往下,眼前逐渐变得漆黑,不论吃几颗海妖金腹也不管用,这不是视力的问题,而是根本无光。我不得不借助摸索来保持身子的平衡,当划过大片如倒刺般的尖利怪石,手掌感觉一松,好似触碰到堆砌起来的千层饼。这又是何物?很快,我触到了这张千层饼的底部,布满了游移的细小之物。曲曲折折抽手出来,那是无数挟裹着蛛网的壁虎。 我再也忍不下剧烈恶心,按亮射放头灯查看,很快见得一块土红色干麻,夹带着裂化的干皮,和悬吊在头顶蜡黄的骷髅头骨。这条从山石中开辟出来的圆腔走道,直接凿穿了那些木乃伊的巢穴,三、五具被开膛破肚的干尸正环伺在四周,龇牙咧嘴瞪着我。 很快,此起彼伏的怪叫如夜间涨潮的海水掩面而来,耳旁低吟声也愈发嘹亮,狂风般来来回回地穿梭。一切都在说明,我距离第三支点已十分遥远,正身处某片边缘地带。见自己情势危急,我忙关了头灯,不敢继续在此逗留,急着想要出去。结果人逢倒霉喝水也塞牙,只感脚下一松,心被吊到嗓子眼,整个人顿时失了平衡,一头栽了下去。 事情发生得迅雷不及掩耳,我甚至没来得及看清,脑袋便撞在圆鼓鼓的石磐之上。整个人顺着弧度滑落在地,倒在一片乱石之中。这是个什么鬼地方?沿路目视之下全是黄泥和山石,怎会有铅球那般的东西?我心头暗暗吃惊,想要按亮头灯辨别自己在哪。不过,低吟正盘旋在自己周遭不到十米之外,怪影们全是妖魂,即便冷光束也难避免狭路相逢。 正在左右踌躇之际,身后传来阵阵热风,一条黑影悄无声息贴靠上前。咽喉立即被其锁下,口鼻也被掩住,这东西见治住了我,于是开始倒退。肢体上的感触,表明那不是僵尸,当察觉到这点我开始挣扎,想要用手去拨对方脑袋。黑影急速往右一拐,我全无防备,被带着直直下坠,好似扎入了一口冰窟之中,这潭池塘犹如化开的冰湖,冷得叫人牙关乱颤。 不久之后,这东西将全部体重压了上来,柔软胸脯抵在脸上,试图阻止我爬上岸滩。此人浑身比池水还冷,身上滑得跟块肥皂似的,不论怎么拿捏都吃不住力,刚摸到腕子就被挣开,眨眼之间,我反倒被这东西斜背铐扭住了双手。隔着衣料,我嗅到一股熟悉的奶香味。 “krys?你这是?”伸手拨开湿漉长发,我瞧见一双铅青色的眸子,不由低声发问。 她没作声,只是轻轻松开手。我一骨碌从水下扬起脑袋,爬到边上喘着粗气。眯着眼去看,外貌虽然是,但内在不是她,因为krys绝不会笑得那么淫邪和挑逗。 这种感觉实在很操蛋,明明是现实中十分熟悉的人,却给我无比陌生之感。我俩对视了片刻,却不知该说什么。究竟是谁霸占着这具肉身,我思索片刻后,问:“你是小苍兰么?” “我不叫这名字,不是让你别跟着来吗?”她冲我做了个噤声,道:“我知道这个名字,但在很久前她的人和骨骸已腐朽了。这里很危险,你要么按原路回去要么就回到水里。” “即便我有心,恐怕也找不到回去的那些窟窿,曲曲折折活像个迷宫,我早被绕晕了。”揉了揉眼,我见她正在东张西望,显得很是焦虑,不由发问:“你难道能看清这漆黑一团?” “嗯,就和大白天看风景一样。”她心不在焉地回应,一把拧住我衣襟,示意我往池中央去,将全身浸泡在冰冷水下,只探出脑袋换气,并说若想要在孔雀池活命,就得这么做。 “难道那些像雾气般的黑影,不是阴胄么?我听我们的人言之凿凿,从未提过有泡在腐水中这么一说。”我实在有太多困惑想问明她,但那势必会惊扰到附近凶物。刚想祭出返金线,浑身就被电了一下,不久后脑海中传来讯息,krys已先我一步考虑到这点了。 “你哪怕竭尽全力也搜不到,还是让我来勾连你好了,这是个复杂的物理现象。” “在所有我认识的人里,只有霍利斯曼拥有这种眼睛,如果你不承认自己是小苍兰,那我索性叫回你的原名,雅典娜,这样你觉得合适么?”我从裤袋掏出空空如也的金属球,在她眼前晃了晃,说:“你我曾经见过,正是通过它,在一片虚无的时空里。” “叫什么我都不会在意,只要你自己觉得顺耳。”她用一种怪异的眼神注视着我,久而久之笑了:“嗯,的确有过一阵,我也像你那样对什么都觉得新奇,也曾为情所困。现在看着你,就像在回顾人生,年轻真是令人羡慕,可惜永不会再来,离得远才会有种梦幻的感觉。” 听完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我不禁一愣,至于此人的身份,变得越发难以辨别。从口吻中,不难判断她有了一定年纪,而且对我们几人间的关系十分熟悉。她一会儿表现出炽热,一会儿又显得十分冷淡,好比说当下,我在她眼中可能只是个小孩而已。 “年轻是件无可奈何的事,在我老家人人都有一个习惯,出来混总喜爱夸大自己岁数,哪是什么梦幻。拜托你换副皮囊再来说这些怪话吧。你要我望着krys这张稚气未脱的脸,去将你想像成弥利耶那种老货么?可惜你学不来她世故口吻,也没她露骨的风情万种。” 倘若这是个和风细雨的午后,我会饶有兴致地盘问她一整天,毕竟对方是个完全陌生的人,却占据着被精心打扮的krys肉身。过去我只当林锐是在渲染悲壮,从未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这个过程实在令人期待。而且,我何故非得知道她是谁呢?保留些神秘感岂不来得更加刺激么?然而,这是个阴风大作的鬼蜮,我得先将自己在哪这点搞明白,这个才是当下最重要的事,除此之外都可有可无。当想到这点,我也失了与她拌嘴的热情。 “你手里不是抓着射放头灯么?不然你拿它派什么用?”她朝我眨眨眼。见我不明白,从我手中接过,随后按了下去。我本以为krys会像寻常那样,将整片地方照个遍,启料她却将光束压到最低,几乎与地面贴平,而选择去照四周波光粼粼的水洼。神奇的一幕发生了,原本漆黑无华的偌大空间,倒映在污水之中,约莫是傍晚时分的光亮,将整座洞壁映得通透,活像一个镜面。这组光又是哪来的?总之我想不明白。 目视之下,这个地穴比起橄榄球场还要大,呈长扁圆形,它与第二支点的构造类似,也有一个馒头状穹顶,距离地面八米。山石间排布着蜂巢般的壁龛,干尸不必费心去找,它们全都竖着塞在各自墓穴中,粗略计算下来,多则有百多具,少则也有八十具。而在穹顶的最顶端,黑压压聚集着一大群蝌蚪般的怪影,正漫无目地游弋,完全感知不到我们的存在。 而至于地面,则被泛着油花的污水所吞没,并倒插着许多像大蒜般的圆鼓巨石。看得出它们被雕琢过,有人工痕迹,应该是某种怪柱的柱头,不知因何缘故,柱身断裂并缺失导致它们纷纷扎在水洼之中。而我爬入的窟窿,就是利用妖法将山石化为腐烂地衣,再而被捣穿的圆腔,起先我手感尖锐异常,其实是各道突兀斧口,所叠加在一起的刃齿。这道破口,不知为何,我感到分外眼熟,却又想不起曾在哪见过。 毫无疑问地,这个鬼地方,兴许就是三座古池黑水之一,但它究竟是其中哪一座呢?我能够肯定的,它不会是距离第三支点最近的那座,因为与描述中的特征不符。根据魂镰和丧妇形容下来,正面的孔雀池会是妖魂聚集相对较少的一座,可眼下,怪影云集的数量超乎想象,光用眼就能辨出差异。 但这究竟是不是老戴所说的阴胄?或又是众人的误判呢?荧荧绿光中,当撞见我狐疑的目光,krys十分肯定地点点头。她牵着我的手,默默回到水池中央,再度将身埋入水下。 “它们不是用眼睛看,而是靠体温感触,这就是我让你潜在冰水下的原因。”返金线里传来话音,她伸手脱卸去我背着的火焰喷射器,说:“当单只阴胄撞在一起,有时也会彼此纠缠,只因它们没有族群概念,也不像人类懂得协作,而是靠热源来分辨生物讯息。在这片地界,只有冷血的爬虫类才能够生存,连只耗子也没有,你若打算使用它,根本是在找死。” “可先前我们就是靠焚尸才稳定住局面的,这又怎么解释?我还特地让人搞来十多把。” “那是数量不多,阴胄相互间又被流窜的风隔断,只有在距离较近时才能感触。而且,它们也不是奔你们而去的。在燥热环境下,其实你们与古尸的表面温度相似,它们是查觉到比起常温更烫一些的东西。”她拿手比拟,给我一个具象,答:“那就是灼热的镜灯。” 按寄魂在krys体内的东西描述,阴胄们活像飞虫,它们不受地形限制,能任意从破缝中渗出,并追逐热源。发现目标后就会群起攻之,并释放出超强低电压。人若是不幸被击中,就会瞬间麻翻在地失去知觉,流窜的静电非但不会消逝,而且会在体内反复造成短路,只有将起到关键作用的电容体—木乃伊捣毁,才能终结磨难。可叹的是,你无法得知袭击你的是哪只,纵然将面前一切都焚烧殆尽,也无济于事。哪怕最终找出,往往人早已驾鹤西去。 在古代遭上阴胄又无法找到尸骸的人们,只能选择待在地下室里居住,并在身边放置大量冰块降低室温,了此残生。我们真想对付它们,反倒是该去准备抗静电隔绝服。 不久之后,这片古池的四周,同时开始响起嘁嘁嗦嗦的怪音,那是密集人群正在相互低语,谋划韬略,并迎着此地开始进发。靠近边缘游弋的几只阴胄,也查觉到这股骚动,纷纷向着孔雀池两侧的破墟扑去,而群集在穹顶的怪影们,也开始逐渐分流。很快,我望见远处石壁被火光映亮,出现许多乱晃的人影,若此刻无动于衷,我很快就将目睹屠杀上演。 就在我打算爬出水面之际,胳臂被她拖住,扭头去看,krys正带着一种怪异的眼神打量我,似乎在说即便你冲出去,又能做得了什么?望着她这副表情,我忽然发现了其中的疑问。自打她在怪树前被串魂,飞也似地走得不见踪影,到我爬过无穷的窟窿闯入古池后,这当中差不多间隔了五十分钟。那么,在这段时间里,她为何没往他处去,而选择停留在此呢? 她不可能预知我会追来,而我在泥洞里撞见尤金的几率又微乎其微,两者综合在一起,都表明krys躲在深池底下是个必然,她有自己的原因,而这个原因的本身,就是等待。 “是的,阴胄数量那么多,换我上前也是送死,身为镇魂挽歌首眼的这具躯壳,被人为篡改后,就成了寻常的女人。”果然,脑电里传来她的话音,这家伙得意洋洋地说:“我在等待一个合适的契机,虽不知会在几时发生,但现在它终于成型了!” “难道,你是指望着牺牲两股一无所知的人马,而为自己图谋么?”未及听完,我气得浑身战栗,一把扭住她怒道:“你怎会那么狠毒?要知道dixie也在其中,我更是他们中的一份子!你绝不可能是小苍兰,我见过她!她之所以被困异世界,正因为爱他人胜过自己!” “我由头至尾就没承认过是她,而是你非要一厢情愿去那么想。再说了,你怎知人的思维格局就一层不变呢?每隔十年,同一个人心头所想都截然不同,他或她也许会推翻以往固守的信条,而产生新的观念,这都是人间常态罢了。”她注视着怪影们的变化,心静如水。 “你老实回答我,前些天你有没有上过krys的身?我那时就感觉到了。” “应该是前不久吧,我没有你所谓的时间概念,想驾驭一具全新肉体,总需要不断去试炼,这就和你摸索出骁鸷的套路,是一个道理。”她似笑非笑地望着我,充满讥讽的意味。 “你怎能对她做出这种行径?krys是霍利斯曼的女友,你利用她搞色诱,分明是在陷我于不仁不义的境地!往后我要怎么面对他?还怎么做兄弟?又要如何来解释这一切?” “你总玩过电脑吧?你也总会在电脑上装各种软件和游戏,是不是?那么你为什么要下载他们?肉身就等同于电脑,你想运用自如必然会去测试她的方方面面。”她将身挣开,指着我鼻尖笑道:“纵然我做得再多,一个巴掌也拍不响,你本就有觊觎之心,难免就会想入非非。而现在,你将全部责任赖到我身上,就仿佛自己是个圣人那样,论无耻你也好不到哪去。你敢说自己在魔魇里,就不曾在他人身上捞便宜么?你考虑过被寄魂的那些人感受么?” 这一连串的反问,顿时令我哑口无言。哪怕是前不久,兔子也曾说过,戏谑被寄魂的英格拉姆,偷窥他人隐私是件值得骄傲的事吗?起码他不会引以为傲。我何尝不是在各种魔魇里去操控他人呢?将心比心,我丝毫不比这家伙高尚到哪去。 见我低头不语,krys徐徐靠了上来,要我别在这时候分心,该去看看周遭情况了。孔雀池的阴胄散去了一大半,除了盘旋在穹顶最上方的十多只仍处在混沌状态下,大部已与两组人马接上了仗。整座古池显得空空荡荡,如果真要做些什么,现在是最佳的契机。 “我指望他们能够牵制住阴胄,并不希望他们遭受损失,如果人一下子全死完了,那么剩下的残局我会很难应付。但我知道最终结果是什么,你不必太过担心,他们比你想得要强悍许多,如果连这些都摆不平,往后也别自称什么暗世界、泛世界了。” “好吧,那你说现在我们该干什么?”我凝了凝神,做好了冲出去烧尸的充分准备。 “很简单!你我先打一架再说!”krys不动声色从水里窜出,大长腿横扫上来,我慌忙架起肘子抵挡,这股力道强劲,我一下子被蹬出三丈远,好不容易站停。眨眼之间她扎进水里,如游龙戏水般快速划到身侧,我被一击上勾拳击中腹部,本已不稳的身躯再度跌进水里,眼前扬起塑料袋大小的气泡。她是不是疯了?怎一声招呼不打就练上了?未等我明白,长发被她揪住,她抱着我的脸亲吻了一下,狞笑道:“与喜欢的女人决斗,是不是很刺激?” “是很刺激,停,给我半分钟把话讲完。”我死命推开她跳出圈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有一点我不否认,懂得搏击并且涂满血污的年轻女人是道美味的菜,但没来由的决斗我却无法接受。打这场架图的是什么?与援手那些困在战火中的人们又有什么关系? krys收起脸上的浮笑,眼神开始变得冷峻下来,道:“别太多废话,我们时间有限。” “我想知道你希望得到什么结果?若只是为了击倒对方,我随便找根石柱撞晕自己即可。还是说,你想来场真正的对决?说句你不爱听的,我屡屡受制与你,是因你每回都是搞偷袭,而且我也怕误伤到krys。如果这是个公平公正的环境,那你就尽管放马过来试试吧。”我抡着胳臂,将身上的杂物卸下,保持身姿轻盈,说:“我有个条件,当打完架,你得。。。” 话音未落,她已如狼似虎般扑来,我岂肯与之正面相抗,多番交手之下,我明白彼此间的差距。她身姿更灵活,蓄力极短,而且能像林锐那样空腾翻,我不一定能打得过她。但这家伙就没弱点吗?当然有,那就是这具被操控的肉体,不论怎么变,krys的本质都是个女流,同等力度的出击,我能扛下三拳,但她吃不住一拳。所以我的韬略就是往池潭深处去,以此来限制她轻捷的优势,找准机会给她一记猛击,随后连番组合拳彻底击倒。我对于自己吃得住打这点,信心满满,普通人若像我在铁婆祭台对决地母化的dixie,可能早断气了。 见她窜入水中快步追来,我丝毫不敢懈怠,以这种姿态冲击,主攻的部位就是头部,那会是一记狠辣的上勾拳。侧身避开后,紧跟着左腿就会横扫上来。继续退让的话,那么腹部和前胸就会被重创。倘若我仍没倒下,那么她会借势一头撞来,将我按在水下窒息昏厥。既然判断清晰,我打算一招制敌,那就是先扛下迎头猛攻,待其体力稍退伺机反扑。 人说事先策划得多,将来好图谋,其实这是句屁话。在实战中你在计算他人的同时,对方也在揣摩你,她不会如你所愿的展开攻势。待krys猛然间从水下窜出,我立即意识到那是冲着脖颈,慌忙以拳死命相抗,如同打在个垒球上发出闷音。紧跟着她的剪刀脚杀到,盘住后臂锁十字固,照此下去第三、第四步被溺死将提前来到,我怎肯束手就擒呢?忙拽住她衣襟,一同翻入水下继续扭打!krys见连续两招被我化解,只得使出杀手锏,那就是裸绞。 这一点即便没被寄魂,也是系出飞妹的她,平素里的绝技。我亲眼见krys与林锐在床头玩这种增进感情的打闹,每次都是她胜出。一旦被锁喉,不出十来秒就翻白眼。甚至有一次,俩人互斗正酣,林锐被制住后昏厥在地,小便失禁。打那次后,她再也不敢乱来。 那么对手如若是我,krys就容易放开手脚了。果不其然,她绕到背后就打算出击,我心头暗暗大叫来得好,借助腰肢的力道,一个反肘上去,果然将她打得踉踉跄跄。见自己被起底,krys不甘失败,几道侧身闪避捞到我长发,膝盖跟着抬将上来。果然哪,与女人搏战真是其乐无穷,当嗅到自己嘴角的血腥气,我开始变得疯狂,又是一记抬肘猛击,正巧磕中她下巴,遭到连番重击的krys,显然是扛不住了,低呜一声跌进了水里。 “厉害,果然比起女兵是强太多了,不过,依旧没能逃出我的魔爪!”只见她栽入水里只是连番冒泡,却始终不见人浮起,我头脑立即清醒回来,别是下手太重,给她破相了吧?这毕竟是个如花似玉的少女,若真出了事我往后更没法交代了。想到此我一个猛子扎了下去,探出双手乱捞,隐约见到一个白花花的身子沉在水底,那果然是她,我刚抓住krys,她张嘴吐出一连串气泡,顿时迷了我的双眼。 待到眼神清朗后,我惊奇地发现,自己早已穿戴齐整,湿漉漉地站在一口巨大的窟窿前,krys正神情闲然地站在身后。我俩不知何时已绕出了古池,身处在另一片陌生的石洞里。这是怎么回事?前一秒还在池潭奋力搏斗,怎么下一秒我就来到这鬼地方了呢? “很抱歉,在没有外界协助下,不如此我摆脱不了这具躯壳。我的身份与你一样,也是名骁鸷。必须寄魂于你来发掘某些深埋在你心底的讯息,来找寻自己的目标。”她尽显矜持,连口吻也开始变得柔软,牵着我的手后退几步,问:“它也曾出现在雾龙牙岛,想起来了吗?” “这个,天哪,难道是ac的花飞魄么?我真傻,明明白白就在眼前,我怎会那么迟钝呢?”顺着她的提示,我恍然大悟。能打穿厚实墙面,并撕裂出这种一人多高的创面,除了丽恩的银蟒乱舞,谁都无法做到。在雾龙牙岛的无妄之夜,她盘腿坐在三楼道口,正是采用绝技封杀住所有头冠骷髅的扑杀,而将自己化为一团烈焰! “你之前没来得及说完的条件,是不是想我将全部原因告诉你?很可惜,这一点我做不到,那将会打乱一切。”她撕开隔水袋,为自己取了支烟点上,道:“十分钟前我俩已绕出了孔雀池,这个山洞在整座孔地亚石峡的根部。你听,激战仍在继续,但已经不那么强烈了。因为你们的人巧用摩尔多瓦地刺阵,有效地控制住了局面,你我趁漏毁了许多木乃伊,为他们打开局面,阴胄被扫荡一空只是个时间问题。” 这个寄魂于krys的人是谁?起先我有过许多答案,但她跟着说出自己也是名骁鸷,不由将我再度打入五里雾中。据此最近我所了解的,世间除我之外,可能还有一个,并且是名完整的骁鸷。这家伙与迪姐遭遇的磨难联系在一起,难道说,背后作祟之徒,就是这家伙么? “我既不是你的敌人也谈不上是你的朋友,但你与dixie对我来说,都十分重要。”她牵着我的手在石根前坐下,长叹一声,说:“我可以告知你部分原因,希望当你明白过来后别大吃一惊。克莱曼斯确实到过这里,用花飞魄击穿地峡的那时,她才年仅十岁。” 13:01 s chap 52:amber(琥珀巨晶) 延展四肢,尽量与地面贴平,我将胳臂拢在脸上。耳边传来模模糊糊的唠叨,听口吻像是昨夜的老妈。她说,以这种极度难看的睡姿入眠,长大后眼珠会突兀,变得像只蛤蟆。然而我却尤其喜爱这么做,昏昏沉沉间,感觉身旁多了好几双手,有的在轻抚我的乱发,有的一味在推搡,还有的在耳边打着响指。忽然被惊觉,我发现自己始终睁着双眼,正目视着不远处一片黯沉的山石,已不知不觉过去了很久。觉虽短暂,却很酣畅。 “你怎么会躺在这个鬼地方呢?”眼前重叠的人影渐渐收拢,逐渐辩出那是几张淌着油汗的脸,一个穿着低胸皮装的女子不安地望着我,问:“嘿,你能听见我们说话么?” “dixie?”我搓揉着脸,茫然地望着她,问:“我这是在哪?刚才发生了什么?” “这个问题,应该由你来回答我们才是。”罗莎也是同样的蓬头垢面,她喝开迪姐,上前拨弄我眼皮,自言自语道:“眼神涣散,神志不清,可能是被什么开瓢砸成了脑震荡。” “他前些天在隧道让掉落的铁架灯砸破了头,那时就被诊断是轻微脑震荡。”另一张圆脸也凑了上来,兔子问:“是谁偷袭了你?或者说,你还能想得起些什么?” “这,这是她干的,而且我记得之前也没在这里,而是在另一个陡峭的洞窟,”我接过夏眠饮下几口,待心绪平静后开始扫视这个陌生之地,心头满是困惑,道:“记起来了,那是krys,我与她在另一片石穴之中。期间被她打晕并窃据过许多次,前后变得很不连贯。” “这可真是讽刺,”迪姐听完,抿着嘴大笑:“寄魂这种事,难道不是你的特长吗?怎么反而被他人将了一军?那么krys人呢?现在她又上哪了?” “这一点都不好笑,骁鸷是人,同样是载体,被人巢居就像被人奸污,是很痛苦的”兔子朝我一伸手,道:“先别急着回忆,那样不仅无用而且适得其反,等彻底清醒后再说。” “我也这么认为,半张脸火辣辣的痛,只要想事就感到阵阵恶心。你们情形如何?” 我被三人扶着离开角落,沿途都是罗莎在兴奋描述。其实此地是孔雀池背后的地穴深处,两组人马还没完全会师,她们正在四下搜找落单之人,无意间在这片乱石丛中发现了我。 曾经一度,工作帮处境极其危险。丧妇们困住大批袭来的阴胄,众人正待绕弯进去,谁知打山石背后又窜出许多来,人群被它们堵在狭窄地峡的中段,猝不及防下阵脚大乱。这段时间可能是我第一次被krys寄魂,她在奔忙途中顺势放了把火,毁了北侧壁龛的部分木乃伊,从而化解困局。虽则如此,仍有两只直冲上来,沿途撂翻一大群人。此后他们收集残卒,在甬道中进进退退,终将孔雀池内的干尸焚烧殆尽,与此同时不少人在混乱中都走散了。 而兔子这批主力在收到我的讯息后,也开始积极调整韬略。魂镰知道了摩尔多瓦地刺阵的原理,自己糅合出一套虚像铜壁的妖法来应对。具体是怎么做的呢?方式很简单。 第一步:先由拳王打出帷鸷释放迷幻气雾,尤比西奥趁机在第三座古池内设下七道眠月镜棱,随后带领一小批人掩身在骨肽赤甲下等待时机;第二步:当阴胄缓过神开始冲击虚像时,剩余的公羊和世界之子在各道气眼布下铁妆壁花,又是掷泡又是放火的,将这些瘟神越引越远;第三步:阴胄陷入严重扭曲的地形后,无法继续威胁他人,那么自然就过渡到单方面屠杀的阶段,众人很快又绕来古池,配合魂镰大鸣大放,轻轻松松就焚灭了近百具木乃伊。 即便地峡内仍有残存阴胄,也总体构不成任何危害了,至少,人们已差不多控制全局,从科西塔石盘到琥珀巨晶这将近1200米总长度,基本可以称得上是安全区域。那么接下来将要做的,就是扫除残秽,以及洞穿壁垒,进入被封闭的山道背后去一窥究竟。 眼前走着零零落落的人群,有些彼此扶持,走得跌跌撞撞;有些失魂落魄,人还未从惊愕中缓过来;还有些正蹲在角落里呕吐,所有人都沉默不语,所有人又在往同一个方向缓行。 迪姐与罗莎架着我混在人堆里,兔子则干脆停在原地,端着步话机说个不停。尤比西奥认为,在闯入密闭空间前,必须先开个会。他听闻了我的状况,正停在石峡甬道内,想知道科西塔小姐的去向。如若判断无误,寄魂于她的那个人,其目的也是为了夺取蛇胚。 眼前的路越走越宽,洞窟中也越发亮堂,当走完最后一条地峡的侧道,我被光亮迷得睁不开眼,只得用手去挡,泪花不住滚涌而下。待到适应回来我环顾四周,这一带简直成了个战地医院,躺倒的,呻吟着的,以及失魂落魄的,占去了一大半。还能正常站着的,已不剩下十余人。工作帮虚弱固然是事实,但暗世界人马也好不到哪去,五名丧妇仅剩下露娜一人,其余几个被送出了地峡。兔子说军医打来电话问,能否让医护进来带走伤号。结果尤比西奥还未开口,工作帮强烈表示反对,并表示自己轻伤不下火线,一定要将革命进行到底。 每个人都知道,放医护人员进来将承受的风险。只要他们进入石峡,就会通过各种蛛丝马迹知道藏宝洞,而当他们离去,这个秘密必然公诸于世,到那时,不断跑来摘桃的镇民,以及现场的警员,都会进洞浑水摸鱼。工作帮付出血的代价想获取利益,也将因此打了水漂。 “诸位,我很感激你们所做的一切,大家的心思我都懂。但以我个人之见,还是回隧道接受治疗会比较好。”魂镰清了清嗓子,见人们逐渐停止喧哗,说:“光是应付阴胄和枯尸,就折腾去两小时,而真正的煞星仍躲在顽石背后,这才是大凶。” 众人你望着我,我看着你,很快听出弦外之音,随即醒悟过来破口大骂。大抵是在吼叫做事别太过份,将人利用完就打算当痰盂一脚蹬开么?这是不能接受的,所有人在得到生钻前,绝不会就此轻易退出。至于阿盖、文弱男更狠,则表示所有拍摄记录都在他们掌控之中,如若强行驱赶,他们很乐意将这些事曝光出去。挺好一个研讨会,竟成了个分赃大会,我看着那一张张龇牙咧嘴的面孔,以及脸红脖子粗吵得正带劲的势头,竟丝毫没有参与的念想。 不过,尤比西奥早料到这一步,显得气定神闲。他站在人堆前悠悠然点起支烟,脸上堆着笑。表示人们既然有情绪为何不让说呢?大家都有发泄的权力。这套表面功夫我是见惯的,过去他也这么应付过骚乱的暗世界菁英,只不过现在换成了世俗大众,且又是口才极好思维敏捷的电视台人员。我紧挨着迪姐坐下,看他要如何摆平。 “这怎是赶你们跑呢?一切都是为了安全,伤员那么多,连走路都费劲,队伍往后还怎么带?”他伸手示意安静,点起支weed,笑道:“由头至尾,我们也不曾动过宝石的念头。这本就是红利,我已经再三做出了保证。但要怎么夺是个学问,我给你们先说件事吧。” 果不其然,待到嘈杂稍弱,他绘声绘色讲起故事来,而这则故事竟然是第一次法布利诺圣战的记载。既然现在工作帮已对暗世界知根知底,他也不在乎谈得更多。苟延残喘的露娜低声说,她知道魂镰究竟想表达什么,这不会触及他们深层秘密。 既然要重提往事,自然就得从头说起。暗世界起源于中世纪末期,那个时代的特征是教权与王权的对弈。一个王国大致分为了三个阶层,最低阶层是农民与平民,在他们之上的阶层是贵族。而贵族又大多是封建制的领主,土地税赋以及子民只属于领主本人,无数的领主构成了一个国家。最高阶层是国王,他又是整个贵族阶层里的灵魂人物,相当于一家企业的ceo,他的领地不一定是最大的,但强势的国王既可以扶植也可以毁灭一个贵族,弱势的国王则受制于领主。因此,这两者间既是上下级关系,又相互牵制,有时甚至会刀兵相见。 与国王时常争锋相对的是教宗,这两种权力相互依存,又相互制约。在漫长的中世纪两者间此消彼长,国王讲究的是君权神授,他享有世俗统治权,也有主教任免权。而教宗则认为他是俗世的代言人,所有的主教任免都应听从教廷安排。故此,两者间总会爆发激烈冲突。教宗往往利用他国国内矛盾加深,拉拢贵族和平民,开除国王教籍,一举取得完胜。 而作为底层的普罗大众的选项非常多,能够在他们中纵横捭阖,谁能给予自己好处更多就投靠谁。同样的,教宗、国王以及领主三者也常利用这点,达成政治上最大化利益。 而暗世界是一群游走边缘的异教徒和走卒贩夫,既不招国王贵族青睐,又被教宗斥为异端邪说,更在民间不受待见,所以连块地盘都没有,只能像早期基督徒那样搞地下道场。 而仅仅只过了一百余年,接连发生的几件事,让暗世界徒众找到了立锥之地。第一件事就是十字军东征,前往流淌着蜜与奶新月沃土的封建主,在目睹近东的富庶和繁华后,一些人开始打起发财的念头,组织货运发回本国进行贸易,从中谋取暴利。不久之后,他们觉得成本太高,于是出现了工坊,将俘获的工匠移回老欧洲。随着各行各业高速发展,纷纷形成了工会或行会,暗世界徒众们也有了发展空间,随后开始套取资本,逐渐有了社会地位。 而生活贫瘠视野枯燥的大众,与此同时也被大量涌入的新奇玩意所震撼。人们不禁惊叹,原来在千年前,那时的生活更优渥、令人神往,遂逐渐开始厌恶起一层不变的宗教,从精神领域向物质享受过渡,故而深埋地底的大量古罗马古希腊时期的文物得以发掘,成了有钱人家的摆设,这就是文艺复兴的由来以及它的缔造者美蒂奇家族。 在这种社会格局下,暗世界获得了长足发展,因为他们中许多人信奉的都是多神教,并对于追索远古宝藏和珍贵手稿孜孜不倦,被科西墨.美蒂奇引为座上宾,翡冷翠也因此成了暗世界第一代都城。妖人们善于招摇过市,常假义魔术、戏法以及各种幻魇,逐渐在意大利稳固了势力。早期融合之后,大批遭到驱逐的近东极秘派别也跑来欧洲避难,遂发生重新融合,最终形成了一股资本雄厚的势力。 这些人很聪明,在扩张领地的同时,也积极参与世俗活动,甚至向教宗、领主献媚以及奉献重宝,争取到方方面面支持,有时甚至会替他们干些脏活,谋求合作,并在政治上达成同盟。到了美蒂奇家族没落后,他们又挑选新教国家英格兰,远渡重洋建立了第二都城。 约莫在七百年前,暗世界因各自观念不同,出现了三圣共治的局面,不同派系各自拥戴自己的王,爆发一轮接着一轮的血腥争斗。在此期间,脱颖而出了许多现在的组织。这场内斗史称第一次法布利诺圣战,獍行就是通过它得以上位,最终成为了号令天下唯一的圣王。 法布利诺是丝语至尊之剑的含义,所以这场战争也被称作王者问鼎之战。原本在铲除了两家假王后,战火能快速得以平息,不料却因失控又延续了七年,造成了大量的生灵涂炭,以及巨大损失。导致这场浩劫的原因,就是人的贪欲膨胀而失序,因此在战后,暗世界制定出一套极为严苛的规则,包括任领制,契约百宗,以及白狼仲裁院。如若有人触犯,天下共讨之。这就是他们万事都讲究宗旨。哪怕离经叛道,相互倾轧,也不敢公然违背契约的缘故。 那么,这场人祸又是怎么造成的呢?那就是分赃不匀,当攻陷假王领地获得国珍后,所有参与者都认为自己劳苦功高,互不相让,所以才刚降下的战旗再度翩翻,卸下的甲胄重新穿戴,无数菁英男女血染疆场,横尸遍野。獍行们伺机壮大,最后在废土上夺取桂冠。 “这件事已闹得沸沸扬扬,我的最低限度,是绝不能死人,明白吗?”魂镰说到此,加重了语气,道:“负伤无所谓,只要能得到及时救治,损失都承受得起。既然大家都是成年人,那么我便长话短说。只要我们中死任何一个,外界就会立即介入调查,自然藏宝洞的秘密也就大白于天下。这是你们希望的吗?反正我不愿见事态照这样发展下去。” “这些道理你不说,我们也都知道,但要怎么说服大众,让他们心甘情愿地离开呢?我丝毫信心也没有。”罗莎将手一背,朝迪姐眨了眨眼,说:“而且我的顾虑,也是dixie他们的顾虑。咱们有线台的人个个负伤,为了你们这点破事拼尽全力,可说是付出全部心力。之所以众口纷纭,互难调解,大家是不想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便宜全被你们捞了。” 迪姐见胡子叔等人正看着自己,也默然地点头,在争取己方利益这点上,她也不会退让。思虑片刻后,她说:“我们九频道的人也差不多,这里不会忽然冒出野心家来。其实说到底,人们最终仍是要返回岗位的,不指着大捞特捞而成为百万富翁,这就是他们的意思。除非你能找到一种方式,让我们这些看起来像临时结合在一起的劫匪,都能认可的方案。” “能明白,虽然共事在一起,但其实大家都是陌生人,dixie的形容很恰当,活像临时组织起来的劫匪,如何判断你最终会不会干掉我呢?或者说你如何来保障我的利益不被损呢?彼此间缺乏信任,或是诚信难以建立起来,并且总说这些,人也会变得很郁闷。对了,你们要不要去琥珀巨晶前实地看看,也好有个概念?”兔子挤了进来,向众人一扬手,笑道:“来吧,都跟我去走一遭,那头究竟有多少生钻,回头再坐下来详谈。” 人们不知道他意欲何为,然而在这片黑黝黝的山石间也待得腻了,换个场所未免不是件好事,故而提出让暗世界人马走在前,他们持枪跟在后,生怕遭到背叛。拳王无奈地摇摇头,脚步稳健地走在第一个,开始率众向着目的地进发。 沿途丧妇问我分开后又去了哪里,伸手讨要珠子,我摸遍全身也寻不见,很快记起自己因被krys窃据身子多次,生怕她再度溜走,所以趁着扭打,偷偷将夜风塞进她的麻裙里。 魂镰闻言,悄无声息地靠上来,朝丧妇努努嘴,问:“科西塔小姐的现状如何?” “她始终保持着移动,距离我们并不远,大概在一百来米的半径里,”露娜端起珠子在掌心摆弄,感受飞陨脉冲,指向右侧大片山石,道:“现在的她,就在这些石块的背后。” 尤比西奥点了点头,来到边上故作亲昵地扶着我的肩,却什么话都不说,只顾低头抽烟。 “怎么了?”见他神色怪异,我忙向他摆手,道:“我其实比你更急,krys的失踪。。。” “听着,我之所以轰他们出去,虽说很重要,但比不过科西塔小姐被寄魂这件事。我这是在替你争取时间,不论你用什么办法,总之得在一小时内给老子回忆起来。你与她到过哪?彼此交谈了什么?她又吐露哪些秘密?这些都尤为重要。因为擒杀两只凶灵制成蛇胚并带走,只能在宁息之刻内完成,也就是今晚零点前。不如此就得重新布局,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几天后。”他焦虑地朝人群扫了一眼,叹道:“而过了今晚,石峡内的秘密必将昭然天下,到明天隧道就会被本地人封锁,咱们再难随便进出,你能明白厉害吗?所以我绝不会亏待你。” “你怎么个不亏待我法?”我似笑非笑地扫了他一眼,故作惊讶地问:“难道你等早图谋好了,要支走工作帮攫取生钻?那样岂不是违背了暗世界的信条吗?” “蠢货,生钻能值几个钱啊?我们相中的东西,俗人们根本不会看上一眼。停在琥珀巨晶前,裘萨克就注意到了,在这些宝石里蕴藏着仙女天晶,他当时说,只有吕库古小姐才配得到她。这等稀罕玩意在暗世界能炒到天价,而它的外观却是难看的火山礁,需要剖开才能瞧见真身。”魂镰耸耸肩,干笑起来:“作为人岂有不贪的?只不过大家着眼点不同罢了。我们目测下来共有三块,你们兰开斯特、我和世界之子各带走一块,就这么定了。” 露娜不失时机地对我低语,目前世上只有一块仙女天晶,镶嵌在英女王加冕皇冠上。这东西若通过暗世界里一支叫做夜光璀璨的宝物商人黑市竞拍,买到上亿英镑都大有可能,咱们摇身一变就成了豪富。到那时,林锐还当什么逃犯?krys何愁盘不下果核酒店?我想干嘛就能干嘛,今晚就是众人转运之际,前提是我必须回忆起适才的全部细节。 转瞬间,浩荡人马来到了一片广场大小的沙砾地,这片场所充满了人工痕迹,再也难寻任何黝黑山石。只见粗糙雕刻的巨型石柱拔地而起,在人们头顶架起了橼梁,前后左右分布着八座怪里怪气的雕像,全都断头缺手。在这座祭台四周,横倒着几十具烧成焦炭的古尸,早已被人画了个镇魂挽歌符印。除此之外,暗世界通技的封刻,老戴截霁术的虹技,也在四周写得密密麻麻。由此可见,他们已做足了准备,只等勇往直前。 而在这些梁橼穹柱的尾端,是一块长八米高六米的巨大琥珀,其背后映照出忽隐忽现的火光,那是灼热熔岩池。两端的光亮全打在其上,令琥珀变得晶莹剔透,内部火山礁上果真星星点点,布满成色不同外观迥异的生钻,活像一匹银河上闪烁的群星。工作帮见状,激动得难以名状,不顾一切地推开我等,全数趴倒在晶体上看得垂涎欲滴,欲罢不能。 “这些东西不入我等法眼,到时任你们自取。地方我们带到,生钻你们也看过,那么就剩下最后一道谜面,如何来破这道坚墙,若是进不去就只能望洋兴叹。” 众人围着拳王问,是否要等冲击钻运进来才可开工?巨汉将手一摆,说哪怕磨秃钻机也很难洞穿,除非有高精度激光切割,须得花上几天才可弄开这垛厚达十来米的壁垒。究竟要怎么破墙呢?答案正藏在我遗失的记忆中,因此与他说再多也没用,还不如倒逼我才是。 “别烦他,我有话要说。”见众人开始奔我而来,魂镰慌忙喝止,找了块怪石一跃而上,开始侃侃而谈,他说:“咱们先假设大家已闯入藏宝洞好了,那么手拙的抢不过手勤的,个矮的抢不过个高的,吃独食的胜不了搭配干活的。纵然这些全没意见,那么生钻品质又会成为新的矛盾。你挑了块外观好的,却不一定值钱;别人夺了块难看的,没准价值连城,到那时,眼馋、妒嫉以及懊恼从心而生,哪怕过去是好友也当不成了。种种心态不平衡之下,难保有人不会出于私愤将此事曝光,最终将搞得一团糟,这就是我说暗世界典故的原因。” 阿盖与文弱男拿着二齿羊镐死命狂刨一阵,无奈地回到人堆里摊了摊手,表示一切正如魂镰所说,不从尼德兰运大型激光切割机进来,人力是根本办不成的。一丝得意的微笑悄然浮上了拳王的嘴角,他推了尤比西奥一把,表示时机成熟了。 “最好的方式,就是我们暗世界通行的分配制度,也就是平均主义。众人谁都不会吃亏,谁也无话可说,如何?你等不妨先说一下,每个人想带走几块生钻?有了具体数字然后大家再来计较磨合,可别跟我说到时开辆大卡车来装那种屁话,哈哈哈。”魂镰爽朗地大笑几声,道:“而我需要你们去办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那就是全员退回隧道,告知镇民拍摄工作已结束,打发他们散去。人们不一定愿意相信我们,但对你们很信服,而且在外还能得到救治,没必要在此白白丢了性命。你们可以自己推举一个或几个代表,留在这里现场监督。” 很显然,平均主义是迄今为止最合理的建议,也是建立在彼此不信任基础上唯一能被认可的方案。精明的工作帮很快做出退让,人流如潮水般褪去。他们按各自所属媒体的不同,在琥珀巨晶前推举四人监察,其余伤员全部离开石峡,此外留出几人待在第一支点以便观测。 “接下来,要如何撬开这小滑头的嘴,就交给你们两位大美女来执行了。”魂镰面无表情地看着人群散去,抬手瞄了眼腕表,朝迪姐和罗莎点头示意道:“现在是十点四十分,距离午夜还有八十分钟。在这段时间内能办成就办成了,办不成只好往后另寻机会,切记。” 尤比西奥不亏为城府极深的老狐狸,他嘴皮子翻一翻,立即就将皮球踢给了工作帮,用他自己的话来说,那就是炮制出一个问题再来解决问题,从而化解最大矛盾。正是利用了时间极其有限,相互利益捆绑这着妙棋。而作为代表的迪姐与罗莎,她们被同僚寄托着厚望,各自带着牙套妹和文弱男,开始穷追不舍,拉着我来到壁龛前坐下,软硬兼施。 而我本就惦记着krys的安危,自然相当配合,她们几人采用了女主播平时采访时的问询,并让我放松心情不必刻意。这套方式十分管用,时隔不久,我的凌乱回答被记录下来,逐渐还原出那段失落记忆的所有细节。 约莫半小时前,krys将我带到一个坍塌很久的洞穴,指着面前一个窟窿让我猜它是什么,结合着蛛丝马迹我很快领悟出,那是在雾龙牙岛所见过的花飞魄,丽恩通过燃烧自己身躯,化影出一条瞧不见真身的巨大银蟒,能将整片范围控制起来,并任意捣毁擅闯之物。 “你说的没错,这正是花飞魄,ac曾到过这里,那一年她才年仅十岁,已展现出超人的天赋。”krys神秘兮兮地凑近我,笑道:“那时的她,与你记忆里的她,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ac是翡翠之华最忠诚的扈从骑士,她与她的同伴被派来追击山狩谢菲尔娜。原本我自己就能轻松找到方式,但是很可惜,当年进入石峡的金色阶梯人马,全部战死,最后只剩她一人。而她是怎么走的?又做过什么?无人能说清,因为这部分内容在她另一半的阿辽硫里,这才是我大费周章寄魂与你肉身的原因。” “那么说,过去我在魔魇里闯入一男一女的阴森场所,其实行走之人就是丽恩,她是由矿难废墟那头下来的,是不是?”我不待她说完,来到山石前打亮头灯,说:“那种毗丽子般的标记,来到这里后就失去了踪迹,因此你被切断线索,不得不利用我来找寻。” “嗯,你真聪明,我啥都没说你就明白了。”krys微微一笑,缓缓走到身后,将我搂在怀中,轻叹道:“besson,你必须要明白,我绝不是你的威胁。做这些的目的,是为了不让他人轻易得逞。这片被封闭起来的地下熔岩河池,因山狩的缘故,幻化出极难应付的土下之鬼,它们被耽搁了太久,已经变得万分棘手,再也无法施加焚礼了。倘若不做准备去破壁,一旦让它们溜出来,就会祸乱当地,贻害无穷。” “可你知不知道,早有人盯上了它们,现在他们正站在琥珀前打算硬闯。”我朝着远方遥指,笑道:“只恐怕,你的谋略将会落空,暗世界一根筋的品性,想必你比我更清楚。” “无妨,公羊和世界之子本就在我的计划之中,东西由他们带走,也好过落入极暗世界狂徒们之手。alex,也许你感觉不到这个世界哪儿不对劲,真正的大战一触即发,到时谁都无法幸免。因此在它到来之前,我必须捞足资本,那样才有微弱可能幸存下来。” “这是怎样的大战?”我心头不由一凛,慌忙问道:“那蛇胚又要如何严密控制起来?” “穷尽你一切想像的超级大战,犹如法布利诺圣战级规模,谁都预测不了它将在何时爆发。”她面带忧郁地扫了我一眼,说:“而你和吕库古小姐,也难以置身事外,各方都会追捕兰开斯特们,加以控制作为己用。你刚才问说蛇胚么?太好笑了,那怎会是蛇胚那么低等的玩意呢?既然公羊们迟早会遇上,我不妨透露更多讯息给你,以免他们像无头苍蝇般浑噩战死。琥珀壁垒所封闭的地方叫做涡地。两只老妖身上的东西,远比蛇胚厉害百倍,那是仅次于宝钻的礼赞,既叫炫彩也叫次级钻。你就这么回答那群人的头目,他自会明白深意。” “她是这么说的么?”魂镰闻讯,用手指敲了敲琥珀,问:“那为何不由这头直接破壁?” 据巢居krys肉身的这个家伙说明,因山狩逃生意外闯入地峡,外加两具尸骨被藏在极阴之地时间太久,早已是锻造成魔,无法消灭了。在这种境遇下,想要收降它们,就只有用一种叫做天牢的妖法,将之束缚在肉身之中。然而一具躯壳只能容纳一只妖魂,故而她将带走其中之一,剩余的那只,就权当红利送给暗世界好了。正因我听她这么说,怕krys深受其害,便打算趁虚偷袭,岂料又为她识破并遭到反杀,然后什么都记不起了。 “我拼尽全力也斗不过,反被krys一顿胖揍打得晕头转向,然后她趁机巢居了肉身。” “还好你打不过她,不然这整盘计划全叫你给毁了。”拳王轻蔑地阴笑,不再言语。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想要破除壁垒,只需采用花飞魄类似的手法便能轻松搞定。而真正麻烦的是,若是被小妞寄走一只,剩余的另一头巨妖就会趁机逃出来,因此才需要我们为她擦干净屁股账。不过也好,这应该是各取所长,谁都不会吃亏。”魂镰招呼拳王与妖妇上前,三人围成一圈商讨方案,谈到兴起脸上邪光四射,尤比西奥回头质问道:“那么krys有否告知你,被困在涡地的妖魂是什么?我想应该不会是六翼地邪那种简单玩意吧?” “她怕你们茫然战死,自己被困其中脱不出来,所以要我特别记下。涡地里困着的不是什么狗屁六翼地邪,它们是另一种超级凶灵,名唤羵羊!” 15:40 s chap 53:utérus(次阴宫) 当拳王听闻羵羊两字,眉关不由紧锁,尤比西奥的脸,与此同时也沉了下来。牙套妹、文弱男之流正在摩拳擦掌,见暗世界人马凑成一堆正在窃窃私语,不知又发生了什么变故。我靠在壁龛前,出神地望着身着皮装的迪姐,镜灯从她背面打过来,让那张脸显得更加秀丽,我不禁恍惚起来。这身装扮,不论气质还是体态,活脱脱就是弥利耶再世。 曾几何时,我与贼婆娘也像现在这样,彼此贴靠在差不多环境的地底阴蜮山石前,一边听她嘴里滔滔不绝喷粪,一边感受她从衣料里渗出的体温,那份记忆已变得十分悠远。 “这又是怎么了?干嘛停着不开工呢?做大事应该一鼓作气。”牙套妹像匹焦躁的母狼,在面前来回踱步,不时扭过脸看我,问:“要不你过去问问,究竟还要拖到几时?” “瞧这架势,显然是遇着难题了,我去又能干什么?再者我也不懂他们这行当的切规。” “刚才我听他们在说次级钻,那是什么?”罗莎打另一旁挽住我胳臂,裹挟着阵阵妖香靠上前,低声发问:“这东西,应该是指生钻吧?所以次级钻也会更值钱,对不对?” “他们说的不是宝石,对你们工作帮来说一无所用。暗世界的人不贪图财富,他们有更高的追求,次级钻以我的陋见,也许是解除人类束缚的特异功能。”我朝魂镰指了指,笑道:“你何不亲自去问他呢?既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的疑惑,他会十分乐意给予答案。” 罗莎摇摇头,表示她和怪人们不熟,而且他们个个都板着张臭脸,十分不容易亲近。相比之下,我更像个正常人,而且论说肚里的存货,我也够她受用了,不必多此一举。此外,她认为我不受他们待见,尤其是世界之子那帮人,言辞间充满贬损和不屑,所以就身份而言,我其实也算是外人,如果真要选边,我理应与工作帮达成统一战线才是。 “对你来说,我显得比他们更容易拿捏才是。至于战不战线的,充其量也是指着我能帮衬捞取更多权益罢了,这么露骨的话我岂会听不出来?”我歪着嘴干笑,不再言语。 时隔不久,魂镰与丧妇缓缓走来,说有事找我商量。罗莎向迪姐使了个眼色,俩人起身在我背后绕来绕去,竖起耳朵细听,生怕尤比西奥还有事隐瞒。见她们这么多疑,露娜挥挥手示意上前,索性站在一起讨论,以免心生芥蒂,没事还闹出事来。 次级钻究竟是什么?拳王曾听小老汉提起过,银版书上册白银之翼中落有记载。那些未解之谜和特殊能力,其实共分为三个档次,最高等级的叫做宝钻,二流的叫做炫彩,最末的基础大科名唤华盖。狄奥多雷赠与吕库古小姐的天鹅绒,其实就是那种东西。 如果以品级划分,炫彩似乎不值得众人大动干戈,但据看过拓片的博尔顿说,个别次级钻所蕴藏的实力,丝毫不亚于宝钻,有些甚至越次超伦。这种东西的优势在于,不必进行复杂的仪式,也不用宰杀美女献祭分食就能传承。真正的提取之法,仅比制作蛇胚稍繁琐些,须懂得一门锻造术,又名天宫,以荡空自己魂器,然后将妖魂封闭在自己体内。 一旦收匣成功,就算他日被人夺去,次级钻也等同于被种下了,会伴随原宿主一生。炫彩活像烈性疾病,可通过收容转移,转移再收容,大面积传播开来,将使许多人获益。 而要攫取它,须具备一个先决条件,那就是宿主本人已拥有华盖,其原理就像上完小学升中学,读完中学念高中。那么一来,在场的所有人里,最有资格的莫过于三人,其一是吞噬猫血枷锁的我;其二是被种下过邪眼的迪姐,最后一个是曾经是半妖的露娜。 那么问题来了,krys从未接触过暗世界,也不曾占有华盖,巢居她身躯的家伙哪怕再有本事,也无从改变这点。然而此人言之凿凿,又擅精打细算,它若真想抢夺,又当怎么做? “好啊,我算是看明白了。”见魂镰贼眼溜溜,我瞬间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不由怒道:“你其实是想我去替你捞那块炫彩,对不对?如果我拒绝,你又会在dixie身上打主意!” “你误解了。”露娜闻言冲我摆手,说:“我们原本商量决定,是打算请你们在破壁后从速离开才是。至于魂镰过来问你,是一件其他的事,算了,还是由我来说明吧。” “愿闻其详。”我将手一背,道:“krys踪迹全无,我不好交代,没打算就这么出去。” 丧妇所说的,其实指冲击孔地亚石峡后半段的计划,也是将来战果的分配问题。在这块被封闭起来的地下溶岩河流域,一男一女两只羵羊盘踞在此,也等于说次级钻共有两颗。那么铁布利希和世界之子既分属两家,又代表暗世界与泛世界,自然该各拿一块才是。而如今的状况是,krys被人为操控,要去夺其中一块,那炫彩就只剩下格兰特的,而这一块早在内定时就被分配,归世界之子带走。能办得了这件事的,就是拥有特异体质的女招待本身。 那么蒙太古的那一块,理应归属公羊们,纵观所有人,全无那种体质,所以尤比西奥打算排除万难,靠他去夺。几分钟前,靠近隧道的世界之子将现场情况汇报给了博尔顿,对方闻言大惊失色,连忙喊停魂镰,并说那么做实在太冒险,如若处理不当自己将被反噬! 这又是怎么回事呢?起初人们的打算仅是制作蛇胚,这道工序先人们做过无数次,已积累下丰厚的经验。然而实际里头锁着的并非六翼地邪,而是更加凶险的羵羊,知道这个消息仅仅是五分钟前,那么情况就不同了。想取次级钻,必然要将炫彩种入体内,这种毫无概念之物犹如超级病毒,常人难以控制。假设尤比西奥横夺成功,以他的功力或许压得住,但究竟能压多久谁都不知,一旦次级钻反客为主,宿体恐被炼魔,将会成为新的羵羊。真到了那时,天下还有谁能克制得了尤比西奥呢?恐怕暗世界得组建像圣维塔莱那样的专业队伍,方可应付。即便那样,东西就算取出,魂镰也将必死无疑。这等于是将事态复杂化,增加成本。 炫彩最佳抢夺并转移的时机,是刚被种入的几天内,这段宝贵时间最轻便也是最安全的,超出时限,再要攫取就会变得难上加难。因此博尔顿决定,现在就动身出发赶来佐治亚,他让魂镰量力而行,最好等他抵达后再来详细谋划。 与此同时,公羊们也给老戴打去了电话,因为纽约客有过种魔于心的经验,想听听他有什么高见。结果一通咨询下来,得到的结论更不妙,老戴说羵羊绝非凡物,这种东西几百年都难觅,世上能对付它们的高人几乎为零,即便有也是个位数,故而也劝他暂缓进洞。 然而尤比西奥却没法等,铁布利希大团长也发下话来,怎可因私交轻易相信不同阵营的陌生人呢?既然善良公羊正在干这件事,也就代表着暗世界,哪怕再危险也得争分夺秒,总之次级钻必须拿到手。至于会不会出问题那就两说了,高层自有主张,轮不到魂镰这种小人物思前想后。大团长悄悄告诉他,以能量释放的百分值来算,第一个宿下心种之人,可以发挥出80 pct,后来者只能发挥50 pct,所以这对兄弟会来说是增强实力的绝对利好。 “什么?!照这样的话,krys比起你更不堪,将来我要如何向吕库古小姐解释?”听完这些,我心头一凛,气恼道:“你们真是害人不浅,好端端的非要搞什么不漏香!” “我真正想问的,就是krys还提到过什么?率队进洞刻不容缓,需要汇集更多信息,我老实跟你交底好了。”尤比西奥将我拉到一旁,点起支烟,问道:“其实还有更多,如何攫取炫彩?又要如何转移?具体要行什么仪式?这些全部都是问题。一切发展得太快,快到人来不及思考,不知不觉间情况已是大变,所以大家全都慌了手脚。我同样不愿小妞出事,希望还能赶得及,抢在她胜手前先夺了,也好省去往后替她清除残障的种种麻烦。” “等等,你让我想一想,当时我特别担心krys,问过差不多的问题,她给过我答案。” 这件事发生在她即将离去前不久,我听此人说得任重道远,并充满了不确定性,便伸手拖她,问将来如何处理这具肉身?毕竟承受风险的,是krys而不是寄居者。那物思虑片刻,说它只为求次级钻,肉身的事从没想过,并建议我可以找魂镰商量如何来了断。 顺利攫得炫彩后,想成功提取需得办一场仪式,将被种之人头朝北尸,腹向华宵,趁其最虚弱时进行催眠,然后从口中吸出,大概就是这么个过程。倘若宿主体质特别强,淤头鬼婴又赖着不肯走,光靠一次两次是无法成功的。那么就得挑选其他阴湿寒冷的日子,选在零点时分去尝试,总之,这个人早有打算,将烂摊子撂给暗世界,自己乐得一身轻松。 “它让我照实转达,甚至说这些话你只消听过,自然就明白该如何去做,可我看你们商量来商量去,仍跟无头苍蝇似的,到底有没有个准?”见他听得一愣一愣的,我不由发问。 “看来此人高估了我,这种话我过去从未听闻,又哪来的概念。”魂镰挠了挠头,在面前来回踱步,问:“那么依你之见,这家伙大概会是谁?此人真身是男还是女?” “我觉得,最具嫌疑的对象,应该是小苍兰。在欧石竹街那晚,你我都见到了被附足后的krys发起了真空血爆,一下子剪除了两条凶灵的虚影。能做这件事的人,也只有她,包括山铜矿井大战,她也同样控制住吕库古小姐。而且小苍兰至今仍是只半妖,既然如此,她等于具备了华盖这一先决条件,想要手到擒来,岂不是件十分简单的事么?” “基本脉络我厘清了,不论她倒底是谁,对你等了如指掌。甚至有可能也认识ac,也很清楚阿辽硫被你继承这件事。借着不漏香被送进石峡这一契机,立即霸占了魂器,去实施她的所谓计划,大致经过就是如此。”尤比西奥掐了烟,搓揉着脸思虑,说:“三者间她似乎更亲近暗世界,而忌惮的是极暗世界,虽不知原因,但此人无害,而且可能并不存在。” “诶?这算什么意思?”站在一旁的迪姐和罗莎闻听此话,不由面面相觑,问:“既然这个家伙带走了科西塔小姐,你怎会觉得她并不存在呢?这种话岂不是很无厘头么?” “因为他俩就是答案。”魂镰手指着我和迪姐,道:“好好想一想你们的72年故事。” 如果以单一时空线看待,确实是无法理解。而假设此人是名骁鸷,那一切都变得简单了许多。她也许就像当初的我,猛地出现在久远年代,并做出一系列改变大局的举措。那么,此人所担心的法布利诺规模级大战将在未来年代爆发。种种逆境之下,她在为自己谋取筹码。这也可解释叫蝴蝶效应,眼下我们在经历的每件事,都会在将来呈几何级数产生各种效应。 至于羵羊又是什么?所有人都没有答案,它属于土下之鬼无疑,但鲜有记载,理应要比六翼地邪更难对付。一般来说,斩杀这类东西,顶多只能被拿获蛇胚,然而先知先觉的krys,却说它们的妖魂是次级钻。很显然,这一切都是流窜至此的山狩所致,因遭人追击,它慌乱奔逃闯进这座印第安人的祖墓,造成了眼下所有的麻烦,同时,也带来了新的机遇。 恰在此时,我们忽感身后一暗,边上人等也开始嘈杂了起来。侧目去看,在那琥珀巨晶的深处,隐隐透出来一条黑影,正在涡地里来回走动,显得万分焦虑。熔岩河散发的火光被它遮蔽,变得漆黑无华。人们扑在壁垒前大声高喝想引它注意,然而黑影却毫无反应。 “看来劫持犯完事了,那定是krys!这会儿,她浑噩醒来,见自己矗立在陌生的阴蜮,心里该有多害怕啊!”我也挤进人堆里,冲着他们叫道:“赶紧捞人吧,没准东西仍在她身上,你们也说炫彩占据躯体不能太久,超过时限再想攫取就难了!再不动手,更待何时?” “嗯,不论是否做足准备,没法拖延了,立即开始行动!”尤比西奥将手一挥,示意人群退立两旁,目视着工作帮,说:“都给我听好了,一会儿破开壁垒,你们只有五分钟,能拿多少算多少,然后立即给老子退出石峡,这里将爆发恶战,我等没精力再来顾及你等安危。” 言罢,他往沙砾地间一坐,盘腿闭目。拳王心领神会,从包里掏出个月饼盒大小的方匣,启开后摆在他面前,丧妇则张开渡鸦垂襟,亮出四条飞镰环伺。只听魂镰发一声喊,极远处响起隆隆雷音,风驰电掣般滚涌而来,到了石穴中央,凭空化出团团黄色积云,个中有团两米高度的青紫色大火球,散发着流电,此物若隐若现,显得诡秘至极! 这种球形闪电与真正的圣艾尔摩之火正巧相反,它不是气体放电的电弧,而是结合地形凝聚起来的锋雷电,电压极高,可以将人或物变成电荷释放的一个通路,并且无法绝缘。 月饼盒里四只伯劳鸟感受到大地震动,四周嘈杂异常,显得慌乱不已。它们纷纷展翅扑出,躲避着大火球逼近,如灰色闪电般向着水晶壁垒冲去。还未到琥珀前,已被电流击中,在半空成了四只火球,扑哧扑哧纷纷射向壁垒。然而小鸟与琥珀相互触碰的那一极瞬,像往水里投入石子,不起水花却泛着涟漪,竟无端消失在众人眼前,渺无踪迹! 我与工作帮四人看得目瞪口呆,不知这究竟整得是哪一出,到底是搞砸了还是成功了呢?正待发问,巨晶背后的krys人影一缩,似乎被什么东西刺中而迅速闪避,远处红彤彤的岩浆池火光也因此再度闪烁。我再也忍不下好奇,刚想问边上人,便听得耳旁传来一阵阵不似鸟鸣却又极度空灵的怪叫,仿佛正有无计其数的细小之物铺天盖地而来。 接着发生的一幕,更叫人瞠目结舌。猛然间,这块巨大琥珀中央好似燃起了熊熊烈火,里面的蜜蜡纷纷膨胀起泡,并发出沉闷的炸裂声。这种鼓起并破裂的穴泡越聚越多,逐渐连成一片后,开始由里往外蔓延。魂镰听得耳旁炸响,慌忙睁开血红大眼,一骨碌爬将起来,示意众人退开十步,接着又是十步。当人群按他指示退到石穴边缘,就听得一声獠响,壁垒活像只巨大水泡被轰开,白花花的、黄澄澄的、绿哇哇的各种杂质膏油如泉涌般喷溅出来,将对面的一整段山石染得血色斑斓!半明半昧之间,如灰浆般爬着许多发光的东西,散发出大量恶臭的黄烟,靠它们较近的人们,纷纷抬袖掩鼻,但也挡不住,趴倒在地呕吐起来。 这股气味,犹如淤积了上千年的粪坑,经过不断发酵再发酵,已到达了极致,普通人没被熏昏过去,简直就是奇迹。现场只有俩人站得纹丝不动,那就是拳王和丧妇,据说,他们曾在水银心瓣的某座木屋里,嗅到过更臭的东西,名唤箠头蛮,与之相比乃是小巫见大巫,故而神情淡定。琥珀巨晶象个呕吐般的老人,喷溅了约莫五分钟后,慢慢消停下来,灼热的油脂,以及燃烧的膏浆逐渐熄灭,开始冷却下来。而空中黄云倾覆,遮蔽住那只青紫色大火球,伴随着阵阵电弧,变得模糊不清,最终随着一声长长戈音,凭空消失在众人眼前。 这等奇技淫巧,让迪姐、罗莎、牙套妹以及文弱男看得连连啧嘴,这对于首次目睹暗世界妖法的她们来说,简直就像在变魔术。哪怕这几位对异端邪说再如何不屑,现场发生的种种不合理以及奇诡,都让四人张大了嘴,发不出一言。 待到石穴浓烟稍散,满地的斑斓开始发灰,油脂鼓起许多燎泡,纷纷炸开,将剩余能量释放干净,最终僵化并开始变成腐败地衣。满地都是人头大小的窟窿,钙化物由里往外翻出,活像美人蕉花朵,一层摞着一层,形成无数深坑,让女人们纷纷侧目,脸色绯红。 尤比西奥踩在腐败地衣间,发出嘎吱嘎吱的杂音,将不堪入目的一地松垮碾得稀烂。他抬腕看了下时间,说还有五分钟空余,一会儿就带队进去了。想说什么就要趁现在。 “现在可以刨生钻了么?”罗莎擎起只编织袋,喜形于色地问:“这是什么法术?连冲击钻都搞不定的坚墙,你是怎么靠几只小鸟轻松解决的?” “当然可以,我看你们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切记,不论捞多捞少就五分钟。时间到了就从速离开,不要拖延,这就是规矩。”魂镰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毫不客气地回敬道:“至于是什么法术,你真感兴趣么?说了也是白说,你关心的只有钻石。我们做事向来一诺千金,不会像奸商那样与你讨价还价。别钻得太深,越过壁垒范围可就有去无回了。” 四人如同听见赦令,忙不迭地甩开大步扑进破墟里,刨挖声随即响起。我看得有些无聊,便问尤比西奥刚才那招究竟是什么,他回答这套妖术是受了我的启发。老实说,巨晶背后究竟潜伏着怎样的凶险?他不甚明了。然而涡地却多少曾有耳闻。相传那种地界是个气旋涡场,不论阴风的滚涌还是岩浆的流向,全与现实相反。在这片广阔的地峡间,会无端产生气流积聚,甚至演化为风暴,但来源却根本搜调不到。所以因这些缘故,地形随时随地都会改变,如果处理不当,擅闯的人很容易迷失方向,被困在垓心再也绕不出来。 基于这个特殊地理,因此壁垒不可能是自然结晶,它理应是气化之物,当受到冲击钻之类的现代工具打洞,它会迅速将这份力向四面八方扩散加以抵消,故而你拿它无计可施。而ac的花飞魄,实质是气化出来的蟒蛇,同等性质的东西才有可能压制并解除巨晶。 过去,闯入瀑布公寓底下的幻日,当见到自己被一座巨山挡在界外,ac献祭了自己手臂化为骨屑白桦,找到了破绽,最后靠的就是银蟒乱舞才打通了绝壁。当时的她虽身受重伤,但与十岁那时比,不知要高出多少。所以要击破这道壁垒,魂镰必须得施展花飞魄类似的妖术方可破除。鉴于这里是石峡深渊,地处黑土之下,绯局、阴九局和下九阴三套手段里,只有下九阴可以作为。他融合进部分铁布利希的秘技,自创出一种叫做次阴宫的邪术,献祭了四只伯劳鸟的性命,才在壁垒深处按下狂雷,由中心爆炸粉碎周边,终得以克破全局。 说完这些,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细瓷制成的小瓶,将里头稠厚如鼻涕般的灰绿色物质,涂抹在自己眼皮底下,要求众人照做。这东西我曾在吕库古阴宅首次见到他们时,稻草男孩就随身带着,相传那是种浓郁气味,如同无形的纽带将人牵引在一处,不至于分散时走失,叫做阿里阿德涅之绊。当瓶子递到拳王手里,我刚想接下,却被魂镰重新收回内侧口袋。 “你就没必要进去了,”他冲我摆摆手,低声说道:“东西我会替你捞,科西塔小姐我也会为你找回来。你是名骁鸷,特长是入眠,近身搏战那就免了,好钢要按在刀刃上。所以我们进去后,你就与那几个娘们一块撤出石峡,机灵点,别让她们在此碍手碍脚。” 兔子站立一旁,表示他也不进去,会帮衬我维护次序,让他把心放宽。很快,时针指向11点,最后的冲刺,终于来到了。魂镰示意所有人吞下几颗海妖金腹,然后三人为一组,踏过丛生的地衣斑驳,开始迈入未知的石峡尽头。 这片地界极度阴暗,唯一的光亮仅有远处闪烁不定的熔岩红光,刚靠近破墟,滚滚热浪便喷涌出来,人的肌体与衣服连接部分,立即渗出一片湿汗。像迪姐等人穿着清凉自是无碍,可公羊与世界之子个个身着防刺衣背着大包手袋,不仅汗流浃背,就连呼吸也开始变得縻乱。他们将各种镜灯朝里抛掷,想要照亮四周给全概念,然而这些发光灯管一经丢入,立即被无尽黑暗吞噬,仿若置入一口黑洞,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拳王见状,忙折回来抱起地上一大捆火标枪,说那是极阴之地,我等莫再停留,话音未落,便与魂镰一头扎进去,俩人也旋即被黑暗吞没,变得再无声息。其余人等见状,不仅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继续。正在迟疑,忽听得里头传来尤比西奥的惊叹,他们这才长吁一口气,开始鱼贯而入。我待到最后一人走完,闯入破墟壁道,打算按计划带着工作帮离开。 别看牙套妹和文弱男体质孱弱,刨挖生钻却虎虎生风,眨眼间已捞了小半口袋。我连呼数声,俩人只是一意推诿,嘴里说着再给一分钟立即完事,却迟迟不愿离去。见好声好气无效,温柔规劝也没用,我暴跳起来,打算摞起袖子拖人时,感觉后背被一团软物顶着。 侧目去看,那是含情脉脉的罗莎,她正紧紧贴着我,轻搂着腰肢,似乎有话想说。看官们要知道,我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美女投怀送抱挪不动腿,再大的脾气也会憋回去。 “alex,实话实说,这群家伙真仗义,你算是跟对了人。往后你索性给我们当夜行吧,我去为你申请工资。倘若他们再有行动,一定别忘了通知我。有活一起干有白食一块吃。”她扶住我双臂,朝迪姐努努嘴,道:“她是不是对你说过,走得太近容易被人刨根挖底,对你来说很危险?真是笑死人了,别被她纯真的面容给骗了,dixie就是欺你不懂法故意在唬烂。你只要没有美国本地犯案记录,或遭起诉,什么事都不会有。哪怕你自己跑去移民局投案,那样也不会遣返你回去的。天下哪有自称情侣,却将对方藏在身后的,又不是大明星。” 我冷冷一笑,心说美国对我来说,可不是个花花世界。老子又不是阿尔巴尼亚来客,非打算赖着不走。论繁华和时尚,里昂哪里比亚特兰大差?老子之所以停留在此,是为了将玛德兰这档子破事搞个水落石出。心中虽这么想,但口头却是敷衍,我只催着赶紧走,四人见收获颇丰,便见好就收,开始尾随我缓缓退出破墟。 “说什么为了你的安全,照我看,他是担心所谓的次级钻被你夺了才是。”牙套妹满面红光,笑着对我说:“那板着脸的老家伙刚才说的话,我和派克一字不差全听在耳朵里。” “是的,那家伙自己也说,最有资格的只有三人,男鬼的那颗肯定被黑寡妇摘取了,那么剩余一颗自然要归他,倘若你也进去,比他快了一步,那么他等于白忙一场,回家不好交待。”文弱男此刻早已忘了自家受伤的婆娘,嘿嘿阴笑道:“所以,他就算为了面子,也不肯你随他而去,这家伙是孤注一掷,下定决心的。” 恰在此时,走在最末的迪姐轻声叹息起来。 “怎么了?你叹什么气呢?”莫不是罗莎的窃窃私语让她听在耳中?我忙丢开前面三人,转到她身边,解释道:“我想你是误会了,她找我是谈其他事。” “不,我没在意她与你聊什么,反正都是工作上的,我真正在想的,是另一件事。”迪姐抬起丽眼凝视着我,问:“刚才,魂镰是不是对你说过ac?还提到花飞魄之类的话题?” “是,他在给我解释原理。”我长吁一口气,搂了搂她柔软的肩头,说:“你还真把自己当成獍行了,这种歪门邪道与你一丝一毫关系也没有。” “我正因他提到ac,才联想起这件事。你还记得我们刚闯入淤泥池子时,我说过什么?而在雾龙牙岛上,你与丽恩真正开始行动后,她又对你说了什么?” “这个,当时说了许多,我已不记得都是些什么了。你不妨直言,我也好有个方向。” “这么说吧。当见到她的心脏浸在报丧鸟中,我曾断言ac可能是名旗镜师,对不对?而后在雾龙牙岛上,当你称赞她很厉害,结果ac一下子觉出你是个冒牌货,她说自己没那么高端,而是名黑水仙。现在krys被人操控,走的是她曾开辟的路,结果人又从壁垒背后冒了出来,这些不啻在说明,ac早已闯进过涡地!既然她从容不迫,显然是有恃无恐!”迪姐略略放缓脚步,指着身后石穴,说:“可是,不论那些卫道士还是壮汉们,都对这种妖法一无所知,还得依仗盘问才能从你口中获取讯息,所以我觉得他们会很危险。” “有道理,”兔子默默点头,自言自语道:“暗世界应付尸鬼半妖什么的还行,但对象若是妖魂就显得不够用了。旗镜师也好,黑水仙也罢,她们更适应那种环境,而且是行家!” “这正是我所担心的,从谈吐中,那些人自己也没把握,纯属打算去碰碰运气,我觉得他们凶多吉少!说不定krys人没带出来,自己反倒困死其中,我其实该早点想到这些的。”迪姐忽然像想到了什么,:“对了,这东西给你,满是尖刺的,搁在口袋好难受。” “什么东西?”我跟着她手的幅度盯来看去,问。 “就是洞里捡来的那只硕大沉重的指环,布满着锋利尖刺,还有印象吗?”然而她一通翻找竟什么都寻不到,不由冲我一摊手,叹道:“我记起来了,换装时krys就在边上,定是被她扒走了,现在有了生钻,爱拿就随她拿吧。” 捕梦者在原地停下,用步话机联络魂镰,见不管用又从裤兜掏出个盒盖,里头端的是支雪茄般的短物。兔子凑近唇边说着默语,时不时在手里乱拍。见他面色凝重,我让迪姐只管往前走,来到他身边问,这是要干嘛? “我想让尤比西奥注意这点,但不论用什么方式,都联系不上他们了。那地方活像个时间的沙漏,宇宙的黑洞,斩断了全部音讯。”兔子焦躁地来回踱步,忽然像下定决心开始往回走,道:“也罢,我纵然再怕死,也只好亲自走趟鬼门关了,一定要让他们记起这些。” 恰在此时,背包内传来阵阵铃音,拉开包链扫了一眼,我按下接听,一个久违的瞌睡虫声音响起: “我们成功救出了苏珊沙利文,明早就来黑枫镇会合。老范让我问一下,住宿地点没变动吧?”说话之人正是林锐,他说之前打了krys几十个电话无人应答,所以只能拨给我。 “完了!”我悲叹一声,匆匆挂掉手机,然后追上兔子蹒跚的脚步,说:“你比我更不擅长近战,而且打枪也不行,我随你一起。” 就这样,我俩快速往回赶,向着无尽的漆黑彼端前行。 15:25 s chap 54:twister(妖龙卷) 石穴的弯道在眼前纷纷掠过,淋漓大汗如扭开的水喉喷薄而下,它们很快蒙上了眼,伸手抹去,睫毛又被新的汗珠所浸透,视野望出去变得既朦胧又滂沱。很快,一条黑影出现在十五米外,那是肥硕的捕梦者,他闻听背后脚步追来,在原地停下,扭过头张望。 “好吧,有些事光我自己是办不成的,索性一起走好了。”瞧见气喘吁吁的我,兔子也不多问,与我并肩同行。说来奇怪,体型富态的他按说更容易出汗,但这个家伙却干净得很,只是额头渗着一层细密的虚汗。他让我将嵯峨翼取下,并说侦探走后实际它已没了作用。 几分钟后,我们回到破墟的巢口,开始整理散落一地的背囊。他问我说既然尤比西奥已经答应我会捞人回来,还有什么放不下心的。老实说,如若林锐的这则电话不来,我也不会如此焦躁,很显然在我们忙碌之际,他们在格拉斯考克正进行着另一场乱战。手机里除了说话,满是呼啸的风声,这说明此刻的几人跑在公路之上。而且,他的来电是想确认黑枫镇的酒店位置,这表明几人已经很累了,打算一到地头便立即投宿,然后好好睡个觉。 结合种种迹象,我认为明早来镇子汇合只是个虚头,此刻他们几人正带着范胖高中生女友往这里赶。那么,倘若得知krys被充当科西塔小姐送入绝地,且因走失生死未卜,失去踪迹这一连串消息,林锐该气成啥样?不用想我也能猜到结果。 而对于魂镰、拳王等人来说,主攻的目标是次级钻,那才是头等大事。相较炫彩,科西塔小姐虽很重要,但并不是唯一,而且在找见她时,进去的人起码已退出了一半有余。人家得了利好,凭什么还要留在涡地拿自己性命开玩笑?到那时局面将更加凋零。吕库古阴宅已给了我长足的教训,暗世界的人素来出尔反尔,现在这么说隔一段时间又那么说,且你也无法亲眼见证,天知道届时会有怎样的说辞。所以,带krys出来这件事,只能我亲自去办。 我整理好包袋,拿足弹药,正待往里冲时,却见兔子两手空空,站在一旁发呆地望着我。 “后来我想了想,觉得人一下子全都进去,将来连个回旋的余地都没有。”兔子局促不安起来,手指着我们过来的石穴,道:“而且谁都料不准,当外围有线台的人分赃不匀,随后又跑来乱刨乱挖,会造成怎样的恶果。总之,这里必须得留个人下来蹲点。” “这没什么,人该干自己擅长的事,我能明白。”拍了拍兔子的肩头,我越过他走入破墟,说:“不久后,另一批兰开斯特会过来黑枫镇,要是我没能回来,你对他们说我尽力了。” “等等,你别忘了我们回来的目的是为了补救,所以彼此先做个对接,以免你也失去音讯,那样也就没了价值。听下来,我觉得在这里唯一通行无阻的,可能只剩下了返金线,虽然我不懂,但可以找出其他方式搜到你。”捕梦者一把拖住我,重新掏出盒盖,将那截雪茄般的东西提来,说:“此物名唤鵷鶵,是一种吹响能发出放屁般杂音的口琴,它的特殊低频能在任何嘈杂声浪中被听见。我另有一樽,你见到他们后就吹骨哨,我听见了会做出声点指引,那样你们点燃火标枪,将归路标记出来,就算失败也能全身而退,切勿弄险。” 说完这些,他要我去看他摆弄的一颗犬牙,瞳孔随着它移动,看不多久我便感觉不到肢体的存在。就在这时,耳旁传来一声清脆响指,回过神后我见自己已走到了黑暗边缘,他冲我扬扬手,竖起拇指,表示对接工作顺利完成,现在可以开始了。 “别想太多,也许是我自己吓自己,他们再怎么次也是久经战阵的老手,论手段不会比leeann.forest差太多。那只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流派罢了。”我努力定了定神,拨开眼前如稠汁般的黑雾,开始踏入这块毫无概念的未知凶途。 人扎进迷雾后,就像跳入一口深池,起先还能瞧见的种种山石峭壁,变得再无感触,伸手去探,四周都是凛冽的热风,就连脚底也像踏在流动的沙海之中。双目一片漆黑,哪怕眼睁得再大也不济事。这种感觉我似曾相似,那就是几个月前追着獍行闯入水银心瓣时的浑噩,过程全不记得,当人有了知觉时,早已摔在了一片古怪的树林之中。 果不其然,浑浑噩噩不知走了多久,我浑身打了个激灵,眼前的暗雾消退,自己已踏在实地之上,照常是记不得前一分钟发生过什么,自己又是怎么来到了这里。失踪的镜灯正横七竖八散落在黑暗尽头,隐隐照亮四周的怪礁顽石。扑打过来的风,无端失去燥热,变得十分清冽,像尖刀般渗入体内刮过骨头,令人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这怎么可能?明明是炼狱般的炎热难当,怎来到地下溶岩河旁,反倒变得冰寒刺骨?这种反物理现象让我昂起头。 原本隔着琥珀巨晶泛着星星点点火光的岩浆,虽外形地势没变,但不知何故变得一片幽蓝,爆开的燎泡吐出绿色火焰,扑打在玄武岩上,凝聚起一层层的灰垢。我不由看傻了眼,这就是所谓的涡地么?气象问题我不懂,但怎可能温度也会发生逆转?滚烫的熔岩反倒成了喜马拉雅峰,冷得人根本靠不上去。我究竟是在做梦,还是当真进入了这片未知之境? 鼓圆腮帮,我开始朝着四面八方呐喊,希望能引起他人的注意,而谁能想到,狂呼似乎被某种物质所掩盖,只有自己耳朵能听见,一丝一毫传不出去。这里的种种诡异,哪怕站在外界的人想破头,也难以预料,难怪魂镰等人投进黑暗变得再无声息。我从怀中掏出鵷鶵,凑到唇边吹响,时隔不久,火山深处传来哨声,在这片广袤地界不断回荡。这表明留在破墟前的兔子能听见,但具体方向是哪,就无从可辨了。 “没关系,洛根人如其名,虽胆小如兔,不敢擅闯绝地,但他做些指引方位的小事,应该还是没问题的。”与曾经矗立修罗之松的阴蜮相比,此地也不过尔尔,没准全是幻觉,老子可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我抖擞精神,为自己点起支烟,开始回忆几小时前的魔魇。 在山狩谢菲尔娜还未闯入孔地亚石峡前,这片绝地是个狭长形的地底滩涂,背后是蜂巢般的礁洞,面前是流淌的岩池。英格拉姆拖着腐尸下到这里后,早已累得口吐白沫,他无力去到更远,就近找了个非常浅的山洞,借助他的视野,我记得曾走过的路。那么我只消摸到地处边缘的山石,始终保持直行,很快就能找到它们。这点,是魂镰他们所不具备的。 主意打定就要立即行动,我回到镜灯前,双眼不放过周边环境任何细节,大致辨出这条路应该在左手边。在那个年代里,辅助鱼骨还未普及,我只得用胶布将射放头灯绑到步枪枪架上,开始贴边缓缓前行。约莫走出几十米后,很快瞧见沙砾地上,半坐着一个人。 “诶?你哪伤着了?”走得近了,我辩出他是世界之子的人,虽不曾对话但打过照面。这个汉子浑身乱颤,双手抱着脑袋,浑身瘫软无力。再去看他罩子,眼球转去了边角,早已是神智涣散,正处在崩溃边缘。见他毫无反应,我托住他胳肢窝开始倒拖,一直拉回镜灯前。此人呜咽了一声,慢慢缓过气来,见着是我后连连摆手。 “怎么?你听不见吗?”他惶恐地环顾四周,双手在身上乱摸,似乎打算找寻什么。我这是才注意到,他不知何故脱了防刺服,光着膀子,身上一件武器也没有,就连背着的各种包袋也不知去向。见我正在打量,他一把扭住我衣领,叫道:“你是打哪进来的?指给我看!” “走过一段漆黑无华的沙地,苏醒回来后就已经站在了这里,跟做梦似的。”我将经过大致向他形容一遍,然后问他刚才要我听什么,以及其他人都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猛然间他们全都消失了,这个鬼地方到处都是沉闷雷鸣和尖锐刺音,活像鬼门关大开,人影被定住了。还没回过神就被黑影扑倒。那到底是什么?”他结结巴巴回应着,见我腰间挂着随身听,伸手一把夺过,戴上耳麦,然后将音量开到最响。 “我说,你这人怎么随便夺别人东西?你究竟什么毛病?”见他戴上就不预备还了,我与他撕扯起来,然而此人腕力奇大,一把将我推出数米外,紧紧把着耳麦不愿松手。我见他举止异常,心想不会是神经出了问题吧,万一招惹他恼了,没准会失心疯跟我玩命。 见我撇开他独自离开,此人高喝一声要我站住。他将耳麦脱下又戴上,连续几次后面容逐渐恢复正常,便解下机子提还给我,并说自己好多了,那种噪音明显弱了许多。既然我打算继续前进,这东西也许会派上用场云云。 “究竟发生了什么?你的装备呢?”我半蹲下身,给了他一瓶矿泉水,点起烟发问。 “来来回回都是怪叫,我能听见他们的说话声,可就是见不到人。然后,我仿佛踏在云霄之间,脚下的泥地全化作了乌云,根本分不清哪里是陷阱哪里是实地,你说奇不奇怪?”他依旧杂乱无章地说着话,这种神态不啻在说明,此人在极短时间内遭遇了许多突发状况,导致突发应激障碍,他知道自己正在描述,但完全找不到重心,只是想到什么说什么,此人需要一名专业医师在旁引导,方能将事情说明完整。很快,他注意到我已摘下了嵯峨翼,一把抱住我的脸叫道:“你的帽子呢?你干嘛把它摘了?你会被男鬼误认为是金发妞。”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烦躁地打断他的喋喋不休,将手中的烟递给他,让他冷静。 几支烟吞云吐雾后,他很快镇定下来,给我描述起众人闯进涡地后的经过。如果我继续前行,很快便会见到一具奇形怪状的骸骨,尤比西奥觉得此物十分妖邪,遂命人泼油去烧,而当烈火燃起,一切怪事开始接踵而来。他身边的每个人都像熄灭的灯泡在眼前消失,巨大的轰鸣开始响起,那种声音既沉闷又尖锐,足以将人逼疯。不久,他感到有双眼睛正盯着自己,瞧见山石脚下坐着条黑影,将它缓缓转过身后,壮汉不由大惊,这是具深褐色的腐尸。 一种从未体验的恐惧弥漫上来,他不由自主往回拔腿而逃。不逃倒还好,一逃就像触发了某种诅咒,黑影啸叫着快步追来,壮汉一面招架一面打算跑回石穴,却被缠住脚步,无数次搏战后,他以为摆脱了腐尸,可这东西根本杀不死,每次被轰成一片灰雾后不久,又会从其他方向追击而来。最后它扑进壮汉体内,无数的蛆虫和蚯蚓从他鼻孔口腔甚至指甲缝中涌出,他一下子傻了,整个人也与此同时丧失了战意,跟着就是被我扶回山石前的那一幕。 “我知道你这种眼神意味着什么,老子没发疯,你只要继续往前,很快就会见识到羵羊的厉害。到那时,你会比我更疯。”他蜷缩着身子不住打颤,斩钉截铁地说:“反正我绝不再回去,我就待在这,总好过被活活吓死。你呀,要提防撞见的家伙,他们都不可信,没准会拔刀捅死你。人怎么好端端全都成了野兽?只剩下一个正常的,却比谁都更可怕。” “我没想要拖你回去,你爱待着就待着好了,不过,你说的那个正常人又是谁?” “我们的丧妇,也就是露娜,在一切都开始变得疯狂之前,作为斥候探向黑暗彼端,用木钉刺目后,陷入了绝对疯狂,很快跳上绝壁爬走了,也因此她没遭受荼毒。”壮汉抬头扫了我一眼,叹道:“其余的你问也是白问,我全不记得了,自己慢慢去体会好了。在这种鬼地方,去找丧妇也未尝是什么好主意,谁知道她会不会被迷了心窍,自求多福吧。” 我不再与他废话,开始紧贴山石缓缓前行,走出去约莫五十大步,绿色的头灯光斑里照到一堆柴火般的东西,它漆黑无华体积庞大,形态尤为怪异。来到跟前时正巧一阵阴风刮过,纷纷吹散一些棉絮般的颗粒,压在底下的东西暴露了出来。无容置疑的,这是白森森的动物骸骨,在此僵卧得十分久了,以至于骨架松脱,让气流刮得东一堆西一簇的。 但它究竟是头什么动物呢?我蹙紧眉头俯下身来,用火焰喷射器的管腔拨弄着残骸。此物体长将近四米,既有猛兽的利爪,又有飞禽的桡骨,甚至还有羚鹿类的大角,简直就像是个缝合怪。然而,如若忽略这些去辨,其主体应该是一头大型猿类,体长在两米到三米之间,而多出来的利爪尖角还有尺骨,都是在这具骨架上殖生出来的。这东西给人的感觉,应该是本身善于幻形,能突破dna从兽科过渡鸟类,由于可选择性过于宽泛,在遭到致命一击前,多颗大脑操控身体一部分正在演化,但还未成型就死翘翘了。还原下来,大概就是如此。 那名吓破胆的壮汉曾说,所有源头就是他们瞧见后打算施以焚礼,然后怪事连连发生。环顾这片沙砾地,除此之外再无他物,很显然就是它了。不过这道工序没能完成,在焦黑骸骨中,仍有未被燃及的,这个迹象说明当时情况很混乱,人们自顾不暇丢开它各自跑了。 我从没见过暗世界的焚礼是如何操办的,到底是烤一遍残骸还是该挫骨扬灰,似乎全无标准。如果按老戴描述的2201档案看过来,应该要烧成灰末才行;而按魂镰过去的说明,只需烤焦就算完事。此刻尸骨犹存,但人群全走失了,那么我是否该接下革命的火种,去将这件事贯彻到底呢?不论怎么看,这东西都邪性得很,不除净总是隐患。想着,我掏出打火机,点燃焰口,打算给这东西再超度一回,当火光映亮它时,离奇的一幕出现了。 最初的半分钟里,我瞧见这堆破烂的肋板,被什么东西挤得微微颤抖,心想大概是甲虫或游蛇什么的,也没太在意。而当重新绕回来,却见它消停了,不过脊椎骨上开始生出叶菁,爆出一颗颗暗红色的果实,外观与杂草堆里的蒲公英很相似。眨眼之间,这些东西足生得有乒乓球大小,并且在各处骨骸上一蓬蓬生根,快速发芽到结果,仅仅一支烟功夫,视线全被这种暗红色果子所阗满。见状我不由大惊,便果断地举起喷火枪,打算先下手为强。 焰口喷吐着青蓝色火苗,简易构造从注油到引燃准备妥当,只需长时间扣紧扳机,立即就能将脆骨化为焦炭。恰在此时,山石一侧寒光闪现,一条乌黑发亮的飞镰迎面斩来。我本能地打了几个侧滚,翻出去八丈外,刀光如流星赶月,纷至沓来,我还未站稳,腰部被数条蟒蛇缠住。打出去的火苗击中几颗蒲公英,它们像气球那般炸开,顿时化作了一片红雾。 紧跟着,山石上一条身影急忙拽起飞镰,像老鹰的利爪将我快速拖开,来人一声不吭,拎着我后脖衣领开始疾行,足足跳飞出去十多米才停驻脚步。当拨开面纱,此人原来是露娜。 然而,我还没来得及与之对话,就被更诡异之物转嫁了注意力。那仿佛是沉闷且密集的轰鸣,起初还远在天边,须叟之际压到了头顶,待到滚雷阵阵,身边也开始响起七级狂风的刺破,各种呼啸声、霹雳声、夹杂着若隐若现的惨哭声,震耳欲聋!在这种巨响之下,人卑微得连只蚂蚁都不如,情不自禁就匍匐在地,抱着脑袋战栗不已,其情其景,简直就像坠落炼狱之中。我不该嘲笑那名世界之子,起码别人只是神情涣散,不至于尿湿了裤子。 提灯丧妇似乎张了张嘴,抓紧我衣领开始狂奔,七绕八拐后拽着滚爬进一口狭窄的浅山洞,为我架起了耳麦。当喧闹的重金属响起不久后,这种震塌天地的怪叫才略有减弱。 “他们正是在焚尸后,乱踩廓毂,才纷纷着了道。”见我缓过不少后,她提来一罐夏眠,又说:“当有外界杂音响起,才能稍稍对冲这种磁暴,所以耳机你还是带着的好。” 据丧妇形容,那种狂吼叫做妖龙卷,是地底特有的电磁场,当磁线与空穴来风相互作用,外加地壳内部运动,产生出超强的电荷与电流,进而发出人耳所能听见的声音,它们给人感觉相当难受,甚至有些神秘。对某些敏感之人而言,简直就是音弹攻击,这是因为轰鸣里包含了许多高频和低频的杂音,会直接刺激人耳与大脑,引发头晕目眩和恶心等各种反应。 真实的妖龙卷是地幔的颤抖,对人的影响不大,而像现在那么嘹亮,主要是公羊们焚烧骨骸时弄破了廓毂,它弥散出带有神经毒素的妖气,会麻痹人的神经元,造成嘈杂几何级别的递增,所以才显得那么可怕。即便丧妇没被红雾扑到,也同样能感觉这种神秘之音。 “你干嘛擅自跑了回来?尤比西奥不是让你出隧道?不相信我们么?当瞧见楚楚可怜的小傻妞,我眼前自然而然就出现了当初的吕库古小姐,怎会丢下她不管?” 见她正瞪着我,那张面罩背后的鬼脸显得尤为可怕,我只得将迪姐的担忧向她描述一遍。 “多此一举,我们进来前就想到了这点,黑水仙虽然不知所谓何物,但她理应与旗镜师类似。无非是懂得制作质揆钥匙,会破风眼,熟知返金线原理,是练气方面的行家。既如此,只需要对症下药做一番糅合,大致能够应付得了。”她听完仰天干笑了几声,接过我提来的weed抽了几口,说:“连不漏香都能猜到的事,魂镰那么谨慎的人又岂能不知?可笑!” “但你们中了别人诡道,这点总是事实吧?现在公羊和壮汉们都跑哪去了?” “应该就在半径五十米范围内,只可惜他们与我们正身处两个维度之间,即便撞在一起也感触不到。这种情况,其实与过去的雷音瓮十分相似,作为亲历者,我能够理解这一点。你我除了等待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期盼他们自己找寻方式挣脱出来。”她白了我一眼,搓揉着脸叹道:“这里除了羵羊外,哪来的活人?这根本就不是诡道,而是事态超出了预料之外。如果,当年闯入涡地的那家伙果真是ac,她比我们预估的要厉害得多!” “她是挺厉害的,我与leeann并肩奋战过。花飞魄虽覆盖范围超巨大,但只能盘腿枯坐无法移动,同时浑身就像中了白磷弹勃勃灼烧,在我看来属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她原本是翡翠之华手下的扈从骑士,不知为何反叛组织投靠了列支丹,论实力在金色阶梯里属于一般,其余骑士就能压制她,而如果遇上的是灰雾,那么多数是有去无回,这种人更加可怕!” “我所说的厉害,不是指手段,妖法没有强弱之分,只看适不适用。譬如说,将ac投入雷音瓮,对手又是横皇,那么她显得根本不够看,伊格纳条斯炸碎自己属于家常便饭,又岂会惧怕银蟒?她连身都贴不上去就被轰成稀糊了。要与尸鬼生死缠斗,圣维塔莱与我,还有那个小苍兰就更胜一筹,所以这种事很难拿来做比较。” “你是说,追击山狩这件事,也许只能由她去做么?是了是了,你这么说,我想起她曾描述自己,是被人从什么地穴带出来的这件事。” “ac有她的特殊性,在追剿山狩一途上占据优势,你撞见的那堆四不像骸骨,就是所谓的谢菲尔娜,她被金色阶梯的徒众追击,不得不逃入这片死地,情急之下,只得自杀了断!”丧妇将手朝空地一扬,比拟道:“你可以从骸骨中提取出讯息,它做过许多尝试但都无法胜她,正因仓促间只能求死,所以被改变的地形无法复原,这才导致了几百米外的印第安人祖墓被移进了孔地亚,与地峡混杂交错,木乃伊化为了阴胄,以及造就出两只超凡脱俗的羵羊!” “诶?莫不是?”我伸手止住她的滔滔不绝,头脑中闪过一连串的信息,当汇聚成一点后,不仅恍然大悟,想着我脱口而出:“原来如此,这就是为何72年被伪装成74年的主因!” “怎么了?你是不是隐瞒了什么没告知我们?抑或是忽然记起了些什么?” “不,凡是头脑中能想起的,我一字不差全告诉了魂镰。只不过他们是听众,却不是当事人,这个道理就像我无法想像雷音瓮大战有多血腥。通过与leeann曾经的对话,我或许猜出她追进石峡的原因,以及最终带走了什么,你且稍安勿躁,听我慢慢还原给你知道。” 在雾龙牙岛小公馆三楼躲避骨栉骁灵追查时,我和丽恩最迷惘的一件事,就是翡翠之华为何要搅乱她的记忆,故意将年份打乱。如若没有玛德兰夺回肉身作出指示,恐怕直到今天,我俩还被困在瀑布公寓底下的淤泥池子里。听别人描述,在72年冲击果核酒店更早前,金色阶梯曾设下一场天罗地网打算捕杀谢菲尔娜,但机关算尽最终还是让她溜了。而其实,山狩并没有侥幸逃脱,而是被逼无奈自杀了,故而气息消失,变得再无从查找。 地鸣车站的矿难事件发生在53年;铁道十九队桃树角段的英格拉姆,背着死尸拖进洞穴约莫是一年后;我初次见到leeann时,她的外貌虽年轻,但谈吐口吻以及待人接物,都显得十分老练,并富有阅历,目测下来年近三十;而她出现在孔地亚地峡时,年仅十岁。那么她的生日变得相当好估算,我认为那可能是1943年或者1944年生人。 “你继续往下说。”丧妇蹙紧的眉头一下子绽开,她已经明白我所指的是什么了。 “你不催,我也打算往下说。”浅山洞外的狂雷声一阵紧过一阵,我不由往里挤了挤,藏身丧妇背后,生怕为这种毁天灭地的力量所吞噬,手指颤抖地点起支烟,试图平静下来。 基于这些已有讯息,我们不妨将时间推回四十余年前,去逐步梳理整件事的始末。1953年的5月3号,地鸣车站发生爆炸造成了巨大矿难,除了少数逃生者外,大部分作业工人被埋地底。两个月后,通过人们的不懈努力最终凿穿了地表,带出大部分遇难工人的遗骸,只有极少数遇难者,由于埋得极深,至今仍留在地底。在铁道沿线工作的英格拉姆,通过孔地亚石峡蜿蜒曲折的地穴,深入到了矿场地底,通过一番努力找到了两具高度腐烂的尸首,出于报复或者妒忌心理,将它们背进了熔岩河的气泡山洞里,目的就是为了发泄。 而在他藏尸后不久,遭到金色阶梯围剿的山狩逃亡来到佐治亚,并一头扎进地穴,紧随而来的追兵们不容它喘息,也纷纷闯入孔地亚,在付出重大伤亡后,最终将它逼入绝境。山狩眼见是没法活了,绝望地自裁了事,只有那样,它才能再度沦世逃脱世人对它的缉捕。而在它死亡的同时,不但扭曲了周遭地形,更删除附近村镇镇民的全面记忆。 leeann最终从涡地带走了一件东西,那就是山狩的遗蜕—人油烛台!正因为这是她亲手操办的事,又怎会忘了它的存在呢?此后的二十年间,leeann不知出于何种原因,背叛了翡翠之华,悄然藏匿下来,最终被列支丹纳入麾下,对方深知她曾是金色阶梯的扈从骑士,所以雇佣她再度追击谢菲尔娜。因此在她登上奇美拉号前,必然知道真正要夺的是什么,翡翠之华窥透所有时空线,已预知她的到来,故而施展妖法,混淆了年代。 那是因为,人油烛台据信最多还能再保存十五个月,如果超出时限,那么它可能会自行流失。由72年凭空变成74年,leeann的深层记忆被触发,那么她将完全忽略烛台的存在,而一心一意去扑腾不那么重要的伏琳沙。只需做到这一步,那么东西将仍控制在翡翠之华手中。 恰在此时,因与此事八杆子打不到一起的我,为救助困在瀑布公寓底下的dixie,寄魂回到了悠远的过去,造就了两件东西在雾龙牙岛雨夜大战时被掠走,最终成了悬案。 而从五零年代到72年这真空的十多年里,山狩再度死而复生,蛰伏在某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苟延残喘,别人即便路上撞见也无法认出,只能等它自露马脚,所以失了追查踪迹。 “那么一来,起先所有疑点都得到了解释。72年时的山狩已经成年,她伪装成普通住客躲在果核酒店内偷生,但仍被人发现。”见女招待听得津津有味,我慌忙摆手,道:“这只是我的揣测,你可别当真,我只是将ac曾讲过的话融合在一起,品出新意来罢了。” “我并没说你的猜测就很靠谱,只是有了初步的推断,就像悬崖上多了踏脚石,总比去爬光溜溜的峭壁要好。”女招待一骨碌爬起身,向我扬扬手,从破皮夹内取出木钉说:“我歇够了,趁着魂镰等人正与羵羊们纠缠,倒是给我们提供了偷穴的机会。” “你打算做什么?木钉扎眼,你将再度陷入癫痫,走在边上我岂不是很危险么?万一你有个闪失或不受控,我随时都会掉脑袋。” 对抗百鬼潭首涅女尸一战,我见识过提灯丧妇的疯狂,她们拥有超强的爆发力,飞镰轮舞起来万夫莫挡。后来战线被撕开,人群全挤在一处混战,丧妇发威时误伤到友军,许多人连呜咽都来不及发一声便掉了脑袋。想着,我手指浅山洞外,叫道:“另外这种妖龙卷的天势,我连站直身都很难办到,对你来说就是个累赘。” “我从没说要用象筋扎眼,这是要用在你身上的。我曾被迫成了半妖,尽管心脏最终被末裔剜走,但我与凡人已有了质一般的区别,这就是所有丧妇气竭倒下,我还能勉力支撑的缘故。”她挥舞着两把凶器徐徐走上前,口中安慰道:“别害怕,这是一瞬间的事,尽管过程对首次体验它的人来说,会有那么一些血腥和疼痛。” “你丫给老子住手,别再继续靠过来!”我已恐惧至极,不由拔出匕首护身。过去我连滴眼药水都很回避,此番却要迎接木钉入眼扎脑,这早就突破了人所能承受的极限。 “不那么做,你恐怕连步子都迈不出,难道你想烂死在蝙蝠洞里么?”丧妇见我惊惧不已,不由识趣地原地站下,让我去看洞外的砂地。不知打何时起,那里也成了厚积的黑云,无时不刻在翻腾滚涌,个中不时闪着流电! “诶?这是何时开始的?”望着这幕诡异的情景,我不由喑叹一声,难道这就是壮汉所形容的地势每时每刻都在变化么,本以为是疯人疯语,岂料却是真的。 就在我看得稀奇,提灯丧妇悄无声息窜到我边上,抬脚踢飞匕首,探出枯树杈般的阴爪,一下将我掀翻在地,不容分说将木钉刺了上来。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12:18 s chap 55:fairy crystal (仙女天晶) 象筋即将入眼的一极瞬,时间仿佛凝固了,或者说流速变得十分缓慢。凑得那么近,我注意到两支木钉有些异样,在尖锐顶端,装缀着带有钩挠的小铜珠,并不同我原本认为的削尖木棍。正因它带走了我大部分注意力,以至于回过神来时,眼眶已被它们深深扎透。 这是种怎样的体验呢?唯一能讲全的,不是令人发狂那般极致,而是一种稍能承受的痛楚且难受,犹如别人朝你铺面撒来一大捧铁砂。我可以感觉到木桩挤开眼球,正一味往神经末梢游走,大脑前端似乎被埋进带刺的铁丝,稍一动弹就是阵阵钻心刺痛。女招待这是想干嘛?难道打算拉我成为她们的同类么?可老子我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 渐渐地,漆黑被一股红雾所替代,视野与当初决战半神时略有相似,人好像跑进了冲洗照片的暗房内,一切都显得朦胧且黑沉,所有一切都成了血红色。时隔不久,有个感悟不到情绪的声音由远至近刮来,像一阵穿堂风。它试探性喊了几声,以确认我能否听见。 “这种事令人惧怕,但拖着不施行,就像你去诊所打针,不断找出各种理由推诿,最终浪费大量时间,直至一事无成。你没有像他人那么挣扎,做到这点已十分不寻常了。” “那是因为痛。好吧,我的小命捏在你手里,随你胡说八道好了。不过这么做,究竟图的是什么?”在红雾中我竭力搜找,只有声音不见人影,仿佛是另一种返金线。 “这么做的意义,是为了解除你的五感,或者说削弱,它是暂时性的。你所体验到的,就是丧妇们陷入绝对疯狂时的感触。对你而言,象筋不必像她们那样深入,以刺激大脑皮层来激发人类潜在的兽性,只需压迫住视神经末梢,延缓枕叶的供血罢了。这不是返金线,而叫刽路,事实上我没开口与你对话,你是在与虚假的我交谈。” 世界之子的心路历程我毫不关心,这么做显然有她的深意,在之后的时间里,丧妇大致解答了缘由。中了山狩尸骨的廓毂扩散,人的感官便会遭到极致破坏,令已经产生的幻视幻听呈百倍放大。这种虚无的高音低频音弹刺激,会瓦解人的心理防线,最终造成难以弥补的损伤,只能送进回避场长时间调养。所以人需要被解除五感,避免自己被困其中而发疯。 “日常生活中,人们觉得循规蹈矩之人很无聊,会对束缚自己天性的东西嗤之以鼻,人们喜爱追求惊喜,喜爱不同凡响甚至有些叛逆的东西,这正是幻术的诱引。它们放纵你的心奇,将妄想尽情展露,给你光怪陆离之感,在感受到震撼的同时,人也被它牢牢所掌控。” 丧妇所施行的这套刽路,是为了借助我魔魇中的记忆,设法找到两具尸骨的位置,从而施展焚礼毁灭肉身,那么做既可以剪除威胁又能击破妖龙卷,将众人解放出来。如若没有设想那么顺利,就退而求其次,设法烧化山狩的遗骸,将喑恶叱咤回归正常。 “这种事,找你们的人去干,岂不是更加保险么?”听完歪理邪说我忿忿不平,镜灯前不是还有个世界之子么,这家伙孔武有力,比我更熟悉他们那一套,为何偏要为难我? “我已经说了,前一次烧尸时,他们全都遭到荼毒,无一人幸免,那家伙其实是你大脑皮层塑造出来的虚像罢了。你我继承了一部分华盖,所以才没受到过深影响。”声音断断续续飘在前方,猛然间变得响彻天际,道:“我说再多也没用,你自己看看真实的涡地吧。” 话音未落,眼前红雾兀自散开,重新陷入昏黑之中。不多久后杂光被剔除,电闪雷鸣消失无痕,脚下滚滚乌云也不见了踪影,一切回到了最初。不仅如此,我环顾四周,见自己又走回到镜灯前,这里同样空空如也,除了我抛掷的烟蒂外,什么都没有。 “幻象就是被拟定好的剧本,人经常会说先知先觉,那么,这种东西到底有没有呢?答案是当然有。好比说在你预备出门前,头脑中会规划好整条路线,你有时会猜想路上可能遇上某个熟人,到达目的地正巧有个人在等你什么的。而当真正过去,如果撞不见你也不会感觉很失落,如果撞见又会认为这就是必然的,这种心理就叫做潜意识编写。” “因此这个落难之人,其实是杜撰出来的?”我趴倒在地仔细搜找,沙砾里只有我的脚印,连这家伙的屁股印都不存在,他果然是虚构的。渐渐地我有些明白了过来,当瞧见超乎想像之外的震惊,潜意识里人会希望出现一名侥幸者,由着这份期盼,也许能让自己心情得到慰籍。想到此,我正视着妖妇,问:“那么,你怎么证明自己就是真实的,而不是我杜撰的产物呢?壮汉说了自己许多遭遇,事后我每一件又都遇上,这要如何来解释?” “这点我证实不了,只能说此地咱俩不止一次到过,所以被潜藏进记忆深处。你说你知道雾龙牙岛小公馆内的具体摆设,而实际你从未真正去到,那又是怎么知道的?总之这种问题我厘不清,你不妨去问那个吸毒胖子。”她不耐烦地摆摆手,俯下身倒腾满地的背包,说:“我第一眼见到的,就是远处幽蓝的火山,你也见到同样的景致,那么你我姑且将它理解成最初的入口好了。根据你魔魇中目视所见,将两只羵羊的位置先还原出来。” 英格拉姆闯入绝壁时,山狩还未登场,所以与石峡内的地穴相似。他背着腐尸走了很远,沿途被恶臭熏得不住干呕,视线也被热汗打湿变得朦胧,早已是精疲力竭。稍作停留后又向前走出不多远,找了口浅山洞撂下尸骨。这么看下来,位置就在起先我俩避雷的地方附近。 “你我何时躲进过山洞的?”见我埋怨她多此一举,露娜显得无比困惑,说:“当我发现时,廓毂已被你弄破,见事情急了,我这才慌忙将你带上峭壁中段,随后快速跳离。” 我偏不信邪,领着她向前方撩开大步,当下到山狩骸骨背后,整一片气泡山洞果真失去踪影,陌生的沙砾地出现在原先的位置上。相比这等蹩脚的幻术,丧妇的妖言更叫我气恼,猛然间,所经历过的一切都是假象,我甚至不敢保证,自己是否当真闯入了壁垒彼端。 恰在此时,女招待忽然收停脚步,站在山石前细观。跟着,她一寸寸移动身姿,忽左忽右追索着某物,很快又走出了三十大步。我追着过去,见到一滩滩深褐色的污血,呈现出古怪的圆环型洒落在泥沙之间。凑得近了,这个血环中似乎还夹带着图案,却不知所谓何意。 “我见过它,当初在曼陀罗法环前,为了追击被绑走的同伴,魂镰同样留下过这种标记,为后来人指明方向。稻草男孩曾经形容说,它叫齰套。”丧妇显得又惊又喜,一把拽住我衣领,叫道:“按理说陷在廓毂迷雾中,连我都能想到对策,他们集众人智慧又怎会破除不了?尤比西奥留下血唾,显然是不愿那么做,他留下痕迹的目的,是希望能被人找到。” 所谓齰套是以特殊之人的舌根血,唾入与自己血型相斥的别人血污中,记录下最简短的讯息,是流行于突尼西亚的一种中世纪切规。它有着极强的针对性,那就是让人去追踪。 “我已搞懂了这个谜局,他们与我们身处一地,却是不同的世界。出于某种原因,希望得到协助,这件事只能在我们的时空里完成。这个道理活像当初身陷雷音瓮的人们,急切盼望外界能继续下来人,最终他们等到了博尔顿,从而渐渐扭转局势。”她指着自己双目,朝我连连招手,道:“我有幸成为过半妖,洞破黑暗的锐眼被保留了下来。起先听你描述自己吞了猫血枷锁,深以为能将你当作探测器,结果看下来收效甚微。算了,你不必再勉强自己,跟紧我的脚步,我想魂镰那么做的用意,就是在为我指明埋尸之地。” “那万一你是错的呢?或者是你给自己私心一个解释,借助别人血战的时机,而去摘取桂冠,夺了那颗炫彩么?”我冷笑数声,跟着她在泥地间飞驰,犹如过去与林锐结伴那样。在以往与世界之子共处的几天里,如果要在其中找出一个最心静如水的人,莫过于这个柳条镇的女招待。她任何事都唯小老汉是瞻,是整群人里最没有野心的一个。 正因她的憨厚与沉默,我总爱欺她是个标准的乡下婆娘,常常借题发挥地嘲讽几句,这次也不例外,丧妇一如既往地不做回应,这点令我很无语。渐渐地,我想起一件难以解释的事。众人摧毁壁垒前,挡住熔岩火光的黑影究竟是谁?如果她是krys,现在人又去了哪里? 当谈起krys,女招待却说自己是世界之子指定要夺炫彩的人,进来后并没将羵羊放在心头。比起它们她更重视krys,因为起先承诺过会好好保护她。这种口头约定十分神圣,属于龙心契约,当初的稻草男孩拼撒鲜血,竭力想要从弥利耶手中夺回小傻妞,原因也是如此。只不过,自打他们闯入涡地后,krys就像被无形的黑洞所吞噬,一丝一毫痕迹也找寻不到。 很快,我俩来到了齰套的尽头,这是一片倾斜得有些可怕的绝壁,印象中的浅山洞并不在这个位置。就在我俩无计可施之际,我忽然心生一计,不由推了把身边的丧妇。 “照这么看下来,魂镰比拳王还不靠谱,许是自己陷在昏天黑地里辨不清方位,或者压根是你曲解了他的用意。”我指了指她的破衣袋,问:“你何不用夜风查找krys的位置呢?听着,她被别人寄魂跑来这里,本就是要去夺次级钻,那么必然会逗留在目标所在地附近,只消摸到这点,咱俩不就能立即偷到两只老妖的穴了么?真笨!” “我要有夜风还用得着你提醒么?借别人的当然还回去了,不过,你倒是给了我一个提示。”丧妇嘴里虽嘟囔,眼睛却是一亮,忙不迭解下脖颈上的饰品,单单挑出条灰不溜秋的项链端在手中挥舞。时隔不久她忽然转过身来,望着熔岩河方向说,krys人没准会在那。见我又打算开口烦她,露娜赶紧将挂饰的秘密吐露出来。 这颗其貌不扬的项链并不是装饰,而是博尔顿为表彰她在末裔葬地豁出性命护主,所颁发的巨牙肖像。世界之子信仰中的极乐天堂叫天赐之国,只有当提灯丧妇战死,才配享有这种殊荣,并带着它被献以焚礼。这小玩意与夜风一样也是飞陨,所以露娜觉得不妨可以一试,靠它来找寻自己的珠子。当这些屁话说完,她让我闭嘴别再一味提问。 说回火山岩流河,十多分钟前的我,觉得既然地方都到了,不如去跋涉一番。然而这鬼地方会不会也是假象,表面看像喜马拉雅峰,没准实际会很烫,人若盲目乱闯,没准还未靠近就被气化了,故而很是迟疑。丧妇却不那么看,她说在吕库古阴宅附近地底也有类似的活火山,只要别被岩浆扑中,池子是可以靠上前的,虽然气温高得吓人,但不至于会被烧死。道完这些她寻得了由头,开始调侃起我来。说前一次在阴蜮时,咱们兰开斯特四人里,除了吕库古小姐不怕死外,最胆大的莫过于我。怎么这回显得缩手缩脚的,活像个娘娘腔呢?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活着才是最大的本钱,你懂什么!”我自然是义正言辞地怼回去,可心里却是另一番光景。是啊,老子有什么可害怕的,寄魂krys的多数就是我异世界的老婆,她那招真空血爆连闪灵都拿她没辙,而我又是她的逆鳞,这还怕个鸟? “真空血爆是她偷来的,小苍兰真正的绝活是超级圣埃尔摩之火。”丧妇暗自窃笑,一把拖过我的手,说:“我觉得她没准已逃出了吕库古山庄,这样最好,博尔顿始终对她念念不忘,毕竟小苍兰给人的印象太深刻,如果还没走的话,正巧可以当面问她一些问题。” “论实力你斗得过她么?我那个败家娘们,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论单打独斗,我能够瞬间干掉她,但麻烦的是圣火。它实在太巨大了,直径超过八、九十米,轮滚时覆盖住整片区域,速度比起闪电还快,只要挨上一板子就被烧成焦炭了。”露娜回头扫了我一眼,叹道:“我觉得这世上再没人会比她,对你更痴心不忘的。小苍兰是个好女孩,如果没有横皇跑来插一杠,你俩本该是幸福的一对,可惜她已经战死了。” “我所恐惧的,正是这种性格的女孩,如果哪天给她误解你在外胡混,那么半夜睡下后便再也见不到明天的日出了。也许你不明白,我与自己哥们是截然不同的人类,他俩缠手没准才是天造地合的一对,但对我很不适合。在我看来,那简直就是毒药啊!本性使然,我是以收割无计其数的女人为目标,不爱被束缚在一个情人或一个家庭里,去当个完美丈夫。” “这点,你倒是与我儿子挺像。”丧妇撇撇嘴,语重心长道:“我挺不能理解你们这代小孩,人终究要安定下来,年轻只是一瞬,快到你回过神时已七老八十,白白浪费了可惜。” “我还很年轻,总感觉要立即承担义务这种事,有些天方夜谭。相比较她,像dixie,甚至像勿忘我那种类型,更让我着迷。她们比较年长,不会像个流鼻涕的小丫头情窦初开,拿得起也放得下。我其实很可悲,注定不会有善终,也许一生孤寂,也许活不过三十,还是来去无人惦记,会比较好。”我随着她开始去爬嶙峋怪石,朝着熔岩池深处进发,边走边说。 “你是说紫眼狐狸么?你惦记着她?老天,这算是恶魔间的惺惺相惜么?真是臭气相投,还好我亲眼见证她已经挂了,并且是死无全尸!獍行举手投足都是为了利用而利用,一分钟前还与你汗流浃背在干那事,下一秒就能将你开膛破肚。”一种厌弃表情浮上女招待的脸庞。 “你对她有偏见。”我结结巴巴回应,说:“而且别忘了,雷音瓮她救过你们的命!” 她狐疑地扫了我一眼,问:“话虽没错,但我看下来,你尤其喜爱追逐岁数大自己很多的女人,连自由宪兵的樱桃,也比你略大。难道说你想图财害命她们?抑或者是个变态么?” “你丫可真是逮到机会就狠狠报复,说的什么鬼话。过去在阴蜮时我觉得你们暗世界人马彼此间吵闹不休很有趣,什么出格的话,都不用过遍脑就能直接开喷,给我感觉像个喧闹的班级。日常生活里,我比较尊敬年长自己的女人,她们处世久了拥有大智慧,你也很博学,仅此而已啊。”我撇撇嘴信口应答。可心中想着的却是另一回事。勿忘我是我这辈子很难忘却的一个人,我不知对她的恨多一些还是爱多一些,只因她是个恶毒bitch.与dixie相比,紫眼狐狸更刺激,你完全不必将她当成是名女性,可以随心所欲开各种恶俗玩笑。 她天性本就放荡,又喜爱捉狭他人,人前一套人后一套,极难揣测其真实所想。而在与我这种小孩扯淡时,甚至连面具也懒得带,口吻那叫一个随便切换。在当初林锐失踪的几小时里,她与我搂搂抱抱,并让我别记挂在心,说什么女人也是兽类,比男人更有生理需求。 “嗐,说再多也是无济于事,反正她已经挂了。对了,那匹吃人的大马呢?现在怎么样了?”久而久之我想到个其他话题,一抬眼发现面前空空,丧妇早已是走得不知去向。 “这人什么毛病?怎么说着话自顾自跑了呢?”我与不同年龄,肤色各异的许多女性逛过街,她们都有个特征,那就是一旦被什么吸引,闷声不响便独自走开,以至于你不得不打手机问她们人究竟在哪。就在我气恼不已时,岩池前的低丘上传来丧妇的声音,她正站在一块怪礁背面,向我连连挥手,示意靠过去。 往上的石面已呈碎块化,不仔细看活像个堆煤的集散地。丧妇正弯着腰,俯身在一块巨礁前摆弄。走得近了,我见到那是只白色的高跟鞋,在它边上摆着一只背包。 “她果然走的是这条路,虽是我帮着穿戴打扮的,但却记不得鞋究竟是左脚还是右脚。”随着露娜身姿越发靠近,手中的挂饰也越发摆动,就像有条无形的绳索在牵引。她深感诧异,不由捧起皮鞋,自言自语道:“难道夜风在鞋帮子里头呢?可这鼓鼓囊囊的又是什么?” 顺着头灯幽绿光亮望去,高跟鞋里果真横插着东西,那是块布满气泡的火山浮石,约莫有成人拳头般大小。露娜费劲地掏将出来,凑到耳旁晃动,闻听破石头内部有撞击声,便将之摆上怪礁,拿自己的飞镰刀背轻轻一嗑,这层硬质石皮立即裂成数瓣,滚出颗鸡蛋大小的宝石,闪烁着诡秘的紫红色薄光。 “仙女天晶?果然是无价之宝!可她为啥要将这东西塞在鞋里?”丧妇浑身一激灵,揉了揉眼左端右看,视线越过背包,不由怒骂道:“这个傻妞是不是脑子被枪打了?怎能干出这种事?上亿英镑的钻石看也不看,就这么随便乱砸给彻底毁了!” 闻听我心头不由一阵悸动,小心翼翼从她手里接过详端,这是块晶莹剔透的宝石,如胭脂般的粉红,拿在指尖摩挲,当皮肤划过表面后瞬间幻化,成了青色或妖娆的绿色,十多秒后才又慢慢复原。不仅如此,钻石中还有各种晶体组成的图案,宛如一座巍峨的宫殿,单从外观看,就知道其价值连城。而叫丧妇恼火的是,离我们半米之外掉着另一颗天晶,已遭到粉碎性碾压,感觉像是krys举着榔头狠命砸去,将它破得四散飞溅! “你们兰开斯特的人都是疯子吗?男的不正常,女的更神经!”女招待痛心疾首地掬起流质,气得胸脯一起一伏。不久后她慢慢回过神来,与我四目对视,问:“她是靠什么砸得这么稀烂的?仙女天晶可是堪称天下最坚硬的宝石,只有极少数的化工品才能破坏结构。怪了怪了,这只破包又是哪来的?给她梳妆时我未见傻妞有背它进来,难道是你给她的么?” “我没给过她东西,不过这包我倒是见过!”我伸手抓过包,转向正面,果然包带上被人写着歪歪扭扭的一个字母—plum.我摆摆手让女招待别再咋呼,开始说起这东西的由来。 在逃出山铜矿井的最终一战,我们一行在调查车厢设施时,捕获了一个新生代年轻獍行。这个未成年少女自称名叫杏子,这只包当时斜背在她肩头。虽然我深知与她有渊源,但此人贼眉鼠眼给人第一印象实在很差,与十年后长大成人的她那种端庄正派气质,简直判若两人。因此我始终提防着她,并在临行前对眼镜一番耳语,要他多留个心眼。哪知我走后才没多久,吕库古小姐就被其耍得一愣一愣,差点在深雷场丢了性命! 当时的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吕库古小姐了,恨得牙根痒痒,并发誓哪怕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将她与她的同伙桃子斩下脑袋,血祭亡友。此刻见到这丫头的物品,前尘往事翻涌上来,令我五味杂陈。不过这家伙的包,又是怎么跑进涡地来的?难道她也在这里么? 不多久,丧妇在附近石缝中翻到自己的夜风,这说明破包是在打晕我后,由kris背着带入涡地的。哪怕不是,她人也曾到过这里。总而言之,想要立即找到答案,目前还为时尚早。 “既然你认得,就由你看着办吧,我往高处走走。”她将包塞给我,沉默地往山脊而去。 我将射放头灯拆下含在口中,开始检索起来。一拉开包链,就感觉内里异常潮湿,伸手探入便沾得满手斑斓,那是好几件塞作一团的运动衣,边角缝里浸透着血污,再往里掏,是几只大塑料袋,内里封着啃剩的火鸡腿,还有牛肉干糖果包装纸和各种票据。另有一部数码相机,打开后去看仅剩一格电,拍摄的场所是深雷场,内容为神色惊慌的吕库古小姐。最后留存着的,就是那把加装消音器的短勃朗宁,弹夹里剩余三发子弹。 所有的票据不是停车单就是加油单,地点都在柳条镇周遭。除此之外,还有埃苏迪加镇的汽车旅店简介,写有房号3303,住宿时间为6月9号,也就是当初我们抵达北卡前一晚。 “诶?这却是奇了!难道是小妞做完恶后,回去途中被别人给干掉了?可这不能啊,否则如何来解释十年后她还活着呢?。”留在破包里的各种物件,都不啻在说明杏子离开吕库古阴宅后并未走远,照片许是为了向翡翠之华邀功之用,但实际没送到对方手里,路上遭人伏击被夺了。破包此前定是摆在阴湿之处,它被krys背进涡地这点可以确认下来,为什么这么说?因为附近的气温,此地距离熔岩池那么近,按照常理,血污早已被烤干发硬了。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杏子未曾遭伏,她也曾到过这里呢?念头刚起便被我否决,这个流里流气的女孩没有这份胆略,过去她逗留在车厢设套,是因有着幕后主使翡翠之华的说明,那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学徒工,无拳无勇,甚至连吕库古小姐都能轻松收拾去她。而要跑进鬼气森森的孔地亚石峡,借她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总之,我与这个plum只有一面之缘,背包只有交到林锐手中辨别,才能还原出更多细节。 就在我发楞之时,远处传来一声嗟叹,那是提灯丧妇。她背对着我站在百米外的山脊之巅,幽蓝火光映照下,整个人站得笔挺,双肩却在微微颤动,不知是怎么了。我抓起破包,脚下生风开始向她跑去,刚来到跟前,就被她粗糙的手一把擒下。我探头望了望,不仅咋舌。 在我的脚下,是个万丈深渊,目测下来至少有数百米深度,以至于底下流淌的熔岩成了条发亮的细线。这条巨大沟壑将丘陵一分为二,宽度达十数丈,哪怕撑杆跳也越不过去,换句话说,涡地的路到头了。 “我又不眼瞎,没想过去跳,你先松开。”站稳脚跟后,丧妇依旧死死抓着我,片刻不肯松懈。我使劲挣了挣,不由伸手去掰她手指,问:“难道,你想推我下去么?” “傻瓜,往你十点钟方向看,那是什么?”她气急败坏伸手一指,叫道:“你所形容的浅山洞,就在悬崖底部,并且还是侧倒过来的!哪怕手段使尽,也无法触碰到枯骨!纵然冒险下去,也会被地浆烈焰吞噬,因山狩的缘故,两只羵羊再也无法消灭了!” “什么?那该怎么办?诶?这真是我浑噩中见过的山洞!我记得特征!”一切正如丧妇所说,不论采取什么办法,人也无法下到岩池边缘,一方面它贴在我们这边,另一方面是那近千度的高温,哪怕人没被蒸干,绳索也肯定被烧断了。这个恶心的位置,实可谓是鬼见愁! “没其他办法可想,现在只能硬摘两颗次级钻,制成蛇胚带走方能平息冲天怨怒!” 丧妇也是一筹莫展,正在焦虑地踱步,忽听得头顶传来阵阵怪音。这似乎是某种鹭鸟,飞在极高的空中,发出的啼鸣既空灵又飘渺。冷不丁地传响,叫人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鬼地方应该是地幔层吧,怎会有仙鹤类的东西?”我高举头灯四下乱照,连它的影子都没找见。这只鹭鸟时而近时而远地扑腾,随着一声号叫俯冲袭来! “跑啊!”女招待惊得一把拎着我后衣领,撩开大步狂奔,边跑边叫:“这就是鬼哭!” “难道咱们撞鬼了?”我听得浑身一麻栗,再也用不着她催,屁滚尿流伴着她奔逃。 鬼哭在我们的印象中,头脑里往往会出现这么一副画面。在某个阴森可怖的坟场,深更半夜行走,隐隐约约传来的一种女性哀怨低泣声,其实那是大错特错。真正的鬼音,就是那种鸟鸣。相传在暗世界中,有精于斗鬼的流派,他们都会备有一本信经,名唤下支若毗,里头记载着几十种鬼叫的描写,其中就有鬼啜与鬼泣。 前者时常会被小儿听见,通常在半夜时分,人躺在靠窗位置,或是走在漆黑林子里,总能闻见一种小鸭子的嘎嘎声,机械且单调。那其实就是童鬼在找活人聊天,如果你去应它,轻则容易被串魂,重则可能大病一场;而后者就是这种嘹亮且又飞得极高的水鹭啼鸣,世界之子的小老汉一生中曾经历过两回,你只消听见,心头就会无端腾生恐惧,既无法摆脱又找不到缘由。这种情绪会随着时间流逝,逐步控制你的意识,禁锢你的行为。 我与丧妇一前一后地狼奔豕突,又重新跑回怪礁附近,水鹭啼鸣声声刺耳,如利刃般划破空气,朝着我俩当头刺来!女招待暗自叫苦,抖开鸦羽将四条飞镰抡得呼呼作响,我也不甘示弱,端起步枪开始点射。只听得咣当数声,无数条透着黑气的闪电劈将下来,将露娜的锁链斩击成数段,我见事情急了,掏出尖椒玻璃泡当空抛掷,立即用散物弹将它击得粉碎! 一团亮如原子弹爆炸般的惨白蘑菇云炸开,将整片涡地照得形同白昼!隐约间,我似乎见到了头顶盘满了水桶粗的巨蟒,在密封气体被释放开来的同时,迅速化成一片湿透的浓雾,狠狠砸向碎石丛中,当即将怪礁一劈为二,在根部位置留下个拳眼大小的窟窿,深不见底! 与此同时,那种刺耳啸叫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从未有过。 “诶?难道前一颗仙女天晶不是被krys发神经砸碎的,而是让怪音给轰烂的么?”我暗暗吃惊,情不自禁向它靠过去,才走了没几步,便在原地停下,不仅回头看向地上的头灯! 惨绿的光芒一如既往照耀着我的后背,它丝毫问题都没有,而再看向前方,我感到阵阵悚然!倏忽之间,自己那条狭长的影子就像被钉子钉住,不论怎么扭动身躯,它都纹丝不动! “影子被钉住,然后它们来了!”几十分钟前,臆想中的壮汉抱着脸,冲着我大吼:“别用那种眼光看我,老子才没发疯!要是你遇上,只会比我更疯!” 一切都让这家伙给预料到了,当想起这些对话,我再也感触不到身躯的存在,只能矗立在原地,无奈地盯着窟窿发呆。 “这就是所谓的羵羊么?”丧妇捏了捏拳头,面容肃穆地说:“我倒很想见识下,半妖之躯与地邪较量,会是怎样的情形!” 她话音刚落,这口窟窿突如地毯般平铺开来,渐渐地,它凝成一条披头散发的人影,缓缓地从乱石中坐起身来,而身板却只有常人的三分之一厚度! 一股从未体验过的恐惧,如无形之手扼住我的咽喉,令人无法呼吸! 4:15 s chap 56:grave goat(羵羊) 暗雾如流星赶月般,自当空扑下,立时将坚硬如铁的火山礁岩砸出个拳眼大小的深坑。我与丧妇被这突如其来的阴袭冲开,身子失去平衡摔倒在地,浑身器物撒得到处都是。射放头灯在乱石丛中翻了几个旋子,映射着我面前十多米的范围,正因光照过于强烈,让平整石面变得惨绿高亮,阴影部分则显得无比漆黑。 在这种强光下,我已分不清那究竟是个深坑还是片黑影,正提防着它看得出神,自己的影子如打翻的水桶,向着这团漆黑汇聚过去,很快与它撞上。我已知不妙,本能地想要站起奔逃,结果却感觉双腿陷在淤泥里,一丝一毫劲都使不上。在我想要高声疾呼时,更奇的一幕紧跟着发生,我的人影被快速从脚下抽走,与那团阴影融在一起,瞬间涨大了一倍有余! 朗朗乾坤,昭昭日月,人与魑魅魍魉的区别正是有条影子,现如今不论我怎么挥手摆腿,竟丝毫找不出它来,活像个幽灵,这时我开始慌了。渐渐地,这团漆黑又有了些变化,它变得扁平起来,继而开始往四面八方延展。时隔不久,呈现出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形,随着手臂肘抬起,缓缓从乱石中坐起身来,而其身板却只有常人的三分之一厚度,就像张画片! “我的天哪,这可真是活见鬼了!”不论人见没见过鬼,当这么古怪的东西一下子出现在眼前,我感觉心脏被无形的手扼住,气息开始紊乱,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恐惧袭遍全身! “终于来了吗?这难道就是所谓的羵羊么?”丧妇捏了捏拳头,面容肃穆地说:“我倒很想见识下,半妖之躯与地邪较量,会是怎样的情形!” “那你倒是去啊!这鬼东西距离我就三米,而你却躲得那么远!站着说风凉话谁不会啊!”我急地手足无措,冲着她吼道:“现在我该怎么办?有什么东西能压制它?” “能克制它的东西就一件,那就是谋害它的人,或者凶器!但你说过它似乎是死于矿难。” “我不知它究竟是死于窒息还是被人谋害,你不是说过会好好保护我们么?快来帮忙!”说话间,这个纸片般的人形站起身背对着我,浑身黑漆麻乌,也许就是传说中的丽姬娅。 “那是对科西塔小姐说的,我又没在指你。你整天追逐着比你大许多的女性,谁知道安的什么险恶用心!我看就是为了图财害命!”丧妇说着说着浑身一震,似乎想到了什么,问:“这只羵羊正面长啥样?它是不是那个丽姬娅?” “什么?你是说它正面?可这东西是背对着我啊!你误会了,我哪有那么卑劣!” “闭嘴!”一丝难以察觉的惊恐浮上丧妇的脸庞,她身不由己地开始后退。而我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心头那股惊恐也加剧了!在几天后与林锐聊起此事,他对我说起一件发生在雷音瓮大战时的往事,当时小老汉就曾提起,他年少时与人结伴去猎鸟的奇闻,也同样见过这种不论哪个方向观望全是背影的东西,它千真万确就是厉鬼! 僵站着的人形闻听我提到英格拉姆,浑身打了个爆栗,将身侧转过来!这条怪影果真前后左右都是背面!它似乎发了声阴笑,猛然撒开丫子,如闪电般朝着我撞来! “原来那是个诱饵!并不是被人为砸碎的,你给老娘爬起身来!”丧妇东张西望了一番,忽然冲着我高声疾呼,道:“将仙女天晶掷过来,动作要快!” 在她喊话的同时,人影已扑到了面前,我忙将手腕缠上背包带子架过头顶,跟着挺举步枪枪托照着那东西死命砸去,只听得噗、噗数声,如榔头拍近面粉团里,羵羊脑勺被破出三个大洞,漆黑脑袋一下暴涨了数倍,成了个平底锅,其情其景,简直是诡异至极。 此妖见自己被战术背包格挡住,趁我掷出仙女天晶的大空挡,探出阴爪当胸掏来,化为烟尘没入我躯体内。它的本意定是奔着心脏而去,而与此同时我体内也产生出一股力,与之相互纠缠,前一秒被推出,下一秒又被刺入,来来回回拉锯着。至于我的反应就像不断在触电,浑身猝痛且精神涣散,它的动作在眼前变得时断时续,逐渐陷入仿梦意识中。 倏忽之间,此物发一声长啸,猛然将身一侧丢开我,像阵疾风开始冲击丧妇。我方才悟出露娜为何要提起天晶。最早见到这块石头时,数米外散落着一滩晶体,那是被难以想象的怪力瞬间碾烂的,但在它周遭,却寻不到凹陷的深坑。而羵羊冲击我们时,也是砸出一口深坑,而实际它并未破坏石面,那是一种虚像。我先前让丧妇牵着手奔逃,被它强行分开后,老妖在我俩彼此的距离间更靠我近些。很显然,有东西在吸引它,判断下来多数就是天晶。 按照我的秉性,在脱险后理应会紧追过去援手露娜,可不知为何,我被恐惧所驾驭,一骨碌爬起身后开始夺路狂奔,只想着立即离开这片鬼地方。久而久之,我发现这种惧怕是有过体验的,那就是魔魇里途径一男一女两具腐尸对坐聊天时,我甚至不敢抬头看上一眼,手脚无力,虚汗直流,倘若僵尸像这般来去自如,估计我早已猝死在当场。 是的,这份恐惧毫无来由,就是最单纯,源自内心的恐惧。它象高速膨胀的恶性肿瘤,不到一分钟占据了整个身躯。我不敢回头,只是一味狂奔,耳旁边呼啸着掠过刀片般的寒风! 哪知我脚下生风,身后的獠吼却一轮胜过一轮的嘹亮,个中夹杂着某种似泣非泣的怪叫,羵羊与丧妇似乎正在你争我夺,追着脚步扑来。我难以理解,哪怕再是惧怕,仍转过脸去看,出现在眼帘的头一件东西,便是当空甩下的一条飞镰,正奔我天灵盖而来!我惊得一佛升天一佛涅盘,忙高举步枪去格,结果那也是道虚像,竟直直穿透过身躯,深透我的背后! 只听得数声锐音,飞镰仿佛给西瓜开了瓢,无数如爆米花般的瑰色碎物飞旋出来,锋利的晶屑削得我满脸血口!这时我才看清,自己适才狂奔逃窜,身子却在倒退,不知不觉中穿插走进丧妇与羵羊之间。那鬼东西被狂暴的丧妇斩得稀烂,化为一股妖雾在原地消失。俯身捡起地上的碎渣,那是仙女天晶!这个老女人不久前还在咒骂krys,现在自己亲手导演将一块价值上亿的绝代宝石破成了碎片! 诶?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暗自惊诧,直视着露娜,想问她战局如何了。可这个老女人却惊恐地左右环视,嘴角抽搐着,一脸的狰狞被扫除干净,活像个遭家暴的小姑娘。 “来了!”她狂号一声,凌空跃起八丈高,脚刚沾地便不顾一切狂奔。我伫立原地正看得一头雾水,就感觉有个疯子般的狂笑声,从火山滩涂另一头呼啸而来,其速之猛犹如开足马力的火车头,眨眼间就冲到面前!坚固异常的防刺服被一股怪力瞬间划开,洒掉在衣襟间的砂土扑哧哧洒落。很快,狂笑声又打另一边飞扑而至,羵羊只闻其声不见其踪,就像在跑一条没有边界的赛道。我被这道劲风抽得原地打了三个圈,才勉勉强强站稳脚跟,只感觉腹部奇痛,低头去看,卫衣早被撕成烂布,血珠伴随着营养充足的脂肪线泉涌般喷溅而出! “哎哟我操,敢情这丫挺的丽姬娅开始玩阴的啦!”我再也吃不住这股灼人疼痛,整个人轰然跪倒,刚想正面抗它,怪笑声又从背后飞窜而至!此刻,我知道自己大限到了! 一蓬亮度接近原子弹爆炸的白光腾起,遇着我衔着的烟嘴,在原地炸响。我被这股气浪一下子推出十数米外,浑身上下都在燃着阴火!丧妇人正缩在石墟间瑟瑟发抖,见我朝她滚来,忙跳飞出去,缺了这个肉垫,我一个硬着陆,险些崩掉两颗门牙! “我好歹也是你的友军,就这么对待自己人么?”我顾不上恐惧,朝着她的方向怒骂道。 “你,你别靠过来!”女招待朝我连连摆手,结巴道:“我大概,大概知道它是什么了!” 羵羊怎肯容我与她慢条斯理核对,早已挟裹着阵阵妖风追来!我一口气将五只尖椒泡在周身前后掷成碎片,整个人陷在迷幻气体内。在这种又辣又酸的气雾中,人被熏得晕头转向,我闭着眼将手中步枪内散物弹倾空,自身再一度被燎原阴火所吞没! 经历过雷音瓮惨战的提灯丧妇,因吞噬了五把钥匙之一,自身被改造成了半妖,纵然在之后不久遭到末裔掏走心脏,但对雷鸟的恐惧被复制进了基因里!据说尸鬼遭上玻璃泡,比人类不幸掉入硫酸池子还惨,那种滋味只要尝过,这辈子都不愿再次经历!而与半妖体质相比,羵羊的反应就没那么大了,雷鸟效果平平,只能让它短时间靠不上来,起不了根本作用! 照这架势下去,我很快就会耗尽弹药,拿这只50年代的怨鬼丝毫办法也没有。现如今,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火速逃回镜灯管前,那里仍留有公羊们随手搁下的背包,可以及时补充弹药继续负隅顽抗,大概也就这么点作为了。实在不行,只能吹响鵷鶵,让逗留在外的兔子作出提示,逃将出去喘匀气,再来设法斗它! 设想虽美满,但现实却很骨感,弹药的消耗远比我想像快得多,须叟之间,我只剩得一把手枪防身,武装带、步枪成了累赘全数丢卸一边。我擎着小刀猛力刺透舌幔,再往下一旋,将舌尖割成蛇信,想要迫出救过我多次的猫血枷锁,结果除了失望仍是失望!整个过程中,丧妇只管独自站得远远,漠然地望着我,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 这该死的,提灯丧妇本就是世界之子的打手,原本出力死斗乃是老娘们的事,现在反倒摆烂看起白戏来,我反倒成了她的肉盾!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见自己转瞬间成了个血人,双臂布满燎泡和血肿,显然已不再幻想能治住它,于是拼出一口气,决定祸水东引,让露娜去接盘应对。总之我必须退了,再不速走必将被它缠死在涡地,再无其他可想。 见那披头散发的脑勺直奔我面门而来,我蓄足舌尖血,混合着浓痰吐出去,启料老妖大骇,像被无形线绳牵引,一下子被拖回大裂谷根部。我手脚并用滚翻到露娜背后,浑身瑟瑟发抖。刚要伸手推她去迎击,无力的腕子却被擒住,老娘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闷声不响拉着我朝着某个方向狂奔而去! 我被她的举止搞糊涂了,这是要干嘛?见自己离镜灯堆越发远了,我开始拼命挣扎,高声质问她是不是脑袋被巨妖打坏了?女招待阴沉着脸,将手朝上一指,要我去看。 “黑漆漆一片,我又不是半妖能看得见什么?打架的事全推给老子,你是歇够了,放手!” “诶?是啊,我把这茬给忘了。”她朝我露了个狰狞的惨笑,依旧指着半空,低语道:“在我们头顶,飘着不知哪进来的七只阴胄,既然它们都是差不多的妖魂,没准能替咱们缠住丽姬娅,争取些宝贵时间。事实上,不论魂镰他们准备下什么大棋,咱们都必须放野火烧了那具山狩尸骨,将他们逼回现实来!这是因为,你的时间只剩下不到一分钟了!” “你丫这是刚拖我出厕所,又将我踹粪坑里去啊!”不论羵羊还是阴胄,都棘手万分,且先不谈那些毫无技术含量的屁话,哪个强哪个不强,倘若人家丽姬娅压根不上当,咱们这种行为,就是自寻死路!如果排除掉偶然性,万一人两家偏偏是亲密战友,你说怎么办? 不过,我恐怕是吃不上后悔药了,自打被她拧住手狂奔,方向盘便端在女招待手里。事态有些超乎我想像,羵羊也许是种很愚昧的东西,它发现我们越逃越远,开始啸叫着紧追而来!与此同时,头顶的阴胄也在虎视眈眈盯着我们,你、我、他三方全往一个方向赶,这锅大杂烩不成也得成。很快,丽姬娅如一只凤凰扑进老鹰堆,或者是一只野兔跳入老鼠窝,总之哪种形容都成,这两伙妖魂瞬间翻了天,挤在一处厮斗起来,互不相让! 丧妇见阴谋达成,脚步一拐带同我朝着山狩骨骸而去,同时道出不到一分钟的真正含义。 我之所以不受妖龙卷袭扰的缘故,是因被扎了象筋,它只能剥除人五感很短一段时间,其原理就像妖妇们在变得极度狂暴后,很快就将迎来极度衰竭那样。我自身的感触倘若回来,会比起之前呈百倍扩涨!到那时,我绝对会被活生生吓成神经病。而象筋这种东西,却不能再度使用,它需要一段真空期,丧妇们是几小时,常人是半天,这就是她急着放火的道理。 当见她拖起一旁的汽油桶浇灌时,我及时喊停,事实证明,前一次魂镰等人同样做过,但将自己玩到异世界去了,很显然不奏效。廓毂这种植物,用火去烧就会炸开,那是浓雾般的东西,只会扩散的范围越来越大。这堆焦骨我忍它很久了,早就想拼出一条命给它踩得稀烂,然而却不能意气用事,那样发泄之下,只会将事态变得越发严峻。 “那你说,该怎么施以焚礼?啰里八嗦的,要不换你来!”她气急败坏地将汽油桶往我脚下一甩,打算彻底撂挑子了。见我气定神闲,不由侧过脸来,问:“你已有对策了吗?” 我颔首微笑,指了指几十米外的一堆背包。想要彻底荡平骨骸,却也不难,但绝不能泼油去烧。既要将它焚成白炭,又不让廓毂腾起,唯一的办法就是在燃烧的同时,迅速抽干这块区域的空气。这种事以一个乡下酒馆当营生的老妇女,怎可能理解得了?它必须是动手能力强,又有基础物理常识的人才可办到。现如今这片涡地,只有我有计图它。 为验证方式方法是否可行,咱俩挑了散出去的一堆焦黄骨骸做实验,。我将两只玻璃泡摆在骨头两端,又继续在外围摆了四个,然后邀丧妇退到百米之外,捡起把ar-15上足霹雳火。伴随子弹出膛,稳准狠射爆雷鸟,飞旋的破片轰碎了对角线一只玻璃泡,将这堆尸骸照了个通透,压缩气体遇火则燃,又立即烧爆外围四只。现场情形,你可想而知。 雷鸟中的气体发出高爆需要消耗大量氧气,那些蒲公英还未来得及绽放,就被大火吞噬,同一处沙砾地接连遭上六团蘑菇云,我哪怕背过身去也在惨白光亮中瑟瑟发抖,至于妖妇,则口吐白沫歪倒在地。远处恶斗的一群老妖,也被震惶在当场! 就这样,这片试验田的野火放得极其成功,碎骨不到十来秒便被烧成一股青烟上云霄,彻底嗝儿屁了。我一把拖起露娜,向着完整的山狩尸骨过去,正打算再接再厉时,猛然间,在一地焦黑发硬的土块中,探出一只手,接着是脚,最后冒出颗蓬头垢面的脑袋来! “快快备战!”我惊得差点背过气去,心头暗暗叫苦。这可真是世事难料,怎又凭空爬出一只老妖来?难道魂镰等人正在异世界海边度假,舒坦得不肯回来了么?正欲拔腿逃窜,女招待却挡在正面,伸出脚勾翻我在地,指着前方大声高喝! “诶,krys?那是你吗?”揉了揉眼,叠影渐渐收拢一处,聚焦在这个狼狈不堪的人身上。她果然是失踪已久的krys,披着一件又脏又臭的麻布裙子,在艰难地爬身起来。 “原来她是被陷进迷雾里去了,难怪找不到!”丧妇扶住krys,替她拍打身上的尘土。 krys站起身,人显得无精打采昏昏欲睡,就像不认识我们般上下打量,不论问她什么都是咿咿呀呀。如果催得急了,就开始摆手,表示自己要冷静冷静,总之显得很不在状态。 我与女招待只得暂时丢开她,先办自己正事去。掏出玻璃泡我俩各忙一头,打算如法炮制。在行进过程中,我问她起先在火山礁前,嚷嚷说自己知道了,那又究竟是什么。 “落难者!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丧妇不时回头看向涡地彼端,时刻担忧着羵羊,答。 “诶?三个月前难道是五零年代?你说羵羊不是丽姬娅反而是欧罗拉么?”尽管事态很严峻,我依旧忍不住揶揄起她来,指着自己太阳穴问:“你不会是在乱斗中把脑子跑丢了吧?” “圣维塔莱为救自己两个知己,吕库古小姐和小苍兰,自甘堕落化为半妖,她得到的钥匙,就是横皇所谓的最强心脏,带有一种特殊的能力,名字很通俗,叫做感觉!”她神秘兮兮地凑近我低语,道:“而落难者血战身亡后,那颗心脏又被刑徒摘走,最终紫眼狐狸趁人不备突然耍横,想搞死他的目的也是为了这颗心脏。这些吕库古小姐从没向你提过么?” 我见这个话题又要绕到林锐头上,忙对她做了个噤声,示意加快手脚先办正事。一回头却见krys正站在丧妇边上,侧着耳朵细听,显得十分专注。见状我心头不由发出了喊,一切都完了。然而与她四目相对时,却见到一丝哀伤在滚涌,这种神情,显得极不寻常! 落难者给我的第一印象极差,最初见到时,仅仅因我开玩笑说她的体型配范胖很合适,就被这个粗壮女人刀口架脖子威胁教训了一番,相比她的同伴正直者希娜就和善了许多。甚至当我听说她战死在雷音瓮后,暗暗窃喜,心说你也只能欺欺我这种不玩刀的人,一旦遭上更霸道的主,不也得送命?只不过碍于吕库古小姐的面子,表面装出一副哀痛作态罢了。 欧罗拉是个野蛮至极的希腊女剑士,浑身腱子肉且面容冷峻,似乎天生不会笑,并十分暴躁。而在林锐单方面描述中,她却是个情感丰富的人,在圣维塔莱团体内部遭受许多不公与冷暴力,逐渐封闭了内心,其本性是热情的。雷音瓮大战时的纷乱,除当事人外无人能体会,连我都不清楚的事,更何况是没在现场的krys?她怎会流露出那种落寞眼神呢? “所以,那是一颗叫做感觉的心脏,落难者想住手,对方就动弹不得分毫;落难者想轰爆自己,对方就会被迫将自己炸成碎片!总之不论她想怎么自残,敌人会受到同等伤害,可惜她直到临死前一刻方才领悟,但为时已晚。你回想一下,羵羊出现后,是不是你我都体验到无比的恐惧?那种感触是哪里来的?我怀疑,五把钥匙的漆黑心脏,也许就是次级钻!”丧妇依旧在唾沫四溅地描述,动作幅度有点大碰到krys的额头,回头看她时,不免也注意到异样,不由惶然起来,问:“怎么了?你为何用这种眼神看着我?诶?难道说……” “这家伙不是krys!”我爆喝一声,忙拖着丧妇如触电般跳开,站得远远注视着她。其实从许多方面,我早就查觉出问题,只是这个寄魂他人的家伙不加掩饰,行迹太过显眼罢了。 “你比我想的要聪明一些,果然还是被看出来了。”krys站直身子,一面阴笑一面鼓起掌来,道:“但是,我没想过要继续装蒜,那样对你对我都很不利,大家需要的是合作。” “你难道是小苍兰?”丧妇上前一步,探问道:“咱俩过去见过,你还有印象么?他就是你形容的木偶世界里的完美丈夫。你已逃出吕库古山庄了吗?这是如何办到的?” “不论她是或不是,都与我无关,老子不想一直纠缠在旧世界里,为这档没来由的爱情故事埋单,凭什么啊!”我将手一摆,打断露娜的话,笑道:“将我暴打一顿,好像显得特别厉害的样子,结果你却啥能耐都没有,还得靠咱们将你解救出来,是么?真是笑死人了!” “随便你怎么理解好了,”她对我不屑一顾,依旧直视着丧妇,说:“我已找到了对付羵羊的办法,刚打算做些什么,就被你们搅了局,因此才被陷了进去,你们该有所补偿!” “面对这种一无所知的,且肉身已变得无法消灭的东西,又要如何帮?”丧妇显得一筹莫展,指了指剩余的山狩骸骨,道:“我看还是先将他们捞回来,集思广益或许更轻松些。” “他们不需要你们来添乱,而且哪怕毁了山狩骨骸也于事无补。至于为什么,我会让你们知道原因。如果想活命,就随我来!”krys抖开漆黑阴爪,做好了疾步冲击的准备。 与此同时,远处厮杀的一群妖邪已决出胜负。羵羊毕竟是这片绝地的主人,在吞噬完两只阴胄后又将其余五只逐走,身子开始变得丰满,那始终看不见的正面浮现出来。只见其浑身黑漆麻乌,遍体淌着来历不明的油脂,一头金色长发化为漆黑的枯发,如蒿草般突兀飘在半空中,背后蔓出的阴风滚涌扑来,划过鼻翼时,透着各种难以形容的恶臭。当见到我等伫立原地,不由喜得连连啸叫,此物果然是丽姬娅。蒙太古。 与那鬼东西相较,krys却显得神态自若,她从我手中夺过白色高跟鞋给自己穿上,这时我方才注意到,它们是完整的一双。鞋子仿佛天造,不大也不小,刚好合脚。 见羵羊如炮弹般冲来,krys也不多做说明,如一道闪电迎着它冲锋。我只道她比我们先闯进涡地许久,必是知晓些原理,岂料尾随着她飞奔,却寻不出任何巧妙。照这样不躲不避的架势,不出三秒就会撞在一起,然后又将重蹈火山礁岩前被制压的态势中去! “这家伙简直比魂镰还不靠谱啊,你为何要偏信与她?”我稍有迟疑,手腕就被女招待拽紧,刚想挣脱,另一只手她又被krys拖住,俩人夹着我开始冲击,真假这种事唯有在实战中才能甄别。且到现在这一刻也无法退出。但我怎肯白白送死,不由冲着她们破口大骂。 就在我们与羵羊即将撞上时,前面的疯女人猛地从麻布裙里掏出颗闪闪发亮的物件,冲着老妖铺面掷去!那是仙女天晶,最后一块价值连城的绝世宝钻!我不由心头悲叹,假设此女真是异世界的老婆,我除了天天家暴她泄愤外,实在想不出还有其他法子收拾这败家娘们!不过,撒出去的东西覆水难收,再多抱怨也是白搭,羵羊两颗幽蓝色罩子被天晶吸引,将头一偏赶去追逐,恰在这时,krys忽然停下脚步,展开双臂一把拧住我和丧妇的衣领! “你又想干什么?还学孔雀池那套玩阴的,将我当牲畜驱赶出去为你牟利么?”我气得嗷嗷怪叫,可脏字还未喷完,唇舌就被她柔软的嘴填上,这算是干嘛?主动吃我豆腐么? “不论你们相信与否,都必须抓紧我,千万不要松手!”我还没想明白,krys已将唇移开,她顿了顿足,叫道:“我让你们亲眼见证,究竟什么才是真正的骁鸷!” 话音未落,她的胸腔内仿佛燃起烈火,一个散发着强烈蓝光的彩弧光球冲脱出来,猛地击中仙女天晶,霎那间破成碎粉!这东西我在阴宅时见过,那就是圣埃尔摩之火。羵羊见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走了,脸上掠过懊恼、阴郁、惊愕、愤慨等几十种表情,变得杀气腾腾! 见成功激怒了丽姬娅,krys发出一声天籁之音,直照着她胸膛撞去,肢体接触之下,腾起一片浓烈黑烟,我们仨好似跌入了一口移动的山洞里,在各道嶙峋怪石间跌撞,当鼻青眼肿的把控住身躯,眼前变得豁然开朗。却见得自己正坐在一条靠背长凳上,远处是晚秋时分夕阳下的破落城市,脚下草坪上漫步着几只公鸡。 “我的天哪,这里又是什么鬼地方?”惊魂未定的露娜喘匀粗气,正巧与我目光撞上。她显得激动万分,手指krys叫道:“我现在可以肯定地告诉你,她果真是你的老婆,在雷音瓮时圣火就是小苍兰的招牌,轮滚时多次将横皇逼退,至少救过我两回。” 稳坐中央的krys眼皮都不抬一下,自顾自从我衣兜掏走烟为自己点上,得意洋洋抽了起来。忽然冲着女招待作出个张牙舞爪的动作,笑问为何不怀疑她就是横皇本尊呢?不过丧妇却连连摆手,说伊格纳条斯与她血海深仇,遇见就非杀对方不可,不适合拿来开玩笑。 “这里究竟是哪?可以肯定绝不是黑枫镇。”我一把夺回烟盒,也给自己点起一支,问:“别故作神秘,大家都是骁鸷,半斤八两门清得很,老子已经很厌腻你的刻意卖弄了!” “这不是摆明着的事么?”她朝地平线尽头努努嘴,示意极目远眺。瑰色薄光的云朵下,有只蓝带啤酒广告的飞艇,拖着一条横幅,写着1950年桃树角啤酒狂欢节即将落幕等字样。 “在你的魔魇里,是见不到明晰标有日期、年代、对照物这类东西,这就是咱俩的区别。” 此人将我们带入这个鬼地方,目的不是为了扯皮抬杠的。见我不得不低下高贵的头颅,便开始说明起来。那么谈起的第一件事物,便是名唤丽姬娅。蒙太古的羵羊,究竟所谓何物。 按照分类,羵羊属于地邪,实力与阴胄不分伯仲,同样是触及到就能要了人性命的老妖。只不过羵羊有着领土的概念,涡地就是它们的主场,在这片被巨晶封闭起来的熔岩池,不论你有多少人手,装备如何精良,手段有多高超,全数不起作用,只因它是无敌的。 其实想对付羵羊的方式有许多,只需将它诱引进黑涡局的伏击圈里,切断其退路就可轻松消灭。然而,重要的话要多说几遍,它有着极其顽固的疆土概念,你很难迫使它按自己的套路来,这种东西只要感觉自己来到涡地边缘,就会立即折回去,根本就不会受骗! 按照它的秉性,岂不是无法对抗吗?其实却也不然。你无法与它实体鏖战,就要迅速变通,改变自己处境才对,那么只能在主场上改变策略。这条妙计就是利用仙女天晶转化它注意力,趁势将它拉进魔魇里,如此一来不朽之躯也就荡然无存,彼此间方可变得平衡。 “之前你阻止我们去烧山狩骸骨,是不是想说一下子无法带那么多人闯进魔魇,才决定先将他们摆一旁呢?”听她摇头晃脑的解说,丧妇很快醒悟了过来,问:“那你早说就好。” “不,那些暗世界的徒众们,正在全力对付另一只羵羊,丝毫就没想过要出来。他们有自己的理由,并且那是必须的。”krys将胸一挺,望着天边流云,道:“尤其是那群人的头目,比你们想像的要厉害许多。他一眼就看出端倪,才决定将计就计。两只羵羊生前是赴死的爱侣,死后又被人为分开,彼此正在寻找重逢的方式。所以绝不能让它们凑成一对,只要一只被困,另一只就会想方设法来捣乱。那样的话,咱们躺在涡地的肉身可就无法活了。” “人为分开?”我暗暗吃惊,看向krys的脸,说:“可我明明见它们被摆在了一处!” “因为你是不完整的骁鸷,所以见到的是上半段,拖它们进来埋葬之人,时隔一天又重新回到这里,将两具腐尸各自掩藏进不同的蝙蝠洞中。” 话说到此,krys挣开我的手,打了个响指,表示速战速决,可以开工了! 16:11 s chap 57:daguero(陀具罗) 晚霞背后漫无边际的乌云开始倾覆下来,将又橙又紫的地平线吞没,在那暗色背后,隐约浮现着一轮苍白皎月,时辰已是临近夜晚了。破旧街道两头零单走着几个路人,深巷之中,偶尔传来谁家小车爆胎的杂响,很快,楼上的窗户里伸出颗布满发卷的脑袋,冲着底下大声呵斥,几个小屁孩哄笑着逐渐逃远。每家每户的厨灯开始亮起,用餐时间到了。空气中弥漫着佐治亚人特有的菜肴蜜露味,空中一群斑点鸽子各找各妈,纷纷回到老巢。 好一派南国风光,多么令人怀念,充满着慵懒与倦怠的气息。我知道自己所见的人与物,绝大多数都已作古,但魔魇里能有各种感触,花香味、油烟味、以及八声道的清晰碎音,幕幕入眼,丝丝入耳,却是始料未及的。骁鸷究竟是什么,今天算是让我开了眼界。 krys发一声喊,让我俩别再磨磨蹭蹭,应该起身为她办点实事了。我也知被拖进魔魇来本就为了这个,但她那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实在叫人恼火,其他时空线里的我,究竟是什么品味?怎会找这种母老虎当爱妻?我为这个倒霉的自己深感可怜。被催得急了,我只得起身,忽感手臂提不起劲来,半扇身子软瘫瘫的。krys闻听我喊叫,走上前来。 “你干嘛带着谵妄手镯?瞧瞧你的胳臂!”她撸起我的袖管,见手环已侵入皮肉,小臂变得乌黑透青,忙抓过丧妇的短刀挑断线绳,恼道:“刚才我说了那么多,你只顾着抽烟么?拖人进来的叫做魔魇,被人拽入的名唤恶魇,两者是不同的!在恶魇里你其实就是幽灵!带着这种东西自身就被限制住了,天晓得你是如何成为骁鸷的?” 拆除谵妄手镯后,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忙让我俩将一身挂雷和各式特制弹丢弃,只留下飞镰、短刃以及钢钎之类的冷兵器,并说但凡压制妖魂类的所有武装,在轰击出去之际,同样会烧伤烫死自己,她本以为我明晓此理,谁知我啥都不懂。 “那我们岂不是毫无胜算?为了冲击鬼烈,这些弹药都是好不容易收集起来的!现在你说扔就扔,居然什么理由也不给?”我卸下防刺服,掏着各个口袋,翻出几只前些天遗漏的熟爪,问krys道:“那这些东西呢?是不是也得一并丢弃掉?” 她伸手接过白瓷公鸡,端在手中打量,似乎不知所谓何物,当闻听那是追踪懂得隐藏痕迹的妖邪时,便向我摆手说留下无妨,嗤笑起来:“这谁搞来的玩意儿?模样超可爱的。” “就是我们里的侦探,他是布罗韦克家族的直系后裔,属于泛世界。”丧妇耸耸肩,答。 “不认识,听都没听过。”见我正向她讨要,krys舒展手臂,将我拢到身边,用胳肢窝夹住脑袋,说:“之前会那么说,是我以为仍会在涡地间,但很显然的,其实我们是被羵羊拖进了它的记忆中,那么主动权也就掌握在丽姬娅手里了,我来告诉你完整的骁鸷是什么。” 假设说,一个人从城东到城西,需要慢慢行走,身体会经历从体力充沛到疲乏,头脑中出现分秒流逝的感觉,天色也会随着地球自转而变化,这些都是三维生物的体验。而实际,时间这种东西根本不存在,它是人为了计算而特别设计出来的一个循环困局,将自身束缚其中。因为低等,所以人类只能按部就班,去领略生老病死。然而,这些平凡的生命中,不知是上苍开了个玩笑,还是冥冥中造物主有意为之,某天出现了一种叫做骁鸷的特殊生物。在她们的视野里,是不存在时间这个概念,只因骁鸷高于人类,属于寄魂在三维肉体中,实际意识抵达了五维空间的高等生物。因此骁鸷的视野,普通人难以理解。 那她们看出去的世界又是怎样的?这就不得不用通俗易懂的举例来加以说明。你总玩过电脑游戏吧?那么你也因琐事打扰而储存过章节吧?有了这个认识,那么就变得容易理解多了。当骁鸷进入仿梦空间,可以从自己或他人的记忆中,去选择节点,它们如一帧帧水灯镜花浮现在你眼前,挑选感兴趣的点,以某种叫做踩着星光跳跃的办法,就能轻松闯进这片陌生世界。在此期间,骁鸷能够任意带入或者带出物品,以期达到改变未来的格局。 正因为这份能力,从古至今小鸟们都在被追杀,不论现实世界、还是其他世界的高层,知道有她们的存在,故而竭尽所能减少骁鸷的数量,维持在十只以内,并加以笼络为己谋利。 “骁鸷就是这么来的。而你想要找寻不存在的另一半,是痴心妄想。”krys嬉笑着揉弄我的乱发,说:“你是个意外,有幸或不幸获取了它,但说到底你的本质仍是个凡胎,骁鸷既不是华盖也不是炫彩,更不是宝钻,它是靠血脉或者传承而得以延续的。” “你所说的意外难道是指阿辽硫么?可给我的那人是ac,她自称是名黑水仙。” “那是你说的,而不是我。许多事光看表面,再加以人类固有的狭隘理解方式,很难还原出本质。”她这才松开我,将手中烟蒂掐灭,说:“然而,骁鸷既可以拖人进入魔魇,也会被别人带同进入噩梦,自然就有了主次场之分。现在的我们就是那样,仍是老妖的主场。” 当她说完这些时,夕阳一丝余晖正巧打在她背面,我正侧着身,方才见到krys的身子起了些变化。首先是那张脸,在原有基础上变得愈加精致,充满了挑逗的意味;其次是发丝,似乎又长了许多,显得色泽更淡也更柔滑;最后是身板,比起过去厚实了些许,那不是少女们骨感的身型,只有女人过三十五后才能拥有的匀称。这种岁数的女性,各方面发育到达了极致,骨架明显变重。哪怕不常训练,随便做些体力运动,也会出现肌肉线条,力量也比年轻时增大了一些。就算过去身形单薄,到那时也会变得丰腴,愈加显出女人味。 这幕情形,我在黑枫隧道扶她起身时见过,至少长相是接近的。现在不知何故,她逐渐变得通透,已难以维系虚假容颜。这亦表明躲在krys背后的女人,是个大我许多的老货,难怪口吻和行为都那么放肆。见我看得移不动眼,她有些暗暗吃惊,低下头去方才见到自己暴露痕迹,忙抓过我和丧妇的腕子,朝着前方疾驰。眼前再度出现一蓬黑烟,我等三人往里一扎,当回过神来后,已离开了公鸡散步的草坪,而站在一条陌生的十字路街头。 “这里是桃树角市内的某个角落吧?”女招待东张西望,很快在巷底瞧见一家叫唐顿的书店招牌,问:“咱们不从速找出那只老妖决战,跑街上干嘛来了?我已做好了准备。” “引灯的镂属是你啊,我们只是随着神行而神行,要怎么来索敌,只有你这个酒家女才能和老妖对上眼。”krys一口气说出许多陌生名词,见我俩面面相觑,便开始解释起来。 骁鸷作为一个独立于其他势力之外,没有正式署名的人群,自然有着独特的切规。引灯就是在指引魂人,形容为魔魇中的向导;镂属原是指阳光落在金属器皿上的反射,表示这名向导具有他人不具备的特性;至于神行则是说移动方式,骁鸷是没有肉体的意识,因此无需步行,她可以在节点间跳跃,故而就像一阵风般来去自如又速度奇快,不落下半点痕迹。 我们三人之间,只有女招待成为过半妖,故而身上留有了刻印。不论妖魂还是尸鬼,都是不同于人类的邪物,彼此间能够感应对方的存在。羵羊见自己被人拖出涡地,正气急败坏,它必须找到我们,全部斩杀干净方能回去。那么它会在自己主场中索捡,自然就会盯上阴气四溢的半妖。每一次搜索成功,就会拉近彼此间的距离,直至最终狭路相逢。 见我俩充满好奇,krys终于不耐烦起来,她粗鲁地打断提问,说这些常识对我而言足够受用了,而且她这辈子也不太可能再来纠缠我们。与此同时,她开始嘲讽起女招待来,说暗世界的机密都被高层掌握着,底下徒众们蒙昧至极,连什么是骁鸷都搞不明白,其情其景可怜到,她不由得想开个学习班为众人解惑。正这般嬉笑着,她忽而脸色一沉,急急看向远方。 “怎么了?那女鬼追来了么?”我倒握手中短刀,做好厮杀的准备,也随着她一起眺望。 “不,这不合常理。”她挠了挠头,伸手牵住我俩衣袖,躲入边上的巷内,探出半张脸继续观望,口中喃喃自语:“这附近怎会徘徊着拾骨人和黑阶士?他们又是哪跑来的?” 她的目光所及,是个街心花园,里头跑着三个孩童,正相互追逐打闹,还有几个平头百姓,坐在花丛中彼此攀谈着。如果视野再放远些,就是两座平地而起的大楼,侧面画了个血红色的撒旦人像,手中端着个破碗,底下写着再来一碗。总之,我没瞧见任何穷凶极恶之辈。 “天敌,你俩别再打听了!”她一把将我揪了回去,开始朝巷尾而行,打算将自己完全隐蔽在暮色之下。我们自是随她的慌张而深感恐惧,沿途不断发问,krys架不住骚扰,只得撇撇嘴道出。手段如骁鸷,既神秘又猥琐,并且是时空线里的漏洞,照此发展下去岂不是无敌般的存在么?以上所提到的拾骨人和黑阶士,就是上天赋予的天敌。 十七世纪,是骁鸷们的昌盛时代,曾一度并存着十五个名冠天下的高手。除现实世界外的地底世界,都对这种出入后门的小偷毫无招架之力,并深恶痛绝。既然有贼自然就会有条子,这两种人就是这么应运而生的。拾骨人和黑阶士跳出五行外不在三界中,既没有野心也不为利益所驱使,犹如暗世界里的圣维塔莱,是追求公义和维持平衡的公共警察,时常会在魔魇里缉捕骁鸷,倘若不幸遭上他们,那么大事去矣。 拾骨人通常笑容可掬,他们会用一句你能不能请我理发为由,反复询问骁鸷,你如若应答他便要不停追你;至于黑阶士,是闭目养神手中捧着黑暗圣经的神甫,只要骁鸷从眼前走过,就会被他枯柴般的阴爪擒下。正因他们自认代表正义,所以丝毫不加掩饰,有着明显的特征。目的就是告诉骁鸷,此处是我们的领地,不知好歹的你,该选择跑路了。 听闻krys一通形容,我忍不住再去观望一番,果然在街心花园苗圃前坐着个枯瘦神甫,另有一个胖子站在附近水岸前。不过他们如此寻常,倘若交手,年轻气盛的我,理应能将俩人打得满地找牙,又有何可惧。想着,我走回krys身旁,问:“看下来好似没什么威胁嘛。” “你知道个屁,拾骨人根本不屑与你交手,他随随便便就能释放出猎狗besasa,每个靠入眠寄魂吃饭的家伙,碰见就只有死!”她胆战心惊地开始疾走,道:“至于黑阶士更加可怕,不幸遭遇的寄魂者全部死亡,无一幸免,因此我也不知他的手段究竟能去到哪里。” 丧妇听闻柏沙莎,也是面色如土,显然知道那是什么。她的老板博尔顿,就是能释出猎狗的那种人,这套邪术过去曾在吕库古小姐身上用过,目的是为了掏走万渊鬼的锐眼。 柏沙莎,巫毒里的蛇形女妖,经常出现在梦境之中,当人昏迷时也会遭上,实际并不存在。经典恐怖片榆树街噩梦,也叫猛鬼街,电影里的鬼王弗雷迪,原型就是柏沙莎。她是传说中的控梦之王,无敌且不可战胜的,不管你是污鬼还是人,只要遇上必死无疑。 “咱们不得不逃了,你发什么愣,赶紧打个水灯镜花,带我们离开吖。”因我的莽撞,街心花园前的俩人,浑身剧烈一抽,缓缓站起身,开始朝着巷子步步走来。krys满脸浮着豆大的热汗,她呵斥说过会儿再来找我算账,恼怒地踢了女招待一脚,嚷嚷起来。 见被一个表质年少我几岁的女流叱责,又推又打,我的暴脾气终于忍不了了,刚想挑逗挖苦她几句,眼前又是黑烟蓬起,许是丧妇见对方俩人已转过拐角,情势迫人。她再度跳跃,牵着我俩手腕落定在另一处陌生街头。此地好似刚开过洒水车,路面湿漉漉的,最后的余晖映在水洼上,成为黑夜来临前一抹暖色。顺着它视线往上,楼阁板屋尽头,端的是个雪白外墙的钟楼,撞响了声声催人归家的晚钟。我一下子记起了这座建筑的原貌。 这个鬼地方,正是魔魇里英格拉姆蹬车而去的教堂,他在某个午后出了门,将一包书本在行李架上捆扎,然后扣响了建筑大门。换言之,我们所处的角落,实际就徘徊在这个家伙阁楼的周遭。随着左右环顾,越来越多的熟悉景致纷纷浮现,探出墙外的海棠花;深巷里的铁锈破门,邮政局的绿皮大门。是的,这个街角就在拖尸蟊贼家边上四十米外。 “莫不是,咱们中计了?一头扎进的不是丽姬娅的噩梦,而是英格拉姆的?”我暗自吃惊,背倚墙头,开始竭力找寻起印象里那个灰蒙蒙的阁楼。俩人见我神色慌张,便开口发问缘由,我已没了情绪找krys斗嘴,只得一五一十将我的观察吐露出来。 依我之见,那个穿着破牛仔服的平头男人,最终应该是投湖自尽而了断了生命,他在临终前最后去见的人,就是那间教堂的神甫,俩人颇有些交情,英格拉姆仿佛是向他交代完全部的后事。如果此时像飞艇广告条幅写着的是1950年,那么恶性事件还未发生,他或许还没遇上丽姬娅,自然也没去到地鸣车站。邀我们三人闯入魔境,难道要面对的是他么? 此人与女羵羊不同,满手的茧子,智商不太够用的模样,不啻在说明是个耍横的主,而且极其擅长用刀,他早年间就疯狂爱上了丽姬娅,并步步紧跟其后,害杀了许多条人命。正因此女人感到无比恐惧,死活也要远离他。我想起前些天老戴在汽车旅店里谈论2201档案时,就曾说这类恶德之人,横死后沦为恶鬼的基数很大,并且极度难缠。 “现在不好说,具体要看下一幕跳跃的地点是哪里,才能辨析对手。”女招待也苦着脸,但她烦恼的却另有他事,只见露娜迟迟疑疑,伸手推了把krys,问:“你我能聊几句么?” krys并不答她,正焦虑地找寻四下里显示时间的钟表,不耐烦地点点头,算是应承。 “我们率众进来的目的,除了带你出去外,主要是奔着次级钻而来。现在尤比西奥在异世界里鏖战格兰特,那么顺利的话,多半那颗炫彩是被他夺了。可是,原本我们两家谈好的条件是各取其一,这样的话,我就显得很为难了。”丧妇瘪着嘴,思虑片刻,叹道:“而我听完美丈夫说过,你的本意也是为了夺钻,那么一会儿不管遭遇的是谁,丽姬娅也好英格拉姆也好,血战是免不了的,而最终一定会出结果,到那时你还有我,咱们该怎么办?” 我一拍脑门跳将起来,瞬间明白露娜在指的是什么了,那就是炫彩的最终归属权。博尔顿安排那么多世界之子赶来,是给她下了死命令的。而小苍兰的动机也是同样,自然就会产生矛盾。总不见得解决麻烦后彼此再打一架吧。看得出丧妇有些怕她,并且也拉不下脸。 而且,这之中还有个起先我不曾思考过的困惑,那就是她该怎么夺?夺了后又要如何带走它?骁鸷是游走的意识,实际肉身活在遥远的过去或未来,其架构是完全不存在的。krys是她盗用的工具,即便拿获炫彩,也是得利于其人,与小苍兰一丝一毫关系都没有。 “就为了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么?”谁知,当听完丧妇的苦衷,krys竟噗哧一下笑出了声,她象个大领导般拍拍女招待肩头,宽慰道:“我从头至尾,都没说过要带走它呢!” “诶?那你究竟图的,又是什么?”我俩面面相觑,颇为不解地望着她,问。 “骁鸷是一种意识,这点没意见吧?她既能带入物品也能带出物品,只因她本身拥有收纳的加持。而收纳却是一种华盖,属于肤浅技能之一,是骁鸷与生俱有的才干。所以在寄魂他人的同时,也能分享走被寄者获取的炫彩,我的目的仅此而已啊。”krys指着我的鼻尖,咯、咯笑道:“我一开始就是这么回答他的,难道这小家伙没对你们说全么?” “完美丈夫被你弄晕了两次,本就思维很混乱,他从不曾提过。那么,你是说咱俩之间,不必为了分赃而决斗一场,我是不是能这么去理解?”露娜脸上方才露出血色,她摇了摇头,说:“毕竟你我相识一场,真要对决,我怕自己下不去手,如果真像你说的,我也就放心了。” “不,放心这种事该我来说,你却说不得。”krys将茁壮的胸脯一挺,指着自己心窝,道:“只要拿获了炫彩,之后这具肉体就会奉还给你们。我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许多年后的大战做准备,不想对手过于强大,以至于我连招架的份都没有,就莫名其妙被他们杀了。可问题恰恰又出在肉体本身,她过于平庸,没有华盖的基础,按理说送一颗次级钻入躯,等于种下定时炸弹,比起普通蛇胚危害大得多,而她又是我的故人,所以你俩要妥善处理才是。” 接着,krys将这套暗世界菁英厘不清的提取方式,大概描述了一遍。正因华盖、炫彩以及宝钻是一个有着等级层次的排列,分基础类到至高层,所以凡人体质无法阶跃。这种东西一旦入躯,若无法压制它就会被反客为主,沦为炫彩奴隶,整个过程是极不稳定的。通常来说,只有一个月时间,只要在这段宝贵时间内提取并制成蛇胚带走,那么宿主不仅不会出事,而且能被动继承下一部分的能力,与此同时,她也不再是过去的自己,而成了虹息。 若是提取失败,或对她不管不顾,那么不出九十天,宿主就将被炫彩完全控制,自锻成人魔,真到那时,就什么法子也不必抱幻想了,只能以最粗暴方式毁灭肉体了事。 “我的本质带不走它,所以次级钻本来就打算留给你们。法布利诺圣战再起风云的话,暗世界固然很邪恶,但却是无害的一方,没准还可能成为进步力量的筹码。”她竭力展露出高风亮节,昂首挺胸地望着天际,说:“所以你们要加倍努力了,别让我的故人出事。” “我去你姥姥的!”听到此,我怒不可遏地一把拧住她衣襟,叫骂道:“你就是这么对待过去的我们吗?我们不是工具!是有血有肉的人!同样有着七情六欲,会感伤、会痛心、会怀念往昔!你可知道吕库古小姐逃出生天后整天像掉了魂那般,直到今天也是萎靡不振,心头念着的都是重返异世界。我不知在那178天里,你都给她灌输了什么心灵鸡汤,她甚至跟我说,捞你回来的代价假若是失去家庭,她也愿意尝试。你简直是禽兽不如!”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回到72年时的雾龙牙,不也一样摆弄着别人的身躯,何曾替他想过将来?你的夸夸其谈改变了周遭全部人的命运,说回来你才是最初的恶性肿瘤,居然也有脸教训我?”krys将身压低,两条胳臂猛力一撑挣脱出来,在墙根前摆了个架势,怒道:“要不是你,我本该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现在是在替你擦屁股账,想打一架吗?那么来吧!” “诶?72年,雾龙牙岛,骁鸷是团意识,在破晓前最初一抹阳光升起,三足鼎古币,沙洲泰尔银行!”一连窜讯息快速穿行过脑海,我浑身打了个哆嗦,忙拖住露娜退出老远,失声叫道:“好个阴险至极的混账,我终于知道你是何方神圣了,这家伙的话半个字都别信!” “怎么了?她不是你沦落在异世界的妻子么?”丧妇不置可否,同时也忐忑起来。 “即便是,那也是曾经的她,眼前的这个女魔,早就不是当初纯真的小苍兰了!”想着,我将雨夜尾随迪姐去到南卡荒弃银行,随后在阴蚀道场遭陷害,接着是帕里斯山公路大战一系列事由说与女招待知道,抬起颤颤巍巍的手指着她,说:“那个操控dixie的幕后之人,就能靠某种妖法隔空取物,让皮囊去背负磨难为自己牟利。此情此景,两者不是一样的么?” krys放下挥舞的拳头,退到墙根下,默不作声地点起一支烟,望着我发呆。 “这不太可能吧,魂镰没提过这事,”丧妇质疑地望着她,喃喃自语:“太复杂了。” “怎不可能?从我们跑来黑枫镇的那晚起,她就找到了方式,在krys身上反复比划。若只是为了图谋阴暗勾当也就算了,而她做了什么?利用这具肉身不停挑逗,陷我于不仁不义的境地!她曾为我考虑过分毫么?”我将短刀一掷,抱着脸蹲下,说:“我走不下去了。” “我的身份,是陀具罗,一种距离你们时代很久之后才会出现的人。besson,让你这般误解,实在叫我很痛心,我不是你的敌人而是你的伙伴。你并未从我主观立场去看待问题,这种感受你自己难道没体验过么?在72年的罗密欧点拼杀出血路后,你看着那些一无所知的人们,展望他们的将来,是不是想将憋在心头许久的话畅快淋漓地说出口呢?”krys朝我露出勉强一笑,缓步向我走来,说:“有过这种体会,你应该能比较理解我才是。其实,我恨不能将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你,但却不能。正因你我今日一别,往后可能就再也遇不上了,所以贪图口头之快,想必你也知道后果。你问吧,至于怎么回答,我会作出酌情挑选。” 我望着krys象征和解的怀抱,手臂缠上她的腰肢,将脸伏在她的秀发中连连点头。陀具罗来自遥远的未来,她是看透了全部的未知,在与蒙昧的我们对答时,心头常会显得焦躁,这点我当然能体会。至于适才的斗嘴,我也明知铁婆祭台的事与她无关,只是看不惯她那种呼来喝去,将我视若猪狗的态度。然而,我却不想180度一下子给她好脸,问: “拉玛什图盗取三足鼎,将dixie化为地母这件事,当真非你所为?这个可以回答么?” “这点无关紧要,并且我本就决定临行前打算告诉你的。那是一个比起横皇恐怖百倍的凶星,你在不久的将来就会遇上它。同时,许多旧世界被遗忘的名片,会像坟茔底下的僵尸般苏醒,再度介入你们的生活里,并将带来一个骚动的时代,足以改变所有人的命运。” “你看,像这样好好说话,咱们岂不是会轻松许多?太过遥远的事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好了。当下我最该回避些什么?你为什么会说,我们所有人早就死了呢?这是什么意思?” “是的,全部死亡,无一幸免,太久远了,那些悲惨的画面我恐惧回忆,早已记不起来了。”krys抱着我的额头,亲吻了一下,笑了:“不久后,你也会突然化身成为一个女人。” “诶?我吗?难道也是中了默环阵像吕库古小姐那样么?老实说,这点我倒是很期待!” krys嘴一张,刚想回应,我俩眼前又浮现起无尽的黑烟,随着屁股着地,感觉身下硬梆梆并膈应得很,当睁开眼时,我们无缘无故坐在一架木梯前,那是某间昏暗的大屋一部分。 “这又是什么鬼地方?”丧妇懊恼地爬起身,踢着朽烂的楼板,问:“难道是跑进了谁的家里么?可这里也不像是阁楼,看着象个地窖呢。” “这个地方,我知道是哪里,它在我的魔魇里出现过!” 放眼四周,楼梯下满是一排排的架子,上面摆放着剥制的动物标本,体型小的有夜鸮、浣熊和狐狸,体型大的有狮子头部、美洲水牛和麋鹿。惨白的吊灯下是一张木桌,堆着许多刀具、书本和架在烟缸上的半截雪茄。在我们脚底五节台阶下,曾倒卧着一个老汉,他的金丝边眼镜被摔碎,胸膛让匕首刺透,呼吸困难想要爬走。然而却因伤势太重,手脚无力乱划,将流淌的鲜血喷得四面墙头斑斓一片,显然是没法活了。 由他的视野往楼梯方向看,在转角平台上,曾有过一个面无表情的平头男人,他冷漠地望着猎物的垂死,站得纹丝不动。而老汉与之四目相对撞见时,明显认出了他,便开始不断哀求手下留情放过自己,去为他叫辆救护车来,并发誓什么都不会说。至于老汉结局如何?我并不知道,因为很快就被拖拽到其他的魔魇里去了。正因来过这个黑沉沉的潮湿地窖,我才获悉男子的名字,此地正是英格拉姆所待过的凶案现场之一。 就这么想着,楼板上开始无端出现了血斑,逐渐延伸去了水泥地上,逐渐化出个模糊人形来。是的,老汉中刀后就倒在这个位置,眼前的诡秘一幕,预示着凶手就在咫尺之间。我猛然感觉四周的空气变得寒冷剔骨,忙一把拖起丧妇和krys,连滚带爬下了楼梯,直直向破旧橱架深处而去。地窖面积抵得上标准起居室,外加堆砌杂物,腾挪躲闪的空间犹大。 哪知我等三人下到木桌前,顿时看傻了眼,这逼仄空间一下子幻变成无限大,两列橱架叠化出去好几百座,一眼望不到头。我想无可想,只得引着俩人随便乱钻,隐约间,瞧见有个灰色人形在墙根处窜行,当与之撞上,却是丧妇。这老女人不知何故竟跑我们前方去了。 “咱们究竟在躲什么?陀具罗、骁鸷外加我这只半妖,区区羵羊还怕拿不下么?要我说,干就行了!”露娜一面整理面纱一面掏出象筋,端在掌心把玩,就打算去捅自己眼窝。 “好钢要用在刀刃上,你是我们里头最强大的,没必要那么莽撞。”krys见状,忙一把擒下她胳臂,做了个噤声,道:“在辨清对手是谁前,先别轻举妄动!” 我刚想说自己也是这意思,忽听得耳旁传来歌声。那张木桌上的烟缸燃起袅袅青烟,半截子雪茄被点燃了,在堆积书本的角落里,无端出现了一台留声机,里头的男中音正在阴阳怪气哼唱着老式情歌。四下里传来脚步声,好似有个人正在那里忙碌。 半分钟后,楼上传来一声嘶哑的门铃声,那个看不见形体的人应了一声,开始噼噼啪啪上楼。当脚步声去远,原本楼上亮堂的壁灯,被一团漆黑身影所遮蔽。屋里又多出了个人来。 “这也许就是我所见到的魔魇前一刻,无形脚步声理应是屋主,而这团黑影,我怀疑多半就是凶手!”我一边说着一边开始匍匐前行,将身子紧贴地面。这个视野选得太糟,缓缓下来的人影全被杂物遮盖,很难看清全貌。这家伙既不是平头男也不是丽姬娅,我连它是男是女都分不清,只能模糊见到一个穿着黑袍的枯瘦躯干。 正打算换个角度去辨析此人,余光散瞳下又见得一条灰色身影在身后窜过,我刚想喝斥丧妇不要冒失,一回头便撞见一对滚圆的大眼,正浑身战栗紧贴在身后!当见全这张脸,我几乎惊得叫出声来,此人根本不是露娜,而是穿着灰色衣裙的女羵羊!它就像完全看不见我,正使劲捂着嘴大气不敢出,惊恐万分看着黑色人影下楼,将身继续往里躲了躲! 12:41s chap 58:iridescent pileus cloud(冠头绒云) 现在是什么状况?我被这一幕彻底打蒙在当场。地窖不正是丽姬娅的主场吗?怎么老妖反倒会躲在我身后战战兢兢?这团迷雾许是已越聚越多。当看向橱架的另一侧,那才是货真价实的krys和丧妇,她俩被我目不转睛盯着,感到颇不自然,张了张嘴似乎在问看什么。 也就在这转瞬之间,身后那股寒气忽然荡然无存。我手脚并用爬到俩人身旁,手指着角落嘴角哆嗦。结果彼此核对下来,她们表示什么都没见到,那里只有我独自龟缩着。 旦夕之间,远处那张木桌前又发生了新的变化,前去开门的脚步声似乎回到了地窖,正在那头忙碌开来。而楼梯中段那条穿着黑衣的枯瘦身影,也同时停下了步伐,掩身在小山似的废旧报纸背后。这究竟是个什么鸟人?由于身边多了帮手,我明显胆气壮了不少,便屈身从krys架高的长腿下爬过,挪到橱架另一头。按魔魇里的剧本发展,用不了多久,看不见的老汉就会遭到刺杀,那么究竟是谁杀了他?新出现的黑影还是平头男英格拉姆? 除此之外,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明知老头会死,而我就在十步之内,却只得眼睁睁看着。krys注意到我不断松开又握紧的双拳,便一把扯住裤腿,问我不论想干嘛都要与她通气。 “已发生过的事是无法改变的,咱们是在透支历史,也许在你心底深处沉淀着难能可贵的善良。”krys眨巴着丽眼,摇了摇头,说:“你现在冲出去大吼一声,也许他暂时能避免死亡,但很快就会迎来另一场意外。如果你觉得过不了良心这一关,就过去试试好了。” “诶?这样也可以吗?”我愣了愣,本以为她必将竭力阻止,甚至会恶心我几句。然而,krys非但不那样而且大加鼓励,不知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我反而不知所措起来,犹豫片刻后,又问:“你不怕我暴露大家的位置么?” “这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最后也要短兵相接,不在乎早一步还是慢一步。咱们隐蔽身形是为了辩敌,可角度选得太差,视线全被杂物挡着。”她暗暗偷笑,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讥讽道:“去吧,去吧,别说出的话就像放屁那样,你究竟是不是个男人?证明给我看。” “你就是另一个吕库古小姐,那么有否遮蔽物并不妨碍你洞若观火。”丧妇挠了挠头,问:“在雷音瓮时我们一直仰仗着你,为何你不能劳点心力透一遍,反撺掇他出去呢?” “因为肉体的限制,时空的缘故,h~h,很多很多。”krys轻描淡写地应着,说:“有些男人一生都是少年,而少年就是傻叉的代名词,换言之男人一生都是傻叉,你拉不回这种倔驴。与其那样堵不如疏,放任他自流,不然他就要恨你,我就是这么教育自己小孩的。” “不,我不是这意思,就在刚才,羵羊躲在我身后。”正待辩解,我忽听得附近发出一声轰响,阴阳怪气的男中音歌声戛然而止,回头去看,木桌已被掀翻倒地,布包里的各种小刀锯片撒了一地。沿途开始淌下滴滴嗒嗒的血珠,并向着楼板处延伸。 不仅是我,两个女流也是吃了一惊,谁都不知发生了什么。在这条虚化出来的橱架深处,远远传来歇斯底里的嗷嗷怪叫,有条模糊不清的灰色身影,迅雷不及掩耳打我们侧面窜过,扑向那血迹斑斑的楼板。krys蹙紧柳眉,觉得继续藏着已没了意义,招呼我们紧追出去。当下到同一块位置,血泊中出现了无数手掌印,号哭声很快响起,并像一阵风般开始爬楼。 “这!”丧妇本已抖开四条飞镰,做好了厮杀的准备,结果不论是有形还是无形的东西,全都不把我们放眼里,自管自演绎着莫名其妙的独角戏。我与她们迅速看向地窖的各个角落,想搞清这团乱麻。结果我抬眼看向楼梯转角平台,但见得一个身穿土黄色牛仔衣的男人,面无表情地瞪着我,手中抓着一把剔肉刀,两条袖管已被鲜血浸透。 “那个蟊贼就是英格拉姆!”当见到这张熟悉的脸,我不由失声高叫。 我抬手举枪扣动扳机,耳畔传来卡空脆音,枪机高高挂起。我方才记起特制弹已按krys要求,丢弃在草坪前。当时的我正与她赌着气,并未完全照做,仍留下一部分。打裤袋里取出弹匣,我填上盐弹补仓,而再想瞄准时,这个鬼一般的平头男已不再原地站着,出现在门廊的侧角。他依旧带着那种呆滞的表情,身子却离奇地横了过来,仿佛是被绳线吊着。 我不管他在耍什么杂技,照准此人就是一枪,只见得死海糙盐如白雾般扬起,当尘埃落地,这家伙居然什么事都没有,只在眉心留下个红印。见我奈何不了他,英格拉姆咧了咧嘴,似乎想要嘲讽我。当嘴角勾起,两排牙齿张开后,稠厚血污如糖浆般滴落下来!血珠一经砸上楼板,立即化为汹涛海洋,从上往下倒灌下来!我等怎可能料想得到这些,全无半点防备,立即被这股洪流冲垮,随着又滑又粘的污秽被喷溅到墙根底下。 站位最偏的丧妇大叫不好,在脓血扑到自己身上前,早已凌空跃起,朝上打出飞镰。她在半空中连翻几个筋斗,跳上扶手稳住身段。面无表情的男子扫了她一眼,将脑袋一缩朝着楼道深处褪去,露娜岂肯放过,踮起脚尖快步飞奔。我怕她鲁莽有失,拖过krys的腕子开始疾走,就这样我们一前一后,追着英格拉姆上到了破屋底楼。 乍看之下,这座屋子十分普通,可廊道两端,却堆着摞成堆的报纸刊物,显得不太寻常。我只在肯塔基打工时见过,那是当时租借房隔壁的房客。此人是个半疯的老婆子,喜爱四处去掏垃圾,将它们堆在家里连下脚之处也没有。此人怪虽怪,但收集东西却包罗万象,毫无针对性。英格拉姆的半截身子,始终保持在五米内,我们快他就快,我们慢他也慢,就像架在狗脑袋前的骨头,引得你勃发狂追,充满挑衅的意味。这个家伙瞪着一双不会眨巴的怪眼,泥雕木塑一般,身形却极其灵活,让我感觉上身犹如一个道具,背后是条灵蛇身躯。 就这样,英格拉姆像个导游般在前方诱引,在这片不大的破屋走了个遍。我也住过类似的底楼,一般十分简陋,门廊、起居室、单人厕所外加后院厨房,像这种四通八达的门洞却不常见,它们似乎有着用途。沿途他既被飞镰斩劈,也遭我盐弹和气雾弹轮番侵袭,始终像打在棉花上就是烂而不破。我与krys查觉有异,每次刚想高喝就会被丧妇打断,她总让我们加快脚步,嚷嚷着前一击差点剁掉平头男人脑袋,角度要再准一些,下次就能逮到他。 见这个顽固的丧妇无法沟通,我拉住krys,指了指宽大的门示意分开。既然这是个循环往复的楼道,又何必全挤在一堆,前后拥堵中途就能截住他。她始终咬着下嘴唇,既不点头也不否决,担忧力量被分化,也就丧失了优势。就这样我们在沉默中继续跑了两个来回。 照此下去我们终将气力耗尽被他拖死,哪怕是幽灵,我也能感受到眼前发花,于是再也不管不顾,朝前扑去打算扭住露娜。然而转过侧角,我一头撞向个软物,收住脚步后定睛去看,那正是丧妇。她站在马赛克地砖铺就的过道中央,双眼紧盯面前侧开的一扇门洞。 英格拉姆的上半身,像被踩扁的茄子,平卧在地间,另外半个身子掩藏在小屋内。距离他两个拳头的位置,是一截被斩下的中指,那是露娜干的。她一把拖住想要上前的我,说就在刚才她奋力挥击后,这家伙象个漏气的皮球摔在地上纹丝不动了。她不知门背面还藏着什么,但那股深透出来的妖气,即便再迟钝的人也能感觉得到,总之贸然上前极其危险。 很快,我被另一个气喘吁吁的人撞了个趔趄,那是满脸愠怒的krys,当扶她站稳再去看那道门,石砖上只留下斑驳的血迹,平头男人不见了。我一个懒猫打滚翻到跟前,探头望去,只见两条整齐划一的血痕,被拖拽到血红色的浴毯前,这家伙如泡沫般无端消失在密室中! “诶?这却是奇了!”我暗暗吃惊,心想难不成此人倒在浴缸里了?刚招呼两人上前,烟灰色的门板被狠狠拍上,险些将鼻子砸扁。我恼怒地用脚去踹,如钢浇铁筑牢不可开,只得悻悻退下,打地间捡起半截手指塞入衣兜。很快见到甩在一边的剔骨刀,伸手捡起朝krys晃了晃,问:“我曾在自己的魔魇里也见过这把刀,没准就是凶器,记得你刚才还提过。” “是说过,但我们无法确定,这条走廊令人很不舒服,你先收好。”她说着开始朝我走来,忽而丽眼瞪得极大,我顺着视线往背后看去,依旧是帘子拉上一半的破窗,什么变化也没有。当扭过脸时,见krys那件又臭又脏的麻布裙底泛起一片殷红,她抱着小腹应声倒下。 “嗨!适才发生了什么!”我一下子慌了神,冲着女招待高声喝问:“告诉我!” “我与你看的是同一方向,根本没注意过她,一切都太快了。”女招待摇了摇头,继而想到了什么,将绕在手中的四条飞镰垂下,在地砖上平铺出去,刀刃向上各指一个方向。然后朝krys努努嘴,道:“你还起得来吗?你俩慢慢朝我靠过来,然后一起缓步退出去。” 我应了一声,上前托住krys胳肢窝使劲,架上自己肩头。她撩起麻裙去看伤势,那是道平整且光滑的伤口,被异常锋利的小刀穿透并快速抽开,以至于没淌下一滴血来。可人保持直立后情况就不妙了,先是如汗液般渗出几滴,然后是汨汨流淌,几秒后染红了半扇身子! 只听得耳旁锐音声起,垂在地上的飞镰仿若成了有生命的蛇,突然张开扑向四方,将两端破墙捅了个千疮百孔。我不知丧妇在与什么鏖战,又见刃尖铺面而来,忙用脚跟撑地,抱着krys将自己推滑出去。就在身躯触碰地砖的一极霎,就感觉小腿肚像被毒蛇狠狠咬了一口,低头去看,又是一道同样的伤口,早已是鲜血淋漓!我顾不及痛,朝着四周漫无目的地放枪,糙盐粒如雨点般纷纷坠下,只消擦着自己一点皮肤,就像浇了汽油那样勃勃燃烧! 丧妇大声咒骂,说我哪怕不愁弹药,也该有的放矢,现在搞得四下白烟大起,别说寻找目标,就连彼此位置也变得朦胧难辨。我也正在躲满地乱颤的盐粒,腾挪躲闪之下又觉腰眼钻心疼痛,那把剔骨刀不知何时脱身,扎在自己后腰子上,这下是更无法动弹了。 丧妇见眨眼间倒了俩人,忙收势轮舞快步窜来,打算捞起我俩撞穿破窗避敌锋芒。才前行了几步,她脖颈一歪,整颗脑袋软塌塌贴在肩头,粗大神经被捅破,一道黑血喷溅出来,瞬时染得周遭一片斑斓!露娜吃不住这一击,整个人无力地瘫倒,就在摔得四仰八叉时,她忽而目露凶光,四条飞镰如箭镞般刺向两侧实木五斗橱,将抽屉斩得木丝荡飞,支离破碎!黑色铰链捆住了一团沥青般油腻的东西,伴着她超脱的腕力拉倒在地! “释出圣火,半妖的话能扛上一轮!”她揪住这东西脑袋,在砖石间砸得满是深坑。 krys闻听,一把推开我扶正身子,虚晃一招,竟抱着脑袋跃过丧妇往回快步逃窜!我看得瞠目结舌,感到愤怒时她早已不见踪影,便只得上前援手露娜。也许是怀着冲天愤怒,我感到周身像炭火般灼热,身躯明显黯淡了下来,双臂变得漆黑坚硬,生出獠牙般的倒刺。 只听得耳旁发出声声老鼠的叫唤,黑色铰链固然能压制这团东西,但它比起肥皂还滑腻,一下子趁漏脱出,朝前呼啸而来!我的意识远远走在反应之前,双手不受控制刺入自己胸膛,竟生生将自己撕成两半。这是在干什么?老实说连我都无法领悟,但身子却完成了所有动作。紧跟着,我从露娜眸子里看到不可思议,想要厘清怎么回事,就感觉像是有一整堵墙从身躯中冲出,血光之中,只见这只东西被劈碎了大半个身子,像个轱辘滚翻出八丈远。 从未体验的绝杀令我忘却了肢体的疼痛,定睛去看那是飘扬的温帕尔头巾,有张布满獠牙惨白的脸,像条棉花毯覆在这东西身上,那是血腥修女!盘踞在残鸦修道院两百年危害人间的老妖,它原来一直寄身在我体内!起先撕破身躯只是道虚像,实际是有股气将它逼了出来!不过,当血腥修女裹挟着油污翻将出去后,它便是死的,僵木地压住对方,纹丝不动。 那底下竭力挣扎的东西,先是丧心病狂地吼叫,逐渐声音低了下来,呜咽了几声,竟像个委屈的小女孩抽泣起来。一时间,这种鬼哭狼嚎刺破耳膜,让人头脑发胀,活像嗑药瘾君子视野里满是断片。我被露娜扭住腕子,以极度扭曲的姿态踉踉跄跄往回奔跑。 “别去怨小苍兰,她被圣火反噬过,那种滋味如临地狱,比死还煎熬,她同样下不去手。” 耳边徘徊着丧妇的呢喃,不知她是为了圆场还是发自内心,我素知女招待是个厚道人,但被别人当猴耍还能这么为对方说话,实在是有些过了。见我满脸厌弃,她朝我露了个难看的微笑,又说:“不论她做出什么,都比我们更熟悉该怎么对付羵羊,你必须信任她!” 仅仅是几秒后,我就不得不表态会相信她,那是因为被血腥修女压在身下的那东西,开始像把锯子般刨尸起来,从朽烂的破布中伸出颗沾满粪便的脑袋,然后是细长的胳臂,接着是发青的膝盖。这只阴气满溢,仇眉恨目瞪着我们的东西,正是宿敌丽姬娅。蒙太古。 “你俩是在生孩子哪!怎么磨磨蹭蹭的?”临近地窖的破屋前,无端出现了一扇玻璃推门,krys朝着我们用力挥舞手臂,大声嚷嚷随她离开,去一片对我等有利的环境布防。 当完全推开这道门,我一下子搞懂了大屋是间什么场所了,其实从适才瞧见的书报堆我就应该明白,这里就是唐顿书店的印刷所。 只见乌黑锃亮的老式油印大型机器分列两头,轴筒轮滚,一张张打折广告单如雪片般从喷口滑下,掉落底下的塑料筐子里! “这破屋与过道那头有何区别?既然是决战选在哪都一样吧?”我环顾四周,不屑地问。 “你有阴阳怪气讥笑我的时间,不如看看自己进来的门!”krys气急败坏地朝我们身后指了指。玻璃门旦夕之间消失无踪,替代而来的是一堵实心墙。只是我们疯跑进来动静有点大,让两只悬在头顶的大灯来回摆动。她拍拍油印设备,叫道:“没错,咱们在书店的地下室,但空间格局完全被打乱了。其实刚才追击时,我就发现贯通起来的屋子很怪异,没人底楼会既有浴室又有卧室的,羵羊占据主场混淆了我们的视线,一味将大家往死路带!” “所以,你是想说,丽姬娅能肆意转化整座城市的不同地点修理咱们么?”丧妇挠着脑袋,伸了伸舌头,苦着脸叫道:“那咱们岂不是会被它玩得死死的?” “不,它只是只厉鬼,并且属于城市里的卑微者,否则也没必要去更远的乡下打工挣钱。妖魂的世界也分格局,头面人物才有那种权力与能耐,它不行,羵羊只能在自己居住地纠缠我们,这里其实就是她的家!”krys不耐烦地打断提问,从破麻裙下掏出个金属物件,在我俩眼前晃了晃,得意地笑道:“你们看,它是什么?这小东西是刚才路过卧室我顺来的!” “诶?原来是这么回事!”我俩探了探头,当看清镜框内的泛黄照片,瞬间明白了过来。 这是一张不知何年何月的摄影,拍照地就在这个车间里,上面挤着十多个人,一个戴金丝边眼镜的中年人,膝头抱着个小女孩缩在角落里。有位满面油汗的壮男叼着雪茄,挺胸凸肚地摆造型,几乎将俩人挤出镜头。虽不知画面人物具体都是谁,但能一眼辩出女孩正是年幼时的丽姬娅,能被老男人那么亲昵地抱着,显然就是对父女。如此一来,更多的细节逐渐体现出来。壮男理应是书局老板,老汉可能是雇员,这对父女穿着寒酸,许是居无定所之流,故而盘了地窖当作家,蜗居在此很多年了。至于是不是,还有待看到更多。 “我有个问题想不明白。”望着旧照,我忽然忆起一道谜面,刚想开口时就被krys柔软的掌心捂住,她牵着我俩往灯光黯弱的机器堆里乱钻,做了个噤声,朝墙根指了指。 那是一滩映在角落里的霉斑,像别人射在墙头的便溺,显得很是潮湿,不知是因摇摆的灯火光阴缘故,还是本身就十分暗,逐渐殖生起来,慢慢汇拢成一个深褐色的人形。 “你觉得,这个破车间就不是它的地头了么?”见那团污垢越来越大,我们却只能看着它疯长而无能为力,我开始手忙脚乱填弹,用肩顶了下krys,问:“这个结论是怎么得出的?” “我不知道,脑袋里有条返金线在对我说话,他或她告诉我,地窖被咱们刺破了,母畜牲已是无家可归。它由此变得更加痛恨我们,所以会紧追不舍。这里毫无疑问仍是它的主场,但我们真正该做的是,将它逼出书局,只要跑上大街,那它的优势将全部丧失!” “可门在哪?”丧妇探头环顾四周,咋舌道:“这个鬼地方严丝合缝,根本就是密室!” “所以要靠这家伙!他那颗若文望之魂是专用来探测纰漏的。”krys一把拖过我俩,用脑袋轻轻撞了下,苦笑道:“老实说我低估了羵羊,毕竟它是被山狩锻造出来的。之前我嫌弃你们会坏事,可现在看来,没有你们我将一事无成,将白白丧命于此。” “好了,别看你披着青春灵动的少女皮,底子里却是个年逾古稀的老货,煽情这种事由你说出口,实在有欠妥当!直说了吧,要我怎么干?”被人褒扬一番,不论她埋的是颗什么心,听着很是舒坦。我抡着胳臂爬起身,再度环顾印刷间,不由看得目瞪口呆,口不能言。 不知打何时起,陋室各道墙头出现了无计其数这样的褐色斑渍,有的是个跪坐的人形,有的挺直站立,还有的匍匐爬行,总之形态各异栩栩如生。有种极其低沉的蜂鸣声,开始频繁地在周边响起。随着一只灯泡发出强烈弧光炸爆,其他吊灯都开始剧烈闪烁! 不用去想,事实摆在眼前,羵羊的第二次冲击时刻,终于来到了! 我发出声啸叫,将白瓷偶俑分发俩人。随后猛力抛掷出去!被砸破脆弱外壁的地鸡腾起灰烟,在满地碎纸屑中出现了两排鸡爪印,开始朝着壁墙狂奔。其余两人也不敢怠慢,纷纷甩出熟爪,一时间无数这样的爪印在破屋内疾走。头顶的灯泡一颗颗爆开,垂下无尽的火花,浓稠黑暗像潮水般吞没四周一切,眼见险恶包围圈越发收拢,我掏出头灯别在卫衣上,以此支持起最后一片光斑。那些爪印逛了一圈,又纷纷绕回到我们脚下消失。 “我的半妖锐眼也洞穿不了这股黑幕!”丧妇懊恼地蹬了蹬足,掏出两支象筋高举到眼窝前,说:“我能控制陷入绝对疯狂下的自己,完美丈夫你可以开始了,我会随着你的身形移动而移动,将面前这片空间封锁起来!其余的,就靠你们自己了!切记别被伤了手脚!”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有只体态硕大的东西从空中跃下,跳到油印滚轮的设备机顶上。惨白且布满青筋的手脚打黑色袍子里伸了出来,一袭泼墨般的肮脏长发覆住脸盘,朝着我等三人窃窃阴笑。这只东西正是起初出现在地窖扶梯口躲躲闪闪的虚影,不知来路的细长女妖! 这家伙是哪来的?又是何方神圣?难道在过道中与我们鏖斗的也是此妖?我来不及去细思,早已拽起krys的腕子朝着一个方向扑去!丧妇扎透双目后,发了声惊天獠吼,迎着那东西飞扑而上,像两只巨大蝙蝠撞在一起,扬起无数鸦羽,伴随着血花滚翻出去! 我只顾一心锐意往前狂奔,人被这股冲力重重拍在隐蔽起来的坚墙上,根本刹不住脚,等醒悟回来,早已与krys滚翻在地。她恼恨地叫骂我到底懂不懂找出路,话音未落,就被一团烂麻布挟裹着拖走,消失在漆黑的彼端!耳畔边厮杀声此起彼伏,四周设备上布满爪印刃口!我急不可待,并未曾想过,猫血枷锁自打吞入腹中,本意只为了缠斗黑曼巴,却一次也没用来破除目障。换句话说,我根本不知要如何找到逃出此地的暗门! 远处扑腾起几朵圣火,还未轮滚,就被黑雾吞没,而且位置一直在变,时而东时而西。 这种情形,又一次将我们摆上了极不平衡的天平上。我是天鹅绒的本身,却看不破所有诡道且没有经验;丧妇战斗力最强,但其仅仅只是个打手;深知羵羊险恶的小苍兰,却既不拥有若文望之魂也失了锐眼,总之我等三人各具优势,但全又被限制住了!现在,我有些明白为什么暗世界一干强人孜孜不倦想寻找宝钻的原因,也许他们并不是胸怀绝大野望,也全不当作炫耀的资本,仅仅只是为了往后,当遇上难以想象的强敌时,能够保住性命啊! 想要改变劣势唯有一个办法。想着我探向背囊,掏出尖椒泡,朝着身后死命掷去,在雷鸟被黑暗吞噬前一刻,我扣响了扳机!尽管krys严词禁止这么干,并以我们也会被烧化作为威胁,但不如此我破不除黑雾,同时也须看清自己所处环境!压缩气体擦着空气中流动的火屑轰然炸开!与此同时另一头也亮起圣火,天地被两股极亮映得通透,令人满眼白斑! 昏天黑地之下,我不知何故站在屋企后段的铁梯上。底下是狼藉满地的水泥汀和大型油印设备。身穿黑袍的东西已被狂暴女人们撕扯成两片,各自扭打在一处。丧妇自不必说,四道飞镰抡得密不透风,追着她那部分几乎靠不上去;而krys不知打哪里摸来一对鹿角,正死死架住对方倒刺下来的獠牙,拼死抗力不让其咬破自己咽喉。黑袍羵羊见白光乍起,倒垂的枯烂长发撩起阴火,即便强梁如横皇,也吃不住正面迎击尖椒泡,它又岂能直视?只听得一声惨叫,此物往设备阴影里急速一钻,瞬间跑没影了。 “诶?你的影子回来了!”krys手脚倒爬,也退出远远,避开粉尘般坠下的大火,正盯着我看得啧啧称奇。忽然,她面色大变丽眼圆睁,人一下子爬起身来。 我狞笑一声,挥舞着剔骨刀往后横刺,只听得噗嗤一声,某个东西被扎透化作无数血色蝙蝠散开。紧跟着这些乱舞的飞影又在面前聚拢,我趁它还未固型,将另一只尖椒泡狠狠塞入它嘴里,倒揪枯发膝盖面受后又一记三段受踹踢,将黑袍羵羊蹬出八丈远,随机扣响大枪! 其势自不必说,排山倒海的另一团蘑菇云腾起,那东西还没搞清怎么回事,就被亮如原子弹爆炸的惨白光芒撕成碎片!它发出长长一声老鼠惨叫,再度化成粉末,消失在空气中。 随着此物身影湮灭,整间印刷车间恢复原状,满墙的斑渍逐渐褪去,最终在侧角现出道朽门,其位置就在过去便溺的位置,只是霉斑已失了人形,此刻化为铁锈映在门前。丧妇已是疲乏至极,整个人瘫倒在地,她拔出象筋,用一对血窟窿望着我,问何时变得那么神勇? 其实,早在雷鸟炸开的一霎那,我注意到地鸡脚印虽爬满这间大屋,但最终都指向了同一个位置。这亦表明熟爪是有效的,不论羵羊搞出什么幺蛾子,都改变不了物质原理。当这一步辩敌分清后,我料准了黑袍羵羊必然扛不住强光会暂避锋芒,因此故意往后缩了缩,站到阴暗的一头,这一步骤就是静待其猛然扑出。血战前女招待的那句话提醒了我,切莫被它挑断手脚筋,通过观察各种扭打痕迹,黑袍羵羊所攻击的部位,不过有三:一是咽喉,二是腰眼,最后是脚踝手腕。此三处人若中招,便会立即丧失战斗力,只剩下被其鱼肉。 当摸清老妖的攻击套路,那就变得容易应付多了,只需在它阴爪挥下的轨迹中,死命截胡便了!因此当它想掏腰子,我顺势屠刀格挡,见势不妙它立即扑向咽喉,我就像拳台上的战士,又快它一步动作,并奉送一份打折大礼包,仅此而已。 “我起先就觉出这东西智商不太在线,区区羵羊又怎能胜过智谋广远的我呢?” “你打算将我们一起轰碎么?我再三警告过你!”我正得意地奸笑,就感觉胸膛被尖锐物顶着,昂起头去看,那是怒不可遏的krys,她举着那对来历不明的鹿角抵在面前。 “你吖,就别再故作威严,给老子演戏了,”我一把推开鹿角,指着她的犀牛小翘鼻,冷笑道:“打从你释出圣埃尔摩之火护身起,我就知道你所说的一切都是假话!” “诶?怎么回事?当白光乍起时,我也是感到剧烈刺痛并瑟瑟发抖,你为何这么说她?” 我伸手将露娜拽到身边,开始将观察到的细节逐一吐露。在前一次地砖前的血战,krys本意是想释出圣火解丧妇之困,但她转念一想,又觉得我俩没准能够应付,因此作出吓破胆的模样抱头鼠窜。接着是印刷间大战,她被老妖拖走,自感情势危急,这才迫不得已放出火球自卫。这一切都表明她在评估危险等级,而随时调整战略并作出反应。 “所以阴削、狼咬、霹雳火以及堕魂斩,虽会造成直接伤害,但不至于致命!这一点她心里很清楚!”我团起手,在两人面前踱步,又说:“她的用意,其实是在保护羵羊!” “照你这么说,难道她是丽姬娅的同谋?我被搞糊涂了,你俩是不是前世的仇家?”露娜朝满身血污的krys扫了几眼,道:“可她也同样遍体鳞伤,那东西又是六亲不认的。” “她当然不是同谋,也是羵羊的死敌,可她就要拼命保护它,至于为什么,只能由她告诉我们答案。”我往油印机上一跃稳稳坐下,朝着krys笑了笑,高声喝问:“老实交代!” 即便她再是只老狐狸,冷不防听得平地雷起,也是浑身筛糠。见自己用心已被识破,她只得做了个妥协的手势,问我要过一支烟点燃后叹道:“我没在保护它,而是不想在激烈斗杀中,看它被轰碎,妖魂被荡除。所以我禁止你们用威力巨大的手炮对付它。倘若那样炫彩也将随着羵羊一同消散,那么我费尽心力闯进涡地来,还有什么意义?” “我过去听人说,次级钻是腐化的巨妖体内自然结晶,就像人有心树有根,不干掉它就取不出来。你现在才说?那么一来,岂不是全部韬略都得推翻重新来过么?”丧妇闻听此言,脾气再好也有些怒了,叫道:“你照实说来,别再继续撒谎,那究竟是颗什么!” “它是颗炫彩,这点千真万确,真实名称叫做iridescent pileus cloud(冠头绒云)。但它是不同的,那是一颗由基础科目顿悟开始进化,逐层上阶到了逆时间轮,因此必须要在羵羊活着时才能被取出。起先我也像你们那般不知底细,但与一个始终在同一只碗里吃雪糕的家伙交谈后,才了解到实质,所以才要隐瞒这些。”krys耸耸肩,丽眼在我们脸上扫来扫去,道:“我的坦诚也就到此为止,再多的我不能往下说了。所以,还要不要合作就由你们决定!” 18:20 s chap 59:coeur de mort(心枷方镜) 眼前的krys,神态自若地抽完一支烟,然后将手一背,在面前踱步,等待着我俩最终的决定。望着她,我深知其除此之外,隐瞒着更多的秘密,只要不被发觉,她就会继续忽悠。团体合作最忌讳彼此心怀叵测,当然,她有她的理由,或许最终会吐露,也或许根本不会。 我不知此刻对她究竟是种什么情愫,如果以很久之前猫血枷锁里所见的惊鸿一瞥,我应该是爱她的。那是一条形单影孤的身影,还有见到故人后充满喜悦的泪水,都让我忍不住想将这个可怜女孩深拥怀中,并道一声老婆你受苦了。然而,同样是她,却挟持住krys的肉身,以一种当妈的口吻使唤人,让我既排斥又讨厌。骁鸷的世界,可以跨越悠长岁月,甚至跑到自己出生之前,她必然是被困口袋宇宙外的另一种结局,个中经历过什么,又失去过多少,我都难以想像。所以,我并不需要她的答案,只想要坦诚,以及对我微不足道的尊重。 想到此我沉重地点点头,并要她承诺,之后的一切都得摆在明面上,别再心怀鬼胎。女招待本就是个没主见的妇人,见我答应也跟着一块点头,说着就打算去拧开朽烂铁门。 “慢着,先疗一下伤再追不迟。”krys扬了扬手,指着血流如注的我们,说:“把盐弹掏给我,别以为幽灵本质就杀不死,人会有的疼痛、眩晕以及血流如注等感官,当全部领略过后,同样会倒地毙命!我们如此老妖亦然。所以,我来给你们见证些奇迹。” 我俩不知她要拿盐弹干嘛,krys接过后挪到油印机前,找来老虎钳夹住弹头左右一拧,卸出糙盐粒来。她撕破麻布裙,让我帮手抬起,拿剔骨刀刀背沾上少许,覆在小腹的切口上。当盐粒触及肌肤,立即勃勃燃烧起来,并腾生起呛鼻的烟雾。移开刀刃后,伤处居然收口了,在原有位置上爬着条蚯蚓般的疤痕,又过了半分钟,除了血污外,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要控制好量,你就能随时修补自己。幽灵不需要住院吊点滴,任何能破坏构造的东西,就跟烙铁那样,可以迅速杀菌和止血。”她用手指沾了少许,探入口中含着,笑了起来:“而且这也不是真实的血,其实是一种带着甜味的蜚髓,你们不信尝尝。” 我没有吮吸自己鲜血的爱好,但仍旧好奇地舔了一口。果然有种难以言喻的甜味,比起碎颅者蟹蛋黄那种恶臭,能接受多了。由着krys的讲解,我们仨找了个角落,将周身上下各道伤口都填补了一下,虽济不了什么事,但起码收住了血,人不会走得颤颤巍巍。 我正为这种神奇体质惊叹不已,猛然间感觉自己脸颊一凉,侧目去看,krys悄无声息地靠过来,捡起英格拉姆的半截断指,往我颧骨上一按。随后她退开一段,掩着嘴正在奸笑。 “又开始犯贱了,是不是?这样好玩吗?”断指刚沾上融开的皮肉,迅速化为一体,当我伸手去拽,已经如生根般牢不可拔。谁脸上会长着半根中指,这副模样往后还怎么泡妞?我又气又急,叫道:“开玩笑也要有个分寸,我不管,你这傻妞必须给我弄下来!” “你多求求我吖,”她故意装出很害怕的模样,嘴张了张丽眼瞪得滚圆,随后拍着我后背嬉笑,说:“除非用刀,但那样你就破相了,往后更捞不到妞,所以还是省省吧。” 当我正预备与她吵个你死我活时,丧妇抬了抬眼,突然开口问:“你是打算用他做饵么?” krys无言地点点头,指着我们仨说只有我是个男性。原来这家伙这么干,并没在开玩笑,而是早有预谋。见她们都是懂行之人,我便要催着丧妇回答,人饵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沾个指头这么点小事也道不明白,还是我来讲解算了。”见丧妇左思右想没能答上来,krys反倒像个没事人般看起热闹,她扶着我肩头洋洋自得地说:“别感到奇怪,这其实是我们陀具罗擅长的一种妖法,叫做阿祖萨。最早恶魇里出现的妖魂是英格拉姆,这点无疑吧?这个男人不论在现实里还是虚幻镜架,都与之密不可分。所以才要将它的断指接嫁在你身上。那么你在羵羊眼中,自然而然成了英格拉姆。所以当它瞧见就会主动追击你!” “我倒不是惜命,那你俩又干嘛呢?白白看我出丑?”见伤口填补完毕,我站起身向朽门走去,问:“还有件事,咱们与丽姬娅已交手了好几回,总不见得一直陪它玩下去吧?” “这就不得不给你好好开堂有关妖魂的普及课了,先别急,让我们的主力,半妖再歇息会儿。”她也随我一起爬起身,来到铁门前踢了踢,笑道:“只要咱们出了这道门,就永不会再回来了。羵羊这种特别厉害的妖邪,比起普通妖魂更擅长结心枷方镜。那这个心枷方镜又是什么鬼玩意呢?它其实像冰块那般是空间里的凝固体,在那里边包含了羵羊特殊的记忆,所以它才能将它利用起来当主场。咱们当然不会无休止与它缠斗下去,但要怎么分辨还剩多少个主场?具体就得看镂属的神行共有几次,换言之,下一个战场就是最后的心枷方镜!” “你是说接下来的鏖战便要分出胜负么?”女招待也一骨碌爬起身,开始分拣武器和整理垂襟,说:“一口气解决掉它,咱们拖不起时间,而且魂镰那边情形也不知究竟怎样了。” “他们其实也在差不多环境的恶魇里,只因我是第一个被陷进去的,所以他们会在下一层。难以理解的话就当做第二层地狱好了。人多势众的,能出什么危险?格兰特的冠头绒云必是手到擒来!你吖,该担心的是我们自己!”见我们已做好了准备,krys挺胸深吸一口气,忽而扭头望着我,问:“诶?我方才记起,在与那只黑袍羵羊斗法时,你曾说有个疑问。” “对,有件事我始终想不明白,后来开打就没来得及顾上。”我思虑片刻,重新点起三支烟,分别递给两个女流,说:“第一次神行,镂属将我们带到了街心公园周遭,还记得吗?” “没错,这怎么奇怪了?”丧妇饱吸一口,背着手发问:“我是被羵羊闪激自行跳跃的。” “问题就出在这上面呢!为了让你们俩个老娘们能跟得上我那深不可测的智慧,咱们不妨给整场恶魇先贴上标签。例如心枷方镜分成第一、第二以及第三。第三方镜是地窖,我等血流如注最后破了;第二方镜就是这里,它让老练果敢的我给揍跑了。自然咱们还剩最后一道险关,它就是第一方镜。”说到此,我扭头盯着露娜,问:“既然你这个镂属是随着羵羊闪激而神行,咱们出现的位置为何不是唐顿书局,反倒在英格拉姆住家附近,这是为什么?” “你想说?诶?难道是因为拾骨人和黑阶士在附近么?”krys咬着下嘴唇思索起来,自言自语道:“这固然是很奇怪,但我觉得更奇怪的是,为什么会有他们呢?这并不是他们管理的堂口。莫不是有人伪装成暗世界的打手,混迹在莽汉们之中?” “重点不在于枯瘦神甫和爱剃头的胖子,我的意思是羵羊哪怕再厉害,也吃不住死海糙盐,这种产量稀少的东西比起黑铁屑更可怕,所以尤比西奥才要大量配发。可老子起码向英格拉姆开过十五枪,并弹弹命中,这家伙为何丝毫反应也没有?活像打在充气人偶身上!由着这一点我不禁怀疑,莫非他是个撒谎天才,连魔魇也能造假?其实是死在了涡地某段么?” “要是真像你所推测的那样,就太可怕了。”krys打了个寒颤,一把抱住我的胳臂,咂舌道:“其实,这对三角恋狗男女之间的破事,一直就是道谜面,你们这个时代的人,我那个时代的人,都无法搞清原委。正因为难以洞悉,所以会撇在一边不做理会,可实际这道谜面始终存在,并不容回避。besson,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是的,我也挺害怕的。而如果杀害丽姬娅和格兰特的凶手是他,那么这家伙将会演化成什么,便不敢深思下去了。” “好了,别再啰里八嗦的,自己亲眼去见证不就得了?哪怕与你再有交情,也无法与我们陷在未知困境中的同伴相提并论!”丧妇不等她说完,猛地扭开破门,一脚将我蹬了出去。 耳边掠过露娜一句含糊不清的高喝,便再没了下文,当眼神清朗能辨别四周时,我发现自己无端站在一座高五层的破楼楼梯间内,四下堆着油漆桶还有脚手架,空气中满是木料的气味。门里门外空无一人,一只老式落地锺被人丢在杂物堆里,时针还能走,显示的时间为正午十二点。再看向楼外,阳光猛烈,空中飞着一群斑点鸽,四下乱走的人明显多了不少,个个都身着秋装,理应是个秋天的下午。 “这却是奇了,我分明记得自己被拖进恶魇后,是个夕阳西下的傍晚,怎么隔了几分钟,却成了个大白天呢?”我挠了挠头,走去窗台前观望,面前的景致十分熟悉。八十步外是个街心花园,一条白水绕在其背后,游客变动了不少,人明显多了,唯一不变的是古板神甫和满面油汗的胖子,他们依旧都留在原地,似乎根本就没起身往巷子深处追击过我们。 我掩藏在门板背面,朝楼外探了探脚,再将身移出半扇,没有所谓的妖法能束缚得住。见状我安下心来,重新缩回身后转去另一扇窗前观望,很快见到了之前我等站立的巷口。 “莫非,这个破楼?”我暗暗吃惊,拿手开始比拟,一番计算下来,这座大修的板楼,其实就是英格拉姆的住所,只是此情此景发生得比较早,那时还未安装上铁栏栅罢了。是的,这点不会记错,我曾附足在他身上,出门蹬着脚踏车去了远处的教堂。 想到此,我只得悻悻然回到楼梯间,竭力搜寻krys和露娜的踪迹,这俩人不会将我踹出后仍留在印刷间里吧?她们好像说过要以我做饵。老子虽勇壮,但要独自去面对羵羊,多少仍会胆寒,这东西只要出现,心头就会刮起一股胆战心惊的寒风,令人毛骨悚然。 我再三检查了一遍武器弹药,确保保险打开,开始慢吞吞爬楼,尽量让自己身处太阳之下。虽然在欧石竹街的一瞥,我深知它们是不惧自然光的,但总觉得那样心里会有些底气。走不多远,我瞧见一堵拆烂的板墙,中央被开了个大洞,夹杂着朽烂发焦的木料,终于搞懂为什么而要大修。这种灼烧过的痕迹,表明在不久前此楼曾遭到雷劈,正巧击中了主心墙,导致本已是危楼的破房摇摇欲坠,因此才雇人来作紧急维修,以保障它还能继续住人。 魔魇里的英格拉姆居住在破旧的阁楼里,这亦表明我该持续往上,到达顶楼后再爬高。又上了一层,这里比起底下更不堪,半面木墙都是空的,以至于楼梯倒塌,需要靠脚手架的连接木板才能过人。瞧着四下紧闭的屋门,我估计每一层都住着十多人,个中肯定有老有少,他们又是怎么下楼的?正在胡思乱想,突感背后的破门被打开,有条黑乎乎的人影闪将出来。我头皮一麻,白毛汗都起来了,忙挥舞着剔骨刀向后砍去,只听得喀擦一声,刀背没入门框三寸,人影异常灵活,早已腾挪到我面前,用一把利刃架着我脖颈。 “你疯了,看都不看就乱斩?我眼神还没恢复哪!”浑身丧服的老女人恼怒地推了我一把,收起飞镰,向四下张望,又问:“小苍兰人呢?我还以为你们走在一起。” 我与她并肩行着,开始向着英格拉姆的居所进发。沿途露娜说,将我推出门后,她俩一刻也没耽误,紧随着我窜出。然而当辨清环境,她发现自己正坐在某户人家的藤椅上。那么,若是我已走完底下,krys应该在上面几层。很显然,想要搞突然袭击失败了,羵羊压根没再露面,也许现在正躲在某个阴暗角落里观察咱们,绞尽脑汁图谋设下陷阱。 正这般闲聊着,五楼楼梯一角探出个脑袋,冲着我们连连挥手。到了跟前细观,那是krys,不知何故她浑身湿漉漉的,麻布裙收紧贴在身上,现出曼妙的线条。她恼怒地说出了门后,直接掉入一口浴缸里,搞得浑身都是洗衣粉味道。不论怎样人全到齐了,那么最后该确认的,就是去英格拉姆的阁楼走一遭,如无意外,这间破屋应该就是决战之地。 横在五楼转角处是段歪歪扭扭的木梯,它是可以活动的,爬进阁楼的人,等自己快要睡下时,会将它抽回去,到了第二天上午,再放回原处。这种构造是我第一次所见,感到特别古怪,但对于女招待来说,就不那么陌生了。露娜说这种阁楼在久远的过去,是流浪汉拿来当家的,也称亭子间。最初是作为整座大楼堆杂物的无用之地,若对外出租仅收别人家三分之一的租金,所以住在里头之人,大多一穷二白。之所以要收楼梯,是一种以己度人的思维在作祟,担忧别人上去偷东西,这也表明,他家的屋门门锁是坏的,或许根本没锁。 然而,当吱吱呀呀推开破门后,我不仅哑然失色。这里肯定就是魔魇里到过的地方,但住户早已搬走,整座破屋空空荡荡,朽木间满是牙黄色的家具压痕和墙灰,除了边角摆着几只藤箱外,室内连张纸片也没有。 “诶?这我就不好说什么了,明明记得整间屋堆满杂物,怎么没人住呢?难道是年代搞错了?或者现在根本不是五零年?”我看得一头雾水,抬腿走进陋室,趴在地间查看起来。 “会不会是明窗开着,羵羊畏光藏了起来?这不合情理,它极度想回涡地,斩杀我们之心异常强烈才是。”krys尾随而入,伸手将几扇气窗合上,没有光照的破屋,顿时变得一片漆黑,以至于我不得不拧亮头灯才能看清四周环境。 “我忽然想起件事,那是昨天魂镰提到的,”丧妇将四道飞镰垂在地上,刀刃各指一个方向,据其称这阵势叫做蜘蛛切,专用于警戒妖邪偷袭的。 她狐疑地扫视四周,开始放松下来,问:“你们刚到欧石竹街的早晨,屋主妻子是不是说过要放轻手脚,因为老钱讨厌喧吵?” “有过,所以当时我们分为两批人,一轮轮上去,生怕惊扰到他。不过,驱走两条虚影后,老钱恢复了正常,之后也没再提过。”要是露娜不说,我几乎已遗忘了此事。果不其然,见与我核对下来没有出入,她在周身上下翻找,不多久擎出几个布袋,打开后滚出许多古怪的扁钟。我捡起一颗,不免发问:“这是什么法器?” “它叫做陌铃,是雷音瓮时被金光党安置在蝃池前的铃铛,博尔顿见多识广,认为能用它找出路,是某种很不寻常的远东妖法。所以到家后,他按图索骥也造了一批有待研究。不久前出门时,他关照我随身带一些,以备不时之需。”见屋内太暗,我往窗台搁下射灯,找来麻绳与丧妇张灯结彩起来。krys重新推开窗,站在一旁津津有味看我们忙碌。 这种铃铛十分有趣,它没有设计撞针,却在四壁凿出小孔,当室外的风流过时,会在扁钟内回荡,单是一只不济事,需要配合着结成几十只才有效,共振后能发出洪亮声响,足以将死人都吵醒。我见露娜眼伤还未恢复,主动请缨爬上爬下,很快在四周挂得满满。 说起这个小老汉,我就感到暗自好笑,此人唇红齿白,目光炯炯,脸蛋婴儿肥,生得煞是可爱。表面看象个十一岁的男孩,实际年龄已七十有三,是世界之子在北美地区的大头领。正因这份巨大反差,他成了吕库古小姐猥亵的对象,常借机去拧他的圆脸,或干脆驮在背上。而博尔顿也是个为老不尊的色鬼,见自己被绝世美女宠爱,也时常趁机吃她豆腐。 此刻小老汉正心急火燎往佐治亚赶,我不免想早些见到,虽然他对待刑徒比魂镰更狠,但老气横秋的口吻打那副皮囊嘴里说出,总让人感觉无比滑稽。我随她踱步闲走,刚想问博尔顿大概何时会到,就撞见丧妇那对血窟窿,正直勾勾直视着我! “来了!”她拼出最后一口气高声大喊,浑身象滩烂泥般歪倒在地,再去看时,皮甲已被利器破开,女招待背上现出道冰冷的伤口,脊椎隐约可见,已是受了重伤! 我还未叫出快来援手这句话,就感觉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将搂抱着露娜的我,一下子腾挪到了破屋墙角,同时耳旁响起krys的大呼,伴着几声天籁之音,在我们原先的位置,冒出团透着红光的涡旋,似乎裹挟住某物,在破门外炸开,这是小苍兰的绝学真空血爆! “这只羵羊真是阴险狡诈,它没将伪装的你放在眼里,一心想要先收拾掉我们中最厉害的半妖!然后才放开手脚来斩杀我俩!你别愣着发呆,赶紧给她覆住血口!”言罢,krys张开双臂,挺起茁壮的胸脯,两道圣埃尔摩之火从体内窜出,开始在屋内反复碾压轮滚! 我应了声好,掏出盐弹用鞋帮踏烂,用剔骨刀沾上盐粒开始往丧妇裸露的脊背上涂抹,心头忽然猛烈颤动了一下,一把脱下帽子侧身去挡,然后直拳连珠炮般的捣去!只听得一声老鼠叫,我立即转过身又是用帽子格挡,快速打出五拳!并招招命中靶心! 这是我小时候在里昂街头偷学来的,有个特别狠的黑道中人就常耍这招。他总装得和和气气,不露声色地靠近目标,趁其不备用帽子抵在别人脸上,遮蔽对方视线,随后就是发了疯般狂揍。羵羊说到底只是个寻常妇人,混迹矿山的财务女,哪懂街头流氓这一套呢?它搞突然袭击只是自取其辱,接连挨了我两轮狂轰滥炸已是心生畏惧,化为一大群血蝙蝠,扑腾到krys身后阴袭!我只得丢开丧妇,前去加以援手,结果这老妖虚晃一枪,再度将露娜扎了个通透。我顾此失彼来回奔忙,全是百搭,krys来不及收回圣火,腰脊上也挨了一刀! 她踉跄地扭过身,用一种极其厌腻的神情瞪着我,双手高抬胸前,似乎打算开喷。 “我不知道,这鬼东西速度太快来去像阵风,并且无影无形,我盯着你就看不住她,看着她又顾不上你。”我急得六神无主,朝着krys大声高叫:“我该怎么做?你说话啊!” “给我滚开!你丫挡道了!”她狂喝一声,随即转向明窗,将交缠在一起的手指猛力松开,整个人就像颗炮弹,被一股巨大的气浪崩飞出去。只听得耳边传来老旧木器折断的声响,人似乎翻出了楼廊,摔到底下几层去了!与此同时,krys曾站立的位置,再度出现透着红光的气流涡旋,平地里轰然炸开,不知道是挤爆了什么,将青青黄黄浓液般的东西溅得我一头一脸,鼻翼间传来阵阵陈年老粪的恶臭,引得人不住干呕! 散瞳余光中,倒卧在地的丧妇已支起了身子,正朝着我爬来,殷红的蜚髓浸透黑裙,如泉涌般喷薄而出。她无力地抬了抬手,似乎要人搀扶。我刚伸出手,这老妇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居然平地跃起三丈高,探出寒光闪闪的阴爪,兜头扑来。临到眼前,我方才注意到她手中握着剔骨刀,那是专为了斩脖子用力挥下的!我想移动身形,发现自己意识又一次走在反应之前,整个人已向后仰天倒去,虽则如此,但动作还是迟了一步,小腿肯定是不保了! 也许人之将死,时间会变得迟滞凝固,丧妇动作哪怕再快,也像定格动画那样一帧帧变得缓慢。猛然间,我感觉侧脸多出一对眼珠来,跟着又冒出张没有血色的厚嘴唇,我的脸好似打中央裂开了,分出去的那部分形成另一颗脑袋,那是平头男英格拉姆。这个鬼一般的家伙居然从我体内窜了出来,迎着刀刃挺尸,结结实实挨了这致命一刀,像个气球般炸碎了! “快跑啊,别继续愣着发呆,人饵已被破,再没有东西能护佑你了!”破门前传来一个焦虑的呼喊,我昂起头,不由愣在当场,丧妇不知何时跑出了陋室,正半跪在梯子前疾呼。 我被彻底打懵,实难厘清这半分钟里发生了什么,便迎着露娜狂奔。人刚来到廊下,眼前忽然变得暗沉,再一定睛这哪是门,而是墙角垒起的藤箱子。一条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蹿出,伴着锐音哨起,我的一条小臂当头飞过,狠狠砸在破屋中央! 由断肢处喷溅的鲜血瞬间染红了大半片土墙,它们纷纷往屋橼的上端收拢,最终化为一块便溺,与印刷间里那幕一模一样!只不过前者静止不动,这滩深褐斑渍却会手脚狂舞,先冒出颗披头散发的头颅,而后是蜘蛛般的手脚,最后将弓起的背一挺,直愣愣从墙头下来! 当这条人影脚丫踩上楼板,模糊不清的外形开始清晰起来!这东西,就是地窖那会躲我身后瑟瑟发抖的丽姬娅,不知何故头发一下子变得既长又密,如翻滚的海洋将破屋填堵得密不透风!被抢走的剔骨刀成了她左臂的一部分,正发出阵阵阴笑向我走来! “看来是没将你揍服气,来,尽管放马过来!”比起断肢,更叫我痛心的是,丧妇与krys都知道人饵的用意,却故意不说明让我送死,差不多快要忘却的被遗弃感,再度侵遍全身。我就像半个月前被人撺掇着走进0514化妆间,只感到心头正在恶意喧嚣,反倒变得无畏起来!最差的结果不就是死吗?这又有什么,早有觉悟的我本就不该孤单活在这个世上! “besson,你在哪里啊!”耳边传来krys的哭声,她正发了疯般在破门砸墙,想要找出我在哪,断断续续呜咽道:“我没料到会演变成这样,早知道应该我来当人饵!” 羵羊脸上掠过一阵志在必得的笑容,发了声啸叫飞扑而来!我心头猛烈一颤,不由喜不自矜。老子原以为自己只能糊弄林锐,哪知高超的表演天赋,连老妖也能蒙蔽!人怀着抗争之心,并不意味着老寿星吃砒霜,故意讨死。雾龙牙岛的惨战培养了出类拔萃的铁血,我的用意正是为了将它引到伏击圈,那就是陌铃阵!其实我打开始就感到异样,在抵达果核酒店的当天,眼镜已根据描述画出过图样,我哪怕再不识头脑中也是有印象的。然而在串完绳后,我竟丝毫记不起这些,也许当时就已中招。 我冲着羵羊脸上狠狠啐了口血唾,脚步一拐翻了几个空腾翻,毫不费力地将之引到破屋尾端。它来不及收势,一头扎了进来!我顺势朝着头灯位置就是一枪,轰碎了棉絮般的乱发!一阵席卷着木丝碎片的清风冲进破屋,到了陌铃底下迅即化为狂风,一种刺耳的尖叫响彻云霄,所有扁钟开始波涛般地摆动!这股声浪将丽姬娅的长发切碎,它已知自己中计!羵羊发出踩老鼠的哀嚎声,探出阴爪拼命劈砍,一时间被斩断麻绳的铃铛,如雨点般坠落! 然而,这还不是最糟的,更大的绝杀正在等着它。正因我心头有着陌铃的印象,知道它是用来发出噪音的,既然此屋是决战之地,我何不将它当作返生铃,结成黑涡局给自己多份保险呢?继镇魂曲般的铃音响起,羵羊大惊失色,开始往来路飞窜,打算逃回壁墙苟延残喘。我岂肯放虎归山,最致命的一刻还远未来到,这场饕餮大餐注定要喂它吃完! 想着我伸出脚踝勾翻老妖,拧住它长发开始倒拖,不论羵羊朝我两腿砍出多少刀,我吃着痛也非要拉它到阴九局正中。这又是为什么呢?因为老子自称智谋广远,早就练成了走一步看三步的习惯。线绳看似黑涡局实则却不是,而是另一种比之更恶心的阴局,赫彼奈战吼! 这套阴招是当初在不死鸟工厂时,小老汉临时设计出来的,因要在短时间内布置停当,留在破楼上的我们,集体参与了进来。赫彼奈战吼是套怎样的原理呢?博尔顿是这么解释的。音窐原则上无法成为困住半妖或尸魂的利器,它只能作为辅助安插进其他蛮音类的妖法中。但这个名称都是临时想出的邪阵,恶心就恶心在于,不论对方主动还是被动,只要打破黑涡局便促生音窐成型。因此只要它忍受不住去破坏陌铃,便已经中招。 而我也知道等待着自己幽灵体质的,会是何种代价,那就是抱着它同归于尽!很快我便感觉到万箭穿心,浑身冒起冲天白烟。羵羊见自己死就在眼前,也开始拼老命了!它左挣右突不济事,便再度将自己化为血蝙蝠逃窜,但那样的细小之物纷纷成了气球,如泡沫般成片炸开,随着轰隆一声巨响,整座破屋剧烈晃动起来,如同一面镜子裂成碎屑!这最终一道心枷方镜,终被老妖自毁长城! 我随着这股难以言喻的怪风被拍出八丈远,当睁开眼睛便瞧见一张泪眼朦胧俏丽的脸,她的热吻如雨点般落在脸上,同时发烫的胳臂紧紧环抱着我脑袋。再看向自己,此刻正摔在五楼的脚手架连接木板上,被斩断的小臂完好无损,只是浑身布满獠牙般的血口。 “对不起,besson,我并不是故作冷漠,非要惹你生气。其实,我深知自己出现,你只要去追索将必然迎来死亡。所以才要将你遗忘,或是让你对我深恶痛绝,数十年来的煎熬滋味,我再也不想领略!但是,我做不到啊,我实在是毫无办法。我原以为自己与众不同,其实我只是一个无所依存的人。”她抹去泪滴,将脸与我贴在一起,问:“这是怎么办到的?” “很简单,反正它要吞了我,不如给老妖体内安下个定时炸弹!”我拧了下她的犀牛小翘鼻,笑道:“其实我早就察觉出有异,为何丽姬娅最早攻击的是提灯丧妇呢?那样的话,你们还费尽心力抛出我这个人饵干嘛使的?因此深不可测的我只是将计就计罢了。” “好了,破镜重圆这种事,先搁置一旁!你见到的不全是虚像,羵羊在搞偷袭时,嫌我们碍眼轰出镜壁,所以该挨的刀,一件没拉都发生过!这里终究是它的主场,老妖没那么容易湮灭!”背后传来露娜的喝斥,她伸手将我们扶起,指着楼廊的另一端,道:“你捣烂的只是它方镜的一环,这整座破楼依旧在它掌握中。看,那只劣畜依旧生龙活虎,正怀着冲天怨怒,期盼着将我们碎尸万段呢!这次不用找,它自己现身了。所以,挥舞战刀迎刃而上吧!” 果不其然,五十米开外,楼道断层的另一侧,正是适才的丽姬娅,它遍体血污,像只落汤鸡般半蹲在地。它已被彻底激怒,不再带着固有的戏谑阴笑,而是咬牙切齿,铜黄色的指甲狠扣楼板,划拉出道道爪印。空气中漫起不知哪来的棉絮,擦着脸便化成灰末。 不论羵羊还是我们,都知道这是打破第一方镜回归涡地的决斗。早已放弃了幻想,打起十分精神,做好了准备! 丧妇一声爆喝,像只黑蝙蝠扑出。羵羊喜得连连搓手,象道流星迎面而来! 16:09 s chap 60:route du héros(雄路) “千百年来,或者说,自从出现人类这个物种后,被讨论得最多的话题,也是永恒的话题,那就是生与死。活着的人如气贯长虹,死去的人如寒秋瑟叶,而当人死去,他们又究竟去了哪里?离去后的他们为什么没能再回来?他们在这之后又经历了什么?” 一个身着灰色西装的学究,接过主持人的话引,思虑片刻后侃侃而谈,他说:“这是一个哲学问题,而哲学又大多是牵强附会,只为验证自己观点而验证,因此我们还是以科学角度来看待它会比较合理些。严格意义上讲,那些人从未真正死去,而是种坍塌,导致了原有物质解构后,而成了符合它们生存的另一种架构。这些,其实早期的宗教里就有过描写。” “嗯,看来十分有趣,你认为这会是远东地区里时常提及的沦世么?先会去到某个空间,然后出现各种门,或者光斑呢?人选择其一,分门别类又重新回到人间,一切从头开始么?” “那是一种比喻,不代表终点。每个经历濒死体验的人,所获知的感官是截然不同的。有的人会站在流淌的河里,有的会身陷一座庞大的峡谷中,还有的人干脆出现在一辆列车上。而实际,他们都未真正去到死后的净土,仅仅是停留在表层。这个空间叫生死一线天。” “既然人去世都有归途,那么我们的主题,灵魂与幽灵,它们为何停留不走,游戏人间呢?这是怎么形成的?如果这种东西很多,为什么平日里见不到,见到又会吓掉半条命呢?” “那是因为物质不同,所在的空间也不同。细菌的视野就是条直线,除此之外它们见不到;毛毛虫的视觉里只有前后左右,分不清上下;我们的视野被定义叫三维,更高等的生物居住在五维里,你会问那么四维呢?四维是个概念,实际去不到。各种生命所见到的世界截然不同,有些是我们所观测到的球体以及各种形状,而同样的东西,在高等生物眼里是线形的,甚至水滴状的。所以寻常人无法在现实中见到,见不到却不代表不存在。” “那么,你觉得灵魂与幽灵,它们既然被验证存在,又是属于哪种层级的生命?” “这是一个庞杂且难以概全的问题,在半个世纪前你去研究这些,往往会被人诟病是异端邪说,因此需要用举例的方式才能说明。其实,人类是一种特别尴尬的生命体,它比起所有生命初始阶段都要低一个等级。而灵魂说就是最质朴的初始阶段,好比一台电脑刚出厂的原始配置。所以灵魂能跨越长度、广度、以及不同时空,初步具有了五维生物的视野。至于幽灵或者妖魔,表面看很可怕,但它们是十分可怜的东西,甚至远远谈不上是一种形态,而是物质解构后,过渡不完整,或者转化失败的产物。有一种叫做羵羊的东西,就是如此。” 许多年以后,大型电视网上忽然出现了一档节目,叫做嫁接鸿沟。并且雷打不动选在黄金时间档播出,每周一集,最让人感到纳闷的是,它拒绝了所有赞助商,两小时的节目里没有任何插播广告。刚播出时,因这类题材是老生常谈,点击率寥寥无几。但随着时间流逝,逐渐有人发现这档节目的诸多怪现象,于是围观人群越来越多,逐渐形成现象级综艺。 因为嫁接鸿沟的爆火,随后出现一连窜后起之秀,如时光暗面,与彼端的丝线,在另一个世界相见等等。人们始终搞不清的原委,就是节目背后的金主究竟是谁。此刻的我,正坐在沙发上,喝着小酒啃着猪手在看那些正襟危坐的对答,并感到无比好笑,那是因为,这些节目的买断方,全是暗世界与泛世界的知名家族,他们毫不在乎金钱,而是希望普及这些常识,拔高群众们的认知,以至于当猝不及防的事态猛然降临,人们可以有个心理预热。 那你不禁要问,这么做图的是什么?这是因为战争的脚步,已是近在眼前了。它会在何时爆发?以什么形式开始?将席卷进多少条人命,又会让多少家庭湮灭?无人知道。 作为一名骁鸷,通过多年研究,慢慢学懂了该如何来漂游时空线,或者叫踩着星光跳跃,与自己经历过的诸多大战相比,1998年9月10号当晚的孔地亚石峡之战微不足道,但它却是我切身体验到的所有残酷之梦的开始起源,毕生也无法忘怀。由一个简单的点,延伸并扩展,牵涉进无计其数人的悲欢离合,信仰之坍塌,以及各种遗憾,都纠结于此逐步爆发。 远处天际滚雷阵阵,电光火石映亮了埃武拉主教座堂铅青色的穹顶,一场暴雨在即。我走到窗前,望着沉寂的夜色,思绪也随着那暗影之下的叱咤,再度回到了遥远的过去。 碎裂的板箱,在五十米外的楼廊间不断炸开,祸及到边上摞着的油漆桶,将四道墙头染得一片斑斓。身形枯干的丧妇不待羵羊发难,率先开始冲击。她沿途打出飞镰,勾倒本就不稳的板材扶手架,当两具妖躯撞击在一处时,走板已吃不住份量,向着一头倾斜。女招待拧住丽姬娅的头颅,做了个空中侧翻,借力将之蹬了下去,自己跳到了沉重的铜质吊灯上。 与此同时,krys向我挥挥手,自己沿着左侧廊道开始狂奔,试图斜插一杠,再度祭出圣埃尔摩之火将羵羊烧个通透。而我自当不甘人下,往右侧开始迂回,沿途噼噼啪啪射发雾弹,全数击到老妖脚底,蔓腾的狼咬黄雾除了严重干扰视野,更是臭不可闻。见其已是晕头转向,我立即换上盐弹,稳准狠正中丽姬娅额头,老妖的脑袋瞬间暴涨十多倍,像个气球般炸开! 本已捉襟见肘的老妖,被这股糙盐扩散开的气浪,一下子推飞出去,像只葫芦撞断栏杆,滚翻去了四楼。krys正巧跑至楼梯,近水楼台先得月,便往扶手上一跳,顺着冲力滑将下去。我探了探头,她正与羵羊扭打在一处,阴爪深深探入无头腔子里,似乎在狠掏着什么!隔不多久,她猛力将手一抽,几个漂亮的腾空翻跃出圈外,侧身躲进了某扇破门内。 只听得一阵电流的噪音,老妖灰褐色的身子变得通透,一轮风扇大小的光弧挣脱破皮烂肉,将之腹腔烧出个大洞冲脱出来,刚一坠地就像个皮球在楼板上乱滚。头顶传来高喝,我与krys朝两翼急速退开,只见一只沉重无比的五斗橱当空被人推下,一下子将羵羊狠狠压在底下,五楼伸出张血肉模糊的人脸,又随即蹬下两只写字台,一股脑全砸进废墟里。 由这些家具碎片底下,渗出沥青状的黏糊,krys从掩身处探头张望,不由大惊失色,忙冲着我们吹口哨。待到我们下到四楼,她已将瘫倒的板材清理走一部分,压在底下的是一大滩焦糊,盘着花蛇般的肚肠,隐约还能看见碎骨和干皮,显然早已死透。 “你一下把它砸碎,炫彩也等于丢失了!”krys哭丧着脸,朝着丧妇跳脚道:“那么一来,之前所做的一切都白费功夫,你那么急着干掉它干嘛?现在怎么办?” “我哪知道它这么脆弱,”女招待也是手足无措,努力想了一阵,为自己辩解起来:“还有,你至始至终也没说明该如何来提取冠头绒云,这不清不楚的,哪能全赖在我身上。” 看着她们正在激辩,我站在一旁默不作声,虽然也很质疑,但心头所想的却是另一回事。目前的情形,与当初吕库古阴宅的臧品室大战碎骨骷髅太像了,对方的实力被高估,实际并没想象中那么厉害,弗拉维斯大妹自己也知这一点,所以它采取了十分谨慎的手法,那就是完全消匿自己行踪,等待最有利时机才挥舞长鞭,给予我等致命一击。 这座遭雷劈的破楼虽小妖风大,池浅猫腻多,给人感官与之很像。丧妇是近战精英,攻防得体并且刀刀狠辣,堪称可以与羵羊打个平手;而krys稍逊一筹,她的走位都是根据大范围圣火轮滚作补助,并给与对方无尽的骚扰,堪称是个合格的中程选手;剩下的我,实战比起krys弱些,但诡计多端,虽没有她的真空血爆防身,但并不参加一线肉搏,可以依靠远程补枪填补缺陷。如此一来,三者演练顺手,配合默契,不论怎么看,羵羊都屈居绝对劣势。那么,它以何种勇气来只身犯险?反倒暴露弱项来相抗我们的强势? 丽姬娅没有碎骨骷髅需要保护金匣那样不得不出击,它完全可以等待时机突然偷袭,如果不是被打坏了脑子,那就必然包藏祸心,它绝没那么蛮勇无谋,否则我便能听见敲破方镜时的玻璃碎裂声。一切都指明,它耍了套障目术,用别的东西替代了自己,随后跑了。 丧妇与krys争了几句,终究觉得冲动的人是自己,开始帮手她一起清理,当抬走几片稍大的板材,底下便冒出个压烂的颅骨,混杂在肚肠中央。当见到这件东西,我已感到万分不妙,忙高声大喝伸手去拖krys,露娜睁着一对困惑的血窟窿,吼叫着问我这是怎么了? 我刚想说明,稠厚膏浆间猛地刺出一道长达三丈的火山曜石刀锋,丧妇尤避不及,被它连人带楼廊砍成两段,伴着长长的獠吼,一头砸向底楼,将横七竖八的走道围栏悉数撞断,最终掉落在电梯走廊中段,腐烂地板被砸出个大洞,消失在视野之外! “我一直就觉得不对劲,围剿显得实在太顺利了!”我扭着krys的腕子疾速狂奔,道。 这道障眼法,羵羊所抛出的替死鬼,就是它在涡地所吞噬的阴胄,那东西被它吃下肚后就成了俘虏,每当遇见绝杀时,就会被吐了出来抵挡一阵,而自己掩藏在残秽底下,伺机由他处蹿出,再一剑封喉。 “对我来说,太遥远了!我早记不清那许多细节!”krys听我提起吕库古阴宅的臧品室,恼怒地叫道:“你别再让我猜谜!直接说重点?提灯丧妇倒下后就剩咱们了!” “我想说的是,这只羵羊狡诈多端,它对战局知己知彼,所以始终在做着剪除或分化我们的布局。阴胄被它吞了几只,我也记不清了,也许一只也许几只。但丽姬娅肯定会继续利用它们,来替自己挡枪。所以这家伙最低限度,还会再搞一次阴袭,干掉你我之中的一人。只有那样,力量才能持平!”我牵着krys的手,在走板间无序乱窜,任由那只东西跟在背后尾随,这是必要的战术调整,以退为进。这样跑着跑着,很快我们又绕回五楼,来到了英格拉姆的破屋前,这时我松开她,叫道:“所以,我们不能被它牵着鼻子走,而要它按我们的来,如此才能彻底粉碎它的图谋!现在,你我开始往两个方向岔开,让它追无可追!” krys急忙应了声好,转身朝着羵羊冲去,这番操作将我打蒙当场。难道她将含意听岔了?刚想去拖已来不及,眨眼间她像阵旋风般冲上走板。我只得原地站下,抬手举枪瞄准羵羊头颅,可这傻妞偏偏与我同一直线,视线全被她的肩膀给拦下。眼见她即将与老妖撞上,我再不犹豫,急速射发三弹,枪枪命中老妖额心,一时间冲天的盐雾蔓起,将这两条身影吞没。只听得轰隆一声,有个重物当空跃下,转向四楼扑去。那是krys,她怨怒地扫了我一眼,在空中接连两个空腾翻,重新跳回板材碎烂一地的原处。 “嗐!你到底听没听见我说的话?”我冲着底下大声疾呼,不见任何回应,便又探了探头。她不知究竟在忙乎什么,人又往墙角一窜,跑进了板材背后的角落里。 “顾好你自己吧,我不需要你的保护!”她潦草地应了句,继续蹲在那里扒拉朽木,然后昂起脑袋寻找我的位置。这不看不打紧,krys的柳眉立即拧成一团,她不由失声惊叫起来:“你傻站着干嘛?听不懂我的话么?该担心的人是你!你的背后,门啊!” 我朝她点点头,索性合上眼来,自打被她拖入恶魇后,担惊受怕一刻也没停歇,也该让这傻妞体验体验了。krys这么做是有预谋的,不然整套动作无法完成得那么连贯,而在她跳回四楼后,羵羊并不去捞她,反倒迎着我脚步稳健地冲来。如果解释为移动目标难捕,固定目标容易对付,也在常理。但是,我却不那么认为,而是敏锐地察觉到,这又是场豪赌! 对于羵羊而言,我始终是个麻烦,不论它还有多少手段没有显露,都极难威胁到我这个远程。因此它若想拿下所有人,除掉我才是首要。之所以挑选在这个位置停留,本也在我的韬略之中,因为正有道可疑的破门横在自己背后。想将对手钳制得死死,就必然会采取虚实结合,这招在雾龙牙岛的小公馆三楼已上演过了。想到此我猛然转身,狠命掷出尖椒泡! 伴随着长长戈音,脆弱的玻璃壁撞碎,压缩气体炸开,我受到这股巨大的冲击力轰击,像颗炮弹般撞向羵羊。老妖见状,欢喜地发出一连串踩老鼠的怪叫,果然探出阴爪开始捞人。我早已抡圆了胳臂,将一颗雾弹掷向它面门。待到浓烟大起躯体交错后,我将身一横抱住它腰肢,双腿在其膝头猛蹬,一个花式大背包将之甩将出去,砸进了正在腾起的蘑菇云中! 放眼去看,果不出我所料,炫目白光下,除了老妖外另有条狂舞的黑影,那正是它布在暗处的阴胄。俩妖正纠缠在一起,这就叫作茧自缚,自取其辱。 “刚才我以为你就要完蛋了!”面色煞白的krys在底下冲着我挥手,道:“你先下来!” 我顺手兜住晃荡的电线,稳稳跃下,只见她正在忙着穿鞋,敢情适才那番冒险,是为了捞回遗落的此物。对于这东西我始终很好奇,记得头一次夜闯孔地亚,krys找见的是左脚,而在镇魂挽歌被寄走魂时,脚上穿的却是右鞋,说到底,这对做工精美的高跟鞋究竟是什么? “一种必不可少的礼赞!现在没空细说,它们袭来了!我来应付阴胄,疯婆子交给你,始终保持运动,让它时刻不得歇息。”krys尽力将我一推,示意我俩再次分道。 低配版雷鸟炸开的白光亮了不到二十秒,随着光屑流逝焚烧殆尽,两只妖物打楼廊屋檐下露出脑袋,开始沿着两侧呼啸着包抄而来。krys象个高台跳水运动员般跃下三楼,我则选择往五楼去,竭力拉远我俩的距离。羵羊与阴胄似乎也做了分工,它们随即错开,追赶着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就这样,我完成了傻妞的嘱咐,成功诱引丽姬娅开始入套。 如果换成我是它,哪怕多跑点路,也应该选择去追krys而不是我,老妖不止一次吃骗上当,居然不懂吃一堑长一智。人只要不被一下子击倒,与厉害自己很多的对手周旋久了,就会慢慢适应这种烈度的冲击,反倒是阴胄,对我来说概念性不强。趁着它正在楼层间穿梭,我将五楼每扇破门全部拉直,布下了一系列阴暗勾当,就等着它往里钻。很快羵羊打楼梯口冒出头来,见我正在朽木间穿梭,开始了追击。当穿透其中一块门板,只听得枪声响起,又一团蘑菇云升起,它大吃一惊,拼命往后退却,很快又挨上第二块门板,堕魂斩也被炸开。 就这样,丽姬娅连我的边都还没摸着,自己已被炸得千疮百孔,哪怕它是钢浇铁铸,也扛不住连番中招,伴随喀嚓一声,它再度中了一个尖椒泡,半颗脑袋被轰成血泥。羵羊显得又气又恼却毫无办法,我站在远处继续嘲讽它,将所能想到的所有脏字都吐了一遍。它见讨不到便宜,便将头一扭,舍了我去扑krys,这着棋我却未曾料到,本以为它挨了顿胖揍,死活要宰了我泄愤,结果却那么没骨气。这样的话,被将的人立即成了我。 “我记得她俩都说过破楼才是心枷方镜,换言之老妖的本身,其实就是个主场!”眼见局面又开始倾斜,我猛然悟出一个道理。既然这里是丽姬娅炮制出来的战场,那么它出没无常也在情理中,因为其本身就是颗无限作弊的骰子。我何必非与它对垒,只需缠住它手脚,自然事半功倍。想到此我飞身跃下,如厉鬼般追击着这只厉鬼。 当扑到老妖背上,就感觉像踩着块飞毯,这东西全没料到我会将它当作鼯鼠,开始朝着四周廊柱拼死狠撞,打算将我这个不付费的乘客颠下楼。正在竭力扭打中,余光散瞳下瞧见一人正在爬楼,那是气喘吁吁的krys。我慌忙丢开老妖稳稳跃上楼板,挡在了她面前。 “那只阴胄呢?”我探头往楼道探了探,并不见有谁在追她,问:“你瞎跑什么?” “已经被干掉了,你让我喘口气。”她指了指被染得漆黑的麻布裙,半跪在地不住呻吟,道:“我担心你一味发狠,万一破了它的命门,那便万事皆休。所以,所以才上来看看。” 羵羊见自己布下的双杀破产,自不甘心,在半空中嘶吼一声,化为无数血蝙蝠窜走。趁着这个空档,我一把托起精疲力竭的krys,边走边问:“你一直知道它的命门在哪,是不是?” “是,但我绝不会告诉你俩,人心隔肚皮,你和丧妇若是知道后,谁知会干出什么来,所以你就死了心吧!”她奋力推开我,踉踉跄跄朝前走了几步,忽然口中蜚髓如泉涌般喷薄,整个人再也支持不住跌倒在地。我上前掀开麻裙,不仅感到阵阵恶心,她的小腹已被切开,肚肠翻在体外,一种大小如拳头般的囊肿挤在伤口处,正在不断往体内渗透。 “你别再固执己见,我们出现在此的原因,就是为了帮你。结果你倒好,明明知道该如何一招制敌,却不停在绕圈子,始终不肯言明。”虽然我不想吼她,但再也忍不下去,高声大叫道:“你若是死了,我就等于一下子少了两个亲人,就算行行好,让我来帮你。” “我何尝不知,你可知心头憋着秘密无法宣泄,会多痛苦?当年你完全可以放下负担,将人油烛台交给列支丹或通天塔,为何执意跳海呢?你不也是因为放不下dixie么?”她眼睛一热,泪珠伴着血污淌下,道:“悠长岁月中,一切都会改变,你很幸运不必去看见那些。” 羵羊岂肯容我们对答,随着一阵腥风出现在她的身后,举起那把剔骨刀当头斩下。见状我惊出浑身冷汗,忙伸手去拖,krys却将头一偏躲过刀锋,滚爬到我脚下。我收不住冲力,将老妖扑倒在地。丽姬娅恨我至极,在接触地板的一极瞬,再度化为三丈高的火山曜石,打算将我刺个透心凉。趁老妖未完全化形,我一把擒住它枯发,只听见噗嗤一声,尖锐的刀刃将这颗头颅生生斩落,它瞪着颗幽蓝眼珠,从我手中滑脱,直直砸向底楼,摔成了一滩稀糊。 于是这具咕嘟嘟往外喷血的腔子,就成了人肉沙包,我将所有的愤懑和哀伤化为钵盂般的老拳,统统发泄在它身上。krys缩成一团,紧紧贴在围栏前,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一切,已被我的暴行吓傻,甚至都忘了自己上来的目的,是为了阻挡我破老妖命门。 承受了百多十记铁拳的丽姬娅,再也支撑不住,像段老木头般轰然倒下,不知是死是活。可就在身躯扑进尘灰的同时,三米外又凝聚起一团透着暗红的油腻,猛地站立在krys面前! 这只东西,便是在印刷间被我粉碎的黑袍羵羊,此刻的它已差不多修复完身躯,穿戴起一身古怪的紫色连帽小披风,正暗自得意冲着krys狞笑!我一个鲤鱼打挺打算上前援手,却被身下未死透的老妖死死缠住,动弹不了半分。 “完了,这回真的万事皆休!”当见到老妖横刀立马,我沉重地合上眼,人顿觉虚脱。 然而,耳畔却未传来骨断筋连,相反唱响了krys的天籁之音。这是怎么回事?我浑身一激灵,不由睁开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见到的那幕。适才还半死不活的傻妞,此刻变得虎虎生风,铅青色眸子布满血丝,口中蜚髓迎风飞扬,活像打了鸡血,正与黑袍羵羊厮打在一处。她盘起自己的肠子当绳索甩,套住老妖拖到面前,血盆大口一下裂到了耳根,变得极度狰狞,朝着对方脑袋狠狠噬去。那东西原以为对手已是濒临死亡,哪知却中了套,眼见脑袋转瞬间被啃去半颗,下巴至腹腔一线开始急速鼓起,如同蛤蟆般鼓起个巨大的泡囊! 黑袍羵羊大口洞开,一股墨绿色气雾喷薄而出,顿时就像揭开了陈年粪池,比起任何恶臭还要臭上百倍的气味扑面而来。这股味道,即便在未来见识了金光党的蜃蠡术,我依旧毕生难忘,两者相比它更胜一筹,人只消闻到些许,就被熏到头脑空白,意识荡尽。我尚且如此,krys又哪能受得了?她本就是天性爱美的大妞,被兜头喷了个正着,早已是头昏眼花。 黑暗中寒光一闪,这东西如闪电般挣开肚肠束缚,窜到了我跟前,半侧身子正滴滴答答的淌着殷红蜚髓。在其身后的地上,滚着正在抽搐的胳臂和小腿,krys半个身子已被卸下!她侧转过脸,嘴巴张了张,整个人从朽烂的围栏摔将出去,随即传来一连串令人心碎的杂音! 与此同时,我也挣脱了身下丽姬娅的束缚,立即窜到跟前往下观望,电梯间腾起好几米高的灰尘遮蔽视线,krys已不见踪影,许是一头砸进那口深不可测的大窟窿内,沿途横七竖八的走板和脚手架上,沾满了她的蜚髓。 黑袍羵羊一甩枯发,露出它那颗残缺不全的怪头,眼中莹莹发光,冲我露齿一笑。它显得无比得意,无暇趁机阴袭,而是看着我绝望地大叫,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阴谋终于得逞,三名对手也只剩下一个,自我感觉非常良好,是不是那样?”我缓缓站起身,沉重地搓揉了一把脸,猛地放下手唾骂道:“我不知你什么来路,也许是格兰特,也许是英格拉姆,反正随便哪个好了,都不重要。我难以理解,你这只老穷逼究竟有什么可乐的,当鬼当到你这种份上,尸骨没人收殓,世上无人记得你,居然还能那么开怀!你以为你拿定我了?很好,丫尽管放马过来,我让你看看究竟谁才是最难啃的硬骨头!” 你认为我被它气昏了头?虽然有些但不完全是。论拳脚功夫,我承认确实比不上丧妇和krys,但我有一项优势远胜过她俩,那就是特别抗打!两个女流只消挨上重拳轰炸,就会立即丧失战斗力,而我却是从无数血战中被锻炼出来。说狠话我数第一,但不代表会被愤怒驾驭,我始终在想的,就是现在的幽灵体质,当真如人类那么脆弱吗?这点很难苟同。 以常人来看,像这么大的出血量,早就休克了。即便没倒下,也会逐渐感觉不到身躯的存在,力量慢慢消失,到最后连拢起拳头也办不到。这种体验,只有经历过吕库古阴宅的破窑之战才能体会。而今,我却感觉不到一丝精神萎靡,人相反因暴怒而变得热血沸腾,这点是极其反常的。krys仍隐瞒了许多,这在她看来是必要的。女人有直觉男人也有,我的直觉是她和丧妇不会那么轻易死去,我必须打倒眼前两妖,唯有如此才能将她们带回人间。 以表面局势看,比起之前险恶了许多,我必须应付两只羵羊。但它们同样身背重创,支离破碎,早已不是最初时的气盛。更何况现实容易给人一种假象,我们已被出局二人,只剩下最后一个,不论怎么看,赢面都是稳稳的。因此,轻敌之心会占据上风。 对我来说,它们全是手下败将,一只无助的羵羊再加上另一只无能的羵羊,这就是事实。 我的人生经历中,没有像林锐少年时拉斐那种朋友,可以言传身教,悉心指点。一切全靠自己摸索,以血的代价来磨砺自己。从跻身马林巴科福利院起,这种困局时常能遇到,只因我的孤傲个性。别人家小破孩踏入陌生环境,首先会为自己找个靠山,或委身在别人已成型的团伙中当个马仔,来保全自己。而我偏不,本质里我根本瞧不起这些渣滓,所以始终孤单一人。只要陷入围攻,就会以退为进,设法解除对方人数优势,逐一图之。 听着连绵不绝的谩骂,黑袍羵羊终于无法忍受,将身扑出。我早已将一条腿移上走板,开始踏上半空的险途。老妖只道我预备逃了,开始步步紧逼,而丽姬娅身负重伤,依旧半卧在地爬不起身,这正是我所乐见的。如果等它们缓过劲来,一前一后夹攻,双拳不敌四手。 我不停往后掷泡并加快步伐,逐渐将其引得越来越远。当见到我背包逐渐瘪了下去,黑袍羵羊不再一味闪避,开始迎着阴削狂奔而来。唐顿印刷间一战,我将整只尖椒泡塞入它口中被踹爆,即便那样也没将之炸死,那时我便已领悟到,在别人绝对主场的环境下,需要调整思路,找出其他办它的方式。这个办法此刻已在脑海中成型,但终究管不管用仍不好说。 我在原地掏出短刀站稳,等待它狂飙般的扑杀,想要有一番试炼的同时,我也得做好尝试失败的准备,所以必须给自己定下个严苛的前提,那就是能否挨上它的三板斧。人若能扛得过去固然最好,抗不住则要另起炉灶。转瞬间,老妖伴着腥风杀到面前,阴爪照准脖颈劈头扫来,我偏了偏,任由铜黄色的指甲撕破皮肉,随后用脑袋和肩胛擒下,朝着这东西腹腔乱捅一气。黑袍羵羊吃不吃痛我不知道,总之它将脑袋扭了180度,肘关节倒转,朝着后腰子抓来。我应了声好侧身避开,伸出左右胳臂夹在腋下,然后胯关节扭摆,腾空窜起半人多高,两条腿死死卡住对方咽喉,借助惯性将它狠狠一个大背包,这就是巴西擒拿术。 接连两番都讨不到实际便宜,它开始玩阴招,不时幻化成血蝙蝠,在周身乱舞,瞧见破绽便凝聚,主攻方向仍是上中下三路。我早料到此招,在脚踝绑着两只玻璃泡,它只要袭破就得挨一次炸,因此开始与我角力起来。一对阴爪抡得呼呼作响,左一个假动作右一记虚招,幽蓝怪眼始终盯着我裸露的脖根。我知它将要一剑封喉,偷偷解开背囊,借着格挡拉开包链,等羵羊全力扑出时,冷不防地兜头罩去,将它整颗脑袋困在包里! 于是,我将身边所能找见的各种武器连番招呼它,榔头、短刀、蓄电池、甚至是拌水泥的洗脚盆,一顿拳打脚踢背包内像开了烟花铺,各种恶臭的、辣眼的、呛人的气雾,伴随着电光火石弥散开来,老妖见事情急了,脖子到小腹一线又开始鼓成泡囊,打算故技重施! 我发一声怪叫,立即窜上走板,快速窜回丽姬娅身旁,这鬼东西已撑起半个身子,我再度将它踹倒,随后发着狠劲给它一顿狂轰滥炸。就这样,我来回周旋于两妖之间,只要与黑袍纠缠累了,就跑回原地在母畜牲身上发泄,周而复始,循环往复。然而拳脚无眼,我虽赚足便宜,但也渐渐气力不接,浑身蜚髓喷溅,几成一个血人。黑袍挣脱背囊后,开始采取贴靠战术,逐渐将我逼回楼廊,然后趁着我的双腿被丽姬娅缠住,张开血盆大口直冲上来! 我心头一阵狂喜,苍天有眼,两只畜生终于掉入了我苦心经营的陷阱。忙拧住丽姬娅肩胛,一个凌空侧身翻跃到它背后,死命一踹将之猛踢出去!黑袍不曾料想,一开口吐出墨绿色油腻稠厚的烟雾,将丽姬娅喷了个灰头土脸,而丽姬娅已辨不清东南西北,忙将自己再度化为火山曜石利刃。 只见半空中划过一道暗红寒光,犬牙状的刀片正中黑袍,又一颗面目可憎的脑袋直坠谷底,砸成了一堆肉泥! 至此,阴谋全部达成,两妖全都成了冒血的无头怪尸,胜利的天平开始往我这头倾斜! “铃铃铃,铃铃铃”深邃的楼廊深处,传来急促的铃音,似乎正催着我接听。 15:55 s chap 61:clameyr(后弥下嚣) 清脆、单调的电话铃声,在被午后阳光照耀斑驳的廊道内久久回荡,令我不仅怀疑人生。这里是哪?羵羊们恶魇的生息之地,没有任何活人能跑来这里,那么,这则电话又究竟是谁打来的?它会不会是一个等我入套的陷阱呢? 两只鲜血淋漓的羵羊仍逗留在几十步外,如无头苍蝇般乱扑。当摸清老妖们本身就是主场这一原理,我施展出盾与矛的诡计,让它们彼此砍杀,如此才斩去了两妖脑袋。此刻它们已辨不出敌人身在何方,一时间自顾不暇,不太可能会分出多余精力来给我下绊子。 电话铃声飘渺且行踪不定,似乎急着催人去接听。我沉下心来,努力辨别声源,久而久之觉出,它正是由英格拉姆那间肮脏阁楼里传响的。带着这份对未知的好奇及冲动,我搬起朽败木梯架上楼板,开始往上攀爬,当手指触到破门,它吱吱嘎嘎自己开了。 眼前的一幕,将我打懵在当场。适才仍是空荡荡的破屋,仅仅只相隔了十分钟上下,此刻已被各种家具填满,又成了个残破且杂乱的陋室。各种木桌板床的摆位令人很是眼熟,那是魔魇里我到过的地方,英格拉姆的住所。这不,原本摆放纸条的扁平玻璃皿就在桌上,破了洞的脏袜子摞在藤筐内,甚至连那件洗得发白的土黄色牛仔衣也挂在椅背上。 此地正是平头男人的家,只是不知处在哪个时期里,它既可以是过去也可能是未来。 不过我爬梯上楼的原因,并非为了偷他的存折,而要找出这间屋里哪有电话。可环顾四周一圈后,我惊异地发现,英格拉姆可谓是个贫苦落魄的家伙,除了有个烤面包机外,任何电器都寻不到,并且整座屋企照明灯具,所驳入的线路是接在别人家的火表上,存在着重大偷电嫌疑,这样的人家里怎会安装电话呢?然而,铃声依旧响个不停,我只得免费当起这个懒汉的家政工,在阁楼四下乱走,顺手将脏衣裤收拢,最终视线凝聚在一只纸箱内。 当拨开各种老旧杂志后,我终于找见了那部呱噪的机子。不过,这当真能用来接听吗?我对此很质疑。那是因为,发出噪音的玩意儿,其实是个储蓄罐,正常大小的塑料玩具电话,正是这东西在吵闹不休。我记得不久前送去同感会的老钱家物品,军医就曾说他们找到过,只是图片未及上传,不知这部电话是否就是发现之物。 我怀揣着绝大疑问抓起听筒凑近耳畔,戏谑地道了声喂,然后等待着奇迹发生。 “诶?什么事要费那么久功夫?”不久之后,对面传来个焦躁的声音,他带着怒意喝斥起来,问:“不是让你出石峡么?你又回来做什么?算了,你和露娜现在究竟是个什么状况?” 打来电话之人,实在是超乎我的想像,他竟然是魂镰尤比西奥。据这老小子声称,他们脱困出来后,第一眼瞧见的就是我与丧妇浑身僵硬地躺尸在泥地间,因此料定我俩也遭受同等厄运,被陷入了妖龙卷或者羵羊的恶魇里去了。此刻他们所有人都围在我们的躯壳前。 “那么,”我使劲咽了咽口水,又不失含蓄地问:“你们有否斩获?或仅仅是逃了出来?” “手到擒来,那颗炫彩已深深烙印在我的体内,蛇胚种下了!”不过,对面的魂镰并无喜悦之情,他打断我的提问,叫道:“现在离零点还剩八分钟,我们必须得趁着宁息之刻离开涡地。上次在阴蚀道场,侦探只教了我结尸呓些许皮毛,我只能靠着它来追索你等的素魂,大概就是如此。因而究竟能保持对话多久,你能接收到多少,我并无信心。” 结尸呓,是不久前南卡绿城大战时,老戴为辨清敌人是谁,在泰尔沙洲银行的金库前临时教懂了他,由于时间仓促,尤比西奥只习得些基础,他能驳入恶魇找寻到我,已是超常发挥了。在羵羊的梦境里,一切能传声的东西,都可能是潜在的对讲机,如塑料玩具,窨井管道,或纸杯电话。但能保持通话的大前提是,未被老妖察觉,它随时都能切断这等单薄伎俩。 “等等,我再多问一句,你说你们剪灭了其中一头羵羊,那它是格兰特还是丽姬娅?”闻讯我暗暗吃惊,不由抓紧听筒,问:“要真如此,那我为何在同时对付两只羵羊呢?” “是男鬼!已经神形俱灭,哪怕骸骨难以焚礼,它也无法继续为妖了!你们在干的事,我怎会知道?再说兔子也没教我学过闪轮。”魂镰不待我问完,便大声叫道:“至于细节,等彻底安全后再详谈吧。废话少说,你们赶紧给我退出来,出去的路要靠鵷鶵寻找。” “那截像雪茄般的东西,不就在我躯壳的怀里揣着么?你自己掏将出来,不就能等来捕梦者的回应,立即找到出路了吗?”我边听边在身上翻找,时隔不久便摸到了鵷鶵,见状我不由迷茫起来,难不成它一块被我带进恶魇里,以至于此物在现实中失了踪影么? “这么说也没什么问题,不过你要先知道它的原理。鵷鶵是捕梦之手特制的瑟,它不是随便找块老木头削几刀雕出来的,而是一种绦虫卵鞘,并透过繁琐的活礼,用杀生的方式浇注鹳鸟鲜血去凝结肠线,因此具有灵性。瑟固然在你身上,但底下的闭孔被填堵了,换句话说,它的另一半与你同样沦陷在异世界里。若你们不立即退出来,所有人都离不开涡地,说得够明白了吧!” “可咱们不知该如何退出来,是延循你的方式,宰了羵羊自然产生的结果呢?还是有其他的途径?”我哀叹一声,说:“我也知道你们很心焦,但小苍兰是知道老妖命门这件事,可她担忧我们获悉不愿分享,因此,哪怕自己被砍成两截,也无法从她嘴里撬出半个字。” “雷音瓮女魔么?你和露娜已找到了科西塔小姐了?那她现在是不是正与你俩待在一起呢?”尤比西奥大吃一惊,连珠炮般发问,道:“怎么回事?这就更解释不通了!算了,先别去管杂七杂八的琐事,逃出恶魇的方式其实很简单,” 恰在此时,我的耳道感触一阵剧痛,尤比西奥的话音戛然而止,再没下文了。右眼余光散瞳中,瞧见我的半颗脑袋伴着冲天蜚髓,飞扬在空中,充血的左眼正瞪着右眼,显得万分茫然!中招了,虽不知这是怎么发生的,但我已遭了别人暗算,脑袋被破成了两瓣! 受到猛然而至的猝痛冲击,塑料玩具电话脱手掉落在地,发出连串的钝音。当听筒停止滚动后,数股不明来历的,稠厚如沥青的黑色油腻,开始缓缓地打话筒中渗了出来,一接触地面,立即将板材染得无比漆黑! 适才是什么偷袭了我?那家伙是如何做到悄无声息靠得那么近?以至于被削去半颗头颅时我仍一无所知呢?无数的谜面串行在血肉模糊的脑海中。很快,我便悟出了原委。能够穿墙入壁的,只会是一种东西,它就是阴胄。之前虽然与krys做了分工,但她时刻挂念着我暴力输出,好巧不巧将丽姬娅宰了,故而丢开纠缠的对手,急着上楼设法阻挠我,寄身于她的小苍兰本就是满口谎言,任何一个字都不足以取信,想来必然就是这样。 想到此我不由怒火中烧,这个驴队友太不靠谱了,我等拼死一战是为了保全她,而小傻妞却时时刻刻都在提防着我和提灯丧妇,为了她所谓的宏图大志。然而,当血色视野扫见陋室墙角的一片阴影后,我方才辩出自己又是误判,真正搞突然袭击的压根不是阴胄。 这块墙角位置的深处,不知为何显得尤其灰暗,外加阴气大盛,令它变得难以窥透。墨绿色的底子里,隐约扶墙站着个身影,而当它慢慢昂起脑袋,我不由看得目瞪口呆。这是因为此物既不是黑袍老妖,也不是丽姬娅,而是个有头有腿完整的人形,并周身保持的很洁净。它睁着一对人畜无害的呆滞大眼,脸上带着古怪笑容,正木然地望着我。 “英格拉姆?”我扶着疼痛欲裂的半颗脑袋,失声大叫道:“你不是痛恨背叛自己与肖搞在一起的蒙太古么?为何不找它们拼命,反来偷袭我?你我的目的理应是一致的才对!” 而这个古怪至极的平头男,却像支标枪般站得笔直,一言不发。它显得全无敌意,又浑身散发出无比的威慑力,我人往哪它就立即追上沿途阻挡,似乎不愿我离开此地。此妖的移动方式十分奇特,它就像团空气,腿脚纹丝不动却能任意挪位,并且每个假动作都会被其轻易识破。每当我逢见空隙想窜走,就会被劲气推回原地,而当回过神来,它已迎面而站。 来回争执过数次后,我觉出它既不是羵羊也不是阴胄,而是另一种更高深的东西。英格拉姆已在某片荒芜的沼泽湖里自绝身亡了,那么它为何会出现在恶魇里?难不成这家伙神魂俱散后,依旧惦记着老情人丽姬娅?仍觉得强扭的瓜势必会更甜吗?五零年代的老货们在想些什么,要我这种七零年代中才降生的人去理解,简直比起登月还困难。 虽然厘不清它意欲何为,但我大概知道了它的用心。英格拉姆无意与我交手,它心中存在着原始恐惧,那就是担忧我会作出任何不利于丽姬娅的事,故而要将人困死在此。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外加我早已是重伤负身,即便有心也很难同时对抗三只巨妖,由此我想到了谈判,必须让其知道,自己并不是胸怀野望之人,而仅仅想要带自己伙伴离去。 “你好歹放个屁也行,光用一对死鱼眼盯着看,对你对我都没有好处。”我欠了欠身,用近乎于哀求的口吻说道:“好了,我全都摊牌了,你要么退走要么就开干,随你开心好了!” 哪知这个平头男人,听完我叙述原委后,竟然将嘴角勾起,莫名其妙地笑起来。那种表情虽显得很轻松,却令人感到着实狰狞。见a计划说服教育不成,我只得祭出b计划,快速将身一转,迎着近在咫尺的天窗狂奔,打算撞破朽烂板墙跃下楼去。 随着我的身姿移动,英格拉姆立即有了反应,它旋风般窜将上来,再度将去路拦下。我素来提倡没有机会创造机会,走一步想三步,已在心中运筹帷幄停当。第一个心枷方镜里,我在它身上试过各种枪弹,但它们就像被拍进棉花堆里,丝毫风浪都不起。有一件东西我还没来得及去试,那就是玻璃泡,这种遇神屠神遇鬼灭鬼的大杀器也许能办得了它。 倘若心存侥幸,将所有希望寄托在一棵树上吊死,显然不符合我的个性。既打算发难,就要做好预演失败的准备,自然,后手必不可少。多年后我躺在床头,默默吸着烟,当回想起这场苦战,仍为曾经的自己暗暗吃惊。那是因为,第二手准备的实质就是毫无准备,我将运气全赌在任由意识的喷张上。有一位匆匆相识对话没超过三句的大汉,带给我这份奇思妙想。他就是圣维塔莱里的戴尔,他的一番无心快语。 说起这个强健的摩尔人,带给我第一印象就是作战骁勇,其次是他壮绝的转瞬即逝。我与林锐曾见证了他生命最后一刻,为保全众人慷慨赴死的决然。当然这些不重要,也不是我想谈他的主题。也许林锐早已不记得最初的相识,那是在他自我介绍时。圣维塔莱的六名勇士,每个都拥有谐号,有的叫屠龙者,有的叫崩坏者,还有的叫落难者。只有这个家伙的谐号最奇特,唤作无式者。当被问起为何给自己取这么个绰号,扎比。戴尔说这是因为自己没有拿得出手的绝活,他的特点是临场发挥,听凭肉体作出反应,故而取名叫无式。 当人被逼到绝路,或是即将迎来当头棒喝时,会感受到几秒钟变得极其漫长。在短暂的一瞬间,人脑海中会产生一千几百种对策,并奇迹般的选择出最适合自己的招数应对危机。用科学来解释,那就是肉体不甘死亡,而能瞬间觉醒;用玄幻些的说辞来形容,那就是人的灵魂取代了思考,以某种超越人常规的更高形态,来决定自己的命运。 说时迟那时快,眨眼间英格拉姆又像堵坚墙挡在面前,我阿暗暗叫了声好,趁它立足未稳之际,擎着雷鸟刺向对方面门,老妖方才辨明我的意图,抬起阴爪格挡,但依旧慢了半拍,混合气体在其体内炸开,我忙丢出颗霹雳火,一团亮度接近原子弹爆炸的白光亮起,强劲的气团将之拍飞了出去。不过,英格拉姆毕竟不是凡物,外加此屋就是它的主场,当其半个身子滑出天窗后,整条怪躯一下子变得扁平,像块毯子钩住一切抓握点,愣是挺了过来。 当见到这一幕,我并不惊奇,因为本就在预料之中。我忙抓起最后一只雷鸟,猛地塞入血盆大口!至于为何要这么做,我并不知道,只是冥冥中挑到了它而去实施。这种自毁长城焚灭自己肉体的行为,促生了另一股黑暗力量的惊觉,天鹅绒眼见宿主即将化为碎块,忙在下腹处聚起一颗素囊,包裹住全部的溢出气体,我半侧身子急速地膨胀起来,成了个直径三米左右的气球。正因为无尽的混合气体仍在扩散,导致皮肤被撑得薄到透明,而当老妖被炸响后,自然就烧毁了我一部分皮肤组织。两团蘑菇云腾起,在我与英格拉姆之间的气流对冲,形成了一股威力巨大的真空血爆,瞬间将我俩推向两个方向的极致! 在我被巨大爆炸轰出破屋的同时,老妖也被震出窗外,这套以毁灭自己为出发点的阴谋,终于成功了。不过,我还没来得及笑出声,就感觉自己后背好似被钉入木桩,再一回头,见自己方逃出虎穴却又掉入狼窝,两只羵羊正等在梯子下阴招频发,我那惨不忍睹的身躯上,顿时冒出五个碗口大小的巨大创伤!随着暗红凶光闪现,丽姬娅再度化为火山曜石利刃,将我左臂连根剁下。纵然我再胸怀韬略,也是过得了十五挨不过月底,显然是没法活了。 三妖齐聚一堂,各自实力非凡,我早知横竖是个死,只想着临死前多消耗它们一些。就目前而言,战略已全部达成,我总体是赚了便宜,毁去了两只羵羊的脑袋,以及驱走更难缠的英格拉姆,接下来便要望着自己蜚髓冲天,迎接生命的凛冬凋零! 虽然头脑中是这么盘算的,但身子却不听使唤,在被这股气爆轰出来的同时,自身收到的戕害呈指数级上升,与此同时,我也利用了惯性,甩开残剩的右臂以及健全的双腿,愣是擒下了黑袍老妖和丽姬娅,一同向着深渊般的楼底坠下,决心临死拖上它们垫底。不过今天的黄金之骰是羵羊们,两妖情急之下捞到了蛛网般的电线电缆,借机扭胯蹬腿,一下子挣脱了禁锢,在半空中来回摆荡。而我则像颗炮弹般,直愣愣砸入被露娜敲出的地坑中,随着耳边响起一片水声,眼前冒起无计其数大如塑料袋的气泡,人似乎是摔入了某条臭水沟里。缺失完整脑袋的我已然变得迟滞,连思维都慢慢跟不上节拍,而且感觉不到肢体的存在。恰在此时,有条苍白的胳臂探入水下勾到了脖子,我借着这股浮力出水面,在她的帮助下,爬上布满苔藓的阴湿青石砖。 这里似乎是地下水道的某一段,将我拖上岸的是krys,她被削去半侧身躯,将我拖到墙角已是极限了。五米之外,则是最早遭殃的丧妇,她被火山石刃砍成两截,正撑着半个身子在找寻自己的下体在哪里。我等三人虽还活着,但全都身背重创,与她们相比,我虽然好不到哪去,但勉强保有了部分行动力,总而言之,惨死是个早晚的问题。此时正挤在孤岛般的污水边一堆沉积垃圾上,四周爬满吐着信子的大蛇,以及来往如织的水老鼠。 趁着自己仍有余力,我替露娜找回另一半身躯,然后连带着将人拖去墙角,不再是你一堆我一堆散落各处。当做完这些,整个人已是奄奄一息,很难动弹了。 “我已尽了全力。”抚着krys秀丽脸庞,我悲恸地叹息:“然而,仍无法避免全军覆灭的结果。虽然凄惨了些,但就其他意义而言,你我这对相隔两茫茫的夫妻,总算是团聚了。” 她闭起双目,用手掌轻抚着我的后背,一言不发。我自感索然无味,只得转过脸去,将在楼上接到魂镰电话之事,对丧妇描述了一遍。通过这些有限的讯息,我脑补出部分细节。一:铁布利希和世界之子的混合军团战略达成,几乎没有损失,或者仅有微弱损失,已夺取了一颗次级钻;二:他们急切盼望我俩能突破恶魇回到现实,因为需要依仗鵷鶵,与外界留守的兔子建立联系,为众人指明离开涡地的方向;三:我俩留在泥地间的肉身是完整的,并不同于现在支离破碎的模样,否则尤比西奥会立即告知我这点。其情其景,与阴蚀道场时的故事很相似。最后一点揭示出,那就是当众人听闻krys与我们同行,显得特别愕然。这亦表明,他们没见到科西塔小姐,换句话说,现场除了我与丧妇,她的肉身并不存在! “穿透黑雾闯进恶魇前,我晚了你们几分钟,因担忧被陷入第二层地垢的大队人马难以击破羵羊,万一老妖破笼而出后,会去蹂躏肉身,所以才要将自己藏起来。”krys见我俩正质疑地望着她,连连摆手道:“幽灵生态不像人们所想的那样脆弱,理论上来说,是不灭的。” “愿闻其详,”露娜嗔怒地瞪了她一眼,叫道:“我俩斩荆除麻陪你走到这一步,还有多少没吐的秘密,都必须说了。不论你怎么想,回到现实的涡地,是当下最迫切该做的事。” “在早期古印度吠檀多派里,有个独特支流,它不同于其他六派搞哲学研究,而专重于密技。具罗是指魂魄,陀是摄取的含义,所以合在一起,陀具罗其实就是出窍者。我并不系出此辈,而是在无意中接触到他们,因此习得些皮毛。”她问我要过支烟,开始叙述起来。 在世界的几大宗教里,只有古印度教派对人的沦世有着系统性的广泛研究,所以才有了六道轮回,转世重生的种种概念。而吠檀多派分支出来的这一流派,名唤后弥下嚣,他们信奉的是:“世上本无神佛,神佛是觉悟的大众,大众是沉泯的神佛”这一理念。 后弥下嚣的精英阶层,就被称作陀具罗。这类人尤为精通移魂出窍,皆因其创立者弥宗是名宝钻之人,他获得一种叫做品验的能力。当初在雾龙牙岛时,leeann向我讲述伏琳沙的来历,里头提及的沙里曼苦行僧,就是陀具罗的修炼者。他们也是史上多次击杀过山狩的神秘人。这支深不可测的流派在公元九世纪分裂,其中的高手与妖人们纷纷融入进暗世界、泛世界以及极暗世界的势力范围,下九阴便是建立在陀具罗的基础上,得以壮大的。 人类魂魄是种意识,故任何力量都无法消灭,它可以被拆分,也能打散重聚,甚至会有折损。如果老妖想要剪除幽灵,就得在吞噬去它们后,再毁灭肉身的存在,其原理其实与人要怎么对付土下之鬼的方式一模一样,只是立场颠倒过来罢了。 既然出窍是那么容易做到,那么自然会有无法全身而退的案例,失去一部分魂魄的人大概会怎样呢?当回到现实后,大体看不出明显区别,只是意志开始变得薄弱,身体显得孱衰,智商也有所退化。不过魂魄如同菌群,能够被自然修复,其代价是需要静修很长时间。 因此,不论现状看起来有多惨,都不足以战死,我们的构造与羵羊们十分相似,甚至比它们有利,因为有着恶魇外的肉身加持。krys正是利用我俩不懂魂道,才偷偷将自己藏了起来。这种做法固然令人不齿,但她却有自己单方面的解释,就是上述细要。 “要如何才能脱出恶魇呢?”见她娓娓道来,似乎不担心时间在流逝,我不由焦虑起来,叫道:“你要怎么夺我们可以再等下一次,现在须得讲究策略,以退为进。英格拉姆、丽姬娅以及那不知来历的黑袍,三大老妖正虎视眈眈想要修理咱们,不论怎么看都毫无胜算!” “我!”krys疾口难辨,不由浑身一震,那隐藏其中的样貌再度显露了出来。她见自己失态,忙将身蜷起,用背脊对着我俩,哀叹起来,说:“besson,我不是骁鸷,没法像你那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而且,咱们也不是同一时空的自己,踏着星光跳跃,你可知我得筹划多久?那不是十天半个月,而是好几年的等待。甚至我都无法保证还有没有下一次,能够再度瞧见过去的你。你可曾站在我的角度,去尝试着理解我?你可知道,我有多伤痛么?” “诶?我也看见了。”丧妇悄无声息地凑近我耳旁,低语道:“我记得这张脸,寄魂科西塔小姐的,正是雷音瓮女魔!她果真是小苍兰本人,但比起当初纤细体态,强健了许多。” “是的,我由头至尾就已明白告诉了你俩,那又怎样?想离开恶魇的方式只有一种,那就是至少击杀一只羵羊,在夺取炫彩的同时,也等于心枷方镜破了。”听着我俩窃窃私语,她冷哼了一声,道:“只有我知道羵羊的命门究竟在哪,所以你俩最好记住这一点。” 她话音未落,头顶八、九米之上,传来重物落地的杂音,很快纷乱的脚步声忙碌开来。我已知羵羊们挣脱了束缚踏足实地,进而打算继续追击,将我等彻底剿杀。 然而,这次它们的情形却万分叵测,不知何故,老妖们始终没有钻入地坑下来,而是徘徊在附近,迟迟不见行动。我和露娜如坠五里雾中,不由看向krys那光溜溜的脊背。 “很奇怪是不是?”她侧脸微微一笑,将身转了回来,说:“地坑是在斗杀中无意间撞穿的,已超出了它们的控制范围。换句通俗易懂的话来说,这个臭水沟处在心枷方镜之外,羵羊们也许根本不知道它的存在。所以它们再没有主场之便,贸然下来就得付出代价。” “好吧,你这个狡诈多端的傻妞,将我们每条生路都掐断了。”我长吁一口气,心绪反倒松弛了下来。krys的话无疑带出了一点,一旦等羵羊们突破,下水道将会是最终之战。老妖们有着绝对正当的理由除去我们,那是它们重回涡地的首要条件;而我们也必须击杀它们,不那样就无法重回现实。既然彼此的立场鲜明,那么就看狭路相逢,勇者为谁了! 蜿蜒曲折的水道深处,荡起模糊钟声,共计敲了十二下。抬手看表,指针也是整数,一切皆表明,魂镰所说的八分钟,已在不知不觉中流逝殆尽,我等丧失了离开恶魇的最佳契机。那意味着什么?我不知道,他们是否已烧了尸骨,急切之中全部撤了呢?也是个未知数。 “也许他们全都溜了,这也未尝不可。毕竟在你们古典时代里,不论什么世界,对于未知事物了解的肤浅程度,简直堪比笑料。”见我正愁苦地不绝抽烟,krys掩嘴偷笑起来,她用肩顶了我一下,说:“那么你俩可否告诉我,宁息之刻是什么含义呢?” 老实木讷的丧妇,将自己从小老汉那里批发来的概念,向krys描述了一遍。 “宁息之刻,其实任何意义都没有。那只是一种早期荒漠心理的祈福,形同虚设。”她止不住地笑,咳嗽了几声后,道:“大概在二十年之后,暗世界、泛世界还有极暗世界,才会对未知事物的理解上升到新的高度,这是因为灰暗世界的崛起,而造成的时代变革。好了,宁息之刻的真正含义,在后弥下嚣的注解里,就是心理暗示术。但要怎么来形容它呢?你们一定都买过国彩powerball吧,要是发了笔小财后,是不是觉得这一整天自己都很走运?” 被她一提,我有些恍惚起来。这种经历我有过,有一次开彩我赢了五百块,自我感觉特别良好,走哪都能遇见幸事,不是途中捡到别人遗失的票夹,就是过红绿灯时撞见久违的前女友。而倘若该天走霉运,那一切都将事与愿违,干啥啥碰壁,撞啥啥倒霉,大概就是这样。 “我有些明白了,宁息之刻就是众人心中的祈愿,而实际什么功效都没有,对么?”丧妇沉吟片刻,又问:“但下九阴的古法,承载着几千年来的智慧,难道古人们从不曾想过么?” “你可以这么理解,但徒众的祈愿,还是会具有意外的效果。在后弥下嚣的理念里,被叫做承载香火气。神佛能够显露神迹,取决于信奉者的多寡,越多人去信仰它,那么神通就越广大。而式微的信仰最终消失,就是信徒绝灭的原因。其实,不仅仅下九阴如此,阴九局也是同样,它们中的许多法阵都毫无实战支持,而是一种理想化概念。与博大精深的绯局相比,就会显得很单薄。我已经说了,以现在的你们,很难去理解这些,这一切,都会在灰暗世界真正崛起后,才能产生思维的扩充和理念的质变。” “好了,未来的屁事我等自会去验证,你不如趁着这段宝贵的喘息之机,将老妖命门这事一块给交代了!”我匆忙打断她,叫道:“我什么世界都不沾边,绝不会临时起意!” “不是我固执己见,也不是缺乏信任,而是我不敢轻易去尝试。你作为骁鸷,理应明白跨越时空具有风险,今天我们所说的每句话,都有可能改变未来格局。那么,后弥下嚣也许会灭亡,灰暗世界也许将更早登场,我也许无法活下来。”她斜视着我,指了指自己的心窝,叹道:“而我所知的一切,又都建立在你们这个时代,不断有人牺牲来换取认知的基础之上。因此,我需要尤其谨慎,在不更改时间轨迹,而去重新修订结局。” 话说到此,她没法作出更多解释,总而言之一句话,身为时空穿越者,会有比起常人更多的考量。那么,在她所经历的悠远二十年间,究竟又发生过什么呢? “我只能回答你过去年代宽度内的问题,其余只能顺其自然。”她将烟一掐,闭上了眼。 极远的水道深处,传来阵阵微弱划水声,约莫两分钟后,一条灰色身影出现在三十米外的残壁之下,那是丢了脑袋的丽姬娅。时隔不久,另一条漆黑身影,也来到了我们背后五十米外,两只羵羊最终还是闯入了这条臭水沟。不过,出人意料的是,它们停在拱券底下,彼此间发出踩老鼠的叫声,既像在交流,又显得有些忌讳。 “它们想干什么?”krys注视着俩妖,困惑道:“既然已经找到下来的方式,却又停在那里不动,难道是被什么东西吓阻了?抑或者图谋着什么勾当?” 15:53 s chap 62:matin(灵獒) krys的手在我肩头撑了一下,扶墙站直身子,蜚髓立即喷涌出来,她早已不见血色的脸,变得更加灰暗。这样的身躯连勉强站立都很困难,何谈要去找羵羊作困兽斗? 这一切,瞒不过我的眼睛。之前,她也会显露出若有所失,所有生动表情会在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副面具,一件雕刻品,冰冷且难以琢磨,虽然清丽依旧,但毫无生气。连续不断的厮杀,让我们与羵羊都大伤元气,比起它们,我们更加虚弱,肢体的残破,令丧妇与她都丧失了行动力。奄奄一息的三人中,只有我还能走能跑,但也没了任何实质性的作为。在这一路,我们经历过恐惧,忌讳以及不幸,肉体上的伤痛反倒是最微不足道的。 在我们每个人的心底深处,都迟早要面临考验,并有着各自设定的凶星恶魔,备受摧残与折磨,要与之奋起搏杀,但与吕库古阴宅时的遭遇相比却截然不同。在那时我们是在懵懂无知中,被拖进一个接着一个漩涡,不论碎颅者还是蛇形怪影,它们也同样是猝不及防,所以彼此的动机是争夺生存权。而这次不同,我们是计划好要结果它们的性命,哪怕被斩得七零八落,羵羊们也不过是在抗争,岂能说它们就是邪恶化身?我等又有何正义可言? 两只老妖应该不熟臭水沟,下来时未作协商,导致它们被分割在两片水域。丽姬娅距离我们更近,我曾有过念头,集人数优势也许拿得下它。而随着我起身,背后的krys把持不住平衡踉跄跌倒,我只得将希望寄托于丧妇。 “只要能抵近到三米范围内,我设法用飞镰缠住它。如果女鬼作出反击,我们就顺势退后,趁它没反应过来时再度擒下。”女招待示意我将她半扇身子捆在背上,同时架起krys向着丽姬娅过去,气恼道:“都是拜你这个遮遮掩掩的傻妞所赐,我们不得不挑战最高难度。” 计划很美好,现实却很骨感,随着脚步游曳,我们逐渐逼近了丽姬娅。它已预感到扑面而来的杀意,如孔雀开屏般将下身化为火山曜石利刃。可真正到了跟前,我方才辩出它为何停在原地的缘故,那是因为污水里爬满了蛇,它们的数量多到像滚涌的鳝鱼,在我们盘踞的这堆垃圾山外,组织成了一道壁垒。水蛇吐着信子,虎视眈眈盯着两妖,纷纷爬上青石砖,开始向丽姬娅扑去。它慌忙收了神通,将身一缩,完全隐入了石壁的阴影里。 丧妇发一声喊,撩动飞镰追袭它,可惜老妖退得太快,刀刃只将破墙斩得火花迸溅。而在狂舞中,乱刀落在了蛇躯上,它们却像水波般忽而散开忽而聚拢,丝毫伤不得分毫。很快蛇群也将我们判断为威胁,开始分道扑来,我们只得步步后退,再度被逼回垃圾山上。 “这却是奇了,难道它们也是妖物?”我在周身上下乱摸,翻出最后一颗盐弹掷出,糙盐粒在蛇群中央炸开,它们纷纷窜到水下,待到硝烟散去,又重新聚集,将小山围得铁桶一般,吐信声立即变得嘈杂起来,活像耳旁飞着一大群蚊子。 “你别再继续刺激它们,那样于事无补,想来或许是其他原因。”krys牵着我坐靠墙头,保持身形不动,道:“我曾听人说,蛇鼠蝼蚁在土下作穴,时常会将尸骨钻得千疮百孔,所以妖魂特别忌惮它们,又无计可施。既然羵羊也是土下之鬼,也许是这个缘故。” “我不那么认为,可能丽姬娅特别害怕毒蛇。”我耸耸肩,想起一件事来,说。 几天前,走在午后的土道间,军医向我描述过同感会收集到的东西。其中有副蜡笔画,画上两个小人倒在草地间,中央有条淌血的草绳。在那时没人能明白拙劣的图画想表达什么,现在再去想,绳索怎会流血?它没准就是蛇蟒。这副画是在记录某件有意义的事,两个小孩拿石头砸死了蛇,自己也同时被吓晕了过去。这就是俗语说的,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 “如果这不是误判,毒蛇反倒是件利好。”我凝了凝神,指着漂浮在臭水里的各种板材,要她俩随我绕一个大迂回,转到丽姬娅侧面,再来设法图它。 “不,我最怕的就是蛇!”krys不待听完,急急摆手,道:“万一是你的误判呢?还是安生些吧,我们过不去,它们也靠不上来,容我些时间好好想一下。” “诶?你怕蛇?”记得在黑枫隧道里,krys顺手捞起菜蛇端在指尖把玩,并跟我解说要如何来甄别蛇有没有毒,感到腻了就捏住头尾抽死,顺手丢了。手法之残忍,显然是做惯杀生这种事的。我方才记起眼前的她并不是krys,而是个素未谋面的老前。 “那么你呢?怕不怕蛇?”我只得将目光投向丧妇,问。她没有正面作答,而是不停摇头,喃喃自语说一两条的话倒还能应付,现在爬得满地都是,再无所谓也会心有余悸。 “这样就成了个死局了,难不成要被它们困死在此么?”我故作姿态地顿顿足,不敢只身犯险,只得坐回原地,搓揉着脸开始了连绵不绝的抽烟。 “不,这种困局不会持续多久,它们也同样在预谋,想要找寻某种方式破除蛇困。”krys打兜里掏出迪姐捡来的那只戒指,正端在手中把玩,忽然感觉有人支起她的下巴,不由扭头看我,问:“怎么了?” “你记忆中的那个我,是个怎样的人?”我咧嘴朝她一笑,伸手接过戒指,问。 “为何忽然想起问这些?”krys显得有些迷茫,说:“还是将精力投诸眼前吧。” “因为我想知道。我受你这张脸的影响,很难将你想成是krys之外的别人,而你又是我其他时空线里的妻子。这一路走来,我被你当儿子般训斥,丝毫亲近不了,这点令我特别不爽。然而,咱们这档子破事干完,或者不久后我被羵羊狠狠干掉,那么此生恐怕也就永别了,或多或少总会感到有些遗憾。”我递给她一支烟,问:“你也说过,我只能问你过去的事。那么,趁着还有时间,我想了解些自己不知道的事,例如你与另一个我的过去,以及你又是如何逃出异世界的。” “抱歉。我从未说过自己身陷在你所说的口袋宇宙里,因此无从谈起。” “这什么意思?”我与露娜面面相觑,一时恍然起来,问:“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大概在几年前,我时常会做噩梦,梦见自己出现在一片离奇的幻境里,那里是漆黑的大海和泛红的天空,我站在爬满螃蟹的沙滩上,最终去到了一座大雪纷飞的住宅群。起初我没当回事,但后来情况变得越来越糟。只要睡下,我自然而然会做这个梦,并且它是有连贯性的,所以久而久之患上了神经衰弱,之后去看了心理医生。他们也没能找到原因。” “我从没听过这么古怪的事。”丧妇翻了翻白眼,讥讽道:“换句话说,其实你不曾遇见过我,是吗?而之前的一切,全都是你装出来的?那你到底是谁?” “也可以这么说。最后医师建议用催眠来寻找原因,才慢慢将这个破碎之梦拼凑起来,潜伏在暗影之下的你,还有另一个年轻的我,纷纷变得具象化。他们的结论是,这并不是单纯的噩梦,而是一段失落的记忆。”她斜视着我,苦笑起来,道:“至于你,真相也许很残酷。事实上,你并不曾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也从没有共同生活过,你只是梦中的主线人物。” “搞了半天,我只是你癔症中被虚构出来的?”我哀叹一声,又为自己点起支烟,问:“如果这是部拙劣的科幻电影,我尚可整理出蛛丝马迹。但有一点不论如何也回避不了,那就是你怎么来解释圣埃尔摩之火和真空血爆呢?这些都是小苍兰的招牌绝学。” “在我的世界里,本是个小有名气的演员,因为接连发生事端,所以情绪影响了日常。剧组打算将我除名时,引起了一个人注意。他既是畅销书作家又是该片的导演,当获悉我的遭遇后,展现出极大兴趣,便问我说,为何不去找找原因呢?咱们可以从身边开始查起。所以我延循梦中经历,去走了几个地方,发现真实人物与梦中状况一致,不由惊呆在当场。所以他觉得这件事变得越来越有趣,打算将我的奇遇撰写成剧本。” “这不是好事么?然后呢?”我和丧妇听得很投入,不由催着她继续,问。 “最初的调查,只是几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只是离住家比较近,因为起先我俩只是在假设,从未想过要继续深入发掘。也因为这种调查,犹如打开了潘多拉魔匣,开始变得越来越危险。我发现被人尾随,家里遭人盗窃,以及常有人发来死亡威胁的邮件。半年之后,这个导演遭人毒杀,我也从此开始过起东躲xz的动荡生活,灾难就是这么开启的。”她咬着下唇,神情变得肃穆,说:“到那一刻,再做任何补救都已经晚了,所以有一次被人追赶跑进死胡同,我抱着侥幸的心理,将噩梦中烂熟的那套演练一遍,结果却逐一成真。所以,你问的问题,我不知要如何解释,也许圣火和血爆就是我天生俱有的吧。” “那你是怎么成为陀具罗的?算了,我知道你无法透露这些,可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起初我不信邪,觉得就是纯粹的梦,但随后的经历,逐渐都与它联系了起来,所以才觉出,那可能真实发生过,是被刻意隐藏的记忆。每当清晨醒来,泪水已浸透枕巾,我在噩梦里体验着不断轮回的生死离别,看着你们粉身碎骨,看着另一个我在绝望哭泣,却无能为力。besson,你是我梦中的主角,也因你的缘故,所以我才踏上想要找出原委的险途,就这样,我花了许多年功夫,在他人帮助下学会了踩着星光跳跃。当见到睡莲后,睁开清澈的双目,那个神秘的你,活生生的你,果真气息平稳地躺在我身旁,真不敢相信!” “躺在身边?”我瞪大了双眼,叫道:“你最早附足krys时,是我喝醉的那一晚么?” “也许吧,我不记得了。陀具罗的视野里,是没有时间前后的,那是一个个抽象的网格,我挑选自己感兴趣的内容而填入。当见你躺在身边,我激动得难以名状,就。。。” “我就知道,哪会那么简单,其实我早都预感到了!你丫真是陷我于不仁不义,往后我要如何面对林锐和krys?你怎能随意摆弄别人的身子?我真是被你害惨了!”我使劲将烟蒂往墙根一掐,被她气得嘴角哆嗦,道:“不论你用什么方式,都得给krys一个交待。” “在时间潮汐中佯淌,各种事端会随着历程发生惊天动地的改变。就像你冲击雾龙牙岛,可曾想过会给dixie带来噩运?你在初见她时,可曾想过后来会走到一起?再多的话我不能继续了。besson,我出现在此,固然有自己的私欲,但你觉得是为什么?” “我印象中的小苍兰,是个纯正,并很有个性的好女孩,而你的行为,实在令人不齿!”见我气得浑身哆嗦,丧妇接过话茬,道:“即便理由再充足,也该顾虑到寻常人的感受。冲着你的口吻,也不年轻了吧,没准比我还老。没有好的环境,女人真是越活越厚颜无耻。” “这种事只有经历过,才有发言权。我知你借题发挥又想提弥利耶,反正你本就恨她。不过,我与她是彻彻底底完全不同的人!”露娜的无心快语,不知是触到了她哪根心弦,krys双眼一红,如断线项链般淌下泪来。她呜咽了一阵,用力握住我的手,叹道:“我已分不清,哪个是梦哪个是现实,我不停在经历着一场场蚀骨情深的爱恋,我知道你们每个人的最终命运。但这份感情太凝重了,我无法轻易放下并对自己说,任其发展好了,人有天命祸福无端。”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血流如注的手被她捏得生疼,我浑身一激灵,用力抽了出来,说:“在我看来,一切已是覆水难收,打从我走进该死的吕库古阴宅那刻起。” “我知你因为这些琐事会越发厌恶我,但后来一想,这样也未尝不可。besson,我希望你恨我,只有那样,当我离开这具躯壳才可能变得轻松,一种做完恶后的舒畅。但你今后会后悔,后悔在你有机会时,任何一个字都没来得及对我说。有关我以及你们兰开斯特们,都需要找寻真相,去撕破异世界的迷雾吧,将另一个身陷在吕库古山庄的我带回真实世界。只有那样,我才可能变得完整,你们也能避免悲剧发生,让一切重新回到最初的原点。” “算了,一切就让它随风而去,至于答案,我素来就不怎么关心。唱首曲子吧,就是你与林锐在水洞对坐时总唱的歌。”听着这些话,我也感到阵阵揪心,不由扶紧她的肩。 “南海姑娘么?”她感到很突然,但也不细较,努力定了定神,开始哼唱起来。 “椰风挑动银浪,夕阳躲云偷看,看见金色的海滩上,独坐一位美丽的姑娘。眼睛星样灿烂,眉似新月弯弯,穿着一件红色的纱笼,红得像她嘴上的槟榔。她在轻叹,叹那无情郎,想到泪汪汪,湿了红色纱笼白衣裳。”悠扬的歌声随着低泣,戛然而止,她再也唱不下去了。 曲风咿咿呀呀在脑海中回荡,虽不懂吟唱的是何含意,但数月前的落寞感已袭遍全身。哪怕她不再继续,我仍然沉浸在遐想中。不容置疑,这是首好歌,足以令人记录下来,往后闲暇的傍晚,微风吹拂脸庞时,再来回味。小苍兰是个历经沧桑的人,所承受的压力难以想象,我不该过于逼她,毕竟她也是我的亲人之一。将手从防刺服中抽出,我睁开了眼眸。 不开眼不要紧,一放亮罩子,我深感不安起来。不知由何时起,两只羵羊不见了踪影,消失在水域尽头。除它俩之外,周遭的臭水沟地貌也发生了变化,困住我们的蛇群悄悄撤了围,此刻正东一群西一堆地,爬游在污水里或青石砖上,将原本阻隔老妖的走道空了出来。 而在垃圾山背面,约莫六、七米远的墙根,无端多出条岔道,并亮着灯光。贴墙摆放着木箱,里头堆着鞣过的皮革,几袋钉子,以及涂着白漆的鞋帮。 “光听着你俩拌嘴,一恍惚没注意,怎么地点变了?这里又究竟是哪?”当眼神最好的丧妇见到这幕,不由呆若木鸡。漆黑中她的半妖罩子闪闪发光,充满了各种疑虑。 “难道是其他地段的水渠?反正污泥池子不论怎么看,角度位置都差不多。” “不,这里还是原来的地点,你们来看,前后的承重墙位置没有任何变化。”比起她俩,我却显得很镇定,因为同样的事在阁楼已发生过多次。一座空屋瞬间被杂物填得满满,只能说是年代上的不同。那么臭水沟也是同样,这里被人开凿或被人封堵,从而产生了差异。 “何以为证?你说是就是么?”两个女流却显得惊惶失措,不待我说完便质问起来。 “外形被改观的话,仍可以从其他迹象去推敲细节。你们听,是不是有微弱的走针声?还记得刚才敲响过十二下钟声么?是的,杂音都来自同一座自鸣钟。”我将丧妇驮上背,扶着krys开始向前进发,道:“趁着羵羊们撤围,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转到岔道里,我们很快见到了装土方的编织袋,铁手架,以及塑料布背面的照明灯。很明显,有人打通了壁墙在此修了出口,一道新安不久但已是油腻斑驳的破门横陈在面前。伸手去推它是虚掩的,其背后有道往上攀伸的木制梯道,似乎连接着另一座楼房地下室。 “你用妖眼好好看下,黑暗尽头是否存在威胁?”我不敢轻易冒进,问背上的丧妇说。 不过露娜却说,她只能窥透暗影,却无法做到像林锐那样洞悉石墙背面,将所有潜藏的细节预先甄别一遍。krys打自己破麻裙里掏出白瓷公鸡,说这是她仅剩的最后一只熟爪,可以靠它来找寻踪迹。我搁下丧妇快步爬上阶梯,来到转角口预备摔时,却被侧墙口摆放的一台东西所吸引,朝着它慢慢靠上前去,摩挲了起来。 俩人见我窜上楼后没了声息,变得焦躁起来,相互扶持着爬上楼板,瞧见我正蹲在一旁摆弄着物件,不由愣了愣,问:“这就是你所说的那座自鸣钟么?原来就摆在道口这么近!” “我见过这台钟,”爬起身后,我指着它,道:“那么这里是哪,我大概已知道了。” 几小时前,我在兔子的安排下,坐在第二支点树下,开始了首度的入弧。魔魇里寄居在英格拉姆的记忆中,分别走了许多地点。其中一场梦境中,曾到过一户人家,或者说是个破败的作坊。这台被烟熏黑的自鸣钟,就摆在某个墙角,安静地走着针。那是个花白头发的黑人老汉,与平头男是至交,陋室内就摆放着皮革,以及鞋帮,很显然那家伙是个制鞋匠。 眼下,堆砌在阶梯下的木箱,以及这台被清出屋丢弃的钟,皆指明我们继续深入,将直抵老汉的工作室,这又是个不同时期的把戏,而搞出这套魇术之人,必是英格拉姆无疑。这家伙很可能是在被尖椒泡气浪轰出窗外后,寻找其他方式,打它老友的旧居找到入口。 “我不明白,既然它才是造成两只羵羊尸骨分离的元凶,却又为何屡屡阻挠我的脚步呢?”我捏紧手中的熟爪,推开边侧的朽门,边走边说:“这老妖显得特别奇怪,不论怎么对付都干不掉,也不主动袭击,只是一味死死纠缠。以你俩之见,它会是什么东西?” “诶,这事别问我,我只是个引灯的镂属,没有博尔顿那么博学,怎知它的来历。”丧妇朝我一摆手,思揣道:“既然伤不了它,那多半就像你们在欧石竹街的遭遇,它不具形体,尸骨在其他地方,只是靠意念化出的虚灵,因此击而不溃,等于是同空气作战。” “法国人萨特曾说,在人类族群的社会里,自己存在的意义将交由他人的注视来决定。站在聚光灯下,四周全是关注自己的人,连日常起居都被他人津津乐道,人会变得很愉快,总而言之,受人关注将决定这个人在世间的成就、价值以及其他。但也有些低调的人,不喜欢被人注意,例如你们暗世界就是。甚至还有些低欲望之人,会主动逃避社会,始终让自己不被别人发现。”krys的目光一一扫过丧妇与我,说:“很显然,英格拉姆就是那种人。” “你已判断出那是何物了么?”丧妇避开她火辣辣的目光,不由侧过脸去,问。 “你刚才提到了某条街某些虚灵,让人不由生疑,毕竟我不知那件事的起因。英格拉姆虽选择避世,但他在世间,最低限度仍希望被一个人注意,她就是丽姬娅。这也是他的怨恨起源。那种性格之人,死后再无他事干扰,那么执念会呈几何级数增加,变得越来越强烈,最终会形成罕见的妖魂,那种东西叫做灵獒。”krys将目光移到我脸上,笑了:“灵獒灵獒,顾名思义,就是兼具灵性的突獒,它会忠心耿耿地为自己主人蠲除所有威胁,或掩护他逃跑。英格拉姆不来袭击你,是因他办不到,倘若在他沦世的那片沉湖,你将必死无疑。” 我听得满头雾水,刚想问她怎会不知道欧石竹街那晚的大战,就被krys催着前面带路。她认为倘若自己判断无误,那么现在的处境会很危险,羵羊们并不是自己等得不耐烦黯然离场,而是感应到附近有另一股力量的协助,相机去找寻漏洞潜伏了下来。 “灵獒是种很不寻常的东西,它在其他老妖眼中是隐形的,犹如人瞧不见素魂那般。我问你,在阁楼它堵你时,两只羵羊是否身在他处,感受不到你的气息?那是因为你被它挟裹也一块变得不存在了。”krys警惕地环顾狭窄楼道,说:“英格拉姆一定会想方设法周全丽姬娅干掉我们,所以会不断跳跃时间片段,为它们谋利。没料到我们竟会招惹上这么厉害的妖群,那头目率领着几十号人只需对付一只,而千斤重担全压在我们仨孱弱的身躯上。” 说话间,我们来到了阶梯的尽头,一扇铁门前,伸手去推依旧虚掩着,背后的室内漆黑如墨,只在远处单间里有绿豆般的微弱光芒。这鬼地方不论壁角的霉斑,还是墙头贴着的影星画片,都是我在魔魇里曾到过的鞋铺,只是不知为何,变得空空荡荡,许多机台以及家具已被人挪走了。唯一不变的是,破屋中央的饭桌仍在,上面摆着一箱走私的潘趣莴苣酒。 进还是不进?摆在面前的选择发人深思,既然此地是灵獒新开辟的秘境,无疑就是引诱我们上钩的陷阱。而若是按原路回去,便只得坐困阴湿的臭水沟里。我仗着自己熟悉地理,让她俩先停在道口,自己摸索着过去,很快越过这段黑沉沉大屋,来到了饭桌前,只见发出光亮的是盏烛灯,不断被外界渗入的冷风吹得摇摇欲熄。 这间破屋仅剩的器具,都贴着封条,有块待售或者招租的木牌甩在杂物堆里。很显然,花白头发的鞋匠是搬家了,这里已成了座无人居住的破巢。我倚靠门框,将手中的白瓷公鸡掷出,一蓬浓烈的灰烟腾起,在满地碎纸屑间行出两排鸡爪印子。它们将整间屋企逛了个遍,又纷纷回到原处。这亦表明,鞋铺内没有猫腻,任何诡道险恶都没布下。 我刚想回首让她俩放心大胆地进来,忽见得鸡爪又开始了移动,与此同时闻听四下里传来数声老鼠叫,余光中一团圣埃尔摩巨大光弧亮起。身后的铁门被轰然拍下!再去推已是牢不可开。熟爪的印痕穿透门隙,全数钻进了那间漆黑的大屋! “中计了!这果然就是别人精心布下的绝地。”我感到阵阵眩晕冲脑,不由冲着门的方向大喊,但那里仿佛成了另一个空间,什么声息都传不进来! 想摆脱羵羊的心枷方镜,只能击破它们,krys曾无奈的叹息。若这是唯一途径,现在时间上已来不及了,继续瞎耽误下去,哪怕经验再老道,她俩也会遭到不测。我拉不开这道门,即便侥幸回去,也是毫无作为。就在我急得手足无措之际,破屋墙头慢慢渗出一滩尿斑,那是个跪坐着的人形!仅仅只有几秒,它开始变得丰满,大有越墙而下的架势! 完了,两只羵羊早有定计,它们做了分工,将这唯一的走道切断,只待前后夹击,就能将我们分割包围并一网打尽。我需要变计,需要找寻一个像英格拉姆那样的帮手来扭转乾坤,可机会又在哪?数秒之后,黑袍老妖半扇身子从墙体滑出,它在短短几十分钟内,又长出颗畸形的小脑袋,此刻正用一只血红独眼扫视着我,发出它独有的磨牙声。 “不管行不行,看来也只有铤而走险了!”我咬咬牙,将身一侧,避开袭来的阴爪与黑袍擦肩而过,窜上下到此屋的楼梯,发了疯般逃将出去。在以往的魔魇里,我记得这间鞋铺位置,它地处整片小商品街的东端,与人工河仅仅几墙之隔。那么,我唯一能寻到的助手,就是比起羵羊更致命的黑阶士和拾骨人,倘若他们仍在街心花园,那么就能迎来转机。 一脚踹开朽烂破门,我果然身处走巷的尾端,更多被清理出来的杂物,堆在墙根下。天空依旧泛着薄光,仍然是傍晚时分。在这片街区的一角,有个被人围起来的空地,显然在不久前刚出过事。出了巷口张望,街心花园就在眼前,那枯槁乏味的神甫已走得不见踪影,胖子仍逗留在河畔前。恰在此时,面前掠过两条熟悉的身影,那正是花白头发的鞋匠,蜷缩着脖子站在某片屋檐下,他缺了半颗脑袋,浑身血迹斑斑,正与平头男面无表情地待在一起。 “诶?难道此人也死了?好像被什么砸掉了半颗脑袋呢。”英格拉姆瞧见老对手,脸上再度挂起古怪的笑容,那种神情似乎在说,咱俩又见面了。不过,当两条妖魂发现我没有径直向他们过去,而是扑向水岸,不由彼此相顾,站起身尾随着我跟来。 十多秒后,我气喘吁吁地来到胖子的身后,此人正叉着腰眺望瑰色的晚霞,感到有异不仅扭过脸来。他擎着手使劲挠了挠肥头,慈眉善目地问:“我最讨厌夏日,浑身汗流浃背的,痒得要命。我说哥们,你能不能请我剃个头?吹洗一下凉快凉快呢?” “剃头?”我感到莫名其妙,方才记起krys对他的描述,说:“请十次也无所谓。” “真是有趣,这种事正常人听完都会过遍脑,你这只生灵倒好,想也不想就应承了下来。”拾骨人安静地听完,立即收拢起笑容,板起脸厉声喝道:“好极了,好极了,别人尤避不及,你偏要自寻绝路,那么我就送你上西天,同去,同去!” 说话间,胖子浑身的皮肉如开了沸般蔓起燎泡,很快覆盖了面目。我知其厉害,不待他说完废话,忙扭转身望着来路没命奔逃。很快这座肉山在原地炸了,皮脂血骨间慢慢浮现出条油污般的漆黑,那仿佛是个虚妄的影子。它是个穿着绿色袍子,脸带铁面具,长发如钢针,浑身盘着毒蛇的,不比骷髅多几两肉的枯瘦女妖! “杀了他,杀了他!”邪恶气息扑面袭来,瞬间将四周喷腾的血污冻结成霜,柏沙莎嚎叫一声,快如闪电紧追而来!我急速绕进拐口,花白头发老汉与平头男正阔步走来。我暗自叫了声好,当冲到它们面前时,一个侧身腾空翻掠过俩人头顶,落地后滚爬着翻进陋巷。 比起老汉,灵獒要机敏得多,它已从种种迹象中悟出,将有难以应付的凶星杀到。因此攀住电线杆,像只猴子般窜上对面楼房的屋瓦,踮着脚逃得不知去向。剩下的鞋匠仍呆立原地,还没搞清怎么回事,就迎面撞上蛇形妖妇。梦靥之神视它为无物,甚至不待减速,一下穿透素魂身躯,它连声呜咽也不及发出,便被冲破成一片黑雾,化为煤粒般的陈垢洒落在地。 我慌不择路地闯进破门,因缺失手臂把持不住平衡,像只葫芦般滚落作坊。抬起头便见到地上布满潮湿墙灰,并一路延伸去了陋室背后。紧闭的破门被撞塌,黑袍进入了阶梯深处。它顺手带上门,这导致原本逗留梯道的露娜与krys,现在是什么情况,已不得而知。 我不曾料到两妖行动如此迅捷,招惹柏沙莎却又导致自己被困绝境,正待退后几步打算撞开破门时,黑暗中忽然探出两条胳臂,猛地抱住我大腿,我不由大惊,忙急着抽脚出来。 “是我,”一张蓬头垢面的脸探出黑暗,那是丧妇,她朝我连连摆手,说:“别白费劲了,见情势危急,门是她自己锁上的。适才你干嘛去了?我俩以为你独自跑了。” “我,”我拧着她半拉身子重新潜回暗影,做了个噤声,道:“别再问了,希望那东西眼神不好,将我俩漏看而追进梯道里,只要能弄开铁门,咱俩再设法。。。” “你,你究竟干了什么?”恰在此时,门对面钝音频响,传来krys声嘶力竭的呼叫:“你怎能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居然引来了拾骨人,我的一切都被你搞砸了,我完了!” 9:44s chap 63:désillusion(幻灭) 铁门的对面,传来一连串低沉的噪响。有巨大钝器砸破楼板的碎裂声;有血污或蜚髓从躯体中喷溅而出的咝咝声;有长鞭般的锐器划破空气的哨音;还有各种杂乱不堪的怪叫。其中有个既尖利又嘶哑的老女人喃喃自语叫着杀了他、杀了他显得尤为刺耳,那是柏沙莎。 我不由看向自己背后,鞋铺依旧如故,任何声息都没有,原本紧追而来的蛇形妖妇,不知是走岔了道,还是中途忙其他去了,总之没再追咬我屁股,反而跑进了朽门背后的楼道中!我不知在离开的这几分钟里,到底发生过什么,露娜为何会躲在漆黑破屋的机台下,krys又为何要将房门倒锁,现在所有巨妖齐聚一堂,她很快将殒命当场,并以最惨烈的方式! “你莫不是疯了?”当听闻krys声嘶力竭的尖叫,丧妇打了个哆嗦,叫道:“羵羊大伤元气,不过是疥藓之患,而你却带来洪水猛兽。柏沙莎在现实中屁用没有,但在梦境里横扫一切,锐不可挡!别人是唯恐当途遭遇,你倒好,主动去招惹它,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我以为,”我急得手足无措,一把将露娜驮到背上,指着铁门吼道:“说再多也已迟了,你赶紧用飞镰破门,我下去捞人,再继续耽误,krys就折了!” “把手在另一头!而且是被插销倒锁的!你让我往哪里使劲?”她恼怒地推开我,叫道:“她是你们的人,祸也是你自己闯的,真出大事,别到时什么都赖在我头上!要有办法我早动手了,哪还会等你跑来瞎指挥!” 我被喷得哑口无言,正待争执,忽然对面的嘈杂声开始朝前扑来,朽门铁板被一股股怪力击得变了型,布满手掌印,这也许是krys,她挣脱重围逃将上来,急着想要破门而入! “真不亏是我的老前,被劈烂半个身子,让三只老妖重重围困还能窜上台阶。”闻讯我不由大喜,忙扑倒在门上,冲着那头高喊:“宝贝,快快拔掉插销,我这头使不上力啊!” 然而,门板对面什么话语都没有,相反传来一声脆音,似乎是玻璃的一角裂出道瑕疵,紧接着,更多的杂音纷至沓来,尖锐刺音划破长空,满耳延展着各角度的细小碎裂叠化声。 “照这架势,难道是打碎了心枷方镜?”我睁着惶恐大眼,将耳贴在门板上,自语道。 只听得远处自鸣钟传来洪亮报时,将眼前这片橱窗般的黑幕狠狠捣穿,化为无计其数的尖刀牙刃。这股难以想象的冲击波,将我与丧妇拍飞出去,随着各种光斑掠过视野,冲得人头晕目眩,待到落定身子,只感到四周热浪扑面,令人难以喘息。当重新睁开眼眸,便见得四下满是乱走的影子,方才辩出自己已重回了涡地,正倒卧在一滩还冒着烟的焦黑骨灰前。 “这怎么回事?究竟是柏沙莎击杀了羵羊?还是他们焚礼了山狩残尸?”我一时难辨这些异端邪说,形成或破除的基础理论概念,只得将视线投向丧妇。可惜露娜像烂泥般瘫软在地,还没从昏厥中苏醒,只有间歇性的浑身痉挛,证明人依旧活着。 远处的熔岩河已恢复了炭红,二十余条黑影游走其中,裘萨克的光头被暗光映得发亮,活像个指路标。魂镰等人见我缓缓醒来,尽皆大喜,忙从兜里掏走鵷鶵,凑近唇边吹响。不多久,一连串像放屁般的怪音响彻四谷,远处紧跟着传来笛音,逗留在外的兔子已做出回应。 “怎么耽搁了那么久?”他没好气地上前踢了我一脚,叫骂道:“科西塔小姐人哪?” “krys?是啊,”我浑身一激灵,忙撑起身子,四下搜找,同时鼓起腮帮高呼起来:“你在哪?你把自己藏哪去了啊?应我一声。” 只可惜,能回答我的,只有深谷回荡的风声,以及四下人群的嘈杂。krys如同消失的信号,也恰似一首挽歌,消失在了这无尽黑暗的尽头,仿若从未存在过! 身边的露娜被人喂了几口夏眠后,逐渐恢复了神智,她一睁开眼便向魂镰描述起自己的遭遇,将起先不及说明的话一股脑吐了出来。在我被封堵在铁门另一头之后不久,她与krys相互扶持着下楼,伤筋动骨的丽姬娅自揣拿不下她俩,因此化为火山曜石,将唯一的退路堵得严严实实。俩人使足全力斩劈,急切间寻不到破绽,只得重新回到原地。而谁能想到,铁门已被推开,空气中漂浮着棉絮般的垢物,数量多到难以计数,黑袍老妖已窜入了楼道,正躲在暗处偷袭她俩。本已是前后遭袭分身乏术,偏偏又有一股更强大的妖风贯通楼廊,丧妇只道那是英格拉姆来袭,还未看清对方,就被krys奋力推进了漆黑陋室。 “替我好好照顾besson。”这是krys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不待说完,便将朽门反锁。 “我不具备吕库古小姐那种妖眼,所以接着发生了什么,就无法概全了。总之小妞的处境九死一生,多半是折了。”女招待恨恨地扫了我一眼,将怨怒吞回肚子,不再继续。 “我倒没你那么悲观,既然你俩会被推出来,则表明女鬼已被干掉了。不如此你俩仍身陷迷障中,苦苦而不得出窍呢。”尤比西奥听完,反倒轻舒一口气,伸手将我拽起,道:“其他的事,一会儿再慢慢计较,现在当务之急,是得立即出去才是!” “就这样退回黑枫隧道么?你们将krys丢弃在此不管了?”我一把挣开他的手,朝着黑暗深处踉跄而去,叫道:“她是被你们挟裹进这些破事里来的,就像当初刑徒们在阴蜮的修罗之松前!别忘了这点!你们要我如何向林锐交待?不论生死都要眼见为实!” “嗐!你瞎跑什么劲!”拳王三步并作俩步,飞跑上前一把扭住我胳臂往回倒退,瓮声瓮气叫道:“谁他妈说过丢下她不管了?当初在吕库古阴宅时,何曾拉下过任何一人来?咱们奋战了大半夜,早已是疲惫不堪,需要休整。而且弹药器具什么的,也需要逐一补充。” 站在极远处岩浆河旁的一个光头,冲我们的方向发了声喊,说捕梦者的笛音找到了,位置就在獠牙倒刺般的火山岩尽头。魂镰喝令裘萨克拧住我,让所有人手牵手保持一条直线,开始慢慢向着熔岩飞溅的高温地带滑步而去。丧妇怕拳王手脚不知轻重,便接替他挽住我胳臂,沿途开始劝解,说krys是死是活,现在仍不可武断,虽然情势很糟,但好歹已有了头绪。世界之子的小老汉正在赶来的途中,有关梦魇之王柏沙莎,届时可以问他详情。 “放心,既然是咱们将她搞丢的,就有责任带她回来。哪怕他们口是心非,我也会随你再回涡地,走一程险途。”她朝我勉强笑笑,道:“还有,引灯的镂属是我,而不是你。” 听着露娜的絮絮叨叨,外加身旁满是壮汉们的推搡,我只得跟着人流缓行。精心准备的夜闯孔地亚石峡,因各种意外频生,得到这么个操蛋的结果,令世界之子们很不痛快。拳王快步走到尤比西奥跟前,问他何时安排人马再闯涡地,他们撞了一鼻子灰,伤了许多手足,结果好处全给兄弟会拿了,他作为主事干部不好向博尔顿交待。魂镰已讨到便宜,自是一副兴意阑珊的口吻,说今晚吉时已过,就算从头来过,也得等明天入夜。 “明晚?他们是说明晚么?”闻讯我惊出一头冷汗,抓起女招待的手,叫道:“真要再等24小时,就算krys三头六臂,到那时恐怕早都死翘翘了!” “哎,先照办吧,毕竟魂镰现在主持着大局。一切等我们的智者到来后再说,他比起你更是心焦,毕竟出钱出力的是咱们,结果却给他人做了嫁妆。”丧妇本就是个毫无主见之人,她紧紧抱住我胳臂才走没几步,忽然原地站下,双目圆睁,迟疑地盯着我上下打量。 “干嘛?你想到了什么?”我被她看得面红耳赤,不由停下脚步,问:“怎么了?” “你难道听不见么?”她一把松开手,向着人群尾端跑去,沿途高声呼喊,让他们加快脚程。我使劲掏了掏耳道,正待屏息静心去听,却见得走在最后的两名世界之子无端地腾空飞起,似乎被一股瞧不见的怪风轰击出去!很快,更多的人纷纷栽倒在地,未知恐惧就像传染病,迅速吞噬了理智,所有人不再有序手牵手,开始争先恐后地狂奔起来。 眨眼间,怪风杀到眼前,那是一个疯子般的惨哭声,由火山滩涂另一头呼啸而来,其速之猛犹如开足马力的火车头,气势万钧!我见避不开,忙用脚踹向自己膝盖窝,整个人歪倒一边勉强躲闪,而走在我前方的光头就没这么走运了,他被这股气浪轰飞出去八丈远,防刺服留下个圆形的灼痕,正因穿着它才不致于受重伤,否则早已是肚破肠烂而亡! “怎么回事?丽姬娅难道还没被干掉么?这怎么可能?”丧妇盲目地撩动四条飞镰,为伤者争取时间,冲着人群大呼,道:“赶紧跑啊,让裘萨克来援手,你们速速离开此地!” 拳王早已感觉队伍出了事,旋风般飞跑回来,抓起我衣领像扔毛巾毯,高高抛向火山滩涂的乱石间,然后迎着怪风扑去。我立即抓起身旁一只别人的破包背起,打算上前助战,只听得连声叫骂,莽汉已与一团漆黑烟尘滚翻在地,双臂爆起腱子肉布满青筋,正拧着一颗平底锅般的怪头,不断砸向四周坚硬的花岗岩。 “别与它硬抗!涡地是老妖的主场!”丧妇的话还没说完,拳王禁锢羵羊的双臂已被挣脱,这股强横怪力令莽汉虎口开裂,血口沿着小臂飞速往上窜,撕开他钢浇铁铸的皮肉,双臂变得斑斓一片。身形如同猛虎的老妖与露娜四目相对,那叫一个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丧妇站稳身子,提着飞镰,怒目圆睁高声喝叫:“尽管放马过来!新仇旧恨一起算!” “围起来!沿用适才在尸海踏骨的战术,聚而围歼!”魂镰带着善良公羊们正在飞速赶来,指挥着东倒西歪的壮汉将身上一切器物抛将出去,先震住场再说。 然而,远水救不了近火,老妖不待众人凑前,便发着狠朝女招待死命撞去!露娜见事情急了,忙将刀刃舞得虎虎生风,犹如打开了四扇高速旋转的风扇,一丝一毫泼不进水去!如果是个正常人,或者是污鬼半妖,绝不可能去迎击硬茬,可羵羊仗着自己无坚不摧,明知会煽脸,偏向脸山行。只听得数声钝响,老妖冲破锁阵,将飞镰破成无数碎链,一头撞向露娜!丧妇哪扛得住这种烈度的冲杀,整个人轻飘飘如片树叶凌空飞起,伴着血花滚出八丈远,双目一翻昏死过去!肚子上留下个血迹斑斑的圆痕,却十分离奇的没有肚破肠断! 而击倒对手的怪风,却在不远处灼烧起来,它像只无头苍蝇乱窜,沿途撞翻了许多企图合围它的壮汉,当火烬散去,最终现出原形!这东西竟不是丽姬娅,而是那不知来历的黑袍! “真是咄咄怪事,这又是什么鬼东西?”头一回撞见,不免令魂镰倒抽一口寒气,他急忙打出狼咬,底下人纷纷效仿掷阴削,炸得老妖像只跳蚤上蹿下跳。趁着黑袍女鬼一时无暇相顾,我与他将丧妇倒拖回来,再去看时,丧妇在破皮袄内夹藏着五包黑铁屑,正是它们护住她的腹部,将羵羊点了天灯。魂镰扭住我衣领,惶然大叫:“这是谁?你见过么?” “当然见过!现在你能体会我们有多惨了吧。”我没料到,重回涡地的羵羊能有那么厉害,与它相比,丽姬娅算是弱爆了。见这东西借着闪避靠上前,我一把推开尤比西奥开始夺路狂奔,黑袍岂肯作罢,便以极度扭曲的姿态紧追而来,打算将我斩杀以泄私怨! “既然我能在恶魇里数度蹂躏你,到了现实照样也行,你丫就尽管追来吧!”我嘴里虽恨恨叫骂,但要如何办它却毫无头绪,只得不断往后抛掷尖椒泡,借着炫目高亮与它拉开距离,给自己争取思考空间。倘若此物是个实体,倒是不难对付,可照适才的激战观察下来,很明显是来如风去如影的虚体,这样的东西要怎么应付? 耳旁掠起一声哨音,余光中闪现出两块血红光带,紧贴着我脑袋飞上八、九米的半空。身后呼啸的怪风亦同样注意到它们,脚步开始略略放缓,我这才得以绕进乱石山坳里。再去看时,那是两只被人驱出的血葡萄,远处的裘萨克见它们抵达位置,忙扯断指间红线,伯劳鸟如流星赶月飞扑直下,瞬间撞穿黑袍胸腔,与此同时化作漫天血雨,粉身碎骨了! 即便强横如当初的尸鬼女王,挨了那么多反击也得歇菜,羵羊固然厉害,业已惨遭重创。它再也形不成怪风,抱着胸单膝跪下。趁此良机,魂镰重整人马,朝着我的方向快步围逼上来,打算问我要过鵷鶵,重新奏响找寻巨型琥珀的出口位置。 老妖与我们数度交手,也逐渐适应了过来,它很快判明眼前这群不速之客的真实目的,是打算逃离涡地而不是歼灭它,一丝不易察觉的奸笑勾上嘴角!说时迟那时快,它平地跃起三丈高,脚下生风,朝着我疯狂扑来! “来吧,最后一击了,我保管叫你有来无回!”我昂起头,手指扣紧垂在腰下的数股钢线。趁着适才的间隙,我将别人包里所有的尖椒泡暗暗藏入防刺服,并架起打火机,只待羵羊全力冲击撞破瓶壁,在压缩气体弥散开来的一瞬间,拔火点燃。这么做能再度将唐顿印刷车间的故事重现一遍,代价则是我被高度烧伤或者焚死,成为一段焦炭。 在过去,我与林锐常会围着电视看赛事转播,每当见到重量级拳王昂首阔步爬上擂台,就会感到浑身充满力量,并觉得拼死搏战会是件十分美妙的事。然而,这种假象直到遭遇嚎灵双杀后,才被彻底幻灭。人陷入不间断的奋战中,起初会感到热血澎拜,但随着压力越来越大,逐渐会被剥夺思考能力,身子机械般地作出各种反应。到最后,胸中会升起一股极度厌恶的情绪,心心念着钟声快些敲响吧。 于是,人终因迟迟等不来中场休息而感到颓唐,觉得自己被对手一拳打倒才是最好的出路。所以别看那些猛男肌肉发达似乎没什么脑子,他们在对决中,拥有难以想象的超强意志。 而此刻的我,也是如此,只希望能有畅快淋漓的一击,彻底摆脱纠缠,从此长眠不起。力量与意志,都已抵近极限,我撑不下去了。羵羊很快窜到跟前五米,将身猛地往上一窜,借由这股冲击力打算将我活活拧死,我悲叹一声,紧拽住钢线,预备与它玉石俱焚。 只听得噗噗数声,跳在半空的羵羊当头腾起一片白雾,那是不知谁打出的盐弹,老妖全无防备,浑身皮肉冒起青烟来。紧接着,更多的盐弹狂风骤雨般袭来,在它四周纷纷炸开。我只感觉身后十数米外,忽而变得尤为明亮,侧头去看,不由惊呆在当场。 只见一大群人相互腰间捆着登山索,手持各种改装枪,正朝着吱哇怪叫的老妖不间断射击,引路人居然是军医、教练,个中还站着个老戴,这家伙不知何时又重新回到了黑枫镇,正指使着一大群国民侦探火力全开,在无数镜灯的照耀下,被隐匿的巨型琥珀现出确切位置! “老戴,你这是?”生力军弹无虚发,精神饱满,逐渐将羵羊逼下悬崖,趁势将我拖到光亮处。我迷茫地望着侦探,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问:“难道,我是在做梦么?” “与揭开悬案迷雾相比,人的性命更重要!老钱的答案不差一天半天,总有搞清的时候!什么都别再说了,赶紧撤出去!”他焦虑地应了两声,让尤比西奥的队伍加快步伐,当人马全都聚集在镜灯背后,忽然高喝一声,道:“还愣着干嘛,立即给我抬进来!” 人堆里的锁匣和四眼女人应了声好,指挥国民侦探中的壮劳力抬进来三块厚重玻璃板,那是开战前老戴布下的摩尔多瓦地刺阵,他们将板子列成一个等边三角,严密地挡住封道。随后老戴打怀中取出另一只鵷鶵,吹起满是放屁般的笛音,徘徊在乱石间的黑袍老妖见大势已去,只得将头一扭,气哼哼地潜回无尽的黑暗深处去了。 “小伙子,你们与摄制组约定零点前会退出来,结果咱们左等右等不见人回,就已知道出事了。这不,刚巧老戴风急火燎地回来,就被他组织起营救队伍入洞来了。”军医笑吟吟地点起两支烟,提给我一支,叹道:“没想到,浩荡长空,朗朗乾坤,居然真有恶魔一般的邪恶,不亲眼见到是无法想象的,这回算是长见识了。” 混合军团人头清点下来,虽然无人折损,但伤了十余个,其中像丧妇那样完全丧失行动力的重伤号,就有四人。疲惫不堪的我们,在生力军的接应下,缓缓向着产道般的琥珀前行,我一步三回头,不住眺望黑暗的火山熔岩河,回忆着与krys的点点滴滴,不仅泪流满面。 是的,无人伤亡,多么完美的结局啊!然而所有人都得到了实惠,或拿取生钻;或长了见识;或夺得炫彩,那么我呢?我们兰开斯特们呢,折了krys,并将她留在了险恶之地! “公羊头子是对的,不论你想或不想,有多不甘心,当下只能先撤。至于她,暂时只能放弃了。人与人相处久了,自会生情,krys是我所见过的人里,最勇敢的小妞。”老戴吸着鼻涕,缓缓走到我身旁,宽慰道:“你们与老妖鏖战了大半宿,它哪怕再有底牌,也已被揭得七七八八了。所以咱们当务之急要召开汇总大会,将所有得失全摆在桌面上,加持着你们所收集来的经验,重新商定出战略,才能再次下洞剪除后患。我觉得,小妞没你想得那么弱,而且她也有心理牵挂,那就是留在夏洛特的幼儿,因此会为母则钢,想开些吧。” 就这样,四下变的越来越明亮,石缝股沟也变得越来越宽阔,不久之后,一个擎着手帕拼命擦脸的胖子出现在眼前。兔子眯着眼检索人群,当瞧见走在最末的尤比西奥出来,再无人跟着,便无奈地点点头,表示不必细说,他已猜到了结果。我混杂在人堆里四处眺望,想要见到dixie,然而锁匣却说,所有工作帮回到隧道后不久,全都上车去了蓝岭。 “去范宁郡了?这什么时候的事?她什么话都没说么?”一股难以描述的失落瞬间袭遍全身,我本以为她没准会站在捕梦者身边,再不济也应该伫立在隧道里,想到此我不由嗟叹。 “不到零点,摄制组出石峡后不久。据说他们两家电视台内部要开会,并做一个连线的沟通吧。”锁匣挠了挠头皮,答:“也许她觉得你们人多势众理应不会出问题,也许是公务上的沟通更急迫,谁知道呢?别说他们,连我们也不曾想到鬼洞里情况会那么复杂。” “好了,先送四名重伤号立即上附近镇子就医,其他人等带上全部背包,保持队形缓缓退出去!”老戴与兔子低语了几句,然后组织担架抬走丧妇等人,叉着腰开始吆喝起来。 我有气无力跟随人群慢慢涌动,期间撞上了最初闯进涡地后梦幻中的世界之子,壮汉被我上上下下打量显得颇不自在,不由盛怒喝问总盯着他看干嘛,我正待答话,忽见蜿蜒的石道深处,迎面走来一只黑猫,挂着个制作精良的黄金脖环,瞪着铜铃大眼扫视着人群。 “诶?这谁家的猫偷溜进石峡来了?”老戴不由上前抚弄,问拳王道:“你带来的么?” “我带着的是帷鸢,全数折在鬼洞里,猫与我无关。”裘萨克将手一摆,没好气地答道:“搞了大半夜,伤了那么多人,结果连个屁都没捞到,我烦着呢,你找别人问去。” 俩人正在嘀咕,突然队伍尾端吵将起来,侧目去看,便见得三只善良公羊围成一堆,冲着魂镰喊话。而矮男人不知何故,面如噀血,目若曙星,正气得怒发冲冠,嘴里高声唾骂。 “这又是怎么了?”老戴深感莫名其妙,与拳王相视一眼,朝着喧闹声而去,想知道尤比西奥为何忽然间恼了。我被人流挟裹,被推搡着跟过去。走得近了,方才辩出他满口污言秽语,只是在纯粹的谩骂,却没有针对任何人。此情此景,实在是叫人匪夷所思。 “他走到檐下,大概就十来步左右,忽然原地停下,口不择言起来。”礼貌者灰头土脸地望着拳王,道:“他一直是个很理智的人,从不会这么耍泼骂大街,不知这是怎么了。” “难道,他是被串了魂么?”这种毫无来由的唾骂也是我首次听闻,内容肮脏无比,并夹带着许多葡萄牙俚语。表露在他脸上的,是各种扭曲狰狞的神情,仿若是换了个人。此情此景,与当初吕库古阴宅底厅大战后,范胖中邪时一模一样。见状,我不由生疑道。 不说话倒还好,我一开口就引起他注意。尤比西奥猛地推开挡道之人,抡着胳臂扑来,口中喋喋不休地叫骂道:“好你个小畜生,你还敢笑?你和你的婊子坑了她,把她还来!” 说话间,魂镰伴着一股腥风冲杀到跟前,不由分说拧住我长发,朝着石壁连连猛击。我惊出浑身臭汗,忙架起胳臂抵挡,由此露出腹部空挡,立即遭来他的猛虎掏心,只感觉喉间一甜,数口老血喷涌上来。直到这时,老戴等人才觉出他出了大问题,忙招呼众人围逼过来,打算加以干预。魂镰见自己被困,一把夺过边上的大型镜灯,如金龙附体,玉蟒缠身,迎着棒似秋风扫落叶,近着身如残花坠地,打得众人三分四散,七零八落。 见众人胆寒,尤比西奥嘿嘿阴笑,一把将我揪到跟前,拿额头当鼓槌捣蒜起来,我本就气若游丝,气血大衰,哪经得住这般死斗,外加被吓楞当场,根本没能缓过劲来,三五下之后,只感觉眼前一黑,整个人再也支撑不住,顺着石壁缓缓滑倒在地,什么都不知道了。 耳畔传来浠沥沥的雨声,清冷的空气拂面,渐渐令我有了知觉,先是感觉到手指,然后是脚踝,最后是腰。我撑起身来,吐了几口稠厚的淤血,整个人瞬间好受了许多。当环顾四周,便见到自己不知何时被送回了旅社床上,左手边不远处,有个女人坐在暗处默默抽烟。 “小樱桃?”我愣了愣,将视线投向更远,四周静得连针掉落在地都能引起轩然大波,举目之下连半个影子都看不见,整片破板房内只有我和她,人不知都去了哪里。 我挣扎着起身,踉跄地推开门,眼前仍是个黑夜,此刻正下着毛毛细雨,雨柱砸在水泥地上激起一片湿雾,在路灯照耀下透着彩虹般的光泽,情景是如此的诡异,好似不像人间。莫不是在刚才的斗杀中,我被魂镰好巧不巧击中要害,从而丢了性命么?可这不能啊,死后的世界我曾到过,那里与世间差别不大,但像查理这么个大活人,又是怎么跑来此间的? “这是怎么回事?”我只得退回床边,朝她扫了一眼,问:“你是什么时候到的?” “krys呢?”她依旧低着头,连绵不绝抽着weed,连眼梢都不抬一下,生硬地发问。 “她?被留在了孔迪亚石峡的涡地里了,我们没能将她带回家。”我缩了缩脖子,叹道。 “krys呢?”小樱桃猛地抬起头,逼视着我的双目,又问了一遍:“krys呢?她人在哪?” “我刚才不是说了?你要我回答几遍才好?谁都不曾料到事情会变成这种操蛋结果。” 不论我怎么答她,或问她其他人去了哪里,小樱桃只是不依不饶说着同一句话,krys呢。我自觉理亏,便不再言语,只是将身蜷起缩在床角,默不作声起来。她见我不再开口,从皮圈椅上站起,快步走上前来,抡圆了胳膊,连续抽了我八记带血耳光。每抽一下就问一遍,我终于被激怒,闪身避开一脚将她蹬得远远,跳起身来喝道: “她已经阵亡了!这次听懂了没!你气哼哼来找我发泄,我他妈找谁去?跟你打一架吗?别跟老子装得有多关心她,你真心当她是你姐们么?你接近她就是为了勾引她男友,还美其名曰咱俩先谈着,天长日久也许会生情,你是彻彻底底将我当屁放了,连个备胎都不是,你尊重过我么?你们没一个是好人,只关心自己,好歹老子也算陪她走完人生最后一程!” 查理闻听,泪珠不由夺眶而出,她抱着脸缩在角落里,低声抽泣起来。见她这样,我也不好受,只得迟疑着过去,将女兵扶起身来,牵手坐倒床沿,抚着她肩背陪着一块掉泪。细细去想,krys算是断送在小苍兰之手;而小苍兰却又是为了某种无法言喻的伟大理想而白白送命,她俩都是无辜的。女兵置身事外,她牵挂的重心都在格拉斯考克县,并从未说过真打算与我发展关系。至于其他人,都与krys的丧亡无关,造成目前这幕惨剧的主要负责人,就只有我。既然所有人都没错,那么,错的那个人就是我。 人生如白驹过隙,我最终活成了这辈子最厌恶的情感生物。krys对我而言,早已不再是他人女友那么单纯的意义,而在不知不觉间成了生死依托的伙伴,她是兰开斯特的一员。与所有相识相知的女性对比,她的性格独一无二,充满灵动,又不拘束缚,追求自我定义的自由。我时常揣测人生险恶,站在她的立场来谋划人生,拆分神圣同盟,劳神费心。结果在黑枫隧道,她一席言语让我顿悟,krys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她有着独立的思想,并能包容进所有爱恨。她仅仅只是希望,自己能受到应有尊重,而不是作为附属品,被他人握在手中。 那么寄魂于她的小苍兰呢?就是个纯粹意义上的恶人吗?当她泪流满面说,我终将后悔,后悔在有机会时没能对她说任何话,这种窒息感,我渐渐感受到了。也许她是真的渴望我能恨她,从而在转身即逝后能很快忘却这一切,这何尝不是另一种爱?林锐曾经提过,在东方有种情愫叫义气,他便是遭了这种思想的荼毒,才走到现在这一步。起初我不能理解,直至在燕子窝沉沉睡去后,梦中自己出现在一座造型古怪的大屋之中,抱着断成两截的吕库古小姐,她临终前的那句话,才叫我醍醐灌顶。 “义气就是荣辱与共,贫穷不离弃富贵不相嫌,夫妻之爱,又何尝不是种义气呢?” “范胖四眼等人还需要打包,但最晚清晨时分肯定到了,你自己好好想一想,该给他们一个怎样的交待。”小樱桃缓缓站起身,朝着门走去,道:“我先行一步,是来替他们预定客房的,原本打算与你谈些事,但现在说与不说都已没了意义,你独自躺着吧。” 她走后的一刻钟里,我瘫倒在床头,回想着该如何收拾残局,不由越来越心灰意冷。林锐我肯定没法向他交待,其余两个又会说三道四些什么,这些不难揣测。照目前看来,我是多余的那个,最终的归宿,就是将自己折在涡地里,由此快速从他们生活中消逝。 想到此,我取出手机按下播放键,恶魇里krys唱响的那首南海姑娘,久久回荡在灰色调的客房内,我下定了决心,猛地站起身子,朝着东南方向的天边暗星凝视了数秒,心头暗叹一声永别了,迎头踏入雨幕。 方走了没几步,我徒然回首,心头顿生一个念头来。送死固然美妙悲壮,但什么都带不回岂不遗憾?既如此,为何不能籍由本心,多给自己一个选择呢?纵如此,再死委实不迟。 14:07 s chap 64:squab(鸽童) “khorisman,当你读到这份未及发送的语音,不必出门来寻,因为我已踏上了黄泉路。相识相知,四个月有余,因为有你我很快乐。在你成为吕库古小姐前,哪怕肤色不同,我真的以为你是我同一个胎盘里带出来的大哥,有种今生前世的熟悉感受。我可以将自己的任性,毫无顾虑地发泄在你身上,从而找寻自己失去的童年。每当要分摊费用时,你明知我会装傻扮痴沾你便宜,却从不点穿,以自己是兄长的名义,不发一言承担了全部。其实,我并不在乎那些钱,只想不断体验那种缺失的,被人包办的感觉,这对我来说,太弥足珍贵了。 一个月前,女兵到来的当晚,我俩聊得最多的并不是自己,而是你。樱桃说,不知自己何时死与明知自己即将死,是截然不同的勇气。我特别纳闷这究竟是种怎样的心绪。直到今天,我走向自己的末路,回头再去想这些,人变得坦然了。死亡是一瞬间的事,人之所以会心怀恐惧,更多的是种种遗憾,今天某事放不下,明天还要怎样怎样。那么,假设是自然老死,不同样也要去想这些么?那只是一个时间长短的概念。既然死亡注定会发生,又何必那么伤痛呢?这种事本该快乐地接受才好。正是想通了这一点,我才能心无旁骛。 我从来不是一个外向型的人,只是装得很乐观,因为总提起自己糟心事,会影响到你,令身边所有人都跟着很不痛快。随着琐事频生,我本已忘却的孤独之感,却因为krys的逝去,再度笼罩全身。在你走后,我认识了许多人,一度觉得她们足以叫我忘却与生俱来的伤逝。但很可惜,这终究是个假象,别人是别人,我还是我,没人会因我而不顾生计,更何况我已给她造成了无尽的磨难。佐治亚之行,让我与krys打开了彼此心扉,已然超脱了替你照顾女友的普通之情。她很出色,比我想像的还要坚强,我们也在一系列的跌打滚爬中,成了真正可以将后背托付的战友。而在这个原因背后,更有着一份神秘的诚挚之情。 在手机的录音器中,有一首忙乱中录下的歌曲,它就是你最熟悉的南海姑娘,虽然是由krys哼的,但歌者却是另一个你朝思暮想的人儿—雅典娜。她出人意料地站在我眼前,从而揭开了这段挥之不去的噩梦。我这么做,除了无颜面对兰开斯特们之外,更是因为这个素未谋面的妻子,我不想让她永远留在恶鬼横行的涡地,我俩本就该合葬在一起。 适才我作了一番安排,得到的答复令我稍稍心安了些,若今天的黄金之骰属于我,那么我将送还你一个崭新的krys。当然,这种可能微乎其微,甚至我自己都无法相信。纵然这种希望渺茫得只有十万分之一的几率,我也觉得自己应该去尝试一下。 那么,khorisman,别了!祝福我吧,如果有来世,咱俩再续前缘,当一对真正的兄弟。” 脚踏车轮子滑过水洼,激起一片片的雨露,它们泼洒进生锈的车轱辘里,让本就缺失的中轴弹珠相互撞击发出锐音。它是我打旅馆屋棚里顺来的,老板开着电视躺在沙发上鼾声如雷。十多分钟的车程在脚下一晃而过,我很快抵近了几小时前人声鼎沸的黑枫隧道。留在洞内的大型矿灯依旧亮着,然却人迹全无。灰褐色的布帘被劲风吹拂,发出刺啦啦的怪叫。 天边慢慢泛起鱼肚白,一个新的黎明即将来到。铅青色的夜空腾起数百只黑色大鸟,自南向北掠过,白色的鸟粪挟裹腥风披头盖脸洒下,我只得将车丢开,掀开船帆闯入隧道,靠在山石前点燃一支烟。抬腕看了下表,时间是凌晨四点五十分,距离约定,我早到了十分钟。 这就是留给林锐的遗言里,所提到的安排。在我听完咿咿呀呀的南海姑娘后,合上手机的那一刻,忽然顿生出一个念头来。何不试一试呢?我对自己说,不由重新按亮光屏,在拨打记录里竭力搜索。很快,我寻到一个即将被遗忘的号码来,那就是神秘的漂泊者。 原本这行数字,在魂镰的斥责中,本该被删去的。然而我并不甘心,依旧惦记着h1-092的下落,最终保留了下来。他曾提起自己有个客户,对欧石竹街那家人很感兴趣,甚至愿意倒贴我一万五。天底下真会有那样的蠢货么?既然这家伙神通广大,我不妨可以联系他看看。 号码很快被接通,漂泊者就像等在电话前,才响过一声铃音便忙不迭地接起来。他依旧在那头咝咝地抽着烟,漠然等待着开口。然而我却想不出理由再来找他,这件事已过去了很久,客户这种东西,错失后就差之千里,再想找寻可就难了。 “大半夜的,又来寻我开心?”幽灵等了半晌不见回答,不禁很是气恼,想要挂断电话。 “诶,信号很差,现在好多了。”我挠了挠头皮,走到客房门前的木椅上坐下,忐忑道:“这个,我不知该如何向你开口。上次的事,是我们里的主事人不让我与你保持联络,而现在,我被逼得走投无路,只能求助与你。你上回说自己有个客户,对德罕那家人的案子十分感兴趣,那么,你现在还能联系上他们吗?我有些话想找对方谈。” 这个漂泊者阴阳怪气地调侃了我几句,大概是撒完了气心态平衡了,让我先挂电话,三分钟后他自会打来。结果仅仅只有两分钟,手机铃声再度响起,按下对话键去听,这家伙又重新恢复了热情洋溢的口吻。幽灵说我算是走了狗屎运,他的客户至始至终都对此很感兴趣。不过,因为时间被拖得太久,一万五不必再去惦记,我最多只能拿到八千大洋。 “我的客户昨天就去了你们所在的那片乡下,人目前就住在周边镇子上。原本他们决定明晚动手,但你毕竟熟悉地理。这样好了,五点整,客户会与你在隧道碰面,他们是两个人。” 相隔十分钟后,手机又一次响起,这次打来的是客户本人,一个嘶哑老态的声调响起。对方大致提了几个问题后,表示现在立即动身。由此,我才去取了破车前来赴约。 “钱的话一分都不会少了你,但有个条件,你得事无巨细,将所知道的一切原原本本告诉我家主人。你们怎会去找暗世界人马来携手调查?这根本是鸡同鸭讲,不知所云。” 我独自站在隧道中,默默抽着烟,心头却很激荡,当林锐读到这段语音后,脸上会是什么表情呢?这小子恐怕得疯了!眨眼间失去了两个至亲,必然将怨恨女兵,活活将我逼上绝路。然后范胖眼镜两人,大抵也会手忙脚乱,他们会想方设法,哭着丧跑来此间,呼天抢地地跪倒在石盘前吧。那么,如果dixie获知这个噩耗,又会是何种反应呢?她理应不会表现得太明显,但一定会在暗处默默流泪,为自己的疏忽而悔恨很久吧。 想着这些人不久之后的各色丑态,我嘿嘿笑出了声。 法国一位漫画家有幅作品,一大群人站在遗像前哀哭,只有画片上的死者咧着嘴开怀。想来,大概就是这种感觉,我感到整个人无比轻松,原来死亡这种事,也是充满惬意的。 随着时针一分一秒指向数字五,黑枫隧道的彼端,隐隐约约现出两条黑影,一个尤其高,足有三米上下,另一个特别矮,大概小学生般的高度,俩个人打着手电以频闪切规与我对暗号,判断无误完不紧不慢过来。几分钟后,顺利会师在科西塔图腾前。 “你俩,就是客户么?”我张了张嘴,不敢相信眼前之所见。矮小的那人是个留着尺把长白发的老妪,满口牙都快掉没了,身板枯槁一阵狂风都能拍倒。而另一人,是个普通个头长相平凡的年轻女子,看外貌应仍是个学生崽。之所以会错看成三米高,是因这个人手中挑着根不锈钢长杆,顶端挂着只造型古怪的装饰。此物理应是盏灯,用铜丝扎起边框,然后嵌入塑料片。新生儿大小,有手有脚,肚脐处画了个硕大的眼珠,里头安着燃火的灯芯。 这东西于我而言分外眼熟,那是不久前在阴蚀道场时,曾端在dixie手中挥舞的长竿。这一老一少起初笃定地站着,后见我面露愠色,不觉困顿,彼此对视后发问在张望什么。 “我见过这盏阴惨惨的灯!”我手指长杆,喝问:“你俩是不是尾随我到过绿城?” “从没去过,何出此言呢?”老妪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抓起长杆走上前来。 一番对答后,她方才搞清疑点出在长杆上,不由暗暗嗤笑起来。老妪将手一背,指着怪灯,道:“这也难怪,暗世界的人只精熟通技与獠术,对其他左门皆一无所知。年轻人,我来问你,你觉得这是什么?这件东西,你只要到过鸽童们的地下黑市,到处都有得卖!” “诶?原来还真是。”我将信将疑伸手接过,果然在钢管上瞧见还没撕去的贴纸,标写着售价155bucks,这是件商品。再去细观,怪灯颜色也有些差异,上次瞧见的泛着荧荧绿光,现在这支却是幽暗的瑰红。想着,我挺胸凸肚,问:“哦?那么它是什么?愿闻其详。” “这支钢管名唤挑尸杆,而灯叫做焦尾琴,是左门人士出来办事带在身上的法环,与暗世界徒众常携带牛油尸灯一样。它既可拿来充作照明,又能将从事危险作业之人的魂魄,封存其中不被夺走。器物本身不伤人,真正作恶的是背后操纵之徒。”老妪不屑一顾地答道。 “听口吻,你好像很熟悉暗世界的门道,那么,你俩又是何方神圣?” “嗐,年轻人,你过界了。咱们电话里约定好的,休要打听彼此来路,你无需知道我们是谁。”老妪从女孩手中接过一个纸袋递来,说:“这是之前谈好的费用,你点一下。” “不必了,出来混都得讲究信义,你俩断不会在钱上讹人。”我自觉失言,忙抓过袋子置入包中。这本就是有求于人,她俩对我而言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于情于理态度都得放低。想着,我挠了挠头,笑道:“不,不是这个意思,我总不能管你们叫喂或者那个谁。” “哦?原来如此,那么,你就管我叫波利姨妈好了。”老妪说完,独自绕到我背后,冲着空旷的隧道深处吹响口哨,时隔不久,远处有条娇小的身影快速窜将上来,一下跳到女子肩头,瞪着一对铜铃大眼,舔舐着自己的前爪。这东西在不久前我见过,是窜进石峡的黑猫。 “诶?难道你俩那时混迹在人群中,早就来过隧道了?”我伸手抚弄着黑猫,女子则挂着副欠她多还她少的表情僵站,不发一言。我感到颇不自在,便故意凑近黑猫,开玩笑道:“原来是你,咱们又遇见了。怎么样,没被人盯梢吧?” “好了好了,如果你喜欢的话,办完事就带它走吧。”老妪让我退后三尺,问:“东西都带上了么?时间无多,我们得赶在人们出行前完事,赶紧开始吧。” 我应了声,快步跑回隧眼前,从脚踏车上取下冰袋和汽油桶,独自闪身进石隙间开始摆弄铜珠装置。约莫折腾了五分钟,我打了个响指,示意她俩站去石盘前,伴随轰隆一声,图腾缓缓升起,香雾飘腾了出来,不觉沁人心脾,精神为之一振,再度开启了孔迪亚石峡。 “别看它表面给人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感受,犹如远在天边的舞女挑逗着你去追逐,只要迈过这道门后,越往里走越阴暗凶险,并充满邪恶肃杀。”我努力定了定神,再三告诫道:“这里不是主题公园,真会要了人性命,现在退出还来得及,你们可得想清楚了。” 女子不耐烦地扬扬手,示意我只管带路,其余的不该我担心。她和老妪既然敢进,就一定出得来。我掀开深褐色的幕帘,让俩人弯腰爬入,然后在前引路。老妪扫了眼船帆,不住点头,说暗世界里还是有高人的,这道帷帐摆对了位置,它能防止里头东西被逼急后窜走。 “这就是一群卫道士不知哪座仓库里翻来的破布而已。”我对此不屑一顾,随口应道。 “这不是寻常能翻来的旧帘,而是在汹滔骇浪的大洋中,打颠簸了上百年的幽灵船拆走的船帆,可遇而不可求,人称宫阊。此门因长期飘荡海上,聚阴纳秽变得形同死物,被人挂在峡口,倘若恶鬼发难冲破重围,当下到此处便会迎面撞上它,所以又被打回了阴蜮。我说他们不简单,是因想到这招的人特别谨慎,不光在这里设下宫门,就连隧道两个通口也没放过。”老妪摇头叹笑,接过我提来的烟,说:“赶路乏味,你不妨趁此良机谈谈整个经过。” 这本就是电话里定下的,我必须一五一十将全部细节都报给俩人知道。然而冲击雾龙牙岛造成的麻烦,至今令我记忆犹新,吃一亏长一堑,我便掐头去尾给了她们一个精简版,特地忽略了小苍兰的存在,推说是科西塔小姐不知着了什么道,或被妖物串了魂,脱离了镇魂挽歌的首眼,从而导致混乱频发,最终变得不可收拾。老妪也不细较,只是盯着几个问题,例如科西塔小姐是从何时被串魂的,魂镰等人又是怎么勇闯涡地的等等。 在我做选择性回覆时,女子抱着黑猫走在背后不发一言,其实打照面以来,她就从未开过口,双目总不停扫视着我,时而低头思索,时而蹙紧眉关,似乎对我每句话都很怀疑。而老妪也装得自己老聋昏聩,要我多说几遍,这种气氛令人很压抑,我便将话题转移到她身上。 “这位小姐似乎不太爱说话,她看着特别年轻,应该仍是在校生吧。”我耸耸肩,问。 “小主人从不去世俗学校念书,而是自小就待在家里接受私教,你当然也可以这么说,她很年轻,大概明年才能去考驾照吧。”老妪点点头,答:“她有社恐,不喜欢说话。” “原来如此,她看着是那么高贵,我可得看顾好她才行,那么要怎么称呼呢?”我歪嘴一笑,心想有什么可拽的,在老妪眼中你或许是主子,而在我眼里,连个屁都不是。 女子甩给她一个眼色,老妪这才答道:“你管她叫红隼好了。我们不由得须这般盘问,如果错漏了细节,那会很危险,不仅是你,连带着我们也将被耽误,最后出来就不知何时了。” 我无言以对,只得专心带路。话虽如此,但这俩人一不带帮手,二不像魂镰等人武装到牙齿,只是扛着把挑尸杆。她们不见得掏了一万五,特意买张地狱单程票,图个有去无回吧,想来理应胸怀韬略,暗藏不露。很快我们抵达了第一支点,摄制组的不少器材仍留在原地,我瞧见不锈钢椅子都还在,本想建议歇歇脚,不过俩人十分专注,只顾低头赶路,并不停看手表。我只得将话吞了回去,沿途给她们解说,之前尤比西奥的布局大致是怎样的。 “你所说的这人相当厉害,每个步骤都做得十分到位,并将一切意外都考虑进去了。可惜,计划跟不上局势,他自己也不知道将要迎接的是什么。”老妪点头称是,仰起头来问:“也就是说,直到首眼本身被串魂作乱后,整件事才发生了本质上的转变,是不是?” “对,起初他们只想着制蛇胚,但从那之后就变得一发不可收了。”我苦着脸迎向她的目光,道:“那个人再厉害又能怎样?在我最后的记忆中,他自己也被串了魂,随后人都去了哪就不得而知了。这就是起初进石峡前,我要你俩考虑清楚,不过照现在看来,你俩似乎志在必得。那么,你所谓的那个左门,也许比起暗世界那些莽汉们更厉害吧。” “话可不能这么说,年轻人。正所谓山有山势,水有水形,暗世界的菁英们在破除各种结阵,以及斩杀污鬼半妖这点上,天下无人能及。只是他们很倒霉,非去迎击自己的短板,又岂能不败?这个道理就像狮虎凶猛异常,而你让它们去和金鱼戏水,又怎能胜得了。”老妪让我俯下身,跳到我脖子上,说:“我年纪大了,走太多石子路手脚有些发麻。那么依你之见,串走首眼的那家伙会是谁?它对石峡内的环境比谁都清楚,就是冲着次级钻而来。” “诶?我好像还没提到此事吧?”我不仅一愣,问:“难道你俩的目的,也是奔它而来?” “对喽,你很聪明,不用我说就猜到了。”老妪将手一指,道:“咱们先去那个第二支点看看,顺便吃个早饭,然后交由小主人来判断,跟着该做什么。” “假如你们是为了炫彩。”我撇了撇嘴,停下了脚步。世界之子与公羊的混合军团,视仙女天晶为无物,一心锐意直闯涡地,谋夺的就是它。可见次级钻的价值,比起上亿的生钻,那是不知高出了多少倍。这两个不明来历的人,只给出区区一万五,便想做成此事,那我为人做嫁衣,岂不就成了傻瓜?虽说如此,但这毕竟是场豪赌,实际俩人手段究竟去到哪,底细我不明了,原本只想着先撺掇她们进石峡,能成事固然好,不能成我也就熄了念头。 背后的女子阴沉着脸转到我正面,冷漠地上下打量,手中紧紧抱着黑猫,似乎在问为何停下不走了。老妪见多识广,已从我肢体语言中悟出门道,轻拍几下肩头,道:“莫非你感到自己被骗了,或是对佣金不满意?这些我都能理解,先去前方找个歇脚处,随后再说。” “我本就是个求死之人,钱多钱少对我来说丝毫意义都没有,至于那些次级钻的下落,我在混战中被打晕了,甚至连那些人的下落都不知,恐怕帮不上什么忙。” “你不知道可我们知道啊,二点前后他们离开石峡,就全数往费尔芒特去了。在那里,据说有个世界之子们的回避场,他们需要安置被串走魂的黑衣人,大概经过就是如此。”老妪嘿嘿阴笑,让我放轻松,又说:“所以他们最终带出洞的,就只有寄在黑衣人体内的一颗次级钻,至于另一颗,短期内无力来夺,那么,正好可以成全咱们。” “不会吧,我听他们说,纵然再危险,不论死多少人,他们仍会不断派出人马,直到彻底夺走为止。你也应该知道暗世界的做派,他们全都是死不回头的一根筋,我倘若帮你,他们岂不要将怨怒发泄在我身上?”思虑良久,我终于找到一个最为合理的借口,以此当撬杆抬高身价。所以故作踌躇,边走边叹道:“我本就有受死的觉悟,却也无所谓,但因此将会祸及活着的朋友,害他们一同踏上黄泉路。那种事,是万万做不得的。” “如果以现在来看,你的忧虑或许是对的。但花不了多少功夫,他们很快就将明白,夺走次级钻容易,但要如何取出,将会付出何等代价的话,恐怕就不会那么执着了。”老妪俯下身,在我耳边低语,说:“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黑衣人如不找对方式,他必死无疑。” 闻言我不由一惊,从腻味的香风中清醒过来。与尤比西奥神交已久,不知不觉快有大半个月,他总是板着臭脸,但为人却很正派。我虽不喜欢他,但绝没到盼他去死的程度。这家伙不论怎么说,都是对我启蒙最深的人。 “所以欧石竹街的那家人,现如今算是彻底摆脱了厄运。而他就没那么走运了,恶鬼不出三天就会抬头。十天后将全面接管这具躯壳,三个月后仍没驱走,那么黑衣人只能等死。可悲的是,不论哪个流派,都不晓得该如何取走红利。因此,他们不会有心情重回险地。” 不久之后,我带着俩人来到第二支点,将老妪放下时,我假借步子没踩稳一头撞向背后的女子,想以此试试她身手如何,结果,她是擦着身便坐倒在地,丝毫提防都没有,反应也相当迟钝。伸手牵她起身,捏着也是软绵绵的,那就是个十分普通的女孩,没在故意修饰。 “红隼,没撞坏吧?阿叔眼神不好,未曾注意到你。”我捏着她手指,仍想继续试探。女人狠狠甩开,气呼呼地走向一边,钻进丧妇们架起的换衣帐篷里坐下。而老妪则在枝繁叶茂的怪树旁踱步,时不时扒拉着树皮,或扯下花叶查看,不住含笑点头。 “你识得此为何树么?”我见krys的包仍在原地,拉开取出啤酒,有一搭没一搭地问。 “这叫大广杨,也叫冥铃花树,只生在天穹花盛开的湿地水溪之间,可见石峡原先是块存世万年以上的蝃池。这种树本不该存在,它是因山狩的挟裹,而被化出来的。”老妪接过我提来的蓝带啤酒,边喝边说:“你来看,剥去树皮后,颜色是不是与众不同?你见过泛着紫光的树干吗?这其实是种极品木料,如若制成棺椁,安在里面的尸骨千年不腐。而且,不论你怎么砍伐,它会填补缺口自行愈合,世上能拿它当阴室的就只有一具,现存于梵蒂冈的地下室内。此树外观像树却又不是树,它是一种无法移动的生物,长着许多颗心脏呢。” “竟有这种怪事?”我从怀中掏出短刀,就想刨开去看,却被老妪伸手按下。 “你理应是见过它的,怎会显得那么吃惊?”她朝我摆摆手,走去女子身边坐下,叹道:“生命都值得尊重,别人如果来试你所谓何物,拿刀乱砍你愿意吗?想不起就算了。” “诶?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难道你知道我是谁?我何时见过这种冥铃花树?” 见老妪迟迟没有应答,我转身看向帐篷方向。只见俩人盘腿坐在树下,双手平摊摆在身子两侧,以下槽牙撞击上弓牙所发出的钝音,正在进行着诡异的交谈。这种声音在周遭静谧环境下,变得异常刺耳,我不知她俩在做什么,又见红隼和老妪冷漠的目光一直盯着我,不由感到悚然。正待悄悄退到木箱前去抓改造枪防身,老妪忽而仰天大笑起来。 “他似乎被咱们的举止吓坏了。”老妪朝着红隼眨巴着眼,问:“现在我可以说了么?” 女子点了点头,自顾自去翻krys的包,也为自己打开一听啤酒,抚着猫喝将起来。 “你是如何见过冥铃花树这件事,在不久之后,或许两年或许三年,自己就会找到答案。我们没有与不知底细之人往来的习惯,所以你是谁,自然是一清二楚。”老妪见我满脸堆着疑问,摆了摆手示意我坐下,问:“原本应支付八千,为何却给出一万五,你知道原因么?” “不知,但这不重要,你俩刚才在做什么?”我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未及开口,女子取下肩头的包,掏出一大堆野鸭肉汉堡推到面前,自己解开一只咬了口,表示没有投毒。 “大概在一个月前,鸽童们将有关你的资料,整理完毕公开摆在地下黑市上竞拍,我们是第一晚投价最高的,就获知了全部,因此有关你是谁,什么来历,调查得一清二楚。” “一个月前?那时我还在酒店里当值,压根没陷入这一长串屁事里来呢。”掐指一算,三十天前,林锐还未动身前往月谷电台,他正手把手教我和krys日常接待,以及如何在电脑上建立客户档案。别说老钱,就连小玛等一干严肃的朋友都没认识。想到此,我搁下啤酒罐,问:“还有,你所谓的鸽童们,又是群什么鸟人?老子何时接触过他们?” “就是你打电话让他联系我们的那群人。鸽童,像放飞出去的雏鸟,翱翔于苍空,俯瞰着世间万物,地球上最厉害的情报收集网。那是他们的名称,你不会连和什么人在打交道,自己都不知道吧?真是傻得可爱。”老妪让我情绪不必太过激动,说出了尤比西奥一模一样的话来,道:“虽然他们的效率很高,但也是最不可信任的一群人,今天可以搭救你,明天就会卖了你。在鸽童眼中,钞票就是唯一真神。他们的做派,会在最初施加你恩惠,当你离不开他们时,那么大闸刀就架在你头顶上了,想怎么榨干你就怎么榨干你。” “难道绿城大战时,漂泊者主动救我们脱困水火,是预先精心安排下的么?” “那是自然,很早以前就有人拜托他们进行调查,所以幽灵才会放长线钓大鱼,跟在你们屁股背后寻找机会。虽然鸽童们卑贱下流,但他们十分讲原则,并恪守契约,而且一旦与你成为朋友的话,可是会掏心掏肺赤诚待人的,我们就是那样的客人。”老妪将手一扬,指着我说:“你的资料最终被我们买下,花了十四万。所以我家小主人觉得,若只支付你这个冤大头区区八千,咱俩也成了鸽童一样的无耻之徒,所以才坚持要给足全款。” “这笔钱,老实说我从未计较过,只想将它留给我大哥。对他来说,我所能偿还的,除了命就是钞票这两样。”我搓揉着脸,不住哀叹道:“所以我找你们,是因其他缘故。” “这么说吧,其实我们无需靠你引路,至于要找到恶鬼坟场,这个小间谍早就告知了答案。”老妪指着正在女子怀中打滚的黑猫,说:“但为何依旧来赴约呢?这是因为猫眼瞧不见人心头埋藏的秘密。你虽然表现的知无不言,态度也十分坦诚,但依旧隐瞒了许多。而这部分你刻意回避的讯息,将决定我们能否奇劫走炫彩的关键!现在,咱们可以好好谈谈了。” “在谈这些屁事之前,容我先问你俩一个问题。”我朝散落在各处混合军团留下的破衣烂衫努努嘴,问:“为何要以那么曲折的方式联系我,一早与暗世界联手岂不更省事?” “暗世界是一群比起鸽童更卑鄙无耻的人,你呀实在是太年轻了。只要他们经手过的事,就成了白狼仲裁院的内务,任何敢于插手之人,都会在事后被无情做掉!咱俩才没那么急着想要去送死。”女子掩着嘴,头一次窃笑起来,老妪也是干笑几声,又说:“你最早接触到他们,日久天长慢慢对上了眼,因此觉得可以推心置腹。可财狼吃肉的本性会改吗?显然不会。你对他们来说,有潜力成为奔忙的鬣狗,所以脑袋还留在脖子上。” “这点我当然知道,暗世界太过庞大,肯定有过各种耀目的辉煌,也有着肮脏无比的劣迹,但我更愿相信作为人,分三六九等,其中还是有好人的。”我漠然点起一支烟,望着女子和老妪,拿手指比对,问:“其实你俩的身份,我已猜出八九分了,如果没料错,两位就是拾骨人和黑阶士吧?” “诶?你怎会知道他们?难道说这种人也曾到过黑枫隧道?”老妪大吃一惊,一把抓过黑猫,拿指甲摩挲着它的腹部,喃喃自语起来:“这不会吧?难道连极暗世界也卷进来了?” 她们是不是演技派明星我不知道,但表露在脸上的诧异之情,似乎当真与此无关。老妪思虑片刻,腾地一下站起身,招呼我们立即动身,道:“决不能让炫彩落在更坏的一群人手里!年轻人,为何不早些告知我们?现在情况变了,咱们再也拖不起时间,说出你的目的吧。” “我的目的,就是希望借你们之手,将沦陷在涡地的科西塔小姐,再度带回蓝天之下!” 18.00s chap 65:red kestrel(红隼) 最早被误以为捡破烂的漂泊者单干户,真实名称叫做鸽童,意思是放飞出去布满天际的雏鸽,织成一道密不透风的监视之网,以此俯瞰天下,规模与人员众多是超乎想象的。他们独立于三大地底世界之外,自成规模,不仅拥有十分专业的情报搜集人员,而且架构出一套特立独行的经营模式,同时也利用黑市竞拍让更多人成为自己的潜在客户。我的老朋友幽灵或许并不存在,这只是个代号,甚至连通话的都不是同一人,而是名普通的客服。 鸽童将独立小组称为群,十群为一丹,领导者叫丹人;而十丹为一条,主事者为条长,有着等级森严的制度。他们的本阵称作城,鸽童之城也就意味着组织的中枢大脑。按照约定,我不得打听客户的底细,但撇除她俩之外的话题,老妪就畅所欲言了。鸽童成长经历充满着革命的火药味,他们产生于新旧世界交替的动荡年代。 最早的鸽童大多是乞讨为生的流浪汉,被具有头脑的领导者组织起来,利用貌若无害的幼儿到处刺探情报,从而不断出击搞破坏,以增加占领军的开支成本。所以,他们在一战后与国际联盟,红色武装都存在着广泛的联系。二战至冷战,早期鸽童被欧美国家当作境外势力进行清洗,故而不得不转型,只保留单一的情报搜集网。因这群人的能力十分出色,逐渐为军情六处,cia、摩萨德等特工部门所青睐,容许他们将巴黎定都为城。 他们不仅游走于世界各大政治板块的缝隙之间,也曾为地底世界提供服务,从而赚取佣金。而鸽童都是普通人,也没有自己的卫军,在贩卖情报时容易招人恨,所以暗世界、泛世界以及极暗世界都发布过结阵令追杀过他们,最后鸽童们学精了,不再游走危险边缘,从而开始了自我经营。因此他们对客户的甄别很严格,生怕再闹出乱子祸害到自己。 我的讯息是地底世界强推给他们的任务,鸽童们对兰开斯特们进行了长时间的追踪,在得到默许后,才在黑市上高价竞拍给任何感兴趣的私人客户,这一老一少及早收到内部消息,买断了全部资料,由此才会找上我。老妪不断要我回忆恶魇里的诸多谜团,主题是黑袍老妖是怎么来的?我有些记不清了,它差不多是随着英格拉姆同一时间出现的,甚至比起丽姬娅现身还要早。恶魇中一系列大战,我、krys以及丧妇无法判断,它是哪只羵羊的黑暗记忆,只晓得那是不同的年代与阶段,它全部发生在事件所在地—桃树角市。 小苍兰比起任何一个我想保护的人都重要,因她不仅是与我割裂不了关系的妻子,也将决定我们的未来走向,但要怎么描述她的所作所为呢?在我苦思冥想下,终于找到个突破口,那就是全赖在翡翠之华身上。这个老吕库古的军师,打从五零年代起就在追剿山狩,涡地两具僵尸的锻造成魔,本不在他的考虑之中,纯粹是无穷意外引发的。而且此人家大业大,手下爪牙甚多,在泛世界中很有影响力,理应不会有哪个疯子敢去挑战他的霸权! 老妪照例是骑在我脖子上吆喝,面色阴郁的红隼像阵风般紧紧尾随,我们很快越过第三支点,来到了积满臭水的群葬坑。女子伸手制止我们前行,独自挥舞着挑尸杆下到潭池最深处,将钢管猛力一插,打着散物点燃焦尾琴的灯芯。烛火被阴风刮得剧烈晃动,女子背对着我们,整颗头似乎裂成了两瓣,随后有片暗红色的气雾被吞进怪灯,火光这才通透起来。 做完这些,她拔灯走回来到明处。我很好奇她会是什么老妖,结果细观之下却毫无异样,依旧还是那张脸。她冲着老妪又开始了适才的牙语,俩人嘬了一阵,随后让我在前继续带路。 “等等,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这句总被人揶揄的话,而今我理直气壮地有了针对目标,就是这一老一少。我返身快步走回第三支点,将别人拉在石穴内的剩余武器打了个包,端上改装枪气哼哼地回来,道:“我说了那么多,难道你俩一句都没听进去么?毫无准备去闯涡地,那可比招惹暗世界死得还快。所以,我建议你俩也去捡把枪防身才是。” 女子好奇地从弹药包里掏出玻璃泡,拿在手里把玩,我朝黑暗尽头努努嘴,示意她投出去,然后举枪瞄准射击。一蓬亮如白昼的气体炸开,待到完全暗沉下来时,满眼都是光斑。 老妪含笑不语,从肩头解下背包拉开,掏出个瓶子提来,我接过后详端,不仅倒抽一口寒气,这东西竟然是久违的原装正品,曾被我等在阴宅右侧大屋搜刮得来。当最后一只被甩完,已是过去了仨月有余。 “这些雷鸟,你等是哪搞来的?难道也是鸽童们的黑市么?”我如获至宝纳入怀中,问。 “鸽童们的黑市交易都是些低端货、假货,这是我们走正规渠道花钱买的。你居然认识雷鸟,不简单啊,我有些小瞧你了。”老妪索性将包里所有玻璃泡都掏出来,拨给我一些,说:“七个为一组,这些本就要给你的。既然你用过,应该识得这顶三重冠冕吧。” 从十世纪以来,教皇国出产的甲盾刀剑,素来代表着铸造业的最高工艺。雷鸟是沿用了古法,外加参考希腊火的原理被设计出来的,存世已有好几百年。现代工业兴起,兵工厂也开始了流水线作业,在内务部门的监管上,品质大大得到提升。你哪怕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因为教皇国只与有过往来的老客户交易,并严防死守顶级武器流入世间。这种玻璃泡曾被人卖到黑市,为妖人们绝赞称道,故而仿造者无计其数。可惜,不论他们怎么努力,也达不到正品十分之一的亮度,而这份神秘的配料方子,只有教皇本人才有权查看。 老妪所给出的这组雷鸟,据称比支付我的佣金还高。俩人既然敢闯龙潭虎穴,岂会毫无准备,光玻璃泡就带着三十余只。原本我有心欺她,但在这种豪横人家前,我只有仰望的份。见讨了个没趣,我只得紧闭双唇。 不过这个阴胄葬穴,我丝毫概念都没有,前次进来,是参照毗丽子标记直入第二座孔雀池的。老妪却说无妨,适才红隼在池潭中央献了月礼,大致搞清了这些印第安木乃伊的来路。 “没错,它们的确是史前土着人墓穴,但被迁了坟,移去了河对岸两英里处的山脚下。山狩果然不是凡物,竟将整片地带的结构全都改了。又阴差阳错将骨骸重新带回了原地,这样不出问题才有鬼呢。”老妪跳上我肩头,开始指点江山起来,道:“这个部族早在英国人来到前,就已经灭绝了几千年,它们与别人不同,是真正的拜月族。” “诶?波利姨妈,我承认你的知识面十分广博,但你怎知木乃伊是拜月的?靠猜么?” “观测蝃池外形和墓龛的修饰啊,你也是一个鼻子两只眼,怎会瞧不出端倪呢?”老妪抱肚大笑,道:“你所描述的那个寄魂者很有文学素养,取了个好听的名称。其实三座蝃池都是水影宫,分别是启星,当悬和闭星,代表月轮月相。想窥透它们并不难,须得由水中倒影细观,天穹的朗月也就成了下玄月,真是精妙的设计,蕴含着天人合一的古老智慧。与小主人相比,老朽只是个文盲而已,这些都是她说的,我不过是个传声筒罢了。” “我说,你俩就不能好好说人话么?既然老子是来帮忙的,为何要这般见外?”我被满耳的杂音吵得难以思考,问:“这种靠牙齿发出的声音,也像暗世界那样,是某种切规么?” “当然不是,想哪去了?你与暗世界暴徒混得太久,也跟着一块变神经病了。”我的话引得她不住嗤笑,连女子也是忍俊不禁,老妪拍拍我肩头,道:“小主人极少对陌生人笑,说明她觉得你很可爱。这不是切规,而是小主人还不会说话时,我逗她开心时的牙语,咱们将它叫做童龄番。随着时光流逝,红隼渐渐长大,每当谈起私密话题,就用这个方式罢了。” “如果我也想学,花几个月学得会么?好了,不开玩笑了。适才你问我能猜到是谁捣鬼,我怀疑可能是个旗镜师。”我点起两支烟,提给老妪一支,叹道:“蝃池里再度遭遇科西塔小姐后,寄魂与她的那人就具备这些特征。既然你有我的资料,也应该知道我是名骁鸷,曾跨越时空闯过雾龙牙岛,有高人曾向我描述过,能破山狩化影之穴的,只有旗镜师。” “年轻人,这不太可能吧?你确定么?”老妪闻讯不由一愣,道:“我就是个旗镜师啊。” “这!”看来今天的黄金之骰决计不是我,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处处碰壁。不论说什么,都立即被这一老一少揭穿。这回更绝,连旗镜师都跑出来了。想着,我不由偷瞄了她一眼,暗自叹道:“可我听高人言之凿凿说过,旗镜师早就死绝了,你该不会是在耍我吧?” “怎会全部死绝呢?而是残剩的人躲起来了。旗镜师都是女人,比较容易掩盖身份,嫁个人或去别人家帮佣,就大隐若市了。你所谓的高人,不提也罢。”老妪深吸一口气,闭目养神,虽口吻平淡,但依旧掩饰不了内心激荡,说:“旗镜师,也是出色的地理师,拥有世间罕有的六棱眼,最擅窥破伪道,从不参杂世间烦扰,与人无冤无仇。本过着世外桃源般的生活,三百年前,某个混帐仅仅以旗镜师最擅寻踪,会妨碍他的累世基业,便下令全面剿除。一时间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旗镜师几近绝迹,所遭受的磨难堪比獍行们!” 当初与勿忘我独处时,她也曾提过弥利耶们的国仇家恨,丧亡于第二次法布利诺圣战。因心头种着想要重振流派的怒火,导致她鲜廉寡耻,无处不用其极。这种压抑,听后令人难以喘息,我摇了摇头,竭力不去构想,从此缄口不语。 “我怎会倚老卖老耍你玩呢?你来看,这是什么?”岂料我的沉默,让老妪误以为是不相信她,反倒较起真来,她从怀中曲曲折折掏出个物件晃了晃,说:“瞧见没有,旄旗在手,这还能有假么?货真价实的旗镜师身上都带着它,不然为何要自称为旗呢?” “那看来是我误会了,”我伸手接过,端详起这柄小旗来,它不知是由何种动物皮毛所制,挥舞起来能发出很大的风声,把头上有个九头蛇图案,旗尖挂着几团绒毛,虽不知用法,但很明显是件礼赞。就这般看着,我忽然记起件事,不由将旗还与老妪,问:“你还别说,我想到另一个特征。最初我等在石峡内找见一只白色高跟鞋,因制作精良,所以科西塔小姐爱不释手,这次来设镇魂挽歌时,她特地穿着。然而,在自己被人串走魂的那刻,脚上无端多出另一只白鞋来。依你之见那是什么?中招的黑衣人或许知道,但也不明底细。” “你有否拍照?拿来我辩。”老妪扬扬手,要我给她相片。可惜,手机已派留遗言之用丢在客房里,我只能口述给她知道。话说不过三句,背后的红隼又开始了一轮嘬牙。 老妪抬手让我停下,扭过脸去与她核对,俩人用童龄番对语了几句后,不仅面色大变。 “依你描述,此物名唤行云。它是用某种特殊的白质粘土所塑,珠宝挂饰皆为地角蝽或金剑天牛结晶的卵,所以踏在泥里不会沾染尘土。但是,年轻人,这种鞋不是给活人的,而是穿在腐尸脚上陪葬用的!”老妪抱着脖子干呕了一阵,叫道:“如果真能带回科西塔小姐,你俩赶紧将它处理掉,太晦气了。饱受魍地藏秽纳垢的浸淫,人起码会走一整年背字。行云是装扮给丧神看的,表示能得到护佑直坠地狱!这根本就不在旗镜师涉及的范围内。” 我虽听得暗暗吃惊,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挂在了嘴角。krys始终不肯言明的秘密,自有他人给出答案。两人随后的补充,更还原了为何它最终会变成了一双。其实,如果行云非要由人来用,通常只穿一只,只有死人才会成双作对。那么,它的用途就很明显了,便是借着死人之名,伪装成素魂去走魍地。所以当闯进恶魇,自然多化出一只来,可能是种噱头。 “那怎会是你理解的卖弄呢?如果科西塔小姐比较保守,楞没将它穿进石峡,根本不会被串走魂,仪式也将稳步就班地进行下去,这么一来反倒弄得我俩比较尴尬了。”老妪跃下身来,问:“你俩有过交流,那以你之见,它是男还是女?” “这个就不好说了,因为此人不吐脏字,外加借助科西塔小姐的温柔嗓音,我怎辩得清底细?那种感觉,就像蒙着面网爆那样,只有键盘侠本身乐在心里。” 就这样我们越过孔雀池,又迈入闭星的暗面。老妪依旧与红隼窃窃牙语,并不时扫上我几眼,有关这个寄魂者的概念,俩人在心底大致已有了答案。正因此人是我以各种误导拼凑起来的,她们又能得出什么高论来?想想就特别可笑。不由我竭力绷紧脸,佯装不知发问。 “嗯,在还没提及此人前,我曾有过肤浅设想。而当你描述完毕,反倒是云里雾里了。”老妪干笑几声,发出鹤音道:“它也许通晓一些金色阶梯的内幕,但决计与翡翠之华无关。” “波利姨妈,何出此言哪?”我不由一惊,暗自生疑,难道又被她俩识破了么,问。 “小主人知你救人心切,自当不敢妄言,但还原下来,此人没准是怕被你猜透,所以暗设了许多烟幕弹,以此混淆视听。年轻人,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由头至尾都着它骗了?”老妪摆手让我放轻松,继续说:“如果此人不是个一无是处的傻瓜,就是个城府极深的绝顶高手,它没准不需要用到你们,也能轻松成事。它特别谨慎,为人低调,生怕暴露马脚会遭三大世界查踪,而实际自己,早就在别人的黑名单上,那种人就是日本古语里常提到的—鸭射。” “鸭射?那又是什么?”老妪又吐出个新名词,叫我一下子来了兴趣,不由追问。 “先别急,这个我稍后会说明,还是让咱们回归主题好了,一条条来推。”老妪背起手在月池深潭中踱步,叹道:“如果是旗镜师,它何必借助他人的毗丽子来找寻秘境?自己就能寻见;如果它是翡翠之华派来的,那么事前肯定做过周密计划,又岂会在烧山狩残骸时被拖出恶魇呢?若它能掌控全局,为何要引黑寡妇来当镂属?又为何起先不知心枷方镜呢?遭遇你俩是个意外,它本身就是要去拿炫彩的。你俩对它来说可有可无,只是碍于情面。” “诶,照这么说来,好像真是如此。”我回忆恶魇里发生的种种,不由沉思起来。小苍兰打出现到最终被吞噬,都是作为一个引路人角色,安排我俩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所以我俩认为,它是个绝顶高手的可能性更大。你与黑寡妇在她设计出的种种危机下,被动去作出反击,从而给它提供了便利,最后它以玉石俱焚的姿态壮烈牺牲,真实目的是回避你俩,它才不怕柏沙莎呢,那不过是助它奇劫成功的一件道具。” “既如此,那有没有一种可能,科西塔小姐也许已离开了涡地?还有,什么是鸭射?” “恐怕不能,宫阊在峡口摆着,它会被一下子荡去魂魄。只能说利用完科西塔小姐后,将肉身当垃圾丢弃在哪个角落了。”老妪笑了笑,示意我们别停下,边走边说:“至于鸭射,是一种比喻,在古代日本养殖鸭子的村人,为了让它们长得更肥更壮,就会不停给肉鸭灌食,当瞧见蛆虫都快从鸭子喉咙渗出来时,也就到了可以宰杀的时候了,所以叫鸭射。我这么说,是指此人尽管费心劳神,但很可能行踪被掌握在更高深的人手里,故而被推为先驱罢了。” “没想到,为了一颗屁都不是的次级钻,人能无耻到这种程度,不过你们要它干嘛用?” “好了,你确定没再隐瞒其它了吧?那单子最后对一遍。”老妪摁亮自己手机,上面罗列着记录完整的文字。我看一条她问一句,当全部核查完,她翻着白眼思索片刻,笑了:“嗯,这么看来,咱们没有枉费精力,多亏你们的奋力搏杀,算是扫除了荆棘。我答应你,不论科西塔小姐是生是死,小主人都会给你一个交代,现在你走吧。” “走?走去哪里?”我一时没厘清她所谓何意,不由脚打着拍子,问:“老子还能上哪?” “随便你上哪,只是别再跟着,收拾老妖这种事,只能小主人独自前往,有闲人在边上只会添乱。”老妪挥挥手,不耐烦地驱赶,说:“爱上哪就上哪,咱们的交易结束了。” “波利姨妈,你看壁龛已隐约可见。俗话说送佛送上西天,到都到了,就让我陪你们去口子前好了。”遭人轰赶若仍要执意跟着,实在不符合我的个性。只是此刻出事地点近在咫尺,她俩是否真像自己说的那样,能轻易办成此事?这点令人很质疑。想着我快步追上,道。 红隼俯下腰对老妪牙语了一番,然后扛着挑尸杆,一言不发地走进产道般狭窄的琥珀巨晶。我刚想上前,便被老妪一把拦下,她将呆坐在地的黑猫抱起,神情诡异地微笑起来。 “怎么了?”我探头探脑了一番,女子就像踏入了另一个时空,一发走得不见了踪影。见实在看无可看,我只得悻悻然退后,问:“我保证绝不擅闯涡地,你去忙你的吧。” “我已经说了,夺取炫彩这种事,只能小主人亲自前往,连我也被排除在外,我陪你四下走走好了,顺便让你见识下旗镜师是什么,如何?”她指了指背后狭窄的石道,那里曾是我昏厥的角落,说:“我知道你心头真正所想,这没什么,人之常情而已。” “别开玩笑了!哪怕你等是非亲非故的客户,送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入涡地,我也不会无动于衷。”我指着黑暗深处,叫道:“倘若她有个闪失呢?倘若她需要外界协力呢?” “快得了吧,年轻人,别跟老朽我说这些虚头,你怎会关心红隼安危?你是怀疑她的能力,是否真能将科西塔小姐带出来,是不是?”她牵了牵衣袖让我放宽心,边走边笑,道:“我之前说了那么多,只不过想告诉你一个常理。不论是玩通技、影技还是虹技的,都有自己独到的一面,和自己擅长的一面。狮虎在水中游不过金鱼,大白鲨在陆地追不上野兔,小主人或许连同龄人都打不过,但她与生俱来就是干这种事的。走吧,让我再送你件大功。” “我连自己的伙伴都保护不了,还要大功有何用?波利姨妈,那是什么?” “寻找通向矿山四阶的密道,既然油气站小孩都能擅入,对我来说自不在话下。”老妪朝第三支点方向努努嘴,说:“暗世界伤了许多人,光救护车就开来七八辆,那么再过几天,势必会有人来封山。如此一来,你们来不及搬走的器具,全都拿不走,将伴随恶鬼骨骸被永远封存在地底。若你告知地方官员,自己找到了安全方式直抵矿难地,别人不必再冒生命危险搞第二次发掘,岂不是绿灯大开?你也就成了焦点人物,时代英雄了呢。另外你有否想过?科西塔小姐被寄走魂后,显然不是走的琥珀巨晶,那她又是怎么闯进去的?” “诶?这个还真的没想过。既如此,你身为旗镜师,哪怕不用我,也能带着红隼走进涡地,干嘛还要费钱劳心?总不会是钞票多得没处使唤了吧?”我侧过脸,好奇地问。 “正所谓人走人门,狗爬狗洞,投机取巧固然方便,但传出去后有损小主人的声誉。找鸽童联络你,也等于向外界言明我俩不会行蝇营狗苟巧力,仅此而已啊。”老妪耸了耸肩,一下窜到我前面,取出小旗挥舞,道:“你也别再多问,适才小主人入坑前,已对我有过交代。她知你满心质疑,恐会趁我不备偷跑进去,因此答应让你亲眼见证,杜绝非份之想。” 我顺手接过猫,抱在怀中,默默跟在她身后。这小东西遇见时凶得很,现在落入我手,却安安静静不敢低呜一声。那是只普通品相的家猫,生得浑身漆黑,不见一根杂毛,就连四足也是如此。它脖子上带着个金属项圈,用手拨弄之下,我方才辩出不是真金,而是赤铜所造。反复端详,我辩出门道,这件东西看似寻常,其实是一部袖珍摄像机,只是不知通过什么方式,能将影像传输到他处。黑猫娇小,混在人群当中难以发现,充当间谍再妙不过。 老妪在旁补充,正因她俩原计划入夜动手,所以才放它进洞,先过一遍地形。在我被魂镰打晕后,猫就让人拎着后脖子扔出了石峡,但该要看的地貌,已全都有了概念。所以这只黑猫也就失去了价值,若是喜欢随便抱走,只是项圈等要还她俩。 不久之后,她下到某座土坑尽头,指着头顶一口窟窿说,这就是进入地底四阶的入口之门了。然而环顾四周,却不见柔软手掌图样,她见我不信,便跳上肩头自管自爬入,要我紧紧尾随。在狭窄逼仄的破墟间穿行过十余米后,四周不再是软塌塌的烂泥,而成了锋锐的岩层。再去看时,毗丽子赫然刻在前方,脚边被人丢了一张香口胶锡纸,尤金果然到过这里。 “这却是奇了,为何反要绕道走矿山?”老妪蹙紧眉头,忽然双目发亮,一把抓紧我的手,失声道:“你看前方,翡翠之华的走狗们果真来过,不知那是何年何月的事!” 她要我去端看的,是这个窟窿的根部,花岗岩已被凿穿,在我们脚底有个半人多高的深孔,那是丽恩的花飞魄所致。回过头再想,顽童追寻毗丽子标记四下爬坑,无意下到了惨绝人寰的地底炼狱,在那里瞧见krys正失神地走在臭水洼里,正是追赶她才侥幸地撞上我。 “这个妇女充耳不闻,不管我怎么喊她也不回头,然后她开始狂奔,照准一个土坑扎了进去。等我追到,人已经下去了很久,再想找妇女,她已没了踪影,大概就是这样。” 我将尤金原话一五一十报给老妪,她望着深孔沉思片刻,说唯有下去才能明白krys的用意。其间接带出一个讯息,最早破0514问题房所见的魔魇,dixie走过的那条路,也许正是丽恩本人。老妪探了探头,一股腥风扑面而来,底下气味必然极其难闻。她开玩笑般问我怕不怕尸骨,不待应答,一骨碌翻将下去,约莫半分钟后,底下传来她的回音。 “下来吧,这里果然是矿坑的某段,没任何危险,只是气味相当难闻。别将猫带下来。” 我应了声好,黑猫刚脱手,就立即逃出窟窿,我将身一拱顺着斜坡下去,不消数秒,只感脚下一松,整个人掉入没过小腿肚的臭水里,沾了一屁股白花花的油腻。老妪正立在不远处,取出一块纱巾覆在面上,见我缓缓爬起,踉跄着过来,也提过一方要我学着做。 方帕透着浓烈的暗香,是老女人喜爱的栀子花香,一下子掩住了密闭空间里金属被烧化后的酸味和腥气,摆在我们面前的是一条倾斜成七十度的走道,黑暗深处荡漾着难以计数的杂质,当棉絮滑过脸庞,脆断而成了碎粉洒落地下水间,伴着白花花的油污被冲刷走了。 “矿难发掘地我在电视上看过,但不会出现这种棉絮,不仅矿山,就连涡地也飞得到处都是,它们究竟是什么?” “这种东西常人是瞧不见的,而你能感触它们,表示你已非凡胎。它们是什么呢?不明白或许比明白更好,那只会加重你的恶心。当人死后,如果不去处理尸体,骸骨腐烂后,脂肪会随着血水渗出。而土下之鬼们一样会腐烂,会流淌尸油,随着它边走边洒,慢慢成了棉絮般的东西,人称髓枯。由此说明,在山狩误闯进来前,这两只凶灵前生就是六翼地邪。”老妪擎着旄旗,朝着左右两厢用力挥舞,瞬间在空气中荡起一股怪风,将棉絮拍到败墙两端,紧贴在山石间无法动弹。由此,将这条险径空了出来。她朝我挥挥手,说:“走吧,只有看得更多,才能发掘出不为人知的秘密,也许就有它们紧盯欧石竹街那个人不放的原因。” 当越过几个转角后,面前出现一段满是烧焦木桩般的地方,这个角落很是眼熟,我一眼就将它认了出来,这正是魔魇里所走过的四阶。再往前走几十步,将会转到那座不存在的储藏室后窗,曾经的英格拉姆正是攀着窗沿朝里打量,见到了丽姬娅与格兰特俩人搂抱在一起热吻,从此令他抓狂又无可奈何。我正待引道,老妪忽然低喝一声,折返回去动手搬焦木。 我见她枯柴般的胳臂没几两肉,也是心痛一个老人家去干体力活,刚想上前搭手,就被她摆手制止。老妪让我退出十步外,又掏出旄旗来,然后将其插在自己白发间,双手合十。摞成一堆的焦木由里至外开始了颤抖,似有一股地底怪力在涌动,只听得轰隆一声,碎木片飞溅开来,老妪不知施展了何种妖法,竟硬生生在残垣断壁间凿开一道花飞魄般的创口! “原来,那间不存在的屋子果真存在过,不仅如此,这里还有道通向石峡的密道哪!”老妪回头见我呆若木鸡,慢慢将旗纳入怀中,脸上平静如水,不居功与名,宽慰道:“别怕,那只不过是雕虫小技,旗镜师能任意破坏山涧水行,磕碎顽石,唯独伤不了人。” 说完她往烂泥里一滚,攀着碎木朝里爬去。我紧追上前,也打算随她钻坑,可惜破口太窄,我只能探进半扇肩膀。尽管过不去,但能瞧见老妪的身影,洞窟相当浅,走三米就已经到头。她又取出旄旗,在指尖沾了某物,弹着旗尖绒毛,这东西竟像盏灯兀自亮了起来。 破墟墙头现出一道很不明显的犬牙,大小只有一只背包的宽度。老妪伸手推了推,自然是牢不可开,我本以为她又要作法,不料她没这打算,而是按原路退将出来,并对我说,即便有过门,但也启不开了,因为山狩窜行后,将原貌已彻底摧毁。并且,这道残存下来的遗迹,很明显是被人打另一头倒锁的。 “翡翠之华派进来的走狗非比寻常,此人虽不是旗镜师,但手段不在我之下,不由得让我连想起一个人来。”老妪拍拍身上尘土,自言自语道:“原来如此,它为何要绕一个大圈走来这里,许是为了找寻门锁的撬机。这不啻折射出一条隐藏讯息,在那时,琥珀巨晶还未形成,那头仍是被彻底封堵的山石。而它没有小主人的才干,只能另寻捷径。” “我不知你与金色阶梯间有什么过节,但你能否别称她叫翡翠之华的走狗?” “她?看来被我蒙对了!这么说,此事显然就是黑水仙所为。” 15:29 s chap 66:fixer(破镜重圆) 老妪的话不免令我心头一颤。参照她年纪,是与丽恩同时代的人,可能比她还年长许多。打从刚才起,老妪查看深孔时就赞不绝口,即便言辞间称呼对方为走狗,但她实际对黑水仙的实力相当认可。而今她敏锐地嗅出,我身为骁鸷,或许在今生前世中认识她,不由得立即改口,并笑迷迷地开始了试探。既像在佐证自己的看法,又像心底有话要说。 “适才你说打出深孔的那人,所使的手段叫花飞魄,对不对?”老妪爬出朽木堆,朝着矿坑深处缓行,边走边叹:“在那时我心头闪过一个念头,莫非是那个人?而今再看你的表情,显然是我迟钝了。既然经历过闻名遐迩的雾龙牙岛事件,又怎会错过她呢?你俩认识并有了交集,哇殴,没想到过了那么多年,她还是保留下花飞魄这个名称,果然愧疚得很哪。” “见过,但并不熟识,那只是短短几个小时而已。”我竭力压抑心头激荡,尽可能装得面色从容,说:“正因如此,所以听别人骂她是走狗,心头多少有些不快。” 有关这个老婆子,是迄今为止我所遇上的人里,知识面最广博的一个。她与红隼虽不肯吐露自己底牌,但必然与三个地底世界存在着广泛联系,若不是单干户就是隶属其中之一。丽恩是知名的西兰花女士,在极暗世界中恶行累累,杀了许多人,她又岂会不知?冲着她的口吻,无不暗示出自己与她很熟悉。那么,倘若我能保持理智,没准能从她嘴里获悉更多秘密,如此一来也不必再去寻找编号h1-092的磁带,玛德兰那段虐恋今天就会找出答案。 然而,这种试水具有极大风险性,丽恩固然已经惨死,但玛德兰仍逍遥在世,而且现在暗世界正在查他。我不想雾龙牙岛造成的麻烦再次重演,因此只能按下不表,静待时机。 往回走出二十米,搬开挡道的焦木炭,脚下一垮人旋即摔入臭水池中,尸脂油花奔涌而来。继续往前划游了几步,衣服与脏水相接部分,凝结起厚厚一层白垢,我与老妪已然抵近一条逼仄走道。这里除了外观与魔魇中不同,但该有的,例如烂到没了外形的尸骨、成百万吨坍塌的土方、被烧融混杂进乱石里的金属条等等,一样不差的,正横七竖八挡在面前。 老妪许是嫌脏,攀着杂物爬上泥山,问我要过烟后独自吞云吐雾起来,以驱散沉积的腥气。这是片小坡道,正处在地质塌陷的边缘地带,如同地震后房屋四壁的残垣,属于相对稳固的破墟。即便如此我也不敢胡来,依旧紧贴石壁逐寸逐寸移动。就这样翻过几个拐口,来到一片暗不见底的深渊前拧亮头灯,环顾四周之下,很快找见自己头顶上方三十米处,布满蜂巢般的地质气泡带,其中一口,便是我曾拍下这幕炼狱情景的窟窿。 “你来辨一下,这是不是油气站小孩丢的。”背后传来老妪的声音,她从水中捞起一顶红色棒球帽,那正是尤金过去戴在头上的。不过老妪嘴里说着地点没错了,俩眼却盯着窄道另一端,我正想发问,她往我肩头一跳,指着黑暗尽头,道:“小家伙下来的泥洞,应该在窄壁的更深处,既然地方都到了,索性过去看看你所说的那间有门的屋子是怎么回事好了。” 我问她是靠什么来辨路的,老妪说通过观察水形,这片四阶在塌方后不久,地下水就渗了进来,塌陷后整片地带形成个勺状,故而积满臭水,溢出的部分就沿着深渊被排往更深的地底。这亦表明,活水有源头,只需观测缓慢流向,就能轻易找对路。不过,老妪问我有没有仔细查看过尸骸,我感到很突兀,刚想发问,她却摆手说不重要,看与不看都一样。 “我对这对狗男女的事丝毫兴趣都没有,咱们还是快些去寻找科西塔小姐走过的口子。万一红隼需要策应,也能及时帮上忙。”我将她驮在肩上,一步深一步浅艰难前行。 “这不正在找么?你也说过科西塔小姐出现在琥珀巨晶对面时,与你被她打晕相隔了将近半个小时。她为何耽误了那么久?正因为这里地势遭到严重破坏,造成矿山气脉断了。所以她需要用其他方式来逐步还原,那就是问鬼!”老妪蹙紧眉关,不住生疑道:“而这种事,旗镜师与黑水仙都办不到,莫非此人也是名骁鸷懂得入弧么?若如此那就太厉害了。” “问鬼?那是什么?是像某个流派懂得审讯素魂们么?”我指着远处白花花的漂尸问。 “停,停下!”老妪忽然喝住我,指着侧边一片乱石,道:“就在这,没错了!” 此地是拐口窄壁的根部,再往前就被乱石填堵,显然已无处可去。而她手指的方向也是同样地貌,只是高出了水面几尺罢了。将老妪放下,我手脚翻飞窜上垃圾山,只见有道裂缝爬在破墟上,伸手去探勉强能挤入胳臂,反正不论怎么看都不像个自由出入的角落。 话虽如此,但顽石背面不住有阴风透来,这表明如若懂得缩骨术,能挤得进去,对面有着另一面密闭空间,而且面积不小。老妪挥手让我退开三丈,掏出旄旗紧握在手,只听得一声喊,墙面就像被无形大铁锤甩了个通透,深陷下去一大块,接着又往里继续推进几尺。随着她持续发力,不消半分钟,破墟上冒出个花飞魄般一模一样的深孔,足有三十米径深。 “愣着干嘛?还不快进?这个深孔撑不住多久,立即就会消踪!”老妪狠踹了我一下屁股,自己像阵风般闯了进去,我紧紧尾随,伴着她下到一片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之地,再回头去看,远处的孔口已缩得只有风扇大小,眨眼间将来路重新封堵起来。 “这,这简直是岂有此理,难道山石是活物么?”我看得目瞪口呆,不由高声叫道。 老妪擦亮旗尖上的绒毛,微光透了上来,映亮她那张绿惨惨的脸,显得既神秘又可怕。我猝不及防撞见,脚下没站稳,一屁股跌坐在地。急忙拧亮了头灯。然而,更怪的事紧接着发生,那就是冷光束立即被黑暗吞噬,什么都照不了,活像当初吕库古阴宅楼廊故事。 “叽嘻嘻嘻,原来竟是这样!”老婆子的话音如幽灵般在四周回荡,大笑过几声后,半空中忽然炸起一片原子弹爆炸般高亮白光,很显然,她投掷出一枚尖椒玻璃泡。我全无提防,眼前窜起成百上千只蛾子乱舞,直至压缩空气燃烧尽一半,才勉强缓了过来。 “怎么一声不吭就随便甩泡,好歹你让我知道一下,懂不懂规矩?”我侧过身避开光亮,不由暗暗生疑,问:“我没见你带着枪,也没带散物,雷鸟甩出去后,你是靠什么点燃的?” “年轻人,雷鸟就是手雷,怎需得如此麻烦,你自称甩过许多,怎会不懂它该怎么用呢?” 老妪洋洋自得来到边上,擎着一只玻璃泡给我打量。原来在雷鸟底部,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机括,人手指按下后掷出,就能引它自行爆炸,根本不必抬手举枪。倘若反悔又不想扔了,那就再多按一下封住火门,其构造与现代手雷原理无二,真是设计精妙的好东西。 “波利姨妈,这是处什么鬼地方?怎会将全部杂光吞噬,却独独奈何不了雷鸟呢?” “这座密室,正是你在魔魇里到过的堆杂物小屋!可别忘了,它是被山狩物化过的,这种地势叫做蛆涌。不论你用花飞魄开多少口,它不消片刻就会重新归拢。山狩被杀死在魍地间,导致所走之地永无法复原,除非你能降服它,让我再投一只你细观!”老妪话音未落,尽力掷出第二只玻璃泡,待到高亮腾起,我避开燃点放低视野,终于看清了眼前一切! 这间陋室约莫三十平上下,是个堆放作业器具的休息间,除了铁链、发电机、油电池以及许多毡布外,正中央有两只沙发和一张书桌,那正是幻境里之所见,曾经的丽姬娅和格兰特,彼此面对面坐着谈笑风生。只不过,这些桌椅不知何故,被某种怪力斩劈过,缺失了另一半,切口创面显得平整无比,只有激光类切割工具才能办到。不仅如此,满地尘灰和土包间,掉着许多开口罐头,还有大量人类粪便和尿溺,堆积在破屋四个角落。 “这,难道丽姬娅和格兰特俩人,并没死在矿难发生当天,而是躲在这里活了很久?”我不仅失声叫道,抱着脑袋陷入一片困顿,再也搞不清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幻。 “岂止他们俩人,窄道内的尸骸都是跑来此地避难的。这个鬼地方正像你说的,原本是间供人休憩的工具间,只是因山狩的缘故,被改了外形。那么多粪便足以证实这一点。尸骨我适才数了,总共五具,那么不就与名单对上了?”老妪哀叹数声,就着歪倒在地的沙发坐下,道:“一男一女两头凶灵,生前可能人不错,虽不知他们为何会跑来这里,但在矿难发生后,他们引导幸存者来此避难。所以,这就是全部尸骨集中在此的原因!” 玻璃泡燃烧了两分半钟,才慢慢黯弱下去,我沉默不语点起两支烟,提给老妪一支,独坐破墙另一端,口不能言。丽姬娅与格兰特在这无尽黑暗中,不知捱过多少个日日夜夜,他们在死去的那一刻,该有多绝望与无奈?并悲惨得让世人再也记不起来,曾有过他俩的存在。 “你是怎么窥破小屋在破墟深处的?我怎么就发现不了?”久而久之,我从悲伤中缓过神来,见烟蒂火光正在一明一暗,不由推了推她的枯腿,问:“莫非你懂隔墙窥物?” “这却不能,世上理应也不会有那种高手,年轻人,你的想象力很丰富。”老妪干笑几声,道:“我记得你描述里的特征,有扇苹果绿的门,在山石间瞧见木浆,故而判断得出。” “那我们现在坐着干嘛呢?你不是也懂像黑水仙打地洞那套吗?赶紧动手开始吧。” “什么黑水仙打地洞的,花飞魄本就是我的绝技,而被她偷学了去。不过她也知道自己很无耻,所以保留下名字来。那个人叫克莱曼斯,对不对?你怎么不想一想,那么土气的一个妞,童年又是在拉塔玛地穴里度过的,从没受过良好的教育,怎能想得出这么美感的名字呢?呵呵。”老妪听完我的话,显得有些生气,不过须叟之间,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花飞魄原是你的手段?真的假的?这可真是太劲爆了!”我见老妪道出了丽恩的真名,觉得再没必要隐瞒下去,不由连连点头,问她究竟是怎么回事,拉塔玛地穴又算个什么玩意。 原来丽恩是被金色阶梯的人从拉塔玛地穴里带出来的,她在那之后就成了翡翠之华的养女,所以比起常人更加忠诚,长期充当他的打手,而成了一名扈从骑士。在翡翠之华开始打山狩脑筋前,为了刺探世间是否还有旗镜师,特地将许多与她岁数相仿的女孩抹去身份,安插进极暗世界里,就这样出现在波利姨妈的生活中。 “可惜她没长六棱眼,因此没偷成全部。”老妪长叹一声,陷入对往昔的追忆,道:“她背叛了我,特别忌讳别人提起镜师,所以才对你谎称早死绝了。你不觉得她无故暴怒,这种行为很离奇么?那就是个没有教养的野丫头。至于拉塔玛地穴,你还是少打听为妙!那是个比起魍地更黑暗更凶险之所!克莱曼斯曾被丢弃在那里!你实在想知道可以自己问她!” “诶?问她?”我整颗心都快跳将出来,她无意带出的这句话,令我瞬间忘了全部。我亲眼所见,丽恩死在逆流幻日中,并将阿辽硫给了我。怎么在老妪的言辞里,好像人没死并且还活着?这太不可思议了!我猛然间有种冲动,想要立即见到她,并像从前那样,将她深拥在怀中。想着,我不动声色地问:“波利姨妈,我在哪能够找见她?” “你说还能在哪?当然是躲回雾龙牙岛的狗窝里。好了,别再提这个恶女,咱们到此是为了破镜的,甩泡吧。”老妪腾的一声站起身,掏出雷鸟尽力掷出去,叫道:“你也别愣着,光亮起来后一块找,既然科西塔小姐到过这里,必然会问鬼,那样就会留下黑色蛛网的痕迹。” 老实说,她们这套异端邪说听着更高深,每句话都是新名词,为了加快效率,我与老妪做了分工,她负责盯小屋左厢,我负责右厢,不论甩多少泡,都得找到为止。花飞魄虽好用,但会消耗人极大精力,她已年老气衰比不得从前了,这里无疑是个蛆涌。 蛆涌,顾名思义,形容像蛆虫般喷涌,将缺口立即封填的化影,连留标记都不够时间,所以krys采用了其他手段,那就是问鬼。至于那是什么,只有找到黑色蛛网才能甄别清楚。 “这就是不论什么光线,都会被吞噬的原因,蛆涌是团混沌,为的是叫你辨不清方向。但你也别太忧虑,哪怕我们被困住,小主人也能轻松破开,只是咱们给她多添麻烦了。” 一团原子弹般的高亮炸起,又一团紧跟着炸起,当甩过三只玻璃泡后,老妪惊喜地高呼,问鬼的踪迹她找着了。我趁着余光降下前赶过去,便见得在墙角的阴影里,果然有滩手掌印大小的黑色蛛网,形状特别像雷电劈在水泥地上的印记,在污垢中央,有道环状白痕。 “这什么意思?我还以为会是手掌印呢,难道她带着什么特殊物件?”老妪啧啧称奇,招呼我坐下,指着斑渍,说:“问鬼不过有三,手掌印,树叶形或水滴状,这我却从未见过。” “等等,你还剩几只雷鸟?再扔一个吧,这个环状白痕我似曾相识!” 老妪不情不愿地嘟囔,说大部分的玻璃泡都给红隼带进了涡地,自己已没剩下几只,我不是分到了七个一组,干嘛不扔自己的?其实,这么宝贵的东西我是舍不得随便消耗,毕竟此物可望不可求。她们能搞到,我又要上哪寻觅?她嘁嘁嗦嗦掏出一只来,尽力掷了出去。 在耀目白光下,这回我看清了,圆环相当小,边缘有着许多钢刺般的印痕,这东西我果然见过,那就是迪姐在孔地亚石峡所捡来的古怪指环。 最初见到它时,我就觉得造型很奇怪,倘若这是戒指,生着那么多尖刺,人要怎么套在手指上,那样岂不是会刺痛自己么?然而,东西是dixie寻见的,自然就归属她,现在哪怕知道也无济于事。 “你玩我哪?”老妪气不打一处来,跳脚起来道:“算了,还是老老实实坐等小主人吧。” 我陪着笑脸掏烟,手指在裤缝内翻打火机,猛然间触到硬物,不由面色大变,往后裤袋摸出,这东西竟然在我身上。这是何时的事?细细回忆之后我记了起来。迪姐等人离开石峡时曾说有了生钻就不需要它了,但一通翻找后她想起换衣时已被krys扒走,而在恶魇阴沟里歇息时,krys拿在手上显摆,被我顺手接过。就这样,指环阴差阳错又绕回到了我手。 “指环必然是件十分关键之物!也许她在那时,就已被人寄走了魂!”老妪恍然大悟,将指环往白痕上一摆,果然严丝合缝,不由大喜道:“我明白了,她就是靠它来问鬼的!” 根据她的说辞,迪姐本就是个马大哈,科西塔小姐偷走指环是有预谋的,她借着此物来问鬼,其原理就与我入弧大致一样。既然她能办到,我身为骁鸷更应该做得到。正当我想辩解前几次是借助捕梦者,老妪不动声色地探出阴爪照准心头击来,我全无防备被她袭了个正着,待到缓过神来时,便见到一张化出脓水的枯黄脸皮正对着我,那是早已死透的丽姬娅。 “入弧了?这什么鬼东西?”凑得如此之近,我被惊到心脏骤停,最原始的极度恐惧如同魔爪紧紧扼住咽喉,我差点没背过气去。很快,眼前出现了一只浮肿的手,机械般地抽动,尖刺指环正握在掌心。虽见不到自己的脸,但我可以感触到,被寄魂的他已濒临死亡。 视线开始向消失的苹果绿大门转向,一具血肉模糊的腐尸倒在廊下,衣服已被剥光,手臂大片血肉被割走,肱骨清晰可见,在它边上有只油漆桶,仍盛放着发臭的肉皮,引得虫豸四下乱爬。我不由感到喉头奇痒,忍不住想要干呕,然而却不能够,因为这具躯体已经衰弱到了极致。时隔不久,此人栽倒在桌上,脸摔入膏浆间,映出自己半张脸,他是格兰特。 “丽姬娅,我们永远在一起。”悲苦男人呢喃着,竭力想要握住女尸的手,在探手过程中,他碰翻了一台红色收音机,几乎快要触碰到对方时,布满泪花的视野暗沉了下来,最终陷入一片绝对黑暗,他死了,四周只剩下破机子里哔哔啵啵的电磁杂音。 通过种种迹象,我大致明了这对男女最后时光是怎么渡过的。他俩虽帮衬其余五人躲藏在此,但搜集到的食物终有吃完的一天,这期间俩人必然私自藏匿了部分,本打算挨到救援队赶到将自己解救出去。可以获悉外界动向全靠这台收音机,这是支撑他们挣扎求生的全部动力。只可惜信号微弱,即便能收到,也全是各种负面消息。俩人吃完仅剩的罐头,只得以啃食死尸为生,但腐肉导致严重菌痢,照成脱水、中毒,反而加剧了死亡的步伐。这点从墙头喷溅状的粪便可见一斑。丽姬娅过世不多久,格兰特也在绝望中默默死去。 “这简直是匪夷所思!难道尖刺指环本来在这间破屋里么?可他妈这东西又为何会被挂在老钱脖颈间?”这些触目惊心的画面,令我云山雾罩,不仅谜案没解开,相反是越聚越多。 我知道此事绝没那么简单,不由继续屏息细观,当眼前掠过流沙般的杂质,视野却从另一个方向亮起,往下俯看,那是倒垂的长发与瘦弱身子骨,白色高跟鞋套在小了许多码的脚上,正在灰土中拖移。破屋依旧如故,只是积了更多的尘土,地下水慢慢渗了进来。当此人来到两具脸皮脖子烂得掉落桌头,凝成肉冻的尸骨前,不由暗暗骂了句晦气。苍白的手抬起尸骨时,一道光亮将脸映在指环内壁上,那是十分年幼的丽恩。总之她闯进破屋的目的,并不为其他,而是为了翻出这只戒指带走。很快她干完脏活,按来路退回,再度回到臭水洼里。 她是由哪里下来的?矿山抑或是石峡某段?这些已厘不清了,丽恩再度回到腐水倒灌的窄道,从背囊中掏出只鸟笼外形的玻璃皿,拿刀划开手指将蓝色鲜血注入笼底,点亮了火柴,一蓬不住跳跃的火苗窜起,逐渐四周变得通明,那正是记忆中的报丧鸟。 这片地界,与我们先前闯入的臭水池截然不同,是修正过的墙皮,侧道上摆着搪瓷餐盘以及毡布,漂在水中的腐尸也还穿着粗衣烂衫。丽恩在垃圾山上坐下稍事休息,那张稚嫩的脸映在剔透琉璃盏上,我心生爱怜,不由脱口而出:“leeann,你究竟在干什么?” 谁知她好像听得见,警觉地爬起身,双目开始环顾四周,想要找出谁在说话。我不仅有些欣喜,开始加大力度狂呼,结果,自己的声音就像回荡的风,时而近时而远,显得朦胧难辨。丽恩抓起行囊,开始踮起脚在池子里狂奔,视线随着颠簸而乾坤倒转,待到她停驻脚步,我已被绕得七荤八素,只能勉强瞧见石墟间,有块草叶覆盖住的窟窿。 ssroomsssrooms.”一个稍微年长些的声调正打对头传来,这让丽恩精神大振。 教室?什么意思?我摸着脑袋,完全跟不上形势。远处刮来一股劲风,将丽恩的黑色麻布长裙吹得飘腾起来,我的视野被它们完全遮蔽,却能听见耳旁发出一声清脆机括声,待到大风流过,丽恩又站到了窟窿前,随后将尖刺戒指朝里一塞,大概算完事了。 “行了,你已经做得够多的了!”我感觉脑后有股怪力袭来,猛地拧住长发一拽,自己像团棉花轻飘飘浮上半空,然后直接砸进漆黑如墨的臭水里。肌体被冰寒刺激,整个人回过神来,环顾四周,自己不知何时已重新回到了窄道内,三米之外站着个手握旄旗的老妪。 “难怪那么多人既想除掉你又舍不得动手,原来骁鸷练顺手后,竟这么好用,一下子就解开了许多无人能破的谜团。”她瞪着杏仁般的圆眼,上上下下打量着我,脸上掩饰不住惊喜,道:“年轻人,将魔魇中所见一切道来,看来咱们得全盘推翻原先假设的全部了!” 我与她重新回到最早到过的那堆焦烂木炭前,沿路将自己的幻象描述了一遍。她抓过指环重新爬了一遍坑,似乎打算去见证什么。半分钟后,她灰头土脸出来,牵着我的手开始朝着另一个方向疾走,那是处土方严重坍塌的集散场。我们在乱石中艰难前行,最终下了泥山,来到一块略微平整的坡地。老妪摆手称自己爬不动了,问我要过支烟坐下歇息。 “波利姨妈,咱们还要瞎忙多久?距离红隼闯进涡地已经半小时了。”我打背包取出夏眠,提给她一罐,问:“适才你重新爬了遍坑,那是去找什么了?这究竟怎么回事?” “年轻人,在我回答你所有疑问前,必须先给你一个忠告。往后你只能给鸽童们下单子,别因为贪图钱,轻易去碰他们的委托,那样才可保你长命百岁。老朽可不希望未来再想找你时,已是一捧黄土一块墓碑了。”老妪兴奋地一饮而尽,笑道:“没有你是解不开这道谜题的,我又岂会瞒着不告诉你原委呢?我们长久以来,一直被翡翠之华所蒙蔽,事实上,山狩并不是慌不择路逃来此地避难的,而是被人驱赶进孔地亚石峡里。” 为了将这整件事说明清楚,我们不得不先将谜面投诸尖刺指环上。这件小东西,其实是孔地亚石峡另一扇宫阊的锁匙,不知因何缘故,它出现在格兰特与丽姬娅之手,然而俩人显然不知用途,最终被活活困死在地底深处。时隔不久,受翡翠之华委派的丽恩闯入矿难地,她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找寻指环,随后按部就班去打开宫阊,大致经过就是如此。 “等等,那无法解释最后的一组动作,我分明见她听闻别人在叫ssrooms,随后将钥匙投入一口拳眼大小的窟窿里去了。” ssroom就是hung-dai,埃欧雷土着语里的伙伴。它什么意义都没有,只是为了将指环送到山石另一头罢了。这道口子也许是她们预先用特殊妖法凿下的。” 通过丽恩的视野表明,这一切都发生在山狩还未闯入石峡之前,否则这片仅剩的四阶就成了现在我们目视所见那样,由着这一细节,老妪悟出这是为了布下口袋阵,然后才是去追击山狩谢菲尔娜。当重新将宫阊锁合,这柄钥匙也就成了无用之物。所幸的是,它被英格拉姆无意中捡到,他通过宫阊将格兰特与丽姬娅的尸骸背了出去。由此可见,钥匙原本可能属于他,不然很难解释他办得了这件事。 出于恶意或嫉恨,他将僵尸安葬进涡地,故意将它们分开,就这样造成两具深怀怨怒的妖魂化为了六翼地邪。随后不久,山狩被金色阶梯一路驱赶逃进石峡,当发现自己被彻底困死后,谢菲尔娜只得选择自裁身亡,由此将整段矿难地和群葬坑改头换面,导致原先的记录被篡改,群体记忆被删除,一男一女两只老妖也最终锻造成魔,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羵羊! “多么可怕?早在五零年,金色阶梯差一点就成功了!倘若山狩被他活捉,白银之风自被其纳入囊中。哪怕没有这件东西,光是将山狩制成蛇胚,获取这种巨妖的宝钻,也就成了泛世界的超级霸主!再加上他的铁杆盟友吕库古家族,我的天哪,三大地底世界没准就被归为一统了!”老妪不由浑身战栗,见自己失态,转而又大笑起来,道:“不过,天道好轮回,终究没让它们成事,这也算冥冥之中,鬼神不愿见世间颠倒,扶风朔正呢!” “翡翠之华这支埃欧雷邪教徒,基本都是社会名流,似乎没你想得那么邪性呢。” “人是会变的,尤其是掌握绝对的权利后,你自己有脑也能想象得到啊。获取山狩这颗宝钻,他就成了真正的暗影主宰,可以任意除去自己不喜欢的人,随后将所有痕迹抹除,让恶行变得不存在。与彻底击杀谢菲尔娜相比,一男一女两只羵羊的价值根本屁都不是!” “归为一统也没什么不好,反正他们杀来斗去,千百年来血流漂橹,白骨苍茫,杀伐无度,生灵涂炭。有个人管管反倒会少了许多纷争。”我嘿嘿一笑。 “你快别说梦呓了,分化的三大世界由各种势力相互制衡,才可以产生自己独特的文化和价值观,被那种野心膨胀的家伙握在手中,才是真正灾难的开始呢!”老妪忽然浑身一颤,嘴巴张了张,似乎感触到了什么,人瞬间变得神清气爽。她一骨碌爬起身,朝我扬扬手,道:“年轻人,小主人已然完事了,就让我们拆破这段波诡云谲的内壁宫阊,赶去与她会合吧!” 与此同时,心弦跳了一下,似有脑波正在刺激皮层,那是两股陌生的返金线。我想要参杂进去时,却被它们规避开去,再想尝试,对方已不再对话。难道这一老一少也是靠它来进行沟通的么?我昂起头刚想发问,便见到老妪已走出十步开外,站在土山前掏出了旄旗。 一道不亚于雷鸟的幽蓝光芒自土下腾起,她挥舞着小旗,如摩西分开红海般,将面前土山一破为二,现出了烂泥里石壁间掩盖的秘密。那是一扇与科西塔图腾相似的怪门,只是规模小了许多,将尖刺指环填入垓心后,石磨盘缓缓移开,顿时,灼热异常的空气扑面而来! “科西塔小姐安全了,她已让小主人拖到壁龛边上,年轻人,后会无期,咱们就此别过。”老妪狂笑一声,迎头扑进漆黑之中。待我捡起指环紧追进去,哪还见得到人,她早已跑得不见踪影。整片涡地恢复了正常,不再妖龙卷肆虐,被蛆涌化影幻变的地形也暴露原貌,琥珀巨晶的山道裂缝早已是面目全非,现出一口半人多高的镜腔来。 “怎么说走就走?你等等!”直到这时,我才想起仍有许多问题没来得及问,然而已错过了时机。将信将疑地越过曾经染血之地,果然什么问题都没有,岩浆河滩涂上,布满玻璃泡烧灼过的痕迹,哪支挑尸杆已是支离破碎,焦尾琴化为了碎末。 走出两百大步便是豁口,原本嵌在壁道的生钻纷纷化为青烟,已是无存。爬出曾经的产道,果然见得krys正面如土灰地斜靠在山泥之间,那只窜走的黑猫正舔舐着她秀丽的脸庞。 “krys,我带你回家。” 15:40 s chap 67:peachtree cotners(桃树角) 每逢我忆起这些往事,都会走去窗台背面眺望景致,磅礴苍茫的天空,也会随着心境而变化。倘若是些美好的记忆,那么大多阳光耀眼夺目;倘若心头聚满孤鸦,那么午后就会下起毛毛细雨。此刻的我也是同样,疲倦的倚着车窗,漫无目的地注视着石岭尽头的地平线,听着身边之人口若悬河,唾沫四溅,却丝毫提不起任何精神来。 背着krys走出黑枫隧道后不久,我迎面撞上风风火火正在赶来的几人,他们在手打石膏的范胖指引下,沿着山脊疾行,几乎与我俩擦身而过。林锐正在埋怨女兵口不择言,将我活活逼上绝路,而查理也不甘示弱,说怎知我那么脆弱。 我尾随他们走出数百米,沿途窃听在说些什么。一行四人已做好了替我收尸的准备,而且开始分工,打算不管不顾地去闯石峡。直到这时,我才从长草丛中跃出,高声喝住他们。 阔别一个月的我们终于团聚在这绿水青山之间,彼此涕泪横流自不必说。皆大欢喜之余,马洛当即宣布了一个重大消息,那就是女兵已脱离了自由宪兵,转头成了第六名兰开斯特。 回去旅社的我一直睡到傍晚,醒来便见到了范胖的小女友—惹事精沙利文。这就是个满脸稚气的普通女孩,身子肉肉的,脸上有些雀斑,仍是少不更事的年纪。他们几人于昨晚半夜启程,偷将人带出来后就直奔黑枫镇,事后与对方亲人通电话说明缘由。 沙利文也是个残破家庭出身,父母离异多年,老爸又结过几轮婚,家里孩子一大堆,根本就顾不到,她也因这个原因,始终在外鬼混。那个老爸听她说在亚特兰大周遭,有人好吃好喝供着,先故作威严地喝斥几句,然后说了句玩够了就回家,竟不再过问了。 “这可真绝,别人还装装样子,这家人倒好,连门面也懒得修了。”我扫了沙利文一眼,不由联想到自己,那种处境深有体会,她的生活状况可想而知。正因遭人嫌弃长期厮混在外,竭力找寻各种乐子,接触不三不四的人。否则,又怎会去收听范胖眼镜的破电台呢? 被我扛回来的krys状态很不好,沙利文和女兵替她扒去那身晦气行头,好好洗了个澡。她躺倒后就蒙头大睡,直到下午才醒。问她石峡内的事,竟什么都不记得,只说自己始终站在冥铃花树下。不仅如此,她对所有人都很排斥,将我们轰赶出门后,独自躲里头开足电视音量,拆开烟吞云吐雾。我与范胖面面相觑,这等光景,怎么看都很异样,莫不是因小苍兰的缘故,那颗炫彩被她吞了?随后不久,有几名铁布利希公羊回店结账,并说全部人都在费尔芒特,跟着将转道前往桃树角,世界之子的小老汉已在那里了。就这样众人退了房告别黑枫镇,我先去戈登县见博尔顿,他们则去格威内特县与老戴、国民侦探等人会合。 魂镰离开涡地后性情大变,在袭击中伤了许多人,最终被拳王打晕制服,正在回避场里疗养。人据说已经醒了,目前情绪稳定,胃口也还好,整体而言就像突发性精神失常。不过这些表像不足以迷惑当事人,尤比西奥与博尔顿都预感到很不妙,当听闻我清晨以一人之力将科西塔小姐背出石峡,不仅深感困惑,由此紧急召见我过去。 沾满泥泞的小车开了一小时二十分钟,驶入了费尔芒特小镇。所谓的回避场就是矗立在西端的车库,拉下卷帘门我跟着公羊往地下室去,当推开厚实的双层铁门后,一股扑鼻烟草味透了出来。乌烟瘴气的环境下,站着五十余人,几乎都是肌肉发达头脑短板的世界之子。伤号被安置在此,丧妇也静静地躺在屋尾。我将从krys身上搜出的夜风提还给她,女招待则欠了欠身,表示自己一切安好。 “你别急,博尔顿吃饭去了,很快就过来。”裘萨克朝远处一扇漆黑铁门指了指,道:“这样,你先去见见魂镰好了,适才他正在问你到没到,我给你搬张椅子,你俩谈谈。” 我心想我急什么?是你们找我不是我自己想来。拳王说无人能保证尤比西奥不会再失控,为安全起见所以只能倒锁起来,好在没有限制其行动,他在密室内依旧可以自由散步。安置我在廊前坐下后,他转身就走。我朝黑乎乎的窗口望进去,见他已早早等在了那头。 “这是我自己要求的,没事。听说你将小妞带了出来,这件事必然不是你亲力亲为,对不对?”魂镰虽板着张臭脸,但口吻中掩饰不了惊喜,问:“你后来又找了谁?” “我来就是为了说清此事的。”点起支烟,我将联系漂泊者,找寻客户两人的经过说与他听,叹道:“进洞后不久,老婆子已预料到你们对此有心无力,正好成全她们。并且说三天后恶鬼将抬头,十天内你会被它彻底控制,三个月仍找不出对策,你只能安静等死。” “这一点不必你提醒,连我自己都感觉到了。换句话说,过去潜伏在老钱身上的东西,现在转嫁到我身上了,那么我也必将重历一遍所有磨难。”听后他神情闲然,探出手拍拍我肩头,说:“好在那是个漫长的过程,时间仍很宽裕。真该我倒霉,死也就死好了。” “我不希望等到那一天,毕竟你是我在暗世界里最熟悉的那个人,所以会全力以赴。” “嘿嘿,我好像也没太把你当回事,你当真是那么想的么?”魂镰闻听后不住大笑。 约莫过了十分钟,博尔顿剔着牙打着饱嗝下来了,这个年逾七十面容如十一岁儿童的老汉见铁门倒锁,我正隔窗与尤比西奥对话,不由嚷嚷起来。说这是什么待客之道,哪怕魂镰真的疯了,在场那么多人也镇得住。拳王只得卸去铜锁,然后搬来一张大桌,邀我们坐着谈。 “这一老一少究竟什么来路?她与你聊得那么详细,显然不在乎别人有本事查她。”博尔顿着人在旁记录,要我将整场经过一字不拉交待给他知道,喃喃自语道:“已经很明显了,剩余的那颗炫彩,早就给别人夺了!不过不碍事,胜利仍属于咱们,根据露娜的描述,理应仍剩下一颗,就在小妞神清里,她迟早得吐出来!咱们须立即找到方式,合理地将它提炼。事关重大,你们这群小子关门歇业,暂时归入咱们世界之子,由我来统辖用度!” “这,你是说咱们不能再回夏洛特酒店了?那小孩怎么办?我乐意他们也不会同意。” “对,至少在此事结束前,你们这帮小流氓哪都不能去,必须跟从咱们行动。獍行姐姐许久不见,我也甚为想念,就这样决定了!”博尔顿一把拧住我衣领,指着魂镰叫道:“这是在救你们的命好不好?那妞实际情况就跟尤比西奥一样,你想看着她死么?” “你其实巴不得她早死早着。”自打遭遇上博尔顿,只要他说话就会引我发笑。这么一张稚气十足的脸,口吻却老气横秋,令人感觉很滑稽,在修罗之松前我就爱开他玩笑,现在也不免恶意。于是我凑上前去,揶揄道:“你一直就觊觎着吕库古小姐曼妙的肉体,这事咱们都知道。如果原配女友krys挂了,你就可以施展妖法将他化为女人彻底占有,对不对?” “笑话,我是个老朽,怎会同你那样满脑子色欲横流?咱们世界之子也是美女如织,哪天给你见识见识,再来说大话。我惦记是因为她既是半妖又是马特提利,满世界都有人要拿她,不想她惨遭不测,仅此而已啊。”此人虽是个老汉,但酷爱与人争口头之快,见我点穿其险恶用心,忙跳将起来,叫骂道:“好了好了,我与你再无话可说,一边凉快去。” “这件事,我觉得有必要通报给白狼仲裁院知道,没准他们会有答案。”魂镰走去小老汉身边耳语,说:“我听闻库里亚人已回去了埃武拉,他们在经过圣王盘查后,居然全员得到赦免,现在暗世界内部不让旧事重提了,总觉得很不可思议。要不咱们这般那般。。。” “不,轮到他们下场,哪还有咱们的红利可言?你切记别报上去,全权交由我来处理,咱们先从鸽童那里打开突破口,必要时处决几个杀鸡儆猴,见了血看他们还敢不敢隐瞒。倘若到时还找不到答案,再来谈这些也为时不晚。”博尔顿眼里掠过一丝凶狞,转过脸来望着我窃窃阴笑,道:“你嘛,现在魂镰也见到了,继续留在这也没多大意义。不如去桃树角跟踪那群侦探,他们不是在等欧石竹街那家伙吗?他急着赶来,肯定有内幕想说,去吧。” 送我去桃树角的这群世界之子,基本都住在佐治亚境内,所以没任何交情,一爬入车就开始来回递药叶子,时不多久搞得厢内白烟一片。这群人里我只有一个见过,那就是涡地最初幻视中的光头,他见我连连咳嗽,便摇下窗,问我之前在洞里为何盯着他看个没完没了。当我将事情原委说清,他也略感困惑,说自己是最后一个被拖入恶魇的,许是因这个缘故。然而出来后见我异样的目光正围着他打转,还以为有特殊癖好,故而才对我凶声恶气。 “看来是场误会,我总会想得很多。”光头凑前替我点起一支烟,说:“我叫谢泼。” “没事,都过去了,究竟为何会这样,往后总会找到答案的。”听着他自称钢铁直男,我差点没一口可乐喷在车窗上,心想就你这浑身腱子肉,须眉倒竖环眼铜头的长相,站边上我更象是个女流,怎敢打你主意。这人哪,什么奇思妙想都有,我算是头一回遇见这么不要脸的家伙。与他推心置腹了一番,彼此交换了手机号码,我斜靠玻璃打起盹来。 晚间八点整,车驶入桃树角市内,这座格威内特县最大城市。它位于亚特兰大近郊,被包容进都会区,人口稠密多达四万,在98年时就已经相当繁华了。 桃树角是亚特兰大北部唯一一个发展为规划性社区城市,因教育质量优异,低犯罪率,交通便利被佐治亚评为最佳郊县居住地。1818年之前,此地是切洛基人和克里克人的印第安领地,白人私自定居属于非法。在迁移印第安政治事件爆发后,定居合法化,这里才开始经营起来。由布福德,经桃树角至亚特兰大,一个被称为平尼克维尔的农业社区蓬勃发展。 根据地址我找到了沿河的旅社,此地距离老钱下榻的酒店仅相隔两条街。兰开斯特们连夜逃窜都很疲倦,或因受伤不愿轻动。林锐陪着krys独处一屋,范胖则负责建设网站,女兵因被众人喝斥独自出门散心,只有眼镜无事可做。九点整老戴打来电话,说全部国民侦探都已去到了老钱客房,问我要不要过去?对此我饶有兴趣,便拖着马洛出了大门。 “女兵怎么回事?她在自由宪兵干得好好的,为何要投到我们这种无门无派的落魄群体之中?”我扶着他的肩,不住叹道:“前阵子我很烦心,主要是因这种男男女女之间的事,因此态度差了点,你也别太见怪。查理与林锐,没偷着做下什么龌龊勾当吧?” “怎么会呢?你一说我就完全懂了,他们什么事都没发生,并且大家全住在一起。而且前些天深更半夜,女兵独自坐在我家房顶上黯然掉泪,我问她她说自己很对不起你,那毕竟是你女友,霍利斯曼自是懂得分寸!”眼镜吸了吸鼻涕,开始跟我描述起他们遭遇的激战,说:“没想到啊,那群贼婆娘人数那么多,咱们是全无提防。但她们也没捞到什么好,据说也伤了好几个,那都是被女兵从机车上开枪击落的,理应是邪教仪式搞不起来了。” “正因坏了别人的好事,所以她们才要追杀你等,你大概会很享受,被女人们处死的快感吧?哈哈。”我嬉笑着推了他一把,问:“范胖说要建网站,那是什么主页?” “月谷电台的网站啊,还能是什么?咱们不可能每时每刻坐在播音间里接电话,总会漏听几则,现在好了,老巢被人刨了,正常业务更没法接洽,所以才要搭建线上平台。”马洛推了推镜架,气恼道:“真是岂有此理,被人打个半死还会快乐?我生平最怕遭人折磨,那种福份还是留给你独享好了。你当她们个个都有吕库古小姐的姿容么?那是群凶神恶煞,高矮胖瘦什么人都有,沙利文算是其中的大美女了,好不好?所以才会轮到她去当月夜女王!” 说话间,我们已经抵近老钱下榻的酒店,这条街就在曾经的唐顿书局背面不远,尽管翻修改动了格局,但大体样貌还是被保留了下来,起码我能望见远远教堂黑色尖顶和海棠树。军医和教练正等在楼下,见面后我向俩人介绍完瘦子,便跟着他们爬上三楼。 然而来到客房前,我不由大吃一惊,所有人竟然都挤在廊道内,这是因为老钱怕生,一下子全涌进去消受不了。而且他这次过来,是有要事商谈,更不愿广而告之。故而大部分人都只得回底厅的酒吧里待着,只有过去到过他家的我们几个,才被邀请进屋。 时隔一周,他的气色明显恢复正常,虽仍骨瘦如柴,但比起过去已是云泥之别。我让眼镜随众而退,紧跟着老戴进屋,帕科转身锁上门,来到老钱床前打起招呼来。 “我也知道这样很失礼,但不得不为之,希望你们能见谅。”他起身来到窗前,东张西望一番后拉上了帘子,从包里掏出个纸袋,愁眉苦脸地说:“其实这次我来,是希望你们别再继续查下去了,就让我安静地等死吧。至于谈好的费用,一分都不会少,我都带来了。” “老钱,何出此言哪?难道咱们的调查给你造成了麻烦么?”老戴大吃一惊,伸手推开钱钞,道:“这桩悬案之复杂叵测,吊足了众人的胃口,本该是咱们付你钱才是。” “我所担忧的,正是这个!继续下去不仅将毁了我,也将拆散我的家庭,所以住手吧。” 见他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架势,老戴的脸色不由凝重起来。 我从裤兜掏出那枚尖刺戒指物归原主,老钱接过后注视良久,说:“我最早对你们概述的,几乎都是谎话,当然这不是存心所为,而是恶鬼附体将之抹除了。随着调养我逐渐恢复了记忆,不由倒抽一口寒气。故而借着抽烟,将家里留存的所有物件全数销毁,以防同感会时常跑来,再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嗯,这件事你的夜班看护对我说过,起初我也有些忐忑,担心你身上余孽没驱干净,原来是这么回事。”老戴好奇地打量他,问:“那么老钱,你想谈谈整件事的经过么?” “可以,这件事除你们几个之外,我不希望被传播出去。”他从包里取出事先打印好的一叠破纸提来,说:“这是保密文件,你们签署完我会将整件事无一遗漏地告知你们答案。这份协议里写着不得泄露,不得以第三方名义杜撰成读本小说买卖版权,更不接受媒体采访,以及私自录音。如果做不到,那就请当即离开,这是我的首要条件,望你们能够尊重。” 老戴知他疑心病重,使了个眼色要我们脱去外衣,只穿着裤衩汗衫给他过遍眼,当确认没有藏匿录音器材后,这才依次坐下。我本不愿在人前光着,但强烈的好奇心盖过了全部。 “当听同感会每日汇报说你们已经摸出进入那个鬼洞的消息,我知道自己必须得启程了,因为继续查下去,我将身败名裂,这就是过来的原因。”他捏着那枚戒指,凑在灯下颠来倒去地看,苦笑道:“先说说你们的最新发现,我也能找准自己该从哪开始讲述。” 于是,说明由我这个最重要的当事人整理,逐一报给他。老钱感到很吃惊,他没料到我等行进的程度远超他预想,脸色瞬间灰暗下来。隔了半支烟功夫,他这才昂起脑袋。 “我们所有人,都莫不在说,要讲究独特个性。其实人活于世,真正那么洒脱的没几个,虽为自己活着,但更多时是为亲友家庭而活,所以无法抛开一切,不得不保留态度与隐私。你们可以说那叫怯弱,或者性格缺失,我都无所谓。既然你提起指环,就从它开始说起好了。”他将戒指在桌头搁下,道:“整件事的起因,发生在两年前,也是我首次见到它的时候。” 1996年仲夏,北卡罗利市杜克大学中心医院,临终病房内有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妇,即将走向生命的终点线。她将所有财产,除了捐赠部分外,分给了膝下五名子女。老钱是这个妇人的长子,因事业有成生活优渥,外加成家得早女儿已出社会,所以只获取一辆古董车。 他本就是豁达之人,自不计较,并觉得这是理所当然,更该照顾自己几个弟妹才是。而他的态度却让老妇很惭愧,在临出门前,又将他唤回,随后取出个木匣交给他。 “里头有枚戒指,或者指环,或者其他什么,总之我素来没搞明白它的用途。”她颤颤巍巍打开匣子,绒布裹着一枚造型独特的物件。老妇凝视着它许久,道:“在这最后时光,我应该告诉你一个珍藏多年的秘密,事实上,你的亲生父亲另有他人,而这东西就是他的。” “这!”老钱不仅愣在当场,问:“怎么这件事,你从未向我提起?那他又究竟是谁?” “在请律师分割遗产时,我方才想起这件事,毕竟你的弟妹都是哈里斯的亲生血脉,而屋企公司又全是他的产业。但要如何向你解释呢?我想了很久,你现在知道也为时不晚。” 原来,这个老妇在年轻时,曾是个小镇姑娘,人人都夸她像画报上的明星,她在这种氛围中变得心高气傲,打算出外闯荡社会去实现理想。然而幻想很美好,现实挺骨感,在真正去到大城市后,她被一轮轮刷了下来,最终耗光积蓄,却什么都没捞着。人穷志短要吃饭,她只得接受酒吧里认识的一个家伙,去拍小电影维生,蜗居在桃树角的某幢破楼里。 这整座楼的住客都是文化程度不高,低收入的寒酸人士,她一个女人家独居很是不便,时常遭人调戏,或住所进了小偷。有时被拖欠工钱,就得忍饥挨饿,过得那叫一个凄惨。在这堆破落户里,有名居住在阁楼的大汉待她最好,时常见她窘迫会主动接济,久而久之女子对他渐生好感,许多晚灯下夜谈喝醉了酒,就宿在他屋里。两人上了几次床。 也不知大汉是存心耍她还是确有其事,有一晚双双躺在床头,男人说自己知道一个藏宝洞,人只消进去随便掏点钻石用度,则终生无忧。女子只道他开玩笑,并不当真,可过了几周,这个大汉无声无息地走了,而将指环留在了房里。当时谣言四起,有人说走夜路遇见过他,大汉曾扛着只鼓鼓囊囊的包走进书局附近一个地下室内,就再没出来过,许是被住里头的鞋匠谋财害命杀了。女子为此去报了案,但条子草草问询了几次,也不再过问。 有一天下午,她在窗前瞧见鞋匠推着大汉的自行车,行迹猥琐地出门,打算下楼找他吵个你死我活,非要问明大汉是死是活,哪怕不济,也要令他当众丢脸。结果在跑下楼时,正巧冲撞了住户在五楼吊钢琴,工人手一滑这东西高空坠落,好巧不巧砸中底下路过的鞋匠,花白头发老汉当场一命呜呼。女子吓得面如土色,连夜逃回北卡,从此再也没回过桃树角。 女子流连在德罕当酒吧招待,时隔不久鸿运当头,邂逅了一个玻璃厂阔少,俩人一见钟情,遂很快同居在一起,隔了十个月,即诞下一名男婴,那就是老钱本人。随后十来年里,她又为丈夫生了四个儿女,每个婴孩肩头都有一个三角形浅色胎记,只有长子没有。 女子不由去想,莫非小孩不是阔少的?掐指算来,大汉失踪到她遇见现在的丈夫,这之间只差了一个多月,老钱没准是自己带来的。有了这份心,她背着家人偷偷去做了亲子鉴定,化验结论果然如此。打那以后,她时刻担忧自己那段不光彩的历史被人知道,便不再善待长子了,老钱毕业后就自力更生,母子间时常是一年见一回。直到自己年迈将终,出钱出力最多的是老钱,所以妇人不住慨叹,心生愧疚,在临终前将这个秘密告知了长子。 “我也不知那人是不是在开玩笑,但他几乎足不出户,却又吃喝无忧。所以也别去理会是真是假,这只指环留给你,倘若你感兴趣可以去继续查查线索,他的名字叫英格拉姆。” 将母亲下葬后,这枚戒指始终安安静静搁在家里书桌内,老钱对寻找血亲并不感兴趣,就这样又过了一年。1997年年中,他的装修公司财务上遇上一些小危机,多名客户宣布破产没能及时收上款子,导致流动资金不足无法承接外州一个较大的项目,他这才想起指环的事,抱着试试无妨的心态,跑来佐治亚寻根,顺带看看这究竟是所谓何物。 “那么,你当初说,有个相好的住在桃树角,这是杜撰出来,不存在的么?” “却也不是,正是在调查过程中,我才有幸结识她,故而每个月都会来此一游。”他摆摆手,让老戴别多过问,朝大窗东面遥指一下,说:“她住得不远,在最初寻根时,她帮了很大的忙,所以才会日久生情。你也说过人有七情六欲,道德是枷锁,这种事无关紧要。” 不论此女是谁?我们都没兴趣,只消知道她是个本地人,并帮着老钱将最初信息收集妥当便了。不久之后,他们寻到了破楼,并在尘封的地下室内,翻到几只属于英格拉姆的箱子,通过内里日记对照,方才明了鞋匠其实是一个出货人,大汉将自己刨来的生钻通过他流入黑市,老汉委实是被谣言诬陷,与他失踪半毛钱关系都没有。真要是遭人谋害,估计也是因宝石惹来横祸。所以,老钱将箱子寄存在桃树角一个储物仓里,每次往家带些回去细细研究。 然而几个月下来,他吃惊的发现,自己亲生父亲没准是个连环杀人犯,他至少谋害过四个人,并有过入狱的记录。曾因口角将人推下楼,英格拉姆获刑五年多。这个家伙不止一次提到自己进过藏宝洞,他十分痴迷一名女性,曾打算带她去走山洞,甚至愿意将指环送她供其支配,但那个女的不领情,与别人热恋,过没多久发生矿难就失踪了。 有了这些重大发现,老钱逐步摸出这个藏宝洞的位置,也许就在距桃树角不远的黑枫镇上,那头就是地鸣车站大型矿难发生地,自家老头又曾在桃树角段铁路线工作过,两者对得上。所以备好工具和手电,寻了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兴冲冲转去黑枫隧道寻宝。 很快他找到了古怪装置,按照本子摘要打开科西塔石盘,径直闯了进去。可这家伙终究不是吃这碗饭的,明明有地图照样在石峡迷了路,期间看到土里有成排成排的木乃伊尸骨,吓得魂飞魄散,方才意识到这哪是什么藏宝洞,分明就是个积尸洞,当即吓得屁滚尿流,手脚翻飞逃出孔地亚。回到隧道后他还余惊未定,急忙锁上石盘驱车离去。结果黑灯瞎火间还将方向搞反了,出了黑枫口开至油气站附近撞上树墩,人昏厥在车里,天麻麻亮后他才逐渐有了意识,最终将车送去前面几里外的小修站,从此熄了全部念想。 惊魂夜之后不久,他晚上发梦总会瞧见自己被戴上镣铐,坐在漆黑的沙砾地间。有一对面容狰狞的男女飘在半空,厉声数落着英格拉姆所犯下的种种罪恶,他俩异口同声说自己是被害死的,大汉不仅不忏悔自己的暴行,还将它们强行拆散,让它们投生无门入死无处,而老钱正是这个恶贼的后代,所以要将所有受过的痛苦加诸到他身上!并让他断子绝孙! “原来这就是牙轮咒的由来,是的,是的。丽姬娅和格兰特是被活活困在地底,最终死于挨饿啊。所以老钱才会像恐怖电影里的饿死鬼,瘦得皮包骨。”老戴一拍脑门子,联想起所有,叹道:“我一开始还以为是误中了印第安人的诅咒,这么一来就解释得通了。” 跟着,他与帕科琢磨并还原出另一件不为人知的秘密来,那就是指环为何会在男尸手中。魔魇所见与英格拉姆文字里都记录了这么件事,那就是丽姬娅曾随着平头男到过孔迪亚石峡,当时他正在低声下气哀求财务女再给自己一个机会,但遭到了拒绝。那么在那一天,英格拉姆也许是打算带她去见识藏宝洞的,甚至将指环都送给了她。而事后,财务女不知因何缘故没将东西还他,而是转交给了格兰特,因此在俩人被困后,平头男即便有心也救不回他俩。 可这把至关重要的钥匙,又在几年后丽恩潜入矿难现场时被带了出来,英格拉姆随后不久再度下洞无意间瞧见,这才急着打开密道想撞撞运气,结果却瞧见这对男女即便成了干尸仍深拥搂在一起,于是怒由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它们尸骨拆散后故意封存在两口浅山洞里,并炸塌了土方。待到反悔再想去刨时,就正巧遇见了山狩作乱。 “1956年8月,是英格拉姆人间蒸发的日子,当时本地报纸上登过这条新闻。唐顿书局就是负责印刷报刊杂志的。”帕科翻着老钱带来的资料夹,一拍脑门叫道:“嘿,兔子当时不是问,他为啥不用报纸杂志裁剪字条么?而非要找陈年老书,那是因为,这个桃树角的印刷品都是唐顿独家垄断,他这是担心会被女鬼猜出自己是谁呢!” “这些都不重要,总之英格拉姆的事件差不多全厘清了,不过,”侦探面色凝重地点起支烟,直视着老钱,问:“如果你担心这件事会曝光出自己母亲年轻时的不堪,这点我可以理解。不过现在早已不是当年那种闭塞社会氛围,没准还是挺励志的题材。你为什么说,继续深挖,最终会导致自己家庭破裂呢?这点我是百思不得其解,如果你愿意说的话。” “这是因为两只厉鬼的诅咒,它们是要害我断子绝孙的,那么自然小杰也难逃厄运。可问题是,他始终没被波及,完全置身事外。在我意识清醒时,就去做了亲子鉴定,结果他与我命运一样,也不是亲生骨肉。这件事引起了家妻的注意,她似乎已知道自己出轨的事被我探知了!所以,我不愿这个家因你们深挖调查而四分五裂,就让我安静地死去吧。” “老钱,恐怕你现在想死也死不成了。刚才见你起身喝水时,背上的劓殄全掉光了。镇压你的恶鬼,现在附足在前次来你家的卫道士身上。”我擎着烟来到窗前,挑开帘子眺望璀璨夜景,道:“我们因这件事遭受的磨难,是你无法想象的。而且现在已瞒不下去了。英格拉姆杀人的事,已被有线台的人获悉,他们怎肯错过热点?正想借着地鸣车站二度开掘而登上头条,所以明天必然会联系brooks地方警署,上黄杨林掘尸,那是多起悬而未决的命案。英格拉姆不必再找,他早已身亡,而我或许知道他的最终归宿。” “这!”老钱不由捶胸顿足,在侦探的安慰开导下,问:“那么他的葬地在哪?” 我微微一笑,手指盥洗室窗口方向,将手中烟卷点燃。 16:42 s chap 68:passing of time(海棠花下) 老钱涣散的眼神一一扫视过我们每个人的脸,他绝对没有想到,我等对于两只羵羊调查的内幕,已远远超出了他能想像的极限。任何一名参与其中之人,不论国民侦探、有线台以及九频道,都会在这一基础上不断挖掘出更多信息,摆在桌头的保密协议也等同虚设。 “这就是当下基本情况,老钱,我们可以保证,今天坐在这里所听见的任何一个字,都不会泄露出去。但底下酒吧围聚着二三十名国民侦探,既有德罕跟过来的,也有亚特兰大本地的。除此之外,还有多家电视台。你想让人们不去想,这点肯定办不到。”老戴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踱步,叹道:“越是禁止他人刨挖,人们就越津津乐道,丽姬娅和格兰特的事隐秘得如此之深,现在不也大白于天下了么?依我之见,老钱,咱们索性这样好了。” “你说。”老钱腾得一下从床前窜起,跟着侦探一起踱步,迫不及待地讨要方子。 “咱们只能做到调查工作截至到今天为止,而你适才的内容永不被提起,如何?其实你不说小杰的事,我是撞破脑袋也想不到。既然我想不到,国民侦探更想不到。英格拉姆已是个过去式,即便罪行全盘曝光,对你也不会产生任何影响。而你的家庭是个现在式,这才是最重要的。我会设法将别人的目光引向其他公众事件,现在我就与有线台通电话。” 我心领神会地抓过手机,拨打了罗莎的号码。很快,一个充满倦意又不失惊喜的声音想起,她似乎正待在某个很喧杂的地方,四下满是敲击键盘和窃窃私语声。 “嗯,我已回来亚特兰大了,听说你凌晨时分将krys扛出了洞?真厉害。”她敷衍了几句,开始三心二意忙起手上工作来。侦探向老钱张了张嘴,似乎在说看见没有,别人估计正在连夜赶稿,就等明儿头条出炉了。我按老戴意思让她们先缓一缓,话未说完,罗莎立即跳脚起来,道:“开什么玩笑?有线台全已作出安排,明天会请人去石峡将受难者遗骸带回地表,然后要赶去布鲁克斯深挖黄杨林埋尸案内幕,接下来几天,还要出纪念矿难事件四十周年的专题回顾,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未免太迟了吧?莫不是dixie让你来搅局的?” “不,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你们先缓上半天,因为明早我等打算去英格拉姆的葬所看看,没准会有更想不到的内幕,你说呢?这就是老戴让我打这个电话的原因。” “让我来听,你是叫alex吧,好的,alex,你这回干得特别棒,咱们专题新闻组始终在讨论你!”一个风风火火的声音响起,此人夺过电话,叫道:“我是有线台的新闻部门主管,这事由我全权负责,我也觉得考虑欠妥,当然挖掘到的劲爆内容越多越好。那么,明早你们打算上哪?我可以让她们都先停,别说缓半天,缓一天都成!我立即让罗莎上你那来!” 二十分钟后,等在底厅的国民侦探蜂拥而上,将客房挤得满满。当着众人的面,老戴为他们杜撰出另一套版本,当然这些都是预先敲定的。老钱无可奈何,事实已不是他能够控制,我等只能在这一基础上将视角带往挖掘四十年前的事件本身。军医、教练、四眼女人是何等老练之人,他们即便在默然地听,也已猜出指环是件遗物,老钱与英格拉姆之间微妙的联系。然而这些人毕竟不是毛头小伙,他们懂得尊重他人的隐私权。故此,所有人心知肚明,却绝不点破,纷纷相约明早在酒店楼下集合,去找出平头男的墓穴,将此事彻底结案。 马洛一下子见到这么多与他意气相投之人,激动得差点背过气去,他手舞足蹈地说,早知我们这头那么热闹,应该早些与我等汇合才是。我也是略略得意,毕竟英格拉姆的墓穴在哪,这个秘密只有我知道,故而拍胸自我吹嘘一翻。哪知刚走出大门,便见得迎面停着辆庞蒂克,两个陌生漂亮女子跳将下来,猛地将我推入车内,然后呼喝着司机赶紧开车。 “朗朗乾坤,皓月之下,胆敢当街搞绑票么?”眼镜惊呼一声,追着车狂奔起来。 “你先回吧,这些都是熟人。”我却不慌不忙,挥手让他宽心,随后望着身旁之人,问:“罗莎,你们这是想干嘛?这么快就跑桃树角来了?我还以为你会去水岸等我呢。” “去万豪酒店!”她打了个响指,介绍起适才推我进车的两个女流,这是她们公关部的,上级主管让几人将我带去高档酒店安排住宿,养足精神才好明早继续深挖此事。尽管罗莎推说是尽地主之谊,而我很清楚,自己等同于被她们软禁了起来,以防九频道风闻跑来插足。 这家位于诺克罗斯科技大道上的高档酒店,光是普套售价就得七百多,而她们特地要了间1400多的双人客房,内里不仅有炉火、环绕音响、家庭影院还有个小型露台泳池。罗莎说此地是他们有线台招待重要客户的包房,我啥都不必想,只管彻底放松踏实睡觉就好。 紧跟着就是一系列的特殊服务,又是环拥两名美女,与之泳池热吻,坐在露台眺望夜景以及吃着别人送来果盘甘醇,真可谓酒池肉林,奢靡无度,人生之颠,享乐极致也盖莫如此。临近半夜两名女公关悄然离去,我掩饰不住内心激荡,与刚进门的罗莎闲聊起来。 “你们可真是无处不用其极,每回都能摸准我的软肋,那两个女流也是你同事么?” “怎么可能,那就是酒场里请来的。”她讪笑地扑倒在我身旁,问:“alex,你还那么年轻,人生本已吃了许多苦,应该多些个人享受才是,现在跟我说说,他究竟葬在哪?” “就在桃树角水岸附近的教堂园圃里,魔魇里我曾到过,因此才向侦探提起,要去现场转一转。至于在哪,你明天跟着走自然就会见到。”我点起支烟,朝她俏丽的脸扫了一眼,说:“老实说,我挺怕这事被dixie知道,你们出隧道后他们去了哪?另外你不用回家吗?” “他们跟着捕梦者一起离开了,大家带出来的生钻,不可能藏在身上太久,而要立即脱手又有些难度,所以兔子说他认识一伙叫璀璨夜光的暗世界珠宝商人,可以介绍我们认识,由他们来估价。看,两小时前dixie还找我说起这事,她已把你给忘了。”罗莎扬了扬手机,然后做了个噤声,与自己主管通了电话,倚在床头取了支烟,笑了:“alex,你明明长着张花花公子的脸,怎么思想与我爸那代人一样老派呢?人为什么要工作?因为须得维持生计。人又为什么要奋斗?因为要提升生活质量,我当然要回家,但家的意义又究竟是什么呢?” “我从未想过这些,不过dixie说家的意义就是牢笼,诚然我并不认可她。” “家是一个心灵停靠的港湾,可以倾述的氛围,让自己忘却烦恼的场所。但要经营家这种东西,需要人在外不断打拼。男女初次相遇一见倾心,但共同生活就是两回事了,毕竟爱情没法当饭吃,它太现实太昂贵了。你每天盯着同一张脸,哪怕再绝伦也会腻味,到了最后就成了坚守当初的义务,而很多人坚持不下来,这就是美国离婚率居高不下的原因。” “这种事在美国与法国的大都市里都差不多吧,我听说你与dixie是同学。” “差得多了好不好,法国的社会福利比美国好,那里的人还可以苟于小安。而美国是移民国家,社会竞争不仅激烈甚至残酷,永远会有比你更漂亮要价更低的人,随时能顶替你的岗位。起初我们以为家胜过一切,而其实我们一直走在不断退让的路上。dixie是个万人迷,她的性格特别温柔,在大学就被人叫做蜜罐,同时又有些大大咧咧,所以广受欢迎。”她掐了烟站起身,在我额头上亲了一下,说:“早些休息吧,明早我来顶替morning call。” 第二天上午九时,许多陌生面孔出现在了老钱住宿酒店的背面,那里是所有疑点集中地,也是丽姬娅与英格拉姆的故乡。唐顿书局依旧还在,只是早已没有曾经的光鲜,破楼也仍灰蒙蒙矗立在街道一角,楼底开了家经营不善的餐馆。在这里,隔了半个多世纪的许多楼宇都被完整保留下来,哪怕你手捏着当初相片做对照,仍然可以见到它过去的影子。 人群以街角作为出发点,越过鞋匠老汉家的那条深巷,又在书局前拍照留念,然后沿着街心花园往水岸对面而去。约莫走了五分钟,旅程终点到了,一面涂着白粉的外墙出现在眼前。它古朴斑驳,浸透了时光年轮的冲刷,与一棵探墙而出高大的海棠花树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如炭火般鲜艳夺目的花朵将枝丫压弯,晶莹的晨露在嫩叶间滚动,显得生机勃勃。 人们坐在这间教堂的阶梯上,默然等待着开门。远远开来两部旅行车,迪姐正在慌乱补妆,然后在马洛的指引下,朝着我们走来。她似乎也明白自己轻慢了我,在目光交错的霎那间垂下了脑袋,好在这种尴尬没持续多久,因为身后的大门被主教助理给打开了。 当见到门前或站或坐那么多人,青年不由面色大惊,不知今天是什么黄道吉日,哪走来这么多虔诚的信徒,连奔带跑回了门洞。不久踱出一个白发神甫,抬了抬镜架询问,大家都围在这是要干嘛?虽然如此,他还是引道放人进去,并去打开全部照明。 罗莎的作风不同于迪姐,她喜爱直截了当道明来意,这个神甫一听就不干了,说园圃虽有许多墓碑,但那是死者的净土。而冲着我等大动干戈的模样,必然会将那里搞得一团糟。实在想去只能过去几个,大型摄像器材全不准移进去。见这事不容商量,她只得作出退让,让自己的摄影师手持索尼dv,尾随着我和老戴走入了径道。 园圃时隔四十年没有丝毫变动,脚下是黑色的土壤,手旁是各种叫不上名来的夜花,我很快找到了魔魇里的标识物,那株探墙而出的海棠树。英格拉姆曾在这间教堂定下个墓穴,神甫曾问未来要去哪里找他,那么很显然,他的善后工作基本由此人负责下葬。 “教士的话,葬地在园圃的另一头,并不在此。”行走间我向白发神甫描述外貌,他蹙紧眉头想了良久,说:“你想找的人也许是dominic神甫,但他已于81年肝硬化去世了。” “嗯,稍后我们也会去洒水,但这次过来,并不主要为了瞻仰他。”老戴含笑点头,催促背后的罗莎与迪姐跟上。就这样,我等一行六人,缓缓来到了海棠树下。 在颗粒饱满的黑土间,爬着几条肥大的蚯蚓,一座棱角分明的四方墓碑斜插着。顶上的字体因受到经年累月的雨水冲刷而变得模糊,时不时有花瓣飘落,并带下几只甲虫。 墓碑上的字体勉强能辩,刻着1911年—1956年,杰罗姆.布兰登,长眠于此。 “这!”当看清镂刻的名字,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仅揉了揉探前几步,继续趴倒在地细观,这土下埋葬的亡者并不是英格拉姆,而是个叫杰罗姆的人。想着我爬起身,高声惊叫:“千真万确,当年的神甫与他就站在这里,可为何会这样?” 此话一出,引来身后几人的窃窃私语,罗莎碍于情面嘴上说着要不再找找,许是搞错了吧?潜台词则是昨晚还为你小子开香槟送美女的,你就给大家搞了这么个乌龙? “这点,我相信你不会拿来开玩笑。”老戴点点头,退后几步背起手说:“位置就在这块墓碑之下,多米尼克神甫我也见到了,他正扶着树干站在海棠花下,望着我们几个呢。” 此话说完,不禁让罗莎浑身一激灵,她忙不迭地跳开树荫。凑得近了,她开始问老戴是如何看出的,侦探则回答判官两字。好在这些话没被神甫听在耳里,不然可能会被斥为异端,他转去了墓碑背面打量,口中喃喃自语,半支烟功夫,忽然一拍脑门,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来。 “312,312,原来如此。”神甫指着没入黑土一半的数字,那是红漆写就的号码,叹道:“多米尼克神甫去世前曾说过,终将有一天,人们会来这块墓碑前徘徊,并提出许多问题。他原以为自己有生之年会迎来这一天,但终究还是没等来,所以特地留下一口皮箱,并说假设有人来问墓主是谁,就将里头文书公诸与世吧。几位稍后,我这就让人搬下来。” 十一分钟后,开门的主教助理从教堂北馆楼上扛着口皮箱下来,端坐在排椅上的国民侦探听闻有戏,纷纷窜至葡萄藤下的走径围观。箱子被打开,里头是一堆杂乱的书本和日记,并覆着一件黑色衬衫,揭开后掉落一张纸片,上面写着一行堪比印刷体般的漂亮字母。 “如果世间有天使,那么杰罗姆便是我这一生中,所遇见过的人里,最接近天使的一个。” 这段颠覆所有人观念的话,立即引来连番惊叹,为什么一个连环杀手会被德高望重的老神甫称为天使?这其中究竟隐藏着多少秘密呢?人们已等得迫不及待,纷纷上前挤开主教助理,将内里物品一件件摆在石头条凳上整理。马洛觉得此事非同小可,必须要由英格拉姆亲生骨肉来拆解,忙扭身跑出教堂,往酒店方向喧嚣而去。 强烈的偷窥欲和好奇心冲击着每个人的心扉,国民侦探生怕老钱到来后,又会以什么隐私权禁止众人去翻阅,忙趁着这段间隙开始分组查看,很快便找到了一段有关记述。 原来,杰罗姆才是平头男的原名,他是个一生都不曾入教会的顽固份子。多米尼克神甫曾劝说过他许多回,但此人始终摇头不语。久而久之,俩人也不再顾着这事,私底下成了好友,杰罗姆时常向多米尼克倾吐内心的苦闷,因此神甫对他所有的事都一清二楚。 1911年冬季,杰罗姆出生在桃树角市,他的父母在他半岁时死于火车脱轨,当时整条车厢的人无一幸免,唯有这个婴孩奇迹般地活了下来。于是,他被送入孤童院,并在那里一直生活到十五岁。也许是因他幼年时遭受过不平等对待,所以他尤其反感加入教会成为信徒。多米尼克是负责这一片街区的神甫,与他年纪相仿,因总见他在街上闲逛,便与之边走边聊,很快俩人变得熟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遂成了生活中的好友。 在杰罗姆六岁时,有一次被同伴戏弄,顽童们从破墙外搞来条恶犬吓唬他,当他走投无路缩在墙角瑟瑟发抖时,一条尿柱从天而降,将野狗淋了个落汤鸡,不由惊得当即窜走。杰罗姆仰头去看,见对面阁楼窗后站着一个女童,与之年纪相仿,端着尿壶向他扬了扬。 这是杰罗姆与丽姬娅的首度凝视,一切也由此开始。女童随她爸就居住在他未来的家里,时年也是六岁,比他略大几个月,双方也由此产生了交集,杰罗姆学会了爬树,常攀着藤枝上到屋瓦,吹着口哨引来女童,与她斜坐屋脊,在夏夜里仰望银河,在冬日里眺望落日。 十五岁那年,杰罗姆离开了孤童院,开始在这一带的各种铺子里打零工。在那个不讲究学历的时代里,一般这种半大小子都在忙碌家用,或半工半读。也就在那一年,丽姬娅跟着自己老爸,在唐顿书局地下室租了个屋子,白天当个店员,晚上干标本剥制糊口。俩人居住得如此之近,外加打小就相处捻熟,时常走在一起。杰罗姆逐渐发现自己,已深深地爱上了这个叫丽姬娅的女孩,她的柳眉,上挑的丽眼,樱桃红唇,都无时不刻在撩动着少年的心弦。 在还买不起车的时候,杰罗姆整天骑着单车,准时接送女孩上下课,俩人到了休息日,就会备上面包和果酒,转去亚特兰大乡郊野外午餐。尽管如此,丽姬娅始终没与他处成情侣,而将他当作弟弟看待。就这样过了五年,杰罗姆终于买了辆小车,并在车上写下她的名字。 “你为何要送我车呢?这种笨头笨脑的款式,我才不要呢。”女孩嫣然一笑,婉拒了他。 不论丽姬娅要与不要,总之这辆车成了俩人结伴同行的工具,他俩也随着年纪增长,由桃树角周边,开始向着更远的郡县而去。和风细雨下,或雷电交加间,他俩坐在车里,兴奋地讨论着自己的将来。杰罗姆说自己什么都不会,去到陌生地方适应不了,只想待在桃树角。而丽姬娅则劝他要有点勇气,桃树角是个小地方,外面的世界很大,总之她更想出去闯荡。 然而梦想终究是梦想,现实是不久之后,丽姬娅便嫁人了,丈夫是唐顿书局的承包商,他父亲不愿终日待在阴湿的地下室里,而此人又贪慕丽姬娅的美色,只花了一晚交谈,双方便在第二天定了亲。杰罗姆看在眼里气在心头,却又无可奈何,谁让他鼓不起勇气主动告白? 然而在婚宴当天,这个胖子连连敬酒,喝了个烂醉,回到席间坐下后忽然脑袋一歪,竟然因心肌埂塞当众挂了,丽姬娅在一天间由新娘成为寡妇,什么好都没捞着,依旧住在地下室里。不久后,又有人惦记上了她,这回跑来的是个肉铺老板,据说在亚特兰大也有店面。 哪知,同样的事又发生了一遍,刚离开婚宴去度蜜月,车遭到一群疯跑的牛冲撞,翻进沟里,丈夫被各种铁条玻璃扎了个透心凉,当场嗝儿屁,而她则被震出车外,人事不省。 于是,侥幸活命下来的丽姬娅,则在街区成了个不详的人,再也没人胆敢拿自己小命开玩笑,来迎娶这么个寡妇,尽管她是一年比一年娇艳。伤心欲绝的丽姬娅决定要离开老家,去没人认识自己的地方谋生。而杰罗姆反倒觉得这或许是自己的机会,于是在那段落寞的日子里,总想方设法陪着她散心,并拿她喜爱的勺菊做成书签,送了她没集满的整本邮票。 两人有一次外出郊游,开在费耶特郡乡郊野外,恰逢一对青年男女要求搭车,四人在车里越聊越投机,路过一片杨树林时跳下车,去附近的湖里游泳钓鱼。杰罗姆在水里教女子游泳,其余两个留在岸上垂钓。玩乐了一下午上岸时,他被惊呆在当场。只见男人脑袋成了个血葫芦,已被卵石砸死,而丽姬娅则衣衫不整,浑身都是抓破的血痕。 女子见状怪叫一声,夺路而逃,丽姬娅朝杰罗姆高喝,要他挡下女子,在被他绊倒后,丽姬娅快步上前,拔出餐刀将之狠狠扎死。杰罗姆从未想过会发生这种事,慌得跌坐在地尿湿了裤头,丽姬娅则说是她男友先行不轨,自己几乎被他掐死才不得不反击,而若放过女子,她会跑去报案,那么他俩的一生都要毁了。 杰罗姆扛着男尸回到车里,然后回去搬运女尸,结果却瞧见丽姬娅像只瘟鸡般缩在树下,双目惊惶嘴角哆嗦,正望着一地血污而发呆。见到平头男回来,她又哭又闹,叫骂着你干嘛好端端将他们杀了?自己与男人坐在岸边仅仅谈笑了几句,怎能因为嫉恨就下此毒手? 于是便发生了我魔魇里所见到的那一幕,杰罗姆阴着脸掘坑埋尸,并处理掉所有痕迹,装着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路安慰着丽姬娅回了家。这件事以后,杰罗姆才发现,丽姬娅的心中,宿着另一个嗜杀的自己,这是从何开始的,又是怎么形成的?他找不出答案,也无处寻问。因此他采取了最笨的办法,那就是每时每刻尾随丽姬娅,阻止她再度犯案,以免在没有自己从中协助下而遭到拘捕。尽管严防死守,丽姬娅依旧在四年里又杀了两人,一个是邀她去艺术沙龙的雕刻家,另一个是保龄球馆外夜行遛狗的老汉。 丽姬娅心头充满恐惧,开始对这个默不作声死死纠缠自己的平头男深恶痛绝,四名死者都与她无冤无仇,并待自己很好,而自诩为黑暗天使的杰罗姆则像条幽灵,杀绝一切接近自己的路人。她已下定决心,这次要走得悄无声息,躲到一个谁也找不到她的地方去。 而在那晚,杰罗姆似乎已预感到她要逃跑,打算首度上门拜访劝她留下,结果双方在争吵时爆发肢体冲突,不幸将标本师从窄细的楼道中撞下,老头跌了个鼻青眼肿。丽姬娅又惊又气,再也顾不上自己老爸安危,操起剔骨刀砍去杰罗姆中指,连夜逃去了外州。 而真实的情况是,他像惯常般凑在通风管道前窃听,忽闻老头惨叫一声,遂急忙下楼窜进书局。结果却瞧见丽姬娅将年迈的老父推下楼廊,并手持剔骨刀打算将他剁成碎肉。俩人于是开始激烈搏斗,结果被她削去条手指而逃之夭夭。 杰罗姆将摔下楼的老汉扶起,其父说有关丽姬娅有着另一条黑暗灵魂这件事,他素来知道,只是不知由何时形成的。丽姬娅只要感受到别人在打她主意,或当被人盘问黑色灵魂的来历,就会换成另一个人,他甚至怀疑,两轮前夫可能都是为她所害。而就在半小时前,老汉在立橱里发现她没来得及处理掉的血衣,打算好好与她谈一次,不料却遭到了反噬。这件事迟早会暴露,家丑已经外扬,用不了多久丽姬娅就会被全国通缉。 “应该不会,尸体我已利落地处理掉了,如果事发,可以全往我身上推,至于现在?” 要如何保住心上人的名节呢,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自己来承担这一切。杰罗姆仓皇出逃,老头迅即报了案,声称有名陌生男子闯进家里纠缠丽姬娅,他正巧撞见打算干预,却被他推下楼去,跌了个鼻青眼肿。那人见自己闯下大祸,因而窜走。几天后,警员在奥尔巴尼往南16英里处缉拿到凶犯,遭起诉后被判五年,送进了亚特兰大美国南方监狱。 出来后的杰罗姆没再继续打听丽姬娅的讯息,只是通过神甫多米尼克和鞋匠何塞,接济住在养老院里的标本师。他改头换面更名叫英格拉姆,几年后,以此在铁路局谋得一份工作,往返于桃树角至石岭间的路段。有一天,他偶然在火车停靠地鸣车站时,远远瞧见一条熟悉的身影,那是令自己神魂颠倒的丽姬娅,她不知何时又混回了佐治亚,并改了名叫凯丽。 很快,他就查清了丽姬娅的身份,她在宾州认识了新女伴,经她介绍来矿山当财务,当被人问起,她则谎称自己老家在南卡,因铁路段钱好赚所以头一回来佐治亚。 英格拉姆感到既惊又喜,工作上的便利,可以让他总能见到丽姬娅,而又因过去种种,他再也不敢露面,生怕她撞见又会逃得远远。于是便成了个躲在暗处裁切字条的求爱者。他很清楚自己永远得不到丽姬娅的爱,只想用匿名信的方式期盼等来回信,据说这个新来的女财务人缘很好,拥有许多追慕者,只要收到信,不论婉拒还是其他,她必然会写回信。 漫长的岁月里他发了无计其数的信,仅仅只收到三封回信,也许该送她礼物,那么多矿工都会投其所好,英格拉姆认为自己也应该这么做。直至自己花光积蓄,寄给她一只女士金表,对方才剪了自己一缕金发作为回赠。见事情有了好的开端,英格拉姆开始想入非非。 然而残酷的事紧接着发生,由于来矿山讨生活的人越来越多,有人在此开了家小赌场,注资的小老板与财务女一见倾心,两人很快陷入热恋。不论他再送什么,都不会等来回信。 “连老子从小到大都没碰过的天鹅肉,怎能便宜你这只蛤蟆?”英格拉姆恨恨地想。他利用工作方便,多次偷看财务女与这个叫格兰特的家伙之间密信,甚至为了阻止她外出幽会故意在附近放了把火,以此延误丽姬娅的行程。他漫步在夜风之中,咬牙切齿道:“老子一定要变得十分富有,要比肖更有钱!如此才能配得上你。” 时来运转,八个月后,因黑枫隧道小塌方,英格拉姆发现了孔迪亚石峡的秘密。他不断在洞内刨挖,最终见到了璀璨夺目的生钻,熠熠生辉镶嵌在山石之间。有了这个底气,他终于打算要露面了。可说回来却也奇怪,按说有觊觎她肉体之人,都难免一死,没准丽姬娅在逃亡的那些年里,在各地都犯下过命案。可自打认识肖,俩人如胶似漆却什么事都没发生,这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恶灵被驱走了?或是她在外省被治好了? 诸多疑问集中在英格拉姆心头,在琢磨怎么来快钱的同时,他也开始加紧搜集肖的讯息。 这个人家在纽约,除他外还有两个胞弟,靠眼光毒辣的注资来挣钱,是个生活优渥的富翁。此人与寻常阔少不同,为人慷慨并富有同情心,总爱帮人一把,所以在地鸣车站广大劳动人民中口碑极好。本来,见自己不可能击败这样的对手,他也曾在心底暗暗祝福过他俩,肖可能会是丽姬娅一生中最好的机遇。但是,英格拉姆拗不过心头恶气,偏要查找他作奸犯科的把柄,结果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原来肖与丽姬娅,其实是一对同父异母的兄妹。 他从养老院老汉口中,再度确认了这件事。早年间标本师曾在纽约州谋生,有次邂逅了一名负气离家出走的女子,究竟是什么过程不重要,总之俩人携手共渡过几天。该妇回家后不久,就答应别人的婚事,不久便产下个男婴,那就是格兰特。稍后几年,老汉也在他处成家,于是诞下了丽姬娅。英格拉姆怎么都没想到,原本只为抓对方小辫子,却如晴空霹雳。 左思右想之下,他将丽姬娅约了出来,打算当面告知她这个消息,俩人不论如何都不能结合在一起。结果当丽姬娅见到他,不由破口大骂,英格拉姆说现如今我也有钱了,而且将比肖更有钱,不由分说拖着她闯进石峡,非要将开启秘境的钥匙交由她支配。 矿难发生的当天,丽姬娅在与格兰特闲聊时,忽而记起平头男的话,于是打算去亲眼见证,然而当下到四阶,地底燃气管爆炸,将他俩彻底封死在绝壁之下。英格拉姆闻讯后,赶来参加救援,当灰头土脸的余生者从地底爬出,方才知晓俩人被困绝境。 他发了疯般在石峡内刨挖各种地洞,想要寻找捷径去带出丽姬娅,结果白忙了大半年,却无济于事。一年多之后,他带着伤痛之心重回石峡,却在破墟瞧见那把锁匙,当打开秘境闯入休憩间,却见到两个几乎化为白骨的男女,至死仍深拥在一起! “既然是供我支配,我想给谁就给谁!” “肖,我被这个混蛋给骗了,是我害了你,他给我一只屁用都没有的指环。也许火就是他放的。对,一定就是他,他过去就曾干过!而且你被人起诉的事,也是他暗地里捣鬼!” “人生不在长短,贵在能与挚爱之人相厮相守,丽姬娅,此生此世,我无怨无悔。” “你竟然将钥匙转赠给这个混蛋?以此回报我多年来付出的全部心血么?你就是要这样羞辱我么?连死了也不肯放手?好,那老子便成全你俩!” “我怎会做下这等丧心病狂的蠢事?不知还来不来得及补救。” 七个月后,即1956年8月间,英格拉姆封存了所有书信,将这则悲惨故事告知了多米尼克,交待完自己后事,在湖区的某处展开双臂,默默沉入水底,结束了自己糟糕的一生。 “生命是一场虚无,死亡是唯一真相。有些事我很遗憾,而我却无法保留它们。在旧书里想要寻找答案,却因钢琴的悲调而独自哭泣。久而久之我方才明白,我一直以来,就是她的黑暗天使,只能令其沦丧,望而却步,永远也等不来儿时,你我斜坐屋脊的那片彩霞。” 海棠树下,残花飞舞,逝者已斯,黑土如故,杰罗姆、格兰特与丽姬娅那段血淋淋的虐爱,是否仍有人记得?山狩谢菲尔娜的到来,将这一切抹除干净,并让这个秘密永远封存地底,现在看来,或许才是最完美的谢幕。 14:59 s (英格拉姆、丽姬娅与格兰特篇章完) chap 69:réveiller (苏醒) “以下大家所见到的,是第一队消防人员进入孔地亚石峡的画面,这些年轻小伙都很棒,他们在今天凌晨已开始了准备工作。这件事说来很不可思议,甚至富有戏剧性,一群民间爱好者执着于矿难事件的调查,竟无意间开辟出一条,可以直接绕过矿难现场直抵地根的秘道,如此一来,可以避免许多意外频生,也能让救援工作相对变得轻松。” 电视屏幕上站着个面容沉穆的罗莎,隧眼刮起的劲风吹散了她的长发,现场气氛悲恸,庄严。时隔不久,她俯下身抱起一旁的顽童尤金,脸上转而露出了笑影,说:“最早发现这条复杂泥洞的,是这位小朋友,人们在他的基础上不断深挖,才为发掘尸骨打下了基础。” “阿叔,那个妇女,看得见我吗?嘻嘻。”黑小孩扬起小手连连挥舞,享受着被人称为小英雄的快乐,他一抹鼻涕,叫道:“为了这件事,我爸昨晚还在骂我,但今天他笑了。” 油气站汉子当然会笑,他因儿子的壮举而收到了一万美刀的奖励。发掘工作从清晨六点开始,一直忙到上午十点结束,五具烂得没了外形呈高度皂化的尸骸被打捞出洞,盖上了白单,预示着它们将会得到安息。因为在尸骨上,存在着明晰可辨的,被人啃食的痕迹。这些人生前的照片与此同时也被刊登在大小报纸的头条上。分别是22岁的矿工艾伦,38岁的机组长杰弗利,52岁的工头泰德,15岁的送水员内森,以及年仅11岁的杂工摩达克。这些与世长辞了四十余年的死难者,将于下周在休园陵墓入土下葬,与同时期的逝者会聚天堂。 “不论你们是谁,我等在此都要道一声,谢谢,谢谢你们的义举。”三十余名失踪矿工的家属站在隧道风口,泪流满面,他们于昨晚动身,一大早便来到了黑枫镇默默等候,当见到自己祖爷爷辈的亲人残骸,情绪异常激动,纷纷划着十字,对着镜头低泣道:“我等与失散了差不多半个世纪的亲人再次重聚,是因你们的不懈努力才最终梦想成真。” 至于丽姬娅与格兰特,则永远无法收殓尸骨,一来因山狩的缘故,它俩已从人们记忆里彻底消失;二来洞穴紧贴岩浆池底,温度高达几百度,任何人都无法下去搜找,更何况底下浅山洞多如蜂巢,压根不知会被埋在哪儿。只有一种可能,哪天如能活捉谢菲尔娜,牵着它带来孔迪亚石峡,逼迫其还原本质,方可做到这一步。总而言之,地鸣车站事件完美收官。 “非常好,接下来就剩前往费耶特乡郊野外这件事了。”罗莎坐在有线台的会议室里,正陪着除krys外所有的兰开斯特们观看电视,迪姐也颇不自然地坐在另一头。她们的追踪报道结束了,一同去往埋尸地后,就将返回夏洛特。我正时不时偷眼看她,便听得罗莎的嗓音,她说:“看什么哪,专注点,一会儿你也得跟着车队出发,那个地点只有你知道在哪。” “嘿,你要不要也一起去?”我推了身旁的林锐一肘子,低语道:“她们的午餐很丰盛。” “不了,krys的情况很不好,昨晚她将我赶出门后,独自在屋里徘徊了大半夜,总能听见野兽般的低呜。”他面色苍白,望着自己的皮鞋哀叹:“她当真被雅典娜附足了么?那么具体又对你说了些什么?这些疑问我打算自己去逐一厘清,另外要去见见博尔顿。” “她说自己从未有过身陷异世界的记忆,那是常年滋扰她的无尽噩梦,事实上她在现实里也不认识你我,咱们只是她魔魇里的人物。我当时听完感到很无语,而且从口吻措词来看,丧妇说她年纪要比咱们大得多。所有的对话内容,我让眼镜在做整理。”我扶着他的肩使劲搂了搂,笑道:“老子不妨告诉你,那些世界之子恐怕不愿与你接触,我试过了。” “为什么?”他自是满头雾水,跳将起来,道:“一起经历吕库古阴宅血战,我无数次救小孩于危难之中,现在转身不认人了?那制势马也该归还吧,它毕竟是希娜留给我的。” “妖马的事拳王倒没提,许是被他养死了。嘿嘿,你怎么不想想?他们又不是跨性别者,难以接受你这副尊容。而且现在这群人正为着炫彩提取的事而苦恼不堪,你还是别多添乱了。”我擒着他胳臂站起身,就往车库拖,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你即便回去krys也不会给好脸,而且范胖眼镜他们自会照料,你丫权当是散心好了,走起。” 爬进旅行大巴,我开始为他介绍起胡子叔、阿盖、牙套妹等一干工作帮,他低垂着头显得很羞涩,倒是迪姐落落大方,不断在旁找出各种话题与他攀谈,才不至于气氛显得太尴尬。 “别感到不自在,他们不是你想像的那种金领阶层,早已见识过许多暗世界妖人的手段,包括有线台那几位也同样。大家心知肚明,不方便表露出来罢了。回头到了僻静处,你露两手,也好叫他们服气。”长时间分离,令我很是感慨,不断从中调和气氛。久而久之他适应了这个陌生环境,开始有问有答起来,并让我到了黄杨林后,先别点破由他来寻尸。 众人一听,不仅来了兴致,忙问他该怎么找。林锐将手藏入背后,让我们看向车窗。时隔不久,一只散发着荧光的羽蝶出现在暮色下,接着又是一只,几分钟后,旅行车两扇窗前皆停满飞虫,约莫有二十只左右。迪姐方才明了,为何果核酒店被人称为彩蝶家园。 “它们是由一座叫做雷音瓮的葬地黑水间自然衍生的,看似娇小可爱,其实是肉食昆虫。当初制势马在水银心瓣啃吃死人时,羽蝶便迫不及待扑腾上去舔舐血污。所以只需到了黄杨林,驱使它们就能立即找到土下掩埋的尸骨。”他慢条斯理地讲完,独自观赏起夜景来。 “你们怎么会通过兔子去找璀璨夜光?我记得石峡大战有线台的某人提过,他亲戚就是珠宝商,为何要舍近求远?”我不便继续打扰他,转而与迪姐等人攀谈起来,问。 “与他通过电话,但对方说一下子要出那么多的货,还得立即兑现,难度是超大的。建议我们等几个月,明年春天纽约有个国际珠宝博览会。但我们怎么等得起?这本就是背着黑枫镇镇民干下的事,拖的时间越久就越容易东窗事发,因此才不得不求兔子帮忙。” “那么,璀璨夜光又是群什么人?也像魂镰那样怪里怪气的装束打扮么?” “怎么会呢,从表面看与常人无异,不知道的还以为哪间写字楼下来的文员呢。我们是在石山公园附近的酒吧见到他们的,珠宝商将每件生钻都拍下照片,逐一做了标号,然后径直走了。”牙套妹眉飞色舞起来,道:“他们比那纽约商人靠谱得多,甚至都没让我们出具样本。一翻估价下来,璀璨夜光的人说,品钻虽多但常年处在地震带,内部多有瑕疵,也许没我们想得那么值钱,但平均下来每人均能拿到20到30万左右,嘻嘻,那也足够了!” 后来据我了解,璀璨夜光其实是暗世界的一个地下贵重金属黑市交易网络,说穿了就是世界走私集团,许多国家罗列出禁止流出国境的珠宝品钻名单,那么这些人就直接去到原产地,与当地人建立收购体系,绕开监管部门,将大量原石带出去。货品到了他们手里,将经过分拣,雕琢以及瑕疵修复变为成品,然后大量充斥进国际市场,甚至可以说每场世界级的珠宝博览会背后,都有他们的影子。成为地底世界的珠宝商们,在获取绝大便利的同时,也能为组织本身带来巨大收益,一直以来就是暗世界的重要经济支柱产业链一环。 这次工作帮带出来的生钻,着实让璀璨夜光的人眼睛一亮,他们绝没想到,在美国本土居然也有品种那么繁多的高档货,实际的估价本该翻个几倍才是,但这其中要刨去商人的佣金,被暗世界抽走的比率,以及精打细琢的加工费用,所以实际每人收获的仅仅是原石价格。不过有胜于无,通过他们自己,一件都无法买卖出去,更别提还有非正规的奸商,会以调看样本为由,以赝品调换,最终可能搞得人财两空。因此就目前而言,是最佳的出货渠道。 当最后一抹阳光在地平线尽头隐没时,我等一行抵达了现场,黄杨林正位于布鲁克斯小镇郊外和下一个镇子炮局之间,四十余年间变化不大。我很快找到了魔魇里标志性的路牌,以及那条英格拉姆等人戏水的小河。趁着附近警员还未赶到,我将装逼的舞台留给了林锐来展示。他站在河溪前绕动手指,无数羽蝶自背后灌木丛和卵石缝隙间浮起,小东西们如流淌的银河,一头扑进林子深处,最终停在了几棵枝头泛红的大树节瘤毕露的根部。 工作帮大呼神奇,正待上前详端,远处传来警笛声,林锐面如土色急急窜回车内,而我则人五人六来到树林外,引导着警员过去。他们很快将这片场地围了起来,插上各色小旗开始刨挖,不久之后便寻得第一具白骨化的女尸,跟着是狗的骸骨,这里果然是个埋尸坑。 “你们是怎么获悉这些的?”一个秃头副警长正用怀疑的目光上上下下扫视着我,问。 “因为有人完整地记录了这些悬案的埋尸地点啊,毕竟这是今年年内佐治亚最大的新闻。”罗莎正面色从容的撒谎,她指示着摄像师继续拍摄,向他一摊手,答:“至于其他,无可奉告,你有任何疑问,请打这个电话,找电视台询问。” 望着忙碌的人群,我不禁感慨万分,虽然神甫的文书足以令英格拉姆沉冤得以昭雪,但在刻板的司法层面上,依旧无法排除其是命案凶手的嫌疑,只因全部记录都是一面之词。但话说回来,多米尼克传奇性的记载,却让老钱摆脱了困境,有人从这一系列的相关事件嗅出了商机,正在桃树角酒店里没日没夜滋扰着他,他将来要怎么做,已与我们实际无关。 “嘿,你还好么?”正在我看得出神,腰肢被一条温软的手臂缠上,回头去看那是迪姐。虽然她主动搭话,却避开我直视的目光,侧着脸说:“在车上,你一句正话也没对我说。” 我心想你不也是,车上那么多人,既有九频道也n的人,我怎可旁若无视。 “我们谁都没料到,留在洞里的你们会遭遇那么多的麻烦,等到人流散去我们也就跟着队伍离开了。而你再回去背着krys出来的事,我直到第二天傍晚才听说,从蓝岭赶回,你们已经结账走了。”见我沉默不语,她摇了摇头,说:“我只想让你知道,没其他意思。” “一切都过去了,你做的对。对于私情,人往往生不由己,同事、工作以及其他。” 我正欲邀她往河边去,顺便避开人亲热一番,怀中的手机响了,接起后里头传来劈头盖脑的唾骂,打来电话的人是世界之子的小老汉。 “咱们按照你的说辞摆了个华宵道场,魂镰人也是头朝北尸,可他妈什么作用都不起。那个寄魂科西塔小姐的人,当真是这么说的?我不管你人在哪,立即给我回亚特兰大,将小妞一起带过来。看来也只能走些偏门了,能不能从她身上找出突破口。除此之外,我还有其他事要重新找你核实一下,就这样。”他不待我回答,便匆匆挂了电话,随后发来了地址。 十分钟后,我与林锐借了有线台的车,行驶在回去的路上,并将这事告知了他。他不知世界之子要小女友过去干嘛,向我讨要手机找对方交涉。本以为凭着交情世界之子没准会默许他跟着,结果接电话的人是拳王,口气冷漠地告诫他别来多事,krys如今处境就与魂镰一样危险,神清被羵羊附足,随时都可能失控,外加丽姬娅是个嗜杀的疯子,难免会对身边人举起屠刀。她最佳的出路就是进回避场安置,随后找寻出一种方式将炫彩提炼出来。 “都过去了,再说我们也不打算与你相见,那匹马养得膘肥体壮的,你想索回随时都可以还你。”裘萨克一口拒绝他,沉默过几秒后,话锋一转,又问:“不过你既然在听,我找你核实几件事好了,雷音瓮大战时,那只叫横皇的东西是不是总喜爱提金鱼?另一条时空线里的胖子阵亡时,是否证实了老贼是个未成年?通过这些特征,我直截了当告诉你吧,可知完美丈夫这个糊涂蛋找来的是什么帮手么?那个红隼很可能就是伊格纳条斯本人!” “这不太可能吧?你是说alex因救人心切,无形中让横皇谋取了第三颗炫彩么?” “可以这么说,尤比西奥一击斩杀男鬼时,是直接揪出对方心脏吞落下肚的,而你再好好回忆,天穹花祭台时的五把钥匙,刑徒体内那颗多变的黑色心脏,会不会正是此物呢?既然那只老妖能跨越各条时空线,将存在于过去和未来的东西集结于一身,又岂会做不到?” “明白了,事关重大就让她过去好了,但你们要好生安置,彼此不见就不见吧,我本就没打算过要哀求你们。”他气呼呼地将手机往我怀中一踹,摇下窗开始了连绵不绝的抽烟。 见我正在看他,林锐扭过脸来,气愤地叫道:“过去我救了小老汉多少回?他还撺掇我去撬弥利耶们的墙角,尽早成为踏星者什么的。包括这个裘萨克,温情脉脉地跟我扯他那千年一遇的老妈被流浪汉拐跑,现在全翻脸不认人了!早知当初就该与他们交换恩币,签下血点羊皮。这是我的错,谁让我放弃血酬,以至于落到现在这种遭人嫌弃的地步。”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你现在的这张脸,他们是着实不愿毁了心头美好的回忆呢。” “现在看来,我该好好与女兵再聊一次。”他提来一支烟,扶正了身子,自言自语道:“如果找到稻草男孩和希娜,没准就能寻求帮助。嗐,我在说什么呢,世界之子都做不到的事,找他们也是白搭。” “怎么?听你的口吻,好像知道他俩的下落?”闻讯我不由一愣,忙接过烟,问。 “知是知道,但无法确定,小樱桃在佛州游历时,曾无意间在miami撞上希娜,但当时隔着车流远远望见,并无法确认就是她本人。”林锐抱着脑袋,仰望着车顶吞云吐雾,说:“离开阴宅她与稻草一起失踪了,不久后俩人以重度伤残为由而退出了暗世界。如果她在迈阿密,那么公羊也一定在那,俩人没准日久生情已成了对夫妻,这也不是不可能。女兵曾说,她见到的那人也缺了手臂,身穿着快餐店的衣服,似乎在哪家热狗汉堡连锁店里打工。” “嘿嘿,你老子我认为,即便找到他们也不起作用,如果俩人还有当初的手段,怎会沦落到在打零工呢?你倒不如重返吕库古阴宅一次,再下到那片云诺虫仙境。没准。。。”我正三心二意戏谑着他,忽然忆起了一件事,恍惚之间,烟蒂掉落裤头,烫得我跳将起来。 “怎么了?你没事吧?还是换我来开夜路。”他喝令我靠边,换到驾驶座,关了耀目的车灯,重新驱动旅行车,问:“刚才提到阴宅的仙境,你似乎愣了愣,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对,但这说与不说,现在都没有意义了,如果你非要知道的话。”我重新续接起烟,一边思索一边说:“在恶魇搏战时,我与krys聊了许多,她不太愿意多谈未来,只肯回答已发生过的事,并说让我知道得太多,那样会改变时空弧线,或许将带给她无穷的麻烦。然而在这当中,我曾要她显露神迹已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不必太久远,就眼下这几天里,将会或必然会发生的事。当时krys回答说,我在不久的将来,会成为一名女子。” 七十分钟后,我与林锐回到桃树角的水岸旅社,进门时krys正在冲澡,我只得坐在屋里看范胖和眼镜摆弄电脑。俩人已基本建设得七七八八了,只剩下为论坛做图标。网页的名字用的仍是全能之神,并附带着月谷电台热线。除此之外,俩人在关于我们里贴了无计其数的照片,并特意跟上一句,自己全程参与了孔迪亚石峡的系列探险,以此来作为噱头。 “今晚午夜就可以上线了,如此一来咱们即便四处跑,也不必待在播音间等电话。”马洛撑了个懒腰,昂头扫了我一眼,唏嘘道:“你要带她出门吗?这恐怕会很难,她现在变得气力奇大,脾气极端暴躁。适才老范只是说了她几句别抽那么多烟,就被她甩到墙上。” “是啊,太可怕了,恐怕咱们四个一起上,才能压制得了她。”范胖撩起衬衫,让我看他那通红的脊背,擎着手狠抓头皮,说:“她就与过去的老钱一样,不论别人说什么全不理会。霍利斯曼我建议还是与她分房,否则很难保证,不会在半夜让她给杀了。” “那krys有没有能控制得住自己的时候?”正在说话间,她裹着浴巾出来了,恶狠狠地瞪了我们几人一眼,随后将门重重地拍上。我在原地踌躇,不知过去该怎么对她说,问。 “也有,到了清晨临睡时,她才能安静下来。”缩在一旁的沙利文瑟瑟发抖,指着门道:“半夜就特别闹,噼噼啪啪摔杯子。暴跳起来时就与姐妹会的大长老那样,双臂发黑发青,哪怕是钢板也能轻易击穿。当时的我,正是见到这些不可思议的奇迹,才会加入莉莉丝的。而谁能想到,离开老家跑来这里,又遇上了这种事,上午她还在盥洗室里对我狞笑不已呢。” 我迟迟疑疑挪到跟前,扣响了房门,推开一条缝望进去,krys正坐在镜前吹头发,床上摆着几套她从来不穿的正装衣裙。见我正在偷瞟,她搁下吹风机,开始为自己化起妆来。 “你难道打算一会儿要出门么?”我走到她身旁坐下,忐忑不安地问:“你还好么?” 她什么话都不答,只顾专心致志地描眼线,就这样等了半小时,她算是梳理完了,然后褪下浴巾开始换衣,我慌忙背过身,见状她在身后发出一长串的阴笑,令人毛骨悚然。不久之后,她走来身旁,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似乎在说,你不是正想带我上路么?见她那么配合,我也省去许多麻烦,于是便一声不吭领着她出了门,爬上范胖的小车。 “没什么事,你放宽心,他们也是出于好意,想让你尽快摆脱而今的诸多烦恼,恢复正常。”krys坐在副驾驶座,正用指甲在车窗玻璃板上乱扣,我慌忙将目视所见的各种扳手和水果刀收走,以防她忽然发难,胆战心惊地低头致歉,道:“是我害了你,都是我的错。” 从桃树角水岸,去往亚特兰大市中心,行程是四十分钟,此刻已临近十点,道上行车早过了高峰,我很快抵近卡尔布县的迪凯特(decatur),只消上了大学公路,将很快抵达目的地,位于橡树林公园的教会区。世界之子们的回避场,就在三座教堂附近的地底。 一条硬梆梆的胳臂搭上肩头,回眸望去,krys正不住地狞笑。我惊出一身冷汗,忙推开门往外奔逃,她看着我狼奔猪突乱窜,发了声喊扑出,快步追上,拧住皮带就是个后仰大背包,我失了平衡,顺着她的手势,结结实实摔在了ebster park的草坪上。krys啸叫一声凌空跃起,我来不及起身,两条胳臂就被牢牢锁住。她张开血盆大口,照那架势是要啃脖子了。 哪知,牙口到了耳旁却调转了个个,krys在我脸颊上亲吻了一口,随即松开手抱着肚子,翻倒在草丛中哈哈大笑。这一出将我整懵了,难道我血型不符她的口味,不由坐起了身。 “哈哈,alex,哈哈,你太可爱了,你把我当僵尸了对不对?大概以为我要啃食你吧?” “诶?难道你现在神智清醒?这只是在开玩笑么?”我缓缓靠上前,扶住她肩头问。 手指才刚触到发梢,krys立即柳眉倒竖,阴爪扭住我胳臂,两条大长腿抬了上来。糟了!丽姬娅是个自我危机障碍症的疯子,只要她感觉到你在觊觎她肉体,就会毫不留情痛下杀手。我被她结结实实一个臂锁十字固压在身上动弹不得,感觉快要窒息时她才慢慢松开手。 “是啊,我正在与你开玩笑呢,没想到你伤得那么重,魂魄在恶魇里丢失了那么多。”krys嬉笑着扑倒在怀中,温软地压着我,一对丽眼含情脉脉,说:“现在的我,还是我。” 十分钟后,我在隔壁超市买来奶昔,提给坐在车中的她,重新驶上主干道。她不再发狠狰狞,而是将脑袋斜倚在我肩头,默默地吸着饮品。 “原来你还没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么真正的krys,现在又究竟在哪?”我恼怒地瞪了她一眼,点起支烟,道:“所以说,这些天你都在装疯卖傻,其实始终很正常么?” “这都要怪你,谁让你引来了柏沙莎,将我全盘计划打乱。仓促间掏走女鬼心脏的同时,心枷方镜被瞬间击碎了,我只能藏进krys的体内,才避免被这股气浪所撕碎!”她轻叹一声,说:“而这样,你又要我如何来面对他们?尤其是吕库古小姐,我不得不装疯啊。krys人在哪,与我其实困在一起,只是被囚禁在另一面神清中,大概情况就是如此。” “那你打算霸占这具躯壳还要多久?你不是说过会放了她么?真是被你气死!” “即便现在我想走,恐怕也走不了了。这颗炫彩远超我原先预料,果然哪,受到山狩的妖化,整件事已不寻常了。若是不能合理取出,那么我将一直被困其中。”她摆摆手,指着自己心窝,说:“而我驱不走,那krys就将变得特别危险,如果她在一个月内无法被释放,那就会被炫彩当作养份吞噬干净,这就是我自愿跟你去光头们的回避场真正原因。” “我的天哪,真是一难未平,一祸又起!看看你们干的好事!”闻言我差点被气到昏厥,说话间我抬手看了看表,问:“那今天算不算?咱们还剩下多少时间?” “今天当然算,现在还剩二十九天。”她扬起脸要我看她的脖颈,只见一道蛛网般的黑丝盘绕在她锁骨处,krys掏出小镜子打量自己,说:“当这道黑气冲上太阳穴,我也就死了。” “可是,你认为他们能想出什么好法子?抑或是打算混进去寻找灵感?恐怕你会很失望。现在他们自己就跟无头苍蝇般瞎扑,找不到北。我原本有机会,能够趁着老婆子没离开前向她打听,要如何提取蛇胚的办法,但她走得实在太突然了!”我搓揉着脸,不住哀叹。 “不,我没有这种奢望,而且我的实际情况,与带队进去的公羊头目不一样,格兰特是条完整的妖魂,想要套取无比艰难,恐怕他自己也没意识到。而我不同,丽姬娅和黑袍是同一具躯体的两条妖魂,等于被架空了一半,所以不必像他那么麻烦。只是,我困在神清里,已经融不起完整的记忆,许多都被荡散,故而才打算去旁听,看能否找到遗失的部分。” 在随后的车程里,krys开始完整跟我描述起魂镰的处境,一切正如老妪所预料的,能做这件事的人,现存于世的几乎不存在。原先她假设过翡翠之华或许能办到,但很快否决了自己。那是因为被我盗取的人油烛台,没准就是五零年代围剿谢菲尔娜时掉落的,通过这一系列的蛛丝马迹,不啻说明山狩被逼自杀后,那就是颗绝伦的宝钻,然而该物到了金色阶梯馆内,竟然迟迟没有分赃。很显然,以他之力也做不成这件事,仍在考虑其他出路。 “可人油烛台是被我盗了啊,最后还将之给了丽恩,但咱俩啥事都没有发生,不是吗?” “因为72年时你还未诞生,理论上是不存在的骁鸷。至于ac,她本就被困在瀑布底下的淤泥池,相等于被山狩挟持着,老妖想拿回自己的心脏,自然会松开束缚。这件事我也厘不清,以上都是我的推断。”她问我要过一支烟,默然抽了起来,问:“那些客户是什么人?” “你不是红隼带出来的么?难道没见到她?”我替她点上,摇下了窗,问。 “别忘了,我陷在神清里满目混沌,今早才缓过来,哪怕现在看景致也是朦朦胧胧的。” 我在心头组织着语句,将如何找漂泊者,如何与客户碰头,以及下洞后干了什么,完整无缺地告知她,话还没说完,她腾得一下跳将起来,猛地握住肩头,险些让我撞上路灯。 “那个老婆子是旗镜师?当真这么自我介绍的吗?”她睁着惶恐的丽眼,连连惊叹,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对客户的底细,不必再像无头苍蝇般乱扑,我都已明白了。” “她们究竟是什么人?”我将车驶过桥,来到了目的地,在街边熄火停车,问。 “她俩真是收纳提取一条龙的绝配组合,难怪显得气定神闲不慌不忙。我认为,年轻的那个是与丽姬娅同等体质之人,她体内暗藏着两具灵魂,甚至更多。因此当迎战黑袍老妖时,她能自如切换,以粉碎自身一条灵魂当代价,来囚禁住对方。至于套取这种事就是老婆子的工作了,这就是所有危险之事,红隼都不容许她插手的原因。懂得制作质揆钥匙只不过是旗镜师的副业,她们被称为镜师是有含义的,那种人就是古代专门提炼蛇胚的镜匠!” “这!”我大吃一惊,推着她快步往回避场而去,道:“看来我被dixie害得不轻,原以为不过尔尔。但你别急,我听波利姨妈说世上还有其他镜师,她们因为避祸全躲起来了。” “真要有的话,你一时之间要上哪去找?你可知老婆子为何对你谈论镜师的历史?那就是在暗示你打退堂鼓,别惦记了!”她捧起我的手,道:“让我来告诉你这一切。” 早在十四世纪,那时的三大地底世界没有现在那么对立,有许多特殊之人只需花得起钱,就能相互间聘请。璀璨夜光诚然,旗镜师也诚然。然而到了近代,随着工业的兴起,媒体的产生,整个世界也开始变得越加便利,人们不必再骑骆驼跨越沙漠,也不必派出斥候去打探消息。可以通过坐火车、轮渡以及报刊杂志,轻易办到许多在过去劳师久远糜费金钱的事。 于是,极暗世界不愿再共享旗镜师,将她们控制在自己手中,过度压榨造成她们集体反叛,于是遭到全面的剿杀,最终只留下三名活口,其余全都点了天灯。 而有一天,极暗世界正与泛世界激烈交战,老巢被一股不明势力突袭,镜师获得这个唯一机会脱逃,从此下落不明。 “现在情况变了,我们要争取暗世界的支持,一会儿见面全由我来交涉,你尽量少说话。”krys牵着我的手,走进了漆黑无光的地底。 15:06 s chap 70:fléau (煞星) 水泥车道一路蜿蜒,绕过一个大弧度显露出底下阴湿的小修站,一辆沾满泥浆的红色皮卡,突兀地横在路口中央,前灯不住闪烁着强光,令我猝不及防迎面撞上,顿时亮瞎了眼。 地点不会搞错吧?怎么是个陈旧的修理厂?这种地方通常都是小偷将车拉来进行改装的场所,越到半夜越是人声鼎沸,怎会凄寂无声并黑着灯呢?想着,我不由擎起手机核实小老汉发的地址。没错,教会区中段,路口正在铺水管,他所说的回避场正是眼下。 “人带到了?等着。”拳王的声音很快响起,他匆匆挂断电话,许是出来引道了。时隔不久一片片白炽灯亮起,这个莽汉带着几个人打塑料布背面过来,待到面对面站下,我很快辩出他背后的这群壮男来,他们居然是绿城大战时的自由宪兵,自称山民的组织。 “既然你们见过?那省得老子介绍了,跟我来。”裘萨克发一声喊,壮男快步上前,与同伙像捉小鸡般拧住krys的细胳臂,开始往铺子深处拖。我本以为她会发威,岂料krys却面露惧意,浑身筛糠脚打着哆嗦,任由他人推搡,就这样来到他们出现的地方。眼前是个简陋的活门电梯,人全都站上后开始缓缓下降,最终停在了一片礼堂般空旷的地底建筑前。 在我的左手边,是一堵被血污涂满的水泥墙,有十一个人被反绑双手,正跪在墙根,两个面无表情的光头站着,当撞见我时,不由扬起手做出个枪毙的手势,嘴里发出一声“啪”。 “莫不是疯了?”我立即意识到,这鬼地方是个私刑场,背对着我们的这堆人,很快就会被光头们逐一处决,那堵破墙上不知沾了多少无辜者的脑浆。我太天真了,仅凭相处得久,便将暗世界的人当作了朋友,而这些凶神恶煞的本质,就是群比起黑社会更可怕的暴徒! “看什么看?!”山民们朝我屁股蹬了一脚,奸笑起来:“看来是个没见过血的孬种。” 我是又气又急,正待拉上krys夺路而逃时,她却停下不走了,适才还在打摆子的双腿牢牢扎根在地。krys环顾四周,冲山民们努努嘴,口吻平静地说:“你们,去将人放了。” “我操,你好大的口气啊!”“你当你是谁?”“这个小妞倒是长得挺饱满的。” 壮男们丢开我,心怀歹意地围在krys身边,不住对她评头论足,淫词秽语不绝于耳。拳王见状,忙阔步上前,刚要拉开众人,krys发出一声啸叫,凌空高高跃起,向着最近的一个光头扑去,她的双膝落在他肩头顺势夹紧,借着惯性倒挂下来,用力拧住他脚踝,竟将这个两百磅的大汉甩飞了出去!其他几人如大梦初醒,忙抡着胳臂上前,还未靠近,膝盖便遭到krys来回踹踢,方顾上腿脚,脑袋又遭她劈头盖脑的猛击,完全不在同一个水平之间。 “退开!别伤着芭比娃娃,她不是常人,而是吞了炫彩形同羵羊的老妖!”拳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扑倒,立即反剪住胳臂,krys依旧是左踢右打,无奈双方气力太悬殊,最终被裘萨克牢牢控制住。听得礼堂一片喧哗,几扇黑皮铁门被人推开,从屋尾尽头跑将出来五十余人,个中既有世界之子,又有山民,还有铁布利希的公羊,更有个衣冠楚楚的生意人。 “都在嘈吵些什么?连个娘们都应付不了?这就是科西塔小姐么?”博尔顿站得远远观望,见krys正不住狞笑着朝他挤眉弄眼,不由打了个寒颤,问边上人说:“你过去辨一辨,她究竟是什么情况?难道这么快就被次级钻全面控制了?莫非现在的她是那只女鬼?” “你非常怕我,嗯,空气中来来回回飘着你恐惧的气味。”krys挺了挺胸,漠然道:“既然你约见我,为何不敢上前?而要使唤别人动手?我说了,先将人放了咱们才可以开始谈!” “笑话,见都没见过,谈何怕你?”小老汉挺举起一把阴宅大战时的大口径破枪,瞄着krys的脑袋骂道:“裘萨克,松开她,让她爱怎么闹就怎么闹。老子倒要看看,在你扑倒我之前,会挨上多少颗铁莲子!说狠话你不是个,谩骂你更不是个,小丫头,来吧!” “将人放了?说得轻巧!这些都是鸽童们的外围,没准里头就夹藏着货真价实的幽灵,那是群畜牲般的人渣,你知道想抓他们有多难?”其余人还未搭腔,生意人却暴跳起来,他气哼哼上前,叫骂道:“为了引出他们,老子前前后后花了三十多万,你来报销?别跟我说这些屁话,老子就是从小被唬大的,这个臭娘们,看着就叫人恼火!” “下来时我就瞧见脖颈处的纹身,知道他们是鸽童的人,但擒住他们哪怕一个个毙了,丝毫作用也不起,只会让他们死心塌地投靠极暗世界,这也是你们想要的么?”凑得这么近,krys却未趁机踹他一脚,而是轻叹一声,说:“以这种方式,是问不出任何结果的,他们哪怕再想活命,也给不了你答案,只因旗镜师在哪,人有多少,他们自己也不知道。” “这些话我早交代了,但他们死活不愿信!”跪在墙根的某个家伙,听闻有人在替自己说话,吼道:“旗镜师只要冒头就会立即被人夺走或刺杀,怎肯抛头露面与我们交换讯息?” “立即将人放了,我知道那对客户的脉络。”krys推开拳王的手,走到那堆人背后,对着脑瓜说:“离开后,就将这场不愉快彻底忘了,冤家宜解不宜结,彼此死扛对谁都没好处。” 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又如小老汉所期待的,眼前的科西塔小姐的确是个突破口,那还拘着鸽童有什么意义?十一个人很快被松开手脚,如猖狂逃命般的老鼠立即窜走,礼堂变得清冷下来。原来面前的这个生意人,正是传说中璀璨夜光成员,他是暗世界高层指派来,诱引鸽童们上钩的饵。这家修车铺其实也不是回避场,而是自由宪兵们盘踞的一个窝点,属于山民们的产业。这次事发突然,临时借场子给世界之子使用罢了。 “这么说,你没有被次级钻全面控制,而是雷音瓮时见过的,另一个獍行姐姐?”我在博尔顿耳旁窃窃私语,他听完喜得手舞足蹈,笑了:“哈哈,真是无巧不成书,没料到你还活着,这下倒省了再去口袋宇宙挖你出来。来来来,别客气,跟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慢着,小滑头说是就是么?”魂镰铁青着脸横在她面前,道:“先验证一下你自己!” “诶?难道你就是掏了男鬼心脏的那个头目?这却是怪了,我见过你这张脸!”启料当krys瞧见尤比西奥那对阴鸷眼睛,不由显得暗暗吃惊,她咬了咬下嘴唇,喝令众人退到两旁,说:“一会儿圣火轮滚时,别轻易去触碰,被烧成烤猪可别怪我事先没提醒你等!” 她一把扯开外衣,胸口开始隐隐通透起来,活像乳罩里藏着两枚灯泡。一干暗世界杂鱼看得啧啧称奇,博尔顿却很镇定。耳旁响起阵阵电流沉闷的嘶吼,在krys张开的手臂臂弯中,先出现几道炫目电弧,随后越聚越多,不过数秒后便凝成两只风扇大小的大火球。圣埃尔摩之火就像得到指令,开始照着人群疯滚而来!这幕状况可不是她先前说好的,分明想要烧死众人,博尔顿方才知道上当,怪叫一声开始鼠窜,站在背后的丧妇爆吼一声,飞身跃起挡在人前,刚扬起垂襟打算挥击,两团弧光竟无端炸开,最终化为丝丝缕缕的电弧消失殆尽! “这该死的婆娘,想趁机袭人么?”露娜目露凶光,叫骂道:“你可真是贼心不改!” “不,不。”krys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地吐了一地的稠血,叹道:“我已被极大得削弱,疲软无力,难以控制火球,再照这样下去,我或许死得比公羊头子更早!” 既然现今的她,连招牌圣埃尔摩之火都无法正常轮滚,那么真空血爆更不必去试。拳王一把将她拽起,驮上自己的背,跟着人群退回到几扇黑皮铁门内的会议间去了。 几番寒暄后,她将在车里的话再度重复一遍,问边上的山民要过夏眠喝下,人显得昏昏沉沉,与适才下来时宛如俩人。我则完全没人理会,只得呆坐墙角,看着她与群贼谈判。 “是不是伊格纳条斯,较难判断,既可能是也可能不是。这个老贼擅使控尸术,并加持着一颗以上的宝钻,能驾驭轨道之袍,想搞几条活魂束缚体内那是轻而易举。不过红隼是不是他,就不好说了。”krys抽过几支weed后,来了些精神,她咬牙切齿道:“虽在现实里从未遭上过这个家伙,但在梦境中他斩杀我许多回,所以在这点上,我们是统一战线的。” “这些都不重要,人可以慢慢搜,终将有一天会找到答案。”博尔顿将破枪往桌头一拍,团着手问:“既然你知道这些我等不清不楚的内幕,那么依你之见,现在哪里能找到镜师?” “恐怕没有,唯一暴露的一个,就是那仙鹤嗓音的老婆子,她既然敢抛头露面,就不会担心被人搜找。那么无非会是两种可能。一:她懂得换皮术,实际并不是alex所见过的原貌;二:在这两人背后,有着深不可测的势力撑腰,她俩无惧会迎来一场小规模激战。” “吕库古小姐,我在旁已听了许久,那么容我问你些比较实质的问题。”魂镰干笑几声,开始绕着会议桌打转,道:“你所说的只是在补全我们的欠缺,而就事件本身不起任何作用。在你打晕小滑头前,转告他应布下华宵道场,咱们试了可屁用都没有。另外,既然你敢于勇闯涡地,肯定做足了准备,但为何反被陷入困局,这不是很奇怪么?我想听听你的解释。” “这一切,都因他病急乱投医被改变了。在我的记忆里,是没有柏沙莎这档子破事发生的。”krys恼怒地瞪了我一眼,抱着脑袋叫道:“是的,我由头至尾都在误导他俩,那么做是为了确保炫彩必为我所得,而不是乱战时被妖妇夺取,只因她来干这件事比我有利得多。按照最初脚本,我给自己设下了一场绝境,他俩应该仍被困在原地。那么在我掏走丽姬娅的心脏同时,心枷方镜也等于破了,故而俩人顺应自然会被推出恶魇,我的使命也完成了。” “我一直以来就觉得你居心叵测,果然始终在被你骗!那道场又要怎么解释,说!”丧妇气得胸脯一起一伏,叫道:“我全心全意待你,可曾辜负过你的嘱托?为何不能说明清楚?” “那不是辜不辜负的问题,这颗炫彩只能被我夺取。在我的视野里,有着两套版本,每次不是你抢到先机,就是被alex夺了,我按理将会白忙一场!正因为记忆里从未真正获取过,所以实际威力并不知晓,我原以为它只是颗普通的次级钻,哪能预料这是可以与宝钻媲美的强大妖心呢?这就是我起初的误判,换言之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撬动未来格局!” “好了好了,那么獍行姐姐,你现在有什么补救的法子?”博尔顿见事已至此,堆着笑开始扮起老好人,挪到krys的身后,抚着她白嫩细滑的脖根,道:“我能明白你的苦心。” “这正是我急于见你们的原因。在未来的超级大战中,暗世界是可靠的盟友,所以我才会将妖心留给你们。然而现在我被困住了,记忆随着魂魄散尽而变得不完整,以至于许多发生过的往事断了线索。但我知道最终的结果,那就是公羊头子绝不会死亡。”她指着尤比西奥,叹道:“这个矮男人,在我的时代里是个特别出名的人物,因此这场浩劫终究将完美落下尘埃。而这之中将要发生什么?就需要靠你们想出办法,帮我恢复这段遗失的记忆了!” “做人哪,信用一旦破产想修复那就困难了。我不信任你,”丧妇闻听,拍案而起,叫道:“别被她给骗了,我就是败给了这张稚气未脱纯真的脸,这个傻妞比起曾经的紫眼狐狸更会撒谎,你告诉我说自己是陀具罗,结果我查了网络,那是雪糕奶昔的现代词!” “那是许多年后才会产生的人与物,以你的视角当然无法理喻。我不能透露有关未来的任何讯息,但却知道这件事将会以极其微妙的方式终结。也许会出现一个关键性的人,也或许是发生了其他的意外,总之,我失去的正是这部分记忆。”她昂起头,对着女招待不住嗤笑,说:“未来是极难被撬动的,好比说我知道你会被撞死,伸手拉了一把,回头你又会被高空掉落的钢琴砸死,这是循环往复的理论。” “可惜咱们不是吸毒胖子,对此毫不关心。”博尔顿吸了吸鼻涕,望着这具散发着奶味的娇躯,手渐渐开始不老实,往她胸口袭来,嬉笑道:“你肯定还有压轴戏没道出。” “所有能想得起来的话全都说了,鸽童你们绝不可再去碰,他们也是十分关键的因素,至少在我视野里曾经见过。我没你以为的那么博爱,那才是我起先让你放人的目的。”正欲推开老贼的手,krys忽然机械般地扭过脸死盯着我的方向,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十一点五十分了!”她惊叹一声,立即从座椅上跳将起来,飞速拉开铁门狂奔而出。 “怎么回事?难道晚回家会被妈妈打屁股么?”一干暗世界菁英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呆若木鸡。谁都不明白是什么惊到了她,或她又在图谋什么,直至很久才回过神来。 “赶紧将矮男人锁起来!过了零点就是第三天了!男鬼女鬼绝不能对上眼!”极远处传来她的天籁之音,krys边跑边高呼:“besson,你是个死人哪,赶紧走啊,你得将我捆起来!” 就这样,我在人声鼎沸中紧随她而去,尽管无数疑问充斥着众人的大脑,甚至也有人打算扭她回来,但被小老汉一一制止。他知道我们住在哪里,不怕悄然溜走,美国南部尽是世界之子和自由宪兵的天下,眼线尖兵布得到处都是。无论krys是不是撒谎成性,还是另有图谋,就目前而言,是唯一的潜力股,能被期冀的希望,谁都不得碰她。双方相约有进展会保持通话,如有必要还会再来拜访,但必须选在大白天。 四十分钟后,我驾车回到水岸旅社,林锐闲逛完也正巧进门,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小女友不仅毫发无损,而且跟个没事人般平安归家。krys当即又作出那种狰狞狠毒的表情,令屋里之人毛骨悚然,纷纷退到墙头给她让路。一合上门,她继续自己的表演,开始乱砸杯子,打屋内时不时传来野兽般的低呜。我只得给林锐打地铺,并按krys说的要他睡大厅。 这一整天发生的诸多杂事令我睡眠相当差,浑浑噩噩中似乎睡着了,却又能感觉四周的动静,想翻个身又似乎自己已入眠。在这种烦躁之下,我爬起身,掏出烟打算下楼跑步,将自己搞到心力憔悴为止。悄悄推开门,起居室内灯火明亮,沙利文衣衫不整地横倒在沙发上熟睡,而范胖与眼镜正在挑灯夜战,他俩的破网站终于建设完毕并正式上线了。 于是,我与范胖叼着烟,行走在空旷无人的水岸边,顺脚一滑来到了街心花园。 “让沙利文这样与你们合住一屋,实在不像话。她毕竟是个女孩,我明天去定套更大的客房,争取让所有人都能独处一室。”我睡眼惺忪地望着远处街景,问:“拖着她避难倒是可以,但不能一直带在身旁,她最终还是要回老家的。你有什么未来规划?咱们来厘一厘。” “再等上几年,我想我会娶她,”范胖搓揉着脸,望着远方发呆,道:“她已经没有未来了,你懂不懂?只要再回到那个破家,那么一切肮脏的回忆,不快的人生都会卷土重来。光是现在,就与贼婆娘混在一起,甚至敢于拿刀去公路谋杀货车司机,将来铁定会坐大牢的。而我想给她一个真正的家,我要肩负起这个责任,不再让泪珠在她眼中打转。” “范胖,你不会是喝醉了吧?你俩年纪差了那么多,即便你愿意她也不愿意啊。” “她愿意,这些天我跟她告白了,现在沙利文已经成为了第七名兰开斯特。她所遭过的罪,我连过上一天都不敢想象。所以啊,咱们该真正想一想,要怎么来对付那伙贼婆娘。我当时被气昏了头,才鲁莽行事,现在搞得自己连家都难回。” 尽管范胖仍在慷慨激昂地抒发胸臆,但他的声音在耳旁逐渐变得朦胧,犹如躲在水下谛听岸边。我头一歪,倒在他肥厚宽阔的怀中酣睡起来,以至于被他背着回旅社也毫无查觉。 第二天正午,客房内此起彼伏传响着粗重鼾声,我被各种汗臭脚臭独自熏醒,出门跑了一圈后感觉神清气爽,便回到屋内静等有人醒来,打算去英格拉姆投水自尽的湖区逛逛。 恰在此时,桌上手提电脑传来哔哔啵啵的碎音,按亮屏幕后,见这个网页已有人开始浏览了。论坛版块里现出一条讯息,似乎是有人遭上了疑难杂症,上门来求助。留言栏里写着: “今年第七期你们节目里所谈到的妖怪食耳,我家现在也出现了!该怎么办?天哪,这太可怕了,你们能不能过来看看?我求告无门,谁都不愿理我,所以只能找你们。” 我按照此人留下的联系方式拨打对方号码,接电话的是个惊慌失措的女性,听声音大概还是个未成年。她就住在亚特兰大植物园附近,于是我同她相约在克利尔河以东的商品街,那里有数不尽的店铺,这样比较符合她的消费能力。整理完包的同时,女兵也起床了,她让我稍等片刻,自己揉着胸去冲了个澡,然后挽着我胳臂跳上破车,一路朝着西南方而去。 “话说回来,食耳这个理念还是我当初灌输给他们的,范胖眼镜连版权费也没给就私自发布进公告栏里了。”与这个最早有过身体接触,而今却变得最陌生的女兵并排坐着,我深感颇不自然,只得一路说些笑话来缓和气氛。她漫不经心地应答,斜倚在车窗前失神地望着街景。回想曾经,坐在果核酒店附近的水池前,那些美好的片段,我不仅感到唏嘘。 “你为何要脱离自由宪兵,跑来咱们这个破组织里瞎混?他们都是些没眼光的人,搞不好明年就给自己玩倒闭了。”我推了推她健壮的胳膊,问:“你没背着我,跟他乱来吧?” “你还有脸提这个?是谁最早背叛对方的?老子就去佛州出趟差,你就与白领婊滚起床单来,还好意思指责我?你不仁我也不义。我和他好着哪,老马难道没告诉过你,我俩经常自发去打扫他家地窖么?”她歪着嘴讪笑起来,说:“我本就不贪钱,这些年也挣够了,他们电台添置设备都是我投的钱。怎么了?你想赶我走?我就要让你不舒坦,彼此瞧着别扭!” “我没那么想,在你离开的日子里,每当深夜我总会想起往昔,给我看看。”我抓过她打着石膏的手,那条曾横扫一切拥有超强腕力的左胳臂,已是爬满青紫瘀斑,不免悲叹道:“何必那么卖命呢?据说他们能全身而退都因有你,许多事是强求不来的,我反倒觉得霍利斯曼配不上你。眼镜说你爬在他家屋顶上独自掉泪,并说很对不起我,那是真的吗?” “哈哈,你自己信吗?我是那种会随便掉泪的人么?那是老马潜意识里一直将我归为你的女友,故意编织一些美好的谎言,希望能重新撮合我俩罢了。”女兵嘴里虽这么说,但将脑袋靠上了我肩头,问:“你今天干嘛跟我说这些?难道又想吃回头草了?” 阳光斜射在女兵秀发间,将原本淡金的本色染得一片雪白,亮得人睁不开眼。我低头去看她,却见得她发根处呈棕红色,那是焗油前经过反复的漂白,才让颜色变得那么浅。 “原来你发质是棕红,这色泽不是挺适合你么?干嘛漂得这么白?”我顺手捞起她几缕断发,说:“在地底时黑漆麻乌的,每个人都浑身血污,加之印象淡,我已不记得你之前了。” 她像触电般从我肩头跳起,回到自己的座椅上正经危坐,面色略有尴尬。我只得缄口不语,专心致志地开车,很快抵达了目的地。她戴起一幅蛤蟆镜,表示自己懒得动,就坐在车里等。我不好勉强,定了定神,抬腿上了铁扶梯。 这是一家新开张的冰室,尽管往外派发了许多招待卷,但依旧顾客稀少。也许新客户很腼腆,也可能囊中羞涩,总之是她指定的,我也只能客随主便。推开玻璃门,这小店就只有三人坐着,墙角有个人点了杯硕大的水果刨冰,几乎能将脑袋挡住,见我正在门前东张西望,举手打招呼,她就是那位深受食耳骚扰的人。 半分钟后,我失魂落魄地狂奔着逃下楼,一个猛子扑进破车,脸色煞白。女兵正在翻看杂志,见眼前一黑,我几乎滚爬进来,不由摘下蛤蟆镜,好奇地问这是怎么了。 “我的妈呀,这肯定是错觉,没想到大白天还能见鬼!”我要她换个座位打算迅速逃离,女客户已款款地扶着铁梯下得楼来,她柳眉倒竖,手撑在引擎盖上,嘴里脏口呼之欲出。 半小时后,我在此人威逼利诱下,只得将车开回水岸旅社。进了门我该如何向众人解释?他们会不会与我一样惶恐不已?尤其是林锐,我无法想象届时浮在他脸上的会是什么表情! 不论我踌躇迟疑,这双穿着黑丝的高跟鞋,还是站到了客房跟前,轻轻扣响了门板。 马洛的公鸭嗓门由里往外过来,并充满着惊喜。很显然,他揉眼起来所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去看自己的门户网站,这会儿心头就像灌了蜜般喜不自禁。而听闻有人正在礼貌地叩门,当即辨别出既不是客房服务也不是我与女兵,而是客户亲自来登门拜访了。 然而,当瞧见一个高大人影正站在自己面前,震惊、僵木、惊惧这一连串的表情堆砌在他眉宇间,眼镜抱着脖子怪叫一声,瞬间瘫倒在地,嘴张得像只蛤蟆,久久说不出话来。 十分钟后,所有人都衣着妥帖地端坐在沙发上,彼此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当最后一个起床的林锐推门打着哈欠出来时,不禁呆若木鸡,指甲无意识地扣起了门框。久而久之泪珠开始在他眼眶中打转,这小青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声嘶力竭地哭出声来。 “勿忘我,你为什么还活着?既然活着干嘛不早些让我们知道?”他颤颤巍巍走到女客户面前,一下抱住她俏丽绝伦的脸,左右端详起来,问:“那现在我该管你叫什么?” 这个令人震惊的客户,便是令人无法忘怀的弥利耶,哪怕她在我等心中已不存在,但围绕她的话题始终没有断过。同时,她也是与林锐诀别后不久,壮烈牺牲在天穹花祭台的其他时空线老妈,死里逃生的人们亲眼目睹她被末裔撕成了碎片。然而却不知因何缘故,此刻她正略带着得意坐在我们之中,那张脸比起过去精致了数倍都不止,而且显得越发年轻了。 在冰室屋尾相遇时,我没能立即将她认出,只觉得此人不论怎么看都不像是未成年,哪有穿着婊气十足工作套装的学生呢?很显然更像是走t台捞金的模特。而当她摘下墨镜颔首致意时,我方才想起这张毕生难忘的脸,脑海中回荡着以往她各种尖酸刻薄的唾骂与嘲讽。而今她早已是脱胎换骨,剪了个干练的齐肩发,脖子上挂着张名牌,美国房产投资经纪人。 “嗯,主意是不错,可我有家庭,还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弥利耶只是我的副业。” 我建议她与我们一起漂泊四海,她装出饶有兴趣的模样认真听完,然后以此婉拒了。所谓的稳定工作就是指这个。不过由她嘴里继续描述出来的话,着实令人汗毛倒竖。她说正因工作上的便利,手上拥有无数套空房,可以将刺杀目标迷醉绑架,关入地下室日夜折磨致死。 这是一个丑恶到难以想象,又浑身充满血污的煞星,林锐曾经如此的血气方刚,崇尚暴力美学,结果却被她生生打服,制得俯首帖耳,以至于与她独处时再不敢挥舞虚弱的拳头,任由其驱使与羞辱。勿忘我手段究竟去到哪里?我没有与她实际交过手不知,但当时近百名暗世界菁英里,能镇住她的只有两人,一个是泅水之星瓦莱松,另一个就是拳王裘萨克。 人们厌恶獍行是因他们割舍不去的悠久历史,而在现实中她被许多人痛恨,却是因反复无常与狡诈成性。她十分聪明,又善于伪装,可以温柔得让头脑短板的我们替她去冲锋陷阵,哪怕战死也觉得是如此壮美。同时她又精通以狐媚迷惑众人,不在意被人吃豆腐,这点让许多不怀好意的男性都围着她打转,在那些愚钝的目光注视下,她象只高傲的白鹿熠熠生辉。 而今,这个女人以远胜过去数倍的娇美重出江湖,到底是福还是祸?无人能猜透其用心。但我与林锐有种直觉,她来见我们,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一定会有滔滔不绝的废话要讲。 “我其实已经死了,”当大家镇定下来后,她轻启朱唇,哀叹一声,道:“现在你们见到的我,已不是最初的我,因为我已不是人,而是只纯粹的半妖。至于这是怎么回事呢?” 三个月前的6月13号午夜,潜入天穹花祭台的人们,还未靠近末裔前纷纷被其高超妖法化为了肉灵芝与阴草,当见到吕库古小姐正在地坑奋力救援时,这个人再也忍不下去了,这是因为当她吞了心脏后,脑海中产生了一段与人坐在海上孤舟中的记忆,对方告诫她,正在忙碌的女孩,其实就是自己另一条时空线里的亡女安娜,所以勿忘我决定以卵击石,以牺牲自我来转移末裔视线,腾出空间让她死里逃生。 但她真的甘心求死么?显然未必。勿忘我曾说,在最后一个疑问搞清楚前,她还不会下去。这时,就到了验证问题的时刻了。爬行在巨蛇龙骨上的她,最终依旧躲避不了音弹攻击,被活生生击中,她急速祭出妖心的一半当替身,自己则利用眠月镜棱从另一个方向窜走。正因这是半颗实心,竟连老妖也被其蒙蔽,就这般侥幸地存活下来,也致使末裔变得不完整。 而当逃出崩溃的天穹花祭台后,她吃惊的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回到了一小时前的阴蜮,正从臭水中缓缓爬起。于是乎,耳旁听见有人在喊她名字,那个高声疾呼之人便是我。随后爆发了金光党蟊贼们全面入侵事件,她与幸存者捕获对方的红发男,躲在燕子窝里等待时机。 拳王,拉多克等人对红发男施以严酷拷问,俩人打累后出洞散心,趁着这个机会,红发男对她耳语了几句,令她顿生他念,很快便偷偷掩护此人逃跑。至于他是谁,金光党余贼们又躲在何方,这个答案她比谁都清楚,只因连月来他们始终混在一起。 这亦表明,前后出现在水银心瓣的两个弥利耶,是不同时空线背景下的产物,一个来自当下,一个来自未来。勿忘我就像水中镜梦所说的那样,成为了所有不可能之中的最大可能。 “这个世界在洞破雷音瓮的同时,发生了微弱的变化,虽然表面看不出来,但实质已被彻底改变了。”勿忘我站起身,紧握林锐的肩头,眼中闪烁着星光,道:“你不该继续待在这个鬼地方,咱们的战场在北方,跟我来,让我们去揭开征服所有弥利耶的序幕吧!” 14:24 s 华宵之夜篇chap 71:sorotité(姐妹会) “我生活在火烬与毒气之间,连同我们的语言,在那个凄寂无声的地底。这是正在发生的历史,然而它却成为了久远,任你匍匐在岁月脚下呜咽,深渊却始终不发一言。我对着这面铜壁失魂落魄,踉踉跄跄,求告无门,哭声从唇齿跌出,而它却说,在我身后既无天堂也无地狱,只有爬满无妄罪名的苦藤,是与非,两者都是顽墙,只会将我双眼蒙蔽…… 人当没有烦恼,将卷帙列成长河,呼唤正在席卷丛林的狂风,动员排山倒海的针林,以此养育果实与它附加带来的雨露。听着掩身云朵的天使号角,在漆黑海面上过夜,向着星辰落下之地横渡骇浪,并击碎环伺岛礁的鹿角森严,让自己登基,成为风中之王。 在那忧郁面具下,是张干枯脸庞,我曾经折腰,并为之不敢冒犯而屈膝跪倒,甚至愿意像蝼蚁般蓦然死去。忍受着饥馑,并被一无所知地出卖,心头仍挂满父亲高大摇曳的旗帜,去选择如粪土般横尸世界之角。人因恐惧而悲泪高歌,人因压迫而集体高唱,反抗声如划过沙漠的奔雷,终汇成一气呵成的洪流。我召集臆想与多变,趁着青橞与收成还未爬上床衾,夹紧胯下骏马,向着你,失落在遥远记忆中的梦魇疾驰,一座建在黑水之上的国境。 如果没有神明我们会死,如果诛杀神明我们也同样会死,那么,我将选择死而后惧。” 勿忘我悄无声息的现身,与当初伪装成提灯丧妇时那样,叫人猝不及防。林锐被绑走后,她亲切地称呼其为姐妹,谎称她是被人从小拐跑并囚禁在安道尔的妓院里,几乎颠覆了小傻妞的记忆。在披肝沥胆为她找寻爱女这一过程中,她始终是勿忘我的掌中玩物,皮肉与心灵都遭至最恶毒的蹂躏。而弥利耶给出的理由,却是旅途乏味需要找乐子,年轻人在她眼里,就是用来随便消费的耗材。 就这样林锐莫名其妙成了她的帮凶,并被塑造为一名魅者,而后理所当然地变成了吕库古小姐。在无数拳脚和讥讽唾骂折磨下,林锐慢慢患上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她爱上了勿忘我,并且是义无反顾的那种。甚至为了她连我们都不顾,以至于独处时,我问她将来要怎么办?你只是被异化,不会一直是个女人,终将有恢复正常的时候。 而她却回答说,自己基本已不奢求还能活着离开阴宅了。更可悲的是,krys的面容慢慢消失在心的尽头,勿忘我成了她的全部,这个女人沉静下来后充满着母性,柔声细语让人产生归宿感;热情洋溢时比起krys显得更有活力更有趣,唯独发狠时才会暴露自己凶残的一面。不过,与她所能给予自己的慰籍相比,可说是微不足道。总之林锐与她已有了关系,本质上早已是对不起krys,那么,万事也就无所谓了。 而今,情势早已是今非昔比,但流露在林锐眼中的深情,却变得比以往更浓郁了。一个死后九十多天,每时每刻都会被我们提起,并念念不忘的人,又重新站在自己面前,那份喜悦是难以按捺的,更何况,此人可能是他另一条时空线里的生母。各种诡异杂乱的关系穿行其中,俩人注定今生前世都会相逢,他与她至高的爱,我等旁人不可能明白。 不过,当提起红发男三个字,顿时令他暴跳起来。林锐就像当初在山铜矿井时胸怀刻骨仇恨,那是因为率领这群金光党徒众闯入水银心瓣的头目,活活扼杀了他另一个挚爱—小苍兰。这些势不两立的怪人,而今想通过勿忘我前来媾和,让彼此握手,那根本是痴心妄想。 “你特地跑来就为了说这事?我恨不能活活撕碎他们,来发泄心头怒火,凭什么我非要那么理性?小苍兰和另一个我难道白白屈死了?你明不明白?这群畜牲等于杀了我两回!” 正当勿忘我打算想说什么,紧闭房门的里屋传来阵阵轻微杂音,她警觉地扬了扬脸,那对湛蓝眼珠瞬间变为了银色。就这般扫了几眼后,她转过脸问林锐,屋里靠窗站的女人是谁。 女兵与沙利文感到甚为惊异,她们原以为能隔墙窥物的人只有林锐,却不知每个弥利耶都具备那种眼睛。被她提起,我们方才想起还未介绍过krys,见我起身去开门,所有人都退后几步,紧紧贴在墙头,生怕一不留神就会有水杯飞出来。 伴随喀嚓一声,屋门被推开一条缝,krys像只受惊的蝗虫,一下子跃到墙头,在天花板上乱爬。弥利耶喝开我,背着手在廊下站定,与她四目相对。顿时,一丝古怪且惊讶的笑容挂上了勿忘我的嘴角,似乎是看出了什么端倪。我刚想向她轻声说明,勿忘我笑了。 “有意思,若没有猜错,这位应该就是小女友,krys,对么?你好,很高兴见到你。” 她肯定是看出了什么,然而却不点破,打完招呼后就缓缓回去,重新坐回原处。我感觉这种目光很异样,闪身进屋合上门,来到刚跃下地的krys面前。她收起疯癫的举止,牵着我的手来到窗前,问弥利耶为何会跑来旅社?她到此究竟所为何事? “你难道认识这个人?”我抓了抓头皮,问:“她也曾出现在你的梦境之中吗?” “岂止,我在现实生活中也认识她,她是陀具罗的一员。莫非被她看穿了?这又要如何是好?”krys显得六神无主,急急走去书桌前,撕下一张便签开始写字,时隔不久又揉成团丢出窗外,对我耳语道:“你紧贴她坐着是吗?那好,一会儿你这样,然后那样。” 两分钟后,我锁了门走回原处坐下,他们几个正在讲述三个月来的经历。我趁人不备,将手藏在身后,悄悄碰了下勿忘我,她心领神会将手掌伸来,我按krys的要求在其掌心缓缓写下“替我想些办法应急”几个大字后,勿忘我微微点头,然后问起她的近况。 “太可怕了,每天不是摔杯子就是发出野兽低呜,没日没夜地发神经。一到没人之处就张牙舞爪,抓着我的肩头狞笑。”沙利文惊魂未定,说:“今早她还说想尝尝我的肠子。” “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我或许有办法能暂时赶跑恶灵,使她平静下来。”勿忘我拽起林锐胳臂,去施行所谓的驱鬼大法。两人进屋后不久,就传来阵阵床塌橱倒的嘈杂,屋门再被打开后,krys一扫适才那种装疯卖傻的憨态,人走得轻飘飘,似乎大病初愈的模样。 “现在她没事了,不会再继续胡闹,就是有点神志不清,浑浑噩噩的,其他一切都好。” 众人自当是欢呼雀跃,夸赞其本领高强,纷纷围着她问,这是弥利耶的什么妖法。启料她摇摇头,轻叹一声,道:“不要再提弥利耶了,现在已经不存在了。” “诶?”正在安抚krys的林锐闻言,转过脸来问:“我分明记得在泥坑时你曾说过,经过几百年被人疯狂屠戮后,弥利耶已所剩无几,但还有一些,怎么现在却说不存在了?” “那是在我们误闯雷音瓮之前,大致是这样,可是,当末裔逃出天穹花祭台后,原貌已被改变了。”勿忘我朝范胖伸伸手,向他要过一支weed点燃抽了起来,陷入了沉思。 三个月前,众人大破雷音瓮重新回到阴蜮的那一刻,整个世界在无人察觉的静谧之下,产生了微弱变化,这种现象就是几十年后我们耳熟能详的世界裂变。在这个新时代里獍行不仅人员众多,分支极广,对外也不再自称弥利耶,而改叫亚弥尔。各自拥有徒众和行李员,大组织有数百人,小组织也有几十号人,遍布世界各地,成员有数万众。自打最后一代踏星者鹳头狼,在第二次法布利诺圣战期间被暗世界围攻,城池陷落自焚而死后,产生了权力真空,所有弥利耶都在争夺领导权,彼此间相互仇视,攻伐无度,呈现出四分五裂的散沙局面。 作为高阶弥利耶,勿忘我不可能去投靠以往她看不上眼的人,同样别人也会百倍提防,因此她的唯一出路,就是自己拉杆子搞革命,建立正统的弥利耶本阵。所以此番勿忘我现身,正是为了此事而来。我们这个不成气候的单干户兰开斯特,也许可以成为她的基本盘。 “我同意,我赞成,”马洛喜得手舞足蹈,顺势抱住勿忘我的胳臂,笑道:“在阴蜮破船时,我就曾建议过,你经验丰富又姿容绝丽,不论是担当我们头领还是发言人再适合不过。” 可是,现场只有眼镜一人表态,林锐虽也想应和,无奈众人反响寥寥,各自端坐着不发声,望着自己水杯发呆,他也只得缩了缩脖子,重新陷入沉默之中。 “什么?头一天见面,话不过三句,咱们居然就被你收编了?”范胖忍受不了沉寂,他拍案而起,冲着勿忘我嚷嚷:“我绝对没有针对你的意思,但万事都得讲究个民主投票吧,能力者居上。现在咱们各有各的麻烦,而且暂时被归在世界之子麾下,恐怕你来迟了一步。” “老范,你怎能说出这种话?可别忘了你被妖马咬伤,体内淤积着牙燎癍,命悬一线。提灯丧妇也说过,要加倍努力当上踏星者,然后才能去找到暗世界高层周旋,方可获救。”马洛见他不是一条心,忙申诉起来,说:“咱们这些人里,有哪个是弥利耶女士的对手?又有哪个能比她知识面更渊博?反正我数过来数过去只有她最合适,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还是得了吧,”范胖干笑几声,道:“你在阴蜮时就被她迷得神魂颠倒,是非不分,满脑子男欢女爱,当我看不出来么?真是没了读书人的骨气,反正我不同意。” “好了,好了,再度重逢,大家又都是一起奋战过来的朋友,时辰很晚了,今天我做东,听说亚特兰大新开了一家料理店叫锦绮轩,放开肚子饱餐一顿,这事回头再议。”见这哥俩脸红脖子粗又要开始彼此抬杠,林锐忙陪笑打圆场,邀请大家上馆子,庆祝这次团聚。 一听用餐,女兵与沙利文顿感饥肠辘辘。我随众人出了店,走向停车场,勿忘我借口照顾虚弱的krys,与她跟在我背后。俩人见自己与人群拉开一长段距离,开始轻声说起话来。 “现在该怎么办?总不能一直隐瞒下去,另外他们也会猜,总有被揭穿的一天。”勿忘我一面补妆,一面扯她胳臂,道:“所以他还不知你还未走?你打算继续装疯么?” “你以为我想啊,装疯是个体力活,我其实比谁都累,吓她们几个傻妞,就是为了不被滋扰暴露马脚。”krys撑了个懒腰,说。“实在不行的话,我索性跟他交底算了。” “先别急,我来设法想办法,你见机行事好了。”弥利耶对她耳语了几句,然后快步走上,一把挽住我胳臂,故作惆怅道:“他们好像都不喜欢我,你呢?你想与我在一起么?” “其实你乐在其中,哪怕自己不开口,也总会有人出头仗言,你到底给眼镜下了什么迷魂汤?”我顺势挽住她腰肢,欢喜道:“就我个人而言,那当然好,但照现在这架势……” 晚间七点,我们一行人等踏入三楼仍在装修的锦绮轩,要了间包厢,各自落座。以往大家的伙食基本以意面披萨为主,偶尔吃炸鸡汉堡,很少会去光顾大店,像这种价格不菲的料理,起码有一年多没踏进过门。在美东,中餐馆比日料、韩料、星加坡菜肴略低,但高过其他的东南亚菜馆,消费看门面装潢,像这种雕梁画壁的地方,肯定容易吃破产。 我很好奇林锐哪来的钱,他之前与眼镜一直厮混在格拉斯考克县,拿的也就是电台薪水。不料他刚听完,便拍着脑袋说自己差点忘了,跟着打腰包里翻出五张卡,分发给众人。 原来,在去布鲁克斯发掘黄杨林尸骨前,罗莎趁着我上厕所,将事先准备好的账号给了他,这里头被存入了五万块,是有线台和九频道所有拿到红利的人集体凑成的。正因这次的大溃败,我们来不及收割生钻,搞到最后颗粒无收,所以算是劳苦钱。工作帮这么做,是期待与我们搞好关系,往后再有这种机会,可以混进来剽掠。甚至罗莎与dixie都认为,假若能保持长期合作,一线报道干不干,显然已无足轻重。工作的本质就是挣钱,别的都是其次。 “她说在石峡时跟你提过,想让你给他们当夜行,但你没直接应承,所以不知你几个意思,这份子钱就转交到了我手里。”他将卡分发完,招呼侍应生上前,专心致志点起菜来。 这是一家沪菜馆,比较符合他的口味,菜系偏甜且浓郁,大家又都吃不得辣,所以先上八个冷菜,海参、鲍鱼、凤爪、还有西米露什么的。有中国人的地方就是好,烟随便抽,纸巾满地扔,不会像其他餐馆会过来店员对你劝解一番,故意在面前俯腰捡拾让你羞愧。 正所谓快意人生,图的是个随心所欲,全被条条框框束缚着,跟坐牢没两样。而我们这群兰开斯特们,又大多来自底层,本就素质低也不学高雅人士,倒有一翻入乡随俗的感觉。时隔不久,一个油头粉面的经理进屋发名片,并十分懂事地送上果酒,晚餐正式开始。 勿忘我坐姿优雅,只是喝着酒,菜不怎么吃,我凑上前问她是不是不对胃口,她摇了摇头,对我耳语说,自己是半妖,人间烟火已无法入口了。她真正的食粮,就是被绑到地下室折磨的活人。见我大惊失色连连作呕,不由问我要不要去现场看看,也许我会觉得很香艳。 “诶?对了,弥利耶女士,你家的食耳又是怎么来的?这件事你一句都没提起。”马洛搬着椅子朝她靠了靠,吸着鼻涕问:“你什么时候方便?我们先上门去甄别一下。” “小不点,你怎么还是那么文绉绉的,什么弥利耶女士,现在都已消亡了好不好?哪来的食耳?你觉得我会怕那种东西么?留言只是为了与你们碰面临时现编的,你可真是傻得可爱。”她抱住眼镜脑袋,像过去那样紧贴在自己前,乐得花枝乱颤。 好不容易收住笑后,她取了支烟点上,指着范斯说:“吸毒胖子说得对,大家虽曾有过一段美好的回忆,但说穿了其实仍是陌生人,现在推戴头领确实不合适,我只想为大家办点实事。这样好了,刚才听闻你们各有各的麻烦,那么不妨趁着现在,一一给我交个底怎样?”…… 我刚想提krys,沙利文高举双手,向她提起莉莉丝姐妹会那档子破事,然后指着除我之外的所有人,苦着脸将整个过程描述了一遍,并说这是最迫切需要解决的事。本以为勿忘我只是逢场作戏,岂料她却听得很投入,不时插嘴问这问那,显得若有所思。 “你所谓的莉莉丝大长老有什么神迹?她为何要召唤远古魔将贝巴因?整套献祭仪式又是怎样的?”勿忘我眨巴着丽眼,忽然笑了:“我当然是猜的,你们打算在公路上勾引货车司机然后杀之,并不是随便选个日期,还需要符合一些自然条件,对不对?” “那个人很厉害,她让我们向她射击,挨着枪弹也杀不死,所以许多人都甘愿追随。原本打算麻翻司机后,要将这个人割喉倒悬,放空全身血液然后泡澡。当凑足三十三个人后,大长老在血池中完成祷告,那么魔将就附身了。这种特殊日子有三个条件,该天要既有风又下雨;天空高悬朗月并起月晕;虽不是地震但鱼缸里的鱼会不断乱跳,甚至跌到盆外。大长老说这种天相就今年有,往后数年都遇不上了,外加我们伤了她好几个骨干,所以才要追杀。” “我一连击落四个,她们都是直接从机车上甩飞出去的,相信最轻也是骨折。”女兵撇撇嘴,抬起胳臂给她看,说:“于是她们一下子暴怒了,轮锯车链条狼牙棒齐齐上场招呼。” “怎么这套仪式,会那么奇怪呢?”勿忘我扫了两个女流一眼,饶有兴趣地问:“你接着说,魔将贝巴因上身后,跟着会发生什么?我需要听得再详细些。” “它能辨析一切谎言,从天赐之人口中问出秘密。大长老答应众人,将来所有女孩都能像她那样,不再被人任意侮辱殴打,也不会再有人逼迫她们上街,去服侍满身恶臭的客人。” “诶?这些你好像从未提起过。”范胖抹了把油汗,推了推沙利文,问:“听你言下之意,这个重要之人应该是邪教之外的,可被我搅黄的四月份,她们不也打算搞一次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要问出什么秘密?难道也像别人那样去拿什么宝钻么?” “当然不是,你别追问,我会头痛,头痛就想不起来。”女孩抱着脑袋,龟缩在席椅上。 最初的姐妹会其实是个互助会,由一群遭到家暴或被抛弃的女性所创立,她们自发组织在一起,挨家挨户去找出施暴者,将他们麻醉后带去荒宅内进行体罚,不会将人打死但会给他留下深刻恐怖的记忆,最后再逼迫他吞吃受害者的大便。这样的家伙被放回家后,时刻都有人在暗中监视,到了月底,邮箱里会收到一朵蓝色的纸风轮,代表说莉莉丝姐妹会对他痛改前非很满意。如果收到红色的,那他就要小心了,因为随时都可能再被带走暴打一顿。 因这种为天下苍生求大义的壮举,让许多饱受欺凌的女子,或者失足妇女看见了希望,纷纷投身革命,于是慢慢规模起来了。格拉斯考克县周边几个郡都或多或少听说过她们,赞叹那是一群锄暴安良的暗夜天使,倘若暗潮到来,也时常会去通风报信。沙利文因在家得不到关怀,平素里无人搭理,所以选择与她们为伍,然而这一切,在去年夏天性质开始变了。 一个打外州跑来的妇女,拜在姐妹会门下。此人融入群体后,说行善事也要讲究回报,每回出去都是开支,日常活动也得花钱,时间一久就会破产,不经营些产业,很难做大做强。 “惩戒几个恶人有什么用?别人最多住得不舒服搬家,搬去不认识他们的地方继续为恶。你们没遭来报复,感到沾沾自喜,并不是社会接受这种行为,而是因为那些家伙都是穷鬼,无钱无势,也没精力与我们纠缠。如果去招惹狠角色,绑个上流社会公子哥试试?不到三日这里就被掀了个底朝天。而比起他们更坏更残忍的家伙们,依旧横行于世,不受宪法和道德的约束。所以要成大事,就得去干别人不敢干的,即便干了别人也不会选择报案的那种事!” 莉莉丝姐妹会在此人怂恿下,不再关注霸凌家暴,转而将目光转移到了高利贷放债公司,皮条客经纪人以及私下种植毒品的农庄身上,通过几次有效的出击,让每个人都分到了钱,渐渐地,最初的创立者被孤立,与这群胃口越来越大的贼婆娘们格格不入,最终被架空,只得黯然离开了佐治亚。外州妇女成了新的领导,也就是沙利文口中所提到的大长老。 随着姐妹会的壮大,敛财的路子也越走越宽,更多的女流慕名前来投奔。她们由一开始的小打小闹,逐渐发展到产业经营,拥有渔场,控制着马赛以及管理起街头皮肉买卖,遂发展成为不可忽视的社会毒瘤。温饱思淫欲,富贵念长生,这是个必然过程。大长老见自己已牢牢控制住手下这批人,有一天又开始发话了。 她说极乐虽叫人沉迷,但终究难逃一死,这世上有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都要通过恶魔崇拜来实现,例如让肉身不朽不破,延年益寿等等。为此她在荒宅道场里展示神迹,让成员向她开枪,所有智商欠费的无脑女孩不由看直了眼,纷纷向她讨要秘方,也想修成妖法。大长老安排她们三月底在山区设伏,袭击了别人的两辆车,并将其中一名少女掳走。 为了要从此人口中问出天机,就必须在四月搞一场月夜献祭,杀个健硕男子以血覆面,召唤魔将贝巴因。岂料,这事被范胖获悉后横加阻挠,并拖上自己小女友上警局,要她向条子交待姐妹会干过的恶行。沙利文天性胆小怕事,反咬一口说范斯不正常,逃回了荒宅本阵。随着范胖越闹越烈,大长老觉得此人不除,终将是个麻烦,便带着六个手下登门拜访。 而恰巧在那一天,荒宅没了看守,被囚禁的少女等来机会,连夜逃之夭夭,最终这场法事也就不了了之。所以当大长老回到巢穴,见人走楼空,不由咆哮如雷,发誓要取范胖狗命。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范胖除了空有几分勇力,本质是个与马洛无异的居家宅男,他哪曾料到自己会遭来此难?被这帮凶神恶煞的娘们半夜破门,捆在床上折磨了一宿,临了小腿被刻下记号,吓得立即撺掇瘦子出外找素材,就这般逃命般跑去吕库古阴宅,与我们不期遭遇。 大约在七月初的某天,这个大长老不知打哪又绑来一名少女,据其称也是个天赐之人,所以被关押在废宅的地窖里,想要撬开她的嘴问出秘密。然而这名少女不同寻常,铁骨铮铮宁死不屈,什么手段都施行过一遍,依旧是不肯吐露。甚至她扬言说自己连父母的话都不听,别人又怎能胁迫得了。由此才引出本月十五号,要搞场杀货车司机召唤恶魔的月夜献祭。 这次大长老学精了,将沙利文劫到荒宅后反复洗脑了两天,才放她归家,结果没隔几天,范胖居然带着本部人马,蛮勇无谋来冲击她们基本盘报复了,这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新仇旧恨要一起算。大长老决定,无论如何不能再让范斯活了,接到沙利文的告密电话后,她设下了埋伏,原本是打算将人抓住后,全部凿死埋尸荒野,就连锄头煤铲都备好了。 小樱桃为了心头挚爱林锐,在溃逃战中大显神威,才将他们拖离鬼门关,自己却身负重伤。这通描述下来,我不由倒抽一口寒气,贼婆娘们的实质,远不是我过去所想那么简单。 “我偷偷给那名被关押的少女送过水,她让我快逃,别再继续参杂,因为她的背后也有一个组织,而且十分庞大,现在已发现她的失踪,迟早会寻上门来踢馆的。到那时,姐妹会将被摧毁,所有人都将难逃一死。”沙利文吐了吐舌头,朝林锐与眼镜努努嘴,道:“那个少女很有情义,理应不会骗我,我并不是被他俩说服的,而是因她的话而感到阵阵后怕。” 门外脚步频响,侍应生鱼贯而入,开始上热菜了。水晶虾仁、水煮牛肉以及炭烤羊排被端上桌,令人垂涎欲滴。哪怕是声称吃人的勿忘我,也忍不住捞起一片品尝,绝口叫好。林锐再三问明弥利耶,在krys面前能否谈过去,当获知小女友正被鬼缠身,自己陷在神清里,将来哪怕苏醒也不会记得这些后,林锐才放下心来,伏倒在她腿上,提出个啼笑皆非的问题。 “我现在,究竟该管你叫什么?是像过去那样唤你作勿忘我姐妹,还是喊你叫妈?” “我本来打算过些天再说的,你是不是安娜这件事我仍在研究,想怎么叫都行,随你乐意,只是你我不能再像过去那样亲热搂抱了,呵呵。”勿忘我强忍住笑,指了指包厢大窗要他去看,几名侍应生正躲在墙后看笑话。林锐扶正身子后,弥利耶又点起支烟,说:“一会儿回去将房退了,我手上待售屋多得是,给大家安顿一个好住处,先将伤势调养好。” 说罢,她转身寻包拿手机,沙利文正指着她解决自己麻烦,忙不迭地去翻她包,刚一打开不禁愣在当场。我见惹事精面色突变,心想不会是瞧见什么可怕的东西了吧,也跟过去细瞅,结果旅行包里只是一套她过去穿戴过的皮装行头,几桶银针,和一把崭新的安贡灰。 “怎么了?你不会是打算沿途打猎满足口腹之欲吧,竟还带着这些凶器。” 我与林锐觉得这些东西除了让人心生怀念,哪怕现在穿着走上街,只会让路人绝赞勿忘我身材曼妙外,无伤大雅。中餐需要趁热,找不找宅子根本不重要。吃喝了一阵,第二轮炒菜很快上桌,范胖高叫大堡礁龙虾,回头却见沙利文依旧蹲在墙角,独自一人发呆。 “你也觉得很漂亮,对吗?”勿忘我听闻四周都在夸赞她是个养眼美女,一下子就将曾经的吕库古小姐比了下去,显得很是得意,扫了惹事精一眼,说:“也许你穿也很合身。” “嗯,皮装太美了,不过,我的天哪,弥利耶大姐,你为何会有天金草?这样的东西,连莉莉丝大长老都得不到呢。”沙利文发了声惊叹,从衣服底下翻出朝露,凑到脸上比划,眼中充满着遐想,说:“那个被锁在地窖的少女也有一个,可惜被搜走了,她说只有身份珍贵的人才配拥有。她感到很自责,有时会哭泣,说自己曾害死过一个善待自己的,极其温柔善良的大美女,那种人再也不会有了,天金草就是她的临别赠送。” “什么怪里怪气的名字,这东西叫朝露,是挂在脸上的珠帘,每个弥利耶都有,我也曾送过别人一顶。”勿忘我捧腹大笑,朝林锐扬扬手,问:“那东西还在不在你身上?” “这!不会那么凑巧吧?”林锐却没有答她,来到沙利文身边一起端详朝露,喃喃自语起来:“苏珊,这事很重要,你好好想一想,那个遭罪的少女,有些什么特征呢?” “嗯,她是个东方人,剪着短发,刘海挑染成红色和蓝色,年纪与我差不多,眼睛又大又圆,常自称老子,脖子上挂着一块银桃子,但被大长老搜走了。”惹事精边回忆边摇头,神经质般大叫起来:“不行,不行,你也不能逼我,问急了我会头痛,头痛就会想不起来。” “我的天哪!这个家伙,不会就是风铃吧?”林锐闻听,如晴空打下霹雳,脚步一滑坐倒在地,指着自己怆然道:“那个少女所说的人,就是我啊,朝露正是我送给她的!” 风铃,也叫垂钟花,桔梗类草本植物,花语是感恩,妒忌,远方的祝福和温情之爱。当初仍是吕库古小姐的林锐,对这个十年后有可能成为自己的小妞关心备至,掏心掏肺地呵护着她,结果换来的,却是被她以及她的伙伴诱骗去深雷场,丢弃在那喂食帝皇鲼的恶报。 “诶?这却是奇了?那样的人我脱出阴宅后,曾在埃苏迪加镇上见过。”勿忘我也是一惊,忙伸手将他俩扶起,相互核对起来,问:“个头比沙利文矮一些,举止流里流气的,对吗?我当初见到时也很吃惊,因为与安娜的侧脸太像了,岂料惊到了她与她的金发女伴,俩人许是觉得我很怪异,蹬着脚踏车夺路狂奔,我刚逃离死地气血不济,所以让她们跑了。” “如果真是她的话,那果真就是阴蜮底下我指给你看的安娜。不过她顽劣得很,自称叫杏子,而后又改口说自己是蜜蜂。她来自纽约州,隶属一个叫胡蜂的组织!她和桃子都是新生代的弥利耶!”林锐背着手,在包厢内来回踱步,叹道:“我还以为她早就回老家了。” krys坐在对角,正佯装打瞌睡,忽听我们在议论,不禁眼侧开一条缝,默默窃听起来。 “诶?这难道是天意吗?真是太有意思了,”勿忘我忽然发出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着实叫人汗毛倒竖,她为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红酒,说:“这个莉莉丝姐妹会,很可能是个新兴的亚弥尔小组织,并且还不是由纯正的弥利耶所营建,而是个靠边站的泣蛩。” 13:49 s chap 72:collapsing(崩塌的獍行) 足有一个星期,霪雨连绵,人困马乏,食不甘味。我们终日忙碌在乡野石岭,每天都有重大发现,每天都会跑来各种各样的人。而当这件事完全降下帷幕,人开始变得不习惯安逸起来,总感觉许多事还未来得及去做,时间永远不够用,而事实也是如此。这顿大餐令我彻底松弛了下来,林锐一口气点了二十八道菜,许是觉得亏欠我稍微有点多,以至于让料理店误会是跑来了大款一番殷勤招待,又是送酒又是送卡,很有犀角餐厅的意味。肉食筋道,海鲜爽口,最后又送上一道桂花小汤圆,每个人再也吃不下,于是便相互提烟,闲扯起来。 我有种感觉,夏洛特的果核酒店,怕是回不去了。就像我再也回不去闯进吕库古阴宅前的人生那样。现如今,一些故人,甚至是一些原以为彻底死去的人再度出现在蓝天白云之下,令人感想良多,慨叹时光飞梭。勿忘我的一句话我十分认同,她说:“何必非要计较将来呢?珍惜现在这一刻,你属于我,我也属于你,那就够了。”只可惜,此话她是对林锐说的。 曾有一阵,我特别担心勿忘我口无遮拦,将暗藏在krys神清里的她当场揭露,不由在桌底暗暗拖住她的手。弥利耶显得有些不快,总拿丽眼瞪我,似乎在说我自有分寸。惹事精的一番描述,让我松了口气,因为话题的重心已转移到了当下他们最想解决的问题之上。然而谈着谈着,沙利文逐步交待出更多姐妹会的讯息,地窖里关押着一个少女,这个倒霉蛋根据描述,与山铜矿井大战时,新生代弥利耶杏子的特征相符。 由着这些话,令我想起件几乎遗忘的事来。那就是涡地大战羵羊时,我与丧妇曾在岩浆池前捡到一只背包,内里物件十分眼熟,它的主人正是这个杏子。所有闯进石峡之人都是轻装上阵,行李之类的东西都搁在旅社,很显然,背包是有人偷偷带进来的。 然而这个问题,我却不方便提起,因为做这件事的最大嫌疑人就是krys,如果纠结下去,自然将会曝光寄魂之人的身份。这对林锐来说,是继今天的冲击之后更大的地震,恐怕他那颗小心脏会承受不了,没准一高兴又拿起菜单再点二十八道菜。 阻止两个曾在异世界厮守了170余天,爱得死去活来的情人见面,是一种深重罪恶,我决不愿当那种卑鄙小人。可是,躲在krys神清里的家伙,却多次与我缠绵旧情,甚至头天夜晚就趁着宿醉与我共眠。以她捉狭个性,莫不以为是种荣耀,没准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大谈特谈,如此一来我将无地自容,即便林锐再宽厚大度,也无法容忍自己被戴了绿帽子。 “既然事已至此,你将她领回家吧。”也许他会这么说,当然他或许还会说:“我是请你代为照料,而没说让你与她上床!”妈的,我究竟倒了什么血霉?出轨这种事,好像谁都不愿刨根问底,只要出问题都会推到男方身上,明明我自己也是受害者。至于女兵之流,正好可以站一旁看白戏,若弥利耶再不嫌事大,挑拨离间放上把火,左看右看反正都是我死。 “你怎么脸色那么差,还出了一身臭汗?天气快要入秋,有那么热吗?我跟你换个坐吧。”紧握着勿忘我的手被她挣开,抬眼看去,林锐不知何时正站在我俩之间,他以为菜式不对我胃口,嘘寒问暖一番后,便蹲下身来,要弥利耶将她在埃苏迪加镇的事讲下去。 “然后没什么可说的,你也知道从地底上来,人的状态与恶鬼没两样,两个小孩被惊到,抱头鼠窜蹬车逃了。我追了十多英里,最终只捡到个颠落在地的包,大概就是这样吧。” “那只包现在在哪?让我辩认一下,立即就能知道是不是她。”林锐向她一摊手,问。 “我也想知道她究竟是谁,所以将包带走了,里头都是零食和血衣,就丢在阁楼上,你要看的话,过些天我回家去取好了。”勿忘我耸耸肩,叹道:“我哪知道你们后来的破事。” “你那只破包,早被人盗了,据此不远,目前就在世界之子的回避场杂物间里摞着。”krys眨巴着眼,忽然阴阴怪笑起来,朝我一指,说:“他也同样见到了,不信可以问他。”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不提的话我差不多都忘了,你们与那个流里流气的少女有交际,我却不熟。那时我正与小樱桃在车厢外,与杀手狼鲼拼死作战呢!”抬眼望去,krys正用一种邪恶的眼神盯着我干笑,不知她忽然不装死了所为何意,我打了个激灵,随口敷衍几句。 “你缓过来了?现在感觉怎样?”林锐见她忽然恢复正常,不禁愣了愣,忙走上前去。 “头很晕,时而清醒时而浑噩,你别问那么多,我只想静一静。”她不耐烦地摆摆手。 既然此事厘不清,那就自然跳到了下一个问题,为什么勿忘我会说姐妹会可能是个新兴的亚弥尔,何谓泣蛩?分崩离析后的弥利耶又经历了什么? “雷音瓮里小破孩随口吐露的几句话,叫我无地自容,身为弥利耶却不了解自己由来,岂不是讽刺?所以回家后我便在别人协助下,去找寻这段遗落的历史真相。”勿忘我将面前几只盘的虾仁鲍鱼席卷一空,点起支weed,神情专注又凝重,陷入了沉思之中。 两百年前,第二次法布利诺圣战的终结,就是以摧毁獍行们的狼穴落幕的。当时的暗世界群雄联合部分泛世界势力,共集结了五千余名新军,将应布罗斯岛团团包围,经过十天血战突破岛礁,攻入百花金坛,几乎杀绝了岛上所有獍行,将末代踏星者逼入绝境,鹳头狼带着几名亲信逃入海峡镜元,集体祷告后拔火自焚身亡。当新军追到地底,在一具焦尸身上夺走象征邪教教主地位的黄金驼鹿面罩,宣布暗世界取得完胜。 獍行的覆灭,据信是触犯了众怒,鹳头狼性格扭曲,专好夺取国珍,却又不愿与人分享,往往在看过一眼后当即销毁。远征新大陆时期,西班牙人从别人祖墓里抢掠得来的珍宝,记载着远古惊天秘密,这件事引起了暗世界几大巨头的瞩目。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他们联络獍行偷袭皇家行宫,以极小代价奇劫成功,将银版书带去英格兰,请来拜占庭极秘教团破解。而谁都不曾想到,国珍其实是两本书,一册名唤白银之翼,另一册叫做白银之风。 末代踏星者闻风而动,亲自参与了剽掠行动,他第一个闯入禁房,当见到不为人知的白银之风后,便偷偷藏了下来。时隔几年,极秘教团解开了白银之翼全部谜面,方才让大众获悉,这其实是前人类留下的传世之宝,里头详尽记载了宝钻,炫彩以及华盖这些闻所未闻的概念,以及如何夺取它们的方式。然而它的末页丝语并未终结,皆表明还有另一册。 人们登上应布罗斯小岛,与鹳头狼进行交涉,希望他将秘密布告天下,东西依旧可以归他所有。踏星者满口答应,哪知一转身就将绝版书融成了银锭,此举彻底激怒了暗世界。战后,分散在各地的獍行行会都遭到血洗,天姿国色的魅者们一律卖入妓院或充作后宫,弥利耶则被赶尽杀绝,侥幸活下来的獍行们于是隐姓埋名,从此变得悄无声息。 时间荏苒,光阴如梭,一战爆发前一年,暗世界迎来了新圣王迪休里斯,人称慈悲之石。这位德高望重的老者十分开明,提出了共存共荣,展望未来,携手和解的观念,让躲藏在阴沟里的獍行们瞧见了希望。人们之所以不遗余力地追剿弥利耶,说她们卑鄙无耻荒淫邪恶都是托词,实际真正畏惧的是这群疯子们爆发出来的可怕战力。围攻狼穴时新军战损是弥利耶的七倍之多,各大军头都害怕自己遭来报复,所以才要拼死追杀。 一战到二战的几十年间,獍行获得喘息,感激涕零之余,向暗世界奉献了许多漂亮的魅者作为答谢,又开始暗中活跃起来。慈悲之石虽开明,但也禁止獍行按自己意愿推举踏星者,并规定永不得迈入暗世界顶流势力圈。但此人寿终就寝后,新的圣王登基,又开始了新一轮驱逐獍行的运动,因此这股势力被彻底边缘化,只能游走民间,靠充当杀手混饭吃。 真正的转折点,就在我们一行人逃离雷音瓮之际开始。勿忘我回到老家,在探寻真相的历程之中,发现弥利耶非但没有濒临灭绝,相反比起史上任何高光时刻都兴盛。原来幸存的弥利耶在各地发展独立王国,她们的徒众又继续发扬光大,纷纷建立道场和秘密基地,以至于被发现时,早已是拥众数万。只不过,她们为了避嫌,改头换面管自己叫亚弥尔。 范胖眼镜老家的姐妹会,择日的特征,与弥利耶过去在百花金坛祭天仪式很相似,正式名称叫做镜元换心,据说能召来亡故的踏星者魂魄,解答在任教主厘不清的历史遗留问题,同时也能预告天机。镜元换心若想成功,需捕捉与问题息息相关之人,然后再用无辜者的血来浇灌,从而找出秘密。这一切,让勿忘我敏锐地觉出,她们可能是新兴亚弥尔的一支。 “难怪啊,我说怎么这群贼婆娘如此凶悍,还没开始交手就被她们撵跑了,原来是这么回事。”马洛抹了把冷汗,宽慰自己说:“但她们也不全部都是,就其中三、五个人较厉害。” “再厉害,现在也只得乖乖住院,”女兵浅饮一口莼羹四鳃鲈鱼汤,笑道:“谁让她们急功近利,冲在最前,还不是让我一一射翻,滚下了公路。这场邪教仪式被咱们彻底搅黄了。” “但这是治标不治本,对了,弥利耶大姐,泣蛩是什么含义?”沙利文凑上前来,问。 原来,在獍行的组织架构里,领导者称作踏星者,手下拥有两部人马,全部都是女性,战斗人员叫弥利耶,搞谍报的是魅者。另有一群充当伙夫的行李员,以男性为主,主要负责后勤和支援,干的是些文职工作,个别极端情况下也会参与乱战。 除此三者之外,就剩下泣蛩这个边缘单位了。她们的本职工作是斥候以及侦察,布防在应布罗斯外围几个岛礁上,倘若有人渡海前来偷袭,就会发出预警信号,通知狼穴的人做好战斗准备。起初她们叫做蛩人,由于每人都佩戴一只口哨,吹响时会发出密集的虫鸣声,犹如在秋风中瑟瑟发抖的将死蟋蟀,所以时间一久,就成了泣蛩。 她们的前生,是选拔出局的参赛人,只配担当次要职能,所以獍行出列任务时佩戴的朝露,对她们而言是一种殊荣。须得加倍努力,等待下一次机会,正式成为弥利耶后才可获取。然而,狼穴被摧毁后,这些常年不被重视的人,因性格扭曲公开投诚暗世界,把欧洲几大獍行据点出卖给了白狼仲裁院,并参与历次抓捕,将曾经高高在上的弥利耶残忍迫害致死,将魅者卖去全球最肮脏的妓院,这些可悲的女人们韶华还未绽放,便纷纷死去。 “新生的亚弥尔,不再像正统弥利耶那样佩戴珠帘,而是挂着一种叫檞朼的垂饰。我曾偶遇过她们,却被讨要檞朼来验明身份,真是黄鼠狼下耗子,一代不如一代,实在太可笑了。”勿忘我默默拭去眼角泪花,叹道:“他们可悲到对我们的历史一无所知。” “你稍微等等,勿忘我姐妹。”林锐问眼镜要过褐皮本子,开始奋笔疾书,画了个图形递给弥利耶,问:“你辩认一下,是不是这种像蟠桃般的银质挂件?风铃也问过同样的话。” “勿忘我,是我刚入弥利耶时得来的花名,如果在外还这么叫,会显得很奇怪,活像怪物似的。”她闻言破涕而笑,接过本子扫了一眼,默默点了点头。跟着打包里取出一沓名片,分发给我们,说:“所以还是叫人名会比较好,那样才不会引起旁人侧目。” 她的名片就像其本人那么精致,选用的是深蓝松木浆斜纹纸,上曰教堂山狼吞虎咽房产中介,nareb成员,北卡年度房屋中介销售第三金牌经纪人,eloise.all(爱洛伊丝。麦考尔),透着一股中年妇女爱用的昙花香味。 “这是你的真名么?”范胖抓了抓脑袋,质疑起来,问:“我记得你当初曾说自己住在麦迪逊县,为此还和魂镰打了一架,并声称要将他碎尸万段方能解恨。” “当然是个假名,麦迪逊县的房子让人烧了,我怎还会住在原址?你管那么多干嘛?有麻烦的人是你们,而不是我。”她趴在桌头写字,然后将便签提给女兵,道:“这间大屋就在亚特兰大市内,屋主去希腊了,你们先搬去住几天。” “不急不急,狼吞虎咽事务所,与你给人的第一感官很相似呢。”范胖悠悠然点起一支烟,笑问:“有一点我不太明白,弥利耶女士。你想重振獍行们威光,这点我们能理解,但为什么不自己找相好的,而打我们这种小团伙的主意?你的最终目标是想当踏星者么?” “什么才是人生最大的乐趣呢?坐享其成?或是震慑群雄重返暗世界?我却认为创业之初才是最激荡人心的。每天投入的精力能见到回报,就像栽种树苗,从无到有岂不是件有意思的事么?德不配位的我,注定不可能成为踏星者,即便侥幸窃取,也会是史上最累最惨的教主,出门打架得自己上,人事纷争得亲自调解,就连组织资金也得自己倒贴。老娘可不想年纪轻轻就呕血而亡。”勿忘我将手一摊,苦着脸道:“事实上,我说服不了其他弥利耶共创大业,她们全将我当贼提防,反正是一个人都拉不到,所以只能找你们。” 出了锦绮轩,她与其余几人分道扬镳,钦点我与krys跟上,向n电视中心停车场方向而去。室外下着毛毛细雨,她显得十分轻快,旁若无人地打着酒嗝放着臭屁,全然不注重自己形象。勿忘我给人最大的美感,就是毫不做作,自由散漫惯了不在乎别人看法,你如果爱慕她就要接受她一切陋习,你如果讨厌她也千万别憋着,与人争斗素来就是她的最爱。 “你刚才为何忽然提起背包的事?我差点以为就要暴露了。这只破包究竟是哪来的?”我推了一把krys,她正依偎在怀中,安静地走在雨下,我不时查看众人是否远去,问。 “我不知它哪来的,但头脑中有印象,你为何认定就是我?”她更紧地抱住我胳臂,低语道:“总之你们正巧在说,我脱口而出罢了。alex,现在咱们该怎么办?继续瞒下去么?” 就这样走出半条街,勿忘我突然站下,问我要过一支烟,借着点火扫了krys几眼,问:“怎么回事,你到底是谁?干嘛占着别人的躯壳不走?那样会妨碍我办大事。” “诶?你难道没认出她么?”我听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本以为之前她俩窃窃私语,大概已摸清了老底,而照现在看,却显得很陌生,刚想上前说明,她扬扬手让我闭嘴。 “在这个女的神清里,除了恶鬼外还躲着两个人。”她抓起krys的胳臂,将她拽到自己怀中,抚弄着头发说:“现在的这个我们在雷音瓮见过,你俩在其他时空里是对新婚夫妇;而之前与我对话的,却不知所谓何人。背包遭窃的事,多半是它做下的。” “什么?还有这种事?难道我被骗了?”闻言我不由大惊,仔细端详起krys这张脸来。回想过去发生的种种,好像真的存在问题。krys有时显得温柔无比,有时却狡诈阴险,那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格。一个还陷在情感漩涡之中,而另一个历经沧桑,各方面都极其老道。 “想到什么了?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弥利耶将她丢还给我,道:“你几次三番暗示我别拆穿,老实说我也深思过。但像现在这样隔着层面纱,咱们做任何事都缩手缩脚。而如果公开,那么小女就将面临艰难抉择,究竟是找回自己小女友,还是与另一个自己再续前缘。反正因这两个家伙捣鬼,将我原先布局打乱了。我看,主意由你来拿,毕竟你才是当事人。” “不,由着你说,我想起前一次谈判,她向小老汉道破了红隼的秘密。说那家伙身上不止一条活魂,能拿下羵羊靠的就是灵活切换,以牺牲一条的代价夺走了次级钻。那么一来,她寄魂krys闯进涡地,不也是沿用了这个原理么?所以,你很可能是对的。” “雨渐渐下大了,先到中心地库再说。”勿忘我抓起手机与熟人通话,让他们找几个杂务工去将宅子打扫干净,明天有客户来看房子,然后边跑边急吼吼催着我俩加快脚步。 十余分钟后,我们走n大楼楼底,七绕八拐下到地库,在那空荡荡的一角,端的是辆红色跑车,款式十分新颖,并一尘不染。原来白天勿忘我伪装成网友,就是开着它来的,此地距离商品街和饭庄差不多路程,地理位置十分便捷。我本来还在问她找人去打扫大屋会不会迟了些,没准范胖等人一回旅社便立即退房过去了。结果她却摇手笑我,说以他们的品性,多半会住到明天正午出发,因为穷鬼们都不愿让店家白白占便宜,又把屋子卖出去。此外,小女友跟着她走,林锐始终放不下心,他必然要等她回来后才肯动身的。 趁着雨势未停,我打算将佐治亚之行完整无缺地告知她,启料弥利耶摆摆手,说自己连日来就混在黑枫镇群众里,对整件事起因结局了如指掌,见我大惑不解,她从座椅下揪出只包,取出头套戴上,这张人皮脸,居然是尤金的老爸。宁息之刻那天,她在油气站偷偷下毒,汉子喝得酩酊大醉,被她拖藏进了厕所,而自己则牵着黑小孩的手跑去了隧道围观。跟着在下半夜又将汉子重新扶回自己的床上。所以在整场骚乱中,包括小孩走失,都没人擅闯石峡。 她迫切想知道的,就是在回避场里那场谈判。我找krys相互核对,结果她说自己只记得在草坪上和我追逐开玩笑,以及被自由宪兵扭着胳臂这些,其余说了什么,自己没有印象。这些话,不啻证实了勿忘我的判断,这具肉身果真被两个人占据着。然而,好巧不巧的是,另一个家伙所遗忘之事,她却偏偏都记得,并说自己与那人事先是约定好的,这个家伙也是名女性。有些小苍兰办不到的事,全交由她去干,大概就是这么个经过。 那么风铃的包为何会在涡地里呢?随着一问一答逐渐被还原了出来。此物多数由神秘女人打勿忘我家阁楼上盗取,她或许早知莉莉丝姐妹会的事,打算好好搜检包中之物。而在这一过程中,krys最起码在毫无意识的状态下,再度去打开过孔迪亚石峡一次,将这只分外显眼的背包丢弃在石穴内的某段。而到了镇魂挽歌时,小苍兰重新找到这只包,背着它带进羵羊巢穴,目的十分单纯,就是担心人流涌动被发现,然后给电视台的人顺手牵羊取走了。 “诶?说起背包,我想起一件事来。你带着红发男偷偷离开时,错将我的包带走了。那么可否将掘墓人面罩还给我?林锐未来还需靠它重返异世界,去将真正的小苍兰救回人间。” “有吗?我甚至没来得及打开细看过。很可惜,若是在还你却也没关系,可包在带出洞前,就被水银心瓣那头巨妖盯上了,为了保命我只能丢给他,这才侥幸活了下来。”她撑了个懒腰,安慰似的拍拍我,说:“就当从没拥有过吧,反正它本就是吕库古家族的财产。” “这叫我如何向林锐交待?咱们还指着它去求尤比西奥,通过妖法重返镜像世界。” “你是不是把咱俩都当蠢货了?”哪知勿忘我心思根本不在我身上,她丽眼圆睁,冲着krys高声喝问:“别给脸不要脸,若继续撒谎,我就要揭你老底了。你俩到底在包里找什么?” “我真的不记得了,”krys面色泛红,往我身边使劲靠了靠,说:“对了,虽然记忆不完整,但我记得是为了促成某件事的成型,现在发生的一切对我俩来说,全部是历史啊。” “你别逼她,我也有过丧失记忆的时刻,那是很痛苦的。”我点起三支烟,分别递给俩人,建议不如去回避场再走一遭,看能否取回那只背包,重新查找一遍便全清楚了。 “嗯,迟早会去拜访的,但绝对要避开午夜时分,现在快十一点了,多待几小时后再说吧。”勿忘我从驾驶座爬过来,往我身上一倒,指着krys说:“这都是为了她好。” “怎么说?你又看出什么来了?”我不由挠了挠头,问:“她还有什么惊天秘密隐瞒着?” 原来,前一晚受到小老汉邀请,我与她不得不硬着头皮去回避场,但在临近午夜时krys话没说完忽然掉头就跑,并说这是第一晚鬼抬头,不能让丽姬娅和格兰特撞在一起。这些全是鬼扯,她正是利用了世界之子不熟极暗世界的套路,信口胡编的。所谓的鬼抬头是指炫彩的苏醒,与两只老妖无关。但被种下妖魂之人,却会在那一刻瞧见对方真身。换句话说,始终给我朦胧之感的那个女人,将被尤比西奥看得一清二楚,那么,这在将来可能会是个麻烦。 “我怎会知道的?”勿忘我探出手抚摸着krys的脸庞,奸笑起来:“别忘了我是只半妖,也同样懂得如何看破一部分时空线,咱俩半斤八两,都是妖怪,你岂能瞒得过我呢?” 猛然之间,我的心倒悬起来。是啊,这两个女人的本质全是半妖,我坐在她们之中,不就是理想的宵夜么?适才她们在饭局上都不怎么吃喝,没准图的就是我这顿加餐。人在恐惧时,也许会散发出某种气味,弥利耶很快注意到我额头冷汗淋漓,便将手探了进来,霎那间一股冰寒直透五脏六腑,这对爪子,绝不是活人,她就像自己所说,死去已久。 “我能在一霎那间掏出肝脏,你连痛苦都感触不到就死了,现在你还觉得我性感吗?仍想要泡我么?”她狞笑了几声,慢慢松开手,板起脸来威吓道:“所以,你最好放明白些,去替我说服那个胖子,如此才能看见明早的日出。不然,空屋的地窖就是你的下场。” 恰在此时,坐在另一头的kris打了个哈欠,双目迟滞下来,直到烟蒂烧到手方才惊觉。她见弥利耶正拿吃人一事取笑我,不由沉下脸来,问:“诶?你这小贱人怎么还没走?” “哈哈,终于还是来了,我在等的就是你啊!”勿忘我狂喜不已,像丢稻草般将我甩到一旁,攀着她肩头,问:“可他妈我左看右看,就是看不破你的真身到底是谁,你找小傻妞联手,倒底想要干成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不妨告诉我,咱们都是恶人,没准能互惠互利呢。” “你即便成了末裔那般的老妖,也休想看破,因为我对你来说是个不存在的人。刚才那种话,我不想下一次再听见,这个小家伙很重要,你若敢动他我就找你拼命!” 弥利耶本就是贪图口头之快的人,见她磨拳霍霍,用力推开门打算干上一架打发时间,krys自当不甘示弱,也气鼓鼓爬下车,俩人在车道上摆开了架势。我担心弥利耶动手没有轻重,万一误伤了她,或者划破krys俏丽脸庞,回旅店我不好交代。刚想拉架,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盯着勿忘我的脸左右端详,忽然大笑起来:“我的天哪,原来你就是那个关键之人。” 弥利耶早就等得不耐其烦,未等她说完,便如一道闪电刺来,俩人肢体撞上的一极瞬,气浪将我震飞出去,直直砸在水泥石墩上方才止住,我撑起身打算爬到车后暂避,她俩居然已经打完了。勿忘我暗叹了一声厉害,抬起自己温润的手掌,说:“和为贵,咱们停火。” 我借口去买些饮料,快速逃离了两只老妖的视线,当从24小时便利店回来时,见她们正坐靠在车引擎盖上抽着我的烟,似乎已在这段时间里,彼此交换了意见并达成妥协。 “没想到命格这种事,居然屡屡发生在你我他之间,真是天大的造化。”勿忘我朝近在咫尺的梅赛德斯奔驰体育场方向指了指,道:“还要等那么久,又找不到人打架,老胳臂老腿恐怕要生锈,那里有家希尔顿花园酒店,正好可以去定间房睡下,此外她也需要休息。” 就这样,她开着车将我俩拉到酒店,然后独自走去前台。这种时间,跑来酒店开房的年轻男女,大多都不是正经人,而是不知打哪家夜店刚出来,找上几个女的勾肩搭背来销魂。好在弥利耶与krys穿得都很正统,表面看像写字间里的白领,门厅和保安都不怎么怀疑,只道是连夜工作来不及归家的那种人。不过,她们的姿容太过绝丽,引得边上人不住打量,这却令我深感颇不自在。 推开房门,krys直奔大床,一放平身子,立即呼呼大睡起来,我上前推了推,纹丝不动就跟死了那般。弥利耶让我休要理会,自己宽衣解带坐在圈椅上看起电视来。我内心异常激动,口头却在问这样是不是不太方便,要不我再去定间房?她只管坐着冷笑,什么都不答。 这种事,对于混迹风月场的老子来说,不是明摆着的么?二女一男跑来酒店开房,却只定一间双套,勿忘我再怎么说也人模狗样开了家公司,这点钱她岂会在乎?可此女总喜爱出人意料,内心难以捉摸,很难说清她究竟是为了偷情还是只为了休息。 想着我换上纸拖鞋,故意在其身后走来绕去,最后慢吞吞滑向盥洗台前刷牙,时不时偷眼看她。她依旧盯着电视看得出神,秀美脸庞随着光线跳跃时暗时明,显得若有所思。 “好吧,你就继续看那些狗屁专家的股票专栏和财经报道去吧,算老子自作多情!”这个披着青春灵动外皮的娘们,其实是个比我大了不知多少的老货,装什么蒜?也许她真的到此是为求休息,当真独处总不见得紧挨着krys对床尽情云雨吧?这没什么,反正我预料的事从没有准过,只是白白可惜了这么有情调的一个丝丝雨夜。 结果我走进淋浴房洗没几分钟,一条人影悄无声息偷摸进来,隔着麻花玻璃便听得衣料滑落在地的轻音,小门缓缓被拉开,勿忘我眨巴着丽眼,挂着怪笑地闯了进来。老实说要我对她视而不见很困难,打从地底阴蜮时,她就是我的意淫对象。甚至说句不好听的,与迪姐厮守在一起,也是以她作为原型的,在这点上我很对不住当家花旦。 一双柔软的手开始在背脊上为我涂泡沫,由她口鼻喷出的热气,撩拨着还未被水打湿的长发。我刚想应答,便被她一把抱住后脑勺。勿忘我十分高挑,以至于我只得仰面接受拥吻,她劲道极大,那种被抱得挣不脱的触感,我的天哪,简直是窒息的天堂,美不胜收! “恰好我也装不来清纯少女那一套!”她笑着追问:“没想到吧?” “怎会想不到呢?只是不太明白你的这种安排,毕竟边上还睡着krys,这样会不会吵到她?万一她半夜惊醒瞧见,那样岂不是挺尴尬的?”这样一个整天打打杀杀的女人,身上竟连半块肌肉都没有,毛孔细密简直弹指可破,整体协调完美,仿若一尊雕像。 “事实上她们是三个人,为了维持正常机能,也总得让宿主保持充足休眠,不到天明是醒不来的。你管那么多干嘛?难道想将她唤醒?” “你不会是想搞偷拍,然后打算出我洋相吧?这样不太好吧,毕竟我有dixie了。” “屁的九频道dixie,在阴蜮的臭池前在燕子窝,你垂涎我的身体,从没少偷便宜,厚颜无耻的跟条癞皮狗似的,就差跪下了。我早就觉察出来,还说什么随你们四海漂泊,你这颗小脑袋究竟在想些什么?恐怕惦记我都快惦记疯了。不然为啥老在别人面前提到我?按理说一个死人不值得你那么念念不忘。” 书桌台上的大玻璃镜子,倒映着一张极度丑陋,却又极度美丽的脊背,曾经的鬼牙齿马已不复存在,在那高度烧伤的粗大疤痕上,布满清晰可见的刀伤。那是在无尽的岁月里,挣扎在厮杀中凶残敌人给她留下的标记。而同时它却又是瑰丽的,那是女人身上唯一能见到肌肉的部位。窗外雨幕的波光流离,令这幕激情之刻仿若仙境。我迷醉在爱的海洋里,甚至记不起整个过程何时开始,又是何时结束的。 激烈运动过后,我带着满足的笑容进入梦乡,人还未深眠就被她连拖带拽拉起,挑开窗帘一看,天边早已是泛红。krys穿戴齐整,正襟危坐在厅里看电视。 “现在去回避场要回背包么?”我急急忙忙地刷着牙,不住回头问她。 “包固然是要拿的,但现在老娘决定,得去挽救歪嘴男人的狗命,顺便找那个小破孩多谈些条件,快走快走。”她一把拧住我领子,拖到屋门前,指着门框笑道:“这是道分水岭,当你越过这条线,也就意味着咱们的奇妙旅程即将开始了,心不心动?那就绑上安全带!” 14:13 s chap 73:the lair(巢穴) 下得楼后,krys按她指示走正门,开着红色跑车走了。而我与她穿过lobby商务中心,打后门绕行回到街上。她在路中段掏出手机大声喧哗,引得路人厌恶地不断侧目,就这么等了十分钟,大道口开来一辆绿皮破车,她问司机接过钥匙,拽着我钻了进去。 “你究竟多大了?”我对这种安排很无语,不便直奔主题问明krys的去向,毕竟昨晚的温存犹在,我不太想破坏这种气氛。见她不答,我又问:“现在咱俩去哪?” “你学不来浪子的那套,还是好好当回你色狼的本色吧。大早上当然是去吃早餐,出来前我已说了,只要跨出那道门你便没了自由,之后的一切都要听我安排,今天会很忙。” 这天早晨,我完全沉浸在幸福之中,那时的心境至今记忆犹新,我仿佛还能瞧见缕缕绒毛般的白云,被朝阳染得发红透亮。亚特兰大不再是我脑海中的荒漠,而成了梦开始之地,散发一种迄今为止未有过的诱惑力。半屁股大姐,或者是爱洛伊丝,我终于把到这个梦里萦绕千百回的妞了,就像完成了人生中某项记录,哪怕会被dixie抽带血耳光也是值得的。 “昨晚的事,”与她相比,我仿若成了羞涩的少女,低着头怯怯地问:“是心血来潮么?” “因为高兴啊,老实说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紧张得连自己都不知道。人一兴奋不就想着开香槟,开功放摇头晃脑办party么?而我喜爱见谁逮谁,两者都是一样的!”她似笑非笑地扫了我一眼,叹道:“有些事只可一不可二,若以为弥利耶都是这样,那就大错特错了。” 窗外劲风吹拂,欢快地拂过广场的一角,破车自下了高速往东南方一拐,不知又驶去了哪里。随着窗外高楼渐逝,我很快意识到正在往桃树角去。刚想开口发问,怀里手机响了。 “出结果了,你们现在在哪?回夏洛特了么?”一个欣喜异常的声调想起,打来电话的人出乎意料,竟然是老戴。他似乎待在一个嘈杂的工地,说:“那帮小子已找了咱们几天了,可你们在黑枫镇换了手机,所以电话都打给了我。赶紧过来果核,我现在就在0514。” 自打桃树角教堂一别,老戴原本是要随大批国民侦探回纽约的,但在出发前夜,接到了夏洛特的电话,打他手机的人,居然是几乎快被遗忘的小玛。在我们离开果核时,曾将一卷打泰尔沙洲银行搜来的卷宗给了他,严肃的朋友们纷纷夸口说不出十天就能找到线索,结果当真去做却发现无比艰难,只因这些都是断头讯息。不论掩藏在背后的真相有多难挖,这群小子收了钱就得开工。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们最终还是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地点在哪,建筑由何人所建,现在仍一无所知,但在密密麻麻的人像照片里,他们分辨出几张人脸来。那是一对兄弟,小有名气的物理学家,都是世纪初的名人,在乘火车时双双失踪。由着他们又发掘出另外一个照片上的人,也是在同一年同一月无端失踪的。” 见他兴致盎然,我不忍打断,当老戴全部说完,我这才将自己现在被世界之子控制着说与他听,然后表示究竟能否回夏洛特要两说了。弥利耶在旁斜视,嘟囔了一句哪有你想得那么糟糕,被耳尖的老戴听见,他便开玩笑问我是不是又勾搭上哪里的小妞。总之,他希望我最好在五天内回夏洛特一次,然后与他一起整装待发去帝国州玩玩,权当是旅游。 电话通完车也停了,抬头一看,是norcross的布福德高速,果然是快到桃树角了。她找了个窗口坐下,让我去买来芝士三明治和卷饼,将餐盘搁下时,她握住了我的手。 “我不喜欢被陌生人在电话里评头论足,如果你尊重我,就别把我看得那么放荡。他找你如果很迫切的话,就回答说迟几天会去夏洛特。现在你走吧,下午前我不想再看见你。” “走?我还能走去哪里?”我指了指桌上的餐点,问:“那我能吃完饭再走吗?” “这不是给你点的,一会儿有其他人过来,你现在去旅社帮他们退房带到空屋安顿下来。然后等我电话,如果被问起krys上了哪,就说她先去了回避场。”她扬了扬手腕,道:“我们的一举一动,包括昨晚上饭庄,都被人严密监视着。就连刚才下高速路过的报摊,也是世界之子的人。所以在事态还不明朗前,我不想过早抛头露面,但这付镣铐很快会被解开。” 我唉声叹气地打了车回去水岸旅社,兰开斯特们已早早起了床,正在收拾行李。他们如勿忘我所预料的仍住着,并说非要等到12点才肯去退房。环顾四周屋里缺了个人,惹事精沙利文不见了,再一打听三刻钟前被弥利耶电话叫走了,原来路边摊早点我是为她买的。 “弥利耶女士阅历就在那摆着,做事一贯稳重,必然有她的深意,咱们照办就是了。”眼镜不以为然,招呼我过去看他的破网站,喜逐颜开地说论坛上又收到许多条留言。 一小时后,沙利文也回来了水岸旅社,众人问她被叫去谈什么,惹事精回答说就是寻常的聊天,半屁股大姐很随和,主要都在谈论莉莉丝姐妹会的问题,临了说自己要去游泳馆,让我安置大家去空屋住下后,下午两点赶去回避场附近等她,大概就是如此。 “看看,这是什么?”在整理行李中,我得意洋洋地擎着正品玻璃泡给众人过目一遍,抓了两只揣进包里,笑道:“一会儿去回避场,看看能否卖个版权给光头们,多挣些外快。” 一路无话,时针很快指向了二点,我气喘吁吁绕了个大迂回,准点赶到教会区。阳光刺目的树荫底下,只停着如火般的红色跑车,路上走着稀稀拉拉几名路人,都在躲避头顶猛辣的太阳,除此之外,就只剩下风刮过树梢的沙沙声,显得既无聊又极度静谧。 “莫不是自己先下去了?而骗我在此白等么?”以她的尿性,这种戏弄也不是不可能,她除了身材绝伦脸庞俏丽外,就是个喜怒无常的精神病。刚举起手机,对面新教圣公会教堂大门侧开,一条熟悉的人影踱步出来,向我挥了挥手,低头再去看表,正巧两点过一分。 适才还懊恼的心情,顿时被她灿烂的微笑所带走。可当她徐徐走到跟前,已收敛起笑容,像昨天那样缩回自己神秘的外壳,默默地出神。不知为何,她又画上了地底阴蜮时见到的浓妆,深黛闪亮眼睛,东伊朗舞姬般的朝露,以及里头性感的皮装。顺着她的视角望出去,回避场附近停着各种破车,还有不少重型摩托。这亦表明,一早过来的krys通知他们今天会有人来拜访,世界之子和自由宪兵为提防有诈,早已是做足了准备,专候着我们来。 “这至于么?”她耸肩笑了笑,让我在前带路。下到小修站底下,那里聚集着几十人,各自擎着步枪、榔头和斧子,杀气腾腾地环伺在礼堂般的空地上。推开小黑门,我见到krys正瑟瑟发抖危坐在墙角下,这间屋里,光是提灯丧妇就站着十几名,全都抖开了飞镰。 “诶?这难道是紫眼狐狸?你怎么还活着?简直比起臭虫的生命力还强,真是咄咄怪事!”小老汉揉了揉眼,有些不敢相信。他转到弥利耶面前,矮小的个头勉强及她胸,踱着步发问:“似乎变得比过去好看些了,怎么,你这个老不死的打算带着儿媳来踢馆么?” “又是这个惹人厌的家伙!”露娜命丧妇们收起刀镰,冷冷地扫了她一眼,说:“你可真会包装自己,让那个傻妞大清早来通报,下午会有个不得了的大人物到场,你算是什么大人物?一条奄奄待死的母狗罢了。难道来找我报仇?那时你斗不过现在也一样。” 众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知道勿忘我此来必有要事相商,而众人又都恨她已久,在口头上对她极尽侮辱,毕竟在吕库古阴宅的地坑中被她害杀了多条人命。弥利耶漫不经心站在原地听着各种嘲讽,然后跟随拳王来到大桌前坐下。故意往下拉了拉皮装,坦露出挺拔的事业线,朝着蛮汉一番挤眉弄眼。裘萨克道了声幼稚,悻悻然退到墙根背手而站。 不过,你要说全部人都讨厌她却也不是,起码礼堂站着的许多光头就不知弥利耶底细,他们甚至在我背后探头探脑,彼此间嬉笑打听,对其身材议论纷纷,淫词秽语不绝于耳。 约莫过了几分钟,魂镰领着十多只公羊打外边回来,四目相对后也是一愣,但其为人老道,并不多说什么,而是阴着脸坐到了不住贱笑的勿忘我对面。我与krys融不进暗世界各派别的重大决议,只得随便找个沙发坐下喝奶昔,然后观看起这场所谓的谈判。 “我来是为了解诸位燃眉之急,孔地亚石峡的事我虽没参与,但始终很关注。所以起因流程结论都可以跳过,咱们着重来谈谈如何套取炫彩这件事。”勿忘我从满桌的酒瓶鸡骨头里翻出个烟缸,为自己点起支烟,吞云吐雾起来,道:“听说你们搞得焦头烂额,这也难怪,毕竟你们对极暗世界那套一无所知,外加傻妞自己也描述不清的记忆混乱,陷入了稠溏。” “你想要什么?”魂镰用那对阴鸷眼睛扫视着她,问:“先报出你的价码再来谈其他。” “你是下一个问题,今天我找的是世界之子,所以才来回避场。”勿忘我混迹在暗世界大染缸里良久,自是应答如流,万事都有先后,公羊们也不便继续纠缠。见小老汉点头,弥利耶话锋一转,道:“你们两家对比下来,从小女友身上套取蛇胚似乎更简单些,至于歪嘴男人的劫难,就显得任重道远了。” 跟着,她将krys身上的秘密描述了一遍,有两条活魂寄在其身,恶魇大战时被丽姬娅和黑袍联手重创,以至于折去一半的魂魄,故而记忆变得不再完整。而她们两个又无法同时在线,要么是小苍兰在代言,要么是神秘女人在发话,所以才会让人误解她思维混乱。 “活魂受损这种事,就跟培育细菌那样,随着岁月流逝最终会慢慢痊愈,但大家耗不起时间,难以等上一年半载。”勿忘我故作长吁短叹,朝四周环顾一圈,道:“提取炫彩只有镜师办得到,而今她们藏得比弥利耶还深,基本指望不上,那是一套繁琐的仪式。” “别又是老生常谈,什么头朝尸北,腹向华宵,选它们最虚弱之时套取这类的屁话吧?”拳王团着手不住冷笑,说:“这套玩意儿我们早试过多回,你还是少来招摇撞骗为好。” “试过了?就在这个地下室么?什么时候的事?”弥利耶显得十分震惊,喃喃自语这不可能,故意回头喝斥我为何不说令她丢脸,然后要魂镰将过程说来听听。不过矮男人才起了一个开头她便连连摆手,大声嗤笑起来:“我说呢,这怎么可能,你们将含意搞错了。” “那麻烦你老来说道说道,”博尔顿翻了翻白眼,道:“也好给老朽我涨点见识。” “华宵是指天相,尸北是说音场,并不是自己去结一个阵,提着乳香沿途扑粉念祈福词。这套仪式是中世纪的鱼丽拜月教召唤恶魔时的邪术,但在连年纷乱的倾轧间,早已是荡然无存了。”她从脸上取下朝露,交到小老汉手里,说:“鱼丽教全是女人,而弥利耶也是女性集团,所以两者在渊源上是相通的。去找个至高点观测地平线,立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真是荒谬绝伦,既然连你这种落魄獍行都如数家珍的事,我一辈子都在看书,又岂会不知?等着!”小老汉戴起朝露,径直离开了黑屋,打算亲眼见证一番。勿忘我合上了眼,显得气定神闲,默默等待。五分钟后,博尔顿大惊失色而回,将朝露丢还给她,朝魂镰摊摊手,说:“她此言非虚,果然要挂起那只珠帘去观天,这却奇怪,我素未耳闻还有这等事。” “朝露就像丧妇们手中的象筋,刺透双目得以打开刽路,但我们叫做棘朼,性质是一样的。说开又说,更怪的事还在后面呢,”弥利耶得意洋洋地站起身,走到礼堂那群光头前,撩拨着他们的胡须,柔声细语问:“你们谁听说过弥利耶,不,獍行,有听说过这种人吗?” 壮汉们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居然异口同时答,听倒是听过,但那是很久远的事,獍行灭亡至今已将近有百年历史了。直到这时,大桌前的几人,方才悟出大事不妙,哪里出问题了。 “你博览群书,却从未读过这一段,这是为什么?因为洞穿雷音瓮的那一刻,世界被改变了。对外面的人来说弥利耶已经灭亡,而从阴宅逃生的你们却仍记得,这是超级巨妖末裔给大家开的恶意玩笑,我们心头各有两套记忆,一个发生在末世之前,一个产生于末世之后,相互叠加的缘故。”她抓起朝露重新戴上,叹道:“而普通人,一辈子都很难遇见弥利耶,所以不会在平日里经常谈起,故而没人去理会。就这样你以为你记得,其实你并不记得。” 见她逐渐占据主动,我等都以为必有一番慷慨激昂,岂料勿忘我跟着作出的举动着实叫人惊鸿一瞥。她站起身缓缓褪下皮装,露出大片白皙肌肤,然后手指变得又黑又硬,照准胸膛刺去,竟掏出自己那颗血淋淋的心脏!顿时体内黄酱伴着恶臭,如泼墨般喷薄而出,染污了整张大桌。krys不曾料到她那么疯狂,不由连连作呕,连胃酸都吐了出来。 “就像你们所见到的,我已经不再是人,而成了只可悲的半妖,这就是当初救你们性命换来的代价。但事分巨细,各有好坏,正因为这是颗不同寻常的妖心,所以我分享走了末裔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想要套取炫彩,需具备几个条件,一是要等待华宵之日,那天将会在一个月之内到来。”她舔了舔心脏,重新塞回体内,说:“二是要在该天到来,聚集三十三名女性,选择阴转轮的北部高山,也就是尸头办场献祭,那样才能取出小女友那颗炫彩。” “少在这里装神弄鬼,直接说要上哪,还有若按你的流程演练下来不奏效,又当如何?” 女招待并不吃她这套,走去小老汉身边低语,说:“獍行素无信义,撒谎当作日常。紫眼狐狸是她们中的佼佼者,更不足以取信。她怎会无缘无故跑来相助?肯定想要的更多。” “废话,要做成这件事,我当然会谈条件。咱们之间本就只有仇没有恩,相互不信任再正常不过,而且想要聚拢三十三名擅长搞鱼丽召唤献祭的女子,时间上也赶不及。所以我倒是觅得了一个先机,倒可以借别人的道场来用用。这么一来,你们既不必担心风险,又能套取次级钻,何乐而不为呢?”勿忘我奸笑数声,让我见识到她那深不可测的智慧,这才道出其真实目的,她说:“我所图谋的对象是弥利耶,打算去将她们搅得鸡犬不宁。而现成就有一家,也在佐治亚,据此并不远。既然这是漫长的征途,不妨先拿她们练练兵,积累些经验。” 跟着,她将自己所搜集到的亚弥尔讯息,详细报给了小老汉与魂镰。俩人都知道她在下一盘大棋,便推说这是獍行内部的事,他们即便有心也不便相助,别到时着了她的骗,活羊没偷到,却惹来一身骚,平添拥众数万的亚弥尔这个强大敌人,反倒成了勿忘我的挡箭牌。 “嗯,我早已料到你们会相互推诿,只想白拿好处,所以要你们去办些力所能及,我却不可能办到的小事。”她眨巴着深黛闪亮丽眼,笑道:“请你们开放吕库古阴宅,找圣维塔莱或库里亚人沟通,让他们去云诺虫之地,重设一道默环角菱,这套绯局只有他们懂。” “这却不难,但你想干什么呢?”俩人见不必担责任,交头接耳几句,小老汉回复勿忘我说:“你想什么时候去,只要拿上我的鸹单就成。至于开个绯局,得让尤比西奥去办。” 弥利耶朝我和krys努努嘴,让拳王带我们出去,然后闭起黑门密谋起来,就这样到了五点前后,才重新开了锁。一幅祥和欢乐的画面出现在眼前,屋内之人皆喜逐颜开,觥筹交错,勿忘我与魂镰这对相见相杀的冤家,竟勾肩搭背坐在一起,令我恍若隔世,不知所谓。 “好了,你快些回去和小女团聚吧,我与这小子要消失一天忙别的。”就这样,我等三人出了回避场,跟着勿忘我回到地面上。她掏出一张大钞塞给krys,将她打发走之后,挽着我胳臂,像对相恋已久的情侣般走向红色跑车,脸上挂着难以按捺的喜悦。 “你要我办什么大事,尽管开口。”我忍不住抚着她清丽脸庞,道:“我希望你能像现在这样,每天都快快乐乐的,别再哀伤流泪,也别总陷在勾心斗角的纷乱之中。” “我也不想啊,若能逃到天边回避尘世该多好呢,你说得对,咱们别老谈这些不愉快的。昨晚你玩得尽兴么?”她漫不经心地踢着石子,望着天边余晖,眼中闪烁着星光,说:“还能有什么大事?接下来都是等他们自己去安排。我感到好累,很想倒在床上长眠不起。除了奋斗,我也是寻常女人,也需要被人惦记被人爱,你明白吗?咱们找个地方,叫上好吃好喝的,尽情云雨一番怎样?我不想听你再说什么披着青春灵动的皮囊,其实是个老货这种话。” “你不会在开玩笑吧?那当然好。”此话听得我血脉喷张,老实说昨晚人本就很乏,又黑灯瞎火的,我什么感觉都没上来就睡着了。弥利耶既是我心中女神,又是只半妖,见她主动投怀送抱,岂有败兴一说。上得车后,她沿途说着各种情话,将车一拐,驶向尤宁城方向。 “我看你在底下沉着得很,丝毫不为我揪出心脏而战栗,贼胆大得很呢,难道一点不担心会被dixie知道么?”她玩弄着项间铂金链子,问:“若那只地母来找我拼命,你会帮谁?” “我是墙头草,最不讲究忠诚与谁,谁强我帮谁。但是,经过阴蚀道场一战,我不觉得你能赢得了她。对了,半妖会不会怀孕?我本就是个禽兽,干嘛要怕你?” 富尔顿县的绿色招牌一晃而过,红色跑车驶进了union,最终停在了一栋格调极简的建筑前。大屋十分新,由大块落地玻璃和黑色钢窗组成,一看就价格不菲。以勿忘我那点工资,不可能买得起。弥利耶拽着我下了车,说这也是她手上的待售房,下周就会拍出去。 “你随便逛逛吧,我去定些吃的,你有没有什么忌口的?”她打开屋门,自己停在门廊前拨打手机,时而浪笑时而沉稳,从她报出的菜单来看,哪怕放开肚子也吃不完。我在屋中踱步,瞧见墙角有台水晶钢琴,不由来了兴致,坐上矮凳舞弄起来。闻见乐声,她走来身边,支着脑袋独自沉浸,说没想到我多才多艺,还懂音乐。我自是一番洋洋得意,开始谈起我最初跑来美国的豪情壮志,跟在她背后,观赏起这座豪宅来。 “趁着外卖还没来,我想先洗个澡,你别偷看。”她边走边解耳环和挂饰,手一滑,铂金项链掉落在光洁的柚木地板上,一下子滑出很远,卡在了侧面的门缝底下。 我快步上前,趴倒在地使劲掏挖,结果用力过猛,链子彻底溜进了门板对面。她翻到钥匙过来启开门,一条往下的走径暴露在眼前,这是个漆黑无华的地窖,两头边墙仍是毛胚,与明亮的厅堂形成强烈对比。我正待下梯去捡拾,突感背后劲风袭来,回头去看,两拳外加一条大长腿,毫不留情地蹬在胸腹之上,失了平衡的我,像只葫芦般滚下楼去。 待我抹去嘴角血珠上来,铁门早已被倒锁,她正站在原处不住狂笑,充满着嘲讽的意味。 “别开玩笑了,快放我出去!”我狂拍着铁皮,声嘶力竭地叫道:“你搞什么?想死是不是?” “对krys来说,你是个宝贝,对我来说,你就是充饥的食粮啊。昨晚我问过你,想不想来地窖看看?以你另类的癖好,没准会觉得很香艳呢,现在你的愿望成真了。”她似乎将身子往门板上一靠,声音开始变得清晰起来,说:“咱们躲在破船时,小女告诉你的那些,全都是真话,我固然拖不动你走很远的路,但你会自己入套,乖乖跟着我走。由头至尾我就打算斩断你四肢,撬开你颅骨,将你变得像猪那样啃吃槽食,你不知我以折磨人为乐么?” 那还是在阴蜮大破百鬼潭时,我、勿忘我以及吕库古小姐一起在饵舱斗杀了大铜头卢克莱兹,她伤得很重并说自己将死感到很冷,我出于不忍将她紧紧搂在怀中,这一举动让边上的林锐脸红耳热。她让我别太轻信这个坏胚子的甜言蜜语,弥利耶曾多次说过会杀了我。我只当是争风吃醋,未曾理会当真。而这次她重出江湖,我也没有轻慢于她,甚至堪称礼遇有加,勿忘我干嘛平地起杀心?这点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没有原因,就是觉得好玩,我喜欢听人发出杀猪般的惨叫,仅此而已啊。我给过你两次机会,早上和刚才,问dixie会怎么看?你不知我最痛恨不忠之人吗?所以,该着你死。” 伴着猖狂大笑,她逐渐走远,磨刀霍霍去了。是啊,勿忘我是个绝对的疯子,疯子行事是没有任何理由的。我败了,败给了她柔情万种,败给了这具思慕太久的肉体,事已至此吃再多后悔药也没用,我掏出查找门锁的钥匙圈小灯,照亮一小块斑驳,扶着墙步步下去。 底下的地窖超乎我想像,它的面积抵得上一间客厅,并分割成六间破屋,分别装着铁门。空气中透着一股恶臭,满墙满地都是人齿和血痕,仿若是走进了吸血鬼的巢穴。这一幕幕惨状看得我心惊肉跳,背上起了层白毛汗。掏出手机试图求援,可惜也是必然的没有信号,现如今我只能自救,翻些武器端在手壮胆。再怎么说我也是五大三粗的男人,真要血肉相搏也不会太落下风。几个月来我历经无数血战,早就不是当初那个游手好闲的自己了。 “谁?谁在哪?”一个失魂落魄的声音从某扇破门内传来,探头望去,里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似乎正有个东西在拱爬。见我拿着小灯乱照,此物不禁喜出望外,喊道:“在这里。” 如果身上带着撬锁的布包,我也不至于会搞到现在这么狼狈,闻听那人喊得急,我只得让他闭嘴,在附近翻找铁钎之类的细小之物,最终寻得一根撅了的撬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开,推开破门进去,墙根底下果然锁着个肮脏的人,那是名四十开外的白人男性,个头又高又壮,半边脑瓜淌着血,身上披着件不合时宜的雨衣,正抱着自己的断臂在嗷嗷怪叫。 “你是警察么,这太好了。”男子见我正欲帮手他打开锁链,激动得发出公鸭般的嗓音,他朝另一侧墙角努努嘴,说接便溺的搪瓷面盆底下,有一截美工刀刀片,或许能用来打开锁头。上前踢翻尿盆,果然有那种东西,并用胶布缠上,分明就是他备下的脱逃工具。 “我太倒霉了,我不该那么轻信他人。”趁着我在忙碌,男子眼睛一红,哭诉起来。 此人自称是个卖保险的,某日流连于酒吧时,被吧台前坐着的一名女子所深深吸引。此女长得天姿国色,肤白如雪又举止优雅,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尤物。男子上前搭讪,俩人一问一答攀谈起来,女子说自己是毒贩的女友,那个男人残暴凶狠,没日没夜地殴打她,好不容易这天杀的去了欧洲办事,故而出门散心。男子不仅唏嘘,问她干嘛不趁此机会逃跑呢?自己要是能帮上什么忙尽管开口。于是,俩人越聊越投机,不觉喝得酩酊大醉。 随后他们去酒店开了房,接下来的两天在各处游玩,活像是前世的恋人般亲密,男子甚至打算回家后立即和自己婆娘离婚,与这位天仙般的美人浪迹天涯,去一个谁都不认识自己的外国生活。到了第三天,女子终于被说服,便要回家一趟打点行李拿上细软,那是一笔大一百多万的款子,据说是从毒贩账面上偷的。男子听后心头就像灌了蜜,既揽得美人归又获得巨款,便喝着桌上小酒晒太阳,结果昏沉睡去,醒来时自己已被锁在了这间破屋里。 我掏出手机,给他看弥利耶的合影,问明是不是此女?男人只扫了一眼,抱着脑袋惨叫一声龟缩在地瑟瑟发抖,居然尿裤子了。直至过了很久,他才恢复常态,说正是这个人。 “那不是女人,你难道不知道?她是一只妖怪啊,一只吃人不吐骨头的老妖。” 男子被锁进牢房后,这个新交的女友无时不刻下来痛打他,少则一天两次,多则一天四五次,每回都会替他打开镣铐,塞给他棍棒匕首,然后平摊双手让他想怎么报仇就怎么报仇。 “诶?既然如此,你手执武器,她赤手空拳,为何不狠狠打死她呢?若是不忍下手,你长着腿不会跑么?她大门都为你打开着。”见此人身高马大却那么窝囊,我不合时宜地笑了。 “起初我也是这么想的,年少时我还练过几年拳击,出了社会也狂热喜爱过健身,按说这么个弱质女流,风都能吹折她的腰,但实际交手后才发现根本打不过啊。这个女魔信心满满,让你随便揍她,棍棒打折了,刀刺进腹腔,甚至刺破心脏,这个妖怪依旧站在原地狞笑。而我每回都被她打得爬不起身,昏厥过去。人还没清醒回来,她又下来继续施暴!” 这样的痛殴大约持续了几天,女魔见他已吓破了胆,不敢再像过去挥舞拳头,大声咆哮,。吃完还不走,就睡在这间破屋里,用血红眼珠子整晚瞪着他,嘴上却说着与表情截然相反的挑逗,大抵是在问现在还觉得她性感迷人吗?,自己离死已经不远了。 “它时常坐在那头,将自己整张头皮剥下,悠悠然梳理乱发。浑身流淌着黄酱,散发着死老鼠的气味,臭不可闻啊!这只妖怪,没准就是吸血鬼或食尸狂魔,我怎会遭上这种东西呢?”男子撩开雨衣给我看,果然双腿血迹斑斑,刀刮斧劈痕迹清晰,没有在撒谎。他一连抽了我提来的两支烟,神情略有松弛,又说:“昨天老妖出门了,整整一天没回来过,我还幻想它大概东窗事发,行踪被人发现跑了,哪知它又回来了。对了,你是怎么被它抓获的?” “我知道她是个怪物,就在几小时前,还见她揪出自己在手里。与你不同的是,我与她是旧相识,怎么都没料到会遭此毒手。”我狠狠地捶墙,将自己的遭遇向他描述一遍。 “什么?你明知它是个老妖,居然还敢跟它上床?莫非不想活了,难道你也是妖怪么?”男子听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恰在此时,远处的楼梯前传来轻微杂音,一道狭窄的灯光斜射下来,楼门被打开了! 13:25 s chap 74:demoness(女魔) 男子手指着墙根贴脚线要我去看,那里浮着一层粘稠白垢,伸手刮下些在指尖摩挲,似乎是脂肪类的东西。凑近鼻息去嗅,简直是臭不可闻,地窖那股腥味就是由它们散发出来的。 “刚被锁进屋时,我就是被这股异味刺激醒的,起先以为是毒贩回来了,他也许瞧见女人偷情打算对我用私刑。结果闻听楼上只有一个人的声音,心想莫非它有特殊癖好,也许这会很刺激。结果它气哼哼下来拉开灯,我这才看清,就在自己脚边几米外,倒着具腐尸,整颗头都被咬烂了,这些白花花的东西就是死人的脑浆,不知有多少人被它杀害了。”男子见镣铐被我打开,不由松松筋骨,问:“你又是怎么回事?也是被那妖怪骗进屋来的么?” 我点点头,将前因后果描述了一遍。男子听闻我与她是旧相识,并深知那是头怪物,不禁嗷嗷怪叫起来,说我肯定神经不正常,或者就是个疯子,怎会明知故犯特地跑来送死呢? “因我左思右想都寻不出她要害我的理由,即便现在也厘不清。我所有的朋友都认识她,并约定明天要碰头的。而假若她将我杀死在此,又要如何向众人交待?她究竟图什么?” “它自己都说了,没有理由就是喜爱杀人。我承认我是有点好色,但罪不至死,对不对?而且是它主动勾引我,我也从未强迫过它什么。”男子哀叹一声,用残臂拍了拍我肩头,道:“我来告诉你接着会发生什么。它头一天绝不会搞死你,但这只妖怪会不停下来揍你。它的目的就是要让你在精神上屈服,在灵魂上跪倒,直至连看它一眼都不敢。” 正当男子唾沫四溅描述其悲惨遭遇时,远处楼梯外传来戈音,似乎门被人打开了。见状他惊得急忙打算去撞墙,被我伸手拖住。男子气得连连跺脚,说只要他还醒着,必然又得挨顿胖揍,他已是虚弱至极,没准会一命呜呼。不过而今有我,他装死或许能躲过劫数。 “我知道她很厉害,并亲眼见过她疯狂砍杀,但这只女魔并不是难以战胜的,她的弱点我知道一些,假若运用得当,或许能顺势击杀她。来就来吧,挨顿打我扛得住,你躺平就好!” 我悄无声息地来到门洞前张望,依旧是漆黑一片,适才似乎是错觉,那扇牢不可破的楼门并未打开,许是地窖哪里的水管怪音。不过摸到楼梯下,却瞧见一只又宽又沉的铁盘摆在道前,里头是半扇切好的腐烂乳猪,淌着黄酱遍体流脓,苍蝇蛾子正绕着这堆烂肉飞舞。 “这却是怪了?她送来这盘臭猪,是想吓唬人么?”我蹙紧眉头,端着破盆回到囚室,想问明原因,男子眼中射出绿光,快步上前趴倒在地啃吃起来,看得我连连作呕。 “我至少已有两天没吃东西了,只能喝自己的尿解渴,你也来尝尝,勉强还能下咽。咱们想要逃跑,就得保持住体力!”见我退得远远,他捞起猪头狂啃起来,嘴子里不清不楚说着话。恰在此时,远处传来一声轻微咳嗽,却不是来自头顶,而在我俩的背面。 “诶?你听见了么?”我摸索着来到墙根贴耳,问:“这不是错觉,肯定是人发出的。” “你觉得那是它?多虑了。女魔下来施暴会故意发出巨大的声响,它就是要让你胆战心惊。咳嗽声我时常听见,那大概是被锁着的其他人吧。”男子打了个饱嗝,又问我要过一支烟,道:“这里除我之外还关着好几个,究竟死没死我不知道,反正你下来时我正巧醒着!” “我真是服了你了,这种大事为何不早说?”我气恼地一扭头,开始寻着声响而去。男子感到很困惑,紧追着脚步也来到廊下,问我为何突然冲他发脾气?其他几人在他被设计陷害前就已关在了底下,那些可怜虫都虚弱得发不出声,没准早都死了。 “人多力量大,多救一人就多一份力。那只女魔不论你藏哪都能立即找到你,她的眼睛构造与我们不同。而且嗅觉也比常人灵敏,又十分顽强好战。总之,想要收拾她咱们得运用韬略。”我朝四周指了指,问:“既然你知道刀片的秘密,那么,这附近哪里还有细小之物?” 男子回答说,老妖在这底下丢了许多利器,它是故意为之,目的就是为了给你希望,然后再一次次将你踹回悲惨地狱里。只要有心,去翻地窖杂物堆,应该能找见各种工具,没准连手枪都有。我与他分工在各处忙碌,果然翻到了不少东西,既有铁制杠铃,又有锅铲,还有几根织毛衣的钢钎,外加几大袋潮湿的生石灰。有了它们,我心头终于来了些底气。 “勿忘我,你给我等着,看老子上去揍不死你!”擎着钢钎挥舞,我打开头一道破门,心头暗暗咒骂。摸索着进去,墙角果然端坐着一个人形,凑近去看,此人已烂得高度脱水露出骨骸,至少已死了半年。接着,我在男子协力下,又将剩余四扇铁门一一撬开,破屋不是空着就是倒着腐尸,而在最后一间屋里,卧着两具人形,一个是死了没多久,略略发臭的男尸,还有一个是被胶带五花大绑的老妇,骨瘦如柴,人昏昏沉沉勉强还能吐气。 “别管她了,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这个人八成活不了了。”男子慌乱地扫了老妇一眼,便上前来拖我,问:“适才你说的摆位,是什么意思?你我该怎么做?” “如果她是你呢?是不是也让我不闻不顾?”我恼怒地瞪了他一眼,朝楼门方向指了指,说:“摆位的事我来干,你不妨摸上楼梯贴门去听听,女魔在忙什么?我也好估算下时间。” 男子不情不愿离开后,我仔细检查了老妇全身,不见任何瘀斑,似乎并未遭过毒打。她鼻子抽动着,脑袋缓缓向我靠来,抖开衣袋去看,是午餐时吃剩的半个汉堡。刚递到老妇手中,她一把夺过狼吞虎咽起来,我怕她噎着,去附近阴沟里弄来一小杯水。当回到原处,老妇人爬没了,回头去看,她正跪倒在男子的囚室内,已将臭猪吃了个底朝天,正舔着盘子。 男子闻听我正扶墙呕吐,从道口折转回来,一看自己的奶酪被人动了,气得浑身颤抖,不由抡着胳臂想要修理老妇。我忙抱住他一同翻滚在地,恰在此时,老妇缓过来了。 “我太饿了,”她连连摆手,急着辩驳道:“只要能被放回家,我什么都赔给你。” 据老妇说,十天前她晚间出门遛狗,在半道上让人推上一辆黑车,等醒来后自己就被锁在了这里,大喊大叫也无人应答。边上的是个半死不活的青年,那人伤势太重早已说不出话来。时隔几天女魔下到牢里,折磨她的方式就是不管饭,并指着那个奄奄一息的人说他很快就要挂了,若感到饿可以拿他当口粮。不久后青年果然死了,她饿得不行只得去啃死人手指,但自己缺牙又体弱,附近也没工具,梆梆硬的僵尸实难下咽,人饿得爬都爬不起来,只得整天蜷缩着睡觉以此来保存热量。 “这个女魔还是人时,就是一名性情暴虐的杀手,在某个鬼地方,我亲眼目睹她成了只半妖,本以为彼此有交情,不至于会被她暗算,结果仍是中了圈套。”我顺着墙角坐下,开始探讨起韬略来,见俩人眼神皆戚戚然,不由摆手道:“你们别一听妖就被吓得打退堂鼓,事实上这种东西与人一样,,斩去脑袋,劈成两瓣依旧会毙命。它同样用眼看,靠耳听以及用鼻子嗅。咱们只需找到机会,瞬间剥夺她的视听,不多与之纠缠,就能逃出这座魔窟。” “不,我不离开,她上次说过,我要是能在两周内活下来,就会放我回家。”老妇一听连连摇头,叹道:“计算下来,我还剩四天,只要待够天数就行,我才不要冒险。” “如果你能撞大运,只在今天,若我俩全跑了,你就更没有机会了!”见这个老妇如此不长进,我只得看向男子,他脸上同样挂着惊惧,似乎也觉得不太靠谱,正望着断手发呆。我推了男子一把,问:“适才你上楼梯,听见什么动静了没有?她现在正在干什么?” “很奇怪啊,它为何那么久还没下来呢?”男子正在喃喃自语,被我尽力一推回过神来,叫道:“干嘛要我去,万一我刚上去,它偏偏推门下来,不又是我头一个挨打么?要去你去!” 这两个人既窝囊又推诿,搞得我思绪全无,甚至产生一种任他们自生自灭的念头。但如若不说服他们,光靠我一人很难应付得了弥利耶,这需要协同配合。我只得让他们去做些力所能及的事,那就是摆位。何谓摆位呢?就是将收集起来的各种棍棒刀具纷纷藏在犄角旮旯里,万一抵挡不住或格斗时武器甩脱,可以飞速跑向下一处端在手,不至于太被动。还有就是三包生石灰,我让他们纷纷拆开,各自抓一把在手,当勿忘我下来,可以洒向她那对罩子,然后趁其滚翻在地,赶紧上楼将门倒锁,迅速逃离此地。 想着,我蹑手蹑脚爬上楼梯,将耳朵紧贴在铁门前窃听,厅里似乎是来人了,正与她在说着话,这道门内不知加装了什么隔音材料,室外俩人说话声很响,却一句都分辨不出。不久后,俩人似乎是约定好一块走了,随着大门被拍上,远远传来跑车引擎声。 “真是天助我也,此刻不跑更待何时?”我快速回到破屋,端起两支铁钎上去,在门锁上摆弄起来。老妇和男子闻见响动,纷纷探头张望,只听得喀嘣一声脆音,楼门在我神来之手下被撬开,落日余晖的暖光斜射下来!我朝他们挥挥手,头一个踱出门去! “小兄弟,你可真能耐啊。”男子躲在铁门背后左右端详,判断再无危险才出来,喜出望外道。话还没说完,他瞧见厨房案头的水果篮,忙不迭闯将进去,抓起香蕉苹果就往肚里填。我牵着眼神不好的老妇上来,招呼俩人别磨蹭,现在该上路了。 这个结局挺好,最起码我不必捅死勿忘我了,也许她会毫不犹豫剁下我脑袋,但要我痛下杀手却做不到,毕竟她是个如花似玉的美女。才走没几步身后已没了人声,再一回头,老妇也闯进了厨房,正在冰箱前倒腾,抱着牛奶纸盒不肯松手。 “我说你俩什么毛病?到底走不走?”我厌恶地扫了他们一眼,朝厅门径直而去。总之人我已带出地窖,之后他们生死全凭造化,与我无关了。刚想拧铜锁,我的手停在半空没落下,很快又折回大厅。一是因为我将包拉在了地窖牢室,二是厨房内俩人不知何故正在吵闹。 当来到厨房门前,我被血淋淋的一幕震惊在当场,男子手持着一把敲肉锤将老妇击倒在地,打算将她活活砸死。我快步上前拖开男子,仍是迟了一步,老妇的脑袋已成了个血葫芦。 “你莫不是疯了?”我一把夺过敲肉锤丢得远远,叫道:“无缘无故地,干嘛将她拍死?” “她才疯了!你知道老东西适才干了什么?”男子气喘吁吁滑倒在地,擦拭着脸庞的血污,说:“她一声不响绕到我背后,猛地将我抱住,朝着四面八方大喊大叫!撕扯中老东西说,过去那妖怪多次对她抓抓放放,这次肯定也一样。所以她缠住我是为了立功!我不杀她还能怎么办?你和她都是不正常的,少管我的事!” 道完这些,他支起身子朝着大厅跑去,很快传来一阵疯狂砸门声。趁着他在忙碌,我爬去看看老妇动静,她脸上血肉模糊,人还未咽气,但距离鬼门关也八九不离十了。在脑袋耷落肩膀上前,她拼着最后一口气挤出几个字来,电闸,然后手脚一阵抽搐,彻底嗝儿屁了。 “好啊,你果然和那只妖怪是一伙的!”厨门外男子的声音一晃而过,迅速往厅堂的另一头而去,随着脚步噔噔乱响,他似乎是爬二楼去了。我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不由来到厅门前查看,原来这道门除了撞撅的锁头外,外面还缠着铁链,并且左边角落里,一台伪装成电表的报警器,机匣正在跳着绿点。这皆在表明,弥利耶十分狡猾,她怎会不作防备就离开呢?在阴蜮时即便没见过我出手,但也从别人嘴里听过我很会撬锁。这就是个圈套,报警器必然连在手机上,而且她没准就躲在附近,正带着邪恶的笑容偷窥着屋内的动静。 楼上传来噼噼啪啪的翻箱倒柜声,男子不知在大动干戈些什么。我记起刚来到这栋大宅时,侧边有道玻璃门,如果也同样被挂上铁链,只需操起折叠椅砸碎玻璃即可。想着,我开始往屋后去,当走回钢琴时,望见桌上摆着个破旧录音机,正不断传来磁盘空转的杂音。而在按键和地毯上,都是男子断肢淌下的鲜血,他适才也到过这里,并按下机子听过。 “我看你在底下沉着得很,丝毫没因为我揪出心脏而战栗,贼胆就跟昨晚那样,大得很呢,难道你一点不担心这件事会被dixie知道么?要是那只地母来找我拼命,你会帮谁?” “你要我办什么大事,尽管开口。我希望你能像现在这样,每天都快快乐乐的。” “随便逛逛吧,我去定些吃的,你有什么忌口么?趁外卖没来,我先洗个澡,你别偷看。” “我是墙头草,最不讲究对谁忠诚,谁强我就帮谁。但是,经过阴蚀道场一战,我不觉得你能打得过她,dixie很猛的。对了,半妖会不会怀孕?我本就是个禽兽,干嘛要怕你?” 我倒抽一口寒气,瞬间明白过来男子适才为何恶狠狠朝我唾骂。原来隔着铁门窃听,室外俩人含糊不清的对答,正是弥利耶偷偷录下的我俩对话,这只该死的女魔打从清晨起,就预谋好要宰了我,所有的含情脉脉,温柔可人以及挑逗的情话,都是在引狼入套! 我太低估她了!勿忘我就像暗世界众人传说的那样,既心狠手辣又狡诈多端。并且智谋远在我之上!她不同于我所遭遇的任何一名女性,那就是一个整天以屠戮人命来赚钱的恶人!也许,这个女魔压根就没离开过这座大宅,正躲在某个阴暗角落里奸笑。 就在快步往侧门赶时,我忽而又忆起一件事来,那是昨晚n停车库里,她打座椅底下翻出只破包,里头藏着人皮面具!这只半妖有过伪装成尤金老爸的经历,为何不会对我施展一次呢?如此看来,这个被折磨的男子具有重大嫌疑!他似乎对宅子很熟,并能立即找到楼梯在哪。而且,在撞前门时他能发现外貌不扬的报警器!如果按我入套时间来计算,当撬开关他的铁门时,我花了十分钟有余。这段时间弥利耶完全可以通过秘道偷偷藏进破屋! 只听得背后枪声嘹亮,铁莲子擦过左耳楔入墙皮,跟着是第二发第三发,纷纷在头顶炸开。我一个懒驴打滚翻入侧室,将立柜抵在道口。十二米外传来男子的咒骂声,他挺着一把不明来历的m9快步追来!这家伙疯了,他怎会对大宅那么熟悉?并能翻出枪来?眼前的小屋也是极简装潢,显得空空荡荡,照此下去我将必死无疑。趁他正在填弹,我开始夺路狂奔,当穿透小屋,一道厚重铁门出现在眼前,她早已将通向侧门的楼道给锁上,我出不去了。 摆在眼前的就是条绝路,我成了一只被堵在墙角的耗子。眨眼之间,男子已搬开橱柜走进了小屋,我凝了凝神,在他转进壁道的一极瞬,将身趴到最低,从男子胯下翻了出去,然后绕行八字,再度逃回大厅。他紧跟在后骂骂咧咧,不停开枪,就这样我滚爬进了厨房。 伸手抓起甩在水斗前的敲肉锤,在男子冲进屋门前我顺势扑出,与他扭打在一起,此人原比我起先预料的气力大许多,一连锁了他手腕七八次,次次被他挣脱,我只得死死卡住枪把不让膛口对准自己,就在这时,枪声响了,我与他一同翻滚在地,倒在了吧台两侧。 男子抬手时,正巧被我猛力格挡,出膛的铁莲子不巧楔入他下巴,从脑颅射飞出来,将他打了个猝不及防。男子嘴里吐着血泡,眼珠瞪得极大,脑袋机械般抽动了几下,死了。 喘了几口气,我缓缓爬起身,正待抓起那把手枪,身后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只见原本倒在血污里的老妇不知为何又活了,正望着我猖狂大笑。她将手往脖子深处一伸,慢慢撑开,一张人皮掉落在地,勿忘我浸在瑰色夕阳下,身上的血污和火烧云一般的通红。 “哈哈,完美丈夫,这样好不好玩,刺不刺激?”她朝地上的道具吐了口血沫,笑道:“假若那也是个活人,现在的你已等于杀了他们两个,别气得沸腾,我可什么都没做。” “你怎么能那么歹毒,那么无耻呢?”我抬起手,将枪口指向她胸脯,叫道。 “我只是个剽窃者,这种玩法说回来,还是横皇那个老畜牲发明的,我只是艺术加工了一下,就让你忙得像只无头苍蝇,太有意思了。”她朝我努努嘴,问:“枪里还有子弹么?” 被她提醒,我不由一愣,适才男子大鸣大放,理应将子弹都打没了。此刻若她忽然发难,我很难应付。想着我缓缓将手垂下,叹道:“你也笑够了,我也打累了,咱俩停战好不好?” “停战的话倒是可以,但是漏了一个情节,那就是在你被我杀了之后。”她忽然将脸一沉,厉声喝道:“小色猴子,你也配说自己玩枪?难道不懂计算枪声么?老实告诉你,这把枪里还剩最后一颗子弹,正顶在枪机上。我要是你就留给自己,免得你不久后将生不如死!” “我去你姥姥的,真当老子怕你啊!”被一个美女羞辱,任何人都难以忍受,我毫不犹豫地抬起手时,她已经如闪电般飞窜到了面前。嘹亮枪声响起,铁莲子在她胸脯上开了个花,她圆睁双目,抱着黄酱四溅的胸口,翻倒在水台上。 “我究竟干了什么啊!不就是被骂了几句?”在她倒下的同时,热泪喷涌而出,我一把挽住她腰肢,悲恸道:“你干嘛不躲开?为何非要迎着枪口扑来?真当自己打不死啊!” “诶?我干嘛要躲?这就是为了耗尽你最后的希望啊。”哪知,耳边传来勿忘我的嗤笑声,低头去看,她的唇舌填了上来,好不容易挣开,她一骨碌爬起身,将皮衣拉链往下拽了拽,露出挺拔的事业线,说:“老娘一整天都在给你找活路,你他妈怎那么不长记性?忘了在回避场时,我将心脏按在哪了吗?这就怪不得我了,是你自己屡屡找死,放手开干吧!” 话音未落,她的脸变得极度狰狞,飞扑上前抱住我的腰,一个倒栽葱将我摔出八丈远,我刚支起手臂,上身就被她一屁股压下。弥利耶并不急于扭断我脖子,而是意犹未尽地继续嘲讽,道:“昨晚,你在车里详尽地跟我描述,自己连日来与小女友,与九频道娘们厮打,说到情深之处脸上邪光四射,亢奋得很呢。与女人打架其乐无穷,这句话是不是你说的?” “是啊,那又怎样?我是故意留了一手,老子从来不揍女人,只是被迫反击罢了。” “嗯,从教堂区回来时,你规劝我别整天陷在勾心斗角里,要像沐浴春风般心情快乐才行,这话你是不是也说过?”她松开了手,退立一旁,看着我起身站稳,端好架势,又说:“我当然也想抛开所有烦恼,但能令我快活的方式只有一种,那就是像杀狗般将人宰了。这样你也没意见么?你想不想再看见那种微笑?” “当然想了!老子打十岁起就没再怕过死!不过我想知道,你为何要这么做?不论怎么看咱俩都不该走到这步。对不住dixie只是开玩笑,论说不忠你才是典范,换一个理由!” “嗐,连打个架都要啰里八嗦废话好久,真是无聊透顶。能有什么理由呢?有感觉就来一发,没感觉就送你上西天。如果非要找原因,你让我想想。”她眨巴着丽眼,在原地打了个圈,叫道:“有了,你可知道,素来只有男人为我打架,从来没有我为男人打架那种事。昨晚虽是小女友临时发难,但起因全是因为你。你觉得与人打架其乐无穷,我也一样啊!” 我不待她说完,便是一个猛虎掏心。这婆娘自信满满惯了,适才那通屁话倒是提醒了我。回避场里的举动,她其实是做给我看的,那颗端在手里又塞回胸腔的心脏,并没按在原处,她原本的肉心穿了个洞,但妖心又替代了功能,实际摆放的位置在右胸。刚才情急之下我居然将这一茬给忘得干净。然而当拳风抵近她胸膛,勿忘我居然连眉毛都不抬一下,直接用肉板挡下,虎口顿时开裂了!她的身子在顷刻之间,变得坚硬如铁,与林锐曾经的描述一样! 见我抱着手掌痛苦地压弯腰,她逮着机会开始连连出击,我左躲又闪仍避不过,连着挨了八个带血耳光,人在原地转了三个圈,被她逐渐逼回到地窖梯子前。勿忘我见情势一片大好,正待连环飞腿将我蹬下楼去,借着这个契机,我钻到她胯下,扬腿锁住她脖子,俩人像风滚草般翻下楼去。这招是我拿捏林锐的固定技,表面看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其实在扑腾下去的过程中,要掌握角度和发力,竭力避开自己被撞伤,而将体重全部附加在对手身上。 不过,这个对手毕竟是弥利耶,不是个寻常女人,她的抗击打能力不在我之下,且又是只身经百战的半妖,我摔得鼻青眼肿,她就跟个没事人般盘起腿坐着。见我借膝发力直扑上来,她侧身避开一记手刀,顿时砍在喉结上,我只感眼前昏黑,栽倒下去。 当我再度醒来时,自己已被她拖回了大厅,这座大宅钢窗外降下厚实黑铁板,活像个铁皮棺材般密不透风。男尸已被她扔下了楼梯,地上的斑斑血迹全都拖了个干净。这鬼一般的女人正在清扫满地的花瓶碎渣和子弹壳,然后收集进垃圾袋摆在墙脚下。 我还没彻底缓过来,喉头突遭重创呼吸变得困难,仍需要多装一会死。肢体的略微颤动逃不过她视线余光,勿忘我立即勃然大怒起来,她快步走到跟前,朝着我脑袋就是狠狠一脚,叫骂着拖我上来不是为了看睡觉,咱俩要相爱相杀到一个人彻底死亡为止! “等等,”我一个鹞子翻身平地拔起,向她摆摆手,苦叹道:“你让我先抽支烟。” “别浪费时间好不好,知道我等你醒来等了多久?说!现在又是什么理由?” “理由就是,牢房断臂男人本来是你的任务,但我替你与他大战三百回合,于情于理这都是你欠我的。”说完,我往大沙发上一躺,点起烟等着她一口回绝。勿忘我姐妹是很有意思的,这点我至始至终觉得,她听完后愣了愣,一番思揣下来好像也对,便解下手表搁在玻璃茶几上,打开了音响,陪着我看起电视来,甚至还让我将脑袋搁在她柔嫩的大腿上。 “就休战半小时,别再提条件!”她拿汤匙搅着咖啡,问我要加几颗方糖,并说今晚她最起码还要与我搏战六回,所以我决不能再借着昏倒拖延时间,更不能累得睡着。 “可为什么偏偏是六回呢?这有什么依据?”仰着脸去看她,汗珠滚在弥利耶的两颊,整张脸显得更绝丽了。我忽然感到,如果是像这样被她活活打死,好像也不错,问。 “饭局时你们一帮小子在闲聊,我暗暗计算了一下,根据众人描述下来的,你在不同人面前提起我共有六次。我不喜欢被人评论。你要尊重我,别因我的面容我的说话方式,就将我当成是个放荡的妓女,那只是我的其中一面,并非是真实的自己!” “你到底是个数学家还是格斗家?干嘛这么斤斤计较?”我咳了几声,呕出一滩稠血,整个人舒坦多了,便借势坐直了身,问:“你大概以为我不想再战了,其实说句实话,我比起任何一刻都渴望立即动手,与心爱的女人大打出手,哪是其乐无穷,简直就是享受,只是肺里填满淤血。你当初狂揍林锐那么多顿,事后有否后悔?跟我说说你觉得他怎样?” “吕库古小姐比你专情得多,虽然那时每个人都喜爱她,总在她身上捞便宜,但她挚爱的就两个人,一个是我一个是畜生公羊,从不曾改变过。正因她爱得那么深沉,我才会有些悔恨,但这怨不得我,她的长相就令人忍不住想揍她。而你就不同了,揍你可以心无旁骛。” 半小时转瞬而逝,我刚拔去断裂的脚趾甲,她又如一阵旋风般扑来。经过这半小时休整,老实说气血并未恢复多少,但头脑里战术却想了一些。我竭力回忆过去与林锐的每一段对话,从中去找出她的破绽和战术。仅有一回勿忘我被吕库古小姐拿捏住,那就是刚爬出地坑的秘道,上来阴蜮之际。也许她当时受了重伤,毫不提防被咬住喉管,几乎断了气。而她的打法是持续不断强攻,哪怕你倒下也不停手,直至将人揍到休克为止。 我沿用咬喉管去试了她一次,弥利耶很快想起曾经的教训,死命将脖子一梗,我差点被扯落两颗门牙,不得不调整战略,开始速攻她的妖心,以及腹部。范胖曾向我介绍过,许多老妖并没有脑袋,它们的命门是大肠,肠神经元也被称作第三大脑。这个论据连玛德兰的笔记里也提到,远古先民爱掘的肠葬,就是某种特殊的器官崇拜,喜克索斯人就是先例。 仅凭气力压制是没用的,弥利耶只要被锁住,就会立即挣开,借助身子灵活对你展开连番痛殴。不过,在肢体纠缠中我也时常使些坏,绝不会搞耗时良久却无所作为的招式,例如掐脖子、提吊全都没有。她本就是搏战高手,太懂得借力打力。一旦贴靠上去,我就死命拧她最软的皮肤,那时勿忘我就会泄了气,跟着就是猛踹骨关节,为自己找寻生路。 “半屁股大姐,你不会是个极端女权主义者吧?那为何昨晚还死皮赖脸跟我上床?” “你知道什么是女权主义么?那是为了权力公平,待遇公正,工作机会平等才发起的运动,本意是女性为了自己谋福利。而你所谓的,叫做极端厌男症,那是精神科疾病。”厮打中,她屡屡指正我的看法,作为能在激烈运动中开课的第一人,这辈子只有勿忘我。她义正言辞地驳斥道:“说老娘变态我承认,但我脑子清醒得很,如果我是神经病哪会跟你废话?” 我采取打得赢就战,打不赢就跑,绕着大厅,桌椅甚至是上下楼梯拖时间,弥利耶气得高声叫骂,却又无可奈何,毕竟规则全是她定的。每回搏杀就是二十分钟上下,在我差不多将背过气时,往往就耗到时间归零,于是又是坐在一起看电视,抽烟聊天休整。 原来这栋大宅并不是她的巢穴,而是断肢男人的家,这个家伙虽托名是卖保险的,而实际是个地下医院里摘器官的毒辣庸医,底下囚室就是他修的,据说此人十分残暴,非要将人挖空为止。所以受害者家属在暗网上发布酬金缉凶,她接了这案子才有此一出闹剧。 这样的激战从夜晚打到天明,她就像那男子说的,默默坐等时间到点,就一把拖起我继续搏斗。我们从大厅战至侧屋,又从侧屋战至厨房,再从厨房战至二楼。我那颗激荡之心,也在不断挨打后沉寂了下来,并逐渐生出厌恶之情。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每回都是被她连踢带踹殴到两眼发黑,由口中喷吐的唾沫含血量几乎高达90%,已经无力招架了。 “比起小傻妞当初,你要经打得多啊,早知道那时就抓你玩了。”这是勿忘我对我唯一的肯定,算是种褒扬。能够入她法眼的人并不多,只因这疯子本就心高气傲得很。 20:20 s chap 75:my dick rages on(咆哮) “獍行是群素无信义,只为钱财奔碌的豺狼,累累白骨堆积起她们的财富,毛孔下每一滴血都恶臭无比,表面披着美丽的人皮,内里包裹的是具丑恶灵魂,贪婪渗透到了骨子里。” “过去审讯獍行时,与之四目交错后,你可知她们内心是怎样的?那里永远是阳光明媚的午后庭院,獍行们永远是穿着体面的明艳形象,她们彬彬有礼,有问必答,会随着你的情绪不断变幻。你微笑她们也微笑,你悲观她们比你更悲伤,但都是假的,建立在谎言之上。” 耳边不断掠过以往各种人对紫眼狐狸的评价,如果这能使她快乐,多挨几顿打我也扛得住。然而到了上午十点,我逐渐感到不对劲起来。由昨天午夜开始至今的六场拼死对搏,贼婆娘越来越不守规矩,起初几轮大战在我倒地后她会立即停手,伫立一旁默默等待着。而到了白天,她开始变得疯狂,即便我不能动了也不停猛击,并且互殴的时间也开始拖长。 浑身如散架,奄奄一息的我自不必说,她也在一轮轮拳脚相交下,关节部被揍得瘀斑青紫,其耐打程度虽远不及破窑大战时的半神,但也够我喝上一壶的。这种可怕且迅捷的对手,若合林锐与范胖这对绝配组合,以三人之力方能彻底粉碎。好在天鹅绒被我吞了,每当她下死手时,都会在体内凝聚起黑气,将之格挡开。正因为此,我才能活到现在。 “妈的,你就不能快些死么?到底要坚持到什么时候?害得老娘要不停擦拭地板!”每一回到点休整,她开始端着水桶清洗四周,我问她为何要做无用功,不久后又会搞得满地狼藉。勿忘我答血污这类东西,不及时抹除,会渗透到柚木地板底下,条子上门办案用uv管一照就会发现痕迹,且自己也头昏眼花容易忽略细节,所以才需不停收拾,免得暴露马脚。 “比起当初的傻妞,你要经打得多啊,早知这样我应该抓你才是呢。她才挨了一点点打,就开始磕头求饶,鼻涕眼泪糊一脸,要多丑陋有多丑陋。”弥利耶累得气喘吁吁,一屁股坐倒在地,从所剩无几的烟盒里取了两支烟点燃,塞到我嘴里一棵,自言自语起来。 勿忘我做这一套戏无疑就是为了杀人取乐,但她的行为模式实在叫人叵测,似乎是等待某件事的成型,并不急于夺人性命,那会是什么呢?正在思虑这些,就听见她在抱怨。一阵伴着剧烈咳嗽的大笑,从我口中传响,勿忘我全无提防,惊得烟卷掉落在地。 “拜托你别莫名其妙的吱哇怪笑,我还以为你大小便失禁了,是不是被揍得很开心?” “霍利斯曼虽然是你另一条时空线里的安娜,但你并不熟悉他。他的个性是服软不服硬,你越强迫他越要抗争到底,磕头求饶?笑话,即便那样也都是韬略,为的是等待下一个机会,搬起石头砸烂你的狗头罢了。”我倒卧在她两腿之间,喷着血沫讪笑,道:“我不是经打,而是吞了狄奥多雷的华盖,你也一样误打误撞成了半妖。若在三个月前,你早让我杀了。” “好像是那样,但我拿获妖心并不单纯为了增强体魄,而是派其他用处的。”她俯下身,替我抹去鼻血,叹道:“拿你们两个小畜生做类比,你比他孔武有力些,所以智商也显得更低。他起码懂得识时务认大体,感受不到肢体的存在,或即将要死去,会抱着我大腿苦苦哀求。而你是一根筋,非要搞到无法收场为止。我问你话哪,伤成这样想不想停战?” “当然想啊,老实说再挨上一轮,我恐怕真得驾鹤西去了,但你真会放过我么?”听完她的话,我心绪一震,这似乎就是某种提示,牢室那个男子曾说过,弥利耶的目的就是要你在精神上被夺气,灵魂上向她跪倒,正因为此他才能活到昨晚。以我的现状已不能继续搏战下去了,哪怕为图来日方长报仇不晚,也该做出姿态。想着我艰难地翻了个身,颤颤巍巍抱住她小腿,叹道:“我服了,我不想再打下去了,也不敢再打你主意,饶我一命吧。” “去你妈的!真是笑死我了!”勿忘我柳眉高高扬起,奸笑着一脚蹬开我双手,跳将起来大骂:“是我在打你主意好不好?别本末倒置了!实话告诉你吧,那个地下庸医,至少挨过我几十顿打,可人家铁骨铮铮,由头至尾没屈服过,到死也不肯报出文件究竟藏在哪。老娘才跟你玩了一晚上,你就跪下了么?本来我还有些于心不忍,现在你这样没皮没脸,这事就没商量余地了。下一回,我不会再心慈手软,也不会再赤手空拳,咱俩操兵器继续干!” 由着她的猖狂大笑,更加丑恶的内幕被曝光出来,庸医不仅狡诈而且尤为谨慎,这间宅子里到处是机关,他日夜提防有人上门报复,因此神经每时每刻都绷得紧紧。勿忘我搞夜袭之初,就曾掉落暗藏的陷阱,庸医就像现在的她那般,持续折磨了她很久。直至挖出她的心脏,才误以为弥利耶死了。庸医哪知道这是只半妖,正在研究摘落仍不住跳动的妖心遭来反击,因此成了我所见到的那一幕。据说弥利耶砍断他一条手臂前,是像切香肠般一截截剁去手指,十指连心的痛楚,都未让硬汉屈服过,故而就某种变态程度,他让勿忘我也自感触目惊心! “所以我疗养了好些天,等赶去黑枫镇已是宁息之刻的中段了,否则会到得更早些。现如今炫彩被其他人刨走,机密文件又因你的缘故永远成谜,再加上那几天被摧残得不成人样,老娘怎能快乐得起来?人总得找个发泄窗口,对不对?说再多也没意思,你就认命吧。” 说完这些屁话,她将我撇至一边,噔噔噔上楼找安贡灰去了。我知其杀心已起,再不能与之绕马虎眼,下一回就是决定生死的最终之战。借着她远离视线,我像条蚯蚓拱爬到地窖口,将身翻落下去。在这条廊下,到处藏着摆位的棍棒,勿忘我曾伪装成老妇,十分清楚它们在哪。若她回到大厅,发现我人溜了,必然以为我被打坏了脑袋,恐怕已十分迟钝,但这恰恰就是我要她这么认为。那么我有没有绝地反杀的机会呢?你别说还真有。 关键就在于我随身带着的大包,出门前我特意往里揣了两只雷鸟,本打算到了回避场向世界之子们炫耀一番,也给小老汉涨点见识。结果却不料坐上冷板凳,陪着krys一块喝奶昔,因没人提起连我自己都忘了。开车来尤宁,包都在身边摆着,包括被骗进这间地窖,也始终背在身上。所以,它们能起到救命的大用,勿忘我胜在半妖也合该败在半妖这点上! 几分钟后,弥利耶狭长的身影出现在地窖口,她从满地细线般的爬行血痕中不难察觉,我已躲去了底下。探头瞄了一眼,勿忘我果真提着锋利的安贡灰,并且是两把。她故意用它们剐蹭着铁皮,发出巨大声响,以此来震慑动摇我的决心。 “你难道不知我的眼睛并不在傻妞之下么?居然能想出躲在暗处搞偷袭这种馊主意,”见阴湿的底下没有任何回应,她挥舞着刀叉下来,叫道:“现在出来投降还有机会。” “我还以为你上楼找小皮鞭和蜡烛油去了。”我故意嘀咕了一句,就是为了让她听见。 “诶?原来你喜好这么玩啊,真是个土炮。皮鞭是专为勒死你备下的,蜡烛油就别想了,你细皮嫩肉的,干嘛要浪费?放在炉火上煎烤,渗出的脂肪会像芝士那么美味。” 之所以挑选地窖这个新战场,是因我与林锐生活在一起。他那对罩子远比勿忘我厉害,但却有一个致命弱点,那就是看不见弱光源。除此之外,烈火以及烟雾都能严重搅扰视觉。与他对比弥利耶凶如虎豹,我是被困的白兔,所以要想击倒这个疯子,就不得不下一番苦心。 当她走完最后一节铁梯,站立在道口前时,果然傻了眼。环顾四周视野穿透破墙,均找不出我躲在何方。此刻勿忘我最该做的,是立即转身上去,然后将铁门重新倒锁,将我活活困死。然而,狂妄不容许她这么做,既然宅子是她追逐猎物的牢笼,岂肯就此作罢? 就在她警惕地下到第一间囚室前张望,忽听得背后大风乍起,猛然回头,端的是条比人胳臂还粗的锈铁管横扫上来,弥利耶将腰压低,轻松避过后开始冲着管子背后窜来,方转到面前便嗅到阵阵恶臭,不由捏住鼻子稍稍后退,这是因为,我早在各种湿土、粪坑以及腐尸断肠间滚了个遍,将自己染得灰不溜秋并充满腥味,早已与地窖臭气混为一体。 当初在阴蜮时,我发现她有着洁癖,例如对踏进臭泥池就相当排斥,在世界之子的逼迫下才不情不愿下去。只要染上血污,就会跑去破船一带的水洼里洗涤。包括适才孜孜不倦打扫客厅,也是同样道理。像我这种身披粪便,又臭不可闻的模样,她必然会本能地闪避。 她顺着我挥出的铁管轨迹往右侧了侧,立即落入为她备好的陷阱,我抓住这个机会,将身一拱将之扑翻在地,抡起铁拳狂风般猛揍,她这张娇媚的脸显然就不及我更抗打,鼻子开了花眼角浮起青紫淤血,整个人有些昏沉下来。趁此良机,我拖来一长串自行车铁链,牢牢套住她脖颈,开始往地窖深处倒拖。在最后一间屋里,有个硕大的吊钩,我得将她锁将起来。 但弥利耶岂是凡物,她立即辩出用意,一记倒挂金钩踢向我头部,急出浑身冷汗的我,忙举起铁管轰向她面门,勿忘我大叫一声来得好,抬起膝盖与手肘死命往下一压,成功格挡住之后,便擎着安贡灰刺向我暴露的大空档,直直楔入锁骨之下。一股从未体验的剧痛袭遍全身,半侧身子瞬间感受不到存在了!与此同时,一丝不易察觉的毒笑勾上了我的嘴角! 这就是我始终在等待的最佳时机,甩铜管、链条锁喉以及拳打脚踢,这些对半妖毫无效果,当破叉子刺破身躯之际,我拧着她的腕子角力,往前一探接着再一探,紧紧与勿忘我贴前胸在一起。微妙的表情浮现在她脸上,弥利耶预感到自己可能上当了,一边开口唾骂,一边挥舞另一把安贡灰刺击我前胸,想要竭力挣脱。我扬起另一只手,将藏了很久的玻璃泡狠狠塞进她嘴里,然后照搬恶魇里对决黑袍老妖的套路,拿膝盖窝撞向她下颚,松开了手指。 一蓬犹如原子弹爆炸般的白光在她体内炸开,勿忘我像颗子弹那样被崩飞出去,不论怎么狂号也无济于事,压缩气体充斥着她每一个细胞,并且持续燃烧。这个万恶的贼婆娘瞬间成了只烤猪,正在楼梯下绝望翻滚,将沿路各种木箱煤铲全数扫倒,已接近癫狂的边缘。 “你这害杀了无计其数人命的臭婆娘也有今天!”我狞笑着扶正身子,擎着另一个玻璃泡向她走去,空气中漂浮着焦烂酸味,以及头发被燃烧的恶臭,天平已为我倾斜。接下来就是将十多小时内所遭受的暴虐,还治其人的过程,我要让她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恶魔。 然而只走了几步,我轰然倒下,顿时丧失了肢体的感知。千算万算我都料到了,唯独漏了最关键的一点,那就是被她连刺五刀后血流如注,早已是濒临死亡。这个贼婆娘定是在刀叉上涂了毒药或麻醉粉,结束噩梦的最后一道曙光,竟这么破灭了。我趁着自己还有意识,将雷鸟朝她狠命掷去,随后陷入了无尽黑幕,好似跌入一口深井,什么都不知道了。 极远处传来阵阵划水声,不明来历的暗红光斑如花蕾绽放又凋零,走过这片死一般沉寂的黑暗,我挣扎着醒来,却在一间漏水严重的破屋里,自己衣物被除尽捆绑在血迹斑斑的手术台上。头顶吊着一只黑色壁钟,显示的时间为傍晚五点,预示我昏死过去足有半天之多。 阴暗的尽头有一口浅水槽,爬满积垢深重的霉斑,里头倒卧着具黑漆麻乌的焦尸,冲那纤细体型可能是贼娘们。这却是奇了,难道弥利耶被我炸死了?可若是如此,我又是被谁绑上不锈钢台的。使劲提了提手脚,纹丝不动,无数铁链将我捆得像只粽子,数量简直多到了可笑的程度。就在我困惑不解之时,身后传来一阵银铃般的嗤笑,一条黑影缓缓来到面前。 “真是可惜啊,要是再坚持坚持,没准死的那个就是我。”贼婆娘不知为何,浑身干干净净地站在眼前,丝毫瘀斑伤口都没有。半妖哪怕恢复力再强,也无法做到这一步。曾经的碎骨骷髅惨遭重创接连追杀我等,也没那么夸张。弥利耶拧住我乱发,咆哮道:“你这言不由衷的骗子,没想到还真敢下死手,现在又掉落我掌心,还有什么想说的?” “你想杀就杀,少他妈废话!老范说得对,獍行都是畜生,打了整整一天,我早就腻了!老子还是那句话,自十岁起就不曾怕过死!”我狂号一声,想要伸头狠咬她,却不能够。 勿忘我嘿嘿阴笑几声,从怀里取出支深红色钢钎,在我脸上蹭来刮去,问可曾识得此物?这种长针叫做梅花针,最初见到紫眼狐狸时,她曾将之刺入吕库古小姐的背部,据说遇热就会钻入脊椎,令人痛不可耐,在这世上只有弥利耶才能取出,因此我们只得眼睁睁看着她再度被带走。此刻勿忘我端在手里,目的不言而喻,话音未落,我只感到有支冰锥钻进体内,随后背脊像被炸开,酸麻以及剧痛迅速统治全身,整个人继痛苦醒来又几乎僵死过去。 贼婆娘如同看着一头死猪般眼神冰冷,将一只土灰色卷包平铺开来,里头端的是各种斧刨、钢锯和磨得锃亮的剪子,毫无疑问的,这些肉刑工具用不了多久,都会往我身上招呼。 “我能让你在保持清醒的状态下,连续十几个小时摆弄这些工具。人都要付出代价的,你将我炸成一团稀糊,成了块死肉,就不曾想过会遭来报复么?”她洋洋得意地将钟取下,调了十五小时的报钟,摆在我侧脸旁,端着凶器绕到视线及不到的背面,道:“打哪开始好呢?是剁去脚掌,还是像切香肠那样一截截剁下手指呢?” “住手!我服了,我投降!”人走到这一步,生死全都操在别人手里,再英勇不屈都得怂。死不可惧,但无尽的折磨没人能忍受。再不求饶,我将被她生吞活剥,所有器官割下来,皮肉被剔除,最终只拆得剩付骨架,而且届时可能还有知觉。想到此我不由号叫起来。 “有些人上厕所时爱听交响乐,有些人开车爱听billboard流行乐榜,而我的最爱,是听你生不如死的惨叫,那会让我越来越兴奋,晚了!”只听得噗嗤一声,刀子似乎是扎破了血袋,深红血污溅了上来,糊了我满满一脸。她点起支烟,道:“咱们玩真心大冒险吧,反正你早已痛得什么都感受不到。现在的你,还觉得我性感迷人么?脑子里还会想着那事么?” “究竟是什么成长经历,会让你这么变态?你有种就一刀扎死我,否则我化作鬼也不会放过你!”正待我破口大骂,感觉背部又猛抽了几下,这贼婆娘嫌不过瘾,又刺了好几支梅花针,成百倍的剧痛瞬间突破忍受的极致。我只得立即改口,叫道:“一切都是我的错,谁让你长得那么动人?我是个正常男人,且你又是我梦中的女神,难道这样我就该死么?” “女神?亏你想得出来,我一直以来就是恶魔啊!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唯一的乐趣就是折磨人,看着他们悲惨死去,无助且绝望,希望被慢慢抽空,那才是极致的享受。”她挥舞着各种斧刨,凑近我耳旁,笑道:“放心,到最后一刻,我会用你喜爱的小皮鞭勒死你的。” “你到底想要什么?为何要这么待我?我究竟干了什么激怒了你?” 紫眼狐狸再也没吱声,躲在暗处肆意挥舞着凶器,时间不知流逝了多久。血早已流尽,什么感觉都体验不到。她打包里翻出钢锯,许是要锯腿,这时,案头的手机忽然响了。 “哦,是吗?这么说你认得这只包?现在可以确认姐妹会关押的人就是那个妞了吧?”她将烟蒂在我掌心旋灭,一边发出浪笑一边讲电话。隔着背景音,我听出那是一无所知的林锐。刚想高声呼救,就被她手指插进嘴里,剪住了舌头,什么声都发不出。贼婆娘笑了一阵,故作惊讶地问:“什么,他还没回来?昨天吃完晚餐他就独自走了啊。你没有打他电话么?去了哪你该更清楚才是,你俩不是兄弟么?也许他有其他事忙吧。” 这则唯一能救到性命的电话,就在她的柔声细语间被挂断。贼婆娘坐回椅子,掏出手帕将满脸满胸的血珠擦净,开始了连绵不绝的抽烟,蹙紧柳眉思虑着什么。很快我这包烟被她抽了个倾尽,勿忘我这才恋恋不舍地踏灭,重新端起了钢锯。 “别再继续了,”我气若游似地哀嚎道:“不论你想要我做什么都行,我只求痛快一死。” “我本打算过会儿剜去你的眼睛,总被你用怨毒眼神打量,我会害羞的。”她朝墙角的立橱努努嘴,福尔马林酸液里泡着小半罐眼仁,已被浸得生出霉丝来。她故意叹了口气,又在椅子上坐下,说:“不过后来我想了想,假若你真死了,往后和他们不好交代呢。” 难道是林锐对她说了什么?让她开始象个正常人思考起这些必然会遇上的麻烦么?如此说来,我或许命不该绝?正在浮想翩翩时,她打座椅底下捧出个破盆,上面端的是坨大便,勿忘我将之摆在手术台一角,说:“算了,和为贵,咱们停战,你把它全吃了我就放你走。” 不会吧?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活命的代价就这么简单?别说一坨大便,哪怕她让我吃自己肚肠也没问题。见我浑身战栗不住点头,她缓缓解开铁链,然后退至一边,似笑非笑地拿着安贡灰剔着自己指甲。见我艰难匍匐爬去那只破盆,忽然上前一脚将我脑袋踩下去,粪便入口的一刻,甜味贯通舌尖,这哪是什么大便,居然是一盘巧克力蛋糕。 “哈哈,人为求活命,可以卑微到这种程度,你难道有吃屎的癖好么?”弥利耶将我扶起,指了指手术台,大笑道:“我由头至尾都是在耍你啊,自己摸一摸,身上少了哪个零件?梅花针的剧痛让你感知不到其他,你以为我在拆你骨头,其实我在替你包扎,你一切安好。” 我在身上乱摸,果然手上沾着的都是猪血,除了早上落下的伤痕外,伤口已被处理好了。 “你走吧,我玩得太爽了,也感到累了。”她朝铁门努努嘴,回到椅子前坐下,故意将安贡灰丢在距离我手不到半米之处,疲倦地说:“三根毒针我替你拔了,你很快就会没事。” “不,我不走,你一定又设下更毒辣的陷阱在等着我,平白无故的你怎肯这么轻易就放过我呢?”我一把抓起安贡灰,就往自己脖根扎去,叫道:“不用你动手,我自己来!” “发疯了么?真是个好坏不分的贱人!”她上前一把将我掀翻在地,夺过钢叉甩得远远,叫道:“我也很爱你,之所以做这些并非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保全你将来的性命!” 将我骗进宅子,从早到晚高烈度痛殴,又用安贡灰连刺五刀,每回都欲擒故纵,将我打到人事不省。这些暴行到了贼婆娘嘴里,竟变成为了我好?活了那么大,我还从未听过世上有这种离奇爱意。在之后的一个半小时里,我竭力低垂脑袋,不敢多看她一眼,听从勿忘我的每一句吩咐,将自己血污洗净换上了干净的浴衣,龟缩在厅堂沙发上,依旧战栗不已。 她搜光我包里所有零钱,打开侧门出去了,尽管视线里再也瞧不见她,但我总能感到有对狠毒的丽眼藏在暗处,正在观察着自己。隔了一刻钟,她提溜着超市纸袋笃悠悠回来,将一大堆三明治,草莓蛋糕和三包烟倾倒在茶几上,抚着我脑袋说真乖,居然一动也不敢动。 “过来,”弥利耶半躺在沙发上舒展身姿,朝我招招手,又露出那种迷人微笑,说:“你别怕我,我由始至终都没想过伤害你,只是以你现在的状态,继续下去会很危险。你是兰开斯特里最不稳定的一个,既然他们被我收编了,那就得好好将你磨砺一番,成为利器。” “诶?收编了?范胖好像还没答应呢。”我只得侧倒在她怀中,任由其抚慰,当听完她的话,我猛一抬头,正巧与她四目相对。勿忘我似乎正憋着怒,指关节咔咔作响。见状我不由打着寒颤,忙堆着笑说:“是,我明白了,回去我就立即劝他归顺!全都按你的意愿来。” “不论你们想不想,这都是必然结果。我问你,他们最大的麻烦是不是想剪除姐妹会的威胁?世界之子是不是想套取那颗炫彩呢?这就对了,事态会将你们推到那一步,轮不到你们思前想后。你呀,果然是个muscel-head,如果是傻妞,也许已猜出我真正想干什么了。” “老实说,找姐妹会开战我兴趣不大,与他们不同,毕竟打女人那种事很丢人。” “看来你还没被收拾够!要不继续拖你下去再打一顿。”她恼怒地站起身,绕着茶几一圈圈踱步,叫道:“好好回忆一下,昨天我向世界之子提出的条件,你还没想明白吗?” “你说让他们开放吕库古阴宅,还让矮男人去找圣维塔莱搞一个默环角菱阵。”由着这种提示性发问,我记起全部,不由恍然大悟,问:“难道你想再搞一回,将林锐变成女人么?” “那样你会不会特别兴奋?从你眼中流露出的蜜意,早已迫不及待想重新将小女深拥在怀里了吧?不过,你听完会很失望,我的打算是将你俩都变为女人,并加以训练。小苍兰为何会对你预言,不久的将来某一天,你会成为一个女人呢?而她为何昨天才刚记起,我才是那个最关键的人呢?这就是命运啊,早已发生过的历史,你俩还没来得及看见的未来!” 原来,krys始终不肯言明的,是她所见过一段幻象,如同童话故事般我与林锐又成了仙境时的外貌,但为何会变得如此?她始终不明就里。而随着石峡大战结束,新的问题被端上桌面,紫眼狐狸无端冒将出来,逐渐令她忆起了全部。那就是想要歼灭莉莉丝姐妹会,就得安插几个绝世美女进去充当内应,下一次的华宵之夜,将发生在十月中旬,届时鱼丽拜月教要搞活祭仪式,只能选择这一天。如果错过就得再等三年半,时间上她们耗不起。 “昨天找沙利文聊天,她说兰开斯特冲击姐妹会时,造成她们四名骨干重伤,最起码得在医院里待半年。因此那伙人也在竭力搜寻她,打算抓回去充数。那么一来就为我提供了机会。然而只要动了姐妹会,不免就会惊动到其余的亚弥尔,”她忽然一把抱住我的双肩,眼中闪烁着星光,欣喜道:“所以跟你玩这一出,正是为此。咱们的战场在北方!” “难道你真像博尔顿说的,想成为獍行们的踏星者?但光头们不会那么轻易放过我们。”我心头一凛,哭丧着脸哀叹:“我绝对会为了你的霸业抛头颅洒热血,但说服不了他们。” “我这种人,是不配手上拥有无限权力的,真有那一天,我所能做的,只会是大屠杀!成为比起末代踏星者更遭人痛恨的暴君啊。至于其他,现在还不到你明白的时候,老老实实按我说的做,那就对了!”她俯下身,抱着我的脸,问:“现在你能明白我的苦心了么?” “老实说,并不明白,”我躲避她扑鼻的妖香,扭过脸去说:“也许是我一半的魂魄折损在了恶魇里,头脑变得相当迟钝,与你这种深谋远虑智商超群的人相比,简直是不值一谈。但既然如此,你为何不能亲自操刀,那样来得不更加有把握么?” “我会被她们一眼认出来,现在的我同过去相比实力下降了许多,那是夺取了妖心的副作用。我可以叫你besson么?”她深叹一声在边上坐下,道:“你好好回忆三个月前水池里找到我之后,这期间有什么不同?按理说我闻见血腥就会失控,为何独自站在燕子窝外?” 按照弥利耶的描述,在她设计骗过末裔逃出雷音瓮后,便觉得身体发生了许多微妙变化,同时也衰弱不堪,以至于在拳王和剃刀拷问红发男时,自己丝毫产生不了想参与的念头。之后她回到埃苏迪加镇,也因气血不济,追不上蹬车的杏子和桃子,只得眼睁睁看她们逃跑。 “妖心令我体能剧降,所以我丢弃了已派不上用的鬼牙齿马,那原本是刺激肌肉的电击器。它不能助我更上一层楼,却能完美地保护我不被击杀,这就是潜入宅子我反被庸医挟制的原因。至于妖心能干什么?你就别想知道了。”她指了指挺拔的胸脯,说:“回到家后,我整日都感到昏昏沉沉的,只得去医院体检,诊断出来后吓了我一跳,医师说我体内积满了囊肿和恶性肿瘤,已到了不得不开刀的程度。” hap 75:my dick rages on(咆哮)“这,那然后呢?”我大吃一惊,不由握住她的双手,叫道:“你别急,咱们这阵子,好歹也是挣到了几个钱,如果经济上需要帮助,你尽管开口啊,林锐必然会义无反顾!” “昨天在车上,你调戏我问半妖会不会怀孕,你刺痛了我知道吗?检查下来我已失去了生育能力。作为一只妖怪,难道还能像人那般奢求一切么?给你这份惩戒,就是一部分原因。” “嗐,我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你突然投怀送抱,让我一下子想入非非,如果伤害到你我很抱歉,我不是有心的。” “这不是重点,持续揍了你七回的原因,就是为了叫你知道女人发起狠来有多可怕。她们表面小鸟依人,却是易怒的野兽。在将来,你会遇见无计其数的弥利耶,与她们相比,我或许是最温柔的一个。她们有多奸诈,有多残忍,有多卑鄙,你是无法想象的。若你还是带着戏谑之心,或被她们外表所迷惑,将付出生命的代价,连自己怎么死都不知道。”她手指窗外闪亮的启明星,说:“为什么亚弥尔会如此强盛呢?背后肯定有着难以想象的势力,是谁在资助她们?又是谁在精心保护这个秘密不被发现?才是我最想知道的。” 我狐疑地扫了她一眼,勿忘我当真会坦诚么?她变脸就跟翻书似的,活像丧妇描绘的那样,前一分钟还在与你汗流浃背干那事,下一分钟就会割断你喉管。职业女杀手不仅需要狠辣无情,更需具备国色天香,这两者她融合得如此完美,可想而知有多少人为此丢了性命。 “你问过我许多问题,为何躲藏三个月没有现身,为何不打个电话告知你们依旧活着?离开阴宅后我又去了哪里?包括刚才在底下,你问我究竟经历了什么才这么变态。我会一一告诉你答案。” 19:17 s chap 76:camouflage(伪装) 待在这间充斥着血腥味的大宅,并面对着一个喜怒无常的弥利耶,而且危坐着去听她讲述自己的私密,实在是件令人不寒而栗的事。且不说其他,既然在谈,肯定会有问有答,你不知自己何时又会说错话,且紫眼狐狸又特别记仇,那是在拿小命开玩笑。没准话不过三句,杯装饮料才喝没几口,又被她趁虚下毒或打晕,拖去那间手术室施加肉刑折磨。 “你为何为了我甚至想放弃dixie呢?”例如像这句,她在发问时,银色眼珠打量着我。 我该怎么答?恭维只会让她觉得我软弱,照实说她会受不了,挖苦更不行,没准话没说完脑袋被她摘了。伴职业女杀手如伴虎,无论如何我得先逃出这座魔窟,至于其他只好两说了。见我战战兢兢不敢抬头,贼婆娘内心充满着征服者的满足,但却无法正常交流。隔不多久,她翻来雨披和橡胶手套,要我与她一起清除屋内全部痕迹,随后出门上了车。 “咱们不会再回水岸旅社,说一个你认为有安全感的地方吧。”屋外又下起了毛毛细雨,弥利耶没有支起顶蓬,而是任由自己泡在雨中。她说这种天气开在空旷的公路上,就该感受自然的馈赠,扬风抽烟会带来愉悦之感。当跑车驶出弯道,她自作主张替我决定了去向,说:“索性回果核酒店怎样?那里总是你们老巢吧,其实我在八月初曾经去住过。” 由着她的自说自话,我似乎记起这档子事。林锐当时还未去月谷电台,正在手把手交我怎么输入客户资料,以及前台接待。某天深夜有个啰嗦至极的老太前来订房,进了屋又到处挑毛病,一会儿嫌被巾太硬,一会儿说水管有异味,闹腾了大半夜,以至于令我很无语。 “我日夜惦记着小女,却又不能暴露,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看看你们。”她一踩油门上了公路,当车越过机动车管理处时,数辆救火车与我们擦肩而过。勿忘我打开手机,见账户跳出数万转账,洋洋得意地笑了,说:“你先和小女通个电话报平安,晚餐我来请好了。” 原来弥利耶在与我血战时,依旧不忘运筹帷幄,让所有兰开斯特们先回北卡。范胖虽不情不愿,但拗不过众人,临行前林锐打来电话询问,她才决定收手。按照原定计划,我应该被她锁在大宅里连续折磨两天,直到她觉得彻底打服了为止,总之我这份答卷她很不满意。 “那个吸毒胖子不是要民主投票么?那就顺他心意,七人里就他不同意,其余人都听命于我。”她扫了我一眼,叹道:“调教有些仓促,必要时仍得磨砺,你依然是个不稳定因素。” “那怎样才能让你满意?非要揍得我生活无法自理么?看,我的手现在仍是僵木的。”我为自己点了支烟,哭丧着脸问:“你为何总说我是不稳定因素?这个数据是哪来的?” 她嘿嘿阴笑,随后慢慢道出原委。早在与沙利文促膝长谈后,她心里已有了合格人选,因我和krys未到过吉普森,林锐也没露过脸,因此我等三人将作为主力打入姐妹会。寄魂krys的两个家伙本就深谋远虑,无需质疑她会演砸;林锐是她爱女,自然会听老妈的话;至于其他人都急着想回家,所以会义无反顾配合她。范胖也是个不安定因素,但他将受到马洛的牵制,此外无需他俩介入,故而关系不大。而我,才是她觉得最不可靠的人。 “你自己说,一个多月里对身边多少女人下过手?与弥利耶们开战将旷日持久,你掉落花丛蝶群里将很快迷失方向,到时又在整天谈恋爱,整部计划岂不是将败于你手么?” “你指的旷日持久大概是多久?这就是所谓的奇妙旅程么?我干嘛要去当女人?为何你不亲自操刀,成功系数不来得更高么?”刚吐了几句槽,就感觉边上那对丽眼变得怨毒起来,我不由打了个哆嗦,立即改口:“是,为了你的霸业,我争取立功。” “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弥利耶的圈子本就很小,我只要露面就会立即被认出来,所以才需要你们。”她摆摆手,示意我不必紧张,叹道:“不是什么女孩都能去冒充弥利耶的,那像是一种考核,得入得了别人法眼。亚弥尔发展得枝繁叶茂,幕后势力也会进行严格甄别。至于时间长短现在还不知道。不过那神秘女人说,会是一段较长过程。我们正在做的事将决定她们的生死,而她们也通过寄魂来试图更改过去,还原下来大致就是这样。”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也许会惹你不开心,不知当讲不当讲。小老汉魂镰他们厌恶你,我能够理解,但你为何在弥利耶圈子也那么孤立?难道没有一个朋友么?” “我怎会没有朋友呢?那样的人当然存在,但你绝不会想遇见她。遭排斥是因我们不愿屈从大流,过惯了自由自在的生活。人存活于世,即便能挣到大钱,每天却要强颜欢笑,很不适合我。”她猛然刹车,指着路过的一对母女,打开工具匣取出枪,塞到我手里说:“我慢慢靠过去,给你瞄准的时间,去将她们杀了吧,我立即转给你十万。” “开什么玩笑,难道你真的疯了么?平白无故我干嘛要这么做?这种血钱还是留给你自己好了!”我将破枪往后座一丢,推开车门就打算下去方便,却被她一把揪住。 “现在你明白自由身对杀手而言,有多重要了吧?被人掌控的感受就是如此操蛋,没有自我,没有情感,完全按客户的要求来,甚至有时我并不愿接这种单子。人会老去也会厌倦,甚至感到后怕。洗完澡望着镜里扭曲的自己,从中再也难找一丝曾经的过去。”她支着下巴,茫然地望着空旷公路的一侧,问:“你喜欢我什么?为何会对杀手感兴趣?” “需要指正的是,我只对女杀手感兴趣。感觉很酷啊,这类人几乎不可能出现在生活里。我总在想,女杀手们大概会是怎样的长相呢?俏丽的脸?强健又不凸显肌肉的双臂?完美的身材抑或是修长的腿呢?总之我会将头脑中一切美好性感的,甚至是电影画报里的人物综合在一起,塑造出一名年轻完美的残暴女性形象。”我陷入长久的遐想之中,侧目望去正见得夜色下的她,含着甜美微笑在倾听,瞬间忘了之前惨遭摧残时的酷烈,一把握住她的手。 “结果,那种人出现了,就像是从梦中走来,她就是你啊。初次相遇时我被震惊了,这简直比我极尽想像的模样还惊艳绝伦。我对自己说,该怎么表现呢?能让她多看我一眼?她喜欢什么?我要如何做才能使她对我产生好感呢?直到现在我也无法相信你是真的。” “所以,你追求虚幻之爱,哪怕被我狠狠宰了也不在乎?甚至还略带着满足么?”她一把挣开我的手,悲叹道:“你小脑瓜里所想的,恰恰是我生平最讨厌的。当初我羞辱小女,正是恨她既纯洁又白痴,与其将来她会被现实社会吞噬,还不如早些死在我手里更好。” “怎么说?你觉得人性之初的单纯尽是瑕疵,但你不也像我们这样,从年轻过来的么?” “怎么可能呢?你他妈不是一直在骂我是个变态么?变态怎会有你们那种不知世道艰,万事人操办的心路体会呢?比起含情脉脉说情话,我更能接受你俩私底下的恶毒谩骂。” 趁着她扭头看风景,我赶紧抖完裤裆,爬回迈凯伦,将车重新驶上了大道。就这样,一个不知杀手为何物的人和一个早已是杀手的人,在丝丝雨幕下开始了别扭的交谈。 “你大概以为女杀手只袭击男性,其实我们对男女是一视同仁的。我曾在森林里猎杀过一群与你们差不多岁数的野营青年,她们直到死都不明白究竟是为什么。有的女孩跪地求饶,说自己不该占了我加油站时的车位,有的说不该仗着人多喋喋不休的路骂,还有的说不该高声放音乐吵到了别人。我很纳闷,她们怎会找出那么多过失?我杀她们没有任何原因啊。” “但杀手一般不都很自律,不会去动毫无价值的人么?至少稻草修士这么描述过。” “畜生公羊是备受戒条约束的兄弟会好事者,而我更享受被人叫做疯子啊。”见我因连续不断的搏战而身受重创,正抱着胸痛苦哀嚎,贼婆娘丢来一只冰袋,说:“像你们这种二逼青年,自私地活在自己小天地里,地震水灾恐怖袭击一件都不关心。当被九频道那娘们采访时,你们则会装出心情沉重的表情,实际心里却在笑,关我鸟事,死的又不是我。” 我将冰袋敷在青紫的肋下,感觉好了许多。她说的一点没错,灾害又不是年轻人造成的,干嘛要违背内心故作姿态,难道弥利耶是想要我们肩负起社会责任么? “你是不是想说,人也许到了岁数才会沉淀下来面对这些沉重问题,觉得生命财产的可贵吧。但这又要怎么解释前不久校工殴打智障青年的新闻呢?你怎知他们不是人前一套,人后又是一套呢?披着圣徒般的外皮,既可能是施暴小孩的家长,又或许是做假账的财务,再者是在外吃荤偷香的丈夫呢?人的社会是很复杂的。”她搓揉着脸,将啤酒一饮而尽,说:“每个人都有些神经不正常,例如洁癖,强迫症或易怒偏见,这些都会带入到生活里,决定处世观。再圣洁的人也难免会偷瞄美女。而我觉得,疯子的世界最适合我,也最简单。” “疯子不是骂人话么?那种境界以我现在确实很难理解。”我笑得前扬后倒,往她身边靠了靠,问:“那你究竟讨厌我们什么呢?如果非选一个,你会杀谁?范胖么?” “在你所有的狐朋狗友里,非选一个的话,九频道娘们最对我胃口。但她上了岁数,又经历沧桑,人比较世故也看得透,不会在临死前大哭大闹或丑态百出,往往会比较镇定,能从容面对死亡,那样就不有趣了。要不一会儿我载你去派恩维尔,咱们上她家坐坐?”勿忘我眨巴着狡黠的丽眼,凑近我耳旁笑道:“知道在大宅,我干嘛问你那么多遍想不想停战?” “我不想去派恩维尔,没脸再见dixie了。哪怕你再歹毒,我也不想离开你。恶人是如此叫人痴迷。至于你问了我那么多遍要不要停战,不就是为了耍我么?还能是什么?” “哈哈,100人里99个都会这么回答,如果是畜生公羊要杀你,你会跪舔么?我觉得你哪怕再自不量力,也会选择拼却性命死不低头。但对象如果换成我,你会想女人总比男人心软吧,或许能讨饶活下来,是吗?”她原本神态很轻松,忽然口吻变得严肃起来,道:“我那么做的用意,是在用实际行动告诉你,面对弥利耶,哪怕咬舌自尽,你也决不能求饶。” 虽然我很喜爱听她风轻云淡的扯淡,但勿忘我忽然变色,我不由正了正身子,沉默起来。 “她们中有些人,长着一张比吕库古小姐更纯洁无害的脸蛋,心肠却毒如蛇蝎。能成为弥利耶的女人们,身世都比较复杂,基因里被染尽了扭曲、极端和暴虐,一旦落入她们掌心绝无生路。她们享受听人哀嚎惨叫,甚至会录下来,一遍遍播给你听。越求饶越会让她们兴奋,当你奄奄一息发不出声时,弥利耶会在你身上刺孔,然后灌入盐酸逼着你声嘶力竭,直到最后断气为止。”她打了个哆嗦,丽眼透出惶然,说:“与那些贼婆娘相比,我可能是比较温柔的一个,那些血淋淋的场面,连我见了也感到毛骨悚然!你千万要记住我的话。” 晚九点,车进入南卡州境,途径绿城附近的皮德蒙特时,她停下车拽着我走进一家法式海鲜餐馆,用不久前得来的血钱要了一大桌鱼蟹,狼吞虎咽地吃将起来。看得出整整一天的互博, “你这张脸,虽然与阴蜮遇见时一样,但精致了许多,也更显年轻了,这是如何办到的?” 她嫌室内太热,脱了外套光着膀子吃喝,手势粗鲁又野蛮,看得一干吃客移不动眼珠,我忙坐到她侧面,挡住那些人色迷迷的目光,问是不是每个弥利耶都有她这般的姿容。 “当初小女与我拌嘴时,也爱拿相貌大做文章。我原本就是魅者出身啊,因为个子太高指关节粗大,才改行去当了弥利耶的。”勿忘我哪怕再武腔也是个女人,女人都爱听人恭维,更何况这本就是事实。她身上有一股独特且浑厚的魅力,能摄人魂魄,男人被迷得丧失理智,很容易掉入陷坑。那种美是成熟饱满的美,与清纯亮丽截然相反,更具女人味。 身材高挑的她,穿上高跟鞋比我还高,体力更是惊人。与她肉搏如果蒙上眼,完全感觉不出这是名女性,更像是个凶残的暴徒。弥利耶的指关节又粗又硬,以往我与人搏战,仗着少年时总爱在树干上苦练,最擅以拳迎拳,那样会叫对方趾骨骨裂,瞬间丧失战斗力。在对付女兵、krys以及迪姐时,屡试不爽。可紫眼狐狸的拳风比我更硬,就跟把榔头似的。 她如风卷残云般一口气扫光桌上全部菜盆时,我才刚吃了半只龙虾。见状她不好意思地笑了,唤来侍者重新叫了一桌,然后转去盥洗室洗漱一番,支着下巴开始学起窈窕淑女来。 勿忘我最具特色之处,就是能随时切换口吻,前一秒还在小鸟依人,下一秒就会破口谩骂。你永远猜不透她在想什么,也不会知道她接着会作出什么举动。正在我专心致志为生蚝涂芥末时,猛地被她抱住胳臂,贼婆娘忽然眼睛一红,扑倒在我怀里,声嘶力竭地大哭起来:“我本以为自己涂满血腥,早已变得六亲不认,崇尚当个母畜生。结果化为半妖后,我却发现自己的本质,竟然是个比谁都软弱都孤单无助的可怜虫哪。” 这股气力差点将我扑翻在地,猝不及防的嚎哭令吃客们纷纷侧目,还以为我对她做过什么。我让她注意些自己形象,放屁也就算了,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哭得那么凄惨,被耳尖之人听在心里,没准会闹出事来。 “你说的有理,不如将他们全杀了,那样也省去许多麻烦。”她将手探向罩衫,取出破叉子挥舞。我忙向众人陪笑说她喝醉了,没什么可看的。贼婆娘这才缓和下来,道:“我最讨厌别人来为我拿主意,没大没小的,再有下一次,我绝不会再开玩笑!” “是,我思虑欠妥,望你见谅。”我直直站起,双手贴裤缝,毕恭毕敬地回答。 勿忘我喝得酩酊大醉,一会儿发出浪笑一会儿伏案痛哭,好在这出闹剧没持续多久,人家要歇业了。由这里去夏洛特,此前绿城大战时我已走过一回,哪怕闭着眼也能找到派恩维尔在哪,便与她换了个座,让紫眼狐狸靠在肩头打盹,重新驶上高速段。 “这点小酒怎能灌得醉呢?我喝白兰地就跟喝自来水似的,”她窃窃发笑,脸上浮着红晕,好似初春三月天的桃花那么娇艳。见我不住偷眼瞟她,勿忘我抱住我的脸付之一吻,躺回副驾驶,指着自己胸脯道:“在我心灵深处,居住着一个拳王那样的猛男。” “诶,你是指对人的占有欲,或者侵略如火的精神么?”我点起一支烟,问。 “不,我想谈谈自己,总憋在心里,却无人倾诉,即便倾诉也没人能懂,真的很痛苦。” 勿忘我何时降临人世,出生地又在哪,她认为无关紧要,并说问女人太多私密是不知礼数,全部忽略了过去。我大致知道她是在某个寒冷的北方长大,父母都是老实本份的手艺人,在老家一带她十分出名,身边所有男性,同学、老师、校工甚至是隔壁邻居,都对她投以异样的目光。在那种环境里,她享受着被人瞩目,逐渐变得放荡,并不拿这些当回事。 十五岁那年,她父母因受不了小城的流言蜚语,打算搬家,往南部诸州去接受一笔遗产开店。在动身前一家人出门做了趟长途旅行,打算以此好好调整心情,争取以全新面貌重新生活。然而途径某个小站时,勿忘我无端跳下火车,就此人间蒸发。 “这是曾经的我,比起你们这帮小兔崽子还青涩呢。”她丛怀中掏出只破皮夹,边缘模糊的相片上,人的脸还没长开,戴着牙套并架着付眼镜,显得既土气又无聊,与现在的明艳云泥之差。她无限怀念地望着夜空,说:“我来自一个和睦的家庭,父母对我很关爱。但我不喜欢那里,不愿去另一个更狭隘的小城,它们都太小了,容不下我的雄心勃勃,我需要更大的空间翱翔。那一天,我感到火车的咆哮声是如此可怕,所以我逃跑了。” 勿忘我下火车时,怀里揣着从五岁起积攒下来的二百七十块,开始了漫步人生路。她每到一个新地方,就会寄明信片,并附上自己近照给家人,让他们安心别去报警,并说自己虽是他们生养的,但她更属于这个世界,往后发了大财自会回去看望他们。 但一个半大女孩要怎么去实现理想呢?她给自己定下目标,做一次环绕全国的长途旅行,看看最后能否凭着这些钱重新回到小站。于是她搭上了列车,叱咤在眼花缭乱的各大都市中。 “她们当时都管我叫闯王呢,你无法想象那会是多么有趣。在旅途中,我认识了许多人,有牧师有书商还有同样离家出走的少女,到了北加州时,我不仅没花一分钱,而且身上还多出了好几百块。”每个人都爱谈论往事,她与常人一样充满了眷恋,合起了双眼道:“因为我从开始就给自己这么定位,所以不论在哪都没有陌生感,感觉来了就拖个人去旅店,不仅身心快乐还能挣钱,这种事在我老家本就是常态。你是不是觉得很荒淫,好戏还在后头呢。” 终于有一天,她在列车上遇见了自己的初恋,那是一个叫肯尼的富家子。俩人如前世分离的恋人般一见钟情,很快打得火热。小哥在某地念大学,俩人在外租房同居一处。她感觉自己该收心了,并决心为他生儿育女。哪知却在某一晚,住所来了他的四个同学,她被灌醉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勃然大怒的她找到自己男友讨说法,肯尼声泪俱下给她跪下,抱着勿忘我的腿哭泣,说自己在外欠了无数赌债,希望贼婆娘能宽恕他。 “然后呢?我估摸着这家伙肯定被你削成了人棍,没准现在仍可悲得活着呢。” “并没有,这就是我说的,你怎能理解一个疯子的心呢?我是如此的爱他,就像小鱼离不开水,人不能没有空气,当即就原谅了他,并答应会为他还清赌债,睡谁不是睡,所以开始了皮肉营生。哪知隔了没多久,他无法忍受我以德报怨,竟然卷铺盖逃了,从此下落不明。” 失去了肯尼后,她开始变得消极,久而久之心头积满了怨怒。自己为爱人付出所有,可他却选择怯弱的遁逃,相比之下勿忘我觉得自己更像是个爷们。直到有一天,她因没有心情拒绝酒馆里的壮汉,被人狠狠修理了一顿。在那一刻,她将自身所有的委屈凝聚在一起,胸中起了杀心,尾随这家伙闯入他的家,她拔出刀子正欲行凶,哪知这个表面凶残的家伙,竟窝囊地大哭起来,涕泪俱下,不论勿忘我让他干什么壮汉丝毫不敢反抗,最终她身心获得极大的满足,感觉自己是个凌驾在强者之上的霸道者,扎了他一刀走了。 “从那时起,我开始不断袭击那种人高马大,看着就很蛮横的人,结果他们无一例外的,当见到黑森森的枪膛抵住自己胸膛时,立即吓得肝胆俱裂,有要拿钱出来买活命的,也有自抽耳光求放过的,更有搬出上有老下有少这套歪理邪说祈求饶恕的。这些貌似凶残的家伙让我很生气,他们怎能名不副实呢?好像我才是个弱者,不是么?看着那些人猥琐的嘴脸,我就会想起将我抛弃,怯弱逃跑的肯尼,所以我将这些人全部干掉了。” 我听得心惊肉跳,不由暗暗向她竖起拇指,深表佩服。这就是典型的人格障碍症患者,嗜杀的精神病人,实在是与丽姬娅.蒙太古有得一拼。由于在都市进行了太多杀戮,又十分机敏精通反侦察,警方破案乏力,某个与地下世界有交情的干探,向他们寻求帮助。 暗世界请来一位叫彼岸花的獍行开始追踪,不到五天就将她当场抓获,不知贼婆娘究竟对她说了什么,两人竟然携手大隐若市。彼岸花给她取了勿忘我这个花名,并时常带她去参加獍行们的各种秘密聚会。众人都说她长得太漂亮了,行刺时容易引人注目,更适合去欧洲当个交际花般的魅者,那样游走政治圈,前途将无可限量。可勿忘我嗜血成性,刚跑去布拉格没几天就难以忍受被人管束,又独自跑了回来。 彼岸花被勿忘我气到吐血,说自己冒着极大的风险保她,是希望错得还不算离谱,早些回归正常人生。两人为此爆发激烈争吵,一个苦口婆心,一个嚣张挑衅,乃至于拔刀相向,结果彼岸花还被她装死背刺,从此俩人恩断义绝分道扬镳。 无人管束的贼婆娘,正式踏入獍行行列,在血海腥风的杀戮中享受着极致快乐。她是唯一一个主动投靠暗杀组织的,并沉醉癫狂无法自拔的女人。所以年纪轻轻便播名远扬。直到她在某条荒村收拾去拉多克剃刀时,整个暗世界闻之色变,因此又获得了紫眼狐狸这个雅号。 “嗐,那时的我还没与暗世界的人马交过手,总觉得他们像神一般的存在。结果畜生公羊没了枪,也是磕头如捣蒜哀求饶命。所以那种固有思维在心中被激得粉碎,什么圣维塔莱,兄弟会,自由宪兵全都是废物。与这些娘炮们相比我更象是个男儿,所以我放过了他。” “等等,我记得你曾经描述,逼他吞了自己的大便才答应放人,你对我也是如此啊。这是弥利耶的习俗么,其中又有什么讲究?” “哪有什么讲究,这是我的独创发明。一个大老爷们连屎都肯吃,恐惧已深深烙印在他心里,这辈子都无法反抗你了。”勿忘我正说得唾沫四溅,忽然话锋一转,使劲搂了搂我的肩头,笑道:“你们这群二逼青年里,只有krys令我眼睛一亮,最有资格继承衣钵,她内心也有一股狠辣,并透出无穷杀意,我连名字都替她取好了,就看她想不想被栽培。” “这件事,从长计议。”我飞速换了个话题,以免她独自思索又会腾生什么奇思妙想来。krys本就是飞妹出身,俩人的成长经历,确实是有些相似。想着这些,我不由记起一个长久以来忽略的疑惑,问:“我想你后来成家生子了,但有一点不明,安娜外貌是个东方人啊。” “你不问我也打算说,像我这种凶残女人,有哪个男的不嫌命大敢娶我?安娜是我领养的,她的父母在任务名单里,全叫我给杀了。也因这件事,我逐渐产生了归隐之心。然而过了几年,我带着她在纽约闲逛,无意中见到了一条熟悉身影,便追着过去,那家伙就是肯尼啊。他家道中落人变得很憔悴,相见时显得尤为自卑。”勿忘我眼睛一红,哽咽起来,道:“我没想到,过了那么多年,我仍是一如既往地爱他,打算与他组个家庭好好过日子。他抱着我的脸,口中喃喃自语说:不知不觉,我已经三十八了,天哪,时间流逝得多可怕,我在他心里,依旧还是那时的十七岁。我俩都特别哀伤,那天我哭了一晚上。” 就在勿忘我打算放下一切过回正常人生时,这个肯尼再一次逃了,并留给她一封信,说自己多年来始终无法原谅自己当初,又要怎么与她当作全忘了那样共同生活呢?如果贼婆娘不死心继续找他,那小哥就选择跳楼自尽。总之,他以极端的方式拒绝了勿忘我。 这之后的岁月里,她收敛了自己许多,独自抚养安娜,但不久后遭来铁布利希兄弟会的剿杀,住宅被焚毁,安娜丧命火海,从此与善良公羊势不两立,几年里暗杀了七名好事者,以最残暴最血腥的方式进行报复。直至她想要夺取兽突,与我们在吕库古阴宅不期而遇。 她带着戏谑之心故意将林锐转化为女人,将她绑票带走,沿路当作猪狗般驱使,结果却发现这个纯洁姑娘与安娜性情实在太像了,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之下,扭曲残暴的贼婆娘将怒火发泄在她身上,直到最后,从她身影里找回了许多当初遗失的东西,反而被她救赎了。在经历阴蜮之战,雷音瓮大战后,勿忘我带着半颗妖心逃出生天,病恹恹回到了老家。 “我被诊断浑身都是恶性肿瘤和水泡囊肿,数月来一直体虚没有精神,这才是躲着不敢见你们的原因。躺在床上我每天都在回忆往事,所以想去麦迪逊县看看,顺便帮安娜迁坟。可谁知园圃早已成了荒芜,根本就没有墓穴,我的安娜原来从不曾存在过!”勿忘我独自缩在车窗边缘,显得那么楚楚可怜,她呜咽道:“后来通过红发男他们,才知道世界被改变了!” “那家伙和他的同伙,到底是群何方神圣?”我想安慰又不知当说什么,只得一味抽烟。 “你先别管这些,那都不重要了。就在前不久,我去医院复诊,竟然又遇见了肯尼,这真是造化戏人哪。他双眼都瞎了,整个人有些神志不清,当听见我的呼唤,他抱着我的脸依旧是那句话,没想到我已三十八了。那一刻我的心碎了,原本跟踪他是为了杀他,正因他的缘故,才让我变得如此失败。如果我没跳下火车,而是以其他方式在其他地点相遇,或许会是另一段人生。我忽然觉得自己又变回了女人,再也强横不起来,只敢向他发泄,将这份记忆在脑海中抹除。” “明白了,在你做完这最后一件事,便彻底心理崩溃了。”我拍拍她的肩头,叹道。 “没有,我怎下得去手呢,而是与他在破屋谈了整个下午,肯尼说自己很庆幸双眼瞎了,那样可以将我曾经的模样永远锁在心底深处,他无时不刻地想抓起电话,拨打我留下的号码,但终究越不过内心这道坎,长期抑郁导致他身患绝症,所以让我还是走吧,他不想我瞧见现在的模样。”伴着一声长长戈音,我紧急刹车,勿忘我正扑倒在我怀中,嚎啕大哭着:“我怕他再次逃跑,躲在车里等着他回心转意,结果二十分钟后,他还是逃了,选择吞枪自尽!” “你已经三十八了啊,我真傻,我怎么就没想过时间会变,一直以为你仍是十七岁呢。” 弥利耶埋葬了肯尼,买下他在教堂山的破屋搬了进去,终日抱着他的遗像泪流满面,痛不欲生。她由一个懵懂少女,在接受世道的教训,曾经迷失,变得嗜血,并极富侵略性,俨然已将自己当成是个男人。结果悠悠几十年过去,她绕了一大圈,又重新成了个柔弱女人。这就是勿忘我如此讨厌不忠之人,痛恨自己被人当作美女调戏,又高声喊出我是个女人,我也需要被人惦记被人爱,这一系列的前尘往事与由来。 当这段荒诞离奇的悲剧落幕,我长久搂着她颤抖的肩,听着她杀猪般的呐喊,内心布满了血泪。我知道自己成不了肯尼,更抚慰不了什么,也难以让她快乐,但此刻我只愿陪伴在她身旁,去用心体会她所有的委屈和不甘。 “既然世界能够被改变,那么再改变一次拨乱反正又如何呢?我想找回肯尼和安娜,去经营这个不存在的家,besson,你会帮我,是不是?” “我将尽我所有心力,万死不辞!” 午夜电台传来一首歌,是1977年eloise的知名蓝调camouge,那是她与肯尼最喜爱的歌。甚至她说,这首歌是专为她写的,所以她才给自己取名叫爱洛伊丝。忠贞、怀旧、凶狠、疯狂、善于伪装、不守序又极度追求原则的诸多名词,融汇成了最真实的勿忘我。 don''t camouge, don''t camouge your feelings 不要伪装,不要掩饰你的感情 to find a love that''s true, step forward with your heart 寻找真爱,用心前行 set aside the script of what is right for you 抛开适合你的剧本 act out your own part through hurt and pain 在伤痛中演绎自己的角色 i see your heart, it wants tough again 我看到了你的心,它想再次欢笑 so let the sun, sunshine on your parade 让阳光,洒在你的身上 express what you feel, remove your masquerade 表达你的感受,卸下你的伪装 deeply buried feelings, that yearn to live 深埋的情感,渴望生活 and all of you, all of you want to give 你们所有人,你们所有人都想付出 so take a chance, and you might find one day 抓住机会,总有一天你会发现 a romance that is real for you, someday 有一天,你会发现真正的浪漫 then advance your heart, until e that day 那就敞开心扉,直到那一天的到来 冷风中,我抱着这个哭成泪人的女杀手,与她长久拥吻在一起。那一刻,我对她的轻浮转化成尊重,甚至神秘到连我自己也不知是为什么。 19:30 s chap 77:dixie(迪克西) 勿忘我的花语,是永恒之爱与绝不变心之人。她说过去彼岸花送她这个名字时,是在花圃门前投币决定的,不曾想一语成谶。她貌似荒淫无度,对男女来之不拒,本性却很忠贞,很少有人像她那样,对最初的感情锲而不舍。我问她这是怎样的情愫?紫眼狐狸答,她一辈子都想将许多事办好,结果却大多适得其反。相爱之人眼中的对方,落入的总是最美一面。 这种形容通俗易懂,正如此刻的我,眼中偷瞟的她。从正面去看,贼婆娘无疑是个美女。然而只要她脱去外套,露出光溜溜的侧身,你再撇上一眼,莫不感到触目惊心。 由勿忘我的左肩,一直延伸到臀部,有一大片高度烧伤的皮肉,以及无计其数的刀伤。各种蚯蚓或蜈蚣般外形的新疤旧痕,让整个背部变得极度丑陋,并揭示出她曾面对过的强敌有多凶残。因这个缘故,被我戏称叫半屁股大姐,勿忘我每每听见都很不爽。虽说如此,但这张可怕脊背,不论是沉醉温柔乡,还是遭到殴打恐吓时,都能带给我无穷美感。 我曾建议她去纹身,一来可以展露其自傲的男儿血胆,二来可以掩盖瑕疵,但都被她拒绝。弥利耶说职业刺客讲究低调,最忌讳在醒目部位落下标志,那么做无疑是插标卖首。 过去她总以有个美满的家庭婉拒与我们同行,甚至有一次林锐被她打得实在受不了,愤然说自己出了阴宅就去勾引她老公,要让她家破人亡。结果为了这事据说又被狠狠地修理了一顿。其实早在那时她已神经失常了,在哄骗别人的同时也让自己深信不疑。但那真的是胡编滥造么?我却不那么认为,也许在其他平行空间里,当真会有一个归宿之地,被叫做家的地方属于勿忘我。那种谎言,就是真实的谎言,留存比揭穿更好。 从绿城至布莱克斯堡这一小时车程中,贼婆娘始终萎靡不振地缩在座椅上,时而放声大哭,时而哈哈大笑,独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远远见得警灯闪烁在前方山麓下,正迎面而来,我觉得再照这么下去,一定会招来麻烦。刚想喝斥时她忽然止住了哭闹。 “靠边停!”贼婆娘高声大喝,独自跳下车在荒地间漫步。我向擦肩而过的警车颔首致意,看着他们渐渐远去,这才倚在窗前失神地望着她。 “既然小女已将名字送人,那就得重新给他再取一个,总不能两个妞都叫小苍兰吧,你说对不对?另外也得给你取个名。”她注视着远处帕蓝山浸信会的荒树林,扭头冲我跳脚道:“喂,你别扶着老二站在那里美滋滋抽烟了,赶紧过来帮我一起想,真是被你气死。” 我刚想说你别太过份好不好,她脸上多云转晴已有了主意,勿忘我眼中闪烁着星光,走上前来捣了我一拳,道:“有了,你不是曾说想当一只展翅高飞无拘无束的小鸟么,那就叫天堂鸟好了。小女还有krys,该叫什么好呢?这需要慎重,别与人搞重名了。” “不必,你也管得太宽了,真要取名也是我俩自己来决定,十年后的艾卡和安娜都有着自己的花名,一个叫天竺菊,一个叫醉蝶花,咱们继承她俩的就好。” 她打怀里翻出破皮夹,找出一长串纸条查阅,点点头说可以,这两个花名暂时都空着,至于krys,就叫蓝花楹算了,总之我不能再反对了。当做完这件事,勿忘我显得如释重负,向我解释起獍行们取名的学问来。每个弥利耶女郎只能拥有一个花名,相互间不能重复,如果战死了或脱离组织跑了,那么这个名字将被划去,永远不能再启用。正因为这是一辈子的大事,所以才需特别谨慎。如果狼穴不曾被人端了,按传统应在一周内,上呈踏星者过目,由他老人家定夺,就能拿取属于自己的朝露和安贡灰,那是十分庄严的仪式。 “既然都已分崩离析了,还那么讲究做什么?人家亚弥尔全以水果和鸟类取名。” “正因是这种微妙时刻,我们才需更加讲究。那些人都是野路子,名不正言不顺,而咱们则代表着正统。”她跳上车,与我换了个座,开始扬风抽烟,说:“叫人感到讽刺的是,曾经的我不喜欢条条框框,总想打破一切,在弥利耶里最不守序,现在却反倒变得保守起来。” 接着,她开始连绵不绝吹嘘起自己的战绩,例如怎么伏击公羊,去自由宪兵地头放火,故意挑拨别人派别间争斗等等,说到兴起脸上邪光四射。总之我问她的每个问题,得到的总是“怎么会呢?你怎么那么笨呢?我知道你会这么说。”之类否定的回答。 你无法理解一个精神病人的思维境界,她们那种高度你是永远去不到的。譬如说那些最可能被她斩杀的家伙,结果却全都活着。而与她无冤无仇的无辜市民,往往成了她的目标。 “最初伤害你的四个肯尼同班同学,他们后来又怎样了?”好比说这句,我在头脑中架构起他们悲惨的结局,不免觉得那会是既暴虐又香艳,不免想听她说道说道。 “早就结婚生子了吧!我们有十多年没再联系了,他们都住在西雅图。”她神态闲然地抽着烟,笑道:“你不会以为我去找他们麻烦了吧?当然没有,他们和肯尼都是要好的朋友,而且肯尼当初的债务也大多是他们代为偿还的。与谁睡不是睡,再说我也挺喜欢他们。” “你怎会那么变态?那我倒要问你了,野营青年惹你什么了?你该杀的不杀,却袭击无辜路人,这又是为什么?”面对这样性格扭曲的人,我除了惊叹,已是彻底无语。 “兔子不吃窝边草啊,你连这都不懂么?自己的生活圈朋友圈是绝不能打主意的,每个弥利耶对外都有一份职业,像花店老板,超市收银,公司白领什么的。如果你实在痛恨某个人,那就换工作别与他撞在一起。人们不是常说拳不离手曲不离口么?你也总去靶场打枪吧?我们也同样,需要去寻找靶场。那么就对不起了,合该你走霉运,恰巧又遇上我。” 原来道理是这么简单,我终于找到了生存法则,那就是在生活中努力成为她的熟人,哪怕再遭嫌弃也得死皮赖脸纠缠不放,让她身边人都知晓你的存在,如此就可以保命了。 看来把妹真是门博大精深的学问,难怪林锐经她教导下,前后有了如此大的反差,以至于让每个暗世界菁英不论男女都对其痴迷不已。正因紫眼狐狸身是女儿身心是男儿心,两者并存一体,才那么懂得迷惑他人。我觉得哪怕泡不上她,也得令其成为生活中的良师益友。 接着,勿忘我开始更加详尽地给我介绍起弥利耶们的历史。早期獍行其实是等级森严的男权社会,他们是活动于东伊朗地区的一支团体,叫做红月。先后经历十字军东征,蒙古远征等重大地区板块战火席卷,不得已才逃亡希腊,并向拜占庭皇帝买下了岛礁。 由于男性刺客大部死于战火,残存的邪教成员所剩无几,初代踏星者将自己姬妾们训练成军,以他最宠幸的美人名字替红月更名,所以弥利耶的原意就是教主之妻,并维持了一个多世纪。而在法布利诺圣战中昌盛起来后,需要用到的人手也越来越多,这才解除了限制。往后只要是被选中的獍行,要进行一场性仪式,并在身上落下纹印,宣誓自己一切归属教主。 曾经一度,弥利耶与铁布利希通好,魅者常会被借用过去,对懂得眠垄术的囚犯进行审讯。这对于高度男权社会架构的地下世界成员而言,是种莫大的羞辱,哪怕再顽固再凶狠的人,无需用刑也会立即招供,以免落下被女人拷打的污点。所以长久累积下来的仇恨,在应布罗斯陷落后,獍行立即被妖魔化。暗世界的人时常说,獍行平日里以姐妹相称,却又如情人般缠绵,既邪恶又荒淫,与当今这个邪典社会价值观相同,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那万一是奇丑无比的母猪,踏星者也得勉为其难么?幸亏他死的早,不然你就被邪教教主糟蹋成新娘了。可这么一来,你这种追求传统性的弥利耶岂不也是名不正言不顺么?至少缺了一场仪式,中世纪真是害人不浅哪。要是我当帮主,就废除这一条。对了,你打算怎么搞突击训练?也将我们变得同你一样嗜杀?可老子与林锐都是和善之人。” “原本我并没考虑过你,只是将你去凑一个数罢了。不过既然预言里那么言之凿凿,或许就是天意吧。”她将方向盘拨转,跑车离开了大道,穿行在一片民宅丛中,久而久之我瞧出端倪,这条路好像是通向派恩维尔的,不由问她是否醉得不行,她却说目的地到了。 “你不是让我挑地方回果核酒店么?我没脸再见dixie了,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去你妈的,你这算是赖上我了?老娘还得给你把屎把尿啊?过些天你玩自己去吧。”勿忘我丽眼一瞪,道:“接下来你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再也见不到她,春宵一刻值千金哪。” 不论我想或不想,有多么不舍,抑或是对剩下五个小时的黑夜有多大瑰色期盼,红色跑车都毫无悬念的,在派恩维尔灰色别墅区对面的公车站停下,胸怀天下计的勿忘我一脚将我蹬到大街上,自己吹着难听的口哨扬长而去。 “就算见了面,我又该说什么好呢?”脑海中迪姐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我独自哀叹。自打石峡大战结束她匆匆离去,找夜光璀璨兑换生钻对我不闻不问,始终感到有些愧疚,竟不打一声招呼独自回了北卡,连日来也是杳无音讯。那栋灰绿屋顶的宅子逐渐出现在眼前,而到了近处再详端,整间屋居然全黑着,连门灯也关着,这亦表明她根本不在家。 “万恶的贼婆娘,只管载人来自己却跑了,这种时辰我连辆出租车都喊不到。”电子表显示的时间为午夜两点,这种大晚上按说她早就归家了,难不成也与我那样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么?正在哪个酒吧里与人调情厮混?我顿时感到无比虚弱,在街对面的树荫底下坐下。 默然之中,我将勿忘我所说的每句话与她以往言行对照起来分析,先前种种无法理解的行为都变得容易解释起来。这个残暴女人不是强势,而是将自己当成了男性,所以才会对弱小的我们呼来喝去。同时混乱的成长经历,造成她神经分裂,又有些csbd障碍特征,所以逮谁都搂搂抱抱,给人放荡之感。拳王、魂镰包括小老汉,都无比讨厌她,过去我以为是她犯下太多杀戮,现在看来,或许是暗世界特有的男权帝国意识形态在作祟。 就这般胡思乱想,我忽然惊觉她所有莺莺啼哭中,有一条最难叫人信服的理由。当初大破雷音瓮,是谁都不曾料到的意外,而在被迫做完这件事后,整个世界被改变了,其微弱程度甚至无人意识到。可照贼婆娘的言辞,好似咱们被她收编后将要展开的行动,能十拿九稳确保世界再一次被改变。那么,这套理论依据又是从何而来?难不成她又编撰了一套弥天大谎,再次将我等耍了?抑或是她还有更多秘密,要等待合适机会再让我们知道么? “besson,你怎么会坐在这里?既然都到了,干嘛不打我电话?”一个声音由远至近地响起,抬头望去那是迪姐。她刚将车驶入道口,从反光镜里瞧见了我。许是感到很意外,她径直跳下黄斑羚,走到我面前,说:“最近台里较忙,如果我没回来,你可就要睡大街了。” 那她究竟在忙什么呢?因为白宫出大新闻了,全国上下正在追踪报道绯闻弹劾案,这些天她正在做着相关专访。此外,北卡、佐治亚两地的国民侦探已在帝国州顺利会师,他们对政治新闻不感兴趣,已开始着手调查起连环凶杀案。自打六月下旬起,纽约暴增了多起人口失踪案,总人数高达数百,男女老少都有。警员接报后在下水道里找到了几具尸骸,经解剖发现,死者全身没有致命创伤,血液却被抽干,体内均出现了龅牙状的不明角质物。 “我常对自己说,忙过这阵咱俩出门远游一次吧,却总是找不出时间。”进得屋后,她泡了两杯热可可,一边搅着奶末一边浅抿,望着桌头阿尔卡特,叹道:“即便通话,我又该说些什么好呢?反正错的都是我,于是一拖再拖,终于也没拿起过它。” “我,没有你想的小肚鸡肠,毕竟这是一连串的混乱所导致,实际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总之这份隔阂让人感觉很操蛋。”望着她,我更加脸红耳赤,她素未做过任何对不起我的事,愧疚的那人是我才对。正因贼婆娘的出现,一下子被打乱了方寸。 迪姐与紫眼狐狸,虽都人高马大符合我的审美,但却是两种截然相反的人性。前者温柔善良,做事有规有矩,能完美处理所有人际关系,偶尔疯狂一把,属于贤妻良母型。后者离经叛道,逻辑混乱,做事绝无章程,肆意妄为,狂暴属于常态,只能算幻想时的意淫对象。 正因我亏欠dixie太多,始终回避着她的目光,她也觉出尴尬的气氛,起身去收拾床铺,说自己今晚可能要通宵写稿,让我洗完澡独自去休息。走到盥洗室前打开灯,背后忽听得传来惊呼,她手中抱着的被单掉落在地,顺着她视线望下瞅,沿路洒下了断断续续的血珠,那些被贼婆娘刺破的刀伤远未收口,血污正沿着卫衣缝隙流淌下来。 “没什么,其实前些天我被一个女的绑架了,她扣下我手机搜光所有钱,说要栽培我。” “你疯了么?干嘛夺走我电话?这个人是谁?”她不待听完就打算报警喊救护车,我慌忙压下她手臂,见我能走能扭似乎伤势并不重,迪姐喝令我进浴室,自己找来小药箱剪开所有破麻,重新替我清洗并包扎起来。我看不见自己后背,也不知处于视觉盲点的伤口究竟怎样,但据她说表皮一切完好,只是血珠不断会从毛孔下渗出,好似身体被打入过空气弹,总之她活了那么大,还从未见过这种伤势。不论想不想,她要我将一切向她说明清楚。 “我不写稿了,反正明天休息,”望着我浑身青紫,她顿时泪如泉涌,继绝大悲伤后变得怒火中烧,便将手提电脑一推,气得胸脯一起一伏,恼道:“难道没人能治得了她?这件事你对侦探,魂镰他们提过么?这世上怎会有这种恶毒女人?” “恐怕说了也是白搭,暗世界里许多人都怕她,尤比西奥原本与她有仇隙,曾签过血点羊皮,按理应该要任她戕害,只是咱们原以为她早死了,所以才不了了之。” “besson,这不符合你的个性,你是不是对她有意思?没有人会在遭受毒打后仍竭力替对方掩饰的。没关系,你我需要坦诚,把一切都告诉我,我向你保证不去报警。” 既然已被推到峰尖浪口,这件事隐瞒不下去了,拖得越久只会遭来dixie更大的反感,此外她是干新闻工作的,自己也会调查,如果再让阿加这种闲得蛋痛之人知道,没准会闹出事端。我掏出手机,翻找前些天在锦绮轩用餐时的照片,指着弥利耶讲述起连日来的遭遇。 “这真是咄咄怪事,难道还能将一个男的平白无故转化成女的?这种事你自己信么?”尽管她气得沸腾,但听闻紫眼狐狸宏伟的计划后,依旧忍不住笑出声来,迪姐支起我的下巴左右打量,暗暗讥讽道:“你眉清目秀的,不知到时会变得怎样,老实说我有些期待。” “这就是我无脸再见你的原因,反正该说的我全说了,你想分手就直接摊牌吧。” “这是两回事,六月份时我俩还没相遇,这怨不得你。在那种与物质文明完全隔绝的阴森之地,人难免会产生各种寄托,这就是孤岛情结症。”她抓起我的手,搁在自己腿上说:“如果你觉得有必要去做这件事,我不会横加拦阻的。besson,我希望你从今往后别再对我有任何隐瞒,但这个坏胚子我不会忍气吞声的,你们出发前我打算去见见她。” “什么?dixie,难道你刚才没在听么?紫眼狐狸知道你住哪,她说非选一个的话首当其冲就会来找你,那是个杀人如麻的恶魔啊,我乖乖听命于她就是不想将你牵涉进来!而你倒好,不知好歹居然还敢主动去找她!”我抱住迪姐双肩,叹道:“算了,将她当屁放了吧。” “她应该还没走远吧?那好,besson,你现在打电话把她叫回来,只要这个恶毒bitch敢走进这间屋子,我可以保证她绝不可能活着出去。”迪姐冷哼数声,眼中透出一股杀意,道:“谁不是人生父母养,她有什么权力对别人家孩子张牙舞爪的?我们一路走来历经了多少磨难?你那个怪胎兄弟是她的家事,我厘不清也无权干涉,总之我咽不下这口气。” 这种目光实在叫人不寒而栗,我不知她究竟有什么底气能大放厥词,不仅来了兴致。 “有句话我一直不太想说,那会打击你的自尊心。事实上从瀑布公寓起,我觉出你与表面的伟岸很不相衬,柔弱得离谱啊,兴许连krys都打不过。”迪姐打皮包里翻出几只橙色药瓶给我过目,全部是镇定剂,还有一些抑暴躁的处方药。她叹了口气,说:“我是个被开了心种又被植入过蛇胚的人,尽管人前不说,但我知道自己的实际情况,比你想的还糟。” 原来就在一天前,她夜晚出了公司去超市惯常购物,打算回家好好犒劳自己一下,在停车场见到十多个流氓正在骚扰一个驼背老人,放在以往她会远远避开,躲在角落里打电话报警,此番她也打算这么做,结果被他们瞧见,所以流氓们丢开老太冲她而来。 “我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只感到一股血气冲上脑门,整个人再难控制自己,忽然间变得暴跳如雷,等我清醒回来后,那十五个人居然被打跑了。然后他们厚着脸皮跑去报警,最后因损坏财物我被罚了款。就在今早,这些人竟然还跑去电视台楼底泼猪血,说与我没完。” “难道说,上回在阴蚀道场的蛇胚没被处理干净?你在无意识情况下又成了只地母?” “恐怕是的,为此我感到很害怕,不知自己会在何时伤害到旁人,所以去开了这些药。我明明是个很能控制情绪的人,怎会无端成了怪物?所以原本也打算再找找侦探他们,看能否为我驱除这些秽物。”迪姐长时间凝视着我,突然抱住我脖颈,撒欢道:“我不知你究竟将我看成什么,姐弟?抑或是恋人,而我只想保护你不被伤害,由0514那时起。” 由着她的强烈意愿,另外我也不想她忽然暴走,只得给勿忘我拨去电话,此刻的她已经入住了果核酒店,猛然接到我的来电,显得很是无措,不过当听见迪姐的声音,她随即奸笑起来,并挑衅她说是不是听完我的诉苦,春心荡漾起来,也想找她来玩玩? “你当我傻啊,我才不跟你打架呢,就这般晾着你,活活气死你。”贼婆娘不知何故闪烁其词,以她过往秉性,肯定会直面挑战,然而却不知何故躲避dixie锋芒,叫道:“我已经为这个小子打过一次架了,本月不会再干这种事,你实在想死就等着,我迟早会来收拾你。” “看,这就是典型的外强中干,面对恶人你决不能退缩,一定要占据主动!”遭到拒绝后的迪姐,显得神清气爽,就好似出了口恶气,也由着这件事起,她开始盯上了贼婆娘。 被女人宠幸何其幸福,有个凶猛如虎的女友实在是叫人过瘾,强烈的疲倦爬上眼帘,我沉沉睡去,第二天由着她的安排,去了carowinds游乐场、纳斯卡名人堂等夏洛特知名景点玩了整整一天。而到了第三天,她因要去九频道上班,开车将我送回了果核酒店正门。 此刻的0514,已与我们当初离开时天壤地别,初步装修已结束,正进行着室内装潢。阔别多时的人们再度重逢,例如老艾、门厅小哥罗素、前台面目可憎的妇女,以及小玛这群严肃的朋友,大家都很是感慨。勿忘我正与老戴亲密地坐在仓库沙发上私聊,见我摇摇晃晃走进屋门,侦探上前捣了我一拳,说我怎会那么能耐,到处都能勾搭上绝世美女,紫眼狐狸十分对他胃口。不过贼婆娘瞧见我,却是横眉竖眼厉声开骂,问怎么到得那么迟。 “我平白无故被九频道娘们唾骂一顿,这事就算了?她骂得越狠我就越要报复她,往后你就替这个土匪受罪吧!”她恨恨地咒骂着,然后让人全都聚拢,开始安排起行程来。我环顾四周,全部人都在,唯独缺了女兵和惹事精沙利文。 “她俩仍留在亚特兰大,我给了她俩四千多,够她们玩上整整一周。你管这些干嘛?”她跳上窗台,开始发号施令,说:“小不点和吸毒胖子这次就不用去了,你俩正好趁着这段空隙经营网站,也可以协助戴斯蒙去调查自己感兴趣的内容,咱们先将这个盘子夯实基础。” 范胖憋了一肚子气,正待发言,被眼镜拖着离开了仓库,转去六楼找侦探,与严肃的朋友一伙人见面,去听听上回调查阴蚀道场夺来卷宗的后续发现,据说这些照片很不寻常。 “而你们三人,由此刻起,不能再相互喊自己名字了,这个需要立即习惯起来。”她将那晚想好的花名递了过来。就这样我成了醉蝶花,林锐叫做天竺菊,而krys名唤蓝花楹。 “沙利文不是说伤了对方四人,这样不仍旧缺了一个?难道你想通了,打算亲自参加?” “我和小樱桃都无法参与,因为全都露过脸了,只能在外围协助你们。我总在想,如果全是天仙美女,难免会遭人生疑,那样这场戏就很难演下去。所以另外凑了一人,她已经等在柳条镇上了。”勿忘我背着手在面前来回踱步,喃喃自语道:“不过她也不一定会用上,人家莉莉丝自己也会招募人手,毕竟距离下次华宵之夜总共才二十多天,时间上很紧迫。” 当说完这些,她不耐烦地挥挥手,让我们自由活动,爱干嘛干嘛去,总之中午用完工作餐后,集体搭车去柳条镇,然后爬孤山重返吕库古阴宅。魂镰通过自己的关系,重新找来了一组圣维塔莱,已在仙境布下默环角菱局,所有一切都在按部就班进行着。 闲来无事,我拖着林锐来到六楼,这里也在大动干戈,已被铁布利希和捕梦之手包圆了,剩下的一套房,也就是原本我们的休息间,被世界之子租来作了办事处。老戴与严肃的朋友,正端坐在空无一人的工地上,和范胖眼镜激烈地探讨着什么,我俩对视一眼也走了进去。 “嘿,好久不见,就等你来了。”小玛吸了吸鼻涕,朝边上挪了挪屁股,让我们坐下,展示起他们十天来的艰难探索业绩,道:“知道咱们花了多大精力,这四千块一点不好挣!” 粗糙不堪的木工桌上,平铺着当初从南卡带回来的所有卷宗和相片,已被凯莉等人贴上各种标签和附录。原来这所泰尔沙洲银行早在世纪初就已倒闭关门,不属于任何本地大银行,而是叙利亚移民专为社区服务独立开设的商号,有些像地方上的信用合作社性质。说来奇怪,通常这样的商人,没有财力能建造起坚如磐石的建筑,但他们却能轻而易举办成,可见其背后有个财团支持,或许也可能通过银行方便转账或洗黑钱。 照片的教堂墓地以及大楼地点,无法可考,因为那不是城镇,既不靠近公路也没有人烟,完全是某座大山的一角。不过,凯莉因自己专修植物学,一眼就辨出附近树木都是高峰冷杉和黑松,这表明拍摄地点较为寒冷,如果它在美国,也是靠近加拿大一带的高纬度地区。 除此之外,是相片上密密麻麻的人物群像,如果加上摄影师共有七十八人。这张相片人们分布得特别古怪,底下两排站着一对对中年男女,最上一排全是孩童,这让人不得不怀疑,那可能是个家庭联谊聚会。详端小孩每张脸,都能在底下找出相似之人。包括已被发掘出来的物理学家兄弟,和他们的好友三人,也各自带着家小在人堆里。 通过这些已知讯息,严肃的朋友们开始在各家图书馆找寻资料,记载他们背景的文字只记录了个人成就,而对他们是何时失踪以及后续调查,却只字未提,很明显早有人特意删除了相关档案。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最早krys调查0514仓库背景使用过的论坛,匿名人士再度发来关键性留言,那是一段像诗歌般的文字,足足写了两个跨页。 “流离失所的世人哪,奔跑在自由的牢笼里,在晨露的森林中,在羚羊的角弯里,他们在找寻第八颗太阳。诸夜挟裹着滚滚纱袍,尘世遗憾将我等素裹,一位智者,知晓你列在我之后,在那石与林的行伍里。 我的旌旗,刺绣着胸脯饱满的神祗,我的生命,便是记载白昼的万叶。 我们正在杀害依存与希望,我们歌求着众神的庇护,去梦里萦绕找寻突破茫茫黑雾的早春。蜿蜒盘旋的大山,极致光斑将每块台阶照得金黄一片。 神说,我没有任何留给大众的语言,回声、寒冷以及冥海来客,在这片复活之地,留下来或离开,并命名他叫做魔鬼,或命他叫瘟疫,驾着扁舟,去刺破所有的死亡。” 这段文字叫人很无语,范胖马洛说写作风格与当初林锐从雷音瓮抄录下来的墙头诗很相似。这必然是十分重要的线索,否则上次报出丽恩福斯特大名的人不会平白无故留给我们。 我与林锐一头雾水地走出门,余光散瞳中似乎见到弥利耶走进了0514装修工地,不知为何她出了门,重新换上了那套皮装,这么做的用意又究竟是什么。 我刚想跟过去看看,却被林锐一把擒住,他若有所思点点头,说:“你别怪她满口喷粪,勿忘我姐妹本就不正常,她无法抑制自己情绪,所以才要靠鬼牙齿马抑制。” “这我知道,其实我想告诉你一件其他大事。”我咿咿呀呀回应着,见krys正背面而来,擦肩而过时她挤眉弄眼露着狰狞笑容,不知此刻占据她的又是何人。我猛然记起林锐与她共度了三天依旧被蒙在鼓里,便打算将小苍兰的事和盘托出,否则他实在太可怜了。 正待我开始倾述时,底下传来刺破天的惨叫,高声喧哗令整个楼层的闲人都窜出屋,尾随着我们跑下楼来到仓库工地前。当推开门,便见得两条身影正在窗前厮打,拳来脚往之下,将整片工地搅得狼藉满地。这两个满地打滚殴斗的,分别是身着紫色皮装的dixie和身着粉红运动衫的勿忘我!在地母的铁拳之下,弥利耶全无还手之力,已被揍得满脸青紫。 “我的天哪!dixie?”老戴抱着脑袋大吼一声,忙招呼我们上前,去将俩人分开。 “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令人作呕的bitch,无以复加的羞辱折磨毒打别人,这个小孩为了找寻亲人花费了九年心血,从欧洲辗转跑来美国,抱着一瓶朗斯黛而泪流满面,老实人就该被你欺负?他难道没有自己父母吗?如果是你家孩子被人这么对待呢?你不必来找我,我将会来找你。”迪姐冷冷扫了我们一眼,道:“好了,现在你们可以为她去打报警电话了。” 说完这些,迪姐在众人呆若木鸡的注视下,唾了口血沫扬长而去。 20:02 s chap 78:don’t poke a bear(逆鳞) 9月17号对于dixie而言,是个忙碌且千篇一律的日子。她辗转在写字间和会议室,整理着连日来撰写的稿件,偶尔接到桌头电话,被叫去阿加办公室里汇报工作。这天稍早时分,有名身着洁白套装的年轻女子走进了九频道大厅,人们纷纷侧目,被她的俏丽容颜所打动,当她走向电梯井,安保也忘了让她填写单子,伫立原地看得移不动眼。 这名女子上了四楼,见已有几人等在写字间外,便就着沙发坐下,漫不经心玩起手机来。时隔不久牙套妹抱着文件夹出来,让等候的人先填履历,也将表格提到了女子手中。 “你是来应聘接待、摄影助理还是主持人呢?”牙套妹被她那惊为天人的艳丽所震慑,不禁有些扭捏,女子却笑而不答,拧开水笔利落地写起字来。她很快退回写字间,叫来阿盖和周边几个男同事,隔着玻璃幕墙指指点点。似乎在说,此女若被阿加录用,不知会招来多少殷勤的追求者。她是那么年轻,又举止端庄,很可能会成为老板迪姐的劲敌。 然而,四十米外的dixie一无所知,正盯着电脑屏幕机械般打字。十多分钟后她感到有些累了,站起身舒松着筋骨,然后擎着杯子去水吧,打算为自己泡杯咖啡。已有几人围聚在屋里,她侧身让身后的人上前,自己戴起耳麦合上了眼。她素来喜爱清净,不喜与人争抢。几分钟后人群散去,空荡荡的水吧前只余下自己。 地平线尽头已被乌云吞没,正不断传来雷声。她端着杯子来到窗前,欣赏起街景来。恰在此时,一条柔软胳臂缠上了腰肢,当扭过身来,便瞧见一双含情脉脉的碧蓝眼珠,正打量着自己,等在写字间外的年轻女子不知何时闯了进来,正轻柔地挽着她。 “诶?你是谁?干嘛搂着我?”dixie头脑中穿梭过数以百计的人脸,都猜不出年轻女子是谁。久而久之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拍脑袋惊呼道:“besson?我的天哪!” 再多的惊呼已发不出来,年轻女子将唇舌填了上来,dixie立即沉醉在温柔乡里。 “是的,我头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你。老实说也很忐忑,就让胡子叔、阿盖他们保持些神秘,现在我的名字叫醉蝶花。”将棒球帽一摘,我露出整张精致脸庞,将她深拥在怀里。 “dixie,这位小姐是谁?”当我俩从水吧出来,被路过的胡子叔撞见,他扶了扶黑框眼镜,问。由着他的呼声,招来了东张西望的牙套妹,她说适才出门去收表格,一眨眼功夫我居然跑了,没想到不是来应征岗位,而是自己顶头上司的朋友。 “哦,这是过去口吃矫正班认识的女友,咱俩已很久没见了。”她像躲瘟疫般避开众人灼热的目光,快步走回自己办公室,然后将门倒锁,拖着我的手搁在腿上问:“这究竟是什么妖术?原来真的可以将男人转化成女人,我还以为是开玩笑呢,真该跟过去看看。” “这不是什么妖法,她只是瞎猫撞上了死耗子,容我慢慢道来。”推开气窗我点起一支烟,陷入了沉思之中,再度回到了一天前,也就是迪姐施暴完转身离去的四小时后。 车越过阿什维尔不久,便一头钻进米切尔山麓的群山峻岭之中,郁郁葱葱的山岭与铅青色的天形成强烈反差,一抹破开云絮的阳光斜射进旅行车厢,正如同此刻众人七嘴八舌的交谈。既有心惊肉跳的,又有幸灾乐祸的,更有暴跳如雷的。 前来接应的世界之子,是那个叫谢泼的钢铁直男。由着他一路讥讽挖苦,令整个车厢充满了欢声笑语。尽管勿忘我不让范胖眼镜跟着,但俩人觉得吕库古阴宅是自己发迹之地,不论如何也要跟来。至于老戴也对如何将男人化为女人的奇术感兴趣,便要求一同前往。 “一个刀头舔血整天靠割人脑袋过活的獍行,居然让人家电视台播报娘们给收拾得没了脾气。”钢铁直男时不时扭过脸来,笑道:“没想到咱们暗世界的娘们都那么有趣。” “我他妈怎知她会找上门来?正低着头排时间表哪,只感觉有条人影闪进来,本以为是装修队的小工。结果这贼婆娘二话不说,上来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乱揍。”紫眼狐狸恨恨地瞪了我一眼,转而将目光投向窗外,咬牙切齿道:“我不会善罢甘休的,往后有她好瞧的!” 别说勿忘我,所有人都预料不到。在我们的印象里,dixie是个举止高雅的社会名流,与人揪头发斗殴这种爆炸性新闻,绝对不可能与她联系在一起,然而它却奇迹般地发生了。 “我担心会传出去,你们立即把视频全删了,牵一发动全身,要是dixie被传讯被停职,那么狗仔队就会来调查咱们。”老戴是最早恢复神智之人,他追着迪姐下楼,却见她在二楼厕所把那套石峡大战时的皮装丢了,独自换上了工作套装,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出了果核正门。 “拳也怕少壮啊,dixie比弥利耶女士要年轻。”马洛扶了扶眼镜,好奇地推了紫眼狐狸一把,问:“我看她那股气势比当初耍短剑的圣维塔莱都猛,你到底对她做过什么?” “啥都没干啊,就是电话里讽刺了她几句,那是老娘一时疏忽,总之她死定了!”贼婆娘叫骂着,开始撒泼打滚起来。此情此景与当初阴蜮相遇时一样,顿时连日来积攒的那股,出尘世而不染的仙气荡然无存,形象在我心里一落千丈。是啊,过去在那种鬼地方身边就她一个美女,所以喜欢得紧。还原本质她就是个俗气娘们,只因意外重逢而让我迷失了方向。 “我真傻,怎会为了她想要放弃dixie?”这种感觉,活像一个人醉眼朦胧在酒场里打诨插科,突然撞上一个大美人。然而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阳光下再细端,浑身上下都是瑕疵。 “哦,是么?”侧坐在林锐身旁的krys紧盯着她的眼,开始阴笑起来:“你是不可能斗得赢她的,哪怕你昼伏夜出守在她家门口搞偷袭,也近不得她身,因为气味被她标记了。你只是一只很低贱的半妖,连她究竟是什么都看不透。我劝你啊,认栽就是了。” 也许是krys始终在意大利小青年面前装疯卖傻,这一举动着实将他吓坏了,刚想开口,死胖子接过话茬,饶有兴趣地问:“诶?难道你看出了端倪?我想听你说说。” “当然,往后你们就明白了。”krys朝我眨巴着丽眼,将脖子一缩,重新陷入沉默之中。 这些话,其实是特意说给我听的,不论她是小苍兰还是神秘女,都来自遥远的未来,我们所有的走向以及结局,俩人心头都跟明镜似的。正因闹出这档子破事来,她担心我会因迪姐的缘故与他们不齐心,那么自然将影响将来的发展。krys贸然开口,是为了让我打消顾虑。 “奇怪,krys为何会这么说?难道她知道我的身体出了什么状况?现在该怎么办?”迪姐站起身,也打烟盒内取了支烟,问:“那么魂镰他们又是怎么说的?你帮我问了没有?” “他们还是老样子,什么都没说。不过比他们更厉害的高人注意到勿忘我身上的伤痕,并主动提起你,你先别急,我会慢慢告诉你原委。”我向她做了个噤声,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当车一进入孤山阴宅地界,喋喋不休的紫眼狐狸立即老实了下来,这里是别人世界之子的地头,每个镇子每间便利店甚至每所炮局全是他们的人。当阔别三个多月的吕库古公馆一下子出现在眼前,那歪倒的黑铁门,污浊的喷水池,以及积满泥浆大大小小的水洼,不禁叫人唏嘘感叹。这里的每一寸角落,都浸透了我们的血泪,以及无穷哀伤。只不过,废宅已被博尔顿彻底接管,在正门前加装了护栏,不再放任闲人随便乱闯,总算是有了些生气。 在范胖马洛的强烈要求下,我们重新走了一遍最初的路线。由品字形大宅溜一圈,再下到右侧公馆的底厅,然后沿着楼廊去藏品室,最后走螺旋铰室的梯子下到黑泥地。 不知弗拉维斯大妹的尸骨是否安在,我特地去草巢空穴扫了一眼,那里被重新修葺,碎骨骷髅和厌头罗金匣已被妥善下葬。不仅如此,世界之子还建了个神坛,燃着许多恩膏蜡烛。 “8年前,我们是由这一头闯入这个地形复杂的迷宫的。”作为不同时期进入同一所废宅的老戴,则是另一番感慨。他引着我们走去关押云诺虫的倾斜牢笼,指着厚墙背后描述起来。swat队员在公馆内没查到任何暗道,却意外在侧后的一块墓地前,发现了一个排雨水的短渠,由着那头刨坑直接来到下水道,然后靠塑性炸药一路高歌猛进,最终抵达了仙境。 “而你们三个,那时正在研讨要如何下去,将包袋丢在这。”勿忘我早已忘了不快,挽着我胳臂指着眼前,道:“我不知破机子究竟是干嘛的,碰了几下就冒出火花。而后你们回来,我人就坐在这个角落,一边听你们煞有其事地分析,一边掩嘴偷笑,那时候真美好啊。” “谢谢,你可真是好心,不仅放了把野火断绝我们退路,并且沾沾自喜躲在一旁看我们与半神连番拼杀,来为自己牟利。”范胖回想起当初的惨状,不由气得面色铁青,道。 “好了,再多感慨留在心里,往后再来就得买票了,阴宅一日游到此为止。”钢铁直男勒令闲杂人等止步,至于前方的破墟败墙,只放行我、林锐和勿忘我这三个当事人前往。 然而在辗转攀爬这片复杂迷宫的途中,我等本以为会撞见等候的人群,结果却一个都没见到,就连为此而来的圣维塔莱也不见踪影,整座仙境空空荡荡,只有我们急促的呼吸和零碎的脚步声。很快,我等三人来到了最早瞧见的默环角菱,那里只是草草被修葺一番。 “这也太偷工减料了吧?”林锐用肩头顶了我一下,朝线绳圈努努嘴,说:“我感觉比上回铁牌铝片多了不少,咱们见到时也那样么?你催着我翻看,结果却将手指割破了。” “这样的绳圈在仙境另一头还有几个,你被她绑走之后,我与范胖随着大队人马去一一拆除,规模比这个大了许多。”我在默环阵前来回踱步,伸手想摘一片下来看看。 “别随便乱碰!”贼婆娘见我俩正好奇地靠上前,忙将手中摆弄的梅花针和死魂露掷下,厉声喝道:“它是个首环,当然会与过去不同,这套绳结看似简单,却凝结着上千年的智慧。” “那你给咱俩说道说道,这怎么个凝结着上千年的智慧?另外设局的圣维塔莱呢?” “默环角菱就象个连环套,必须一个个拆除,而且次序绝不可弄错,否则就会像阴蜮那样,所有出入口徐徐消踪,人也被困死其中。因此设这套绯局的人,从来不是为了玩男变女的把戏,那是云诺虫之地特殊地理环境导致的副作用。”勿忘我站起身,让我们聚拢到她面前,叹道:“那时我开夜车,不巧将他们的吕库古小姐撞死在公路,所以采用皮术,伪装成那女孩模样杂藏在提灯丧妇中,当见到你俩嬉戏打闹,不由灵机一动,这才打出死魂露炮制出一名新的吕库古小姐来为自己脱身。甚至可以说,连我自己也无法相信能够办到。” 正因这个缘故,魂镰找来的高人们也是将信将疑,甚至认定我们必然会失败,自然没有兴趣留在此地观摩。紫眼狐狸说,林锐已有过一次成功的案例,所以问题不大,而我并没有其他时空女性的自己,她打不了保票。但krys的预言指明了结果,故而试总比不试要好。 不过这套众人自我猜想的理论,直到那晚n车库底下的长谈,才被击得粉粹。也许是躲藏在krys神清里的神秘女人急于想摆脱束缚回去未来,才将这个本不该众人知道的秘密吐露出来。她说最初的人类其实是实验性的劳作工具,一种雌雄结合的怪物,可是谁都没料到,这个物种的繁衍能力实在太强,很快就超出了可控范围。因此造物主才做了基因修改,将男女严格区分开。这些遗留痕迹,体现在我们当代人身上的许多无用器官。 在不断的改组基因和增加功能实验下,人类自然而然就出现了突变,逐渐有了各式各样的怪物。例如体格佝偻的穴人,力大无穷的巨人,还有既能是男又能是女的异人。这些亚种经历了十几万年岁月洗礼后,有些彻底灭绝,而有些残存了下来。异人不是种族,也无需继承血缘,它本就是基因组里的漏洞,存在着微乎其微的几率,任何人既可能是,也可能不是。显而易见的,林锐便是这种人,他只需透过外部触因刺激,就能切换过来。而我既然是预言的组成部分,那么自然也是名异人,这便是那晚krys讲述的基本原理。 “所以,现在被验证下来,其实你也是名异人?我的天哪,那你有什么感觉?既然昨晚就回来了,为什么不来派恩维尔见我,而跑来电视台?”dixie偷偷打量着我的侧脸,既惊又喜,道:“太离谱了,居然比我长相更好,我一个真女人反倒不及你一个假女人!” “因为我太震惊了啊,没想到曾在仙境虚幻的模样真的成了现实,整颗心都快要跳出心房。所以整晚都在打量自己的身体,这里捏捏,那里摸摸,激动得鼻血都快喷出来了。甚至连洗浴,都不敢睁眼看镜中的自己,心中顿生强烈的罪恶感。我现在终于明白,走在路上被人背后吹口哨,或是坐电梯有人故意紧贴着你,女人心里会有多厌恶了。”我舒展着四肢,解开两颗衣扣,说:“真实的感受,是一下子人变得无力,并且连呼吸也被挤压得不通畅。” “哈哈,besson,下班后咱们去梅西百货,我给你挑几套适合你体型的衣裙。这套西装谁借给你的,看着就那么别扭。”她依旧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过之后又抬起眼,柳眉蹙紧在一起,轻叹道:“貌若天仙固然好,但你不会一直这样吧?再也恢复不回来了?” “那是死魂露导致的,它通过梅花针进入脊椎,然后完全溶解在髓液里。随着时间流逝,会慢慢被排出体外。待到一周后自然蒸发,你所熟悉的那个besson也就回来了。”我抚着她清丽的脸庞,又有些懊恼,说:“然而出了吕库古阴宅抵达柳条镇后,等在那里的高人们,却不打算让我那么快复原,他们说这个工程要落实,我可能得保持现状半年之久。” “你起先不是说,搞这套伪装的目的,是为了解决佐治亚某个邪教的麻烦么?怎么现在变成了工程?那些高人又是谁?难道是贼婆娘说服了他们么?这是怎么回事?” 变成这副柔美体姿后,我们自然要去柳条镇拜码头。小老汉早就喜形于色地等在加油站,当见到曾经的吕库古小姐又出现在眼前,激动地扑倒在她怀里,久久不愿放手。而站在土道旁的拳王、丧妇等人,也是十分感慨。作为一起从阴蜮尸堆里拼杀过来的旧相识,他们只接受曾经的模样。而老戴也是个花花肚肠,早已将勿忘我丢在一旁,挽着我胳臂不放,声称我的模样最符合他的审美,可惜我的本质是个男的,不然他都要打破常规想恋爱了。 尤比西奥请来的高人共计八人,分别是六名圣维塔莱和两个库里亚人,他们是由暗世界高层直接指派,特地从欧洲横渡重洋而来。为什么一件摧毁佐治亚小团体的事惊动了白狼仲裁院?连智囊团都配到位了呢?这个原因,正是前一次勿忘我在回避场里与他们的密谈结果。 她所谓要再凑一人的家伙,也夹杂在人堆里,不过根据沙利文发来的讯息,这个女人可能用不上了,因为莉莉丝正在四处网罗人马。此女虽然面生,但体型给人熟悉之感,当她一开口,我立即恍然大悟,原来此人正是山铜矿井大战时,带着面罩的金光党女蟊贼。 那么与她有着血海深仇的林锐,是否会一如既往地想扑上前杀了她呢?只能说情绪固然有,但不再那么强烈了。因为当我们一行三人从破墟败墙的幽暗之处出来时,伫立在黑泥地间的krys,再也控制不了自己感伤,与林锐紧紧拥吻在一起。直到这时她方才明白,连日来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小女友,正是躲在神清里秘而不宣的小苍兰,这两个在异世界共度170多天的苦命鸳鸯,终于在现实中交织在了一起。 “你们所有人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为何始终瞒着我?”于是,她将怒火发泄在我身上,发出天籁之音高叫:“你考虑过我的感受么?我根本不愿回到现实,我想永远待在那里。” “这正是问题所在,告诉你与不告诉你同样残酷,你会选择谁?是krys还是小苍兰?是要让羵羊将两者一起吞噬,还是让她俩回到自己本该在的地方?既然那注定是一场失落的清梦,永远没有聚首的可能,或许还是被蒙在鼓里会更好些,我们所有人比你更难抉择!” 进得女招待的破酒吧,里头早已聚满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世界之子。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上午弥利耶遭人殴打一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所有人都在看她的笑话。库里亚人也感觉这件事很蹊跷,便让她脱去上衣检验伤口。结果一番查看下来,喧闹的屋内瞬间变得鸦雀无声,勿忘我遭到dixie痛殴的挫伤,全都有着烈火灼烧的痕迹,而不是拳印。 魂镰也感到满头雾水,不由将阴蚀道场那场血战向他们描述了一遍,智者听后连连摆手,说这不是地母发飙造成的,dixie可能是某种远远凌驾于骨勾妇之上更高深的老妖。 “什么!那样我岂不是没救了?”迪姐不及听完,整个人轰然倒下,神情陷于绝望之中。 “没你想得那么糟,但想取出残秽,恐怕当今世上无人能办到,只有找出陷害你的那个人才有可能。”我凝了凝神,紧贴着她坐下,问:“你应该能够自由控制,而当你真正痛恨某个人时才会暴跳如雷,并且只要它出现在附近,你就能嗅到臭味,是不是那样?” “嗯,确实有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闻到了整个人感觉像被火焚烧,只想着立即摆脱。” “你是不是昨天深夜又偷偷去袭击过她?紫眼狐狸现在已经躲藏起来了。” “有么?我一点都不记得了。我是极度讨厌她,但无故打人这种事,理应不会是我吧。” 那么智者究竟说了什么?他认为过去操控迪姐的,是个实力强横到无法想象之人,它手段之高远超我们过去所遭遇的所有魑魅魍魉,此人极有可能也是名宝钻之人,而且摘取了不止一颗。它的可怕之处,是能将任何经手的平凡之物化为华盖,并通过妖术注入目标体内,即便是邪眼被人清除,蛇胚也已落了根。并且殖生的残秽会像细菌那样,不停地进化,直至去到本质的极限。至于是何原理,他用孟加拉虎做了一个类比。 众所周知,孟加拉虎是种群中最容易基因突变的,在它的基础上分别出现了白化雪虎、黄金虎、黑虎以及蓝虎等品种。迪姐体内的残秽也是如此,种下蛇胚之人并不知道她将来会变成什么,只是将之当成了培育皿,等待一个令它欣喜的结果。dixie目前就是这种东西,那是单纯的半妖完全对抗不了的,如果勿忘我继续纠缠,那她的下场只可能成为食粮。 圣维塔莱因为邪眼的缘故,始终在暗世界被人稽查,这次是带着洗清冤屈的怒火,自告奋勇向两院请战。阴蚀道场的事引起高层的瞩目,与调查蝴蝶会、追寻伊格纳条斯并列为三大宗,务必得找出原因。迪姐的妖化将会走向两个极端,一种是自己可控制的良性发展,另一种是彻底失控成为恶魔,真到了那一步,暗世界哪怕牺牲再多人,都要坚决将她斩杀了事。 当迪姐听闻这个噩耗,整个人瘫倒在地,面如白纸,大有即将昏厥过去的架势。 “你别这样,听我说,现在看来你应该是良性发展,这些事也是坐在酒吧里首次听闻。我现在终于明白,自己走到这步果然是历史,预言里的一切都是真的,我们注定会迎来浩劫。dixie,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会使出全身解数,将整件事拨乱反正。”我慌忙拉上百叶帘,将她抱回到皮圈椅上,一边替她解开衬衫扣子一边推开窗,让室外冷风倒灌进来。 “不必安慰我,besson,我知道自己死期将至,”时隔不久,她悠悠然醒来,一把抱住我脖子抽泣起来,说:“别人连兵马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寻机活捉我,然后立即处死。” “怎么会呢?我知道人一紧张,逻辑思维就会混乱,你怎么连先后都不分哪?如果没有你痛殴勿忘我这件事,他们压根不会去验伤,那么库里亚人自然不会提到这档子破事。暗世界派来的这批精锐,主要是与紫眼狐狸带来的面罩女蟊贼会面的。”我在她脸颊亲吻了一下,道:“随后他们开起了闭门大会,我们这些小人物就被驱赶了出来,跟着拳王去马厩看小拽女。不过离开之前,耳尖的林锐似乎听见他们在说,极暗世界内部出现了重大危机。” 在推开酒吧大门前,我最后听见的话,是库里亚人对魂镰的好言安慰。暗世界的两院,虽然对如何提取他体内的炫彩没有实质性见解,但却在古书中找出了一个成功案例。能办成这件事的,只有已夺取了宝钻的人,孤山阴宅的祸首老吕库古,在其不断轮回的第十一世,就曾作为宝钻之人存活于世,在当时他替某个深受毒害的巫师驱除过邪灵,这个邪灵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粘稠物,事后不久,他将这件东西亲手赠给了亲密军师翡翠之华。 半天之后,如坐针毡的我们终于等到了下班时间,dixie推掉了所有应酬,拖着我逃难般地出了大楼。我们去了梅西百货女装部买了几套秋装,将魂镰赠送的白西装丢进了垃圾桶,我甚至连标牌也懒得剪去,直接套上就走。正因此刻的我,披着一张美女人皮,迪姐没了以往的种种顾虑,让我随便挑地方用晚餐。这阵子海鲜吃上了瘾,我选了知名的卡琼女王,扭着大屁股上了二楼,那里晚间有现场音乐演出,许多歌手都由此地开始起步。 “如果你见到爱洛伊丝,请代我向她致歉,我没想过非要动手,但实在是控制不了自己。” “我知道你是存心的,这点谁都看得出,因为你气哼哼走出酒店时,整个人是清醒的,还叫我们去报警。拜你所赐,勿忘我在那之后再也没碰过我,只是独坐在角落破口大骂。”我顺手接过吧台前某个无聊男士送来的玫瑰,端在指尖把玩,眨巴着丽眼透着笑,问迪姐说:“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所有人,包括留守的善良公羊,全被你的暴行吓破了胆。” “在那之前,整整两天我一直想忘却这件事,但只要合上眼,就会浮现那张令人作呕的脸。besson,你要知道,人在某些时刻是决不能退缩的,一定要迎难而上。这个恶毒女人侮辱过你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你也说她神经分裂,那她在得不到教训之下,只会变本加厉。现在她收编了你们,又嫉恨厌恶我,所以你每时每刻都会成为她的出气筒。” 迪姐说我出社会没多久,对人际关系的事看不明白。社会上有许多人讨厌她,这些人普遍在现实里从没接触过她,暗世界里的男人对她还行,但女人都不喜欢她,这股恶意不知从何而来,勿忘我只是这其中做得最过份的一个。她囚禁我的矛头,实质是对准了她。 “我看着你下车,又看着你走进底厅,直至踏入黑沉沉的电梯。那就像个黑洞,一下子将你吞没了。我感到揪心,你快要见不到了。所以她会利用你各种弱点不断散发歹毒,将你耍够了就会来找我,到那时将被她搞得鸡犬不宁。我难以按捺心中的悲愤,我为何非要受这些地痞无赖的纠缠?感到自己被一股力量所驾驭,便本着哪怕打不过,也要咬她一口的冲动,就这么上了楼。结果刚一照面,迎面飘来一股恶臭,随后的事一概不知道了。” “dixie,驾驭你的这股狂暴,其实是对我的恨,她只是个诱因,而不是全部。”听到此,我再也抑制不住热泪喷涌而出,抬起屁股挪到她身旁坐下,道:“你也知道我那变态的审美观,喜欢善斗的力量型女性,最好是连自己都打不过的那种,所以紫眼狐狸出现,一下子就被她勾去了魂。在你视线之外,我做下这些对不起你的事,你更该杀了我才是。” “我说过这句话,在黑枫隧道前丢石子时,你以为是在开玩笑,其实那是真的。我怎可能不恨你呢?没人会忍受出轨这种事。但在你失踪的这些天里,我躺在床上,想起点点滴滴的往事,想起0514,想起瀑布公寓。在那时你是坦诚的,你将我当成了虚幻的老妈,我也将你看作了丘克。我不想就这么分手,如果那样做,回忆将不复存在,一切的努力也将白费。当剥除这层面纱,我在爱情的背面,我是多么可怜,而你比我更可怜。” “这是一种怎样的情愫?我知道自己很混帐,但实在难以抵挡诱惑。” “你的种种,是因从小缺失关爱所导致。少女们很诱人,你会从自己眼界出发,将她们遐想成各种身份,从中找寻抚慰。正因它是残缺的,我才不愿罢手。besson,我也有相同的缺陷,容易将别人的苦难联想成为自己的不幸,既然时间无法倒流,逝去的人永不会回家,我无法轻易告别你我之间的奇遇,那么就去勇敢接受事实,努力将它挽回。慢慢的,你仿佛与丘克和爱子融为了一体,所以当听闻你的沧桑,我就会设身处地心头流泪。” “这种事永远也不会再发生了,你的暴力让我察觉到血色之美,早已超越了一切。” “besson,我希望你能记住,”迪姐抹干泪珠,指着自己的心房,道:“你始终居住在这里,并成了一片逆鳞,我将会守护你终身。倘若哪天你厌倦了我,请第一时间告诉我,我不想沦为最后一个知道的那种傻瓜。” “我一直要别人忠贞,甚至想他人死在我之后,却随心所欲自己。”我也同样指着心房,紧握住她的手,说:“愿时光流淌得再慢些,再慢一点,这个世上再没有能比你更震撼的女人了,你化为了荡破了这世间丑恶与血泪的利矛,也成了我永世坚守的逆鳞。” 19:10 s chap 79:eatonton(伊腾顿) “我从未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土匪!”勿忘我抱着冰袋敷眼角,正指着我破口大骂:“她想干嘛?吃上我了?说过的话就跟放屁一样,没过五小时又追来偷袭!我不会善罢甘休的,你让她等着,新仇旧恨一起算,我迟早会宰了她!” 紫眼狐狸所恼恨的袭扰,发生在昨晚,也就是我与迪姐在卡琼女王用完晚餐之后。据其称当天半夜迪姐又精神抖擞地出门找她干架,如果全部算上,两天里她共被痛殴了三次。最气人的,是接到我在餐厅打来的电话,迪姐本人也向她赔礼道歉,结果仍是一味纠缠。 “那现在怎么办?万一白领婊仍旧死缠烂打,往后就没咱们安生日子过了。”女兵听得也是毛骨悚然,不由甩了甩手,切齿道:“要是手没骨折就好了,我不信她能快过子弹。” “事实真像你说的那样么?你不去惹她她怎会来找你?”krys抱着红隼的黑猫,望着她狞笑起来:“那个库里亚老头已经再三给你解释过原理了。她是远远凌驾于你之上的老妖,你的气味已被她标记,那么自然就形成了食物链。九频道娘们就像盘踞山洞的雌虎,你只要进入她的狩猎范围就会遭来袭击。我认为搞偷袭的人,应该是你才对吧?” “什么?昨晚你又去了派恩维尔?这什么时候的事?”闻讯我不由一惊,忙爬起身问。 “是又怎样?我那是在磨砺你,也好叫你明白将来面对的是怎样一伙人!说到底是为了保全你的狗命。这叫欺辱折磨毒打么?好在老娘皮糙肉厚的,她伤不了我什么,只是在徒废气力。”勿忘我一骨碌爬起身,抬起腕子看了看表,叹道:“算了,老娘不与这种睚眦必报的蠢货一般计较,全都给我下楼去。光头们的车就快到了,现在就出发去帕特南。” 我们可能要告别果核酒店很长一段时间了。因此在临行前,必须将所有人的行程安排妥当。弥利耶虽是个满口喷粪的神经病人,但在统筹指派人员这点上,比我们任何人都老道。范胖和眼镜就留在夏洛特,不论是去扑小玛正在调查阴蚀道场这件事,或是跟随老戴去纽约,由他们自己定夺;幼儿carthrine不能再麻烦前台妇女了,所以暂时寄养在世界之子的桃源乡,让暗世界的老娘们代为照料,这件事虽表面谈得客客气气的,但谁都明白那就是质子。 勿忘我与女兵的目的地仍是亚特兰大,他们到地方后就不再轻动,将作为中枢大脑汇总讯息。而剩下的我和霍利斯曼归为一组,krys则独自行动,正是由这个发牢骚的短会决定下来。弥利耶认为,三个面容娇美的女子出现在同一地,又彼此认识,不论怎么看都有些蹊跷,旁人会这么想,莉莉丝更容易质疑。所以她将去往哪里,只有她知道,谁都不必告知。 那么为何要将我俩并为一组呢?勿忘我觉得,相较面容我略显幼齿,还没完全适应这身女人皮。而林锐就不同了,她此前早已习惯当女人的常态,不论举止谈吐都无需特别训练,能非常轻松地切入状态。那么她将扮演一个生活中的大姐,来替我完美掩饰身份。 “从现在起,就开始称呼彼此的花名,你们要习惯我们也要习惯起来。”勿忘我一边喝斥,一边朝远远走来的老艾抛去一个媚眼,领着我们下到大堂等候旅行车开来。 “这就走了吗?不多玩几天么?”老艾无不遗憾地捧着天竺菊的手,叹道:“我侄儿范斯有点楞,也不懂情调,整天尽研究些没人关心的糟心事,神神鬼鬼的。不过这小子总会成熟起来,他其实十分老实。你可要多多包涵他。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嗯,这个我晓得,我俩好着呢。”她脸色扉红,只得挽住范胖的肥手,故作恩爱的模样。正因她这张脸最早出现在果核酒店,就是以范胖女友身份来订房的,所以只能假戏真做。俩人昨晚独居一套客房,别扭地挤在大床上,却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好了,艾德,我还要与表妹去亚特兰大看演唱会,往后有空还会过来住的。”在勿忘我的设定里,名义上我是她的表妹,而女兵、krys都是她这阵子新认识的朋友,所以象征性与老艾握握手,忙招呼我俩来到正门前,故意在我脸颊亲了一口,发出阵阵浪笑。 世界之子的旅行车比约定早了三分钟停在对面公园前,开车接送的仍是谢泼,当这个光头跳下车,不禁与女兵对上了眼。俩人就像失散多年的兄妹激动万分,狂奔上来拥抱在一起。 “醉蝶花,这位就是我当初要介绍给大家认识的,那位有道行的家伙。”俩人深拥过后,开始相互嬉闹,女兵挽着钢铁直男满是腱子肉的手臂,笑道:“这个世界实在太小,没想到你们早就认识了。诶?sock,你何时投效了世界之子呢?我还以为你仍是单干户。” “混饭吃呗,还能是怎样,投效大组织总比自己找活路要安稳。我正巧要回佐治亚,所以开车来接你们。既然都是迟到的熟人,晚饭我请了。好些年没见,咱们使劲聊聊。” 车驶上大道,向着派恩维尔方向而去,当路过住宅区公车站时,勿忘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她嘴上很强硬,但终归是有些怕了。没人喜欢整天生活在刀光剑影之中,连上个厕所都容易被人暴打一顿。直至越过跳蚤市场,她才神气活现起来,搂着天竺菊竭力地抽烟。 这个叫谢泼的钢铁直男,早年间也曾当过兵,他因隐瞒犯案记录被逐出29th步兵师,独自回了亚特兰大自谋出路,多年来混过大大小小许多自由宪兵小团体,与小樱桃是多年故交。此人在老家,可是个十分出名的大孝子,由于家里基因不行,老父与儿子常年躺在病床上,所以直男一贯囊中羞涩,但凡能找钱的事,莫不满口答应,哪怕开价再低也会去接。 俩人好似三分钟热度,嘻嘻哈哈闹了一阵再无话可讲,便将注意力重新投回我身上。我不知女兵是否当真心里曾有过我的位置,总之她对迪姐深恶痛绝,马上与勿忘我又结成了神圣同盟。例如此刻,在听完我与迪姐昨晚在饭桌上的互诉衷肠,立即乐开了怀。 “你看看,白领婊真是老奸巨猾哪,过去送你瓶不值钱的香水,立即让你俯首称臣,这回更绝,借着伸张正义的高大上,不间断地跑来偷袭别人,这场戏又是做给你看的。她实际是在给你下最后通牒,再与别人纠缠不清,便要来取你狗命!为了震慑你,拿獍行大姐撒气,好叫你知道她的厉害!”女兵得意洋洋地歪倒在krys肩头,故作关心地叹气:“所以,你真该好好想一下退路了,当你被她完全洗脑控制,就只能乖乖在家给她当佣人。” “像她这把岁数,不懂咱们弥利耶的养颜术,过上几年鱼尾纹、法令纹和眼袋下垂,如雨后春笋冒将出来,很快就会进入中年大妈的行列。到那时你俩上街,别人还以为是祖孙俩,只会彼此看得嫌弃。”勿忘我也附和着她,拿我开始取乐,道:“跟着椎盘错位,腰肌劳损,坐骨神经痛这些白领工作病,会全部爆发出来,你就等着常年病床前伺候为她把屎把尿吧。” “你也说过我们是个整体,总拿别人开涮,一次两次也就算了,整天说个没完只能体现你的无能。积点口德吧,磨砺醉蝶花这件事你预先打过招呼么?将人打到奄奄一息不算,还连刺五刀,你这是要她命还是训练?另外我也不想你出意外。”天竺菊再也听不下去,厌恶地将脸转向窗外,问:“到了亚特兰大之后,我们具体要干什么?现在可以谈谈了。” “我乐意,我喜欢!算了算了,总提这个贱货确实叫人倒胃口。”弥利耶从怀中取出地图和纸袋,举到她眼前晃了晃,说:“你俩的目的地是帕特南大镇eatonton,这里有四千块现金,到了地方就随心所欲地玩,你也可领着醉蝶花去各种酒吧瞎逛,总之先征服当地的糙汉,造成一定的影响。然后在23号正午,距此不远的斯巴达会举办一场马赛,你俩设法去报名参加,争取混个名次。随后就等着鱼儿自己来上钩,别玩得太疯了,以免遭人rapist。” 钢铁直男说这事就包在他身上,制势马已经让拳王等人用货卡拉到了牛顿县的卡温顿,目前就放养在某家肉联厂的后院。下午提取到,咱俩就带着它上路,试想一下,两名天姿国色的姑娘,骑着马进入镇子,举手投足会造成多大的轰动?第一时间影响力就打出去了。 凭着曾经的泅水之星胯下战马,想要赢夺某个小地方举办的马赛,那是绰绰有余。这片地带都是莉莉丝的活动范围,她们物色人手通常选在各种赛事或狂欢节上,一旦瞄准对象便会大肆加以笼络,邀请别人去参加她们的淑女之夜,既给钱又热情,三番五次后将人哄骗到本阵,然后加以反复洗脑,最后那些女孩也就稀里糊涂地成为了邪教成员。 “而你俩的情况有所不同,当被不明来历的女人带去狂欢,倘若她们问你们打哪来?就回答说从弗吉尼亚南下来玩的,”勿忘我象个大领导般发号施令,道:“正因你们比起普通女孩善斗,又姿容高出一大截,这些贼婆娘会暗中甄别,而当她们听闻弗吉尼亚,将会问得更加详细,届时就直接表露弥利耶的身份,说自己是从一个叫圃鹀的蛇帮里逃难出来的。” “这么关键的讯息为何起先短会上不提起?趁着还有时间,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俩光知道这些就够了,实在要说明,也就短短几句话,圃鹀也是个新兴的亚弥尔。” 原来所谓的圃鹀,是弗吉尼亚大城里士满的一个中型团体,这群亚弥尔讲究武道,以训练女刺客在弥利耶圈内闻名遐迩。但她们的大长老十分残暴,对待手下要求甚严,所以走卒们时常受不了体罚而脱逃,最多时一年里跑了十多人,这种现象十分普遍。我前些天被勿忘我毒打一顿,身上仍是瘀斑青紫,正好可以借着这些伤势,谎称自己是脱离组织的獍行。那样即便姐妹会想要甄别,也很难偷闯进蛇帮内部,去获取名单加以分辨。 “如此一来,你俩对姐妹会而言就成了深谙底细的亲信,许多科目可以跳过,直接进入华宵之夜的活祭仪式。那个泣蛩的目的何在?想从杏子身上找寻什么?这些都要设法搞清,姐妹会只是件工具,迟早会成为弃子,没有那么多功夫去调查你俩。”勿忘我眨巴着深谋远虑的丽眼,洋洋自得道:“所以一知半解那样最好,靠自己去尽情发挥吧。” “记住,不要主动去涉险,也别刻意去调查杏子关押在哪,一切都顺应大流。”沉默的krys仰起脸,意味深长地说:“我或许会比你们早几天打入姐妹会,也可能会晚几天,如果在道场中相遇,就全然当作不认识。我会随机作出反应,总之到时别太惊讶。” 两天后,寂静的公路上行着一匹硕大的牝马,全身漆黑没有一根杂毛,脚掌是普通走马的一倍有余,打着锃亮的马蹄铁,脚步轻捷响着锐耳的蹄音。它拥有一双紫宝石般的大眼,当见到失散多时的天竺菊,竟情不自禁淌下泪来,不断用脑袋拱着她的前胸和脖颈。它是过世的泅水之星掌上明珠,曾经气吞山河的potential。这匹千里驹也同样历经吕库古阴宅每一场大战,化为妖马后突破深雷场杀手狼鲼的皮脂海洋,奋不顾身带着骑主逃出生天。 它只向天竺菊尽忠,却对旁人不理不睬,我始终非常怕它,因为亲眼目睹它在水银心瓣啃吃人尸。这匹马在拳王的照料下养得膘肥体壮,过去被帝皇鲼扯去的外皮已慢慢痊愈,只在后腿部位留下一条犬牙状的疤痕。伸手去摸,遭受重创的部位手感坚硬,据扬西县的兽医说,牝马构造已有了些许不同,在侧身两端多出了肌腱带,并冒出四十八块来历不明的骨头。 天竺菊让我骑在前,自己则坐在后,将脸伏在我的披肩长发间。晌午的阳光打在我俩肩背上,在青色公路上投下一道狭长的黑影。天气即将入秋,早已没了夏日的炎热,阵阵微风挟裹着不知哪来的花香,令人心情愉悦爽朗,人与马,天与地,彼此融为了一体。 这种感觉令人怀念,好似曾经依偎的我俩,只是位置倒了过来。被这个梦幻般的女子搂着,我依旧感到阵阵悸动。很快她察觉出我面色扉红,不由轻柔地松开了手。 “是不是搂得太紧了?过去的你常抱得我喘不上气来。”她侧着脸,独自哀叹:“我很抱歉,是我将你拖入了漩涡,不得不告别dixie。明知错的全是勿忘我,却又不愿过多苛责。” “没什么,我一贯知道她是疯的,其实换了具肉体,未尝不是好事,过去的我就像一座随时会爆发的火山,根本压抑不了兽欲。现在经历过短暂的惊奇,人慢慢变得心静如水。你总是很理智,这点我做不到,如此一来,也能修补咱们数月来的隔阂。”我点起两支烟,提给她一支,道:“我知道这种安排很不合理,相比起我,你更愿意和krys并列一组,对么?” “是,哦,不是。”她搂得更紧了,自相矛盾了几句,背后慢慢传来哽咽,她说:“你怎会觉得理智能与我这么下贱的人联系在一起呢?我做过许多对不起你与krys的事。” “怎么了?在阴蜮时身不由己,咱俩都没想过真能活着离开。与你相比,我要怯弱得多。”我随口应着,忽然心头一凛,诶?对不起krys我能明白,但她何时对不起我了呢?莫不是?那样的话可就太有趣了。想着,我心头欢畅起来,故意叹道:“你指的是女兵吧?” “你难道已经知道了?”她如当空霹雳,红云立即浮上脸颊,连连摆手,口齿不清地解释:“她到的第二天,大家一起喝了很多酒,你知道我酒量很差,朦朦胧胧间将她错当成了krys。在外那么久,我整天郁郁不乐,思乡心切,这件事压在心头,就像千斤巨石。” “那天出门去接勿忘我时,沿途她跟我说了,还问我是不是又想吃回头草。”我竭力憋下心头狂喜,暗笑原来咱俩是一丘之貉,有了这块撬门砖,我或许就能告诉她同样的噩耗。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当真不知怎么回事,反正醒来后就在老马家地窖里,她却说别当回事,是你先背叛她。而我从她眼里,瞧见的却是当年krys因痛恨迈克转投我时的表情。” 这份罪恶感要怎么倾吐呢?老实说我现在越来越摸不透她了。虽说是同样性质,但女兵从来就不曾表过态,她是专为霸占天竺菊而来。难道也装出这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么?可问题是她远比我坦诚得多,既然做过就敢承当,并拿捏我死死的。在这方面,我远不及她。 “咱们分道扬镳吧,”思虑了很久,我打断她滔滔不绝的废话,跃下了马。此话一出,她紧跟着下马,立即将我腰肢箍得透不上气来。她绝没有想到我会回答得那么干脆,既不肯放开手又不知该怎么挽留。不知为何,我明知自己在演戏,却倏然感到无穷伤感涌上心头。 那是首次作为骁鸷潜入雾龙牙岛后,在罗密欧点坠海的前一刻,当丽恩听我说完那番感慨,忽然上前紧紧挽住我的腰。尽管那只是沉渣般的历史一刻,却足以叫人愁断肠。 “我这么说,是因为不得不为之。”我缓缓解开她的手,扶着天竺菊的肩头,说:“也许就在同一天同一刻,小苍兰借由krys的身子,对醉酒不醒的我,也干下了同样的事。” “不久前从阴宅回来时,她已对我说了,不仅如此,还是带着炫耀的口吻,洋洋自得地告诉了我。我能怪你什么呢?我才是雷音瓮里不该出现的,那个多余的人,她就是我,我起码能代表自己的一半吧?这就是我今天必须向你坦诚的原因。”那行熟悉的泪水从她眼眶中喷涌而出,她扑倒在我怀中,哭道:“正因隔着这个不知所谓的她,你我始终无法再像过去那样,这是个迟早必须面对的问题。我像轮回地狱般不停去体会这些,才觉得你比谁都更重要,与她与我与无穷个你我。这阵子我感觉彼此变得越来越陌生,几乎快要不认识了。” 恰在此时,背后传来警笛声,一辆警车呼啸而来,稳稳当当停在我们面前。她一见到条子,本能地心头发慌,脚步打滑就想开溜,被我牢牢擒住胳臂。打车里下来一胖一高两名警员,脚步稳健地来到面前,隔着蛤蟆镜我辨不出他们表情,也不知被拦阻究竟所为何事? “这匹大马是你们的么?”胖条子伸手问她讨要登记证、检疫证等系列文件,笑道:“大下午的,两个明艳照人的大美女手无寸铁,走在无人公路上,丝毫不担心会被人打劫么?” “驾照或id,你们是哪的人?”高个条子则问我索要其他证件,查询过后没问题,重新交回我手。然后指着前方一个标牌,道:“这里不是行马道,而在前方一英里半的岔口处。” 交涉了一阵我方才明了,佐治亚的公路,有些可以骑马,而有些是只能行机动车的,眼下这段就是如此。通常外出之人应该买一份本地地图,查看各处的标牌,例如黄色马头打叉的就是禁止通行,除此之外,还有绿色画着麋鹿的是慢行限速,画着一个双螺旋的就是绕行换道,其中的学问那是大了去了。不过两个条子没打算罚我们款,因为他们自己也对这片路段有意见,这之中大约有五英里长度是个空缺,总不见得骑行者能飞上天,凭空越过去。 “你俩真的不是未成年?照你们这个速度,光靠步行到伊腾顿差不多已是晚八点了,到时连找旅店都费劲。”胖条子一挥手,招呼我上车,道:“马就让我的同事给你骑回城去。” 制势见生人靠近,一尥蹶子嘶吼起来,像阵狂风横冲直撞,霎那间窜得远远,几乎在路的尽头成了个黑点。天竺菊见状,忙吹了个响哨,它才重新回到原地,开始绕着高个条子打转,双眼变得通红,显得很不怀好意。我生怕它发狂,只得坐进警车,让她独自在后慢慢跟着。两个条子却对这匹马爱不释手,问为何要骑着它出来旅行? “原来是竞赛用的选马啊,难怪那么机敏警惕。”听完我一番说明,两人来了兴趣,问:“你俩是不是打算上斯巴达去参加马赛?赚取赏金?我看准能得第一。” “有么?难道这里附近正在搞比赛?”我故意装傻扮楞,问。 “有啊,三天后,前方的汉考克县有马赛,想要报名可得加油了,截止到明天正午。” 胖条子朝她扬了扬手,让天竺菊保持均速小跑上马道,开始介绍起自己来。这场马赛的头跳是一万赏金,分别要进行赛道,泥泞沼泽以及爬坡速行三项比试。胖条子的叔父恰巧就是赛事主办方的大佬,这两人都是马术爱好者,自家养着马,到那一天也会去参赛。 “真没想到啊,咱们作为对手,在比赛之外先认识了。”不论他是恪尽职守的公职人员,还是路上打诨插科的背包客,贪恋女色永远是男人的天性。俩人借着说话,不时偷瞄着我高耸的胸脯,见我又满不在乎,很快便打得火热,表示会护送我们抵达镇上,以免遭人轻薄。 我见沿路人烟稀少,仅仅只有几辆自行车路过,也没有任何交通指示牌,便问他们究竟在巡察什么。高个听闻故作神秘状,说如若照实讲,恐怕会将我吓掉半条命。胖条子也是连连点头,说阳光明媚还是别谈这些煞风景的话题。我反倒被他俩撺掇起性子,偏要问个明白。 “你抹的是什么香水?味道真好闻,还是不要说了吧,那种事知道了只会起一身鸡皮疙瘩。”高个条子欲擒故纵,故意吞吞吐吐,见我越靠越近,身不由己地想挽住我的腰。 “不必了,这里已是马道,镇子我们自己会找。”窗外传来冷冷的声音,那是板着脸的天竺菊,她示意我下车,重新骑上马飞驰。被她这么败兴,条子们也有些尴尬,但他们仍是坚持护送,沿途会慢慢跟行,以免我俩横生事端。 “这位是?”高个条子见天竺菊瞪着自己,不由打了个哆嗦,问:“她是在生我的气么?” “那是我的大姐,她总是独自在外旅行,所以不喜欢借助他人交通工具。” “你呀,实在是太嫩。”她将我扶上马,打了个嗦让制势跑起来,道:“头一天当女人是不是很好玩?我见你喝他们的饮料了,收收心吧,别没事闹出点事来。” “怎么了?你觉得这两个条子有问题?我怎么没看出来?”我回头扫了警车一眼,问。 “没问题,适才我偷瞄过警车内部,配枪,泰瑟,铐子以及防弹背心,他们就是本地条子。人虽然热情,但还是少和他们打交道为妙。我知道你对于这样的身子很好奇,我过去也一样,但那时世界之子都守着戒律,公羊们更不会犯女色。而这里是现实社会,倘若是你,遇上能令自己很冲动的年轻女孩,会怎么做?你会想方设法接近她们,或献殷勤或跟踪或其他,对追寻她们津津乐道,那样的话,很容易就会败露马脚。” “所以,你是说我刚才有些太放肆了,现在被他们像跟屁虫那样盯着,那要怎么办?” “设法甩掉他们,真要玩,一会儿到镇上,我带你四处逛逛,这是勿忘我姐妹要求你我去适应的。这次非比寻常,咱们没有帮手,不论是谁都不会出现在身边,只能靠自己。” 背后的警车快速靠了上来,两个条子正在相互埋怨,胖条子探出肥头,说他知道天竺菊很反感他俩,但至少让他们保驾开过前方的油站。他点起支雪茄,吞云吐雾了一番,然后手指公路另一端的荒地,说适才打哑谜有些过了。据此不远有座破旧的烂尾建筑,素来是流浪汉和喜爱苦难的野营者下脚之处,因此那个地方比较危险,像我们这样的女性尤其要避开。 这一路走来破屋见得多了,我俩又不是三岁小孩,谁没事会跳下公路走荒地,即便那样好像也不至于会吓掉半条命吧。刚想发问,胖条子话锋一转,说就在前不久,这鬼地方刚出过命案,有个瘾君子陈尸楼里,死状十分蹊跷,他似乎是被某种大型兽类袭击过,浑身血液被抽到一滴不剩,送交法医解剖检查死因,哪知刚一下刀,竟冒出一大片郁郁葱葱的东西。此人不知何故,皮肤内侧长满了头发,不仅如此,器官一大半液化,完全不知是怎么造成的。 “所以,我们巡道是沿途看看有什么可疑人物,再没有更多意思了。” 三点半,我俩来到岔道前,与条子们挥手告别,开足马力前驱,不过十分钟后,就下到了伊腾顿的麦迪逊主干道。当越过几道铁丝墙,眼前的建筑繁多起来,人烟也开始变得稠密,逐渐进入了市区中心。果然哪,骑着大马逛大街这个妙招,让路人纷纷驻足侧目。各种表情浮现在人们的脸上。有些老派人士摇摇头,转过身忙碌自己的事,在他们看来我俩就是whore,或者蕾丝边;而停下打球的年轻人,则吹着口哨,或跟在身后小跑,问要不要他们带路,去找一家健康舒适的酒店;还有的小开则在原地耍起lowrider,竭力想要引起我俩的注意。 总之我和天竺菊,就像一阵飘香春风刮进了这座大镇,让市民们精神为之一震。不论想不想,都有极为好客之人,一辆涂着紫色珠光漆料的福特皇冠,自告奋勇地在前引道,将我们送入了本地最昂贵的酒店。刚去前台订房,车上下来的豪主大声吆喝,小领班唯唯诺诺。 “让美女们付钱?来彰显咱们这个小破地方寒酸?真是天晓得!”此人一脸匪气,看样子十分不好惹,底厅的小子们自觉没戏一哄而散,只余得我俩与他们三四个人尴尬地站着。 他大笔一挥,定了最贵的房,外带包酒水和全套客房服务,然后径直向我们走来。 “不麻烦了,我们自己付就好。”应付这种场面天竺菊更老道些,她满面堆笑迎了上去。 此人来到跟前,双眼直勾勾打量着我,目光肆无忌惮地扫袭着我的脖颈、前胸与大腿,即便无形中撞上,也丝毫不懂回避。这种眼神令人感到不自在,仿佛我成了一件商品,而不是外乡女流。我不由满面扉红,将身藏去天竺菊背后,避开他直视的目光,手足无措起来。 此人就这般看了许久,直到闻听前台的人问安排去几楼才回过神来,他向天竺菊一摆手,让她将钱钞收回去,笑了““那匹马呢?也带进客房里?总得找个像样的马厩安顿一下吧?两位小姐你们是来参加马赛的吧?真好看,我从未见过像你们这种天仙般的人儿。” 他掏出两张名片,那是表面烙金的硬卡,质地既像塑料又像金属,说:“别多心,我是本地最大娱乐场的董事,晚上过来赏脸喝一杯,不见不散,去休息吧。” 跟着门厅小哥上楼,沿途向他打听男子来头,侍者说霸道男人是本地一家叫鸳鸯馆的老板,帕特南的头面人物,不论你想在此办什么事,只要经他点头那就万事好说。别看外貌有些凶狠,但他不混黑道,是个合法经营者,只是略有些好色罢了。至于要不要去赴会,我本以为天竺菊会一口拒绝,岂料她想都不想答应了下来。 “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要不你去吧,不,你也别去,那人满脸淫荡,会出事的。”用过晚餐,见她正在盥洗室里涂着勿忘我那种深黛闪亮眼影,我赖在床上死活不愿起,道。 “怕个鸟,越是这种满脸写着侵犯的家伙,越会竭力掩饰本性,否则就成街边流氓了。”她一把拽起我的手,拖到水台前,替我描龙画凤起来,说:“不去赏脸喝上一杯,才真会出事。那种人最看重的是面子,远超贪图你的肉体。” “但我会怕啊,怎么说呢?倘若是过去,我是厮混惯了的,而今这副弱质女流外表,连像样的喷粪也不会骂了,更何况还要象个妓女那样去强颜欢笑。我真的好后悔,哪能跟你比。”经她妙手点缀,一个完全超乎我想象的绝世美人出现在眼前,我简直快要爱上自己了。我既惊又喜地推了她一把,问:“你何时学会化妆的,知道自己将我打扮得有多销魂么?” “醉蝶花,骁鸷的本质全是女性,你是那么不完整,或许能通过这次奇妙历险找回全部。” “诶?你为何会提到这个呢?难道是勿忘我私下对你说过什么?我信她个鬼!” “不,这些话其实是krys对我说的,她说在真正的历史事件中,你我成为这副外貌是个极其短暂的过程。可能就几天,或许一周。但照现在看来,那或许将会是一场漫漫无期的征战,无穷的可能正在绽放。那样的话,没准会迎来两个结局,她已知的是你永不会成为完整的骁鸷,而未知的,她难以预料,现在正在发生。你想找寻玛德兰的下落,你也期盼能再见丽恩一面。所以,就让我们去挑战这段未知,将全部隐藏的秘密找出根源。” 晚间九点,两名浓妆艳抹的女郎,在街头漫步,走进了炫光四射的鸳鸯馆单刀赴会。 15:53 s chap 80:tea for two(鸳鸯茶) 其实在真正踏入鸳鸯馆前,我与她已经在外泡了三、四家酒吧。每推开一扇门,所停留的时间不会超过一刻钟,要的也就是两管酒。为什么要用管来形容酒而不是杯呢?这个玩法凡是在世纪末去过pub的都知道,叫做chauk,最早源自加州一带。青年人刚踏上社会,需要用钱的地方很多,酒吧是基础社交工具,幸运的话就能把到开朗活泼的妞,但大部分时间都在坐冷板凳。那么你没可能独自喝闷酒,自然会去各种酒吧瞎逛,管酒由此应运而生。 这是一种加了特殊色料的兑水烈酒,装载在食指长度的玻璃皿中。管杯笔直口又浅,是最早化学实验室里的盎司计量杯。取的酒名也是五彩缤纷,例如蓝色妖姬、黄金水、冰上舞姬、黑天鹅等等。年轻人进店要上一支,便宜、外观魔幻又喝不醉,因此广受欢迎。 每进一家店,听见最多的永远是酒保那句‘店主请了’。大镇来了两个骑着马的外乡大妞,就住在鸳鸯馆老板置下的星级酒店里,这个消息瞬间传遍大街小巷,令一帮愣头青蠢蠢欲动。而当真正在街角撞见我们,却又不敢上前搭讪,或是远远跟着,或是驻足盯看,恰如天竺菊曾经的形容,当男子遇见远超自己遐想的绝色丽人,本能的就会不知所措。 就这样,乌泱泱的几群人尾随在背后,我们上哪他们就上哪,一旦坐下自然就要支管酒,躲在角落里猜测,想看看我俩要干什么。然而这之中必然会有勇者,屁股旁的空位,不出十秒一定会被各种各样的人占去,我的脸憋得通红,根本不敢抬头去看对方一眼。 天竺菊十分闲然,不仅主动与人撞杯,还能谈笑风生。她前一次成为这副模样,实际仅仅只有七天,然而身陷嚣尘之海,又让她产生了大半年的物理记忆。虽恢复了男儿身,但一直很难适应回来,相较那段经历,时间上不到一半。此刻对她来说,等于又进入了能让自己放松的状态,故而秋波暗送,两眼放电,正得意得紧。当被他人问起,我为何显得那么沉默,她则睁眼说瞎话,表示我这个老妹素来害羞,又身陷感情漩涡,自己是陪我出门散心的。 因这层缘故,她在化妆着装各方面,都显得既端庄又成熟,给人艳而不淫的感官,极富亲和力。我怎比得了她呢?身披女人皮也仅仅只有几天,且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迪姐家里。尽管脸蛋的精致程度不在天竺菊之下,但浑身透着一股廉价味,外加淡金长发及腰,给人一种胸大无脑的傻妞质感。身边换座了好几个人,有的是个学者,有的则是生意人,还有的是常混在店里的壮汉。每个人都在谈着自己兴趣爱好,每个人都希望能偷偷握住我的手。 我望着天竺菊,心头在呐喊:“快些走吧,再待下去就要疯了。”而她却当看不见,只顾支着脑袋听旁人倾谈。人很奇怪,换在过去我最好在这种环境里阔谈吹牛,什么人都能混熟。而今却害怕得要命,哪怕是别人俯身捡东西碰着脚,也会浑身一激灵,下意识将身缩得更紧。我可以肯定即便气力缩水,真与糙汉们打一架,自己也能扛得住,但就是克制不了浑身战栗,时刻担忧被哪个不知死活的将手挽住腰肢,到那时我没准会惊惧地昏厥在地。 好不容易她尽兴了,示意可以去下一家。站起身时,我望见一个二十不到的男孩,手中捧着支管酒眼巴巴看着我,却什么话都不敢说,他已经这样跟在身旁很久了。于心不忍之下,我伸手接过一饮而尽,此人见状喜不自禁,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看,少男们是何其天真又单纯,你我又何尝不曾如此呢?”天竺菊耸肩讪笑,发出天籁之音,拖着我的手走向下一家。美女通常冷感,感觉不可侵犯,却能与小孩、老汉交谈甚欢,只因他们没有威胁性和过多冲动,正像男子亲近小狗却不会拥抱野狼这个原因。太博大了,人只有身经体会才能明了这么多道理。过去我始终不明白,年岁相仿的林锐,怎么一点都不好色?当真是因从小生活在两个明艳照人的姐姐身旁缘故么?直至在水台前被她精心打扮,才有了些许领悟,自己便是那种超一流的绝世美女,又岂会对差了一大截的女流们产生感觉呢?与现今的我相比,勿忘我只能算是个次品,人在山巅往往是孤独的。 正在胡思乱想,天竺菊停下了脚步,快速拽着我绕开另一家酒吧,那是因为在酒馆深处正坐着胖条子和高个条子,他们也同样知道了我们下榻之处,正等在附近期待着意外邂逅,然后借着路上未尽话题,来消磨这个惊喜之夜。恐惧条子的她即便再健谈,也不想撞见哥俩。 “怕什么呢?就算你随他们去炮局,等在电脑前,报出自己大名,俩人也不会相信你是逃犯。”我总算找回些自信,不由抚着她的脸,笑道:“相较其他人,我一点不在乎他们。” “不,算了,时间快九点了,咱们得去见见那个老板,哪怕只是表达一下心意。另外我想问他要怎么报名参赛。”她朝远处霓虹万丈的娱乐场扫了一眼,逃避瘟疫般快步而去。 鸳鸯馆前的保镖隔着马路就已经看见我们,自是殷勤引道,说我们来的正是时候,现在是娱乐场最热闹的钟点。当走进大厅,我才明白这里为何是本地客流量最大的场所。 凡是你想得到的他们这里有,想不到的他们这里也有。这座大楼是集餐饮、博彩、洗浴、住宿和乐队表演的综合性娱乐城,虽不是一流标配,但硬件都是最新的。投影屏、大型舞池、精油推拿,高规格法式餐厅,甚至还有专为小朋友们搭建的儿童乐园。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自然也少不了脱衣舞馆流萤,酒场女更是成群结队。当见到我俩进门,嫉恨和厌恶之感立即霸占了这些低俗娘们的身心,并知道自己老板今晚将要沦陷了。 这个霸道男人果然很是体面,一切正像天竺菊所预料的,他不会放低身价出门迎接,而是端坐在最顶层的vip包房里,专等着我们上去见他。保镖们奉上两张消费卡,额度各是两千,说是老板关照的,我们拿着它到处可以去,先顾着自己尽兴,当想起他再会面不迟。 “先去蒸个桑拿,再做一套spa放松身心,听条子说你俩是骑马来参赛的。选马也是咱们老板在帮衬照料,放心好了。”保镖就像个机器人只管在前带路,将人送到地方自己走了。 泡在人工造波的水池中,无数水珠滚在天竺菊的脊背上,活像是一座精雕细刻的石膏像。她似乎很习惯享乐,也不在乎旁人的视线,不得不说,被化影的女人具备了太多优势,虽然纤细却不腻不柴,手臂柔嫩又能见到肌肉,尤其是肩膀比普通女流要宽,活脱脱就是国际t台模特的那种衣服架子身材,貌似娇艳却有着力度,总之将所有美感集于一身。 冷热蒸之后,她套上浴袍爬上台,合着眼听着环绕立体声的背景流行乐,嘴角挂着笑影。 “诶?我说,你怎那么心大呢?我看那个老板淫邪得很,你就不怕一会儿给你下点药什么的?别忘了勿忘我是怎么说的,玩可以,但别嗨过头,小心被人迷奸了!”见女技师去准备家伙什,趁此良机我握了握她的指尖,焦虑起来,问:“喂,你别睡过去了!说话啊。” “她懂什么,一个底层小人物,可别忘了,你老子我过去可是在顶级赌场生活过好些年的浪子,什么人没见过?你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安排?还有,我说的东西带上了么?” “带了,但你要我调配的香水做什么用呢?好吧,我听你说,他为什么这么安排?” “因为香味独一无二啊,哪怕是那么挑剔的勿忘我姐妹也是爱不释手。好的,我来告诉你跟着会发生什么。做完spa他们会请我们去餐馆,最后才是去相见。勿容置疑的,那就是个很自我又有些大男子主义的家伙,我们在他眼中就像是件战利品,是需要被好好点缀的。那种人常年混迹在风月场,反倒对灵肉不那么感兴趣,所以会很安全。” “万一你的预测是错的怎么办?这太叫人恶心了,如果他碰我,我肯定会揍人!”我搓揉着脸,暗暗悲叹:“被人包办的感觉是很妙,但这样太过了,我还是习惯打打杀杀的生活。” “你我分开得有些久了,别忘了我还有这对罩子,别人暗地里想做些什么都能看清。你我的任务就是要尽快熟悉这种纸醉金迷的生活,利于被人盯上加以笼络。你想怎么反应就怎么反应,哪怕大打出手也不要紧。我最善于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 一小时后,那几个保镖果然将我们请进了餐厅,略略吃过一些菜蔬后,她拖着我去盥洗室补妆,接过我准备的香水喷涂一番,再三夸我手艺高超,这种气味实在是世间罕见。一切准备妥当后,她挥手招来保镖,与我一前一后爬去顶楼,走进了装潢豪华的贵宾室。 除了霸道男人外,已有几个人等在了包房里,见双推门外响起礼貌的叩门声,他满脸堆笑地迎上前请我们入座,然后指着一个枯瘦女人说这就是管马赛的,他嫌麻烦直接将人请了来,缴纳三十块报名费后就可以去斯巴达了。除此之外,其余几个也是大镇名流以及地方官员,正因听男人说起今晚这两个骑马大妞会来娱乐城,故而前来一睹芳容。 “我的天哪,本以为大概会是凯罗尔布盖那种标致美人,结果比想象的还要艳丽,真是漂亮得毫无天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汉捧起我俩的手亲吻了一下,坐下后仍颤抖不已。 “怎么样?我就说了你们绝不敢相信。所以让这样的姑娘自己掏腰包,简直是在丢咱们这小地方的脸。”男人洋洋自得起来,喃喃自语道:“有些人天生就像钻石那般耀目。” 天竺菊笑容可掬地交了报名费,然后往霸道男人身上一倒,为他点起支烟,任由其挽着腰肢,与那些头面人物攀谈着。这就是她说的,要给足男人的面子,这份人情始终要还的。我危坐在沙发的另一侧,局促地摆弄裙边,大气不敢出,这种烟雾袅绕的环境太过乌烟瘴气。 “房费还是要还你,光是消费卡就够了。”天竺菊不管他乐不乐意,将早已备好的信袋递过去,说:“我们只是从弗吉尼亚顺道南下来玩的,这份好意心领了。” “行啊,你非坚持的话。而你们不论上哪家餐馆,还是去什么酒吧玩儿,都没人会收你们钱,因为全记在我的账上,你们还与不还其实没多大意思。我知道你们出门在外有防范心。”男人接过信袋揣入怀中,眼珠盯着我骨碌碌打转,问:“马赛后你俩又将要去往哪里?” “大概会去佛州吧,谁知道呢?路线我俩还没设计好,随遇而安就行,既可能南下也或许西进,反正咱俩打算彻底放松好好玩上半年。”我避开他火辣的目光,吞吞吐吐道。 “话说回来,你们的马我看了,这小家伙是不是之前受过重伤?感觉还未痊愈呢。”枯瘦女人无不遗憾地耸耸肩,叹道:“但马的底子实在是真好,寻常来说头跳是稳拿的,但这次参赛就不好说了。除此之外,附近几个县还有其他比赛,你俩有没有兴趣参加?” 说着她打包里翻出一大叠纸,有垂钓比赛的,山中游猎比赛的,还有划桨竞技的。就这般说了一阵,几人兴趣大增,不由纷纷站起,打算下楼看看选马,由天竺菊作陪。 “诶,我?”见状我有些急了,刚想跟过去,却被她一把按下,说花不了多久。 “去去就回,你乖乖待着就好。”她朝男人眨巴着眼,说:“她十分腼腆,天性怕人,又有些武腔,别让闲杂人等惊扰她,闹腾起来的话,没准会把你这家店都给烧了。” 细碎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独坐沙发的我长叹一口气,慌忙抓起酒瓶给自己斟上一杯,浇灌早已干涸的嗓子眼,就像大病初愈般虚弱不堪。回想天竺菊的种种,她太完美了,简直就是为了女人而生。这家伙可是个魅者,本就拥有摄魂的能力,在暗世界里人见人爱,甚至传言说即便往后要重建弥利耶,她也会是踏星者的不二人选,可见受欢迎程度。 恰在此时,双推门吱嘎一声被人轻轻推开,一条人影踱步进来,我抬头扫了一眼,不由惊得魂飞魄散,霸道男人绕出门后又偷偷回来了。与这家伙别扭的待着,简直比死还煎熬。 “去那么多人围观一匹马没多大意思,反正我都看一下午了。”他偏偏朝我这头过来,就着身边坐下,奸笑道:“比起大姐你有韵味多了,这真的不是我在夸你,而是事实。” “嗯,哪有啊,谢谢。”我扭了扭僵硬的脖子,道:“我想上盥洗室,失陪了。” “你干嘛那么害怕?我又不会吃了你,你们的那匹马其实是战马,对么?”他伸手一把擒下,腕力十分惊人,我被其拖倒,顺势被男人搂住。他抚着我的肩头,忽然叹了口气,说:“你怎会浑身落下那么多瘀斑?看架势前不久刚和人打过架,是不是?谁那么狠心?” “我老公揍的,满意了?”我竭力想要躲开,却浑身无力,只得向他讨饶道:“你快别这样,你干嘛要跟我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肉麻话?大姐适才说的都是真的,她没在开玩笑。” “因为我特别喜欢你啊,难道让男人将爱意憋在心里不表白,那不是罪过么?你哪有什么老公,当我是傻瓜啊,要我说,你就是典型的社交恐惧症病患,还有些焦躁症。是不是曾经有过心理创伤?嘿嘿,其实你是只凶猛的小猫,现在恨不能揍我一顿,是不是?” “拜托,我俩从来不曾要你请客吃饭代付房租,是你追着我们骚扰个没完没了好不好?钱都已经还你了还要怎样?我就是个神经病,疯起来杀人都会!满意了?再这样我可要光火了!”我气恼地站起身,拔腿就往门外去,叫道:“别以为有几个臭钱,你谁都可以乱摸。” “来,往这打,”这个人简直是厚颜无耻到了极点,一把拦住去路,张开双臂干笑起来。 我再难遏制心头狂怒,伸手去推他,男人大叫一声来得好,居然真的与我比试起来。刚一交手我不禁暗暗吃惊,这家伙真是深藏不露,绝对是大隐若市的武林高手,尽管他只是避而不击,但令我拳拳落空,与这付酒囊饭袋的身材极为不配,此人手段之高,如果非要在过去的人堆里找出一个来,可能只有铁布利希的稻草男孩堪比。相互纠缠了半分钟,我什么好都没捞到,反倒被他逼到了墙角,只得操起酒瓶在卡拉ok壁台砸碎,紧紧抱在胸前对峙。 “我早就知道你俩不是寻常人,打第一眼见到。在这方圆六个县,没几个人能与我打过一回合,你比他们还要凶猛。”他做了个投降的手势,往后倒退五步,忽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叫道:“你揍我吧,使劲揍,用尽你全部手段,我喜欢被女人痛打,可以给你五千。” “你怎么会这么变态?有钱人个个都有怪癖么?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猥琐的人!真是岂有此理!”我被气得胸脯一起一伏,忙绕开他跳回沙发,抓起背包。再一回头,此人早已是衣冠楚楚正襟危坐,就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擎着雪茄美滋滋抽着,显得极其享受。 见他那样,我是又好气又好笑,反倒不怎么惧他了,在桌头抓过雪茄,与他对抽起来。 “谢谢,你让我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夜晚,我很感谢你。”男人忽然鼻子一酸,淌下几滴泪来,朝我连连摆手,道:“不管你信或不信,我其实对女人没有任何感觉,只是你俩太漂亮,我忍不住就想认识你们。我绝对不会再碰你,以人格保证,你使我想起了一个人。” “你想被他打就去找他,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我对你的私事一点都不感兴趣。”我走得了么?很不现实,只要他打个电话,所有保镖都会跑来将我按倒,到那时更糟,我只能等天竺菊回来,想着,我恨恨地叫骂:“你的本事就是欺负女人么?” “看,经过亲密的肢体冲突,你一下子不怕我了。咱俩就像跳下鸳鸯池的普通男女,将虚伪、做作、假模假样这些无用又啰嗦的面具丢在一旁,而展露出真正的自己。你觉得我下贱也好,变态也好都没关系,我要的就是你不再怕我。人哪,起步时应该无惧贫贱,有钱时也要不忘苦难,追求自己怎就那么难呢?当我们相见时,我忍不住就想招惹你,但碍于你那个大姐始终在边上。”他呆呆地望着电视屏幕,道:“我很爱很爱我的前妻。” “我倒认识一个凶残至极的女人,也许能满足你的口味。”头脑中,一下子滑过勿忘我丧心病狂时的嘴脸,再瞧着他,我按捺不住掩嘴笑了。被他这么一顿胡搅蛮缠我舒坦了下来。 “别开玩笑了好不好,我还过手么?你连半根毫毛都伤不了我,这天下还没有能痛殴老子的那种女人,我只是在借题发挥罢了,也在美好地沉湎往事。” 在此之后的一刻钟里,他始终保持着木然的姿态纹丝不动,不论我问什么都不发一言,直至天竺菊回来才换了张脸,热情洋溢地说比赛那天他接送我们过去,要当个啦啦队员。 在归去的途中,我将此事向天竺菊说了,她也显得很吃惊,并说这个世上精神病真多。不过有这么个怪人存在,倒也算是件好事,今晚也可谓是种磨砺,起码我克服了部分恐惧。 “这也算是种误判吧,但错的不算太离谱。进门时我看了,没人会在娱乐城里修个儿童乐园,并且还是免费的。我起初觉得他就是喜爱前拥后簇的生意人,又特好面子,哪知会是这么一个怪人。”天竺菊听着描述,乐得哈哈大笑,指着我的犀牛小翘鼻,道:“你完啦,你被一个变态盯上了!往后他会天天来骚扰你,哀求你揍他。我不管,这是你自己的事。” 被她搂住睡觉,搞得我整晚心痒难耐,早上刚过九点,我便一骨碌爬起身,显得头昏眼花。正在刷牙,霸道男人又早早跑来了,正捧着一大束滚着水露的玫瑰,带着怪笑站在门前。 “你又要干什么?昨晚闹得还不够么?”我只得请他进来,快速合上了门。 “我喜欢你的这种口吻,活像我前妻似的。尽管讨厌但又思前想后,不会让人尴尬地站着。你大姐还在睡觉么?咱们还是别惊扰到她比较好。这次过来,我想你俩也许要逃了,打算再见上一面。如果真要走容我下去付清房租。如果不走还要去参加马赛,那么今天咱俩去钓鱼可好?”他保持笔直的身板,如木雕泥塑地坐在厅里,等着我慵懒地换衣洗漱。 “我干嘛要怕他?再说这个人只是怪而不坏,反正也无事可做,顺道去湖区看看。” 他所谓的去处,是距离伊腾顿不远的oconee湖区,在那里有座丽兹卡尔顿酒店,边上就是大湖。男人说他原本想带我们上这住,但初次见面怕我们认为他别有居心,所以还是本份些好。昨儿话说半截,老实说我答应出来,也是有些好奇这人究竟是怎么回事,话说沿路走来各种怪人都见过,但没有像他这么夸张的。下到泊船处我故意在此人背后霍霍挥拳,男人只是摆手,说出来玩就是为了让我开心的,就别太投其所好了。 “我该管你叫什么呢?总不能一直喊你叫大叔吧?难道你的大名就叫鸳鸯茶么?” “未尝不可,你不觉得这是首好歌好名字么?”见我连连得手,他控着船笑道:“你怎么钓的都是胖头鱼呢?咱们这里不吃这种土腥味很臭的鱼,要不再往更深的水域去?” “不了,我随便钓着玩的,一会儿要全部放生,谁说非得吃它们。”我抹了把汗,在他身旁坐下,旋开啤酒喝将起来,问:“昨晚,你说你很爱前妻,难道她过去天天家暴你?所以你被她打得受不了离了?其实跟你出来,是我对此很好奇。” “那太久远了,你真想知道么?”他欲擒故纵,背起手屹立在船头,逗着乐说:“但那是要有代价的,你我得打一架才能告诉你。不论何时何地,你可以随便偷袭。” 我抓起加节的不锈钢管,直往他腰眼刺去,此人早已防着,一个侧身轻松避开,反倒是我重心不稳,几乎掉入水中。在这之后的半天里,我设法在停车场,在码头以及在小巷里连番偷袭,但都伤不了他半根毫毛。他被撺掇起性子,拖我去拳馆打擂台,并保证说这次一定会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毫无悬念的,他依旧避而不击,像遛狗般耍了五个回合,说自己累了。 “回酒店吧,谢谢,我今天太开心了。”他装模做样举着手表示投降,载着我回去。 “人要言而有信,不能说话像空气一样,我已经很厌腻你老是这样。”与这个老男人玩了一天,我也很累了,但他只是风轻云淡说些屁话,就是不肯多谈自己为何喜爱挨打的原因。 “昨天我们刚见面,我开车在前引道时,曾问过你俩叫什么,你那时回答我说叫醉蝶花,是不是这样?”他故作神秘地眨眨眼,点起支雪茄咂吧着嘴,道:“但这世上谁会取这种名字呢?正是这一点让我对你俩产生了兴趣。你究竟叫什么,告不告诉我都无妨。” “我是这么回答的,但这又怎样?你不也不肯告诉我真名,让我管你叫鸳鸯茶么?”我一拍脑门,方才记起太把勿忘我当回事了,自打她下令后,我们中规中矩,不论私底下交谈还是对外,严格按照标准叫花名,这对普通市民来说,除了好奇,更多的是觉得古怪。想到此,我不仅有些羞涩,轻轻牵住他衣角,说:“我的真名,叫alex。” “艾莉克丝,多美的名字啊。你让我找到该如何往下说的途径了。我的前妻直到离开前,都不曾告知我她究竟叫什么,她也像你们这样,有一个古怪的名字,管自己叫彼岸花。” “曼珠沙华?”闻讯我不由大吃一惊,连指尖的烟也掉出窗外,问:“这个人是你前妻?” “是的,我很爱很爱她,尽管她长得不算漂亮。所以我在想,你俩为何也叫这种名字呢?这也太凑巧了?难道是来自同一个地方么?”他将车在路边靠停,说:“我太思念她了。” “鸳鸯茶,你可知她是从事什么的?”我重新续起一支烟,问:“你俩一共生活了多久?” “大概是大半年吧,我当然知道,她是个顶级刺客,咱俩的邂逅就是我花钱请她上门来揍我,但她也打不过我,所以咱们相爱了。”男人望着天边,说:“她是混黑帮的,却过着相当低调的生活,假若在街上擦肩而过,你根本不会注意,她服务的组织叫做弥利耶。” 原来如此,看来这个老东西正是察觉到我俩没事总在说着切规,令他浮想翩翩起来,可所谓的彼岸花只是勿忘我嘴里一笔带过的花名,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毫无概念。莫不是男人想要找回前妻,见我又给人处世较浅不善应酬的外貌,想要打开突破口么? “我曾在市井听人说,有个女人专业代行上门谋杀的业务,任何死法都可以提前商榷。当时我在想,操,好大的口气,我倒要试一试就联系了她。然后她在午夜出现了,咱俩从床头打到厨房,又从厨房打到阁楼,从没玩得那么爽。她很生气,说我怎能随便戏耍她?我实在不愿放过这么有趣的女人,死缠硬泡哀求她明天再上门,慢慢认识了。”男人点起一支雪茄,脸上露着幸福的笑影,说:“随后的一周里,她每天都上门来谋杀我,时间不分早晚,打着打着我觉得要保全她一些颜面,故意让她刺伤腿,然后我们相爱了。” “在我看来就像是神经病人的性幻想。”我故作漫不经心的姿态,侧过脸望着窗外,看着别人挥汗如雨地打篮球,低声发问:“那然后呢?” “她起初相当讨厌我,说我这种四肢不勤的模样是她最讨厌的类型,彼岸花喜爱猛男,肌肉大块的那种。可老子任性惯了,绝不会为一个女人去折磨饮食习惯。随着我不断花钱,从预约谋杀到预约晚餐,她终于被我打动,所以举办了一个低调得不成人样的婚礼,谁都没请,结合在了一起。所以直到今天,也没几人知道我曾经结过婚。” 根据男人描述,成婚后的彼岸花,也不与他住在一起,独自在外,但每周至少会回家两次。不仅如此,他们的婚前协定也很离奇:不会在公开场合缠手,也不会同框拍照,亲热时间只能由她来定,婚后坚决不要孩子。总而言之,俩人保持着一种相当独立的婚姻状态。 “所以我在想,你俩与她很像,莫非来自同一个地方?见你臂花青紫,就想试试你的身手,结果一切都不出我所料。”他拍拍我肩头,笑了:“也许你认识她,对不对?” “恐怕你要失望了,我只听过她的大名,但不知其所谓何人,想靠我找她回来没戏。” “我何时说过要去找她?听着,醉蝶花,我预感到你们可能也是混那个黑帮的,所以一下子触景生情,但如果没遇见你俩,我不会再度掉入思念漩涡,那已经是好些年前的事了。” “那你现在是什么打算呢?你俩是如何分手的?据我所知,她可能是个比较古板的人,是不是你背着她干过些伤天害理的事?或与某个女人偷情让她知道了?” “老子是个尤其忠贞爱情的人,从没有起念打你俩主意,昨天是猜想,现在与你一对,就更不会碰了。彼岸花曾说,在她们的黑帮里,彼此都是称呼姐妹的,所以触摸你们就像在猥亵她的亲人,那样才叫真正的变态好不好?她离开我是因她将我兄弟谋杀了。这件事要怪只能怪我,正因我严格遵守婚前协议,所以从未向她介绍过自己家人。” 彼岸花是一名十分专业的刺客,她严格遵从客户要求,甚至精通制造意外。将谋杀变为一场车祸或者煤气泄漏。在鸳鸯茶的兄弟死去很久后,俩人有次汗流浃背刚干完那事,躺在床头闲聊才说起此事,男人方才获悉自己兄弟是着她杀了。为此彼岸花十分后悔,产生了深重的罪恶感,于是在清晨脱下戒指搁在床头离去,从此下落不明。 “我由头至尾都没怪她,当然你说不想她回家那是不可能的。而我知道,她不会再出现了。”在将这件近乎癫狂的爱情故事讲完,男人始终心情大好,忽然像想到了什么,叫道:“我也将你俩当成了亲人,往后要是遇到麻烦,无处可去的话,就将鸳鸯馆当成自己的家,来上班也行,我很爱很爱我的前妻。” “你该不会是编了套弥天大谎,想泡我俩吧?” 男人没再说过一句话,开着福特皇冠回去了自己的老巢。 第二天清晨,他喊来开放式厢车,连人带马拖去斯巴达,歪歪扭扭踏上了大道。 15:28 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