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明明很强,却一心只想躺咸鱼》 第1章 新世界,你大爷的! 青阳躺在一个尸坑里,默默地闻着坑里浓重的血腥味和尸体刚开始腐烂的味道。 表情很淡定,内心却无比狂躁! 耳边还回荡着司命星君的话:“这回千万别再想着杀死自己了。这回死了可就真死了!” …… 就在一刻钟前,她趴在云头,透过司命扯开的白云一角,往下看。 “少校大人!您看,这马车里就是您的肉身!这回您可还满意?”司命弓着腰谄媚的讨好道。 他的内心千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这位小主可算得上他从业上万年来,遇到过的最难缠客户。 没有之一。 “大人,若不是看在您英勇神武,将来又命格不凡的面上……” 司命低头看了一眼抵在他腰间的一把尖刺,颤抖着继续说道, “我……是绝对不可能帮着您接连穿越十七次的。” 青阳头昏脑胀的呕了一会儿,晕乎乎的摆手。连续穿越十七次,说起来还真有些“晕穿”! “知道了,知道了,多谢你了。” 她前世是联邦军西北战区的一位少校级军医。 在一次敌军突袭的时候,被一发榴弹击中,炸成了爆米花。 末日的战火已经延绵了不知道多少年,蓝星早已经支离破碎。 每天,她都穿梭在炮火之中,见惯了伤残病死和支离破碎。从最初的恐惧到之后的麻木,她知道这样的日子将会伴随她一生,一直到她盖上联邦星旗,接受众人瞻仰的那一刻,她才能够得到永久的宁静。 这样的日子,她早已厌倦。 所以,当那颗炮弹在她身前落下,并炸开的时候,她没有一丝慌乱,她知道她期待已久的神圣时刻就要到了。 她甚至还双手合十,高呼一声“哈利路亚!” 重新睁开眼睛,司命接待了她。 送她穿越到了一位女将军身上,她一见那战火纷飞的场景,二话不说抹了自己脖子。 第二次她穿越到了一位女山匪身上,她果断的撞在了一旁的流星大铁锤上,脑花流了一地。 …… 一连穿越了十七次,她都不满意。 不要打打杀杀! 不要争争斗斗! 不要流血流汗! 老子要当一条米虫!一条咸鱼!高枕无忧、一世安康的那种! “少校大人!这两位您喜欢哪一个?”司命打断了青阳的回忆,身子离她手上那条尖刺稍稍远了一丢丢。 “那个穿红衣服的吧。”青阳一指马车里那位小妞,肤白貌美,丰乳肥臀,通身一副豪门贵女的气派。 反观她旁边那位绿衣服的,虽也生的清秀,但一副缩头缩脑,只会依偎在美人身上的样子,看着就叫人不喜欢。 司命好似提了一口气,恭维道:“少校大人好眼光!” “这回就是她么?” “呃……嗯……呐!” 司命顿了顿,道:“您的肉身是太安城四大侯之一威武侯家二房的嫡小姐,她的生父是凉州城刺史,生母是京城王大学士的嫡女。 高门显贵,盛世独宠,大人您从此以后梦想成真啊!” “那还靠谱一些。”青阳扒着云头,想要再掀开一些,看得分明。 突然听身后司命喊道:“既如此,那便走吧!!!” 青阳只觉熟悉的眩晕第十八次袭来,眼前一黑,顿时没了知觉。 再次醒来,已经躺在尸坑里了。 青阳又躺了一会,也不知道是晕穿,还是司命给她施了什么咒语,这会全身硬邦邦竟丝毫不能动弹。 直到灵魂和肉身完全融为一体了,原主的记忆尽数倒灌进了脑海中,才感觉噗的一声如解了穴道一般。 “你大爷的!” 青阳怒骂了一句,哇的吐出了一口老血,青绿的裙衫被血迹染红了一大片。 试着抽离一下灵魂,已是不能够! …… 大庸,元德二十五年,早春。 北氓二十万大军压境,对大庸边境凉州城发起了猛攻。 凉州城破,刺史殉国。 北邙蛮子在城中烧杀抢掠。 凉州城外十里,一辆疾驰的马车飞奔在官道上,马车内一红一绿两位女子紧紧的依偎在一起。 “姐姐,我怕!”厉青阳抓着厉青岚的手,惨白的小脸毫无血色。 “妹妹,别怕。大不了咱们一同去地府找父亲。”姐姐厉青岚同样害怕,声音都在颤抖。 透过车后飞起的窗帘子,马车后十几乘北邙蛮子的战马穷追不舍,马上叽里咕噜的喊杀叫嚣声也越来越近。 “快点,再快点!”厉青岚一拍车窗! “大小姐,马车太重了,跑不快了!”车夫在前头吼道。 “扔东西!” 厉青岚立马反应过来,打开马车后门,姐妹两人将车上的一应行李、箱笼还有桌子全都往后扔了出去。 马车一轻,果然快了一些。 “没了!怎么办?” 厉青阳哭丧着一张苦瓜脸,环视一圈空空如也的车厢,蹲在门边六神无主的看着姐姐,又看着后面凶神恶煞的蛮子。 厉青岚逡巡一圈,目光突然定在厉青阳身上。 这个整日只知道哭哭啼啼,跟在她身后的跟屁虫! 同是侯府千金,就因为厉青阳是嫡妻王夫人所生,而她是妾所生,两人的待遇就天差地别。 虽然,十年前青阳母亲身死,她的小娘被抬成了夫人,但是,与身俱来的身份差别却时时刻刻不再刺痛着她。 明明她如今也是嫡女。 凭什么!!! “怎会没有?不是还有你呢么?” 厉青岚眼中突然闪过一丝狠戾。双手一用力,马车上瞬间少了一个人。 “啊!……”一声惨叫,然后是渐渐远去的沉闷落地声。 厉青岚看着自己的双手,心中没来由的升起一丝快感!仿佛一根插在心头多年的尖刺被拔除。 血淋淋的,但却无比畅快! “阳儿,别怪我!” 从今以后,武威侯府就只有一个嫡女! 回京后,嫁入燕王府荣享尊崇的也将是自己! …… 青阳已经无力吐糟。 这是什么狗血剧情!这是人性的泯灭?还是道德的沦丧? 此刻回想起来,司命那家伙露出过诸多欺骗的蛛丝马迹。自己竟一时没能察觉。 可是生米已经煮成熟饭,灵魂已经彻底契合身体,再抹自己脖子也回不去了。 虽然身份显赫的爹妈都已经过世,但至少留给自己的身份地位还在。 虽然经历战乱,但至少好像战争已经接近尾声。 虽然没能成为那位美丽的红衣服小妞,但至少绿衣服小妞也还清秀。 如此安慰自己一番,好像也没那么难过了。 只是,现在要怎样?太安城远在千里之外,自己难道要开十一路车走回去吗? 第2章 是一见钟情还是两看相厌 李辰业从昨日天不亮出城迎敌,十万人马打到只剩身边几千亲卫。血染红了衣袍,干了又湿了,铠甲已经崩裂。 派出去求援的人马也不知有没有突出重围。 凉州城头硝烟四起,已经城破人亡。 前无去处!后无归途! 他们一路南下,试图与五十里外的赵合德将军汇合,重整兵力,再行反攻。 可眼见着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倒下,身后的追兵还源源不断。能不能熬到那里还是另说! 终于,他们在一片密林缓坡下被敌人碾了上来。 “李辰业!” 一个操着生硬汉话的汉子从重重包围的马队中,缓缓驰马上前,高声呼喊着,嚣张而兴奋,动作花里胡哨的。 李辰业长刀在手,那刀舔血无数,已经卷了刃,再也砍不动了。 身体因两天一夜不停歇的战斗而控制不住的颤抖!他已经是强弩之末,身边的这些人今日注定要陪他葬身于此。 “哪条狗在吠!”他吐了一口腥气的血,嘶哑着嗓子吼道。 对面那汉子一顿无语。短暂的沉默之后,哈哈大笑。 “死到临头了还嘴硬。你被我碾着追打了五十里,犹如丧家之犬。还好意思在这里嘲笑别人!” “若不是朝中有人吃里扒外,与你沆瀣一气。你又是如何提前得知我军部署?列好了阵在城外等我!” 李辰业心底无比的无力。 这场仗打得实在憋屈。获取的敌方情报没一个准的,倒是自己这边漏了个底朝天! 到底是谁? 白白断送了他十万精兵,连累凉州二十万百姓跟着送命! “兵不厌诈!李辰业,成王败寇,你就去地狱想去吧!对了,有人还拜托我送你一样好东西!” 那汉子双手一挥,身后的北邙铁骑迈着重重的脚步齐齐上前,誓要碾压包围圈中这一小撮凉州兵。 李辰业扯下身上一块染血的破布条,咬着牙将长刀绑在自己手腕上,缓缓举起。 要死,也要多拉几个垫背的。 瞬间厮杀声响彻云霄。 坡顶,青阳赶了半天路,正躺在树枝上睡大觉。震天响的厮杀声吓得她瞬间惊醒,还以为自己又回到了末世战场。 她睡眼惺忪,扒在枝头往下瞧,这冷兵器时代的战争现场她还是头一次见。血腥程度竟比末世战场更加残酷。 “叽里咕噜,叽里咕噜。” 蛮子中突然发出一阵喊声,外面重重包围的骑兵得到了命令,一拉马缰绳举刀开始冲杀。 阵前的弓箭手满弓准备。 仅仅一个回合之后,凉州兵这边就倒下了几十人。骑兵只要再来一个回合的冲杀,这些凉州兵就要被屠杀殆尽。 “此地不宜久留!脚底抹油!” 青阳一拍树干,飞身而下。捡起树下从尸坑里带出来的一把弓和几十支箭,还有一把卷了刃的破刀。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战争和死亡她见得多了。 生命对于她而言,好像也没有那么特别珍贵。反正等到了几千年后末世战场,大家都得死。 眼下她平平安安到达太安,享受咸鱼生活才是最重要的。不然她辛辛苦苦穿越十八次是为了什么呢? 收拾停当,正要出发。 咻的一声,一只流箭在她眼前划过,铛的一声落在了她脚下! c你y的,青阳寒毛炸起,这是和死神擦肩而过啊!被炮轰死了情有可原! 可现在好不容易燃起了生活的新希望,被一支冷箭杀了可太憋屈了! 叔可忍婶不可忍! 怎么也等报了这一箭之仇再走不迟! 青阳最擅长射击,只是弓箭这么原始的武器她从来没用过。她试着拉了拉弦,瞄准,手感还不错。 立时搭箭上弓,一支穿云箭冲着坡下敌军阵营为首的将领呼啸而去。 只听啊的一记闷声惨叫,那人应声落马,北邙骑兵瞬间乱将起来。夹杂着一阵“叽里咕噜”,队伍瞬间收拢。 坡下李辰业的压力立减。 “援军!赵将军的援军到了!” 不知是谁高呼一声,凉州兵这边瞬间士气大振,收整队伍就往青阳这边靠拢。 坡上的青阳脑门上冷汗涔涔。 兄弟,不明状况不要乱叫啊! “来者何人!”北邙有人操着生硬的汉话高呼! 青阳又是一头冷汗,这古人的智商实在欠奉啊! “你姑奶奶!” 青阳拉弓嗖的又是一箭,叮的一下,对面那喊话的汉子又应声倒地。 说话间,凉州兵已到眼前。 北邙千余骑兵竟丝毫不敢动弹,只列队团团围着那首领,不敢妄动半步。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青阳一收弓箭,转身就往密林里奔去。身后脚步声起,那些凉州兵竟紧紧跟在她身后遁入林中。 李辰业原本心神大振,扯着一口气支撑着上了坡顶,只待和赵合德援兵汇合。 可上了坡顶,哪有什么援兵? 只一个清秀的姑娘,扯着嘲讽的嘴角,搭弓射箭。 惊愕过后,他迅速反应过来,沉声道:“进林子!” 青阳闻声,边跑边转头看。 只见为首一人身型伟岸,一身黑色铠甲破败不堪。身上也不知被砍了多少刀,里面黑色的衬衣上早已被鲜血浸染,只是颜色深看不大出来而已。 头上的头盔死死的卡在面上,一脸黑发乱糟糟的贴在满是胡渣子的脸上,被血迹黏住,看不出模样。 只留一双黑亮的眼睛,杀红了眼,此时蹭蹭的透着无尽冰冷的杀意。 只匆匆一瞥,那人凛冽的气息直逼她的心脏,竟猛得抽了一下。 她平生最敬仰英雄。 这分明就是一位从尸山血海中趟过来的杀神。 但是,敬仰归敬仰,此刻青阳心中无比后悔。 这算什么呀!要死了!你们别跟着我呀!我是无辜的呀! 可眼下,她哪里还择得干净?! 正想着要不要换个方向,躲开他们独自跑路,只听扑通一声,身后那杀神一头栽在地上。 好死不死的正将她压在了身下,沉重的身体和铠甲砸在她后腿上,她只觉一阵钻心的疼痛。 脚扭了!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和汗臭味扑面而来! “喂!你要死死远一点啊!别妨碍我逃命啊!” 第3章 李阎王被扒了个精光 李辰业身上受伤无数,进了林子只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终于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好在倒地的时候却感觉脑袋下软绵绵的,还特别的好闻。 “你属狗的吗?不要在我后面乱闻啊喂!” 要不是脚扭了,又被死死压着,青阳真的好想一脚踢飞压着她下半身的狗男人! “姑娘,姑娘,你别乱动!”一个大胡子跑过来一把扯起李辰业,招呼两个亲卫一前一后抬着。 见青阳趴在地上不能动弹,一把打横抱起她就往前奔去。 青阳活了二十五年,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待遇。只觉得自己轻飘飘的一只,在密林之中飞奔游荡。不用自己走路,还别说这种感觉还不错。 林中几丛杂草一晃而过。 “等一下!”青阳挣扎着从大胡子手上跳下来,几步跳到草丛前。 她迅速拔下几株消炎止痛的草药,又在林中搜罗了一圈,然后重新跳进大胡子怀里…… 夜幕降临,众人在密林东窜西窜,终于在深处找到一处靠山崖的隐秘山洞,做好掩藏,方才在山洞深处升起火堆。 两天一夜没有合眼,几个兵士劫后余生,一坐下就倒地不起。 青阳拿出草药给自己敷脚。 “在下燕王亲卫队副将宁彦。姑娘,你会医术?” 青阳点点头,“略懂。” “那姑娘可否帮殿下看看?” “殿下?燕王?李辰业?” 青阳眯起双眼,细细端详起躺在地上的那个男人。 自己早该猜想到的。 能让亲卫队誓死护卫的,除了李辰业还能有谁? 燕王李辰业,当今皇上的第三子。母亲是宠冠后宫的万贵妃。 真正的天之骄子。 一个月前,他到凉州督战。 凉州城头上,他一脸傲慢的冲着青阳的父亲厉大人指手画脚,大呼小叫! 她和厉青岚跑到城下偷看他。正巧看到了那一幕。 厉青岚还将他奉为天神。 就算是此刻,他昏迷中因疼痛拧巴的脸上,都透着生人勿近的高贵和傲慢。 就是这个人,说得到可靠情报,北氓号称二十万大军实则只有五万,主张出城迎敌。不然也不会中了敌人的圈套,导致凉州城破。 方才以为他是英雄,没想到居然是草包! 虽然医生的职责和本能告诉她,得救。 但是这个草包害死了这么多人! “嗯!” 一声痛到极致的呻吟打破洞中的寂静。 “殿下?您醒了?感觉怎么样?” 宁彦恨不得匍伏到李辰业身上,关切地问道。 “还死不了!” 李辰业声音沉闷而虚弱,软绵绵地如同一摊烂泥一般,躺在地上,出气比进气多。 “厉三小姐。” 李辰业嘴皮微动,四个字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一般虚弱飘渺。 “你认识我?”青阳道。 李辰业脏乱的脸上努力扯出一丝笑意。认识?何止是认识! 只是眼前的人和他记忆中的判若两人。林间那犀利的两箭,倒要叫他重新认识一下这位厉侯府三小姐--厉青阳。 “厉大人……” 李辰业正待要问,岂料青阳大声喝道:“你不配提我父亲。” “三小姐在此处,难道厉大人已经?”宁彦问道。 “父亲在凉州城头战死了。” 青阳想起出城之时,远远瞧见城头上被蛮子用枪挑穿身体的厉老爹。 那才是真正的英雄。 而眼前这位,哼! “厉大人忠勇!”李辰业的声音飘来。 “别以为你说几句好话,我就会救你!要不是你轻易出城,以凉州的城防,守个几个月都不成问题。” “就是你,独断专行,才害死了这么多人!” 青阳语气冰冷。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就是李辰业这颗老鼠屎,坏了凉州一窝粥。 “三小姐,你不能这么说殿下!” 宁彦急了,瞪着一双血红的大眼睛,吹得大胡子乱飞。 “燕王殿下是被奸人蒙蔽,才会出城迎敌的。你要相信他,他不会致凉州城百姓和凉州守军的生死于不顾的。” “宁彦,不用求她,她骂的对!我是该死。三十万生灵因我的鲁莽而死,我是该为他们陪葬。” “还算有点自知之明。”青阳语气稍稍松动。 “厉三小姐,我们得到可靠情报,殿下也是做了万全准备。不想我们一出城,就进了蛮子事先准备好的包围圈。” “三小姐,我们中计了。” “三小姐,殿下是无辜的。” 宁彦着急解释。 “呵!” 没想到,李辰业眼角竟然扯过一丝笑意。 “你笑什么?” 厉青阳眉头一皱,实在想不出眼前人在笑什么。 “我笑我蠢。” “你是不大聪明。” “三小姐,我让宁彦送你下山。此去往南还有十里,就是赵合德将军的驻军。你到了那里就安全了。” “殿下!”宁彦疾呼。 “那你呢?”青阳心中一片不好的预感。 “我?”李辰业凄婉一笑, “如今我腿断了,已是走不动了,又身受重伤。不妨留下来同厉大人做个伴。” 青阳脑中嗡的一声,一个模糊已久的身影赫然漂浮在眼前。他同样胡子拉碴,流着一肚子血,对着她喊:“走!活下去!” 李涵,她的中队长。当年就是因为她这只懵懂菜鸟,永远的留在了战场上。 李辰业的话,让她心神震动。当年她救不了李涵,七年过去了,难道也还救不了李辰业吗? “现在是逞英雄的时候吗?!给我等着!” 青阳起身,眼睛有些湿润。瘸着腿出了山洞,不一会怀里抱着一大堆东西回来了。 “衣服、裤子全都割了!” 青阳早看到李辰业腰间有一把匕首,噌的一声拔出,将他身上的破铠甲、衣服裤子全都除了干净。 “你干什么?!” 李辰业大振,死死捏住最后一片破布,那是他最后的尊严! “不想死就放手!” “宁死不放!” 李辰业大惊,哪有人治伤要脱得精光的!这个女人,他才刚刚对她有点好感,她就作妖! 青阳一阵无语,那里就这么重要吗?万一那里也受伤了呢?早治早好嘛! 仔细检查了伤口,腹部脐下二寸一处贯穿伤,伤了脾脏。左腿小腿骨折。手臂、胸口、背部等刀伤十一处。 要命的是胸口一处伤口有毒,血迹泛着黑光。 “伤口有毒,现在情况紧急,条件有限。我要将毒驱逐到一处,暂时压制。然后再将伤口缝合、断腿接合。” 打定主意,青阳快速投入了忘我的工作状态。 手上不停的忙活,麻醉、祛毒、缝合伤口、消炎上药,又取碎骨、矫正。 李辰业在最初的震惊和羞涩过后,面对聚精会神的青阳,咬牙扛住剧痛,心也终于渐渐平静了下来。 眼前的三小姐,同他记忆中的模样全然不同。 凉州城头上,他曾经瞥见一眼。 她和她那个美得惊世骇俗、不可方物的姐姐,一同站在城墙下,仰头偷看他。 她站在她姐姐身边,容貌并不出色,还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 比之画像,更叫自己不喜。 但是,为着她是凉州刺史的嫡女,太安城威武侯府二房的嫡小姐,还有母妃的千叮咛万嘱咐,他还是勉为其难的看了一眼。 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是他未过门的媳妇。 第4章 那玩意有什么好看的 北上凉州之前,太后就有意在京中闺阁女子中为他选妃。 临走前,母妃曾向他透露,太后有意施恩威武侯府。 还给他看了厉青阳的画像。 威武侯,伴驾高祖左右,为开辟大庸江山立下汗马功劳。如今传至第三代。 当今侯爷是侯府大房,上有高堂健在,任工部尚书。二房就是厉青阳的爹,戍边凉州。三房厉大将军,在南边宁州,手握三十万大军。 厉府满门,皆身在要职且手握实权。这也是太后和母妃极力促成此桩婚事的缘由。 既笼络安抚了厉家,又对朝政诸多裨益。 可他不喜,也不愿。 画像上那个女子低眉顺目,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叫他怎么看都不顺眼。 他李辰业,天潢贵胄,即使婚姻不能自主,但至少也要挑一个他看得顺眼的。 而那人,绝对不可能是那个凉州城下姿色平平,唯唯诺诺,畏手畏脚的厉青阳。 可是,这个人现在正一脸凝重的替他疗伤。 居然,这个人还将自己从头到脚几乎看了个遍。 奇怪,短短几日这个人看似完全不一样了。模样还是那个模样,可气质却完全不同。 那犀利的两箭不单射中了北邙人,还射在了他的心上。 叫他无法忘怀! 可现在,这个女人又在他几乎赤裸的身上摸来摸去,看来看去,居然还如此淡定。 李辰业虽强作镇定,但到底还是憋不住的脸红心跳。 因为,重伤的那个部位实在太过尴尬。 脐下两寸! 若是再往下一点,恐怕就要和子嗣无缘了。 李辰业忍着剧痛,疑人偷斧,越看越觉得青阳必定在心中对他评头论足,驱车狂飙。 “你瞅啥?呜!” 伤口传来一阵剧痛。 虽然青阳给他涂了麻药,但草药的麻醉效果到底有限,随着她一下一下的缝合,李辰业能够清晰的感觉到细刺穿过皮肉,还有细丝从皮肉中拉扯而过的感觉。 疼痛使得他全身肌肉紧绷,让本就进展困难的青阳,更加难上加难。 “瞅你咋地!”对暗号嘛? 青阳有些气闷,说着,还真就往那里瞧了一眼。 那周围杂七杂八的毛都刮了干净了,现在才来计较看不看?是不是有点晚了! 再说了,那玩意有什么好看的? 黑不溜秋毛茸茸的一条。 在医生眼里,都是病患! “你!” 李辰业脸黑如锅底。 他就知道! 太安城里,是个女人都对他垂涎三尺。这个女人假公济私,怎么可能不好奇?不去看? 青阳收回目光,再一旁捡起一根烂木头,左右瞧了两眼,哼,好像也差不多!随手塞进了李辰业嘴里。 “什么……唔!唔!” 李辰业还没反应过来,一股烂木头味立即充斥着口腔。 “殿下,您忍忍,忍忍。” 宁彦实在有些看不下去,将那片小的可怜的破布又拉了拉,勉强遮体。 这个场面实在是…… 太辣眼睛了! “宁副将,他要是再叫,就敲晕了。”青阳手中不停的缝线,语气冰冷的说道。 李辰业被烂木头堵住了口舌,手脚又被麻醉了不能动弹,可偏偏头脑清醒! 只得瞪大了血红的眼睛,任人摆布。 这种感觉非常的不爽。 尤其是在她面前! 洞中的其他亲卫,此时也慢慢围了过来。 他们英明神武的燕王殿下,在战场上被三刀六洞都不带眨一下眼睛的大庸战神,太安城的李阎王,被一个小女子训得服服帖帖。 简直是旷世奇闻! 李辰业感觉到来自身旁的目光,凶神恶煞的一皱眉,冰冷的目光从亲卫身上一一扫过。 众人齐齐打了个冷战,相拥着转身散去。 “好了!”青阳在李辰业腹部伤口上轻拍,从里到外,她整整缝了七层。 一阵剧痛瞬间席卷全身。 她绝对是故意的。 “唔!”李辰业摇头示意,宁彦忙不迭的将他口中的烂木头取下。 “呸!呸!呸!” 李辰业忍着剧痛,连吐了几口。口中的烂木头味道只怕含上半个月的香片,也未必能去掉了。 “不用谢!” 青阳低眉收拾东西,冷冰冰的说道,将李辰业的话生生噎在了喉咙里。 手抚过那柄匕首,她有些恋恋不舍。 这匕首吹毛断发,堪比她的手术刀。 只是,到底是别人的东西。 青阳一个反手,利落的将匕首插回散落在一旁的腰带上。 宁彦忙着给李辰业盖衣服盖裤子。 青阳瘸着走到洞口,舒展一下筋骨。 洞外月亮已经升起,春夜里习习凉风吹来,叫人不住打了个寒战。 这第一天过得,和她的世界一般无二。 不用的世界,同一个月亮。 一样的战争。 一样的伤亡。 难道,她就是换了一个地方,继续过这种早已经麻木了的日子嘛? 梦想中的咸鱼生活呢? 她的心中满是无尽的疲累。早知道就不射那一箭了…… “三小姐,喝口水吧。累了一天了。”宁彦递过一笼树叶卷起的水。 “谢谢!” 青阳一饮而尽。 “三小姐,我们现在在凉州城南面的密林之中。你暂且忍耐一下,明日我们到了赵将军的驻地,就安全了。” 话刚说完,宁彦的肚子很应景的发出了一声震天响的咕噜声。 “不好意思。”宁彦摸摸脑袋讪笑。 青阳若有所思,抽出宁彦的佩刀,走到洞外。刷刷砍了几根木头,手脚利落的做了几个陷阱。 “那是什么?”宁彦跟着青阳又一路转,眼看着她在地上一阵刨,抛出一堆草根和树根。 “这是甜草根和木薯根。尝尝。” 青阳在野战部队七年,这些荒野生存的本领简直信手拈来。 “真的!”宁彦嚼了几口,越嚼越甜,还解渴。 “多挖一些。” 两人抱着一堆草根树根回到洞口,那几处陷阱已经抓住了猎物。 是两只硕大的田鼠还有一只山鸡。 青阳面不改色心不跳,抓起田鼠和山鸡就往洞里瘸。还不忘回身重新布置了掩体。 李辰业在洞中迷迷糊糊躺了良久,见青阳手中抓着一只硕大的老鼠坐在他身边。 随手又拔出他的暗月,三下五除二的将那老鼠给生生活剐了。 只见青阳用匕首尖尖挑下一块鼠肉,毫不犹豫地送进了嘴里。 “生的!”宁彦和李辰业齐声喝止。 “我知道。”青阳眯着眼睛,慢慢咀嚼,仿佛那是什么珍馐美味一般。 宁彦和李辰业眼睁睁的看着她将那老鼠肉吞进了肚子里。 喉咙不约而同的吞咽了一下。 这个女人今日带给自己的震撼实在是太多了。 此刻李辰业只觉得自己不光身体疼,连着胃也开始翻江倒海。 可惜,他已经两天一夜没吃东西,哪里还有东西可以吐。 “这是田鼠,不是老鼠。” “田鼠携带的病毒相对较少,能够快速补充蛋白质。” “在野外极端条件下,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行踪,非必要不生火。” 什么蛋白质、病毒的,李辰业没听懂。但他已经明白了青阳的意思。 北邙蛮子不知道有没有在后面追踪,他们此刻躲在山洞中燃起了火堆,已经是十分危险。 虽然他们在山洞口布置了掩体,但还是冒险。 若是再烤肉,那香味飘出老远,简直就是自找死路。 李辰业一挥手。 亲卫已经将火堆熄灭。 山洞瞬间陷入了黑暗。 月光透过掩体,将清晖撒了一地。 青阳赞许的点了点头,又用匕首挑下一粒田鼠肉,递到李辰业跟前。 “你是病人,给你块大的。” 第5章 那殿下岂不是?毁容了! 面对厉青阳的盛情,李辰业又一阵反胃。 这个女人,先是让自己咬烂木头,现在还让自己吃老鼠肉? 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李辰业倔犟的转过头去。 “三小姐,这,这真的能吃?” 宁彦虽在战场上听老兵说起过,但绝对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要面临这样的处境。 青阳将匕首往宁彦挑了挑,眉毛一挑,“试试?” 早有亲卫围上来,“饿极了还吃人呢,老鼠算什么。算我一个。” “我也试试。” “还有我!” 众士兵从昨日的十万人,打到如今的十几人,已在地狱门前走了一个来回,哪里还有那么多讲究。 众人将余下的一只田鼠和一只山鸡迅速开膛破肚,几下瓜分干净。 宁彦拿着那肉盯了半天,到底还是抵不住恶心,讪讪的放下。拿起一旁的草根和树根,就着山涧水洗干净,和李辰业两人在一边干嚼。 青阳也不为难他们。 连野战部队的大多人都跨不过这道心理障碍。自己也是在极端的环境下,饿了几天几夜,才突破了。 青阳将剩下的半只田鼠给身后的亲卫分了。 又点了个小火把,为其他人处理了伤口。 一直忙到后半夜,才找了个角落草草苟了一夜。 这一夜却睡得十分不踏实。 一时梦见李涵被枪打成了马蜂窝,一会梦见自己胸口一个大洞,森森地站在自己的面前。又梦见李辰业术后高烧不退,抢救无效最终一命呜呼。 梦中,远在东海沿岸的奶奶,得知了她的死讯。白发人送黑发人,抱着她的胸章和骨灰盒痛哭到昏厥。 而她只能飘在一旁无能为力。 奶奶,她唯一的亲人。 如今已没了给她养老送终之人。 睡梦中,青阳抽泣着流下了眼泪。 终于在一阵轻微的推搡中,慢慢醒了过来。 弗一恢复意识,不禁又迷糊了半晌,自己在哪里。 宁彦一张焦急的大胡子脸,凑到自己眼前,“三小姐,您快看看殿下。殿下他……” 死了? 青阳想起自己的梦境,一个咕噜从地上翻身而起,冲向李辰业。 若是伤口感染死了,自己也算尽力了。 山洞口,清晨的晨晖透过掩体照射进来。李辰业半躺着身子,靠在山崖壁上,身上被镀上了一层金黄的圣光。 “他像天神一般。” 青阳耳边突然想起姐姐厉青岚的声音。她眼神迷离,话语中充满了崇拜和狂热。 那日的落日余晖,也正如此刻一般。 只是那日,燕王李辰业体态矫健,一身铠甲熠熠生辉,她背着光,虽没看清他的面庞,但所见也确实犹如天神一般。 而今日…… 青阳几个健步来到李辰业跟前,一身破烂黑衣勉强挂在身上,双手双脚无力的瘫软在地。 头发已经清理干净,被整齐的束在了脑后。而那一张本该朗月清风的脸…… 真是一言难尽! “你!”青阳顿时无语。 曾经有一部喜剧电影《东成西就》,大帅哥梁朝伟自毁形象,扮演了屡次伤人却反而自伤的西毒欧阳锋。 那肿胀性感的面庞深入人心。 而此刻,燕王殿下的容貌比之更甚。 “三小姐,这是怎么回事?” 宁彦一觉醒来,看到身边躺着一个大猪头,着实吓了一大跳。还是凭着他身上的衣服和伤口,才认出是殿下无疑。 “他中的毒叫天狼蛛。中毒者重则毙命,轻者半身不遂。我昨夜将他的毒素控制住,没想到竟转移集中到了脸上。” 青阳伸手按压了一下面部的鼓包。 整个面部就像是一只鼓包的毒蜘蛛。 “那要怎么办?” “我也无能为力。” “那殿下岂不是?”毁容了!宁彦不敢叫出声。 燕王殿下可是全都城小女娘心中的白马王子,哪有白马王子长着一张猪脸的。 “当真无药可救?” 李辰业轻声问道。 青阳摇了摇头,若是在她那个年代,解毒剂打上几支也就好了。 可是,现在…… 不要说没有药剂,就算找到那些罕见的草药,光是解毒的过程就不是常人能够熬得住的。 如此一来,等同无解。 李辰业目光闪烁。 这一夜他在麻药的作用下,睡的极好。醒来只觉得身体正在恢复,欣喜之余内心不禁又对厉青阳改观不少。 可现在她却亲口告诉他,从此以后他将顶着一张猪脸生活。 这是什么? 命重要还是脸重要? 命没了,一切也都没了。 可是,脸没了,对于他而言,也同样意味着一切也都没了。 皇家最重颜面,如何能够允许一个皇子是一张猪脸? 母妃对自己寄予厚望,如今看来一切已成泡影。 加上自己丢失了凉州城,这样的罪过加在一起,眼前已是不保,更遑论将来。 一时急火攻心,哇的一口老血就吐了出来。 “也罢!” 李辰业一口积血吐出,倒在一边恍惚了半日,灵台终于恢复了清明。 凉州城三十万军民因他而死,这张猪脸就当是自己为他们赎罪罢了。 “殿下!” 宁彦眼中悲痛之情喷薄而出。 “无妨。准备启程。”李辰业强压住心头的悲痛和无助,故作镇静。 可偏偏眼前黑了一黑,软软的晕了过去。 “三小姐!殿下怎么了。” “没事,晕啊晕的就习惯了。” 说话间,青阳已经给李辰业做了检查。好在伤口处理得当,没有发炎也没有发烧。 真是万幸。 至于说毁容不毁容的,青阳倒是觉得李辰业有些小题大做,做作的过了头了。 一个大男人,那么在意脸干嘛! 又不是姑娘家。 部队里,受伤毁容的比比皆是,缺胳膊少腿的也还不是照样生活! 高贵的皇子,哼,还真是矫情! 正当大家收拾期间,啪嗒一声脆响。洞外青阳设置的预警装置被人触发了。 有人来了! 宁彦和众亲卫反应也极快,迅速集结做好防御。 睡了一夜安稳觉,大家伙此刻非但没有缓过劲来,反而更加疲惫。 此时若是再遇强敌,只怕真的只能埋骨青山了。 第6章 阔别十年的家 洞外传来两短三长的布谷声。 “这回真是赵将军的援兵到了。”宁彦惊喜的解释道。 众人汇合。 李辰业被人用担架抬下了山。 “三小姐,昨夜赵将军的兵马驰援凉州,凉州已经解困。我要护送燕王回京,三小姐不妨跟我们一起回家。” 回家? 青阳离家七年,已经七年没有回家了。 家,对于她来说是午夜梦回时那一盏昏黄的灯光; 是奶奶在灯下为她缝补衣服的模样; 是一桌桌奶奶亲手烧制的饭菜。 而这里,有她的家么? 那个记忆中遥远飘渺的侯府,至少是厉青阳的家。 青阳心中不禁升起一丝期冀。 遂点头答应。 大军打了败仗,主帅又身受重伤,这一路走得士气低落,悄无声息。 只有青阳一人,算是这个队伍中唯一的例外。 她在部队七年,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七年如一日从不例外。战时更是像根弦似的紧紧绷着,如今再世为人,脱胎换骨,从里到外透着股懒洋洋的松散。 都说培养一个习惯需要长年累月的自律和节制,而毁了一个习惯则只需要片刻。 青阳自律节制了七年的生活,瞬间支离破碎。 每天她都在马车上睡得轰轰烈烈,醒了就吃,吃完看看沿路风景就当公费旅游。累了就回马车继续睡,什么都不想,大脑彻底放空。仿佛要将这些年缺的觉一次性全都补回来。 要不是大军气氛沉重,她的生活会更加的多姿多彩。 为着李辰业的伤情,一路走走停停。原本行军一个月的路程,生生晃悠了两个月,才终于到了都城太安。 回到太安城时,春意已浓。 大军在城外就转道去了北山营。只留下一支亲卫小队,趁着暮色悄悄地护送燕王回了燕王府。宁彦一人护送着青阳回了武威侯府。 侯府大门敞开,几个小厮老仆正在门口拆除白幡、挽联等丧事用品。 青阳望着熟悉又陌生的侯府大门,十年前,原主就是从这里跟着父亲北上的。当初浩浩荡荡一家子,如今只她一人孤孤单单的回来。 青阳的母亲王氏,在原主六岁的时候,带着肚子里八个月大的儿子,落水溺死了。 厉二爷一夜白头后,自请北上凉州戍边。 唯一的妾室柳氏跪在厉家祠堂,左手拉着她亲生女儿厉青岚,右手拉着青阳,向厉家列祖列宗赌咒发誓会一视同仁,将青阳当亲生女儿对待。 厉老爹思量许久,终于立了柳氏为继夫人。 不久之后,厉二爷带着全家老小一同赴任。这一去就是十年,直至他战死城头。 青阳看着那飘动的白幡,思绪翻转。 “厉青阳,回家了!” 说着一甩衣摆,背着手就朝大门走去。 早有门房老头看到了她,来人身着一件黑色的军士长袍,束发束腰,一脸清隽冷酷的模样。 若不是她身材窈窕,门房几乎要将她认作参军归来的少年。 “你是何人?怎敢擅闯侯府!” 门口几位仆役上前阻拦,言语中虽不客气,但还算规矩。 “去禀告太夫人,厉青阳回来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死透了的人又回来了。 还是在这个泣血的黄昏。 早有胆小的小厮一声尖叫,跌倒在地。 管家壮着胆子上前打量,他在侯府大半辈子,府上的主子、小主子他都是知道的。 眼前这个清冷的小少年,模样周正,管家见多了达官贵人,此人模样也算中上。偏偏她眉眼之间一股傲人的英气,周身更是散发着一股逼人的冷冽气息,叫人又敬又怕。 这是一个不可得罪的主。 “三小姐?您没死?”管家试探的问道。 “倒是有人希望我快点死!” 厉青阳双手背在身后,身姿挺拔。 早有小厮得了管家的暗示,跌跌撞撞的奔去内院回禀。 厉青阳在众人的簇拥之下,一边往里走,一边逡巡着这偌大的侯府。 侯府是高祖时期赏赐下来的。占地深广,府中雕梁画栋,极尽奢华。黄昏余晖中,远处更是亭台楼阁,数不甚数。 家世这一点,司命倒是没有骗她。 至少吃穿不愁。 “阳儿?!” 一声凄厉的喊声中夹杂着无尽的苍老和悲凉。 青阳眼看着一位白发苍苍老妇人,拄着一根龙头拐杖,踉踉跄跄地从正堂奔出。 老妇人年近花甲,周身一副凛然的气派,细看她的容貌,竟与自己的奶奶有七八分相似之处。 青阳心神激荡,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奶奶。 一样的悲痛之情,一样的慈爱。 前世无法弥补的孝道,如今竟有这样的缘分,这是冥冥之中老天爷对自己的补偿嘛? 扑通一声,青阳跪倒在地。 “奶奶!” 祖孙两个顿时抱做一团,涕泪横流。 一时间院中哭声一片。 “母亲,阳儿,快别哭了。仔细哭坏了身子。” 一旁的厉侯爷抹了一把眼泪,上前搀扶起老太太和侄女。 “阳儿,起来,起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老太太用帕子擦干青阳的眼泪,这个嫡亲的孙女,被她那个狠心的二儿子带到风沙漫天的边境,一去就是十年。 十年,白发人送黑发人。 好在孙女失而复得,如今又囫囵个儿的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瞧她如今这周身的气派和模样,简直就是二爷和王氏的翻本。 老太太老怀欣慰。 “来,见过你大伯父。” 老太太亲切地拉着青阳的手,为她引见。 “大伯父。” 厉侯爷气质儒雅,一把短须修得整洁,眉目之中透着几分慈爱。 “这是你大哥哥景言和大嫂嫂梅若兰、这是二哥哥景睿。” 两位哥哥一个文一个武,两个都生得人高马大,一左一右矗立在厉侯爷身旁,大嫂嫂一脸温婉但不苟言笑。青阳匆匆瞧了一眼,只觉这位大嫂嫂体态柔弱,似有不足之症。 “这是赵姨娘和青葱。” 青阳和众人一一见礼。 待转到一旁,瞧见柳氏和青岚之时,青阳的眼泪泛起一丝冷意。 青岚一身素衣,包裹得整个人玲珑有致,头上斜斜的挽着一个发髻,长发披散下来。 若要俏,一身孝。 此时的厉青岚,端得宛若仙子一般出尘脱俗,我见犹怜。 青阳弗一见到厉青岚,心中止不住的唏嘘。她,正是那日司命让自己在云端见到的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 当日,自己有多遗憾和痛恨与美女失之交臂。 今日,就有多庆幸没有投生到这蛇蝎美人身上。 心中也就有些原谅司命那厮。 “阳儿!” 柳氏一抖肩膀,正要上前。 哪知,老太太突然神情大变,威武的龙头拐杖往地上一顿,厉声喝道: “回府!” 第7章 打死这朵白莲花 侯府正堂,众人坐定。 老太太一声暴喝:“柳氏、青岚,给我跪下!” 柳氏吓了一跳,脑子没明白怎么回事,身子还没挨到椅子边,腿已经本能的一弯,扑通跪在了地上。 她本就出身小吏之家,虽被扶正当了十年二夫人,但对着这位出身忠毅侯府独女的婆母,她本能的感到害怕。 “母亲?” 柳氏轻声唤了一声,见老太太神色凝重,一句话生生噎在了肚子里。 倒是厉青岚,虽不情愿地跪在地上。身子却挺得板正,不卑不亢地问道: “祖母,这是为何?” 厉青岚跪在瑟瑟发抖的母亲身边,她心中已然有数,老太太是为何发怒。 但是,值此紧要关头,决计是不能认怂的。 “为何?” 老太太中气十足,声音威严,一扫之前的萎靡之色,颤抖着双手指着地上的柳氏。 “柳氏,你此前归家,是如何同我说的?” “你说你带着三个孩子,从城中逃出,青阳不慎落入了蛮子的手中,你亲眼见她被蛮子用刀枪杀死。柳氏,你撒的一手好谎,骗得我好苦啊!” 柳氏的榆木脑袋此时转过弯来。 她带着小儿子独自出逃,自己的女儿又将青阳推下马车丢给蛮子任意欺凌,她如何能够说得出口?只得编了那样的谎言,为女儿扛下所有。 反正横竖厉青阳都不可能活着回来。 干脆来个死无对证! “作为二房主母,不顾家中子女安危,贪生怕死,简直狼心狗肺!” 老太太何等英明,联想柳氏平日为人,早就还原了大致真相。 她一想起亲嫡孙女被她们抛弃,心中怒火中烧,站起身子,啪啪在柳氏脸上甩了两巴掌。 柳氏一声尖叫,被打趴在地上,蜷缩着身子哭得泣不成声。 “母亲,二弟妹知道错了……” 厉大爷见柳氏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心中怜惜之情油然而生。正要出言相劝,岂料老太太哪里听他讲完,又一声呵斥: “收起你这一副装模作样的狐媚子模样。我老太婆不吃这套。” 老太太见柳氏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 二爷一生英勇,怎么就被这个狐媚子灌了迷魂汤,扶了她做正室? 她替王氏提鞋都不配! 若不是看在她为二房生了小敦哥,延续了香火的份上,她真想要一棒子打死她! 厉大爷被老太太一句话堵在肚子里,讪讪地退到一旁,再也不出声。 景言梅氏,景睿,以及赵姨娘和青葱,更是眼观鼻鼻观心,一声不吭。 “祖母,当日形势危急,母亲实在是无奈之举啊。” 青岚见母亲被打,府中竟无一人相劝,跪地向前,一把拉住老太太的手,泪眼汪汪地央求。 自从回家以来,厉青岚晨昏定省,日夜变着法的哄祖母开心,祖母也对她很是亲厚。此时,她见母亲被责骂殴打,想着自己的面子祖母终归是会留几分的,遂出言相劝。 她不说话还好,这一说话却提醒了老太太。她威严地一转身,一指厉青岚道: “还有你!身为长姐,不知规劝你母亲,居然还联合起来骗我!” 老太太反手也是一个巴掌,狠狠地甩在青岚脸上。 “啊!” 一声惨叫,厉青岚嫩白的小脸,瞬间出现五道红印子,道道清晰。 厉青岚没料到老太太居然会对自己下手,一时被打懵了头,捂着脸,满心满眼全是不可置信。 青阳站在一边,也感觉脸上热辣辣地疼。她本想要自己动手报仇,却没曾想到,老太太火力全开,竟如此维护自己。 一时叫她内心感动莫名,对这祖母也更加亲近。 可如此一来,倒叫自己插不上手了。 哪知厉青岚不知死活竟扯住她的衣袍,泣声道: “阳儿,姐姐错了。当日你掉下马车,姐姐拼命地想要抓住你的手,可你也知道,蛮子就要追上我们,情况凶险,马车又颠簸,姐姐一个柔弱女子,怎么抓得住! 阳儿,真不是姐姐要丢下你。我后来有回去找你的。 阳儿!” 厉青岚哭得梨花带雨,一声声娇弱的喊声,直叫人心软。 青阳自幼跟在她身后,任由她驱使拿捏。她自信,自己如此放低身段求青阳,以她懦弱的性格,必会原谅自己。 只要苦主没了诉求,再凭着她如今的身份,老太太自然能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姐姐?”青阳冷眼看着地上的厉青岚。 真是想瞌睡就有人递枕头。 她正愁没机会发作呢! 若是原来的厉青阳,面对如此声泪俱下、楚楚可怜的姐姐,或许就原谅她了。 可惜,她已经回不来了。 她用生命的代价看清了这位的真面目。 青阳一扯衣袍,这是凉州守军的军袍,厉青岚的手抓过的地方,她都嫌脏。 “你回来是看我死了没吧?” 青阳冷冷的说道。 “不,不是的。我是要回去救你的。” “你就不怕被蛮子抓住?” “我……我怕,可是你是我妹妹啊!” “那这么说,你是回来看我有没有被蛮子凌辱?” “不,不……” “那就是来帮我收尸的!我还要感谢你将我扔进了尸体堆了?你难道没察觉到,我根本没死嘛?” 青阳咄咄逼人。 “不,我明明看到你已经气绝……” 厉青岚被逼到一角,一时情急脱口而出。话弗一说出口,才瞬间察觉自己上当。 “你!” 厉青岚气急,那个又傻又蠢的小跟班青阳,生死了一场,怎么变得如此机智了。 一时竟叫自己上了当了。 因着恐惧和生气,她脸上的肉都在抖动。 老太太腾的从座椅上站起,走到厉青岚跟前,厉声道: “丢下青阳,让蛮子欺凌。事后还回去查看她死活?!青阳既没死,你竟还要她曝尸荒野! 狼子野心!其心可诛!” 盛怒之下,老太太举起龙头拐杖,照着厉青岚的身上就是一闷棍。 厉青岚背上被狠狠砸了一棒,打得眼冒金星,眼前黑了又黑,只觉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老太太却并没有要停的意思,又高高举起拐杖,当头就要打下。 柳氏一声惊呼,女儿今日命休矣!惊叫着朝厉青岚扑过去,用身体护住了她。 “奶奶,冤枉啊!” 厉青岚情急之下高呼。 她深知,此刻就算老太太打死自己,这个罪名也不能认下。 不然,她将永坠地狱。 “慢着!” 寿宁堂外一声大喝。 青阳冷冷地瞧去,不知是什么大人物,胆敢阻拦老太太。 第8章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只见一妇人,一袭青衫,满脸青灰颜色,手持一串佛珠,正疾步跨入正堂。 听得堂外众仆纷纷行礼:“大夫人。” 想来,正是长房嫡妻,侯府大夫人宋雨岚。 大夫人迈入正堂,敷衍的给老太太福身施礼。 景言梅氏、景睿郑重地冲着母亲行礼。 赵姨娘带着青葱屈膝作福,面色恹恹。 而厉侯爷冷眼瞧了一眼,侧过身子继续把玩手中的鲁班锁。 大夫人逡巡了一圈堂上众人,方才冷冷地说道:“侯府刚办完丧事,这是忙着要再办一场吗?” 厉青岚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心如死灰。 此刻听大伯母如此言语,燃起希望,立马一把抱住大夫人的腿,凄厉地惨叫道: “大伯母,救我!” 哪知大夫人一把将脚抽回,退开一步,“母亲真要打死她,不妨下手干净些。” 脚下的厉青岚一声哀嚎,身子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大夫人嫌弃的看了一眼,又道:“只是,在此之前,母亲怎的不想想与太后的约定?” 大夫人这么一提,坐在一旁事不关己,悠哉悠哉嗅着鼻烟壶的侯爷,从椅子上忒的一下坐直了身子。 不错,太后金口玉言,只等青岚孝期一过,就嫁入燕王府。 老太太这一棒下去,青阳的仇是报了。整个历家却难辞其咎,更不知如何向太后交代? 侯爷此时为了自己适才作壁上观感到深深的后怕。 到此,青阳也终于明白,厉青岚为何要害自己。 原来是为了李辰业。 与皇家联姻,大房的青葱是庶出,自然不会考虑到她。而自己是二房嫡女,厉青岚虽也是嫡女,母亲却是妾室扶正。 怎么算,这份姻缘也会落到自己头上。 除非自己死了。 “原来是想要男人。亲姐妹竟然抵不过一个陌生男子?简直可笑!” 青阳冲着地上的厉青岚讽刺道。 “妹妹,你真的错怪姐姐了。姐姐真没这么想的!” “那个什么燕王,你既然这么喜欢,拿去就是了。我不稀罕的。” 青阳想起李辰业如今的模样。 若是厉青岚知道,她费尽心机得到的是那样的一位,也不知要作何感想。 青阳竟生出些期待来。 这叫人算不如天算! “哼!小小年纪,心肠如此歹毒。如何能够入得了燕王府!” 老太太气尤未消,这一杖打也不是放也不是,一时激怒攻心,揪住衣襟大口喘着粗气。 “母亲,息怒。” 侯爷扶着老太太坐下。 “母亲,您素有心疾,万不可再动怒啊!” 又转头冷眼一瞥大夫人,“你怎的出来了?” “侯爷当然是不希望我出来的。只是这寿宁堂上了这么大一出好戏,我还是忍不住想来瞧上两眼。” 青阳对这位大伯母没什么印象。 只知道大夫人吃斋念佛已经十年,平日里侯府的一应大事小情统统不管,只青灯古佛相伴。 今日不知为何,出来凑这个热闹。 大夫人却转过身子,目光阴冷的打量起青阳来。 小姑娘十年不见,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虽然只穿着一件普普通通的黑袍子,却也难掩她身上那股独特的气质。 尤其是那双眼睛,简直就是和她母亲王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明亮又犀利,仿佛能够洞穿人心。 大夫人眼中情绪复杂。 青阳只觉身上一冷,这是她从军多年所培养出来的直觉。 这位大夫人眼神中充满了杀气。 不错,就是杀气。 只是,这杀气来得快,去的也快。她正要细究,大夫人已经转身。 “没事就回你的佛堂去,少出来晃悠。” 侯爷不耐烦,打断了大夫人的死亡凝视,冷冷的说道。 “侯爷,那人的心肝宝贝,我只看了一眼,你就这么不放心?” 大夫人面色阴鸷,本就青黄的脸更显阴森。 “来人!” 大夫人一声招呼,门外她贴身的赵嬷嬷上前,在她身前站定。 “母亲,青阳在兵祸中走一遭,如今归家实属不易。但为了侯府清誉,还请母亲允许儿媳检查一番。” 厉青岚跪在地上捂着胸口,惊魂甫定。 刚才被老太太一棒子打得没了主意。此刻大夫人甫一提起,厉青岚立马醒悟。 “蛮子残暴,妹妹你是如何逃脱的?还是说,你已经……” 一句话尾音拖得意味深长。 堂上众人面上纷纷凝重起来。 厉青岚见堂上风头骤转,心中得意。那日的情景是必死的结局,就算不死,也是名节尽毁。 厉青阳,老太太宠你疼你,要我偿命,我就要你身败名裂。 厉侯爷咳咳了两声,尴尬地转过身去。 老太太一张老脸气得煞白。 她小小的孙女,历经千辛万苦才从边境归来,原本她是要替她出气的,怎么这会儿变成要验她身了。 “你!” 大儿媳已经十年不管家,如今却在这个节骨眼出来,摆明了就是要和自己作对。 自己不舒坦了,她就舒坦了。 可她说的却没毛病,自古女子重名节,孙女又生得这般气度,如何能在蛮子手中全身而退…… 老太太一脸担忧地看着青阳。 青阳心中好笑又好气。 适才她步步下套,才迫使厉青岚自爆。这才片刻功夫,她就又借着大夫人,重新抓住了反攻的机会。 论起狠毒来,自己真是八匹马都跟不上厉青岚啊。 “奶奶,孙女是被燕王殿下的亲卫所救。刚才就是他们送我回来的。” 老太太询问的眼神飘向堂外,正对上管家冲着她点头。管家已经和门房确认过了,确实是身着燕王亲卫铠甲的人送小姐回来的。 “燕王的亲卫?哪一个?”厉青岚还不死心。 “燕王叫他宁彦。” “宁小子?” 厉侯爷大惊失色,转念一想,也对。好像是听宁家老头说过,他那宝贝孙儿跟着去了北境。 厉侯爷想到此,瞧了一眼不争气的景睿。 哎,那都是别人家的孩子。 “改天伯父备上厚礼,去宁府一趟。咱阳儿的救命恩人,合该好好报答才行。”厉侯爷说道。 “母亲,就算如此,验一验总归是不会错的。”大夫人仍不死心。 青阳见大夫人如此和自己过不去,冲着她道:“大伯母说我在兵祸中走一遭就要验身。那咱们家里在兵祸中走一遭的可不止我一人!” 说着一指厉青岚,还有一旁的柳氏。 “按照大伯母这样的逻辑,厉青岚、柳氏是不是都得验上一验?” 厉青岚尖声叫道:“和我有什么关系?” 柳氏更是惶恐,好好的怎么还扯上自己了? “怎么没关系?你和我分开之后,遇到了什么有谁知道?再说了,你和车夫两个奔赴千里,孤男寡女的,又有谁说得清楚?” 厉青岚满脸通红,叫道:“青阳,你血口喷人!扯的什么鬼话连篇?” “你说我落入蛮子手中,就要逼着我验身?那我说你和车夫孤男寡女,怎么你就验不得嘛?还是说你不敢验!” 厉青岚被青阳逼的哑口无言,爬在地上就要拉老太太的裙摆。“祖母,你可不能听她胡说八道啊!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和……” “够了!此事休得再提!你们这是要将侯府的脸面都败干净才算完嘛?”老太太气得直蹬拐杖,今日实在是疲累至极! “青阳先住寿宁堂,等日后再说,今日到此为止。” “不妥!” 哪知大夫人仍不依不饶,套着佛珠的手臂高高举起,尖锐的嗓音在堂上划过。 第9章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你还想怎样?” 侯爷气急,语气充满了不耐烦。 今夜在此已经耗费了大半夜,他还急着回房,工部一大堆的公事都要等着他批复。 众人也巴巴的看着大夫人。 大夫人手中佛珠捻动,今日本想先羞辱她一番,可眼下只得作罢。 但青阳若是住进了寿宁堂,得了老太太的庇护,今后自己哪里还插得上手? “姑娘大了,理应自己一个院子。怎可在此叨扰老太太。”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哪知老太太一跺脚。 “你,给我滚回小佛堂去。” 一个被下堂的妇人,今日几次三番在此为难她。老太太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柳氏和青岚,罚去跪祠堂三日。禁足一个月。” 大夫人被老太太指着鼻子呵斥,阴沉着脸,眼看着严嬷嬷扯着历青阳,一左一右地扶着老太太出了门。 正要上前,身旁的陪嫁赵嬷嬷一把抓住她的衣襟,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 眼看着正堂里的人一哄而散。 赵嬷嬷扶着大夫人道:“夫人,您着什么急呢?小不忍则乱大谋。” “忍,忍,忍!我已经忍了十年了。如今人都回来了,我还要忍吗?” “夫人,要对付那个小贱人,哪里需要夫人您亲自动手啊。” 大夫人目光一凛。 今日听到那人的女儿归府,倒是自己一时心慌意乱,乱了阵脚。才会不顾禁足令擅自出了小佛堂。 可如今看来,正如赵嬷嬷所说,从今以后厉青岚和小贱人就有得斗了。 “那个老虔婆将小贱人安排在自己的院里,当眼珠子一般的看起来。那院子这么多年了,油泼不进,针插不进,如何下得了手?” “夫人,百密总有一疏。咱们没机会,祠堂罚跪的那位每日晨昏定省,却是有机会的。” “那就帮她添把柴。” 侯府经过半夜的喧嚣,如今已经慢慢安静了下来。 春日的夜里,祠堂冰冷阴森。 柳氏跪得膝盖疼,左右摇晃着身子。见女儿青岚早已歪在蒲团上闭目养神了。 “岚儿,快起来跪好。” “母亲,你是堂堂二夫人,怕什么!” “岚儿,我也不知道,这么些年了,我一见到你祖母还是浑身发抖。” 柳氏摸了摸高高肿起的脸颊,那两巴掌打得她心惊肉跳。 “岚儿,你背上的伤还好吧。” 想起女儿不光挨了巴掌,还险些被打死,柳氏抚了抚青岚的背。 “嘶!”厉青岚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岚儿!哎,今日多亏了你大伯母,要不是她拦着,老太太只怕真的会打死你的。改日得多谢她啊。” “母亲,大伯母哪里是在救我啊!她分明是为了为难老太太和厉青阳。”今日的场景,厉青岚看得清楚。 “母亲可知道大伯母为何要和老太太作对?” “会不会和青阳的母亲有关?” 青阳的母亲王氏,是已致仕的内阁王大学士的小女儿,容貌才情在当年的太安城首屈一指。嫁入侯府之后,又与二爷伉俪情深,传为一时佳话。 柳氏当年在王氏的手底下讨生活,就好比是萤烛之光,哪里敢与皓月争辉。 柳氏回想了半天。 “当年二夫人的死,听说就是大夫人下的手。老太太原本是要休了她的。是大夫人的娘家使了手段,这才关她去佛堂清修的。” 厉青岚略一沉思,“二房就算生下儿子,对大房也没有威胁。大夫人是为了什么?” 柳氏当年侥幸生下青岚,整日躲在自己的院子过小日子,哪里敢管侯府这些闲事? 如今,二爷没了。她回到这个偌大的侯府,更觉得举步维艰,只想守着小墩哥长大,诸事一概不想多管。 柳氏揉揉酸痛的膝盖,“岚儿,你还有心思想这些!眼下咱怎么熬过去?” 柳氏想了半晌,一拍手道:“我房里还有一套崭新的头面,一些珍贵的药材和皮毛。我给阳儿送去,权当赔礼道歉。” “娘!那头面您自己都不舍得用。还有那些药材,是您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为什么要便宜她!” “岚儿,你们姐妹两个往后还要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如今,阳儿又得了老太太关照,咱得服软。啊!” 厉青岚抱住柳氏,小声啜泣,“母亲,您放心。女儿得了太后应承,只要日后嫁入燕王府,今日你我母女所受的屈辱,定当逐一讨要回来。” 原本以为,厉青阳死在边境。侯府嫡女的身份,以及燕王殿下这位尊崇的夫婿,都已经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可如今看来,还需一番筹谋。 孝期三年,实在夜长梦多。 今日看厉青阳,早已不是自己认识的那副模样和性格。他日在府中,两人还不知要怎么你死我活。 为今之计,只有壮大自己方为王道。 按今日所见,大夫人绝对是自己的助力。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厉青岚心中打定主意,揉了揉剧痛的肩背,终于抵挡不住在蒲团上沉沉的睡去。 汀兰院里,赵姨娘同样久久不能入睡。 今日她乍一瞧见大夫人,原本安安稳稳的心骤跳个不停。 大夫人夹起尾巴安分了十年了,今日到底是为了什么,不管不顾地冲出小佛堂? “娘,您操这份心做什么呀?” 青葱在灯下抄着女诫,今日的功课她还没做完。 小娘从正堂回来后,就一直在屋中踱来踱去,转得自己头晕。 “青葱,侯府恐怕要变天了。” 赵姨娘被大夫人欺凌了多年,好不容易松快了十年。 侯府也清静了十年。 可今日,恐怕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你大姐姐今日受此屈辱,他日还不知要怎么讨回来呢。” 厉青岚虽生的貌美如花,但赵姨娘一双眼睛毒辣无比。终日混迹后宅,哪里还看不清这点花花肠子。 “我看三妹妹倒是个挺有主意的。必不会在大姐姐手下吃了亏去。” 不知怎么,青葱一眼瞧见青阳,就被她气定神闲的气质所吸引。 她一生被困内宅,向往一切自由。 青阳自幼在边境长大,没有太安城这些规矩束缚,才叫她生出那份恣意洒脱,顾盼神飞的气质。 她好生羡慕。 “今日青阳是胜了一仗,但那到底是倚仗着老太太才压制了你大姐姐和大夫人。 可大夫人不是个好相与的,你没见过她当年的手段和心机。 再说青岚,虽嫩了些但却绝对是个耍心机阴谋的好手。她有太后撑腰,又有燕王的婚约在手,连你父亲都得忌她三分。 你瞧着吧,侯府可要热闹起来了。” 赵姨娘点评完毕,心中已有了计较。 青葱笑着摇了摇头,她这个小娘,一生都在算计。 可她并不想过这样的生活。 她只愿能随心所欲。 第10章 侯府嫡小姐的气派 昨日侯府去了丧仪,众人去了丧服。 老太太传话,晚上在寿宁堂设宴,一来是给二爷的丧事做个了结。二来为青阳接风洗尘。 寿宁堂是老太太的院子,是整个威武侯府最为尊贵的地方。院子位于侯府正中,位置最佳占地也极广。 侯府如今老太太当家,大夫人不理事,大少奶奶又常年卧病在床,大小事情自然落在赵姨娘头上。 是以赵姨娘带着青葱到的最早。 进了老太太的院子,赵姨娘自去协助老太太及严嬷嬷操持宴席。青葱则往青阳的屋子里去。 青阳被老太太安置在西厢。 虽说是偏房,却也是个两进的小院,竟比赵姨娘和青葱住的汀兰院也不相上下。 西厢朱柱粉壁,檐牙高啄,屋中摆设更是极尽奢华。看得青葱不免心中惊叹。 老太太这是恨不得将最好的都给了三妹妹了。 “太阳都晒屁股了,三妹妹还没起呢?” 西厢院内静悄悄的,只廊下一个娇俏的丫鬟红筱正在打络子。 “二小姐。”红筱行礼。 “这都快正午了,三妹妹还睡着?”青葱已做完早课,绣完一方帕子了。 “小主子在边境吃了忒多苦,老太太特地吩咐了,谁也不准打扰她。” 想来也是。 青葱倒也不恼,只笑笑。 “老祖宗这是心疼三妹妹,可也不怕三妹妹睡出毛病来。快些叫起来,我带她去花园里走走,醒醒神。” “红筱,快请二姐姐进来吧。”青阳一觉睡到自然醒。 七年了,她哪里睡过这般高床软枕,只觉得到处软绵绵香喷喷,恨不能烂在床上。 这位二姐姐,昨日在堂上匆匆一见,两人并未搭话。但青葱一脸磊落,在青阳的心中留下好感。 此时,见着贴身婢女红筱领着她进来,笑意盈盈的脸上,两个小小的酒窝,一身鹅黄色的裙衫衬得她肤白恬静。 心下又是增添了几分好感。 “三妹妹,快些起来吧。再不动作,夜间的宴席就要赶不上了。” 几个妙步腾挪间,青葱绕过精致的仕女屏风来到床前。 “这才晌午,穿个衣服能费多少时间?”青阳甚是不解。 给她一分钟,她就能捯饬齐整。 更何况还有整整一个下午。 青葱掩嘴一笑。 “红筱,快伺候三妹妹沐浴更衣。咱们再给她捯饬捯饬。好歹要有个侯府嫡小姐的气派才行。” “没错!” 老太太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今日老人家的精气神明显比昨日好多了。 红光满面,声音都不知洪亮了多少。 “侯府的嫡小姐,可不能这般粗糙,叫人见了笑话。” 老太太坐在床前,笑着将青阳拥入怀里,亲昵的在她屁股上打了一巴掌。 “奶奶。” 青阳的眼睛瞬间起了水雾。 她的奶奶也是如此,一边纵容她睡懒觉,一边又要笑着打她屁股。 老太太只觉得怀中这个软乎乎香喷喷的孙女,怎么爱都爱不够。 严嬷嬷看着腻歪在一起的祖孙二人,笑着把帐幔撩起。 奴婢们鱼贯而入。打水的、端盆的、捧衣的……十来个人在床前站成一排,很是唬人。 青阳很不习惯的被人簇拥着进了净房,又很不习惯得被人按在了梳妆台前。 青阳尚在孝期,不能像青葱那般穿得鲜亮。老太太为她准备了一袭月白的裙衫,柔软的面料,贴在身子上暖暖的是爱的味道。 红筱在妆龛前一阵捯饬。 青阳前世从来是一袭利落的野战军装,短发。就算是在边境那两个月,也是学着男子束发,穿军袍。 何时有过如此精致的女子装扮。 看着镜中人不觉也看呆了。 淡扫蛾眉,轻敷脂粉。黑发斜挽,简单的别了一根素簪。多一份则艳丽,淡一份则寡淡。 最难得的就是恰如其分。 “好红筱,你把我化得也太好看了。”青阳内心小女人的心态尽显。 “是小姐天生丽质。” 红筱小嘴裹了蜜一般。 两人相携走出闺房,外间的老太太和青葱看得挪不开眼。 老太太大笑着合掌,“没错,没错,这才是我侯府嫡女应有的气派。” 昨日一袭男装的青阳,带给青葱的震撼已是巨大。不曾想,三妹妹换上女装,更是如此超凡脱俗。 侯府之中,若论美貌,青岚当数第一。连她几月前见到大姐姐,也惊觉天仙下凡。 大嫂嫂梅若兰是属于病娇美人,常年西子捧心,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虽美但却充满了病态。 不同于青岚和大嫂,三妹妹自带一股英气、阳光和洒脱,在秀美之上又增添了无穷的韵味。 叫她一个女子也看得心旌荡漾。 这叫男女通杀! 她突然有种期待,若是大姐姐见到如此装扮的三妹妹,不知会作何感想。 遂上前一把拉起青阳的小手道:“三妹妹,吃些东西,我带你去侯府转转吧。” “也好。你们姐妹亲近亲近,我去瞧瞧你小娘,宴席安排的怎样了。” 老太太一摆手,严嬷嬷上前搀扶着往外走。 “二姐姐?” “三妹妹?” 两人相视而笑,青阳抓起盘中几块糕点,快速塞进嘴里。拍拍手拉着青葱就出了西厢。 厉青阳长到六岁,就跟着父亲去了凉州边陲。虽也过着大家小姐的日子,但西北边陲哪里能和都城侯府相比。 幼时她只记得侯府豪奢,如今回家真正置身其中之后,才明白什么叫钟鸣鼎食之家。 出了寿宁堂,行过连绵的长廊,过了一扇精致巧思的月亮门,才到了侯府北面的花园。 花园内假山怪石林立,两岸楼台林立。花园之中还有一处人工湖,湖边遍栽杨柳。此时,正是杨柳青青之时,旭日风和,春意盎然。 湖内有一处小岛,只得一条蜿蜒的白玉石板桥与湖边相连。 湖面上波光粼粼,小岛独立其中,显得遗世独立。 “那是哪里?”青阳指着湖心小岛问道。 青葱面露难色,犹豫片刻。 “那是小佛堂。大夫人的居所。” 哦!青阳心下明了。 此时再看那湖心岛,却不再秀美,反而觉得犹如大夫人一般阴森晦暗。 绕过湖岸往西,绕过一片假山,远远望见西面一片荒废的院子。青葱只催促快些折返。 “那又是哪里?” “那是西园。是侯府最西边的地方。传说那里闹鬼。咱们快些回去吧。”青葱只觉得后背阴冷。 若不是青阳拉着她,平日里她是打死都不往西边来的。 第11章 昨日还要打要杀,今日就要轻轻放下? 两人在侯府逛了半日,待回到寿宁堂时,席面已经备好。 柳氏和青岚也被从祠堂放出,只是,吃了这顿,还得回去继续罚跪。 侯府人口不算多。 大房二房零零总总加在一起也才十口人,也就不分男女,合坐一堂。 老太太拉着青阳在自己左手边落座,右手坐着厉侯爷。赵姨娘站在老太太和厉侯爷身边伺候。 众人依着规矩依次落座。 厉青岚和青葱刚好排在末席,两人正对着青阳。 厉青岚瞬间有些气闷。 这是家中地位最低的位置。 以往家宴,她都是坐在老太太身边的。如今厉青阳一来,她就被赶到了最末席。 青葱在末席坐惯了,如今瞧着大姐姐竟也被安排在了自己身边。不禁莞尔。 “大姐姐,快请入座吧。” 厉青岚银牙咬碎,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她在祠堂受了一夜风,膝盖跪得青紫。晌午时分才被严嬷嬷放出,简单梳洗打扮一番后,才匆匆赶来赴宴。 此时,她见到对面的青阳,容光焕发,姿颜秀丽,脸还是那张脸,但感觉却好似陌生人一般。 不禁更觉憋气。 直到婢女给她布菜,青葱在一旁出言提醒,她才渐渐醒过神来。 “二弟为国尽忠,为我威武侯府增添荣耀,皇上下旨嘉奖。”厉侯爷一摸胡子,开口说道。 “特许敦哥儿入国子监读书。” 柳氏喜上眉梢,儿子入了国子监,相当于一只脚踏入仕途,从此以后她就有了依靠。 顿时觉得昨日的委屈也不算什么了。 “今日,我入宫禀告了皇上青阳在边境的遭遇。皇上感念二弟功绩,特封青岚和青阳为县主。” “只是,旨意原本只封赏了青岚一人。如今青阳归家,还需得重新拟旨,故而圣旨还得过几日才会下达。” 厉青岚起身郑重谢过。 老太太目光提示青阳,青阳虽不知这县主是个什么东东,但见青岚如此郑重,想来必是好东西。 遂学着青岚的模样起身道谢。 “青阳,说来,你还得谢谢燕王殿下。正是殿下在圣驾之前替你美言,皇上才追回原来那道旨意,特特加上了你的那一份。” 青阳没想到还有这一插曲,又深深欠身致意。 只是,厉青岚的脸上却划过一丝诧异。 “好了,如今侯府否极泰来。今后必定家宅安康,繁荣昌盛。”老太太笑呵呵的端起酒杯。 众人也端起酒杯。 对面的青岚美目翻转,握着酒杯盈盈说道: “奶奶,请放心。咱们今后必定相亲相爱,以侯府的尊荣为先。” 老太太点点头。 这个孙女总算识大体,心思也七窍玲珑,瞬间已经读懂了自己的意思。可也正是因为心思太重,才会生出那些龌龊。 桌上众人眼光齐齐落在青阳身上。 青阳眼底一丝情绪划过,老太太这是拿话在点她和青岚呢。 一个家族的繁荣昌盛,需得一家人齐心协力,最忌兄弟阋墙。如今她和青岚的仇怨,老太太昨日如此愤慨,不惜要打杀青岚。但最终还是为了家族,不得不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虽说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 但,青阳侧目瞧了瞧此刻目光之中充满了期待的老太太,又瞧着这满堂众人。厉青岚已经表了态,若是她继续拧巴,那反倒是她的不是了。 这分明是道德绑架。 青阳如同吃了一只恶心的苍蝇,此刻还得吞下。 可是, 为了奶奶,自己的委屈只能暂时先往后放放。 遂举杯。 “奶奶,您放心。” 说完一饮而尽。 老太太满怀欣慰。 不是她要偏袒青岚。青阳为人磊落,若论起后宅阴私手段,十个青阳都不是她厉青岚的对手,更何况还有一个大夫人?如今她凭着一腔天不怕地不怕的蛮劲,和她们相抗。但却架不住日后无处不在的明枪暗箭,防不慎防。 若是能化干戈为玉帛,不求两姐妹相亲相爱,只相安无事,她就已经阿弥陀佛了。 此举不光是为了侯府根本,更是为了青阳的安危。 但愿她能明白自己的苦心。 席上众人各怀心思。 厉侯爷突然抬手一拍掌,一个小厮抱着一只小箱子入内。 “阳儿,你在凉州受苦了。这是大伯父为你准备的见面礼。你且看看喜欢不喜欢?” 厉侯爷对着这位侄女,今日女装打扮,眉眼之间竟和那人简直一摸一样,心中唏嘘万分。 不禁又对她疼爱了几分。 “谢大伯父。” 红筱接过小箱子,那箱子看着小,却死沉死沉的。可想而知,里面净是宝贝。 柳氏也拍了拍手,贴身嬷嬷送上一只匣子。 “阳儿,这是母亲的陪嫁物件。虽不及你大伯父的金贵,到底是母亲和你大姐姐的一份心意。你不会嫌弃吧。” 青岚目光中流露出不舍来,母亲终究没听自己劝,将自己钟爱之物拱手相送。 青阳见状,也不客气,挥手就让红筱收下。 这些是厉青阳拿命换来的。 如今仇暂时是报不了了,换来这些财帛,不要白不要。 但是,他们想要用这些东西就这样平息她心中的怒火,那也是不不能够的。 日子还长着,且行且折腾! 当然,这声母亲和谢字,她怎么也是说不出口。 柳氏讪讪地坐回座位。 景言、景睿、青葱和赵姨娘也纷纷送上礼物。 桌上珍馐美味上百道,厉青岚却食之无味,味同嚼蜡。 她和母亲、弟弟回府之时,何时有过这样的待遇! 分明她也是侯府嫡女。 她的母亲是二夫人。 敦哥儿更是二房唯一的香火。 她吃得不安生,对面的青阳也吃得不安生。 面对满桌子的美食,她束手束脚。 红筱每道菜都只夹一口在她碟里,那一小口哪里够她塞牙缝。 偏偏侯府众人都是这般用餐。 餐桌上几个主子,加上伺候的奴仆,堂上来来往往几十人穿梭,竟是一声咳嗽甚至碗盘碰撞的声音都没有。 赵姨娘也算主子,此时也只配站在老太太和厉侯爷身边伺候布菜。 如此压抑寂静,令青阳别扭不已。 好不容易吃完,红筱递上一盏茶。 青阳正好吃得口渴,又心中一肚子火无处发,端起就是咕咚喝了一大口。 堂上几十人瞬间鸦雀无声。 桌上众人更是齐齐瞧着青阳发愣。 倒是景睿,一个憋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第12章 好茶!别浪费 对面的厉青岚更是眼中难掩鄙夷之色。 只见她端起那杯茶,浅喝了一口,然后侧过脸吐在了贴身婢女绿梅手中的盏内。 优雅地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然后才接过绿梅递过来的另一盏茶,徐徐吹了两道仙气,浅浅抿了一小口。 一道挑衅的目光从她低垂的眼眸中直射青阳。 “妹妹,在凉州你可以随心所欲。现在回了家,再如此没有规矩,丢得可是侯府的脸面呀!” 青阳见她扭捏造作的模样,心中那团好不容易压制住的火腾的又复燃了起来。 她端起那茶,咕咚咕咚两口喝完,将杯子往桌上一放,冲着厉青岚喝到: “凉州兵士连口水都喝不上,拼了性命护送你我离开。不然你以为你现在还有命在这里讲规矩嘛!” 一声暴喝吼得厉青岚面无血色,美目一转委委屈屈的就要落下泪来。 “给我收起你假惺惺的眼泪!你这么爱哭,信不信我能让你这辈子流泪不止!哭个够!” 青阳可不是吓唬她,她被这一大家子道德绑架心中憋着火呢!见厉青岚得了便宜还卖乖,期期艾艾的还要恶心她,当下猛得一瞪厉青岚,眼神中是无尽的凶狠和杀气。 厉青岚被吓得打了一个嗝呆在那里。原本就要滚落下来的眼泪被生生吓了回去,眼泪汪汪的就是不敢落下来。 青阳恶狠狠的眼神让她后背直凉,她此刻竟然深信,青阳刚才说的话是真的, 她真的可以叫自己一辈子流泪不止! 桌上鸦雀无声,除了老太太还自顾自地漱口喝茶,其余人都呆呆地端着那茶喝也不是,吐也不是。 红筱妹子一张俏脸红一阵白一阵,瞅准一个空档迅速抽过桌上的空杯子,替青阳换上了一杯新茶。 景睿看得目瞪口呆,这个妹妹实在太飙了。他鼓着腮帮子咕咚一声,将那茶吞了个干净。 倒是青葱,气定神闲地端起那茶,也浅尝了一口,说道: “这是上好的蒙顶黄芽。用来漱口确实有些浪费。” 有人打破沉默,饭桌上咕咚声一片。 老太太这才一敲桌子,面上毫无表情道:“我乏了,你们都退下吧。” 厉青岚扶着柳氏逃也似地走了。众人一瞬间散了干净。 青阳见老太太坐在位置上不动,暗暗看她面有不悦,心中暗道一声不好。 自己原本应承了奶奶要和平相处,这才一顿饭的功夫就…… 青阳一拉奶奶的衣袖,支吾道: “奶奶,我……” 老太太一摆手不让她继续说下去。这个孩子离家十年,缺了母亲教诲。如今这样,实在是怪不得她! 那柳氏当初赌咒发誓,可事实上却偏心到了如此地步。 自己的女儿青岚和儿子敦哥教得那叫一个端庄得体,偏偏将青阳养得如此粗鄙,毫无大家闺秀的风范。 心思实在歹毒。 “无妨。这些个规矩本就繁琐,我也时常为其所累。你小小年纪不曾学过,怪不得你。” 孙女大大咧咧的,今日宴席看得出来,已是谨小慎微,生怕自己行差踏错,惹了笑话。 但末了末了,终究还是露了馅。好在,这是在自己家里。 “阳儿,如今你回了家。可有什么打算啊?” 打算? 青阳原本打算每天睡觉、躺尸、摸鱼,混过一辈子。 但如今看来,这侯府的咸鱼还是不好当啊。 光是这吃饭喝茶的规矩,就已经叫自己头两个大。 虽说今日自己脸皮厚,蒙混过关。但到底看在其他人眼里,还是落了个没规没矩的名声。 不过,她连中西医学博士学位都能攻克,还能拿到首席。这些小小的规矩难道还能难倒她? 非是不能,而是不愿也。 “阳儿,规矩那都是做给别人看的。有时候是为了自己颜面,有时候是为了家族颜面。若是可以,奶奶也不愿你受这些规矩所累。” “往日,你在凉州城里天高皇帝远,你父亲又是当地的父母官,论起来你最大。你自然可以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但是,咱们如今既回来了。有些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老太太活了大半辈子了,将规矩活到了骨子里。但到底身在高位,看得也透彻。 “奶奶,我知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但凡想要在一个地方好好生存下去,必得遵循相应的规矩。青阳明白,青阳会好好学习,不叫奶奶失望的。” 老太太话讲得有理,青阳心服口服。 部队还讲纪律呢! “既如此,明日开始,你就跟着严嬷嬷学习。” 课堂被安排在东侧一处花厅,透过矮矮的围墙,能够看到花园那边伸过来的红杏。 墙头花影摇曳,春光正好。 睡了两个月的懒觉,青阳重新调整状态,起了个大早,乖乖去上课。 青葱听说此事,一早就来东花厅陪伴。她的这位三妹妹,委实带给自己不少惊喜。 自己真是越来越喜欢她了。 当看到严嬷嬷的课程安排后,青阳哀呼一声,到底还是自己托大了。 论起职业技能,军姿、射击、搏击、铁人十项,那都是样样在行的。 如今不考这些,却要考什么走路、行礼、布菜、吃饭、女红、插花、算账、化妆、穿搭、微笑? 救命啊! 再不济,考个扎针、开刀、急救、制药什么的也行。 “小姐,走路屁股要加紧,挺胸收腹,裙摆微动,不露脚。”严嬷嬷拿着戒尺,亲自示范一遍。 严嬷嬷果然没有辱没她的姓氏,那叫一个严厉。 屁股夹紧,挺胸收腹我会啊!这是标准的军姿。 小碎步不行! 本姑娘只会正步、踏步、原地踏步!表演一个百米冲刺也行。 “小姐,投壶是京中盛行的游戏。注意手臂要稳,眼睛要瞄准壶口……”严嬷嬷拿着一只圆头箭,示范如何投壶。 话还没讲完,咻的一声,身边一只箭飞过,稳稳的进了那窄口壶瓶。 青阳拍拍小手,冲着目瞪口呆,崇拜不已的青葱抬了抬下巴,得意洋洋。 本姑娘射击满分! 这小小游戏不在话下! 严嬷嬷,你赶紧夸我呀! 没等她高兴太久,严嬷嬷一个戒尺打下来, “笑不露齿!举止切忌幅度太大!” 几日下来,东花厅哀嚎声,欢笑声不断。 青阳也算小有成就。 厉青岚扶着柳氏从祠堂走出。几日不见天日,刺目的阳光叫她好一阵眩晕。 她的膝盖肿痛,走路一瘸一瘸。这几日,东花厅的欢声笑语时不时的夹在春风之中,飘进祠堂。 叫她心烦意乱,银牙咬碎。 那日宴席,她原本以为青阳的窘态和洋相能叫大家看轻了她,并真正明白谁才是侯府尊贵无比的嫡女。 却不曾想,大家却都装作看不见,反倒是自己被她吓住露了怯,颜面扫地。 青葱那个小贱人居然还帮她说话。连二哥哥也站到她那边去了。 凭什么! 该是时候去小佛堂见见大伯母了。 第13章 白莲花和老毒妇 厉青岚回房洗漱完毕,又给膝盖上了药,才由绿眉搀扶着朝着湖心小岛而去。 往日站在湖边看这湖心岛,只觉湖面波光粼粼,那边风光旖旎,遗世独立。 而今,厉青岚走在蜿蜒曲折的白玉石板桥上,瞧着湖心岛越来越近,耳边听着那若隐若现的木鱼声响,慢慢的竟生出许多悲凉的意境来。 湖心岛上经年累月的燃着沉檀香,浸染的这春日里的花草树木都夹杂着一股些许朽木的气息。 几座楼宇隐在绿树花丛之间。 “大小姐,大夫人能见我们嘛?”绿眉在府中多年,听她娘老子说过一些大夫人的往事。 大夫人霹雳手段,治家甚严,对着奴仆动辄大打骂。是以,大夫人管家的那些年,侯府人人胆战心惊。 绿眉没有经历过那些往事,但光听娘老子的话,就不寒而栗。 如今,娇滴滴的大小姐还要上岛,她不禁为主子捏一把冷汗。 “是人都有弱点。只要拿捏住了对方的弱点,万事可成。”厉青岚今日有备而来。 “大夫人有什么弱点?” “欲望,野心,贪婪。” 正因为大夫人有欲望,有野心,才会生出不甘。 只要她心中还有不甘,厉青岚就自信能够拿捏住她。 佛堂中,大夫人仍是一身青布素衣,跪在佛龛前闭目诵经。 “岚儿见过大伯母。” 大夫人听到动静,却并不回头,对着门外厉青岚充耳不闻。 厉青岚倒也不急,一步跨入佛堂,细细打量了起来。 佛堂内四壁空空,只供奉了一尊佛祖像,一张案几,一个蒲团,青灯黄卷。 简陋得仿佛是山中禅院。 “大伯母,这里这般朴素简陋,实在配不上您侯府夫人的身份。” 虽叫小佛堂,但内里空旷,屋顶高阔。厉青岚的声音在堂内回荡,显得佛堂更加的空旷寂寥。 “大伯母,您经年累月的求神拜佛,却不知佛祖是否听到了您的祷告?” 赵嬷嬷阴沉着脸,走到厉青岚身边。 “大小姐,佛堂简陋,实在招待不了您这样的贵客。请!” 赵嬷嬷一抬手,就要请她出去。 厉青岚在佛堂转了一圈,目光落在跪在蒲团上的大夫人身上。 她背影佝偻,分明也才四十出头的年纪,却看着十分老迈。本就不大讨喜的容貌,如今更是布满褶皱,叫人望而生畏。 “大伯母,您在这小佛堂苦修,为着侯府日夜祷告。可这侯府的荣华却单单便宜了别人。” “听说,大伯父大把大把的好东西往寿宁堂里送。” “你大伯父向来孝顺。” “是吗?那怎么听说,那些好东西全都落了厉青阳的口袋了。” 木鱼声终于乍然而止。 厉青岚心道,果然赌对了。美目一转,再接再厉。 “那日老太太在寿宁堂设宴,可惜大夫人事忙没空参加。宴席上,大伯父可是对青阳疼爱有加。不知道的,还以为青阳是他的女儿呢!” “那个小贱人,和她母亲一样狐媚子!” 大夫人将木鱼往案上一放,手中的佛珠快速捻动。 她这几日,只要一想起厉青阳那双眼睛,就食不下咽,寝不能寐。 奈何她却在这方寸之地,寸步难行。 “大伯母,您就甘愿看着厉青阳在侯府作威作福?说到底,这里是侯府,是您的地盘。” “大小姐也不必拿话激我。说吧,你今日来有什么事情!”大夫人跪在佛前,依旧没有转过身来。 厉青岚正色,往大夫人身后一跪道:“岚儿想求大夫人庇护。” “庇护?” 大夫人愣了半晌,突然爆出一阵狂笑,脸上的褶子愈发的狰狞。 “厉青岚,你贵为侯府大小姐,又是燕王殿下的未婚妻。你居然求我的庇护?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嘛?” 厉青岚跪在地上,郑重一拜。 “大夫人,您见过跪着看人笑话的么?” “大夫人,那日的情景您也看到了。老太太要打杀我。如今,我虽有与燕王的口头婚约,但孝期三年,谁知道中间会发生什么?再说了,老太太原本就属意厉青阳嫁入燕王府。若是我再不争取,恐怕……” 厉青岚想到自己的母亲,软弱的柳氏只能任人拿捏。原本以为厉青阳已死,偌大的侯府,只有她一个待嫁的小姐。 这份尊荣绝对只属于她。 可如今,厉青阳回来了。老太太又是这种态度。 她瞬间充满了危机感。 “我凭什么要帮你!” “就凭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厉青岚决心再赌一把。 “大夫人志向高远,出身显贵。却因当年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被老太太和侯爷困在这小佛堂十年。大伯母,您难道不恨吗?” “恨?那又能怎样?他们一个是我婆母,一个是我夫君。” “岚儿有办法让大伯母重掌侯府大权。” “就凭你?” “大伯母,岚儿在这侯府无依无靠,万事只能靠自己。如今若能得大伯母的庇护,他日岚儿嫁入燕王府,必投桃报李。” “皇后薨逝,太子在宫中没有依靠。燕王殿下则不同了,他的母妃万贵妃圣眷正隆,主理后宫,殿下又深得皇上宠爱。若是岚儿能有更远大的前程,大伯母难道不想同享尊荣吗?” 大夫人的眼皮挑了挑。 十年了,她被困在这里十年。如今却被一个小辈如此点拨,真正是江山代有人才出啊。 大夫人掀了掀裙摆,赵嬷嬷赶忙上前扶起她。 “你待如何?”大夫人此刻才睁开眼睛,认真地打量了眼前这个侄女。 生得确实妩媚动人,我见犹怜。不过,她更感兴趣的是,她这副楚楚动人的脸庞下,竟有如此狠绝的心思。 “寿宁堂那位她对我不仁,就休怪我对她不义。那日若不是大伯母所救,岚儿如今恐怕已经香消玉殒了。” “你比我强。当年我要是有你这份狠绝,也不至于被困十年。”大夫人点点头,原本她还不信厉青岚能在凉州做出那种事情。 如今她信了。 不光信了,她还信如此很绝之人,他日必成气候。 第14章 是刻意偶遇?还是冤家路窄? 没几日,宫里的圣旨就到了。 厉青岚和青阳被双双封为县主。 青阳此刻才明白,县主是皇室宗室贵女才能享有的封号。侯府一门出了两个县主,这是皇帝在抬举侯府,是青阳的父亲拿命换来的。 从此以后,青阳身上算是有了编制,也有了自己的产业了。 厉侯爷正要起身给那宣旨的黄门递红封,哪知那黄门尖锐的嗓音一转,道: “万贵妃及燕王殿下感念青阳县主高义,另有赏赐,是贵妃和殿下的一点心意,请县主笑纳。” 老太太和侯府一众人等面面相觑。不敢质疑是不是内宫人念错了名字,只当是自己听错了。 老太太冲着身后的青岚一挥手,示意她领旨谢恩。 哪曾想,那黄门一摆手,道:“杂家说的是青阳县主。” 遂往前一步,手中的礼单往青阳手中一递,轻声细语道:“县主还不谢恩呐!” 老太太虽不明就里,但内心大喜。拉着青阳忙又跪拜谢恩。 一旁的厉青岚原只当是未来婆母和夫婿,给自己的赏赐。不曾想却是给青阳的,此时只觉心若擂鼓,血液几近沸腾。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和厉青阳有什么关系? 什么高义,竟值如此大肆封赏? 一双美目憋得通红,直要冒火。她侧目凝视,但见一群小黄门鱼贯而入,将赏赐抬入院中。 所谓的一点心思,光是上百匹绢帛就抬了半日,此外又有数十箱上好的药材、文房茶具和金玉器玩。 在厉青阳身后渐渐垒成高山。 此时再看自己的封赏,只觉寒酸。 青阳心下了然。 当日回京,她特意嘱咐了宁彦,替她保密。她只想当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安安稳稳度过一生。 看现在的情形,自己给李辰业疗伤的事情应该是没有暴露。怕是李辰业变着法的在谢她的救命之恩。 老太太特地辟出了西厢的耳房,这些日子光是老太太、侯爷、以及各房的礼物,青阳已经收的手软。 加上如今皇上、贵妃和燕王的封赏,偌大的耳房已经被堆的满满当当。 得了尊号又得了这么多的赏赐,自然是要去宫中谢恩的。 第二日天不亮,老太太就带着青岚、青阳前往皇宫。 厉府的马车刚到宫城的东南门停下,就有万贵妃的内侍前来见礼,道贵妃念厉老太太年事已高,特赐步辇。 祖孙三个谢了恩,前后上了步撵。 老太太生怕青阳第一次入宫行差踏错。暗中留意,却瞥见青阳气定神闲,全无怯意,举手投足之间倒也有规有矩,心中大安。 也不枉费她多日来的教诲。 一路晃晃悠悠,穿过长长的夹道,一路到了甘露殿外。 此时天已经大亮了。 眼看着就要到地方了,步辇却忽然停了下来。 青阳抬头望去,只见甘露殿一侧的巷子里,一队人马正浩浩荡荡朝着他们这边过来。 为首几名配刀侍卫,隐约能够看到后面有四人抬的一顶步辇。那步辇纱幔低垂,看不清是什么人。后头还跟着一群小黄门。 青阳不懂宫中规制,但厉青岚却悉心学过。她只消一瞥,就已知道,这个时辰这个阵仗,又是从甘露殿出来的,除了燕王不作他想。 思及此,一颗芳心突突的要跳出胸膛。 自从凉州城头上匆匆一瞥,她就再也没有见过燕王。 但也就是那一瞥,已叫她魂牵梦绕,机关算尽了。 如今,情郎就在眼前,厉青岚忙下了步辇,从头收拾,扯平裙衫,风情万种地立在一旁,准备叩见。 那步辇逼近,低垂的帷幔之中,传出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来者何人?” 青阳和李辰业虽说一路回京。但到了赵合德将军的驻地之后,李辰业就配上了专属的医官。 青阳也乐得清净,他的伤情也不再插手。是以,两人直至今日,也还未曾见面。 但他的嗓音,青阳却是熟悉的很。 不禁暗自腹诽,冤家路窄。 领路的宫人已下跪回话:“回禀殿下,是威武侯府老妇人与两位小娘子,入宫谒见贵妃娘娘。” 厉老太太正要带着孙女跪拜,李辰业却道:“老夫人不必多礼。” 步辇上,李辰业隔着纱幔望向老太太身后。 多日不见,只见厉青阳眼观鼻鼻观心,从始至终都不曾抬一抬眼皮。想来两人在边境也算是患难与共,如今见了熟人,她竟装作不认识。 心中不禁憋闷。 “老夫人身后是何人?” 青阳不情不愿的行了个礼,便退回到了老太太身后,低垂不语。 厉青岚扭动小腰,仪态万千,款款深情的行礼道:“青岚见过殿下。” 声音柔美温婉,余音绕梁,情意绵绵,听得青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李辰业顿感棘手。 这个厉青阳,全然不是凉州城外那个恣意放肆的模样,又变成了那个缩手缩脚、唯唯诺诺的样子。 自己费心给她准备了那些好礼物以示感激之情,她如今见了面,竟一个谢字也没有。 简直岂有此理! 李辰业突然感到一阵无趣,冷哼一声,?手上的玉骨扳指轻扣步辇。 众宫人遂抬起他,一阵风也似的走了。 厉青岚还低着头,等着李辰业问话。哪知等来一声哼?!余光扫过,眼前众人瞬间没了踪迹,小脸惊得煞白。 青阳眼瞧着厉青岚上赶着巴结,结果李辰业高傲的连帘子都没掀一下,还换来一声冷哼。又见厉青岚还怔怔地站在原地,瞧着李辰业远去的步辇发呆。不觉好笑,也很是不客气的嗤之以鼻。 厉青岚听着青阳那一声鼻音,脸骚得通红,转身匆匆往甘露殿而去。 老太太摇了摇头,也不再上辇,由着宫人在前领路,步行而去。 贵妃已在殿中,见着厉家老太太,亲切地免了跪拜之礼,又赐了座。 青岚和青阳却不能,拿出十二分精神在殿中规规矩矩地行了参拜大礼。 万贵妃刚过四十,雍容华贵,皮肤更是吹弹可破,尤甚二八少女。 儿子前些日子借着自己的由头,置办了好些礼物添在厉府的封赏之中,原本,她以为这些礼物是他准备给未过门的媳妇的厉青岚的。 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不想过问。 北上之前,自己就已和他透露过消息。 原本她是中意厉家三小姐的,她的母亲王氏是自己的闺中密友。虽不曾见过厉青阳的面,但王氏的为人她却是再信任不过的了。 可惜消息传来,那三小姐不幸在边境遇难。 换了那厉家的大小姐,生得那叫一个天仙下凡,叫太后老人家和皇上一眼就相中了。 第15章 你是本宫儿媳妇就好了 可自己却不喜。 美貌又不能当饭吃。 再看那厉青岚一双美目流转,就是个不安分的。 在这宫里,这样的人她见多了。也就太后她老人家,人老了,脑子也跟着老了。皇上又…… 偏偏自己还不能忤逆他们。 昨日,宣旨的黄门回禀,却道那些礼物指名道姓的,却是送给了厉家三小姐。 这叫她心中又惊又喜。 喜的是,儿子和自己意见一致,倒也没像他老子那样瞎了眼。 惊的是,这下这婚事却有的闹了。 如今,青岚和青阳在她眼前一站,她就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青阳十六岁,正是碧玉年华。 生得如她母亲一般,容貌清秀。但最难得的是,清秀之中却带着一丝坚毅和英气,不似一般女子的柔媚。 万贵妃只瞧了一眼,就觉得眼前之人阳光明媚,心思纯净,让人见了就不觉心中欢喜。 当下就冲着青阳招招手道:“三姑娘过来,让本宫仔细瞧瞧。” 青阳被万贵妃抓着双手,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不禁后背发毛。 她没见过李辰业中毒之前模样,如今看着万贵妃,想来那猪头原本也应该美得不可方物。 只是…… 青阳瞥见殿中在一旁绞着帕子的厉青岚。 一个蛇蝎美人,一个猪头帅哥。 也算般配。 万贵妃不知青阳心中腹诽,看着故人之女,只觉时光流逝,江山代有美人出。 不禁感叹:“十年不见,阳儿已经是大姑娘了。” 老太太自是知晓其中缘故,笑着起身,走到殿前,招呼青阳一起又恭敬的跪拜在地。 万贵妃忙叫内侍扶起来。 老太太说道:“凉州战乱,青阳流落荒野,幸得燕王殿下相救才得以活命。皇上、贵妃还有殿下,还赐下如此圣恩,倒叫老身感激涕涕。” 青阳想着哪是燕王救的我,分明是我救的他! 今日叩的这些头,哪天须得叫他叩回来才行。 万贵妃拉着青阳的手,惊喜万分。原来两人竟有此情缘。 难怪了。 遂亲切道:“竟有此事?三郎一直在我宫里养伤,却不曾与我提起过。不巧的很,三郎出去了,不然还能叫她二人见上一面。” 万贵妃此时恨不能叫青阳常伴左右。见着宫人进来奉茶,便叫人将各色的鲜果和糕饼都往青阳面前放。 渐渐的金盘玉碗几乎都要堆叠起来。 “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叫他们都备了点。”万贵妃将一盘樱桃递到青阳跟前,“这是温泉宫后山栽出来的。那里四季如春,鲜果不断。格外的甜,你快尝尝。” “还有这个桂花酥、雪媚娘、核桃酥,都是我宫中小厨房做的,别处没有这个味道的。” 青阳谢过。见春日里的樱桃如红玉珠一般,着实稀奇讨喜,取了一粒放入口中。 她在西北七年,哪里吃过这样鲜美的果子。一吃之下,喜得眉毛直跳眼睛透亮。 一时忘怀,直呼“好吃!好吃!这个可以打包带走吗?” 老太太嗔怪一声,没规矩。 万贵妃莞尔一笑,“王家姐姐幼时也这般,我却是最喜她率直坦荡。阳儿这孩子我是越看越喜欢,真是可惜了……!” 老太太想起她早年过世的二儿媳妇,确实王氏家世清贵,为人又坦荡真诚,最得她的心,只可惜…… 万贵妃又拉着青阳瞧了一会,心中更加遗憾。 天意弄人!竟叫她生生错过了这么好的儿媳妇。 “来人啊,将本宫新进的那匹浮光锦拿来,赐予三姑娘。夏日将至,正好裁了做衣裳。”万贵妃仍意犹未尽。 “贵妃娘娘,这如何使得呀?这浮光锦一年也才得五匹,青阳何德何能可以用得上这样的好料子。” “再说了,昨日娘娘和殿下已经赐了诸多好物件,实在不敢领受。” “昨日那些是三郎的心意,今日是我的心意。老太君就不要推辞了。” 推搡间,突然瞧见一旁坐立不安的厉青岚,不禁觉得扫兴。蔫蔫地说道:“青岚多日不曾进宫来了,不妨去拜见一下太后老人家吧。” 厉青岚看着她们三人亲昵,自己被冷落一旁无人问津,早就如坐针毡。如今见贵妃下了逐客令,心中也如释重负,巴不得早早离了甘露殿。 遂起身告退。 刚一出殿门,就听身后传来欢声笑语。更显得她们老少一家亲,而自己生生就是一个外人,不觉心下更恼。 宫人在前方领路,七拐八拐的进了太后的慈宁殿。 刚转入廊下,就听得殿内传来一阵笑声。 “清儿,你这字实在是欠些功夫。生生毁了哀家一卷佛经。” “太后,清儿拿剑耍枪还行。若是叫我写字,您真正是为难我了。” 厉青岚听那声音,知道是沈家姐姐进宫了,脚下快了几步。 宫人弗一通传,太后就朗声道:“瞧啊,清儿你的救星到了。” 厉青岚缓步入内。 只见太后高坐一旁,沈国公家的嫡女沈清浅,还有林相国家的千金林晚宁,正伏在案上,替太后誊抄佛经。 “青岚见过太后,太后福寿安康。”青岚徐徐行礼。 “岚儿,你来得正好,快救救这两个小崽子吧。哈哈哈哈。”太后满头银发,面色红润,声音洪亮。 太后最喜收藏佛经,而青岚写得一手漂亮至极的簪花小楷。 “好妹妹,快来!”沈林二人忙招呼她过去。 今日誊抄的是法华经,厉青岚不知在家中苦练了多少遍,正中下怀。 接过笔纸,伏案奋笔疾书。 “好,好。”太后瞧着宫人举在眼前的经文,字体娟秀,难得是一气呵成。 “多日不见,岚儿的字又有长进。不错不错。哀家要找个地方存放起来。你们女儿家去园子里玩会吧。” 厉青岚知道,太后得了新佛经,又得了好字,怕是要独自一人躲起来好好品鉴。 三人心照不宣,恭送太后。 园子里,沈清浅突然问道:“岚妹妹,我表兄已经回来这么些日子了,你们可曾见过面了?” 沈清浅的母亲,是长公主殿下,太后是她亲外婆,她口中的表兄自然就是燕王李辰业。 不问还好,这一问,厉青岚心中这些天的委屈突然像是决了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哎呀,你快别哭呀。”林晚宁是急脾气,见青岚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下就急了。 “可是殿下欺负你了?” 两人猜测。 厉青岚抽泣着擦干眼泪,“殿下英明神武,怎么会欺负我呢。” “那是谁欺负你了?”沈清浅自幼学武,仗着自己身份,在太安城横行霸道,是名副其实的女霸王。 “你说出来,我去卸了他一条腿。” 第16章 哭哭啼啼的白莲花 “对呀,对呀。岚姐姐,你别太软弱了,常言道人善被人欺。你得学学沈姐姐,要学会反击。”林晚宁在三人中年纪最小。 “若是别人欺负了我,倒也罢了。沈姐姐将她一顿揍也解恨。可是,她是我亲妹妹,却是打不得的。” “亲妹妹?你是说厉青阳?” 沈清浅一愣,侯府的事情她倒是听母亲说起过。想来这个亲妹妹就是厉青阳了。 “不是她还能是谁呢?” 厉青岚的手帕都哭湿了,眼睛红肿得像个水蜜桃,看着实在可怜。 “听我母亲说,她原本在边境被蛮子抓了,是表兄将她救回带回来的。” 前些日子,对青岚的封赏都已拟定圣旨了,偏生那厉青阳回来了。为了这事,长公主殿下还被召进宫里商议。 最后还是表兄说,侯府忠义,就算是一门出了两个县主也是该得的,更显皇恩浩荡。 这才又重新拟定了圣旨。 如今看青岚的表现,难道表兄和厉青阳在边境的时候就暗通款曲了? “我知道,原本这桩婚事就是她的。她如今想要拿回去,我也是无话可说。” “什么?”林晚宁大叫。 “谁叫她是已故嫡夫人的嫡女。而我只是个继室生的。身份自是不同。” “岚妹妹,你也太妄自菲薄了。要说嫡庶,你也是嫡女。再论长幼,你大她小。要我说这桩婚事本就该是你的。” 沈清浅才不管这些什么歪理。 “更何况,太后老人家金口玉言,虽说没有下旨赐婚,但你和表兄的婚事在京中已是家喻户晓。” “对呀对呀,你且放宽心。那个小贱人若是还欺负你,我就帮你打回去。”林晚宁挥舞了一下拳头。 “有你们真好。你们比我亲姐妹还亲呢。”厉青岚平息了一下,继续说道, “说起来,她也可怜。小小年纪就被蛮子抓走……哎,我作为姐姐,应该大度一些,多多体谅她才对。不说了,今日咱们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合该高兴才对。” 厉青岚一扫阴霾,今日她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 就让你再蹦跶几天吧。 厉青阳,你在边境得燕王相救又怎样?燕王殿下感念你高义赐予你厚礼又怎样?贵妃娘娘对你另眼相看又怎样? 一个名誉尽毁的世家小姐,什么都不是! 刚出了甘露殿的青阳“啊啾啊啾”的不停打喷嚏。 明明今日晴空万里,自己后背却阴森森的直冒冷汗。回家赶紧泡个热水澡,喝完热姜汤,再美美补个觉才行。 前脚厉府老太太和青阳刚走,后脚燕王就瘸着腿迈进了甘露殿。 “三郎,你这孩子,伤才刚好,又跑哪去了?”万贵妃见燕王回来,想着与青阳擦肩而过,心中直叫惋惜。 “母妃,儿臣在花园中散了一会步。母妃,儿臣伤已大好。想请一道旨意,回王府去。” 李辰业已经被万贵妃关在甘露殿许久,每日各种汤药喝着,喝得他都要吐了。 “三郎,宫外风险,还是在母妃宫里养伤吧。” “母妃,孩儿已经大了,知道分寸。您放宽心。” 万贵妃看着李辰业,她当然知道三郎如今已经长大,不再是孩提时那样,还处处需要她的保护。 可是,这次凉州兵败,三郎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朝中弹劾他的奏折犹如雪片一般。 虽被皇上驳了回去,但皇上心中还是有气。正在犹豫要不要收了三郎手中兵权,撤了他在兵部的职位。 往日里他最钟爱的儿子,他最器重的儿子,却在边境全军覆没,凉州被屠,险些边境不保。 原本皇上打算,等三郎胜利归来,就让她正位东宫,如今更不再提起。 皇上多日不来甘露殿,就是他的态度。 三郎如今这样的境况,出了宫还不得被人生吞活剥。 更遑论还有个虎视眈眈的太子。 可她也知道,自己保护不了他一辈子。未来的路还是需要他自己去走才行。 如今他腿瘸了,脸也毁了。虽然对外封锁了消息,但他只要出了皇宫,就不得不面对世人的指指点点。 一向高傲的儿子如何能够受得了? “母妃。”李辰业重重握住母亲的手。 终于,万贵妃轻轻点了点头。 李辰业和厉青阳一前一后出了皇宫。 当日刚一回城,李辰业就被贵妃派人接进了皇宫。时隔多日,方才回到自己的燕王府。 刚到书房坐定,贴身侍卫齐五齐六就从窗户中翻了进来。 “殿下,按照您的指示,我们暗中查了当日负责传递军情的间军司众人。负责当日情报的人,都已经抓起来了。” 第17章 李阎王索命 “负责人?” 李辰业黑着脸,间军司是负责军机情报的机构,是他一手创建的暗组织。 间军司里都是他一手挑选的人。 他在凉州,收到间军司加密密报。 情报显示,北蛮二十万大军实则只有五万,同时还附上了这五万兵力的布防图。 所以他在收到那份北蛮军力部署的情报之时,没有丝毫的怀疑,打开城门想要打个北蛮出其不意。 可谁曾想,对面却是精心布局的圈套。 “是间军司的老人,曹参军。我们赶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多时了。尸体在家中都臭了。” 这样看来,曹参军在传出消息之后,就被人灭了口。 “其他人呢?” “锁在王府后山地牢里。” “走!” 他倒要看看,到底是谁甘愿做了走狗! 燕王府后山是一片密林。齐五齐六在前领路,看似平静无奇的密林之中,到处密布机关。 通过一处假山,齐五拍打山崖上的一处机关,一个黑洞洞的入口赫然眼前。 沿着湿漉漉的台阶往下,越走越冷,越走越暗。根本看不清前面有什么,倒是耳边传来阵阵不知是风声还是什么,甚是凄厉。 终于走到台阶尽头,地上湿漉漉粘哒哒的。凄厉的惨叫声终于变得清晰起来,不远处一个硕大的火炉,燃得正旺。 “殿下,齐大和齐二正在审讯。” 说话间,三人已经到了火炉旁。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赤裸着上身,正被绑在一个木架上,已被抽打得血肉模糊。 满脸横肉的齐大正挥舞着烧红的烙铁。 “说,谁指使你们调换的情报!” “呸!” 木架上的男人一脸轻蔑,冲着齐大脸上吐了一口血水。 “还不说?!” “随你抽筋剥皮,老子不怕!” “比那三个硬气。” 齐大气极,一怒之下猛的将那烙铁按进了男人的胸口。 空气中顿时发出肉滋滋的声音,伴随着一阵烤肉焦臭的味道。 李辰业伸出手轻掩了一下口鼻,在齐六搬过来的椅子上坐下。他黝黑的眼睛透过熊熊火光落在那人身上,却是极沉极冷。 “殿下,这条线一共六人,为首的曹参军已死。三个抗不过酷刑自尽了。还剩下两个,属下等无能,还没撬开他们的嘴。” 齐大齐二跪地回禀。 李辰业挥挥手,二人退下。屋子里瞬间安静的让人窒息。 良久。 “刘富贵。” 李辰业冲着那木架上的男人轻声叫了一声。 那男人浑身上下猛烈颤抖了一下,多日来诸多酷刑加身都没叫他如此心神震动。 这个名字他已经遗忘了五年了。 没想到眼前这位居然还记得。 “殿下!” 刘富贵口中鲜血淋漓,一声殿下含糊不清。 当年他全家五口被仇人所杀,是燕王殿下替他报的仇。并收留了他进了间军司。 “你的忠心原来只有五年。” “不!”他曾誓死效忠燕王。 “听说你在西街置了一处宅子。”李辰业眼中散发着诡异的冷光。 “殿下,您说过祸不及家人的!”刘富贵一下子慌了神。 五年了,他重新有了家庭,有了孩子。若不是为了他们,他也不会铤而走险,出卖燕王。 “刘富贵,你知道外面为什么叫我李阎王嘛?” 刘富贵明显感觉自己的心猛地抽了一下。外面的人只知道殿下是战场上的杀神,却不知道他还是刑讯逼供的高手,进了他的地牢没有人能够活着走出去。 自己进了这里,就没打算活着离开,可慧娘和孩子呢? 阎王索命,慧娘和孩子铁定也逃不过。 “我知道你不怕死,可是我却有上百种手段叫那宅子里的人生不如死!另外,你进了这里,你以为你的主子还能放过他们吗?”李辰业的声音从黑暗中幽幽响起,直击他的心脏。 “她们……她们……” “你以为把她们藏的很好,半月前我的人找到西街的时候,她们就已经被灭了口。” “啊!”刘富贵血红的嘴里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他说过的,他说过事成之后放我们一家离开的。” “他身处高位,如何会在意你们这些小娄娄的生死。” “哈哈哈哈!小娄娄,小娄娄,对,我们都是小娄娄。你们兄弟之间争权夺利,却要我们这些小娄娄给你们陪葬!” “哼,成大业者不拘小节。他连我这个亲兄弟都能杀,何况是你们?” “慧娘,我早该听你的话。若是当日我们逃了,姓林的就找不着我们了。慧娘啊……我不该不听你的呀!” 刘富贵心神大振,身体剧烈挣扎,想要挣脱束缚,顿时牙呲嘴咧,已近疯魔。 李辰业从椅子上站起来,拍了拍衣襟,转身出了地牢。 只需三言两语,他想要的,都已经知道了。 原本想要他命的也没几个。 他只是想要证实一下心中所想。 “殿下,那慧娘和她两个孩子分明还活着,您怎么说他们已经死了?”齐五方才在地牢中不方便问,此刻再也憋不住。 那日分明是他带着人,将那妇人和小孩从黑衣人手中救下,怎么就死了? 齐六恨铁不成钢,深深的叹了口气,道:“殿下要是不这么说,那姓刘的怎么能供出幕后主使呢?” “供出?” 齐五一摸脑门,“他什么时候供出了?” “哎!”齐六长叹一声,“殿下诓他说那人身居高位,他说你们兄弟,又说姓林的。你还不明白吗?” “哦!”齐五恍然大悟。 燕王殿下的兄弟自然是众皇子。而姓林的,当朝宰相就姓林,还是太子殿下的岳父。 “派人送慧娘他们出城。另外给我盯紧了林府。”李辰业方才一招攻心计,又一招引蛇出洞,不费吹灰之力就搞清楚了藏在暗处的敌人。 可他此刻却并不高兴。 太子! 他一向奉为大哥的太子,为了要害自己,居然勾结北蛮,致使凉州城生灵涂炭。怕自己不死,还对自己下毒。 如此用心良苦。 还有那远嫁北蛮的大公主,不知道她有没有牵扯在这件事情当中。 “解散间军司!” “是!” 李辰业思忖再三,终于下定了决心。 既然太子的势力已经渗透到了他的暗组织中,为今之计只有断臂求生。 若是被人告发,他暗中培育暗势力,轻轻松松的就给他扣个谋逆的罪名。 到时候就真的满盘皆输。 父皇既然要收了他的兵权和职务,他也正好趁着这段时间韬光养晦,养好伤。 一路沉思,李辰业刚一回到书房,就有下人回禀,周大夫已经在府中等候多时。 第18章 你那里给我研究研究 下人口中的周大夫是太医院周院正家的大公子,周斌仁。 他同李辰业,还有宁彦三人一同长大,感情甚笃。 但周斌仁却并不想子承父业进入太医院。 用他的话说,他志在江湖。 他在坊间开了一家医馆,名为同仁堂。 李辰业今日回府,早早就知会了周斌仁。不是他不信任宫中太医,只是太医都是有派系的。虽然,母妃将他护得很好。 但他还是相信自己人。 周柄仁多日不见李辰业,虽也从宁彦处听说了李辰业的伤势,但如今亲眼所见,还是大吃了一惊。 特别是当他见到李辰业的脸后,更是长长倒吸了一口凉气。 李辰业本就生得极好,修眉俊眼,朱唇皓齿,少一分过于阴柔,而多一分则又失之阳刚。 也不知是费了多少造化和功夫,才生出这恰如其分的英挺和俊美。 特别是那双比常人更加深邃的眼睛,更是迷倒了太安城多少世家姑娘。 可如今…… 真是一言难尽! 可见在凉州,他吃了多少苦头。 强忍着心痛,周斌仁给李辰业检查了一遍全身。 “你身上一共七道伤口,腹部这道最为致命,应是伤及了脾脏。但为你医治的这位大夫手法巧妙,缝补技术一流,伤口处理的又干净。你没死真是要谢谢人家。” 是吗? 李辰业虽也知道厉青阳医术高明,但能得到太医院院正的大公子称赞的,屈指可数。 可见厉青阳当日嘴上虽胡咧咧,但确实是很用心在救他的。 李辰业想起那个女人。 小小的个子,脏兮兮的脸,青绿的裙衫撕成了两半,还怪模怪样的打了结。看着小小只,下手却又快又狠,面对他的伤口,面不改色心不跳。 他摸了摸自己的腹部,那里的伤已经愈合了,只是伤口上却一道一道的缠绕着隐约的黑发。 那是她的头发。 那日她试了很多东西,衣服上的丝线、草木的纤维,最终还是扯了不少自己的头发。 那个女人居然用自己的头发给他缝补伤口。 她说过,伤口愈合了,就能拆线了。 可如今,她却食言了。 至于这线,也不用拆了。 早就已经和伤口长到一起,他想要扣都扣不掉了。 今日他算准了时机,在甘露殿外见到了她。 可她却仿佛不认识自己一般,想起她心不在焉的行礼,又快速退到一边的模样,又不禁气闷。 “一般缝补伤口用羊肠线,或是用桑皮线。只是这缝合术一般不大用,因为很容易引发并症。更何况是这么大这么深的伤口,也不知这位大夫用的是什么方法,用的又是什么线?” 周斌仁趴在李辰业肚子上,手指腹在那一条条黑黄的线上划过,他还没研究明白这是什么。 李辰业一拉衣服盖住,转身避开,明显不想让他再多看一眼。 “哎,我说,你怎么这么小气呢!让我再看两眼学习学习嘛。” 李辰业已经穿好了衣服。 周斌仁接着说道:“你这腿伤处理的也很好,碎骨捡的干净,接骨的手法娴熟到位。换做是我,也未必能做到。” “原本你这腿恐怕要落下残疾,如今恢复得却很好,估计再过几个月就能健全,真是万幸。” 李辰业眼神冷冷的盯着周柄仁,食指在嘴上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 “不说,不说。” 周斌仁一捂自己的嘴巴,一幅害怕灭口的模样。 这位燕王殿下本就心思深沉,他们这些从小一起长大的,有时候都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这次见面他只觉得殿下的话变得更少了。 “只是,我真的很好奇,这位厉三小姐到底何方神圣,医术如此高超。” “不过一个普通的小娘子罢了。” “宁彦可不是这么讲的。” “哦?”李辰业也很好奇。 “宁小子说,那厉家小姐不光医术高超,医者仁心,关键是还长得十分漂亮。” 周斌仁回想起宁彦当时那个春风满面的样子,如今又见李辰业竟也和他讨论这个话题,不禁对这厉家三小姐更加好奇。 要知道,燕王殿下对女子可是从来言语吝啬的。 “漂亮吗?不过一个鼻子两个眼睛。” 李辰业心中回想,那一双明眸青白分明,眼角还有一颗红色的小痣,不笑时略显凌厉。 生起气来,连他都敢瞪! 只是今日却连瞪都没瞪他?! “哦!”周斌仁意味深长的长哦了一声。 “再说你这毒啊。”周斌仁对着李辰业的猪头,欲言又止。 “我也无能为力啊。只是,按理说这毒性这么强烈,你早就应该魂归九天了,真是奇怪,这位三小姐用的是什么手法,竟然保住了你的小命。” “但是却没驱干净,所有的毒素都反应在了脸上,所以你才……如此这般……美艳绝伦!” “她既医术高明,怎么不发发善心,将这毒给你去了干净?你怎么得罪她了?” 得罪? 她父亲因他而死,算不算得罪? “好吧,好吧,我不问了。几杆子打不出个闷屁来。跟你说话真是累!” “我建议你找一处有温泉的地方,有助你祛毒。今后每隔十日,我来燕王府替你看病。” 周斌仁见李辰业把玩着白玉扳指不说话,知道他应是在思考要紧事情。自己收拾收拾走了。 李辰业轻叩桌案,屋顶的齐六翻窗而入。 “交代你的东西,有没有放进封赏的礼单里?” “属下亲自盯着放进去的。” 李辰业皱了皱头。既然已经放进去了,今日她见到自己怎么是那种态度。 不应该啊! 那日在山洞之中,明明看她十分钟爱他的暗月。 暗月是高祖所赐,自然不能给她。但他却寻了同暗月一并出炉的追星,忍痛割爱。 这已是自己的最高诚意了。 还有那套儒裙。 李辰业从书案最底层抽出一个白玉匣子,里面整整齐齐叠放着一块破碎的青绿布头。 他抽出布头,俨然正是那日青阳从裙衫内里撕下的一块。他手指在青衫上抚过,虽被清洗干净,但仍能瞧见侵染已深的一丝一丝暗红血迹。 嘶! 他耳边突然响起厉青阳撕下青衫的声音,激得他一阵心慌。 李辰业手一抖,将那青衫猛的往匣子里一扔,又将匣子往案底一塞。 荒唐! 第19章 李辰业送的礼物 且说青阳,回到侯府草草吃了午膳就躲进小院,安安稳稳补了个觉。 红筱在外间拿着账本子,噼里啪啦地拨着算盘珠子。 她已经聚精会神地算了一天一夜了。 听着这声音,在这春困时节愈发叫人昏昏欲睡。 “小姐,这些日子老太太赏的,侯爷赏的,还有二夫人送过来的,加上昨日宫里赏的,还有今日万贵妃的赏赐,都已经整理入账了。” 红筱递给她一本厚厚的账册。 “老太太说了,这些个东西都由您自己收着。西厢房的耳室都快堆不下了。” “哦,账册你收着吧。” 青阳虽补了一觉,却好似睡不醒一般的,愈发疲累感觉没什么精神。 红筱应下,扭着小腰出去了。 近身伺候的婢女端着一碗洒满干果的酪浆进来。她靠在床上喝完,抹了抹嘴,又心满意足的躺了回去。 照着红筱的说法,她如今靠着众人的赏赐,大小也算是个富婆了。 这种吃穿不愁,满屋子都是私房钱的感觉可真好啊。 青阳想起老太太的心悸之症。 老年人心悸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想着还是得去药房找几味药草调理一番。 “小姐,药材西厢房多的是。您忘了,燕王殿下赏了几十箱呢。” 对哦,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说起药材,青阳感觉睡意全无。屐着鞋就往西厢房钻。 红筱说得天花乱坠的,也不如此刻她身居其中亲自感受来得冲击。 那满屋子的金银玉器,各色绢帛看得她头昏脑胀。 只那墙角一排排整齐的箱子里,堆放的那些名贵药材,才合她心意。 她对着老太太的病症,精心挑选了一些。正要出门,瞥见一个扁扁的盒子孤零零的躺在一边。 那盒子朴实无华,和房中金闪闪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她随手取了,回了房。 打开后,只见是一件青绿的裙衫,竟和她在凉州边境时穿得一模一样。 那条裙子早被她撕成了破烂,一部分还用来堵了李辰业的伤口。在赵合德将军的军营里,她就已经换下丢弃了。 如今这条一模一样的裙子赫然出现在眼前。 不用说,是李辰业的赔礼。 虽说自己并不大喜欢穿裙子,总觉得这个时代的男装都略嫌麻烦。但此刻见到这条裙子,心中竟涌起丝丝暖意。 这条裙子是她来这个世界的第一条裙子,又陪着她经历了许多。也算意义非凡了。 抖开裙子,她才发现与众不同之处。 那裙子的腰带上内有乾坤。 竟被缝了暗口,里面赫然装了一整套银针!银针透着森森寒光,使起来十分的顺手。 没来由的,她竟觉得那个连脚趾都透着傲慢的李辰业,好似也没那么讨厌了。 她不禁有些好奇,李辰业给她的礼物还有些什么? 拿起账册,逐一看过。她指着一样东西,叫红筱给她找来。 半晌,红筱才抱着一个小盒子进来。 里面居然是一柄匕首。 青阳岑的一声拔出匕首,刀口黝黑,一看就是上好的精钢,与李辰业那柄暗月同属一种材料。 只是她这把更加的朴实,不似暗月那般还镶嵌着宝石。 不过她更喜欢这把。 她拿在手中比划,爱不释手。 前世,她就喜欢各种冷兵器。近身格斗她最喜欢用匕首,只是她惯用的军刀没有跟她一起穿越过来。 “旭日!” 青阳给匕首起了个响亮的名字。改天叫红筱给自己配上一双牛皮靴子,匕首往靴子里一插就行。 青阳收好裙子和刀。 拿着药材亲自到小厨房熬药。 老太太见了那一碗黑乎乎的东西,皱眉捏鼻。 “这是什么东西?” “奶奶,这是安神补心汤。我用了当归、川芎、黄芩、茯神、远志等多种药草熬制的。有助与您调理心悸之症。” “阳儿,你会治病?”老太太一脸惊异。 小丫头藏着多少惊喜? 几天功夫,规矩学得有模有样。今日去了皇宫,也见她大方得体。全然没有当日家宴那副谨小慎微的模样。 此刻又端来汤药,可治她心悸? 要知道这毛病跟了她多年,城中大夫也只说温补而已。 “奶奶,你信我嘛?”青阳眨眨眼,选择卖萌。 “好,且信你一回。”老太太哈哈一笑,端起药碗,毫不犹豫地喝了个干净。 青阳心下感动,病人对医生的信赖,作为医生的满怀欣慰。 “你哪里来的这些药材?”老太太问道。 “奶奶,您忘记了。昨日燕王殿下赏了我几十箱呢。” 不说还好,这一说,老太太居然有些伤感。 “阳儿,你不怨奶奶吧?” 青阳自然知道老太太说的什么。 侯府有李辰业的未婚妻,李辰业却不赏赐。单单赏赐她一堆东西,老太太心中必定狐疑。 偏偏那人原本该是自己的未婚夫婿。 但她却知道,那些东西是谢她救命之恩的。 无关风月。 再说了,从第一天见李辰业就麻烦不断,他摆明了就是个麻烦窝,惹上他自己哪里还有安稳日子过?更何况她也并不想掺和厉青岚的婚事。 旋即莞尔一笑,一边替老太太把脉,一边说道: “姻缘天定。再说阳儿还小,奶奶可以慢慢帮阳儿挑。” “好!” 老太太性子本就爽利,青阳的脾气实在对她胃口。 “不说比燕王好,至少也要帮你找个差不齐的。” “奶奶,我只愿后宅安宁,人口单一的。” 这样才好方便我躺平呢。 老太太哈哈大笑,“你个不知羞的,居然还自己挑起婆家来了。” 老太太拍着青阳的小手。 确实,她心中也是这般想的。女子一辈子困在后宅,若是整日拈酸吃醋,刀来剑往,好没意思。 老太太自己已经这样过了一生,青阳的母亲还为此丢了性命。 青阳,绝不能再重蹈覆辙。 吃过药,老太太进屋休息。 青阳想起晌午回来的时候,路过前门大街。那般的繁华景象,叫自己心里痒痒。 回京多日,她还不曾出门逛过。遂叫红筱找景睿借了两件男装换上。 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这俏生生的模样和鼓鼓囊囊的胸脯,怎么看都还是姑娘家。 没事,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翻出了侯府后墙,往最热闹的前门大街转去。 溜达了半条街,突然前面人群里一位人高马大,衣着光鲜的公子哥,正冲着自己招手! ilwxs.com 啥时候认识这么一位英俊帅气的小伙了? 厉青阳完全没印象,连原主的记忆里也没有。 “臭小子!” 那人高喊着飞奔过来,转眼到了眼前,伸手就要拍过来,却突然在半空停滞,转而眼睛一亮,道:“是你?” “你是在叫我么?” 厉青阳见着那人几步飞奔到面前,疑惑地指了指自己。 “你不记得我了吗?” 那人弯下腰,冲着厉青阳摇头摆尾、挤眉弄眼。 这古代,仗着自己帅还能这样当街泡姑娘的么? 登徒子! 叫你调戏军中一枝花! 厉青阳瞧着那快要凑到自己面前的清隽面庞,后退一步,摆开架势飞起一脚。 “我打!” 当的一下踢在了那人的裆下。 长街上一声惨叫!小伙捂着下面弓成了一只虾米。 厉青阳轻蔑一笑,拇指一擦鼻子,转身离去。 婢女红筱惊得下巴都掉了,屁颠屁颠的跟在身后。小主子去了一趟北境,这十年时间,跟老爷学的这是什么功夫! 太帅了! 两人晃晃悠悠又逛了半条街,青阳一路顺便买了几身轻便的男装。在走到一家门面装修甚是豪华的同仁堂药店门口,停下了脚步。 同仁堂内,一群大夫们也不看病,正围坐在一个角落里揪胡子瞪眼睛。 “我说这病症,当先用银针刺破脓疮排毒,再辅以药草调理解毒。” “沈大夫说得在理。这办法若是普通毒素还可应付,这毒根本没见过,再说了这办法人家已经试过了,根本不行。过了几天,那脓包又长出来了。” “哎,真是顽固啊!” “要不怎么能是疑难杂症呢?” 疑难杂症? 青阳最感兴趣了,凑过头去看那桌上的医案。 哈! 好大一张猪脸。 “敢问这是何人啊?” 众大夫听闻身后有人发声,齐齐转过头,看着一脸嫌弃的青阳。 沈大夫起身抱拳,“这位小姑……弟,可是要看病啊?” 小姑弟?什么称呼? 青阳摇摇扇子,指指那医案。“敢问大夫,这是何人哪?” 沈大夫回道:“这是近日京中一则疑难杂症,我等也不知是何人。只知道若是解开了,有重赏。小兄弟可是有高见啊?” 青阳得了回应,心下更是确定了。 看来宫中的太医也束手无策,这是到民间暗访高人来了。 “高见谈不上,就是看个热闹。” 可不瞧了个热闹吗?高见?有高见也不告诉你们,这张猪脸挺配他的。 一转身,和一人撞了个满怀。 抬头一看,正是街上调戏自己的登徒子! “你还敢来!” 青阳后退一步,做出防御姿态。 “我!斯哈!我啊!厉姑娘。” 登徒子斯哈着,下身扭成了麻花,一只手在脸上比划。 还玩尾随!还调查她底细! 登徒子实在痛得要命,拉住沈大夫直喊救命。瞧着桌上有笔,又拿起那笔,竟对着自己的脸一通乱画。然后转过身来,咧嘴一笑。 那笑比哭还难看。 这一画,厉青阳可算看明白了。 敢情这是宁彦啊! 这满脸的络腮胡子看着亲切多了,再说他不是大叔么?怎么成小伙了? “对不起啊!我实在是不知道是你,我以为……” 厉青阳十分不好意思,谁让他刮的胡子! “再说再说!我找周大夫。”宁彦一边斯哈斯哈。 “周大夫出诊去了。”沈大夫回道。 宁彦一脸为难,情急之下只得一把抓住沈大夫进了后堂。 厉青阳踮着脚瞧,好一会沈大夫才从内堂出来,一脸严肃地对着身后的宁彦说道:“小伙子,怎么这么不小心。要是再厉害一点,你家就要断香火了。” 这么严重的么? 厉青阳心虚的一匹。 哎呵呵呵,厉青阳对着宁彦讪笑。宁彦招招手,青阳屁颠屁颠的上前。 “劳烦厉姑娘送我回去可好?” 好,一万个好,没有不好的! 青阳遣红筱到门口租了两顶小轿。 她这逛了一路了也累了,就坐着小轿陪着宁彦一路晃晃悠悠到了宁家。 宁彦下了轿,早有小厮上前扶了。 宁彦艰难地作揖,“厉姑娘,三日后,贵妃娘娘将在皇家马场举行马球赛。不知厉姑娘可否同在下一同前往啊?” 青阳坐在轿子里,不耐烦的摆摆手。 又是马球?老子又不会打球,却一个两个都叫自己去。 老子现在只想赶紧回家试新衣服。 可看着眼前斯哈斯哈的宁彦,青阳又升起一股歉意。 “行吧。跟你去。” “真的?”宁彦眼睛冒光,一甩身边的小厮,长身一躬,“那三日后,我来厉府接你。” “嗯呢!?” 宁彦大喜。招呼门口一小厮送青阳回府。 两人又绕到后院,原路翻墙进府。红筱大包小包的往寿宁堂里搬,偏巧遇见了请安出来的厉青岚。 厉青岚乍一看两个年轻男子往寿宁堂闯,吓了一跳。待看清之后,一颗心仿佛跳漏了一拍。 青阳黑发高束,一身男装打扮,身姿挺拔修长,比起太安城中的世家弟子,竟不遑多让。 “妹妹,这是做甚?” 青阳不喜与她多话,虽然看在老太太的面上暂时不与她计较。但却并不等于她心中就已经放下。 面色发冷的点了点头,一拉红筱进了院子。 “大小姐!她也太猖狂了!” 绿眉一跺脚,看着已经转入门廊的那道高冷的背影。 “昨日才得了宫中赏赐,今日回来又是带着那一箱好东西。大小姐,您就不着急嘛?” 厉青岚以团扇掩嘴,轻轻一笑。 在今日之前,她确实着急。 但今日在太后宫中,太后对她又添欢喜。有了太后这棵大树,她还有什么好着急的。 “三妹妹历经磨难,如今也算苦尽甘来来。绿眉,你去查查,今日她去哪了?” 绿眉和外宅小厮东来相好,消息自然来得快。 不消片刻,就回了清风岚阁。 “大小姐,东来只说三小姐回来的时候,见到宁府的小厮陪着一起回来的。” “宁府?我记得青阳说当初也是一个叫宁彦的救了她。” “大小姐,宁国公府世子就叫宁彦。” 宁世子? 厉青岚瞬间只觉天助我也。 “瞧她今日偷偷摸摸的样子,老太太必是不知道的。如此好事,待我助她一臂之力才好。” 第21章 为了嫂子 老太太那日在宫中,得了贵妃娘娘邀请,三日后在西郊马场举行马球比赛。 侯府众子弟和女眷自当捧场。 自侯府丧仪以来,侯府众人避了京中各式宴请,在府中憋闷。 如今一众姐妹兄弟得了老太太首肯,可以出去玩耍,自然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三妹妹,明日你要穿什么衣服?” 青葱许久未出门,一张小脸因兴奋涨得有些绯红。 “随便了。” “三妹妹,那你要戴什么配饰?” “无所谓。” “三妹妹,明日可是大日子。全城的世家弟子贵女都会出席。又是你回太安城第一次见人。怎么能随便呢?” 青葱自己挑选了一条浅黄的儒裙,在春日里宛若一朵盛开的迎春花,娇俏动人。 景睿在一旁喝着茶,见青阳歪在矮榻上摆弄着一本中医典籍,对于青葱的话兴趣了了。 这个三妹妹整日里将自己关在院子里,不是睡觉,就是摆弄药草和医书,好似对其余的一切都提不起什么兴趣。 他眼珠子一转,从一旁一个狭长的口袋里抽出一根杆子,道: “三妹妹,你瞧我这新得的杆子可还行?” 青阳凝神看,那马杆不知是何木所制,通体乌金透亮,外面还包裹着一层皮。 不禁来了兴致,站起身拿起来挥了几下,呼啸生风。 “不错!” 三妹妹平日里眼皮耷拉,永远一副睡不醒的样子。今日难得开了金口夸赞他的杆子。 又见她挥舞的那几下,手腕灵活,身法矫健,竟似用惯的老手。 “三妹妹若是喜欢,就送给你了。” “多谢。” “三妹妹,想不想学马球?” 青阳眼皮耷拉,将手中的杆子扔回给他,回到榻上继续看书。 “不想。” “三妹妹,会骑马嘛?” “一点点。” “三妹妹可曾学过武?” “一点点。” “三妹妹,马球其实很简单的,就是骑着马,用杆子将球击入对方的球洞。” “哦。” 景睿兴致勃勃的讲解起马球的规则,直到说得口干舌燥,拿起青葱递过来的一杯茶一口饮尽。 “三妹妹,你在听吗?” “嗯。” “二哥哥,你这是干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三妹妹去打马球呢?” 景睿今日反常,青葱陪着听了这么一会,也觉得他聒噪。 景睿心中自有盘算。 他被燕王点名明日参赛,可他明日却答应了某人,陪她去西郊后山采集兰花。 正愁分身乏术,适才三妹妹挥杆的几下让他眼前一亮。 三妹妹归家那日一袭男装打扮,他是见识过的,那风度和气概,至今叫他折服。 马球场上要戴半口的面罩,阻挡扬起的黄沙,再加上他们本就是兄妹,模样生得差不多。 青阳若是能答应他来个偷龙转凤,必定可行。 当下拉着青阳道:“三妹妹,好妹妹,明日你代替哥哥去打一场吧。” “不行。” 青阳一口拒绝,景睿个大傻子,她从他送马杆开始就猜出他已有所图。 虽说打个马球,也不在话下。但又脏又累,她不高兴。 “明日,我和宁彦、燕王殿下一队。你就帮帮我吧。” “不行!”要和李辰业组队?那更不行了! 景睿见她回绝的干脆,心下焦急。自己好不容易想出这个主意,要是不行,明天他怎么跟人交代? “那我就告诉奶奶,你前几日借了我的衣服出去鬼混!” “随便。” 青阳微微侧身,留景睿在身后张牙舞爪。 “二哥哥,你倒是说说看,为什么要三妹妹替你?” 青葱开口问道。 “我,我……” 景睿抓了抓脑袋,这叫人怎么开口?说自己要去幽会? 哪知青葱见他那焦急羞涩的样子,眼珠子一转道:“哦,我知道了。三妹妹,你还是帮帮二哥哥吧,明日他要给咱们哄一位嫂嫂来呢!” “嫂嫂?” 青阳放下医书,瞧见景睿涨红的一张脸。 “离阳公主殿下……” “青葱!”景睿大叫一声,青葱吐了吐舌头,乖乖闭上了嘴。 “三妹妹,好妹妹,我答应了离阳明日到带她去西郊后山挖兰草的。我要是去打马球了,失了约,离阳会扒了我的皮的!”景睿拉着青阳的手臂,眨巴眼睛哀求道。 “帮你也行,不过有个条件。” 青阳徐徐开口。 “不要说一个条件,十个都行。” “我现在还没想出来,等以后我想到了,再管你讨要。” “随时!” 三人议定,青阳心中却突然生出一丝莫名的感觉。 回京以来,李辰业的病情一直没有对外宣布。外界只知道他受了伤,却并不知道伤在那里,伤情如何。 皇上和贵妃将李辰业保护的很好。 只是,李辰业明日居然要在公开场合出现? 他可真敢啊! 想起厉青岚自回京以来,也一直没有见过李辰业。若是她看到李辰业的瘸腿和猪脸,不知是何反应。 好胜高傲如厉青岚,果真能接受自己的丈夫那般模样? 转头到了翌日,青阳一身月白骑马装,黑发高束。在红筱妹妹满眼冒星星的目光中,风度翩翩出了西厢。 同青葱一起去给老太太请了安,方才到了正堂。 大哥景言一脸严肃已经等候多是。景睿见了青阳青葱,三人心中藏有秘密,相互挤眉弄眼一番。 厉青岚一身素雅的襦裙,妆容精致,在婢女绿眉的搀扶下缓缓的出现在廊下。 “让哥哥和妹妹们久等了,青岚在这里赔罪了。”厉青岚又一个欠身徐徐行礼。 “二妹妹不必多礼。” 景睿挥了挥手皱了头皱眉头。二妹妹生得极好,只是礼数太多,眉眼又高冷得直叫人有些疏离。 他瞧了瞧身边的厉青阳,还是小妹好,打得闹得。 “行了,人到齐了就走吧。迟了就不好了。” “对呀,可不能叫嫂子等急了。” “什么嫂子?” 厉青岚见三人眉来眼去,一种被排除在小圈子之外的感觉油然而生。 青阳背着手走过。 青葱见状,忙补说没什么。 景睿绯红着脸摇了摇头,几步跟上了青阳的脚步。 景言背着手,打头走去。 到了厉府大门,景言景睿翻身上马。 厉青岚带着绿眉率先上了头先一辆马车,掀开帘子说道:“阳儿,葱儿,车内挤,你们上后面一辆吧。” 青葱面面相觑,大姐姐这拒绝来得有些直接吧。 青阳也不理,原本也没打算和你一辆,怕半道被你扔下去。 姐妹两个正要上马车,只听侯府街角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个黑色骑马装打扮的人影瞬间到了厉府门口。 第22章 谁的马车更大更豪? 那人身姿矫健,一个翻身下马,嘴里喊着,“还好还好,赶上了。” 正是宁彦。 侯府门前众人瞬间都将目光集中在了宁彦的身上。 宁彦和景睿在军部一同供职,自是相熟的。只是他平日里跟着李辰业出入大内,说到底跟景睿他们还是隔着一层,不至于今日这般亲昵。 今日怎么屈尊降贵到侯府来了? “宁世子,你怎么来了?”景睿问道。 世子?哪门子世子啊? 厉青阳一阵惊讶,那天紧赶着回家,没仔细看宁府,如今想来,他家门口确实比厉府宽阔的狠,门口那两只大狮子也威武的狠! “哦,”景睿指着宁彦说道, “这是宁国公家的世子,宁彦。宁兄,这是小妹青岚、青葱,青阳你知道的。” 众人逐一见礼。 青岚在马上上半掀开帘子,一脸笑意耐人寻味。 宁彦不再理会众人,只快步走到青阳面前,眼睛发亮, “不是说好了我来接你的嘛?” “呵呵呵,我这不正在门口等你呢吗?”青阳讪笑。 “是吗?”宁彦脸上又雨过天晴,欲言又止。 “我说,你们聊啥呢?马球还去不去了?” 景睿在马上看着门口腻腻歪歪的两个人,不耐烦地拉了拉马缰。 宁彦转身挥手,身后一驾四匹马拉的大马车嘚嘚的上前,停在了厉府门口。 “阳儿,快上车。” 说着伸出一只手,就要搀扶着她上马车。 青阳瞧着马上戏谑的景睿和一旁马车上冷眼的青岚,尴尬的干咳了两声,扶住马车车辕,一掀衣摆,跳上了车。 宁彦一只手停在半空,有些尴尬。 青葱抿嘴一笑,冲着宁彦浅浅做了个福,“如此,多谢宁世子了。” 说着就将手搭在宁彦手臂的腕带上,盈盈地上了马车。 上了车,青葱朗声道:“三妹妹,这马车如此敞亮,怕是五六个人也坐得。” 厉青岚一甩帘子,面色铁青。 青葱小蹄子,如今有了青阳做依仗,也开始给自己蹬鼻子上脸。 隔壁那辆豪华的过分的马车,那是公侯之家才有的仪仗,小蹄子也不怕自己身份够不够得上! 不就是宁国公嘛! 她厉青阳攀上了高枝又如何,还不是臣子! 他日她是君,她是臣。 这辈子,她都休想越过自己! “大小姐? ”绿眉小心翼翼。 “没事,替我补妆。今日燕王殿下会亲临,上回在宫中只隔着帘子见了一面。今日我要给殿下留下好印象。” 绿眉递过一面簪花小镜。 主子的容貌自是不必说的,今日西郊必定艳压群芳。 西郊马场占地辽阔,是城防营和禁军的养马场。自高祖开建以来,每年的春秋两季还要举行盛大的马球比赛。 这样的习俗延续至今,成为了太安一大盛况。 大庸尚武,高祖在马背上开创天下,子孙自然弓马娴熟。 马球不光是娱乐,更是军中训练兵士的一个必要科目。 马球不光讲究个人的技巧和勇气,更讲究团队的协作配合。 到了西郊马场,一下马车,青阳立马明白了,大庸男子为何如此崇尚马球比赛。连青葱这样的闺中女子,也能滔滔不绝地说上一路。 马场上锣鼓喧天,彩旗飞舞。一队队铁骑呼啸而过,战马上的汉子肌肉紧绷,面容萧疏,一派热血气象。 青阳多日懒散的骨头也不禁跟着紧了一紧。 众人刚在马场边的连廊寻了一处坐下,场外就传来浑厚激昂的号角声。 “这是贵妃的仪仗到了。” 青葱在一旁解释。 青阳感激地冲她一笑,她初来乍到,虽说被老太太紧急训练了多日,但场面上的很多事情不是纸上谈兵。 如今有了青葱在旁提点,青阳顿感安心不少。 哪知青葱扑哧发笑。 青阳随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景睿抿着一张嘴,双手紧张地捏成了拳头。脖子恨不得伸出廊下,一双眼珠子都快要飞出马场了。 景睿为人洒脱,何时有过这样的拘谨。 “可是小嫂子要来了?” 青阳打趣道。 青葱点点头,在她耳边轻声说道:“离阳公主是已故皇后的小女儿,是当今太子的胞妹,自幼养在贵妃膝下。论起来,比你只大了半岁。等下你就见着了。” 说话间,贵妃的仪仗已经进入马场,身后呜呜泱泱跟着一大帮子人,也看不清谁是谁。 马场众人跪倒在地,高呼千岁。 许久,高台之上才传来一位公公叫平身的声音。 “瞧,那就是离阳公主。”青葱指着不远处高台。 一位如旭日一般灿烂的姑娘正仰着头环顾马场四周,眼神逡巡着往这边而来。 只见她与万贵妃耳语几句,跳着从高台上奔下来,直冲这边而来。 “来了来了。宁兄,怎么办怎么办?” 景睿虽日夜盼着见到她,但此时近乡情怯,竟一个转身朝着宁彦身后躲去。 宁彦笑着转头看了一眼,高举双手,高呼:“公主!这边!” 离阳带着一阵明媚春光,呼啸而至。身后的宫人和老嬷嬷被她甩开一大截。 “景睿哥哥!” 一声清脆娇俏的声音在连廊那头响起。所过之处,人人起身行礼。 “免了免了!” 离阳几步奔到宁彦面前,身子一歪,冲着宁彦身后的景睿笑道:“景睿哥哥,你是在和本宫躲迷藏嘛?” 景睿绯红着一张脸。 “景睿哥哥,你今日会下场打马球么?” 离阳公主绕到景睿身后,追着他问。 “会吧,不会吧。” “那到底是会还是不会?” “我应该会还是不会?” “你说呢?” “公主,三妹,宁兄,我突然有些内急。先失陪一下。”景睿缩着身子一个拱手,朝着马场边就跑去。 公主哪里这么容易放过他,在身后紧追,“景睿哥哥,我也内急,一起啊!” “哎!景睿,别跑远了。咱可说好了,燕王这队可就差你了。”宁彦高呼。 “误不了!” 也不知是被活泼的离阳公主感染,还是这春日阳光浸染,身心也跟着活了过来。 “阳儿,我等下也要下场比赛。我是黄队,你要记得给我加油。” 青阳背着手,轻点手上的纸扇,说道:“加油!” “我要过去准备了,那你……” 青葱微微一笑,“世子殿下,且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三妹妹的。” 宁彦对上青葱明媚一笑,不好意思的点点头,迟疑片刻终于转身离去。 青阳的目光却越过黄沙,朝着高台飘去。 锁定了那道一直盯着自己的冷峻目光。 第23章 美貌能当饭吃? 李辰业自进了马场,就一眼锁定了连廊下那道独一无二的身影。 今日,她竟然男装打扮,一袭月白的骑马装包裹着她修长挺拔的身体,剑眉星目,竟叫人雌雄难辨。 每一次见面,她都叫人惊喜。 而显然,男装的她举手投足之间尽显潇洒,也看得出来她更加自在。 李辰业看着鞍前马后殷勤地过分的宁彦,眉头紧蹙。 他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哪知,青阳的目光竟毫不避讳地朝他过来,叫他一个猝不及防,竟有种偷看被抓包的感觉。 顿觉有失颜面。 “母妃,”李辰业干咳两声,“怎的不叫人过来谒见?” 万贵妃今日受皇上所托,主持马球大赛,这几个月来,还是头一次被委以重任,自是不敢怠慢。 正忙着和身后的宫人交代事情,冷不丁的听到儿子开口,不禁纳闷。 “适才叩拜过了,就免了吧。” 万贵妃一看连廊下乌泱泱一大片人,这要是一个一个谒见过去,恐怕天都要黑了。 “皇家威仪,怎可免?” 万贵妃心说,我信你个鬼! 平素里三郎最烦这些繁文缛节,今日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突然瞄见三郎的目光,顿时了然。 “本宫好些日子没见阳儿了,怪想的紧。去,把威武侯家姑娘小子们都叫上来瞧瞧。” 有宫人领了旨意。 一旁的太子一身明黄四爪蟒袍,神态威仪。 闻言笑道:“也对,三弟自从回京,就没见过他那未婚妻。合该见上一面。” “听太后讲起,三弟的未婚妻美若天仙,才情出众。今日孤也沾沾光,见见美人儿。” “太子哥哥,快莫要取笑我了。若论美貌,太子妃当首屈一指。” 李辰业拱手,屁股挪了挪位置,瞧向马场一边。余光瞥见宫人正带着一群人从高台下上来。 景言在礼部任职,年纪不大,却老气横秋。他当先立定,带着厉府众人一板一眼地行了参拜大礼。 青阳跟在最末,一直低着头。 适才宫人来传,厉青岚一脸欣喜之情不予言表。 拉着绿眉在一旁又是整理衣服,又是照照小镜子,粉脸都快要红得滴血。 青阳冷眼瞧着,想起她和李辰业即将成为一家人,心中不禁泛起膈应。 连带着腰间的银针和靴子里的“旭阳”都觉得膈得她肉疼。 青阳是个理智的人。 要说对李辰业的恨意,早就在边境决定救他之时就已经消散。 当日的情形,她只稍作分析,就知道宁彦所说非虚。 同是受害者,李辰业的遭遇也不比厉青阳好到哪里去。 如今,对他心中犯膈应,完全是因着厉青岚的缘故。 正所谓恨屋及乌,恐怕就是如此吧。 这边青阳内心千回百转,头顶万贵妃祥和的声音响起: “都起来吧。出来玩,就不用这么多规矩了。” 青阳跟在众人身后起身。 只听前头太子笑道:“想必这位就是艳名远播的厉家大小姐了。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三弟,你真是好福气啊。” 厉青岚体态轻盈,步步生莲。只见她衣裙摆动,上前一步欠身作福。 “太子殿下谬赞,青岚愧不敢当。” “实至名归。三弟,你觉得呢?” 青阳只觉诧异,听着厉青岚的声音平和,竟还带着几分羞涩。 照理说,不应该啊! 难道李辰业真好了? 她这才抬起头,透过重重人形,朝着前方看去。 万贵妃端坐正中。 一身明黄年纪稍大的那个是太子。太子身旁一人,一袭黑色暗纹骑装,脸上一副金灿灿明晃晃的面具,冷峻疏离。 正在青阳继续寻找李辰业身影之时,面具男开口道: “能当饭吃?” 那声音低沉磁性冰冷,不是李辰业还能是谁! 青阳目光在他身上定住。 那面具纯金打造,严丝合缝地扣在他脸上,竟将他的脸包裹得严严实实,仿佛隔着千山万水,也掩藏了他所有的情绪。只留了一双熟悉的黑亮眼睛正毫不客气的盯着她。 兄弟! 有你的! 你也不怕脓包挤爆? 青阳丝毫不示弱,眼神回敬他! 厉青岚原本正为着太子的夸赞沾沾自喜,目光流转地看着燕王殿下,等待着他的称赞。 哪曾想听到这么一句。 不光是她,台上众人也都纷纷愣在原地。 青阳前面的青葱明显的肩膀一抖,怕是忍笑忍得十分辛苦。 厉青岚微微抬头,目光中充满了不可置信。却见燕王根本没在看她,他的目光直直略过她,定定地看向她的身后。 “哈哈哈哈。”太子突然爆出一声大笑,冲着中间的万贵妃道, “三弟府上也没个侍妾,这女人的妙处自是还不懂。等日后你大婚,就懂大哥今日所言了。” 贵妃掩嘴一笑,也解围道: “好了好了,今日还有这许多女儿家在场,脸皮子薄,太子莫要冲突了佳人。” 又一歪头,冲着人后的青阳一挥手,道: “青阳,快过来让本宫瞧瞧。” 前头众人散开,青阳上前施礼。 “哟,今日这是什么打扮?” 万贵妃见青阳一袭男装,突然感觉自己眼前一亮,她幼时和王氏偷跑出去玩的时候,王氏就喜欢着男装。 “这位美人又是谁?” 太子眼睛眯了一眯,今日这趟西郊马场来得真是值当。厉青岚这样的美人已叫他心底痒痒,可惜却是名花有主。 眼前这位虽颜色上比不上厉青岚艳丽,却别有一番风味,如这春日一般明媚。 叫他心底也跟着漏了一拍。 “太子哥哥,马球赛就要开始了。你不去准备准备嘛?” 青阳正嫌被太子盯地发毛,一旁的李辰业悠悠开口道。 “马球哪有美人重要!”太子的眼神仍在青阳身上上下打量? “太子哥哥,今日的彩头可是道衍大师的山水墨宝。太子妃昨日可是千叮咛万嘱咐……” 太子眉头一蹙,想起对太子妃的承诺,起身抚了抚衣,冲着万贵妃一拱手,一步三回头的跟着宫人去了后面。 “母妃,儿子也告退!” “行了,都去玩吧。” 万贵妃今日心情大好,三郎伤势大好,自己又被皇上委以重任。甘露殿的地位犹如这东升的朝阳,冲破了黑夜,一切都在朝着好的一面发展。 第24章 今日叫李辰业有来无回 众人下了高台。 厉青岚一腔热情,被冷水浇了个透心凉,闷闷不乐的拉着绿眉朝沈家和林家的位置寻去。 沈清浅和林晚宁适才老远就见着她在高台之上谒见贵妃,此时见她闷闷不乐,不禁出言询问。 听完厉青岚的一番话,沈清浅掩嘴大笑。 “岚妹妹,这回太子殿下说的可是正解了。听说……”转念一想,沈清浅趴在厉青岚耳边一阵耳语。 初时厉青岚一阵脸红耳热,慢慢的心中不免高兴起来。 皇家贵胄,长大到十三四岁,就会被安排通房宫女伺候,再长大一些,府中的侍妾、丫鬟无数。 厉青岚没想到,李辰业如此年纪,生得又丰神俊朗,忍了满城小女娘醉心于他,居然还从未经人事。 如此想来,对于方才殿下对她熟视无睹也就又心安了几分。 她将是他的第一个女人! 想到这里,厉青岚羞涩的低下了头。 “还害羞了!” 沈清浅和林晚宁相拥打趣。 “岚姐姐,你可捡到宝了!”林晚宁捅了一下厉青岚腰肢。 “你那个妹妹呢?我今日还想着要见识见识呢!” 沈清浅一捏拳头。 “刚刚还在,一转眼就不知哪去了。”三人四下里寻了一圈,哪里有青阳的影子。 连廊之上自然是找不到她的。 青阳自从高台上下来,带着青葱几下转悠,躲到一个无人的帐中,换上了景睿事先准备好的黑色马球服。 她戴着遮住口鼻的面罩,拉着战马悄然加入燕王战队。 “臭小子,死哪去了。就差你了!” 宁彦上来就是一拳,青阳一个滑步侧身,生生躲开了。 “哟,几月不见,身手见长啊!等下就看你的了!” 宁彦说着,递过来一支口哨。 马场上马蹄声鼎沸,说话喊话都听不到,这哨子就充当了联络员的角色。 每队之间都有自己的密语。 “嗯!”青阳粗着嗓音应了一声。好在,她提前做好了功课。这可比摩斯密码简单多了。 李辰业在一旁绑着马鞍,冷冷的目光在青阳身上转了一圈。 青阳正为宁彦没认出自己沾沾自喜,可一对上李辰业的目光,突然就有些心虚。 哪知李辰业却收回了目光,翻身上马。 就在青阳暗自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听得马上的李辰业突然冷声道:“待会跟紧我!” 青阳心下一暖,身体腾挪,利落的翻上了马背。 前世马战只存在于历史文献之中,这种冷兵器时代的代步工具早已经被淘汰。 但青阳所处的驻地,往南有一片天然的草场,那里经常有野马出没。 李涵经常带着他们去草场上捕捉野马,她也曾被野蛮地训练过。 如今重回马背,又身处一群壮汉之中,马场上号角声连连,心中的军人铁血突然沸腾了起来! “驾!” 随着李辰业一声厉喝,马队呼啸前行。 行至马场正中,一字排开。正好对上太子的黄队! “三弟!” 对面的太子一袭黄色骑马装,突然一声高呼。 “你的伤才好,就急着出来表现。要我说,你还是赶紧下场去罢。父皇那里大哥自然会为你美言的。” “多谢太子哥哥关心。臣弟已经痊愈。” “那你可要抓紧缰绳,免得等下摔下马,又跑回贵妃宫里躲起来哭!” 黄队突然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宁彦大怒,正要出言。李辰业一摆手道:“大哥放心,缰绳臣弟还抓得住!” 太子面色一凝。 他得到消息,李辰业受伤颇重。回来一直被贵妃封在甘露殿不见人。 皇上更是在思忖要不要收了他的兵权。 如今看他上马利索,全然不似传言。不禁也纳闷。 说话间,贵妃身边的黄门端着马球到了正中,一声高呼“开球!” 马场上顿时金戈铁马,刀光剑影! 李辰业手上马杆一挥,那球稳稳落在他马下,宁彦在左,青阳在右,呈攻击队形像一把尖刀,呼啸着向黄队球门冲去。 青阳没有打过马球,但昨天景睿叨叨了一下午,今日来的路上青葱又同她恶补了一路。 此时上了场,只觉热血沸腾。 黄队快速回防,隐隐呈包围之势。 一旁的李辰业突然转头看她,她接受到讯息,双腿猛夹马腹,一马当先冲出包围。 身后李辰业的传球呼啸而至,青阳仿佛身后张了眼睛,手下球杆一个回首掏,勾住马球用力一击。 球进了! 场上瞬间沸腾! 廊下的青葱大叫一声好!突然又发觉自己有些孟浪了,拿出帕子掩住嘴,偷偷看了一眼周围。 好在,众人早就被场上的激烈吸引,一个个都喊得脸红脖子粗,哪里有人注意到她。 青葱原先还担心青阳一个女儿家,扮作男人去打马球,多少有些冒险。如今看她竟进了首球,欢欣鼓舞之余也不禁对这个三妹妹更加折服。 只见场上换防,黄队攻击。 太子一阵哨音加手语,黄队变换队形,众星拱月一般护着太子向球门攻去。 太子一马当先,马球在他杆下呼啸着朝着红队球门飞去。 眼看着就要破门而入。 黄队有意针对李辰业和宁彦,将他二人防得死死的,丝毫不得而出。 李辰业一声响亮的口哨划过天际。 青阳从一旁斜插而入,从空无一人的球门前横插而过,距离球门一杆距离的马球,被她一个飞身而起,球杆一勾,连人带球稳稳地落回了马上。 太子做梦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勾住马球,一骑绝尘。趁着黄队球门空虚,大破而入。 咚! 一声锣响,红队又得一分! 场上变故来得太快,太子气得脸都变形了! 他们从一开始的战术部署就是严防李辰业和宁彦,不曾想却突围而出一匹黑马,打了他措手不及。 狠淬了一口唾沫星子。 林相的小儿子林之焕策马到了太子身边,一指被红队围在正中欢呼的青阳道:“看身形,应该是厉家那个景睿。” 太子面色阴鸷,“又是厉家!” 燕王在边境的事情,消息封锁的一丝不漏。他也是前几天从太子妃口中得知,厉三小姐竟是燕王从边境救回来的。 眼前两条丽影划过。 厉青岚、厉青阳! 如今又出了个厉景睿! 好不容易让他在凉州失势,失了父皇的欢心,转头又出了个厉家! 虽说厉家二爷在边境殉了国,厉家折了一只胳膊。但厉侯在京中盘踞多年,又有厉将军在宁州的兵马。 太子不禁又恨上心头。 “太子殿下放心,燕王他蹦跶不了多久了。”林之焕凑在身边说道。 “什么意思!” “北苑马场的一个管事,是我的人!今日叫他李辰业有来无回!” “你胆子也太大了。谁叫你私自行动的。” “殿下,刘富贵和他婆娘小子都不见了。连带着咱们几个人也都不见了。” “你怀疑是被燕王抓了?”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若是已经落入了燕王的手中,他八成已经招了。今日若是不下手,岂不被动?” “小心些,别叫人抓了把柄。” “知道了。” 第25章 众目睽睽下的谋杀 随着一声锣响,第三局开场。 宁彦抢到马球,马杆在空中一扬,传球给到了李辰业。 太子一队经历了两场,已是知道青阳实力不容小觑,重点加强了对他们三人的防守。 马蹄声轰隆,李辰业、宁彦和青阳被太子马队所逼,竟被逼到了一处。 只听一声破空声,一根马杆竟在混乱之中向着青阳后背袭去。 “小心!”李辰业一声惊呼,哪知青阳一个侧身,身子往一边倒去,一个腾挪跳跃,从那一侧又翻身上了马背! “臭小子!有你的!”宁彦也看得后背发冷。 青阳面色一凛。 “卑鄙!” 侧目看去,一个油腻腻的黄衫小子在不远处恶狠狠地跟着自己。 正是林之焕! 林之焕掏出胸前的哨子,冲着马场吹响。 黄队突然变换阵型,呈压迫之势将她三人与红队其他人生生隔开。 正在青阳气得想要冲上去揍他一顿的时候,身边李辰业的马突然发出一声嘶鸣,发了狂一路乱颠而去。 变故来得太突然。 以致青阳和宁彦以及场下的观众都没反应过来。 等青阳看出不对之时,李辰业已经控着战马颠出老远。 看那情形,竟是马惊了。 “李辰业!” 青阳一声惊呼,眼看着李辰业如风暴中的一叶小舟,被抛起老高,终于控制不住被腾的一下被抛了下去。 “殿下!”宁彦大喝一声,纵马追上救驾,已是来不及了。 青阳眼看着李辰业被重重抛在地上,一只脚还卡在马镫上。被狂奔的战马拖出老远。 青阳一咬牙,猛拍一下马屁股,转眼就追上了李辰业的战马。她从靴中一摸,旭日在手。 心一狠,刀光一闪。 战马脖子一抹鲜血喷淋而出,嘶叫着又奔出几步,终于轰然倒地! 说时迟那时快,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场上生死一瞬,场下众人也倒吸一口凉气。 “是表兄!”沈清浅第一个叫喊出声。 黄沙飞扬之间,虽看看不清细节,但李辰业那张黄灿灿的面具实在扎眼! “御医!快传御医!” 沈清浅一阵大呼。 高台之上早已乱将起来,万贵妇的仪仗移动,一群人乱哄哄地朝着马场那头奔涌而去。 “殿下!”宁彦下马狂奔到李辰业身边,用尽力气将他从战马下拖出。 战马的血迹已经将李辰业浸泡的湿漉漉,粘哒哒。分不清哪些是他的血,哪些是马的血。 李辰业身子剧烈抖动,突然哇的一口,喷出一条血柱! “让开!” 青阳几步跑到跟前,拉起李辰业的手臂探了一会脉搏,脉象浮而无力,应是受了内伤。 双手又快速在他身上的几处旧伤摸过,腹部伤口裂开,左腿刚才卡在马镫处又有轻微的骨裂。 耳边马蹄声杂乱,太子的马队已经将他三人团团围住。身边黄土飞扬,纵然带着面罩,青阳还是被糊了一嘴的黄沙。 身上沾染的血迹蒙着一层黄沙,狼狈不堪。 “三弟,没事吧!” 太子在马上,单手支着马头,居高临下很是关切地问道。 李辰业闷哼一声,连摇头的力气也没有。 “我早说了,伤才刚好就不要逞能了。你非不听,这下好了。看样子以后真的只能在府上种种花喝喝茶了。” 太子眼中闪过一丝狠戾,见李辰业被如此折腾,居然还没死,心中又不免闪过一丝遗憾。 身边的林之焕也没料到,这样都能不死,心虚地脖子缩了一缩。 太子又一眼瞥见青阳。 又是他! 今日被他进了两球,其中一球还是从他杆下所夺。适才又是他横插一脚,不然现在躺在那里的就是李辰业冰凉的尸体了。 “侯府真是代有人才出。” 青阳身子一动,突然指着林之焕沉声说道:“你!下来!” 林之焕不觉抖了一抖,脖子一艮,道:“你想干什么!” “就是你……” 青阳话还没说完,突然被李辰业一把抓住了手臂。她回眸望去,之间李辰业明晃晃的面具微不可见的摇了摇。 “想不到侯府还出了条会咬人的狗!三弟,既抱得美人归,又收了这么忠心的狗!可喜可贺!” 一圈战马上立马笑作一团。 “贵妃驾到!” 黄门一声高唱,马队纷纷向两边散开。 太子翻身下马,走到李辰业身前,笑着说道:“三弟,可别在母妃面前哭鼻子啊!” “三郎!” 万贵妃疾呼向前。 她原就反对三郎今日参赛。但他却说,今日若不参赛,就坐实了外界对他伤重的猜测。 可与儿子的平安比起来,什么都不重要了。 早有黄门一拥而上,将李辰业抬了下去。 担架从青阳身边而过,青阳只见李辰业又哇的吐了一口鲜血。 人群簇拥着往高台而去。 青阳混在人群中,在高台一侧隐身而去。 “三妹妹!没事吧。”青葱早已跑到帐子里,帮着青阳清理干净,并换好衣服。 “没事。”青阳走到帐前,掀开帘子看外面。 马场上人心惶惶,众人都奔向高台而去,帐子外面已经空无一人。 “有人要杀燕王!”青阳轻声道。 “啊?” 青葱惊呼一声,马上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一把捂住了嘴。两只眼睛瞪得滚圆。 “那,那……”青葱想问燕王死了没?她在连廊这边什么都看不清。 “没死!” “那就好,那就好。”青葱拍了拍起伏的胸脯,“是什么人,这么大胆,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行凶?” “一个倒三角眼的,看着一脸油腻。跟在太子身边鞍前马后。”青阳回忆那人样貌,可惜大家都带着半遮面的面罩,没瞧清楚。 “林之焕!”青葱一听这个描绘,脑子里立马浮现一个身影,“那是林相的小儿子,是太子的狗腿子!” 青阳一听,心下了然。 “你是说太子要杀燕王?”青葱又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青阳点点头。 哪知青葱一把捂住她的嘴,轻轻摇头道:“三妹妹,不管你在场上看到了什么,都快些将它们忘掉。不管是林相,还是太子,都是我们惹不起的。” “可是他们……”青阳眼看着林之焕吹响骨笛,然后那马就疯魔了一般。 巧合得实在让人疑心! “三妹妹,且不说我们现在没有证据,就算有证据那有怎样呢?燕王殿下那么厉害的人,还不是被人害了?” 青葱虽在闺中,但好歹是侯府小姐,对太安城中的情形多少比青阳知道一些。 青阳也只是凭着一己推测,确实没什么证据。但她的直觉告诉自己,今日之事远不是马惊了那么简单。 “景睿回来了嘛?” “还没。” “咱们快去将他找回来。燕王伤重,马球赛是办不下去了。离阳公主马上就要回宫。我也要和景睿通一下气。” 青葱手脚利落,两人收拾好帐中残局。出了帐子直奔后山而去。 第26章 也不知他死没死? 厉青岚眼看着李辰业从马上摔下来,又眼看着被人抬了回来。一颗芳心碎了满地。 待她拨开人群,看到浑身被血浸染,昏迷不醒的燕王殿下,嘤的一声就倒在了沈清浅的身上。 人群顿时又起了一阵骚动。 “真是添乱!” 万贵妃眼神一扫而过。招呼着人将燕王送上马车,又不耐烦地冲着沈清浅一挥手。 太子目送贵妃和燕王离去,一招手,林之焕靠近。 “记得收拾干净。” “是。” 春日马球赛半道中断,众人纷纷打道回府。 “什么?” 寿宁堂西厢,景睿听完青阳的述说,惊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还是离阳的随从找到他们,告诉了马场发生的事情,他们才匆匆从后山赶回。 只是赶到之时,贵妃、燕王以及太子都已经走没影了。 景睿在房中不停的踱步,他此时心烦意乱,若真如青阳所说的那样,那自己就是彻底卷入了太子和燕王的战争之中。 原本他只想安安稳稳做个公侯家的富贵公子,可如今青阳已经替他站了队!表了态! 想要清净已是不能! 不过这些都还是后话,眼下最要紧的是,若是自己被问起,应该怎么说? 在大家的心目当中,可是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挥刀割了那疯马的脖子! “三妹妹,我若是被传召,要怎么说?” “实话实说。” 青阳已经换上轻便的常服,舒服的躺在矮榻上。一边是红筱为她准备的各式糕点和酪浆。 “二姐姐,来尝一口,这是我研制的新方法。将冰切碎,再将果子打碎浇在上面。口感清凉,今日闷热,吃了正好解乏。” 说着推了一盏给青葱。 “三妹妹,你还有心思吃东西!” 景睿一把夺过那碗酪浆,触手冰凉,忍不住用勺子狠狠宛了一大口,冰凉的碎冰正好让他焦躁的心冷静冷静。 “二哥哥,你在这里着急也没什么用。不如顺其自然,秉持一颗公心,实话实说。”青葱见青阳不说话,忍不住给景睿出主意。 “顺其自然,公心?”景睿自言自语,又宛了一大口碎冰,咔哧咔哧的咬着。 “累了一上午了,我要睡个觉。你们自便。” 青阳伸了个懒腰,朝着内室走去。 好几个月不曾有今日这般的运动量,腿脚和手臂不禁有些酸胀。刚才回来的马车上就昏昏欲睡,现在她急需休息补充能量。 可真到了床上,她却睡不着了。 一闭上眼睛,就是李辰业从马上被掀翻下来的场景。临走时,他那一口鲜血更是吐得惊心动魄,叫人不寒而栗。 她对李辰业犯膈应是真,但救他也是真心实意。 当时的情况下,她没办法看着他被生生拖死在自己眼前。 也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 死没死? 此时的燕王府众仆从进进出出,一片慌乱,一盆一盆的血水从李辰业房中端出。 看得万贵妃双腿发软,眼前发黑,软软得靠在椅子上哭成了泪人。 “娘娘,娘娘,皇上来了!” 宫人急匆匆来报。 身后皇帝銮驾已匆匆而至。 “皇上!”贵妃一声哭诉百转千回,叫得肝肠寸断,直叫皇帝心也抖了几抖。 “爱妃,莫哭。三郎伤势如何?” 皇帝五十开外,留着整齐的短须,神情威严,抱着万贵妃一顿安慰。 燕王,他最钟爱的儿子,一趟北境之行,受了重伤。这才刚好了没几天,又惊了马,此刻更是生死未卜。 “皇上,阿仁正在里面急救。” 皇上点了点头,一挥手,身后的太医院正周太医带着药童匆忙入内。 “皇上,三郎征战沙场,区区惊马如何降服不了?臣妾严重怀疑,有人动了手脚。皇上,这是要致三郎于死地啊!”万贵妃继续哭诉。 “阿狼!给朕仔细查!” 皇上一声厉喝,身后的锦衣卫统领朗谦领命。 来的路上,皇帝已经大致了解了事情的始末。虽说马惊了也是常事,但正是贵妃所言,三郎勇冠三军,如何会连一匹惊马都制服不了?! 头先,贵妃也曾说起,三郎在凉州一役中,恐遭了奸人暗算。 自己自当不信。 丢了城池,损兵折将,就找理由推卸责任,叫他心中不齿。 如今西郊马场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若是真查出什么事情…… 看着一块一块的血布从房内丢出,皇帝的心沉了又沉,眸子越发的幽深晦暗。 东宫,太子李辰基同样不得安心。 这个李辰业命简直太大了。 他是属猫的嘛? 凉州城外,蛮子大军围困杀不死他,北蛮秘药杀不死他,如今马场上居然还不死! “殿下,皇上去了燕王府了。”一个暗卫如鬼魅翩然而至。 “伤势如何?” “回来的人说,只见到一盆一盆的血水直往外端。近了也不敢靠近。” 暗卫又道:“殿下,朗将军领了人马往西郊马场去了。” “朗谦?” 太子的心一揪,看向一边喝茶的小舅子,烦躁地挥了挥手,暗卫一个闪身不见了踪影。 “你可处理干净了?” 林之焕笑嘻嘻地说道:“殿下,您都问了好多遍了。马和人我都处理了。没人知道。” “那秘药呢?” 林之焕拍了拍胸脯,“那是大公主从北蛮递过来的,大庸境内无人识得。” “只是……” “只是什么?” “殿下,您不觉得厉家那小子,今日有些异样吗?” “什么异样?” 太子平日哪里会看这些小人物,此时听林之焕提醒,倒也觉得厉家小子今日风头太盛。 如此惊艳绝伦的人物,自己怎么没注意到过。 “他指名道姓的要我下马。难道说他觉察到了什么?”林之焕想起他当时被指着鼻子呵斥。 那人眼中分明杀意蓬勃。 “给我盯紧了他。若是这小子乱说话,不妨叫他去见阎王。” 太子手中一用力,一个白玉杯盏瞬间碎裂。 李辰业,父皇如此钟爱于你,不光赐你兵权,更是为你招揽厉家。万贵妃正位中宫又指日可待。 非是大哥忍心杀你。 实在是你不得不死! 第27章 他被绑成了木乃伊 昨日艳阳高照,到了夜半就下起了一场瓢泼大雨。 青阳一夜睡睡醒醒,到红筱掀开幔帐的时候,两只黝黑的熊猫眼着实吓了红筱一大跳。 “小姐,您这是一夜没睡么?” 青阳只觉眼皮沉重。 昨夜睡梦中李辰业一身是血的倒在马场上,她跪在李辰业的面前,颤抖着取下了他的金色面具。 面具下,赫然是一张久违的脸。 李涵! 青阳已经六年没有见到李涵。 当初他们从战场上撤退下来,李涵却永远留在了那片密林,尸骨无存。 原本自己已经将他的模样忘记。此刻却发现,原来一切都还刻在心底。 青年军官面容俊朗,棱骨分明,脸上还没有留下疤痕,还是她刚入军营时见到的惊艳模样。 只是一切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 青阳触手皆是粘稠。 黏糊糊的血迹粘在她的手上,不再温热。 他泡在血水中,身体逐渐冰冷。 一个破空的震雷,青阳从梦魇中惊醒。 心中突然有种期冀! 自己在战场上被炮轰了个稀巴烂,却奇迹般的穿越到了这个世界。 那么? 如果?李涵? 有没有可能也有这样的奇遇? 可是想到自己遇到李辰业这些日子以来,对他的种种观察。 应该不至于。 可自己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呢?怎么就把他二人混在一起了呢? 还记得当初在边境,也是因为李辰业说了类似的话,才引起了自己的注意。 “小姐!小姐?” 红筱见帐中的青阳一脸木然,魂游太虚一般叫不应,不禁急了。抓着青阳的双臂使劲摇晃,就差贴到她脸上了。 “红筱,宫里和燕王府可有消息?” 青阳弗一开口,嗓音沙哑得叫自己和红筱都吓了一跳。 “小姐,侯爷上朝还没回来。两位哥儿也还没回。” 那就是还没消息。 “清风岚苑呢?” 厉青岚作为李辰业的未婚妻,必然比自己更加着急,想必消息来得会快一些。 “那位昨日晕了半日,昨夜倒是安静。今早听说叫派了马车,刚往燕王府去了。” 青阳一个咕噜爬起来,在屋内一通乱翻。 “小姐,你这是做什么?老太太封了院子,咱可是哪里也去不了。” 红筱以为青阳要出门,急忙回禀。 “昨天我带回来的那件血衣呢?” 昨日的战马实在疯得诡异,若是战马又异,那分析血衣上沾染到的马血或许能知一二。 “我扔在后院,马上去找来。” 红筱见主子焦急,一刻也不敢耽误。 青阳将那件血衣剪成一块一块,分别泡进几个带奇怪编号的碗中,等到那血迹溶解,又用勺子舀了一勺,喂给笼子里的老鼠。 那几只老鼠还是红筱发动寿宁堂的人抓了一上午才抓到的。此时也被编上奇怪的编号,关在笼子里。 “小姐,您这是做什么?” “做实验。” “什么?” 青阳一时半会解释不清,但如果她的推断没错的话,那马必然是被人下了毒了。 可是一盏茶过去了,两人盯着几个笼子眼睛都要盯瞎了,那几只老鼠还是活奔乱跳的,一点疯魔的意思都没有。 “小姐,我们在看什么?” 虽然隔着笼子,但看着这些恶心的家伙,红筱还是满身鸡皮疙瘩。 “不应该啊?难道是时间没到?” 青阳回想当时,马球也是打到了第三局,那马才发狂的。 难道还有什么延时操作? 或者根本就是自己多想了。 青阳被困在寿宁堂不得出,此时的厉青岚却被堵在燕王府门口不得进。 “你看清楚了,这是厉侯家的大小姐,未来的燕王妃。怎么就不能进了?” 绿眉蹙着眉头。今日她们大清早就出门,巴巴的一路赶来,却被拦在了燕王府大门口。 本以为亮明了身份,燕王府侍卫至少进去通报一声。那曾想,那侍卫冷笑一声,高声厉喝道: “成天跑到燕王府门口哭喊闹事的小女娘不知多少,不要脸到自封王妃的倒是头一回见。快滚!” 说着,门口两侍卫岑的一声就要拔刀。 厉青岚在马车上捏了捏眉心,雄伟壮观的燕王府,她今日不得入,它日她就要堂堂正正的被抬进去。 “走吧!去沈府。”厉青岚一脸不悦。 “是,大小姐。”绿眉冲着门口两位带刀侍卫哼了一声,转身上了马车。 沈清浅昨日也着实被吓得不清,见厉青岚惨白着一张小脸,心中也十分不忍。 “妹妹,你放宽心。表兄吉人天相,很快就会没事的。” 厉青岚突然眼圈一红,两滴热泪滚落。 “听说昨日咱们走后,锦衣卫将西郊围了个水泄不通,马场上的人挨个审了遍。” 长公主殿下昨日被太后召进宫中,直至深夜方才回府。沈清浅自是比一般人知道的要多一些。 厉青岚今日也是冲着消息来的。 “可曾查到什么?” “暂时还没有。偏巧昨夜又那么一场大雨,马场什么痕迹都没有了。” “那,那皇上怎么说?” “锦衣卫都查不出个所以然来,皇上也没法表态。只说殿下之前就受过伤,体力大不如前,控不住惊马也是有可能的。” “也不知殿下伤势如何了。” 沈清浅欲言又止。 昨日母亲回来就说,表兄这次伤势严重,又旧伤复发。可她看着已经如此凄惨的厉青岚,于心不忍。 还是不要告诉她了,免得又伤心。 燕王府里,不同昨日的喧嚣,今日一切都静悄悄的。 带刀侍卫十步一岗,将燕王府内外围了个水泄不通。 王府内院,只留下齐五齐六等内卫伺候。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周斌仁昨日被人从同仁堂拖进燕王府,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了。此时,坐在李辰业床前打着瞌睡。 李辰业浑身上下被绑满了绑带,只露出一双眼睛,犹如一个木乃伊。屋内门窗紧闭,充斥着血腥味和药草味,沉闷地叫人有些窒息。 “周大夫,要不先去旁边的榻上睡会吧。” 齐六有些不忍。 “啊?哦,嗯嗯!”周斌仁睡得有些迷糊,抬眼看了一下四周,“我爹呢?” “周院正已经回去了。” “哦。” 周斌仁从地上爬起,身子半压在床沿上,已经麻木了,弗一起身,酸麻得呲牙咧嘴。 他接过齐六递过来的一杯茶,咕咚咕咚喝了几口,终于有些缓过神来。 他定定地盯着床上的李辰业,昨日忙活了半夜,此时李辰业正安安稳稳地睡着,呼吸平稳。 只那一身的绑带,看着叫人心酸。 “哎!我说,这都一夜了,人都走了,您老人家也该醒醒了吧。” 周斌仁冲着床上没好气的说道。 “被绑成这样,你倒是动一个给我看看?” 低沉的声音从床上响起,李辰业睁开黝黑的眼睛,眼神清明,哪里还有一丝昨日重伤的神态。 第28章 保护好侯府的谁? “不给你绑成这样,我爹一来一看不就露馅了!” 周斌仁想起院正父亲,心中敬畏。 昨日好在他动作麻利,父亲见了那满地的血布和草药,也没再打开绑带细看,只细细的把了脉,开了药方。 饶是如此,他也是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要想在老爷子眼皮底下耍花枪,他自信还嫩了些。可老爷子什么都没说,还在房内守了半夜。 害他装模作样在床前忙活了半夜。 “西郊查得怎么样?” 李辰业出言询问。 “回禀殿下,昨夜人和马匹都已经被朗将军带走。” “东西放进去了么?” “五哥赶在之前亲自放的,您放心。”别看齐五有些肥胖,轻身功夫却是他们一群内卫中最好的。 李辰业放心的点点头,又问道: “厉府有什么消息?” “厉府?” 齐六有些傻眼。 这关厉府什么事情? 他也没盯着那边啊。 可转念一想,厉府大小姐是未来燕王妃,主子这是担心未来夫人呢吧。 遂自作聪明的回道:“厉大小姐今日一早就来府门前探望过了。只是没有手令,门卫没让她进来。” “她倒是积极!” “啊?” 齐六脑子聪明,此时也听出主子语气不对。心中一阵慌乱,这是拍马腿上了? “叫小七和小八去盯着厉府,有情况速来报。” “是!”齐六应下。 嘴上虽应着,可心中却打起了鼓。主子只说盯着厉侯府,可厉侯府好几百号人,小七小八哪里盯得过来? 可主子摆明了也不想告诉自己,到底盯谁? 真是上意难测啊! 齐六心事重重的退下。 李辰业艰难地挪了挪身子,“你倒是过来给我松开一些,喘不上来气了。” “嘿!”周斌仁嘲笑一声。 “我说,你这苦肉计图的是什么?” “昨日轻敌了,我没料到大庭广众之下,他都敢下手。” “亏了景睿那小子。” “你也这么认为?” “难道不是吗?宁小子可是什么都跟我说了。” 李辰业瞧着帐顶,说起来他们两个还真挺像的。 不过景睿小子这么可能会有那样一双眼睛。 他第一眼就认出了青阳,心中诧异之余,又有些惊喜和期待。 这个女人又要玩什么花样? 马场上他一个眼神,一声口哨,她都理解的准确到位,两人在球场上的配合默契,叫他都怀疑两人是不是已经相熟很久。 直到追星的刀光闪过,他生死之间轰然落地,死神与他再次擦肩而过。 她又救了他一次。 只是这次全京城的世家都看在眼里,不管是景睿还是青阳,他们厉家再也和他脱不开干系。 若是被太子知晓,当日场上的不是景睿而是青阳,恐怕会对她不利。 小七和小八是女子,隐在她身边护卫正合适。 “我要上奏,请父皇收回兵权。” 李辰业突然打破沉默。 “为什么?皇上原本只是犹豫,经此一事,若是查实你是被害的,兵权不就还稳稳的在你手中吗?” “话虽如此。但父皇最恨兄弟阋墙。若是知道我和太子之间争斗如此,必将我二人一并厌弃。 要想扳倒太子,为凉州军民报仇,唯今之际,唯有以退为进。打消父皇对我的所有疑虑,才能以图将来。” “可是,这样一来,太子的权力不是更大了吗?” “你以为,自古帝王更替,是谁手中的权力更大就能赢吗?” “不是吗?” “难怪,你不入太医院,周院正也随你。阿仁,你还是安心做个大夫为好。” 李辰业闭上眼睛,想起太子恣意骄傲居于马上,居高临下地睨视着自己。 “阿仁,找个理由,让我离开一段时间。”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 他的前半生过得太过顺遂。 有父皇和母妃的宠爱,满朝文武的称赞,全军将士的崇拜。 这些让他逐渐迷失,以为自己无所不能。 可凉州三十万军民的鲜血、和他几次的死里逃生,叫他明白,自己其实什么都不是。 那些带给他辉煌和骄傲的东西,同样也给他招来杀身之祸,连带着凉州三十万冤魂为他陪葬。 如今他负重前行。 只一步行差踏错,他和三十万冤魂将永坠地狱,再也翻不了身。 周斌仁见他陷入沉思,收拾收拾出了房门。 房中的气味实在难闻,要受罪就让他一个受好了。 周斌仁在院中打了一套五禽戏,见廊下齐六探头探脑的,伸手招呼。 “周公子……” “说吧,什么事。” 周斌仁看出齐六有事相求。 “周公子,殿下叫小七和小八去厉侯府盯着。我……我,嘿嘿。” “没明白?” “嗯,嗯,还请周公子赐教。” “哎,你家主子啊,自从凉州回来,那是身子也伤了,脑子也伤了。” “啊?脑子也伤了?那严重吗?” “严重!” “周公子可有良方?” “我可没这本事。放眼整个大庸,恐怕只有一人有这样的本领。” “谁?我马上去请来!” “哝,他不是叫你们去盯着了吗?” “啊?公子的意思是这位大神通在厉府。” “嗯哪!” 周斌仁一个虎扑,眼神凌厉地看着齐六。 齐六突然恍然大悟。 殿下在边境被厉家三小姐所救。这件事情只有他们几个亲近的内卫所知。 自己自诩是内卫中的智力担当,如今看来,自己还是榆木脑袋。 当日还是自己亲自给三小姐备的礼物。 怎么把这一茬给忘了。 殿下这病果然凶险! 一边和厉家大小姐有着婚约,一边又肖想厉家三小姐。 齐六再三谢过,奔着后院就招来小七小八好生一顿叮嘱。 第29章 三妹妹,你好事将近 为着西郊马场案,侯府女眷齐齐被关在了家里。 好在这段时间,都城中人人自危,宴请欢聚也都取消了。大家集体闭门谢客,倒也都落得个清净。 青阳自那晚失眠,第二天夜里就起了一场高热,人烧得迷迷糊糊的,好些日子才恢复过来。 老太太只当她在马场受了惊吓,流水一般的汤药和补品往她房里送。 生了一场病,没见青阳怎么消减,反倒还长了几两肉。原本消瘦的脸庞眼见的圆润了起来。 天气也一日热似一日,等她好不容易病好了,得了老太太令可以出房门吹风了,已经过了立夏。 这日青葱带着她在湖边散步,二人在一处凉亭坐下。 湖中碧绿荷叶摇曳生姿,叫人顿感丝丝清凉。 “三妹妹,你可把我和奶奶吓坏了。烧得迷糊了,一个劲的奶奶,奶奶的叫。” 青葱手中团扇轻摇,夏衫轻薄,团扇一动,就露出她藕断一般白嫩的手臂来。 “是嘛?” 青阳有些不好意思,她自己也不确定,那一声声奶奶叫的是侯府的老太太还是自己的亲奶奶。 “是啊。奶奶抱着你直哭。一直说不该叫你去西郊马场,见了那不干净的场面。” “叫奶奶和二姐你担心了。” 青阳很少生病,前世也是。 如今大病一场,好似将这穿越的水土不服生生给熬过了。 终于有种在此安了家的感觉。 她懒懒的摇着团扇,盯着湖面的荷花发起了呆。 也不知道李辰业怎样了。 “三妹妹,你病着的这些日子,嘴里迷迷糊糊还喊过一个人。” 青葱突然凑近,压低声音说道。 “谁?”青阳瞧青葱那神秘样子,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没听清,但我听着好像是李什么。” 青葱将团扇压在青阳手臂上,又轻声说道:“放心,只我一人听着了。” 青阳顿觉无语。 “殿下霁月清风一般的人物,一向都是被仰望的。如今放眼整个太安,在我心中也就妹妹你能配得上他了。真是可惜。” “二姐姐,快别说这样的话了。我对他并没有那样的意思。” 且不论她对李辰业到底有没有意思,就单凭着李辰业是厉青岚未婚夫这一个事实,她就不想与他有什么瓜葛。 如今她只对案子感兴趣。 “哪样的意思?” 亭子外,厉青岚一边摇着团扇一边缓步走来。 多日不见,厉青岚一袭薄纱的裙衫,在微风下轻轻飘起,裙摆摇曳,宛若仙子。 “大姐姐。”青葱被人偷听到说话,面颊有些绯红,讪讪的见了礼。 青阳冷眼上下打量了一番,侧过身子面向湖面。 方才还有说有笑的凉亭,瞬间陷入了尴尬。 厉青岚瞧了瞧青阳高冷的背影,这个妹妹算是彻底和自己生分了。不过,自己也没想过要再和她亲近。 只是刚才一瞥之际,厉青岚瞧见她那原本有些凌厉的小脸,圆润了不少,竟叫那份凌厉也淡了一些,增添了几分甜美。 厉青岚也不恼,自己在亭中坐下。 “两位妹妹聊什么呢?怎么姐姐一来,就不说了?” 青葱只好应道:“没聊什么,三妹妹病了许久,我就说些近日京中发生的事情于她听。” “是该多说些新鲜事情与三妹妹听。我就说那天大的喜事不能瞒着三妹妹的。” 厉青岚一阵阴阳怪气的,倒叫青阳有些好奇起来。 “大姐姐,什么天大的喜事?” 青葱瞄了青阳一眼,只见她也竖起耳朵在听。 “呀,奶奶竟没有说与你们听吗?”厉青岚卖足了关子。 趁着晨昏定省的时机,厉青岚在老太太面前将那日宁彦来侯府接青阳的事情,添油加醋的一顿说。 倒叫老太太喜上眉梢。 宁国公府家世清贵,家风严正,四十无子方能纳妾。是以国公府人口单一。 宁彦是大房嫡出的公子,日后国公的头衔也是由他承袭。 青阳嫁过去,定不会受委屈。 只是青阳这些日子病着,老太太也就没在她面前提起,只私下叫人去打听。 “宁世子对三妹妹情有独钟,可是良配啊!” 厉青岚一脸的喜气,仿佛打心眼里替青阳高兴。 青葱面面相觑,方才她还和青阳讨论儿女心事,此时却被厉青岚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得有些不知所措。 才一愣神,青阳嘴角冷笑一声,“厉青岚,你管我和谁是良配?有这闲心怎么不管管你自己和燕王殿下是否良配?” 厉青岚粉脸一红,作娇羞状,“殿下龙章凤姿,日后我们必定恩爱有加,夫唱妇随!有劳妹妹挂心!” 青阳轻蔑的一笑,“是吗?那怎么在马场上,殿下对你爱搭不理?就连御赐的礼单里都忘记给你捎上一份?” 厉青岚心中一震,想起马场上李辰业眼皮都没在她面上停过,想起西厢那些堆积如山的赏赐,想起那日被燕王府侍卫无情的拒之门外。衣袖中的粉拳捏得越发得紧了。 “殿下是高贵的皇子,谦谦君子,恪守礼法。自然不能像某些人,眼里心里都毫无规矩。”厉青岚轻摇团扇,压住内心的狂躁不安,声音谦柔有礼。 “是吗?那祝你们郎情妾意,百年好合,子孙满堂!”青阳说完,腾的站起身往亭子外走去。 青葱瞧了两眼面带微笑,却开始散发寒意的厉青岚,赶紧快步跟上。 厉青岚啪的一声将团扇往石桌上一扔,厉青阳的话每一句都在戳她心窝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眼睛一眯,不管殿下是否对厉青阳有情,她都不能冒这个险。她和燕王殿下之间,一根针都不允许插进来。何况是一个人? 厉青阳,只要你和他人订了婚,嫁了人,釜底抽薪我才能彻底安心! 青阳急匆匆的进了寿宁堂,可见到老太太的一刻,她却犹豫了。 她要和老太太说什么? 说她不喜欢宁彦?说她不想嫁人? “阳儿,你来得正好。快来拜见你舅母。”老太太见青阳和青葱进来,在榻上高兴地一招手。 舅母?青阳方才心烦意乱,此时才瞥见一旁正坐着一位锦衣华服的贵妇人,圆圆的脸蛋,眉眼弯弯,一看就是个好脾气的。 “阳儿拜见舅母。” “青葱拜见王夫人。” 两人行了礼,只见舅母王夫人一把将她拉住,握着她的胳膊端详了半晌,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与青阳母亲、当今贵妃曾是闺中密友,自幼情同手足,对这外甥女也是当自家女儿一般的疼爱。 当初青阳母亲王氏过世,王家曾想过要接她过去抚养。但厉二爷铁了心要带她一起北上,到底争不过,只好作罢。 如今一晃十年过去了,王夫人瞧着青阳出挑的模样,活脱脱就是她母亲当年的样子。 她想起早逝的闺蜜,一时又伤感起来,奈何老太太在场不好多说,只抚着青阳的头说道:“阳儿出落得越发好了,多亏了老太太精心教养。” 说起阳儿,自是老太太得意之处。笑着招呼王夫人坐下,又继续刚才的话题。 “那宁家的世子爷,我是见过的。如今见了阳儿,我这心里啊就更加笃定了。老太太尽管放宽心。” 王夫人说到兴起,笑容堆满了脸颊,眼睛更加的弯了。 第30章 我看起来很空吗? 当着青阳的面不方便再谈论她的亲事,好在越氏和老太太也将话说得七七八八了。 当下老太太留了越氏晚膳,席上越氏又是拉着青阳爱不释手。 越氏动作麻利,没几日就叫贴身嬷嬷来传话,说她与宁夫人已经商定好了,下月初八佛诞日,三家人相约着一起去城外凌云寺上香,趁此机会,两家可以相看一番。 这天夜里,青阳和青葱并排躺在帐中,也不说话。良久,突然两人齐齐一声长叹。 “二姐姐,你叹什么气?” 青阳侧头问。 青葱倒也不避讳,悠悠说道:“你有老太太替你做主,如今觅得良婿。可我却无人做主。” “二姐姐何出此言?不是还有赵姨娘吗?” “我小娘是妾,她是没有资格替我操心这些的。” “哦,原来如此。”青阳点点头,“想来,奶奶心中也记挂着你的事情的。别担心。” “阳儿,你又叹什么气?” 青葱一个翻身,单手支起脑袋。帐子外昏黄的灯光照射进来,叫这夜色显得更加的深沉。 “我有叹气吗?没有。”青阳诧异,刚才她没听到自己的叹气声。 青葱笑笑,细声细语地说道:“你不说,我也知道。” “知道什么?”青阳心想,我自己都不知道。 “你呀,心里还是不甘心。” “怎么个不甘心?” “你还想着燕王殿下。所以觉得宁世子不好。” “怎么可能!” “那你那天冲进奶奶房里,是要说什么?” 青阳沉默了。 “以前的事情我不知道,但那天在马场上,我看清楚了。” “高台上,殿下对大姐姐分明无意。我还瞧见他的眼神一直往你身上撇。” 青葱那日一直旁观,众人的神色和反应她尽收眼底。燕王殿下的眼睛就差长在三妹妹身上了。 “而马场上,那么凶险的时刻,你连自己的命都不顾,冲上去救他。” “当时情形是个人都会救的。” “可是,你是女子啊!你没想过万一你也坠马了怎么办?” 青阳在战场上枪林弹雨都不怕,还怕区区马匹? “阳儿,若不是那是紧要之人,谁会豁出自己性命去救?” 青阳沉思,那我在战场上救的人多了去了。 “二姐姐,你同我说这些,到底是希望我嫁给宁彦呢?还是去抢李辰业?” 青葱突然反应过来,慌忙的一通摆手。 “不是的,不是的。阳儿,你别误会。我不是在挑拨你和大姐姐。” 青阳见她手足无措的样子,笑了。 “二姐姐,我知道你是好心。可是他李辰业再好,都是别人的。我可没空去抢别人的东西。” “哎,说到底还是大姐姐的不是。若不是她横插一脚,如今你和殿下就是神仙眷侣。” “你怎么知道我和宁彦不是呢?我看宁国公府就很适合我。至少我以后不用担心被像厉青岚那样的绿茶害了。” “说的也很有道理。”青葱点点头,“所以,你想好了?” “这也没什么好想的。比这重要的事情还有很多。与其花心思去想这些,不如想想咱们的美容养颜丸呢。” “对了,上次你给我做的那些面膜啊,真的很好用,你摸摸我的脸,是不是很滑。” “是啊,我看你身上也很滑,好姐姐让我也摸一下吧。” “哈哈哈哈……” 窗外夜已深,偶尔传来几声蛙鸣。两姐妹叽叽喳喳的声音在小院的上空荡漾。 一侧的屋顶上,两条黑影就着月光,正侧耳倾听。 第二日,这些话就被原封不动的誊抄下来,连带着这几日的消息都递进了李辰业的案头。 齐六进来的时候,李辰业正在写奏折。他闻报,眼皮都没抬一下,淡声道:“我看起来很空嘛?什么细枝末节都来报。” 齐六巴巴地拿着那消息来,自然是想着在主子这里找补一回。 在他看来厉家和宁家要议亲,这可是大事。怎会是细枝末节的小事? 可还等他开口,就被主子说了一顿,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收了刚挨上案几的册子,泱泱的正要退出。 “放下!” 头顶一阵威严的低语。 齐五拿在手中的册子顿时犹如烫手的山芋,讪讪的又放了回去。 齐五在门外候着,见他高高兴兴的进去,灰溜溜的出来。压低声音问道:“殿下说什么了?” 齐六摇了摇头,他实在琢磨不透。 齐五见他不语,没好气的说道:“我说吧,殿下不是你猜的那个意思。你非得让小七小八盯着那厉三小姐。” “可…… ”哎,齐六终究没说出口。 殿下的心思着实难猜。 李辰业写完奏折,将笔一扔。 这些日子,他掐着点让自己一点一点好起来,如今对外的消息是,已经能起身自己喝些汤药了。 他算着日子,给皇上写了自请收回兵权和军部职务的折子。再过些日子,他就要去温泉行宫“疗伤”。 李辰业翻了翻案几,奏折下那本册子正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 他盯着发了一会呆,又站起来转了几个圈,站在册子前,手指又敲了两敲,刚翻开册子的一角,突然讪笑起来。 拉开案几底下的抽屉,捏着那册子,扔了进去。 左右知道她平安就成了。 难不成,他还要窥视她的私生活嘛? 非君子所为! 廊下,齐六回头张望了一眼灯火通明的书房,还是觉得不妥。 遂压低了声音道:“五哥,厉家三小姐和宁副将议亲的事情,要不要禀告殿下?” 齐五翻了个身,“左右都是你思忖的事情,你自己拿主意。” 齐六缩了缩脑袋,还是算了吧。 那册子上反正都写了。 殿下自己会看的吧? 厉侯府这几日忙着下月初八出行的事情。 凌云寺在城外五十里,说远不愿,但说近也不近。出行的又是女眷,少不得在山上住上一夜。 要备的东西就多了一些。 青阳听着院子进进出出的,有些心烦意乱。躲进一旁的耳房,捣鼓起了药草。 这些日子,她在耳房给自己做了一间实验室。将李辰业给她的那些宝贝药草都搬了进去。 给老太太配了几幅药,带着出门用。又给青葱和红筱制作了一些面膜和美容丸。忙乎了半日,终于感觉心静了不少。 反正都是要嫁人的,嫁给谁不是嫁?! 又瞧了一下关在笼子里那几只老鼠,这么多天过去了,还是好好的没有异样。 可能真是自己多想了。 初八佛诞,天狼气清,正适合出行。王家的马车一早就到了厉府门前。 老太太带着青阳、严嬷嬷、红筱,并一干仆从,浩浩荡荡的出了门。 第31章 好巧,你们也出城? 出了城门,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策马上前见礼 。 前头马车上舅母越氏半个身子弹探出,笑得眉眼弯弯。 “这是我小儿子王泽,咱们一队的女眷,他不放心,特地跑来护驾的。” 少年长得手长脚长,高高的骑在一匹枣红色突厥马上,剑眉心目眉宇间没有一丝阴霾。 “表兄!” 青阳她掀开车帘子探出头,大大方方的叫了一声。 哪知王泽在马上被这一声“表兄”吓了一跳,俊脸腾的一下红到了脖子根上,也不答应只不知所措的点了点头,一拉马缰往队伍最前头去了。 红筱抿着嘴笑,被青阳瞪了一眼。又觉那表兄实在憨得可爱,自己也不禁乐呵了起来。 凌云寺在城外五十里。 两府女眷整车出行,再到城门口同王泽汇合,这一耽搁就已是晚了。又因着老太太的缘故,车马又行得慢,一行人倒像是出城游玩一般,悠哉悠哉。 左右要在寺里住上一宿,反倒也不急着赶路了。 行至晌午,眼见着前面一片小树林,众人就打算去那里简单用些午饭,再行赶路。 哪曾想,刚进了林子,竟瞧见一队人马已在林中安营扎寨,正埋锅造饭。 青阳弗一下马车,就瞧见对面登登登的跑来一胖一瘦两个侍卫装扮的汉子,冲着老太太恭敬地行礼道:“厉老太君,我家殿下等在林间休憩。邀众位女眷共进午餐。” 老太太和王夫人问清缘由,原是那燕王李辰业得了皇上的特许,要上温泉行宫疗伤,今日正好出城。 赶巧了在这城外林间遇上。 几棵大树之间正好一片开阔的空地,空地之上搭着一个巨大的行军营帐。 青阳跟着老太太和舅母进了那营帐,顿时从炎炎夏日之中走入了冰窟一般,暑气全消。 原来那营帐中间,竟堆着一块巨大的冰块,袅袅的正冒着寒气。周围一圈案几,吃喝一应俱全。 李辰业慵懒地躺在一旁的躺椅上,闭目养神,一看就是赶路累着了。 “见过燕王殿下。” 众人齐齐行礼。 李辰业在躺椅上挥了挥手,他眯着眼睛瞧见青阳躲在最后。一双眼睛滴溜地到处乱看。 多日不见,病了一场脸倒是变得圆了些,也更好看了些。 只是…… 李辰业眼神扫到王夫人和身后的王泽身上,目光一收。 只是却不安分的很! 一个宁彦不够,如今又招惹一个王泽! 随着出城的日子临近,他想着也不知要多久才能回来。昨夜终于没忍住,寻了个无人的时候,躲在帐子里将这些日子厉府的消息从最新的开始,一直往前翻了个遍。 看到她躲在西厢房捣鼓自己送的药草时,他内心很是欢喜。再想到还被她随身携带的追星,看来,她对他的礼物很是满意。 看到她对着几只老鼠发呆时,实在也想不明白到底是为了什么。唯一想到的是,在边境山洞里,她嚼吧嚼吧的腮帮子。 如今衣食不愁,难道还打老鼠的主意? 看到她制作了那些不知名的糊状,贴在脸上,称之为面膜之时。他不禁也想试试。 直到他翻到那一场夜话! 在感叹厉家大房那个庶女慧眼如炬的同时,他不禁万分气闷。 一方面气闷青阳简直朽木不可雕也,连她的庶姐都已看明白的事情,她竟还不明白自己的心意。 一方面气闷自己好端端的为何要有那一场婚约。倒叫他畏手畏脚,不能像宁家那般正大光明的求娶。 可是,若是真如老太太和宁家那般盘算,将青阳嫁入宁国公府,他李辰业第一个不答应。 思虑了半夜,他下令连夜收拾行装,出发温泉行宫。 因为从都城到温泉行宫要途径凌云寺! 齐五和齐六守在营帐边,斜着眼睛瞧见主子一张金灿灿的脸正瞪着某处。 他俩侍奉殿下多年,本就对他的神情举止极为熟悉。只是最近碰到了厉三小姐这个麻烦,主子变得喜怒无常,倒叫他两人失去判断的信心。 此时,主子虽有气无力地应着众人的见礼,但语气冰冷,周身更是如同结了一层寒霜,叫人不寒而栗。 这是他在竭力压制内心的怒气。 可是,主子分明说了,那都是些细枝末节,只需记录下来,无需事事回禀。 可昨夜又火急火燎地催促前往行宫,这刚出了城才没走多远,又催促着安营扎寨。 今早上又是沐浴又是焚香的,换了二十八套衣服都不称心,还换了十几个面具。 天知道那些看起来都一样金灿灿明晃晃的面具到底有何不同。 再瞧那营帐之中,殿下这是恨不得将燕王府都搬来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 若是此前两人对殿下的心思还猜测不准的话,那么此刻他们已经恍然大悟了。 此刻再瞧那厉三小姐,殿下就差没在她脸上刻上“燕王妃”三个字。 也好盖章认定! 李辰业一不说话,众人也尴尬的不说话。满满一屋子的人静得比那寒冰还要冷上几分。 老太太干咳了几声,道:“听闻殿下在马场身受重伤,不知现下可好些了?” 外界传闻,李辰业已经能起身小行几步了。可今日看他,有气无力,躺在躺椅上一动不动,分明还是没有好转的模样。 王夫人也面露担忧之色,“是啊,殿下身子不好,这大热的天赶路,莫要再伤了。” 青阳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凭着她对李辰业的了解,这人三分的病能给你装出十分来。 但见他神色确实不佳,不禁也多看了两眼。 “无妨。大夫说了,多出来走动走动是有好处的。不知今日老妇人和王夫人结伴要去哪里?” 老太太自然是不能明说此行的目的,揶揄道:“正巧佛诞,两家相约着一起上凌云寺进香去。鄙府多有坎坷,正好请佛祖庇佑。” “哦,原来如此!” 李辰业一边说着,一边阴沉的目光往青阳身上撇,正巧两人对上。 青阳只觉得一阵发冷,那目光之中有几分嗔怪,有几分雷霆之怒,还有几分数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不禁生生打了个寒战。 第32章 凌云寺成了香饽饽 众人寒暄片刻开始用午膳。 妖兽了,各种美味佳肴竟流水一般的端进来,满满当当地摆满了各人眼前的案几。 青阳瞧了一眼李辰业,这家伙不会是把府中厨子也一并打包带来了吧。这些菜肴,是要多久才能做好? 就这一会的功夫,就上菜了?青阳不免有些怀疑,他这是在林子里睡了一上午吧。 不光是青阳,老太太和王夫人也有同样的疑惑。看着这一大桌子,不禁说道:“殿下,出门在外还能吃到如此美食,老身等真是沾了殿下的光了。” “老夫人不必客气,也就家常便饭。请便。”李辰业讪讪地说道。 齐六跪在一边给他布菜。 青阳白了一眼,出门在外一切从简。这皇家的规矩实在是大。 管这叫家常便饭? 感情自己平日里吃的那都叫垃圾。 众人心事重重的用完膳,又有仆从奉上茶水和新鲜的水果。 青阳打开果盒一瞧,竟是当日在甘露殿吃到的樱桃。 红扑扑的满满一盒,底下垫着冰块。青阳心中雀跃,今日出门真是走大运了。 叼了一颗放嘴里。余光瞥见一旁的老太太,竟捏着一块胡瓜。又瞧着其他人,也都捏着一块胡瓜。 感情这樱桃还独一份的。 青阳顿觉那樱桃有些酸涩,仿佛做错事一般,紧闭双唇,默默的咀嚼。又将手中的果盒偷偷收了起来。 一顿饭吃了足足一个时辰。 外面暑气已消,众人不好再耽误,起身告别,收拾行装。 临上马车,齐六又提着一篮子糕点送上了青阳的马车。 青阳偷偷瞧着,这糕点也是独一份。 坐在马车里,不禁心思就重了些。 红筱翻着那盒糕点,惊喜连连。 “小姐,这是宫中的糕点样式,别处都吃不到的!” 青阳探头看,桂花糕、核桃酥等六样精致的糕点齐齐地摆做一朵花的模样,精致得叫人吃不起的样子。 而这些,和樱桃一般,都是当日在甘露殿自己爱吃的糕点。 李辰业,你到底要做什么? 青阳的一颗心有些乱了。转身在马车上躺下午憩。 红筱在帐子外伺候,晒了一身汗,还没吃什么东西。此时见小姐对糕点没什么兴趣,自己捻起一块大快朵颐。 “小姐,殿下是真好。难怪全都城的小女娘都想嫁给他。” 果然,花心大萝卜一个。 哄骗小姑娘的花样层出不穷! 倒是自己多心了。 “小姐,殿下的队伍远远的还跟在后头呢。”红筱打开窗帘子瞧。 后面乌泱泱的一大批人。前头十几骑全副武装的武士,骑着高头大马开路,后头一辆四匹马拉的宽敞马车,被众人簇拥在正中。 “殿下那马车才叫马车呢!哎,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坐上这样的马车?” “红筱,看人不能只看表面和物质。要看内里!” 青阳看着红筱一脸姨妈笑,心说他李辰业就是用这些金碧辉煌的东西,和他那些糖衣炮弹哄骗小姑娘的。 自己绝对不可能上当的。 众人慢慢悠悠地一路到了凌云山脚下。宁家的马车已经早就到了。 宁彦伸长着脖子站在台阶上,瞧见厉府的马车驶入眼帘,一阵雀跃。 自马场一别,他已经多少日子没有见青阳了。 原本,自己的心思牢牢地埋在心里,想着等哪一日合适的时候再向青阳表白。 哪曾想,王家夫人突然造访,同他母亲关在房中嘀咕了半日之后,母亲出了房门,就抓着他一通询问。 当他终于搞明白王夫人的来意之后,一张黑脸骚成了紫黑色。 王夫人闻弦音而知雅意,笑得眉眼弯弯一拍手掌道:“如此,此事便是要成了!” 他左盼右盼,终于盼到本月初八,又一早催促着母亲来凌云寺,只想能早早的见到心上人。 瞧着那边一众女眷下了马车,宁彦竟有些手足无措。 正所谓近乡情怯,他积攒了满肚子的话要对青阳讲,如今却竟化作了一番傻笑。 王夫人见着宁彦傻呵呵的抓着头,笑着道:“怎么和我家泽儿一般,今日也成了憨货!快带我们去找你母亲吧。我可有好些话要同你母亲说呢。” 青阳冲着宁彦打了声招呼,见他面色憨憨,不禁也有些好笑。 当日在边境遇到的大胡子,今日却在一起相亲?! 这是什么奇怪的缘分? “宁彦,马场案子后来怎么样了?”青阳心系案子许久,可奈何成日被关在家中,景睿又想将事情撇个干净,一点也不打听案子进展。 宁彦本还尴尬,见青阳主动问起,心中高兴,将案子进展说了个遍。 当日郎将军收了马场一干人和物,人关进诏狱审了个遍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倒是替马做尸检的仵作,在马鞍下找到一根插入马背三寸长的钢针。 但至今也没审出是谁做的手脚。 马场相关的人也都还关着。 恐怕这一时半会也没法定案。 青阳没想到那马真被人做了手脚,可却不是下药,而是被钉了针。只是这下黑手的人,青阳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到是太子。 可猜测归猜测,正如自己一开始就猜测马被下药了一样。如今苦于没有证据,就什么都做不了。 “阳儿,景睿当日可是帮了大忙了。可事后我找他致谢,他却一直躲着我。也不知道为何?” 青阳撇撇嘴不置可否。 众人一路从山门拾阶而上,凌云山势险峻,是周边百里最高的山峰。凌云寺建在半山腰,寺庙又有一多半是建造在崖壁之上。 远看正如凌驾在半空云彩之中,宛若凡间与天界的中转。是以得名“凌云寺”。 上山只有一条千余级台阶组成的山路,非常陡峭难行。 信徒要从山脚下一路拾阶而上,光是那陡峭的台阶就叫人心生畏惧。 但凌云寺的香火却极盛,更有虔诚的香客一路叩拜上山。 众人走走停停,在路边休息。 却见山上一群小沙弥双掌合十,簇拥这一位仙气飘飘的长老蜂拥而下,冲着山门呼啸而去。 第33章 何时可以成亲? 、小沙弥分作两边,在台阶两侧站好。山下突然出现了一群带刀侍卫迈着齐刷刷的步子向着山阶冲上来,在小沙弥的一旁又站作两列。 路上的香客纷纷避让。 香客们见多识广,这么大的阵仗,必是达官贵人出行。 青阳被拦在一旁,险些被人挤下一旁的山坡。 她探头去看,只见山下一个四人抬的步辇正稳步上山。步辇上方一乘华盖,遮住了辇上之人。 “凌云寺是皇家寺院,这阵仗,怕不是皇室成员来了吧?” “皇家出行那都是提前要封道的。哪是咱们老百姓能瞧见的。” 青阳听着,心中也不免好奇。 只见下方台阶两侧的百姓已经纷纷下跪。身边的带刀侍卫也在提醒催促她们跪下迎驾。 青阳挤在人群里,微微侧头,突然眉头大皱! 那步辇旁跟着一胖一瘦两人,正是李辰业的贴身侍卫! 这么大的阵仗,正是那只花心的孔雀来了! 他不是说要去温泉行宫吗? 青阳眼见着步辇一级一级的上来,在她身边停下了。 只听齐六开口道:“厉家老夫人、王夫人,大家都起来吧。” 众人刚刚晌午才分开,前后不过一个多时辰,此时又见了面,老太太心中自是又诸多疑问。 但燕王殿下天潢贵胄,普天之下都是他家的。倒也问不出这话来。 只听齐六对着那仙气飘飘的长老说道:“殿下路经贵宝刹,天色将晚,特在此借宿一晚。还望主持行个方便。” 一旁的住持连声称是,不敢怠慢,忙迎着众人上山,又是好一顿安置。 青阳瞧着这高挂的毒日头。 天色已晚?老子真是信了你个邪! 众人到正殿大雄宝殿行了香,男女宾客分别进了东西禅院休息。 宁夫人早在院中等候多时。 一进屋,舅母王夫人就朝着青阳招手:“阳儿,快过来。给宁夫人行礼。” 青阳一边行礼一边暗自瞧着。 那宁夫人体态微胖,眉眼之中和宁彦十分的相似,只是比宁彦白了许多,面上也一团和气。 宁夫人说话细声细语,温柔的很。弗一见青阳,见她眉眼周正俏丽,举止又落落大方,内心已是万分喜爱。 当即摘下自己手腕上的碧玉镯子,往青阳手上戴去。 那玉镯质地温润,显然价值不菲。 青阳素来不喜这些,连忙辞谢。 宁夫人笑着坚决将那镯子塞进她手中,又叫身后的婢女取了见面礼来。 老太太含笑地冲着青阳点点头,青阳方才叫红筱一一收下。 舅母王夫人又道:“凌云寺景色宜人,后山更是奇山异石,景致颇佳。咱们和老太太在这院里喝喝茶,说说话,歇歇脚。孩子们不妨都出去玩会吧。” 王夫人今日带着小儿子一同上山,心里本存了小心思。 想着若是两家相不中,青阳不妨归入她家,正好亲上加亲。 此时见宁夫人和老太太互相都很满意,倒也就不再多想。 凌云寺后山背阴,比之寺内少了一丝暑意。微风吹过,倒有几分凉意。山势陡峭,怪石嶙峋。对面更是层峦叠嶂,确实叫人心旷神怡。 等青阳回过神来,其他人早就没了踪迹,只宁彦傻呵呵的站在一旁等她。 两人今日身份尴尬,想到此时是在相看,突然忍俊不禁,一同笑出了声。 “阳儿,我家中就我一个。原本我还有一个妹妹,但未及长大就已夭折。如今,你来了,母亲定是喜不甚喜。” 宁彦心中想着以后的日子,眉眼之处尽显欢喜。 青阳前世没谈过恋爱,好不容易心中有些许悸动,那人又战死沙场。是以封心锁爱多年。 如今直接略过前头的诸多环节,直奔主题。感叹古人效率极高的同时,心中也将此事当作公事一般对待。 只盼着快事快办,反正都是一样。 遂问道:“不知何时可以成亲?” 宁彦唬了一大跳。他只知青阳率真磊落,又被她在边境的勇敢坚毅所触动。却没料到她如此直接了当。 当下讪讪道:“阳儿,你放心。你孝期三年,我会等你的。” 青阳一听还要等三年,那还早着呢。不禁兴致寥寥。 两人在这边没羞没臊的谈婚论嫁,却不曾想,那山石之上一处密林之间,一双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们。 李辰业一身普通富家公子的打扮,手中拿着一把扇子,拼命地扇着,可也扑不灭他眼睛即将喷射而出的火焰。 山下,一个是他心仪之人,一个是他心腹之臣。 虽说知道两家在议亲,但知道是一回事情,亲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 当他听到青阳没羞没躁地问何时能够成亲的时候,只觉眼中的火顿时烧到了胸腔,火势迅速蔓延,瞬间就吞没了他的五脏六腑。 一个尚在闺阁之中的女子,和陌生男子谈论自己的婚期,简直恬不知耻。 偏偏这团无名业火却无法宣泄! 山下一个男未婚一个女未嫁,就算有点什么也天经地义。反倒是他,和别人有着婚约,却在这里莫名奇妙的尾随窥探别人。 齐五和齐六两人换了普通百姓的衣服,带着暗卫在周围警戒。 齐五压低了声音说:“六弟,这回五哥是真信你了。” 齐六脸上却没有得意之色,他一向比兄弟们想地多一些。 殿下若是要将厉三小姐抢回府中,那中间却要历经磨难。 不说眼前厉家和宁家的议亲,单说殿下自己的婚约,就是件万分棘手的事情。 那是太后和皇上金口玉言的。 兄弟两人不约而同的瞧向殿下,心中默默长叹一口气。 李辰业眼神跟着山下的两人,一路转,直到两人渐渐远去。方才狂扇着扇子下了亭子,往禅院回去。 青阳余光早就瞥见山顶上一抹一闪而过的金黄反光,心中不禁暗笑。 方才还一幅病怏怏,要死不活的样子,此刻就活奔乱跳地出现在山岗之上。 要知道,那山路崎岖,就算是四肢健全的青年男子,爬上去也费些力气。 小样,装的还挺像! 第34章 最大最肥的烧鸡 寺中晚膳用的早,日落时分已经分完斋饭。众人在膳堂用完饭,各自回房休息。 老太太赶了一天路,又爬了半座山,已是十分疲累。 好在今日事情基本议定,宁家也表示回城之后就先下定,等青阳三年孝期满再行成婚。 老太太心头大事已定,又喝了青阳准备的汤药,心满意足由严嬷嬷伺候着,没一会就睡着了。 青阳虽说平时里米虫当惯了,生命中的运动就只剩下吃和睡。 但今日不知是腹中饥饿还是床板太硬,竟有些睡不着。 心中感叹曾经在荒地里倒头就能睡的人,如今竟也养得身娇肉贵。 “小姐,这素斋实在是清汤寡水,我现在饿得直发晕。” “不还有那一盒子糕点吗?且拿出来垫吧垫吧。” 两人就着粗茶,啃了几块干巴巴的糕点。哪知不吃还好,一吃更觉腹中空虚,竟咕咕的唱起空城计来。 “哎,要是有只鸡腿就好了。”红筱欲哭无泪,出门方知家中好。 “咚咚咚。”门口响起敲门声。 红筱开了门,门外却一个人影也没有,只地上静静地放着一只食盒。 “小姐,真奇怪。有人送来一只食盒。” 红筱打开那盒子,里面竟是一只肥肥的烤鸡,还滋啦滋啦冒着热油,鸡肉的香味直往鼻子里钻。 “小姐!” 红筱眼睛都冒绿光,肚子不争气地又咕噜噜响彻房间。 青阳饿绿了眼睛,哪里还管什么佛家重地要戒荤的忌讳。 扑上去撕下一只鸡腿,狠狠的咬了一口。鸡肉的清香瞬间充斥这味蕾,叫她食指大动,全身细胞都在颤抖。 “快吃快吃。” 两人风卷残云,三下五除二将只肥鸡啃得只剩下骨头渣子。满足地躺在椅子上擦了擦嘴,拍拍肚子。 “小姐,您说是谁送来的?” “那还用问,肯定是宁彦见我没吃饱。” “啧啧啧,小姐,这还没过门呢。这把狗粮撒的实在是……” 正说着话,只听“咚咚咚”又是一阵敲门声。 唬得两人从椅子上弹跳起,将桌上一堆鸡骨头哗啦一下掸进盒子,将盒子一脚踢进了桌子底下。 红筱还不忘在空中扒拉几下,散散味儿。 “阳儿?” 宁彦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阳儿,你睡了么?” 红筱开了门,宁彦提着一个食盒跨步走了进来。 “我看你刚才没怎么吃,去厨房给你找了些馒头和素菜。阳儿,你将就着吃一些。明天回了都城我给你买好吃的。” 说着,宁彦从盒子里取出一叠馒头,一叠素菜,摆在桌子上。 “怎么了,快吃啊?” 宁彦看青阳和红筱都不动手,以为是自己在她们不好意思。 “嗝!” 青阳很适时机地打了一个大大的饱嗝! 宁彦讪讪地笑道:“原来你不饿啊!那,那我回去了。” 说着又将那馒头和素菜逐一装回去,提着盒子又出了门。 东边最大的禅院里,李辰业正在星空下凹造型。 佛门重地,他晚上也只简单用了斋饭,没叫厨子另外准备。此刻竟也有些饿的慌。 “可已经送去了?” 齐五齐六拱手,“回禀王爷,挑了一只最大最肥的。” 李辰业自己饿着肚子,想到青阳必定也饿肚子。那个女人若是饿起肚子来,可别再去抓寺里什么老鼠、蛇之类的当宵夜。 想了想还是派人给她送只鸡较为妥当。 齐五齐六退出院子。 “哥,这荒郊野外的,你是从哪里买的烧鸡?” “咳,这哪里有酒楼茶肆可以买得到烧鸡啊!殿下又要得急,我也没地给他变一只啊!” “那你的烧鸡哪来的。” “秘密!”齐五嘿嘿一笑。 他摸到后山,见一农户家中养了好多鸡,买了一只最大最肥的,又借了那农户的厨房现烤了才送去的。 可不能叫王妃挨饿。 “要说那农户也真够猛的,杀只鸡直接把鸡头给剁了。” 齐五猫在禅院大树的树枝上,拍了拍饿得咕咕叫的肚子。心中后悔怎么自己不多带一只烤鸡回来,也好过这大半夜的唱空城计。 “你说什么?”齐六在下面一根树枝上问道。 “什么?” “农户怎么可能不会杀鸡!” 两兄弟突然从树枝上翻身而起。今日他们一群人浩浩荡荡,又声势浩大的上山,行踪早已暴露。 如今在这荒山野岭,所有亲卫加上他两也才四十余人,这偌大的凌云山如何布控得过来。 若是! 兄弟两个眼冒精光,迅速分头蹿出了禅院。 万事小心为上! 后山农户院中,十几个膀大腰圆的山匪头目正围坐在屋内,吃得满嘴流油,桌上满满当当的全是鸡骨头。 “赵三哥,你消息来的准确么?前面山上的真是李阎王?” “给我消息的人绝对不会出错。再说,方才来院里买鸡的那个家伙,我一眼就认出了,就是去年剿了我们山寨的那个小头目。” 说话之人,一身农户打扮。正是卖鸡给齐五的那人。 “赵三哥,大哥和二哥的仇今日就能报了!” 屋中众匪群情激愤。 去年秋天,李辰业带兵将二百里开外的龙虎山给剿了,山寨中三百八十一号兄弟惨死。可怜大哥和二哥更是身首异处,首级被挂在太安城头示众。 他们苦心经营数年的山寨也被一把火给点了。 赵老三刚巧带着百余号兄弟出门办事,逃过了此劫。 如今只得在凌云山五十里开外的一处山头集结,偶尔下山去打打秋风,小打小闹的也放不开手脚,日子过得大不如前。 几日前,一个神秘的黑衣人给他们山上传消息,说是李阎王没几日就会出城,且已经身受重伤。 这可是天赐良机! 如今大家过得如丧家之犬,都是拜李阎王所赐。 “三哥,你尽管吩咐。今日不将那姓李的剁碎了喂狗,老子就从这后山跳下去!” “稍安勿躁。今日我在山脚下瞧了,山上还来了不少贵妇。我知道一条密道直接通向寺内正殿。咱们剁了姓李的,再来票大的,攒够了本钱也好重回龙虎山开张。” 众人商议如此这般,纷纷出了院子,带着隐在后山的一众山匪,向着密道而去。 第35章 许久没杀人,手生了 吃饱喝足的青阳好不容易睡着。山间夜里的温度比都城要清凉的多,她裹了一床又薄又硬的被子,只觉得冷得有些发抖。 渐渐的,却仿佛有人在房中生了一盘火炉一般,身体变得暖和起来。 “红筱,你真是贴心啊。知道小姐我冷,还给我生个火炉。” “小姐,你说什么梦话呢?什么火炉!”睡梦中,红筱呢喃着。 突然,啪的一声,窗户被砸了个稀巴烂,一块大石翻滚着落在了青阳的床前。 青阳半梦半醒之间一个激灵,全身上下的细胞瞬间都醒了过来。头脑瞬间清醒。 她一个翻身走到门前,打开房门往外看,果然见院子外面一圈火光四起。 隐隐之间还有打斗厮杀声传来! “快起来!” 青阳迅速穿好衣服,推醒红筱。拉着睡眼惺忪的红筱去隔壁敲响了老太太的房门。 正急得要踹门的时候,严嬷嬷披着衣服出来。 “三小姐……” 青阳不等她问,一个闪身进了屋子,一边拿起架子上老太太的衣服,一边极速地说道:“严嬷嬷,快,叫醒隔壁院的舅母和宁夫人。寺里来了贼人,咱们要快跑!” 严嬷嬷从小跟着老太太,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识过了,弗一听有贼人,也是迅速镇定了下来,依言出门去了。 老太太夜里刚喝了药,此时迷迷糊糊有些神志不清,被青阳和红筱连拉带扯的穿好衣服,架出了禅院。 众人汇合在一起,往院外跑去。 一路所见之处,已是人间地狱。寺院四方八方都已经陷入火海。可见贼人是有预谋的,到处放火。再趁着众人四下逃窜,逮着就杀,杀了再抢。 青阳迅速观察情况,一指漆黑的山上,“往那里跑!” 那个方向她白天的时候刚去过,地势陡峭,山上有一处杂物间,可以容身。 如今也只有先躲起来再说。 映着山下的火光,众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山上跑。 好在一路畅通无阻,没有遇上贼人。众人有惊无险到了山上,望着山下火海一片,耳边惨叫声不绝于耳! 从山上远远往下望去,方才大家下榻的地方已经陷入了一片汪洋火海之中。 山风一吹,火势更加迅速地蔓延。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还好咱们走得快。”舅母王夫人连声道。 “奶奶,舅母。表兄和宁彦在东边的禅院,如今也不知道怎样了。我看贼人都集中在寺中,这里还暂时安全,你们躲好不要出声。我出去探探路。” “这哪成啊?” 舅母一时慌乱没了主意,可一想到小儿子还下落不明,也是频频地往山下看去。 老太太正在药劲上,仍半梦半醒之间,瘫坐在地上声音虚弱的叫着“阳儿”,严嬷嬷将老太太牢牢的抱在怀中,冲着青阳点头让她放心。 倒是宁夫人,到底是将门之家的女眷,此时镇定一些。拉着青阳的手道:“你一个人务必要小心。躲着人少的地方走,要是遇见了贼人,就躺在地上装死。知道了吗?” 青阳笑着点头,这宁夫人倒是个有胆有识又懂得变通之人。当下关好门窗,又在外面堆上些不起眼的杂物。又原路返回。 寺院里这么大动静,西院的女眷都已经得了消息逃出去了。东边李辰业他们身强力壮,又个个都是以一敌十的好手,怎么可能会毫无动静呢? 可一路走来,却一个影子都不曾见。 唯一的解释就是,贼人就是冲着他们去的。他们已经身陷重围,甚至…… 青阳自然不能和她们一群贵妇人说这些。但到底心里不放心。 唇忘齿寒的道理她明白。 她一路猫下山,沿着幽暗无火之处往东边的禅院摸去。 一路上,所见到处都是尸体。白天在山门外迎接自己的小沙弥们和老主持也倒在血泊之中。一路上不断的见贼人往那边涌去。更是证实了她的猜测。 一个瘦瘦小小的年轻山匪落了单,正专心致志的趴在一个香客的尸体上搜刮财物。 青阳猫上前,对着他脑袋双手一比划,“咔”一声那山匪脖子就被拧断,无声的滑倒在了地上。 青阳迅速换上那人的外袍,又拆了头发,照着那山匪的模样,快速盘了一个乱糟糟的发髻。从地上摸了一把土和血,将自己的脸涂成了锅底。 抓了一把散落在地的金银,胡乱地塞在怀里,大摇大摆地冲着东院跑去。 许久没有杀人,青阳捏捏手,感觉有些手生!刚才那一下原本应该更利落一些的! 看样子米虫当久了,有些荒废了! 东边禅院外,里三层外三层密密麻麻地围着上百号人,举着火把将院子堵了个严严实实。 院子里的火已经被熄灭了,里面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 禅院后面靠着山崖,易守难攻。可被人围了饺子,要想出来却也是不易。 青阳悄无声息地混入了人群。 一旁的山匪见着她,一指她塞得鼓鼓囊囊的胸口,打趣道:“瘦猴子,收获不少啊!” 青阳扯着一脸笑,慌忙用双手护住了胸口一副怕被抢的样子,粗着嗓音道:“我的!” “小气!”那人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一指前面的院门说道:“赵哥说了,谁有本事进去杀了李阎王,等回了龙虎山,就封他当二当家。” 龙虎山?! “这都围了半天了,怎么还不进去呢?”青阳吸了吸鼻子,含糊其辞。 “嘘!”那人压低声音,附在青阳耳边,腥臭的口气扑面而来,“功了两轮了,死了不少弟兄。这会正想着怎么智取呢!” 青阳透过人缝,果然瞧见最前排,堆着不少山匪的尸体。 “怎么智取?” “呃,这不,正想着呢嘛!” 只听前面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肩扛一柄大刀,单手叉腰,对着院门吐唾沫星子。 “姓李的,你已经被老子围了。有种你出来单挑!” 咻一声箭响,那汉子应声倒地!胸口牢牢地插着一只利箭! 众山匪唬了一跳,短暂的安静后,瞬间又人声鼎沸。 “大哥,跟他废什么话!攻进去吧,若是拖的久了,保不齐那姓李就从山崖爬下去了。” “这样是放在以前有可能。可现在,他病的只剩下小半条命。山崖这么陡峭,他拿什么爬?” 赵老三刚才被打怕了,他没想到对方就四五十个人,战力这么勇猛!看着满地的兄弟尸体,如今他家底太薄,拼不起啊! 可若是不趁此机会宰了李辰业,他娘的这些兄弟又都白死了。 “大哥!”一个汉子带着几人匆匆赶来,“瞧,我带了什么好东西!” 人群散开,那几人扛着几只大桶乓乓的往门前放。 “我在后厨找到的,都是香油。泼上再烧死丫的。” 青阳心惊肉跳,趴着人群就往前挤。李辰业、宁彦、王泽都在里面,这几桶香油泼进去那还有命? 眼珠子咕噜一转,计上心头。 “大哥,算我一个!”青阳自告奋勇。 一旁一个蒙着脸看起来灰不溜秋的家伙也冲上来,“兄弟,好样子,走,老哥哥带你去烧他丫的。” 第36章 所以你在担心谁? 青阳本打算找个僻静角落,偷偷溜进去与他们汇合,再另想办法。这半路突然杀出个绊脚的,心中一横,大不了也将他抹了脖子。 两人抬着那油,青阳一个劲地往偏僻的地方走。 那人一路跟着也不说话。 青阳放下香油,拍拍手道:“好了,你也准备准备。” “准备什么?” 话音刚落,只觉一阵劲风,青阳双手已经攀上那人肩膀。想要如法炮制,果断拧断那人脖子。 哪曾想,那人滑不溜手,一个转身竟然躲过。 这是遇上好手了。 青阳一抿嘴,有些恼羞。她一个西北军区散打亚军,居然一击不中!目光一凌,拳头一紧又是一个杀招直冲那人咽喉而去。 那人一个滑步,头一偏一手抓住青阳手腕一手压住她的手肘。 青阳变掌为拳,横扫那人太阳穴。 那人就势一躲,从青阳怀中又探出头来。两人如同一根麻花一般绞在了一起。 “我果然没看错。”那人竟笑嘻嘻。 “狗贼!” 青阳对自己的格斗擒拿之术来来自信,又是在战场上练出来的,一招一式没有一点多余的花样,全是致命杀招。 可是眼前这个人却轻松躲过,山匪之中还有这样的好手,也叫她心中大惊。 此刻她双手被擒被逼到墙角,身体被狗贼牢牢地按压在墙上,止不住地犯恶心,正要用上铁头功撞死他丫的。 那人却开口说道:“不好好在山上的破屋子待着,跑下来做什么?” 什么? 青阳身体稍松,那人松开一只手,扯开蒙着脸的那块破布。昏暗的光线中,那凹凸有致的猪脸若隐若现。 “李……!” 李辰业温热的大手覆在她嘴上,目光深邃,见青阳微微点头,方才有些不舍地放开她。 “你们逃出来了?那院子里是谁?” “院子里是宁彦带队的。其他弟兄早在山匪来之前就已经撤出来了。齐五已经去温泉宫召集守军来救驾。” 原来,齐五齐六一发现事情有异,众人迅速定下计策转移。 “既然已经出来了,为什么要留宁彦在里面。都跑了不好嘛?” “心疼你未来夫婿了?” 李辰业面上闪过一丝阴郁,说了这一会话,她居然也不问问自己怎么样?自己可是伤员! “你……知道了?” 青阳没来由的竟有些心虚。声音也变得有些轻飘飘。 “要是宁彦被山匪杀了,你是不是还要替他守望门寡?” 李辰业牙痒痒,他抵着青阳的手和身体猛的用力,将青阳逼在墙角无法动弹。 可瞧着她吃痛的微微抬头,眼睛在火光之中一闪一闪,脸上被血迹和泥巴涂得烂七八糟,又偏偏有些心疼。 方才她从人群里挤来挤去,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明明已经带着亲卫远远地护送她们上了山。这个傻妞竟为了宁彦扮成了山匪又混了进来。 李辰业心里一阵一阵的泛着酸水! “殿下这么关心下属和他未来的家眷,叫人感动啊!” 青阳见李辰业牙根痒,心情大好。 高高在上的李辰业何时有过这种时候?倒叫她看了新鲜! “你!” 李辰业一时语塞,“未来的家眷”五个字刺痛了他,全身一僵。青阳顺势从他身下抽离了出来。 “殿下如今作何打算?” 青阳探头望了望墙那边,他们二人在这里磨蹭,估计其他人已经泼好油。再墨迹下去,估计真的就要替宁彦收尸了。 李辰业收了收心,一指人群说道:“里面有三分之一的人是我的,泼香油的基本都是我的人!” “所以,你让宁彦假扮成你,将他们全都引到此处,就等他们到齐了将他们一网打尽?” 李辰业点点头,“都城治安向来很好。若是不趁机扫干净,恐怕要祸及周遭百姓。” “我听一个山匪说他们是龙虎山的,前面带头的姓赵。” 李辰业突然低下头,目光炯炯地看着她说道:“这里马上就要混战,你现在给我回到山上去。” “你怎么知道我们藏在山上?” “哼!”李辰业笑笑,若不是他在后面劈死几个贼人,这女人以为她们一群磨磨唧唧的女眷能顺利到山上?青阳前脚刚下山,他的人就送王泽上了山。 “我不走。”青阳捏了捏拳头,“这伙贼人为非作歹,杀了那么多人,我要替他们报仇!” “那就跟紧我!” 李辰业在马场见过青阳的身手,知道这些山匪不是她对手。若叫她一个人上山她自是不愿,还不如跟在身边有个照应。 两人回到人群,在众人身后站定。 此时,青阳再细细辨别,立马就分辨出敌友来。 他们全都身材魁梧,破布蒙面,但就算他们刻意掩藏,但军人的气质和山匪还是截然不同。 赵老三一声令下,众匪纷纷举起火把朝着院中甩去。 也就这时,齐齐的拔刀之声响彻耳畔,山匪还不明所以之际,已经被身边或身后的同伴捅了刀子。他们到死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突然串在刀子上。 预料中拔地而起的火势并没有到来。赵老三眼看情势不对,又见身后的弟兄纷纷倒地,方觉出不对劲来,几个拼杀想要溜走,可为时已晚。 攻了一夜的院门突然大开,里面的人憋屈了一夜,此时犹如归山的猛兽,嘶吼着拼杀而出,与外面李辰业的队伍一起,将赵老三等残余围了个水泄不通。 转眼间,形势逆转! 李辰业和青阳在人群外冷眼看着,手指都没动一下。 赵老三被困在中央,手中举刀破口大骂。 “姓李的,躲在背后使阴招,算什么英雄好汉!有种滚出来,和爷爷我单挑!” 李辰业扯着破布一遮面容,拉着青阳就隐入人群。 宁彦长刀拖地,面容冷酷,立在人前,齐六立在一旁。 “赵老三,龙虎山三当家!久违了。” 赵老三闻言,大刀一横。 “正是老子!” “龙虎山已被剿,三当家早已遁入江湖,今日不知怎么又想不开来找死了?说,哪里来的消息!” 赵老三冷笑,正要接话。突然一声破空之声迎面而来。赵老三下意识的往旁边一躲,他身后的山匪应声倒下,已气绝身亡! 第37章 把你和我串一串 变故来得太快。 青阳在人群中瞥见那利箭划破夜空,自身后的高处而来。逆光之处,什么都看不见,只听嗖嗖之声不绝于耳! 包围圈中的山匪已经倒下一圈,赵老三躲在残存的山匪身后瑟瑟发抖。 众亲卫忙着躲避,将宁彦和李辰业围在一边,举着弩箭回击。 “赵老三,你忙着给人卖命,人家却要你死!” 宁彦对着一旁的赵老三大叫。 “未必!” 赵老三大吼,只听他话音刚落,宁彦身前的一名亲卫应声中箭,胸口染红一片扑倒在地! “哈哈哈哈,今日谁也别想活着离开这里!我赵老三死了有李阎王陪葬,也不枉此生了!” 嗖嗖,又几声,亲卫和山匪都倒下了几名。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隐在暗处的敌人利箭所指竟是无差别射杀! “灭火把!” 李辰业一声令下,院外火把纷纷熄灭,瞬间陷入黑暗之中。 对面的箭雨失去了目标,也立时安静了下来。 “快走!” 亲卫脚步齐整,训练有素,迅速往一旁的山道上撤去。山道通向山林,只要进了山林,就有了周旋的余地。 那箭雨才安静了一小会,就夹杂着火箭又呼啸而来。院子前那片空地瞬间被火箭扎成了刺猬。 好在众人已经转移。 黑夜之中,只有急促的脚步声,大家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生怕暴露目标。 眼看山林就在跟前。 突然,一声箭矢的鸣响声划破夜空,那箭仿佛长了夜视眼一般,噌的一声钉在了人群中一个亲卫身上。 那亲卫噗的一口鲜血倒地不起。 “护驾!” 宁彦一声低呼,亲卫立马围成一圈,将李辰业围在其中。 又一声鸣响,李辰业右手边的一个亲卫也应声倒下! “狙击手!” 青阳暗叫不好。 黑夜之中,听声辨位,还能有如此准头的,对方绝对是个神箭手。 第一箭是问路,第二箭是锁定,第三箭就是李辰业了。 “散开!”青阳大叫。 围成一圈,不就是告诉对面,中间那个就是目标了嘛! 对付这种情况,唯有散开,叫对方无法锁定才有一解! 可为时已晚。 对面早已料定了亲卫的一举一动,就等此一举,鸣响之声已呼啸而至! 李辰业只觉眼前一黑,一个人影重重地撞进了他的怀里。 噗! 利箭入肉的闷响! 李辰业只觉入怀有些温热,有些柔软,还有些幽香。 还没等他细想,怀里的那人单手举着一把箭弩,冲着利箭来的方向果断扣动了板机。 咻咻咻,连弩弹射出三道,对面一阵闷响倒地。 一切发生的太快,李辰业惊魂甫定,中箭的痛感此时才慢慢传遍他的全身。 那箭力量之大,在穿透身前之人的左胸口之后,又钉在李辰业的右肩上,将两人生生插成了一串! 怀中人在扣动板机后,终于力有不逮,脑袋一歪软软地倒在了他的怀里。李辰业顺势托住了那人的脑袋,两人一同跪倒在地。 掌中的小脸上满是血污,左眼角下一颗若隐若现的红点,分不清是血还是痣,却深深刺痛了他的眼睛。 后背滚烫的血液顺着箭杆淌了他满满一胸口,灼烧着他的心头。 “青阳!” 李辰业用手掌轻轻拍了拍她的脸,将她从迷离之中唤醒。 青阳斜眯着眼睛,突然嘴角上扬,浮现了一丝笑意, “妈的,真疼!” “不许睡!坚持两步,我们就要到林子了!” 青阳只觉自己以一种相当怪异的姿势在空中快速飘着,耳边是呼啸的风声。 身体有些轻,有些冷,还他么有些累。 虽说,刚穿越过来的时候,青阳心里还是很失望的。 可恶的司命连哄带骗将自己推进了凉州战火。 她看上的漂亮小姐还和自己失之交臂。 侯府虽好,但有个恶毒的绿茶姐姐时时给自己使绊子,还有个不定时炸弹大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 但她这段日子总体来说还是过得自在惬意的。 老太太对她简直到了宠溺的程度,还有大伯。还有红筱、青葱、景睿这些好姐妹兄弟。还有宁彦,马上他就要成为她的未婚夫,她都已经幻想过宁国府无法无天的日子了。 还有他…… 虽说那是个花心的孔雀,还是那个绿茶的未婚夫,但至少也是对自己好的。 昏过去之前好像还看到他一张猪脸怼在自己面前张牙舞爪,也不知道在叫些什么。 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 可惜,司命说过,这回死了是真死了。 再也没有穿越的机会了。 …… 耳边有微风弗过,一阵清脆的银铃声荡漾开来。 刺眼的亮光中,一个人影出现在眼前。 青阳盯着李涵,六年不见,他还是老样子,满身满身的血,一脸焦急地瞪着她。 “这回我不走了!”青阳冲他喊。 “好,哪也不去!”对面的人张了张嘴。 当年,她初上战场,被满地的残骸吓破了胆。对着身前那个被子弹打穿了脸的战士直打摆子,手中的吗啡怎么也打不下去。 以至于榴弹向她射来的时候,她都没有察觉。 是李涵,将她推出几丈远,他自己却和那个战士一起被炸成了马蜂窝。 “走,活下去!” 这是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 “殿下,小姐又开始说胡话了。怎么办啊?” 红筱一脸焦急跪在床前,小姐已经昏迷五天了。 那日燕王殿下的亲卫到杂物间将她们带进了山林,众人在林间汇合。 老太太看到当时的场景,当场晕倒了。 小姐和殿下被一支长箭钉在一起,殿下还勉强保持着清醒,只死死地抱着小姐,全身僵硬一动不敢动,生怕一动就牵动小姐的伤口。 而小姐已经面如金纸。 两人的血流了一地,也分不清是谁的。 众人费了好些气力,寻了步辇将二人抬下山,连夜直奔温泉宫。到了行宫,那血迹已经将二人黏在一起,又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血迹化开,分开二人,取了箭。 “殿下,您还有伤,先回去休息吧。” 红筱看着坐在床前的燕王殿下,他每日都要在这里坐上几个时辰,就这样呆呆地看着小姐。 自己又不能赶他。 小姐可是和宁家公子议了亲的,殿下这样让宁家作何感想! 宁世子这些天都只是在门口瞧一眼,进都不敢进来。 哎,苦命的小姐! “她说她这回不走了!” 李辰业呢喃道。 “什么?” 红筱跪在一边,殿下和小姐一样,也开始胡言乱语了。 李辰业突然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为了自己,她几次不顾自己的性命。如此,他还要迟疑什么?既然答应了她,哪也不必去了,那必定说到做到! 第38章 为什么不考虑下我 温泉宫位于凌云寺往西三十里。 山上树木繁盛,蝉鸣鸟叫,半山腰的行宫隐在林间,巍峨壮丽。温泉行宫虽以温泉出名,但却也是个避暑的胜地。 林间的知了声一日高过一日,青阳的伤渐渐好转,每日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今日,她已斜斜地靠在床榻上,喝了半碗汤药,此时正眯着眼睛看着红筱在那比划。 “小姐,那马车这……么……大!里面可以躺好几个人。奴婢做梦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坐上燕王殿下的马车。” “小姐,小姐,咱们住的地方外面还有一条小溪。等你伤好了,咱们晚上可以在小溪里玩水!” “晚上在那边树下荡秋千,山风拂面,简直太爽了!” “小姐,这里最出名的就是温泉,您还要带奴婢去泡温泉!” 红筱像一只欢快的小鸟,叽叽喳喳地跑来跑去。她的眼睛还红肿着,此刻却只觉幸福得冒泡泡。 “好,我答应你。” 青阳心情很好,结结实实的又死了一回,现在再看到亲人朋友,看到鲜活的红筱,不禁感叹活着真好,这个时代也真好。 “夕山堂是行宫中风景最美之处,你既已好些了,不妨出去走走!” 李辰业的声音在房外响起。 红筱立马收了声,抿嘴快步走到一边,冲着进来的李辰业行礼。 青阳微微抬头,这些日子她一直没见到李辰业,如今再见恍如隔世。 只见他不同往日窄袖劲装打扮,今日一身月白广袖,长发也不似往日全部束起,只在脑后松松的插了一根桃木簪,黑发倾泻披肩。端得是公子如玉,举止娴雅洒脱。 青阳不觉有些看呆了。 心中不禁感叹花孔雀确实有高傲的资本。纵使脸上戴着银白的面具,丝毫不减他的风姿绰约,反而更添了几分神秘。 如此谪仙一般的人物,若是露出脸来,岂不惊为天人?! “那箭射中的是你的身体,不是你脑子吧。” 李辰业款款上前,伸手探了探青阳的脑门。 又见她愣愣的盯着自己看,两根手指在她脑门弹了个脑瓜崩。 “啊!你有病啊!” 青阳尖叫一声,捂住疼痛的脑门。又因牵动胸口伤处,“嘶”的一声惨叫出声。 红筱正要上前,只觉一道冰冷的目光斜射过来,抖了两抖,脚下打颤,忙不迭的退出来。 “会骂人了,说明已经好了。快些起来走走,免得烂在床上。” 李辰业转身就伸手扶起青阳。 这些日子,她天天在床上躺着,如不是知道她的伤势已大好,他都要怀疑这幅懒骨头出了其他什么毛病。 “不想出去,太晒了。”青阳懒懒的说道。 难得有这样的好日子,包吃包住,还没人管规矩,她还不得多躺尸几日? 可这话听在李辰业耳中,却有几分撒娇的感觉。要知道在此之前,青阳对他哪有一句好话?连每次见面都是板着一张脸。 当下心中一暖,宠溺的笑道:“都已是傍晚时分了,哪里还晒?我扶你去个好地方,你就知道了。” 青阳多日不曾下床,听了他有如此好去处,心中也不免期待。当下咬咬牙,撑在李辰业向她伸来的手臂上。 他的手臂坚实有力,摸在手里肌肉健硕,触感雄厚。青阳顿感安全,放心的将身体的重量放在他身上,挪下床来。 两人经历了一番生死,相互之间倒少了许多隔阂。 一个有意为之,一个也不回避。 当下两人心照不宣,搀扶着一步一步往门外走去。 青阳走几步歇一歇,李辰业倒也耐心,亦步亦趋。 “我家里可有来信?”青阳问道。 “老太太一切都好,你且放心,我叫齐六跟着回去的,他办事最是妥帖了。” “那……” 青阳想问宁彦,自打醒过来,她就没见宁彦。要说两家的关系,宁彦也不能不管自己吧。可她瞧了瞧李辰业,问不出口。 “他也跟着回去了。” “哦。” 青阳心下了然。 在这个男女大防的年代,自己和李辰业当日的情景之下,那个还敢和自己议亲。 好好的一桩婚事,八字还没一撇呢,就被自己搞飞了。 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要想再找一门如此诚心如意的可不容易。 “没嫁成如意郎君,你很失望?” 李辰业语气有些冰冷,宁彦黯然神伤的表情至今还刻在他的心里。 宁夫人和厉家老太太都是明白事理的,当日的情景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两家非常默契的不再提起儿女之事,只当相约出来游玩了一场。 “是挺失望的。宁家家世又好,人口又单一,再说宁彦长的也不错。” 青阳拿眼睛撇李辰业,见他一双眼睛隐晦不明。 “所以,你是为了这些?” “这些还不够嘛?我和奶奶可是参详了很久的。” 李辰业突然笑了,刚才他还觉得气闷头晕,听着青阳这话,原来她是这么挑夫婿的,心下立时安心了不少。 “不过也没事,都中那么多世家公子,挑一挑总归还是能挑出一两个来的。” “所以,你是有什么条件嘛?” “我平生最喜好吃懒做,不喜与人争斗。” “那何不考虑一下我呢?” “你?” 青阳侧过脸,银白的面具在夕阳下一闪一闪,衣襟长带在晚风中飘扬,几缕黑发飘落在面具上,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撩拨一下。 是挺好的! 可惜,终究是别人的! 还是她最讨厌的厉青岚的! “你就算了,我对别人的东西不感兴趣。” “别人的东西?” 李辰业声音骤然飙高,他天潢贵胄,什么时候成了别人的“东西”! 青阳见他急了,忙转移话题。 “那日的贼人可有抓住?” “没。齐五带着行宫的守军到的时候,他们都已经撤走了。赵老三也死了。” “是太子的人么?” 青阳被射了这一箭,心中愤懑。 “你为何有此一问?”李辰业很是惊讶,虽说自己也如此怀疑,但对谁都没有说过,毕竟死无对证。 青阳找了把椅子坐下,将自己对马场事件的怀疑逐一告知。但苦于没有找到直接证据,那几只老鼠至今都好好的关在笼子里。 “原来如此!” 李辰业长叹一口气,她养老鼠原来是为自己查案的。 “你只安心养伤,这些事情就不必操心了。放心,万事有我呢。” 青阳喘口气,胸口的伤口生疼,她倒是想啊。 可每次都被她遇见,也不知道司命这命簿上是怎么给自己编排的,太狗血了。 第39章 他们俩在干什么? 东宫,太子书房。 “一群废物!一个将死之人都能让他从眼皮子底下逃走!” 乓,书案被盛怒的太子掀了个底朝天。 林之焕道:“殿下,暗影回来报,他确信已经射中了李辰业。只是,他身边也有听声辨位的高手,暗影受了不小的伤。” 太子眼神狠戾。 “温泉宫里什么情况?” “厉家、王家、宁家几日前已经下山回城了。行宫里戒备森严,咱们的人进不去。” “那就找几个能进得去的。” 林之焕眼珠子一转,“殿下的意思是?” “太子妃有孕,都中天气又日渐暑热。叫上晚宁一起,去行宫避个暑吧。” …… 厉老太太此行凌云寺,受了一番惊吓。虽说有惊无险,但到底老迈。刚到家,一颗吊着的心刚放下,病也就跟着来势汹汹。没几日,竟缠绵病榻一时起不来身。 这日,厉青岚伺候完汤药,从寿宁堂出来,站在亭子里倚着栏杆,望着湖心岛发呆。 “小姐,您想什么呢?”绿眉在一旁打扇一边问道。 “你说,青阳和燕王殿下在行宫,会干些什么?” 湖面的荷花已经盛放,厉青岚只觉这些日子度日如年。 她日日在老太太床前伺候,但一看到老太太就想起青阳。她听回来的人说,青阳和燕王串在一根长箭之上,燕王紧紧抱着她一起被抬下山的场景,心肝肉就搅在一起疼痛万分。 原本好好的和宁家的婚事,如今被这一箭也给射没了! 怎么没一箭射死她? 白叫她操这些心! “想来应该不会有什么吧。”绿眉也不知要如何开解,只好讪讪的应付着。 “听说殿下上了奏书,辞了所有职务。如今去行宫当个闲散王爷了。” “殿下屡次三番受伤,如今在行宫安心养伤不好嘛?” 好么? 厉青岚粉拳捏紧,尖锐的指甲都已经扣进肉里,她丝毫不觉疼痛,这些痛哪里比得上她心中的痛。 辞了所有职务,那就是远离了朝堂。 既远离了朝堂,哪里还有将来可言? “小姐,等殿下养好了伤,来日方长啊。” 来日? 如今厉青阳和燕王两个孤男寡女在行宫待着,再待下去,哪里还有她的来日? “给沈姐姐去封信,央她在太后那里求个恩典,带我一同去行宫。就说我心忧殿下伤情,想要前去探望。” 不亲眼看着,如何能够放心? 三日后,太子妃一行女眷浩浩荡荡去往行宫避暑。 厉青岚挟着绿眉进了行宫,只觉到了世外桃源。 行宫里通铺了白玉石,走进去只觉阵阵清凉,署意全消。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鸟语花香。 如此神仙去处,难怪厉青阳大半月了还乐不思蜀。 燕王称病没有出面。 太子妃林晚婷顶着大肚子,舟车劳顿,进了行宫就自去了。 留下厉青岚、沈清浅、林晚宁三人并一种乌泱泱的仆从自行安排。 “天色也不早了,不如咱们用些晚膳,去泡澡吧。” 林晚宁是三人中最小的,此时玩心大发。 “沈姐姐和林妹妹去吧,我还有事。” 厉青岚绞着帕子,小脸微红。 “哎呀,去见三哥哥也不在这一时半会的。妹妹和我们一起去玩吧。” 厉青岚被沈清浅说中心事,脸又红了大半。 三人拉拉扯扯自去玩耍。 一连几日,厉青岚在行宫之中既没见到燕王,也没见着青阳,心中愈发的憋闷起来。 “我打听清楚了,表兄住在夕山堂,是后山一处独立的院落。这几日我瞧着那后山重兵把守,一派闲人免进的模样。” 沈清浅捏着手中的葡萄,一丝一丝的剥皮。 葡萄刚从冰鉴之中拿出,还透着隐隐白雾。殿中放着两块巨大的冰块,自有婢女拉着巨扇,将习习凉风往她们这边送。 “那岂不是见不到了?” 林晚宁趴在桌案上描花样。 “表妹去看望一下表兄,倒也说得过去的。” 厉青岚多日没有进展,心中烦闷,此时顺着话意,就要怂恿着沈清浅出头。 果然,沈清浅娇哼一声,“这个都城,还没有我去不了地方。”说着一拉裙摆起身。 “走,咱现在就去。” 夕山堂位于后山,要高处行宫正殿不少。 院中三面靠山,一面临着悬崖。悬崖边一棵硕大的古木参天,也不知长了有多少年。站在树下,阴凉又视野开阔,能望见后山整片山林,在这里看日落更是雄伟壮观。 青阳自从进了行宫,就被李辰业安排在此养伤。 白天躲在房中睡觉,每日傍晚时分,李辰业就会来扶她在院中走上几圈,再看看落日余晖。 李辰业见她最爱在此树下逗留,就亲手搭了一座秋千。 今日,青阳溜达完几圈,又在院中松松筋骨,就坐上秋千吹吹晚风。 “你这功夫是哪学的?怎和各家都不同。” 李辰业此前在凌云寺领教过青阳的拳脚。 如今又见她天天在院子里瞎比划,见她也无甚招式,无非就是劈拉勾抄等几招,但步法却甚是奇妙,看着杂乱无章,却内涵精妙。 顿时来了兴趣。 若是能在军中推广,这样简单实用的杀人招式可比功夫来得好学的多了。 青阳见他兴趣盎然,坐在秋千上指点几下。 又见他才比划了几下就有些上道,高兴的连连抚掌。 “那日你将我锁住,我竟动弹不得。你又是怎么做到的?” 青阳起身,在李辰业面前又重新比划了一番当日墙角的招式,李辰业几个腾挪之间,又轻松将她锁住。 “再来!” 青阳胜负欲腾起,今日怎么也要破了他的锁。 “再来!” 一连三四回,双臂都被李辰业牢牢锁住,身子也被他牢牢压在胸前不得出,后背又再次抵上了大树。竟恼怒的有些上头,气得脑门和鼻尖也渐渐渗出了薄汗。 李辰业下手不敢用力,怕拉扯到她伤口。但见她飞霞满面,眉头紧促,贝齿轻咬红唇,竟一时看的有些呆了。 两人紧紧贴在一起,静的都能听到对方胸腔里的心跳。 晚霞落日斜斜撒在她身上,仿佛在她瓷白的肌肤上抹了一层金黄的蜜糖,令人忍不住想要尝上一口这香甜。 “表兄,你怎的躲起来多日不见我们?” 少女明媚的声音突然在院中响起,打破了树下的寂静。 第40章 殿下被狐狸精勾了 三个衣着华丽明艳动人的少女不顾亲卫的阻拦,径直闯了进来。 青阳本能的抬头看去。 前面两个不认识,跟在最后的那个正是厉青岚。 只见她面色煞白,一把团扇举在胸前已是呆了。 沈清浅和林晚宁一瞧见院中情形,呀的一声尖叫,侧过身子用团扇遮住了脸。 青阳见状,知道对方误会了。 但此刻如何解释的清? 况且,她为何要解释! 倒是李辰业,突然一松她的双臂,哀嚎一声,双手覆在胸口斜斜的往地上倒去。 “厉青阳,你对表兄做了什么?” 沈清浅听得李辰业一声哀嚎,甩了团扇就奔过来。 跟在身后的齐五齐六几个健步挡在沈清浅和李辰业之间,一个忙着扶李辰业,一个忙着冲青阳眨眼睛。 青阳愣了一息,突然也哀嚎一声,生生就倚着身后的树干滑坐在地。 “来人!快来人!殿下和三小姐的伤又发了,叫大夫!” 齐六大叫。 亲卫一拥而上,还没等沈清浅反应过来,院中的李辰业和青阳已经被抬进了房中。 “沈小姐,您也看见了。殿下的伤势实在不轻。要不,您改天再来看他?” 齐六睁着眼睛说瞎话,刚才他没能拦住这位女霸王,已经觉得自己的屁股在隐隐作痛,此时若再不机灵点,估计就要被发作苦役了。 “表兄没事吧。刚才他……” “殿下再多休息个几个月,应当是能好的。沈小姐放心。” 齐六说着,就挤着三位千金往院外走。 “走吧!” 厉青岚心中酸楚,红着眼睛一拉沈清浅。 这些日子,她每日穿着打扮格外用心,环佩叮当,长裙彩绣,清雅秀美,我见犹怜。 为的就是怕不知何时偶遇了燕王,能够给他留下好印象。也好叫青阳知道,谁才是正经的未来燕王妃。 可方才! 他们两个重伤至此,居然还在院中卿卿我我。来了行宫才知道,他们两个居然住在同一个院子,孤男寡女朝夕相处。 若不是方才被自己撞见了,自己还被蒙在鼓里。 “青岚!” 沈清浅伸手去拉在山路上狂奔的厉青岚。 “沈姐姐,我…… ” 厉青岚一咬薄唇,一双眼睛已经红肿,晕满了水汽。 “青岚,表兄方才那副重伤的模样,就算他有心做些什么,只怕也没气力。你且放宽心吧。” 话虽这般说,但沈清浅心中却愤恨。 她平生最恨妖媚黏人的狐狸精,家里那些个狐媚子天天勾着她父亲,让她母亲日日空闺寂莫。 若不是母亲拦着,她早一剑一个割了她们的脖子了。 “走!找我姐姐分说去。我倒要看看那个厉青阳是个什么规矩。”林晚宁一拉厉青岚,冲着太子妃寝殿而去。 哪只太子妃听完后,浅笑一声。 “姐姐,你这是何意?” 林晚宁想着拉自家姐姐出头帮忙,可不曾想太子妃却是这个态度。 众女也不解何意,纷纷抬头看着太子妃。 太子妃面容温柔,体态丰盈,腹中微微隆起,大约四五月的胎像。此时薄纱轻盈,懒懒的斜靠在贵妃塌上。左右女婢轻摇团扇。 “殿下年少,血气方刚,房中有些莺莺燕燕本就正常。再说了,你们都非他府上女眷,如何管得他内宅之事?” 言下之意,反倒是她们三个的不是了。 沈清浅哪里受得了这气,身子一直道:“那表兄有婚约在先,怎可勾搭其他女子!” “嘿嘿,”太子妃又是轻笑两声,“到底还是姑娘家家。自古男人三妻四妾稀松平常的紧。燕王的身份,日后更是妃嫔无数。都不知道你们跟着吃哪门子的飞醋!” 说话间,太子妃拿眼睛瞟了厉青岚一眼。 “厉青阳在箭下救下燕王,这份恩情大抵是能够得上正妃的头衔的。不过,事有先后,你又是姐姐,日后姐妹两个共事一夫,效仿娥皇女英,倒也是一桩美谈。” “我身上乏得紧,你们自去玩吧。” 说完,就挥手打发了。 三人在太子妃那里非但没讨到好,却被嗤笑一番,出了殿门,自有些蔫蔫的。 沉默良久,沈清浅道:“太子妃说的也不无道理。今日终归是我们唐突了。日后,我且寻个机会,同表兄说声道歉。” 沈清浅方才也是头脑发热了,一心觉得厉青阳跟她父亲房中那些不知廉耻的狐狸精没什么两样。 此时被太子妃的一番话醍醐灌顶,如今再细想,那厉青阳能在箭下舍身救表兄,光是这份胆气也是她做不到的。 只是,今日匆匆一瞥,只觉她面容清丽,就算被她们撞见如此尴尬的境地,也丝毫没有慌乱。 那双眼睛更是透着正大光明的坦荡。 “话说回来,那个青阳确实好手段。哄骗的殿下将她随身带在身边,如今连我姐姐也帮她说好话。” 林晚宁本打算撺掇着姐姐替她们出头,此刻也觉没面子。 “边境民风开放,妹妹自幼又是个天真烂漫的。兴许,殿下就是喜欢她这样的呢。” 厉青岚用帕子擦了擦肿成葡萄的眼睛。 “民风开放?天真烂漫?我看她却一派勾栏手段。方才他们两个缠绕在一起的样子,真是没眼看!” 林晚宁想起夕山堂的那一幕,还有些面红耳赤。 沈清浅被她这么一提,也有些脸热。拉着厉青岚道:“你别担心了,我母亲最不喜这做派了。改日我和母亲好好说说,倒叫人知道知道,那个厉青阳是个什么人。” 又安慰一番,三人方才散去。 厉青岚自回了房中,绿眉见她一脸委屈,问清了缘由,也只好陪在一边叹气。 “小姐,男人都一样,见一个爱一个。三小姐这些日子天天陪在殿下身边,殿下满心满眼的自然只有她一个了。” 厉青岚心中着急。 太子妃指望不上,沈家姐姐今日又偃旗息鼓,林晚宁空有美貌内里却是个草包,关键时刻竟一个能打得出的牌都没有。 暮色降临,行宫上空。 几只白鸽,脚上分别缠着几道密信,从不同的方向震动着翅膀,噗噗的往都城方向飞去。 第41章 老鼠吃过,蚯蚓蜈蚣也吃过 山中不知时日过。 这日李辰业突然给她挪了院子。 在夕山堂后西侧的一处独立小院,虽不及夕山堂华美,但好在十分精致。 又过了几日,又派人送来几套衣裙。 来人又道:“今日傍晚时分,皇上和万贵妃将驾临行宫。届时,三小姐需去行宫外迎驾,晚间还有宫宴,若是三小姐等不及可以先自行垫垫肚子。” 青阳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踏出后山,待亲卫抬着步辇将她送到前面行宫正殿,远远瞧见一众人等已经在山门处候驾。 红筱扶着她下了步辇,青阳顶着一众或冷漠、或鄙视、或探究的眼光,款款步入人群站好。 李辰业颤抖地拄着拐杖,身子斜斜的靠在齐六身上,看着下一秒就要倾倒。 青阳在心中给他点了个赞,然后也有样学样,往红筱身上靠了靠。 奥斯卡欠他俩一座小金人! 要说李辰业确实有先见之明,提醒她垫肚子。 这从夕阳西斜,一直等到月上柳梢头,皇帝的銮驾才刚刚从茂密的林间冒了个头。 等皇帝陛下下了车,再行至跟前,高呼万岁结束。青阳已经饿的头晕目眩,此刻完全不需要刻意装病,就已经是脚步虚浮,面色惨白,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红筱扶着她起来的时候,她险些因为贫血晕倒。 “这可就是传说中的拼命三妹啊?” 头顶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青阳抬头看去,只见明晃晃的宫灯之下,一个穿着黄澄澄衣服的老伯正目光炯炯的看着自己。 那宫灯晃得她头晕,眼前还黑了一黑。 “正是。” 一旁的贵妃见青阳面色不佳,连忙解围。 “爱妃,您瞧这孩子,面色青白,站都站不稳,怕是伤势还没大好。天气又这么热,来人啊,快些扶着进去吧。” 皇帝见青阳眼神迷离,摇摇欲坠。一挥手,左右两个小黄门上前扶着,跟在万贵妃身后就进了正殿。 直到全部落座,青阳方才缓过劲来,也才看清都来了些什么人。 除了皇上、万贵妃,前头还坐着太子、燕王、太子妃、一位华服丽人、离阳公主。 自己这边规规矩矩坐着沈、林、厉三人,对面坐着宁彦、景睿等。 此时景睿正对着自己挤眉弄眼,而宁彦却冷着一张脸,对自己视若无睹。 “还是这行宫清凉啊。早知道,就随三郎一块来了,也好叫朕在京都少受些酷暑。” 皇帝服了一个冰碗,稍稍缓和了一些身心的燥热。 挥挥手就叫人传膳。 殿上众人本就等了小半日,本就饿得发晕,见皇上发话了,自然大快朵颐。 要说这美食,还得是皇家。 青阳这些日子虽说每日也珍馐美味供着,但架不住这饿呀。频频示意红筱快些布菜。 又一道鲜美的鱼脍上来,青阳等不及的蘸酱就要放入嘴中。 只听身旁林晚宁啧啧啧了几声。 “听说厉家三小姐吃生肉的本事很好。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青阳一听,这是要搞事。也不理她,举起筷中的鱼脍就要放入暴风吸入。 “只是不知这生鱼肉同那老鼠肉比起来,哪个更好吃?” 林晚宁不依不饶,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够在场的诸位都听到。 “晚宁,宴席之上不可胡说,扰了皇上和贵妃雅兴。” 太子妃出言教训,说完转身向皇上和贵妃致歉。 哪知皇上酒足饭饱,却来了兴致。 “晚宁说的可是真的?” 说着一放筷子,竟将目光瞥向青阳。 青阳手举着筷子不上不下,红筱见状,忙接过放在一边。 “皇上,是真的。” 青阳直言不讳,这也没什么好遮掩的,大大方方承认就是了。 一言惊起千层浪。 在场除了李辰业、宁彦两位当事人,其他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林晚宁没想到青阳会这么直接承认,也有些语塞。 “你……你……你,真的吃过老鼠?” “都说了那不是老鼠,那是田鼠!”田鼠可比老鼠干净多了。 太子妃面色煞白,捂着帕子干呕了两声,眼神向贵妃求救。贵妃挥了挥手,示意离阳公主陪着下去休息了。 沈清浅也觉寒毛倒竖,止不住的打了个寒战。 厉青岚目光低垂,拿着帕子擦拭了一下嘴角,眼神向着李辰业飘去。 李辰业今日又是一袭鎏金黑衣金色面具,冷冰冰的歪在案上,不时还咳嗽几声,齐六一会拍拍背,一会忙活着倒水,对殿上的事情毫不关心。 殿上一时静的出奇。 众人顿觉案上的食物也没什么味道了。特别是那道鱼脍,怎么看怎么恶心。 太子挥了挥手,一旁的宫女上前撤了下去。 青阳见众人恶心,自己心中反倒开心异常。这些人,平日里都光鲜亮丽,锦衣玉食,哪里知道民之艰辛。 “不光是田鼠,还有像是蜈蚣啊、蚯蚓、蚂蚱、知了什么的,我都是吃过的。” 青阳决心将恶心进行到底。 她自幼生活在南边,这些虫子可都是美食呢。 “这还是好的,若是抓不到虫子,就只能啃草根树皮了。燕王殿下当日就只能啃啃草根。” 青阳祸水东引。 果然,皇帝和贵妃将目光转到了一旁的李辰业。 李辰业在齐六的搀扶下,跪在席位上,低头说道: “回禀父皇,为国守边是儿臣的职责所在。只是儿臣没能做好,让父皇失望了。吃些苦头也是儿臣该受的。” 皇帝看着摇摇晃晃,虚弱万分的儿子,一声长叹。 三郎回来这么久了,这件事情只一味的往自己身上揽错,从来也没有说过一句困难,也没有推脱过一丝责任。 为了让自己不难做,前段时间还主动交出兵权,远离朝堂。 凉州一战,三郎固然有战略上的错,但他背了一身的伤,后又联合赵合德重新夺回了凉州,也算将功补过了。 今日方知,他在边境吃了这么多苦。 看着满桌的佳肴,皇上再也吃不下去了。 贵妃拍了拍皇上的手臂,道:“皇上,这些都是三郎应该做的。” 皇上欣慰的点点头,示意身后的宫女去扶李辰业起来。 太子突然道:“三弟在边境吃了不少苦,好在如今苦尽甘来。听闻在行宫金屋藏娇,好不快活。” 第42章 她哪来的夫婿?姑母慎言 太子矛头直指,众人目光又不约而同的转向了青阳。 青阳一口菜还没到嘴,又被迫中断,今日这席怕是吃不成了。 “是啊,那日我和沈姐姐、厉姐姐亲眼所见,厉青阳勾着燕王在夕山堂搂搂抱抱,简直不成体统。这段日子以来,她还赖在夕山堂与殿下同吃同住。” “厉青阳,你明知你长姐才是殿下的未婚妻,也明知殿下有伤在身,你还日日勾引殿下,简直不知廉耻!” 林晚宁见太子提起此事,瞬间来了底气。腰杆一直,声音洪亮的将当日的事情说了出来。 沈清浅见她说得兴起,瞧见上头万贵妃面色不虞,连忙拉了她一把。 哪知林万宁还不依不饶。 “听说厉青阳在边境之时,就在军营同士兵整日厮混,行为奔放……” “够了!” 万贵妃突然一声厉喝。 林晚宁瞬间闭嘴,心中冷哼一声,斜着眼睛得意的看了身旁的青阳一眼。 贵妃是天下女子的典范,最看不得女子行为放荡。哼,厉青阳,你就等着被贵妃惩罚吧! “小小年纪口无遮拦,太子妃与你一母同胞,你竟没学到她半分的端庄娴雅。小姑娘家家的,口口声声勾引,厮混,没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模样!” 林晚宁原本等着万贵妃训斥青阳,哪曾想却是自己,顿时吓得跪拜在地。 “贵妃娘娘,小女……小女说的句句属实!” 厉青岚眼皮抖了抖,说她是草包还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万贵妃眉头一蹙,“来人啊,林二小姐吃醉了酒,扶她下去好好休息。” “贵妃娘娘,我没吃酒……” 林晚宁还要挣扎,沈清浅在旁踢了她一脚,才登时闭了嘴。 青阳看着身旁空出来的座位,瞬间觉得身边空气也变得清新起来了。 “青阳,听闻你在凌云寺受伤,本宫忧心不已。身上的伤可大好了?” 万贵妃对着青阳和颜悦色,脸色变化之快,真是堪比川剧变脸啊!看得青阳目瞪口呆。 忙起身行礼道:“多谢贵妃挂念,殿下将臣女照顾得很好,臣女伤已无大碍了。” 说着挑衅地看了厉青岚一眼,她故意提李辰业,这还气不死你! 一丝阴狠在厉青岚的面上划过。 “如此便好。你救了三郎,就是三郎的恩人。照顾你是应当应分的。” “姐姐。” 突然殿上那位华服丽人突然开口,从上山以来,这位一直闭口不语,冷冷地看着场上的一切。 此时高冷美人一开口,青阳感觉殿上顿时又冷了几分。 “此女救了三郎,厚厚的赏赐也就罢了。可若事事惯着,生出了不该有的念想就不好了。” 万贵妃原本正心中欢喜,此时听大公主的话脸上抽了抽。 这位大公主向来和她不对付,她自己过得不顺心,就瞧其他人事事不顺心。也不知道今日怎么又管上她家的闲事来了。 “大公主说的在理。三郎啊,你必得以驸马为戒,在儿女情事上还得有所克制才行啊。” 大公主刚开口,就被万贵妃一顿抢白,还哪壶不开提哪壶,尽戳着她的伤疤撒盐,真是气有不顺。 “三郎已然成年,内宅之事姑母本不应置喙。但厉家三小姐名不正言不顺,就妄想霸占长姐的夫婿,到底轻狂了些!” “姑母此言差矣!” 李辰业突然开口,他一直静静的坐着,暗中看着青阳。今日场上一轮又一轮的,明枪暗箭都冲着青阳而去,哪知她居然还和身边的丫鬟在讨论哪道菜好吃?! 她难道听不见这些人在讲她的坏话嘛? 也是,别看她医术了得,功夫又好。可在这言语和心机之上,哪里是这些常年浸淫此道的深闺女子的对手? 看她那傻乎乎,满不在乎的样子,还得自己出手。 “三郎有何话说?”大公主一脸冰霜。 “姑母说她妄想霸占长姐夫婿。她长姐厉青岚未曾婚配,何来夫婿?” 此话一出,厉青岚面色煞白,再也坐不住了。 大公主一指堂下的厉青岚,“太后金口玉言,厉家大小姐孝期一满就嫁入燕王府。三郎这是要不认账嘛?” “姑母也说了,孝期一满。如今一没下定,二没成婚,哪来的夫婿一说。姑母莫要毁人清誉,影响她日后婚配。” “你!” 大公主从来高高在上无人反驳,今日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自己的小辈如此反驳,顿时觉得颜面尽失。 “三郎如今大了,姑母管不了你了。等回了都城禀明太后,请太后老人家亲自管教。” 说着从席上愤而起身,拂袖而去! 沈清浅一见母亲离席,起身行礼,跟着匆匆离去。 厉青岚一心想着大公主为自己撑腰,可不曾想也败下阵来。还逼得李辰业当众与她划清界限。 如此一来,自己算什么? 满京城都将她当作未来燕王妃对待,可今日正主却在公开场合否定了自己! 厉青岚只觉这个空荡荡的大殿冷到了冰点,全身止不住的抖动起来。 她颤颤抖抖地站起身,冲着皇上和贵妃行礼:“臣女不胜酒量,恳请陛下、娘娘恩准臣女回房休息。” 万贵妃点点头,今日这顿饭真是吃的扫兴。 顿时,席间去了一小半人,女眷席位上更是只剩下了青阳一人。 万贵妃一挥手,“阳儿,过来到这里来。” 立刻有宫人将青阳的席面搬着往前,直走到李辰业旁边方才放下。 青阳大大方方在席上坐下。小人都被怼走了,终于可以安心的吃顿饭了。 刚一坐下就听身旁的李辰业侧过脸,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同她说道:“皇上在场,不要乱讲话!” 青阳瞪着他,“好像是你在乱讲话吧!” 太子一双阴鸷的眼睛盯着两人的小动作,突然笑道:“当日在马场,孤就觉得厉家三小姐非池中物。想来那时,三弟和三小姐就已经暗渡陈仓了吧。” 青阳一晚上被人针对,全是太子挑的头带的节奏。此刻又见太子居然说她暗渡陈仓,一个冷笑就要回怼。 哪知李辰业一抬手,抢在她之前开口:“说来还得感谢太子哥哥。” “哦?三弟何出此言?” “若不是太子哥哥三番五次的关照臣弟,我和青阳又如何能够相识于危难呢?” 此话一出,太子先是一怔,后勃然大怒:“三弟你什么意思!” “我还没说什么呢,太子哥哥就生气了,莫不是心中有鬼?” “孤有什么鬼?” “太子哥哥若心中坦荡,敢不敢让我呈上一件东西给陛下瞧瞧?” 第43章 你介意我的样貌吗? 太子跪坐在席上,大声疾呼:“父皇,三弟污蔑孤!” 皇帝冷面冷眼,摸了一把胡子,慢悠悠道:“太子,三郎还什么都没说呢。” 太子一愣,他本就有些心虚李辰业手中抓住了他的什么把柄证据。此时被李辰业一激,倒是自己有些乱了阵脚。 此时被皇帝一提醒,倒也回过神来。可他哪敢让李辰业呈上什么证物?万一对自己不利,自己又没有丝毫准备,岂不落个下乘? 当下说道:“三弟,你今日这话里有话,到底卖得什么关子?” 李辰业笑道:“臣弟能卖什么关子,只是感谢太子哥哥多番照顾,要送太子哥哥一件礼物罢了。” 说着从齐六手上接过一物,呈递给了皇上。 皇上看了那物一眼,狐疑地看了李辰业一眼,就将那物收起交给了身后的大太监福临。 太子伸长了脖子也没瞧见那到底何物,心中忐忑。 只听皇帝道:“今日朕也乏了,你们退下吧。” 说完也不管太子,由福公公扶着自去休息。 太子转身对着李辰业道:“你给父皇什么东西?” “太子哥哥着什么急。想要知道莫不去找父皇问个究竟。” 说着拉着青阳一起从站起,不容分说就相携而去。 出了正殿,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去后山的山路上。正好月光如水,山间清风徐来,饭后走动走动消消食。 青阳今日很认真的在吃东西。殿上的刀光剑影她全没放在心上。走了几步,打了个饱嗝儿。 “你个没心的,宴上就这样被人说坏话。”李辰业终于憋不住。 “被人说几下坏话,我又不痛又不痒。反倒是说坏话的人,抓心挠肝,难受得要死。” 青阳是真的不在乎。 她心不在此,任人说多少坏话都无所谓。 “没心肝也有没心肝的好处。” 青阳长叹一口气。这个世界这么大,有巍峨壮丽的高山,有沃野千里的平原,还有变幻莫测的海洋。 她见识过了世间最残酷的战争和灭亡,这些闺阁之中的小打小闹在她看来,即狭隘又可怜。 如果说现在还有什么值得她牵挂的,那么恐怕只有家中的奶奶了。 “你不好奇我给父皇的东西?” “只有太子做贼心虚,才会担心你真的交给皇上什么东西。我却知道,你是在诈他。” “哦?”李辰业很是好奇。 “你若是有什么可用的证据,早就交给皇上了,还用拖这么久嘛?不过,话说回来,他三番五次的害你,你就不反击一下?” 李辰业突然沉默了。 他眼前划过凉州城横尸千里的场景,大庸的好儿朗,好子民,被太子拿来做争权夺利的筹码。 “凉州三十万冤魂,比我李辰业的命更加沉重。我受点委屈不要紧,总有一天,我要拿他和他的帮凶为三十万英灵祭奠!只是,这条路蜿蜒曲折,恐不好走。” 青阳心口一怔。 她没有直面凉州战场,但她知道战争带来的创伤。 她身上背了李涵一条命,已让她负重前行。李辰业背上有三十万军民的仇。 这一刻,她也才终于明白了李辰业。眼前这个看似云淡风轻的悠闲自在的燕王,早已不是那个傲慢无礼目空一切的人。 从今日开始,自己要重新审视眼前人了。 “殿下,太子无德。你何不取而代之?”青阳轻声问道,这是复仇最有效的方法,虽然也同样艰难。 但是,于国于民这都是最好的选择。 哪知李辰业一声长叹。 “皇家传承自古有规矩。身有残疾不传,品貌不端不传…… ” 青阳瞬间明白了。李辰业现在又瘸又毁容,他已经失去了成为继承人的资格。 “那,殿下,你想要恢复原来的样貌嘛?” 青阳突然问道。 李辰业摸了摸面具,面具戴的时间久了,仿佛已经长在了脸上。原来的模样也已经早已淡忘。 “如今这样也挺好。能够时刻提醒我还有大仇未报!” “传闻,一见燕王误终身。太安城中多少小女娘为你魂牵梦绕。殿下就不怕自己这幅尊荣吓跑了她们?” “青阳,你介意我的样貌嘛?” 李辰业突然停住脚步,横身拦在青阳身前。 月光透过树叶落下,洒在两人身上。两人近的能在对方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一个人的美丑不在于他的容貌,在于他的内心。” 青阳伸出手,轻轻摘下他的面具。 月光在李辰业凹凸不平的脸上落下斑斑驳驳的光影。 “太子虽容貌英俊,但他心如蛇蝎,阴毒狠决,自私自利,视人民为草芥。在我看来,他丑陋如地沟的老鼠臭虫。” “殿下,从前我认为你高傲骄横,刚愎自用,贪生怕死。我向你道歉。” 青阳盯着李辰业的眼睛,真诚地一口气将自己这些日子的所思所想一股脑的都说了出来。 在凌云寺,她又死了一回。她没有做逃兵,她欠李涵的,背负了那么久的沉重,终于可以安心的放下了。 眼前这个男人,她曾经鄙视、嫌弃过,但刚才的剖心之言,让她打破了所有的成见。 为了凉州三十万冤魂,她也想出一份力。而今唯一能做的,就是让李辰业重新拥有坐上宝座的资本。 “明日开始,我替你解毒。” 林间,晚风吹过,李辰业有些没听清。直到青阳将手中面具替他重新戴上,又拉着他回了夕山堂,他才回过神来。 今日,光是青阳的肺腑之言已经让他心中感动莫名。 他果然没有看错她,她从来就不似芸芸众人,只拿肉眼看人皮相。他知道,她那双仿佛洞察一切的眼睛,必定能够看到自己的真心。 至于能不能解毒,他倒无所谓。不管事情成与不成,他都愿意相信青阳。 “解毒的过程异常痛苦,还需要提前做许多准备。殿下,可能承受?” 青阳在一边的案几上写写画画,将所有要准备的工具、药材都逐一写下,画好。 李辰业瞧着她认真的模样,郑重的点头,突然又好像想起什么复又摇了摇头。 “在你替我解毒之前,我还有一事要做。等我做完,再解不迟。” 第44章 心机男上线 翌日,天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天气也凉爽了许多。 皇后在海棠花厅摆下花宴,行宫众女眷挤在偌大的花厅,赏花品果,听着外面雨打芭蕉,品着各色应季瓜果,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昨日宫宴,青阳成为众矢之的,今日众女眷也都不睬她。她便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在廊下百无聊赖的接雨水,倒也落得清静。 离阳见状,端了一盘水果在青阳身边坐下,亲热地叫道。 “妹妹,吃水果。” 她长了青阳三个月,又念着和景睿的交情,是以以妹妹相称。 “多谢公主殿下。殿下,那边热闹,怎么不去玩?” 青阳言下之意是,您没瞧见我被孤立了,别给自己找不开心了。 离阳瞅了瞅,冷冷说道:“一群皮笑肉不笑的,本宫懒得揶揄。” 青阳暗道一声好,难得一位人间清醒真性情,也暗暗为景睿高兴。 “我可是勾引燕王的狐狸精。公主不怕?” 离阳扑哧笑了一声,“能叫三哥放在心里的人,我怎么会怕?她们要乱嚼舌根,叫她们嚼去好了。要是事事都想着要别人高兴,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离阳倒是活得恣意潇洒。 青阳笑笑,拿起盘中的果子吃起来,凑近了轻声问道:“那日的兰花找到了没?” 离阳先是一愣,而后哈哈大笑,笑完又压低了声音说道:“说起来,还要多谢妹妹。妹妹真是好功夫,景睿至今还被人时时称赞,却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做不得真,倒叫他臊得慌!” 两人说笑了一阵,花厅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嚣。 隔着窗户望去,只见太子等浩浩荡荡一群人,正朝着花厅走来。 太子身着明黄锦衣,英姿不凡,只是面上神色深沉,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步伐坚定身姿挺拔沉稳,处处端着一副储君的风范。 他一马当先,几个健步就跨进了花厅,站在门廊处由着宫女替他擦拭滴在身上的雨水。 太子低头瞧了那宫女一眼,那宫女含羞敛目,被太子的目光看红了脸。抖着小手小心翼翼的擦完,一声“殿下”更是娇媚得要滴出水来。 太子嘴角含笑,朝着万贵妃行了个礼,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了。他身边的太子妃嗔怪的瞧了他一眼,生气的转过身去。 陆陆续续的景睿、宁彦等人也进了花厅,只李辰业远远的落在后头。 青阳隔着雨雾,只见他一手撑着左腿,一手扶着齐六,一瘸一拐地向着花厅缓慢挪过来。 “哎,三哥重伤从边境回来,又接二连三的受伤,这腿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好,真是急死人了。” 离阳见状,一跺脚,起身朝着廊下走去,伸出手就接住了正迈腿上台阶的李辰业。 李辰业看了离阳一眼,扶着她的手臂艰难地挪上了台阶。 “三郎,快坐下吧。这下雨天的,不好好休息又跑出来。”贵妃很是心痛。 “方才父皇召集大伙议事,许是站得久了,伤口有些疼痛。母妃无妨。”李辰业边说,边嘶了一声。 “表兄,你这腿这么久不见好,太医可怎么说?”沈清浅着急得问道。 “无妨,我已经习惯了。”李辰业扼首。 沈清浅是真心关心表兄,一个练武之人,走路一瘸一瘸的,怎么能行?她下意识的瞅了身边的厉青岚一眼。 一旁,厉青岚面色沉静,嘴角含笑,仪态万千。但没人知道,她袖中的一方帕子却已被搅得稀烂。 她从众人出现在花厅外就一直屏息瞧着。昨日燕王在众目睽睽之下和她划清界限,可她一颗芳心早已暗许,总还抱着期许。 希望殿下只是一时贪欢,等他回过神来,就能发现谁才是他的良配。 今日她悉心打扮,就想着等殿下看到她的时候,能够有所心动。 可此时,她的心犹如外面的雨一般,淅淅沥沥的漏得稀里哗啦。 沈清浅那一眼瞧得她简直就要按耐不住地跳起来。 一众青年才俊,个个英姿不凡。只有她梦中的天神,竟一瘸一瘸的落在人后,还一副日暮西山的光景。 沈清浅和众人齐聚在她身上的目光,叫她如坐针毡,不自觉得竟往后缩了一下。 就这一下,倒叫万贵妃瞧在了眼里。心中不快的冷哼了一声,又忙着叫人送糕点和果子过去给李辰业。 “今日下雨,不能出去玩。不如咱们玩投壶如何?” 气氛尴尬,离阳的提议瞬间得到了大家的同意。 立马有宫女在花厅正中摆好了投壶。 “只是,还须得分分组,不如抓阄。” 太子、太子妃一组;沈清浅、林晚宁一组;离阳、景睿一组;李辰业、厉青岚一组;宁彦、青阳一组。 也不知这分组的人是不是故意的。青阳看看多日不见的宁彦,冲他笑笑,可宁彦却一脸木然,与她刻意保持了一些距离。 万贵妃笑着从头上摘下一颗硕大的夜明珠,说道:“今日兴致好,本宫也给你们添点彩头。” 说着将那夜明珠放在托盘之上。 “景睿,这可是贵妃的宝贝,你必须给本宫赢回来。知道了嘛?” 离阳好胜心重,夜明珠不夜明珠的她倒无所谓,但比赛嘛,她终归是要赢的。 景睿腼腆的一点头,拿起一箭,瞄准,叮一声进了。 太子扶着太子妃,陪笑道:“爱妃,待孤替你赢了珠子。” 太子妃一扯被他绕在手中的衣袖,还在为方才太子招蜂引蝶心中不快。 太子也不恼,仍笑嘻嘻的扔出手中箭,也中了。 青阳扯了扯宁彦,“哎,靠你了。我伤得厉害,可投不来这玩意儿。” 宁彦眼睛闪烁,心中有无数的话想要对她说,可都梗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一个硬汉,眼睛里竟然渐渐起了一层雾气。 听了青阳的话,终于甩了甩头,扔出一箭。 厉青岚挪着步子,往李辰业身边站定。说来可笑,这是她离心上人最近的一次。近得都要触到他的肩背和手臂。 厉青岚心中有些欣喜,有些忐忑,有些失望,又有些期许。实在是万般情绪浮上心头,只生生憋出娇滴滴的一声“殿下”。 李辰业充耳不闻,拿起箭矢,也不瞧那壶,只轻轻一扔,那箭咣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三哥,这不是你的水平啊。” “表兄,你这么放水的嘛?那我就不客气了。” 哐当,沈清浅一箭投入。 第45章 他为什么长着一张猪脸? 几个回合下来,太子赢得了比赛。而李辰业组竟只有厉青岚自己勉强投进的几支,毫无意外的垫了底。 太子拿起那颗璀璨夺目的夜明珠,笑着插在了太子妃的发髻上。太子妃嗔笑着打了太子一拳,摸摸那珠子终于心满意足地笑了。 其余女眷每人被贵妃赏了一串南珠手链。 那南珠虽说比不上夜明珠华美,倒也个个颗粒圆润,不是凡品。 几家欢喜几家愁。 厉青岚争强好胜的性子,如今被李辰业的消极态度拖累,投壶中寥寥插了几支箭,她越看越觉得刺眼。 再看看手中那串南珠,和太子妃头上的夜明珠,厉青岚袖中的手捏得青筋暴起。 今日不过是她所有来日的预演。 李辰业不爱她,甚至不愿多看她一眼,连一支小小的箭都不愿为她投。若是不能够让他回心转意,往后余生的每一日都将是今日的重复。 回到房中,厉青岚连灌了三大碗凉茶,心中的怒火仍未平息。 “小姐,三小姐不过是仗着与殿下日夜亲近,才会得了先机。我母亲曾经说过,男人食髓知味,只要尝过女人的滋味就会迷恋上。” 绿眉越说声音越低。 “你想说什么?” “小姐,不如…… ” 厉青岚听着红筱附在耳边将话说完,不觉有些脸红耳热。 难道真的要这样吗? 她历来端方持重,恪守礼法,如今却要做出这样羞耻之事。 见她迟疑不决,绿眉压低了声音说道:“大小姐,您在这里犹豫不决,三小姐可已经和王爷同吃同住了一月有余了。再不下手,可就真的晚了。只要抓住了王爷的心,小姐,一切都会不同的。” 主仆二人在房中商议了许久,厉青岚始终犹豫不决。 她走出院子,站在院中眺望,后山的一切都隐在林间,但她眼前又浮现出当日夕山堂的一幕。 沈清浅和林晚宁转过了脸,但她却看的明白。 殿下和厉青阳相拥而立,看对方的眼神分明情意绵绵。有情还是无情,她一眼就看得真真的。 若是放任他们这样下去,厉青阳将会成为殿下的第一个女人。 而自己,将成为全京城的笑柄。 不行,绝对不行! 李辰业必须全心全意的爱自己,而自己也必须成为尊荣的燕王妃! 好不容易挨了几日,这日傍晚时分,厉青岚换上天蚕冰丝裁制的内衣,又披上外袍,向着后山行去。 绿眉这些日子打听的清楚,每日傍晚时分,燕王会在后山一处人迹罕至处泡温泉疗伤。 今日,她就要去那为自己博一个锦绣前程。 上山的路不好走,主仆二人搀扶着,磕磕绊绊终于摸进了后山。留下绿眉望风,厉青岚揽了揽轻薄的纱衣,朝着温泉而去。 李辰业这些日子照着青阳的法子,每日施针泡温泉,为解毒做最后的准备。 这里的温泉中富含硫磺酸,可以有效压制甚至抵消一部分毒素。 李辰业衣裳半敞,黑发披肩,全身泡在水中,健硕的体态在温泉的白雾之中若隐若现。 青岚提起裙摆,蹑手蹑脚地上前。 眼前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如意郎君,青岚此时只要略一伸手就能触碰到他。她心中小鹿乱撞,只觉那心跳的声音实在太过嘈杂,生怕惊动了燕王。 此处绿树成荫,紧密的花丛围成一道天然的围栏,将二人隔离在内。 青岚缓缓退下外衫,露出内里的的天蚕冰丝,冰冰凉凉的肚兜却抵消不了她内心的燥热。 细长的丝带勒在她光滑雪白的背上,挤压处诱人的弧度。胸前露七分,隐三分的傲人柔腻,留下无限遐想。 她在房中镜子前练习了无数次。这是她最致命的诱惑。 厉青岚赤着脚跪坐在李辰业身侧,一双葱白一般的小手就要敷上李辰业的肩背。 李辰业常年习武,身上健壮但不魁梧,浸透的衣裳紧紧的贴在皮肤上,若隐若现,让人更加血脉喷张。 此时,他仿佛睡着了一般,靠在水边一动不动。解下的面具慵懒随意的仍在一旁。 厉青岚颤抖的手在即将碰到李辰业肩膀的时候,骤然停下。 从她的角度,刚好能看到李辰业的侧脸。 白雾缭绕之中,那张在凉州城让她惊为天神,回城之后又让她魂牵梦萦的脸,如今坑坑洼洼,鼓鼓胀胀,凸起处还能隐隐看到黄白的脓点。 厉青岚鼓起勇气,探过头去,匆匆一眼就看清了水中之人的样貌。 这是谁? 他为什么是这个样子? 厉青岚死死地捂住嘴巴,才没让自己尖叫起来。可眼中的眼泪却已经刷刷地滚落了下来。 眼前之人,身形明明就是燕王,身边还放着燕王的面具。可却是一张长满脓疮,到处鼓包,歪瓜裂枣的……猪脸! 不! 不是这样的! 她明明在凉州见过他!他是那样的俊逸非凡,他的样子自己已经在心中描绘了不知多少次。 绝对是哪里出错了! 厉青岚瞥见一旁的面具。 自从凉州回来,殿下就一直戴着面具,不管是什么场合,从来不曾摘下。对外只道是脸上受了轻伤,需要将养。 原来…… 原来! 厉青岚颤抖着往后退去,捡起地上的外衫,脚步蹒跚地退出密林。 外面阳光依旧炎炎,她却觉得从脚底到头顶,被浇了个透心凉。 “小姐!”绿眉等在林外,见厉青岚嘴唇铁青地退出,一把扶住。只觉她的手仿佛刚从冰窟里捞出一般,激得绿眉也跟着打了个寒颤。 “走!”厉青岚此时只觉天旋地转,喉咙沙哑,“快走!” 主仆二人不知怎么回的房,厉青岚一进房门,就瘫坐在地。 绿眉忙着给她扇扇子擦汗,许久她才回过神来,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小姐,小姐,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您别吓我呀!” 笑着笑着,厉青岚眼泪扑簌簌的就掉落下来。 她日夜搭建的那间空中楼阁,就在刚才,瞬间倾覆。 密林中,一个人影从树上飘落,跪在李辰业身后不远处。 第46章 早都看过了,今日怎么还扭捏了? 齐六单膝跪地,嘴角强忍笑意。双手抱拳道:“主子,人走了。” 温泉中,李辰业半眯着眼睛,轻声嗯了一声。哗啦一声水响,从水中站起。水下衣物穿戴齐齐整整。 捡起一旁的面具戴好,李辰业全身淌着水往林子的另一边走去。 齐六目送他离开,主子这心狠起来,真是连自己都不放过。 “六弟,主子这法子有用吗?” 树上,齐五叼着一根草根,问道。 “五哥,那厉大小姐是什么人?天性要强。她想要嫁给咱们王爷,就是奔着燕王府的地位和尊崇去的。如今咱王爷手上也没了权利,又不惜让她见了真容。只怕这位大小姐从此以后要退避三舍,再也不敢缠着王爷了。” “可太后指婚的口谕还在,如何能改?” “从前是主子一个人拒婚,你看着,以后就是两个人。一人智短,两人计长!” 齐五在树上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 果不其然,到了翌日,绿眉匆匆来报,昨日厉家大小姐中了暑气,上吐下泻不止,用了药还不见好转。特向贵妃娘娘请旨回城。 “行宫清凉,如何会中暑呢?”贵妃一脸不悦,这个厉家大小姐真是比她还金贵。不过反正她也不喜那人整日在眼皮子底下晃悠,回去就回去吧。 当下派了几位宫人陪着一起下了山。 又过几日,皇上和贵妃也带着太子等人回京了。只留下太子妃等女眷,仍在山上逗留。 这日,青阳一觉睡醒,已是晌午。 这几日她闷在药房里忙碌,每天忙到半夜。一应解毒的工具和药剂都已经准备妥当。 夕山堂戒备森严,这些日子更是被围的铁桶一般,一只苍蝇都不让飞进来。 青阳吃饱喝足,匆匆来到药房,今日和李辰业约好,开始第一次解毒。 李辰业已经在房中等候,正在案前逐一细看那一排工具和药剂。 今日,他谨遵医嘱,只穿着一件宽大的外袍,衣带半解,胸口胸肌腹肌若隐若现,肌理线条分明,看上去十分的赏心悦目。 见青阳进来,举着一个小瓶子问道:“这是什么?” 说话间,外袍的袖口滑落,露出一段小麦色的手臂,衣袍之下竟是不着片缕。抬手之间,更是扯动了衣衫,竟将他身下的凸起勾勒地形状分明。 青阳乍一看,有些血脉喷张。她脑中暗戳戳的又浮现出山洞中李辰业近乎赤裸的身体。 那日虽血次呼啦的,但不可否认他充满了男性的魅力和力量。只是当日他只是个陌生的病患,而今日…… 青阳不动声色的转过脸,暗中深吸一口气。 今日祛毒,必定会坦诚相待。作为医者,这点定力都没有吗? “这是解毒剂。殿下,案边有浴桶,请脱了衣服进去泡着。” 李辰业见青阳背对着自己,不觉好笑。当日在山洞之中,也不知是谁将他脱了个精光,还大言不惭“瞅你咋地!” 今日反倒扭捏了起来。 青阳迅速戴上口罩,将一众情绪掩藏起来。只听身后哗啦水声不绝,只得镇定一番,走上前去。 “殿下,你中的毒来自北疆的一种罕见毒蜘蛛,名为天狼蛛。常年生活在密林寒冰层下。这种毒蜘蛛天性怕热。我要用药浴,将你体内的毒素逼出来。” 青阳说着将案几上提取的几瓶解毒剂倒进浴桶中,只见那水瞬间变成了青色。 李辰业只觉一股温热之气,顺着他的七经八脉游走全身。 “怎么变烫了?” 这股温热之气越来越烫,连带着他的五脏六腑感觉也开始沸腾起来。 “殿下,过程中,我会在你四肢及后背划开血口,配合药物排毒。期间,由于药力的作用,你的身体会犹如在炭火中炙烤一般,非常痛苦。” 李辰业在白雾弥漫中点点头。 热浪一股一股的冲进他的体内,变得异常灼热,好似体内的血液开始沸腾起来,骨头也被放在火上炙烤。 刀剑加身他都不曾叫过一声疼,此刻这种蚀骨之痛却叫他从嘴角漏出了一声闷哼。 浸泡在水里的双手哗啦一下从水中捞起,在意识模糊之前,从桶边抓了一块毛巾,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痛在一处,可以捂住。 此刻全身都在痛,就只能通过叫声排解了。 李辰业双手紧紧地抓住了浴桶的边缘,手上青筋暴起,身体早已弓成了一只虾米。 见药效已经起了作用,青阳遂拿出银针,从他的天灵穴一直往下,快速行针。 又拿出手术刀,在他背上和四肢划开一道道十字刀口。刀口处迅速弥漫出暗黑的血液,浸染了浴桶。 李辰业只觉全身被烈火炙烤,意识在一点一点离他而去。 但他深刻记得青阳和他讲过,中途切不可晕厥,否则前功尽弃。 他此刻仅凭着顽强的意志力,保持着最后一丝清明。 眼神迷离之间,青阳已经绕到他的身前,在他两只手腕处划开两道刀口。 体内炙热的血液仿佛有了去处,迫不及待地朝着那些刀口奔流而去。 “殿下?” 青阳见李辰业嘴里叼着帕子,神情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生怕他一个熬不住昏厥过去。 不禁上前拍了拍他的手。 迷糊中有一丝清凉,在手背上拂过。李辰业不禁有些贪婪地想要再汲取多一分。手掌一翻情不自禁地就敷了上去。 冰冰凉凉的,好比是烈火中的一块冰块。 带给他无限清凉的同时,却又担心她如此弱小转瞬即逝。他只想要抓紧这片清凉。 再多一些,再久一些。 青阳只觉李辰业的双手犹如炙热的铁钳一般,将自己的手牢牢箍住,好似要揉进他的身体里。 被捏得生疼。 额头豆大的汗珠渗出,原本五颜六色的猪脸眼见着在慢慢消肿,脸上在也渐渐露出他本来的肤色。 这个方法果然有效。 不枉费她一翻辛苦。 半个时辰后,青阳招呼齐五齐六进来,想要将意识模糊的李辰业从浴桶中抬出来。 水下的李辰业未着片缕,可奈何他的手却死死地抓着青阳不放,青阳怎么掰都掰不开。 若是移动,李辰业赤裸的身子的立马会暴露无遗。 齐五齐六面面相觑,不知怎么处理。 第47章 家里出事了 虽说两人心中早已认定,青阳就是他们的燕王妃,但此时的情况却十分尴尬。 青阳扯过一边李辰业的外袍,盖在他身上,自己侧过脸去。 三人好不容易统一了步伐,将李辰业移到榻上。 “银针。”青阳吩咐道。她要趁着药效,在李辰业全身大穴行针。 单手施完针,青阳又取出外敷的药剂,在李辰业脸上细细的敷上,并缠绕好一层白纱。 她本就重伤初愈,等忙好一切,她已经虚脱得倒在了床沿上。 李辰业半昏半醒之间,手中的那片清凉柔软给了他无穷的力量,身体的痛楚也在慢慢消散。 只觉眼前不时有个清丽的人影晃过。他知道,必是青阳无疑。 只消有这个念头,他就觉得无比心安。适才在浴桶中与剧痛抵抗,此时全身的无力感席卷而来。 终于慢慢的合上了眼睛。 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 再次醒来,全身虚脱了一般的无力和绵软,意识在慢慢的恢复。 方才惊觉,手中竟紧紧的握着一只手。 塌边,青阳一脸生不如死的表情,木然地盯着他。 只见她瘫坐在榻前,不停地左右挪动着身子。 “青阳。” 李辰业的声音虚弱缥缈,此刻他有千言万语要同青阳诉说。 她已经不知道第几次,将他从地狱门口拽了回来。 “别说话!” 哪知青阳一见他醒过来,艰难的憋出一句话,并奋力从他手中抽回了她的手掌。 艰难地从地上爬起,一声哀嚎冲出了房间。 李辰业从午后一直昏睡到了半夜。期间,青阳的手被他牢牢抓住,早已青紫。 可要命的却不止如此。 人有三急。青阳早已憋的膀胱爆炸,若是李辰业再不醒过来,只怕就只能跺了他的手掌,让他当个杨过了。 从恭房出来,青阳竟也生出了再世为人的感觉。 齐五和齐六早已备下晚饭。 两人都虚弱万分,只简单用了一些。 “殿下,纱布七日后解下。如果我的药有效果,那么七日后,你的脸就恢复正常了。” 青阳累了一天,面色有些苍白。胸口的伤处有些隐隐作痛。 李辰业斜斜依靠在床上,嘴唇轻启,说道:“谢谢。” 这两个字他从凉州就已欠下,至今已经再也算不清还不清了。 “殿下!” 齐六在门外轻声喊道。 “什么事?” “殿下,都城来的消息,侯府老太太病重!” 齐六小心翼翼回禀。 青阳腾的一下从床前站起,奶奶病重? 起得太猛,眼前黑了一黑,瞬间天旋地转,险些跌坐在床沿上。 “青阳,别着急。老太太不会有事的。”李辰业安慰道。 “不行,我要立马回去。” “三小姐,天黑路不好走……” 青阳不等齐六说完,已经朝着门外走去。 李辰业强撑着起身,对着门外道:“备车,回京。” 都城威武侯府,寿宁堂内一片寂静。厉青岚点着一盏油灯,正跪坐在老太太床前伺候。 床上,老太太面如金纸,气若游丝。和几天前对着她暴跳如雷的样子,判若两人。 从行宫回来,厉青岚小病了一场。在清风岚苑思前想后了几日,终于在一天夜里,哭着恳请老太太进宫,替她回绝了燕王的婚事。 “不行!”老太太听完青岚的恳求,言辞严厉的拒绝了她。 “为什么不行?”青岚不甘心。 只是太后的口谕,又没有正式下定议亲,怎么就不行? “你以为这是我们普通勋爵人家的谈婚论嫁吗?这是皇家!所谓金口玉言。青岚,你平日里精明能干,这会怎么这么糊涂啊!”老太太瞧着眼前的孙女,有点不认识她了。 当初她就属意青阳,可那时候以为青阳已死,这才不得已换了青岚。 青岚处处表现出对燕王情深意切,又生得温婉贤淑,这才入了太后的眼,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下了。 可如今她却要反悔。 “说,到底怎么回事?” “奶奶,燕王他,他的脸毁了。刚巧被我无意间瞧见了。奶奶,我不想一辈子对着这样一张脸。奶奶,求您心疼心疼我吧!” “青岚,就算他脸毁了,皇家的亲事也不是你说退就退的。” 青岚见奶奶绝不松口,突然想起青阳,“奶奶,您不是一直说,想要青阳嫁过去吗?我不嫁了,换青阳好不好?奶奶,我求你了。” 老太太一听青岚这话,暴跳如雷,扬起手就是一个巴掌。 “住嘴!当初在凉州,你狠心将青阳一个人丢给蛮子,不就是想要独占这门婚事么?如今这样的话你也说得出口!” “奶奶,那原本就该是青阳的姻缘,如今我还给她。我不抢了我不争了还不行吗?” “你!”老太太被气得一时气郁。 “奶奶!在您的心里,自始至终就只有厉青阳一个。什么好的都留给她!我才是厉府的长女,我为什么就要用她挑剩的东西。吃的、用的,如今连夫婿也如此!” 厉青岚想起从小到大,她所受的不公平,蹭得从地上站了起来。 “奶奶,您为什么对青阳那么好?您以为我不知道吗?您无非就是为了弥补对青阳母亲的愧疚!她当年是怎么死的……” “住嘴!”老太太又一个巴掌扇在青岚脸上。 老太太听得青岚提起当年事,不禁心下一惊。她一个小辈又是如何知道这些陈年往事的? “来人!来人哪!将这个不孝子孙关入祠堂!”老太太顿着拐杖一顿咆哮。 “不用你关。那里我熟悉的很!” “奶奶,我劝您乘早考虑我的提议。否则,我就将当年的事情告诉所有人,也让大家都来看看,这清贵风光的侯府是个什么龌龊肮脏的地方!” 厉青岚心如死灰,决议鱼死网破。 老太太既然无情。 就别怪我无义。 难道自己就要坐以待毙,眼看着黑暗冰冷的后半生到来吗? 不!绝不! “你!”老太太气急,双手抓着衣襟,一口气没上来,竟直直的往后倒去。 老太太突然倒下,着实吓了青岚一跳。待她回过神来,寿宁堂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第48章 叫厉青岚滚出来! 回到太安还是清晨时分。 李辰业的马车在侯府外街角停下。 马车上,青阳一路心急如焚,连夜担惊受怕,不曾睡过。加上为李辰业解毒,连日操劳,一张小脸惨白毫无血色。 “青阳,你伤没好全,还是把小七小八带上。” 李辰业挥手,一对长相俏丽的姐妹花,一身武婢打扮,恭敬地跪在马车前。 “也好。”青阳此时心中煎熬,起身就要下车。 李辰业一拉她的手,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轻轻放开。 他瞧着青阳焦急又毫无血色的脸,心中一阵疼痛,只想拥她入怀中,好生安慰。 但他还是克制住了。 青阳她值得最好的。他要将最好的自己献给她,而不是现在这般模样。 他看着青阳转入街角才缓缓放下帘子。 “殿下,放心。小七和小八机警着呢。以前在暗处,她们有些事情不能出手。如今,在明处,必能保护好三小姐。” “齐六,拿本王的帖子,去太医院请孙太医,到侯府为老太太诊治。” 寿宁堂一片愁云惨淡。 青阳推门而进的时候,几个小丫头才刚起,正在廊下洒扫。见着青阳,纷纷行礼。 寝房外间正煎着药,一阵阵药香弥漫在院中,严嬷嬷一边摇着扇子,一边正打着瞌睡。 青阳也不打扰她,快步进了寝房。房中门窗紧闭,昏暗异常,走进去只觉一阵憋闷。 多日不见,老太太犹如风中残烛,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面色青黄。 “奶奶!” 青阳鼻子一酸,豆大的眼泪滚落。 她们才分开多久啊?奶奶就病成了这副模样。 青阳伸手把脉,脉象虚浮无力,又翻开眼皮和口鼻查看,片刻后青阳有了结论,老太太这是中风了。 “红筱,将门窗打开。” 房中空气不流通,自己待了一会功夫都觉胸闷缺氧,何况病人? 小七小八行动迅速,同红筱一起,将窗门都打开,房中顿时亮堂了许多,空气也清新了不少。 房中的动静惊醒了严嬷嬷。老人家一连几日照顾病人,自己也是累得够呛。此时见了房中的青阳,瞬间眼泪汪汪的,只觉得终于有了主心骨。 “三小姐,您可算回来了。” “严嬷嬷,先别哭。快去将大夫给奶奶开的药方拿给我。” “诶!”严嬷嬷擦了擦眼泪,去一边翻药方。 青阳抽出腰间的银针,在老太太的人中、涌泉穴下针,又用银针挑破十宣、少商、商阳、耳尖等处放血。 做完这些,眼见着老太太呼吸趋于平稳,面上的青灰色也稍稍退去。 “三小姐,这是前日同仁堂的大夫开的药。” 青阳接过,只见药方上都是治老人中风之症的药物,和她之前给老太太开的药方倒也没有冲突。 此时方才坐在一旁榻上,问请了严嬷嬷前因后果。 “三小姐,老太太本已大好。大夫也说,只山中受惊,途中又颠簸一番,只多喝几天安神汤药就大好了。哪曾想过,会突然恶化。” “期间可有换过大夫。” “不曾,一直都是同仁堂的沈大夫瞧的病。” 沈大夫,青阳有过一面之缘。当日他替宁彦治伤,医术在同仁堂也算首屈一指。 “那期间可有发生什么大事惊吓到奶奶?” “三小姐,您也知道,老太太素有心悸。寿宁堂里从来都是小心翼翼,连高声言语都不曾,怎么可能会惊吓到老太太呢。”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怎么会无缘无故中风呢? “那中风的时候,可有谁在身旁?” “倒是大小姐那日来请安,才进去了,就跑出来说老太太昏倒了。” “你是说厉青岚?” “对。那日,大小姐身边的绿眉在廊下拉着我问如何制香,我听着里头两人好像吵将起来,正要进去瞧瞧,就见大小姐出来叫人了。” 也就是说,奶奶中风的时候,只有厉青岚在场,还和奶奶大吵了一架! 青阳眼中一丝狠戾划过。腾的从床上站起,冲着寿宁堂外走去。 “小姐,小姐,您要去哪?” 红筱一路小跑跟在后面,三小姐走得极快,一阵风似的,背影叫人瞧着还很是吓人,这是要出事啊。 红筱心中着急,剁了剁脚,一个转身,朝着厉侯爷的院子奔去。 小七小八紧随青阳之后,三人没一会就到了清风岚苑。 “三小姐,三小姐,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清风岚苑的几个仆从嬷嬷正在院中洒扫,见三小姐带着陌生的侍婢,一大早怒气冲冲的冲进院子,大叫着就要上去阻拦。 “让开!” 青阳一声大喝,小七走在前面,一掌推开一个身强力壮的嬷嬷。 那嬷嬷一个踉跄坐倒在廊下,嚎啕大哭起来。其余仆从纷纷后退,不敢再阻拦。 “叫厉青岚出来!” 青阳在院中站定,小七小八一左一右将她护在中间。 绿眉叉着腰站在房门口喊道:“三小姐,您一大早打上门,这是什么道理。” “我话不说第三遍,叫厉青岚滚出来!” 青阳心中怒火中烧,前仇诸事涌上心头。都说坏人是不能纵容的,因为她从来不会觉得自己坏。只会侥幸自己逃过一劫,从而变本加厉。 青阳现在就很后悔,当初就不应该听奶奶的话,放过厉青岚。 “妹妹。” 厉青岚拨开绿眉,扶着门从房中缓缓走出。 青阳冷冷瞧了她一眼,就是这个蛇蝎心肠的恶毒女人,当初在凉州害了厉青阳,如今又来害奶奶。 自己的仇可以不报,但奶奶是她心中唯一的亲人,绝不允许厉青岚害奶奶。 “啪!” 一声脆响,青阳甩开膀子冲着厉青岚就是一个巴掌! “啊!” 厉青岚一声惨叫,身子一歪,倒在了绿眉的身上。她一手捂住自己的面颊,一边哀嚎道:“妹妹,这是为何?” “为何?厉青岚,奶奶中风当日,就你一人在旁。你说我为何?” “妹妹何意?咳咳……” 厉青岚面色面色苍白,眼袋乌黑,一脸愁容,柔若无骨地依在绿眉怀里。 “厉青岚,演戏演久了,倒真觉得自己是无辜忠良了。奶奶若是有个好歹,我让你偿命!” “三小姐,你一大清早到清风岚苑又打又闹的,到底要干什么!” 绿眉冲着青阳大声吼叫道。 “啪!” 又一声响亮的耳光,小七打完一巴掌,回身站到青阳身旁。 “主子们说话,何时轮到你插嘴!” 绿眉被一巴掌打得耳朵嗡嗡直叫,呆了半晌,突然站起身叫道:“别人都欺负上门了,你们他妈的都是死的不成!快叫人啊!” 院中一群奴婢老仆早已领教过小七小八的拳脚,哪个敢上前,只得面面相觑,围在外围唯恐殃及自己。 “住手!” 院外一声爆喝,众仆从纷纷让开一条路。 第49章 绿茶母女 柳氏就住在一旁的院子,早听了动静,匆匆赶过来。 刚进了院子,只见清风岚苑早已乱成一团。女儿和贴身女婢面颊高高肿起,显然已经吃了大大的亏了。 情急之下,喊出了此生最大音量的一句话。 待她冲到女儿身边,见厉青岚发髻松散,面色惨白的模样,悲从中来。 “青阳,青岚到底哪里做得不对了,你竟要在众人面前如此作贱她!” 青阳见柳氏如此偏帮,冷哼一声,“她害了奶奶,一个巴掌便宜她了。” “青阳。”柳氏声音突然高了几分,“老太太从行宫回来,就病了。这些日子更是青岚在床前衣不解带的照顾她。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 什么叫害了老太太?要这么论的话,不应该是你害了老太太吗? 若不是你们去凌云寺,老太太一大把年纪,怎么会遇见山匪,受了惊吓。老太太病了这么多日,你不在床前尽孝,如今一回来就要打要杀的。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柳氏见青阳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心中害怕至极。从小,这个女儿乖巧顺从,何时有过这般模样? 她抱着站立不稳的厉青岚,言语虽犀利,但身子却止不住的瑟瑟发抖。 院子里,仆从越聚越多,听了柳氏的一番话,都频频点头。 确实,老太太从凌云寺回来就一直病着。 确实,大小姐一直在老太太病床前尽孝,昨夜还累晕过去,才被人扶着回来休息的。 确实,老太太生病这段时间,一向最为疼爱的三小姐却一直不曾出现。 院中众人压低了声音的议论声还是一字不漏的传进了青阳的耳中。 “老夫人前头的病已经大好了,突然又急转急下,必是受了其他惊吓。同仁堂的沈大夫就是人证。” 一直不曾开口的小八突然说道。 “你们又是何人?凭什么打我!” 绿眉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小七小八骂道,她被打了一巴掌,此时脸火辣辣的疼。她身为清风岚苑的大丫鬟,何时受过这样的气。 “就凭我们是燕王府的人。你一个小小的贱婢,不光打得,信不信还杀得!” 小七目露凶光。 她们二人奉命保护三小姐,前段时间一直住在侯府的屋顶上,侯府的大事小情她们都清楚的很。 这位大小姐和她的婢女背地里是个什么样人,她们也一清二楚。 这个绿眉仗着自己是一等大丫鬟,又青春貌美,和府中的管事、小厮都不清不楚的。 这种贱人,她们打了她还嫌脏了自己的手。 院中众人一听她二人是燕王府的人,不禁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燕王在京中可是人称李阎王,燕王府的人哪里得罪的起?这位姑娘说不光打了,杀了也行! 这一点在场的人都深信不疑。 院中瞬间鸦雀无声。 厉青岚突然轻声抽泣了一声,捻起手中的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又抚了抚肿起的面颊,声带哭腔。 “母亲,妹妹如今不比往昔。她如今得了燕王殿下青睐,在行宫之日,他们日日在一起,好不快活。” “母亲,看在殿下的份上,今日这事就算了罢!” “想来,妹妹多日不曾回来,见了祖母那副模样,一时伤心才会如此青白不分的。我不怨她!” 厉青岚说完,趴在柳氏肩头痛哭起来。 “三小姐!你在行宫勾引燕王殿下,让殿下对大小姐形同陌路。大小姐已经再三退让,都不与你计较了。如今我们都躲回家中,让你们在行宫卿卿我我,你何苦又追到家里来赶尽杀绝呢?” 绿眉一张小嘴巴巴的,顺着厉青岚的话意,冲着众人就是一顿嚷嚷。 阖府仆从顿时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对着青阳三人指指点点。 青阳今日本为老太太的事情而来,可几个回合之间,厉青岚顺利就带偏了节奏,变成了两姐妹争风吃醋,她厉青阳带着燕王府的人来耀武扬威了。 小八见状,冷哼一声,也不见她如何走动,只见一个身影划过,啪啪啪,绿眉的脸上多了几道红印子。 “贱婢,好一张利嘴。竟敢在此编排殿下的是非,给你胆了!” 绿眉哇的一声,竟被打落了两颗大牙,混着鲜血一口吐在了地上。 “再多说一句,下次就不是两颗牙这么简单了!” 小八亮起拳头,冲着瑟瑟发抖的绿眉一顿比划。 “厉青岚,收起你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严嬷嬷同我说了,当日绿眉在廊下缠着她说话,就你一个人进了奶奶房中,随后就听到你们争吵的声音。 府中人人都知道,奶奶素有心悸,都不敢高声言语。你竟与她争吵,其心可诛!” 青阳拳头捏得关节都白了,她心中竭力克制自己,今日这事不死不休! 厉青岚从柳氏肩上微微抬起头,声音哽咽,但字字句句清晰可闻: “妹妹,你怎可如此污蔑我。那日是我一个人进去的,可我进去的时候,祖母就说她心绞痛,不舒服。我瞧着严嬷嬷那老妪自己在廊下打盹儿,放任祖母不理,大声埋冤了几句。她竟如此编排我。” “妹妹,祖母对我亲厚,她病了我整日整日的照顾她,如今自己也病了。你怎么还要这样对我。” “燕王殿下既钟情与你,姐姐让于你便是了。你何必要给姐姐扣上这谋害祖母的恶名。妹妹,你就放过我吧。” 说到最后,她竟泣不成声。情深意切的控诉,满院的仆从闻着伤心,听者落泪。 柳氏红了眼睛,拍拍女儿的手。 “青阳,往日里你乖巧懂事,和青岚两个相亲相爱。如今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呢?” “自从你边境回来,就再也没有叫过我一声母亲,对青岚也是爱答不理的。我知道,当初你落入蛮子之手,心中还在怨恨我。可是,母亲和你姐姐也都是弱女子,如何与那蛮子拼斗?” “你姐姐每日为你烧香拜佛,祈祷你平安归来。可你却不敬母亲,不敬长姐。如今有伙同外人来欺负我们,这个侯府我真是呆不下去了。” “二爷啊,我的命好苦啊。你一走了之,却留下这个个冤孽处处要逼死我们孤儿寡母啊…… ” 柳氏越说越伤心,回京的这些日子,她龟缩在自己的院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处处不得老太太待见。 如今这一哭,所有的委屈都犹如决了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第50章 小翠,你胡说八道什么? 青阳深陷在柳氏和厉青岚的口诛笔伐之中,满院的仆从都对着她指指点点。 小七和小八渐渐也觉出事情不对味来。这几个女人胡搅蛮缠起来,直叫她们两个手足无措。 “三小姐,怎么办?” 怎么办?柳氏一顶一顶的大帽扣在她头上,厉青岚又是一副被人欺辱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倒像是所有的事情都是她理亏了一般。 “等我救醒奶奶,一切就会真相大白。厉青岚,今日你在这里演的一出好戏,我倒要看看你这出戏能不能演到最后。” “小姐,小姐!”说话间,红筱气喘吁吁的跑进来,身后跟着行色匆匆的厉侯爷等一干人等。 厉侯这些日子告假在家,一方面要处理南方水利工程上的事情,另一方面家中没了老太太主事,一大堆事情都要问到他那里。 几日下来,焦头烂额。昨夜熬了通宵,才将南方几条江流堤坝修建的事情理顺,写了折子今早派人递上去。这还没打个囫囵盹儿,就听下来来报,后院打起来了。 红筱带着他一路跑,还没进清风岚苑,就听着柳氏委屈哀伤的哭诉。 院内乌央央地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奴仆。 厉侯一吹胡子,大声喝道:“大清早的,嚎什么丧!” 柳氏被厉侯一声喝,眼泪哭声都生生咽了下去。这位大伯平日里虽和善,但到底在官场日久,身上的威严叫人很是害怕。 来的路上,厉侯已经听红筱说了缘由。加之这两个侄女的恩怨他心中本就分明,当下喝道:“老太太尚在病中,你们这样闹闹腾腾的成何体统?” “青阳,你先说怎么回事。” 青阳行了礼,将严嬷嬷的一番话和自己的推测如实禀报。 可厉青岚却坚持自己的说法。 厉侯一挥手,两个小厮上前。 “去,把严嬷嬷叫来正厅。” 众人移步正厅,那边严嬷嬷跟在两个小厮身后也到了。 见严嬷嬷一进门,厉青岚就唉声说道:“严嬷嬷,你为何要说是我害祖母中风?” 青阳道:“厉青岚,你不要随便扣帽子。严嬷嬷只是说了当日的事实。你有胆和奶奶顶嘴,将她气病,就没胆认吗?” 严嬷嬷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侯爷,老身不曾这般说过。老身只和三小姐说,当日听到大小姐和老太太的争吵声,随后就看到大小姐冲出来叫人,进去的时候,老太太已经不省人事了。” 厉青岚一指严嬷嬷道:“你这个刁蛮的老仆,分明是你厌烦没日没夜的照顾祖母,任由祖母晕倒在房中。我发现了,你还倒打一耙。” “伯父,请伯父为我做主啊。” 厉侯只觉一个头两个大,都说是三个女人一台戏,如今两边各执一词,真是清官难断家务事。 赵姨娘立在侯爷身后,眉眼低垂一声不吭。今日二房的战火,她决计是不会参与的,不光如此,在来的路上,她还拉着青葱好一顿交代。 今日这场祸事,才只是开端。这把火烧将开去,还不知道会撩到谁。如今只有明哲保身方为上道。 所以当厉侯转头问她意见之时,赵姨娘欠了一福,柔声说道:“侯爷,当日妾身也不在场。这两位小姐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妾哪里分得清啊。” “要你何用!”厉侯忿忿地转过头去。厅中一时陷入僵局。 青葱身形刚动,就被赵姨娘一把抓住衣袖,直冲着她摇头使眼色。 青葱犹豫了半晌,终究讪讪的闭上了嘴。于情,她想要帮一把青阳。但于理,她也不知真相如何,只得无奈地望着青阳。 “这等小事,侯爷也至于如此兴师动众,犹豫不决嘛?” 大夫人推开正厅大门,几步走到堂中。身后的赵嬷嬷面色阴沉,和另外一个嬷嬷两人手中分别拿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裹。 厉侯见她来了,心中不快。但到底事情摆在眼前,也合该有人来主持。这内宅之事,还得是妇人来管才合适。当下转过身不再言语。 大夫人见厉侯默许,一抬手,指着堂下的严嬷嬷道:“你且看看,这两包东西可是你的?” 赵嬷嬷将两个布包打开,只见里面是几锭金灿灿的金元宝,还有一些贵重的手串、镯子银票等。 严嬷嬷看了一眼,点点头道:“是老奴的,没错。这是…… ” 严嬷嬷话还没说完,只听啪的一声,赵嬷嬷一个巴掌甩在她脸上,打得她直发懵。 “你这个贱奴,趁着老太太病重,竟敢偷盗她房中的财物。还说不是心中惫怠怨恨?” 大夫人目露凶光,指着严嬷嬷破口大骂。 严嬷嬷一脸懵逼,好半晌才听明白大夫人话中意思,一声哀嚎道:“侯爷,老奴没有。这些是老太太平日里赏我的,老奴年事已高,老太太给了我这些让我日后傍身的。” 青阳没想到大夫人会来这一下,也唬了一跳。反应过来,立马一个健步走到严嬷嬷身边,将她护在身后。 “大伯母,你说这些东西是严嬷嬷偷的,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 大夫人一拍手,赵嬷嬷带着一个丫头上前。青阳看着那丫头眼熟,好似在寿宁堂见过一两面,但叫不上名字。 只听那丫头怯生生的说道:“回禀侯爷,严嬷嬷和奴婢说,老太太困了她一生,害她一生没有嫁人,如今到老也没有家人。自从行宫归来,老太太病了之后,严嬷嬷就不似从前那般尽心,时常偷懒打瞌睡,还好几次打翻老太太的药。” 严嬷嬷一脸惊愕,她指着丫头道:“小翠,你在说什么呢?” 小翠继续道:“老太太病了之后,寿宁堂就是严嬷嬷的天下。有一次我碰见严嬷嬷在偷拿老太太房中的物件,严嬷嬷还威胁我说,要是我说出去,就将我发卖了出去。” 严嬷嬷气得浑身发抖,跪在地上就向小翠扑过去,“你胡说八道什么?” 小翠一声尖叫,往大夫人脚下爬去。 赵嬷嬷和另外一个嬷嬷一边一个,抓起严嬷嬷按倒在地上。 “来人啊,给我打!大胆刁奴,偷盗财物,谋害主母,打死了事!” 大夫人一声爆喝,门口几个小厮面面相觑,看着堂上的侯爷等候指示。 第51章 不过一个老仆而已?! “慢着!” 青阳一把捏住赵嬷嬷的手臂,她手上用力,只见赵嬷嬷面色青紫,吃痛的放开了抓住严嬷嬷的手。 小七小八拉开另外一位嬷嬷,几人将严嬷嬷拉起,护在身后。 青阳指着小翠道:“你说严嬷嬷同你抱怨,又偷拿东西。可还有其他人瞧见听见?” 小翠吓得缩了缩,声音细若蚊蝇:“没有了。” “那就是你一面之词。大伯母,严嬷嬷忠心耿耿,我相信她绝对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严嬷嬷抓住青阳的双臂,哭诉道: “三小姐,您相信我。我没说过不敬老太太的话,我也没偷拿过侯府一针一线,这些东西都是老太太给我的。” “老奴虽一生未嫁,但老奴陪在老太太身边是心甘情愿的。从来没有过任何怨怼啊。” 青阳拍拍严嬷嬷的手背,轻声说道:“嬷嬷,我信你。别怕,万事有我。” 吩咐红筱照顾好严嬷嬷,青阳转身对上大夫人。 大夫人道:“三小姐,你这是要打定主意要包庇这个刁奴了?” “大伯母,严嬷嬷是否有罪还另说。既然大家各执一词,事情僵持不下,不妨报官吧。让京兆府衙门来查一查,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夫人哼哼冷笑,“三小姐这个主意甚好,如此刁奴就该送进衙门,刑讯逼供才行。不然她不见棺材不落泪。” “那若是查出,是大伯母肆意诬告,又栽赃陷害,就劳烦大伯母也去大牢里尝尝滋味。” 两人针尖对麦芒,僵持不下。 只听厉青岚咦的一声惊呼,众人望向她处。厉青岚指着地上包袱中一样东西道:“这不是伯父书房的那尊玉佛么?” 众人看去,只见一尊温润的小小玉佛,夹杂在一堆金银器中,不甚扎眼。若不仔细看,还真没注意到。 她这一指,厉侯也站起身子看,他拿起那只巴掌大的玉佛,上下端详了一番,终究目光冰冷的对上了严嬷嬷。 “严嬷嬷,这是怎么回事?” 此前,大夫人说严嬷嬷偷盗寿宁堂财物,他还存了一丝疑心。可这件玉佛却是他书房中物,多日前不翼而飞。 严嬷嬷面色煞白,嘴唇青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厉青岚道:“严嬷嬷,你说你那些东西是祖母给你的,难不成,这玉佛也是大伯父给你的?” “侯爷!”严嬷嬷声音沙哑,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老奴不知道这玉佛是怎么到的包袱之中。老奴只一句话,我从没偷过府中任何东西。” “好啊,事到如今还不认!来人啊,报官!”大夫人冲着门外一声大喊。 厉侯只觉脑袋突突得疼,冲着门口两个张望他的小厮点了点头。 “大伯父!”青阳大喊一声,冲着厉侯拼命的摇头,“大伯父,这件事情还没弄清楚,严嬷嬷不能去衙门!” “这还是三小姐提出的好主意,怎么,又反悔了?” 青阳看着地上倒地不起的严嬷嬷,她白发苍苍已是半截黄土埋身之人,若是进了京兆府衙门,一通逼问下来,哪里还有命活。 “三小姐。”严嬷嬷拉着青阳的手道,“老太太一直担心三小姐,她说三小姐性情过于刚直,不懂内宅妇人的弯弯绕绕,他日必要吃亏的。” “三小姐,如今老太太昏迷不醒,这个府里这些跳梁小丑就一个一个等不及的出来蹦跶。如今是我,他日也不知会先轮到谁。” 严嬷嬷说着,擦干了眼角的眼泪。握住青阳的手,继续说道:“老奴伺候老太太一生,无怨无悔。如今落在小人手上,只恨自己识人不清,到老了还瞎了眼睛,将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认作自己人。” “严嬷嬷,你要干什么?”青阳听着老人的言语,心中不安的情绪骤升。 “侯爷,老奴愿去京兆府衙门,老奴是清白的。” 说着,严嬷嬷在地上郑重地向着青阳磕了一个头,站起身就跟在两个小厮身后出去了。 “刁奴害主,真是没想到竟是严嬷嬷害了老太太,还暗中偷窃了这么多财物。”柳氏拍拍胸口唏嘘不已。 “严嬷嬷平日里很是平易近人,没想到却是这样的人。”厉青岚道。 青阳望着背影蹒跚的严嬷嬷,眼中怒火燃烧,冲着柳氏和厉青岚大喊一声“闭嘴!”说着起身就要出门去拦。 严嬷嬷老迈,今日就算自己拼着杀出一条血路来,也不能让她去受那样的侮辱。 “三妹妹,你这是要干嘛?你一个闺阁女子,可不能去衙门抛头露面 啊!”厉青岚眼疾手快,一把拉扯住青阳。 青阳被她拦着,眼中杀意弥漫,就要抬手砍去。 只听一小厮突然跌跌撞撞地冲进来,跪在地上大叫:“侯爷,不好了。严嬷嬷,严嬷嬷撞墙了!” 青阳只觉脑中轰的一声,猛的推开厉青岚就往屋外跑去。 跑出连廊,才出了二门子,只见众人正围在一处墙角指指点点。 拨开人群,一滩猩红映入眼帘。严嬷嬷已经气绝身亡倒在血泊之中,额头一个森森的大洞,正不断的往外淌血。 “啊!”身后的厉青岚发出一声惨叫。 青阳腿脚僵硬,连日来的疲惫此刻涌上心头,连着此刻的伤心和绝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心硬如铁,再也不会对死亡有什么悲痛之情。末世战场上见到的那些鲜血比眼前这个更多也更残酷。 但此刻,早上还对自己嘘寒问暖的一位老人家,就这样在自己眼前死去。 严嬷嬷、奶奶,她们和战场上那些人不同。 上了战场,就是战士。不管是她自己还是敌人,都已经将命交给了未知,生死相搏谁也别说谁无辜。 可严嬷嬷,她和奶奶一样,是她的家人,是她的亲人! 是她们用温情融化了她的心,让她体会到了家的温暖。 青阳腾地一下,又从地上站起,指着厉青岚和大夫人,一步一步地挪过去。 “你,还有你,你们。是你们逼死了严嬷嬷。” “你胡说八道什么!”大夫人一蹙眉,指着那两个押送严嬷嬷的小厮问道,“说,怎么回事?” 那两小厮扑通跪倒在地,颤抖着声音:“回禀夫人,严嬷嬷说她生不入衙门,死也要死在侯府。推开小的,一头就撞了上去!” 大夫人面上透出惋惜和悲痛,对着青阳道:“何必呢!就算去了衙门,左右不过赶了出去,怎么就想不开寻死了呢? 三小姐,这个老奴只怕是畏惧到京兆府衙门受刑,才畏罪自杀的。你可要想开些啊!”大夫人被青阳指得全身发毛,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不是你们步步紧逼,严嬷嬷怎会死?” “哎呀,三小姐,你可不能胡乱攀咬啊!” “三妹妹,你冷静些!” 景睿冲上前,一把抱住了青阳。今日他一直没有说话,因为一边是他的母亲,一边是他的妹妹。 此刻,他见青阳满身戾气,对着自己的母亲咄咄相逼。青阳的功夫他是知道的,在马场上可是徒手宰了一匹疯马的,母亲一介妇人哪里是她的对手。 当下抽身拦住她。 “景睿,你放开我!” “三妹妹,不过一个老仆而已,别伤了一家子和气。” 青阳滞住了挣扎的身体,不可置信地看着景睿。严嬷嬷一条人命,在景睿看来,不过一个老仆而已! 连景睿都这样想,那侯府中其他人呢? 青阳环视一圈,厉侯、大夫人、赵姨娘、青葱、柳氏、厉青岚,还有院中乌央央的几十个仆从。 他们或面带震惊、不解、恐惧,却没有一个悲痛、伤心的。 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侯府? 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第52章 奶奶,我错了 青阳躺在床上,胸口的箭伤隐隐作痛。 方才在院中,她由于激愤过度,被景睿一手刀砍晕在他怀里。 此时,窗外已经昏暗下来,西厢安静的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人。 “小姐,您醒了?” 红筱转过屏风,点亮了床头的烛火。 “严嬷嬷呢?” 青阳沙哑的问道。 红筱红着眼睛,“小姐,严嬷嬷已经……他们将她用席子卷了,从后门拉出去了。” “去哪里了?” “不知道。” 青阳挣扎着起身,出了寿宁堂。红筱一路跟着,见青阳跌跌撞撞,心下更是伤心。 “小姐,您自己都还病着,小心身体啊。” 小七小八原在廊下坐着,此时见了青阳冲出,也亦步亦趋的跟上。 殿下说过,要寸步不离的保护三小姐。 “小姐,天都黑了,您要去哪?” 青阳才走了几步,只觉胸口剧痛,一口气喘不上来。她用手捂住胸口,依靠在柱子上歇了歇,才觉得气息方才平顺了一些。 “我要去找严嬷嬷,不能让他们就这样将她丢了。” 青阳泪流满面。方才,她若是不被厉青岚拦着,再走得快一些,就能陪在严嬷嬷身边。她或许就不会心生悲凉,失去了对生的希望。 “小姐,我们陪你一起。” 四人出了门,刚好碰见两个拉车的小厮回来。红筱一指那两人道:“小姐,就是他们两个把严嬷嬷拉出去的。” 小七小八一左一右,冲上前将两个小厮按在板车上。 “说,人带到哪去了?” 小厮吓了一跳,三小姐的这两个女婢下手极重,只觉被反钳住的手臂都要被折断了。 忙惨叫着说道:“三小姐,饶命啊。小的们将严嬷嬷埋在西郊乱葬岗了。” “滚!” 青阳低吼道。 严嬷嬷一生奉献给了侯府,最后却死于非命,只被一卷破草席卷着扔进了乱葬岗。 青阳只觉身后这偌大的侯府,在夜色中变得面目狰狞,正张着血盆大口,随时准备将她吞没。 这座富丽堂皇的府邸,虽然没有硝烟也没有枪炮,但青阳却感觉比战场更加可怕、更加让她不寒而栗。 人心,原来远比枪炮更加恐怖。 …… 四人回到侯府已是深夜。 方才,她和红筱、小七小八一起在乱葬岗上,重新给严嬷嬷挖了坑,用一副薄棺下了葬。 青阳满身泥泞跪在老太太床前,她都没顾得上洗漱。 老太太气息平稳,双目紧闭,安安静静地躺在黑暗的帐子中。 房中还弥漫着浓郁的药草味道,廊下的药炉也煨着药,可是看火的严嬷嬷却已经不在了。 前后才一天的工夫。 “奶奶,我错了。” 青阳落下悔恨的眼泪。若不是今日她贸然行事,冲到清风岚苑兴师问罪,严嬷嬷就不会死。 严嬷嬷说的对,她太过刚直,不懂委曲求全,不懂内宅妇人的阴狠毒辣,不懂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 她害死了一条人命。 过刚易折! “奶奶,严嬷嬷的仇我一定会报,我也绝不会让她们再害了您。我发誓!” 小七端着煮好的汤药进来,青阳先喂老太太喝了药,又取针给老太太全身上下施针。 施完针,又给老太太擦拭一番,全身按摩一遍,防止她因长期卧床肌肉萎缩。忙完这些,青阳自己已经累得脚步虚浮,倒在一旁的矮榻上一歪就睡着了。 翌日,在一阵吵嚷声中,她缓缓醒来。 前日连夜赶路没有休息,昨日又大闹了一场,悲痛交加。此时只觉手脚灌了铅一般沉重,头也昏昏沉沉的。 她扶着走出房间,房外的天光刺眼,她抬手挡了挡。 院中的争吵声也更加清晰。 “……这是三小姐的东西,你们凭什么搬?小七小八,拦在门口,看谁敢动!” “红筱,大家都是做下人的,你别为难我们呐。这是大夫人的命令,咱们谁也不敢违抗啊。” “谁的命令都不好使,这里是寿宁堂,三小姐的东西就是不能动!” “好个没脸没皮的,田嬷嬷你还和她费什么唾沫星子。昨儿个没听大小姐说么?她们主仆二人在行宫勾引燕王殿下,抢长姐的男人,不要脸!跟这种小娼妇有什么好说的,上!” 随之就是一阵嘈杂声,响彻西厢。 “住手!” 青阳拖着沉重的步子,站在人群身后。众位粗使婆子听着青阳的声音,停下手来,纷纷让开一条道来。 青阳走到红筱、小七小八身边。院子里乌央央的全是人,青阳瞧着大多数是平日里经常在寿宁堂往来的熟人,有几个还算亲厚。比如田嬷嬷,花嬷嬷等。只是今日,她们都面色恹恹的站在人群之中。 红筱还扒着西厢库房的房门,见了青阳冲到她跟前,红着眼睛说道:“小姐,她们说这库房里的东西,都是中公的,都要挪到中公的库房里去。” “三小姐。” 刚才骂小娼妇的那个赖嬷嬷横着一脸肥肉,眼睛斜瞄着,微微一行礼道,“大夫人说了,这些是宫里赏赐的,就都是侯府的。麻烦三小姐叫下人们让一让,也好叫我们回去交差不是?” 青阳看了赖嬷嬷一眼,肥头大耳的一副刁奴样,抬起一脚就踹在了赖嬷嬷身上。赖嬷嬷身宽体胖,没想到三小姐瘦瘦小小的人,一脚竟将她踢倒在地。 诧异了片刻,就杀猪一般的嚎叫起来。 “杀人啦!三小姐杀人了!” 青阳收回脚,一把按住剧痛的胸口,声音细弱但清晰异常。 “这一脚是踢你刚才骂我小娼妇的。” 赖嬷嬷一个咕噜从地上翻身坐起,一顿捶胸顿足。 “三小姐,你逼死了严嬷嬷,如今又要来逼死我赖老婆子啦!大家快来看看呀!我的天爷啊!” 小七小八气不过,上前就要打那老妇一顿,哪知青阳比她们动作还快,上去又是一脚踹在她的胖脸上,直接叫她吐了一口老血趴在地上闭了嘴。 院子里瞬间安静了不少。 “昨天你们这些人大多在场,严嬷嬷平日什么为人,你们也都知道。严嬷嬷怎么死的,你们长了眼睛,长了脑子,会自己看自己想。” “你们都是侯府的老人,往日里对我还算亲厚,我不为难你们。你们都给我滚!” 院子外的婆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夫人从前是何做派他们大多心中有数。只是,如今老太太生死难料,昨日又刚刚死了一个严嬷嬷,寿宁堂早已风光不再。 这侯府是要变了天了。 今日来寿宁堂,她们也是上命难违,终究日后是要在大夫人手下讨生活的。 完不成回去也交不了差! 田嬷嬷讪讪的说:“三小姐,你有所不知。大夫人说了,咱们今日若是完不成这桩差事,以后也就不必在府上留着了。三小姐,真的是对不住了!” 一旁的花嬷嬷为难的点点头,“三小姐,我年纪大了,还有几个月我就要出府了。” 院子中一众丫鬟婆子七嘴八舌的,都开始诉苦。 红筱一叉腰,破口大骂,“你们这些脏心烂肺的,老太太平日怎么对你们的。今日都来逼三小姐!谁不给你们饭吃,你们吵吵谁去啊!” 地上的赖嬷嬷五颜六色的老脸一横,咧着血口嘿嘿的贼笑。 青阳看着这一堆老太太,原本高高抬起的手怎么也打落不下。严嬷嬷满脸血迹的样子还在她眼前晃荡,这些人都和严嬷嬷一样,只是可怜的老仆罢了。 长叹一声,“搬吧。不过在这之前,我要进去拿几样东西,顺便清点清点。回去告诉你们主子,今日她怎么搬走的,他日我必让她怎么搬回来!” 青阳交代小七小八守好门,带着红筱转身进了库房。 第53章 想一尸两命的话,就尽管拉着我! 红筱忙着往衣兜里装金银,只恨自己今日穿的衣服兜太少,又往手上套了几个镯子,袖口及胸口又塞了几叠银票。 青阳不理会,朝着最里面的那一堆箱子走去。从箱子里取了一些珍贵药材,这些药材可以救老太太性命。 西厢的库房被一扫而空,好在寿宁堂内还不敢有人进来造次。 严嬷嬷一死,寿宁堂内仆从群龙无首,仅一日的工夫,就被大夫人换了个遍。原先的仆从发卖的发卖,还有一些打发去了乡下庄子干粗活。 寿宁堂内到处都是新面孔。整日的斜着眼睛往房间里飘。 青阳不敢大意,老太太的药亲自煎,吃饭也在小厨房自己动手。四个人更是轮流守在老太太房中,一步也不敢离开。 那日,她拼尽全力踹了赖嬷嬷两脚,胸口的箭伤也伤口崩裂,整夜疼得她睡不着。又给自己调了一些药敷上才勉强能起身。 如此才过了两日,青阳就生生清瘦了一圈。 “三小姐,不如我回一趟燕王府吧。侯府这些人欺人太甚了,我去叫殿下来收拾她们!” 小八小脸圆圆的,生的一副甜美模样,可惜却从来不笑。 青阳摇了摇头。 李辰业正是解毒的要紧时刻,自己必然不能去打扰他。再说了,侯府的家事,李辰业算什么立场来插手? 她自己的奶奶,她要自己守护。 晚间,厉侯带着一名太医来给老太太诊脉。 孙太医一会点头,一会摇头,把厉侯急得直跳脚。 “孙太医,母亲如何?” “侯爷,老太君年事已高,经此一事,恐怕……侯爷心中要早做打算啊。” 厉侯虽心中有准备,但太医这番话还是让他身子晃了晃。 “可有什么法子?” 孙太医摇了摇头,提笔在桌上写了一个方子,叹着气出去了。 青阳拿着那方子细看,同她的诊治无出一二,只是减轻了几分药量,主打一个吊命。 青阳偏不信这个邪,老太太的身体她之前一直调理,心中有数。只要按照她的药方一直服药,再加上每日的针灸,不出一年,就能醒过来。 她开的药方中,还有几味药府中没有,决定第二日出府一趟。 她仔细交代了院中的事情,换上男装出了侯府,直奔前门大街同仁堂。 同仁堂是这一带最大的药房,况且离家也近,穿过几条街就能到。不出意外的话,午间就能回来。 眼见着前面再过一条街就到了。却听到街角传来一声“救命”声。 只见一个腹部高高隆起的妇人,倒在街角,满头大汗,血染红了裙摆,竟是要生了。 “这位小哥,求你快送我去医馆,我要生了。”妇人艰难的说道。 青阳扶她靠在墙角,同仁堂还要走过一条街,如今这情形却是已经等不及走到那里了。 青阳上手摸了摸妇人的腹部,胎位不正,怕是难产。若是在这街上接生,恐怕要一尸两命。 二人的动静惊动了街上的行人。此处人来人往也算热闹。立马有热心人自告奋勇出去拦马车。 不一会就拉着一位年轻公子上前。 那公子见了这场景,二话不多说,上前一把抱起那妇人,将她放上了街口的一辆马车。 青阳跟着上了车,只见车厢里,放着一个箱子,里面放满了各种药剂和草药。 竟是一位同行。 那年轻公子手上忙着给产妇检查,青阳瞧他手法娴熟,镇定自若。知他是杏林好手,也自觉得给他打起下手。 检查一番后,他说道:“夫人,我是同仁堂的周柄仁。您的胎位不正,怕是难产。您要做好心理准备。” 声音干脆清亮,叫人心头一亮。 “你家在何处,我也好派人去通知他们。” 那妇人惨叫一声,艰难地说道:“沈府。”而后又一声惨叫,两眼一翻倒了过去。 沈府?难道是沈清浅府上? 青阳此时方才顾得上打量一番,这位沈夫人年纪轻轻,衣着华丽,头上钗环价值不菲,看来身份尊贵。也不知是沈府的什么人?又为何独自一人在街上?出行也没个仆从? 周柄仁一掀帘子,叫车边一个小厮去东街沈府报信。 两人一路乘着马车到了同仁堂,周柄仁打横抱着沈夫人就进了后堂。医馆内众人纷纷让开一条道,有妇科大夫自觉得跟了进去。 后堂传来一阵凄惨的叫声,一声盖过一声,听得青阳一阵心惊肉跳。 一盆一盆的血水,从后堂端出,触目惊心。 青阳没有接生的经验,只能在外等候。 “大嫂!” 沈清浅大叫着冲进同仁堂,见了青阳一把抓住双臂,摇晃着她问道:“我大嫂呢?” 沈清浅手劲极大,此时又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下,竟抓得青阳手臂生疼,本就有些虚弱,此时更觉头晕了晕。 “沈小姐,情况不大好。”青阳如实相告。 一贯嚣张跋扈的沈清浅,听了竟一下软了双腿,刷地一下坐在了地上,哇哇地放声痛哭。 “都是我不好,明知道大嫂快要生了,还赖着她出来逛街。她要是有个意外,我怎么跟我大哥交代啊!” 周柄仁一身的血,从后堂走出来。对着哭嚎的沈清浅道:“能做主么?保大还是保小?” 沈清浅虽是京中一霸王,但到底年纪不大,如何见过这种生死场面。见周斌仁满身满手都是血,一下子魇住了。 “你什么意思!” 说着就要冲上去。 青阳一把拉住她,“沈小姐,冷静。” 说着又转身对周柄仁说道:“能不能让我看看。” “你?” 周柄仁和沈清浅同时看向她。 “对。我略懂医术,让我看看,或许能帮上忙!” “厉青阳,你真的可以吗?” 沈清浅听了,满眼泪水中透出一丝期待。她见厉青阳说得镇定,没来由的就相信了她。 青阳拍了拍她的肩膀,点点头。 一旁的周斌仁心中暗惊,眼前这个虚弱得都有些站不住脚的年轻公子,居然是侯府三小姐? 从年初就听宁彦和李辰业不停的念叨,如今总算见了面了。 可此人面容消瘦,眼眶深陷,看着一阵风就要吹倒,和宁彦口中那个大美女简直判若两人。 连李辰业的形容也对不上号。 青阳的医术,他是领教过的。当下压下心中的惊愕,不再犹豫。 “帮我准备一把锋利的匕首,还有麻沸散、针、线、止血药、消炎药。” “厉青阳,你要干什么!”沈清浅一听青阳要匕首,疯了一般拦住她。 她虽是闺阁女子,但妇人产子从来不曾听说过要用到匕首的。当下更慌了,死死拽住青阳的胳膊不放。 “沈小姐,如果想一尸两命的话,你尽管拉住我吧。” 青阳面无表情,里面的产妇声音越来越虚弱,渐渐的竟没了声音。 沈清浅心下慌乱,不知如何抉择。青阳一个转身,用力甩开她的手,招呼周斌仁赶紧进后堂。 第54章 沈清浅,做人要擦亮眼睛 青阳撸起袖子在旁边水盆里净了手,又用烈酒将手和匕首消毒。 “周大夫,等一我要对产妇进行剖腹产。麻烦你做我助手。” “剖腹产?”周柄仁眉头一蹙,他从未听过这个字眼,但他已然明白了青阳的意思,“你有把握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她可是国舅府的大少奶奶,万一有个闪失,同仁堂背不起这个责任。” “为人医者,难道为了不背责任,就见死不救么?” 周柄仁看着厉青阳坚定的目光,对自己方才有一丝的逃避而感到惭愧。 “喂麻沸散!” 周斌仁不再犹豫,拿起一旁的麻沸散给沈夫人灌了下去。 厉青阳从来没有接过生,没有做过剖腹产手术,但是外科手术她却做过无数台。 她深吸一口气,蒙上面巾,拿起匕首。 沈清浅斜斜地靠在椅子上,内堂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她的心不觉提到了嗓子眼。 从某种意义上说,厉青阳应该算是她的敌人。在厉青岚那里,她听过不少关于青阳的坏话。 在行宫上,她更是亲眼目睹了青阳和表兄的事情。 昨日,她刚从行宫回来,厉青岚就来找她哭诉。说青阳如何带着人到她的清风岚苑欺负她,至今她的脸颊还是红肿着,那一道道手印清晰可见。 照理说,今日见到青阳,她应该要打她几拳,踢她几脚,为好闺蜜报仇才对。 可,现在,她的敌人却在内堂救她生死未卜的大嫂。 这真是一种奇妙的感受。 她虽然知道,当此非常时刻只能用此非常之办法,但内心仍是充满了对厉青阳的不信任和对大嫂的担忧。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终于,她听到内堂传来“哇、哇”的婴儿啼哭声,响亮而有力。 “大嫂!” 沈清浅起身冲进后堂,只见厉青阳满手是血,正托着一个血次呼啦的正在蠕动小家伙,而她的大嫂安安静静地躺在台上。 沈清浅担心大嫂,一个健步上前。见大嫂的肚子上一道血淋淋的刀口,白白的皮肉翻卷,一根长长的带子正从那刀口中拖出。 眼前血腥的一幕实在太过刺激,沈清浅只觉眼前一黑,已经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周柄仁摇了摇头,手下不停,配合厉青阳剪断脐带,清宫,缝补。 这样的生产手段,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眼前的厉青阳沉着冷静,下手又快又准又稳,仿佛眼前这个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只是一件衣服,需要缝补一般。 原先,他对李辰业腹部的伤口好奇至极,恨不能拆开来重新研究一番。如今,老天有眼,让他亲眼目睹全过程。 平常药馆也有一些外伤缝针的。可将人开膛破肚,取出胎儿,又重新一层一层缝补回去。 周斌仁直呼此生无憾了。 对着眼前的青阳也愈加的佩服。 “晚清,晚清。”外面一众声音吵吵闹闹地冲进了同仁堂。 周柄仁和青阳做完最后的收尾工作,起身出了内堂。 “沈大人,请放心。母子平安。” 外面来的正是沈府众人。 沈清山生得温文尔雅,一张清隽的脸庞因焦急和担忧拧做一团。此时听了周柄仁所言,也不顾他身上手上都是血,一把抓住就要道谢。 “别谢我。救尊夫人的另有其人。” 说着一指身边的青阳。 沈清山弗见救命恩人,居然是一个年轻的小公子,心下骇然,激动之下,张开双臂就要抱上来。 周斌仁横跨一步,插在二人之间。也张开双臂,同沈清山抱在了一起。 两人尴尬的相视一笑。 沈清浅此时已经醒过来,见着哥哥,一阵心酸。拉着沈清山到一旁,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告知。 沈清山听得这位小公子居然是侯府的三小姐,更加的惊异。 他也不道破,冲着青阳恭恭敬敬地作揖道: “公子救了我沈府两条人命,恩同再造。请受我一拜。他日必重礼相谢。” “不必!救人乃是医者本分。尊夫人产后虚弱,还请早些回府修养。” 沈清山也不再客套,忙进了内堂,抱着沈夫人上了马车。 沈清浅扭扭捏捏的跟在众人身后,突然转身对着青阳道:“三小姐,今日你不光救了大嫂和侄儿的救命,也救了我的性命。这份恩情,我铭记在心。只是,你和青岚的恩怨,咱们还是一码归一码。” 青阳摆了摆手道:“我救人不为回报,但为医者本心。不过有句话提醒沈小姐,做人要擦亮眼睛,不要人云亦云。凡事要有自己的判断。” 沈清浅若有所思,深深做了一福,上了马车离开。 青阳忙碌一场,精神高度紧张。此时一放松下来,只觉头晕,踉跄着找了一处椅子坐下。 周斌仁见状,上前一把抓起青阳的手,静静的把脉一番,道:“你前伤未愈,又添忧思。我给你开几副药调理一下。” “不必了。”青阳等略有好转,从袖中取出一张方子,“麻烦周大夫替我抓几味药。” 周斌仁瞧那方子,说道:“这是治疗中风病人的。你家何人中风了?” 青阳面有不郁,这位大夫共事了一场,就这么自来熟的吗?对着陌生人刨根问底。 “周大夫请抓药便是。” 其余多一句话也不再多讲。 周斌仁抓了药,包好递在青阳手中。见她表情疏离冷落,讪讪的开口道:“这些药送你。全当方才的诊资。” 青阳也不客气,道一声谢就往药馆外走。她如今囊中羞涩,能少花一分就少花一分。 再说,她动的手术,千金难求。 周斌仁追出药馆,冲着青阳的背影喊道:“这位公子,有没有兴趣加入同仁堂?” 青阳背着手挥了一挥,“考虑一下。” 周斌仁见她虽虚弱的很,却背影挺拔,脚步坚定,不觉看得有些呆了。暗自笑了笑,这个三小姐当真有趣的很,难怪宁小子和李辰业都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他转身上了门口的马车,朝着燕王府方向而去。 第55章 去狼窝瞧瞧 两日前,李辰业突然回京。当天周斌仁就被请进府里。 齐六说这七日是殿下解毒的关键时刻,三小姐曾说过时刻离不开人。侯府突发变故,三小姐只留下了一堆药剂和用药说明,就匆匆离开了。 李辰业回府后,已经断断续续昏睡了两日,期间也曾短暂的醒来过,吃了药就继续昏睡。 周斌仁守了他两天一夜,方才回同仁堂取药,不曾想却遇见了青阳。 看青阳的模样,这几日她过的也并不好。 “公子,殿下怎么样了?两天了,怎么还没醒?” 齐六打断了周斌仁的沉思。 周斌仁瞧着床上的李辰业,他的头脸被白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看不出伤口的情况。 床边是一堆小瓶子和一张纸。这些是青阳留下来的。字迹狂放,但看得出来已经很努力的控制自己不写潦草。至少能看明白是何药,在何种情况下使用。 他这两天照顾李辰业的同时,就是在研究这些药剂。研究了许久也不知道青阳是从什么药材中提取出来的,又是如何提取的。 “三小姐在留言中写了,她给殿下的药剂中含有镇定安神的作用,殿下昏睡几天是正常的。只是要仔细看着,是否高烧。” “若是发烧,就给他吃红色这瓶。若是不发烧,就吃绿色这瓶,七日后就能拆除纱布了。” “你仔细瞧着一些,我到一旁打个瞌睡。” 周斌仁一夜没睡,回去一趟还顺便做了台手术——青阳是这么说的,撑到晚上已经十分倦意,就在一旁的榻上躺下。 可身体虽疲惫,脑子却很活跃。 他满脑子都是青阳用匕首拉开沈夫人的肚子,取出胎儿,又一层一层缝合的场景。 他在脑子里一遍一遍的回顾整个过程,最后总结要是让自己来,还是不行。如此转辗反侧一夜,清晨起来反倒更累了。 一早,见李辰业病情稳定,喂了药,就提着药箱子又回了同仁堂。 侯府老太太在同仁堂是有病历的,他找来沈大夫细细的问过老太太的病情,思索了半晌,起身叫小厮备车。 “公子,您累了几日了,不回府休息休息,还要去哪?” 小厮阿奈很是心疼。 “去威武侯府。” 阿奈套了车,驱着马车进了大街。 “公子,侯府何人病了,值得公子亲自跑一趟?” “一位老人家。” 周斌仁躺在马车上闭目养神,给老太太治病是幌子,他真实的目的是要去看看厉青阳。 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会那样形容憔悴? 到了门口,门房老头拦住,看了帖子问道:“一向都是沈大夫来诊脉,今日怎么换了人了?” 阿奈没好气得说道:“我家公子亲自来给老太君瞧病,你们还挑三拣四的。” 门房拿着名帖进去禀报,不一会开了角门。自有一个侯府小厮领着进府。 周斌仁一路跟着,见侯府威严,下人们屏息凝神,一个个低头做事。整个侯府人来人往,却不见一点声响。 他本就出身世家大族,府中仆从虽恪尽职守,但也不似侯府这般人人拘谨。 “公子,我怎么觉得这侯府怪怪的。”阿奈跟在他身边,轻声说道。 “少说多看,知道么?” 阿奈被主子说了一嘴,哦了一声低头不语,眼睛却不动声色的四下观察。 到了一处院子,领路的小厮开了门,一指里面,也不说话,一溜烟地跑了。 周斌仁进了寿宁堂,堂内静悄悄的,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主仆二人穿过门廊,闻着一阵药香朝里走去。 只见正房门口廊下,一排药炉,一人正手摇蒲扇煎药,因累极了正犯迷糊依在柱子上打瞌睡。 那人肩背消瘦,身着一身浅绿裙衫,长发斜挽,不着钗环。正是昨天见过的三小姐青阳。 “什么人!” 两个圆脸武婢从一旁窜出,小七小八见是周斌仁,面露惊异,又双双屈膝行礼。 “嘘!”周斌仁示意她俩轻声。 “周公子,您怎么来了。” “来瞧瞧老太太的病。” “周公子,您也顺便给三小姐瞧瞧吧。”小八面露不忍,冲着廊下的青阳努嘴。 当下两人拉着周斌仁出来外间,七嘴八舌将这几日侯府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周斌仁。 小八红着眼说道:“这侯府简直就是个吃人的狼窝。” “我说怎么一路进来,侯府愁云惨淡。原来如此。”阿奈小脸皱成一团,很是气愤。 “侯府的内务我们管不了。当务之急是救醒老太君。只要老太君醒了,一切都引刃而解。” 周斌仁权量了片刻,叫小七小八带路。 “周大夫?” 青阳只迷糊了片刻,就醒了过来。见到周斌仁很是诧异。周斌仁道明来意,青阳引着他进内。 周斌仁仔细号脉检查一番,又问青阳昨日的药吃了如何。两人正在房中会诊,就听院外绿眉的声音。 “红筱,你这是什么意思?大小姐来给老太太伺候汤药,你也要拦?” “哼,谁知道她安的什么心?” “红筱,你们主仆成天将寿宁堂大门紧闭,这是要独自霸占老太太么?” “也没有霸占,只是防着某些人而已。” 两个丫鬟在院中唇枪舌剑,青阳起身走出房。 厉青岚站在树下,见青阳出来,不冷不热地说道:“妹妹,几日不见,清减了不少。祖母病重,家中姊妹自当分担,你怎可独自操劳。” “厉青岚,你脸不疼了?” 厉青岚闻言,下意识的一抹面颊,三天了,她脸上的红肿才消下去,几天躲在房中不出来。 刚才听到东来报说,又有一位年轻大夫上门,生怕出什么乱子,才拉着绿眉急匆匆地赶过来一探究竟。 她轻声一笑,眼睛往房内飘去。缓缓说道:“妹妹这是又请了什么神医,来给祖母瞧病啊?怎么藏着掖着不让人见?” “关你何事?” “妹妹这话说的好笑,我自然是希望祖母能够早日康复的。妹妹请了名医,姐姐自然是全力支持的。” 边说着就边往里走。 第56章 三小姐的又一个情郎 青阳紧随其后,两人进了房门。只见周斌仁正坐在窗前写便签。 窗外一枝青松横斜,阳光正好透过松枝照在窗前的书案上。周斌仁侧着脸,映着他的面颊轮廓分明。 他本就身得高大,又常年着宽袖长袍,长得文质彬彬,和李辰业又是不同的风格。 一时竟将厉青岚有些看呆了。 东来只说是个年轻的大夫,她没想到这大夫生的如此丰神俊朗,明明看着就是一个世家公子。 厉青岚赶紧回忆了一下方才自己的言行,发觉没有失了风度后,方才笑道:“太医院的孙太医方才来过。不知这位大夫又有何高见?若是能救醒祖母,侯府必当厚谢。” 周斌仁却并不理会她,只自顾自地写完那便签,才抬起头来递给青阳道:“你的方子我看过,没什么不妥。这是我写的药方,如果需要什么药,就去同仁堂取就是了,不用钱。” 青阳接过,郑重地谢了。 周斌仁又拉着青阳的手把了一会脉,另写了一张方子,递给一旁的红筱。 “三小姐的旧伤还未痊愈,却连日操劳。自己的身体要保重好,才能有气力照顾好老太太。这是方子,回头你一并到同仁堂来抓药。” 青阳点点头,缩回手。 这个周斌仁甚是奇怪,不过昨日见了一面,今日又是主动出诊,又是送药的。也不知他打得什么算盘。 “周大夫可是有什么其他事情?” 周斌仁笑道:“三小姐觉得我无事献殷勤?好歹昨日相识一场。在三小姐心中,我竟是不可信之人吗?” 青阳心道不是么? 周斌仁道:“三小姐若果真认为我意有所图,就当我图你的人好了。昨日一见,终身难忘。” 青阳愕然,又听周斌仁接着说道:“昨日我已同你讲过,三小姐惊艳绝世,在下只求小姐能够赏光,给在下一个机会而已。” 原来如此。 也是,昨日她在同仁堂露了技艺,这些医术在这个时代绝对没有人见过甚至想过,周斌仁想要将自己收入麾下,合情合理。 “你也看到了,奶奶病重,我一时间走不开。周公子容我再考虑考虑。” “好,我一直等你。药,三小姐随时取用,不要钱。人,也随时招呼,随叫随到。” 厉青岚见那大夫并不理会自己,却和青阳相谈甚欢,略有些尴尬,讪讪的打量着房内的一切。见老太太还是毫无声息的躺在床上,略略松了一口气。 此时竖着耳朵偷听他二人谈话,心下更是震惊。 两人青天白日的,当着她的面,居然公然谈情说爱? 再看那大夫,霁月清风,完全是世家公子模样,指不定大夫的身份都是假的。 周斌仁吩咐阿奈收拾好东西,起身准备离开。见厉青岚拦在门口,面色就有些微沉。 阿奈一见主子不高兴,立马上前冲着厉青岚冷冰冰地说道:“劳驾让一让。” 厉青岚何时受过这样的气。见周斌仁一个小小的大夫,不但不理会她说的话,此刻就算站在自己面前,也目不斜视,对自己视而不见。 和对着厉青阳完全判若两人。 阿奈见她不动,伸出手臂往她一旁一拦,周斌仁身子一侧,收起衣摆,从那边快速穿过。 仿佛生怕沾惹到一点。 厉青岚腾的一下上火了,这个大夫简直目中无人。 “你,站住!” 见二人丝毫不理会,径直往院中走去,侧头示意绿眉。绿眉眉头一挑,几步冲上前去拦住。 “喂,说你俩呢!” 周斌仁翻了翻眼睛,后退一步离绿眉远一些,侧过身子看向天空。 阿奈对上绿眉,没好气的说道:“你要干嘛?” “好你个郎中,我家大小姐同你讲话呢,聋啦?” “小丫头说谁呢!” “我看,你不是大夫吧。搞不好是三小姐的相好的,偷偷跑到侯府来幽会来了。” “小丫头,我奉劝你嘴巴干净点。” “哼,你们白日偷情都做得出,被我们撞见了,还谎称是大夫。三小姐果然人缘好,人见人爱。这刚勾搭完燕王殿下和宁世子,这会又搭上了……啊!” 绿眉趾高气扬,冲着周斌仁就是一顿胡诌,话还没说完,就一声尖叫。 只见周斌仁双指夹着一根银针,在绿眉肩上轻轻一扎,绿眉就说不出话来了。 “哼,小丫头口无遮拦,叫你尝尝主子银针的厉害!”阿奈呸了一声,追上周斌仁的脚步出府去了。 “啊!啊!”绿眉只觉自己面部发麻,脸上的肌肉不受自己控制,一张嘴歪成了两撇,口水不停的往下流,除了能发出啊呜啊呜的声音,就是说不出话来。 小七小八还有红筱只在廊下一个劲的笑。 厉青岚心头大振。 这位大夫举手投足潇洒恣意,衣着打扮虽低调简易但却透着与生俱来的贵气。兼之这目中无人的倨傲,竟叫她一时也不知如何了。 只得随他扬长而去。回身拉着绿眉,两人匆匆直奔府医处。 厉青岚在寿宁堂受了气,又见绿眉被人暗算,回清风岚苑摔了几个杯子,恨恨道:“这个厉青阳,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燕王殿下、宁世子,现在又多了个所谓的郎中。” “你,叫人去查一下那个什么同仁堂,看看这个大夫什么来路?” “啊,啊。”绿眉拖着下巴呜咽。她虽得府医诊治一番,但被告知面上的肌肉还要再僵上几天方能缓解。若是强行施针,恐怕要落个面瘫。 厉青岚看着绿眉的倒霉样子,气不打一出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 绿眉指着院外一通比划,又双手合十做出拜佛的动作。 厉青岚道:“你叫我去湖心岛找大伯母?” 绿眉点点头。 说起来,那日她和母亲被厉青阳堵在院子里打,又眼见着大伯父偏袒青阳,最终还是大夫人揪出严嬷嬷,成功扳回一局。 寿宁堂没了老太太,已经垮了。大夫人霹雳手段,成功收回了侯府的掌家大权。说起来,大夫人还没谢过她呢。 “走,也该是大伯母回报我的时候了。” 第57章 小佛堂的密谋 湖心岛,大夫人的木鱼声已经停歇了好些日子。 这些日子,每日从辰时开始,就有各处管事嬷嬷往来湖心岛,回禀府中大小事务。昔日冷静寂寥的湖心岛,如今却是这府中最为热闹的地方。 几个拿着对牌等着回话的管事嬷嬷,从岛上一直排到白玉石板桥上。 虽已入了秋了,早晚的天气一日凉过一日,但中午时分,还是炎热得紧。 湖中的锦鲤都游不动了,集体聚集在白玉石板桥下阴凉处,躲避正午的阳光。 几位嬷嬷却没有这样的好命,石桥上没有遮阴的地方,几人没有大夫人的吩咐,既不敢擅自离去又不敢贸然上岛,只得在烈日下炙烤着。 “都说大夫人霹雳手段,如今我是信了。”田嬷嬷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子,这既是热的,也是怕的。 她管着厨房采买的活,近日大夫人要查账,她没日没夜的核对了七八遍账目,今日才敢来。 “谁说不是呢。这些日子,府上大大小小的仆从已经换了一大半了。我才理好了府上人口册子。哎,也不知道下一个会不会是我!” 花嬷嬷管着府上小厮丫鬟人口采买,手中抱着一打厚厚的册子。 “大夫人这般厉害,只是不知是何缘故,十年前却交出管家权,退居到了这里?”一个较为年轻的嬷嬷问道。 “你不知道,当时二夫人有孕在身,某日大夫人竟将她推下了湖,一尸两命啊。” “二夫人是王大学士府上的嫡女,老夫人平日里最为钟爱。为了这事,老夫人竟要休了大夫人。” “那咱们侯爷什么态度?” “侯爷最是孝顺了。” “那后来呢?怎么没修成?” “是大夫人的娘家宋家出面,才保下的。宋老大人如今是吏部尚书,家中儿子们又都争气,一个在刑部一个在礼部。前几日也是宋家来了人,侯爷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了这管家大权的。” “要不怎么说,女人还得娘家硬气呢!” “原来如此。” 几个老嬷嬷窃窃私语。 半日了,队伍一动不动。 岛上,大夫人午休起身,赵嬷嬷服侍着净了面,坐在案上吃茶。 “大伯母!您还喝得下啊!”厉青岚等了大半个时辰,才终于等到大夫人起身,心焦得频频攥手帕。 这些日子,她每天都来找大夫人。可大夫人一直以忙碌为借口,不曾见她。 大夫人微微抬眼,她有意晾了厉青岚许多日。果然,此刻的厉青岚全然乱了方寸,早没了当日上门同她结盟时,气定神闲胜券在握的样子。 “我道你是个有主意的。怎么如今也这副沉不住气的样子。”大夫人慢悠悠的说道。 “大伯母,您是没瞧见燕王那副模样……我……”厉青岚想起行宫为温泉旁的场景,仍心有余悸。 哼,大夫人冷笑一声。 小丫头片子,以为弄垮了寿宁堂的老太太,就能在她这里居功自傲了吗?今日且要打磨打磨她,好叫她知道这侯府是谁的天。 “所以呢?” “大伯母,我不要嫁给燕王。” “哦?”大夫人一脸戏谑,“当初是谁在我面前夸下海口的,说嫁给燕王之后,要追逐更远大的前程,并要与我同享尊荣。” “大伯母,此一时彼一时。” “燕王残疾了,脸也毁了,那宝座已经注定与他无缘了。大伯母,岚儿的一生不能就这样毁了呀。” 厉青岚见大夫人默不出声,只专心地制茶,好似此事全然不关她的事情。心知大夫人这是在为难她,心下一横,道: “大伯母,寿宁堂我已经帮您摆平了,您这是要过河拆桥吗?” “是你摆平的吗?做事不干不净,留下那么大条尾巴。当日若不是我帮你擦的屁股,你信不信,当日厉青阳就能将你宰了!” “大伯母,我知道那日是大伯母救了我和母亲二人。但是,大伯母,那尊玉佛是怎么到严嬷嬷包袱里的,严嬷嬷又是怎么死的。大伯母做事就很干净吗?” “你这是在威胁我嘛?” “岚儿不敢。大伯母,岚儿今后全仰仗您了,您快给岚儿出出主意啊?”厉青岚见大夫人语气不善,心中气她过河拆桥,但面上立马服软。 “办法是有,只是不知岚儿要如何报答?” “大伯母,只要您助我,将来岚儿视您为亲生母亲。岚儿知道,大伯母一心想要个女儿的。” 大夫人心一揪,女儿嘛?她曾经也有过,那样可爱软糯的小小一只。若不是姓王的那个毒妇,如今比青岚还要大上半岁。 不知是不是也长得如青岚这般。 厉青岚见大夫人眼神迷离,知道自己说到了她的心坎里。伸出小手握住大夫人的手,跪坐在大夫人跟前,软绵绵地说道: “大伯母,岚儿的母亲出身低微,又是个软弱无能的。哪里比得上大伯母雍容华贵,侯府嫡母风范?他日,岚儿若真能成大器,那都是大伯母的功劳。所有的尊荣也自当归大伯母所有。” 大夫人心神荡漾,竟被她说得心动。 十年了,她被关在小佛堂十年,往日,她走到哪里都是人群中的焦点,如今,恐怕京都之中都已经不记得有她这号人了。 她如今脱出牢笼,若想要体体面面的回归,确实需要有个契机。 而厉青岚就是这个契机。 凭着厉青岚的手段和本事,他日必成大器。也就不枉费了自己如今在她身上的投资。 “办法嘛,自然是有的。只是不知道你肯不肯。” 厉青岚面露喜色,大夫人终于松了口。她频频点头,道:“大伯母,您只管说。” “虽说宫中万贵妃独尊,皇上又钟爱燕王。但这次凉州兵败,燕王的势力和威望大不如前,皇上更是免了他的兵权和职务。北山营和城防营都落入了太子的手中。” “大伯母人在佛堂,却对朝中大事看得如此透彻。真乃女中诸葛!” “你也少拍马屁了。我既同你讲这些,就是要助你成事。”大夫人嫣然一笑,只是十年的蹉跎,已让她风韵不再,一笑脸上全是褶子。 第58章 大夫人的手段 “放眼如今的朝堂,二皇子荒唐不务正业,整天风花雪月。四皇子和五皇子虽也争气,但到底母族势微,成不了气候。如今只有太子权力稳健,成就大业指日可待!” “太子?!” 大夫人点点头。 “可是,太子这么多年都不得皇上喜欢。” “愚蠢。太子虽不得皇上喜欢,但你看他这么多年,地位可有不保?再看如今,朝堂之上还有哪个皇子能与他抗衡?” “你既有大志,放着康庄大道不走,偏要选燕王那条蜿蜒曲折之路,老太太没脑子,将侯府的前途绑在燕王身上,你也跟着没脑子!” “大伯母说的在理。可太子已经有太子妃了。” 太子妃是林家长女,太子依仗林家,是绝对不会冷落林家女的。 “皇后都有薨逝之时,更何况是太子妃。看看万贵妃你就明白了。再说了,太子妃有林家,你有侯府和我宋府,怕什么。” “每年的中秋佳节都是宫中最热闹的时候。今年是你首次回京,你定要好好准备。” 大夫人点好茶,今日的茶色透亮,正如她此刻的心情。 厉青岚一桩心头大事落定,心中高兴,眉眼都舒展开来。她笑道:“岚儿谢大伯母成全。 只是,还有厉青阳她,别看她现在退了一步,但斩草不除根,我总觉得她来日总要兴风作浪的。” 大夫人饮了一杯茶,道:“这桩事情,你不说我也是要做的。你且放宽心,那个小贱人不光是你的仇人,更是我的。 只要寿宁堂的老太婆一天不醒,厉青阳就会投鼠忌器,咱们就不怕她不乖乖听话。 你且坐着,看我如何发落。” 说着,挥手叫赵嬷嬷让岛外等候的众嬷嬷们进来。 田花等嬷嬷们等了半日,终于被召见,一个个晒得面红耳赤,衣服湿了后背。 见了大夫人一个个都没了气性,毕恭毕敬的跪在地上回话。 “夫人,这是府上人口鱼鳞册子。本月发卖和购买人口数量。”花嬷嬷颤抖着声音回禀。 “知道了。府中各处既已换上了新人,自然要好好调教一番规矩。花嬷嬷,你劳苦功高,又是这府上最得力的老人了。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就不劳烦你去做了。赖嬷嬷。” 大夫人一声高呼,门口的赖嬷嬷应声进来,在一旁站立。 “从今以后,这府中人口的采买安排就交与赖嬷嬷。花嬷嬷,你年纪大了,就去庄子上养老吧。” 赖嬷嬷高高兴兴的应了,接过花嬷嬷手上的册子。 花嬷嬷心中早有预感,虽说暴风雨还是来得猛烈了些,但事已至此,只得叩头道:“多谢大夫人体恤。” 自擦了一把脸退下去了。 “田嬷嬷。”大夫人刚开口。 田嬷嬷一个激灵,双手抱着账册举过头顶,声音颤抖,“回禀夫人,这是厨房的采买账册。老奴在庄子上的儿媳,下月就要生了,老奴想向夫人讨个恩典。” “说吧。” “老奴想去庄子上照顾孙子,求夫人开恩放老奴去罢。” 说着,田嬷嬷咚的一声磕在地上。 大夫人示意赵嬷嬷接过账册,点头道,“田嬷嬷好福气啊,他日庄子上有什么好物产,记得捎一些回来给我尝尝。” 田嬷嬷忙应承,交完账册也退出去了。 余下的几位嬷嬷颤抖地跟个小鸡子一般。她们还年轻,到底还是想要搏一搏的。 平日里,花田两位嬷嬷和寿宁堂走得近,前几天在寿宁堂搬小金库的时候,还给三小姐通融了。如今就落得个人走茶凉的下场。 府中的风向他们也看懂了,自然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大夫人见敲打得差不多,喝了一盏茶道:“今后府中各处差事,就有劳各位了。都退下吧。” 众人退出小佛堂,只觉外面的太阳晒在身上也不觉炙热了,暖暖的竟也压不住佛堂内那瘆人的冰冷。 赖嬷嬷春风满面,夹着册子从里面出来,带上几个心腹婆子,朝着寿宁堂浩浩荡荡而来。 一进了院子,直奔西厢而去。 “大夫人说了,三小姐大了,日日赖在老太太房中,打扰老太太养病。从今日起,三小姐分院别住。” “帮着三小姐收拾东西。” 一群粗手粗脚的婆子冲进西厢房内一阵乱翻,胡乱的丢了一些衣服物件出来。 青阳四人在老太太房中听到动静,赶过来时,西厢已经被翻得一团乱。 “你们又要干什么?” 红筱大叫一声,带着小七小八冲上前去。 赖嬷嬷叉着腰,肥大的身躯往前一顶,“耳朵聋了吗?我们帮三小姐挪院子呢。” “挪什么院子?我们在这里住的好好的。” “大夫人有令,二房的嫡小姐合该住到二房的屋子里去。那偌大的西园从今以后就是三小姐的住处了。那里可是侯府最好的地界了。” “你胡说什么呢?西园荒废了多少年了,哪里还能住人?” “啰嗦什么。给我搬!” 赖嬷嬷一声暴喝,前些日她被青阳踹了两脚,门牙掉了两颗,此刻嘴唇还有些肿胀。今日她特地多带了一些在庄子上使唤的力大如牛的粗使婆子,这个场子她要找补回去。 她已经叫人瞅准了,三小姐自己这些天也天天的灌药汤,走路都带飘的,她可是算准了日子来的。 今日见了,果然,看她站着都费劲,决计是没有气力再踹自己几脚了。 不过,保险起见,她还是远远地躲在那些粗使婆子身后,遥遥的指挥。 红筱、小七和小八顿时和那一群婆子打将在了一起,寿宁堂瞬时乱了套,小七小八有武功还好,红筱就倒霉了,才一会功夫,额头就被砸破,鲜血直流。衣服也已经被撕成了破烂,前胸后背都是脚印子。 青阳站在廊下,只觉心力憔悴。 短短几日,往日欢声笑语、温馨和睦的寿宁堂就变成了这副模样。她瞧着院中打成一团的众人,胸口阵阵发痛。 “够了!” 青葱清亮的声音打断了青阳的哀伤,她从院外进来,推开一个个打得蓬头垢面的婆子,走到青阳身边。 多日不见,青葱也消减了一些,她扶着青阳的手臂,只觉得那手上竟没什么肉,又见她面上没什么血色,眼泪一下就滚落下来。 “三妹妹,对不起。我竟不知你病得这么重。这些日子,我被姨娘关在院中……” 青阳摆了摆手,那日在堂上青葱要上前被赵姨娘拦住,她看见了。 “二姐姐,你的难处我知道,不怪你。” “青阳,你快些坐下说话。”青葱扶着她在廊下坐下。 “二小姐,这里没您什么事,您就别来插手了。” 赖嬷嬷斜着眼睛说道。 “怎么不管我的事情?祖母还在里面躺着,你们这样大吵大闹大打出手,惊着她老人家怎么办?” “你们若是再这般闹事,我就去请父亲。我倒要看看父亲会如何发落你们?” 第59章 听说西园闹鬼 众人一听青葱要请侯爷,也泱泱的偃旗息鼓。 赖嬷嬷见身后的婆子们没了脾气,抖了抖肩膀。 “二小姐,你还是劝劝三小姐吧。大夫人既然发了话,三小姐这院子是搬也得搬,不搬也得搬。与其大家这么耗着,不如请三小姐痛快些。也省的日后咱们天天来请,日日来闹。惊扰了老太太就罪过了。” “你!” 青葱到底嫩,被赖嬷嬷如此说,竟也一时语塞答不上来。 青阳一拉青葱道:“二姐姐,你跟我进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两人进了房,关上门。 “三妹妹,你要同我说什么?” “二姐姐,你信我吗?” “你说的什么傻话。我自然是信你的。” “既然信我,那我说是厉青岚害奶奶这般的,你可信。” 青葱面露难色,这个问题她也问了自己无数次。可厉青岚看着人畜无害,又伺候祖母甚孝,大家有目共睹。再说她为何要害祖母呢? 青阳见她犹豫,苦笑着摇摇头。 “二姐姐如今不信也无妨。只是,日后要提防着厉青岚。 我如今伤势严重,没有气力与她们相斗。为了奶奶能够清清静静地养病,今日,我要暂时先搬去西园。 二姐姐,我只求你一件事,照顾好奶奶,不要让她再着了厉青岚的道。” “青阳……” “每天晚上戌时到亥时之间,我都会来给奶奶扎针治病,她喝的药我也会定期送过来。只求姐姐亲自熬药,不要假手于人。” “好。” “出了这扇门,我会与你交恶。厉青岚和大夫人如今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我不能将你也拖累了。” “我不怕的。” “二姐姐,我知道你不怕。你若是怕了,今日也不会来了。但是,你我二人总要保全一个,不然奶奶在这内宅之中还能指望谁呢?” “好,我答应你。” 青阳又将老太太日常的护理、用药等细节一一交代了。两人方才出了房门。 一出房门,青阳就一把推开青葱,她眼神决绝的看着青葱。 “二姐姐,枉费我平日里真心对你,如今你也来落井下石,帮着你母亲来欺负我。” 青葱虽知青阳在演戏,但见她情真意切,悲痛交加,又虚弱得摇摇欲坠,心中万分不忍。但也只得顺着青阳的意思往下接。 “三妹妹,母亲也是为你好。” “滚,你也同她们一样。”青阳将青葱推下走廊。 青葱站在赖嬷嬷身边,红着眼说道:“三妹妹,你不要不知好歹!今日我来劝你,你既不领情。那就姐妹也没得做了。” 说着一转身对着赖嬷嬷说道:“赖嬷嬷,她既如此冥顽不灵,你们合该叫她知道知道手段才好。我在母亲面前自然替你们说些好话。” 赖嬷嬷见二小姐如此说,立马来了劲头,招呼众婆子一哄而上。 青阳伸手拦住了鼻青脸肿的红筱,又招呼小七小八退到身边。 “小姐!?”红筱气得跳脚,可小姐冲着她微微摇头。 小七小八见状,只得勉强拾了一些地上的物件,归拢归拢。 四人互相搀扶着往西园而去。 暮色中,湖那边的西园显得那样遥远。平日里走几步就能到的,今日却感觉走了很久很久。 赖嬷嬷等人远远的跟着,直到见着四人进了西园方才散去。 西园很大,推开沉重的院门,入目就是一块巨大的照壁。上面绘着一座仙气飘渺的仙山,山中兰草飘香,只见亭台不见人影。让人不禁遐想,这山间住着怎样的仙家。 进了门,小院里杂草丛生,墙角几丛芭蕉树叶片肥阔油亮,肆无忌惮的兀自生长着。树下一口水井,井壁上长满了厚厚的青苔。 穿过重花门,旷阔的内院同样荒芜,枯枝败叶落了不知几层。院中几棵参天的大树,笼罩得整个院子有些幽深阴暗。 “小姐,这是槐花树。春天的时候咱们就有槐花吃了。” 红筱擦了一把额头的一滴血,嘶了一声,指着东边角落一棵最高最大的树说道。 果然,青阳顺着看去。一旁还有一棵梨树,梨树上结满了翠梨。又有一棵皴皮的枣树,枝条低垂,挂满了累累青枣。 “这里也挺好。”青阳苦中作乐,笑道。 院中角落的杂草中,几株桂花正结满了青绿的花苞。几个花缸里盛满了雨水,上面飘着青苔。 东西两侧厢房在暮色中黑沉沉的,也不知堆了些什么。 四人穿过一人多高的杂草,进了正房。 房中的摆设已经被搬空,好在一应家具都还俱在。 穿过西耳房,后罩房整排屋子都荒废了。后院更是杂草丛生,犹如鬼屋。西边墙角一道角门,推开后门外是一条长长的回廊。 四人上下走了一趟,回廊往北竟通向一条小巷子,巷子口就是大街。 “小姐,这么一来,我们以后出门就方便多了。” 青阳点头,原路返回。回廊的另一头行了百步是一道月亮门,穿过月亮门,就是寿宁堂后院。 四人转了整整一圈,又回到了西园。此时暮色渐暗,就在正房安顿下来。 “小姐,都说这里闹鬼。我有些怕。” 红筱看着窗外越来越暗,夕阳照着院中的大树和杂草投影在窗上,像一个个巨人的影子。 “红筱姐姐,鬼有什么好怕的。来一个我们打一个,来两个我们打一双。”小七挥舞着拳头笑道。 “对呀,我看侯府那些人比鬼可怕多了。”小八努了努嘴。 “那,说好了,晚上我和你睡。你负责保护我。”红筱一挽小七的手臂。 “咱们四个一起睡,把你挤在中间,这样好不好?”青阳打趣道。 “小姐,我们现在怎么办?” 小八有些担忧,三小姐身子虚弱,到了这里缺食少药的,日子更加难过了。 “不怕。我比这更难的日子都过过,以前头无一片遮瓦,现在至少还有房遮风挡雨。” 青阳沉默片刻,突然问道:“你们会怪我嘛?” 红筱和小七小八都沉默了。红筱忍了片刻,终于憋不住,说道: “小姐,她们实在欺人太甚了。今天我们这么退让,他日她们还不知道要怎么欺负咱们呢!” 小七小八也道:“对呀,小姐。我们两个今日就算拼了性命,也会保护您周全的,咱们真没必要退让。” 青阳苦笑着摇头,“然后呢?我知道,你们为了我可以什么都不顾。可我却不能不顾你们。 对于我来说,你们和奶奶、严嬷嬷一样重要,都是我的亲人。 奶奶离开了我,还有大伯父青葱大哥二哥会保护她。 我们只有彼此了。 和她们硬碰硬,万一你们再有个好歹怎么办?” 红筱抱着青阳,哭道:“小姐,可是看到你这样委屈自己,我们比自己死了还难受!” “怎么会呢?”青阳说道,“咱们现在都活得好好的,这才是最重要的。她们拿走的都是身外之物,可命只有一条。只要你们都安全,终有一天咱们叫她们加倍的还回来的。” 接着擦擦红筱的眼泪,说道:“趁着天还亮着,咱们赶紧收拾收拾。” “好。”三人听了青阳肺腑之言,擦干眼泪齐声道。 日落之前,四人将正房勉强收拾干净。 没有火烛,床上也没有被褥,四人就和衣躺在床上。好在这床够大,初秋的夜晚也不是很冷。 四人并排横躺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现在我们什么都没有,还得想办法挣钱才行。” 小八想的比较长远。四个人要吃要喝,还要照顾老太太的汤药。 “好在老太太的汤药同仁堂包了,不用花销。” “要不,我回燕王府,搬几箱银子过来?” “不行。”青阳一口否决。她和李辰业没名没份的,她可不想平白花他的钱。 “小姐,殿下乐意。” “他乐意,我不乐意。” “那怎么办?” “同仁堂的周大夫说过,想要请我去他那里做大夫。我明天可以去试试。” “这个可以。” “那我明天先问问他能不能预支些薪水。” 三人聊得正火热,中间的红筱突然道:“小姐,其实……” “其实什么?对了,小姐,我和小八会功夫,可以去街上卖艺!” “对对。小姐,我们两个可厉害了……” “哎,我说,你们能不能停一下,听我说一句啊!” 红筱突然提高了嗓门,唬得三人齐齐闭了嘴。 第60章 热闹的后半夜 红筱急得从床上坐起,三人愣愣的看着她,不再说话。 红筱转过身子,开始解扣子。 “红筱姐姐,你要干嘛?” “别说话!” 只见红筱解开外衫,又将里衣解开一半,翻开后在那里掏啊掏。 “红筱,你掏什么宝贝呢?”青阳见她一层又一层的,也跟着坐了起来。 “小姐,您瞧。” 只见红筱变戏法一般,从里衣的几个兜里开始往外掏东西,一个一个小纸包叠得整整齐齐。 小七小八也凑上前来,四人在床上围成一圈,看着红筱慢慢将中间堆成了一座小山。 就着窗外照进来的月光,三人嘴巴惊成了大大的哦。 那一堆小山中,那些小纸包占了大多数,其余的都是一些金叶子、珍珠串子、小巧的金银玩物等。 “这些是什么?”青阳拿起一个小纸包。 红筱神秘的一笑,接过小心翼翼的就着月光拆开,竟是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红筱!” 小七小八忍不住尖叫,她们数了数,床上的小纸包有十几个。 “这里一共是一千六百两银票。加上这些金叶子、金玉玩物,咱们不怕没钱花了。” 红筱笑的有些得意,肿得青紫的小脸高高仰起,一副赶快夸我的神情。 青阳抱起红筱在她脸上吧唧亲了一口,疼得红筱直嘶哈。 “我的好红筱,你怎么这么聪明!” “小姐,上次赖田几位嬷嬷到西厢来搬小库房,当时我就顺了一些。后来又想着,万一哪天她们再来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我就将这些东西都缝在了衣服上。这样,不管她们哪天来,咱们都不怕了……” “红筱,你太机智了。今后家里的钱都交给你管。” 几人高兴了一番,红筱突然又皱着眉头说道: “小姐,咱们虽说来了西园,但大夫人那边肯定还会来找茬的。咱们以后怎么办?” 青阳沉默了。从前,有奶奶罩着她,侯府也太平,全府上下将她当嫡小姐对待。 她也从来没有花心思想过今后的日子,以为这样混个几年,然后嫁入宁国公府可以继续混。 可命运跟她开了个大玩笑。 好日子才过了半年就戛然而止。 好在,现在还有红筱、小七、小八在身边。 她既然要保护她们每一个人,就不能再像从前那样鲁莽,更不能低估了深闺宅院里那些夫人小姐的杀伤力。 严嬷嬷已经死了。她不能再让身边任何一个人出事了。 青阳张开双臂,抱住三人,郑重说道:“从前我不知这后宅险恶,又从来没有为生活做长远的打算。以后我会小心行事,护你们每一个人周全。” “这段时间,最重要的是救醒奶奶,养好我们的伤。和她们的仇,我们一笔一笔算。” 四人紧紧抱在一起,相互依偎。从此以后,她们就是一家人。虽然这里什么都没有,但她们有彼此。 红筱也觉得心里不再那么害怕了,抹了抹眼角的泪道: “小姐,明天您和小八去医馆。我和小七去置办家里要用的东西。” 四人将次日的事情安排妥当,又将钱财收起来交给红筱妥善保管,才齐齐躺回床上。 夜深了,西园到处黑漆漆的。墙角的老鼠在吱吱作响。青阳见身旁红筱三人已熟睡,悄悄的起床。 她在院子里一顿逛,然后摸黑出了西园。 “小姐。” 身后红筱刻意压低的声音响起,但还是吓了青阳一跳。 一转身,红筱、小七和小八齐齐的站在荒废的院门口,阴森森的门洞在她们身后张开着巨嘴。 “你们干什么?回去!” 红筱小跑上前,一把拉住青阳的手,坚定的说道:“小姐去哪,我就去哪?您不能不要红筱。” 见青阳肩上扛着两个包裹,伸手就想接过,“小姐,我帮你拿行李。” 青阳闻言虚弱的一笑,“你以为我要跑路?” 红筱小脸一红,“难道不是么?侯府欺负小姐至此,咱们不待也罢。从此以后天涯海角,红筱跟着小姐流浪去。” 小七和小八也坚定的站在身边,郑重的点头。 青阳将手中的包裹往红筱手中一递,道:“既然如此,你拿着吧。” 红筱伸手还未碰到那包袱,包里就传来一阵剧烈的蠕动,吓得她一声尖叫快速缩回了手。 “小……小姐,这是什么?” 青阳冲着小七小八道:“她们让咱们住鬼屋,这份殊荣应该让她们也一起分享才对。” 四人摸黑进了湖心岛,打开包袱往大夫人的寝房里倒。西园这些常年生活在幽暗之中的精灵,排成一条长队,朝着大夫人的床榻前进。 “小姐,这也太恶心了。” 红筱出了寝房,仍止不住的打冷战。她只要一想到那些肮脏丑陋的老鼠在大夫人的身上爬行,甚至在她床榻上睡觉。咦!她就想吐。 身后的小佛堂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长夜,随即亮起了昏黄的灯光。 “哪里来的这么多老鼠,快,快打死它们!呀!!!” “来人啊!” “不要爬到我身上,啊!” 大夫人凄厉尖锐的喊声响彻湖面。 “哎,你们不知道啊,这些老鼠可都是宝贝。我还有点舍不得。” 红筱可是听过青阳关于“老鼠也吃过蚯蚓蜈蚣都吃过”的言论的,当下更恶心了。 “小姐,咱们这就回去嘛?” 青阳摇摇头,自己如今体力不济,打架是不行了,但放把火还是可以的。更何况今日夜黑风高,怎可辜负了这良辰美景。 红筱带着san人趁乱摸到库房。小七撬开一处锁得严严实实的房门,只见里面堆满了财物。 “小姐,烧这里!” “不行不行。”红筱进来一看,里面有不少是刚从寿宁堂搬来的,这些可是小姐的宝贝,怎么能烧? “那就东边那院。那院里住着赵嬷嬷,又紧挨着大夫人的寝房。那里正好。”红筱凭着多年的经验,做出了最准确的指导。 四人点完火扬长而去。 湖心岛上所有人此时都聚集在大夫人房中抓老鼠,等到火光蹿起三丈高才发现,又是手忙脚乱的一通救火。 “这儿还有一袋。” 小七眼中狡黠之色浮起,和小八相互点头笑道:“这一袋自然是留给那位高贵的大小姐的。” 一刻钟后,清风岚苑也响起了惊悚的尖叫。 四人站在夜色之中,冷眼瞧着湖心岛上人来人往的救火,耳边听着阵阵尖声惨叫,侯府热闹的后半夜终于让她们白天郁结的心情好了一些。 第61章 是不是长得像狗的那位 闹腾了大半夜,青阳四人回到房中已是后半夜。这一夜四人挤在一张床榻上,睡着无比香甜。 翌日天亮,又将院中打扫收拾一番,就按昨夜分工,从北面角门出府,各自忙碌去了。 青阳和小七为了日后行走方便,先去了一趟成衣铺子,各自买了一身男装换上,这才往同仁堂去。 刚进了同仁堂,就见周斌仁提着药箱出来。见了她一把拦住,不由分说拉着她上了门口的马车,说道:“来得正好,随我走一趟。” 马车在宁国府门前停下。 青阳下了车,看着雄伟的大门上宁国公府四个大字发呆。 上次来这里是送宁彦回家,只在门口匆匆话别。此后两家人在凌云寺相看,二人在后山上也曾憧憬打算过今后的日子。 不曾想一场兵祸,亲事不了了之。此前在行宫,宁彦对她也是避之不及。如此算来,两人竟是好多个月没见面了。 不知今日来宁国公府又是为何? “走啊,愣着干嘛?”周斌仁在前头催促。 “周兄,今日来国公府是为何?” “找你来自然是看病的。走吧,还等着呢。”周斌仁见青阳迟疑,和阿奈领头匆匆进去了,又示意小七跟上。 “小姐?”小七轻声喊道。 伸头一刀缩头也一刀,两人虽然做不成夫妻了,难道朋友也不做了吗? 再说了,他们相亲的事情也没公开。以后在都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还是把话说开了比较好。 青阳吸了一口气,一掀衣摆,快步跟上。 周斌仁显然对宁国公府十分的熟悉,见他脚步匆忙,但一点也不迟疑。带着青阳左拐右拐,进了一处敞亮的大院子。 刚进院子,就听一声狮子吼叫:“都给老子滚!老子没毛病!你们听不懂吗?” 青阳见周斌仁脚步明显停滞了一番,在门口转了几个圈,深吸了一口气,才满脸堆笑的推门进去了。 到底是什么人?让周斌仁如临大敌? 青阳很是好奇,跟着进了屋子。 屋子里挤满了人,门口一堆奴婢,往里一层看着衣着打扮更加的华丽,男男女女的一群人,正对着里屋。 “阿仁来了?快,你快去劝劝。” 青阳瞧见一位面容和善的中年男子,他见了周斌仁正如见了救命稻草一般,拉着他就要往里屋推。 那男子身边跟着的正是宁彦和宁夫人。 多日不见,宁彦变得沉稳了许多,面色沉静略带了一丝忧郁。今日穿的衣服也暗沉沉的,显得整个人没什么精神。 “伯父,今日我带了人来。要不让他替老国公瞧瞧?” 周斌仁话音刚落,抬手一指站在门口的青阳。 青阳只觉满屋子的人目光齐刷刷的聚焦在她身上,让她再躲无可躲。无奈上前拱手行礼,施施然道:“在下青阳,同仁堂大夫。见过国公、国公夫人、世子殿下。” “你?”青阳只听宁夫人一声惊呼,但刚要喊出声,只听得周斌仁道:“宁夫人,这是我同仁堂的外科圣手。沈家的少夫人就是他救的。今日我特地带他来给老国公瞧病的。” 青阳抬头,镇定自若的看着屋内各位。 宁夫人瞧了瞧周斌仁,眼中狐疑划过,但也不再说破。 宁彦眼底划过一丝喜悦,整个人敞亮了一瞬,突然又如同风中残烛,那火苗瞬间熄灭。 眼前人和自己已经缘尽。或者说,他们的缘分还没来得及开始。这份相思他压抑了这么久,如今再见却也只能视而不见。 当下别过脸去,再不看她。 宁国公见青阳年少,但既是周斌仁担保的,倒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当下说道:“既是外科圣手,还请大夫费心。” “都说了我没病,周家小子你三番五次的来找死,是嫌老子打得你不够吗?” 一声狮吼,里屋的帘子猛的一掀,一个白发白须的魁梧的老伯冲了出来,见他声如洪钟,体格高大,冲到周斌仁身前,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就要将他甩出来。 青阳瞧这老者,走路一瘸一瘸,伸手抓周斌仁时,左手用力。虽力大如牛,但后继无力,只片刻就嘘嘘的将周斌仁仍在一旁,隐隐的暗自喘气。 当下心中有数,笑道:“老国公老当益壮,还能铁马金戈再战沙场。你们怎么说他病了呢?” 宁国公见青阳如此说,眉头皱起就要斥责,不想身边儿子一拉他手臂,示意他别说话。 果然,老国公乍一听这话,哈哈大笑,大步流星地走到青阳面前,一拍他肩膀道:“你小子对我胃口。” 遂转身说道:“瞧吧,连大夫都说我没病了。快早早放老子出去,老子要去北山营削了那姓林的,出了心中这口恶气。” 青阳微微转动了一下被拍疼的肩膀,上前一步道:“老国公所说的姓林的,不知是何人?” 边说边伸出一只手,在背后比划。 宁夫人见状,忙一挥手,带着国公和宁彦,以及屋中的众奴仆瞬间退了干净,只留下青阳和周斌仁伺候在旁。 “哼!”老国公冷哼一声,在一旁的椅子上坐好,恨恨道:“那人太过龌龊,老子不想提他姓名。只想一刀宰了他。” 青阳见周斌仁冲着他无声地说道:“林之焕!” 青阳心下了然,面上做出猜测状道:“可是那个长得像狗的?” “狗?”老国公一愣,瞬哈哈大笑起来。 林之焕獐头鼠目,可不就是长得像狗吗?这小子这个比喻简直绝妙啊! 方才只觉这小子言语让自己舒心,这下觉得他脾气也对自己胃口。当下哈哈笑道:“说得不错,就是那条狗。” 青阳站得腿虚,干脆自己拖了一条凳子,在老国公身边坐下,问道:“那条死狗怎么得罪您老人家了?” 这不问还好,一问老国公火冒三丈,从椅子上跳将起来道:“那死狗新任北营兵马指挥使,就将老子不放在眼里,在营中处处为难宁小子。老子现在就去剁了他。” 青阳顺势起身,一把拉住老国公的手臂道:“那死狗欺人太甚。前段时间我也差点着了他的道。国公大人,不妨将小子的仇也一并报了?” 说着手下迅速摸准老人家脉搏,十数息之间,对老人家的病症已经心中有数。 老国公见他如此说,也不禁好奇,问道:“说,他怎么欺负你了!” 第62章 旧疾 青阳拉着老国公到一旁榻上坐好,遂将自己在马球场上被林之焕背后暗算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知。 “哼,他林家仗着太子的势,如今在朝中横行霸道。原先李辰业那小子把着北营和城防营,还能让他们有所忌惮。如今更是变本加厉了。” “也是个没出息的,去了趟凉州就给打趴下了。” 老国公如今得了青阳这个忘年交,只觉得二人同仇敌忾,竟对着她聊起朝中政事来。 “大人,这些个宵小之辈如此猖狂,还要大人整治教训才行啊。” “哎!”老国公一声长叹,“老子何尝不想啊,不服老不行啊。小子,你别以为和我套套近乎,老子就不知道你肚子里打什么鬼主意。想给老子瞧病,没门儿!” 青阳一挠头,笑道:“爷爷,我哪能打您的主意啊。不就是想您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好为咱们这些小辈做主吗?” “你叫我什么?” 青阳一愣,方才一时得意忘形,竟脱口而出叫了爷爷。 当下讪笑着摆手道:“小子错了。” “哼,叫都叫了。就这么着吧,老子听着挺顺耳的。” “爷爷?” “嗯。” 青阳笑道:“爷爷,您听过关云长刮骨疗伤吗?” “自然是听过的,那是鼎鼎大名的英雄。怎么?” “那您知道给关云长刮骨的是什么人?” “什么人?” 青阳一指自己。 “你?” 青阳摇摇头:“自然不是小子我了,但却是小子的师祖。” “你说华佗是你祖师爷?”老国公一脸不信。 “对呀。爷爷您不信啊?” 老国公摇摇头,瞧他眉清目秀,年纪轻轻的样子,说他是大夫都还半信半疑的,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爷爷,您每逢阴雨天,右下腰就隐隐作痛,不能坐不能躺。是也不是?” 老国公点点头,这是全京城都知晓的事情。他早年随高祖征战沙场,身上刀伤箭伤无数。至今在右下腰间还残存着几片断箭碎片。 这些碎片岁岁年年的侵扰着他。从前年轻力壮时还好,只是刮风下雨的时候痛一下。可如今老了,却竟日日折磨着他。 可早年间大夫就说了,那些残片卡在骨头里取不出来,若是强行取出,恐怕会伤了脊椎,落下个半身不遂。 他可不想躺在床上屎尿不能自理。 情愿这样痛着,反正痛着痛着也都习惯了。 青阳见他不说话,顿了顿继续说道:“早年间还好一些,可这些年却逐渐的右手也开始麻木,右腿走路也不利索了,夜里还有频繁起身。” 老国公红了脸,偷偷转过身去。 这些他从来都没和人讲过,小子是怎么知道的。这一晚上起来尿尿无数次,这种滋味谁懂啊! 他堂堂国公的脸面往哪儿搁?是以他才不要看大夫呢!老了老了还得被人笑话! 青阳见火候差不多了,说道:“这不是因为您的那里出了问题。而是因为早年的残留的箭头压迫到了您的神经。” “啥?啥神经?” “爷爷,您觉得您和关公比,谁更厉害?” 老国公最恨人拿自己同别人比较了,想当年他可是勇冠三军的,一夫当关万夫莫敌。可恨没有同关公生在同一时代。 “那爷爷,我若是用刀子将您后腰划开,取出那几片碎片。您怕不怕?” “什么?你是说那些碎片能取出来?” “能。” 老国公迟疑地看着青阳,突然说道;“你出去,阿仁留下。” 青阳抬头看了看一旁的周斌仁,见他冲自己点头,转身出了房门。 宁国公、宁夫人和宁彦还在门外院子等候。见青阳出来,宁国公急忙问道:“怎么样?” 青阳微微摇摇头。 众人叹口气,失望的转开身去。 宁彦道:“青阳,祖父年纪大了,不肯看病吃药。这些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你别往心里去。” 青阳笑道:“老人家讳疾忌医,理解。只是老国公的伤不能再拖,他现在手脚发麻,若是残片游走到脊椎,搞不好就要瘫痪在床了。” “那可有办法?” “有,动手术取出来。只是这需要老人家自已愿意配合。” 说话间,周斌仁开门又叫了宁彦进屋。三人在屋中也不知聊了什么,终于开了门。 “青阳,祖父答应了。” “真的?” “嗯,阿仁同他讲了沈府少夫人的事情。还有,我方才也同他讲了你给殿下治伤的事情。”宁彦顿了顿,“青阳,对不起,我答应你要保密的。可……” “无妨。我已经决定去同仁堂,保不保密的已经不重要了。” 青阳跟着宁彦进了屋子,冲老国公拱手道:“老国公英雄气概,小子佩服得五体投地。” 老人家一吹胡子,道:“听说你在李辰业那小子肚子上拉刀子,断腿里挑骨头。老子还能比他差了去?你,尽管割,哼一声老子跟你姓。” 虽说终于劝说成功,但青阳知道麻烦事才刚开始。 老人家中伤日久,体内的碎片只知道大致位置。现在手上也没有核磁共振做个检测什么的,碎片在哪里?深浅如何?又有多少片?这么都还不确定? 另外,老人家有没有其他什么毛病?手术中会不会引发并发症? 手术刀、手术工具、要用到的药剂等等,统统都没有。 青阳从宁国公府出来,不觉头两个大。 真不该一时头脑发热啊! 回到同仁堂,她将需要的东西、治病的医理、手术的流程都同周斌仁一一说明。 好在周斌仁本身医术颇精,虽有一些不明之处,但好在他前后接触过了李辰业和沈家少夫人,加之他又自己私下研究了大半年,如今被青阳一同说,顿时醍醐灌顶,往日心中想不明白的关键之处,如今都一通百通了。 两人在屋内商议到日薄西山,小七来敲门提醒,青阳方才惊觉。当下提着药包告辞。 “青阳……” “什么?” 周斌仁本想要同她讲讲李辰业的近况,可一想,还是摇了摇道:“无事,路上小心。” 第63章 持刀人有罪还是刀有罪? 二人从北边的角门进去,穿过回廊到了后院。刚推开后院游廊的门,就闻见一阵饭菜的香味。 早上从宁国公府出来,青阳就和周斌仁关在屋里商议手术的事宜。两个都是工作狂,忙起来都忘记吃饭这件事情的。 此刻一闻到饭菜味道,两人肚子都咕咕的叫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往前院赶。 她俩今天出门一天,红筱和小八早上将要采买的东西都购置的差不多,下午在院中布置打扫。此刻一进院子,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和昨日光景简直就是两个世界。 院中杂草除了一小半,显得更加宽敞明亮。正屋也收拾干净,换上了新的被褥。屋内虽没有寿宁堂西厢那般富丽堂皇,但却整洁素雅。 红筱听到声音从西边耳房跑出来,喊道:“小姐,小七。快洗手吃饭了。” “红筱,你们也太厉害了。我还以为走错地方了呢。”小七惊得合不拢嘴。 “小姐,咱们银子有限。我不敢买太多东西。就买了一些日常用的,吃喝的,就这也花了不少。 小姐,这是特地给您做的汤,喝了补身体。 小姐,今日府上可热闹了。湖心岛烧塌了赵嬷嬷和大夫人住的两间屋子,今日来了人在修缮房子。清风岚苑现在还在到处抓老鼠!嘻!” 四人心照不宣,对视而笑。 “可惜,清风岚苑南边挨着大嫂嫂的院子,北边还挨着大伯父的院子,不然也该送她一把火的。”青阳心中不免有些惋惜。 吃到一半,突然听红筱压低了声音说道:“小姐,你猜我和小八今日遇见谁了?” “谁啊?”青阳叼着一片菜叶子含糊。 “小翠!” 青阳猛的一震。 当初就是小翠出面指证严嬷嬷,坐实了她心怀怨恨偷窃财物的罪名。此刻一听此人,直恨得牙根痒。 “她在哪?现在就带我去。” 青阳一刻都不想耽搁,四人胡乱扒了几口饭菜,就出了门。 四人转街走巷,在一处小院前停下。红筱一指院门:“今日我和小八看着她进去的。” 青阳摆手示意,小八干脆飞起一脚,那本就不大牢靠的院门应声倒下,吓得里面的人呀一声尖叫。 尘埃落定,青阳瞧见院中一人提着一根井绳瑟瑟发抖,正是多日不见小翠。 小翠惊魂未定,正要破口大骂,一见来人是青阳,吓得扑通一下坐倒在地。 “三……三……小姐!” “说!是不是大夫人叫你陷害严嬷嬷!” 青阳刚开口,小七和小八就冲上前一左一右压住了小翠。 “三小姐,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小翠面色惨白,声音颤抖,但还是强作镇定。 小七小八手下用力,小翠啊的一声,只觉两只胳膊都要扭断了,额头上冷汗直冒。 “三小姐,我真不知道。” “还嘴硬,给我打。今日打死算我的。” 小七小八这几日憋着一肚子火,立马抡开了膀子左右开弓,朝着小翠的脸上招呼了过去。 几巴掌下去,小翠的面颊高肿,哇得吐出一大口血,血中还夹着两颗后槽牙,身体已经瘫软在地上。 “三小姐,对不起。是我一时鬼迷心窍,做了对不起严嬷嬷的事情。您打死我吧。” 正争执不下,廊下突然传来一个细弱的声音:“姑姑!” 众人转头看,只见屋子廊下柱子后面躲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瘦不拉几面黄肌瘦,只一双大眼睛怯生生的看着院子里的一切。 小翠见青阳恶狠狠的盯着那小女孩,急忙爬过来堵在她身前道: “小姐,那是我侄女,您别为难她。她病得很严重,没几天好活了,经不起吓的。三小姐,您打死我给严嬷嬷偿命吧,但我求求您,放过我侄女。” 小翠跪在地上,拼命的想要过来拉扯青阳的衣摆,被小七小八死死的压在地上。 “你就算自己死,也不愿意承认是大夫人指使的你么?” 小翠闻言,红肿的脸上凄惨一笑,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廊下的小孩,缓缓闭上了眼睛。 红筱转头看着青阳,轻声问道:“小姐,怎么办?” 青阳见小翠一心赴死,倒也拿她没了主意,总不能真打死她吧。她转念一想,朝着那小孩走了过去。 “小妹妹,你叫什么?” 青阳拉起那小孩的手,小手柔软触手冰凉。她手指翻转,顺便给小孩把起了脉。 “我叫米果。” 米果声音软软糯糯的,声音细的就跟蚊子一样,听着很是虚弱。 小翠没说谎,米果确实有病,但却没有她说的那么严重。应是在娘胎里就严重营养不良,有些先天不足。只要慢慢调养,再长大些就能好一些。 又见廊下煨着药,小七打开一看,是人参。 见青阳抓着米果不放,小翠惨叫一声,连滚带爬的爬过来抱住米果,搂进怀里,眼神哀求的看着青阳。 “三小姐,孩子是无辜的。您别伤害她。” 青阳嘴角一扯,道:“米果只是有些先天不足,是谁告诉你她命不久矣?告诉你这些的人,其心可诛啊!” “不会的,他们不会的。”小翠拼命的摇头,眼神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不要用人参,越吃死的越快,所谓虚不受补,哪有给小孩这样吃人参的。” 青阳一指廊下的药炉子,甩甩衣摆,站起身来。 “改用药膳食补,慢慢温养。你要是想要救她,想通了,改天到同仁堂找周大夫。” 小翠抬头看着青阳,面上神情复杂。 “小姐,就这么放过她了?”红筱一跺脚,指着小翠道。 青阳环视一遍小院,院子里空空荡荡,掀开帘子,屋子里面也一贫如洗。说到底,小翠只不过是别人手里的一把刀。 到底是持刀人有罪还是刀有罪? 何况还有个无辜的小孩。 小翠抱着米果跌坐在廊下,青阳的话让她心中翻江倒海。 米果见陌生人已经走了许久,伸出小手摸了摸小翠的头发,软糯糯的说道:“娘,我刚才乖不乖?” 小翠含泪一擦嘴角的血迹,强颜欢笑道:“米果乖,米果最棒了。娘同你说过,有外人在的时候,你要叫我什么?” “叫姑姑。”小米果昂着头,认真地说道。 “对。”小翠一摸米果的面颊,忍不住内心的苦楚,呜的一声哭了出来。但立马压抑住,将头埋在米果的胸口,无声的哽咽起来。 “娘,你疼么?”米果摸了摸小翠的脸。 小翠抿着嘴,强压住哽咽声,道:“娘不疼。米果,走,该吃药了。” “娘,那药太苦了。米果昨天喝了还流鼻血了。米果不想喝。” 小翠一震,心中突然响起青阳的话“越喝死的越快”!身子猛的剧烈抖动了一下,也不知道是痛的还是怕的。 “那就不喝了。娘给你做好吃的。” “好,米果最爱吃娘做的米团。” 夜色中,小院里重新归于平静。院子外,随便靠在墙上的破门板旁,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燕王府,李辰业阿秋阿秋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只觉得手脚和背上的伤口被牵扯的生疼。 周斌仁瞧瞧李辰业,又瞧瞧正在揉鼻子的宁彦,道:“哎呀,这才入秋多久啊,你们两个就风寒了。不应该啊。” 宁彦白了他一眼,擤了擤鼻子,瓮声道:“想来是山中寒凉,前些日被姓林的支派去巡夜有些着凉了。” “哎,我说,你就真这么好脾气,被姓林的这么欺负?” “我被欺负一下不算什么,别坏了殿下的大事。” “不算什么?!嘿,你家老头子就差冲去林府砍人了。要不是今天青阳哄着,估计明日就可以去林府吊唁了。” 李辰业躺在床上,从纱布缝中瞄了瞄周斌仁,听他直呼青阳的名字,好似叫惯了一般,不禁纳闷他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这又关青阳什么事情?” 周斌仁讪讪的笑,三言两语简单说了一下今日带青阳去宁府出诊的事情。又道:“她可是世间难得的好大夫,不该被困在内宅之中。” 李辰业沉默片刻,这些天他每天吃了药就昏昏沉沉的,昨日开始才稍稍清醒了些。 趁着他清醒的时候,齐六陆陆续续同他讲了侯府的近况。 李辰业在西园附近安排了五个暗卫,让他们听从小七的调遣。 又安排了几个嘴贱的御史,在朝堂上参一本厉侯治家不严,事母不孝。至少能保老太太和青阳暂时平安。 他伸手挠了挠纱布下奇痒难耐的皮肤,说道:“老三和老四从北蛮有没有传消息回来?” 第64章 要为老婆报仇 “殿下,已经证实了,您身上的毒确实是来自北蛮宫廷秘药。”齐六回禀道。 李辰业身边的空气仿佛凝结了一般,房中瞬间冷了不少。虽然他一早就有猜测,但现在得到了证实他的心里还是十分的不好受。 他的长姐,远嫁北蛮的大公主,北蛮大妃,和太子一母同胞。在这场皇位传承的斗争中,毫无疑问必定站在太子一边。 这一点毋庸置疑。 “殿下,三哥和四哥信里还说,大公主殿下说服大汗,要派一位公主来和亲,以示两国和平共处。”齐六道。 周斌仁皱眉道,“哼,怕是要送一个奸细过来吧。也不知道会是哪个倒霉蛋被选上当驸马!” “于公于私,这场两国联姻都不能成。” 李辰业挠了挠脸,真是痒的有些难受,“密信给赵合德将军,加强凉州边防,以防他们以送亲的名义刺探军情。” “殿下,我明日就要回北山营了。”宁彦道。 “宁彦,一切小心为上。你之前说的军械数目不对的事情,暗中继续探明。但务必要小心。” “是。”宁彦应下,突然又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殿下,青阳如今在侯府没了依仗,我担心她……” 周斌仁眼睛偷瞄了一下李辰业,讪讪笑道:“哎呀,放心放心了,殿下心中有数。宁彦,明天就要走了,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说着一搂宁彦出了房门。 李辰业疲惫的斜靠在被褥上,对着齐六道:“叫你送去王家的信送了么?” “送了。王大人气极,说三小姐是他的亲外甥女,任谁也不能欺负了。他明日就叫夫人上门去。” “嗯。告诉他们,明天接着参那姓宋的,罪名自己想。他家的女儿在侯府作威作福,他们身为父兄,缺乏管教,如今也该付出点代价。” “是,殿下。您该吃药了,明日就是最后一天了。捱过今晚,明天就能拆纱布了。” 李辰业挠了挠痒。 那些伤害过她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一连几日,厉侯和宋大人在朝堂之上,被几个御史骂的体无完肤。从政绩公务,一直骂到治理家务。 宋家的两个族中子弟更是被爆出贪赃枉法的事情,皇帝陛下一怒之下将二人革了职。厉侯主持的南方诸水域水利事宜,也因家事拖慢了进度,被皇帝劈头盖脸的大骂,罚俸半年。 两家瞬间风声鹤唳。 厉侯回到侯府,进了府门见着那些生面孔的仆从,气就不顺。 前几日家中又走了水,真是事事不顺心。 如今府里除了他跟前的小厮和赵姨娘院中的人,其他地方上上下下都换成大夫人的人。 前几日家中又走了水,真是事事不顺心。 他真是后悔当初迫于宋家的颜面,默许大夫人重掌侯府。 可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办法? 前几日家中又是走水又是闹鼠灾的,真是事事不顺心。 厉侯在书房坐了半晌,终于下定决心,起身朝着赵姨娘的院中走去。 赵姨娘很是受宠若惊。 平日里,侯爷多是待在书房摆弄他的模型和兰花,已经多日没有来她处了。当下吩咐人看茶,并叫小厨房去张罗晚饭。 “青葱还在寿宁堂?”厉侯在屋中坐下,接过赵姨娘的茶杯。 赵姨娘眼珠子骨碌碌的转,不知道侯爷这突如其来的一问是何意思。小心翼翼的答道:“是啊。” “青葱这段时间辛苦了。你去账上支些银钱,给她好好补补身子。” 赵姨娘一听这话,立马笑道:“侯爷,青葱孝敬自家祖母,哪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侯爷言重了。” 厉侯瞥了赵姨娘一眼,见她打扮的花枝招展珠光宝气的,心中不喜。但一想到自己到底有求于她,耐着性子说道:“你从前帮着老太太管理院子,也辛苦了。这些是给你的,瞧瞧喜不喜欢。” 门口小厮抱着一只匣子进来,放在了桌上。 赵姨娘打开一看,满匣子珠玉金银,直晃得她眼花缭乱,大喜之下眼中含满泪水,多少年了,侯爷从来没有正经送过自己礼物。 如今老了老了,竟又得了侯爷青睐? 心中又是高兴又是疑惑道:“妾不辛苦,为侯爷管理家事是妾的本分。” “嗯。老太太如今病重,大夫人又多年不曾掌家,难免会有诸多不当之处。你既协理老太太多年,如今更要辛苦些,帮着大夫人多做些事情才是。免得这府上乱哄哄的,没个章程。” 赵姨娘家中世代行商,最是会看颜色。她生得人比花娇,心又比比干多一窍,听了厉侯此话,又见他今日行事,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 她在侯府经营十年,名义上虽为妾,这些年没得了嫡妻的面子,但到底得了里子。 侯府上下除了老太太就她最大。跟着老太太出入各种正经场合,里里外外也都将她当成了侯府的女主人。 可偏偏大夫人咸鱼翻身,仗着宋家的势力又从湖心岛翻了身出来,她心中正恨的痒痒呢。 侯爷既这样说了,那就是给她在递刀子,哪有不接的道理。 当下笑意妍妍道:“妾愿为侯爷分忧。” 厉侯点点头,抿了一口茶,道:“我记得你房中的熏香最妙,晚上记得点上一支。” 赵姨娘含羞带笑,满心欢喜的应下了。 翌日一早,青阳正准备出门,红筱来报,舅母王夫人来了。 两人出了西园,绕过大半个侯府,大约一刻钟后才行至正堂。 大夫人敛着一张满是褶子的老脸,眼皮低垂,面色恹恹。一旁的舅母王夫人满脸不高兴,高坐一旁,身后乌央央的跟了一帮婆子丫鬟。 青阳一瞧这架势,和红筱两个暗中对视一眼,上前见礼。 王夫人见了青阳,小脸消瘦,眼眶凹陷,身子更是瘦得没几两肉。和此前她见着的判若两人,眼泪扑簌簌的就往下掉,不禁怒火中烧。 “阳儿啊,苦命的孩子。没了爹没了娘,如今又没了老太太的庇护,竟在这偌大的侯府任人欺凌。” 王夫人掉了几滴眼泪,突然声音飙高好几个度,吼道:“姓宋的,你这是欺负我们王家没人吗?” 大夫人眼皮子抖了抖。王老大人虽已致仕,但却是学术界的泰山北斗,学生门生遍布朝野,也不是她和宋家能够得罪的起的。 再者说,她才刚从围城中解困,断不能毁了自己的名声。不然往后还怎么在太安城混?当下讪讪的客气道: “王夫人何出此言。况且三小姐本事大的很,侯府可没人敢欺负她。” “侯夫人。我家老太爷听说,侯府有恶妇当道,门风不正,又屡被弹劾。说我王家骨肉断然不能在此等环境中长大。今日,我是来接青阳回去的。” 说着,王夫人拉着青阳的手,在她手背上拍了拍,示意她安心。 大夫人脸色一沉,纵使她心思再深沉,被王夫人这般说也是有些绷不住,“青阳到底姓厉,是我厉家人。况且老太太健在,断然没有去舅家生活的道理。” 大夫人打定了主意,今日无论如何都不会放人。今日若是放了青阳离开,就是坐实了她的恶名,还不知道王家会在太安城世家之中如何编排她。 “青阳,好孩子,别怕,今日舅母就带你离开这个虎狼之地。” 第65章 大伯母,吃下的都给我吐出来 “舅母。” 青阳一句话刚出口,眼眶红了大半。 她连日来身子虚弱,本就精神不济。来的路上又存了要装可怜博同情的心思。见了舅母处处为她,心中又十分受用。 这一声舅母就叫得分外情真意切,委屈万分。 直叫王夫人心痛不已。 王夫人抱着青阳,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堂上的侯夫人。 门外一个小丫头匆匆走来,在赵嬷嬷耳边言语。赵嬷嬷面色一沉,附耳告知了侯夫人。 原来,侯夫人一早遣人去请了柳氏过来。到底这还是二房的事情,二房正经嫡母在堂,怎么也轮不上她在这里被人指着鼻子骂。 哪知柳氏竟托辞生病不来,当下也将侯夫人气得够呛。 “王夫人,你这些话本不该同我说的。青阳的母亲还在,二房的事情本就不该我大房插手的。您要闹也该找清楚对象再闹。” 侯夫人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了,青阳是二房的,受了委屈,你自找二房说理去。 王夫人冷哼一声,“姓柳的自是逃不过的。走,青阳,收拾东西。” 说着就招呼婆子们要跟着青阳去后院。 青阳心下一转,一直以来她都直来直去的干架,却弄得遍体鳞伤。此时不如学学厉青岚的那些软刀子和绿茶手段。 这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遂眼泪汪汪拉着王夫人的手道:“舅母,不必收拾了。阳儿的东西都叫大伯母搬库里去了,阳儿如今只带了三个丫头住在一处荒废的院子中。” “什么?”王夫人柳眉倒竖,“简直岂有此理。” 青阳的母亲当初嫁到侯府,陪嫁之物岂止百万,再加上青阳县主的封号、前段时间陆陆续续的诸多赏赐,钱财更是数不清楚。 王夫人当下气得发笑:“我只道侯府被罚了年俸要清贫一段时日,没想到侯府居然还侵吞侄女的私产,这要说出去,整个太安城都没有这么丢脸的事情。大夫人,你吃相未免太难看了吧。” 侯夫人原本想着以青阳的暴脾气,几个回合就打起来了。也好叫亲家看看,她的好外甥女是怎么的蛮横猖狂。 可没想到青阳今日不但没有发狂,反而装起柔弱来,倒叫她有些吃惊。当下陪笑道: “青阳误会了。从前这些东西有老太太帮你打理,如今你大伯父是担心你年幼,你那个母亲又是个不理事的,才叫府上公中代为管理的。” “多谢大伯父和大伯母操心。不过,从前奶奶康健时,阳儿的东西也都是阳儿自己打理的。大伯父也不问问阳儿,就替阳儿做了主。舅母,我看,大伯父也是关心阳儿。” “对,对,对。你大伯父对你最好了。”大夫人心里恨的痒痒,面上还得赔笑。 “阳儿已经长大了,既然从前就是她自己打理财物。侯夫人,还请将东西都还回去吧。免得太安城里传侯夫人的闲话。”王夫人道。 侯夫人一口银牙咬落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如此,我还得禀告侯爷。” “不必这么麻烦了。”赵姨娘满面春风,带着几个婆子进来。 冲着侯夫人象征性的伏了一下身子,转向王夫人客气道: “亲家舅母,我是来传侯爷话的。 侯爷说了,侄女自己的体已自己收好。另外青阳母亲的产业老太太也管了这么多年了,如今青阳长大了,办事也稳妥,就交还给她自己打理。他可不想操这份闲心。 前几日小佛堂才走了水,东西放在那里也不安全。 侯爷还说,青阳大了,是该有自己的院子。这件事情大夫人初心是好,不过到底多年不管家,办事毛躁了些。西园多年不曾住人,还需要好好修缮一番。正好,湖心岛要修院子,钱资就一并从公中出了。” 赵姨娘笑意妍妍,本就十分美颜,今日分外娇俏,说话也甜丝丝的,蜜里调油。比大夫人冷冰冰硬邦邦的声音更叫人身心舒畅。 原本,王夫人和赵姨娘两个也相熟,此时见赵姨娘这般说话,面色终于好了一些,道:“侯府总算还有懂事的人。” 赵姨娘笑着招呼王夫人坐下喝茶。一边又叫账房从公中拿出账目,当着王夫人的面交给了青阳。 红筱抱着账本,逐一核实。 小姐名下的财物她一清二楚。另外,在寿宁堂时,老太太就有意将青阳母亲的陪嫁交还给她,是以红筱也曾看过那些账目。 当下对了账目,数清了地契和房契,才冲着青阳点点头。 “如此,还烦请大伯母派些人手,将阳儿的体已搬到西园。”青阳款款的施礼。 侯夫人阴沉着一张老脸,端起茶杯讪讪的喝茶,心中不禁肉痛万分。 赵姨娘见侯夫人不表态,陪笑道:“阳儿放心,这些小事情,我就替你办了。” 当下就叫贴身的嬷嬷,带着红筱一起,去库房搬东西。 堂上众人讪讪的喝了好一会茶,直到红筱回来回禀事情已经办妥,王夫人才拉着青阳的手说:“阳儿,今日就跟舅母去王家吧。” 青阳道:“阳儿多谢外祖、舅舅和舅母的盛情。但厉府是阳儿的家,奶奶还在病中,阳儿还要留下好好照顾她老人家。” 更何况,今日才是报仇的开始,如何就能走了?青阳在心底暗自说道。 王夫人见青阳如此说,又见事情已经办得差不多了,遂起身告辞。 “姐姐,我送你。”赵姨娘起身,挽着王夫人的手臂亲亲热热的出了正堂,又一路送出府送上马车。 回院子的路上,赵姨娘被大夫人拦在湖边。 “狐媚子、小娼妇,别以为哄住了侯爷你就能在府中猖狂了。” 大夫人今日气极。 原本以为侯府已经是她的天下,可谁曾想今日不光被王府来人指着鼻子骂,柳氏那个窝囊废还躲起来,让自己顶包,还被赵姨娘这个妾室摆一道。 青阳的财物没挣到,连着她母亲的庄子铺子田产都被收了回去。要知道,那些产业每年给府上带来不少的收入。 如今倒好,吃到嘴里的还没咽下去,连着隔夜饭都要吐出来!还赔了修缮西园的钱。 “夫人,您可别气坏了身子。原本您这一脸的褶子就够吓人的了,再气出什么毛病来,侯爷就更不待见你了。” 赵姨娘捻着帕子轻笑。她今日当众大大的下了大夫人的面子,让她狠狠的出了一次血,可也弥补不了大夫人曾经带给她的痛。 “猖狂的小蹄子,生不出儿子的烂东西,我看你能笑到什么时候。”大夫人骂道。 “你倒是生了两个儿子了,可也不见你笑啊。只怕是你坏事做多了,连老天也看不下去了,才降下天火要烧死你啊!” 赵姨娘一想到那场火,心中就莫名开心,只恨怎么不一把火烧死她,也好叫自己一劳永逸。 “贱人,你勾搭着侯爷算计我。可你也不想想,侯爷百年之后,你还有什么依仗?” 大夫人有两个儿子,厉侯百年之后,侯府的爵位都落在她手上。赵姨娘再怎么猖狂,等日后她都能找补回来。 到时候,要她跪就跪,要她死就死。 第66章 送上门的劳动力 赵姨娘面色沉了又沉,大夫人的话说到了她的痛处。这么多年了,她都没能生出个儿子,这是她心中一直的痛。 可是,儿子,她曾经也是有过的。 当年她还年轻不懂事,喝了大夫人送来的安胎药,当晚就流产了,那是一个已经成型的男胎。 自此以后她小心谨慎,三年后才保住了青葱这一胎,可惜却是个女儿。这么多年了,也没再怀上一个两个。 “姓宋的,我的孩子是怎么没的你不清楚吗?你个毒妇,今日我和你没完!” 两帮人瞬间在湖边扭打成一团。 青阳隔着湖岸,远远的望着那边的热闹,冷笑一声。原来对付后宅妇人,还得用这样的软刀子才行! “小姐,今日真是大大的出了一口恶气。” 红筱挥舞着拳头,这些日子她憋屈的很,今日瞧着那些恶仆将她们的东西又一件一件的搬进西园,一个个面色难看的就像吃了屎一样,真是大快人心。 “只是,赵姨娘平日最是明哲保身,今日怎么会出面和大夫人对着干呢?” 对面的打闹声更重,隐隐还掺杂着哭声和惨叫。 青阳只觉得太过丑陋,污了这满园湖光山色,转身朝着西园走去。 不管赵姨娘是出于什么目的,必然不会是单纯的为了帮她。 进了西园,小七小八拥上前来,眉开眼笑的禀告一番。瞧着正房里满满当当的东西,只觉解气,又有些发愁。 西园虽大,但院子沉寂了十年,到处都积满了灰,挂满了蜘蛛网,且有得打扫了。 主仆四人正发愁,这些东西该往哪里放。赖嬷嬷就带着一群婆子进了院子。 赖嬷嬷今日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她的主子在前头受了气,回去就将气都洒在了她们身上,又叫她们来西园帮着收拾。 “三小姐,大夫人吩咐了,叫老婆子们帮着收拾收拾。您可有什么吩咐啊?” 青阳瞧她那副心不甘情不愿,但又不得不低头的样子,心情大好,大声道: “那就有劳赖嬷嬷了。这院子前前后后,左左右右,上上下下,今日都要打扫干净。该布置的都给我布置上,门窗该修的都给我修好。今日这活干不完,赖嬷嬷就别回去了。” 赖嬷嬷环顾一圈,心中直叫一声天爷啊。 西园三进的院子,光是这满园的杂草就要清理半日,更不要说屋子里那些踩一脚都要没了鞋面的灰尘。桌椅板凳、屋檐房梁、帷幔地毯、窗门…… 她们这几个人干到后日都干不完呐! 身边的几个小丫头也面面相觑,都拿眼睛偷瞄赖嬷嬷。 赖嬷嬷心中窝着一肚子火,可偏生又不能发作。她耳目聪明,早就得了消息,今日是侯爷发了话,眼前这位主子又有个了不得的外祖家撑腰。 当下只得压下火,吩咐一个丫头去找更多的人来,又回身如此这般的吩咐一番。众仆从马不停蹄的开始行动起来。 小七搬了一把椅子到廊下,青阳往椅子上一坐。小八又给青阳洗了一盘葡萄,红筱站在身后打扇子。 主仆四人坐在正屋前,瞧着满院子的恶仆,今日都偃旗息鼓,割草的割草,掸灰的掸灰,搬东西的搬东西。赖嬷嬷那身体面的衣服也早就变得灰扑扑的,面上更是糊了一层厚厚的灰。 “赖嬷嬷,地板和门窗要擦的没有一点灰尘,还要糊上透亮的窗纸。” “赖嬷嬷,正屋换上青白的纱幔。” “赖嬷嬷,西厢房布置成书房。” …… 红筱指使赖嬷嬷做这做那,赖嬷嬷肥胖的身体满院子的乱窜。 夜幕降临,小八在厨房做饭,主仆四人在廊下吃完饭,饭菜的香气直往院子里众仆从的鼻子里钻。她们忙碌了整个下午,终于将西园收拾妥当,此时也都饥肠辘辘。 但三小姐没有发话,她们还不能收工,不禁都怨恨赖嬷嬷起来。 这些仆从大多数都是新进刚采买进府的,但赖嬷嬷的为人她们都领教过了,也都听说过赖嬷嬷当日在寿宁堂如何欺负三小姐。 赖嬷嬷得罪了三小姐,却连累她们今日跟着一起受罪。 今日这笔账她们都记在了赖嬷嬷头上。 “三小姐,都已经收拾布置妥当了。您瞧瞧?” 青阳说道:“红筱,你去瞧瞧可还满意?若是不满意,就叫她们继续收拾,干到你满意为止。” 红筱应下,起身去各房中检查。 院子清除了杂草,又布置上了时兴的花草,显得更加的宽阔整洁。 正屋和东厢房都布置成了卧房,桌椅板凳也都换上最新,屋子中纱幔被褥也都按要求换好了。 赖嬷嬷陪着笑脸,这些她都一一按照红筱的要求做的,她还检查了一遍,唯恐红筱刁难。见红筱转了一圈,找不出什么纰漏,心下大安。 终于可以回去洗个澡,吃顿饭了。 身后的众仆从也都伸长了脖子,在门外瞧着等消息。 “赖嬷嬷,您果然是大夫人跟前第一得意的,事情办的……” 赖嬷嬷得意的等着红筱的夸赞,正要客气一番,怎知红筱话一停滞。 拿起一方雪白的帕子,在桌子底下一擦,又站在凳子上,往那柜子顶上一抹,伸手掏进床底一探,帕子上三道异常显眼的灰黑。 “赖嬷嬷,这就是您手下干的活?这么脏?您是要三小姐吃灰不成?” 赖嬷嬷心中一声哀嚎,这些卫生死角她压根都没有想到,这个红筱也太刁钻了。 “红筱姑娘,你看我们都忙一下午了,这天都黑了,不如放我们回去,明日再来吧。” “赖嬷嬷,这偌大的侯府这么多下人,大夫人却偏偏派您老人家来,您说是为什么?” “为什么?”赖嬷嬷肥大的脑袋上一道一道灰烬掺杂着汗水,脸上脏的乱七八糟的。 “当然是知道赖嬷嬷是个尽心尽力、办事最牢靠的了。”红筱一顶大帽子扣在赖嬷嬷头上,“所以啊,赖嬷嬷可不能叫大夫人失望啊。” 赖嬷嬷心中苦得苦胆都要吐出来了,灰尘夹杂着汗水,叫她浑身发痒,偏偏还不能抓。只得扭了扭肥大的身体,出门对着一众仆从吼道: “所有的桌底、床底、柜子顶、房梁、墙角等等卫生死角,都给我擦干净了。要是被我发现一点灰尘,别说晚饭了,明天的饭也别吃了,都发卖了出去!” 说着,气得干脆自己拿了一块抹布,爬到高凳上擦柜顶。够了几下愣是没够着,又踮着脚使劲的往里擦。 青阳本和小七小八站在廊下消食,见状缓步走上前,抬起一脚。 只听哗啦一声,那高凳顷刻倒地,赖嬷嬷肥胖如猪的身躯砰的一声重重的砸在地上,地板也跟着震了好几震。房中顿时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声! “腿断了!啊,老婆子我腿断了!” “哎吆!”青阳惊讶的大叫一声,“怎么这么不小心啊。红筱,小七,快扶起来呀。” 小七冷笑一声,上前扯着赖嬷嬷的胳膊一使劲,只听噶一声。 又是一声杀猪的惨叫,这回叫的满西园都震了几震。 “手断了,手断了!” 红筱见状,装出一脸惊恐状,“赖嬷嬷,你这怕不是泥捏的吧!自己身子骨脆,就不要爬高爬低的了。这断了腿断了手的,怪吓人啊!” 赖嬷嬷死猪一般瘫在地上,满是灰尘蛛网的面上疼成了猪肝色。 红筱冲着门外厉喝道:“都愣着干嘛?没见赖嬷嬷脚滑摔倒了吗?还不快抬走?” 第67章 李辰业要拆纱布了 青阳回屋的时候,就听赖嬷嬷嗷嗷的惨叫着被人七手八脚的抬出去,那声音简直犹如催眠曲一般动听。 翌日一早,青阳起床,瞧着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西园,不禁给红筱点了三十二个赞。 “小姐,今日我们把正屋的财物都归整一下,放到西耳房去,西耳房以后就是咱们的小库房了。” “嗯,一切都听你的。” 青阳拍了拍红筱的肩膀,她简直就是治家理财的一把好手。 她突然想起外面还有她母亲留下的田庄、铺子,这些东西她也不懂怎么管理,眼下可不就有一个现成的人选嘛? “红筱,你善于经营,又懂账目,外面的庄子、店面就交给你打理。等我腾出手来,咱们再一起去瞧瞧。” 红筱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青阳,半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 “多谢小姐信任红筱,红筱必定不负小姐重托。” 吃过早饭,青阳带着小八出门。 今日还要和周斌仁研讨手术方案,原本昨天就要去的,不曾想耽误了。 进了同仁堂,阿奈正在堂中等她。见了青阳道:“青大夫,少爷去了燕王府。嘱咐我等你一到,立马带你过去。” “去燕王府?今日是初几?” 青阳乍一听,这才想起已经多日没有见到李辰业,这段时间家里的事情又多又乱,竟差点将他的事情给忘记了。 好在当初在行宫的时候已经给他备足了药物,还详细的给他留下了用药指南。这段时间齐六既没来找她,说明至少他的病情是稳定的。 听阿奈说了日子,心中又盘算一番,才惊觉今日已是第八日,到了给李辰业拆纱布的日子。 又暗中惊异,原来周斌仁竟与燕王相熟。 这个周斌仁可以自由出入宁国公府,又能让李辰业放心将病情告知,也不知是什么身份,想着改天该问问他才是。 带着狐疑,跟着阿奈到了燕王府。 青阳是第一次进燕王府,一路行来,十步一岗,都是带刀的侍卫,来来往往也都是一些小厮,却并没有瞧见一个仕女。 连带着花花草草也没有,更多的是一架一架的刀枪剑戟,前院还有亲卫正在训练。 整个燕王府看着哪里像是一个宫殿,分明更像一座只有雄性动物的军营。 齐六亲自带着青阳进了后宅,还没进房门,就听见里头周斌仁的声音调侃道: “我说,可以解了吗?” “再等等。” 周斌仁一声长叹,笑道:“还等?我都陪你等了一早上了。早知道我就不来了,在药馆等着,直接叫她来好了。” “本来你也是多余的。” “呐,你说的啊。以后有什么毛病不要半夜三更来抓我啊!” “放心吧,以后我有青阳了,你就用不上了。” 青阳听着李辰业声音清亮,全无疲态,心下稍安。 又听他语气中竟是在等自己,还已规划了两人的未来,心中暗笑的同时不禁也有些期待。 齐六抿嘴偷笑,小心推开门。闪到一边,请青阳进去。 房内一览无遗。 屋内青帐简陈,布置朴素,瞧着灰扑扑的,只靠墙处摆着一柄长刀,刀柄上七个耀眼的宝石,是这屋子里最耀眼之处。 青阳瞧着那柄长刀,正是当日李辰业在凉州杀敌随身携带的那一柄。 屋内两人见青阳进来,齐齐闭了嘴。 周斌仁讪讪的冲着门口的齐六一个招呼,两人识趣的出去了,并顺手带上了房门。 李辰业今日停了药,神清气爽,身子都轻快了不少。 此刻穿着寝衣坐在床沿上,见了青阳顿觉心情有些紧张。 他双手撑着膝盖,拳头紧握,寝衣被他抓得皱巴巴。只纱布下一双黑亮的眼睛炯炯的看着门口的青阳。 才七日,恍如隔世。 “你……” “你!” 两人多日不见,心中有千言万语,此刻刚一开口,竟又不知说什么。 李辰业笑笑,道:“你瘦了。” 青阳站着没动,李辰业明明还包着层层纱布,但她方才却真真切切的看到了他的笑意。 连着头发丝都在冲她招手。 曾经她想象过李辰业的模样,甚至还在梦中将他和李涵混为一谈。 此刻,她终于能够揭晓谜底了。可却有些迟疑了。 “怎么了?你不过来吗?” 见她迟迟不动,竟傻愣愣的站在门边,看着他发呆,李辰业冲她招了招手。 “我……” 青阳抬起沉重的脚步,想要往前迈一步,却是不能。 一路上心中的雀跃和期待,此刻瞬间清醒。 李辰业站起身,朝着青阳走过来。 “青阳,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李辰业有些担心,声音中充满了焦急。 多日不见,青阳好似沉默了许多。当初在行宫上,和自己相处甚欢。可此时,却见她抿着小嘴,眼神忧郁的看着自己。 李辰业轻轻的抓住青阳的肩臂,用手背探了一下她的额头,触手冰冷。 “青阳,你说话啊,不要吓我?你是不是伤口还没好?” 青阳抬起头,看着李辰业担忧的眼睛。 眼前这个人--他和厉青岚可是有婚约的呀! 青阳,你在期待什么? 厉青岚害死了厉青阳,害死了严嬷嬷,又害了奶奶。迟早有一日你们要鱼死网破。 李辰业一日没有和厉青岚解除婚约,名义上她们就是未婚的夫妻。走到哪里,站在李辰业身边的都会是厉青岚。 若是太后执意不肯放手,他们将来还会成婚,还会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吃着一个锅里的饭,甚至会一起躺在李辰业身后的那张床上! 这一切,与你何干! 他们注定了是敌对的阵营,是熟悉的陌生人。 严嬷嬷冰冷又滚烫的鲜血、寿宁堂里躺在黑漆漆的帐子里毫无生气的奶奶、自己被迫搬到西苑的屈辱! 她心很乱,要再想想。 青阳突然拨开李辰业的手臂,一个转身,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第68章 述衷肠 青阳突然从房中出来,快步的朝着院外走去。惊愕了门外的周斌仁和齐六二人。 齐六匆忙追上去,而周斌仁一脸疑惑的走进房中。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李辰业摇了摇头,原本挺直的肩背此刻有些颓靡。他满心期待的等了她七天,他有一肚子的话要同她讲。 讲这七天他有多么担心她; 讲他终于可以摘下面具直面她; 讲他心中的盘算,讲他想要和她永远在一起。 可她却扭头就走。 什么意思? “阿仁,你来拆吧。” 李辰业声音有些沙哑,那句对不起萦绕在他耳边,盘桓不去。 青阳依着来路,凭着记忆想要出府。但她心神不宁,到底还是迷了路,竟越走越深,渐渐竟见不着人了。 偌大的燕王府此刻像是一座巨大的迷宫,不仅困住了她的人,也困住了她的心,叫她左右都走不脱。 她无力的在一处廊沿下坐下。 不同于侯府的喧嚣,燕王府虽亲卫众多,但却异常安静。 青阳刚才慌不择路,此刻一静下来,无力感和孤独感瞬间涌上心头。 这些天,她强忍着心中的委屈和悲痛,不在红筱和小七小八面前表现出来。可不知为何,方才在李辰业面前,这种委屈竟膨胀到了无与伦比的地步,差点破防。 在这个无人的角落,眼眶里有一股清水被逼着不肯流出,憋屈的很是难受。 青阳仰头望着天空,强忍着让眼中的泪水又收了回去。吸了吸鼻子,倔强的擦了一下眼角,扯扯衣服,起身准备重新找路离开。 刚一起身,就落入了一个宽大的怀抱。 一股熟悉的熏香扑鼻而来,一双有力的双臂将她紧紧的禁锢在怀中。头顶李辰业雄厚低沉的声音响起。 “不要走!” 刚憋回去的眼泪不争气的又倒了出来,瞬间模糊了双眼。 青阳无力的靠在李辰业的肩头,任由眼泪哗哗的流淌,泪水的阀门好似再也关不住了。 李辰业感觉自己单薄的寝衣肩头湿漉了一大片,怀中青阳肩头微微抖动,身体因为极度的克制反而更加剧烈的颤抖。 “殿下?” 齐六在不远处轻声喊道。 殿下最讨厌女人哭了。 有一次花朝节,城里的几位姑娘为了殿下争风吃醋,竟在花楼上打了起来。面对一群哭哭啼啼的小女娘,殿下直接一句“都给我闭嘴!”吓得她们眼泪都给憋回去了。 殿下也最讨厌女人碰了。 又有一次,一位世家小姐故意落水,只为了让路过的殿下救她。那小女娘趴在岸边探出一双手,还没碰到殿下的衣襟,就被殿下飞起一脚,踹进了水里。 可眼前…… 殿下竟冲着自己瞪眼睛,齐六立马识时务的走了开去。 果然,未来王妃就是不一样! 李辰业拥着青阳,任由她在怀中无声的哭泣。 曾经多少次,他都想要像现在这样拥她入怀,但深刻的自卑让他却步。青阳她那么好,值得这世间最好的一切。而自己却是那般的丑陋无比 。 今日,他终于等来了重见天日的时刻,可青阳却跑了。 为什么? 李辰业连问了自己很多次为什么?在行宫上,他们明明已经冰释前嫌,青阳也明明打开了心扉。 这到底是怎么了? 他不甘心。 周斌仁替他除了纱布,清洗完脸,他都没顾得上看一眼镜子,就跑了出来。 他要问问她,为什么要同他讲对不起? 齐六带着他找到后院,寂静的连廊下,青阳仰头对着天空,背影寥落。叫他心头如万蚁啃噬。 青阳渐渐平静下来,如大梦初醒一般,理智再次压倒了情感,挣扎着就要从李辰业怀里挣脱出来。 哪知李辰业非但不放手,反而抱得更紧了一些。 “别动!青阳,不要动!” 声声深情,叫青阳心头一阵酸楚。 “李辰业。”青阳瓮声道,“放开我,我要回去了。” “不,我不放。我怕我一放手,你就再也不理我了。” 李辰业有种莫名的预感,今日青阳若是这么走了,从今往后都不会再理会自己了。 不能放手,坚决不放。 就算刀剑加身他也不放。 “李辰业,何苦呢?” 李辰业身体猛烈颤抖了一下,焦急得说道:“青阳,你问我何苦?我的心意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青阳苦笑一声,无力的将额头靠在李辰业肩膀上,刚刚停歇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就是因为她明白李辰业的心意了,她才会纠结。 她明明就打定了主意要远离他的! 因为他就等于麻烦。 因为他,厉青岚和自己不死不休!到处败坏自己的名声,那些小女娘更是见了她都想踩两脚。 因为他,奶奶为她盘算的好姻缘无疾而终,叫她咸鱼一生的梦想也戛然而止。 因为他,侯府闹得天翻地覆。奶奶至今昏迷不醒,严嬷嬷也跟着丧了命。 “青阳,从凉州回来,我就已经认定了你。可是,那时候我又丑又瘸,脸上的伤我自己都不愿意瞧见。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我只能将心意藏在心底。” “我给你准备了东西,又不敢亲手送给你。只有借着父皇和母妃赏赐的名义,才能将那些心意送到你手上。知道你喜欢,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 “知道你和宁家相看,我心急如焚,可是我却没有任何资格来要求你。太后和父皇为我定下的婚约,就像一座枷锁,将我牢牢困住。” “我不能想你,却止不住的想你。” “我更没资格想你,心中却生出更多的期冀。” “凌云寺遇袭,你挡在我身前,我们两个串在一根箭上。我既担心又庆幸。担心你的伤势,但又庆幸命运之箭将我们二人串在一起,你和宁彦再无可能。” “行宫中,你说我是别人的。可,青阳,自始至终我原本就是你的呀!” 李辰业拥着青阳,将头埋在她的头发里,声音呢喃而蛊惑。 青阳强压着心头的悸动,说道:“李辰业,你会有这样的想法,只是因为我救了你,你心怀感激而已。” 第69章 定情 李辰业将头摇成了拨浪鼓,焦急道:“不。” “曾经我高高在上,所有人都对我阿谀奉承。我也自以为天上地下我无所不能。” “直到毁了容貌断了腿,尝尽了冷眼和暗讽才明白自己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能。” “只有你,不拿异样的眼光看我。别人虽然嘴上说着好听的话,但他们内心里却在嘲笑我。而你虽然调侃我,骂我,但你的心里从来没有看不起我。” “那时候,我竟突然觉得,我应该为我的丑陋而心怀感激。因为正是因为我的丑陋,让我看清了身边的每一个人,也让我看清了我自己的内心。” “青阳,我求你,不要离开。不要放开我,不要不理我。” 李辰业一口气说了一大堆,气息有些紊乱,胸口的心跳有些急促。他将手臂又收拢了一些,抱得更紧了一些,生怕一下秒,青阳就挣脱他的怀抱。 青阳在李辰业肩头蹭干了眼泪和鼻涕,她这会已经平静了不少。 “可是,你已经有了未婚妻。” 青阳此刻连厉青岚的名字都不想提起。 “那个婚约是太后做主定下的,我和那人之间没有一丝的情谊。话说回来,在回到太安之前,我一直都以为你才是我的未婚妻。我还一直暗自窃喜。” “回来后,我才知道这中间出了变故。” 青阳吸了吸鼻子,道:“嗯,她为了能嫁给你,在凉州边境将我丢下马车,丢给了蛮子。我也是逃出来后,才遇到的你。” 李辰业叹了一口气,道:“原来如此。那人心肠狠毒至此,还真是小瞧了她。” 青阳道:“哼,若论起恶毒来,那她的确能令你刮目相看。” 李辰业拿下巴抵了抵青阳的脑袋,继续说道:“青阳,我知道,因为这件事情你心中别扭,对我也颇有成见。可是,你要相信我,我会让太后和父皇收回成命的。真的!” 青阳扭了一下身子。 “谁别扭了。” 李辰业笑道:“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肯给我拆纱布?” 青阳侧过脸,换了一边肩膀靠着,这边的肩膀已经湿漉漉粘哒哒的一片,靠着实在不大舒服。 她听着李辰业娓娓道来,被李辰业突然说中心事,有些害羞又有些忐忑。 “我……我……我是怕没能治好你,怕你太丑了吓到我。” 头顶,李辰业轻声笑道:“是吗?刚好,我也还没顾得上瞧自己。你不妨帮我瞧瞧,比原来是丑了一些还是俊了一些?” 说着手臂松开一些,但还是圈着没有放开。 青阳抬起头,对上李辰业的脸。 脸上那些脓疮和肿块已经消失,面上的皮肤平整光洁了不少,露出了李辰业本来的轮廓。 他轮廓分明,磨黑的长眉,鼻梁笔挺,薄薄的嘴唇,细看能瞧出眉眼之处有几分万贵妃的影子。所有的这些对于青阳来说,都是陌生的。 皮肤因长时间不见天日,略显苍白。又因去了脓疮,还残留一些细小的疤痕,生了新的皮肤,有些褪皮,也有些暗暗的发红。 只有那一双清亮的眸子,看出了熟悉的感觉。 原来,他们说全都城的小女娘都为了李辰业倾倒,这不是比喻。如今看来,倒是真的了。 李辰业见青阳愣愣的盯着他看,表情凝重,也不说话,就有些急了。 “怎么了?” 青阳伸出手,在他那些褪皮和发红处轻轻抚过,一本正经的说道: “伤口愈合的不错,不过因为长了新皮肤,应该比较痒。记得饮食清淡,忍住不要用手抓!回头我再给你开一些药,擦一擦,过几天就能好了。” 李辰业一把抓住青阳在他脸上乱动乱摸的手,笑道:“谁让你看这些了?” “那看什么?我是大夫!” 李辰业收拢双臂,报复似的抱紧了她,朗声笑道:“大夫,大夫,哈哈哈哈哈。那大夫,你帮我看看,我胸口也很疼!” 青阳嗤笑地轻轻捶了他一拳。 “别以为你这样说,我就能接受你了。” 李辰业抓住青阳捶在他胸口的手,轻声说道:“那你说,要怎样?” 青阳头一歪,眉头一挑。 “我经历过战争,看过了太多生死。是非成败转头空,多少荣华富贵名利权势都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之中。我只想身边的亲人朋友都平平安安,我可以安心的当个米虫。” “青阳,你这看似最为简单平淡的愿望,却是这世上最难的。” 青阳沉默了片刻。 是啊,她在侯府才当了大半年米虫,就遭人记恨,一家尚且如此,何况一国。 “不过,我们可以试试。只要朝政清明,国力强盛,敌国就不敢来叩边,边疆稳定,百姓安居乐业。你当米虫的梦想就能实现。” 青阳知道他心怀高远,听他说这番话,心中也很是激动。 末世战乱带给她和世人的痛苦,和凉州边境战争的苦难她都亲身经历过。 她想要当一条太平盛世的米虫咸鱼,试问这世间又有谁不想呢? 从来没有岁月静好,只是因为有人替你负重前行。 这一世,她已经逃避过,可终究还是未能逃脱。 或许,真的只有像李辰业说的那样,真正实现了国泰民安,她和千千万万人想要的米虫生活才能真正实现。 “李辰业,这样的日子远么?” “不知道。但是,青阳,你放心,我必定护你一世周全。” 青阳道:“李辰业,我知道这条路充满了坎坷和阴谋。我愿意和你同行,护你平安。实现海晏河清。” 两人终于解开心结,相拥在一起。 齐六和周斌仁隐在不远处的廊下,见状,齐六不争气的抹了一把眼泪,抽泣道: “殿下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周斌仁倒没齐六那般喜极而泣,他心里竟有些酸鼓鼓的。遂一拉齐六的胳膊,头也不回的朝着院外走去。 “走吧,人家小两口卿卿我我的,我们就不要在这里碍眼了。” 周斌仁在李辰业院中喝了一盏茶,方才等到他二人回来。 两人手拉着手走到院门口,见了周斌仁,青阳下意识的松开了手。李辰业反手一握,拉着她进了院子。 “哟哟哟,刚才还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这才一会功夫,就变天了?” 第70章 重新开始 李辰业今日打心里高兴,全然不在乎周斌仁酸溜溜的打趣,拉着青阳在院中坐下,亲自倒了一杯茶递到了青阳手中。 青阳笑着接过。 周斌仁翻了一下白眼,转过身去。 喝了几盏茶,齐六突然来报:“殿下,皇上召您进宫议事。” 周斌仁问道:“可知是何事?” 齐六摇了摇头,只道:“宫中派了内官来接,马车就在门口。” 李辰业拍了拍青阳的手背,示意她放心。又对周斌仁说道:“我去去就回,青阳就交给你了,照顾好她。” 回房梳理完毕,李辰业又拿起面具戴上。 齐六问道:“殿下,您的脸都已经好了,怎么还戴着这面具。” 李辰业瞧着门口的青阳,心中一暖,道:“记住,殿下我的毒没有解,脸没有好,腿也还是瘸的。知道了吗?” 齐六心中明了,当即应下。 等李辰业走后,周斌仁带着青阳从王府后门出府,回了同仁堂。 宁老国公的手术宜早不宜迟,还需要尽快商定。 青阳将所有注意事项都列出,又将手术流程写好。 这些天,周斌仁恶补青阳写给他的知识要点,对青阳的手术方案已经能够听懂看懂。 两人又结合中医药理,大致拟定了方案。 “明日,我们去宁国公府,替老国公做一个全面的身体检查。回来完善一下方案。” 青阳合上医案,朝着对面正专心致志研究的周斌仁道。 周斌仁嗯了一声,继续埋头。 青阳笑了笑,他那副专心的模样倒叫青阳想起了自己当初考研考博时候的样子。 她白天要训练,还要在医院救死扶伤,有的时候还要去战场。她都是趁着晚上空余时间学习,甚至有的时候,她还在战壕里看书。 就这样,凭着坚韧的意志力边学边练,七年时间就从一个小小的卫生员,成为了第一刀,其中的心酸和苦楚只有她自己知道。 “周斌仁,过几天我给你件好东西。” 青阳也不知道周斌仁听没听进去,收好医案,招呼门外的小七一同回府。 吃好晚饭,等青阳从寿宁堂回来。红筱跟着进了西厢书房。 “小姐,今日我盘了一下,夫人留下的庄子有三座,良田千亩,另外还有两座果园。店铺有一家绸缎庄,一家成衣店,还有一家首饰珠宝店。” “另外,小姐县主的封地有良田百亩,旱地百亩,庄园一座。” “这些是账册和人丁,以及这些年的收成。请小姐过目。” 红筱从书房一旁搬出好几沓账本,码在书案上。 青阳也不翻开看,只轻声问道:“红筱,我们帐上有多少银钱?” “小姐,这些年的收成老太太都单独存进了票号,统共有十万五千两。铺子和庄子每年另有一万两的盈余。再加上我们手头的一些,零零散散应该也有个五千两。” 青阳着实骇了一大跳,她那天在堂上看着大伯母一脸肉痛的样子,猜到母亲的产业应该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但没有想过竟是这么多。 如此想来,大伯母那一副便秘的样子也就说得过去了。 这么大的一块肥肉刚咬到嘴巴里,还没下咽,就被生生的打吐了出来,不便秘才怪嘞。 这么看来,自己可真是个小富婆了呢。 “小姐,这个月所有的店铺账上都是亏损的。我猜,钱都被大夫人以侯府的名义拿走了。” 呵,可想而知,大夫人这是能扣一点是一点啊。 “还有,几家铺子的掌柜的,也被大夫人换成了她的人。如今我们虽然拿回来了,但处理这些人还得费一番功夫呢。” 青阳沉思了片刻,说道:“没关系,我来想办法。红筱,你先去把手头的现钱收拾收拾,我改天要用。” 红筱也不问为什么,应下就出去了。 青阳拿出一本空白的册子,用她改良后的鹅毛笔,在册子上开始写起来。 她自从来了侯府,在寿宁堂里好吃懒做的,嫌毛笔写字太麻烦,自己做了鹅毛笔,但也没用上几次。 如今从行囊中翻出来,正好用上。 从今天开始,她又有了人生的新意义,不会再像从前一样惫懒了。 从前,她贪图那丝家的温暖,只想无欲无求咸鱼一生。 可如今,她的身后再无可以依靠之人,头顶再无替她遮风挡雨之人。 反而,她有了要拼尽全力去保护的人:奶奶、红筱、小七、小八,还有李辰业,连带着还有李辰业所珍视的一切:千千万万平凡的人们。 这些都是她最珍惜且最珍贵的。 她要重新振作,重新强大起来,不让他们任何一个人再受到伤害! 青阳将西医的基础理论、人体构造解剖学、病理药理学等学科基础内容,结合她的临床经验,准备给周斌仁写一本西医入门手册,方便他全方位的了解和学习。 她一个人的精力有限,有了周斌仁,能够将中西医在这个时代结合起来,互为补充,相信能够碰撞出新的额火花,造福大庸的百姓。 青阳专心致志的写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后半夜。她在书房的榻上睡了一觉,天刚亮就醒了。 说来也奇怪,她的身体已经慵懒了大半年,可心里一旦想好了,要重新振作起来,一夜的功夫,就已经调整好,回到了她在战时的精神状态。 她穿戴整齐,在院中简单活动了一下,热了热身,准备出门先绕湖跑个几圈。 受伤之后,身体一直很虚弱。也是时候锻炼恢复起来了。 小七小八是练武之人,平时就很是警醒,青阳从书房出来,她们就跟着起来了。 “小姐,你怎么起这么早?这才卯时刚过呢。” 小七小八平时也起的早,再有一刻钟她们也准备起来晨练了。 “走,以后我和你们一起晨练。”青阳十指相扣,做了一个拉伸的动作,顺势在地上原地跑跳了几步。 “真的?”小七很是不相信,她听红筱说过,从前在寿宁堂,小姐可是能坐着绝对不站着,能躺着绝对不坐着的主。 “走,绕湖跑五圈,谁最后谁是小狗!” 青阳轻笑一声,率先往院外跑去。 小七小八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默默跟上。 秋天的清晨,湖边雾气袅袅,空气中湿气很重,迎着风贴在脸上冰冰凉凉的。 青阳长久不曾运动,虽然刚才做足了热身,一口气跑了五圈,此刻也还是觉得力有不怠。 “小姐,我不行了,咱们歇会吧。”小七喘着粗气,在一旁的亭子边停下。一手支在膝盖上,一手冲着青阳直摆手。 青阳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水,点点头,她也确实累了。 三人在亭子里坐下休息。雾气中,湖面宛若仙境一般,湖心岛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这时,一个鬼魅般的身影,从湖心岛上蹿出,几个腾挪飞身跃过湖面,往北面的后山去了。 第71章 湖心岛的秘密 小佛堂,赵嬷嬷端着一盆清水蹑手蹑脚的走进了大夫人的寝室。 帐子中大夫人净了身,啪的一下把帕子扔进了盆里。 “小姐,这就起身了么?” 赵嬷嬷是宋氏的陪嫁丫鬟,跟着她从小长大,私下里仍旧一直称呼大夫人为小姐。 大夫人在床上餍足的伸了个懒腰,昨晚前半夜她没怎么睡,临近天亮的时候又折腾了一番,现在腰酸背痛,她很想再睡一会。 但一想到侯府里里外外一大摊子事情,又想起这几日被人生生剜下一块到手的肥肉,顿时又睡意全无。 “五郎走了吗?” “一刻钟之前走的。小姐放心,今日外面雾的很,咱们院又靠近后山。五爷功夫好做事又谨慎,不会叫人瞧见的。” 大夫人掀开帘子出来,赤着脚走到镜子前,赵嬷嬷点起灯。 大夫人看着镜子里自己青春不再,眼角的皱纹这几年就跟那花园的爬山虎一样,爬满了她的面颊。这些天任由她用了什么方法都去不掉。 “小姐,五爷给了一个养颜的方子,今日我就出去抓药,给小姐试试。” “他到底还是介意我变成了这副模样!” 大夫人面色泛红,一副少女娇羞的模样,可偏偏配上她蜡黄又满是褶皱的脸,不禁叫人有些恶心。 赵嬷嬷满眼心疼,道:“小姐,五爷不会介意的。” 小姐青春年华嫁到侯府,为侯爷生下两位公子,满以为这辈子幸福圆满。却不曾想后来竟发生那样的事情,被关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十年。 如今青春不再,侯爷本就不多的情谊早就在十年前烟消云散,如今更是连瞧都不愿瞧上一眼。 那日她出府,竟意外碰见了五爷。五爷和小姐青梅竹马,可却阴差阳错叫二人有缘无份。 若是小姐过得幸福也就罢了,偏偏还…… 如今,小姐和五爷能够重逢再续前缘,总算给小姐这么多年的苦日子里掺进了一些蜜糖。 赵嬷嬷想到这些,擦了一下眼泪,给大夫人梳洗上妆。厚厚的粉底遮了好几层,才勉强遮住那些皱纹。 “小姐,外头的账昨晚送进来了。” 大夫人垂了一下目,不想再看镜子中的自己。 如今她侯府在手,上上下下都是她的人。两个儿子又都有出息,外头的生意又都不错。 这些勉强也能够弥补一下她的心灵了。 “嗯。拿出一半送回宋府去给父亲,剩余的再入公中账上。父亲和几个哥哥如今帮着太子做事情,少不得交际应酬,银钱上必定是少不了的。” “是。” “厉青阳手上的那几间铺子,提醒他们机灵点,账目做得精明些,别叫她看出破绽来。” “知道了,小姐。那几个都是老手,是从宋家的铺子上提拔上来的,都是自己人。” “嗯。虽说她那几个铺子也不值几个钱,但能多一些是一些。父亲想要扳倒林相在太子那里取而代之,花钱的事情只多不少。” 宋府和她同为一体,虽说她是厉府的侯夫人,但论起亲疏来,宋府才能算得上自己人。 也正是有宋府的支持,她才能轻松拿回管家的权力。 她答应父亲,为宋府争权夺利提供银钱上的帮助,作为交换,换来了父亲在厉青岚的事情上鼎力相助。 但说到底,等厉青岚日后上位了,能带给宋府和厉府的尊荣更甚。父亲是个精明的人,这件事情他只赚不赔,自然乐见其成。 以前,她就是经营生意的好手,如今脱出牢笼,正是要大展拳脚的时候。 “她这几天在干什么?” 赵嬷嬷知道大夫人问的是大小姐,立马回禀道:“大小姐这段日子都乖乖的待在清风岚苑,练琴练舞学习宫规。倒是安分不少。” “哼,算她还拎得清,知道孰轻孰重。” “可不是嘛?小姐如此为她打算奔走,她若是再搞不清楚状况,那就是没脑子了。没有脑子的,空有一番野心,那也是成不了事情的。 只是,小姐,咱们这般帮她,她将来若是不听话怎么办?” 大夫人笑笑,一笑那脸上的褶子就皱在一起,粉也开裂开来,扑簌簌的往下掉。 “不听话?她拿什么不听话?” 大夫人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一般,自己在那里哈哈笑了一阵。 “柳氏家里就是个不入流的小官,还远在岭南。能给她什么助力?她能够依仗的只有侯府和我。她要是不听话,我捏死她就跟捏死一直蚂蚁那么简单。” “是。小姐心中有数就好。我看她是个不安分的,怕她以后给小姐您出什么幺蛾子。” “放心,柳氏和敦哥在我手里,她永远都翻不出我的手掌心。” 赵嬷嬷点头称是。 “倒是西园的那个不容小觑。” 大夫人突然提到厉青阳,原本以为她一个孤女,如今没了老太太的庇护,还不是任由她搓扁揉圆了。 可才刚出手,整治了她没几日,王家就跳出来和自己对着干。不光如此,赵姨娘也反了天了,侯爷更是发话不准自己为难人家。 父亲那边也是。父亲为官向来谨慎,近来却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族中子弟接连出事。 她心中有隐隐的猜测,但到底还是觉得厉青阳和王家还没这么大的能量,能够动得了宋家。 但前前后后想了好几圈,也还没想明白。只能归结于宋府的政敌林相。 “小姐,那西园和寿宁堂怎么办?就这么放过她们了?” 放过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这段世间且先缓一缓,让她瞧瞧清楚症结在哪,再动手不迟。 “寿宁堂的那位,不要叫她好起来,也不要叫她死了。青岚本就有孝在身,还得两年方能成事。若是叫那老虔婆死了,那还得戴孝。关键是还得连累景儿和睿儿回家守孝。” “小姐考虑的是。我这就吩咐那边的人。” “记得也告诉一声青岚,没事就不要跑西边去了。好好为下月的中秋宫宴作准备。” “是,小姐。” 第72章 去沈府拆线 “小姐,方才飞过去的是什么大鸟?”小八余光瞥见了湖面上的那一幕,但她侧身坐着,没有瞧清楚。 “小姐,那是个人!” 小七刚好面对湖心岛而坐,虽雾气弥漫看不清,但她很肯定是个人,不是什么大鸟。 “人?” 青阳背对着,慌忙转过身子瞧。可湖面上哪里还有什么影子,只有白茫茫的水雾。 “对,看身形轻功不低,是个好手。” “大夫人的岛上怎么飞出来一个人?”小八很是好奇。 青阳心中有隐隐的猜测,但到底荒诞。她拉着两人起来。 “走吧,回去吃早餐。今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呢。” 三人回了西园,红筱已经张罗好的丰富的早餐。吃完,兵分两路从北门出了府。 红筱和小八去人牙子那里采买几个小厮和小丫头回来。 青阳带着小七去同仁堂上工。 周斌仁还没到,听医馆的小厮说,他昨夜很晚才回去的。 青阳进了周斌仁的房间,从怀中取出一册书放在他的桌上。 这是她昨晚熬夜写的,还只是一些最基础的入门级理论。她打算陆陆续续将自己的毕生所学都写下来,教给周斌仁。 青阳算着时间,沈府少夫人差不多要拆线了。她从药房取了工具和药品,和门房小厮招呼一声,带着小七去了沈府。 进了沈府后院,沈清浅正在少夫人房中,手中抱着一个奶胖奶胖的小娃娃逗弄,见青阳进来,掩不住的露出了几分尴尬。 “沈小姐。” 青阳落落大方的打招呼。 见青阳如此磊落,丝毫没有因以前的事情而和她置气,倒叫沈清浅自己不好意思起来。 想着到底是自己小人之心了。遂收起尴尬,将手中侄儿递给一旁奶娘,端端正正地行了礼。 “沈小姐,今日我是来给少夫人拆线的。” “三小姐,请随我来。” 沈清浅亲自带路,将青阳引进了内室。 沈少夫人面色红润,较之那天在街角遇见,已经判若两人。见了青阳,当即亲切地招手叫她过去。 她已经听沈清浅说了有关青阳的事情。 “妹妹,快来这边坐。” 沈少夫人拉着青阳的手,从上到下的瞧了半天,笑道:“我那日竟不知你是女子,听清浅讲起来方知竟是厉侯府的三小姐。真正是出门遇贵人了。妹妹,姐姐在这里正式谢过你的救命之恩。” 说着就要挣扎着起来。 青阳一把按住沈少夫人的肩膀,将她按回床上躺好。 “少夫人言重了。医者仁心,那日少夫人在街边遇难,青阳哪里有见死不救的道理。不过举手之劳,少夫人不必挂怀。” 沈少夫人眼角含泪,拉着青阳的手。 “与你是举手之劳,与我和恒儿却是恩同再造。清浅,快把恒儿抱过来,给妹妹瞧瞧。” 那个粉嘟嘟肉乎乎的奶娃娃咿呀咿呀的冲着青阳摆手。青阳瞧着可爱,用手指轻轻碰了一下他的小脸,那奶娃娃竟扯开嘴角笑了,一把口水哗啦的留了她一手。 沈少夫人笑道:“恒儿很是喜欢你呢。恒儿,这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可要记住哦。” 沈少夫人也不管那娃娃才刚出生能不能记住,指着青阳就让他认人。屋内众人都哈哈大笑。 青阳很久没有置身这么温馨的环境中,老太太生病以来,侯府一直愁云惨淡。当下心中很是温暖。 “少夫人,您腹部的伤口可还疼?” 青阳轻声问道。 屋子里的奶妈、丫鬟知道青阳要给少夫人看伤口,也都很识趣的悄悄退下了。 “刚回来那日还好不疼,头几日疼的厉害,喝了几副止痛的汤药。这几日隐隐的有些痒。” 青阳示意贴身丫鬟掀开被子,打开纱布仔细检查了伤口。伤口恢复的很好。她拆了线,又用药水清洗了伤口,重新包扎好。 “少夫人,伤口恢复的很好。痒是因为在愈合的缘故。切记不要用手去抓。” 青阳拿出一瓶药水,这是她用药草提炼的,可以消炎。 “每日清洗伤口,然后用药水消炎。再配合大夫的祛疤药膏。” 贴身丫鬟接过,并一一记下。 青阳又道:“少夫人,切记,由于您这一胎是剖腹产的,三年内最好不要有孕。若是有孕了,您第一时间告诉我,我要为您做一些护胎的措施。” 沈少夫人红着脸点点头。她十分好奇,这位三小姐尚在闺中,如何会懂这些事情。并且说起这些密事来,也一点都不脸红。 “妹妹,你以后不要叫我少夫人。你同清浅一般年纪,你以后叫我姐姐可好?” 青阳也不扭捏,大方地行礼道:“好,姐姐。” 沈少夫人很是高兴,拉着青阳说道:“好妹妹。” 又见沈清浅站在一边不说话,她招了招手叫她过来。 “妹妹,清浅是属炮仗的,没有心眼子,又一点就着。但她心眼不坏,只是眼神不好。” “嫂子,你怎么这么说我呢!” 沈清浅有些不乐意,到底她对青阳的成见颇深,在厉青岚那里听了那么多青阳的坏话,要她一时之间转变自己的观点和态度是很难的。 “说你眼神不好,还冤枉你了么?厉侯府的大小姐,从前天天找你说青阳的坏话,你以为我不知道嘛?” “清浅,人后莫伦是非,家丑不可外扬,这么简单的道理厉青岚都不懂嘛?她那是故意来说给你听的,好让你给她当刀子。” 青阳瞧着沈少夫人,简直是人间清醒啊。这个姐姐没认错啊。 沈清浅其实自从在行宫,也有一些感觉。青阳的行事作风比起厉青岚来,其实更加对她的脾气和胃口。 尤其是在见过青阳不计前嫌救了她嫂子和侄儿后,对青阳的认识更加有了改观。 但是,她和厉青岚先认识,又和林晚宁一道,号称三人组。现在叫她倒戈,她心中却觉得是背叛了厉青岚的情谊。 当下有些生气,跺了跺脚。 青阳笑道:“沈姐姐为人仗义豪爽,我相信她会有自己的判断的。姐姐,你就不用为她操心了。” 沈清浅没想到青阳会为自己说话,但转念一想青阳的话却是真。再看向青阳的眼神就多了一丝感激。 “妹妹,你不曾来过沈府,叫清浅带着你到处转转。” 第73章 什么颜色就叫什么菊 青阳跟着沈清浅到了后花园,两人一落单,却好似没有什么话好讲一般。 不过沈家的后花园倒很是别致,这个时节开满了各式的菊花,没人说话,眼睛也不至于闲下来。 沈清浅沉默了许久,见青阳气定神闲的倒观赏起花来了。见她在一朵金黄的菊花前立定,还凑过去闻了闻,还和一旁打理花圃的小丫头聊起来天。就更加的惊异。 要知道,满院子的花都是她种的。别看她平时大大咧咧的,出了门不是打架就是惹事,但她最爱种花。园中一年四季的花都是她的心血。 可厉青岚却不喜欢,每次来,她都远远的看着,欣赏点评一番就去她房中坐。一会说是花园里阳光太晒,要晒黑她的皮肤;一会又说花的气味太浓烈,呛得她头晕。 有一次,园丁不小心打翻了一桶肥水,不小心溅到她的裙摆。她虽嘴上说着无事,但转身就告辞回家了。 沈清浅瞧着不远处,青阳居然还拿起了花锄,在小丫头的指点下,给那株菊花松盆,看得她大跌眼镜。 “这是绿菊。” 沈清浅挪了几步过去,冷不丁的说来一句。 “是吗?小七,我说吧,这盘花瓣都是绿的,肯定叫绿菊。” 青阳有些雀跃,冲着身后的小七喊道,显然她打赌赢了。 “那这个呢?这个花瓣是紫色的,是不是叫紫菊?”青阳指着一盘紫色的菊花问道。 沈清浅一瞧,心中好笑,上前几步说道:“真是没见识,这叫墨菊,和紫菊不同,它的颜色更深。” “哦!”青阳也不恼沈清浅说她没见识,就好像说她没吃饭一般稀松平常,满不在意。 “那你的意思是有紫菊咯?” “有。不过还没开,花期要稍微晚一点。在那边,走,我带你去瞧。估计已经有花苞了。” 沈清浅拉着青阳的衣袖,穿过一片花丛,挤进一堆花中间,指着一盘花。 “现在还看不出来它的颜色。等开的时候,我叫你来看如何。” “那感情好啊。顺便再瞧瞧是不是还有粉菊、黑菊、红菊什么的。” 沈清浅扑哧一声笑了,“这是什么逻辑,什么颜色就要叫什么菊?” “沈姐姐见笑了,我自幼在凉州长大,没见过这些稀奇玩意。” “那凉州有什么好玩的?” “凉州有草原,草原上有野马。阿爹就经常带我去抓野马。” 青阳想起驻军在西北的日子,李涵确实经常带他们去抓野马,也不算撒谎吧。 沈清浅一听来劲了,激动的一把抓住青阳的手道:“你会骑马?” “会啊。凉州长大的,是个人都会吧。” “青岚就不会。” “哦,她呀。” 说起厉青岚,两个人又沉默了片刻。但沈清浅到底孩子心性,不一会又高兴起来,道:“母亲不让我去骑马,说太危险。不过,父亲和哥哥却支持我。青阳,你知道嘛?东边城墙根有一处跑马场,我经常偷偷溜出去那里骑马。” “那你下次记得叫上我。” “恩,必须的。那你除了骑马还会其他的嘛?我看你在行宫投壶投得很好。” “哦,那都是小意思。射击才是我的强项。” “射击?” 青阳暗中吐了吐舌头,妈呀差点说漏嘴,立马改口道:“射箭,我是说射箭。” “你会射箭?”沈清浅激动的抓着青阳的手臂使劲的摇,声音都高了好几个度。亭子外的花圃里忙碌的小丫头们纷纷抬起头来。 沈清浅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敛了敛神道:“我就说嘛。那天看你投壶那么准,手腕又有力。” “那次我受了箭伤,没有发挥出真正的实力。” “对,我也觉得胜之不武,青阳,咱们改天再比一次如何?” “谁怕谁啊!” 两人在亭子中相谈甚欢。沈清浅早就忘记了,自己还是厉青岚这一边的这个事实,只觉得这个妹妹实在有趣,不光兴趣爱好和自己差不多,就连说话脾气也都对自己胃口。 青阳也难得遇到一个同龄人能说得上话的。虽说青葱和她相处得也很好,但青葱柔柔弱弱的,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她说起诗词歌赋来倒是滔滔不绝,可自己也不会啊。 倒是这个沈清浅,几次在场面上见过,但她都站在厉青岚一边,见着自己恨不得咬两口。如今聊了几句,倒聊出了兴致来了。 两人倒生出一些惺惺相惜,相见恨晚的感觉来。 “小姐。小姐!小姐!” 贴身丫鬟连叫了好几声,才叫停了眉飞色舞的沈清浅。 “恩?怎么了?” 沈清浅有些不高兴,她正聊得起劲呢,两人相约着下次偷跑到西郊马场去玩,不想被人打断了。 丫鬟在沈清浅耳边耳语几句,沈清浅的面色开始有些阴沉下来。扭捏了一会,对着青阳道:“青阳妹妹,我今日还有些事情,不能陪你聊天了。” 青阳一拍桌子站起来,扯了扯衣袍。她出门都是男子装扮,今日一身青绿的衣衫,腰身紧束,潇洒干练,翩翩公子的模样看得沈清浅羡慕不已。 “我也该回去了。走了。” 说着挥了挥手,自往亭外走去。 去和沈少夫人告了别,出了沈府。坐在街角的小吃店里,吃了一碗馄饨,两人准备一路溜达回同仁堂。 “小姐,这不是夫人留下的那家成衣铺子么?红筱和小八整理地契的时候,我见到过的。就是这个位置。” 小七指着路边一家装修得富丽堂皇的铺子,然后像是又想起什么似的,压低声音很是八卦的说道:“小姐,听红筱说,这位宋掌柜的……是赖嬷嬷的姘头。” “是吗?”青阳抬眼看,那铺子一看就是家高档商铺。门口停着几辆豪华的马车,看着就是达官贵人家的。 到了自己名下的产业,自然要进去看看。 不过,更让她感兴趣的是这位掌柜的。这位掌柜的,不光是大夫人的 走狗,还是赖嬷嬷的姘头,那就是仇人的平方了! 活该他今日撞在枪口上。 两人对视一眼,抬脚就跨进了店铺。刚进门,就有一位相貌不俗的中年男人热情的跑上前来招呼。 “这位公子,有什么需要买的?我们这里有上好的成衣、配饰、鞋袜,还有首饰等。公子但请吩咐。” 青阳一听,这还是挺齐全的,一站式购齐呀。寻思着给自己和小七买几身男装,再给院里每个人再挑一些裙子首饰什么的。 “给我们挑几身衣裳,再挑几套女子的裙衫和首饰。” 男人一听大生意,眉开眼笑地招呼她们上了二楼。 刚上了楼梯,就听到一声喊:“青阳?” 第74章 谢谢,一共六千两 青阳转头望去,只见早上方才见过的沈清浅正在二楼楼梯口站着,手里拿着几件奢华的裙子。 “沈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我?”沈清浅好似有些尴尬,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楼梯口第一间雅间里出来一个人,笑声清亮。 “沈姐姐,还有一条也要换一下。我们下去再多挑几条新的来。” 说话间,有人转出房间。正是多日不见的厉青岚和林晚宁。 四人尴尬的站在楼梯口,一时不知要怎么办。 那领路的男人见公子小姐都愣在当场,心中揣度又是一笔风流情债,也很是机敏,往青阳身前一挡,伸手往楼梯口的另一边引导。 “公子,这边请。” 青阳不想同厉青岚见面,更不想同她讲话。眯了眯眼睛,一个仰头负手往另外一边走去。 小七从她们身前经过,鼻孔出气来了一个冷哼。 那中年男子领着她二人往最里面走,远远的避开了厉青岚三人。进了屋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位大哥,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青阳瞧出他有话讲,示意小七关门。 男子面带为难,说道:“这位公子,我瞧您面善,多句嘴。那位最美丽的小姐是我们东家,您可小心着点。” “东家?”小七不解,正经的东家可在这里坐着呢。厉青岚什么时候成东家了? 男子言尽于此,恭敬地倒上水自行退出去了。 青阳道:“这家铺子往年一直是老太太派人打理的,外人只知铺子姓厉。厉青岚又是厉侯府大小姐,可不就是东家嘛?” 小七道:“小姐,她也太不要脸了。” “她什么时候有脸过?” 小七郑重的点点头,小姐说得好有道理。 说话间,那中年男子领着两个小厮抬着一杆子男装进来,后面跟着的几个小厮,抱着几双靴子、腰带、配饰等等,齐刷刷地站成一溜。 青阳点点头,这个服务简直十星级的。等她拿起那些衣服鞋子试穿了一下之后,更发觉出这家店铺的精妙之处。 那些衣服每一件的款式都很符合她的审美,简洁内敛,颜色素雅,又大方得体。 更绝的是,居然每一件的尺寸都刚刚合适。她从进店到上楼,进房间坐下喝茶也就不到一刻的时间。那领路之人竟将她的品味喜好、尺寸大小都估摸得差不离。 别说,还真是个妙人。 她不禁对那人刮目相看。 “公子,这些可都还满意?不满意的,小的现在就去重新挑几套来?” 青阳挑了两套,配了鞋袜和腰带等。又吩咐给小七挑一些。 那人应下,也不见他怎么看小七,不一会就又抬了一杆子衣服过来。那些衣服一看样子就很符合小七跟班的角色。 “麻烦小哥,给我们挑一些女子的裙衫过来。” 这下男人犯了愁,当下躬身道:“敢问这位公子,女宾的衣服可有什么要求?” 青阳想了想,也不为难他,道:“你前面带路,我自己去挑吧。” 那人带着青阳,从另一边的楼梯绕到楼下。青阳看出来,他是在带着她们尽力避开厉青岚。 到了楼下,那人抬手招呼过来一位眉清目秀的丫头,嘱咐了几句自行退去。那丫头带着青阳在店里参观一圈。 “公子,你瞧那件水蓝色的裙子,好不好看?” 青阳抬头瞧,果然很合她眼缘。正要让那丫头拿下来细看,却不料林晚宁先她一步,指着那裙子道:“这件不错,本小姐要了。” 说着还挑衅得看了一眼青阳。 小七气得就想上去揍她,被青阳一把拉住,两人站到一旁。 厉青岚和沈清浅也从楼上下来,只听厉青岚道:“林妹妹既喜欢,就一并送与妹妹了。” 丫头瞧了一眼青阳,又瞧了一眼厉青岚,取下那件裙子送到了林晚宁手中。 厉青岚也不瞧青阳,招呼着林晚宁离开。三人大包小包的一大堆,由着几位丫鬟小厮抱着就往外走去。 “慢着!” 青阳一声喊,快要到门口的三人愣了一下,齐齐回过头来。 林晚宁一副你终于憋不住了的表情,下巴一抬道:“你要干什么?” 青阳走到堂前,一二三四的数了数她们的包裹,大大小小一共二十个。 “你们可是忘记什么事情了?” “什么?” 林晚宁双手叉腰,高声问道。 “掌柜的,这三位小姐买了这么多东西,可有付钱啊?” 此话一出,堂上所有人的面色都变了变。 沈清浅很是尴尬,下意识的就要掏钱,被厉青岚一把拦住。 她手上顿了顿,而后竟往旁边站了站,和厉青岚、林晚宁稍稍隔开了一些距离。 而厉青岚和林晚宁面上却带着讥笑,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掌柜的倒三角眼,两撇胡子挂在嘴角,陪着笑脸从柜台后跑出来,拱手笑道:“这位公子,您有所不知。这位就是我们东家。哪有东家在自己店里还要付钱的。” 说着往厉青岚一指。 厉青岚腰杆子直了直,往前站了一步,好似在说,怎么你不知道嘛?这是我的店,我想拿就拿! 青阳瞧着那掌柜的,小小的身板佝偻着,配上那张脸,活像一只成精的老鼠。又想起小七方才和自己说,这个掌柜的居然和赖嬷嬷是一对,真是王八对绿豆,活久见了。 “哦,原来是东家。那这位总不是吧。”青阳一指林晚宁。 “你!”林晚宁气极。 厉青岚一拦,道:“这是我送与林妹妹的。” “哦。原来如此。”青阳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怎么?眼红啊!不光这些,今年春夏,青岚妹妹还送了很多衣服给我们穿。可惜没你份咯!” “林妹妹,我的就是你的,分什么你我。不光成衣铺,还有首饰、胭脂,你想要多少我都送你。” “你听到了嘛?”林晚宁很是挑衅。 青阳点点头,转头对着小七道:“你听清楚了嘛?” “属下听清楚了。”小七道,“小姐,今日是二十件,再算上春夏的,咱们就算她六十件好了。首饰、胭脂属下还不知道价值,算不出来这账。不过这衣服么,一套一百两,一共六千两!” “听到了嘛?一共六千两,今日一并付一下吧。”青阳对着林晚宁说道。 “厉青阳,你说六千就六千。凭什么?” 林晚宁看着成衣店里其他贵妇小姐也都纷纷出来围观,楼上楼下站满了人。堂堂相国之女,被人追着要衣服钱,她现在觉得很没面子。说话声音也变得格外的刺耳。 第75章 付了钱再走 青阳看着厉青岚,等着她说话。 厉青岚的小脸红一阵白一阵,她今日拉着沈清浅和林晚宁一同来店里,就是要挑选换季衣衫,同时也是为下月中秋宫宴做准备。 自从回太安之后,她就在这家成衣铺里拿衣服。祖母告诉过她,这是厉府的产业。 既是厉府的,那就是她的,她拿得心安理得。 她不光自己拿,还带着林晚宁等一众京中小姐妹一起拿。从她手中白送出去的衣服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件了。靠着这家成衣店和其他厉府下属的店铺,她迅速结交了不少京中世家小姐,并成为了闺蜜。 她厉青岚拿自己家的东西,什么时候需要付钱了! 前日大伯母才告诫过自己,中秋宫宴前不要节外生枝。她已经不去西园搞事了,可今日偏生碰到了她。 这个厉青阳简直无理取闹,逮着机会就要害自己。 当下恼怒万分道:“林妹妹,不要理她。咱们走吧!” 小七几步上前,挡在门前,伸手一拦,“哎,买了东西钱还没给呢?怎么就走呢?难不成要去京兆府衙门告你们偷窃?” 厉青岚气得跳脚,“厉青阳,你不要得寸进尺。” 说着就拿眼神瞟宋掌柜。 宋掌柜接收到讯号,忙不迭得上前打哈哈道:“这位公子,确实是误会一场。我是这家店的掌柜,我说不用付钱。大家且散了吧。” 林晚宁哼了一声,道:“瞧,宋掌柜也说不用给钱,你还有什么话说。” 青阳转向宋掌柜,阴阳怪气地问道:“这么多衣服不用给钱,请问掌柜的如何交代?是拿你自己的银子平账嘛?” 宋掌柜唬了一跳,怎么可能掏自己的腰包给大小姐平账?再说大小姐今日这一送就是两千两。再加上往日的,自己哪来那么多钱平账? 左右不过在账上做些手脚也就罢了。 眼前这人真是如苍蝇一般,甩也甩不掉啊! 当下很是恼怒,道:“这位公子,这是我们的家事。这位公子又是何人,非得不依不饶的。可是要我也给你免单啊?太不要脸了。” 楼上楼下的贵妇小姐看着青阳一个公子,不依不饶的拦着三位小姐,也觉得有些过分。纷纷开口抱不平。 “人家自己的东西,拿就拿了。” “就是就是。” 青阳见喧嚣声起,人也渐渐多起来了,笑道:“自己的东西拿了也就算了。可是别人的东西拿了不付钱,那就是偷了。” “小七,报官。厉家大小姐和林相国的千金,在我的成衣店里偷衣服。给我送京兆府衙门!” 林晚宁暴跳如雷,“说谁偷!说谁偷呢?” 厉青岚却听到另外的消息,她听到青阳说这个铺子是她的。 厉青岚一把拨开挡在她前面的林晚宁,道:“你说什么?这家店是你的?” 青阳对着楼上楼下拱手绕一圈,道:“鄙人青阳。这家成衣店是我母亲的陪嫁。和这位什么厉大小姐一点关系都没有!” 厉青岚只觉五雷轰顶,天雷滚滚。 林晚宁眼睛瞪得滚大,冲着厉青岚大叫:“青岚姐姐,这不是你的店么?怎么成她厉青阳的了?你快说句话啊!” 厉青岚能说什么?她虽一直对外说这家成衣店是她的,又一向慷慨大方,但从前是有老太太兜底,只当拿的是祖母的,也说得过去。 可眼前青阳言之凿凿,说这店是她的。那这样一来,就是她青阳的私产,她哪里还有资格,也没有脸白拿这些衣服。 更别说慷他人之慨,随便送人了。 青阳继续高声说道:“我有这家店的地契商契为凭。这位厉大小姐却有什么凭证。” 林晚宁往后一拉厉青岚的衣服,焦急地喊道:“青岚姐姐,拿出来给她看!” 见厉青岚一脸煞白的站在那里,嘴唇直发抖,她也渐渐明白了过来。怒道: “你不是说这是你的店嘛?” 说着恼羞成怒的将身旁婢女手上的那些首饰衣裳盒子,猛地往地上一甩。狠狠地瞪了厉青岚一眼,就要往外走。 小七没见青阳发话,怎么可能放人。 “林小姐,今日的衣裳既不要了,那往日的账总还是要算一下的。承惠四千两。多谢!” “你!” 林晚宁气地咬牙,她原指望厉青岚能帮她,却没想到到了关键时刻,厉青岚也是个不顶事的,只知道眼泪汪汪站在那里装可怜。 “那些衣服又不是我一个人拿的,她,还有她,都有份。再说了,那些都是厉青岚送给我的,怎么算也都应该问厉青岚要吧。” 林晚宁甩得一手好锅,指着孤零零一个人站在一边的沈清浅,还有红着脸的厉青岚。 要死大家一起死。 青阳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如此。厉青岚,今天是你拿银子来?还是我送你去京兆府衙门呀?” 此时店里的贵妇小姐以及各位顾客都已经明白了事情了起末,纷纷对着厉青岚指指点点的。 “真不要脸!把别人的东西当自己的,还到处炫耀送人!” “穷疯了吧。” “这个掌柜的估计也有问题,里外串通的吧。” 厉青岚一向自诩堂堂侯府嫡千金,走到哪里都是人群中的焦点。心比天高,哪里受过这等冷言冷语。看青阳的架势,那是摆明了要自己下不来台,今日这事还不知道怎么善了。 可要叫她向厉青阳低头,打死她都不愿意的。 难道真的要闹到京兆府衙门去么?那她的清誉和名声就真的全都没有了。 她扭着帕子,心中万分焦急。刚巧看到林晚宁气急败坏地指着一旁的沈清浅。 惊觉今日青阳咄咄逼人,可也一直都是逼她和林晚宁,竟是一句都没有说到沈清浅。 不知道为何,青阳竟然给沈清浅留了面子。虽然她想不通这其中的关键,但现在也只有沈清浅这一条救命稻草可以抓了。 当下她眼珠子一转,走到沈清浅身边,压抑着哭腔道: “好姐姐,这店铺从前是祖母在打理的,我只当是厉侯府的。从来不知道竟是青阳的私产。好姐姐,如今可要怎么办啊?” 第76章 看清楚谁才是东家 沈清浅和青阳相见恨晚,上午在花园交谈正欢的时候,被婢女提醒,今日要同厉青岚逛街。 她本就不大愿意出来,但奈何早些时日答应过她们,不能食言。 今日她盛情难却,也收了厉青岚一条裙子。可现在却觉得那裙子简直就如一只死苍蝇,卡在喉咙中不上不下的恶心。 原本就已经倾向于青阳的内心,在方才就已经彻底站在了她这一边。再看厉青岚方才的言行,并回忆过往她的一举一动,只觉得做作虚伪。 此时被厉青岚一哭,当下就更生了厌恶。让开一步,冲着青阳行礼道: “青阳,我原先并不知道这是你的私产,只当是厉青岚的。她也是这般同我们讲的。如今,既然事情真相大白,衣裳的钱还是要给的。” 说着从地上捡起一个盒子,道:“这是今日我挑中的一条裙子,连着过往她给我的,一共五条。这是五百两银子,请你数一数。” 沈清浅从身后的婢女手中接过银票,双手奉上。 青阳今日的目标是厉青岚,顺带手的收拾林晚宁。至于沈清浅,她通过几次接触,也已经了解了她的为人。所以,她从一开始就没有为难沈清浅。 此时见沈清浅更是大大方方的承认了,心下怎么可能还会计较? 于是笑道:“沈姐姐为人磊落,错了就及时改正,叫我好生佩服。 我也不是小气之人。 这样吧,这条裙子我收回。想来姐姐就算买回去了,心中膈应也不会再穿,倒叫你白花冤枉钱。 请沈姐姐在店里再另外挑选一些,就当我今日结交姐姐的见面礼了。往后沈姐姐来店里,只管挑,不收钱。” 一番话说得沈清浅服服气气,当下也不再客气,收起银子,又示意婢女将手中的盒子放回柜台。 厉青岚一看这情形,知沈清浅已经抛弃了她站在了厉青阳那边,心中怅然若失。 林晚宁则蠢人多作怪,余下的十九件衣服之中,十五件是她的。她大叫道:“这些衣服我也都不要了。可以让我走了吧!” “不要可以。不过以往的你也得补一下才行。” “啊!” 林晚宁一声尖叫,“厉青阳,你别得理不饶人!小心我叫人来封了你的铺子!” “你封一个试试!” 门外一声冷哼,一个高大伟岸的身影跨了进来。 李辰业一身墨蓝色锦服,束腰箭袖,顶着一面金灿灿的面具,站在那里,周身散发着一股森然的寒气,叫人不寒而栗。 他身后一左一右跟着齐五齐六,两人今日面孔也严肃的很,板着脸,腰间配刀,犹如门神一般矗立两旁。 林晚宁正在疯头上,看清楚了来人,吓得捂住了嘴巴,浑身发抖。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声音颤抖着说道:“臣女叩见燕王殿下。” 店里的众人一听,楼上楼下齐刷刷地跪满一地。 李辰业环视一周,眼神精准的在一群人中锁定了青阳,见她和众人一样,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心中一酸,正要上前去扶她起来。 但转念一想,还是生生压制住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林晚宁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道:“殿下您来得正好,有人欺负青岚姐姐。请殿下为青岚姐姐做主。” 说着转头拉了一把身边的厉青岚。 厉青岚自从在行宫见过李辰业真容后,现在看到他,脑海中情不自禁地又想起来,那一脸的疙瘩,比癞蛤蟆还要叫人恶心。 想着想着不禁从脚底生出一阵寒意,竟生生的打了个冷战,全身汗毛倒立。巴不得能够离李辰业越远越好。 可是眼下,李辰业却是她唯一的希望。她只得压制着恶心,颤抖着说道:“殿下!我……” 哪知李辰业一个字都不想听到,冷着声音打断。“买东西要付钱,天经地义。林相和厉侯没有教你们嘛?” 厉青岚眼睛一闭,她为刚才对李辰业升起一丝希冀而感到懊悔不已。 李辰业在行宫已经旗帜鲜明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这个人心硬的竟如茅坑里的石头,任凭自己如何都没办法打动他一丝一毫。 今日一个青阳已经叫她颜面扫地,又来一个李辰业,这是要雪上加霜啊。 “林相和厉侯是朝廷的中流砥柱,肱骨之臣。没想到他们的子侄居然仗着家中权势,在外招摇撞骗。看来御史们明日又有新的谈资可以参奏了。” 李辰业昨日进宫,今日才出宫。方才他在对面酒楼用膳,从二楼瞧见这边闹哄哄的,只一瞥就瞧见了青阳的身影。 饭菜还没上齐,他就往这边赶。 在门外听了一阵子,早就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林晚宁瘫软在地,道:“殿下,臣女现下没有这么多银钱,请容臣女派人回府去取。” “不必这么麻烦了,隔壁就是林府的钱庄。齐六,带上林小姐的婢女,去取钱。” 齐六应了一声,上前一把拉起林晚宁身后的婢女,拖扯着出去了。 不一会,齐六回来,将四千两银票放在李辰业手上。 李辰业拿着银票,走到青阳跟前。道:“这位东家,钱可拿好了。”并趁着递银票的机会,手上微微用力,在青阳的手臂上捏了一把。 青阳被李辰业一捏手臂,又抬头见他眼中狡黠之色划过,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给他。 但一想到李辰业面具下已经日渐康复的脸,这是她和李辰业之间的秘密。一想到两人同享一个秘密,心头暖暖的。 李辰业一指旁边的宋掌柜,道:“东家,你这个掌柜的眼神可不大好,谁是东家都看不清楚,我看也不必用了。” 宋掌柜听了这话,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才刚从宋家的商铺中提拔过来,宋大人和侯夫人还指望着他多多的赚银子呢。 这家成衣铺日进斗金,可是一只会下金蛋的母鸡。自己飞黄腾达就靠着这次机会了。 这才不到一个月的工夫呐! “启禀殿下,这掌柜的不光眼神不好,心肠也黑。店铺生意这么好,可上月居然还亏损。” “眼神不好,那眼睛就用留着了。心肠黑,那就挖出来洗洗。” 第77章 忠诚的职业经理人 李辰业和青阳两个一唱一和,倒叫那宋掌柜吓破了胆。 燕王又名李阎王,在他手下死的人没有上万也有好几千了。传闻他对待敌人要生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被他审讯过的犯人更是体无完肤,死状恐怖。 宋掌柜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和肚子,嘤的一声吓晕在地。 齐五一个挥手,门口进来两个带刀的侍卫。 “把这眼瞎心黑的掌柜送去京兆府衙门,让府衙好好审审,银子都去哪里了。” 齐五本就身的魁梧,此刻又刻意黑着一张脸,店铺里的人都缩了缩脖子。 “既然钱都收回来了,殿下,不如就让人散了吧。乌央央的看得眼睛疼。” 青阳瞧了一眼对面瘫在地上的厉青岚和林晚宁,要多碍眼有多碍眼。 李辰业一挥手,门口的侍卫分开一条路。 林晚宁一擦眼泪,眼中含恨的站起身来,看也不看厉青岚一眼,一跺脚走了。 厉青岚今日颜面扫地,也没脸再待下去。紧跟在林晚宁身后出去了。 沈清浅冲着青阳和李辰业行了礼,出了门朝着不同于林晚宁和厉青岚的方向走去。 青阳见店里又重归宁静,起身抱拳道:“诸位,今日本店处理了一些家事,叨扰了。今日在场的诸位购买的东西,一律八折优惠。日后,还望大家多多捧场。” 众顾客看了一场好戏,又得了便宜,欢欣雀跃,又各回各房去了。 青阳招呼李辰业上楼,进了原先那间雅间。小七和齐五齐六很识趣的站在了门外。 “你怎么来了?”青阳给李辰业倒了一杯水,想到和他独处一房,有些尴尬。 “我刚巧在对面吃饭。” “哦。” 两人突然有些尴尬的沉默了。李辰业端起茶杯,默默的喝了一口水。 “你,吃饭了嘛?” “街角吃了碗馄饨。” “哦。要不,一起过去吃一点?” “也好啊。” 这干巴巴的对话,听得门口三人脚趾都能抠出三间房来。 “不行啊。”青阳突然一声喊。 “怎么了?” “你稍微等我一下。”青阳突然站起身,走到门口冲着小七说了几句。 小七应声下楼去了。不一会,领着方才那个陪她们买衣服的中年男人上了楼。 那男人进了房门,恭敬的跪在地上道:“草民金有钱叩见燕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咳咳。”青阳被金有钱这个名字惊到,一口茶呛得她差点背过气去,急忙转到一边狂咳起来。 李辰业宠溺的摇了摇头,一边伸出一只手,在她后背轻轻的拍着,一边冲着金有钱道:“起来吧。” “谢殿下。”金有钱不卑不亢,喜怒不形于色,垂手站在一旁。 青阳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清了清嗓子,又接过李辰业递过来的一方帕子,擦了擦眼泪。这才又仔细地打量了一番金有钱。 金有钱四十左右,身长七尺,面白无须。此时眼观鼻鼻观心站在一边,分明没在看他们,但青阳却感觉金有钱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观察他们。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什么款式和颜色,还有尺寸?你以前见过我?” 金有钱拱手道:“小的今日第一次见公子。小的见公子青春机敏,举止磊落大方,脚步轻盈。猜测公子可能喜欢款式简洁,行动便利的衣服。” 青阳点点头。 金有钱又道:“小的又闻到公子身上有阵阵药草的香味,想来要么家中有病人,要么是常年和药草打交道的郎中,必不喜颜色浮夸的。” 李辰业笑道:“你倒是个聪敏的。” “殿下过誉了。只不过生意人常年与人打交道,多一些察言观色的经验罢了。” 青阳道:“金掌柜果然是个人才!” 金有钱身体一震,马上又恢复了平静,拱手道:“小的不是掌柜,公子认错人了。” 青阳笑笑,“现在不是,但以前是,以后也是。” 金有钱一愣,几步走到青阳跟前,跪下磕头道:“多谢东家提拔之恩。只是,不知东家是如何知道的。” “我看过成衣店的账目,知道掌柜的是个经商的好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你不光是经商的好手,还懂得隐忍精于筹谋。” 金有钱一听这话,表情明显愣了一愣,就听青阳继续说道: “你屈居人下,做个迎来送往的小二,却又兢兢业业做好份内之事。今日你知道我和那位小姐有过节,就特地带我避开。只是,后来你又是为何改变了主意,带我下楼,故意和她们发生冲突?” 金有钱见青阳一一道来,竟将自己的小算盘说得一清二楚,不禁万分佩服。 确实,后来他是故意引青阳下楼,和林晚宁发生冲突。 厉青岚借着厉府大小姐的面子,在他店里已经充大头充了快一年了。以前,他就和老太太禀告过这件事情,都是老太太自己拿钱出来平账的。 他是当初随着二夫人陪嫁一起过来的,为二夫人掌管铺子已经十多年了。二夫人的产业他怎么能眼瞧着被一个妾的女儿这般作践? 可是老太太一病不起,他们这些二房的产业被大夫人强行夺走,不光掌柜的,连着庄子上的管事也都被换了一波。 “那你怎么没走?”青阳问道。 “我是二夫人从王家带出来的,当年若不是二夫人赏识并提拔,让我做了这个掌柜的,我这么多年何来的锦衣玉食?所以,就算是当个小二,我也要在这里守着,等到三小姐来接管。” 青阳叹了一口气,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母亲忠实的老伙计。 “那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小的,小的是在那边房门外听到的。她们说了不少三小姐的……” 原来如此,想来厉青岚她们肯定是在她背后说她坏话。 “那你怎么就笃定我会出这个头?” 金有钱道:“小的在赌。” “赌什么?” “小的赌二夫人的后人是个有骨气,有胆识,有手段的。若是今日您不出面,任由她们拿了东西扬长而去,那……” 金有钱停顿不说话了。 青阳笑笑,接着他的话说道:“那你就知道,我是个不顶事的,你再在这里待下去也是没有意义了。是吗?” 金有钱扯着嘴角一笑,默认了。 “那我有没有让你失望啊?金掌柜?” 第78章 人心真复杂 金有钱双手合十,放在额头,然后恭恭敬敬地又行了一个大礼。他匍伏在地上瓮声道: “三小姐胆色过人,行事果断,又聪敏过人。小的佩服。” 青阳起身,一把扶起金有钱。 “好了好了,以后不要动不动就又跪又拜的。您既是我母亲同辈,我以后就叫您金叔叔。” “不敢!” “金叔叔,你对我母亲的产业可都熟悉?” “熟悉,之前那几个掌柜的,我们也都是要好的。只是,他们受不了大夫人的打压,都已经走了。” “金叔叔,这些产业如今都已经回到我手中。我正愁如何管理,金叔叔能帮我嘛?” “行。我马上联系他们。” “还有那些庄子。另外,我还有一些其他的产业,全都拜托给金叔叔帮我打理,可好?” 金有钱面色一正,青阳这么讲,就是要将整付身家相托,这场豪赌让他对眼前这位更加的佩服。 “在下必不负三小姐所托。” “那就辛苦金叔叔了。” 青阳心头一件大事落定,顿觉神清气爽。 看着金有钱出了门,李辰业道:“要不要我帮你?” “不用。”青阳果断的拒绝,“你自己的事情就已经够你忙的了,我的事情自己处理。” 李辰业宠溺的笑笑,拉起青阳的手道:“那你的事情处理完了,是不是陪我处理一下我的事情啊?” “你有什么事情?” 李辰业将青阳的手放在他的胸口,又牵引着她慢慢往下滑。 青阳脸腾的一下红了,挣扎着就要缩回手掌,更是说话都不连贯了。 “你……你……你,光天化日的,要干什么!” 李辰业眼睛里闪过笑意,捏紧青阳的手不让她逃离,然后将手放在了肚子上。 “我只是想说,我饿了。对面酒楼的饭菜都凉了,能不能陪我吃顿饭。你都想什么呢!” 说着放开青阳的手,笑着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去。 青阳顶着一个熟透了番茄,扭扭捏捏地跟在他身后,见李辰业后背腰上插着一把扇子,嗖的一声拔出来,打开挡在自己脸上。 门口三人斜着眼睛看天,嘴角却是压抑不住的姨妈笑。 吃完饭,青阳自行去同仁堂。 李辰业坐上马车准备回府,正巧瞧见隔壁饭馆里晃悠出来的沈清浅,招呼着她上了马车,送她回府。 “怎么了?这一路上一句话都没有。可不像你啊。” 李辰业快要被马车上的沉默给冻死了。 “哎!” 沈清浅长叹一口气,好半晌才道:“表兄,你说人怎么这么复杂?” “怎么复杂了?” “有些人明明看着像好人,却是坏人。而有些人看着像坏人,却是好人。真是搞不懂!” 李辰业笑了笑,他知道沈清浅这是在说厉青岚和青阳。也不戳破,道:”“所以,看人不能光靠眼睛看,还要用心看。” “有人和你说了差不多的话。” “哦,什么人能和你表兄我一般睿智?” “就是青阳。” 沈清浅说起青阳,突然来了劲。 “表兄,你知道嘛?青阳不光医术了得,还会骑马射箭。” 李辰业撇撇嘴,心说你才知道。 “表兄,我错了。” 沈清浅嘟嘟嘴,她今日算是彻底看清了厉青岚。原来她是一个这么虚荣、虚假的人。如今想来,再拿她的话和青阳的为人一对比,竟发现了诸多漏洞。 “你呀。”李辰业伸手在沈清浅的鼻子上挂了一下,道:“就是姑姑把你保护的太好了,不知道这世间人心险恶。吃一堑长一智。” “知道了。”沈清浅吐了吐舌头,突然道:“所以,表兄,你是真心喜欢青阳的嘛?” 李辰业没想到沈清浅会这么直白的问自己,心里提防着没有回答。 沈清浅等了一会没等到答案,笑道:“表兄,我以前被人利用当枪使而不自知,以后我不会了。只是厉青岚伪装的太好了,太后和皇上都对她赞不绝口,表兄,你和青阳,哎!” “不过,你放心。从今往后我是你们这一边的了。” 说着挽起李辰业的手臂,亲昵地靠在他的肩上。 “清浅,青阳自幼丧母,又没了父亲。唯一庇护她的老太太如今也病了。你如果方便,可以多去侯府看看她。” “知道了。今日嫂嫂也叫我和青阳多亲近。表兄放心,以后我保护她。” 李辰业看着沈清浅,她们两个凑在一起也不知道会不会闹翻天。 此时的厉侯府,清风岚苑却正在惊涛骇浪之中。 厉青岚回了家,将院中的杯盏花瓶摔得满地狼藉,绿眉带着一众女婢远远的躲在院外不敢靠近。 柳氏听到动静,带着贴身的嬷嬷往这边过来。 “岚儿!你到底怎么了?怎的和这些物件过不去呢?” 厉青岚哭得眼睛通红,见了柳氏不但不消气,反而更加火冒三丈,大声哭喊道: “别人的母亲就算死了,也留给她一大堆产业。受了委屈又有舅家撑腰。我呢?我有什么!” 柳氏骇了一大跳,平日里温婉贤惠,连高声言语都不曾有一句的女儿,今日出去了一趟,怎么回来发起疯来了。“你说的都是什么啊?到底什么意思?” “你给我滚!” 厉青岚发起疯来,扯着柳氏的衣服就往外推, “我没有你这样的母亲。整日只知道躲在院子里装病,你什么时候替我打算,替我奔走过? 你空顶着一个二夫人的头衔,却连自己的女儿都护不周全,任由她被人欺负。出了事情就只知道躲起来哭! 你算什么母亲?” 柳氏被自己的女儿这般咒骂,心中悲痛万分。 可她又能怎样呢? 厉青岚说的也没错啊。 她自己没本事,娘家也没本事,至今也不过才一个七品的小县官,还在岭南那种偏远地方。她自己又没有什么陪嫁产业,如今也不过靠着二爷拿命换来的功劳,在这偌大的侯府里仰人鼻息。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儿子女儿需要她的时候,默默的陪伴在身边。 柳氏擦了擦眼泪,哽咽着说道:“岚儿,你别再哭了,哭坏了身子不值当。母亲去给你做你最爱吃的桂花糕。” 屋子里厉青岚的哭声渐息,她恨柳氏无能,可她也爱柳氏。 她虽无能,但她却是她的母亲啊! 厉青岚拉开房门,默默的站在柳氏身前。母女两个泪眼相看,终于抱头痛哭。 “娘,对不起。” 柳氏拍了拍厉青岚的背,安慰道:“无事,哭完了就好。” “娘,我一定,一定要出人头地,叫所有看不起我的人都跪在我脚下。” 第79章 浪费了我一包卤味 下午,青阳和周斌仁去了一趟宁国公府,替老国公检查一遍身体。回到药房又商量修订了一番手术方案,终于将手术定在中秋宫宴之后。 这些天,周斌仁都在研究学习青阳给他的基础知识,这些西医入门基础对于他来说,就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他每天废寝忘食的学习,后来干脆就住在药馆里。见了青阳就抓住她不停的提问,像极了课堂上抓住老师问问题的学生。 虽然有些问题提的很是幼稚,但青阳都很有耐心的逐一解答。 “青阳,你说身体的构造要通过解剖来进行学习。你当初是怎么搞到尸体的?” 面对这个问题,青阳吱唔了半天,她总不能说她有用不完的“老师”吧。 “嗯,我的老师是个医学怪人,在凉州的时候,他带我去刨坟……” 青阳随口胡诌了一番。 哪知周斌仁不但不惊讶,反而一拍大腿,道:“哎呀,我怎么没想到啊。” 说着就吩咐阿奈,回头就去京兆府衙门联系一下监狱,还有就是东西南北四个义庄。 有了一些西医基础,青阳和周斌仁沟通起宁老国公的病情和方案来也更加的方便顺畅。 傍晚时分,青阳忙完出门的时候,周斌仁还在房里研究医书。 “小七,等会路过西街的时候,咱们买一些蜜饯回去。” 青阳想起出门的时候,答应给红筱带的。今日一忙,现在倒才想起来。 “好。”小七拎着几帖药,跟在青阳身后。 傍晚时分,天气凉爽了许多。街上出来闲逛的人渐渐多起来。西街又最是繁华,两人买了几包蜜饯,又买了一些卤味,大包小包的拎着,挤在人群中。 前头的人群突然骚动起来,纷纷往街道两边撤,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竟空出了一条路。只见前头两匹高头大马正从对面缓步行来。 那马明显不同于大庸马种,更加的健硕高大。更叫人称奇的是马上的人。 那马上两个男子,为首一人看着三十出头,身材魁梧,面色凝重,不苟言笑。身后一人年纪不大,但却留着半脸的络腮胡子,显得他英挺的面庞更多了几分粗犷。两人都是骑马短装,勾勒出他们健硕的身材,叫人看得热血喷张。 街边有胆大的女子纷纷冲着他们扔花束。 前头那男子不屑一顾,倒是后头那男子来者不拒,笑嘻嘻的尽数收下,还不时的出言调笑几句,惹得路边的女子含羞带俏。 “浮夸!” 青阳和小七也被挤到了路一边,小七见状很是轻蔑的轻声说了一句。 青阳抿嘴一笑,就要拉着小七转入人群。突然,脑后呼啦一阵疾风袭来,两人不约而同的快速侧身避开。 只听啪的一声,方才两人站立的地方,地砖已经破裂成了两块。 小七柳眉倒竖,她堂堂燕王府侍卫,平日里从来都是她欺负别人,什么时候轮到自己被人欺负了。更何况身边还是殿下要她舍命保护的未来王妃! 遂腾的一个转身,大声厉喝:“何人如此大胆!” 只见人群又纷纷往两边退了退,瞬间,街上就只空出了一个大圈,只留了那两匹大马,还有青阳二人在当中。 马上那收花的男子轻佻的一扬眉,手中软鞭呼的一声正冲小七面门而来。瞧方才那地砖破裂的力度,竟是冲着取人性命而来。 小七一个飞身险之又险的躲开,呼啦一鞭子又紧随而至。 青阳眼看着那鞭子上有倒钩,若是人身粘着一点不死也非得脱层皮。见小七被密集的鞭子包围不得而出。而马上之人,竟如同耍猴一般,哈哈大笑。 如此情形,叫她心中一阵业火熊熊燃起。瞅准了机会,青阳手中暗暗使劲,一大包卤味腾得朝那男子迎面袭去。 那男子正玩得兴起,哪里聊到一旁那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男子会突然发难,只觉面前一黑,一个东西冲着他面门而去,要回手招架之时已是来不及。 就听啪的一声,那包卤味洋洋洒洒的扑了他一个劈头盖脸。吓得那男子嗷嗷大叫。他身边一直沉默的男子也吓了一跳。 路人见他挂了满头满脸的猪耳朵、鸡脖子、鸭爪,虽不敢哄堂大笑,却也纷纷掩嘴。 那男子摸了一把脸,摸下一根鸡爪子,心下稍安的同时,又勃然大怒。手中鞭子一抖,就要朝着青阳一甩而来。 人群中大家倒吸一口冷气,只怕这位扔卤味的小哥凶多吉少。 “停手!” 那汉子一声冷哼,唬了那男子将那飞到半空的鞭子,生生的收了回去,只留下一声清脆的响声。 年长一些的汉子哗啦下了马,双手抱拳,冲着青阳行礼。 “这位小兄弟,舍弟初到贵宝地,一时无状,请多多包涵!” 一口生硬的汉话,虽已经很努力的捋直舌头说话,但还是有很重的口音。 青阳见此人倒是有几分礼貌,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也拱手道:“此处是繁华闹市,你兄弟持鞭行凶,这笔账要怎么算?” 那汉子道:“舍弟鲁莽无知,冲撞了阁下,还望阁下念他初犯,不要与他一般计较。” 青阳一指小七道:“你的弟弟伤了我的随从,让他向我随从道歉。咱们这笔账就算揭过。另外,你们坏了我一包上好的卤味,照价赔偿。” “你说什么!你知道我是谁?叫我给他赔礼?”持鞭的男子气鼓鼓地冲上前,抬手就要再来一鞭子。 哪知被那汉子一把拦住,只一个眼神就蔫了。那汉子转过身,也不知道他们叽里咕噜地说了些什么,半晌才转过身来,不情不愿地抱拳道:“对不起!” 小七哼了一声,冲着他一摊手道:“还有卤味的钱,二两!” 那男子眼睛瞪着老圆,面上的卤味虽然清理干净了,但头顶上还挂着一条猪尾巴,样子别提有多滑稽了。 “我没有钱!”说着一别头。 那汉子从怀中掏出一块圆咕隆咚的红色石头,放在小七手上。 “不好意思,我们没有银钱。这块红宝石就当是给两位的赔罪。” 小七转头看了看青阳,青阳点点头,方才收下那宝石,转身离去。 瞧着人群中远去背影,持鞭的男子突然一改流里流气的面容,正色道:“大哥,这位可是个人物呢!” 那汉子道:“您认识?” 持鞭男子一摸自己的胸口,道:“不光认识!还是位老相识了!” 第80章 深夜访客 “小姐,小姐,不好了。” 赵嬷嬷脚步急促的奔到大夫人的房外,焦急的敲了敲门。 房内只点着一根红烛,漆黑一片的青砂帐中传来一阵旎旎的喘息声。片刻之后,大夫人慵懒又有些恼怒的声音响起:“怎么了,深更半夜的。” 赵嬷嬷在房外轻声说道:“小姐,成衣铺的宋掌柜的,晌午被送进了京兆府衙门,到现在还没出来。” 屋内帐子突然掀开,大夫人一张阴晦不明的老脸出现在烛光中。 “可知道是什么事?” “听说是大小姐在店里白拿衣服,被三小姐当场撞见了。两人吵了起来。后来,后来燕王殿下来了,说掌柜的又瞎又心黑,欺上瞒下做假账,给送官查办了。” 大夫人赤裸的手臂在床上重重的砸了一拳。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都叫她最近安分一点了,还天天给我惹事生非!” 赵嬷嬷说道:“小姐,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既落入李阎王手中,宋掌柜的是保不了了。好在也才一个月的帐,往他家里丢些银子,就说他中饱私囊了。万不可牵扯到侯府和宋府。另外,叫其他的铺子和庄子也都提高警惕。” “知道了。那赖嬷嬷那边?” “哼!怎么?她男人办事不利,还要我给她交代?” “是。” 门外脚步声渐远,帐子中一个男人的手臂一拉大夫人,大夫人娇喘一声倒进帐内。 “这点小事也值得深更半夜的来打扰你。”男人声音有些不耐烦。 大夫人道:“这于你是小事,于我却是关系着身家性命的大事。” “何必这么操心呢?” “哼,我要是不操心,难道你替我操心?” “哎,不就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嘛。对付她还不容易?” “当真?” “当真!现在可以安心的陪我了嘛?” “死相!” 帐子里一阵嬉笑声传出,淹没在月光如练的庭院中。外头是一层层厚厚的林子,再加一圈开阔的湖面,任何声音都不会传出去,这里俨然就是一个独立的王国。 厉侯的兰园地处东南面,后院临湖,本享有着最佳的湖光山色。 但十年前,自大夫人迁至湖心岛,厉侯下令在后院竖起了一堵高墙,生生将湖和兰园阻隔开来。 只要和大夫人有一点关系的,他都不想看到。 此刻,厉侯正在二楼书房煮茶。 书房内,布置典雅简约。书籍、图纸、模型将书房堆得满满当当,但却并不紊乱。一看主人就是非常的忙碌但却是心细之人。 书房中,靠西的一面窗前,满满的放着一架子的兰花。若是再细心一点,透过窗户外面瞧,会看到楼下满园的兰花遍地,只怕这大庸的各色品种都已经在这院中,被收集齐全了罢。 兰花前,一个背影长身而立。 厉侯煮好茶,恭敬的将对面的茶杯满上,然后转身冲向那背影道: “殿下,茶好了。” 那背影转过身,金黄的面具在烛光中一闪,正是李辰业。 “想不到厉侯还是爱花之人。”李辰业闲庭信步,走到案前坐下。 厉侯呵呵笑道:“闲暇时的一点小癖好而已,让殿下见笑了。” 李辰业坐在窗前,他的这个角度通过窗外的大树,能隐约看到湖对岸一座庭院,隐隐亮着灯火。 他一指那座庭院道:“侯爷,不知那里是何处?” 厉侯也没抬头,温声道:“那是西园,原是我二弟的院子。荒废了十年了,如今是二房三小姐的住处。” 李辰业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心头一暖。望着那抹灯火有些出神。 这么晚了,还不睡觉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厉侯兄弟之间感情甚笃啊!” “是啊!”厉侯长叹一声,“幼年时,父亲随祖父常年在外征战,府中就剩母亲和我们兄弟三人。 我既为长兄,又身兼父职。同母亲一起照顾家中,抚育两位弟弟成人。如今……哎!” “二爷在天有灵,若知道厉侯如此挂念他,也会感到欣慰的。” “二弟……他不怪我我就心满意足了……”厉侯抬起头,望着桌案上的兰花出神,手中的茶水溢出了杯子,流了一桌子,也没察觉。 窗外一阵秋风吹过,吹进了几片落叶,飘荡着落在了桌案的兰花上。 厉侯回过神来,慌忙放下手中茶壶,顾不上擦溢出的茶水,倒忙着起身去捡兰花上的落叶,直至清理干净了,方才回落到座位上。 “侯爷如此宝贝这盆花,想必此花很是名贵吧。” 李辰业端起杯子,浅浅抿了一口。眼神低垂,避开了厉侯的慌乱。 厉侯擦干桌案,笑道:“就是普通的一盆兰花而已。” 两人寒暄了片刻,厉侯见李辰业一直不提正事,只顾和他谈天说地。 今夜燕王殿下深夜来访,避开了所有人,从后门悄悄进府,难道只是来找他喝茶聊天的? 厉侯忍了半天,终于还是没忍住,率先开了口。 “不知殿下今日来访,所为何事?” 李辰业的白玉扳指在桌案上敲了两下,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份案卷,推了过去。 “这是?” 厉侯迟疑着,没有立刻拿起。 “这是我送给侯爷的一份礼物。” 李辰业见厉侯不接,继续说道:“我在凉州有幸与二爷共事一月有余,对二爷敬佩有加。可惜二爷却英年早逝。想来侯爷也是心痛不已。” “二爷为我大庸镇守凉州十年,劳苦功高,可惜却死的冤枉。” 李辰业说到这里,突然停住。 厉侯拿着杯子的手猛烈一震,眼中流过不可思议,看着对面的李辰业坚定的目光,心中猛的一沉。 “殿下?您这话什么意思?” 李辰业点了点桌案上的那份案卷,“侯爷,您想要知道的,都在这里。”说着,拂袖起身,往窗边站去。 湖的对岸,西园的灯光仍旧亮着,李辰业就这样一动不动的看着,想象着青阳此刻在干什么。全然没有理会身后翻看案卷的厉侯。 厉侯越看那案卷就越心惊,秋夜更深露重,他的后背却出了一身薄汗,竟浸透了他的衣衫。 良久,他一合那案卷,颤声问道:“殿下,这可是真的?” 第81章 复杂且矛盾的帝王心 李辰业背对着他,挺拔的身姿仿佛刻在窗棂上,一动不动并未转身。 厉侯拍案而起,厉声道:“殿下既已调查清楚,为什么还不将此物递交皇上。” “递交给父皇?” “太子为了一己私利,勾结北蛮,祸国殃民,致使我二弟和凉州三十万军民无辜惨死,难道不该禀明皇上做出处置嘛?” 厉侯对二爷的感情深厚,兄弟二人十年未见,如今二爷更是尸骨无存。此刻,他得知这一切竟是太子勾结北蛮所致,心中激愤悲痛之情难以言表。 李辰业转身看着厉侯,厉侯一向温文尔雅的脸庞因为激动,涨的通红。看他的样子,恨不得立刻就冲进皇宫,禀明皇上,让皇上对太子做出处置。 “若父皇也如厉侯这般,对本王有如此绝对的信任,那事情就简单多了。” 厉侯被李辰业这话当头一棒,浇得透心凉。激动的身体也慢慢缓了下来。 当年,皇上从五王之乱中杀出重围,登上皇位,本身就是一位善于权谋和心计的帝王。 如今皇上年岁渐长,膝下又有七个儿子。他早早确立太子,悉心培养接班人,就是害怕储君之位空悬,他当年兄弟相残的惨况再度上演。 “太子是父皇的第一个儿子,这么多年来,父皇对他赋予厚望。太子的性情也最像父皇,杀伐果断、工于心计。这些在父皇看来都是一个帝王必备的品格。” 厉侯点点头,冷静下来细想。 不错,他们的皇上一方面最痛恨儿子们之间明争暗斗,兄弟阋墙。多次在公开场合告诫他们要兄友弟恭,和睦相处。 可一方面却又坚定地信奉强者理论:认为只有真正的强者才有资格继承他的皇位。是以,七个儿子中向来也只喜欢太子、燕王以及六皇子多一些。 这件事情不禀明皇上,无非就是燕王殿下战略失误,燕王年少还需磨练。皇上会对燕王失望,但却不会责难,这件事情过后还是会悉心栽培,未来可期。 但是,一旦这件事情禀明皇上,若是皇上不信,燕王殿下就要承担一个构陷太子、为自己推脱战败责任的罪名。 皇上若是信了,太子顶多受一顿责骂不会有任何实质的损失。因为皇上会认为这不过是一次权谋心计的较量。而明显,在这场生死较量中,他最满意的储君是完全的胜利者。 这也是他最乐于见到的。 帝王之心就是这么复杂而矛盾。 自始至终,从来都没有人将凉州的百姓和守军放在心上过。 只有他那个傻弟弟,选择了与军民城池共存亡,永远留在了那片漫天黄沙之中。 厉侯想明白了这些,突然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李辰业看着厉侯,厉侯现在经历的这些,他也曾经经历过。他作为亲身经历者,这种无力和绝望比他更甚。 他满身是伤只留了半条命回到太安城,父皇虽对他关怀有加,但是他却只能将这些委屈和不甘全部打落牙齿和血吞,不能透露半句。 那三十万冤魂每日都沉沉的压在他的心上,没有人能够分担。 “厉侯,今夜我冒险前来,一是要告诉你事情的真相,不至于被蒙在鼓里。二是有事相求。” 李辰业走到厉侯身前,扶他起身。两人又在桌案前坐下。 厉侯缓过神来,扼首道:“殿下但说无妨。” 李辰业深吸一口气,轻声但坚定地说道:“我要为凉州军民报仇,还望厉侯助我一臂之力。” 厉侯此刻又恢复了他一贯沉着冷静的模样,他凝视着李辰业的眼睛,那双眼睛透亮深邃,毫不避讳地迎着他的注视,透着坚定的决心。 “殿下,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嘛?” 李辰业点头,“太子是我大哥,从小他也曾对我关爱有加,在北上之前,我们还经常把酒言欢。” “但是,我只要一闭上眼睛,那些惨死的人就都往我眼前挤,他们不断的质问我:为什么?为什么?” “侯爷,这是一条艰难的路。如果,您不愿,就当我今夜没来过。” 厉侯端起一旁煮沸的水,重新斟满茶杯。 “殿下,厉家从我祖父辅佐高祖起,至今已经三代。我祖父、父亲都将一生献给了大庸。 二弟镇守西北,三弟远在东南,厉府满门忠烈,无他,只为大庸能够繁荣强盛,不受外邦侵扰,国泰民安。 可竟有人把大庸子民的无辜性命当作争权夺利的筹码,为了一己私利,不惜放弃整座城池!这样的人不配成为大庸的帝王,也不配得到我厉家的拥护。” 厉侯双手执杯,冲着对面举杯。 “臣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李辰业同样举起茶杯,两人碰杯一饮而尽。 出了厉侯府,齐六驾着一辆普通不起眼的马车隐入夜色。 西园,西厢的书房还亮着灯。 今日下午,金有钱就联系到了几个掌柜的,并同他们一起商议了如何收回那几个铺子的事情,出了章程后,亲自送到了同仁堂,交给了小七,只等青阳决断。 青阳去了寿宁堂,回来又处理完这些事情,逐一交代了红筱。又忙着写医书,直至后半夜实在熬不住,趴在桌上竟睡着了。 院中一阵夜风吹过,院中多了一个黑漆漆的身影。小七小八快速蹿出房门,见了来人,双双下跪。 “见过殿下!” 来人正是李辰业。他去而复返,终究放不下心中的牵挂,只想要来看一眼他遥望了一夜的西园。 又加之后面一段时间都要很忙碌,怕是没有时间能够和青阳好好说说话了。 “下去吧。” 李辰业一挥手,小七小八悄无声息地退入房中。 青阳白天晚上的奔波忙碌,又加上身体重伤了一回,实在没有以前那般健康和警醒。此时趴在桌上,竟不知有人进来。 李辰业站在桌案前,瞧了瞧四周。 西厢的一大半被一排一排的药柜占据,还有一张巨大的桌子,桌上放满了各种药剂和制药工具。 房间的另一边则是书房,一堆堆的账簿堆满了架子。 他虽派了暗卫日夜在西园外围守着,但西园的内部他却一无所知。在没有明确两人的心意之前,他不能擅闯她的领地。 此时终于见了,心中涌起一阵阵的暖意。原来,这就是青阳生活的地方。 他伸出手,轻轻拨了拨青阳额前散落的碎发,见她竟是睡着了,嘴角无声的笑了笑。 “李辰业?” 青阳瞬间清醒了过来,昏暗的烛光下,金色的面具划过一道闪光。有些惊喜复又有些诧异,以为自己在做梦。 “吵醒你了?” “没有,你怎么在这里?我是又在做梦么?” 李辰业一听青阳这话,低下头凑近了道:“你经常做梦梦见我嘛?” 第82章 北面来的客人 昏黄的烛光下李辰业身上好闻的味道有萦绕在青阳的鼻尖,带着一丝暧昧的蛊惑。 她脸上热了热,下意识地往后一缩,将两人的距离稍微拉开一点。 李辰业也忽觉自己方才孟浪了一些,尴尬的直了直身子,不好意思的转过书案走到窗前,身体全然隐没在黑暗之中。 青阳见他默默的走开,一个驰骋疆场的杀神,居然如此敏感又脆弱,心中没来由的生出一丝戏谑之情。 她起身走到李辰业身前,抬手取下他的面具。 眼睛适应了黑暗,慢慢呈现出他的面部轮廓来,眼前的这个人,既熟悉又陌生。 他们经历过几番生死,心中的默契也高度一致。李辰业的所思所想,她只消一个眼神就能明了。 可是,这张脸虽然好看,但却是陌生的。 “我有些后悔了。” “后悔什么?” “后悔把你的脸治好。” “为什么?” “治好了你的脸,你又可以招蜂引蝶了。太安城的小女娘们可是日盼夜盼的等着你呢。” 李辰业眼睛一弯,嘴角上扬,一个迷死人不偿命的微笑。这酸意十足的话,让他心中十分受用。 “所以,你害怕了? ” 青阳一堵嘴,将手中的面具往李辰业怀里一扔。 “哼,本姑奶奶会怕她们!” 说完,又见李辰业一副得逞的模样,忽觉上了大当,又扯扯嘴角说道:“你招惹你的,关我什么事!” 李辰业一把扯住青阳,拉她进怀抱,耳鬓厮磨间,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从始至终就只招惹了你。” 他的声音低沉而蛊惑。 夜风中,青阳的身体有一丝冰凉,被李辰业火热的怀抱慢慢融化,竟叫她有些许贪恋这丝温暖。 这好似是一种会上瘾的药,一旦沾惹上,就会恋恋不舍,欲罢不能,只会期许更多。 吹了好一阵夜风,脑子清醒了一些,青阳沉在李辰业怀里闷声问道:“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怎么在这里。” 李辰业笑着走到一边,拿起一旁的披风将两人裹在一起,倚靠在窗前的一张椅子上,将今日到厉府的事情如实相告。 他不想对她有保留,更不想有谎言。 “那伯父答应你了?” 李辰业点点头,“厉侯不光答应我了,还说会说服你三叔一同支持我。” “大伯、父亲还有三叔从小感情就好,为了父亲他们会站在你这一边的。对了,忘了问你,昨日你被匆匆召进宫为了什么事情?怎么今日午时才出来?” “中午在福兴楼吃饭,怎么没问?” “那么多好吃的,当然是吃饭要紧了。再说了,那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李辰业用下巴蹭了蹭青阳的头顶,为青阳的细心感到很是欣慰。 “北邙使团即将到太安,父皇召集诸皇子进宫,是为了商议接待事宜。” 青阳腾的一下坐直了身子,眼神不可思议的看着李辰业。 “北邙侵扰我凉州,屠戮我百姓,还敢来太安?咱们还要接待他们?” 李辰业一按青阳的头,将她重新按在自己肩头。 “他们这次是来和亲的。” “和亲?” “对。咱们从凉州回来后,朝廷就在凉州囤了重兵,又断了边境互市。北邙大妃给父皇来信求饶。并允诺送一位公主来大庸和亲,以表诚意。” “哼,凉州城的仇岂是他们送一个公主就能消除的!” “北邙拓跋氏靠游牧起家,近些年国力大增,吞并了周边大小几十个部落。已经成为和大庸国力相当的国家,两国之间摩擦不断,但谁也消灭不了谁,只能靠互市以及和亲等方式换取短暂的和平。” “所以,十年前大庸送了一个大公主。现在北邙也要送一位?” “听说这位拓跋月是北邙第一美女,这次大公主将她送到大庸,也算是尽了心意。” 青阳抬起头,眼睛一眯。 “第一美人?有多美?比厉青岚如何?” 李辰业只觉面上一冷,感觉到了青阳的吃味,笑道:“她们美不美关我什么事情?我只是突然有些庆幸,太后早早给我定了婚约。不然就要像五弟六弟一样,被拿来和亲了。这或许是这场婚约带来的唯一的好处吧。” 李辰业见青阳突然不说话,手掌在她手臂上轻轻拍了两下,嘴角抿着笑,突然心情大好。 “过几日使团进城,又恰逢中秋宫宴。父皇决定在昭和殿设宴招待,到时候免不了唇枪舌剑,刀光剑影。你要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怀里的青阳点了点头。 李辰业又道:“宫里比起侯府来,更加的吃人不吐骨头。到时候,你和离阳、清浅一道。一定要小心行事,不要着了她人的道。” 青阳又点点头,知道他说的她人是谁。 “还有,我改天请母妃派一位教养嬷嬷来,教你一些宫里待人接物的礼仪。平日里也好帮你打点院子里的一些事情。” 青阳知道李辰业这样安排是为了自己好,她虽跟着严嬷嬷学了一段时间的规矩,但到底只是些皮毛。加之自己当时也很是敷衍了事。 中秋宫宴是国之庆典,又有北邙使臣在场,断然不能失了规矩。 再者,侯府有一位万贵妃身边的嬷嬷在,侯府里其他人也不敢再来欺负她们,也叫她们省下不少心。 当下又点点头。 李辰业笑道:“你倒是说话啊,怎么光顾着点头呢?” 青阳道:“你安排的这么妥当,我不禁怀疑我又可以像以前在寿宁堂那样,当一条躺尸的咸鱼了。” “青阳,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助你达成。” “可是我现在还不能躺平。”青阳长叹一口气,到底今非昔比,奶奶还有西园这一大堆人都还指望着自己呢。 “你放心吧,我一不惹事二不怕事,肯定能好好的。哦,对了,明日我要出城,去西郊的庄子上处理一点事情。” “那里怎么了?要不要我帮忙?” “没事,就是刚收回来去看看。” “嗯。那把小七小八都带上,注意安全。” 两人又相互依偎了片刻,青阳嗅着李辰业的味道,昏昏欲睡。 李辰业道:“夜深了,你该回房睡觉了。” “那你呢?” “我还有事要做。” 李辰业送青阳回了正屋,在门外停住脚步,伸手揉了一下青阳的头发,“快进去吧,外面冷。” 目送她进了屋子,听着里面没了动静,李辰业才一个飞身出了西园后墙。 齐六接上李辰业进了马车,悄声回禀:“殿下,北邙大皇子进城了。” 第83章 巡田庄 马车内,李辰业眼中寒光闪过,今日午时的情报,北邙的使团还需五日方能到,这位大皇子动作倒是快的很。 “哦?他都去哪了?” “今日午时进的城,身边跟着一位高人,属下等还没探明那人的来历。他们在太安城里到处闲逛了一通,也没见干什么。倒是发生了一桩事情……” 齐六迟疑了一会,不知该怎么讲。 “说!” “大皇子傍晚的时候,在西街和三小姐打了一架。被三小姐……”齐六一想到北邙大皇子被扔了满头满脸的卤味,憋笑憋得有些内伤。 “怎么了?” “被三小姐扔了一头的卤味。” “哼!”李辰业轻笑一声,这听着倒像是青阳能干出来的事情。“然后呢?” “大皇子身边那位高人及时制止了他,还叫他赔礼道歉。” “他居然能听话道歉,这位高人不简单,去查清楚他是谁。另外,这几天远远跟着,看都跟什么人接触。他们先使团一步,潜入城里,必有所图。” “是。” 李辰业靠在马车上闭眼休息。 传闻中,自大公主嫁到北地,对这位从小便没了母妃的大皇子“宠爱有加”。 这位大皇子也没令新大妃失望,日渐长歪,从小嚣张跋扈,骄奢淫逸,行事荒唐,更是整日缠绵于温柔乡美人帐。 可他今日却敢单枪匹马潜入大庸都城,不禁叫李辰业刮目相看。 这一夜青阳睡得很香,梦里都是李辰业身上好闻的味道。 夜里睡得晚,第二天晨练就没能起来,一睁眼天已经大亮。 红筱和小七听着屋子的动静,推门进来。小七手上还抱着一个巨大的盒子。 “小姐,一大早齐六送来的。说是殿下特地为您准备的中秋宴礼服和首饰。小姐,您要不要先试试?” 青阳对于衣服首饰倒是不感兴趣,但既是李辰业送的,她也很是好奇。 见青阳点头,两人打开盒子,只见一条月白色的裙子,乍看很是素净,但在光线下却流光溢彩,暗暗藏了很多的巧思。 那头饰也很是素净,但又不失端庄。 青阳尚在三年孝期,出席宴会衣服首饰都要以素净为主。李辰业这身行头很是用心。 “今日就不试了。咱们早些出发去庄子上。别让金叔叔他们等久了。” 小七出门叫上小八,三人男装打扮,到了成衣铺,同金有钱汇合。又带了几个小厮,一行人骑马往城西的田庄而去。 这处田庄有水田三百亩,还有一片上百顷的山林,物产丰富,每年都有不错的收益。 众人才进了庄子,早有管事的得了消息迎接出来。 “小的福旺财,见过东家。” 福伯年纪五十出头,精瘦精瘦,脸上全是风吹日晒的痕迹,一看就是种地的一把好手。 此刻他垂着手,弓着腰在路边等候。他身后还有五六个精壮的汉子,皮肤黝黑,手上都拿着钉耙、叉子等物。看着凶神恶煞但又透着一股子憨厚。 青阳等人下了马,逐一见过。 “福伯,你们这是?” 青阳看着身后的几名汉子问道。 “回东家,您有所不知,现下正是农忙收割的季节。最近庄子附近经常有流氓强盗出入,咱们就自己组织了些人,防着他们来搞破坏。” 青阳听了,看了一眼金有钱。金有钱道:“小姐,那些都是大夫人的人。几日前,我和福伯将前任管事赶出了庄子。他是宋家的家奴,心有不甘,也不知从哪里勾结了一批地痞流氓整日的来捣乱。咱们这也是没办法。” 众人说着,由福伯带着青阳等人在田间转了一圈,今年风调雨顺,庄子大丰收。眼望去,庄上的田地一派丰收景象,阡陌纵横,农户们都在田埂间忙碌。 青阳暗道,眼看着就丰收了,大夫人的人却被赶走了,她这口气能咽得下才怪呢。 说话间,一个黝黑的汉子提着钉耙从田埂上跑过来,边跑边喊:“福伯,福伯,那伙流氓又来了!” 福伯身后的那几位汉子瞬间呲牙咧嘴,为首一位道:“爹,我去。今日不打断他们的腿,我福字倒过来写。” 说着一提手中的三叉柄,带着身后的汉子呼啸一声就往前奔去。 “三伢子,你小心着点儿!” 福伯一脸担忧冲着前面喊,又转身对着青阳道:“请东家见谅。我这儿子当了两年兵,性子暴脾气野。不过这些天也得亏了他在,庄子没什么大损失。” 青阳倒是很喜欢这样的真性情,摆摆手说道:“福伯好福气,走,咱们也去看看,别叫三哥吃了亏才好。” 福伯心中不放心,早就想跟过去看看。此刻见青阳发话,忙不迭的前头带路。 众人才转进一处山坳,就听到前头人声鼎沸,农户们都集结在一块地上,手中高举着各式农具,冲着对面一顿骂。 对面十几个地痞流氓,手中拿着木棍到处乱挥,挑最好的庄稼霍霍。还不时的抬脚踩,地上的庄稼已经被他们踩得稀巴烂。 “咱头说了,只要你们交出一千石粮食,咱们就不来了。不光不来,还庇护你们明年风调雨顺。” 对面一个尖嘴猴腮的流氓喊道。 “呸!真不要脸。二狗子,你也是庄子上出去的,你个好吃懒做的狗东西。你娘要是知道你认了狗当爹,还帮着霍霍自家乡亲,还不得从床上气得跳起来!” 二狗子呸的一声,将嘴上的稻草一吐,大喊一声:“屁话那么多,给我砸!” 三伢子早就憋了一肚子火,平日里就见不惯二狗子好吃懒做,如今又见他吃里扒外,恨不得打断他狗腿,也大吼一声,“给我打!” 两波人瞬间扭打在一起。 福伯担心三伢子,一脸焦急踮着脚尖在混乱的人群中到处找人。青阳皱了皱眉头,这样打下去搞不好真要出人命。 农户们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汉,最见不得他们辛苦种出来的庄稼被人糟蹋。群情激愤,也不管打得过打不过,全凭着本能和一腔热血。哪里会是平日里专门横行乡里的恶霸流氓的对手。 青阳眼看着好几个农户被踢翻在地,头破血流,急忙招呼人。 “小七小八,救人!” 第84章 放出来还是能再关进去的 青阳一声喝,三人齐齐飞身冲入人群。 小七小八都是训练有素的暗卫,青阳手上功夫也不差,都是真刀真枪干过仗的。 那十几个流氓就又远非她们的对手。只听砰砰砰,惨叫声连连,流氓们呼呼飞出人群倒地不起。 三伢子一擦额头的血,顺势招呼人,一拥而上将他们压在身下,用绳索捆绑起来。 “叫你们这些狗东西打家劫舍为非作歹。”三伢子不忘在每个流氓身上在踹上几脚解解恨。 “三伢子,送衙门!” “是!爹。”三伢子说着就带人踢着那群流氓起身,捆成一串拉扯着往田埂上走去。 “小八,你跟着去。必要时可以用一下你主子的名号。”青阳指派小八跟着三伢子一起去,狐假虎威有的时候还是很管用的。 小八应声跟上。 “乡亲们,这是咱们的东家,厉侯府的三小姐。就是她赶跑了欺压咱们的前任管事,现在又帮我们打跑了流氓。咱们大伙要谢谢东家!” 福伯对着田间地头一声喊,农户们纷纷行礼。 青阳拖住他们的手臂道:“这是大家的庄子,是大伙辛勤劳动才有今日的丰收。不必谢我。大家方才都很勇敢,不过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一定要先保证自己的安全,不要和坏人拼命。咱们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东家,咱们不怕他们,他们都是周边村庄的,大家都相互熟悉家底。那二狗子就是从庄子上出去的,他老娘还在庄子上靠大伙养活呢。量他们也不敢真搞出人命来!” 这些农户就是这么淳朴,二狗子吃里扒外,引来这么多人捣乱,农户们还想着要养活二狗子的母亲。 青阳不禁感叹,遂问起福伯:“二狗他娘在哪里?我想去看看。” 福伯吩咐人拿些跌打损伤的药给乡亲们擦一擦,然后前头领路。 二狗子的家离群索居,孤零零的一间茅草屋伫立在山脚下。四面都是漏风的土墙,屋顶上茅草稀稀拉拉,门口拦着几根竹子捆起来的篱笆,就算是门了。 一个年幼的小姑娘正在门口洗衣服,屋子里不时传来几声压抑的咳嗽声。 “小月,快过来,见过东家。” 福伯招呼那姑娘,小月怯生生的在衣襟上擦了两下手,一张脸粗糙蜡黄,脸上两团高原红。 青阳见她年纪不大,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身上的衣服明显不合身,还到处都是补丁。 福伯见小月只愣愣的站在那不说话,一跺脚,“这傻孩子。”又转头对青阳道:“东家别见怪。小月这孩子平日里机灵着呢。只是没见过贵人,怕生。” “无妨。” 青阳说着就往里屋走,不大的空间里一边是灶台,一边是一张木板床。一位形容枯槁的老妇人躺在床上。 老妇人见有人进来,先是愣了一下,又见福伯跟在一旁,一时间也窘迫的不知道要说什么。 “狗子娘,这是东家。今日来瞧瞧你。” 狗子娘挣扎了半日也没起来,嘴里却一直在问:“可是我家狗子出事了?” 这一问倒叫在场诸位一顿唏嘘。 小月推开福伯走到床前,扶起她娘道:“最好叫他死在外头,也好过回来霍霍咱们!” 声音清亮,言语犀利。听得青阳心中一阵清凉。 “他到底是你哥!”老太太挣扎着捶了小月一下。 “我情愿没有这样的哥哥。” 青阳见母女两人剑拔弩张,淡淡笑着走到床前,挨着老妇人就坐了下来。 小月见东家一身干净华丽的衣服,竟一点也不嫌弃自家脏兮兮的破板床,心中有些感动,不再对青阳有那么深的敌意。竟闪着明亮的大眼睛冲着青阳点了点头。 青阳伸手握住老妇人的手臂,悉心把脉。老妇人久咳成疾,又忧思过甚,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 小月见青阳给母亲把脉,问道:“东家会医术?” 青阳道:“略懂一二。” 小月扑通一声跪在床前,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响头。 “小月求东家救我阿娘。小月愿做牛做马报答东家。” 青阳放下狗子娘的手臂,扶起小月,拉着她走到门口。方才轻声说道:“小月,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小月刹那间面色变得苍白,她从青阳的话中已经品出了不同寻常的意思。眼泪唰的一下就滚落下来。 青阳见状,暗中感叹她心思机敏,又可怜她小小年纪就要背负这些苦难。 “真话!”小月一擦眼泪,斩钉截铁地说道。 青阳摸摸她的头,有些不忍心。但该来的终究会来。 “你娘积劳成疾,这病又拖了很久,已经病入膏肓。只怕就这一两个月了。” 小月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又好像有些本该如此的释然,她娘病了这么久,这样的结局她已经想过很多遍。只是没有想到会在今日得知确切的消息。 “小月,你别伤心。我给你娘开几副药,让她最后这段时间没那么辛苦。” 小月微微点头。 回到屋子里,小月拉着娘的手,笑着说道:“娘,东家说了,您的病能治。她会给您开药。等您病好了,我带您一起去找城里吃好吃的。” 狗子娘浑浊的眼睛闪出一丝光。 青阳不忍心继续看下去,转身出了屋子。对着福伯说道:“福伯,二狗子先在衙门里关上一个月,过段时间放他回来给老人家送终。” 青阳又从小七那里拿了一包银子。“这包银子您收着,狗子娘的后事还要福伯帮衬一下。” 福伯点头应下。 青阳又在庄子上转了一圈,见一派平静的田园生活。又道:“福伯,这伙流氓虽被抓了,但指不定还有其他人来捣乱。我让小七留下,等三伢子回来教他们一些防身之术。另外,村子的周围再做一些防护措施。” 青阳不放心,总觉得大夫人不会善罢甘休。 “小姐,你把我留下了,那你自己呢?”小七奉命保护三小姐,寸步不离。 “放心吧,就凭你家小姐我的身手,还没几个人能伤得了我。再说,这里回城又那么近,有金叔叔他们陪着,不会有事的。” 青阳等人又去山林转了一圈,见日薄西山,方才上马回程。 路上,金有钱有些不明白青阳为什么要将二狗子放出来。不由地问道:“小姐,那二狗子作恶多端,活该在监狱里待一辈子。您怎么可以将他放出来呢。” 青阳道:“放他出来是看在狗子娘和小月的面上。谁说放出来了就不能再进去?” 金有钱愕然,小姐还真不是一般人啊! 青阳正想事情,突然听到一阵破空声踏风呼啸而来,带着浓烈的杀气直冲她后背而来! 第85章 刺杀 青阳本能的往一旁侧身,嗖的一声,一只利箭从她耳旁呼啸而过,她高叫一声“小心”,翻身下马,朝着路边一个翻身滚了过去。 就这一刹那功夫,随身的几个小厮应声中箭,掉落马下,眼看着气绝身亡。 金有钱反应迅速,在青阳侧身之时,就已经反应了过来,此时抱着头紧跟在青阳身边蹲到了路边。 “小姐!” 金有钱为人精明能干,但到底没有经历过这些,眼见着带出来的几个小厮死于非命,自己和东家又深陷绝境,一时也慌了神,声音都在颤抖。 “别怕,跟紧我。” 西边的落日已经下山,此时正是逐渐昏暗之时,人眼在这个时候最是看不清东西。秋天天黑的又快,对方挑这个时候刺杀,是算好了时机。 青阳带着金有钱隐藏在路边的野草堆里。眼看着交错不绝的箭矢停了下来。道路前后奔出许多黑衣人来。 他们在路上逐个翻开尸体检查,然后奔向一边,冲着为首一人道:“没有。” 为首一人闷声道:“给我搜!她一个女人能跑多远?” “是。”说着就有十几个黑衣人四下散开朝着路的两边找寻开来。 金有钱紧张地一把抓住青阳的手臂,昏暗中用眼神问道:怎么办? 若是蹲在这里不动,不消片刻就会被人找到。 现在只能冒险往身后跑。 青阳一拍金有钱的后背,手掌一挥,示意他朝后隐去。两人在草丛中慢慢挪动,才挪出一丈,就听金有钱脚下一歪,咕噜噜的朝着后面滚了下去。 他们的身后居然是一段缓坡。 青阳无奈的谈了一口气,纵身跳下,落地的时候几个翻滚,稳稳地滚到了坡下。 巨大的动静早惊动了黑衣人,一群人纷纷挤到坡顶。 “在下面!” 青阳摸到一边的金有钱,他已经滚晕了。带着他跑肯定是跑不远的,只能找地方先把他藏起来。 青阳在坡下摸到一处草甸子,将金有钱拖进去藏好。然后自己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边跑还故意发出一些声音。 很快坡上的黑衣人就从身后涌了上来,将她团团围住。 只见他们丝毫不废话,一见面拔刀就砍,砍得青阳直皱眉。 这帮杀手职业素养有些高啊!半句废话都没有。看来他们目标十分明确,就是要砍死自己。 青阳左右闪避,手中只有一把匕首旭日,还有腰间的一把银针。她擅长近身格斗,可这会刀光剑影的,她根本近不了敌人的身,还谈什么格斗? 只能脚底抹油,想办法脱身才好。 青阳越打越吃力,只觉眼前的黑衣人越来越多。真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竟惹来这么多杀手追杀! 她边打边退,老远看见后面有一条河。她只能寄希望于跳进河里之后来个水遁。 渐渐的流水声越来越近,青阳猛的一个转身,冲着身后的黑衣人匕首横劈,险险的破开了一道口子。奋力一个纵跳就往河里跳去。 半空中,她只觉后背一凉又一热,然后扑通一声水花四溅,人已经淹没在水中。 河水黝黑一片,浸泡得她的后背生疼。她知道自己后背已经中刀,感觉这种疼痛的程度,只怕伤口还不小。但她不能停下来,只能奋力往水下游去。只有借着黑暗中的水流,才能逃出生天。 黑衣人纷纷聚集在河边,看着不宽的河水,河面上泛起一大片血红,随着时间的流逝,河面的涟漪也渐渐平复。 “她中了一刀,应该跑不远。主子说了死要见尸,去下游两岸找。” 黑衣人分作两边,朝着下游河岸奔去。 河水之下,青阳奋力游了几下,只觉身体在迅速变冷,平时能够屏住呼吸五六分钟的,今日却只觉得肺越来越炸,终于最后一口气憋到了极限,咕噜咕噜猛灌了几口水后,河水瞬间灌涌进来。 青阳无力地闭上眼睛,暗叹一声“我命休矣”,然后失去了最后的一丝意识…… 太安城里,厉侯府三小姐出城被歹人掳劫的消息不胫而走,到了晚间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小八从京兆府衙门出来,走在大街上就听人在说,她只觉脑子嗡的一声。一把抓住身边的茶馆小二。 “你把方才说的再说一遍?” 小二吓得浑身发抖,颤抖着说道:“厉侯府的三小姐……被歹人抓走……” 小八扔下店小二,拔腿就往燕王府跑。当她气喘吁吁的跑进府,侍卫告诉她殿下天亮就进了宫,还得在宫里待好几天。 “五哥和六哥呢?” “他们也进宫了。小八,怎么了?” 小八一跺脚,真是要用人的时候一个也找不到。 “你速速派人去宫里给殿下送消息,就说……就说同仁堂的青大夫被人掳走了。快去!” 小八吩咐完,又想起宁彦,可宁世子远在北山营,远水救不了近火。略一沉思,就往同仁堂跑去。 周斌仁同往常一样,在同仁堂后院挑灯夜战。小八冲进来的时候,他正在研究人体结构,苦于没有尸体解剖,正想着要骂一顿阿奈,办事效率实在太差。 “周公子!快,快叫上你府上的家丁帮我去救人!” 周斌仁吓了一大跳,“大半夜的救什么人?” “小姐……小姐被人掳走了!” 小八迅速将街上的听闻告诉了周斌仁,他听完咚的一声站起来,书案上的本子册子翻了一地。也顾不上整理了,一拉小八就出了门。 突然又停住了脚步,在原地转了几个圈。道:“你骑我的马去沈府,告诉沈清浅,叫她带上府兵跟我一起去。” “是!”小八拔腿就跑。 周斌仁急得直跺脚,可此时慌乱也没办法。 前脚青阳刚出事,后脚城里留言就满城风雨,什么消息能走这么快?除非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故意散播,目的就是要毁了青阳。 自己若是大张旗鼓的出去找人,岂不是落人口实?就算人找回来了,青阳的名节也彻底不保了。 如今有能力出人又能守口如瓶的,沈清浅绝对算得上是最佳人选。 在同仁堂等候了片刻,沈清浅就带着人到了。她一身戎装,英姿飒爽,身后的府兵也个个全副武装。 “周呆子,现在怎么办?” 周斌仁翻身上马道:“沈小姐多日未曾夜猎,走,今日咱们出城夜猎去。” 第86章 牛鬼蛇神乱了套了 此时的厉侯府中,同样已经乱了套了。所有人都集中在正厅,表情凝重,厅内更是落针可闻。 “侯爷,人都齐了。是现在就出发嘛?”管家急匆匆地跑进来,冲着为首的厉侯躬身问道。 厉侯正要开口,突然听景睿说道: “父亲!三妹妹功夫了得,小七小八又与她形影不离。怎么会被人掳走?这消息是从哪里来的?可当真?” 景睿对青阳的身手最是了解,要说青阳被歹人掳走,他是一万个不相信。 什么人嫌自己命长,竟然敢掳她! 那位可是在战马齐奔的马场上,一个挥刀就能割了疯马脖子的主! 当然这话他不能说。 他此时心中半信半疑,只得先问问消息来源可靠不可靠。 厉侯被他这么一问,也愣住了。 对啊,他回来的路上,在街上一听到这个消息就乱了阵脚,回府就点派人马要出门去寻,哪里想过消息的真假。 当下就叫来管家和门卫问道:“可有绑匪送来勒索信件?” 管家摇摇头,这一天风平浪静什么都没有,他也正纳闷呢,老爷这是要干嘛。 “那三小姐去哪了,可有说?” “回老爷话,三小姐没说去哪里,不过买菜的阿东看到三小姐和成衣铺的金掌柜一起出了城。” “速去成衣铺,看看金掌柜回来没有!” 管家跑着出了门。 “大伯父,这可如何是好啊?这天都黑了,三妹妹在歹人手中生死未卜,只怕……只怕……” 厉青岚一脸愁容,满脸担忧的擦了擦眼角,已经凄惨委婉的哭了起来。只是心里却在暗笑起来,厉青阳,你这番就别再想要好下场了。 大夫人也冷哼一声,“哼,堂堂侯府千金,不在家中待着,整日在外面抛头露面,招蜂引蝶。活该她出事!” 厉青岚一抹眼泪,“三妹妹实在是太苦了。在凉州的时候就被蛮子掳走受尽苦楚,好不容易回来了,本以为苦尽甘来了,今日又出了这样的事情,以后可叫她怎么做人啊!” 青葱皱了皱眉头,“大姐姐,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什么叫被蛮子掳走受尽苦楚?什么叫今日出了这样的事情?你这话里有话,平白遭人误会!请你慎言!” 厉青岚抽泣两声,“我说的都是事实啊。如今我只祈祷三妹妹能够平安归来,若是……若是她已经……我也不会瞧不起她的。” 红筱见厉青岚的话越说越难听,眉头紧蹙怒道:“大小姐,三小姐兴许只是迷了路回来的晚一些,你怎么就如此断定她出事了。莫非这事是你干的。” 厉青岚抽泣声一噎,手帕一甩怒道:“红筱,你别血口喷人!” “够了!”厉侯一声厉喝,一个两个的都不安生,叫他脑袋突突的疼,都没办法好好思考问题。 此时,管家突然冲进来,高声叫道:“侯爷不好了!不好了!” 说话间管家已经冲进正厅,手中举着一只箭,箭头上扎着一块染血的破布,“侯爷,方才有人用箭射进来的。” 厉侯腾的从椅子上站起,只觉一阵头晕,身子晃了一晃,一屁股又坐在了椅子上。 赵姨娘立马冲上前,一把扶住他,连连在他后背轻拍顺气。 绿眉眼疾手快,一把抓过那块破布,道:“这是三小姐的衣服,我见她穿过。” “你胡说!这根本不是小姐的衣服!”红筱急红了眼,但她也看出了,这确实是今天早上小姐出门的时候穿的衣服,可她打死都不会承认的。 “怎么胡说了?那日三小姐就是穿的这件衣服到清风岚苑闹事的,很多嬷嬷都看见了。” 绿眉笃定的说道,说着还拿着那破布在场上转了一圈,给众人看仔细。 柳氏看了那衣服破布,点点头,突然放声大哭起来,“我的儿啊!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厉青岚戚戚哀哀地说道:“母亲,快别哭了,正经想一想妹妹以后怎么办才是正事!” 绿眉接着说道:“怎么办?都出血了,三小姐已经是残花败柳了,还能怎么办?送进庵堂里绞了头发当姑子吧。” 红筱呸了一声,朝着绿眉扑过去,“看我不撕烂你这张破嘴!” 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 “放肆!”大夫人一拍桌子,横眉冷对,一指红筱道,“把这个无法无天的奴婢关到柴房去,不准给饭也不准给水!” 赵嬷嬷一挥手,门口的田嬷嬷就带着一个婆子上来,一人一边将红筱揪住。 “你们这些没心肝的!没有一个指望小姐好。小姐还没出事呢,就一个个毁她名誉……唔……叫你们……唔……不得……” 红筱的声音渐渐远去。 厉侯揉了揉突突直跳的脑袋,看着一屋子的人等着自己拿主意,长叹一口气道:“管家,去京兆府衙门报案。再派人出城寻人!” 青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父亲,不可啊!一到府衙报了案,三妹妹被掳劫的事情就再也藏不住了。以后,以后,可怎么办啊!” 青葱原本还坚信青阳不会有事,可见了那血染的衣衫,也慌了神了。 “大伯父,您快些吧。再晚,三妹妹就只剩下尸体了。” 厉青岚催促道。 “父亲,我带人出城暗中寻找。京兆府衙门就先不要去报案了吧。”景睿脑子还算清醒。 “也好。你小心些。”厉侯点头道。他这个侄女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日后哪里还有脸下去见二弟啊! 景睿领命,带着管家出去了。 赵姨娘挨在厉侯身上,伸出手一边替他揉太阳穴,一边说道:“侯爷,身子要紧。妾扶您回房休息一下,边等消息吧。” 厉侯本想在正厅等候,但最近一直头疼,今日又着急上火,脑袋实在是太痛了,竟有些支撑不住,只能点点头。“那就去你院里,你给我揉一揉。” 大夫人翻了翻白眼,扭过头不想看到赵姨娘示威的眼神。这个狐狸精,连这种时候都不放过,还想着勾引侯爷! 景言站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面色显得很是阴鸷。见他一抿嘴,冲着大夫人一个拱手,也不理会自己的妻子梅若兰,兀自转身离去。 若兰轻声咳嗽,冲着大夫人屈膝,跟在景言身后出了正厅。却在经过青葱的时候,身子突然歪了一下。 青葱连忙扶住长嫂,只听梅若兰用极低的声音附在她耳边说道:“去寿宁堂看着祖母,别让她出事!” 第87章 冷月秋江夜宴图 青葱还没反应过来,梅若兰已经攀着她的手臂起身,柔弱道:“多谢二妹妹扶我,告辞!” 青葱环视堂上的大夫人、柳氏还有厉青岚,耳边突然想起当日在寿宁堂青阳对她的告诫,心中突然打了一个冷颤。 她虽也知道大姐姐从来高高在上,表面上一副人畜无害的高贵模样,但心机手段从来都是层出不穷。 至于母亲,这段时间她看到的、听到的,都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她是个说一不二冷心冷情的嫡母。 可是,青阳和她说是她们害了祖母,这她是打死也不信的。 对于她们来说,老太太是她们的祖母,是她们的母亲啊! 怎么可能下得去手?! 可是,方才一向与世无争的嫂嫂居然要如此隐晦地告诫自己。嫂嫂是知道了什么吗? 青葱眼看着厉青岚要起身离开,她忙不迭的向着寿宁堂跑去。 祖母这几日才刚刚有些好转,每日里能清醒一两个时辰。只是,还不能说话,不能动弹。 她自从被青阳告诫后,也暗自留了心眼,祖母清醒的事情只有她和贴身丫鬟,以及每日来扎针的青阳知道。对别人,她一个都没敢告诉。 这个时候若是厉青岚到祖母那里乱嚼舌根,说了青阳的事情。保不齐祖母就听到了,那后果她简直不能想象。 绝对不能再出事了! 青葱疾步走到寿宁堂,吩咐她的贴身婢女紫薇紧闭房门,今夜务必看好,不能让厉青岚和母亲房里的人近祖母身半步。 青阳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一时全无意识。完全没想明白,自己到底身处何地,今夕何夕。 眼前是一片红纱帐暖,水晶做成的风铃在眼前一晃一晃,时不时的发出几串悦耳的响声。 再转头看屋中的摆设极尽奢华,屋子虽不大,却十分夸张的一左一右放了两颗巨大的夜明珠,将房内照得亮如白昼。 身下是绵软的蚕丝被褥,连她身上都已经换上了一套全新的里衣,细棉纺织而成,细腻柔软,贴在她身上十分的舒服。 她微微一动,后背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扯开里衣一看,已经被人仔细地包扎了伤口。 她挣扎着起身,发现自己光着脚,一踏上地面就能感觉到细羊毛地毯的绵软,十分的舒适温暖。走到一处小窗,推开一看,外面竟是白茫茫一片,月光下江水如练。 青阳惊觉自己竟然是在船上,难怪一晃一晃的。 看月色,已是深夜。 只是,甲板上仍传来一阵一阵的丝竹声和女子嬉笑声。 青阳不觉好奇,抓起身边的一件外袍,艰难地穿好,推开门就上了甲板。 出了船舱,清冷的空气激得她打了一个寒战。 青阳寻着声音往前走,只见宽敞的甲板上红纱飞扬,几个身材曼妙却只着片缕的舞娘,正在乐声之中翩然起舞,她们肌肤胜雪,腰肢绵软,扭成了一个个不可思议的造型,可无一不围绕着中间一人。 那人半躺在地毯上,长发披肩,衣裳半敞,正抱着一位美人,仰头喝她杯中之酒。 那人半仰着头,只能瞧见下巴和脖子上浓密粗旷的短须,看不清脸。 那美人很是顽皮的将酒洒在那人面上,酒滴顺着他的嘴角、下巴,一路流畅下来,滑进了他的胸口。 好一幅冷月秋江夜宴图! 青阳看得都有些呆了,这是怎样一幅香艳的现场,是自己一个十六岁的少女能看的么? 这简直就是一幅活春宫啊! 清扬舒缓的乐声中,突然一个半醉的声音响起:“醒了?” 声音磁性又魅惑,带着一种放荡和餍足,还有一丝故人相逢的自来熟。 青阳不禁好奇,这是谁? 她扶着肩背走到那人对面,大大咧咧的坐在他对面,目光直视那人。 嘿! 那人轻笑了一声,身体一软靠进了身边的美人怀里。只见他整个脑袋都埋在美人的胸口,十分餍足的深吸一口气,方才缓缓侧过脸来。 红色的灯光下,那张微醺的脸瞬间暴露在青阳面前。 “是你!” 青阳瞪大了眼睛。眼前这个春宫的男主角竟是那日在街上被她扔了满头满脸卤煮的执鞭男子! 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好大一颗卤猪头! 青阳一想起当日的情景就想要笑。那人似乎也察觉到青阳在想什么,突然疾呼一声:“别笑!” 本来青阳还觉得此人救了自己,现在这个场合发笑实在有些不礼貌,可见他一副着急的模样,全然没了刚才那旎旎的神态,再也憋不住大笑起来。 那人很是恼羞,一挥手,甲板上的乐工、美人瞬间消失殆尽,只留下一轮冷月在天空相伴。 青阳笑得背上的伤口生疼,扶着肩背眼泪都要出来了。那人一拍地毯,道:“你够了啊!可是我救的你,你这个没心肝的!” 青阳擦了擦眼角的泪花,上气不接下气道:“就你一个人啊?你大哥呢?” “大哥?”那人愣了一下,转眼又哦了一声,道:“他……有事。” “在下青阳,你怎么称呼?我也不介意叫你卤猪头。” 面对救命恩人,青阳还是有些礼貌的,虽然他们之前有些不愉快,但就当不打不相识了。反正看这人的情形,他也没放在心上。 “你可以叫我元宏。”元宏又恢复了方才那副吊了郎当的神态,往纯白的羊毛地毯上一躺,拎起一壶酒自顾自的喝起来。 “哎,你得罪了什么人,竟要砍死你?” 青阳一愣,她得罪的人屈指可数,左右不过那几个。可会是谁有这么大的能力竟能雇佣这么多杀手来杀她? “我也不知道。多谢元宏兄救我一命。” 元宏嘻嘻一笑,在她身上逡巡一番,道:“救你也不亏,倒是叫我大饱眼福一番。” 青阳下意识的一摸肩背,她身上伤口已经包扎,衣服也已经换过,元宏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再看他拉丝的眼神,色眯眯的模样,青阳只觉寒毛倒立。 可输人不输阵,哪里就能在他面前露了怯!当下一笑道:“身体嘛,不就是生来给人瞧的。再说瞧了又不少块肉也不会死。无妨!” 第88章 生气了?下去水里冷静冷静 这下倒是元宏吃了一惊。古来女子最重名节,刚才自己这么赤裸裸的调戏,这要是换成一般女子,早就要冲上来跟他拼命了。 原本他也是这么打算的,只要青阳冲上来,他又可以借机软玉温香一番。 可现在如意算盘却打错了。 不过却叫他对眼前这个女子刮目相看。 “你倒是不拘小节。” 青阳忍着心中的毛毛虫乱爬的恶心,强颜欢笑。眼前这人虽说长得很不赖,但行为猥琐,实在是叫人很不爽。 随手抄起身边的一壶酒,朝着元宏的面门就扔了过去。 “救命之恩,敬你一杯!” 元宏本笑眯眯的喝着酒,没曾想青阳突然发难,眼前一黑,下意识的身子一侧,一个回旋站起身来,刚刚躲开了那酒壶。 “我救了你,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元宏话音刚落,只觉身上一凉,本就松松垮垮的衣服哗啦一下,滑落在地毯上。 赤裸的身体顿时暴露在月光下。 回头一看,就见青阳坐在地上,单脚屈膝,一手撑地,另外一只手中一晃一晃的正是他的丝质腰带。 青阳嘴角邪媚一笑:“扯平了!” 元宏呵的一笑,这个小娘子心气还挺高。深夜河面上秋风瑟瑟,吹在他的身上冰冰凉凉,倒叫他酒醒了一半。 他赤脚踩在地板上,一屁股坐在地上,哈哈一笑。 “想不到你既对我一见钟情,如今又追到了船上。不过,你这样的却不是本公子的喜欢的类型。” 元宏边说,边用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 “本公子喜欢……丰满的。” 青阳见他眼神在自己胸前停下,冷哼一声,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将手中的腰带往他身上一扔,拍拍屁股站起身来。 “放我下船!” 元宏见她终于恼了,心中十分高兴。起身站在她身后,低头道:“生气了?” 说话间,赤裸的身子就差贴到青阳的背上,雄厚的男子气息喷薄在青阳的脖子和面颊上。 青阳只觉一阵痒痒,脖子一缩就要躲开。可还没等她有动作,突然后背被人一推,扑通一声已经落入水中。 冷不丁的被人推下水,青阳咕咚咕咚喝了两口河水,再次浮上水面的时候,船已经离了有一丈距离。 元宏蹲在船舷上,冲着她高声喊道:“嗨!既然生气了,就好好在河水里冷静冷静!” “你!混蛋!” 青阳气绝,这人喜怒无常,实在琢磨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哈哈哈,多谢夸奖!河水清冷你慢慢游啊,别扯着伤口死在河里!” 元宏声音逐渐远去。 河面上不知何时,竟起了一层白茫茫的薄雾,那座奢华的画舫渐渐隐入白雾之中,只隐约能够瞧见红色的灯笼。 青阳泡在冰冷的水里,伤口生疼。好在此处离岸较近,扑通了几个回合,终于抓住一根芦苇,爬上了芦苇荡。 靠在芦苇荡里,青阳已经筋疲力尽。闭目休息了一会,又在心中暗骂了一顿元宏。 看着天上的一轮明月,青阳有种回到西北战场的错觉。孤身一人遗落在战场上,不想死就要自己找出一条路来。 “明明听到这边有动静的。怎么又没声了?” 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芦苇荡后响起。 “再找!” 一个清亮的女声透着威严又带了几分疲惫。 是沈清浅! 青阳一下就听出了她的声音。 “呆子,找了一夜了,天都快亮了,青阳她不会已经……” “不会!” 周斌仁的声音响起,他们还没到西郊庄子,就在路边遇到了惨死的成衣铺小厮,顺着痕迹在路边坡下又找到了昏迷的金有钱,却没见到青阳的影子。 周斌仁心中焦急,又在河边找到了打斗的痕迹和一滩已经干涸的血迹。 “我们沿着河流两岸已经来回找了两趟了,青阳妹妹若是无事,总能找到的。” 青阳听着不远处两人的对话,可手脚像灌了铅一般沉重,嗓子也冒烟,实在是没有力气喊他们。只得拼尽全力,在芦苇荡里弄出一点声响。 哗啦一下,头顶的芦苇荡被人扒开,小八焦急的圆脸出现在青阳的头顶。 “小姐!找到了,小姐在这里!” 青阳再也坚持不住,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在一辆马车上。身上已经换了药和衣服,一旁坐着小七和小八。 “小姐!” 小八一张口,眼泪就流了下来。凌晨时分,在大家都快要放弃的时候,她听到了那一丝细弱的声响,抱着不放过一丁点希望的心情,她扒开了芦苇荡。 “别哭了,我不是好好的么!” 青阳睡了一觉,感觉身上好多了,力气和知觉也陆续的回到了身体里。 小七也抽泣道:“小姐,你再也不要把我们支开一个人行动了。要是您出了什么事,我和小八可怎么办啊?” 不要说殿下会不会把她们打死,单说她们两个也会内疚致死,甘愿给小姐陪葬了。 “恩。知道了。现在是在哪里?” “小姐,咱们昨日出城巡庄子,路上遇到了沈府小姐,相约着一起去夜猎。小姐您不慎遇到了猛兽,被猛兽所伤。如今,我们已经回城,快要到侯府了。” 小八一口气就将周斌仁事先安排好的剧情告知了青阳。回府之前,他们要统一口径。 “为什么要这么麻烦?”青阳有些不解。 “小姐,您有所不知,现在外面都在传您被歹人抓走了!”小七补充道。 青阳听了这话,顿时明了,这是有人怕自己命大不死,还得来个双保险,让自己名声尽毁啊。 说话间,马车已经停下。帘子一掀,沈清浅大步跨进马车。她从昨夜到现在一直未眠,但精神看起来却很好。 “青阳妹妹,到家了!” 说着伸手接住青阳的手,和小八一起一个扶一个拉,将青阳扶着坐起身来。 “沈姐姐,给你添麻烦了。” “怎么会呢?这么刺激的事情怎么能少了我。你还能坚持么?走,我陪你回去。” 青阳点点头,强打起精神来。 四人先后刚出了马车,就听侯府门口一声哀嚎:“我命苦的阳儿啊!你可算回来了。” 听着声音,竟是柳氏。 第89章 乡下人,没见识! 昨夜一直到深夜,侯府派出去的人都回来了两波,都没能找到人。景睿带着最后一波人,也在快天亮的时候灰溜溜的回来了。 厉青岚高兴的一夜没睡。一个女子被人掳走整整一夜,该发生的不该发生都已经发生了。 总算拔了这颗眼中钉肉中刺。 到了天亮一大清早,就有丫鬟来报,说是三小姐回来了。厉青岚顿时神清气爽,面上根本看不出一夜无眠的疲惫。 她拉着柳氏,迫不及待的冲到侯府大门,她要第一时间看看厉青阳破落的样子,以解心头之恨。 当她看到马车里被人扶着出来的青阳,一脸苍白毫无血色,心中更是万分雀跃,但面上却硬生生的挤出了几滴眼泪。 同样在挤眼泪的还有柳氏,她高呼一声,唯恐天下不知,哭喊着就向着马车上的青阳扑了过去。 临到面前的时候,却被小七小八伸手拦在了身前。 柳氏挂在小七小八的手臂上,扯着嗓子哭道:“我苦命的儿啊!那群天杀的歹人啊!以后可叫你怎么活啊!” 直哭的地动山摇,引来了不少百姓在侯府门口看热闹。 厉青岚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暗道时候已到。哭丧着脸陪在柳氏身边,梨花带雨的抽泣。 “妹妹,回来就好。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姐姐都会一如既往的对你,不会叫人说你闲话的。” 此话一出,路人纷纷点头。这个姐姐真是情深意重啊。 青阳看着这一出大戏,笑着对沈清浅说:“让你见笑了啊!” 沈清浅从前只觉得厉青岚柔弱,激起她心中的保护欲望,让她瞎了眼睛,只觉得厉青岚人美心又软,没有自己的保护只会被人欺负。 今日再见了厉青岚这一副矫揉造作的模样,心中却再也提不起半分同情和爱惜,只觉得她面目可憎,实在假得可恶。 当即高声问道:“二夫人和大小姐一大早哭什么?我和青阳相约着在城外一同夜猎,就一夜未归,值得你们这样鬼哭狼嚎的吗?” 柳氏哭到一半刹不住车,还在呜呜的哭泣,全然没听清沈家小姐在说什么。 但厉青岚却听到了,她心下一个咯噔。 夜猎? 什么鬼? 没听说过! “不知沈府女公子驾临,有失远迎。”厉侯突然从大门口走出,笑呵呵的冲着沈清浅拱手示意。 沈清浅的母亲是当朝长公主,厉侯的礼她自然受得。今日她一身戎装,听侯爷称她女公子,心中很是受用,就也学着男子那般拱手道: “见过侯爷。” 厉侯见了青阳,见她完好无损的站在那里,只是有些面色苍白,顿时放下心来,笑到:“青阳,昨夜可有猎到什么好猎物啊?你可是答应伯父,要给伯父一张上好的皮毛的。” 厉青岚一听这话,心中哀嚎一声。 厉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当众承认了他是知道厉青阳和沈清浅昨夜出城夜猎的事的,自己还有什么戏好唱。一拉身边还在沉浸式抹眼泪的柳氏,讪讪的站到一旁。 青阳笑道:“伯父,就是为了您这张上好的皮毛,青阳昨夜一路追赶那畜生,反倒被它抓伤了手臂,衣服都破了。现在伤口还疼呢!” 说着一抬自己的胳膊。 “三妹妹,那快些回府休息吧。” 景睿也忙道。 沈清浅一挥手,一旁的府兵提着几只猎物上前。 “侯爷,这是青阳孝敬您的。” “好,好。” 沈清浅一拱手道:“侯爷,我答应了母亲捕了猎物今日要给她做野味的。如此就不打扰了,告辞。” 说着眼神从青阳面上划过,一个飞身上了马车,回府去了。 侯府门口的百姓一看这情形,也是纳闷。 “哎?不是有传言说三小姐被歹人抓走了吗?” “什么呀!是同公主府的女霸王跑出去玩了呀。” “要知道这位女霸王,平日里吃饱了没事干,就爱学男子模样舞刀弄枪。每年春秋两季还都要在城郊组织夜猎无数次。不光自己胡闹,还要邀约与她交好的女眷一同胡闹。” “也不知道这厉侯家的这位二夫人和大小姐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听说她们以前一直在荒漠里住着,今年才回得太安。” “哦,原来如此!” “乡下来的,真是没见识!” 如此一来,众人纷纷觉得原来是看了一场乌龙,顿觉无趣,纷纷散去。 厉青岚跟在厉府众人身后,最后一个进的门,自然听到了这些闲言碎语。真真是气得牙都要咬掉了。 什么叫乡下来的? 凉州城明明很大好吧! 青阳忍痛进了西园,刚一进门就腿一软,险些趴在地上。 “小七,快扶我去药房。” 三人进了药房,重新换上了青阳自制的药物。才半晌,终于伤口麻麻的不再疼痛。 “红筱呢?怎么不见她?” “我们也不知道啊。” “小七,陪我去寿宁堂看奶奶。小八,你去找红筱。” 青葱在寿宁堂里守了一夜,一步也不敢离开。直到见了青阳完好无损的站在她面前才放下心来。 “三妹妹,昨夜母亲和大姐姐怂恿着父亲去京兆府衙门报官。她们这是要将你被劫的事情做实啊!” 青葱想到昨夜她们丑恶的嘴脸,现在还在心惊肉跳。好在三妹妹精明,和沈清浅演了这出戏文,骗过了她们。 “二姐姐,照你这么说,大嫂倒是个好心的。”青阳想起那个毫无存在感的长嫂,她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在这种危难时刻站在她们这边。 “是啊,我也没想到。嫂嫂从来都不同我们说话的,整日的就躲在院子里。经过这件事情,我猜她是故意躲起来的。” “怎么说?” “我也不知道,但我总觉得嫂嫂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似的。甚至觉得她知道了什么惊天秘密。” “大嫂身体一直都不好吗?” “也不是。她还在闺中的时候,没听说过有什么不足之症,反倒是嫁进来之后,这两年病得好似越来越重了一般。” 青阳听着心下又多了几分猜疑。 “我们改天去大嫂院子里坐坐吧。怎么说我也略通医术,大嫂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的病症,我正好可以帮她看看。” “那就最好了。” 两姐妹拉着手,在院子里又说了一会话。紫薇进来说万贵妃宫里来位嬷嬷,大夫人叫大伙都到前厅见客。 青阳心道,李辰业动作还挺快的,前天才说要送来一位嬷嬷,今日就到了。 第90章 儿子跟你讨要一个人 青阳这边还说李辰业动作快,李辰业却被关在宫里度日如年。 他从清晨开始被皇上召进宫中,和太子、众皇子,以及几位核心重臣商议北邙来访的事情。 一群人在太和殿吵吵闹闹一直到深夜,才刚刚统一了接待的基调。 他趁着更衣的机会,在外头透透气,却见太和殿外台阶下,齐六冲着他不停的挥手,看样子竟是急得要哭。 李辰业下了台阶,齐六哭腔着道:“殿下,您可算出来了。我都等了您两个多时辰了。” “怎么了?” “殿下,三小姐出事了!” “怎么回事?” 李辰业只觉头顶一阵炸雷,震得他耳朵嗡嗡的响。 齐六立马言简意赅地将事情禀报,并说道:“小八已经随周公子和沈小姐出城去寻人去了。殿下不必着急!” 李辰业怎么能不着急,可他被困在太和殿里。如今夜已深,宫门早就下了锁,就算是一只苍蝇也都飞不出去,何况是他这么一个大活人? “寻人的事情交给清浅和呆子,你想办法传消息出去,叫人去城里给我查,到底是谁在刻意散播谣言毁她清誉。查到了,直接关进黑狱交给你齐大‘。” “是!” “另外,再派一队人马暗中寻找,切记不可张扬,不要给青阳再招来无妄之灾。” “是!” “快去!” 李辰业一拍齐六的肩膀,催促着他赶紧去办。他心中不安,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飞出宫去。 青阳的功夫,他是心中有数的。什么歹人竟然敢劫持她?又是什么人要刻意毁她声誉? 他一瘸一瘸的进了太和殿,皇上和众人还在商议接待议程。 太子见他心不在焉,笑道:“三弟,怎么更衣去了这么久?可是有什么不妥?” 太子耻笑他身有残疾,无时无刻不想着要踩他一脚。他这话一出,皇上,以及几位皇子和大臣也纷纷将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李辰业道:“父皇,儿臣腿脚不便走得慢了些。还望父皇恕罪。” 皇上看了他一眼,想起他身上有伤,又问了问身边大太监福临时辰,道:“无妨,不舒服就歇着。夜也深了,今日就且议到这里吧。” 众人纷纷散去。几位大臣往一旁的朝房而去,那里有供值夜的大臣住宿的床榻。 众皇子纷纷往后宫而去。 太子几步跟上瘸腿慢行的李辰业,道:“三弟,身子不行啊。以前你熬几个通宵都生龙活虎的。今日这才半夜。” 李辰业一低头,道:“太子见笑了。臣弟自从受伤之后,身体已经大不如前。” 李辰业着急回甘露殿找万贵妃商议事情,哪有闲心和太子扯闲篇。可偏偏太子却不愿意放过他,追着他问。 “那这次接待北邙来使,父皇有意让你出面,这可如何是好?恐怕三弟精力不济啊。” “太子过虑了。臣弟虽不济,可还有六弟呢。六弟才干出众,一向得父皇重视。这次有他担任我的副手,臣弟大可安心。” 李辰业说着一拉旁边的六皇子李辰霖。 李辰霖生母是端妃,样貌更像母亲一些,细看虽与李辰业和太子有几分相似之处,但更多了几分阴柔。 他被李辰业一拉,忙谦逊的一拱手道:“臣弟年幼,父皇这次是想要臣弟跟着几位兄长多多学习。不敢托大。” 二皇子在一旁冷哼一声,双手插在袖间施施然的走过去。他名义上虽是老二,但为人中庸才干不显,母亲又是卑微的宫女出身,在众兄弟之间一直是徒有排名。 五皇子生性开朗,见两位哥哥和六弟凑在一起说话,笑着跑过来道:“大哥,三哥,别说这些没用的。我倒是对那北邙的第一美人感兴趣,也不知道到底长什么样?” 太子笑道:“这位公主左右要在你和老六之间选一个当驸马。若是选中了你,还怕没机会看么?” “不知道这美人比起怡春院的头牌如何?要是比春娘还美,那我倒是可以勉为其难效劳一下。但估计那美人就喜欢六弟这样细皮嫩肉的谦谦公子。” 六皇子面上一红,道:“五哥别取笑我了。” 五皇子道:“这怎么是取笑呢?父皇让你去当这个副手,这意思已经明摆着了。六弟,五哥等着喝你的喜酒了。哈哈哈……” 六皇子和五皇子笑着跑开了。 李辰业一拱手:“太子哥哥,前面就是甘露殿了。臣弟先行一步。” 说完也不理会太子,闷头跟在领路的小黄门身后,一瘸一瘸的往前走去。 一直隐在黑暗中的四皇子踱步道太子身边,目送着李辰业远去,直到他转入甘露殿的宫门再也瞧不见了,突然开口道:“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三哥了。” 太子一拍老四的肩膀,拥着他往另一边走。 “看不懂就多看看。你的这位三哥,要是一下就被人看懂了,反倒没什么意思了。父皇钟爱于他,那是有原因的。” 李辰业进了甘露殿,直到走到贵妃内殿,等殿门合上,方才抖了抖肩背,挺直了腰杆,向着内殿疾步而去。 “母妃,儿臣要向您讨一个人!” …… 侯府正厅,一位威严的老嬷嬷端坐在堂上,她满头银发,只簪了一只八宝鎏金簪,装扮朴素但却端庄。看着已经六十多岁,但面色红润,身板挺得笔直。隐隐之中就给人一种威压,叫人不敢直视她。 身后还站着一位中年妇人,面色冷峻,不苟言笑。 一旁,大夫人堆着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侯府一向她最大,如今却来了一位老祖宗,还是她不能得罪也不敢得罪的人物。 大夫人心中很不舒坦。 但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陪着笑脸。 青阳和青葱进了正厅,见柳氏、厉青岚,甚至梅若兰都已经在了。姐妹二人朝着那老妇人屈膝行礼。 大夫人道:“这位是万贵妃宫里的掌事,周嬷嬷。周嬷嬷是贵妃乳母,伺候贵妃三十年,如今年事已高。贵妃特旨,许周嬷嬷回家养老。” 青阳瞧了一眼周嬷嬷,心中疑惑。回家养老?怎么到侯府了? 李辰业搞什么名堂。 第91章 还要养她到一百岁? 只听大夫人又道:“周嬷嬷同我们家老太太是打小的手帕交。听说老太太病了,周嬷嬷提出要在侯府住下,结伴养老。” 说到后来,大夫人的声音越发的透着不甘心,当说到结伴养老的时候,声音都在颤抖。 瞧这位老太太,精气神儿一级棒,指不定能活到一百岁呢! 自己这是要养她到一百岁?! 青阳一听,心中狂笑。 李辰业这是什么损招。送来一位贵妃的乳母,甘露殿的掌事,放在侯府当镇宅的吉祥物吗? 周嬷嬷听着大夫人似有不悦,皱着眉头说道:“怎么,侯夫人不高兴老身在侯府养老吗?” 一句话唬得大夫人吓了一跳。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啊。这位老太太那可是奉旨养老,侯府上下还要感恩戴德,叩谢皇恩啊。 当下颔首道:“不敢不敢,嬷嬷说笑了。” 周嬷嬷道:“怎么,侯夫人瞧着老身像是说笑的人么?” 大夫人一句话没赶上趟,被周嬷嬷揶揄,只觉一口痰卡在喉咙一般的难受。支支吾吾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这会子真是接话也不是不接话也不是。 难受了好一会才道:“嬷嬷到侯府住着,那是侯府的荣耀。只要嬷嬷高兴,但请吩咐。” 周嬷嬷这才脸色好了一些,道:“我也不吃用你家的。皇上和贵妃怕老身年迈体弱,被人嫌弃,特地赏赐给我一些银钱。我老婆子省吃俭用足够活到一百岁。侯夫人不用担心。” 大夫人大惊失色,什么叫她不用担心,她什么时候担心过这些? 再说了一个老太婆吃穿用度能花多少银钱。 侯府要是让周嬷嬷自己出钱,用周嬷嬷的话说那就是欺负她年迈体弱、被人嫌弃。 这要是传出去,她这个侯府当家主母哪里还有脸面? 她还在太安城混不混了? 当下摆手道:“嬷嬷您哪里话。您纡尊降贵到鄙府来,吃的用的自然是我们提供了,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能用您的钱,您的那些体己钱就留着零花吧。” 周嬷嬷盯着大夫人道:“当真?” “当真!” 大夫人拍拍胸脯。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传出去她就是侍奉贵妃乳母养老的好名声。 周嬷嬷像是松了一口气,道:“侯夫人既如此盛情,那老身也不同你客气了。晓梅,把单子给侯夫人递过去。” 周嬷嬷身后的中年妇女从袖子中抽出一卷厚厚的纸,走到大夫人面前,放在她手上。 “侯夫人,贵妃娘娘敬重嬷嬷,在甘露殿的西侧辟出一间单独的院子供嬷嬷居住。 嬷嬷身子不好,这些物件都是她老人家在宫里用惯了的,烦请侯夫人照着单子一一置办,需得全新的,别人用过的可不敢让嬷嬷用。 也不是很多。用不了多久,今日晚间能置办妥当就行了。” 晓梅姑姑话音冰冷,说完后又规规矩矩的站到周嬷嬷身后。 大夫人展开那单子一瞧,差点绷不住破口大骂。但好在她生生咽了下去。 这叫“也不是很多”! 那单子上都写的什么?! 大到家具、床、柜子、地砖、地毯。小到什么四季的被褥、四季衣服、梳妆盒、梳子、皂角、油灯等等,全都是最好的材质和用料,还指明了要去哪家店购买,买多大的买几份。 更夸张的是,还有什么千年人参一百根,万年灵芝一百根,龙眼大的夜明珠一百颗……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也不怕吃了补死! 大夫人深深懊悔,真不应该答应得这么快。 这些东西要是置办齐全了,侯府还不得倾家荡产啊?搞不好她这几个月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一点私房钱也要倒贴进去了。 “这……这……?”大夫人嘴唇都在抖。 这个老不死的,摆明了就是要坑她。可她话已经说出去了,再反悔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了。 “怎么?这些小物件侯夫人买不起吗?”周嬷嬷歪着头问。 “买……得起……买得起。”大夫人擦了一下额头的汗。 “没事,若是侯夫人为难,老身也可自己出钱的。” “不用。不用。” 大夫人此刻简直比吞了一百只苍蝇还要恶心。将单子递给一旁的赵嬷嬷,道:“去,照着单子买,日落之前准备好。” 周嬷嬷又道:“听说侯府的湖景很好,在湖边给老身弄一个两进的院子就可以了。再大的院子,住了恐怕招人嫌弃。” 大夫人忙道:“哪敢哪敢!” 心中却骂道,你也知道自己招人嫌弃吗! “府上没有空的二进院子,寿宁堂和西园之间倒有一处三进的院子空着,名唤松鹤院。不知道嬷嬷可愿意。” “既然没有其他地方了,那就勉为其难这处吧。侯夫人也不用大费周章了。” 大夫人看中那套院子很久了。 那院子临水,风光最是精致。但一来那院子夹在西园和寿宁堂之间,两边都是她不高兴见到的人。二来,她的湖心岛独立在外,做起事情来格外方便。也就没有搬了。 眼下竟被周嬷嬷得了心头所爱,还被她说什么勉为其难住下了,心中更是气闷。 气得转头冲着赵嬷嬷就一顿吼 “还不快去打扫布置起来!愣着干什么!” 赵嬷嬷作为大夫人的贴身嬷嬷,何时被大夫人这样吼过,吓了一大跳。磨蹭犹豫了两下,终究还是出了门,招呼人打扫院子去了。 大夫人吼了一嗓子,感觉心情稍微宣泄了一些。脸上的肉抽了抽,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平静。 青阳见大夫人那样子,暗中憋笑憋得肚子痛,可惜不能放声大笑。 一旁的柳氏和厉青岚更是安静的像鹌鹑,缩在那里一声不敢吭。 赵姨娘翻着白眼,心中雀跃。 只听晓梅姑姑冰冷的声音又响起:“侯夫人,临出宫的时候,贵妃娘娘要赐一辆金玉马车,给嬷嬷代步的。 不过,皇上说了,前不久侯府刚刚送了宋尚书一辆金玉满堂的马车,那车可比贵妃要送的那辆好多了。想来侯府有不少少东西,嬷嬷出行的马车由侯府准备就好了。” 大夫人一听这话,脑子轰的一声炸了。 第92章 大夫人头风犯了 本月初,大夫人借着给父亲尽孝的名义,给宋大人送了一辆马车。 那辆马车,用上好的楠木打造,马车本身没有什么。 重点是装在马车里的东西! 大夫人在里面满满当当装了一车的金银、古玩、玉器和字画。这些都是她从各处搜罗来,给宋家用于打点关系的。 她自认为这件事情做的极其隐秘。外人只会知道她送了一辆车,但绝对不会有人知道她的真实意图。 可现在晓梅姑姑却说,皇上不但知道送了一辆车,还说那是一辆金玉满堂的马车! 这不是要了命了吗?! 皇上的眼线也太可怕了! 他还知道什么?! 大夫人心中思绪万千,好不容易压制住了心中的震撼,哭笑着说道:“好说,好说。” 周嬷嬷又道:“好了,我的事情说完了。现在来说说侯府的事情。” 大夫人骇一跳,“侯府什么事情?” 周嬷嬷不解道:“侯府的事情昨夜闹得满城风雨,怎么?大夫人这么快就忘记了?” 大夫人哦了一声,原来是指青阳的事情,当下心中安心不少,就说道:“三小姐已经平安回来了,嬷嬷,已经没事了。” “没事了?”周嬷嬷眉头一皱。 大夫人当下将青阳昨夜其实是和沈家一起夜猎的事情相告。 哪知周嬷嬷一听,眉头皱得更深了,“侯夫人,这就完了?” 大夫人一听,这可不就翻篇了吗?还要怎样? 就听周嬷嬷道:“当当侯府千金,被人编排造谣刻意损坏声誉,这样的大事,侯夫人不查清楚吗?怎么就不了了之了?” 周嬷嬷话音刚落,一旁的柳氏和厉青岚身子猛的一震。 昨天她们两个可没少说青阳的坏话,方才在门口她们还刚刚表演了一出。这么快,就有人秋后算账啦? 周嬷嬷的厉害厉青岚已经见识了,这位宫里的老嬷嬷,她也是听说过的,她资格之老,地位之尊崇,就算在后宫,贵妃和皇上也是对她客气三分的。 柳氏吓得腿一软,就要从椅子上滑下去,倒是厉青岚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母亲。 柳氏惊魂未定,眼睛偷偷瞄了一眼女儿。 只见她也脸色煞白,拉着自己手臂的手指冰凉,还在微微颤抖。只面上装出了一副镇定的模样。 大夫人就坡下驴,道:“这太安城里的百姓愚昧无知,听风就是雨的,这人云亦云的,侯府也管不了这么多啊!” 周嬷嬷哦了一声道:“侯夫人说的在理。不过,这事关三小姐清誉,贵妃娘娘身为三小姐母亲的姊妹,却是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 说着冲着身后一挥手。 晓梅姑姑上前一步,严厉的说道:“今日一早,贵妃娘娘派了人,在城中查巡。已经抓了十个造谣生事的始作俑者。想必现在已经关进黑狱了。 贵妃娘娘说了,三小姐是故人之女,她当子侄对待的。再有这样的事情,她一点也不介意请那些贱人去黑狱里住着。” 柳氏嘤的一声,瘫倒在厉青岚的身上。 大夫人只觉今天真是流年不利,已经不能再陪周嬷嬷聊下去了,再聊下去,不仅侯府要倾家荡产,恐有牢狱之灾,连带着娘家宋府也要跟着遭殃了。 忙一拖脑袋,假装揉了揉,然后面色恹恹的冲着儿媳梅若兰道: “若兰啊,母亲头风又犯了,你带着几位妹妹,陪周嬷嬷在府里转转。” 周嬷嬷心知肚明,大夫人这哪是什么头风,分明就是既心痛又气闷,还没地方撒野。 不过她今日来的目的也基本达到,招呼晓梅回到身后。 笑着说道:“侯夫人,老身叨扰了一上午了,就不在这里忍你眼了。” 说着就一起身,往外走去。 梅若兰得了大夫人的命令,虽心中有一万个不愿意,也只得强打起精神来,招呼青阳和青葱,一路跟着周嬷嬷往花园而去。 出了正厅,绕进花园,青阳再也憋不住,也顾不上梅若兰在场,掩嘴狂笑了起来。 “笑够了吗?” 前头突然周嬷嬷温声问道。 青阳擦了一把眼角的泪花,揉了揉肚子,声音都快劈叉了。 “够了。够了。” “既够了,就招待我去西园坐坐吧。”周嬷嬷一转头,笑眯眯的眼神剜了青阳一口。 青阳忙在前头带路,引着众人进了西园。 众人还是第一次正式到西园做客,青葱和梅若兰压制不住好奇,从进门就开始细细打量。 “妹妹,你这院子收拾的当真雅致。”梅若兰一进了西园,就有些爱上这里了。 这里清幽宁静,远离了前头的一片喧嚣,仿佛世外桃源一般。 “嫂嫂若是喜欢,可以经常来。” 青阳招呼着众人刚到前厅坐下,后院一声“小姐!”呼啸而至。 红筱一脸脏乱,头发乱蓬蓬的,一见青阳就跪在地上抱着她的大腿痛哭。把众人哭得心肝都碎了。 “小姐,我还以为……以为……”红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以为什么!?好了没事了。”青阳扶起红筱,“这位是周嬷嬷,以后你要像敬重咱家老太太一样敬重她,知道了么?” 青阳早就告诉过红筱她们,李辰业会送一位嬷嬷来。此刻见了,立马觉得从此以后内宅之中又有了主心骨一般的存在。当下郑重其事的磕头行礼。 周嬷嬷点点头,道:“三小姐昨夜打猎辛苦了。老身就不打扰你了,快些休息去吧。” 说着,就示意梅若兰和青葱带她去府中其他地方转转。 等人一走,青阳方才一下瘫软在床上,沉沉的睡过去了。 小佛堂,大夫人神色疲惫的躺在榻上,她只觉脑袋突突的痛,胸口那一口气不上不下下一刻就要晕过去。 “大伯母,您既要动手,怎么做的不干不净的。现在好了,不光人没事,还招惹来了一尊大佛。以后天天在府里盯着,还能做什么!” 厉青岚气得在屋子里来回的转。 “这回可不是我做的。我倒是想,这不还没来得及呢!”大夫人顺了顺胸口的气息。 “什么?不是您?那会是谁?” 厉青岚大惊失色。 “不管是谁,既然是厉青阳的敌人,那就是咱们的朋友。” 第93章 米果的身世 翌日一早,小七给青阳后背上了药,正说着今日就不出去了,在家里好生休息一天。 红筱进来报说,阿奈递消息来,说是有一位姑娘,带着一个小孩,到同仁堂找周大夫,却不说为何事,只说要见三小姐。 青阳和小七、红筱互相一对视,都已经知道是小翠来了。当下穿戴起来,到了同仁堂。 刚进了药馆后堂,小翠就拉着米果扑通一声跪在了青阳面前,哭道:“求三小姐救救米果。” 青阳和小七面面相觑。周斌仁倒是识趣的很,搜罗了一下书案上的书本,出门另找地方研究去了。 “想明白了?” 青阳寻了一处椅子坐下,冷眼看着地上的小翠和米果。 小翠苦笑道:“只要三小姐答应救米果,小翠从此以后就是三小姐的人。” “我要你何用?”青阳瞧也不瞧她,只拿起桌上的一碟糕点,冲着米果招了招手。 米果咽了一下口水,回头看了一眼小翠。见小翠冲他点头,起身到了青阳身边。 小七见状,接过那盘糕点,牵着米果出去了。 “三小姐,我是大夫人安插在寿宁堂的眼线。” 小翠咽了咽口水,艰难的吐出几个字。 “说点我不知道的。” “那尊玉佛是大夫人拿给我,叫我放在严嬷嬷的包袱里的。” “大夫人许了你什么好处?” “她,她答应替米果治病。我替她办了这件事情,她给了我一盒上好的人参,说是可以替米果续命。” “她既答应替米果治病,可有请大夫诊治?为什么又给你那样大补的人参?小孩子喝大补的汤药,要出问题的,更何况是米果?她有什么险恶用心,你还猜不出来吗?” 这世间怎么有这么愚昧无知的人? “三小姐,我错了。我不知道她竟如此歹毒啊。”小翠哭着爬到青阳脚下,“我怎么也不会想得到,她竟能下此毒手。” 青阳一听这话,有故事啊。大夫人这么歹毒的一个人,小翠却这么笃定她不会下毒手? “为什么这么相信她?” “因为……因为……”小翠支支吾吾,不知道从何说起。 “因为什么?”青阳一拍桌子。 小翠吓了一跳,又支支吾吾沉默半天,仿佛下了天大的决心似的,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因为她没有理由害米果。” “为什么?” 小翠扑通一声磕倒在地,哭道:“三小姐,您别问我了。我……米果,米果……她不是我侄女,她是我女儿!” “什么?” 青阳从椅子上惊起,牵扯到后背的伤口,痛得呲牙咧嘴。小翠作为寿宁堂的丫鬟,什么时候有了孩子?孩子还这么大了! “她父亲是谁?” 小翠一听这个问题,浑身抖的像筛子,面上满是惊恐之色。 “我,我,我不能说!” 青阳见她的神情,又联系她刚才所想。 难道? “米果的生父是侯府的人!” 小翠吓得瘫坐在地上,半晌没吱声,愣愣的看着青阳,半天才嘴唇发抖道:“你,你怎么知道!” 青阳脑中轰的一声,这是什么狗血剧情?所以米果是侯府谁的孩子? 侯爷?不大可能。 大伯父品行端正,没理由染指老太太房中的丫鬟。再说了,就算是大伯父的,把小翠抬了当姨娘就是了,何必像现在这样,任由侯府血脉流落在外? 那剩下的不是景言就是景睿。 景言和嫂嫂恩爱有加,平日里又温文尔雅,应该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那就是景睿了。 若是景睿,就说得通了。 私下里大家都知道,景睿得到离阳的青睐,两人迟早是一对。若是婚前他出了这样的丑闻,那就绝无可能再娶公主了。 大夫人这是防范于未然,先下手除了这个隐患啊。 啪,青阳在桌子上狠狠的拍了一掌。 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枉她平日里还把他当哥哥对待。 “三小姐,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您了。您要打死我为严嬷嬷报仇,我随您。只是,米果是无辜的。三小姐,我求您救救她。” 小翠哭着又狂磕头,磕着磕着干脆趴在地上哭不起来了。 青阳只觉得一阵头疼。 “小七!” 门外,小七带着米果进来。青阳盯着米果又看了半天,越看越觉得眉眼之中有景睿的影子。 “米果,你喜欢吃甜甜的糖果吗?” 青阳拉着米果问,可一想起她的父亲居然狠心不要她,还和别的女人谈情说爱,她的祖母居然更狠心,想要用那样大补的汤水将他喝死,青阳的心一阵纠痛。 “喜欢。可姑姑说了,小孩子不能吃糖,吃多了牙齿会长虫子。” 米果很认真的回话,可菜色的脸上却浮现出一丝期冀。 “姑姑说的对。不过从今天开始,我,要给你每天吃一粒糖果。不过吃完之后要记得好好漱口,知道吗?” 米果一听有糖果吃,眼睛都笑弯了。可又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转头看向小翠:“姑姑,可以吗?” 小翠含着泪点点头,伸手一擦眼角的泪,冲着青阳就磕头道:“小翠叩谢三小姐救命之恩。” 又转过身,抱着米果哭道:“米果,这位姑姑是好人,她以后会给你治病,这样你就不用再喝苦苦的药了。来,给姑姑磕头。” 米果迈着小短腿,走到小翠跟前,跪在地上规规矩矩的给青阳磕了三个头,细声细气的说道:“多谢姑姑给米果治病。” 这一声姑姑倒是叫得青阳心酸不已。可不是吗?论起来就是要叫姑姑的。 小翠拉他起来,“米果,出去玩一会。娘还有事同姑姑说。” “嗯,米果在外面等您。回家,您还要给米果做米团子吃呢。” 小翠摸摸米果的脑袋,眼中尽是不舍,终于狠狠心推了她一把。 等米果出了门,她仿佛松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好一会才直起身子,拢了拢自己散乱的发髻。 “三小姐,当日大夫人交代完给我的事情,她以为我走了。其实,我蹲在窗子下面。 又听到大夫人说,严嬷嬷当年帮着老夫人害她,她要严嬷嬷不得好死。 栽赃嫁祸只是第一步……” 小翠话说到一半,突然哇的一声,吐了一大口血。 青阳坐在椅子上吓了一大跳,就只见眼前的小翠身子晃了两晃,咚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第94章 一命抵一命 “你干什么?!” 青阳吓得大吼一声,冲到小翠跟前一把抱起她,同时大叫,“周斌仁,快拿药箱!” “三小姐,不用了。我吃了毒药。” 怀里的小翠大口喘着粗气,每说一个字就往外吐一口血。 “你吃了什么!你要干什么!” 青阳抓住她的手臂,掰开她的手掌,只见里面赫然是一张已经空了的药纸包。 “周斌仁!周呆子!还不快来!” 青阳冲到一边桌上,拿起茶壶,怼着小翠的嘴就要灌水,现在立马洗胃催吐,不知道还有没有希望。 哪知小翠奋力一把推开那茶壶,茶壶在地上咚的一声滚得老远,她望着流了一地的茶水,气若游丝道: “三小姐,不用救我。严嬷嬷因为我的愚蠢而死。这些天,我只要一闭眼,就能看到她满头满脸都是血。 三小姐,我欠她的,今日还她了。 只是,米果,米果是我唯一放心不下的。” 小翠逐渐迷离的眼睛中,滑下两行泪。 “她还那么小,她爹爹不要他,她祖母想他死。她娘又是个没有用的。 原本,我想等着米果一起去。 可,三小姐,您说米果还有救。三小姐,您是好人,米果以后就拜托您了。” 青阳心中那个恨啊,眼前这个女人简直愚蠢得可以。 “杀了严嬷嬷的是大夫人,要死也是那个毒妇死。你算什么!” 小翠道:“三小姐,大夫人是米果的祖母,她们虽然从来没见过,但却是血脉相连的一家人。 我不能告发她,那样,米果这一生都会背负至亲相残的罪孽。 我不求她能认祖归宗,只求她一世安康。” 青阳身后,脚步声纷至沓来。周斌仁提着药箱在她身边蹲下,一手把脉,一手翻开小翠的眼皮查看。 然后一脸无奈的看着青阳摇了摇头。 “娘!” 米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青阳闻言,挺身一挡,迅速用袖子将小翠嘴边、下巴上的血迹擦干净。 小翠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感谢,转头冲着米果虚弱的伸出手。 “娘,你怎么了?” 米果小身板跪在小翠跟前,拉着小翠的手。 她还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直觉却告诉她,这肯定是不好的事情,眼泪就开始汪汪的噙满了眼眶。 “米果,娘做错了事情,要接受惩罚,娘现在要去找严婆婆说对不起了。你以后要做一个好孩子,听姑姑的话。知道嘛?” “娘,我知道了。米果也想严婆婆了,娘见到她,替米果问好。” “嗯……米果,记得来的时候,娘同你说的话嘛?” “记得!要好好吃药,要好好听话,姑姑是大好人。” “对。记住了,不要忘记。” “嗯!”米果伸手擦了小翠眼角流下的一滴泪,轻声说道:“娘,咱们现在回家好吗?小七姑姑给米果装了很多好吃的,米果都给娘留着。 娘?娘? ……” 青阳转头示意小七,小七上前一把抱起米果,道:“米果,七姑姑带你去街上再买一些糖果带着好不好?” “那我娘呢?” “你娘……她说了要去找严婆婆……” 声音渐渐远去。青阳放下手中已经冰冷的小翠,心情无比的操蛋。 周斌仁拍了拍她的肩膀,出去招呼人进来,将小翠抬走了。 “她用她的一命抵了严嬷嬷一命,又换了米果一生安康,值了。”周斌仁安慰道。 “可是她本不用死的。罪魁祸首不是她。该死的人却不死,这是什么道理。”青阳面色不郁。 “青阳,对于她来说,大夫人是米果的祖母。她为了米果,无论如何都下不了手的。这已经是她能做出的最好的选择了。” 两人又沉默了半晌。 周斌仁道:“前天晚上到底是谁要杀你?会不会就是大夫人?” 青阳摇摇头,“我也没有头绪。那些人个个都武功高强,行动间进退有度,又都不说话只闷声杀人,根本没有露出任何蛛丝马迹。” “听你的描述,有点像江湖上的杀手组织。” “听说,他们还朝侯府射了一箭,绑了我的破衣服。” “你在城外刚被刺杀,不久,城里的流言就已经甚嚣尘上。这一看就是提前准备好的。是谁既要你死,又要你名节尽毁?” “想来也没几个,无非大夫人、厉青岚,还有……” 青阳突然停顿了一下,她想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不但和她有过节,还有权有势,若是那些是职业杀手,那此人绝对顾得起。 “谁?”周斌仁很好奇。 “林-晚-宁!” 青阳一字一句的吐出了这个名字。 “林相的小女儿?” “对。” 青阳将成衣铺的过节同周斌仁说了,周斌仁思索片刻道:“林晚宁心胸狭窄,听着倒像是她能做出来的事情。可也不会一上来就出杀招吧。” “那就只剩下大夫人和厉青岚了。那日我出门,她们只要稍加留意,就能知道我的行踪。再者,那日就那么巧,小七小八都不在我身边。我怀疑,庄子上的流氓闹事也是她们提前安排好的,就是要将我身边的人都支开,好下手。” “你这样说,就说得通了。青阳,你回府里,一定要小心才是。” “嗯。”青阳点头,突然想起昨日正厅上的那一幕,感叹周嬷嬷的到来,可真是及时雨。 今日出门得早,昨晚又很早就睡了,还没去看看周嬷嬷安顿得怎样? 这么想着,就和周斌仁告辞,出门上街找到了门口买糖果的小七和米果,三人从北面溜回了西园。 红筱和小八一看米果小可爱,心都要化了。被青阳拉到一旁说了小翠的事情,也都眼睛红红的。 红筱在寿宁堂,和小翠一直都是相熟的,听了她的事情,直跺脚痛骂她不争气,一边骂还一边哭。 “米果如今没有娘,我就是他姑姑。从此以后,米果就住在西园。只是,她的身世你们谁都不准往外泄露。不然就要给他招惹来杀身之祸。知道么?” 青阳郑重的将米果的事情交代清楚。这个秘密从此以后就只她们四个和周斌仁知道了。 “可是,西园平白无故多出来一个小孩,这要怎么解释?”小七心思细腻,立马提出了问题。 这还真是个问题。 一屋子都是黄花大闺女,哪里来的这么个软糯糯的小娃娃? 第95章 嫂嫂居然在装病? 青阳无比头疼。 “就说外面捡来的,走一步看一步。不过名字要改一下。就先叫……团子吧。” 青阳想到米果喜欢吃米团子,就想到了这个名字。 哪知红筱哀嚎一声,“小姐,你这名字取的也太随意了吧。” “那你来?” 红筱认真想了一会,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终于说:“那还是叫团子吧。” “另外,为了安全起见,对外就说团子是男孩子,年龄也往小少报一岁,反正团子瘦小,看不出来。知道嘛?” “是。” 商量妥当,青阳拉着米果一通交代。米果是个聪明的孩子,一点就透,扯着软糯的嗓音道: “我叫团子,是个男孩子,三岁。是姑姑在外面捡来的。” “对!” 青阳抱着团子,在她小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奖励她的聪敏。又对红筱说道, “给团子准备一间房间,离我们近些,方便照顾。” 此事商议定,红筱抱着团子下去梳洗,又和小八赶工给团子做了几件小男孩的衣服。到了晚间,将团子打扮起来,完全就是一位小男孩的样子。 青阳从军多年,行动做派本就大大咧咧,更像男子。小七和小八就更不必说了。 三人将团子当男孩子带,更加的得心应手,这都是后话。 吩咐安排好团子的事情,青阳带着小七往隔壁周嬷嬷院里去。 一进了松鹤院,就听到赵嬷嬷卑微到尘埃的声音:“……那您好生歇着,再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 夫人说了,您今后在府中的事情,就由少夫人全权负责。夫人她比不得少夫人青春年少,就不在嬷嬷面前讨嫌了。” 青阳和小七刚巧和退出来的赵嬷嬷碰了个正着。见她转身后那张迅速垮掉的老脸,青阳在心底暗笑一声。 赵嬷嬷对她视而不见,斜·着眼睛从一旁穿身而过。 青阳听她说起少夫人,果见前厅里在一旁作陪的长嫂梅若兰。 梅若兰面带微笑,恭恭敬敬的坐在一侧,时不时的捻起手帕一角轻轻咳嗽几声。 “青阳见过周嬷嬷,见过嫂嫂。”青阳进了前厅,屈膝行礼。 “三小姐,不必见外。过来坐吧。”周嬷嬷温言招呼。 青阳瞧见院内一应家居摆设都已经妥当,上下更是打扫的一尘不染。那些摆设她是看不出好坏来的,但都瞧着价值不菲,看着这里与奶奶的寿宁堂不相上下。 暗笑这回大伯母也不知贴了多少银钱,只怕心都在滴血了。难怪她自己装着犯头风,却把生病的儿媳妇推出来顶事。 只是着实为难了嫂嫂了。心下如此想着,青阳冲着梅若兰问道。 “嫂嫂身体可好些?” 梅若兰咳嗽两声,笑道:“我这身体就是如此,常年药不断,这一到了秋天,就更是日咳夜咳,没完没了。不过这些年我也已经习惯了。多谢三妹妹关心。” 周嬷嬷道:“你年纪轻轻就一身毛病,不知你一贯看的哪位大夫?吃的什么药?” 梅若兰眼神闪烁了两下,道:“都是我娘家带来的。多谢嬷嬷关心。” 周嬷嬷见她不搭话,知道她不想说,也就不再追问。 倒是青阳看着疑惑,又想起青葱和她说过的话,起身坐到梅若兰身边,若无其事的抓起梅若兰的手,装作亲热轻轻拍了拍道: “嫂嫂,你身子不好,就不要每日往西边跑了。左右松鹤院就在我西园的旁边,有什么事情我连带着一起照看过去就是了。” 说话间,早就手指搭在梅若兰腕间,暗中留意把脉了一番。 “无妨,院子里待久了也怪闷的慌。近来秋高气爽,出来走动走动,和你们聊聊天,反倒觉松快了许多。” “嫂嫂这话说的也是在理的。既如此,就随嫂嫂吧。”青阳说着松开了梅若兰的手,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对面的梅若兰敛了敛眼睛。青阳心中却是狐疑万分。 方才她粗略的把了脉,梅若兰只是些表症,内里却是一点病症也没有。只是看着有些虚弱,此刻听着那咳嗽声都有几分假。 嫂嫂居然在装病! 为什么? 青阳强按下心中的疑窦,面上挤出一丝笑意。 “明日就是中秋宫宴了。三小姐和少夫人是否都已经准备好了?”周嬷嬷笑着问道。 梅若兰道:“往年中秋宫宴都是祖母带队。今年祖母病了,自然是母亲带着大家一起去。只是我身子不大好怕扫了大伙的兴致,昨日特地向母亲告了假,就不去了。” 青阳听了心中更奇,梅若兰没病装病,平日里府中的大小事情能避则避,现在竟连宫宴都避而不参加。 “三小姐,明日你就跟着老身一起吧。贵妃娘娘甚是想念你,老身出宫的时候,她还特地叮嘱我,中秋那日早一些带你进宫去见她。她可有好些话要同你讲呢。” 青阳笑道:“既如此,那就有劳嬷嬷了。” 几人在松鹤院又闲话家常了一番,快到了晚饭时候,青阳和梅若兰才起身告退。 到了晚间,青阳在药房给团子仔细配了一些药,又做了一份药膳食补的方子,交给红筱,让她照服。 忙完后,带着银针和药材到了寿宁堂。青葱正在老太太屋子的外间做女红。 “什么?你说嫂嫂在装病?”青葱听完青阳的话,大吃一惊。 “对,她的脉搏没有任何不妥,只是有些表症虚弱。我看她的咳疾也像是装出来的。周嬷嬷问她大夫是谁,吃的什么药,她也含糊其辞不肯说。” 青阳帮奶奶擦完身子,换好衣服,坐在奶奶床前给她按摩手脚。两姐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嫂嫂她为什么装病?”青葱很是不解。 青阳道:“也许她有她的苦衷。咱们也不必戳穿她了。只是,来日多留意就是了。” “嗯。” “这几日她们都没来闹么?” “没有。”青葱道,“这些日子,我姨娘和母亲闹得凶,两拨人你来我往自顾不暇,哪里还顾得上这里。倒叫我清净了几日。” “二姐姐,辛苦你了。” “三妹妹说的什么话,祖母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你再说这样的话,我可就要生气了。” “好姐姐,也不知道将来谁有福气能够娶到你做娘子,那他真是三生有幸啊。” “往日里祖母康健的时候,还指望着祖母能为我筹谋一二。如今,哎,我小娘又和母亲搞成那样,母亲是铁定不会帮我留意张罗的。” 青葱一想起赵姨娘每日里不是忙着对付母亲,就是在挖空心思的讨好父亲,这些日子,父亲倒是十天有八天都在小娘院里,这更是让小娘气焰更盛,哪里还有空想得起她这个女儿。 “二姐姐,放心,明日全城的世家子弟都来了。我替你好好留意看看。”青阳打心眼里感谢青葱,真心的想为她的将来筹谋一番。 青葱笑道:“那就交给妹妹了!” 两人相谈至深夜,方才告别各自歇息。 第96章 臣女拜见太后 翌日天不亮,西园就忙碌开了。 红筱带着几个新买的婢女伺候青阳洗漱,又亲自替她上妆,换上李辰业准备的那套衣服和首饰,打扮妥当,天也才刚蒙蒙亮。 青阳到了松鹤院,陪着简单用了些清粥,接了周嬷嬷,上了马车就往宫门而去。 那马车通身用沉香木而制,走近了还有一股暗暗的幽香,沉敛又宁静。虽只简单的装了些帷幔装饰,却丝毫掩盖不住它低调的奢华。 不得不说,大伯母在这方面的审美和造诣还是在线的。 “三小姐,咱们到皇宫北面,进神军门,再到甘露殿。”晓梅姑姑在一旁说道。 这条路,奶奶曾经带青阳走过。也是天蒙蒙亮就出发。如今再走一遍,却是物是人非,心中不免伤感。 进了甘露殿,万贵妃已起身多时。今日她主持宫宴,事情繁杂。也就这会子有功夫能和青阳好好说说话。 此时见了她,一把搂住前后看了个遍,今日这一身素净的装扮显得她很是娴雅文静,见她只面色有些苍白,其他都还好,才安心下来。 “我的小乖乖,那日夜里三郎跑来找我,告诉本宫你在城外被劫了,吓得本宫一夜没睡。你可有受伤?现在身上可有哪里不舒服?” 青阳心中感到一阵暖意,不敢同贵妃讲她其实是遇到了刺杀,怕吓着她,遂垂眸笑道:“多谢贵妃关心,青阳就擦伤了一点皮,没有什么大碍。” 贵妃气得一捶身边的软枕,怒道:“到底是何人,胆敢在京郊掳劫朝廷贵女,简直是太猖狂了。你放心,我会派人暗中查访的。” “多谢贵妃娘娘。” 才说了一会子话,贴身的锦姑姑疾步进来,欠身行礼道:“娘娘,太后遣人来问,今日宫宴准备的如何了?” 万贵妃面上露出一些不高兴来。这些事情明明昨日已经回禀完毕,怎的又来问? 锦姑姑瞧出万贵妃心中不愉,附在她耳边轻声道:“娘娘,听说永祥宫的那位一早就去了太后那里。” 万贵妃一挑眉,“哼,准是她又在太后跟前嚼舌根。眼里就见不得我一点安稳。” 万贵妃念叨了几句,看了一旁恬静秀美的青阳,心中突然想起儿子的那件大事。 遂拉起青阳道: “阳儿,走,本宫带你去见见太后。” 青阳一听这话,心中一个咯噔。不过须臾,面上又恢复了恬静之色,恭敬的回道:“是。” 自从凉州回来,青阳就没有见过太后。 上一次随着奶奶进宫,太后借口身体有恙,并没有召见她。青阳知道太后这是在用行动告诉大家,她老人家坚定的站在厉青岚那边。 “阳儿别怕,太后她老人家虽然严厉了一些,对小辈倒还算和蔼。”万贵妃在前头轻声说道。 她嘴上虽然安慰着青阳,但其实心里也直打鼓。 太后的母家,慕容家当年扶持高祖建立大庸江山,族中子弟死的死,散的散。只留下了慕容家姐弟两个,也就是当今太后慕容连翘和她的弟弟慕容迪。高祖许了慕容连翘太子妃之位,又许了慕容迪建业侯,与厉青阳的祖父同列四侯之一。 到了成祖登基,慕容连翘成功登上皇后宝座,又诞下嫡子,也就是当今圣上。 今上年少登基,太后联合建业侯、威武侯,铁血手腕平息五王之乱。又辅佐皇上稳定朝堂,垂帘听政长达三年之久。直到朝政平稳,方才彻底还政。 太后劳苦功高,算得上真正的女中豪杰。是以,皇上对太后甚是孝顺。 太后幼年时虽尝尽悲欢离合,历经人世沧桑。但其后的人生却如同开了挂一般的,成了这大庸朝最尊崇最有权力的女人。 万贵妃拉着青阳的手,轻声在她耳边将太后的经历相告。 她的这位婆母,历经了三朝,身上自带一份威严。虽然如今老了,开始吃斋念佛,不再理会前朝政事,但朝中的很多元老大臣还是会以太后的意见为尊。 “太后喜欢温婉娴静的女子。等会见了太后,你就少说话。有什么事情都交给本宫来应对。知道吗?” 万贵妃一路交代,临进慈宁宫的宫门前还不忘再唠叨一句,生怕青阳在太后面前行差踏错,给太后留下不好的印象。 青阳明媚一笑,道:“多谢贵妃娘娘提点,阳儿知道了。” 进了大殿,就闻得殿内清香袅袅,一左一右两个铸铜鎏金的薰笼。又见前方高台上,一把空荡荡的鎏金宝座,一旁摆着果架,数十个香橼整齐摆放,果香沁脾。 宫女屏气凝神的引了她们进殿后,迅速退出。偌大的宫殿里竟然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 贵妃一进了殿内,原本神采飞扬的面容瞬间严肃下来,神色沉静恭恭敬敬的跪在殿前行了大礼。 青阳见状,也跟着跪拜在地。 叩拜声在殿中回响,显得内殿更加的空旷和压抑。 许久,侧殿才传来一声年迈却洪亮的声音,“起来吧。” 青阳扶着万贵妃起身,手指接触的地方,只觉贵妃的身体在微微颤抖。青阳更是好奇,贵妃宠冠后宫,离皇后宝座更是只有一步之遥,见了太后竟也会害怕? 难道天下的媳妇都怕婆婆? “今日宫宴可都准备妥当了?”太后的声音逼近,一旁侧殿的帘子掀起,一位威严的老太太走了出来,面色红润,脚步健朗。看着将近七十,比青阳的奶奶还要年长几岁。 太后身边跟着一位貌美的妇人,恭敬的搀扶着太后上了宝座,然后在一旁冲着万贵妃屈膝行礼,道:“臣妾见过贵妃姐姐。” 青阳不知此人是谁,只见太后身后两个宫女动作迅速的在她的后腰上垫上了两个软枕,让太后坐下的时候刚好靠在上面。 贵妃面对那位美妇人的问候,表情恹恹,只点头示意,然后对着太后道:“回母后的话,已妥当了。” “你身后的这位小娘子看着倒是有几分亲切,只是不知是谁家的?”那美妇人一指青阳道。 身后的太后也觑着眼睛往青阳身上瞧。 其实方才在侧殿的时候,太后就已经瞧见了青阳,见她衣着素净,发髻也很是素雅,只插了一根素簪,看上去既不华丽,也不含酸。 这些简单的装束,却难掩她身上的活力和生命力。 此刻见她站在殿中,姿态洒脱毫不扭捏造作,在沉闷的大殿之中,更是显得她身姿挺拔。看着恬静温婉,可却觉隐隐竟有些凌厉的英气。 这样的人品和气度倒叫太后心中一奇,本就威严的眉眼竟也松散了一些。 万贵妃瞧了青阳一眼,青阳微微扼首,又在地上跪拜道:“臣女威武侯府厉青阳,叩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方才还温和慈爱的声音瞬间凌厉了起来,大手一扶身旁的靠椅,厉声道:“竟然是你?!” 第97章 太后懿旨,三小姐罚跪两个时辰 太后心下一惊,但终究经历过不知道多少大风大浪。眼前的青阳她虽从来没有见过,但却在很多人的嘴里听到过她的名字。 眼前人和孙儿李辰业的逸事也不断的被她们添油加醋的传到她的耳朵里,不知凡几。 在她的印象中,厉青阳绝对是一个狐媚子样子。厉青岚生得那般美貌动人都不能叫孙儿动心,想来厉青阳比她姐姐应该更妖魅上几分,方才能勾起她那个挑剔孙儿的兴趣。 可眼前的人,着实大大超出了她的想象。 万贵妃见太后死死盯着青阳不说话,面上也瞧不出什么神情来。心中很是不安,不禁就有些后悔,今日擅自作主,带青阳过来会不会太草率来。 她试探着说道: “太后,前日青阳同清浅出城野猎,与野兽搏斗之时,手臂受了些伤,不如先叫她起来回话?” 太后眼皮一抖,却并不叫青阳起身,反倒对着她问道:“哦?清浅这孩子惯会胡闹的,你竟然也能和她玩到一起去。” 青阳跪在地上,抬起身回话。 “沈小姐率真勇敢,臣女觉得她并不胡闹。我们二人相处的也很好。” “是吗?” 太后身边的美妇人声音娇柔,一个吗字尾音高高扬起,在空旷的大殿里绕梁三札, “女孩子就要有女孩子的样子。在家中抄抄女则,做做女红。整日的外头疯野,成什么样子?” 青阳见她话说的轻蔑,言语中又满是不屑,扯了扯嘴角笑道:“您非要这样说,那臣女只能说受教了。” 青阳此话一出,万贵妃只觉后背冷汗直冒,全身的寒毛都倒立了起来。忙上前道:“母后,青阳年少无知请母后原谅她口不择言。” 太后倒是并不生气,反而轻笑了一声。 刚才她就觉得此女身上的气质和她今日的装束有些不符,眼下听她这句话,倒隐隐觉得这才是她的真性情。遂道: “听你这话,好像很不服气?” 青阳摇摇头,“臣女没有不服,只是意见不同而已。” 太后笑道:“你且说说看,你有什么高见。” 一旁的万贵妃心中焦急万分,以她对太后的了解,这位老人家现在面带微笑,心中却未必在笑。想起方才进殿之前和青阳千叮咛万嘱咐叫她少说话,这个孩子还是沉不住气。 当下嗔怪的眼神飞刀子一般的往青阳身上瞟。 太后见万贵妃这副神态,一挥手道:“贵妃操持宫务,辛苦了,一旁坐着喝口茶吧。” 一句话就将万贵妃给打发了,贵妃见状,再也不敢插嘴,只暗中祈求青阳自求多福。 青阳给了万贵妃一个眼神,示意她安心。 然后拱手道:“太后容禀。臣女以为,女子和男子生来平等,男子能做的事情,女子照样能做。为什么女子只能在闺阁之中做做女红?” 青阳这番话放在现代没人会觉得有什么,但此时听来不但荒谬而且大逆不道。 果然,太后身边的美妇人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先是愣了半晌,然后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这是本宫这些年来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了。厉青阳,你简直太自不量力。要照你这么说,女子不是也能入朝为官,出街经商,入伍参军?” 青阳点点头,“有何不可?” 在末世,联邦政府的最高首长就是女人,联邦军中更是有将近一半的女将军,联邦首富名单上一半也是女人。 美妇人笑道:“简直荒谬……”正要继续往下说时,只听身旁的太后悠悠的说道:“那女子岂不是也能称王称帝?” 青阳道:“自然。” 万贵妃听此一言,吓得捂住了胸口,下意识的往四周一看,见殿中没有外人,心中稍安。又忙不迭的往太后脸上看去。 只见太后面上阴晴不定,老脸上一时沉思一时哀愁一时愤怒一时怅然若失,一瞬之间,竟变换了无数种情绪。 太后威严,万贵妃心中又敬又怕,忙扑通一声跪下,挡在青阳身前,颤抖着声音道: “太后!青阳自幼丧母,年前厉大人又战死凉州。臣妾恳请太后念她年幼又无人教诲,饶了她口无遮拦的罪过。” 说着又拉着青阳往地上磕头。 那美妇人往前一步,冷眼道:“好大的胆子!一个小小的女子竟敢妄想登上九五至尊之位,简直可笑。姑母,这样的女子就应该拉出去仗毙!” 青阳原本还在为自己一时忘形,说了和这个时代相悖的言论,有些后悔,想着怎么圆回来。此时一听那美妇人如此激愤,反而不慌了。 太后女中豪杰,又曾在权力巅峰俯瞰整个大庸,接受芸芸众生的顶礼膜拜。如今垂垂老矣,回望自己的一生,不知她可有遗憾? 美妇人这话不是在打青阳的脸,打的分明是太后的脸! 心中盘算既定,青阳一磕到底,趴在地上闷声说道: “太后随口一问,臣女也就随口一答,臣女资质愚钝,自知做不成什么大事。也就只能日常装个小子,出去打个猎还能被野兽伤了手臂。” “好一张巧嘴!贵妃姐姐,人是你带来的。怎么?来之前,你竟没有好好管教吗?”美妇人一转身,就想要祸水东引,好让太后连带着万贵妃一起责罚。 可等了一会,却见太后在一边沉默不语,老态龙钟的闭目陷在凤椅上的那一堆软枕之中。大殿里只回荡着自己的声音,突觉也有些聒噪和尴尬,讪讪的闭了嘴。 青阳此时也已猜出这位美妇人的身份。 她既叫太后姑母,又以本宫自居,敢在万贵妃面前如此嚣张的,除了六皇子的生母端妃慕容新月,还能是谁? 青阳低着头不知道太后的面色如何,只觉殿中一阵死亡寂静,太后更是如同睡着了一般,一言不发。 许久,太后才沉声说道,语气中有无尽的疲惫,“今日中秋佳节,宫中还有很多琐碎之事,贵妃,端妃,你们就先去忙吧。” “姑母,那您呢?月儿特地为您邀请了南城戏班子……” “不必了,老了,看不动了!” 太后语气威严又果断地打断了端妃的话。 万贵妃侧脸看了看青阳,面露不忍。太后只叫她和端妃走,却没有叫青阳走。 太后这是要干嘛? “太后,青阳她……” “怎么?她留在我这里,我还能吃了她不成?” 太后都开了口,且明显心中不悦且隐隐透着几分不耐烦。万贵妃实在是没有借口再拖延,只得起身告退,和端妃二人先后出了慈宁宫。 “姐姐,皇上曾说这位厉侯府三小姐是拼命三妹,又听长公主殿下和林家小姐不止一次的提过她的光辉事迹,我还不信。今日一见,呵呵……” 端妃扭着腰肢,抬手摸了摸发髻上皇上新赏的红宝石钗环,见万贵妃面色阴沉,她心中很是高兴。 这位贵妃事事压她一头,分明是她比万贵妃先入的宫,可偏偏人家爬得比她快,连生个儿子都能比她早上两年。 明明自己有姑母倚仗,可姑母偏偏又碍于前朝的言论,还处处避嫌不肯给自己助力。 搞得如今自己屈居人下,每日还要向她行礼问安,真是要气死人。 一旁端妃幸灾乐祸说得起劲,可万贵妃此时哪里有这闲心与端妃做口舌之争。要是放在平日里,怎么也得和这个蠢货再口战个几回合分出高下才行。 可今日不行! 青阳还被太后扣在宫中呢! 万贵妃心中懊恼自己今日实在不该多此一举,心中焦急万分。如今之际,唯有派人去前朝找一找三郎,看看他可有良策。 当下,也不理会端妃在说什么,丢下自说自话的端妃,脚下生风自顾自的走了。 殿内,青阳见人一下就走光了。就连太后也一句话都没留下,丢下自己走了。空荡荡的大殿里就剩下自己还跪在那里,不知道要做什么。 见四下无人,揉揉膝盖就准备站起来。 就听身后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道:“太后懿旨,厉侯府三小姐在殿中罚跪两个时辰。” 第98章 臣女不能给太后瞧病 李辰业得到消息的时候,刚好下了早朝。 万贵妃身边的贴身第一女官锦姑姑一脸焦急。 “殿下,贵妃说,您快些想想办法。太后她老人家也不知道要干嘛。只听那边的消息说,要罚跪足足两个时辰呢。” 李辰业乍一听,掀起衣袍就要往太后那边赶,可走了几步,突然停住了。 太后一向对小辈宽厚,听锦姑姑所言,今日太后也没有发多大的火,可无缘无故为什么要扣住青阳? “你且将当时的情景和她们的对话再细细地说一遍。” 锦姑姑不知李辰业何意,只得又重新重复了一遍。 李辰业沉思片刻,青阳此举虽然莽撞,但却攻敌要害,大大的说中了太后的心事。 只是,太后当年碍于祖宗礼法,不得不屈居幕后,从此远离前朝。但是,她的心却一刻都不曾离开过。 青阳被罚跪,只怕是太后被说中了心事无比郁结,借机发难而已。另外,也是想要看看他的反应。 李辰业沉思了片刻,道:“你让母妃去沈府,叫表妹去林府叫了林晚宁快些进宫。另外,再去祈云殿请离阳公主。” “殿下的意思是?”锦姑姑不解。 “太后扣着三小姐,其一就是要看我的反应。我要是表现的太过上心,反倒对三小姐不利。” 李辰业方才心中记挂青阳,怕她在太后那里有个闪失,只想着冲进慈宁宫将她带出来。 可此时转念一想,若是自己如此冒失地冲过去,便真是是中了太后的计,只怕才会给青阳惹来无尽的事端。 锦姑姑听了才知这其中的利害。 李辰业又如此这般的交代一番,才催促着锦姑姑赶紧跑回甘露殿。 慈宁宫阴暗沉闷的大殿里,阳光从窗边撒进,又渐渐移向一边。青阳跪得只觉膝盖肿痛,后背的伤口也扯得有些生疼。 可只要她稍微一动,身后那个冷冰冰的声音就严厉地提醒她跪好。她又苦于不能回头看,真是要多郁闷有多郁闷。 身边有宫女在打扫宫殿,不时也有宫人穿梭而过。只是她们都垂目敛神,对殿中跪着的青阳视若无睹。 “哟,这是谁啊!”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声尖利的嗓音在青阳身后响起,随后就是一阵衣裙摩挲的声音。 青阳见周边的宫女纷纷拜倒在地,齐声道:“叩见离阳公主,沈小姐,林小姐。” 离阳爽朗的声音道:“都起来吧。”说话间,几人走到了青阳的身后。 林晚宁尖利的嗓音笑嘻嘻的踱步绕到青阳身前, “啧啧啧啧,这不是成衣铺的新东家嘛?今日怎么在这里跪着了?不是很神气嘛?” 青阳眼皮一抬,林晚宁幸灾乐祸的面庞瞬间怼在她的眼前。 林晚宁见青阳白了她一眼,直起身子哈哈的大笑了两声,道:“哎呀,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呀。沈姐姐,有这样的好戏看,我们真应该早些来的。” 沈清浅跟在一边,表情凝重道:“妹妹,别忘记了正经事。咱们还要去给太后请安呢。” 说着拉着林晚宁从青阳身边匆匆经过。 倒是离阳,跟在两人身后,经过青阳的时候,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以示安慰。 三人进了侧殿,见太后正躺在榻上闭目养神,两个宫女一前一后正在给太后按摩。 三人行了礼。 离阳一甩衣袖上前,坐在太后身边拉着太后的手说道:“太后,今日天气晴朗,您怎么没出去花园里逛逛啊?” 太后半眯着眼睛,瞧了一眼离阳,单手支着脑袋笑道:“你们几个,又在哪里疯了?瞧这一脸的汗。” “太后,贵妃娘娘安排了女眷在园子里放风筝,我们是特地来找您的。太后,快起来跟我们走吧。” 沈清浅一脸笑意,跪在太后跟前,声音嗲嗲地抓着太后的衣袖直摇晃。 “呵呵呵呵,哀家老了,哪里能跟你们比。哀家就不去了。” 离阳见太后兴致寥寥,身子一歪,就差趴在太后身上,轻声问道:“太后,您是不是腰疾又犯了?” 说着伸出手,在太后的腰上按压了几下。 太后受用的眯了眯眼,道:“舒服。” 离阳又按了一会,突然想起什么道:“太后,我记得沈姐姐说过,有个人医术高超,或许能治您这腰疾也未可知?” 说着冲着沈请浅递了一个眼色。 沈清浅接收到信号,沉思片刻道:“此人医术虽然高超,但却惹恼了太后,不提也罢。” 太后听她两人一唱一和,也起了兴致,问道:“什么人啊?医术高超却得罪了哀家?” 沈清浅一脸疑惑道:“咦?难道不是么?那她为何在外面殿里跪着?” 太后此时方知她们两个说的是青阳,心中又是一奇。“厉侯府的三小姐还擅长岐黄之术嘛?” “太后,您竟不知么?母亲竟没同您说起?”沈清浅遂将青阳如何救的她嫂子,又如何到沈府为她嫂子调理说了一遍。 林晚宁嗤笑道:“任她医术再高明,难道还能比太医院的御医们还厉害?太后的腰疾这么多年了,御医们都束手无策,怎么到了她厉青阳手里就有办法了?” “话不是这么说的。太后,我瞧她医治人的手法和用药都与人不同。听说她还去了宁老国公府上,老国公点名今后就由她替自己看病呢。” 太后听了,沉思片刻。 她本也无意为难青阳,只是她的一番话勾起她很多尘封已久的情绪。又见她青春年少,气性又高,存了打磨她的心思。 此时听到宁老国公那个老顽固居然也点名用青阳,也很想知道那孩子到底哪里与众不同。 此时见时辰也差不多了,松了一口气道:“那便叫她过来试试。” 沈清浅忙起身道:“我去叫。” 不一会,就拉着一瘸一瘸的青阳进了寝宫。 “臣女见过太后,太后安康。” 青阳在榻前跪下请安,这一天也不知道跪了几次,心中万分郁闷。 离阳冲着青阳招了招手,柔声道:“三小姐,太后老人家腰不大好,素闻你医术了得,烦请给太后好好瞧瞧吧。”说着冲她不停的眨眼睛。 青阳仿佛没看到一般,垂眸敛神,语气坚定的说道:“臣女不能给太后瞧病!” 话音刚落,太后原本笑眯眯的脸瞬间垮掉,她这一生还从来没有被人拒绝过呢! 离阳和沈清浅也瞬间愣住了,这是怎么了? 倒是林晚宁先是一愣,而后呵呵冷笑。这个厉青阳真是作死,太后的懿旨都敢反抗。 今日就看你怎么死! 第99章 今日定叫你身败名裂 沈清浅惊呼一声,“这是为何?” 青阳抬头,目光镇定的对上同样面露疑惑,甚至隐隐有些怒色的太后,缓缓道: “患者要对医者有绝对的信任。可在我看来,太后却并不信任我。日后凡用针、用药,若太后心中存疑,那我也是做无用功。何不尽早说明!” 林晚宁柳眉倒竖,呵斥道:“厉青阳,让你给太后治疗腰疾,那是抬举你。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青阳见林晚宁大呼小叫,上蹿下跳的,很是聒噪,开口道:“林晚宁,我看你今日身上穿的戴的都不俗,你可有按价付钱啊?不会又是白拿的谁家的吧!” 一句话怼得林晚宁哑口无言。 离阳听沈清浅说过当日在成衣铺的事情,当下掩嘴笑了。 太后见青阳气性如此高,并没有因罚跪而收敛了一些。不过听她说来,确实也有些道理。当下问道:“那依你之见,我要如何才算信任你?” 青阳一拱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好一个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且过来,哀家倒要看看你有何本事如此狂妄自大。”太后哈哈笑了两声,冲着青阳伸出了手。 青阳也不上前,只指着太后榻上那些软枕道:“那便请太后移除这些软枕软靠。” 林晚宁尖叫道:“你说移除就移除?这些都是各宫娘娘以及晚辈们的孝心。有了这些软靠,太后才得片刻舒坦。” “你也说了,片刻舒坦。敢问太后,是否片刻舒坦后,就觉腰间更加酸痛难耐?!”青阳问道。 太后屏息一想,好像确实如此。心中便也信了几分,一抬手,就有几个宫人上前,将榻上的软靠尽数搬走。 “现在呢?”离阳也很是好奇,青阳此举与御医反其道而行,不知她下文如何。 青阳又瞧了太后一眼,道:“其次,请太后改变这种侧躺的姿势。此姿势最是伤腰了。” 太后一愣,这些侧卧也不是,平躺也不是。榻上还硬邦邦的,硌得她肉疼。 青阳起身上前,扶着太后平躺下,然后又在太后膝盖窝那里垫了一个软枕。做好一切后,站在一边说道:“请太后将床榻换成硬板床,今后采用这样的睡觉姿势。” “然后呢?”离阳扶着太后的双腿问道。 青阳看了一眼太后期冀的目光,轻叹一口气道:“请太后转身,臣女为太后施针。” 她今日从进了慈宁宫见到太后第一眼,就基本已经知道,这位老人家只怕是腰间盘突出,此时摸到她的腰背,仔细检查就更加确定了她还伴有腰肌劳损,还有严重的颈椎病。 这些都不是大毛病,只是常见的老年病,虽没法根治,但让她老人家轻快一些的办法倒是多得是。 当下抽出腰间的银针,对着几个紧要的穴位下针,一刻钟后取下。 太后试着起身,果然连日的疼痛减轻了很多。当下对青阳更是满意了几分,不禁多看了青阳几眼。 “太后,三小姐手到病除。您可要好好赏她呀。”离阳抱着太后撒娇。 “好,好,好!”太后连说三声好,“只要你治好哀家的腰疾,哀家就赏你一个心愿,如何?” 青阳一扬下巴,“太后说话算数!” “算数!”太后身体舒畅了许多,招呼人过来更衣,带着众人往御花园走去。 今日中秋宴,万贵妃在御花园的太掖湖边设了流水席,又准备了纸鸢、捶丸、投壶、马吊、叶子牌等玩物。 湖边还搭了一个小型的台子,正咿咿呀呀的唱着戏。 此时已快接近晌午,园子里不光有后宫嫔妃,各世家小姐和官眷也都已在场。园子里莺莺燕燕,到处欢声笑语一片。 青阳随着太后一众人刚一进御花园,园子入口处一个小太监就扬着调子高喊:“太后驾到!” 园子里所有人,乌央央的跪成一片,高呼千岁。 今日天高云淡,秋日的风少了些燥热,多了几丝清凉。又见太掖湖碧波荡漾,纸鸢飞舞,别提多惬意了。 太后在慈宁宫闷了半日,此时见了此胜景,心情舒畅万分。一左一右由着离阳和沈清浅扶着进了湖边的一处亭子。 万贵妃和端妃等几位位高的嫔妃陪着在亭子中落座。 端妃此刻换了一件绯色的裙衫,发髻高盘,头上插满了珠钗宝石,扭着腰肢钗环叮咚的就飘过来了。 “太后,您不是说今日不参加宴席了么?” 边说边拿起一个软枕就要在太后的椅子上放。 太后眉头一皱,想起青阳的话,一摆手拒绝了。倒叫端妃放也不是拿走也不是,众目睽睽之下,顿觉有些丢脸。 太后手上摩挲着一串已经被磨得曾光瓦亮的佛珠,垂眸道: “你不是说,特地请了南城的戏班子嘛?” 端妃哦了一声,眉眼舒展,将手中的软枕往身后一丢,立马讨好的递上一册单子,“太后,这都是您爱看的戏,您点一出吧。” 万贵妃见太后忙着点戏,一拉青阳,眼睛朝着太后一瞥,用口型问道:“太后没为难你吧。” 青阳摇了摇头。 万贵妃心下稍安,叫过一旁的离阳和沈清浅,对着三人说道:“你们自己玩去吧,不必在这里陪我们。” 眼下万贵妃巴不得将青阳支开,离太后越远越好。 三人行礼告退,出了亭子。又见一旁的林晚宁和厉青岚,她俩正觑着眼睛瞧这边。 离阳公主打趣道:“沈姐姐,她们瞧你呢。” 沈清浅哼了一声,拍了一下离阳。“你也别取笑我了。今日若不是表兄递消息出来,叫我去林府叫上她,我是必不会再理会她们的了。” 青阳一听方知原来其中有这样的曲折。想来自己的慈宁宫的这两个时辰,李辰业和贵妃都急坏了。 沈清浅用胳膊撞了一下青阳,轻声道:“好妹妹,什么时候给我们当三嫂子呀!” 青阳笑道:“你正经三嫂子在那儿呢!” 三人说说笑笑,往太掖湖边走去。 厉青岚的目光从她们三个身上飘过,又笑意妍妍地同身前几位世家小姐扯几句闲话。 身旁的林晚宁附在厉青岚耳边一阵耳语,两人相携着就往一旁走去。 “都准备妥当了?”厉青岚问道。 “你放心。等会你就等着看好戏吧。”林晚宁一拳砸在自己的手掌上,小嘴一抿。 今日她苦心布置,定叫厉青阳身败名裂。 第100章 你是谁? 青阳三人在太掖湖泛了一会舟,上岸后,寻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在一棵花树下吃果子吃酒。 一旁不远处的花丛之中,不断地传来叫好声,竟是一阵高过一阵。 “那边在干嘛?”沈清浅一向爱热闹,抓住一个端着酒水经过的宫女问道。 那宫女屈膝行礼,“回沈小姐,那边是北邙来的客人,正在射箭比试。” “射箭?”沈清浅顿时来了兴趣,屁股就有些坐不住。 “青阳,你去嘛?” 青阳背上有伤,早上又跪了将近两个时辰,此时在花树下喝着小酒,听着湖对岸的小曲儿,别提多快活了。当下兴趣阑珊的说道:“我不去。” 沈清浅早就答应过李辰业,中秋宫宴的时候寸步不离青阳。见青阳懒得挪窝,也就收起了心思。 岂料那边一阵雷鸣的喝彩声后,突然一个清亮尖锐的女音高叫一声:“你们大庸连一个善射的都没有嘛?”语气中充满了鄙夷和嘲笑。 沈清浅哪里还受得了,腾的一声站起身来,转头对着那小宫女说道:“带路!” 离阳望着她怒气冲冲的背影,道:“哎呀,还是这火爆脾气,一点都受不得激。咱们在此逍遥咱们的。” 说着又给青阳递过来一壶青梅酒。 “那边的北邙客人,可是那位传说中的第一美人?”青阳想起李辰业同她说过,这些中秋宴会,同时要招待北邙的和亲使团。 “可不是么?” 离阳凑近了一些,道,“昨日我在宫里见到了,美则美矣,只可惜实在是太过嚣张跋扈。也不想想这是在哪?也好,叫清浅狠狠教训教训她。省得这位北邙公主日后不知天高地厚。”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靠在花树底下玩了一会叶子牌。离阳的贴身宫女匆匆而来,附在她耳边一阵耳语。 青阳见她面色粉中带俏,一双眼睛秋波荡漾,心中已然明了。 果见离阳冲着青阳很是为难的,想要开口又几次闭口不语。青阳嗤笑了一下,道:“知道了,寻你找兰花的来的。你去吧,不必管我。” 离阳面色又红了一红,手中帕子轻拍了一下青阳的手臂,“你一个人能行嘛?三哥哥可交代过,不能让你一个人待着的。” “走吧走吧,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了。再说了,我一个人在这里乖乖待着,谁也不招惹,能出什么事情?” 离阳一想,也是。这是皇家花园,对面就是太后、贵妃。于是千叮咛万嘱咐,道了一声我去去就回,就去了。 青阳难得有这样的悠闲时刻,此处又隐蔽,三面都有花墙遮挡。树荫底下秋风习习,暖洋洋的,竟打起了瞌睡。 刚一迷糊,只听呀的一声,然后只觉胸口一阵冰冷,一个激灵咕噜从躺椅上翻身而起。 叮铃桄榔的一阵杂乱,面前几个酒壶翻滚着撒了一地,还有一个惊慌失措的小宫女,跪在地上直磕头。 “三小姐饶命,三小姐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也不知道怎么的,奴婢的脚一歪,就撒在了三小姐身上。请三小姐饶命啊!” 青阳瞧了一眼自己身上,月白的裙子上胸口处一大滩殷红的酒渍,浓郁的葡萄酒味直冲鼻尖。 想要擦是必定擦不掉了。 一想到这是李辰业送的裙子,心中不禁万分可惜。 “起来吧。” 那小宫女见青阳并未有怪罪她之意,战战兢兢的说道:“三小姐,牡丹厅备有更衣处,要不奴婢带您去换一身吧。” 青阳点点头,自己现在这样的确实也见不得人,更何况晚上还有晚宴。两人稍稍收拾了一下,朝着牡丹厅而去。 进了花厅,小宫女从一旁的衣架上取下一套青绿的衣裙递给青阳后转身出去了。 青阳艰难地脱下裙衫,拿着帕子将身上的酒渍擦了干净。正准备穿上衣服,对面屏风后突然传出一阵轻微的啪嗒声。 哼!青阳嘴角抽起一阵冷笑,果然,她们真是一刻都不放过自己啊。 只得手下动作加快,想要迅速穿上外衣。哪知那青绿裙衫一抖开,妈呀,竟是透明的薄纱! 青阳心中大骂,不敢再拖延。一抖自己的衣服,重新又穿上。然后奔到一旁的窗口,就要推窗翻身而出。 “这就走了?” 一个慵懒的男声突然在对面屏风后响起,带着七八分醉意和浓重的鼻音,懒洋洋的,又透着几分戏谑。 一听就是个喝醉了酒的。 青阳不想理会这等腌渣之人,只想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伸手又要去推那窗户。 “她们既引了你来,怎么可能会轻易放你走呢?”那男子慵懒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下还伴着一阵在床榻上翻身的衣服摩擦声。 果然,青阳推了推,那窗户纹丝不动。她一转身,走出自己这边的屏风,朝着门口走去。 “嗤!” 对面竟响起一阵嘲笑。“我看你脑子是不大好,窗户都钉死了,门还会给你开着么?” 青阳拉了拉门,那门也不知何时,已经被锁上了。顿时对自己这一通降智的行为有些羞愧。回头就想找一把趁手的家伙,将那门给砸了。 “本来我还好奇,她们将我引到这里来干嘛?现在小姐你一出现,我倒是明白了。 原来是小姐垂涎我的美色,故意想要在此同我幽会! 小姐,你大可直言不讳对本王的爱意,本王必定满足你的愿望。如此良辰美景,不如成就好事,本王必不会亏待了你。” 屏风后的男人越说越荒唐,言语之中也越来越放荡。 青阳心中火气,手中还拿着一个木头架子,呼啦一声,就将那架子摔在了那道屏风上。 哐当一声,屏风应声倒地,露出了后面一张床榻,榻上歪歪扭扭地躺着一个衣裳半敞的男子。 男子身着华美,头上戴着一顶黄金发冠,身体矫健。面上的板寸胡子修理的整整齐齐。只那一双眼睛极不安分,单手支着脑袋正觑着瞄自己。 “是你?!” 第101章 本王有三十七位姬妾,你排三十八 青阳一见那人,心中火气更盛。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在河上,将自己一脚踹下河水的元宏! 元宏笑眯眯眼睛弯成了一道逢,嘴角就差咧到耳朵了,一只手掌撑开五指,配合着嘴巴,正无声地朝着自己打招呼。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青阳几步上前,拎起他的衣襟骂道:“臭小子,你在这里干嘛?你是谁?” 这里是皇家后院,元宏竟出现在此,又口口声声自称本王。青阳心中隐隐有些猜测,但到底不敢妄断。 元宏被她揪着衣领子,也不挣扎也不闹,扯着嘴懒洋洋的笑道:“怎么,那日在船上还没看够?”说着就势脑袋往后一仰,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青阳一甩他的衣服,这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看着就来气。 “原本,我还以为他们的目标是我,现在看来,我不过是个鱼饵而已。你才是他们要钓的鱼。” 元宏躺在榻上,有气无力的说道。 “哼!”青阳心中已经有数,在这宫里想要她身败名裂的只有厉青岚和林晚宁。今日她们是算准了引开沈清浅和离阳。 眼下恼怒没有什么用,如何自救才是最重要的。 青阳不理会元宏,在花厅中开始四处转了转。只怕再耽搁一会,就会有人来捉奸拿双了! “你就这么不想和我待在一起?”元宏在榻上问道。 青阳不理会。 “我看你,又被人刺杀,又被人设计陷害,日子过得也不怎么样。不如,就跟了本王,我不但能保证你日子平安顺遂,还能日日快活……” 青阳见他又开始不着调,随手捡起身边的一个东西,呼啦一下就往那边扔了过去。 元宏轻轻转身躲开,嘴上还不肯停歇。 “本王已经有了三十七位姬妾,你就排行三十八……” “你有完没完!” 青阳转了一圈,无果,只得无奈的坐在一旁。 “过来!”元宏冲她魅惑的勾勾手指。 “干嘛?” “你过来求我,我就帮你想想办法。” 青阳看着元宏,见他一直躺在床榻上,不曾动过。心下也起了疑心,小心翼翼的起身走到他身旁。 凝视了片刻,突然出手如电,一把抓住了元宏手腕的命门。并迅速做好了被元宏反抗攻击的准备。 可哪知,他竟软绵绵的躺在那里,任由她抓着手臂,一动不动。 “你?怎么了?” 青阳手掌下意识的微微松开,覆上了他的脉搏。他的体温炽热,眼神迷离。看着和平常酒醉之人好似有些不同。 “酒喝多了,手软腿软。”元宏挑了挑眉。 青阳探了一会脉搏,心下大惊。 “你中毒了?” 元宏手掌一抽,从青阳手上滑落。眼神从床榻边的一个打翻的香炉上一扫而过,冷冷道:“多管闲事。” 青阳顺着他的目光,随手掏过那个香炉,里面还残留一些零星的粉末。她只轻轻嗅了一下,就觉胸腔立即腾起一股燥热。 吓得她咚的一声将那香炉扔在地上! “她们竟然给你用……这种药!” “呵,好闻嘛?” 元宏眼睛一眯,面色绯红,直勾勾的眼神中透着满满的渴望。看得青阳心中警铃大振! 居然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 撕拉一声,元宏又将身上的衣裳敞得更开了,胸口那一堆乱七八糟顿时映入眼帘,胸口赫然还有一道狰狞的疤痕。吓得青阳腾的一下扯过一旁的被子,将他从头到脚盖了个严严实实。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公主,三小姐应该走不远,我瞧着她往这边来了。” 花厅外林晚宁焦急的说道。 “公主,别担心。这里是御花园,妹妹不会有事的。”厉青岚也跟来了。 离阳冰冷疏离的声音道:“少废话,找人。” 说着一群奴婢和太监应声四散开来。 榻上的元宏掀开被子的一角,艰难地笑道:“找我们的人来了。” “闭嘴!”青阳听着门口一阵轻微的开锁声,心中焦急,踩在床榻上纵身一个跳跃,一蹬床头的柜子,翻身上了房梁。 元宏瞧着她矫健身影,嘴角一扯。拍了拍床榻上青阳留下的脚印,随手又撕开了胸口的衣襟,从腰间掏出一粒小药丸塞进口中,一掀被子蒙头大睡。 门外适时的响起一个小宫女的声音:“公主,这里有人。” “进去看看。” 林晚宁陪着离阳在花厅外转了两圈,早就按耐不住想要进来,此刻当然一马当先。 她砰的一声推开门,径直朝着床榻走去。见榻前屏风倒地,一旁还有散落的木架,看似经过了一番激烈的打斗和挣扎,心中不禁暗喜。 又见床榻上人形隆起,直呼大功告成。按压不住心头的雀跃,几步上前,一边呼啦一声掀开被子,一边高声喊道:“找到了!” 林晚宁只觉眼前先是一花,一具白花花已近赤裸的身体映入眼帘,还不等高兴抓奸在床呢,突然膝盖窝一阵酸麻,扑通一声就径直往那具身体倒了过去,结结实实地将床上之人压了个四仰八叉。 梁上的青阳轻轻擦了擦手,嘴角咛笑。方才她在梁上掰了两块小木屑,一手隔空打牛,不偏不倚地打在了林晚宁地膝盖窝。 林晚宁费心费力的给她准备了如此大礼,她怎么也得给她回个礼不是嘛?不然这出大戏还怎么接着往下唱? 来而不往非礼也。 屋内,那被林晚宁掀飞的被子呼啦一下,将林晚宁和榻上之人盖了个昏天暗地。 正巧,此时屋外的离阳、太子妃、厉青岚、万贵妃身边的的锦姑姑还有一众宫女、太监鱼贯而入。 众人看着床榻上的被子高高拱起,被子下还不断地发出唔啊嗯的声音,看着那不停扭动拱起的被子,众人都傻了眼了! 这是什么情况! 林晚宁扑倒在榻后,被笼罩在一片漆黑之中,瞬间滚进一个滚烫赤裸的怀抱里,被抱着头晕目眩的翻滚了几圈后,面上已胡乱的落了几个无情又滚烫的香吻,又欺着她被撕开的胸口就一路袭去。 这突如其来的一切吓得她哇哇乱叫,奈何被人死死压住,任自己怎么挣扎都不得而出。 终于在快要窒息的时候,只觉头顶一片大亮,她猛吸了一口气,大叫一声:“啊!” 死寂!屋内是死亡一般的死寂! 随后,接连几声“啊!”“啊!”“啊!”,离阳、太子妃、厉青岚纷纷捂住眼睛,转过身去! 待林晚宁看清压在自己身上之人后,啊的一大声,两眼一翻,倒在了床上。 第102章 你们到底谁轻薄了谁? 元宏赤裸着上身,面色潮红,眼神凶狠又迷离,将吓得瑟瑟发抖的林晚宁往怀中一压,冲着床前众人醉醺醺的大吼一声:“都给本王滚出去!” 屋中众人纷纷打了个冷颤。 倒是锦姑姑反应最快,顾不上冲元宏行礼,手一挥,忙招呼众人转身出了牡丹厅,还随手带上了房门。 门外,端妃提前得了林晚宁的消息,兴冲冲的赶来看青阳的热闹。万贵妃见端妃无辜离席,又不见几个孩子和锦姑姑,也尾随而来。 两拨人在牡丹厅外相遇。 万贵妃见离阳和锦姑姑等人面红耳赤的等在屋外,见着她又欲言又止。目光转了一圈,竟没瞧见青阳的身影,心下咯噔一下。 暗叫一声坏了! 当下一挥手,令其他人在门外等候,自己带着锦姑姑推门而入。 端妃哪里会放过这样的好事,跟在身后挤了进来。一进门就见床榻上精彩绝伦的一面,眼睛眉毛都要笑飞上天了。 她只道瘫在床上那衣衫半褪、发髻凌乱的女子是厉青阳。笑意盈盈地就冲床上的元宏道:“大王子真是好艳福啊!” 趴在梁上看热闹的青阳,脑中闪电般划过一丝清明,大王子?北邙? 只见元宏揉揉脑袋,一脸厌弃,“本王醉酒在此小憩,什么人胆敢扰我清梦!” 趁着云宏分心说话的功夫,林晚宁一个翻身想要从床上爬起,想要逃离元宏的魔爪。没想到,元宏丝毫不怜香惜玉,见她起身要跑,抬起一脚就将她踹下了床。 林晚宁啊的一声,摔在地上一个狗吃屎,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地嚎叫了起来。 万贵妃吓得心脏骤停,只道青阳此番真是休矣。正懊悔自己没能看顾好她,不知要如何向儿子交代之时。只见从床上飞落之人露出一张涕泪横流的脸来。 竟是林晚宁!? 心中又是惊吓又是庆幸,下意识的就在房中环视一圈,找寻起青阳的身影来。 端妃跟在万贵妃身后,并没有看清地上人的容貌。冷笑一声道:“大王子,你风流名声在外,没想到了大庸还到处留情。眼下这事你可要给个说法啊!” 元宏往床榻上一倒,也冷笑道:“本王好端端的在此休憩,不知从哪里跑来个疯癫婆娘对本王投怀送抱,光天化日之下对本王上下其手,毁我名节,污我名声。本王还想找你们要个说法呢!” 端妃被顶了一句,气得头上珠钗乱晃,上前一步刚要骂人,一个激灵瞧见地上披头散发的林晚宁,吓了一跳。 一眨眼,老母鸡变鸭! 厉青阳呢?! 端妃几步上前,一把扶起地上的林晚宁,见她已经吓得神志不清,伸出尖锐的指甲就在她人中狠狠的掐了下去。 “哇”的一下,林晚宁回过一口气来,短暂的迷茫之后,突然大叫一声:“救命啊!” 端妃见她胡言乱语,啪啪两个响亮的巴掌摔在她脸上。“怎么回事?”一边冲着林晚宁焦急的眨眼睛使眼色。 林晚宁受了两巴掌,总算有些清醒过来。瞳孔震大,一指床上的元宏大叫道:“厉青阳,厉青阳和大王子私通!” 床上的元宏翻了翻白眼,咚的一声往床上躺去。 万贵妃轻叹一口气,一挥手。一旁的锦姑姑快步上前,又是啪啪两个响亮的巴掌。 “林小姐,该醒了!” 锦姑姑的这两个巴掌可不似端妃那样做做样子,手上可是下了狠劲的。把林晚宁打得耳朵嗡嗡直响,只觉得自己眼前直冒星星。 端妃此时也醒过神来,林晚宁这是作茧自缚啊。传消息给她,让她来捉厉青阳的奸,结果却变成了林晚宁被捉奸在床!? 端妃嫌弃得将她往地上一丢,讪讪的退到一旁不再说话,生怕再说什么就要引火烧身。 “林小姐,你自己做的好事,还攀扯别人。你瞧瞧,这哪里有厉三小姐的影子?” 林晚宁顶着红肿的脸颊,环视一周,果然屋子中空荡荡的,哪里有厉青阳的影子。 “我分明见到她进了这里,和拓跋宏幽会。贵妃娘娘,我没瞧错!”林晚宁情急之下大叫,一路跪爬到万贵妃脚下。 贵妃皱眉,一扯被林晚宁抓住的衣摆。“还嫌不够丢脸嘛?!你个蠢货,给我闭嘴!” 她很想一脚踢死这个蠢货,可眼前北邙大王子拓跋宏还在,这事涉及到他,那就不是简单的宫帏之事,而是牵扯到两国的政事,自己也无法定夺。 “大王子,今日且不论到底是林小姐……” 万贵妃仔细斟酌了一下用词, “……叨扰了你?还是你吓着了她?这事总归还是要等皇上来做决断。” “锦,带上林小姐回去。” 锦姑姑上前,扯着林晚宁就要走。 突然,房门被砰的一声踢飞,一个红衣女子像一团火焰一般冲了进来。啪的一甩手中的长鞭,厉声喝道:“轻薄了我哥哥,想走?没那么容易!” 红衣女子面容明媚,生得飞扬跋扈,却犹如骄阳,犹如烈火,叫人不敢直视,又忍不住想要偷看。 拓跋月手中长鞭一扬,啪的一声抽在了林晚宁的身上,只听她啊的一声惨叫,背上的衣衫已经开裂,隐隐的渗出鲜红的血迹来。 “哥哥!” 拓跋月甩完一鞭,冲着床榻上的拓跋宏奔去,身后几位北邙的侍卫和武婢纷纷上前,一字排开,将床榻遮了个严严实实,生怕他们的扼王子被人再瞧一眼去。 拓跋月和沈清浅在湖边比箭,两人你来我往不相上下,正攀扯间,见众人往这边赶,也扔了弓箭赶来看热闹,两人拉拉扯扯的一路吵将过来。 赶到这边的时候,正巧万贵妃和端妃已经进去了。 离阳冲着沈清浅将事情一说,一旁的拓跋月蹭的一下火就上来了。 她和大王兄虽然不是一个母亲所生,大王兄平日里也一贯胡闹,可对自己却是过得去的。 特别是这次,她不幸被大妃选中千里迢迢到大庸来和亲,大王兄更是自告奋勇来送嫁。 人在异乡,王兄这位唯一的亲人就变得格外的珍贵和珍惜。 此时一听,王兄在屋子内被一群大庸女人围攻,哪里还压得住火,抬起一脚就将那门给踹飞了。 拓跋月见拓跋宏躺在床榻上,面色红得发紫,连着叫了他两下,他都没有反应,一下就急了。 “吐谷浑,阿达鲁,快救人!” 床前两个高大的汉子应一声,转身抱起拓跋宏,大踏步地朝着屋外走去。 啪! 拓跋月在空中一甩鞭子,怒道:“我王兄要是有个好歹,你们就等着看我北邙铁骑踏平太安吧!” 第103章 一起吃个大瓜 万贵妃此前见拓跋宏一直软塌塌的不怎么说话,只当他是醉酒。又见他赤裸着上半身,瞧都不敢正眼瞧一眼,哪里就知道他出事了。 当下也心中吓的半死,一把抓住锦姑姑的手臂,脚步哆嗦的跟了出去。 端妃自不敢久留这个是非之地,面色恹恹地跟在贵妃身后。 屋外的太子妃挺着个大肚子,见屋内众人都走了,方才招呼贴身的宫女进屋收拾残局。 “姐姐!”林晚宁被打了几巴掌,身上又被抽了一鞭子,血肉模糊,见着太子妃直痛哭。“姐姐,是厉青阳害我!” 太子妃气得肚子疼,柳眉倒竖怒道:“小妹,你脑子还没清醒嘛?现在谁害了谁还有意义嘛?” 林晚宁神智大乱,对呀,还有意义嘛?自己和拓跋宏衣衫不整的滚在床上,被这么多人当场撞见。 “怎么办?怎么办?姐姐,救我啊!我要怎么办?” 太子妃本呕着一肚子火要发作,但进来一看妹妹这副惨不忍睹的模样,到底于心不忍。一挥手,身边的宫女抖开一件披风,抱住林晚宁,扶着她出去了。 “太子妃,您可别气坏了身子啊!”贴身宫女扶着林晚婷的手臂,小心翼翼道。 林晚婷轻轻抚摸了一下已八个月大的肚子,腹中孩子一阵乱踢。她也顾不上了,垂眸敛目道:“你速去告诉父亲和哥哥,让他们早做准备。另外,派人去给太子递消息。” “是!” 林晚婷看着这一屋子的凌乱,长叹一口气。妹妹平日里嚣张跋扈,今日终于闯下了滔天祸事。也不知道要如何收场?会不会连累林府满门?还有她这个太子妃? 吵吵闹闹的牡丹厅终于安静了下来。青阳见四下无人,才攀着柱子飞身跃下。 拓跋宏!元宏! 哼!青阳走到床前,想要将那香炉收走,这可是林晚宁陷害北邙大王子的证据。 眼下,这个证据能帮她扳倒林晚宁。拓跋宏这个东风不借白不借! 可任她在床前,床下,墙角,屋内都翻了个遍,还是没有找到那个香炉半分踪迹。 无奈只得出了屋子,绕过几处花丛,去往园子里找寻离阳和沈清浅。眼下,还是想办法把这身脏衣服换下来才是紧要。 她随手抓了一个看上去憨憨的圆脸小宫女,让她带自己去更衣。 两人到了一处偏殿,青阳这回长记性了。拉着小宫女左右上下将那宫殿内外瞧了个干净,才在殿内匆忙换好衣服出来。 那小宫女一脸懵懂的等在门外,见着青阳微微行礼。 “三小姐是要回去湖边?还是想要去哪?奴婢给三小姐带路。” 青阳见她声音细弱,但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又见她老实本分,心中喜欢了几分。 “回湖边。你叫什么名字?在哪当差?” “回三小姐,奴婢叫荷香。在东宫当值。”荷香在前头引路,略转过头来回话。 “东宫?那怎么会在这里。” “回三小姐,今日宫宴,太子妃协助贵妃娘娘一同操持,东宫的人都过来帮忙了。” 哦,原来如此。 青阳不是很懂这些,但经荷香一提也就明白了。太子妃作为储妃,未来就是这后宫的主人。宫宴这些事情她是有份协理的。 青阳想起这位太子妃,方才她在梁上看得清楚。她生得极美,又温婉贤惠,和妹妹林晚宁可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类型。 “……也不知道我那弟弟怎么想的,如此美色他竟熟视无睹。真是暴遣天物!”一个低沉的男子声音从前头一处花丛后传来。 “……殿下……”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娇柔的呢喃。 青阳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她虽未经男女之事,但这种声音代表了什么画面,她还是能够想象得出来的。正想着今日真是倒霉,走个路也能遇见这种香艳的密事! 只是不知这后头的“殿下”是哪一位?女主角又是哪位? 没想到前头的荷香身子也震了震,突然转身朝着青阳走过来,拉起青阳的袖子,就往旁边的花丛钻了进去。 “怎么了?”青阳看着一脸惊恐的荷香,张了张嘴无声的问道。 荷香抿嘴敛目,冲着青阳微微摇了摇头,也无声地说道:“别说话!”身子还不由自主的抖动着,看起来害怕极了。 此处是个花丛迷宫,荷香和青阳匆忙钻入的地方竟是个死胡同。两人转了一圈很是无奈的又转到了原点。 外面两人低喃的声音还在继续。 “殿下,臣女仰慕殿下日久,可惜……”女声突然啜泣起来,呜呜咽咽的听着很是可怜。 “好了,好了。你的心意,孤怎么会不懂?你且忍耐些时日,孤自会为你好好筹谋一番。”男声低沉而宠溺,言语中都能掐出丝来。 听到这里,青阳要是再听不明白那就是头猪了。 花丛后那两个影影绰绰的不是别人,正是太子李辰基和她那位仙女下凡的姐姐厉青岚。 青阳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荷香,小宫女面色铁青,看起来她一早就已经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殿下,那一道婚约平白的压在臣女身上,叫臣女透不过气来。我的心里眼里全是殿下,一刻都不想背负着那样的羞耻。殿下!” 厉青岚甜腻柔美的嗓音堪比百灵鸟,此时又格外动情,叫得太子李辰基心尖直颤。 他抱着怀中的美人,手掌在她滑腻的背上来回的摩挲,厉青岚身上和发髻间甜丝丝的味道叫他一阵发软,只想现在立刻马上就将她就地给办了。 太子妃已经好几个月不曾与他亲热了,东宫那些庸脂俗粉都是经过太子妃的层层挑选把关后,才送到他的床榻上。每次他都意兴阑珊。 眼前的这个却不同! 在马场上第一次见到厉青岚,李辰基心中无比遗憾。这样的美人偏偏就被太后指给了李辰业。 “殿下,你可在听?”厉青岚出言提醒。 李辰基在她身上又蹭了蹭,感受那片丰满和绵软的触感,恋恋不舍地将厉青岚从怀中出来。 “太后懿旨向来没有人能违背。这件事情还需好好筹谋。”李辰基小声哄道。 “殿下,上回你也是这般敷衍人家的,哼,你根本没将岚儿放在心上!”厉青岚嘟囔着嘴,气得一甩李辰基的手臂,作势就要离去。 李辰基一拉厉青岚的手,陪笑道:“没有的事。” “那你说,多久?” 厉青岚声音变得严肃起来。她已经不想再等了,只要一想到那张猪脸和一瘸一瘸的样子,她就恶心得想吐。 “这……” 厉青岚见李辰基犹豫不决,气得一跺脚,一甩衣袖兀自离去。 她这些天,通过大伯母和宋家,和太子搭上了线。只略略勾勾小拇指就将太子迷得五迷三道的,自信不出几个回合就能拿下他。 太子每次都答应的好好的,可就是不见有动作。气得她真想踹他一脚解气。 厉青岚忿忿离去,心中暗道:今日你对我百般敷衍,哼,等过了今晚的宫宴,你会哭着求着要我嫁给你! 青阳和荷香蹲在花丛中,吃了一个大瓜,面面相觑。 荷香颤抖着身子,拉了拉裙摆就要起身出去,青阳却察觉对面太子还未离去,见荷香动作吃了一惊,可要拉她时已来不及。 只听得窸窸窣窣的裙摆声,炸雷一般响彻花丛。 “谁在哪里!”李辰基的厉喝声直逼而来。 荷香更是吓得一抖,咚一声瘫坐在地! 第104章 大庸人的手脏心更脏 青阳心中大叫一声猪队友!手上一刻不敢停,拉着荷香就往身后的花丛深处隐去。 两人才躲好,就听急促的脚步声出现在她们这边花丛的入口处。青阳捂着荷香的嘴巴,屏气凝神,一点都不敢大意。 就在这时,花丛外突然扑通一声,一个宫女跪倒在地,手中的酒杯器皿哐啷散落一地,声音颤抖透着无尽的恐惧。 “太子殿下饶命!” “你看到什么了?” 太子阴鸷的嗓音响起,眼睛眯成一道缝,手指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奴婢什么都没看到!”那宫女已经吓傻了。她刚端着酒水进来,就被杀气腾腾的太子唬了一大跳,这句什么都没看到是皇宫生存法则唯一标准答案。 她当下颤抖得跟个鹌鹑一般。 “是么?”太子扬起长长的尾音,抬手冲着空中打了一个响指。 “是,奴婢真的什么都没看见,真的什么都……呃……” 那宫女话音骤停,只觉后背一阵刺痛,低头一看,一柄血淋淋的长剑透胸而过。她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自己洞穿的胸口,又看了一眼太子。啪的一声倒在血泊里。 “收拾干净了。”太子对着那宫女身后一个暗卫一个眼神,一甩衣袖往迷宫深处走去。 “是!”一阵风过,地上那具尸体和那暗卫已经消失不见。 青阳死死的捂着荷香的嘴巴,一刻都不敢松开。荷香筛子一样的身体在她怀里抖得直打摆子。 直到觉察到周边已经没有一丝气息,青阳才试着松开一点,见荷香冲她点头示意,才敢彻底放开她。 “三……小姐……荷香谢过三小姐……救命之恩!” 荷香瘫坐在地,手脚冰冷。 “快些走吧。这里太危险了。”青阳一把搀扶起荷香,两人朝着来路返回。直到身后的花丛迷宫已经远离不见了,她们还觉得后背毛骨悚然。 “你今天弄脏了我的衣服,一直陪着我换衣服,没见过其他任何事情。知道了嘛?” 两人转入一处空旷的草坪,看到草坪下有人在投壶,青阳方才轻声对身边的荷香说道。 “是,知道了。” 阳光一晒,又听了些外面的欢笑声,荷香才觉得自己有了几分阳气。 远处草地上,有人已经瞧见了她们,高声呼喊道:“青阳,这边!快过来!” 遥看着正是沈清浅。 “你跑哪儿去了?我们找了你半天都没找到!急死我了。离阳还在那边找你呢。”沈清浅一把拉住青阳的袖子。 还不等她回话,一旁的厉青岚眼睛贼亮,“咦,三妹妹你衣服怎么换了?” 青阳心中暗骂,厉青岚刚才还在花丛中和太子偷情,动作这么快就又在这里和众人捶丸了?见她神色自若,真是天生的一个好演员啊。 青阳身边的荷香闻言,忙在一旁行礼道:“厉大小姐,适才奴婢不小心弄脏了三小姐的衣服,带她去换了一身。” 厉青岚不置可否的哦了一声,心中暗骂林晚宁个蠢货。信誓旦旦地说事情已经安排好了,结果却把自己给搭进去了。厉青阳还不是完好无损? 心中气闷,不动声色的翻了翻白眼,转身继续捶丸去了。 沈清浅一挥手遣退了荷香,又打发人去转告离阳。‘拉着青阳到湖边无人处,坐在石头上神秘兮兮地说道:“你不知道啊!你刚才真是错过了一场好戏!……” 青阳耐着性子听她讲完牡丹厅的事情,装作吃惊的模样。 “真是没想到,她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谁说不是呢!平日里她胡闹归胡闹,这回居然打起北邙大王子拓跋宏的主意!我看她真是不想活了!” “为什么这么说?” “你在凉州,这位大王子的生平事迹应该听得比我们多才是啊。” 沈清浅略作疑问,但完全压不住她一颗想要八卦的心,不等青阳回答就自顾自的继续说道: “拓跋宏是已故大妃的嫡子,那是个出了名的浪荡子,听说他的后宫有一千六百三十七个美人,他一天一个好几年都宠幸不过来。” 青阳心说,不是三十七个嘛?这是才报了一个零头啊! “我是打死也没想明白,林晚宁居然会看上他?哎,就算看上了,求陛下赐婚就好了,还能挣个和亲的好名声。怎么就想着趁人家喝醉酒,上赶着去勾引人家……” 沈请浅没赶上事件的前半段,她到时门口的人都三缄其口,离阳也只说了个大概。 “或许她就喜欢拓跋宏那样的呢?” 见青阳如此说,沈清浅莞尔一笑。“今天晚上可有得热闹了!” “是有得热闹了。”离阳走近了,长叹一声,也在湖边一块石头上坐下。 “怎么了?”青阳和沈清浅同时问道。 “拓跋宏至今昏迷不醒,皇上已经派了好几波太医过去,可都被拓跋月鞭子打了出来。说是大庸朝臣之女下毒害她大哥,口口声声要拿林晚宁治罪呢!” “下毒?” 沈清浅只当林晚宁勾引醉酒的拓跋宏,却不知道林晚宁居然还下毒?顿时有些傻眼。 离阳点点头,忧愁的看着青阳。 青阳刚才给拓跋宏把脉,确实发现他中了催情的药物,但他及时打翻了香炉,又能和她调笑多时,想来吸入的也不多。 只是,除了那催情的药物,她还把出一些不寻常的东西来。 当下问道:“可否带我去看看?” 离阳眼睛一亮,“对呀,青阳你精通医术的。”可转念一想,又道:“不行,不行,那个拓跋宏是个很危险的人,你不能去见他。” “无妨,我就是去看看。指不定那北邙第一美人一鞭子就把我也打发出来了。”青阳起身,拉着二人就走。 北邙使团住在鸿胪寺,今日入宫参加宴饮的就只有拓跋月、拓跋宏和他们的几个随身侍从。 此刻,他们被万贵妃安顿在一处偏殿,偏殿外围满了人。 李辰业和六皇子李辰霖作为这次招待的主副使,拓跋宏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已逃不掉被责罚。此时二人也在殿外守候。 “公主,您说大王子中了毒。可这是您一面之词,到底是喝多了还是中毒了,您倒是让太医进去看一下才好。这么耗着,大王子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可就不好了。” 礼部侍郎宋维明冲着门口持鞭而立的拓跋月客气的拱手。 他作为这次礼部主导接待的官员,刚才在花厅陪酒。喝到一半,拓跋宏起身出去更衣,岂料这一更就更出了事情。 拓跋宏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两位皇子顶多被骂一顿,他可就要被当作那头替罪羊了。 宋维明年近四十,是宋家二子。他在礼部经营多年,可谓根深叶茂,断不能看着自己的仕途就这样断送在一个北邙人手中。 当下又冲着拓跋月鞠了一躬,回身就招呼太医要闯进门去。 “啪!”拓跋月一甩鞭子,大吼,“我看谁敢!我大哥自有巫医救治,你们大庸人的手脏心更脏,都不许靠近他!” 宋维明接连退了好几步,差一点那鞭子就砸他身上。心中一横,转身冲着李辰业就道:“燕王殿下,请拿个主意吧!” 第105章 割一壶拓跋宏的血 李辰业一直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喝茶。对于这位大王子的死活,他可一点也不操心。他觑着眼睛,瞧了一眼焦急的宋维明,慢悠悠的说道。 “他们既然自己带了大夫,宋大人就不必操心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北邙的礼部侍郎呢!” 宋家是太子一党,宋府的女儿又在侯府作威作福欺负青阳。李辰业本就不待见宋家这一大家子,此刻见宋维明这巴结的模样,这话说的就有些重了。 宋维明被李辰业揶揄了一下,有些讪讪,又转过身冲着六皇子一鞠,眼神求救一般的看着他。 李辰霖为难的咽了咽口水,冲着李辰业说道:“三哥……,这次到底事关两国邦交,若是拓跋宏出了什么事情,父皇那里不好交代。” 李辰业将手中的茶杯往桌子上一放,起身走到门前。拓跋月扬起鞭子就要打下,哪知被李辰业一把抓住手腕,冷声道:“拓跋宏在北邙是死是活我管不着,但这里是大庸皇宫,他要死也得经过我的同意。你,让开!” 说着手下用力一扯,将拓跋月往旁边一拽,抬起一脚将踹开。 宋维明见门已开,一招手,带着太医们鱼贯而入。 “你找死!”拓跋月横行北邙,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气,粉脸一皱,扬起鞭子又是一鞭。 欻一声,寒光一闪而过,拓跋月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手中的鞭子竟啪嗒断为两截,手中那一截断口光滑,竟是被人用利器砍断! 而眼前的李辰业连衣摆都没飘动!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出的刀?刀又在哪里? 拓跋月吓了一跳,这一刀但凡再往上一点,此刻和她的鞭子一起躺在地上的就要多四根手指头了。 她面色苍白,将手中的那一截手柄往地上一扔,站在一旁闭口不言。 屋子内,几位太医拥在床前为拓跋宏诊治。 吐谷浑和阿达鲁一高一胖,像两座大山一样矗立在床前,眼睛瞪大得像牛眼,生怕太医们将拓跋宏给整坏了。 李辰业踱步到一旁,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方才离阳同他讲了牡丹厅里发生的事情,他只恨自己不能飞到青阳身边,替她收拾了那些给她下套之人。 若不是青阳机灵,此刻拓跋宏哪里还有命躺在里面。 “三哥!”离阳进了殿门,喊了一声。 李辰业见她身后跟着的青阳,心里一揪,正要起身上前。只听得离阳几步上前,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三哥,青阳说,设法弄一点拓跋宏的血来。” 李辰业抬头不解地看着她,又看看青阳。见她冲着自己微微点头,忙招呼过一旁的齐六吩咐一番。 见齐六径直往屋子里进去,青阳道:“公主,我看这里也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咱们走吧。” 李辰业见她要走,起身就要跟着离开。 拓跋月拔腿上前,双臂一展拦在李辰业和离阳跟前,冲着李辰业大声道:“你,不能走!” 李辰业后退一步,和拓跋月保持距离。 离阳很识趣的问道:“月公主,有何事嘛?” 拓跋月今日先是被李辰业扯着鞭子拖了一程,又被他一刀削断了心爱的鞭子,下意识里觉得今日这事不能就这样善了。 可离阳一问,她却有些支吾。 “我……他……他削断我的鞭子,得赔!”拓跋月双手叉腰,下巴一扬,理直气壮。 李辰业侧身站着,眼睛觑着青阳和沈清浅有说有笑的已经走远,回头看了一眼小妹离阳,拔腿往一旁绕过拓跋月绝尘而去。至始至终连一个眼神都没给。 追出侧殿,青阳二人在一旁的花圃等候。齐六飞身追出,从怀中掏出一只水壶,道:“殿下,拓跋宏的血。” 李辰业接过,递给青阳。 “我去!”青阳忍不住爆了一句,这么大一壶,拓跋宏该不会被割腕了吧。 “怎么了?不够吗?不够再去割一壶。”李辰业忙问道。 “够了够了。”青阳忙摆手。再割一壶?拓跋月没被毒死,也要被放血放死了。 “六哥,麻烦你把这一壶血送去西园,交给小七。她知道怎么处理。” “好。”齐六见李辰业点头同意,拿起那壶就往外走。 “你不问我要这血干什么嘛?” “你既然要,必定有你的道理。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我。”李辰业面具下的眼睛又冲着青阳在闪。 青阳最受不了他这种眼神,抿嘴笑了笑。 “我刚才摸到拓跋宏的脉息十分奇怪,此刻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等我有了确切的消息,再告诉你。” “嗯!”李辰业自那日被召进宫,一直到今日,都被困在宫里不曾出去,他已经多日不曾见过青阳了。心中有千言万语要说,此刻却不知从何说起。 沈清浅见状,道:“我到前面等你。” 李辰业和青阳并肩踱步。园中的桂花已开,风中隐隐飘着一股甜腻腻的桂花香味,午后的日头一晒,连带着心情也是甜腻腻的。 “那日的情形,阿仁已经传消息给我了。青阳,你身上的伤可好些了?”李辰业嗅着空气中的花香,只觉眼前人也同这隐约的桂花香一般,叫人想要再多嗅一些,多保留一些。 “好多了,说起来还得谢谢拓跋宏。要不是他当日在河上救了我,恐怕还要凶险一些。” 青阳将当日的情形告知,但自然隐去了一些不雅的事情。 “那日的刺客行动很是干净利索,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不过,有一个人或许知道些事情。”青阳想起当日她巡庄子,那些闹事的地痞流氓。 二狗子是那些流氓地痞的小头目,他们时机掐算的那么准,应该是整个刺杀计划中的一环。 “好,我让齐大去问话。” “对了,要是问不出什么,就放他回去过个节,再寻个由头抓回去。他家中有个病重的母亲,就这几天了。也算让他回去尽一番孝心。” 青阳想起二狗子重病在床的娘,和他那个倔强的妹子小月。 “好。对了,今日的事情?”李辰业想起此刻还躺在床上的拓跋宏,心有余悸。 “呵呵。”青阳将林晚宁设计她不成反而惹了一身骚的事情又从头说了一遍。 “她既然这么喜欢拓跋宏,那就成全她,让她跟着去北邙吧,此生都不必再回来了。”李辰业侧脸看着青阳,“青阳,对不起,将你卷入这些是非之中,你屡次遇险,而我不能在你身边。” “李辰业。”青阳郑重地说道,“我若是一个需要你时时刻刻保护的人,那我还有什么资格与你并肩作战? 我们现在面临共同的敌人,只有相互依靠才能一起生存下去。 我绝对不允许自己成为你的负累。” 第106章 三小姐,你玩命啊! 李辰业听她这番话,心中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情愿青阳对着他哭闹一场,埋冤他一番。 这样,他心中还好受一些。 “青阳,我情愿你不要这么坚强。遇到危险的时候,能够想起还有一个人可以靠一下。” 青阳扑哧笑出声。 曾经她有过两次想要靠一下。 第一次是她刚上战场的时候,她躲在李涵身后,被他保护。可李涵死了。 第二次的时候,她心灰意冷再世为人。遇见了奶奶,奶奶将所有的风雨都替她挡在了外面,还一心为她谋一个没有风雨的未来。可奶奶也倒下了。 她不能再生出这样的奢望来。 因为那样的代价实在太大! “李辰业,当某一天你想要有个人靠一靠的时候,我希望我能足够强大到让你可以靠一下。” 桂花树下,青阳粲然一笑。可李辰业却心痛如绞。 “李辰业!李辰业!” 拓跋月高叫着从侧殿方向跑来。身后不远处跟着跑得气喘吁吁的离阳。 拓跋月转眼追到跟前,蹙着眉头道:“李辰业,我要同你比武!” 碍于拓跋月北邙公主的身份,李辰业不能踹她一脚。惹不起还躲不起嘛?当下一甩衣袖,示意青阳一起走。 哪知拓跋月不依不饶,转到他身前,双臂一展。 “今日,你给句痛快话,到底比不比?” “月公主……”离阳气喘吁吁的终于跟了上来,她拍拍胸口,喘了口气,“月公主,三哥受过伤腿脚不便,不能跟你比武。” 拓跋月本就好奇李辰业为何戴着面具,刚才见他走路也一瘸一瘸的。此时听离阳说他受过伤,好奇得问道:“怎么受得伤?谁伤的你?本公主替你削了他!” 青阳不觉好笑:“可不就是你们北邙人伤的么?公主不妨回去削了你们北邙的大将军,替殿下报仇?” 拓跋月一愣,见青阳一直站在李辰业身边,两人神情很不一般。当下颐指气使,一抬手直指青阳鼻子:“你是谁?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嘛?” 要换做半年前,青阳可能就笑笑能避则避了。可现在,她不想退避,况且这个人还追着自己的男人?! 一抬手拨开拓跋月的手指,冷笑道:“他是我的,你说我有没有说话的份?” 李辰业听青阳如此说话,心中高兴莫名。面具下的嘴角扯了又扯,忍不住伸手遮住嘴,干咳了几声。 拓跋月怀疑自己没听明白,疑惑的一声大吼:“什么?你就是厉青岚?” 拓跋月也听说了李辰业和厉青岚的婚约,听青阳说李辰业是她的,当下以为她就是厉青岚。 “我不是她。我叫青阳。”青阳大大方方的承认。 拓跋月饶有兴趣的打量了一番,突然笑道:“你倒是直率,比起那些弯弯绕绕的大庸女子更对我脾气。不过,我虽喜欢你,但李辰业我是不会让给你的! 草原上的规矩,我同你比试,谁赢了就听谁的。” 青阳一耸肩膀:“怎么比?” “比射箭!”拓跋月高声道。这是她最拿手的,要比试当然是拿自己最拿手的了。 离阳急了,几步上前道:“不行,这不公平。”她听沈清浅说过拓跋月的箭术,却从来不知道青阳会不会。 李辰业听了这话倒是笑了。比射箭,这位拓跋月岂不是在找死? 沈清浅这会也听到响动,从前头折返回来,当下一拉离阳道:“无妨。” 青阳笑道:“可以。不过光比射箭一点意思都没有。箭靶是死的,人是活的。不如……” 她瞅见一旁的亭子里摆放着几盘水果。走上前,拿起一个橙子放在自己头顶。 “月公主,五十步为限,你射我头上的橙子,我射你头上的。看谁能中。如何?” 自拓跋月嚷嚷着要比试,花园中已经陆陆续续围过来不少人。都是各家各户的官眷太太、千金小姐和世家公子。 她们虽不知两人为何要比试,但只要是热闹那岂有不看的道理?可当下一听青阳如此比法,也都吓得有些慌神。 “三小姐,你这是玩命啊!” “这位拓跋公主的箭术很高,方才和沈家小姐比试,两人还没分出胜负呢。” “就是不知这位厉侯家三小姐的箭术比起沈家小姐来又如何?” “青岚,这不是你妹妹嘛?真是不自量力。” 各种声音充斥在亭子周围。 拓跋月听青阳提出这么个不要命的比法,心中也有些发怵。 她自信能够射中青阳头上的橙子,却不知青阳的箭术,万一她根本不会射箭…… 可这是自己提出要比的,要是自己不敢,那就是当众认怂。此刻真是骑虎难下! 这比的不光是箭法,更是胆量啊! 北邙这边的两位侍女也有些慌了,可她们的公主殿下向来说一不二,她们两个互相看了彼此一眼,齐齐拉了一下拓跋月的袖子。 拓跋月一抿嘴,心一横,厉声叫道:“谁怕谁啊!你先还是我先?” 青阳一扶头上的橙子,笑眯眯的说道:“月公主远来是客,你先!”说完双手一垂,笑吟吟的看着拓跋月。 拓跋月接过侍从递过来的弓箭,看着那日光下发着森森寒光的箭头,屏气凝神,拉弓瞄准发射一气呵成。 众贵妃小姐一颗心吊得老高,早有胆子小的“呀”的一声捂住了眼睛。 厉青岚混在人群中,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看着,心中祈祷这一箭能够射偏,最好钉死在青阳的脸上,送她去见阎王。 离阳吓得也别过头去,靠在了沈清浅的肩头。直到沈清浅拍了拍她的手臂,示意她看时,才转过头去。 拓跋月还保持着拉弓射箭的姿势,弦上的箭已经没有了。顺着拓跋月的视线望去,只见一支箭直直的插在青阳头顶的那个橙子上。 青阳稳如泰山,抬手一捞那橙子,手捏着那箭一把拔了下来。拍手鼓掌道:“月公主好箭法!佩服佩服!” 周围惊魂未定的众人这才鼓起了掌,为了拓跋月的箭术,也更为了青阳的胆识。 拓跋月一拱手:“承让!” 青阳拿着那只箭,在手中旋转了几下,笑得贼兮兮的,叫拓跋月心里直发毛。 “那就该我了吧。” 第107章 蒙着眼睛射箭,我怕血 拓跋月只觉被青阳笑得毛骨悚然,总感觉她有什么阴谋。 可人家已经给自己当了一回箭靶,镇定自若的气场和面不改色的风姿。自己怎么也不能怂! 当下也拿起一个苹果往头顶一放,强忍着心中的不安,道:“到你了。” 青阳接过沈清浅递过来的弓,放在手中拉了拉。突然哎呀一声,捂住了自己的肩膀。 沈清浅焦急的扶住了她道:“怎么了怎么了?” 青阳皱着眉头,吸了一口气,声音都有些颤抖。“没事,就是前日里的伤口被扯得生疼。可能有些崩开了!” 拓跋月见青阳迟迟不开始,和沈清浅两人在那里叽里咕噜,忍不住叫到:“喂!你干嘛呢?” 青阳眉毛眼睛皱成一团,疼得呲牙咧嘴,也冲着拓跋月叫:“我前日和沈小姐打猎,手上受了些伤,方才一拉弓有些崩着伤口了。月公主,你别急啊,我忍忍,一下就完事!” 周围人一听这话,又热闹起来了。 “三小姐,你这都受伤了,还能射箭嘛?” “就是啊,我看你弓都拉不开了。” “要不就认输算了!” 青阳刺着这小嘴,很是艰难的又试了拉了一下弓,只见她持弓的手一直抖个不停,那箭头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的,对着拓跋月就是瞄不准。 拓跋月身边的两个北邙侍女已经吓得魂都快没了。这位三小姐要是手再抖一抖,射不中苹果顶多就是丢个脸,要是射在了月公主的身上,那可就是天大的祸事了。 不由地紧张地踮着脚,身子也跟着那晃来晃去、抖得跟筛子一样的箭头左右摇晃起来。 拓跋月本就心慌得很,被两位侍女一晃,更加暴躁,对着青阳就怒吼道:“你要射就射,别瞎比划!” 青阳颤抖着瞄了半日,突然松手,面露难色的对身后的沈清浅说道:“沈姐姐,要不,要不,你还是给我块帕子吧。” 沈清浅本担心青阳伤势,但见一旁的李辰业气定神闲的坐在亭子里喝茶,又瞧了青阳半日,终于瞧出一些名堂来。 敢情这是在玩她呀! 当下很是配合的高声问道:“青阳妹妹,你要帕子做什么呀?” 青阳一脸愁容,面露不忍,“哎呀,我刚才试了一下,伤口疼的要紧,手也抖得不行。今日这箭怕是要射偏。我怕待会儿看到血次呼啦的场景太恶心,沈姐姐,你还是提前将我眼睛蒙起来吧!” 亭子里李辰业扑哧一口茶喷出老远。这个青阳,这是吓死人不偿命啊!默默的轻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离阳不解道:“为何会血次呼啦?” 沈清浅很不客气道:“月公主北邙第一美人,若是脸上钉一支箭,那可不就是要血次呼啦了嘛?” 周围的女眷一听这话,早尖叫连连,纷纷拿起帕子遮住眼睛。 拓跋月的脸都白了。可这句不比了她打死都不能说出来!她心底发怵,眼睁睁的看着对面的青阳拿帕子蒙上了双眼,然后举起弓箭对准了她。 拓跋月眼神求救一般的朝着周围逡巡了一圈,她多么盼望这会有人能够出言说一句,可那些大庸人怎么可能会替她说好话! 她站了这半日,腿肚子早就已经瑟瑟发抖。只听青阳一声清冷的厉喝:“月公主,对不住了呀!” 那声音透着凌烈的杀气和冰冷的无情。 只听“蹭”的一声弓弦脆响,拓跋月只觉全身寒毛倒立,眼睛一闭,头一缩,膝盖窝一弯,全身跟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往一旁栽去。 她身子才刚歪一刹那,又听一声“蹭”,随后叮的一声,一阵疾风带着凌厉的箭意擦着她耳边呼啸而过,贯穿了那个从她头顶滑落的苹果,然后死死的钉在了不远处一棵树干上,还嗡嗡嗡的回荡着尾音。 “公主!公主!” 北邙侍女发出一声惨叫,齐齐扑在拓跋月的身上,将她从头到脚摸了个遍。 “啊!”拓跋月发出一声凄厉的吼叫,腾腾两下推开那两个侍女,冲着她俩怒吼道:“叫唤什么!本公主还没死呢!都给我滚!” 周围女眷见此情状,不知是要叫好还是要大笑,个个表情奇怪,拧巴着一张脸,帕子捂住嘴,肩膀和身子因压抑和克制而微微颤抖。 青阳一扯帕子,看着地上撒泼的拓跋月,对着沈清浅和离阳说道:“你们看,我说吧,得用帕子捂住眼睛,不然这场面实在有些难看!” “好!” 沈清浅率先大喝一声,痛快的鼓起掌来。今日她在射箭场上,被拓跋月黏着比分,比得实在气闷窝囊。此刻见了拓跋月毫无风度地跌坐在地上,真是比谁都解气。 “拓跋月,你不是说你的箭术放到大庸可以排得上第一么?怎么,一声空的弦响就将你吓得魂飞魄散,腿脚发软了?” 原来,第一声弦响,青阳根本就没放箭,只是虚晃一箭。第二箭才是真的发箭,青阳蒙着眼睛,听声辨位,妥妥的钉住了那个落下的苹果。 李辰业虽早就见识过她的箭术,但眼前的这一箭还是让他心中大为震撼。看着场上轻笑依然,毫无骄色的青阳,更加的为之倾倒。 周边的女眷们没什么眼力,也不知其中的奥秘,一个个就当热闹来看。见沈清浅叉着腰取笑拓跋月,纷纷放开声音嗤笑起来。 花园里一处偏僻的小楼,一个人影默默的注视着这里发生的一切,在黑洞洞的窗子后一闪而过。 “你们给本公主等着!哼!” 拓跋月今日自取其辱,恼羞成怒,愤恨地一拍衣服站起身来。扒开人群就往偏殿而去。 偏殿里,拓跋宏迷迷糊糊晕了一阵,醒来已在偏殿躺着。感受了一下体内的气息,那股燥热已经消散。 一个太医跪在床前,正在替他包扎手腕上的伤口。见他醒来,忙解释道: “大王子,您水土不服,又饮多了酒,体内有些热毒。下官们替您放了些血,现在已经清了。您可还有不适?” “行了,本王无事。都退下吧。” 拓跋宏一缩手臂,扯过衣袖将手腕上的伤口盖了个严严实实。挣扎着就要起身。 “叽里咕噜,叽里咕噜。” 吐谷浑笨拙地扶起拓跋宏,又趴在拓跋宏身边鸟语一番,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床前的太医和宋维明。 拓跋宏哼了一声,不耐地说道:“我知道了。”说着撑在吐谷浑的身上就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宋维明见拓跋宏居然能自己站起身来,一挥手屏退屋内的太医,行礼道: “大王子威名在外,我大庸女子无不神往。林相之女此番设计,趁着王子酒醉只为亲近一二,大王子可不要见怪啊!” ilwxs.com 第108章 谁应谁是狗 拓跋宏眼神荡漾,嘴角一咧,满不在乎的哈哈大笑。 大庸人,从世家小姐到太医,再到朝臣,个个都如大妃一般生的一张巧嘴,白的都能说成黑的。面上笑意恹恹,背地里却是杀人不见血! 拓跋宏收敛心神,声音贱兮兮道: “无妨,美女嘛自然是有理由可以任性一些的。” 他一边调笑,一边伸手勾住宋维明的脖子,一副哥俩好的模样。 宋维明在交际场上摸爬滚打了几十年,心思玲珑剔透,人情世故练达通透,当下也陪着哈哈大笑。 “大王子,若是肯赏脸,过几日下官带着您去品尝一番大庸的人间绝色,如何?” “如此甚好,甚妙啊!” 拓跋宏步履蹒跚,还带着五六分醉意,勾着宋维明一同往殿外走。 “大哥!你要帮我!” 拓跋月怒气冲冲的冲进偏殿,想要哭诉一番。却正巧碰上拓跋宏嬉皮笑脸和宋维明勾肩搭背着出来,嘴里尽讲一些荤的素的。 见拓跋宏又变成那个混账大哥了,气得直跺脚。 一旁的六皇子李辰霖见她被冷落,红着脸上前腼腆行礼:“月公主,时辰差不多了,宫宴即将开始。不如……” “不如……不如……不如什么!” 拓跋月一甩手,可只恨鞭子已不在手中,干脆瞪了李辰霖一眼。 这个白面馒头,一句话都说不利索。 要是她马鞭在手,一鞭子就能抽死他。心下鄙夷,将今日所受的气全都撒在了李辰霖的身上。 说完,也不理李辰霖,一甩满头秀发头也不回的出了偏殿。 御花园里,世家小姐贵妇女眷三五成群的往前面正殿而去。此时已经日暮西山,晚霞满天。正殿的宫宴即将开始。 女眷的席位和前朝正殿的席位用屏风隔开。 拓跋月到时,女眷席位上已经三五成群的坐了些年轻的世家小姐,只不见那些夫人太太们。 她今日在御花园里丢了脸面,此时走进大殿,只觉所有人都在对她指指点点。 好不容易强忍着,顶着众人的目光,跟着女官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刚一坐下,一抬头,就瞧见斜对面沈清浅挑衅的目光,又见沈清浅身边坐着青阳,悠哉悠哉正在吃果子。 拓跋月一抬下巴,冷哼一声:“今日不算!有种改天上马场,真刀真枪再来一场!” 沈清浅嗤笑一声,不理会她。转过头和青阳小声说起话来。 拓跋月见她丝毫不理会自己,眉头一蹙,怒道:“喂!本公主和你说话呢!” 沈清浅声音不高不低,用刚好能叫大殿上的人都听到的音量,对着青阳道: “你听到了么?从方才开始就一直有只狗在狂吠!也不知道是谁家的,比试输了不认账,还不知收敛狂吠不止!” 此言一出,殿上众女眷皆掩口而笑。低沉压抑的笑声让拓跋月拍案而起,指着沈清浅怒吼:“你说谁是狗?” 这种国骂在大庸人人皆知,当下殿中不少人嗤笑声更大。 沈清浅哟了一声道:“谁应谁就是狗。” 拓跋月气得翻过桌案,一撸袖子就要上前干架。 沈请浅京中女霸王的名号也不是白叫的,一撸袖子也拍案而起。 两边剑拔弩张,却只见拓跋月身边一人一扯她的衣袖,柔声说道:“远来是客。沈姐姐,口上且饶人吧。” 拓跋月低头一看,见身边一个柔若无骨的美人,一身葱白华服,满头秀发披肩,只簪几朵素净的不知名小花,装扮清雅,却偏偏艳若桃李,顾盼生姿。 她不知道如何形容此人,但觉她声音绝美,人也绝美,可算得上在场最美之人。当然和自己是不能比的。 被此人一拉,拓跋月也有些反应过来自己着了沈清浅的道。讪讪的坐了下来,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沈清浅见状,坐回席上冷冷道:“厉大小姐,听说当日你被北邙的蛮子撵着马车追命。厉刺史更是被北邙人杀死在城头。想来天长日久,这些羞辱你已经忘了吧。今日居然替她说话!” 厉青岚原本见沈清浅近日不再理会自己,却和青阳打得火热,心中本就不是滋味。 今日又见她们在御花园那般羞辱拓跋月,想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遂出言相帮。却从来没有想过拓跋月是北邙人这一事实。 沈清浅此言一出,殿上所有人都想起和北邙的血海深仇,纷纷拿眼睛剜拓跋月和厉青岚。 厉青岚只觉她们的目光可以杀人,冷冰冰的直刺得她心慌。 “沈姐姐,拓跋公主既是来和亲的,从此以后自然是大庸人了。陛下都已经摒弃前嫌,设宴款待。我又岂能只念着自己的家仇而坏了陛下的国家大事!” 厉青岚说话软绵绵的,却巧舌如簧搬出皇上来,沈清浅自然不能再有反驳。当下也冷哼一声道: “陛下这是为大庸子民谋福祉,我自然不能破坏。拓跋月能不能成为我大庸子民,现在还两说呢!厉大小姐,你这番话不妨等拓跋月嫁入大庸之后,再说也不迟吧!” “你们大庸男子一个个如白面馒头,女子也一个个绵里藏针。本公主根本不屑当这样的大庸子民!”拓跋月颐指气使,突然加入战斗。 “北邙人个个茹毛饮血,尚未开化。今日得见,名不虚传!”沈清浅针尖对麦芒。 两人刚刚安稳下来片刻,这会又吵起来。两个都是火爆脾气,终于直接翻过桌案,在殿中央推推搡搡,动起手来! “皇上驾到!” “太后驾到!” 殿外小太监一声高呼。唬得殿内原本看热闹的女眷们及拓跋月和沈清浅纷纷跪拜在地。 但听隔壁朝臣山呼万岁。 这边,端妃和万贵妃一左一右扶着太后缓步进来,身后跟着一群官眷命妇。 “中秋宫宴,吵吵闹闹,成何体统!还不快向拓跋公主道歉!”长公主走到沈清浅身边,低声呵斥道。 长公主平日里不苟言笑,对沈清浅的管教甚严。方才在殿外老远就听到女儿的吵架声,不觉今日在太后及各宫妃嫔及命妇面前丢光了老脸。 “母亲,分明是她出言不逊在前。我就教训教训她,好叫她知道知道什么叫规矩!” 第109章 恭喜陛下三喜临门 沈清浅哪里肯依,拼着母亲不高兴,她今日也不肯低这个头! 太后在主位落座,又见众人纷纷入席,方才笑呵呵地冲着长公主招手。 “小孩子家拌拌嘴,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别吓着她了!” 今日御花园发生的事情,早有宫女太监禀告了太后。她不动声色,冲着身后的贴身嬷嬷一挥手。 “去,把哀家给拓跋公主准备的礼物呈上来。” 嬷嬷一拍手,殿外一个女官托着只盘子进来,盘子上放着四个卷轴。直直走到拓跋月身前,行礼放下。 拓跋月一脸疑惑,抖开其中一只卷轴看。她会的汉字不多,这卷轴上两个大字只认识一个“女”字。再看其余三卷,也都是女字开头。 “太后,月儿不知太后何意?” 太后身边的嬷嬷笑着回话:“月公主既是来和亲的,这大庸女子的典范自当要从头学起。这四卷分别是《女诫》、《女训》、《女论语》、《女范捷录》,是我大庸女子相夫教子必学的女四书。” 拓跋月粉脸一会红一会白,瞧着太后盯着自己笑弯了的眉眼,心中一阵寒战。太后明明对着自己笑,她却感觉到浑身如坠冰窟。 当下不得不跪下叩谢。 毕竟,来之前大妃就同自己讲过,大庸的太后是大妃的母亲,若是拓跋月不能让太后满意,那大妃也必定不会让拓跋月留在北邙的家人好过! “月儿谢过太后,月儿必定好好学习。” 太后满意的点点头。 北邙在凉州的一战,太后震怒,去信大骂了女儿一通无用。而今,她瞧着眼前的拓跋月,虽然嚣张跋扈了一些,但到底是自己女儿送过来表达一番心意的。 只要这桩和亲事成,北邙和大庸又能安稳至少十年。 朝中有不少主战派反对这次和亲,但碍于太后在,也都只能偃旗息鼓。但今日的宫宴,却还是暗流涌动,不服不忿之人如沈清浅、青阳等比比皆是。更别说隔壁那些热血的男儿。 李辰业在隔壁竖耳倾听,太后此举不光在敲打拓跋月,也更是在安抚主战派的心。 他端起酒杯,不声不响地抿了一口。眼神觑向对面已经东倒西歪的拓跋宏。 宋维明今日可是拿出了吃奶的劲,联合一众官员,只为把这大王子和北邙一众使臣陪好喝好。 他见拓跋宏已经歪在桌案上不省人事,心思一转,嘴角一扯,举着手就往殿中央一跪。 “启禀皇上,今日可谓是三喜临门啊!臣在此先恭贺皇上。” 皇帝高高在上坐着,看着殿中一片觥筹交错,默默的想着自己的心事。此时见宋维明高声和西,眉毛一挑,问道:“哪三喜啊?宋爱卿。” 宋维明一拱手:“今日中秋佳节,举国欢庆,又有北邙来使共聚,是为一喜。” 殿上众人纷纷停下手中杯盏,听宋维明细细道来。 “这二喜么,拓跋公主乃北邙第一美人,嫁入我大庸,从此两国更添佳话,和平共处!” 有朝臣搭腔:“那何为三喜呢?” 宋维明顿了顿,卖足了关子,突然转身冲向皇帝下首的林相。 “这第三喜,既是我大庸之喜,又是林相之喜。” 林相听了此言,身体猛的一震。他午后得了太子妃的消息,为了小女儿林晚宁的事情,他已经上下打点封锁消息,生怕这事越传越邪,传到皇上耳中变了味道。 宋家与自己虽同在太子阵营,却向来貌合神离。他一直担心宋家以此事发难,果然,该来的还是要来! 早有宋家阵营的朝臣搭腔道:“却不知是何喜?” 皇帝也装作很是好奇,探着脑袋等候宋维明的下文。 宋维明见林相面色铁青,心中高兴,趁着酒意高声喝道:“林相之女林晚宁小姐,心意大王子。今日还在御花园趁大王子酒醉之际,将他扑倒,直抒胸臆,高调表白…… ” “宋维明,你放什么狗屁!” 坐在大殿下方的林之焕突然将手中酒杯往桌上一砸,大声喝道,响亮的声音盖过宋维明,响彻大殿! 林之焕和林晚宁一母同胞,今日小妹在御花园受尽屈辱,他本就心疼不已。 宋维明居然还在宫宴之上,公开侮辱,他忍无可忍!一砸酒杯就要上前撕烂他这张破嘴! “焕儿!慎言!” 林相铁青着脸喝止住要发飙的儿子。他护妹心切的心情可以理解,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什么场合? 宋维明才不怕,他巴不得林家人当场翻脸,驾前失仪。丝毫不理会他们,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林小姐为爱敢言敢行,当真是感天动地。臣奏请皇上,成全了林小姐一片心意,成就两国又一桩喜事!” 说完,一拜到底! 皇上瞧瞧林相,瞧瞧宋维明,又瞧瞧趴在桌上的拓跋宏。 这件事情,其实万贵妃一早已经向他禀明,他一直不露声色,就是想要看看这些臣子的反应。 “林爱卿,既有这等好事,怎么还藏着掖着呢?” 林相手一抖,身子滑到一边就势跪下,“回禀皇上,微臣小女顽劣不堪,冲撞了大王子。臣向大王子致歉。至于宋大人所说之事,纯属子虚乌有,林家不敢高攀大王子。” 林相低着头,眼神余光往斜对面的太子身上飘去。今日之事,不光是林家之事,算起来太子身为晚宁的姐夫,怎么也得伸手拉她一把。 可太子却专心饮酒吃菜,阴沉沉的戾气缠绕在眉眼之间,全然不理会殿上的热闹。 林相见他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心中一沉,已是冰冷。 “林相,当时御花园林林总总可有不少人瞧见了,林小姐衣衫不整的投怀送抱。您这一句子虚乌有可是要欺君啊?”有嘴贱的御史开始下场拼杀。 他们得了燕王的命令,今日怎么也得将这事给办成。就算宋维明不开这口,他们也是要寻个机会的。 “微臣不敢!” 一句欺君将林相吓得外焦里嫩,可自己清清白白的女儿就这样被人指摘,他也是不甘的。 拓跋宏是什么名声?他堂堂相国,难道还保不住自己的女儿嘛? “林相,虽说儿女婚事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林小姐如此能干,替林相招了这么好一个女婿,林相,您应该高兴才对啊!” 第110章 佛莲下凡?凤星转世? “皇上,两国摒弃干戈,结为秦晋之好。此事真乃喜上加喜啊。臣恭喜皇上。” “臣等恭喜皇上三喜临门。” 殿上有人拼命带节奏,朝臣纷纷举杯恭贺。 皇帝陛下呵呵发笑,瞧着比吃了屎还难受的林相,举杯道:“既如此,此事就这么定了。林爱卿啊,同喜!” 这边众人纷纷道喜,隔壁的林晚宁一张脸煞白,拳头捏得梆梆响。她身上的鞭痕虽上了药,但还是热辣辣的疼,可身上的伤痕再怎么痛,也抵不上心中的恨。 说到底,今日自己能落到这个下场,都是厉青阳所害!若不是为了搞她,自己又怎会落得如此狼狈的地步? 她满眼忿恨的盯着对面的厉青阳,一双眼睛就要喷出火来。 青阳轻飘飘的回望过去,心中冷笑不止。 前头太子妃默默的看了几眼妹妹,终究还是轻声叹了一口气。 厉侯夫人突然欠身向太后行礼,恭敬的说道:“恭喜太后三喜临门。臣妇特地为中秋宫宴准备了一份贺礼,还请太后品鉴。” 太后许多年没见厉侯夫人,此时乍一见眼前的老女人,脸上的粉擦得比自己还厚,顿时有些愣神。直到身后的嬷嬷出言提醒,方才反应过来。 “你十年未见哀家,哀家倒是好奇你准备了什么贺礼?” 厉侯夫人一拍手,厉青岚缓步而出,跪在殿前:“臣女厉青岚,为太后献舞一曲。恭贺太后安康,大庸国泰民安!” 说完,往偏殿去换装准备。 青阳目送厉青岚翩然而去,心中倒是好奇。她躲在府中日日练习就为了今日,也不知道她能舞出什么花来? 殿外,隐隐有鼓乐声传来,夹杂着梵音袅袅,飘入殿中。 众人回眸往殿外望去,只见殿外空地上不知何时已经搭起一座几人高的莲花座台,偌大的莲花随着鼓乐缓缓绽放,当中赫然出现了一人,发髻高盘,白色舞衣飘渺,婀娜窈窕,反手持一把琵琶。 东方一轮明月正缓缓升起,月光的清晖洒落在那人身上。随着鼓乐齐鸣,舞带飞扬,也不知用了什么奇巧机关,竟边舞边飞了起来。 隔壁有人高呼一声:“飞天!” 太后尚佛,早看出此舞非凡。双手紧紧的把握着座椅的手把,身子不自觉得往前探去。 月下仙人翩翩起舞,随着梵音鼓乐飘舞得如漫天飞花。空气中有暗香浮动,隐隐之间竟传来鸟鸣之声。 忽而一片昏天黑地,天空中竟盘旋而至无数只鸟,随着舞者一起在殿前飞舞鸣叫,慢慢的围绕成了一个圈,围绕着中间的舞者。 就在众人诧异沉醉之时,只见一道霞光冲天,天际月光下隐隐绰绰出现了一朵莹白的莲花光环,闪电一般没入百鸟的包围圈中。 瞬间莲花坐台上流光溢彩。 殿上所有人都沉浸在月下仙境之中,屏息凝神,生怕高声言语惊动了仙女。直至曲终舞歇,百鸟散尽,仍没有人发出一丝响动。 “好!”一声狂放不羁的狂吼在席间突然炸响。 拓跋宏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摇晃着身子起身,醉眼朦胧的瞧着殿外,啪啪啪地兀自鼓起掌来。 三下两下的,殿中人纷纷如梦惊醒,跟着拓跋宏鼓起掌来。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下瑶台月下逢!” “曲终却从仙宫去,万户千门惟月明。” 殿中几位大学士摇头摆尾,酸溜溜的开始拽文。 “哎呀呀,不得了啊!” 突然一声大叫,一个仙风道骨的中年学者突然从席中疾步奔出,冲着殿外仙人跪地膜拜,口中念念有词。 此道人这一举动惊呆了众人,连皇帝也高呼道:“佑圣真君,这是何意?” 佑圣真君不是什么道士也不是什么居士,是国子监祭酒大人姚齐贤。 他平日里最好研究一些玄学、杂学,佑圣真君是他的雅号。他学富五车,博闻强记,最得皇帝喜爱。平日里经常带在身边,当一个行走的百科全书。 当下见姚齐贤如此郑重其事,皇帝陛下也惊了。 姚齐贤又恭恭敬敬地朝着殿外磕了三个头,才一脸狂喜地转过来冲着皇上高呼万岁。 “陛下,百鸟朝凤!天佑我大庸!天佑我大庸啊!” 姚齐贤手舞足蹈,近乎癫狂。 “哈哈哈哈,哈哈,陛下,此女乃佛祖座下佛莲转世,身带佛光,百鸟朝凤,得此女者得天下啊! 哈哈哈哈,没想到我姚齐贤有生之年能一睹仙人风采,此生无憾,此生无憾啊!” 姚齐贤面上流露出狂热的兴奋,磕头磕得发髻散乱,本就松松垮垮的外袍经他一阵癫狂,更是毫无规矩的耷拉在身上。 皇帝半信半疑,但姚齐贤一直以来都是他的近臣、心腹,不结党不营私,是他忠心耿耿的大忠臣。他的话在皇帝心中本就份量极重。又亲眼见了今日胜景,心下也就信了大半。 只是? 皇帝下意识地朝着燕王李辰业和太子李辰基看去,在两个儿子之间左右为难。 李辰业戴着面具,正襟危坐,根本瞧不出他的表情和心思。 倒是太子,面上震惊无比,一只酒杯被他捏得手指关节发白。 得此女者得天下! 姚齐贤狂放的高呼振聋发聩,仍盘亘在他耳边挥之不去! 厉青岚已被太后指给了李辰业!难道天命如此?该是李辰业得这天下?这是李辰业的阴谋嘛? 太子在心中疯狂三连问。 殿中所有朝臣也同样在心中疯狂三连问。 厉青岚和燕王的婚约虽然没有昭告天下,但早已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不传之秘。今日居然被姚大祭酒爆出厉青岚是佛莲转世? 这姚齐贤是燕王的人?此举是在为燕王制造舆论?还是说燕王是真正的天命所归?自己接下来的路该如何选择? “佛莲下凡?” 拓跋宏嘶吼一声,踉跄得就要冲出殿去一看究竟。倒是宋维明眼明手快,上去一把抱住,道:“大王子,大王子喝多了,小心脚下。”合着几位礼部官员连拖带拽的将拓跋宏又按回了座位上。 宋维明对此刻殿前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因为,这一切都是他们宋家为了助厉青岚一臂之力而策划编导的。 如今,万事俱备,只需要坐实了厉青岚佛莲转世的身份,再引着皇上和太后御封她圣女的身份,就可就解除了与燕王的婚约。 他日婚嫁之事就可从长计议! 如此一来,大事可成。 他冲着前面的父亲宋老大人瞧去,父子俩个迅速交换了眼神。 第111章 儿臣奏请父皇顺应天命 宋维明暗中冲着宋家几位心腹官员一斜眼睛,立马就有人上前跪在殿前。 “皇上,天女下凡,我大庸不可怠慢。臣奏请御封天女为大庸圣女,保我大庸国泰民安!” “陛下,天降祥瑞,佛莲降世。预示着我大庸国运昌盛,千秋万代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有了人带头,殿上所有人瞬间跪倒,山呼万岁! 青阳在隔壁席间,眼见着厉青岚身披佛光步步生莲地走进殿中。太后老人家笑得合不拢嘴,一挥手召她向前。 厉青岚跪在太后身前,悉心感受着身后的山呼之声,心中的激动无以言表。 她从殿外一步一步踏进来,再走上高台,仿佛正在一步一步走向权力的巅峰。此刻,她只觉得自己与那巅峰宝座只一步之遥。 皇上高声大笑了几声,是个人都喜欢被拍马屁,更何况是皇帝。 可是笑完之后,皇上心里却犯难了。 佛莲降世?百鸟朝凤?得此女者得天下? 这些无一不昭示着厉青岚将来凤临天下的命运。看厉青岚年纪十七八岁,难道自己竟没几年好活就要传位了?自己分明春秋鼎盛! 皇上如此一想,心中疙瘩遍地。看向心爱的儿子李辰业的目光,也渐渐变得冰冷了起来。 李辰业看着殿中各路神仙打架,心中冷笑不止。突然一抖蟒袍,整了整玉带,一瘸一瘸缓步走到殿前,施身下跪。 “儿臣恭喜父皇,贺喜父皇!” 皇上心思郁结,眯了眯眼睛冰冷的说道:“燕王此话何意?” 李辰业一拜到底,起身拱手道:“父皇正值盛年,这么多年来中宫空虚,想来必是在等候这位佛莲转世的凤星下凡。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儿臣恭喜父皇再添新人!中宫再添新后!” 此话一出,轰的一声殿上如同炸开了锅,窸窸窣窣的讨论声响彻耳畔。 反应最大的,当属厉青岚了。 方才她还沉浸在自己天女下凡的美梦之中,突然一个晴天霹雳,李辰业居然以凤星下凡的由头,将自己献给了皇上! 她一个花季少女,怎可配那个一只脚已经踏入棺材的老年人!纵使那人是当今圣上,九五至尊! 那位老人家能有几年好活?等他死了之后呢?难道要自己如此青春年少守寡到死?若是生个一儿半女,看看这满地的成年皇子,她和儿女哪里还会有命可活? 她的目标是太子啊! 厉青岚心下焦急,拉着前头的厉侯夫人拼命的求救! 厉侯夫人一甩衣袖,面上不耐。对于她和宋家而言,厉青岚不论是将来嫁给太子还是现在嫁给皇上,都可以。 或许,对于宋家势力来说,嫁给皇上能够换回的价值更加的直观更加来得快捷! 今日正是有心插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同样心思翻转的还有太子。 这个弟弟真是叫自己出乎意料啊!自己的女人转手就献给了父亲!这满满的求生欲倒叫自己佩服! 也是,他一个毁了容的瘸子,还有什么希望问鼎江山?至于这个烫手的美人嘛,瘸子无福消受,还是早一日脱手早好! 但这样一来,自己和凤星擦肩而过,实在是遗憾至极啊! 只不过,李辰业这一举动将他的母妃置于何地? 万贵妃此时面色铁青,手脚冰冷。死死的盯着儿子发愣。 儿媳妇变姐妹这事,她接受不了! 更何况这位姐妹还要压她一头,成为她的顶头上司--皇后?! 万贵妃一抬手,锦姑姑忙抓紧了她的手掌,担忧地在她虎口捏了捏。万贵妃被锦姑姑一捏,心神有些恢复,略微回过神来。就听殿中的姚齐贤道:“既然天命如此,臣恳请陛下顺天命而行!” 殿中朝臣也纷纷请命。 宋维明也傻了眼了,李辰业这一招打得他措手不及。事情已经朝着他不可控的方向急转而去。 他忙在暗中朝着父亲看了一眼。见父亲无奈地冲着自己微微颔首,心中一番计较,终于随着众人一起也扑通跪倒在地,高呼: “臣等恳请陛下顺天命而行!” 皇上眼眸深沉,看着殿中再次跪得乌央央一片的朝臣,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和先皇后少年结发,情深似海。先皇后替他诞下一子二女,又替他操持宫务任劳任怨,十年前一病不起撒手人寰。 这么多年了,他心中缅怀先皇后,尽管万贵妃甚得圣心,但他还是念及旧情,一直没有许以中宫之位。 但终究,万贵妃这么多年陪伴他左右,他还是要有所表示的。原本打算燕王从凉州得胜归来,趁着这个由头就将事情办了。但哪知三郎兵败,此事搁置。 他虽心中觉得对不起万贵妃,但却也暗自庆幸,或许这个后位冥冥之中就是给先皇后留着的。此后,他也装聋作哑,再也不提此事。 今日事出突然,毫无预兆的就被朝臣拱着要封后!皇上下意识的看向一边的万贵妃。 只见她面色铁青,虽极力装作镇定,但头上颤抖不已的珠钗却出卖了她。看着她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厥过去。 皇上终究还是于心不忍。 况且封后事关重大,又岂是一介神迹可以左右的。但佛莲凤星必须得在自己的后宫,这一点毋庸置疑。 心下已定,道:“福临,拟旨!厉侯府厉青岚佛莲转世,封庆妃,入主栖梧宫。” 身后的大太监福临唱喏,眼神从身边的贵妃、端妃等后宫嫔妃面前快速飘过。 万贵妃总算松了一口气,死死捏着锦姑姑的手也松了一松。 倒是端妃,原本一脸幸灾乐祸的等着看万贵妃好戏,此刻却柳眉倒竖。 厉青岚凭着佛莲转世的身份加持,若是封了皇后,她倒并不难受。因为有人会比她更难受。只要能看到万贵妃抓心挠肝,管她谁做皇后呢! 可现在不同了。 皇上没有封厉青岚为皇后,只是封了个妃,到底还是给足了万贵妃面子。厉青岚日后见了贵妃也还是要伏低做小。可现在,却和自己平起平坐,这是什么天理! 端妃心中再气,可也不能当场发作。只能将眼神化作飞刀子,刷刷的钉在厉青岚身上。 太后听着那边尘埃落定,一挥手。身边的嬷嬷往前一步,道:“庆妃,还不叩谢皇恩!” 第112章 本公主看上李辰业了 厉青岚一身雪白的舞衣还没来得及换下,映衬着她同样面无血色惨白的脸蛋。 对于“庆妃”这个头衔她压根都还没转过弯来,神游天外两眼无神地看着眼前的虚空。 直到身前的厉侯夫人拉着她的手臂扯起她,她才犹如牵线木偶般,走到殿前,用冰冷的声音毫无感情地说道:“臣女叩谢天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后身边的嬷嬷笑着提醒道:“庆妃,您该自称臣妾了!” 臣妾二字犹如炸雷一般,再次提醒厉青岚这个无法改变的事实。她身子一震,猛的就要站起身来。 她要告诉皇上,她不要做他的妃子!她不要嫁给一个老头子!她不要做妾!她不要永远低人一等! 厉侯夫人死死地拉住厉青岚的手臂,她的手掌如同一把铁钳扣住厉青岚,捏得她手腕生疼。两道凌厉的眼神刀子一般扎在厉青岚的心里。 “你想干什么!这是皇宫!别忘了你娘和你弟弟!” 厉青岚好不容易攒起的一腔勇气,如突然泄了气的皮球,心中的那股气性轰然倒塌。 但她不能倒下! 厉青岚强撑着心中最后一口气,盈盈下拜,又在两位宫人的搀扶下,仪态万千地回到了座位上。 青阳坐在她对面,眼见她从方才的沾沾自喜到面如死灰,又到此刻的强颜欢笑,心中冷哼一声! 一旁的沈清浅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这叫什么?这叫害人终害己!她给自己弄一个佛莲转世,凤星下凡,这是妄图母仪天下。我都能嗅出这里面满满的阴谋味道,皇帝舅舅怎么会可能遂她心愿?这叫关公门前耍大刀!” 沈清浅捏了捏青阳的手臂,示意她看殿上端妃和其他众嫔妃。 “你瞧好吧,厉青岚以后可没好日子过了。” 可不是吗? 端妃服侍了皇上几十年,是太后的亲侄女,又替皇上生了六皇子和九公主,也才封了妃。 再瞧后宫其他人,奋斗了一辈子也没争上个妃位。可不都一个个扯着虚伪的笑脸,眼睛一个个却都喷着火,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厉青岚。 李辰业这招借力打力、借刀杀人真叫自己佩服的五体投地! “太后,今日佛莲转世,必是您老人家多年吃斋念佛积下的善缘。上天才会降下祥瑞,送佛莲到您跟前呢!” 厉侯夫人挤着满脸的皱纹,笑得花枝乱颤。今日虽然出了一些变故,但好在殊途同归。 太后老人家如此一听,心中更是高兴,举起手中酒杯高声道:“今日四喜临门,天佑我大庸!” 众人各怀鬼胎,纷纷举杯欢饮。 突然,长久不曾说话的拓跋月一甩裙摆,潇洒地从席上站起,手中举杯。 “太后,今日乃是上上大吉的好日子。月儿嘴笨不会说话,只想为太后您献上第五喜。” 太后乐呵呵的还没从佛莲的喜悦中回过神来,乍一听拓跋月竟然还有第五喜,眉毛一挑,放下手中酒杯,忙催促她快些道来。 拓跋月睨视一圈殿上众人,在厉青岚的面上停顿了片刻,又冲着青阳嘲讽般的一笑。然后一掀红裙,在太后身前跪下,恭敬得行了一个北邙宫廷大礼,声音洪亮,响彻大殿。 “拓跋月看上了燕王李辰业,求太后做主赐婚!” 一石激起千层浪,今日中秋宫宴真是一浪接一浪,看得人眼花缭乱。 青阳手中拳头一紧,这个花蝴蝶瘸腿烂脸了还这么招摇,好不容易送走了一个厉青岚,又惹了一个拓跋月! 李辰业突觉如芒在背,隔着薄薄的屏风,他都能感觉到对面青阳如刀一般的眼神。殿中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在了李辰业身上。他再次成为了场中焦点。 太子刚刚失去了一个佛莲,心中怅然。此刻见拓跋月突然请旨赐婚,一种幸灾乐祸又浮上心头,阴沉沉的面眸中,透出一丝畅快来。 “三弟,真是好艳福啊!拓跋月公主可是北邙第一美人!” 李辰业周身散发着冰冷的寒气,坐在他身边的李辰霖,只觉一阵寒风凛冽,气温骤降了好几度。不自觉地拢了拢衣服。 “燕王意下如何啊?” 皇上在龙椅上高声问道。他原本打算在五皇子和六皇子两人之中选一个。燕王之前有那个所谓的婚约在,皇上自然没有考虑过他。 可现在,燕王没了婚约,他的所谓的未婚妻成了自己的庆妃。虽看不出燕王的神情,但到底皇上还是存了补偿之心。遂也有意成全。 李辰业一拱手,冷声道:“父皇,您忘了儿臣这条腿是怎么瘸的么?还有儿臣为何要一直戴着面具?父皇,就算全天下的女子都死绝了,儿臣也决不可能娶北邙的女子!” 殿中趴在桌上醉酒的拓跋宏嘴角扯过了一丝嘲弄。 皇上被李辰业这么一提醒,心头一愣。对啊,三朗在凉州吃尽苦头,这次北邙和亲他也一直持反对意见。还是自己逼着他不情不愿的当了这个接待使。 如此一想,当下也有些恹恹。对着那边还跪着的拓跋月温言道:“月公主,我大庸大好男儿多的是。五皇子和六皇子都很好,也都还没纳正妃。” 拓跋月没想到李辰业如此不给面子,说话这么决绝。又想起青阳今日施加在她身上的屈辱,心中对李辰业反而更加执着。 她腾的一声站起身来面带轻蔑: “我北邙人崇尚武力,五皇子和六皇子看着如白面馒头,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本公主瞧不上!” 大庸高祖马上得天下,如今传到第三代,儿孙们也还都保持着尚武的传统。五皇子和六皇子虽生的白嫩了一些,但也弓马娴、熟精通武艺,只是有意识地学些风雅文人打扮而已。 此时听拓跋月如此当众诋毁,只觉面上无光。 五皇子平日里行为浪荡,是勾栏瓦舍里的常客,自诩是女人堆里的常胜将军。如何能受得了被一个女人这样鄙视。当下一拍桌案,忿而站起。 “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娘子,本王倒要看看你有何可嚣张的。” 拓跋月绕过屏风直接走了过来,叉着腰叫嚣到:“怎么?说你不行你还急上了。不服就和本公主比试一番,看看到底如何?” 第113章 我知道的比你想的要多 五皇子李辰风吃喝玩乐样样精通,纵横太安城何曾怕过?更何况一个娇滴滴的公主?当下眯着半醉的双眼,一拍胸脯道: “比就比,你说怎么比?” “喝酒、骑马、射箭。随便挑!” “走!谁怕谁!” 五皇子李辰风袖子一扯,同拓跋月拉拉扯扯往太掖湖边而去。 万贵妃欠身对皇上说道:“陛下,臣妾在湖边准备了些茶水和点心,不妨一同去湖上赏月如何?” 皇上酒足饭饱,见殿上众人也都伸长了脖子想要去一看五皇子和月公主的比试,当下点头。 福临高唱:“摆驾太掖湖。” 今日中秋宴,殿上你方唱罢我登台,热闹非凡。此刻一出了大殿,只觉外头凉风习习,皓月当空,太掖湖水在月光下波光粼粼,更是一幅盛世美景。 爱瞧热闹的,已经蜂拥着跟着五皇子和拓跋月去了。 喜安静的,三五成群或在湖上泛舟,或找一处亭子吃茶品月饼,或对月吟诗作画。 厉青岚心中烦躁不安,一心想着要找太子说明一下今日的情形,也好商量一番此后的对策。但奈何万贵妃派来的两位女官一左一右,如左右护法一般寸步不离。 她今日被封了庆妃,走到哪里都有人冲她行礼。一句句庆妃娘娘吉祥,刺得她耳朵疼心更疼。 只得寻了一处无人的凉亭,对月长叹。 湖边一处小楼里,姚齐贤举着酒杯对月邀饮,从小楼的窗子往外瞧,御花园的胜景尽收眼底。 “姚大人!我的好真君!不是说好的么?她一曲舞毕,佛光降世,你就奏请圣上封她为佛莲圣女。怎么临到头了,你还搞出一个百鸟朝凤来!提前你怎么不早说有这一出?” 宋维明声音不大,压着嗓子怒吼。今日在殿上,他看到百鸟朝凤的胜景也有些惊愕。在他原来的计划中,只有佛光佛莲,可没有百鸟朝凤! “哎呀,宋大人!下官也不知道啊。或许是大小姐一舞惊动天地,或许大小姐真是凤星下凡呢?虽超出了我们的计划,但总归效果还是更好了不是?如今大小姐封了庆妃,那可比咱们的计划提前了不知多少时日呢!高兴吧!” 姚齐贤摸了一把短须,学着太白醉酒,高举酒壶,美酒倾泻而下。他美美的喝足了,餍足地打个饱嗝,往窗台上一仰,就势打起了呼噜。 “姚大人?姚大人?” 宋维明喊了两下,见他已经沉沉睡去,无奈的一甩衣袖,隐入黑暗而去。 今日计划出了变故,从前的打算全都要作废。宋维明一摸脑袋,还得尽快回府,同父亲重新商议部署今后的事情。 厉青岚封了妃,这直接关系到宋家今后的政治走向和阵营选择。原本宋家是要靠着太子上位,如今或许一切都要推倒重来!少不得又得花上不少时间和精力重新布局。 从大殿出来,青阳和沈清浅、离阳寻了湖边一处隐蔽的地方,摆上些酒水瓜果,赏月谈心。 沈清浅见湖水清凉,拉着青阳一同脱了鞋袜踩水。离阳躺在旁边的软椅上,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青阳,表兄现在没有了婚约,你们以后就可以堂堂正正的在一起了。”沈清浅用脚拨了些水在青阳脚背上。 青阳笑着还击。 离阳在身后悠悠道:“哪有这么容易啊。别忘了,还有太后这一关呢?若是太后不认可青阳,三哥就算说破天也是无用的。” 沈清浅道:“青阳,太后的腰疾你有把握治好嘛?” 青阳笑笑,那就是个小毛病,也就是这里医疗条件有限,医学不发达,太后才会反复被腰疾病痛折磨。 “不困难。我回去调几副药膏送过来。再结合一些理疗,差不多就能治好了。” “那就好。太后说了,你要是能治好她的病,她许你一个心愿。青阳,到时候你就替和拓跋月一样的心愿,嘻嘻!” 沈清浅一想到拓跋月当众提亲,却被表兄拒绝的场景,看拓跋月的脸上都快要呕出屎来,就不禁又想笑。 “三位美人躲在这里独自享乐,岂不孤单?本王正好有空陪陪你们如何?” 拓跋宏贱兮兮的声音在外围响起。只听他一拨花丛,人已经跳了进来。 几个宫女如临大敌,双手一张将离阳、青阳和沈清浅牢牢地挡在了身后。 沈清浅忙着穿袜子穿鞋子,见青阳不动,忙也催促她快些穿上。 拓跋宏见美人着急忙慌的,心情大好。在空置的一处软椅上躺下,长吁一声。 “还是你们大庸人懂得享受啊。只是如此良辰美景,理当有美人作陪才更妙啊!” 离阳见他在自己身边躺下,本已坐直的身体腾的一下弹跳起来,慌忙站到青阳和沈清浅身边。 青阳拉好鞋子,拍了拍衣袍。道:“拓跋宏,你想干什么?” 拓跋宏原本以元宏自称,几次和青阳相处下来,虽不能算十分熟络,但自诩至少也有共患难之情。 见青阳此刻语气冰冷,连名带姓的叫他拓跋宏,而不是元宏,心中有些酸胀。躺在软椅上,苦笑道: “三小姐,我帮了你大忙,怎么?还换不来一声谢嘛?” 要单说起这件事情,拓跋宏确实也当得起这声谢。 当下,沈清浅、离阳也都面面相觑。青阳也不扭捏,郑重地行了一礼。 “多谢大王子相助之恩。” 拓跋宏张扬的面庞上,嘴角一扯。 “这就完了?” 那表情那神态摆明了就是在等她的谢礼。 青阳拨开几位忠心护住的宫女,走到拓跋宏身前,目光定定地盯着软椅上的男人,压低了声音如鬼魅一般道。 “大王子,您惧热,一到夏季就要泡在冰水里。您还盗梦,每天夜里都被梦魇睡不好觉。有时候还会脾气暴躁,控制不住自己,甚至想要杀人!……” 软椅上的拓跋宏瞳孔微缩,面上的贱兮兮的表情逐渐变得凝重起来。双手紧紧的抓住软椅的手柄,咯吱作响。 他压制住内心的震惊,声音从喉咙底流出:“你怎么知道?” 青阳直起腰,负手而立。面上神色不显,内心其实紧张得很。她方才只是根据拓跋宏的脉象进行的推测,没想到大胆一试,竟真被她试出些东西来。 当下心中稍安,面上神秘一笑。 “我不光知道这些,我还知道,你养了那么多女人,其实不是因为你好色。而是因为……” “不用说了!”拓跋宏突然直起身子,一摆手制止了青阳。 第114章 我就是多送了几百只鸟给她 青阳瞧着他低垂着头,身子喘息着努力在压制自己的情绪。等了片刻后,拓跋宏突然抬头,却又已经恢复了他嬉皮笑脸的模样。 “三小姐果然聪慧过人。不如过几日我们相约郊游。也好更加深入的互相了解一番。不知意下如何?” “可以!” 李辰业清亮的声音在花丛外响起,齐五和齐六一拨花丛,李辰业施施然从缺口处跨了过来。走到青阳身边,对着拓跋宏道:“大王子盛情相邀,本王也想要一起。不可可否?” 拓跋宏眯眼瞧着眼前这对男女,郎才女貌,月下一对璧人。突然就没了调侃的心情。一拍软椅站起,在脸上胡乱摸了两把扎手的胡子。 “听着有份,都去,都去。” 说着一摆手,吐谷浑和阿达鲁也学齐五齐六的样子,扒开花丛,接了拓跋宏出去。 “三哥,你来得正好。” 离阳看着拓跋宏离去后那颤抖不已的花丛,心有余悸地拉住了李辰业的衣袖。 “怎么,你也知道害怕?”李辰业一指离阳的额头。 他的这位妹妹,虽然是先皇后所生,是太子的胞妹。但她从小养在万贵妃膝下,和他一起长大。比起太子来,李辰业更像她的亲哥哥。 离阳也更愿意和李辰业亲近。太子一天到晚总是阴沉着一张脸,所有人都欠他几百万钱似的。虽然三哥自从分府别住后,也不常回宫。但打小一起长大的情谊还是比太子更浓。 当下撒娇道:“三哥,你哪里是担心我和清浅。分明是担心我们的新嫂子被人欺负,这才巴巴得找来吧。” 李辰业被离阳说中了心事,也不挠不羞,大大方方的说道:“还说呢,今日我交代你和清浅寸步不离,结果呢?差点就着了林晚宁的道。” 沈清浅想到因为自己贪玩,丢下青阳,也有些过意不去。拉着青阳的手直晃,晃荡得青阳直发笑,道:“沈姐姐,你再晃下去,我手都要脱臼了。” 一转头对着李辰业说道:“再说了,我这么个人了,难能时时刻刻靠着别人保平安了。这不没事嘛! 对了,林晚宁真的要嫁去北邙嘛?” 李辰业道:“父皇金口玉言。想来这会福临已经着人去拟旨了。明日两道圣旨一下,林晚宁和厉青岚就碍不着你什么事了。 走吧,我送你和清浅出宫。” 三人和离阳作别,出了宫门。沈清浅识趣地上了马车走了。 马车上,青阳并排坐在李辰业身边,轻声说道:“今日我在花园撞见了厉青岚和太子私会。宫宴上我见了厉青岚的那场舞,以为她的目标是太子。可没想到她竟野心更大,图的竟然是皇上?” 李辰业取下面具,他这些天日夜在宫中戴着面具不敢掉以轻心。难得此刻没有外人,可以取下来透透气。 他棱角分明的面上划过一道神秘的笑意。侧过脸,清亮的眸子停留在青阳脸上,道:“她原本的目标是太子。” 青阳突然醒悟,在他手臂上一拍道:“我就说嘛。看她的表情完全不像奸计得逞的样子,反而如丧考妣。是你在中间动了什么手脚嘛?” 李辰业得意的一笑,扬起头道:“我只是给他们加了点料。她想要佛莲转世的名头,成为佛莲圣女。我就给她锦上添花,送了几百只鸟给她!” “所以,所谓的百鸟朝凤是你加的?你是怎么做到的?” 青阳想起当时百鸟围绕着厉青岚绕圈齐鸣的盛况,还是有些不可思议。 “山人自有妙计。” 青阳呵呵一笑,夸你胖还喘上了。 “不说这些了。青阳,厉青岚今日封了妃,已被安置到栖梧宫。厉侯府今后可以稍微清净些。不过你那个大伯母还是要小心。她能联合宋家搞出这些事情来,手段和心机不容小觑。” “嗯。知道了。” “另外,你说的那个二狗子,我已经叫齐大去审问过了。他只说那日奉命到庄子上捣乱,其余的事情他也不知道。 但我总觉得你被人刺杀这件事情,还是和厉侯夫人脱不开关系。” 马车在半夜空荡清冷的大街上哒哒的行驶着,一轮明月已经转向南边天空,透过一晃一晃的窗帘撒入几丝清晖。 从皇宫到厉侯府的路不远,马车半个时辰也就到了。齐六刻意放缓了速度,但归途也有时尽。 “我走了!”青阳收拾收拾裙摆,准备起身下车。 李辰业犹豫了片刻,终于鼓起勇气抱住了她。今日他筹谋多日,终于摆脱了那个所谓的婚约。 终于可以安心从容地抱着青阳。 从此以后更可以光明正大的求娶她了! 马车静静的停在厉侯府门口,空气中弥漫着甜甜的桂花香味。李辰业多希望这一刻时间能够停止,好叫青阳在怀中多待上一刻。 今日一别,又不知道何时能见。 “李辰业,我明日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宁老国公的手术就安排在后日。” 青阳虽有些贪恋李辰业温暖好闻的怀抱,但分别到底还是要来的。 “嗯。走吧。” 李辰业像是下了多大的决心一般,依依不舍的松开手臂。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从怀中掏出一支发簪放在青阳手中。 这是一根木头做的簪子,看上去古朴又别致。 “这是我亲手雕刻的,一直想要送给你。可是从前我没有资格送,就一直放到现在。 今日,我终于可以将它送给你。你看看可喜欢?” 李辰业小心翼翼的捧着青阳的手掌,言语中充满了期待。这根簪子他从凉州回来的路上就一直在打磨雕刻,不知道摩挲了多少回了。 青阳摸了摸那簪子,温热光滑。莞尔一笑。“喜欢!不过你怎么不送我支金簪子?” 李辰业一下子慌了,着急分辩道:“我以为你会喜欢这种简单古朴的。那,那我重新给你准备金簪子。”说着就要收回木簪子。 “哄你的!”青阳笑着夺过那木簪,揣在怀里。 “这回真走了!” 李辰业看着她提着裙摆下了车,小七和小六早得了消息,在车外等候。三人笑嘻嘻的搀扶着进了侯府。 第115章 两个聊八卦的老头 养心殿里空荡荡的,太监宫女都已经被打发了出去。灯火下,皇上披挂着一身明黄的睡衣,散落着一头灰白的头发,坐在书案前眯着眼睛批奏折。 福临在旁小心伺候着,不时的拿眼睛瞟一眼书案前地上的那个黑影。见他没有丝毫动静,心中有些焦急,恨不得走上前去踹他几脚。 “他倒是心安的很!” 皇上手拿朱笔,批了几封边关奏报,阴沉沉地抬了抬眼皮,低沉的声音在深夜空荡的殿内回响。 “皇上,要不要奴婢叫醒他?” 福临试探着问道,这都小半个时辰了,就是头猪也该睡醒了。他不光是心安的很,只怕是心大的很! “无妨!他今日在殿上喝多了酒,撒了好大的酒疯,疯言疯语的又胡诌了那么一大通。想来也是心累的慌。让他睡,看他能睡到什么时候!” 皇上恨恨的说完,白了一眼地上的人形。话音刚落,地上隐在书案阴影里的身形微微的动了一下,然后大梦初醒一般,舒展开手和脚,大大的伸了一个懒腰。 姚齐贤从地上摇摇晃晃的坐起,眯着眼睛好半天才适应灯火的亮光,待他看清眼前之人后,大惊失色,扑通一声翻身跪倒在地。 “微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醒了!”皇上手上朱笔没停,在一份奏报上奋笔疾书,一边抬了抬眉头。 姚齐贤晃了晃醉地有些昏花的眼睛,说话有些大舌头。 “微臣不敢。” “哼。”皇上嘲讽的冷哼一声,将手上的奏折合上,放在一旁,“还有你不敢的?我看你敢的很!” 今日,皇上在大殿上亲身经历了那样的奇景,众臣马屁又都拍到了天上,他能不顺应一下“天命”?只是这个这个“始作俑者”确实可恶至极! 姚齐贤眯着眼睛装糊涂,“臣不知陛下何意。” 烛火落在皇帝的脸上,半阴半明。姚齐贤不敢抬头看,但明显感觉到一股威压如千斤重担压在自己身上,顿时后背冷汗涔涔,酒也就醒了大半。 “今日殿上是几个意思?” 皇帝怒目逼视了姚齐贤片刻,突然又转头拿起一份奏折批阅起来。 姚齐贤肩膀一沉,大着舌头说道:“微臣见此女生的貌美,又知陛下已经十年未曾进新人了。这才大胆一言,只求陛下莫要这般辛苦,多些美人相伴,消遣一下。” “狗东西!就你心眼多。说!宋家给了你什么好处!” “回陛下,宋大人给微臣府上送了金银一车,另外还有一车古籍字画。” “古籍字画你留着,金银就归朕了。” “啊?……是!”姚齐贤抬头看了一眼皇上,很快又低头嘟囔起来,“真是的!好不容易开张一次,还要和我抢!” “说什么呢!大声点!”皇帝朱笔一搁,桌案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啪。 姚齐贤一缩脑袋,匍伏在地上毕恭毕敬的回道:“回陛下,微臣是感念陛下大恩,还给臣留了一车字画古籍。” 皇帝轻声笑了笑,“狗东西!”说着一挥手,示意福临给姚齐贤一个软垫子。 姚齐贤盘腿坐好,手指撩了撩散落的几撮头发。 “陛下,宋大人说了,只要臣办成此事,另外还有酬谢。” 皇帝一甩奏折,也拿了个软垫子,在姚齐贤对面一扔一坐,面上早就没有了方才那股上位者的威严和冷酷,面上竟是疑惑和不解。 “他怎么这么多钱?前阵子不是刚送了太子好几车的金银古玩嘛?” 姚齐贤一拉软垫子,凑近了几分,压低声音说道:“那人家不是生了位好女儿嘛?又善于经营理财,还会偷家。我估计啊,厉侯的家底儿都快被搬空了吧。” 福临一瞅地上君臣二人,有些无语加头疼。皇上在外面是威风凛凛、杀伐果断、无人敢直视天颜的皇上,可只要和姚大人在一起,看起来就像个爱聊八卦的老头。 姚大人今日在殿前唱的好戏,陛下全盘都接招了。可事后还是气不过,将人从太掖湖边揽月楼里给抬下来,扔在养心殿地板上大半个晚上。 福临摇了摇头,从一边拿了两块毯子,一人一块递了过去。这要在大殿的地板上坐上半宿,还不得着凉了。 皇帝点点头,“厉侯就是个榆木脑瓜。” 姚齐贤道:“皇上,臣有一事不解。” 皇帝笑道:“你这个聪明脑瓜还有什么不解?说来听听?” 姚齐贤道:“宋大人捧出一个佛莲转世,凤星下凡,这是要干嘛?难道他在太子那里行不通,要转投燕王的门路?” 皇帝伸手在姚齐贤脑门上弹了个脑瓜崩,怒笑道:“姚大祭酒,佑圣真君!原来你也是个榆木脑袋!” “还请皇上赐教!” “宋老头这是想拿佛莲凤星献给太子,去他那里邀功呢!” “可厉家大小姐不是和燕王殿下有婚约嘛?宋大人这是?” “宋老头连佛莲凤星都能造出来,和老三那个从来没走过明路的婚约难道还推不掉嘛?只是,他却没想到老三也不是任人拿捏的,他一个转手就将这锅顶给朕!老三坑起老子来,那是一点都不手软啊!” 皇帝一想到儿子李辰业居然将自己的女人转手献给自己,也着实有些意外。 “哦!原来如此!”姚齐贤恍然大悟,道:“那皇上,燕王殿下这是在跟您表决心啊!” 皇帝叹了口气,他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只可惜却是个废了的。从凉州回来,和自己也不亲近了。这回又向自己表决心,对皇位绝无二心,倒叫自己觉得亏欠了他许多。 “皇上,那宋大人这回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皇帝眼睛一眯,突然想到傍晚时暗卫的回报--太子和厉家大小姐在花丛密会。 他们早就已经郎情妾意了。 “皇上?”姚齐贤见皇帝发愣,轻声叫了一声。 “福临。”皇帝突然冲着福临喊道。 一旁打瞌睡的福临一个激灵,忙矮着身子跪在一旁应道。 “盯紧了东宫、宋府和栖梧宫。” “是!”福临应下,又退到一边。 姚齐贤不解何意,迷糊着眼睛道:“陛下?难道您不打算和庆妃……” 皇帝一抖明黄的睡衣,站起身来。 “她既然那么喜欢当佛莲当凤星,就让她在栖梧宫好好当着吧。” 第116章 圣旨到了 翌日清晨,青阳刚晨练回来。红筱满面春风的哼着小曲从院外跑进来。 “小姐,来了。来了。” 青阳和小七小八在院中拉伸活动筋骨,见她高兴到要起飞,忙问:“什么来了?” “圣旨来了!前头传信的公公已经到了,顶多还有一刻钟。小姐,咱们得快些了。”红筱止不住的笑意,拉着青阳进屋洗漱梳妆。 小七和小八笑道:“红筱姐姐,你高兴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封了妃呢?” “呸呸呸!你们这个乌鸦嘴!我红筱这辈子只跟着小姐。那个地方进去了,就一辈子不见天日,谁会想去!” 青阳昨晚回来,就将宫里发生的事情都同她们讲了。红筱听完拍掌大笑,差点吵醒团子。 今日一早,她就跑去外头等消息看热闹去了。 “二夫人在院里哭了一回,听说哭完又在菩萨面前叩了几个头,祈求菩萨保佑大小姐在宫里顺风顺水。 还有赵姨娘,听说恨的牙痒痒,将二小姐数落了一顿,说她没出息。一大早那边院里鸡飞狗跳的。” 红筱手中忙着给青阳上妆盘发,一边还不忘讲她听来的八卦。 “那大夫人呢?”小七很好奇大夫人是什么反应。 “大夫人那里没什么动静。倒是看到宋府的一个嬷嬷一大早就往小佛堂去了。” 青阳梳妆好,带着红筱和小七出了院子,往正厅去。过了松鹤院,沿着湖边走了没多久,远远的瞧见青葱正往这边走,后头跟着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赵姨娘。 青葱见了青阳,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几步上前拉着她的手。赵姨娘老远地冲着青阳打了个招呼,斜着眼睛气呼呼的走了。 “二姐,你还好吧。”青阳见赵姨娘很是气不顺,没走几步就在那嫌弃石头绊了自己的脚。 青葱苦笑一声,挽着青阳的手臂,道:“三妹妹,我姨娘就是这个脾气。大姐姐在家时,她就气人家是嫡女,风头处处盖过我们。如今大姐姐封了庆妃,又是佛莲转世、凤星下凡的,还不得把她给气死啊? 可不就冲着我来嘛?她也不想想,那里是个好去处嘛?” 青阳笑道:“二姐姐看得通透。” “皇宫不过是个更大的鸟笼罢了。大姐姐如今进了那里,此身都无自由的希望了。我可一点都不羡慕她。” 两人说着进了大厅,厉侯府全家今日都到齐。一大早就已经洒扫干净,焚好香案摆好台子,就等着封妃的圣旨。 宣旨的太监声音高扬,一通抑扬顿挫的旨意念下来,笑呵呵地将圣旨往厉侯手上递。大夫人忙着送上沉甸甸的荷包。 大夫人今日穿着一件暗红色的夹衫,头戴红宝石珠钗,打扮地很是鲜艳亮丽。比起柳氏这个正经母亲来,她表现得更像母亲。 侯府出了一位妃子,而且是直接封妃,这是祖上积德,更是光耀门楣的大事。 柳氏红着眼圈自顾自的流眼泪。 “够了!这是天大的好事,白添你这些眼泪。二弟妹,你可别扫兴!”大夫人跪在前头,侧过脸很是严厉的喝斥道。 柳氏本是默默的流泪,此时被大夫人一喝斥,竟哽咽出声音来。她很想要痛骂几句,大夫人为了自己的尊荣,盘算着将自己的女儿当个物件一般的送到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去,可她看着大夫人恶狠狠的脸,终究不敢。 哗啦一下一扭身捂着嘴哭去了。 “真是晦气!”大夫人嘟囔一句,攀着赵嬷嬷的手臂在堂上坐了下来。 “哎呦,我的二夫人呀。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从此以后你就是庆妃母亲,待日后庆妃再添个小皇子,你柳家满门荣华富贵,有什么好哭的!” 赵姨娘一甩帕子,两眼一翻,说着眼睛就往青葱身上瞪。 她还恨自己没有这样的命呢! “妾身恭喜侯爷,恭喜夫人。侯府出了一位庆妃,真是光耀门楣的大喜事啊。” 赵姨娘扭着腰肢,往厉侯身上一贴,眉眼都笑得眯成了一条缝,不知道的还以为封妃的是她的女儿。 厉侯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他昨日在宫宴上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大夫人联合宋府唱的一出好戏。但此事终归是给侯府添了光彩,他倒也没什么可说的。 “侯爷,庆妃初入宫帏未免惶恐。还请侯爷上书,让我能进宫见见她,也好提点她一二。” 大夫人今日心情大好,对着厉侯说话声音也份外温和了起来,听得厉侯倒有些不习惯。 厉侯心中抖了两抖,揉了揉疼得厉害的额头,点点头。庆妃年幼,又陡升高位,从此她在后宫的一言一行都将代表着侯府,那是万万不能行差踏错的。 大夫人虽然不讨他喜欢,但她在这方面的心思却是一等一的精明。当下说道:“告诉庆妃,好好伺候皇上,尽好为人臣子的本分。” 柳氏闻言,转过身来,眼泪汪汪的看着厉侯,嘴唇颤抖,眼神中充满的祈求。 厉侯最见不得女人哭,见柳氏这副模样,心中烦躁不已,一挥手道:“你也去,有什么体己话一并说了。” 柳氏面上方才有了几分喜色。 赵姨娘眼珠子一转,扶着厉侯道:“庆妃如今有了好归宿,真是可喜可贺。侯爷,咱府上还有两位千金呢,妾身恳请侯爷也帮青葱、青阳留意着些,京中可有那家公子可堪匹配。” 青葱的婚事一直是赵姨娘的心病。赵姨娘自己是个妾,照理说青葱的婚事都应由大夫人出面做主的。 前些年,侯府里虽说由老太太做主,但实际上却是赵姨娘在里里外外张罗打点。十年的工夫,她虽没被扶成正房,但心思却被纵得比天高。 京中的世家子弟,门当户对的被她挑挑拣拣,选了个遍,却没选出一个合适的。 眼见着青葱已经十七了,再不定人家就要耽误了。可偏偏这个节骨眼上,大夫人重新掌家了。 大夫人视她为眼中钉,是绝对不会为青葱安排好婚事的。赵姨娘一日急过一日,眼见着和大夫人的关系越来越糟糕,今日趁此良机,赶紧当着厉侯的面提出来。也算是正式将此事提上日程了。 第117章 母仪天下?你别胡说 青葱没想到话题突然会转到自己身上,顿时面上一红。 青阳听赵姨娘话里竟还带了自己,心中暗笑。她这是生怕一个庶女没分量,还得捎带上自己啊。 不过既是青葱的事情,那自己还是要帮一下的。冲着侯爷欠了欠身子,道: “大伯父,阳儿还小,更何况还有两年孝期。如今大姐姐已经入了宫,一没办法替父亲守孝,二没办法在奶奶床前尽孝,阳儿自然要将大姐姐的那份责任也一并担下。还是二姐姐的事情为先吧。” 赵姨娘笑道:“三小姐真是有孝心啊。不像有些人,说一套做一套。表现得有多孝顺多贤良淑德,背地里却想着怎么攀龙附凤出人头地。” 赵姨娘话里有话,将厉青岚表面一套背地一套的事情连嘲带讽的说了出来。大夫人和柳氏的脸色顿时不好看了。 柳氏见大夫人只低头喝茶,全然不顾赵姨娘如此讽刺自己的女儿,心头一怒,结结巴巴地说道:“岚儿不是这种人。” 赵姨娘冷笑一声,“哟,二夫人,我可没说是庆妃娘娘。庆妃娘娘可是凤星转世,将来可是要母仪天下的。我可不敢说她的坏话。” 柳氏脸色大变当下就急了。 母仪天下说的可是皇后。当今后位空悬十年,宫中各位娘娘们都对后位虎视眈眈。赵姨娘这样说,岂不是将自己的岚儿架起来烤吗? “赵姨娘,你可不能胡说!” “我怎么胡说了。大夫人,大小姐佛莲下凡,凤星转世可是事实?可她亲娘却说这些都是胡说?大夫人,难道那些都是假的?” 大夫人面上松垮垮的肉抖了几抖,眼神冰刀子一般刺向柳氏。这个柳氏,脑子糊涂嘴巴也笨,真是不知道她这些年的二夫人是怎么当的。 “怎能有假?昨日宫宴中,众目睽睽,满朝文武都是亲眼目睹的。” 赵姨娘拍了拍高耸的胸脯,贴在厉侯身上似是长长松了一口气。 “哎呀,二夫人,你可吓死我了。这要是假的,咱们侯府满门可都是欺君之罪啊!你可长点心吧,出去了可别乱说话!小心给侯府招来祸事!” 青阳竖起耳朵听着赵姨娘的话,心中不觉好笑。可不是欺君之罪吗!赵姨娘可太会抓重点了。 大夫人一听,确实应该好好敲打一下柳氏。今日看她表现分明对自己有怨言,她又是个没脑子的,可别坏了自己的事情。 青葱在旁瞄了一眼赵姨娘,轻声道:“姨娘,你就少说两句吧。” 赵姨娘身子一抖,转头用眼神狠狠剜了她一眼,将今日她心中的愤懑都发泄在她身上,咬着牙道:“瞧瞧你个没出息的,别人都已经爬上龙床了,可你都在干什么? 成天只知道孝敬老太太,在她床前伺候汤药,不眠不休的。这个府里可没有一个人念你的好。指不定还有人暗地里恨你碍事呢。” 这番话说明面上不停的在贬低青葱,实际上却是在提醒侯爷:这些日子都是青葱寿在宁堂侍疾,真正懂事孝顺的孩子是青葱,可不是那个只会将孝道挂在嘴上的厉青岚。 赵姨娘这番话虽说的刻薄,但确实有效。 厉侯咳咳了两声,明显意识到这个被自己忽略了的女儿。再看向青葱时,眼神中已经充满了歉意。 “好了,你就少说几句吧,我知道了。我会留意的,你平日里也多看看有哪家合适的,告诉我一并参详参详。” 有了侯爷这番话,赵姨娘心中顿时有了底气,这才笑着福了个身,笑盈盈的给厉侯继续捏肩。 才捏了一会,突然身子一个踉跄,一扶脑袋,就往一边栽去。 身前的厉侯惊觉,一个回身拉住了赵姨娘,道:“怎么了?” 赵姨娘揉了揉太阳穴道:“没事,没事。” 一旁的大夫人冷笑一声,“许是方才话说多,冷风吃得有些多了吧!” 青葱扶着赵姨娘在一旁坐下,厉侯见她面色不佳,回到招呼青阳道:“阳儿,你不是会些医术吗?快,给赵姨娘看看。” 青阳方才也被唬了一跳,好好的人怎么就晕了。 赵姨娘歪着头,只觉头重脚轻,一阵阵的犯恶心,从昨晚得到消息开始,她就没高兴过。见青阳一脸郑重地替她把脉,面色越来越凝重。心中也开始慌起来。 青阳的医术她是听女儿说过的。当下以为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吓得颤声问道:“如何了?” 青阳抬眼看她又看看厉侯,不知怎么启口。 青葱也急了,抓着青阳的手臂直摇晃,“三妹妹,你说话啊?到底怎么了?” 青阳咳咳了两声,终于说道:“放心吧,没事。赵姨娘这是……怀孕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 一声尖吼,大夫人滕的从座椅上站起冲到跟前,一张老脸拧巴成了老陈皮。 赵姨娘还没从青阳的话中醒过神,见着大夫人冲过来,本能的护住自己的肚子,将厉侯一把拉挡在自己身前,高叫一声: “你别过来!” 厉侯也被大夫人剧烈的动作吓了一跳,本能的将赵姨娘护在身后。厉声喝到:“你要干嘛?” 大夫人眼中喷着火,赵姨娘防着她也就算了,侯爷也防着她。她在他的心里,就是这样一个蛇蝎心肠的人么? 厉侯一个回身,招了赵姨娘身边的嬷嬷丫鬟进来,想想又不放心,又叫了自己身边的几个贴心小厮,吩咐道:“快扶姨娘回房,好生照顾。” 众人簇拥着赵姨娘一溜烟的走了。留下大夫人怔怔的站在原地。 “厉长明,你什么意思!” 大夫人气得直呼厉侯的姓名。厉侯方才防贼一样的举动,生生刺痛了她。 “夫人管着偌大的家业,如今又添了庆妃娘娘的事情,往后汀兰院的事情就不必管了。” 厉侯语气坚定,他这一生醉心工程铸造,在女色上一向不是很上心。至今也就一妻一妾,两子一女。如今老来得子,心中自然欢喜。 赵姨娘曾经有过一个孩子,怎么没的,他也心知肚明。这次,他无论如何也要护了大人小孩平安。 第118章 赖嬷嬷被打烂了 大夫人原本沉浸在厉青岚封妃的喜讯中。她培养出来的人一炮而红,成功的送到了皇上身边,今后她们宋家在皇帝的身边就有了一颗便利的棋子。 今日一早父亲更是派了人来,对她这段时间的贡献和计谋进行了嘉奖。又约她过府商议今后对厉青岚的打算。 大夫人只觉自己和宋家的前途一片光明,从未有过的春风得意。所以就算赵姨娘今日话里话外绵里藏针,她也没在意。 因为赵姨娘再怎么翻腾都动摇不了她在府中的地位。 可此时,赵姨娘有孕的消息无疑给她当头一棒。 十多年了,她从未得到过厉侯的疼爱,如今两人更是形同陌路。赵姨娘再如何得侯爷的宠爱,对于她如死灰一般的心来说都不会有任何涟漪。 但是,赵姨娘怀孕了,有了孩子,那就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倘若生下的是个女孩,也就罢了。 但若是个男孩?! 这对于她的景言和景睿来说,那就是潜在的风险。 虽说景言和景睿已经成年,赵姨娘的孩子还小。但真正威胁他们地位的却不是孩子,而是仗着这个孩子日益滋长的野心! 赵姨娘的野心! 这种野心就像一颗迎风就长的种子,若是不趁早铲除,迟早有一天会爬满整个厉侯府。 任大夫人站在屋子中央心思翻滚,厉侯却不再理会她。挥手一招呼一旁的景言和景睿,去书房议事去了。 景言见母亲面色阴沉不定的站在那里,他本就阴郁的面上有几丝担忧。 大夫人被关入小佛堂的时候,景言已经十二岁了。这个年龄已经是个小大人,懂了很多事情。 他曾经见过母亲歇斯底里的挣扎,也见过母亲恶狠狠的诅咒全家去死。他经常偷偷的跑去小佛堂看母亲,想要得到母亲哪怕一丝的关怀。可他日夜听到的却是母亲的诅咒,是母亲对这个府上每个人的恶言相向。 他拉着有些惊恐的景睿,冲着大夫人行了一礼,终究没有说什么跟着厉侯匆匆走了。 梅若兰见丈夫已经走了,咳咳了两声,冲着大夫人屈膝示意,旁若无人的拂拂衣袖翩然而去。 “夫人,您忘了?您还有正事要办呢!” 赵嬷嬷一拉脸沉得就要冻死人的大夫人,暗中提醒她。宋府来的嬷嬷,还在佛堂等着夫人一起过府商议大事呢。 大夫人被赵嬷嬷一拉,沉重的心神终于慢慢恢复过来。这一辈子,她已经不奢望得到侯爷的真情,况且她重出牢笼也不是为了侯爷的真情。 如今,侯府牢牢在她手中,两个儿子已经成年,又成功培养出了一位庆妃前途无量。和母家宋府的关系也越来越好。她的前景一片大好,何须在意这个还在肚子里不知是男是女的孩子? 况且,十月怀胎,赵姨娘又一介高龄产妇,要让她出个状况什么的,太简单了。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宫里的那位。 红筱见人都走了,压低了声音附在青阳耳边说道:“小姐,我前段时间打听了,赵姨娘在生二小姐之前,还有个孩子,就是被大夫人弄没的。” 青阳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八卦,难怪赵姨娘对大夫人恨之入骨,之前两帮人还在湖边大打出手。 “那赵姨娘如今又怀上了,岂不是?” “所以啊,小姐。大房有得闹了。咱们要向大少夫人学习,闲事莫理。” 两人路过湖边,远远瞧见肥胖如猪的赖嬷嬷,吊着一只胳膊跪在通往小佛堂的白玉石板桥上,正拦着大夫人苦苦哀求。 “夫人,求您救救我那当家的。京兆府衙门说他监守自盗,可夫人呐,他怎么会呀!” 大夫人被赖嬷嬷堵在回去的路上,一脸不悦。赵嬷嬷挡在她身前,冷冷得道:“赖嬷嬷,宋掌柜的事情京兆府衙门自有定论。再说,送他进去的人是三小姐,冤有头债有主,你跑来为难夫人算个什么意思?” 赖嬷嬷粗大的嗓门扯开了嚎叫:“夫人呐,我苦命的当家的是被燕王殿下扭送到衙门的。您让我上哪说理去啊。夫人,他忠心耿耿替您办事,您不能就这么不管他了呀!” 赵嬷嬷见她嗓门越来越大,说话也越来越难听,生怕她再说下去就要坏事。这件事情,本就是大夫人交代她去办的,可现在人却闹到了夫人跟前。 赵嬷嬷急得满头大汗,四下张望,好在空旷的湖边一个人影都没有。 她扭头看大夫人一脸的漠然,知道宋掌柜的事情大夫人决计是不想粘上一点的,当下就狠起心肠一招身后两个武婢。 “赖嬷嬷,宋掌柜的监守自盗,衙门在他住处搜出了账本和亏空的银两,铁证如山。他枉费了夫人对他一片栽培提携之心,却做出这种背主之事。你怎么还有脸来求夫人!来人,给我打!” 赖嬷嬷腿断了手也断了,肥胖的身子无力的瘫在地上。听了赵嬷嬷一番话,又见大夫人一脸嫌弃的背着身子,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心中凉了个底朝天。 她知道,大夫人身后的那两个武婢是从宋府带来的,功夫了得,手上还过了好些人命,今日自己只怕是没命活着出去了。 心一横,一抖脸上的肥肉,恨声道:“宋雨岚,枉我和老宋给你出生入死,坏事做绝,你就是这样过河拆桥的。你不仁我不义!” 当下索性瘫坐在地,任由两个武婢拉扯她,竟纹丝不动。 她用尽了平生气力嚎叫开来,只想引来府中旁人观望:“都来看呀!宋雨岚个毒妇,杀了二夫人和小少爷,害了老太太,杀了严嬷嬷,现在又要杀了老宋和我赖嬷嬷了,宋雨岚你不得好死啊!” 大夫人没想到赖嬷嬷竟如此鱼死网破,口无遮拦。急得转了个身四下里张望,好在没有一个人。 她情急之下亲自冲上前啪啪就是两个巴掌,冲着赵嬷嬷和武婢吼叫道:“你们都是死的吗?这个肮脏的老蠢货这样胡乱攀咬,还不乱棍打死!” 赵嬷嬷也慌了神了,这个赖嬷嬷真是什么都敢说啊!还要不要命了!立马抡圆了膀子,照着赖嬷嬷的脸上就啪啪啪的招呼过去。 赖嬷嬷被打的嘴巴血肉模糊,鲜血直流,还不忘继续怒骂,一边骂嘴里一边还喷着血。 “老宋为你敛财才做的假账,那些白花花的银子都流进了你的口袋,现在你却说他贪墨。我不过求你念在主仆之情,救救他。你就要叫人打死我!宋雨岚,你的心比墨还黑!小佛堂的菩萨怎么没降个雷劈死你!” 第119章 一个都不放过 “给我打!打死她这个满嘴胡言的狗奴才!”大夫人扭曲着一张脸,声音中透着冰冷的杀意。 一个武婢捡起地上赖嬷嬷的拐杖,高高举起冲着赖嬷嬷就是当头一棒。 赖嬷嬷的谩骂声戛然而止,肥胖的身体终于死猪一般瘫倒在地上不再动弹。 白玉板桥上终于安静了下来。 青阳和红筱远远的隐在灌木丛后,越听越心惊。 “小姐!赖嬷嬷说的是真的么?” 红筱紧紧的攥着青阳的衣袖,一动不敢动。 赖嬷嬷说大夫人杀了二夫人、小少爷、严嬷嬷,还害了老太太!青阳耳边还嗡嗡的回响着赖嬷嬷的嚎叫声。 二夫人和小少爷虽说是青阳的至亲,但他们远在十年前,对于青阳来说他们虽是母亲和弟弟,但却实在没什么感情。 单说严嬷嬷和老太太。严嬷嬷当日确实说要去京兆府衙门的,可她前脚刚出了门,后脚就撞死在院中。 当日所有人都说严嬷嬷是为自证清白,自己撞死的。可如果她打定主意要死,那又为何要去京兆府衙门呢?这不是矛盾嘛? 青阳当日悲痛交加,只当是严嬷嬷伤透了心,才会撞墙而死。可此刻却越想越不对,越想严嬷嬷的死越有问题。 她突然想到当时自己要冲出去找严嬷嬷,被厉青岚拦住拦。还有小翠临死前,跟她说,污蔑严嬷嬷偷窃只是第一步,那么第二步呢? 第二步就是要杀了严嬷嬷,好让密不透风的寿宁堂到处漏风,进而逐步瓦解。 而事实证明,就是如此。 自从严嬷嬷死后,她们趁着自己重伤未愈力有不逮,又投鼠忌器碍于奶奶的病情,将自己逼出了寿宁堂。若不是青葱相帮,侯爷发话,寿宁堂就彻底落入了大夫人的手中。 “小姐?”红筱见青阳默不作声,铁青着一张脸,拉扯着她的手臂轻轻摇晃了一下。 青阳回过神来,透过树丛眼见着白玉板桥上两个武婢费力的拖着已无生气的赖嬷嬷到了湖边。 大伯母的心思真是一环套一环。严嬷嬷的死是她处心积虑算好的必然。 “红筱,我们走!”青阳拉着红筱悄悄的从寿宁堂后的回廊绕回了西园。进了西园,她就将小七招进了药房。 “小七,你去帮我找两个人。” 青阳要找到当日押送严嬷嬷出府的那两个小厮。自从那日之后,侯府便再也没有瞧见过这两个人。 严嬷嬷这件事情,大夫人是主使,厉青岚合谋,小翠是推手,那这两个小厮就是直接的凶手。 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小七应下出去了片刻,半晌后才回来。瞧着青阳神色阴郁,坐在桌前发愣。 “小姐,我叫小八去找人了。你放心,当日的那两个小厮她也曾见过,定能找到。只要找那两人,严嬷嬷的死总能问出来的。” 青阳垂头叹气,“小七,我当日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小七安慰道:“小姐,那时你重伤未愈,从行宫匆匆赶回,自己都摇摇欲坠站不稳,那里还有心思多想这些?殿下就是担心您的身体,才叫我和小八跟在您身边的。 要说怪,应该怪我和小八没有保护好您和您身边的人。还要怪那些人手段实在是太狠毒了,大夫人这是明摆着预谋已久的。” 青阳拍了拍小七的手,道:“小七,今日我瞧大夫人身边跟着两个女婢有些面生。瞧她们对赖嬷嬷下手的样子,手上功夫不错。日后你和小八在府上行事,要注意一些。” “好的,小姐。我们会小心的。另外,小姐,”她指了指墙角的冰鉴,轻声道:“昨日六哥送来的东西放在里面,我们要不要现在打开看看?” 青阳这才想起昨日在宫里,偷偷割了拓跋宏一壶血。忙收拾了心情,从冰鉴中取出那壶血,岑岑的还散发着寒气。 “小姐,六哥说这是北邙大王子的血。您这是要干嘛?” 小七不知道缘故,但既是青阳交代的,那必然十分重要。 “拿两只实验鼠给我。”青阳在两只碗里放了一些食物,分别倒入不同剂量的血,搅拌均匀了。 小七走到墙角,那里养着十几只老鼠。这些都是三小姐让她抓来做实验用的。 小七按着顺序,拿了辛和癸鼠,放在桌子上。接过青阳的两只小碗放进去,又在笼子上的一个小本本上做了记录。 看着两位老鼠吱吱的吃着东西,小七问:“小姐,拓跋宏的血有什么问题?” 青阳回想她当时给拓跋宏把脉时的情景。 拓跋宏当时脉象急促、血脉喷张,看着很像是中了催情的药剂。但实际上,他中的情药有限,只几息之间就被他打翻了。 他之所以会逐渐迷离,甚至后面,趋于癫狂最后昏迷,是因为他体内有三股气息相互胶着相互冲突导致的。 “三股气息?小姐,您的意思是,除了林晚宁的药之外,拓跋宏体内还有另外两种药物?”小七瞬间抓住了重点,提出自己的疑问来。 “不错。原本他体内就有两股气息,它们一强一弱一直处于抗衡状态。但林晚宁的药打破了这种状态,让他体内的原本就处于强势的那一方毒素又瞬间放大了好几倍。” “那他不是?” “没错。我在梁上看到他往嘴里塞了什么东西,想来应该是可以压制他体内毒性的解药之类。昨天他之所以狂躁迷离甚至最后昏迷不醒,就是因为他体内三股气息在打架。” “那他后来怎么又好了?” “或许是他的解药起了效果,又或许给他放了一壶血却歪打正着的救了他。” “小姐,那现在怎么办?” “我猜测的对或不对,实验一下就知道了。”青阳耐心的看着两只老鼠一点一点的啃噬完碗中的食物。 原本她也不是很确定,但在湖边的时候,她用话诈拓跋宏,拓跋宏的反应摆明了就是告诉她,她猜对了! 她甚至怀疑,拓跋宏原先所中之毒的症状就和催情药物的症状有诸多相似之处。 “小姐?……” “再等等!” 青阳目不转睛的看着,心中也有些焦急。两人屏住呼吸,聚精会神地看着笼子。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笼子里的老鼠已经吃完了食物,可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就在青阳以为她推测错了的时候,屋外一阵哨音陡然响起。眼前的辛字号老鼠突然加快了脚步,在笼中开始转起圈来。而身后的墙角,更是突然传来一阵急躁的“吱吱”声,另一只笼子发出了哐当哐当剧烈的撞击声! 墙角剧烈的响动将聚精会神的青阳和小七二人吓了一大跳,两人面面相觑,快步走到墙角。 只见挂着“甲”字号的老鼠在笼子里狂躁的转了几个圈,然后开始撞击笼子。 “小姐,这是怎么回事?”小七一指那老鼠。 第120章 拓跋宏的命运 “小七,你知道殿下在马场被疯马甩下那次嘛?”青阳想起春日的那场马球赛。 “知道,就是那回之后,殿下不放心三小姐您,才将我和小八派到您身边来的。” 小七想起六哥当初对她们的交代,要将三小姐当作未来王妃那样保护好。当时,她和小八还心中疑惑,两人爬在寿宁堂西厢的屋顶上,没少嘀咕。 但事实证明,六哥是有先见之明的。眼下,三小姐真的已经和殿下两情相悦,而自己和小八也时刻跟在她身边。 青阳一指眼前的三只笼子,“那你肯定知道甲乙丙这三只老鼠的来历了。” 这三只老鼠,就是当时青阳用疯马的血投喂的实验品。只是它们一直都好好的,没有出现什么异常,也就一直这样养着了。 可是刚才,甲鼠明显出现了很不寻常的症状,这大半年来还是头一次。 “小姐,您不是说,这三只老鼠一只都没有异常嘛?今天是怎么回事?” 青阳也有些纳闷,看了一眼甲鼠,又转头看了一眼辛和癸鼠。 难道它们之间有什么联系? 园子里,又是一阵尖锐而持久的哨子声。小八带着团子在院中玩耍,团子吹着哨子,正在满园子的跑。 甲鼠突然再次狂躁起来,在笼子里窜来窜去,而一旁的辛鼠也全身毛发悚立,腿脚瑟瑟发抖,显露出明显的异样。 小七本能的一伸手将青阳护在身后。 青阳的脑中一道闪电划过,难道是这样?她猛的转身,冲出了院子。 院子里,团子的脖子上正挂着一只哨子。那哨子是小八上街的时候给团子买的。青阳一把夺过,看形状和样式和她们当日在马场上用的一般无二。 “团子,你的这个哨子借姑姑用一下。” 团子懵懵的点头取下哨子。 青阳从团子手中接过那哨子,转身又冲回了药房。 就在刚才,青阳突然想到,当日马场上,人手一只哨子全靠哨音传递密语。当日战马发疯之前,场上哨音不断。 如果没有猜错,哨音就是钥匙。 青阳激动的拿起那哨子,对着那甲鼠吹起来。保险起见,她吹的还是马场上的哨音密语。 尖锐的声音一响起,甲鼠就如疯魔了一般,在笼子里疯狂地到处乱窜,还发了疯的往笼子上撞过来,一下一下,仿佛想要用它那小脑袋撞开这个铁笼子。小小的身子竟有使不完的力气。 辛鼠也在笼中吱吱的狂叫,迈着小短腿兀自打转。 若不是亲眼所见,青阳就要以为这两只鼠是什么超级老鼠,马上要变异了。 “小姐!小姐!起作用了!” 小七惊得眼珠子蹬得滚圆,伸着手指一直指着那甲鼠,另一只手挡在青阳胸前,生怕那老鼠下一秒就真的撞开笼子冲出来。 她们俩等了足足有一刻钟的时间,甲鼠终于力竭倒下。走近了看时,只见它已经头破血流,七窍流血,脑瓜崩裂而亡,死状很是恐怖。 辛鼠也渐渐安静下来,力竭得瘫在笼子里一动不动。 直到两个笼子都安静下来,小七才放下心,缓缓的放下手臂。 “小七,将这两只老鼠送去燕王府,并详细的将事情告诉殿下。记得,不要走漏了风声。”青阳神色凝重。 今日原本是要测试拓跋宏身上的毒药的。却歪打正着,解开了马场之谜。 从两只老鼠的表现看来,拓跋宏和疯马中的居然是同一种毒药?只是,疯马的剂量大到让一匹马癫狂。而拓跋宏的却是经过精心设计和算计的经年累月慢性毒杀! 给拓跋宏下毒的这个人无疑是个用毒高手!而他身边还有一个懂解毒之人。 北邙宫廷! 青阳看着那只七窍流血狂躁而亡的甲鼠,又看了看倒在笼子里奄奄一息的辛鼠。 这就是拓跋宏未来的命运! 小七带着两个笼子出门去了。青阳拿出工具,将毒血小心地倒出到器皿中。 她要研究出这是什么毒,怎么解。 能给拓跋宏下毒的人屈指可数。 这个人不光要拓跋宏死,还和大庸的太子勾结,要李辰业死。 这个人已经呼之欲出了。 北邙的大妃,大庸的大公主殿下! “李辰业,我原以为我的处境已经够惨了。如此一看,你可比我惨多了。” 李辰业若要报凉州之仇,和太子之争无法避免。北邙如今被大妃掌控,那北邙就是太子的外力。 若是能够拉拢拓跋宏,将北邙的势力转变成李辰业的助力呢? 青阳心中盘算着,就是把握不准拓跋宏的心思。 若是拓跋宏是个只贪图享乐,软弱无能的人,那一切都是不可能。 但若是拓跋宏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在掩人耳目呢?青阳想起她在梁上看到拓跋宏从腰间掏出的药丸。他对自己中毒的事情心知肚明,难道会任人宰割? 青阳想着昨夜,拓跋宏约她去郊外游玩,沉思片刻计上心头。 又招呼过小八,分别往沈府和鸿胪寺递消息。沈清浅最爱打猎,由她出面邀约大家一起出城狩猎,最是合适不过了。 青阳在药房捣鼓了一下午,忙着分析拓跋宏的毒,又忙着准备宁老国公的手术。直到傍晚时分,小七和小八才回来和她逐一回复。 沈清浅本是个爱玩的,一听青阳叫自己攒局出城狩猎,立马爽快的答应,并还说要再邀上几个人一起。 小七回禀了李辰业的回话之后,压低声音道:“小姐,方才我回来的路上,看到大夫人的马车出门去了。我悄悄的跟了一路,这才回来晚了。我瞧见大夫人进宋府去了。” 厉青岚进了宫,大夫人和宋府可不得好好筹谋筹谋嘛? 宋府的马车趁着夜色穿过闹市街区,朝着东城宋府而去。到了府门口,早有小厮丫鬟等候,簇拥着大夫人进了府门,领着进了书房。 宋老大人在书房正襟危坐,耷拉着眼皮子拨着手中的一只天青大盖碗,两个儿子一左一右端坐在旁,一抬手,示意进屋的女儿在一旁坐下。 宋维明见父亲一直不曾吭声,有些不耐烦,道:“父亲,太子昨夜召了林之焕和他舅父进东宫,直到深夜方才出来。咱们昨日的计划又出了那样的变故,太子那边要如何交代?” 宋老大人一声不吭,一下一下的拨着盖子,瓷器清脆的撞击声一下以下的回荡在书房里。 宋维明又等了片刻,有些按耐不住,“父亲,您到底是如何打算的?” 第121章 宋家能成全她也能毁了她 老大宋维礼沉声道:“三弟,你着什么急?庆妃那是皇上点名要的,太子难道还要跟皇上抢女人不成?” “原本还想着用厉青岚在太子那里博一个机会。将来太子登基,她就是皇后,我们宋家就是皇后唯一的依仗。可却被燕王横插一脚,乱了计划。现如今,咱们的计划全被打乱,不必说将来,就是眼前,咱们都未必能够拉姓林的下马!” “二弟,你这么说倒未必。昨日你光想着自己的那点事情,却忘了林家也发生了一件大事。”宋维礼一捋胡子,慢悠悠的说道。 “大哥,林家小女儿的事情,和我们的事情又有什么关系?”宋维明不解。 宋维礼道:“林家小女儿是林相和林之焕的心头肉。她昨天在大殿上被逼得走投无路,不得不委身于拓跋宏,从头到尾,太子一句相帮的话都没说。你若是林相,你会怎样?” “大哥,你的意思是,林相昨夜已经对太子心怀怨恨?” 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大夫人,突然沉声道:“怨已经有了,恨却还未必。只要让林相和太子离心,太子自然能够明白谁才是真心为他的人。” 宋老大人突然坐直了身子,一直半眯的眼皮子抬了抬,往女儿身上扫过,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他将手中的大盖碗一放,道: “你有什么想法?” 大夫人欠身行礼,不假思索道: “林家的小女儿算计了拓跋宏,昨日虽得皇上金口玉言赐了婚。但拓跋宏是什么人?他虽是出了名的浪荡子,但也是北邙的大王子,这口气他怎么咽得下去? 若是他一怒之下杀了林晚宁,父亲,咱们的大事可成!” 宋老大人眼中寒光一闪,复又半眯起眼睛,端起茶杯有一搭没一搭的刮起杯盖来。 宋维明一震,都说最毒妇人心,妹妹一出手就是杀招!虽说实在阴毒的很,但确实有效! 只要林晚宁一死,林家第一个不会放过的就是拓跋宏。拓跋宏是北邙大妃的眼中钉肉中刺,是小皇子继任可汗大位的最大障碍。若是他能够死在大庸,大妃只会表示感谢。 其次,林家和太子必定离心离德。林家为太子卖命,太子却连他们家的小女儿都不愿出面保住,眼睁睁地看着她被送入虎口。 从此以后,林家恐再也不会替太子卖命。 此计真可谓是一箭双雕啊。 “父亲,那庆妃这边怎么办?” 宋维明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可厉青岚这边的事情还没有着落,总感觉被吊得七上八下。 “二哥,庆妃如今进了宫,凭着她的容貌手段必定能够得到皇上的宠爱。只要他日她诞下小皇子,宋家还愁将来嘛?” 大夫人神色坚定,这可是她最得意的棋子。 “原本咱们只指望着太子,可如今多了一条路,大哥和您自管着太子那边,庆妃这边自有妹妹我看着。无论将来如何,咱们宋家都会是胜利者。” 大夫人心思老到,昨日在大殿上早就已经心中盘算好。今日得了父亲的传唤,好不容易挨到天黑过府商议。对于厉青岚的打算,她早已胸有成竹。 宋老大人赞许的点点头,难得的睁开了眼睛。他看着已一脸老态的女儿,从小她就善于心计谋划,这一点上,比她的两位哥哥更得他的心。 若是她是男子,只怕宋家的将来会更加的辉煌。 只恨那个有眼无珠的厉侯,将自己的宝贝女儿关起来十年,白白蹉跎了她最好的岁月。 “岚儿说的没错。宋家祖上生于微时,凭着几代人的打拼,才有了如今的光景。若是想要更上一层楼,必须在皇亲上下功夫。 只可惜我没有适龄的女儿,族中虽不乏美貌的女子,但却缺乏手段心计。厉青岚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不过,岚儿,你要确保将她牢牢把握在手中,切不可掉以轻心。” 大夫人点头,道:“父亲放心,她的母亲、幼弟都在我手中,量她也翻不出我手心。” 宋老大人手指点了点书桌,突然抬头看着大夫人,道:“明日你进宫一趟,告诉庆妃。她若是乖乖听话,那么我宋家就是她今后的依仗。若不是,那我宋家能成全了她自然也能毁了她。” “是!”大夫人额首应下。 栖梧宫里,厉青岚坐在窗前看着暮色降临,高高的宫墙隔断了一切,四野沉沉的浸入暮色之中。 身后的宫人已经点起了灯。 栖梧宫掌事女官在厉青岚身后屈膝行礼,声音沉敛四平八稳。 “庆妃娘娘,入夜了,您不用点膳食么?” 女官瞧着这位新晋的庆妃,今日不动声色,如此枯坐窗前已经一天了。从昨夜开始,庆妃就没有对她说过一句话,甚至没有笑过。 这样高冷的冰山美人她还是头一回见。 “娘娘,要不先沐浴更衣吧?” 她又试着叫了一声,厉青岚仍不理会她。就要屈膝告退,只听厉青岚冰冷的声音响起,那声音悠远虚空,伴着瑟瑟的秋风席卷而来。 “你叫什么名字?” “回娘娘,奴婢崔萍,是这栖梧宫的掌事。” 厉青岚转过头,平静的脸上波澜不显,开口却道:“你昨晚熄了灯干什么去了?” 崔萍吓到一身冷汗,只觉得头皮发麻。她强作镇定道:“奴婢昨夜熄了灯,就回房睡了。娘娘这是何意?” 厉青岚慵懒的抬了抬眼皮,像是一条冬眠终于醒过来的毒蛇,丝丝的吐着信子,眼神死死的盯着崔萍。直到崔萍不安的抖了一抖睫毛,她才展颜一笑道: “没什么,就是好奇。我初来乍到,对这皇宫新奇的很。想来皇宫中的人也对我新奇的很,总归是要来打听一番的。” 崔萍第一次见厉青岚笑。她不笑的时候是冰山美人,这一笑,就如那冰山溶解,冻泉化水。这座皇宫中从来不缺美人,可厉青岚这一笑却让崔萍觉得,六宫粉黛失颜色。 崔萍看得竟有些呆滞了。 岂料,厉青岚突然收起那人畜无害的笑容,重新又换上了那张冰山脸,道:“你退下吧。夜里风凉,就别到处乱走动了。当心着了风寒。” 崔萍禁不住打了一个冷战,凭着多年伺候主子的定力才强压住心中的不安。她匆匆退出正殿,在院中徘徊了良久,终于还是按耐不住出了栖梧宫。 殿内的厉青岚轻叹一声,“都说了夜里风凉,就是不听话。” ilwxs.com 第122章 给弟弟的糕点可要好好品尝 厉青岚和衣躺在床上,夜里的冷风透过没关的窗户,呼呼的吹在她身上。可也抵不上她内心的冰冷。 她在这栖梧宫里一天一夜了,至今无人问津。昨日宫宴上的辉煌好似一场梦,成了她人生的制高点,也成了她人生的转折点。 整个皇宫似乎将她遗忘在栖梧宫中。皇上封了她妃位后,就一直没有召见她,更别提传她侍寝了。 就连万贵妃都派人来传话,说她宫宴上辛苦了,免了她这两日的请安。 床榻上的厉青岚,长睫抖动突然长叹一口气,终于从一天一夜的静默中清醒了过来。 她厉青岚不管在哪里,都必须是胜利者。放眼未来,若是自己好好经营,何愁没有一番大好前程? 不过是换了个男人巴结而已。 大夫人和宋家将自己当成一枚棋子,但若是自己好好经营,侯府和宋家就是自己他日母仪天下的助力。 谁是谁的棋子?不到最后一刻谁又能说得准呢? 翌日一早,崔萍来报,侯府的大夫人和二夫人奉旨入宫了。 厉青岚起身精心描画了妆容,又换上一套精致华美的宫装,临出门时,堆上一脸雍容华贵的笑容,才掀了帘子由崔萍扶着出了寝殿。 她高高端坐在上,坦然地受了大夫人和母亲柳氏的跪拜之礼,煦日和风的招呼她们坐下续话。 柳氏眼睛肿得像葡萄,见着女儿雍容华贵又面带微笑,忐忑不安的心总算安了一些,但却感觉女儿已经不是自己曾经认识的女儿,雾蒙蒙的像是隔着一层看不透的薄纱。 “庆妃娘娘,这几日可还安好?” 柳氏称呼着厉青岚的尊号,对女儿的关怀全在这短短几个字间。 厉青岚莞尔一笑,对着母亲亲切地道:“母亲,女儿一切都好。” 一旁的大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 宫宴那日她离宫的时候,厉青岚还一副闷闷不乐怨天尤人的模样,她还一直担心她闹情绪,今日本打算来敲打一番的。今日见她心情平和,容光焕发,高兴之余也暗中感叹,二房的这位大小姐果然非一般人。 大夫人当下一挥手,几个太监宫女抬着她今日带进宫的几个箱子进来。 “庆妃娘娘入主栖梧宫,这些是您在侯府的一些日常用度。我和你母亲想着带来给您,也算是侯府的一点心意。” “多谢大伯母挂怀。宫里一切都好,大伯母本不必担心的。但既然都带来了,那就留下吧,我日后想家的时候,也能拿出来瞧瞧。” 厉青岚一抬手指,崔萍已经招呼人悉数收下。 箱子里装的自然不是什么日常用度,而是侯府和宋府为庆妃准备的金银。有了这些,她在宫中就能收买人心,培养自己的势力。 厉青岚收的心安理得,这些都是她该得的。日后大夫人还指望着她呢! 柳氏心中凄苦悲凉,但苦于殿中有诸多旁人,许多贴心话不能说,眼圈却是又红了起来。 捏着帕子一角不经意间从眼角划过,强扯起一丝笑意道:“庆妃娘娘,臣妇没有什么可敬献的,将庆妃娘娘从小用惯了的绿梅等人带来了,娘娘若不嫌弃就收下吧。” 大夫人也道:“臣妇也替娘娘挑选了两个婢女,都一并进来吧。” 说着冲着殿外一拍手,绿梅带着三个丫鬟齐刷刷的进了正殿,站在厉青岚跟前排成一排。 厉青岚一瞧,绿梅和绿萼都是自己清风岚苑的。另外两个却从不曾在侯府见过,想来是大夫人特地准备的。心中冷笑一声,大伯母这是生怕自己不记得她的提携之恩,是要日日夜夜派人盯着自己才算放心啊。也不戳穿,满意的点了点头。 “绿梅和绿萼是一直跟惯我的,以后就还贴身伺候吧。” 绿梅和绿萼两人眼中冒着欣喜,她们来之前还怕厉青岚封了妃,再也瞧不上自己了。当下感恩戴德,跪地叩谢。 厉青岚又瞧着另外两个,问道:“都叫什么名字?” “奴婢冷情。” “奴婢冷心。” 冷情和冷心屈膝行礼,面上也同她俩的姓名一般,冷若冰霜。 厉青岚瞧她二人动作利索,身段挺拔,声音更是干脆利落。她知道宋家一直养着很多死士暗卫,自从大夫人出了湖心岛,这些死士暗卫就被她以各种名义安排到了侯府,以及府外的各处产业。 想来这两位就是传说中的死士。 “你二人也留在殿内随身伺候吧。”厉青岚招呼四人起身。 大夫人见她如此温顺听话,心情大好,眼角的褶子一皱,笑意爬满了老脸。 “庆妃娘娘,和前日相比气色好多了。今后,娘娘随驾御前,定要好好伺候皇上,也算尽了侯府的一片忠心。庆妃娘娘在宫中荣宠,你的母亲和幼弟,还有大伯母及侯府满门都替您高兴。” 厉青岚一笑,大伯母这话说得太有水平。 她这是在点自己,不要再像前日那般耍性子闹脾气,要认清现实,乖乖的听话伺候皇上。若是她再有什么胡乱心思,母亲和幼弟就是大伯母手中的人质。 “多谢大伯母提点,青岚出身侯府,时刻感念大伯母的恩情,自是一刻都不敢忘。” 大夫人见厉青岚已经想通,原本自己准备了一肚子的话也就用不上了。又见厉青岚身边的掌事女官寸步不离的站在身边,有些话不方便讲。便准备起身告辞。 厉青岚冲着绿梅一招手,道:“绿梅,我准备了一些点心带给弟弟。你去我房中床前,拿那个食盒来。交给母亲。” 绿梅跟了厉青岚快一年,主仆二人早已心意相通。见厉青岚吩咐,哪有不明白的,立马入内拿了那食盒。 “母亲,这是宫中时兴的果子糕点。弟弟在国子监读书辛苦,您拿着给他好好尝尝。” 绿梅背对着大夫人,将那食盒递到柳氏手中,并在柳氏手上轻轻捏了一把,见柳氏眼中流过一丝诧异,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方才退回到厉青岚身边。 出了宫门,大夫人走到柳氏身边,哗啦一下打开那食盒,只见里面切切实实的摆着满满的糕点果子。 “这可是庆妃娘娘的一片心意,二夫人好好享用。” 说着伸出手指,在食盒内胡乱拨了几下。 柳氏缩成一团,双手紧紧的抓着食盒的手柄,直到大夫人一脸阴郁地上了前头的马车,方才松了一口气。 她坐上自己的马车,一个个掰开那些糕点,终于在一个糕点中间找到了一个叠成小方块的纸条,紧紧地抓在手心里。 她压抑着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躲在马车中忐忑不安的将纸条上的字逐个看完,牢记于心,随手撕成了碎片塞进了嘴里。 第123章 有些人注定无法拥有 一过了中秋,日子就一天天的冷了下来。原本到了晌午的时分,日头还毒辣辣的,可接连着下了几场秋雨,落叶满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凉意,太安城瞬间就进入了深秋时节。 宁国公府今日上上下下都神色凝重。在一日日的等候中,老国公的手术终于在今日的巳时开始。 宁彦等在门口,焦急的看着屋内。青阳和周斌仁进老国公的房间已经快三个时辰了,还没有任何消息传出。 他在门外缓缓踱着步,一身黑色的束袖骑装,勾勒着他健硕挺拔的身姿。脸上又蓄起了胡子,在晒得黑黝黝的脸上占据了一大半的面积,只露出一双黑亮焦急的眼睛,还有两片紧抿的薄唇。比早前,更添了几分沉稳和成熟。 昨日,宁彦特地从北山营赶回来。祖父是他从小的偶像,今日是祖父动手术的大日子,他必须在场。 “彦儿,三小姐她到底行不行?” 宁夫人面色沉沉,语气不善。 对于青阳,要说宁夫人心里没有情绪和意见,那是假的。 在凌云寺,宁夫人是将青阳当作自己未来儿媳妇相看的。当时见她生的清秀貌美,行为举止又装的温婉贤良,最关键的是宁彦对她的情谊,自己更是看在眼里。只要儿子高兴,她自然是一百个满意。 可一夜变故,此事不了了之。 皇子看中的女子,臣子自然不能再觊觎。只是可怜了自己单纯敦厚的儿子独自情伤。 这几个月,宁彦一直将自己放逐在北山营,宁夫人见儿子的次数屈指可数。这次回来,又眼见着儿子风霜满面,还黑瘦了不少。宁夫人心中对青阳的不满情绪就更甚。 此刻说话也就不是很客气。 宁彦并没有听出母亲的不悦,见母亲对青阳的医术表示怀疑,温声安慰道:“母亲放心,青阳的医术了得。这次又有阿仁做她的副手。祖父必定无事。” 宁国公也道:“我前段时间去沈府打听过了,沈家公子对青阳的医术赞不绝口。听说,沈少夫人还认了她做妹妹。夫人,且放宽心,此时没有动静就是最好的消息。” 宁夫人本不是真的质疑青阳的医术,只是想借着这事,表达一下心中不满的情绪。此刻见父子二人无一人理解自己,反倒还为青阳说好话,心中愤懑,讪讪的转过身去不再言语。 宁彦心中一边记挂着祖父的病情,一边回想起多日不见的青阳。今日初见,见她虽清瘦不少,但比上次见面时,精神和气色却都已经好了不知许多。 和周斌仁做手术准备的时候,还是那样神色凝重,不禁又回想起在凉州密林山洞中相处的短暂时光。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阿奈戴着口罩,手中拖着一个托盘走出房间,对等在外间的宁国公行礼道:“启禀国公,手术已经结束了。” “怎么样?”宁国公和夫人刷啦一下站起,和宁彦一起,将阿奈团团围在中间。 阿奈眼中透着自豪,身子不觉挺了挺。他跟着主子这么多年了,也经常出去行医坐诊,却从来没有感觉到如今日这般被尊重和被重视。 但想起方才在里面的所见所闻,阿奈腰杆子又一直,觉得这样的尊重和重视实在是实至名归。 当下下巴高高扬起,声音中也透着一股子轻松的透亮:“回禀国公,手术很顺利。老大人腰间的碎片已经都取出来了,一共三片。” 说着,将手中的盘子递到宁国公面前。 盘子里血次呼啦的躺着五片黝黑的铁片。最大的有小拇指盖那么大,最小的,也就米粒儿那般。 宁夫人只瞧了一眼,只觉头晕目眩,胸口有些反胃,一捂嘴巴往旁边去了。 宁彦伸手拨弄了几下那些碎片,触手坚硬,真难以想象这些东西卡在祖父的后腰里,他这些年承受了多少苦痛。 又不知青阳耗费了多少心神,才能从祖父身体里完好无损的将这些碎片取出。 “祖父怎么样了?” “世子放心,三小姐和我家主子正在缝合伤口。老国公大人一切指标都很好。”阿奈说道,还用上了从三小姐那里学来的几个新鲜词儿。 “哦,哦。”宁国公虽听不大懂什么指标的,但意思还是很明白的。当下放下心来,面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三小姐真乃神人也!此番救了父亲,我必定奉上厚礼重谢!” “厚礼就不必了。” 青阳边摘口罩,边从房中走出。 她和周斌仁虽然在手术前做了万全的准备,但还是有些忐忑不安。毕竟碎片的位置无法精准的确定,只能凭着她多年的经验和手感来判断把握。缺少了精密仪器的辅助,再好的医生也仿佛缺少了眼睛。 她就是在这样半瞎的状态下,完成的手术。 但好在一切顺利。 这也多亏了周斌仁这个中医圣手做辅助。 宁彦见青阳黑发高盘,头发被一顶奇怪的帽子紧紧包住,不光面上戴着口罩,身上还穿着白色的倒背大褂,手上一副奇怪的手套。模样打扮甚是奇特。 身后跟着的周斌仁也是同样的装扮。 “青阳,辛苦了。” 面对宁彦的问候,青阳莞尔一笑,落落大方地道:“宁彦,咱们是兄弟。我救兄弟的祖父,还要一声谢嘛?应该的。” 青阳心中总觉得对宁彦有亏欠,这一回悉心救老国公,就当还他一腔情谊。 见宁彦看着自己欲言又止,侧身让开道:“老国公麻药还没过,你们想要看他的话,要小声一些。” 宁国公点头示意,带着夫人脚下生风往屋里走去。 宁彦看着青阳,突然心中有一丝的释然。 有些人注定只能在心里想念,而无法拥有。如果余生能够这样以朋友相处,何尝不是另一种幸福呢? 两人擦身而过,从对方的微笑中都读出了释然及和解。 对于宁彦来说,这是他和青阳的和解,是过去和未来的和解,更是自己和自己的和解。 为了保险起见,青阳和周斌仁商议,决定由周斌仁留下守夜。青阳又交代了用药细节,起身告辞。 和小七两人刚出了国公府,宁彦紧追着出来,几步跟上青阳道: “天色将晚,我送你回去。” 小七眉心一蹙,下意识就要回绝。 宁世子和三小姐的事情,她和小八可是一清二楚。这位可是曾经和小姐谈婚论嫁的主,自己奉命在三小姐身边保护她,那必定不能让这些“狂蜂浪蝶”有撬王爷墙角的可能。 青阳早瞧见小七面色,抬手一拦。她从行宫回来,一直深陷各种烦心事情中,从来没有和宁彦正面谈过他们之间的事情。 今日正好趁此机会好好聊聊,揭开两人心中的心结。 小七被青阳一挡,讪讪的落后两步。自从跟了青阳,青阳就是她的主子,她心中虽站燕王这一队,但主子的话她还是坚定的要听的。 只是她虽远远跟着,但眼神却一丝也不敢放松,防贼似的盯着宁彦的背影。 第124章 鞭子抽在肉上的手感很不错 两人在微凉的暮色中并肩而走。身边不时穿过往来的人群。 街上充斥着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小孩的哭闹嬉笑声,还有泼妇骂街声。一副市井热闹繁荣的景象。 青阳喜欢听这样嘈杂的声音。 这是平凡的生活,却有血有肉,一切都是鲜活的存在,听在耳边让人宁静又平和。 “啪!” 一声脆响,前面人群里突然一阵骚动。一个傲慢而熟悉的声音打破街上的平凡和鲜活。 “贱奴!走路不长眼睛,找死!” 青阳和宁彦同时往前望,只见隐隐绰绰的人流中一根马鞭高高扬起,又是啪的一声,闷声抽在了倒在路中间的一人身上。 手中高举马鞭正在疯狂抽打的,正是老熟人拓跋月。 她今日仍是北邙女子的打扮,还是她招牌一般的似火红衣,身边跟着她那两个碧眼的北邙侍女。 拓跋宏正斜着眼睛,靠在路边柱子上笑嘻嘻的看热闹。 地上被打的那人身体纤细,看着像个女子。她紧紧抱着头,身体蜷缩在一起,任由马鞭疯狂的落在她背上,硬是一声不吭,漆黑肮脏的脸上一双眼睛对比着眼白,显得更加的黑亮。 只是眼中充满了熊熊的怒火和恨意。若是眼神能够吃人,只怕她已经吃了拓跋月上百次了。 青阳一见那眼神,心头一震。几步冲上前去,一把推开扬着马鞭的拓跋月,扑在那女子身上。 “小月!?” 小月头发蓬乱,闻言迅速抬头看向青阳,黝黑的脸上突然绽放出一丝微笑:“三小姐,我总算找到您了。” “厉青阳,又是你!” 拓跋月被青阳一推,一个踉跄退开好远,才险险地站住。定睛一看,真是冤家路窄!一时间恶向胆边生,几步上前,扬起马鞭就向着青阳和小月招呼而来。 “小心!”呼啦一下,那马鞭还没挨到青阳的衣服边边,就被一旁的宁彦赤手空拳夺了个正着。 宁彦手中缠着和拓跋月衣服同样火红颜色的马鞭,身子往前一挡,护在了青阳和小月的身前。原本不远不近跟在后面的小七,此时也赶到跟前,对着拓跋月怒目而视。 拓跋月只觉手腕一麻,整只手臂突然就失去了力量,原本捏在手中的马鞭也不知怎的,竟叫人生生夺了过去。吓了一大跳之余,另一手托住麻痹的手腕,连退几步,躲在了两个侍女身后。 等她定下神来,看清夺鞭之人后,面色一凛,嘴上高叫道:“厉青阳,又是你。你不是和李辰业一对儿嘛?怎么,这又是你的哪个姘头?” 青阳扶起地上的小月,见她身上背上被抽的血肉模糊。柔声问道:“你还能站得住么?” 小月点点头。 青阳扶她往后站了站,招呼小七过来照顾她,自己往前踏了几步。 拓跋月见她高深莫测的模样,心中也是发怵。那日青阳射箭时流露出的凌烈的杀意,她到现在还不寒而栗。 见青阳走到宁彦身边,接过火红马鞭,细细端详。 “拓跋月,你们北邙人是不是都喜欢耍鞭子?” 一边说着,一边握住那马鞭,在空中呼呼的招呼了几下,马鞭裹挟着凌厉的秋风,听在耳边都带着刺耳的凌烈。 拓跋月抖了抖脖子,颤声说道:“要你管!” 青阳笑笑,突然手中马鞭一挥,啪的一声往拓跋月甩了过来。只听一声脆响,拓跋月身前的侍女啊的一声,捂住了自己的脸倒在路边,殷红的鲜血从她五指逢中缓缓渗出。 “你,你,你要干嘛!” 拓跋月吓得顶住另一个侍女,自己生生往后退了几步。 围观的群众见拓跋月后退,竟无声的在她身后围成了一圈,堵住了她的退路。 青阳目露凶光,又是用力的两鞭,另一个侍女又应声倒下。 拓跋月此刻身前挡无可挡,身后又无退路,吓得眼泪汪汪,全身都在颤抖。 “我,我可是北邙公主,是大庸最尊贵的客人。你别乱来!小心我到皇上面前告你的状!” “是嘛?”青阳眉毛一挑,毫不犹豫的扬起手就是一鞭,那鞭子不偏不倚的抽在拓跋月抬起的手臂上,瞬间带起了几滴血珠。 “啊!厉青阳……你,你大胆!”拓跋月痛的眼泪直流,她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和毒打。 “拓跋月,这一鞭子是打你方才骂我大庸子民是贱奴的。” 青阳抬手又是啪啪几鞭。 “这是打你当街行凶的!” “这是打你口无遮拦的!” “这是打你侮辱我的!” “这是打你这个北邙公主的!” “这是……这是我赠送的!” 青阳手上用了狠劲,几鞭子全都狠狠抽在了拓跋月的身上,比起抽在小月身上的只多不少。 她抬了抬胳膊,转了一下脖子。嘴角邪魅一笑,冲着已经蜷缩着身子倒在地上,惨叫连连的拓跋月说道:“难怪你这么喜欢抽鞭子。鞭子抽在肉上的手感还真不错!” 大庸和北邙的战争过去才不到一年,即使远在太安城的老百姓也都对凉州的战事记忆犹新。 一个北邙的公主,在大庸都城的街道上毒打大庸子民,还口口声声骂她贱奴,拓跋月早就已经激起了民怨。 青阳更是想起了凉州被屠的惨烈景象,还有父亲被高高挑在城头的样子。心中的恨意全都化作了鞭子啪啪的甩在拓跋月的身上。 众人方才见她嚣张跋扈,敢怒不敢言。可现在见她被青阳一顿鞭子抽得缩成一团,不禁爆出一阵喝彩,满大街的百姓都纷纷鼓起掌来。 见密集的鞭子终于消停下来,拓跋月的两个侍女哭叫着爬到拓跋月身边,“叽里咕噜,叽里咕噜”的大叫连连。 “厉青阳,本公主和你没完!大哥!你愣着干嘛,帮我教训她!” 拓跋月身上手臂上红衣被抽的七零八落,一道道血痕历历在目。可任凭她怎么吼叫和寻找,周边哪里还有拓跋宏的影子。 “让开!都给我让开!”三五个家丁模样的人拉开围观的百姓,在拓跋月身后分开一条道来。 贼眉鼠眼的林之焕摇摇晃晃的从那分开的道中走出。觑着眼睛环视了一圈现场,然后尖声说道:“厉三小姐好威风啊!连北邙的公主都敢打!” 第125章 兄弟 林之焕一挥手,早有几个家丁上前,将拓跋月护在了身后。 拓跋月见来了帮手,疼得呲牙咧嘴的身体顿时又来了劲了,抬着火辣辣的胳膊一指青阳道:“给本公主打,打死她,打死她!” 林之焕默默的翻了个白眼。 这是在大庸的都城,他堂堂相国的儿子,北山营将军,怎么可能当一个北邙公主的打手? 再说了,这满大街的百姓都怒目而视,自己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帮一个北邙人。 当下回首,眼神示意家丁。 两个心腹一点头,架起拓跋月就往外走,走出不远掀开一辆街边的马车,将还在叫唤的拓跋月扔了进去。 马车里赫然竟是翻着白眼的林晚宁。 青阳本就不待见狗一样的林之焕和屡屡陷害她的林晚宁,当下手中马鞭一收,转身就要离开。 “三小姐,怎么?打了人就想走嘛?”奈何林之焕在身后咄咄逼人。 青阳回首道:“怎么,我刚才有打人嘛?” 小七带头道:“没看见!” 周围的百姓很是配合,纷纷叫道:“没看见!” 林之焕一笑,道:“三小姐好生厉害,这么一会工夫就得了民心。不过你不承认也没用,只要拓跋月到御前告你一状,你照样吃不了兜着走。” 青阳见林之焕笑得跟个老鼠一样,有些恶心,啧啧了两声道:“我刚才没有打人,却打了一只疯狗。你若是很介意,我不防受累再打一只,也是可以的。” 林之焕面色大变,他没想到厉青阳居然变着法的骂他是狗,当下眼睛一眯,阴沉之色一闪而过。转头对着宁彦道: “宁副将,北山营的军务都做完了?你擅离职守该当何罪?” 宁彦昨日是正经请了假才出的营地,此时被林之焕当场怒喝,心中很是恼火,压着脾气回道:“我今日告了假。林将军可去班房调值当查看。” 林之焕冷哼一声,“告假陪女人逛街嘛?我怎么听说厉三小姐和燕王是一对儿啊?宁副将你这是在当燕王的走狗呢?还是在撬他墙角啊?” 林之焕早就从妹妹那里得知了厉青阳和宁彦、以及燕王的事情,此时不咸不淡的出言讽刺。 宁彦在林之焕底下受了好几个月的气。夏天的时候,冒着酷暑叫他带队在野外修筑营地。秋天天气日渐凉下来,就叫他带队巡夜。如今进了雨季,就天天叫他冒雨去通水渠。 总之怎么刁难怎么来。 这些,宁彦都忍了。可现在林之焕却出言不逊,冒犯青阳,更是侮辱他和燕王的兄弟之情。他忍无可忍,冲上前咚的一钩拳就揍在了林之焕的脸上。 林之焕嗷的一声嚎叫脸上开了花,后退了几步才站住。他面上一狠,一挥手身后的几个家丁群起而上,冲着宁彦就围了上去。 青阳早就看林之焕不顺眼,眼下哪能让宁彦在林之焕手下吃亏,手中鞭子一甩,也跟上上前。小七更是将小月往旁边一放,呼啦一下加入战局。 大街上顿时拳脚交加,嗷叫连连,乱作一团。 早在拓跋月殴打小月的时候,京兆府衙门巡街的衙役们就远远的混在人群中观望。一个和亲的公主,他们可得罪不起,自然不敢上前阻拦。 可哪曾想,场面却是越来越大。又来了一位侯府小姐、国公府世子爷,现在再加上相国府公子。 衙役们真是哀叫连连。 可再不上前制止,这场闹剧再闹下去,别说他们了,就是京兆府府尹大人也要跟着吃瓜烙。 当下举着手杖,叫嚣着冲进一片混乱中,又两边都不能得罪,只得平白挨了几拳几脚又几鞭后,终于将两拨人分了开去。 “姓宁的,你给老子等着,看我回去不弄死你!” 林之焕被揍得鼻青脸肿,捂着高高肿起的面颊,由几个家丁扶着退在一旁。 青阳呼啦一下用力一甩,将手中的马鞭狠狠的甩在了林之焕的嘴上,瞬间血次呼啦。林狗的骂声也戛然而止。 “你再吠一声,下一鞭子就不是揍嘴那么简单了!” 青阳今日打架打得痛快,瞪着恶狠狠却又无可奈何的林府众人,又在空中呼啦呼啦甩了几鞭。 吓得林府众人连连后退,直扶着林之焕上了街边的马车,落荒而逃。 宁彦和小七身上不同程度的都有些挂了彩,青阳从怀中掏出一瓶伤药,在路边给宁彦额头上了药。 “今日你揍了你的顶头上司,回到北山营你怎么办?” 方才打架虽然解气,但林之焕是个小人,今日受了一顿毒打他日还不知道要怎么报复。况且,刚才还放下狠话。 宁彦一笑,道:“放心,我们和姓林的恩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再说了,我也不是泥捏的,北山营原本就是殿下的地盘,有那么多兄弟在,姓林的奈何不了我。” 青阳给他擦好药,听了宁彦的话多少放心了一些。 宁彦嘴角红红的,眼睛一圈红肿,嘶了一口气道啊:“其实,我早就想揍他了。” 青阳憋嘴一笑,道:“我也是。” 两人相视一眼,哈哈大笑。如今,两人可算是一起上过战场,一起啃过草根,一起打过群架的好兄弟了。 “不过,宁彦,他是小人,小人总是会有很多阴谋诡计,让人防不慎防。你还是小心为上。若是可以,要不咱还是不要在北山营待了,换个地方。凭老国公和燕王殿下的面子,岂不是易如反掌?” 这个问题,青阳早就想问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此刻几人一瘸一瘸的往侯府走,心中的疑问还是不吐不快。 “不必了。我一个人走是容易,可北山营成千上万的弟兄怎么办?他们都是我出生入死的兄弟。” 宁彦语气坚定,况且那是殿下的家底,殿下不能亲自看着,他得帮殿下看着,他不能辜负了殿下所托。 青阳心思翻转,知道宁彦有自己的打算,也不再相劝。将心比心,要她离开自己的战友肚子保命,这种事情她也是做不出来的。 当下将手中的药瓶往他手上一放,道:“那你自己小心。” 宁彦心中暖洋洋的,顿觉这几个月来受得苦都不算什么了。手中摩挲着青阳给的药瓶,那上面还有一丝她的体温。眼见着侯府就在眼前,沉思了片刻突然沉声道: “青阳,北邙来使,这段时间太安城里不是很太平。如果没什么事,就不要出门了。就算出门,也要带上小七小八,知道嘛?” 第126章 新得的线索 青阳听宁彦如此说,忙问道:“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嘛?” 宁彦摇摇头,“倒是没发生什么事情。但北邙使团在京,朝中主战派和主和派一直争吵不休,两方意见对立,和亲的事情也一直争论不下。 只要拓跋宏和拓跋月在太安一日,太安就不会太平。咱们今日又打了拓跋月和林之焕,恐怕后面麻烦事情不断。” 青阳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又一拍宁彦的胳膊,道:“放心吧。拓跋月不敢来找我麻烦。她要是敢来,我就再抽她几鞭子,最好抽得她滚回北邙去。” 宁彦犹豫了半晌,欲言又止。 “总之,你自己小心。我在北山营保护不了你的安全,若是有什么事情,你就去国公府找我祖父。他老人家在朝中德高望重,说话还是有几分分量的。” “好。”青阳应下。 若不是宁彦告诉自己这些,自己还不知道原来太安城中局势这么紧张。也是,宫宴上,各方势力暗中涌动,已经可见端倪。 主战派?毫无疑问李辰业就是主战的。只是,他如今退居幕后,表面上只是个养病的闲人而已。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已经多日不曾找自己了。 青阳和宁彦在府外告别,带着小七和小月进了侯府。 小月身上的鞭伤触目惊心,可青阳给她上药的时候,她却咬着牙愣是一声不吭。 这份胆气和忍耐叫西园众人都暗叫一声佩服。 换好衣服,青阳才出言询问道:“小月,你说你在找我?” 小月一拉衣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哽咽着说道:“小月求三小姐收留。” 青阳和小七暗中交换了一下眼神,扶起她道:“怎么了?” 小月抿着嘴,一擦眼泪,道:“小姐,我娘五日前去世了。” 五日前,那不就是中秋?家家团圆之日,狗子娘却去世了。 青阳心中哀叹一声,可又想起自己给狗子娘的诊治,再加上自己派人送过去的药,狗子娘再熬个一个月应该没有问题的,怎么会? 一问之下,小月悲痛的脸上显出忿恨来,咬牙切齿地说道:“小姐,您本是好意,放我大哥回家过中秋团圆。可是,那是个烂了心肝的,哪里配得上您的悲悯?” 小月被青阳扶着起身,方才伤口擦药都没哭没叫的,这会想起家里的伤心事,哭得泣不成声。 “小姐,他才回家就招了几个狐朋狗友在家里胡吃海喝,还要我给他们倒酒助兴。我不愿意,娘也看不下去就说了他几句。他觉得我们让他在兄弟面前丢了面子,对我一顿拳打脚踢,还要把我送给他兄弟。 我抵死不从,我娘更是一气之下……一气之下竟气死了。” 小月抽泣着擦了一把鼻涕眼泪,缓了口气继续说道: “他见娘气绝,问他那几个兄弟要了些钱财物件,扔给我打理后事。他连夜跟着那些恶人逃了。” 青阳恨的一拍桌子,这个二狗子居然这么没人性,连自己的老娘和妹子都不放过。 红筱又递过一块帕子,轻轻地拍了拍小月的背安慰她。 小月逐渐平静下来,扑通又跪在地上,扶着青阳的膝盖说道:“小姐,福伯说是您给他银子,让他帮忙料理娘的后事的。小姐,请受小月三拜。” 说着咚咚咚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再抬起头时,面上的悲痛已经退去。 “小月如今了无牵挂,恳请小姐收留,让小月报答小姐的恩情。” 青阳扶她起身,瞧着她瘦瘦小小的身子,对她的遭遇很是同情。又见她心智坚定,性情刚烈,也很是喜欢。当下应下,并交代红筱为小月安排住处。 小月嘴角一瘪,眼泪又要流下来。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事情,从怀中哗啦掏出一堆东西,捧给青阳。 “小姐,这是二狗从他那些流氓兄弟身上扒下来的,我一个都没动。我听二狗和那些人说,上次让小姐逃了,是你命大。我今日进城,打听了一番,才知道小姐前段时间遇刺的事情。 小姐,您看看这些东西能不能帮你找到刺客?” 青阳心头一震,果然自己的直觉没错,二狗真和这件事情有关。当下面上不显神色,让小月将东西留下。 红筱带着小月退出去,小七忙将房门关闭。两人将那一堆七零八落的东西放在桌上仔细看起来。 要说一堆东西,可真正有用的也就两锭碎银子,一个荷包,一块破玉片。 两锭碎银子和那块破玉片看不出名堂,倒是那个荷包,看着有七成新,上面还绣着一对鸳鸯戏水,一看就是哪个女子绣的用来送心上人的。但明显这个汉子并不上心,那荷包脏兮兮的,全是污渍。 小七打开那荷包,从里面倒出些东西来。一串不怎么值钱的小珍珠手链,一把烟叶,还有几个铜钱。 “小姐,这能看出什么?” 小七来回扒拉了好几趟,一点有价值的东西都没找到,不禁有些气馁。原以为,能找出些什么线索来,继而锁定刺客的身份。 青阳默不作声,移过灯,在灯下仔细的辨认那个荷包。指着左下角一处污渍盖住的地方,问道:“小七,你看这里是不是写着什么字?” 小七拿过去,扣了扣,又拿过一盘清水,用帕子一角沾了水擦了擦。“芙蓉”二字渐渐浮出。 “芙蓉?”青阳默念,难道是绣这个荷包的女子的名字?大庸这么多人,上那去找这个芙蓉? “小姐,听说周嬷嬷身边的晓梅姑姑精通女红,或许可以找她帮忙?”小七捏着那一角荷包提醒道。 “走!”青阳一刻都不想耽误。 两人进了松鹤堂,和周嬷嬷禀明了来意。晓梅姑姑接过那荷包细细端详,片刻后神色凝重地说道: “三小姐,这个荷包用料低劣,做工也很粗糙。不似世家贵族的用物,倒像是市井之物。” 青阳一听有门,示意晓梅姑姑继续。 晓梅姑姑又拿起那荷包放在鼻尖嗅了嗅,许久后道:“这个荷包里有一股烟草的味道,还夹杂着汗水味,其中还有一股不易察觉的香味。” 周嬷嬷笑道:“这不是巧了吗?你们只知道晓梅善女工,却并不知道,她真正擅长的却是香料一道。” 周嬷嬷转头问道:“可能嗅出是什么?” 第127章 芙蓉姑娘 晓梅姑姑从袖子中拿出一套精细的工具,剪开那荷包,在荷包的角落针脚处拨出一些细小的粉末,放在鼻尖嗅了一下。 突然神色大变,将手中的粉末远远的拿开,一脸厌弃的拿出帕子擦了擦口鼻。 “是什么?”周嬷嬷看她神色,知道必是什么不好的东西。 果然,晓梅姑姑眼中露出鄙夷和厌弃来,不悦的说道:“这是一种低劣的香料,闻了可以助兴。” 晓梅姑姑说的很是婉转,周嬷嬷和青阳一听就明白了。 青阳问道:“能否知道出处?” 晓梅姑姑平日里不苟言笑,此刻却难得面上一红,有些难为情和不齿。 “这种香最常见的就是勾栏瓦舍妓院青楼了。用料低劣成本低,但是效果强烈,最得那些女子的喜爱。” 青阳和小七点点头,晓梅姑姑能够嗅出这些,真是帮了她们大忙了。现在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叫芙蓉的女子是一名青楼女子,看样子还是个不怎么有钱的。 小七脑子转的快,立马道:“小姐放心,有名有姓,又知道是青楼的。这可比小八那个容易多了。给我一天时间,就能找出这个叫芙蓉的。” 青阳点点头,有燕王的眼线在,要在太安城的妓院找个人,简直易如反掌,估计连一天都不需要。 果不其然,第二日才过了晌午,小七就回来了。 “小姐,找到了。” 青阳不禁佩服她的效率,这才半日的工夫,在偌大的太安城里就找到了这位芙蓉。当下问道:“在哪里?” “怡春院。” 怡春院是太安城最大的青楼,青阳早就有所耳闻。 太安城里,西贫东贱,北贵南富。 怡春院位于太安城东,三教九流混居于此,是太安城最鱼龙混杂的地方,但也是太安城最繁华最逍遥快活的地方。 一到入夜时分,东城就灯火通明,欢声笑语、鼓瑟吹笙、通宵达旦。 怡春院在东城浩浩荡荡占地甚广,前楼后园,由一条长廊连接。中间还有一片湖,和城外护城河连接。只要出得起银钱,就可以包一条船,带着姑娘泛舟湖上,实在快活。 青阳和小七一袭男装打扮,面上刻意装扮了一番,手中持扇,风度翩翩的出现在了怡春院的门口。 老鸨见青阳满身绫罗,配饰名贵,气度不凡,满脸洋溢着职业笑容,扭着肥臀就扑了上来。 “哎呦喂,这位小公子面生的紧。可是第一次逛花楼啊?让妈妈好好挑几个姑娘招待您啊!” 小七伸手拦住就要贴上身的老鸨,嗅着她满身的香气一脸嫌弃,只觉得这里所有的一切都透着一股子肮脏。 “滚开!” 老鸨吓了一跳,随即推开一边,表情夸张的扭着身子,尖声道:“哟,还不好意思了?呵呵呵,这位小公子,里面请,里面请啊!” 青阳一拨小七,入乡随俗。眼前的尹红柳绿、莺莺燕燕很是新奇,堆上一脸色眯眯的模样,拉过老鸨问:“都有哪些姑娘?” 说着就往老鸨手中塞了一锭银子。 老鸨一瞧顿时眉开眼笑,银子往肥大的胸口一塞,拉着青阳就往楼上走。 “还是这位小公子上道,走,妈妈今日带你涨涨见识!嘻嘻嘻!” 小七目瞪口呆。 小姐只说来青楼找人,可不曾想她却是这般找人的!眼见着小姐已经笑嘻嘻的跟着老鸨进了后园子,她一咬牙一跺脚,只得快步跟上。 在一处临湖的雅间坐下,老鸨紧挨着青阳坐下,身上浓烈的脂粉味止不住的往她鼻子里钻,有些呛鼻,老鸨身上露了三分之二的事业线,就差贴到青阳胸口了。 青阳笑着一撑扇子,眼睛假装色眯眯的瞧了那雪白的胸口两眼,一脸媚笑。 “哎呀,人不可貌相,小公子原来是同道中人。” 老鸨见青阳生的俊朗不凡,心中欢喜,又见青阳毫不顾忌的往自己身上瞄,兴奋的抖了抖事业线,将身子俯得更低了一些,并展开双臂就要朝青阳身上扑过来。 吓得一旁的小七都没眼看! 青阳忙用扇子一挡,自己虽装成个色中饿鬼的模样,可心里还是一阵一阵的犯恶心。再说了,若是被老鸨碰到她,她女子的身份就要穿帮了。 “妈妈不是要带我涨涨见识嘛?怎么还不快些?” 老鸨张着双臂被青阳尴尬得挡在半空,才眨了眨眼睛的工夫,面上就又堆起笑容。 “哎呦,公子眼界还挺高。妈妈我是年纪大了些,嘻嘻嘻,公子你等着,我叫些姑娘来陪你啊。” 青阳一眯眼,老神在在的,“我喜欢花,挑些名字里带花的来。” 老鸨一愣,瞅着青阳色眯眯又柔柔弱弱的小身板,立马笑着点点头。 这年头什么客人都有,老鸨早都见惯不怪了。方才还以为这位小公子是个雏,没想到居然是个色中饿鬼,玩得还挺花! 老鸨扭着屁股陪着笑,一脸“我有数你放心”的表情出去了。 房门一关上,青阳就原地抖了一抖。小七扑哧一笑,道:“小姐,原来你也觉得恶心啊?我瞧着你就是个十足的色鬼,还是那种夜夜笙箫的那种。” 青阳摸了摸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这些都是跟着拓跋宏学的。当日在他的花船上,可是见识了不少呢。如今现学现用,就是着实恶心了些。 门外脚步声纷至沓来,青阳和小七双目对视,换个骚包的姿势赶紧坐好。 门一推,莺莺燕燕的一堆姑娘就涌了进来。高矮美丑,环肥燕瘦,乌央央的站了一屋子。 小七暗瞄了一眼,这老鸨是真看得起她家小姐啊,一下子整这么多,也不知小姐要如何消瘦! 老鸨眼睛里冒着金光,看着青阳就像看着一锭闪闪发光的大金元宝,笑得比蜜还甜。 “这是牡丹,这是芍药,荷花,喇叭花,海棠,秋菊……” 小七默默的转身,感情这位妈妈是现起的名字嘛?喇叭花?玩呢! 一屋子姑娘眼波流转,眉目传情,滋滋的冲着青阳放电。青阳指着一个站在门边,默不作声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女子道:“你!你叫什么?” 那女子面色恹恹,和满屋子的跃跃欲试的姑娘截然不同。只见她不情不愿的一俯身,轻声道:“奴家芙蓉。” 第128章 变态公子 小七闻言转身瞧向门口。见那女子一袭蜜粉纱衣包裹的身材凹凸有致若隐若现,脸倒也生的清秀,只是一脸的愁容,显然不想出现在这个地方。 小七不动声色的瞧了青阳一眼,见青阳色眯眯的盯着芙蓉看,还冲着她勾勾手指。 “你!过来!” 芙蓉脚下犹豫,被老鸨猛的一推,冲着青阳踉跄了几步,跪倒在地。 青阳一捏芙蓉的下巴,左右上下的翻看了几遍,面上有些变态似的阴恻恻的问道:“怎么?你不高兴伺候我?” 芙蓉被捏得下巴生疼,眼中默默透出一缕泪光。 老鸨见状,忙上前打圆场,“公子息怒,能得公子青睐那是芙蓉的福分,怎么还会不高兴呢?” 说着拿脚一踹地上的芙蓉,示意她赶紧讨好。芙蓉却倔强的一别头,急得老鸨哎呀哎呀的乱叫。 小七从怀中掏出一袋银子,往老鸨手里一扔,道:“好了,都出去吧。我家公子有事要做。” 老鸨掂了掂那袋银子,又不忍得看了一眼地上满眼泪光的芙蓉,和一脸疯逼状的青阳,心中不好的预感让她也抖了抖。 满屋子的姑娘心疼的看着芙蓉,心中暗暗庆幸还好不是自己落入这个看似俊朗却有不良癖好的公子哥手上,又暗自祈祷芙蓉自求多福。 众人一见老鸨挥手,迅速作鸟兽散。 小七双臂环抱胸前,往门口一站,众姑娘更是吓得有多远跑多远。 屋内,芙蓉被青阳甩在地上瑟瑟发抖。她自知今日是遇上变态了,左右逃不过了,心下一横,面上凄惨一笑,道:“这位公子,是想要怎么个玩法?” 啪嗒一声,一样东西丢在了地上,芙蓉定睛一看,一个半旧的荷包。她心中一震,几步爬过去,捡起那荷包,颤声问道:“公子,你哪来的这个荷包?你见过彪哥?” 青阳收起一脸变态的表情,走到芙蓉跟前,半蹲下身子。 “彪哥说,叫姑娘你不必等他了。” 芙蓉闻言,突然面色大变。 “不会的,不会的,他说好等他事情办完就来赎我的。他怎么了?他是不是受伤了?” 青阳方才不过拿话诈她。彪哥既然是芙蓉的姘头,又能得到芙蓉亲手绣的荷包,想来两人关系不错。 又见芙蓉一直沉默,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躲在门边上不显山不露水的,就是不想自己被选上。想来是在为彪哥守身。 青阳一抛出两人的定情物件,芙蓉立马就慌了,自己正好下手。 “彪哥他……哎!” 芙蓉见青阳面上悲痛之色,连日来等候的心情一下子就绷不住了,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 “他说过等他做完这一单就有钱了……我这些日子心头老是慌的很……他……他是死了嘛?” “姑娘放心,彪哥没死。只是他被抓了。本公子今日受他所托,就是来转告姑娘一声的。他说落入官府手中,应是获救无望了,还请姑娘另觅良缘,他不想拖累你。” 芙蓉一听人没死,心中一安。又听被抓了,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从地上腾的跪起,拉着青阳道:“公子,有办法。” “什么办法?”青阳一听,有门啊,忙追问道。 芙蓉一心想要救情郎,一擦眼泪镇定了一下情绪。“彪哥临走前曾给我留下一包东西。他说若是他死了,包里的银两留下给我,其余东西就扔了。可若是被抓了,就带着包里的东西去城东临四十巷找一个姓木的老头,他自然就会没事。” “东西在哪里?”青阳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就在奴家的房中,奴家带您过去。”说着就起身,带着青阳出了雅间。 三人一路穿过湖边连廊,朝着后院一片小院而去。 那片小院隐在夜色中,每一座都挂着两串红灯笼,都是一进的院落虽小却精致得很。粗粗数来竟有数十座之多,点缀在湖边甚是壮观。岸上景致和湖面倒影连成一片,被一盏盏红灯笼映衬得似真似幻。 湖边粉头宾客来来往往,各座小院房间里更是淫声浪语,管弦丝竹响彻湖边。 怡红院果然名不虚传,看来这幕后老板还是个风月场上的妙人,极懂享乐之道。 三人绕来绕去,越走越偏,直至走到那片小院尽头时,芙蓉才吱呀推开院门,道:“公子,请进。” 小七一跨腿就要进去,青阳笑着一拦,道:“姑娘,我们在门外等你。” 芙蓉也不犹豫,冲着青阳点头示意,自己推门而入。 “公子?”小七眼中疑惑。 “出门在外,小心为妙!” 青阳心中有小小的不安,今日行事有些过于顺利了,芙蓉甚至都没问一句她是谁,就已经将事情和盘托出。 怡红院里鱼龙混杂,她只想快点拿到东西离开这里。更何况眼前这座小院更是偏僻的紧,里面黑森森的还是小心为妙。 青阳和小七站在院外等候,一开始还能听到里面翻箱的声音,渐渐的就息了声响,不多时就传来一声芙蓉的惨叫。 青阳和小七不约而同一个激灵,暗叫一声不好飞身冲进了小院。 院内一片漆黑,借着湖边的亮光,只见正屋房门大开,里面一片狼藉。冲进屋子,床上一个翻开的包裹,而芙蓉已经倒在地上血泊之中生死不明,一旁的窗户在夜风中摇摆不定。 果然还是出事了。 两人一个健步冲到窗前透过窗户往外看,夜色中不远处一个飞驰的黑影。 “小姐?”小七转头询问青阳。 “追!”这样的机会失不再来,青阳看着那个黑影,当下命令小七去追。 “是!”小七一踩窗棱,一个纵身往那黑影飞扑而去。 青阳不会轻功,紧紧的盯着一前一后两个身影,跃入夜色,渐渐的看不见了。 她转身朝着地上的芙蓉走去。 原本以为事情有所突破了,可一转瞬之间东西却被抢走了。她正要伸手一探芙蓉是死是活,突然心中警铃大响,一股不安的情绪猛冲脑门。 这是她多年战场经验培养出来的直觉,青阳一个矮身,靴间的旭日匕首已经横握在手。 “都出来吧!躲躲藏藏的这么见不得人嘛?” “哗啦”一声,厢房的墙壁上一扇隐门被推开,一个黑衣人从门洞中走出,屋外和屋顶也同时翻进来两个,三人成畸角之势将青阳团团围住。 第129章 调虎离山和请君入瓮 “调虎离山!又是这一招!” 青阳紧捏手中的匕首,另一手在腰间一摸,一把淬毒的银针已经在手,这是她特别炼制的毒药,见血封喉。自从西城外刺杀后,她特地带在身边保命用的,不想今日就用上了。 “管用就行!” 为首一人轻声道,声音低沉沙哑,像是刻意改变了声线。 “哟,这回说话了!老熟人,我还以为你们都是哑巴!” 青阳从身形已经认出,为首那人就是上次在城西田庄外袭击自己的那伙人之一。 为首那人恻恻的冷笑了几声,眼神不自觉的往地上的芙蓉瞟去。 但只一眼就被青阳抓了个正着,心中已经了然,“彪哥原来还是个多情之人!” 对面的黑衣人身躯一震,声音又变了一个调,“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青阳一笑,“芙蓉姑娘受了伤,若是再不救治,只怕就要香消玉殒了。彪哥就忍心看着心爱之人死在眼前?” 黑衣人道:“你会救她?”眼前人是自己要刺杀的对象,虽然他此刻很是担心芙蓉的安危,但他也决计不会相信自己的刺杀目标会救自己的相好。 “会与不会在于你。能与不能在于我。” “你会这么好心?” “这不是好心,这是交易。” “你要什么?” “只要一个名字。” 彪哥犹豫了,作为一个杀手,他应该心狠手辣才对。喜欢上一个粉头,是他这辈子犯过最大的错误,也是最美的错误。 “大哥!不可以!”一旁一个黑衣人见彪哥犹豫,急得大叫。 彪哥冲他一摆手,示意他闭嘴。他心中有些恨意,说好了只是让芙蓉将青阳引到小楼,可没说要对芙蓉下此毒手的。 负责引开青阳身边武婢的老三自作主张,竟伤了芙蓉,这是不把他的话放在眼里。 那人手中长剑蹭的出鞘,指着青阳道:“大哥,一个女人而已,死了就死了。你要是说了,不光是她,连你我也都会没命的。” 彪哥黑巾下的眼神闪烁,内心极度挣扎。他已经失手一次了,自己的性命已经在主子那里记了档。若是这次再失手,只怕等着自己的就是剥皮抽筋了。 “大哥,她是在拖延时间。咱们三人合力还怕杀不了她么?杀了她先保自己性命要紧。若是主子开恩,赏钱照拿,还愁以后没有新女人嘛。” 彪哥眼中的犹豫渐渐退去,一丝狠戾浮上。青阳冷笑一声,决心下一剂猛药。 “彪哥,都说虎毒不食子,芙蓉的命可以不要,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要了嘛?” “你说什么?她怀孕了?” 彪哥方才褪去的犹豫之色转眼就被惊喜所替代。 “没错。适才我无意中触碰到她的脉搏,她已有一月有余的身孕。” 彪哥心中默算,不错,按这个日子算来,孩子就是自己的。 方才出声的那个黑衣人见彪哥已经被彻底说动。他心一狠,趁着彪哥发愣的机会,一个健步上前,冲着地上的芙蓉就一剑刺去。 都说女人是祸水。大哥自从沾上了这个女人,心就飞了。一心想着做完这一单就金盆洗手,带着这个女人远走高飞。 若不是为了这个女人,他们何必在这个风声鹤唳的时候,进城来冒险? 那日他们在城西田庄行动失败,顺着河水上下寻找,眼看着目标被救上一条画舫。又跟了那画舫半夜,直到快天亮时分,在河边发现了燕王亲卫的行踪,才不得不放弃行动。 为了躲避燕王的搜寻,更是惧怕主子的狠毒,他们不敢回去。只得化整为零,各自隐去,重新寻找机会。 前些日,他们几个在城西庄子二狗子家聚会商议。事后彪哥却发现荷包丢了。 一个荷包而已,他们根本没放在心上。彪哥却当它是个宝,重新寻回二狗子家,却发现已经人去屋空。 几番寻找下,才得知二狗的妹妹竟然进了侯府。彪哥心知芙蓉暴露是迟早的事情,几人一商议,决定将计就计来个请君入瓮,趁此机会杀了青阳,也好完成任务回去销帐。 黑衣人剑光一闪,冲着地上的芙蓉狠命刺去。 今日这个女人必须死! 只有她死了,大哥才会安心。 “叮!”一声脆响,火花四射,那一剑被彪哥生生的挡了下来。 彪哥大吼一声:“你干什么!” “大哥,我这是为你好!断了你的念想。”黑衣人说着又是一剑,听着剑风竟是用了全力。 彪哥一心护着自己的女人和孩子,刀刃一挥,两人斗在一起。 青阳等的就是这个时机。 手中银针用力一挥,冲着守在门口那人上中下三路死穴急速而去。门口的黑衣人见自己人竟打斗起来,正发愣该帮哪一个呢,就听嗖嗖嗖几声,还没回过神来已经见了阎王。 瞬间门口空出一条道来。青阳脚尖点地,飞身而出。 彪哥和那黑衣人这才反应过来,齐喝一声,刀剑双双向着青阳齐刺而来。 青阳回首一甩,衣袖带风,几根银针脱手而出。彪哥和黑衣人刚刚见识了青阳一手暗器的厉害,不敢大意,忙飞身躲过。 青阳这边的压力骤减,几步已经蹿到院中,和彪哥二人拉开了一些距离。 到了院中,地势开阔。院门就在青阳身后,只要她一转身,就能轻松离开。青阳却抬起一脚,将那院门蓬的合上,眼中闪过几丝玩味的笑意。 “我自从行宫受了重伤,将养了大半年,如今身子这才好些了。 前些日子险些栽在你们手上,今日这仇也该报上一报了。省得你们老以为我好欺负。” 说着双手合十,活动活动关节,十指嘎嘎作响。 秋风乍起,吹响了怡红院后园满山枯枝,夹杂着阵阵枯黄的落叶飘满小院。 彪哥二人被风吹了满脸灰尘,竟丝毫不敢伸手抹上一把。只因眼前的这位和当日在西城外,散发着完全不一样的气息。 那日他们人多势众一味绞杀,她只身一人避闪为主,只守不攻一心保命,被他们一路撵着追杀,直到落入河中。 那日他们是围追的猎手,她是猎物。 可今日,也不知是这泠冽的秋风还是她眼中和身上散发的杀气,纵使二人早已杀人如麻竟也不禁齐齐打了个寒战,生出了被猛兽窥视的寒意。 第130章 两条命换一个名字 青阳眼睛半眯,双手从腰间划过,指缝间寒光闪过,密不透风的毒针已经夹在寒风中以闪电之势朝着彪哥二人呼啸而去。 叮叮叮叮,刀剑挡针的声音不绝于耳。青阳脚下生风,毒针甩出的同时,已经旭日在手,一个飞身到了二人身前。 多说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只要近了敌人身边,匕首就是最强杀伤力的武器,更何况削铁如泥的旭日。 除了射击,青阳最擅长近身格斗。她步伐奇特,身形犹如鬼魅,旭日一个回旋从黑衣人脖颈上绕过一圈,回到青阳手上。彪哥举刀还没来得及砍下,青阳已经用匕首抵住了他的后腰。 彪哥眼睁睁地看着又一个小弟捂住脖子,血迹从指缝中喷涌而出,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你动手吧。” 彪哥感受到冰冷的匕首已经刺破他的外袍,森森的抵在他后腰的肉上,生命正随着那冰冷的刀刃正在一点一点流逝。 多日不曾杀人,久违的杀意盈满了青阳的胸间,有些陌生又有些久别重逢的亲切,接连收了两条性命让她浑身充满了戾气,好不容易养成的大家闺秀的气度荡然无存。 “我本以为此生不用再杀人了。你们却逼着我一次一次的破戒,我真的很不高兴。 彪哥,一个名字换屋子里的女人和孩子两条活路。交易不变,给你三个数的时间。” “一!” 彪哥身子一震,感受到临死之前的恐惧,大声吼道: “厉青阳,你就算杀了我,今日也是跑不掉的。我们来之前,已经传信给其他人,想必他们这时也已经快到了。你与其在这里和我浪费时间,不如想想等会怎么逃命吧。” 青阳不为所动,手中的匕首又往前送了一寸,一个转手,匕首在肉里搅了一搅,瞬间鲜血透过外袍顺着刀刃流了出来。 “二!” 狠戾的报数声刺痛彪哥的耳膜。他见过这个女人为了保命,置之死地而后生,在河边拼着在背上挨了一刀冲出他们密不透风的包围圈,又愣是在冰冷的河水里泡了一夜逃出生天。 现在他更是明白了这个女人真正恐怖的地方。 她哪里是一个只会些花拳绣腿的大家小姐,瞧她刚才抹脖子的动作,分明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神,却披了一身人畜无害的甜美外壳。 主子这回大错特错了。 彪哥疼的脸上抽筋,“厉青阳,主子既然接了杀你的任务,那就是不死不休。你就算今日侥幸又逃过一劫,往后都要活在被刺杀的阴影之中。我们三番两次的失败,这已经不是生意不生意的问题了,这关系到主子的颜面和招牌。 厉青阳,你活不了!” “三!时间到!” 彪哥吼叫了半晌,见青阳根本不理会,面上冷汗连连,长叹一口气。“厉青阳,我也不知道雇主是谁,杀你的命令是主子直接下达的。我们只知道,杀了你赏银一万两。” 青阳甩起几个巴掌拍在彪哥厚实的脑袋上,“说半天,你不知道雇主是谁,你他妈玩我呢!” 彪哥被拍的嗷嗷叫,“真的不知道!我女人和儿子的命还在你手上呢,我不敢撒谎。” 青阳停住巴掌,冷言道:“那就告诉我你主子的名号。” 彪哥一听此话,魁梧的身躯猛的抖动了一下,竟像是听了什么既恐怖又好笑的言语,生死关头竟扯着哭腔哈哈大笑了起来:“你以为你能斗得过他?他不是人,他是魔鬼!” 青阳手中匕首又往上一划拉,彪哥的后背上瞬间出现了一条血槽。 “他是人是鬼,可不是你说了算的。我斗不斗得过那也是我的事情。你一个死人,无需费心!” 彪哥忍不了剧痛,哭丧着脸道:“朝奉爷。我们都叫他朝奉爷。” “怎么见他?” “杀了你,取了你的人头,放在东城临四十巷巷尾的屋子里。自然有人来验。” “你们怎么互通消息。” “烟花为号,还有记号密语。” 彪哥从怀中掏出一个烟花桶,又在地上画了记号密语。 交代完一切,他仿佛泄了所有的气一般,瘫软在地。出卖了主子和组织,他没有好下场。但一想到屋子里的芙蓉,还有她肚子里孩子,总算血脉得以延续。 院外湖面上突然烟火盛放,阵阵欢呼声传入小院。彪哥一眼瞅到烟火中那一抹不易察觉的信号,嘴角凄惨一笑,身子用力往后一倒,笨重的身体已经插在匕首上,气息断绝。 青阳顺手拔出匕首,在他衣服上擦了擦血迹。院门突然大开,小七在漫天烟花的映衬下奔入院中。 “小姐!快走!我瞧见大批黑衣人往这边涌来了。” 小七见院中倒着两条尸体,屋子门槛上也挂着一条。心道自己又一次失职了,焦急的奔到青阳身边,一把拉起青阳就要往外奔去。 青阳从怀中掏出一粒药丸,几步走到屋中,塞进芙蓉嘴里。 “这是是男人为你挣得机会。至于等会你能否活下来,就看你的造化了。小七,我们走。” 外面湖面开阔,又人来人往,只要混入人群,就能逃出西城。 两人冲出小院,院子那边黑漆漆的就是一片山林,此刻山林间传来窸窸窣窣急促的脚步声,正冲着这边而来。 “往前院人多的地方走。” 小七拉着青阳一路狂奔。这些日子每日锻炼,身体明显恢复得很好,青阳跟在轻功了得的小七身后,也一点没有落后。 “嗖!”一声劲响,身后弓弩声呼啸而来。 青阳一个侧空翻,滚落在地,单膝跪起,险险避开。 那弓弩不慌不忙,每一次都跟准青阳,叮叮叮又是三箭,将青阳往湖边逼去。 这熟悉的配方,熟悉的箭法! 青阳眼中一凛,原来这些杀手真的都是老熟人了。 当初在凌云寺,就是拜这位神箭手所赐,自己要死不活的躺了好几个月。害得自己奄奄一息,无暇照顾奶奶,更是在侯府里被大夫人逼到了西园。 当初那人也被自己射了一箭,看来他的伤如今也大好了。 不远处的湖面上,几艘画舫正在水中徜徉,欢声笑语夹在瑟瑟秋风中隐隐飘来。青阳匍匐在湖边一块岩石后,望见其中一艘船头上几个熟悉的身影一晃而过。 第131章 拓跋宏被掳劫了 “小七,上船!”青阳一指离她们最近的那艘。小七的轻功了得,几个健步蹿到青阳身边,拉起青阳往湖面上纵身飞去。 “嗖!”有一只箭紧随而来,眼见着画舫就在眼前,小七拼尽全力将青阳往船上一丢,自己侧身一挡,那箭噗的一声钉在了小七的肩头,就听扑通一声,掉入了水中。 青阳借着小七的力,飞身上了船尾的甲板,一个前空翻稳稳落地。 她随手扯过甲板上一块帘子,往水里一扔,拉着小七上了船。湖边密林之中,已经蹿出十几条黑影,手中举着弩箭,隐入湖边石块之后。 暗影心中恼火,黑巾下的眼中怒火中烧。 这样也能让厉青阳逃走! “小主子,彪哥、老四、胡巴已经死了!”一个黑影回报。 暗影闻言,恨得一掌拍在一块石头上,将那石头拍两个四分五裂。 “小主子,怎么办?” 一旁的黑影请示道。他们得了彪哥的信,知道彪哥在此设下圈套守株待兔。方才老三飞奔而出向他们报了信,他们这才紧急集合围了过来。 可厉青阳是数泥鳅的,实在是滑不溜手。 “今日她在我们的地头上,还能让她跑了不成!给我盯着。” 暗影气有不顺。 他是公认的神箭手,纵横大庸所向披靡,从来没有失过手。 可在凌云寺,却被这个女人阻挠,没能杀了李辰业完成任务,还被她当胸射了一箭,险些要了性命。 此仇不报,江湖上哪里还有他的脸面?!就算义父不怪他,组织里的兄弟看他的眼神他都觉得异样。 上次兄弟们西城外截杀,若不是他伤势还没有痊愈没能参加,怎么能让这个女人全身而退? 必须杀了这个女人,他的威望才能找回来,组织的威望才能找回来。 船上,青阳给小七处理了伤口,走到船尾,冲着湖边大叫:“老朋友!你伤好了嘛?刚才射的那几箭怎么软绵绵的,准头可不行啊!” 暗影闻言大怒,这个女人欺人太甚。他瞬举起弓弩,对着船尾的青阳啪的一声射了过去。 青阳早有准备,一喊完话,见对面举弓就蹿出几步,往船头方向跑去。 叮叮叮,连着几箭,全都将将钉在了青阳身后的船舱上。箭矢用尽了力气,全都穿透了船舱,就像要证明自己不是软绵绵。 青阳计谋得逞,嘴角一笑。隐入暗中。 船舱内早已尖叫连连,姑娘们尖叫着花容失色抱着一团。拓跋宏半醉半醒,手里还抱着瑟瑟发抖的春娘,嘴上还噙着一只酒杯,醉醺醺的摇晃着脑袋。 宋维明一推杯盏,大叫一声,“护驾!护驾!” 五皇子李辰风今日设宴款待拓跋宏,邀了六皇子李辰霖和礼部宋维明,以及一些京中世子公子作陪。 众人泛舟湖上,五皇子更是将自己的红颜知己春娘介绍给了拓跋宏。此刻船舱内突然咚咚咚的被钉入了几支利箭,顿时乱作一团。 几位皇子身边的侍卫纷纷拔刀,如临大敌。潜伏在岸边的侍卫也纷纷往这边涌了过来。 青阳躲在暗处,捏粗了嗓子冲着湖岸上大叫一声:“有刺客!护驾!” 岸上顿时杀声四起,刀剑声,箭弩扳机声,惨叫声不断。暗影心中哭的心都有了,这是捅了什么马蜂窝了。只得招呼人边打边撤,可就算如此,也还是损失了五六个兄弟,才勉强遁入身后密林。 青阳见岸上、船上都炸开了锅,今日搅浑了一湖秋水,正好混乱摸鱼。摸回船尾,拉着小七就要趁乱跳水逃走。 刚一纵身,就被身后一只巨手一拽,落入了一个热气烘烘醉醺醺的怀抱。 “怎么?闯完了祸,拍拍屁股就想溜嘛?”拓跋宏面色潮红,脚步虚浮,醉眼朦胧的盯着青阳。 青阳眼看甲板上人越来越多,再待下去自己可就解释不清了。好不容搅浑的水怎么也要让它再发挥一些作用。 嘴角一笑,双手张开顺势环上了拓跋宏的腰间。拓跋宏邪魅一笑,“怎么,想通了,要跟本王回去当第三十八位小妾了?” “你长得挺美,想得就不要那么美了。”青阳手上一用力,抱着拓跋宏猛的一个转身,压在他身上直直就往湖面上砸去。 身边的小七嗖的一声,跟着跳入水中。 拓跋宏懒洋洋的一笑,任由青阳抱着,两人落水的声音巨大,砸出一片汹涌的水花。船上有人尖叫:“有人落水了!” 一入水,青阳就松开了拓跋宏的腰,无情的一甩,往湖的另一边游去。 方才落水时,拓跋宏被当成了肉垫子,他本就已经八九分醉意,被水一砸胸口一闷,眼前一黑晕了过去。青阳一放手,他的身体就直直的往水底沉去。 青阳在水下潜游了几步,转头一看,黝黑的湖水中拓跋宏正一路吐着泡泡缓缓的远去。 想起自己还打算同他战略同盟呢!心一横,一个回手掏,勾住了拓跋宏的衣领子就一路往湖边无人区游去。 湖上的闹剧终于安静了下来。宋维明拍了拍快要跳出胸口的小心肝,好在有惊无险。 那日他在宫宴上应承拓跋宏,带他领略太安的“风光”,今日到这怡红院也是他给五皇子出的主意。却没料到莫名其妙出了刺客。 刺客是冲谁来了? 拓跋宏?是主战派要破坏两国和谈么? 还是五皇子?六皇子?是要趁此机会铲除储位竞争对手嘛? 刺客是谁派来的? 画舫一靠岸,岸上负责暗卫的侍卫首领就一路小跑了过来。 “启禀五皇子、六皇子,卑职等在岸边剿杀刺客六人。都已在那边了。” 李辰风和李辰霖顺着侍卫的手指方向瞧,湖边整整齐齐码着六具尸体。走到那边,负责收尸的侍卫拱手道: “殿下,这些都是职业杀手。” 说着一扯那些杀手胸口的衣襟,每一个胸口都有一朵黑色莲花标记。 “黑莲堂?”宋维明脱口而出。 “宋大人知道刺客的来历?”李辰风转头问道,有些苍白的脸上划过一丝疑问。 宋维明冷汗连连,忙摇头道:“属下不知。只是曾在京中听闻过这个名号。” 黑莲堂是一个江湖杀手组织,崛起也才十来年时间。这些年,他们专接刺杀、暗害、毒杀等黑活。只要出得起钱,他们就没有杀不了的人。 只是黑莲堂今日怎么会刺杀两位皇子和北邙大王子。黑莲堂最近不是在帮太子做事嘛? 宋维明心中思绪万千,这是要变天啊!难道是太子授意的? 可太子此举是何意?是要帮北邙大妃除了拓跋宏?那这……这也太草率了吧。 宋维明一瞧地上几具尸体,还有一旁黑漆漆的密林。要杀拓跋宏,这个阵势小了点吧,好像也不是很高明。 李辰风一抬手,对着侍卫道:“这里交给你了。” 众人正要撤离,突然宋维明高呼一声,“不好,拓跋宏呢?大王子不见了!” 第132章 搅浑了一湖秋水 北邙大王子不见了。 消息就如一声炸雷,在人群中响起。李辰风大吼一声:“给本王找!” 拓跋宏今日是他带出来的,万一有个好歹,自己怎么向父皇交代?还有两国和谈,必然泡汤。 画舫上、岸上一阵骚乱,众人来来往往回回找了两三遍也没有拓跋宏的踪迹。 突然一个姑娘怯生生的说道:“会不会……会不会……” 宋维明急了冲到那姑娘身前,一把揪住她的衣襟,怒道:“有屁快放!” 姑娘哇了一声哭了出来,泪眼婆娑道:“适才,我听到船上有人落水,会不会……会不会就是大王子殿下?” 宋维明手上一松,脚上踉跄了两步,方才他还在心中吐槽太子殿下此次计划不够高明,这就打了自己的脸了。 黑莲堂这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啊。 明面上,就派了十几个刺客佯装刺杀,在湖岸上吸引注意力。暗地里,却派人潜入船上,趁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将拓跋宏给掳劫了去。 高啊! 可是眼下要怎么办? “立马上报父皇。封锁城门,街道,就是掘地三尺,也要给本王将大王子给找回来!” 李辰风脑袋都要炸了,喝个花酒还能喝出事故来?是谁要往他脑袋上扣屎盆子? 刚才那几箭,分明就是冲着船舱中的自己和六弟去的。他奶奶的,这是要顺带手的也结果了他么? 青阳和小七拖着死猪一般拓跋宏在一处僻静的地方上了岸。怡红院的灯红酒绿被远远的隔在湖的另一头。 “小姐,他怎么办?”小七拧了一把湿漉漉的衣服,瞧着地上一动不动的拓跋宏有些犯愁。 青阳没料到拓跋宏居然不会水,朝着他肚子就是一脚。 “喂,死了没?” 拓跋宏咳咳吐出几口水来,身体扭成了麻花。剧烈的咳嗽过后,他认命的往湖边沙地上一躺。 边咳边笑道:“咳咳……你果然还是舍不得我死……咳咳……” 青阳很是无语,甩了甩冰冷的衣服,“没死就起来。这里没人伺候你!” 拓跋宏一笑,“本王也想起来啊,奈何毒发了。还请三十八帮我喂一下药才好。” “讨打!” 今晚拓跋宏不断在她身上占便宜,现在更是以三十八相称。青阳抬起一拳就要揍过去。 却见拓跋宏瘫在地上,面色赤红,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竟和那日在皇宫牡丹厅的症状颇为相似。 青阳变拳为掌,捏住拓跋宏的手腕。他脉息急促,体内两股气息一强一弱,强的那一股明显已经占据了上风。 “腰就在我腰间贴身放着,你帮我拿出来。” “你自己没手嘛?” “我要是能动,三十八你不就没用武之地了嘛?” “呸!” 拓跋宏身上肌肉突然绑紧,全身剧烈一弓,面上涨得通红,他极力压制自己痛楚,看上去十分的痛苦。 “小姐,他好像真的不行了。就跟咱的老鼠是一个样的。”小七瞧在眼里,甲鼠全身血管爆裂七窍流血而亡的惨状历历在目,眼下拓跋宏的状况简直如出一辙,再不医治,只怕下一秒他也要血管爆裂了。 青阳一把扯开拓跋宏的衣服,伸手进他的里衣在他腰间一顿摸,终于在一个小兜里摸出了一只小小的瓷瓶。 打开里面是极小的一粒粒红色药丸,映着水波反射着妖异的光。 她将红色药丸塞进拓跋宏的嘴里。又从中倒了几粒,自己收好。这才将小瓷瓶往拓跋宏怀里一扔。 拓跋宏服了药,面上红潮退去,人又变得软绵绵松垮垮,两眼发愣,就像一个瘾君子般,呆呆的躺在地上,看着天边的残月。 青阳望了一眼天空,残月升起,已是下半夜时分。方才爬上湖边又忙着救拓跋宏,没有细看周围环境。此时就着月光,细细打量一番,才发现此处竟是一户人家的后花园。 花园临水,往里是一片亭台水榭,看着很是雅致。 青阳远远瞧着湖那边,已经渐渐没了声响,一切又恢复了平静。怡红院成片的红色灯笼映照得那边朦朦胧胧的。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饮成三人。” 一句文绉绉的诗句从身后的水榭中响起,一人吱呀一声推开舷窗。 小七大惊,忙俯低了身子。 “今日真是热闹,原以为我形单影只,却没想到后半夜了,竟还有酒友上门。” 声音冲着这边,摆明了对方已经发现她们,这话就是说给她们听的。 青阳闻言语之间并没有恶意,一甩衣摆,大方的站起,转身冲着那屋子里的人一个拱手,道:“深夜打扰,还望见谅。” “无妨无妨,我这里湖光山色,是整个太安城风景最佳之处。小友很会选地方。不妨进来陪我小酌一杯。” 小七一拉青阳衣袖,示意她小心为上。青阳笑着拍了拍手,朝着花丛后的屋子走去。小七一拉衣摆,随即跟上。 男子隐在漆黑的窗子后头,伸出一只手递了一杯酒出来。 青阳接过,仰头饮尽。 那男子哈哈大笑,“小友好气魄,你就不怕我在酒里下毒?” 青阳也笑道:“阁下也好气魄,家中半夜闯入了外人,还能吟诗邀酒,你就不怕我是贼人,取了你性命?” 那男子哈哈大笑,道:“你若取了我性命,我必不会怪你。我只怪自己识人不清。想来,我对自己还是有点自信的。” 说罢伸手接过青阳手中的空杯,月光下,那手苍白无力,像是整日不见天日一般。 男子手指顺势往旁边一指,道:“顺着这条路一直走,自有人送你们出去。” 青阳一拱手:“多谢!” 回到湖边,两人架起拓跋宏,朝着男子所指方向而去。 目送青阳三人消失在路的尽头,男子苍白的手指一扣舷窗。一道黑影翩然而至。 “主上!” “告诉底下人,撤销对厉青阳的追杀令。我留她还有用。” “是。不过,主上,少主子方才出去了。” “没用的东西。被个女人一激就乱了分寸,全然忘记我是如何教他的了。” “今日少主子的行动惊动了不少人,恐怕不好收场了。” “哼,是吗?李辰基这段时间顺风顺水,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趁机被人打压打压也是好事。告诉少主子,没事少去招惹厉青阳。” “是。” 青阳三人一直走了有半柱香的工夫,才出来一个聋哑老仆,带着她们又七拐八拐的出了院子。 到了街上,眼见着对面一小队官兵持枪执戟而来,正要闪身躲避,一辆马车在她三人身旁停下。 “快上车!” 李辰业低沉的声音从车上响起。 第133章 原来都是老熟人 青阳一上马车,见多日不见的李辰业端坐在内。面上露出喜色来:“你怎么在这?” 李辰业眼中怒色闪过,一块巨大的毯子劈头盖脸的就朝着青阳裹了过来,他手中忙着给青阳擦干水,裹紧毛毯取暖,嘴上嗔怪道: “若不是我去西园找你,怎会知道,你竟如此大胆,竟和小七两个一起逛青楼?” 原来,李辰业想着多日不见青阳,想念的紧,带着府上的一些糕点去西园看她。才从小八口中得知,她竟打探了刺客的下落,单枪匹马就往城东来了。 青阳心中一暖,拉着李辰业的手臂道:“我错了,你别生气了嘛。” 李辰业一个脑瓜崩弹在青阳脑门上,怒极,“你也知道错了?也不知道是谁大闹怡红院。现在整个太安城都惊动了。” 青阳一吐舌头,指着马车外擦身而过的小队官兵,“他们不会是来抓我的吧。” “你还知道怕嘛?我看你在侯府里安分的很啊,怎么,是在家里太憋屈了,一出门就闹得满城风雨。你知不知道,我会担心你啊!” 李辰业还是心有余悸。他从侯府得了消息,马不停蹄的就往城东赶,可还是来晚了一步。 到了怡红院门口,只见里面官兵侍卫进进出出,好不热闹。 齐五混在人群里一打听,才知道,里面竟然出了刺客行刺,已经死了好多人。 李辰业在马车上瞧着担架一个个地抬着尸体出来,心都揪到了嗓子眼。直到齐五回来说,没瞧见青阳和小七的,才放心。 可来来回回找了好几遍都没见她俩人影,干脆散了几波暗卫出去,左右寻找。 而他自己只得让齐六驾着马车,在这一带不停的转悠,焦急的等候消息。 “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情,告诉我,我自会带人去查。你可千万不要再将自己置于险地了。若是有个闪失……” 李辰业不敢往下想,这样的心情他在行宫已经体验过一次了,今生都不想再体验第二次。 “知道了。”青阳心中暖意升起, “啊秋!”躺在脚边咸鱼状的拓跋宏突然打了一个喷嚏,终于挪了挪身子恢复了神智。 他一扯青阳身上的毯子,擦了一把脸,又挪着身子往青阳脚边靠了靠,尽量挨着毛毯多一些。 “三十八,本王还在呢,你就和李辰业打情骂俏,合适么?” 青阳一脚踹在拓跋宏身上,“我今晚上连着救了你两条性命,你给我老实点。还有,不准叫我三十八!” “也不知道是谁抱着我跳下哦水的。我本可不不用你救的。” 拓跋宏一醒来,立马恢复了他吊儿郎当的模样,话里有话十足的流里流气。 他阿秋阿秋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拉着毛毯边边坐起身来,靠在马车一个角落里。 “李辰业,你怎么还戴着面具?这么见不得人的嘛?” 李辰业一笑,道:“本王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倒是大王子你,若是现在被我踹下马车,倒是真的没脸见人了。” “呵呵。”拓跋宏晃着脑袋笑笑,“李辰业,没想到你命还挺大。我送了那么好的礼物给你,你居然还没死。” 李辰业也笑道:“都说北邙大王子被北邙大妃给养废了。可有谁知道,大王子侍母甚孝,大妃让他干嘛他就干嘛。那份礼物也是她让你送的吧。” 拓跋宏不置可否,“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再说了,你在北邙的名声可不好,是个人人都想斩杀的大魔神。我顺从大妃的意思,杀了你,对我而言,可是顺应民心的大好事。我何乐而不为呢?” 青阳在一旁听着两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自己在马车上倒了杯热茶,又取了块点心吃起来。 拓跋宏一把夺过那茶,仰头喝完,又将杯子往青阳手中一塞,“再来一杯,三十八!” 李辰业接过青阳手中的杯子,亲自给拓跋宏又倒了一杯。 “大王子不光顺从大妃,还逆来顺受,本王佩服之至。这杯茶,本王敬你。” 拓跋宏接过那杯子,定定的看着李辰业,眼中怒火闪过。突然将那茶往旁边一放。 “本王又不想喝了!” 李辰业将茶壶放下,云淡风轻道:“也是,大王子病体有恙,浓茶还是少喝一些。万一引发了什么恶疾,本王担待不起。” 拓跋宏冷冷道:“你什么意思。” 李辰业一笑,“大王子以为什么意思?” 拓跋宏双眼一眯,身上杀意骤起,“你还知道什么?” “不多不少,刚刚够让大王子气得跳脚。” 拓跋宏眼神从青阳面上扫过,有些了然,面上的杀意如潮水般退去。他已经在青阳面前发病两次了,以青阳和李辰业的关系,李辰业怕是早就在宫宴结束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的隐疾。 “我那位嫡长姐,要操心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不光有北邙的你,还有太安的我。只是不知道大王子对你的这位母亲是真心还是假意。” “真心如何?假意又如何?” “若是真心,我言尽于此。若是假意,咱们或许还有很多话可以聊。” 拓跋宏沉默不语,定定的看着李辰业。许久后,又转头看了看青阳,癞皮狗一般往地上一躺。 “送本王回鸿胪寺!” 说着头一歪,裹着毛毯一角竟窝在马车一角睡了。 青阳一愣,瞧着拓跋宏道:“你说他送了你礼物?是什么?” 李辰业瞧着角落的拓跋宏,笑着摇了摇头。又冲着青阳一指自己的脸。 “啊?你身上天狼蛛的毒是他下的?” 李辰业点点头。 青阳气得抬起一脚,冲着拓跋宏踹了过去。拓跋宏呢喃一声,“三十八,别闹!” 李辰业往一边靠了靠,拉着青阳靠近自己,离拓跋宏远了一些。“你还记得凉州城外,你我初见的场景嘛?” “记得!” “那你还记得北邙军那位带队追杀我的将领嘛?” “记得!”青阳来到这个世界,第一箭就送给了他。青阳猛的一震,不可置信的瞧了一眼地上的拓跋宏,“你是说,他……” “没错,就是他!” 第134章 脑袋挂着都是摆设 青阳眼前突然浮现当初在皇宫牡丹厅见到拓跋宏的场景。他当时衣衫敞开,胸口那一道狰狞的疤痕冲击着青阳的脑神经。 原来,那竟是自己射的! “这么说来,他岂不是早就认出我了?”青阳轻声问道。 李辰业点点头,“应该是。” 青阳又想起在城西庄外遇袭,落入河中被拓跋宏所救。自己当时很是疑惑,他明明救了自己,却还是要将自己踹下河水,让自己游回岸边。 若是他想要自己死,大可不必救她。可他偏偏救了她,却又踹她下河。 当时她还归咎于此人喜怒无常。如今看来,他那是在报一箭之仇啊! 拓跋宏背对着青阳,眯着眼睛装睡。他伸手摸了摸胸口那道箭疤,凉州城外缓坡上那道青绿的身影一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手指从疤上划过,嘴角一扯。终于疲累地沉沉睡去。 马车缓步而行,从城东赶到城北鸿胪寺门口时,天已经蒙蒙亮。 拓跋宏裹着从青阳处卷来的毛毯,砰砰砰的将鸿胪寺的大门拍得震天响。不多时,才有人着急忙慌的簇拥着他进去了。 马车里,青阳靠在李辰业身上打瞌睡。李辰业的外袍披在她的身上,暗暗的沉香有安神的作用,李辰业身上又暖呼呼的,这一觉睡得别提多香了。 马车停在西园后巷口一处隐蔽的角落。 小七小八双双跪在马车外。小七一身湿衣服穿了一夜,黏黏的贴在身上别提多难受了。更何况她肩头受了伤,经过一夜的折腾面色有些惨白。 齐六和齐五两人矗立在一旁,不敢吭声。马车里李辰业轻叩扳指,小七小八身子一抖,扑倒在地。 “殿下,属下失职,请殿下责罚。”小七小八颤声道。 李辰业压低了声音,但语气中透着冰冷,“上一次你们擅离职守,就让青阳陷入险境。当时我身在宫中,无暇顾及你们,若不是你们五哥六哥作保,你们这条命还能留到现在嘛? 这次,又让她孤身犯险。该当何罪?” 深秋的清晨,雾气蒙蒙,空气冰冷而潮湿。小七颤抖的额头一颗豆大的汗珠子,啪嗒一下掉落在地上。 小七和小八趴在地上,沉声道:“死!” 马车里一阵寂静。齐五和齐六面露不忍,可不敢出言相劝。主子有难,奴才自当第一时间护在主子身边,可两位妹妹偏偏每次都不在三小姐身边。真是……哎! 小七和小八面上渐渐浮上绝望,两人在地上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响头,“属下拜别殿下,拜别小姐!” 说着举起手掌,冲着自己的脑门就要拍下。 “住手!” 马车内青阳的声音厉声大喝,马车帘子一掀冲了出来,护在小七小八的身前。她睡眼惺忪,发髻有些散乱,身上还披着李辰业宽大厚实的外袍。 她方才在马车中惊醒,惊觉车外发生的事情,哪里顾得上自己的形象。再晚一步,这两个她当亲姐妹一般的人就要天人永隔了。 “李辰业!”青阳一着急,直呼李辰业姓名,“小七和小八是不是你给我的?” “是!” “那既然给了我,是不是就是我的了?” “是!” “那她们既然是我的,是不是就该听我的指令行事?” “是!” 青阳连得了李辰业三个是,转身拉起地上的小七和小八,道: “她们两个忠心耿耿。上一次是我将她们支开的,这一次也是我让小八留在家里,是我让小七去追的黑衣人。她们对我的指令言听计从,我很满意!湖面上,若不是小七舍命为了我挡了一箭,只怕我也没命等到你来见我。” 小七和小八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此刻听了青阳的话,心中又惊又喜。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自去领一百鞭。”李辰业沉声道。 青阳还要说什么,被小七和小八一拉,两人拱手道:“谢殿下恩典。” 青阳一掀开帘子,站在马车下方,冲着李辰业叫道:“打伤了还得我治,背着一身伤,还怎么保护我?” 李辰业没想到青阳如此胡搅蛮缠,眉头一挑,朗声道:“那依你之见要如何?” “回去洗碗、刷盘子、扫院子,做不完不准吃饭!” 李辰业:“……” 青阳脱下身上的外袍,随手一裹,往马车里一扔。将手背在身后,暗中冲着小七小八快速的招手。 小七小八面面相觑,见马车里殿下已没有要为难她们的意思,齐六和齐五也冲她们眨眼睛。两人心知殿下这是已经放过她们了,心中一喜,冲着马车内下跪郑重行礼,方才跟在青阳身后进了西园。 李辰业望着三人进了院子,沉声说道:“齐六,将小七和小八的身契给三小姐送过来。” 齐六面上一喜,忙拱手道:“是!”他心知今日是殿下特意要教训她俩,可,这也太吓人了! 西园内,青阳和小八替小七上了药,才回房沐浴更衣。红筱一夜担惊受怕,又听了小七在一旁说了她们一夜惊险频发,拉着青阳又是不放心的翻看了一遍。 “小姐,殿下说的对呀。您不能再孤身犯险了。” “知道了,知道了。你和殿下一个比一个啰嗦。”青阳往床上一躺,昨天累了一夜,现在她只想再美美的补上一觉。 御书房里,李辰风、李辰霖、宋维明跪成了一地,太子面色阴沉的立在一旁默不作声。昨夜东城的动静早就惊动了皇上,此刻皇上满脸震怒,御书房里的空气降到了冰点。 “两个皇子,一个礼部重臣,带着一个外邦大王子逛青楼!逛了也就逛了,居然还把人给弄丢了!你们的脑袋是架在脖子上的摆设么?” 皇上大吼一声,不光是地上的三人,连着他身边的福临也跟着抖了三抖。 李辰风缩着脖子道: “父皇,昨夜是有组织有预谋的刺杀! 对方是有名的江湖杀手组织黑莲堂,他们派出了武艺高强的杀手几十人,在湖边对着我们的船就是一顿疾射。若不是儿子和六弟命大,此刻只怕和那拓跋宏一般,已经遭了毒手了。” 第135章 皇上的推论 李辰风来的路上早就想好了。逛青楼顶多被父皇骂上几句不痛不痒。可贼人居然敢在怡红院组织刺杀掳劫,这件事情就性质极其恶劣,是在公然挑衅皇家威严啊! 昨夜刺客若是得手,不光拓跋宏,还能一并除了大庸的两位皇子。李辰风嗅到了浓浓阴谋的味道。 “是啊是啊,父皇,那些贼人明面上用弓箭吸引我们的注意力,背地里却溜上船掳走了拓跋宏。父皇,幸好儿子和五哥命大,不然就没命回来见您了。” 李辰霖一脸的愁容,阴柔白皙的面上满是担心,看得皇上心里一揪。六皇子平日里最老实最孝顺了,连他都这么说,看来昨夜的事情真的不简单啊! 皇上啪的一拍桌子,对着门口怒吼一声:“叫林之焕爬来见朕!” 林之焕统帅北山营,又兼着太安城防营的差事,却出了这么大纰漏,刺客在眼皮子底下刺杀皇子,掳劫拓跋宏,还能全身而退。 这份差事他不知是如何当的? 从前老三管着这摊事的时候,可从来没出过这样的纰漏! 林之焕昨夜在府中得了消息,也着实吓了一大跳,连夜加强城防,到处捉拿刺客。可折腾了一夜,连个刺客的影子都没有见到。气得他连踢了属下几脚,大骂废物。 他心知此事闹大了,自己推不开责任。一早就候在朝房门外等候召见。此刻一听传唤,脚不点地的就往御书房跑去,边跑边擦着额头上豆大的汗珠。 才跪进了御书房,“咚”的一声,一只杯子冲着他脑门就砸了过来。他不敢躲避,生生扛下,额头登时被砸开了一道口子,鲜血直流。他一拜到底,颤声道: “皇上息怒,微臣死罪。” 皇上砸了一只杯子,心中怒火尤甚。 “看你当的好差事!刺客都杀到眼皮子底下了,朕要你何用!你是不是要等刺客杀进皇宫内城摘了朕的项上人头啊?” 林之焕无从辩解,只得趴在地上瑟瑟发抖高呼“微臣罪该万死”。 宋维明跪在一旁,不咸不淡道:“林将军一直不满晚宁小姐远嫁北邙,该不会是林将军你自导自演,掳劫了大王子吧。” 林之焕闻言,从地上腾的直起身子,冲着宋维明破口大骂:“姓宋的,你嘴巴放干净点,休得污蔑我。” 说着诚惶诚恐的冲着皇上咚咚的磕头,“皇上明鉴,微臣绝对没有不臣之心。” 宋维明冷笑道:“当日宫宴上,谁人不知你对皇上的赐婚心怀怨怼。再说了,太安城一向治安甚好,怎么到了你的手中,就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若不是你串通刺客,铁桶一般的萼太安城怎么让他们来去自如?” 宋维明的一番话阴毒异常。 昨夜的事情,身担城防责任的林之焕责无旁贷,若是能趁此机会将他拉下马,林家的势力就等同少了一只大腿! 没了军方的势力,太子对林家的重视就会大打折扣,彼时就是宋家取而代之的大好时机。 宋维明的话让林之焕冷汗直流。他脑袋叩得咚咚响,勾结刺客掳劫大王子的罪名他可担不起。更何况,以他对宋维明的了解,他必定还有后招。 他眼睛偷偷瞄了一眼一旁的太子,太子的脸上乌云密布,明显没有要为自己求情的打算。他心中一寒,脑袋顿在地上。 “皇上,臣对皇上忠心耿耿,林家对皇上更是肝脑涂地,绝无二心。臣妹能得皇上赐婚,那是林家几辈子修来的福气,绝对不敢心中不满。刺客一事,臣定差个水落石出,给皇上一个交代。” 皇上高坐龙椅,目光恻恻的看着宋维明和林之焕。他们各怀鬼胎,没有一个是干净的。 “太子,你怎么看?” 太子进了御书房就一直不出声,冷不丁的被皇上问到,他眼皮子一抖,躬身说道: “父皇,刺客竟如此猖狂,计划又如此周密,也不知是受何人指使竟敢对两位皇子和大王子下手。不如就给林将军三日时间,三日后若是查不出个所以然来,父皇再定罪不迟。” 皇上看了太子一眼,又看了一眼地上的林之焕。 林之焕是谁的人,皇上一清二楚。 至于他北山营和城防营的差事是怎么得来的,皇上也一清二楚。 宋维明的话虽有胡搅蛮缠的意思,但却也未必不是一种可能。 若是昨夜刺客得手,那遭毒手的就多了两个皇子。试问皇子遇害,谁是最大的受益人? 当初,老三不就是这样被拉下马的嘛? 这个儿子颇有自己当年的手段和心机。只是,皇上此刻却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难过。 一个小太监跌跌撞撞的跑进来,跪在外面高声道:“启禀皇上,鸿胪寺来报,拓跋王子回来了。” 林之焕面上喜色划过,忙问道:“是死是活?” 御书房内众人也提着一颗心,直到小太监回道:“活着。拓跋王子昨夜从贼人手中逃脱,又在水里泡了一夜,得了风寒高烧不退。鸿胪寺奏请陛下,能否派一位太医前去诊治?” 皇上大手一挥,“叫孙太医去一趟,务必好好医治。” 小太监应着退下。 林之焕心中稍安,只要拓跋宏没死,自己的命终于保住了。见皇上冲着自己道:“就依太子所言,朕给你三天时间。若是三天内查不出个结果来,北山营和城防营的差事你也不用做了。” 林之焕忙叩头谢恩。众人纷纷退出御书房。 皇上发了一早上的火,气得有些肝疼,只觉嘴巴又苦又涩,喉咙干痒。他咳咳了两声,一旁的福临眼明耳亮,忙端上一碗参茶。 皇上喝了两口,靠在椅子上缓了缓,开口问道:“福临,朕是不是错了?” 福临一惊,躬身道:“皇上何出此言呐?” 皇上将茶碗一放,道:“当年内有五王之乱的余孽作祟,外有边关不稳。内忧外患之下,朕不得不将柔儿远嫁北邙平息外患,害她这些年背井离乡,连皇后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她对朕心有怨怼,朕能够理解。可她不该忘了自己和亲的使命,不顾大庸百姓的性命,放任北邙挥兵凉州,挑起战乱。如今,虽面上促成两国和谈,却又在太安城里刺杀拓跋宏,破坏和谈。” 福临大惊失色,压低了声音道:“皇上的意思是昨夜的刺杀是大公主的意思?” 第136章 庆妃娘娘好手段 皇上也不愿相信这样的事实,可他越推测越觉得自己的论断是正确的。 有谁对拓跋宏恨之入骨,欲除之而后快? 又有谁能有这样的能力,在京城动手! 皇上又道:“她这是要让拓跋宏死在太安城。一方面为她的儿子扫清障碍,一方面更是让北邙有了再次挥兵南下的理由啊。 只怕不止柔儿一人,太子也在其中。他们姐弟两个感情一向很好,太子对他的这位长姐可是唯命是从的。” 福临此刻恨不得闭上自己的耳朵。今日自己这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阴谋,皇上的推断能力真不是盖的呀 他身子一抖,“皇上,未必就是太子和柔公主做的。皇上放宽心,等林将军三日后查清楚就知道了。” “哼!查清楚?自己查自己,怎么能查得清楚?若是老三没病没痛,有他把着城防,断然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福临这下也不知道怎么接话,只得沉默。皇上也不理他,问道:“老三最近都在干什么呢?” 福临忙道:“燕王殿下每日在府中调理身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这些年倒是难得清闲了下来。” 皇上笑道:“他倒会躲麻烦。他的身子还是周家的公子在瞧着么?” “是,周院正家的公子医术高明。皇上大可放心。” “你瞧着他的伤病可好些了?” “回皇上的话,殿下的腿还一瘸一瘸的,面上也还是戴着面具不愿见人。” “腿瘸了面伤了,脑子没坏就行。传我旨意召他进宫见朕。没道理老子在这忙活,儿子躲起来松快的。也是时候给他找点事情做做了。” “是!”福临应下。他伺候皇上三十年了,皇上的心思虽不能全明白,但至少也能明白个大半了。 今日皇上怀疑太子和柔公主勾结,刺杀拓跋宏。又在刺杀拓跋宏的同时,掺杂了太子自己的小心思,要把五皇子和六皇子一并杀了。 太子已经拉下一个最大的威胁--燕王,如今又要对其他兄弟下手。这件事情寒了皇上的心。 皇上虽对太子不闻不问,但内心却从来是偏袒他的,一方面是因为对皇后和柔公主的愧疚,一方面也是对太子作为储君的考验。 可太子一味的锋芒毕露,为了皇位竟要杀害自己的亲弟弟,终于还是惹怒了皇上。 皇上这是要重新启用燕王,来制衡太子啊! 福临扶着皇上起身,在御花园散了会步,就朝着太后的慈宁宫而去。刚进了宫门,就听到一阵阵欢声笑语,太后爽朗的笑声从大殿传出。 “母后,何事这般开心?” 皇上进了殿门,冲着一干行礼之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平身。又瞧见太后身旁,一位清雅端庄的丽人正冲着自己暗送秋波。 那女子一身嫔妃宫装,清新脱俗,身材婀娜,令人见之忘俗。可他却怎么也想不出来这是谁,便扭头看向福临。 福临凑在皇上耳边轻声说道:“皇上,这是您前些时日亲封的庆妃。” 皇上心中哦了一声,再看向厉青岚的时候,眼中就多了几分考究。 太后看皇上的眼神,笑道:“皇帝事忙没空陪哀家,多亏了庆妃,日日伴在我身边,陪哀家逗闷取乐。” 厉青岚盈盈起身,声音柔媚,“能在太后身旁尽孝是青岚的福分。皇上政务繁忙,臣妾无能,也就这点能帮皇上分忧了。” 说着眼波一转,又朝着皇上羞涩地望了一眼。 只这一眼,皇上仿佛被什么击中了心灵,心上一震。 厉青岚的美名他听说过,宫宴上惊鸿一舞更是美轮美奂,天仙下凡。可他自从封了厉青岚为妃后,却一直不曾见过她。无它,只因皇上心中不高兴。 他不高兴被人算计。 什么佛莲、凤星,他从来不信这些。但满朝文武都惊艳于那日的神迹,他也不得不顺应民心,逢场作戏。 可眼前的女子柔若无骨,望向他的眼神中更是透着一股清澈、娇羞和委屈,让他心中十分的受用。 这分明只是一个柔弱无依的弱女子,被宋家当了一枚棋子而已。 这只金丝雀既进了他这个笼子,养着就是了。要说算计,后宫那些嫔妃难道还少吗? 只要能为他所用就行。 “哪个说你无能了?” 太后面上一板,拉着厉青岚的手道:“你呀,就是太柔弱了。要记得如今有哀家给你撑腰呢,知道嘛?” 太后乐乐呵呵的拉着厉青岚,往皇上身边凑,“皇帝啊,你不是问哀家为何事高兴嘛?你的这位庆妃啊,给哀家出了一个好主意。” 皇上疑问道:“什么好主意?” 太后笑道:“庆妃身在皇宫,却心系百姓。她说在民间时,就常看到一些乞丐沿街乞讨,更有一些孤儿流离失所。她提议哀家,在城中开设济善堂,救济这些穷苦百姓,也是为大勇积善积德。” 皇上点点头,这确实是个好主意。他只是没想到厉青岚能提出这样的建议,不禁对她有几分刮目相看。 厉青岚见皇上冲着自己点头,红着脸说道:“臣妾在宫中闲得很,无聊的时候瞎想的。还请皇上和太后不要见笑。” 皇上瞧着她,道:“怎么是瞎想呢?这么好的主意,后宫之中从前就没有人提起过。你有功。” 厉青岚跪倒在地,叩拜道:“多谢皇上。臣妾还想着,济善堂不光能收留养育孤儿和穷苦百姓,不至他们流离失所,孤苦无依。还能教他们读书认字,习得一技之长,以后就可自力更生。” 太后满意的点点头,“庆妃菩萨心肠,眼光又长远,此事就这么定了,哀家再替你要个恩典,这件事情就由你去做。如何?” 太后心中高兴,济善堂是积善积德的大功业,庆妃若是做成了,那功劳总归还是要记在太后的身上的。 厉青岚喜上眉梢,正色道:“多谢太后、皇上恩典,臣妾必定不负重望。” 皇上在慈宁宫坐了一会才出来。行出好远,突然顿步对福临道:“去栖梧宫传旨,今晚传庆妃侍寝。” 福临一愣,慌忙应下。这才几日工夫,皇上就想通了。 但心中也不免对厉青岚佩服了起来。庆妃娘娘真是个能人,本是蹲冷宫的命,也能被她生生翻出花来。 第137章 侯府来了两位姑娘 青阳一觉醒来,已是午饭时分。在房中简单用了饭菜,红筱在一旁轻声说道:“小姐,府里来了一位表姑娘。” “表姑娘?”青阳擦了擦嘴,又喝了一碗汤,坐到一旁榻上准备好好听。 “是大夫人娘家的,说是族亲。今日我见了,那表姑娘生的很是貌美,怕是……”红筱突然停住了。 青阳一笑,“你是想说,这位表姑娘是大伯母准备给大伯父的小妾?” 红筱点点头,“赵姨娘有了身孕,第一个感到不安的就是大夫人了。如今她弄来一个表姑娘,怕是正有此意。” “那大伯父什么态度?” “侯爷没理会。大夫人将人安置在了梨香院。侯爷昨夜也还是在汀兰院歇息的。” 青阳看出来了,大夫人这是曲线救国啊。自己不行,就找个帮手来。只是不知道这个表姑娘能不能如她所愿,俘获大伯父的心,将大伯父成功拴在梨香院。 “汀兰院那边来了好些人,都是赵姨娘娘家的。我瞧了,其中也有个俏丽的姑娘,说是赵姨娘家里最小的庶妹,瞧着也才十七八岁。” 哈哈,这府里才刚送走了一位厉青岚,这会子又多了两位未来姨娘。这是嫌侯府不够热闹啊。 “跟着那位庶妹进府的,还有很多箱笼。赵家这次怕是下了血本,就赌赵姨娘肚子里的是位小公子了。” 赵姨娘出身商贾之家,当年赵家为了让赵姨娘嫁入公侯之家,上下打通门路,又许以重金陪嫁,只为挣一个名声前途。 可赵家想尽办法将赵姨娘送入侯府,进了府却一直被大夫人压着,赵姨娘的日子过得苦不堪言。赵家只能当是做了一笔赔本到家的买卖! 直到十年前,大夫人被关进小佛堂,赵姨娘和赵家才终于翻身农奴把歌唱。 在府里,赵姨娘虽没得了侯府夫人的名头,但厉侯本就生活检点,统共就一个夫人以及她一个妾室。除了上头的老太太,那她俨然就是女主人,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在外头也过得也是风光无限。 赵家的生意得了赵姨娘的照拂和帮衬,也是芝麻开花节节高。赵家生意兴隆,一车一车的银子往汀兰院里送,赵姨娘的日子更是过得富足体面。 可哪曾想,这样的好日子才过了十年就戛然而止。 大夫人重掌侯府,赵家的生意多半都被宋家打压。如今赵姨娘好不容易又有了身孕,这个翻身的机会她怎么可能会轻易错过! “红筱,你去找金叔,让他去一趟赵家。” “小姐,你的意思是?” “赵姨娘如今可算得上我们的同盟了。” 从前赵姨娘虽也帮了她,但那是她奉了侯爷的命,顺水做的人情。眼下赵姨娘和大伯母已成水火之势,她和赵家要想出头,唯有斗倒大夫人。 大夫人身后有宋府,现在还有了厉青岚在宫里的仰仗,可不是赵姨娘和赵家一介商贾就能轻易搞垮的。 自己此时伸出橄榄枝,不怕赵家和赵姨娘不接。 “红筱,小八找的那两个小厮有下落了嘛?” 红筱摇摇头“当初府上发卖更换了很多奴仆。小八这些日子寻遍了所有的人牙市场,也没有打听到这两个人的下落。他们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青阳道:“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他们已经被大伯母灭了口。” “灭口?” 红筱惊呼一声,吓得捂住了嘴。 “对。你想啊,团子是她亲孙女她都不放过,更何况是两个外人了。天底下最能保守秘密就只有死人了。” 小八寻人可以调用燕王的眼线,如果连燕王都找不到的人,那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早已不在这个世上了。 “告诉小八别找了。真正的仇人就在身边。另外,你准备一份贺礼,随我去汀兰院。” 青阳和红筱到汀兰院时,赵姨娘正撑着手臂托着腰,在一个陌生老嬷嬷的搀扶下,在院中踱步。身后亦步亦趋跟着一位年轻的女子。 赵姨娘一改往日穿金戴银,富丽堂皇的装扮,今日穿着一身面料柔软细腻的纯棉常服,面上妆容也很清淡,宛若出水芙蓉。 若不是她孕态十足,青阳还差一点没认出来。 青阳暗笑,这才不足三个月,赵姨娘这架势却像是怀胎十月要生了一般。 “恭喜赵姨娘。”青阳道着喜,转头示意红筱奉上贺礼。 赵姨娘身后的嬷嬷接过了,放在一旁的桌上打开了一一查验,半晌后,才不动声色的冲着赵姨娘点点头。 赵姨娘这才喜笑颜开的说道:“多谢三小姐了。快坐,快坐。” 又见红筱面有不悦,忙对着青阳解释道:“三小姐,这是我娘家的奶妈,姓李。瞧着我长大的。如今我有了身孕,她老人家不放心非要过来照料。让三小姐见笑了。” 青阳见李嬷嬷不苟言笑,方才打开她的盒子检查的也非常仔细,知道她是个又细心又有经验的。当即笑道:“是要仔细些。李嬷嬷,府上牛鬼蛇神多了,指不定就掺杂了什么东西进来。” 李嬷嬷沉着一张脸,见青阳送来的贺礼中都是对孕妇有利无害的物件,又见赵姨娘对她亲近,知道这位小姐不是敌人,当下欠了欠身子表示歉意。 “老奴多谢三小姐提醒。我们家小姐心思单纯,从前才会着了别人的道。如今老奴来了,那些牛鬼蛇神也都要退避三舍,断然不会让她们近了小姐的身。” 赵姨娘歉意的笑笑,伸手往身后一招手,那位年轻的女子缓步上前。赵姨娘拉着那女子的手道:“盈盈,这是府上的三小姐。” 赵盈盈长相柔美,眉眼中透着一股聪慧,只见她体态婀娜的冲着青阳行礼,声音轻柔甜美。 “盈盈见过三小姐。” 赵姨娘见青阳面上疑惑,笑道:“盈盈是我娘家的庶妹,排行第十七。所以小了我许多,也就比青葱大上半岁。我接她过来小住,也是和青葱做个伴。” 青阳见赵盈盈和赵姨娘有几分相似,更添了青春靓丽。又见她眼波流转,知道她也是个内心不安分的,当下也不戳穿,笑着回了礼。 “赵嬷嬷,你不能进去!”院外几声推搡声传来。 “老奴奉了大夫人的命,特来给赵姨娘送礼的。怎么就不能进去了。起开!” 说话间,赵嬷嬷一干人已经冲进了院门。 第138章 妾身宋氏 李嬷嬷一挥手,身后的几位丫鬟嬷嬷一并上前,将赵嬷嬷堵在了院门口。 赵嬷嬷在院门大声说道:“赵姨娘,你已经多日不曾去小佛堂请安了。大夫人怕你有个好歹,特地派老奴带些补品给你补补身子。” 青阳看了赵姨娘一眼,赵姨娘云淡风轻,压根不理会赵嬷嬷的话,挥手示意赵盈盈倒茶。 “三小姐,喝茶呀!”赵姨娘一推杯子。 院门口的李嬷嬷双手叉腰,“侯爷说了,免了汀兰院晨昏定省。小佛堂的补品太过滋补,我们受不起。赵嬷嬷还是请回吧。” 两拨人在门口推推搡搡,赵姨娘一点也不放在心上,看上去反而心情大好。 青阳在院子里左右张望,一直没看到青葱,“怎么不见二姐姐?” 赵姨娘道:“你二姐姐最是要清净了。昨儿个已经在侯爷那里讨了恩典,搬到寿宁堂照顾老太太去了。如今就住在你以前住的西厢。” 说着突然眼珠子一转,道:“三小姐,听说你舅家有一位表兄?” 青阳一听赵姨娘的话,心中立马明白了她的用意,面上装作不解道:“我舅家有好几位表兄,不知姨娘问的哪一位。” 赵姨娘笑了笑,“我同你舅母越氏有过几面之缘,知你舅母膝下最小的儿子还未婚配。若是三小姐能帮忙美言几句,我自然不甚感激。” 青阳没想到赵姨娘居然打起了表兄王泽的主意。凌云寺的时候,这位表兄青阳倒是见过的,文质彬彬长得很是不错,要说和青葱也是般配。 不过王泽表兄是家中嫡幼子,青葱的身份怕是有些难度。 当下也不避讳,直言相告。 赵姨娘只神秘的笑笑,“三小姐担心的有理。王家家门显贵,我自然是不敢高攀的。只是劳烦三小姐替我同你舅母说一声,她若是看得起我,我改日约她一起听戏。” 青阳道:“二姐姐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姨娘放心。” 又说了会话,青阳带着红筱出了汀兰院往寿宁堂去。经过湖边,瞧着一位明艳的美人正在湖边看花。 红筱一指那人,轻声说道:“小姐,这位就是大夫人带来的宋韵姑娘。” 宋韵身材修长,穿着一身湖蓝的裙衫,手持团扇在湖边一丛兰草前站立。青阳看着她面容姣好,难得的一股遗世独立的清冷感。 “走吧,我还要给奶奶施针。也还有好多体己话要同二姐姐说。” 青阳匆匆一瞥,只觉这位宋韵姑娘有些特别,看着有些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哪里见过。 宋韵在那从兰草前站立了一会,突然伸手在花坛中一通挖。 “住手!你做什么?”身后厉侯的声音暴喝,这是他最喜爱的兰草,怎可被人挖掉? 宋韵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手中才从土里挖出的兰草啪嗒一下掉落在地,黄土散落一地。 厉侯疾步上前,一把推开宋韵,双手抱起那丛兰草,心痛不已。他面有愠色,盯着那丛兰花来回的看,头都不转一下怒吼道: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挖我的花?” 宋韵被厉侯一声怒吼,又见他周身散发着一股戾气,吓得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话还没说出口,眼圈已经红了大半。 她强忍着泪水,开口说道:“侯爷,这花不能栽种在这里,栽在这里它也开不了花的。” 厉侯半跪在地,闻言突然仰头看向眼前的女子,只瞧了一眼就惊得从地上站起,冲到宋韵面前大吼一声:“你!你是谁?” 宋韵屈膝行礼,“妾身宋氏,名韵,见过侯爷。” 厉侯紧紧盯着她看了半晌,手中的兰草掉落在地上也浑然不知。听了她自报家门,猛的醒了过来,声音中怅然若失。 “是了。你是宋韵。” 宋韵被厉侯盯得十分不自在,踌躇了几步,还是缓步走到一旁,矮身捡起地上的兰草,又从袖中掏出一块帕子,很是宝贝的将那兰草包了起来。 “侯爷,兰草喜阴,生长在幽暗阴凉之处。可这里朝阳,每日阳光照射不适合它生长。 另外,您看,这土质也不适合它。妾只是想要帮它换个合适的地方。惊扰兰侯爷,还请侯爷见谅。” 说着,将那包好的兰草递给厉侯。 厉侯怔怔的看着她递过来的花,突然开口问道:“你懂养兰花?” 宋韵答道:“不以无人而不芳,不因清寒而萎琐。气若兰兮长不改,心若兰兮终不移。” 一袭湖蓝的裙子在秋水的映照下,散着幽幽的光。秋风吹过,满树的落叶蝶舞着飘落,和着那股清冷直直撞进侯爷的心坎里。 “我院中还有很多兰草,你若是喜欢可以一并去看看。” 厉侯说完才惊觉自己这是在邀请宋韵,但话已出口。 宋韵一福身,“多谢侯爷。” 湖心岛大夫人专心致志的制着茶,暖房里已经烧起了银丝炭火。她这些年身子已经大不如前了,根本耐不住寒意。还没入冬,身上已经穿了薄薄的夹袄。 赵嬷嬷在一旁帮着将茶团放入木待之中捣成小块,递给大夫人, “小姐,侯爷每天这个时间都会去看他的宝贝兰草,九姑娘今日能成功么?” 大夫人接过碎茶,在金法曹中细细的碾压,只要碎茶成了细细的粉末,方才开口说道: “那就要看王氏那个贱人在他心中的份量了。只要他还念着那个贱人,小九就能成功的撬开他的心。” 大夫人想起初见宋韵时的惊骇,宋韵的模样和气质和王氏当年不说有十足的相似,也有个五六分。再加上大夫人有意的调教,那五六分也就变成了七八分。 赵姨娘笑起来脸上若隐若现的梨涡,竟靠着这一个肖似的梨涡都能迷住侯爷。那如今一个从长相到气质,甚至爱好都酷似王氏的宋韵,怎么可能会拿捏不了他? “小姐,真是苦了你了。” 赵嬷嬷轻叹一口气。王氏在小姐心中造成的伤痛有多深,只有她知道。可如今,小姐却还要找一个酷似王氏的人,摆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日日看着受折磨。 “为了让厉长明生不如死,这点苦我实在可是忍受。还能压制住汀兰院那个妖精,我心里可实在开心的紧。” 大夫人一想到不久的未来,她的心中万分开心,脸上情不自禁地露出了阴森森的笑容。 第139章 送不出去的黑羽令 燕王府后院,隐蔽的厢房里,幽幽的染着沉香。 李辰业一袭长衫斜靠在榻上,黑发倾泄姿态优雅从容。昏暗的灯光映照在他俊逸的脸上,忽明忽暗。 他脸上的疮疤早已经大好了,有周斌仁给他配的上好祛疤膏,那些曾经给他带来伤痛和耻辱的伤痕早已看不出踪迹。 他修长的的十指把玩着手中一块暗青色的令牌,那令牌看着沉甸甸的,造型古朴而沉静,在灯光下不闪一丝光亮。 黑暗中,一个半醉半醒的人声传来:“看来咱们的这位皇上,已经对太子起了疑心了。” 李辰业薄唇微启,似笑非笑,“光是起了疑心可不够!” “你前面诸多布局,正愁欠一场东风。哈,就是这么巧,昨夜这场东风就刮到了怡红院。” 那人嗤笑着,仰头又灌了一口酒,酒香从黑暗中悠悠的飘过来。 那人咕咚咕咚灌了几口,继续说道:“这位厉侯府的三小姐,怕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吧。知道你要干嘛,就给你送来这么好一场机缘。” 李辰业想起昨夜看到全身湿透,在冷风中瑟瑟发抖的青阳,将手中令牌一扔,冷言道:“可我却宁愿她不要去冒这样的风险。” “三小姐惊艳绝绝,可不是个困于闺阁之中的一般女子。光看她昨夜行事作风就能知一二。” 那人踉跄着脚步,几步走到榻前,伸手捞起李辰业丢在一边的令牌,语气中充满了感慨, “咱们的这位陛下雄才伟略,偏偏心中疑心太重。自己深受五王之乱的痛苦,如今也开始防备起自己的儿子来。帝王心啊!” 李辰业道:“怎么?你常伴圣驾左右,深受父皇的信任,还有这样的担忧?” 说着将桌上的灯芯拨了拨,火光顿时窜高了许多,突如其来的亮光瞬间照亮了身边的人。 姚齐贤还是一副懒洋洋醉醺醺的样子,拿着那令牌伸手挡了一下刺眼的亮光,道:“就是因为常伴左右,才如履薄冰,每日诚惶诚恐。 这回林之焕的差事可不好办。不办,就等着被皇上革职,失了城防营和北山营。办了,就等于斩断太子一只胳膊,太子暗中的势力就要大打折扣。真是左右为难,替他着急。” “可不管他怎么选,太子的势力总归是要被砍上一刀。” “没错,所以,皇上才会将黑羽令给殿下,目的就是为了防着太子和林之焕狗急跳墙。” 黑羽骑是皇上暗中培养的情报及杀手组织。他们终日游走在黑夜之中,-监察朝中各位大臣的言行隐私,并替皇上执行暗杀活动。 皇上将黑羽令交给自己,一方面是对自己的考验,另一方面是要自己当他的爪牙。 从凉州回来,李辰业主动交回了兵权并从军部卸了职,向皇上表了忠心。 之后就一直躲在府中养伤,不问政务,安安稳稳做了一个闲散王爷。前不久,更是在宫宴之上,与“佛莲”“凤星”的厉青岚划清了界线,明确表明了自己的心迹。 这才换来了皇上的安心。 “皇上本就对你心怀愧疚,这次怡红院的事情,让他对太子起了疑心,才能重新启用你来制衡太子。殿下,这黑羽令有点烫手啊!” 姚齐贤说着,将手中的令牌往李辰业手中一递。李辰业捏着那令牌一笑,“所以,在我今日态度坚决拒绝了父皇之后,您又趁着夜色,带着这令牌,来当父皇的说客?” 李辰业用上了“您”这是对今日姚齐贤作为皇上说客代表的尊重,同时也是揶揄。 姚齐贤嘴巴一抿,眉头一挑,“要不是有皇上的指令,我怎敢堂而皇之的来燕王府?也就喝不到殿下这么好的私藏佳酿了!” 李辰业一甩宽大的衣袖,“你回去告诉父皇,这令牌我不接。” “为何?” 御书房里皇帝瞧着姚齐贤送来来摆在自己书桌上的黑羽令,不解的问道,“你难道没和他说清楚,朕要重用他的心意嘛?” 姚齐贤哈着腰陪笑,“启禀陛下,臣说了。臣不光说了,还磨破了嘴皮子。可殿下就是不为所动啊。” 皇上来回踱步,昨日下午他召了老三进宫,当面给了他这黑羽令,可他却以身体不佳为由拒绝了。 皇上左思右想了一个下午,还是决定要将黑羽令交给老三。这才派了心腹姚齐贤亲自送去燕王府。 “他可说了什么?”皇上沉思了片刻,还是百思不解。黑羽令象征着他对老三的信任和重用,他实在没理由不接才对。 姚齐贤支支吾吾了半天,终于开口说道:“微臣也问了殿下为何。殿下说,他虽身在地狱,却心向阳光。若是接了黑羽令,他日后就要永远游走在黑夜的边缘,他日若是要他对自己的兄弟刀剑相对,他于心不忍。还不如一开始就拒绝。” 皇上听了这话,频频的点头。老三一向忠厚聪敏最得他心,此次突遭大变仍能保持一颗赤子之心尤为难得。皇上虽恨兄弟相残,可在皇家又如何避免得了? 若是太子有老三这样的仁义之心,兄友弟恭,自己此刻就不必这般煎熬了。 只可惜老三……哎! “皇上,燕王殿下今日午后进宫了,想必此刻已经在甘露殿了。”福临看出皇上的心思,在一旁暗中提醒。 皇上道:“走,摆驾甘露殿。朕也好几日没去看望贵妃了。姚爱卿,你且退下吧。” 姚齐贤恭敬的叩拜,退出了御书房,心中不免为燕王殿下竖了个大拇指,今日皇上的反应全在殿下昨夜的所料之中。 甘露殿里,万贵妃慈爱的看着儿子用点心。锦姑姑带着一盒子点心放在李辰业身边道:“殿下,这是贵妃为三小姐准备的。您走的时候记得带上。” “儿臣替青阳谢过母妃。” 万贵妃慈爱的一笑,儿子想要的一切她都会想尽一切办法帮他。就像当日宫宴上,儿子要她配合演那一出她也无条件照办了。 第140章 不争不抢的母子 “母妃,只是委屈您了。” 李辰业拉着万贵妃的手道。 万贵妃拍了拍儿子的手背,安慰道:“傻孩子,在这个宫中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母妃如果这样也觉得委屈,那这么些年早就活不下去了。” “儿子知道母妃在这宫中过的艰难,可还是将厉青岚送到了父皇的身边。母妃您怪我也是应该的。” “你的父皇从来就不是我一个人的,母妃早就想开了。如今,能为你和青阳趟开一条路,母妃觉得这样很值得。不然我当初也不会建议你这样做了。” 为了能够将这桩婚事合情合理地退了,母子俩没少花心思。在得知宋家的伎俩和打算之后,才不得已移花接木将计就计配合着唱了那一出好戏。 “母妃,厉青岚在后宫,您要小心提防着她和厉侯夫人。”李辰业还是有些不放心。 特别是最近,厉青岚动作频频,不但哄了太后开心,接连在城里开了两家济善堂。在后宫也是哄得了皇上的欢心,连着两夜侍寝,大有椒房独宠的势头。 万贵妃轻笑道:“三郎放心。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庆妃如今得宠那是皇上看在太后以及宋家、厉侯的面子上,给的体面。若是庆妃不明白这个道理,后宫里不需要母妃出手,要她下台的大有人在。端妃第一个就不会放过她。” 李辰业见万贵妃如此说,心中也才安心了一些。说到底,这件事情他内心愧疚。 “说什么体己话呢?”皇上悄无声息地走进内殿,见着贵妃和燕王正在说话,一挥手免了门口的通报。 万贵妃和李辰业赶忙行礼。 “都起来吧。三郎腿脚不便,就免了。”皇上往榻上一坐,从果盒里挑了一块点心就往嘴里塞。 “还是你宫里的点心合朕的胃口。” 万贵妃由锦姑姑扶着,从地上盈盈起身,坐到皇上身边,亲自倒了一杯茶递了过去。 “陛下喜欢这些,臣妾叫人给陛下再备一些,叫福公公带回去可好?” 皇上接过贵妃的茶,拉着她的手道:“你呀,就是这么不争不抢的。若换过端妃或是其他人,听朕夸你的点心,还不想方设法将朕留下?” 万贵妃闻言,眼圈一红:“陛下!”朱唇轻启,欲言又止。 皇上见贵妃此状,手中用力一拉贵妃的手,道:“怎么了?” 万贵妃将头一别,用另一只手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再转头时已经又堆满了笑容。 “没什么,陛下厚爱,臣妾感激不尽。哪里还敢奢望陛下专宠?” 皇上心中一揪,没来由地就想起了宫宴那日万贵妃惨白的脸,他心中疼惜贵妃,又想起自己自中秋宫宴后就没有召贵妃伴驾,心有有些歉意。 “今日天色不早了,朕就在甘露殿歇息。许久没有同你们一同用膳,正好今日三郎也在,晚上就一起用膳吧。” 万贵妃喜笑颜开,一旁的锦姑姑早欠身退下,出去张罗了。没多少工夫,一桌丰盛的晚膳就备好。 皇上端起酒杯,冲着李辰业和万贵妃道:“爱妃连日操劳中秋宫宴辛苦了。三郎也是,能够摒弃前嫌,接待北邙来使,做得很好。” 万贵妃忙道:“为陛下分忧这是臣妾和三郎的本份,何来的幸苦?”说着与皇上碰杯两人一饮而尽。 李辰业在桌边突然跪下,“儿臣有罪,请父皇惩罚。” 皇上被李辰业突然下跪惊了一下,不解道:“三郎何罪之有?” 李辰业双手支地,沉声道:“儿臣身为接待使,却没能确保北邙大王子的安全,让大王子在太安城遭贼人掳劫险些丧命。若为此事破坏了两国和谈,儿臣就是最大的罪人。” 皇上骤闻此话,突然心中一惊。 他原先怎么没想到这一层? 他只道怡红院一案是冲着大王子、五皇子和六皇子去的,可如今一听李辰业的话,他后背一寒,心中透亮。 怡红院一案牵扯的何止就这些人?还有老三! 老三都已经这样了,只不过是充当了一个吃力不讨好的接待使之职,就又被人惦记上了。 太子这是要对兄弟赶尽杀绝啊? 皇上眼中透过冰冷的寒意,他曾经经历过的兄弟相残的痛楚又浮上心头,手中的酒杯被他捏得嘎吱作响。 万贵妃瞧着皇上阴晴不定的脸,有些担忧地瞧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儿子。 “皇上,三郎自凉州归来,卸了所有的职权,每日都如履薄冰。可即便如此,也还是……皇上,您此前说臣妾不争不抢,臣妾……臣妾是不敢争也不敢抢啊!” 万贵妃说着声音开始哽咽起来。 李辰业低着头,继续道:“儿臣承蒙父皇不弃,在凉州兵败后仍能被父皇委以接待来使的重任,儿臣感激涕零。可儿臣没能把差事办好,请父皇降罪!” 皇上见万贵妃委屈的红着双眼,又见昔日意气风发的儿子,勇冠三军的燕王,如今却被人逼迫至此,心中又是惋惜又是痛恨。 “你受得委屈朕知道。所以朕昨日才要将黑羽令传给你,要你重掌大权。可你为何又推辞不接?可是你心中还在怨朕?” 李辰业头低的更低了,额头已经触碰到地面,声音贴着地传来:“儿臣险些丢了凉州本就罪该万死。父皇仁爱饶了儿臣,儿臣心中感激、愧疚、悔恨,却从来不曾怨过父皇。请父皇明鉴!” 皇上脸上的表情终于松快了一些,又问道:“那你为何不接?” 李辰业匍匐在地的身子抖了一抖,突然直起身子,黄灿灿的面具对着皇上,黑亮的眼睛中透过一丝决绝。 只见他抬起双手,解下了面具。 面具下一张完好无损的脸顿时暴露在外,哪里还有半点毒疮?半点伤疤? “你!” 皇上惊得从凳子上站起,一根手指直直的指着李辰业,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 李辰业将手中面具一放,又叩首道:“父皇,周斌仁潜心研究,为儿臣治好了伤。儿臣的伤已经好了有几天了,可儿臣还是整日面具示人,父皇可知为何?” 第141章 有什么秘密是我不能听的? 皇上惊愕地看着地上的李辰业,又转头看着泣不成声的万贵妃。 为何? 这还用说么?看这母子两个整日担惊受怕,谨小慎微的样子,还用说吗? 再看如今朝上局势,太子有林相一党扶持,拉下燕王后还伺机掌握了城防营和北山营。 从怡红院一案不难看出,太子和身在北邙的柔儿早有勾结。他居然还一石五鸟,想要同时干掉拓跋宏和自己的三个儿子!重新挑起北邙和大庸的战火。 其心可诛! 如果怡红院刺杀成功,接下来,太子还要做什么? 老二是个没权没势的,整日纸醉金迷,流连烟花之地,是个贪图享乐的。对太子根本就构不成威胁。 老四本来就是太子一党的。 接下来,北邙和大庸爆发战争,太子力挽狂澜,民心所向,大权在握。是不是从此以后就自己什么事了? 皇上第一次想得这么深刻。 他有些后悔。自己经过五王之乱,居然还天真的幻想和期望自己的儿子们能够兄友弟恭!父慈子孝! 皇上乓的一声,手指变拳砸在桌板之上,惊起一桌的饭菜。 万贵妃吓了一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跪在地上,她还不忘伸出手心疼的抓起皇上的拳头,抱在自己的手中轻轻的吹揉。 “陛下,三郎也是怕再遭人毒手,他历经千辛万苦才解了脸上的毒,若是再遭一次陷害,我们母子两个就真没活路了。” 皇上任由贵妃拉着自己的手,垂头不可思议的问道:“再遭人毒手?毒?你是说三郎脸上的毒是被人故意下的?” 李辰业跪在地上,道:“父皇,拓跋宏亲口说的,毒是北邙大妃给他,要他涂在刀口上的。” 皇上气急,抓起桌上的酒杯啪的一下砸在了地上,碎成了渣渣。 “岂有此理!” 李辰业趴在地上,“父皇息怒。” 万贵妃更是抓紧了皇上的衣袖,“皇上保重龙体。” 皇上好不容易收了怒气,扶着万贵妃起身,见她情真意切地拉着自己的手,生怕自己砸痛,心头涌上了一片柔情。 “朕给你的自然是你要得起的。不光黑羽令是你的,朕还要将西郊大营给你。给朕好好振作起来,别再被人欺负到头上了。” 李辰业一愣,抬头看着皇上,终于勉为其难的一拜到底:“儿臣谨遵父皇旨意。” 从甘露殿出来,李辰业坐上回府的马车。 “殿下,是回燕王府么?”齐六在前面问道。 李辰业把玩着手中的黄金面具,磁性的声音有些沙哑。“去西园。” 他冒着巨大的风险,今日在父皇面前坦白了自己伤好的实情。从今以后,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世人面前,再也不用戴着面具。 黑羽令是皇家暗组织,从来都是隐藏在黑暗之中见不得光的,做的也都是一些上不了台面的暗杀、监察等事。 而西郊大营负责拱卫整个太安城的安全,兵力足有十万。是北山营和城防营都望尘莫及的。 皇上给了他西郊大营,那就是重新承认了他可以继承皇位的资格。 “这样一来,太子岂不是又要对你恨之入骨了?”青阳听了李辰业的一席话,对当前的局势和皇上的用意都有了一些新的认识和了解。 她和李辰业就着夜色,在侯府北面的密林之中,寻了一棵高大的树木,李辰业带着她飞身上树,坐在枝桠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哈。 他们居高临下,眼看着前面侯府的灯火隐隐绰绰,整个侯府尽收眼底。 “就算不接西郊大营,太子也还是恨我入骨。父皇生性多疑,怡红院一案破朔迷离,每一条线索都指向太子,父皇不得不防。 他今日将西郊大营给我,无非是忌惮太子,要用我去制衡他而已。” 青阳面上讪讪的,当日怡红院她一开始只想着自救,后来想着这水能搅得越浑越好。可也从来没有想过,后劲居然这么足。 “要是被皇上知道了怡红院的事情真相,我岂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青阳吐了吐舌头。 李辰业一把搂过青阳,在她额头轻轻一点,笑道:“他们一个个心思复杂,一个眼神一句话都能揣摩出阴谋的味道。更别说是一场生死搏杀了。 这场刺杀已经不单单是一场刺杀了,真相如何没有人会关心。他们关心的只有自己这一方的利益。 你放心,怡红院的老鸨和芙蓉我已经处理了,此事绝对查不到你头上。青阳,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护你周全。” 青阳依偎在李辰业怀里,他说的十分在理。只是这样一来,李辰业又无时无刻不处在危险之中了。 深秋的寒风吹过,她也不再觉得寒冷。两人相互依靠着,享受着这一刻难得的宁静,看着侯府各处的灯火一处一处的熄灭。 突然一道黑影从西北角窜出,几个腾挪之间,落入了湖心岛不见了。 青阳身子一震,这是她第二次看到了。“那是什么?” 李辰业目力耳力更强,方才黑影从林中窜出之时,他就更紧地拥住了青阳。此时,见那黑影落入湖心岛,压低声道:“此人轻功非比寻常,是个一等一的高手。” “大夫人身边有两个武婢,会不会是她们其中之一。” 李辰业摇摇头,“看此人身形,是个男人。小小侯府果真卧虎藏龙啊。走,我们先回去,叫小八和齐六去看看。” 青阳点头,攀在李辰业肩头,由他抱着飞下了枝头,两人摸黑回了西园。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齐六就回来了。他一脸尴尬,伏在李辰业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又冲着青阳行了一礼,掩门出去了。 李辰业瞧了青阳两眼,欲言又止。尴尬地拿起一旁的一把草药一甩一甩地把玩起来。 “他说什么了?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么?”青阳见齐六表情很是古怪,心中更加好奇。也不知湖心岛上有什么秘密。 第142章 味道还不错 李辰业咳咳了两声,好看的脸上浮上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你一个姑娘家的,还是不要知道了。” 青阳见他这样说,那更是非听不可了。走到门口叫了一声小八。 小八一个翻身,从屋顶倒挂下来,落在药房廊下。 “小八,方才发生什么了?” 哪知小八脸上一红,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靠近了青阳耳语了几句。 青阳扑哧一笑,转身进了药房。 “这就是一个姑娘家不方便听的?那你也太小瞧我了。” 李辰业见青阳没有一丝扭捏,想起眼前的这位可是假扮男装逛青楼的主,这种事情她又怎么可能会不好意思呢。当下也笑道:“怎么?听你这意思这还不够?” 青阳一把夺过李辰业手中的药草,道:“不过是一个没人疼没人爱的老妇,晚年寻一些慰藉罢了。我大伯父如今软玉温香,美人在怀。难道大伯母就不行了?” 李辰业听青阳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论,眉头一皱。 青阳见他不高兴,道:“怎么,就许你们男人三妻四妾,就不许女人有三两知己了?” “你这是什么歪理?” 李辰业看青阳不似开玩笑,心中大惊失色。这个女人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这样的思想必须早日扼杀在萌芽时期。万一以后她真弄几个知己来,自己情何以堪? 前面她对着宁彦就敢大胆的问婚期,一副恨嫁的模样。更不必说,那个色眯眯的拓跋宏,摆明了对青阳垂涎三尺。 李辰业不觉危机四伏。 “别的男人三妻四妾我管不着。青阳,我只你一个足以。” 青阳看着李辰业赤忱的眼神,那英俊的脸庞紧张的有些严肃,不觉大快人心。 “看你这么乖的份上,我也就勉强收你一个吧。” 说着在李辰业肩头轻拍了两下,眼中狡黠之色闪过。 李辰业心头一紧,拉住青阳的手腕轻轻一拉,立时青阳整个人重心不稳,扑倒在他怀里。 “你干什么?”青阳面朝下,蒙在李辰业温暖的怀中,有些透不过气来。 “你说我要干什么?” 李辰业双臂扶起青阳的肩膀,将她牢牢的箍在自己的腿上。 青阳见他愣愣的看着自己,烛火一闪一闪的映入他的眼帘,他的眼里有万千星光,还有一个自己。 这个男人好看起来,真是没女人什么事情!青阳瞧着他两片薄唇,一张一合之间,仿佛在召唤自己。 她毫不犹豫的伏上身子,在李辰业的唇上轻轻啄了一口。 这一口犹如电击一般,从李辰业的唇间开始,如一股电流迅速窜遍他的全身,最后轰的一声直冲他的天灵盖。 “味道还不错!” 青阳舔了舔嘴唇,呼啦一下从发愣的李辰业怀里起身。还没等李辰业回过神来,她已经安安稳稳的坐回到对面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老妖婆一把年纪了,还玩得这么花。改天我让他们见见光。” 青阳捞过一瓶药剂,佯装查看。可天知道,她此刻的心突突的跳得厉害,在这个静寂的夜里,显得格外的萼刺耳。 “什么?” 李辰业梦游一般,青阳方才趁他不备突袭了他,待他回神想要反击的时候,怀中早已空荡荡一片。 他看着对面认真制药的青阳,细长的脖颈露在外面,在烛火下绵密温和。叫他忍不住想要上前摸一把。 “我说,夜深了殿下该回去了。” 青阳放下药剂,又转身去捣鼓药草,留给李辰业一个苍白的背影。 “哦,哦!” 李辰业大梦初醒,连哦了两声,傻不愣登的起身出了药房。被夜风一吹,滚烫的脸和发热的头脑才稍稍清醒了一些,可再要返回房中却已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只得恼恨的一招手,屋顶的齐六飞身而下,两人一前一后从北角门出了西园。 齐五见李辰业一脸魔怔的出来,脸上还有几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红晕。张张嘴就要问,被齐六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齐六在房顶上,和小八两个人听着房中窸窣一片,又见李辰业红着脸梦游一般出来。心中不禁感叹一声:“殿下,您也有今天!” 哪知李辰业一个回头,冲着正和齐五挤眉弄眼的齐六道:“今晚你就别走了,给本王好好盯着湖心岛。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齐六撇撇嘴,拱手道:“是。”目送着殿下的马车越走越远,心中一片哀嚎。 次日,青阳在一夜美梦中醒了过来,外面淅淅沥沥的下着雨,看着一时半会停不了的样子。 小八从昨夜后半夜就和齐六两个蹲在了北面密林,到此刻也不见回来。 到了晌午时分,雨势不但不见变小,反而越下越大,天也越来越黑。青阳等了有半日的工夫,不禁有些担心起小八来,站在廊下频频张望。 又想起昨夜那人腾挪飞掠之间,身形鬼魅,越想越不放心。 “小姐,小八最擅长追踪之术,六哥的轻功也不差。他们都是王爷千锤百炼的暗卫,身经百战。不会有事的。”小七宽慰道。 听小七这么讲,青阳才稍稍放宽心。 过了晌午,金有钱从北角门入了西园。回禀过这些日子的账目和经营情况,金有钱突然犹犹豫豫地在椅子上支吾。 “金叔,有什么事情,尽管开口。”金有钱向来有事说事,从来没有如今天这般别扭。青阳知道他必是有什么难言之事。 金有钱长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道:“小姐,最近药材铺的生意不是很好。南方的一些草药收不上来,本月只怕要亏本了。” 青阳从一堆账册中抽出药材铺的,金有钱最近接连收回了她的成衣铺、首饰铺,还有城外的所有庄子田产。又在她的授意下,新开了一家药材铺子。可才刚开张第一个月,就要面临巨额的亏损,也难怪金有钱刚才那副为难的样子。 那账册上总共也就一个月的账目,青阳没几眼就看完了。 “南方的草药是为什么收不上来?” 金有钱咽了咽口水,为难道:“小姐有所不知,每年到了这个时节,南方就要进入秋汛。今年的秋汛比往年来的晚了半月,又加之南边一直在大力地兴修水利。我本以为,今年的灾情应该会比往年轻得多,甚至会没有。 可天不遂人愿,还是发生了。” 第143章 是奇货可居还是未雨绸缪 青阳听了金有钱的话,又看了一眼窗外的倾盆大雨,眉头皱了起来。 今日之前,太安城一直晴好,没有半滴雨。可谁能想到,千里之外的南方,却正受水灾的侵袭。 “金叔,我们账上有多少钱。” 金有钱约莫算了一下,道:“往年的盈余,加上这些月的,去掉开药材铺的花销。统共应该还有十多万两。” 青阳又道:“庄子上今年的收成,去掉各家各户一年的口粮,还有多少盈余。” 金有钱又报了个数。 青阳道:“金叔,你将这些银子全部拿去换成粮食,运到各处庄子上,和咱们的粮食一起收好。” “小姐,您这是要干什么?” “金叔,水灾伴随着饥荒和大批的难民。我们要立马做打算。正如你所说,这两日消息就会传到太安,趁着米价上涨之前,赶紧收米屯粮。” “小姐这是要奇货可居?” 金有钱心下大骇,灾前低价屯粮,等到灾时再高价卖粮,确实可以大赚一笔。 可是!这也太没人性了吧! 金有钱看向青阳的眼神有些陌生和冰冷。 “非也。”青阳一摆手,“我要收米收粮,来日若城中涌入大批的灾民,咱们才好有粮食救济。若是我们动作慢了,粮食被黑心之人收走,那到时候真是叫天不应了!” 金有钱听青阳如此说,心中方才大安。不禁为自己刚才肆意揣测青阳的用意而感到羞愧,更为青阳的无私而感到感激,当下郑重点头应下。 “另外,叫福伯和三伢子在庄子上组织训练好人手,保护好这些粮食。防止有人趁乱打劫。” “是。好在今年太安以及周边城镇都大丰收,我这就去收粮。另外,我再从柜上组织一批棉衣、棉被等物,以备不时之需。” “还要准备一些防疫病的药材。” “是,小姐。” 金有钱恨不得立马行动起来,现在就是和时间赛跑,能收到更多的粮食,组织到更多的物资,就能救更多的人。 青阳拉着就要起身跑出去的金有钱,沉思片刻道:“咱们一家到底力弱,若是能够得到赵家的相助,就更加完美了。” “小姐,赵家虽然和咱们合作生意。但这种救济灾民烧钱的事情,只怕他们不会做。” 金有钱一想到赵家家主脖子上整日挂着一个金算盘,霹雳吧啦算计的模样,那个精明的生意人,不趁机屯粮牟利就算好的了,怎么可能和自家小姐一样,傻到烧自己的钱,去救济灾民? “你告诉赵家家主,赵家能否摆脱商贾的身份,赵姨娘能否在侯府翻身,就看此举了。” 金有钱眼珠子咕噜了一圈,应下出去了。 青阳瞧着雨中金有钱的背影,招呼来小七道:“你去燕王府,告诉殿下南方的灾情,请他早做准备。另外,你请殿下再派些人手,去城外庄子各处,协助金叔一起守护好粮食。” 又叫来红筱,“走,跟我一起去一趟汀兰苑。” 赵家家主能否支持她一起救济灾民,赵姨娘的话举足轻重。 赵姨娘一听青阳的来意,才略一沉思就道:“如此积善积德的好事,我赵家必定全力支持。三小姐有这样的好机会,想着我赵家,我感激不尽。你且等着。” 赵姨娘当即书信一封,交给李嬷嬷。李嬷嬷带着两个丫鬟,冒雨出去了。 青阳没想到赵姨娘这么爽快就答应了,也是有些愕然。赵姨娘回到座位上,不施粉黛的素脸反而显得更加的真实,她盈盈笑着,连带着嘴角的萼梨涡也显得生动了不少。 “三小姐,此事若成,赵家积攒下这份功德,他日青葱的婚事……” 是了! 赵姨娘虽开口请青阳给王家舅母带话,但到底她也是心中没底的。 青葱虽出身侯府,人品样貌都十分的出众,但到底只是庶出的女儿。王家世代翰林,是文人的楷模。那日青阳走后,赵姨娘思前想后,到底还是觉得自己妄想了。 可如今有了这个机缘,王家或许能高看青葱一眼。 青阳虽不高兴拿青葱的婚事做交易,但若是青葱能有个好归宿,自己也是高兴的。但不管赵姨娘是在做交易,还是真心为青葱盘算,到底也是殊途同归。 “姨娘放心,舅母那边我定会美言的。”青阳讪讪的应下。 赵姨娘这才眉开眼笑起来。赵盈盈轻叩房门,推门进来,手中端着一碗燕窝,含笑给赵姨娘放下。 青阳见赵盈盈眼眶红肿,似是哭过。 赵盈盈和宋韵同时进府,她来厉侯府的目的也并不只是伺候赵姨娘孕期这么简单。眼下,宋韵已经得了大伯父的宠爱,而她虽仗着赵姨娘的近水楼台,却并没有笼络住大伯父的心。也难怪她要哭了。 青阳起身正要告辞,赵姨娘的贴身嬷嬷哗啦一下冲进门来,面色铁青。见房中没有外人,缠声道:“姨娘,老爷,老爷发病了。” 赵姨娘扶着桌子猛地起身,身子一个踉跄没站稳,摇了两下,吓得嬷嬷和赵盈盈连忙扶住。 “可去请了沈大夫?” 赵姨娘急忙问道。 嬷嬷点头,“已经去请了。” 赵姨娘这才拍了两下胸脯,捏了捏赵盈盈的手道:“走,现在就去侯爷院中。” 又突然想起什么,疾步走到梳妆台前,抓起胭脂水粉,在自己的脸上匆匆上妆,直到盖住了自己清丽的容颜,又恢复了往日浓妆艳抹的模样。 青阳心中诧异,却也不知从何问起,跟着赵姨娘等人到了厉侯的修竹园中。 修竹园中种着成片成片的竹子。 青阳还是第一次踏足厉侯的院子,直觉修竹园园如其名,曲径通幽。特别是走在大雨之中,两边的竹子被雨水打得哗啦作响,更显得园中寂静一片。 一行人还没走进寝房,一个小厮都没带伞就急匆匆的跑了出来。撞见了赵姨娘一行人,慌乱中扑通一声滑倒在地。 赵姨娘隔着雨帘怒道:“做什么毛毛躁躁的?” 那小厮翻身跪好,抹了一把面上的雨水,身子抖得如筛子一般,也不知是冻的还是怕的。 “姨……姨娘。” 赵姨娘到底掌了十年的家,还是有些余威在的,侯爷园中人大多也还是老人。当下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小厮颤声道:“侯爷……侯爷发病了,看……看着比往年还要凶险一些!小的,小的着急去府门外瞧瞧,沈大夫来了没。” 赵姨娘一挥手,那小厮自顾自的往雨中跑去。 第144章 大伯父又发病了 赵姨娘脚不点地地往寝房中走,雨天路滑吓得她身边的嬷嬷和赵盈盈忙不迭的扶住了她。 青阳和红筱跟在身后,进了房门。只见宋韵手足无措的站在一边,看着内间泪目翻滚。 里面,厉侯披头散发两眼无光,宽大的外袍松散开来,如行尸走肉一般,在屋内四处游荡。 青阳从来没有见过大伯父如此模样。大伯父从来都是端方君子的形象,胡子梳得和头发一般一丝不苟,衣服也从来都是没有一丝褶皱。哪里会是今日这般狼狈模样。 赵姨娘见了宋韵就没什么好脸色,柳眉倒竖,声音都不自觉的飙高了好几度:“你做了什么?” 宋韵一脸惊恐,手中的帕子绞成一团,语无伦次,“我……我……我不知道啊……” 青阳见状几步上前,想要抓住厉侯的手腕。哪知厉侯看似无意识的乱晃悠,劲儿却很大。一把甩开青阳,就要朝着门外走去。 赵姨娘大吼一声:“给我拦住他。” 早有两个厉侯的贴身小厮上前,一左一右拦在门口。 厉侯面部极度扭曲,喉咙底呜呜的发着嘶吼声。眼神直直的盯着外面倾盆的大雨,含糊不清的嘶吼着。 宋韵和赵盈盈才入府,早被厉侯的情况吓坏了,怔怔的站在一旁不敢言语。赵姨娘却像是见惯了一般,突然脸上堆砌起笑意,走到厉侯身边,柔声道: “长明,我新得了好些兰花,你要不要去瞧瞧?” 厉侯闻言,面无表情的转头看看赵姨娘,喉咙底的呜咽也随即停止了。他眼中充满了探究,在赵姨娘面上打量了许久,见赵姨娘始终笑意灿烂,突然嘴角一咧,痴笑起来,一道清亮的口涎如拉丝一般,哗啦一下流了下来,滴在赵姨娘的袖口。 赵姨娘视若不见,见厉侯逐渐安静下来,拉着他的手臂就往房内引去。厉侯变得木讷却乖巧,任由赵姨娘牵引着,一步一步的往里走着。 就在青阳以为快要大功告成之时,厉侯突然脖颈一扭,死死地盯住了宋韵,面上的表情突然开始狰狞起来,低吼一声就朝她扑了过去。 赵姨娘一手拉空,险些倒地。还是青阳眼疾手快,一把扶住。赵姨娘心有余悸,这一跤若是摔在地上,恐怕腹中孩儿也是难保。 她对着青阳感激一笑,却也再不敢逞强,只能依着嬷嬷和赵盈盈退到一旁。 被厉侯扑倒在地的宋韵,发出惊恐的尖叫。这几日她和厉侯如胶似漆,蜜里调油,可谁曾想,一转眼厉侯就发了臆症,人事不清。 两个小厮拼了命的上前拉扯,但一方面又怕伤到侯爷,哪里敢真下狠劲。眼看着屋内尖叫连连,场面失控。 青阳手指翻转,从腰间摸出几枚银针,冲到厉侯身后,朝着几处穴位飞快下针。手中银针用完,厉侯也轰然倒地。 小厮们七手八脚的将厉侯抬上 床,宋韵这才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发髻散乱,花容失色。 “你到底做了什么?”赵姨娘见房中局势好不容易平稳下来,一指宋韵破口而问。 “我……我都说了,我不知道。今日侯爷下朝回来,只说他头疼的紧,要在房中小睡一会。我就在外间陪着。期间我就听着侯爷说梦话,在喊什么。我见侯爷满头大汗,像是梦魇了,着急叫醒他。可谁知,侯爷一睁眼,他一睁眼,就成这样了……” 宋韵此时真是说不清道不明,只得哭哭啼啼的将侯爷发病前的事情逐一道来。 青阳见她情急不似撒谎。她方才看了厉侯一会,他分明是发了臆症,神志不清。 “姨娘,听你们的意思,大伯父这病并不是第一次发作了。你能说说怎么回事么?” 方才小厮也说了,侯爷又发病了。又见赵姨娘诱哄大伯父的一套说辞、动作,显然已经非常成熟且行之有效。只是不知道大伯父为何又突然发了狂了。 赵姨娘一脸为难,一挥手,屋内的小厮丫鬟退了个干净。这才找了个榻一屁股坐上,长叹了一口气道: “侯爷每年的这个时候,都要发病。有的时候睡上一觉,有的时候吃上几副药也就好了。事后也如正常人一般无二。今日这般的,我却是从来没见过。” “姨娘的意思是,大伯父每年都要发病?” 赵姨娘点点头。 臆症是一种心理疾病,虽然少数是由遗传因素决定的,但大多数却是精神状态导致的。 侯府从老太太到自己的父亲,以及大哥二哥,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臆症,可以排除遗传的可能。 那就是精神方面导致的。可精神方面的疾病怎么会每年同一时间发作?是由什么原因导致的呢? 大伯父的心病又是什么?竟让他年年岁岁发病? 青阳瞧着屋里的众人,百思不解。 “三小姐,侯爷的病情我也说不清楚。或许等会沈大夫来了,你一问便知。”赵姨娘有些疲累,揉了揉额角,依靠在榻上。 “父亲!父亲?”门外传来景睿咋咋唬唬的声音,随着他的呼喊声,景言和青葱也跟着进了房门。 景言还是沉着一张脸一言不吭,见了床上面色铁青的厉侯,他一张阴郁的脸沉得比外面的天还要黑。 景睿脾气暴,在屋子里来回的踱步,冲着门外高声喊道:“大夫怎么还不来?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再派人去请。” 青葱一脸焦急,瞧了瞧赵姨娘,站到青阳身边,见青阳冲着自己示意,才稍稍安心。 青阳见时间差不多了,走到厉侯身边,取下了他身上的银针,才收好,门口一个小厮就湿漉漉的冲了进来,嘴里喊着:“来了,来了,大夫来了。” 众人纷纷让开一条道来,见门外进来一人,竟是周斌仁。 “你怎么来了?”自从给宁老国公动完手术后,青阳就没见过周斌仁。 周斌仁与房中众人见过礼,几步走到床前,轻声对着青阳道:“我一定是厉侯府请大夫,怕你又出什么事,就亲自来了。” 第145章 侯爷中毒了 青阳心中感动,指了指床上的厉侯道:“是我大伯父,发了臆症了。我刚给他施了针,你再仔细给他瞧瞧。” 说着退了出来,留周斌仁和阿奈在内。 一盏茶的工夫,周斌仁才出来。冲着众人拱手行礼道:“贵府三小姐施针及时,侯爷暂时没有什么大碍。待我再给侯爷配上几副药,吃上几天也就没事了。” 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赵姨娘拍拍胸口,心中大安。她这才怀孕,这个节骨眼上侯爷可不能出事。 “侯爷养上几日就好了。你们就都散了吧。” 满屋子的人,除了青阳、宋韵和赵盈盈好似都对侯爷的病情见怪不怪。此时听周斌仁这样说,也都松了一口气。 “姨娘,您有身孕就不要留在这里了。我留下照顾父亲。”青葱知道父亲发病的时候六亲不认,生怕伤害到赵姨娘,自告奋勇的表示留下照顾侯爷。 一直不发一言的景言突然道:“你们都走吧,我留下。” “大哥?”青葱轻呼了一声。 “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诸多不便。就这么决定了。”景言话不多,但语气坚定。说完就开始招呼小厮往外赶人。 众人出了修竹园各自散去。 周斌仁突然道:“难得来一趟侯府,正好去给老太太请一下脉。” 青葱闻言,暗中瞧了一眼周斌仁。见他此时长衫濡湿,衣摆和裤腿紧紧的贴在小腿上,勾勒出紧致的肌肉。不禁心跳漏了一拍。再抬头看他,披肩的黑发在狂风中恣意飞舞,几缕长发沾湿了秋雨,紧紧地贴在他俊逸的面颊上。 这一刻仿佛时间停止了一般,耳边的秋风秋雨也瞬间变得宁静了。 “周大夫,这边请。”青阳撑着伞,打头朝着雨雾走去。 周斌仁谦谦有礼,冲着青葱点头示意,阿奈在一旁背着药箱紧随他而去。 青葱愣在了原地。 直到几人走远了,才回过神来提着裙摆匆匆跟上。等她好不容易顶着风雨进了寿宁堂,衣裙已经湿了大半。 紫薇冲出来迎接,见自家小姐冻得浑身发抖,忙陪着她回西厢换了一身衣服。 周斌仁一进了老太太寝房,顾不得自己全身湿哒哒的,拉着青阳就往角落里钻。他左右瞧了几眼,见屋内并无其他人,这才压低了声音道:“青阳,侯爷这可能是中毒了。” “什么?” 青阳大惊失色,方才情况紧急她才施针控制住厉侯,根本还没来得及给他把脉。此时一听周斌仁的话,心中震惊不已。 可周斌仁的医术她是绝对相信的。他说中毒了,那就是中毒了。 “可知是什么毒?” 周斌仁紧簇眉头,“此毒毒性绵长,发作起来叫人如坠梦境、神志不清。中毒者会短暂清醒,又反复深陷梦境,如此反复折磨直到精力消耗殆尽。” “精力消耗殆尽直至死亡?” “没错。这种毒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如梦令。无色无味,根本无法察觉。” 青阳面色凝重,问道:“此毒何解?” 周斌仁摇摇头,“此症和臆症发病时极其相似,不易分辨。我也是在医书上偶尔看到过,今日结合侯爷的病症才大胆猜测。此毒我也不知怎么解?待我回去翻一下医书。” “你既说不易分辨,又如何会联想到如梦令?” 周斌仁从阿奈的药箱中取出一本册子递给青阳,“这是侯爷历年的医案,我来的时候沈大夫给我的。他说侯爷的臆症早在四年前就已经痊愈了。沈大夫的医术在同仁堂数一数二,我自然是相信他的。所以我才会格外留意。 只是,当时人多我不方便说。” 青阳冷笑一声,“这个侯府牛鬼蛇神太多,确实很是复杂。这种毒是如何摄入的?” “嗅觉。” 青阳突然有些怀疑宋韵。大伯父的病都已经好了四年了,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发病?宋韵的嫌疑实在是巨大。 可周斌仁听了却摇头,“如梦令是一种慢性毒药,需要长年累月的摄入。初期,中毒者会嗜睡,精神萎靡。等到毒药累积到一定程度,才会出现头痛、幻觉等症状。侯爷的病症已经是重度了,不会是这一两天造成的。” 宋韵才进府没几日,如果这样算来,她的嫌疑倒是可以排除了。 周斌仁道:“我本想在侯爷房中细细查找。但人多嘴杂不好行事。” “无妨,我既知道大伯父是中毒,这件事情就交给我去查。” 两人在寝房一角讨论完。这才近了老太太床前。 老太太精神已经好多了,每日清晨的时候能清醒几刻钟,只是消息都对外封锁了。 两人替老太太做了一遍全身检查,周斌仁又调整了一下老太太的用药,便要起身告辞。 “周大夫。”青葱换好衣服进来,手中拿着一块厚实的毯子,径直走到周斌仁身前,微微红着脸道:“周大夫淋湿了衣服,赶紧擦一擦吧。” 周斌仁见状,扭头看了一眼瞧热闹的青阳,面色一怔,客气的笑道:“无妨。” 青葱见周斌仁并不接自己手中的毯子,半空的双臂停滞在那里,面上流露出失望的表情。她刚才在房中反复练习,这才鼓足了勇气进来说了那番话的。 当下有些尴尬和失落,抖动的手臂缓缓的缩了回去。 青阳一把抓过那毯子,往周斌仁头上一丢。“叫你擦你就擦,怎么这么多废话!”说着扭身走到了门外。 青葱眼中原本浮上的水雾瞬间又被压了回去,见周斌仁在阿奈的伺候下,擦干了头发和衣袖,这才破涕为笑。道:“今日雨大,周大夫还要来府中为家父和祖母诊治,青葱感激不尽。” 说着就冲周斌仁徐徐行礼。 周斌仁面色尴尬,将手中毯子往阿奈手中一塞,起身道:“二小姐不必客气。” 长袖一甩出了房门,见青阳正在廊下接雨,冲她恶狠狠的瞪了两眼,顾自出去了。 “二姐姐,我去送送。”青阳笑着追上。 青葱缓步走到廊下,手中的毛毯还带着周斌仁身上的味道。她依依不舍的递给紫薇。 “小姐,他们说的是真的么?”紫薇突然问道。 青葱沉默不语,许久才悠悠道:“应该错不了。” 紫薇一捂自己的嘴巴,不可置信的看着青葱,声音也开始颤抖。“那,那会是谁?” 青葱抬头望向雨雾,她的心此刻如刀绞一般疼痛。这个家比她看到的竟还要龌龊百倍千倍。 第146章 神秘人的身份 ilwxs.com 到了晚上掌灯时分,小八才回来。 她面色苍白,全身湿透,狼狈不堪。直到泡完一个热水澡,又被红筱压着生生灌了两碗浓浓的姜汤,身子才有些恢复了知觉。 青阳又开了一副治风寒的药,小月自告奋勇的去厨房煎药了。几人这才将小八团团围住,又给她盖上厚被子,听她讲述今日的经过。 “小姐,昨夜我和六哥一直藏在树林里,直到凌晨时分,那人才从湖心岛出来。 好在那时下起了雨,他穿越林子的时候并没有发现我们。他出了林子,就上了一辆马车,直奔城东而去。我们一路追踪,可进了城东街巷繁杂,却还是被他给跑了。” “后来呢?”红筱和小八感情一向很好,此时听她如此说,紧张的心也跟着揪着,直怪小八跟丢了怎么又没有早一点回来? 小八吸吸鼻子,带着浓厚的鼻音道:“大雨冲散了痕迹,我和六哥在东城转了大半日,才又在一处青楼找到了那辆马车。小姐,你猜,那是哪里?” 红筱见她还有心思打哑谜,轻轻一拍小八,嗔怒道:“这让小姐怎么猜啊?” 青阳倒是一笑,小八既然这么说那必定是个她知道的地方。而她所知道的东城青楼,也就只能是怡红院了。 “没错,就是怡红院。”小八点头道。 小七咦道:“难道怡红院是大夫人的产业?” 小八摇摇头表示不知,她继续道:“怡红院刚发生了命案,我和六哥不敢贸然进去。只得在外止步了。” “那你们看清那人的相貌了么?”青阳问道。 小八又摇头,“天色太暗,我只看到模糊的身形。那人身材高大,体格健壮,应该是个壮年的男子。 我和六哥偷摸着进了那辆马车,在马车上找到了这个。” 说着往胸口一摸,又想起已经沐浴更衣,忙示意红筱拿来她换下的衣服,从里面摸出一个青黄色的穗子。 青阳接过那穗子,凑近了灯下细看。那穗子接口处像是剐蹭到了什么,被扯断了,穗子的线看着用料考究,绝非凡品。 “这个穗子掉在马车的座位底下,六哥猜测应是那人不慎掉落的。小姐,我们只要查一查这个穗子,应该就能有所收获。” 红筱一把抢过那穗子,细细看了又看,实在看不出什么名堂来,才说道:“要不我们还是拿去给晓梅姑姑瞧瞧,兴许她又能瞧出些什么。” 小七和小八连连点头。 “不。”青阳沉声道,“你们看,这穗子做工精细,绳索打得又密又结实。怎么可能随便就能断落呢?这只怕是那人故意留下,引我们去追查的。小八,恐怕你们已经暴露了。” “小姐!”小八惊呼一声,她和六哥行动隐秘,如果这样也能暴露,那这个人简直深不可测。 “你和齐六身手出众,可这人却能让你们跟丢了,可见他机智谨慎非常。 你又说他的马车在街巷复杂的东城穿街走巷,只怕就是故意在绕你们的。今日又天降大雨,本该是隐匿行踪的大好时机,可他在甩开你们之后,却又让你们发现了马车的行踪?难道这不可疑吗?” “小姐,或许他自信甩开我们了,所以就没在意藏匿马车呢?”小八问道,小七和红筱也点头附和。 “那这个穗子怎么说?如此谨慎机智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留下这么大一个漏洞?他摆明了就是要你们确定他进了怡红院。”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齐六和小八立马锁定了怡红院,可是,出乎那人意料的却是,齐六和小八居然没有摸进怡红院。 “那他直接引我们去怡红院就好了。怎么还要兜这么大的圈子。” “实者虚也,虚者实也。只有虚虚实实才能叫人信服。” 青阳一想到这人如此心机,不禁有些后怕。她抬头瞧了一眼小八,好在小八和齐六都安全回来了。 “小姐,怡红院里难道有埋伏?” 小八想起当时的情景,也觉得后怕的紧。若不是齐六想得周到,他们贸然进去了会怎样? 她不敢想! “只怕是。若是你和齐六此时出现在怡红院里,那么燕王殿下就陷入这场风波,洗不干净了。” 青阳站起身,在房中来回踱步。这个人自诩聪明,将小八和齐六往怡红院引,想要来个将计就计,栽赃嫁祸给燕王。 可那人不曾想到的是,这样一来,虽没直接暴露他的身份,但他的身份也不难猜测了。 怡红院目前被城防营牢牢控制,林之焕更是在皇上面前立下军令状,三日内查明真相。眼看着明日就是最后一日了。 这个神秘人既对怡红院的事情了如指掌,又非常清楚几位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想来也是个局内人了。 只是不知是哪一位? 青阳这边推测着,李辰业那边得了齐六的回禀,也陷入了沉思。 “殿下,如此说来,这个人就在我们周围?” 齐六听完李辰业的推测,也心有余悸,好在当时自己多长了一个心眼,才没坏了殿下的大事。 不然自己和小八性命是小事,若让好不容易重新获得陛下信任和重用的燕王殿下陷入困境,那就万死莫辞了。 “此人只怕比我们想象的更接近我们。宋家虽在暗中大量敛财,收买官员和人心,但他们再狼子野心,也不敢做出培养杀手死士这样等同谋逆的事情。厉侯夫人又是怎么和黑莲堂的杀手扯上的关系呢?” 李辰业此前对这个问题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可如果,厉侯夫人背后还有一个隐藏的神秘人,那么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这个神秘人不仅帮厉侯夫人联系的杀手,在城郊刺杀青阳,甚至给厉侯夫人提供了暗卫。 “殿下,大家都在猜,黑莲堂是否就是太子在江湖上豢养的杀手组织。可太子的杀手又怎么会听一个侯府夫人的话?” 黑莲堂经怡红院一事,已经暴露在世人眼中。而怡红院一案大家都猜测太子就是幕后主使,都擦亮了眼睛拭目以待,太子要如何息事宁人。 “杀手不是听侯夫人的话,是听这个神秘人的话。” 齐六突然茅塞顿开,惊道:“难道那个神秘人就是黑莲堂的人?所以他才有这么好的身手,居然能够甩开我和八妹,还没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出这么恶毒的办法,引我们去怡红院?” “只怕就是这样了。”李辰业心中突然感到一丝不安。 这种不安没有任何来由,就是一种直觉,是多年沙场征战培养出来的直觉。 皇上让林之焕三天内给出结果,这是皇上对太子的考验。而在这个紧要关头,皇上先是要给自己黑羽令,后又给了自己西郊大营的兵权,这是在防范于未然。 李辰业突然拍案而起,厉声道:“齐六,事不宜迟,立刻出发去西郊大营。天亮前本王要完成西郊大营的接管。” 李辰业快步走到他的佩刀面前。这柄刀已经封鞘快一年了,再不拿出来用用就要锈住了。 第148章 雨夜雷鸣 青阳一身黑衣,黑巾蒙面,趁着天黑大雨,摸出了西园。小七猫着身子紧随其后。 整个侯府沉浸在大雨中,这场雨已经下了整整一日,到了此刻竟一点要停的意思都没有。 湖水已经渐渐漫过了白玉石板桥。透过湖面白茫茫一片反射光,远远望去,整个湖心岛犹如一个孤岛,孤零零的孤悬在外,与世隔绝。 所有的一切声响都被大雨隔绝。 青阳白天来过修竹园,对园中迷宫一般的小径早已了如指掌。带着小七一路摸了进去,走到厉侯寝房窗下,推开一角往里望去。 屋内没有点灯,静悄悄的。厉侯喝了安神的汤药,在床上沉沉的睡着,青阳能听到他沉闷的呼吸声。 “小姐,里面还有一个人。”小七用嘴形无声的说道。 青阳点点头,表示知道。 景言今日自告奋勇留在修竹园照顾父亲,想来里面的另一个人就是他了。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一个黑影移动。青阳瞧着那身形就是景言无疑。 只见他手中拿着一把水壶,正在给屋子里的兰花浇水。厉侯酷爱兰花,修竹园的后院种满了兰草,他卧室内摆放的更是他这些年的珍藏。 景言给一盆盆的兰花浇完水,面色沉静的走回到厉侯床边。在一张矮榻上躺下。 “小姐?”小七又无声的喊了一声。 青阳冲着她嘘声,只听园中一阵脚步声响起,两个纤瘦的人影撑着,一前一后进了修竹园。 其中一个在房门前站了一会,似是鼓足了勇气推门而入。另一人收了伞,站在了廊下。 青阳瞧着那黑黢黢的身形进了屋子,在卧房外间站定,悠悠的开了口。 “景言,跟我回去吧。” 那声音细弱柔美,带着一丝丝病态,正是长嫂梅若兰。 屋内的景言在榻上翻了个身,面朝里,却并不答话。 “今日是你的生辰,我煮了长寿面。你同我回去吃一口吧。”梅若兰见丈夫并不理她,再次出声时,语气中已经带了几分哭腔。 “你走吧。” 景言沉声说道,没有一丝的感情。 梅若兰愣了一愣,哭笑道:“你什么意思?” 景言道:“你嫁入侯府五年了,你不是早就想走了吗?今日我就放你离开,你回梅府去吧。” “你是要休了我?”梅若兰语气中带着不可思议。 “不。是和离。和离书我早就已经写好,就放在我书房中,明日一早你拿了就走吧。” “为什么?” “这不是你经年累月所期盼的么?你整日吃药装病,等得不就是这一天么?如今我成全你了,你自由了。” 梅若兰长久的沉默,突然问道:“你一定要这么做吗?” 这回,换成了景言沉默,他仿佛真的在很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又仿佛忽略了这个他早已下定决心的问题,侧着的身子一动不动。 青阳和小七屏住呼吸,在窗外吹着冷风,丝丝冷雨从廊下漏进来,淋湿了她俩的头发和衣服,黏哒哒的贴在身上很不舒服。 青阳强忍着不适,紧紧的贴在窗边,跟着梅若兰一起等待景言的回话。 “你保重!” 梅若兰等了半日,终究没有等来景言的回应。她终于放弃了,决然的转身出了卧房,带着门口的丫鬟踏雨而去。 直到脚步声消失在竹林的尽头,屋内榻上景言才长叹一口气,似乎是在回答梅若兰,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道: “你不是早就知道答案了么?” 床上的厉侯仿佛又陷入了梦境,嘴里呢喃着喊着:“云儿……云儿……” 榻上的景言突然翻身坐起,走到厉侯床边,沉声说道:“你的云儿已经死了,你做什么对她念念不忘。” 厉侯腾得一下从床上坐起,吓得景言退后了两步。只见厉侯嘶吼道:“云儿没死!云儿没死!” 说着就挣扎着在屋内寻找,突然抱起墙角的一株兰花就往屋外走去。 他脚步蹒跚,似酒醉之人,推开房门一头栽进了雨中,跌跌撞撞的朝着院外摸去。 景言面色阴沉的跟在厉侯身后,冲上去一把扯住,大吼一声,“你要干什么去?” “我要去找云儿,告诉她我得了珍贵的兰花,我要拿给她看。” 厉侯明明醒着却魔怔了,见怀中的兰草淋了雨水,一把扯开自己的衣服,将兰草包在怀中。一脚踢开景言,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就往外跑。 景言被厉侯踢得人仰马翻,衣服上全是草屑泥泞。他坐在雨里,冲着地上的水坑无力的捶打了几拳,终究还是不放心,爬起身追了出去。 小七见人都已经走远了,一碰青阳道:“小姐,咱们也跟上去看看吧。” 可青阳却在窗下愣着不动,小七连推了几下,才怔怔的反应过来,“什么?” “小姐,侯爷和大少爷都跑出去了。咱们要不要跟上去看看?” 小七疑惑着又重复了一遍。 “好。”青阳抹了一把被雨水淋湿的额头,压住心中翻滚的情绪。朝着雨中走去。 方才大伯父叫的云儿! 青阳长呼一口气,她实在不敢想。 两人出了修竹园,前面不远处两个隐隐绰绰的影子正沿着湖岸往前。 “云儿!云儿!” 厉侯凄厉的喊叫声被淹没在雨中,偶尔有一阵随着风飘进青阳的耳朵里。 小七跟了一路,见景言几次试图拉厉侯回来,都被他强力挣脱。厉侯今夜仿佛有一个不得不去的地方,那里有一个不得不见的人在等他。 小七见青阳沉着脸,连背影也沉默得有几分可怕。忐忑不安的问道:“小姐,侯爷这是要去哪儿?” 一道闪电突然划过夜空,照亮了整个侯府。前面厉侯被闪电一照,啪嗒一声瘫坐在地上,然后朝着湖岸就是一通爬行。 湖岸早已在大雨滂沱之中被水淹没,厉侯几下就爬进了水里。在一通炸雷声中一边往湖里蹚水,一边嘶吼大叫: “云儿,你看到了么?我给你带的兰花!云儿,你来看一眼啊!” 景言蹚水过去,猛得一个虎扑,将厉侯扑在水里,激起一阵激烈的水花。 两人在湖边的动静,已经惊动了府中巡夜的护园和小厮,众人见侯爷不管不顾的往水里砸,急忙一拥而上,同景言一起将侯爷拽了上来。 小七拽着青阳,两人隐入湖边草丛,今夜真叫她大开眼界,她自顾自问道:“小姐,不知这个云儿是什么人?竟让侯爷如此难以忘怀!” 一旁的青阳铁青着一张脸,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怎的,她一扯黑巾面罩,长出一口气,沉沉说道:“我或许知道!” 第148章 谁是纭儿? 两人冒雨回到西园,着实给红筱吓了一大跳。今日不是这个淋雨就是那个淋雨,这是要和姜汤过不去了么? 好在晚上给小八准备的姜汤都是现成的,连忙端了两碗给她二人灌下,直到泡了热水澡,穿上厚厚的衣服,出了一身汗,红筱才安心下来。 “小姐,这天寒地冻的别一天就放倒三个。你们可别吓我。”红筱长叹一声,真是为这个家操碎了心。 小七出了一身汗,倒觉得穿着厚衣服有些闷得慌,扯开了衣领子散散热。方才在湖边的一幕,她仍挥之不去。可小姐回来后,就一直沉默,她也不好打探,只得觑着眼睛默不作声。 四人围坐在青阳的屋内,听着院外淅沥的雨声。红筱有些忍不住了,“小姐,你们出去到底听到看到什么了?” 小七愣愣的看着青阳,不知如何回答。 青阳突然往一掀被子,撑着油伞径直走到了西园大门口。 三人不知何故,纷纷跟着出来。只见青阳站在入口的照壁前发呆。 “小姐,这块照壁可是有什么不妥?” 青阳默默的看了半晌,突然呢喃道:“我早该想到的!我早该想到的!这么明显的线索放在眼前,我居然视若不见。” 红筱见她有些魔怔,担心的一把扶住青阳,道:“小姐,您早该想到什么呀?您别吓我们呀!” 青阳猛地一转头,问道:“红筱,我母亲的闺名是不是叫王灵纭?” 红筱点点头,“是啊,小姐。怎么了?” 二夫人在小姐六岁的时候就落水死了,小姐那时候年幼,根本就没多少关于二夫人的记忆。今日是怎么了,又是魔怔又是问起二夫人的事情来? 青阳脑子突突的跳,原本她心中只是一个模糊的猜测,此刻她终于确定了。 西园的照壁上雕刻着幽谷兰花,那照壁上的女子多半就是自己的母亲王灵纭。 青阳的指腹在照壁的那些兰草上逐一划过,触手冰凉。正如她此刻的心情一般,冰寒彻骨。 对于母亲,原主记忆里根本就没有多少回忆,只有一个朦胧的影子。对于母亲的印象也全都是来自于她的父亲--厉长林。 父亲曾说过,母亲是个温婉的女子,是全天下最美最善良最纯真的女子。如兰草一般遗世独立,暗夜幽香,又一身傲骨。 青阳实在无法将那样一位被父亲敬爱一生、思念一生的女子,和眼前这件龌龊的事情联系起来。 可大伯父的一言一行却又明明白白的在告诉她,他一生用情至深就算发病深陷梦境也心心念念无法忘怀的女人,居然是自己的母亲!他的弟妹!侯府的二夫人! 所以,大夫人才会在十年前动手杀了王灵纭! 所以,老太太才会在原本要休了大夫人的时候,迫于宋家的压力也是迫于府中的丑闻,不得不大事化小,将大夫人囚于小佛堂! 所以,当初自己从凉州回来,大夫人才会不顾禁令,从小佛堂离开,就是为了来看自己一眼。 因为,自己的母亲夺了她丈夫所有的爱!连带着自己,也被大夫人怀恨在心,欲除之而后快! 因为,她们从来就是势不两立的双方。 大夫人将对王灵纭的恨意转嫁到了青阳身上,不死不休。 而大夫人对大伯父的恨意呢? 青阳突然醍醐灌顶! 周斌仁说过,厉侯的毒是一种慢性的毒药,需要经年累月的摄入。如果说,四年前,大伯父已经病愈了,也一直没有发作过。 那么毒药就是今年才下的! 是大夫人! 青阳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如果她的推测都是对的,那大伯父的毒就是大夫人下的。 可大夫人自出了小佛堂,基本和大伯父不相往来。她的毒又是怎么下的呢? 大夫人接了宋韵进府,又让宋韵以兰草为由接近大伯父。大伯父心中本就思念旧人,见了气质和爱好都与旧人相似的宋韵,哪能不动心? 青阳想起那日在湖边见到宋韵的场景,她一直觉得宋韵眼熟。此刻再回想起来,宋韵竟与赵姨娘的素颜又有几分相似。 而赵姨娘整日里浓妆艳抹,将她的容颜掩盖在厚厚的妆容之下,难道是因为她知道大伯父的秘密?心有不甘,才故意做那副打扮? 今日赵姨娘得知大伯父发病,临出门前,还特意给自己涂抹一番。是怕大伯父发病时将自己认错,言行激动下伤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所以,不管是赵姨娘,还是宋韵,不过都是母亲王灵纭的替身而已? 这该死的替身文学! 而这一切,赵姨娘全都知晓。她不仅知道自己是王灵云的替身,还知道如何唤起臆症之中侯爷残存的神智。 她今日拼着上前,哄侯爷的那番话就是证据。 青阳觉得自己一通百通,一直以来困扰自己的所有事情全都在这一瞬得到了解释。 而一切的起因竟是厉侯和二房王夫人之间的不伦恋情! 这一切,父亲是否知晓? 青阳问自己,她的记忆中,母亲死后父亲一夜白头。若如此,看来父亲大致也是知道真相的。 想了半夜,不觉有些口渴。青阳干脆坐起身来,坐在榻上喝了一大杯水。烦躁的心似被这一杯凉水浇灭,渐渐平静了下来。 宋韵在这件事情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大夫人既然送了宋韵到大伯父身边,难道不是希望她能够分宠制衡赵姨娘吗? 还是说,自己根本就想错了,宋韵不过是一个引线,一个引爆大伯父的引线。 大夫人要的不过是大伯父“旧疾”复发,痛痛快快的陷入梦境死去? 只要大伯父一死,什么赵姨娘,什么赵姨娘的孩子,什么宋韵,统统都可以滚蛋了。 继承侯府爵位的必定就是大哥哥景言。到那时,她就是尊贵无比的侯府太夫人。侯府中再也没有人能够违背她的意愿。 不行,不能让大夫人得逞! 绝对不能! 那样一来,侯府所有人的命运将悲惨不堪。 青阳一放水杯。看来明日得去一趟同仁堂,好好看看那个所谓的如梦令是个什么高明得不得了的毒药! 第149章 扯开领子给本大人瞧瞧 一夜狂风暴雨肆虐,天仿佛被捅漏了一个大窟窿一般,大雨倾泻至天明时分,方才渐渐变小。 好在西园刚刚修葺过一番,这场一天两夜的大雨并没有让西园遭什么灾。可早晨起来,院子里积水也快到腿脖子了。 红筱带着下人们正忙着排水,打扫,又派了小月带人去松鹤堂帮周嬷嬷打扫,小八则去了寿宁堂。 青阳带着小七出了侯府,一路上见侯府众人都忙忙碌碌进进出出。 湖上一艘小船正往湖心岛划去,白玉石板桥已经彻底淹没在水下不知何处,湖面更是扩大了不知多少。 街上的情况就更糟糕了。 狂风中街边商贩的摊子铺子都被刮倒,遍地狼藉。也有商铺被吹掀了屋瓦,铺子里被雨水肆虐了一夜的,各种被水浸泡了的货物、杂物被纷纷清理出来。哭声、骂声、抱怨声,一片闹哄哄的。 进了同仁堂,阿奈正在指挥店内众人搬草药,周斌仁站在一旁翻着青阳写给他的医书,一边正整理医箱,各种工具摊了一桌。 “你店里也遭了灾么?”青阳一直进进出出的众人。 周斌仁头也不抬,紧簇着眉头翻着那书,道:“后院有座年久失修的老房子,昨夜塌了。里面堆着一些药材,正抢救呢。也不知道能救出多少。” 青阳皱了皱眉头。这还是在北城,住的多是达官贵人,房屋坚固尚且如此,更不知贫民聚集的城西和三教九流混迹的城东是何景象? “不过好在雨势已经变小,估计用不了半日也该停了。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来这么一场,都习惯了。” 周斌仁语气淡定,将那书放进箱子,又开始往里放工具。 青阳抬头望了望外面漆黑的天,可一点也看不出周斌仁说的那样不出半日就要停的意思。不禁有些担心,道:“万一又下大雨呢?” 周斌仁笑了,语气很是坚定道:“怎么会?太安地处内陆,每年这个时候都是雨季,也就持续几天时间。放心,没事的。” “听说南边已经出现了灾情!” “南边靠海,年年如是。从去年开始,工部就组织在南边重修堤坝,疏通河道。春汛的时候就顺利的扛过了,想来今年秋汛应该也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青阳知道,工部是大伯父在主事,大伯父做事一丝不苟,他主持的水利工程既然能够防过春汛,那秋汛应该也能顶得住。 但愿自己所有的担心和准备都是多余的。 周斌仁递过一本破旧的医书,道:“如梦令就是在这么书上看到的。你自己研究。我还要去义庄研究人体结构,早上刚给我送了消息过来,说今晨刚从河里打捞上来一具尸体,正新鲜呢。我走了啊。” 青阳哑然。 据她所知,周斌仁在京兆府衙门备了案,联系了义庄专门给他提供一些无人认领的尸体以做解剖之用。 目送周斌仁和阿奈撑伞离开,青阳在案前坐下,小七在一旁伺候热茶。 医书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纸张发黄,一翻开迎面一股发霉的味道,在这雨季里,纸张的手感也变得黏糊糊的。 青阳翻到周斌仁做了记号的那一页,细细看起来。 一盏茶的工夫,门外突然冲进几个凶神恶煞的官兵,不管三七二十一抓着药铺的人就一个一个的扯开衣襟瞧。 “奉京兆府衙及城防营林将军令,全城通缉黑莲堂同党余孽,包庇者同罪论处!给我搜!” 一个小头目模样的汉子一身戎装,铠甲锃亮,腰间挎刀,金刀大马的往堂前一站,厉声高喊。 沈大夫立马从柜后转出来,点头哈腰的对着那小头目陪笑道:“裴大人,同仁堂是什么背景,您也知道。咱是绝对不可能会做包庇罪犯的事情的!” 同仁堂明面上一直都是沈大夫在打点,这官场上的人来来往往他也基本都认识。今日来的,正是城防营的一个校尉。 平日里大家你好我好的,也都是老熟人了。 可裴校尉今日却并不理会沈大夫人的讨好,板着一张黑脸六亲不认大公无私。 “昨夜在城东,城防营找到了黑莲堂的老巢,抓获了贼犯十余人,还有多人在逃。今日全城搜捕,沈掌柜的,得罪了!” 说着一声令下,几位在堂前翻看同仁堂众人无果的官兵,踩着咔咔的步伐往后堂搜去。 那裴校尉板着脸,朝着角落里的青阳一步一步的紧逼过来。在五步开外的时候突然停住脚步,一手按压佩刀,一手直指青阳:“你,扯开领口给本大人瞧瞧!” 青阳在外行走一向都是男子打扮,今日也不例外。她一袭浅绿的衣袍,束腰束袖,长发束冠。面上更是做了一些妆容的改变,剑眉星目。 裴校尉早在进门的时候就注意到角落这个男子,见他面容陌生就有些起疑。 青阳哪被人这么无礼要求过?冷笑一声,仍低头看书,对姓裴的话充耳不闻。 小七柳眉倒竖,上前一步,挡在青阳身前,怒道:“睁开你的狗眼,也不瞧瞧我家主子是谁?” 裴校尉见小七那气势,后退了半步,可一想到主子林之焕的死命令,今日若是凑不齐二十个黑莲堂罪犯,自己回去着实是交不了差的。 他心下一横,哗啦一下长刀出鞘,做出戒备的姿态。 “我管你是谁,违抗搜查,就是违抗朝廷的法令。我等有权将你逮捕,甚至当场诛杀!” 沈大夫一听此话,慌了大神了,跳着脚上前一拉裴校尉准备拔刀的手臂,连声讨好道:“裴大人,裴大人,这位爷可是得罪不起的。” 说着就按着裴校尉的右手,拼命的想要将他已出鞘的佩刀按回去。 裴校尉见沈大夫的如此,右手用力一抬竟将沈大夫甩来老远,踉跄了几步咚地栽在地上。 “当众反抗,我看你八成就是黑莲堂的人。同仁堂勾结罪犯,同罪论处。来人呐,给我统统拿下。” 在内堂搜寻的官兵闻言哗啦一下冲了出来,瞬间将青阳和小七二人团团围住。门外更是又涌进了四五人,岑岑的拔刀,发着森森寒光的长刀横在沈大夫及同仁堂几位小厮的脖颈儿上。 堂上瞬间刀光剑影,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第150章 打狗要用点力 小七前几日刚刚被殿下斥责,险些丢了性命。是青阳求情才保住了她和小八的性命。她如今是寸步不敢离开青阳,更是将青阳当自己的眼珠子一般宝贝。 此刻被姓裴的如此羞辱,还给她们冠上一个黑莲堂的罪名,简直不可理喻。 要知道黑莲堂可是她们的仇敌! 小七见十几个官兵将同仁堂堵了个水泄不通,今日这是要强加罪名在她和小姐头上了。她双掌横于胸前,喝斥道: “城防营如今成了姓林的走狗,一个个都瞎了狗眼。我看今日哪个敢上前一步!叫他有来无回!” 裴校尉没想到眼前这人不光敢骂自己,居然还敢骂林之焕将军,心中揣测莫不是此二人真大有来头?可他此刻骑虎难下,怎么可能自己打自己的脸? 他侧头用眼神询问一旁的其他官兵,几个亲信全都冲着他摇头,表示从没见过这位人物。裴校尉当下心中大安,在太安城做事,所有世家勋贵的主子小主子们在他们那里都是有名号的,既然底下人都表示没有见过此人,那这人想必也没有什么大来头。 至于他仆从的那些话,自然是在虚张声势罢了。 再说了,林之焕将军说了,今日无论如何都要凑齐了二十个刺客名额,自己这儿还没开张呢!此二人正好拿来祭刀。 思及此处,裴校尉岑的一下拔出长刀,一指小七道:“黑莲堂贼人在此,还不束手就擒?给我上!” 一挥手,身边两个兵卒拔刀冲上前,朝着小七的面门直接劈去。 小七一个矮身,双掌从两人臂下穿过,变掌为拳直击腋下。只听两声闷哼,两人手中的刀应声落地,并吊着两条胳膊惨叫一声,连连后退。 裴校尉没料到这个娇小的随从居然是个深藏不露的练家子,当即伸手一比划,一拨人迅速上前围住小七,另一拨则松开沈大夫及小厮,直接冲向青阳,打算擒住这位看起来风一吹就倒的公子。 只要主子在手,还怕这位会武的随从不束手就擒? 小七见姓裴的如此阴险,大喊一声“小心”提醒还端坐在书案前翻书的小姐,心中又不禁哀叹一声那几小卒悲惨的命运。 青阳将那珍贵的医书好好的平放在桌案上,冲着围上来的五人笑着摇了摇头。 “你笑什么?” 裴校尉见青阳不怕反笑,心里也被她笑得有几分愤怒又有几分发毛。 “你们抓不到刺客,就想着抓几个平民顶罪。如此愚蠢又可恨的事情,难道不可笑吗?” 裴校尉没想到自己的企图会被人看破,还当众说了出来,更是恼羞成怒,“贼人巧舌如簧,死到临头了还妄想诋毁朝廷名誉。” 青阳噗嗤笑出声来,“朝廷名誉不是正在被你们这些走狗败坏吗? 怎么?林狗平日里耀武扬威的,连着三日了却连个刺客都没抓到?也不知是他无能,还是说那些刺客本就是他养的,他舍不得啊?” 裴校尉一惊,眼前这人嘴皮子好生毒辣,再被他说下去,不光自己更是要连累的主子颜面无光了。当下怒吼道:“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将刺客拿下?” 五人这才一拥而上,伸着手就要来押青阳的双臂。却还没等他们挨着青阳的身,只听咔咔几声,随即跟着几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砰砰砰砰的五人从同仁堂里齐齐飞了出去,倒在街上唉声连连,手脚都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着,竟已经折断了! 裴校尉还没怎么看清事情怎么发生的,就见一个青绿的身影鬼魅一般来到自己跟前,连着啪啪啪啪几声脆响,他脸上竟已经被打了好几个耳光。 待他反应过来要拔刀时,却只觉自己的手腕一阵钻心的疼痛,喀的一下腕骨折断,又喀的一下腿骨也断了,单膝跪倒在地,额头豆大的汗珠瞬间滑落在地。 青阳一个回旋回到桌案前,拍了拍双手,道:“小七,打狗就不用收着力气了。今日怎么这么慢,是肩头的箭伤还没好吗?” 一旁的小七高喊一声“知道了”,手下生风,正要一掌往一个小兵的脖子上砍去,那小兵呀的一声,竟扔了兵器瘫软在地。 其余围攻小七的也纷纷住了手,看恶鬼一般的看着这主仆二人,颤抖着手臂不自觉的往后退去。 青阳方才瞬间折断几人手脚,彻底震惊了所有人。此刻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惨叫声,谁还会不要命的往前冲? 小七捏紧拳头作势又要打,众人吓得扭身就往门外跑去,瞬间跑没了踪影。 “你……你等着!” 裴校尉疼得满脸青筋暴起,他咬牙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只怕此生都不能握刀了。 “呵!姓林的我都敢揍,怎么?还要怕他的狗?” “嘶!……林将军不会放过你的。嘶……” “我好怕啊!姓林的前几日被我揍成了猪头,也不知道有没有好一点。若是好一点了,可以继续再揍一顿。” 说完,青阳走回桌案,翻开那本医书,接着继续看。小七下巴一抬,双手抱胸在前,横在姓裴的面前。 沈大夫摸索着上前,哈着腰问道:“青……青大夫,他们……他们的伤?” 青阳眼皮都不抬一下,道:“沈大夫自便。” 沈大夫一擦额头的冷汗,他只知道眼前的这位厉侯府三小姐医术高明,可从来不曾知道还有如此鬼魅的身手,今日真是大开眼界了。 只是眼下裴校尉和门口五个小卒躺在同仁堂店里,若是不医治一番,只怕同仁堂以后有数不清的麻烦。见三小姐让自己自便,当下招呼几个小厮抬着裴校尉和门外的小卒,到一旁包扎救治。 街上的街坊邻居和过往行人不知发生何事,围在门口指指点点。 沈大夫好不容易替他们都上了药,正发愁此事如何善后,门外一阵整齐的咔咔声,竟哗啦一下进来了一整队的官兵,将同仁堂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 为首的正是方才从同仁堂逃出去的那几位幸存的小卒。 第151章 黑莲堂余孽 “他!就是他!” 那几个小卒弓着身子,手指绕开小七直指她身后的青阳,另一只手紧紧的按压在腰间的刀柄上,仿佛那刀多少能带给他们一丝安全感。 被沈大夫救治包扎的裴校尉几人嚎叫着,“徐都尉!就是他把我们打成这样的。他就是黑莲堂的杀手!” 堂上闻“黑莲堂”色变,所有人紧张得岑一下拔出了佩刀,神色凝重的盯着小七和她身后那个身影。 沈大夫一瞧事情闹大了,恨不得冲上前去挡在两波人之间,可他此时被一个小兵拿刀横在脖子上,只怕他还没多说一句,自己的脑袋就着急搬家了。 徐都尉上前查看了裴校尉几人的伤势,沉重的铠甲咔咔作响,走到小七跟前道:“阁下好俊的身手?不知阁下什么来历?” 说话举止倒比姓裴的客气了许多。 小七鼻子出气,哼声道:“你是谁?也配来问我家主子名号?” 徐都尉被反问了两句,面上一沉,双手抱拳抬起在身子一侧朝天一拱手:“本将城防营都尉徐蔚,不知够不够资格问上一问。” 徐蔚原是李辰业手下参将,城防营被林之焕接手后,多次顶撞林之焕被一降再降,直接给降成了都尉,并调来巡街。如今又被派来抓捕黑莲堂杀手,做着最苦最累最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小七曾经作为李辰业暗卫,徐蔚的名字倒也是听说过的,知道他还是个良知未泯的。当下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在徐蔚眼前迅速一晃而过。 那是燕王府的令牌,见令牌如见燕王。自从齐六将她和小八的生契拿过来给了青阳,同时也给了她们一块燕王府的令牌。她们以后不是燕王府的人了,但有了这块令牌,出门行走会给三小姐挡掉不少麻烦。 徐蔚没想到眼前人居然是燕王府的人,吓得一个激灵,躬身行礼:“末将不知贵人在此,多有得罪。请贵人恕罪!”言语中诚惶诚恐,再也没有丝毫嚣张和审视。 “你们这位裴校尉,不问青红皂白就说我家主子是黑莲堂的,还要上前搜查。徐都尉,你说该不该打?” “该!该打!” 徐都尉满额头的汗珠子。这两日,他们在城东、城西挨家挨户的搜捕黑莲堂踪迹,根本就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那些杀手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眼看三日之期就要到了,昨夜他们在东城找了一处空宅,谎称找到了黑莲堂的老巢,又趁着大雨,斩杀了十几具死囚,企图蒙混过关。 可今早上,林之焕将军又有命令,说黑莲堂余孽必定已经窜逃至城北和城南,严令他们在城中挨家挨户的搜捕,声势越大越好。 当然,这些只有林之焕的几个心腹知道,他作为边缘人是没有资格参与昨夜那样机密的事情的。 不过,在军中谁还没有几个好兄弟呢?这些所谓的机密也不过几壶酒的工夫,大家也就都心知肚明了。 徐蔚知道了这些,心中本就已经对林之焕欺上瞒下的行为十分不齿。方才他在街的那一头搜查,接到求救的讯号,心中不免还有些高兴。 裴校尉是林之焕一个小妾的兄长,是林之焕实打实的心腹。也不知是哪位义士敢揍他,真是叫人大快人心! 此刻见了小七的令牌,竟是他 的旧主燕王殿下。他心跳如擂鼓,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冲着小七身后的身影躬身行礼。 “属下见过……大人。” 裴校尉一见徐蔚这番操作,怒叫道:“姓徐的,你什么意思?还不把人绑了送衙门?” “住口!”徐蔚到底官阶比裴校尉高,平日里也对他很是不齿,此刻在燕王府的人面前,到底还是看清了自己的立场。 说完,他转身弯腰对着青阳道:“属下替裴校尉向大人道歉,请大人网开一面放他一条生路。” 青阳看着徐蔚头盔上的缨穗,道: “作为城防营,本该维护太安城治安,造福一方百姓。他们却在这里为虎作伥,胡乱抓平民凑作罪犯。断他们一条腿一只手算是便宜他们了。滚吧!” 徐蔚一揖到底,再不敢多言。大手一挥,众人抬起骂骂咧咧的裴校尉几人出去了。 刚走到门口,就传来姓裴的一声惨叫,“抬稳一点,找死啊!” “对不起,对不起,手滑手滑!” 惨叫声渐渐远去,闹哄哄的同仁堂里也终于再度安静了下来。徐蔚上前一步,又冲着青阳拱手行礼。突然压低了声音快速道: “请转告殿下,昨夜捣毁的黑莲堂老巢只不过是一处普通民宅。所谓伏法的杀手也只是死囚而已。” 声音几不可闻,外人看来他只是在向青阳行礼告辞而已。说着,他哗啦一个转身,尾随众人而去。 青阳合上医书的扉页,眼睛眯了眯,今日街上可真是热闹。 “小姐,刚才徐都尉说的会是真的么?会不会是陷阱?” 小七凑上前问道,若是徐蔚说的都是真的,那姓林的胆子实在太大了。不过,有了昨日小八和六哥的前车之鉴,她此刻也不敢再轻易相信任何外人了。 “徐蔚是什么人?”青阳问道。 小七顺势将徐蔚的事情说了,才道:“五年前,北邙入侵留下城。当时宁老国公率兵北上,随行的就有殿下和宁世子。殿下当时只有十六岁,他在军中组建了一只千余人的轻骑小队,千里奔袭成功突袭了北邙后方粮草。 随后反攻北邙后方大营,王帐大乱。宁老国公趁此良机一举攻克北邙来犯大军。 北邙终不得已铩羽而回。 殿下一战成名,当时这只轻骑小队幸存的人也都个个加官晋爵。徐蔚就是其中之一。 殿下回太安之后,陛下就将城防大营交给了他,徐蔚等人也就跟着殿下进了城防营。” 青阳没想到还能听到李辰业这样热血沸腾的故事,他从来没有提过自己以前的事情。青阳对他的了解,也只从凉州兵败开始。 此刻听了心中才明白了几分,为什么宁彦等军中将士对他如此推崇,就算在凉州兵败,被拓跋宏碾了几十里地,也不离不弃,宁愿舍弃自己的性命也要保全李辰业。 这都是一刀一枪在战场上杀出来过命的情谊。 “年前,殿下放弃城防营和北山营,军中就有很多弟兄想不通,但也没办法。徐蔚从参将一直贬到了都尉,想来在林之焕那里也是不得重用的。” 青阳收好医书,起身道:“能不能信,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第152章 济善堂 两人从同仁堂赶了一驾马车,到了城东时眼见着满街的狼藉。 城东本就多为棚户区,贱民聚集。连着一天两夜的暴雨,河水暴涨,街巷中的污水排不出去,竟倒灌了进来,此刻街道上脏水横流,臭气熏天。 狂风中本就不是很结实的棚户倒塌,毡布、木梁、茅草、居民的生活用具散落遍地,浸泡在脏水之中。 人人脸上一副木然,冒着细雨在收拾倒塌的房屋和棚户,翻找还能用的物品。一些老人小孩柔弱的妇孺,全都涌上街头,挤在屋檐下避雨。 青阳看得触目惊心,周斌仁还对自己说,这场大雨没什么要紧。看来,他竟是从未踏足过这片被富贵之人遗忘的一角。 “公子,小心脚下。”小七一扶青阳险些踏入臭水沟的脚,从袖中掏出一块帕子递给青阳遮口鼻。 青阳摆了摆手,瞧着躲在路边屋檐下无家可归的人,见他们一个个面上泥泞,还有鲜血的痕迹,浑浊的双眼,一副听天由命的模样。 “小七,往年也这样么?” 小七闻言,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小姐,东城聚集这贱民,我们很少来这边的。所以……” 所以,往年如何她也不知道。 前方雨中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满身泥泞破衫的男子冒雨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大喊:“济善堂发吃的了。快去,快去。晚了可就没了。” 瞬间屋檐下乌央央的站起一拨人,人头攒动朝着那边跑去。 小七赶紧拉着青阳站到一旁。 “济善堂?”青阳问道。 小七也摇摇头,她一个健步上前,拉住一位蓬头垢面的妇人,问道:“济善堂是什么地方?” 那妇人面露不耐烦,挣扎着要甩开小七,直到小七从怀中拿出一锭银子塞她手里,她才勉为其难地停住脚步,说道:“济善堂你都不知道?那是佛莲圣女开办的,专门收留孤儿和无家可归之人。里面还开办了学堂,还教人手艺。” “佛莲圣女?”小七不解。 “嗨,你这都不知道?佛莲圣女就是咱们的庆妃娘娘,她可是菩萨转世的大善人呐!我不和你讲了,今日济善堂给咱们发吃的了,去晚了可就抢不到了。” 那妇人摸了摸揣在胸口的那锭银子,猛地甩开小七的手,涌入了人群之中。 “小姐?她说的可是大小姐?”小七走回到青阳身边。 “哼,她倒总算做了一件良心事!走,咱们也去瞧瞧。” “小姐,咱不找那处被剿的宅子了?” “东城这么大,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先瞧瞧吧。” 以青阳对厉青岚的了解,总觉得她不会这么单纯的好心做善事。 两人远远的跟着人流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就瞧见前面一座院子,门上大书三个字“济善堂”。 院外的广场上,搭了四个棚子,每个棚子里热气腾腾的垒着几屉蒸笼,里面是一个个白面馒头。 前面领到馒头的百姓,心满意足的跑到一边啃起来。青阳一看在场黑压压的人群,又见四面八方正陆陆续续有人往这边涌。 “小姐,这么多人,就这几屉馒头怎么够分?”小七也瞧出不对劲来。 青阳嘘了一声,拉着她到一旁,示意她仔细看。 果然才过了没多久,那馒头就已经发完了。棚子下的几个仆从开始收摊,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高声喊道:“今日就这么多了,都散了吧。” 人群里立马有人不干了,高声喊道:“什么意思,把人叫来就给这么点?耍着玩儿呢?” 此人才出声,他身边的人群哗啦一下散开,在他周围空出了一个大圈。 “你懂什么?佛莲圣女可是活菩萨,你怎么可以这样说?” “就是就是,昨夜大雨冲垮了棚户区,官府到现在都没个踪影,只有圣女的济善堂还想着咱们,给咱们发吃的。你怎么一点也不知道感恩?!” “达官贵人王孙公子的命是命,我们的命就不是命。前日里怡红院闹了一出,全城的官兵都去抓刺客,好在皇子面前邀功请赏,谁还有空来管我们死活呀!” “听说了吗,怡红院隔壁的那处宅子昨夜就被剿了,里头喊打喊杀的,拖出来十几具尸体呢!” “哎,我说,你这汉子有手有脚的,却跑来和我们这些老弱妇孺抢吃的,你害不害臊啊!” “看他体格健壮,不会是黑莲堂余孽吧!护法大人,赶紧将他绑了送官吧。” 此言一出场上空出来的那个圈更大了。 济善堂的几个汉子哗啦一下冲到那人跟前将他拿下。那个虎背熊腰的汉子一声令下: “绑了,送去京兆府衙门。” “是,护法大人!” “哎,哎,我就那么一说,至于吗?我是好人啊!哎呀,快放开我!” 人群中立马分开一条道,几人拉拉扯扯往衙门走去。 “公子,这人该不会真是黑莲堂余孽吧?”小七张开一臂护在青阳身前。 “哼!”青阳冷哼一声。 若厉青岚真心做善事,又怎么会如此敷衍了事?这么多百姓,却只准备了这么些馒头? 可偏偏这么多人对她佛莲转世的身份崇拜至极,蒙蔽了眼睛,还要维护她的美名? “走!”青阳一撑伞,转身离去。 “去哪?”小七快步跟上。 “你没听他们说么,怡红院旁边的院子里昨夜打打杀杀,想来那里就是徐蔚说的地方了。” 两人返回马车,朝着怡红院而去。 怡红院发生了命案,门庭冷落。青阳的马车在街上显得尤为扎眼。小七赶着马车从怡红院门口经过,见不远处一处宅子前矗立的几个侍卫。 想来这就是她们要找的地方。 “不要停,继续走。”青阳在马车内说道。 小七目不斜视,神态自若的从那宅子前经过。青阳微微掀开窗帘的一角看去。 只见几个官府中人进进出出,洞开的大门内官兵人头攒动,闹哄哄的不知在做些什么。林之焕的身影一闪而过。 马车沿着宅子的围墙走出十几丈院,青阳只觉眼前出现的一道小门眼熟得紧。四下瞧了两眼,突然发现这竟就是那天自己和小七、拓跋宏逃出来的地方。 第153章 路遇沐先生 “公子,这里?……” 小七也发现了端倪,低声出言提醒。 “我知道,继续走。” 青阳没想到搞了半天,她们居然在“贼窝”里打了个来回。 那夜她们行色匆忙,又加上天色昏暗,根本没有看清院子中都住着哪些人?可那个邀她一起喝酒的中年人,却是出口成章,言谈之中也文质彬彬。 那夜,她前后就见过中年人和那个聋哑老仆,这座宅子最少最少也该有两人居住吧。难道这宅子里住的人也已经被当作黑莲堂杀手给杀了? 那可真是无妄之灾了。 青阳如此想着,马车已经行出好远,眼看着就要到城墙根了。小七看着周围已经没有什么人,在马车前头低声说道: “小姐,您说这里到底是黑莲堂还是一处民宅?那天我瞧着请您喝酒的人,他气息平常,就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那人的气质和言谈举止和大伯父十分相似,那夜又对青阳十分的友好客气。青阳对那个中年人还是有一些好感的。 此时她也只能心中替他惋惜了。 “林狗竟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小七怒的一拳捶在马车上。 “走吧,天色不早了。咱们从这里赶回侯府还要一个多时辰呢。” “小姐,咱们都到这里了,不如直接从东城门出再从北门入,不在城中穿街走巷还能快近半个时辰呢。” “行,走吧。” 两人出了东门,一路往北而去。 行了将近一刻钟,马车突然一震,外面的小七连声喊吁,才险险的拉住了缰绳!马车前,一个满身泥泞的老人家冲在小七身边,拉着小七的手臂慌乱的“呜啊呜啊”直叫。 青阳被急刹甩离座位,听见外面的动静掀开帘子跨出马车。 “怎么回事?” 那老人家见马车中的主子出来,啊呜啊呜的又是一阵叫唤,还边转身指着不远处一辆破旧的马车。 青阳见老人家口齿不清,面色却十分焦急,又见他佝偻的身形,突然惊道:“是你?” “公子,您认识他?” “小七,你忘了,这位就是那夜领我们出府的老仆!” 小七恍然大悟,老人家被满身污泥覆盖,但细看之下可不就是那位聋哑老仆吗?他啊呜啊呜的指着那辆马车,恨不得直接上手拉着青阳就往那边去。 青阳瞧出他的意图,跳下马车。小七赶紧撑开雨伞跟上。 那马车陷在泥泞之中,车内一片死寂。聋哑老仆掀开帘子,呜呜的指手划脚示意青阳往里瞧。 只见里面躺着一人,被一卷破旧的草席盖得严严实实,瞧不大清楚,只觉实在寒酸狼狈得紧。 青阳示意小七在外戒备,自己跳上了马车。 马车内,那人露出一个发髻凌乱的脑袋来,瞧着五十左右,面色萎黄,气息急促而短暂,显得很是痛苦,脉搏更是细弱的几乎要摸不到。 青阳掀开那破草席,见他衣服还湿漉漉的,全身泥泞不堪,露出的皮肤更是像在水里泡过一般起了苍白的褶皱。 他似患有胸痹之症。 胸痹也可以理解为心脏病,事不宜迟,青阳迅速从腰间摸出银针,在那人几处相应穴位快速下针,大约一盏茶的工夫,那人终于面色恢复了正常,气息也平稳了许多。 “多谢小友救命之恩。”那人睁开疲惫的双眼,声音极度得虚弱。 “你还记得我?” 那人微微一笑,却没了那夜对酒当歌的洒脱和自如,“当日承蒙小友不弃,隔窗接了在下一杯酒。沐某又岂会忘记?” 青阳见他已好转,看着施针的时辰也差不多了,收了针在一旁坐下,试探道:“沐先生,我方从城里出来,瞧见您的住处被官兵包围了,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说着,另一只手背到身后,几枚淬毒的银针已经抓在了手上。 方才趁着给他诊治的机会,青阳探了探,此人丝毫不会武功,方才发病也不是作假,可这些还不足以打消她的疑心。 他一个文质彬彬的弱书生,昨夜又是如何逃出宅子?既已逃出宅子此刻又为何出现在此处?还这么凑巧就遇见了自己? 为什么偏偏是他的宅子被林之焕认作了贼窝?他和林之焕又有什么渊源? 近日这些事情凑在一起,不得不叫自己小心谨慎。 沐先生扯过席子将自己盖了个严实,好似那样能够暖和一些。他虚弱的咳嗽了两声道:“不瞒小友,我是从家中逃出来的。 昨夜家中突然冲进一伙贼人,竟作官兵打扮,说我那里竟是什么黑什么堂,不由分说就是一通砍杀。是我的家丁护院拼了性命护送我和老仆跳入湖中,这才顺着河水逃出城来,只可惜了他们……咳咳……” 青阳轻声道:“官兵怎会胡乱砍杀?沐先生莫不是看错了吧。还是说,你竟是什么作奸犯科的江洋大盗?” 沐先生道:“小友莫要取笑在下了。在下老老实实一个文人,怎么可能会是什么江洋大盗?我到此刻也没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或是平日里口无遮拦得罪了什么人也说不定。 我自幼身子就不好,昨夜又泡了一夜的寒水才逃出生天,引得旧病复发。老仆人好不容易在城外找了一辆破车,却也陷在此处前行不得。哎……若不是遇见小友,只怕我今日要命丧于此。” 沐先生长叹一口气,继续说道:“小友不信也罢,只当我胡说八道。小友还是快些走吧,我和老仆是逃命出来的,只怕拖累小友。” 青阳道:“当日你赠我一杯酒,又指我一条路,今日我救你就当还你人情。再说了,我救人可从来不怕拖累的。沐先生遭此巨变,为何不去京兆府衙门报官?” 沐先生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冷哼了一声道:“报官?昨夜杀我仆从毁我家业的可不就是官么? 青阳哑然,好半晌才道:“那不知沐先生眼下要去何处?” 沐先生道:“不瞒小友,在下家中颇有资产。城中的家业既然已毁,我又斗不过他们,我正打算去庄子上暂避一二。 小友为救我,耽搁了许久,眼下天色愈黑恐有大雨。此去往东北十里地就是我的别庄,小友不妨同我前去。” 青阳朝着外面看了看,雨势确实越来越大,恐怕无法在宵禁前赶到北门入城了。 她心下一合计,点头道:“如此就叨扰了。” 沐先生显得很开心,“小友救命之恩,恩同再造,礼当涌泉相报。今日不过略尽地主之宜,小友不嫌弃我已是很高兴。” 青阳将手中的银针一收,起身下了马车。 马车上,沐先生将目光从青阳的背影上收回。他此番死里逃生,却怎么也没料到,会是厉青阳救了自己。 他听着外面三人齐力将马车从泥泞中拖了出来。老仆跪在地上咚咚的直磕了好几个头,才赶着马车在前头带路。 “小姐,真的要跟他去么?” 小七扶着青阳回了马车,疑惑地问道。 “去!是人是鬼一探便知。” 到目前为止应对她的各种提问,这位沐先生说话滴水不漏,实在叫她挑不出什么半点毛病来。当下提醒小七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第154章 大雨中的沐家庄 果不其然,泥泞中行了小半个时辰,大雨中出现了一片连绵的村落。那老仆一进了村落,就下了马车跑到一棵老槐树下,拉着一根绳索丁零当啷的一阵晃。 那绳索上绑着长串的铃铛,清脆的铃铛声穿过厚厚的雨幕,传出老远。 不多时,几个穿着蓑衣的仆从就出现在村口。老仆对着他们呜啊呜啊一阵比划,几人拉着马车往里去了。 一个看着像是管事的人从沐先生的马车上下来,快步走到青阳的马车前,躬身行礼。 “多谢这位公子救了我家老爷。老爷吩咐了,公子是沐家庄的贵客,请公子随我来。” 说着单手往旁边一请,亲自牵着马车紧随沐先生的马车之后。 青阳拨开窗帘,只见大雨中看不清村庄的全貌,但近处的几座房子和院子看起来却是砖瓦坚固,朴实无华。进了村子,道路也变得宽阔坚硬平坦起来。 这个村子看起来十分的富足。 马车进了一处高门大院,在长长的巷子里走着,也不知进了几道门,终于在一处院门口停下。 两个小厮打着油伞,接了下车的青阳和小七,领着进了院子。一进院子,就换了两个年轻貌美的婢女,恭敬有礼,带着两人走过幽暗的长廊,进了一间富丽堂皇的卧室。 “公子,热水已经备好,奴婢服侍公子沐浴。” 婢女的声音柔美又谦卑有礼。 小七一拦道:“我家公子自有我服侍。你们下去吧。” 婢女也不争辩,安安静静的退下了。 小七见人一走,在卧房四周仔细瞧了瞧,又将一概用具仔细检查了一遍,才道:“公子,我伺候您请沐浴吧。” 青阳一直在马车上,也没怎么买淋雨。倒是小七,一直在外面赶马车,里外早就湿透了,她肩上还有箭伤,此时面色有些发白。 两人梳洗沐浴完,青阳又给小七换了药,这才感觉又活了过来。 “咚咚。”婢女在门外敲门,“公子,若是梳洗好了,老爷前头有请。” 两人四目相对,微微点头示意。青阳将旭日匕首换到新靴子里,银针等暗器也重新装回腰间。两人武装好,这才开了门,跟着婢女出去。 这座院落非常得大,两边高高的墙体形成冗长而压抑的巷道,阻隔了一切声音和视线。婢女带着两人行了不久,终于在一处院门外停下,又换了两位衣着更加精美容貌更加秀丽的婢女,引领着二人进了屋。 沐先生坐在一把轮椅上,已经换了干净暖和的衣服,只是面色依旧苍白。 “小友,寒舍简陋,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一定要多多包涵。” 沐先生瞧着好多了,说话也有了些气力,抬手示意人上菜上饭。那两位貌美的婢女一左一右,分别替沐先生和青阳布菜。 小七毫不客气的从袖子中抽出一根银针,将青阳面前的菜肴、酒逐一试探过去。银针没有变色,她才点点头。 青阳尴尬的一笑,“沐先生见笑了,仆从小心谨慎得过了头。” 沐先生含笑道:“无妨无妨。出门在外小心为上。理解理解。”说着就举起眼前的茶杯,“今日我旧病复发,不宜饮酒。就以茶代酒,谢过小友救命之恩。” 青阳举杯,却并不饮。她见桌上还有一副碗筷,问道:“可是还有人未到?” 沐先生瞧了一眼那个空位,笑道:“他呀,不等也罢。来,小友满饮此杯。” 话音刚落,门外一个爽朗的声音高声响起,“什么叫不等也罢?沐叔,你也太不把我当回事了吧。” 来人脚步匆忙,站在廊下抖了抖身上的雨滴,嘟囔着就闯了进来。 才刚一进来就傻了眼了,指着青阳和小七道:“你怎么在这里?” 青阳侧脸一瞧,居然是周斌仁。 门外正是还在收伞的阿奈。 周斌仁接过美婢递过的帕子,胡乱擦了一把脸和身子上的雨水,将帕子一扔,道:“你不是在我店里翻医书么?怎么跑到乡下来了?” 青阳也诧异道:“你不是去城外义庄么?怎么在这里?” 周斌仁在一边净手,道:“义庄就在沐家庄啊。” 沐先生此时也看出两人的关系来,道:“原来阿仁你竟和小友认识?” “小友?”周斌仁哈哈大笑了两声,在那空位上坐下,“沐叔,她就是我同你说的那个厉侯府三小姐,厉青阳。” “什么?”沐先生面带惊愕,突然又恍然大悟,“我说小友气度不凡,又有那样精妙的医术。却原来竟是侯府三小姐,久仰大名。” 青阳见身份暴露,拱手道:“在外行走,女子身份多有不便。请沐先生包涵。” 周斌仁笑道:“青阳,沐先生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沐家庄所有的百姓都是沐先生这些年收留的无家可归的百姓,沐先生给他们田种,给他们房住,还开办私塾给他们的孩子上学。我也经常来这里义诊。” 沐先生笑着摇摇头,“阿仁,你快别将我夸得那么好了。对了,管家说昨夜有人在河边打捞上来一具尸体,请你过来瞧。你瞧得怎么样了?” 周斌仁正色道:“沐叔,那尸体身上有多处刀伤,是被砍后落水,失血过多而死的。不过奇怪的是,那人的身上还有许多陈年伤疤,看着像是……像是刑讯逼供所致。” 青阳心头一震,想起徐蔚的话,他说林之焕找了一批死囚扔进民宅之中,充当了黑莲堂杀手。 莫不是…… 她瞧了瞧沐先生。沐先生的宅子后院开阔,整片都是临湖的,湖水连接着河道。昨夜沐先生和老仆能从湖水中逃出,那这个死囚中刀后跳入湖水企图逃跑,却没想死在了水里。顺着暴涨的河水顺流而下到了沐家庄,也说得通。 周斌仁见她沉默不语,连声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青阳想了片刻,将今日周斌仁走后,同仁堂发生的事情逐一相告,自己就是这样才会到了城东查看,又遇到了沐先生的。 沐先生听完,深吸一口气。 “原来如此。我一直没明白怎会遭此无妄之灾,却没想到竟是这样。” 第155章 林将军真乃牛人也! 周斌仁听了猛地拍在桌子上,怒道:“姓林的欺上瞒下,草菅人命,他就不怕有朝一日东窗事发,他项上人头不保吗?” 沐先生道:“阿仁,民不与官斗。我好不容易才逃过一条性命,别再节外生枝了。” “沐叔,这怎么行?明日我就回去,找人写状子,就算是告到陛下面前,我也要揭穿姓林的恶行!” “我们没有证据。” “义庄里那具尸体就是证据。还有沐叔您!” “阿仁,还是算了吧。我这身子,也不知道能活多久。若是惹上了姓林的,沐家庄这上千口人哪里还有活路?” 沐先生一摆手,制止了还要继续的周斌仁。 “今日,能交到三小姐这样的朋友,沐某已经三生有幸。风吹鸡蛋壳,财去人安乐。” 沐先生显然不想再提这件事情,一顿饭吃得三人各怀心思。饭后,青阳和周斌仁一同出了主屋,回了青阳处。 “周兄,你很早就认识沐先生了么?”青阳关上门问道。 小七给两人泡上茶,出去守门了。 “怎么?你是在怀疑沐叔?”周斌仁见青阳今日言行谨慎,此刻见四下无人不禁问道。 “我只是一直想不明白,城东有这么多宅子,怎么姓林的就偏偏要闯进沐先生那里?他们远日无忧近日无仇的,怎么会那么巧?” 今日沐先生的言行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可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青阳心间,不搞清楚她还是无法对沐先生有十足的信任。 周斌仁长叹一口气,道:“沐先生他……他从小有病,你也看到了。他一生下来,就被母亲遗弃了。他是山间一头母狼养大的。长大后凭着惊人的经商头脑,挣下了偌大的家业。 他自己从小吃尽苦头,所以对无家可归的穷苦人家格外照顾,这才有了沐家庄。” 青阳问道:“我们来了这么久,怎么没看到沐夫人?” 周斌仁眼中一暗,“沐叔身体不好,也就没有娶妻生子,这些年他都是孑然一身。” 青阳又问:“那你和沐先生是怎么认识的?” 周斌仁道:“五年前我上山采药,不幸踩中了捕兽夹,是沐家庄的人将我抬了回来。我在这里养了半个月的伤,恰逢沐叔病发,就出手救了他。” 青阳哦了一声,沐先生的来历和身世她已经都了解了。可林之焕为什么盯上沐宅,周斌仁的话还是没有解答了她的疑问。 “哼,姓林的一向横行霸道,昨夜就算不是沐宅,也会是其他人。” 青阳见实在也问不出什么,周斌仁对沐先生有先入为主的好感,自己再怎么说也是扭转不了他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感情的。 当下笑道:“明日,你同我一起回去。” 夜幕深沉,暴雨如注。 御书房灯火通明,可气氛却凝重得同外面的风雨一般,叫人窒息。 林之焕匍伏在御书房门外的廊下,冰冷的雨水早就浇透了他衣服,紧紧的贴在身上,冻得他直打哆嗦。但饶是如此,他也一动不敢动。 书房外的空地上,整齐地排着二十几具尸体,禁军统领郎谦带着三名禁军,在逐一的检查尸体。 豆大绵密的雨滴砸在郎谦的铠甲上,他站在雨中不动如松,直到检查尸体的禁军回禀,他才咔哒咔哒踩着雨水,走到最近的一具尸体前,用刀鞘挑开尸体的衣襟。 尸体的胸口赫然就是一个黑色莲花纹身。 “启禀郎将军,都检查完毕。每一具尸体胸前都有纹身。确认都是黑莲堂杀手无疑。” 郎谦眯着眼,在尸体前挨个走过去。看着那一朵朵黑莲在大雨中盛开,却是死亡的冰冷。 郎谦走到御书房,站在廊下高声回禀:“陛下,属下已经逐一检查,确认无疑。林将军击毙黑莲堂杀手共计三十六名。” 他脚边的林之焕身子匍伏得更低了,小心翼翼的说道:“陛下,臣昨夜带兵围剿了黑莲堂在城东的分堂,今日在城中又搜捕了一日。所幸不辱使命。” 御书房里沉默不语,良久才传出皇上威严又沉闷的声音:“听说,这几天你在城里闹出不小的动静?” 林之焕道:“请陛下恕罪,臣为了能够肃清城内逆贼,调动了城防营全体官兵,只为保太安城太平。 所幸城中贼人已经荡平,臣他日丁当加紧巡防,绝对不会再出同样的事情。” “滚吧!”皇上一声厉喝。 林之焕在地上叩首告退。他摸了摸脖子,这颗脑袋终于能够安稳的在脖子上待着了。 郎谦冲着殿外一挥手,几十名禁军哗啦上前抬着尸体往宫门外走去。 闹哄了小半夜的御书房终于安静了下来,只留下雨水砸屋顶上稀里哗啦的声音。 皇上揉了揉酸胀的脑袋,单手支在书桌上,无心一旁叠得高高的奏章,他扭头冲着一旁问道:“你怎么看?” 角落里,姚齐贤晃荡着脑袋面露难色。 “有话就说,有屁快放。你最近怎么也这般磨磨唧唧?可是拿了太子的好处了?”皇上见姚齐贤不说话,心中的郁闷更加,说话就更没好气。 “陛下,臣往日竟然没有发现,林将军竟是这样的能人。”姚齐贤摇头晃脑说道。 “怎么说?” 皇上有些好奇,平日里姚齐贤可是最看不上林之焕贼头贼脑的样子,冷不丁的总要凑上机会骂上他几句,今日怎么还转性了? 姚齐贤晃了一会,道:“皇上,臣往日里总骂他尸位素餐,不干正事,只会跟在太子后面溜须拍马。 没想到原来是臣错怪他了。 黑莲堂如此隐秘的江湖组织,林将军三日之内,说剿就给剿了,真乃牛人也! 臣佩服得五体投地!” 皇上面色一沉。今日林之焕如约来交差,倒叫他连日来提着的心松了一松。 林之焕能来交差,说明太子对自己这个父皇还有所忌惮,虽私下里小动作不断,但到底还是不敢忤逆他的旨意。 到底他心里还是略有些安慰。 可是宋齐贤一番话,让自己本松泛了一些心又拧巴了起来。 一个组织严密的杀手组织,在此之前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可林之焕愣是将它生生给剿了。 若是林之焕真是姚齐贤说的那样,是个能臣,是个牛人那也就罢了。可依照皇上对他的了解,他偏偏就不是。 那这又能说明什么? 第156章 被隐瞒的岭南灾情 r 第157章 嫂嫂怎么没要个孩子? 金有钱道:“赵家家主说,他赵家经商多年,钱有的是,只是名声向来不大好。这次若是能翻身赚了名声,就算此刻散尽家财,他也是有办法再赚回来的。叫小姐尽管放心。” 青阳从没见过赵家家主,此刻倒也有些佩服他的气度。 又安排了金有钱在城东和城西搭设粥棚,这才和小七回了侯府。 屁股还没坐热,红筱来报长嫂梅若兰来了。 “小姐,昨日午后大少奶奶就来过一趟了,见您不在门也没进就走了。今日这会又来了。真是怪了,她可是整日闷在院子里,哪都不去的呢!” 红筱疑惑着,下去准备差点去了。 青阳却知道梅若兰为何而来。 她和小七前日在修竹园,亲耳听到大哥哥景言放了和离书,要放梅若兰归家去。 只是不知,梅若兰来找自己是要做什么? 才想着,小月就领着人进来了。 几日不见,梅若兰面颊更瘦了几分,病怏怏的如病中西子一般,偏偏还顶着寒冷的大雨冒雨而来。 青阳上前迎接,才开了口,梅若兰两眼一红,旋即又强忍住泪水,嘴角三分笑意,道:“如此清冷的雨天,还来叨扰妹妹。” 青阳见她鞋袜都湿透了,忙叫红筱准备干净的鞋袜来,又吩咐小月在房中点起炭盆。 梅若兰的丫鬟伺候她摘了披风,又换了鞋袜,才扶着上了软榻。 “这是前些日西园才制的桂花龙井,嫂嫂品鉴一二?” 梅若兰捧着那冒着热气的茶,她只见嫩绿的茶叶在水中翻腾舞动,闻着茶香扑鼻还有淡淡的桂花甜糯的香气,尝了一口口感清香温润,竟将来时的戚哀情绪都冲淡了许多。 不禁开口赞道:“好茶!” 青阳见梅若兰情绪平复了许多,轻声道:“这是明前龙井加上中秋的头茬桂花制成的。龙井是茶庄从南方收上来的,桂花是自己园中采摘的。嫂嫂若是喜欢,我给嫂嫂包一包带上。” 梅若兰笑着应下,从一旁婢女手中接过一个食盒放在桌上,道:“这是我亲制的点心,如此刚好用来佐茶。” “甚好!” 两人说话间,门外廊下响起急促的跑步声,还没等青阳反应过来,团子已经风一般的冲进来,撞进青阳的怀里。 青阳这几日忙里忙外的,昨夜又没回来,团子想念得紧。才听说她回来,就从房中奔出直扑青阳怀里。 她从后院练功房跑来,没有撑伞,头发淋湿了一片,衣服鞋子也湿了一片。可她不管不顾,脑袋钻在青阳怀里撒娇道:“姑姑,团子想你了。” 奶声奶气的声音叫得青阳心中无尽的柔软。 团子这些日子在西园好吃好喝地养着,又有青阳的药温补,气色好了很多。小脸上渐渐的长了几两肉,看着奶胖奶胖的,软糯糯的更可爱了。 红筱又是个会打扮会折腾的,给团子添了好些新衣服、新鞋袜。如此装扮起来就更加讨人喜爱。 青阳搂着湿漉漉的团子,拿过一方帕子给她擦了一下,宠溺道:“团子,来见过少夫人。” 团子缩在青阳怀里,转过身,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向一边的梅若兰,思量了好一会才毕恭毕敬地拱手行礼。 梅若兰本在认真品茗,只见一个小肉团飞进屋子,带着一股子孩子特有的奶香气,此刻又见了团子短手短脚却小大人一般的行礼,心中喜欢的不得了。 她面上露出几丝诧异和欣喜,也认真的回了礼。 “这是谁家的小公子,怎么长得这般好看?”说着就要伸手摸团子肉乎乎的小脸。 团子下意识的往青阳怀里一缩,梅若兰伸到半空的手生生滞住,见团子对她防备心甚重,当下只得讪讪的缩了回去。 梅若兰左右看了一下,突然想到什么,从食盒中拿出一块糕点来,小心翼翼的递给团子。 “来,给你吃!” 团子不假思索道:“娘说了,陌生人给的东西不能吃!” 一句话又将梅若兰给愣住了。 青阳没想到团子会这么说,但转念一想,她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这话说得一点毛病都没有,只是有些尴尬。 没想到梅若兰却笑了,放回手中的糕点,对着团子道:“你娘说得很对,你真棒!” 青阳一拍团子的背,招呼门口的红筱和小月,“姑姑和少夫人还有话说。你去包一包你亲手制的茶叶,给少夫人带去可好?” 团子抿了抿嘴,才依依不舍的拱手退下。 “嫂嫂别介意。团子是我从外面捡来的,她从小就没了娘,性子谨慎了一些。” 梅若兰的眼神穿过窗户,定定的落在廊下团子的背影上,语气中多了一丝柔情: “她娘教的对。今后要在这样的家里生活,是该小心些……啊!” 梅若兰话还没说完,突然惊叫一声,一提裙摆转身就冲出了屋子,直奔院中而去。 原来雨天路滑,团子在院中滑了一跤,跌坐在泥水里。原本就有小月和红筱跟着,可梅若兰一把撇开二人冲进了雨中,抱起了泥水中的团子。 “有没有摔疼?可有伤到哪里?要不要叫大夫?要是疼就哭出来?” 梅若兰扶着团子连声问道,脸上眼中全是焦急神色,全然不顾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 团子一个咕噜翻身而起,本能的往旁边退开几步,远离了梅若兰的怀抱。这位素未谋面的少夫人热忱的拥抱让她很不自在。 团子拱手行礼道:“团子无事,多谢少夫人关怀。姑姑说了,男子汉流血不流泪,团子是绝对不会哭的!” 小月忙着给少夫人打伞,红筱陪笑着牵过团子,道:“少夫人放心,团子平日里练功,摸爬滚打惯了,这点伤不到他的。” 梅若兰这才放心将团子交给红筱,仿佛也意识到自己有些紧张过了头,讪讪的起身回了青阳屋中。 青阳见她方才真情流露,终于有些忍不住,轻声问道:“嫂嫂既然这么喜欢孩子,怎么没要一个?” 第158章 多日不见嘴上功夫见长 可话一出口,就觉得自己孟浪了。 大哥哥和她都已经到了签和离书的地步了,怎么还会要孩子呢?只是不知他们这些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以至于嫂子常年装病,两人如今还要和离? 果然,梅若兰神色大变,瞬间脸上五颜六色翻过无数种情绪。 “对不起,嫂子,我不该问的。”青阳尴尬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梅若兰看着青阳凄惨一笑,“也没什么不能问的。我早知道你心中疑惑,那日在松鹤堂,你假装同我亲近,却暗中替我把脉。我本以为,那时你就会问了。” 青阳本以为那日事情做得隐蔽,却原来大嫂早就知道了,忙道: “对不起,大嫂。我不是有意要探究你隐私的。我当时是真的担心你的病情,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我居然是装病?” 梅若兰觑了青阳一眼,眼中带着笑意。 青阳点点头。 梅若兰道:“当日我也吓了一跳。不过见你事后守口如瓶,我也才知晓你为人。不然我今日也不会来找你了。” 青阳见话已经说到这里了,索性开门见山,“嫂嫂可是有什么难处?竟要装病?” 梅若兰叹了口气,“我梅家和你王家同为文人,诗书传礼,世代清贵。我原以为嫁入侯府,可以同你大哥哥举案齐眉。可没曾想…… 青阳,你这一年经历了什么,你都清楚明白。这样脏心烂肺的地方,你不屑,我也不屑。你用你的方式反抗,而我有我的方式。” 青阳问道:“嫂嫂,难道大哥哥待你不好?” 景言虽不大和她往来,但也多少见过几面。大哥谦谦君子,又温文尔雅,虽不苟言笑,但却也是端方君子啊。和梅若兰可谓是郎才女貌,平日里见他们也是夫唱妇随,相敬如宾。 青阳不明白他二人症结何在? 梅若兰恹恹的擦了一下唇角,“三妹妹,你大哥哥他……一言难尽…… 三妹妹,今日我来是同你告别的。” “告别?”青阳一愣,终于梅如兰还是要进入正题了。 “我母亲身子不好,我回梅府照顾她。”梅若兰悠悠的说道。 到底她还是没有说真话,青阳也不揭穿,道:“那是自然的。只是不知嫂嫂何时回来?” 梅若兰一双湿润的眼睛看着她,长长的睫毛抖动了几下,声音有些哽咽:“不好说。” 她犹豫了片刻,突然拦着青阳的手道:“三妹妹保重。” 五个字仿佛用尽了她的力气,千言万语尽在其中。梅若兰自此不再多言,起身告辞。 青阳送走梅若兰,红筱跟着进了屋子。 “小姐,我看在少奶奶的院中在收拾行囊。”红筱时刻关注府中各处动向,昨天梅若兰的院中寂静了一整天,今日一早就开始收拾行装。 青阳压低了声音,招呼红筱附耳过来:“大哥和大嫂和离了。” “什么?”红筱惊呼,立马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大少爷和大少奶奶一只举案齐眉,怎么会呢? “我们看到的都是表象。那天晚上,我和小七在修竹园亲耳听到的。” 梅若兰虽借口说回家探望母亲,可想来以后也不会再回侯府了。青阳想了想,吩咐红筱去库房挑了几样东西送去,面上只说是孝敬梅府夫人的,实则是和梅若兰告别。 晓梅姑姑撑着伞出现在院中,见了青阳道:“三小姐,太后宫里来人了。此刻被请到周嬷嬷院中续话去了。 周嬷嬷派了奴婢过来,请三小姐。” 红筱忙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晓梅姑姑笑道:“倒也没什么大事,周嬷嬷问了,只说太后老人家腰疾犯了,想着三小姐妙手,请三小姐进宫替她老人家诊治一番。” 青阳点头,去药房收拾了东西,随着晓梅姑姑到了松鹤堂。 来的是太后宫里一位年轻的掌事姑姑,正被周嬷嬷招呼着喝茶。见了青阳进来,起身道:“周嬷嬷,太后老人家还等着,我就不在您这里叨扰了。” 周嬷嬷冲着青阳微微点头,示意她放心。青阳跟着掌事姑姑出了侯府,上了 马车。 一路冒雨进了慈宁宫,见慈宁宫中热闹非凡。 沈清浅和离阳都在,甚至连林晚宁和拓跋月也在。 林晚宁自中秋宫宴后,被指给了拓跋宏,算起来是拓跋月名义上的嫂子。而拓跋月前几日在街上被青阳揍了一顿,又是林家出面救了她。 两人也不知道何时好上的,此刻手挽着手并排坐在一起,俨然已经是好姐妹了。 沈清浅拉着青阳,笑道:“她们两个现在就像连体婴一般,走到哪里都是成双成对的。” 离阳也道:“再算上一个庆妃。” 拓跋月见了青阳,手上身上的鞭伤不觉又疼了起来,那日当街的几鞭子不光抽在她身上,更是抽在了她北邙公主的脸面上。 拓跋月一拍桌子,怒道:“厉青阳,怎么走到哪都有你?” 青阳笑道:“我是大庸人,这是大庸的地方,我自然哪里都去得。你一个北邙人,怎么也在这里?” 拓跋月粉脸一红,她名义上是来和亲的,可中秋宫宴上被李辰业当众拒婚,如今又被太后拘在宫里学规矩,和亲的事情也没人提起,她又哪儿也去不了。 正气闷的很呢,被青阳这么一问,心中恼羞成怒。可又不敢在太后宫里发飚。 离阳凑近了道:“她被三哥拒婚,五哥和六哥她又看不上,现在正僵着呢。你这么问她,岂不是打她脸?” 青阳道:“是吗?” 随即头一抬,又道:“拓跋月,也不知道当初是谁说的,大庸的男子都是白面馒头。可现在白面馒头都瞧不上你了,也不知道你还留在这里干嘛?怎么不滚回北邙去!” 拓跋月的脸气成了猪肝色,被林晚宁紧紧拉住。 沈清浅噗嗤笑道:“青阳妹妹,几日不见怎么嘴上工夫见长了?” “三人行必有我师。以前有我长姐教导我怎么也都要学有所成不是?” “是吗?没想到妹妹如此惦记本宫?” 厉青岚的声音从殿外传来,多日不见,她更添了无数风韵,举手投足之间尽是成熟女人的妩媚。 ilwxs.com 第159章 林相你居心何在 绿梅紧随其后,扶着仪态万千的厉青岚一步一步走进来。 众人见了厉青岚,纷纷起身冲她行礼。 厉青岚睨视弯腰低头的众人,这一刻她等得实在是太久了。 曾经她以为自己会是燕王妃,那是全城待字闺中的世家小姐的终极梦想,而她是最为幸运的那一个。 她可以陪伴燕王一生,永远接受别人的崇拜羡慕的目光。 可心中垒砌的那座空中楼阁轰然倒塌,她不得不重新改换门庭投入太子阵营。哪知阴差阳错进了宫,成了庆妃。 虽然椒房专宠,又有太后对她的偏爱,她在后宫横着走都没人敢对她说一个不字。 可每每午夜梦回,瞧着身边那个年过半百力有不逮的老头子,她都在心中感慨万千。 大夫人和宋家都要她维持这份尊荣,可她内里的凄苦又有谁懂? 现在,她看着曾经的闺蜜、曾经的敌人、甚至大庸和北邙两国高贵的公主,见了她也不得不行大礼。她终于觉得,那些凄苦总算也是值得了。 厉青岚缓步走到前面,寻了自己的座位坐下,才恹恹的看了看自己的指甲,又扶了扶满头的珠翠。就是不叫她们起身。 青阳耐着心中的不爽屈膝行礼。见厉青岚迟迟不发话让她们起来,身子一动就要直腰起身。 一旁的沈清浅忙拉住她,冲着她微微摇头。 厉青岚眼睛瞥了一眼,笑道:“怎么?妹妹的规矩还没学明白嘛?行个礼都行不明白。” 青阳一甩沈清浅的手,直起身子道:“庆妃娘娘今时不同往日了。行事终于不用再瞧人眼色,被人掣肘。恭喜恭喜。” 厉青岚面上一冷,青阳这是赤裸裸的嘲讽。 她虽贵为庆妃,可还是要瞧大夫人的眼色,要被大夫人掣肘。她的母亲柳氏和弟弟敦哥儿就是人质。 “都起来吧。” 厉青岚不悦的挥了挥手,免了众人的礼。 林晚宁讨好的上前,“庆妃娘娘,今日您也是来同我们一起,抄经祈福的嘛?” 厉青岚道:“近日太安城连日降雨,本宫开设的济善堂已经接济了不少穷苦百姓。今日借着太后的名义,召集大家前来,一是为了太安城百姓抄经祈福,二是和大家商议一番,如何开设粥棚,救济更多的人。” 林晚宁道:“庆妃娘娘真是菩萨心肠,难怪宫外的百姓都对您顶礼膜拜,尊称您为活菩萨了。” 林晚宁马屁拍得梆梆响,厉青岚咯咯直笑,道:“晚宁,你休得这样说。开设济善堂那都是太后的功德,怎可全都算在我头上。” “庆妃娘娘,太后老人家忧国忧民,贤德慈爱。您在外张罗,救济百姓无数,那也是功德无量啊。” 厉青岚高兴莫名,挥手让绿梅给众人每人发了一卷经文,一沓白纸。 “太后老人家说了,这些经文是要供奉到菩萨面前的。你们务必要潜心誊抄。若是错了漏了,就是对菩萨的大不敬。” 厉青岚高声说道,她自己跪坐在案前,焚香起稿。 青阳心中狐疑,今日不是找她来给太后诊治的么?可直抄到殿内昏暗一片,点起了灯,也不见厉青岚放人。 青阳揉了揉酸胀的双腿,一旁的沈清浅和离阳也没好到哪里去,三人相互对视一眼,无奈只能继续。 殿外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有宫女端着晚膳进来。看这架势,是要吃完晚饭继续鏖战。 青阳见众人面带苦涩。林晚宁和拓跋月跪坐在她们对面,两边人好似对战一般,谁都不愿落后。 她虽不信神佛,但想到东城和西城苦不堪言的百姓,也只得耐下性子来。 厉青岚更是纹丝不动端坐在前,认真地誊抄着。 中间也不知宫女进来添了几次灯油,直到殿外又重新大亮,厉青岚方才起身。 殿上众人早就已经趴在桌上,睡得四仰八叉,只留青阳一人揉揉酸痛的手腕,还在继续。 “妹妹,好毅力!” “彼此彼此。” 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各自讪讪的转身不再理会对方。 绿梅起身收了经文,动静声吵醒了众人,一个个睡眼惺忪的起身,舒展着腰背和四肢。 “呀,天都亮了。”林晚宁大呼一声,这一夜抄得她手都要断了,总算天亮了。 “绿梅,将这些经文收好,送去前朝给福公公,让福公公启禀皇上。本宫带领各家女眷,连夜抄写经文,为民祈福。” 厉青岚逐一翻看了一遍经文,吩咐绿梅赶紧去。 此刻正是早朝时分,众臣工分列两边。议政殿上闹闹哄哄的,正在商议秋汛事宜。 “工部主持的工程,成功抵挡了去年的秋汛和今年春讯。去年的秋汛比现在还要严重,今年怎么可能会熬不过?你们休要危言耸听!” “就是!几个流民灾民而已,不要夸大其词,引起民众的恐慌!” “胡说八道!光是太安城的东城和西城,就已经有大量的灾民。城外河水暴涨,也冲垮了不少房屋和良田。南方水患可想而知。” “可南方的奏报也没写啊?前几日的奏报上写的都无甚大事!” “林相,现在事情到底如何?” 众人将目光集中在林相身上。各地的军情民情都会集中到丞相手中,林相一直不发话算是个什么意思? 皇上揉揉脑袋,问道:“林相!?” 林相躬身道:“启禀皇上,臣这里没有收到关于灾情的奏报。想来南方灾情应不严重。” 皇上点点头,他连日来听到的也都是一些小灾小情。只要无伤大局,各地总能自己处理的。 突然宋维明大声厉喝道:“林相,你要将皇上骗到什么时候!” 说着大步出列,往殿前一跪,道:“皇上,岭南道三江汇流处堤坝决口,冲毁良田无数,淹死百姓无数。岭南已经变成一片泽国了呀,皇上!” 宋维明的话犹如一声响雷,在议政殿上炸开,议论声质疑声蜂拥而起。 “宋大人,这是何意?” “林相都没得到消息,你是怎么知道的?” 皇上一扶龙椅,身子前倾道:“你再说一遍?” 宋维明涕泪横流,“皇上,宋家在岭南有生意,昨日家中伙计传信来,岭南道已经被水淹了十余日了。尸横遍野啊,皇上。林相居然还在粉饰太平,欺瞒皇上,简直是罪大恶极啊。林相,你居心何在?” 第160章 他若是没你想的那么好 “什么?” 皇上一激动,从龙椅上站起,只觉人晃了晃。福临赶紧上前扶住。 林相面对宋维明的指责,突然跪倒在地,厉声说道:“启禀皇上,内阁连日来接到的奏报都是灾情都在掌控之中,从来没有如宋大人说的那样。到底是宋大人在说谎,还是岭南到太安的奏报有误?臣叩请皇上详查!” “皇上,皇上。”一个小太监急匆匆的从殿外跑来,手中高举一份奏报。 “启禀皇上,燕王殿下有事启奏。”小太监跑得气喘吁吁,跪倒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 福临跑下殿,一把抢过那份奏折,奔着回了龙椅,递给皇上。 皇上看了看那奏折上一片黑色羽毛状的标记,收敛了心神大声道:“念!” 福临打开密封的奏折高声念道:“儿臣叩拜父皇,儿臣偶闻南方灾情,派兵日夜兼程,查明现状。岭南三江溃堤,洪泽千里。流民已北上太安,儿臣奏请父皇救济灾民,开仓放粮!” 朝堂上顿时吵成一片。 “燕王殿下的密奏,准错不了!” “陛下,快拿主意啊!” “林相,你祸国殃民,罪该万死!” “当务之急是要讨论如何救灾,没听殿下说么,灾民流民已经北上了。” “要是涌进太安城,那就麻烦了。” 皇上强撑起精神,道:“宋大人,户部立马出救灾方案呈报上来。兵部拟出应对灾民流民的办法来。” 主管户部的宋老大人和主管兵部的大人领旨。 皇上看着跪在地上的林相,道:“林相,你有什么话说?” 林相自始至终挺直了脊背,道:“老臣对皇上衷心耿耿,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等祸国殃民的事情来。老臣怀疑有人调换了南方的奏报,老臣恳请陛下详查,还臣清白。 但臣位居丞相,遭人陷害耽误了灾情是真,臣万死不辞。但当前灾情惨重,臣恳请陛下让老臣将功补过,为陛下主持赈灾,肝脑涂地!” 皇上又转向一旁的太子,道:“太子,你的意见呢?” 太子沉声道:“父皇,林相这么多年宵衣旰食,兢兢业业不曾有错。这次的事情着实蹊跷。 岭南道灾情既已严重到这样的地步,城内居然一点消息也没有得到?必是当地官员害怕不敢上报。父皇,南边才重修了堤坝怎么可能会塌,必是他们贪赃枉法,祸国殃民。 还请父皇详查!” 皇上眼中原本的期待突然就熄灭了。 在百姓和权势之间,太子终究还是做出了选择。皇上心中一沉,也好,这些日子盘亘在他心头的那件大事终于还是有了答案了。 御书房案上那张空白的黄色绢帛,最终还是要被写上废太子位的诏令了。 皇上不动声色,一指林相道:“朕罚你一年的俸禄,官降三级。但还暂代丞相之职,主持赈灾事宜。你的事情待查明之后,一并严惩。” 林相恭敬的磕头,“皇上圣明。老臣一定不负皇上所托。” 一个小太监又跌跌撞撞的跑进来,手中抱着一大卷东西。 皇上听着他急促的脚步,心头又是一揪。 福临见状,忙问道:“何事?” 那小太监跪在殿前,喊道:“启禀陛下,庆妃娘娘昨日率各府女眷小姐连夜抄写祈福经文,为太安城的百姓祈福,祈祷平安度过这场秋雨。” 说着将手中厚厚的一沓经文放在殿前。 皇上闻言,总算心中有些宽慰,道:“庆妃有心了。礼部,将经文送去焚天祭告吧。” 礼部尚书闻言出列,抱着一大娄经文回去了。 青阳等人在慈宁宫用了早膳,离阳见天色尚早,拉着两人到她宫中小憩。 沈清浅和离阳挨到后半夜就趴在桌上睡着了,此刻只觉脖子僵硬酸疼,两人互相捏着肩膀。青阳一夜没睡,反倒比她俩精神要好许多。 三人出了慈宁宫,外头的雨已经小了许多,晨曦之中如牛毛一般飘洒着。 御花园中早没了中秋时节的盛景,此刻在细雨之中显得有些戚戚惨惨。太掖湖水漫过了湖岸,湖面也不知道扩大了多少。 “瞧这老天好像要雨停的样子。”沈清浅瞧了瞧渐渐透亮的天色,“我早就想着邀请你们一起出城狩猎,可一直下雨。这要是天晴了,等上几天,咱们就可以出去玩了。” “你呀,整日就知道玩。我怎么听长公主姑姑说,要给你议亲了?”离阳道。 “哎呀,正是因为要议亲了,所以才更要玩嘛。以后嫁了人,有夫家管着,哪里就有这么自由快活了。” 沈清浅倒是一点也不回避。 青阳扭头问道:“是哪家公子?” 沈清浅道:“是江左江家的二公子。他家世代公卿,和你外祖家一南一北,都是文人的表率。若是议亲顺利,明年我就要去江左了。” 离阳拉着沈清浅道:“到时候要见上你一面就难了。” 沈清浅倒是一点也不难过,很是豁达道:“所以啊,趁着现在我还在京中,咱们要及时行乐啊。不过,到时候你和景睿的喜酒、青阳和表兄的喜酒,我是铁定会来的。” 离阳嘻嘻哈哈的揍了她一拳,两人相伴着走在前头。 青阳方才听沈清浅说起离阳和景睿,想起西园的团子,心中横了一根刺一般难受。 她瞧着离阳无忧无虑的背影,心中纠结,到底要不要告诉她团子的事情。 “青阳,你快点啊。我那里有上好的雪肌膏,等会沐浴完,我送你们一份一盒,保准你们肌肤滑嫩似雪。江二公子和三哥见了你们呐,爱不释手!哈哈哈哈……”离阳一边一个挽着青阳和沈清浅,凑在她们耳边说笑道。 青阳实在忍不住,突然问道:“离阳,若是,我是说,若是景睿没你想的那么好,怎么办?” 离阳眼睛笑眯眯的,道:“人无完人,景睿的缺点多了去了。我怎么可能奢望他十全十美呢?” 沈清浅见青阳神色有异,郑重的问道:“青阳,你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离阳也道:“对呀,你若是有话但说无妨。若是景睿欺负你了,我帮你教训他。” 青阳心中一暖,离阳生在皇家却难得有一颗赤忱之心,活得通透又豁达,从来不似林晚宁、厉青岚、拓跋月等人那般,勾心斗角。 这样的离阳值得最好的,不能让她生活在谎言之中。 当下拉着两人回了离阳的寝宫,将小翠和团子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们俩。 第161章 贵妃可要离家出走? 听完之后,沈清浅下巴都快掉地上了。她突然想到这样的反应或许会伤害到离阳,收起惊愕的表情,小心翼翼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青阳郑重的点点头。 哪只离阳一笑,道:“你说小翠已经死了。我又怎么可能会和一个死人计较。哪怕是小翠活着,大不了以后收了房,也就罢了。” 青阳以为离阳是心中愤怒,说的反话。试探道:“离阳,你没事吧?我是说,景睿已经有了一个孩子,这你都不介意嘛?” 离阳道:“青阳,历朝历代的公主虽享受着别人没有的尊崇和富贵,但身上也都背负着重大的责任。 战乱时,她们或远嫁他乡和亲。比如大公主,我的姑母。她十五岁就被太后和父皇送去了北邙,从此生死不得相见。 和平时,公主们的婚事也从来不能随心所欲。大多用于笼络人心和政治交易。 自幼父皇就疼我爱我,从来没有将这些责任强加在我身上。在婚姻上也让我自由选择。能够遇到景睿,我已经知足了。” 沈清浅一拍离阳的手表示安慰。离阳的话何尝不是她的心声。她一生恣意,可还是要被母亲拿来用作家族联姻的筹码,她何尝又不是身不由己,苦中作乐呢? 离阳又道:“青阳,如我三哥那般的男子世间少有。这么多年了,我只见他对你情深一片。青阳,我和清浅可无法奢求那样的郎君。” 青阳被她一调侃,心中想起多日不见的李辰业。那日他心急如焚的寻她到了城东,两人在马车上共度了半夜,分别之时还有些不愉快。 离阳道:“青阳,团子就拜托你了。这个孩子命苦,他日我会善待她的。” 青阳没想到,自己担心了这么久的事情,居然会是这样的结果。心中对离阳更加的疼惜,也打定主意回去狠狠揍上景睿一顿,替她出气。 在离阳宫中休憩了半日,过了晌午时分,天气逐渐放晴,天空中难得露出了久违的阳光。 沈清浅自行出宫去了。青阳和离阳相邀着去甘露殿,给万贵妃请安。 才进了甘露殿大门,就听几个小宫女太监在一边打扫一边闲聊。 “你们知道么?早上礼部将庆妃娘娘的祈祷经文一焚烧祷告,才过了一刻钟,天就放晴了。” “庆妃娘娘是菩萨下凡,自然能和天上的神仙打招呼。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就是就是。皇上听了高兴得不得了,这才半日工夫,已经赏赐了无数的珍宝到栖梧宫了。” “听说庆妃娘娘是凤星转世,皇上不会真的封她当皇后吧。” “也说不准啊。庆妃娘娘才入宫多久啊?风头就盖过了所有人。他日她若诞下小皇子,只怕真的要封后了。” 离阳默默的听了许多,见他们越说越离谱,不禁干咳了几声。 众人吓得赶紧噤声,拿着抹布、扫把、水盆匆匆行礼,一窝蜂的散了。 两人进了贵妃寝殿,贵妃正在收拾衣物和首饰。见了她二人进来,笑着招呼道:“快过来,帮本宫瞧瞧。” 青阳见寝宫内堆满了箱笼,锦姑姑带着众人里里外外的正忙活,想起外面听到的闲言闲语,不禁问道:“贵妃娘娘,难道您要离家出走?” “什么?离家出走?”贵妃惊愕不已,将手中一件夹袄递给一旁的宫女,问道:“青阳,你何出此言啊?” “贵妃娘娘,您难道不是听了那些闲话,心里难受,这才收拾行礼准备要出宫去……走走嘛?” 贵妃一笑,道:“哎呀,我的小祖宗哎。若是听了这点闲话,本宫就要离家出走,那本宫这些年不知道要出走多少回了。” 她一边笑着,一边拉着青阳二人在榻上坐下,招呼二人喝茶吃点心,才道:“三郎来信,说南边遭了水灾了。我正寻思着将甘露殿里能用的东西收拾收拾,拿出宫去。再叫人换了银两或是粮食,拿去救济灾民呢。” 青阳听了贵妃的打算,道:“贵妃娘娘宅心仁厚,青阳错怪您了。” 贵妃一拍青阳的手背,道:“要说宅心仁厚,你做得比本宫要好得多了。三郎都告诉我了,说你早在几日前,就已经叫人囤粮囤物,还在城东和城西都搭了粥棚。你比本宫想的早想的远,本宫要向你学习才对。” 青阳道:“贵妃娘娘过誉了。我不过是比娘娘早听到了一些消息而已。” 贵妃道:“多亏得了你的消息,三郎才能及时派人出去侦查,这才确认了南边的灾情。若是再耽误上几日,只怕要坏事。” 听着贵妃将南方水灾消息被封的事情一一讲来,青阳心中大惊:“贵妃娘娘,是什么人这么大胆又有这么大手笔,居然能将灾情消息封锁?” “皇上正叫六部彻查呢。不说他们了,你来的正好,这些东西正好叫你一起带出去,换成米粮。” 离阳闻言,也道:“母妃,儿臣那里也有很多,一并收拾了交给青阳吧。” “也好。” 得了贵妃的首肯,离阳当即起身回宫收拾去了。 青阳见四下无人,她拉着贵妃轻声问道:“娘娘,青阳有一事相求,只盼着娘娘能给我解惑。” “何事如此郑重?” 青阳随即将厉侯发病,以及自己对厉侯和她母亲王氏的猜测逐一道来。 “贵妃娘娘,当年我还小,并不知道母亲和大伯父之间有什么瓜葛。那日见了大伯父发病,嘴里喊的一直都是母亲的闺名。此事我无人可问,只得向您求教了。” 青阳心里憋了几天,她不想将母亲王灵纭想成那样。可事实如何,她又实在无可得知,昨日进宫就盘算着要找贵妃问个一二。 贵妃当年既和母亲是闺蜜,想必她的事情,贵妃还是知道一二的。 果然,贵妃听完,长叹一口气道:“没想到厉长明竟这般长情。也是,厉家的男子都是情种,若不是看在他们用情专一,景睿性情又同他母亲截然不同的份上,我是绝不会让景睿那小子靠近离阳的。” “那些事情本不应该由我告诉你的,可如今你既问道了我,你家老太太又卧病不起。我就讨嫌一回。” 说着,又是长叹一声:“其实,当年厉长明比你父亲更早见到你母亲王灵纭。” 第162章 父辈的往事 历老侯爷常年征战在外,厉长明在家中既是长兄又身兼父职,自己的婚事一直耽误到老大不小也没个着落。 一次赏花宴上,历长明对王家嫡长女王灵纭一见钟情,两人都酷爱兰花,互相引为知己。 历长明不知道的是,他的二弟也在赏花宴上看中了王灵纭,回到家中就央求哥哥去王家替他求亲。 历长明心如刀割,但弟弟的恳求他从来都是无条件的满足。他将此事禀明了母亲,由母亲出面求亲。 老太君自然是千百个愿意。侯府作为大庸四大侯之一,老侯爷的地位斐然。这桩婚事没过多久就定了下来。 宋家见状,更是将好事成双,将嫡女宋雨岚许配给了素有贤名的历长明。 贵妃喝了一口茶,回忆起往事。 “灵纭嫁过去之后,才知道当日和自己相谈甚欢的厉家公子竟变成了自己的大伯。但木已成舟,她也只能深藏情愫。好在你父亲对你母亲极好,天长日久,两人的感情也越发的浓烈。” “直到十一年前,宋雨岚刚满周岁的小女儿跑出去在湖边玩耍,不幸落入湖中。当时只有王灵纭在场,宋雨岚就将矛头直指你母亲。” “历长明本就对你母亲情根深重,这种时候自然是出言维护你母亲的。宋雨岚这个人,你也知道,手段了得。她没花多少工夫就查到了历长明和你母亲的过往。这叫她更加痛恨你母亲。” 历长明长年累月对她的冷落和无情,以及小女儿的命,宋雨岚统统都算到了王灵纭头上。 终于,在一个暴雨如注的夜晚,宋雨岚亲手将王灵纭推下了湖,连带她肚中八个月的孩子一起。 贵妃说到此处,已经泪眼婆娑。 “你母亲从来都是受害者。她出嫁之时,以为自己要嫁的是一见钟情的意中人。出嫁后,又不得不深埋情愫做一个好妻子好母亲。等她好不容易接受了你父亲,期待更美好的日子来临,却被宋雨岚那个毒妇害得一尸两命。” “青阳,宋雨岚如今出了牢笼。她是不会放过历长明的。历长明对你母亲念念不忘,他的病是心病,这么多年折磨他。宋雨岚刚好利用了这一点。你的怀疑应该没有错。” 青阳听完贵妃的话,心中对厉侯、母亲还有父亲三人之间的纠葛终于明了,她十分庆幸,他们并不是自己想的那种人。 青阳起身给贵妃行礼,道:“多谢贵妃娘娘给青阳解惑。这件事情如一团疑云,萦绕在我心中多日。今日终于拨开云雾见青天了。” 贵妃扶起她,道:“青阳,宋雨岚恨你母亲,自然也恨跟她有关的一切,包括你。你回去之后务必要小心,好在有周嬷嬷住在你旁边,姓宋的还不敢轻举妄动。” “多谢贵妃娘娘。青阳知道怎么保全自己和周边人。” 两人又闲话家常,等离阳带着几位嫔妃一起,将她们收拾的一些衣物、首饰等物带来,交给青阳。贵妃又命几个小太监抬着将东西送进了侯府。 青阳进宫一天一夜,可把红筱等人急坏了。小七甚至还去松鹤堂,恳请周嬷嬷进宫一探究竟。 青阳回了西园,马不停蹄,派了小八出府找金有钱。众人又费了一些气力,将东西搬到了铺子里,单独做了一本账册。只等金有钱将这些财物全部拿去换了粮食和物资一并救济灾民。 等一切妥当,回到西园已是入夜。 下了多日的大雨,今夜难得放晴。夜空中星光点点,叫人心情也大好了起来。 “姑姑,真的会有灾民么?” 青阳抱着团子,带着几人坐在院中看星星。团子一边瞧着久违的星星,一边问道。 青阳点点头,道:“团子放心,姑姑提前做了很多准备。若是有灾民来,也不会冲到侯府里来的。” 团子摇摇手道:“姑姑,团子不怕灾民。团子想说的是,我这几日藏了很多糕点,等灾民来的时候,我就把我的糕点都给他们吃。” 青阳听了心中一暖,团子经历了那么多,还保留着一颗赤忱博爱之心,实在难得。 “好,团子真棒。” “姑姑,团子想跟红筱姑姑和小八姑姑一起,明天去东城给百姓施粥,可以嘛?” 团子圆溜溜的眼睛眨巴眨巴看着青阳,充满了期待。 原本,她们就商议着红筱和小八明日去东城帮助粥铺施粥,她和小七则去西城外庄子看物资储备情况。 团子见她不应,拉着青阳的手臂一直晃悠。团子自从小翠死后,就一直被青阳关在西园,可这样藏起来一直不见人,总归不是办法。 再说,经过这些日子的调理,团子早就和之前面黄肌瘦病怏怏的模样判若两人了。 也是时候放她出去走走了。 青阳考虑再三,终于点了点头。 小月在一旁道:“小姐,明天我跟着小公子,您尽管放心。” 团子太久没有出门,兴奋得到后半夜才睡着,天刚亮就又很自觉的起床,穿戴整齐,上了去城东的马车。 青阳今日约了金有钱去城外庄子上巡视。之前她安排粮食和物资的时候,就和李辰业通了气,从燕王府借了几队人马,分别派往几处庄子。有燕王府的亲卫队在,小七也才安心青阳出城走一趟。不过,还是又调集了西园外的暗卫一路同行。 有了前车之鉴,这次又涉及到钱粮大事,青阳也不敢大意,随着小七部署安排。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西城门,一日之间接连巡了五处庄子。金有钱和庄子上的管事,按照青阳的吩咐早已经将物资都备得足足的。 各处庄子又严防死守,每一处都在燕王府亲卫小队的带领下,成立了巡查小队,一则可以保护粮食和物资,二则可以维持灾民秩序。 青阳又去了赵家的一处庄子瞧了瞧,赵家家主也都已经按照之前商议的那般,做好了准备。 一直到日落时分,一行人才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匆匆入了城。 才进了城门,就瞧见前头小八和红筱慌张的身影直奔而来。 “小姐,大事不好了。”小八一拉青阳的马缰,急切的说道。 “怎么了?” “团子,团子和小月被大夫人的人抓走了!” 第163章 她想摸我小鸡鸡 “怎么回事?”青阳一勒马缰高声问道。 红筱喘着粗气道:“今日侯府和宋府也在城东搭了粥铺。团子被大夫人瞧见了。” 青阳面色一凛,大夫人当初就想要用人参将团子活活给补死,这回见了团子,怎么可能会放过她! 金有钱早叫人腾出了两匹马来,青阳厉喝道:“上马,回府。” 她此刻心急如焚。 经过多月的相处,团子早就已经是她的家人了。 大夫人若想要再次伤害她的家人,这次就算拼着拆了小佛堂宰了宋雨岚,也不会让她得逞的。 冲到府门前,青阳翻身下马,带着小七和四个暗卫直冲湖心岛。 “小八,你和红筱去请景睿。他若是不来,就给我绑了来。” 小八和红筱应了,朝着景睿的院子冲去。 青阳一行人才刚上了白玉石板桥,大夫人的两个武婢就拦了上来。 “三小姐,大夫人没传您,您不能进。” 青阳手中还捏着马鞭,扬起就是一鞭,狠狠道:“我要去的地方还从来没人能拦得住。” 不等青阳说完,身后的小七和暗卫早就已经上前,一左一右的将那两个武婢拦了开去。 小佛堂里传出团子的叫声,“你不要碰小月姐姐!” 随即就是大夫人一声吃痛的尖叫。 青阳心急如焚,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进去。只见小月倒在地上,额头流血,一动不动。而团子像一条八爪鱼一般牢牢地挂在大夫人的手臂上,牙关紧闭正往死里咬她。 团子跟着小八学功夫有些日子了,她身子娇小又灵活,被她缠绕在身上,一般人可是甩也甩不掉。 只听大夫人惨叫连连,在屋子里不停的转圈,想要甩掉盘在身上的团子。见实在无效,冲着一旁跟着团团转的赵嬷嬷吼叫一声:“还不上来拉走他!” 青阳手中马鞭啪的一声脆响,大喝:“谁敢!” 团子听到青阳的声音,哗啦一下从大夫人身上滑了下来,跟条小泥鳅一般滑进了青阳的怀里。 “你没事吧?他们把你怎么了?”青阳捧着团子的脸,上下左右的瞧,生怕她哪里受了伤。 “姑姑,团子没事。团子用小八姑姑教的功夫打坏人。” 青阳听团子声音清脆响亮,身手敏捷正常,也放下心来。身后小七已经跟着进了屋里,走小月身边扶起她。 小月忠心护主,和赵嬷嬷起了争执,被赵嬷嬷甩了几个耳光,倒地的时候又砸到了额头,此刻有些头晕目眩。一见到小七,眼泪哇的一下流了出来。 “别怕,小姐来了。”小七扶着她在一旁坐下,擦了擦她额头的血迹。 青阳见小月无大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子,示意小七给她额头上药。 赵嬷嬷扶着大夫人坐下,拉开大夫人的手臂,只见一圈明显的牙齿印子,暗暗的渗出血迹来。好在快入冬了衣服穿得厚,不然非得被团子咬下一块血肉不可。 “三小姐,你们西园的人属狗的吗?怎么见人就咬!”赵嬷嬷心疼的给大夫人上药,一边出言斥责。 青阳心下好笑,赵嬷嬷骂团子是狗,那景睿又是什么?大夫人和侯爷又是什么? “西园的人最是良善,但并不代表我们好欺负。大伯母,你不问问我,就将我西园的人带到你这里来,是要做什么?” 大夫人手臂上被咬了好几口,几次伤口处还阵阵疼痛。 昨日朝堂上传出南方水灾的消息,她作为侯府的当家主母,这个时候理应充当表率,率领着侯府众人在受灾最严重的城东搭了粥铺。 不曾想居然看到了团子。 当初她派人去小翠的住处查看的时候,发现已经人去楼空。任她怎么翻找也没找到小翠和孩子的踪迹。 几个月过去了,她心中总是不安。乍一眼看到团子,心中一跳。可再细看,却又发现不是。 团子白白胖胖看着就是个健康的孩子,更别说他满身的绫罗,还是个男孩子。可大夫人就是觉得不亲自确认一下总归是不安心的。 趁着红筱和小八一个不留神,就将团子和他身边的婢女一起掳了来。 这还没问什么话呢,就被小东西咬了好几口。 当下有些忿恨道:“三小姐园中何时多了一个小娃娃?” 青阳冷哼一声,“我凭什么告诉你。小七,我们走。” 说着抱起团子就要出门。 赵嬷嬷阴阳怪气道:“三小姐,你带人冲进小佛堂,这样就想走了么?” 青阳脚步一停,转身笑道:“怎么?赵嬷嬷还想留我吃晚饭?” “三小姐还未出阁,园中就养个小娃娃,不怕传出去遭人笑话吗?” “赵嬷嬷什么时候这么关心我了?” “三小姐,老奴为了侯府名声着想。三小姐不怕没了名声,侯府还要脸面的。” “侯府的脸面关我何事!” “你!” 赵嬷嬷一愣,这个三小姐嘴皮子怎么遛了不少。她吸了一口气,道:“也是,二房的名誉自有二房担着。只是,三小姐如今吃着侯府的米,住着侯府的房呢。” 青阳冷笑起来,“赵嬷嬷这是想着要分家吗?” “什么?”赵嬷嬷被青阳对怼吃了一憋,作为一个奴仆她可没有权力让二房分家。更何况老太太还健在呢。 当下急了,转头对大夫人说道:“夫人,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大夫人一脸不耐,道:“行了行了。让他们走吧。” 她今日本想趁着青阳不在,偷偷的确认一下团子的身份。不曾想那个小东西滑不溜手,说话更是一套一套的,压根就套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现在青阳在场,那就更不用说了。 青阳冷眼瞧着,突然开口道:“大伯母,今日这事情却不能这么了啦。你们绑架了我西园的人,一点表示都没有吗?” 赵嬷嬷尖叫一声:“三小姐,你什么意思?什么叫绑架!夫人不过是见路边有个孩子,怪可怜的,才带他回家。正准备问他家在何处,打算送他回去呢。” 青阳道:“是吗?团子,这个老妖婆说的是真的么?” 团子摇摇头,腮帮子一鼓,怒道:“姑姑,老妖婆用麻袋套了小月姐姐,还抓了我的手。她还想摸我小鸡鸡!” “小东西,你别胡说!”赵嬷嬷急了。 第164章 帮她肠道运动一下 团子头一歪,怒气冲冲道: “我没胡说!就是因为那边那个老妖婆要摸我小鸡鸡,我才咬她的。姑姑说过,小鸡鸡是不能被人摸的。” 团子一本正经的控诉着赵嬷嬷和大夫人,直说得她二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青阳心中一震,果然大夫人还是怀疑团子的身份。 “团子,姑姑教过你,被人欺负了要怎么办?” “打回去!” “对。现在姑姑在,你不要怕,打回去。” “姑姑,我不怕。那个老妖婆被我咬了五六口,还踹了十几脚,我已经打回来了。” “那你现在还生气吗?” “生气。” “那要怎么办?” 团子歪着脑袋想了一会,挣扎着从青阳怀里下来,走到赵嬷嬷身边。 赵嬷嬷被团子盯得全身发毛,颤声问道:“你……你要干嘛!” 团子道:“在街上的时候你就想扒我衣服。刚才,你还推了小月姐姐。” “是又怎么样!” 团子突然飞起两脚,踢在赵嬷嬷小腿上。小孩子虽没什么力气,但团子到底也跟着学了一些功夫,两脚不偏不倚踢在赵嬷嬷的穴位上,只听扑通一声,她两脚发麻跪倒在地。 赵嬷嬷疼得啊的一声,团子又从腰间掏出一颗小药丸子啪的一下拍进了赵嬷嬷嘴里。 赵嬷嬷只觉喉咙一甜,那药丸子就咕咚一下被吞进了肚子里。 “小东西,你给我吃了什么?” 团子不理会面色青紫的赵嬷嬷,扭身走开,道:“姑姑,我点了她的穴,估计能疼上两三个时辰了。另外又喂她吃了点补品,咱们走吧。” 赵嬷嬷起初只觉腿上又酸又麻,双腿无力,瘫坐在地上不能动弹。紧接着肚子里开始翻江倒海,一股可怕的下坠感不由她控制得往下而去。 只听“哔”的一声巨响,一股恶臭在屋子中瞬间蔓延开来。 大夫人一脸惊恐的腾的一下从椅子上跳开,双手捂住了鼻子。 青阳等四人早就已经到了外面,听着里面赵嬷嬷惊天动地的哀嚎声和大夫人叫人的声音。 “团子,你的补品里都放了什么呀?这么大动静。”青阳一脸嫌弃道。 团子捂着小手嘻嘻的偷笑,“姑姑,你说过面色蜡黄肠胃有积食。我看老妖婆就是,于是挑了一颗利于肠胃的,保证她拉个三天三夜,肠子里排得干干净净。” 小七和小月在一旁笑道:“小公子,那你点了人家的穴道,人家不能动岂不是拉裤裆里了。” 团子扭头想了想,道:“哎呀,我怎么没想到。不过,没事没事,团子拉裤裆里的时候,红筱姑姑会给我擦屁屁的。老妖婆拉裤裆里了,就让另一个老妖婆给她擦好了。” 另一个老妖婆怎么可能给赵嬷嬷擦?大夫人一脸嫌弃得看着已经洗漱干净,却还趴在床上不能动弹的赵嬷嬷,恨声道:“她又坏我事情。小翠的行踪到底找到没?这都过去那么久了,怎么还一点消息也没有?” 赵嬷嬷虚弱地趴着,有气无力的说道:“小姐,自从宋掌柜和赖嬷嬷死后,手下人办事就磨磨蹭蹭的……” 大夫人道:“叫五爷去查。他手下人多,消息也来得快。” “少爷那边……”赵嬷嬷道。 “不要管他。他要闹就让他闹,他一向听话,总会明白我的苦心。” “是!”赵嬷嬷艰难地应了一声,突然咕噜一声巨响,她瞬间脸色铁青全身僵硬。 大夫人嫌弃地一捂帕子,转身出去了。 红筱和小八带着景睿,在湖边追上了青阳等人的脚步。 景睿一脸疑惑拉着青阳问:“三妹妹,怎么了?发生什么大事了,火急火燎的把我叫来?” 青阳头也不回,没好气的说道:“没事了。” 一副闲人莫进的神情叫景睿敬而远之。景睿一愣,几息之间就被众人落下好远。 他快步跟上,笑嘻嘻的讨好道:“三妹妹,不能这样啊。我瞧你刚从母亲那里出来,可是她又给你气受了?哎,妹妹,你别理她就行了,啊!” 红筱转身怒目而视,狠狠的瞪了景睿一眼,众人快步进了西园。 景睿自来熟的就往院子里走,边走还边说:“还是三妹妹这里好啊。青葱整日躲在寿宁堂,嫂嫂又回梅府照顾梅夫人去了。大哥又在父亲那里。吃饭也凑不齐一桌。三妹妹,二哥今天就在你这里吃了啊。” 说着就在饭桌上自顾自的坐下。 红筱进了屋子,招呼下人们开饭。却在桌上只摆了青阳和团子的碗筷。 景睿瞧瞧自己面前空空如也,又瞧着方才被青阳抱在手中的那个圆咕隆咚的孩子,此刻就坐在自己面前,桌上只露出个脑袋来,正傻呵呵的捏着一双筷子盯着自己看。 “你是谁?为什么要在我们家吃饭?”团子不解地问道。 青阳心中一酸,面上更没好脸色了。 景睿后知后觉,看着团子道:“你家?这不是我家吗?” 团子一指景睿,扭头对青阳道:“姑姑,他脸皮真厚!” “姑姑?”景睿对团子突然来了兴趣,拉着凳子凑近了道,“你叫她姑姑?” “对呀!” “那我是你姑姑的二哥,你要叫我什么?” 团子歪着脑袋想了一会,“这么复杂的问题,我怎么会知道。” 景睿噗嗤笑出了声,他伸手摸摸团子嫩滑的小脸,一本正经道:“你可以叫我叔叔!” 团子又扭头看青阳,眼睛眨巴眨巴等着青阳回答她。 青阳白了白眼,夹了一块肉放在团子碗里,道:“食不言寝不语,吃饭!” “哦。”团子嘟了嘟小嘴,听话的埋头干饭。 景睿见没人理会自己,冲着门口布碗筷的丫头道:“哎,那个谁,给本少爷来一碗。” 那丫鬟瞧了瞧青阳,见她冲着自己微微点头,这才端着碗筷上来。 景睿夹了一片青菜放在团子碗里,道:“瞧你的脸都快胖成球了,多吃青菜,少吃肉!” 团子埋在米饭里,抬眼看看青阳,又看看景睿,默默的将那片青菜放回了景睿的碗里。 “哎呀,你个小不点。本少爷可从来不伺候人的,这片青菜你给我吃了!” 团子瞧着又回到自己碗里的青菜,嘴巴一扁,“我不爱吃青菜。” 景睿耐心道:“不吃青菜长不高!” “真的?” “真的!我小时候就是吃了很多青菜,才长这么高的。” “你会打架吗?” “会啊。吃青菜打架更厉害!” “那我试一下。” “好吃吗?” “嗯!好吃。” “那再来一片!” “不要了!” 青阳瞧着对面一大一小为了一根青菜,在那里夹来夹去,心中暗叹一声。他们本该是父女,本就该享受这样其乐融融的家庭氛围。 团子和景睿才第一次见面就相处融洽,难道这就叫血浓于水? 第165章 这一回要守好所有人 夜晚灯下,红筱挨着青阳,坐在床沿上。 “小姐,我看二少爷和团子相处的很和睦,团子也很喜欢二少爷。咱们真的不告诉二少爷真相吗?” 青阳今日也有些动摇。可一想到大夫人今日的所作所为,她就却步了 。 景睿整日吊儿郎当,他对大夫人又敬又怕,在大夫人魔爪之下,景睿能护得了团子周全吗? “今日大夫人对团子起了疑心,保不齐她还有有其他的试探。接下来你和小八要更加注意团子的安全。” “是。” “当日小翠是到同仁堂寻的周斌仁,我们要和周斌仁通个气,就说小翠母女双双不治身亡。” “明天我亲自去。小姐,快些睡吧。今日跑了这么多地方,明天还要出城。算着日子,灾民应该也快到了。” 青阳点头躺下,可却没有丝毫睡意,脑中不停的想着暗卫送来的消息:灾民已经距离太安城不到五十里,南边的村庄已经有流民出现了。 接下来有一场硬仗在等着她呢。 行军帐篷中,李辰业也还在挑灯夜战。如今,他要面对的不光是太安城里瞬息万变的局势,还有南边带着怨气而来的成千上万的灾民。 他身披铠甲,长刀配于腰间,两眼熬得通红。 桌上摊开放着太安城周边的布防图,还有几份密报。 齐六全副武装,捏起其中一份密报,仔细得看了一遍,道:“殿下,拓跋宏身边的那个高人真是神出鬼没。连咱们的暗卫都能甩得脱。” 李辰业手指在地图上划过,沉声道:“当初北邙使团还没进京的时候,他和拓跋宏就潜入了都城。之后又鬼魅般消失。我们的人反应还算迅速,可跟踪他到了怀州一带就失去了踪迹。” 齐六看着那份密报,暗卫之后又陆续在几处查到他的踪迹,可也是转瞬就被甩了。 地图上,李辰业用笔将那些他出现过的地点一个一个都画了出来,道:“你可瞧出什么了?” 齐六屏息瞧着,突然道:“殿下,他一直在南下!” “对!”李辰业放下手中的笔,白玉扳指在桌上扣了扣。 “虽不知道他南下的目的地在哪里,但联系最近发生的事情,我突然有种猜测。” 齐六顺着李辰业的话往下说:“殿下的意思是,这次的水患和他有关!” 李辰业点了点头,“南方几处大河大江的水利都是近年刚修过的,也成功抵御了几次洪水。可偏偏那人出现的时候,岭南道三江汇合之处堤坝崩塌。我怀疑,就是那人搞得破坏。” 齐六一听深以为然。 李辰业又道:“若真是如此,北邙使团留在太安就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殿下,要不要通知皇上!” “只怕不行了。你没听说吗?岭南道所有进京的奏报都被换了。说明,有一股强大的势力在暗中操控,闭塞了太安城外所有的消息来源。我若是此时递消息给父皇,消息能不能到御前尚不得知,只怕还会打草惊蛇。” “殿下,会是谁有这么大的能力,又在图谋什么?” “暂时,我也不知道。但咱们可以来大胆猜测一下。” 李辰业很庆幸,当日自己当机立断连夜出城,连夜控制了西郊大营。若是等皇上在朝上宣布之后,他再要出城接防,不知还会遇到怎样的阻碍。 大庸往来地方的军情和民情分两条路线,军情由兵部直接控制,民情由地方驿站逐级提交。 李辰业那日得了青阳的消息后,就立即派了自己的亲卫直接南下打探消息。他接管了西郊大营之后,又通过军情线对南方的情况进行了全面的了解。 所以,极有可能太安城外负责传递消息的驿站已经被人控制了。各地送入太安的奏报都是被人精心删选过的。 能做到这些的人,屈指可数。 李辰业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太子。 “殿下,太子这样做岂不是等于自掘坟墓?” “除非他有不得不这么多的理由!” “是什么?”齐六心中有大致的猜测,但是他不敢说出那两个字。 太子勾结北邙已是事实。 他勾结大公主在凉州发动战争,又提供假的情报意图让自己命丧凉州,永远的除掉自己,除掉对他储位构成最大威胁的自己。 李辰业得青阳相救,大难不死,回到了太安。太子又在马场、凌云寺先后安排了刺杀。就算是自己对外示弱,放弃了所有,也没有让太子彻底放下心防。 北邙使团来太安,在怡红院,青阳的一通乱拳打得各方势力都乱了阵脚。 一直隐藏在太子身后的黑莲堂浮出水面,太子一党更是被皇上逼着不得不做出选择。 “林之焕不是已经将黑莲堂在城中的势力都剿灭了吗?”齐六问道。 李辰业道:“左手剿右手,到底怎样还不是他们自己说了算吗?黑莲堂既是太子的黑暗势力,他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放弃?” 太安城内,现在不光有太子一党在操控整个局面,更有北邙和拓跋宏在浑水摸鱼。 北邙人潜入南方,趁着秋汛让数以万计的百姓流离失所,更是煽动百姓北上太安。 若是灾民被别有用心的北邙人利用,太安城内忧外患岌岌可危。 “殿下,如此说来,太安城岂不是很危险?” 李辰业想明白了这一层,眉头紧锁。他冲着帐篷外的夜空中一个响指,一个黑羽卫如一片羽毛般悄无声息的飘落在地。 “查岭南道到太安城的所有驿站,看看到底是谁在控制情报。查实后不要打草惊蛇。” 黑羽卫抱拳领命,又如一片羽毛般呼的一下消失不见了。 “密令,从今日起,所有民情奏报一律一式两份,一份走驿站快马,一份密封走兵部军情线。” “是!” 李辰业又道:“你和齐五分领两支小队,一队往北,一队往东南。让赵合德将军和历长林将军严阵以待,一旦太安生变,第一时间守住边陲,并分兵支援本王。” 李辰业逐一安排好一切。外面的夜幕低垂,夜风呼啸,一片萧瑟凄凉。 李辰业心里同样沉重万分。 大庸多灾多难的子民,成了当权者你争我夺的牺牲品。不光是凉州城三十万军民,现在又在南边添了无数亡魂。 李辰业遥望远在东面的太安城,那里有他的父皇、母妃,还有青阳。有爱他和爱他的所有人。这一回,他一定要守好太安城,守好所有人。 第166章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天气晴朗了没两日,又开始刮风下雨。这回雨势不同于前些天来得那么猛烈,却是细雨绵绵,几日不绝。 接连几日阴雨,天气突然就变得冷了起来,好似一夜之间就入了冬。众人纷纷穿起了夹袄,在外奔波的人们纷纷戴起了围脖和手套。 青阳和沈清浅骑在马上,身后是整车整车的过冬的棉服和棉被。 沈清浅哈了一下冻僵的手指,暴露在外的鼻子冻得通红。 “今年看样子是不能出去打猎了。前两天瞧着天气好,我帖子都下了,东西都备好了。可还没等动弹呢,这老天又下起雨来了。” 青阳拉了拉身上雨披的围帽,笑道:“你去江左还早呢,不妨等到开春,开春的时候我陪你去。” 沈清浅有些遗憾道:“也只能如此了。再过上几日,林晚宁就要跟着拓跋宏北上了。我们这几个人从小打打闹闹的,没想到,倒是最小的她先嫁人了。” “林晚宁没哭没闹嘛?” “她哭闹也没用啊。陛下金口玉言,谁也改不了。再说了,也是她先要害你在先的,这么算的话她也是活该了。 再说了,拓跋宏虽有众多姬妾,但却没有纳妃。林晚宁当了他的正妃,他日拓跋宏若是当了大汉,那林晚宁就是大妃。真到了那时,只怕她嘴巴都要笑裂掉了。” 青阳闻言一笑,道:“那若是拓跋宏当不了大汉呢?” 沈清浅瘪了瘪嘴,突然在马上凑了过来,压低声音道:“所以啊,听说最近林之焕和拓跋宏走得很近,这让太子哥哥有些不满。” 青阳一讪,林之焕和拓跋宏走得近,是要改换门庭支持拓跋宏了嘛?林家当真会为了一个远嫁的女儿,而改变整个家族的政治站位? 拓跋宏远在天边,而太子近在眼前,东宫里还有一个待产的太子妃。林家怎么可能?他们到底有什么阴谋? 车队缓缓行进,前面重新搭建的临时棚户区已经在望。青阳身后的伙计啪嗒啪嗒的踩着烂泥坑往那边跑去。 “厉侯府三小姐和长公主府沈小姐给大家送棉衣棉被来了。都起来排好队,到这边登记领取。” 伙计们利索地在一旁的雨棚下做好准备。前几日,他们帮着这一片的百姓一起重建了棚户区,四周盖上了厚厚了油毡布。又和这一片的里正要了户籍,每次领取分发物资和粮食的时候,都按户籍登记造册。 这一片区的百姓经过最初的混乱,这几天已经都知道了规矩,不慌不乱地排好队,不争也不抢,每人按照自己的份量领取。 沈清浅瞧着有条不紊的队伍,道:“青阳,还是你有办法。这么多人若是你争我抢的再发生个踩踏什么的,就遭了。” 青阳道:“百姓其实是最讲道理的。他们的道理还特别简单。” “是什么?” “那就是吃饱穿暖。只要让他们吃饱穿暖,他们都是最良善的。” 沈清浅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两人骑着马,带着另一部分车队继续前行。 沿街的廊下和街巷里,陆陆续续出现了一些零散的流民,他们用简易的毡布木条,在任何一个可以藏身的角落搭建避居所。 路过济善堂门前。 济善堂前的空地上挤满了人,争着抢着往济善堂的大门挤进去。门里几个护院一般的汉子,举着棍子正拦在门口。 一个满身泥泞的妇人抱着小孩,被人从人堆里挤出来,啪嗒一下坐在了泥地里,小孩哇的一声哭了。 那妇人不耐烦的打了孩子一下,怒道:“哭,就知道哭。老娘就快饿死了,能不能和你一起哭啊。” 见孩子哭得更大声了,那妇人一擦脸上的泪光,狠命从地上站起。挤到人群中高举孩子道:“佛莲圣女活菩萨啊,我的孩子快要饿死了,您给条活路吧。” 大门里,一个白面男子拨开人群,站在门框里,高声说道:“圣女有令,有孩子的优先进济善堂。有一技之长的优先进。今日名额二十。” 那妇人高呼一声,抱着孩子挤到跟前,护院哗啦一下让开,让她进去了。 一对老妇人推着一个大肚子的妇人,道:“圣女活菩萨,请保佑我们的女儿吧。” 白面男子一挥手,那大肚子的妇人被老两口推进了济善堂。 “爹,娘!”那妇人流泪喊道,趴在护院的杆子上依依不舍,不肯进去。 老两口含泪挥了挥手道:“去吧,进了济善堂,你和孩子就能得到佛莲圣女的庇佑,还有机会得到圣水和灵药。只要你们能熬过这场天灾,我们就算死了也瞑目了。去吧。” 人群里一个汉子突然道:“我会功夫,算不算一技之长?” 白面男子瞧了瞧,一挥手那汉子也进了。 沈清浅怒道:“这汉子有手有脚的,看他也康健的很,怎么还跟老人小孩抢名额?” 青阳双腿一夹马腹,催促着往前走去。 沈清浅追了上来,依旧愤愤不平,“青阳,救济灾民不是应该不分男女不分老弱嘛?厉青岚什么意思?怎么还有筛选条件,还有名额的?” 青阳这些日子在这条运输道上来来回回走了很多趟了,对济善堂的规则早就摸得透透的,见怪不怪。 “听说济善堂里有吃有喝,比咱们的棚户区可舒服多了。很多人都想进去。听说,进了济善堂的人,还能定期得到佛莲圣女赐下的圣水和灵丹,那可是千年难遇的。” “什么圣水和灵丹?怎么搞得像邪教一样!” 青阳笑了笑,沈清浅的这个形容实在贴切,厉青岚这一套可不就是邪教组织惯用的洗脑套路嘛? 现在所有的民众都对她顶礼膜拜,奉她为佛莲圣女活菩萨,削尖了脑袋拼命想要进济善堂。 沈清浅怒了,“咱们在这干着脏活累活,倾家荡产救人性命。她厉青岚倒好,一碗圣水一颗灵丹就名利双收!” 青阳道:“那你今日冒雨和我出来押送物资,是为了名利双收嘛?” 沈清浅急了,“我自然不是的。我是可怜他们无家可归,不想他们饿死冻死。” “那不就行了。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沈清浅默默的重复了一遍青阳的话,催马跟上。 车队里,小月穿着蓑衣踩着泥水,正在前面等着青阳。见了两人跟上来,拉住青阳的马,说道:“小姐,刚才我好像看到二狗子了。” 第167章 灾民聚集 沈清浅怪叫一声,道:“你说谁?你没看错?” 城西庄子的事情青阳同她讲过,她自然也知道二狗子是谁。 当初青阳说过要抓他回去,可谁知二狗子跟着彪哥他们跑了。彪哥一伙人在怡红院被青阳杀了之后,二狗子也下落不明了。 此时她乍一听二狗子的名字,神经也跟着抽了一下。 小月又重复了一遍,道:“小姐,我不会看错的。他穿着济善堂护院的衣服,就站在那个白面护法的身边。他那贼眉鼠眼的模样,就算化成灰我也不会忘。” 狗子娘被二狗子活活气死,小月早就和这个所谓的哥哥恩断义绝。此刻恨不得冲进济善堂,拿刀剁了他,好替娘报仇。 青阳也没想到,二狗子居然再次出现,还出现在厉青岚的济善堂里。二狗子是庄子上出了名的泼皮无赖,这样的人都能进济善堂当护院? 她伸手拍了拍小月的手背,安慰道:“知道了他的下落,一时半会他也跑不了。你稍安勿躁,我们回去从长计议。” 小月愤愤的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和雨水,终于抿嘴点了点头。往前跟在马队里继续前进。 分发完物资路过东城门,之间城门口布起了好几道障碍,出城和入城留了一个窄到只容一人通过的口子,还统统都要出示文牒。 城门外闹哄哄的一片。 一群灾民衣衫褴褛被城门守卫拦在城外,两边人对峙当场。 “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城?前几天还能进城的,现在怎么不行了? “就是,我们也是大庸的子民。” “我们从岭南一路乞讨过来,现在就在天子脚下了,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讨要一些吃的。” “这天寒地冻的,不进城在外面会冻死的。” “放我们进去吧!求求官老爷了。” 老弱妇孺跪在地上祈求,年轻力壮的纷纷和守卫起了争执。 城门卫一脸凶相,站在城内障碍前,大声喝到:“丞相令,从今日起,灾民一律不得入城。所有人到城郊的集中营,那里官府会统一派发过冬物资和粮食。你们休得在此吵闹惹事,趁着天色尚早,快快前去集中营。” “大人,我们就是从集中营来的。集中营里人已经满了,哪里还能塞得下半个?我们这些人就是被赶出来的,这才不得已来这里的。” “对呀,大人,让我们进去吧。” 城门卫一抬手,所有的守卫手中持戟。 “城东的集中营满了,就去城西。莫要再聚集在此,否则休怪我等不客气了。” 灾民们哀叹一声,无奈只得拖着行李和孩子往城西而去。 青阳吩咐小月带人先回去。她和沈清浅骑着马,带了小七、暗卫和沈府的几个护卫出了城门,往西城而去。 一路上到处都是拖家带口的灾民,看他们都衣着单薄,背上更是没什么行李,有的只有一卷草席。 “小姐,岭南气候温热,和北方大不相同。他们十多日前从温热的岭南出发,哪里会想到北方已经入冬了。” 小七一路看来,灾民皆是如此,遂出言解释道。 路边一个妇人穿着单薄的秋衫,脚上的鞋子已经走出了两个大破洞,隐隐能够看到裸露的脚趾。衣服里面鼓鼓囊囊塞满了东西,可走一步就往下掉几片树叶子。 只见她已经冻得嘴唇发紫,全身都在打摆子。却还是混在人群中,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这几天南方涌入的灾民越来越多,城里到处都是流民。将人集中到城郊,统一管理,林相此举也算合宜。” 沈清浅道,她看着密密麻麻的流程只觉头皮发麻。纵使此刻自己身上穿着崭新的夹袄,又披了斗篷和雨衣,还是觉得冻得慌,这些人不知是怎么熬过来的。 “将人集中起来,有利也有弊。” 沈清浅听青阳如此说,不解道:“怎么会呢?集中管理,统一分发。你不也是这么做的吗?会有什么弊?” 青阳一指长蛇一般的队伍,道:“灾情往往伴随着疫病。这么多人挤在一起,若是不做好卫生管理,很容易出事的。 另外,你也听到了,集中营里人满为患,粮食和过冬物资若是供应不上,很容易引起民愤。到时候就不好收拾了。” 沈清浅闻言,细想一番确实如此。青阳布在城内的两个棚区虽小,但里面的人明显看起来干净许多,棚区内也有条不紊。 小七策马跑了一个来回,道:“小姐,我问了一下,这一批有一两百人。都是从三江口来的。他们若是没有地方安顿,只怕过不来了今晚啊。” 青阳望着前面如蚂蚁搬家一般黑压压的一片,道:“你带着人,将他们都带到我们和赵家的庄子上去。” “是。” 前几日,她们就在庄子上开辟了棚区收纳了不少灾民。但饶是青阳和金有钱提前准备了多日,此刻也还是捉襟见肘。 相比之下,赵家开辟的棚区更大,每日的消耗就如流水一般。此刻赵家家主坐在他的豪华马车上,望着面前连绵无边的棚区,拨金算盘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三小姐,照这个样子下去,只怕我老赵真的要倾家荡产了。” 青阳苦笑不止,她又何尝不是呢。 “三小姐,朝廷无所作为,单靠咱们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三小姐不知可有什么办法?” 青阳道:“赵老板,您的功绩我已经如数报给了贵妃娘娘。现如今娘娘正在发动各家各户筹集资金和物资。各户在城中也会搭建粥铺施粥,咱们再坚持一两天。” 赵家家主长叹一口气,也只能如此了。若是物资供不上,只能三餐变两餐,薄粥变米汤了。 小七突然策马而来,“小姐,那边来了一个车队。打的是沐家庄的旗号。” 第168章 消失的黑羽卫 过来的那个车队,打头的正是沐家庄的管家。 那管家到了马前,拱手道:“三小姐仁心仁德,我家老爷知道三小姐收留了不少灾民,特命老奴带了粮食来。请三小姐点收。” 赵老板早就欢呼着拍着胖手,坐在马车上鼓掌道:“哎呀,真是及时雨啊。小的们,快去点收。” 青阳下马行礼,当初她对沐先生的怀疑在此刻也消弭殆尽。 众人忙着搬物资。周斌仁从棚区掀开帘子出来。 “青阳,棚区的用水和排水我已经检查了,没什么问题。我在四个方向都设置了药棚,每人一碗补气强身的汤药。” 沈清浅疑道:“这是为何?” 周斌仁笑道:“保证每日有干净的水喝。保证废水排放不在棚区横流。这些是最基础的防疫措施。每人一碗汤药,可以增强他们的抵抗力。” 沈清浅表示听不懂,但很有道理的样子。 青阳道:“周兄,这些天辛苦你和同仁堂的弟兄了。” 周斌仁道:“你防疫的措施简单有效,我学到不好。今日我要回城一趟,将这些都告诉我爹。听说城东城西的两处集中营里乱得很,我很怕出事。” 青阳忙点头道:“那你快去。” 她想了想,又招了一个暗卫过来,将她所能想到的一些措施和注意事项都写下来,又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交给他,瓷瓶里装着她研制的一颗能解百毒的药丸。 李辰业如今在外,不仅要带兵,还要应付灾民。又有凉州的前车之鉴,她实在不放心。这解毒丹她特地为李辰业准备的。 “带去给殿下。西郊大营里十万军士,此刻都靠他们了。” 西郊大营,李辰业看着眼前的一碟馒头,拿了一个剩下的都推给了齐六:“拿去,给营地外的灾民分了。” 齐六道:“殿下,已经给灾民准备了。您放心吧。” 李辰业点点头,看着桌上的地图,“城东、城西两大集中营,容纳了灾民上万人。这些灾民过于集中,是个很大的隐患。叫暗卫们分批混入,有消息第一时间传出。” “是!” 齐六应下,又指了指城西一片庄户山林,道:“殿下,暗卫来报,三小姐和赵家家主,在他们的庄子上也建了一片棚区,大概容纳了也有两三千人了。这几日集中营里住不下的,都纷纷往他们那里挤。我怕三小姐会有危险。” 李辰业捏着暗卫带来的青阳的消息,她从来都没有让自己失望过,反而每次都带给自己不同的震撼和惊喜。 “青阳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相信她,一定能保护这些灾民,也能保护好自己。” “殿下放心,属下已经传信给三小姐身边的暗卫,和留在庄子上的亲卫队,誓死也要保护三小姐的安全。” 李辰业贴身收好解毒丹,问道:“宫里还是没有消息么?” 齐六摇摇头,这些天他们已经试图往宫里传了很多次消息,可每次黑羽卫都有去无回。 “也不知道父皇和母妃如何了。” “殿下,要不要传信给三小姐,让她去试一试?” 李辰业沉默了片刻,终究摇了摇头。黑羽卫下落不明,多半皇宫内是出了什么事情。他不能让青阳再去冒险。 青阳安顿好庄子上的事情,回到西园。进了院子,红筱瞧了她身后两眼,问道:“小月没跟小姐一起回来吗?” 小七道:“怎么,她还没回来?” 小月早在她们出城之前,就带着人先回了,没道理到了此刻还没到家。 红筱疑惑的摇摇头。 青阳大惊,道:“不好,她必定是去济善堂了。” 小月对二狗子恨之入骨,如何会放过他?自己让她稍安勿躁,可谁知她竟连一夜都等不了。 “小姐,我派人出去找找。也未必就是去了济善堂。您放心,先用膳吧。” 小七说着脚不点地的出去了。 太液池旁,一群小太监撑着几艘船,拿着竹竿和网正在池边打捞着什么。福临目光炯炯,站在岸边透过细雨一动不动的盯着湖面上的动静。 “捞到了,又有了又有了。”一个小太监的竹竿钩子上明显碰到了什么东西,几人上前帮着他一起将钩住的东西一起用力拉上来。 一具尸体浮出了水面。 福临瞧见了,一擦额头的冷汗尖着嗓子高喊一声:“拖过来。” 小船靠岸,好不容易众人拖着那尸体靠了岸,岸上的小太监纷纷跳下水,拖着湿漉漉泡得肿大的尸体上了岸。 “干爹,这都已经第五具了。还捞吗?”一个小太监擦了一把脸上的水,气喘吁吁地问道。 福临面色凝重瞧着湖边一字排开的五具尸体。一具女尸,四具男尸,已经在水里泡的面目全非,根本认不出样子来。 近日雨势减小,太掖湖漫出来的湖水渐渐消退了下去。今日傍晚时分,湖边的一个草窝里搁浅了一具男尸。 这具尸体身穿黑色紧身衣,四肢孔武有力,一看就是习武之人。身上有多处打斗痕迹,脖子上有明显的割喉的伤痕。 这可吓坏了众人,福临召集了几个亲信在太掖湖中打捞,两个时辰的功夫,就打捞上了五具尸体。 “干爹,这么大的事情,要不要通知郎大人过来。”小太监湿了一身衣服,冻得声音都有些发抖,打着灯笼在尸体上逐一亮过。 “不急!” 福临摆手制止。他面上冷汗涔涔,强作镇定,心却如坠冰窟。 除了那具女尸,四具男尸死状各异,却有着同一个明显的特征:他们都穿着统一的黑衣。 福临挑开黑衣人腰间的衣服,腰带之下,一朵明显的黑色羽毛赫然在目。 这些人都是皇上的黑羽卫! 黑羽卫武功高强,此刻却死在太掖湖里,且一个个都死于非命。这事实在太可怕太诡异了。不得不叫他多长几个心眼。 黑羽令已经交给了燕王殿下,可自从那日在殿上收到殿下的密报之后,就再也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干爹,这些尸体怎么办?” “叫人抬到隐蔽的院子里放起来。” 福临擦了一把汗,他瞧了瞧湖面上还在打捞的众人。他不能等了,事态严重,现在就要将此事禀报给皇上知晓才行。 “叫他们都撤了不要捞了。速去办,不要惊动任何人。” 福临吩咐小太监,自己接过伞,打着灯笼,独自一人匆匆往栖梧宫行去。皇上今夜仍歇在庆妃娘娘那里,自己等会还得找个理由私下见见皇上才好。 刚转过御花园,前面一队巡夜的禁军经过,齐齐冲着福临行礼。 福临哪有空理会,正要继续赶路,却觉胸口一阵绞痛,扑通一声栽倒在地。巡夜的这一队禁军从他身边齐步经过,默不作声的架起福临,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169章 济善堂的灵药 栖梧宫里,皇上闻着浓郁的欢宜香昏昏欲睡,这香叫人飘飘欲仙,彻底忘怀了所有的烦心事,一日不闻就叫他想念得紧。 外间的书案上,厉青岚手握朱笔,在一堆奏折上模仿皇上的笔迹圈圈点点。 她无比享受这样的时刻。 大庸的江山,大庸朝至高无上的权力,所有人的命运都在她的朱笔之下得到审判。 绿梅走进书房,厉青岚将手中的朱笔放下,拿起一本奏折道:“告诉林相,本宫多谢他提拔岭南柳氏一族。投桃报李,本宫会帮他除掉宋家这个眼中钉的。” 绿梅道:“娘娘,算着日程,柳大人应该已经快进京了吧。” 柳氏一族献上治水方略有功,被皇上提拔至工部任职。原工部尚书厉侯长期卧病,林相提议,让柳老大人代工部尚书一职,主持南方水利重建事宜。 绿梅道:“多亏了娘娘高瞻远瞩,叫二夫人拿了侯爷的治水方略,咱们柳氏一族才能有出人头地的今天。” 厉青岚道:“这治水方略是大伯父毕生的心血,我也是无意间在他书房看到,着实精妙。 大伯父曾说过,他对他修筑的工程堤坝相当有信心。这些治水方略只是以防万一,他希望永远都用不上。 不过我柳氏在岭南多年,对治水一道也颇有见解。也并不全是大伯父之功。” “那娘娘又是如何料定,今秋必定能用上呢?” “绿梅,今日你话有些多了。” 厉青岚突然眯了眯眼睛,语气有些冰冷。 绿梅被厉青岚突如其来的冰冷吓了一个激灵,腿肚子一软扑通跪倒在地,颤声道:“奴婢知错了。” 厉青岚凝视了地上的绿梅一会,又放缓了语气柔声道:“起来吧。” 绿梅却不敢了。她进宫这些日子,明显感觉到小姐已经变了。从前在府里的时候,小姐生气了就会骂自己,再不济打一下也有。 现在小姐不打也不骂了,可偏偏就是一个眼神简单的一句话,就能叫自己魂飞魄散。 厉青岚见绿梅鹌鹑一般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很是满意,道:“新一批的圣水和灵药准备好了吗?” 绿梅低头道:“娘娘放心,拓跋公主说这次准备的圣水和灵药足够五千人份的。” “很好,明日让冷心和冷清带去城中各处济善堂和集中营,分了吧。济善堂的事情,你就不要参与了。” 绿梅恭敬道:“是。” “冷心冷清呢?” “回娘娘,方才太掖湖边发现了几具尸体,冷清去瞧瞧。另外,济善堂也有消息传来,说是抓了几个可疑的人,冷心过去处理了。” 厉青岚从书案后绕到前面,伸手扶起了绿梅,将她的双手握在手中,柔声道:“绿梅,你也知道冷心和冷清是大夫人放在我身边监视我的。自始自终只有你才是我的贴心人。” 绿梅心头一颤,敛母道:“绿梅对娘娘忠心耿耿,从无二心。” “我知道。在这深宫之中,我们两个只有抱团取暖,才能有出头之日。” 绿梅道:“娘娘放心。” 厉青岚这才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去吧。” 目送绿梅出去,厉青岚缓步香茵走进寝宫,灭了欢宜香走到床前,轻声呼喊道:“皇上!” 半晌,皇上才睁开浑浊的双眼,他眼神迷离花白的头发散乱,嘴角流着亮晶晶的口涎。 “爱妃!” “皇上,您连日操劳,在臣妾这里睡了一觉,可觉得头疼好些了?要不要再服一些灵药?” “好,好,快给朕!” 皇上面上突然出现极度渴望的神色,茫然的伸出手来冲着厉青岚乞讨。 厉青岚划过嘲讽的笑意,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道:“皇上,这是臣妾特地为您调制的灵药,您吃了正好安睡。” 皇上一把夺过那瓷瓶对着瓶口就往自己嘴里倒。吃完之后,身心舒坦的躺在床上道: “爱妃,你帮朕看完那些头疼的奏折了吗?可有什么大事啊?” 厉青岚揉了揉皇上的胸口,帮他顺了顺气,“皇上放心,有太子和林相在前朝看着,没有什么大事。灾民也已经安置妥当了。” “那就好。” 皇上呢喃着翻了个身,面朝里再次沉沉的睡去了。 厉青岚掏出一块帕子,擦了擦黏在手中皇上的口水和汗液,眉头紧锁嫌弃的站起身来,将帕子和那空了的小瓷瓶都丢进了炭盆里。 她摸到袖中贴身带着的那份黄色绢帛,回头望了望早已不省人事的皇上。凭着绢帛上的东西,她厉青岚失去的一切,都将要拿回来。 青阳城内城外连轴转,累了好几日,一粘枕头就睡着了。天快亮的时候,她才醒来。见东厢红筱她们的房间还亮着灯。 推门进去,只见红筱三人围坐一圈正在小声说话。三人见青阳进来,红筱红了眼圈道:“小姐,小月还是没有找到。” 小七道:“小姐,我派人到城东的济善堂打听。外面的百姓说,好像在傍晚时分,见过一个清瘦的姑娘进了济善堂。可我们摸进去瞧了,却怎么也没找到她。” “那小月能去哪里?” “小姐,我们没找到小月,可在济善堂里发现了一些东西。” 小七从怀里掏出一粒药丸子,还有一个小瓷瓶。 “这就是传说中的灵药和圣水。” 青阳接过,仔细的闻了闻。 “这就是普通的补气养身的药丸而已。还有这圣水,也只是普通水加了一些滋补的药汤。吃了让人精力充沛,倒也没什么大碍。” “小姐,我听里面的护法说,今日还会有大量的药丸和圣水从宫里出来,要分发给百姓们。” “所以,厉青岚真的是在做好事?”红筱疑惑道,以她对厉青岚的了解,怎么听着都不像是她的为人。 青阳道:“既然药和水都没问题,暂时就别管她了。眼下,找到小月要紧。等天一亮,我们还是去城东转转。” 清晨薄雾弥漫,外面的空气冻住了一般,一哈气就是浓浓的白雾。 红筱给青阳准备了厚实的披风围帽,众人顶着清晨的严寒出了府门。 街上已经陆续有各府的小厮护院在搭粥铺,绕过北街,青阳瞧见了外祖家、沈家还有宁家的棚子,正炊烟袅袅的煮着粥蒸着白面馒头。棚子前已经聚集了不少吞咽着口水的灾民。 “小姐,今日明显多了许多粥棚,有贵妃娘娘在后面全力支持,我们的压力会小很多。” 小七边走边注意街上的动静。 青阳也注意到了,她甚至看到舅母正围着围裙亲自揉面。还有沈家少奶奶和宁夫人,也都在棚里帮忙。 有了大家齐心协力,这场灾情应该很快就能过去。 突然,街上的灾民骚动起来,不知有谁突然高喊一声:“济善堂分发圣水和灵药了!” 一传十十传百,街上的灾民瞬间往一个方向涌去,前仆后继的生怕自己去的晚了就领不到。 第170章 拓跋弘的邀请 济善堂前的空地上,搭起了一个高台,白面护法身穿一身奇怪的白色法袍,站在一个莲花台的旁边,冷心和冷情一个端着一碗圣水,一个手拿一个瓷瓶跟在护法身后。 高台下,已经密密麻麻聚集了不知多少百姓,大多是灾民但也有不少太安城中的百姓。 白面护法一抬手,原本闹闹哄哄的台下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乖乖的抬头,目光虔诚的看着护法的一举一动。 “佛莲圣女!消灾解难!普度众生!功德无量!” 白面护法高呼一声。随即,所有的百姓都齐齐下跪,齐声高呼:“佛莲圣女!消灾解难!普度众生!功德无量!” 白面护法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降下洪灾,惩罚世人。唯有信我佛莲圣女,方能躲过洪灾,大吉大利。” 台下的百姓匍匐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不停的叩拜,无比虔诚。 “佛莲圣女消耗菩萨心肠,见不得众生受苦受难,消耗自身百年佛法,特赐下圣水和灵药。今日,你们有福了!” 冷心冷情高举手中之物,道:“排队领取,先到先得。” 人群中一个男子高呼:“我出一千两,求一颗灵药和一碗圣水。” 冷心道:“此物无价!” 百姓们一听,立马冲到台下排起长队。济善堂的护卫们忙着在台下维护秩序。 街角茶楼上,青阳沏了一壶茶。济善堂前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一墙之隔,两个陌生人正在窃窃私语。 “知道么?听说皇上已经很多天没有早朝了。” “你怎么知道?” “我有个亲戚在宫里当差,听说皇上不知是病了还是怎的,整日的躲在后宫不出来。没人知道他怎么了。” “你这可是机密啊。” “坊间有人说,皇上亵渎神明,将佛莲圣女据为己有,得罪了老天。老天震怒,这才降下大洪水惩罚的。” “你这话可是掉脑袋的。” “哎,不是我说的啊。是底下那些灾民这么在传的。” “皇上是真龙天子,怎么不能娶佛莲圣女了。” “佛莲圣女正值青春妙龄,哪有配老头子的道理。听说这位圣女此前和燕王殿下有婚约……” “你的意思是说,是因为老子抢了儿子的老婆?” “你说的啊!” “这可是有违人伦纲常啊。” “还有人说,庆妃娘娘其实和太子是一对儿,是皇上棒打鸳鸯拆散了他们,强行指给了燕王。可当得知庆妃娘娘是佛莲转世后,又强行占为己有。” “这是什么狗血剧情?” “哎,不管是太子还是燕王,总归是老子抢了儿子的。不乱才怪呢!” 以青阳的耳力,隔壁的私语一字不落的听得清清楚楚。 皇家秘闻向来是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厉青岚如今已是全城百姓的精神领袖,她的秘史自然被人津津乐道。 一个冰清玉洁的圣女,深陷皇家父子的抢夺之中。 这个噱头确实炸裂狗血。 “哟,这不是本王的三十八吗?”身后拓跋宏贱兮兮的声音响起,不等青阳回头,拓跋宏已经摇着扇子从茶楼的走廊上掀帘而入。 青阳觑了一眼自说自话在前面拉开椅子坐下的拓跋宏,盯着他胸前那一摇一摇的扇子道:“你要是热就少穿一点。这大冬天的扇扇子,也不怕冻死。” 拓跋宏嘴角一扯道:“本王瞧着你们太安城的公子哥,他们人手一把扇子风雅得很。怎么?不好看吗?” “太安城的文人骚客扇扇子是风雅,不过你扇扇子就是要人命。” 话说拓跋宏人高马大,一股草原汉子粗犷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柄扇子在他手中一握,显得无比的秀气。这一幕怎么看怎么别扭。 拓跋宏哈哈大笑,“哎呀,还是同本王的三十八讲话痛快啊。本王这几日走到哪里不被人称赞一句!夸得本王也有些飘飘然。只有到了你这里,还能听到几句真话。” 说着,将手中那柄紫竹扇骨的扇子一合,往身后一扔。他身后吐谷浑和阿达鲁像两座大山一般矗立左右,接住了扇子往手中一捏,跟一根绣花针似的。 “你怎么还没死?”青阳喝了一杯热茶,没好气的问道。 拓跋宏拿起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吹了吹热气,“那日被你扔进湖里冻了一夜,回去就着了风寒,好不容易才好。你不说来鸿胪寺探望探望本王,怎么还说这样的风凉话?” 青阳白了他一眼,“既然好了,怎么还不滚回北邙去。” “三十八,做人要讲道理啊。你叫沈家小姐攒局,还约本王城外狩猎呢。本王还没应你约,出城风花雪月一番,怎么能走呢?” 哼,青阳冷哼一声。风花雪月?城外如今已经遍地灾民,上哪里风花雪月去? “再说了。”拓跋宏突然扒着桌子,身子往前凑,直凑到青阳眼前,才神秘兮兮的道:“你的情郎,燕王殿下还和本王有事相商。” 青阳眉头一挑,与拓跋宏四目对视,嘴唇轻启,“拓跋宏,我警告你。太安城如今正处多事之秋,你若是在暗中乱来,你信不信我叫你不能活着走出太安城!” 拓跋宏定睛看着青阳,双目炯炯,突然嘴巴一抿,很是无趣一般的叹了一口气,回身坐到座位上。 “青阳,你瞧下面。乱哄哄的一片,哪里还有太安城往日的热闹景象?这几日,本王就要动身回草原了,你同我一起走吧。” 说着,拓跋宏目光往窗外的北方眺望,大手一挥,“塞外牛羊成群,沃野千里,千里草场任你驰骋。你若跟本王走,本王就将家中三十七位姬妾全都解散,唯你独尊。” 青阳难得见他如此正经地说话,不由地也想起在凉州时的所见。“那些美好,不都被你的铁蹄踏平了吗?” 拓跋宏有些尴尬,“青阳,我们之间只能这样讲话吗?” “那不然呢?” “我原以为,我们或许已经是朋友了。” “朋友?我们充其量只能算得上有共同利益目标的盟友。至于朋友,还谈不上吧。” “盟友也好,朋友也好,青阳,本王还是希望你能跟本王走。这里的墙太高了,你不该被困在这四方城里。你应该如我最初所见,恣意潇洒,自由自在。” 拓跋宏的手不自觉的抚上胸口那道伤疤。凉州城外,萧瑟的密林之中,那一道青绿的身影一闪而过。 第171章 他们都是我的同胞 青阳站起身,指着济善堂前熙熙攘攘的百姓。 “拓跋宏,你瞧下面。他们或许愚昧无知,或许肮脏可憎,但他们都是大庸的子民,我的同胞。任何时候,我都不会抛弃他们,哪怕流干我的最后一滴血。 若下面换做是北邙的子民,相信你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拓跋宏心头一震,这么浅显易懂的道理,他怎么从来没有想过。 青阳笑了笑,正色道:“拓跋宏,原本以为你还会在太安住上一些时日,你中的毒我还没时间研制解药。 如今,你既要走了,我只能奉劝你一句,你服用的那种红色小药丸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它能叫人上瘾,服用过量,以后你就算解了毒,那种小药丸的瘾也去不掉了。” 拓跋宏道:“人生在世,总有取舍。不能样样都占的。” “那你好自为之。他日我若得空了,研究出解药,自然会派人送给你。不过,前提不变。” “什么?” “那就是,到时你若还是盟友。这就算是我给盟友的礼物。” 拓跋宏眼中期冀的光在一点一点的褪去,终于只剩下冷清。 青阳转身就要告辞,在这里耽误的时间已经够多了。 拓跋宏突然道:“小心厉青岚。” 青阳笑笑,这一点从来也不需要拓跋宏提醒,,厉青岚向来都不是省油的灯。但她还是转身说了句:“多谢。” 今日拓跋宏应该是来和自己告别的。从此天高地远,此生都不会再相见。 拓跋宏瞧着青阳消失在街角的背影,接着她留在桌上的茶水继续喝起来。 吐谷浑用北邙话说道:“大殿下,这个女人这么不知好歹,您怎么还一直对她念念不忘。” 拓跋宏道:“你懂什么?” 阿达鲁道:“大殿下,她既然如此不识抬举枉费您一番心血,就活该让她和太安城一起覆灭。” 拓跋宏深吸一口气,来之前他一直在犹豫,此刻他终于下定了决心。“本王不能让大妃再次挑起战火。” 吐谷浑不解道:“为什么?如今太安城内忧外患,正是我北邙一举南下的大好时机。大殿下为何要打退堂鼓?” 拓跋宏道:“这次南下,我见识了大庸的经济和文化,这些都不是一场战争就能征服的。大妃发起战争,只为了她的一己私欲,从来没有想过,战争对于北邙的百姓,同样也是一场灾难。 春天的那一场战争,我们虽然抢了凉州城,取得了暂时的胜利。可李辰业和赵合德之后的反扑凶猛异常,不光夺回了凉州,战后还断了两国边境贸易。 我北邙在那一场战争中,损失的不光是五万战力,还有百姓长长久久的生计。 南下的时候,你们也看到了,往日靠着边贸生存的百姓,不得不又赶着牛羊去往草原深处畜牧。” 阿达鲁道:“我阿母和阿爹也说,日子不好过了,盐和铁都换不到。养的牛羊也没人要,换不来米面,只能啃青稞。” 吐谷浑道:“大妃是大庸人,她端坐在豪华的王帐里,哪里会管我们牧民的死活?” 阿达鲁道:“此时草原上已经入冬。今年本就收成不好,若是此时南下,不知又要增添多少孤儿寡妇了。” 三人沉默了半晌,拓跋宏道:“所以,这一次本王要回去说服父汗。李辰业答应本王,只要他在一日,两国就永休战火,开通贸易,与民休养生息。本王夹着尾巴这么多年,是时候为北邙的子民做点什么了。” 吐谷浑和阿达鲁行了一个北邙的礼,齐声道:“大殿下英明。” “宇文将军有消息了吗?” “大将军自从在城外同使团分开后,一路南下。算着时间,应该混在流民之中回来了吧。” 拓跋宏转了转杯子,宇文烈对大庸的风土人情了如指掌,此次受命于大妃跟着使团一起南下。原本自己以为只是大妃不放心自己,派他来监视自己的。 如今才知道,原来宇文烈竟背负着那样的使命。 看着城内城外到处都挤满了灾民,大妃和宇文烈的计谋显然已经得逞。 “回去,让使团明日进宫请辞。我们今晚连夜出城!”拓跋宏的心已经飞出太安城,飞驰在北上的路上。他一刻都不能再等待了。 议政殿上,龙椅空悬已经多日了。 太子立在龙椅前,觑着眼睛细细地打量着那金黄的龙椅。耳边是众朝臣此起彼伏的吵闹声。 “殿下,皇上多日不早朝,往日里好歹也叫福公公出来说一声。怎么今日,连福公公也不见了。” “皇上可是出了什么事?” “若是皇上龙体欠安, 请太子殿下传太医院太医查问一二。” “是啊,这算什么事嘛!” 林相双手插在袖中,上前一步道:“殿下,臣恳请随殿下去探望陛下。” “臣等附议。” 太子听着身后众人的议论声,悠悠转身,“众臣公稍安勿躁。孤这几日忙着处理灾民的事情,也多日不曾见父皇了。林相,不如你同孤一道去瞧瞧。” 林相应下,跟在太子身后,往皇上的寝宫行去。但见寝宫外侍卫林立,十步一岗,还没进寝宫,一个清瘦的宫女就从宫内迎了出来。 “奴婢绿萼,是庆妃娘娘的贴身宫女。” 太子只一瞥,冷声道:“父皇呢?带孤去见父皇。” 绿萼屈膝行礼,“回禀太子殿下,皇上在休息,庆妃娘娘正伴驾左右。庆妃娘娘有令,请太子殿下单独见驾。” 太子一愣,冲着身后的林相一摆手,示意他在殿外等候,自己一抬腿随着绿萼进去了。 寝宫内静悄悄的,里外也不见福临的身影,太子望着重重叠叠的垂帘,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又不敢轻举妄动,只得在帘子外轻声道:“儿臣叩见父皇。不知父皇龙体安否?” 问了半日,也不见里面回话。太子又轻声问了一遍。 轻纱撑开,一道丽影缓步走来。厉青岚一袭乳白的宫装,清丽脱俗。面上更添了无数成熟女人的风韵,叫太子竟一时看得有些呆了,心中好似有一团野草正在恣意生长,挠得他的心瘙痒难耐。 厉青岚走到太子跟前,美目流转,瞧着他木愣愣的表情,掩嘴轻笑。 太子这才回过神来,轻声道:“庆妃,父皇可是身体抱恙?” 厉青岚绕着太子走了一圈,悠悠道:“殿下,怎么?多日不见,你竟不问问本宫如何嘛?” 说着,眼神再次从太子面上如蜻蜓点水一般的划过。 第172章 殿下,本宫和你做个交易 李辰基心中的那团野草腾的一下被火点燃,开始在他胸口熊熊燃起。和厉青岚往日的点点滴滴瞬间浮现在眼前。 为了避嫌,自中秋宫宴后他就再也没见过厉青岚,这此刻见她一笑,又见她的眼神在自己身上逡巡,他心中的不甘顿时顺着熊熊烈火冒上了心头。 这个要人命的女人,原本应该是属于自己的。 “庆妃娘娘可还好?” 李辰基迷了半晌,终于还是问道。 厉青岚凄婉一笑,目光定定的对上李辰基,不答反问,“你说呢?” 如果,地位尊崇和荣华富贵是好的话,那她的确过的很好。 可深宫寂寥,枕边人只贪恋她的身体,每次事后还要亲眼看着她喝下避子的汤药。而眼红自己独宠的其他妃嫔们,还要时不时的给自己下绊子。自己还要时刻哄着慈宁宫的老妖婆开心。自己的母亲和幼弟还在别人手,乖乖听话的绵羊。 如果这些也能算得上好的话! 李辰基被厉青岚凄惨的笑和逐渐变得通红的眼圈吓了一跳。心中被埋起来的那片柔情此刻也随即翻涌起来。 “你……父皇对你不好?” 说着,觑着眼睛瞧了一眼了无生气的内间,大着胆子就要伸手过去。 厉青岚一转身,离开李辰基一臂距离,背过身去。 “殿下请自重……” 可她话还没讲完,声音就哽咽了起来,消瘦的肩膀也随之抖动起来。 李辰基哪里还忍得?冲上一步,从背后抱住厉青岚,鼻子埋在她幽香的发髻间,贪婪的深深吸了一口。 见怀中的厉青岚没有反抗,软软的靠在自己怀里。李辰基的目光顿时大胆起来,顺着她光洁滑腻的脖颈一路往下,一腹中的那团火已经燃遍全身,一口啄在了厉青岚的颈窝。 “嗯!” 厉青岚一声喘溢出嘴角。她挣扎着想要从李辰基的怀里挣脱出去,可她越是挣扎,李辰基的怀抱就越紧,炙热的胸口烫得她的背直打颤,全身已经绵软,就势瘫在李辰基的怀里,任他采撷。 两人在一角无声的纠缠,突然里间一声咳嗽,皇上苍老无力的声音响起:“爱妃!爱妃!” 头脑昏沉的厉青岚瞬间灵台清明,一把推开埋在她胸前的李辰基,扶了扶发髻,又整了整衣襟。片刻又恢复了高贵冰清玉洁的圣女形象。 “陛下,太子殿下求见。” 厉青岚掀开帘子进去,李辰基半晌才收敛了心神,面上堆起担忧的表情,跟着进了内殿。 巨大龙床隐在昏暗的寝宫一角,重重纱幔后,一个苍老的身影佝偻着靠在龙床上。李辰基心中一抖,这是谁?眼前人却分明穿着明黄的寝衣。 多日不见,皇上已经没了威武神明,只剩下老态龙钟,犹如一盏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厉青岚坐在龙床前,冲着李辰基一招手,道:“太子殿下,快过来呀。” 李辰基扑通跪倒在龙床前,颤声道:“父皇,您……您这是?” 厉青岚道:“皇上,太子多日不曾见您,激动得话都不会讲了。” 皇上有气无力地靠在床沿上,出气比进气多。他浑浊不清的目光在地上的太子身上扫过,又落在厉青岚身上,才开口道:“爱妃,他是谁啊?爱妃,什么时候才给朕灵药?” 太子不可思议的瞧着皇上,又瞧了瞧床前清新如出水芙蓉的厉青岚。 只听厉青岚道:“皇上放心,灵药马上就有。” 说着从袖中取出灵药。 皇上一把夺过塞在嘴里,全身舒坦的倒在床上,道:“出去,都出去!朕要睡了!” 厉青岚行礼,拉着目瞪口呆的太子出了内殿。 “父皇他……他怎么了?” 太子有些被吓到,话都说不清。 “正如太子殿下所见,皇上此刻正遨游太虚,与仙人畅游呢!哈哈哈哈!” “厉青岚,你要干什么?” 太子突然双手抓住了厉青岚的肩膀,压低了声音嘶吼道。 厉青岚瞧着李辰基狰狞的面孔,挑了挑眉头道:“太子殿下问本宫要干什么?这是何意啊?皇上病了,本宫衣不解带地照顾他,殿下以为本宫要干什么?” “父皇既然病了,为何不找太医医治。” “皇上的病只有神仙能救,太医有何用?” “什么意思?” “哼,殿下你以为,若不是本宫,你现在还能安坐在太子的宝座上嘛?你应该要多谢本宫才对。而不是在这里质问本宫!” 厉青岚甩开李辰基的桎梏,严肃地说道:“你以为,你做的那些好事,皇上不知道嘛?自从怡红院那件事情之后,皇上就已经怀疑你了。” 太子一怔,厉青岚在说什么? “不管怡红院刺杀是不是你做的,这顶屎盆子早就被五皇子、六皇子牢牢地扣在了你的头上。林之焕虽然剿了黑莲堂,可那已经无法抹去皇上心中的猜疑。他认定了是你豢养杀手,要兄弟阋墙,手足相残。 连带着凉州的事情,还有你以前对李辰业做过的所有事情,皇上一直心中有数。经此一事,他终于下定决心。李辰业被重新启用就是最好的证明。” “就算如此,父皇也只是要敲打孤而已,从没想过要废了孤。” “是嘛?那这是什么?” 厉青岚从袖中突然抽出一片绸布,轻轻的摔在李辰基的面上。 李辰基拾起摊开一看,全身僵硬。 “皇上前脚启用李辰业,后脚就写好了废太子的诏书。若不是本宫当机立断哄着皇上吃下灵药,殿下此刻只怕已经在宗人府里了吧。” 李辰基不敢相信。 自幼他就得父皇的钟爱,母后薨逝后,父皇对的他更是偏袒。就算他做错了任何事情,父皇都会原谅他。 凉州的事情,他事后也有些后怕,但父皇却只字未提,还夺了李辰业的兵权。 到底是什么?让父皇终于决定不再继续偏袒他了?是什么? “殿下,我们来做笔交易如何?”厉青岚从李辰基手中一把抽回废位诏书,声音清醒又清亮。 第173章 是进还是退? “什么交易?”李辰基深吸一口气,终于平静了下来。 “本宫助皇上早日成仙,他日太子殿下登基之后,许本宫一个后位。” 厉青岚拿着手中的废位诏书在李辰基面前晃了晃,趁他还没反应之前,重新又塞进了自己的衣袖之中。 李辰基好半天才明白过来厉青岚的意思,冷哼一声道:“交易?有筹码的人才配谈交易?庆妃娘娘以为这一张薄薄的绢帛作为你的筹码有足够分量嘛?” 厉青岚笑道:“太子殿下以为本宫还是那个天真的侯府大小姐?被人当作棋子任意摆布嘛?本宫若是没有万全的准备,怎么会和太子殿下谈交易?” “你什么意思?” “殿下,你进来的时候难道没看清么?外面的禁军可都是本宫的人呢!你说,我此刻要是大喊一声,太子殿下弑父杀君,他们会把你怎么样?” 李辰基瞳孔紧缩,低吼一声,“你诓我!禁军怎么可能听命于你!” “诓没诓你,殿下大可一试!” “郎谦是你的人?” “殿下总算想明白了。是进还是退,全在殿下一念之间。” 厉青岚缓步走到李辰基跟前,伸手抚摸他年轻英俊的面庞,触感略粗糙但却富有弹性,这是勃勃的生机,和她身后那个苟延残喘的老头子完全不一样的手感。 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得上她。 “本宫助太子殿下登上大宝,他日你我携手同行,共创盛世,同享尊崇。殿下,这样难道不好吗?” 厉青岚轻柔的语气中充满了蛊惑和引诱。李辰基看进她清亮的眼睛,仿佛看到了自己龙袍加身,高坐在龙椅之上,不禁问道: “李辰业的十万大军在西山大营虎视眈眈,你以为父皇突然驾崩,他会相信嘛?还有众朝臣,你要如何瞒过他们的眼睛?还有,你已经是父皇的妃子了,如何又做孤的皇后?” 厉青岚的手指在太子的唇上划过,贪婪的看了一眼,道:“殿下放心,这些我都准备好了。” 厉青岚冲着殿外啪啪拍了两下手掌,冷心和冷清押着一个女人进来了。 那女人妆发凌乱,衣服却穿得整齐,只是四肢却软绵绵的拖在地上不能动弹,被冷心和冷清像丢破抹布一般丢在地上。 那女人瘫在地上艰难的转过头来,眼神恶毒地盯着厉青岚。 “她……她是端妃?!” 太子见端妃面上毒疮横流,裸露在外的手掌上,也到处都是流着脓血的毒疮,吓得往后倒退了好几步。 昔日风华绝代的端妃,如今竟成了这副模样! 端妃扭着全身唯一能动的脑袋破口大骂,“厉青岚,你不得好死!” 厉青岚哈哈大笑,道:“端妃,现在谁先死不是很明显嘛?” “厉青岚,你为什么要害本宫?” “害你?端妃,你这话实在搞笑,不是你先害我的嘛?”厉青岚突然止住笑声,恶狠狠的说,“崔萍那个贱人就是你派来的吧,她每日在我的饭菜里下毒,想要我生不出皇子。论起狠毒来,不是端妃娘娘您更胜一筹嘛?” “崔萍呢?没用的东西,你叫她出来见本宫。” 厉青岚冷笑了两声,“端妃想要见她,只怕得努力快点死,这样你们主仆两个也好早日团聚。” “厉青岚!你个妖妇,你……” 冷心冷清上前一人一脚,踹在端妃的身上,端妃头一歪,咒骂声戛然而止。 “端妃日夜想要皇上的恩宠,送她去龙床上,好好伺候皇上。” 厉青岚一挥手,冷心冷情驾着端妃往里走去。 等二人重新出来,厉青岚道:“等日落后,去请太医。就说端妃从宫外染了疫症,伺候圣驾的时候传染给了皇上。” 冷心冷清应声退下。 “疫症?”太子的声音在颤抖,他眼见着端妃身上的毒疮脓液,心中早已呕吐百遍。 传说中,疫症的传播速度非常快,能迅速致人死地。他方才和端妃同处一室,会不会? 想到这里,太子扯过衣袖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厉青岚轻蔑一笑,从怀中拿出一颗药丸,“殿下只要吃了这个药丸,就不会有事了。” 李辰基犹豫了半晌,到底还是接过了药丸塞进了嘴里。 “殿下放心,这种疫病是本宫着人研究出来的,这小药丸就是解药。” “那父皇服用的是?” “自然是不同的。” “你说你准备好了,是指疫病么?” “不错。从今夜开始,城中将会有一场疫病悄然而起。不出三日,太安城和李辰业在西郊大营的十万大军都将成为废人。只有本宫的灵药和圣水,才是他们的解药。” 厉青岚对着太子道:“殿下,明日一早,你就传旨给李辰业,叫他回京侍疾。” 李辰基已从最初的惊愕中缓过神来,接着说道:“他若回来,就是笼中鸟,叫他插翅难飞。他若不回来,就是趁父皇病危拥兵自重,企图谋逆!” 厉青岚很是欣慰的笑道:“殿下果然聪敏。” 李辰基瞧着厉青岚人畜无害清澈的笑意,心中却爬满了荆棘。这个女人实在太可怕了。可他现在别无选择。 父皇已经写下废位诏书,他已经没有退路了。若是不沿着厉青岚设计好的路线往下走,等待自己的将是宗正寺里暗无天日的终身囚禁。 议政殿里那把龙椅,离他就一步之遥,触手可及。 这样的机会,他怎么可能放弃? 更何况,他准备了那么久,为的不就是今天吗?此前,他还念及父皇的情谊,迟迟不想走出这最后一步,到底还是厉青岚这个女人比自己更狠。 如今,天时地利人和,时不我待,失不再来! 李辰基走出寝宫,外头本不是很明亮的天光,却晃得他有些刺眼。 比起阴暗鬼魅的寝宫来说,这里简直就是天堂。 林相在殿外等了许久,正不耐烦地来回踱步。见太子出来,忙上前问道: “皇上如何了?” 太子不知从何说起,眼神中透过一丝哀伤,但立马就被一股狂热替代。他疾步往外走,边走边压低了声音道: “现在立刻马上,将晚婷送出太安城,越远越好。等一切都了了,再接她回来。” 林相紧紧跟着太子的步伐,他从太子的神情中已经觉察到了事情的危急,他敏锐的政治嗅觉已经让他做出了判断。 大庸朝要变天了。 “可是,婉婷就要生了,就这几天了。此刻送出城实在过于冒险了。不如在城中找个隐蔽的地方安顿下来?” 李辰基一步不停地往外走,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厉青岚提出的条件,让他不能冒险将晚婷留下。 “就是因为太子妃要生了,所以才要送的越远越好!” 对!越远越好! 第174章 疫病横行 “小姐,不好了。” 小七推开院门,急匆匆地跑进西厢,扶着房门就大喊了起来。 “街上……街上死了好多人!” 青阳从桌案后哗啦一下站起,手中的医书往桌上一放,忙问道:“怎么了?慢慢说!” 小七喘了一口气,她早上到同仁堂拿药准备送出城去。街上看到好些灾民倒在街边不省人事,城防营和京兆府衙门正在收尸体。 起初她还以为他们是挨不住夜里的严寒冻死了,可当她到了同仁堂的时候,却发现同仁堂外已经被太安城的百姓挤得严严实实,里里外外都是病人。 “小姐,这些病人全都一样的症状,他们的脸上和身上都起了毒疮,一碰就流脓。我看到有几个严重的,已经奄奄一息不行了。” 青阳闻言,问道:“你是说,所有人的症状都一样?” “是。小姐。沈大夫说了,这种病症他也从来没见过。” “周斌仁呢?” “周大夫不在,听说昨日回府后,就没出来了。” “走!现在就去同仁堂。” 青阳拿起一旁的披风,一阵风似的带着小七跑出了府门。 同仁堂内间,沈大夫聚精会神的看着眼前的一个病人,他全身都起了毒疮,挑破一颗,见那脓液流经的地方,很快也起了一片红肿。 沈大夫吓得往后倒退了几步,从旁边的柜台上抓起一块帕子一把捂住了口鼻,对着药房里的其他大夫和小厮大声道: “疫症!这是疫症!大家赶紧拿干净的帕子捂住口鼻。注意千万不要用手碰到病人的脓液!这玩意传染!” 屋子里所有人哗啦一下退开老远,纷纷掩住口鼻,不敢再触碰任何一个病人。 屋内的病人一听此言,原本就被突发的毒疮折磨地身心疲惫,此刻更加精神崩溃,从床上挣扎着爬起来,就要朝沈大夫等人爬过来。 “大夫,救救我,我还不想死。”他爬过的地方留下了一条湿润的痕迹,是他身上渗透出来的脓液。 沈大夫等人吓得连连后退,沈大夫更是吓得将手中的银针远远的扔开,众人颤抖地如鹌鹑一般挤在屋子的各个角落里。 那病人在地上爬行了一阵,突然全身疼痛到抽搐,口中呕吐出一堆污秽之后,趴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有胆小的伙计,早就吓哭了。哇的一声就要夺门而出。 “别慌!” 一声清亮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青阳戴着自制的口罩和手套冲了进来。她从柜台上拿起一根长针,走到地上那具尸体跟前,挑开面上一颗巨大的毒疮仔细观察。 沈大夫颤抖着瓮声道:“青大夫,这是疫病,你要小心一些。” 青阳点点头,小心避开尸体旁所有的痕迹,站到沈大夫跟前,说道:“派人去京兆府衙门,告诉官府这是疫症,让官府做好应对的准备。” 一个伙计自告奋勇道:“我……我去!”他此刻只想快点逃开这个人间地狱,要知道,同仁堂的前院和外间还挤满了这样的病患。 沈大夫不放心,又派了一个伙计跟着,叫两人从后门出去。 前院传来病患的哀嚎声和呕吐声,可屋子里的人却一动也不敢动,挤在一起愣愣的看着青阳。 周斌仁不在,青阳就成了他们的主心骨。 青阳道:“大家不要慌。这种疾病通过脓液和呕吐物传播,大家只要掩住口鼻,包住双手,不要直接接触病人就不会被传染。” 可尽管她这么讲,大家还是不敢挪动。 青阳走到柜台后,摘下手套,拿出纸笔,写下一个药方,递给沈大夫,道:“按照这个药方抓药,每人一碗先喝下。” “青大夫,这是?” 青阳见沈大夫充满期待的看着自己,遗憾的默默摇摇头。这只是暂时缓解疼痛延迟发作的药方而已,她暂时也不知道要如何根治这种疫病。 沈大夫无奈,只得拿了药方,吩咐人抓药熬药。又吩咐铺子里所有人做好自我防护。 青阳到了前院,对着一众哭喊连连的病人高声问道:“各位在发病前都吃了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 沈大夫补充道:“乡亲们,若是吃了什么喝了什么要如实相告,咱们青大夫才能找到病症,救大家。” 这才有一个妇人轻声道:“我 也没吃什么喝什么呀,都和往常一样。” 一旁的男子也道:“我也是。” 大家伙纷纷表示吃喝都没有和往常不同。这时一个大妈突然道:“我们家全家除了二丫都病了。” “二丫为什么没病?” 大妈道:“许是佛莲圣女保佑。” 青阳闻言,突然心中一动,道:“二丫昨日去济善堂领药了?” 大妈愣了愣,点点头。 才一顿饭的工夫,同仁堂里就死了五个。 派出去的两个伙计从后门回来,身后还跟着一队人马。领头的竟是徐蔚。 徐蔚全副武装,见了青阳抱手行礼,“大人,末将分管这片街区的治安。发生这样的大事,末将但凭大人差遣。” 青阳也不客气,一指旁边单独放着的五具尸体道:“你来得正好。告诉兄弟们,蒙住口鼻戴好手套。所有的尸体拉出城外,全都烧了。” 徐蔚愣了一下,迟疑道:“烧了?” “对!烧掉!” “大人,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怎么能轻易烧了呢?不如拉出城外掩埋?” “不行,只有烧了才能彻底阻断尸体上病毒的传播。所以我才说你来得正好。” 徐蔚还是犹豫不决,他突然道:“大人,要不……要不您再请示一下燕王殿下?” 青阳怒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请示殿下?殿下此刻又不在,怎么请示。” 徐蔚道:“大人,殿下……殿下进城了。” “什么?” “就在方才。末将亲眼看见殿下进的城,此刻应该往皇宫方向去了。” 青阳心中一慌,李辰业此刻进城干什么?她对着徐蔚道:“你去找一处独立的院子,将街上的尸体都集中到那里。等我回来再说。” 说着转身冲出了同仁堂院子,跨上马朝着皇宫方向疾驰而去。 可等她追赶到宫门口的时候,只瞧见缓缓闭上的宫门,和宫门内急促远去的马蹄声。 青阳莫名的有些忐忑不安。 近日城中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叫人应接不暇。她联想到昨日在茶楼听来的八卦,这个世上没有空穴来风,坊间在传的那些谣言也都必有出处。 拓跋宏昨日的表现更是反常。 可偏偏这个时候,李辰业回京了。他是自己回来的?还是被召回来的?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自己还有好多话要同他讲,好多事情要同他商量呢。 “来者何人,皇宫门前还不快快下马?”宫门口矗立的侍卫冲着马上的青阳高声呵斥。 青阳跳下马,上前问道:“方才可是燕王殿下进去了?” “大胆!殿下的行踪也是你可以打听的?再不走,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小七拉住青阳道:“小姐,不如先回府。借了周嬷嬷的腰牌再进宫寻殿下?” 青阳略一沉思,翻身上马。她早就想要进宫一探究竟,如今也只好如此了。 第175章 李辰业带兵闯宫 议政殿里,太子一经宣布皇上的病况,满朝哗然。 “殿下,这可是真的?”有老臣问道。 太子道:“孙大人,你这是何意?孤难道还要拿这种事情骗你不成?” 孙大人道:“非是老臣质疑太子殿下,只是希望能请太医院院正周大人出来,同我等臣工细细讲一下皇上的病况。 孙大人在三朝元老,任御史大夫,与丞相平起平坐。孙大人为人刚正不阿,在朝中威望甚高。此刻他一发话,立马有朝臣附议。 “皇上深居宫中,是如何得的疫病?” “皇上病况如何了?” “周院正何在?请出来详细告知大家。” 林相见朝上群情激愤,出列高声道:“臣附议。” 太子立于殿上,看着下面众人,无奈的挥了挥手,示意小太监去请。 不多时,周院正跪在殿前,颤声道:“回禀太子殿下,皇上身染恶疾,臣无力回天,臣死罪!” 孙大人老迈的身子一颤,多亏了他身边一位大人搀扶了一把,才勉强站住,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周院正咚的一声磕在地上,痛哭流涕道:“臣死罪!皇上……皇上的疫病来势汹汹,臣……臣定当竭尽全力!” 朝上炸开了锅瞬间乱了起来。 孙大人摇了摇身子,花白的胡子抖了两抖,突然一跺脚,强撑住一口气大声喝到:“都给我安静!” 随着孙大人一声老迈的嘶吼,朝上众人面面相觑渐渐息声。 孙大人走到周院正身前,问道:“皇上是怎么染上的?” “是端妃娘娘。端妃娘娘的宫女从宫外带回来的疫病,端妃娘娘先染上的,伺候皇上的时候又传染给了皇上。” “皇上染上疫病几天了?” “约莫……约莫有四五天了。” “为何不早报?” “起先只是发热,身子虚,没什么其他症状。只当是入冬后染了风寒,可不曾想昨日突然恶化了。” “福公公呢?他怎么不出来?” “福公公他……他昨日就已经去了!” 孙大人问清了事情,对着太子道:“殿下,老臣恳请太后出面主持大局!” 太子面上神色哀痛,沉声道:“太后……太后她老人家也病倒了。” 周院正一脸悲痛,道:“太后……太后方才已经薨了!” 众臣哗然。 众臣工进宫之前,对城内的疫情已经有所耳闻。有严重的,才一个晚上的时间就已经一命呜呼。皇上纵使有太医院的药续命,但听周院正的话里的意思,恐怕凶多吉少了。 皇上和太后一起倒下,大庸的天就要塌了。 林相往前一步,道:“孙大人,疫病来势汹汹,城中百姓和灾民都在水深火热之中。此时皇上生死难料,朝中需要有人主持大局才行啊。 太子殿下已过而立之年,臣奏请太子当机立断,担起储君的责任!挽救大庸于危难之中啊!” 说着掀开官袍往地上一跪,身后也哗啦哗啦跪倒一片,齐声道: “臣等请太子殿下担起储君责任,挽救大庸于危难之中!” 太子正要应答,突然孙大人大喊一声:“慢着!” 林相回身望向孙大人,不解地问道:“孙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孙大人矗立当场,道:“老臣要求面见皇上。” 各部尚书及几位元老级的老臣也纷纷出列附议。 太子和林相对视一眼,只得点头。 皇上寝宫,众人跪在龙床前。床前的纱幔遮挡了龙床上的一切,只能隐隐的看到一个隆起的身影。 “皇上!” 孙大人老迈的声音试探地喊了一声,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似乎不想放弃,跪在地上往前行了几步,却被太子一把拦住。 “孙大人,小心被传染。” 孙大人的身形顿时停滞住,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内心焦急万分,只得又颤声喊了一句:“皇上!” 林相跪行上前,道:“孙大人,皇上已是不行了。此刻当务之急是拟定传位诏书,早做打算啊。” 见众臣沉默不语,林相对着众人身后的姚齐贤道:“姚大祭酒,请拟传位诏书。” 一直跪在队尾的姚齐贤垂着双手弯腰上前,低沉着声音道:“林相,各位皇子还未到呢,不如再等等。” 林相突然面色一沉,进宫之前他就和姚齐贤通过气了,今日只要写下传位诏书,盖上御印,太子就是大庸的天子。姚齐贤就是拥立新皇的功臣。 他此刻拖拖拉拉什么意思? 不料孙大人也随即发问道:“不错,诸位皇子何在?” 众人面面相觑,此刻才注意到,从今日早朝开始,就没有见到诸位皇子。 “父皇平日里对诸位皇子疼爱有加,如今父皇得了疫病,他们却一个个的避而远之。简直不孝。” 太子痛心疾首。 还不等他斥责完弟弟们,一个小太监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大喊道:“不好了,不好了,燕王殿下闯宫了。” 寝宫众人哗啦一下全站了起来。孙大人带头冲出宫门,到了外面殿前,只见一群禁军在殿前全副武装,围成一个大圈,正将台下的燕王一众人围得水泄不通。 被围在正中的李辰业,一身黑色骑装,面戴黄金面具,被十几个亲卫拱卫在中间。 “太子殿下,您既召臣回京见驾,此刻又叫人拦着臣,这是何意?” 李辰业毫不客气地对着台上的太子高喊。 林相往前一步,道:“燕王殿下休得胡言,太子殿下何时召你回京了?殿下不在西郊大营,私自带兵回京,此刻又带兵器进宫,意欲何为。” 李辰业一手按住腰间长刀刀柄,一手一掀衣袍,龙行虎步就向寝宫方向走来。他身前的禁军被他沉着威严的气势所压迫,竟纷纷后退。 直到李辰业走上台阶,站到太子跟前,他才停住了脚步。 “太子殿下,臣弟特回京探望父皇,你却刀剑相向,自臣弟踏进宫门,就被禁军围攻。臣弟出京才几日,竟不知皇城内早已是太子的天下。所有的禁军竟听凭太子的调遣。” 孙大人一转身,对着太子道:“太子,燕王此话当真?” 太子恼羞成怒,突然大步退后,双手一挥,道:“燕王无诏私自带兵进宫,意图逼宫谋反。给孤拿下。” 孙大人大叫一声,上前扒拉住太子的手腕,“太子殿下,不可!” 林相在一旁一把扯开孙大人,将他推倒在地。对着朗谦叫道:“还愣着干嘛,拿下!” 郎谦岑的一声抽出手中长剑,长剑一挥,寝宫前厮杀成一片。 隐隐的厮杀声传进栖梧宫中,厉青岚高坐在上,面上露出满满的笑意。 万贵妃被五花大绑捆在殿前,身边是同样被捆得严严实实的离阳和锦姑姑。身后一圈哭哭啼啼的全是满宫的嫔妃。 “厉青岚,你要干什么?” 万贵妃怒吼一声。 第176章 属于她的时代 万贵妃瘫坐在地上,但腰背挺得笔直,她眼角通红,脸上全是怒意和杀意。头上的发髻凌乱,华丽的宫装也混乱不堪。 昨夜她们就被厉青岚派人给抓了,关在暗无天日的杂物房里一夜,此刻才被凶神恶煞的禁军提溜着到了栖梧宫。 凤座上,厉青岚狂笑不止。好半天才停了下来,对着万贵妃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花,道:“贵妃娘娘,说你天真你还真是烂漫。此时此刻了,你居然问本宫要做什么?” 厉青岚缓缓站起身,走下凤座,站到万贵妃身前,定定的看着她。 离阳扭了扭被反绑在身后生疼发麻的双手,跪着从一旁爬过来,本能的护在万贵妃身前。 厉青岚一把扯开离阳,将她摔在一旁,抬起手冲着万贵妃滑嫩的脸上就是一个巴掌。 “这个巴掌是告诉你,从今往后这皇宫里谁才是主子。” 从今日起,新皇上位,后宫所有的嫔妃都成为历史。万贵妃在后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十多年,今日就算到了头了。 从今往后,皇宫就是厉青岚的天下。 厉青岚又抬起一巴掌,“这一巴掌是打你往日里的目中无人。” 厉青岚想起曾经,万贵妃还是她未来的婆婆,自己尊她敬她,可也换不来她的好言好语。在她的眼里,自己永远都比不上厉青阳。 万贵妃和厉青阳永远有说不完的话,凑在一起亲亲热热玩笑不断,生生让自己变成了一个与她们而言的陌生人、局外人。可明明,当时她才是李辰业的未婚妻。 万贵妃面颊发红,嘴角渗血,却轻蔑的一笑,道:“厉青岚,本宫从来就没把你放在眼里。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厉青岚眼中狠戾划过,手掌高高抬起甩过万贵妃面颊的时候,锋利的指甲顺势划过,随着啊的一声尖叫,万贵妃的面颊上,顿时出现了四道血痕。 “是嘛?可现在你是本宫的阶下囚。你若好言好语求本宫,待皇上龙驭宾天之后,我会同太子……哦,不,皇上求情,让你给先皇殉葬的。” “厉青岚,你放开贵妃。有什么冲着奴婢来。” 一旁拼命挣扎要上前护住的锦姑姑,被冷心咔嚓一声扭断了手臂,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离阳大叫一声“母妃”,就要扑上来,被冷情一把拖住。 “哼哼哼!” 万贵妃忍着剧痛,冷笑了几声道:“厉青岚,你以为李辰基登基后,会封你为皇后?你想得实在是有点多吧。 林家能同意?太子妃就要诞下皇孙,有林家的支持,太子妃才是正经的皇后,小皇孙也才是正经的嫡长子。他们一家和和美美,关你什么事情?” 厉青岚捏住万贵妃的下巴,扭过她的脸,“贵妃娘娘,你以为本宫会让小皇孙顺利的降世嘛?都说女人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犹如过鬼门关。林晚婷一尸两命,这皇后之位恐怕她无福消受。” 万贵妃面色大变,道:“你个毒妇!谋害皇上和太后,祸乱后宫。如今还要谋害皇家血脉。你不怕他日李辰基知道了,杀了你么?” 厉青岚笑道:“是啊,所以,贵妃娘娘以为今日在场的各位还有命走出栖梧宫么?” 厉青岚话音刚落,冷心冷清带着几位死士走进惊慌失措的嫔妃堆里,犹如割韭菜一般,一手一个扭断了她们的脖子。 不到半炷香的功夫,栖梧宫正殿里已经一片死寂。 离阳吓得缩成一团,瘫在同样浑身发抖的万贵妃脚下,瞧着魔鬼一般的厉青岚,嘴唇发抖。 厉青岚看着殿中唯二活着的两人道:“你们放心,本宫现在还不会杀你们。本宫要你们亲眼看着本宫登上皇后宝座,母仪天下。你们若是死了,本宫岂不是锦衣夜行?那又有什么乐趣?” 说着一挥手,冲着冷心冷情道:“送她们俩去暗牢。给本宫好好伺候,可别让她们死了。” 殿外,绿梅突然疾步跑进来,跪在地上道:“娘娘,太子殿下成了。” 厉青岚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忙问道:“真的?” 绿梅道:“真的。燕王带兵闯宫,被太子殿下当场拿下。” 一旁的万贵妃嘶吼一声,问道:“三郎他怎么了?” 绿梅毫不理会,继续说道:“李辰业已经被太子殿下以谋逆罪关进大牢了。” 万贵妃闻言只觉天旋地转。方才她一直吊着一口气,就是寄希望于在城外的儿子。只要他没事,就算让自己死上千遍万遍也无所谓。 可此刻三郎被抓的消息传来,她再也扛不住,一头栽在离阳的肩上晕了过去。 “父皇呢?父皇怎么样了?” 离阳双目噙泪,今日她见了太多的死亡了。眼前这么多尸体,今日之前还都是鲜活的生命。她们或许会为了争宠尔虞我诈,你争我夺,可从来也没有下过死手。 厉青岚,她简直就是魔鬼。 当初自己绝对就是瞎了眼了,才会同她做闺蜜。 离阳问的这个问题,厉青岚同样关心。可不等绿梅回答,栖梧宫外一声低沉浑厚的钟声传来,如平静的湖水中,被投入了一块巨大的石头,声波朝着四周不断地荡漾开去。 这是龙驭宾天的钟声。 离阳心中唯一的一丝希望随着钟声瞬间熄灭。 随着钟声,厉青岚的眼睛越来越亮,心中的雀跃终于按捺不住跃然脸上。 属于她的时代,终于要来了。 钟声一声一声的荡漾开来。皇城边的贵族世家也都渐渐听到了。这是国之丧钟,其中代表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红筱急匆匆的推开松鹤堂的大门,冲进里面。青阳和小七才刚回来,正和周嬷嬷商量着,要立马进宫。 “小姐,不好了。不好了。” 红筱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被青阳一把扶住。 “怎么了?慢慢说?” 青阳从没经历过皇朝更替,对着外面隐约的钟声所代表的意思,毫不知情。 还没等红筱喘口气上来答话,一旁的周嬷嬷突然跌坐在椅子上,老泪纵横,道:“皇上……皇上驾崩了!” 青阳闻言,抓起桌上周嬷嬷的腰牌,就要出去。 晓梅姑姑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道:“三小姐,你要干嘛?” 青阳一甩,焦急道:“我要进宫。” 她眼见着李辰业几人单枪匹马的进了宫,此刻又惊闻宫中巨变,如何能不担心。 身后的周嬷嬷终于镇定了下来,一抬手扶着晓梅姑姑的手臂,道:“老身陪三小姐一同进宫。” 第177章 重新站上战场 众人刚到府门口,突然冲出几十个侍卫,将门房落锁,堵了个严严实实。 管家拦在众人身前道:“大夫人有令,任何人不等出府门半步。周嬷嬷,三小姐,外面疫病横行,又兵荒马乱的。还是待在府里最安全了。” 说着一抬手,就要请青阳等人回去。 青阳往前一步,喝道:“本小姐要出去,你等耐我何?” 管家面露难色,退后一步,“三小姐,大夫人也是为了大家好。若是您出去,染了疫病回来,侯府众人都要陪您受罪啊。 三小姐,您不为我们想,也为老太太想想啊。老太太可是再也经不住了。” 青阳一听奶奶,心中为难。 大夫人实在太了解她了,知道她的软肋,时刻用奶奶拿捏她。 况且这场疫病的病理和医治之法她都还不知道,实在也不能冒这个险。 可是,李辰业怎么办? 外面成千上万的百姓怎么办? 青阳带着众人退回寿宁堂。将周嬷嬷、团子等人都安顿在寿宁堂中。和青葱又交代清楚防护疫病的要点。 安排好一切之后,她站在奶奶寝房门外迟迟不进去。 她想起了前世。 那一年她才十七岁,帝国前线兵力匮乏,征兵的诏令终于贴到了沿海的小渔村。 她的父辈们早已经变成帝国西北某处的一捧黄沙。现在终于轮到她了。 她被迫离开了奶奶,告别了小渔村。车尾扬起的尘土吞没了山路上奶奶挥手告别的身影。 从此,直到她战死沙场,祖孙俩再也没有相见。 这辈子,她从异世穿越而来,终于老天待她不薄,给了她一个奶奶,让她能够承欢膝下。 这样偷来的日子,她已经知足了。 覆巢之下无完卵。 这个道理前世她不懂,如今重活一世才终于明白。 青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冲着寿宁堂内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头。毅然起身转身离开。 这次,没有任何人强迫她离开。 这次,她要选择上战场。 这次,她要和李辰业站在一起,为了城内城外无数的百姓最后拼一把。 大不了,再死一次! 青葱站在屋内床前,瞧着迈着坚定步伐离开的青阳,心中满是敬佩。 紫薇在一旁担忧的说道:“小姐,三小姐她会不会……” “不会!” 青葱打断紫薇的话,三妹妹一定能够吉人天相。 “小姐,您让我去给周公子送护膝,奴婢在城内城外的棚区和同仁堂都找了,都没找到他的身影。连阿奈也没找到。” 青葱担忧的看了一眼桌上那副送不出去的护膝。自从那日在府中瞧见周斌仁,她的一颗芳心就已经跟着他飞走了。 得知周斌仁跟着青阳在城里救济灾民,她连夜缝制了一双护膝,想要送给他保暖。 “或许,他不想让我找到吧。” 青葱叹了一口气。那天周斌仁疏离的姿态,还在刺痛她的心。 “小姐,我方才去西园打听了。小七说周公子自从回府后,就没见他出来。会不会是被困在府里了?就像大夫人关着我们一样?” “我真的挺佩服青阳的。想要什么就去自己争取,从来不等待。我若是能像她一般勇敢就好了。” 青葱长叹一口气,她这一生或许只能在等待中度过。 等待姨娘多看自己一眼。 等待父亲偶尔能想起自己。 等待家中长辈为自己谋一个门当户对的丈夫。 姨娘已经和她透露过消息,王家对赵家这次倾家倾业救助灾民的壮举大为震撼,愿意在灾后相约一见,为王泽和青葱相看一番。 “葱儿!”身后祖母苍老虚弱的声音传来。 青葱震惊的转身,却见祖母睁着眼睛,正在床上转头看着自己。 “祖母?” 青葱一句祖母刚喊出口,眼泪就奔涌而出。祖母自夏日倒下,已经好多个月了,终于,终于能够开口说话了。 老太太艰难的扭动着头,多日不动的手臂很艰难的想要抬起来,抚摸一下眼前这个乖巧的孙女。 这几个月来,她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却始终知道,是青阳和青葱两个人日夜轮换,照顾她,喂她吃药,替她擦拭。 “祖母?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青葱焦急的问道。她瞧了瞧窗外,可惜青阳已经走了,不然就能瞧上一眼了。 老太太苍老的手在青葱的脸上抚摸而过,虚弱地说道:“祖母一切都好。辛苦你和青阳了。” 青葱擦了一下眼泪,破涕为笑。这一刻青阳盼了那么久,终于被她盼到了。 “葱儿,祖母已经大好了。你有什么要做的,就去做。不要为了祖母把自己束缚住。” 青葱大骇,忙道:“祖母,葱儿无事。青阳出去忙了,葱儿就守着祖母,哪儿也不去。” 老太太面上露出一丝笑意,道:“那周家的公子怎么办?” “祖母?”青葱身子一抖。 老太太笑道:“这些日子,别看我眯着眼睛,可发生的事情我可都一清二楚。 葱儿,从前祖母担心青阳过刚易折,斗不过深宅妇人的阴私诡谲,她一路磕磕绊绊总算成长起来。如今,终于知道自己要什么,要做什么,也勇敢去做了。 葱儿,祖母希望你也勇敢一些。” 青葱低下头,道:“可是,周公子他并不喜欢孙女。” 老太太道:“没有人生来就该喜欢谁或不喜欢谁?要让人喜欢你,是需要自己的去争取的。” “是吗?” “是啊。想当年,你二叔就是拼着这份勇气,才终于赢得了你二婶婶的真心。就算是你姨娘,这些年她为了你父亲不发病,不也是心甘情愿的整日浓妆艳抹遮去自己真实的容颜。就是为了不让你父亲想起旧事徒添忧思嘛? 他们为了自己所爱,能做到几年甚至几十年如一日。你为了周公子,又做了什么呢?” 青葱已经从青阳处,得知了父辈的纠葛。此刻听了祖母的话,如醍醐灌顶,大梦初醒。 “祖母,周公子志在救济黎民,孙女知道该怎么做了。” “好孩子,去吧。保护好自己,别担心祖母。祖母有周嬷嬷作伴,还有团子。放心去吧。” 老太太挥了挥手,望着青葱消失在门边的身影,欣慰的笑了。 终于,孙女们都长大了。 第178章 宗正寺 青阳揣着周嬷嬷的进宫令牌,带着小七和几个暗卫从西园的北门悄悄出府。 她将小八和另外两个暗卫留在了府里,保护老太太等人的安全。 街上已经乱做一团。 城防营的官兵一队一队的从街上跑过,忙着控制城中局势。 从各家各户清理出来的尸体被一辆一辆的板车拖着,被集中起来运往城外焚烧。 京兆府衙门也已经反应过来,衙役们蒙着口鼻,戴着口罩,在街上敲锣打鼓,正在宣传如何防疫。 青阳听着,正是自己在同仁堂留下的那些方法。 她马不停蹄地朝着皇宫赶,到了宫门口,只见宫门紧闭,禁军戒严。 宫门口的禁军见了那进宫令牌,却丝毫不为所动。长戟一横,喝道:“太子有令,皇城戒严。任何人都不得出入,违令者斩!” 说着凶神恶煞的就要拿长戟捅过来。小七眼疾手快,拉着青阳快速后退,才险险避开。 青阳五内俱焚,望着高耸入云的宫墙无奈后退。 宫门禁军既奉了太子之令,那李辰业,此刻只怕凶多吉少。 众人退到一处墙角,小七低声问道:“小姐,怎么办?” 青阳心中越是着急,脑子转得越快。她在心中迅速盘算,突然沉声道:“去沈府。” 沈清浅的母亲是长公主,皇上驾崩,作为妹妹的长公主自然要进宫。自己若是能混在其中,不就能进去了? 可沈清浅一听青阳的主意,就急了,一拍桌子站起身道:“不行。太危险了。” 青阳一把抓住沈清浅的衣袖,道:“什么太危险了?可是有我不知道的事情?你快说。” 沈少夫人见青阳被蒙在鼓里,一脸不知情的样子,不忍心道:“妹妹,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可要挺住啊!” 青阳闻言,只觉脑袋嗡的一声。 沈少夫人和沈清浅对视一眼,尽量放缓声音柔声道: “宫里传出消息,燕王殿下趁皇上病危,仗着手握西郊大营十万兵权,今早带兵闯了宫门,意图逼宫谋反。被太子和禁军当场拿下了。” 沈清浅怕青阳一时扛不住,紧紧地抱着她的肩头。 青阳闻言,愣了半晌,急切地道:“还活着嘛?” 沈清浅微微点点头。 “放心,太子殿下只是将表兄关进了宗正寺。” “那就好。那就好。只要活着,一切都好说。所以,宗正寺在哪里?” 沈少夫人面上一凛,有种不好的预感道:“妹妹,你要干嘛?” “少夫人放心,我不过劫个狱而已。” 沈少夫人厉声道:“不行!我不能让你去冒险。燕王殿下是皇家血脉,就算是真的谋反,也不至死罪。顶多在宗正寺关上一生。妹妹,你可不能做傻事啊,万一赔上了你的性命可如何是好?” 青阳道:“少夫人,李辰业一生恣意,若是让他一辈子被关在宗正寺,那是生不如死。更何况,他从未做错过任何事情,凭什么要被按上这莫须有的罪名?” 皇上还健在的时候,太子李辰基就屡次三番的要李辰业的性命。如今皇上驾崩,李辰基只会更加肆无忌惮了。 李辰业作为他的心腹大患,怎么可能会任他在宗正寺安享一生? 要救李辰业,宜快不宜迟! 青阳出了沈府,众人在一处街角汇合。 “小姐,算上小八和府里的两个,我们一共也才八个人。宗正寺里戒备森严,里里外外都是禁军的人,我们要怎么救人?” 小七看了看身边少得可怜的几个人。一旁的暗卫道:“我方才试着去燕王府找人帮忙,发现王府已经被城防营控制了。” “也就是说,我们只有八个人。” 青阳默默重复了一遍小七的话,靠这八个人要从宗正寺里把李辰业救出来,简直天方夜谭。 青阳正为难之际,突然从头顶的高墙上挂下来一条绳梯,随即从里面扔出一个包袱。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周斌仁一脚跨出高墙,高坐在墙头,正趴在墙的那边,往上拉人。 一个清丽的额头露出墙头,众人定睛一看,不是青葱还是哪个? 墙头的周斌仁和青葱也见到了青阳等人,低呼一声,“太好了。” 说着一抱青葱就往众人怀里扔。小七和青阳好不容易接住了青葱,见高墙上一溜烟又下来三个。一字排开,正是周斌仁、阿奈和紫薇。 “你们?!”青阳抱着怀里惊魂未定的青葱,一指周斌仁和身后的众人。 周斌仁一拍她的手指,道:“快别指指点点了,快跑。” 说着捡起地上的包袱,再不管目瞪口呆的众人,一溜烟儿跑了。 青葱拉着青阳紧跟其后,气喘吁吁的跑出两条街,到了一处空旷的地方,才松开青阳的手。 阿奈喘着粗气道:“多谢二小姐搭救。若不是二小姐来府中拜访公子,我和公子还被老爷锁在房中呢。” 青葱红着脸连连摆手。倒是周斌仁,此刻才转过身来,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只这一眼,就叫青葱觉得今日自己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出的这番惊天动地的举动,就算死了也值了。 这边两人正眉来眼去的打量对方,青阳一拍周斌仁肩膀说:“怎么回事?” 周斌仁左右张望了一下,道:“我爹不知道抽什么风,我一回去就把我锁起来了。 青阳,快别说了,我在家中药房中找到几张治疗疫病的药房,我们现在就去同仁堂,找几个病患一个个试一下。若是成功,太安城就有救了。” 青阳心中欣慰,周斌仁如今将她传授给他的西医理论已经学的七七八八,来日将中西医结合,必定能够创造更广阔的前景。 此刻,自己也能够放心的将城中疫病治疗的大事交代给他了。 “周兄,我还有要事要做。疫病的事情就要拜托你了。” “怎么?你不是带人来我家救我的么?” 周斌仁见青阳此话,拉着她问道。 青阳拉着周斌仁到一旁,道:“周兄,这场疫病来得突然。此前我只是觉得蹊跷,现在结合宫里的变故,我总觉得这其中是有人在故意操纵。 同仁堂里有病患说,同一家子,吃了济善堂灵药的人就没有患病。这件事情,拜托周兄去查一下。” 周斌仁拉住她,道:“你交代我这些,你自己要干嘛去?” 青阳笑道:“原本我还放心不下城里的百姓。如今你出来了我把这些交给你就放心了。” “你要去找李辰业?” “对。” “青阳,我知道我劝不动你。我只能说,你小心些。李辰业真他么是好命!被你救了一次又一次。” “我也这么觉得。” 青阳和周斌仁相视一笑。 周斌仁瞧了瞧青阳身后,突然道:“青阳,你去救李辰业之前,不妨去找一个人。他或许能帮上你的忙!” 第179章 再去沐家庄 上一回来沐家庄的时候,天色已晚又大雨滂沱,青阳形色匆匆只看了个大概。仅仅以为沐家庄只是沐先生创建的一个世外桃源而已。 可此时,再次站在沐家庄入口那棵大槐树下,摇起树上那串叫人的铃铛,青阳才真正看清来沐家庄。 庄子里外布局森严,姚望去,远处一左一右两座高楼,分明就是了望台。而庄子中的道路交错,若非有熟人带路,必定迷失其中,俨然暗合了阵法。 小七也看出了门道,隐隐有些担忧的握紧了手中长剑,她身后的暗卫精神也高度紧张,分前后将青阳簇拥在中间,警惕地跟在沐管家的身后。 沐先生较上一次见面,面色好多了,柱着一根拐杖迎出门来,身后跟着一个孔武的年轻人,直愣愣的瞧着青阳走进去,眼中喷着火。 “小友大驾光临,沐某荣幸之至。”沐先生很是热情的招呼青阳进屋。 青阳若无其事的瞧了一眼那个一直盯着自己的年轻人,笑着一拱手,寒暄之后,直言来意。 “听周兄讲,沐先生麾下广纳贤士,有不少游侠壮士。今日我特来相借。” 沐先生闻言,冲着那年轻人一挥手,道:“影子,带上弟兄们跟三小姐走一趟。” 那年轻人还未答话,青阳摆手道:“沐先生不问一下我借人干什么么去?” “三小姐于我有救命之恩,三小姐就算要我全部身家,沐某也会拱手相让,绝如二话。” 青阳没想到沐先生这么爽快答应,她提前准备了很多说辞竟都没用上。可一想到晚上要去做的事情,青阳还是坦言道: “沐先生,此去恐有性命之忧。就算侥幸回来,只怕将来也会麻烦不断。” 沐先生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转头对着那年轻人道:“告诉三小姐,你等可是怕死之辈?” 影子人如其名,年轻的脸上隐晦不明,如飘着一片浓雾叫人看不清。他阴狠狠的瞪了青阳一眼,道:“三小姐未免瞧不起人。” 青阳又打量了他一眼,道:“我需要五个轻功卓绝的兄弟,五个善于射箭的兄弟,还要五个善于近身格杀的兄弟。” 影子一晃,不多时带着十五个弟兄齐刷刷的站在了堂前。 众人动作整齐划一,面色冷峻。比起小七和她身后的暗卫来,竟不相上下。 看得小七心中陡然生疑,她在青阳身后一扯青阳的衣袖,见青阳微微摇头,才将吐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下去。 青阳拱手道:“若我今日事成,沐先生大恩来日必报。若不幸身死,十八年后有缘再见。” 说着不再迟疑,带人浩浩荡荡出了沐家庄。 “老爷,您就这样放心将暗影交给她?”望着空荡荡的大厅,沐管家垂手弯腰道。 沐先生苍白的面上显出一丝笑意,他欣慰的长舒一口气,转身在躺椅上坐下。 “太子的狗已经做得够久了。是时候让小崽子们尝尝做人的滋味了。” “老爷,您就这么肯定,三小姐会摒弃前嫌,接纳咱们?” “自从老五背叛我们,将我们的行踪透露给了林之焕,城中黑莲堂的弟兄已经被血洗一空,我也险些丧命。这个仇不能不报。” “老爷是觉得,李辰业是太子的死对头,所以才要投诚。今日这是在纳投名状?” “李辰基为人阴险狠毒,从没将我们放在眼里。他登上皇位之日就是我们覆灭之时。不过李辰业眼里也揉不了沙子,他也绝不会接受曾经暗害过他和他女人的人继续存在。” “老爷,那您这是?” “所以,我选择了三小姐。李辰业是一匹野马,三小姐就是唯一能拴住他的缰绳。我经此一事,自知时日无多,若是能将你们交到三小姐手中,也就安心了。” “老爷,您怎么这么说,您的身体一定能好起来的。” “暗影在三小姐手下吃了几次亏,他心中不服是正常的。这次让他带人去,就是要他解开心结。” “老爷深谋远虑,但愿暗影能明白老爷的苦心。” 主仆二人坐在空荡荡的宅子里,曾经,这里热闹非凡。可经历了老五的背叛,这里已经冷清了许久了。 那一夜,老五带走了他的人。城中不服或不降的,都成了林之焕刀下亡魂。如今留在庄子上的几十人,是沐先生最后的班底。 今日之后,他决定将这些人的命运都交到青阳的手上。 青阳带队行出老远,终于在城西的棚区停下了脚步,暗影等人刚散去,小七就拖着青阳到了一旁,急道:“小姐,这些人有问题。” “我知道。” 青阳异常镇定,她从进了宅子,看到暗影的第一眼起,她就已经笃定了心中长久以来的猜测。 暗影鹰隼一般凌厉的目光,她不止一次在黑夜中感受到过。在凌云寺的密林里,在怡红院的湖边。 那是对敌人天生的直觉。 小七急了,一握手中长剑就要过去宰了暗影,被青阳一把按住。 “我相信周斌仁。” “小姐,或许周公子也被沐先生蒙在了鼓里。” “周斌仁看人不会错。他既说沐先生是好人,我愿意相信他一次。况且,我们现在实在太缺人手了。” “小姐,他们之前就要杀您。难道现在就能弃暗投明了?” “杀手都是有价码的。” “可咱们也没给酬金啊。” “很早以前给了。我救了他的命,这就是酬金。他是要一命换一命。” 两人说话间,暗影行至跟前。阴沉着一张脸,道:“三小姐,晚上怎么行动?” 青阳上下瞧了暗影一遍,目光在他的手上顿住。他右手手指关节异常健硕,手臂肌肉喷张,一看就是用箭的好手。 可惜是她的手下败将。 “这位兄弟用箭?” 暗影眼中划过一丝痛苦的回忆,自己居然两次败在这个女人手下,简直奇耻大辱。 若不是为了替义父和死去的兄弟们报背叛之仇,今日他怎么可能忍气吞声听命于厉青阳? 第180章 不受控制的棋子 暗影心中暗自不爽,很随意的拱了拱手,道:“会射几箭。” 青阳知他心中不服气,但今日可不是算旧账的时候。能否成功解救李辰业,还要依仗这些她昔日的敌人。 “如此,今夜就要仰仗你了。我带队主攻,你在后方策应。” 暗影吃了一惊,他没想到青阳居然这样安排,这等于将她的后背都暴露在他的弓箭之下,只要他愿意,随时都能射杀了她,以报此前一箭之仇。 “怎么?没信心?” 暗影忙不迭的摇头。这个蠢女人居然拿命信任他,他俩的账过了今日再算不迟。 青阳如此如此做完部署,众人扮作青阳货队里的伙计进了城,一切只待夜幕降临。 栖梧宫里,大夫人带着赵嬷嬷已经等了快两个时辰了。宫女上来换了不知道几趟茶,桌上的点心也换了两碟。 大夫人将手中的茶杯猛地往案上一顿,皴皮的老脸上怒意更甚。两个时辰的等待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耐心。 她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转身就要往厉青岚寝宫走去。 一旁作陪的绿萼拦道:“侯夫人,您这是要做什么?” 大夫人怒目而视,道:“庆妃娘娘还没起嘛?” 绿萼屈膝行礼,“侯夫人,娘娘昨夜为陛下守灵到天明时分。用完午膳,此刻还在休息。还请侯夫人再等片刻。” 大夫人怒道:“太阳都快下山了,还午睡。你滚开,我有话问她。” 绿萼往前一步,伸手拦在了寝宫入口。 大夫人没想到绿萼会这么不给自己面子,出手阻拦自己。小小惊愕过后,心中的怒火顿时化作了巴掌,呼啦一下就朝着绿萼的脸招呼了过去。 一记响亮的耳光后,绿萼红肿着面颊被生生拍得转过头去。但她还是含泪扭过头,道:“侯夫人,请再等片刻。” 大夫人何时受过这样的气,她抡起手臂又一巴掌,怒吼道:“滚开!” 身后的赵嬷嬷趁着绿萼一个踉跄,一把拉开她,护着大夫人闯进了寝宫内。 厉青岚慵懒地靠在窗边的矮榻上假寐,一旁的绿梅正坐在桌前给她剥核桃。 见厉青岚根本没在睡觉,而是故意晾着自己,大夫人强压住心头的震怒,收敛起怒气,道: “庆妃娘娘,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如今你是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厉青岚眯着眼睛,也不知有没有在听大夫人的话。房中静悄悄的,只有绿梅剥核桃的声音。 大夫人眉头紧锁,几步走到厉青岚跟前,一把拉开挡在中间碍事的绿梅,怒道:“厉青岚,现在是怎么个状况?皇上怎么突然驾崩了?” “大伯母,你急什么?如今这样不是更好嘛?” “好?好在哪里?” “大伯母,还记得本宫在小佛堂的时候,和你说的话嘛?本宫说,有朝一日本宫要做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如今,岚儿离那个位置只一步之遥了,大伯母不恭喜本宫,怎么还用这样的语气同本宫说话?” “厉青岚,你做什么白日梦。你这么做,是要拉着整个侯府和宋家给你陪葬嘛?” 昨日宫中剧变,大夫人得到宋家消息的时候,宫里已经尘埃落定。宋老大人送信过来,将女儿狠狠的斥骂了一通。 厉青岚这颗棋子,不但没有起到他们预想的效果,反而隐隐有跳脱他们掌控的意思。 她所谋之大,让人不寒而栗。 更可怕的是,她所有的谋划都将大夫人蒙在了鼓里,从始至终都不曾透露过半点消息。 就连派到她身边的冷心冷情,也没有给她传递半点消息。 厉青岚起身端坐,目光凌烈的看着大夫人。突然轻蔑的笑了笑,“大伯母,岚儿这是在帮助侯府和宋家走上权力的巅峰,你怎么能说那样的丧气话呢?” “帮助侯府和宋家?” 大夫人冷笑一声,厉青岚当自己是三岁孩童耍吗? “听说柳大人已经进京了。还升任工部,代尚书职。侯爷的位置都要被你抢了,你还好意思说帮助侯府?” 厉青岚啧啧了两声,“大伯母,大伯父对你不仁不义,你居然还在这替他不平?你不是盼着他早登极乐吗?怎么还菩萨心肠起来了。” 大夫人突然想到了什么,脑中一片清明,惊呼:“是你?厉长明的病是你下的手?为的就是工部的位置?” 厉青岚呵呵的笑了两声,道:“大伯母是不是要谢谢本宫。你恨厉长明恨了几十年,本宫出手帮你教训他,让他人不人鬼不鬼的,你是不是看着很痛快!” 大夫人疯了一般冲上去,抓住厉青岚的衣领,“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你做什么插手?” 厉青岚拍拍大夫人的手背,道:“大伯母,你长年累月的让大哥哥给大伯父送有毒的兰花,不就是想要他生不如死嘛?怎么,我帮你提了一下速,你还不高兴了!” 大夫人无力的撒开手。她从宋家欢天喜地的嫁到侯府,只盼着从此夫唱妇随举案齐眉,可新婚当晚喝醉酒的厉长明却喊着别人的名字。 而那个名字恰恰是与她同一天进门的二房的新媳妇。 大夫人将一切情绪隐藏起来,暗中派人调查,当得知了一切真相后,也曾想要抛开往事,和厉长明共同白头。 可一切却并不如她所愿。 新婚的丈夫对自己敬而远之,宁愿在院子里伺候那些兰草,也不愿对自己虚与委蛇。 直到小女儿死在那个毒妇书中,厉长明都还一直维护那个毒妇,从来没想过她的感受。 这样的日子她熬了七年。 那一刻,她再也熬不下去了。 那个暴雨如注的夜晚,她将这些年的苦闷、委屈和仇恨统统化作了行动,她亲手将那个毒妇贱人推下了湖水,看着她沉入水中。 至于厉长明,她也不会放过他。 送进他园中那些珍贵的兰花中,夹杂了不少稀有的毒花,它们的香气混杂在一起,日夜侵蚀着厉长明的身体。 “大伯母,他日我贵为皇后,大哥哥袭了侯府爵位,你就是太安城里最尊贵的侯夫人。曾经,我答应你的一切都将实现。” “皇后?你是先皇的嫔妃,如何成为新皇的皇后?” 第181章 全是假的 厉青岚嘲讽地看着大夫人,推开窗一指外面。 “我有治疗这场疫病的唯一解药。大伯母,感谢你和宋府为我打造的这个佛莲圣女身份,我怎样都要物尽其用。等我救了这天下黎民百姓,圣女的光辉难道还换不来一个皇后的宝座嘛?” 得民心者得天下,只要她厉青岚有了民心,李辰基为了天下安定,到时候就得求着她接受皇后宝座。 大夫人瞧着眼前这个已疯魔的女人,不寒而栗。 事实证明,她当初不但没有看错厉青岚,还着实低估了她。 这个女人不光心思毒辣,手段更是阴狠。 如今,整个太安城都被她玩弄在股掌之间,更遑论侯府和宋家。 这叫什么? 养鹰的反叫鹰啄了眼。 大夫人匆匆的从栖梧宫中退出,那里面她已经一刻都不敢再待了。直到行出很远,她才长舒一口气。 她拉着赵嬷嬷走进一处花丛,低声道:“你赶紧去找五爷,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宫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他事先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透露给我?” 赵嬷嬷应了匆匆离去。 大夫人坐在马车上,心头止不住的狂跳。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失控了,她要如何才能重新掌控这一切?侯府如何才能保住昔日的辉煌? 听着赵嬷嬷上车的声音,大夫人一把抓住,迫不及待地问道: “怎么样?五爷怎么说?” 大夫人心中虽有不祥的预感,但她总还是保留着最后一点希望。五爷是她付出了真心的人,和冷心冷情那样隔着千山万水的人不一样。 可谁知赵嬷嬷却微微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 “小姐,我压根就没见到他。小姐,冷心和冷情已经被厉青岚彻底收买了,五爷会不会也已经被……” 大夫人连连摇头,不会的。五爷怎么可能背叛她呢? “小姐,当务之急是赶紧回府。老奴怕侯爷他……厉青岚既然有心对付侯府,老奴怕她不仅仅是对付侯爷那么简单啊。小姐,别忘了,府里还有个柳氏呢。” 赵嬷嬷实在不敢想下去了。 大夫人心头一震,不错,厉青岚这个毒妇把皇宫搅得天翻地覆,连侯府也不放过。 厉长明死就死了,可景言、景睿是她的宝贝儿子,他们不能有事。 大夫人此刻再也顾不上什么五爷、厉青岚,她只想立刻回到侯府,去了柳氏那个贱人,护好儿子们。 修竹园里,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景睿满眼的不可置信,揪着大哥的衣领子,通红的双眼挂满了眼泪。他颤抖着嘴唇,高高举起的拳头却怎么也落不到大哥的身上。 柳氏疏离的站在门边,瞧着屋子里景睿将景言扑倒在地。捏起帕子掩了一下口鼻,假装关切又有些嫌弃。 “景言啊,你大哥未必就知道这些。你瞧,这满园的兰花开得多好啊,谁又能知道,这里面有几株是有毒的呢?” “婶子我,从小是在南边长大的。你知道,南边的毒虫毒草多,婶子从小见得多了也才知道这样的。” “今日来探望大伯,这一瞧啊,乖乖,可不得了,这是要出人命啊。景睿,当务之急是将这毒草都拔了去,才最要紧啊。” 今日趁着大夫人进宫,柳氏掐着点瞧准了时机进了修竹园。 当日,她得了厉青岚的纸条,纸条上写着三件事情。 她已经办成了第一件,父亲柳大人已经成功取代了厉侯,日后在朝堂上,柳家就是厉青岚的依仗。她在侯府忍气吞声这么多年,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第二件事,她办了一半,如今正在收尾了。 隔着屋子里景言景睿两兄弟,柳氏瞥见里屋床上奄奄一息的厉侯。她不过在宋韵的身上撒了一些毒虫粉,侯爷和宋韵整日厮混在一起,这些毒虫粉统统都进了侯爷的身体,和他体内经年累月的毒素交织在一起,让他积重难返。 可只要她不说,又有谁知道? 世人只会知道,侯府的大夫人怨恨侯府日久,让亲生儿子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给侯爷送毒花,终于,将亲生老子送归了西。 “大哥,你不知道?对吗?你说话啊,你不知道这么花有毒,对不对?” 景言涕泪横流,他不愿意相信大哥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可这些年,这些兰花都是大哥一盆盆一棵棵送进修竹园的。 这些事情,全家都知道。 景睿心如死灰,软绵绵的躺在地上,任由景言揪着自己问,就是不回话。 一边是被长年累月囚禁的可怜母亲,一边是他从小就被洗脑的不仁不义衣冠禽兽的父亲。 要怎么选? “景睿,你怎么选?” 景言哭着问道。这个家所有的隐私肮脏他都知道。 父亲暗地里看二婶婶痴迷的眼神;父亲躲在修竹园里喝醉酒喊纭儿的时候;甚至父亲发病神志不清,却还整夜整夜在西园徘徊游荡的时候。 他都知道。 他为他的母亲不值!他恨父亲。 因为父亲的滥情,和对母亲的不忠贞,让他从小就失去了完整的家庭。 “景睿,这些你都不知道。因为我不想让你知道。这些我一个人承受就够了,这些脏事我一个人做就够了。” 景言喃喃的说道。 为了这些他甚至失去了爱情,失去了自己的妻子。 梅若兰,多么聪慧的女子。嫁入侯府不到半年,就察觉了他的异常。在发觉他做的事情之后,再也无法和他同床共枕。 “谁又会爱一个十几年给自己父亲下毒的人?” 景言喃喃自语,精神恍惚。 柳氏见状,假惺惺地淌了几滴眼泪,悲切的说道:“景言,这些乱七八糟的你都是从哪里听来的? 你错怪你父亲了。 你父亲虽心中爱慕你前婶婶,但他们一直发乎情止乎礼,从来没有过任何不伦之事。” 景言神情大震,甩开景睿的手,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冲到柳氏跟前,撕心裂肺的吼道:“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柳氏被景言的模样吓得倒退了几步,依在门上怯生生地说道: “我……我说……我说大伯和王氏从来没有做过你说的那些事情,一直都是你母亲自己误会了。你那个早夭的妹妹,也不是王氏推下湖的,是雨天路滑她自己掉下去的。啊!” 柳氏一声尖叫,景言沙包大的拳头砰的一声砸在了她耳边的门框上,将门砸地吱呀作响。 “不可能!不可能!” 景言拼命地摇着头,他相信了十几年的事实怎么可能是假的? 第182章 相信?多可笑 景言双眼憋得通红,双手紧紧抓起柳氏的肩臂,瞪大了双眼怒视着柳氏,恶狠狠地说道: “婶子,你是何居心?你为什么要污蔑我母亲?我母亲一生被我父亲所累,过得孤苦伶仃。如今,连你也要污蔑她吗?” 柳氏的肩膀和手臂被捏得生疼,别看景言平时文质彬彬的柔弱模样,此刻发起疯来手劲极大,像是要捏死柳氏一般。 柳氏冒出一包眼泪,身子颤抖。可她一想到被大夫人送进深宫的女儿,心中又瞬间充满了劲。她咽了咽口水,鼓足了勇气道: “你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全府上下都知道。唯有你这个傻子不知道。你看看寿宁堂老太太,看看西园的青阳,还有我的岚儿,还有赵姨娘和青葱,哪个不被她害过? 你以为老太太是单纯的心悸发作才中风吗?老太太心悸的毛病都多少年了,要不是你母亲暗中下手,她怎么可能中风? 还有青阳,你的妹妹。回府至今哪一天是过得安稳的?她遭受的那些苦难和暗杀,哪一件不是你母亲的杰作? 严嬷嬷,对了,严嬷嬷也是你母亲命人推死的。推人的那两个小厮,只怕现在血肉都烂没了吧。 景言,你醒醒吧。 你的母亲从来不是什么被人迫害的可怜人,她不是你慈爱命苦的母亲。她是魔鬼!” 柳氏越说越恨,她索性直起来身子,往景言身前逼了一步,继续说道: “我的岚儿,你的妹妹。原本和燕王殿下有大好的姻缘,可你母亲却将她献给了皇上。皇上的年纪比大伯还要大上几岁,这才几日的工夫就龙驭宾天了。从此以后,我的岚儿要怎么办?怎么办啊?” 说起自己的女儿,柳氏情真意切,痛心疾首,竟生生的将景言逼退了几步。 “你说!宋雨岚是不是魔鬼!你说啊!” 景言后退了几步,啪嗒一下倒坐在了地上。 这些事情他都知道,可他从母亲那里听到的明明是另一个版本。 难道,真的是自己眼瞎耳聋了? 柳氏见终于达到了预想中的效果,冷笑着擦了一把眼泪。一甩帕子拂袖而去。 景睿走到哥哥身后,蹲下身子抱紧了大哥。大哥的背影叫人心疼。 记忆中,小时候的大哥也是爱笑爱玩爱闹的。他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哥就不笑不闹了,永远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沉默得让人心疼。 他知道大哥经常往小佛堂去,一待就是半天。可他不敢去。 湖心岛风景秀丽,可小佛堂却让他感觉到阴森恐怖。每次他望着那座孤岛,心里都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记忆中母亲的样子越来越模糊,到后来他甚至都记不起来母亲原来的样子了。 母亲或许并不是生来就是如今这样老迈阴森的模样。 可那又怎样? 母亲也从来对自己不管不顾,不闻不问的。母子情分终究是淡了。 今日,他才知道,大哥竟然背负了这么多!他既痛恨大哥毒害父亲,又心疼大哥被母亲如此糟践。 所以,当景睿抬头看到十几年来第一次迈入修竹园的母亲时,他发出了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声。 “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要糟践大哥!你和父亲之间的仇恨,为什么要大哥来承受!” 大夫人从宫中匆匆赶回来。夜色中,老远就瞧见柳氏的身影昂着头从修竹园中出来。一问下人,两个儿子都在修竹园中。一路上的不安和忐忑终于堆积到了顶点。 她再也顾不上曾经发过不再踏足修竹园的誓言,直接冲进了厉长明的卧房。见到地上拥在一起的两兄弟,她的心瞬间塌了。 大夫人根本不理会景睿的连声质问,她瞧着地上的一声不吭景言,心中隐隐地不安。 “景言,景言,你说句话。不要吓母亲。你说句话好不好?” 大夫人蹲下身子,伸手捧住景言木然的脸,用尽了她所有的温柔。 景言茫然的抬起头,他看着大夫人的眼睛,半天才回过神来,轻声问道:“母亲,是父亲和婶婶王氏背叛了您,对不对?他们之间不伦不检点,婶婶还因为嫉恨您,杀了小妹,对不对?母亲?” 大夫人心头如刀绞,她捧着儿子的脸,哭着说道:“对,他们两个害了母亲一辈子,所以我才要复仇。景言,你没有错。他们才是有罪的人。” 景言点点头,仿佛心中好受了一些,他突然直起身子,又问道:“那祖母呢?青阳呢?青岚呢?严嬷嬷呢?他们都是罪人吗?是吗?” 景言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大,甚至是在嘶吼。原本软绵绵的他,此刻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突然反手拍开大夫人抚在他脸上的手,在地上挪着后退了几步,看陌生人一般看着大夫人,冷言质问道: “你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大夫人啊的一声瘫坐在地上,眼前儿子的眼神透露着陌生和恐怖,他用审视的目光看着自己。 大夫人不能接受这样的审视。 她腾的从地上站起来,一指床上的厉长明,吼道:“他和他们让我此生生不如死,我以牙还牙有错吗?” 景言摇了摇头,“你没错。错的是我,我就是个眼盲心瞎的蠢货。” 沉默了片刻,他突然恨声质问道:“他们都是你的仇人!呵!那小翠呢?小翠也是你的仇人么?米果也是你的仇人吗?” 大夫人浑身一震,她不可思议的问道:“你说什么?” 景言冷笑了一声,道:“那一年,我和若兰吵架喝醉了酒。那夜明明有个人的,可天亮的时候我却没找到她。你以为,你恐吓她欺骗她,事后又将孩子藏起来,我不知道吗? 我只是没脸见她。 可我后来再去小院的时候,她们却不见了。我找了很久,才被人告知她们是进了同仁堂后被人抬出来的。我一直以为,是青阳为了给严嬷嬷报仇杀了她们。 既然严嬷嬷是你杀的,这么看来小翠和孩子是不是也被你杀了?” 景言虽已经恢复了平静,此刻言语波澜不惊,可大夫人分明感受到了一丝害怕和恐怖。景言身上那种冷漠和仇恨,让她不寒而栗。 大夫人拼命地摇头,她努力地伸出手,想要将越退越远的景言抱入怀中,就像小时候那样。 在湖心岛的那些日子,懂事乖巧的景言总是偷偷溜进来陪她,依偎在她怀里,听她一遍又一遍的讲她心中的仇和恨。 她不能失去她的景言。 “景言,不是这样的。母亲没有杀她们。你相信我。” 第183章 宗正寺夜袭 景言冷冷的看着她,相信?他曾经无条件的相信了她十几年,可换来了什么? “你相信我”这种话,她居然还有脸说得出口。 景言突然愤然转身,大踏步地往屋外走去。诚如梅若兰所说的那样,这个侯府简直脏透了,不止母亲脏,自己如今比她更脏。 这里,他再也不要待了。 “景言,你要干什么去?” 大夫人蹒跚地追了出去,可景言的背影坚定地一步一步往外走,慢慢地甚至开始狂奔起来,再也不理会她一句。 大夫人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儿子这次是真的要离她而去了,是永远离开的那种,再也不会回头了。 她急切的招呼身边的赵嬷嬷,“快,快追。叫人拦住大少爷。外面兵荒马乱的,可别再出什么事情了。” 说着,又回头招呼景睿一同去寻人。 景睿呆呆的看着屋内的一切,他已经无力再吐槽这一切。他也不再理会母亲,飞奔出去。 大哥,你可千万不要做傻事。 景睿带着府上的侍卫和小厮冲出府门。可夜色沉沉,只有一队城防营官兵匆匆从街上跑过,门口哪里还有景言的身影。 景睿一挥手,众人分作两队,往街巷的两边分头寻去。 出了府门前的街巷,外面本已冷清了许多日的长街却闹闹哄哄的一片。城防营、京兆府衙门、禁军通通出动,将寒夜里的长街照地灯火通明。 赵嬷嬷搀扶着大夫人踉踉跄跄地从府中出来,好不容易追上景睿的步伐。赵嬷嬷指着长街上如临大敌的官兵,惊道:“这是怎么了?” 景睿心中虽恨母亲,但还是拉着二人到了街边,他手握长剑将二人护在了身后。 “回禀夫人、少爷,听说宗正寺发出求救信号,有刺客夜闯宗正寺,此刻正全城调集人马往那里赶呢。” “宗正寺?” 景睿心中一惊,宗正寺是皇家用来关押皇族的,刺客闯宗正寺干什么? 大夫人却心中一动,“看来,李辰业的人动手了。” 景睿听母亲如此一说,也明白了大概。皇上驾崩,听说燕王殿下带兵逼宫,被太子当场拿下。此刻宗正寺里关押的必定就是燕王李辰业了。 “来人,送夫人回府。” 景睿低呼一声,几个小厮上前,护在大夫人身旁。 “景睿,兵荒马乱的,你和母亲一起回去。让他们继续找寻即可。” 大夫人想要拉住景睿的手,可还没碰到他的手指,就被景睿一个转身避开了。 景睿往旁边站了一步,拱手道:“母亲先行回府,我去找大哥。我在军部供职,衙门的人都熟悉,他们不会为难我。若是碰上了,还能问问他们有没有大哥的下落。” 说着不等大夫人回话,一挥手,带着剩余的侍卫冲入了夜色之中。 宗正寺的庭院中,横七竖八的已经倒了不少尸体。青阳一身黑衣,一手紧握旭日匕首,一手抓了满满一把毒针,蓄势待发。 身后,小七、小八及众暗卫排成品字队形,面色凝重喘着粗气,只等青阳一声令下,再次发起进攻。 对面,被杀得屁滚尿流的宗正寺守军拖着伤员,连连后退。 “暗影!”青阳头也不回,冲着空中一声暴喝,只听屋顶上一阵密集的嗖嗖声破空而来,眼前的守卫又倒下一批。 就在箭矢齐飞的那一刻,青阳犹如捕猎的黑豹霎那间冲进敌人堆里,手起刀落,又是一波收割。 一个守卫惊恐地后退,颤声道:“你……你……你们好大的胆子,敢劫宗正寺,不要命了。” 青阳手中一根银针闪过,那守卫捂着脑门应声倒下。 “话多!” 青阳嘟囔一句,上前几步踹开门口守卫的尸体,吱呀一声推开了房门。 众暗卫守在门外,青阳带着小七和小八走进了漆黑一片的屋子。 屋子里没有一丝亮光,小七吹亮了火折子,微弱的火光照亮了眼前一圈。待三人终于适应了屋内的黑暗后,隐隐瞧见角落里一个黑黢黢的身影,一动不动的倒在地上。 “殿下?” 小八惊呼。 三人快步上前,只见李辰业浑身是血,外袍已经被打得成了布条,奄奄一息的倒在角落里。 青阳的心猛的揪了一下,凉州城外李辰业浴血奋战满身伤痕的模样,又浮现在她眼前。 “真是没用,我好不容易把你救活,又被人伤成这样!” 青阳含着眼泪一边骂,一边蹲下身子小心翼翼的扶起李辰业。 “等出去了,我就冲进皇宫,砍了那个狗太子的脑袋。” 青阳触手间全是黏腻的血迹,她忍着心疼伸手拨开覆盖在李辰业面颊上杂乱的头发。 突然,一道寒光闪过,一把短刀向着青阳的腰腹刺去。 青阳哪里想得到,怀中奄奄一息的李辰业居然会拿刀刺自己,饶是她反应再快,也已经躲闪不及。 与此同时,皇宫一个偏僻的角落里,一间暗无天日的石牢房之中。 冷心冷清打着火把,一前一后护着厉青岚一步一步走进幽暗冰冷的牢房,石头上渗出的水滴已经凝结成冰柱子,没哈一口气,肉眼可见的一层浓浓的白雾。 厉青岚走到一处牢房前停下脚步,对着里面的一片漆黑说道: “没想到,再见面会是在这样的场合。燕王殿下!” 空旷的地牢里回荡着厉青岚的声音,漆黑的牢里没有一丝声音传出。 “成了阶下囚,还这么高傲。连一句话也不想和我说吗?” 回答她的仍旧是一片寂静。 倒是旁边的牢里,一个愤怒的女声响起:“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关着我,放我出去!” 说着就是一阵拖拽铁链子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满脸肮脏头发凌乱的女子冲到了牢房口,她满头满脸都是毒疮,看着叫人慎得慌。 冷心抬脚一脚,踹在那女子肩头,将她踢回了牢里,又嫌弃地在地上蹭了蹭自己的鞋底。 “聒噪!再叫唤就杀了你。” 女子惨叫一声倒地,仍旧呜咽着叫到:“有种你们就杀了我。等我家小姐找到我,定要叫你们不得好死。” 第184章 圈套 女子凄惨狠戾的话在昏暗的地牢中回荡,犹如地狱的恶鬼,叫人毛骨悚然。 可厉青岚竟咯咯笑出声来。 “你家小姐?厉青阳?此刻只怕她自身难保吧。” 女子挣扎着从牢中爬出,一张脸没有一块好肉,可脸上的毒疮看着却并没有恶化,反而有隐隐好转的迹象。 她一袭衣裳已经被打得破烂不堪,可隐约能看出竟是失踪多日的小月。 小月一双眼睛透着急切,她颤抖着问道: “你说什么?我家小姐怎么了?” 厉青岚看着小月令人作呕的模样,厌恶的后退了一步,走到对面不远处李辰业的牢房前。 “你家小姐怎样了?想必这个问题燕王殿下也很想问吧。李辰业,你难道就不想知道吗?” 冷心冷清将火把往栅栏间递了递,角落里映出李辰业幽长的身影。他背对着牢门席地而坐,肩背挺拔,隐隐能够看到他面上的黄金面具,映着幽幽的火光。 厉青岚看着李辰业高傲冷漠的背影,哈哈大笑。 曾经叫她仰望的天神,最高贵的燕王殿下,如今成了她的阶下囚,在这个肮脏的臭烘烘的地牢里,和她那些试验品被关在一起。 这不是很可笑吗? “高贵如你,就算脸毁了,腿瘸了,也不愿正眼看我一下。明明我才是你的未婚妻。可你的眼里心里只有厉青阳。 凭什么?! 曾经我那么仰望你,爱慕你,为了你,我机关算尽。可在你眼里,那些都是不屑一顾的笑话。 李辰业,你还将我推给了老皇帝,你的父亲。是你让我在后宫被人排挤,被人耻笑,受尽了苦楚。” 厉青岚对着李辰业的背影,一声声控诉,全然不顾这个地牢里还有其他人。 “厉青阳就要死了!” 厉青岚突然长舒一口气,这两个人她恨了那么久,终于被自己踩在脚底了。 李辰业的背影明显的震了一下。 这一震被厉青岚敏锐地捕捉到,她哼了一声,恨声道:“果然,只有她的消息,才能让你动容。 你在宗正寺的消息一经放出,你说厉青阳会不会去救你?当然会。她已经救了你很多次了,这次绝对不会例外的。只要她去,今日就是她的死期!” “小姐她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你这个恶魔,你不得好死!” 小月拼命的掰着牢房的栅栏,手指骨节都白了,她拼命伸出满是毒疮的手,想要抓住牢外厉青岚的裙摆。 厉青岚眉头紧蹙,对着冷心冷清道:“她怎么还没死?” 冷心也疑惑道:“娘娘,这个姑娘体质非常特殊。我们在济善堂抓住了她,关进地牢里,给她下了疫病的毒。和她同一批做试验的人,被扔出去扩散病毒后,如今就已经死了。 可她非但没死,身上的毒疮还好像有好转的迹象。我这才又将她抓回来研究研究。” “还有这种事?厉青阳身边的人果然都与众不同啊。既然这么宝贝,那就留着继续给我试毒,当个药人也不错。拓跋月给我的好东西还多着呢,一样一样慢慢试。” 厉青岚最后瞧了角落里依旧不理她的李辰业一眼,扬起高傲的头,离开了这个冰冷可怖的地牢。 宗正寺里,“李辰业”的短刀朝着青阳腰间的要害部位呼啸而去,青阳的身体本能地往后一倒,手臂格挡在腰间。只听那短刀噗的一声刺在了青阳的右臂上。 青阳忍着剧痛,就势往旁边一个翻身,手上的鲜血撒了一地,和死神再次擦肩而过。 小七和小八站在青阳身后,根本没看清那一刀,见小姐突然甩开殿下,翻出老远,立马也戒备地横刀而立,护在她身前。 满身血迹的“李辰业”突然一个鲤鱼打挺,哈哈一笑从地上翻身而起。一把撩开自己的乱发,冲着地上的青阳道: “庆妃娘娘果然料事如神。她料定了你必定放不下李辰业,特地叫我等在此恭候三小姐大驾。” 那人凌乱的头发下,一张阴狠的脸满是杀意,赫然竟是济善堂的那位白面护法。 他岑的一下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朝着三人就刺了过来。 小七抖着剑花迎上,刀剑相击的声音和碰撞出来的火花四射。 小八趁机蹲下检查青阳伤口,那短刀插在青阳手臂上隐隐没入肉中。青阳一咬牙,噗的一声拔了那刀,忍痛从怀中掏出一瓶药,全都洒在了伤口上。 “快走!这是圈套。” 青阳对着屋外一声长啸,小八扶着她退出屋子。 一到了外面,视线变得更加开阔明亮。 门外和院中的暗卫被一群白衣白袍的人围在正中,酣战在一起。 小七和白面护法打出了屋子,白面护法高喊一句:“圣女有令,格杀勿论!” 白衣白袍的那些正是济善堂的护院,他们人多势众,也不知道之前躲在哪里竟没有半点响动。 白天他们是佛莲圣女的护法护院,到了黑夜他们就成了佛莲圣女的杀手和走狗。 小八及众人吃了暗亏,损失了好几位弟兄,只得慢慢集结,拼命将青阳护在了身后。 “小姐,这些人个个都是高手,我们人太少了不是对手。” 白面护法长剑一抖,带着众人又要冲将上来。突然嗖的一声,一支长箭破空而来,朝着白面护法的面门直接射了过去。 白面护法挥剑挡开,还没落地又是连珠炮一般的三箭齐发,噗噗噗的钉在了他的腿上。 白面护法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冲着对面的屋顶大吼一声:“是谁?滚出来!” “鬼七,我的箭你也不认识了么?” 双腿中箭的白面护法面部狰狞,手中长剑一挥,将箭矢砍断。可刚从地上挣扎着起来,就听到这一句,他全身震动,声嘶力竭地冲着屋顶上喊道: “暗影,你给老子出来。” 嗖的几箭从鬼七的身后射来,他身边的几个白衣人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已经倒下。 潜在暗处的弓箭手冷不丁的就从某个刁钻的角度射上一支冷箭,唬得一众白衣都停止了对青阳等人的围攻,在院中盯着屋顶团团转,生怕自己就是下一个横死之人。 “鬼七,你和老五背叛了主人,害死了那么多兄弟。今日是你们偿命的时候。” 第185章 仇人相见 暗影声音中透露着极度的仇恨,又是嗖的一声,鬼七惨叫一声,手臂上被钉了一箭,手中长剑落地。 鬼七往地上吐了一口血沫,忍着剧痛高喊道: “暗影,你弃暗投明吧。以你的本事,五哥不会杀你的。只要你乖乖的杀了义父,纳了投名状,我和五哥就在太子殿下面前为你说好话,我们还是和从前一样,还是好兄弟,你还是我们最宠爱的幼弟。” “呸!” 黑夜中暗影唾弃了一声,恨声道: “你们这么喜欢当狗,自己当就行了。不用算上我。” “暗影,以五哥如今的势力,咱们兄弟何必还要听那个病秧子的。只要咱们兄弟同心,来日必有一番大作为!” “兄弟?你也配说这两个字?” 暗影从屋顶飘下来,挡在青阳等人身前,拉开的弓箭穿过层层白衣人,直指中间的鬼七。 “多少兄弟死在你们刀下。” 那些白衣人见了暗影,竟也面面相觑,举刀后退。 “义父养育你们成人,传授你们功夫,给了你们一个家。没想到却养了一群人面兽心的白眼狼。今日,为了为了死去的所有弟兄,还有被你们背叛的义父!” 暗影话音刚落,夜色中暗箭齐发,白衣人纷纷应声倒地。 他踢开前面一圈尸体,走到鬼七身边。 “说,老五在哪里?” “咳……咳……”鬼七身上插着好几支箭,喉咙里吐着血沫,双眼直直地瞪着暗影,似有话说。 暗影弯腰凑上前,想要听得更清。 哪知鬼七竟突然奋起,?手中一柄短剑冲着暗影直刺而来,可那剑还没挨到暗影,就听噗的一声,他脑门上就被钉入了一把黝黑的匕首,一抹血迹划过他死不瞑目的眼睛。 青阳几步上前,随手拔了匕首旭日,一拍吓得有些发傻的暗影, “磨磨唧唧,走了!” 说着冲着小七小八一招手,众人一个纵跳翻身出了宗正寺的后墙。 远处隐隐传来甲胄刀剑的声音,城防营的官兵打着火把已经出现在长街一头。 “在那边!拿下!” 城防营官兵叫喊着齐齐拔刀冲过来,两拨人眼看就要短兵相接冲撞在一起。 青阳一咬牙,和众人正准备背水一战,却听另一边的长街上哗啦又冲出一波官兵,竟横冲直撞得和那一波撞在一起,瞬间两拨人乱作一团。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趁乱之中,青阳抬眼就望见了人群中的徐蔚。他从人堆里窜出来,冲着青阳就跑了过来,边跑边挥手示意,众人跟上他。 徐蔚带着青阳在巷子里东窜西窜,钻进一处幽深的巷子,进了一座小院。 “三小姐,请在这里安歇。我去外面应付一番再回来。” 徐蔚送了众人进去,冲着青阳恭敬的行礼,随手关上门匆匆离开了。 小七和小八检查完院子,才围着青阳坐下,小心检查青阳的伤口。其余人也方才喘口气,找地方歇下。 暗影带着剩余的十二名弟兄,走到青阳面前,突然齐刷刷跪在青阳跟前。 “做什么?” 小七往前一步,横在青阳身前。 暗影低下高傲的头,面上桀骜不驯的神色彻底敛去,他沉声道: “三小姐,谢谢你。” 青阳咬着纱布,一边自己包着伤口,一边觑着眼睛看他。 “谢什么?” 暗影沉默了一会,挥手让身后的弟兄退下,自己双膝跪地,咚地一声额头重重的磕在地上。 “谢三小姐救命之恩。” 青阳给伤口打好结,冷冷说道:“若是谢这个,大可不必。你是我从沐家庄带来的,我有义务保护你。” 暗影低着头,闷声道:“三小姐,今日你替我们除了叛徒,这声谢是我们欠你的。” 青阳默默的看着暗影,声音更冷,“你们之间的恩怨和我更加没有关系。” 暗影咬咬牙,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声音异常坚定,“三小姐,我们是黑莲堂的人。” 心中的秘密终于说出口,暗影只觉身心也不觉轻松了好多。从沐家庄出来之前,义父就同他说了,希望他带着剩余的兄弟们从此以后跟着三小姐。 他当时并不服气。 要复仇,他自己也可以,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 可方才和死神擦肩而过的一瞬,当他清醒过来,看到鬼七倒在血泊中,自己的脑袋还完好无损的那一瞬,他突然明白了生的可贵。 也才突然明白了,义父为什么要将他们交给厉青阳。 在厉青阳的眼里,他们是一个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可以随时随地可以舍弃、可以出卖、没有尊严的走狗。 厉青阳会和他们一起并肩战斗,并且自己冲在最危险的最前面。 厉青阳给予了他一个战士最大的尊重:她将她的后背留给了他! 为了她的这份信任和魄力,暗影终于低下了自己高贵的头颅。 此刻,他将自己最大的秘密毫无保留的袒露在厉青阳面前,因为,他已经打定主意,从此追随这个女人。 这个曾经让他愤怒、让他颜面尽失、让他一败涂地,却令他不得不佩服的女人。 他等着厉青阳发问,甚至发怒。他准备好承受一切,可哪知厉青阳却平淡的哦了一声,招呼了一声身前的小七,继续包扎她的伤口。 “三小姐,义父并不是有意骗你的。在那天结识你之后,义父就下令取消了对你的追杀令。可那之后没多久,我们就被人出卖背叛了。” 暗影急着解释道,厉青阳若是对曾经的事情耿耿于怀,不肯接受义父的好意,可怎么办? 第186章 疫病的起源 “我们都是义父收留的孤儿。义父把我们从小养大,教我们功夫,才有了我们如今的前程。” 暗影跪在地上娓娓道来。 “义父身体不好,这些年越来越力不从心,他早就想金盆洗手。堂里的事情早就已经交给五哥打理。我们也都心知肚明,五哥就是下一任堂主。 可几年前,五哥攀上了太子。他开始屡次三番不听义父的话,背着义父做了很多事情。刺杀三小姐你,就是五哥下的命令。 前些天,我在怡红院私自行动,坏了五哥的大事。我没想到,他竟然如此绝情,居然直接将义父和兄弟们在城中的地址直接交给了太子。 兄弟们死伤殆尽,义父也死里逃生,所幸遇到三小姐你。” 青阳问道:“你那个五哥既然背叛了你们,怎么没把沐家庄给剿了?” “那里是义父打算金盆洗手后归隐用的,没有告诉任何人。我和几个兄弟由于之前私自行动,被义父责罚。我气不过,跑出城去散心,这才躲过了林之焕的突袭剿杀。 事后,是义父派人将我们几个找回去。这次出来之前,义父说了,叫我带着兄弟们跟着三小姐您,从今以后,三小姐您就是我们的新主子。” 青阳听完暗影的一番话,道:“沐先生要走?” 暗影面露不舍,道:“义父来日无多了。想必此刻沐家庄已经人去楼空了。” 青阳的面色隐在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她道:“你怎么就肯定,我一定能接受你们。毕竟,你之前可是那么坚定的想要我的命。” 暗影道:“只要三小姐能解恨,等我杀了老五和那些叛徒替弟兄们报仇之后,你只管杀了我便是。但我恳请三小姐,到时候放过我的这些弟兄们,他们没有参与过刺杀你的行动。” 一旁的火堆在黑暗中闪烁着火光,角落里暗影带来的弟兄们单独围坐一圈,看似都低着头休息,可青阳能感觉到,他们都竖着耳朵在倾听这边的对话。 他们十二人的命运在青阳的一念之间。 青阳转过身,冲着那边的角落,黑暗中声音清晰可闻。 “你们从前当杀手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今,沐先生既给了你们选择,你们大可自行离去。我如今自身难保,给不了你们任何保证。” 这十二个人个个身手极佳,今夜也多亏了他们才能顺利进入宗正寺,又在陷入困境后,重新突围而出。 可今夜一战,一来他们不过是听沐先生的命令行事,二来恰巧遇上了他们的仇敌,这才和青阳及她的暗卫同仇敌忾,并肩作战。 他们是一把好刀,可同时也是一把双刃刀,能砍伤敌人的同时,一不小心也能砍伤自己。 如今的局面,青阳可不能冒险。 暗影闻言,突然站起身,走到火堆边,抄起一根燃火的木柴,扯开自己的衣襟,毫不犹豫的将那火抵到了自己的胸口。 一阵滋滋的肉糊味瞬间弥漫在小院中。 暗影眉头也不皱一下,待胸口黑莲堂的印记被彻底烫没后,他将手中的木柴往火堆里一扔。 “三小姐,从此以后我不再是黑莲堂的人。既然决定了跟三小姐,就得干干净净。若是今后被抓了,我也绝对不会连累三小姐。” 火堆旁的那十二人也纷纷站起来,学着暗影的模样,当场烫没了黑莲标记,齐齐跪在地上,道: “我等从今以后但凭三小姐差遣。” 青阳没料到暗影会来这一招,她闻着空气中那股肉糊味道,犹豫了片刻。 如今李辰业生死未卜,自己又势单力薄,有了暗影等人的帮助可谓是雪中送炭。 可他们能不能让自己相信? 她回头望了望伤痕累累的小七小八和一众暗卫,终于决心赌一把。她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从里面倒出十三粒药丸在手心上。 “我没办法彻底相信你们,这是毒药,你们若是决心跟定我,一人一颗吃了它。若是衷心,我自然会给你们解药,若有二心,下场自知。 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不吃。那么现在我就放你们离开,从此一拍两散,江湖不见。” 暗影瞧了一眼,走上前拿起一颗,“我吃。从小到大,义父的话都没有错过,我相信义父的判断。” 说着将药丸往嘴里一塞吞了下去。 其余十二人对视一眼,道:“三小姐,只要你带着我们杀了叛徒,为兄弟们报仇,我们这条命你拿去便是。” 说完,一人一颗齐齐吞了。 “好。”青阳拍手道,“既然大家这么看得起我,从此以后你们就是我的人。这是治外伤的药,你们擦擦。” 青阳扔给他们一瓶药,回到自己这边坐下。 小七跟着坐下,轻声道:“小姐,真的要留下他们?” 青阳道:“我们现在势单力薄,多一个人就多一丝希望。我只能赌一把。小七,你叫弟兄们过来,再叫上暗影,咱们商量一下接下来的行动。” 外头街上灯火通明,闹闹哄哄。可小院地处偏僻,街上的喧嚣丝毫都没有传到这边。 皇宫地牢里,厉青岚离开后,又陷入了黑暗和寂静。小月蜷缩在角落里,拢了拢身边的稻草,努力将冰冷的身子缩进稻草堆里。 她已经不记得被关在这里多久了。那天她私自跑出来,想要混进济善堂去找二狗子报仇,却不曾想被二狗子倒打一耙,关进了黑牢。 在黑牢里,她和其他几个人一起,被喂了毒药,当天夜里她就发起高烧来,身上起了无数的毒疮。 第二天,她就和牢里其他人一起,被济善堂的人扔进了流民堆中。她们被好心的流民收留,进了棚户区。可也是从她们进棚户区开始,当天那里就爆发了疫病。 小月迷迷糊糊烧了两天,醒来的时候,那片棚区的流民已经所剩无几了。她挣扎着爬出来,看到街上一车一车的尸体往城外运。 她这才知道,这场疫病是从她们几个开始传染的。小月想要爬回侯府,找小姐。可却被济善堂的人发现,再次被抓了回来。 第187章 李代桃僵 这回,他们没有将她关进济善堂的黑牢,而是换了一个暗无天日的地牢。 这里没有一丝光亮没有一点声音。她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其实早就已经死了,现在不过是在地狱而已。 直到几天前,这里突然又关进了一个人。全副武装的侍卫押着他进了对面不远处一个牢房,从头到尾那人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直到此刻,小月才知道,原来那人竟是燕王殿下,三小姐拼了命也要护着的人。 可惜,三小姐此刻只怕已经中了刚才那个女人的圈套,生死未卜了。 “你叫什么名字?” 黑暗中,对面牢里突然问道。 小月蜷缩在稻草堆里,有气无力地道:“我叫小月,是三小姐的婢女。” “小月,你放心。青阳不会有事的。” 那声音沉着镇定,在黑暗中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小月忐忑不安的心瞬间平静了下来。 她朝着声音的方向快速爬了几步,直到碰到牢门才停下。 “殿下,真的么?小姐真的不会有事吗?” 黑暗中,他坚定的点了点头。 “小月,你们小姐的本事你还不清楚吗?你要相信她。” 小月嗯了一声,靠在栏杆上轻轻的笑了。小姐对自己恩重如山,还从拓跋月的马鞭底下救了自己,给了自己一个家。 在小月的心中,小姐就是她的天。 “殿下,小姐一定会没事的。她还会找到我们,把我们都救出去。” 街巷的小院外,一队城防营官兵迈着整齐的步伐正在靠近,为首一人正是徐蔚。 到了小院门口,徐蔚推门而入,被躲在门口的小七小八横刀抵在了脖子上。 “三小姐手下留情!” 徐蔚吓得脖子一缩,愣愣的伸直了双手。 “三小姐,我是来带三小姐离开的。请三小姐委屈一下,换上城防营官兵的衣服。” 小七和小八却并不松手。青阳从院子的黑暗中转出身来,徐徐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徐蔚之前见到她从来都是称呼她为大人,只因她从来没有透露过自己的真实身份,徐蔚也只是见过小七燕王府的腰牌而已。 可今日徐蔚带青阳等人到小院,离开的时候却称呼青阳为三小姐,这一点不可不叫人起疑心。 徐蔚突然闭口不言,僵硬的脖子往身后转了转,瞧着门口紧跟在他身后进来的一个士兵。 那士兵走到徐蔚身后,脱下遮住了半张脸的头盔,甩了甩头发,道:“青阳,放开他,是自己人。” 小七小八惊呼一声。 昏暗的火把下那人忽明忽暗的面庞上胡子拉碴,可那双黑亮的眼睛却叫人过目难忘! 徐蔚很自觉地一躬身,退到了一边。 青阳定定的看着来人推开目瞪口呆的小七小八,全身铠甲抱着头盔朝自己走来。 身后熊熊的火把映衬着他的身影,宛如从火焰中走出一般,温暖炙热。 “你!你?” 青阳有些口吃,她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李辰业,使劲眨了一下眼睛,确定不是自己太过疲累出现的幻觉之后,才一拳打在李辰业的胸口。 李辰业胸口硬邦邦的铠甲硌得青阳手指生疼,这才惊觉不是梦也不是眼花。 “你怎么在这里?你在这里,那宫里的是谁?我看着你进去的。” 李辰业瞧着一脸疲惫一脸不可置信的青阳,又瞧见她手臂上血迹斑斑,心疼的一把搂过青阳,将她环在胸口。 冰冷的铠甲刺激着青阳的大脑转得飞快,她在李辰业的怀里只沉沦了片刻,就挣扎着抬起头,定定的看着李辰业刀剑冰霜的脸。 “你没进宫?” 李辰业心疼的揉了揉青阳的脑袋,道:“此地不宜久留。青阳,我们换个地方慢慢说。” 小七小八帮着青阳穿好铠甲。众人排好队,大大方方的从街上奔走而过,一直绕到一堵院墙的后门,众人才从队伍的最末端脱离而出,进了一处大宅子。 徐蔚仍旧带着队伍往前巡逻而去。 一进了那宅子,队伍前一人就迫不及待的脱下头盔,长舒一口气道:“总算有惊无险。” 那人说话贱兮兮的,正是齐五。 小七小八欢呼一声,齐齐围上去。 李辰业拉着青阳进了屋子,一关上门,青阳就再次落入了李辰业的怀抱。铠甲相撞,可冰冷生硬的铠甲也抵挡不住此刻两人心中的炙热。 青阳将头深深埋在李辰业怀里。心中百感交集。 庆幸他没有被困皇宫,又生气他竟没有第一时间告诉自己,又心疼他失去了父亲,母亲还生死未卜。 她将手臂用力环住李辰业,生怕是自己的幻觉,下一刻就会梦醒消散。 “青阳,别怕。我没事。” 许久,李辰业的声音终于在头顶响起,混合着他身上熟悉的沉香味,让青阳这些日子忐忑不安的心终于宁静了下来。 她微微松开,抬头望向李辰业。他的眼睛因疲累熬得满是血丝,眼底黑沉沉的一片,胡子拉碴的,也不知道多久没打理了。活脱脱就是当初在凉州城外刚见面的时候那般邋遢模样。 李辰业拉起青阳的手,道:“对不起,青阳。我一进城就派人去侯府给你报消息,可你们根本都不在府里。 我没想到你动作这么迅速,竟集结了人马去闯宗正寺。听到消息,我就往宗正寺赶,还好来得及。不然,我该怎么办?” 李辰业一想到满街都是官兵,宗正寺是龙潭虎穴,就算青阳等人侥幸从宗正寺杀出来,也逃不过满城官兵的搜捕。 他派出去报消息的人回来称,侯府根本就没有三小姐的踪迹,连众暗卫也都不见了,他就暗觉不好。果然,就听到了燕王李辰业被关宗正寺的消息。 以青阳的性格,必然会去宗正寺救人。他这才联系旧部匆匆赶到,刚巧碰到了青阳等人从宗正寺中撤退而出。他们伪装成城防营巡逻的官兵,在街上故意冲散了追捕她们的人,事后才匆匆赶到小院汇合。 “青阳,谢谢你。” 李辰业将事情的经过讲清楚,抱着青阳心中无比感概。他没想到自己在青阳心中居然这么重要。 青阳拍拍他的背,问道: “你还没告诉我宫里的是谁?” 李辰业既在这里,那日她看到的进宫的背影又是谁? 第188章 人死如灯灭 地牢里伸手不见五指。 小月缩在墙角轻声的讲述着自己的经历,这一场以她为源头的疫病,不知死了多少人,可偏偏她却还活着。 “殿下,我是罪人。” 小月蜷缩着身子,默默抽泣着。 “小月,你不是。真正的罪人是厉青岚,是庆妃,是佛莲圣女。小月,你要活下去,要出去,将她的真面目公之于众。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跪拜祈求的神明,正是让他们深陷地狱的恶魔。” 黑暗中,小月坚定的点了点头。 “殿下,您说的对。小月一定要活着出去。我还要报答小姐的恩情,我不能死。” 地牢重新陷入寂静。 漆黑一片中,宁彦摸索着取下脸上的黄金面具,呼吸着地牢里潮湿发霉发臭的空气。面具戴的久了,面上的肉也硌得生疼,也不知道殿下以前是怎么熬过来的。 黑暗中视觉受到阻碍,听觉就仿佛变得异常强大。隐约间,宁彦仿佛听到了地牢外面传来一阵阵诵经声。 诵经声夹着木鱼声,从寿皇宫中传出,在寂静寒冷的晨雾中飘得很远。 皇上是得疫病去世的,全身布满了毒疮,大家都不敢靠近。最后只得派了两个无足轻重的小太监,草草将皇上的尸体裹了,灵柩中再满满的塞上各种消毒草药。 此刻灵柩就停在寿皇宫正堂,殿前坐满了做法事的和尚,正在诵经祈福。 两个小太监蒙着面,点着消毒的艾草,戴着手套,全副武装,正往灵柩中倒草药。 “小卓子,动作麻利点。记得别碰尸体。” 被叫作小卓子的眨了眨眼,将眼中的泪水使劲的憋回去。轻轻的吸了吸鼻子,哽咽道: “知道了,小安子。” 两人倒好草药,最后往灵柩中望了一眼,吃力的推着内棺盖子,砰的一声合上了。 “太子殿下说了,为了防止疫病传染,皇上的棺椁要钉得严丝合缝。你们两个给杂家快着点。” 灵堂外,太子身边的大太监吉祥捏着鼻子催促道。 “按制是要在寿皇宫里停上三个月的。如今,也只能停上三日了。再过两日,等皇上入了皇陵,太子登基,这皇宫就要大换血了。” 吉祥觑着眼睛,瞧着灵堂内两个小太监干活。他幻想着,从此以后他就要取代福临,这个皇宫就要成为他的天下了,这些太监宫女都得以他为尊。 一想到这里,吉祥的腰杆子又直了直,说话的语气就更加的蛮横。 小安子从内堂出来,拉着小卓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摘下手套,从怀里摸出一大袋子钱,放在吉祥的脚边,匍匐在地上卑微地说道: “公公,这是孝敬您的。我们两个微不足道,还望公公指一条生路。” 吉祥低垂着眼睛,瞧着不远处两个卑微到尘埃里的小东西。他第一次感受到权利带给他的快乐和满足。按理,这两个小太监应该砍了以绝后患。但此刻他一想到自己掌握着两人的生杀大权,心也就跟着飘起来了。 “行了,你们两个收拾收拾。去辛者库的柴房待着,别到处跑。没染上疫病,那是你们的运气。若是染上了,那就是命了。” 小安子和小卓子在地上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千恩万谢的走了。 出了寿皇宫,小卓子一步三回头。 “小安子,你说他老人家一个人留在那里,会不会怕?” 小安子抹了一把脸上无声的眼泪,道:“人死如灯灭,小卓子,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快走!” 两人刚从墙角离开,太子带着林相等一众朝臣就出现在寿皇宫外。 才一日功夫,本就老迈的孙大人腰背更加佝偻了,走路也颤颤巍巍的,随时要倒地不起的样子。 国逢大难,为防止宫中疫病传播,林相主张丧事一切从简。当务之急是要拥立新皇登基,主持大局。 众人眼看着燕王殿下以谋逆之罪被太子生擒,五皇子和六皇子躲起来不见人。二皇子捧着一个手炉任凭吩咐的模样,至于四皇子倒是跑前跑后的,但谁不知道四皇子是忠实的太子党。 看着皇宫里十步一岗的禁军,孙大人和众朝臣心中暗叹一声:大局已定。 灵柩前,吉祥跪在地上痛哭失声道:“殿下,昨夜内宫的娘娘们都……都集体殉葬了!” 众朝臣哗然,孙大人更是心感无力回天,一个倒栽葱倒在地上人事不省了。 林相看着几个和孙大人要好的朝臣,手忙脚乱地抬着他出去,站起身来道: “国不可一日无君,臣恭请太子殿下早登大宝,主持大局。” 众人纷纷附和。 太子面露悲恸,跪在皇上灵柩前痛哭了一通,由着四皇子扶着起身,擦了擦眼泪,冲着林相等朝臣道: “父皇龙驭宾天,留下大庸江山。孤不才,自当殚精竭虑,守好祖宗基业。” 林相闻言,带头跪在太子跟前,高呼万岁,瞬间万岁声响彻寿皇宫内外。 清晨,一阵清脆的鸟叫声透过窗棂,青阳从疲惫中醒来。 望着陌生房间,她突的一下从床上坐起,牵扯到手臂上的刀伤,嘶的冷吸了一口气。 昨夜,李辰业坐在床前一直陪她说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青阳四下里张望,却不见李辰业的身影。 青阳推门而出,只见院中空荡荡的,没有半个人影。就连小七小八也不见了。 仿佛昨夜只是一场梦而已。 她疑惑地走出院子,隐约听到一阵阵拍手叫好声从不远处传来。她随着声音寻去,见一块空旷的练武场上,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人。 里面隐隐绰绰的围着一个人,正在搭弓射箭,拨开人群,正是暗影。 见他表情凝重,脸上却蒙着一块黑布,搭弓对着天。不远处一个侍卫往天上扔了一个石子,暗影侧耳屏息,手中弓箭嗖的一声,听声辨位,正中那石子。 场上又爆棚出一阵喝彩声。 “要说听声辨位,我们家三小姐才是祖宗。” 一个侍卫牛逼哄哄的叫道,显然不是很服气。 “在凌云寺的后山上,我眼看着三小姐单手一把弩箭,在黑夜密林之中,凭着对方的一记冷箭,听声辨位将敌方偷袭的龟儿子一箭射死了!” 第189章 校场 他身边的另一个侍卫点点头,道:“不错,不错。我们都亲眼见到了。自从那次之后,皇上还金口玉言,说三小姐是拼命三妹。” 暗影身边的那一众兄弟显然很受打击,他们如今跟着青阳,从前黑莲堂的身份已成过去。可就这样看着李辰业的侍卫取笑暗影,他们内心还是很不服气的。 虽然那些侍卫也不知道眼前的暗影就是他们口中说的那个偷袭的龟儿子! 暗影这边的兄弟面露不悦,可看了看暗影的脸色,也都默默忍下不再言语。 暗影心中不好受,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效忠当初自己的刺杀对象,还要听八卦听到自己头上。 他尴尬的咳咳了几声,好在看到人群中探出头的青阳,立马带着众弟兄拱手行礼。 李辰业的侍卫见了青阳,也纷纷行礼,看向青阳的目光中也流露着恭敬和崇拜,一个个仿佛都在说: “瞧,这就是我们家王妃!” 人群中,李辰业一身戎装身姿挺拔,见众人纷纷朝后行礼,也转过身来。 他今日剃了胡子,认真修饰了妆容,乌黑的长发高高竖起,显得精神焕发。一瞧见青阳,眼中就流淌出欣喜和宠溺。 他很高兴众兄弟们对青阳的认可和言语中的崇敬。他一把拉住青阳的手,像是炫宝一般带着她到了众侍卫跟前。 一个年纪稍大的侍卫出列,走到李辰业跟前,笑呵呵地打趣道:“殿下,今日总算叫咱们见到三小姐本人了。军中众兄弟可是日盼夜盼呐!” “是啊是啊!我这趟回去告诉他们,还不得让他们都羡慕我!” 青阳大方地一拱手,笑道:“承蒙各位兄弟看得起,在下青阳有礼了。” 说着冲着暗影等人一招手,等他们都聚集在她身后,才大声道:“这是我的侍卫,方才在众兄弟面前献丑了,请不要见怪!” 那个年纪较大的侍卫,俨然是他们这些人中的头领。他暗暗瞧了李辰业一眼,见李辰业并没有表示,旋即一笑,道:“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方才那位兄弟剑法高超,我等佩服。” 说着朝暗影一拱手,“这位兄弟,我的手下没见过什么世面,说话没轻没重。多有得罪,请多多包涵!” 暗影原本被他们说,心中不好受。但青阳大大方方的将他介绍给李辰业的人,还称他们是她的侍卫,这就已经让暗影和兄弟们很受感动。 他们从前给太子卖命,何时受到过这样的尊重?此刻,李辰业手下的参将胡一刀还给自己道歉,他更加心中感慨万千。 暗影带着兄弟们拱手道:“胡将军,言重了。小姐的箭法出神入化,小的本就不及。胡将军的刀法在军中更是一绝,在下等久闻大名。” 胡一刀哦了一声,一拉暗影的手臂道:“当真?走,去那边切磋切磋。” 暗影看向青阳,见青阳冲自己点头。才躬身行礼,跟着胡一刀往校场而去。 见众人叫嚷着离开,李辰业含笑看了青阳一眼,道:“这可是一群有毒牙的猛兽,你不怕他们给你带来麻烦?” 李辰业早从小七小八那里得知了暗影等人的身份。今日一早他带着众人来校场,就是要为青阳树威,同时也是在敲打暗影。 想要投奔青阳可以,却要老老实实安安分分的才行。不然,等待他们的是他李辰业的拳头和刀剑。 青阳哪里会不明白李辰业的苦心,背手负立,瞧着场中已经和胡一刀等人混作一团的暗影等,道:“要的就是有毒的猛兽。若是哪天连我都驯服不了他们,那我只能自认倒霉。” 李辰业瞧着青阳沉静自信充满魄力的模样,宠溺的笑了笑,这就是青阳。 青阳一指校场,又指了指这一圈偌大的院子,问道:“这是哪里?还有,昨晚你也没回答我,宫里的到底是谁?” 李辰业伸手拉住青阳的手,道:“走,我带你去见两个人。见了他们,你就都明白了。” 两人走出校场,穿过长廊往一处僻静的院落走去。边走,青阳边看各处的房子,突然道: “这里不是宁国公府吗?” 见李辰业在前头冲她点头,青阳恍然大悟。 李辰业身份尊贵,如今又背上了谋权篡位的罪名。放眼整个太安城,又有哪家敢收留他? 除了宁老国公,谁还有这个胆? 宁老国公自从手术后,恢复得很好,早已经能下地走上两圈。还没走到他老人家的房前,宁老国公爽朗如狮子般的大嗓门就已经响彻整个院落。 “废什么话!要我说,就该杀进宫去,抓了李辰基那个臭小子给老子下酒。” 宁国公劝道:“父亲,您就稍安勿躁吧。您老人家身子才刚好,可经不起折腾了。” “哼!稍安勿躁?宁小子如今还在宫里关着,你叫老子稍安勿躁!那可是你儿子!咱们宁家就这么一根独苗苗!” 话音刚落,就传来宁国公被打的惨叫声。 “父亲,宫里有这么多老臣在,太子他不敢下杀手的。至少,在登基大典前,宁彦不会有事的。” “指望别人啥也靠不住。不行,老子现在就要进宫。” 青阳推门而入,只见宁老国公坐在一把轮椅上,正抓着宁国公捶打。 宁老国公见了青阳,松开手边的宁国公,道:“你小子来得正好。他们都不随老子去,你随老子去。怎么说,你曾经也差点成了我孙媳妇,如今宁彦有难,你不能不上!” 青阳哭笑不得,宁老国公可真是敢讲敢骂啊,也不看看李辰业还跟在她身后呢。 此刻她也终于明白了,代替李辰业进宫的竟是宁彦。 身后的李辰业苦笑着摇摇头,道:“老国公,咱们不是一早就说好了吗?您有更重要的任务,您不能越俎代庖啊。” 李辰业此话一出,宁老国公瞬间没了脾气,鼻孔出气哼哼了两声,转头冲着里间怒道: “你个老小子,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有眼无珠,老了老了还色迷心窍,怎么会有这些糟心事情!” 一旁的宁国公吓得就要上前捂住老国公的嘴,可哪里还来得及。 李辰业也万分尴尬的咳咳了两声,拉着青阳转到了一边。 青阳一头雾水瞧着众人。 方才她进来,没注意到里屋的床上竟然还躺着一个人。此时,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人身上,焦急地等待着他发话。 那人像是费了全身的力气一般,半天才虚弱的哼出一句: “您骂得对!朕错了!” 第190章 皇上 里屋黑沉沉的,厚重的帘子遮挡了一切。可那个苍老年迈的声音却如一声炸雷一般将青阳炸得外焦里嫩。 整个大庸,除了当今皇上,还有谁敢自称朕? 可皇上明明已经…… 身边的李辰业捏了捏青阳冰冷的手,往前几步掀开厚重的帘子。 床上,瘦骨嶙峋老态龙钟的皇上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他虽然看着风烛残年,面上凹凹凸凸的有些毒疮,即将油尽灯枯的模样,但眼神清亮,精神尚可。 青阳见过皇上几面,但此刻见到他判若两人,还是吃惊不少。 李辰业走近床前,扶着皇上靠在床边坐起身,这才转身对青阳道: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我稍后再一一和你解释。青阳,父皇被厉青岚下了不少毒药,龙体已经大不如前了。你能帮他再瞧一瞧吗?” 青阳强压住心中的疑窦,看李辰业真诚地请求自己,移步上前。 皇上虽苟延残喘,但到底身体已经伤了根基,只怕来日不多。 青阳仔细地把完脉,微微冲着李辰业摇了摇头,可要她当着病人的面宣布病人的死期,她到底还是做不出来。 皇上瞧见青阳那副模样,用力扯出一丝笑意。 “你不必如此,朕的身子朕自己清楚。朕只问你,朕还有几日可活?” 青阳道:“皇上,您的身体先是被丹毒伤了根本,神智受损。后又患上疫病,毒疮淤积。如今虽解了毒,但到底回天乏术。我开个方子,细细调理,还有一个月。” 皇上笑了笑,道:“好。朕知道了。” 说着一拉李辰业的手道:“三郎,有这一个月的时间足够了。 朕虽一直知道太子的野心,可对他和柔儿心怀歉意,从来也没有真正狠下心来惩罚他们。没想到,养虎为患,最后竟然纵得他弑父杀君,还对亲兄弟赶尽杀绝。 朕要亲自收拾了他,还大庸一个清明的天下。” 宁老国公讥讽道:“老小子,你年轻的时候也是这么一路搏杀过来的,没想到老了居然还被自己养的鹰啄了眼。” 皇上惭愧地说道:“你老人家批评得对。你放心,朕会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宁小子。” 出了屋子,青阳默不作声的跟在李辰业身后,直到回了房间,才出言相问。 李辰业道:“我在西郊大营派出几波黑羽卫都音信全无之后,我就担心宫里出了事情。当晚,我就带了十几个亲卫悄悄潜回了城里。” 青阳道:“那在西郊大营留守接旨的是谁?” “世人皆知燕王李辰业面戴黄金面具,至于黄金面具下的人到底是谁,谁又会真正在意呢? 接旨的是齐六,入宫的是宁彦。” 李辰业深知宫内必然已经发生了变故,当夜带人潜入太安城后,就联系了旧部,潜入了皇宫。 皇上的寝宫里空荡荡的,不见福临的踪迹,也不见随身伺候的人。龙床上,端妃已经气绝身亡,而皇上神智不清,全身已经起了红肿。 李辰业没想到,他才离开短短几日,父皇就变成了这幅模样。 “我想起你给我傍身的解毒丹,抱着试试看的心理,给父皇吃下。不曾想,竟十分有效。父皇身上的红肿还没来得及破裂变成毒疮,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逝了。” 李辰业想起当日的情形,仍心有余悸。他万幸自己身边带着青阳给的灵药,可就算治好了父皇的疫病,以他当时的精神状态留在宫里,也控制不了大局。 “彼时,齐五在后花园发现了消消失的黑羽卫和福临公公的尸体。福公公被人捅了一刀,还染上了疫病。全身已经腐烂。他老人家伺候了父皇一生,到老却死于非命。 我们用福公公的尸体替换父皇, 带着父皇偷偷出了宫。” 李辰业用简短的话将他在宫中的事情一一相告,他声音低沉沙哑,看似平静。但青阳能听得出来,他的内心如暴风雨中的大海一般,正翻江倒海。 毕竟,一个是他的父亲,一个是看着他从小长大的福临公公。而造成这一切的是他的兄长,另一个是他亲手送到父皇枕边的妖女。 青阳抓住李辰业手,轻轻的在他手背上拍着,她安慰道:“皇上如今安然无恙,你不必自责了。” 李辰业道:“说到底,这一切还是我引起的。若不是我将厉青岚送到父皇身边,父皇也不会遭这样的罪。” “厉青岚心思本就恶毒,进了宫后她的野心更是肆无忌惮的膨胀。就算当初如她所愿,进了东宫,只怕也会有如今的祸事。 李辰业,不要因为坏人的罪孽而责怪自己。” 李辰业将额头抵在青阳的手背上,突然很是伤心的说道:“青阳,母妃她不肯出宫。我怕她已经……” 青阳原也想要问万贵妃和离阳的下落,宫中乱成一团,后宫如今更是厉青岚的天下,只怕她二人也要吃尽苦头了。 “母妃说,她若是走了,必定引起厉青岚和太子的怀疑,只怕会坏了我的大事。” “贵妃娘娘女中豪杰,我们要相信她。李辰业,明日我同你一起进宫,你去前朝,我去后宫。” 两人相拥在一起,明日不管结果如何,只要他们两个在一起这就足够了。 青阳感受到来自李辰业胸口的温度,这一世她要守好她爱的人,拼尽全力。 “对了,你说我的解毒丹能解疫病?我现在就写药方,你叫人送去给周斌仁。若是成功,太安城的百姓就有救了。” 事不宜迟,青阳立马写好方子,李辰业派人送去了同仁堂。 同仁堂里,青葱穿戴着防护服在院中忙着煎药。她也不嫌弃那些病患肮脏,没有一点侯府小姐的架子。 阿奈一脸好奇的看着她,用胳膊肘捅了捅一旁忙碌的主子。 “主子,您说这侯府二小姐怪不怪?也不说话,就一个劲的做事。她是要干嘛?” 周斌仁白了他一眼,不理他。可也情不自禁的瞧了青葱一眼。 他出入侯府好多次了,这位二小姐也是见过的。可他从来没有认真的看过她,只觉得她柔柔弱弱的,说话声音细细的。 第191章 最后的希望 可当他和阿奈被父亲绑在家中的时候,就是这位名不经传的侯府二小姐偷溜进府中,放了他出来。 “阿奈,把这颗避毒丹拿给二小姐。” 周斌仁思忖再三,从怀中拿出一颗丹药交给阿奈。 那边,青葱接过阿奈的药丸,疑惑的往这边看看,眼中流出一丝感激和羞涩,吞了药丸重新又投入到煎药的工作中去。 这次,她遵从自己的内心,勇敢地走出侯府,做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不管结局如何,她都无怨无悔。 只有真正走出侯府,她才明白:天地之大,不是那四四方方的院墙可以包容的。她也才明白,青阳身上那种恣意潇洒的气质从何而来! 那是在广大的天地间自由翱翔带给她的由内而外的自信。她的心中装着天地,自然不会纠结于内宅那小小的计较和争斗。 到底,还是自己狭隘了。 还好,如今为时不晚。青葱又偷眼看了一眼院中早已经精疲力尽的周斌仁和同仁堂众大夫,心中更加的坚定了。 一个宁国公府的小厮匆匆而来,跑到周斌仁跟前后递给他一张单子,就匆忙的走了。 周斌仁强压着内心的激动,手指都在微微颤抖。如果青阳说的是真的,这张方子就是解药,那城里千千万万的百姓就都有救了。 “阿奈,随我进来。抓药!” 几人按照方子凑齐药,又按青阳的方法制成药丸,拿到院中给病人服下。 一盏茶的功夫,那病人眼见的不再挣扎疼痛,面色也好了许多。 “有用!” 青葱兴奋的大叫一声,跳起来抓住周斌仁的手臂直晃,见院中众人皆盯着自己瞧,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羞红了脸讪讪地放开了周斌仁。 周斌仁倒也不介意,道: “沈大夫,组织人手按方子抓药制药,赶紧分发下去。阿奈,将消息传给金掌柜,叫他在城中调集相关的药材,越多越好!” 众人此刻精神大振,连日来看着病人在手下一个一个痛苦哀嚎直至咽气,作为医者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死去。 这样的无助和疲惫裹挟着每一个人,让他们看不见终点。 终于,现在听到了好消息。众人如同打了鸡血一般,重新振作起来。 相府,林相高坐堂上,一脸神色凝重。 一旁,林之焕全副武装按着刀柄在堂上来回走动,他脚步湍急漂浮,不时还抬头望望堂外。 夜幕已经降临,一个带刀的侍卫终于匆匆奔进来,身后跟着四个侍卫抬着一副担架。 为首一人朝着林相和林之焕一拱手道: “找到了!” 林相瞧着后面的担架,身子不停的打摆子。 林之焕冲上前,一把掀开遮着的白布。 一副身着宫装的女子尸体赫然在目。 林相轰地一声瘫倒在椅子上。 侍卫道:“启禀相爷,我等找遍别院方圆十里,找到了婢女荷香的尸体,她穿着太子妃的衣服。” 林之焕瞧得真切,果然那女尸并非妹妹林晚婷,也松了一口气,抬起一脚踹在那侍卫身上。 “说话能不能不大喘气!” 又转身道:“父亲,我亲自带队,将妹妹和小皇子寻回来。不能再指望东宫的卫队了,自我瞧那李辰基如今只管忙乎自己的事情,哪里还将小妹和外甥放在心上?” 林相的情绪在一瞬间经历了大起大落,此时总算回过神来,他冲着儿子点点头。 “明日就是皇上登基大典。务必将她们寻回,这不光关系到你妹妹的性命,更关系到我们林家百年的昌盛!快去!” 林之焕大手一挥,带着府中侍卫匆匆离去。 林相瞧着怒气冲冲冲出府门的林之焕,心中如千万只蚂蚁在爬。 或许当初送太子妃出城就是个错误。留在东宫重兵保护,再不济接回林府来也成啊。 那日,他听了太子一言,即刻就安排人将太子妃从东宫接了出来送到城外别院,可没想到还是出事了。 昨夜别院被一帮流民悍匪突击,唯有一个侍卫重伤跑回城中报信。如今相府和东宫已经派出了好几拨人出城寻找了,还是音讯全无。 明日就是新皇的登基大典,新皇后和小皇子却下落不明。 这是天不佑林家?还是李辰基有心要舍弃林家? 夜幕笼罩的庭院中,不知何时站了三个如鬼魅一般黑影,青阳带着小七和暗影矗立在荷香的尸体旁。 青阳瞧了一眼地上忠心护主的荷香,她们在中秋宫宴上曾有一面之缘。她悠悠道: “林相爷,您果真相信一群流民悍匪能攻破戒备森严的别院?他们会是您派去的高手的对手?” “什么人?” 林相腾的一下从椅子上跳起。这个影子什么时候进来的?竟一点也没有惊动相府的守卫。 “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相爷要选择做什么人?是助纣为虐还是弃暗投明?” “什么意思?” “李辰基和厉青岚狼狈为奸,弑君杀父,篡夺皇位,却硬是拖着林府下水。相爷已经送了一个女儿北上和亲,如今还要相信李辰基,再断送一双儿女和外孙的性命吗?” 林相眼睛眯成了一道缝,厉声道:“你把焕儿和晚儿怎样了?” 青阳道:“太子妃被一群武艺超群的人追杀,遇到了我的人,如今已被救,并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至于林之焕,还得委屈他在城防营大牢里住上几日。若是相爷能够拨乱反正,届时一家团聚岂不是美事?” 林相道:“我如何信你?” 暗影朝地上丢了一件东西,林相定睛一看,正是太子妃贴身佩戴的金锁和一封太子妃笔迹的书信。 “相爷还有一夜时间考虑,不妨好好看看太子妃给您的信。李辰基对太子妃和林府是否真心,明日自然见分晓。相爷不妨拭目以待,到时再做决定不迟!” 林相还要说什么,可一阵寒风吹过,院中早已空空荡荡。 次日清晨,济善堂前排队等着领圣水和灵药的队伍密密麻麻,有人甚至带着铺盖卷席地睡在了济善堂门口,就等着济善堂的大门一开,第一时间能够领到圣药。 “圣女娘娘的灵药每日只派发一百粒。今日,我天不亮就来了,必须抢到。” 一个壮汉裹着厚厚的棉衣,鼻子冻得通红,瓮声说道。 一旁一个老汉缩着脖子,哈着快要冻僵的双手,混浊的眼珠子没有一丝光亮。 “如今城里到处都在闹疫病,只有圣女娘娘的圣药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了。” “哎,偏偏这种时候,连皇上都驾崩了。咱们这些老百姓的死活哪里还有人管啊。” “只有圣女娘娘还惦记着咱们,不惜消耗自身的寿命向天祈求,才求来这灵药。” 队伍中百姓们纷纷插嘴道,一时间,沉寂的队伍又有了几分松动。 济善堂的大门突然吱呀大开。 一个白衣护法在众白衣的簇拥下,出现在众人面前。原本就排的歪七扭八的队伍瞬间就炸了锅一般的往前挤。 “乡亲们,稍安勿躁。” 白衣护法挥了挥手,高声喊道:“从今往后济善堂无法再给诸位派发圣药圣水了。诸位不用再等,都请回吧。” 说着就要转身离去。 第192章 拨乱反正 众人原本指望着济善堂的灵药救命,此刻听到说不发了,人群瞬间就闹了起来。 “为什么不发了?” “可是圣女娘娘也要抛弃我们了么?” “老天爷啊,这是要我们的命啊。” “护法大人,到底发生的了什么事情?” 众百姓冲上前抓住了白衣护法的手臂,势必要问个明白。在这样不知道还有没明天的疫病中,圣女娘娘就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哎!” 白衣护法长叹一口气,面色哀戚, “不是圣女娘娘不要你们了,只是如今她自身难保,如何还能救民水火。” “什么叫自身难保?圣女娘娘发生什么事情了?” “圣女娘娘有什么难事,护法尽管说来。我等百姓受她恩德,必定感恩图报。” 济善堂前人声鼎沸,白衣护法为难地叹道: “圣女娘娘是凤星下凡,本应成为当朝国母,庇佑大庸百姓百年。可惜,却被先帝强行纳入宫中。 如今先帝驾崩,圣女娘娘今日要在莲台殉葬,回天上去了。各位,从此以后圣女娘娘再也无法庇护各位了。” “圣女娘娘真是命苦啊。都是先帝作孽,要我说正是先帝强行纳圣女入宫,违背了天意,才会激发天怒,降下这场疫病,夺了先帝性命。” 此话一出,众人突然哑然。 当众议论先帝,那是大不敬。众人面面相觑。突然,人群中又一人高声喊道: “我却觉得这位兄台说的有理。圣女娘娘是上天降下来庇佑我们的,如今正是需要她的时候,怎么能为先帝殉葬呢?” “对呀,对呀!圣女娘娘要留在凡间庇护我等。” 白衣护法抹了抹眼泪,“圣女娘娘也不想在此时丢下大家,可奈何如今先帝驾崩,圣女娘娘名不正言不顺……” “这有很难,既然当初错了,如今拨乱反正就是了!”人群中又有人高喊。 “如何拨乱反正?” “既然圣女娘娘是凤星转世,注定了母仪天下。当今新皇登基,重立她为皇后不就行了!” “荒谬!圣女娘娘已经是先帝的嫔妃,如何再做新皇的皇后?” “如何不能?李朝就有先例。我大庸难道就不能效仿先贤?再说了,圣女娘娘留在凡间,庇佑大庸子民,这是好事啊!” 原本众百姓还在纠结,可听人提起李朝的先例,顿时也都释然了。李朝的那位妃子,不也是先做了先帝的才人,后做了新皇的皇后吗? 那位都可以,凤星下凡的圣女娘娘有何不可? “走!咱们去宫门外请愿。” 随着人群中一声高呼,百姓们群情激愤,纷纷朝着皇宫涌去。 队尾,几个长相平凡丝毫不起眼的汉子脱离了人群,朝着街尾一处隐蔽的角落聚集而去。一进了拐角处,几人扯下蒙面的面巾,正是暗影等人。 青阳在转角负手而立,听到动静缓缓转过身来,问道:“如何了?” 众人拱手行礼,为首的暗影道:“青主,果然,在人堆里起哄的一直是同几个人。兄弟们按照您的吩咐,也跟着起哄,还添油加醋的说了不少。” 青阳道:“那些人你们可都记住了?” “记住了。兄弟们记人寻人的本事可是一流的,等会跟上前去,保准错不了。” “还有济善堂的那些护法和护院。” “胡将军派人盯着呢。” 青阳道:“好。传信给去其他济善堂堂口的兄弟,跟紧了目标。一会到了皇宫城墙下,听我号令行事。” “是!青主。” 众人齐声拱手应下,并迅速散去,跟上了街上涌向皇宫的人流。 人流黑压压的不断从四面八方涌来,何止上万。 皇宫里忙碌了几日,先帝的灵柩火速葬入了皇陵,随葬的还有先帝的一众嫔妃、宫女。 宫里各处洒扫换洗消毒,又换上了一批东宫的新人,各处早已没有了先帝在时的气象和痕迹。 只有庆妃娘娘的栖梧宫还保留着原来的模样。 不过,今日在栖梧宫前,还搭起了一座高高的莲台,莲台的四周堆满了干柴。有心之人或许能看出,这座莲台,和当初中秋宫宴上庆妃献舞的那一座有异曲同工之妙。 万贵妃和离阳失魂落魄地坐在殿中,瞧着外头来来往往的宫女,端着一盆盆祭品放在莲台之下。她们两个几日不曾梳洗,面色憔悴不堪,却相互扶持着努力挺直了腰背。 厉青岚仪态万千的站在窗前,定定的望着殿外的一切。 “毒妇,你又要干嘛?” 万贵妃怒骂道,作为厉青岚的座上宾,她和离阳看着厉青岚做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已经好几日了,她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个毒妇到底要干嘛? 厉青岚道:“本宫与先帝好歹夫妻一场,先帝已经送入皇陵,本宫怎么也要有始有终,送他一程。” “你会有那好心?” 万贵妃呸了一声,前朝正在举行登基大典,厉青岚在后宫搞这些幺蛾子真叫人匪夷所思。 “厉青岚,你不是说李辰基会封你做皇后吗?你听,前朝正山呼万岁,你这位皇后怎么还在后宫搭台子?你要准备唱戏吗?” 厉青岚咯咯的笑了几声,转过身子,风华绝代地看着万贵妃,道: “万芊芊,你这是在担心我吗?李辰基是怎么坐上龙椅的?他没了我行吗?你放心,不出一个时辰,就会有人来请本宫了。” 厉青岚冲着门外的冷心冷情,大声说道:“加快速度!” 又转向一旁的绿梅,“你去议政殿外,就说庆妃娘娘要向天祈福,自愿以己为献,祈求苍天庇佑大庸,平安渡过这场疫病浩劫!” 万贵妃心中一愣,问道:“你要自焚祭天?厉青岚,你真是个疯子!” 厉青岚嘴角扯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不错!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万贵妃瞧着已经疯魔的厉青岚,抱了抱身边瑟瑟发抖的离阳。 自从那日三郎在宫中和她分别,她每日度日如年,仿佛已经不知过了几个春秋。 不知道三郎带着皇上有没有顺利逃出皇宫? 不知道皇上龙体如何了? 又不知三郎如今怎样了? 一切都还来得及吗? 第193章 请命 皇宫上空山呼的万岁声还在久久回荡。 李辰基一身明黄的龙袍高高端坐在龙椅之上,他透过皇冠的珠帘睨视下跪的朝臣,心中被那一声声“万岁”激荡得久久不能平复。 他期盼的这一刻终于到来了。 他享受了许久,终于缓缓开口道:“平身!” 孙大人拄着拐杖突然走出来,“皇上,如今城中疫病横行,皇上既已登基,还望能迅速诏令太医院医治疫病,救民于水火。” “孙大人所言极是。朕已命太医院研制治疗疫病的良方。传周院正回话。” 大太监吉祥扭了扭身子,抖擞着嗓子高呼一声:“传太医院周院正上殿!” 周院正进了大殿,磕头如捣蒜,“皇上恕罪,臣等最该万死。太医院上下宵衣旰食,仍对疫病束手无策。” 李辰基闻言大怒,道:“一群酒囊饭袋,要你何用!给朕押入大牢,以儆效尤!” 孙大人忙出列,躬身道:“皇上,周院正乃是杏林翘楚,不妨再多给他一些时日……” “多给一些时日?” 李辰基反问道:“城中的百姓能等吗?再多一些时日,太安城的百姓就要死绝了!给朕拖下去!” 周院正面带微笑,他伺候先帝一生,到头来还是为了周家为了儿子,做了太子和庆妃的走狗。 他对不起先帝! 今日,新帝摆明了就是过河拆桥,弃卒保帅。但如今这样的结局,他自觉已是十分圆满。至少,没有连累家里人。 他趴在地上,像是松了一口气,面上镇定万分,郑重地在地上叩拜道: “臣拜别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说着起身一掀衣袍,大踏步的往外走去。 一个小太监从议政殿外跑进来,和周院正擦肩而过,滑跪在地,“启禀皇上,宫门外聚集了成千上万的百姓,他们……他们……” “快说,他们怎么了?” 李辰基见小太监面色苍白,喘着粗气,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小太监喘了一口气,“他们要见庆妃娘娘!” 宋维明从朝臣中挤出来,往前一步,追着小太监问道:“城中百姓要见庆妃娘娘,有何事?” 小太监擦了一把汗,“小的不知,就听到他们在喊什么,不能让庆妃娘娘回天上去,庆妃娘娘是凤星下凡,要留在凡间庇佑大庸百年。” 正在此时,又一个小太监匆匆进来,跪道:“启禀皇上,庆妃娘娘的贴身婢女在殿外求见。” “快传!” 李辰基眉头一皱,这个厉青岚又在搞什么鬼?自己虽答应她以后位相待,可那也是自己的缓兵之计。 绿梅疾步入殿,跪在殿前,大声道:“皇上,庆妃娘娘要自焚祭天,以己为献,祈求上天收回疫病,还大庸百姓康健太平!” 宋维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痛哭失声,“庆妃娘娘,你这又是何苦呢?皇上,宫门外的百姓想必定是得到了庆妃娘娘要自焚祭天的消息,这才聚集在此请命的。皇上,若是庆妃当真献祭了,恐怕要引起民变啊,皇上!” 立马亲宋一派的朝臣纷纷跪地,附和声连成一片。 李辰基心中很是恼火,这龙椅还没坐热,难道就要被厉青岚牵着鼻子走吗? 他一拍龙椅,怒道:“城防营何在?郎谦何在?给朕将那些刁民都驱赶出去!” 林相施施然拱手出列,“皇上,不可。” 一旁郎谦更是面无表情,纹丝不动。 “皇上!民心所向啊!还请皇上请庆妃出来,一同上城楼召见民众,平息民情啊!” “皇上,今日是您初登大宝,如何能做出驱赶百姓的事情来?” “皇上,还是去请庆妃出来吧。” 李辰基闻言,木然的看着殿下众朝臣,看着敛目插手的林相,看着一旁无动于衷的郎谦,有些无力的跌坐回龙椅中。 许久,他才不得不转身对着吉祥说道:“去后宫,请庆妃上城楼。众臣随我来。” 皇宫的大门不可谓不厚重,但在群情激愤的百姓面前,还是显得那么单薄。 李辰基带着朝臣登上城楼,饶是他早有心理准备,也还是被宫门外黑压压一片望不到头的百姓给吓着了。 他踉跄地后退了几步,撞到了孙大人的身上也不自知,直到吉祥上前搀扶了他一把才回过神来。 “林相,林相,你过来!” 李辰基忙招呼林相上前,这位是他的肱骨之臣,更是他的岳丈大人。这种时刻,更应该站在他身边支持他。 林相表情奄奄,走到李辰基身边十步开外就停了下来,依旧是那副冷漠的表情。 “皇上有何吩咐?” 李辰基见林相的神情不对劲,他冲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道:“林之焕呢?他掌管着城防营,又是如何让这么多百姓在宫门口来去自如的?快叫他来。” 林相低垂着眼帘,沉声道:“皇上难道不知吗?焕儿昨夜出城找寻太子妃,至今未归!” “还没回来?他做什么吃的?朕登基大典这么重要的时刻,他居然擅离职守!去,快去派人叫他回来!” 林相的心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他抖开李辰基搭在他手臂上的手,后退一步道:“陛下,难道就不问问晚婷和皇子的下落吗?” 李辰基这才回过神来,讪讪的问了一句:“她们如何了?” 林相摇了摇头,长叹一声背过身去。 李辰基见林相不理会自己,一甩衣袖,冲着宋明礼一招手,道:“你,上去问问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宋维明早在一旁冷眼旁观,见林相不识时务的居然拒绝了皇上,一见皇上向自己招手,立马躬身上前称是。 他深吸了一口气,嘴角冲着林相一声冷笑,挺直了腰背向前几步,冲着城楼下方喊话道: “皇上在此,你等还不速速下跪参拜!” 城楼下的百姓闻言,乌泱泱的嘈杂声终于如潮水一般退去,纷纷下跪高呼万岁。 李辰基听着震耳欲聋的万岁声,发觉自己又可以了。他由着吉祥搀扶着,走上前。 “今日是皇上登基的大好日子,你等聚集在此是何用意?” 宋维明瞧了一眼李辰基,又冲着下方喊道。 “皇上!圣女娘娘不能回天上去啊!” “皇上,圣女娘娘是凤星下凡,注定要母仪天下,大庸才能时代昌盛啊!” “疫病横行,只有圣女娘娘的灵药才能救我们。皇上,求您让圣女娘娘留在凡间,庇佑我等吧。” “圣女娘娘是我们心目中的皇后!皇上,您听到了么?皇上!” “是圣女娘娘,圣女娘娘来见我们了!” 突然有人高呼一声,城楼下众人纷纷往一个方向看去。 “圣女娘娘!” “圣女娘娘!” …… 高呼声如潮水一般,一浪接着一浪,在皇宫门口迅速蔓延成了一片汪洋大海! 第194章 皇后之争 厉青岚一袭白色大氅,被火焰烧没了半边。可纵使如此,也丝毫遮掩不了她的风华绝代。 她手中高举一个木盒,露在外面的手背上,被火烫出了一个个水泡,触目惊心。 她一步一步地朝着李辰基和众朝臣走来。每踏出一步,就伴随着一声“圣女娘娘”的高呼声! 厉青岚踩着一声声潮水般的民声,终于在李辰基的跟前停下。她那张美艳不可方物的脸上,一道灰黑显得尤其的突兀。 “陛下!” 厉青岚高举那一个木盒,清凉的声音一经响起,城楼下海浪的高呼声瞬间消散,落针可闻! 她停顿了一下,低下头继续说道:“陛下!厉青岚诚心向天祷告,以身为献,自焚祭天。终于感动上天,降下甘霖灭了大火。并在莲台之上发现了灵药。 皇上,这是上天赐予大庸的,可根除疫病。还望陛下收下,命太医院速速仿制,救黎民于水火!” 厉青岚的每一个字都清晰可闻,在偌大的宫门广场上传播开去,还不等李辰基回话,城楼下的众人已经爆发出欢呼声。 “我们有救了!” “圣女娘娘没有抛弃我们!” “皇上,圣女娘娘是大庸的福星!求皇上给圣女娘娘一个名分吧!” “皇后!” “皇后!” “皇后!” 整齐的呼声一阵一阵的向着李辰基袭来,他看着跪在地上的厉青岚,又看着楼下的汪洋大海。他双手颤抖,连带着身子也在颤抖。 厉青岚手中的那一盒灵药,就是她交换皇后宝座的筹码! 只要他李辰基接下那盒灵药,就是在宣告厉青岚皇后的身份。 “陛下,这盒灵药您若是不接,我也可以换一份诏书。只是那份废黜太子的诏令一旦拿出,照如今的形势,您恐怕死无葬身之地吧!” 厉青岚跪在李辰基跟前,用只有李辰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说道。 李辰基内心狂抖,他如今已经骑虎难下。 林相方才冷漠的态度已经宣告了和他的决裂!林之焕的城防营已经不听自己的调遣。 “是你把晚婷和小皇子藏起来的?” 李辰基嘴唇都在发抖,他也是此刻见到厉青岚才终于认清了这个事实。虽然他此前一直怀疑、担心,但这个女人还是得逞了。 “皇上,我只是暂时找了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请太子妃好好安养身子。毕竟她刚生了小皇子,身子亏得很!” “是宋家帮你的?” “哼,皇上,原本我还以为你睿智聪明,原来也是蠢人一个。 不过,皇上,我拿这些只为换一个皇后的位子而已。将来,这些还不都是您的助力吗?这个买卖皇上很是划算。” 李辰基突然福至心灵,身子猛烈的抖了一下,瞬间一切都通透了。 “郎谦竟是你的人?!” 厉青岚见他神情,知他已经明了一切,施施然地又下拜,高声道:“陛下,请救黎民于水火!” 李辰基瞧着眼前这个女人,仿佛第一天认清了她一般。可事到如今,他当下已经没有筹码可以谈判。 好汉不吃眼前亏。 李辰基换上一脸笑意,伸出颤抖的双手,一手接过木盒,一手搀扶起历青岚。 天知道他牙根都快咬碎了。 李辰基和厉青岚并肩在城楼上站着,下方终于爆发出雷鸣般的呼喊声。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宋维明瞧着一切尘埃落定,内心的激动无与伦比。他觑了一眼一旁黯然的林相,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终于,宋家将要取缔林家,将繁荣昌盛,权倾朝野。 林相默默退下城楼,城楼下一个小太监正躬身等候在一旁。见了林相躬身行礼:“相爷。” 林相敛了一下目,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道:“前头带路。” 小太监抬头,恭敬道:“请。” 阳光划过高高的宫墙,映射在小太监清隽的脸上,竟是已被发配到了幸者库的小安子。 两人一前一后,行了不多远,就到了墙根下一间空房。林相推开房门,林晚婷抱着一个襁褓应声转过头来。 “父亲!” 林晚婷一见了林相,多日的委屈和恐惧随着眼泪喷涌而出。 “晚儿!”林相双手捧着林晚婷憔悴的面颊,老泪纵横。可才一瞬,他就止住了眼泪,将女儿和外孙护在身后,转身行礼: “老臣多谢殿下救回小女和外孙两命。殿下但请吩咐。” …… 城楼上,李辰基还沉浸在万民朝拜的激动中。他高举双手,不停的挥舞着,仿佛忘记了这些民众聚集的目的。此刻,他只当他们是来为新帝登基朝贺的。 “李辰基,她是皇后,那我呢?” 突然一个清俊的声音在城楼上响起,在众人的朝拜声中显得那样的突兀而格格不入。 以孙大人为首的众臣闻声转过身来,只见林晚婷抱着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在林相的搀扶下徐徐走上城楼。 她产后虚弱,面容憔悴,一身华服破损不堪,却丝毫不减她太子妃的气势和威严。 “晚儿!” 李辰基一把撒开历青岚,就要往林晚婷走去。却被历青岚一把抓住,暗暗道:“皇上,城楼风大,小心啊!” 李辰基被她一提醒,脚下一顿,悻悻的收回了手脚,站在那里不说话了。 孙大人见状,一顿拐杖怒道:“皇上,太子妃健在,又为您诞下皇儿。您这么做简直糊涂啊!” 李辰基内心煎熬,林晚婷是他明媒正娶的太子妃,是林家的长女。今日他登基,这皇后的位置本该就是她的。 他能在太子位上苦苦支撑多年不倒,林相功不可没。若没有林相在旁为他谋划,倾林府之力帮助他,只怕他早就已经被先帝废了。 可方才以及在朝堂上,他明显感觉到林相对他的冷落。他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让林相一夜之间疏远了他。 此刻林相搀扶着女儿在对面冷冰冰的看着他,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可是,历青岚手中的把柄和势力,却是他不能小觑的,也是他此刻唯一能够仰仗的。 自从他选择上了历青岚这条贼船,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权衡一番,终于道:“晚儿诞下皇儿有功,封皇贵妃!” 第195章 对峙1 孙大人为首的御史瞬间炸了锅。 “皇上,太子妃有功无过,这是为什么?” “皇上,就算庆妃功德无量,大可奉为我朝圣女,享受万民的朝拜和香火,难道只有皇后之位才能回报吗?” “皇后乃国之根本,母仪天下。不可草率啊!” 众臣从方才的震惊中清醒了过来,一个个脑子也开始转起来,纷纷跪地进谏。 李辰基哆嗦了半日,手臂被一旁的历青岚捏得生疼。终于抖着声音道:“朕意已决,你等休要多言。” 城楼下,突然一个声音喊道: “就算普通百姓也知道糟糠之妻不下堂的道理,怎么皇上连这道理都不懂!” “太子妃还为皇上生了儿子,怎么就要被降了位份?没道理啊!” 细细簌簌的议论声在城楼下蔓延开去。 林晚婷抱着孩子,对着城楼众臣及城楼下的百姓喊道:“本宫诞下皇儿,却遭贼人刺杀掳劫。你等可知是谁要杀本宫?” “谁啊!” “谁这么大胆?连太子妃和皇子都敢杀!” “是啊,太子妃娘娘,您说说看?” 林晚婷面色铁青,转身抬手直指历青岚,“就是她!就是这位宅心仁厚、普渡众生的圣女娘娘!” “怎么可能?圣女娘娘为什么要杀您?” “因为她要当皇后,只有我死了,她才能顺利当上皇后。”林晚婷瞪着历青岚美艳冰冷的脸,怒吼道, “我的侍卫、婢女一百多条人命,都死在她手上。若不是我被人所救,今日我和皇儿就没命站在这里了。” 城楼下喧嚣声更大。 孙大人对着历青岚怒目相视,喝道:“庆妃娘娘,可有此事?” 历青岚莞尔一笑,道:“你有什么证据?” 林晚婷一顿,当日那群杀手行事凶狠,见人就杀,她被侍卫和婢女保护着逃出去。 他们被一路追杀,死伤殆尽。最后她和婢女逃入一处庄子,被庄子上人救了。那些杀手见了救他们的人,竟不战而退,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的婢女听到他们说,圣女娘娘不要活的,直接砍死就好。” 林晚婷想到那夜的情形,身子因恐惧剧烈的颤抖。林相心疼的搂紧了女儿。 “那位婢女何在?怎么不出来当面对质?”历青岚道。 “她……她已经死了!” 林晚婷痛心疾首,荷香乖巧懂事,忠心耿耿。林晚婷刚生产完没几日,身体虚得很。是荷香穿着太子妃的衣服引开了杀手,给她争取到了逃出别院的时机。 可惜,她已经死了。 历青岚闻言,眉头一簇,狠戾的眼神朝着一旁一瞥,暗骂一声废物。 难怪当初杀手回来通报说事已做成,却没想到被一个小宫女给耍了。 “那就是死无对证了?”历青岚轻飘飘的说道,“林晚婷,人都死了,随你怎么说都行了。” 林晚婷虚弱的依偎在林相的怀里,“荷香曾经和我说过,历青岚和太子早有奸情。她曾经在中秋宫宴上撞见二人在御花园私会。可那之后,历青岚就入了宫,成了庆妃娘娘,我也就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如今想来,历青岚只怕早有筹谋,她和太子早就已经勾搭在一起了。” “中秋宫宴?” 众臣开始嘀咕,那场宫宴大伙记忆深刻,怎么忘记。突然一个官员道: “不对啊,中秋宫宴前,庆妃娘娘还是燕王殿下的未婚妻啊?怎么和太子扯到一起去了?” 众人哗然,算算日子可不是吗? 难道这位冰清玉洁的圣女娘娘早在和燕王殿下有婚约的时候,就已经和太子有一腿? 太子妃的这个爆料太有料了。 “不光如此,当日在行宫避暑的时候,她还不知廉耻在温泉勾引燕王,勾引不成才羞愧难当称病回京。我没想到,那之后她竟将算盘打到了太子头上。” 李辰基面色也逐渐变得难看起来。林晚婷的话他心知肚明都是真的,可他一想到在他之前,历青岚居然还勾引过燕王? 这让他如鲠在喉! “你当初可不是这么同我讲的!”李辰基转头瞧向历青岚。 历青岚一直都说爱慕他,只是迫于侯府老太太和太后之命,才不得不和李辰业定下婚约。 历青岚面上丝毫不见慌乱,她笑道:“林晚婷,这些又是你死去的宫女荷香同你讲的?” 见林婉婷闭嘴不言,历青岚道:“林晚婷,你为了争回皇后之位,如此败坏我的名声,也算是用尽心思了。” 一旁的宋维明帮衬道:“无凭无据,光靠一个死人说的话,怎可作数?皇贵妃娘娘,您可不能胡乱攀咬 啊!” 宋家一派的也纷纷附和。 “这些前尘往事无关痛痒。” “前尘往事无关痛痒,那她历青岚入宫后的所作所为呢?” 突然又一道凄厉的女声从城楼下方的台阶上响起。青阳搀扶着万贵妃拾阶而上,后头跟着离阳公主。 “后宫嫔妃一共三十五人,全部被历青岚杀死在栖梧宫,这笔账要怎么算?” 历青岚一见万贵妃,心中一愣。 栖梧宫中有冷心冷情把守,她们是怎么出来的?可当她看到青阳一身宫女打扮,顿时明了。 “厉青阳,怎么哪都有你?” 青阳将万贵妃交给离阳公主,孤身上前。 “大姐姐今日荣登皇后宝座,作为妹妹的怎么能不来庆贺一番。怎么,大姐姐不欢迎我吗?我还带了贵妃和公主,一同来见证。” 历青岚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显出一丝别样的情绪,“你休想坏我好事!” 孙大人和林相上前几步道:“贵妃娘娘所言何意?后宫嫔妃不是自愿为先帝殉葬的么?” 万贵妃指着历青岚恨声道:“她们都是被历青岚这个毒妇给杀的。” 历青岚道:“先帝大行而去,临终之时说他最怕孤单,本宫将他心爱的美人、嫔妃送去陪他,何错之有啊?” 殉葬的习俗古来有之,历青岚这么讲倒也没错。 万贵妃道:“皇上最喜欢你了,你怎么不去?” 历青岚道:“贵妃娘娘记性不大好,方才本宫才从献祭台上下来呢。本宫的心意已至,是上天要本宫留在这里,救济百姓。天意难违!” 说着她一展自己手上烫伤的水泡和烧毁的衣袍。这些众人都看在眼里,也是做不得假的。 “倒是贵妃娘娘您,您是先帝后宫之主,怎么还贪生怕死留在这里,不去皇陵陪先帝啊?” 第196章 对峙2 “你个毒妇!” 万贵妃被历青岚气得直哆嗦,她身旁的离阳哭诉道: “历青岚,你将我和母妃囚禁在栖梧宫中,为的不就是要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吗?” 景瑞推开人群挤到离阳跟前,心疼的问道:“公主!你说的可是真的?” 离阳见了景睿,多日的委屈终于抑制不住,她一边流泪一边道:“景睿,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历青岚杀了所有人,锦姑姑到死都没闭眼睛。我好怕,好怕!” 景睿拥着离阳到一旁,他脱下身上的大氅披在离阳瑟瑟发抖的身上。历青岚是他的妹妹,他今日处境尴尬,此前一直一言不发,可此时也终于绷不住了。 “圣女娘娘本就是凤星下凡,注定了要母仪天下。如今她求了根治疫病的灵药,更是功德无量。” “圣女娘娘,求您赐下灵药救救我们吧。” “你们休要在胡言了,惹恼了圣女娘娘,上天收回这灵药可怎么办啊?” “对啊,圣女娘娘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 城楼下,众人的呼叫声再起。 青阳大喊道:“你们莫要被她骗了,她根本就不是什么圣女娘娘。这场疫病根本就是她引起的。” 历青岚暴喝一声,“厉青阳你胡说什么!你给我闭嘴!” “这根本就不是疫病,是毒。这种毒来自北邙,是北邙宫廷传出来。这种毒和燕王在凉州中的天狼蛛隶属同一种。只不过,在那基础上再进行了改进,增加了传染性。 济善堂根本就是历青岚的阴谋。她先是让这场疫病传遍大庸,再用她的解药为她博取大家的信任和拥戴。” “你是谁?凭什么我们要相信你?” 青阳从怀中拿出一颗药丸,高高举起,“我是侯府三小姐,厉青阳。这是我和同仁堂共同研制的解毒丸。只要吃了就能解了诸位身上的天狼蛛毒。” 历青岚哈哈大笑,“莫要听她胡言。燕王殿下的毒你都解不了,你有什么资格说你能医治这场疫病?” “谁说她解不了?” 众人背后一个沉沉的声音响起,城楼上的禁军突然都紧张了起来,哗啦一下全都拔出了佩刀,对着城楼台阶口,如临大敌。 李辰业一身戎装,腰间配着他那把血战沙场的长刀,面色凝重,一步一步沉沉地走上城楼。 禁军被他沉着威严的气势所迫,竟纷纷后退了几步。 历青岚待看清来人后,面色大变。她惨白着一张脸,食指颤抖着指着一步步逼近的李辰业,见了鬼一般嘶吼道: “你!你……” 这张脸!这张让她一见倾心,从此误了一生的脸,她太熟悉了。 凉州城头那一瞥,就是李辰业这张脸还有他身上这股天神下凡一般的气势,叫她彻底沉沦。 此刻重新见到他的脸,历青岚气得发抖,她厉声叫道:“你骗我!” 李辰业矗立当场,冷言道:“我何时骗过你?” “当初在行宫温泉边,我明明看到你满脸烂疮!” “所以,你就被吓跑了。转而将宝押在了太子身上!” 厉青岚一噎,惊觉自己失言。 一旁的众臣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看看燕王,看看太子,又看看林婉婷,最后目光齐齐落在了历青岚身上。 看来林婉婷所说全部都是真的。 这位冰清玉洁的圣女娘娘当初引诱燕王不成,又嫌弃燕王满脸烂疮,这才投入了太子的怀抱。 厉青岚被众人盯得毛骨悚然,终于怒吼道:“郎谦何在?还不将持械逼宫的叛贼拿下!” 郎谦一挥手,哗啦一声城楼上的禁军将李辰业一行人团团围住。 “李辰业,本宫不知你是如何从地牢中逃出来的。原本皇上要杀了你以绝后患,是本宫救下你一条命,打算关上一辈子也就算了。可你偏偏要跑出来寻死!” 历青岚面目狰狞,之前她还能保持冷静,可李辰业的出现让她彻底疯狂。 李辰基一把抓住厉青岚的手臂,道:“你要干什么?” 历青岚道:“皇上,你不是一心想要他死吗?今日就成全你的心愿。郎谦,给本宫杀了他!” 郎谦面露狠戾,岑的一声拔出长刀,举刀往李辰业的头上砍去。 那长刀才到半空,突然一声蜂鸣的破空声响起,叮的一声火星四射,一只长箭呼啸而来,撞在郎谦的长刀上,竟将他撞退了好几步。那长刀震动,震得他虎口生疼,险些脱手而出。 城楼上众人呼的一声,全都纷纷后退,缩在了墙角,城楼上瞬间空出来的一大片地方。 “谁!” 郎谦转头对着来箭方向怒吼道。 只见城墙上,暗影一身侍卫装扮,保持着射箭的动作,手中弓弦还在嗡嗡震动,另一只手已经又摸出一只箭搭在弓弦上,瞄准了他。 青阳冷哼一声道:“五爷,你的兄弟也不认识了吗?” 郎谦见青阳叫破他的身份,冷笑一声,“手下败将,又有何惧。” 李辰基缩在众臣之中,大叫道:“李辰业谋反,禁军听令,就地格杀!” 禁军迅速集结护卫在跟前。 厉青岚站在禁军身后,指着对面的青阳道:“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青阳突然笑了,她几步走到李辰业身边,和李辰基对峙而立。 “谁是蚍蜉,谁是树,你看清了吗?厉青岚,你以为我们会毫无准备就来皇宫?” 说着手中一抖,抬起手臂,一只袖箭咻的一声朝天射去。 鸣箭在空中长啸一声,终于在皇宫上空炸开。城楼下忽然骚动了起来,皇宫内也隐隐传来厮杀声。 “李辰业,你居然敢公然谋反?”李辰基怒吼,他转身对着众位朝臣道,“众卿今日亲眼所见,李辰业谋朝篡位。郎谦你还等什么!” 可郎谦刚一动脚,叮的一声一支长箭就不偏不倚的钉在他脚前一步。暗影在远处喊道:“五哥,你再动我就射你脑袋!” 郎谦恨恨的站在一旁,丝毫不敢挪动半步。暗影的功夫他再了解不过,他说要射脑袋,那肯定就是脑袋。 孙大人痛心疾首,突然仰天长啸,“先帝啊,老臣有罪啊。没能看顾好众皇子,如今同室操戈,老臣日后见了您如何还有脸面啊?” “不用日后了。” 李辰业身后一个苍老的声音悠然响起。孙大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对面,突然眼睛瞪得滚圆,扒拉开禁军冲到空地上。 第197章 对峙3 李辰业和青阳让开一条路,孙大人冲到他们身后,见一个形容枯槁的老人端坐在轮椅上,一件大氅将他从头到脚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颗苍老的脑袋。 “孙老头,你瞧够了没有。瞧够了就滚一边去,朕还有话要说!” 孙大人本心中疑惑,此时听那老者叫自己孙老头,又自称朕,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抢地,痛哭出声。 “皇上!” 一声皇上叫得城楼上众臣全都懵了。不光他们懵了,连李辰基和厉青岚都懵了。 李辰业转身将皇上从身后推出,道:“李辰基,你勾结厉青岚谋害父皇,篡夺皇位,还不跪下认罪!” 李辰基瞧着对面的皇上,他腿脚发软。但他已经走到这里,怎么可能停下脚步?他一指皇上,阴戾地说道: “李辰业,父皇早已驾崩。你上哪儿找来一个老头冒充父皇?你想当皇帝想疯了吧。” 厉青岚闻言,也强压住内心的震惊,“众臣亲眼所见皇上得了疫病驾崩,李辰业你搞什么鬼!” 皇上坐在轮椅上,多年上位者的威严让他即使已经老态龙钟了,也还是自带几分压迫。 他摇了摇头,轻叹一声,“庆妃,朕待你不可谓不好,你竟下毒害朕。 先是给朕下迷幻药,借朕迷糊之际,篡改了无数奏折,后来居然偷了朕废黜太子的诏书,联合太子篡位。 端妃虽染上了疫病,被你丢到了朕的龙床上,可她忍痛致死也没有触碰朕。这才让朕熬到了燕王前来相救。” 孙大人匍匐在皇上的脚边,哭得有些喘不上来气,此时听到皇上说出厉青岚和李辰基的恶行,恨恨地一擦眼泪,老骨头一个翻身从地上爬起。 “大逆不道啊!妖妇!你如何配得上圣女二字!” 李辰业道:“大哥,到现在了你还冥顽不灵。” 李辰基吼道:“你有什么资格批判我!你一生都活在父皇和万贵妃的庇护中,而我呢?母妃死后,父皇可曾有过一丝一刻的思念?世人只知甘露殿,谁还念着长乐宫?” “大哥,你怎么可以这样说父皇?你做了那么多错事,父皇何时放弃过你?” 离阳挣脱景睿的保护,冲到李辰基面前。她是李辰基一母同胞的妹妹,她不忍再看大哥错下去。 啪的一声脆响,李辰基一个巴掌重重地甩在离阳的脸上。 “你不配叫我大哥。你从小养在甘露殿,什么时候还记得我这个大哥?母妃长什么样子,你恐怕都不记得了。在你的心里,只怕万贵妃才是你母妃,李辰业才是你亲哥。” 离阳含着眼泪,捂着热辣辣的脸颊,无力的靠在了一旁景睿的怀里。 皇宫内远处的厮杀声不知何时已经熄灭,城楼下的骚乱也已经停止。皇城内外,城楼上下变得安安静静。 城楼下一群穿着百姓服装的汉子,从人群中拖出上百条尸体,来到墙根下。他们齐齐扯开身上的衣服,露出里面一身戎装。 那些尸体被一字排开,码放在了宫门口。 胡一刀从众人中彪悍的走出,冲着城墙上高声喊道:“启禀皇上,济善堂在城中散布疫病,妖言惑众蛊惑人心,已经全部伏法。” 厉青岚闻言面色铁青,瞧了郎谦一眼。 紧接着城楼楼梯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队人马匆匆奔上来,为首一人竟是徐蔚,他在皇上面前跪下。 “启禀皇上,皇宫中的禁军已经被控制。城防营救驾来迟,还请皇上恕罪!” 人群中宁国公突然冲出来,高声喊道:“宁彦呢?他在哪里?” “父亲,我在!” 宁彦走在人群之后,手中搀扶着一个身披军袍的女子。 那女子走到青阳跟前,扑在地上痛苦道:“小姐!奴婢总算见到您了。” 来人正是小月。 青阳扶起小月,见她面上手上全是毒疮的疤痕,军袍下的衣衫脏污不堪,心下不忍,连声安慰: “没事了,没事了。” 小月直起身子,当着众臣和百姓的面,缓缓解开了外袍,用尽全力喊道: “乡亲们,别被厉青岚的表面给骗了。她抓了我和济善堂上百个人,关在地牢里替她试药。我们被她扔进集中营,扔到大街上,疫病就是这样传染开来了的。 我大难不死,又被她抓起来关在地牢里试其他的毒药。我身上的毒疮和伤痕就是证据。 所谓上天赐给她的灵药,不过是她事先准备好的解药。你们就是她登上皇后宝座的筹码!” 城楼下众百姓瞧着没有一块好肉的小月,终于纷纷沉默了。 本来人群中还有上百名济善堂的人带节奏,激发百姓的情绪。可那些人已被胡一刀等人杀了,百姓终于在沉默中开始思考。 “可是没了圣女娘娘的灵药,我们还是没救啊!” “没听刚才那位侯府三小姐说嘛,她和同仁堂已经研制出了解药。不怕,咱们有救。” “是啊,我也听说了,昨日在同仁堂的病人病情都已经控制住了。” “那就好,那就好。” 李辰基垂死挣扎,道:“李辰业,长公主不会放过你的。她会为我报仇的。” “大哥,你若是还在等北邙的大军,我劝你歇歇吧。拓跋弘早在北邙使团出发前几日就赶回了北邙,大妃如今自身难保,如何有空来管你这个千里之外的弟弟。” “你!”李辰基一时气淤,竟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皇上挥了挥手,徐蔚带着城防营迅速控制了城楼上的一切。 “哈哈哈哈!”突然一声大笑,人群中景言疯疯癫癫的走出来,站在空地上,指着在场的所有人道: “儿子害老子,老子算计儿子,哥哥害弟弟,弟弟又算计哥哥,还有妻子谋害丈夫,姐姐毒害妹妹。一国尚且如此,更何况一家了。 都是蛇鼠一窝!这个肮脏至极的世间!” 一直躲在角落里不动的郎谦,突然窜出来,一把长刀横在景言脖子上,厉声道: “你们儿子老子,哥哥弟弟,姐姐妹妹的自害来害去。老子不过想要求一世富贵。厉青阳,不想看你大哥血溅当场,就给我备两匹快马,送我们出城!” 青阳没料到会有此突发状况,手中袖箭对着郎谦,同时给身后的暗影发出信号。 郎谦将身子都躲在景言身后,一步一步的朝着楼梯口挪去。 突然一个凄厉的叫声在城楼下嘶吼:“五哥,不可!放开他!” 第198章 大结局1 那一声凄厉惨叫从城楼下的百姓堆中响起,人群自动的分开了一条道路。只见大夫人在赵嬷嬷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从人群后一路奔跑上来,冲到了城墙根。 大夫人一脸紧张,仰着头看着城楼上的景言和郎谦,放声高呼: “五哥,快放开他。你不要伤害他!” 郎谦面色稍软,但手中的长刀却并没有松开。他搭着景言的肩膀背靠在城墙上,对大夫人的喊叫无动于衷。 “都给我让开!厉青阳,你给老子动作快点!” 青阳高举的手停滞在半空。 暗影还有城楼下的众兄弟、李辰业的卫队、宁彦率领的城防营都瞧着青阳的手臂,不敢有丝毫轻举妄动。 “五爷,你逃不掉的。黑莲堂的余孽已经被统统剿灭了,你死心吧。” “厉青阳,从西郊马场我就注意到你了。你假扮成景睿的模样以为骗过了所有人,可我还是看出了端倪。我早就知道你并非池中物。有你在李辰业身边,对我们实在是一大障碍。” “所以,五爷你就制造机会和大伯母重逢?博取她的信任,打探我的消息?” “不错!那个蠢妇,她还以为这么多年我对她余情未了!真是好笑,她满脸的褶子,我每次都嫌恶心。” 青阳哼哼笑了两声,侧头对着城楼下的大夫人道:“大伯母,你可听到了?你的心上人说你恶心呢!” 大夫人啊的一声尖叫,冲着青阳骂道:“你个小娼妇,和你母亲一样惯会蛊惑人心。你别妄想挑拨我和五哥的感情。” 又对着郎谦道:“五哥,你手上松开一些,别伤着景言。你下来,我替他,我送你出城。” 郎谦吐了一口唾沫,狂笑道:“换你?你当我傻的吗?厉青阳恨不得你死,挟持你有什么用! 厉青阳,老爷子欣赏你,拦着我不杀你。他已经半截黄土埋身的人了,还管那么多。 他老了,不中用了。” “所以,你就背叛了他!” “我那是为兄弟们博一个光明的前程!让他们不用躲在暗处,可以堂堂正正的做人!” “是做狗吧!做完李辰基的狗,再做厉青岚的狗!郎谦,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住嘴!” 郎谦怒道,“厉青阳,你再啰嗦,我就割了你大哥的脖子!大不了一拍两散!” 说着,手中长刀一送,景言的脖子上一道血口子,鲜血直流。 大夫人惊叫一声,身子瘫软在赵嬷嬷怀里。赵嬷嬷不忍,冲着郎谦叫道:“五爷,你冷静些。你可知景言是你什么人啊!他是……” 大夫人突然惊起,一把捂住赵嬷嬷的嘴,含泪摇了摇头。 景言突然面露冷笑,他狂吼道:“母亲!我这一生就是个笑话!你骗了我一辈子,来生但愿再也不遇见你!” 说着身子往前一送,脖子已经在郎谦的长刀上划过,瞬间血流如注! 这一幕发生的太突然,城楼上下所有人都没有料到。 大夫人嘤的一声昏倒在地。 景睿大吼一声“大哥!”就要冲上前,被青阳一把拦住,“你要去送死吗?” 郎谦没料到景言竟会自戕,一愣神的工夫,景言瘫软的身子就从他怀里哗啦一下倒在了地上。 暗影时刻搭弓对着郎谦,这千载难逢的时机他怎会放过,岑的一声弦响,弓箭已经牢牢钉在了郎谦的心窝。 青阳快步上前,一脚踢开长刀。李辰业的卫队将郎谦拖到了一边。 景言歪着脖子,口中和脖子上喷着血。 “大哥,你怎么这么傻!你走了,团子怎么办啊?” “咳……咳……” 景言已经说不话了,他喉咙底发出几声咳咳声,眼神逐渐失去了光亮。 景睿抱住景言的脑袋,哭道: “团子就是米果,她没死。她就在西园住着,我见到她了。我见她第一面就认出来了,大哥,团子和你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啊,大哥!团子没了娘,又没了爹,她长大了以后我要怎么同她讲啊!大哥!” “咳……咳……” 景言又咳咳了几声,拼尽了最后的力气牢牢抓紧景睿和青阳的手,终于眼神涣散倒在了血泊之中。 “大哥!” 景睿悲痛的大吼一声,终究还是没能唤醒他。 青阳拍了拍景睿的肩膀,安慰道:“大哥已经走了。” 离阳默默走到景睿身边,两人紧紧依偎在一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厉青岚突然暴出一声狂笑,她一直笑一直笑,直到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腰都笑弯了,才擦了擦眼角,道: “精彩啊精彩!大哥受大伯母欺骗,毒害大伯父,如今却又死在了亲生父亲手中。这是什么戏码?戏班子都不敢这么写吧!真是笑死我了。” 青阳看着疯癫的厉青岚摇摇头。 李辰业一挥手,“拿下!” “本宫是大庸皇后,谁敢碰我!” “父皇,儿臣错了。父皇饶命!” 皇上扒拉开跪在地上求饶的李辰基,长叹一声道: “太子李辰基,终身幽禁宗正寺! 庆妃,赐鸩酒!” 第199章 大结局2 元德二十五年冬,继南方的一场水灾后,随着流民北上聚集,一场疫病肆虐太安城。 废太子携庆妃趁乱谋反,北邙公主及奸细趁机作乱。 燕王李辰业和威武侯府三小姐厉青阳挽大厦之将倾,拨乱反正,抓捕北邙奸细,救黎民于水火。 腊月初一,先帝驾崩。 次年元旦,新帝登基,除旧迎新。 又是一年中秋,威武侯府,沉寂一年的寿宁堂又热闹了起来。 这一年不光有国丧,城中家家户户也都有丧事,过年的时候都没有庆祝。如今,终于天朗气清,国泰民安了,老太太授意大家热热闹闹吃一场团圆饭。 赵姨娘身材微胖,但不施粉黛,显得清雅端庄。她指挥着侯府上下正里里外外张罗着。 一旁的青葱道:“母亲,您才刚出月子,歇歇吧,这些让我来就好了。” “无妨。三小姐说了,我恢复的很好,是时候出来多走动走动了。再说,侯府难得办一场宴会,我这个当家主母怎么可以不亲自张罗啊。你说是不是啊,三小姐?” “是!夫人说得对!” 青阳笑嘻嘻地答道,帮着青葱一起清点物品。 一旁的红筱轻声道:“小姐,赵姨娘生了小少爷,被抬了夫人。赵家也因救灾有功,被皇上封了爵位,如今她可算是熬出头了。正是抖威风的时候呢。” 赵姨娘,哦,不,大夫人闻言,眼睛一斜假装嗔怒,抬起手来佯装要打,道:“红筱你个小蹄子,我可听见了啊!罚你今晚多喝一杯酒!呵呵呵呵!” “呵呵,是,大夫人,红筱认罚!” 众人哈哈大笑。 大夫人道:“时辰不早了。紫薇,你派人去请侯爷和宋姨娘,还有二少爷和团子。李嬷嬷,你等会将吃食给柳夫人送去小佛堂。还有青葱青阳,你们去内堂请老太太和周嬷嬷。” 众人打趣道:“是,谨遵大夫人令!”还不等大夫人捏起拳头佯装要打,哄笑着纷纷跑开了。 青阳和青葱挽着手,一路穿过垂花门。 “二姐姐,你何时出发?” 青葱歪着脑袋算了算,道:“大致也要过了年等开春吧。阿仁说,周院正虽得了陛下特赦赋闲在家,但还是每日哀叹,到底心魔难除! 他打算等他稍微稳定一些,再启程陪老爷散散心。他说了,第一站先去南边。 再说了,城中疫病虽除,但各家各户到底还是伤了根本。如今到同仁堂看病的人还是不少,一时半会也走不开。” 青阳挽着青葱的手臂, “南边有三叔在,你们过去了也安心些。二姐姐,你们虽定了亲,但这一路南下舟车劳顿,周斌仁一年半载的也就回来了,你何必跟去受罪。” “去。必须得去。就算不为了他,我也要出去走走,见识见识大庸的大好河山。父亲母亲还有祖母那里,我已经都说过了。” “哦。”青阳有些失落。 青葱一点青阳的脑袋,大声道:“你呀,这一年大庸的版图都快被你跑遍了。好不容易回家,在我走之前,可得好好在家陪我了吧。” “行,二姐姐有令,我必定遵从。对了,我这趟回来特地绕道江左去见了沈姐姐,她如今好得很。等你去的时候,正好能赶上她生产。” 两人说笑着进了老太太寝房,一阵爽朗的笑声从内屋传出来。 “瞧啊,这小家伙真是跟侯爷小时候一模一样。快,叫一声祖母来听听?” “祖母,荇哥儿还小呢,牙都没长,那会叫啊。” “哈哈哈,公主说的是。不过,公主啊,等来年你给侯府添个哥儿姐儿,让他们叫我一声太奶奶,祖母会更加高兴的!” “哎呀,祖母,你说什么呢!” 青阳推门而入,接着祖母的话说道:“是啊 ,离阳,如今全家上下可都等着你的好消息了。” 屋里头,离阳一脸羞涩,红着脸甩了青阳一帕子,道:“你个小蹄子,也来起哄。” 老太太靠在暖榻上笑呵呵的看着离阳和青阳打闹,一旁的周嬷嬷掩嘴笑道:“你呀,如今好福气了。” 老太太一拍周嬷嬷的手背,道:“我的福气不就是你的福气嘛?我病着的那些日子,可劳累你替我看着他们了。他们也都是你的儿孙啊!” 周嬷嬷老怀安慰,笑盈盈地道:“三小姐,你可别再打趣公主了。要说这里头,可就你还没着落了。” “就是,就是。整日地不务正业天南海北到处跑,叫我三哥都逮不着你。你什么时候可以给我当嫂子了呀!” 离阳逮着机会反击道。 老太太也帮衬着,道:“你呀,从前那个懒的呀,总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吃了睡,睡了就吃。我就担心呀,这将来可怎么办? 可如今倒怀念你那个懒汉样子,求着你在府上偷懒,却都不成了。我的小祖宗啊,你能等,陛下可不能等啊!他空着整个后宫,天天被朝臣催婚啊!” 青阳满不在乎地在一旁椅子上坐下,捏了一块糕饼吃起来,边吃边含糊不清道: “他要是等不了就别等嘛。我还没玩够呢。今年我把南边、东边都逛了个遍,等过了年,我打算北上。” “哎哟哟,小祖宗。你可别折腾了。皇上三天两头跑到侯府来烦我老人家,我可真接待不起了。” “祖母,您背后说朕可被朕逮了个正着哦!”突然李辰业不声不响的从门口进来,吓得众人齐齐起身,就要下跪参拜。 老太太腿脚不便,被李辰业一个箭步上前扶住按回了榻上。 “祖母免礼,各位免礼。” 青阳有些心虚地往青葱和离阳身后缩了缩,哪知青葱和离阳却像是和李辰业串通好的一般,齐齐往旁边散开去。 李辰业往前一步,目光炯炯地瞪着青阳,突然有些讨好地道:“这回不跑了吧?” “看情况吧。” “什么叫看情况?你说说,这一年我瞧见你几次?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吧!青阳,要不是朝政千头万绪,我就要抛下一切天南地北去找你了。这次若不是离阳告诉我,我哪能逮住你?” 李辰业情急之下,朕都忘记说了。他一脸焦急的看着青阳,清俊的面庞上全是期待。 他登基不到一年,先帝遗留下的烂摊子也整治了一年。 收拾废太子和庆妃一党的余孽,清除北邙残余势力,又要根治太安城疫病,整顿南方水域,安顿流民灾后重建家园。 一桩桩一件件都等着他主持定夺。 青阳倒好,太安城稍定,就拍拍屁股走人了。单单留下他,每日在议政殿里忙得死去活来,无数个深夜,只能望着高高的宫墙叹气。 想她想到不行的时候,就来侯府搞一下突袭,在西园住上一晚,看着她住过的地方长吁短叹一番。 害得侯府上下见到他就像老鼠见到猫一般。就连团子都受不了他,搬出西园到景睿的院子里住去了。 不知何时,老太太的寝房里已经空无一人。 青阳歪歪脑袋道:“我帮你去南边看过了,堤坝稳固,灾民们也都过得很好。今年南边大丰收,你可以放心了。李辰业,你当皇上果然当得很好。” 李辰业闻言满心欢喜,道:“你都瞧见了?” “是啊。那你以为我真的整天游山玩水,好吃懒做吗?要知道,我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才跑遍东边和南边的每一个郡每一个县,赶在中秋之前回来见你……” 青阳话还没说完,就落入了李辰业宽大温暖的怀抱,幽幽的沉香味道还是让人沉醉,昏昏地有些想睡觉。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让我一个人面对这一切的。” 青阳好不容易把脑袋从李辰业地怀里挣脱出来,深深喘了一口气,“李辰业,我叫暗影给你送了件好东西,你可瞧见了?” “瞧见了。大庸的堪舆图。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详尽的堪舆图,那也是你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 “对。不过那堪舆图只有一半,我打算过了年,往北往西去,把另一半也完成。” “那又要去很久吗?” “不久不久,也就一年半载吧!” “青阳,我知道你要做的事情我拦不住你。我等你!” “不纳妃?” \"不纳!\" “不怕被骂?” “不怕,孙大人老了骂不动了,骂上几句就大喘气,如今也懒得理我了。” “哦!” “去了北边,有宁彦照看你,我也放心。不过你得回来,还有啊,不准去北邙找拓跋宏!” “知道啦!” “要不还是先成婚,再去北边吧。过了年,我多放几天假,可以一起去,我实在不放心!” “不放心什么?” “你说呢?” “嗯?哈哈哈哈哈哈……” …… end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