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豚醒了》 第一篇 南方的天多变想来也是件好事。 天刚开始凉起来,陈子梅想起来入秋很久了。她已经上大学了,刚上了一个普通的大学。 她把手里那沓纸方方正正地折好放在那个断了把手的抽屉里。 慢性病毒性丙肝。 她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个词。惊慌,担忧,无措,失望,在拿到确诊书的时候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涌乱她的身体。 她的身体若不是在大二刚开始去献血的时候抽血检验出了问题,学生班主任发信息给她,她也没有计划过要去这个陌生城市的医院里挂号,交钱,抽血,照b超。 陈子梅没有感到身体不对劲,就连长跑只要是她愿意她可以拿下优秀的排名,事实就是出事了。 原本可能因为病而出现的情绪陈子梅万万没想到是因为他们而出现了。 她把血和甘油灌进了口红里,估计是太紧张了,忘记加蜂蜡了。血浮着油流了出来,只脏了她的双手。 往前走,还是一点点温和。 “陆满,你该回去了。” 她眼里那个高大的背影慢慢地也糊掉了。 一年前—— 正月初二,天还寒着,人总是畏缩着,小孩子倒是撒欢些。风刮过来,带着凉气和炮竹烟味。 陈子梅插上那三根红黄绿色的小蜡烛,三根小柱头冒着火并排插在那堆甜腻的奶油上。 十八岁生日,她摆弄着手机上的镜头。 陈奶奶挪过去,利落地把左右量旁的蜡烛拔起来往后插,正好插到脆甜的哈密瓜上。 “三件式的东西咋摆都不能摆齐齐,这怎不懂?” 三香整齐,在这里的意思便是给坟上香。陈子梅不语,给自己蛋糕上个香,她倒也乐意。 今儿是团聚,陈奶奶三个子女都聚在大儿媳妇家中过年。一到过年这陈子梅的家客厅与厨房就装上了一道铜墙铁壁。 客厅在外,电视放映着春晚小品,堂表兄弟姐妹用空红包当筹码搓着牌,实木沙发上蜷着婶子姑子聊着都市丽人与高牌补习班,圆桌上是男人的对前面那口带旱厕鱼塘的商业鸿图。 厨房在暗,禁闭的拉拽门隔着热浪。大炒锅,炖盅,电磁锅,两个电饭煲,瓷碗叠高高的消毒柜,柜里筷子满满放了那个小铁筐。旁的地方堆着蓝蓝绿绿的塑料大袋,塞满了白菜、青菜,豆角,大菜花,鲫鱼,牛肉,猪肉,花甲,鲍鱼,虾,花蟹,皮皮虾…… “别瞧了,赶快的去帮我把米给洗了,把那个萝卜,菜收拾收拾。” “哦。”陈子梅娴熟地左右抱着两个电饭煲内胆,一碗一碗往里舀着米。 “妈,萝卜在哪?”陈子梅扒拉地堆叠在一起的蓝蓝绿绿。 “应该和土豆放一块,你找找。欸嘿!这花蟹仔咋出来了?”何福花端着大锅往水槽倒着热水,麻溜地踢了脚横爬到水槽下漏口的花蟹。 热水气腾腾,罩住了陈子梅。那只横爬过分的花蟹被踢回到陈子梅旁边,翻着肚,肚脐方圆大大,九支蟹爪抓挠。 陈子梅找到了那袋白萝卜,起身,踩断了那只母蟹仅剩的蟹钳。 断了就断了,蟹钳也是要掰开吃的。 “福花!福花!这遥控器怎么按不了了?”外边不知道是谁在喊,但是陈子梅一听就知道是自己的爸。 “我出去看看。”陈子梅就削好了萝卜放在篮筐子里。 陈子梅一出去就看到那个遥控器像个稀罕物件一样传到每个人手里,用着自己的方式在摆弄着。 最后还是到陈贵重手里,也没有人敢从他手里拿过去,说让自己瞧瞧。陈老头穿得斯文,一件高领羊毛衣外整齐地套着件毛毡马甲,扎着一条厚长裤,皮带头锃亮着倒映着屋里的东西。萝卜粗长的手娴熟地打开那副折叠老花镜,拆弄着遥控盒子与电池。 他倒腾了几下,遥控器依旧没闪灯。 “我来吧。”陈子梅打断了他的思索。 “来,给你。”陈贵重哼笑着,把遥控器刚装上的电池扣出来,握成一堆给到陈子梅手里。 陈子梅是家里长孙,自小便跟陈贵重和老伴姜美月身边长大。等到她上初中时才跟回了父母身边。 第二篇 陈贵重有两子一女。大儿子陈厚忠,大儿媳何福花,其有一子一女,女儿陈子梅排行第一,儿子陈子杰排行第四;二儿子陈厚勇,二儿媳关倩碧,其有两子,大儿陈子强,排行第五,小儿陈子健;三女儿陈会思,三女婿伍宇思,其有一子一女,儿子伍望春排行第二,女儿伍望夏排行第三。 三家三家,成家立室,总有三家子方法过日子。陈厚忠喜大招揽,人的唾沫都可接着,但咽下去的总是何福花。 虽然是与往日的闲散生活习惯不同了,但是这样有适应度和秩序化的管理是发展必然的,也见不得是坏事。 既然帮不上什么忙,陈子梅也只能做好本分工作,响应号召,乖乖呆在家,无事不外出,积极配合防疫工作。 这学校倒是让她犯恶心了。 “哔哔——” 一声尖锐的玩具鸡鸡叫声刺入陈子梅的耳膜。 “陈子健!别按了!按那个东西吵死了!”关倩碧那尖细的眼拉得老长,斥责着这个刚上三年级却像是学前班儿童大的陈子健。 “哔——” 尖锐的玩具鸡鸡叫声反驳着她的话。 “子健,放回去。”陈贵重呵呵地笑着,故作恼怒的样子,像是台上的小丑忘了化装一般。 陈子健没有按鸡肚子,双手扭着鸡脖子。鸡脖子转了几圈,没声,但是陈子梅看到了血。鸡血断脖而喷,暗肉色的血管残破挂出。 这个尖叫鸡是她的一个朋友送的,一直乖乖坐在她房间里面的书架子上。 “陈子健,把鸡放回姐姐的房间。”陈子梅还是平常的语气,她倒也不生气,因为她知道陈子健的脾气,她作为大姐在这个家被赋予了很多无形的“权力”。这个权力或多或少困住了下面的弟弟妹妹,也成了陈子梅的一个呼吸阀,代替着左肺。 “别乱动姐姐的东西。”伍望夏在房间外的廊道里和陈子杰边打着游戏边喊着房里的人。 “姐姐!陈子健又动你东西!”陈子强在旁边坐着,他喜欢规矩,也喜欢打陈子健的小报告。 “我没有!”陈子健伸长他那小脖子反驳着,巴掌没轻没重的打向陈子强的后背。 两兄弟便打闹起来了。姜美月冲过来拦开两人,嘴里絮絮叨叨地讲着让哥哥忍让弟弟,弟弟不该打哥哥的话。 陈子健虽刚上初中但个子窜得快,比陈子梅还要高上半个头。 “姐,待会切蛋糕,要拍照不?”伍望夏从她的小皮包里拿出一台拍立得相机,小心地撕着相纸包装袋。 陈子梅画着眉毛,棕色的笔尖雀跃在眉头上一笔一笔的有序划落,毛刷一刷,色泽便晕开了。她没有停下手里的刷粉的活,“我的手机拍照很不错,我可以帮你拍拍立得。” 陈子梅刷完定妆散粉,轻转开唇彩的盖子,抹,涂,抿,擦,原本无彩的底唇变得红润光泽。一旁的伍望夏直直地看着她。 “要化个底不?” “我?不知道会不会卡粉?”伍望夏纤长如葱的手指摸了摸有些干燥的脸。 “去洗个脸然后涂个妆前乳。” “好!” 伍望夏把怀里的东西一把放在地上,光着脚就跑去洗脸了。陈子梅捡起地上的东西,将相纸与零件的东西都放在了伍望夏的小皮包里。 她拎起,放在飘窗上。在飘窗上她替伍望夏上了个干净的底妆,画上豆沙色的唇彩。 第三篇 蛋糕蜡烛一吹,就是十八了吗?或许吧,至少身份证上的数字可以证明。 疫情还是将高三回学校的时间推迟了半个多月。一大个的塑料箱齐齐地竖着放满书和复习册,试卷订成一本书也装成书本那样子,敦厚老实。 陈子梅性子沉稳,虽不多言但是善言语。其长相确实不算出众,往人堆里一站,人潮拥挤,只有吵闹声,若是单拎出来,也是一个很好的整容前案例脸。但是收拾收拾也是不碍眼,倒是让人看得心安。 让她舒坦的就是能和大多人想处起来,也不至于在这个伪制的“小社会”里得罪人。 “什么味?” “感觉有点恶心。” “还有点馊。” 这是陈子梅在刘芳容的背后听到最多的话。刘芳容长得有些虚胖,五官端正,圆圆的杏眼被厚眼镜盖上她的自信只剩下伪装的快乐。 刘芳容睡在陈子梅下床。刘芳容每天都满面笑容,上课偶尔传纸条,下课结队冲去饭堂,晚上刷牙时也是聊个没停。 她的衣服总会自己隔开晒,那把牙刷的脑袋老是倒栽葱在杯子里然后锁进柜子里。下铺的床都是统称为固定椅子,除了刘芳容的。 但是陈子梅是刘芳容床的常客。陈子梅洗完澡便坐在她的床尾手拿着单词书跟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 那次刘芳容的校服外套都掉到地上,刚好有人在洗衣服,一地的肥皂水把刘芳容的心都洗凉了。 她不想站起来跟那些张口闭口是校服没穿好头发没有扎好不准涂口红然后坐在藤椅上喝茶聊百年建校的人面对面。因为她没有好面缘,也没有让他们臣服的成绩。 “你真幸运,我还没洗衣服。” 陈子梅从柜子里拿出她的校服外套。她的校服外套只比刘芳容小一点,因为她也没有那么婀娜。 刘芳容握在手里,手指暗暗摩挲着面料,她笑着:“谢了,晚上下课请你吃炒粉。” “顺便帮我写那份历史卷子。” “想什么呢,我帮你写还不如你写得实在。” 刘芳容的眼镜似乎越来越清亮了,底下的眼睛在她去厕所时还是迷糊了。 管好自己的嘴和手是陈子梅练得炉火纯青的技艺。从嘴里出来的气本来就是有温度的,陈子梅并不想费工夫把它变成冰刃。冰刃在很多悬疑谋杀小说里都是棘手的案件,杀人无形。明明杀了人,却化成了水,变成了善良的姑娘。 池宁史是在高三跟陈子梅走得挺近的其中一个。 虽然身边有着很多朋友,但是有些时候她还是习惯独自去做。 在这里每个人都像一个齿轮,每个齿轮之间都可以或多或少与不同的齿轮相咬合滚动。 但是池宁史是个奇怪的齿轮。 她好像与陈子梅身边的人都打得上招呼,但是离开了陈子梅这一层,好像很多人都仅仅停在了打的上招呼的程度。 正直,乐观,积极,这些词用在池宁史身上好像很贴合。 但只有齿轮咬合的时候,才知道是全然。 第四篇 高三学校是允许家长在晚上送东西给学生,只要经过报备就可以。 何福花有一手的好厨艺,她在自家的工厂里帮忙做事,兼顾着工厂的食堂的工作。这样一来她的时间也可以比较自由支配。 一般陈子梅提前一天打电话给她,她都会大盒小盒拎着自己买的自己煮的东西过来。 卤肉,鸡爪,炒饭,饺子……陈子梅的大大小小的饭盒里每一次都是满满当当的。 何福花也是预备着陈子梅旁边同学的份。 这种分食是高中生活很简单也很融洽的相处方式。转换成另一方式说,对陈子梅的路人评价大多是正方评价。 池宁史平时也跟着陈子梅的旁边,对于这种去门口拿东西的事也是在一旁。一来一往,两人都会互相相随对方去门口拿东西。 年后的晚上算不上严寒,只是那天晚上特别黑。高中的大门口是横向电拉闸的门,高高挂在大门拱门上的几盏大灯亮晃晃,一旁的保安室里仅开了一盏壁灯。一个保安摊着大腹便便在椅子上,脑袋中间光溜溜。另一个竹竿似的就靠在角落里,手指滑溜着玩手机。 “妈!”陈子梅对着远远的一个人喊了一声。 “阿姨好。” “好好。你们拿着,记得快回宿舍,这里有一箱牛奶我拆开放这个袋子里了。还有没有伙食费了?没了你就打电话。今天带了四盒炒饭,你分点你同学吃。” “好。”陈子梅像接力赛一样,一袋袋从何福花手里接过来。 “我走了。” “拜拜,开车小心点。” 陈子梅左右手拎满了袋子,沉甸甸,她不好让池宁史拿重的,只让她提了一小袋子的糕点。 “真好。”池宁史走着走着,忽然就感慨起来。 “嗯?” “你妈妈对你真好,手艺又好。我也想让我妈妈送东西给我。” “嗯,你家不是住的离学校很近的吗,可以打电话叫你妈妈送,你妈妈做的炒饭也很好吃。偶尔几次也没事。”陈子梅知道她家里大概什么情况,池宁史的家境在这种小县城算得上是富裕的了,是家中独生子女,父母都是搞工厂生意的。她母亲在家族厂里占不小的投资,又不怎么管事,算是相当清闲。 池宁史沉默了一会,好像像是很认真地说:“算了,别让她送了。她很忙的,不能麻烦她。而且天黑又冷的,我不想让妈妈那么危险,对吧。” “嗯……”陈子梅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话。平时就她天天打电话和她妈妈谈天地聊万物。 陈子梅招呼着宿舍的人,把旁边宿舍要好的也知会了一声。不一会,陈子梅的塑料箱子旁边就围满人,她勺子就一勺一勺递来递去。 “有一次性筷子,来来来。”陈子梅分给她们。 她们倒也不是真一直在吃,就一口吃的一口都在出气说话同陈子梅。 但方才的话让陈子梅心里落下疙瘩,可想来会不会是自己太敏感了,把话和语气都拆开在乱分析。 估计是错乱了。 陈子梅怕也是自个乱想便抛到脑后去了。 很快,脑后事越来越多。陈子梅似乎意识到不对劲。 一同去买学校围墙外小贩的糖葫芦和。陈子梅左手攥紧着一大把糖葫芦,带着同学们的“希望”往教室走。 “这糖葫芦卖的挺好吃的。”池宁史拿着她手里的糖葫芦翻看着。 “确实。不过在那个新荣广场有一个老奶奶卖的糖葫芦也很好吃,我弟就老爱吃。你下次可以去试试。” “好。嗯,我家里人就不给小孩子吃这种东西,我妈说这糖葫芦里面全都是色素和工业糖精,特别是不知道他们那些人怎么做的,脏得很。” “对吧……”陈子梅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一口咬断了右手里自己的那串糖葫芦的头,零碎冰黄的糖碎四处撒开。 随后陈子梅把手里糖葫芦都分还给叫她买的同学。 糖葫芦和她们脸上的笑融在了一起。 后有学校大会,学校允许家长来参观。 陈子梅的八个舍友几乎都有弟弟妹妹。 小孩子几乎都来。女孩们兴奋地讨论着那天的到来。这便有一个女孩说着什么,希望来的弟弟妹妹都乖乖的,不然就要在学校里开喇叭认领小孩了。 陈子梅就应和地笑着。 池宁史本来是没有兄弟姐妹要来的,但是她们家一直和她的堂弟家来往紧密。 她的那个弟弟估计是六七左右。挂在她嘴边便是现在小辈的都赢在了起跑线上,什么都学,电脑,编程…… “陈子梅,要不叫你弟弟当个小领导管着他们。” 大伙闲聊着。 “这就算了,我们的弟弟妹妹大大小小的,就是聚在一起玩泥沙也是合拍的,怕什么走丢。”陈子梅笑着道。 “这倒也是。” “对啊,刚好我们操场有两个大沙池。” 轻声笑语中插入了一句话。 “我弟弟是不玩泥沙这种东西的。他不喜欢这么幼稚。” 大家面面相觑,一根针好像把她们的嘴巴缝起来了,除了池宁史的。 第五篇 同一天出游,穿着另一个女孩提早买到的同款衣裙。 面对之前没有相处好的朋友,没有避开,扯着笑脸贴着别人的热脸,然后说这热脸还挺恶心的。 “陈子梅……” “怎么了,要和我说悄悄话啊?”陈子梅打笑着她这个前桌。 “就是,老有眼睛盯着……这样……这样……”她摆着直勾勾又悄然无息的眼神。 “谁啊!哪个恶心男,草!” “不是不是,你大声干嘛。”前桌的郑娟儿压下她的脑袋,四周看了一眼,“就是和你走在一起的时候,就是和你去小外卖或者什么的,那s就这样这样。” “不是吧?我不只和你一个人,就是陪人家去买个东西说个话。不对啊,我干什么事还要上报天庭啊?你会不会多心了,最近压力这么大。” “屁,就一颗心。不信你去问问张云,张云这人最实诚了。” “行了行了,我信你。这倒是怪我这属性问题了。” “属性?海王交友?” 陈子梅杀了一个眼神过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的海王交友有本事有真心有……”前桌忙笑着解释。 “我懂我懂。冲着你的彩虹屁那我确实是想想了。” “改变自己,成她那样的专情公主?” “改变?专情确实是好,可人又没有窄成只有一条道。” “随便你咯,有事记得说咯,当八卦听一下也好。” “滚去复习吧你。” 朋友的相处之道多之又多,最本质的共同点不过就是真心与尊重罢了。甚至愿意在从不联系的日子里突然的聊天并不会尴尬。 数量并无代表性。 “我知道你身边有很多朋友。你真的很好,那么多人愿意在你身边。那我在你心里算什么位置?在你的朋友里排在哪里?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你和大家在一起笑一起学习,我也很想融进去,可能是我太敏感了。我知道我这样不好,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做。” 这张纸条看得陈子梅脸色稍僵,她把纸条原原本本的折好,卡在了笔盒子的缝隙里。 “怎么了?” 旁边的张云看到她的动作。 “没事。” “待会能教我一下刚刚老师讲的那道空间几何不,梅?” “晚上教你行不?要不你去问问课代表先。” “好。” 陈子梅从空白的答题卡上撕出半片纸,酝酿着语义。她不想会搞成这样,但也不想亮出台面上来。 “就是平常的相处,各自做好自己的事。大家本来很好相处,你可以慢慢融入。而且你不是还有你男朋友吗,你们可以相互陪伴学习。”陈子梅写得焦头烂额,对于写东西她从未这般毫无思绪。 这倒又让她想起琐事,每当有熟人看到陈子梅,一般会说子梅比以前初中好看了。陈子梅也是实诚地应着对方,简单地交谈着。而要是一旁有池宁史,她会说是因为跟着她别人就会变得漂亮或者说陈子梅以前就是个中年妇女的操劳样然后现在变得年轻了。 玩笑话陈子梅听得多,倒是笑笑就过去,也可以加进去打闹打闹。但是她嘴里出来的玩笑话倒是只有她自己笑笑就过去了。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那排一下名字,从你那群初中朋友排,然后还有高中这里的朋友。” 纸条传回来了…… 第六篇 自以为是,自作多情,自己给自己挂忠贞不渝的牌坊? “我靠。” 陈子梅无声道,将历史书一合,把刚才张云那道题的空间几何体在稿纸上演算着。 下课铃响前几分钟陈子梅就把演算过程给张云,“大概是这样,用向量和坐标轴……你看看先。” 铃一响,陈子梅就上楼去找了池宁史的一个朋友,这也是她认识的。 “建议,我只提供建议,估计是你给人太多好意,好意?嗯,安全感?就是让人很舒服的相处。她以为是唯一,可这是你的日常,那这算不算是你的福气?那她就是依赖你,要不慢慢远离一下她,就是那种舒缓。” “我真是谢谢你,站着说话不腰疼,这福气给你要不要。”陈子梅既无奈又好笑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哎呀。”对方自己也笑出声来了,“三观正嘛,但是呢正不代表全部的对的种类。她就属于那种把她认为正确的三观硬是套给旁边人,但是呢用得就不是那种咄咄逼人的方法。” 陈子梅点点头。 “那你会说那些事吗?” 陈子梅看着她,看着她的眼睛,看着她移开的目光,“说不定。” “那个,我让她找你聊聊好吧,也算是疏通疏通心情。这样行吗?” “好。”对方像是松了口气,笑着回应。 陈子梅自然懂得,但是确实想到对方与池宁史没有在一个班的相处自然是不愿多一事去两边得罪。权衡好两边,最好是调和。她也不好在对方这里多说池宁史的不好。 天变得比脸快,但脸没有天那么见得光亮。 陈子梅细声地跟她说,希望她今晚有空或者什么时候有空去找一个那个女孩,聊聊天谈谈心都好。 池宁史没有说话,拉下了脸。眼泪含蓄,坚强地留下一句话转身就走了,“不需要。” 自己想通也好,人嘛,多多少少就是有点小脾气。自己也是多少有些奇怪的脾气。 陈子梅倒也不屑于把不舒服的原因告知身边的人。至少在这一刻她是不屑于。 但是很快陈子梅就被自己这种自视清高的不屑喂了一碗狗屎。 池宁史晚上回去一熄灯就泪眼婆娑了。她静静坐在自己的床上,月光透着玻璃窗照映着水光灵灵的眼泪上。极力忍耐着哭声,肩膀一抽一抽的,像高压水管断了但是在四处甩动一样。 哭了?会不会是我今儿说话太急了?应该慢一点解释。 这池宁史哭着哭着就像坐了辆电梯一样,坐到了景明的床上去了。 景明是陈子梅高一认识的女孩子,是那种给个麦克风就可以摇嗨整个场子的人,也是那种可以赤手空拳抓公交变态的女孩。 陈子梅和景明截然不同但是又处处相似。她们一起骑车穿过大街小巷,一起看过海边的日落,一起吃过椒盐螃蟹和皮皮虾。 陈子梅给她画过一副肖像画,她眼里的光依旧渗满了碳色。那幅画到现在还挂在她房间的墙上。 陈子梅没有帮景明擦过眼泪,只是叫她过去给她买咖啡和奶茶。景明也没有看过陈子梅的脸,只是用相机拍了一张又一张的笑容和憨态。 景明抽拿着纸巾,抽纸巾的声音刷刷地都压不住娇泣声。 “没事吧,怎么了?”景明小声地问着。目光的余光一直扫向陈子梅的床位上,平时池宁史与陈子梅什么关系她清楚但是也模糊。 “没事没事。”她小声地吸着鼻子。 池宁史不说话,景明也不好问。 “就是要是有一个人平时对你很好很好,然后她有很多朋友,也对别人也很好很好,但是她就是不理我了,我不知道是自己哪里做错了……我就是对她也很好……我们就是就是最好的朋友……” “她怎么这样?嗯,可能就是她比较多朋友,这很正……很常见。” “可是我对她那么好,她就是莫名其妙地冷暴力我,我不知道怎么办……” “有些人就你对她好她就不会领情,这种人就不要值得你去留恋去伤心。就是有这种人的。那个你别哭了。”景明讲得自己都舌头打结了。 “那个人你也认识。”池宁史悄悄压低声在景明耳边说。 “谁?” “我们出去讲好不好。” “好。”景明拿上那包纸巾。 出了阳台,池宁史吸溜着鼻涕,说:“陈子梅。” “?” 景明一下子就呆住了,她像是被冷水从头浇到脚。 靠,那刚刚的话陈子梅不是全听到。我……我怎么说了那种话!她是不是会对我很失望?要是她听到,这要怎么怎么解释!景明心里懊悔地像给自己两拳,脑子一片空白。 “我们回去睡觉吧,外面很冷。” “好。”景明抽搐着嘴角,她从来没有这么心神不宁过。 待身边都毫无动静时,池宁史突然在陈子梅的床边对着她喊了声:“晚安。” 看到陈子梅没有动静,池宁史也回到自己的床位。 直到真的寂静到只剩下风挤着门缝进来的声音,陈子梅摘下了双耳的耳机,枕头下的mp3根本就没有开机。 第七篇 “陈子梅,那个什么都买了袋炒粉,中午借我刷刷你饭卡,我忘充钱了。” “我这种人的卡你也敢刷。”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我……” “下了早读陪我一起打水。” “哦。” 景明转回来把裤袋里的一次性筷子放在陈子梅的笔筒里,余光看了眼低头看书的陈子梅才回位子上。 早读后—— “你不喜欢她?” “如果只是在昨晚的话还不至于觉得恶心,今天早上后就觉得了。” 陈子梅把所有她感觉不舒服的事都说给景明。同样还有另一件事情。 “陈子梅。” 一个男孩在她去教室的路上叫住了她。 “郝运。” 郝运是楼下的班的一个音乐生,也是她的一个初中同学,也是她的一个很好朋友的男朋友。 “有什么事吗?” 陈子梅拉开和他并肩走的距离。 “昨天我去看晓兰了,她叫我把这个东西给你。” 陈子梅接过他递过来的小袋子,“走读生的生活还挺爽的,连谈恋爱都是无视距离。” “那还得感谢你这个牵线媒人。我走了。” “好,谢了。” 袋子里只有一个手掌大的本子,本子是有些年头了,封面上的风筝图案都磨得模糊。 但是里面的字迹却不像是陈年字迹。 郭晓云,陈子梅的初中朋友。她五岁那年,是妹妹出生那年,也是父母离婚的那年。她的父亲抛弃了她们母女三人,卷走了家里所有的钱财,再也没有在这个小小的城镇里有任何消息。 她的母亲拉扯她们两姐妹长大。在一次事故中她母亲的脚落下了残疾。她只能一脚一脚地在泥潭中往岸上走。 刚上初中的陈子梅刚回到自己父母身边不久。但是除了是多了三个人在身边,什么东西都没回到自己身边。 麦浪滚滚,那个秋天麦穗都撞在了一起。 从初一到初三,虽然会分到不同班也不会经常在一块但是秋天就是秋天。 池宁史那时候也是初三认识陈子梅那一群人的。不过只能说是仅仅认识那张脸的样子。 池宁史在一次家长会偷听到了郭晓云班主任和郭晓云母亲的讲话。郭晓云属于特殊家庭是可以免学杂费的,班主任和她的妈妈为了保护郭晓云的自尊,每一次的交费都是她拿着钱和同学们一同交费,在事后班主任会偷偷退回给她母亲。 池宁史用着她的善解人意让大家成为怜悯慈悲的人。 “陈子梅看起来家境不错,虽然长得不太……那个郭晓云看起来就很高傲自负的样子。” 池宁史有着自己的围城。 “郭晓云人还是不错的,人家家里特殊,都这么困难了,每天都那么开朗的很坚强了。以后我们这些班委组织搞活动什么就别让这种人难堪。” “宁史,什么特殊?” “对啊对啊。” “我听到那个老师说的,她爸跑了,她妈是个断腿的。那天家长会我都看到她妈一瘸一拐的。” 流言蜚语风一样,像毒药一样暗暗撒向整间学校。但是不知道是什么默契,风绕过了郭晓云和她身边的人。 但总有风吹过来的一天。 郭晓云害怕拿着钱交给那个收钱的同学,害怕和他们讨论着问题,害怕在讲台和他们说一声安静要上课了。他们与她们的眼睛像是看到自己从未看到过的悲哀,或是戏谑着高傲自大与单亲残疾。 郝运在那时候就已经陪伴在郭晓云身边了,也不至于让郭晓云更崩溃。 第八篇 当声音有了力量,那谣言就是一个充满力量的恶魔。 “你说这次班委聚会要不要我们大家aa掉晓云的?”班长轻声问。 “也可以。” “郭晓云还挺爽的,可以有终身白嫖票了。” “乱说什么!” 郝运从后面喊了一声。本来郝运在班级的后门口那里等隔壁六班的陈子梅拿团员资料给他。没想到大课间这堆班委靠近前门的走廊上小声商量大声闲聊。 刚好陈子梅走到这里但是她没有向前。 “管好你的嘴!”郝运个子不算健壮,但眼神直直盯着那个男生。 “不好意思咯。”男生还是不痛不痒地说着,翻着白眼。 旁边的女生看到还是在不满郝运的嚣张态度。 “人家没有说什么,这么护着你女朋友……” “人家本来就是好意,大家帮帮郭晓云而已……” “哐啷!!” 一声巨响在后门响起来,扫把在铁门上尸首分离。扫把头“啪”一声掉到里面教室的后排座椅下面。 陈子梅右手直直拿着扫把棍指着那个男生的脸,左手还抱着那一沓团员资料。 “你不会用嘴学狗叫没人管你,但是你给我小心点用嘴说人话。不会说就回去叫你妈教教你。” “还有。”陈子梅指向旁边的女生,“把脑子捋捋。” “班长,待会我把扫把钱给你们班。”陈子梅对他们班班长打了声招呼。 “嗯,好好。” 旁边围了不少人,但是身后有一半都是陈子梅班里的。 “怎么了?怎么了?”老师匆匆忙忙地赶来。 “这楼的监控坏了。谅那个怂货也不敢瞎bb。”陈子梅身后的六班一个高高的男生小声地说了声。 “老师!班长不让我交资料!”六班的副班长指着陈子梅大声嚷嚷。 “这小事围在着干什么,都都回去。陈子梅你这个班长就迁就一下你这个副班长,别老让他乱蹦哒。”老师擦了擦额头汗,散开了旁边围着的人。 上课的提示铃响了。 陈子梅所有的思绪都被拉了回来。 在南方高中,郭晓云知道了一切。因为她认识了池宁史圈子里的人,听到曾经的那段话。 圈子杂,有人用mp3录了音。没有想到,那个连按键都已经没盖皮了的小盒子装的东西留到了现在。 陈子梅回到教室,并没有景明想象中的明刀暗枪。但是很快暗枪就开始涌向了陈子梅。 平常的一个晚自习,陈子梅瞧了瞧墙上的挂钟,还有不到十分钟就下晚自习了。 她想着今晚早点回宿舍,洗完澡还有时间在床上背会单词。 “欸嘿,池宁史在办公室哭了。” “怎么了怎么了?” “不知道,我在旁边问历史老师问题。她和班主任在讲话,然后就哭起来了。” “是压力太大了吗?” “……” 后面进来的人在后排引起了不小的骚乱。 “好像是因为陈子梅……” “平时她和陈子梅关系不是很好吗……” 课桌下声声细语,像棉花里的针一样,但是陈子梅感到一阵的脑袋眩晕。 第九篇 “我靠!” 一阵地动山摇地声音从陈子梅的隔壁床传来,陈子梅在床下的桌子上埋头赶着枯燥的课程论文。 陈子梅看了眼电脑边上的时间,正好是早上九点。 “急什么,你不是十点十分的课吗?” “刚刚看到通知,我那个班今天九点半截止课程论文作业。我还有结论没写!” 一个梯子,五条杠,她两步就跳下来了。 “她们两个呢?” 陈子梅一边打着键盘一边应声:“她们俩早八的课。” “对哦对哦,能不能帮我调下格式先,我的文献标注还没搞好。”安佳睁着半睡半醒的眼睛,小声地问一旁的陈子梅。 “你发给我,我这里也快写完了。” “感恩。” “那你帮我去上晚上的英语课?” “这就算了,你的那个英语老师我可承受不住。”安佳连连摆手。 “欸嘿,要是你男朋友在这个学校就可以帮你上英语课,不过他是不是快毕业了?” 陈子梅操作着鼠标,点开安佳的文档,娴熟地修改着格式,只是轻笑着回应:“他前两年毕业了。” “那还挺好的。珠州怎么说也是个一流大城市,怎么就不能全面发展。我们这个如流区和其他区简直就是要脱离了,山沟沟里头的学校啊。你们平时不就聚少离多?” “确实少见面,不过他会在该见面的时候出现的。” 陈子梅谈到陆满时总是轻松,她和他相处也不过两年。石板缝隙里洒满了阳光。 陈子梅这个学期的英语课本来是没有抢到,后来被学校系统调配到了现在这个老师。 这个老师的专业能力是很出色的,一口流利的英语是基础能力,值得一提的她对授课的方式很有条理性。但太过于专业的上课规格让陈子梅这种不是英语专业同时也不擅长英语的人就很吃力甚至有些承受不住。 最让人受不住的是她的请假制度——请假是等于旷课的。如果超过两次请假就等于挂科,一次则扣五分的平时成绩分。 星期三晚上的英语是上十点钟,上课前进去的就有阴沉沉的身子,下课后反而在夜晚里多了几分激情。 下课,几乎永远都是学生的心头爱。 下课铃一响,那两个扩宽的门口变得狭小拥挤,像是把一块五花肉塞到一个矿泉水瓶里,溢满了光亮亮的肥油。 陈子梅在拥挤后面慢慢地出了教室,刚刚走到楼下,手里的手机就嗡嗡作响。 “怎么了?这点不是你最忙的时候吗?”陈子梅轻快地问对方。 “店里今天不忙,最近店里的情况慢慢好着,也雇了两个人。” 陆满本科读的是市场营销,毕业后他没有选择去企业工作或是考研考公,而是在他学校旁边开了一家餐吧。 他的餐吧是轻食餐厅,其中有独立的茶吧台,主要销售手作糕点与茶底奶茶,这是目前最受欢迎的商品。 餐饮业的竞争是激烈的,陆满的生意并没有想象中的风生水起。这家店他掏出了自己所有的积蓄,还负债了三十多万。 今年,他的店才开始慢慢有利润。 陈子梅知道他不容易,她自己读的也是财会专业,自然是懂得其中艰辛。 “怎么不说话了?小乌龟。”电话那边逗笑起来,“放心了我请的两个是小伙子。” “说什么呢。”陈子梅打断他。 “好了逗你的。这个周末是不是要去复查。” “嗯。这个学校的请假麻烦得很,而且疫情管控还是挺严的。不过我叔叔来接我,我住在我妹妹家。” “好,小乌龟要特立独行了。” 陈子梅还是想说出那句想让陆满陪她的话,但是话到嘴边还是随着唾沫咽了下去。 她叔叔说带她去五院复查,这也不方便让陆满陪着。 第十篇 陈子梅对这个城市陌生,四通八达的高架桥与高架路像张蜘蛛网,她甚至连天桥的入口都很难找到。五院她也是去检查那天才去过一次,连五院停靠的公交站名她都要用导航搜索。 陆满和她都是海镇这个小城镇的人。他们是邻居,一种相互不打扰的邻居。 他们住的单元楼一层四个单元,陈子梅家在1号房,陆满在4号房。 这个小区在这个小城镇算是比较高档的,整套下来至少八十多万。 陆满的父母去世的早,他是爷爷带大的,这套房子也是他爷爷留给他的。 那时候他和他爷爷住在这套房子里。陆爷爷自己开着一家小糖水店,生意在小城镇里算是红火。后来,在陆满刚大学毕业的那年,陆爷爷死在了湖边。 警察调监控,画面里只有那一个佝偻的背影颤颤巍巍在湖边走着,等到监控的进度条到一半时,陆爷爷一头载在了湖边。 陆满赶了一天回到海镇,那时候的他沉稳的像是帮别人处理平常事一样。因为没有什么亲戚,隔壁的邻居也都忌讳这种事情,陆爷爷走得很冷清,反而是小糖水店里摆的花多些。 后来那家蜗居小店被陆满卖了。 陆满第一次认识陈子梅那时候她才刚上高二。 他知道她的存在,陆爷爷店里的常客。他在外面读大学的时候,陈子梅在小糖水店里当兼职,她和这个和蔼的老头也合得来,家长里短的都会聊着。 陈厚忠夫妇对陆爷爷去世这件事虽然是忌讳但是多少都是出钱出力去帮帮忙。但是这可不敢让陈贵重知道,不然他有一堆话堵他们。 但是他们也不怎么让陈子梅出现,觉得对她也不好。 陈子梅只是几句话就可以堵住她的父母亲,这也是她弟弟最为羡慕的技能。 陆爷爷有好几本厚厚的相册,里面的照片都是没有塑封的,很多都已经发黄褪色,甚至整片模糊。这些都陆爷爷对老伴和儿子儿媳的念想,还有很多陆满小时候的照片。 他把相册都给了陈子梅。陈子梅把能修补的照片都找人还原了,全部过好了塑封。陆爷爷知道了高兴了好几天,但是相册还没看到人已经走了。 陈子梅把相册全部给了陆满,在那个感应灯坏掉的楼梯间里。 陆爷爷有跟她说过,陆满难过的时候喜欢待在楼梯上坐着。好几年前,陆爷爷还在那种没有电梯的老房子住的时候,陆满就喜欢坐在顶层的楼梯上。后来换了商品房,有了电梯就没有多少人行走楼梯,陆满依旧改不了这个习惯。 她明天就要回学校准备高三备考了,估计没个把月都是回不来的。这些照片放在她房间肯定是不安全的,虽然陈厚忠不会明着说什么但是陈子梅也不想和父母闹得不爽,更不想这些照片遭到破坏。 她敲过他家门,无人响应。 凑巧走到另一旁的楼梯间里,陈子梅就看到了坐着楼梯上孤寂的背影,宽大的肩膀像是被抽空了一般。 她走近,闻到了辛辣的酒味和呛鼻的烟味夹杂的味道。 她停住了脚步,下意识就想转身走。 “陈子梅。” 陆满叫住了她。他知道有人来,一回头就看到准备转身的陈子梅。 “谢谢你陪我爷爷,也替我谢谢你爸妈。” 陈子梅迟疑了一会,还是提着手里的大包走下阶梯,将包轻轻放在陆满的旁边。 “这些是照片,都补好了。” 陆满不语,只是打开包,拿出其中一本。这本是他小时候的照片,陆爷爷抱着流鼻涕的小娃娃开怀大笑。有些泛黄的照片塑上了胶封,再也渗不透眼泪。 楼梯间里只有陆满低沉的啜泣声。 陈子梅知道,他再也没有亲人了。 陈子梅只是从裤兜里拿出一包纸巾,想拆给陆满。拆出一张纸巾的时候,陈子梅早就红了眼睛,眼泪滚滚而下。她没有吭声,就只是把纸巾放在陆满手里。 陆满再也抑制不住,烟酒的麻醉下让他的感知更加痛苦。他抱着一旁的陈子梅,就像数十年前那样抱着爷爷那样痛哭。以前是为了颗糖,现在是为了爷爷。 第十一篇 周末天,陈子梅穿着短袖也难受,阳光晒得有些辣。 陈厚勇本来约好的是周五晚上来接她去的,但是后来又改到了周六的早上。 陈贵重知道陈子梅要定期检查,总是会打电话去给在珠州的陈厚勇和陈会思。 陈子梅要是出到珠州市中心那边,一般都是暂住在陈会思家里。 实际上,陈子梅更愿意住宾馆里。 陈厚勇把陈子梅送到陈会思家里后跟陈贵重打了个电话就走了。这个电话像极了汇报任务完成的情况。 伍家的两个孩子都在住宿上学,陈子梅就暂时住在伍望夏的房间里。 陈会思是一名全职太太,屋里屋外都是按着五星级酒店的干净程度来打扫的,但是伍望夏的房间就稍微有点叛逆。 虽然算不上很整洁但是也还算是干净。但是这点干净也是陈会思给维持的。 “子梅,今晚没什么菜就煮点剩下的菜。你姑丈今天回海城了,也就没什么好吃的。” “我随便。”陈子梅习惯了她这个姑姑的脾气秉性,虽然有时毛燥但是本性不坏。 陈子梅也知道她的干净,早早就洗了澡,虽然来的时候已经洗过头发了但是她还是洗了一遍。 明天八点我接你去五院。 是陈厚勇的微信信息。 陈子梅也快速地回应了。在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后,她退出了地图导航的界面。 明天几点去?记得不要吃早餐。 陆满的信息紧接着弹了出来。他知道陈子梅要抽血化验。 八点左右到五院。我叔叔接我去,哈哈。我就不用自己找路了。 陈子梅按下发送键。不到一会,白框框就弹出在聊天画面里。 好,记得带好口罩。快去睡觉。 陈子梅回应了一个表情包就放下了手机。按下了床头的灯键,黑夜笼罩而来,但依旧夜色朦胧。 抽血,真是件奇怪的事情。针入针出,血流血停,大人都是面无表情。 上次抽了六小瓶,导血口接连换瓶子,陈子梅感受到针在血管里颤动。 算了,睡醒就好了。至少明天有人直接带自己到五院,也有人带自己找到科室,也有人陪着抽血,也有人陪着吃早餐。 七点半,闹钟准时叫醒了陈子梅。 陈会思还没有起床,以她的作息一般都是要到十点多才会起来。陈子梅也就没有吵醒她,整理好自己的东西,坐等陈厚勇的电话。 身份证,健康码,病例,抽血单,口罩,陈子梅一一又检查了自己的包包。 手机小声地响了。 是陈厚勇。 “子梅,你起床了吗?你先自己去五院那里,我在洞口区这边去那里估计会塞车,你自己会去吗?你做完检查打电话我接你。”电话那边是朦胧地未睡醒声。 “好,我会自己去。” “好。”电话挂断了。 陈子梅重新打开导航,一边穿鞋一边关门。这里离地铁口很远,陈子梅出到外面最后一辆共享单车远远就被人骑走了。 她看到对面车道驶过的一辆计程车,马上反应过来这里可以打计程车。 七点四十五分,正是上班的高峰期。 陈子梅幸运,刚好过了五分钟就看到前面的一辆统一绿色车身的计程车。 她刚想招手,前边的路口突然蹦出了一个人拦下了那道绿色。司机将前面显示牌转成已有乘客,然后从陈子梅身边飞驰而过。 往后的好几辆都是满客。 也太倒霉了。 陈子梅刚想去找共享单车,迎面又来了一辆。她连忙拦下来,箭一样钻进车里。 “师傅,麻烦去五院。” “交口吗?” 交口是五院那里的地铁站名称,本地人一般都习惯统称来称呼。 陈子梅感到不安,她并不知道这些规矩。只是硬着笑容又重复了一遍,“就是华东第五医院。” “就是交口五院嘛。” “嗯……是吧。” 车子启动,司机顺滑地变到最左车道,窗外刷过带残影的大楼,街口,人群,小店。 到了吗? 是陆满发的信息。 陈子梅没有马上回应,她突然为刚才的焦急感到懊恼。为什么在等不来最后那一辆车的时候,她没有想到打电话给陈厚勇或者是陈会思,更没有打给陆满。 第十二篇 红绿灯停,对面的车流奔涌而过。 快到了。 陈子梅停留着,车子再次行驶,她才把那句话发了出去。 五院因为疫情防控只开设了一个出入口。东边是入口,西边是出口。 陈子梅依稀记得基本路线,只是医院旁也是车水马龙,让她无措不安。 天气没有很闷热,反而有些凉。口罩占了她半张脸,眼镜也占了她另外半张脸。 健康码,行程码,安检口,门诊大楼…… 她心里默念了一遍行程。 五院的门口圈圈有序地排着队进去扫码,放包检查。 陈子梅打开健康码,一抬头,那熟悉的脸让她一时间惊住了。 陆满怎么会在这里!陈子梅突然不敢看陆满的眼睛,目光就只停留在他的口罩上。 “自己来的?小乌龟。” 陆满伸手拿过她肩膀上的挂包。 “坐车来的。” 陈子梅有些答非所问。陆满没有说什么只是伸手整理了一下她下巴有些内折的口罩。 “记得在哪吗?” “嗯。” 亮银色的针没入血管,殷殷血红顺管而下,在真空采血管壁内慢慢注满。 护士娴熟地接上另一管,不同颜色的盖子管放了四五瓶。 陆满在一旁看着,看着一直低头无声无息的陈子梅,他的心里像是被揉碎了一样。 “好了,两个小时后可以拿结果。”护士娴熟地拔出针,往针眼上按上一支棉签。 “谢谢。” 陈子梅和陆满几乎是同时说的。看到陈子梅起身,他连忙上前护着她出抽血室,带她到外边的排椅上坐着。 陈子梅拿出手机想要给陈厚勇打电话,陆满腾出手轻轻地替她按住手上的棉签。 一打开屏保,手机额头就弹出一条信息。 做完检查就自己打车回你姑姑家吧。记得早点回去。 陈子梅按黑了屏幕,一言不发。 “等一下带你去吃早餐好不好?”陆满接过她手里的手机放到包里。 “好,但是你不用回店……吗?” “我是老板,出去和女朋友吃个早餐的权力还是有的。对吧?小乌龟。” 陈子梅被他逗笑了,眼角舒缓开,“你怎么会来,要是我叔叔和我来你就暴露了。” “你要是和你叔叔来我就远远在天桥上看看你,然后就回去卖东西。这不就刚刚好抓到只落单的小乌龟。” “不要乱说。”陈子梅打笑着,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 “看看我们都很久没有见面了,你的心里就只有你的事,不会是在学校里有小男朋友了吧。” “陆满,闭嘴。”陈子梅抽手要去打他,陆满就是爱逗她。 “好了好了。带你去吃东西。”陆满不逗她了,笑着环抱着她起身,手里还小心地按着棉签。 “可以了,不用按了。”陈子梅利落地拿开了棉签,走到一旁的垃圾桶扔掉。 “你……真的是……”陆满无奈地笑着,连忙翻看她的针眼有没有出血。 看到已经凝血的针眼,陆满也放下心。 陆满带她吃了热腾腾的小面,还有加蛋肠粉。陈子梅早上喝不了豆浆和牛奶,因为会闹肚子,陆满就带了装了温水的保温壶。 “保温壶你都带了,还说只是远远看完一眼就走。”陈子梅夹断肠粉,往嘴里吃了一大块。 “我们俩是在谈恋爱吗,怎么感觉你像是单身的,你就不想我的吗?真是小白眼狼。” “哪有。我也很想你的好吧。” 陆满看着她瞎扯,就只是笑着。幸好,她在他身边的时候还是和以前一样,可以笑也可以沉默。 第十三篇 等回去到陈会思家刚好十点,陈会思刚刚睡醒,陈子梅手机里的报告也刚刚出来结果。 陈子梅把报告转发给医生。过了好一会,医生回复,她复查的各项指标都恢复正常水平区间,并嘱咐她记得要定期复查。 报告出来了吗? 陆满估计也是掐着点来问的。 陈子梅回复他,一切正常,定期复查就好。 好,今晚七点带你去吃饭。 陈子梅答应,反正在这里她的出入自由比海城是要宽松的。只要跟陈会思知会一声就好,而且今晚估计她姑父也回来了。 “你做完了检查?你叔送回来的?”陈会思榨了两杯橙汁,给一旁的陈子梅递了一杯。 “做完了。今天我自己去,叔他不得空。” “哦,估计他要开会吧。你姑丈今晚回来,要出去一起吃饭。” “今晚我和同学约了。” 陈会思无所谓,“这里的同学吗?去哪?” “高中同学考到这里,就在道口桥的那个珠湾大学。那我睡会?” “嗯,那我们今晚估计要九点多才回来。”陈会思饮下口中的橙子,欲言又止的样子。 “那我洗个澡,也舒服点。” 陈会思这才舒缓地把剩下的橙汁都喝了。 浴室雾气蒙蒙,陈子梅伸手把控水把手调到中间,这个刻度的水最温和,慢慢地也散开了雾气。 水流淌着,游走在起伏的曲线上,这副躯体让水更加美妙。陈子梅的身材是丰满的,双峰盈润,腰间折线有度,稍有柔软有肉的小腹上有一道浅浅的刮痕。她的腰根本算不上盈盈一握的程度,但是因为丰满的臀比让她的腰看起来细小。 她的衣服都是l码往上加的,宽松让她很舒适。 可能是因为脑子有些混乱,她洗完澡洗完脸洗完衣服,独独忘了洗头发。 她掖着那张小被子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朦胧中,一阵隐隐约约地铁门开门声,混杂着模糊的说话声音。 陈子梅睁开眼,伸手拿手机,屏保的光亮刺痛她的眼。 刚好是十八点十八分。 她撑坐起来,戴上眼镜,已然适应了昏暗中的光亮。 点开朋友圈就看到了一张醒目的照片。 照片拍的很有氛围感,画中是一个笑得灿烂的男孩,一身休闲的运动服倚靠在车水马龙的旁边。 下面有很多人点赞,陈子梅也按下了点赞。 范天泽,这是她的初中同学,也是高中同学,也是她的朋友。 陈子梅刚点赞不久,信息框就弹出来了。 “千年沉水,你终于点赞我朋友圈了。有在如流区吗?我去找你。” “现在在百德区,今晚没空,和朋友出去。” “原来如此,还想着跋山涉水去如流区找你,没想到你在百德区,既然你没空那我就去找他了。晚上出去注意安全。” “知道,你也是。” 陈子梅退出了和他的聊天界面,发了个信息和陆满,告诉他自己七点在小区前面的天桥旁等他。 她起身迅速换好衣服,刚到房门口也听到了陈会思夫妇在玄关换鞋的声音。 “子梅不去吗?” “她约了同学。” “今天二哥带她去检查了?” “她自己去的。回来洗了个澡就睡了,明儿还洗一遍被褥,去医院这种地方,头也不洗,就睡了。医院现在都不知道多乱。” “那你放洗衣机洗洗就好了,明天她就回学校了。” “你说二哥怎么不接她去自己家住呢?” “这里有夏夏在,肯定是方便一点。走吧走吧,要来不及了。” 铁门沉闷地哼了一声,关上了。陈子梅揉了揉自己蓬松的发间,心里一阵酸涩,她真的是忘记了。 今天她太累了,才忘记了。 陈子梅打开房门,客厅一片昏暗。她去卫生间洗了把脸,简单地化了淡妆,抹上枫红调的口红。 她弄完所有东西以后已经四十五分了。 她笨拙地穿着袜子,一股酸涩涌入心头。 上一个月,她刚刚收到学校体检有问题的报告。 过了第二天她打电话告知父亲,说回海城去做一次检查。 再过了一天,陈厚勇就联系上她。他说陈厚忠打电话给他了,他也决定让陈子梅在珠州的大医院做检查。 那个周五晚上,陈子梅就在五院做了所有检查。 那个晚上,陈子梅已经隐约意识到自己是什么问题了。从进入五院到现在坐在伍望夏的房间里,她心里像一汪平如镜面的潭水。很奇怪,她好像很平静但好像有点兴奋,自己好像终于可以在焦点处了。 不出所料,奶奶姜美月的电话已经打到她的手机上了。 陈家的信息网是5g加速的。 电话那边是沉重地呼吸声,“身体是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要说。怎么好好的就要去那种地方……” “没事,就是前段时间吃太多热气的东西,可能就身体有点承受不了,小毛病小毛病,就别乱惦记了。”陈子梅轻声细语地安慰地对面那边的老太太。 “真的?那还是注意身体……” “好了好了,这么晚快去睡觉吧。老太太家的想这么多干什么。” 闲聊了几句,姜美月才将信将疑地挂断了电话。 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她用手擦走,却再也擦不干。 她用着拙劣的演技不断地掩盖着自己的事,虽然也想要一句话安慰的话但是始终不愿用老人的忧心当作安慰。 她点开陆满的电话,屏幕留下两道水痕,但是她始终没有拨打出去。 第十四篇 到了第二天,伍望夏放假了。陈厚勇夫妇和她一起去接伍望夏回陈会思家。 在车上,姜美月的电话打到了陈厚勇的手机上。 陈厚勇切断了车载蓝牙,停在路边等伍望夏放学。 “子梅的身体是不是出事了,我和你爸一晚上都没睡……” 陈厚勇不太愉悦,“乱说什么,你们乱操心什么,谁告诉你的。” “就是问问,到底怎么了?” 陈厚勇听着自己母亲的声音,缓下语气,“你别乱担心了,她就是小毛病,估计就是上火不协调。” 母子两人平和地讲了一会,电话就结束了。 打完电话了,伍望夏离下课时间还有五分钟。车子停在树荫下,斑斑阳光遗落在她的手心上却没有落在她心里。 陈厚勇似乎有些恼怒,“陈子梅,是你跟你奶奶讲这种事吗?不要什么事都跟老人,除了让两个老人担心还有什么用。不明白为什么要你为什么说。” 陈子梅脑子有些嗡嗡作响,但是她的潜意识让她开口:“昨晚我和奶奶打电话但是我什么也没说。” 车内回归一片沉静,陈厚勇什么也没说,只是重新连接蓝牙。陈子梅在后视镜里看到了他的不耐烦与不满。 刚好这时伍望夏上了车。 “姐!二舅,二舅妈。” “夏夏放学了,你爸去接你妈了,二舅来接你一起去吃饭。” “好。” 陈子梅看着这个妹妹也是心底里就喜欢,帮她把手里的大包提到自己腿上。 “姐,放旁边就好了,别弄脏了你裤子。” “没事,包干净。” 陈子梅压住内心的翻涌,依旧面不改色。 知道的人都在说怎么这么不注意自己的身体,自己的身体都不会照顾好。对啊,怎么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反而不知道的人给了慰籍。 原来生病的人错的不是病而是人。可陈子梅想破脑袋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可所有的矛盾都是因为她。 她伤害到了他们的父母亲,似乎是罪大恶极,让两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劳心不已。受着无所谓,受着闭口不谈,受着为老人考虑,每一样陈子梅似乎都比他们要早做好了,最后还是被怀疑成那个借着病装可怜吓到爷爷奶奶的罪人。 但他们好像忘了,她好像也还是个孩子。或者因为刚刚成年,她就该这样。 可笑的是,陈子梅好像自己也忘了。 就连她的父母打电话过来,也不外乎是因为自己没有好好照顾自己才得病,之前怎么就没有复发。叫她好好照顾自己,然后自己在电话那边沉沉地叹了口气。 陈子梅知道他们早就知道自己是有问题的,也不知道他们到底知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病。 到了饭店,他们搞了小包间。 陈子梅到外面的卫生间去上厕所。在空荡的卫生间里,在整洁明亮的隔间里,陈子梅狠狠地扇了自己两个耳光,但着怎么可能阻止地了那些眼泪。 五分钟后,她还是整洁明亮地坐回了这个吃饭的位置上。 第十五篇 慢性丙型病毒性肝炎,通俗称为慢性丙肝。肝病毒侵入体内,顽固到根本不可能清除。市面上的抗病毒药物只能最大限度地抑制病毒的复制罢了。 可怕的不是病,而是“传染”。 血液传播,性传播与母婴传染是造成传染的主要途径。 陈子梅被医生还怀疑是遗传带下来的。但是当问她父母时,总没有一个让陈子梅准确的答案。他们都是说体检过了自己没有问题。 血液传播,陈子梅基本是没有这个可能性。不管是打针还是抽血,她去的地方都是正规医院。她也从未接触过别的血液源。 性传播更是不可能。她从来没有和陆满做过出格的事。 陆满…… 她才和他在一起,不管结果是什么,她都没有理由去隐瞒陆满。 虽然是通过那三个途径才可能传播,但是陈子梅现在像是皮肤上都长满了病毒一样,连她身边的空气似乎都会被污染。 过了两天,她领着一堆花花绿绿的药回到了学校。 陆满的店那时候也是刚刚有起色,正是最忙的时候。 回到学校的第二天,陈子梅拨通了他的电话。 陆满看到来电,还觉得欢喜,陈子梅很少会主动打电话过来。 还没有等他开口问,电话那边就听到陈子梅的不太对劲的声音。 “我是要说一件事的……我知道很对不起……陆满,我……对不起陆满……” 陈子梅还是没有控制好自己,夹着哭声她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你等我。”陆满只留下一句话。那天他上高速一路过来,从百德区到如流区,原本要一个多小时的路,他半个小时就到了她学校。 陈子梅不想分手,但是她总要让陆满知晓自己是什么情况。 在她学校湖边的石椅上,陆满满头大汗赶来,用手擦着她满脸的泪。 他不急着问,只是想把陈子梅拥到怀里。平时这个举动陈子梅根本不会像这次这样大反应。 她剧烈的反应让陆满有些震惊,更多的担心。 “怎么了,别怕别怕。” 陈子梅从口袋里把报告给他,平静了一下情绪,红着鼻子,“我应该再早一天跟你说的,对不起,我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是……” 陆满攥在手里的报告被他松到了一边,塞回到她的口袋里。 他摘下她的眼镜,长臂一揽,他把她整个人拥进自己的怀里,紧紧地抱着她的脊背她的腰她的发。 她的脸埋在他宽阔结实的胸脯上,咸涩的眼泪融湿了那薄薄的衣衫。陆满的心也要碎化掉了,他心疼她一直在道歉,心疼她承受着这些病毒。 “没关系的,我就在这里。知道吗,陈子梅,你才是我的全部,谁会丢了自己的全部。你是我的,我的小乌龟。” 泪模糊了她整张脸,陆满也红了眼睛。坚定,深沉,他俯身,轻轻地吻上了红润柔软的双唇。唇彩的香味和着些咸涩的泪味都化在了。 陆满没有离开她,也成了唯一告诉她一切都没关系的人。 第十六篇 外面吵过一阵孩子的嬉闹声,陈子梅猛然回过神。 她关好门,快步走向天桥。 陆满没有开车来,他就在天桥旁的报亭边上上站着。高大的身影透着影子照在路边,口罩下的眼睛一直停留在手机上,一直在不停发着信息。 陈子梅走到他身边,他才反应过来。他把手机信息框里的话发出去才把手机关上。 “刚刚供应商那边说要重新谈一个价格。” “现在吗?那还是快去吧。” 陆满搂上她的肩膀,笑着道:“刚刚谈好,本来就是有事先说好的,可能他们那边出了纰漏,要过来核对一下。” “那我们现在去哪?” “坐地铁,带你去北街。” “是那个整片小吃的北街吗?上次就想和舍友去,后来因为赶学校的班车就只逛了逛北街的最外街道。” 陆满肩挂着她的包,两人各扫了一辆绿色的共享单车。陈子梅紧跟骑在他身边,不到十五分钟他们就到了地铁口。 测温,绿码,过安检,刷码进站,从小安站到北街站,隧道穿梭,不到十五分钟就到了。 珠州的天气古怪,便是入秋了她也是喜欢闷热闷热的。但是到了晚上就又顾冷起来了。 陈子梅穿的清凉,一条黑色简约的高腰帆布阔腿裤,紧身正肩小衫,腰部的曲线完好地勾勒出来。 陆满把外套包在她身上。 “我不要,我不冷。”陈子梅觉得这样的凉爽很舒服。 “等一下就冻坏你。”陆满只好将外套搭在手臂上,拉着她出站口。 北街是一片老城区改造的旅游景点。小吃街,纪念馆,环湖公园,老街老道,都聚集在这一片区域。 “我想去那个小罐茶的那个小楼,里面的茶糕点和茶奶听说很好吃。”陈子梅挽着陆满健硕的手臂,兴奋地指着左边街口的方向。 “你信息还是很灵通的,本来我也想带你去小罐茶。” “你说,这算是去竞争对手那里刺探行情吗?” “什么鬼?那我们今晚就是要刺探完所有竞争对手?陈子梅我们是要约会不是要当卧底,能不能浪漫一点。”陆满哭笑不得,他真是不明白陈子梅的脑瓜子老是想到一些奇怪的事。 “知道咯,现在不是陪你约会吗?” “陪……陪我?”陆满抽出他的手,搂着她的腰间往前走,“小白眼狼,真是的。” 小罐茶是一家轻食小店,整体规划和陆满的店很相似,但是装潢设计和主打产品却是完全不一样。其是有三层的小楼,一楼是就餐区和打卡区,二楼是茶糕点和茶奶售卖,三楼是半露天的酒水吧与聚会区。 陆满和陈子梅在一楼角落坐了双人座。桌面的角落就是扫码点单码,陆满打开手机扫了码就把手机递给对坐的陈子梅。 “哇,好多。你要什么。” “和你不一样的。” “为什么要和我不一样?”陈子梅一边选着自己想要的一边问他。 “就可以吃不一样口味的。相同价钱就可以得到多样的选择,这不是你教我的吗。” “谁教过你了。”陈子梅扫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上扬,“那就不要这个芝麻底的茶奶,再要用一个桂花茶奶。” 陆满芝麻过敏,陈子梅一直都记得。 “好了。”陈子梅选好了,就把手机还给陆满来支付。 陆满没有接过手机,直接在她的手上操作,点了支付键,界面弹出一个指纹支付画面。 他拿过她的左手,将食指指纹按在手机侧面。闪了几秒,画面显示支付成功,弹出了取餐码。 “我知道支付密码,但是你什么时候拿了我指纹?” 陈子梅感到诧异,但是莫名有点雀跃。 “上次你在我家睡着的时候,你忘了你对我做的过分事了吗?怎么?提上裤子不认人了?” “谁……谁!别乱说话。上次还不是帮你搬东西我才累到倒地睡,还有谁谁提上裤子不认人,谁脱裤子了……再说再说我就……” “就换了男朋友?哈哈哈哈——” “我马上换!全换了!”陈子梅又好气又好笑,拍了几巴掌对坐的陆满。 “错了错了,不要换不要换。”陆满放稳怀里的包包,笑得灿烂。 他们还在说笑时,手机弹出了取餐提醒。 “我去我去我去。”陈子梅积极地举手,她喜欢上二楼,听说二楼的半开放式露台放了一只很大的石塑绿色玩具鸭。 她正好拍照发给舍友,她们的出行计划里就有这只鸭子。 “好,我等你。” 第十七篇 陈子梅上到二楼,并不急着去吧台取餐,径直走向露台。 打开手机,点开相机,聊天对话框,发送。 女孩子的乐趣便在此。 “陈子梅?” 陈子梅回过头,看到了在通向三楼的楼梯上下来的范天泽。 “真是你!我还以为看错了。” 范天泽在看到陈子梅正脸时,快步就走到了她前面。 “又好看了,果然是百变美女。” “还是这样能说会道,你一个人在这?” 范天泽咧嘴笑着,目光往楼上的方向带过去,“和朋友,还有我男朋友,胡光。” “真巧,我男……” “范天泽,怎么去这么久!”一个高大俊朗的男孩子从楼下下来,看到范天泽和陈子梅,笑容依旧明朗,“我说呢,怎么取个糕点取了这么久。” “胡光。”范天泽顺着陈子梅的目光,毫不忌讳地给她介绍。 她是第一个知道他的秘密,也是第一个没有把他的秘密看成另类的人。 范天泽到现在都记得,陈子梅那天和他去打扫教室楼下大堂,她依旧是如往日那般,对于范天泽顾虑她也只是打笑着说,“真可惜,我这是又少了个选择,还想着把你收入囊中。” 陈子梅看着眼前的男孩却莫名觉得很眼熟,但是又说不上认识。面对胡光的打招呼,陈子梅也只是应付性的笑着。 不得不承认,胡光确实是陈子梅见过长得最好看的男孩子,但她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既然是阿泽的朋友,要不上去一起玩。”胡光大方地发出邀请。 “不用了,我男朋友在下面等我。你们玩得开心。”陈子梅微笑婉拒。 范天泽听到男朋友有些诧异,“你什么时候有男朋友了?” 陈子梅把陆满藏得很好,除了三个舍友知道她有男朋友,几乎没有朋友知道。 陈子梅感觉到胡光的眼神变化,相对于一个单身女孩,有男朋友的女孩会让范天泽少掉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很可惜的是,陈子梅只感知对了一半。 “我有不是很正常吗?干嘛这么吃惊。”陈子梅打笑着,转身拿起自己的餐盆子,“好了,我走了,你们玩得开心。” “我们也上去了。”胡光拉着范天泽就往回走了。 胡光?真的很耳熟?她肯定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 不过,可能要是有人同名同姓好像也不奇怪。 等陈子梅下去的时候,陆满还在打着电话。 看到陈子梅下来,他也尽快结束了和对方的对话。 “怎么拿了这么久。” “刚刚看到了我一个朋友,范天泽。” “他啊,就是那个文科状元。” “对,你怎么知道?”陈子梅递给他茶奶,脸上是带些吃惊。 “海城就那三间高中,这种一年一度的大事情大街小巷都会在传。更何况他又是你朋友,你那时候不是提过吗?” “高中?”陈子梅恍惚了一下。 “对啊,高中。” 高中像海,有人是风浪,有人是蜉蝣,有人是鲸鲨,也有人是海水…… 她好像是那只最迟钝的海豚,只有这一只海豚一直在做梦。 半梦半醒之间,是海天一色。 第十八篇 高中—— 池宁史三天一小哭五天一大闹,搅得陈子梅不得安生。 “景明,你说人是不是都会变的?”池宁史在洗手台上边洗着衣服边问着一旁洗碗的景明。 “嗯……可能吧。” “我妈说,陈子梅就是这样的人,人家有新的朋友就不会看以前的朋友,喜新厌旧……” 景明看着她伤心欲绝受人背叛的模样,并没有说什么反驳的话,只是说,“陈子梅和你不一样。” 班上的闲言碎语多起来确实不太好听,但是并没有冲着陈子梅,陈子梅也就没有太当回事。 那时候距离高考还有半个月。 “晚上要去逛逛操场吗?” 景明传了一张纸条过来。 “这么有闲情?也可以。” 陈子梅没有多想,无论是和景明,还是和隔壁班的范天泽,或者是前后桌的女孩子,她们有时候就是会偷偷趁着晚修时间跑去溜达操场。 晚修最后一个小时,是很多学生的释压时间。但是那天的最后一个小时是陈子梅忍耐力的最后一个时。 “陈子梅,你最近是不是很累?” 陈子梅伸了伸腰,跟着景明的脚步,“还好吧。池宁史确实是太矫情了,还有点难搞。” “我前天听隔壁宿舍的张曼丹说你在她们宿舍哭了。我……” “我都忘了你那天请假。大概就是,快十点左右了,然后就熄灯了。但是我突然记起来饭卡还没有给隔壁的张曼丹,我就出去给她。她们宿舍还挺热闹的,和她们闲聊了几句,想着舍管会来查寝就回去。在我推门的时候门关了,我以为是她们不知道然后像平常那样锁门,然后我想着就自己用手去推开那个插把。池宁史冲过来把那个插把扣上了。插把下扣,我是不可能自己开的。然后我就小声敲门,让她开门,其他人不是在床上戴着耳机就是在阳台,她就是笑着不开。你知道怒气值是会报表的吗,我就拍了一拳在门上,估计她们都吓到了。我跑到隔壁宿舍,气在脑里都昏头了,居然把隔壁宿舍的门狠狠地关上,然后她们就吓到了刚开始还打笑着骂我。等我走到她们中间就哭了,她们这次是真的吓到了,就像环圈圈一样围着我。” 景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舍友后来告诉我,有一个舍友察觉到不对,质问池宁史。其他舍友也是担忧说着子梅怎么生气了?要不要去看看她。池宁史还认真地说,我是不会生气的。你说,我会不会生气。” “我……我不知道。”景明被她这样一问,压根就没有反应过来。 陈子梅看着景明,只是笑着,她眼角有点湿润。 “走吧,去体育馆洗个手,还有十分钟就要下晚自修。” “好。”景明的表情似乎与往常不一样,今天的她好像特地收拾过。 景明本身是长得很标志,干净利落的短发,眉眼间是少年感的英气。 两人走到体育馆侧边的露天楼梯,昏暗的灯光散散地打在她们身上。 景明没有跟得上陈子梅的脚步,呼吸有些急促。 “陈子梅。” “怎么了?”陈子梅停下脚步,才发现景明在她身后。 陈子梅看着她,借着昏暗的灯光,看到了她眼里的炙热。 这个是隐蔽的转角楼梯,也是景明引着陈子梅来的。 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陈子梅丝毫没有反应的时间。 景明大步上前,吻上了陈子梅。 景明感受着陈子梅唇间的温度与柔润,还有淡淡的柠檬唇膏的味道。 陈子梅的脑子一片空白,根本就没有什么体会。过了四五秒的反应时间,陈子梅推开眼前的人。在这一刻她感到震惊,感到惶恐,感到陌生。 “我是喜欢你的。”景明知道她会这样的反应,“我等不了了,你总是无所无谓,我不想让你和范天泽在一起。你知道他是什么情况的,我知道这样很过分,但是我只是告诉你我的心意。” “等等!我……我和范天泽没关系……还有我对你……噢,我可能需要跟你解释清楚,如果是因为我平时做了让你误解的事情,我想我应该……” “陈子梅!”景明打断她,“并不是因为你做什么,只是因为你这个人。所以我们的关系只是普通朋友?” “不管是什么关系我想都应该思虑周全。景明我们认识这么久,我不适合你,你应该比我明白。”陈子梅退了几步,她知道景明的性子但是也猜不透她的心。 景明放低声音,“那我们慢慢来好吗?” 陈子梅看着她,还是说:“你喜欢我,你敢告诉大家我是你女朋友吗。告诉我们的朋友,我们的老师,你的家人。” 景明的父母是极其强势的传统父母,平时景明的中性化风格就已经很触犯她父母的底线了。 “我可以。”景明没有犹豫。 “我可以接受一切心之所向,但是对我来说,我还没有保护对方的能力我是不敢去担起这个责任。坦白来说,我不喜欢你,不管是做什么我都以朋友的身份在你身边的。”陈子梅不想把关系搞得复杂,更不想让景明在她这里浪费没有意义的付出。 “没有能力?这是这对我?池宁史一而再,再而三做那些过分事,你还是在保护她!你和范天泽在一起你就有能力保护他!” 陈子梅看着情绪激动的景明,知道现在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的。 转角处的风在夜晚更加凉。 第二十篇 综合楼是开放式大堂,四通八达都是入口。现在的综合楼是整个学校最隐私安全的地方。 范天泽以防万一还是带她去了三楼的女生卫生间,特地还将放门后的写着正在维修的三角架放到了门口。现在是九点十分,十点十分才是门禁,还来得及。 为了不让人发现,范天泽也不敢开全里面的灯,只能靠着前面两个隔间上的一个灯照亮。 整个卫生间,一大半的黑暗,慢慢过渡着,只剩下小半的白亮。灯里盛着飞虫子的尸体,尸体透出着阴影。 缓过来之后,陈子梅反而止不住眼泪,虽然她一直在擦在揉眼睛,但无济于事。 范天泽松开衬衫的下半衣的扣子,打湿一片,拧干,轻轻地擦着她的脸。他看到她的唇有些红肿,只是轻轻避开。 范天泽也不敢出门口等,就背过身让她自己整理里面的衣服。 陈子梅擦了脸,感觉也清爽了一点。她拉开那件宽大的外套,里面的衬衫扣子几乎都崩开了,领口揉得不成样子。她穿的是背扣式里衣,松开的铁扣拽扣着衬衫的断丝,两侧的带子也从卡口里掉了。 外套落下,内衣半遮掩下是圆润挺拔的胸脯和一道道红印。 陈子梅想把里衣先扣好,却发现越扣越乱。铁扣紧紧勾住衬衫的丝线,陈子梅找不到在哪里,用力扯又把衬衫卡到了下面。 怎么怎么做都是不对的。陈子梅急得眼泪又掉了,她不出声只是一直在弄。但是沉重的缓气声让范天泽察觉到不对劲。 “慢慢来,没关系。” “范……范……”陈子梅还是哭出来了,忍声哽咽着,红晕透着她的眼睛,她的鼻尖,她的唇。 “穿……穿不上……怎么……怎么办……” 范天泽回头也不是不回头也不是,心里暗暗咒骂着景明是狗东西。“你遮好自己,我帮你可以吗?” “嗯……”陈子梅双手扯着里衣带着外套挡着前面。 范天泽从后面小心翼翼地将衬衫和里衣卡扣分离,那卡扣紧紧卡着线头,他就绷着力气小心扯开。整个里衣扣好,范天泽也看到了边上的红痕,他小心把肩带扣上,尽量不碰到陈子梅的肌肤。 “好了。” “嗯……好……” 范天泽看到她稍微稳定了,想着询问一下她要怎么做,景明这件事按性质上来说也是很严重的。 陈子梅刚刚弄好内衣,衬衫还没拉上肩,范天泽也都还没有反应过来,门外突然就冲进来三四个人。 是保安带着级长和老师!! 陈子梅惊慌地转过身,拉扯着身上的衣服遮盖。范天泽也是大惊失色,但是下意识转身挡在了陈子梅前面。 “你们!在做什么!” 他们匆匆赶来,映入眼帘就是坐在地上的男女,陈子梅的衣衫不整和满脸泪痕,正正在她前面的范天泽半身湿透。 在门口的方向,刚好是他抱着她的错位视角。 那几个值班老师的脸一个赛一个的精彩,那两个女老师一脸不可思议与震惊,那个男级长更是震怒与狂躁。 “范天泽……” “没事没事。”范天泽把她的拉链从胸口处拉好到颈部。 几乎是连夜那个几个老师就商讨着,一边开大会一边打电话给他们的家长。 “我会告诉他们……” “没关系的,今晚是我弄疼你了。是我去找的你,是我带你去的,你班上的人都看到了。” “你……你再说什么?” 陈子梅忽地懂了他的意思,只要把责任给到范天泽身上,她和景明就什么事都没有了。而且从头到尾在他们的眼里,陈子梅都是哭着的。 不管是因为什么,他们不会关心去哪里的原因。所有的关注点都只在他们两个身上,男女朋友,早恋,或者是性骚扰,他们只想从这几个原因里找出他们想要的原因。 第二十一篇 范天泽和陈子梅像两个物件一样搁置在办公室的角落,外面的吵闹与喧嚣像是要结婚一样在筹备着。 “对不起……要不是我你也不会摊上这件事。” 范天泽还笑得出来,“我要是不去找你,可能那个结果比现在这个结果更坏吧。再说了,是我自己去找你的,别瞎内疚了。” 他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再怎么说,他们也不舍得动两个考高分的学生。” 陈子梅和范天泽的班主任先后都到了。 范天泽的班主任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平时对学生就很幽默,像范天泽这样的学生平时也是他的心头宝。 “你说说你!咋能干这样这样的事,对吧!你这对女生也不负责!你最近脑子都在想什么!” 班主任哑着声,对范天泽恨铁不成钢的教训着。 “爸。” 在范天泽还在班主任的唠叨下,窗外风风火火地冲进来几个人。 陈厚忠长得也彪悍,牛高马大,一身横肉。他就直直冲了进来,一拳撂向还不明所以的范天泽。 “爸!” 班主任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拦着,架不住他的蛮力。 幸好是陈子梅挡在范天泽面前,两人只是被推到在地上。 “子梅爸爸冷静一点!” 后面的老师都齐齐涌上来,拉开前面的陈厚忠。 范天泽倒是被吓到了,压在他身上的陈子梅连忙起身把他也拉了起来。 “有没有撞到哪里?” “我我没事。” 等到范天泽的父母来了,场面才平静了下来。 “事情的经过我们都了解了。我们取到了今晚的监控,确实是范天泽先去找陈子梅,然后两人从体育馆一起去到了综合楼的三楼卫生间里。青少年这有这种恋爱萌芽是正常的,但是我们学校是明令禁止早恋的,对于两位同学在校做出不雅的事情,我们也是要严厉处罚的。还有一个更严重的性质是,范天泽同学是否对陈子梅同学使用的暴力侵犯手段进行伤害我们是要交移给警方进行处理的。” “我们家天泽不是这样的孩子的,老师一定是弄错了。” “你们家儿子做这种事老师他们都弄得清清楚楚!” “现在就是范天泽是不是在强暴她!” “所有的视频和人证都看到,是范天泽在欺负她!” 双方争执不下,整个办公室吵吵嚷嚷。 陈子梅被单独带到了隔壁教室,对面是学校的一个心理老师。 “你别怕,有什么你就跟老师说。你和范天泽是在谈恋爱吗?” “老师,我们没有,我们什么都没做。”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不是在担心什么,是他要挟你什么事吗?你跟我们老师说,我们会帮你的。” “我……”陈子梅突然好像反应过来了,她快速地回忆着这个老师所问的每一个问题,每一个问题都在针对着范天泽。 为什么他们突然就抓到这个原因,一直逼问这个原因的由来。 陈子梅保持了沉默,“我们……我们在体育馆……但是那里监控坏了。” 那个老师的眼里闪过欣悦,连忙打开手机,递她看一段视频。 第二十二篇 那段视频的拍摄角度是在转角上方的。一分多钟的视频,开头只是拍到了转角黑暗处的两个粘黏的身影和轻微的哭泣声,待转到一小半的时候身影分开,陈子梅半褪衣衫地跌坐在地上清晰地出到了画面里,一个身影斜过,然后那个人也出到了画面里。 那个人是范天泽!不是景明! 刚好是范天泽脱下外套,蹲下替她穿衣,搂她起身消失的画面里就没有影像了。 景明站的位置刚好被挡住了。但是为什么这个视频掐头去尾,如果有全程,那么景明一定会出现在画面里的。 这不是监控,监控拍不到那里!是谁拍到视频? “是范天泽想要伤害你,然后带你去到综合楼,你为什么不求助?是因为他威胁你吗?” “不是。不是!那里还有人,是景明!是景明!不是范天泽!我们是起了争吵,范天泽只是后来过来的!你们可以调监控,范天泽没有和我同一时间出教学楼。” 那个老师听到景明的名字并没有诧异。 早在十几分钟前,景明就找到了老师。 她拿出了视频,还有池宁史的作证。 “我们到体育馆分开了,我本来就是去找池宁史的。我看到范天泽来找她,他们好像在吵架,然后好像听到了哭声。” “我们也不知道。本来只是想出去溜达溜达的,和景明一起走到体育馆。我们听到有动静,但是也不敢动,就以为是哪对小情侣在那里。依稀看到他们,后来他们就走了。” 她们都是不同时间点出去的,那也会拍到陈子梅和景明从操场到体育馆那段路的影像。 但是她们走的那段路的监控器确实只拍到了她们两个一小段进去到影像。 景明确实是刚开始和陈子梅一起,但是是碰上了才去体育馆。 “景明可以作证的。”陈子梅犹豫着要不要把景明做的事说出来,其实现在只要景明作证是她们三个人都在场,只是起了小争执。 “景明是去找池宁史的,你是去等范天泽。景明她们是恰巧看到了范天泽去找你。人证物证都在,你可以不用怕的。” “人证?”陈子梅倒吸一口气,景明在撒谎,池宁史也在撒谎,“她们在撒谎!事情不是这样的!” “事情是我们都看到了你和范天泽在卫生间。” 有嘴说不清,陈子梅心里压着气。她不理会那个老师,直接起身出去,楼上空荡荡,楼下灯火吵闹。 她看到范天泽脸上的红印,所有人的唾沫在空中相交。 “范天泽没有强迫我,在体育馆,在卫生间,我都是自愿的。我们在谈恋爱,对不对范天泽?” 陈子梅站在他前面,像是一道浅浅的河隔开了所有。 “对……我们是在谈恋爱。”范天泽虽然很吃惊她的说法,但是还是顺着她的话。 “我们是在体育馆吵架了,他亲我我自己跌倒了,因为不想被人看到我们才去了综合楼,我们没想做那种事,只是刚刚好被看到了。我是自愿和他在一起的。” 话音刚落,一记耳光清脆地在办公室里响起来。陈子梅被打的整个人都往后倒了过去,她的半张脸都在烧,耳边蒙起了轰轰声。 所有人的惊呆了。 “子梅爸爸,怎么能打人呢?” 一圈的老师又围了上来。 范天泽扶着倒在怀里的陈子梅,自己也没有缓过神来。 “陈子梅,陈子梅。” 几声呼喊慢慢把她拉回到现实。 陈子梅呛到了茶奶,眼泪都出来了。对坐的陆满连忙上前轻轻拍她的后背。 “怎么突然就走神了。喝个奶还呛着了,我去拿杯白开水给你。” “不……不用了。”陈子梅咽下喉咙里的唾沫,拉住陆满的手臂,“我们走吧,到外面走走。” 陆满看到了她眼里的惊慌,一手拿着手里的包包和茶奶,一手搂着她走出去。 “等等。” “怎么了?” 陈子梅将剩下的糕点连着纸盒子一起拿走了。 “走吧。” 第二十三篇 走出小罐茶的陈子梅脑子还是有些迷糊。 她不禁在回想着往事,总感觉不对劲。 “陆满,我高三的时候是不是跟你讲过很多事情。” “还挺多的,像个小话痨一样。”陆满帮她把外套的拉链拉好,搂紧了她。 “你还记得我说过我和范天泽的事吗?” “范天泽的事?是那件你们差点就被抓包的事?” “差点?”陈子梅有些疑惑。 “对啊。他不是带你去了综合楼吗?还帮你整理衣服和望风,不知道为什么保安和值班老师突然上来了,幸好他反应过来带你躲进了二楼转角的杂物间,你不是还说幸好那个转角楼梯一下就是后山小道了,你们就从那里跑了。” 陈子梅听得有点失神,她最近感觉都昏昏沉沉的。一觉醒来,听到闹钟响了,好像是又睡过去了,但是她明明起床去上早八课了。 范天泽带着陈子梅侥幸逃开了,都想着相安无事。 天刚擦亮,所有东西都在光的下面肮脏地流动。 “陈子梅陈子梅。”郑娟儿看到姗姗来迟的陈子梅,直冲冲就扑了上去,手里还揣着两本皱掉页的单词书。 她把陈子梅拉到外面人头排排站的走廊上,人人都是低头喃喃自语地读着手里的东西。 “出事了!我靠!你怎么回事?你和范天泽谈恋爱怎么被拍了?被拍就算了,还拍到你们在亲嘴!还有人说你们……你们在体育馆。” “什么东西?”陈子梅心都漏跳了半拍,“谁说的?拍了照片?” “不知道谁说的,就是突然传出来了,拍了很短的视频是你们在亲嘴的倒影视频,还有一张你们搂在一起走的照片。视频有点糊,但是照片挺清晰的。你们谈恋爱倒是没什么,但是你们……这件事被传的很难听。” “我和范天泽是清白的,昨晚我是和景明在一起。而且就算和范天泽拍拖,谁会在体育馆干那种事!”陈子梅听的火冒三丈,到底是谁弄的照片和视频出来。 “景明在聊天群里说,昨晚她和池宁史在一起啊。”郑娟儿听到她的话感到很诧异。 “群里?”陈子梅没有带手机,所有的信息端都是落后的。 “群里都传爆了,是他们男生还有几个女生发的一段聊天记录,里面就是视频和图片,还有说你们那啥之类的话。但是一开始还没有认出你来,还是池宁史提了一嘴说很像我们班里的人。”郑娟儿回忆着,偶尔嘴里还假装读两句英语,“说真的,你们是在谈恋爱吗?你说出来,我们都挺你。” “没有。” “那视频和图片是p的?” “不算p,严格上来说是真的。是因为昨晚我哭了,他才遮挡我,哪有什么搂着抱着。” “这样啊,那你……哎哎!你去哪?等一下老师过来巡堂了!” “帮我看着点,反正快下早读了。”陈子梅从她手里拿过一本英语书,从容不迫地穿过那些低头背书的学生。 所有意想式的事实往往比真相更容易传播也更容易让人确信。他们会更愿意去怀疑一个真相是否是事实,却不愿对自己被牵引的观念而反思,而是思考它的后续。 第二十四篇 “平时看到她还挺正经的,没想到玩的这么开。” “原来成绩好的也这么敢。听说范天泽不是个同吗?怎么和陈子梅搞一起了?” “两个还挺般配的,之前晚会我看到过陈子梅穿过旗袍,哇,那身材,前后有料……” “哇喔哇喔。” 同样的话题化成不同的语句和语气在不同人的嘴里吐出来,交换着猜测与淫笑。 聊天信息软件里,大群聊反而没有私聊和小群出彩,像是一群饿坏了狗一样相互配合抢着去粪坑里找骨头。 “不是吧?这么劲爆?” “有没有视频?求一。”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这么热闹了。” “靠,居然还有人不知道。” “好好奇哦!” “那张图片不会是ftz抱着czm回去吧。” “哈哈哈。” “……” 陈子梅手里套着外套袖子拿着范天泽的手机,看着这些相同一斑的信息,她气的脸都绿了。 “你没事吧?都是我考虑不周,没想到有人偷拍。”范天泽靠在湖边的石椅背上,脸上也是一脸愁色。 陈子梅知道这种事情告诉老师是不会有下文的,很可能还会牵扯到他们身上,到时候一身屎水就全扣他们身上了。 “景明什么话都没说,昨晚出去的还有池宁史。”陈子梅将袖子里拿着的手机关机,小心地递给站一旁的范天泽。 “这件事说到底还是我连累了你。” “话不是这样说的,更何况对这种事情,你面对的情况比我更难堪。景明还真是担不起,敢做不敢当。”范天泽不屑地说着还不忘要骂两句。 “我怀疑是池宁史拍了视频和照片。那个视频我看过了,掐头去尾,估计视频是拍了我和景明的全景,但是只发了一段倒影。刚好又发了我和你的清晰照片,这也太巧合了吧。” “那你想怎么样?” “她真以为我不知道那些小动作,既然现在还在学校,那我就找找那个重大物证咯。” 范天泽不知道她脑子想什么,“那你要我做什么吗?” “差不多第五节课的时候我会请个假回宿舍。” 范天泽差不多是听出来她的意思了,“你,你知道密码?” “秘密。” 其实也算不上什么秘密,因为之前他们的班级到教室是要在教室门口的机器进行指纹打卡的,后来到就改成了面部识别。之所以改成面部识别,是因为很多人复制了指纹膜,一个人就可以打全部人的签到。 陈子梅不会留下这种指纹膜,每一次她都是自己打卡的。但是她留着很多人的指纹膜,原来想着保留着做个纪念,后来觉得这样不好就想着还给她们。但是不知道后来是谁提议把指纹膜都扔到学校的小湖里,算是留作纪念,陈子梅就当着大家的面悉数全扔了。 只不过那时候的陈子梅已经留了心眼,她扔掉池宁史的那一枚是她的指纹膜。 池宁史的手机藏着太多秘密了。 陈子梅曾经偶然发现池宁史很喜欢录音,不管是与谁的对话。 对于像池宁史这样慢慢显示出病态的人陈子梅不得不谨慎点。说不定景明就是被她拿捏了把柄。 陈子梅挑着上午最后一个课间跑到办公室表演自己。小女生的害羞让她演绎的绘声绘色,很快那张灰绿色的批准宿舍假条就到了她手上。 藏东西这种事情陈子梅是最清楚的,全宿舍最晚的熬夜冠军不是白当的。 就是靠着模糊的视听感应和猜想,陈子梅不到两分钟就找到了藏在挂壁式的电话里。 她小心快速的拧开电话机的下部螺丝,拿出那部手机,长按开机,刚想按上套上指模的手指,发现要四位数的密码。 陈子梅回忆着在黑暗中她手指的方向滑动,大概猜测着,输入了她嘴中男朋友的出生年份。 果然开了。 这个手机绝对算是机密级别的东西,没有想到池宁史有些能耐。 她找到范天泽的聊天画面,连上范天泽手机的热点,聊天记录,视频,照片,迅速地传送着。 足足传了八分钟,陈子梅等了一会然后把所有的信息发送记录全部删除了,断掉热点。 她细心地把所有东西都回归原位,然后爬上自己的床,打开了mp3的录音放在枕头旁边用边边角料遮掩着。 她不是光明正大的那种人,但一定是秋后算账的那种人。 第二十五篇 陈子梅中午午休躲在教室里的卫生间里。她手里拿着她和景明完整视频和四张她与范天泽的照片,池宁史和景明的录音,还有池宁史大小号相互编辑发视频图片和文字的聊天记录。 不过让陈子梅诧异的是她还找到了一张拍了一张满满都是字的照片,她看到图片里的落款是果然二字。而在找视频的时候她也看到了一段三分多钟的视频,奇怪的是后面是三个被剪辑成一分多钟,三十秒,还有十多秒的相同封面的视频。 陈子梅有时候是真佩服池宁史,但是又觉得她蠢的可怜。她把视频直接发给景明但是没有回任何信息,估计是私下见面了。但是又保留着记 陈子梅点开那张照片,看到开头她就反应过来了。落款的二字是果然,果然不是写信人而是收信人。写信人是关语然!关果然是她的双胞胎姐姐。 关语然是陈子梅的初中同学,关语然与关果然不是同一个初中的。初一初二关语然和池宁史都是同班同学,那时候池宁史还有一个四五个人的小团体,和其他同学玩的也还挺好。 但是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关语然在初三没有去学校快一个多月, 那时候正好是放中秋假期的前一天,学生很多都陆陆续续地回家了。 那年的中秋假期是她们初中放的最多的一次。所有学生都在欢呼雀跃着假期的延期,只有关语然的姐姐真正的撕心裂肺。她们下面还有个弟弟,父母拿到学校赔的五十多万一下子就心情豁达了。 那封信是关语然写给关果然的,是学校的一次写信活动,把最想的话写给自己或者是家人然后自己保存起来。 陈子梅放大细细详读。 “关语然,我是关语然。” “关果然,你最近过的要很好啊。你说我们怎么就没有上同一所初中呢。明明每个星期五都放假回家,舅妈的家我们也算是住得很熟悉了,你总说我们不该住在这里,我也很想说我们为什么只能在这里。有时候我还真羡慕你,你成绩比我好,又会吹笛子。虽然吹得很一般,不过我还是拿了我的巨款,也算不上巨款就两百块给你买了一个新笛子。” “新笛子就放在我的抽屉里,你老是乱翻我的东西,肯定找得到。你说有什么事要有商有量,真很对不起,说出口会让我比死了更难吧。我很想你可以看到这封信但是又不想让你看到。” “我病了快一个月,你问我怎么了。我很想很想告诉你,但是我真的不敢开口。爸和妈他们去舅妈带我看了一遍医生,说没什么就马上丢我回学校了。爸说没事就不要呆家里,他那么辛苦赚钱还要养弟弟,叫我不要这么不识好歹。我整宿整宿睡不着已经很久了,白天我看着她们有说有笑,拿着奖状受着嘉奖,和老师谈论着如何去好高中里的尖子班。” “我想如果我也干净一点,也纯洁一点,是不是也会有这样的机会。我的结果都是报应,对吗?” “你会继续走着,我也不算是什么念想都没有了。” “果然。” 信到此处就全篇完结了。 第二十六篇 关只剩下了关果然,这个和关语然长得一模一样,笑起来也一样温暖的女孩子孤苦地承受着剩下的一切。 陈子梅看完,深深地缓了口气,她不敢相信初三的少年就有这样控制别人的心思,更是替关语然感到惋惜和愤怒。 为什么? 但是陈子梅陷入了纠结,她和关语然并不熟悉也没有必要让自己卷进去,就像陈厚忠夫妇经常教她不要多管闲事,要懂得吃亏是福。 这福气不要也罢。 陈子梅最厌恶这种规矩了。有些闲事不管她可能一辈子都释怀不了,更何况她才不要吃这种亏,谁爱吃谁吃去吧。 还有一个视频? 陈子梅点进去,像是被裹上了黑色塑料袋,窒息感扑面而来。 昏暗晃动的画面中是陈子梅熟悉的场景,那是初中的宿舍。 六七只手杂乱地出现在画面里,主角是一双米白色的运动鞋。 “快快快,等一下有人来了。” “急什么,你小心点,别弄我手上了。” “这东西外面卖贵着呢,我好不容易弄来的。” “哟,说不定关同学多的很,你要不要去问她要。” “哈哈哈……” 小包装撕开,油与橡胶都倒在了那双米白色的运动鞋里。 这些视频是战利品? 她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是突破的关键点。 正是之前她找过的那个人,楼上的周清杜。 周清杜…… 陈子梅知道她是什么品行,保险起见她趁着这个周末放一天假把她约出去玩。 陈子梅也跟范天泽商量了这件事,范天泽的顾虑和她一样。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为什么她会保留着这些东西?她就不怕查到她身上吗?而且你找周清杜会不会太冒险了点。更何况现在我们俩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好,景明她……”范天泽本来说得起劲,顺着就说出了景明的名字,而后又反应过来,马上观察陈子梅的脸色。 “景明是被视频抓了把柄。” “但是我们的圈子不都是知道景明的情况的吗?” 陈子梅也想过,所以最大可能就是因为景明的父母。 “如果她的父母知道了可不是开玩笑的。” “对哦……她父母确实是有点难搞。”范天泽深深地叹了口气,其实相对来说,他的父母给他的包容度是很大的。 “那你……这几天还好吗?”范天泽看着与往日一般的陈子梅,虽然没有感觉到她的不妥但是这是铺天盖地的羞辱。 陈子梅没有接话,过了好一会,“班里的人倒是没什么,认识的朋友多多少少都有出言维护我。多的是不熟的人才在胡编乱造。那你还好吗?” “我一个男的,能占多少流言。而且这种东西又不是第一天在我身上了,之前不是更难听吗?” 陈子梅将手里的半块馒头用手指一小块一小块掰开,指腹相交,碾碎,点点馒头碎散落在小湖里。瞬间,湖面躁动,水花冲乱,数十张鱼嘴疯狂张合。 陈子梅清楚,这件事对于自己来说,和景明被戳穿的下场都是一样的。在家里对错比是非更重要,他们判断不出这些是非得当,那关乎颜面的对错就是首选的默认方法。 第二十七篇 陈子梅想着趁课间的时间去找周清杜约着明晚去吃个晚饭。 刚刚在一楼转弯角处,陈子梅就和景明迎面碰上了。陈子梅没有对上她的眼睛,只当是意外撞到了。这几天她在教室里都是刻意避开景明的。 但是景明好像是专程在这里等她一样。 看到陈子梅掉头就走,她连忙上前挡在前面。 “关果然现在不在海城,当年关家拿的赔偿款也不止五十万。” 陈子梅抬眼对上她的眼睛,眼里是诧异,该不会是范天泽说的吧,但是他们不是相互看不顺眼的吗。 “对不起,但是谢谢你……” 陈子梅没有接她的话。估计现在池宁史是看到手机了,她把所有关于景明的视频全部都删除了。幸好,这几天是在学校,景明的视频池宁史也没有发送到别的地方保存起来。 猜都猜到了,肯定是池宁史发现视频都不见了,来找景明质问。陈子梅没有动她和范天泽的照片,其实很大原因也是因为照片早就传出去了,删与不删没什么区别,但是传出去的视频不是完整视频。 “说完了就好了。”陈子梅说完就想走。 “关果然我认识。” 陈子梅停下了想走的心思,“不止五十万是什么意思?” 景明低头看了一下时间,现在离晚修还有四十多分钟,“换个地方?可以吗?” “嗯。”陈子梅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她去了艺术楼楼外的一个谢斜草坡上。 不管是信还是视频,关家人都看到了。他们骂着关语然和池宁史她们,后来他们拿到了五十万,初中就没有被怨了。再后来他们拿到一个重点初中的入学名额和另外补偿的六十万,就只剩下关语然被骂了。但是他们又感谢着,这也算没有白养,一下子就回了本,还赚了一把。 差不多一百多万,关语然的骨灰盒只值五十八块。 从头到尾,疯的人就只有关果然。那天得到关语然跳楼的信息,她平静地回家,平静地去认领,平静地看着父母争选更便宜但又不能失体面的葬礼,平静地看着那红红地钞票一捆捆随着那几个数字跑到银行账户里面。 关语然走了两个多月,关果然就像平常的那样上课下课放学回家,只是她不再动那个房间里任何关语然的东西。 直到那天,家里人嫌晦气准备把关语然的东西都丢了,也准备重新装修一下房间。 关果然也是平静如水地偷偷收拾着关语然的东西,直到看到那个放在抽屉里的笛子,她崩溃痛哭。但是依旧收拾着所有东西,她的手机里的保存着那张照片和那些视频,还有他们和他们所有的罪恶。 “自从她妹妹出事以后,她也变得很奇怪。等到中考完后,她就跟我提了分手,也就没有后来了。再联系时,她的父母已经把她送到外地去读中专了。” 陈子梅没有说话,她知道有很多不上心的父母,但是像这样充满买卖借贷的家庭关系让她无法想象。 她可能能理解关语然当初站在高台上的感觉,但又有多少人能体会到关语然一步一步走上楼的心情。 “陈子梅,我们去告诉所有人,是池宁史干的,你和范天泽什么都没有发生!” “告诉所有人,但不是所有人都会想到同一个结果。不管是哪一种,里面真的没有最开始的真相。我们的真相就是事情最简单的那样,但是里面不会有任何受害者。” “对不起……”景明红了眼眶,她的眼神变得犀利,“我会……帮你的。” 陈子梅苦笑着,“无所谓了。” 宿舍的浴室狭窄压抑,水流声被外边的嘈杂声相互压盖着。 很多……眼睛都在看着,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窒息。 她冲洗着,忍不住眼泪的流淌。 忍忍?快高考了。 还好,过两天就要回家了。 还好,过两天就要回家了。 第二十八篇 这次的回家,给了陈子梅当头一棒。 就在吃完晚饭的空隙,何福花还在用手机给陈子杰的班主任发信息。 “那个初中的家长群这两天发了很多东西。陈厚忠,你看到了吗?”何福花扫了眼在茶几上悠闲的泡茶的陈厚忠。 “我又没进家长群。是小杰的还是子梅的?” “就是之前的那件事。子梅初中那时候的那件事,还热闹过段时间。” “就是那件,怪可怕的。”陈厚忠边斟茶,边感慨。 “现在的孩子都难教,唉……苦的都是父母。” “不就是,不懂父母苦心。要是我有那样的事,丢脸都丢尽了。” …… 他们一直在絮絮叨叨地讲着,像是在讨论着宏伟建业。同时又不忘了在一旁敲打着陈子梅。 陈子梅没有插上他们的话,只等后边插空的间隙,问了一嘴,“正常的生理问题有问题吗?” “女孩要纯净点,乱想什么。” 陈子梅不语,只是想到了前几年的一件小事。 那时候她才读六年级。 那天她在电视上看到了一个广告,是一个关爱父母的广告。婴孩初长,父母健壮,一帧一帧画面闪过,少年已成,父母已老。片尾所出一行大字:爱是在慢慢地等待。 这行字记在了她的心里。 她用毛笔写了下来,为这个广告的含义深有感触。 墨还是湿的,她将纸放在了窗台上,阳光晒满了姜黄在纸上。 到了晚上,纸上只剩下昏暗。 何福花把纸收走,喊来了她。她看着何福花严肃的脸色,她听到那个声音。 何福花说,那张纸她帮她扔掉了,说陈厚忠看到了那张纸说了一嘴什么的,以后不要有这种东西,小小年纪不要乱这种东西。 陈子梅懵圈,久久没有讲话。那时候她以为这种对亲情露骨的表现也是不好的,再到后来她便自知了。 再到现在陈子梅还是很失望,她很害怕当那些事情真正发生在她身上的时候,他们会是怎么样的。 当伤人的话从平时会对她嘘寒问暖的嘴里说出来的时候,这才是暴力的最大力度。 在孩子的眼里,爱有很多种。爱不管是哪一种,都应该可以大大方方地说出来,写出来。 不知道为何,在他们眼里,爱好像是一个禁忌的潘多拉。 当打压不断,明明能大大方方地表达情感的小孩慢慢变得不敢将自己的真诚与爱大方地说出口。 有时候,爱就是要慢慢地等待。这种等待会是年轻的父母慢慢地看着自己的孩子渐渐成长,会是人们慢慢地安康老去,会是异地恋人慢慢等待花开,会是所有一切值得的事。 世上没有循规蹈矩就一定是美满的事,只有爱,尊重与本心才能最大程度的不留遗憾。 当人的遗憾有百分之一百,那只留遗憾到百分之三十就很好了。 唯一的庆幸就是,她还是保留了对爱的正面认知。至少没有害怕,甚至忌讳谈论与思考。 而他们的思想,就已是种子成参天大树。她没有伐树的能力,只能浇灌好自己的种子,可以向任何地方生长,不一定要规矩直上,也可以缠绕蛮生。 如果今天那个是她,她不想去赌也不敢去赌。 他们不会放过那些施暴者,也不会放过她。 第二十九篇 旧事被慢慢地翻开,但是都是饭后闲话。 明天中午就要回学校了,这次回去就一直待在学校直到高考结束。陈子梅的高中是高考考点,本校学生可以方便参加考试和休息,宿舍到考点不过十分钟的路程。 陈子梅看着表,刚好八点。窗外是灯火通明,她把桌上的书夹着试卷合上来,出到客厅空无一人。陈子杰在自己房间里打游戏,陈厚忠和何福花也还没有下班。 陈子梅打开冰箱,冷蓝的光微微照在她上身。 没什么可以吃的东西,陈子梅合上冰箱门。楼下买个泡面吧,吃完九点还可以在做一张卷子。 陈子梅穿着睡衣,揣着手机就下去了。现在的小超市也没有什么人,陈子梅就在那一排排红红绿绿的包装袋前挑选着。 牛肉面?算了还是吃个金汤味的,再要个火腿肠和个鸡爪子。顺便给陈子杰买份吧,不然又在那里吵吵,说我不惦记着他。 陈子梅抱着手里的东西到收银台,摊手放下。 收银大姐眯着眼,手里动作不断,每个条形码刷过屏幕,金额跳动。 “十七块八,现金还是扫码支付?” “微信支付。”陈子梅拿出手机,发现按不亮屏幕,长按开机屏幕只出现了电量不足。 不是充满了电的吗?也没带现金,而且没电这共享充电宝也扫不出来。 陈子梅有点尴尬,想开口问收银大姐借个电话叫陈子杰下来给钱。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出来,手机上亮着二维码,“先扫我的吧。” 陈子梅来不及出声,脑子有些转不过圜。等她回过神来,已经扫好码了。 “拿一个袋子。”陆满的声音是有些哑,语气也是冷冷淡淡的。他接过袋子,把泡面和零食都放到里面。 “谢谢你。那个我上去就把钱还给你吧。” 陆满跟走在她旁边,“我没那么快上去,你微信还给我吧。” “好,都可以。那我把号码给你。” 陆满解开自己的手机,把搜索界面打开递给了她。 陈子梅娴熟地输入自己的手机号码,点开后立马出现了自己的头像。 “好了。”陈子梅小心地把手机还给他。离上一次的见面已经快过去一年了。陆满似乎清瘦了,高大挺拔的脊背依旧挺拔,但是眼里更多是疲态。 陈子梅齐平站着刚好到陆满的胸脯上,走得近时她也不敢抬头看他。不过都快到楼下了,他怎么不走开啊?不是说不上去的吗? “晚上少吃泡面,多喝些水。” “好。那我先上去了。” 走到楼下入口,陆满终于停住了脚步。 每每不经意这样看到他,陈子梅似乎会轻松很多。 明明平日不会念想到他,甚至都不常记得,但似乎从未淡忘过他。 她甚至还记得在他家里的那幅画,张扬恣意的色彩缤纷成一位神。 落笔是修普诺斯。 修普诺斯是西方的神话。 陈子梅对西方的神话涉略不深,对这幅将近半米高的画最多的只是惊叹。 第三十篇 陈子梅上去一开门刚好看到陈子杰在翻箱倒柜找吃的。 “什么毛病啊,把这里找得这么乱,你是老鼠吗?”陈子梅嫌弃地看着他,把手里的泡面丢给他。 “我还以为你在房间。哇!泡面,还有鸡爪子,感谢我的大恩人。” “记得给钱。”陈子梅把手机放到电视下面的台桌上充电,然后把水给煮上。 “哎呦——姐,我没钱了。下次,下次我请你喝奶茶。”陈子杰没等面泡好就拆开鸡爪开始啃起来了。 “你的下次?我下辈子都等不到你的下次。”陈子梅一边吐槽着,一边拿出两个大碗把面放到里面。 陈子杰一边刷着手机一边啃着鸡爪,还要一边小嘴叭叭讲个不停。 突然他就把嘴里的爪子放下了,双手都扒拉在手机屏幕上。 “哇塞!有大八卦!姐,这不是你那个什么同学吗?” “什么鬼?” “这个这个!”陈子杰直接从沙发上跳到陈子梅身边,把手机杵在她眼前。 “拿远点啊,都怼我眼镜上啦!”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快看!”陈子杰连忙拿开了一点。 有人爆出了很多聊天截图,里面全是关于关语然的,还有一则声明一直在转发。 周清杜还是听了她的话。 这算是她没有看错人。不管怎么样,犯错的人都要为自己的错误买单。 周清杜之前一直和她们是一个群体,但是又很特殊,她也能不被那个所谓的群体所禁锢。 她沉默,不加言语但也从未施以援手。但这也是她保全自己最好的方式,如今她改变保全自己的方式,不仅是因为看到了陈子梅的处境也是为了自己的将来做打算。 自己把所谓的把柄变成证据,反而给了自己一个全身而退的机会。 关果然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关语然的死,周清杜也算有打算,直接就联系到关果然。短短三天不到,周清杜能联系到关果然也算是有点本事了,估计也是通过了景明。 那则声明洋洋洒洒四千多字,从始至终,事情全过程明明白白。偷窥,偷拍,造谣,诋毁,到艺术楼与那封信,再到收钱封口。聊天截图从传播视频开始就从未停过,甚至事后的那封信也被恶搞,她们把遗书当成搞笑漫画,视频也依旧不断被剪辑,在她们那个狭小的聊天圈里不断更新。 “居然真的?我还以为是谁传的假消息?”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是因为那个视频吧?会不会搞到我们头上。” “谁都不知道视频里的是谁。关我们什么事,要是这样算的话,那我们学校看过视频的笑过的不都是罪魁祸首咯?” “要是这样学校要好几百人都有事吧,哈哈哈哈。” …… “真是个好妹妹,居然写信说是我们的事。” “这都要拉个垫背的。” “无语咯,算是破财消灾。搞得我们都要给点钱给她。” “当是做好事咯,还害得我被我爸说了我一顿,说我以后不要跟这种人认识了。” “反正也没我们什么事……” …… 她们知道自己有了缝住别人嘴的东西,反而更加优越。不管在那里,她们或是温柔可人,或是成绩优异,或是富有个性,都是用着腥臭的快乐在为自己美好未来努力。 在海城这种小地方,有点钱有点权便可是最大的依靠,更何况从来没有人动手去直接伤害了关语然,就连监控里拍到的都是关语然自己走到了天台。监控里拍不到那些推她下楼的手,那就是证据。 “你看到了吗?” 陈子梅的泡面刚泡到一半,手机也才充到百分之十,周清杜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看到了,也听到了。”陈子梅也把那些视频语音听了,确实是她们的声音。 “你也算是幸运了,没有沾到边。” “话不乱说,事有备案。这句话还是那时候你同我讲的。” 陈子梅没说什么,她明白若不是周清杜在这件事中没有任何参与度,周清杜根本不会拿出这些东西给关果然的。 “后续可能还会有些事,你也留个心眼。” “她可信的,她不会说的。我便不会认。”周清杜也猜到事情后续,她们肯定会怀疑到自己身上。当初出事后,就只有周清杜独善其身。而赔钱事件后,周清杜也没有附和任何。再后来,周清杜也被移出了群聊。 关果然不会出卖周清杜,这更是为了关语然。 第三十一篇 陈子梅把钱发给陆满后,就洗漱准备上床睡觉了。 她睡前只看了闹钟的界面,就把手机放桌面上了。 灯灭了,外面的灯火透着厚窗帘依旧渗透着星光。 不用想也不用猜,小小的海城被这张光速的网络笼罩着,所有有话题的传播都是指数增长的。 今晚她睡得安稳,有些人要闹腾不止今晚。 天气总是多变的,前天还是范天泽和陈子梅的话题,今天就被众人抛之脑后了。 人言可畏,众口铄金。 不过出乎陈子梅意料的是,也是出乎大家的意料,池宁史在风口浪尖上还是来了学校。 “原来是这种人……” “平时也看不出来,每天还跟我打招呼。” “好恶心,上次她还给我生日贺卡,写着什么亲亲宝贝,加油冲冲冲。” “我还想问呢,什么时候你和她关系那么好了。” “上次范天泽和陈子梅的事好像也是她搞出来的,我还听说之前她就针对陈子梅……” “人家两个正常谈恋爱,就被她传谣说什么人家在体育馆做那种事……” “还天天装坚强,然后坚强地哭,一下子又柔弱……” …… 上课时所有人的眼睛耳朵都在黑板上在课本上在试卷上,下课时候嘴里就是有说闲话的时候。 池宁史一个上午黑着脸一步不离自己的位子,中午就躲在宿舍卫生间里哭了一中午。 “活该。当初造谣你的时候还一脸无辜,到处撒恶心。”郑娟儿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小声点,别惹事。人言是很可怕的。”陈子梅小声提醒她。 “你说她会不会被开除?还是怎么样?”郑娟儿小声地跟陈子梅说话。 陈子梅只是笑了笑,“我怎么知道。” 不过陈子梅猜这次也是很快就有她亲爱的爸爸妈妈来帮这个小公主摆平这个事了。但是这个事可不会像之前这么快,这次堵的可不是关家父母的嘴,关果然的嘴是抹了毒药的。而且这次关家父母也曝光在了大众下,看来关果然是动了真格的,就连那些谈判封口费的录音、视频还要记录,她都一一拿了出来。这几年,她一直温和忍让,对父母言听计从。 虽然事情到最后可能不一定有关果然想要的结果,但是陈子梅还是希望关果然不要做过激的行为,这对关果然没什么好处。 可是劝说关果然,陈子梅根本就没有这种资格。陈子梅自然不会就这样莽撞。 “真可怜。”范天泽假惺惺地感叹着,“关果然这可能才刚刚开始,她还想着美丽高考人生,下去陪关语然都觉得晦气。” “关语然是真的可惜。”陈子梅看着眼下的高台,不觉想起了寻短见的关语然。 “更可惜的是可能关果然拼尽全力得到的结果会是一个笑话。”范天泽也想过这些事的结果,他从不幻想。 “在这里,什么都是可能。越是小地方越是肆无忌惮。” “所以一波又一波人要考出去,总不能烂在这里。” “烂的不是水土,是人。回来的人也多,还不是成了这里的人,我们也说不定。” 范天泽却笑了,“你这话……” 他吹了一会风,把手里的糖纸揉成团,弹到楼下,瞬间没入翠绿色的草从。 陈子梅只是看着,转身往回走:“回教室吧。” 第三十二篇 这一次,发酵的味道快飘满了整个海城。 三天后,池宁史在一个晚修被带走了。在那些簇拥乱动的脑袋里响着各自的声音,一声上课铃响又把他们的骚动压了下来。 “这都好几天了,池宁史还没回来,估计是连高考都考不了了。听说,还有好几个涉事的都被警方调查了。”郑娟儿和几个女生围着陈子梅的旁边在闲聊着。 “天道好轮回,她们害死了那个女孩子,就该!” “那个女孩子也太可怜了,她父母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子梅你怎么看?”张云看到一旁的陈子梅一言不发,只是一边看资料一边听她们讲话。 她们也知道上次那件事陈子梅是受了极大委屈的。 陈子梅放下手里的资料,看着她们突然的一脸严肃忍不住笑了。 “我能有什么看法,我又不是警察。不过那个女孩子确实是很可怜,你们没有觉得是那个女孩子的错那就是对的。” “本来那些东西就是人家的隐私,对吧。”郑娟儿首先表明了自己的观点。 其他人也是很认真地赞同。 “生理需求不是罪,恶意窥看才是原罪。就像有个词,叫视觉强奸,偷窥的人,散播的人,出言中伤的人,都是强暴者。” 陈子梅坐直了身子,她还是很乐意相信现在在她身边的人,最后的底线无关利益。 不过虽然现在是风口浪尖,人尽皆知,但是等风头过去了,人家还是该逍遥就逍遥。 果然也是和陈子梅猜想的一样,不过要更快一点。池宁史家是有人在警察局里面的,这种网络上的事只要找到按压点,然后说是被污蔑的,再过一阵子等风头一过。关果然一个小小人又能在海底里掀起什么风浪。 高考倒计时——九天。 “为了鼓舞士气,明日早上颁发优秀学生奖学金和最后一次动员大会,请各位同学准时参加。” 广播里声响吱吱喳喳。 “又搞这些东西……” 底下的人也开始吵吵嚷嚷。 陈子梅是负责领名单的,她看到那两行名单,把所有的拼音在脑子过了一遍。 “子梅,你有空吗?帮老师看看这个推文?等一下老师要去开个会。”陈子梅她们班的语文老师是负责学校公众号推文的,陈子梅刚好就走到办公室。 陈子梅哪有那么多刚好。 “这个我不会,老师。这个是名单。”陈子梅把手里的文件给到老师手里。 “那你帮忙叫一下班长弄,还有那个照片把老师排版一下。”老师匆忙地收拾地自己的本子和包包。 “老师,那按什么来排序?” “就按成绩吧……” “可是都是综合的,都有高有低。” “那就按名单……” “按名单姓氏首字母,是吗?老师。” “好好好,这样好。我看到其他的规格也是这样的。”语文老师一说完就拎包跑去开会了。 “子梅,你们语文老师是真忙啊。”隔壁的生物老师一边改作业一边乐呵呵道,“这次名单估计是又有范天泽和你吧。” “还有很多同学呢。我先出去了,老师。”陈子梅笑着应和。 班长一个课间就把所有的排版都弄好了。 封面第一个就是池宁史。 “怎么是她啊?” “可能是按别的排序,不管单论成绩还是其他当然是范天泽排先。” “那里写着排名无先后,姓氏首字母先。原来是占这样的原因。” 稿子很快就经过了审核,明晃晃地占据在学校公众号的界面上。 陈子梅不在乎这些虚的东西,只要有人看到了就好。 优秀学生奖学金? 这种东西当然是越热闹越好。 第三十三篇 周清杜密切关注着这件事的动向,这里的一切风吹草动都可能牵扯到她的身上。 当她看到池宁史被带走的时候心里不由觉得松快了一些。前几年她还小,虽然不喜那些表里不一的行为但是她还是选择沉默。 她也可以帮关果然拿回公道,但是绝对不能搭上自己。 但是池宁史回来了,还是毫发无损的回来,就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东西。 周清杜比陈子梅更喜欢斩草除根。她会让关果然看到现在的池宁史过得丰富多彩。 陈子梅识相地停下所有动作,只放心在复习上。 高考如约而至,在考前的前一晚,陈子梅拿着两个水果到孔子雕像前。 现在这个点,孔子雕像前也有很多学生在虔诚地参拜。 陈子梅没有像别的学生抱拳行拜,而是站在另一边的角落双手合十。 后三天就是高考的时间。 希望保佑无辜的人。 陈子梅心里默念着,微微躬下身子,虔诚地合十行礼。 高考是新改革,陈子梅那个班考的最后一个科目是最后一天的下午。 那一科结束了,所有东西也该结束了。 前两天都阴沉沉下着雨,艳红的地毯铺了一路。等到学生进考场,两边站满了加油呐喊的老师。一路过来的学生笑意盎然,相互击掌打气。 陈子梅前两天的考试感觉都还不错,不过现在已经第三天了。她站楼下,远远望着高处站立的孔子像。 第三天,这是个大好的晴天。太阳把铁塑的孔子像都晒的滚烫滚烫,考场教室里的空调也早已调到了舒适的二十四度。 最后一科的铃响了,陈子梅看着桌上被收走的答题卡和试卷,这里的一切会重新开始吗? 最后一科,范天泽和她是同一个教室的。她在第一排,范天泽在最后一排。 等到监考老师把所有东西都收拾好了,他们才有序地走出教室。 “怎么了,脸色不是很好。是题太难了吗?”范天泽看到陈子梅一直沉默不语,跟在她旁边走着也没有看到她有别的情绪波动。 “不是。可能是今天天有点热吧。” “我们回教室喝点水……” 范天泽的话还没有说完,走在外面大道的人群突然骚动起来了,尖叫声,吼叫声,撕裂在空荡的半空中。孔子像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方的道路。 人流四处流窜,慢慢开始推搡起来了。 “大家这是考完兴奋过头了吧。”范天泽护着一旁的陈子梅小心地避开往来冲撞的学生。 陈子梅看着从他们高三楼涌出的学生的慌乱,因为学校是没有使用高三楼做考场的,所有考完的学生都是会回到自己的班级。 陈子梅意识到不对劲,“可能出事了。” 范天泽也感觉到不对劲了,一把拉住冲出来的学生,“里面怎么了?” 那个学生大口喘着气:“有人掉……下楼了……快……快跑……” 范天泽一听整个人都呆滞了,直到陈子梅拉上他的手臂他才反应过来。 陈子梅带他边走边说:“我们先走,先到保安室那边。” 回头的余光,陈子梅看到一个没有穿校服的身影从后方小道冲了过去,直接消失在去艺术楼的拐角处。 那身影…… 第三十四篇 那是道桔红色的身影,虽然只看到了半张脸,陈子梅就隐约猜到她是谁。 她在景明的手机里看过她的照片,和现在变化不大,和关语然是真的像啊。 陈子梅停下脚步,孔子现在已经完成了他的承诺了。 “快走。”范天泽立马抓着她的手就跑向大门口。 陈子梅没有反抗,只是让他一路带着自己跑。 下雨了。 出着大太阳下着硕大的雨,烤灼着腥臭,也冲刷着痕迹。 学校后靠山,天刚擦蒙时,关果然套着这里的校服从后面翻拦下来,一直躲在艺术楼的卫生间里。 整整一天,她就这样呆在那个卫生间里,兴奋溢满了她的整颗心。 这里的所有地形,包括哪个考场,哪个教室,她比这里的学生更清楚。这些都是要感谢周清杜对她的支持。 她掐着时间,在最后一门考试结束前的五分钟就到了高三楼的五楼卫生间。 五楼,五楼,左边第二个教室,高三四班,高三四班……她听到了最后的铃声和广播,大家都考完了。 裤袋拥鼓着,关果然戴上口罩,把身上的校服外套脱下,整齐地挂在厕所把手后。桔红色的卫衣像午后撒满地的阳光,这是关语然最喜欢的颜色,就连走的时候都带着这件衣服。 她就靠在最后一个教室的楼梯转弯处,看着一个有一个学生上楼下楼,或是说说笑笑,或是讨论考试,或是相互安慰。 高三四班的门口终于出现了她想要看到的人。她的眼里压出了血丝,她看到那个笑容心里是压抑不住寒凉。 她几乎是冲过去,但还是小心地避开旁边的学生。 等到关果然匆忙从楼里逃出去的时候。五楼在场的学生被吓到瘫坐在地上,也不敢有任何动作,有些已经吓哭了。下面楼层的学生甚至全程看着自由落体,呆滞在原地。 关果然笑着,穿过那些吓瘫的学生,直冲冲地飞奔下楼。 有些学生反应过来,连连大声呼救,有些匆匆忙忙地往外跑,拥塞着楼道。 关果然没有跑出教学楼,她第一时间到了楼下的花坛。 这一路下来的风景真好。 她用袋里的十字螺丝刀毫不犹豫地了解了心里的愤怒。 等到老师保安寻来的时候,关语然都已经见到了池宁史了。 关果然逃出去了,还是来时的那条路。 这一件事惹起了巨大的轰动,几乎是满城通缉令。 没有天道给关语然一个公道,那关果然就给她拿回来一个公道。 后来的两天,那个群体的人一个五个没了三个,剩下的两个有一个被吓傻了另一个离开了海城。 在找到关果然的时候,她刚刚把池家父母了却了。 这一路过来早就带了一身的伤痕和腥臭,她把手洗干净,生怕弄脏了照片上那个女孩的脸。 她把照片立在中间的位置,还放上了饼干水果。 “关语然,你姐争气了。既然没有给我们公道,那姐帮你拿。”关果然看着那两面的苍白,欣慰地笑着,“这两个人用了几十万买了你的命,还说你只值那几个钱,你到时候问问他们值不值得。” 关果然失声大笑,她今天是走不出了,也不想走了。 下辈子就该找她那对父母算账了,现在她想要去见关语然了。公道自在人心,她便是关语然的人心。 “关语然,你别怕。姐过去一定会保护你的。” 等到有人破门而入时,关果然早就自刎在贡台边上。 她终于找到了她的妹妹。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她看着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妹妹,然后她还一直在鸽鸽地笑不停。 第三十五篇 高考过去了好几天,陈子梅也昏昏沉沉地躺了好几天。 直到陈会思的电话打到她手机上,她的安静假期就结束了。 现在疫情没有那么严重了,陈会思想着让陈子梅带着伍家两兄妹到辰山市去旅游个三四天,算是去到别的大城市开开眼界。 酒店,机票,这都订好了,陈子梅也没有不去的道理,更何况这是去旅游耶,她自然是乐意的。 第二天,她就拉着小行李箱坐高铁上到了珠州。 珠州飞辰山要三个小时左右,陈子梅提早下载好辰山那边的交通app,这打车坐地铁就会方便很多。 伍望夏一路走路都是带风的,陈子梅看到她那个兴奋的样子不免也觉得开心。 确实很久没有这么舒心了。 “姐,我查了,辰山那边很多好玩的,有古城,有动物园,还有很多超大的乐园,还有那个什么礼嘉院,那里很多好玩的巷子,里面什么好吃的都有。”伍望夏一边整理飞机毯子一边压低声兴奋地跟陈子梅说话。 陈子梅看了看时间,离落地还要半个多小时左右。 “我们先去酒店,今晚就先去酒店隔壁的秋喜大道那里逛逛先。明天白天上午就去古城,下午去乐园,礼嘉院晚上去。” “我也是这样想的。晚上去礼嘉院,晚上去那里才好玩!听说晚上还有烟花秀。” 陈子梅拢了拢身上的毯子,轻笑着,“再睡会吧,待会就要挤差不多一个小时的地铁去市中心那边的酒店。” “嗯嗯。” 礼嘉院,虽名为院,但实则为街道相串的门市。大道条条大路横跨,门庭若市,车水马龙;而又有小街流动,烟火人间,小巷连串,楼市小间。 伍家兄妹把身份证落在乐园里了,乐园的工作人员要求要本人才能拿回各自的身份证。 但是现在回去的话,礼嘉院里的那个大院店估计就没有号了。时间赶得很,伍望夏一直在懊恼自己的粗心。 “没事,我们可以明天白天去嘛。”陈子梅安慰他们兄妹俩,“或者看看网上能预订号吗?” “要不,姐你去占位拿号。我们一拿到身份证就过去和你集合。” “你们可以自己去吗?”陈子梅有点不放心。 伍望春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相信我,可以的。这里的路都没有珠州的复杂。” 陈子梅想了想,答应了。 三人就这样兵分两路了。 礼嘉院真的大也是真的很错综复杂,陈子梅一步都离不开手里的导航。 街口到大院店的路很多,陈子梅看到几条大道都挺多人的,想着走个小巷子过去。 小巷子的砖石路是有些不平,陈子梅穿着有点厚底的运动鞋走得都有些踉跄。不过主要是她身上的及膝紧身裙有些不太方便,本来想过来想美丽拍照,没想到是在订位的路上奔波。 “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陈子梅侧身穿过前面两人同行的游客。 “陈子梅。” 一旁让道的男子喊出了她的名字,陈子梅回过头发现是陆满。 陆满身旁的男子还在小店前面等着小吃,也没有理会一旁的陆满。 “你掉东西了。” 陈子梅方才被他一喊都有些懵了,这又听到一句,发现自己包包上的绿色小乌龟掉地上了。 她连忙小跑,捡了起来,“谢谢你。” “这么着急忙慌的,是要去哪?我送你。” “没有,我就是到前边的大院店拿个号。不说了,我先走了。” 陆满伸手拉住了她的包包,“现在大院店的号早就没了,我刚从那边出来。” “这样啊。”陈子梅有些失望,准备发信息告诉伍家兄妹。 她也很好奇能在这里遇到陆满。 “我来辰山出差,考察几个项目,这是我同事。” 方才还在等东西的男子已经走到了陆满旁边,笑意吟吟,“你好你好,你怎么介绍是同事,我好歹是和你大学四年住一起的难兄难弟。这是你家哪个小妹妹啊,长得真好看。” “你好,那个……我不是他家的妹妹。”陈子梅规矩地笑着,摆了摆手。 “别乱打趣了。”陆满开口。 陈子梅聊了两句就往另一个口的巷子里走了。 身边的男子看着欲言又止的陆满,都忍不住在偷笑。 “你小子还挺能耐的,不动声响地就找到一个这么小的,这刚刚高中毕业吧?还是没毕业?没毕业你可别乱想啊。” “闭嘴吧你,今晚回去把那五张测算表给我。” “不是吧?一晚上我搞五张表?我把命给你吧。还有,不是你拉我来这里的吗?我说好不容易歇一晚,你又跑到这里,又要我交表。” 陆满不理会他的抱怨,转身就走了。 “等等我!” 第三十六篇 陈子梅往下走的巷子很长很深,不过间距也还算宽。她边走边和伍家兄妹发信息,伍家兄妹知道订不到也就说无所谓了。现在也赶过来和陈子梅集合。 走着走着,人群好像愈来愈拥挤了。前边的密度越来越大,后方的人也在源源不断地涌进来。 “啊。” 一个手肘撞到了陈子梅的脸,陈子梅吃痛地喊了一声。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前边的人转了个头过来。 “没事没事。”陈子梅应着。 前边的人紧紧地挤着走。陈子梅感觉往前走有些压迫,想着后退退出巷子。但是后边来的人流让逆流而上的她更加艰难。 她开始被推搡到墙壁上,身上的薄开衫被人流卷扯着,人流也变的有些毛燥。 她扯开自己,退到一个门的凹槽边上。打开手机,连忙发了一条语音给伍家兄妹,让他们不要进巷子里,在外面大道等她。 簇拥的人群,陈子梅进退两难。她只能把手机放进挎包里,环手抱着包,为自己腾出空间。 “陈子梅。” 人群里挤进来了一个熟悉的人。 “陆满。” “过来。”陆满将她拉了过来,她的背靠着他的胸腔,带着她随着前边的人流方向走动。 “这有两条巷子堵住了,已经联系了景区的安保人员。他们已经在后面截住人流了,前面的也有人疏通。”陆满边缓着后边的推搡,边安慰着前边的陈子梅。 “嗯。”陈子梅跟着他的节奏向前移动,心里的慌乱也消失得干净。 人流小步移动有将近五分钟后,明显开始疏松了很多。 突然前边就倒了一个人,旁边的人都散开了一个口子。倒地的女子脸色苍白,她旁边的男孩急得哭了起来。 身旁的人也连忙呼叫,打电话叫救护车。但是现在刚好开在巷子的前半段,虽然现在人群松动了但是园区的工作人员一时半会也赶不过来,救护车也没有那么快到。 男孩十五六岁的模样,瘫坐在地上喊着地上的女人。 陆满有感受到怀里的动静,就在他想出去的时候,陈子梅已经抢先一步出去了。 这种真实的情况她也是第一次见到。她沉稳地跪在倒地女子的身侧,俯身测听和拍叫呼喊,确认是无意识无呼吸后,检查清理其口中有无异物。 陈子梅松开女子衣物,胸骨下三分之一,左手掌贴合,双手重叠,曲直用力,有频率地按压。她的发梢随着按压力度而下落,很快她的衣衫就被汗湿透了。 过了好一会,园区的工作人员带着专业人员赶了过来。而女子也慢慢地在恢复了呼吸。 陈子梅把位置腾给救助人员,站在另一边深深地呼气,垂下地双手抖动不已。 陈子梅是培训过急救的志愿者,也考到急救证。但是不是假人模型,这是活生生的人。 陆满脱下外面的风衣,披在陈子梅身上,他看出了她的紧张,只是伸手攥紧了那双止不住颤抖的手。 女子安然地被救了回来。园区的工作人员也代表了园区向陈子梅表示了感谢。 第三十七篇 陈子梅很久都没有回过神来,直到伍望夏打来电话来。 “姐!你在哪!你有没有事啊?我去找你!” 陈子梅听着伍望夏焦急的声音,调整状态,忙安慰道:“没事,刚刚走出巷子,你和你哥呆着那里,我去找你们。” 陆满递了张纸巾给她,“我送你回酒店吧。” 陈子梅接过纸巾,轻轻地印走脸上的汗,“不用了,我还要带我弟弟妹妹。今晚谢谢你,还有衣服,我到时候洗了还给你。” “好。”陆满答应地毫不犹豫,“我把我的地址发给你。” “真的很感谢你带我出去,以后什么要帮忙的……” “好。”陆满还没等陈子梅说完就应了,“其实你的那只小乌龟就很好。” “小乌龟?” 陈子梅的那只小乌龟可是纯手工制作的,这是她之前托伍望夏在瑜洲的一个古镇里的手作店里的师傅按着她的手稿做的。 虽然价格也不贵,不过这只小乌龟的成品确实是很精致很可爱。陈子梅把它带身上也有四五年了。 “客户的小女儿很喜欢这样的手作玩偶,都是高价回收的。” 陈子梅听到这里,还是把包里的小乌龟拿了出来递给陆满。 “那可以的话就给你拿去送人吧。” 陆满手里拿着那只软软的小乌龟,一直目送着那个远走的背影。 陆满把它扣在了自己的u盘上。 小乌龟,还挺好看的。 陈子梅找到在大道上焦急等待的两兄妹,好好地安慰了一番,也随着他们一同回到酒店那边吃个夜宵。 伍望夏会向陈会思报备行程,去礼嘉院也是提早同他们知会过的。今日发生的事虽然及时被疏通了,但估计他们也通过新闻媒体知道了。 不然也不会当晚快两点多的时候还打电话过来给她们。 “你们没事吧?” “没事。我们都没去那里,就在外面站了会。”伍望夏睡眼朦胧,压着睡意在说话。 “叫你姐姐带好你们,做事要周全一点,让你们出去不是随便去溜达的。” “知道知道啦。我们要睡了。” “睡吧睡吧。” 好不容易挂了电话,又是一个响起来。 “快接快接。” “姐,是你的手机。”伍望夏又是艰难起身,发现不是自己的手机又倒下了。 “我的?”陈子梅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到是陈贵重,马上接了。 爷孙俩又聊起来,陈子梅把睡梦中的伍望夏也揪起来,一起说话。 过来差不多十来分钟,电话才挂断。两人即可就倒头大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就起来了,今天他们要去博物馆。 伍望夏发现了那件陌生的外套,“姐,你什么时候买的外套?这外套也太大了吧,都可以当裙子了,而且是男款的吧。” 陈子梅接过那件外套,边折叠边说:“昨天一个好心人借我的,到时候要还回去的。” 突然,她抓到外套里的一个硬物,好像是在口袋里面的。 她拉开拉链,发现里面是一个银色的u盘。 不会吧。 陈子梅连忙跑到床头柜上拿手机联系陆满,要是这个u盘是重要文件什么的,落在她这里就麻烦了。 陈子梅想直接打语音电话,但是想了一下还是发信息先,要是他没有回应就再打电话。 陈子梅的信息发过去不到十秒就收到了回复。 “你帮我送过来,衣服还没洗的话就先留你那里。我在际安广大厦b座,你在一楼等我就好。” “好。我尽快送到。” “不急,慢慢来。地铁坐六号线不多人。” “好。” 第三十八篇 陈子梅换好衣服,收拾好自己,安排好他们两个的行程,“你和你哥先去博物馆,饿了就在旁边找吃的。你们不要分开走,免得走散了。” “好!我知道啦!姐那你快点跟上我们。” “好。” 三人又是兵分两路走开了。 今天的陈子梅穿的休闲,暖黄色的衬衫搭着卡其色的高腰阔脚裤,松散下一头有些栗黄的头发。 果然,六号线很少人。陈子梅不到十五分钟就到了大厦。 陈子梅发信息给陆满,收到陆满的回复:等我十五分钟,你先到一楼的咖啡吧台那里坐一会。 陈子梅看到那个吧台是属于公共休息吧台位置,这也免了很多尴尬。她找到一个靠玻璃的位置,坐在了角落,边刷着手机边等待陆满。 大约过了十分钟,一个女人行色匆匆地路过陈子梅,在陈子梅旁边的一张椅子侧边放了一个钛白色的纸袋子。 隔着椅子背,陈子梅的注意力也都在手机上,便没有过多关注旁边的事。 陈子梅浏览着这栋大厦的信息,看得津津乐道。这栋大厦里入驻较近二十家企业,各行各业都有,不过多是以文化传媒和金融产业为主。 这个小吧台在大厦的最角落的边边,倒是没有那么显眼。 突然有个身影过来,陈子梅的余光感受到,她潜意识地抬头看前方。猝不及防,一杯冰咖啡淋了她一脸,棕色的污渍溅满了她的衬衫,冰块落在她的腿上。 “原来是你!小小年纪倒是一手好手段去盯着别人的老公!”一个尖锐的女声在陈子梅耳边响起来。 陈子梅被这杯冰咖啡浇的有点懵,她用手擦了擦脸,连手机上都是咖啡。 “你谁啊?什么毛病!信不信我报警!”陈子梅厉声反驳,拉开和前面那个女人的距离。 “这年头当三还有理了?”女人说着就上去动手了。 陈子梅一把就禁锢着这个疯乱扑打的女人,但是因为对方太大蛮力,她也有点招架不住。 “干什么!”一个力道从后面一把就推开在陈子梅身上的蛮力。 陈子梅看到是陆满,连忙往他旁边站过去。 “我刚刚在这里坐着,她就突然泼了我一脸的咖啡,还骂我是小三。”陈子梅简练地说了一边给陆满听。 “怎么?三现在还有帮手了?” 陆满看着眼前的妇女,把陈子梅往后拢了拢,“杨太太?” “你认识我?”那个女人整理了一下衣服,眯眼看了看陆满,“我记得你了,你是那天和我老公一起吃饭的人。刚好,把你们杨总叫下来,瞧瞧!都把人带到了公司!” “杨太太!乱说话是要负责任的,她今天是来找我的,昨天才来的辰山,根本就不认识杨总。”陆满脸色不怒不威,侧身问陈子梅:“报警,好吗?” 陈子梅拉了拉他的袖子,“算了,道个歉就好了。” “小模样就是靠这个来勾引男人的!敢做不敢认!?” 一名男子从电梯下匆忙地赶过来,一把拽拉着撒泼的女人。 “你这是干什么!是要让我身败名裂,睡大街才乐意!”男子压低声在她耳边说。 “那个就是你情……” 那一个稍年轻的女子突然跑到杨太太的身边,低语说了几句。她是刚刚放袋子的女人。这个女人是杨太太找来监查丈夫的,没想到袋子放在中间,让杨太太错认了人。原来的那个女子其实早两分钟就走出大厦了。 “我根本就不认识她!瞎闹什么!眼瞎吗!那是陆总的女朋友!”男子恼怒地骂着她,转而恢复和气,“陆总,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让你和你的女朋友受委屈了。这这……小姑娘身上还弄脏了,我我出钱让你嫂子算赔礼,带小姑娘去旁边的商业中心。” 陆满带着自己的团队来这里谈项目,这个杨总是其中一家供应商。 陈子梅知道陆满的公司处境,现在刚是陆满在他公司站脚跟的时候,在这里谈成这一次的项目对于陆满的团队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机会。 陆满没有松口,陈子梅看着连忙开口:“没事没事,说清楚就好了。你们工作忙,先去忙吧。这个带好了。” 陈子梅把口袋里的u盘放在陆满的手上,冲着陆满笑了笑,小声说,“那我先走啦。” 第三十九篇 陈子梅从大厦里出来,一身的咖啡味也不算难闻,但是脸上黏糊糊的倒是很难受,而且衣服也脏了。 可惜了这身衣服。 大厦里的人至少现在都不是她可以去左右的人。要是能走到大厦的顶端,她至少也要奋斗个十年吧。 奋斗个十年能走到那个层次,其实也还挺厉害的。 今天算是她倒霉了,陈子梅在心里骂了好几遍。 “真的是很不好意思,这事还要麻烦一下陆总到时候同我们家老板解释解释。”杨总一直是低声细语,他明显感觉到陆满的怒意。 现在这个项目是他负责和陆满团队来对接,要是砸了,上头也不会让他好过的。 “先这样吧。今天的你们那边都和罗瑞先对接。”陆满还是语气缓和地应着。 “好好好,没问题。我待会就联系罗总。今晚我请你和你女朋友吃顿便饭,表示一下歉意。” “不用了,她今晚的飞机。”陆满说完就走了。 陆满刚出到大厦就看到对面的便利店里的陈子梅。 陈子梅买了包纸和瓶矿泉水,想着擦擦脸再回酒店换衣服。毕竟她也不想在这里到处找公共卫生间。 陈子梅正面迎上陆满,倒是把她吓了一跳。 “我带你去买套新衣服吧。” 陈子梅有些错愕,“不用了,我回酒店换套,这身衣服洗洗就干净了。” 陆满看着她,“那我送你回酒店。” “可你不用……上班吗?”陈子梅说完就有点呆住了,这样说好像有点奇怪,她马上又接了句,“那也好。” “好。” 陈子梅就跟着陆满去地下车库。杨总的公司给陆满的团队是预留出一辆商务车来给他们在这个期间使用的。 刚到地下车库的负一楼电梯,旁边的a座上面就是商业中心。 陆满没有坐b座的电梯,而是带陈子梅绕了个圈,到了另一边的电梯。 “这里公司的新车,借给我们这几天用的。”陆满按下电梯负一楼的电梯键。 “新车?那我身上不会把它弄脏吧?”陈子梅大惊。 陆满忽地思索着,回应道:“那怎么办?要不换套干净的,我再送你回酒店。” 陈子梅愣了一下,“那我还……” “好,反正上面就是商业中心。”陆满干脆地按了关门键,上去了三楼。 陈子梅丝毫没有拒绝的机会,等电梯上到了三楼,她也不好说什么了。 陆满选一家比较自助式的衣库店,陈子梅象征性地挑了件polo领的卫衣连衣裙。 “去试试。” “不用了,这个是合适我的。” “好,待会换上。”陆满付了款,把装着衣服的袋子递给了陈子梅。 卫生间里的十分钟工夫她就把衣服给换好了,还随便在里面补了个妆。 这种类型的衣裙确实是最适合陈子梅的。最让陈子梅感到意外的是,在结账时候陆满也买了一条安全裤放在袋子里。 陈子梅就这样跟着他回到b座的地下车库,刚刚坐到车上,伍望夏的信息就过来了。 肯定是问她到哪了。她一打开果然是问她回到了哪里。 “你要去哪。” “辰山博物馆。” 辰山博物馆离这里有些远,整个车程要二十多分钟。 “你什么时候回去?”陆满看着外道的车流,目光都在窗外。 “明晚的飞机,飞珠州。” 陆满听着,这样的闲聊让他很舒适。两年前的女孩现在是长大了不少,不管做什么,那股子沉稳内敛倒是没有变。 “填了志愿了吗?” “填了,都是珠州的学校。” 陆满听到这句话,倒是不自觉的弯了弯嘴角。 “选了什么专业?” 陈子梅倒是很欣悦,“读广告。” 陆满脸上没有太大的反应,但脱口而出:“倒是适合你。” 对啊,很多东西真的是很适合她的,但是不是什么都能如愿的。 陈子梅和伍家兄妹尽情地玩了这两天,一班飞机又回到了珠州。 等过了差不多半个月,一条信息猝不及防地弹出来了。 她被录取了。 不过也被调剂了。她读了会计,算是和陆满是一路人。 无所谓了,都好。 这个专业会让她以后有更多的自由选择。陈子梅没什么太大的波动,只是有些失望。 第四十篇 刚好,卡在假期有一场婚礼。 这个伍望夏的一个堂姐的婚礼。刚刚陈子梅上去找伍望夏,这就顺带着和她一起去喝喜酒。 酒店,酒席,婚礼,伍望夏的父母占了大头给伍望夏的堂姐来置办。 这一天的伍望夏比新娘还要兴奋。前一晚上还在摆弄着她的礼物。 陈子梅看了眼时间,凌晨两点。 “伍望夏还不睡?你明天不是说要早起的吗?” “快了快了。” 陈子梅凑过去。一地散乱的工具,伍望夏准备了两幅像平板一样大的方形喜字油画。一副是囍图,一副是百福图。 陈子梅看她画的认真,但是还剩大半的空白,“我帮你?” “好哇,姐,这个,你用这支笔。” “你送这个吗?” 伍望夏点了点头,又补充道:“对啊,还有我带了一整盒拍立得相纸去拍新娘,我要把照片都给她。” 陈子梅笑着,打趣她:“平时这么小气,拍一两张你都心疼,现在倒是大方了。” “姐,别乱说,我哪有。”伍望夏嘟囔着小嘴。 明日的婚礼如期而至。 伍望夏倒是比那些跟拍的摄影师还要忙,从市中心的酒店送嫁,再到酒店里酒席的跟拍,她像是打了鸡血一样,转个不停。 在新娘新郎与家里人致辞的时候,伍望夏也跟着哭的眼泪哗哗。 陈子梅就在一旁看着她,宠溺地把她的餐具夹满菜,倒上她喜欢喝的椰汁。 酒席吃到后半段,伍望夏说要去给礼物。 “姐,我给了!那个牛皮纸袋子,新娘手里那个,就是我的!” “好了好了,你快吃点东西吧。我去上个卫生间。”陈子梅瞧她那欢喜的模样,也是跟着笑。 前后不到五分钟,陈子梅上完卫生间回来就看到伍望夏一个人呆呆地坐在一边。 陈子梅察觉到不对劲,轻声问:“怎么了?” 伍望夏看着前桌的人,有个七八岁穿着公主裙的小女孩手里拎着一个装满喜糖和花的纸袋子。她是伍望夏最小的一个堂妹妹。那个牛皮纸袋子正是伍望夏的袋子。那两幅画像和零散开的照片就摊放在一个伴娘的旁边。 “我的东西被拿走了。”伍望夏委屈地说着,就这样巴巴地看着。 陈子梅没有说什么,转身拦住了一个服务生:“你好,能给我一个袋子吗?” “请稍等。” 不到一分钟陈子梅就拿到服务员给的塑料袋。 正好,新娘的母亲和伴娘在收拾东西,说着拿着那些东西要往一袋装满杂物的袋子里塞。 “哟,这是望夏拍的。”新娘的妈妈,也是伍望夏的大伯母。 “看看,大家看看。” 照片流传着,甚至在伍望夏的父母手里也在评价。 “随便放就好了。”一旁的伴娘随着新娘的话说。 陈子梅从侧边过来,一把将画和照片拿了过来,正正地当她们的面将所有东西放到从服务员那里拿的袋子里,然后打了一个死结。 “好了,好好拿好吧。”陈子梅将整个袋子放在整堆杂物的上面,“随便一点,反正都打了个死结,掉不了。” 陈子梅的话,不怒自威。 她鲜少这样在众人面前发性子。但是要让她默默地咽下一口痰,还不如吐到碗里,让大家都看到。 这样少不了让人议论她,但也没在面前说什么。 在回去的时候,陈子梅刚刚拿起自己的包,迎面就被抱了个满怀。 陈子梅抱紧她,拍了拍她的脑袋。她知道她不服,她也知道她一直在看着她为她出头。 第四十一篇 陈子梅这几天一直忙着赶课程论文和参加商赛,晚上和陆满的电话时间也被挤走了。 她在专家楼的103室和团队忙完选题,回去宿舍的时候发现空无一人。 现在时间才刚晚上八点,估计她们三个也没有这么快下课。 刚刚洗完澡,她的电话就响起来了,是舍友安佳的。 “陈子梅,快。九点去新综广场的音乐餐吧。记得打扮打扮。” 陈子梅笑着,打开免提,用毛巾搓着湿漉漉的头发。 “怎么?你是要去相亲啊?我可能没空,我还要忙选题……” “不不不不!你没看通知吗?社团今晚联谊,那个商院的大神也在。” “刘侃?”陈子梅很欣喜,这可是个宝啊,要是拉到他当队友,陈子梅的团队何苦不出头。 刘侃比她大两届,性情奔放,玩心也很大,但是现在只是大二他的履历就已经很丰富了。虽然专业能力很强,但是他却很少参加各类专业比赛,他一般都只是去实习积攒经验。 “等我,很快。” “就知道你感兴趣。我们在一楼等你。” 这次的联谊是会院与商院的社团出席,热热闹闹包了整个音乐餐吧。 刘侃就是属于那种被围在人群中心的人,张扬,散发着光芒。谁能想到这个顶着一头飘扬的红发,游刃有余地把玩着全局的骰子,扬声喊笑操持着全场的男孩子是一个优秀的金融高材生。 这个骰子局玩的人很多,每一轮输的人都要换下。 不参与玩的人也可以在另一旁组队点歌唱歌。 “你要直接去抢人吗?”安佳碰了碰陈子梅。 “不合适。”陈子梅喝了一口果汁,正红色的唇纹吻在吸管上。 她和她的队友不是第一次去联系刘侃了,便是加他的微信也是了无音讯。她的队长通过专业老师加到了刘侃,但是也被拒绝了。队长也很可惜,要是刘侃看到她们做的报告一定会很感兴趣的,可惜连看报告的机会都没有。 安佳和陈子梅都在局里面,不一会她们就被换上去了。 安佳是第一次玩,但是陈子梅却是老手了。 这小玩意,她从初中就玩的顺溜了。 陈子梅娴熟地晃盅,开盅,是三个六、一个一、一个三。 从刘侃开始喊,开始便是四个三,一路喊过来喊到安佳的时候已经是十五个六了。 安佳不敢接着喊,又不敢开前面的人的数。 “没关系,你接。”陈子梅轻声地低语。 安佳看了眼她,坚定地接着喊,“十六个六。” 陈子梅看了眼全场,十七个六是有点夸张了。但是全场十个人,五十个骰子,十七个六也不是不可能。 “十七个六。”陈子梅笑着,追加着数目。 压力一下子就上来了,全场都呼起来了,后面的人一拍桌子,要开陈子梅的盅。 “开吧。”陈子梅先开了自己的。 二十个六! 陈子梅笑着,刷掉了那个人。 局还在继续,陈子梅和刘侃一直都在场上,旁边的人换了一轮又一轮。 安佳输了三轮,喝了三杯啤酒。她就乖乖地坐在陈子梅后面,有点晕乎乎地看着陈子梅玩,手里抓着陈子梅的衣角。 玩到后面,其他人都在唱歌拼酒了。骰子局的九个人也没有多少人轮换了,只是改为输了喝小杯啤酒。 整场陈子梅喝了六杯,有五杯是替已经有些醉的安佳喝的。陈子梅的酒量也是遗传了陈厚忠,便是喝上个六七瓶她也不会昏醉,最多是带点酒味和迷糊。本来陈子梅想带她撤了,但是安佳像是长在椅子一样,就是要继续玩。 刘侃喝了三杯,都是陈子梅开他的。 第四十二篇 玩玩闹闹到了十一点,陈子梅扶着傻笑的安佳下楼,准备回宿舍。 “哎哎,走这边。”陈子梅一把拎住了她,本来还想着趁这个局结束后跟刘侃套一下近乎,现在看是不行了。 “喝小三杯怎么醉成这样,早说你不能喝,哎哎,别乱摸别人的东西。”陈子梅拉开安佳的手,安佳倒头埋在她的颈窝,嘴里还嘟囔着什么。 陈子梅无奈,只好扶着她的腰不让她滑下去。 “需要帮忙吗?”亮眼的红发在陈子梅的眼前出现,刘侃看着有点手忙脚乱的陈子梅忍不住也笑了。 “加个微信就好。”陈子梅一把扶稳了安佳,让她整个人靠在了自己身上。而另一手马上从裤兜里拿出手机,点开二维码。 刘侃倒是没反应过来,他笑着,露出一口的大白牙。 他打开手机,扫了码。 “是你。你加过我。陈子梅,你的团队就是那个想邀请我参加商赛的那几个人。” “我也想邀请你,学长。我现在就可以把我们团队的报告和策划发给你看看,你看过了再决定也是不迟的。你等等……”陈子梅立马单手操作着手机。 刘侃看她忙里忙慌不方便的样子,马上道:“晚上回去发给我。” “发什么!我也要!”突然安佳就从陈子梅怀里挣脱出来了,还把陈子梅的手机打掉了。 陈子梅在接手机和接她中间还是选择了接住她。 刘侃眼疾手快一把就捞住了掉落的手机。 “谢谢。我回去马上发给你。”陈子梅接过手机放回裤兜里,搂着安佳出了广场。 广场离她们宿舍楼走路也要二十分钟左右。安佳一路走走停停,走到一半就直接躺路上,睡起来了。 陈子梅看着搁路边的安佳,无奈地笑着。她摇了摇头,横抱起地上的人。 “真是不让人……省心……” 安佳不重,陈子梅的手臂也很有力。安佳就这样被陈子梅稳稳当当公主抱抱在怀里,然后走回了宿舍。 陈子梅回到宿舍,让舍友黄书和何荷照顾醉醺醺的安佳,她先是把东西发给刘侃,然后又知会了她的队友们。 等到第二天的中午,刘侃回了她一条信息。 陈子梅兴奋地发信息给团队的群聊:“太好了!他同意加入我们了!” 紧接着她的信息下面都是欢呼的表情包和话语。 “你的团队没有群聊吗,怎么不拉我进去。”刘侃的信息又弹了出来。 陈子梅反应过来,是自己太兴奋了,都忘记拉人家进群了。 她又看了一眼那个信息,回发信息,“已拉入群。我的队长是林涵,她也是商院的。” 刘侃只是回了句,“好。” 陈子梅刚想按灭手机,对方又出了一条信息,“你是会院的?会院的那个陈子梅是你?你就是胡教授的那个最喜欢的陈子梅。” “我是会院的,会院和商院是不分家的嘛。” 刘侃看到这句话,笑出了声,回了句,“不分家,好。” 他确实是很久没有见过这么会玩骰子的人了,本来只是想聊几句,多个玩伴。但是他看了她们的报告,确实是被吸引了,可能当时胡教授叫他去看看的时候他就应该听话的。 陈子梅把这件大喜事也跟陆满说了,但是一小心就把骰子局这件事说漏了嘴。 “你喝酒了?”陆满的声音变的严肃起来,连手机传声口的都震动了。 陈子梅马上心虚起来,她知道她现在的身体是不能碰烟酒的,但是昨晚也是忘了。 “没……没有……喝了一点点……就是小瓶盖的一点点……” 陆满在那边也软下了语气,“不准有下次了。以后你可以换成果汁喝,对吧。” “嗯嗯嗯。” 陆满听着她坚定地应承,也不忍心在说她了。 第四十三篇 等忙完这段时间,她也要放寒假了。 真快,她都大二了。 寒假,她记得她和陆满是去年寒假才确定关系的。 那年新年,正好是她生日那天,十九岁。陆满为她放了一场烟花,还有在后备箱的蛋糕,他说什么都没说,但是把陈子梅所有的问题都回答了。 陈子梅到现在还记得那天的陆满是她见过最害羞搞笑的陆满。 十九岁那年的寒假,真好。 陈子梅上了珠州的一所大学。 她也没有想到那么快又可以看到陆满,还是在她的学校。 当时她的学校刚刚建成了一片空白的商业区。在这山里,这个商业区不仅是学校里的实践基地,也是学生们的活动娱乐中心。 陆满被派过来负责其中的一个商业中心的开业。 这个大学确实是有点偏远到让陆满都觉得有点惊讶,但是他是挑着她的名字选这个项目的。 在辰山那边的项目他已经拿下了,公司那边对他的能力还是很认可的。 那天,陈子梅刚刚好下课,想着去快递站拿个快递,正好就被个人撞了上来。 那人着急忙慌的样子,估计是找不到路。 “你好,请问南区4号宿舍楼在哪里?” 南区4号?这不是在她的宿舍楼的隔壁嘛。 “沿着这条路往前走,然后在前面的第一个十字路口右转上坡,看到一个雕像就往左转,那里就是南区宿舍的入口。” 陈子梅详细地描述着路线。 那人点着头,又问:“可以开车进去吗?” “这里可以,但是宿舍区里面现在应该是不能开车进去。” “好,谢谢。等等……是你!” 陈子梅懵住了,她看着眼前的人并没有回忆出来他是谁。 那个人笑着开始帮她回忆,“我是陆满的同学!就是那个在辰山礼嘉院遇到的那个!我是罗瑞。” 陈子梅记起来了,“原来是你。” “你是这里的学生?” 陈子梅点了点头,“对啊。” 罗瑞突然恍然大悟的模样,偷笑着说:“我说呢,怎么这次选了这么基层又偏远的项目。” 陈子梅没听明白,罗瑞忙又补充着:“你们学校的商业区要准备开始投入使用,陆满在这里负责其中一部分。怎么?他没跟你说吗?” “他怎么会跟我说。”陈子梅不明所以,自从她回了珠州把衣服寄回给陆满之后,他们也就没什么联系了。 罗瑞笑着,这个小姑娘是真傻还是真笨,可能也是陆满这小子太精明了。 “上次在辰山的项目,刚刚完成了第一期陆满就把原来的供应商给换了。为这事陆满还被老板骂了好几天,不过陆满还是挺能耐的马上就找到了下家供应商,让老板白担心了一顿。就只有陆满这性子才能让老板又爱又恨。” 陈子梅疑惑,一般这样的连续项目期是不会轻易更换供应商的。 “被换的是杨总,就是那个泼你咖啡的那个人的老婆。” 陈子梅有些错愕,惊讶陆满的行为,也吃惊罗瑞也知道这件事。 “哎哟,不跟你说了。我要拿资料给陆满了,不然他又骂我了。走了。” 陈子梅冲他摆了摆手,微笑回应,然后转身进去快递站里面。 陆满,现在是算她半个朋友?好像又不太熟悉,但是每一次看到他倒是总有点倒霉事在她身上,不过这种倒霉事她好像有点乐在其中的庆幸。当然,上次救人这事她倒是后怕得很,以后有这种事还是不要有。 不过陈子梅想到陆满那个支离破碎的家就觉得心疼,自从陆家爷爷去世后,陆满成了孤儿。至于那些剩下的叔伯亲戚像是蒸发了一般,连一滴怜悯都挤不出来。 第四十四篇 手机震动了几下,陈子梅看陈贵重发来消息。 依旧是吃饭了吗? 然后好几条三十多秒的语音,最后再加个五彩缤纷的标红大字的表情包。 到最后一个会有个红包。 这小老头儿,陈子梅戴上蓝牙耳机,一条一条地听,然后逐句逐字地回复他。 左右不过都是生活的琐事,陈贵重喜欢和陈子梅有的没的都唠嗑,陈子梅也是乐意回这个古怪刁钻的小老头的各种抱怨。 有时候,他还会说他去问别人家孩子的考试分数,知道别人考不好或者像是高考又复读这种情况,他也总忍不住在人家面前说两嘴。 陈子梅总是叮嘱他,不要老是在吹牛皮,不要去掺乎人家的事。 他也总是认真地听着,然后再语音里面呵呵地大笑着,催促着陈子梅收红包或者收款。 陈子梅从小就是跟着陈贵重和姜美月长大的,自然是要亲厚许多。 要知道陈贵重的脾气是人尽皆知的古怪刁钻的,便是连路边的石头缝上的沙子他都是能怼两句的。 他和陈厚勇要是能平静地说上五分钟的话,太阳都能打西边出来。不要说是他的儿子儿媳和女儿女婿受不了,就是陈子杰和陈子强他们那也是老是被怼。 连姜美月都说了,就只有陈子梅和陈子健,这最大和最小的能治的了他。 相对于对陈子健的无限宠溺地纵容,陈贵重对陈子梅更多的是从心里的认同和尊重。 她说的话,他总能当回事。就算是叔伯们在谈村里族里的人与事,陈贵重都会让陈子梅参与一嘴。虽然陈子梅都不怎么认识这些东西,但是陈贵重就像讲故事一样讲给她听。 陈贵重有六个兄弟姐妹,他的大哥,也是最不受意的一个,没有之一。 年轻时候的陈贵重家里有钱,但是他穷。当考上县一中时,刚好赶上了那时候的革命,他去当了兵。 等他回来后,娶了姜美月,在一口鱼塘的泥堆屋里。 陈老太爷活到一百零一。那时候陈贵重也已经七十二三了,但是身体依旧健壮。而陈子梅也刚刚十八岁,刚刚高考完。 陈老太爷快不行的那天,一家族的人拥挤在陈老太爷最小的儿子的房子里。 陈贵重穿的整洁,衬衫加上单色马甲背心扎在皮带里,笔直的裤子配着一双白色运动鞋。 陈贵重打电话叫陈厚勇一家子过来这里。他们说,陈贵重是长子,陈厚勇是长孙。陈贵重说,陈子梅是长曾孙。 “阿爷。”陈子梅站在陈贵重的身后,由他带着去看望塌上缓着气的陈老太爷。 一屋子的人,乌压压,低声吵嚷嚷,低沉哀哭。 陈贵重掏了掏口袋,里面的几颗大白兔奶糖,他全塞到陈子梅手里。 他问她来的时候,冷不冷,有没有吹着风。 她乖乖地摇头。 三天后,所有人都回了老家。陈厚忠和陈会思两人从珠州赶回来。 里堂,跪着是陈老太爷的儿子们,还有长孙和所有的孙子与曾孙子,女人只有姜美月和何福花在里面。 外面天井台,陈子梅跪着。身前身后都是人家的媳妇,自家的女儿与孙女。 女子不入堂,不抬棺,不上殡。 陈子梅目送远走的殡葬车。那天下着雨,她头顶白巾,跟大队原路返回。 她也记起了,姜美月向神像参拜时念的东西。在陈家保佑词里面是没有她的名字的。 她会是别人家的。 可是她姓陈,是在陈家长大的,她就是她,她也是陈家的血脉。伍家兄妹即是伍家的也是陈家的,不是谁失了谁。 第四十五篇 陈子梅还在想着这事,手机就响起来了。 是林涵的电话。 “学姐,怎么了?” “你现在有空吗?到103这里开会,刘侃这两天否掉了我们很多不太好的点,现在要临时开会大家一起再商讨下。” 陈子梅看了看时间,现在是下午四点四十五分,六点要上晚课,时间应该是可以的。 “好,我大概十分钟后到。” 等陈子梅火急火燎地赶到103时才发现会议室里只有林涵和刘侃两个人。 “你从哪里来的,这么快。”林涵递了张纸巾给她,还给她拉开椅子。 陈子梅接过,“谢谢,我从快递站那边过来。” 主位上的刘侃戴着耳机,双手依旧在键盘上操作。这副模样和那晚的酒桌上的模样截然相反。 “你先坐会,她们还有两分钟下课。” 陈子梅看了眼震动的手机,陈贵重的聊天一直在弹出信息。她打开界面,前面几句是用文字一句句在问陈子梅吃饭了吗?今天过得怎么样?接着后面就是几条三十多秒的语音。 “林涵。”刘侃突然抬头询问对坐在整理文件的林涵,“这次好像除了交论文报告书,进比赛的复试是要用沙盘模拟游戏来排名吗?” “是要通过一个app,就是类似投资游戏的那种。全队六人,按六人的总积分来算。”林涵将自己的电脑打开,点开那个app给刘侃看。 “这个app很早就有了,最近更新赛道,但总体没有太大的改变。我们队里有谁用过吗?”刘侃扶了扶鼻梁上蓝光眼镜,认真地询问。 林涵思索了一下,突然把目光转向对面的陈子梅。 陈子梅刚一抬头就对上了他们的目光,“玩过……但是算不上熟练。” “那也算有一个玩过。”刘侃调侃地笑着,另一旁的林涵也是在跟着打笑。 会议中,刘侃做了很多调整,同时也在讲解着app赛道的操作。 “滴!” 又一条信息。 陈子梅侧目看了一眼,是陈贵重发了一笔转账。 陈子梅听着会,也没有马上回应。 “app的赛道是后天才开始正式开放,一共开放十三天,一天只有四个小时进入时间。所以这十三天一定要打好积分。会议最后半个小时,我们先在普通赛道熟悉一下操作。”刘侃将app画面投到了大屏上,开始教大家如何操作。 等会开完,刚刚卡点还剩五分钟让陈子梅赶去上课。 “你来得及吗?”林涵看着表,“这里到会院走过去至少要十五分钟吧。” “我跑过去。” 刘侃跟着也收拾好东西,“我有小电驴,送你过去吧。” “不用了,谢谢。五分钟够我跑到那里了。” 陈子梅谢绝了他的好意,抓起包包就夺门而出。 最近确实是让陈子梅忙到脑袋起火。她考的国际会计证书现在才考到第五门,上一次还差一分挂了第五门。 这一次她要在放寒假之前再考一次,虽然有原先的底子但是陈子梅还是很苦恼。因为这种全球的季考不仅报名费贵而且是全英文的机考,这对陈子梅来说确实很有压力。 陆满也忙着他的店,两人好像除了早上晚上问好就没有什么别的话题了。 第四十六篇 明天又是周末,周末反而是陈子梅最忙碌的时间。 一早七点的电话就打到了陈子梅的手机上,她连忙接听,怕吵到还未起床的舍友。 “怎么这么早打电话过来?”陈子梅低声,边从椅子出来边小心地打开阳台的门。 “你学校新开了家店在南区饭堂一楼。” “你什么时候变的这么消息灵通,就连我学校里新开什么店都知道。”陈子梅打笑着他。 对方只是在笑,然后认真地说:“下来瞧瞧,你的店老板。” 陈子梅没有转过弯,继而十分惊喜,“你,你把店开到我学校里了?” “签了三年合同,卖卖包子,顺便和小乌龟一起上大学。” 陈子梅被逗笑,“你等等我,我换个衣服现在下去。” “我就在店里,今天刚刚开业,包子店还是很热销的。” 陈子梅也没挂断电话,小声迅速地换好衣服,也没有上外套只套了个毛衣,稍稍收拾了一下自己就跑下去了。 陆满的小店开在她宿舍的背面,怪不得她都没有注意到有新店开业。 乌龟的包子店? 陈子梅走近一看,陆满不是卖轻食的吗?真的卖了包子?不过卖包子,为什么要叫乌龟的包子店! 包子店也不全是卖包子,早上是卖些早餐包点,中午就开始卖外带茶点和面食。小店也不大,连接着里面的大饭堂的厅,位置也不用考虑。 陆满招了两个帮忙的人,就负责厨房和出餐。 现在不是多人的时候,很多人还在宿舍里。陈子梅看到陆满在店外收拾着杂物,小跑着过去。 “陆满!” 陆满接住她的拥抱,笑得合不拢嘴。 “你这是开分店?” 陆满笑着点头,“算是吧,只是想在小乌龟旁边。” 陆满知道她最近压力很大,他其实早好几个月就开始准备这里的事情了。而且那边的店面现在经营也算是很不错了,在这边即可小赚也可以在陈子梅身边,都是好事。 “我在,不管做什么都放手去做就好了。”陆满将自己的围巾围在陈子梅空闲的脖子上,捧了捧她的脸。 “你不用老是往我卡上打钱,我有钱。” 陆满轻轻地掐了掐她的耳朵,“怎么,你想我给别人花?” “说什么呢。” “不说笑了。”陆满环着她,看着她有些红通的鼻尖,“以后来这里买早餐,还有有什么不懂的都问我,知道吗。” “知道知道。不过为什么店名要叫乌龟的包子店?不好听,这不就是变相在说我吗。”陈子梅抬头,视线越过他的发梢,看了眼店名。 “本来就是你的早餐店,不叫乌龟包子店那叫什么。” “早知道不给你那只小乌龟……哈……胡老师!” 陈子梅一把推开了陆满,规规矩矩地站着。她这一个偏头就看到了胡教授在旁边拎着早餐从乌龟的包子店里出来,还正好看到她。 “胡老师,这么早来吃早餐。”陈子梅有点心虚地冲那个老教授笑着。 “胡老师好。”陆满在一旁也笑着跟胡教授打招呼。 胡教授呵呵地笑着,他平时也是一个开明又有趣的老头。 “原来小陆是你男朋友啊,怪不得那么尽心尽力要让我去看那份项目书。” 之前陆满还在公司干的时候,那边就想联系到胡教授一起合作。但是胡教授这几年很少去涉及商业一线工作,一般都在投入教学方面。那次拉线组饭局还是有陈子梅一份功劳,把胡教授连骗带拐劝到了饭局。而陆满的工作能力也是得到了胡教授的一个高度认可。 “小陆还在原先那里干吗?” “没有了,在这里开了个店,就您身后这家。” 胡教授有些惊讶,但是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有些惋惜,但是还是说:“也好也好。子梅是个好姑娘,要好好对人家。” “会的。”陆满满脸笑容应和着胡教授,目光一直在陈子梅身上。 等到胡教授走后,陆满明知故问地语气,质问着陈子梅:“老师一来你就推开我,你是觉得我见不得光吗?” 陈子梅忙安慰他,“没有没有,看到是老师有点条件反射,好叭。” “又不是高中,又不抓谈恋爱,你怕什么。还是说高中被抓过,有阴影?”陆满凑近陈子梅,故意盯着她,“老实交代,高中是哪个前男友。” “再乱说话,我马上让你变成我前男友。” 陆满笑得合不拢嘴,初冬刚来的阳光撒在他们身上。 第四十七篇 越是焦头烂额的时候就越容易祸不单行。 陈子梅一大早起来,迷迷糊糊地去卫生间,被裤子上大片的殷红给闹醒了神。 “怎么提前来了?”陈子梅有些烦躁,进去拿张卫生巾回卫生间。 换裤子,洗垫子,洗内裤,一大早就忙活这些,难免有些不快。 陈子梅如约到乌龟的包子店里买早餐,她倒不用排队。陆满拎着两个包子和鸡蛋从里面出来。 “身体不舒服?”陆满看到她有些虚弱的脸色,不禁担心起来。 陈子梅接过早餐,“没有,是来大姨妈了。” “我开小电动送你去教室。” “等等,等等。”陈子梅拦住去拿车的陆满,她看了眼排长队的早餐队,把陆满推了回去,“早上的课就在旁边的一号楼,你快去忙先。” “但……” “我走咯。”陈子梅没有给陆满反应的机会,撒腿就跑了。 等跑到教室,她就后悔了。下腹的涌动感越来越强烈,带着些隐隐作痛,早知道就不跑了。 商赛的时间也给得很紧,而且刘侃在校的时间也是很有限的,他不仅要在事务所和学校两头跑,还要完成他的毕业论文。 上完早课,她还要去趟快递站。刚好她买的红糖姜茶到了,上次陆满买的太辣了,她不喜欢。 刚刚拿到快递,她的手机就响了。还是林涵的电话,怎么每一次的这么巧合,总是在她拿快递的时候来电话。 “学姐,怎么了?” “子梅你能帮我去找一下刘侃拿下我的申请表然后交到商院学生办公室,我现在走不开。他在103小会议室,你可能要快一点,等一下他走了就麻烦了。” 听着林涵焦急的语气,陈子梅也只好应承下来。 等陈子梅抱着手里的小纸箱气喘吁吁地跑到103小会议里,才发现隔间的小会议室关上了门。 平时这个门是不会关上的,陈子梅正犹豫着,里面就传了动静。 陈子梅看了眼两分钟前发给刘侃的消息依旧没人回复,马上又给林涵发消息。 林涵回复她,可能刘侃放在了里面,叫她敲门进去拿就好了。 陈子梅轻轻地敲了敲门,然后慢慢开门,发现里面昏暗一片,所有的帘子都拉紧了,这有一小面的百叶窗里隐隐透着光。 陈子梅刚想伸手开灯,就听到迷迷糊糊的一声喊叫,“谁啊?” 陈子梅听出来是刘侃的声音,这才发现会议桌对面的小沙发上躺了个人。 刘侃躺在这个型号与自己体型差了半截的沙发上,感觉他的半个身子都是搁在外面的。 “我是陈子梅。林涵学姐叫我来这里拿她的申请表。” “申请表?”刘侃半撑着起来,迷迷糊糊,“好像在这里,你过我这里拿吧。” 陈子梅开着门,屋里也敞亮了不少。 陈子梅走近他旁边,刘侃从沙发旁边拿起他的包翻了一遍,发现没有找到。 刘侃忍着昏沉,又找了一遍,回想了一会,“忘记告诉她了,我昨晚就帮她交上去了。” “那好。那我先……” “能帮我拿杯水吗?”刘侃哑着嗓子弱弱地说了句。 陈子梅这才注意到刘侃的精神状态不太好,连忙到旁边的饮水机装了杯水给他。 第四十八篇 “昨晚赶了一宿的工,还有学校里的事,就在这里将就了一晚。这睡的我脑壳痛,感觉还有点热。” 陈子梅看着他一饮而尽,有点怀疑地说,“你感冒了吧。” “有吗?”刘侃把杯子递给她,迷糊中碰到了她的手。 陈子梅感受到了手上传过来的炙热,看着有些意识模糊的刘侃,她意识到了不对劲。 她连忙伸手到刘侃的额上,“你很烫啊,这是发烧了?我送你去医务室。” 记得这里是放着体温枪的,陈子梅在柜子上找到了。 41.2度。 “你躺了多久?快起来,我先送你医务室先。” “睡了一晚……估计是前几天没睡……”刘侃站起来都有些摇晃,但是他还是从包里拿出口罩给陈子梅,“你把口罩戴好……” 陈子梅戴好口罩,扶着他出了会议室。 刘侃把小电瓶的钥匙给她,“会开吗?” “这当然会了。”陈子梅娴熟地将车开出来,刘侃靠在她身后,一路飞驰就到了医务室。 因为是发热,所以除了刘侃要先被隔离观察,陈子梅也要待先在医务室里面观察。 刘侃连续几天都没休息好,再加上事务所那边的事,最后是身体承受不住。 不过幸好只是发烧,过了一晚情况也好起来了。 陈子梅也可以从医务室里面出来了。她这一出来就已经是晚上八点了,刘侃还在医务室里休息。 陈子梅一出来就看到了站在医务室门口旁边的陆满。 陆满看到她出来,一脸担忧,“你没事吧?” 陈子梅摇了摇头,其实她很是会担心陆满介意她送别的男生。 “没事就好。那个男生也没事吧?”陆满捧着她脸,一直瞧着生怕哪里伤到了。 “只是普通的发热。”陈子梅戴着口罩,说话有点嗡声,没有看着陆满的眼睛。 “没事就好,怎么有点委屈?”陆满看出了她的小心思,搂着她的肩往前走,故意也不说破。 陈子梅环上他的手臂,跟着他的脚步,“今天是学姐让我来找他拿申请表,刚好看到他不舒服。他站不稳,我才送他到校医室。” 陆满笑着,一脸宠溺,“这么怕我误会啊,小乌龟。” 陆满高大的身子侧着,整个搂着她,往她脸上亲了好几口。 忙碌的日子一天天过着。 陈子梅她们的商赛也接近了尾声,在刘侃的加持下她们也如愿的拿到了冠军,这里面当然也少不了大家的心血付出。 乌龟的包子店经营这段时间也是很可观的。前几年陆满也积攒了不少存款,后来把卖海城小店的那笔钱加上贷款在百福区开了家轻食店,这也赚了不少钱。 这陆满对赚钱并不是很执着,但是又很热衷于赚钱,不然怎么养活他的小乌龟。 在林涵她们庆功会的那晚,刚好也是学校一年一度的草坪音乐会。 傍晚六点她们就结束了聚餐,刚刚也赶上了音乐会。她们一行人都是打散了去音乐会,整个操场灯光明亮,萤火闪烁,音色四起。 草坪音乐节,操场,灯光,小摊,音乐,草坪,这样的地方当然要和陆满在一起。 第四十九篇 陈子梅一结束聚餐就跑去找陆满了,今晚的风也很适合一起逛逛操场。 “我在操场东边入口的那颗大榕树下面。” 陆满老早就在这里等她了,陈子梅一听撒欢了腿跑过去。等她跑到那里,刚刚看到两个好看的女生在陆满身边问他要微信。 虽然年纪不小了,但是依旧魅力四射啊。陈子梅心里打趣着陆满。 但实际上像陆满这种外形高大俊朗又成熟稳重的男人确实是更加吸引女孩子的青睐。 “不好意思,我女朋友来了。”陆满温和地笑着说,目光投向向他走近的陈子梅。 “真不好意思,我们不知道你有女朋友。”对面的两个女生有些不知所措。 等到陈子梅来到她们身边,她们都还没反应过来。 “你好。”陈子梅礼貌地冲她们笑着打招呼。 “不好意思。我们不知道他是你男朋友。” “没关系,你们真好看,妆也很配衣服。”陈子梅靠近她们,发现她们两个女孩子是真的长的很亮眼,不免觉得欣喜。 “你也很好看。那我们先不打扰你们了。” 那两个女孩子离开这里,融入了操场上的人群。 “不冷吗?”陆满用自己的大衣裹了裹陈子梅。 陈子梅穿一条长袖修身的卫衣连衣裙,围着陆满给她的那条棕红色的围巾。 “商业楼里热,妆会花掉的。”陈子梅刚刚跑过来倒是没有感到有多冷,“哎呀,走了走了,我们去操场上坐草坪。” 操场上的草坪围坐着许许多多的大圈小圈,有社团活动,有音乐围坐,有宿舍小聚,也有很多小情侣,这里的风很轻柔,带着凉意,听着音乐,也可以瞧瞧边边上的各种小桌式的小摊。 “小乌龟。”陆满喊了一声对坐盘腿而坐的陈子梅,坐近她身边。 “怎么了。” “想跟你商量件事。” “好啊。”陈子梅凑得更近,双手被另一双温暖的大手柔和地搓着。 “等你毕业了,我打算回海城。我想在海城扩大店面,我知道你还是想留在珠州,其实对于你来说珠州确实更适合你,多闯闯。所以我们……” “异地恋?” “我们结婚吧,等你一毕业。” 陆满话一出倒是把陈子梅弄呆滞了。结婚?她倒是没有想过这么快,并不是因为别的,她也没有想到陆满会主动提出来。她也不是没有想过,对于经济方面陆满肯定是不成问题的,但是……陈子梅一直都是担忧自己的问题,她的病…… “你回珠州我没什么意见,只要你有规划就好。但是结婚这件事,你还是再考虑一下吧,结婚了我们还是分开的啊,你在海城我在珠州。而且……你知道我不太可能会有小孩……” “那我们现在就只是为了单纯谈个恋爱,娱乐一下自己?”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陈子梅说急眼了,等话音刚落,她忽然发现,对啊,她从来都没有考虑自己到底要和陆满走到哪一步,现在自己这样说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陆满看着她渐红的眼眶,他明白她想说什么,也知道她在担忧什么。 “我是只要你的,其他的东西有无都只是附加物,无关紧要。陈子梅,你是不要我了?” “陆满。”陈子梅攥紧他的手,她相信他,从始至终,“那我们结婚吧,在我毕业那天。” “好。你安心在珠州,剩下的我会安排好的。” 陆满眼里是泪光,脸上是欣喜。 第五十篇 陈子梅还有些红着鼻子,“那,那以后我要每天都一个人住?” 陆满有些坏笑,用纸巾擦了擦她的鼻子,“怎么会每天都让小乌龟独守空房呢。” 陈子梅红了脸,接过他的手里的纸巾擦脸。 “哇,有人放烟花!” 陈子梅抬眼,黑夜中绽开一朵璀璨的光闪,点点而落,融入星空中。 陆满俯身,温柔地吻上了她柔软的双唇。香蜜的唇彩在陆满的嘴里化开,感受着恒温而升的温度。 陈子梅扶上他的锁骨,迎上他的温柔,慢慢变得缠绵悱恻,鼻翼相间摩挲。 陆满仿佛要抽干她的空气,听到她鼻息深喘时,他还是忍住松开了怀里的人。 “怎么样。” “一般般。”陈子梅绯红了脸颊,还是嘴硬地挑逗他。 “那以后我多和小乌龟练习练习,积攒经验。” 陈子梅笑着,满眼都是烟花和他。 不远处的一个围圈里的一个目光一直都在他们身上。 眼里的光在烟花绽放时慢慢黯淡下来,针织帽里是被压抑住的亮红色头发。 刘侃捏扁了手里的易拉罐,回过眼神继续笑着应对其他人,压下了眼底的失落。 原来她是有男朋友的。 陈子梅算不上好看,模样收拾收拾确实也很有独特感。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目光都是会停留在她身上,在忙碌的闲暇之余也总是不经意就想起她。 从前他的心总是游游荡荡的,花丛里逛也片叶不沾身。身边也不缺优秀有魅力的女性,他虽欣赏但也只是欣赏。 他想着,陈子梅这样分寸有度又保守稳重的性格估计是没有男朋友的。当认清自己的心思时,这才知道她早就是别人的了。 她唇的温度在别人的唇上,她的手抚上别人的锁骨上。 他的心头莫名地酸涩,还未说出口的感情就已经被扼杀了。 冬日来得很慢,但日子过得快。 陈子梅过了考试,写完了论文,也考完了期末。 在呆上一个星期她就要回海城了。 陈子梅是跟陆满一起回去海城的,也算是有伴。每一次何福花问起来是和谁一起回来,她总是说和同学。 “同学?”陆满看到挂完电话,盯着她看。 高铁的窗外是一片田园。 “我怎么老是你同学,没有别的身份了?” 陈子梅抱紧了自己怀里的包包,看着旁边陆满的不怀好意的笑,“亲爱的?” 这一句倒是陆满给说懵了,他回过神来,一脸宠溺的笑。 “算你会说话。” 陆满刚说完,高铁的提示音就响了起来。 陈子梅望了眼窗外,眼神里是平淡。 滨海小镇,本来就应该是一座温柔的小城啊。 海城,她有太多的故事在这里。不只是她的,还有很多人的故事也在这里。 这里有没有未来,她不知道。但这里一定有她的归宿,只是不知道是海里还是土里。 “陈子梅,到了。” “小乌龟,要下车了。” 到了,回来了。怎么感觉像是在梦里那般朦胧,明明陆满的声音还在耳边,真切,清晰,在她的脑海里。 第五十一篇 这次能和陆满一起回来也算是侥幸。 因为姜美月早半个月就已经住在陈会思那里了。她也想着陈子梅一放假就去陈会思那里,这样也好看看她的许久未见的大孙女。 姜美月的电话请求一打到陈子梅的手机上,陈子梅连行李都收拾好了,就准备等这两天和舍友们玩耍完就去百福区。 “我可能要和我奶奶回去了,你先回去吧。” “那我就先买一张票,这两天你都和舍友出去?不挤一天给我?” 陈子梅看着他粘人的模样,“回海城还差那这一天吗,我很久没有和她们出去玩了。” 陆满应承着,“你都是海城小忙人,你一回去我哪里还排得上你的档期。”他自然搂着她的肩,手自然地垂落在她的手臂上,“好了,出去玩注意安全,没有钱就用那张卡。” 陈子梅其中一张银行卡,陆满都会往里面打钱,有时隔天有时隔个半个月,每一次都是几百上千。 她也不常用,就都积攒在里面,这一年多下来也有个七八万块。 “不够用要跟我说,听到没有。” “知道了。”陈子梅抱着他,埋在他的胸脯上,像个树懒一样摊在他身上。 这里什么都不上道,就是环境好。天然的温泉,绿水青山,湿地公园,特色村落,处处皆是好地方。 陈子梅她们宿舍约着去泡个小温泉。四个人订了一间房,独立带着小汤池。 四个女孩穿着运动内衣或是泳衣,又或是短袖短裤,一块有说有笑地泡在汤池子里。 “陈子梅,我们四个就只有你有男朋友。说说经验,让我们取取经。”安佳手里拿着罐装可乐,插上吸管吸上一口。 “对啊对啊。我们听听。”黄书和何荷两人也凑了过来。 陈子梅换了舒服个坐姿,看着她们急迫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这……这有什么好说的。” “人家都把店开学校里来了,想想我们这三个人也是蹭了不少早餐的,这样的福气也教我们去搜罗搜罗。” “那你们怎么在一起的?”何荷看安佳问的不着调,便换了个问题。 安佳马上插上话,“这这个问过了,上次我们不是问过了吗。” “对噢。” “我来我来问。”安佳把手里的可乐放到一边,“他没有亲过你?” “这话。这么久肯定有。”何荷马上答上她的话。 陈子梅在一旁只是在笑。 黄书则是看着她们俩个在斗嘴,她早就习惯这吵吵闹闹的日子。 “重新重新。他有没有和你干羞羞的事?” 安佳话音刚落,其他两人都是竖起耳朵,兴致极高。 陈子梅掩面笑着,“你这什么问题……没有,哪有这么快……” 她们好像有些失望的样子。 “什么表情?”陈子梅将水花泼到她们身上,“这么想给我封份子钱啊。” “没有啦,不过就算有,还是要注意安全。”安佳难得说了句正经话。 “没错没错,男人的话不要轻易信。该戴就要戴,保护自己最重要。”何荷也是严肃地叮嘱着。 陈子梅在一旁认真地点着头。话说回来,在一起一年多了,陆满除了亲亲抱抱举高高,倒还真是没有做太越矩的事。 尽情地玩了两天,四人也各自分别离开。 第五十二篇 陈子梅拿着大行李从学校去百福区,公交加地铁,外加步行,足足花费了三个多小时。 等陈子梅到陈会思家已经汗流浃背了,她打电话给伍望夏。 伍望夏收到讯号就从楼上下来接她。 陈子梅一进门,就听到陈会思尖锐的声音在喊姜美月,“妈!子梅来了,你那个宝贝孙女来了。” “你都把你奶奶给想坏了。”陈会思依旧在阴阳地笑着。 陈子梅有点刺耳,但看到姜美月从房里出来时,她依旧很欢喜,“奶奶。” “都念了好几天咯,又不是在外国。”陈会思喋喋不休地说笑着。 连带着伍望夏也在一边说着这些明面又暗讽的话。 这两天她和伍望夏带着姜美月也到处逛了不少地方。 好不容易安静了两天,这个晚上又打破了。 伍望夏去洗澡了,房间里只剩陈子梅一个人。突然,姜美月就悄悄地推门进来了。 “奶奶,怎么了。” “没什么,过来坐坐。你们在玩牌?” “对啊,一起吧,奶奶。”陈子梅本来就是在等伍望夏洗完澡玩,刚好她还没有发牌。 “你去你二叔那里坐过吗。这么大要懂,去你二叔二婶那里打个招呼,他们有什么好处才会想着你,这都不懂。” 陈子梅有点失望,原以为是来和自己闲聊的,但是这也没什么:“我知道。我会的。” 陈子梅就算借着去看看两个弟弟这样的借口都会去那边溜达溜达的,但不为什么单纯是她乐意,可这样一提倒是让人别扭。 “你是大姐,你让弟弟妹妹买单啊?还是你没钱了?他们不是给了你很多钱吗,不要像你妈一样扣扣搜搜,他们钱是给你拿来用的。” “啊?”陈子梅有些不解,等她发牌发到自己的时候就明白过来了,会不会是昨晚那件事。 姜美月补了句,“那昨晚的出去吃饭不是夏夏买单的吗?” 陈会思夫妇本来是约已经外出的陈子梅和伍望夏去了一个很高档的轻食餐厅,但是等她们俩先听从指令拿到餐位的时候,却被放鸽子了。 她们俩个就将就点点了三四个菜点,估计花了三四百块。陈子梅想着今天反正自己也花了不少了,顺便吃这一顿钱包估计能撑住,而且今天去游乐园的门票是伍望夏买的。 但是点单的时候是伍望夏手机点单的,所以结账也是在她的手机上。等赶回去的时候,地铁也是最后一个班次时点,挤了二十多分钟的地铁终于到家了,陈子梅也没想起来一码事。 不过以伍望夏的性格,这样的每天平摊花销差不多都是各自花费相等的,她也不会有异议。 “我知道了。”陈子梅不会去跟姜美月来争论这些问题的。她对陈贵重和姜美月的包容度是最高的。 她猜猜想想都知道是谁会将伍望夏的话掐头去尾,然后加以润色。 后天,不是何福花就是陈厚勇,电话里来去就是那两句,要去陈厚忠那里坐坐,要显得懂事会做事一点。 伍宇思转了五百的微信转账给陈子梅,说教着她,要让她有大姐的样子,带弟弟妹妹去吃些好的东西。 陈子梅看着后面一串的语音,伸手就把转账收了。 转身又转给了伍望夏,“今天,夏儿主场,带领我们去玩。” 短短三天,陈子梅感觉比在学校还要累。 姜美月突然要说回海城,也全然打乱了陈子梅和伍望夏计划。 两全之下,陈厚勇就先把姜美月送回了海城。而陈子梅留下来陪伍望夏玩完她们的约定。 第五十三篇 陈子梅陆续收拾着衣服,想着过两天就回去。等她拿出手机准备订高铁票时,一阵莫名的意念驱使着她打电话给陆满。 “你起床了吗?”陈子梅知道现在是凌晨四点二十分,但是她还是忍不住打给陆满。 对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是懵懵的哑声,“小乌龟,你知道凌晨四点吵醒我是要付出代价的吗?” “什么代价?”陈子梅被逗笑了。 “嗯嗯……等我想好了再问你要。怎么了,这么早打电话给我。” “我后天回海城。”陈子梅小声道。 “后天?好,我订后天的票,你要几点的票。那我明天收拾东西,后天去哪里接你。”陆满打开免提,睁着朦胧的眼在看高铁票。 “你还在珠州?你不是回去了吗?”陈子梅很惊讶,但是心里又觉得有些欢喜。 “百福区的店面还要交代些事情就搁置了几天。” “哦。”陈子梅有点小失望,原来只是因为店里的事,不过这样也很好了,能和陆满一起回去。 “这么失望啊?”陆满听出她的语气,温和地说,“不全是,还是想等你一起回去的,而且你在海城也是我的小参谋了,出去干活还是要带上参谋的。” 陈子梅在电话一边暗暗搞笑着,电话那边传来陆满宠溺的笑声,“那我订后天下午三点的票,我一点多的时候过去接你。” “好。” 高铁进入站口,缓缓逼近,稳稳当当地停下来。 陆满一个人拉着两个大行李箱,一旁的陈子梅背着自己的小包包,手上拿着两台手机和车票。 两人出了站口,顺着电梯到了外面。 “我送你回家。” “不行,我爸待会要来。”陈子梅转身拿上自己的行李箱,把陆满的手机塞到他自己的手里。 “陈子梅。”陆满一把揪住陈子梅,把她带到了自己的怀里,“你什么时候带我见家长,每一次都像是在偷情一样。” 陈子梅顺势搂着他的手臂,她倒是不慌张,“现在带你去见我爸,你会很惨的,我会更惨。你想看到小乌龟被打包扔出家吗?” 陆满无奈地笑了笑,她总是有话可以堵他,只好实实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刚好,我家可以养乌龟。” 陈子梅笑着,稍稍踮脚,抬头,在他的唇上留下了口红印。 “我要走了,我爸发信息催我了。” 陈子梅亲完就拖着自己的行李跑了,头都不回。 “爸!” 陈子梅远远地就看到了自家的车停在路边,陈厚忠看到陈子梅过来也连忙下车帮她拿行李箱。 “回来啦!今晚你妈准备了一桌好吃的。” “好。”陈子梅终于可以舒服地躺坐在副驾驶上。 “记得跟你爷爷奶奶说你回来了。” “知道了。”陈子梅应和着他。 那个宿舍四人帮群突然弹出了信息,陈子梅点开看,马上坐直了身子。 胡光! 陈子梅看着安佳她们发的那些帖子和信息,原来胡光是她们学校的,他是刘侃的同学! 之前她就在那些表白墙上看过他的样子,怪不得她之前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这么眼熟。 胡光参加了海拔选秀,一路竞争到了出道赛。这几年选秀热度居高,那段时间她忙着也就没有注意这些娱乐新闻。 有一句说一句,胡光完全是那种自带少年感的精致美,独特的气质十分加分,再加上有宣传包装,整个人更是闪闪发光。 单论颜值,范天泽还是很有眼光的。要论其他的,也不敢说定数,可能只有范天泽会清楚一点。 单身? 陈子梅看到他们成团的一些单人访谈,胡光面对镜头的从容自信,张弛有度,但是陈子梅抓住了关键词。胡光说他单身? 难道他们分手了?还是说不愿被公开? 不过陈子梅也不好直接去干预范天泽的私事,想着顺其自然有机会范天泽应该也会和她讲。 当胡光成团出道后,他们那个七人团在网络上有了不小的知名度。 第五十四篇 回到海城,陈子梅倒是有些空闲了,倒是陆满这几天一直都在早出晚归,忙着筹备。 一晚上,陈子梅洗个澡的工夫,之前的小群聊就热闹起来了。 这个小群聊是她初中的一些朋友,三男四女,倒是一直都玩的很好。虽然平时不怎么说话,但是活跃度一般都在假期里。 其中里面就有郭晓云。 他们热闹着,商量一起去海边住个一两天。 海城,到处都是着名的小海岛。座座大坝将小岛连接起来,这也成了海城的特色之一。 陈子梅答应了他们一起去,但是对何福花这边还是要下一点功夫。 何福花在外出这方面管的是很严,陈子梅会比陈子杰要松懈一点,但是依旧要陈子梅跟她纠缠一下。 “你要去两天?不行,那么远了。” “这,就在隔壁,开个车半小时都到了。我不管,我就要去。”陈子梅软的不行就上硬的。 “不……” “算了算了,她要去就去呗。反正就在隔壁,和那几个女孩注意安全就好了。” “对啊。爸都这样说了。”陈子梅马上顺着陈厚忠的话。 何福花拗不过他们父女,松口让她去了。 陈子梅也好几天没看到陆满了,趁着这个空隙也把这事跟他说说。 那还是打电话吧。陈子梅高兴地拿出手机。 “陆满,我有事要跟你说,我……” “我在家,过来说。”陆满打断她的话。 “现在?”现在是下午,这大白日的出去,要是被何福花逮到就惨了。不过,拿捏何福花是她的长项。 “好,你等等我。” “门没关,进来记得关门。” 果然陈子梅一出门就被何福花叫住了。 “你去哪?” “楼下溜达,去买杯奶茶。”陈子梅说起谎来倒是脸不红心不跳。 “天天喝那些东西,把你脑子都喝坏了。记得早点回来吃饭。”何福花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 “知道啦!” 陈子梅一溜烟跑了出去。她站在电梯口,假装等电梯,看没有异常马上转弯往陆满家跑过去。 她推门进去,马上关上门。 “怎么,小乌龟天天像做贼一样。”陆满的声音从客厅里传出来,在门口玄关换鞋处的陈子梅把鞋脱下,一脸不爽地往里走。 客厅里阳光盈满,温亮舒适。陆满稍稍盘腿坐在小地毯上,在矮木桌上操作着手里的电脑。 键盘声有节奏地随着手指的敲打响着。 陈子梅在他旁边坐下来,还没有等她开口,陆满就说话了。 “说说,小乌龟有什么高兴的事。” 陆满边说话边操作,眼睛一直都在电脑屏幕上。 “后天和大后天我要和她们去小陵岛玩,我们还订了那里村落的民宿。” “和谁去?” “就是我初中的那个群里的那几朋友。” “我都说了,小乌龟假期是很忙的,这不就开始了。这都回来了,也不想想和我去哪玩。”陆满一脸被抛弃的模样。 “你都在忙,还好意思说。现在跟我说话,不是还在弄电脑吗。”陈子梅回怼了他。 陆满敲下最后一个键,将电脑往桌面推了推。 “今晚带你吃夜宵。”陆满将她拉近,笑着将她的头发往后拢了拢。 陈子梅靠在他的身上,“今晚?那我想吃烧烤。每次都要我偷跑出来。等一下,今晚不行,我爸今晚去喝喜酒,要是他晚点回来就抓到我了。” 要是陈厚忠和何福花都在家,她反而更好出溜。因为他们一般都不会去打扰房里的陈子梅,除非他们刚从外面回来。 第五十五篇 “烧烤?你不能吃。”陆满环住他怀里的人,手里摩挲着陈子梅的手。 “不,我可以吃。我很久没有吃了。” “反正你今晚又出不去。”刚说完,陆满就低头对上了陈子梅抬头的双眼,只得笑着哄,“好好好,下次带你吃烧烤,但只能吃一点点。” 陈子梅往上挪了挪身子,想让自己靠的更舒服一点。陆满也顺手搂着她的腰将她往上托了托,让她趴的更舒服些。 “你最近有没有看到有个新人团出道。” “是那个号和卫视,叫第五团的那个。”陆满好奇她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里面的那个队长,叫胡光。他是我们学校的一个学长,重点是他是范天泽的男朋友。可是他说他自己是单身。”陈子梅想这个问题已经想了好几天了,但也没敢问范天泽。 “那你,想去问范天泽?” “没有。只是有点担心。” 陆满抱紧她,“放宽心点,这么多事不是都管的过来的。若是他想找你自然会来的,他们不公开也可能是有他们的考量。最主要的是范天泽他自己怎么想的怎么做,他是会保护自己的。要是,他男朋友真的是渣到底,我会支持你帮他的。” 陈子梅没有说话,只是把头埋在他胸脯上。 陆满知道范天泽在陈子梅心里的重要性,属于年少时最真诚的感情,无关情爱。 “五点了,估计你妈要叫你回去吃饭了。” “是吗?”陈子梅看了眼手机,又放回地上,“等她叫我吧。” “问你个专业问题。” “嗯,问。” 陆满手里还在摩挲着她的手,“如果是你的话,把一个小店面开在综合商业中心里,还是开在步行街里。” “别的地方我就不敢说了,海城的话,度力广场是最占优势的,但是如果是小店面的餐饮的话,开在里面就不占大的优势了。正记步行街刚好在度力广场旁边,再往下走是河堤,那里夜市市场会好一点。其实这样的综合考量还是在步行街或者是河提那边,但是你要营销的方位不一样,还是要靠一些比较精细的评估数据。” 陆满笑着,“小乌龟,分析能力不错。” “后续的那些事不是你强项嘛,反正不要再起像乌龟的包子店这样的名字就好。” “怎么,不好听?”陆满轻轻捏了捏她的腰,惹的她痒痒。 “陆满!陆满!”陈子梅嗔怪,笑着把他的手推开。 趁陆满一个不注意,她凑上去就吻上陆满那薄薄的唇。 还是那个带着余温的口红印。 陈子梅亲完就想跑,陆满是不经撩的,这个她再熟悉不过了。所以让陆满一个人自己难受去吧。 但是这次陆满反应比她快,一把就拽住了她,将她困在双臂之间。 “跑去哪?耍完流氓就跑?你知不知道,这是要对我负责的。”陆满的笑就没有停过,陈子梅身上独特的清香萦绕在他的鼻尖上。 “我……没有。”陈子梅憋着笑,也不敢在里面乱动,“那你不是每次都亲完我就跑……” “我跑了吗?” “跑……了。” 第五十六篇 刚好这个时候卡点,手机响了起来。 是陈子梅手机的铃声。 “等,等一下。手机……响了。”陈子梅缓过神,用手撑住她身上的重量。 陆满深喘了口气,缓过来,从她身上起来。顺带着将她抱起来,让她坐起来去拿手机。 陈子梅糊了一嘴的口红,略微红肿,手指有些颤巍点开通话键。 “学长,找我什么事。” 陈子梅有些还没有缓过气,对面的刘侃倒是语气轻松。 “明天早上九点有一个关于上次商赛的线上经验分享会,我们讨论了决定让你做代表。” “我做代表?那我需要准备什么?”陈子梅脑子有点转不过弯,忙小声问旁边的陆满要纸笔。 陆满麻溜地从旁边拿出他的平板,打开递给她。 “学长你说。”陈子梅按开电容笔的开关,记下电话那边说的话。 “好了,你先准备吧。我晚些发入会链接给你。” 听到陈子梅应声了,刘侃也就默默地挂断了电话。 “这个电话真是会卡点。”看到陈子梅挂断了手机,陆满从后面抱着她。 他的鼻息喷在了她颈窝里,惹得她浑身轻飘。 “陆……陆满……” 陆满听着她小心试探地语气,不忍地笑了,俯在她耳边,“还不回去吃饭,再留着……就别怪我了……” 陈子梅马上挣开了他的怀抱,匆匆忙忙地用手机拍了一下平板的内容,回头还贴心了句,“那你……注意身体。” “陈子梅!” 陆满话音刚落,陈子梅就一溜烟跑出去了。现只留下他一人难受,他叹了口气,自己走进了浴室。 他不碰她,是因为她还小。小乌龟,再养几年就成大乌龟了。慢慢来吧,但是受伤的好像……只有他。 每一次都是撩上火了,她就跑了。 刚刚好何福花喊她出去吃晚饭,陈子梅准备的发言稿也写的差不多了。 陈子梅走出房间就看到了陈贵重两夫妇在饭桌上。 “阿爷阿奶。” “快快,洗手吃饭。”陈贵重招手喊她。 厨房里的何福花就在喊,“陈子杰!出来吃饭了!你爷爷奶奶来了!” 陈家一家人围着桌子吃着饭,同桌各意。 他们就是有个通病,总喜欢谈不在眼前人的好来拉踩在场人的痛点。 陈子梅站在前端,她是不在眼前人的好,就成了在场人的眼中钉。她也是在场人,一直在被踩痛点。 陈子健,最小的孩子,也是姜美月最宠溺的孙子。 姜美月回海城前给了他五百块钱,他没有要,然后拿了两千块钱放到了姜美月的书包里。 等到陈厚勇在送姜美月回海城的路上,他打电话给陈厚勇。 陈厚勇得意又自豪,告诉着姜美月让她看看书包,他儿子给了她两千块钱。 十一二岁的孩子,他的心自然是好的。钱是他妈妈给他的,也是教他给奶奶的。 所有的点,不管是出发还是结束都是好的。 不知道为什么就成了攻击陈子梅的利器。 姜美月把这件事像唱大戏一样到处宣传赶场。像这样聚在一起吃饭的展示平台自然要好好展示一下。 陈子梅看到自己的父母并没有太多意思去应和姜美月,这样的冷场也是让陈子梅感觉不大好。 “小弟弟是长大了,会对爷爷奶奶好,之前还只会哭鼻子呢。”陈子梅随和地笑着,给姜美月盛了碗汤放在她手边。 随后,她又接过陈贵重的碗。 刚落座,她就听到刀子。 “真的是懂事,这么小的孩子。你看这么小的弟弟对阿奶这么好,你有对我这么好吗?还会把钱给阿奶……” 陈子梅没有说话,只是笑着把碗给陈贵重,所有的表情都不留痕迹。 第五十七篇 不留痕迹…… 这种技能她什么时候练得这么炉火纯青了。 不知道什么开始,姜美月开始时不时在敲打她。好像怕她生了背叛的心会对她和陈贵重痛下杀手一样。 她总会说,谁谁家的女儿孙女已经工作了,赚了多少多少钱都给她阿爷阿奶,对老人家多么多么好。 有时也会明说,一定要好好对他们,她可是他们养大的。他们对她有多好,要是不好好对他们,连畜牲不如。 她的心本就不能受到这样的敲打。 那是从小就有的情,老一辈的爱,那是她一直都很珍重的亲情。从小就伴在他们身边长大,便是要了陈子梅的命,陈子梅都是不愿舍断这份感情的。 只是陈子梅有些想不明白,原来这回报的好是有衡量的天平的。 她也想起了,前不久陈贵重和她的聊天。 那是普通的谈话。她一直都是陈贵重的骄傲,她也以为她纯然是他最爱的人。 陈贵重跟她说,陈子杰和伍家兄妹学习成绩不好。老爷子语气里满是担忧与不忿。 陈子梅不想他那么忧心,而且她知道自己这三个弟弟妹妹其实并不太适合这样精英化的读书,但是他们各有长处,在自己擅长的领域也有自己的想法。 她宽慰他,喊他别乱操心,又不是只有读书这一条路,不管他们以后做什么只要是他们愿意的那也可以做的很好。就算他们赚不了什么钱,只要他们自己过开心觉得满足那也是好事。 陈贵重回了三段五十多秒的语音。 五十秒,三段五十秒,让陈子梅感到惊讶,不安,也开始自我审视。 他说,事情不这样的,那有那么简单。他讲了例子给她,他说他当兵的时候有一个团长,那时候小兵对团长,团长多威风多气势,生活又好。但是那个团长有个不成器的儿子,也没赚到什么钱。现在那个团长哪有他过得这么好,他的儿女们都是赚了大钱的,而且还给他花。 只有好的后代,后面才会过的好。 陈子梅没有反驳,她何尝不清楚这个社会的金钱排名制度。 只是她没有想到在自己家里,在她的阿爷这里,也是这样。 那为什么对她这样好? 是因为她在众子中最出彩,是最前景的一个?所以她值得被投资。 陈子梅学的投资方法没有用的项目上,倒是被人用到了她自己身上。 难道不是因为她是他的孙女吗?难道不是因为她自幼由他带大的吗?这里面纯粹的感情到底占比是多少,她值得被投资的占比又占了多少。 还是说,她是他们所有人的投资? 如果她只是一个平庸至极的孩子,考不上大学,毫无一技之能,只是会记得他们好,没有了被投资的资本,是不是会被抛售。 投资风险达到最大,一定会被抛售的。 陈子梅将手里的馒头掰碎,靠在小区楼下公园的海城河上的石桥上。 河里也不知道有没有鱼,陈子梅就只管揉碎了,撒下去。 明明她才是父母的第一个孩子,为什么她不在父母身边长大。她也庆幸过,至少有阿爷阿奶的爱可以温怀。 但是父母的爱怎么能被替代,她的心里始终都是空白了一块,再也补不回来。 令她也没有想到的是,她唯一得到的温怀,来自阿爷阿奶的温怀,如今会成为他们议论,嫉妒的借口。 第五十八篇 他们总是酸涩老人对她的疼爱,一边为自己的儿女感到不平衡,一边说教着陈子梅要感恩戴德。 连陈子杰都羡慕她,他总说阿爷只喜欢阿姐。 他们也说,陈贵重这么喜欢陈子梅,把她都给宠坏了,什么都不会,没有胆量,没有见识,没有教养。 陈子梅站在中间,夹着每个人的口气,不让自己被某一口气给吞了,也不让自己窒息掉。 他们总是会笑话小时候的陈子梅,小小的一个村娃,什么都不懂,不懂红绿灯,不懂普通话,不懂高楼大厦,不懂月经,不懂卫生巾,不懂穿衣服。 后来,陈子梅回到了父母身边。 他们觉得她一身恶习,脾气古怪。小时候的陈子梅是会到处疯玩的小猴子,会跑到菜地浇水刨地,会守母鸡屁股后面看它下蛋,会去树林里拾柴火,她什么都爱玩爱干,便只是不喜欢读书。 每一次村里的小课堂铃都没敲,她就已经溜回小院子里逗狗玩了。 别人把一到一百可以倒着背的时候,她还在玩,只会数到二十。当别人把乘法表背到脱口而出的时候,她还只会一一得一。 但是那时候的她好像很快乐。她就呆在她的小院子里,种种菜,刨刨土,逗逗狗,偶尔被逮到逃课。她还会看看故事书,知道为什么蚯蚓会在下雨后钻出土。 再后来,她越来越懂得装扮自己了,只是因为那时候那些无心但有力的玩笑。初中的男孩子总是嘲笑她,说她像村姑,又像羊驼,俗称草泥马。虽然她也有一直玩到大学的那群朋友,但是他们与他们是两批人。 只不过,父母觉得她的装扮是一个搞笑游戏罢了。他们从来不在意这些东西,反而觉得穿件小开衫是一个俗气的事,涂个口红是一个妖媚的举动。 陈子梅在大一暑假的时候和朋友一起烫了头发。 正好,她们俩赶上优惠,两个头三百块,但是托尼老师的手艺很不错。 陈子梅确实适合有些卷蓬的发型,披肩而下,卷度自然,蓬松不炸。 就连一向多要求的何荷看到了也是在称赞,说陈子梅的托尼老师找的不错。 但是,陈厚忠看到只是和何福花说,弄这么个头,本来不老,一下子就三四十岁,比你还老。 何福花没说什么,只是说她爱弄就弄,反正到时候伤了头发就知错。 其实,她没想要什么的。 她左右就是想听到他们一句说头发真好看。或者借一下她的朋友们的语句,说说发型师的好也是好的。 陈子梅很失望,一直都在积攒着,便是这样一件件小事。 她觉得庆幸的是她还有陆满,陆满给她的希望也是这样一件件小事积攒起来的。 希望和失望在相互平衡着,这也不至于让她心态崩溃。 这些话她不对陆满说,也是因为不知道如何开口。这些好像真的是很小很小的事,她怎么就这么敏感又记仇呢,是她的问题? 她想世界上这么多不幸的人都可以挺过来,自己这些小事怎么就像座山一样,要压穿她,是太脆弱了? 陈子梅扬起头,眼泪还是掉下来。 第五十九篇 为什么他们不愿维护一下她,只是一点明目张胆的偏爱都不愿意。 偏爱就是等于自私吗?陈子梅渴望这种自私,如鱼望水,真可惜,她从来都没有。 她知道自己也是这可惜中千万分之一,但这就是她该得的吗。明明所有人都没有犯错,为什么要她承受所有人的发泄与质疑。 那次是陈子杰的生日。 陈厚勇他们一家也回来了。 陈子梅来订蛋糕,一个满满当当的水果蛋糕,足够十个人吃的量。 虽然只有一个蛋糕,但是陈子杰也很满意了。毕竟这个陈子梅用自己的零花钱来买的,他乐乎着呢。 生日蜡烛要烛火,但是家里没有打火机,他们大喊大叫着让陈子梅去厨房里的灶炉上点火打上蜡烛。 那种扭开打火的燃气灶炉是陈子梅最害怕的,她很少主动去开火,便是关火她也是不愿意的。 她害怕打火的声音,感觉下一秒就是火光爆炸扑向她。 这一点,何福花是知道的。 所以陈子梅真的很少去用,她一般都用电气类的厨具电锅。 陈子梅婉言拒绝,她笑着说,她不想去用那个灶炉给蜡烛点火。 关倩碧,陈厚勇的老婆。 “不敢去?这有什么不敢。”她长长的脸上挤出的笑更尖锐。 有不敢的东西很奇怪吗? 陈子梅没说什么,只是喊何福花。她和陈子杰平时是喊何福花的昵称名字,喜欢也习惯了喊“花。” 何福花老早就习惯了,她这两个孩子她是每天都要骂一骂怼一怼的,在陈厚忠的小家没有那么多规规矩矩,他们的平等相处与家教素养是同一水平的,并没有一定要有什么忌讳父母名讳这种封建东西。 陈厚忠可以喊陈子梅,那陈子梅有时候也照样可以喊陈厚忠的全名,不为什么不敬或者吵架,只是他们的相处模式。 反正陈厚忠对这个没什么,她爱叫就叫,在他心里陈子梅就是那个有思想有能力懂人情世故又外向的人。 “你就这样喊自己妈妈?没大没小?名字也你可以喊的?” 关倩碧像是听到大逆不道的东西,感觉她下一秒就要捻着手帕,要向长辈跪下行大礼。 陈子梅一脸懵逼,什么鬼?大清不是亡了吗? 不过现场可能只有陈子梅一个人是带着思想活着。 什么时候她已经成了众矢之的那个人。 那些人的嘴在陈子梅的眼里咧开,扯开那两排黄澄澄的牙在呕着唾沫。不语的人只管在笑,像阴沟里呕出的泡沫,热气腾腾…… 没有人,真的没有人…… 没有人像当初她护着伍望夏一样,就像当初伍宇思夫妇站在另一端和他们一起看伍望夏的“笑话”。 兴许他们不知道实质是什么,淌过浑水浸满粪水,因为是自己人拉的,所以心胸开怀地拖了自己孩子下去。 只是那一次,刚刚好陈子梅在伍望夏身边。 而这一次,她一个人站在桥的另一边。或者,不管是之前还是以后,她都是一个人,一个人在桥的那边拉着另一端的平衡线。 第六十篇 松手了,他们还在岸上。 “吃吧吃吧。”陈子梅吸了吸鼻子,将手里的东西尽数全都撒了下去。 湖面没有激起波澜,只是悄悄地吞了那些东西。 忽地她身后一紧,一个宽厚的温暖拢住了她。 陈子梅便是不回头,单是这个动作和靠近的淡淡清木味她就知道是陆满了。 “出来怎么不穿厚一点。”陆满低头,轻轻蹭着她的发梢。 “想着很快就回去的。”陈子梅小声地说。 陆满将她裹在怀里,包在大衣里,搓了搓她有些冰冷的手,“怎么现在下来了,不是说你爸爸出去了吗。” “他是去外市喝的喜酒,今晚就不回家了。” 陆满发信息给她,她一直都没有回,想着是她在忙但是在楼梯间外看到她的房间是关了灯的。 他隐隐不放心,知道她喜欢在这里喂鱼,这一下来一看果然是在这里。 她哭了,眼角都是红红的。 陆满抱紧了她,怀里的陈子梅也握紧了他的手。 “陆满,你怎么会喜欢我呢。” 陆满有些吃惊,怎么突然问这样的问题,她从来都不会提这样疑问的。 “这句话我来说会合适一点。没有怎么会,我对你的爱都是偏心。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本来就是可以自由的,本来就有不受人约束的勇气,我一直都在你旁边。” “我没有好看的脸,也没有多大能力,读个普普通通的大学,考试也考不过……” “被爱与这些都没有关系。你本来就是被我爱的人。”陆满看着她委屈地掉眼泪,温和地笑着给她擦眼泪。 她的眼镜都覆上了雾气,他就摘下来帮她擦干净。 “你……你怎么老带着……纸巾。”陈子梅红着鼻子,哭腔地看着他手里的纸巾。 “纸巾?哈,”陆满被她逗笑了,“因为小乌龟要擦眼镜啊。” 陈子梅哭着笑了,心里是高兴的。 “那你带我去吃烧烤。” “现在?”陆满从兜里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小乌龟,现在是十一点四十分。你确认要大晚上跟我出去?” 陈子梅还红着眼睛,她抬头就看到了陆满那不怀好意的眼神,伸手捶在他结实的胸膛上,“乱想什么。” “好了好了,带你去吉恩市场那边,离这里也近。等等,你明天早上不是要开会吗?” “推迟了,推到了晚上八点。后天八点我和她们打车去小陵岛。” “那我去地下车库拿车。” “开小车去那里会没地方停车的。”陈子梅提醒他,一直待在他温暖的大衣里。 “那你是……” “开共享小电动!”陈子梅眼里像是放出了一道光,她平时就喜欢开小电动。 两人在附近只找到了一辆可以用的共享小电动。 “那一起开!反正现在也没什么车,我们开辅道就好了。”陈子梅掏出手机,用手指刮了刮车头下的二维码,确认没有别的二维码贴在上面,这才放心扫码。 “我开我开我开。”陈子梅的小电动车技还是很在行的。 “好好好。”陆满让她开,把身上的毛呢大衣给她穿上。本来那件是及膝的大衣,一下子在陈子梅身上像是裹了一张被子。 “你不冷吗?” “我毛衣里面穿着保暖内衣,哪像你穿个这么薄的毛衣就出来了。”陆满帮她卷好衣袖,座位不大,两人各占一半,陆满的腿要很勉强才能曲着放在踏板边上。 他虽然放心陈子梅开车,但是不放心她的刹车,她的刹车像是要把人给甩出去一样,所以陆满一直都是紧紧地抱着她的腰。 “放心,别的交通工具我不敢说,开小电动我是老手。”陈子梅作为开车的人,倒是对自己的刹车毫无感觉。 海城的夜晚,是很热闹的。 第六十一篇 晚上的吉恩市场热闹的不是里面,而是外面的街街道道,满街的烧烤摊,烟火气叠叠往夜空中飘染去。 “先说好了,只能吃一点点。”陆满给她打个预防针。 “那来烧烤摊就是吃烧烤的。”陈子梅缠上他的手臂,她确实很久没有吃烧烤了。 “我看到有烤生蚝,还有卖冰粉之类的,你也可以吃这个,然后少点烧烤。”陆满带着她就近选了一个摊子。 陈子梅就乖乖坐在路边小桌的小椅子上,四顾环看。 旁边很多都是一些务工人三五成群在吃串喝酒,聊天摇骰,也有一些很年轻的少年结群在吃吃喝喝。 陈子梅前面的小桌就是几个少年少女,看年纪估计也是高中的模样,但是看起来就很成熟。不管是男女都在烟雾缭绕,对喊着酒瓶子,穿着都很潮流,脚上也是价格不菲的名牌鞋子。 陈子梅也只是简单地看了两眼,因为坐在她前面而且确实他们挺显眼的。她往旁边探了探头,陆满就在前面的摊架上选东西,又到隔壁看生蚝。 他们的距离左右不过相差不到二十米。估计是陈子梅一个人坐着,前面那桌的孩子就注意到了她。 其中一个男孩往她这里走来,带着一身的酒气,左右一米八的大高个投下的阴影一下就笼罩了半个陈子梅。 “小姐姐,能和你握个手吗?我们那里玩真心话大冒险输了。” 陈子梅有些犹豫,但还是友好地伸手,轻轻地握了个半掌。 “那能加个微信吗?” “不好意思,我老公在那里。”陈子梅微微笑着,胡说八道地糊弄他。 有时候胡说八道比说实话好用多了。 话音刚落,还未等那个男孩反应过来,陆满已经站到了她身后。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那个男孩连看一眼陆满都不敢,悻悻地回去了。 “一个小孩子闹游戏。”陈子梅看着陆满坐在自己旁边,笑着打趣他。 陆满倒是一脸坏笑,“什么时候叫老公这么顺口了,准你以后都这样叫。” “你……听到了还打趣我。”陈子梅笑红了脸。 两人吃吃笑笑,也差不多了。陈子梅小小地打了个嗝,接过陆满递给她的冰绿茶,小喝了一口。 她看了眼时间,差不多快两点了。这个时候他们应该睡了,悄悄回去应该不会被发现。 趁着陆满去付钱的工夫,她就在旁边转悠。 刚好一个侧眼,瞄到对面的摊子里一个熟悉的面孔。 陈子梅大惊失色,连忙转身小跑到陆满身边。 “怎么了?”陆满看她惊慌失措的样子。 “对面!我爸!” “你爸!你爸不是去喝喜酒了吗?” “我怎么知道!我看到他和他一群朋友在吃烧烤。要是被他看到我现在在这里,会弄死我的。”陈子梅躲在陆满怀里,一直遮遮挡挡想过另一边的转角。 陆满护着她过去,“你确定是被弄死的那个人不是我?” “你说呢。我爸之前是当兵的,他一拳就可以把我捶死。之前就是因为有个人欺负我阿爷,让我爸一拳给打进医院了。”陈子梅慌慌张张,她真的说不准,陈厚忠真的可能一拳把陆满捶倒。 好不容易他们俩跑开了。陆满找了辆共享小电动,载着她回小区了。 第六十二篇 “陈子梅,什么时候我被你光明正大的带出来?” 陈子梅瞥他一眼,“光明正大?光明正大的后果可能你承受不起。” “承受不起?”陆满将小电动在小区外的篮球场边上的区域停好,陈子梅的话像是挑逗着他。 小区外面的篮球场是用绿色网铁围拦起来的,现在整个场地的光亮只是靠路边的路灯剩下散过来的些许。 他步步逼近,脸上是暧昧的神色。 陈子梅有些慌张地后退,不到几步后,她的后背就抵上了篮球场的网格围栏。 陆满还是通用的套路,他的气息全都覆在她的脸上。 幸好刚刚喝了绿茶漱口,不然陈子梅一定有机会反过来调侃的。 “那你大晚上的还跟我出去。”陆满禁锢着她,下午的时候就被她弄得难受。 虽然他的理智撑着最后的底线,但是在底线附近徘徊也是可以的。 他覆上她的唇,缠绵悱恻。 缓气沉重。 他压制着欲望,差不多就收手,他也不愿意让她在外面做这种事。 陆满笑了,吻了吻她的嘴角,“做什么事?” “明知故……问……”陈子梅呼出热气,语言还未说完。 忽地一道巨大的拳力将陆满打倒在地上,淬出了腥味的血。 “混帐流氓!敢欺负我女儿!”从昏暗中就杀出了陈厚忠,他身上还伴着酒气,杀气腾腾,手里还抄着棍子。 倒地的陆满被打得不轻,虽然他的体格比陈厚忠更健壮,但是这一拳打得他脸生痛。 眼看陈厚忠要冲上去宰了陆满,陈子梅连忙拦在前面。 “爸!怎么能打人呢!”陈子梅扶着陆满,心痛又焦急,她理解陈厚忠的愤怒,“他是我男朋友。” “男朋友?”陈厚忠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他这刚好从外面回来,路过时有个朋友觉得那个女孩子很眼熟就提醒他,他忙跟上来借着光就看到了前面的一幕,瞬间气血就冲上脑颅。 “叔叔,听我解释。”陆满不顾半边的淤肿,忙着解释。 “你闭嘴。这么晚了你脑子里想做什么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再靠近她,我一棒子打死你。” “爸!你喝醉了!”陈子梅看他的模样就知道他喝了很多,还能撑着酒劲来打陆满算是有能耐了。 “醉什么醉,你过来。”陈厚忠一把把她从陆满身边拉过来,“现在就是有这些男的专门骗你们这种天真的女孩子,傻乎乎的让人占了便宜……” 陈厚忠说着说着就真的醉倒了,陈子梅连忙扶住他但是根本不够力气。一旁的陆满见状,马上接过陈子梅手上的重量,手搭在他的肩上,整个人撑起来重量。 “我送叔叔上去吧。” “好。”陈子梅跟在旁边。 似乎很真实。陈子梅感觉到有些害怕,但是似乎又很淡然。 她看着父亲,看着陆满,回去的路上,小区的灯光依旧是蒙上灰的光,小水池布裂着泥垢,早就没有放过那两个鱼头小喷泉。 她按下电梯键,指尖是铁与硬胶的温度。 第六十三篇 好不容易把陈厚忠弄回了家,把他交给了何福花。 何福花看到醉瘫的陈厚忠一边说骂着一边给他煮醒酒的东西。 “你怎么会在下面?还有,这位是?”何福花看着有些狼狈的两人,特别注意到陆满脸上的伤。 “他是我男朋友,刚好碰上我爸,我爸就给了他一拳。”陈子梅无奈地解释着。 “阿姨好。” “好好……”何福花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但是眼前的男人她觉得眼熟,就是没有想起来他是隔壁陆爷爷的孙子。 何福花在房里照顾陈厚忠。客厅里,陈子梅煮了滚烫的鸡蛋包着布帮陆满敷脸。 “嘶……”陆满痛得五官扭曲,“轻点,轻点。你爸下手真重啊。” 陈子梅小心地敷着,轻轻地吹气,“我都说了,光明正大的后果很严重的,你又不信。” 陆满有些担忧,“那,那要是叔叔明天醒过来,我……” “你怕什么。” “叔叔不会打你吧。”陆满伸手握住了她另一只手的手腕。 “只会打你。放心了,估计他明天醒来什么都不记得。”陈子梅继续捧着他受伤的脸,细细地端详着,“消了不少,等会再涂点药,明天看看怎么样。” “你今晚洗澡洗脸就不要弄到脸,明天早上再看看。”陈子梅小心地用棉签给他脸上涂药,陆满就一直委屈地盯着她看,“你这样看着我,想干嘛。” “我……” “子梅。”何福花的声音比人先到,愣是把陆满的话给截住了。她一出来,陆满连忙规矩地坐好,屁股一下子就挪开了,离陈子梅几个拳头远。 “这……阿姨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阿姨,我叫陆满,您叫我小陆就好了。”陆满肿着脸,一个劲地在笑。 “噢!你是陆爷爷的孙子!”何福花忽地就记起来了,不禁有些惊呼。 “唔。”陈子梅低声提醒了一下她,这突然提到陆爷爷不是在戳陆满的心嘛。 何福花反应过来,脸上有些愧疚。 陆满只是浅浅笑了笑,“没事的阿姨,还要多谢您那段日子帮了那些忙,我爷爷走的舒心。” “后辈嘛,尽尽心力,往后日子也好好过。”何福花宽慰他,又看向了他脸上的伤,“这脸不打紧吧,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没事的,阿姨。我已经上过药,这小伤过两天就好了。” “他这人就是鲁莽,都这把岁数还去打人。你也别见怪,你陈叔叔就有这臭脾气。”何福花絮絮叨叨地又骂起陈厚忠,陆满和陈子梅也插不上话,忽地她又转向了陆满。 “小陆是什么时候和子梅在一块,这我没记错的话小陆是比子梅大了快七岁吧。”何福花的脸上有些慢慢地僵硬,她掰算着年龄似乎不太满意。 “是有六七岁。”陆满不自然地笑了笑,提到年龄的事陈子梅也总会逗他,“我们在一起快一年多了。” “这么早?”何福花有些震惊,这陈子梅闷声干大事。 “那小陆现在是做什么,在海城还是哪里?”她继续追问。 “我在珠州有两家小餐饮店,打算回海城继续发展。” “那……” “妈。”陈子梅喊住她,“现在很晚了,要问什么明天也来得及。” “对对,那那小陆就先回去吧。不然太晚了也不好回去。”何福花看了看时间,也不好继续问。 第六十四篇 忽地,房里又有骚动。估计是陈厚忠趁着醉酒在拆房间。 “那,那子梅你送送小陆,我进去看看。”何福花简单地交代了一下就跑进去了。 “阿姨再见。” 陈子梅送他到门口玄关处,“我妈要是知道你住在隔壁,估计天天去敲你的门。” “那你就不能去我家了,要是看到你待在我家里……”陆满凑近她耳畔,带着戏谑,“待在我的床上……你就惨了。” 陈子梅立马就给了他一拳,打在他手臂上。 “快回去吧你。” “好梦,小乌龟。”陆满掐了掐她的脸,然后才出了门。 这一夜她睡的昏昏沉沉,但是倒也好睡。梦里,她走到了海城最长的沙滩海线,这里的沙很软,绵绵密密的,松软地拢住了她的脚掌。这里的海风没有咸腻的感觉,便是迎面而来也是很清闲,她浸在浅海上,远方是染了整片海的朝阳。 等她一觉起来已经都下午一点多了。 她刚刚起身开门就听到客厅里的谈话,何福花还在絮絮叨叨地责骂着陈厚忠说他去喝喜酒,喝完就跑去喝酒吃烧烤。 “昨晚……幸好是老赵送我回来,不然我就睡大街了。” 何福花白了他一眼,昨晚搞得家里鸡飞狗跳,她又暴风吸出一样数落了一顿他。 “子梅,醒了。厨房里有饭还有菜,你洗脸快去吃。”何福花看到陈子梅慢慢出来,马上喊她去刷牙洗脸。 “好……” 客厅里喧闹了很久,但是丝毫没有提到陈子梅的事。 陈子梅倒是觉得奇怪,他们对陆满的事好像从未发生过。管他呢,陈子梅也猜不透他们两口子在盘算着什么。 她把会议的资料再重新整理了一遍,今晚她出场的时长也不多,就是简单地介绍一下自己所属团队的经验。不过一般这种事情应该是组长出面的,林涵肯把机会留给新人出头,可见她对陈子梅也是很重视的。 这刚刚才想着林涵,陈子梅这边就收到林涵的消息。 “今晚的会议好好准备,加油!” 陈子梅马上回复她。 这回复完后,陈子梅顺手点开她的朋友圈,今天她发朋友圈了。 是几张车票的预订,这是要和朋友出去旅游。去哪里?海城? 海城?林涵学姐要来海城? 海城确实是旅游度假的好地方,陈子梅还是觉得有些骄傲的,自己的家乡还是挺有魅力的。 说到旅游,明天她要和她的小伙伴们去小陵岛玩,虽然是在家门口旅游,但是这也很方便不会舟车劳顿。 整理完资料,陈子梅又搁床上躺着了。她订了个闹钟,再躺两个小时就去看看陆满。看完陆满,回来吃个饭,就差不多开个会,然后洗澡睡觉…… 想着想着,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昨晚实在是太夜了,她便是睡到下午一点,也是觉得很累。 这次的梦,还挺实在。她的梦里有陆满的身影,他带她去赶海,去看日出。在浅摊的海水里,海水清凉,吻着她的全身。她往后靠了靠,后背是有温暖。 第六十五篇 寒潮来,直直地就抱着他们这些在山里读大学的娃。 风尖叫着挤进门窗缝。 陈子梅懵着乱糟糟的头发撑起身子,她摸到床头边上的手机,刚刚七点。 她睁开眼睛,这是在宿舍?往下一看黄书刚刚在换衣服,隔壁的安佳在呼呼大睡,对床的何荷也顶着一头乱发在下楼梯。 今天,是几号? 她翻看着手机,十七号。 十七号?怎么会是十七号?不是三十号吗?她不是回家了吗?那她不是去了伍望夏家,然后和陆满回去了吗? 十一号,是十一号,是周末她去了伍望夏家,和伍望夏,还有姜美月。她翻看着消费记录,怎么就做了回家的梦了呢。 “安佳,安佳,起来了。今天毛概实践早八课,待会要提早半个小时到那里。”何荷站在安佳的椅子上拍了拍安佳的床头铁拦子。 安佳迷迷糊糊地应了声,过了好一会才磨磨蹭蹭地起身。 陈子梅今天是没课的,但是要复习考试。她带着些迷糊下床,等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才回过精神。 她还没参加机考考试。还有不到六天的时间。 不会是最近压力太大了,她老是做梦。 要去到百福区考试,想想,坐地铁都要两个小时。 “哇哇!好像出事了!” 突然何荷看着手机就惊呼起来了,她们也靠拢了过去。 “珠州这里开始了,新闻说很多人被传染上了。” “还有视频?是百福区那边的大学生。” 昨夜,街下的好几条村都被控了起来。 嘈杂声,滚轮声,激光焊门声,嘈乱与死寂在同一时空点扭曲在了一起。 “我们……学校?” “没有动静啊。” “先看看什么情况吧。我们这里不慌。”陈子梅安抚她们,其实内心也是惊慌。 这场病来得铺天盖地,像是让人在榨汁机里榨了一圈。 过了一晚,就是一晚。 榨汁机的开瓶一下子就开了,撒了一地的苹果汁。 后来全城解封。 海城那里倒是没事,珠州就相反了。 陈子梅连打了两天陆满的电话,他都拒接了。只是在发文字信息,说自己在外面有事。 不接她的电话,她还不信了。陈子梅借了何荷的手机,电话忙音了几秒,那边就接通了。 “你好。” 陈子梅听到那沙哑的声音,似乎是印证了她的猜想,“你,你中招了?”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还是松下来声音,“你怎么……像个侦探一样……咳咳咳……” “你在哪啊?在医院还是出租屋?” “出租房,现在可以居家隔离和治疗。不怕……就像是普通发烧感冒一样……咳咳……” “你有没有药?我……” “有药有药,你不是一直都给我备着一堆药嘛,说预防预防,倒是让你说准了。”陆满马上打断她的话,“不要紧张,现在你要做的事是准备好考试。注意自己安全,我才能好好养病。” “好……那我……那你吃饭……要是烧晕了……没有人知道怎么办?” “我不烧了,昨晚就退了。再过个三四天估计就好了。出去上课记得戴好口罩,晚上下课要和同学一起走。” 陆满那边还是像平时一样止不住的念叨。 “知道了。你快休息吧。” 第六十六篇 像是只疯狂叫嚣的狸猫,这些天似乎是平平静静地过了。 等陈子梅在百福区考完试的那天,她还想着去陆满的出租房看看但是又不好这样贸然去。 算了,先回学校吧。 陈子梅重新订了一张大巴票回学校。她看了时间还要一个半个小时左右才发车,又打开地图看上车的位置。 上车位置好像离陆满的出租房不远左右不过五分钟,她理了理口罩,要不还是去看看,站外面看看都好。 藏在老街口里面的扑口地铁站是最近的,像个撕开口的香烟盒子开向烟火炸香的铺子街。 陈子梅算好了时间上地铁,眼里盯着手机上的地图指引看。 “不好意思,姐姐。你能帮我捡一下吗?” 一个初中模样的男生穿着校服,手里还抱着一包书,礼貌地喊陈子梅帮他捡陈子梅脚旁边的靛蓝色套的校园卡。 陈子梅马上蹲下身捡起来给他,还小心地帮他塞到后面的书包里拉上拉链。 “叮——” 地铁到站。 陈子梅倚站在铁皮椅旁的闭门边,脚边也很松动。 “陈子梅?” 陈子梅隔着耳机的音乐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一抬头看到旁边站的人是刘侃。 海王红的发色掉成了橙红色,倒也是没那么张扬。 “学长。” “去实习吗?” “没有。准备回学校。” 上车的人三三两两,陈子梅还有三站便到了。 忽地,一声惊呼似炸雷一般从前方出来,散开的人拥退向前后两方。一股刺臭味散在空气中,惊呼声四起。 一名男子携带的一瓶矿泉水瓶破开了盖子,里面的液体倒在那名抱着书的学生身上。 男生身上的校服滋啦滋啦烧焦,灼烧着皮肤,火烂了一片。 后面有些不知情的人拥挤着后方通道。刘侃最早察觉到不对劲,小心将陈子梅护在身后。 “快下车。”陈子梅看到到站灯闪现,连忙提醒他。 刘侃高大的身材护着陈子梅算是比较顺畅地挤下了车。但是正是人流拥挤的时候,这前后拖拖拉拉了快二十多分钟。 “怎么连这里都不让人安心了。”刘侃拉着她一路走着楼梯跑上地面上。 “谢谢学长。那我先骑单车走了。”陈子梅看着手机,班车已经开始发车了,心里不免有些急。现在换一个地铁站口,坐地铁回学校应该也可以。不过这坐地铁就要比坐大巴要花上三倍的时间。 刘侃抬头看了看四周,“我公司在附近,反正我今晚也要回学校一趟,要不我开车送你回去吧。” 刘侃看她还在犹豫,“刚好回到学校,徐老师八点钟在新综合商楼和一些老师学生有一场小交流。” “徐老师。”对啊,她怎么把徐老师这事给忘了。徐老师在外还是好几家公司的独立董事。 “那,那麻烦了。” “就在前面,过了天桥就到了。我去拿车,你待会在天桥旁的路口边上等我。” “好。” 不过真的是巧,最近总能看到刘侃,像是安排好了一样。 第六十七篇 从百福区开车到学校,走高速都要差不多一个小时。 本来是陈子梅在路边等的,这样她也好直接坐到后座。但过了天桥,刘侃又改口了,这直接带着她到公司下面拿车了。 车主人亲手拉的门,她硬着头皮还是坐上了副驾驶。 “回学校对我们学校的学生来说就是远又麻烦。你每次出来都坐学校巴车和地铁吗?” 刘侃娴熟地转弯,直行,上高架。 “有时候,男朋友会送。” “男朋友,男朋友我们学校的?” “不是,他已经工作了。”陈子梅下意识看了眼手机亮起的对话框。但是对话框始终没有弹出任何字幕。 “那还,还挺好。你这届大二都比我们这些老人辈的有着落。” “学长前途无量,还说不上这些玩笑话。” 刘侃脚底轻踩了一下油门,眼底的余光看向倒后镜。 “都说现在一岁一代沟,小姑娘的心思我是不懂,都是小姑娘懂小姑娘。” 刘侃的话是话里话外的套子。 “那学长还是放多点心思给那个小姑娘,说不定好事就将近了。” 听到这话,刘侃却笑了,“我朋友也说,争取靠手段,幸福靠自己。我是要听进去你们的话了。” 陈子梅只是一旁附和地笑着。她想着像刘侃这样张扬恣意又才华横溢的男生多少是身旁繁花簇拥,多少也不会有这些苦恼。 “我那个朋友估计你也听说过,他就是最近挺火的那个出道艺人,胡光。没想到,我们商学院出了个才艺人才。平时这小子还老多嘴了,可多话讲了。” “胡光。胡光,嗯,认识,听说过。” 怎么会不认识,不过听刘侃的语气,他们应该关系还挺熟悉的。那刘侃知道胡光和范天泽的事吗,或者知道胡光……不管哪样,陈子梅现在都不好多嘴。 “那小子现在当了艺人倒是收敛多了,不然小心他那小女友。” “他有女朋友?” “对啊,不是都在台面上官宣了吗。说是一个女团里的一个女孩。”说着,刘侃就单手打开了自己的手机。 他的视线一直放着前方,只是点开了图库递给陈子梅。 那是一张大合照,应该是他们大三时候的大合照。照片里有好几对情侣,胡光和他旁边的女孩最为显眼。他亲搂着旁边的人儿,然后照入相中。 “这女孩也是我们学校的?” “嗯?”刘侃看了一眼,“错了,不是这张,给你看错了。这张是我们几个朋友在大三聚会拍的,你往下拨一张应该就是现在他们的合照。” 陈子梅照做,果然是这一张。但是她的心思却不在现在这一张照片上。 大三,不正是范天泽和胡光在一起的时间段吗。两边占头?范天泽同她说过,他们的感情是很稳定的。便是到现在范天泽的朋友圈头像壁纸都是他。 稳定? 她要不要问一下范天泽,还是别多管闲事。可是那个是范天泽,不是路人。 “你饿了吗?要不待会到学校旁边的农家乐吃个饭再进去。” 刘侃看了眼她,但是陈子梅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陈子梅。” “嗯,都都,行。” 刘侃笑着打趣,“是饿到了吗,怎么有点迟钝了。” “没有,就是我一个朋友挺喜欢胡光的,迷妹嘛。迷妹总是爱听一手消息,这捋捋讲给她,满足一下敬仰之心。”陈子梅不动声色地笑着将注意点拐走了。 “这小子倒是没有什么黑料,就是平时玩的比较开放。比较多朋友,女孩子也喜欢靠近他,男的我们这些朋友,好像还有一个玩的比较多的男生。听他说过,那男生在我们这边出镜率也不高,偶尔碰到他出去旁边会有那个男生。”刘侃平稳地开着车,视线全然在前方。 “你要是喜欢,我可以帮你整个签名之类的。” “也挺好。” 第六十八篇 说着,她的手机就开始刷屏式的闪着信息。 她以为是陆满,打开看却是范天泽。十几个打了又挂断的微信电话,随后是断断续续的微信信息,和好几段语音。 陈子梅知道语音范天泽说的是方言,打开贴耳听到的都是呼气声和吵杂胡话声。 勉勉强强,陈子梅算是知道范天泽喝醉了,喝的烂醉。 她直接打通了范天泽的电话,用方言道,“你在哪里,旁边有没有人?” 电话那边哑着嗓子,糊糊涂涂地嚷嚷着,“我在他的学校!他的学校……对,也是你的学校……保安不会让我进的……我就在校门外面坐着……站着……躺着!” “范天泽!”陈子梅压低声音,安抚着:“你在校门口外面等我,别乱跑。你知道你在哪个校门口吗?” “校门口?后面有湖的那个……好大的湖……” “你你原地坐好,别靠近那个湖。我马上就到了。”陈子梅不免有些紧张,范天泽醉醺醺要是一不小心栽湖里就惨了。 “好……你马上到……” 那边电话掐掉了。陈子梅抬头,这快下高速了,也差不多到学校了。 “怎么了,有急事吗?” “待会能不能把我放到学校后门。” “可以。那我要等你一起去徐老师那里吗?” “不用了,学长先去吧。我可能要看情况。” 不到十分钟,刘侃就开到了学校后门。这里后门旁边挨着几条村子,比前门要热闹些。 陈子梅在门外面下了车,看了一圈还是没看到范天泽的人影。手机里也是一直未拨通忙音。 “不会真掉湖了吧?”陈子梅马上靠近湖旁的草丛,一个倒地的醉汉映入眼帘。 幸好没有倒湖里。 陈子梅扶着他,像被一座大山靠一样,压得她路都走不稳。 “陈子梅……你来了。你带我进去……进去……找他。” “好了好了,你站好点。我带你找他。”陈子梅稳住他,将他的手机揣兜里,然后找附近的宾馆开了间房。 好不容易把他弄到床上,连门都来不及关,陈子梅坐地上深深喘气。 怎么就醉成这样。算了,就先在这样看着他,等酒醒了再看看。 手机?范天泽的手机?虽然偷看别人的手机不对但是不对就不对这回吧。 密码?不会是胡光的生日?她马上用自己的手机查了胡光的出生年月。 还真是。 聊天中是范天泽在质问胡光为什么会官宣女友,胡光则一直在解释说是公司安排,只是炒作。 他们俩的通话很多,但都是比较短的时长。 陈子梅撑着床沿站起来,刚想把手机放旁边的床头柜,床上躺着的范天泽突然起身拉住了她。 范天泽的手像锁链一样拷住她的双肩,迎面而来地烟酒令陈子梅有些反应性的恶心。 “范天泽!我是陈子梅!”陈子梅有些吃痛。 “是我,是我陪着他,一直都是我……为什么是你在他旁边……他说所有爱都是我的,我的!” “靠!先放开我。”陈子梅之前怎么没觉得他是个恋爱脑呢,她避着范天泽贴面的呼吸,忍着恼怒:“对,他是你的,放开我先,他都是你的。” 范天泽布满血丝的眼低着,直勾勾看着陈子梅,“你,你怎么长得像陈,陈子梅……” “大哥……你真醉假醉?” “你像陈子梅,也不能抢走他!你不是陈子梅,陈子梅不会抢走他,是你是你,是你挑唆他!”范天泽情绪激动,他的心里都是心爱人,心爱人旁却是她人。 力量的悬殊,陈子梅很难挣脱出来。刚想着要忽悠忽悠一下他,让他松下警惕。 范天泽像是发疯一样,将陈子梅的衬衣从胸口向两边撕开了。 扣断丝扯,里面是白色的贴衣。 这个举动让陈子梅也呆滞住了,像个朽木雕一样任他撕扯。她红了眼,反应过来,清脆地一记耳光打在范天泽的脸上。 她的手红肿到在颤抖,范天泽被这一巴掌扇的有些晕,脸上浮现着清晰的红印。 范天泽缓了一下,硬是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头,抬头对上的是哭红眼的陈子梅,他忽地一下就清醒了。 “我,我……”范天泽颤抖的手不知如何,他不敢碰陈子梅,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哭着,不敢看向她。 第六十九篇 陈子梅看他清醒了过来,不由得也松了一口气。 她将被撕开衬衣拢起来,但是依旧遮不住。范天泽连忙将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递给了她。 “对不起……我不是……” “清醒了?” “嗯。嗯。”范天泽像是抽空了空气一般瘫坐在床上,但是又很清醒的模样在回应着陈子梅。 等陈子梅穿好衣服,这才发现范天泽歪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起来了。陈子梅也没办法,只好扯过被子替他盖上。 范天泽醉成这样她也不敢独自回学校里面。她下去前台多要了一张被子,然后发信息告知刘侃不能前去。 床,她是睡不了了。陈子梅看着窝在床上呼呼大睡的范天泽,潦草地在沙发上边窝着睡。 躺下了来的陈子梅翻来覆去,决定还去隔壁再开一间房。等她出门,发现有其他年轻男女陆续地上楼。 这里的宾馆…… 算了,可能和范天泽呆在一起还安全一点。 但是…… 先跟舍友几个说自己不回去了,然后……… 等到第二天范天泽醒过来,头昏脑胀,迷糊睁开眼睛,看到空无一人的房间,他努力地回忆着。 算了,他看了看手机,然后准备去洗脸。 “我靠!” 洗手间的门一推开,范天泽吓得原地起跳。 “你!你怎么在这里睡?不是,你怎么在这里?”范天泽缓了一会。 陈子梅裹着被子在浴室里面睡了一晚,一大早就被范天泽的叫声吓醒了。 她撑坐起来,身上还穿着那件衣服,打着哈欠,“你说呢,我好好的宿舍不睡,搁着厕所睡,还不是因为某人。” “那你那你,你可以睡床,哦哦,沙发上。” “谁知道你会不会发疯,就那点酒胆子。”陈子梅抱起被子走进去将被子扔床上。 范天泽光着上身,好像迷迷糊糊地记起昨晚的事。 “昨晚……昨晚真是晕头了,你你没事吧……” “差点就清白不保。你知道吗,把这故事说出去,我就是那种在外面浪荡的人。” “我的错我的错。” 陈子梅回归正题,“老实说吧,昨晚是真想找我?” 范天泽洗脸的手突然就顿住了。 “是找他的吧。”陈子梅也不想跟他拐弯,“我们俩高中的时候也算是惺惺相惜过,话说情谊不好断了。我也不想看着你这样,胡光在你眼里是什么人对我来说不重要,但是对你来说算不得敷衍。” “刚开始,我们都很好的。只是这一年变得东西太多了。他变得充满了光芒,暴露在了更多人的眼里,慢慢地我就成了那个不断地藏匿的人。” “刚开始?在他大三的时候?” 范天泽对上陈子梅的目光,像是疑惑,但是感到了她的异样。 “大三的时候他就有一个女朋友,我们的学校的。两头占,而且……” 陈子梅拿出手机,点开了聊天记录中的一个视频,视频不到四十秒,但是范天泽像是花了一整天一样去看这个视频。 “不只是这一个视频。我不是什么高尚的人,范天泽你知道我想说什么的。” 范天泽还是有些呆滞,“不会的……他对我不一样的。这样做对他没有好处……” “有病吧。他心理变态还需要好处去促使的吗,你是等他把你搞得身败名裂,然后再去烧柱香保佑保佑无辜的他吗。范天泽,他和你在一起为了什么,爱情?灵魂?共度?为了他那变态的刺激,什么人格魅力,博热度!人能脚踏船找女的,就能找别的男的!” “给……点时间我。我……视频……什么都要验证一下。” 范天泽依旧对胡光留存着信任。 “时间?你给自己的这种时间还不够多吗?一天?一个月?然后听着他的甜言蜜语,心情回归?” “我……” 这时敲门声打断了他们的争吵。 第七十篇 陈子梅停下他们的争吵。 “你找谁?” “403。我找陈子梅。” 陈子梅听出来是何荷的声音。她昨晚叫何荷这个点来给她送衣服的。 “子梅!这个袋子里的是你的衣服。我昨晚还问了你还要不要拿内衣内裤,但是你没回我了,所以我就都拿了。”何荷看着陈子梅从门缝里出发,身上的衣服也不整齐,猜测着可能是和男朋友。 “不好意思,昨晚刚好手机没电了,这里有没充电宝,线又是坏的。辛苦你了,回去回去我请你吃饭。” “那那,我要不要等你一起回学校?” 陈子梅想了想,“你先回去吧,我可能还要过会再回去。” “好。对对了,那个什么,你说没回宿舍,然后那个刘侃学长碰到安佳说说……你接人……然后你跟我们说不回去宿舍了……我们……我们……”何荷支支吾吾地,好像喉咙里卡着东西。 陈子梅被她这个样子逗趣了,她知道何荷是个容易紧张害羞的性格,“没事,你说。” “我们担心,所以放了…药……在袋子里,你要是需要的记得吃吃吃,一定记得。那我先回去等你了。”话一说完,何荷就想溜烟地兔子一样逃走了。 什么药?这么隐秘? 不会是…… 陈子梅打开袋子,翻了一下,果然,屈螺酮炔雌醇片和左炔诺孕酮片。 估计是安佳出的主意,倒是难为她们把短避和紧急避都找到了。 陈子梅有点哭笑不得,只好把药放回袋子里。 陈子梅看着范天泽那副模样也知道他是不死心的,干脆也不拦他了。 “有事打我电话。我走了。”陈子梅把他的衣服放床边,就下楼了。 “陈子梅。”范天泽喊住了她,他就这样看着陈子梅,眼里淬着泪,忽的又别开了目光,“你……你先回去吧。” 陈子梅不好说什么,只是带着自己的东西回去了。 山外别墅—— 落地窗包揽了窗外的翠绿。 “有钱倒是方便了,怎么想到在学校旁边搞间小房子。话说回来,胡大明星怎么这么得空了?” 刘侃娴熟地绕过屋内摆设,直直地走向瘫坐在沙发上胡光。 “你什么时候这么磨叽了。那小子那件事你到底怎么帮我弄好。”胡光翻坐起来,十分的不耐烦。 “急什么。一个范天泽就让你招架不住了?” 胡光反讽地笑了声,“那也不见你能在陈子梅那里得手,花了那么快心思,只是想泡她?” “她怎么配一直活着。”刘侃深吸了口气,看向了胡光。 这一看倒是把胡光看得毛骨悚然。 “让范天泽闹出去,越大越好,还有一个人会帮我们的大忙。” “什么?闹出去?”胡光不解,但还是听从刘侃,“不过,依范天泽的性格可能不会捅到外面闹。” “那你帮他啊。他不是痴情种吗?最好办事了。” 胡光若有所思,最后还是点头应承。 “还有,最近给我收敛一点,别找那些男的女的往这里带,要是被拍到了,我懒得管你。”刘侃厉声警告着吊儿郎当的胡光,起身准备离开。 胡光忽然又喊住他,“差点忘了跟你说,你找的周小姐有空了。” 刘侃沉默着,只是点头示意便离开了别墅。 第七十一篇 范天泽这几天也是毫无声讯,想来应该还在处理那件事。 最近几天寒潮来的断断续续的,也是惹人讨厌。 贝道大学—— 刘侃联系到了陈子梅高中的一位老同学——景明。 一封举报信,足够让景明心甘情愿出来见刘侃。 景明不知道他是谁,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 “我与你素不相识,你那封信莫名其妙。” “景明,毕业于海城的高中。现在在贝道大学的法学系读的算是前途光明。想必日后一定是一个比你父母亲还要出色的好律师。” 景明听着这清晰的背景调查反而冷静下来了。 “说到底,你想要什么。那份所谓的信,左右不过是写了些我的私生活,足够匹配上你要的东西了吧。” 刘侃笑了,眼里的深沉定了。 “很简单,过了这坎,大家都相关无事。”刘侃将那杯新上的咖啡往前推给了景明,“陈子梅。” 听到这个这个名字,景明还是心头一颤。 “高中的事,高中的人,我怎么帮你办?想来你是找错人了,而且那件事本来就是无关我们的。” “无关?”刘侃脸色变了变,既而又变舒缓了,“一个高中老同学和这光明的前途,不管怎么掂量,景小姐还是可以判断出来的吧。” “这件事你办成了,阖家幸福。过些日子,我还要去拜访一下令尊。 景明桌下的手指紧扣,但还是默认了刘侃的话。 三年的事似乎又开始重新洗牌了。 陈子梅过几天要去医院复查了。而陆满修养了一阵子也回到了学校的店铺里。 “早餐店老板,在看什么?” 陈子梅从店里的侧门进到后面的工作间,看到矮脚办公桌前正在敲字忙碌的陆满。 陆满抬头看了眼她,笑着招手让她过来,边继续手里的工作边问她,“下课了?” 陈子梅乖乖地坐在他旁边的一张平角椅子上,“刚刚下课就过来看看你。你在做策划?早餐店要扩张?” “没有,这是一个朋友的公司。刚好有空,他找到我,也刚好帮他弄一下。” “是主题公园的吗?”陈子梅凑近电脑屏幕,微光反映到了她的眼镜和脸上。 “对。是一个西方神话的一个主题乐园,开在海外的一个展馆里面。”陆满手指滑动着鼠标,侧眼看到认真观看的陈子梅,逗笑着,“怎么?要偷师啊?严格来说这算是商业机密,不要乱看哈。” “我哪有偷师。还有你,你一直在弄这个封面,我又没有看到里面的内容。” “还急眼了。逗你的。”陆满宠溺地笑着,伸手搂了搂她,“不过还真不能看,下次你要是做这类型的项目或者课题我教你。” “真的?下学期我就有个创业课,靠你了。”陈子梅高兴地搂着他的手臂。 “饿了吗?” “有点。” “你先到外面拿点东西吃,我过会弄完这一点就陪你。” 陈子梅低头看了看手机,“不行,过会我还有晚课,不能和你吃饭了。我还要回宿舍拿书。走了走了。” 陈子梅风风火火地冲出去。 陆满在后面喊,“我有小电动,你要不要开啊?” “不开了不开了,外面还下雨!” 一会,陈子梅就溜没烟了。 第七十二篇 下雨了,天黑压到乌青的沥青路面。 “安佳,下课了。”陈子梅收拾着桌面上的东西,准备起身离开。但是对方没有回应,她这才发现安佳还在发着呆。 “安佳!” “怎么了?”安佳猛的回过神来,看着陈子梅有些眼神飘渺不定。 “你这是怎么了?不舒服吗?要不要带你去医务室看看。” “没事没事,就是昨晚,昨晚,晚睡了。我,我回去睡会就好了。”安佳手忙脚乱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陈子梅觉得她最近怪怪的,但也没有过多逼问。可是这几天特别地失神,陈子梅还是忍不住问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要有事,说出来我们也会帮你的,别把自己给憋坏了。” 安佳没有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轻声说,“没事,就是就是最近压力有点大。” 陈子梅没说什么,只是用书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那我先走了,我去办公室拿份资料。” “好。”安佳点点头。 安佳看着陈子梅远去,才敢按亮手机的屏幕,把这个第一个置顶的聊天取消了置顶。 刚刚取消置顶,那个聊天框就弹出了小红点。 “明晚八点,东饭一楼三号烧烤摊见。” 安佳犹豫了一下,还是按灭了手机。等走到了宿舍门口,她还是打开了手机。 “好。” 这一条信息不到一秒便发送出去,安佳的心却没有一秒是安心的。 饭堂天台—— “学长。” “冷吗?这么穿这么少。” 安佳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还好。” “我追求子梅的事还要拜托你了。”刘侃眼里是温和的笑意。 安佳有些寂落,但还是微笑点头。 “我之前看到她的体检报告和免军训单上是写着肝功能有问题,她是怎么了。” 安佳犹豫了。 她知道陈子梅是什么情况,她们整个宿舍都知道。 这是陈子梅向她们说的。 她们从一开始的质疑惶恐到后来的包容接受。这种病只会通过血液,性,与母婴传播。她们去了解去调查正确的知识,这是完全出乎了陈子梅的意料的。 她只做到了她们会平淡和保持距离的意料,这一次她输的彻底,但也赢的彻底。 “不管出什么问题,我都是会保护好她的。” 安佳犹豫不决。 那晚的风渐渐起来了。 刘侃盯着手机屏幕里的病历诊断看得出神,随后却愉悦地大口喝起了咖啡。 “安佳。” “干嘛!”安佳整个人被吓了一跳,“何荷!不要站我背后!你要吓死我了。” “你怎么神神叨叨的,呐,子梅给我们带的复印件。”何荷将包放到自己的位置上,将头上的发饰小心拆卸下来。 “你有没有看校园的论坛,听说胡光过几天要回学校表演。大家都在抢音乐厅的票。” “胡光?那这票挺难抢的,我们学校的音乐厅就那屁大点地方。”安佳缓过神来,也缓缓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哎呀,我袜子还在外面晒着。这天啊,怎么天天下雨,就不能消停消停吗。”何荷小声抱怨着,快步跑到了阳台上。 快了,快变天了。 第七十三篇 风卷残云,日子断断残残。 “胡光,这就是你给我答复。七天,一个星期,你的答复真的出乎我的意料。”范天泽红了眼,他堵在胡光的住所。 胡光倒是不怕被看到,“你现在还能找到我,已经是我最大的宽容了。” “我就是你的垫脚石,你上了,我就该死了吗?” “范天泽!我根本就没有要将你逼绝……” “还不算吗!”范天泽颤笑着呼了一口气,“一个星期,你把满天的舆论都扣在了我的头上。还是从两年前的相识就是你预谋的,不管是我还是其他的人,都是你兴起的玩物?” 胡光不屑地笑了,“这种事情你情我愿,怎么就成了预谋了呢。再说了,舆论嘛,过了就过了,你回到海城,我给你找份工作就好了。对吧,你想要什么补偿,我也一并过给你。” “所以,从来就没有……爱过我……” “也不算,也算爱过吧。” “回到海城……胡光啊,是你毁了我……是你……”范天泽似乎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昏昏沉沉地离开了这里。 “毁了?”胡光疑惑地眯了眯眼,左右不过是说范天泽单相思疯狂追求胡光,被拒后依旧死皮赖脸。 只要范天泽不再来招惹他,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便是赔上多些补偿也无所谓。 这种事情过了风波就好了。 天色已暗—— 胡光刚刚练完舞洗完澡回去躺下,手机就响起来了。 是他的队友发的信息。 胡光眯着眼浏览着,慢慢地他就直坐起来了,眼神也慢慢变得严肃与慌张起来了。 他马上切屏,拨了刘侃的电话,未等那边说话,他就咆哮了,“刘侃你是疯了吗!谁让你把那些视频放上去的!马上给我撤掉!” “什么视频?”电话那边慢慢悠悠。 “装什么!只有你知道我手机和平板的密码!你这样会害死范天泽的!” “你不怕害死的那个是你吗?” 双方都陷入了寂静。 “那个视频只有他,不会有你的。或者你想一起出现?毕竟不管是那种,这个视频都是真的。” 胡光缓下来,跌坐在床上了。 “胡光,你公司那边已经不满你了,你要断了自己的路吗。只有做绝了,你才能脱身。” “只要他离开了,也是一样的。还是说,你是因为陈子梅?” “胡光,什么都知道会害了你的。” 电话切断。 胡光恍恍惚惚,他真的只想让范天泽离开这里就好了。 他的手颤抖地划到了范天泽的电话号码,还是没有拨出去。 为什么刘侃突然要这样对范天泽,难道真的是因为陈子梅吗?刘侃知道陈子梅和范天泽的关系,所以要这样做。那是为了报复陈子梅?还是报复范天泽? 对了,视频! 他马上翻滚着去拿他的平板,手忙脚乱地打开平板,把所有的视频都删除掉了。 他拨到聊天框,却发现没有任何的记录。 刘侃,刘侃,什么时候对他都这么狠了。 胡光平复了心情,将删除的视频都恢复了。 第七十四篇 天黑了还是有光亮的,光亮是灯的,灯是人设置早上六点关晚上七点开。 网络的速度像传染病毒,疯狂叫嚣着传播者。 虽然后边都有被相关的平台都禁掉了,但早已无济于事。 是胡光!疯子! 陈子梅闷着怒火,抬手扫了一桌的东西。 书本,笔,口红,充电线……撒了一地。 在场的何荷和安佳也被吓到了,两人面面相觑。她们从来没有看到过陈子梅发怒暴躁的样子,也不敢出声。 陈子梅缓过来,余光看到她们,神色也舒缓了,“不好意思,吵到你们了。” “没事没事,你没事吧?”何荷连忙询问。 “没事。”陈子梅坐回自己的位置,继续拨打那个一直打不通的电话。 两人看到她这个样子也不好追问什么。 再三考虑下,陈子梅还是拨打了范天泽父母的电话。 结果,果然和她想的一样。 不是所有的爱意都可以承受的了压迫的。 —— 范天泽看着断开网的手机信号显示,笑着将手里的电话卡折弯了。 真的,真的,没有下一次了。 他的脑海里一直回转着父亲的话,那些话怎么会从父母亲的嘴里出来,那些语气怎么会从他们的腔调里发出来的。 如果不是自己让胡光拿那些视频,如果不是自己自作自受,根本就有这些事情发生。 他跌撞着,还是站起来了。早就红肿不堪的双眼已经干涸。 走到了桥头,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折了回来。 一个关了门的小卖部,外面放着一张断角的桌子和三张褪色的胶椅。 这个点,前面的灯已经都亮了十个多小时了。 她也应该睡了…… 他打开录音键,真好,现在都这么方便了,手指一按就可以把他想说的话都留给自己最想留的那个人。 你,你吃饭了吗? 范天泽卡了一下,怎么不敢跟她说话了。 他笑着调整了一下呼吸,让自己的语调平缓,就像之前那样。 什么时候我们俩出去玩一回,虽然前几天还去见了你。反正你也没有男朋友,还可以拉着你去玩。 你说,怎么不是你做我的女朋友呢。好像也不对,我们两个要真在一起会打死吧。还是这样子好…… 他们都说这就是疾病,这就是违背道德良心,人伦,纪律。它们为了自己的私欲,不但污秽自己还企图污秽别人肮脏的东西。 喔哦,还有很多。其实也没有关系,只是爸爸妈妈,明明他们说很爱我的,好像也不对,确实是我太自私了。 陈子梅,我真的不知道,怎么会是你。想不到,想来想去,只有你真的在我旁边。真的很好了,还有你,但是我不想再这样只揪着你来拉扯我这肮脏的人生了。 我留了一点钱,那个是我自己赚的,也做了赠予证明,是给你的。 还有,其实生病了也没关系。我不是故意看到的,但是看到你会刻意地拉开我们的距离,我看到还是很心酸。 我还记得你,走了这么久不容易,但好像看起来还开心的,也只是看起来了。 下次吧,我们再约。 记得带我喜欢的饮料来看我。 陈子梅,回见。 第七十五篇 范天泽失联,陈子梅的心里像是火煎一样。 陈子梅还是坚持拨打那个一直空音的号码。 到底会去哪里?能去哪里?是回海城了吗? 此时,电话通了。这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已经是早上六点了。 电话那边是熟悉的声音:“陈子梅。” 陈子梅站在阳台,心里一喜,“你在哪?” “你怎么有这多电话费啊?” 听到范天泽的声音,陈子梅松下了一口气,“你还开玩笑,发个定位给我,我去找你。” “找我干什么,你明天还要上课呢。” “找你喝个早茶不行吗?” 范天泽笑了,还是松快地语气,“好。在小罐茶这边。” “那你等我,我订最快的巴车,一个小时我一定到。” “不急,化个妆,穿好看点,这样好和你拍照,我会等你的。” “好。” 陈子梅连忙收下阳台上的衣服,洗脸刷牙。 何荷推开阳台门,伸了伸懒腰,“一大早还要跑校园跑,真是劳累。子梅你要出去?” “我今天没课,还请了明天的假。假条到时候我发给你,帮我请一下假。” “没问题。出去注意安全。” 陈子梅迅速地收拾好所有,拿上手机和包包就飞奔去学校的巴士站。 小罐茶,小罐茶,可以在那里看到他。他打电话给我了,证明他没事,暂时没事。 陈子梅等待着引擎发动,“师傅,现在可以发车了吗?” “不急,还差三分钟。” 陈子梅有些不安地坐回自己的位置。 这三分钟可以空想出千字文。 车发动了,陈子梅的心松了松。这趟六点二十分的车,人少得可怜。 她本来就应该相信范天泽的,他不会这样随意放过那些烂人的,所以他一定会弄死他们。 不管怎么做,她都会帮范天泽。 车行驶着,从山野到了高楼,天色也渐渐明亮了。 还有十五分钟就到了。 电话又打入了,还是陌生电话,那种座机号。 “范天泽?” “小罐茶旁边的茶居楼我订了位了,早市的茶还挺早的,看到菜单有很多你喜欢吃的。到哪了?” 陈子梅松下心,“还要十多分钟,快了。那你先点着,茶的话我要菊花茶。” “好,知道你喜欢菊花茶。那凤爪我点三份,还有萝卜糕,其他的我看着点。” “三份?我是喜欢吃爪子,但也不用三份吧。”陈子梅忍住笑了,她知道范天泽是不喜欢吃爪子的。 “等你,18号座,已经点好了的。” “好,马上到。”陈子梅回应着,眼前的车窗刮过雨刷器。 电话挂断了。 下雨了吗? 没有。 陈子梅拉开旁边的帘子,阳光正暖洋洋地洒在高楼与道路之间。 现在要做的就是先调理好范天泽的心情,还有最重要的是拿到那些视频去报警,抓到源头。 不过现在最难搞的还有范天泽的父母。明明都很开明,怎么会突然这般恶语相向。相信自己的儿子难道真的这么难吗。 她看着乱入眼的车道行人,似乎也停滞了。 第七十六篇 2022年5月26日早上,在归佳大桥上,一名年轻男子投江自尽。 归佳大桥距离茶居楼不到一百米距离。这天太阳正好,早晨晨练的人很多,围在桥上的人也很多。 事发了将近十五分钟,有人拿着救生设备捞上他,也有人拼尽全力在做急救,直到救护车到达。 盖上了白布,陈子梅正好在人群,看到她脑海里的那张脸。 “溺水?怎么直接盖布?” “好像是喝药了再跳的……” “现在拉走了,真可惜,这么年轻……” 身边的声音慢慢模糊,陈子梅呆滞在人群,看着盖布,看着抬人,看着救护车从桥的这头开到了那头没入了车流中。 好像是忘记了呼吸,她喘不上气,眼泪没有出来却充红了双眼。 她不知道现在要干什么,追上去?哭出来?打电话?报警? 她颤颤巍巍地摸到桥边,跌坐在人行道上,大口地呼吸着,似乎这归佳江的水都灌进了她的肺里。 刚刚那个电话,那个电话才打完,怎么可能这么巧她过桥就看到这些事,肯定是自己太紧张了,说不定是看错了,看错了。 “小姑娘,小姑娘,你没事吧?”一位大娘关切地问。 陈子梅抬眼,回过神,她撑着地自己站起来,“没事没事,我,我我要去茶居楼,茶居楼……我,他,我的朋友约我喝早茶……我先过去了,他说点了三份爪子,哎呀,三份爪子,吃到饱。他这人,也不知道有没有等我。” 陈子梅恍惚地笑着,走到前方的地下隧道,准确地走到了对面。 “你好,请问几位?”服务台礼貌地询问。 “有座了,我朋友订好了,18座,对18座,他在18座。” “好的,18座在这边。”服务员招呼着,另一位服务员带着她走到那个位置。 18座,空无一人。 “你好,18座的客人留言说等有朋友到便可以上茶了,这边再跟您确认一下。” “对……对,上菜。”陈子梅点了点头,将两副餐具都拆了包装,细心地用了热水滚烫着。 “好的,这边为您上菜。这是您的票,已支付,有需要可以凭此开发票。用餐愉快。” 上菜很快,一共有十道。三份爪子,一道萝卜糕,一碗豆芽猪血,一份小份海鲜粥,一份黑椒牛骨,一份虾饺,一碟肠粉,还有一大份的牛腩煲。 陈子梅沏好两杯茶,菊花的碎瓣在杯中缓缓打转。 陈子梅看着眼前的一桌菜,笑着呼了一口气。 很久没有吃到一整桌都是自己喜欢吃的菜了。 陈子梅大口大口地往自己嘴里塞着食物。刚开始地能下咽,到慢慢撑满了口腔,里面是盐,肉,还有眼泪。 她迷了眼,鼻涕似水,都糊了她一脸。她摘下眼镜,继续自顾自地吃着,只有微小地声音被没入到着人声鼎沸的早茶楼里。 她怨他,一定要这么残忍地让她亲眼看到他的离去,一定要这么残忍地让她一个人吃完一顿饭。 为什么,明明就可以马上见面了,明明可以救他的,是她,是她,是自己。 那天,陈子梅哭着吃完了整桌的菜,连汤汁都没有剩下。 第七十七篇 范天泽走了快半个月了,他的葬礼只是简简单单地走了个过场。他的父母没有通知其他的朋友,只是家庭内部聚了聚。 他走的措不及防,范家人似乎早有准备似的。 这些天,陈子梅是照旧上课下课,吃饭睡觉。她也好像从来没有知道这一回事一样,整个人看起来都是如常。但是知道的人都看出来她的不对劲,像是极度极端的压抑,反而更加令人窒息。 她连陆满的店都很少去了。 在外地出差的陆满也还要一个星期才能回来。 平常的一个周末,她正在阳台上洗刷着那口小锅,兜里的手机响起来了。 她甩了甩手上的水,拿出手机,显示来电是陌生电话,但她还是接了,“你好。” “请问是陈子梅吗?” “对,我是陈子梅。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我是范天泽的朋友,他有东西托我给你。” 陈子梅僵住了,缓了一会,“发地址给我。” “我已经到你学校了,就在你学校的商业楼这里。” 陈子梅拿着手机,穿着拖鞋,破门而出。 来的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戴着黑框眼镜,怀里抱着一只紫色不透明的塑料箱。 陈子梅停在他面前,大口缓着气。她眼眶里忍着泪,一直回转,幸好没有掉下。 “陈子梅。”他准确地说出她的名字。 陈子梅点了点头,眨了眨眼里湿润,“那个,什么,我,什么东西。” 男孩看着她的狼狈和无措,只是低下了眼帘,将怀里的箱子给她,“这是他留给你的,他说这样给他安心些。我,我还说怎么他自己不给,要是知道是这样,我一定会,会拦下来的……” 陈子梅的眼泪夺眶而出,轻笑着接过箱子,“没事没事,谢谢你,大老远来送东西给我。谢谢你谢谢你……” 她的声音压不下去了,深呼吸着,也挡不了,但还是忍着说,“要不我请你去喝杯东西吧……” “不用了,谢谢。我先回学校了,你保重。” 陈子梅忽地又想到什么,失态地抓住他的衣袖,“能不能,能不能留着联系。” 他看着她,没有推开,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我的电话也是微信号,有需要随时联系。” 陈子梅松开手,含着泪,向他走的方向,微微地躬身。 她回到宿舍,现在她们都没有回来。 清冷包裹了整个空间。 她打开了塑料箱,里面还结结实实用黑色塑料袋打了一个死结。 死结打开了,里面方方正正是一只木制密码箱子。漆红的笔墨写着“开学的日子”五个大字。 开学? 她记得,是高中开学的日子。高一第一天开学的日子,她就遇到他了。 那时候还有人攻击她与他之间的情谊龌蹉,也有人攻击他的取向。 现在还有人在攻击他的死亡。 陈子梅逼红了眼,她的心在绞痛,手指发麻地调着密码齿轮。 打开了,她笑着骂了他一句。 “靠,这么多钱,还记得留钱给我,钱,钱……” 她哽住喉咙,再也发不出声音。她双手颤抖着,失声痛哭着,扒拉地那些大钞,突然停顿了一下。 她按开那部mp3,里面播放的是他的声音。 “你,你吃饭了吗……” 第七十八篇 “范天泽,范天泽,你也太狠了吧。怎么忍心这样对我,十五分钟,就十五分钟,都不肯给我。你不是介怀我迟到吗,我那天把所有的菜都吃干净了,我以后都不会迟到的,十五分钟,我没有迟到,那我以后会早到的。” 陈子梅笑着对着那部mp3说话,她真的再也看不到他了。 胡光,是胡光,她不会放过胡光的。 那笔钱并不多,但都是范天泽自己挣来的。 最后压箱底的一张纸条,也是最后的一把刀。 “钱不多,够复查。不怕,有钱。” 他知道她的病。 陈子梅幡然醒悟,大悲心头,原来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甚至连复查的事项都知道。 她笑着站起来,哭着将箱子塞到柜子里。 没有人给你公道,我来给你公道。 某大厦—— 一位简装利落地女子乘坐着扶手走梯下到地下商场。 她停在一家开放式咖啡厅前,娴熟地点了一杯拿铁,坐到了最里面的位置。 范天泽去世了? 景明看到手机里传来简讯,整个人愣了愣。 怎么会?难道是他?除掉范天泽也是为了陈子梅?陈子梅怎么老是遇上这种人。 正在沉思时,屏幕上方弹出的来电一下子拉回了她思绪。 刘侃。 她一下子就沉下了脸,但还是接听了。 “什么事要吩咐?” “景小姐听起来不太好,不过要真有事要吩咐。” “说好了,我只帮你这一件事。” 刘侃笑了,肯定地回复,“自然。这一件事足够景小姐忙的,不过这件事的结束是陈子梅结束才算数。” “范天泽,真的是你?” “景大律师不要血口喷人,诬告是很大罪的。不过你们既然都是同窗一场,你去告诉陈子梅,范天泽真正的死因。” 景明不解,“真正的死因?我怎么会知道。” 她知道的信息也是范天泽的视频丑事,投江自尽一事,还有有关联的那个男星胡光的一些花边。 “真正的死因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把她约出来再告诉死因。范天泽可怜,毁在了那些要命的视频上,现在帮她在视频上找证据。” 景明是聪明人,她不会不明白刘侃的意思。 她承认在年少时真的很热烈地爱过陈子梅,即便是到现在。但当前途和热烈放在天平上,她都该做出选择。那光芒璀璨的前途时刻都在她触手可及的身边,令人无限向往。 陈子梅,你怎么总是这么倒霉。 “好,我答应你。” “爽快人。不过,景大律师你要注意点时间,我的耐心不多。我希望半个月,我可以看到我要的。” 景明听着对面挂断了电话,她没有作声,只是闷了一大口咖啡。 刘侃的疯狂慢慢地在侵蚀陈子梅,但陈子梅丝毫没有反应过这号人物。 另一边的陈子梅还在范天泽离去的阴影里。 陆满回来了,明明还没有到时间。她最近发现陆满在她身边的时间越来越多了,那颗有些残破的心得到了缝补。 陈子梅庆幸自己还有陆满,她那残破的灵魂每每出现新的破裂,不论是划伤,还是刀伤,甚至是溃烂,陆满的心都在缝补着她的灵魂。 第七十九篇 周日的早上很少学生会出门,早餐店里的人也是寥寥无几。 店里只有陈子梅一人在前厅,后厨是陆满和一位厨房阿姨。 那碗粥从稀被搅到稠都没有被喝掉一口。 陆满搁着后厨的玻璃板看得清楚,他放下手里的活,从锅里装出两个茶叶蛋,剥好放在小碗里端出来。 “喝粥没胃口的话,吃个鸡蛋。”陆满坐在她的对面,轻声地说。 陈子梅回过神,肿胀的眼睛让她眨眼都变的不自然。 她揉了揉眼,用筷子插了一只鸡蛋,咬了一小口,“好吃。” 陆满呼了一口气,心痛地看着她的模样,“陈子梅,别这样。” 陈子梅顿了顿,她知道陆满一定会知道,根本不可能瞒得住。 “我也不想。”陈子梅放下筷子,目光还是停在碗里的鸡蛋,“我知道这对你会有隔阂,但是我不可能这样轻易放下他。他的死要有人来付出代价,这是他们应得的报应。不算报应,本来就是他们的。” “他们?你为什么会说他们?不只是胡光吗?” 陈子梅抬眼,看着陆满,“还有那些嘴贱的人。” 陆满却直直看着她,似乎他没有听到准确的答案,“他们不是他们,胡光或者不只是胡光。” 陈子梅皱了皱眉,她不解陆满的话。 胡光不只是胡光,什么意思? 胡光认识谁?她又不知道胡光能认识多少人? 能认识胡光,又认识范天泽,又关联到她的,她认识的人? 刘侃? 这个名字在她的脑海里闪过。 不至于,怀疑只是怀疑。虽然上次的那件事似乎是刘侃在循循诱导着她去做,但是其他细节证明也太过牵强了。 “不管是谁,胡光都是第一个。”陈子梅虽然存有怀疑,但是对胡光的恨意是固然的。 “好。好,我都帮你。” 陈子梅知道陆满会这样做,但还是觉得很心酸。这种心酸不刺心,只是很酸涩。 每每当她哭时,会有人让她别哭要坚强,也会有人说她矫情,也会有人说教指责,只有陆满是抱着她说没关系的。 “又掉眼泪了,小乌龟。”陆满看着埋在晚里边吃边掉眼泪的陈子梅,马上坐回到她的身边。 “没有……” 陈子梅抽着纸巾,自己抹着鼻涕抹着眼泪。 “他一定想你好好的,也等你帮他拿回他的公道。”陆满轻轻地拢着她,哄小孩一样拍着她的背。 她埋在陆满的怀里,这里能让她的心平静。 她不怕,来日方长,这公道她不怕时间长,只要拿的回来。 陆满的话像一颗种子不经意就播进了她的心里。 多疑,是陆满的性格。 这也是陈子梅对面问题时的关键词。 这几天陈子梅失眠了,但是白天的时候精神还是很劲头。 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她总是惴惴不安。 她想着是范天泽的事压得太重了,但是似乎不只是这样。 很多时候莫名其妙地情绪像梦魇一样吞噬而来。 她好像很久没有回家了,也好像很久没有联系家中。但是现在她的状态已经很敏感了,要是接触到陈家的家事…… 她撑了撑额,疲惫地呼了一口气…… 第八十篇 现在陈子梅慢慢发现还有一个致命的问题一直在她身上。 像毒瘤一样深深扎根,却蔓延得无声无息,等到她发觉的时候,似乎晚了,脓水四流。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越来越敏感和极端。从极度的敏感猜测后又陷入极度的自责中,反反复复,她的心就将矛头对准任何人,甚至是陆满。 她每每都会收拾好这些敏感和猜测,那些钉子不管好坏都订在了她的身上了。 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她也经常这样问自己,问着问着就看着眼前的景,模糊了。 那天如果早十五分钟,她可以找到他,如果她早点上心,可能根本不会有这事。 或者如果她没有生在陈家,她可能会过得更惨,还是过得更好。但惨和好的评判标准是什么。 这个家给了她很多东西。 体面,最大的是体面。 她有关爱,有读书的资本,有闲散的零钱,好像什么都有被给到的。 这就是矫情吗。 算是又怎样。她已经听到太多这样的解释了。 父亲给她的爱不少,算是逢人就夸的模板,她是他最拿的出手的骄傲。 但是她会听到他下意识说的,女的回来也没什么用。 那时距离清明放假的前一个大假期,她说清明可能不回来,因为只放一天假。 她自作主张地猜父亲的话,以为他会说回来也可以,或者不回来也没事,回来太累了。 但她听到的是下意识的一句,不回也可以,清明女的回来也没用。 似乎是意识到不对劲,她明显地感知到父亲的语气的停顿。 她笑了,装着没有听到。看着车里的后视镜,平常一般说了句,回来的车票,贵。 回家的车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昂贵了?她心里有些酸涩,不忍把矛头对向她的家。 她一直都知道,陈子杰的出生不是因为父母有多相爱,更不是因为为了她。 她的出生从未出生就被期待,到出生后才停止被期待。这种赌是陈家人的豪赌,那一次他们赌输了,有人失望,有人不满,有人心酸,有人不甘。 幸好,有一个人是从始至终满怀期待。 陈贵重在所有的悲痛中满心欢喜地抱着襁褓中的婴儿,他说,好好,都好,男女都好。 到现在,他的偏爱还是会在陈子梅身上。 他的爱会被分割,会被扭曲,但始终都偏爱她。 她是陈家第一个大学生。这是她的荣耀,也是她的筹码。 在陈家没有筹码,她根本没有立足之地。是她让自己的父亲曾遭受村里的嘲笑奚落,是她让自己的母亲受到歧视冷落,是她让本来就贫困的陈家雪上加霜。 到现在也是她让其他兄弟姐妹受到不公平的偏爱,是她让家中负担更大,是她成为老人的心结。 怎么会这样。 想不通,算了。 在陈家的规划里,再过个五年左右她就要嫁人了。那这她赚钱的支配权就只有这五年了,或者是报恩的时间就只有五年了。 原来她生来是为了报恩的。 第八十一篇 陈子梅收拾着桌面的杂物,计划着下午的安排。 下午没有课,她也想不到能做些什么放松的事。 刚放下手机,陆满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怎么了?” “是陆先生的女朋友吗? 陈子梅听着对方焦急地语气,心里一紧,“他怎么了?” “在从大医院,送急诊了!” 陈子梅夺门而出,一边下楼一边叫车。 千万不要出事! 学校离医院不远,大概是十分钟的车程。 “您好,请问目……” “师傅,从大医院,麻烦开快一点!”陈子梅话音未落就已经上车关门了。 司机瞧她模样,也是放在心上,一路快车到了医院。 急诊!急诊!急诊在哪里? 陈子梅在一楼的人群里胡乱地转着,好一会才反应过去询问其他人。 “你好,请问急诊在哪边?” “在隔壁楼的一楼,你直接从那条里廊穿过去就好了。” “谢谢!谢谢!” 陈子梅飞奔着,转了几个弯,越过里堂的床床病人,眼里只有前边的急诊大字。 “陈…子梅!” 一声哑声在有些嘈杂的医院停住了陈子梅奔跑的脚步。 “哈——” 陈子梅看着半靠在廊外病床上陆满,缓了一口气,连忙小跑上前。 陆满看着她一脸的狼狈,脚上还穿着那双厚底拖鞋,心里有些心疼,也很缓和。 “过来。我没事,只是有点发烧,他们太大惊小怪了。”他的声音还是沙哑,每说一次话,他的喉咙像刀割一样。 “你吓死我了。”陈子梅松下那紧绷的心,“你别动,小心弄到吊瓶的针。” “擦……咳……擦擦脸……咳……”陆满脸色痛苦地咽喉,手里拿着纸巾给陈子梅。 “你别说话了。真是的。”陈子梅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接过他手里的纸巾。 店里的小哥刚好拿着缴费单和报告回来,看到陈子梅他的心一下子放松下来了。 “你来了,我就把陆先生交给你了。这是缴费单和收据,还有报告。” 陈子梅认出他是店里的帮工,连忙起身,“今天多亏了你,谢谢你,这个费用我现在转给你。麻烦你了。” “不不,不麻烦。陆先生平日里对我们这些临时工很好的,今天真的是有点吓人,直接就倒下去,幸好陆先生没有事。那我先回店里。” “好好,谢谢你。”陈子梅送他下了电梯口。 陆满就这样舒坦地靠在床上看着陈子梅操持着,眼角里都是笑意,倒是不像生病的模样。 “你……” “不准说话。”陈子梅打断陆满的调侃,坐在他床边细细看着手里的报告,“幸好没什么大事,打完这两瓶药,你还要留下观察观察。” 陆满用手指戳了戳她,将手机屏幕对着她。他在聊天框里打字,我渴了,还有点饿了。 “好好躺着,我先给你拿杯水,再出去给你买点白粥。” 陆满满意地点了点头。 医院隔壁很多餐饮店,一来一回也不到十多分钟。 陈子梅一勺一勺喂他,“我问过护士了,喝完粥歇会可以把这个药吃了。” 粥见底,陈子梅收拾着碗筷。 陆满打字,你今晚回学校。 陈子梅看了眼,伸手夺过他的手机,按下熄屏键,直接放进了裤后的口袋里。 “你……” “闭嘴。”陈子梅伸手试了试他的额,“还是有点烫。放心,有电话我会给你接的。” 陆满根本不是这个意思,他硬着头皮,开口,“你晚上必须回学校……明天……咳咳咳……” “闭嘴。再说话分手。” 陈子梅盯着他,认真地说。 陆满张了张口,还是乖乖地闭了嘴。 第八十二篇 陆满今晚是要待在医院里的。可是他不想陈子梅一个女孩晚上待在外面。 不过他在旁边也没事,私心来说,他也希望陈子梅待在自己身边。 陆满戳了戳她,伸手比划着想要要回手机。 陈子梅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机还给了他。 陆满打字,你去吃饭。 “等等我再去。你刚吃完药,躺下来睡会吧。” 陆满听从地躺下来,打字,手机给你,要是睡了会丢的。 看完,陆满就把手机放到陈子梅的手里。 “那我先去吃饭,很快回来。” 陈子梅拿着两部手机,小心地替他压好被子。她也不算是饿,但多少还是要吃点东西垫垫。 点了两份蒸饺子。 这一顿下来她只用了十分钟。 陆满看到她回来的时候,眼睛都瞪直了。他还没看到过她吃饭吃这么快。 “外面没什么好吃的,简单吃了两份饺子。现在很饱。” 陈子梅知道他的不解,倒是还没坐下就开口解释了。 她安静地坐在床尾,打开手机,但是心思却不在屏幕上。 陆满躺在床上,注意到了她的情绪变化。他没有声响,只是闭眼养神。 过了好一会,陈子梅的状态才真正回到手机屏幕上。她娴熟地交切着微信置顶的几个小组群,不断切屏在文档上打着字。 折腾了一下午,等陈子梅忙完手里的活,她一松动,才发现自己腰酸背痛。 外边的天已经昏暗,里边的铁吊顶撑起了一片光亮的天。 她认真地看了一眼手机顶端上的时间,已经19:35。 还早。 她站起身舒展着身体,看着床上熟睡的陆满,上前将被子小心地拉到胸口处。 看来今晚要坐着睡一晚了。 这个点的医院,医生下班了,但病人没有。 值班的医护,光亮的廊道,幽绿的通道牌,还有窗外的风。 陆满的吊瓶打完了,烧也差不多退了。但是仍然要留下来观察一晚。 陈子梅不明白其中缘由,只以为是陆满还病着。 那个护士看着陆满的眼神,顺着他的意思,只是告诉她,没什么大事,只是谨慎起见,留下了一晚观察观察。 当陈子梅回过身,陆满马上恢复了原态。 睡了这几个时辰,陆满的脸色看起来确实是好了些。 “水……”陆满的声音还是哑,但是没有那么割喉了。 陈子梅连忙打开那瓶矿泉水,小心地喂给他喝。 “感觉好了吗?” “嗯嗯。”陆满认真地点了点头。 “今晚……咳。”陆满猛地又呛了一下。 陈子梅将他的手机拿给他,顺着他的胸膛给他顺了顺气。 今晚你怎么睡?和我一起睡? 句末还加了一个狗头表情包。 “你……” 什么时候还开玩笑,陈子梅轻拍了他一下。 “那我,我睡床尾?”陈子梅有些支吾地说。 陆满看着她的模样,没忍住笑起来,反而被呛着了。他捂着嘴,猛烈地咳嗽。 “小心点。”陈子梅连忙上前。 好不容易缓过来了,陆满才慢悠悠地打字给她看。 好。 第八十三篇 廊上的灯没有熄,但是病床这边的灯会暗下几盏。 陈子梅靠着边边躺在床尾,窗外的清冷洒在瓷砖上,她看得出了神。 似乎过了很久,她还是没有入睡。 每一次在医院,她都是后怕。那种后怕是源源不断地恐惧。 特别是那一次。 想着想着,心里愈发的沉闷。 她小心地坐起来,定了定心神。 恍惚中,她身边的清冷被温热包围着。 “睡得不舒服吗?” 陈子梅摇了摇头,“没有。” “是不是这里让你不舒服了。”陆满轻声地问着,轻轻将她有些凌乱的头发拨到耳后。 “想到上一次去复查。那一次住宾馆,是我最忐忑的一晚。幸好你在,不然我真的是坐着睡一晚。” 陆满轻轻地拢紧她,“最近你压力太大了,不怕,我在就好。” “如果有一天,我们真的分开了。我会怎么样。”陈子梅小声地说着,眼里随着的是月光。 陆满没有直面回答,只是轻声反问,“你会怎么样。” “会继续读书,然后工作,慢慢赚钱,可能会顺着家里人去相亲,有可能家里人都不急。希望赚的钱能完完全全可以负担检查的钱,或者是病重了的医药费手术费。”陈子梅停了停,她听着耳旁的呼吸声,“没有定数。要是真的要到挂了的那天,还是将钱花在葬礼上吧,热闹点。其实,活到多少岁没有很大的执着。” 陆满知道陈子梅的思绪,她最在乎的是他们的偏见。 一旦她的病被众人皆知,杀死她的是眼神和唾沫。 即使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染上的,即使病情是有条件限制性传染,即使国家都出台政策护着他们,但是清汤怎么可能会将红油锅变温和。 可是她又怎么能去指责别人,原是便会这些防备的心。 她知道他们也害怕,他们也惶恐。 “我怕只剩我一个人。原本就在人烟里繁华过着,这样子去孤身一人是剜心的痛。但是,纵使这样,只有还剩一个人能在我旁边,都是好的。” “我定会在的。我的小乌龟,不要总想这些讨厌的东西,你只要好好地去干你想干的事就好。你是你自己,不管发生什么,就算是烂命,都要活着。”陆满轻轻地劝慰着她,“好了,要睡觉才能长身体。” 陆满让出大半的位置让她躺下来,胸膛虚贴着她的背,但手臂稳稳地环在她的身上。 陈子梅感受到他健壮手臂上的温热和力量,浮躁的心似乎也慢慢平静下来了。 她的发散着淡淡的香味。 陆满小心地将被子往她身上拉,将她盖得严实。 在这些动作里,陈子梅翻过身,像一只受伤的小狗埋进了陆满的胸膛里,她的手紧紧地抱着陆满。 陆满松了一口气,顺着她的发轻轻地抚摸着,放在她腰间的手也往上在她的背上抱紧了。 陈子梅贪婪地嗅着他的气味,包裹着她的温热让她感到了安全与舒适。 她与他,是救赎,也是存活。 第八十四篇 这几天陆满恢复过来了,陈子梅也放心了。 这几天,陈子梅还会看到胡光出入学校。 她压抑着,像沉默的疯子。 直到她接到那个电话。 那个电话号码,她既熟悉又陌生。 景明的电话。 她没有选择用信息联系,而是直接打电话。 “陈子梅,我们见一面吧。” “最近没空,下次吧。”陈子梅并不想和景明有过多的接触,也不全是因为高中的事。 “范天泽。”景明喊出了这个名字,“为什么他一定要在那天跳江,你明明都去找他了。” 陈子梅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景明怎么会知道那天她去找范天泽了,难道说范天泽的死还有内幕。 “明天,明天是周末,你出得来。晚上7点风生酒店991房,过时不候。” “景明!景明?” 景明干脆地挂断了电话。 “疯了?她到底知道什么!”陈子梅气的闷上胸口,她的脑子现在像是一团乱麻。 事情越来越越扑朔迷离,好像事情根本没有这么简单。 为什么景明会插进来? 陈子梅只得深深缓了口气,看来还是要出去见一面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景明那边挂断了电话,心里也不好受。她有些失魂落魄地坐在沙发上,她也曾想过和陈子梅的见面,但不曾想是这样的见面。 明天,她就要用那套肮脏的手段来对付陈子梅了。居然用在了她的身上,景明的心像是被蚂蚁啃噬一般。 第二天,陈子梅早早地便到了风生酒店。 她看了看时间,离七点还有半个小时。 本来是坐在旁边的吧台椅,陈子梅突然想了什么,打开手机找寻着什么。不到一会,她就走到酒店前台。 “你好,我订了一间房,991房,忘带房卡了。” “你好,请出示您的身份证。” 陈子梅不慌不忙地拿出来,“景明。我姐姐办理的入住。” “那请出示一下办入住的身份证号码和手机号。” 陈子梅准确无误地说出来。 前台也很快就查出来了,核对正确。 等前台带她上去的时候,陈子梅还是不慌不忙地接话,“不好意思,我姐姐叫我再等等她,我过会去她那顺便拿房卡再上去。” “好的。” 陈子梅出去溜达了一圈。 确实是景明订的房,她说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以信。陈子梅的心始终没放下戒备,她看了看时间,卡着时间点回酒店。 坐电梯,找房间,离七点还有两分钟的时候,她按响了991房的门铃。 过了好一会,门随着清脆地电子声开了。 “你还是很准时。”景明站在门口,迎着她进来。 陈子梅停顿了一下,还是进去了。她环顾四周,确实只有景明一人。 “坐下了吧。”景明关上房门,走过来坐在了她的对面。 她看着陈子梅,心里思绪万千。这张脸似乎变得更柔和了,她的眉眼,她的唇角,她的身段,似乎都更成熟,更沉迷。 如今的景明也少了高中时的青涩,身上的柔性似乎都被锋利代替了。 景明的样貌是比胡光还要更诱惑,这种规矩又禁欲的中性风确实是让她的律师属性更加有个性,也容易让情感得到青睐。 第八十五篇 陈子梅确实不得不承认,景明这幅皮囊生得优越。 “你怎么会知道那天我去范天泽。”陈子梅现在只想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开门见山就是她现在的耐心。 景明脸上并没有波澜,“范天泽,范天泽为什么会在那个时点跳下,明明都约了你出来。难道是为了让你亲眼看到他跳江,想来也不是。那又是什么让他硬是在那十几分钟的时点下了狠心。” 陈子梅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为什么。” “为什么?” 陈子梅皱了皱眉,眼里多了压迫感,“你在跟我玩谜语?” 景明笑了,陈子梅的心理素质她是知道的,没有抓到手的一击毙命几乎是垮不了陈子梅的,“是交易。这交易,你学经济金融的,不是最懂这的吗。” “你要什么。” 景明淡然地说,“你。” 陈子梅却笑了,“这是当我是货币来使用,还是什么。看来你的衡量标准还是很专业的。酒店,时间,动机,选好了的。是谁,还是你和谁?” 陈子梅最后的犀利提问乱了景明的思路。 景明调整了一下心态,她也知道陈子梅是在套她的话。 “交易就是交易。”景明不想自己的话再给破绽给陈子梅。 “好。这个交易只是今晚,确实是值了。”陈子梅站了起来,靠近了景明,“景律,要讲信用。” “对了。”陈子梅停住,认真地说,“出于礼貌,好心提醒你,我有病,这样会传染的。” “肝病。”景明面无表情地说出来,眼里没有任何波澜。 陈子梅眼里虽有惊讶,但也没有表现出来,“原来是知道,知道就好。” 房内没有开电动全窗景帘,暖黄的灯光溢满了房间。 陈子梅干脆地解开了身上的衣物,只剩下贴身的衣物。 陈子梅的身材在高中的时候就已经是出了名的。现在的她是越加成熟有风韵。 她反手解开小铁扣。 景明反而有些不自然,脸色有些潮红。 “怎么了,不敢了。”陈子梅只当她是忌讳自己的病。 景明松了口气,扯松了自己的领口。 “陈子梅,你真以为我是怕你那点病?既然这样,交易如你所愿。”景明上前,扣住了她。 那晚的暖黄没有灭。 直到次日的中午。陈子梅撑着身子下地,捡着散落的衣物穿戴好。 她到卫生间洗漱着,等着景明起身。 她的眼里压着乌黑,寒冷刺骨。始做俑者原是一直在她身旁游荡着,居然还敢用着她的名号掐断了范天泽最后的生机。 陈子梅出来拿上自己东西,准备离开。 景明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站在廊旁拦着她。 “你还有机会。如果你回我身边,不管是谁我都会护着你的。” 陈子梅看着她,眼里恢复了平淡,“回?我从来都没有在你身边,即便是现在你有这个能力护着我,我还是希望你用这个能力不来绊倒我。” “你心里只有范天泽,他到底有什么?你不爱他,他值得让你这样吗。” “我不爱他,不代表他不重要。他的公道我会拿回来的,不惜一切代价。” 景明扯住她,“包括毁了自己吗!” 陈子梅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说呢。” 景明松开了她的手,看着她离开。 第八十六篇 清冷的灯光照亮着黑木办公桌,寂静中响着清脆的敲键盘声。 景明将视频导出来,用剪辑工具修剪着。她只剪出了前面的一小半,到陈子梅站起来脱衣服前就停下来了。 这一小段发送时间很快,不到两秒。 景明就静静地坐着等电话,不出所料,电话打到了她的手机上。 “景大律师这是要跟我谈条件?” “你的游戏开场了,我为什么不可以做个输出?” 刘侃沉默了一会,“看来她让你幡然醒悟。” “得不到就毁掉,既然她满心都是范天泽,那就和他一起。” 刘侃那边传来大笑,“景明啊景明,刚好,你刚来我就已经有个大礼准备好了,你肯定喜欢。祝我们合作愉快。” 大礼?景明有些不安。 奔波了好几个小时,陈子梅才回到学校。回到学校已经是傍晚了。路灯早早地亮起,也不管月亮的清冷。 陈子梅一身疲惫地回到宿舍,只看见在赶课程汇报ppt的黄书。 “回来了。我中午买了个蛋糕,给你留了一块,放在小冰箱里。”黄书转头看了她一眼,又投入到屏幕上。 “好,谢谢。”陈子梅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黄书听出了她的语气兴致不高,“怎么昨晚没有回来?遇到事了吗?” “见了一个高中同学,玩得有点晚了就没有回来。” 黄书也没有继续追问这个事,换了话题,“那笔钱我打算开始用来创业。” 黄书是自媒体博主,有一个流量和收益很不错的账号。 虽然她自己存有一部分钱,但还是有些不足。陈子梅和她算是患难之交,对她的这个创业想法和计划也参与了,在方向上也给了些建议。另外,陈子梅自己存的老本金几乎都压到了她的身上。 “先做好团队吧。”陈子梅有些疲惫,但还是撑着精神,“你有需要随时叫我,最近可能帮不上你组建团队的忙。” “没事,现在你已经都帮了我很多。等你缓过这段时间,我还要你呢。” 陈子梅欣然地笑了,“好,到时候我还要收费的呢。” 黄书停下手里的事,“陈子梅,真的很谢谢你。” “什么。” “没什么。”黄书回过神,轻轻擦去眼里的泪。如果没有陈子梅,她可能一辈子都会带着遗憾,甚至是悔恨。 如今也是陈子梅全心全意在支持她的创业。 “我先洗个澡,睡会。” 陈子梅找着衣服和水卡,乒乒乓乓地进了卫生间。 水温尚可,热气腾腾。花洒喷头总是有几个堵住的小出口,但水流不止,迷离了整个浴室。 水笼罩她整个人,水雾中她缓缓开眼,水流却与她的眼擦肩而过,弯曲着纵跨她的鼻骨,她的唇。 她伸手关掉花洒。 原来这人是刘侃。 刘侃,真是厉害,一招就折了范天泽。他到底是冲着她来的,那为什么要冲着她来。 到底是什么。 她现在在有多少胜算。 似乎没有。 就连筹码都没有。 她只能再等等,再等等,等刘侃再有动作。不过这次等待的后果可能会完全超出她的想象,但是这也是她能赌赢的唯一出口了。 第八十七篇 筹码? 现在,景明是她唯一的筹码。 她的心犹如被巨石堵压。 她看着那个可以倒背如流的电话,却迟迟不敢点开。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她不是没有想过。 离开陆满,是一步好棋。 阴雨绵绵,好不容易等到了晴空万里。时间每一分钟过去,陈子梅的心都像在被油煎一样。 她娴熟地点燃了一根烟,缕缕细烟飘摇而上,慢慢散开。她不抽烟,从来都是点烟。 她看着烟的星火微燃,用食指和拇指的指腹碾灭了烟头。 陈子梅像平时那样到陆满的店里面。 这一次她是直接进入那间小小的办公室里。 “饿了?我给你拿吃的,要吃什么,嗯?”陆满看到她进来,放下手里的账本和单据。 陈子梅拉住正往外走的陆满,“我不饿。” 陆满看出她的情绪低落,坐到了她的旁边,“怎么了?有事跟我说。” “我们,在一起多久了。” 陆满听到这个不像问题的问题,有些疑惑但还是回答她,“算是我们认识,快三年了。” “三年?”陈子梅还是说出那句酝酿许久的话,“我们还是分开吧。” 陆满呆滞了。这句话像是给他当头一棒,缓了好一会,他才回过神来。 他握着她的手,轻轻揉搓着,“我知道最近你压力很大,我们可以先冷静一小段时间,调整一下状态。没关系的,我们慢慢来。” “压力不是我们分开的原因,分开就是分手,分手就是我要和你说的话。不管我的状态是什么状态,我们还是各过各的。” 陆满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脸,心里有些慌张,握着她手的双手在轻轻颤抖着。 “我……我们……” 陈子梅打断,“对不起,我知道是我的原因。分手的原因就是我要景明。现在我只要景明,算是我现在才认清自己。” “景……景明?你,你们都没有见过面了……我知道你们在高中有过一些……一些小事,可我知道你的心意的……” 陈子梅看着他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眼底忍不住泛上泪光。 “我们见过了。学校里,学校外。”陈子梅停了一下,“酒店。那里确实很适合谈感情。” “哈……”陆满慢慢地松开了她的手,红了的眼根本挽留不住泪。 陈子梅看着他,压下了眼底的心酸。放手就好了,慢慢他就会好起来。 陆满上前拽住她,生怕她从身边跑了。 “没关系的,我不在乎。你不爱她,我知道。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接近她。” 她站起来的身子忽地被陆满摁住了。那个居高临下的倒影完完全全笼罩着背光处的陈子梅。 “不要丢了我。陈子梅,你不能丢了我。” 他红了眼,泪湿了她的脸。 陈子梅抬头看着他的脸,还是软下了心。她怎么会舍得说出那些违心的话。 “对不起,我不会这样做了……刚刚的话都是假的……” 陆满紧紧地抱着在解释的陈子梅,他的耳边他的心里都无所谓这些解释,他只知道陈子梅说了不会丢下他。 陆满离不开她,她也不会例外。 第八十八篇 “你要不先请假几天,等风头缓过来。” 黄书现在能想到最好的方法便是这个。 陈子梅却没有应承,“风头不是闭门不出就可以避掉的。我相信自己,已经做好准备了。从自己知道的那天起,我就想过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么仓促就来了。” 黄书没有说话,她知道接下来的日子对陈子梅来说,不走比走更艰难。 陈子梅第二天像平常一般上课 她每到一个地方好像也和平常那般,并无异样。 她一般都是踩点进教室的人。 她入教室,这是自己方向班的专业课,全班几乎都是自己班上的人。和平常一样,她坐在了第二排的最靠边的位置。 她听课,低头看平板,做上笔记,手机在一旁静音做着网上团课。 课间铃响,山风像碎片一般洒进来。 她抬头,只是愣了愣,又低下了头继续写。 原本在她这边的第二排的学生都往后面挪了位置。整个教室分左右两边大块椅子,现在也是分了两块,陈子梅一块,他们一块。 确实有些失落,但是这是最体面的歧视了。 陈子梅没有埋怨他们,至少他们没有嘲笑奚落与出言不逊。 “这样会不会不好啊。” “子梅平时对我们也挺好的。说不定那件事是别人造假的。” “是,可是,会传染。” “可惜了,她人真的很好的……” “但是这张东西……谁知道她是怎么得的。听说就是私生活……乱……” 私下的同班同学也只能是暗地下小声讨论着。 有人为她惋惜,也有人为她不值。 自然有人随意攻击。 陈子梅默默地收拾东西出了教室,她没有继续上完那节课。 她宿舍的旁边几个宿舍这几天似乎热闹着。她们急哄哄地搬着东西,有速度又有秩序。 陈子梅路过时,吵闹的谈话声会被安静吞没。 她怎么会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算了,她调整了一下情绪,拿着面试助理的资料去了办公室。 还是带个口罩吧。 陈子梅进到办公室里,各人在各人忙。她随着几个其他的面试的学生候在旁边的位置上等。 旁边里面还有一个里间会议室。 门虚掩着。 陈子梅坐的位置只是微微侧脸就看到里面的那几张熟悉的脸。 是她们。 不过她们都不是一个班的,怎么这么齐集在一块。 里面还坐着带她们这一级的辅导员。 “如果你们有需求也可以提出更换宿舍。” 黄书听着辅导员的话,捏了捏自己的手,不是辅导员主动找她们来的吗,怎么像是她们提要求一样。 何荷小声地说了一句,“我,我没有这个需求。” 安佳和黄书也是应和点头。 辅导员似乎醉翁之意不在酒,“学院的意思是,人相互接触久了,你们应该也做一下检查,安全一些。虽然,是吧。你们都是成年人,应该要考虑到的。这要都有了,那这范围……” “慢性乙肝,慢性丙肝,有病毒性,传染渠道只有血液传播,母婴传播和性传播。不是甲肝,如果是甲肝,隔离形式就已经是在隔离区的强制性隔离。”黄书淡然地说着,“这次的传播事件,陈子梅本身就是受害者,我们希望的是学院可以彻查出来这个背后操纵者。” 辅导员没有恼怒,继续是劝和的语气。 “没有说要歧视她,我们学院对这个谣言也是会去处理的。那老师们也是从你们的角度去考虑,对吧,要是平时你们磕磕碰碰的,对吧。那老师们也是知道陈同学是个优秀的学生,不会说是要怎么样的。” 黄书刚要说话,一旁的何荷不动声色地伸手从桌下按住了她的手。 第八十九篇 辅导员看到她们沉默,也先是退一步,“那你们先回去吧,下面还有同学要来面试。” 黄书抬头往向门缝,心里如同刀削。 “面试的同学可以进去了。”外面的负责人喊了一声。 这一次的面试是最后一个环节。最后一个环节发生在了她出事的后几天,她这一路过来的几轮笔试面试相当是费了。 这个面试的助理是要带班的。 陈子梅拿着资料径直地进去了,黄书一行人刚刚起身。 她递资料在桌上,后面的候选人随后跟着。 辅导员认出了她,表情有些不自然。 陈子梅摘下口罩,落座时是第一个。她折好口罩,一字一句地开口,“大家好,我是2班的陈子梅。” 陈子梅这三个字像是一颗毒气弹。 场上的人都静默了,好一会旁边的人默默地挪开椅子。 辅导员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今天的面试很抱歉,我自愿退出。大家不必屏住呼吸,这不是新冠,不会空气传播。如果给各位同学带来了不适,我很抱歉。你们只要保持好距离便万事大吉。”陈子梅伸手将自己的资料拿过来,她看着坐在前面那排辅导员,“对于针对我本人的那条帖子,我会通过学院正规渠道流程查出操纵者,希望学院能够对这个恶意传播他人隐私的施暴者给予处罚,同时我会将所有证明交给警察。那对于病情的事实,我在这里表示真实。学院如果后续有什么不合理的安排和要求,我也会依法起诉。” 陈子梅拿走自己资料,离开自己的位置。 她回过头,但是什么都没有说。 一出办公室的门,陈子梅看到在门外边等她的三个人。 “你报警了吗?”何荷关切地问。 陈子梅边走边说,“这两天。” 黄书还在帮她收集证据,她也是真的准备在这两天报警。 安佳不安地搅着手,但是仍是什么都没有说。 夜深了,黄书起身却发觉到陈子梅不见踪影。 阳台上,清亮的月稀碎地洒在那个直立的身子上和发霉的泄水口上。 “你还好吗。”黄书小声地问着。 陈子梅揉了揉太阳穴,“有点睡不着而已。你怎么下来了?” 黄书轻声地拿了纸箱皮垫着坐下,“你跟家里人说了吗。” “有人已经替我说了,自然是要比我更焦急的。这几天不好意思了,让你给我忙得焦头烂额。” 黄书小声道,“哎,说这些做什么。” 她看着陈子梅,“你现在是担心哪里。” 陈子梅缓了一口气,“最坏的结果是这个学校是待不下去了的,这样的话我能做的事情就更困难了。” “你不读了?因为她们的话吗?” 陈子梅只是摇了摇头,“不只是,最可能的是学院会压下来这件事。他们愿把这件事捅到陈家人知道,用的就是最肮脏的借口。当里子的价值比不上面子,能最大节约的成本就是把我给踢掉。” 黄书有些震惊,缓了好一会,“可,不说学校,你家里人,那是你家里人。” 陈子梅看着她,却小声地笑了。 “就是因为做过家里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你猜猜,现在我估计被咒骂了几回。现在是一个人人可以谈论的污点,嘴和嘴说的东西是可以润色的,大家都乐意地谈话,越恶心的原由才是最大的热点。他们不会了解是否被传染还是遗传,他们会盯着性,这个很吸引眼球的理由。那陈家人是那种视贞洁又立牌坊的人,刚好是鞭炮点在牛粪上,一点就炸,通天臭。” 第九十篇 黄书看着她,水锈斑满了她身后的水管,连透亮的月光被浸湿了。 “这……我们应该怎么走。” “现在先揪出刘侃的把柄,既然闹到了台面上,那就台面上解决。他的事,多的是上不了台面。” 两人随之静默。 一声异响在她们身后响起。 陈子梅和黄书两人谨慎地回过头,落地窗的玻璃门对面是安佳和何荷。 一道玻璃门,隔了月光和寂静。 安佳红了眼。 一旁的何荷忍不住推着她出去,“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安佳哭了,她跪在了陈子梅的脚边。 黄书大惊失色,“是你,是你?是你。” 陈子梅没有很吃惊,今天的报警局原就是她为了安佳做的局。其实当她看到那几份病历的时候,她就猜到是自己身边的人偷拍得到的。 她不敢贸然怀疑身边的人,这一次一试就逼得安佳自己站出来了。 “我自认为我没有做过伤害你的事,到底是什么让你帮着刘侃。” “没有……是我迷了心窍,我喜欢他……” “你,你喜欢他,就要拿陈子梅去开刀?这就是你喜欢他的方法?”黄书大为震惊。 安佳连忙接着解释,“不是不是,是他说喜欢你的,他知道了这件事,说要帮你的,他想要了解你,他说他说他认识这方面的专家,他……” “所以他让你把病历拍了下来。”陈子梅紧着接了下去。 安佳哭着点头,她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是……”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明天到警察那里说,你好好说,你说出刘侃。”黄书是又气又无奈。 安佳连连点头,“好好,我会好好说的。” 陈子梅这下子却没有了反应,她看着地上的安佳有些出了神。 “子梅……”黄书轻轻地喊了她一声。 “安佳,你欠了我一次。但是刘侃也利用了你,你的喜欢是给别人做了嫁衣。”陈子梅似乎没有失神,“你甘心让人这样糟蹋自己吗。” “你,你这是……”黄书似乎猜到了什么。 安佳抹干脸上的泪,“我要怎么做。” 陈子梅靠近她,一字一句,“接下来,刘侃让你做什么,你就听我说的做。” 安佳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还报警吗?” “报了,毫无意义。” 陈子梅站起来,把地上的安佳也扶起来了。四个人的阳台很拥挤。 “好了,都先去睡觉吧。” 次日,黄书依旧还是重复问了一次这个问题。 陈子梅知道她的心思,只好解释完自己的意思,“花个十几天找出刘侃,再花个十几天刘侃都可以安然无恙地从舆论里脱身。一个回轮下来,成本太大了,反而是毫无意义。不能一击致命,就要忍辱负重。现在,是他占着优势,很容易就可以把我逼到绝路。再等等。” 黄书听罢,也没有作声了。 倒是直到现在,陈子梅还是搞不懂一个问题,为什么刘侃要死盯着她。 景明? 她记得她说过,在高中有关联。 是和谁有关联。 陈子梅沉默不语,却细细地回寻。 第九十一篇 海面的平静一直含蓄着,底下的光却隐隐约约在作痛。 比陈家的动作更快到来的是一位故人。 郑娟儿。 高中毕业后,郑娟儿考上了一所外地的名牌大学,主修医学。 她没有和陈子梅断了联系,只是沉寂在了陈子梅的通讯录。 而从海的风终究是让她去到了陈子梅的身边。 从海的海,向来都是很平静的,便是大风大浪起,也是很快回到海天一色的温和里。 天气是刚刚凉爽的,这里的海风没有那种闷头盖脸的盐气味。那顶靛蓝色的帐篷稳稳地扎在沙滩上,前边的炭火在小铁炉里闪着微光,吱吱喇喇地弹着小火星。 郑娟儿抿了一口手里的易拉罐,苦涩灌满了她的口腔。 浪声很小,小到似乎能听到月光的声音。 “对不起,要是我早些告诉你,你也不会被逼到这个地步。” 陈子梅用细长的木枝挑着炭火,“不关你的事。” 关家姐妹的事,她们都很压抑。 但是陈子梅是没有想到郑娟儿和关家姐妹的关系。原来从一开始她接近陈子梅便是为了对付池宁史,她料到陈子梅能拿出那些证据,但是没有想到那时候的陈子梅是软手段的。 “是我帮关语然进学校的,但没想到害了关语然。” “关家姐妹,和你……”陈子梅缓了一口气,“把自己都赌上了,不怕……吗?” “没有她们,才真的是万劫不复。”她将手里的酒放下,酒身粘满了沙粒。 “刘侃,是姓池的,是她的亲哥哥。不知道什么原因,很早就过到姑姑那边,随姑父姓。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刚刚好他就在你的学校,刚刚好又扯到了范天泽,为什么景明和周都出来了,你的病又被散播。” “只有同学校是巧合。”陈子梅松开手里的木枝,“对于他来说,同学校是最完美的开始,不同学校也没关系,多费些功夫罢了。同学校,只是把开始键提前按下了。” 郑娟儿嘲笑着,泪花了眼,“他凭什么这样做,该死的本来就是她和全家!她们明明可以好好读书的,可以上大学的,可以结婚生子,也可以自由自在,是池家杀了她们!如今要装成受害者,拿着那杀过人的刀继续去杀人,哭着说自己无辜。” “陈子梅,我会和你在一起的。” “当年我也不算是全心全意去帮关家姐妹,但我从来都是个不能受气的,就算是死,我也要拉垫背的。”陈子梅翻烤着,微弱的火光映在她的眼镜上,“既然他不想面对他妹的丑事,那就是让全世界都知道吧。用他那恶心的嘴脸来消消我们范天泽的怒气。” “刘侃,刘侃,居然姓池。”陈子梅回想着缘由,原来早就是有解的。 水不够混浊,那只手一直在掏泥沙。 除了刘侃,陈家也是最大的考验。 她是愿意相信陈家的,相信血缘会瓦解血液。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准备吗?” 陈子梅沉默地看了看自己的甲床,“再等等,你先回去等等,不急。” 郑娟儿看着她,点了点头。 第九十二篇 车票,陈子梅还是买了回海城的车票。 她看着屏幕里车票界面,划走屏幕的手指止不住的颤抖。她的心在她自己的豪赌中屏住呼吸。 陈子梅请了将近一个星期的假。 “有事打我电话。”黄书送她去高铁站,眼里都是担忧。 陈子梅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我没事。等我完美地搞定所有,回来找你。” 黄书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她看着陈子梅进了站,消失在转角电梯上,才默默地擦走眼角的泪。 她知道,陈子梅这一次必败无疑。 她也知道,她毫无能力去保护陈子梅。从开始到现在,她早就把陈子梅从恩人当成了亲人。 陈子梅似乎在面对着审判一样。 陈家父母,陈家叔伯婶母,高朋满座。 “现在学校已经知道你的情况了,你到底怎么想的。不是说了吗,让你不要跟别人乱说吗。”陈父最先发话。 陈家二叔陈厚勇接下他的话,“学校肯定不能赶她出去,这是违法的。” “现在是所有的人都知道她这个事。网络这么发达,很快所有亲亲戚戚就都知道了!”陈会思似乎急得很。 她的丈夫似乎更急,“所有人都知道了,那我们怎么办?我们还好,那望春望夏,子杰子强子健他们还小,里里外外的什么难听话和事让他们怎么办!” “你别乱说!我们子强子健健康着呢!哪有这些脏病,不吉利的东西!”陈家二婶婶立马打断他的话,护着自家的心肝。 “子杰也是没有的……”陈母默默附和着。 陈家三兄妹没有反驳。 陈子梅笑了,她坐在最角落,她用手指粘走眼角出来的泪。 她清楚陈家三兄妹是有病的,她也知道她的父亲就是,母亲也是,所以她才会有病。 “本来就是好好的,这事一被捅出来,这大家就乱了。”陈父深深地叹了口气。 陈家两兄弟是生意起家,他们自然担忧着对自己的处境。 “要是有人问起,就说是子梅因病起的,随便找个打针被传染的借口就好了。” “主要是不要让人知道是传下来的。不然一家子的,别人看到我们都害怕。” “不然到时候望春他们连女朋友都找不到。反正要想的周全一些。” 陈子梅看着他们,他们没有目光在她的身上。她似乎觉得他们很理智,这么快就有条理地分析完和解决完问题。 “子梅,你不用担心。你就在家多待几天,我们会处理好的。”陈父终于得闲跟她说话了。 “对。反正还有两年你就读完大学了。到时候出去工作什么的,也没有人会知道。”陈家二叔连忙接上。 “你到时候工作了就要醒目一点,别人知道你的事,不然会让人歧视的。” …… “行了。”陈子梅似乎平静了很久,扫视着全场,“我爷爷呢,我奶奶呢?” 全场忽然陷入沉默。 陈子梅嘴角扯出了一个笑,嘲讽的是自己。 “我爷爷呢。我只要他就场就可以了。” “你爷爷,你爷爷来了也是这样的解决方法。”陈家二婶婶急冲冲地怼上了话。 “你找你爷爷难道还要让他一个老人家劳心劳力去担心这担心那吗?” 这句话是从陈父的嘴里出来的,脱口而出。 第九十三篇 陈子梅红了眼,她还是不想去赌的。 夜里,满屋堂亮,她的呼吸声都在颤抖。 “爸。很多事我相信你只是第一次做父母而做得没那么好。那到底你有没有过一点对我的亏欠感?” “子梅,那是你爸,什么亏欠,你爸能亏欠你什么。”陈母立马出来打圆场。 “爸!我的委屈你一直都知道。你自己也知道,但是一直你道歉,再一直再犯。你的道歉出口就是我的不体谅。我们所有以前的事我都可以当成是我的矫情,单论今天这件事,如果单推我出去是最完美的方法,你会对我内疚吗?或者只是是内疚?” 陈子梅的眼泪像断线一般,她望着眼前坐在主位实木沙发上的陈父,她只想听到一句偏护她的话。 陈父脸色难看,“你是在怪我生下了你吗?怪我把病传给你?你吃的穿的,你读书的你生活的,哪样哪样亏待了你!你自私到只为自己想,你没心吗!” 陈子梅望着眼前人,她早就该知道这些话会听到她心里的。 “你要怪我们,那我们也没有怪你爷爷奶奶,难道你要怪你爷爷吗?”陈家二叔脸色沉重地接上话。 陈子梅听着,眼前糊了视线,苦笑着,她颤抖着扶着椅子把手缓着气坐下。 “说,说什么呢!” 一道身影从里面的房间里冲出来,直直地挡在了陈子梅的身前。 陈子梅抬头,眼里的模糊有了些温和。 伍望夏缓着颤音,“我姐做错了什么,病是她出去跑一圈自己得的吗!她怪你们了吗!这两年她自己忍着不发作,还当是她应得了了?大伯父你自己清楚的很,我,我姐为什么和爷爷感情好,她是她是留守,她就该体体贴贴的吗。如果没有陈子杰,或者他是个妹妹,不是说要散家了吗!” “伍望夏!闭嘴!”陈会思冲了上来就要一把揪她。 陈子梅起身,一手就接住她的拉扯,转手就将伍望夏护在了身后。 她的眼里多了戾气,“姑姑,我是为着望夏才叫你姑姑的。” 陈会思停了动作,退了一边,不安地看了几眼陈父。 “你先回房间。”陈子梅伸手小心地擦掉伍望夏的眼泪。 伍望夏倔强地退了半步,低着头,“我不要……” “听话,回去。” 伍望夏哭红了鼻子,泪眼朦胧地看着陈子梅,还是乖乖听话回到了房间。 “望夏还是小孩子心性,说的话也是听我说的。”陈子梅坐回那张椅子,她知道要做什么也知道会得到什么。 “父亲,我从前小时候不懂事,确实一直怪责着你为何将我留在了村里,介怀着你会挑着留守的字眼来试探反讽,我也一直很不满你那明显又隐晦的重男轻女的思想和动作。你总能下意识做出和说出我不重要的表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好像成了你的骄傲,是因为我考上了高中考上了大学吗,还是因为我看起来越来越懂事听话了。这个骄傲也还是没有改变你的下意识。” “我想怪你的,但又觉得不配。所以我熬了两年,或者二十年,我变的自卑敏感,我觉得我该死,活了二十年,花了家里,花了陈家二十年的钱,有着病又让老人家担心。父亲母亲在生了第一个孩子,受了很多嘲笑,我真诚地为此感到抱歉。幸运的是,第二个孩子为你们争到骨气和欢喜。其他人的气我也理解,很感谢你们为陈子梅付出过的金钱。” “今天,没有让爷爷来,确实是一件很正确的事。因为那是让我唯一会真正内疚的人。” 第九十四篇 “子梅,你在说什么呢。”陈母连忙上去她跟前。 陈子梅望着这位操劳了快半辈子的妇女,眼底下丝丝内疚被泪无情地压着。 她今天的所有,其实陈母都在无意地促成着。 “妈。哪句话是你可以真的说出来的。你敢为我说一句话吗,就当着人的面前,我不想听躲在人后的安慰。” 回应陈子梅的只有沉默。 “如果这个所谓又会读书又懂事又令人羡慕的陈子梅是你的儿子,你会不会更加期盼呢。还是你会觉得可惜,可惜我不是。我是真的相信有爱的,至少在我离家出走的时候你们很急。所以这个是我一直给自己的借口和理由。我一直以为我这样的无理取闹是一种之前就想要的撒娇,直到陈子杰告诉我,他说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不觉得自己很自私吗。是吗,对吗。我信了,爱是有的,但是馊掉了啊。” “你到底想干什么!陈子梅!”陈父忽地暴怒。 陈子梅看着他,却笑了,“别生气,不然我会让全世界都知道我有病,会让全世界都知道陈家全家都有。” “我不这么做,你们应该庆幸我还顾忌着两个人。” 她的爷爷和妹妹。 “你敢!” 陈子梅从包里拿出一个本子,丢在桌面上,“里面是刨掉十八岁之前的所有费用。从十八岁算到现在的学费和生活费,其他人的是从有支出时候算的,大部分都是有记录的大额记录。养我到十八岁,是你们做父母的义务,我以后也会义务赡养,当然如果我能活到那个时候。” “其他人的今晚就可以拿到了。父亲母亲的可能要等些时日才能拿到全部。” 陈子梅似乎看着那个桌上的本子出了神,“想着它不会被我拿出手的,没想到真的成了我最后的底牌。” “子梅,你这是做什么。我们做错了什么,你什么意思这是。” “就是啊,我们也没想要什么。我们也是为你好,我们还做错了?” “闭嘴吧。”陈子梅抬眼,眼里是厌恶,“再说这些东西,我让你们全部都和我一样,被万人唾弃。” 陈子梅回房,收拾了自己要带走的东西,大多都是笔记本和自己照片。 “要走就别拿陈家的东西!” 陈子梅笑了,“谁说是你的东西?这些都是我写的我拍的,或者说你举证证明一下哪些十八岁之前的,再或者你留下这些东西,我就少还点钱。不过我不乐意。” “你!” 陈父冲到了前面,狠狠地打了陈子梅一巴掌,拥着其他人的力道,陈子梅被狠狠地推撞在墙上。 “不准碰!不准碰我姐!” “陈子梅!” 伍望春和景明几乎是同时到陈子梅前面的。 在伍望夏的阻拦下,景明利索地拿着行李箱带着陈子梅离开了那里。 “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我看看。” 景明带着陈子梅到自己车上,她看着眼前的人的凌乱和疲惫,眼里都是心痛。 陈子梅抽开了景明的触碰,“谢谢你。” 景明也识相的退回主驾驶位上,“刘侃说你回来了,所以我也回来。” 第九十五篇 陈子梅现在只能留在景明的车上,其实不管发生什么,她都是不会全然相信景明对自己有纯粹的感情。 景明是什么样的人,她最清楚不过了。在景明的规划里,所有人可以成为被拔掉的小旗子。 不管景明是什么样的人,现在对陈子梅来说,她都是值得靠近的。 “景明,能送我回学校吗。” 景明看着她的模样,眼里是压制的情绪,但是方向盘边上的手却在不安地微颤。 “先到我那里歇歇吧。” 陈子梅顿了顿,“你那里,会不方便的。” “海城西南区我有一间小的单身公寓,平时我回来都是住那里。我父母一直和我分开住的。” “好。” 到景明那里安顿下来后,景明便出去了。 陈子梅看着关上的门,心里还是会有些内疚。这是对景明的,她不得不利用景明。 但是她依旧担忧陆满。 她打开手机。 慢慢地,她的呼吸声变得急促,似乎是在沉睡中。 她找不到陆满的电话号码记录,找不到他的所有联系方式,忽地她好像忘记了曾经那串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 什么情况? 她的心忽地焦急起来了。 她找不到陆满了。 陆满是生气了吗?所以他才走掉了。 对,他是生气了。他是生气了,才会断了联系。 忽地,一声手机铃声将她吓住了。 “陈子梅。” 对面是黄书的声音。 “怎么样了。” 陈子梅的眼睛暗了下来,“那个本子都用上了。” 对面停顿了一下,“没事,没事。” “对了,你能帮我去找一个乌龟早餐店的老板吗?” “乌龟早餐店?我们学校的?” “对。就是东边的烧烤店正对面的那间房。找店里的老板,叫陆满。” 黄书缓了一会,“那家店的老板不叫陆满啊?是那个老伯伯,都家店从学校建立到现在都没有换过老板。” “什么,意思?” “你怎么了。”黄书听出了陈子梅的不对劲。 “没事,没事。我先挂了。” “陈……” 陈子梅直接挂断了电话。 不会的,怎么可能会。肯定不是自己想的那样,陆满一定是生气了才走掉的。 陈子梅翻找出那人的号码,那是陆满的朋友,他一定知道陆满在哪里。 “喂,你好。你谁啊?打错了吧?我不认识。不好意思,挂了。” 不可能的。 门开了,景明提着大袋小袋的东西进来。 她看着满面泪痕的陈子梅跌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忽地意识到不对劲。 “怎么了,陈子梅。”她的心焦急起来。 陈子梅眼里终于是悲痛,颤抖地开口,“我想回小区,我,我想回看一样东西。” 陈家对面就是陆满的家。她不相信陆满的家会消失,那是陆满最重要的地方。 景明以为她是要回陈家,沉默了一会,还是扶着她起来带她回去。 景明的车开进了地下车库。 “你在着等我吧。我很快的。” 景明没有拒绝,默默地说一句,“十五分钟,你没下来我就找你。” 陈子梅点了点头,就上去了。 她站在那扇门前。身后是几个小时前她决裂的陈家,眼前是她想要面对也不敢承认的真相。 她伸手扣门,轻扣了一下。 她的手犹豫了,其实继续这样也挺好的。 门还是扣响了。 开门的是个年轻男人。 “你好,我找陆满。” “不好意思。你找错人了。” 陈子梅稳着情绪,“他确实是住在这里。” 男子看陈子梅执着的样子,从里面喊来他的妻子。年轻的女人搂抱着软软小小的婴儿过来。 男人温和地跟妻子简单地说了过程。 年轻女人解释着,“不好意思,我们确实不认识。这里我们都住了七八年了,真的不认识。” 忽地,她怀里的婴儿小声哭闹起来了。两人连忙温和地安抚着小孩子。 陈子梅看着,“不好意思,打扰了。” 第九十六篇 是真的。 都是真的。她为什么要到现在才相信。 她按下电梯键。她止不住浑身的颤抖,撑着电梯壁才勉强下到了地下车库。 在转角过道,冰冷的电室冷着她的温度。陈子梅跪倒在过道里,哑着声痛哭着,她的陆满不会再有了。 陆满曾问过她一个问题,什么事情会让她心痛。 她说,很多事情都让她心痛,但缓缓就好了。现到如今,能让她心痛到极致的是失去他。 失去陆满,她只能带着对其他人的内疚去死。 死后被谩骂的自私与无情远没有活着的清冷可怕。 上天还是喜欢看她去死。 死,多忌讳的一个词。老人说,这些忌讳的词说多了,不敬畏了,就会报应在自己身上。 陈子梅笑了,要是只报应在自己身上就好了。现实是真的只报应在她身上了。 不过,便是有了忌讳,这报应依旧是在她身上。有了这些说法也算是有了借口罢了。 陆满真的消失了,如同人间蒸发一样。 那家早餐店是奶茶店,从来都是奶茶店。 所有认识陆满的人像是被洗了脑一样,没有这个人的一丁点记忆。 即便是在海城。 那间房子的主人一直都在。只不过那是一户姓李的人家,在这里住了快八年了。 八年前,她那时候都还没有到这里住。 她缓了一会,忽地像下了毒咒一样,扯出一丝笑,诡异又真挚。 她回到楼梯间,猛地抽了几巴掌自己的脸,辣红脸颊,嘴角擦着血。 景明看着时间,已经快要过十五分钟了。她急忙将车熄火,忙赶着进去。 “陈子梅!” 她一进过道就看到跌坐在地陈子梅,一脸的伤痕,泪参杂着血丝。 景明的心像是被揪碎了,她忙抱起陈子梅回车上。 陈子梅看着她有些手无足措地点火开车,伸手放在她的小臂上,弱弱地道,“我,我不想去医院。” 景明望着她,忍不住湿了眼眶,“好好。我带你回去。” 景明侧身上前想要替她系上安全带,在触碰到的一瞬间,陈子梅紧紧地抱在她的怀里。 景明的心跟着颤动,她感受着怀里的颤抖,她要疯了,陈子梅似乎像一剂毒药,慢慢地渗透着她每一寸心肌。 “景明……我怕……” 景明搂紧了她,整个人笼罩着怀里的人,温和道:“我在。” 景明带她回到了公寓,安抚了良久才让陈子梅情绪稳定下来了。 “睡会好吗?” 陈子梅哭得眼睛有些干涩,哑着嗓子,小声说:“我想洗澡。” “好。我帮你拿衣服。” 浴室中规中矩,温热的气轻蒙蒙地覆盖着镜面,玻璃与瓷砖,又隐隐约约倒影着陈子梅的身影。 水流略过她的脸,眼里的破碎在抬眸的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淡然。 景明,是她翻身的第一步。 她要用景明这把钝刀扎进刘侃的身体里。 学校估计是待不下去了。她还要等黄书成长,她是需要时间的。 她把范天泽留给她的钱都还了陈家。范天泽那小子居然还给她留了那么多钱,多多少少都有将近快十八万。 这些钱,她会让它们发挥最大的价值。 第九十七篇 陈子梅干脆利落地还了陈家所有的钱,也加速了她准备退学的进程。 “真的要退?” “我没有退路了。陈家很可能还在想着我不敢走这一步,总要乖乖地跪着回去。” 黄书没有继续劝说,“那你怎么跟你爷爷说。” 陈子梅沉默着,她煎熬,只是因为陈贵重。 “先不告诉他,陈家估计也不会说,或者添油加醋的说。” 门外起了响动,陈子梅知道是景明回来了。 “先不说了。” “好。” 陈子梅挂断了电话,并删除了通话记录。 “饿了吗?我带你出去吃。” 陈子梅点了点头,“饿了,但是我做了饭。” 景明饶有兴趣,“你做饭了?那我要好好试试。” 陈子梅的手艺是极好的,她自然做的都是景明最爱吃的。 “我来洗,你先歇着。”景明接过陈子梅的碗碟,娴熟地冲洗着。 傍晚的天薄薄凉凉,屋内开着微微凉凉的冷气,坐在地毯上还是有些寒意。 景明将小毛毯盖在她腿上,这两天陈子梅似乎平静了不少。但是夜里总是十分不安。 “我向学校提交了退学申请了。” 景明脸上没有太多表情,指尖却有些急躁地刮划着沙发。 “我可以供你读。” 陈子梅眼里暗了下来,“就算读完了又怎样,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景明眼神有些闪躲,陈子梅的眼泪如今总能让她失了心神。 “好像现在的我变得胆小了,景明,我只有你了。” 陈子梅抬眼,微含泪光,她似乎从未如此令人怜惜过。 忽地,桌上的手机亮了起来,显示着刘侃的来电。 那是景明的手机。 景明有些慌乱,急忙拿走手机,离开客厅。 陈子梅望着她的背影,那可怜楚楚的眉眼瞬间冷了下来。 刘侃,她会把刘侃一点点生吞活剥了的。 “景明,你什么情况?” 景明没有正面回应他,“她退学了,陈家也不需要她,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我要的不只这些。” “随便。反正我只要你给我的承诺。”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而雀后是野狗。 “你认识刘侃?” 陈子梅这样直接的问法倒是超出了景明思考的范围。 “我认识他,他是我一个学长,人还挺好的。” 景明看着陈子梅的眼睛,有些心虚地坐在她身边,“别老那么轻信别人。” “退学了,我也想找个出路。你能介绍我一些适合的工作吗,当是先过渡了。” “不急,你可以先缓一段时间。”景明虽是为陈子梅可依赖她而感到雀跃,但是她还是存疑着。 陈子梅的心思是比蝎子都还要毒的。 “陈子梅,你的心我捉不透。” 陈子梅看着她的眼睛,“再硬的心肝也会碎掉。我没有资格在傲气了,他们根本不爱我,范天泽也为了自己一死了之,我无处可去了。” 陈子梅低下了头,眼泪豆大滚落在地毯上,“如果你觉得厌烦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明天我就会离开。” 景明哽住了咽喉,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对啊,她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刘侃要置她于死地,自己还是帮凶。 到底要不要告诉她刘侃的事,可是说了更麻烦,不说或许自己能保着她。 第九十八篇 陈子梅的退学办下来了。 黄书她们三人对此各有想法。对于安佳,没有等陈子梅联系她,倒是她自己先找上了陈子梅。 她悔恨交加。陈子梅也只是交代她,在顾好自己的前提下,保持好和刘侃的联系。 另一边的刘侃还是放心景明的,像景明这种人最爱的只有自己。 高中能为了自己出卖陈子梅,如今为了自己自然是不加犹豫的。 陈子梅…… 她的模样渐渐清晰在刘侃的脑海里。如果不是她,关家姐妹怎么会有能力对他妹妹全家下毒手。如果不是她,他就该会阖家幸福。 他的眼变得猩红,暴戾恣睢,碎了一地的玻璃。 手机屏幕闪烁着信息的光亮,过了会,又暗了下去。 他伸手拿起手机,眼神变得更加诡异。 是陈子梅给他发的消息。 陈子梅托他为自己找工作。 可笑,居然找到他的头上了。他还想着要怎么样才能不让陈子梅脱离他的视线,光是靠景明是远远不够的。 如今陈子梅自己送上来,倒是给他免了不少功夫。 刘侃发信息给她,让她明天直接来找自己。 看到对方会过来的应允的信息,刘侃含着泪笑红了眼,他给她的大礼还在后头。 陈子梅已经离开了学校,所有的后续东西也收拾了出来。景明并不知道她会直接找到刘侃,陈子梅要景明自己知道,再开口告诉她。 她要景明死心塌地为她做事。 一大早,天是刚擦亮的。 陈子梅顺着刘侃给的地址去找他。 这是郊区外的别墅。 “来了。”刘侃早早地在门口等她,脸色温和如玉。 陈子梅还是如之前那般待他,只是眼底里是掩饰不住的疲惫。 “发生什么,怎么突然就退学了。” “一些私事,学校的一些东西学长可能多少都知道的。我如今来求助学长确实很冒味,我知道自己身体上有欠缺,如今也是退学了,但是我的能力学长是清楚的,希望学长能帮帮我。” 刘侃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确实是委屈你了。冲在你之前帮过我的份上,我现在肯定会施以援手。” 他对上了陈子梅那有些雀跃的眼神,嘴角微微笑着,“要不你先跟着我吧,我虽然是小公司,但是身边还是缺秘书助理的。这样你也能学些东西,当然薪酬待遇方面肯定不会委屈你的。” 陈子梅欣悦地笑着,“谢谢学长。” “只是……” 陈子梅瞧他微微皱眉,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自己不禁觉得有些心慌,但又很快压制下去。 “你知道的,我住的地方偏。这秘书在这郊区和市区两边跑,我也是不方便的。” 陈子梅眼神暗了下来,“确实是问题,学长也知道现在的我是身无分文的。” 刘侃顿了顿,似乎找到解决方法,“你会开车吗?” “会。” “那你要不住在这里,一楼有多余的房间,就当是临时出租房先住着。” 陈子梅犹豫着。 刘侃看她的模样,刚想出口说看她自己的意见。 陈子梅抢先一步,“学长为我想的周全,往后我一定不会忘记今日的恩惠。” “好。” 第九十九篇 这些日子景明忙着自己的事,陈子梅也只是告诉她自己找到工作。 她在刘侃这里,倒是让刘侃对景明松了很多指令。 而她在这里自然也希望能接触到那个人,胡光。 她的工作上手得很快,不外乎有刘侃的细细帮忙。刘侃也不让她喊自己刘总,让她继续称学长。 虽然在同一房屋内,刘侃也鲜少在夜深后下楼,便是有东西需要陈子梅也是电话通知。 陈子梅知道这可是刘侃的羊皮,温温暖暖的,可是会毒死人的。 她还是愿意披着刘侃的羊皮的,她也要毒死这头狡黠疯癫的狼。 “刘侃!刘侃!死哪里去了?”空阔的大厅回荡着胡光的声音,见没有人回应自己,不耐烦将口罩、墨镜和帽子通通扔在长沙发上。 “胡光先生。你找学长吗?他现在在公司。”陈子梅从楼下缓缓下来,手里是整袋文件。 胡光似乎被吓了一跳,刘侃的房子里什么时候有女人在了?当他回过头看到陈子梅,整个人都呆滞住了。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陈子梅温和地笑着,不解地问,“胡光先生还不知道,我是刘侃学长的新秘书。胡光先生看起来是认识我吗?” 胡光立马回过神来,调整着自己的情绪,“认识,听刘侃说起过你,你,你就是那个小学妹。对了,你,你怎么在这里?” “刚说了啊,我是学长的秘书,他让我回来替他拿文件。” 胡光尬笑了一声,“那你,那你先去忙吧。我过会再去找他。” “好的。”陈子梅转身离开。 胡光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出了一身的汗,刚想坐下来,又看到陈子梅转身回来了。 “胡光先生,需要我跟学长说一声你来找他吗?” “嗯……不用了不用了,我晚些自己找他。” 胡光这次看着陈子梅关门离开才敢坐了下来。他缓了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 这女人是认识范天泽的,她会不会认识我?不对她本来就认识我,那她会不会知道我和范天泽的事? 不是,刘侃是不是有病,把这个女人搞在自己身边。 胡光越想越烦,干脆直接打电话给刘侃。 电话一接通,就传来刘侃不耐烦的声音,“不是说了吗,没事不要打电话给我。” “你是疯了吗?你为什么要把陈子梅搞到你身边?要是她知道那件事……” “知道又怎么样?”刘侃直直打断了他的话,“知道了,她也不能怎么样。现在她是不知道你和那个谁是什么关系,你做好你自己的事就好了。” “你,什么意思?”胡光猜不透他的话。 “如果你和她搞上了,再告诉她那件事,这是多么快乐的事。” 胡光一脸懵逼,“你是有病吗,她是范天泽的朋友,我怎么能和她搞一起。” “别忘了,我替你盖了多少事。随便一件拎出来,你都死定了。” 胡光一下子气势就弱了下来,“那,那话是这样说。我也没有机会,更不要说……” 刘侃依旧是直直打断,“这段时间你可以住我家,她在我家住。” “什么?”胡光缓了一会,“能缓一段时间吗?我还有个节目,可能……” “要多久。” “差不多一个多月吧。” “一个半月。” “好。” 第一百篇 夜色阑珊,车子平稳地行驶在柏油路上。 “今日怎么拿文件拿了那么久。”后座的刘侃在昏暗中忽然发问。 陈子梅看着后视镜里的脸,“拿文件的时候在房子里看到胡光先生了,所以耽误了些时间。” “今晚早点休息,别累着了。” “好的。” 夜色无边,刘侃在诺大的房间里细细看着今日房间的监控画面,确实陈子梅在他房里拿文件就下楼了,下楼便遇见了胡光。 二楼几乎都是打通了,大面积都用做了他房间的面积。 监控除了别墅的所有浴室和陈子梅的房间没有装,其余地方都是装着的。 浴室没有装,是因为只有一楼和二楼才有,一个在陈子梅房里,一个在刘侃房里,都是通透格局的玻璃设计。 而陈子梅的房间里没有装是因为刘侃还不想这么快就引起陈子梅的注意。 忽然,一楼传来一声巨响,夹着一声惊恐。 刘侃合上电脑,连忙赶了下去。 “陈子梅,你没事吧。”刘侃扣响她的门,好一会都没有反应,他直接开门进去了。 浴室里一片狼藉。 “学长,好像浴室的水管爆掉了……” 陈子梅的衣服一看就是胡乱套上去的,几乎全身都浸湿了。 “没事。”刘侃关掉了一楼的总水阀,“明日找人来修就好。” 他看了眼陈子梅,像是受惊了的兔子。 “没有受伤吧?” 陈子梅摇了摇头。 “拿衣服上去我那里洗吧。” “嗯嗯。”陈子梅拿着干净的衣服乖乖巧巧地跟着刘侃上二楼。 刘侃的房间很大,她今天早上就见识过了。这种通铺格局的房间,床,工作区,浴室,都是通开无转角的。 刘侃按下那落地大窗的窗帘按钮,帘子缓缓关上。 “你先洗,我在下面等你。”刘侃转身出去,关上了门。 陈子梅规规矩矩地进了浴室,小心点关上玻璃门。 她侧着目光,扫到房间里的监控。 很快她就洗完了。 “学长。”陈子梅开了一半的房门往下面喊了声。 “怎么了。”刘侃的声音立刻回应。 “我,我,我的里衣,忘下面了……” 刘侃顿了顿,还是进她的房间,拿到上面从门缝递给她。 仅过了一会,她也没有出来。 “学长,你,你房里开着监控?” 陈子梅有些颤抖地声音让刘侃失了戒备。他推门而进,顺着陈子梅的目光看着那个摄像头。 “习惯了。过来,你自己删掉那段录像。”他最先是拔掉了监控的电源。 刘侃先一步到书桌前,打开电脑,调出录像。一拉进度条,那个诱人的身影隐隐约约倒影在玻璃上,透着光亮,似乎格外清晰些。 刘侃当着陈子梅的面自然避开自己的目光,“你自己看着删吧。” 他自觉地背过身,只留陈子梅操作。 陈子梅的动作也很快。 这下子两人却有些尴尬。 “你,先回去休息吧。明日还要早起。” “好的。” 看着陈子梅关上了门,刘侃的眼神立马冷了下来。他立刻将监控电源装上,重新打开电脑,接入了另一个页面。 刚刚删的视频在另个界面还存在。 陈子梅今晚这一出是故意的,他自然是知道的。他要看看陈子梅想做什么。 第一百零一篇 视频中依旧是刚开始那一幕,刘侃往前调了一下,从她进浴室开始,一直到她出浴室和换好所有衣物。 每一帧他都没有看到不对劲,每一帧陈子梅都是规规矩矩的。 难道是她是想对我有动作?估计是温柔计开始有作用了,都开始让她主动起来试探了。 不过,有一说一,那透在玻璃上的身影确实是极致。 陈子梅回到房间,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这次确实太冒险了。 但是这几天胡光在这里,她必须要拿到点东西。 果然,一大早就看到胡光在客厅里。 “胡光先生,早。” “早。”胡光扯出一个笑。 刘侃也从楼上下来,“今日我没空,你自个待这里吧。” 陈子梅急忙跟上刘侃的步子。 快近下午三点,陈子梅发现外出的刘侃还未回来。 “蔡姐,刘总还没有回来吗?这份文件要他签字。” “你不是刘总的秘书吗?怎么问到我们财务这里了。刘总自个出去了,你自己打个电话问问。” “好的,谢谢蔡姐。” 别墅—— “刘侃,我真不敢干。” “还有你不敢干的?还是说你对那小子动了真感情?” 胡光一下子顿住了,“我没有!” “没有就最好,反正他都已经是死人了。” “我根本就没想要……” “胡光,没有人会相信你这样的解释的。” “……” 陈子梅整个下午有些心慌,刘侃那种人阴晴不定。 她虽知道胡光留在别墅是什么意思,所以她要赌一下胡光。 “子梅,这两天胡光还留在别墅,待会下班了你上三楼收拾一间客房。” 陈子梅单手捧着手机,单手拿着电脑,“好的学长。” “还有车你开回去,我今晚要飞瑜洲。明天的事帮我全推掉。” “好的学长,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估计要后天。” 电话挂断。 陈子梅没想到刘侃让胡光这么快行动,或者是试探她。 胡光…… 她的默念着这个名字,复杂的心绪涌满心头。 如果不是因为范天泽,她大可快刀斩乱麻,直接下死手。 她下午五点半就下班了,开车回到别墅快要一个小时左右。 整栋别墅只有二楼的毫无亮光的。她开门而进,过了玄关折进大厅,空无一人,只有亮堂堂的灯光。 她转身折进厨房,透着厨房一眼看完阳台,一样是空无一人。 估计是在三楼上面。 陈子梅刚转身准备从大厅里回自己的房间,就被楼梯上停留的胡光吓了一跳。 “胡光先生!”陈子梅缓了一下,“你这是要吓死我吗。” “不好意思,我这刚下就撞上你了。”胡光倒是毫不意外的样子。 陈子梅这下子是注意到胡光的模样,似乎比平时更加俊俏精致。平时的胡光因为工作原因本就是容貌出众,今日一身虽然是休闲,但是陈子梅也能看出来明显装扮过的。 这头发都是精致打理过的。陈子梅不失尴尬的笑了一下,胡光的意图都要摆在她脸上了。 这胡光倒是和刘侃两个极端,一个过于狡诈,一个过于……天真。 “那我先回房了。胡光先生早点休息。” 胡光看到陈子梅转身走,连忙接话,“等等。” “怎么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那个,你会做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