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女帝,孤日日发愁今夜召谁》 第1章 任她泄愤 “陛下……臣侍可是惹您不快了?”温昀被弄得双眼已经有些迷离并泛着雾气了。 借着得以喘息的功夫,看着上方的姬杉忽然问道。 她对他一向温柔,只有不高兴想要发泄时才会如此粗暴。 姬杉并没有回答,只是俯身下去。 温昀感受见她不说话也不再追问,乖顺的承受着这一切。 姬杉的脾气确实算不上好,甚至是有些暴戾和目中无人。 谁要是惹了她不快,轻则挨几顿板子,重则直接去见了阎王。 她也确实是有这些资本,毕竟从小到大都是顺风顺水的,作为先王的唯一嫡女,她从太女一路稳稳当当又名正言顺的当上了王上。 如今不过二十岁,就已经是大权在握,掌控别人生死的大王了。 但对待温昀,她从来都是眸中带笑,语气轻快温柔的年轻娘子。 而不是喜怒不定的年少君主。 就算是再生温昀的气,也不过是会像现在这样而已。 温昀大概知道姬杉在生什么气。 但是…… 他又何尝愿意那样做呢? 可他身为君后,却不得不做。 脸上流露出了一丝痛楚,温昀伸手抱住了姬杉的后背。 姬杉见他泪水都布满了脸颊,却仍小心翼翼地哄自己开心。 一瞬间是又可气又心软。 现在知道讨好她了,早干嘛去了? 于是她捧着温昀的脸,手指轻柔地挑开了他黏在一起的发丝,极度怜爱的吻着。 “疼吗?”姬杉看着他微张着唇,小口小口喘息的样子问道。 “有些。” 温昀大脑混沌,连指腹都是苍白的。 他的泪水浸湿了枕头,可始终没有一丝一毫的挣扎和推拒。 “那便记着些。”姬杉终于重新让他躺回了床上,将人抱在了怀里,亲吻着那红肿的眼皮,结束了这场“泄愤”。 却感觉到早就没了什么力气的人儿突然绵软地抬起来眼皮,自下而上地望向自己。 “怎么了?” “陛下有消气吗?” 姬杉停下了手头的动作,手掌揉了揉温昀的脸蛋儿:“自然没有,比起君后的宽宏大量和贤良淑德,孤可真是自叹弗如。” 她肯定没有消气,毕竟姬杉从小到大最讨厌的就是有人对她的事情指手画脚的。 登基后也最烦那些满口“为王者,理应吧啦吧啦”来向她谏言的大臣了。 不过说实在的,虽然今天让她生气这事儿,是温昀的母亲温太傅跟着萧相国一起觐见的。 而温昀对此肯定事先知情,并且没有阻拦。 但姬杉也知道,她这个君后一向纯良得厉害,极守男德,会这样“大度”其实也不奇怪。 因此她也不舍得太生他的气,让他吃点苦头也就打算揭过了。 但是殿内的蜡烛忽明忽暗的。 温昀看不清姬杉的神色。 他还以为陛下真的还没有消气呢。 于是他在姬杉的注视下用锦被掩盖住身子缓慢地坐了起来:“那陛下罚臣侍吧。” “怎么罚?”姬杉挑了挑眉毛,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温昀没有抬头去看她的眼睛,只是一直垂眸看着她的衣袂:“只要妻主能消气,怎么罚都行。” 听到这两个词,姬杉彻底没了脾气。 天知道她刚跟温昀成亲时费了多大的力气,才让他“不合规矩”的喊了妻主。 不过温昀好像天生不会恃宠而骄。 她给了他这么大的殊荣,也只会在情浓或是撒娇讨好时才会唤几声。 只不过每次姬杉应了后,都能在他眸光中看到一丝亮晶晶的喜悦。 “算了,罚了你我还得心疼,明日早朝孤罚别人消气去。” “陛下——”温昀刚要张嘴,姬杉就瞥了他一眼。 “嗯?” “妻主…”他立即改口了。 “嗯。”姬杉勾了勾嘴角,“这件事情虽然跟后宫也有关系,但是既然萧念安把它当作国事来递折子给孤,你就不许插手了。” “…诺。”温昀抿了抿嘴巴。 “什么时候才能改改你这个要碎了牙往肚子里咽的毛病。”姬杉按了按他的嘴角,“傻了吧唧的,上赶着跟着凑热闹,往孤枕头旁边塞人。” “你心里好受吗?” “可臣侍是君后,理应…” “孤最讨厌理应本该这些词了。” 温昀又闭嘴了,一双鹿眼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她。 “唉,我说过好多遍了,我不需要你这么大方的。”姬杉说着将手指从他的脸颊转移到了后颈,按着那块凸起的脆弱骨头将人压进了怀里,“任性一点我也一样很喜欢。” 像包子一样。 等到她选侍入宫,温昀这性格还不得被活吞了。 不过也罢,反正她会护着他的。 姬杉嗅着他身上弥漫着的浅香这样想着。 虽然她身为王上没有像话本里那种一生一世一心人的想法,但是也没有端水的自觉。 她只喜欢让自己随心所欲的快活。 温昀下巴搭在姬杉的肩上,羽睫轻覆,轻轻应了一声。 只是耳濡目染地受了近二十年克己复礼的教育,他很难任性。 第2章 联姻 “魏国愿奉上三十座城池作为帝卿的嫁妆,以求大周陛下退兵,愿周魏二国能结姻亲之好。” 魏国使臣跪伏在地上,额头紧贴着宣誓殿的地板上,伏低做小又恭恭敬敬的模样让姬杉颇为满意。 “你们魏王倒还算是有些诚意,只不过若是孤没记错的话,孤大周的军队现如今就已经连下了魏国五十余城了吧,如今帝卿的嫁妆…” “大周陛下,周军所下城池,自然已算是…周国的领土了,帝卿的嫁妆是其余三十座城池。” 使臣跪在地上,心中难掩酸涩。 像这样战乱纷争的时代,群雌逐鹿,弱国确实是没有一点人权的,只能像现在这样向强国俯首称臣。 “如此甚好。孙宗正,孤记得平陵公女刚及弱冠,尚未娶夫?” “回陛下,是的。” 使臣听到姬杉这样问,心中咯噔了一下,不禁小幅度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上首尊贵无双的大周王上。 只见姬杉慵懒地靠在龙椅上,手指轻轻点着自己的太阳穴,缓缓开口: “倒是与魏国帝卿正相配,不若传孤旨意…” “周王陛下!”眼看着心中所担心的事情即将发生,使臣猛然抬起头来,“我主是想将帝卿嫁与陛下您的啊!怎可…” “嫁给孤?”姬杉微微挑起了眉毛,“孤已有君后。” 使臣自然知道这件事情,但她又把头抵在了地面上:“帝卿愿意做平…” 没等她说完,姬杉就嗤笑了一声,终于直起身子来:“有些话孤不想放到台面上来说,孤以为魏王心中应该有数才是。” 一个战败国的帝卿,也配当她的君后? 使臣脸色青白相间,定了定神,才继续开口:“帝卿痴情于大周陛下,外臣离国前曾见帝卿求魏王让他前来大周和亲。帝卿也是君后所出,魏国唯一的嫡帝卿,求大周陛下怜帝卿一片痴情!” 她说着又是重重磕了一头。 嫁给王上和公女,这之间可是天壤之别。 更何况魏王还打着一个自己儿子能够得到姬杉的宠爱,诞下女儿的主意,这才算是能够让周魏成为真正的姻亲之国啊。 姬杉没有再说话,而是看了一眼王太常。 王太常立刻领悟到了她的意思,向前迈了一步:“魏国的嫡帝卿固然尊贵,但我大周一向重礼数…” “王大人所言极是,若是帝卿铁了心非要入孤的后宫,怕是只能委屈他了。” 姬杉重新靠回了龙椅上,指腹撑着太阳穴,饶有兴致地看着跪着的使臣那一变再变的脸色。 “外臣明白了。”使臣只能咬着牙,深吸一口气,“外臣回去后会上书魏王的。” “嗯,那便退下吧。” * “所以,陛下这是同意那魏国帝卿入宫了?”太王太君后闭着眼睛半卧在小榻上。 “太父还是一如既往的耳聪目明。”姬杉轻笑一声,低头喝了口茶。 虽然她心里很不爽后宫的事情被一群大臣指指点点,但魏国给出的条件确实诱人。 现在并不是一口吞并的好时候,纳个侍,白白得三十座城池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朝堂上那番话… 无非是想搓磨一下魏国而已。 姬杉知道,就算只让帝卿入宫做个侍子,她们也一定会同意的。 太王太君后听到这里,浑浊的眼睛中露出了丝丝笑意。 他自然是知道姬杉脾气的。 萧念安如此行事,他生怕会弄巧成拙。 不过如今看来,他这个贵为新王的孙女,倒是有先祖的风范。 如今天下各国蠢蠢欲动,战争一触即发。 战火纷乱,却对大周来说不失为一个好机会。 “先祖自占据西北以来,无时无刻不想向中原进一步扩张,眼下…千载难逢的时机,终于是到了…” 姬杉也笑了,将茶盏放到了桌子上,侧过头来只道:“不过魏国的区区三十座城池可远远不够。” 太王太君后看着那带着几分邪肆和危险的笑容,眼角的皱纹更加明显了起来,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反而问道:“那陛下准备怎么安置魏国人?” “封个良君罢。”姬杉想也没想,随口一说。 良君… 他还以为会是个贵君呢。 太王太君后在心中呢喃了一下,随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也罢,年少人狂妄点不是什么坏事儿。 *** 本文位份私设:君后>贵君>良君>侍君>长使>少使>侍子。 宗正:管宗室的官。 太常:管礼仪。 官职别太考究,随便套用的。 第3章 魏国帝卿 只是姬杉刚刚迈出长乐宫,微风一吹,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不见了。 太王太君后说的确实不错。 眼下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她们大周历经了七代君王,一直等待着能够一举入主中原的时机。 可惜… 攘外必先安内,没除掉内里的不安分因素之前,什么宏图大业,无非是虚妄。 排除她一直逃亡在外的妹妹……首当其冲的便是萧家了。 萧家在大周的根基太深了,如今的当家人萧念安萧丞相又是个完全不懂收敛锋芒之人。 处处同她作对,真是让她很难不多心…… 姬杉想着,眯起了眼睛,看着天空飘过的云朵,心情却没那么轻松,毫无一丝飘飘然。 太王太君后的父家和萧家有着不浅的渊源,他极为信任萧念安,这让姬杉一直无从且难以对萧家下手。 * “大人,更深露重,您别这样在外面站着了。”侧侍轻手轻脚地替萧念安披上了狐裘,“您的身子要紧,担心风寒。” 萧念安却没有丝毫要回去的动作,只是望着满天星辰长叹了一口气。 “大人您不要过于担忧了,王上虽然这次罚了咱们的人,但有太王太君后在……” “阿竹,你失言了。”她听到这里,神色一凛,打断了阿竹未尽的话语。 轻声的呵斥传来,阿竹连忙跪了下来。 “侍身知错!”他也知道自己关心则乱,说了不该说的话。 “陛下是大周的君王,绝不能被后宫之人左右的。”萧念安说着,一双桃花眼毫无温度地望向了阿竹,“仅此一次,我不想再从任何人口中听到这样的话了。” “诺…”阿竹一颤,应了一声。 “起来吧。” 她伸出手来将人从地上扶了起来,而后不再去看天边的圆月,径直回到了屋内。 只留阿竹望着她被银白月色笼罩的背影,满眼愁绪,心中微微发苦。 主子倒是一心为国为民,对大王毫无二心。 可王上却已然对萧家颇为忌惮了。 不过是因为一次谏言,就贬了萧家门下的一名学士,还罚了主子一月的俸禄。 虽说可以理解为触了陛下的霉头,惹了她不快才造成的结果… 可温太傅明明也是跟着一起谏言的,却只是被责骂了一番。 如此的差别对待,多多少少都能猜到陛下心中对萧家有多不喜了。 阿竹这样想着,突然觉得前路迷茫。 因为他知道萧念安的脾气。 萧念安从来都不怕死,而且固执得厉害。 只要能够看到大周日益繁荣,哪怕君王猜忌,欲杀之,她也毫不在意… * 正如姬杉所料,魏国确实同意了让帝卿入周王宫为侍这件事儿。 甚至在听到太常说了一句,“按照礼法帝卿恐怕不能做贵君。” 而姬杉不甚在意地回道,“那良君岂不是委屈了帝卿。”时,使臣也只是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眼里满是血丝,却还是浑身颤抖,脸色发青,声音尽量平静且恭敬。 “能入了王上的眼,就是帝卿的福气,是魏国的福分。” 姬杉不得不承认的一点就是,她确实有点怪癖在身上的。 她十分喜欢看使臣在她面前伏低做小,明明举国都受尽了侮辱,仍不敢多说一句话,只能毕恭毕敬地想要磕头,阿谀奉承的样子。 连带着被萧念安烦出的,头顶上悬挂了数日的阴霾,也散去了些。 心情也愉悦了不少。 “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定下吧。” * “父后,您别再去求母王了。这是儿臣的命,儿臣认了。”魏国帝卿伸出手来擦掉自己父亲脸上的泪,扯了扯嘴角,努力挤出来了一抹笑容,安慰道。 可他的眼神中却没有丝毫光彩。 有的只是掩盖在灰色雾气下的破败。 因为他知道,就算是魏君后跪残了这双腿,哭瞎了这双眼,魏王也不会有丝毫动容的。 他们父子二人本就不受魏王的宠爱,被抛弃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 “知年…是父亲没有保护好你…”魏君后其实心里也明白的,但他就是无法如此平静的接受这个结果。 “凭什么啊…凭什么她顾曦麾下都是一群只能打败仗的废物,战败了来承受后果的确是我们知年啊?!”他越说越激动,语调也逐渐抬高。 “父后!”顾知年听到这些连忙捂住了他的嘴巴。 因为唯一的儿子要被送到周国去,甚至不知道此生还有没有机会再见第二面。 魏君后显然是在崩溃边缘,并且口无遮拦了起来。 “既然我生在了王宫里,当了这十六年的嫡帝卿,自当是有责任为了魏国牺牲自己的…如今,也算是了了这因果了…” 顾知年其实也不知道究竟凭什么,但是为了安慰哭成泪人的父亲,也为了劝说自己,他也只能这样想了。 只是还没等他们逐渐接受远嫁和亲的事情,使臣就已经带着算好又不算好的消息回到了魏国。 周国接受了魏国的和亲,这是好事儿。 然而,却只愿意给顾知年一个良君的位份…… 顾知年听到这里,心里满是凉意,他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袖子,颜色本就发淡的嘴唇早已是血色尽失。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会嫁给别人做侍… 不,算不得是嫁。 只有正夫才能称得上是“嫁”,侍只能叫做“纳”。 屈辱感就像是海水一样淹没了顾知年的大脑,他觉得有些呼吸困难。 只能用力攥住自己胸前的衣襟,这才得以喘息。 可眼前就仍是一片白茫茫。 早就听闻周王暴虐,如今这样侮辱魏国… 他被纳过去,会被善待吗? 怎么想都不会吧… 顾知年完全看不清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 他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命不太好吧。 自从记事起来,他就无时无刻不想逃离这个四方形笼子的魏王宫。 可算盼到了可以嫁人出宫的年纪。 可是一转眼,他又要从这个笼子被送到另外一个笼子里了。 顾知年闭上了眼睛,将绝望和痛苦的情绪尽数掩盖在了黑暗中。 半晌,那些无力的眩晕感终于消散了些。 他尽量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母王她…同意了吗?” “这…”前来禀报的侍从支支吾吾地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好,我明白了。”顾知年轻笑了一声,喉结微动,似乎在竭力掩盖住自己发哽的声音,“也是,她怎么会不同意呢…” 毕竟,他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儿子罢了。 魏王从前就没有在乎过他,现在自然也一样。 还好他一向很能吃苦,到周王宫的日子再苦,他应当也都能忍过去罢。 顾知年苦笑着转过身去,一行清泪顺着他眼角划过,又很快被拭去了。 第4章 毫无隐瞒 不过,虽然姬杉此举属于是把魏国的脸面踩到地上摩擦了,但她其实对顾知年本人是没什么搓磨心思的。 毕竟她一向对自己的男人还是比较呵护的。 若是顾知年是个懂事儿又合她心意的,她不会吝啬于自己的宠爱的。 “魏国和亲的队伍还要多久抵都?”姬杉放下了手中的卷书,问道。 “十日前已抵达渭水,约么着月中前便能入都城了。” “嗯。”她听着身边的大姑姑安若的回禀,按了按眉心,“让人去把羽阳宫好好修缮一下,等着良君入宫住进去吧。” “诺。” 羽阳宫所在的位置算不上偏僻,离未央宫刚好处于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这样看来王上也并非极为不喜那个帝卿了…… 安若转了转眼珠子心中有了考量,在看到姬杉让她退下的手势后连忙恭敬地埋头后退出了大殿。 * “羽阳宫…”温昀轻声呢喃着,手中的毛笔也因为他这片刻的停顿顷刻晕染了一小片墨迹。 “殿下,王上她,究竟是怎么看待的这个帝卿啊,奴实在是…” 温昀默不作声地将废掉的草纸折叠起来:“陛下做什么都有自己的考量。” 轻水望着那双墨色的眸子,一时间看不出来自己主子在想些什么。 “那要不要奴去敲打敲打那些宫人?”他踌躇了一下,试探地开口。 “轻水。”温昀声音严厉了些,“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儿。” “吾身为君后,自当为陛下分忧,协理好这后宫的大小事宜,而不是借着陛下的信任,行一些腌臜龌龊之事的。”他说着攥紧了那张废纸,后而松开,扔到了一旁。 话音一落,轻水连忙停下了手中磨墨的动作,双手交叉放在身前,趴伏在了地上:“奴明白了,请殿下责罚!” “从前陛下后宫空悬,你乱说些话倒也无碍,但以后可不能如此了。” “诺,奴知晓的。” “暂且罚你一个月的月俸,就当是小惩大诫了。” 轻水是陪他一起长大的贴身侍从,温昀知道他能说出这番话来也是为了自己好,也不忍心太过严厉地责罚,挥了挥手就让人退下了。 听着殿门关闭的声音,温昀抿了抿唇,又展开了一张草纸开始练起字来了。 刚才说给轻水的那番话,又何尝不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虽然从嫁给姬杉的那天起,他就做好了为她打理好后宫三千弱水的准备。 但是真的要这么做了,他还是有些不太适应。 或者说是,有些难受…… 诚然,他能控制住自己的言行举止端庄大度,做好一个让人挑不出错漏的君后。 但是却控制不了自己的内心。 这些日子以来,心脏总是时不时的微微发凉和空捞捞的慌乱,让温昀有些迷茫和无措了起来。 他觉得这样是不好的,也是不可以的。 于是只能靠写字来强迫自己的内心安静下来。 * 听完司空的上奏,姬杉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洪水,洪水,又是洪水。 自从登基以来,每年都会在奏折上看到水灾以各种各样的形式发生,令她头痛不已。 而这次水灾的原因更是滑天下之大稽,竟然是两个村子的人发生私斗,才引发的洪水! 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荒唐,荒唐至极。” 姬杉用力拍了一下扶手,冷哼出声。 站在文武百官中间汇报的司空当即跪了下来:“陛下息怒!” 剩下的官员也都齐嗖嗖地耷拉下来脑袋。 毕竟只要姬杉生气了,就一定有人会倒霉,她们可不希望自己变成倒霉蛋,于是努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只有陈太尉陈梓熙和萧念安直着身子。 前者双手交叉放在身前,事不关己般地目视地面。 而后者向来不畏惧这种场面,已经向前一步迈出了群臣的队列。 “陛下,臣以为当务之急是派人前往嵋县,彻查此事。” “这个事情还用你来告诉孤?” 众臣的头低得更低了。 这种场面她们不是第一次见了,陛下不喜丞相的行事风格,但每次丞相都非要往枪口上直楞楞地撞上去。 “臣不敢。”萧念安躬了躬身子。 “陛下您消消气,臣看萧丞相也是忧国忧民,一时心急。”陈梓熙也弯腰走了出来,低眉敛目地说着。 然而萧念安却只瞥了她一眼,对这番话不做任何反应。 “不过既然丞相这么说了,心里是不是已有人选向陛下推举?” 姬杉听到这里,眉心的“川”字愈发明显了起来。 她刚贬了萧氏的人,如今萧念安这么快就又要把手伸出来?一刻都忍耐不住? 想到这些,她面色更沉了几分。 “丞相,你有人选了?” 萧念安佯装不知大殿内的暗潮涌动,只道:“是,臣觉得左庶长关栎堪当此任。” 她忠于大周,忠于姬杉。 因此只要是姬杉问的,她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毫无隐瞒。 无论这些言论举动会给自己带来什么。 被点了名的关栎愣住了,不由得抬起头来。 她从陛下还是太女的时候就跟着陛下了,一向和丞相没有联系的啊,怎么突然… 姬杉也有些诧异,看向萧念安的眼神中带了些审视。 她一直对关栎颇为信任,脑海中去嵋县的人选也是此人。 只是想不透萧念安这次怎会没有推举自己的人… “丞相倒是难得与孤的想法一致了。”姬杉语气虽然依旧冰冷,但脸色已经逐渐好看了起来。 “关栎。” “臣在!”听到声音,关栎连忙收回思绪站了出来。 “孤就派你带兵前往嵋县,彻查此事。” “司空,你也跟着一起去,尽快修复水渠。” 二人齐声应诺。 “还有,司农,从国库里拨些银两用来赈灾。” 司农也站了出来应声。 萧念安听到这些安排,肩膀松懈了下来,一双如水的眼睛望向姬杉时满是欣慰和赤诚。 暂时定下了人选,姬杉心情稍霁,于是挥了挥手,宣布散朝。 只不过众臣退出宣事殿后她却并没有离去,而是翻看起了历年来水患的卷宗。 每年水灾和干旱交替着来,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 一直等灾害发生才进行处理,实在不是长久之计。 第5章 衣不如新,人不如旧 姬杉从宣事殿一待就待到了夜里。 直到温昀亲自前来,想要劝她休息,她这才意识到已是戌时了。 “这么晚了啊…”姬杉终于是把卷宗扔到了一旁。 正要压压眉心,温昀就已经先她一步绕到了后面,双手搭在了她的后脑上,二指轻揉着太阳穴。 “陛下又遇到烦心事了吗?”温昀的声音轻柔且充满关心。 “嗯。”姬杉闭着眼睛轻声应着。 她此时的状态可以说是极其放松的,小臂搭在扶手上,脖颈后仰靠在靠背上,任着温昀替她按摩。 “又是水患,烦得很。” 姬杉缓缓撑开眼皮,映入眼帘的就是他精致流畅的下颌骨。 温昀一向温润如玉的容颜之上,有着一种无法诉说的温柔。 从这个角度看上去,本来不明显的唇珠竟然变得十分清晰了起来。 温昀倒是经常在书上看到过历任君王治理水患的事迹。 这类的自然灾害困扰了她们大周几百年了,棘手得厉害。 “低下头来。” 姬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但显然身子已经先他一步做出了反应,乖巧地将头颅低了下来。 而姬杉也转换了姿势,坐起身来一只手搭在座椅靠背上方,伸出另一只手勾住了他的下巴。 温软的唇轻轻印在了温昀略厚的下唇上,轻轻触碰了一下,复而碾在上了他的唇珠。 上唇有轻微地疼痛传来,温昀瞪大了漆黑的眸子,然而姬杉已经退了开来。 “阿昀的唇生得着实好看。”姬杉捧着他的脸颊,欣赏着那红润的唇。 温昀怔怔地看着她,脸颊也泛着红色,整个人都诱人得厉害,就像盛夏里绽开的花朵,令人想采撷。 “臣侍服侍陛下沐浴?”他有些流连地摸了摸自己的唇,蝴蝶般的睫毛扑闪地问道。 “好。”姬杉点了点头。 得到了应允温昀欢喜得厉害,一双鹿眼里全是期待。 然而姬杉并没有如他想的一样,临幸他。 她今日真的累极了,也确实只是想好好沐浴缓解一下疲惫,丝毫没有注意到温昀若有若无的视线。 “睡吧。”姬杉并没有任何幸人的意思,沐浴过后便掀开锦被躺在了床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温昀见她如此疲倦便没再多言,乖顺地躺在了她的旁边。 只是耷拉着眼尾,心中满是失落。 等到身边的呼吸逐渐平稳起来,他才将姬杉拥进了怀里,在她发间轻吻了一记。 温柔又缱绻。 * 关栎彻夜快马赶往嵋县,当地的县大夫已经命人抓捕了寻衅滋事的村民。 她探查了一番后当即决定先派人关闭了渭水总口,打捞尸体,临时紧急修复水渠。 等司空勘探完现场实情后,再出具具体的修复加固方案。 姬杉听着信使汇报的处置措施,终于是将悬着的心微微松懈了一些。 “告诉关栎,参与私斗的人一律抓捕,不许遗漏一人。若是有人负隅顽抗…可先斩后奏,以儆效尤。” “诺!” 事情有了初步的进展,姬杉终于有了些闲情逸致了。 于是她很快就发现了温昀最近有些不对劲了。 * “怎么心不在焉儿的。”姬杉用大拇指擦了擦温昀头上的汗水,松开了另一只手中握着的把手,转而搂住了他的腰。 “啊?没…没有…”温昀缓过神儿来,眼珠下意识地看向一旁,说完后才转了回来。 姬杉自然没有错过他这个小动作。 “还学会说谎了。”她掐了掐他腰间的软肉,“因为魏国帝卿?” 温昀被戳破了心思,下意识地缩了一下,嘴巴微微张开,犹豫了几秒钟才终于发出了一声极小的“是”来。 果然是因为这个。 姬杉顺着他的额头,五指插进了乌黑的发丝间捋了捋,却没有说话,而是低头看着温昀的眼睛等着他解释。 许是看到了她眼中的那丝爱意,温昀舌尖的话转了又转,然后吐出来一句:“妻主日后…每个月可以来我这里一次吗?” 鬼使神差说出来的话语让他自己都愣了一下,但是他并没有想要收回的意思,只是紧抿住嘴巴,忐忑不安地望着姬杉。 因为温昀知道,姬杉作为王上虽然算不上重欲重色,但也绝不是清心寡欲的人。 而他这副身子早就被她里里外外幸个遍了,也不知道会不会让她厌倦…… 况且他还比她年长了两岁。 听说魏国帝卿今年不过是十六岁,跟年轻鲜活的肉||体相比,温昀是没什么自信的。 姬杉确实不喜欢茹素。 但是比起欲||望,她更不喜欢幸那些不合自己胃口的男人。 以前倒是纯纯为了泄欲而幸过小侍,但是自从和温昀洞房花烛夜过后,她就再也不想将就了。 当欲与喜爱结合时,那种感觉真的完全不一样。 于是姬杉挑剔得厉害了,很难有人合她的心意,讨得她欢喜。 衣不如新,人不如旧。 姬杉觉得这句话再正确不过了。 “一次就够了?”她倒是很少见过温昀会说这种话,情不自禁地想要逗逗他。 “不够…”温昀看着她的脸色,难得地开始得寸进尺起来。 姬杉笑了,她掰开温昀抓着被子的手,将自己的五指强势地扣入了他的指缝中,压过了他的头顶。 “阿昀,你是我的正夫,在我这里没有人能越过你的,不要瞎想。” 殿内的红烛噼里啪啦作响着。 温昀突然觉得鼻头有些发酸。 能听到这句话他就已经足够了。 姬杉本没有必要这么说的,她了解他的性子,温昀绝对不会使小性子,硬要她的承诺的。 只要姬杉愿意用戏谑的语气哄他一句,温昀就能很开心了。 而现在的结果导致了,他好像有点开心过头了。 眼睛中顿时闪烁起了点点星光不说,还不顾被压住的那只手,伸出另一只手揽住姬杉的脖子,抬起腰来驱动那半边身子,主动地去亲吻她的唇。 当然这样做的结果就是,本来想要一次就好的姬杉,硬生生让红烛燃烧了整夜。 第6章 可有累着? “殿下,再有一日咱们就要入周王宫了…” “嗯。”顾知年眼底没有丝毫波澜,将白子落在了棋盘上,“该你了。” 贴身侍从若羽看到自家帝卿这副无论是姿态还是言语都是满不在乎的样子,只能强压下满心的担忧与惶恐,落下了手中的黑子。 “你输了。”莹白的手指再落一子。 顾知年用清冷的声线平静无波地阐述着,“你这两日从我手中就没有走下过十步。” “是奴棋艺不精…” 顾知年安静地注视着他,却半天没有等到下文,于是问道:“若是害怕,何苦非要跟着我来这里呢?” 他确实不解。 本来就是想把若羽留在魏国,替他侍奉在父后身前的。 可是若羽却跪在他面前央求他…… 顾知年这才带上了他。 “奴不是害怕!只是…只是不知道周王会是什么样的人…也不知道会不会好生待殿下。” 听到这里,顾知年神情一滞,不再去看若羽的眼睛,缓慢地转过头去整理起了桌上的棋子。 只是眸光更黯淡了几分。 “那些都无所谓的。” 反正他都注定这辈子都无法飞出这四方形的天空了。 只希望周王不喜也不会过于厌恶他,能让他在夹缝中讨得一些清净的时光。 就像在魏王宫度过冷清的前半辈子一样,无风无浪的熬过这后半辈子也就足够了。 能与从前一样,独自在殿内抚琴,作画,下棋,无人打扰,也算是顾知年能想到的最好的处境了。 * 六月初六,宜嫁娶,宜纳侍。 虽然顾知年早几日便入都城了,但仍要等到太常观测出的吉日才能正式入了王宫。 姬杉穿着一身印有金色龙纹的玄色朝服,站在承明殿前的高台上,看着那挂满红绸,浩浩荡荡驶进周王宫的魏国和亲队伍。 不是迎娶君后,她自然不需要穿上正红色的婚服。 但顾知年却是穿着绣满了金丝的嫁衣,头戴镶嵌着玛瑙和宝石的金冠,端坐在马车内。 他的视线被红丝绸织成的盖头掩盖得严严实实,垂下眼帘也只能看到鞋上的绣样。 这让他感觉十分地不踏实,可以说是毫无安全感。 只能抓紧了手中的绸缎,让自己不至于是无依无靠的。 初夏的微风不断地吹拂着王冕上的珠帘。 姬杉面无表情地看着马车停在了台阶下方,却没有移动半步。 一双凤眸注视着顾知年在侍从的牵引下一步一步地迈上台阶,逐渐向她走近。 她依旧没有迈开步子迎接他。 若羽扶着顾知年的手,忐忑地偷瞄着姬杉的脸色,犹犹豫豫又惴惴不安地试探性捧着帝卿的手递到了她的眼前。 而后屏住了呼吸,生怕不怒自威的君王不愿意接过。 姬杉自然不知道他心中的弯弯绕绕,拢了拢袖子,直接握住了近在咫尺的素手。 若羽当即松了一口气,不敢擦拭掉额头上豆大的汗水,赶忙退到了一旁。 柔软,纤细,冰凉。 这是她抓住顾知年手时的唯一感受。 常年窝在寝殿内,不见天日的手,在阳光的照射下映入姬杉的眼中时,几乎白到透明了。 于是不由自主地用大拇指摩挲了一下他柔滑的手背。 只是这一举动引得从未被女人碰过手掌的顾知年下意识屈了屈手指,想要抽离。 藏在盖头下的下唇也被自己轻轻咬着。 从他的视野里只能看到一只被玄色宽袖遮挡住大半的手掌。 顾知年看不见君王的面容,也不清楚她是否有着如传闻所说,让人一眼望去就横生惧意的狠戾长相。 没给他再多的时间多想,姬杉拉着他的手腕往前微微用力,牵引着顾知年离自己更近一些。 “良君一路上舟车劳顿,可有累着?” 温热的吐息隔着薄薄的丝绸,轻而易举地传到了顾知年敏感的颈侧。 他第一反应就是躲闪避开,却在后脚跟刚刚挪动的下一秒就堪堪止住了动作。 面前的人是大周的君王,他不能后退。 思及此处,顾知年启唇应道:“没有,不累。” 他的声线宠辱不惊,很是清冽,不带一丝一毫的娇媚感。 姬杉不免有些诧异。 她自然是有庶弟的,王宫内同母异父所出的那些个帝卿或是矫揉造作,或是娇蛮任性,更有甚的是嚣张跋扈,声音也多多少少会被性格影响,让人听着很不舒服。 而顾知年的声音与她刻板印象里的帝卿是完全不同的。 至少,是合她口味的。 “嗯。”姬杉勾了勾嘴角,“先扶良君回羽阳殿吧。” 她将视线从顾知年的手上移开,眼睛落在了他因为一着风吹过,而露出的一角雪白修长的脖颈上。 但并没有停留太长的时间便彻底地收回了视线。 姬杉将那如雪的柔荑递回给了若羽后,终于重新把目光留给了魏国前来送亲的王女身上。 虽然她很好奇那红盖头下究竟会是怎样的容貌,但还是得先应付完这些魏国人。 第7章 君王的怒火 酒过三巡,宾主尽欢。 至少表面暂时是“欢”的。 但是很快,就有人忍不住了。 魏国王女顾苓身边的谋士悄悄对她使了个眼色,顾苓会意,看了一眼上首端着酒樽欣赏着舞乐的姬杉。 然后清了清被酒水辣住的嗓子,朝着姬杉的方向弯腰作了一揖:“周王陛下,今日过后,咱们周魏二国也算是姻亲之国了吧,苓敬您一杯。” 说罢拿起桌上的酒樽一饮而尽。 顾苓将周国的名字置于了魏国之前,做足了卑微恭敬的姿态。 就是想趁着姬杉今日正在兴头上,借着醉意定下些盟约。 然而她至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软垫的膝盖,却暴露了她内心并不是真的如此愿意居于人下的。 姬杉闻言抬头淡淡地看了一眼顾苓,根本没有接这一茬,只是微微抬手冲着她的方向扬了扬酒樽,而后放到唇边慢悠悠地喝了起来。 顾苓被无视了,脸上闪过了一丝不善。 这一幕,刚好被一直盯着她们的萧念安捕捉到了。 萧念安从来不喝酒,每每参加宫宴,桌前摆着的酒壶里都是装着茶水的。 因此她此时眼中一片清明,头脑也一直处于警惕状态。 一杯酒被缓慢地喝下肚,姬杉这才终于纡尊降贵地开了口:“倒也不尽然。” 顾苓闻言一怔,脸上讨好的笑意也淡了些。 而萧念安则笑了起来:“陛下所言极是,联姻同和亲,大抵还是有些区别的。” 姬杉看向她,目光微微深邃。 这张嘴里,可算能吐出点顺着她意思的话了。 “萧丞相这是何意?”顾苓眼中浮现了些许怒火,“难道周王陛下娶了我弟弟却不打算承认魏周二国的联盟吗?” 得,还没说两句话就暴露了本性了。 姬杉往扶手上一靠,顿时失去了兴趣。 早就听探子来报魏国的王女们全都是扶不起来的阿斗,但她没想到竟然真的蠢钝如猪到了这种地步。 谋士见顾苓这么说话几乎就要昏过去了。 “魏国王女胆敢在大殿上出言不逊!难道魏王就是这样教导自己女儿的吗?”一旁的陈太尉听到这里当即怒斥出声。 “陛下,臣看这魏国还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啊。” 顾苓当时的话是脱口而出没过脑子的,如今在谋士死命拉拽袖子中终于冷静了下来。 在意识到自己眼下是在周国而不是魏国时,顿时满头冷汗。 “呵呵呵呵,本…不不不,外臣只是有些醉酒了,还请陛下见谅。” 姬杉懒洋洋地斜睨了她一眼:“哦?是吗?” 顾苓点头如捣蒜:“是是是,外臣自罚三杯,还望陛下原谅外臣的无心之失。” 说完,她便举起酒樽,准备一口气喝下去。 “慢着。”姬杉淡淡地吐出两个字,“不是喝醉了吗?再要罚你酒,倒显得孤的大周苛待使臣了。” “大喜的日子,孤恕你无罪。” 说完,她便示意侍女将斟酒的酒壶拿了下去,谋士见状,松了一口气,心道总算躲过一劫了。 不料姬杉又开了口:“既然醉了,还不快送王女回去休息?” 谋士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了。 “承蒙周王陛下关心,王女无碍,只是轻微醉了些,怎敢扰了陛下的兴致。”她用尽了生平最快的语速吐出了这一番话,舌头都有些打结了。 “啊,对对对,外臣没事儿的哈哈哈。”顾苓连忙跟着一起说道。 谋士又在身后用手肘怼了她一下。 “外臣今日…其实还有事情同陛下商议的。”她被怼得有些吃痛皱起了眉头,但很快又堆满了讨好的笑容。 “哦?说来听听。”她这一问,姬杉便明白了她此行的目的,心中更是冷笑。 “赵国这些年频繁向周围各国发起战争,屡次挑衅,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如今吞并了楚国后更是变本加厉,不仅不断骚扰魏国的边境,更是将手伸向了大周。” “所以外臣想趁着这次机会与大周结为同谋,互通有无,共通抵御赵国。”顾苓一副诚恳的模样。 果然打的是这个主意,看来魏国心里真是没点数。 姬杉腹诽着,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哦?”她挑了挑眉毛,“赵国如此嚣张,孤还是第一次听说。” “是啊。”顾苓连连附和,“周王陛下英明,虽然赵国现在还没有明显意图,但是以赵国国君的脾性,骚扰周国边境也是迟早的事情。若是联盟合力的话,倒也不惧怕…” “所以你是觉得,以大周的国力,会惧怕赵国?”姬杉似笑非笑地看着顾苓,“还是说魏国想借刀杀人?” “啊...”顾苓顿了顿,随即反应了过来,连忙摇头,“当然不是!大周虽然强盛,但是结成同盟的话,定会把损失降到最低的!” 她心里也有些打鼓,但是面上还是强撑着。 “看来魏国对于赵国,已经是不堪其扰了?” 姬杉眯起双眸,目光凌厉。 “其实魏国大可换个说法。孤可不屑与弱国联盟,但若是魏国投降于大周…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她语气漫不经心,但是言辞间却充满了不可抗拒的压迫感。 殿内顿时鸦雀无声了起来。 无论是顾苓还是她身旁的谋士脸色都难看的要死。 一副不堪受辱恨不得当场拔刀的样子。 “魏国现在倒不像是投降寻求庇护该有的样子。”萧念安忽然出声打破了僵硬的局面。 这两人现在看向姬杉的目光,过于戾气了,令她很不爽。 姬杉抬起了头,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 “周国莫要欺人太甚!”顾苓怒不可遏。 姬杉轻蔑一笑,随即目光又转到了二人身上。 “想要寻求大周的庇护就直说,孤最烦你们这副唧唧歪歪,装腔作势,又当又立的样子。孤的耐心可是有限的。” “魏国人都应该去好好想想该怎么同孤说话。孤同意和亲退兵,那是孤给的你们的脸。要是不要的话…” 她的眼神越来越阴沉。 “要是不要的话,孤也不介意收回来。” 说完,她的目光便落到了顾苓的身上。 顾苓一颤。 她知道姬杉绝对说得出做得到,周国国君手段一向以狠辣着称。 “送魏国王女下去休息罢,想好了再来同孤辞行。” 谋士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但是还没出口就被侍卫捂住了嘴巴。 “孤乏了,都散了吧,真是扫兴。”没等两个人被拖下去,姬杉撂下一句话就拂袖而去。 众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都耸了耸肩。 不约而同的觉得这魏国王女真是不识抬举。 心里不由得为尚在羽阳宫的顾知年默哀了一秒钟。 本来和亲而来处境就尴尬,结果刚入了周王宫,自己的姐姐就惹了陛下的不快… 这以后的日子怕是难喽。 也不知道养尊处优的帝卿能不能承受得住君王的怒火啊。 第8章 一身傲骨,清冷孤寂 “良君同顾苓,可是一父所出?”迎着初夏的微风,姬杉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回陛下,非也,魏君后只孕良君一子,并无女儿。” “嗯。”她步子一迈,坐上了龙辇,“叫人替孤拟信,将今日所发生的事原原本本的写进去。” 姬杉语气淡淡,但眼神中却带着一丝冷意。 既然魏国王女敢在周王宫内撒野,她势必是要让顾苓的老娘付出点代价的。 敢在她面前耍小心思,她可是会让人吃不了兜着走的。 不过有一点倒叫顾苓说对了,赵国实在是狼子野心,她们大周这两年也必须有些动作了…… 比如,先下手为强。 姬杉想着,眼中闪过一抹毫不遮掩的,充斥着势在必得的精光。 * 顾知年对大殿上发生的一切都是一无所知的。 他远离故土,一个人无依无靠的,自然不会有人特意向他来传信。 不过就算他知道了顾苓全然不顾他的安危,在大殿上口出狂言惹怒了姬杉,大抵也只会淡漠地点点头以示自己知晓了吧。 毕竟,顾知年从来没有奢望过除了父后以外的其他人,会照顾着他的感受,会护着他。 自从离开魏王宫后,他的一颗心就如同一潭死水一般,再难波动了。 “殿下,您饿不饿呀?”若羽跪在脚榻上问道。 “不饿。” “那您渴不渴呀?” “……”顾知年在盖头下微乎其微的叹了口气,“若羽,安静些。” “…诺…”若羽这下终于老老实实地跪在了一旁。 其实他也不是故意吵顾知年的,但是这屋内太过安静了,烛火忽闪忽闪地,令他有些害怕。 宫殿内一时间落针可闻。 主仆二人不知道静悄悄地一坐一跪了多久,终于听到了由远及近传来的脚步声。 不只是一个人的,似乎是一片人的声音。 “殿下,是不是周王要来了呀?”若羽直起身子来,伸长脖子向外望去,语气有些慌张。 顾知年秀眉微蹙,刚要开口,让他不要草木皆兵,如此慌乱。 结果就听见了殿门打开的声音。 他看不到前方,但若羽确实能看到的。 看着姬杉的影子被烛光拉得极长,也越来越近,直到走到拐角处露出了那张脸来。 虽然没敢看清五官,但是气质跟传闻中一样,不怒自威,让人看一眼就心生惧意。 若羽吓得连忙缩回来脖子,眼光看着地板,大气不敢出一声。 屋内仅有两人,姬杉自然没错过他的小动作,心中发出了一声哂笑。 这魏国还真是上下齐心,表里如一啊。 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从王女,到侍从都是个不老实但又胆小如鼠的样子。 “退下吧。” 还是让碍眼的人早点滚蛋好。 “啊?”若羽听到了命令,求助似的回头看了一眼顾知年,想要得到他的示意。 但显然,顾知年根本接收不到他的目光,只是听到了他一如既往慌乱的声音,赶忙用脚踢了踢他的大腿,让人赶紧下去。 “诺…诺!”若羽匆忙起身,踉跄了一下连忙躬身退出了寝殿。 只是路过了姬杉身边时,他又是抖了一抖,引得她眉头蹙起。 “看起来,魏国的规矩倒是不是很好啊。” 她语气颇为嫌弃。 帝卿身边的侍从都如此上不得台面,可见他本人也还不到哪里去。 初见时对顾知年产生的那一点好感,也在这一晚上内消磨得差不多了。 “…臣侍日后会好好教导他的。”顾知年脸色一白,扶着床柱就要起身跪下请罪。 他虽觉得屈辱,但是人在屋檐下,逆来顺受是最好保全身边人的办法了。 殊不知这一举动更是直接把姬杉心中仅剩的一缕好感也抹没了。 她虽然不喜欢嚣张跋扈的,但也实在对谨小慎微,一股子小家子气的男人提不起兴趣。 白瞎了这么好听的声音了。 当时她还以为这样清冷的语调,会是个如冰雪般一身傲骨的男子呢… “行了,别跪了,坐那儿吧。” 姬杉现在都怀疑是不是魏王给她来了个狸猫换太女,不舍得让自己的嫡帝卿和亲,弄了个庶子来糊弄她。 但是转念一想,魏王应该也没有这个胆子。 既然姬杉说不用,顾知年也不再坚持,又坐了回去。 双手放在膝上,听着她缓慢走来的声音。 直到,仅有的缝隙中出现了一双绣着金色暗纹的玄色女靴。 姬杉懒得做多余的动作,甚至不想多走几步去拿上喜秤,只是一伸手,便直接将顾知年头上的盖头掀开扔在了床上。 红绸落下的一瞬间,少年清冷绝艳的容颜就这样展露在了她的面前。 顾知年因太久没见光亮了,眼前的红色骤然褪去,烛光照入眼睛中还有些不适应。 于是他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几秒钟,缓解后才再度睁开。 姬杉对上着就是那双被光刺激出生理性泪水,而变得湿润的水眸。 眼中的轻视与倦怠尽数被惊艳所掩盖。 她这时候大抵明白了顾曦(魏王)为什么会让他来和亲了。 无论是一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还是高挑的鼻,削薄轻抿的唇,都生得是极美的。 顾知年仰着头看着姬杉,白皙修长的脖颈没有丝毫瑟缩,就像是白天鹅一般,透露着孤傲、矜贵之美。 这样一副完美的容颜,配合着他清冷孤寂的气质,再加上长年不见日光,而变得雪白白皙的肌肤… 姬杉不由舔了舔唇,她确实横生了一种想要在上面留下印记的想法。 她很难想象这样的顾知年,和刚才蒙住脸还动不动要下跪,活像个鹌鹑一样的,竟然是同一个人吗。 第9章 孤该这么叫你吗? “清河?孤该这么叫你吗?”姬杉喜欢他的相貌,放弃了本打算掀了盖头敲打一番后就走人的念头。 干脆一甩裙摆坐到了他的身侧。 床榻微微向右陷了进去,顾知年羽睫颤了颤,身子也微微向左倾斜了些。 “臣侍在,陛下可以这么唤臣侍。”他低垂着眼帘回道。 “清河”是他的封号,在魏王宫内旁人都是这么唤他的。 而“知年”则是魏君后为他所起的小字。 知年知年,不知宫中年岁的意思。 顾知年其实并不喜欢这个寓意,但是父后为他起了,他也便用着了。 姬杉没有问他是否有小字,他也不打算主动告知。 “可以?”姬杉笑了,她觉得自己这个新纳的良君说话倒是有点意思。 她还是第一次被“允许”,怪新奇的。 不过她并没有打算非要扳正这点小事儿。 殿内门窗都紧闭着,密不透风,姬杉本来被风吹散了一些的酒意如今又萦绕在大脑了。 闷热得很。 她本来也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也懒得去遵循什么繁文缛节,勾着顾知年纤细的下巴欣赏了一会儿后,便直接把人往床上一压。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令顾知年一张小脸瞬间失去了血色,颇为狼狈地抓住了床帘,却还是落入了床内。 他心跳快得厉害,却还是极力压制住了内心的慌乱,除了坠落下来时本能地抓握后就再没了其他的动作。 只余一双黑眸瞪得大大,惊恐地望着姬杉。 顾知年在心里不停地告诉自己,不可以躲开。 若是惹了面前的君王不快,传到魏国去可能连自己的父后都要被牵连。 可是他还是有点不想被这样对待…… 仿佛今夜就这样过去的话,他这一辈子也能一眼望到尽头了。 顾知年心里害怕极了,他想要抵抗,却只能自己把自己钉在床上。 姬杉起初并没有注意到他的不自然。 她手指划过他苍白的薄唇,却没有要吻下去的迹象,只是反复地揉||搓着,直到那片被揉得通红。 顾知年感觉被她触||摸过后,浑身上下的肌肤都浮起了鸡皮疙瘩,他紧咬着下唇,一声也不吭,就任由她肆||虐。 直到姬杉的手搭在了他的玉带上,正欲扯下时…… 他浑身一抖,下意识地将那只手拂开了。 姬杉的脸色顿时冷了起来。 她起初还觉得顾知年这样羞涩的反应十分可爱。 毕竟初次是这样的,倒也不奇怪。 但是,如今意识到顾知年不是羞涩,而是抗拒,这让姬杉顿时不爽了起来。 向来只有她嫌弃别人的份,旁人能爬上她的床都要谢天谢地了,可一个和亲帝卿却敢明晃晃的拒绝她的宠幸…… 还胆敢把她的手拂开? 胆子还真是大极了。 “怎么?不愿意?”姬杉微眯着眼睛,自上而下地审视着他。 阴沉的声音让顾知年如梦初醒般意识到了自己都做了什么。 他张了张口想要解释,但对上那双狭长的像是已经把自己看穿的双眼,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不擅长与人交往,不知道如何为自己辩解,更没有人教过他该怎样平息君王的怒火 顾知年的身体越来越紧绷了。 然而姬杉却在他微微启唇的时候,看到了他下唇的暗红色。 点点鲜血渗了出来,可是顾知年没有察觉到。 姬杉的火气彻底上来了。 第10章 羞辱 顾知年这个举动,就像是受了多么大的屈||辱一般。 被她临幸是什么需要忍辱负重的事情吗? 姬杉从来都是高傲惯了的,她可忍受不了自己新纳的良君这么抵触她的触碰。 看来是她之前想错了,顾知年确确实实孤傲得很,孤傲到连她都不放在眼里了。 既然这样,她就要狠狠地折腾折腾这个清高,一身傲骨的清河帝卿了。 于是姬杉干脆扣住了顾知年的手腕,再次将手伸向了玉带,一把扯了下来。 顾知年这次再也不敢做出任何抵抗的举动了。 他一向对别人的情绪变化很敏||感。 因此他知道,姬杉生气了。 *** 明明是夏季,他却觉得万分寒冷。 姬杉也是这时候才发现,顾知年整个人消瘦得厉害。 身上几乎没有什么肉。 尤其是那盈盈一握的细腰。 只消一双手,就能牢牢握紧。 姬杉眸光一暗。 顾知年在她的注视下彻底坚持不住了,将脸扭到了一边,眉宇间尽是隐忍。 但是姬杉当然不允许他这么做了。 掐着他的脸颊,强势地掰了回来。 “睁开眼,看着孤。” 是命令的口吻。 顾知年几乎快要哭出来了,只能绝望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腰已经被人牢牢地按住了。 只不过顾知年全程都未吭一声。 **** 漂亮的眸子早就没了半点光彩,但屈||辱的眼泪还是因为疼痛,再也忍不住了,就像是断线的珍珠一般一颗一颗地往下掉。 他哭得无声却凄惨无比。 姬杉却没有丝毫动容。 直到意识到那人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昏过去了之时,她才终于停了下来。 全程她衣裳都是整齐地穿在自己的身上,也没有亲吻顾知年哪怕一下。 完完全全就只是泄||欲和想让他痛苦罢了。 于是她将被子一扯,盖在了昏迷不醒的人儿身上,直接唤人进来沐浴更衣。 一刻都不打算在这里多待了。 姬杉被人簇拥而来,又被人簇拥而去,完全不在乎被她孤零零扔在寝殿的男子。 若羽看着周王终于离开了,这才终于慌里慌张地跑进来殿内。 然后就看到了自家帝卿脸上满是泪痕的躺在了床上,他双手颤抖地悄悄掀起了被子的一角。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像丢了魂儿一样顿时跌坐在了地上,捂着嘴巴哭了出来。 但是若羽也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含着泪一点一点地替他擦拭掉那些痕迹。 只是越擦他的视线越模糊。 后腰上清晰的青紫色印记,昭示着顾知年不久前被施加了什么。 “她怎么能这样……”若羽愤恨不已,却没有丝毫的办法。 他跪在脚榻守着自己沉睡的主子,心中担忧,一步都不敢离开。 但是令他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顾知年消瘦的身子果然没能承受住这样的折磨。 熹微的晨光刚刚照进殿内,若羽听到了他在睡梦中的喃喃细语,身手一探就发现他的额头滚烫得厉害。 * “良君发热了?”温昀正用着早膳就听到了侍从前来禀报。 他下意识蹙了蹙眉。 虽然男子初次是容易发炎导致发烧,但是陛下一向体贴又懂得怜香惜玉的,按理来说不应该啊…… 这清河帝卿的身子骨怎么会这般弱呢。 “按照规矩请医郎去瞧瞧吧。”温昀开口吩咐道,“还有,多给良君开些养身子的药,这般体弱,如何侍奉陛下?” 侍从应了一声“诺”,但是表情却有些一言难尽。 他早上可是看到了顾良君的那副模样,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了。 昨晚定是被折腾惨了才会发烧的,跟身体柔弱有点关系,可关系也还真不算大。 但是他也是万万不敢在君后面前说这些。 ———————— 姬杉:“孤不是精分,孤喜欢孤傲冷清的前提是要对孤小意温柔。” “还有就是,虽然没有太多内容,但实在是不过审,感兴趣的同名v博见吧。” 第11章 萧丞相怎么看? 顾知年被她粗暴对待后发了高烧这件事儿,姬杉是完全不知道的。 无人向她禀告,她也没空去问了。 因为关栎又派人向她递上了有关嵋县洪水一事的密信。 姬杉拿过信纸,摊开在眼前,刚是一目十行地看了个大概,眉头就已然紧缩起来了。 在上封信中,关栎提到嵋县县大夫已经派人将私斗的村民尽数抓捕起来了,都关押在牢中等待问审。 但关栎稍微一查,就发现并非如此。 私斗的是李张两家村落的村民,但是县大夫只抓捕了张家村的人。 而原因,自然是县大夫常年都在收取李家的好处。 关栎已经先将县大夫扣押起来了,并且将李家村的人也全部抓起来了。 经过几日的拷问后发现,她们如此大规模且引发了极其严重后果的私斗的起因,竟然来自于姬杉一个多月前颁布的取水法令。 大概就是“下游先灌溉,上游后灌溉”之类的,目的是避免上游无节制灌溉导致下游水资源不足。 而李家村就是住在这上游的人,她们一向自诩修建水渠的人是李家祖先,日日守着水渠口,主要是自家村民没灌溉完,绝不分给下游。 法令一出,她们自然不愿遵循。 但张家村被压迫久了,如今又有了朝廷的法令做靠山,也不想再忍了。 于是,就在日复一日的争吵中,矛盾积累,演变成了私斗。 两村人斗红了眼,甚至用上了刀枪棍棒,在混乱中无意砍断了大坝的绳子,就此演变成了现在的局面。 不是天灾,彻头彻尾的人祸。 姬杉看完后沉默着,一句话都没说。 但是下一秒她就一把将面前的案几推翻,让它生生地滚下了台阶,发出了一声巨响。 “也就是说,孤颁布了法令,县大夫却敢公然违背孤的指令,助纣为虐?!”她眉宇间满是阴霾。 “调查显示,确实如此。”来人低头道。 “告诉关栎,刁民乱法,当按律处置,以儆效尤!” 按照周国的律法,私斗可是重罪,而这么造成大规模死伤的私斗… 是按律当斩的啊! 于是信使连忙从怀中掏出了一份书册,递到了姬杉面前:“陛下,这是参与私斗者名单,请您过目!” 姬杉接过了书册翻阅起来,看了片刻后,脸色更加难看了。 这份名单竟然多达千人…… 若是按照律法处死上千名百姓的话,可能会遭到非议。 但是若是轻拿轻放,给朝野上下造成了一种法不责众的想法,那更是姬杉不愿看到的。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抉择了。 于是沉吟了片刻,依旧没有做决定,只道:“你先退下吧,听孤诏令。” 信使退下了,而姬杉则翻来覆去地看着那封密信,良久后才冲着外面喊道:“让丞相和太尉入宫见孤!” 少顷,陈梓熙和萧念安就前后脚赶到了宣事殿。 只不过先赶来的陈梓熙衣衫略有不整,俨然是来不及收拾便出来了。 而萧念安却是一如既往的干净利落。 若是放到平时,姬杉可能会不满于这人的姗姗来迟,但是今日她没那个心思。 “嵋县的密报,你们看看吧。”她没抬眼随手往下一抛,方向正好是萧念安所在的位置。 落空的陈梓熙则瞟了她一眼,收回了手,立在了一旁。 心理想的却是,陛下不是早就看不惯萧念安了吗? 今天竟然绕过了自己,先把信给了萧念安过目?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的? 她用余光又看了一眼萧念安,只见那人正心无旁骛抿着唇仔细阅读着。 难道这老古板突然转了性子,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学会迂回婉转不和君上对着干了? 陈梓熙和萧念安算得上是死对头了,她最看不起萧念安那副刚正不阿,不畏王权的模样了。 碍眼得很。 所幸这人不懂趋炎附势和迂回婉转,只认死理儿,日常说些是个君主都不爱听的话,惹得当今君上不喜。 她可是做梦都想借着陛下的态度,把萧念安给拉下马来呢。 正想着,那边的萧念安已经阅读完了信件,递到了陈梓熙眼前。 清俊的脸上满是凝重之色。 而陈梓熙看完后,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王上会连夜急召她们入宫了。 “你们怎么看?”姬杉问道。 萧念安率先开口:“臣以为县大夫身为一县之官,却罔顾律法,当斩首示众;至于刁民乱法,同样理应按律法处置,然若是按律处死数千人,怕是有伤民本……” “萧丞相的意思,难道是认为孤应当轻拿轻放了?”姬杉敲了敲扶手。 “非也,刑赏不举法令无威,刑杀峻急伤民之心。” 萧念安摇摇头继续道,“虽人数繁多,但不能因此而不罚或轻罚助长法不责众的风气。微臣认为,当杀,但不能全杀。用刀、斧子等刃器做武器的处死,棍棒的则改成肉体刑法,以此类推。” “嗯。”姬杉淡淡地应了一句,语气中听不出喜怒,“太尉呢?你怎么看?” 陈梓熙闻言抬起头来,并没有第一时间开口,而是反复揣摩着王上的心思。 但是她实在看不出姬杉到底是想杀,还是不想杀。 她一时间拿不出主意了,但凭借经验来说,跟萧念安对着干,总没错。 “臣以为,萧丞相所言不妥。刁民乱法,势必杀之,乱民不除,国无宁日!” “若是按照萧丞相的办法,杀一半,又留一半,活下来的人定会有亲眷因此处死,如此心生怨念,对于大周长远的安稳来说岂不是后患无穷?更何况又当如何判断谁用了刀子谁用了棍棒呢?” 姬杉点点头,陷入了沉思。 这倒也是个问题。 “陈太尉可知,两个村子这么大规模的私斗,其中不乏有奸恶之人直接拿刀拿斧子砍人,但也定有良善之人是为了自保。法是为保护普通百姓的,卷入私斗一律杀之,岂不有违初心?” “那萧丞相倒不如说说该如何判断谁用了利器,谁用了钝器?到时候都说自己用的是棍棒,难道一个都不杀了吗?!” 萧念安和陈梓熙你一言我一语的吵得不可开交。 姬杉却端坐在上首处一言不发,独自沉吟着。 她只听到了前面几句辩论,后面这两人在吵什么她是大脑飞速运转着,但耳朵已经开始消极怠工了。 一个字也没听到。 不知过了多久,争吵着的两个人都吵累了,互相吹头发瞪眼的谁也没有说服谁,干脆一拂袖子谁也不再理谁,等着姬杉的再度开口。 萧念安暗自思索着陈梓熙问出的那个灵魂问题。 怎么确认谁动了杀心,用了利器。 突然脑袋中灵光一现,她猛地抬起头来:“陛下,微臣想到了,可以让参与私斗的人…” 而姬杉如寒潭一般的眸子也在这时终于有了些喜色,终于再度开口。 第12章 若是王上赐的… “互相检举!” “相互检举。” 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 这下不光是萧念安眸光闪闪地望着姬杉了。 姬杉眼神中也多了些别的意味,微微勾起了嘴角。 她倒是因为这份默契对萧念安的刻板印象稍微有些松动了。 “看来丞相与孤所想一致。” 她们目光交汇,就像是知己一般… 但很快萧念安低下了头来,她害怕自己眼底的情绪被姬杉看出端倪。 “臣,只是凑巧。” 而在一旁目睹了全程的陈梓熙微垂下眼帘,心里面有点不爽快。 连带着看着萧念安的目光都更加不友善了起来。 “说说你的想法。”姬杉往扶手上一靠,上半身半卧着,用指腹撑着太阳穴,对着面前的人扬了扬下巴。 “诺。”萧念安再度抬眼,“让涉案之人互相检举,若消息准确,核实无误,那么检举之人也可以轻度量刑……” “呵,说来说去那不还是轻罚了?本来处死的人检举一个人,就能免罪了?”陈梓熙嗤笑出声来,眉宇间皆是不屑。 “非也,处死本就分轻重的。”萧念安摇头否认了,显然她早就想好了完善的方法。 “用刃器伤人的,理应斩首示众,但鉴于检举有功,可以改为饮鸩或自缢而死,留得全尸。” “至于用棍棒之人,该打五十大板的轻罚为四十大板,以此类推。” “不知陈太尉还有何疑问?” 姬杉闻言也看了一眼陈梓熙,似乎在期待她的反应。 然而陈梓熙只是脸色难看得厉害,冷哼了一声:“暂时没有了。” 她光顾着生萧念安压了她一头的气,丝毫没注意到姬杉眼中的暗芒。 陈梓熙一向深得她心,怎么这次是屁都放不出来一个。 反倒是萧念安…… 令她刮目。 “与孤所想无误,如此一来得以存活之人也不会怨恨孤,怨恨朝廷了。” 有仇有怨自会去找检举之人清算了。 姬杉活动了一下酸疼的两肩,“既然都没什么意见了,孤就去信给关栎了。” 她站了起来,抚了抚衣袖上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对了,派人去查一下其余各个郡县有没有类似事情发生。这个任务就由……” 尾音被拉长了,她的目光在萧念安和陈梓熙二人之间游移了一圈。 而萧念安琥珀色的眼珠一直跟随着她的动作。 “就由萧丞相全权负责吧。” 一锤定音,萧念安拱手称诺。 姬杉没再停留,转身离开。 这是她少有的没有指派陈梓熙,反而用了萧念安。 “倒是不知道丞相何时转了性子。”陈梓熙看着姬杉的身影消失在了殿内,不由启唇讥讽。 “本相一向如此,怕是太尉对本相有误解才是。”萧念安语气淡漠。 “呵呵,我有没有误解可不重要。萧丞相没觉得现在才学会审时度势,未免太晚了吧?”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的。 “本相的一切言行都是为了大周的发展,而不是权衡自身利弊。从前如此,往后也如此……”她说着抬眼看了一眼陈梓熙,“倒是太尉,应该摆正心态了。” 她依旧是紧绷着身体,脸上没什么多余的神情。 但是陈梓熙却感觉到了她眼神中的那些轻蔑。 “丞相还管到我头上了?手伸这么长,小心被切断。”撂下一句话,陈梓熙直接甩袖离而去。 萧念安没有管她,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莲藕般的手臂。 如果王上赐给她的宿命如此的话,倒也无所谓。 * 她给关栎下的密令带给了嵋县怎样的骚动暂且按下不表。 姬杉在朝堂上宣布对县大夫的处置旨意才是真真的掀起来一场血雨腥风。 诛三族。 毕竟这场人祸的发生归根结底是由于县大夫的不作为和偏袒导致的。 她必须杀鸡儆猴,那这些地方官员们不能仗着山高王上远,对她颁布的法令阳奉阴违,而是要有令必行,有禁必止! 但是说白了,那些县大夫之类的官员,谁不跟世家沾亲带故的啊。 不是主家,也多少沾点。 自从诛三族的判决一下,宣室殿的门槛都要被人跪塌了。 但是姬杉心意已决,求情的人就算是从都城跪到嵋县她也是不可能收回成命的。 可也实在不堪其扰,干脆请了太王太君后出马。 毕竟对付世家那些老娘子,还得是老人家有经验。 而姬杉这段日子也干脆休沐窝进了椒房殿讨个清净。 只不过她没想到的是竟然还能在这里看到顾知年。 姬杉都快忘了自己新纳了这么个人了。 嗯,刚纳的第一夜就惹了她不快的良君。 “你怎么在这儿?”她径直走到了温昀身边坐下,眼神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了一下跪坐在下首的人儿。 几日不见,怎么感觉这人又消瘦了不少。 “来向君后殿下问安的。”顾知年直起身来,垂着头应道。 “入宫这么久,才刚刚来问安?”姬杉闻言蹙眉。 周王宫内并没有君侍要日日向君后问安的规矩,因此要么是刚纳入宫来问安一次,要么就是逢年过节走这么一遭。 显然,顾知年的情况是前者。 “臣侍……”姬杉语气中带着些责问的情绪,顾知年嘴唇微微张开,复又合上,缄默不语了起来。 他放弃了为自己辩解一二。 原来温昀先前让他病好再来,不是体恤,而是故意想要让王上给他一个下马威呀…… 他只需要老老实实受了这顿责骂,让这出戏演完就好了。 顾知年觉得这对于自己来说,是最明智的选择了。 毕竟温昀得王上喜爱,又是君后,想让他的日子过得不痛快,那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这种戏码他没少在魏王宫里见过。 只不过,很不凑巧的是… 他都是那个受害者罢了。 第13章 一幸解千愁 顾知年单薄的身子跪在那里等待责罚,但是温昀却并没有如他所想一样,反而开口道: “陛下,良君前些日子生病了,是臣侍命他养好了身子再来的。” 没有故意为难,甚至替他解释了一下。 他觉得十分不可思议,于是微微抬起头来,眉宇间满是不解。 “病了?”姬杉把目光落在了顾知年尖细的下巴上。 脸上并没有什么血色,确实像是大病初愈的样子。 温昀见到姬杉是这个反应,心下也有些骇然了。 陛下并不知道顾良君发了高烧? “是。”顾知年回了一句。 惜字如金,再没多余的话了。 一下子就让姬杉把传太医来再给他仔细号号脉的话收回了肚子里。 她本来是觉得顾知年的身板子一眼望去就弱不禁风的,别是落了病根自己却不知道。 不过现在看来,这人也不需要。 一个嫡帝卿,千娇百宠的能有什么顽疾。 怕是心病。 至于心病是什么,不用问,姬杉也知道。 “既然如此,那就回去歇着吧,也别在这儿跪着了。” “诺。”顾知年暗自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般地站起身来退了出去。 那样子没有丝毫留恋。 姬杉看着他的动作轻嗤一声,不予理会。 但温昀却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 原来陛下也许并不喜欢顾良君…… 他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姬杉,突然意识到,现在不是早朝时间吗? “陛下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今日无早朝吗?” “嗯,不上了,让那帮老世族自己折腾去吧,孤可懒得跟她们忆先祖。” 姬杉说着把头埋进了温昀的颈窝中,深吸了两口他身上的香气。 她总是会因为这抹浅香而放松下来。 “孤近日,乏得厉害。” 温昀听着耳边的低语,伸出手来扶住了姬杉的后背。 他自然是对前朝发生的事情略有耳闻的。 嵋县县大夫三族虽会牵扯一些世族女嗣,但肯定造不成这么多世家来求情的局面。 无非就是知道姬杉想要杀鸡儆猴,不想让这把刀落下来罢了。 毕竟这个先例一开,日后若是再有郡县官员敢阳奉阴违,肯定都会是一样的下场了。 一旦辐及全国,那牵扯可就广了。 她们可保证不了每一个后族都能老老实实的,外一哪天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就要被“诛”了,那还得了? 谁还能睡个安稳觉啊。 但殊不知姬杉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这些世家,甭管是主家旁支的后代都要耳提面命,好好管教一下。 不然你怎么敢睡得着的啊。 温昀大致能猜到一些怀中人的想法,但是没有试图谈论政事,只是问道:“那臣侍服侍您歇息?” “嗯。”姬杉用鼻腔发音。 得到了答复,温昀作势就要把人从小榻上半抱着扶起,但是却被她一把按了回来。 “先亲一下。” “?”温昀第一时间有些发懵,然后下一秒就有些无奈地将唇印在了她的脸颊。 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爱撒娇。 他突然想起姬杉年少时确实是极为“不守规矩”的,未成婚就总想拉着他偷偷亲一下。 一开始家教森严的温昀肯定是拒绝的。 但是架不住姬杉嘴角往下,脸色一垮的样子,以及迟迟不肯放开那只隔着衣袖抓住他小臂的手。 他不舍得让她不高兴,于是只能闭上眼睛,任她采撷了。 有一就有二,这样的招数在他身上是屡试不爽。 好在姬杉怜惜他,让他把最后一步留在了大婚之夜。 温昀正想着,突然唇畔又有湿润感传来了。 是姬杉捧着他的脸重重地在他唇畔咬了一大口。 “真是烦得不行,耽搁了孤好几日都没来幸我们家阿昀了。” “陛下青黛这么严重,该是好好睡一觉了。”温昀有些不赞同地触碰到了她的眼下。 “不碍事儿,谁说睡你的时候不算睡觉。” 他听到这话羽睫颤了颤。 “……我先扶您到床上去吧。” 温昀妥协了,于是乎就被姬杉拉着坠落到了床褥内。 直到午膳时分方休。 但是二人都没有心思吃饭了。 姬杉这一觉睡到了下午,醒来之后确实是神清气爽。 果然一幸解千愁。 她窝在温昀胳膊内,望着头顶木头纹路,放空了好一会儿。 终于想起来了自己还有一个消愁的好办法。 大殿上口出狂言的魏国王女还被她扣在驿站呢。 魏王那边也该有点表示了吧? * 魏王确实有表示了。 她在接到禀报时气得那叫一个不行,连夜给顾苓去了一封信,将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如此还觉得不够,毕竟她割了那么多城池才好不容易换得周国退兵的,差点就被顾苓搞砸了她怎么能不气。 于是又赶过去了顾苓父君的寝殿好一顿责罚禁足,这才消了一些气。 而后重新派了使臣大包小包的赶往周国…… 当然一如既往地附带了一个帝卿。 是顾苓一父所出的同胞弟弟,说是权当给姬杉赔罪的。 一行人紧赶慢赶地赶在了顾苓自己把自己吓死之前到达了周都。 顾苓这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可是一夜都没睡好,生怕自己哪天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哪怕她日日都完好无损的,但是也可以说是心力交瘁了。 她的亲弟弟顾尘远一进驿站看到她现在憔悴的样子都是吓了一跳。 当然,他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从魏都到周都中间有多少日子的路程,他就哭了多少日子。 姐弟一见面,就两眼泪汪汪的开始抱头痛哭了起来。 不过这一切都被暗卫事无巨细地写在了本子上,呈给了姬杉。 然而姬杉懒得去看,没翻开过一眼就是了。 第14章 赔罪 “顾尘远……来了周都?”顾知年琴音微顿,问道。 “是啊!说是献给大王的,八成是因为三王女那事儿吧。”若羽把自己听来的一五一十说给了他听,末了还在嘴里嘟囔了一句,“真是阴魂不散。” 顾尘远在魏宫时就仗着自己父亲得宠,明里暗里地没少给顾知年下过绊子。 结果还喜欢恶人先告状地闹到魏王那里,而魏王都是不由分说就向着了他,偏心得厉害。 后来顾知年不怎么出寝殿了之后,倒是没再闹过什么幺蛾子。 没想到此番临行前顾尘远还特意过来讥讽过顾知年,还说什么生得尊贵又如何,骨子里还是个下贱胚子,上赶着给人做侍之类的话。 可把若羽气得不行,但是他只能生闷气,毕竟人家是主子,他是奴才,顾知年不屑与人争这些口舌,他也什么都做不了。 不过……顾尘远当时说那么恶毒诛心的话,现在不还是回旋镖到了自己身上? 哼,真是下贱胚子。 若羽在心中暗骂了一句。 顾尘远一个庶出再得宠有什么用?不过还是连一个正经封号都没有,被他家主子压了一头。 现如今被献给了周国,照样会被他主子压一头的! 想到这里若羽神气了不少。 照顾尘远那个飞扬跋扈性格,到了周宫可有的是人能治他,早晚吃不了兜着走。 顾知年倒没有那么丰富的内心活动,毕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只要不打扰到他平静的生活,谁来都一样。 * 不同于正式的和亲流程,顾尘远是带了个面纱,跟着顾苓和使臣以赔罪的名义三跪九叩地来到了宣事殿。 他一路上还是有些愤懑不快。 昨晚顾苓一直在劝他今日要好好讨好周王,虽然不是正君,但好歹周王是个年轻君王啊,而且膝下无女,等怀了女嗣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 话虽如此,但是他可是帝卿! 想想日后要被一个太傅之子的君后,和一直看不上眼的顾知年压上一头,顾尘远就浑身难受。 况且这对于他来说本就是无妄之灾,要不是顾苓嘴巴不干净,他又何至于远离故土啊! 但是顾尘远再不愿,也是万不敢在姬杉面前表露出来的。 “尘远拜见周王。”他随着顾苓的动作柔柔弱弱地跪了下去,声音里尽是娇媚。 顾尘远不是顾知年那个木头,他惯会讨好人的。 殊不知姬杉听到这黏了吧唧的口水音当即眉头皱了起来。 是她最讨厌的谄媚样子。 这魏国的帝卿这么良莠不齐吗? 那个孤傲到了骨子里,这个却奴颜婢膝的。 “嗯。”她既没让三个人起来,也没说别的话,而是兀自翻阅着手头的奏章。 顾尘远趴伏在地上,后背因酸胀颤抖着,他旁边的顾苓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终于在三个人快要忍耐到极限时,姬杉终于开口了。 “怎么?王女有要事要和孤商谈吗?” 然而说这话时,她甚至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没让人起身,顾苓也只能保持着这五体投地的姿势回话。 “周王陛下,外臣那日酒后无状,冲撞了您,特来向您赔罪。”她说着艰难地从怀中掏出来了折子,举过头顶。 安若接过呈给了姬杉。 一些子金银珠宝,良驹骑具…… 就这? “原来在魏王心中,一个王女也不过这些分量啊。” 她两指捏着折子往旁边一扔,不想再去看第二眼。 “并非如此!”使臣见状连忙出声,“陛下这份赔礼还请您过问。” 魏王准备了两份折子,她有着自己的小心思。 若是姬杉胃口小,第一份折子足矣那是最好的了,但如果她胃口大…… 那也只能忍痛了。 姬杉倒是好奇这第二份会有什么,然而打开后,她更是失望了。 二倍的金银珠宝,良驹骑具外加一些绢布。 看来魏国是没有什么羊毛可以薅了。 也罢。 “勉强入目,看在魏王爱女心切的份儿上,孤便接受了这份赔礼吧。” “多谢周王宽宏大量!”顾苓一边咬着牙一边卑躬屈膝地道歉。 “魏使也在周都待了一些日子了,若是歇息够了便不日启程吧。” 姬杉起身便要离去。 “周王陛下!”使臣立即喊住了她,“我王恐清河帝卿一人在周国孤单,便让外臣等带着尘远帝卿一同前来,想着兄弟二人可以互相作伴……” 又来了,这魏王还真喜欢卖儿子啊。 姬杉侧目瞥了一眼顾尘远,只见那人正柔柔地望着她。 她对这种男人提不起任何兴趣,但…… 想起顾知年那个郁郁寡欢的样子,她可不想人没在周国待几天就自己把自己郁闷死了。 姬杉可没工夫去给他心理疏导,有个弟弟陪着他倒是不错。 “允了。”她撂下一句话径直离开。 * “陛下,您还没有赐给尘远帝卿位份呢。”姬杉出了宣事殿就要往椒房殿赶,安若跟在后面紧赶慢赶地提醒道。 一个庶子…… “就封为少使吧。”她不走心地吩咐道,“至于宫殿选一个偏僻些,但是离羽阳殿略近的让人住进去吧。” “诺。” 嘶,这位份低得厉害。 安若一边腹诽着一边派人去安排。 顾尘远得知了自己的位份后当即气得直跺脚,但是他深知人在屋檐下的道理,硬是咬着牙塞给了带他来的姑姑一锭银子。 不过不得不说他适应角色适应地非常快,也许是随了他父亲的缘故吧。 不仅把他在魏王宫那飞扬跋扈的劲儿暂时收起来了,甚至拿着父亲给他的秘密书籍开始研究起怎么取悦女人了。 顾尘远深信自己有本事让姬杉迷恋上他。 虽然现在是个少使,可不代表他会一直是! 但是他算漏了一点,姬杉一连几日都压根儿没踏入他这里半步。 像是忘了这么个人一样。 第15章 看来不是孤聋了 经过太王太君后一顿你忆我先祖我就忆你先祖,你感慨建国的峥嵘岁月我就放眼大周一统天下的未来,你说卸磨杀驴寒人心我就说舍小家为大家值得歌颂等等的猛如虎操作后。 前来求情的世家实在是找不到可以落脚的道德高地了,她们正想要联合向姬杉发起新一波的“进谏”时…… 姬杉竟然破天荒地主动召她们入宫了。 “歧县县大夫欺女霸男,谌县县大夫贪污受贿,坞县县大夫………” 殿内的世家老娘子们越听萧念安往下念她们的脸色就越是铁青。 念到最后,萧念安手中的名单几乎要垂到地上了。 “这一桩桩,一件件,诸位可有什么要辩解的?”姬杉阴沉的声音在大殿中回响着。 “这…”这些人张了张嘴,却也无从狡辩了。 殿内一时间安静得厉害,老娘子们眼观鼻鼻观心,无人想好说辞。 “诸位在孤这里也闹了有几天了,如今是想让孤按律诛了那嵋县县大夫三族,还是放了她———”她拉长了音调,颇为恶趣味的看着众人脸上的神色变化。 “然后把这名单上的人各个论罪处置呢?!”前半句还是慵懒的语调,但到了后面姬杉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几分怒意和威慑。 她一巴掌拍在了放在案几上的奏折堆上。 整个宣事殿似乎都为之一颤。 世家老娘子们纷纷低头,心惊肉跳,谁也没敢率先开口。 “诸位娘子们,陛下在问话呢。” 萧念安立在一旁,目光一一扫过她们的脸,声音不大,却让所有的人心脏都忍不住狠狠一抽。 “呵,原来孤还是能听到声音的啊。”姬杉敲了敲手指,嗓音森然,“看来不是孤聋了,而是你们都哑巴了,是也不是啊。” 她挑眉笑着,那清晰可闻的敲击声,映衬着满殿阴沉。 “臣以为,嵋县县大夫抗旨不遵,蔑视王权,罪不容诛!” 终于有人壮了胆子说话了,打破了这片死寂。 “陛下圣明,臣也以为此人该诛!先前是臣听信谗言,愚不可及,险些酿成大错,请陛下恕罪!” “臣附议,请陛下恕罪!” 其余人纷纷附和着。 姬杉冷哼一声,目光冰凉的从一干世家老娘子身上划过,语气却缓和了些:“孤知道,在座的各位祖上都是随先祖一同在马背上打过仗的,对大周的忠心也定是日月可鉴的。” “这份名单上的官员,不乏有你们的后族亲族,但孤相信,你们肯定对这些是不知情的。” “只是诸位都应该明白,现在大周处在怎样的历史洪流中。攘外必先安内,孤不希望在这个节骨眼上,自己人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嵋县的事情仅此一次,这些人也是下不为例。”姬杉点了点那张写满了人名的宣纸,“各位也该好好教育一下自己的后人了,若是再有下次,就休怪孤无情了。” “诺!” 那些老娘子们连忙行礼。 “那就下去吧。” 姬杉淡漠的挥了挥手。 待众人退出殿外后,姬杉才松开紧皱的眉毛,疲惫地靠坐在椅子上。 扇个巴掌给个甜枣的事儿她是真的挺懒得做的,但是有些话她不得不说,有些戏也不得不做。 毕竟她可不想做什么亡国之君,她要的是一统天下。 姬杉长叹了一口气。 “陛下因何事忧心?臣愿意为陛下分忧。”萧念安常年平淡的声音现下早已被担忧所覆盖了。 然而姬杉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睁开了眼睛,有些诧异。 “萧丞相?你怎么还留在这儿?” “陛下并未让臣退下,臣还在等陛下的吩咐。” “……” 姬杉扶额。 倒是忘记了萧念安是个老古板了。 “丞相这件事情做得很好,想要什么赏赐?” 罢了罢了,看在这人最近十分顺眼的份上,也得给她一颗甜枣了。 “为陛下分忧是臣之本分,岂敢领赏。” “……丞相大可不必如此同孤说话。” 真的很累人。 虽然姬杉总觉得萧念安是个老古板,但实际算起来,她今年也不过二十五岁而已。 也不知道怎么就这般老气横秋的。 “想要什么尽管提,孤会尽力满足的。” 见姬杉坚持,萧念安皱起了眉头,开始认真的思考起自己想要什么了。 毕竟既然是陛下问的,就算没有,她也不可能随口胡诌一个。 “…若是眼下想不出,等你想好了再来管孤要也是可以的。” 见她一脸难色,姬杉实在无语。 “多谢陛下。”萧念安松了一口气,脸上多了一丝笑意。 “好了,你最近也辛苦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姬杉望着萧念安离去的背影,再想想她这些年来的举动。 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对她的印象先入为主了呢? 这人怎么看都不像是精于算计的…… 倒是有点愚忠。 之前到底为什么觉得萧念安图谋不轨来着的? 大概是因为萧家太得她母王信任了吧,再加上萧念安不懂说好话,做事一板一眼的,总是死守着规矩,看起来老像是和她叫板的样子。 又有同样位列诸位大臣之首的陈太尉从来都没有违背过她的命令,和萧念安形成了明显的对比。 姬杉回忆着,突然觉得倒是没那么着急把人赶出都城了。 或许萧念安真是个难得一见的耿直忠臣呢? 第16章 你害怕孤? 直到姬杉不知道独自散步到了哪里时,她仍旧在想这个问题。 原因无他,只是登基后的这几年里,她细想下来,总觉得陈梓熙有些怪怪的。 毋庸置疑的是,在她的印象里陈梓熙一直是个听话的大臣。 但是怪就怪在这人太听话了,从没有过与姬杉意见相左的时候。 换句话说,陈梓熙从来都没有在国事上提出过什么有用的建议。 只是一味的附和。 这让姬杉开始思考起,陈太尉真的忠心于她吗? 她不禁有些烦躁了起来。 然而突然有琴音传入了她的耳朵里。 周王宫内没有那么多侍君,入夜后宫内倒是显得冷清了起来。 因此这如涓涓细流般的琴音在这寂静之处,清晰无比的传入了姬杉的耳朵里。 出人意料的是,似幽涧滴泉清冽空灵的音色竟意外让她的内心没那么烦躁了。 “安若,这是哪里传来的琴声。”姬杉脱口而出问道。 但是无人应答。 她这才想起自己出了宣事殿后便屏退了众人…… “十一。”姬杉对着空荡的长街唤道。 下一秒就突然有一名黑衣人落在了她身旁跪下。 速度快到让人看不清是从哪里出来的。 “属下在。” “琴声从哪里传来的?” “北面,羽阳宫的方向。”暗卫都不用思考就能直接答出来。 羽阳宫? 顾清河的宫殿? 这个答案倒是出乎了姬杉的意料。 * 姬杉透过金色的珠帘,正看到了顾知年恬静的侧脸。 婉转的琴音从他修长白皙的指尖倾泻而下。 若羽也跪坐在他的身侧,撑着下巴听着琴声入迷着。 姬杉进来时制止了宫人行礼禀报的动作,她进来的悄无声息,主仆二人竟完全没有发现她的到来。 隔着一层纱,静静地欣赏完这首曲子,姬杉这才抬手掀开了帘子。 珠子互相碰撞的声音惊动了屋内的二人。 “陛…陛陛陛下!”若羽显然是被她的突然出现吓得不轻。 姬杉就不明白了,她有这么吓人吗? “陛下。”顾知年虽然诧异,却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只是微微瞪大了眼睛。 然后站起身来躬身行礼。 像只小仓鼠一样。 有点可爱。 “不必多礼。”姬杉走进了顾知年,单手托住了他的手腕将人拉起。 顾知年的身子倏地一僵,抿了抿唇,低下头没去看她。 “你先下去吧。”姬杉的目光没有移开手中白皙的手腕半分,对着身后吩咐道。 若羽却踌躇了一下。 他没忘记那天早晨他家殿下身上青紫痕迹遍布全身的景象,他有些担心若是把殿下单独留下…… 会不会再次见到那样触目惊心的场面。 他虽然很怕姬杉,但是更想保护顾知年。 “还不快退下?” 姬杉见若羽迟迟没有动静,面露不虞。 “殿下…奴…” “你先下去吧。”顾知年打断了他的话,只是顺着姬杉的意思说了一句。 “…诺…”若羽咬了咬唇,退了下去。 “你害怕孤?”姬杉用大拇指摩挲着他的腕骨。 “没有。”微痒的感觉顺着手腕袭卷了全身,顾知年只觉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你那个侍从回回见孤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刚才竟然还不舍得退下…” “怎么?怕孤对你做什么吗?” “若羽一向胆小,陛下莫怪。” 顾知年这才终于抬起眼来望向姬杉,生怕她处罚了若羽。 姬杉却放开了他的手腕,径直走到了小榻上坐下。 “孤倒是不知道你琴艺这般精湛。” “算不上精湛,臣侍没学过琴,弹着消磨时间罢了。”顾知年说得谦虚,但是姬杉注意到了他回话时黑眸中闪着的点点亮光。 似乎有些开心? 因为被赞赏了吗…… “为孤弹几曲吧。” “诺。”顾知年坐回了琴前,双手抚在了琴弦上,“陛下想听什么?” 他的手指纤细白嫩,修长如玉,在烛火下泛着莹润光泽。 看得姬杉微微失神。 “什么都行。” 于是顾知年思索了几秒,而后琴声响起。 顾知年的琴技确实很好。 甚至比宫中的乐师还要好些。 姬杉在一旁静静地聆听着,偶尔抬头看一眼弹琴的他。 不得不说,这时的顾知年浑身都散发着光芒,只是看着他弹奏便能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一曲又一曲作罢。 顾知年弹得入迷极了,正要抬手继续下一曲时,黑影突然笼罩住了他。 手掌也被人握住了。 他抬头望去,姬杉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面前,挡住了月华的皎洁,俯首看着他。 “夜深了,该歇息了。” 顾知年看到了她眼底的欲望,明白了这歇息的意思。 他的脸色骤然一白。 那晚的记忆太过不堪,导致他对侍寝这件事的感受只有痛苦,无半点快意。 但是他却仍旧顺着姬杉的动作躺在了床上,就像是被放在砧板上的鱼肉一般。 哦,不对。 鱼还会扑腾着尾巴挣扎一下呢。 顾知年连挣扎都不会。 只是在姬杉温热的手指触碰到他冰凉肌肤的那一瞬间,浑身都是僵硬的。 “怎么身上这么凉?” 姬杉的手放在了他的腰间,有些讶异于这触感。 现在还是夏季,顾知年的身体却凉得出奇。 “臣侍一向如此的。” 得到了回答,姬杉便也不再深究,只当他冰肌玉骨,天生如此。 但是不得不说,这手感确实舒服。 “放松些。” 就是这人的身体太过紧绷了。 顾知年闭着眼睛攥紧了身下的床褥。 他这夜依旧是咬着唇一声不发的,只有在极为情动时喉咙中才会发出细碎的呜咽。 但是微不可闻。 姬杉难免觉得有些扫兴。 哪怕她掐着顾知年的两腮企图让他叫喊出声,但是这人也只是张着唇无声地喘息着。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意志力。 第17章 您怜惜侍身吧 “陛下去了顾清河哪里?!”顾尘远听到这个消息时如遭雷劈。 他善于结交宫人,这才没多久就已经有宫人会主动同他通风报信了。 “是的,奴才亲眼所见陛下满面春风地从顾良君寝殿走了出来。” 顾尘远听到这里气得满地乱转。 自他入宫后姬杉没来过他这里一步也就算了,毕竟听说顾知年入宫近两个月也只不过侍寝过一次而已。 他权当是姬杉醉心国事,无暇顾及后宫罢了。 但是如今得了空,竟然仍是没有理他,反而宠幸了顾知年,这是顾尘远不能忍的。 他一向讨厌顾知年,明明除了出身和一张得了女娲宠爱的脸之外,哪里比得过他! 结果反而偏偏因为这两点,他无论是在魏国还是周国都要被顾知年压上一头! 不…不可以,哪怕在魏宫他都从来没有向顾知年行过礼,如今要是顾知年位分比自己高,又比自己得宠的话,那该如何是好? 顾尘远绝对不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既然陛下不主动找他,那他就要主动些了… 这样想着,他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似有精光闪过。 * 接近晌午,顾知年才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姬杉依旧同上次一样早已离去。 他掩埋在被褥下的身躯微微挪动了一下,剧烈的疼痛感并没有如他设想的一般由内而外地碾过他全身。 算不上太糟。 顾知年轻舒了一口气,他本来还以为自己又要像上次那般从鬼门关走过一趟呢。 他薄唇抿成了一条线,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除了前段有些红肿,后段又有些胀痛以外,倒是没有什么严重的伤痕了。 这样想来,若是姬杉只是偶尔宠幸他一次,倒也不是完全不能忍受的。 毕竟其他的日子顾知年都过的很是安静,一如他想要的平淡无奇。 * “嵋县水渠已修复加固完毕,参与私斗者也尽数按照陛下的吩咐处置,新上任的县大夫近日已抵达嵋县,臣不日将押送罪臣返回都城。” 嵋县的事情终于算是告一段落了,压在姬杉心头的大石头也落下了。 “陛下,顾少使求见。” 还没等她拿起新的折子,安若就躬身禀报道。 “谁?”姬杉皱起了眉头,俨然是忘记了宫里还有这么一号人。 但是下一秒她就想起来了,是顾清河的弟弟。 “他来做什么?” “说是亲手熬了汤,想给陛下送来尝尝。” 送汤? 自荐枕席还差不多。 看来顾清河这个弟弟倒不是个安分守己的,这才入宫多久啊,就开始等不急来见她了。 换做平时姬杉或许会让人直接滚蛋,但是今天嘛… 她心情还不错。 “让他进来吧。” 安若领命退了下去。 很快顾尘远就端着汤盅一扭一扭地走了进来。 “侍身见过陛下。” 他的尾音拉得长长,极尽媚态。 “免礼吧。”姬杉扬了扬手让人了站起来。 顾尘远显然是个胆子大的,谢恩起身后并没有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等待姬杉的吩咐,而是缓缓走进了她。 姬杉看着他的举动挑了挑眉,却没有阻止。 她倒是很好奇顾尘远会使什么手段来勾引自己。 “陛下~”他轻盈地将盘子放到了案几上,刻意又不经意地用自己屁股蹭了一下姬杉的小臂,而后端起汤盅舀了一小勺汤放到了她嘴边。 有一瞬间,姬杉确实在怀疑这人真的是帝卿吗? 如此放得下身段,做出这样的举动。 她端详着顾尘远的面庞。 其实她一直不记得他的样子。 姿色只能算是清秀,气质也是平平。 无论与温昀还是顾知年相比都远远不及。 唯一有优势的或许是年龄? 姬杉不记得顾尘远的年岁,看起来也顶多十五岁的样子。 着实稚嫩。 “陛下,您尝一尝嘛~”见她迟迟不说话,顾尘远用撒娇的语气催促道。 汤勺放在了她的唇边,姬杉低头抿了一口。 竟然是绿豆汤。 或许是盅底放了大量的冰块保温,饶是盛夏又走了大半个王宫送到她这里,却也还是冰爽的口感。 姬杉十分享受,于是允着顾尘远服侍她喝完了一整碗。 “好了,你先回去歇息吧,孤晚上过去看你。”她被伺候舒服了,赏给了顾尘远想要的许诺。 “那侍身在寝殿等您!”顾尘远喜不自胜,立即福身告退,临走前又偷偷瞥了姬杉一眼,这才端着盘子轻快地离开。 * 夜幕低垂,姬杉终于批阅完了奏折,摆架来到了顾尘远的常宁宫。 刚一买入宫门,一身狐裘的顾尘远就一路小跑,遥遥地迎了上来。 “陛下,您来啦,侍身等您好久啦。”他朝着姬杉盈盈一拜,尾音上扬着。 喜悦之心溢于言表。 “怎么穿得这么厚?”姬杉伸手扶他起来时感受到了狐裘的厚度。 虽然夜里普遍要凉一些,但毕竟是深夏,依旧称得上炎热。 “等下陛下就知道了。”他小声嘟囔着,脸颊微微红了起来。 姬杉有些疑惑,不知道一个狐裘而已,还能暗藏玄机不成? 然而关上了寝殿门之后,顾尘远用圆润的手指轻轻挑开了狐裘…… 她明白了,确实是得暗藏一下的。 轻薄的深红色纱衣紧贴着顾尘远的身躯,几近透明。 稍稍细看就能看清楚每一处轮廓。 在姬杉的注视下,他脸上的红晕蔓延到了耳尖。 再怎么从书籍上学一些取悦人的办法,但他归根结底也是个处子罢了。 该有的忐忑和羞赧都是有的。 “陛下……”顾尘远主动上前拉住了姬杉的衣袖。 “您怜惜侍身吧。” 第18章 叙旧 姬杉不得不承认,顾尘远确实很会勾引人。 最起码她这一夜很是尽兴。 于是她大手一挥,派宫人送了不少补品和首饰到常宁宫。 起初顾尘远还有些身在异国夹着尾巴做事的自觉,直到姬杉第三次迈入他的宫中后…… 他彻底飘了,尾巴完完全全的翘了起来。 在他眼里,自己已然成了姬杉最宠爱的男人了。 “哎呀哥哥,弟弟想见你一面可太难了。” 顾尘远一早便想来顾知年这里炫耀一番了,可惜前一二次都吃了闭门羹。 这次他有了底气,彻底不装后已经完全不顾宫人的阻拦了,直接闯入了寝殿。 “少使小主怎么如此无礼?我家殿下不是说了不见人的吗?” 若羽听到声音连忙跑了过来,两臂一伸企图把顾尘远拦在门外。 顾尘远听到他两个称呼之间的差别觉得刺耳极了。 侍君以上的位份才能被称呼为“殿下”,而自己作为少使,只能被唤作“小主”。 这个贱奴分明是在提醒他现在的位份低! “闪开,主子说话哪里有你这个奴才说话的份儿。”顾尘远一挥手就将若羽推得后退了好几步。 “顾尘远,这是周王宫。”见到若羽踉跄地差点儿摔倒,顾知年眉头紧锁,语气也是严厉的。 他生气了。 “我知道呀。”顾尘远捂着嘴笑了笑,“那又怎样呢?” 他走到了顾知年身前,仰头看着眼前的人,挑衅地开口:“陛下昨夜还说呢,你我兄弟二人皆出身于魏国,在后宫中还可以互相照拂。” “所以呀,我今日可是奉旨而来跟哥哥叙旧的,哥哥不会抗旨不遵吧?” 姬杉虽然一开始确实是因为怕顾知年郁郁而死,这才收了顾尘远好跟他做个伴的。 但她根本没说过这句话。 顾知年却信了,不由得从心里开始发凉。 也是,那又怎样呢。 在魏王宫他不讨母王的喜欢,如今到了周王宫他同样不会讨好那个身为君王的妻主。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顾知年身形有些摇晃,他不知道心中这份悲伤从何而来,只是强撑着冷着脸说道。 “不是说了吗?跟哥哥来叙旧的呀。”顾尘远笑里藏刀地揽住了顾知年的胳膊。 顾知年却如同触电一般将胳膊抽离开。 他讨厌别人碰他。 殊不知这一用力却将顾尘远甩到了地上。 他有些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掌心,明明他的力气不大,怎么会…… “哥哥若是不顾念我们之间的兄弟情分大可只说,何苦如此待我!”顾尘远说得凄惨,可脸上却挂着算计的笑容,用口型一字一顿地说着: 你、完、了。 “墨竹,扶我起来。”他泫然欲泣地转过头,向跪在他身后的侍从伸出手来。 他进来时并未关门,方便外面的人看清楚屋内的情形。 然后,哭着走出了羽阳宫。 顾知年望着顾尘远离去的背影,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又在演戏。 他似乎……又落入到了陷阱中…… * 姬杉下朝乘着龙辇往未央宫行驶时,刚好撞到了边哭边走的顾尘远。 是的,他在这条必经之路上等候她多时了。 “怎么哭了?”姬杉命人停下问道。 顾尘远好似听到这声音才发现她在此处一般,胡乱地抹了抹脸上的泪痕,强挤出一丝笑容:“侍身没有哭的,只是风沙迷了眼。” 姬杉看了看自己服帖的,没有被风吹动分毫的衣袖,眼神微乎其微的闪了闪。 不知道这次撒谎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了。 她大概也清楚了顾尘远的性子,是个骄纵的,但目前还算不上跋扈,她并不讨厌。 更何况新鲜感尚在,她不介意稍微宠着些,无视掉这无伤大雅的谎言。 “就是侍身刚刚去见了哥哥,哥哥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顾尘远说着频繁地吸了吸鼻子,生怕姬杉真的信了只是风沙。 “嗯,确实。”姬杉也是这么觉得的。 现在想想,她就没见过顾知年笑过。 “你多陪陪他。” “啊?”顾尘远傻了。 陛下怎么不主动问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啊! 这让他怎么开始后续的表演。 “怎么了?” “没……没什么。”顾尘远压了压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只是哥哥好像并不想让我去陪他…” “陛下!”话音一落,他旁边的侍从就突然跪了下来,“求您为主子做主啊!刚才良君殿下……” “墨竹!谁让你乱说了!”顾尘远厉声制止。 “?”姬杉脑袋里缓缓出现了一个问号。 这是在干什么…… 原来顾尘远葫芦里卖的是这个啊。 没想到母王后宫里常出现的剧情有朝一日也会出现在她的后宫。 姬杉很讨厌看她的男人们互相扯头花,让她不得安生。 看来顾氏这对兄弟的关系并不好,真是失策。 顾尘远是不是希望她这时能够接着往下问呢? 但她并不想。 然而见姬杉没有接话后,墨竹眼珠子一转,又道:“可是您胳膊都红了呀,奴才看了都心疼!良君殿下怎么会这么用力……” “墨竹,你……!” “行了!”姬杉按了按太阳穴,上朝已经够头疼了,下朝还给她来这出,“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 “侍身知错。”顾尘远连忙闭嘴跪了下来。 “既然风沙迷了眼,就赶紧回去歇着吧。” “…诺。”他不甘地低下了头,感受着载着姬杉的龙辇从身边驶过,不禁咬紧了牙齿。 看来陛下还是被顾知年那个小贱人的美色迷晕了眼睛! 到底是他心急了。 姬杉没去管顾尘远心里怎么想,不过经他这么一闹,她突然想起又有一段日子没有去看顾知年了。 她倒是很好奇今日的顾知年会不会仍保持着一如即往的淡泊安静,还是说…… 也会向她哭哭啼啼地告上一状呢? 第19章 完完全全地弄脏 “殿下!” 见若羽又是慌慌张张地跑进来,顾知年不免感到有些头疼:“不是说过,在周宫不要总是这般毛手毛脚了?” “不是…不是,殿下,大王来了!” 听到这里,顾知年手中的毛笔顿了一下,刚刚画好的画就这样被毁掉了。 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他心里暗自揣测着,感觉有些呼吸困难。 画纸上晕染的墨越来越大块,还没等他缓过心神来,姬杉就走了进来。 随着殿外守着的宫人们此起彼伏的行礼声,顾知年终于回过神儿来,连忙放下笔,起身准备面对即将发生的一切。 他难得有些想要回避掉心中的闷痛。 姬杉一眼就看到了顾知年衣袖上沾染的新鲜墨色。 他一向喜欢身着浅蓝色,因此那些脏污一落在他身上就显得格外明显了起来。 “衣服脏了。”姬杉扶住了他正准备下跪行礼的的小臂。 顾知年顺着她的视线往下看去,果然,袖口脏了大片。 “臣侍殿前失仪……”他几乎是本能反应一般便又要认罪。 “孤又没要怪你。”姬杉觉得顾知年好像是一团棉花一样,无论她说什么,语气怎样,轻轻碰他一下还是重重打他一下,最后都会变成原样,然后说一句“臣侍有罪,请您责罚”。 “你们都先下去。”看着他轻抿的薄唇,姬杉烦躁地吩咐道。 经历了上次事后被自家主子教育,若羽这次没再犹豫,忙低头退了出去。 殿门被轻手轻脚地关上,偌大的房间里便只剩下了她们二人。 “你今日,可有什么话想对孤说?”姬杉继续握着他的手腕没有松开。 “话?”顾知年终于抬起了一直低垂的眼帘,望着面前人的眼睛微微偏头思考着。 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吗?怎么反倒要问他有没有话说…… 难不成还要他主动认罪不成? 若是旁的,为了图个清净,认了也便认了。 可顾尘远陷害于他,却还要让他主动承认,顾知年是万万不愿意的。 “没有。”他淡漠地吐出两个字,喉咙里微微发苦,几欲作呕。 “什么都没有?孤听说早上顾少使闯了你的寝殿?” 早上发生的一切自然有人一五一十的向姬杉禀报。 她也清楚按照两个人的脾气,怎么看顾尘远都是恶人先告状的…… 姬杉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很明白了,她允许顾知年向她告状,也可以为他做主。 然而顾知年却丝毫没有品出她暧昧的语气,甚至没注意到那个极具偏向性的“闯”字。 明明姬杉已经为顾尘远定了罪,可顾知年还是惯性思维的觉得要被怪罪的人是自己。 于是他沉默着,抿着唇一言不发,藏在袖子里的手微微攥紧。 “又哑巴了?”见他沉默不语,一脸无谓,姬杉有些烦躁了。 “没有。”顾知年强忍着喉咙深处的不适感,“他是来过。” 姬杉等着他下面的话,却是没了下文。 她深吸了一口气,耐心即将被消耗殆尽了。 “顾清河,非要孤问一句你才答一句吗?”她已然有些不悦。 “不是。”顾知年张了张嘴想要解释。 他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如何去说而已。 可是解释的话到了嘴边又被咽了回去。 “你胆子真的大得可以。” 姬杉欣赏顾知年的宠辱不惊与清冷孤寂的傲气,但同时又烦躁于他这时刻淡漠的脸。 她十分想看别的情绪完全把这份淡漠侵蚀掉,但显然她这次的期待又落空了。 “顾尘远说,你打骂了他?”姬杉的语气危险。 顾知年感觉出来了,可理解错了那危险的缘由。 如溺水般的窒息感席卷了全身。 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闭了闭眼睛,强撑着力气说道:“陛下罚臣侍吧。” 没有认罪,只是认罚。 这是顾知年自认为仅有的一丝反抗了。 “罚?顾清河,你这是承认你打骂他了?”姬杉被气笑了,语气冰若寒霜。 顾知年甚至懒得多说一句。 哪怕是为他自己辩解! 姬杉现在的心情与来时是截然相反的。 如此明晃晃的后宫争宠伎俩,若不是期待顾知年能向她“告状”,她是理都不想理会的。 莫说是争宠了,就算顾知年真的打骂了顾尘远她也懒得管。 究其原因,良君位份高出少使许多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是,尽管顾尘远惯会讨好人,嘴巴甜得厉害又会撒娇还十分主动。 但姬杉还是更喜欢顾知年的脸和那股子倔强的小劲儿。 毕竟她身为君王从来都不缺谄媚于她,事事捧着她的人。 反倒是顾知年这样的性子难得。 她本都想好了这个心眼儿她势必要偏的… 可谁知顾知年会是这样的行径。 顾知年依旧不说话,反而是直直地跪了下来,垂着脑袋等待着姬杉的判决。 只是心脏深处传来的密密麻麻的疼痛绞得他快要溺毙了。 姬杉的脸上可以说是乌云密布了。 她气不打一处来,懒得去看跪在脚边的人。 此刻她无比需要发泄一下,但又不能叫人去打顾知年几大板子。 目光扫过了寝殿内的装饰,然后落在了那幅晕染了大片墨迹的画上。 “顾清河,起来。”姬杉用脚尖踢了踢他的膝盖。 没用什么力气,但足以让顾知年从难以排解的酸涩中缓过劲儿来,将注意力重新放在她的身上。 “诺。”他摸了摸那绞成一团的心脏准备站起身来,却发现根本使不上力气。 只能双手撑在地板上,艰难起身。 全程姬杉睥睨地看着他,并未伸出手来接他一下。 顾知年一起身便觉得头晕目眩的,脑袋嗡嗡作响了几下后,眼前骤然一黑。 本没站稳的脚跟难免踉跄了一下,然后毫无察觉地撞入了姬杉怀里。 颇有点投怀送抱的意味。 姬杉这才扶了一下,看着他苍白的唇和微微扩散的瞳孔…… 呵,这块木头怎么可能懂得狗屁投怀送抱。 她有深吸了一口气,这人都脆弱到了这种地步了,还是一天到晚除了跪就是跪的,烦人得厉害。 掌心从他的手肘滑落到腕骨处。 那处的肌肤冰凉,紧包着骨头。 姬杉一用力紧扣住了顾知年纤细的手腕,然后不容反抗地将人推倒在了案几上。 顾知年闷哼一声,背部被迫紧贴着那幅被毁了的画上。 未干的墨水触碰到了顾知年干净的浅蓝衣衫,晕染开来,完完全全地弄脏了他。 第20章 用完就扔 顾知年被姬杉压在案几上毫无怜惜地幸着。 甚至因为太过激烈,墨台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被他打落在了地上。 墨水迸射,弄脏了他如玉般的面庞。 衣衫也是凌乱不堪,身上的肌肤不知是被姬杉抹上了墨迹还是溅落上去的。 零零落落,在白皙胜雪的肌肤上宛如一幅水墨画一般。 而姬杉就是那作画人,手执毛笔在上面继续点缀着点点红梅。 顾知年望着她,生理性的泪水浸满了眼眶,连带着他视线中姬杉的面容都模糊不清了起来。 但是他仍旧能看到她依旧是衣衫整齐的。 三次了。 每次幸他都是如此…… 顾知年觉得姬杉这样的举动,比把他按压在案几上或者是紧压着他后腰都还要让人感觉难过。 敏感的情绪在心脏中争相撕扯着,最终化作大片大片的苦涩与酸楚。 姬杉与他敦伦(左爱)时,不仅是哪怕亲他一下都不愿意,甚至连衣服都不愿意脱…… 尚未被定为和亲帝卿之前,若羽曾经在伺候顾知年沐浴时跟他畅想过嫁人出宫后的未来。 若羽看过很多话本子,于是在他的话语里,那些恩爱妻夫会相拥入眠,会忘情拥吻,会为彼此擦拭眼泪…… 等等,等等。 但无论哪一点,他都从未体会过。 顾知年从一开始就明白,姬杉不爱他。 心中的苦涩越来越巨大了,难以排解,几乎将整个胸腔淹没,然后满溢了出来。 他噙着那不知缘由的泪水,鬼使神差地拉住了姬杉的玉带,将之扯了下来。 姬杉的衣襟瞬间散落了下来。 但是她并不在意,只当是顾知年浑身燥得厉害,无枝可依,这才会去抓住玉带。 她俯下身来摸了摸他湿润的眼睛。 顾知年的眼睛生得明亮又精致,只是眼尾微微上扬,多了几分淡漠的疏离感,而少了几分温和。 再加上嘴唇微微偏薄,唇珠明显,更为他平添了几分清贵。 可现在,他乌黑的发丝被汗水和泪水混合黏在了脸颊上,双眼有些失神,显得整个人又是破碎的。 这副模样,令姬杉爱不释手,百看不厌。 她的手轻缓地划过了他的脸颊,顾知年颤抖着闭上了眼睛。 一颗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落。 而余下的所有都被他挡在了眼帘内,哪怕鼻尖酸胀也再未留下。 就像是埋藏在胸口下的那枚暗自伤神的心脏一般,无人发现。 也无人在意。 * 若羽看着后脑枕在坚硬冰凉的案几上,身子瘫软的倒在地上的顾知年时,又不禁红了眼眶。 顾知年一向爱干净,可眼下浑身却遍布着脏污。 “殿下…”若羽轻唤了一声,他只觉得现在的殿下比洞房那夜的模样还要可怖万分。 “沐浴吧。”顾知年转动着眼珠,轻启干裂的嘴唇。 姬杉不仅又是毫无留恋了把他用完就扔掉,甚至还罚了他七日的禁足。 顾知年自嘲地笑了一声,也不知道他之前究竟在期待些什么…… 不过只是禁足而已,对自己来说算不上是责罚。 反正他又不喜欢走出寝殿。 * “真的?!陛下罚了顾清河?!”顾尘远听到这个消息,恨不得当场放鞭炮。 “我就知道!陛下肯定不会任凭我受气的。”他心中喜不自胜,早就忘记了前一天是怎么被姬杉冷了脸的。 当然,姬杉肯定不是为了给顾尘远一个纯图个新鲜宠幸的少使出气的。 她只是想要让顾知年学会向她服软。 必须承认的是,她的确是个有恶趣味的人。 姬杉喜欢看顾知年这样清冷高贵的人在她面前温柔似水,予取予夺。 甚至是使出浑身解数博得她的停留。 然而顾知年从来没有在她抽身离开时抓住过她的衣袖。 姬杉对此十分不满。 身为君王,脾好难伺候怎么了?不是很正常? 不过后面几日,她就没功夫去想这个傲骨难驯的帝卿了。 在夏秋交替之际,竟然有几地出现了干旱。 一遇到像这样的烦心朝事,姬杉就喜欢宿在温昀那里。 省心又安稳。 但是顾尘远见她迟迟没再来过常宁殿开始坐不住了。 他又开始了老套的自荐枕席的做法。 不得不说他运气还算不错,姬杉刚看完地方上报的旱情已暂时控制住的折子,顾尘远就来了。 于是正在兴头上的姬杉理所当然的幸了他。 只是当晚的心情不错,倒是让顾尘远会错了意。 他本就是个不安分的,在后宫内装了这么久的鹌鹑早就要装不下去了。 顾知年是被他比下去了,但这宫内不还有一个君后…… 顾尘远根本就掂量不出自己的几斤几两,第二日姬杉一上朝,他就迫不及待地穿金戴银,耀武扬威的跑到了椒房殿。 虽然温昀从没给过他难堪,但是架不住顾尘远就是喜欢“恃宠而骄”啊。 毕竟他父妃当年就是这么给顾君后上眼药的。 “君后哥哥,弟弟今日给你请安晚了,你不会怪罪弟弟的吧?” 一进椒房殿顾尘远就十分敷衍地福了福身,算是行完礼了。 “无妨,本来也不是…” “本来我不会起晚的,可谁知陛下她……”他说着含羞地瞥了一眼温昀,“要得太狠了些…今晨这才一时没起得来。” 温昀听罢微微蹙眉,有些搞不懂顾尘远的意思了。 “本殿说过,周宫没有这样日日请安的规矩,你不必来的。” 本来顾尘远之前也没有向他请安过,这次偏偏要日上三竿了过来请什么晨安…… 还要说那些不知廉耻的话。 实在是不知意欲何为。 第21章 他想抱一抱姬杉 虽然温昀从小就是作为太女君培养长大的,没少学习一些后宫立足,权衡各方的手段。 但是学归学,他毕竟没有真的去宫斗些什么,再加上嫁给姬杉后也再也没有人逼迫他学习、演练那些根本就不喜欢的勾心斗角了,导致眼下是生疏得厉害了。 完完全全没有接收到顾尘远想要耀武扬威的话术。 可轻水听得明明白白。 顾尘远费了很大的功夫拐弯抹角却字字诛心地诉说着姬杉对自己的“宠爱”,然而温昀全程脸上的表情就没有什么变化。 从始至终都挂着那从容得体的微笑。 这让他感觉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不仅气人的目的没达到,甚至反而把自己弄得有些难受了。 温昀这么平静,沉得住气的样子,衬得顾尘远像是个跳梁小丑一般。 滑稽又可笑。 顾尘远越说到后面,脸色越来越不好看了,最后他挫败地灌了一杯凉茶,匆匆告退了。 “殿下,顾少使他这是什么意思?!跑咱们这儿耀武扬威来了!”轻水一直强忍着怒气,见人一走便忍不住骂了出来。 “好了,不值得一提的小事儿,哪儿用得着你这么生气啊。”温昀不甚在意地轻抿一口茶。 不值得一提的小事儿,不值得一提的小人。 他压根儿就没把顾尘远放到眼里过。 “怎么算是不值一提!殿下您是不知道,前几日顾良君还被他弄得被陛下罚了禁足呢!我看这顾少使小小的年纪,倒是一肚子的坏水儿。” “我知道,你说过的。”温昀有些无奈,“但是,你什么时候见过陛下罚人,是像这样罚个不痛不痒的禁足的?” 轻水终于闭上了嘴,开始仔细在脑袋里搜索着。 好像……还真没有…… 姬杉生气起来罚人很少有不见血的时候,打二十大板都算是轻的。 按照姬杉的脾气来说,她要是真想罚顾知年,那至少得让人去冷宫里走上一圈。 “殿下,那您的意思是……” 温昀没再说话,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些。 他跟着姬杉这么多年了,自然算得上是对她极其了解了。 哪怕她只是皱了一下眉,温昀都能猜到她究竟是不悦,烦心还仅仅是习惯性举动。 如今也不难看得出来,姬杉喜欢顾知年。 虽然可能仅仅只有那么一点,但是也足够难得了。 温昀一向清楚,她虽不算寡欲,但眼光挑剔得厉害,一般人很难入得了她的眼,更别提入她的心了。 顾知年也许只是停留在入眼的阶段,可温昀还是有些眼眸黯然了。 他有些闷闷。 哪怕他早在日复一日被“君后”束缚,被男德管教下,潜移默化的认为姬杉理所应当会有很多侍君。 她是否宠幸了别人,今夜又宿在何处,温昀都已经强迫了自己不去想,不去念,不去理。 这些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他是这么对自己说的。 所以刚刚顾尘远前来得意忘形说了那么一通诱使他发妒的话,温昀都可以保持端庄的笑意。 毕竟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姬杉腻烦、冷落的少使不足以让他为之波动。 但只要一想到姬杉对顾知年的态度,温昀便难以保持那样的笑意了。 他别的都不在乎,也管不得君王身在何方。 他只在乎自己的妻主心里是不是最爱他的…… “殿下?您怎么了?水……”轻水将温昀从那些愁绪中唤醒。 他这才发现手中的杯子正在被自己用力的攥着,水也在溅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没什么。”温昀用帕子擦了擦手上的水珠,“你去趟未央宫,问问陛下今晚要过来吗。” “就说……无论多晚,我都等着陛下。” 他想抱一抱姬杉了。 * 只要温昀开口,姬杉从来都不愿拒绝他。 这次自然也没有任何意外。 等到轻水跪在地上把话说完,她几乎是瞬间,不带任何犹豫便说道:“好,孤晚些会过去。” 她说话时,脸上无意中流露出了宠溺的神色。 当然不会让温昀等很晚,她批过那些紧急奏章后便直接动身去了椒房宫。 只不过中间出了些小插曲。 她正幸着温昀,动情得厉害,手掌紧扣着他头顶的发丝,拥着他忘情的接吻时,殿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声。 “都说过了,陛下正忙着,不许任何人打扰。”安若看着被拦在椒房宫外的墨竹,眉头高高蹙起,语气中带着严肃。 “姑姑!求您了,让我进去跟陛下禀告吧,我家小主现在真的很难受!”墨竹拉着安若的袖子满脸泪水哀求着。 安若也很无语,她想说难受就去找太医啊,找陛下有什么用啊。 但是她又不敢真把人拦在外面,毕竟算下来姬杉召幸顾尘远也有几次了,这外一真有个什么事情,她也没胆子担这个责任啊。 可让她打扰正在兴头上的君主,她还真是…不想去…… 安若的胳膊都要被墨竹摇断了,这才终于说道:“行了行了,我去同陛下禀报。” * 温昀的手指紧紧扣着姬杉肩膀下面一点的胳膊,脸上潮红明显。 他仰着头费力去配合她的亲吻,挺了挺腰,正小幅度迎合晃动时,安若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了。 “陛下,顾少使身边的侍从求见,说少使身体不适……” 第22章 有病就去治 温昀现在的感官十分敏感,听到了这话后直接伸手揽住了姬杉的脖颈,甚至主动伸出了小佘(shě)勾着她无法说话。 安若站在殿外等了半天没听到姬杉的声音,只能听见殿内连绵不断的暧昧声响。 还以为是自己的禀告声太小了,于是复而开口:“陛下……” 梅开二度。 姬杉被人打断了正要翻来覆去的动作,她烦得不行。 “让他滚!有病就去治,别来烦孤。” 安若在殿外应了一声,诚惶诚恐地退了下去。 但饶是泥人也有三分脾气。 温昀别的懒得去理会,可任谁在这种时候被打断都会不高兴的。 更何况顾尘远打的主意是想让姬杉就将这样的他扔在一旁,摆驾到常宁宫去…… “陛下,您不去看看吗?”温昀抬起了那满是情玉的水眸。 “看什么看,我忙着呢,你又不是不知道。”姬杉撩起了他黏在额头上被汗水浸湿的发丝,指尖划过他柔和的面庞。 “还是说……你真的不知道呀。”她卷着那缕青丝,调笑着。 温昀天鹅般的颈向后倾斜的弧度更大了些。 形成了一道完美又脆弱的曲线。 “我……”他重重喘息了两声,“我知道的。” “但是…若是少使真的身体有什么问题,我担心陛下伤心…” “我伤哪门子心。”姬杉偏过头去咬住温昀的耳垂,含糊不清地说道,“你再这样把我往外推,我才真是要伤心了呢。” 温昀双手捧住了姬杉的脸颊,像小猫一样轻轻蹭了蹭她的鼻尖,极度绵软。 “是我会错了意。”他没再抓着刚才的问题不放,而是露出了松了一口气样子的笑容。 “有人在你面前乱说话了?”姬杉蹙了蹙眉头。 温昀顿了一顿,却是应下:“嗯…” “顾少使今日午间来向我问安时提过些事情…”他如春水般柔和的眼波里盛着清浅的笑容,“我还以为……倒是我擅自作主了,妻主莫怪。” “午间?请安?”姬杉的脸色沉了下来。 她不难猜出顾尘远此举的用意。 既然如此,那么刚才派人来传话的“病”了,也必然是装的。 不到一周就给她找了两次事儿了…… “孤看他芝麻大点的脑仁儿里除了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以外,就没有别的了。” “妻主…”温昀勾了勾姬杉的腰,“别想那些了。” 他说着又送上了自己的唇。 * “顾尘远的‘病’,太医看过了吗?”上早朝的路上,姬杉坐在龙辇上随口一问。 “看过了,太医说没什么大碍,许是梦魇了。”安若连忙回禀。 “许是?”她轻笑一声,“那就是没病。” “屁大点事儿,没规没矩的打扰孤安寝…让他到冷宫抄二十遍男德男训和宫规宫训,没抄完不得离开。” “诺。”安若立刻领命驻足吩咐人去传令,而后连忙小跑跟上御驾。 这点小插曲姬杉很快就忘了。 因为早朝时太仆上奏提醒她该要举办秋狝了。 周国先祖是跟游牧民族打了数百年仗后,才收复土地,发展成强悍大国的。 因此,受连年征战的影响,周人以骁勇善战而出名,一向有秋狝的习惯。 或者说一年四季都有狩猎的习惯也不为过。 “也是该操办起来了,太常你挑个日子吧,还有祭祀相关也由你准备。” “关栎,你负责选拔兵士。” “至于其余相关事项,就由韩太仆负责。” * 等待秋狝一切事宜筹备好之际,顾尘远也从冷宫里出来了。 在冷宫内待了数日,他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那股气焰嚣张的劲儿也磨灭了不少,再也没四处惹事儿过。 当然,究竟是他真的吃了教训变得守规矩了起来,还是心里憋着劲就不得而知了。 本来姬杉只想带着温昀一同前往灵山狩猎的,结果在太王太君后以“大王膝下无女,山间灵气重”为由,让她带着顾知年和顾尘远一起。 姬杉听着这话十分无奈,但是又不想拂了老人家的意,也只能让他们一同跟随着了。 不过转念一想,顾知年整日那个恹恹的样儿,带出来逛逛也不错。 * 秋狝虽是狩猎,但是祭祀却是最先要进行的一步骤。 祭祀的队伍先跟随着姬杉和温昀前往灵台,其他兵马大臣们加上后宫之人则先去了狩猎地点灵山。 若羽掀开车帘,看着山间的景色,嘴角是怎么都压制不住了:“殿下,这里的景色好美呀!” 他说着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也好好闻呀。” 顾知年也顺着被掀开的帘子微微偏过身子,向外望去,脸上也难得露出了喜色。 他学着若羽的样子煽动着鼻翼,山间清甜的泥土芬芳气息钻入了鼻间。 “嗯,很清新。”受到大自然的感染,他的心灵似乎都自由了许多。 顾知年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这样放松过了。 相比起灵山一路上的青山绿水,灵台就显得格外枯燥无味了起来。 带着沉重的帝冕,又要亲自走上那几百阶组成的高台,一番冗长又繁杂的流程下来,姬杉的状态已经可以用疲惫不堪来形容了。 温昀一直观察着姬杉的神态,于是一上马车他便赶忙为她摘下了冕冠,又跪在软榻上伸手按压着姬杉的颈部。 只不过刚动作了两下,姬杉便拉住了他的手。 “你又忘了。”她语气因疲惫显着有些低沉。 “啊?”温昀显然也有些累了,大脑反应都慢了半拍。 “坐下,低头。” 他眨了眨乌黑的鹿眼,满是迷茫地放下双腿,恭顺地将头颅低了下来,送到了姬杉眼前。 然后姬杉极有耐心的帮他拆下了那繁重的君后冕冠。 “我去年就说了,你倒是今年又忘了。”她把那些金饰一股脑儿地堆在了桌子上,顺手又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温昀的后颈。 “不用跪着,坐着帮我按按就行。”姬杉斜坐了过去,眼睛却依旧向后瞟去,“都带着走了一天流程了,能歇着了还要带着这东西跪着,累不累啊。” 温昀有些怔怔地伸手摸了摸刚刚被她掐过的肌肤,而后眼中又荡漾出了如蜜般的笑意。 第23章 寥寥几眼 姬杉是第二日才到达的灵山。 按照老祖宗定下来的流程,她再度站在高台上讲了一番鼓舞士气的话后,秋狝也就正式开始了。 当然,夺得桂冠的能拿到什么赏赐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还是能够借着这次难得的机会,在姬杉面前能够露个脸。 若是得到赏识,也算是光耀门楣的一桩好事了。 因此各个世家姊妹都铆足了力气,想要在弓箭上争个高下。 旗帜一挥舞,所有参与狩猎的女子们皆是一扬马鞭,带着势在必得的神色向围场驶去。 姬杉看着也是手中发痒,转身回到营帐后立即换上了骑射服,而后翻身上马,同样向着围场深处扬长而去。 不过与其说是狩猎,她更像是闲逛来的。 再射了几只野禽后,姬杉干脆把长弓往身前一横,坐在马背上慢悠悠地走着,开始四处看风景了。 直到一只白狐从她眼前飞快穿过时,这才终于再度弯起弓。 手指一松,一箭毙命。 但她刚刚下马,还没来得及拾起那只应声倒地的狐狸时,一只红狐又突然从侧面蹿出。 奇了怪了,捅了狐狸窝了? 姬杉腹诽一句,快准狠地挽弓射了过去。 少顷,她的背篓里就多了两只皮毛靓丽的狐狸。 狐狸狡猾,一下猎到了两只颜色不同的也算是运气不错了。 于是姬杉心满意足地拉住缰绳,让马匹转了个方向,准备打道回府了。 她一边走着一边思考它们的去处。 火红的狐裘光是想想就觉得和温昀很配。 也只有正夫才当得起这样正的大红色了。 至于白色…… 似乎正好映衬了顾知年那清冷的气息了。 * 一回营帐,姬杉就吩咐了宫人们将那两匹狐狸拎下去剥皮制裘。 此时还不算晚,太阳在半山腰处将落未落,离着狩猎结束,论“头”行赏的时辰还差得远。 姬杉在帐中跟温昀温存了一会儿后,便将人拉起,顺着那落了一半的夕阳,共骑一匹马欣赏起了晚霞。 未曾想的是,竟然在溪边遇到了顾知年主仆二人。 顾知年蹲在溪边伸手感受着流水的清凉,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人正骑马靠近着。 “做什么呢?” 直到姬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这才恍若初醒般回过头来。 而温昀被姬杉半抱下马的一幕,刚好撞进了顾知年的眼里。 那样的小心翼翼,满眼都是呵护…… 他的心脏没由来地一痛,连带着听到声音后嘴角的那一抹谁都没发现的笑意也瞬间消失了。 “陛下,殿下。”他对着二人依次行了个全礼。 “怎么带个侍从就独自跑到这儿来了。” 虽然并不在围场范围内,但毕竟是在深山里,难免会有野兽出没。 顾知年如此羸弱,又只带个同样瘦小的侍从,着实有些危险了。 然而顾知年听到这番话后确实神情一滞。 微凉的秋风吹拂过他单薄的衣衫,弄得他心里也是微微发凉。 他敛下所有心绪,只道:“打扰了您们,臣侍之过。” 姬杉一噎,看着面前长身玉立,犹如松柏般泠冽的人儿。 她实在是不知道顾知年脑袋里在想些什么。 每次她想关心一下这人,都会被他拂了情。 顾知年垂头立在一旁半晌都没有听到姬杉让他退下的吩咐,不免有些疑惑地抬起了头。 正对上了君王晦暗不明的目光。 他抿了抿唇,完全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温昀自然也能感觉到周遭的空气几乎凝滞,他侧过头来看了一眼姬杉的脸色。 他本以为顾知年只是沉默寡言,不爱说话而已…… 现在看来这人着实是不会说话。 “什么打扰不打扰的,良君倒是会说笑。”他出言打破了这份寂静。 或许站在姬杉身边一言不发对于温昀来说才是最明智有利的选择,但是比起一些虚无缥缈的“宫斗”,他终究是更不愿意看到姬杉不高兴的。 “只是这周围也未见马匹,良君是怎么过来的?” “随意逛逛,不知不觉便走到溪边了。” 原来是走过来的…… 她就觉得顾知年怎么看都不像是会骑马的样子。 姬杉想着,看了一眼他鞋子上沾着的泥土。 哪怕是事先清理过碎石,但毕竟是山里,路依旧颇为崎岖,走起来也定是十分累人的。 “牵匹马来。”姬杉凭空吩咐了一声,而后立即有黑影应声从林间穿过。 “天快黑了,山间不安全,你也跟孤一同回去吧。” 这话当然是对着顾知年说的。 “还有,下次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别只带着你那一个侍从了,实在不安全。” “等回去孤给你派个会武的。” 顾知年听罢有些受宠若惊,怔忡足足一分钟才反应过来。 “多谢…陛下…”他本来黯淡的眸子突然有了神采。 这是姬杉第二次见到他眼珠是闪着微光的。 而温昀只是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暗卫去得快,回来得也快。 说话间她便纵着一匹白马飞奔而来,跪在地上将缰绳呈到姬杉手中,又立即消失在了树丛中。 “扶你家主子上去。”姬杉摸了摸白马的脸上的皮毛,对着若羽吩咐道。 他忙应着将顾知年托了上去。 顾知年抓着手下的毛发,稳稳当当地坐在马鞍上。 他虽然不善纵马,但毕竟也是一国帝卿,多少学过些马术的。 哪怕常年没使用过,也不至于连坐在马上都犯怵。 顾及着顾知年无人牵引,姬杉也没再抽着马鞭在山间狂奔。 而是一只手搂着温昀的腰身,一只手握着两根缰绳,拉着两匹马一齐慢悠悠地穿梭过林间回到营地。 她一路上一边看着月色,一边又一搭没一搭地跟温昀说着话,尽管期间穿插着回头望向顾知年的几眼,但由于夜色昏暗,她丝毫没有注意到顾知年那流转的目光。 顾知年偷看了姬杉整整一路。 他本以为只是寥寥几眼,等到若羽唤他下马时,他才意识到…… 竟看了她那么久。 第24章 雨露 营地里早已点上了篝火等待姬杉驾临。 大周虽然对男子的限制不算太过严苛,并没有强制要求男人带着幕帘,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地才能示于人前。 但是尊卑等级却是万分森严的。 因此正室可以陪着自己的妻主出席这样的宴会,侧室却是不能露面的。 于是温昀跟着姬杉往营地中心走去,顾知年则是被送回了营帐。 只是在掀起帐帘之前,顾知年回头遥遥望着姬杉绕过那满地的猎物,踏着震耳欲聋高呼千岁的声音,拉着温昀的手走上了高台。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过正君与小侍之间的鸿沟,无论是听到和亲消息,还是穿着玫红色嫁衣被送进羽阳宫带给他的难堪,都远远无法超过此刻看到姬杉在众臣前唯独执起温昀的手带给他的沉闷感。 顾知年闭上眼睛,吐出一缕浊气,转身迈入帐内,将自己与外面的喧哗隔绝开来。 而目睹了姬杉带着温昀和顾知年一同回来,却独独落下了自己的顾尘远,此时也正盯着顾知年的背影。 他看着落下的帐帘,又想起姬杉从头至尾没有赏给他一个眼神…… 顾尘远眼中的妒火几乎溢了出来。 * 猎得猎物最多,拔得头筹的是长信伯世女,姬杉封给了她一个不大不小的官职,又赏赐了一些稀珍宝物。 其余表现突出的贵女也依次行了赏。 狩猎倒算是告一段落了,但秋狝可远远没有结束。 还有足足三天的讲武,说白了就是军事演练,这其实才是占了秋狝的大头。 宴席临近子时才散去。 然而顾尘远却全然不顾安若的劝说,一直守在姬杉的营帐外不肯离去。 直到她的身影出现在了视线里。 “陛下!”顾尘远忙迎了过去。 “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儿?”姬杉有些诧异。 “陛下好久没来看臣侍,臣侍实在想念您…”他旁若无人般含情脉脉地冲姬杉抛去媚眼,丝毫没去看站在一旁的温昀。 温昀见他这副样子,心中一阵好笑。 真是难登大雅之堂。 他一向很少用一些不好的词语形容别人,但是这次是实在没忍住在心里感叹了一句。 于是掩唇浅浅打了个哈欠,又用手指揩去了眼角因困意带来的泪珠。 “嗯,那便好好想着去吧。” 姬杉看了一眼温昀疲惫地样子,撂下一句“送少使回去”,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顾尘远呆愣在原地,脸上一阵青白交错,怨毒的目光从他眼中迸射而出。 他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温昀也就罢了,凭什么顾清河的待遇都比自己好? 必须要想办法扭转现在的局势…… * “陛下……明日还要军演呢……”温昀浸泡在温水中的腰部被姬杉牢牢地圈住,脖子伸得极长来承受她密密麻麻的吻。 “祖父说了,山间灵气重,易得女嗣,你且忍着些吧。” 姬杉空余的手紧按着温昀的后颈,一边瞬息(shunxi)着他的喉结,一边说道,“诞下龙女可是国事……你也不想耽误国事吧?” 喉结堪称是男子第二重要的,平日里都是要带着颈带遮掩起来的,除了妻主不能让别的女子轻易看到。 如今这处被温热的气息包裹着,温昀每咽一次口水都会被牙齿触碰到一下,令他苦不堪言。 连说话对于现在的他来说都算是一种“酷刑”了。 “可是…”他艰难开口,“您只是这样,我也是没有办法有孕的呀…” 其实太王太君后没少在他面前说过这件事儿,这次姬杉偏把这当作理由来调戏于他,温昀心里隐隐有些委屈了。 他也很想为姬杉生下王女,可…… 虽然姬杉常与他敦伦,却很少会降下恩泽。 如今算来,不过屈指可数的几次罢了。 “谁说孤只是这样了?”姬杉笑着将人往水下拖着。 紧接着,温昀瞳孔骤然张大,双手难耐地抵住木桶内壁。 “怎么还是这般经不住。”姬杉亲吻着他偏过去的侧脸。 …… 一夜几乎无眠。 第二天姬杉光荣地姗姗来迟了。 不过她是君主,谁也不敢说她迟到了。 关栎也当作没看到她眼下的青黛和脖颈处若隐若现的暗红色,面色如常地回报着场上的战况。 可是萧念安却望着姬杉微微失神。 直到姬杉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回望过来,她这才如梦初醒般垂下眸子,抿了一口清茶。 “怎么?丞相昨日没休息好吗?” 萧念安坐直了身子,向前方拱手:“劳陛下关心,臣昨夜休息甚佳。” “那就行。”借着心情颇为不错,关心了一下自己的臣女后,姬杉重新将视线落回了下方摆阵的将士们。 只是军演还没进行几轮,突然就有宫人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侍卫们刚伸手将她揽下,宫人便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陛下!不好了!君后和良君双双落水了!” “什么?”姬杉本来还慵懒地靠在龙椅上,一听到这话眼神一凌忙,当即站起身来,脸上是难掩的焦急和怒气。 “关栎!军演的事情你暂替孤负责!”她又点了几个人协助关栎后,立即命人将前来禀报的宫人拽了起来。 “带路!” 第25章 落水 “奴婢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远远瞧见良君站在溪边,没多久君后就过来了。” 面对着姬杉的诘问,宫人有些语无伦次起来了。 “当时周围有声音,像是野兽穿过树林传来的,奴婢担心殿下们的安危,便跟几个姐妹在四周探查了一番……” “奴婢有罪!没有守好殿下的安危!” 姬杉大步快走着,眉头高高隆起:“行了!说重点!” 她面上乌云密布,语气冰冷至极,夹杂着杀意。 宫中从来没有什么意外,有的只是人为蓄意下来的结果。 姬杉一向都秉持着这个思想。 宫人听到她的话更是战战兢兢了起来:“然后奴婢就听到扑通一声,回头一看就看到了君后掉进了溪中,良君似乎想要伸手去拉,结果也跟着一起掉了下去……” 姬杉面色阴沉,那条小溪水流不算湍急,但是温昀不会泅水,顾知年也不知会不会水,若是真有人蓄意谋害…… 她越想心里越是发凉,太阳穴附近的青筋都快要从肌肤下迸裂出来了。 步子也是越迈越大,越迈越快了起来。 已经没有心思去找自己的御马了,干脆从营地口随手扯过一匹马便翻身上去,扬鞭一挥。 她很少有这般焦躁的时候,她不敢想象如果温昀出了什么事情…… 好在,姬杉刚穿过树林,便看到温昀虽然浑身湿透,但已经完完整整的站在了岸上。 她暗自松了一口长气。 真丝制成的昂贵衣袍此时被水浸泡,完全贴在了肌肤上,令温昀万分难受。 不过他身体一向康健,宫人又下来的及时,现在除了浑身湿漉漉带来的不适感以外,旁的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但是顾知年就不一样了,他本来身子骨儿就弱,秋水冰凉几乎将他浸了个透彻,再加上水性极差,不慎呛了好几口水,被捞上岸后也是咳嗽个不停。 “你还好吗?”温昀拢着轻水递过来的大氅,担忧的看着他。 顾知年嘴唇青紫,白着一张脸毫无说服力地点了点头,只道:“无碍。” 只是若羽不知道跑去了哪里,没有看到人影,那些宫人一部分忙着救人,一部分忙着去叫太医,禀报姬杉,也无人想着给顾知年拿一件外罩过来。 这秋风一吹,本就湿透的身体更是雪上加霜了。 温昀看着他瑟瑟发抖,却明显强撑着没有用手抱住自己小臂的样子,不由叹息一声。 何苦逞强呢? 刚要吩咐人赶紧架马车过来,好让顾知年回营帐暖和一些,就突然看到了姬杉骑马而来的身影。 “阿昀!”一走近她便立刻下马拉住了温昀的手臂,将他仔仔细细,从上到下地打量了一番。 确认没有任何血迹的时候,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放回了肚子里。 “您别担心,臣侍没事儿的。”温昀笑了笑。 姬杉点了点头:“没事孤便放心了。” 顾知年看着二人旁若无人的样子,眼中看到姬杉飞奔而来时出现的亮光也熄灭了。 他重新垂下眼帘,强忍着喉咙肿的血腥味儿和咳意,正准备后退一步,离得远些时,姬杉却突然把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是都死了吗?”姬杉语气有些骇人,她看着顾知年像一只落水的小狗一般孤伶伶的站在一旁,一句话都不说的样子没由来的烦躁。 也不知道旁日里总跟在他身边那个胆小又护主的奴才跑儿哪里去了。 “没看到良君衣衫湿了吗?傻愣着一群人,孤养你们有何用?” 她面色冷凝地扫过四周,却伸手将自己身上的外衫脱了下来,罩在了顾知年身上。 身体重新被温暖笼罩,顾知年猛地抬起眼来怔怔地望着姬杉。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姬杉也从头至尾地扫过了他的身体,看起来也是完好无损的样子。 顾知年吸了吸鼻子,本是清冽的声音受鼻音拖累,变得沉闷了些。 “都还好,没什么特别不舒服的。”他破天荒的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字。 面色依然苍白,但是眼中的熠熠星光却又重新出现了。 姬杉倒是也了解了顾知年独特的说话方式。 没有特别不舒服那就是不舒服的意思。 又握了握他的手探温。 果不其然冰凉到令人心惊。 赶在她再次发怒之前,马车终于赶到了。 和马车一起赶来的还有满头是汗的太医和哭成泪人的若羽。 绕过惶恐跪在地上的宫人们,若羽忙不迭地扑到了顾知年脚边跪下。 “还不快扶着良君上去。”姬杉松开了顾知年那双冰冷的手,若羽又连忙站起来接住。 顾知年被送上了马车,余光能看到姬杉亲自搂着温昀坐上了另一辆,但他没再心中发苦。 车帘落下后,他揽了揽两件的外衫,轻嗅下鼻息间还能闻到那上面独属于姬杉的沉香味。 面上万年不化的冰终于融化了下来,化成微微勾起的唇角。 眸光也软了下来。 只是…… “你留下来,彻查此事!”姬杉在外面不知对谁命令着。 声音透过马车传了进来,顾知年听到后嘴角又落了下来,攥着外衫的手指越来越紧。 他莫名其妙地被告知君后召见,来了之后却迟迟没见到人。 终于等到人来了,可还没搞清温昀宣他所谓何事时,面前的人就像是被人推了一下似得,突然落水。 他实在不知这把不知冲着谁来的刀子,最后会不会落在他的头上…… 站在外面的时候还不显,一坐在车上,顾知年就觉得自己的脑袋开始昏昏沉沉了起来,若羽在旁边唧唧喳喳说了些什么他都没听清。 在失去意识之前,他的脑海中也只有一个念头了。 陛下会相信他什么都没做过吗? 他好想…留住这份温暖… 第26章 心疼 “回陛下,君后殿下没什么大碍的,可能会有些稍微受凉引发夜间头痛,臣去抓副药,喝上一天祛祛寒就彻底无事了。” 温昀确实如他自己所想一般身体康健,都不用候在外间的太医进来,光是医郎便能做出决断了。 “嗯,你先下去熬药吧。”姬杉坐在床沿挥了挥手,医郎低头退了出去。 “怎么突然落水了,还这么凑巧和顾清河一起?”她伸手拨开了温昀额头上的碎发,问道。 “倒也并非巧合。”说到这里,温昀眉宇间也带着些疑思,“早间有人来向我传话,说良君在溪边发现了古怪之处,似是……神谕降临,但是陛下又在参加军演,不好打扰,只能禀报给我…” “神谕?”姬杉被这个幌子无语住了。 “是的,虽然……”温昀的神色一言难尽,要是别的理由他也未必会去见顾知年。 可神谕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虽然他觉得就算是有,也大概率是有人想要讨君王欢心故意而为之的,但也不能怠慢了。 这才没带什么宫人就亲自前往了。 反正这山间全都是姬杉的眼线暗卫,也不怕出什么事情。 “我本来想着去看看也无妨的,没想到便落入了陷阱中。” “陷阱?这么说来…果然不是意外。”姬杉眼中晦暗不明。 “嗯,我当时膝盖处似乎被人用小石子打了一下,还没站完,后背又是一痛,便彻底失了平衡掉进了水里。” “良君应该是下意识想救我,结果反而也跟着一起落水了。” 温昀简单地陈述着事实,顺便替顾知年摘了个干净。 若是换了别的人,兴许会含糊其辞,顺水推舟,干脆把落水的事情往顾知年身上推上那么一下。 但是温昀不会这么做,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必要使这样的手段和心机来从姬杉那里获得什么。 或者说他也不屑于那么做。 “如此…,孤知道了。” 抱着一石二鸟去的,却用的是这样蠢笨如猪的法子,姬杉大概也能猜到是谁做的了。 * “什么?!你说顾清河也跟着一起跳下去了?!”顾尘远一拍案几站了起来,“他不是不会水吗?他脑子有毛病要下去?” 他在帐内急得团团转,眼看着自己如此精妙绝伦的计谋会因为顾清河也跟着一起掉下去了而就此瓦解。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陛下不会查到我头上来吧…”顾尘远想着,忙扯过墨竹问道,“你确保该买通的人都买通了,一切万无一失?” “您放心,良君下不下去的无所谓,反正君后不也还是落水了?”墨竹安抚着他,“再说了,保不齐君后就顺势而为,说是良君推了他呢。” “对对对,你说的对,这后宫能少一个人是一个人的,我就不信君后他不借着这么好的机会踩上顾清河一脚。” “是这样了,您别急,咱们等着好消息就是了。” 顾尘远被这番话安抚了下来,虽然心中依然有些不好的预感,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可惜了,那些宫人来得太快,救得太及时了,若是真能让他溺水而亡,这顾清河才算是翻不了身了。” 顾尘远蠢钝就蠢钝在至今还以为他们二人的获救只是运气好,丝毫没有想过这山间所有人的一举一动无一不在姬杉的视线中。 “众目睽睽”之下,要是真能让意外身亡的事情发生,才真是见了鬼了。 * “果真是他。”听着暗卫的汇报,姬杉冷笑了一声,眼中带着几分狠戾。 她上次只是让人去冷宫反省一下,已经算是大发慈悲了。 结果人出来了,一点没收敛不说,反倒敢把这样阴毒的手段用在她的男人身上,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她的后宫确实不需要这样乱生事端的人。 “来人,传孤旨意,把顾少使捆起来,处以水刑。” 就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他也尝尝溺水的滋味儿。 “诺。”安若去顾知年那边守着了,在外面应声的是同样身为大姑姑的安然。 只不过安然刚退下,安若便带着太医赶来了。 “陛下,臣已看过良君殿下的病情了。”太医一脸沉重,脸色不太好看。 “有话快说,吞吞吐吐的,难道还要孤猜不成?”姬杉冷眼瞧着跪在地上的太医,语气有些严厉。 温昀没什么事儿,按理来说顾清河也应该一样啊,怎么反而来禀报的不是医郎不说,太医还是这幅表情…… 她这样想着,周身的气压也跟着愈发低了下来。 “臣把脉发现良君殿下体内有沉疴积弊,像是小时候受过冻当时又治疗晚了留下的旧疾。” “殿下平日里估计也经常食欲欠佳却没有好好吃药,这沉郁的积弊在体内久居不散,导致身体消瘦,很容易寒气入体……” 她说到一半抬头看了一眼姬杉的脸色:“殿下本就体质偏寒,抵抗力又弱,这一落水更是激发了病气…” “只是这受寒好治,喝上几个月的药也都能好,就是殿下可能会遭点罪,但……” 她深吸一口气,干脆闭上眼睛,准备彻底承受君王雷霆般地怒火,说完了后面的话: “但殿下这么多年积压在身体内没有祛除的寒气,已经让殿下腹中的环境不适合与孕果结合了,怕是……” 太医没敢继续往下说,但是姬杉也已经懂了。 男子若是想要怀孕,就必须要吃下妻主赐予的孕果,待到孕果与身体结合长出孕宫,这才有用了生育的资格。 因此,孕果难以结合,那就是难以有孕的意思了。 虽然后宫的一个侍君能不能有孕,其实姬杉是无所谓的。 但显然,这对于一个男子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噩耗了。 可这个人是顾知年。 他本来整日就是郁郁寡欢的,又是不会反抗,经常像个受委屈被抛弃,但不敢发出声音为自己争取的小狗。 要是让他知道了这个消息…… 想起顾知年一贯的样子,姬杉突然有些心疼起来他了。 “良君知道这事儿吗?” “知……知道了……” 第27章 想哭就哭吧 姬杉进去时,顾知年正呆坐在床上,他那个侍从也难得没有说话,沉默地收拾着杂物。 整个屋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听到帘子响动的声音,顾知年这才缓慢转动着头部,像一只精致却毫无生命力的木偶一般望了过来。 姬杉看着眼中掺杂着各种复杂情绪的“木偶”一见她便要转动全身可活动的零件,挣扎着起身行礼。 “病了就不用行礼了,好好卧着。”她快步走了过来,将顾知年按在了床上,又挥了挥手示意若羽退下。 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姬杉,顾知年就觉得自己鼻子开始发酸发胀了起来。 明明刚才太医告诉他难以有孕的事情的时候,他虽心脏疼到像是被人捏碎了一般,难以忍受又绝望至极。 但可能已经痛到麻木了,他甚至没有掉一滴眼泪。 可现如今,他快要抑制不住落泪的冲动了。 顾知年强忍着泪意,张了张嘴,却又不敢说出口。 他害怕姬杉嫌弃他。 没有哪个女人愿意要一个不能生的男人吧…… 他好像是真的一无所有了。 性格不讨妻主欢心也就算了,现在连身为夫郎最后的价值都失去了,他真不知道还能怎么留住她了。 或许唯一有点用的就是这张脸了吧,可是君王是最不缺好看的侍君的。 姬杉至今都没有因为落水的事情问责于他,可眼下的情形分明比受罚还要令人难受。 他快要绝望到窒息了。 “陛下…太医跟您禀报了吗…?”顾知年强行将哽咽声吞了进去,努力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嗯。”姬杉站在他眼前应了一声。 话音落地的同时,她就看到顾知年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却似乎被主人强忍着不肯落下。 顾知年的鼻子都被自己憋得通红,泪珠在眼眶中快要满溢了出来,却依旧是将落未落。 他浑身颤抖着抓住了姬杉的一角衣袖,像是抓住了自己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他想为自己争取一丝机会。 可是顾知年欲言又止,说不出一个字。 姬杉看着他的样子,心中有些堵得慌,掺杂着钝钝的心疼。 她长叹一声,伸手抚摸着顾知年的后脑,将人按进了自己的怀里。 “想哭就哭吧,哭出来会好受很多的。” 听到这里,顾知年再也忍不住了,他紧贴在姬杉的腰腹处,泪水像是卸了闸一样,倾泻而出。 姬杉安抚着他的背部,心里却越来越不是滋味儿了。 顾知年真的是个很倔的人,就连大哭也不会“嚎啕”出声音来,只能听到细微的吸气声。 安静得厉害。 要不是现在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衣服湿了一大片,她都要以为这人根本就没有哭呢。 姬杉就这样抱了他许久,直到安然的声音忽然打破了这内间的静谧时,顾知年这才如梦初醒般地抬起头来,胡乱擦掉了脸上残留的泪水。 “陛下…”他看了看眼前被泪水浸湿的玄色龙袍,后知后觉自己刚才做了些什么,于是有些不知所措地抬起头来。 他眼眶红红,一张雪白的脸更是被泪气熏得白里透红,或像只可怜巴巴的小兔子一样。 姬杉鬼使神差般摸了摸他眼下的泪痣。 动作极其轻柔,甚至带着些怜惜。 “好受些了吗?”她开口问道。 “嗯,好多了。”顾知年呆呆地点了点头,“但是您的衣服…” “无妨,孤一会儿换一下就行了。”姬杉说着又用大拇指摩挲了两下他的眼尾,这才颇为流连地收回手臂,对着外面吩咐道,“进来吧。” 安然听命躬身走了进来,隔着一道纱帘她跪下禀报道:“陛下,顾少使好像快撑不下去了,行刑的人不敢继续了,想来请示一下您的旨意。” 听到顾尘远的名字,顾知年下意识地攥紧了被褥。 姬杉此时已经看向了外间,只留给他了一个下颚角,让他看不见她的神色。 “继续。”姬杉微微启唇,毫不犹豫地吐出了这冰冷的两个字,就此奠定了顾尘远的命运。 君王的无情瞬间在她的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安然对此倒是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于是乎面不改色地便退出去前去传令了。 只有顾知年有些云里雾里的,他不知道什么姬杉罚了顾尘远什么。 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他才也能猜到这次落水,八成便是顾尘远所为了。 “孤倒是真没想到你那个弟弟如此心术不正,小小年纪便如此歹毒。”姬杉转回身来,干脆坐在了床榻上。 顾知年听到后却抿了抿唇:“臣侍跟他并不相熟。” 或许觉得自己的话太过生硬了,他又忙补充了一句,“母王女嗣颇丰,臣侍先前在魏国也没和他见过几次…” 确实没见过几次,只是一相见就会被冷嘲热讽几句或者被诬陷,何止是不熟,简直是积怨已久。 但是顾知年并不想把这些男儿家的腌臜事说给姬杉听。 “嗯,孤当时本来还觉得你们都是出身魏宫,纳他进来还能陪你多说说话,没想到反而是弄巧成拙了。” “让你受委屈了。” 顾知年完全没料到姬杉会这样说,瞳孔都因为震惊而微微张大了。 “臣侍不委屈的。” 又是这样一副呆滞的样子。 明明一开始是孤傲清冷且目中无人的,现在看来反倒是傻得可爱了。 “行。”姬杉失笑,“那你还要继续哭吗?” 顾知年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不…不用了…” 姬杉点了点头,随即站了起来。 顾知年看到她的动作有些慌乱地直起了身子。 陛下要走了吗…? 难道他又说错话了? 眼看着姬杉便要掀开纱帘,顾知年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突然开口:“您…您要走了吗?” 他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的,却咬着下唇一瞬不瞬地望着姬杉。 然而因用力而突起的手指骨节透露着他此时的紧张。 “孤总要换件衣服的。” 落难的小狗总算鼓起勇气抓住主人的衣摆了,姬杉可不想因为自己的拒绝,让他又把爪子收回去。 “等会儿孤就回来看你。” 一瞬间漫天星辰便布满了顾知年的眼睛,他欣喜万分的应了一句:“好。” 这次他那微微翘起的嘴角,姬杉隔着那么远都看得一清二楚。 第28章 服侍 顾知年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休息了没一会儿,若羽就悄咪咪地摸了进来。 他的步伐有些匆忙地钻进了内间,正要开口就看到顾知年像是睡着了,又赶紧闭上了嘴巴。 “怎么了?”躺在床上的人揉了揉眼角,睁开了眼睛。 “殿下,原来您没睡啊!”若羽忙凑了过来,“您绝对想不到奴刚刚在外面听到了什么!” 顾知年抬了抬眉,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奴听宫人说,陛下她……”他停顿了一下,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第三个人在屋内,“处死了少使!” “什么?”顾知年脑袋空了一瞬,他完全没想到姬杉说的罚竟然是这样… 毕竟无论是他还是温昀都没有受什么严重的伤,他已经习惯了自己母王在处置后宫之人时轻拿轻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了。 怪不得刚才回禀的人会说顾尘远快撑不下去了。 “是…怎么处死的?” “听说是水刑,奴胆小,没敢偷偷跑过去看。” “但您说,陛下这是不是在为了您才处死的顾尘远啊。” 若羽厌恶这个总是欺负他家主子的顾尘远良久,进屋时还怕隔墙有耳用的尊称,现在是装都不想装了,直接喊了他的名字。 水刑…… 因为害得他们落水了才用的水刑吗? 倒是说得通。 所以,是为了他吗? 顾知年不愿自作多情,但他控制不住自己往那上面想。 姬杉今日对他太温柔了,不仅没有怀疑他,甚至还安慰了他。 让他真的觉得自己是被喜爱着的。 顾知年知道这是他一厢情愿的幻觉,可虚幻的梦境中总该有一丝真实的影子吧… “殿下,殿下?您怎么了?”若羽见他半晌不说话,忙问道,“您不会是于心不忍吧?他绝对是罪有应得…” “没有。”顾知年骤然开口,“我只是…在想些别的罢了。” 这下呆住的变成了若羽。 虽然顾知年脸上的表情没有明显变化,但若羽从小便跟在他的身边,自然对他任何细微的动作都是万分熟悉的。 他好久没看到殿下这么开心过了。 * 姬杉一边换着衣服一边听着手下汇报着军演的情况。 总结出来就是一句话:骁勇善战,军纪森严,服从度极高,配合默契,一切顺利。 大周从不会懈怠对于将士的培养,历经几代君王共同的努力后,已然形成了一套极为成熟的练军制度。 在这一方面姬杉倒是不用操什么心了。 她这边让人下去,那边又立刻传唤了暗卫近身。 “让留在魏国的细作去探查一下良君之前在魏宫的情况。” 姬杉当时没有功夫深究太医的话,如今细细想来,顾知年堂堂一个嫡帝卿,怎么会有受了冻却没有及时治疗,这么多年也没服药祛除寒气的情况发生呢? “无论查到了什么的,都要事无巨细的同孤禀报。” 看着暗卫应声退下,姬杉又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她实在是不知道顾知年的过去究竟是怎样的,才会造成现在的性子。 * 等到她再度折返回去时,顾知年正坐在榻上小口小口喝着汤药。 他仪态极佳,哪怕带着病气,脊骨也是笔直的。 姬杉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在面对这样苦的药时,能够做到面不改色,如同喝水般往嘴里送的人。 哪怕是她自己都对太医开的“苦口良药”有些阴影,每次喝下脸上也会露出万分厌恶的神色。 “不苦吗?”于是问道。 顾知年听到了等待已久的熟悉声音,忙转过头来:“您回来啦。” 语气中是难掩的欢欣,又来不及思考,赶紧应了姬杉的问题,“不苦。” 其实还是苦的,没有人会不怕苦,顾知年也是一样,所以他才会小口小口地喝着。 但下意识的反应又是习惯性的隐藏。 然而姬杉只是吩咐道:“去拿些蜜饯儿来。” 若羽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这里只有他一个奴才后这才意识到话是对自己说的。 “诺。”他小跑着退了出去。 不消片刻就端着一碟蜜饯儿进来了。 他现在有眼力见儿极了,都不用姬杉示意就自觉到门外守着去了。 “吃一颗。”姬杉随手捏了一颗,放到了顾知年唇边。 眼前的人明显怔了一瞬,嘴唇轻微蠕动着,似乎在犹豫可不可以直接张嘴。 但最终他还是用手接了过来,道了一句“多谢陛下”后,将蜜饯儿塞入了口中。 姬杉看着他的举动微微挑眉,去没说什么,拿出手帕随意擦拭了一下残留的糖渍后便撩了撩裙子,坐在了顾知年身边。 “甜吗?” “甜。”他弯了弯眉眼,又低头舀了一勺汤药放入口中。 汤汁被口中甜腻的味道稀释了,滑入喉咙时也不似刚才那般反着令人抗拒的苦涩。 顾知年三口两口地喝完了剩余的汤药,只是最后一口落入腹中时,他却没忍住又拿了一块蜜饯。 然后在姬杉揶揄的目光下,塞进了自己嘴里。 他咀嚼时嘴巴的浮动很小,速度也很慢。 姬杉看着他全程没有再说什么,只觉得顾知年这个样子带着些莫名的可爱。 他的喉结轻微滚动着,将被嚼碎吸干净糖汁的残骸咽了下去。 顾知年虽然没敢去看姬杉的眼睛,但他能感觉到年轻的君王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身上。 于是理所应当地会错了意。 借着擦拭手指的功夫,顾知年沉默了一瞬,他心里十分挣扎又纠结。 天人交战下,他终于还是用齿尖碾了碾下唇,红着脸开口:“陛下,臣侍服侍您休息吧。” 第29章 孤不急色 “?”姬杉虽然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惯了,但这次也难免震惊了一下。 这也是她能从顾知年口中听到的话? 她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了起来:“孤也不至于急色到如此地步。” 尽管姬杉承认自己是有些不良恶趣味,也会犯君主常会犯的不把人当人看的毛病。 但对于自己的夫郎…… 或者说是合自己口味的夫郎,她确实是在好好地把顾知年当人看的,而不只是个玩意儿。 听到“急色”两个字后,顾知年得耳垂都红得滴血了。 姬杉眼尖的发现了这一点,用手指捏了捏那滚烫的软肉:“生病了就好好休息,别想些乱七八糟的。” “诺…”他的声音低若蚊蝇,手掌还紧握着帕子不肯松懈,令人再度心生逗弄之意。 “行了,这次孤记下了,孤的良君生得如此好看,确实不应冷落,等回宫后孤定给你侍候的机会如何?” 此话一出,顾知年一下子被弄得恨不得把脸都埋进被子里了。 “好,多谢陛下…”这是他自己求来的,再不好意思也是要应下的。 但是羞涩之下,他还是隐隐有些雀跃。 毕竟姬杉可是说他好看了诶。 虽然以色侍人令世间不耻,可总比一无是处要好得多。 * 姬杉在这里陪着顾知年用完晚膳才离开。 尽管没有留下过夜,也足以让顾知年感到万分满足了。 他一向不是个贪婪的人,只要姬杉能给他一点点关注,对于他来说就足够了。 知足常乐。 这是顾知年之所以能在魏宫度过不受重视的一十六年的唯一秘笈。 如今的境况可比他预想中要好得太多了…… * “臣侍刚命人重新换了热水您便回来啦。”温昀一听见姬杉的脚步声就忙放下手中的书卷迎了上来。 他倒是对于姬杉没有留在顾知年那里过夜,反而又回到了他这里没有丝毫的意外。 “嗯。”姬杉双臂一伸,任着温昀垂下头来替她褪去外衫,“喝药了吗?” “喝了,喝完便睡了一小会儿,出了些汗,现在身子已经完全没有不舒服的了。” “那就好。”她顺势捏了捏温昀的手。 是温热的, “良君还好吗?”温昀自然是知道了顾知年难以有孕的事情,不由问道。 “只能慢慢调理了。”姬杉一想到这个,唇角轻松的笑意也淡了些。 顾知年像极了名贵瓷器,外表华丽绚烂,实际一碰就碎。 在今天之前她还真不知道他那个身子内里已经一塌糊涂成了这样。 “臣侍听说良君的身子是从小就不太好吗?”温昀又问道。 “嗯,寒气入体多年未能根治,就成了现在这样。” 姬杉看着他一副顾虑重重的样子,似乎明白了他为什么要这么问了。 “这次落水只是将他体内的寒气激了出来,并不是导致他难以有孕的根本原因,你不必多想。” 她说着捏了捏温昀的指尖。 “良君也是想要拉我一把才会落入水中的,我这心里也总是…不太好受。”他叹了一口气。 “你就是太善良了。”姬杉把人拉到了床边坐下,“怎么来说该自责的都不是你。” “孤已将顾尘远处死,说白了他才是罪魁祸首,你别再耿耿于怀了。” 她额头紧贴着温昀的,又用鼻尖蹭了蹭他的鼻梁以示安慰。 不过经历了这件事儿之后,姬杉觉得像顾尘远这样不懂安分守己,每天只想着“宫斗”算计,争夺宠爱的人是真的不能留在她后宫。 姬杉痛定思痛的同时,顺手弄乱了温昀板板正正系在腰间的玉带。 等会过神儿来时,眼前已是一片春色。 “真没有不舒服了?” “嗯,臣侍身体一向很好的,您知道的。”温昀仰头乖顺地看着她,一副任人采撷的模样。 姬杉干脆俯下身去。 只是可惜正巧换好的热水运气不太好,最后还是又等到凉透被换了下去。 姬杉这才同温昀一起沐了浴。 巫山云雨,一夜无话。 当然为了第二日的军演不再迟到,这次红烛并没有燃烧整夜。 * 秋狝的最后两天依旧是按部就班且顺利地进行了下来,就在圆满结束姬杉已经坐上马车启程返回都城的途中,意外发生了。 “大王,有一官兵打扮的女子带着密报前来,说是有急报求见陛下。” 此时姬杉正极其惬意的倚在温昀怀中闭目养神着,但听到“急报”二字,她也只能坐了起来,让这份安逸随着马车的停下而随风逝去。 “带到孤跟前来。” “陛下!!靳阳急报!!”女人被搜完身放行后,几乎是扑跪到姬杉面前的,“难民…陛下!有大批难民涌入靳阳!!!” 第30章 滚出去 “孤前段日子不是拨了粮食和赈银给灾区吗?!怎么现在会有这么多难民涌入都城周围地区?!” 姬杉接到靳阳急报后连马车都不坐了,直接叫人牵来了她那匹汗血宝马,带了一批精兵马不停蹄地赶回宫内。 结果还没等她查出始末,陆陆续续又有好几处地方送来了急报。 内容都大体相同,蝗虫灾害导致粮食不收,百姓食不果腹,于是背井离乡企图寻找一线生机。 周国所处的地理位置其实并不算优渥,一开始的国土只有临近蛮夷的一小块罢了。 虽然经历了各代君王不断吞噬别国,向中原一步步挪进,版图中多了不少肥沃土地。 但周国依旧有不少需要依赖于天公作美才能得以发展的原始土地,因此旱灾水灾等自然灾害频发。 蝗虫过境造成的饥荒也不是没在周史上看到过,只是这么大批灾民的涌入……可实在是少见。 而且还是在姬杉刚刚赈灾之后就发生了,着实诡异的厉害。 她在看完奏折后怒火中烧,当即便将之扔向空中。 看着卷宗笔直地向自己飞来,萧念安却没有什么动作,任着那竹简制物从她脸颊飞过,留下一道血痕,然后坠落在地上。 她来不及擦拭渗出的血珠,忙不迭蹲下捡起了那份奏折细细看着。 萧念安脸上的神情也是愈发凝重,这些灾民涌入必定有猫腻,也难怪姬杉如此生气了。 “是臣不察,请陛下降罪!”她双手将卷宗一合,二话不说便跪在了地上,随着姬杉重重一磕。 地板的响声把旁边装死不语的陈梓熙都吓了一跳,其余被唤来议事的大臣也都大气不敢喘一下。 “灾民都涌到靳阳去了,都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了,孤现在降你的罪有用吗?”姬杉冷哼一声,又是一方砚台被砸落在了地上。 好在这次不是冲着萧念安过去的,只是堪堪落在了她的脚边,墨水溅了满身。 “臣愿带罪前往灾区查明情况,再听候陛下发落。”她说完又磕了一下,再度抬起头时额间已然一片青紫且有血迹渗出了。 姬杉曾经把发放粮食的事情交给她去办,结果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萧念安只觉得自己难辞其咎,心中懊悔不已。 “陛下,不若派臣前往靳阳,从灾民处入手,先行探查一番,再禀明陛下决断。” 说话的傅怀珏正是出身靳阳傅家的嫡女。 傅家世代守在靳阳,堪称是靳阳的守城人。 前前朝年间,也就是姬杉祖母那代,傅家因为抵御韩国有功,大周吞并韩国后,傅家也得了个靳阳侯的世袭爵位。 当年靳阳侯的嫡幼子也被赐婚给了太女,也就是姬杉她娘。 换句话讲,傅怀珏其实就是姬杉的表姐,由她前往靳阳看起来是再适合不过的了。 姬杉思忖一二后也便点头通过了这个提议。 只是这靳阳有人去了,灾区也不能没有她的人先去探个究竟,于是姬杉又点了几个人。 “记住,是暗中调查,不得声张,以免打草惊蛇。” “诺。” 陆陆续续又有几人领命,姬杉挥了挥手,其余人都退了下去。 唯独萧念安还跪在原地。 “孤看你是真嫌自己的命长。”姬杉斜睨了她一眼。 跪着的人额头上的伤口过了一段时间已经明显肿大了起来,看上去十分骇人。 “滚出去找太医给你看看。” 萧念安没有动作,反而是再度趴伏在了地上:“陛下还未治臣罪,也并未给臣派发…” 虽然她这次没再“以头抢地”,但是也足以让姬杉额间的青筋微微隆起了。 她对萧念安这幅古板又认死理儿的样子头疼得厉害。 便直接打断了那人未说完的话,“孤让人把你拖出去砍了你就舒服了?” “如果是陛下的旨意,臣甘愿领罚。” 萧念安回话时至始至终保持着臣服的姿势。 姬杉只觉得拳头硬了,恨不得让侍卫把人提上来,好让她亲自赏这人嗙嗙两拳才舒服。 但最终姬杉也只是手掌握紧又松开,转变成了扶额的姿势。 算了算了,念在萧念安确实有几分能力的份上,她犯不上与之计较这些。 “滚吧,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孤自然有别的事情另行安排于你。” “诺。”萧念安这才安心地站了起来,正要拱手说些什么,却直接被姬杉噎了回去。 “打住,孤今日不想从你的嘴里听到任何一个音节了。” “趁着孤还没真让人砍了你,立刻,出去。” 萧念安顿了顿后果真缄默了,行完全礼后便直接退了出去。 但她刚才其实只是想劝陛下不要太过生气,毕竟怒极伤身…… 第31章 承诺 既然姬杉下了命令,萧念安就完全没有违抗的念头,老老实实奉旨去看了太医。 于是半个时辰后,她是头顶三圈纱布,提着两包外敷的药这才走出去的。 “你这是怎么了?” 萧念安闻言一回头,正好看见温太傅错愕地上下打量着她。 她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定然是比较狼狈的。 尽管伤口包扎了,但她一个外女,肯定没有在宫内换衣服的道理,此时墨迹依旧洋洋洒洒的显现在她的官袍上。 “有劳太傅关心,没什么。”萧念安只是摇了摇头。 “唉。”温太傅却叹了口气,“近来事情多,陛下难免心情不好,咱们做臣女的,总要懂得变通的。” 萧念安也算是她看着一步一步坐在丞相位置上的,她打心眼儿里是觉得这孩子不错。 但可惜就可惜在这人不懂迂回,总是直来直去的非要往刀口上撞。 “为臣者,自当直言不讳。” “……”温太傅沉默后又是一声长叹,“能得丞相如此贤臣,乃大周之福。” “陛下贤明,才是大周之福。”萧念安说着眼中有流光划过,朝着宣事殿的方向又是一行礼。 * “蝗虫肆虐,粮食不收,灾民流亡,此时想必老师已然知晓。” 唯恐人心惶惶,饥荒一事姬杉并未大肆宣扬,也只是让了些身居高位的大臣知道。 “臣来时已大致了解。” “如此便好。”她示意温太傅坐下,“其实孤单独叫老师过来是为了此事,也不全为了此事。” 温太傅闻言做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姬杉也没有卖关子,简单说了一下自己的安排后,在温太傅一脸欣慰和频频点头下又接着说道:“但是周国境内的事情虽然棘手,但总归是容易解决的。” “可是赵国如今频繁试探,格外不安分,孤怕她们借着这次机会大做文章。” 温太傅听完面色也沉了下来:“赵国之心早已初见端倪,先王在时便总是搞些小动作;近些年来更是变本加厉,无论是魏国还是晋国都被夺了不少国土。” “不错,赵国想要称霸天下的心思已经算是昭然若揭了。”姬杉转了转手中的杯子,“大周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让她们取得先机。” “陛下心里可是已有主意?” “正是,但孤却拿不准主意,是否真的能这样做。” 姬杉当机立断惯了,很少有踌躇犹豫的时候,可见她的这个主意,定然是十分危险的。 “孤想以‘掠夺粮食\\u0027为由头,直接让齐将军在此时出兵攻打赵国。” 齐将军齐慧是周赵边界的驻军主帅。 “掠夺粮食?”温太傅显然被这个想法弄得一头雾水。 “不错,孤打算在威慑赵国的同时,以战养国。” “孤之前召了司农来问,国库虽然有不少存粮,但是如果蝗虫难以根治,粮食用于赈灾估计撑不到开春就会捉襟见肘,届时……” 姬杉没再往下说了,但温太傅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殿内安静了良久,温太傅摸着下巴思索了半天终于开口说道:“以战养国虽然铤而走险,但如此看来若是成功,便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儿。” “老师也觉得此计可行?”姬杉尾音略微上扬。 “陛下圣明,此计定然可行。只是怎么战,如何战,这其中的各个环节还要细细商榷。” “孤知道,这事儿容不得差错。”她说着凤眼微眯,眼神中流露出了势在必得的光芒。 * 当夜姬杉便下了密旨给齐晖,叫她做好随时开战的准备。 齐晖收到旨意后也明白了此战意义非同小可,当即派了自己的长女赶往都城,面听王意,以便更好的接收到姬杉的意思。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现如今攻打赵国一事还只是雏形,当务之急依旧是解决灾民温饱问题。 虽怀疑其中有人暗中作梗,但是开仓放粮却是不能因为这些虚无缥缈的疑虑而耽搁的。 于是姬杉还是下令赈济百姓。 这是明处的举动,至于暗处也正在按照她所吩咐的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只不过事务繁杂又严重,姬杉自灵山回来后便再没有时间踏入后宫半步。 就算偶尔有时间也只是去椒房殿纯纯的睡上一觉。 但顾知年却没忘记姬杉曾经对自己的承诺…… 那个回宫后给他侍候机会的承诺。 第32章 她一定会来 “殿下,您整日望着这殿门也不是个事儿呀。”若羽看到顾知年第不知道多少次抬头后,终于忍不住说道。 要知道他家殿下可是最不喜欢面对着门口坐着了,殿外人来来往往,风吹草动的,会让顾知年浑身不适。 可自从秋狝回来后,他便把琴棋书画,进行一系列消磨时间的场地从内间换到了外间,还坐在了正对着殿门的位子上。 至于为了什么…… 若羽就算再愚笨也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到了。 “您就算盼星星盼月亮,但干坐在这儿等着陛下也不是个事儿啊。”他看着案几上墨迹未干,俨然是刚作完的画说道。 画上的女人也肯定不能是别人,自然是姬杉了。 那日姬杉骑马而来的样子深深地刻在了顾知年脑海中,挥之不去,令他日思夜想,便干脆舍了那份矜持,将这幅场面誊在了画纸上。 “要奴说呀,您不如亲自去找找陛下呢。” “你如今倒是胆子大了不少。”顾知年瞥了他一眼。 若羽吐了吐舌头,兴许是感觉到了姬杉对顾知年态度的变化,他确实胆子大了不少,不似刚入宫时那样胆小如鼠了。 “可是陛下日理万机的,等得空了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若羽嘟囔了一句。 “她答应过的。” 她答应过的,所以一定会来。 顾知年坚信这一点,于是用指尖虚描着画中人的轮廓,目光也逐渐温柔了起来。 他以前总是神色淡淡,飘飘乎仿佛下一秒就要羽化而登仙了一般。 可自灵山回来后,身上便多了些人气儿来。 若羽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心中默叹一声:完了,他家殿下彻底陷进去了怎么办。 可是顾知年的性子又是被动的,这在女人那里是并不讨好的。 思及魏君后早年那歇斯里底的疯魔,后来彻底死心了才逐渐恢复了正常的样子,若羽不免也有些担心起顾知年来了。 * 姬杉终归是没有让顾知年的期盼落空。 在收到已无大批量灾民涌入周边地区的汇报,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终于是有闲情逸致踏入羽阳宫了。 一笔勾勒出轮廓,顾知年抬起头来时,正看到姬杉踏着晚霞走了进来。 他忙不迭迎了上去。 “陛下。”可惜万般思念,他也笨拙到只是行礼并唤了一声。 姬杉没说多余的,顺手揽过顾知年的细腰便将人往殿内带去。 “今日繁忙,孤来得晚了些。”她说着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是贴着顾知年的耳朵问道,“可是想孤了?” 这还在外面就被人这么亲昵的对待,顾知年早就红了耳朵。 他总觉得四周的宫人无不在看着她们,但是事实上没有一个宫人敢在这个时候抬起眼来。 皆是垂眸看着地面的。 “嗯…”他轻声应了一句。 说话间她们已经进了寝殿了,殿门也被若羽使了眼色给关上了。 姬杉第一眼便看到了案几上堆着的画纸,出于好奇她直直地走了过去。 此时摊在上面的是顾知年新绘的,只勾勒了寥寥几笔,但依稀能看出来是女人的模样。 “你还会作画?”姬杉有些诧异,在印象中她只听过顾知年弹琴。 至于把人压在画上幸的那桩子事儿…… 不好意思,她当时的注意力全被欲望所掩埋了,根本不知道宣纸上那滩墨迹下是画还是字。 “闲来无事随便画画的。”顾知年下意识弯下腰,想要将纸卷起来藏好。 毕竟偷偷描摹姬杉的眉眼是一回事儿,被主人发现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他只求姬杉不要看出来。 然而他这次的愿望注定实现不了了,因为下一秒她便先一步将纸张从他指缝中拿走,并问道:“这画的是孤吗?” “不…”顾知年矢口否认,又要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了。 “哦?”姬杉听到这个答案眉毛微挑,“不是孤……那你这是在画别的女人了?” 她说着指了指画中央偏上的地方。 虽然现在只是个草底,但是属于女人才有的微隆胸部已然跃于纸上了。 顾知年脸色骤然一白,他此刻才意识到自己的否认代表了什么。 心里顿时一阵慌乱。 “臣侍没有!”他伸手拉住了姬杉的衣袖,“不是别的女人!” 他语气有些急切,生怕眼前的人不信。 “啊,那是谁啊。”姬杉看着顾知年的眼睛,似乎一定要从他的嘴里听到一个详细具体的答案。 顾知年嘴唇动了动,面色依旧苍白但是耳垂却是无比通红,最后像泄了气一般说道:“是陛下。” 手指也从姬杉的衣袖上滑落了下来,“臣侍欺君,请您责罚。” 姬杉被他逗笑了。 于是一边拉住了正要跪下的某人,一边轻笑出了声音来。 她的良君可着实是个妙人。 第33章 害怕看她 “哦——”姬杉笑了良久才发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音节,“是孤啊。” “陛下您把画给我吧,我…臣侍画技拙劣,怕污了您的眼睛。”顾知年只想带着画纸一起逃离这样羞人尴尬的场面。 逃避虽然可耻,但他习惯如此。 “拙劣不拙劣的,也要等画好了孤才能评判。”姬杉说着便把画纸放回了案几上,顺势往旁边一坐。 “孤就坐在这儿给你画,可好?”虽然是问句,但她语气却是强势不容置疑的。 顾知年无处可逃了,也只能缓缓坐了下来,只是眼眸微垂完全不敢看姬杉那戏谑的神情。 深吸一口气将画纸铺平开来,用画笔蘸取了点墨色,他提笔便往上叠加着线条。 只是画到五官细节时,他耳根子上面的红都快蔓延到脸颊了。 发热发烫到让顾知年坐立难安。 “你看都不看孤一眼可怎么画?”姬杉百无聊赖的伸了个懒腰。 果然欣赏美人儿作画远比不上逗弄美人来的有趣。 “还是说…孤的一颦一笑,都已经刻在你的脑海中了?” 一语道破心事。 顾知年呼吸一滞。 “怎么不说话了,清河?”姬杉干脆换了个姿势,撑起下巴,随手取过一缕他的发丝拿在手中把玩。 清河…… 她只在大婚夜这样叫过他。 后来他惹怒了她,便再也没有被温柔唤过名字了。 这一举动彻底让顾知年丢盔卸甲了。 眼看着他指尖一颤,墨迹晕染,这一幅画又被毁了。 “啊。”姬杉看着眼前的变故不由摸了摸鼻子,“可惜了了。” 顾知年只是摇了摇头。 不可惜的。 反正他时间多的是,什么时候重新画一张也是一样的。 正如姬杉所说,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皆是刻在了自己的脑海中。 全然不会忘却。 于是他只是细细地将废纸卷好,生怕一会儿会不小心将墨迹沾到姬杉的身上。 “可惜啊,可惜不能亲眼看到清河画孤了。”姬杉将手中的发丝卷了卷,引着顾知年的头不由自主地向她靠近。 手指方向一转,便攫住了他消瘦下巴:“不若等你画好了,拿给孤来瞧瞧罢。” 她说着大拇指也没有丝毫空闲地抚摸着顾知年的下唇。 手中的下巴尖细,放在他的脸上却丝毫不显刻薄,反而和他颇有棱角的下颚是相得益彰的。 多一分则利,少一分则钝。 姬杉不得不感叹顾知年这张脸实在是得女娲的宠爱,定然是细细雕刻而出的。 也难怪自己如此喜爱。 “好。”精雕细琢的小美人应了下来。 姬杉又笑了,轻轻拍了拍他的脸蛋儿,举止狎昵。 “不是说要侍候孤吗。”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她也许久未沾荤腥儿了,索性不想再等。 顾知年闻言眼波不平静地微微荡起波澜,手掌也攥紧了衣袖。 他心中交织着紧张与期待。 以前姬杉幸他时,他大多数是害怕的。 害怕被暴戾对待,害怕看到姬杉衣衫整齐眼中毫无爱意,却依然亵玩于他。 唯有欲望满足的饕足,无分毫温柔缱绻。 他曾经恐惧于这样的临幸,可现如今又隐隐期待着… “嗯,臣侍侍候您。”顾知年将手放到了姬杉的玉带上。 “你想在这里?”姬杉偏过头来,咬着他的耳朵说道。 顾知年这才如梦初醒,如触电般收回手。 这里是外间,还正正好好对着殿门…… “臣侍能在床…”他深吸一口气,似乎觉得这样的话太过于难以启齿了,但最终还是说了下去,“在床上侍候您吗?” 姬杉有些好笑,这场面怎么有种她在逼良从倡的错觉。 “允了。”她将人拉了起来。 顾知年如释重负。 但紧接着发现,他释得还是太早了些。 主动对他来说还是太难了。 他伺候着姬杉更衣,却完全不好意思当着她的面将自己的衣衫尽数褪去。 看着顾知年忸怩无措的青涩样子,姬杉箭在弦上,没了耐心。 伸手一推,顾知年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头部便落在了枕上。 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在这件事儿上,衣衫半褪未褪的挂在身上,远比一丝不挂来得羞耻。 噙着生理性的泪水,顾知年终于敢去偷偷瞧姬杉的神色了。 也终是不再像块木头,只能任人索取。 反而会微微迎合了。 可是…… 顾知年混沌的脑袋有些疑惑…… 姬杉为什么不吻他呢? 他敏感又失落着。 第34章 你求求孤 可惜到了最后顾知年也没有等到姬杉俯身亲吻他的唇。 但很快那些失落就被幸福所取代了。 因为姬杉完全没有要抽身离开的架势,反而直接躺在了他的身边。 顾知年那颗刚刚偃旗息鼓的心脏又开始剧烈跳动了起来。 她不走了吗? 他悄悄地想着,却又不敢出言过问,生怕姬杉只是忘记这是在他的羽阳宫而不是自己的未央宫,转而恍然离去。 只得窝在一旁闭上了眼睛。 但一想到与他刚云雨敦伦过的妻主就躺在自己身侧,顾知年就已经毫无睡意了。 他分明早已混沌不堪,一片白茫,靠着姬杉给予在下身的温暖,以及时重时轻,时深时浅的力道才能保持清醒的头脑,也逐渐变得愈发清明了。 心中早是难掩雀跃,于是干脆睁开眼睛,趁着姬杉紧闭双目,借着月光难得大胆的用目光细细描绘着她的五官。 若不是怕惊醒她,顾知年真的很想伸出手来亲身触碰她的眉眼。 但是他不敢这样。 “看什么呢,你不困吗?” 顾知年正看得入迷,躺在床上“熟睡”得人却突然张口说了话。 那双凤眸也半张了开来,转头看向他。 被抓了现行,他顿时慌了神儿,迅速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姬杉看着他这种掩耳盗铃的行径,一时啼笑皆非。 干脆翻过身子,将手枕在耳下:“孤都感觉到你偷看孤了,现在才知道装睡是不是晚了些?” 顾知年羽睫颤抖地睁开眼睛,抿了抿唇:“臣侍知罪。” “你又知罪了。”姬杉把胳膊搭在了他的腰侧,“这一晚上你都知两次罪了。” 顾知年的嘴巴微微张开,却什么都没说又合拢了。 他不知道应当说些什么。 “这次不请孤责罚了?”姬杉掐着他腰间的软肉,问道。 哦对,他应该请罚的。 顾知年被“提醒”了,便准备挣扎起身,好跪下请罪。 姬杉一下子便看穿了他的意图,顿时眉心突突,手上一用力,禁锢住了顾知年的腰,也把他人牢牢按在了床上。 “魏国的规矩就这么多?”她实在无奈。 看着身侧人迟钝的样子,她只觉得跟他说话这叫个费劲。 顾知年却只是无措地望着她。 面无表情,薄唇紧抿,一言不发。 是他习惯性的动作。 姬杉曾以为这是他倔强孤高不肯服输的表现,可现在看来…… 至少在眼下这个场景,并非如此。 她思绪回转,突然福至心灵:“你求求孤,孤就不罚你了。” 此话一出,顾知年彻底呆滞了。 求她? 在他的认知中,求人无非就是跪下磕头。 可现在他又没办法跪下。 那该怎么求? 这道题已经超出了顾知年的认知了,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办了。 姬杉觉得现在她们面对面躺着,求她还不简单? 宽宽衣衫,主动献吻,投怀送抱,在她怀里撒个娇,不就完了。 但顾知年显然完全不会利用自己的美色行事。 他憋了半天才干巴巴颇为生硬的挤出来了两个字:“求您。” 见姬杉挑眉不语,他又只好重新说了一遍:“臣侍求您别罚臣侍了。” 这一句话说完,他后背都应激般地出了不少细汗。 甚至比让他直接受罚都难受。 “完了?就这?”姬杉手掌顺着他的后腰往上抚摸着他的脊背。 顾知年别无他法了,他只能绞尽脑汁,最终硬着头皮说道:“求您别罚臣侍,其他的怎么罚都行……” “噗呲”一声,姬杉直接大笑出了声音了。 她想,她可真坏啊,把人都逗到语无伦次了起来。 顾知年这才意识到自己在说些什么,正思考着该如何挽救,却听见姬杉说道:“行了,孤不罚你了,睡吧。” 她确实是困了,也不再继续逗弄,重新平躺回去闭上了眼睛。 过犹不及。 把小兔子逗过头了可不好。 顾知年这下也不敢再偷看了,也跟着闭上了双眼。 只是被黑暗笼罩后,脑袋里就全是姬杉笑着的样子。 不似以往喜怒不定,暴戾恣睢。 思极此处,他突然鬼使神差地伸出小指,小心翼翼地向姬杉的掌心探去。 他本以为这点轻微的小动作是不会被发现的。 谁料姬杉却收拢了掌心,连着顾知年的小指也包拢在其中。 这一小举动,倒是比他绞尽脑汁求饶的话更有效。 姬杉这夜确实被侍候得很是舒服。 于是第二日行赏宫人破天荒的来了羽阳宫。 若羽看着那写被送进来的绫罗绸缎,金银首饰简直笑得合不拢嘴。 反观顾知年倒是万般淡定。 直到宫人最后单独把一件狐裘摆到了他的面前:“良君有福,这是陛下亲手猎的白狐所制狐裘。” 宫人笑意盈盈揣摩着他的表情。 顾知年脸上的情绪向来不太外露,却是如获至宝般小心翼翼地将狐裘拿起。 耳中只萦绕着一句话。 这是陛下亲手猎的。 第35章 小爷乐意 靳阳城 “哎呦,小娘子啊,你这是口中说的什么胡话,朝廷何时给我们荻道发过粮食啊。”老妇啃着手中的白面馒头,口齿不清地回答着。 “可我听说大王发过很多批粮食赈灾的啊,咱们一点都没有收到吗?”傅怀珏不死心,依旧追问。 “要是真发了,老妇何尝会背井离乡,逃到这里来呀。” 另一面黄肌瘦,皮肤黝黑的老人接着说道,“不过靳阳的官娘子可真是好人啊,肯给我们些饭吃,只可惜我那命苦的夫郎没能撑住,要是再撑一天,也就能活下来了。” 她这话一出,其她灾民也都突然沉默了下来。 这些人都是举家逃难过来的,一路上多多少少会有体弱的亲人饿死病死。 傅怀珏见她们这个样子,心里也不是滋味儿。 她奉陛下的旨意前来调查,这几日皆是混在灾民中,装作逃亡来的一员,好让她们能放心用她交心。 可尽管傅家已经开仓放粮了,但对于这大批量的灾民来说也不过杯水车薪。 有的在进城前就已经只剩一口气了,或是饿的或是染病,陆陆续续也不断有人死去,尸体被抬走掩埋。 傅怀珏只觉她活这么大见过的死人都没有这短短几日来得多。 “大姐,你怎么了?还好吗?”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这才回过神儿来:“没事儿。” 只是面前这张脸配上这副打扮…… “你怎么穿女装跑这儿来了?” 傅怀珏突然意识到,她不应该在这里遇见她弟弟啊! “今日天气热,死得人又多了,二姐忙着叫人去抬尸体,我便替她来放粮了。”傅怀晏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说道。 “胡闹,你一个男儿家家的来这么乱的地方成何体统!” “男的怎么了。”他小声嘟囔着,心里却一直懊悔。 太久没见大姐了他怎么就忘了这人的脾气了…… 早知道就不应该喊她了,被她撞见了回去又该到母亲和爹爹那里告状说他行为无状了。 他可不想抄男戒男训,还是先走为妙。 “发粮救人要紧,你就别说我了,我要先去……” “你去哪儿,你哪儿也不许去,赶紧回家把你这衣服换了。”傅怀珏把正要溜走的人拖了回来,对着仆从们吩咐,“带公子回去。” 说完她便夺走了傅怀晏手中的令牌和篮子,转身往放粮处走去。 “大姐!”傅怀晏不死心地要追上去,却被仆从拦住了前路。 “公子,您别为难小的们了。” 看着这架势,他知道自己是必须要回家了,也只能无能狂怒对着傅怀珏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切,迂腐!” 他爹爹都没有长姐管得严! “回就回,小爷乐意回家!”傅怀晏仍旧不服气的冲着傅怀珏大喊了一声。 * “高价售卖粮食……”姬杉将荻道来的密报往案几上一扔,疲惫地按了按眉心。 前几日她刚刚收到了傅怀珏递过来的密信,说是灾民根本没有得到朝廷发放的粮食。 她当时就知道了定是有人生了二心,中饱私囊。 周国的国土日益壮大,可这地方的世家官员也是越来越不好管束了。 可没想到如今连私吞赈粮高价卖给当地富商的事情都做得出来了。 也是,这闹了蝗灾,富商有钱却无权,家中人口众多又过惯了奢靡日子,那里忍得住吃糠咽菜啊。 当地郡守怕是深知这一点,干脆发起了国难财,国库出的米面肉前脚送进荻道,后脚便进了富商府里。 虽然只有派去荻道的人送来了消息,但姬杉觉得其他灾区估计也是大差不差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只不过她没想到的是竟然还有意外收获…… 在迁氏发现了恒阳伊的行踪。 这恒阳伊不是别人,正是姬杉同母异父的妹妹姬熹。 不过现在也算不上是“伊”了,毕竟在姬杉登基之前她就因为趁着先王病重,企图发动政变谋取王位而被关进了天牢。 本来姬杉是要将她车裂的,却赶上先王殡天,宫内宫外都正乱着,耽搁了些日子结果就叫人钻了空子把姬熹救走了。 后来姬杉倒是派人前去追杀,估计她是在都城朝廷上有内应相助,追了半个月没抓到人,也就作罢了。 这些年来也一直派人暗中搜查着姬熹的踪迹,毕竟姬杉一向觉得只有死人才是完全没有威胁的,她可不想留个祸端。 没想到几年来都没有进展的事情,查个赈粮还能有意外收获… 可真是凑了大巧了。 第36章 来,喂我喝酒 查到了姬熹的行踪,那么就代表着私吞粮食也未必就是单纯为了中饱私囊了,或许……其中有姬熹的手笔也说不定。 毕竟如果要谋反重回都城的话,没银两怎么能行呢? 想起这些,姬杉的头就更疼了。 她登基后没少杀人,但是总觉得当年帮助姬熹的内应还身处朝廷之中没被发现,令人无法安稳入睡。 最好是借着这次机会将她们连根拔起。 姬杉呼出一口浊气,大拇指摩挲着杯口,良久后对外面吩咐道:“拿些酒来。” 脑子里的事情太过琐碎了,她现在不仅要对付周国境内这些不安分因子,还要一边防着境外各国联合起来瓜分周国,一边想着怎么吞并她国。 她脑容量再大也有点遭不住这样的碎片信息源源不断地往里面涌了。 一醉解千愁,倒不如借着酒意忘一些不相干的,再想想该如何抉择。 * “殿下,陛下在宣室殿喝了好几坛酒,奴婢唯恐陛下伤了身子,但奴婢也不敢进去劝说……”安然跪在地上,欲言又止地说道。 “可是出什么事情了?”温昀此时长发披散着,只有一件外衫搭在双肩,显然是已经准备就寝的样子。 “奴婢也不知道,但陛下这两日也并未召过大臣入宫。” 温昀了然,安然这么说那便是没有什么新事情发生了,八成还是因为蝗灾和饥荒。 可这事儿陛下不是应当早有决断了吗,怎么如今却突然…… 想到这些,他的眉宇间也染上了担忧。 “有劳姑姑来告知本殿。” “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安然退下后温昀生怕耽搁了,忙叫轻水给他更衣,甚至来不及束发,带了个兜帽便坐上轿子往宣室殿赶去。 * 一开始姬杉还没打算喝这么多酒的,结果酒意一上来便是停不下来了。 思来她最近着实烦心,也便随着自己心意走了。 反正她一向不喜欢约束自己。 但是正喝得尽兴呢,殿门怎么被打开了啊?! “孤唤人进来了吗?滚出去!” 人影显然是被她这声吼吓得周身微颤,但却没有离开,反而缓慢向她走来。 姬杉见了这人竟是这样的举动后,眯起了眼睛。 她讨厌被打扰,倒是要看看是哪个胆子大的敢来…… 哦,是温昀啊。 本来被攥紧准备朝人门面砸过去的酒樽被她扔到了地上。 姬杉冲着温昀勾了勾手:“来,阿昀,过来。” “妻主。”温昀跪在了她的眼前。 然后就被一用力拽得扑进了姬杉怀里。 他只能一只手把住扶手,维持住身形,以免把重量完全压在她的身上。 “来得刚好。”姬杉抚摸着他的腰身,“来,喂我喝酒。” 温昀伸手将自己不小心垂落在她胸前的长发撩至身后,柔声说道:“您已经喝了许多了。” “无妨。”姬杉咧了咧嘴。 “醉酒伤身的。” “嗯,喂孤。”她抬起了迷离的眸子,见人还没有举动便手掌下滑拍了拍温昀的屁股。 这一下让温昀身形微晃,长发便又顺着圆滑的肩膀落在了姬杉脸侧。 脸颊微微发痒,她顺着青丝看过去,这才发现面前的人未曾束发。 她的注意力顿时被这柔顺的乌发吸引了。 此时温昀左半边身子依靠着扶手离姬杉还有一段距离,右半身却是紧贴着她的衣服的。 于是姬杉手掌稍微一动,便能将五指插入他的发中。 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就是像是在抚摸一只乖顺的大型犬。 温昀感受着她的动作,嘴角微微弯起。 姬杉少时一喝醉酒便会像个孩童一般,任性幼稚爱对着他撒娇。 如今倒也没有太大的改变。 但是她并没有安静多久,玩够了手中的发丝就直接扣着温昀的腰往上一提,迫使他双膝跪坐在她两腿之间。 又环着他的腰,顺手按住了他的大腿,使人不能动弹分毫。 “来,喝酒。”姬杉单手满了一樽酒,放到了温昀唇边。 冰凉的青铜器皿怼在了自己唇边,温昀鼻息间已经弥漫了酒香气,他看着姬杉饶有兴味的眼神,也只得张开嘴,任由她将酒灌进自己的喉咙里。 姬杉喂酒的动作随性得很,樽口歪歪扭扭地挤在温昀唇间。 哪怕他已经喉咙努力滚动着,吞入了不少,但仍有一半酒液顺着他嘴角滑落,莫入衣襟。 这让本就暧昧的场面变得更加勾人了。 姬杉自然对这样的温昀没什么抵抗力,她手腕一松,酒樽落地,与本放在温昀腰间的手换了个位置。 于是那只手就直接上移把住了温昀的后颈,姬杉凑上前去,顺着他柔和的下颌往上,将残留的酒液吻了个干净。 第37章 酒液 她此刻已经不想喝酒了,只想看着面前人浑身沾染酒液的样子。 定然很美。 姬杉想着,也是这样做的。 温昀被她的手掌牢牢禁锢住了脖颈,连扭动都变得十分费力,只能用余光看着她拿着酒壶向自己逼近。 他其实不太能喝酒的。 平常宴席也只是稍稍抿几口。 喝的最多的也是专为男子酿制的果酒,此番烈酒入腹,温昀只觉五脏六腑都翻涌着烫意。 姬杉坏心思地用冰凉壶口挑开他的衣襟,肌肤接触到的凉意与内里的滚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刺激着他的感官。 王权更迭的那段日子,姬杉也是整日忙得焦头烂额的,来自各个势力的幺蛾子层出不穷,似乎都在试探大周的新国主手段究竟如何。 弄得她是毫无闲暇时间,脾气也越来越暴躁了,火气大得狠,不少搞事情撞在她刀口之人都死相可怖。 姬杉那是几乎日日沾酒,每夜又带着酒意来狠幸温昀。 温昀其实对那段日子发生的事情没什么印象了,因为他被折腾得实在是没有力气关心别的,大约有近一个月的时间都没怎么出过寝殿。 后来在姬杉的雷霆手段下,各方势力都没少流血,可算是不敢再招惹新王。 温昀也终于得以喘息,这才听轻水说起有几个先王纳入后宫,但还没来得及宠幸的美人打点了关系,想要趁着机会爬上新王龙床。 结果连第二日都待不到,就因为侍候不当,被盛怒的君王丢了出去,香消玉殒。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温昀只是在想那个时候他都没有被姬杉像今日一样这么弄过…… 以至于他现下实在是有些不太适应。 回忆间,他的衣襟已经完全敞开了。 而壶口也不知何时转移到了他的唇前。 “张嘴。”姬杉空余的一只手撑在了他的耳侧,不容反抗地开口。 不知什么时候她们之间的位置悄然掉了个个儿,现在温昀已经完完全全被她压在身下了。 他无奈只能轻启贝齿,让姬杉继续她的恶劣行径,往他嘴里灌着酒。 可是姬杉正醉着,手下也是没轻没重的,灌得急了些,温昀那一张脸瞬间被酒气熏的通红。 也只能握住了姬杉的手腕,好将自己解救出来,偏过头去咳嗽了几声。 姬杉也没想到会把人灌到呛住,有些讪讪地收回了酒壶,安抚性地吻了吻他的唇。 大拇指则放在了温昀的喉结上,上下抚摸着,企图帮他顺顺气儿。 温昀觉得自己现在的大脑都有点浆糊住了,要是姬杉再给他灌两口酒,怕不是没劝住人,反而他都要先一步醉到不省人事了。 “妻主。”他主动勾住了姬杉的脖颈儿。 “嗯?” “您好久没有幸过我了。”温昀又撑起脑袋蹭了蹭她的鼻尖,“我想您了。” 这下姬杉脑袋里再也想不了别的了。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温昀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姬杉从案几上弄到的床上,总之他醒来背后倒不至于是坚硬的地面,而是柔软的床榻。 就是浑身因为沾满了酒让他感觉十分粘腻,但姬杉还在睡着,他唯恐吵醒了她也不能去清理。 只好忍着身上的脏污继续静静地躺在一旁。 殊不知姬杉其实早就醒了,只是一直闭着眼睛在思考昨日未想完的事情。 她心里想出了一个大胆又冒险的计谋,虽然冒进也有至自己于险境的风险,但胜在一旦奏效,那么一切都会顺着她想要的方向飞速进展。 不入虎穴,焉得虎女。 姬杉已经暗自有了决断。 可惜棋出险招,膝下却没有王女来安稳朝堂。 她现在倒是有些后悔因为觉得孩子吵闹麻烦,没有听太王太君后的早要女儿了。 时局动荡,或许以后要亲自离开都城,乃至稳定军心坐镇沙场都是有可能的。 也是时候改早做打算了。 思及此处,姬杉骤然睁开眼睛,她刚才听到了身边的动静,也知道温昀醒来了,于是又翻身将他压住。 “妻主?”温昀显然没有料到她的举动,微微长大了嘴巴。 “阿昀为我生个女儿吧。”姬杉说完便吻了上去。 温昀此时未着寸缕,倒是极为方便行事。 他听到这句话,心中不免欢欣雀跃着。 其实隐隐约约有感觉到姬杉并不那么喜欢小孩儿,不然也不会至今无女,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突然转变了想法,但总归是好事儿。 可是……温昀突然想起来了自己满身的污渍…… 于是在姬杉坐下来即将将他纳入之时,他挣扎了一下:“妻主,先让我清洗一下,可以吗?” 他自己难受倒是无所谓,只是惟恐沾染到姬杉身上。 姬杉用视线上下打量了一下温昀的身子,白白净净的,完全看不出哪里有清洗的必要。 “妻主,容我去洗一下吧,求您了。”他见姬杉不说话,生怕她不应,于是用食指戳了戳她的小腹。 看着温昀撒娇的小动作,姬杉笑了:“行,先洗。” 她知道他向来爱干净,倒也不差这一会儿。 第38章 太王太君后 只是姬杉虽有心想在离宫前尽快让温昀有孕,但也不能整日待在后宫之中。 她手中事务繁杂,要安排处理的事宜也多得很,哪件事儿单独拎出来都足够让她头疼的了。 就譬如她不在都城,王城谁来替她守这个问题,姬杉思前想后也只能想到一个人…… * “陛下想离宫微服出访?”太王太君后有些讶异的望向姬杉。 “是。孤尚未召集重臣说明此事,但此番前来,是想得到太父您的支持的。” “哀家倒是觉得陛下已经是下定决心了。” 姬杉沉默不语,只是将刚倒好的茶杯往太王太君后面前推了推。 “哀家只是意外,你怎么会做这么冒险的决定?” “饥荒肆虐,饿殍遍野;百姓流离失所,朝廷粮食却迟迟未至;孤实在于心不忍,也惟恐失了民心,思前想后唯觉应尽快解决。” 她隐瞒了恒阳伊有关的事情,只将饥荒一事搬了出来。 毕竟姬熹再怎么说也是实打实跟太王太君后有着血缘关系的。 姬杉怕老人家上了年纪,心肠软,到时候坏了她的计谋是一方面,再让老人家伤心又是另一方面了。 “唉,咱们老周人占的位置不好,总是出这样的事情。” 太王太君后年轻时,大周远不如现在,他跟着老周王出巡时是真的亲眼见过人饿死在路边的。 贵族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百姓流离失所饱了上顿没下顿。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狗彘食人食,秃鹫食人骨。 那种场面真是毕生难忘。 “陛下是铁了心要亲自前往了?” “嗯。“姬杉点了点头,态度坚决。 “也罢,早点解决确实是好的。只不过陛下出门在外万事可一定要小心。” “这一点太父放心,待孤安排好一切,确保万无一失才会离宫。” “只是……这前朝还要太父帮孤稳一稳。” 太王太君后呵呵一笑:“哀家说你怎么突然转了性子,做决定前还要我这个老头子支持了,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太父您说笑了。”姬杉轻咳一声,“父后去得早,膝下又唯我一女,如今我的亲人便只有太父了,不仰仗您我又能仰仗着谁呢。” “行了,你就别跟我兜圈子了,要太父做什么直说便是。”虽然能听出来她这是在故意讨好,说的也是些哄人的话,但太王太君后也难免高兴。 “前朝的事,孤打算交给温太傅主理,她在朝中声望素高,虽然手中没有兵权,却也压得住人。又有陈太尉和萧丞相互相监督,互为牵制,谅也不会出什么乱子。” “但禁军一向由孤亲自掌握,孤此番出行自然会带一支精兵,其余兵力则要守好都城,守好王宫,责任重大。” 说到这里,姬杉停顿了,抬眼直视对面的太王太君后,“孤思前想后交给谁都不放心,唯有交到太父您的手中,孤才能真的安心。” “孤已吩咐禁军统领,见字如吾,若有危机时刻,务必听从太王太君后的调令。” 她边说边从袖中掏出一份竹简。 太王太君后并非一般男子,他与老周王相识于微末,陪着她从不起眼的质女一路闯南走北,最终登上了周王的宝座。 眼界和手段都不是久居深宅的男儿所能比拟的。 再加上他虽然曾为了自己的妻主,没少通过一些大臣亦或是世家的主君来笼络人心,四处斡旋,久而久之在那些老臣中也有不小的声望。 但哪怕是老周王去了,他也从不敛权,安安心心的从太君后坐到了太王太君后。 这也是姬杉放心把兵权交到他手里的原因。 太王太君后沉默了半晌,浓厚的情绪在他眼中荡漾着,直到那些波动逐渐归为平静,他才接过竹简,眉宇间仍有些凝重:“你放心吧,哀家定会替你,替姬家守好都城的。” 他此时双眼也不再浑浊了,接过这沉甸甸的信任,让他仿佛回到了年轻时候。 那时,他的妻主便是如此信任于他,完全不介意他的男子身份,放心将后方交到他的手里。 只是君王向来多疑,有的事情以前能做,以后却未必能做。 他为了不妻夫离心,父女离心,大业已成后便再不多过问朝堂之事了。 没想到,老了老了的,竟能从孙女手中再度接过这样一份信任。 “有太父一番话,孤便放心了。”姬杉起身,对着太王太君后行了一礼。 第39章 害怕 自从姬杉定下离京的决心后,又开始忙着脚不离地了。 太王太君后那边是有了着落,但是她还没忘了大老远从周赵边界赶来的齐小将军。 如果说她此番离京为的是安内的话,那么主动与赵国开战就是砍下兼备安内和攘外第一刀。 不过齐老将军经验丰富,她倒是不用在战术上面费多少心思。 只需要制定一下大方向上的方针和政策即可。 其一,开战的时间要选在深秋或者初冬。 原因无他,自然是因为此时粮食已然收获,省去了战胜后等待的时间。 哪怕是战况与理想情况有出入,战线越拉长,天气越冷也越是对常年生活在北部的周军有利。 其二,开战前一定要跟战士们三令五申,将此次出战“为了受饥饿的夫女、母父而掠夺粮食”的定义潜移默化地深入人心,以便调动将士们的情绪。 “如此,小将军可明白孤的意思了?”姬杉说完后,看向了齐晖的长女齐蘅。 “臣明白!定将陛下的意思全部告知臣母,必不辱命!”齐蘅当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着她抱拳领命。 齐蘅得到了姬杉的吩咐后,不愿意在京城多耽搁,第二日便风风火火地又策马赶回边界。 * “阿昀。”一番云雨过后,姬杉揽着温昀,抚摸着他耳边的秀发。 “怎么了?”温昀声音有些沙哑,有些迟缓疲倦地偏过头去看她。 他这几日被要得狠了些,不仅腿上使不上力气,就连全身都受到了牵连。 “我八天后会离开都城。”姬杉一直没来得及告诉温昀这件事情,如今都准备的差不多了,眼看日子也快到了,这才说了出来。 “离都?!”温昀万分惊讶,一下子便从她怀中坐了起来,“怎么会这么突然?” “也不算突然,我深思熟虑很久了,只是有些事情还要由自己亲自去做孤才放心。” “那您也不早告诉我些。”他眉眼耷拉了下来。 怪不得姬杉最近幸他时一反常态,原来是因为这个…… “您要出去多久呀…” “快的话也就一个月,慢的话也超不过两个月。” 温昀没说话了,只是情绪更加低落了。 一两个月的时间对他来说也太久了。 他张了张嘴,很想问姬杉能不能带上他一起。 但最后还是没有问出口。 姬杉离都定是有极为重要的政事,他一个男子跟着,终究是不合适的。 只是宫外不比宫内,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危险…… 温昀的担心简直溢于言表,姬杉都察觉到了,只能无奈地揉了揉他的脸:“我都安排好了,可以说是万无一失,你不用担心什么。” “我知晓的。”他勉强一笑。 “一两个月很快的。” “嗯。” 似乎是觉得自己此时的情绪有些低落,恐怕会影响到姬杉,温昀低低应了一声后便忙转移了话题。 “也不知道我的肚子争不争气,要是这几日能怀上您的孩子就好了。” 他说完,手中虚抚了一下自己的小腹。 “啊,我懂了。”姬杉也顺势摸了摸他的小腹,“阿昀这是在暗示为妻不够努力。” “啊?”温昀闻言眨了眨眼,他只是单纯不想再想离宫的事情了这才随口说的啊。 什么努不努力的…… 但姬杉没给他解释的机会便将人重新压回了身下。 “妻主,我…”温昀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全就被她牢牢吻住。 那可怜的粉红又颤抖地被姬杉纳入了。 他觉得自己真的快昏过去了。 * 这厢安抚好夫郎,姬杉也终于是时候直面离宫一事最后一道门槛儿了。 告知重臣。 她用脚趾头都能想到会有一帮老娘子们要死要活地不想让她离都。 但是对这件事,萧念安反应比她那些保守派老古董大臣们还要大的多就显得尤为诡异了起来。 “陛下万金之躯,怎可以身涉险?!”萧念安音调扬得老高,掀起裙子便往地上直直一跪,“臣不赞同陛下离都,请陛下三思!” “萧丞相所言极是,陛下膝下无女,怎能轻易离都?”果然一些老娘子们开始随声附和了起来。 “陛下若是离都,岂不是要弃大周的江山与不顾?” “是啊是啊,陛下应当三思啊。” 陈太尉自然也在重臣之列,在听到姬杉打算离京亲自前往灾区时她面色微微一变。 但萧念安这一跪,第一个出声反驳倒是把她的脸色跪成正常的了。 她双手一交叉放置在身前,准备先静观其变。 姬杉扫了她们一眼后冷然开口:“难道说眼睁睁看着地方胡作非为,百姓饿死街头,便是对得起大周的列祖列宗,对得起大周的江山社稷吗?” “这…”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语塞。 唯有萧念安再度开口:“臣愿意为陛下分忧,前往灾区,若是不能解决臣愿意提头来见!陛下万不可……” “萧念安,提头来见?你有几个脑袋够你提的?”姬杉冷笑,声音陡然拔高,显然是被她气到了,“你若是真有几分胆识,那一开始就不会办砸此事!孤没有追究你的过错,不代表你现在可以在孤面前大言不惭,毫无悔改!” 此话一出,萧念安身形晃了晃,一时噤了声。 姬杉没再理她,而是趁热打铁,将自己早就想好的,同太王太君后说过的那番慷慨陈词又在大殿上说了一遍。 果然那些老娘子们听完后也多有动容,心绪也开始动摇了。 但萧念安整理好自己的失态后竟然依旧死不悔改,再度开口,说了一堆“陛下安危事关国家存亡”云云的一些大话。 弄得姬杉太阳穴直跳,恨不得当场就把她拖出去砍了。 但是她稍微冷静了一下后便发现,萧念安的举动过于激进。 虽然萧念安经常有与姬杉有意见相左,出言不逊的时候。 可这般不冷静、冲动和不管不顾的萧念安,她却从未见过。 显然单纯担心她的安危,这个理由完全站不住脚的。 处处透露着诡异。 这不像她认识的那个萧念安啊...... 姬杉心中生疑,便仔细盯着她打量了半晌,果然在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害怕。 害怕什么? 难道是害怕她亲自前往,会发现什么吗…… 第40章 那便提头来见吧 这样一想,姬杉顿时眯了眯眼睛,看向萧念安的目光也愈发凌厉了起来。 “除了萧丞相,可还有人认为孤不该亲自前往的?” 她看向殿内的所有人,审视的目光一一掠过,似乎要从每个人脸上找出点蛛丝马迹一般。 但显然那些老娘子们没有再次出言反对的意思了。 唯有陈太尉垂下眼皮,眼珠子滴溜滴溜乱转着,最终赶在姬杉收回视线之前开口道:“臣也觉得萧丞相所言极是,此行危险,陛下当以自己的安危为重。” 话音落地,姬杉觉得这件事情的走向越来越古怪了起来。 怎么不光是萧念安神情闪烁不知道在恐惧害怕些什么,就连一直与之不对付的陈梓熙都一反常态附和起来了。 姬杉的心头浮现了几分疑虑,但她面上不显,只是启唇,情绪不明地开口道:“丞相与太尉倒是…难得意见统一啊。” 她说完笑了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令陈梓熙看完后额间直冒冷汗。 相比起开萧念安就从容多了,她似乎是冷静了下来,眼中的害怕与恐惧也再难寻觅,没了慌乱只是静静地跪在那里。 “那二位不如说说,如若孤不亲自前往,应当派谁来替孤排忧解难啊?”姬杉不再站着了,转身一抖衣袖,坐在了身后的紫檀木龙椅上,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扶手。 陈梓熙再度闭嘴,余光瞟到了萧念安那里。 果然,萧念安不出她所望,当即开口:“若陛下觉得臣不适合担此重任,臣觉得温太傅或是傅怀珏傅大人适合前往,一是因为……” “丞相言重了,孤怎么会觉得你不合适呢。”姬杉打断了她的话。 “那您的意思是…”萧念安听到此话一时间大喜过望,还以为陛下愿意重新给予她信任呢。 然后姬杉却是一脸玩味:“孤的意思…呵,孤一向礼贤下士,诸位都应当清楚吧?” 突然被点名的一帮子人茫然的抬起头,面面相觑,皆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但也只能点头应和。 “臣自然知晓!陛下贤德乃是微臣之幸,千万黎庶之福!” 陈梓熙也快绷不住了,立即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脚尖,努力憋笑着。 她别的都不服,唯独佩服萧念安这副面不改色心不跳,强行拍马屁的样子。 可每次都是惹怒了陛下才知道这样做,又有什么用呢。 “孤的仁爱既然是有目共睹的,也自然会满足丞相的诉求。”姬杉的眼角勾勒出了一抹阴翳的弧度,声音中夹杂着冰冷,“丞相这般担心孤的安危,又如此心切于为孤排忧解难,那么你就跟着孤一起离都吧,” “陛下?”萧念安听闻之后惊愕的睁大了眼睛,她现在的心里有些复杂。 虽然她是希望陛下能够平安留在都城,但眼下准许她跟随又显然比让她留守都城好得多。 她一时不知道是应该领旨谢恩还是继续劝说了。 姬杉斜睨了一眼萧念安,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继而开口:“孤此行的安危便交给丞相了,若是保护不力,孤少了一个汗毛的话,那便全了你的心意,提头来见吧。” 她的语调很缓慢,却让人听着不寒而栗。 萧念安却仿若没听到她语气中的肃杀一般,沉默了一瞬,心里做出不再劝说的决定后,直接领旨谢恩。 至于提头来见…… 这对于她来说并不算什么。 自从那一日起,她便早就暗下决心,誓死守护陛下了。 为之生,为之死。 * 虽然在最初的计划里并没有打算让萧念安跟随的,但是姬杉改变主意的原因也很简单。 为臣者可能确实会担忧君王的安危,但绝对不会因为担心而流露出害怕的情绪。 除非…… 不是在担心她的人身安全,而是怕自己的秘密被发现。 萧念安既然让她感觉到了异样,那就不如把人放在身边,日日近距离监视着,早晚会露出马脚。 只是恒阳伊……怎么会跟萧念安扯上关系? 今日陈梓熙也奇怪得厉害。 这两个人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突然站到了一起去,究竟是巧合,还是…… 她们本来就是一起的? 姬杉眯了眯眼睛,想到这里她心底忽然涌起了一股无名火来。 有可能被蒙在鼓里这么久的想法一出现,她就恨不得现在就把内应揪出来剥皮抽筋,再把恒阳伊碎尸万段。 “影七。”姬杉捏碎了手中的瓷杯,眸光深邃。 “属下在。”影七悄无声息地跪在了她面前。 “加派人手监视陈梓熙和萧念安,让已经在府中的细作盯紧了,任何风吹草动都不要放过。” “还有,去查萧家和陈家,跟姬熹是否有过接触,哪怕是任何行迹的重叠!” “属下遵命!”影七应承一声,迅速退了下去。 姬杉深吸了一口气,眼底闪过一丝狠辣之色,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她垂下眸子随手搅了搅桌上的水渍,喃喃自语:“最好别让孤发现真的是你……” * 顾知年最近有些心烦,他本来觉得自己已经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哪知道这几日姬杉却没再召幸过他。 那幅画像他也早就画好了,却迟迟等不到人来欣赏。 若羽看着自家殿下又在发呆,也只能叹了口气。 真真是郎之耽兮,不可脱也啊。 偏偏顾知年爱上的还是这一国之主。 “殿下,夜深了,再看下去眼睛要坏掉了。”若羽虽然明知他并没有看下去手中那本书,但还是以此为由劝说着。 顾知年视线挪开了,看着窗外渐浓的月色,心里暗自惆怅着。 今天又是没等到陛下的一天。 “为我备水,沐浴吧。”他神情淡淡,眼中却难掩失落。 若羽刚应了一声往外跑去,结果一打开殿门,他便忙跑了回来:“殿下!!陛下来了!!” 第41章 从内而外泛着红 顾知年登时抬起头来,眼睛也亮了起来。 他提起衣摆快步往外面走去。 然后…… 便在拐角处与正要进来的姬杉撞了个满怀。 “这么急做什么吗?”她摸着被撞疼的鼻梁,将怀中的人扶正了。 顾知年注意到了她鼻上那抹新鲜的红色,顿时自责了起来,略微向后退了一步。 然而姬杉已然先一步预判到了他的想法:“停住,这还不用你知罪。” 她说着拽住顾知年的手腕就往内间走去。 说真的,她被萧念安弄得是满腔怒火,但是一见到顾知年这张倾国倾城,堪称绝世的好看面庞,火气顿时消了一半。 食色性也,老祖宗诚不欺她。 于是姬杉一进内室便把人压在了角落里:“不用知罪,但是要善后。” 顾知年不知所以地望向她,冷淡的眸子此时满荡漾着水波。 他如今被挤在了狭小的缝隙中,姬杉的气息全然笼罩着他。 强势又霸道。 分明应该是讨厌这样逼仄环境的,但他心里,却很是喜欢。 无半点想要逃脱的心思。 “不明白?” 他抿了抿唇,摇头道:“臣侍愚笨。” “简单来说就是,你给孤呼呼。”姬杉更加向他逼近了些。 “呼…呼?”顾知年懵然了,从陛下嘴里说出来的话,会是他想的那个“呼呼”吗? “这也不懂啊?”姬杉实在无奈,干脆现身说法给他举了个例子,朝着他的眼睛呼了一口气,“就是这样。” 还真是这个意思…… 以前唯有父后才对他做过的动作,如今他要对着姬杉这样吗? 顾知年红着脖子,硬着头皮轻朝她呼了呼。 凉凉的气息拂在了脸上,姬杉低声笑了笑。 该说不说,顾知年乖顺起来的时候真的很乖顺。 不同于那种逆来顺受的感觉,格外讨人喜欢。 怪不得女人都喜欢看男人红着脸的样子呢。 尽管顾知年奇妙的脸红只红耳朵,再害羞脸蛋儿也只会微微发粉,但…… 姬杉在心中默默咳嗽了两声,但她更爱看了,越看心里越是发痒。 于是顾知年便又双叒经历了熟悉的溺水感,直到白皙胜雪的身子从内而外泛着红为止…… 姬杉直到第二日起床准备上朝,看着顾知年为她更衣时,才突然想起来她是为什么才要来羽阳宫的。 “孤过两日就要离都了,你若是有什么事情,便去就找君后。” 顾知年听罢猛地抬起头。 怎么这么突然? 他完全没有听到过任何风声,不知道姬杉要去哪里,也不知道她要去多久。 “那陛下您……”他整理衣襟的手顿住了,双唇蠕动着。 “嗯?”姬杉应了一声,等待着他的下文。 但顾知年只是手指缓慢搓了一下布料,而后转了话锋:“臣侍知晓了。” 他想说的话很多,想让姬杉注意安全,想问她可有安排好人服侍,以及…… 能不能带上他一起。 但这些,全部他都不敢问出口。 姬杉将顾知年欲言又止的样子收入眼底,却没有追问,只是拍了拍他的脊背,而后转身离开。 * 这次离都虽然算不上是隐秘的行动,但姬杉也不可能整几十个銮驾,大张旗鼓地大声宣告“孤要离宫了”。 这不是等着让人来刺杀她的吗。 毕竟想要她命的人从都城能排到魏国去了。 于是姬杉很是低调的扮作了富商的模样,带着一支装作仆从的精兵,坐着外观朴实无华的马车驶离了王城。 前往第一个目的地,靳阳。 靳阳离都城并不算远,哪怕不骑马,用马车出行也不过三日就能到达。 但也足以让姬杉感到无聊了。 身边没有美人儿相伴,又没成堆的奏折摆在自己眼前,她实在是不知道做些什么了。 自顾自的对弈了一番后,也觉得着实没意思。 干脆一掀帘子,对着跟充当车夫的侍卫坐在一起的安若吩咐道:“停车,去把萧念安给孤叫来。” 马车应声停下,姬杉又坐了回去,百无聊赖地将棋盘上的黑子白子一颗一颗地捡进了棋奁中。 “陛下,萧丞相到了。”安若略带喘息地声音传来。 显然她是一刻都不敢耽搁的。 “让她进来。” 萧念安应声踏入了马车内。 只是她进来后先是环顾了一下脚边的四方天地,并没有找到足够容纳她下跪行礼的位置。 “行了,别找了,出门在外别再惦记你那个磕头了。”姬杉一眼识破了她在找什么,目光移向了萧念安的额头。 上面的青紫已然消去,只留下了点点极浅的暗痕。 估计是撞破皮的那点导致的。 自我修复能力还挺强,怪不得舍得那么可劲儿造。 姬杉腹诽了一句。 “坐吧,陪孤下棋。”她扬了扬下巴,示意萧念安坐过去。 “臣失礼。”萧念安微微鞠躬,坐了过去。 姬杉执起黑子,先下一步。 萧念安修长的手指拣起一颗白子,紧跟着落下了。 只是没下过五回合,萧念安便输了。 姬杉看着面前这压倒性的战况,不由挑了挑眉头:“萧丞相不会在跟孤放水吧?孤记得你从前棋艺很好的啊。” 萧念安比她年长数岁,在她尚且年幼的时候,便已经入仕了。 因为才学优异,也曾被先王派过来教导过姬杉一段日子。 那时候姬杉好奇心强,什么都想尝试学点,也缠着萧念安陪她下过棋。 因此她还记得这人棋艺十分精湛,虽然自己年岁渐长,棋下得也越来越好了,但也不可能好到让萧念安过不了五招的地步啊。 萧念安听到姬杉的问话后心中咯噔一下,只道:“臣许久不下,陛下又进步飞速,臣自然是无法相比了。” “是吗?”姬杉笑笑,也没有继续追究这个问题,“认真再下一盘。” “诺。”萧念安应声,只是后背冒起了细密的冷汗。 “孤听说丞相极会享受,此番出行还带了你那个小侍一同?”许是觉得单纯下棋无聊,姬杉随口唠起了闲话来。 要说萧念安和她的小侍,可算是王城中流传的一段脍炙人口的佳话了。 第42章 心事 萧念安其实也算是年少有为了,再加上出身高门望族,生得又颜色极好,堪称是风仪绝伦,当年可是无数少年郎君的春闺梦里人。 萧家的门槛儿都快被说亲的人踏破了。 诚然已是名列都城男儿最想嫁的如意妻主榜首了。 但萧念安迟迟未松口娶夫,有胆子大的小郎君甚至做过当街拦路求嫁的冲动之举。 当然,这也没能让她动容。 萧念安既不娶夫也不纳侍,虽然大周朝女子行冠礼是十八岁,但是不少娘子们都是十四五岁便开始纳侍娶夫了。 这样下来,二十岁的萧念安显得实在例外。 直到她奉旨去偏远之地解决瘟疫,回来时身边就多了一个长相清秀的男子。 那些爱慕萧念安的郎君们多处打听,最后得知这是她新纳的侍,夜夜宠爱,万分喜爱。 不知怎得,萧念安跟父亲争吵,如若不准许她抬小侍为正夫,她便再也不娶的事情也一并传了出来。 一时之间都城无数男郎神色悲切,伤心欲绝。 他们实在难以接受萧念安会看上这样的男人。 出身低微也就罢了,长得虽然不难看,但是跟萧念安站在一起那便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郎君们心中戚戚然,但显然贵女与平民这样的故事是说书人最喜欢的了。 什么感天动地的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被她们添油加醋后一传十十传百,饶是姬杉都略有耳闻了。 于是这才揶揄起来。 “只是习惯了他的照顾罢了。”萧念安说话时表情平淡,倒是没有传闻中那样的爱意。 姬杉但笑不语。 习惯嘛,她懂得。 照顾嘛,她更懂得。 萧念安似乎意识到她理解错了意思,再度开口解释:“阿竹跟在臣身边很久,臣若是不带着他,确实生活所有不便,仅此而已。” “唉,孤看你倒是颇为自在,早知路上如此无聊,孤便也带着君后过来了,委实可惜。” “不过啊…”姬杉吞掉一枚白子,“孤倒是没有想到丞相还是个痴情人。” “啪嗒”一声,萧念安手中的棋子坠落在了棋盘上,打散了周围的一片。 “臣失礼。”马车颠簸,她虽不方便站起,但仍立即拱手俯身。 “罢了罢了。”姬杉看棋局被毁,干脆把手中的黑子一扬,精准的扔到了棋奁里,“萧念安,你怎么成臭棋篓子了,太没意思了。” 方才那盘棋其实已经能窥见胜负了,毫无疑问姬杉又要成为赢家了,继不继续都没有什么必要了。 “丞相今日究竟是故意放水,还是有心事啊?” 一语再度搅乱萧念安的心绪。 她不由得在心中苦笑。 一见陛下面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自乱了阵脚,此行漫漫,她甚至不知道自己那些隐晦心思究竟还能埋藏在心里多久。 “怎么?”姬杉盯着她的眼睛,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微表情变化,“难不成你还真有事儿瞒着孤?” “臣不敢。”事到如今,萧念安也不管车内狭窄了,膝盖一滑,直直跪在了姬杉脚边。 “不敢?还是没有。”姬杉追问着。 萧念安静默了,她本心不愿在陛下面前撒谎,可仔细一样,她却早已撒下了弥天大谎。 “怎么不说话了,你在害怕吗?孤有这么可怕吗?”姬杉弯下腰,用手抬起了萧念安的下巴,“孤只是随口一问罢了,瞧把你吓得。” “不过你这样……倒是让孤真的好奇起来了。”她说着手上的姿势一变,狠狠地掐住了萧念安的两腮,“告诉孤,你刚刚在想什么。” 说完,便将人往旁边一甩。 脸颊上传来阵阵的疼痛,萧念安皱着眉头闷哼了一声。 她大概是知道,眼下不说些什么,陛下是不可能放过她了。 “陛下方才说臣痴情……”她闭上了眼睛,带着自毁的情绪问道,“臣便不由在想,痴情人真的能得偿所愿吗?有情人是否真会终成眷属。” 一语落下,萧念安不敢再去看姬杉,脑袋垂落在了地上:“臣僭越。” “?”姬杉被她这一句话搞懵了,都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萧念安到底在说些什么?是她疯了还是孤疯了? 这也太奇怪了! 姬杉细细想来,甚至不知道该说她是蠢钝至极,还是手段高明了。 明明在问她是否在暗中做一些见不得人的谋反之事,结果这人却四两拨千斤,将之引到了别的上面。 令人不好再度发难。 说她手段高明吧,偏偏一开始又神情躲闪,顾左右而言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让姬杉轻而易举便看出了端倪。 实在怪哉。 “丞相怎么一副受了情伤的样子。”姬杉靠在了软椅上,用脚点了点萧念安的膝盖,示意她坐回去,“分明美侍在侧,羡煞旁人才对。” 语气不复之前的凌厉,脸上也没了那样令人望而生怯,分明带笑却夹杂阴翳的神色。 萧念安却仍是苦笑:“确应如此。” 羡煞旁人? 确实应该是这样的,可事实与之恰好相反。 她分明时刻在羡慕着别人。 姬杉拖着下巴端详了她半晌,似是发现了什么好玩儿的事情一样:“看来丞相竟是为情所困?” 这世间的事情总是这么有趣,脍炙人口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女主角却分明对着从未出现在故事中的角色爱而不得。 “是哪家公子这么有福气,能让堂堂萧丞相念念不忘。” “臣…不好说。”萧念安看着姬杉的神情,心中愈发苦涩了起来。 就像是含了一大口中药,一股脑儿吞入腹中一般,五脏六腑都泛着苦味儿。 “可惜啊,孤倒是从未有过这样的体会,不能开解丞相了。”姬杉嘴上说着可惜,但一见到萧念安现在的样子,脸上还是没忍住笑开了花。 她一边笑着一边在心中啧啧暗叹了一下,情爱一事,果然醉人。 不然谁能想得到这样的老古板,也会露出像现在这样的神情呢。 第43章 家主 傅怀珏一早便得到了姬杉要来靳阳的消息,已经掐着时辰在城门外等候多时了。 等到日落时分,才终于看到一支商队平缓地驶入视野之内。 不用多说,她便知道这是陛下的车驾了。 “城中最近如何?” 姬杉一到城门口,就命安若将傅怀珏叫到了马车上,懒得弄些玄乎套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 傅怀珏显然也深知她的脾性,并未觉得意外:“幸亏有陛下从都城派过来的良医及时赶到,死亡人数已经控制住了,所幸也没有弄出新的传染病。” “可还有新的灾民涌入?” “有一些,但是相比起之前可以说是寥寥无几了。” “嗯。”姬杉点了点头,“城中粮仓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如果一直是现在的人数的话,应当熬过冬天是没什么问题的。” 靳阳城算是富庶之地,因此储备粮食充足。 “但,虽说能撑过冬天,可恐怕靳阳城的百姓心中会有埋怨。”傅怀珏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姬杉投给她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本来城中常住百姓就那么些人,地方算是宽阔充足的,她们也都习惯了如此生活。但现在的情况……” “有不少怨言传到过臣的耳朵里。” “其实平头老百姓还好,只是怕灾民身上带着病的,传染到自己身上,顶多是少出门走动;可那些商户的怨气就多了,自从灾民进城后,便少有人会出来闲逛游乐了……哪怕母亲已经发了补贴,但数目有限,赶不上她们本能赚得钱。” 她说着不由面带愁色了。 傅怀珏的母亲靳阳侯这几日常发愁此事,却也找不到合适的解决办法。 姬杉闻言也陷入了沉思,不得不承认的是,她忽略了人性。 如果不能保证原住民的生活水平,只顾着处理眼前的事情,光接济难民,也早晚会出乱子。 虽然士农工商,商人处在最低阶级,可她们毕竟手中握着的是真金白银,真要有心联起手来作乱…… 就难办了。 “此事,孤知晓了。” 谈话间,马车已经驶入了城中。 傅怀珏掀开帘子看了一眼:“诶,怎么走了这条路,这与靳阳侯府是两个方向啊。” 她忙对着车夫喊道,还以为是走错了路。 “孤不住姑母那里,找个客栈住。” “啊?可……客栈怕是不安全啊。” “你可别忘了,孤现在是商人,一支商队一进城就往侯府去,这合理吗?” “不合理是不合理,但……” “但孤怎么走了这么久,都没看到灾民的影子?” “灾民安置到了城东,那边空地多,您要去看看吗?” “明日再去罢,孤也乏了。”随着姬杉话音的落下,马车也缓缓停了下来。 傅怀珏先一步跳下了车。 一下车看到了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语塞住了。 她本来还以为陛下不住侯府是为了低调呢,可现在分明是选在了城中最豪华昂贵的客栈居住。 这还不够招摇吗?! 不过想来也对,财大气粗,很符合富商。 傅怀珏压下感慨,转过身去要迎姬杉下来,结果一回头正看到了萧念安被人扶下了马车。 这又是什么情况? 她也没听说陛下还带着萧丞相来了啊! “表姐你发什么呆呢。”姬杉跃下马车,挑眉问道。 “啊,臣…”傅怀珏意识到了称呼的变化,也赶忙跟着改了口,“呃,我,看到萧丞…娘子有些意外。” “哦——”姬杉也看向了萧念安的方向,“萧娘子是过来保护我的安危的。” 萧念安察觉到了视线,一抬头,正对上了她似笑非笑的目光。 心脏突然漏了一拍。 她忙垂下了眼眸,这才走了过去。 “陛下,傅大人。”她对着二人依次行礼。 傅怀珏也还了一礼:“萧娘子出门在外叫我名字便好。” “嗯,表姐说得极是,萧念安你也自己想个称呼唤我。”姬杉压低了声音,“别忘了,我们这是微服私访,可不能暴露身份。” 萧念安张了张口,但那声姬娘子怎么也唤不出口,最后改成了:“我明白了,家主。” 姬杉对这个称呼不置可否:“行了,进去吧,我也累了,总算能好好休息一下了。” 傅怀珏只觉萧念安还是老样子,这么叫也不出奇,于是紧跟在姬杉后面走进了客栈。 现在正是晚膳的时间,客栈内零零散散有几桌人正吃饭喝酒着。 店小二一看到身着锦衣的三个人走进来,就知道是来了大活儿了,谄媚的笑容堆了满脸,立即迎了上去。 要知道最近被灾民牵连着生意不景气,饶是她们这城中最大的客栈收入都直线下滑了。 “几位官人,可是要住店?” “嗯,已经预定过了,天字号客房所在那一层连着下面一层,我们都包了。” 实在是为首的三人太过引人注意,安若一开口,店小二这才注意到她的存在。 “哎呀!原来您们就是预定的客人啊。”店小二一听,脸上的笑容更殷切了,“当时就跟前来预定的那位娘子说过了,您远道而来我们合该去城门迎接您才是的啊。” 后面这句话是对姬杉说的,小二眼色极好,一下子便认出来了谁才是“大人”。 “不必,我们没那么多讲究的。”姬杉缓缓开口。 “是是是,您们这边请。”小二侧身让出了位置,引着她们向后院走去。 甚至不忘抻着脖子对着另一个小二喊道,“你去外面看看,将贵客的行李请进来。” 可以说是面面俱到了。 这间客栈规模大,外楼主要是用来做酒楼吃饭的,上面虽然有客房,但因为楼下难免吵闹,因此价格便宜。 这后边内楼的客房才是最上乘的。 “客房早几日便打扫好了,日日用沉香熏着,就等您们大驾了。”小二说着推开了天字一号房,果然迎面而来的就是木香。 “您先歇着,另外的上房,我带二位大人去看看。”她转头就对着傅怀珏和萧念安说道。 “那表妹,我们就先去看看了?” “嗯。”姬杉打量着房内的装潢,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对了,你去准备一桌好酒好菜,我们姊妹三人要好好吃一顿。” “诶,得嘞您嘞。”小二堆着笑关上了门。 第44章 傅怀晏 三人休整了一番后这才走到外楼来用膳。 天色逐渐昏暗起来,前来吃酒的人反而变得多了些,座位也大多被填满了。 饶是不景气上座率还能达到这种地步,可见是不一般。 “尝尝这个,这是我们靳阳的招牌菜。”一道纯肉菜被端了上来,傅怀珏立即招呼着姬杉夹一口。 姬杉从善如流夹了一筷子放入口中。 菜里应该是放了不少陈醋,酸酸的口感颇为开胃,肉片虽然带着不少的肥肉,但是切得很薄,口感顺滑,反倒不显油腻了。 萧念安见了她的反应,也跟着尝了一口,然后便被腻到喝了好几杯茶水。 这么多年下来,她还是不太习惯肉味儿。 “还有这个这个,蟹黄酥,也是她家的招牌。”傅怀珏倒是对这里的菜式十分了解。 “你常来这里?”姬杉咬了一口蟹黄酥。 “以前常来,我弟弟小时候特别喜欢吃这里的菜,经常央着我给他买回家。”傅怀珏为她满上了茶,“不过后来去了都城倒是有几年没来过这里了,没想到味道却是没怎么变。” “弟弟?”姬杉回忆了一下,终于想起来了傅怀晏的样子,“说起来也有好多年没见过表弟了。” 上次靳阳侯带着女子们一同前往都城还是因为太君后薨逝,前去吊唁的。 而姬杉登基时,那时候宫内太乱,也只有靳阳侯和傅怀珏母女二人过来帮忙了。 “算起来,也有五六年了罢。” “确实有了,唉,那时候去都城时,阿晏还不到十岁,听话得很,结果现在……唉。”傅怀珏摇了摇头,有些一言难尽。 想起自己回家这几日,自家弟弟那一点男儿家该有的样子都没有的表现,顿时发愁了。 “要我说啊,这靳阳侯算个什么东西啊,说把那些个破落户放在咱们靳阳就一放这么多天,谁知道以后这帮子穷酸难民会不会赖在这里不走啊!” “就是就是,她问过咱们的意思吗?咱在座的各位都是做生意的,这一年到头来给她纳了多少税啊,现在倒是拿着我们的钱,去讨好王上!”一个满脸横肉却穿着富贵的壮娘说着拍了一下桌,就着碗将酒水一饮而尽。 “什么叫做讨好王上,她傅缨跟王上分明就是一家人,她们王公贵族瞧不起咱们商人,所以咱们的死活她们才懒得管呢!” 那几个商人说话嗓门儿极大,也没有刻意压着,于是轻而易举地便传进了姬杉一行人的耳朵里。 傅怀珏坐立难安,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姬杉的表情,却发现她一直神色平静,仿若没听到那帮人说话一样。 而反观萧念安则是越听脸色越是难看。 她实在是忍无可忍,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放,便要站起身来怒斥。 却被姬杉压住了手腕。 “萧娘子急什么?又没说你,安静的听,等她们说完。” 萧念安见她这么说,也只能忍了又忍,强压着怒火坐了回去。 但是萧念安被迫冷静了,却有人无法冷静。 “你们这帮人,胡说八道什么呢?!” 姬杉闻声往楼下遥遥望去,看到一个很是瘦弱的小娘子拍案而起。 “要是没有周国,你们哪里还有在这里吃肉喝酒,絮絮叨叨,唧唧歪歪的机会?!”她看起来很是愤怒,但是旁边随行的奴婢却是急坏了,一直扯着她衣袖把人往后拉着。 “诶,她爹的,你这个小丫头片子,老娘说话哪里有你放屁的份儿!”席上长得最壮实的女人把酒杯往地上一摔,撸起袖子就凶神恶煞地朝着女子走去。 听着女人的粗言鄙语,年轻小娘子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白了起来。 但仍佯装镇定地抬起头来:“我说的是事实!” 可能是想要气势足一些,她音调抬得很高,结果没想到却破了音,本来就算不上粗犷的声音更加尖细了起来。 傅怀珏这时才觉得,声音十分耳熟。 连忙趴在围栏上极目望去,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连身形都变得万分眼熟了起来。 这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倒霉弟弟傅怀晏。 “远得来说,若不是先祖收复蛮夷,你祖宗没准儿早就成了蛮人的刀下亡魂了,哪里还轮得到你出生!近了来说,若不是先先帝魄力十足,前靳阳侯征战沙场,吞并韩国,你怎么知道你所踩的土地不会被别国瓜分,说不定你就在哪里当着奴隶呢!” 傅怀晏梗着脖子,强装着硬气说完了这段话。 而那壮实女人脸色也越来越阴沉了,手臂上青筋暴起,毫不夸张的讲,可以一拳抡断傅怀晏的骨头。 “公子,您别说了,咱们快跑吧!”傅怀晏的侍从小声说着,已是急出了满头大汗,要知道他们出门可是没带护卫的啊! 店小二看着情况不对,忙喊着:“官人啊!官人!咱们这儿是不允许打架的,您消消气儿!” 然而却被女人一胳膊甩开:“滚开!” 眼看着她离得越来越近了,侍从也不想别的了,连忙护在了傅怀晏身前。 傅怀珏也根本来不及跟姬杉解释,紧赶慢赶地往楼下跑去。 姬杉看着楼下的场景,皱了皱眉头,也跟着一起走了下去。 而傅怀晏此时腿有点软,他的自尊心也不允许他拔腿就跑,只能在心里默念:“这是靳阳,我娘是靳阳侯,靳阳治安很好的,她不敢当众打人的,冷静,傅怀晏你冷静冷静,不要害怕。” 他靠着超然的精神胜利法,怒目圆睁,面上丝毫不惧怕地瞪着女人,手上也偷偷地抄起了茶壶,做好了女人要是动手,他就直接把热茶往人头上浇的准备。 然而本来还怒气冲冲的女人,甫一走近,还没来得及举起拳头,上下打量了一下傅怀晏,就突然换了一副嘴脸。 第45章 表姐 “诶呦喂,这哪里是什么丫头片子啊,分明是个小公子!”女人的目光变得暧昧至极,许是觉得男人对她造不成任何威胁,也瞬间没了刚才被踩了尾巴一样的盛怒。 一个男子罢了,狐假虎威的。 “小郎君,给我赔个不是,姑奶奶就不跟你一般见识了,不然这细皮嫩肉的……”她语气轻佻,眼神赤裸,似乎在将傅怀晏的衣服一层一层剥开一般。 “谁跟你说我是男的了?!小…老娘可是如假包换的女人!”他被女人的看得浑身不舒服,听着那些下流的,意味深长的话语几欲作呕。 “小公子你就别装了,姑奶奶我阅人无数,还看不出来你是男是女了?你要是非说自己是女人,那简单啊,扒开衣服给大家看看不就行了?”她说着便伸出手来,真的要去拽傅怀晏的衣襟。 弄得傅怀晏顿时头皮发麻,想也没想就直接抄起茶壶往人头上一扣。 还在发烫的茶水倾泻而下,女人明显懵了一下子,紧接着便是大怒,胡乱糊了一把脸:“你她爹的,小贱蹄子,老娘跟你好声好气的,你给脸不要脸是吧?!” 眼看就要动起手来,傅怀晏连忙往旁边闪,却见一人拦在了自己面前,一把扣住了女人的拳头。 “大庭广众之下打人,你眼中还有没有王法了!”傅怀珏握着她的拳头往旁边一甩,怒斥道。 刚才女人骂她弟弟的话,她可是全都听到了。 新仇旧怨加在一起,恨不得把人按着打一顿,打到鼻青脸肿,哭娘喊爹,才能出了这口恶气。 “大……大姐……”腿软到再也强撑不住的傅怀晏弱弱地扯了扯傅怀珏的袖子。 他这时才有些后怕,若不是大姐及时出现,他可能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 姬杉听到这个称呼,这才认真看了一眼那“小娘子”,一时了然,真估计就是她表弟了。 原来还真被女人说对了,果真是个男子。 “你她爹有没有搞错啊,究竟是谁没有王法?!吊养的明明是老娘被泼了一脸热水!” 女人甩了甩胳膊,本不想善罢甘休,但一看傅怀珏身上的穿着,心里盘算着,竟然咬牙忍了下来,只是口中仍旧骂骂咧咧的。 “如果这位小娘子真是男儿身,那么你方才的举动便是当众调戏良家夫男,按照大周律来说,是要杖责十棍的,而他仅是正当防卫。” 萧念安从姬杉身后走出,缓缓开口道。 女人又上下打量了一下她们二人,瞧了瞧姬杉的穿着佩戴,最后把目光落在了萧念安身上。 似乎是不甘心就这样离去,但又本能觉得面前的三个人她惹不起。 于是朝地上啐了一口:“她爹的,出门没看黄历,又是个男扮女装的,晦气死了。” 这次话是冲着萧念安说的,男扮女装所指的自然也是同一人。 萧念安瞬间面沉如水。 “哎哎哎,好了好了,林姐算了算了,何苦跟男人一般计较,走走走咱们回去,姐儿几个去别处快活去啊。” 只能说不愧是商人,同女人一桌的其她人自然也看出来了姬杉她们的身份不一般,秉承着惹不起还躲不起的理念,连忙开溜,中途还不忘给好友递个台阶下。 待到她们“硬”把女人拽了出去,姬杉终于是忍不住了,回头看了一眼萧念安如墨般的脸色笑了出来。 “真是想不到萧娘子还有被当众认成男儿郎的一天。” 不过说真的,萧念安确实有一种女生男相的美。 要不是知道她年少时就长这个样子,入仕前也定核验过,是个如假包换的女人,姬杉怕是也会误会。 萧念安勉强扯了个笑,手心却已全是冷汗。 “气急败坏的一句笑言罢了,萧娘子何必放在心上。”傅怀珏以为她是真的生气了,赶紧开口安慰道。 不过很快,她话锋一转,扭头把藏在身后的傅怀晏拽到了眼前:“不是之前说过不许了吗?怎么又打扮成了这样?方才要不是我恰巧在,你要怎么办啊?啊?” 傅怀珏当着姬杉的面,已经极力控制住自己语气尽量平稳了,但还是有些难以控制地音量太高。 傅怀晏显然是真的害怕了,大庭广众的,他也嫌丢人,扯着傅怀珏的袖子就晃了晃:“我知道错了嘛,大姐,你别骂我了。” 见他认错态度良好,也不能真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得多狠,傅怀珏深吸了一口气,只道:“回去再说。” 然后转身子对着姬杉作了一揖:“抱歉,让您见笑了。” “诶,表姐这是说得哪里话?大家都是一家人,表弟天真活泼,不受拘束的样子甚好。” 姬杉不走心的随口一夸,傅怀晏听到后却立刻看向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鼻翼。 咦,等等,她刚才叫他表弟? 傅怀晏心下生疑,他记得自己只有一个远在都城的王上表姐啊,什么时候又多冒出来了一个? “害,有什么好的,小霸王一个,被家里惯坏了。”傅怀珏有些无奈,“阿晏,过来见过你表姐。” “表姐。”傅怀晏听话的唤了一声,然后嘿嘿一笑,露出了一排整齐的牙齿,明媚得厉害,“表姐,你是我哪个表姐呀?” 傅怀珏拳头又紧了,却听见姬杉语气中带着笑意问道:“你有几个表姐啊。” “我印象中就一个。”傅怀晏挠了挠头。 “那我自然就是你那一个表姐了。” “可我那个表姐是王…”傅怀晏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只是说了一半又突然捂住了嘴,瞪大眼睛看着姬杉,“你就是……那个表姐?” “对啊。”姬杉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 看着傅怀晏变得越来越大的眼睛,里面还透露着清澈的愚蠢…… 不对,是清澈的懵懂。 她突然觉得逗小孩儿还真是件有意思的事情。 第46章 你可不可以带上我呀 “所以表姐…你现在这是在微服出访吗?”傅怀晏终于舍得把双手从嘴巴上放下来了,略微上前走了一步,凑近姬杉用超级小的声音问道。 “是啊。” “哦哦。”傅怀晏点了点头,看向姬杉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向往。 “怎么?你也想微服私访?”姬杉看出了那份憧憬,一语道破了他的心思。 “是啊是啊。”他点头如捣蒜,“不瞒你说,我穿这女装,就是为了微服出访的,方便,哪儿都能去。” 傅怀晏说着脚尖一转,还打算转一圈给姬杉展示一下,结果后脑勺就挨了一掌。 “胡乱说些什么呢?”傅怀珏恨铁不成钢,她们傅家是陛下的姑家不错,但毕竟君臣有别,哪里能真的口无遮拦。 真是不学无术,什么词都敢乱用,微服私访哪里是能用在他身上的啊。 “哎呦,大姐你打我干什么啊,我也没说什么啊!”傅怀晏有些委屈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再说了,我都这么大了,你还老是动辄打骂我。”他撅着嘴嘟囔着,“还整日女男授受不亲呢。” 傅怀珏直接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 姬杉又被逗乐了,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表姐就别这么拘着他了,咱们一家人也不用这么在意言行。” 傅怀晏一听也不委屈了,脸上瞬间又明朗了起来,把没转完的圈重新转了一遍,还不忘对傅怀珏做了个鬼脸,又喜笑颜开地对着姬杉说道:“表姐,你看,我觉得我这么打扮还挺像个女人的,也不知道刚才那个莽妇怎么看出来我是个男子的。” 姬杉对此却没立刻给予评价。 她心道,但凡是有过几个男人的,多看傅怀晏几眼就能看出来他是男扮女装了。 比如这领子严丝合缝地贴服在颈上,将喉结完完全全地盖住了,不像女人大多衣襟会开得大一些,这样穿衣服会舒服点。 就像萧念安,虽然她也生男相,但是衣襟却…… 却…… 姬杉这才发现,这人衣襟也贴得那么紧。 行吧,她古板,她喜欢一丝不苟,是个例外。 但是男子站立时会习惯前后脚稍微错开位置,避免前面隆起,女人则怎么站的都有,纯看个人喜好,不过喜欢这么扭巴站姿的还是少数。 姬杉想着又看了一眼萧念安的脚部。 看吧,这样就对了,并没有错开站立。 但是现在只是初秋,也不是上朝,怎么还穿了这么长的上衣? 也不嫌热得慌。 因着在心里稍微吐槽了一句,这次的视线遗留久了些。 应该是被萧念安感应到了,她茫然地抬头寻觅着姬杉目光落下的方向,而后竟把脚往裙子里缩了缩。 姬杉这下彻底无语了,瘪着嘴看了一眼萧念安。 说她像男子,怎么这人还真一副贞洁烈男的样子了,看一眼脚都不行了。 大家都是女人,真当她愿意看了。 这下姬杉由衷地对着傅怀晏说了一句:“是挺像的。” 挺像萧念安这样一丝不苟的女人。 于是傅怀晏又咧嘴笑了起来,他好像知道自己笑起来十分好看的样子,从不会遮掩那洁白的牙齿。 “不愧是表姐!”他转了转眼珠子,又紧接着稍微放低了音量,“也不愧是我。” 傅怀珏此时已经懒得管他了,脑子里只有五个字: 累了,毁灭吧。 但是傅怀晏显然不会让她实现愿望的,他突然转过了头来,小幅度揉了揉肚子:“大姐,你们是来吃饭的吗?咱们要不别站在这儿了,我好饿。” 傅怀珏再度深吸了一口气,颇为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姬杉,征求她的意见。 姬杉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真是服了你了。”傅怀珏这才开口,向着楼梯方向,扯了一把傅怀晏的小臂,“上楼,吃饭!” 他也不介意自己姐姐动作粗鲁,乐呵呵地就提起裙子大步走上了楼梯。 但是他走到一半儿却突然停了下来,回过头看了一眼仍在一楼停留,不知道在跟萧念安说着什么的姬杉,开口喊道:“表姐!快来呀!” 姬杉的话被打断了,和煦的表情也逐渐淡了下来,拍了拍萧念安的肩膀:“好好想想,想好了晚上来我的房间。” 说完这才抬起头来,正对上了傅怀晏的目光。 傅怀晏丝毫没注意到她消失掉的嘴角弧度,不仅神经大条地冲她招了招手,还犹觉不够的“哒哒哒”又跑下了楼。 “咱们走呀。”他站在最后一阶台阶上,扶着扶手,迫不及待地等着姬杉。 在傅怀晏清澈见底,满是阳光的视线下,姬杉那点处于上位者,却被没有规矩地打断的不悦消散了。 “嗯,走吧。”她也迈上了台阶。 看着她的背影,萧念安看了一眼完全没有长幼尊卑礼节,竟然跑在姬杉前面的傅怀晏,面露不善。 然而傅怀晏却像是有感应一般回望了过来:“那位姐姐,你也快上来呀!” 萧念安这才错开了目光,压下来心中莫名的不爽,跟了上去。 耽搁了一些时间,再回到饭桌时,菜已经有些凉了,姬杉便吩咐着小二撤掉重新上了一桌。 “再加一盘蟹黄酥和海棠糕!”在小二去传菜之前,傅怀晏连忙喊道。 引得萧念安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饭菜上齐后,傅怀晏一边大快朵颐着,一边还不忘给姬杉介绍着哪个菜最好吃,哪个菜多加了什么跟其她地方味道不一样。 这样姬杉的注意力很难不被他吸引着。 “对了,表姐晚上要住我们家吗?”他咽下了最后一口食物,擦了擦嘴。 “不,我住客栈。”姬杉也放下了筷子。 “啊——”傅怀晏有些失望。 “不过明日我会去拜见姑母的。” 他的尾巴又摇了起来:“那你见完我娘,会去微服私访吗?” 姬杉在心里已经默默把傅怀晏口中的“微服私访”换成了出去游玩。 “不一定。”她知道了这个完全像是没长大的小孩一样的表弟心里打得是什么主意了,可偏要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哦。”傅怀晏的耳朵耷拉了一瞬,又立了起来,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往姬杉旁边挪了挪,“那要是出去的话,你可不可以带上我呀。” 他期待地眨了眨眼睛。 第47章 屋内…热么? 最后姬杉还是答应了傅怀晏的请求。 毕竟,也是她表弟嘛。 一顿饭结束后,傅怀晏在自家姐姐快要杀人的目光中,缩着脖子没有再在酒楼里逗留,恋恋不舍地回了傅府。 姬杉今晚的心情颇为不错,但她没忘了正事儿:“念安啊,我要先沐浴,半个时辰后你再过来。” 萧念安从她的称呼中就能感觉出她的愉悦了。 而她也知道姬杉的愉悦从何而来…… 总有人能让陛下开心,可那个人却总不是她。 她只会因为坚守的“理应”和自己认为的正确而惹陛下生气。 “大人?” 阿竹分明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却迟迟没等到人进来。 于是他轻轻推开门,想看个究竟。 结果正看到萧念安站在门前发呆。 “您怎么了?” 萧念安被这声呼唤扯回了思绪,如梦初醒般应了句:“没什么,有些疲惫罢了。” “这么几天确实折磨人,身子歇不过来乏儿也就罢了,偏偏还要提心吊胆的……” 阿竹心疼地抱怨着,他知道大人这段时间承受了太多的压力和担忧。 “您快进来吧,侍身服侍您沐浴,早些歇息。” “简单沐浴一下吧,半个时辰后我还要去面见陛下。” 没等阿竹动手,她先自己解下了玉带,有些不适地松了松领口。 阿竹满眼的心疼,但也不好多说些什么,只能赶忙替她褪去了衣衫,又忙不迭跑到浴室内放好热水。 而后一边替她擦拭着身子,一边娴熟地为她按摩着,以便舒缓她的疲惫和一直紧绷的肌肉。 * 姬杉力道一松,整个人便没入了水中。 安若备好热水后,被她赶出了浴室。此刻,整个空间都弥漫着寂静。 于是水面下发出的“咕噜咕噜”声音就显得格外明显了。 水波荡漾,柔和的温度渗透进她的每一个毛孔,让她感受到一丝舒适和宁静。 直到胸肺中的气息全部被吐出,姬杉这才腰部用力,卷着水花儿坐了起来。 温热的水流像是一双无形的手,轻柔地梳理着她的思绪,让她的思维变得清晰起来。 傅怀珏在马车上说的话,以及吃饭时那些商人的言行举止,一幕幕清晰的在她脑海中再度复刻。 权贵与商贾的矛盾已然初现。 或许这是大周发展道路上所不可避免的情形。 “啧,真烦啊。”姬杉就着残留的水珠搓了搓自己的脸。 她讨厌这种被层出不穷的事情追着赶着的感觉。 * 等到姬杉沐浴出来时,萧念安已经侯在外面有一段时间了。 因为特意吩咐过,所以安若把人请进了厅堂,没让她在外面傻站着。 听到了屏风拉动的声音,萧念安转过身一看,顿时屏住了呼吸。 姬杉的长发湿漉漉地垂在了双肩,上衣衣襟大敞着,露出了大片肌肤,甚至还能看到隐隐约约的轮廓。 萧念安心脏漏了一拍,总是从容的脸上此时是一片滚烫。 她不敢再看姬杉一眼,慌张地低下头去,错开视线,行了一礼。 相比于萧念安的窘迫,姬杉却很是随性,粗略地擦着发梢上的水便走近了她。 “坐吧,不必拘谨。” “诺。” 萧念安眼睛都不知道该放到哪里了,垂着头慌乱地应了一声,而后坐下开始紧盯着桌案不放。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的手心就已经布满了汗水,“砰砰”的心跳声也在耳边响起。 姬杉靠在榻上,姿态松散地拿起茶杯,喝了口:“方才孤问你的,可有想出一二?” 她当时在酒楼问的是周国现在已经处于稳定发展阶段了,于是乎在农商技术逐渐成熟的前提下,商人开始四处走动,从事商业活动的范围也不仅限于周国了,而是会在各国各地游商。 这走过的地方多了,认识了五湖四海各式各样的人,心思难免会变得活络起来,很难安于现状。 若是心中对大周有怨言,再受了有心之人的撺掇,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但大周对商人是重税,她们游商赚得别国钱越多,纳入国库的钱也越多,因此姬杉并不愿意发布政令限制此类活动。 “如今靳阳人有怨言,无非是因为灾民挤压了她们的生存环境,入账的钱少了,自然心中不平。” 姬杉“嗯”了一声,听完了萧念安说的这句废话,抬起眼皮准备听她的正文。 然而却发现这人的脑袋都要钻进桌案里了。 “萧丞相这是……无颜面圣了?”姬杉语气带着些揶揄,放下茶杯只道,“在外面就不必这么多礼节了吧,你正常些,孤也好同你好好商议。” 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只素白的手,萧念安眼珠子又开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了,偏偏头顶上又传来了姬杉的声音,让她不得不抬起头来。 “这屋内……有这么热吗?”姬杉皱着眉头看着萧念安脸上未消散且愈演愈烈的红晕。 萧念安慌乱了一瞬,才终于找到了一处可以安放双眼的栖息地,看着面前人的发梢,终于能正常开口说话了。 “臣来之前沐浴了,兴许是蒸气熏得……” 姬杉又看了两眼萧念安的脸,其实她皮肤不算白皙,身上的麦色是常年在外面走动,去过大周的最北方,也去过最南方,不可避免地会被日光晒黑的体现。 唔,其实说小麦色也并不准确,萧念安皮肤的颜色也没有那么深。 到像是在牛奶里加了一些茶叶,那样奶棕奶棕的颜色。 因此面颊上的红色能很好的映照在她的脸上,奶棕里透着红,相比于白里透红多了一丝韵味。 韵味? 莫名其妙的形容词在姬杉脑海中浮现,姬杉五官扭曲了一瞬,然后赶紧将这一奇怪的情愫甩出脑海,开口道:“不说这些闲话了,继续刚才的吧。” 第48章 破碎感 “臣……”萧念安一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嗓音微微有些变调,忙闭上了嘴,欲盖弥彰地咳嗽了两声。 “臣以为,现在的大周,暂时还离不开商人。” 的钱。 “因此便不能再用增税和发布压制的法令来限制商贾,防范于未然了。” “嗯。”姬杉对此深以为然,毕竟她想让商人老老实实一些,而不是想让她们死的。 “所以依臣拙见,倒不如从收买人心下手。” “战火纷飞,打仗要钱,孤可不能减税。”她闻言挑了挑眉,意思是如果萧念安的计策是减税的话,那么就可以把嘴闭上了。 “臣并非此意,只是想着既然靳阳眼下的情况不适合小商贩的生存,由此可见其它收纳了灾民的城池所面对的情况也应当差不多,那不如颁布临时政策。” “朝廷可以拨发的补贴拢共就这么多,不能更改。那不如放宽涉及城池商人的从商范围,允许她们入其她城池,包括都城来从事商业活动。” 大周对商人的限制十分严苛,如果没有递交层层审批的话,是不能在非原住地的其她地方长期停留从事商业活动的。 虽然这一政策对极其富有的大商人是没什么影响的,毕竟她们家中奴仆众多,审批虽然麻烦,要打点多层关系,但无非花钱交给家奴做就行了。 但是对于小商贩来说,她们或许折腾了半天花了钱财出去,结果反倒赚不回本,这政策就变成了变相不允许她们迁徙了。 哦,不过若是出国游商的话,倒是属于例外,不被这一条所限制。 “若是选择离城,那么只可领取当月的补贴,以后则不再发放,这样国库也能少一笔支出。” “那靳阳的商人都跑了该当如何是好?”姬杉沉吟了一下,反问道。 “臣以为全部离去的可能性不大,一则在靳阳扎根已久的不舍得离去,二则有人顾及人际关系,不愿从头再来,也并不会离去。” 姬杉听完却轻笑了一声:“丞相过于理想化了,孤从不相信人性,俗话说得好啊,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商人重利,留下来的又不会多得什么好处,早晚会走的。” “倒不必为了那点蝇头小利,省些补贴费了,若离去一人,那她未来一年的补贴会每月平分给其余商户,若离去二人,也会依次叠加,直到第二年不再额外发放。” 她说着转头看了一眼萧念安,语气轻缓。 萧念安本是认真听着的,却突然被这一回眸弄乱了心神。 姬杉的头发随着时间的流逝正处于一个半干未干的状态,衣服依旧松松垮垮的拢在她身上。 分明是在谈论棘手的政事,她却整个人都是慵懒随性的,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握了,眼神中带着高位者的威仪,好似一切事情都不会被她放在眼底,令她产生忧虑一般。 烛光照映在她的侧脸上,萧念安彻底看痴了。 看到这人呆愣的样子,姬杉敲了敲案板,觉得这人是不是有点大病,一会儿无颜面圣,一会儿又是直勾勾看着她脸…… 思及此处,她启唇问道:“萧念安,孤的脸可还好看?” 语气中听不出喜怒。 “好看……”萧念安怔忡着,下意识脱口而出。 姬杉有节奏敲动着的手指停了下了,眼神骤然变得幽深。 她微微眯起眼睛,语气中有了一丝危险的味道:“萧念安,孤在跟你商谈要事,你神游天外地在想些什么?嗯?” 她没有磨镜之好,又从来不会去理会自己的脸长成什么样子。 威严霸气也好,阴翳暴戾也罢,都是无所谓的。 但是“好看”这两个字床上调情时候说说也就罢了,从同性嘴里说出来…… 就变了味道,让她有些不悦。 萧念安这才醒悟过来,忙低下头,撑着桌子站了起来,下一秒又“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臣失言,臣并非此意!” 姬杉她盯着地上的女人,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烦躁。 “臣——罪该万死——”萧念安脊背僵硬着伏在地板上,她知道自己究竟说了多么大逆不道的话。 她这下真的是无颜面对陛下了。 姬杉见到她这个样子,撑着太阳穴没有说话,又过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萧念安的跪姿终于微微有些摇晃了。 这时姬杉才终于有了动作,她用脚底一点点将萧念安的肩膀支撑了起来,终于是看清了女人脸上的神情。 懊悔夹杂着惶恐不安。 然后下一秒她就直接一脚踹在了萧念安的胸口上。 没用多大的力气,但还是把人踹倒在了地上。 萧念安瘫坐在地上,一只手撑着地面,另一只手捂着胸口咳嗽了两声。 她本来就生的好看,又不是那样壮硕的身材,反而书生气十足,只是平时穿着打扮都是老气横秋,一板一眼的,加之带上那高高的官帽,再好的容颜都会被压下去些。 此时倒在地面上,整齐束好的发丝有些凌乱,没再穿颜色厚重的官服,而是着着奶白色带着竹子绣样的衣衫,全然把她昳丽动人的容貌显露了出来。 竟然有种破碎的感觉。 当然是要忽略那布满坚毅的桃花眼之前。 姬杉扯了扯嘴角,忽略掉自己用在萧念安身上的那些诡异怪诞的形容词:“回去之后自己去领五大板子,罚俸半年,滚起来吧!” “诺。”萧念安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 “还记得孤刚才说了什么吗?” “领五大板……” “关于商贾的事情!”姬杉没忍住捋了一下头发,声音冷厉。 萧念安大脑飞速运转,用最快的速度回忆了一遍,而后答道:“陛下圣明,臣以为此策甚好。” “复述一遍。”姬杉显然不是来听这个的,淡淡开口。 而后萧念安没有错漏任何一点地复述完了刚才的所有内容,姬杉心中的不快也终于是散去了。 “都记得就行,回去替孤拟一封信,明日同靳阳侯商议后,孤要去封密信给温太傅。” “诺。”萧念安拱手,但不小心牵动了刚刚伤到的肌肉,不由皱了下眉头。 但姬杉却没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只道:“都明白了就出去吧。” 第49章 他还真不在乎虚礼 看着门扉逐渐掩盖住萧念安的背影,姬杉眼眸愈发幽深了起来。 好像自从她有意亲自前往灾城之时,萧念安就频频举止怪异,偶尔失态,经常失神。 今日还如此明目张胆地盯起她的脸发呆了。 直觉告诉姬杉,萧念安身上有些古怪,定是暗地里有事情在瞒着她。 难不成萧家,真的和恒阳伊有关联? “影七那边还没有消息吗?”姬杉神色紧绷,大拇指摩挲着茶杯口忽然问道。 “回主人,还没有。”窗户被打开,一身影衣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暗卫翻了进来。 她一直守在隔壁,耳力极好,哪怕相隔整面墙壁也能听得清隔壁针落地的声音。 “让人继续盯着萧家和陈家,还有最近从靳阳来往的任何书信都要拦截,让影一看过后再放行,内容奇怪,字迹熟悉的一律呈到孤的面前来。” 影一对于都城中所有大臣、王公贵族和世家商贾,甚至是她们身边常用人的字迹都十分熟悉。 姬杉这么安排就是想看看萧念安究竟是否表里如一戏,还是说会偷偷传递消息…… * “行,为娘知道了,这几日陛下在靳阳,若是有什么要查看的,你无需多做什么,全部如实呈现便是。” “诺。”傅怀珏一回府就立刻来到了书房,跟自己的母亲详细的说了今日姬杉的态度,以及明日要亲自来侯府的事情。 但是该说的都说完了,她也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开口道:“母亲,您能不能劝劝爹,让他好好管管阿晏。” “你弟弟又怎么你了?” “不是怎么我了,他年纪也不小了,平日里跟我和怀瑾没有女男之间的分寸感也就罢了,可今日见了陛下,他还是那个样子,无视长幼尊卑,甚至是…无视女男界限。” “哎呀,你爹爹不管他,我这个当娘的,也不好管儿子啊。”傅缨又打起了马虎眼。 她和自己的正夫一向恩爱,家中也没有小侍,除了对长女因为寄予厚望严苛了一些之外,对次女和幼子几乎是溺爱了。 想要什么给什么,想干什么干什么,最后养出来了两个小霸王。 更是有了两个孩子不怕母父,唯独会在长姐面前收敛一二的奇观。 但也仅仅是一二了。 “别的我也懒得跟您说些什么,但是那可是陛下啊,若是阿晏一直是这个言行举止,惹得陛下想纳他入宫可怎么办?” “珏儿啊,这个你不用担心,晏儿肯定不会想入宫的,他可一点拘束都受不了;至于陛下那里……只要晏儿没那个想法,陛下也不是那种为了个男人就要不管不顾强纳入宫的王上。” 傅缨说着,傅怀珏脸上就露出来了不赞同的神色。 毕竟世间万物皆有可能,她不想傅怀晏为了这个可能性买单。 “行了行了,我晚上会跟你爹说说的。”看出来了大女儿脸上的担忧,傅缨也只能同意去跟自家夫郎提上一嘴了。 当然也只是提了一嘴,于是傅主君也只是跟傅怀晏提了一嘴而已。 当然他不可能对着未出阁的儿子说什么入不入宫,强纳不强纳的话,只能说注意分寸。 然后就得到了傅怀晏一句:“我觉得表姐人还挺好的嘞,应该没关系吧?” 傅主君看他神情中没什么娇羞感,只觉他对王上无意,回道:“你心里有数便好。” 此事也就作罢了。 * “臣明白了,臣这就命人去着手准备,等待都城旨意一传到,靳阳便立刻实施这条法令!” “姑母不必如此着急,孤也不是来通知姑母的,论到对靳阳的熟悉程度,孤远不如姑母,所以想问问这方案还有什么可以改进的吗?因地制宜才好。” 姬杉今日一大早就来了靳阳侯府,因着傅家当年可是鼎力支持她登基,出了不少兵马和银钱,再加上有这一层亲眷血缘关系,姬杉可是格外敬重傅缨的。 但是傅缨一时之间也没什么头绪,于是便说:“您给臣些时间,臣回来之后仔细想想。” “好。”姬杉点了点头。 见她没有继续谈论政事的意思,傅缨继而开口问道:“陛下午膳要不要留在这里?臣也有许久未见陛下了。” 太君后是她唯一的弟弟,可惜红颜薄命,于是她对弟弟的所有疼爱都转移到了姬杉身上。 许久不见,倒是格外想念。 “这是自然,我也许久没见姑母姑父了。”姬杉语气温和,“不过既然不谈政事了,姑母跟我也就不必这么在意称呼了,像从前一样唤我即可。” 傅缨却只是摇摇头:“礼不可废。” 二人又推让了几句,姬杉见她坚持最后也只能说:“好了姑母,你我姑侄二人就不要在这里互相让着了, 再这样下去午膳都要凉了。” 于是二人一同出了书房来到厅堂入座。 傅怀珏自然不必多说,姬杉上朝日日都见。 傅主君心情舒畅,保养得当,看起来跟几年前没什么区别,看着姬杉还是一脸慈爱。 至于傅缨的次女傅怀瑾,姬杉对她倒是印象不深,虽然五六年前相处过一段时间,但二人几乎没怎么说过话。 这次一见二人也只是你行礼,我点头。 而傅怀晏自来熟得厉害,像昨日一样俯身囫囵行了个礼便又凑到了姬杉眼前。 他是唯一一个真的把姬杉那句“都是一家人,不必在乎虚礼”放在心里,并落在实际上的。 “表姐,这个你尝尝,我家厨娘这个菜是她的一绝。” “表姐,你喝这个,这是我爹埋在地里十年的梨花酿,好喝不醉人,不耽误一会儿咱出去微服出访。” “表姐……”傅怀晏拿起公筷,正要继续给姬杉添菜时终于被傅主君打断了。 “你这孩子话怎么这么密呢,安静些。” 昨天傅缨跟他说的时候,他没当回事儿,亲眼见到了才真的重视了起来。 有点太热情了。 作为男子他一向对这个比较敏感。 于是又转头对着姬杉说道:“这孩子真被我惯坏了,您别介怀。” “无妨的,这样热热闹闹也挺好的。” 姬杉这次说的不是客套话,她确实很难对像傅怀晏这样的人讨厌得起来。 虽然这性格一看就是被宠大的,没什么心机,把什么情绪都写在了脸上,有些天不怕地不怕,但却是一点都不跋扈。 想起昨天他的举动,姬杉还觉得他有些男子难得的侠气在身上。 于是把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的傅怀晏听完姬杉说的话后,果然又冲她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呲牙咧嘴笑。 然后把夹了一半的菜重新放到了她碗里。 第50章 昨夜,咱们说好的 一顿饭下来,傅怀晏全程都在不停地冲着姬杉摆着尾巴。 而这样做的原因除了他觉得表姐平易近人,不摆王上的架子,人还怪好的嘞之外,更重要的一点是,他可还眼巴巴地等着姬杉带他出去玩儿呢。 虽然他经常带着个侍从就满大街四处晃悠,但是昨天那桩子事儿之后,他稍微有点心理阴影了,所以才想要个人带他出去,也好脱脱敏。 毕竟他不能因为一次跟头,以后都不出去玩了。 等到姬杉跟着傅缨和傅主君妻夫二人准备告别离开时,傅怀晏见她没有主动提起,忙扯住了她的袖子:“表姐,昨夜咱们说好的,一起。” “昨夜”二字弄得傅主君眉心狠狠一跳。 然而当事人却没觉得自己这词用的歧义又暧昧。 “啊对,险些忘了。”姬杉笑笑,装作恍然的样子,“姑母姑父,我可否带怀晏表弟一同出去逛逛?日落之前我会好好把他送回来的。” 傅怀晏见她开口,立刻转过身去期待地等着母父应允。 傅缨心思粗,没注意到那么多细节,想也没想就同意了,完全没把傅怀珏的话放在心上,只觉得姬杉是自己侄女儿,她放心得很。 于是在傅主君和傅怀珏忧心忡忡的注视下,傅怀晏一蹦一跳地紧跟着姬杉大步迈上了马车。 “表姐,咱们去哪里呀?”傅怀晏完全是闲不下来的那类人,一坐上车小嘴又开始叭叭上了。 “你想去哪里?”姬杉却把话茬儿抛了回去。 “要我说呀?”他指了指自己的下巴,然后在看到姬杉点头后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大腿。 “我说这不太好吧……毕竟是我求着你带我出来的,你要去哪里我跟着就行了,你就当我是你的小跟班。” 还是挺知趣懂事的,倒也没有傅怀珏口中那样乖劣。 姬杉在心里评价了一番,越来越觉得傅缨会养孩子了。 “不知道靳阳何处商铺最多?” “西市!”傅怀晏即答,这个他最熟了,“那里我常去逛,以前可热闹了,就是最近有点萧条。” “好。”姬杉掀开帘子吩咐道,“转去西市。” 她原定是要去城东看看灾民情况的,但现在带了个男子,再去那里就不太合适了,于是干脆把评估商铺现状的计划移到了前面来。 * 西市的商铺大部分还都开着门,就是前来逛街的人看起来确实不多。 “现在街上的人比以前少很多?”姬杉没想到周围商铺都没有人出来揽客的。 “约摸着只是之前的五分之一。”傅怀晏咬着刚买的糖葫芦说道。 然后下一秒他便皱起了眉头,“呕,怎么这么酸。” 姬杉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他伸出小小的舌尖往外吐着山楂,漂亮的五官都扭曲成了一团。 八成是生意不好不想进好果子,所以找了劣质果来卖。 “我要买碗糖水儿。”傅怀晏捂着嘴跑了两步到了糖水铺子。 他随机端了一碗就往嘴里灌着,一饮而尽,而后才擦着嘴付了钱:“老板,你家糖水怎么也没以前好喝了。” 姬杉这时才缓步跟了上来,正巧看到老板回避了傅怀晏的视线才吞吞吐吐道:“都是一样的配方和材料呀,怎么可能出了问题,是小公子方才吃了别的东西吧。” 看来同样是在想方设法压低成本。 “老板,最近生意是不是很难做啊。”姬杉也买了一碗,一边从荷包中翻找着银钱,一边状似闲聊地问道。 “唉,是啊,大家都觉得城内不安全,不敢出来逛了,生意肯定不景气啊。”老板接过姬杉的碎银子叹了口气。 “就没想过离开靳阳,去别处看看?” “一看娘子你就不是做生意的,我倒是想啊,可朝廷不许我们随意换地方的。” “那若是朝廷允许了呢?” “这……唉,也不一定去,毕竟我家人们都在这里呢。再说了除了都城,谁能保证别的地方以后不是这种情况。”老板答着却一直没凑够找零的钱,“娘子有没有铜板呀,我这实在找不开。” “我来我来!”傅怀晏从袖中又摸出两枚铜板,“我请表姐!” “那若是可以去都城呢?”姬杉冲着傅怀晏笑了笑,而后又继续追问着老板。 “那要是能允许我去都城,那是肯定要去的呀!”老板几乎没犹豫便脱口而出。 得到了最终的回复,姬杉道了声谢,转头就要走。 “诶,糖水没拿!”老板抓住了慢一步离开的傅怀晏把糖水递了过去。 傅怀晏又送到了姬杉面前:“表姐怎么把最重要的忘了!” 姬杉看了一眼却没接过:“你喝吧,我不喜欢这个。” 傅怀晏眨了眨眼,“哦”了一声,也没问不爱喝为什么要买这种问题,乐呵呵地喝了一口。 而后姬杉带着他左逛逛右逛逛,把刚才问糖水铺子老板的话问了一遍又一遍,发现选择离开或留下的商人竟然差不多是一半对一半。 留下的大部分都是在靳阳城有不少店面的商户,离开的则大多是小商贩。 而选择离开的人里面大部分都是在假设允许去都城的时候才毫不犹豫地决定的。 姬杉觉得如果是按照这样的情况的话,那么政策还要单独加上一条,将前往都城的门槛儿拉高。 毕竟都城也没有那么大的地方容纳那么多商户。 第51章 撞在她的柔软上 送傅怀晏回去的一路上,姬杉脑子里都在思考这条门槛儿该怎么加才好。 傅怀晏一开始本来还一如既往说着话,结果看到她心不在焉儿也识趣的闭上了嘴巴,难得安静。 但实在无聊,他也只能掀开车帘看着外面的风景。 马车驶过一处小巷子时,灯光昏暗却有些吵闹,傅怀晏轻扇鼻翼,闻到了味道特别臭的酒气。 不是浓郁的酒香,而是臭味儿。 约莫是走到了某家酒馆的后门,再往前走了几步就开始能陆陆续续看到摇摇晃晃的醉鬼了。 其中还有人完全醉了,开始耍酒疯,上衣都快被自己脱下来了。 傅怀晏一惊,连忙放下车帘。 结果在眼神转动的那一瞬间,突然与几个凶神恶煞的女人目光对了个正着。 这才他用最快的速度弹回了车内,不停地用手摸着自己的小心脏。 那几个女人脸上有疤不说,怎么看他的时候像是想杀人啊…… 傅怀晏这边还没缓过劲儿来,马车却突然一个急刹车,他一时不察在惯性的作用下差点儿脸面着地摔下去。 好在姬杉回神儿得快,伸手拉了他一把。 于此同时外面传来了马叫的声音,估计是因为车夫勒马,马儿把前腿抬了起来,车内突然就从前倾变成了后仰。 傅怀晏也成功从以脸抢地变成了抢入姬杉的怀里了。 撞了个满怀不说,还撞到了姬杉胸前。 柔软的触感让他顿时慌乱了起来,脸也骤然从面颊红到了耳根子。 虽然他性子大大咧咧的,出门在外总是自诩自己是个女人,但实际上他也只是个未出阁,未经人事的男子罢了。 哪里跟女子有过这么近距离接触的时候? 哪怕是他亲姐姐都没有啊!更何况是表姐…… 那厢傅怀晏像熟透的小虾米一般挣扎着起身,这边的姬杉确实不怎么在意,看人手忙脚乱的样子还难得好心眼子地抓着他的后领把人从身上拽了起来。 结束了这场“投怀送抱”。 “表姐,我…我…”傅怀晏红着脸支支吾吾地准备开口解释。 姬杉却没理会这边,冲着外面问道:“怎么了?” “主子,有几个醉鬼拦了马车。”车妇大声回道。 “你们几个喝醉酒连命都不要了?快闪开!”她转过来又对着面前的女人们吼道。 这些人早就在姬杉声音传出来之时变了变脸色,互相使了个眼色,又是一副喝醉了的样子东倒西歪地走开了。 小插曲过后,马车重新开始行驶。 可车内的傅怀晏脸蛋仍是红扑扑的,难得有了手脚都不知道放哪儿的时候。 但得到了姬杉一句“可以当做什么也没发生”的承诺后,令他最在意的就不是自己和她有了这么近距离的接触了,反而变成了姬杉怎么真的完全没把刚才的触碰当回事儿啊…… 傅怀晏坐立难安,姬杉却明显没分给他一片注意力。 这样尴尬又羞赧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了马车在靳阳侯府停下,他没了下午的跳脱,慢吞吞跟在姬杉后面任她送回了家。 临走时也忘了去问明日能不能去客栈找她。 “晏儿,你脸怎么这么红啊?”目送走了姬杉,傅主君这才问道。 “啊?”傅怀晏有一阵的慌乱,像是被人戳破了秘密一样,“没…没什么!我有些累了!天气热!我先去沐浴了!” 他不敢多待,一溜烟儿就跑回了自己的房内。 * 其实姬杉也并非没察觉到傅怀晏害羞了,但她那个时候一门心思都钻到了商贾身上,没功夫去管他,更懒得哄上一哄。 甫一回到客栈,她便风风火火地直接亲临了萧念安的房间。 但毕竟想起这人带了小侍,姬杉不想进去看到什么香艳场面,便停在门口敲了敲门。 表明身份后,屋内突然传来了“叮铃哐铛”不知道什么落地的声音,紧接着萧念安穿着件宽大的外袍打开了房门。 “我来迟,您请。”因着在外面,她不好用敬语,只是拱手将人引了进来。 姬杉抬腿迈入,所幸并没有在屋内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那个小侍也是衣衫整洁头也不敢抬得跪在地上行礼。 她没有什么在别人屋内的自觉,大摇大摆地坐在了小榻上,俨然一副主人模样。 “你先退下吧。”萧念安对着阿竹吩咐了一句。 姬杉这才终于开口表明了来意:“昨日孤让你做的事情怎么样了?” 萧念安效率很高,尤其是在对于姬杉吩咐给她的事情上时,效率更是一等一的了,于是乎她下一秒就从抽屉里拿出了已经写好的要给温太傅的信。 姬杉接过后仔仔细细阅读了一遍,不偏不倚的说,萧念安的水准着实高,这封信将她昨日所说的断断续续的信息和想法,掰开揉碎,逻辑清晰,脉络得当地写了三页纸。 完美的呈现了姬杉所有的考量。 “不愧是丞相。”姬杉对此十分满意。 “不过孤方才去商街转了转,觉得这条政策还必须加上一条针对迁到都城的门槛儿。” “孤初步的设想是直接让想要来都城的人缴纳银钱,又觉过于简单粗暴了些,丞相回去后想一下这部分内容该怎么呈现吧。” 她不想动脑了,也累了,直接把问题抛了出去。 萧念安听闻后也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诺。” “这封就留在孤这里了,孤先去信给太傅,让她暂且着手准备着。” 姬杉说着放下了翘起的二郎腿,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走到萧念安身旁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两日靳阳侯也会把自己的意见呈给孤,到时候你再一起额外写一封信补充。” 说完她越过萧念安径直走出了房间。 她离去时卷起了一阵微风,淡淡的男子香气混入了萧念安的鼻息中。 这香气很是熟悉,她定在原地回忆了一下,便很快意识到是昨晚出现在那位傅家公子身上的味道。 她不由得攥紧了掌心,眼神逐渐暗淡了下来。 第52章 她有些想念温昀 “这几日可有什么异样的书信?”姬杉背过身子,看着窗外的夜色,月光照映在她的脸上,使神情变得晦暗不明了起来。 “回主人,并无。”暗卫跪在地上,答道。 “萧念安这几日可还老实?” “一直在屋内待着,没有不明人士出入过,进出的物品都仔细检查过了,也没有任何夹带。” “送入都城的信呢?” “一切顺畅。” 姬杉默了,她让萧念安来写信,又把这部分计划都告诉她了,这其中多有试探。 她派了暗卫一天十二个时辰密不透风地监视着萧念安和她那个小侍,然后却一直是老老实实,风平浪静的…… 难不成萧念安当真是清清白白的? 可之前一样的举止又从何解释? “不应该啊……”她喃喃自语着。 “并非全无异样。”暗卫也一直在搜寻着记忆,终于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点,“萧念安从未与她的侧室行过女男之事!” “?”姬杉表情皲裂了一瞬,但转念一想,这确实不同寻常啊。 换做是她和温昀同处一室两天,什么都不发生,盖着棉被纯睡觉是绝对不可能的。 可…异样是异样了,但是异样点指向在哪里呢? 顶多能说萧念安是性冷淡。 “算了,迁氏那边有什么新进展吗?”姬杉决定先不抓内应了,擒贼先擒王,当务之急是把姬熹抓了。 “迁氏应该只是姬熹的一处据点,影六已成功潜入,正在顺藤摸瓜,争取尽快找到她们的大本营。” 上次之所以会发现姬熹的行踪,是因为迁氏闹饥荒,按理说穷苦百姓能溜的便都溜了,留在那里的几乎都是些老弱病残了。 结果姬杉的人却发现,有一户人家不仅全家都留在迁氏不说,还顿顿有菜有肉,吃得那叫一个丰盛。 于是暗桩们直觉其中有猫腻,可不察不知道,一察吓一跳,这原地蹲守了几天,竟然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姬熹当年的伴读某一天出入了那户人家…… “嗯,让她们都注意些,切莫打草惊蛇。” * 随着温太傅那封密信一起进入都城的,还有一封是写给温昀的。 他收到信时很是惊讶,一双漂亮的鹿眸中满是滚滚的波涛:“给我的?” “是呀殿下,这是陛下特意嘱托送信的人,让奴婢交给您的呢。”安然脸上堆着笑回答道。 “好,我知道了。”无需经过轻水的手,温昀亲自接了过来。 “那奴婢就先告退了。”安然的使命达成,于是退了出去。 “去送送姑姑。” 温昀将轻水也使了出去,这才低头,将目光落在封面之上。 上面洋洋洒洒写了四个大字“君后亲启”。 他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触碰着那熟悉的笔迹,心中升腾起一股期待的情绪,眼中也沁出了细密的笑意,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信封。 里面是薄薄的一页纸,姬杉并没有写什么内容,只有寥寥一句话: “阿昀,为妻甚安,勿忧。” 温昀却是心满意足地反复看了好几遍,而后才视若珍宝般地将之收到了自己的小匣子中。 以姬杉的性格,她并不是那种愿意花很长时间写一封家信的女人。 温昀也知道她国事繁忙,不会在男人身上费什么心思的。 因此这封信上有什么内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还念着他。 哪怕贵为一国之主,也会像小时候一样,在乎着他。 这样想着,窗外阳光透过薄纱轻轻洒在他的脸上,映照出一片温暖的光晕。 * 姬杉写那封信时的动作其实很简单,只是单纯的在将传给温太傅的信装在信封中时,突然觉得少了点什么。 于是便提起笔写了几个字。 这中途用时都不超过两分钟,或许可以说只是凭着习惯性完成的。 不过写完后她才意识到自己有些想念温昀了。 姬杉不免有些后悔,临行之前她就应该多幸他几次才对的。 女男之事暂且不提,其实姬杉还写了第三封信。 第三封信是写给关栎的。 她让关栎在陈太尉面前不经意地透露陛下对商贾有一些别的想法这件事情。 至于具体是什么想法,对于商贾来说是好还是坏,一律不要继续往下说。 既然从萧念安这边没试探出什么,那就从陈梓熙身上找找线索。 毕竟那时一反常态的可还有她呢。 而与商人有关的事情,势必会关乎钱财,这其中可是能做不少的手脚。 * 接下来的几日,姬杉一直都在城东待着。 从灾民口中得出的消息跟傅怀珏所说大差不差。 简单来说就是一开始朝廷派发的粮食,真的没收到。 至于后面有的地方政府害怕东窗事发,自己被清算,迫于压力打开了粮仓,发放了仅存的粮食后,这些灾民为什么不回家… 灾民给出的理由更是让姬杉头痛了。 是的,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她先前真的没有想过粮食不仅结成需要时间,连播种也需要适宜的温度和土壤。 显然,政府已经对蝗虫进行了防治,现在不会再有漫天遍野的害虫侵蚀粮食了。 那么按理来说就可以着手播种,然后坐等收获,一切也便回归正轨了。 而只要朝廷发了粮食,能支撑百姓熬掉这段等待收获的过渡期,她们就完全可以没有顾虑地回乡种地。 但事实并非如此。 农民的种子都是春天就开始种下的,灌溉了春和夏两个季节才终于等到秋天迎接收获了。 如今半年的努力被毁于一旦,不说冬季寒冷不适合种子生长,最快也只能等到明年春天。 光说蝗灾的来源是什么? 是干旱。 “其实我也不知道原理是什么,但是老一辈儿人都说旱了就容易有蝗虫,其实年年都是这样的,可谁知道今年却突然凭空涌出了这么多蝗虫啊。” 姬杉正追问着一中年女人,但她摇了摇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干旱使水位下降,而下降的区域适合雌虫产卵,今年天气异常,干旱后竟然还下了几场雨,给幼虫提供了生长环境,直接导致了蝗虫爆发。” 第53章 眼中似有狂热与希冀 一位看起来不过三十的女子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开口回答了姬杉的问题。 她们灾民闲着也是闲着,靳阳侯发的粮食足够让她们有力气活动后,便各自领了些杂活干干。 “哎呦,小林你忙完啦!”大娘热切地对着女子招了招手,“娘子,这是咱们村子里唯一一个读书人,叫林霖,她对这些可懂了,您有什么尽管问她!” 林霖听到大娘的招呼,擦了擦手上的灰尘,走了过来:“娘子可是不明白我们为什么不回去?” 她刚刚干活儿时正巧听到了这边零星传来的对话,大约能猜到一些。 姬杉看着她虽然穿着破烂的短揭麻布衣,言行举止却依然带着儒雅的书生气息,料想大娘应当是所言非虚。 “正是。”她点了点头。 “方才我也听到了陈大娘跟您说的,想必您应当了解在蝗灾之前,荻道发生过干旱吧?” “对,我知道此事。” “本来荻道水资源就不是很丰富,今年经历了大旱,土壤已经被破坏了,那么第二年要收获同样的粮食就要灌溉两倍乃至三倍的水,但问题就在于我们并没有这么多水来使用。” “因此明年哪怕是一切顺利,就算天母作美,我们的粮食产量也可能只有往年的一半,甚至还不到一半。” “当然,荻道所处的地理位置就代表了干旱这种事情也常会发生,大家心里都有数的,家里都备着储备粮,哪怕粮食减半,也能勉强过活,熬过去了也就好了。” 林霖说着,长叹了一声:“但是今年,您也知道的,是颗粒无收,各家哪里有什么贮存能让一家子人平安度过两年的啊。” “小林说得对啊,这回去也是跟等死没啥区别了。”陈大娘说着突然啐了一口,“要我说荻道的那个狗官真不是个东西,发个粮食扣扣嗖嗖的,根本就吃不好,倒不如留在这里,盼着靳阳能养我们多少天,能过一天算一天了。” “也就是说朝廷要发保证你们两年生存的粮食,你们才能回家?”一直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细细聆听的萧念安突然开口问道。 “是啊。”陈大娘望了望天,“可是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嘞,听天由命吧。” “这世间倒也没什么事情是完全不可能的。”姬杉面无表情,骤然出声。 她的声音平静却坚定,一时间周围的一小撮儿人都看向了她。 然而她只是笑了一下:“放心吧,最晚也就到春天了,你们肯定能回家的。” 陈大娘也笑了笑,只当姬杉在安慰她们:“好,那我们就借娘子吉言了。” 萧念安心头却是一震,她了解姬杉是从来不会说大话空话的。 姬杉若是敢说出口,那么心里便一定有了谋划。 陛下要在来年春天一口气发两年的粮食吗?可国库哪里有那么多粮食啊…… 除非,想方设法让世家商贾捐粮。 可姬杉又不是愿意用这种让别国看笑话的政策的王上。 不…不对。 萧念安思索着,突然瞳孔剧震。 还有一种办法! 掠夺! 陛下已经准备主动出兵攻打别国了吗? 她体内突然开始热血沸腾了起来,但与此同时一起出现的情绪却是略带担忧的。 主动出战,还是以这样的目的,总是风险与收获并行的。 萧念安这边内心地震着,林霖却看着姬杉凌然的身影呆愣了一瞬,而后猛地捂住了自己胸口,开始环顾四周似乎在找什么。 终于寻到了落点,她连忙跑了过去:“剪刀借我用一下!” 周围的人,包括姬杉和萧念安都被她一连串的动作弄得不明所以。 然而下一秒林霖的举动却让萧念安大惊失色,忙扭过了头来。 只见她突然解开了上衣,用剪刀急切地去剪内衬。 跟刚才儒雅的样子简直是判若两人。 “诶诶诶,林姐,着光天化日的你干嘛呀!”借给她剪刀的小五惊呼出声。 就连姬杉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场景弄懵圈了。 而在周围人震惊目光的注视下,林霖从怀中掏出了折成一小块的草纸。 她甚至来不及系好了衣服就忙跑到了姬杉面前:“娘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她眼中似有狂热与希冀。 姬杉看着她衣衫不整的样子皱了皱鼻子,但还是点了点头。 “但是小林啊,你能不能先把衣服系上,这周围还有男子呢,你这……”一大娘有些尴尬地说道。 她不明白,怎么林霖平日里那么守礼的人,今日却做出了这样的举动。 林霖闻言一看,果然周围的男子都已经转过身去了,忙整理好衣服,拱手道歉。 紧接着又冲着姬杉说道:“娘子请跟我来。” * 三人远离人群,来到了一个颇为偏僻的角落。 林霖再三确认周围无人后,突然对着姬杉问道:“娘子可是来自都城的大人?” 萧念安听罢,眼神骤然一凛。 姬杉一双凤眸也微微眯起:“林娘子何出此言?” “早就听闻朝廷派了大人来靳阳调查,我见您气质卓然,刚才那番话也说得如此肯定,定是那位大人吧!”林霖语气有些急切。 “是,也不是,林娘子有话不如直接与我说,如此猜测,委实有些不妥吧。”姬杉不承认也不否认。 “对对对。”林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终于是激动到颤颤巍巍地掏出了那张纸。 纸张显然破破烂烂有些年头了,但林霖却显然对它是十分重视的,甚至将之缝到了上衣内衬中。 “您请看。” 随着林霖的动作,那张纸终于在姬杉面前展露出了全貌。 纸上画着的东西姬杉很是熟悉,赫然是周国的地图。 但是在地图周围却用笔密密麻麻写了一堆字。 “大人,其实我心中一直有个设想,可以让荻道不再缺水面临干旱的设想。” 林霖的语气有些激动,她指着渭水和淩水之间的地方,“若是能在此处修一条水渠,连接两水,那么便可引水到荻道,迁氏等地,如此便可解决这些地方干旱的问题了!” 姬杉听罢收起了脸上的狐疑,忙接过纸来,顺着她指着的位置一看,又看了看一旁的注释。 半晌她转过头来跟屏住呼吸,同样满眼兴奋的萧念安对视了一下。 她们二人此时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此想堪称绝妙!”姬杉很久都没有这样激动过了,“如此妙计怎么此时才说出来?!” 从纸张的破损程度就能看出已经有些年头了。 说到这里,林霖神色难免落寞:“其实我也曾想将此献给郡守大人,如若她觉可行便可层层递到王上手里,只可惜屡次求见屡次被赶……” 姬杉收敛了笑意。 第54章 颤抖着身躯 一帮子尸位素餐的狗东西。 姬杉暗骂了一句,却没有当着林霖的面儿说这些。 “林娘子,这地图可否让我先拿回去?待我仔细研读后,再来此处找娘子?”她并没有立刻许下承诺。 “自然是可以的!”林霖大喜过望,她一点不在乎姬杉会不会将这计策占为己有,只希望能送到王上手中,令荻道不会再受干旱的折磨。 这是她毕生所追求的事情。 * 因有了这么一遭,难免耽搁了些时辰。 姬杉准备回客栈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日落后的东城显得格外安静。 马车出现在灾民区实在是太过招摇,姬杉便吩咐了车妇在离这里有一段距离的小巷子处候着。 那里块地界儿宅院便宜,被很多商铺买下用作了仓库,因此经常有马车经过,停在那里也不引人瞩目。 “我真是没想到,来这么一趟竟然有如此大的意外收获。”姬杉哪怕是走在路上,过了好一段时间都完全压制不住脸上的笑意,“真是好大好大的惊喜。” 萧念安也为此高兴着:“我从未想过竟能用如此办法解决关中干旱频发的问题,您是天命所归,看来连老天都在眷顾我们大周啊。” “事在人为罢了, 若真是老天眷顾,那么关中合该一年四季都下雨才是。”姬杉一向不太愿意把什么都依托在虚无缥缈的神灵身上。 “诺。”萧念安笑了笑,“那位林娘子是个难得的人才。” 姬杉对此不置可否:“我也没想过乡野出身的书生,能解决那么多书香门第出身的大家都解决不了的问题。” “不过……”她说着想起来了什么,笑容淡了些,“如此贤士能人,竟用了这么多年才意外出现在我的面前,可真是明珠蒙尘啊。” “有些政策,或许也应该改一改了。” “您恕我多言。”萧念安却微微蹙眉,“有些地方,大周还应该是慢慢来,若是短短几年又是打仗又是修改政令推翻前人政策的话,也并非是个好事儿。” “怕我一口气吃成个大胖子把自己撑炸了?”姬杉转头看向她,微微挑眉,脸上却不见一丝怒意。 “臣…我不敢,我并非这个意思。” “得了吧。”她撇了撇嘴,萧念安还真是能文绉绉地讲大道理,就绝不说粗话。 “放心吧,我没那么蠢,这种触碰世家这么大利益的事儿,可得好好谋划个几年十几年的。” “是我多嘴了。”萧念安放下心来。 说话间她们已经走到了巷口,然而一直跟在一旁当着透明人,由暗卫扮作的小厮却突然警惕了起来。 她们不约而同地摸到了腰间的短刀,迅速向姬杉靠拢着。 “怎么了?”姬杉看到她们的动作皱起了眉头。 “远处有匕首接触到墙壁的声音。”暗卫十一拔出了短刀,“主子,属下去探探。” 姬杉点头应允。 不消片刻十一就从檐上飞了下来。 “主子,没什么危险,是一帮女人在绑架一个男子。” 暗卫的宗旨就是一切都按照命令行事,绝不多管半点闲事儿。 “?”姬杉听到这里眉头皱得更紧了,“靳阳城内怎么会出现这种事儿?” “去,把那几个女人给我抓了,送到官府去,男子也一并救了。” 大喜的日子非要有人随地大小便,把她的好心情都给毁了。 “真是晦气。”她啧了一声,却没走过去看一眼的意思,转头继续朝着马车方向走去。 萧念安看了看姬杉,又看了看暗卫离开的方向,最终也只是叹了一口气。 然而没一会儿的功夫,十一有出现在了她们的面前。 “主人,属下刚刚救了人才发现那男子是靳阳侯的儿子,您…” “是谁?!”姬杉一甩袖子,也不用十一回答,转身便要往那边走,“去看看!” 这么晚了,傅怀晏怎么被人绑架? 总不会是独自一人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连一个随从都没带吧? 刚绕过两堵墙,就看到了地上歪歪扭扭躺着三个手脚都被捆住的女人。 姬杉环顾了一周才找到紧贴着墙蹲在角落里,双手牢牢捂住脖子的男人。 “怀晏?”她抬脚走了过去,而后轻声唤道。 男子听到声音后,明显颤抖着的身躯停滞了一瞬,而后才缓缓抬起头来。 姬杉借着月光看清了男子的容貌。 竟然真的是傅怀晏。 傅怀晏此时的脸色有些苍白,明媚的笑容也从他的脸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新鲜血痕。 第55章 嫉妒到发狂 不过他的精神状况还算良好,情绪也没有崩溃的迹象。 女人绑架男人无非三种可能,劫色,劫财或者是寻仇。 好在傅怀晏此时衣服完好,看来无论是哪种可能,那帮女人都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 姬杉在这边确认着傅怀晏身体是否无恙的同时,傅怀晏也盯着她的脸看了半晌,在确认来人真的是姬杉后才终于喊道:“表姐……” “是我。”见他开口,姬杉也蹲了下来。 然而在她蹲下的同时,傅怀晏突然情绪不再稳定,咧着嘴大哭了起来。 “表姐…你怎么在这儿…呜呜呜,还好有你在,我刚才差点儿要吓死了,我好害怕…” 姬杉有一瞬间的僵硬,看人哭得凄惨也只好伸手拍了拍他的背部以示安慰。 又转身冲着一直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的萧念安问道,“你有手帕吗?” 而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傅怀晏几乎被姬杉揽在怀里。 萧念安愣了一下,低头看着她的动作,整个人都有了那么几秒钟的凝滞。 但也只是几秒,而后便抿着唇点了点头,心情复杂地从怀中掏出手帕递了过去。 姬杉接过后本来是想让傅怀晏自己擦一下的。 毕竟她从来没有见过哭得这么难看的男子…… 嚎啕大哭,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她实在有些嫌弃。 然而傅怀晏依旧保持着紧捂住脖子的姿势,泪眼婆娑的看着姬杉,丝毫没有伸手接过的意思。 甚至还微微颔了颔下巴,理所当然又自然而然地将头又向她挪近了几分,意图明显。 这些举动自然都被一旁的萧念安看在了眼里。 “要不……”她终于开口,想说要不让她来擦吧。 她实在是看不得姬杉如此纡尊降贵替别人擦眼泪的场面。 但在她刚刚发出两个音节的同时,她听到了姬杉的短叹。 “真是服了你了。”姬杉表情嫌弃,却还是替傅怀晏擦了擦眼泪。 萧念安顿时如遭雷劈般定在了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是,她是知道陛下有很多男人。 她也曾上谏陛下纳魏国帝卿入宫。 但……她更是了解王上的无情,红颜枯骨,多少男子觉得入了东宫,入了王宫就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结果最后不还是像一只麻雀一样被轻易碾死,化作一抔土,沦为草木的肥料罢了。 萧念安知道自己不配做姬杉的人,但她却不会为此感到太多的难过。 因为她会一直以大臣的身份陪在她身边的,直到身死魂销。 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能亲眼看到陛下一统天下,至于她的下场,倒是无所谓的。 可现在,萧念安却是要嫉妒到发狂了。 她今日之前只见过无数貌美郎君浑身是血被抬出去,却从没想过姬杉会对一个只见过寥寥几次的表弟如此温柔。 哪怕在各类宴席上见过陛下对君后那样关照又举止亲密,萧念安也没有如此嫉妒过。 毕竟年少妻夫,感情绝非常人所能比拟的。 但现在傅怀晏凭什么? 凭他嚎得大声吗?还是占了出身的便宜,得了表弟的头衔? 他还让她用那双指点江山的手为他擦去肮脏无比的泪水…… 萧念安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整张脸都是紧绷的。 她很少会有情绪如此外泄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快要疯掉了。 这一行原来真的是无比艰辛啊…… 姬杉无暇顾及身后人的神色,可暗卫却不是吃素的。 只要是出现在姬杉身边的任何人或者事物,哪怕是一片叶子掉落她们都是会发现的,更何况是萧念安如此明显的情绪变化了。 十一眼中透露着凶光,提高了警惕,做好了随时出刀的准备。 等回去后她一定是要第一时间将此事禀明陛下的。 而这边的姬杉只是一直在粗略的,像抹墙一样把傅怀晏脸上的泪擦了个干净。 顺道连着那条血迹也一并擦了下去。 血迹消失,留下了一道很浅的伤痕。 看来是不至于破相了。 到没有别的意思,姬杉只是觉得傅怀晏生得这么漂亮的美人胚子要是留了疤岂不是可惜? 是的,虽然傅怀晏皮肤是暖色调的白,没有冷白色那么出众,脸上也带着轻微的小奶膘。 但他眉骨略高,鼻梁十分秀气挺拔,唇型也是极为漂亮的,唇珠略小唇峰明显,上唇薄下唇偏厚。 更关键的是他还生了一双无辜的狗狗眼,总是带着些天真懵懂。 总而言之,是连像姬杉这么挑剔的人都会觉得好看的长相。 “还有哪里受伤了吗?”姬杉把注意力从他的脸蛋儿上收了回来。 傅怀晏下意识摇了摇头,但是看着她的眼睛,又突然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手,还有脖子,都被划破了。” 男子的喉结不能轻易示人,只能让妻主看到,因此平日里都是带着颈带遮住的。 于是自从不小心被女人用匕首划到了脖子后,他生怕颈带脱落被人瞧了去,也不管会不会污染伤口,就这么一直用手紧捂住了颈部。 姬杉听到他伤了脖子,一时间也有些僵住了。 喉结是隐私部位,但是颈部脆弱,若是一直拖到侯府再处理,导致伤口感染了可是大麻烦,严重了连吃饭说话都会受影响。 要不要现在处理伤口只能让傅怀晏自己做决定。 “你这样捂着伤口容易感染恶化,你是要这样先回靳阳侯府再处理,还是…在这里先简单上点药?” 她简单说明了后果影响。 傅怀晏其实也拿不定主意的,他在外面野惯了,翻墙爬树的事情没少做,因此身上也没少受伤,经常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运气不好磕到了尖锐的石头上,血像是开了闸门儿一样往外涌也是有过的。 他其实不怎么怕疼,耐受性很好。 但正因为常受伤,也更知道伤口感染的严重性,尤其是像脖子这样经常活动的地方。 运气不好了真的有够他受的。 姬杉见傅怀晏踌躇犹豫着,也不想在这里耽搁时间了。 “索性现在就赶紧赶回去吧,我骑马带着你,估计要不了半个时辰就能到了,伤口也该不会太过感染。” 她说着立即站了起来,然而傅怀晏却突然抓住了她的袖子。 蹲着说话这么长时间了,他这才终于是匀出了一只手来,不再那么死命地捂着脖子了。 “表姐,先处理伤口吧,我……还是不冒这个险了…” 傅怀晏那只手不知怎么回事儿,沾满了干涸的血迹和泥土。 按照道理来说,他脖子上的伤口要是有这么大的出血量能沾到手上,估计人早就撅过去了,哪里还有力气嚎哭。 所以定然不是脖子上伤口所致。 当然此刻谁也没能注意到这些,萧念安眼中看到的全是傅怀晏肮脏无比的手弄脏了姬杉的袖子。 她心中烦躁得不行,只能移开视线。 “十一,把伤药和绷带拿来。”姬杉吩咐着。 暗卫经常受伤,肯定会随身携带这些的。 她接过这两样东西后又道:“都背过身去。” 暗卫马上转过身子,然而萧念安却没有动作。 “萧念安?”发现这人几次三番在自己面前走神儿,姬杉有些不悦了,“等什么呢?背过去!” 萧念安终于脚步沉重地转动了脚腕,背对着二人。 直到此时此刻,确保了所有人都不能往这边看,姬杉也将他隐藏在了影子下时。 傅怀晏这才缓慢地移开了自己捂住脖颈的另一只手,露出了那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 只是这么隐秘的部位展露在了姬杉面前,他难免会感到尴尬、忐忑以及……羞赧。 第56章 疼的话就说 姬杉只看了一眼伤口的深浅就立即移开了视线,正要把伤药和绷带递到他的双手上,自己也背过身去时,突然发现傅怀晏的掌心竟然有一道很深的伤口。 刚才他说手受伤时,姬杉还以为是像脸上那样的小口子,结果却这么严重? “你的手怎么伤得这么重?”她皱起了眉头。 “刚才匕首刺向我脖子的时候,我只能用手握住刀刃规避伤害……” “那你受伤成这样,要如何自己上药?”姬杉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傅怀晏方才那么纠结也正是因为这个。 喉结被看了是一回事儿,被人摸了可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他这只手连弯曲都是个问题,更别说给自己上药包扎。 所以要是处理伤口,也只能让人帮忙。 “你能帮我上药吗?”傅怀晏不敢去看姬杉的眼神。 姬杉肯定是无所谓的,但…:“你确定?” “嗯。”傅怀晏点了点头,有些吞吐地说道,“如果是表姐的话,就可以的…应该没关系的吧?” 姬杉见他这么说了,也不再磨叽,直接拔开了药塞,将粉末均匀地倒在了绷带上。 “我可能手重,疼的话就说。” 她没给人上过药,怕傅怀晏被她弄疼了也不好意思开口,因此特意嘱咐了一句。 傅怀晏应了一声“好”,姬杉也干脆利落地把药粉往他伤口上一怼。 第一秒,傅怀晏还没什么感觉。 然而第二秒他就立刻痛呼出了声音:“嘶,表姐,好疼!这药怎么这么疼啊,比我之前用过的所有药都疼…!” 他痛得前仰后合,恨不得把伤口上的药粉全都扒拉下去,但又不能这样做。 傅怀晏疼到实在是想找个东西抓一下,最后胡乱又抓住了姬杉的袖子。 这时十一才想起来了什么,猛地跺了一下脚:“主人!我忘了,那药是治疗效果最好,能让伤口愈合最快的金疮药,但同时……也是最烈性的!” “你怎么不早说呀……”傅怀晏疼得咬牙切齿,说话也是气若游丝。 “没有温和一点的药?”姬杉抚着他的后背,问道。 “没有了…”十一弱弱地回道。 “那还继续吗?”姬杉这次问的是傅怀晏。 “来吧,继续吧,上都上了,早点愈合也好。”他额间都疼出冷汗了,视死如归地说道。 姬杉细细看了他一眼,突然对这个表弟有些刮目相看了。 倒是挺坚强的。 于是姬杉在傅怀晏倒吸了一口又一口凉气后,终于是铺够了足够的药粉,将绷带环着脖子绕了一圈后,停止了对他的“折磨”。 傅怀晏长舒了一口气,后背都已经湿透了。 “好了,我送你回家吧。”姬杉伸手抓着他的小臂把人从地上拉了起来。 蹲的时间太久,傅怀晏把自己的腿都蹲麻了,突然一站起来,只觉着那股子麻意顺着小腿直接涌入了大脑,眼前都有些花了。 就在他摇摇晃晃又要栽进姬杉怀里时,一旁转过身来的萧念安突然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子,让人稳住了身形。 缓过劲来的傅怀晏眼前也清晰了。 “多谢。”他冲着萧念安露出了一个感谢的微笑。 萧念安收回了手:“举手之劳罢了。” “你还能走路吗?”姬杉低头看了一眼他的腿,问道。 “当然可以的!我没伤到腿啦。”傅怀晏说着还走了两步证明自己真的腿脚灵活。 只是两只手一直举在半空中颇为滑稽。 姬杉看了一眼,轻笑了一声。 “哎呀,我手放下疼得慌,得支棱着些!”他似乎短短的半刻钟就从嚎啕大哭恢复了活力满满的样子,尽管双眼还红肿的,但脸上已然全是笑容了。 令人不得不羡慕。 * 回到车上时,姬杉拿出水袋给傅怀晏冲了一下双手。 脏水混着血色一起滴落在脚边时,她是有些想要躲开的。 姬杉只觉得没带个男暗卫出来真是个错误的决定,眼下身边全是女人,谁来以这么近的距离帮傅怀晏倒水冲手都不太合适。 但是看着他举着手,眼巴巴看着她的样子,也只能亲自帮一下了。 终于是上了马车,看着傅怀晏艰难地用手帕擦试着双手,姬杉终于想起来问道:“你怎么自己来到这么偏的地方了?” “说起来也很奇怪,我感觉那几个贼人像是蓄谋已久的样子。” 他停住了动作,陷入了回忆,“我今天出来逛夜市本来是带了护卫的,结果逛到一半儿时突然有铺子着了火,我怕火势蔓延就赶紧让她们去帮忙。” “我其实是准备站在原地等着火被扑灭的,但从别的宅院里突然涌出来了一堆人,密密麻麻横冲直撞地把我和我的贴身侍从冲散了。” 傅怀晏说着挠了挠头,有些懊恼:“唉,其实就算冲散了那条街道也并不偏僻,有几家住宅还点着灯呢。结果我突然听到了旁边一条巷子中有男子求救的声音,就想去看看,毕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 “你一个男子,自保的手段都没有,怎么救人?”姬杉还没说话,萧念安就先反问道。 “谁说没有自保手段了?小爷我好歹也是会些功夫的!”傅怀晏顿时挺起了腰板儿,突出一个理不直气也壮。 然后下一秒他就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把口头禅脱口而出了…… 连忙去看姬杉的反应。 好在她似乎并没注意到这一点,只问:“你会武?” 第57章 少年热忱 “是啊!虽然算不上是武艺高强,但防身是够用了!”傅怀晏骄傲地扬起头来。 “哦,原来如此。”姬杉懂了,他这么说那就是三脚猫功夫了。 “所以你去小巷子里救人,那然后呢?”萧念安微不可察地咬了下下唇内部的软肉。 “然后……”傅怀晏肩膀塌了下来,“然后我顺着声音走着,明明一开始感觉离我很近,结果怎么走都走不到源头,我绕了一个又一个的巷子,彻底远离了有光亮的地方……” “紧接着我身后就有人想要用麻袋偷袭,我察觉到了躲开了。但没想到刚躲开麻袋从巷子深处又窜出来两个女人伸手要来抓我。” 他说着又逐渐把脊背慢慢挺直了,“她们一定是没想到我会功夫,三个人围攻我,结果好几次都被我躲开了,甚至有一个女人还被我怼了一拳肚子!” “绑架我不成被我反揍了一下,那个女人估计是气坏了,突然就从怀里掏出来了一把匕首,又凶又狠地冲我捅过来。” “表姐你看,这脸上的伤就是那一下划的!”傅怀晏冲着姬杉指了指那道浅浅几乎快要愈合的伤口,“我跟你说,要不是我反应快,身子灵活,今天非得破相了不可。” 语气中竟颇有一些告状的意味。 “唉,小爷这么……我是说,我这么好看的脸,要是破了我得多心疼啊。”他恨不得拍一下自己这张动的比脑子快的嘴,轻咳了一声,“表姐你说对吧。” “嗯,对,要是毁了确实可惜。”姬杉真情实感地回复道。 “嘿嘿。”听到这个回应,傅怀晏莫名傻笑了一声,又不由自主地用仅剩下的那只完好的手搓了搓腿,甚至还翘了翘脚尖。 萧念安听着二人之间的对话,又看着傅怀晏属于男儿家特有的娇俏小动作,眼睛被猛地刺痛了。 沉闷感将她的心脏填充地满满当当,她甚至萌生出找个借口离开车内的冲动。 “啊啊啊,哎呦,我又说跑题了。”傅怀晏显然雀跃了很多,并不存在的尾巴也开始绕着打圈摇晃起来了。 “她们见我躲开,估计是觉得我不太好抓,于是乎剩下两个人也齐刷刷地掏出了匕首向我刺过来。” “我这下是真的双拳难敌四手了,直接翻了船,眼看着刀刃往我脖子上招呼过来,我也只能用手接住了,当时真是痛坏我了!” “就这样还是没能完全挡住,让我脖子挨了一下。” “不过还好我命大,这三个女人一开始估计是只想绑架我,没想要我命。捅我脖子的女人是挨了我一拳的那个,估计是气急败坏了才下的死手。” “另外两个女人见我受伤简直比我自己都要害怕,直接把匕首夺了过去,还警告那个人冷静一些,别忘了她们的目的。” “目的?”姬杉抓住了关键,“什么目的?” 傅怀晏摇了摇头:“这个她们没说。看我手受伤了,还捂着脖子,没了还手的力气,就要拿麻袋给我套起来,结果表姐的人就来救我了。” “那你认识她们吗?” “不认识,但我应当是见过她们的。”傅怀晏也是刚刚冷静下来才想起来这个事儿。 “就是上次咱们一起出来玩,表姐记不记得路过一个小巷子的时候马车急停了一下?”他说着脸上又泛起了可疑的红晕。 “有些印象。”姬杉回忆了一下,点了点头,面色如常。 “拦我们马车的应当就是她们。”傅怀晏看她没有其她特别的反应,微微翻了翻下唇,“我之前一直掀着帘子看风景,跟其中一人对上过视线,她那个时候就恶狠狠地瞪着我,好像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所以我怀疑,她们当时应该就想绑架我了,但那时候表姐不也在车上吗,我觉得她们没敢冒险,就跑掉了,改成今天再行事了。” 他越想越气,“还特意烧了铺子,把我身边的人都支走,利用我的侠肝义胆把我骗到了僻静的地方,绝对是对我蓄谋已久!” 萧念安此时觉得自己成了彻头彻尾的局外人,她根本不知道傅怀晏口中的那天是哪天,发生了什么,又记起了什么让他露出了那样羞涩的表情。 她完全插不进去话,只能眼睁睁看着姬杉和傅怀晏两个人你一眼我一语地交流着,仿佛形成了一个独特的结界,将她排除在外。 明明马车上有三个人,却只能听到两个人的声音,萧念安只能沉默着,做一个被忽视的聆听者。 甚至故事中的二人并不需要这份聆听。 “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得罪了她们了……真是莫名其妙的灾祸。”傅怀晏撇了撇嘴,对于这场无妄之灾很是无语。 “我已经派人将她们送到官府了,很快就能知道她们如此行事的缘由了。” 姬杉这么说着,但其实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了。 傅怀晏一个男儿家,能有什么仇家到了要下这么大的功夫绑架他的程度。 八成今夜是冲着靳阳侯去的。 敲诈、勒索,估计也就这么一个可能了。 “不过……”姬杉突然有些好奇一个问题,“你这次本来是善心要去救人的,结果反倒是入了别人的圈套,把自己弄了一身伤,以后还敢不敢这么做了?” “当然要了!”傅怀晏还以为她这是要教训自己,“我下次会小心的!外一真的有人求救,我见死不救估计晚上要睡不着觉了……” “行。”姬杉笑了。 想不到他人不大,倒是有难得的赤子之心。 虽然姬杉不会做这种置自己于危险之地的举动的,但她确实很欣赏傅怀晏这样的少年热忱。 第58章 春心萌动 姬杉几天加起来说的话都没有这一晚上说得多。 傅怀晏好像有用不尽的能量,哪怕是脖子受了伤都不耽误他一路上说个不停。 他似乎总有源源不断地话题往外抛,哪怕姬杉不去接住他也能继续说下去。 到最后姬杉只能感叹一句不愧是年轻人了。 于是把人送回靳阳侯府后,返回客栈的这一路是安静得厉害。 姬杉已经耗尽了今日份的说话额度,闭着眼睛靠在马车上假寐。 萧念安感受着这一前一后的差异,心中不适得厉害,她几次三番想张口像傅怀晏那样跟姬杉说上几句话,但又完全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只好沉默着把嘴重新合上。 她这时才清晰地意识到,除了政事,她似乎和姬杉再也没有过其她交流了。 就这样,本就寂静的车内,在月色的映衬下更加静谧起来了。 这份静谧一直持续到了抵达客栈也未能被打破。 姬杉今日也是有些累了,在城东待了一天难免疲惫,于是召来暗卫吩咐了一句“去查一下林霖,上下三代,从小到大所有的轨迹,任何有交集的人统统查一遍”后,简单沐了个浴就歇息了。 她一直秉承着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原则。 林霖的开渠方案很好,在确认她身世清白,毫无任何疑点后,自然是要受到重用的。 * 傅缨看到伤成那个样子的傅怀晏之后,简直是大怒,当即就提着长剑骑马赶到了官府去,恨不得当场斩杀了那些歹人。 一群官差左劝右劝才将人拦住了。 但傅缨仍坚持留在官府,连夜盯着人审问。 显然那三个女人也不是什么硬骨头,没用上几个刑就全招了。 令傅缨没想到的是,她们绑架傅怀晏的理由竟然是因为靳阳救济灾民? 这三个人都是做生意的小商贩,这两年经营的还算不错,自己有了店面。 灾情之前她们趁着价格低廉佘价囤了一堆货,想要在冬季之前全部卖完。 结果灾民涌入,客流量急剧下滑,导致她们连本金都回不了,根本付不起债款了。 自家夫郎小侍也因为没有钱挥霍了,而天天在她们面前争吵。 左右夹攻下,便决定铤而走险,绑架靳阳侯的儿子,让靳阳侯付一大笔赎金,再亲自送她们离开大周。 “荒谬!简直荒谬至极!”这样可笑的动机令傅缨气到直接一剑挥在了地上撒气。 而姬杉也在第二天一早便得知了这个结果。 与她猜测的大差不差。 “看来矛盾已经快要无法调节了啊……”她眯了眯眼睛。 但如此铤而走险,真的只靠三个人脑袋一热就能拍案做得了决定的吗? 她总觉得古怪。 * 有了这么一遭,傅缨只想能尽快执行新的政策,于是连夜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论商贾》,第二天更是亲自来到了客栈,将之交到了姬杉手中。 姬杉也不含糊,转头就派给了萧念安,让她挑捡一下,写了第二封信。 整个流程一点都没有耽搁,第三天信使就拿着信上路了,令附了一封姬杉的亲笔密旨。 内容很简单,就是告诉温太傅可以行动起来了,请太王太君后用玺,直接颁布新政令。 而后靳阳城这边,关于林霖的调查结果也呈现在了姬杉面前。 林霖的人生轨迹十分简单干净。 母亲是荻道的教书娘子,因为荻道常年干旱,日常靠老天婆的脸色过活,所以林霖从小就钻研气象,后来发现没什么用处就改学水利相关了。 她励志就是能改变荻道的现状。 林霖的人际关系也十分简单,前些年就是个学究,很少与人交往。 近几年或许是因为四处碰壁,又碍于现实因素,开始卖字教书糊口了。 但接触的也都是同村的村民,没什么特别的。 从外到内都看不出什么疑点。 姬杉这下彻底放心了。 “去跟萧念安说,让她带几个人去城东把林霖接过来。”她终于可以用人了。 * 姬杉这边一切都顺风顺水,按照着计划进行着。 但靳阳侯府这几日却算不上风平浪静了。 自从傅怀晏带着伤回来,但惟独脖子上的伤口明显被包扎处理过后,傅主君这颗心就悬了起来。 他当晚就问了自己的幼子是谁帮他包扎的。 傅怀晏一开始支支吾吾,左顾右盼,顾左右而言他的,就是不肯正面回答。 傅主君一下子心就沉了下来,最后反复逼问下,傅怀晏才低着头红着脸,眼睛四处乱转地说了一句“是表姐”。 “陛下碰了你喉结?!”傅主君觉得自己快喘不上来气儿了。 “哎呀,那不是事急从权嘛,不然我不是有变成哑巴的风险吗。” “可……” “哎呀,爹爹,什么可不可的,我手好疼,想快点睡觉了!”傅怀晏捂着被包成粽子的手掌哀嚎着。 这次是要伤遁了。 习惯使然,哪怕傅主君看了自家儿子这样的反应,心里什么都明白了,但他也说不出什么严厉的话,甚至不知道怎么开口让他不要想这些。 于是也只能暂且放过,准备跟自己妻主商议一下了。 而傅缨回来后知道了这件事儿,也觉得自己不好开口,便又找来了傅怀珏。 “娘,爹,我都说过了要好好看着阿晏,你看,现在不就是春心萌动,一门心思要扑到陛下那里去了吗!”她一听到这个事儿便气不打一出来。 “你们当初不管,现在阿晏都愿意让陛下碰脖子了才来管,还能怎么办?若是他一门心思想入宫,你们要拦吗?” “这……”傅主君踌躇了,虽然他觉得后宫肯定不是男儿家的好归宿,但要是晏儿非要去的话…… “拦拦拦,拦什么拦啊!”傅主君还没说话,傅怀晏突然推开大门走了进来。 真不是他故意偷听,是来找傅怀珏问姬杉行程时不小心听到了这番对话。 “表姐人家都没过来跟阿娘说点什么呢,你们就先拦起来了……”他嘴巴撅起来老高。 “怎么?你还等着陛下给你提亲不成?”傅怀珏听到这里眉头直跳。 “什么提亲不起亲的,大姐你乱说些什么呀!”傅怀晏可听不得这个,提亲什么的…让他面色通红了起来。 “八字都没一撇的东西…”他小声嘟囔着。 傅主君看他这副小男儿家的样子,张了张嘴,正想说话,门外却突然传来了通报。 “家主,表娘子来了。” 第59章 直白又热烈 话音还没落地,傅怀晏就“噌”地一下从门口露出了脑袋:“表姐来啦!” 他立即就将方才的争执放在了脑后,直接蹦出了房间,语气轻快道,“我先去招待表姐!” “诶…”傅主君看着一溜烟儿跑出去的幼子,甚至来不及叫住他,“这孩子……真是……” “我也先去迎接陛下了。”傅缨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也紧接着出去了。 只剩下屋内父女二人大眼瞪小眼儿的。 傅怀珏冲着自己父亲做出了一个无语的表情:“早就说阿晏应该多加管教了,看看现在成什么样子了。” “我只是希望他无拘无束,每天都活得开心罢了,何必被那么多东西束缚住呢?”傅主君神情悠远,“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的晏儿定是个有福的孩子。” * “表姐表姐表姐!”傅怀晏直接冲进了厅堂内,眼看着要撞到姬杉时才突然刹住了闸,在离她超级近的距离问道,“你怎么来啦?” 说完他瞪大了眼睛,闪闪发光地望着姬杉。 他希望听到的回答是“特意过来带你出门”。 但事实上是:“我有事儿跟姑母说。” “哦。”傅怀晏有那么一点点的小失落。 身边人情绪过于外泄,导致姬杉一眼就能看出来他的心情变化了。 她其实还蛮喜欢跟这样简单的人相处的。 尤其是这种把喜恶全都摆在脸上的,甚至连爱意都不会隐藏的人。 嗯,姬杉确实能看得出来傅怀晏喜欢自己。 并且她并不反感他表达喜欢的方式。 毕竟谁不喜欢直白又热烈的人呢? 更何况是这种相处没有几天,就会信任到把脖子露出来给你摸的小笨狗。 感觉被卖了都会傻了吧唧的为你数钱的笨。 “伤怎么样了?”虽说这样想着,但姬杉依旧像是什么都没察觉一般,不动声色地问道。 “差不多了,已经可以正常拿东西了。”傅怀晏笑了起来,“不过完全愈合还要些时间。” 姬杉点了点头:“那喉咙呢?影响你吃饭说话吗?” “啊…不影响,都已经结痂了,这个是真的快痊愈了。”一问到脖子,傅怀晏就控制不住地伸手挠了挠通红的耳朵,眼睛脸瞟了起来。 果然是藏不住心事。 姬杉的恶趣味让她故意问到了喉结上的伤,就是想看一看傅怀晏的反应。 果然如她预料般一样可爱。 “如此甚好。”姬杉嘴角噙着笑意。 与此同时傅缨也走了进来,她瞬间就把心思放回了此次来访的目的上来。 “姑母,你写的折子孤已经看过了,并且责令人先一步传到都城了。” 姬杉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草纸:“这是孤命人誊抄好的新政大致内容,姑母先看看,在旨意下发之前靳阳这边可以先做准备了。” “诺。”傅缨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拱手道,“臣明白的,臣定竭尽所能确保一切按照咱们设想的路线走下去。” 一旁的傅怀晏一头雾水的看着两个人,明明她们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懂,怎么合在一起就完全听不懂意思了呀! “姑母办事儿我是放心的。”姬杉将人托了起来,“好了,政事说完,剩下的就是私事儿了。” “其实我今日,是来向姑母辞行的。” “您要走了?”傅缨有些诧异。 “表姐你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比她反应更大的是傅怀晏,直接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一蹦三尺高。 傅主君与两个女儿走进来时也刚好听到了这句话:“怎得这么急?” “还有些事情等着我处理呢。”姬杉说着又转头看向了傅缨,“政策刚下,我也不好当甩手掌柜,把事情都扔给太父。” “确是如此。”傅缨点了点头,虽然有点舍不得,但也不再纠结。 “啊?”傅怀晏这一声拐得七扭八歪地,一张脸都皱成了苦瓜脸,“可我舍不得表姐啊……” 他言行如一地扯住了姬杉的袖子。 “你这孩子,净瞎说。”傅主君见状忙上前两步,把人扯了回来。 “不碍事儿的。”姬杉见傅怀晏这副样子不由失笑,没忍住抬头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小小安慰了一下。 这一下让傅怀晏顿时僵住了,整张脸都变得丰富多彩了起来,难过中夹杂着激动和欣喜。 嘴角一会儿翘起一会儿又耷拉下去,突出一个扭曲和分裂。 多少有点不好看了,姬杉默默收回了手,想着好好一个人怎么这么不会控制自己的表情呢。 这一摸让除了当事人之外的四个人皆是心里咯噔了一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忧心和顾虑交杂在一起了。 这种场面,只要不是傻子和瞎子,都能看出来点暧昧了…… 偏偏主动的那一方是自己儿子(弟弟),而另一方则是大周万分尊贵的王上。 她们都只能欲言又止。 终于傅怀珏忍不住了,出言打断道:“陛下,那臣要同您一齐离开吗?” “不用,你就留在这里,先帮着姑母稳定局面。”姬杉果然注意力被重新扯回去了,“等事态平稳,孤再召你回都。” 回都? 傅怀晏整个心本来还是乱糟糟的,听到这两个词心思突然又活络了起来。 面前一下子便豁然开朗了起来。 对啊,他大姐要去都城的呀。 他可以跟着一起去都城啊!倒时候又可以见到表姐了! 想开了之后,傅怀晏终于收起了那副苦瓜脸。 都说小别胜新…… 不对不对,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久别重逢,必有后缘! “嘿嘿。”他这样想着一时没控制好,傻笑出了声音来。 引得姬杉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偏偏他还没有察觉。 第60章 被人从身后抱住 姬杉今日自然是要留在靳阳侯府吃顿晚饭才能离开的。 不过在离开侯府之前,她又去书房同傅缨谈了一些密事。 与姬熹有关的密事。 “所以,姬熹那个乱臣贼女如今在迁氏?” “也不一定,眼下只能确定她有势力安插在迁氏。”姬杉摇了摇头。 “那陛下此次出行……是要亲自拨乱反正?” “正是,一来孤总是怀疑朝廷内的有姬熹的内应,无论是萧念安还是陈梓熙亦或是其它人我都不放心。” “二来,孤近年发现总是有人想要对孤下发的旨意阳奉阴违,思前想后,只觉是因为当年登基只清算了都城的官员,对于这些地方官员,孤还是太过柔和了,给了她们雌心豹子胆,敢在这里生事儿。” “所以,孤要借着这个机会,亲自处理荻道、迁氏的官员,同时亲自带兵镇压姬熹,将她残余的势力连根拔起。” 姬杉说着眸中有暗芒泄出。 “可需臣做些什么?” “姑母果然懂我。”她笑了笑,“都城孤还有内鬼要捉,不方便调动兵马打草惊蛇,所以届时还要怀珏表姐带兵从靳阳出发,助孤一臂之力!” * 姬杉将这事儿跟傅缨讲了个通透才终于走出了书房,准备离开。 不过临上马车之前,傅怀晏突然神神秘秘,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地挤到了她身前,背对着府门从怀中掏出来了一枚平安符。 “表姐,这个送给你。” “给我?”姬杉看着他手中用精致小布袋装着的物什,有些讶异。 “嗯!这是我之前在庙里求的,据说可灵了。我给我家人都求了一枚,这枚是我自己的,送给你,可以保佑表姐平平安安,想要做的事情都顺顺利利。” 他说话间一直望着姬杉,眼睛中满是澄澈的真诚。 姬杉看着他,不得不承认是有被暖心到的。 “把这个给了我,那你的呢?” “我再去求一个就好了啊。”傅怀晏轻松地露齿一笑,又催促道,“表姐你快收下嘛!” 好像生怕被她拒绝一样。 他这么诚挚,姬杉自然没有不收的道理,只是略微思索一下后,从腰间取出了一枚平安扣。 她其实不太热衷于求神拜佛,身上这枚玉扣也是别国觐见送来的宝物。 大约说是请高僧开过光,用和田玉制成的来着。 “给,回赠于你。”她递给了傅怀晏。 “真的?!”傅怀晏顿时瞪大了眼睛,眸中星光熠熠,璀璨得厉害。 他没想到还能收到姬杉的平安扣。 “那我收下了!”都不等姬杉点头,他便忙双手接过,小心翼翼地把平安扣揣入怀中,又怕没安置妥当一般拍了一拍,才又道,“谢谢表姐!” 目送着她乘马车离去的背影,傅怀晏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又把平安扣拿了出来仔细观察了半晌才又重学着姬杉的样子,如获珍宝般把它缠绕在了玉带上。 * 姬杉要离开靳阳的事情并没有提前知会萧念安,直到第二天早上,安若来告知她收拾行李,准备两个时辰后起程时,她这才知晓。 “怎得突然要走?”阿竹也懵了,紧赶慢赶地开始收拾起了行囊。 萧念安没有回复这句话,但她隐约是能猜到为什么会这么突然的。 陛下仍不放心她,在怀疑她别有用心…… 她深吸了一口气。 近日来屡次失态让她在陛下心中好不容易升上去的信任度再次大打折扣,偏偏自己又无法解释自己的异常行为…… 等到萧念安二人收拾好走下楼时,林霖已经坐在下面等候了。 “萧娘子可知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她也是被临时通知的,此时对目的地是一无所知。 “我也不知。”萧念安摇了摇头。 但大约是要去荻道吧。 只是马车摇摇晃晃驶离了靳阳,她却觉得方向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等到车队停车整顿时,她这才有机会问了一下姬杉。 “陛下,这路,似乎不是去荻道的?” 姬杉闻言瞥了她一眼:“谁说咱们要去荻道了?回都城的路你不认识?” “回都?”萧念安没想到她们会这么快回去,毕竟连灾区都还没去呢。 “孤得了个人才,不应该特意回都,还给她安排个职位,好着手修水渠吗。”姬杉似笑非笑地看了萧念安一眼,而后转身回到了马车上。 安置林霖是一个原因,但主要原因嘛…… 自然是因为想回去看看新策一下,她的那些好大臣们能给她多少“惊喜”的,且有“建设性”的提议。 姬杉对此很是期待。 * “您是…王上?!” 马车都要驶入都城城门了,林霖才终于被告知了这个事实。 她虽然猜到姬杉肯定是个大人物,但是她最大胆的猜测也不过是靳阳侯的女儿。 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这么一冲动,就直接莽到了陛下面前…… 林霖突然忐忑了起来,觉得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了。 但是与此同时她更多的是欢欣,转念一想,岂不就是王上认可了她的方案? 她离可以修建水渠,完成毕生的理想又近了一步了…… 林霖是个女人,姬杉自然不可能把人带到王宫里去。 她早就安排好人准备了一个宅子,让人先住了进去。 同时也团巴团巴把萧念安也给扔回了丞相府。 至于她自己……当然是悄无声息地回到了王宫。 姬杉没有事先告诉任何人回都的事情,温昀自然也是不知道的。 她回来时已经入了夜,还不算太晚,温昀并没有睡。 只是已然沐浴好了,披着长发,坐在小案几前阅读着书籍解闷儿。 丝毫没有注意到殿门被打开了一条缝,也没有意识到有人走了进来。 倒不是他警惕意识低,只是王宫内戒备森严,怎么可能有人能溜进来呢。 直到烛火被遮盖住,自己正上方有阴影笼罩下来,温昀这才觉得哪里不对劲。 只是还没等他做出反应,就突然被人从身后紧抱住了。 他下意识惊呼出声,奋力挣扎了一下。 正要喊人时,嘴巴也被一只柔软却带有薄茧的手掌捂住了。 温昀顿时瞳孔剧缩,紧接着熟悉的气息侵入了鼻息间。 姬杉的声音缓缓从身后响起:“别挣扎了,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他彻底松懈了下来,放弃了挣扎。 任由姬杉在身后不断吻着自己的颈侧,一只手也在他身上胡乱抚摸。 第61章 萧念安怎么没来上朝? 温昀的身子已经有接近二十天的时间没有被她碰过了,几次过后他漂亮的鹿眸开始微微失神。 …… 但依旧是红烛燃尽,一夜无话。 乃至第二日醒来时,因着姬杉已经离去上朝,旁边无人,如若不是这浑身的酸胀感,温昀都难以分辨昨夜是梦还是现实。 因为他一直像是踩着云朵站在云端一般,毫无实感… * 朝堂上王上不在,温太傅一人站在比众大臣稍高一阶的台阶上,让她们汇报着近日工作。 只不过由于姬杉本尊又不在,那些大臣难免懈怠,甚至有人已经开始想要睡觉了。 而一直对王上让温太傅总领朝政感到不满的陈梓熙尤甚,立在首位抱胸仰头闭眼。 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在睡觉一样。 “太尉大人可是没休息好?”温太傅板着个脸问道。 “嗯?”她这才睁开了,环顾了一下四周,如梦初醒一般,“啊,是老妇失仪了,只是昨夜忧心国事,确实没有睡好啊。” “既然如此,陈太尉,你应该知道殿前失仪是要受罚的吧?” 她话音刚落,一道熟悉却满是威严的女声从殿外响起了。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往宣事殿门口一望,正看见姬杉身着玄色龙袍,脸上挂着喜怒不明的笑,一边左右扫视着,一边缓步迈入了大殿。 这下好了,众臣都彻底清醒了,忙跪下高呼:“参见王上!” 同时在心里祈祷着:求求陛下没有看到我在走神儿睡觉。 陈梓熙更是吓坏了,一改刚才面对温太傅时的老油条形象,也赶紧跪下:“臣有罪!” 而温太傅则是少有镇定的了,两步走下台阶躬身行礼。 “太傅辛苦,起来吧。”姬杉仅免了她的礼。 而后走上高台,一挥袖子,跨坐在了龙椅上:“看来孤离开的这段日子里,诸位过得很是舒适啊。” 她睥睨地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大臣。 然,无人敢言语。 “说话说话啊,早朝是让你们议事的,不是来睡觉当哑巴的!”姬杉说着突然拍了一下扶手,令人当即微微颤抖。 “陈太尉,来,跟孤说说吧,孤看你最近的日子过得倒是不错啊,可是有什么喜事儿?” “请陛下恕罪!臣今日实乃无心之失啊,自陛下离都后,臣整日忧心陛下的安危,夜不能寐;几日前,恰逢新政颁布,臣未能来得及为陛下献计,更是惭愧万分,以至于难以入眠,这才犯下失仪之错啊……” “哦?这么说来陈太尉竟如此忧心国事?” “身为大周子民,身为大周之臣,臣一刻也不敢忘记自己的职责!” “啊,这样啊。”姬杉恍然。 陈梓熙见她这个反应暗中松了口气。 可是这口气还没完全下来又听她说道:“不如跟孤讲讲,你都忧心出什么来了。哪怕现在才针对于商贾的新政提些意见,也是来得及的。” “啊?这……臣……”陈梓熙被打了个措不及防,她虽然心里早就有了主意,但完全没有想到姬杉会这么早就回来,以至于眼下根本没有准备好措辞。 “不急,太尉可以跪在地上歇着慢慢组织语言。”姬杉语调慵懒,好像真的很有耐心一样。 但是下一秒她就从怀中掏出来了一卷牛皮舆图,扔给了安若:“比起商贾新政,现在更让孤忧心的是荻道等地常年干旱一事,所幸孤此次出行倒是得了一名良士,让孤茅塞顿开,霎时觉得治旱有望啊。” 这份舆图是她让林霖将那张有些年头破破烂烂的图纸上的内容誊上去的。 安若一见姬杉扬了扬下巴,瞬间会意,走下高台,在众人面前将舆图展开。 “行了,你们也都别跪着了,站起来看看,对于在渭水和凌水开渠,可有什么意见?” 陈太尉一听也跟着要站起来凑近过去。 “陈太尉就不必了,先好好歇着组织你的语言吧。”姬杉瞥了她一眼。 她顿时蔫儿了回去,心里的不安感愈来愈胜了。 陛下如今对她的态度怎么转了一百八十个弯儿。 虽然之前对她也不算特别宠信,但也不会这样啊? 难道说…… 萧念安这段时间没少在陛下面前说自己的坏话? * 姬杉半靠在龙椅上,用食指撑着太阳穴,眼神在各大臣的脸上四处游荡着。 只是荡着荡着突然发现…… 萧念安怎么没来上朝? “安然。”于是她将人唤来询问,“萧丞相呢?” “回陛下,丞相告假了。” “告假?她生病了?”姬杉皱了皱眉头,这么精彩的日子她告哪门子假啊。 安然停她这么问也愣了一下,“丞相一早便来宫中,说是奉您的命令领了五大板子……领完后丞相行动有些不便,于是告了假。” “板子?”姬杉这才想起来隐约是有这么一回事儿来着。 “行吧。”她摆了摆手。 与此同时,底下终于有人拱手发表了第一条意见。 “臣觉得此渠设计的绝妙,可若是开始着手建造,需要多少年呢?” 说话的人是大夫李轲。 “大约要五到七年。”声音从百官最后面一排传来。 说话的人赫然是林霖。 “敢问是五年还是七年?” 林霖走到了大殿中央:“可以投入使用是五年,完全建成则是七年。” “何谓投入使用?可供涉及区域所有地方,纵然无降雨也可灌溉全部庄稼?” “不是。”她摇了摇头,“只能达到一半的灌溉量。” 第62章 阿昀哥哥,可以的吧? “臣没疑问了。”李轲向姬杉拱手,退了回去了。 “若是建渠,我们要投入大量人力物力,五到七年的我周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陛下是要立刻投入建设吗?”温太傅问道。 听到这里,林霖也不由抬头看着姬杉。 她自然是觉得越快越好了,能让家乡的人们少受一天干旱是一天啊。 “自然是立即投入。”姬杉理所当然地说道,“孤知道太傅的顾虑是什么,但大周的未来何止几个五年七年,耗了这些精力,造福千秋万代,孤认为这笔买卖可是十分划算的。” “但……”温太傅对着她挤眉弄眼了起来,想要提醒她别忘了过段日子还要攻打赵国呢。 姬杉自然没忘记这个:“太傅的顾虑孤明白,孤的立即也不是明天就要开工的,等什么都筹备好了,差不多也要过完年了。” 等她掠夺完赵国,大捞一波,弄出来粮食再弄点钱,发足灾民三年的粮食量,让她们回家开渠种地,岂不是一举多得的大好事儿? “那臣便放心了。” 又陆陆续续有几个大夫问了些细节上的问题,林霖都一一解答了。 姬杉等了一会儿发现再无人出声后,便开口锤下了此事:“既然诸位无其它意见,开渠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林霖。”她目光落在了林霖身上。 “草民在。” “孤便先封你为大夫,全权负责开渠一事。” 林霖顿时瞪大了眼睛,她没想到陛下一下子便让她一介白衣当了大夫不说,还让她统领开渠这么大的事情?! 她顿时大喜过望:“草民…不,臣遵旨!” “司空,你下来后跟着林大夫再商议细节。” “诺。”司空也站了出来。 这件事情定下音来,姬杉终于重新有时间理一理跪到膝盖麻了的陈太尉了。 “太尉现在可是想好了?” “臣已想好,臣认为……” “起来回话。” “…诺…”陈梓熙刚蓄好的气力又泄了,颤颤巍巍起身才道,“臣认为靳阳所反映商人和士族之间的矛盾并不全面,只是灾民成了一个导火索被爆发出来了而已。” 姬杉对这句话倒是赞同。 “商人最大不平的一点,臣认为不是在于生意惨淡,而是与生俱来的地位低下导致了她们的怨气堆积。” 这话也说得没错。 “太尉大人此话何意?商人地位低下?那不成是想让她们踩在我们士族头上才是不低下吗?”一位官员越听越不对劲,于是站了出来。 “秦大人稍安勿躁,倒是听老妇说完啊。”陈梓熙回头轻飘飘地看了那人一眼。 “继续。”姬杉发令了。 “而现如今四处干旱,灾民众多。司农大人,国库的粮食可还充足?” “这……”被点名的司农摇了摇头,“不太足了。” “是了,如今朝廷缺粮,商人缺地位,因此臣想倒不如让商人捐粮,按照捐粮的数目封她们一些无实权的官职,岂不是一箭双雕?” 此话一出,殿内哗然。 霎时间争吵声不绝于耳。 “你这是什么意思?反倒让老百姓给朝廷捐粮?本官长这么大就没停过这么荒谬的事情!” “就是!这事儿要是传到别国去了,岂不是让人笑掉了大牙?” “我听着就害臊!太尉您怎想出这种不要脸面的臭点子的?!” …… “陛下!老臣还是第一次听到把卖官说得这么清晰脱俗的!” 姬杉想说她也没听过。 她现在面色沉得厉害,看向陈梓熙的眼神更加锐利了起来:“这就是太尉夙兴夜寐想出来的妙计?” 连语气都带着几分凌厉。 真是没想到啊,她想要“惊喜”,陈梓熙还真的给她来了个大“惊喜”啊。 富商今日能买官入仕,明日就敢收买人心结党营私。 更何况商人重利,本来就没什么底线,再跟一些不轨之人联合…… 陈梓熙究竟是何用心? “是的,陛下,您请听臣解释……” “不必了。”姬杉脸上没了一丝表情,“太尉连这殿上的同僚们的说服不了,又凭何来说服孤?” 她说完便拂袖而去。 * 姬杉表面是怒气冲冲地走了,但实际上却算不上生气。 陈梓熙本来就在她的怀疑名单上,今日所作所为无非是为了试探。 只不过有了眼下这一遭……陈梓熙的可疑度几乎倍增。 “一个两个的,没个正常的。”姬杉嘟囔了一句。 自从姬熹是个这么长时间终于有了消息,让她也终于有了钓鱼的鱼线后,怎么一扬勾,她理论上的左膀右臂——丞相太尉,就都变得诡异了起来。 难道是觉得她发现不了,装都不好好装了? 姬杉越想这些越觉得烦躁,等她真找到了那个“叛徒”,非得把人挂在城墙上示众几日不可。 “陛下?您怎么了?可是小厨房今日做的菜不合您胃口?” 温昀见姬杉吃了一口就把筷子停在了嘴边,半天都没有动静,眼神还变了又变,似有凶光闪烁,于是担忧地问道。 “嗯?没有,蛮好吃的,只是在想事情罢了。”姬杉说着,掩下严重的杀意,嘴角含笑地动起了筷子。 这下温昀放心了:“那便好。” 但吃着吃着他又想起来,昨夜性急,自己都没来得及跟姬杉说上两句话。 “陛下回来可是事情都忙完了?” 温昀希望她是忙完了可以不再离开的。 “没有。”姬杉摇了摇头,“中途回来处理些事情,过几日还要启程。” “这样啊…”温昀有些失落。 “阿昀不问问我处理什么事情吗?”见他情绪低落了下来,姬杉突然想逗逗他了。 “处理什么事情?”他有些发懵,这是他能问的吗? 但姬杉让他问,他便问了出来。 “自然是……播洒雨露来了。”姬杉说着,桌下不安分的手摸上了温昀的大腿。 “快二十日没有开荤了,孤真的甚是想念。” 温昀顿时红了脸,举起筷子往姬杉碗里夹了一块肉:“给您吃。” 他虽然也很想很想,但昨天弄得太狠了,现在又是中午…… 白日宣银实属不雅。 姬杉却不同意他这么糊弄过去:“你在这儿跟我装听不懂呢呀!” 她干脆放下了筷子,按着人的腰把他锢在了怀里,“阿昀哥哥呀,我可是待不了几天呢……” 说着,姬杉还用脑袋蹭了蹭他胸膛,赤裸裸地开始撒起娇来了。 撒娇虽然不威严,但却有用。 温昀果然一瞬间心就软成了一滩水,什么底线都扔到了外面去。 “阿昀哥哥,可以的吧?”姬杉乘胜追击,手腕用了巧劲儿,轻而易举地解下了他的玉带。 温昀看着她的眸子,而后缓慢地上了眼睛。 “可以……” 第63章 弄疼你了? 这一句“可以”,便硬生生直接可以到了傍晚。 晚霞似火般悬挂在半空中,月亮也隐藏在云朵后缓缓升起了。 而椒房殿内水声不断。 温昀柔顺的脊背时而高高弓起,时而又猛然坠地。 连带着那漂亮的蝴蝶骨也上下挥舞着翅膀。 他就像是被海水冲到沙滩上的鱼一样,干涸了大半个月后突然有海浪将他卷起,高高抛入空中,又随着重力的作用落回深海中。 明明是鱼,却几乎快被这一上一下的感觉弄到溺毙。 海水与沙滩的交界处已经被冲刷成泥泞不堪的样子了。 温昀手臂无力地垂落下去,水光涟漪的双眼望着床幔却并未聚焦。 姬杉从背后环住了他:“饿不饿?” 他这时瞳孔才慢慢有了焦点,微微偏过头,用手覆上了搭在他腰间的手背。 “不饿,没什么胃口。”温昀说话声音很小,显然是累极了。 谁做完了这档子事之后能立即有胃口吃饭的啊。 姬杉扳着他的侧脸亲了亲,问道:“弄疼你了?” 温昀垂下眼帘,看了一眼姬杉水润的唇,微微摇了摇头,“没有。” “只是有点受不住。”他像只猫儿一样蹭了蹭姬杉的鼻子。 昨夜加上今天下午,已经数不清去了多少次了,他只知道自己几乎要流尽了。 姬杉也意识到了这点,低声笑了笑,“好了,我不弄你了,睡一会儿吧。” 温昀点了点头,牵着她的手稍微换了一个让她躺着更舒服些的姿势,而后缓缓闭上了略微发粉的眼皮。 * “殿下,您这么早就要歇息了?!”若羽本来还在殿门口伸长了脖子张望着,突然听到了顾知年唤他更衣就寝的声音,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平日也是这么早睡的。”顾知年吹灭了案几前的烛火,又将最近在读的游记整齐地放在书摞上。 “可是陛下今日回宫了呀!” 陛下离开都城时,殿下整日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盼着人回来。 怎么这下回宫了,反倒是一点都不积极了呢! 若羽看到顾知年这副样子着急的直跺脚。 顾知年起身的动作停滞了一瞬,他明白了若羽在等什么。 “陛下今晚不会来的。”他掩下眸中淡淡的伤感,故作云淡风轻。 他都不用想,就知道姬杉一回来第一个去宠幸的肯定不会是他。 有君后在,又哪里轮得到他成为第一选择。 顾知年这些日子里偶尔会被温昀召过去聊聊闲篇,跟他也稍微熟悉了一点点,虽然不多,但还是能从字里行间中听出了温昀和姬杉的感情深厚。 再加上若羽也对周宫熟悉了,在其她宫人也听到了一些事情。 总而言之顾知年是不难在脑海中拼凑描绘出王上和君后二人之间的“故事”。 不得不说,他是有些羡慕的。 自己若是能分得哪怕一分二分这样的情感与宠爱,都能满足了。 但……这种事情总是强求不得的。 顾知年唯一能期盼的就是,陛下明日可以过来。 “可是…”若羽动了动嘴,想要劝他不如主动些。 如若后宫人多了起来,他家殿下要是还这样不争不抢,顺其自然的话…… 等陛下没了新鲜感,但凡再有个像顾尘远那样的人,就够他们主仆二人喝上一壶的了。 “若羽,你无需劝我,我心里有数的。”顾知年目光渺远地望了一眼殿门。 他一向觉得,摇尾乞怜只会自轻自贱罢了,并不能多分一些目光,反而会更让陛下不喜。 他不想那样。 * “《论捐粮与官》?”姬杉看了一眼被呈上来的折子,直接被气笑了,“啪”地一下就扔在了地上。 她竟没想到,一向识时务的陈梓熙这次竟然如此倔强,非要把卖官的事情一次一次往她面前递。 而且陈梓熙倒是还真有点本事,一天的时间内说服了五个大夫跟她联合上奏,可真是好样的! “让萧念安入宫来一趟。” 白递上来的枕头不用白不用,要是萧念安这次也赞同这个提议的话,就别怪她心狠了…… 虽然萧念安在让人失望上从来不让人失望。 但这次她还真的从一开始就没让姬杉失望。 她义正词严地认为此策不可行。 虽然昨天刚被打了板子,现在走路还有些笨重,但是气势仍然不输,嗓门子扯老大。 好像生怕姬杉会采纳这个建议一样。 而姬杉听到最后都没忍住有手指卷住了自己的耳朵。 “丞相冷静些,慢点说,孤不着急。”她说着看了一眼安若,“给丞相看茶。” 萧念安接过茶杯,可算是停止了继续输出:“谢陛下。” 她将茶水一饮而尽,润了润干渴的喉咙,继续说道:“这最后一点,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陈太尉根本就没有考虑到要怎么保证那些商人获得的闲官就一定能够一直是个闲官!” 从商到士,中间隔着层层门槛儿,一旦这个门槛儿被打破,那么由小士变成大士可就不是很难了。 如果说前者隔着一条鸿沟,那么后者就只隔了一条羊肠小道罢了。 规矩不能破。 这个口子也不能开。 姬杉深知这一点。 “丞相所说孤都明白,此事便暂且不议了。”她将手指从耳朵边上挪开,“丞相伤得可还重?” “劳陛下关心,尚可。” “嗯,孤预计五日之后再次离都,若是丞相身体不适,便留在都城吧。” 后面要不要把萧念安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倒是不太重要了,姬杉也懒得多带一个人了。 但萧念安显然是有所谓的,她听完后又开始打开嗓子眼儿了:“臣身体无碍!还请陛下允臣跟随!” 姬杉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抿了一口茶水才道:“行吧,那孤允了,丞相便好好养伤吧,孤怎么也不能带个瘸子上路。” “臣明白,请陛下放心。” 姬杉这么一说,萧念安定会让自己五日后腿是好了也得好,不好也得强行好的。 不过好在只是五大板,她常年锻炼身体,自认为身子骨还算结实,这几板子下去也只受了些皮外伤,倒是容易愈合。 第64章 杂乱无章 萧念安离开了,姬杉将这段时间堆积的事务处理了一部分。 但是说真的,只要习惯了清闲的日子,再面对这些幺蛾子层出的政务以及时不时的长篇大论奏章,她还真是有点不想批了。 可也只能硬着头皮静下心来亲自处理。 在看到了第三篇长篇大论的马屁话后,姬杉彻底是坐不住了。 “马屁拍得很好,下次不要再拍了。”她执起笔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句批语,然后索性便将之往旁边一推,自己靠在了椅子上。 姿势甚至可以用“瘫”来形容了。 今天的工作就到这里为止吧。 姬杉按了按眉心不想继续了,只想做点乐事儿。 正巧她还没去羽阳宫看看顾清河呢。 * 顾知年又在弹琴。 昨日没有等到姬杉,他已经完全没有心思看书了,一直处于一个文字从眼睛里进去,但是完全没进入大脑,又从同样的位置出去了的状态。 他甚至开始有一点点害怕了。 害怕万一姬杉一直不来看他该怎么办? 心烦意乱的状态下连琴音都不小心弹错了好几个。 “有段时间没听过你弹琴了,怎么琴艺还不升反降了?” 姬杉从门口走了进来。 琴声悠扬,足够飘到她耳朵里了,自然而然便发现了续不上的音阶。 顾知年听到声音立即抬眸去看,正看到午后的日光洒落在姬杉的身上,身后有落叶随风飘落,坠在了她肩膀上。 他一时之间看痴了。 姬杉迈入大殿,跪在门前行礼的宫人十分有眼力见地将殿门合上。 顾知年却迟迟没有反应,只是双手抚在琴上,一瞬不瞬地盯着姬杉。 她倒是没在意他的失礼,只是觉得顾知年这副痴傻呆愣的样子有些好笑。 光是看他这张冷若冰霜的面庞,谁又能想到这人内里是这副反应迟钝的样子呢? 几秒之间,姬杉就走到了顾知年面前。 偏偏后者仍是仰着头专注地看着姬杉的眼睛,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痴痴唤了一声,“陛下。” 姬杉随手拨弄了一下琴弦,顿时锵锵略微刺耳的声音传入了顾知年的大脑,他这才恍惚地回过神。 “怎么了?傻了?”姬杉又扒拉了两下琴弦,歪着头问道。 “没有。”顾知年赶忙跪下躬身行礼,“参见陛下。” 他语气中带着难以察觉的欢喜。 “坐吧。”姬杉随手指了一下琴案,示意他坐下。 顾知年闻言,乖顺地坐在了琴案前,目光却依旧是黏糊糊地放在姬杉脸上,没有挪开。 “你这样看着孤做什么?难道孤脸上长花儿了不成?”姬杉说着上手捏了一下顾知年的脸颊。 他脸上没什么肉,掐起来也没有什么弹性。 这下顾知年眼睛更是大张了起来。 明明是一双凤眼却瞪得溜圆儿。 “...没有,臣侍只是....”他被姬杉这样亲昵的举动弄得脑袋里是乱糟糟得,甚至仿佛有烟花在脑海中炸裂,一颗心脏也开始“扑通扑通“直跳。 这让他本就不太灵活的嘴巴更加笨拙了起来,“只是”了半天也没说出下半句话。 “只是想孤啦?”姬杉看他说话这个费劲劲儿的,干脆替他说了出来。 顾知年顿时闭上了嘴巴,不敢再说话了。 但他的神情却分明透露了自己的心事儿。 被她说中了。 “想了就说呗,孤又不会吃人。”姬杉嘴角玩了玩,一脸玩味的看着他,“总不能是你说想孤了,孤还能责令你不许想吗?” “臣侍知道陛下不会。”顾知年终于停止了四处寻找眼神的落定点,挪到了姬杉的眼睛上。 “不会什么?不会吃人还是不会不讲理到不许你想?”姬杉觉得他不说话就罢了,一开口说话着实是太有趣了。 “二者皆不会。”他抿了抿唇,“就算您不许我想,也并不是不讲理。” “?”姬杉觉得自己有时候真的是跟不上顾知年的脑回路了。 “陛下是王上,是一国之主;同时,您还是臣侍的......”他停顿了下来,思考着措辞,“是臣侍的主,因此让臣侍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他本想说妻主,可又觉自己一个侍不配这样的称呼,怕因此惹了姬杉不快,这才将“妻”一字去掉了。 “啊——这样啊。”姬杉托起了下巴,“什么都可以?” “嗯。”顾知年咬了咬下唇里侧的嫩肉,有些紧张地看着她,“自然,什么都可以。” 他心里对陛下要对自己做什么完全没有任何预设。 “那行。”姬杉点了点头,却没再说话。 这下轮到顾知年等不到人开口说话了,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她。 姬杉却佯装不知,百无聊赖地继续拨动起琴弦了。 只是单纯的拨动。 她对琴这种东西一向是只会欣赏,不会弹的。 琴音杂乱无章,却撩拨着顾知年的心弦。 半晌后他终是定力略逊一筹,主动开口问道:“陛下可要让臣侍做些什么?” “没有啊,你怎么会这么想。”姬杉心中憋着坏笑,可是面上却不显。 以顾知年的情商并不足以让他正确理解出姬杉这个没有是真没有,还是假没有。 他唯一能感知到的都是她现在心情不差,好像还挺愉悦的。 气氛再次静默了。 姬杉倒是自在地放空着。 要知道能够有时间什么都不想,放空大脑对于一个王上来说是多么宝贵的一件事情啊。 但顾知年可是完全没办法自在了。 他坐立难安,眼睛一下又一下偷瞄着姬杉,绞尽脑汁地思考该怎么做才能打破现在这样令人窒息的静。 终于,他在她肩膀上发现了一枚枯黄的落叶。 约莫是刚才在路上刮到的。 这片落叶的根茎勾结了她的发丝,因此一直没有被风吹落,反而是在她身上留了这么长时间。 于是顾知年在犹豫了一瞬后,屏住呼吸缓缓抬起手,将之从姬杉的肩膀上摘了下来。 第65章 被玉带捆住的手腕 他的动作十分轻缓和小心翼翼,带着格外凝重的神色,生怕会不小心扯住姬杉的发梢从而弄疼她。 “陛下,落叶。”见姬杉一直盯着自己,顾知年为自己的行为开口解释了一下。 可她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偏头看一眼落叶便收回了视线。 第一次尝试主动打破沉默的氛围失败了。 顾知年难免为此感到挫败,眼眸也黯淡了一些,沉默地缓缓收回了手臂。 姬杉见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用牙齿碾着自己那片薄薄的下唇,不禁怀疑这人嘴唇薄怕不是自己咬薄的吧? 看着顾知年那打蔫儿的讪讪样儿,她终于是大发慈悲地张开了嘴巴。 “上次不是说要给孤看你画的画像?可有画好?” “早已画好了。”顾知年那盛着寒泉的清澈眼眸终于又有了微光,“臣侍,拿给陛下。” 他说着便连忙起身,快步走到了画架旁。 一向幽静而内敛的他此时却有些步履匆忙了。 画筒内堆了很多画,都是卷好了整整齐齐地立在那里。 显然主人对这些画作很是重视的。 但堆得太多,哪怕顾知年在背后做了标记,找起来也是需要一些时间的。 翻找中,姬杉也走了过来。 “这么多。看来这王宫的景象还不得被你画遍了?” 她随口揶揄了一句。 然而顾知年却有一瞬间的微顿,只道,“不是的。” “?”姬杉深吸了一口气,她就不明白了,说完完整的一句话很费力吗? 她心累了,懒得去问不是什么了,也吐出来一个字,“善。” 好在顾知年还没花费太多时间是把那一幅单独抽了出来。 他解开固定的纽扣,画卷就在姬杉眼前倾泻而下,完完整整地展露出来。 而后他紧张地望向了她,生怕自己拙劣的画技入不了陛下的眼。 怕姬杉嫌弃,又盼她喜欢。 然而这次诧异的人轮到姬杉了。 她不由得看了一眼画,又多看了顾知年好几眼。 原因无她,单纯是讶异于这幅画竟然如此美轮美奂,栩栩如生。 就像是在...... 照镜子一般。 不光是琴艺,顾知年的画工竟也如此精湛? 这人还有多少惊喜是她不知道的? 之前看他那样忐忑不安的样子,姬杉还以为是把她五官给画扭曲了呢。 然而姬杉迟迟没有说话,这让顾知年更加不自信起来了。 “陛下可还....喜欢?” 他再度垂下来眼帘,不安地等待着。 姬杉心念一转,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把孤画得这般好看,孤自然喜欢。” 顾知年闻言高兴极了,眼睛里瞬间被笑意包裹,就像是一颗闪耀的宝石,让人移不开眼睛。 “不过.....”姬杉拉长了尾音,“既然早就画好了,又画得如此好看,怎么不早些拿给孤看呢?” “......”顾知年第一时间没有说话。 姬杉见状向他逼近了一步,两个人中间几乎只有半拳的距离。 顾知年这次没有后退,终于说道:“陛下公务繁忙,怕扰了您。” “你可以派人来通禀,孤若有空,自然会过来。” 顾知年听罢心头一跳,神情也有些怔然了:“我,臣侍,可以这样做吗?” “自然,这又没什么。” 姬杉有些莫名了起来。 怎么都是姓顾,顾尘远敢在她临幸温昀时装病请她过去,换了顾清河还要问她可不可以呢! “那....臣侍明白了。” 姬杉看着顾知年唇角上扬的极其满足的样子,突然觉得自己真是有些搞不懂他了。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毕竟她身边接触过的人没有一个不是世家大族出身的名门公子,何曾会在他们身上看到这样不自信甚至是自卑的样子。 顾知年一个帝卿,究竟为何会如此卑微.... “明日派人将画送到未央宫吧,孤确实很喜欢。“ “诺。”顾知年眼眸闪闪,面上似有冰霜融化,他脸上就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丰富的表情。 不再是个反应慢慢的精致小木偶了,而是个初经人事的冷艳美人。 世人皆爱清冷美人染上凡尘。 姬杉自然也不例外,她此时心头开始微微发痒了。 于是从他手中拿过了画,亲自卷好放到了一旁,问到:“清理过了吗?” 顾知年顿时红透了耳朵,而后点了点头。 自从知道姬杉回来后,他便会晨起和晚间都清洗一次了。 接下来的事情自然是不言而喻了。 只是..... “怎么喝了这么久的药,你身子还是这么冰?” 虽然摸上去很舒服,但显然并不正常。 “太医说,还要慢慢调理.....”顾知年不耐受地扭动了一下被用玉带捆住的手腕,一字一顿地回答道。 “嗯。”姬杉把手压在了他的小腹上,只觉那处平坦见骨。 “怎么觉得你还瘦了些?” 顾知年僵了一下,这两日他没什么胃口吃饭,没想到身上的肉就这么快把他出卖了。 姬杉仿佛全然看透了他的僵硬,“好好吃饭,身子骨这么瘦弱,不长些肉喝再多的要也没用。” “臣侍明白的....\\\" 因着腹部被手指划过,引得他颤抖了一下。 “放松些。”姬杉转而掐住了他的腰。 .......... 到最后顾知年莹白的身上无一不透露着粉色,嗓子都有些微哑了,手腕上的玉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挣脱,留下了一道暗红色印记。 第66章 疼不疼啊? 迁氏 “殿下,都城来信。” 姬熹直接夺过来飞快地阅览着。 “可是有事发生?”一旁的中年女人也凑了过来。 “姑母自己看罢。”姬熹将信甩到了她手上。 “那人或已生疑于吾,将不日抵达荻道,万事小心,若有异动,必要时立即撤离迁氏,或......暗杀之?!”中年女人越看脸上的神情越是不对,“殿下,这.....” “先听她的,跟这边的人谈好后,我们立即离开。”姬熹神色凝重,“还有,让魏将军联络七星阁的人,调二十个杀手,埋伏在荻道。” “可现在并不是跟姬杉对上的最好时机,她尚未发现我们的行踪,若是没有十足的还是不要如此冒进了。” “不,姬杉既然自己离开了都城,来到咱们的地盘儿,那就没有让她平安活着回去的道理!” 姬熹眼中闪过冷光,“如今母王的血脉便只余我和她两人,只要她死了,这大统不由我来继承还能让谁来?” “殿下....” “好了,姑母无需多言,我意已决,你们都回去准备吧,等到时机合适了,便立刻行动!” * “君后啊,太父一直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哪怕先前陛下后宫冷清,老身也没多插手过你们的事情。“太王太君后靠在榻上,看着温昀语重心长地说道。 “太父待臣侍好,臣侍一直知晓的。”温昀低眉顺目地回着,他已经能知道太王太君后叫他过来是为了什么了。 “唉,虽然老身之前也同你说过这个事情,但毕竟你们都还年轻,倒也没真的强求过什么....可陛下此次离都,却无王女守着王宫,老身这颗心可是真的安稳不下来了。” “你母亲是太傅,老身知道你也不是什么只读过男德男训这类书的寻常男子,应当明白眼下的局势是个什么情形吧。” “臣侍明白的。” “嗯,明白就好。那你心里应当清楚陛下这不是唯一也不是最后一次离都吧。” 温昀捏着手心的软肉点了点头。 “那边好。其实老身也不是怀疑你,或者是对你有些别的看法,只不过你与陛下成婚五年仍无所出,老身觉得还是叫医郎来给你仔细瞧瞧为好。” 温昀听闻手心猛地攥紧,有些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了太王太君后,“臣侍....“ “你先不要紧张,只是看看而已。主要是良君身份尴尬,不应该生下长女,若是真的有什么问题,也好早日调理,再不济.....也能先让陛下多纳几个人进来,早做打算,你说是不是?”太王太君后说着抬眼看向他,似是不想错过他任何一个神情变化。 要说啊,他其实也不愿意这么逼着温昀。 但是论身份来说,再结合长远来看,怎么都是由君后生下长女才是最正统的。 他是考虑了好久这才把人叫过来,说了这番话的。 但是温昀听完后脸上血色尽失,清泉般的眼眸满是错愕,一缕苦涩自五脏六腑蔓延而出,席卷了他的喉咙。 但也只能用力掐着手心,尽量保持住平静的姿态,微微启唇:“太父说的及时,臣侍应当......” “孤说怎么没在椒房殿找到阿昀呢,原来是在太父这里。” 没等温昀说完,姬杉就突然从殿门大步走了进来,一屁股便坐在了他的旁边。 “你跟太父说什么呢?”她亲昵自然地拉过温昀攥紧的那只手,拢在袖中,强硬地用手指掰开了他嵌在肉里指甲,轻轻抚平他遗留在掌心的指甲印迹。 手掌被姬杉握紧,温昀那颗酸胀的心也渐渐缓解了一些。 “说些家常而已。”虽然有些受委屈,但他不想让姬杉为难。 但其实姬杉早在门口就听到了一些。 太王太君后见她这个样子哪里还有什么不懂得,都快把“我是来给人撑腰的”这几个字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了。 “陛下来的正好,老身同君后说的家常也与陛下有关。”他可不是想要背着姬杉欺负温昀的,干脆在她面前把窗户纸捅开了。 “与孤有关?”姬杉摸着温昀的手指,摆出了恰到好处的好奇神情来,“却是什么?” “陛下成婚多年尚无女嗣,可是有什么别的顾虑?”太王太君后直起了身子,“若是没有....” “确实是有些顾虑。”姬杉笑了笑。 “什么?”太王太君后惊讶于这个回答,话语也戛然而止了。 “倒是忘记与太父提前沟通了,反倒让您忧心,是孙女的不是。” 温昀听到后也捏了捏她的掌心,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轻唤了一句:“陛下....” 他不想因为这种事情让姬杉和太父起冲突。 姬杉只是握着他的手轻轻拍了两下,以示安抚。 “什么顾虑?”太王太君后气笑了,他以为这只是为了护着温昀的说辞罢了。 “孤如今也才二十而已,若是王女再早几年出生,等她成人时,孤还正直壮年,岂不是平添了许多烦恼?” “净说些歪理!”太王太君后十分无语。 “孤确实顾虑的是这个。不过太父大可放心,孤现在已经决定不管这个了,毕竟想来想去,孤也确实该有个王女来帮着维稳了。孤同阿昀近日也将此事提上日程了。” 温昀听完不禁瞪圆了眼睛,一抹红意慢慢爬上了脸颊。 陛下竟然会在太父面前说这些! “.......”太王太君后看着姬杉脸上那不似作假的神态,最终是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道,“也罢,陛下心中有数就好。” “行了行了,老身要歇息了,你们就先回去吧。” 他头疼。 * “疼不疼啊?”走出殿外,姬杉才将温昀的手从袖中举起,放在眼前仔细地瞧着。 “不疼,我也没用很大的力气。”温昀眼中盈着笑意,摇了摇头。 “我方才在门口都听见太父说什么了,你却还跟我打太极。”她准备开始秋后算账了,“怎么?你看不出来我是特意过来替你撑腰的吗?” 温昀当然看得出来姬杉的维护的。 “太父年迈,总不好在这个事情上忤逆他。” “话是这么说,但也要分情况啊。那太父都让你去看医郎了,要不是孤进去了你又要傻乎乎应下来了。” 那话都把怀疑温昀不能生明晃晃地摆在明面上了,姬杉觉得这着实是太侮辱一个男子了。 “其实.....”温昀的笑意浅了一些,“太父说的也没错,我觉得我也应该去找医郎看一看了。” 第67章 没日没夜 “看什么看?上次你落水,太医不是说你身体好着呢吗?”姬杉不赞同地撇了撇嘴,“等孤从迁氏回来,就算没日没夜也定要让你怀上龙女可好?” “陛下!”温昀有些哭笑不得了。 就算是没日没夜.....他也总得能.....才行啊。 “好啦,别总想这件事儿了,还好你尚未有孕,不然孤还不用放心把你一个人留在都城呢。有孕的事儿等孤回来再说。“姬杉说着就把人往龙撵上一拉,自己也跟着坐了上去。 “但是,妻主.....其实我是真的觉得太父说的对的,我只是方才在殿内觉得有些难堪罢了,现在细细想来,还是叫医郎来看看比较稳妥。”温昀望着她,眼神清澈而乌黑,没有半分勉强之色。 姬杉沉默着看了他半晌,终于再度开口问道:“你认真的?” 温昀诚恳地点了点头,“是,看了若是无事,我也好彻底安心。” 说着他将手轻轻搭在了自己的小腹上,姬杉也顺着他的动作移动了视线。 “好吧,若你想看,那便唤医郎前来吧。” * “君后殿下放心吧,您身体康健,并无任何问题。”医郎在密闭的屋舍内替温昀做完了全部检查后笑盈盈地说道。 “那.....本殿为何迟迟未孕?”以前就不提了,自从灵山归来后,姬杉便常赐予他恩泽了,温昀不明白为什么肚子一直没有动静。 “万事都要看缘分的。“ 缘分未到吗..... 医郎刚说完就注意到了温昀情绪有些恹恹,于是又赶紧补充道,“依方才的检查结果来看,您是易受孕的体质的,若是频次足够的话,侍身倒是有一些祖传的偏方,不若您拿去看看?” “看看?”温昀对这个词语有些奇怪。 “是了,不是药,是一些易受孕姿势的偏方。”医郎说话坦荡,没有压制声音,倒是温昀脸色一红。 但他还是说道 :“好,那拿给本殿看看吧....” * “这下放心了?孤就说你身体肯定没问题。” 温昀收好“方子”又整理好衣衫走出来时,医郎已经向姬杉汇报完检查结果了。 “嗯,放心了。” 因为在屋内已经粗略看了几眼那所谓的“偏方”,他现在有点不敢去看姬杉了。 只觉得袖中的薄薄的一个小册子极为滚烫。 一想到后面自己要勾着姬杉按照上面的内容行事..... 温昀还觉得有些羞耻。 “阿昀。”说是放心了,但姬杉总觉得他现在有点不对劲儿,“我怎么感觉你有些怪怪的?” 听罢,温昀呼吸一滞,不免紧了紧袖子。 “医郎同我说了些男儿家私密的话,所以....”他避重就轻地提了一嘴。 “哦。”一听这个姬杉就没什么追问的心思了,她对这些不感兴趣。 温昀见状松了一口气,“妻主,我想先去沐浴换身衣服。” “去呗。”姬杉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 成功蒙混过关了,温昀一离开她的视线范围内就连忙像是烫手山芋一般,将小册子藏了起来。 他很感谢自己从小就有洁癖的毛病,姬杉也知道这一点,这才没再多问。 不然光天化日之下,要真的把这东西拿给她看了,那温昀觉得自己可以干脆找个地缝钻进去算了。 看人离去,姬杉也不再继续瘫在软榻上。 她知道男子沐浴一向慢得很,再加上还要清理身子,那更是慢上加慢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批几本奏折,还能多留些温存的时间。 思及此处,姬杉不情不愿地翻开了最上面一本折子。 然而刚看了几行字,她脸上懈怠的神情便尽数消失了。 珧郡壮年女子莫名失踪?! 姬杉面色沉了又沉,直到看到了末尾,她猛地将之往桌上一拍:“去传温太傅和关栎!” * “看看吧。”见人到齐了,姬杉便把奏折甩给了安若,让她拿下去给她们传阅。 见姬杉面色难看,温太傅和关栎两个人都是心下一沉,知道了定是有大事发生,于是忙结果了,两个人脑袋怼在了一起,一刻都不敢耽误。 “这失踪的人不是猎户,屠夫就是做一些打铁,搬货这种体力工作的人?”温太傅刚看了几行就觉得不对劲了,“这也太古怪了?” 若是正常单纯的失踪案,一般集中发生在幼童或是妙龄男子身上,像这种身强体壮的,实在是少之又少了,更别说是这样成批量,现象级的失踪了.... “没道理的啊.....”关栎也觉得不对劲。 “全部都是莫名失踪,没有任何征兆。”姬杉按了按眉心,“失踪了这么多人,竟然只找到了一人的尸体,也只有这个确定了是仇杀,其她的依旧是杳无音讯。” “这其中怕是不简单,臣觉得她们这些人并没有死。” “孤也是这么觉得。”她心里有着隐隐的不安,“这件事定不能当做简单的失踪案处置。” 但她马上就要离都,已经没有旁的时间分到这个事情上来了。 “今日叫你们二人前来,最主要的是给孤推荐个人选,好前往珧郡调查此事。” 要放在平时,姬杉应该会派关栎前往,但现在她必须是要留在都城守着的。 这一时之间还真是想不到合适的人选了。 “不如,派萧丞相前去如何?” 萧念安早年没少被外派到地方去调查棘手案子,以至于姬杉一问,温太傅脑海里第一个浮现的就是她的名字。 “萧念安?她不行。” 温太傅见姬杉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还以为她依旧对萧念安有偏见,于是脸色有了细微的变化。 正要开口替萧念安说上两句话时,姬杉再度开口了:“她还要随孤去灾区,太傅换个人推荐吧。” 哦,那没事儿了。 温太傅把话咽回去了肚子里。 第68章 她究竟在期待什么 首选人被驳回了,温太傅开始细细在脑海中搜寻各个官员的信息了。 家世背景,年龄学识,人际关系,这些都是要考量的内容。 然而没等她比对完,关栎便出口说话了:“陛下,臣倒是有一人选。” “讲。” “大夫李轲。” “三川县主的女儿?”温太傅想起来了这号人。 她的父亲虽然是县主,但实际跟姬家没有一丝一毫的血缘关系。 只不过因为李轲的祖母为救先先王而死,死时膝下无女,这才给她唯一的儿子赐了个县主的封号。 “正是。”关栎点了点头,”臣曾与她一同共事过,臣觉此人胆识过人,学问也是极好的;胆大心细,尤其适合担任这个人选。” 姬杉对李轲也是有些印象的,关于水渠第一个提出问题的也是她。 “如此,温太傅便替孤把把关吧。若是此人可堪大任,在孤离都之前就赶紧把她任命出去。” 令人头疼的问题暂时不会被解决,但是可以转移。 压力光速给到了信得过的大臣们,姬杉酸胀酸胀的太阳穴得到了缓解。 等到温太傅和关栎领命退下后,温昀这才走了出来。 议政的时间显然远超于他沐浴所花费的,因此他已然在后面等了好久了。 虽然他没想去听,但外间的三人显然没有压低音量,有不少内容都传入了温昀的耳朵里。 真是多事之秋。 他有些心疼的走上前去,熟稔的替姬杉按了按肩膀。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 真不知道妻主什么时候才能好好休息一下了。 温昀这样想着,不免叹了一口气 。 “孤都没叹气,你怎么反倒唉声叹气上了?”姬杉枕在他的腿上,微微睁开了眼睛。 “只是觉得陛下这段日子着实辛苦,太过繁忙了。” “不过尔尔,反正朝事有大臣替孤分忧,后宫也有你替我看着,任她再多的事情都出不了乱子。”她反倒是希望无论是什么牛鬼蛇神,搞了什么幺蛾子都赶紧现行吧,好一口气解决掉,再无后顾之忧才是重中之重。 “孤现在可真是应了那句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要苦我心智喽。”姬杉说着没一点正形的抽出一只胳膊环住了温昀的细腰。 手掌则是绕到了他的大腿上,“孤看啊,老天这么待孤,定是想助孤成就大业了。” 她从来都不会掩饰自己的野心。 “您定会如愿以偿的。”温昀低头望着她那势在必得的双眼,俯身吻上了她的额头。 姬杉一直都是这样锋锐的人,她一向不以暗藏锋芒作为行事的准则。 而是永远露着獠牙,高傲又自负的存在。 似乎早就觉得一切早就是她的囊中之物,至于什么时候归于她手,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于是哪怕是在说着最野心勃勃的话,也只是像是在说最寻常的一句话一样平淡。 寻常平淡到..... 她一边说着还一边摸着温昀的大腿...... 温昀当时光顾着专注听她的声音了,以至于额间一吻结束,他才后知后觉感受到了大腿的异样。 他不禁有些无奈了。 “陛下.....” “好了,别说这些了。”姬杉从他腿上坐了起来,反身将人压倒在了地上。 “我后日就走了。” “我知晓的。”温昀双手揽住了她的脖子。 她笑了起来,俯身啄了一下他的唇,宛如蜻蜓点水一般,“知我者,阿昀也。” * “什么?家主,您这次离都不带侍身了吗?”阿竹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萧念安。 “嗯。”她点了点头。 “可您不带着侍身,谁来伺候您呀?更何况您身上的伤都没好彻底呢,总要有人帮您上药吧!”阿竹不明白为什么要把他留下,于是语气有些着急。 萧念安沉默了。 正如阿竹所说,若是他不在自己身边确实有诸多不便。 但..... 一想起姬杉之前在靳阳说过的话。 什么感情甚笃,羡煞旁人.....以及其她人在看到她和阿竹同吃同住时打趣的目光,她真的不想这样了。 以前关于她私事的谣言她从未管过,甚至反倒还在推波助澜。 但萧念安只要一想到那些谣言传到了姬杉的耳朵里,她就再难以忍受了。 她不想自己在陛下心中是那样的形象..... “好了,阿竹,此事不必多说,我意已决。” 她的语气不容置喙。 然而阿竹却没有因此偃旗息鼓,“那您的伤怎么办?” “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我也能自己上药。” 无非是麻烦些罢了。 “好了,我累了,先去歇息了;你替我收拾好行囊后也早点休息吧。” 萧念安不再给阿竹说话的机会,转身离去。 只留阿竹对着她的背影急得干跺脚。 * 于是离都的日子终于到了。 姬杉恋恋不舍地从温昀的身上爬了起来,打着哈欠等着他为她穿衣。 而后睡眼惺忪地坐上了马车。 她困得不行,哪怕到了王宫门口接上早就候在那里的萧念安时,都没有拉开车帘看上一看。 马车晃晃悠悠,她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 等到午膳时间下车休整时,姬杉才跟萧念安碰了第一个照面。 “伤好了?”她随口寒暄了一句。 “大体是好了。”萧念安回道,而后殷切地望着她。 但姬杉没再说别的,点了点头,便直接从她身边掠过了。 萧念安的神情凝固在了原地。 半晌后才自嘲地笑了笑。 本来就不可能,她究竟在期待些什么..... 直到路程过半,姬杉才终于发现了萧念安身旁似乎少了一个人。 “这次不随身携带你那个小侍了?”她接过了安若递过来的水囊喝了一口,问道。 她们眼下已经离灾区越来越近了,附近都没什么照常营业接待客人的驿站,所以现在也只能吃干粮喝储备水了。 “嗯,本来也不是非要让他跟着的。”萧念安见她终究是留意到了这点,心中暗自欣喜,赶忙把准备了一路的说辞一股脑地说了出来,“他一个男子跟着确实不太方便,还容易让人误会,索性便让他留在都城了。” 第69章 她还不想让萧念安死 “误会?”姬杉总觉得这个说法有些怪怪的,又想起来之前暗卫向她禀告过的那些事情。 同处一室却不同房..... 以及望着她的背影神色古怪..... 萧念安该不是...... 真的心里有鬼吧? 究竟是背叛了她还是,受制于人不得已而为之? 而阿竹就是被派来监视萧念安的工具? 这萧念安能有什么把柄落在别人手上啊。 姬杉想不通。 只觉得此人越来越诡谲神秘了起来。 她讨厌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 姬杉甚至开始思考萧念安要是再行事有异,她要不要干脆趁着远离都城,直接把人捆了严刑逼供算了。 不过很快这个想法就被她从脑海中剔除出去了。 不可行不可行,要是真这么干了,萧念安要是真有异心倒好说,要是没有.... 让她活着吧,恐怕她心生怨怼。 将错就错杀了吧..... 姬杉还不是那么想让萧念安死。 然而萧念安却不知道姬杉心里都在想什么,看着她一直盯着自己的脸,不由紧张到站直绷紧了身子。 也不知道脸上有没有什么脏东西,是否干净;头发是否梳理整齐,柔顺不凌乱。 她想着,不由自主地捋了一下鬓间的碎发。 “丞相渴吗?”姬杉不动声色的又喝了一口水,然后将木塞盖回了水囊上,面上一切如常的问了一句。 但萧念安完全没注意到她说了些什么,满眼都是她唇上挂着的水珠。 一张一合的唇将水珠抿进了口中,然而唇间的水渍却更加明显了.... “诺....”萧念安痴痴地应了一声。 “安若,再拿个水囊过来。”姬杉吩咐道。 “诺。”安若忙钻回了马车。 萧念安这才被这由远及近的声音唤回魂儿来。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又失态了.... 她几乎快搞不懂总是在想些什么了。 明明穿上这身衣袍时,她便早早自我断绝了本有的身份,她以为她是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家族,心甘情愿地踏上了这条不归路。 但从某一天起,她心中不知何时生出了不该有的念想。 她尝试过斩断,却反而愈陷愈深,近几年来更是越演越烈了。 萧念安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控制自己内心情感的叫嚣了。 多少次午夜梦回她都在想,若是意外没有发生,若是自己再晚生几年该有多好啊..... 是不是这样她便能如愿以偿了? 但也有可能是永不相见……连想念的资格都没有。 这似乎是一个死结……… “萧大人,您的水。”就在萧念安眼底情绪暴涨时,安若突然将水递到了她的面前。 她猛然惊醒,赶忙收拾好了情绪。 姬杉看着萧念安的模样,心中暗自记了下来。 “丞相就算不带小侍,也不带个婢女好贴身照顾你吗?”抛去别的不谈,她觉得萧念安还真像个养尊处优的主儿,“渴了还要孤问你。” 萧念安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得尴尬一笑。 但尽管如此她捧着水囊也没有要喝的意思。 姬杉眼睛往下瞟了一眼:“怎么不喝?” 萧念安闻言手心一紧,她有点恨自己刚才为什么要下意识称“诺”,现在不就是自己让自己骑虎难下吗? 水囊的构造不同于水杯一类的器皿。 它喝起来颇为费事儿,小幅度的仰头是绝对喝不到一滴的,唯有把头高高扬起,用倒的方式才能喝到。 但她不想在人前这样喝水..... 更何况她现在穿的还是窄袖,并不是平常需要应酬的场合所着的宽袖。 她更不应该喝了。 可陛下一向目光如炬,现下还在笑着看着她。 实在是..... 萧念安深吸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稍稍调整了一下拿水囊的姿势,将鼓起的那一侧向下,这样便能遮挡住一些,从姬杉那里看过来应该是个视野盲区。 于是她心一横,仰头喝了一大口。 甚至怕姬杉怀疑,她又硬着头皮多喝了几口。 而后惴惴不安地将水袋放了下来,屏住呼吸去看姬杉的神情。 甚至没有来得及去擦拭因喝得太急而在嘴角流下的清水。 那水珠顺着萧念安的唇畔一路向下滑去,顺着下颌没入衣领,令人想入非... 想入非非个头! 姬杉堪堪抑制住了自己危险的想法。 萧念安好看是好看了点,虽然女生男相但他爹的本质上是个纯女人! 一定是最近太累了..... 她不禁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不过姬杉确实是没发现萧念安极力掩盖着的东西。 正如萧念安所料,以她的视角来说那确实是个视野盲区。 见她没有多说什么萧念安也是松了一大口气。 只是后背早已被冷汗淹没了。 * “荻道的人都以做好准备了吗?” “回殿下,已经安排好了,七星阁的人已经跟我们的人汇合了。” “好!叫她们埋伏好了,只要姬杉一到荻道,就立刻下手!”姬熹目光里闪烁着凶光。 然而下一秒大门就被敲响了。 姬熹面色一变:“什么人?” “是老臣。”中年女人焦急地声音传了进来。 “进吧。”她松了一口气,坐回了椅子上。 可女人一进门就开门见山地大声问道:“臣听说七星阁的人已经行动了?殿下现在就要动手?之前在信里说的不是要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在动手吗?!” “本殿也说过了,绝不会让姬杉活着离开荻道,姑母难道没听见吗?”姬熹也怒了。 “姬杉能当上王上她绝对没有那么容易被刺杀的!既然她还没有怀疑到我们身上,甚至连我们现在还活着在此处都没有发现,又何必跟她对上呢?!这不是上赶着往她的手中送把柄吗!” “哈,所以姑母的意思是她姬杉聪明才当上的王上吗?我当不了王上是我蠢钝如猪对吗?”姬熹像是被踩到了尾巴一样吼了出来。 “臣绝非此意,只是觉得此事涉及甚广,需要从长计议!”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难道姑母没听过这句话吗?”姬熹站了起来走到了女人眼前,“姑母,本殿告诉你,瞻前顾后是永远成不了大业的,本殿没那么多时间等待,本殿就要姬杉现在立刻马上死在我的手里!” 她说完便把人往旁边一推,怒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殿下!”中年女人望着她的背影,气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她实在是不明白,姬熹都吃了那么大的亏了,怎么还是不知道养精蓄锐,深思熟虑之后再做决定呢?! 做事冲动,不瞻前顾后的后果不就是起兵谋反失败,落得这步田地了吗..... 第70章 王恩浩荡 “七星阁?”姬杉听着暗卫的禀报,不禁皱了皱眉头。 “她们是一个杀手组织,只要给钱什么活儿都会干。” “包括杀像我这样的一国之主,这种灭阁的活也敢接?” “理论上....是这样,她们在江湖中的传言便是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王权富贵,钱到位了就都能杀。” 更何况姬熹就算花钱找了这些杀手来刺杀姬杉也肯定不会把她的真实身份说出去的。 姬杉听完沉默了。 她实在是想不到姬熹竟然会找杀手来行刺,实在是贻笑大方了。 无论江湖传言七星阁内的杀手是如何神乎其神,但归根结底也无非是个民间组织罢了。 她的“好妹妹”已经无人可用到这种地步了吗? 真是难以想象的窘迫。 “你跟她们的人交过手么?”姬杉问道。 “有打过几次照面。” “那她们的武功如何?你可打得过?” “主人您这就太看不起属下了,属下一挑三还是没问题的。” 姬杉没忍住,笑了出来。 感情姬熹已经走投无路到病急乱投医,找一些阿猫阿狗来行刺她了。 还是找点好的吧。 “行了,孤知道了,她们要来刺杀孤就尽管让她们来,你让咱们的人做好准备就行了,来几个便活捉几个。”她一边笑着一边摆了摆手让暗卫出去。 要说暗卫是怎么发现姬熹这次动向的,那就还要有劳她蠢笨到跟七星阁合作了。 七星阁的根据点可不是在荻道、迁氏一脉,而是在偏中部的沛上。 越偏中部的地段便越受姬杉把控,因为那片地方再往前倒几十年并不是周国的领土。 为了防止这些收复过来的领土上的原住民不出乱子,自然控制的要比其她地方严格一些。 于是姬杉的画像一被送到沛上七星阁,下一秒消息就乘着信鸽飞到了她耳朵中..... 所以姬熹此举又怎么不算蠢钝至极呢? 不过既然姬熹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她到荻道了..... 那姬杉势必是不能那么快“入瓮“了。 怎么得都得像遛狗一样遛姬熹几圈才好玩嘛。 这样想着,姬杉干脆拐了个弯儿在离荻道不远处的阳县停住了脚步。 * 阳县和荻道虽然离得很近,但却并不隶属于同一郡。 可情况却是大差不差。 灾情最开始时阳县也没有发放粮食,后来迫于朝廷的压力才勉强开仓发了一些。 不过能跑的百姓早就跑光了,留在县内的除了有权或有钱之人以外,便只剩下老人了。 当然上述这些是姬杉随机抓了一个在路边晒太阳的干瘦老人得到的信息。 “所以哪怕是发粮,也只够你一人勉强果腹?”姬杉用手遮挡着日头问道。 “是这样的啊!”老人家摆了摆手,“不过就这我们也知足了,反正饿不死了。” 她说着,黑黢黢又满脸皱纹的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意:“本来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我女儿和孙女了,但是现在看来,倒也能捱到她们回来哩!” 萧念安环顾四周,看着目之所及满是清一色的老人,再听这话只觉心里极其不是滋味儿。 “老人家,这县城中每户人家都是眼下这样勉强果腹的状态吗?” “那肯定不是了,官大人和那些富商就不是这样了,每日路过那里都能闻到饭香呢!” “那她们就从开没有开粮放仓过?” “她们怎么会开仓呢!”老人摇了摇头,“其实在没发粮食之前,我们姐儿几个还去过她们门口乞讨呢,结果直接被赶出来了,还说赏是不可能赏给我们的,高价卖给我们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当真如此?” “自然,老妇骗您做什么呢?” “岂有此理!”萧念安听完后简直忍无可忍,气得直接一拳锤在了树干上 ,“简直是为富不仁!“ 她虽然早就对这样的情况有心里预设,但真的听到了的感受还是不一样的。 “这些情况我都知道了。”相比起萧念安的激动,姬杉还是稍显平静的,“安若,去拿些粮食给村民们分一下吧。” “哎呦,这这这,娘子这使不得呀,朝廷发的粮食够我们吃的了....” 姬杉从安若怀里接过了一袋放到了老人手中:“你便拿着吧,我们本来也就是为了给你们发粮而来的。” “你回去帮我告诉各位乡亲们,这两日也不必省吃俭用了,吃饱吃好,能吃多少便吃多少;要不了七日啊,官府便会发足量且管够的粮食。” 老人家听完愣了一下,手里捧着粮食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你们.....难道是官大人?” “是啊,我们是王上特意派来的。”姬杉加重了“王上”二字,笑着说道,“虽有不轨之徒欺上瞒下,但王恩浩荡,定不会让百姓继续受委屈的。” 说话间安若已经将粮食分给了零星坐在附近的老人们。 她们皆是受宠若惊般地看向姬杉这边。 然后就看到离姬杉最近的那位老姐姐突然带着哭腔高喊了一句:“王恩浩荡!王上千岁啊!” 紧接着她又冲着都城的方向跪了下来。 其她老人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也跟着一起跪了下来,对着相同的方向磕了三个头。 “不过这七日内,究竟是三天还是五天,就全靠萧大人了。”姬杉拍了拍萧念安的肩膀,“这个你熟的对吧。” “诺,定不辱命。”萧念安此时已经平静下来了,脸上的怒气消散了些,对着姬杉拱手回应道。 只是这一拱手,姬杉便看到了她手背骨节处渗出的血液。 第71章 萧大人可真是狂野...... 但她当时仅是微微蹙眉,并没有说些什么。 直到那些百姓都已散去,奔走相告“朝廷派官娘子来发粮食”了后,姬杉这才让安若去拿了药过来。 “替萧大人包扎一下吧。”她吩咐道。 安若应了一声,在萧念安面前微微行礼:“大人,奴婢为您上药。” 然而萧念安却并没有把受伤的手伸出来,反而是用另外一只手接过了药瓶,只道:“不劳烦姑姑了,我自己来便好。” 她说着不等姬杉说话,便自顾自地将木塞拔了出来,手指灵活地活动了一下把它和药瓶一起握在了手心中。 而后三下五除二地就将药粉撒在了手背上。 “可大人您还没消毒呢....”安若看着她的动作有些欲言又止。 “无妨,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伤。”萧念安将药瓶盖好塞回了安若的手中,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 又从安若那里将纱布拿了过来,依旧是熟练且快速地往手上缠绕了几圈。 “我帮您.....”安若掏出短匕准备将纱布从中间割开。 可萧念安却已经用牙齿将之咬断了。 “萧大人可真是狂野啊.....” 姬杉看着她那如此行云流水的一整套操作后,有些一言难尽地感叹了一句。 萧念安在手腕处打了个结儿:“这样快一些。” 她欲盖弥彰地解释了一句。 姬杉对此也并没有什么所谓,只道,“确实如此。” “好了,我先上车去了。”她望了一眼正在领粮食的百姓,“萧大人先替我盯着罢,等她们都领完粮食了你再上来复命,咱们好去城中看看。” * 城中的景象跟村民们给姬杉的描述大差不差。 人烟稀少,目之所及都是一些老弱病残。 但...... 官府门前却有格格不入的吵闹声以及大片人群.... 行至跟前,萧念安不明所以地踮起脚尖越过人群企图往里面望去,但姬杉却是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 很显然,从穿着看来这些人并不是平民。 不穿粗衣短褐,怎么也得是个地主了。 遗憾的是萧念安身形中等,哪怕极力垫高自己也没办法一览众山小般的直接看清里面的景象,只得随手拍了拍身前的女人。 “大娘,这是在做什么呢?” “等着买肉呗,还能干什么?”女人显然有些不耐烦。 “买肉?”萧念安不解,“不是已经发了粮食了吗?为什么还要来买?” “你是在说废话吗?这粮食是粮食,肉是肉;左边发粮食,右边卖肉啊!这你都不知道。”女人上下打量了她一下。 “官府卖肉?”萧念安听到这里,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姬杉,“按照大周律法,官府不得私自贩卖物品。” “对啊,官府不卖,商人卖啊!” “官府发粮,商人卖肉;不过里外里都是一样的,谁不知道曹大人跟秦家是一家人啊!” “秦家?”姬杉微微挑眉。 “就是咱们阳县的第一富商秦家啊!这你都不知道。”女人看着她啧啧了两声,“穿得这么好,怎么消息这么闭塞呢,跟村里的土包子一样。” 听到这话,姬杉一时哑然,而后耸了耸肩:“那看来我是得好好了解一下秦家了。” 她说着给了身后的暗卫一个眼神。 暗卫点了点头,随后消失在了人群里。 而当夜,姬杉就收到了回禀。 秦家仗着山高王上远得,阳县又是个不起眼的小县城,平日里行事一向不知收敛,大摇大摆,只需要稍稍一查就能把她们翻个底儿朝天了。 阳县县大夫与秦家勾结得这般“融洽”定是有些姻亲关系在的,这个都不用说,猜也能猜到了。 但是秦家能在阳县富甲一方,竟然会与珧郡的富商有关系? 便是那个壮年女子莫名失踪的珧郡..... “未免也太过凑巧了吧.....”姬杉不得怀疑这是否真的是巧合呢..... 倒也未必。 “秦家的儿子远嫁去了珧郡于家,听说甚是得宠,于是乎这于家便没少在生意上帮衬秦家;坊间传闻于家和朝廷里的大官有点子关系,但具体是谁属下还没有查到。” 至于坊间传闻是怎么来的.... 便是秦家家主喝多酒了,在酒楼里大喊“我侄子嫁给了县大夫可不算高嫁,我朝廷里可是有人的”,因此而来。 “如此简单粗暴,阳县的民风确实淳朴豪迈。”姬杉启唇讥讽了一句,而后抽出来关于珧郡的那一页放在烛火上点燃。 看着灰烬缓缓落地,她将手中的一沓纸放到了桌子上:“把这些拿给萧念安吧,让她好好写。” 第72章 暗杀 因为所谓的“曹大人”和秦家实在太过招摇,证据什么的在书房里一掏便能掏出来一大把。 姬杉只能感叹阳县确实是太不起眼了,这才让她们逍遥了这么久。 至于后面的一切其实都很简单了。 罗列证据 ,按罪处置。 姬杉将萧念安的奏折稍加修改润色后,便以上奏的名义送到了都城。 而她自己又亲拟了旨意,让人快马加鞭,一前一后送往都城。 这一系列举动用了还不到两天便完成了,算起来这一来一回,肯定是能在七日之内再将圣旨传回阳县了。 天凉了,阳县县大夫和秦家也该把命交一交了。 毕竟是针对私扣粮食现象砍的第一刀,必须要从重从严的。 姬杉坐在马车上感受着秋风这样想着。 “主人,已经知道姬熹派的杀手埋伏地点了。” 暗卫突然蹦到了马车上,隔着车门跟她禀报道。 “什么时候能遇上?”姬杉来了精神。 “按照现在的行进速率,该是今天夜里。” “行,让咱们的人做好准备吧。”她微微眯起了眼睛。 “诺。”暗卫应了一声,“主人,能让属下先进去吗?还有别的事情.....” 她虽然武艺高强,体力一级棒,但是以马车这个行驶速度,让她单膝跪在那一小条车板上,实在有些累了。 于是姬杉把人放了进来:“说吧。” “主人,不知道她们会不会用毒,解毒丸不若您先服用上?”暗卫说着从怀中掏出来了个小药瓶。 “不必。”姬杉只是看了一眼。 但实际上她身上是带着解毒丸的,身上也提前穿好了金缕玉衣,以免意外发生。 她不会因为提前知道了姬熹的计划,就觉得万无一失,狂妄到一点防护措施都不做了。 相反,她一向是很谨慎的。 不过..... “你想办法,悄无声息地让萧念安把解毒丸吃了。” 萧念安可真是个大累赘。 得防着还得护着。 姬杉想着微微摇了摇头。 * 等到入了夜,山间一片漆黑,只能听到风吹落叶,以及马蹄阵阵,车轮滚滚的声音。 但就这么走了一段路程也并没有等到脚步声。 姬杉有些等不及了。 也不知道那帮子杀手磨磨蹭蹭的磨叽什么呢。 要知道舟车劳顿,她现在很累很想睡觉。 好在在姬杉耐心耗尽之前,人是终于来了。 “有刺客!”暗卫已经是老戏子了,于是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高喊了一声。 但唯一被蒙在鼓里,对这些事情毫不知情的萧念安却是真的神色骤变。 她拉开车窗帘子想要一探究竟。 听令保护在她旁边的暗卫忙在外面说道:“大人您快回去!” “陛下呢?”萧念安语气中满是焦灼。 “陛下自有其她人保护。”暗卫说着便执剑打落了射过来的箭矢。 萧念安显然是放心不下,但明白自己不会武,非但不能保护姬杉还只能添乱,犹豫了一瞬终究还是准备缩回马车内。 但与此同时,那些杀手很明显是目标明确,跟萧念安这边的护卫缠斗了几下后,身形一变便齐刷刷地往姬杉的马车跑去。 树上埋伏着的弓箭手也将箭头一齐对准了她的马车。 在马车四分五裂的同时,姬杉被护着跳了下来。 而没有被注意到的角落,已经有几名暗卫拿着麻绳绕到了树林中。 萧念安此时满眼只有姬杉了,心中的焦急已经几乎要将理智侵占。 她紧按着窗槛,一瞬不瞬地望着那边,心脏如擂鼓般鸣叫着。 五指已经用力到几近颤抖。 护卫和暗卫都集中保护在了姬杉旁边,萧念安这里只有三个人将四周团团围住。 姬熹派来埋伏在树枝上的随从们不同于七星阁的杀手一样目标明确。 她们眼看着姬杉这边密不透风,便将弓箭重新对准了萧念安。 既然杀不了周王,那杀了她的左膀右臂也不算白来一趟。 寒芒一转,在黑夜中格外显眼。 “萧念安,趴下!”姬杉瞳孔一缩,转头大声喊道。 萧念安不及细想,听见她的声音便趴到了地上。 弓矢瞬间将马车上方捅成了马蜂窝。 几乎几息间的变故令萧念安出现了耳鸣,脑袋嗡嗡作响。 正当她头晕目眩之际,暗卫一脚踹开了车门将她整个人从地上拽起带出了马车。 又零星几箭被暗卫打落,萧念安堪堪稳住脚步,那些弓箭手便已经被姬杉的人勒着脖子,从树枝上坠落了下来。 第73章 纳命来吧 近十人落地的声音,将整片土地都震得晃了一晃。 七星阁的杀手没忍住,脖子瑟缩了一下,而后本能的往后望了一下。 却突然发现原本趴在枝干上的同伴已然换了一套行头,锋锐的箭尖也对准了她们..... 这分明换了一批人! 杀手们心下骇然,但其中有人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大声喊道:“快!向目标靠近!她们不敢拉弓的!” 其她人纷纷有了着落,提着刀便向姬杉的位置靠近。 然而此时已经有些晚了,离得稍有些距离的杀手已然被射中了膝盖,痛呼哀嚎了一声摔在了泥土地上。 于是很快围在外圈的人皆伤了膝盖,瘫倒了一大片,哀嚎声此起彼伏着。 而离得近些的也被暗卫们尽数制服。 “您可安好?可有伤处?”萧念安终于得以拨开护卫,大步跑到了姬杉面前,神情紧张地看着她衣服上是否出现了血迹。 姬杉见萧念安如此紧张,不由得笑了一下,道:“无碍,区区几个喽啰罢了。” 说罢,她又朝着旁边几人看去,眼神微冷,“都捆好了,让她们把药吃下。” 萧念安这下终于是放下心来了,捂着胸口松了一口气,老老实实的站到了一旁。 紧接着,无论是姬熹的直属护卫还是花钱买来的杀手都一个接一个的被掐着腮帮子强迫吞下了药丸,又五花大绑扔到了姬杉眼前。 姬杉此时已经坐在了她们为了伪装行商之人而准备的木箱子上,扫了一眼地下瑟瑟发抖的众人后吩咐道:“搜身吧,看看她们身上有没有什么信件或者玉佩之类的东西。” “诺。”暗卫应了一声,将拿着的剑从右手扔到了左手上,缓缓向趴在地上的一堆人,“你们直接说放在了哪里,还是要我来搜?” 要不说七星阁只是一个民间组织呢。 她们虽然是杀手,赚的就是刀尖上行走的钱,但是依旧秉承着这条命能不交代了就尽量苟活着的心理。 可是半点没有拼命保护雇主隐私的觉悟。 于是暗卫话音一落,她们便忙不迭开口:“我们没有什么信物啊!只有您身后那位贵人的画像!其它的一概不知啊!” “是啊是啊!我们都只是拿钱办事儿的!真的除了画像便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姬杉摸了摸食指尖端,微微眯眼、 “有有有!”其中一杀手当机立断,“我身上有阁中的腰牌!就放在了胸口处!您拿便是了!” “您就放了我们姊妹二十人吧!”她哭诉着,“若您肯放,我们愿意免费替您杀人的!” 姬杉冷哼了一声,对此不予理会:“先搜那些用弓的,仔细搜。” 那些人皆是姬熹的亲信,此时正梗着脖子恶狠狠地盯着她。 突出一个毫不畏惧以及不见棺材不落泪。 护卫和暗卫见状同时上前,把她们压倒在了地上,逼着她们面部着地,来了一个狗吃屎。 “让你再瞪!老娘把你眼睛按碎!”一个脾气火爆的暗卫更是抓住其中一人的头发,一下又一下将人的头按近土里又拔了出来。 剩余人皆是瞠目欲裂。 “行了老三,干活儿吧。”又一暗卫劝了一句,这才让她停了下来。 虽然是如此贴身的距离,但在事先喂了毒药以及在将犯人捆绑得动弹不得的前提下,不免有暗卫放松了警惕,把注意力全部放在了搜身上面。 完全没注意到有人跪着的身形越来越矮了.... 直到心脉处传来一阵剧痛,护卫才看到了那人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挣脱了绳索,正一掌打在了她胸口上。 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立刻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大喊了一声:“小心!” 同时拔出剑来调动全身静脉想要挽救。 然而电光火石间,那女人又是出了一掌,顺势夺过剑来,飞身向姬杉袭去:“昏君!纳命来吧!” 姬杉带的人几乎都上前去搜身了,此时只留了一左一右两个人护在她身边。 而那女人又正好是处于前列的,还真叫她成功越过众人扑了过来。 身后的暗卫们连忙扔出暗器,直冲着女人后心口飞去。 守在姬杉旁边之人也快速拔剑。 姬杉本人倒未见什么慌乱。 反正她做了两手准备,就算暗卫真的废物,这剑也伤不了她半分。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萧念安不知道哪里生出来的爆发力,竟从侧面飞扑了上来,牢牢挡在了她身前。 几声暗器入肉的声音传到了姬杉耳朵内,紧接着暗卫一剑刺穿了女人的眉心。 女人拼命挥出的一剑根本没来得及碰到姬杉的一根汗毛。 可谁也没想到的是她根本不是主角,只是一颗烟雾弹,用来让场面凌乱起来的诱饵。 跟她用了同样办法挣脱绳索的另一亲信,趁着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的空隙,越过人群扔出了一把淬了毒的短匕。 第74章 不像是女子 听到利刃划过空气的声音,暗卫来不及挥剑便要用手掌去接,可距离实在太近了,最终还是慢了一步…… 暗卫眼睁睁地看着匕首从她们眼前掠过… 萧念安此时根本还没来得及从姬杉身上爬起来,刚刚微微撑起身子便听到了后方传来的惊呼声。 她想都来不及细想,也不知道身后所谓需要“小心”的东西是什么。 几乎是凭借着本能,也不管什么尊卑有别,暗卫提醒声落下的同时,萧念安也当机立断紧搂住了姬杉的脖子,将她整个人都牢牢地挡在了身下。 于是那把冲出重围的短匕也自然而然地插入了她的后背。 听着近在咫尺的闷哼声,又迟迟未见匕首落地,姬杉一瞬间就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看着大口大口的鲜血正从萧念安口中涌出,姬杉顿时张大了瞳孔。 “萧念安!!你……” 萧念安竟替她挡了刀子? 还是用未着防装的血肉之躯? 她脑袋是有坑吗?! 没等她从震惊中缓过来,萧念安已经艰难地挪过头去将血液吐在了地上,并未让它们脏了姬杉的衣服。 “还好陛下无事。”她勉强扯了个笑,虽然嘴角还淌着的鲜血让这一笑变得格外恐怖,但她显然没有意识到这点。 “你疯了吧?!” 说话间,萧念安已经有些用不上力气了,身体开始缓缓滑落。 姬杉忙伸手扶了一下她的背部。 顿时,手心处传来了一片湿濡感。 想也不用想,那定是萧念安伤口处流出的血液。 姬杉感受着这一切,看着怀中的人喘息声越来越重,她是又生气又心急。 她实在是不知道萧念安哪里来的舍命相救的勇气,直接把她扑了个严实。 姬杉自己是有穿软甲的,是一点都没在怕的,可萧念安是不要命了吗?! “爹的!”姬杉被萧念安此时奄奄一息的样子弄得心肺堵得慌,“愣着干什么啊!把太医从马车里扯出来!” 她说着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度睁开时冷眼扫过了地上跪着的一堆人。 方才暗中扔匕首的人已经被一剑从后脑刺穿到了前额,眼睛睁得极大,已然咽了气。 但姬杉犹觉不解气。 “剩下的人,一边留两个活口,挑断脚筋手筋,其余的全都杀了!” “诺。”暗卫们连忙拔出剑来,干净利落地给那些人一并抹了脖子。 她们甚至都没来得及哀嚎。 但被砍断手筋脚筋的四人可是痛得满地打滚儿,可没等嚎叫出几声就直接被堵住了嘴巴。 太医刚一赶到就看到的是这副场景,不由得吓得抖了一抖。 “磨磨蹭蹭干什么呢?还不快滚过来?” 姬杉双手沾血,神色不虞,满身戾气地吼道。 此时萧念安已经被安若从姬杉怀中拖了出来,正合眼靠在她的肩上。 太医呼吸一滞,拎着药箱便跑了过去。 不幸中的万幸是,那短匕本是冲着姬杉心脉而去的,但萧念安是站着半弯腰替她挡的这一下。 因此并未伤到要害。 “陛下,臣需要一个人帮忙搭下手,先将萧丞相背后的匕首拔出。”她略微检查后,起身拱手说道。 “要做什么?”姬杉问道。 “帮臣扶着萧丞相,让她不要因本能而乱动便好。” “行,孤亲自来,快点动手吧。” 她有些不耐烦的皱起了眉头,一手按住了萧念安的腰,一手固定住她的肩膀,示意太医赶紧行动。 “诺诺诺。”太医忙不迭从药箱中拿出来一把剪刀,小心剪掉了伤口周围的衣料。 又用药将附近的皮肤简单消了消毒,这才握住了刀把。 “噗呲”一声,匕首卷着血肉被拔了出来,萧念安呻吟出了声音来,竟是被硬生生疼清醒了一秒。 而后又是一大口血被她吐了出来。 但这次的血液却是暗红色。 “这血略微发黑……匕首上淬了毒!”太医看了看止血布上的颜色,也是反应了过来。 于是连忙伸手捏住了萧念安的手腕。 “此毒可烈?孤事先让她吃了解毒丸,可还管用?”姬杉皱着眉头问道。 “管用管用,眼下脉象还算平稳,体内所余不多。”太医神色逐渐放松了下来,“估计涌出的黑血是在排毒……” 她说着说着,声音却是越来越小,眉头也紧跟着隆起。 “这……”太医心下大惊,不由得抬眼偷偷看了一眼姬杉。 “怎么了?”姬杉看她神情不对,心也悬了起来。 太医忙低下了头,不信邪地又搭了一次脉。 然而结果还是一样的…… “这不可能啊……”她喃喃自语道,心中已经开始六神无主了起来。 难道是她把错了脉? 于是赶忙拉过了萧念安另一只手腕搭了一下。 依旧是相同的结果…… 不是错脉,这似乎是真的…… “你吞吐个什么劲儿,有屁快放!萧念安还能不能治?”姬杉看她那副如丧考妣的模样,不免沉下脸色。 “能能能,肯定能治。”太医被自己的这一意外发现吓到语无伦次了起来,“可…可…” 苍天啊,她为什么要发现这种秘密啊,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不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阳了! “可什么可!结巴了要孤叫人给你把舌头抻直吗?”姬杉厉声呵道。 “陛下!”太医直接跪了下来,“这……这萧大人的脉相着实古怪,不像是女子,倒像是……” 她深吸了一口气,心一横:“倒像是男子……” “你说什么?!”姬杉骤然变了脸色。 第75章 男儿身 “或许…或许是臣医术不精,古往也是有女生男脉这样的病例的,因此…因此…” 面对着君王陡然拔高的声调,太医吓得是浑身颤抖,“萧大人的毒性不大,容臣先……” 短短半分钟,姬杉脑海中划过了无数画面。 如若萧念安是男子……那么先前许多诡异之处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于是不等太医将话说完,她便当机立断地一把扯开了怀中之人的衣襟。 果不其然看到了那微微凸起的喉结。 姬杉面色彻底沉了下去。 萧念安竟然真的是男子! 她竟然被一个男子骗了这么久! 而萧家胆敢送男人入朝?萧念安当年又是如何躲得过那入仕前的重重验身的…… 难不成那些官员全部被萧家买通了不成? 萧家究竟是何居心? 一想到萧念安区区一个男子,竟然在朝堂上呼风唤雨,做了这么长时间的丞相,连她都诓骗去了。 姬杉简直是怒火中烧。 一时气血上涌,丝毫没有控制情绪,用沾染血液的手扣住了近在咫尺的脆弱脖颈。 萧念安面色苍白,依然处于昏迷状态,全然不知自己最大的秘密已然暴露了,更不知道自己现在才是真正的命悬一线。 姬杉手掌不断收拢着,只要稍稍一用力,掌中这欺君罔上,胆大包天的逆臣便会无声无息的死在她的手里。 但…… 看着萧念安恬静的面容,姬杉吐出一口浊气,松开了手掌。 她并非忘记了萧念安是因何受伤才暴露了身份,只是被欺骗的怒火显然是在短时间内占据了上风。 “继续给他疗伤吧。”姬杉站起身来,面色依旧不大好看,“今日之事,便烂在肚子里,孤若是听到任何风言风语……” “臣什么都不知道!”太医忙跪下表了忠心。 姬杉看了一眼因为她的起身,失去了赖以支撑的依靠,而倒在床上的萧念安。 眼中只剩下了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随即拂袖而去。 * 只是姬杉刚挑了一辆还算是完好无损的马车歇了一会儿,安若便小心翼翼的站在外面问道:“太医已经给萧大人处理好伤口了,不过……” “太医觉得若是由她来脱了萧大人的衣服,再进行细致的包扎不太妥当,所以想问问您的意思。” “真是麻烦至极,管那么多做什么?该怎么办怎么办!”一提起萧念安的男子身份,姬杉就来气。 都敢扮女人了,还管得着他那男儿身清不清白,给不给人看到? “诺。”安若听到了她语气中的不快,连忙要退下。 “等等。”姬杉攥着茶杯骨节吱吱作响,“让太医隔着衣服简单包扎一下那块!叫车妇选个最近的村落,等她们弄好后立即启程。” 安若也不敢多想为什么陛下突然改了主意,又是应了一声跑下去传达圣令。 * 萧念安再度睁开眼睛时,天色已经大亮了。 大约是伤口剧烈的疼痛令他大脑都有些迟缓了,他躺在床上环顾了四周半晌,这才忆起昨夜发生的一切。 医郎端着药进来时,刚好看见他一脸茫然地发着呆。 “公子,你可算是醒了。来,先喝药。”医郎将药碗放在桌上,走过来将萧念安扶起。 萧念安本没觉得这声“公子”是唤他的,直到医郎走近他才意识到这屋内并无别人…… 他骤然清醒了,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的男子。 “公子?你怎么了?可是有那里不舒服?”医郎看他神色不对,担忧的问道。 “你叫我……什么?” 萧念安攥紧了被褥,后背也沁出了冷汗,恐慌感早已席卷了全身。 “公子呀,有问题吗?”医郎被他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除了你,可还有人看过我的伤?”萧念安迫切地问道。 “有的,你来时伤口便已经处理过了,应当是送你来的那位贵人身边的医匠处理的。” 医郎说着,似乎明白了他为何神色惊慌了,“公子便放心吧,你的衣服是我换的,那位医匠定是没有看过你的身子,我见你时,你仅有伤口附近的布料被剪开了而已。” 萧念安却无心听他说什么。 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陛下知道了他是男儿身了…… 她会自此厌恶他吗? 萧家会因为他的欺君之罪而受牵连吗? 萧念安不敢再想下去了。 当务之急是尽快向陛下请罪。 “诶诶诶,公子你干嘛呀,还没喝药呢,你下床做什么?”医郎见他突然掀起被子,赤着脚就要往地上走,当即眼疾手快的把人按了回去。 “我还有要事…”萧念安此时已经顾不上任何事情了,奋力挣脱开了医郎的手。 “什么要事能比身体重要啊!” 屋内的争吵声传到了守在外面的安若耳朵里,于是她按照姬杉的吩咐敲了敲房门:“公子可是醒了?” “醒了醒了!”医郎大喊道,“你快进来劝劝你家公子吧,他非要往外面跑!” “公子暂且好好歇着吧。”安若没有开门,只是继续在外面说道,“家主吩咐过了,让您莫要随意走动。” 这一句话令萧念安安静了下来。 “我……知晓了。”他满眼皆是破败之色,语气更是无比惨淡。 第76章 以死谢罪 萧念安这一“暂且歇着”便是歇了好些时辰。 他独自一人待在房内自然是并不舒坦的,甚至可以称得上煎熬。 实际他也不知道自从醒来,是过去多久了。 只觉每一分每一秒都极其煎熬。 哦,其实还是能从房内照射进来的日光,来判断出时间迁移的。 萧念安想,他醒来安若是敲了门的,那陛下也应当是知道他醒了的吧。 可为什么又迟迟未见传唤呢? 他实在是不知道自己会落得什么下场。 陛下发现了他的男儿身,定是会被他惹怒的吧…… 毕竟这可是欺君。 萧念安深吸了一口气,怕是自己小心谨慎,提心吊胆了六年,最终还是要害得萧家落魄了。 其实萧家虽然是开国功臣,但是经历了这么多代国主,家族也已经在走下坡路了。 好在太王看在太王太君后的面子上拉过萧家一把,不然现在可能她们早就退出都城了。 但落魄家族百事衰,尤其是像她们这样落魄到一半突然被扯了上来的更甚。 自古人心难测,本来萧念安母亲和她姨母就不是一个爹生的,早有龌蹉。 以前还好,谁也不搭理谁,这眼看萧家有了起色,就开始夺家主之位了。 最后的倒是以萧念安母亲继承了萧家而落下帷幕。 但她姨母肯定是不服气的,也不分家,继续明争暗斗着。 自己比不过就让女儿来比。 于是“萧念安”从小年纪便被寄予厚望,没有童年,过的是两岁学字,三岁勤学苦练,夜夜挑灯夜读。 但所幸不负所托,她五岁便出口成章,八岁能写诗,十五岁就已获先王青眼,入仕进宫教导太女了。 按照这个进度,“萧念安”可以说是前途无量,萧家甚至都可能因为出了这么个女娘而重拾旧日荣光。 可惜总是天不遂人愿,在“萧念安”大放异彩,深得王心的弱冠之岁,在她离都治理瘟疫,只等立功拜相之时,意外悄然而至了。 “公子,用膳了。”医郎的敲门声打断了萧念安的回忆,而后没等他应声便走了进来。 “不必了,我不饿。”他实在是没什么胃口。 “这是药膳,再你还受着伤呢,不吃饭怎么养伤。”医郎拿起勺子舀了一口,便往萧念安唇边放。 “我真吃不下…”他皱着眉头,上半身微微后移。 “怎么了?不吃饭是想把自己饿死,好一了百了吗?” 还没等医郎继续将勺子往前压,便被人打断了。 萧念安听到这声音一改先前的低气压,立即来了精神。 “陛……家主。”他先是唤了一声,而后恨不得掀开被子跪在地上。 但是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的医郎眼疾手快地把他拦住,又扶回了床上。 “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不吃饭你连坐着都坐不稳了!” 然而萧念安却没看他,一双漆黑的桃花眼期期艾艾地望着姬杉。 里面交织着悔恨,懊恼,担心,害怕以及小小期盼的复杂情绪。 “药膳先放在一边吧,你先出去。”姬杉面无表情的走了进来,让人看不出她任何的情绪。 “可再不吃一会儿就凉了……”医郎确实很有职业操守,当然这是在不知道她真实身份的前提下,“女娘要不您劝劝这位公子喝下?” 姬杉瞥了他一眼。 “不必了,把药膳给我吧,我会喝的,麻烦你了,你先出去吧。”萧念安赶忙说道。 他何德何能让陛下劝他? 光是想想就简直是大逆不道。 “那公子先喝了吧,我得看着才放心。”医郎很是执拗。 萧念安无奈,又不想在这个事情上多耽搁,于是端起碗,“咕咚咕咚”几口便将药膳全部喝了下去。 全程姬杉只是冷眼看着他。 因着喝得太急,有一些汤汁洒在了萧念安的领口上,晕染了一大片。 他用手抹去了嘴上的水渍,将碗递回给医郎:“我喝完了,可以走了吗?” 医郎显然看着他豪迈的喝法惊呆了,讪讪地接过碗走了出去。 只是心里不停嘀咕着这个男子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这么……不拘小节呢? * 大门终于被关上了,屋内只剩下了她们两个人。 萧念安终于如愿以偿地跪在了地上,不顾后背的伤口,弯曲着脊背,将额头紧贴在了地面上。 “臣,罪该万死,请陛下允臣以死谢罪。” “呵。”姬杉笑了,语气冰凉,“萧念安,欺君可是大罪,你想一个人死了就完了?” “罪臣因一己之私男扮女装混入朝廷,萧家对此上下并不知情!”他说着重重地往地上磕了一下头。 乡镇的驿站不比王宫,地面都是坚硬的石头,只磕这一下,脑门上就瞬间见了血。 萧念安此时本就虚弱,这样一下更是让他整个人都疼到颤了颤,但他依旧咬紧牙关一声未哼。 他不希望萧家因他而就此湮灭,他只能拼死祈求陛下开恩。 诚然在萧念安心里,姬杉虽然是个有手段有魄力,行事果决狠戾的王上,但绝对不是生性滥杀之人。 见他这个举动,姬杉眉头一蹙,但并没有让人起身,只是继续厉声诘问,“萧家不知情?不知情你又怎么以男儿身通过层层检验,混入朝堂的?” “罪臣…并未在入仕上做过手脚。”萧念安闭上了眼睛,将满脸苦涩掩埋,只道,“萧念安入仕时确是女人无疑,罪臣不过是偷梁换柱,企图取而代之的奸诈小人罢了。” 第77章 竟连孤都瞒住了 “偷、梁、换、柱?”姬杉听到这四个字,挑了挑眉毛,而后撑起了下巴,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怎么个偷梁换柱法?” “罪臣父亲生孕时,怀的是龙凤胎,其中女子便是当年在朝堂上一语破了晋国离间计,自此才入了先王之眼的‘萧念安’,而男子……便是罪臣。” 萧念安说着,声音微哑。 “哦?可孤却从未听说萧家还有个大公子啊,更别提龙凤胎这种稀奇消息了。” “是,消息并未外传过。罪臣出生之时,萧家正处于蒸蒸日上,稳健发展的阶段。民间相传,龙凤胎视为不祥,母亲当年不愿冒险,于是便听信了这番传言,勒令家仆们不许外传。” 萧念安说这番话时,语气只是略微沉重,并没有多少难过之色。 但其实事实却并非如他所说这么简单。 当年萧母只想直接杀了这个儿子的,再不济也要把人扔了。 好在萧父以死相逼,萧母这才心软放弃了这个念头。 但萧念安依旧是在最偏僻的小院子中,且从未迈出院门半步,度过了前面五年。 而后萧太姥(mu)因病去世,萧母便又想起了那个传言,于是将他送出都城,养在了平邑。 “萧家封锁消息倒是有一手,竟连孤都瞒住了。”姬杉冷笑了一下,话语中满是未尽之意。 “非也!”萧念安心中咯噔一下,慌忙解释,“只是因为罪臣从小便离开都城,在平邑长大,这才未有消息传出的。” “萧念安,你当孤是傻子吗?就算你是偷梁换柱,这丞相的位置也不是一个长在乡野,未受过教育的一介男流能坐得稳的。”她重重放下了茶杯。 虽然当年‘萧念安’入仕时她年岁尚小,并没有亲眼见识过真正的‘萧念安’是如何才学绝艳,一语震惊四座的。 哪怕给她当过一段时间的老师,可也仅仅是留存了些模糊记忆。 但不提萧念安和她姐姐相比如何,他这个丞相做得倒还算是过得去眼的。 从小没点文学熏陶,还真顶替不了这个位置。 “罪臣绝无此意!罪臣虽确实远离都城,但却并不服气母亲这样的安排。只觉无非是生错了性别,怎么刚一呱呱坠地,便与姐姐有了天壤之别。” “因此罪臣痛恨自己的男子身份,又自命不凡,心比天高,姐姐的消息传到平邑,罪臣便也想像她那样……” “只是无论罪臣怎么努力都比不过姐姐罢了……” 萧念安说到这里,却一改之前平淡的语气,有些激动了起来,竟不知不觉开始吐露心声。 “罪臣做梦都想成为一个女人,像姐姐那样意气风发,璀璨夺目。” “但事实上是,罪臣不仅聪明才智比不上她分毫,连为人处事上也比不得她圆滑,长袖善舞,能用最使人接受的办法输出自己的见解,甚至还只会惹陛下生气。” 萧念安说到此处情绪激烈,牵动了伤口,剧烈的咳嗽了两声。 其实这些话已经跟姬杉的问题没有任何关系了,但她看着萧念安单薄的身子,以及趴跪着能明显看到颤抖的脆弱脊骨,竟意外的没有出言打断。 而萧念安显然是自我掀开了隐秘的伤疤,往日那些被掩埋住的辛酸一股脑儿开始重新往脑海里涌去。 他被这些回忆干扰,没了平日老成持重的镇静,逐渐陷入到了自己的情绪里。 乃至于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 自从代替亲姐当了这个丞相之后,萧念安有着长达两三年的深夜持续情绪失控。 那些由她留下来的手稿和卷宗书籍上的各种批注见解,全是他难以望其项背的高度。 萧念安那时候才意识到,他可能这辈子都比不上她了。 或许正如人所说,男子下面多了的那点东西,是从父胎里就在汲取掠夺大脑中本应获得的营养的,导致从一出生就注定了不如女子聪慧和情绪稳定。 要不然怎么明明是龙凤胎,却能有这么大的区别呢? 萧念安最崩溃的时候,甚至拿起过刀子想要干脆利落的将那几块肉割掉。 但当刀子握在手中,他咬紧牙关闭着眼睛,满脸泪痕准备下手时,却被阿竹慌乱的通禀声打断了。 那是先王第一次咳血,有了病逝的征兆。 此事一出,朝野震惊。 没过两日,姬杉便找上了门来。 先王并非只有太女一女,除了恒阳伊以外,还有两位公女对那个位置虎视眈眈。 姬杉来找萧念安,无非是要让他表态,只会支持自己罢了。 那个时候的她甚至还未过十六岁的生辰,羽翼未丰,虽然不像现在喜怒不形于色,有些张扬,但举手投足间却已有了王上气质。 尽管她带着目的而来,却大有一种萧念安今日敢说一个“不”字,她下一秒就会让人暴毙的架势。 “本殿跟丞相甚少来往,也不会要求你做些什么,你只要什么都不做,即可。” 姬杉当时是这样说的。 萧念安看着她,第一时间没有说话。 而下一秒姬杉便笃定道,“丞相应当知道,那个位置一定是本殿的,而本殿只希望登上去的时候,不要有太多鲜血。” 她意气风发,自信飞扬的神色,明明是威胁的语气却让萧念安微微愣住了。 那是他最羡慕也是最向往的样子。 萧念安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非但没有说“不”,反而开始为姬杉做事了。 先王从初病到病入膏肓,中途有着将近一年的时间。 而那段日子萧念安四处奔走,无暇顾及心中那些自怨自艾。 尽管他依旧跟姬杉来往不多,但却自此一直唯她马首是瞻。 他不想一直活在姐姐的阴影里,姐姐的光辉历史便留给先王,他会辅佐姬杉平定天下。 以后他会延续萧念安这个身份,他也会是唯一的萧念安,是新王的忠臣良将。 但是登基大典那天,萧念安看着带上王冕,站在阳光下聆听众臣跪拜声的姬杉,突然觉得心中似有什么开始破土而出了…… 第78章 为她生,为她死 “你确实惯会惹孤生气。”姬杉细细品味了一番萧念安的话后,嗤笑了一声,“所以你这么嫉妒‘萧念安’……就干脆把她给杀了,好取而代之?” 她用审视的目光扫了一眼地上的人。 萧念安顿住了。 他知道现在最大程度能保住萧家的选择,便是顺着姬杉的话,认下这个杀人的罪名。 这样一来,他便能彻底与家族割裂开。 但,他的内心深处又不想在姬杉眼中变成一个彻头彻尾就是阴险狡诈,心狠手辣的男人。 萧念安矛盾极了。 “怎么了?不敢说了?”姬杉蹲下身子,掐住他的后颈,强行把萧念安的上半身拖拽了起来。 尽管是这样审讯犯人的屈辱姿势,萧念安也只是诧异的瞳孔扩大了一瞬,而后又归于平静,垂下眼帘。 “是…”他强忍着咳意挤出来了一个字,“罪臣残害胞姐,罪大恶极…” 话音未落,姬杉便手指一松,让他狼狈地落回了地上。 在萧念安闷哼出声的一瞬间,她又狠戾地掐住了他的两腮。 “萧念安,看着孤的眼睛。”姬杉神情紧绷,命令道。 他抬起了眸子,一双桃花眼蕴着因压抑隐忍而沁出的泪光。 “再说一遍,真正的萧念安是你杀的吗?” 姬杉还真不相信他有这样的魄力。 也断不觉得他是利欲熏心到了这般田地的人。 萧念安望着她带着薄怒的眼睛,一个“是”字在他舌尖翻来覆去的滚动着,却迟迟没有说出口。 他的两腮被掐得酸涩无比,却远比不上内心的半分酸胀。 “不是。” 萧念安最终还是没有按耐住,推翻了自己先前的话语。 “姐姐当年是死在了回都的路上,遭遇流民袭击,而后坠入悬崖;母亲派了家兵在山下搜寻数日,最终只找到了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姐姐是母亲唯一的女儿,她死了母亲倍受打击,又不甘心让旁支来继承萧家,于是便想起了罪臣。” “说实话,这才对嘛。”姬杉听到这些,终是有些满意了,于是将萧念安那已被掐红的脸颊松开。 “不过……”她继续蹲在地上,近距离观察着萧念安的神色,“这样一来,你可是又在欺君,罪加一等啊。” “好在孤一向贤明,看在你替孤挡了个刀子的份上,孤给你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再问你最后一遍,萧家还有谁参与到了此事中!” 这一句话像锤子一般重重地砸在了萧念安的心间,使他为之一颤。 说还是不说,这是一个问题。 “你不敢说,孤替你说,是全员,对吗?”姬杉见他紧抿着唇,摇摆不定的样子,心中的怒火简直是更上一层楼。 萧念安既然知罪,就应该对她毫无保留才是。 怎么连命都敢舍弃给她,却死咬着不想将萧家拖下水呢? 姬杉想要的就是萧家的把柄。 想要靠着萧念安的男儿身,让她们阖家上下,纵使门生众多也断不敢掀起风浪。 “陛下……”萧念安声音颤抖着,他实在艰难。 “回答孤的问题。”姬杉沉着脸,并不想理他的心路历程。 “……”他胸口上下起伏着,似是做出了很大的抉择,最后额头又是贴在了姬杉脚边冰凉的地上。 “对……但这是母亲的决定,她们心中有诸多不得已却不得不听之。而母亲已逝,求陛下将所有罪过都降于罪臣一人之身上吧。” “降罪于你啊,死罪吗?”姬杉重新站了起来,“不过萧丞相是救了孤一命,才因此暴露的身份,孤反倒杀了你岂不是太不人道了?枉为孤仁君的名声啊。” “愿为陛下生,愿为陛下死的人很多,罪臣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 萧念安语气闷闷,又朝着她磕了一下头。 这次到没有磕得那么用力,反而是缓慢而轻微的。 却让人感觉他的动作如此沉重。 “就算罪臣当时没有扑上去,陛下洪福齐天也定不会有事。您不必为此感到介怀。” “抬头。” 萧念安听话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姬杉没再继续说话,反而又开始细细端详起他的神色。 无波无浪,满脸哀戚。 却没有什么不甘心的情绪暴露出来。 看起来不像是演的。 她对他刚才说的话很是满意。 “回去之后,你便称病吧,没有孤的允许,不许出门半步。” “陛下?”萧念安有些怔怔。 “孤还没说完。” 他又将嘴牢牢闭上。 “除孤自己之外,孤不想任何人知道萧丞相是因罪,被孤罚了,这才生了重病。萧念安,你可明白?” 萧念安自然明白姬杉的意思。 只要他一死,不管是什么缘由,偌大的萧家定是要易主的。 而陛下并不想给自己徒添麻烦,让一个隐于她眼下,不被世人熟知的人当这个人萧家家主。 因此由萧念安继续占着这个位子,是最让姬杉省心的。 但萧念安此时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 陛下还愿意信任他。 他的大脑中瞬间被欢欣侵占了。 这个认知让他感动万分。 姬杉只是瞬间就看到萧念安从呆滞变成了泪流满面。 先是两道澄澈的泪水从眼下滑落,紧接着就是倾盆大雨倾泻而下…… “你……”姬杉面部的肌肉有些抽动。 她搞不懂这泪水因何而来了。 突然这样,还怪吓人的。 尤其是哭的那个人是不苟言笑惯了的萧念安… 第79章 引人遐想 “行了,差不多得了。”眼看着萧念安越哭越起劲儿,姬杉是忍不住了,“赶紧自己擦一下,这样成何体统了。” “诺。”萧念安听到她的话,当即紧抿住了两片唇,猛憋住气,强行将泪水止住。 然后下一秒他便用手扯住自己的袖子,准备往脸上抹去。 “停,你这是要做什么?”姬杉看着他的动作,已经能猜到他下一秒要做什么了,简直是没眼看。 “罪臣……手帕不在身上。” “铜盆就在你身后。”姬杉扶住了额头。 萧念安回过头去,恍然了。 于是挪动着膝盖,又在铜盆前直起身子,跪着用清水将脸上的脏污及血迹洗掉。 “陛下。” 他洗好了,又规规矩矩地跪回了姬杉脚边。 这下她终于看得舒服些了。 “嗯。”她撑着脑袋,将萧念安从头至尾打量了一番,“既然你是男子,那回都之前便穿回男装吧。” 一旦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再想想这人整日穿着女装官服在自己面前晃悠的样子,姬杉觉得碍眼得很。 “诺。”萧念安应了一声,尽管他并不想在自己身上呈现男性的任何特征,但不敢有任何异议。 “哦对了。”姬杉又想起来了,“萧念安是你姐姐的名字,那你的名字又是什么?” 萧念安听罢身形僵住了一瞬,顿时又是一股子酸胀感在胸口蔓延开来。 “罪臣没有名字。”他蠕动着嘴唇有些难以启齿,“以前,家人都只管我叫二郎的。” “啊。”姬杉明白了。 民间许多人家的男子都是不会起名的,直接按大小派个二三四五六郎,也就算是草草了事。 不过像萧家这种世家,倒是很少有这么糊弄的时候。 不过姬杉倒不会觉得萧念安有什么可怜的。 毕竟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儿。 “行吧。”她只是点了点头,“你今夜先好好休息吧,明日一早便立刻往荻道去。” 她说着站起身来,毫不犹豫地越过萧念安走了出去。 房门被合上。 萧念安仿若突然间被抽干了力气一般,整个人像前倾去,趴伏在凳子上久久没有站起。 * 第二天一大早,医郎就带着安若交给他衣衫以及汤药敲响了萧念安的房门。 “公子这般厉害,竟能面不改色喝完这药。”看着他平静,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的样子,医郎由衷感叹了一句。 萧念安只是笑了笑。 等到医郎出去他才站起身,打开了被包好的衣服。 是一套浅黄色外衫和白色的纱质长衣。 以及…… 一副面纱。 萧念安手指按在面纱上半晌没有动作。 他眼中情绪奔腾,最终是长长吐了一大口气浊气。 属于他的人生轨迹……终于要被拨正了吗? * “那位公子身上的伤还需要每日换药呢,你们出来都没有带个侍从也太不方便了。” 客栈外,医郎收下银钱,跟安若闲聊着。 “等到了下个地方,我们会再为公子找医郎的。” “啊,那多费钱啊。”医郎脸上流露出了肉疼的神情,“这样的伤口怎么也要一个月才能愈合呢。” “要我说也就两下的事儿,把绷带拆下来,再均匀涂上药,最后重新缠上就好了,能省不少钱呢!” “这不是苦于没有其他男子吗。”安若笑得和蔼。 “诶。”医郎骤然压低了声音,“我一直很好奇,那位公子同你们家主是什么关系呀。” “这……”安若的笑容淡了些,她觉得这医郎也太没有分寸了吧。 这种事情也是他能打听的? “家主的事情,我这个做奴婢的那里会知道那么多。”她皮笑肉不笑的回道。 “哦……这样啊。”医郎只觉有些奇怪。 虽然萧念安今年已二十又六,但不知道是保养得当还是老天眷顾,看起来也只有二十二三的样子。 所以在医郎眼里姬杉跟萧念安年龄是相仿的,自然会惯性思维地将他当成姬杉的房中人。 更何况昨日医郎去送药的时候,萧念安也只穿了里衣,姬杉就大摇大摆地进去了。 丝毫不避讳,实在容易引人遐想。 说话间萧念安已经梳理整齐缓步从楼上走了下来。 太久未穿男装,他此时还有些不太适应。 走起路来一步一顿得,缓慢极了。 安若一见人下来立即扔下医郎,快步走上楼梯,冲着萧念安行了个礼后便朝着姬杉的房间走去。 等到姬杉收到禀报走出来时,萧念安已经在椅子上正襟危坐好了。 腰背挺着笔直,双手搭在双膝上。 听到声音,他抬起头往上一看,正对上了姬杉的视线。 “家主。”萧念安重新站起,恭顺地向姬杉拱手行礼。 他一时间没有转换过来。 行的是女子礼,并不是男子礼。 姬杉挑了挑眉,却没说什么。 因为越走近她越能发现他长得是真不赖。 甚至可以用赏心悦目来形容了。 姬杉在心里“啧”了一声。 以前光见萧念安穿女装了,他这样出色的长相都被掩埋在了大臣冠冕之下。 再加上平日里都是小脸一绷,又三天两次磕一次头,往脑袋上缠上一圈纱布…… 便彻底叫人忽略了他的长相了。 也难怪这次一出宫,姬杉盯着这张脸才频频心生异样了。 萧念安若是一直不带官帽,把头发露在外面,再穿些好看的衣裳。 都要不了几日,怕是早就叫人发现他是个男子了。 第80章 浅黄色娇嫩 连面纱都戴上了,倒是挺听话的。 姬杉想着在萧念安身旁停住了一瞬,“既然都准备好了,便出发吧。” “在荻道的这段时间里,你都仔细着些。” “诺。”萧念安会意。 她们此时下榻的驿站离荻道很近,都不要半日的功夫就能到达。 不会因着避免人多眼杂,一部分随行之人在前日晚上。 也就是遇刺那一晚便跟姬杉分开行动了。 她们带着被挑断手筋的四名刺客悄然潜入位于荻道内的营地中。 对那些刺客进行严刑拷打,争取逼问出姬熹的根据地。 而姬杉一行人则带着几车粮食,一改之前的身份,摇身一变,以富商的样子进入了荻道。 而且是那种会发国难财的富商。 就这样她们大摇大摆地进了城。 是完全不管收到这个消息的姬熹是死是活。 姬杉平安到了荻道,但是派出去的人里面,却没有一个人来向她禀报。 这说明什么? 她不敢细想。 但又不得不细想。 “不行!不行!既然这次失败了!那就再去一拨!本殿就不信了,在荻道她还能次次好运,都给躲过去?” “殿下!不可再次贸然行动了!臣上次便说过了,她若是这么容易被刺杀,咱们在都城便早能成功了!” “那姑母说我们该怎么办?!姬杉都把人抓去了,到时候知道了我们现在的位置该怎么办?” “殿下稍安毋躁,派出去的人也并不知道这里;大不了弃车保帅……”女人叹了一口气,很是痛心疾首。 她们在荻道也是花了些时间部署的,要是因为这样而付之一炬,也是很让人难以接受。 “好吧,也只能这样了。”姬熹说着突然抓住了女人的双肩,“姑母!您一定要帮我把这件事解决了,绝对不能让姬杉发现!” “殿下放心,老臣知道的。”女人又是一口长叹。 * “家主……我,在荻道要一直如此打扮吗?”自从下了马车后,萧念安收获了无数打量的目光,终于是憋不住开口问道。 “不习惯了?”走在前面的姬杉终于回首看了他一眼。 “倒也不是……只是我觉得这样似乎多有不便,过于显眼了些。” “有何显眼之处?”姬杉转过身,停了下来。 萧念安脑内思考着措辞,没注意她的动作,仍旧保持着向前走的步伐。 眼看着就要撞上来,姬杉眉心一跳,只得用手握住了他的小臂。 “萧念安,大街上的,不至于走神到如此地步吧。” 萧念安顿时吓了一跳,但看着二人交握之处,突然觉得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 好在姬杉看在他身形平稳后便松开了手掌。 他的手臂悬在了半空中。 突然感到有些怅然若失。 却也只是缓缓收回到身侧。 “冒犯了您…” “你好好走路便不会冒犯我了。”姬杉瞥了他一眼,“说吧,何处显眼?” “……”萧念安似乎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大街上,似乎只有我是这样穿着的。” 确实如此。 城内的男子白日在外抛头露面的大多都是家中条件不好,需要用他们出来帮忙干些活计的。 穿着打扮自然是以方便利落耐脏为主。 都是些褐色短衫。 而萧念安的浅黄色长衫,内里还是白色的丝质衣就显得格外乍眼了。 更何况他本人穿惯了深衣,也觉得浅黄色娇嫩,并不适合他这样年龄的男子。 “你跟在我身后要是跟大街上的人穿一样的,才看起来是真的奇了怪了。” 姬杉让萧念安穿男装也并非全是有意搓磨,只是觉得他男装跟着才是合情合理的。 不然她们是主仆不像主仆,姐妹不像姐妹的…… “且逛着吧,莫要东想西想。” 既然姬杉都这么说了,萧念安也没办法了,只能尽力屏蔽掉那些目光。 但是他也实在没搞懂陛下在逛些什么。 直到临近傍晚,她们在一家酒楼里准备用晚膳,小憩片刻时。 一个富家小姐样貌的女人突然行到了她们桌前,笑眯眯问道:“我见这位娘子面生,可是刚来我们荻道的?” 姬杉脸上浮现了令萧念安熟悉的鱼儿上钩的笑容,“确是如此。” 萧念安这下搞懂了她在做什么。 第81章 娘子对自家夫郎真好 “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荻道?”女人十分自来熟地一撩外衫,便坐在了姬杉对面。 “怎么了吗?难道这个时节还有什么别的说法?”姬杉淡然喝了一口茶。 “倒也不是。只是这里近来流年不利,我只见过跑出去的,还没见过进来的呢。” “凡事总是要有个第一的。”她放下茶杯,“反倒是姑娘……与我说这番话,未免有些奇怪。” 女人的神色不自然了一瞬,又很快拍腿大笑道:“您这是说的哪里话!我只是好奇罢了!观您面善,想与您结个朋友。” “我叫黄裳,不知娘子可听说过荻道黄家?” 姬杉对于她的直接,心里是一阵哂笑。 “略有耳闻。” “倒是不知娘子怎么称呼?” “傅杉。”姬姓过于显眼,于是她用了自己父亲的姓。 “哪个杉?珊瑚的珊?”黄裳继续套起近乎。 “嗯。”姬杉从善如流。 “哈哈。”黄裳爽朗一笑,“我一下子便猜对了,看来我和傅姐着实有缘!既然傅姐远道而来,这第一顿饭合该妹妹来请您才是!” “小二——!把你们这儿的菜全都上上来!记在我的账上!” 这是非要赖着和她们一起吃这顿饭的意思了。 姬杉掩下心中的算计,却是似笑非笑地问了一句,“黄娘子这是连我来荻道的第一顿饭都知道?” 黄裳被噎住,“这……”她眼珠子胡乱转了几下,“猜的猜的!要不说咱们有缘嘛!” “原来如此,那确实有缘。”姬杉点了点头,没再多说。 这一顿饭吃得,黄裳基本没夹几口菜,一直在滔滔不绝,洋洋洒洒,有意无意套问着姬杉的话。 而姬杉也是将想要她知道的那些三三两两说了出来。 萧念安只是沉默着往嘴里塞着米饭,大脑却不停高速转动。 “所以说傅姐此番前来,只是来卖粮食的?” “自然,不然除了发财,还有什么能驱使我行了好几天的路程才专门赶来?” “说得也是。”黄裳笑笑,喝了口酒,“那傅姐准备怎么售卖?不知妹妹可能帮得上忙?” 姬杉却对此避而不谈,“还没想好,准备多亲自看看,了解过后再做决定。” “哦~”黄裳心下有了考量。 其实随着灾情过去时间的推移,她们这些富商也不再向当初一样恐慌粮食不足的情况了。 也不再高价向官府购买粮食,冷静过后反而想把之前高价购买的钱赚回来。 于是便把目光投向了普通商户和老百姓身上。 现在的情况也跟阳县差不多。 “不过我倒觉得能帮上傅姐,毕竟我们黄家也在荻道扎根了这么多年了,对一些事情还是比较了解的。” “是吗?”姬杉偏不接话。 “是了是了!”黄裳又倒了一杯酒推给姬杉,“要我说呀,不如明日晚上,我叫上我那些姐妹们,咱们一起聚一聚?帮你了解了解情况?等日后有什么生意上的问题大家也好互相帮衬着。” “黄娘子如此热情,在下怕是却之不恭了。”姬杉觉得差不多了,于是点头笑道,“便麻烦你了。” 说着她喝下了那杯酒。 黄裳笑得真切:“那便一言为定了!” * 做戏讲究要做全套。 在此为前提下,姬杉用完晚膳后也并未回去,依旧兢兢业业地准备带着萧念安四处闲逛。 黄裳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放任姬杉自己逛街,便像个跟屁虫一样步步紧跟。 姬杉对着黄裳一路上不停讲解的话语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但等到了一家成衣铺前面时,她突然扫了一眼萧念安,而后径直走了进去。 昨日匆忙,只让人随便买了一套男装,但这几日在荻道萧念安势必是要男子打扮的。 日日都穿一套,未免太过寒酸,有失她这个“富商”的颜面。 正巧鱼儿也在,倒不如借此再加固一下对她的刻板印象也好…… 很显然黄裳是这里的常客。 一进屋老板便极为热情地迎了上来。 在看到姬杉穿着的时候,这份热情又转移了。 而在得知是给萧念安买衣服时,老板直接让侍者簇拥着他到了最贵的一排衣服面前。 萧念安被着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弄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求助般望了姬杉一眼。 见她只是扬了扬下巴,也只好任由侍者将他推了过去。 “公子穿这个定是好看!” “这件浅蓝色的也适合你!” “还有这个浅紫色!” 萧念安有些尴尬地看着侍者拿出一套又一套衣袍在他身上比量着。 “这些都不必了,拿些深色的吧。” 眼见衣服的颜色愈发诡异地往娇嫩鲜艳上发展,他有些绷不住。 “深色?”侍者动作停住。 “嗯。”萧念安点了一下再往后一排的衣服,“深紫色,或者宝蓝色也可以。” “啊?这件吗?”侍者小跑过去拿过来。 “对。” “可这些颜色的衣服一般都是那些有些年纪的主夫穿的呀,您这么年轻漂亮,穿这样的颜色可惜这副好面皮了。” “……”萧念安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侍者虽然是在夸他,但是“有些年纪”四个字还是狠狠地扎在他的心头。 他确实是有些年纪了…… 所以才要穿深色。 要是穿什么浅紫色才是真的不伦不类。 “好了。”眼看着对话逐渐跑偏,生怕萧念安拙劣的演技和感人的情商会说出什么不可控的言论,姬杉只得开口打断。 “既然你喜欢,这些两套连着那些浅色的一并拿着吧。” “得嘞!”侍者和老板皆是喜笑颜开。 萧念安却是一脸难色地张了张嘴:“家……” 姬杉面无表情地冷眼对他比了个口型。 “闭——嘴——” 他看清楚了,也只好咽了回去。 这一幕悄悄进行着,并没有人注意到姬杉无声的举动。 于是在接过银锭子的时候,侍者由衷感叹了一句:“娘子对自家夫郎真好,真是令人羡慕!” 第82章 她嫌脏 听到这句话,萧念安整个人都僵住了,屏住呼吸,下意识去观察姬杉的脸色。 偏偏在姬杉给出反应之前,黄裳又补了一句:“傅姐出门在外,还有如此美人相伴,着实是让黄某羡慕不已。” 她是懂拍马屁的,刚才侍者的话实则是在捧萧念安有“妻主”疼爱,但她说的则是借此捧着姬杉。 只是这番话却更多直接将萧念安定在原地了。 他大气不敢出一个,几乎快自己把自己憋晕过去。 姬杉却是默认了这个说法,并未加以修正。 或者换句话来说,旁人能这么认为是最好的。 毕竟“心怀不轨”之人,哪里会拖家带口出来办“坏事”呢。 没道理的。 “黄娘子说笑了。” 见她如此反应,萧念安愣在了原地,心脏漏了一拍。 而后开始剧烈跳动着。 用小鹿乱撞来说是再适合不过的了。 即使他很快就似乎猜到了姬杉的用意,却依旧没法控制住自己的心跳。 哪怕走了一路回到了客栈他都有些恍惚。 “这几日给我扮得像样些,兴许我还能减减你的罪。”姬杉将萧念安的神情看在眼中,却没有功夫理会他的小男儿心思。 在二楼撂下一句话,便头也不回走到了房内。 萧念安也匆忙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反身一把关上了大门。 他背部紧贴着门闩,双手紧按在胸腔上,感受着那浓烈的情绪,带着痛苦阖上双眼。 夹杂着难以言说的慌乱,他欣喜且难受着。 * 姬杉进屋时,暗卫已经等候很久了。 “问出来了?” “杀手是拿钱办事,并不知道什么内幕。但姬熹的人虽然招供了,法子也都用尽了,撬开了她们的嘴,可也只是知道皮毛……” “皮毛?换而言之,就是别无所获?” “除了已知的荻道据点以外,她们还交代了由她们经手沟通过的商人名单。” “沟流所用的身份是朝廷官员,以权势为诱让商人们提供银钱和奴隶。” “没了?”姬杉低头摸了摸扳指。 “属下无能。” “行了。” 看来姬熹还是有点脑子的,没有直接派个了解她们一切布局的心腹过来。 真是个坏消息。 “主人,那些人……要杀了吗?” “杀了做什么?留着吧。”她停下了无聊的动作,“活着的把柄才是最让人难受的啊。” 月色透过窗子映照在姬杉的脸上,使她的神情顿时变得晦暗不明。 那厢萧念安躺在床上,无论如何也无法安然入眠。 他一直是个喜欢钻牛角尖,爱认死理的人。 很显然,他现在又控制不住在钻这个牛角尖了。 萧念安在想,既然姬杉选了他来做这个幌子,那么是不是证明哪怕她不喜欢他,也至少并不讨厌身为男子的萧念安呢? 他又在想,自己虽然平日不注重这张脸,也一直就默认自己已经二十六岁了,早算不上风华正茂,应当是容色衰败的。 但这两日,自从换上男装后,那些人又总是用“美人”来形容他。 那他实际上究竟算不算是好看的呢? 萧念安想不明白。 他已经太久没有关注过自己的样貌了。 少年时,应当算得上是好看的吧。 零星的记忆显示他确实是被人用惊艳的目光瞧过的。 但那些记忆实在是太久远了……令萧念安抓不住也无法说服自己。 只记得他并没有在陛下眼中看到过。 浅色的衣服…… 或许他这段日子里应当多穿穿的。 萧念安在天蒙蒙亮时,终于是逐渐进入了梦境中。 * 姬杉转天白日里没再出门,安安心心的养精蓄锐,准备晚上跟黄裳所谓朋友们的聚会。 倒也不知道那些姐妹们能有几人在暗卫拷问出的那份名单上。 她倒是十分期待的。 但萧念安的小心思却是落空了。 他早早换上了那身浅紫色的衣袍,又对着铜镜整理了好久的容颜…… 可等了一整日也没能见到姬杉一面。 他如今身份尴尬,也没有理由主动去找她…… 于是中午草草吃了几口小二送上来的饭菜后,萧念安便坐在窗前,有些心不在焉地自己下着棋。 自从姬杉上次说他棋艺退步,变得无趣了起来后。 他就开始有意练习棋技了。 但不得不说,他似乎天赋并不在此。 萧念安叹了一口气,望了一眼窗外。 此时已经临近傍晚了。 黄裳也是这个时候风风火火来到客栈。 姬杉听到禀告后,将桌子上提前准备好的饰品挂了满腰。 突出一个财气外露。 这才又摇着扇子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黄裳毕竟是商贾出身的,又尚且年轻,虽然在家中是长女,十分受重视,但仍旧没学会披一层高雅的外皮。 她口中的姐妹们也都跟她年纪相仿,因此这聚会的地点必然不会是品茶听琴的僻静场所。 而是选在了花楼…… 姬杉甚至都没进门就被门口守着的老鸨身上劣质脂粉味道弄得浑身不自在。 她用食指捂着鼻子才抑制住了打喷嚏的欲望。 要说她活了二十年有什么没去过的地方,那么青楼必然算是一个。 她对这地方着实没有半分兴趣。 半只脚刚迈进大门,里面的公子们便眼尖地注意到了姬杉腰间挂着的叮铃咣啷一堆闪着流光的饰品。 再加上看起来是经常光顾这里的大客户黄裳的朋友,他们心里都有了算计。 于是自动分成了两批,满是妩媚地扭着屁股分别朝着姬杉和黄裳的左右两侧拥了过去。 黄裳娴熟的一手揽了一人的腰。 姬杉却闪躲开了。 “黄娘子,我们谈事情一定要选这种地方吗?”她眉头高高耸起,语气不虞。 这些伎子们她光是看一眼都觉得肮脏得不行,更别说触碰一下了。 都不知道身上带不带着病。 她目光中都是赤裸裸的嫌弃。 “傅姐这是怎么了?在这地儿谈完事情后还能寻欢作乐,这不好吗?”黄裳有些疑惑。 “我有洁癖。”姬杉冷然吐出几个字。 黄裳乐了,“洁癖啊!我懂!老鸨,听见了没有,我这姐儿们嫌这些货色脏呢,叫几个没开过苞的公子前来服侍!” 第83章 催情熏香 “黄娘子,我想我们今日最重要的还是谈事情吧,人多眼杂,诸多不便。”眼看着老鸨便要转身殷勤张罗着让人去喊几个未挂牌子的公子,姬杉面沉如水。 “哈哈哈,嗨呀,都是我的不是!也对!傅姐家中有那等美侍,又怎么会看得上这种庸脂俗粉,走走走,咱们先上去。”黄裳见她真的不太愉悦了,连忙补救。 只是被她搂在怀中的两名“庸脂俗粉”本人听完才是真的不高兴了。 一左一右贴在黄裳身上,声音无比娇媚,眼波流转,“官人~!” 似是娇嗔。 “好了好了。”黄裳捏了一下他们的屁股,然后彻底松开了手,“你们官人还有要事要办!等办完了晚点再来办你们!” 她说完重新看向姬杉,“傅姐,咱们先进去吧,你放心,他们听话的很,绝对不敢打扰我们的!” 姬杉对此并不加以评价,只是在心里默默将黄裳的标签变成了有点小聪明的蠢货。 一推开包厢大门,映入眼帘的便是比楼下那些露胳膊露腰更加炸裂的场面。 屋内一共有三个人,皆是搂着伎子,旁若无人地亲吻调情着。 手也全都放在了非礼勿视的地方上。 满屋皆是奇怪的熏香味。 姬杉轻扇鼻翼,回头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在不远处打杂的小厮。 小厮此时也正悄悄向这边望着,接收到她的目光,只是小幅度点了点头。 看来屋内一切安全。 “好了好了,都别搞了!没看到有人进来吗!”黄裳已经大大咧咧往桌边走过去,“我将傅姐带过来了,你们昨日不还嚷嚷着要见一面吗,怎么还不起来!” “傅杉。”姬杉微微颔首。 那三人也一一介绍了自己。 姬杉在心中稍加比对,结果发现…… 很好,全都在名单上。 只不过等到她坐下,那三人也没有让伎子们退下去的意思。 最后在黄裳的强烈要求下,她们才不情不愿从伎子身上直起了腰板。 酒过三巡,在一阵商业互吹外加称姐道妹下,姬杉拒绝了将粮食直接低价售卖给她们四人的家族,但却面上有些为难的接受了不压低粮食市场价售卖的要求。 当然她们自然也是要给出点好处才能让姬杉同意的。 这个好处就是,保证官府不会干涉她在荻道的一切行为。 “怎么样,这个见面礼,够姐们儿吧!”黄裳显然有些醉了,大大咧咧地将手臂搭在姬杉的肩膀上。 但是下一秒便被拨开了。 “黄娘子为何能保证官府不干涉我?” 桌上的几人都有些醉了,听到这话顿时笑了出来。 “大家都是一家的,我们自然能保证!傅娘子在家乡总不会没有互通有无的官大人吧?” 姬杉也佯装喝醉,像是没过脑子一般点了点头:“却是有的,只不过都城的大人告诫过我们,莫要太过张扬,这才觉得惊讶罢了。” “嗨,这就是小地方的好处喽,天高王上远,咱们想干嘛干嘛,爽快的嘞!” 姬杉眯了眯眼睛,呵呵一笑。 只是眼神阴冷,不带丝毫笑意,“我倒是好奇,怎么个爽快法?” 在酒精的作用下,她们早就没了什么警惕心,一口小酒一句话得,十分神气的讲述了她们日常为非作歹的行径。 姬杉看着她们这个蠢样子,觉得也差不多到喝醉的地步了,点了点头,只道:“确实爽快,我实在羡慕啊。” 但很快她话锋一转,“不过竟然从来没有刁民将此事捅出去吗?” “捅出去?能捅到哪里去?郡大夫那里吗?” “是啊,不会吗?”姬杉松了松自己的衣襟,追问道。 这室内大约是透气不好,待久了倒是有些热。 “倒还真遇到过胆子大的,不过我们黄家跟某位郡大夫也是一家的呢,这就方便多了!” “还有这等事儿?”她说着微微感到口渴,端起茶杯喝了口水,“只是不知道是哪里的郡大夫?若有机会路过,我可要多送些礼才好。” “傅姐听没听说过好奇害死猫呀!”黄裳摇了摇头,又是一杯下肚,“这可不应当说啊。” “倒是是我唐突了。”姬杉也端起水杯一饮而尽。 “不过我拿傅姐当家人,告诉你也无妨!” “是珧郡。” 珧郡…… 又是珧郡…… 姬杉神色微变,却是暂时按下不表。 只不过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她便开口准备离去了。 毕竟此行目的已然达到,她没有理由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 “啊?傅姐这就要回去了?”黄裳晃了晃不灵光的大脑,“来都来了,不找几个伎玩一玩吗?” “她们这儿新来的头牌,那身段……我还想着今夜安排给你呢…” “不必了,明日还要出门,不好过于消耗体力。”姬杉打断了她的话。 “哦,那好。”黄裳见状也不强留。 于是姬杉推门离去。 可哪怕在花楼门口吹了几下凉风,她还是觉得有些热。 马车内其实算是通风透气了,这股热不像是闷热,倒是由内而外来得有些古怪。 “今日确定一切正常?”姬杉再度扯了扯领子,开口问道。 “属下确定。属下自昨夜便同老十一起紧跟着黄裳,今日上午听到黄裳说要邀您去花楼后,属下便又辗转一直守在那里,未见任何奇怪的事物,送进去的东西也确认过是符合规制的。” 姬杉听罢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随着时间推移,自己的身体便愈发燥热起来。 “既然一切正常,为何孤会身体不适?”她语气中带着些许凌厉。 暗卫听到这里顿时吓了一跳,“请容属下为您查看!” 她慌忙搭上了姬杉的脉搏。 然后刚刚瞬间紧绷的神经又逐渐松缓了。 “主人身体无碍。” 但是这样一来,她确实是想到自己有疏忽的地方。 青楼里满是些催情助兴的熏香和酒液,这是正常的,而主人并不知道这些…… 她没有提前提醒…… “您感到身体不适,应当是花楼中催情的熏香导致的。” “催情?”姬杉眉头愈发紧锁,“这就是你说的一切正常?” 暗卫有苦说不出,只能低头请罪认罚。 姬杉头疼得厉害,心也烧得厉害。 花楼有催情的东西,好像也确实是合情合理的…… “罢了,先快些回去。”她暂时没有心思处置人。 第84章 纾解 萧念安一直没有洗漱。 自从望见姬杉离开,并且全然没有要带上自己的意思后,他就没离开过窗口。 他想等着她回来…… 然后,至少能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跟她碰上一面。 于是棋下了一盘又一盘,夜色愈发浓重,萧念安才终于看到姬杉的马车驶进后院。 他面上的疲色顿时消失殆尽,一边理着长袍上坐下的痕迹,一边在心中掐算着时间,等待着开门的时机。 估摸着姬杉差不多要走到大堂时,萧念安打开了房门。 守在门口,打扮成家仆的暗卫听到声音忙回过头询问:“公子可有什么吩咐?” 萧念安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目光从她身上越过,眺望至楼下。 陛下果然走了进来。 他眉梢间带上些许喜悦,却不忘应付暗卫一句:“劳烦帮我备下热水,桌上的茶也凉了,换一壶新的吧。” “诺。”暗卫没想别的,应了下来。 只不过一转身便看到姬杉正往楼上走着。 她忙快步走上前去,候在楼梯口准备行礼。 萧念安也自然而然地顺势跟了过去。 只不过比她们更显匆忙的是太医。 她慌慌张张地打开门,从另一侧房间内迎着她们跑了过来。 “家主,您何处不适?”太医提着裙子喘着粗气,跃下两层台阶,在姬杉身侧俯身询问。 “进屋说话。”姬杉面颊上带着些红色,但是这些少量的催情药性并不至于影响她的心智,只不过是不太舒服罢了。 “您身子有恙吗?”萧念安听到太医的话,再也无了那些心思,焦急漫上眼底。 他这一出声,姬杉这才注意到他的存在。 “没什么大事儿,你们不必这般如临大敌的模样,都散了吧。” 委实吵闹。 “可……”萧念安嘴唇蠕动,有些担忧地望向她。 姬杉知道,他的老毛病又犯了。 虽然懒得与他多说,但却因此随意多瞥了他一眼。 这一瞥不要紧,姬杉这才发现萧念安今日的样子有些许不同。 或许是穿了这偏粉的衣衫,衬得他整个人都格外好看。 甚至可以说是,娇媚。 萧念安察觉到姬杉的视线正落在自己身上,不由挺直了脊背,有些紧张地瞄着她的神色。 然后,二人的目光交汇到了一起。 萧念安的呼吸停滞了一瞬,缓慢垂下眼帘,错开目光来调整自己的心绪。 或许没有什么比偷看圣颜被抓到还尴尬的事情了。 他掩藏在颈带下的喉结偷偷滚动着,是他因心虚而形成的下意识吞咽。 与此同时,姬杉却感觉到更加不适了。 果然,中了这档子药,不见美人便还好,若是见了,确实会起到催发的作用。 她只觉得此时空气中都弥漫着若有若无的甜腻香气,让她看向萧念安的眼神也愈发幽深。 但这是萧念安。 一想到这里,姬杉的欲念被压下了一些。 于是快步从他身边掠过,朝着房间走去。 萧念安看着她的动作,轻抿下唇,默默跟了上去。 姬杉只是派人守着他,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但并没有下令限制过萧念安的行动。 因此暗卫们并不会拦着他。 但房门还是在他眼前关上了。 萧念安被拒之门外,只得跟着众人一同守在外面。 * “您中的这药性并不大,光靠吃药的确可以压下去的。”太医把着脉,继续说道,“只是臣建议最好还是能够纾解出去,毕竟这是火气,强压伤身,寻个口子泄出去才不会后遗。” “奴去寻个良家子?”安若听到这里,出言询问道。 姬杉按压着眉头,只觉有些烦躁。 “不必,孤喝药。”她不愿在这种远离都城的地方横生枝节。 更何况,不知根知底的人她睡着心里也不踏实。 “诺。” 见姬杉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假寐,安若也跟着太医出去了。 虽然说了不需要良家子,但是安若一向的做事风格便是做两手准备的。 若是陛下需要,还能立刻派上用场。 “去寻个干净的良家子,不必带过来,先在附近安置着。” 她一出门便立刻对着暗卫吩咐道。 “良家子?陛下生的是什么病?”这三个词触动了萧念安的神经,他连忙问道。 安若这才看到站在角落处的男人。 “公子这么晚了,还是早些休息吧。”她只是笑笑,并没有回答萧念安的问题。 但萧念安心中已经猜到现在姬杉大概是个什么情况了。 结合刚才窜入到他鼻翼中,却被他强行排斥在外,不愿多想的那些属于男子香粉的味道。 却不像都城中那些贵族公子身上的含蓄熏香。 是一种张扬又不知廉耻的用香手法。 萧念安早年出门查案的时候,曾带人抄过一家花楼。 那里的气味儿刺鼻,似乎空气中都带着催情的药性,多吸两口便令他难受得厉害。 最后他回到府内足足泡了一宿的冷水澡,这件事令他记忆犹新。 于是这一结合联想,萧念安不难明白陛下怕是去了花楼,吸入了那些香粉,这才需要寻觅良家子。 几名暗卫听到了吩咐已经朝着楼下走去,他一边想着一边望着她们正要寻人的背影,心中骤然横生出了一丝不甘。 他也是男子,他便站在陛下面前,何苦需要去找些身份不明的男子过来呢? “公子不回房吗?”安若再度出言,打断了萧念安的心绪。 他瞬间清醒了过来,并且惊讶于自己刚刚心中的骇人念头。 他为何会那样想…… 虽然他确实对陛下有着超乎君臣的情谊,但他也只是希望陛下能多看他几眼罢了。 萧念安从未想过用这样的身躯来博得垂怜。 他渴望月光的照耀,却从没妄想过月亮全然笼罩在他身上。 第85章 自荐枕席 萧念安带着那些郁郁之情,有些失魂落魄回到了房内。 暗卫早已备好了热水,可他站在水汽氤氲的木桶前却并没有宽衣解带。 本来备水便只是个借口罢了,他此时更是没有丝毫睡意。 萧念安觉得自己的大脑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过度亢奋了。 以前刻在他心中的那些不该,不应,不可以,此时完全被刚才那个念头所侵蚀吞噬。 今夜,或许是他此生唯一一次机会。 靠近陛下的机会。 能让曾经那些虚妄缥缈的幻想变为现实的机会。 就这样平摊在自己眼前。 他若是什么都不做,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从指缝中溜走,再难寻觅到。 甚至还会被一个出身低微的男子捷足先登。 萧念安不想这样。 他一向清楚,很多东西都是要靠自己争取来的。 萧念安活了这么多年,从一无所有争取到了现在的地位。 虽然有过挣扎痛苦,一切事情也不算平坦顺利,甚至是布满荆棘,但他从未退缩过。 他真的要在这件事情上退缩吗? 不去试试又怎么知道月亮不会笼罩于他身呢? 萧念安这样想着,眼底满是波澜,似冒着火光。 他很清楚一旦迈出了这一步,无论姬杉会不会要了他,他都会因此失去很多。 但萧念安一旦打定了主意,那就会很是执拗的去完成。 于是他进屋连半盏茶都没有的时间,便又转身离开。 “公子可还有别的吩咐?”暗卫见他再度出来,有些惊讶。 “没什么,只是我有要事面见陛下。”萧念安说着没停留一秒,大步流星地向楼上走去。 暗卫有些懵了,但还是那句话,她的职责只是看守监视,并不是在看着萧念安不离开房间半步。 她无权去拦,只是紧忙跟在他身后。 “公子怎么又回来了?”安若不明所以地看着萧念安。 “劳烦姑姑通禀,我有要事面见家主。”萧念安就连说这句话时,也是一脸凛然正气,腰背挺直如松柏。 任谁都想不到他的“要事”竟是那样的。 “主人身体不适,公子还是等明日再来吧。” “劳烦姑姑通禀。” 萧念安说话依旧是那样,略显油盐不进。 跟他打交道了这么多年,安若也知道些他的脾气,为难开口,“这……不是我不放您进去,刚才的话您也听到了……” 萧念安自然不可能就此放弃,正要继续开口,姬杉的声音便从房内传来了。 “何事如此喧哗?” 客栈的隔音效果一般,纵然她们说话都刻意压低了声音,最终还是传入了姬杉耳朵里。 “我有要事想面见家主。”萧念安赶在安若之前开口。 姬杉本来不想在这种时候理他的,但又委实聒噪。 “你最好是真的有要事。”她扶着额头,“滚进来吧。” 此言一出,终于让萧念安一直悬在心头的大石头重重落了地。 他全然迈出了这一步。 萧念安走了进来,房门在他身后被关上。 屋内只点了一盏蜡烛,光线晦暗不明。 姬杉倚在座椅上,撑着脑袋依旧双目紧闭,抬也未抬,“说吧,什么事儿让你这般火急火燎要面见孤。” “罪臣愿为陛下分忧。”萧念安掀起衣袍,膝盖一屈,跪在地上。 “你这个时候为孤分哪门子忧?”姬杉这下终于是纡尊降贵的翻起眼皮瞥了他一眼。 心里是一阵无语。 她怎么不知道自己眼下除了莫名其妙吸了破香,导致现在还要忍着热意,等太医熬好了药才能沐浴之外,还有什么忧! 总不能是萧念安长了千里眼顺风耳,替她分起了远在都城,远在珧郡的忧吧! “罪臣也是男子。” “?”姬杉这下将挡在额前的手放下了,她总觉得事情在向她没有想过的地方发展。 “所以呢?”她皱起眉头。 “罪臣以为,陛下无需派人去寻良家子来的。”萧念安掐着掌心,抬起一直低垂的头颅,正对上了姬杉的眼睛,“罪臣想为陛下分此忧。” 不是愿,是想。 “求您应允。”他说着按照以前的习惯,一如既往地再度俯首轻叩。 没重重来一下倒不是开窍了,只是他觉得既然是想服侍陛下的话,那自然是不能破相。 “你疯了?”姬杉终于正视了他。 “罪臣很是清醒。”萧念安跪得笔直,仰视着姬杉,将自己黑润澄澈的眼珠完全显露。 “一点儿破香而已。”她看着他的桃花眼,顿时轻嗤一声,“孤还不至于被它影响到这个地步。” 姬杉其实多多少少能隐约感觉到萧念安对她存了什么心思。 若说以前将之误以为了是在图谋不轨,吃里扒外,意图谋反。 那么自从萧念安身份暴露后,姬杉就知道自己或许是想岔了。 或许萧念安自觉隐藏很好,但实际却很是拙劣。 每次相处都在向姬杉暴露着那些隐晦的男儿心思。 当然,要是萧念安以女人的身份被她发现了这件事儿,那估计早就被砍成八段了。 但他是男子,姬杉就对此不以为然,也没放在心上。 “滚出去,孤当你什么都没说。” 萧念安闻言,几乎是如坠冰窟,心都凉了半截。 但他依旧在尝试为自己争取。 “陛下,如今远在荻道,谁也不能保证这样急匆匆找来的良家子真的身世清白,若是心怀不轨,暗藏祸心,实在会危及到您的安危啊!” “你就未曾心怀不轨?别忘了你现在的待罪之身。” 姬杉虽然不知道萧念安从哪儿误听到她要找良家子的,但是看到他连自荐枕席都荐的这样理直气壮,掷地有声,实在是没忍住讽了一句。 萧念安哑火了。 待罪之身确实是他无从辩解的。 正在他绞尽脑汁,焦头烂额之际,房门突然被叩响。 “主人,药熬好了。”是太医的声音。 “拿进来吧。”姬杉看了一眼手足无措,僵在那里的萧念安,又压了口气,吩咐着。 太医看着跪在那里的萧念安也不敢好奇这是在做什么,低着头将药碗匆匆放在了姬杉桌前,又连忙退了出去。 屋内重新归于宁静。 “你还不退下?” 姬杉搅了搅勺子,闻着那股子浓郁的草药苦味,心情并不算好。 萧念安抿着唇没有说话。 陛下宁愿要一个随便找来的卑贱男子也不愿要他吗? 可都做到这个地步了,他不想这样退下。 就算丢了所有的面皮……… 他几乎是瞬间做了抉择,将手指按在了自己腰间的玉带上。 第86章 丞相会服侍人吗? 萧念安没有什么犹豫,他行事风格一向是干净利落的。 包括在这种事情上,也是一样的。 手指翻转,轻轻解开扣子,玉带便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姬杉停下了搅弄药汁的动作,半眯着眼睛看着萧念安紧绷着的脸蛋儿。 她没再说任何一句话。 她自觉今夜已经说的够多的了。 萧念安哪怕是做这样的举动时,也依旧是从容不迫的。 他脱得不急不慢,先是外面的一层纱质衣服,而后是外衫。 只是到了里衣的时候,他解开了系带,却停了下来,抬起乌黑的眸子,看向姬杉。 姬杉自然也在看他。 萧念安没从她眼中看出厌恶之色。 他不是真的莽夫,非要撞了南墙才能罢休,也不是真的不要脸面到了可以接受扒了衣服也一样被人赶出来的结果。 相反,他是确认了至少陛下并不厌恶自己的情况下,才做出这样的抉择。 从一开始,他说出那样的话时,陛下虽然骂了他,让他滚,但是从头至尾语气都没有多么严厉,也未见她有怒意。 萧念安羽睫轻颤,看着姬杉的眼睛,缓缓将最后一件衣服剥落。 上半身的肌肤完全暴露在空气中,秋夜里气温较低,凉意席卷在身上,令他微微一颤。 却依旧是执拗地用那双水润的桃花眼望着姬杉。 “陛下。”他声音微哑,欲语还休。 萧念安似乎是做完了所有在他认知中,自荐枕席的所有步骤。 可陛下却依旧不为所动,什么都不说。 他难免有些沮丧。 后面应当做什么,他不知道,他正在努力的想。 但是姬杉并不是不为所动。 萧念安生得很美,这句话她都说累了。 现在脱光了衣服跪在地上,乌发倾泻垂在身前。 稍稍发奶色,发茶色的肌肤,以及肩膀与手臂链接处轻微的肌肉弧度,非但不会让人觉得丑陋,反而多了一些别的韵味。 只是一层纱布缠在一侧胸口上,有些破坏美感。 他跪在那里,脊背挺直,不露谄媚。 既不胆怯也不瑟缩。 但一双眼睛却带着小心翼翼,期许与渴求,或许还有萧念安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媚色。 极为动人。 坦白来讲,姬杉从来不自诩是个坐怀不乱的圣人。 如果她坐怀不乱了,那么一定是人太丑,难以入她眼。 但萧念安的容貌定然是属于能入她眼的那一类。 春色在眼前,再加上暗中作乱的残留催情药性,姬杉只觉得小腹处燃得厉害。 “萧念安。”她终于是开口打破了宁静。 “罪臣在。”萧念安立即应道。 “孤记得,你今年应当超过二十五了吧?” “罪臣已二十又六。”提到年龄,他眸光微暗。 “二十六。”姬杉舌尖滚动,在齿间重复了一句。 年岁倒是无所谓,反正这张脸看起来只有二十岁就够了。 但是…… “萧丞相活了这么多年,应当也当过十几年的男子吧?便从未与人心意相通过?” 姬杉难得含蓄,没有直白去问萧念安是不是处子之身。 “罪臣以前醉心学术,从未想过这些。”萧念安明白她的意思,了解她向来是有些洁癖的。 生怕她不信,又紧忙补充了一句,“再者我与姐姐容貌相似,母父怕节外生枝,旁日也不让我见人的。” “罪臣从未与人……过。” 姬杉觉得萧念安也挺奇怪的,脱衣服脱得如此干净利落,未见羞赧。 如今却连“欢好”二字都吞吐说不出口。 “自荐枕席荐成丞相这样,也真是没谁了。”她轻笑了一下。 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可萧念安会错了意,以为她不喜,连手脚的温度都逐渐褪去。 但姬杉却说:“好了,丞相别跪着了,过来吧。” 萧念安暗沉的眸色瞬间被点亮。 站起来的瞬间,他看了一眼地上的衣服,最终还是没有捡起裹回身上,而是赤条条地走过去。 “陛下。”他还有些不适应如何用男子的身份同姬杉相处。 于是重新跪在了她脚边。 姬杉被他弄得哭笑不得,“还说为孤分忧,结果丞相连服侍人都不会?” “臣会。”萧念安浑身上下,嘴巴最硬。 “哦,那你服侍吧。” 话音一落,萧念安抬头无措地望向她。 姬杉扬眉,“看孤做什么?做你的。” 空气中有一瞬间的安静,然后他动了起来,伸手去解姬杉的玉带。 然后又没了下文。 姬杉耐心告罄,一把将人扯了起来,另一只手把小桌往旁边一推,药碗受不住这么大的波澜,撒出了大半。 勺子被卷到了地上,萧念安也被她压在了身下。 这样的榻椅自然比不上床褥柔软,背部装在略显坚硬的榻面上,牵连到了伤口,令他皱起眉头。 不过很快,他便无暇顾及那点疼痛了。 姬杉温暖的手掌握在了他的腰间。 萧念安身子长得很漂亮。 不是那样羸弱的美,兴许是为了更好伪装成女人,他身上有着明显锻炼过的痕迹。 肩膀略宽,腰腹又极其窄细。 腹部仔细一看甚至有着肌肉轮廓。 姬杉上手摸了一下,那块的肌肤柔软细腻。 萧念安随着他的动作颤抖了一下。 身体上有什么东西悄然抬起了头。 “丞相脸红了。”姬杉心情愉悦,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萧念安长得实在是过于人畜无害了。 眉目清隽,轮廓柔和。 是非常明显的中原美人式五官。 含情脉脉的桃花眼,略显圆润的鼻尖。 下唇略厚,上唇偏薄,唇珠并不明显。 姬杉伸手摩挲着他的唇部。 第87章 但愿丞相今夜都不会哭 萧念安的嘴唇很是柔软。 他脸上未施粉黛,自然也不会抹口脂之类的物什。 但唇瓣依旧是红润的,泛着水光,格外诱人。 姬杉很难想象,曾经在朝堂上常与她意见相左,出言不逊又频频惹她生气的萧丞相,如今会这样乖顺地躺在她身下,任人采撷。 她心中横生了些异样的顽劣兴味。 于是恶劣地将两根手指强行伸进了洁白的齿缝中。 萧念安瞪大了双眼。 舌尖微动,下意识想要开口说话,却是不小心卷到了她的指尖。 他不敢再动了。 但是口唇间的异物搅动,令他喉咙传来阵阵不适感。 萧念安强行压制住那些被抵到干呕的冲动,眼中却因此蓄上了生理性泪水。 好在不过几下,姬杉便像是玩够了一般,大发慈悲地将手指从他口中抽离。 银丝勾连,萧念安终是没忍住重重咳了两声。 眸底的泪水更多了,又因为大幅度的摆动从眼眶中倾泻出来。 顺着眼尾落于榻上。 “这就哭了?”姬杉何尝不知道这只是身体反应罢了,可她偏要这么说。 “丞相原来这般脆弱啊。” 她用手背擦掉了萧念安眼角残留的泪花。 “没有,咳了两下便出来了。” “你还有心思在这里跟孤犟嘴。”姬杉瘪了瘪嘴,收回手臂胯坐回他的腰间,“看来确实没哭。” “罪臣不是犟嘴,是真的。” 萧念安语气诚恳,满眼认真。 但他偏偏脸颊连着耳垂都红透了。 “啊对对对,真的,比真金还真,是吗?”姬杉伸手解开了他外裤上的系带。 “是,比真金还真。”萧念安顺着她的话,认真地点了点头。 姬杉被他逗笑了。 她还是第一次感觉到有人会古板到有点可爱的地步。 “好吧。”说话间姬杉已经三下五除二将他的外裤连着亵裤一并扯了下来,“那但愿丞相今夜都不会哭。” 她说着再度俯身。 ………… 屋内榻椅吱呀声与喘息声交织出现。 屋外的人各个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多想半下。 安若不敢想为什么萧丞相进去了半宿都未出来,房内还会发出这种声音。 更不想去去细思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只能绷着脸在外面守着。 微量催情药这种东西吧,一般都是不动情欲时,只是略发难受罢了。 可一旦欲望有了发泄点,就会变得愈演愈烈,药性被完全激发出来。 而现在的姬杉便是这种情况。 哪怕萧念安略微发棕的皮肤按照常理来说,是能很好掩盖身上的痕迹的。 但他的腰部却已然被用力按压成青紫色。 脖子和锁骨出更是遍布着若隐若现的红痕。 他双手无处安放,早在胡乱抓取依靠的时候,不小心将那碗本是熬来让姬杉泻火的药汁扫落在地上。 而自己则代替了它的功效。 随着瓷器落地摔裂的声音,姬杉顺势把那碍事儿的小桌子一并扔在地上。 萧念安这下终于有扶手可以抓着了。 可还没抓多久,姬杉就已经对他这些微弱的迎合感到不满。 “丞相不是求孤允你服侍吗?怎么现在反而像个木头一样了?” 她的嘴巴贴着萧念安的耳朵,一只手紧紧按在他头顶之上。 萧念安没有经验,也不会什么。 听到这话只能是加大了腰肢扭动的弧度。 这种时候真是乖顺得厉害。 姬杉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儿,伸手拨开了他额前被汗水浸湿的碎发。 这样一来自然而然看到了萧念安额间淡淡的白色伤疤印记。 他应当不是疤痕体质,不然不至于撞了那么多次地板,还能只留下这么浅的一道痕迹。 她大拇指在上面轻轻摩挲着。 “丞相如是早能像现下这般听话,孤也不至于让你把额头磕成这样了。” “臣一直很听陛下的话的。”萧念安听到这里,费力抬起那双有些迷离的水眸。 “孤之前可是一点都没感觉到。”姬杉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刮着他的喉结。 “臣从未想过与陛下做对,只是……每次都弄巧成拙。” “哼,那你还真是蠢笨。”她轻哼一声,轻轻按住了手下的凸起。 萧念安顿时觉得有些呼吸困难。 但姬杉很快又挪开。 他这才应了一句,“嗯,臣……确实愚钝不堪。” 本是面若桃李的样子,如今粉色淡了些,有些闷闷。 甚至还有些可怜。 姬杉没再说话,又开始专注于自己的攻势。 不得不说,萧念安的体力确实比养在深闺的男子好上不少。 哪怕是初次云雨下来,他也仅是躺在床上重重喘了几口气后,便能直起身子,甚至问道,“陛下,可容罪臣服侍您沐浴?” 姬杉对他刮目相看。 但尽管如此,她还是眼力极佳的发现萧念安的小腹仍在轻微颤动着。 萧念安注意到了这束视线,有些羞赧地扯过裤子稍加遮掩。 “算了吧。”姬杉见他这副样子难得怜香惜玉,“你若是有力气回去把你自己清理干净就行了。” “回去?”萧念安注意到这个字眼,有些怔怔。 “是啊。”姬杉理所当然说道,“怎么?丞相还想在孤这里留宿不成?” “没有。”他脸上的红晕终于是褪去了,“罪臣不敢。” 姬杉见萧念安这副委屈巴巴似乎快哭了,却依然做足了姿态的样子,顿时失笑。 但她确实不会因此就把人留下来的。 倒不是因为别的,她不让萧念安留下的原因简单平凡且朴实无华。 那便是…… 客栈的床真的很小,跟她在王都的大床可是完全不能够相提并论。 她自己睡都觉得很挤了,更何况加一个人? 想都不要想。 但是…… 看着萧念安已经开始咬着下唇,故作坚强往双腿上套着亵裤的样子。 姬杉觉得还是应该给他一颗甜枣吃吃,以便照顾一下男子那敏感脆弱的神经。 “你那衣服落地沾了灰尘,也别穿了,去孤的衣柜里选一套新的吧。” 又看了一眼萧念安凌乱无序,无疑在昭告天下她们在房中发生了什么的发丝。 于是补充道,“再拿件披风吧,遮一遮。” 听完这些,萧念安愣了愣,随即眸底泛出一抹笑意,终于是恢复了一些精气神儿来。 “诺,多谢陛下。” 第88章 陪孤用膳 姬杉这夜睡得很好。 再加上有些疲惫又喝了些酒,她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 本来心情是很好的,但是刚用完早膳,她便收到了一封密信。 来自珧郡的密信。 李轲在信中先是向姬杉请罪,说了些谅她能力低微,办事不利的官话。 这段内容被她直接跳过了。 信中的重点是,李轲到了珧郡刚一查就发现,关于失踪人口相关探查结果记载的案卷相当简单。 几乎只是照例询问了亲朋好友,查了查左邻右舍,没有线索,就直接扔在那里了,再没了下文。 李轲提出要重新查一遍,至少要知道受害人最后去过的地点,看看是否有交汇点。 但郡大夫却极其不配合,且进行了一系列的骚操作。 姬杉一目十行看了下来,李轲这封信主要就是想说郡大夫本身就有古怪,但是又在她的地盘不敢轻易撕破脸皮,所以想要请求姬杉多拨些人手给她。 珧郡确实有大问题在里面。 目前为止所有的线索都指向珧郡。 虽然现在还没有切实证据,但是姬杉觉得姬熹怕是人就在珧郡。 而并且有郡大夫替她背书…… 这就麻烦很多了。 郡大夫是一方行政长官,手中肯定是有兵权。 再加上中央的暗雷也没有揪出,若是里应外合,实在难以达到姬杉一开始想要的兵不血刃,一举剿灭姬熹的打算了。 看来是不能同时进行了。 必须得先把离珧郡近的荻道县大夫换成自己的人,届时需要出兵,也不至于捉襟见肘。 姬杉当机立断,给傅怀珏写了一封信,让她先带兵悄悄赶来荻道,直接封城先抄了姬熹在这里的据点。 要是能一举审问出珧郡相关的事情是最好的,就算不能,她便直接把姬熹还活着一事捅出来,大张旗鼓地全国搜寻。 就算她们真谋划着什么,也一定会仓皇暂避风头。 人嘛,只要一慌张,总是会露出马脚的。 * 姬杉快笔写完了那封信,此时刚过午时。 她将信封严丝合缝地封好口,递交给暗卫后,突然对着安若吩咐道,“叫萧念安过来陪孤用膳。” 安若有些惊讶,在心中暗自揣摩着,应了一声,“诺。” 她实在是看不懂现在事情的发展了。 不消片刻,萧念安便走了进来。 他今日没敢再穿昨夜姬杉赐的衣裳,而是换上了浅蓝色的一套。 衬得整个人都靓丽许多。 只是眼下微微青黛,昭示着他昨夜并为安眠。 萧念安的态度看不出任何改变,依旧规规矩矩行了礼,得到应允后才坐在姬杉身侧。 “丞相这是没睡好?”她撑着下巴问道。 “不是,罪臣睡得很好,一夜安眠。”萧念安说话时显得有些僵硬。 但他只能这么回答,若是说没睡好,陛下问他怎么了…… 他总不能说是抱着陛下的衣服整晚,思绪飞飞,暗自兴奋,无法入眠吧。 “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倒是见长。”姬杉眉尾微扬,狭长眸子毫不掩饰地直直看向萧念安那张温润如玉的脸。 “罪臣……”萧念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起了个头便没了下文。 他漂亮的眸子眨了又眨,看起来很是苦恼。 姬杉看着那双桃花眼,只觉得过了一夜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媚色,勾人得厉害。 “唉。”她叹了一口气,“孤以前怎么没发现丞相有这样的潜质。” 萧念安不明所以,疑惑回首。 什么潜质? 狐狸精的潜质。 他望着姬杉的眼睛,似乎从那带着些笑意的深沉眸底得到了答案。 霎时脸红了起来。 姬杉一时失笑,昨夜胆子大成那个样子,今日便成了纯情少年郎。 萧念安活着的这二十六年,怕不是只虚长了年岁,心智却没什么长进罢。 “行了,用膳吧,孤不拿你……”姬杉拣起筷子,说到一半又是一声轻笑,“孤不逼问你了。” 她转了话头。 但萧念安却能猜到她本来想说的是什么。 大约是不拿他找乐子了吧。 萧念安抿唇称诺,用带着凉意的手背贴了贴微微发烫的面颊,这才同样拿起筷子。 他这一顿吃得有些食不知味,拘谨得厉害。 虽然以前不是没有过与姬杉同席用膳的时候,但是如今她们之间的关系又并非只是单纯君臣。 萧念安总是有些尴尬。 姬杉吃饭时很少说话,席间沉默到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往嘴里塞了几口青菜后,他便又开始神游天外了。 他在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学着阿竹在外人外面的样子,为陛下布菜呢? 萧念安这样想着,手上也行动起来了。 他放下手中的筷子,又拿起公筷,挑了一道姬杉多夹过几次的菜肴,尝试着送到她面前的小碟中。 姬杉看着凭空出现的菜品,大为震撼。 萧念安这是在……替她布菜? 还真是出人意料…… 原来萧念安也可以是有眼力见儿的。 于是从善如流地吃下。 萧念安似乎是收到了鼓舞,又复而夹了相同的菜重新放到姬杉面前。 姬杉又看了他一眼。 见他目光灼灼,眼中带着期许。 于是她还是吃了。 萧念安士气达到了顶峰,直接往姬杉碟中夹了三筷子。 依旧是同样的菜肴。 姬杉这次没再拿起筷子。 她决定收回那句说萧念安有眼力见的话。 “丞相还是好好吃饭吧。”她无奈地将碟子推到萧念安面前,“赏你了。” 不会布菜就不要布。 她真的多谢。 萧念安讪讪地将公筷放回原地,士气荡然无存,木偶般大口吃掉了姬杉“赏”的菜。 “多谢陛下。” 他囫囵吞下,不忘谢恩。 瞧瞧,他还谢谢她呢。 姬杉心中发笑,格外大方地一挥手,“不必多礼,你应得的。” 萧念安总觉得陛下这话说得奇怪。 却又摸不到根源。 也只能继续沉默地用完这顿午膳。 第89章 毕竟都做过了 姬杉后面几日又跟黄裳那帮人打了几次交道。 其实荻道的暗桩之前已经查到姬熹和这些商人有书信往来,但苦于商人富庶哦,府宅中护卫众多,她们不敢冒然潜入书房将书信都偷出来 。 姬杉本来是想从黄裳这里入手,直接把书信骗来。 不过比较遗憾的是,黄裳没啥脑子的事情她母亲应该是一清二楚的。 不然也不会让她只知道些与上面往来的皮毛,并不知道具体内幕。 于是姬杉只能作罢,阳谋不行,就用阴谋吧。 她这几日没少让黄裳吃到些好处,不少银两从她手送了出去。 导致黄裳对她早就没了戒心,一口一个傅姐叫得欢快不说,甚至被她骗到连护卫都不带,便跟到了偏僻树林里找什么藏宝图。 然后她就被绑架了。 暗卫手刀一劈,麻袋一套,直接把人丢到小院里了。 和四肢皆废的姬熹亲信关在一起。 黄裳一夜未归,她的贴身婢女眼看瞒不住了,只得捅到黄家主面前。 顿时整个黄府都炸开了锅,一时间人仰马翻。 几乎是全府出动满城寻找黄裳。 这时候暗卫自然堂而皇之地溜进书房,轻而易举拿到了书信。 当然姬杉那个小院虽然偏僻,但黄家要是急了联合县大夫一起找人,也未必能藏得住。 所以她这个举动是估算着傅怀珏到达时间来做的。 而信件到达靳阳的第一时间,傅怀珏就连夜从床上爬起,前往军营点兵准备第二日一大早出发。 傅怀晏听下人说起自家姐姐要突然离府时,立刻就想到了姬杉。 他想着定是表姐要召大姐回去的。 本来他是动了对傅怀珏死缠烂打,让她带着自己一起的心思。 但再一细问,得知傅怀珏已经匆忙去了军营,他便偃旗息鼓了。 傅怀晏虽然不喜欢读书,但也知道要带兵的事情肯定算得上大事了,他好像也不能在这种时候上赶着添乱。 让大姐为难不说,哪怕就算见了表姐估计也会惹人烦。 他没再动歪心思,老老实实熄了灯重新入睡。 而傅怀珏也在他尚在睡梦中的时辰,带着几千精兵向荻道驶去。 * 黄家主自然是查了最近黄裳跟谁来往比较多,于是很快她的头号怀疑对象就成了姬杉。 然而等她们到达客栈的时候,那里早就人去楼空了。 姬杉又不傻,定然是不可能留在原地等着给自己找事儿呢。 她绑了完黄裳就没再回客栈,直接带着萧念安来到另一处僻静院落。 “这地儿虽然破了点,但还算能勉强住人。”姬杉略带嫌弃地摇着扇子,“丞相应当能适应吧。” 既然是秘密据点,自然不能是富丽堂皇的,那样太过于惹人注目了。 这院子平凡到已经不能再平凡了,就是普通平民会住的地方。 内里的装潢也平凡的一致。 萧念安必然不可能不适应,他出门在外时,是连草席都睡过的。 “这里很好了。”他说的是真心话。 “左右傅怀珏最晚后日也该到了,凑活两天吧。”姬杉说道。 “陛下,床铺已经铺好了,热水也备上了。”安若从门外走来,但却有些欲言又止,“这里只有一个浴桶,公子……” 姬杉有洁癖,就连客栈的浴桶都是又买了新的搬进来用的。 她们女人倒是好说,随便在外面围圈东西,站着往身上泼水洗了就行。 但是萧念安就…… “只是几夜,姑姑不用考虑我。”萧念安适时开口。 “诺。”安若看了一眼姬杉的眼色,见她没有开口的意思便躬身退了出去。 等安若一离开,姬杉却开口道,“那你准备怎么清洗?这几日臭着吗?” 她说话还是那么直接。 萧念安被她问得有些窘迫,“应当……不会臭吧。” “会,肯定会。”姬杉对此十分肯定,“好了,等孤洗完,让安若把浴桶清理干净,你好好洗洗吧。” 虽然她确实有洁癖,但跟自己的男人用一个浴桶倒还不至于让她犯洁癖。 毕竟做都做过了,还要讲究这些,实在矫情。 萧念安却明显有些受宠若惊。 其实身为男子,他多多少少是有些爱干净的。 再者这几日还要跟姬杉在同一屋檐下,他更是希望自己能保持最好的面貌。 于是欣然应下。 不过这几日姬杉倒是跟萧念安没什么亲密举动。 “大战”近在眼前,她要忙的事情有很多。 更何况她是打着靠此战,在大灾之后提升自己民心的。 一定要做得完美无缺,让人挑不出错漏。 * 傅怀珏在荻道几公里外的山头停下了脚步,暂时安营扎寨,派人按照之前信中的吩咐联系姬杉。 姬杉收到消息后,终于是打起精神。 “把这几封信交给傅将军,让她拿着孤的密旨,直接带兵进来。” 传信人连忙收好信件,火速离开。 而姬杉则是换了件玄色衣裳,正准备前往城门,先跟傅怀珏会和。 不过她瞥见一身男装的萧念安,终于是想起来了什么。 “傅怀珏来了,你先换回女装吧。” 一国之相是男子这么大的丑闻,她是绝对不能让人传出去的。 “还有,你最近也别再自称‘罪臣’了,就按之前说的,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明白?” “臣遵旨。”萧念安转换得自然。 “赶紧去换,跟孤一起走。” 于是在县大夫和黄家一起出动,寻找“傅珊”之际,几匹骏马悄然从小道朝着城门驶去。 而在离县城有些距离的村子中,一帮终于嗅到不对劲,正收拾东西准备逃离的“反贼”,被几名暗卫尽数逮捕。 第90章 令弟乖巧,何须发愁? 不过姬杉最后还是没有去县衙。 在城门汇合后,她直接把对簿公堂,逼县大夫在明哲保身和狗急跳墙与姬熹共沉沦之中选一个的任务交给了萧念安和傅怀珏。 虽然县大夫无论选择哪个,最后的结局都是一样的。 但姬杉又不会告诉她。 于是傅萧二人带着一部分兵马雄赳赳,气昂昂地向县衙走去。 姬杉则命令剩下的将士关闭城门,暂时封城。 城中百姓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顿时忙乱起来,她们纷纷涌到城门口想要一探究竟。 本来荻道的老百姓们就因为灾情发粮的事情,现在对官府是半点儿好感都没有。 眼下城门一封,就像个导火索一般把她们心中的怒火尽数点亮。 更有甚者已经开始破口大骂了。 要不是现在粮食珍贵,定是要骂声伴着臭鸡蛋的。 她们围在城门下骂了一会儿后,姬杉才露面。 “诸位乡亲母老,我知道你们心中惶恐。大家不要恐慌,大王已经知道县大夫为官不端,与商贾同流合污,残害咱们百姓一事了。” “只是逆贼奸诈,在王上派来的兵马到来之前便偷偷藏匿在城中。王上深知灾情最严重时,咱们是处于怎样的水深火热之中,因此下令一旦抓到这些残害百姓,祸害一方之人,定要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为了不让逆贼脱逃,我们也只好暂闭城门,不过大家不必担心,一旦俘获奸贼,城门便会立即打开,当然在此期间,王上也下旨将会发放粮食和银两,来弥补大家的损失。” 姬杉话一说完,下面安静了一瞬,而后立即有人开口问道:“发多少!怎么发!什么时候发!” “你别是给我们画大饼呢吧!” “大约午间时分。”姬杉极其淡定开口。 淡然程度让她身后的兵士都觉得陛下一定是带了充足的银两,有备而来。 但实际上,她并没有银子。 不过很快黄家就能因搜刮民脂民膏,伙同逆贼叛乱而被抄家,收缴全部财产。 这样一来,姬杉自然是有钱发补贴了。 她事先调查过黄家资产,还是足够发放几天的全城补助的。 剩余的一律充缴国库。 姬杉一举两得,光是想想都觉得美得很。 “传信给傅怀珏,让她速战速决,不要磨叽。” * 而那边的县大夫当惯了地头蛇,哪里见过成群的兵涌入衙门,把她的人全部压在地上这等场面。 听到“王上有旨,荻道县大夫何在”之时,她双腿一软,直楞楞便跪在地上。 萧念安问她对于商人勾结逆贼一事是否知情,她不出所料地摇头如拨浪鼓。 “下官什么都不知道啊!您就算给下官八百个胆子下官也不敢与叛贼有往来啊!下官只知道王上,什么恒阳伊……下官连听都没有听说过的!” 虽然明知道县大夫并不干净,但萧念安也只是点头,“既然与你无关,你便派官兵前往黄府抄家吧。” “这……”有一大部分官兵都被她调出去寻人了,现在根本就没留多少人驻守。 若是再往外派,岂不是倾巢而出? 谁来保护她的安全啊! “怎么?你有顾虑?”傅怀珏见状摸了摸自己的佩剑,语气不明。 “不不不,没有没有!下官这就派人前往!”县大夫魂飞魄散,“来人啊!传本官指令,前往黄府,抓捕逆贼!” 她此时还并不知道城门已经封锁,只觉得还好自己谨慎,与黄府都没有用书信往来过,逃过一劫。 县大夫安排好后,又堆着笑请傅怀珏和萧念安上坐,好茶好香一并奉上。 二人也没拒绝,坐在软椅上等着官兵回来。 只不过在官兵出发的同时,县大夫的书房外,守着的零星家仆被悄无声息地弄昏在地上。 暗卫如法炮制,在书房搜刮了半天,却也只找到了一大堆礼单。 * “没搜到?”姬杉有些诧异,这县大夫难道这么谨慎?提前把书信都销毁了不成? 但是看着手中这成堆的礼单,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要是真谨慎也不会单独留下这些了。 要知道在大周官商勾结,贪赃枉法可一样是砍头的重罪。 如果说县大夫只是爱财,她根本不是姬熹的人…… 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姬杉更希望是这个结果。 毕竟姬熹要是真能收买这么多官员,她是真的要睡不好了。 “好吧,这件事儿先放放,把人都抓到了再审问那县大夫吧。” 姬杉一直在城门附近待着,始终没有前往县衙。 而县大夫也在一段又一段谄媚后,寻了个借口离开,同自己的门客商量现在的对策去了。 傅怀珏让人偷偷跟上,却没加以阻拦。 于是屋内只剩下了萧念安和她两个人。 虽说她们二人一起共事过,但也只是点头之交,从未有过过多接触。 而凑巧的是,她们都不是话多的人,一时间室内无比寂静。 寂静到让傅怀珏感到有些尴尬的地步。 “丞相大人这一路跟随陛下,一切可还顺利?”她尝试开口,唠起闲话。 “还算顺利,无波无折。”萧念安一板一眼地开口。 除了她自己中了一箭,又被发现了真实身份以外,确实一切都很顺利。 “如此甚好。” 空气又恢复了宁静。 “大人家可有姐妹兄弟?”傅怀珏又问道。 “母父只有我一女,堂姐堂妹倒有几个。” “呃…那也挺不错的,家中应该很是清净吧。” “确实。”萧念安点了点头。 “唉,我家中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都纨绔得厉害,太不省心了。” “有姐妹兄弟,应当是件幸事。” 萧念安虽然对自己胞姐的感情很是复杂,她们的双生关系导致了之中定有一人要被抛弃。 他很倒霉被抛弃了,偶尔也会恨姐姐的存在。 但平心而论,她对他很好。 哪怕他离府被送往偏远之地,姐姐也有空便会来看他。 知道他喜好读书,还曾把自己读过的书一并带来,教导过他。 萧念安想到这里,眼睛中流露出一丝伤感。 但傅怀珏粗枝大叶,并未察觉。 “还行吧,不过妹妹倒还好,毕竟是女人。可我弟弟最近怕是叛逆期到了,比以往还要让人头疼。丞相大人可有关系好些的堂弟?” 萧念安摇了摇头。 “唉,好吧,我现在都不知道怎么教育他了。还想着向同僚们取取经呢。” “令弟乖巧,傅大人何须如此发愁?” 萧念安难得言不由衷。 第91章 天命所归 “乖巧,唉,要是真的这样便好了”傅怀珏似乎真的很是发愁,连连叹了三口气,但却没再往下说。 萧念安自然不会主动提及,他可对傅怀晏有关的事情一点也不感兴趣。 不过一想到高门贵族间常有表姐表弟联姻的习惯,他便心中醋意肆横。 哪怕现在自己已经同陛下有了实质,但他也明白,只要“萧念安”存活于世间一天,陛下就永远不会纳了他。 而陛下若是对傅怀晏有意…… 甚至不用有意,只消傅怀晏一人有意,傅老家主在陛下面前稍加求情,陛下肯定不会因此驳了自己姑母的面子,定然会应允。 傅怀晏一出生就占了如此得天独厚的优势,萧念安真的很难不嫉妒。 * 正如姬杉所料,黄家的查抄在午时之前就结束了。 于是大批的金银珠宝从黄府搬了出来,转头就当作王上发的补贴,涌入了城中百姓家。 黄家主也被逮捕。 她见情况不对劲,当即将见风使舵的本领发挥到极致,把知道的一切联络方式全盘托出,只求自己能留下一命。 尽管她的消息确实有点用处,让姬杉顺利找出了几处藏身地,多抓了几人。 但姬杉却并不准备大发慈悲。 借着黄家这个导火索,她又处置了几家涉案商贾。 在对已抓获的人员进行酷刑审问后,姬杉基本确定城内已无余党残留。 如此,没了隐患,她终于是可以着手处置县大夫了。 不过在进行了一夜的审讯后,县大夫已是屁滚尿流,却仍旧声称自己绝对不可能与反贼有关联。 她只不过想发财而已,这才与商贾勾结。 “你觉得她说的是实话吗?”姬杉看完审讯记录,朝着傅怀珏问道。 “依臣之见,九成为真。” “嗯。”她心中也早有决断,“那便结案吧。” “县大夫勾结商贾,行为不端,残害百姓,为官不仁,明日午时,斩首示众。” “以黄家为主的一众商贾,勾结官员,掠夺民脂民膏高;勾连反贼,意图叛国,诛三族,明日午时一同行刑。” “同时,全国通缉叛臣姬熹,若发现有藏匿者,一律按叛国罪处置;发现线索上报者,赏白银千两。” * 荻道的午时是一如既往的烈阳高照。 猛烈的日头让人望而生却,不想出门半步。 但行刑场上却是人满为患。 行刑台上跪着数十人,台下密密麻麻。 虽然没有臭鸡蛋往上面扔,但是百姓根本憋不住,随手捡起地上的小石子便向台上扔去。 口中骂骂咧咧着“狗官该死”之类言论。 还没等行刑,跪着的人脸上就已挂着无数伤痕。 姬杉看着日头,随着一声锣鼓敲响,她开口喊道,“行刑。” 刽子手们手起刀落,鲜血瞬间喷射而出,甚至有几滴都落在了前排百姓的脸上。 但她们却丝毫不觉害怕,甚至被这滚烫的鲜血弄得浑身沸腾起来。 甚至有的头颅滚落到边缘,还被人狠狠踢了一脚。 一时间行刑场内出现了本不应属于它的欢声笑语。 姬杉老神在在的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眼看百姓们已经开始有人转身,似要离去,她终于站了起来。 “各位母老乡亲们受苦了。”她声音很是沉重,“孤远在都城,听闻荻道县大夫的所作所为,一想到孤的百姓们该是出于怎样的水深火热中,便是夜不能寐,寝食难安。” “于是孤不远万里亲自前来,为的就是诛杀此等奸臣,还百姓一个太平。所幸前朝余孽虽负隅顽抗,令孤多耽搁了些时间,但结果终究是好的。” 姬杉说着似有些哽咽,“孤向诸位保证,以后的灾粮定会让大家顿顿吃饱,平稳过渡到明年秋天,等待丰收的。” 她刚说完,人群中便有一人大喊道,“孤?这位大人自称‘孤’!您是王上吗?!” 姬杉对此未作出反应。 但是叫嚷的女人却直接跪在了地上高喊,“王上千岁万岁啊!!您不顾自己的安危亲自前来,为国为名,实属百姓之福,国家之幸啊!” 旁边本不明所以的百姓们,听完姬杉的慷慨陈词,又被女人这么一带,顿时心中也都感慨万千,压在她们头顶多年的大石头终于被击碎,她们又怎能不为所动? 于是纷纷学着女人的动作跪了下来。 顿时刑场又被哭诉感谢的声音填满。 “诸位不必如此,这是孤身位王上应当做的,快快请起。”姬杉声音高昂且沙哑,略带鼻音。 引得萧念安偷偷看向她,目光中满是担忧和关切。 但百姓们听到却没立刻起来,因为周围并没有人先站起来。 “来人,快将各位百姓扶起来。”姬杉见状,刚忙命令道。 围在周围的兵士忙涌入人群,弯腰将人扶起。 既然有人起来了,后面跪着的百姓也不用扶,自觉站起。 “好了,既然逆贼皆已伏法,大家便回去各忙各的吧,孤也该回都了。” 只是这边姬杉话音刚落,人群还没散开,行刑场的最后方竟然传来了一声巨响。 顿时沙尘滚动,整片地顿时变得烟雾缭绕。 “快去看看是怎么了!” 还没等官兵跑过去,有几个离得近又好奇心重的百姓就已经跑上前去。 “是一块巨石落地!”那几个女人高喊了一句,“上面还有字,这是啥嘞!俺不识字啊!” 凑巧她们都不认字。 此时官兵已经到了,她们低头一看,骤然震惊,“这……” “官大人,这上面写的是啥呀!” 未等官兵开口,有几个识字的百姓已经到了。 “这这这这……!!”她们低头一看,当即大惊,声音颤抖的念了出来。 “周历八世,天命所归。” 她们声音并不大,一开始只有围在周围的一小撮儿人听到了。 “周历八世,天命所归……这是啥意思啊?”有人不懂,问了出来。 她们口口相传,一直从最后方传到了最前方。 但凡读过一点书的,都能明白这话中暗藏的意思。 于是这些人看向姬杉的眼睛中出现了一些异样情绪。 她们十分信奉所谓“天命”、“天意”,因此无人怀疑这块巨石的来处。 萧念安听到后,也连忙看向姬杉。 却见她神情中并无多少震惊,只是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 他当即明白了什么。 于是跪下喊道:“陛下天命所归,此乃天意啊!” 第92章 莫要自责 “陛下定会带领大周走向繁荣昌盛的!” 姬杉颇为欣慰的看了萧念安一眼,却道,“发生了何事?” 她这一问,众人如梦初醒。 “快将巨石搬上来呈给陛下过目!” 然而官兵们早就被百姓挤到了远处,她们听到声音自发合力将巨石搬了过去。 姬杉低头一看,佯装惊讶,“这……” “陛下,此乃天谕!”萧念安接话。 “是啊是啊这是天谕,天佑我大周啊!”喊声再度此起彼伏。 “既然如此,孤定不负上天嘱托。” 一语毕,戏也正式落幕了。 “陛下,这巨石可要我们护送到都城?”搬上来的百姓们十分热情。 “这巨石既然是在荻道发现的,那便说明它与荻道之间有着冥冥中的缘分,合该留在这里。” 姬杉留下最后一句话,转身上了轿子。 百姓们守着这石头不知该如何是好,生怕触犯神灵。 最后在一人的提议下,她们把它搬入了县府衙门。 等新来的县大夫上任,做主将这块石头供起,专门在城中安置了一块儿展示台。 而巨石上面的字也被人添油加醋,一传十,十传百,传遍了整个周国乃至天下。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 姬杉既已表露身份,自然不适合在荻道多待。 于是当天夜里便驱车赶回都城。 傅怀珏带来的将士也被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护送姬杉回都,另一部分则跟随傅怀珏留在荻道整顿善后。 萧念安没忘记姬杉下午说话时声音流露出的哑意,只是他一直没找到和她可以单独相处的机会。 直到夜幕降临,她们的队伍终于停了下来,准备安营扎寨,稍作休息。 姬杉坐在马车外,望着湖边等待着她的营帐扎好。 但她本人却已经有些心飞似箭,心猿意马了。 离都接近一月,刚开始时对于外面的空气倒还有点新鲜感。 但是时间一长,就不是那个味儿了。 尽管她离开前做了充足的准备,可还是难免担心会不会有人阳奉阴违。 大约多疑是身居高位之人的通病吧,姬杉觉得自己也不能免俗。 她这边想着都城中的朝务,但萧念安看着她目光飘渺,神情凝重,却是想岔了。 误以为她仍在对于没能第一时间处理好荻道的事情耿耿于怀。 于是走上前去。 “陛下,荻道的一切乃是奸人在从中作梗,您只是一时被绊住脚步,何须将问题归结于自己身上。” “………”姬杉思绪收拢,萧念安说的话一字一字蹦入自己耳朵,她皱起眉头,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他。 “陛下已经做的很好了。”他语气温柔,“换了旁人,哪怕是先王,也做不到陛下这般迅速。” “嗯。”虽然不知道这人又哪根筋儿没搭对了,但是不得不承认,只要是人就会喜欢听漂亮话。 萧念安这次捧得很好。 “孤自然知道。”姬杉也毫不谦虚。 “如此便好,死伤在所难免,陛下莫要过于自责了。”见她这么说,萧念安悬着的心放下来一半。 这下姬杉也搞懂了,萧念安不会是因为她下午的表现而跑过来说的这么一番话吧? 但事实上是,她当时虽然确实有些气愤,但大多数来源于有人敢瞒着她乱搞事情不说,还跟姬熹联系到了一起。 她倒真没有自责过。 “当然。”姬杉有些无语,没有多说。 * “周历八世,天命所归……什么狗屁!”姬熹收到消息后震怒,她埋在荻道的暗桩全被拔除,花费的所有心血都付之一炬不说,姬杉竟然还利用她手下的鲜血来为自己造势! 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姬熹的姑母王臻看了也是不由捶胸顿足。 她们因为暗杀失败,虽然是打算放弃荻道的一部分势力,但是没想到连黄家等商贾的助力也失去了。 她是派人前去给黄家敲响警钟了的,但是却没想到姬杉的动作那么快。 直接封城,让她们的消息进不去,也收不到任何风声。 结果损失如此惨重。 在看着那些天命所归的字眼,王臻心中更是发凉。 她是了解姬杉,从先王还没去世时,王女明争暗斗,争权夺势,姬杉就极其喜欢搞这些由头为自己造势。 什么百鸟朝凤,天降祥瑞…… 王臻到现在还能想起一二。 但旁人不了解姬杉的本性啊,见了这些怕不是真的会认为是天意难违,有损她们士气啊……! “殿下,当务之急是阻止这个消息在我们的人之间传播!” 姬熹也是怎么想的。 “对,来人,传本殿口谕,谁敢乱传荻道的事情,一律严重处置!” “还有。”王臻也开口吩咐,“命咱们的人最近不要随意行动,暂避风头,停止一切活动。” * 姬杉微服私访,亲自到荻道解决灾情的事情很快就被传开。 她这一路上也遇到了几波或许是各国派过来暗杀的刺客。 不过无惊也无险,最终是赶在立冬之前安全抵达都城。 这次回来倒是声势浩大,温太傅早就得到了消息,如今都城戒严,禁卫军将城门到王宫之间最宽敞的一条大道围得水泄不通。 禁卫军拦在道路两侧,后方全是闻讯赶来凑热闹的百姓。 姬杉就是在这样的情境下,走下马车,坐上四面没有遮挡的御辇,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极为威严的驶入王宫。 一路上耳边皆是震耳欲聋的迎拜声。 显然,在姬杉有意推动下,那八个字连带她在荻道的事迹已一并传回都城。 如此万人诚信跪拜的景象,令她很是受用。 于是脸上也流露出来丝丝真切笑意。 第93章 将计就计 王宫外,温太傅正携文武百官一起在城门外迎接。 姬杉在安若的搀扶下迈下龙辇,紧接着又是一众人下跪高呼,又免礼平身,而后阿谀奉承的漂亮恭维话不要钱般一箩筐又一箩筐地往她耳朵里砸着。 她心情不错,这些话也成功起到锦上添花的作用。 在簇拥下,她坐上了那空置了小一月的龙椅。 等到姬杉坐上,其余大臣才觉得似乎少了些什么。 少了些什么呢…… 对啊,萧念安怎么没有同陛下一起回来? 她们心生疑虑。 但无人去问。 姬杉先问了问自己关心的一些朝务,确认一切正常或正平稳进行,没什么幺蛾子趁她不在冒出来后,她终于是提及了回都城后第一次上朝的重点。 “孤为安抚荻道民心,不得已表明身份,导致回都这段路程遭遇了大大小小数次暗杀。” 朝堂顿时一片哗然。 “陛下可有伤到?”陈太尉赶忙开口,一脸关切。 作为目前的头号嫌疑人,姬杉淡淡瞥了她一眼。 “所幸孤并无大碍。” “只是……可怜萧丞相中了暗箭,直至现在仍昏迷不醒,孤实在痛心……” “什么?” “丞相受了伤?” …… 一时间是众说纷纭。 陈太尉心中暗喜,但面上露出了恰到好处的关心。 温太傅已不由张大嘴巴,“那…可有性命之忧?” 姬杉摇了摇头,“箭上有毒,如今……一切尚未可知;孤已派太医前往萧府全力医治。” “究竟是何人胆敢刺杀陛下?!”武将翟将军已然是怒发冲冠,当即站了出来。 “是赵国。”姬杉咬牙吐出三个字。 “她爹的,臣看赵国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陛下,臣愿带兵出征!打她赵国一个屁股开花,屁滚尿流!为丞相报仇!” “翟将军大义,不过孤已去信齐老将军,这口气大周不可能就这么认下!”姬杉说着重重拍了一下扶手,“孤必让赵国血债血偿!” * 当然,萧念安并没有再中一箭。 话要从姬杉遭到的第二次暗杀开始说起。 那些杀手都出奇有职业道德,失败了就直接咬碎牙齿中藏着的毒药,一看便是专业的。 所谓专业,就是从小培养出的死士。 因此姬杉并没有从他们身上搜到什么表明身份的东西。 但这并不耽误她灵光一闪,一拍大腿想到了一个极佳的主意。 反正萧念安回去后是要“重病”的,至于病到什么时候,全凭姬杉心情。 而赵国的粮食也是要抢的,不然这个冬天有些百姓实在难熬。 那既然如此,倒不如将计就计,反正想来暗杀她的绝对不止这么两波人。 那不如等下一批刺客到了,便安排萧念安假装中箭,让这口射伤大周丞相的黑锅由赵国背下,这样不仅萧念安病得合情合理,连攻打赵国的理由都有了。 省得大周再被那些别国的臭酸儒戳着脊梁骨骂不义之师。 虽然姬杉一向不在乎名声,毕竟这是个看实力说话的年代。 但能出师有名,干嘛明抢呢? 于是姬杉将自己的安排同萧念安说了,他也自然不会有任何异议,听话的按照她的安排演了一场戏。 当时的场面大约就是,兵士们正在与杀手交战,突然萧念安大声痛呼,而后就在众人的注视下喷出一口鲜血…… 实际上是提前准备好的猪血。 而后身子往后一仰,便倒在了姬杉怀里。 但不得不说,萧念安演技差得很。 最后都倒下了还用亮晶晶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姬杉的脸呢。 姬杉只得无奈当起了师母,当场指导道,“闭眼。” 他这才如梦初醒般赶忙闭上了双眼。 只是躺在姬杉怀中依然有些僵硬。 姬杉又亲自把他脑袋掰到了一旁,这才算做足了样子。 萧念安这一倒下,不仅兵士们惊呆了,就连杀手都懵了。 但是她们再懵,也十分“幸运”的因为姬杉“震怒”,成为了死得最惨的一批人。 萧念安就这样躺回了都城,一路躺到了丞相府。 阿竹见到这阵仗吓傻了,跟着带担架的人跑到萧念安房间时,都已经哭成了泪人。 但是外人一走,萧念安却突然睁开眼坐了起来。 直接把阿竹看呆了。 萧念安起来就简单跟他说了一下自己无事,一切都在奉命行事,让他保密,对外都宣称自己重病未愈,却只字未提身份暴露一事。 阿竹一一应下,半点儿没有怀疑。 说完这些,萧念安重新躺下,但神情却有些落寞。 他根本便不知道下次见到陛下会是什么时候…… 这段时间,日日都能同陛下相见,他果然变得贪心了…… 竟有些不习惯回都后将要面对的平淡日子。 * 但姬杉习惯得很。 黑锅成功扣在赵国身上,朝中无事发生,目的达到,她表面哀痛,但心中美美的宣布退朝。 安然早就在她耳边悄悄传话,说君后已叫来后宫众人,在椒房殿等待陛下前往。 如此一来,姬杉在说完自己想说的,问完自己要问的之后,一早便想下朝了。 早已是身在朝堂,心在后宫。 但奈何大臣们憋了这么二十余天,显然是一肚子的事情要上奏,硬生生耽搁了好久。 等到姬杉坐着龙辇,又走了一段路程,到达椒房殿时都已经是下午了。 而温昀和顾知年正站在正殿门前等着她。 “参见陛下。”他们二人一前一后行了礼。 “免礼便是。”姬杉伸手拉住了温昀的手,又看向后方的顾知年,示意他起来。 “手都凉了,眼看着要立冬了,天气渐冷,你还站在门口等孤做什么?” 她捏着温昀手上的软肉,有点凉,但从手感上来看,应该是没有变瘦。 温昀只是温润一笑,没有为自己辩解。 姬杉这次没有把顾知年晾在一旁,又上下看了一眼温昀,见他气色极好之后便将目光投到了后面。 顾知年此时也正望着她。 他一直在默默注视着王后二人之间的动作,虽然心生羡慕,却没什么愤懑不平。 和姬杉目光对视上的一瞬间,顾知年下意识闪躲,却想起来了陛下似乎不太喜欢自己这样的习惯,又硬着头皮恢复了姿态。 姬杉浅浅看了他几眼,觉得顾清河的脸色倒是比记忆中红润了一些,不似那样病态的苍白。 看起来这段日子过得不错,也应当在好好调理身体。 “好了,别在外面杵着了,先进去吧。”姬杉稍微欣慰。 第94章 各自吃醋 于是姬杉牵着温昀的手往屋内走去,顾知年则牢牢跟在她们身后,保持着两步的距离。 “用膳了吗?” 姬杉藏在袖子中的手此时已经悄然将五指强势地插入了温昀的指缝中,他只得无奈又有些甜蜜地将宽袖往下扯了扯,完美地把二人交握的双手掩住。 “尚未,臣侍同良君想等您一起呢。” 听到这里,姬杉便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顾知年垂头走着,离他们足足有一米远。 她微微皱眉,用空余的那只手攥住顾知年的袖子,一把将人扯近。 “怎么走那么慢?” “臣侍……”虽然姬杉语气并不算温柔,但还是成功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嗯……”顾知年在想,陛下都这么问了,他要是回答他是故意这样走的,会不会不太好? 于是一时吞吐。 “罢了,孤又不是什么豺狼虎豹,走得离孤近些。”姬杉低头看了一眼他藏在长袍下面的腿,心中暗想,挺长的一双腿,结果走路还这么慢吞吞的,属实是白瞎了。 “诺。”顾知年小声应道。 “嗯。”姬杉松开他的袖子,又对着安然吩咐道,“传膳吧。” 行至桌前,二人一左一右坐在她身旁。 御膳房早就做好了充足准备,于是安然那边一传唤,就开始有宫侍端着盘子走进来。 不一会儿桌上便摆满了热气腾腾,荤素相配的食物。 顾知年虽然陪姬杉和温昀都单独用过膳,但这样二人皆在的场面他还真是第一次遇上。 难免有些坐立难安。 他盯着放在面前的公筷,贝齿一下又一下碾着自己的下唇,纠结着该不该为姬杉布菜。 可他又不清楚她的喜好…… 在顾知年犹豫的时候,温昀已微微直起身子,挑了几道姬杉喜欢的菜式放入了她的碟中。 姬杉乐得自在,放入口中咀嚼。 只不过余光扫到顾知年,却见他连筷子都没有拿起。 她心生奇怪,不确定地又看了一眼。 很好,顾知年面前的盘子很是干净。 而他本人则咬着下唇的软肉不放。 “自己的肉好吃吗?”姬杉咽下口中的食物,撑着下巴问道。 顾知年本没意识到她在问自己,但还是下意识抬头,结果正对上姬杉似笑非笑的目光。 他松开了那可怜的下唇。 朱唇微张,有些呆愣的望着她。 “臣侍还没吃…” 姬杉笑了一声,“你嘴巴的皮都要被你自己咬破了。” 顾知年顿时红了耳朵,用指尖触碰了一下嘴唇。 “这席上总共三个人,你不必如此拘谨吧,全当是家宴,好好吃饭就行了。”见他这幅小兔子模样,姬杉没再继续逗他。 家宴…… 这个词在顾知年心尖滚了一圈,又缓缓落入心底。 “嗯…”他矜持地点了点头,心中却悄然绽放出花朵。 温昀听着这番话笑容却淡了些,垂下眼帘,沉默地往姬杉碟中添着菜。 他了解姬杉,心里也清楚她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证明顾知年已经入了她的眼。 其实温昀不太想去在意姬杉心中会有几人,只要他在她心中所占分量最大就足够了。 而他目前为止是有这个自信的。 因此他有时也会帮顾知年说上两句话。 但这并不代表温昀内心深处不会暗自吃味儿。 他有心事儿,注意力也不太集中,一不小心便往盘中夹了一块他自己喜欢吃,姬杉却不太喜欢的甜口菜。 于是姬杉停止了顺着往嘴里塞食物的动作。 “孤不要吃这个。”她微微撅起嘴巴,夹起那块甜肉便塞进了温昀碗里,“你吃。” 这份肉菜因为温昀爱吃,几乎成了椒房殿每餐标配,但姬杉几乎不会去碰它。 她不太喜欢那个甜腻腻的口感。 温昀看着碗内凭空出现的肉,这才意识到他方才夹了个什么东西过去。 一时惊讶于自己的疏忽,但在看到姬杉此刻的神态后…… 他没忍住,食指弯曲放在鼻下轻咳一声,欲盖弥彰般遮掩住了笑意。 “好。”温昀眉眼弯弯地将甜肉小口咬进嘴中。 因为有着温昀一直在为姬杉布菜,顾知年也不好学着他的样子再给姬杉布了。 毕竟这样做,有同君后争宠的嫌疑…… 他无心争宠,何况温昀待他很好,从未给过他下马威之类的东西不说,甚至哪怕姬杉不在宫中,也是如常对他。 于是顾知年只是默默记下了姬杉喜欢的菜式,整顿饭下来没做任何多余的举动。 见三人皆放下筷子,宫人又端着铜盆跪在地上,举过头顶。 姬杉净了手,又漱完口,这顿午膳才算是彻底结束。 俗话说饱暖思淫欲,这边吃饱喝足了,看着温昀露在外面的白皙肌肤,姬杉心中也有了些别的念头。 “你若无事,便先回去歇着吧。”这话是对顾知年说的。 顾知年也知道今日他定不会被召幸,能见到姬杉一面已是知足。 本就没抱着希望,听到这话也只是乖顺起身。 “那臣侍先告退了。”他对着姬杉和温昀各行了一礼。 正欲离开,姬杉却又开口道,“嗯,孤后日再去看你。” 顾知年脑袋立刻抬起,眼中也顿时有了星星闪烁。 他从来都没有得到过这么时间明确的许诺。 早已习惯日日对着殿门坐着,等候姬杉的到来,却没想过她有一天会为他遥遥无期的等待画上一个句号。 还是距离如此近的后日。 顾知年喜不自胜,眼角眉梢都沾染上笑意,“诺。” 他应了一声,又觉自己这样会不会过于冷淡,赶忙又小声说道,“那臣侍等您。” 姬杉注意到他说完这话,连稍微露在外面的雪白脖颈都泛着红。 第95章 我服侍妻主 顾知年离开了,姬杉挥了挥手,宫人们也鱼贯而出。 转瞬间,偌大的宫殿便只剩下她和温昀二人。 “阿昀。”姬杉抱住了他天鹅般修长的颈,“孤出门在外这么久,着实好累。” 她边说着边用鼻尖压住温昀的鼻梁。 一刹那,呼吸交织。 “那,臣侍为您按摩一下?”他小心翼翼地环着姬杉肩膀。 姬杉并没有说话,只是轻啄一下他的唇,这才说道,“好啊。” 于是温昀腾出一只手撑在临近后腰的榻面上,准备起身服侍。 可姬杉附着在他身上的力道却丝毫没有减弱,将人捆在双臂和扶手形成的四面空间中。 “陛下?”温昀试了两次都没有成功直起身子,疑惑地唤了一声。 姬杉不说话,也不撒手,俯身便将他的喉结含住。 温昀顿时瞪大了双眼,身子一软,直接失去重心跌落在榻上。 牙齿轻轻啃噬着他的肌肤,本就皿感的地方开始发痒发烫。 凭借着本能,温昀扬起脖颈,喉咙中发出暧昧之声。 多日未被人触碰过的身子总是这样一触即发,他第一反应是夹紧双腿。 然而姬杉早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已经用膝盖抵住他的大腿根儿,如今已是动弹不得。 “妻主不要我为您按摩了吗?”温昀眼尾泛着红,看起来很是可怜。 “需要啊,谁说不需要了。”姬杉终于是松开嘴巴,双手撑在扶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可谁说非要坐起来了?阿昀可否知道活动筋骨也算是按摩?” 温昀听完,只觉自己还是过于天真,方才竟是没听出陛下的言外之意。 姬杉看着他又纯又欲的鹿眼中满是控诉,又是笑着吻住那双眼。 他本能地闭上双眼,被眼皮包裹着的眼珠不停滚动着,长长的眼睫也不停扑扇,像极了正要振翅高飞的蝴蝶。 “好了,孤真的很疲乏,阿昀可要好好服侍孤。”姬杉吻够了眼睛,又咬着温昀的耳垂说道。 “哦,对了,孤记得临走前许诺过你,定要让你有孕的,君后是不是要努努力啊?” 说到有孕,温昀瞬间想到了医郎送给他的小册子,顿时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冒着热气。 毕竟…… 那本册子他已经前前后后看过三遍了,为得就是等姬杉回来可以立刻实践,争取早日有孕。 但人真的在他身边了,一想到自己要在妻主面前摆出那样的姿势,温昀只觉羞耻得厉害。 然而…… “好,我服侍妻主。”他深吸了两口气,活像只熟透的小虾米,终是狠下心来。 姬杉总觉得温昀这样的表现有些奇怪,但并未多想。 直到他拉着她的手,红着脸换了一个又一个样子后,姬杉终是明白哪里奇怪了。 红绡帐暖,再次回神时已是深夜。 这下轮到温昀疲倦到连手指头都无力蜷缩。 此时离最后一次过去,也有一盏茶的时间了,但姬杉拥着他,仍能感觉手掌下的小腹仍在不规律地颤抖着。 痉挛了一次又一次,肌肉难免不受控制。 “要不,我还是叫医郎来给你看看吧。”姬杉有些担忧了。 她很少会在温昀身上做得这么狠,这次是真的没有把持好。 “不要。”他费力转身,将脸埋在她的怀中,“我没事儿,再缓缓就好了。” “好吧。”姬杉叹了口气,摸了摸温昀的后脑勺。 不知到了什么时辰,二人拥着便睡了过去。 等温昀再度清醒,姬杉早已离开上朝。 摸着身旁有些冰凉的被褥,昨夜的一幕一幕又重新涌入他的脑海。 温昀又是红了脸,将头埋入被中。 他竟然真的学着册子上画的,做了那些举动。 若是放在未出阁前,他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做出如此出格举动的。 简直是,太不端庄了! … 姬杉下朝回来时,正看到了埋在被窝里充当鹌鹑的温昀。 “你干嘛呢?”她无奈地将被子扯下。 四目相对,温昀收敛着那些情绪,缓缓坐起。 “妻主,我还没沐浴呢……” 他答非所问,拙劣地转移话题。 “好好好,沐沐沐。”姬杉不忍心追问,只是吩咐道,“来人,为君后备水。” 等到温昀沐浴完毕,出来时又恢复了正常的样子。 姬杉招招手,他顺从走近。 而后又被一把环住了腰身。 “昨日都忘了问你,这段时间后宫可出过什么乱子?” “没有。”温昀摇摇头,“宫中一切平稳。” “太父可再找过你?” “不曾,这段时间太父一直闭门不出,该是在礼佛。” “哦,没受欺负就行。”姬杉满意了。 温昀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怎么陛下总是喜欢把他当作不会咬人的小绵羊啊! 他可能是有点单纯,但又不是单蠢…… “好了。”姬杉安心地拍了拍温昀的屁股,“孤去看看折子,过会儿再回来。” * 她这过会儿便还真的只有一会儿。 或许是债多不压身,姬杉看着那堆积了二十多天的各类折子是半点儿不着急。 反正紧急的事儿肯定已经换了方法先送到她手中了,于是看了十几本之后,她便又去寻了温昀。 此时甚至还是下午。 姬杉是真的记得自己之前说过的,等回来定没日没夜也要让温昀怀上龙女。 于是今日,持续着昨日的一幕幕。 不过她收了力道,不至于让人再度抬不起胳膊。 第96章 脆弱不堪 在第三日的早朝上,姬杉终于是定下新的荻道县大夫,顺便随便寻了个错处,将迁氏县大夫也一并换掉。 不值一提的是,早在姬杉封锁荻道的同时,迁氏的暗桩就已经按照她的吩咐,将那处据点清剿。 只是消息传递滞后,竟是过了好久才传到姬熹耳朵里。 自然又是一顿无能狂怒。 但姬杉才不会管她的死活。 “还有,李轲前阵子上书给孤,说珧郡失踪案情况复杂,她人手不足……”姬杉话锋一转,眸子微眯,斜眼看向陈梓熙,“想让孤多派几人前往协助。” “诸位可有人选推荐啊。”她问着,目光却并未从陈梓熙身上挪开。 让陈梓熙如芒在背,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滴落。 甚至不禁怀疑姬杉是不是已经查到她头上了…… “陈太尉啊。”姬杉尾音拉得极长。 “臣在。”陈梓熙浑身一激灵,忙站出来。 “你可有什么想法?”她意味不明地问道。 陈梓熙听后心头又是咯噔一跳。 却仍在佯装镇定,“臣……并无人选可以推荐。” 不管姬杉是什么意思,她只当是在问她推荐人才。 姬杉笑了一下,“看来陈太尉确实年老了啊,连对朝中官员都不大了解了。” 此话一出,殿内所有人都若有所思起来。 陛下这话,是否意味着陈梓熙不知在何处触了她的霉头呢? 这朝中的风向又是否会改变? “不过孤隐约记得母王还在时,太尉尚且年轻,门生也是有几个的,怎么老了老了,反而不爱与人交流了?” 谁也不敢揣摩姬杉这话的含义。 究竟是暗讽陈梓熙背地里搞小动作,还是随口一提,只有她本人心中清楚。 “臣……”陈梓熙脸色变了又变,勉强扯出一点笑意,全当姬杉只是随口一问,“人老了,有的时候便懒得四处走动了。” “臣还真是羡慕年轻人,若是臣能像萧丞相那般年轻,也定然会有精力了解朝中官员的所有经历的。” 都这个时候了,她仍初心不变,硬要拉萧念安下水。 暗指他结党营私。 “嗯,有的事情确实应该由年轻人来做。”姬杉轻哼一声,抛出这句话。 一时在所有人的心中掀起惊涛巨浪。 而陈梓熙脸色却难看到了极点。 又黑又绿。 最后这场各怀心思的早朝,在姬杉指派了一个甚至不到二十的年少官员前往珧郡后,终于落下帷幕。 * 姬杉退朝后并没有留在宣室殿批阅奏章,而是摆架去了羽阳宫。 顾知年盼星星盼月亮,才终于盼到了所谓“后日”。 于是,当熹微的晨光映在床幔时,他便再也睡不着了。 一大早便去跑到浴池中,里里外外,将自己浑身上下都清理干净。 直到雪白的肌肤都被他泡到泛着红,这才罢休。 而后顾知年又是让若羽为他洁面,又是束发,挑选玉冠,再换上他觉得最为好看的一套衣服。 又折腾了近一个时辰,顾知年可算是整理好了仪容,坐在琴前,轻轻弹奏着,等待着姬杉的到来。 他是能够意识到陛下很喜欢他所奏琴音的。 姬杉确实很喜欢。 她乘在龙辇上,远远就听到了若隐若现的琴声。 离羽阳宫越近,琴声越明显。 婉转空灵,如细水涓涓的弦声传入耳中,让姬杉本就愉悦的心情更加愉悦起来。 而这份愉悦,在看到顾知年那双似水的眸,清冷淡然的脸时,达到顶峰。 生得如此不食人间烟火,雪中仙子般的容貌,却偏偏又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男子。 哪怕性子偏冷,嘴巴又笨,放到这些优点面前,就完全是不值一提的缺点罢了。 更何况现在的冰美人已经会柔柔的望向你了。 任谁都很难不喜欢吧。 姬杉也觉得很难。 “陛下。”顾知年见她进来,起身行礼。 “嗯。”姬杉攥着他的手腕将人拽了起来。 手下的肌肤一如既往的冰凉。 这样的触感令她微微蹙眉,“太医抓的药都按时吃了?” “是,臣侍一顿未落。” “脸色倒是有点血色了,怎么身上还是这样冷?” 姬杉掌心从他腕骨处一路向上,摸了摸那藏在袖子中的皮肤。 “许是时间还不够。” 陛下摸了他,这让顾知年有些紧张。 他渴望姬杉的临幸,却对房事带着本能的害怕。 前几次的经历太过疼痛,哪怕后面他也有时会感觉到舒服,但也总是绷着一根筋,生怕下一秒是疼的。 只有被弄到意识模糊的时候,他才真的是放松的。 “传太医和医郎过来。”姬杉对顾知年所说的半信半疑。 不是觉得他没有说实话,而是姬杉不相信有人身子骨能差到喝药调理了两个月都调理不好。 上次幸他时,摸着他身上冰,顾知年便说是还需慢慢调理,现在还是老样子…… 真是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但事实上是,顾知年的身体真的这么差。 “良君身体恢复得不错。”医郎把完脉后说道。 “他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块是热的,这也算不错?”姬杉语气不悦。 “陛下赎罪,只是良君的根基不太好,因此恢复速度也会比常人慢,臣下方才所说,是依照良君个人的身体状况来看,恢复得很好。”见她略带不满,医郎赶忙解释。 “还要多久。”姬杉已经不耐烦了。 “大约还要一年半载……”医郎吞吞吐吐,生怕因为自己医术不佳而被责罚。 而令他稍微安心的事,太医进来用线把脉后,给出的时间同他一致。 姬杉没有发作,挥了挥手让人滚下去。 顾知年还真是一朵脆弱不堪的雪花…… “太弱了。”姬杉掐了掐他没有一点多余肉的脸颊。 “臣侍会好好吃药的。” 顾知年很害怕姬杉会嫌弃他,于是这句话说得极快。 他明明生的是冰冷,天生容易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凤眼。 此时姬杉却觉得他望着她的眼神,像小狗一样可怜。 如同下一秒就要被主人抛弃般可怜。 “嗯,真乖。”姬杉看着他这副样子,心情稍微变好。 “方才弹得是什么?孤好似从未听过。” “是臣侍自己谱的曲子。”见她非但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体病弱而扫兴,反而还问起曲子来,顾知年眼中布满了笑意。 几乎要满溢出来。 “陛下觉得,好听吗?”他期盼的问道。 “不错。”姬杉点点头,“再弹一遍给孤听听。” “诺。”顾知年步伐平稳,却摇着尾巴坐在琴前。 素手一翻,绝美琴声便从他指尖倾泻而出。 只是弹着弹着,姬杉看着顾知年露出的那一小段雪白后颈,便生出来些别的兴味来。 第97章 发带遮住眼睛 顾知年注意到了她眼中浓郁的兴味,却忽略了她目光的落点并不在他手上,而是脖颈。 他只当姬杉喜爱他所弹奏的,于是手腕转动,竟是即兴改变了弦音。 琴声环绕在宫殿内,顾知年整个人都陶醉在其中。 直到…… 双手被人握住。 声音戛然而止,万籁俱寂。 他看着覆盖在自己手面上,属于姬杉的那只手,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臣侍,弹得不好吗?”突然被制止了动作,顾知年难免有些不安。 “没有,很好。”姬杉抓住他纤细修长的手指,不停摩挲着因曾经苦练过琴艺而生出薄茧的指尖。 “那……”顾知年任凭她牵着他的手,微微张开嘴巴,发出一个不明所以的音节,却没有开口询问出…… 那为什么不让他弹了呢? “好不容易见孤一面,清河便只准备为孤弹琴吗?”姬杉压着他食指指节,笑道。 顾知年瞬间明白了她的未尽之意。 “臣侍也清理好了。”他声音清冽,眼帘微低,耳垂却泛着淡淡的粉色。 好似生长在冰山之巅的雪莲,却偏偏有着粉色的花蕊。 姬杉很是喜欢他身上这种矛盾感。 于是伸手摸了摸顾知年的耳朵。 很意外,除了那两处之外,她第一次在他身上的其它地方感觉到了热意。 美人果然从头至尾都是美的,顾知年也未免太受女娲得天独厚的宠爱了,就连耳朵都生得极其好看。 耳朵顶端微微发尖,中部偏下略微收紧,耳垂厚得恰到好处。 姬杉这时才发现,他耳垂上竟然生了一颗小痣。 小到不贴近看是完全看不到的。 “孤以前怎么没注意到这里。”她大拇指摸了摸那里。 顾知年皮肤敏感,稍微一搓便是一片通红。 “臣侍也不知道……” 姬杉又笑了。 她想,顾清河有时候说话是真的很有意思。 “那你知道什么?”她有意逗弄着。 顾知年成功被她问住。 只得摇了摇头,“臣侍不清楚。” “哈哈哈。”姬杉笑着揽住他的细腰,“孤还以为你会说……你知道孤来了得清理自己呢。” 顾知年瞬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发热。 于是姬杉敛了戏弄之意,将人拦腰抱到床上。 他真的很轻,抱在怀中也是轻飘飘的。 双手一送,顾知年羸弱的身躯便落入了厚厚的锦被中。 姬杉把他压在身下。 顾知年精心挑选的发带被她亲手解开,如墨般的发铺在枕头上。 他望着姬杉,黑白分明的眸子泛起波澜。 可下一秒却是眼前一黑。 姬杉用那条发带遮挡住他的眼睛。 目不能视,一瞬间便让顾知年慌乱起来。 然而姬杉却已经解开他的衣服,手掌也抚在他身。 感官逐渐被放大。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切。 甚至因为不确定性,顾知年身体一直紧绷着。 哪里都是紧绷的。 他完全无法预测姬杉下一秒会做什么。 中途好几次挣扎着想去扯开遮挡,却很快被抓住手腕。 顾知年觉得自己到后面好像是哭了。 可眼泪总是在流下之前便被发带抹去。 等到姬杉大发慈悲地替他扯下覆于眼上的束缚时,顾知年睫毛上已满是泪珠。 一簇一滴,看上去很是可怜。 再加上白皙肌肤上满是斑驳,就更显可怜了。 * 因着转天是休沐日,姬杉并未上朝。 此时已是冬日,早晨渐冷,顾知年畏寒,自然会向往热源。 于是在睡梦中本能且情不自禁地一直往姬杉怀中拱着。 可以说姬杉是被他拱醒的。 刚一睁眼,便看到怀中多了一个人。 姬杉起床气作祟,第一反应是要把人一把推开。 但是一触碰到顾知年带着凉意,略微发抖的身体。 她便决定把起床气转移到明明已经立冬,却不在羽阳宫点满火炉的人身上。 虽然现在天气算不上冷,但是做奴才的连这点眼力见儿都没有,做得是哪门子奴才呢? 若不是害得顾知年这般冷,她也不至于被拱醒了。 许是感觉到身边的低气压,顾知年眼皮颤了颤,也缓缓睁开双眼。 “睡醒了?”姬杉问道。 顾知年显然是还没完全醒过来,大脑还有些发懵,只是迟钝地点了点头。 “冷吗?” “冷。”他本能回应着她的话。 “孤身上暖和?” “嗯。”顾知年睡眼惺忪,小幅度蹭着她的脸颊,又缓缓阖上眼睛。 得,姬杉见他这样子就知道这人还在半梦半醒中。 “所以你便紧贴着孤?”她继续问道。 “嗯。”顾知年喉咙中挤出一个音节。 “这么喜欢贴着孤?” “嗯。”他似乎察觉有哪里不对,微微睁开眼睛。 “哦——,喜欢到把孤贴醒了?” “嗯…”顾知年出于惯性,又是应了一声。 但很快他便意识到姬杉在说什么,顿时睁大眼睛看向她。 二人离得太近了。 或者说顾知年贴得太近,导致他一抬头嘴唇便擦过姬杉下颌。 他触电般弹开。 这下是彻底清醒了。 姬杉只觉顾知年纯情得厉害,明明她们连最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整夜都是肌肤相贴,结果现在连不小心亲了一下她的脸都这么害羞。 又不是没…… 想着想着,她停顿了。 哦,好吧,她似乎还真的没吻过顾知年的唇。 姬杉几乎不会在敦伦时非要把嘴巴也贴在一起。 她觉得唾液交融有点脏。 当然温昀是例外,她很喜欢亲他。 在姬杉心里,温昀就和任何不美好的词都完全不沾边。 自然也不会是“脏”的。 “臣侍,吵醒陛下了吗?”顾知年此时已经默默离开了姬杉的怀抱,忐忑问道。 刚暖和一点的身躯又沾染上了凉意。 “没有,你不吵。” 他刚松一口气,姬杉却又开口。 “孤是被你拱醒的。”她满眼揶揄,阐述道。 第98章 孤的良君 “………”顾知年耳朵肉眼可见地开始变红。 “看来你是彻底醒了?”姬杉伸手把人捞回身边。 “陛下……”他嘴唇微动,“扰您安寝,臣侍知罪。” “少来。”她轻哼一声,“不用你知罪。” “不过你那个从魏国带来的贴身侍从,叫什么来着?” 顾知年不懂她的意思,如实答道:“若羽。” 于是姬杉将人喊了进来。 若羽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当是唤他进来伺候顾知年起身的。 他快步躬身走近,在床前跪下行礼。 可姬杉却迟迟没有让他起来,也没有吩咐任何事情。 这下若羽有些忐忑不安了,顾知年也感到不太对劲,小心翼翼抬眼看了看姬杉的脸色。 “他从小便服侍你?”见他望过来,她语气不明地开口问了一句。 “是。” 啧,姬杉觉得实在可惜。 这样的话她若是直接给他换个侍从,怕是顾知年该不适应了。 可是她一早便觉得这个侍从不成体统。 “从小服侍都不知道你畏寒?” 顾知年终于是将自己半梦半醒间喃喃的“冷”,和姬杉现在的举动联系在一起。 若羽突然遭到质问,顿时吓得两股战战,却仍是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他自然是知道自家帝卿畏寒的,殿内也早就点了暖炉啊。 “奴才知道……” “让你说话了吗?”姬杉声音平缓,却是不怒自威。 若羽吓得快哭出来了,慌忙闭上嘴。 “陛下。”顾知年扯了扯她的袖子,似乎真怕她处置了若羽。 “臣侍…”他正欲说话,但被姬杉用手指抵住嘴唇。 顾知年生着冰山一般的面庞,却没生出一颗坚硬的心肠。 “清河就是太心软了啊。”她抚摸着他的面颊,“要孤说,如此蠢笨又不会照顾人的奴才,就算再忠心也是个废物。” 顾知年偏着头任她摸着。 他担心若羽,又想着陛下是因为他的缘故才说出这番话。 无论如何,他都是不好开口求情,这样会驳了陛下的好意的。 可他又真的不能眼睁睁看着若羽承受君王之怒。 顾知年想不到两全的办法,只好一直扯着姬杉的袖子,不肯松手。 好在姬杉这一举并非是成心想要他为难。 “安然。”于是她抬高声音,朝着外面喊道,“良君冷了。” 安然根本就不清楚殿内发生了什么,但她推门进来后只是低头看了一眼,便立刻吩咐道:“快拿些暖炉进来,还有手炉。” 不消片刻,宫人便在安然的指挥下,有序将暖炉摆放在离床不远处。 甚至寝殿的每一个角落都摆好了暖炉。 而顾知年经常会待着的地方,更是摆了好几顶炉子,确保他无论在哪里都是暖和的。 最后安然跪在床幔前,将手炉举过头顶,恭敬呈上。 跪在一旁的若羽这下终于知道自己哪里做得不妥了。 怪不得陛下会骂他蠢笨…… 可他是真的没想过暖炉还可以这么点。 以前在魏宫,炭火什么的都是按份例发放的,虽然顾知年身为嫡帝卿,哪怕不受宠也不会被恶意克扣。 但点上满殿暖炉,一天估计就要耗掉正常来说一周的用量…… 顾知年自然是不能这么奢靡的。 毕竟魏国连年战乱,国力渐衰,往好听了说是以王亲贵族为表率,崇尚节俭,往难听了说就是穷。 所以今年,若羽也是照惯安排的暖炉…… 他并不知道不是所有王上都像魏王那样“节俭”的。 譬如姬杉,就是一向喜欢让自己舒心,奢靡惯了的。 “你的奴才,孤不处置。”姬杉将刚刚接过的暖炉塞进顾知年手中,“你自己想怎么办便怎么办。” “但是,孤的良君可不能连个像样的贴身侍从都没有。” 顾知年捧着手炉,听她这么说顿时手上的暖意传递到心间,“臣侍会让他学规矩的。” 姬杉没理这句话。 “安然,你去挑一个聪明伶俐又忠心的侍从过来服侍良君。” 她不管他想怎么处理,但该安排的人还是要安排的。 安然办事效率极高,当天没过两个时辰便选好了侍从,带到顾知年面前。 但姬杉此时已经离开了羽阳殿。 因为太王太君后闭门不出了多日后,终于是打开殿门,并且派人来请她。 他老人家急急忙忙地要见姬杉并不是为了别的,而是萧念安重伤至今未醒的消息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太王太君后早就知道姬杉有攻打赵国的打算,她对赵国本就多有防备,那便不可能给她们刺杀自己的机会。 这样想下来,萧念安的伤就显得格外古怪了。 但他不确定这是姬杉将计就计,想要让萧念安意外身故,还是…萧念安只是在配合演一场戏… 他倾向,也希望是第二个。 “哀家听闻,萧丞相受了重伤?” 在闲聊了几句后,太王太君后终于是寻了个空隙,问了出来。 “是,丞相中了毒箭,至今未醒。” “太医可有说她何时会醒?”他的心悬了起来。 “说是只能凭丞相自己的意志力了,但太父大可放心,丞相已经脱离生命危险,醒来也只是时间问题。” 姬杉观察着他的神情,见他满眼都是难以掩盖的关心,不由得想要知道,萧念安男扮女装这件事情,太王太君后是否知情…… “不过,太父可知丞相是否还有旁的姐妹兄弟?太医说若是亲人在身边,她或许能醒得快些。可惜据孤所知,丞相母父皆故……” “似乎是有一个弟弟的。”太王太君后蹙眉想了想,终于在记忆中找寻到了一些模糊线索。 “但那孩子好像是天生心脏不好,阿真找高人算过,说是要养在偏远地方,不被人打扰,兴许还能多活些时日,所以很少有人见过他,连哀家也不知道。” 太王太君后口中的“阿真”便是萧念安父亲的小字。 而阿真曾被他收为义子,感情匪浅。 因而太王太君后才会如此关心萧念安。 姬杉觉得他神情不似作伪,便也不再继续试探,只道:“那倒是可惜了。” 太王太君后又是一口长叹,整个人仿佛都衰老了些。 “陛下可否让哀家前去看看她?再怎么说,哀家也算是她半个亲人。” “太父若是想去,自然是可以的。”姬杉眉心微跳,却是含笑开口,当即应允。 第99章 毫不掩饰的爱意 “那哀家便谢过陛下了。”太王太君后其实是担心姬杉会找借口推辞,不会让他过去的。 毕竟她一向对萧家是防之又防。 但这又怪不得姬杉,虽然在太王太君后心里,他知道萧念安是个忠心的,可萧家的其她人就不一定了。 “太父说的哪里话,您想要去看丞相,孤哪里有阻拦的道理?”姬杉抚摸着手中的茶杯,继续说道,“不过孤还要派人准备一下,明日再派人接您过去可好?” “好。”太王太君后也不急于这一时。 但姬杉可是担心萧念安会让露出破绽,毕竟他的演技真的很差很差。 于是刚一入夜,她便亲自走了一趟萧府。 因为整个萧府都被姬杉以避免赵国贼心不死,再度袭击丞相为由,派自己的亲信用保护的名义,将之围了个水泄不通。 连半只蚊子都飞不出,更不会有消息流通。 这样一来,萧念安在屋内还算是自由的,并不用无时无刻躺在床上扮演“昏迷不醒”。 只是他没想到姬杉会来看他,此时都已经沐浴完毕,半靠在床上翻着书,准备随时入睡了。 门“吱呀”一声,突然被人推开。 萧念安以为是阿竹过来,于是并未抬头,“怎么了吗?” 屋内只有静谧的书页翻动声。 “丞相重伤未愈,这么晚了还要看书。”姬杉直接越过厅堂大步走进内室。 听到熟悉又思念的声音,萧念安猛地抬起头。 “陛下?您怎么来了?” 他掀了被子,立刻下床行礼。 丝毫没有顾忌自己松垮的寝衣会不会因为这些动作,而导致春光外泄。 “怎么?孤不能来了?”姬杉说着,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 “臣并非此意,只是更深露重,实在没有想到您会来。” 萧念安俯身行完礼,一如既往,胆子极大地抬头望向她。 眼中皆是毫不掩饰的爱意。 他似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既然心思全然暴露,甚至也做实了一切。 那么自然没有将爱意隐瞒的必要了。 萧念安从前在朝堂上犯起执拗病时,望向姬杉的眼神儿有多么刚正不阿,坚如磐石,此时就有多么含情脉脉…… 看得姬杉都有点不习惯了。 “行了,起来吧,别跪着了。” “诺。” “坐吧。”她随手指了一处。 “陛下前来,可是有事吩咐臣?”萧念安坐下后,问道。 “太王太君后明日要来看你。”姬杉也不兜圈子。 “明日?可臣不是应该重伤未愈,尚在昏迷之中吗?” 他不明白,陛下这是要让他提前康复了? “嗯,你昏迷你的,太王太君后看他的,这不影响。” “不过你可得躺好了,无论他说什么,你都不可以有任何情绪波动。” 这下萧念安沉默了。 他不确定自己演技能不能过关。 “要不……”萧念安生怕自己坏了姬杉的安排,“臣吃些蒙汗药之类的东西,那段时间睡过去?” “………”姬杉无语。 确实是个好办法,但其实她是想知道太王太君后会和萧念安说些什么的。 算了,让暗卫趴床底听也是一样。 “好吧。”姬杉瘪嘴,“一会儿孤让人把药给你送来。” “诺。” 见萧念安应下,姬杉起身便要离去。 “陛下!”察觉到她的打算,萧念安慌不择路,伸手扯住她的袖子。 “?”姬杉蹙眉回头望去。 “您就走了吗?”他轻抿上唇。 “不然呢?”她反问。 “臣方才,刚刚沐浴完。”萧念安一句话说得没头没尾的,但这样的情形下,他想做什么是不言而喻的。 姬杉真的很少诧异什么,尽管她知道萧念安很坦诚,但没想到这么坦诚主动。 或者可以说是没想到他这样的性格,会在女男之事上这么主动。 可她现在没什么想法,至少是在这样重重包围的萧府里提不起兴趣。 “嗯,既然沐浴完了,便早些休息吧。”姬杉当没听懂,不去接这个茬儿。 “陛下……”萧念安仍想争取。 但显然姬杉去意已决,推门而去。 只余下一声“诺”,飘至她耳朵里。 * 等到第二日太王太君后到来,萧念安已经按计划吃了药,躺在床上安安稳稳地睡着了。 而姬杉派了个男暗卫藏在床底,暗中听着太王太君后说话。 但他并没有说任何朝堂相关的事情,只是一直念叨着“萧念安”小时候的一些事情。 见昏迷中的人没有一点反应,太王太君后叹了口气,又开始说一些“阿真”年轻时候的故事了。 说到最后,他口干舌燥,却也不见萧念安有任何反应…… 太王太君后脸上布满忧愁,可也没了办法。 “太医,丞相当真无生命危险吗?”他问道。 被派来照顾萧念安的太医不是别人,正是跟她们一起去荻道的那位。 “回殿下的话,确实没有,萧大人生命体征已经平稳。” 太医回着话,背部汗水不停往下流。 她想何止是无生命危险啊! 萧丞相健康到简直是可以原地一蹦三尺高的地步! 就连后背真正的剑伤都结痂快痊愈了…… 但她不能说啊,演戏真的好累。 她也真的很倒霉,要触碰到这种王室辛秘。 “好吧。”太王太君后叹了一声,又唤自己的侍从过来将他从宫中带来的药品清单呈给太医,“看看有什么能给丞相用的,你们好生照顾他,哀家便先回宫了。” 他说着动身离开,却在萧府大门前见到了不想见到的人。 萧念安的姨母萧槐。 太王太君后的脸色骤然难看起来。 当年要不是萧槐跟萧念安的母亲争权夺势,他的阿真也不至于被牵连流产,导致身子骨儿一直不强劲,早早便去了。 萧槐现在跟萧念安虽然都姓萧,面上维持着世家的体面,算是一家人。 但实际早有龌龊,此时出现在这里,定是没安好心! “哀家记得,陛下吩咐过,任何人都不许打扰丞相休养,是谁胆敢在此喧哗啊?” 听到质问,萧槐也不生气,反而笑着走近几步。 “参见太王太君后,臣只不过是担心我这个侄儿,这才想前来探望一番的。” “原来是萧二姜。”太王太君后眯着眼睛,皮笑肉不笑,“哀家明白你的关心,但是王命不可违,哀家劝你还是不要在这儿守着了。” “天寒地冻,小心弄坏了身子。” “劳殿下关心,槐省得,这便准备回去了。”萧槐毕恭毕敬。 但太王太君后深知此人秉性,不愿多说,瞥了她一眼后转身坐上马车。 “恭送太王太君后回宫。”萧槐高喊一声,脸上老狐狸般的神情显露无疑。 第100章 如愿入都 周赵边界 从都城而来,命令齐慧立刻开战,攻打赵国,为萧念安讨回公道的旨意快马加鞭,终于是在七日之内抵达到了驻军手中。 因着齐慧老将军早已做好了随时开战的准备,所以一收到圣旨,她便当即点兵出征。 赵军主帅被人从睡梦中喊醒时,周国的军队早已是兵临城下。 战事一触即发。 同时天降神谕,周国天命所归之言,也被编制成歌谣,在各地传唱着。 而与赵国首战告捷的消息一经传出,配合着这首歌谣,让大周一时间是风头无两。 说回周国境内,荻道新任县大夫抵达后,用最快的速度从傅怀珏手中接过政务。 这也代表着她终于是可以回都城复命了。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要先回靳阳,将带出来的兵马送还回去。 但这一回去,便不得不面对一个大问题。 傅怀晏知道傅怀珏要回都后,缠着她让她带自己一同过去。 * “不可能,你想都不要想。”傅怀珏自然是一口回绝。 “为什么啊,大姐,你就带我去吧!好不好嘛!”傅怀晏不依不饶,扯着她的袖子,似有她不答应就绝不放手的样子。 “你问我为什么?我且问你,你去都城是要做什么?” “就……四处逛逛嘛,我都好久没出去逛过了。”他眼神飘忽。 “怀晏。”傅怀珏深吸一口气,“你为什么要去都城,你我心中都清楚,不用拿这种理由糊弄我。” “大姐既然都知道了,为何还要拦着我?”傅怀晏见她态度坚决,小脾气就上来了。 “总归我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不是,就算没遇见表姐,父亲也已经为我相看人家了,那些人我连见都没见过一面的就可以,我想寻个自己喜欢的就不可以嘛!” “你和陛下才见过几面?”傅怀珏压低了声音,“这就开始说喜欢不喜欢了?亏你还是个男儿家。” “几面怎么了?我和表姐可是好多年前就见过了,更何况表姐还救过我的命呢……”他想到那一晚,又是红了脸。 傅怀珏看到他这副神态,更是眉头直跳。 “傅怀晏,陛下说咱们是一家人,你就真的管陛下一口一个‘表姐’唤着了?” 没个规矩也没点心眼儿,还想着往宫里去…… 她都怕自己这个傻弟弟没两日就要被人害了去。 “表姐既然说了,那我又为何不能如此?表姐身为一国之主,哪里会计较这些小事儿。”傅怀晏丝毫不管她逐渐严厉的语气,小声嘟囔着,“大姐惯会以小人之人度伊人之腹。” “算了,我不与你争论这些,总之,你给我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傅怀珏没听清他后面小声说的话,因而没再多说,一把将袖子从傅怀晏手中扯出,拂袖而去。 俨然一副大家长的模样。 但傅怀晏可不吃她这一套,此路行不通,他转头便去了傅母傅父那里求情。 要知道母父对他可是出了名的溺爱。 于是傅怀珏出行的那一天,黑着个脸,万般不情愿地带着满脸笑容,春风拂面的傅怀晏一起向都城走去。 * 荻道一事算是告一段落了,而珧郡那边也是终于有了些起色。 李轲终于是顺藤摸瓜,翻找到了一些线索。 奈何还未等她们乘胜追击,大周的第一场雪便翩然而至了。 雪天路滑,能见度也低,不适合上山,只得等雪停再探了。 傅怀珏和傅怀晏二人也正是踏着今年冬天的第一场大雪,入了都。 她这一路上总算是调整好了心态,管傅怀晏吵着来不来呢,反正陛下又不是谁见都能见的。 只要她不提,任傅怀晏在都城待多久都见不到姬杉。 于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傅怀珏将他在府中安置好后,便进宫面圣了。 * 姬杉此时正巧召见了几名大臣,在宣室殿商量着该如何掠夺粮食。 不过安若进来禀报傅怀珏在外面候着时,她也没让人在外面站着冻着。 因此傅怀珏便寻了个角落立稳,听着大臣们吵闹怎样师出有名的问题。 要让姬杉来说,她肯定是懒得在这种事情上浪费太多时间的。 反正都是要夺粮食的,那便直接明抢就行了。 战乱纷争的年代,一向用兵力说话,要不是刚好有一石二鸟的机会送上门,她都是打算明打的。 明抢又算得了什么? “陛下,臣还是觉得要寻个由头,如此行事实在……” “是啊,陛下,臣也这样认为。只不过与秦大夫不同的是,臣担忧这样做,会引得其它国家找到名头联合攻打大周,这样便不好了。” “白大夫说得有理,若是像之前五国联合,将我大周逼至最西边……” “行了行了。”姬杉很烦,“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从前大周刚刚起步,吃了这么个亏,不代表过了一百多年,大周毫无长进,仍会咽下。” “孤且问问,一百年前的大周国力同如今相比,何如?” “当然已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那不就得了?莫要说五国,就是十国联合,孤都对大周的将士们有能将这帮乌合之众一并收拾干净的自信。” “啊。”她说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孤想起来了,如今天下连五国都凑不齐了。” 韩国已被吞并,魏国苟延残喘自顾不暇。 也就剩赵国、梁国和吴国了。 第101章 以仁为本? “话虽如此,但陛下也应以仁为本,莫要让天下人找到可以攻击和诋毁大周的由头……” “好了。”姬杉凤眸一斜,“孤是让你们过来出谋划策,讨论怎样更好更快的掠夺粮食,而不是让你们来教孤做事的,更不是让你们来教育孤的!” “有点子就说,没点子就趁早回家休息,你们吵得孤头疼。” 她一听到“以仁为本”就头疼。 一天到晚就知道念叨“仁仁仁仁仁”,再“仁”下去怕是连什么时候亡国了都不知道。 “臣倒是有一个主意。”一直赞同姬杉直接明抢做法的翟将军站了出来。 “要让臣说,不如让齐老将军一路南下,攻打到安坊,那里走水路可以直接抵达洛丘。而洛丘离荻道、迁氏等地不过几百里路程,运输粮食极为方便。” “简单粗暴,孤喜欢。”姬杉稍加思考,点了点头。 “不行!此计万万不可啊,陛下!臣以为最好的办法就是等赵国主动投诚,让她们签订两国协议,将粮食放入退兵条件中。” “目光短浅!”翟将军哼了一声,“秦大夫还不懂吗?咱们日后要打仗用粮的地方多了,这不仅是要给灾民发救济粮,更是要为了以后考虑。” “翟将军之言深得孤心。”姬杉听得眉心渐渐展开,很是舒心。 还是武将与她性情相投啊。 “陛下,臣……” “赵国孤有朝一日定是要直取其都城的,白大夫不如想想,孤签了什么合约,再违反,岂不是更令天下人所不耻啊。” 白大夫顿时哑口无言。 “其实,臣以为翟将军所说并非全无道理。”白大夫也改变了想法,她一开始确实是担忧大周走了老路子,但今时不同往日,现在一想着实是杞人忧天。 源源不断的粮食直接送往周国,听起来确实不错。 要知道安坊可是片沃土啊! “嗯,那便让齐老将军先将现有的粮食运回国,继续进攻的时间,便让她自己安排吧,只要能保证粮食不断就行。” 等到这些大臣皆俯身退下,傅怀珏才终于得到了开口的时机。 “荻道的事情一切顺利?”姬杉此时心情不错,语气很是愉悦。 “回陛下,是的。臣按您的吩咐将剩余与恒…逆贼有关联的商贾一并抄家,点清款额,充实国库。” “就荻道县大夫的亲信企图带兵反抗,已被臣就地解决,并无任何伤亡。” “………” 傅怀珏都不用一问一答,便将自己这些日子所做一切都一五一十地向她禀明。 一开始姬杉还听得是津津有味儿,但到后面已经半阖上眼睛,权当催眠音了。 “陛下,大概就是这样了。” “嗯,做得很好。”她打着哈欠,慵懒开口,“表姐想要什么赏赐。” “这都是臣分内之事,不敢居功。” “行,那孤便看着赏了,若是无事,就回去休息吧。” 于是傅怀珏应声退下。 姬杉则随便招了招手,让安若按壹等标准给傅怀珏赏赐。 这下大摇大摆去了椒房殿。 第102章 嗜睡 只是没想到,温昀竟还在睡着。 “君后最近怎么如此嗜睡?”姬杉没忍心让人将他叫醒,略微担忧问道。 “许是天气冷……”轻水也实在是想不透。 “医郎来看过了吗?” “看了,最近每日都会过来请脉,说殿下的身体无任何问题;太医昨日也来看过了。” 姬杉沉默了。 哪里都没问题才是问题所在,正常人好好的怎么会整日睡觉呢? 因为天气冷完全是不成立的,她与温昀成婚多年都没见过他有过这样的状况。 姬杉甚至还注意到最近温昀都没什么精神,举手投足间都有些疲惫。 “陛下来了吗?” 在她垂眸沉思时,温昀却悠悠转醒,于是看着床幔外熟悉的人影,开口问道。 “嗯。”姬杉示意轻水下去,自己则掀开床幔坐在他身旁,“感觉还好吗?” “挺好的。”温昀柔柔笑着,“陛下不必担心我,可能真的像太医所说,是天气变化导致的。” 他虽然有些疲乏,但气色依旧很好。 “没骗我?”姬杉捏了捏他的脸颊,总感觉他似乎胖了些。 “我何时骗过您?” “好吧。” 好像是这样,生病的人应当也不会长胖,应该逐渐消瘦才是。 不过这句话姬杉只会在心里想想。 温昀对自己的身材要求极高,若是她说出来,他定是要有意控制身形了。 “今日外面下雪了。”姬杉捋了捋他的发丝。 “真的?”温昀眼睛微亮,他很喜欢雪日,“臣侍想出去逛逛,您陪我好不好?” “当然,孤不陪你还能陪谁。” * 椒房殿外已是银装素裹,一片寒梅绽放。 温昀肩上披着姬杉送的红狐裘衣,拉着她的手,一深一浅踏着积雪。 按理说王宫是要清理落雪的,但由于椒房殿上下都知道温昀爱雪,便特意将积雪留下,并未清扫半点。 不过二人走了没有多久,温昀鼻尖和耳朵就被冻得通红,脸上因嗜睡而沾染上的疲惫也一扫而空。 但,看上去真的很可爱。 姬杉没忍住用掌心捂了捂他的耳朵。 “阿昀想不想玩雪?” “嗯?”温昀眨了眨眼,“还是算了吧,我踏踏雪便足够了。” 他毕竟不是小孩子了,还要玩雪什么的,实在是有失端庄。 “咱们去后院,让她们都退下,怎么样?” “这……”温昀神色略有动容。 “走吧走吧。”姬杉不等他回答,攥紧他的手就转身朝后院走去。 而后挥挥手,将后院清理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生怕温昀不好意思如此行事,姬杉干脆先一步蹲下,捧了一抔雪。 而后自下而上,朝着空中扬起。 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有些被风一吹,同时落在了温昀身上。 温昀看着她的动作,好似彻底没了顾虑,也蹲下身将雪捧在手心。 但他没有像姬杉一样将雪花扬洒出去,而是放在唇边吹了一口气。 白雪顺着气流在空中荡了个圈,又顺着寒风奔向四周。 温昀眉眼弯弯,却是微微偏过头,将手掌换了个方向,又是吹了一口气。 此时,是朝着姬杉的方向。 于是,她的发尾和肩膀也都多了落雪。 姬杉猝不及防,但不甘落后,于是有样学样地也朝着温昀吹了一口雪。 二人就像是年少的女娘郎君一般,互相将彼此发顶和肩上都撒满了雪。 最后姬杉看着温昀狼狈的样子。一时失笑,双肩一直颤抖着,竟是没稳住重心,直接向后仰去。 温昀顿时敛了笑意,刚忙伸手去拉他。 但他分明也是蹲着的,结果就是…… 二人齐齐摔进了雪地中。 哦不,准确来说温昀是摔在姬杉身上的。 “阿昀也未免太坏了,这时候还要故意压着孤。” 虽是这么说着,双臂却是牢牢环住他,丝毫不准备让人起来。 “妻主,快起来吧,地上好凉的。”温昀可是不舍得让她在雪地上躺着。 然而姬杉却仗着自己身体好,火气壮,硬生生磨蹭了好久,在他身上揩了好几下,这才放人起来。 “您的后背都湿了…”温昀刚一起身,便连忙绕到她身后,皱着眉头拍了拍上面的雪。 “区区水迹,不值一提。”姬杉将人拉回自己面前。 然后看到他的嘴巴肉眼可见地瘪了起来。 她当即大笑着用冰凉的手在他双颊上揉了一把。 “再玩儿会儿?” “不要了。”温昀被她捧着脸,嘴巴都拧在了一起,只能含糊不清应道。 “那走吧。”姬杉重新牵住他的手。 二人刚刚接触过雪,此时掌心通红,交握在一起也不知道是互相传递热气还是冷气了,只觉无比滚烫。 “可是。”温昀终于反应过来,“这样出去,岂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在做什么了吗…?” “怎么?还不允许孤滑了一跤吗?”姬杉拉着他的手前后摆动着,“放心吧,没人敢觉得我们阿昀会躺在地上打滚儿的。” “妻主——”温昀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狂跳。 他本来…… 他本来也没有打滚儿啊! 没等他说完,姬杉便突然凑近,在他的侧脸上“啵”了一口。 温昀顿时哑火了。 姬杉注视着他,又点了点自己的侧脸,明示着。 于是温昀也凑上去“吧唧”了一口。 点点雪花还挂在他的睫毛上未曾融化,穿得又是火红的狐裘。 红色落白,他好似雪中仙子一般,迷了姬杉的眼。 * 而恰巧与椒房殿相反的是,顾知年整日都蜷在羽阳殿内。 大雪纷飞,寒冬凛冽。 这样的天气对于他来说实在是过于难捱。 魏国虽然也会下雪,但由于地势原因,不会有这样的寒冷的冬日。 “殿下这身子刚有些气色,这几日便是冬天最寒冷的时候了,可千万不要外出,也不能开窗,一不小心冻到可要前功尽弃了。”医郎号完脉说道。 “好,我知道了。”顾知年捧着手炉,微微点头。 “好在陛下宠您,这屋子里的炭火烧得充足,不然可有的是药要喝了。”这几个月一直是他负责照顾顾知年身子的,知道这位顾良君性子很好,于是由衷感叹了一句。 顾知年对此不置可否。 确实是这样,周宫的人好似都很好,没有在魏宫的勾心斗角,故意搓磨。 而陛下也不嫌弃他生性愚笨,不会说话,对他关照有加,让他在这里过得很好…… 顾知年很是知足。 恍如隔世一般,他已经很少想起魏宫的生活了,唯一挂念的便是自己的父亲。 * 在雪地里弄得浑身湿透,温昀担心姬杉受风寒,饶是她头铁得厉害,还是没招架住,大下午放弃批阅奏折,只得走进了温泉池内。 当然,作为“劝说”的代价,温昀也和她一同下了池子。 既然非要拉着他一起下水,那么姬杉打得是什么主意就不言而喻了。 于是她理所当然凑上前,同温昀面对面贴在一起。 可就在姬杉吻着要进行下一步时,却被他微微推拒了。 “你干嘛啊?”她把人压在浴池壁面上,“躲什么躲。” 温昀眼神飘忽不定,难得在姬杉面前扯了句谎:“医郎说,我最近嗜睡疲乏,很有可能是因为……纵,纵欲过度,让我…嗯,少行房事…” 他这一句话说得那叫个磕磕绊绊。 “纵欲过度?”姬杉震撼了。 她从没想到自己会把温昀搞成精疲力尽的程度。 最近她有很过分吗?也还好吧…… 姬杉摸了摸鼻子,有点心虚,“那好吧,我不来了便是。” 她倒是对温昀说的话没有半分怀疑。 这下成功让温泉内的两个人都开始心虚起来了。 温昀也不想说谎的,但是一想到医郎告诫他的话,便也只能这样了。 毕竟不确定的事情,他也不好同姬杉说,外一是一场乌龙,岂不是要空欢喜…… 这一场温泉泡得极为无趣。 温昀不能沾欲,想当昏君跟美人儿嬉戏一天的姬杉也只好被迫继续当明君批批奏折了。 之前积压的奏章已经全部看完,因为天气越来越寒冷,各地都陆续下了雪,这样一来传到她手中的奏折也少了许多。 处理起来根本就用不了多少时间,姬杉乐得清闲,于是终于开始看起那些由暗卫传来的消息了。 她一般顶多会看看封面带着紫色布帛的,至于其它的几乎不看。 为了方便王上查阅,这些消息都被分类放置。 紫色布帛是姬杉亲自吩咐去查询的朝政相关消息,蓝色布帛是她吩咐去查的一些其它信息,黄色是不太重要的朝事,红色则是各种无关紧要的八卦消息。 譬如哪位官员新纳了小侍了,喜得麟女了,谁跟谁吵架了云云。 但她今日实在无事,拿起几本蓝色布帛的便开始看了起来。 只是刚随便翻阅几本,就突然看见了与顾知年有关的。 是姬杉之前觉得他身为嫡帝卿却是这样小心翼翼的性格,又身患顽疾,实在古怪,这才派人去查的。 第103章 他在雪中跪了许久 但是后来因为各种突发朝政都凑在一起,事务堆积,姬杉过于忙碌,便把这件事儿忘到脑后了,一直未能想起。 此时看到信件,这才唤醒记忆。 暗卫几乎是把顾知年从小到大经历过的事情,全都查了个干净。 宠侍灭夫这种事情,虽然话本子中很是常见,但实际上,其实是少之又少的。 姬杉并不知道百姓家里如何,但至少高门望族是不会这么做的。 就算心有偏颇,也不会表现得多么明显。 而放到王室,更是很少会这样了。 但魏王恰恰相反。 她不但做了,还做得十分明显。 魏君后本来就和魏王没什么感情基础,属于纯粹的朝政联姻。 他生下顾知年后,迟迟未能再度有孕,再加上魏王早就对这个发夫心生厌倦,去魏君后宫里的次数也是越来越少。 屋漏偏逢连夜雨,魏君后背后的父家竟然也开始逐渐走起了下坡路,在朝廷上的话语权日益降低,于是魏王后来干脆不去魏君后那里留宿了。 魏君后彻底失宠的那一年,顾知年只有八岁。 根据暗卫调查出的信息表明,他并不是从出小就是这样的性格的。 行事小心翼翼,很少说话,也不爱笑,不会撒娇更不会争宠,这些都跟小时候的顾知年完全不沾边。 相反的是,他很喜欢笑,喜欢整日在宫中疯跑,喜欢弹琴,喜欢在所有人面前展现出自己的光芒。 但是这一切,都从顾知年六岁开始悄然改变了。 小孩子是最能感知到身边人态度变化的,于是在因为行为无状被魏王斥责了几次后,他开始逐渐变得循规守矩起来。 可若仅是这样,也只算是变得内敛一些。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或许是魏王寿宴上,顾知年为之抚琴献礼,却弹错音阶,被当着所有大臣以及后宫众人、王亲贵族的面,毫不留情的一顿臭骂。 顾知年为何会在这样重要的场合失误,究其原因已经不得而知难以考证了。 但他自那场宴席后,就再也没在别人面前抚过琴了。 他性子肉眼可见的变得沉闷,甚至很少出门。 至于身上的旧疾,则是因为十岁那年魏国打了败仗,魏王刚刚收到消息怒气冲冲地走在路上。 路过御花园时,却看见顾知年正面带微笑地看着园中的梅花。 那日大雪纷飞,景色极佳。 魏君后见顾知年太久未曾迈出宫殿半步,不免担忧,这才强行带他出来看看雪景的,希望他小小年纪能开心一些。 殊不知会正撞上魏王的霉头。 魏王不由分说,走上前去对着顾知年就怒骂道:“如今魏国打了败仗,你还有心思在这里笑?你对得起前线浴血奋战,马革裹尸的将士们吗?!” 顾知年被这劈头盖脸的一顿怒吼,弄得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脑袋嗡嗡,不知如何是好。 又觉得委屈,他分明并不知道魏国战败,只是出来逛逛,却要莫名其妙被扣上这么一项罪名…… 于是眼泪在眼眶中打转,顾知年咬着唇却没能控制住,还是让它落了下来。 “哭?那些将士的亲人们都来不及哭,你哭什么?” 他瑟缩着止住了泪水。 那日的雪久下未停,顾知年被暴怒的魏王罚跪在御花园中央,浑身颤抖,雪落了满身,几乎被冻成了雪人。 魏王后在御前哭跪了好久,都没能让魏王收回成命。 “罚他是为了不让死在前线的将士们心寒,魏国死了那么多将士,孤不能容忍他顾清河在宫中享着清福不说,还如此嬉皮笑脸,没些同理心!” 这顶帽子一扣,无人敢私自为顾知年披衣求情。 于是他在大雪中跪了一天一夜,最终是没扛住晕倒在了雪地里。 回去之后他一连高烧了半个月,险些没挺过去。 好好的身子骨硬生生被冻坏了。 而哪怕人活了下来,顾知年也再不会笑了。 至于为什么时隔这么多年,当时的场景还能如此具体的描述出来…… 大概是因为魏王在这件事上牺牲了顾知年,大作文章,没少歌颂自己大爱无私,关爱将士,以至于怒斥嫡子吧。 宫里的人惯会见风使舵,看人下菜碟儿。 雪中一跪,宣示着不仅是魏君后彻底失宠,连带着清河帝卿也一并被牵连,再不受待见。 而后的六年,便都是顾知年整日受窝囊气了。 无论和谁起了冲突,那受罚的一定是顾知年,久而久之,他几乎从不会主动走出自己的宫殿了。 直到魏国再次战败,损伤惨重,魏王不得已再度将他推出来,嫁到大周和亲。 第104章 迫使他说些难以启齿的话 姬杉看完这些,不知道是何感受。 顾知年着实是个可怜的小倒霉蛋。 小时候的经历造就了他现在的性格,而他现在的性格又注定了是空有美貌,却不会讨人欢心的。 体弱多病,敏感又被动。 毫不怀疑地说,姬杉甚至觉得顾知年若是没嫁进来,躲到了她的羽翼之下;而是继续留在魏宫,怕是要不了几年都要心肺郁结,把自己窝囊到病逝了。 不过等她把魏国收入囊中时,倒是可以帮顾知年出出气。 让他也狐假……不对,是也体验一下背靠王威,兴风作浪的妙处。 “良君近些日子在做什么?”姬杉将信合上,问道。 “还是老样子,整日都在羽阳宫内,很少出来。” “嗯。”她想起来自己确实是快有十天都未去看过顾知年了。 寻个时间也该去看看他了。 不过那些消息看得姬杉实在堵心,连带着后面又看了几封蓝色的信件也都觉得无聊至极。 干脆拿起了红色封面的信件,准备看看八卦缓解一下心情,乐呵乐呵。 五十岁的何大夫新纳了小侍,竟然还怀了孕,实在是老当益壮。 江宜伊的嫡长子竟然在大婚之夜逃婚,与马妇私奔?实在是有失门楣啊。 靳阳侯的嫡子随靳阳侯世女入都…… 等等,靳阳侯?嫡子? 那不就是她那个十分跳脱黏人的傅表弟? 叫什么来着……? 好像是傅怀晏吧。 姬杉终于是想起了这个人。 都临近年末了,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都城? 算了,不重要。 她想着又翻了下一本。 不得不说艺术来源于生活,呈在她这张桌子上的内容,都比一些话本子来的跌宕起伏,狗血连篇,令人叹为观止。 姬杉看完这些果然是心情大好,于是步伐轻快地回到了椒房殿,准备陪温昀睡素觉。 所谓素觉,繁琐来讲,就是盖着被子纯睡觉。 只不过等她回去时,温昀已经又睡着了。 姬杉无奈,这样的情形不由得让她怀疑温昀真的是纵欲过度吗? 怎么大家都是一起做的,她就没有这样的情况出现呢? 她不理解,于是连夜喊了太医和医郎过来仔细询问。 但结果都是,君后身体并无问题。 至于纵欲过度的结论,也仅仅是怀疑而已,因为温昀的脉搏并没有肾虚的体现。 姬杉听到这样的答案,也只能按了按眉心让人退下。 不行给温昀补补吧。 她想着,掀开被子,躺在了已然沉睡的温昀身旁,从后方将人环抱起来,而后进入了梦乡。 * 可今夜对于萧念安来说却又是个不眠夜。 随着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了,眼看就快要到年关了,可姬杉依旧没有下达他“醒来”的命令。 甚至除了一开始来看过他几次之后,这么长时间也再未来过。 萧念安感觉自己就快要憋坏了,他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连卧房都不迈出一步的时候。 他实在苦闷,变相禁足的日子比他想象中还要难熬,而萧念安甚至不知道尽头在哪里。 甚至依照阿竹偷偷传过来的消息,他昏迷的时间愈久,萧槐那边便愈发蠢蠢欲动。 他更是担忧萧槐会借此机会从他手中把萧家夺走。 暂且抛去私人恩怨不提,萧槐心术不正,掌握了萧家对陛下也无半点好处。 或许他应该找个时机,求见陛下才行…… 可是最为萧念安苦恼的是,姬杉并没有给他联络方式。 虽然阖府上下,里里外外布满了她的人,萧念安却依旧不能确定谁可以帮他把消息传出去。 思前想后下来,他觉得有一个人似乎是可以做这件事的。 于是等到太医第二天照例前来萧府为萧念安把脉时,耳边就突然传来了一句:“赵太医,可否请您帮我个忙?” * “陛下,赵太医求见,说是萧丞相的病情有所变化,前来向您汇报。” 此时姬杉正在椒房殿外的小亭子内喝茶。 温昀泡茶的手法很好,因此她有闲情雅致的时候,便会时不时的同他一起安静坐下,喝茶看景,权当修身养性了。 “赵太医?萧念安的病情?”姬杉皱起眉头。 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萧念安没半点毛病吗? 赵太医前来求见她,怕是有萧念安有了别的事情…… 如果是这样,那就不能是在外面说了,姬杉稍加思索,开口道:“带她去偏殿书房吧。” “阿昀,你也先回寝殿吧。” “好。”温昀微微歪头,也随之一同起身。 * “萧念安求见孤?他有事儿吗?” “这…丞相大人并未向臣说明缘由。”赵太医被问住了,“只是臣担忧不来向您禀报,会耽误了国事,这才斗胆前来……” “行吧。”总归姬杉最近清闲,倒是出去一趟也行,“告诉萧念安,孤得空会去的。” 只是这一得空,便又是得了好几日才空出来。 毕竟雪就这么一直下着,姬杉也不想出宫。 她连早朝都免了,整日就是看看两本正经折子,再看两本不正经折子,去温昀那里唠唠闲嗑睡睡素觉,再去顾知年那边睡睡荤觉。 主打一个自在。 但不得不说,顾知年最近不仅是身体好转了,就连性子也变了些。 最起码姬杉觉得跟他说话没那么费劲了。 要说以前,她心情好时也顶多会逗弄顾知年几句,而后便也懒得逗弄了,直接把人弄到床上进入正题。 因为顾知年确实是不太会接话的。 不过现在,他竟也会讨好人了,姬杉反倒愿意跟他多说两句话。 就比如她前次到羽阳宫来时,顾知年期期迎上来,行完礼后竟然一反常态地主动将手炉塞进了她的手中,说道: “陛下天寒,您暖暖手。” 美中不足的就是在床上时,还是过于羞涩,一味成熟,却也主动不起来就是了。 不过有的时候,姬杉看到他那冰雪般清冷的面容透出情欲之色时,实在是难以控制心中的暴虐欲。 于是会掰着顾知年的脑袋,迫使他说一些难以启齿的话。 可顾知年竟也意外的没有任何抵触,声音颤抖,顺着姬杉想要的,将那些话全部磕磕绊绊地说给她听。 这让姬杉舒适极了。 顾知年其实也觉得有些话是羞于开口的。 更何况他性子冷淡,在床上时脸上沾染的情欲大多数是来源于心灵。 是压在他上面的人是姬杉,是他爱的人在幸他,这个认知带来的。 而少部分才来源于身体本能。 于是这就导致了他在说出那些话时,并不是被欲望支配了大脑,相反,顾知年对于自己都说了什么,以及那些话是什么意思是非常清楚的。 但顾知年甘之如饴。 陛下对他这么好,可他却没什么有用之处。 不仅身份尴尬,对于陛下全无助力,甚至连孩子都可能没有办法为她诞下一女半男。 那只能是,陛下想让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了。 这样才能回报一二。 姬杉让顾知年侍候得很是舒服,心情好上加好,便会又赏许多东西。 反正周宫就数来自各国的宝物多,堆在库里也是堆着,不如多赏点给小可怜。 但顾知年却不会这么想,他不了解大周的富有程度,尽管他不太热衷于玲琅珠宝这些身外之物,但还是会被泛着流光送进羽阳宫的宝物闪到眼睛。 他还是不习惯无缘无故承受别人的好,只能努力去思考如何侍候姬杉,才能让她更舒适一些了。 第105章 臣比她好用 最后姬杉是挑了一个难得的晴天,去见了萧念安。 殊不知此时的萧念安已然惶恐不安多日。 “臣叩见陛下。”他见姬杉推门而入,连忙跪下行礼。 “嗯,这么急匆匆地求见孤,有何要事?”她往椅子上一坐,示意萧念安起来。 但萧念安跪在地上额头朝地,根本就没法看到她的眼神。 于是姬杉只得踢了踢他的膝盖,“起来吧。” 萧念安这才起身,“陛下,臣求见陛下,其实是为了萧家家事。但臣现在无法出面处理,这才斗胆求见您。” “家事?什么家事要求到孤面前?”姬杉有些好奇,一下子来了兴趣。 她倒想知道萧家还有什么人能让萧念安吃瘪的。 “是臣怀疑萧槐会趁着臣重伤不醒,企图夺取萧家家主之位。” 姬杉知道萧槐是谁。 萧槐不比萧念安我行我素,她惯喜欢与朝中大臣来往,往好听了讲是性情中人,广结善缘,难听了来说,那就是有结党营私的嫌疑。 其实姬杉也大约听说过萧念安与她不和,但是再不和她们也都姓萧,是拴在一根绳的蚂蚱,更何况萧槐做过的事情,萧家都是既得利者。 因此之前这些,都被姬杉一起算在了萧念安头上。 不过平心而论,她现在确实是希望萧念安能牢牢把握住萧家的,但…… 她可不会告诉他这件事情。 “这跟孤又有什么关系?” “萧槐心术不正,若是做了萧家家主,怕是难以安分守己,臣唯恐他会勾结大臣,发展个人权利,危害王权。”萧念安见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连忙说道。 他的语气有些急切。 “哦?那你就没有过吗?” “臣敢对天发誓,臣从未有过这种想法。” “好愚蠢啊,萧念安,你也会用这种愚蠢的誓言来糊弄孤了?”姬杉手指敲打着桌面,“想让孤帮你收拾了萧槐,总要说点有说服力的话吧。” “臣向您保证,萧槐不会比臣好用的。”萧念安一本正经地说道。 若不是现在的场面有些严肃,姬杉真的想问一句是哪个“用”。 “臣已是陛下的人,陛下牢牢握着臣的命脉,只要臣不听话,陛下随时可以处置臣。” “错了,孤可以随时处置任何人。” “……”萧念安觉得自己确实说错了话,“臣一时心急,言辞不当,但臣确实比萧槐好用。” 他觉得自己的语言苍白又无力。 “行了,看在你是孤的人的份儿上,孤可以暂时帮你稳住这个家主的位置。” 萧念安一听心中大喜,正要谢恩,却突然听到姬杉继续说道,“不过,既然你说萧槐心术不正,那你便找到她‘不正’的证据呈给孤吧,孤替你处置了她。” 这下萧念安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若是萧槐被论罪处置了,萧家肯定会受牵连。 这就是为什么他明知道萧槐手中不干净,却也只是一直牵制着她,从来没有想过“大义灭亲”。 见他犹豫,姬杉撑着脑袋又是开口:“孤以为,你应当知道为何孤先前总是对你颇为忌惮。” 萧念安听他如此说,沉默了半晌才道,“臣知道。” “那不就成了,你‘大义灭亲’,对你与孤都好。” 就是对萧家这个整体不太好。 “看来萧丞相犹豫了,也罢,那孤便走了。”姬杉说着便站起身来,作势要走。 “陛下!”萧念安慌忙喊道,心里当即做了抉择,“臣,遵旨。” “这就对了嘛。”姬杉眯了眯眼睛,“丞相应当不会因为出不了房门就找不到证据吧。” 萧念安总觉得这是道送命题,但也只能应道:“不会。” “那便尽快行动吧。”姬杉说着,走近了他,而后伸出手撩过一缕碎发,替他别到耳后,“孤等着你。” 她几乎是在捧着萧念安的侧脸说出的这句话。 令他当场愣在原地,望着姬杉转身离开的背影,不知所措地红了脸。 * 大周冬天最冷的那几日终于是过去了,陆陆续续的奏折信件又开始从四处传来,于是早朝也跟着一起恢复了。 同时宣告着姬杉清闲日子的结束。 好在临近年关,没有更多愁人的事情发生。 不光不愁人,甚至还传来了齐老将军带兵连下赵国多城的消息。 正如姬杉先前所说,赵国人不擅长在严寒下打仗,于是齐老将军在大雪天非但没有停止进攻的脚步,反而是发起了猛烈攻击。 打得赵军是措手不及,落花流水,屁滚尿流。 “陛下,元帅还有话让属下带给您。” “哦?”姬杉心情大好,愿意花时间听这些,“说来给孤听听。” “咳咳。”前来递信的小将轻咳两声,模仿着齐老将军的声音说道,“陛下,臣这次夺了她爹的臭赵国十万石粮食,到时候让咱们吃她爹的,喝她爹的,还要打她爹的,活生生气死臭赵王!” “哈哈哈哈哈。”姬杉直接被这语气逗得前仰后合,“不愧是齐老将军!” 朝堂上其余的大臣也都没沉住气,跟着一起大笑起来。 “这仗打得漂亮!话说得也漂亮!把话带给前线的将士们,就说得胜归来,孤定要挨个儿论功行赏!” “诺!”那小将听完高兴极了。 * 因着这场胜仗姬杉一连乐呵了好几天。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温昀喝了快半个月的补药都没补好身子,搞得她这么开心都不能同他一起开心了。 于是姬杉这些日子有生理需求的时候,都是召幸的顾知年。 因着她心情极佳,这次竟然在顾知年颤抖难捱时,俯下身安抚了他。 顾知年被温柔地抱住了脑袋,难以置信地睁开双眼望向姬杉。 他甚至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陛下…?”他轻声唤了一句,确认着。 平日里清冷的声线沾染上沙哑与喘息声,像是挠了一下姬杉的感官。 “嗯?怎么了?” 陛下回应了。 他不是在做梦。 这个认知让顾知年泛起涟漪,心间开始发胀发酸。 自己竟然也能被这样温柔宠幸…… 他从前是完全不敢奢望这些的,陛下不羞辱他,将他当作是人而不是一个器具,对他来说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 顾知年情绪起了波澜,凤眸里也渐渐出现水波。 姬杉也感觉到小顾清河明显有了变化,但她并不知道顾知年此时心中的波涛汹涌,便揶揄道,“怎么刚刚分明是受不住了,现在反而还更想要了呢?” “嗯,想要。”顾知年带着泪意,大着胆子蹭了蹭她的手心。 第106章 君后有孕了 这样的举动,让姬杉动作停了一瞬。 身下之人此时浑身由内而外泛着红色。 乌发凌乱,狭长的凤眸噙着泪花。 为了能蹭到她的掌心,雪白的脖颈弯出了漂亮的弧度。 正纯洁又满是欲地邀请着她。 于是姬杉遵循了本心,第二天甚至没去上朝。 她这一觉睡得很是舒服,根本就不想起床。 直到安然跪在床幔前胆战心惊地将她唤醒。 “滚出去,别扰孤睡觉。”姬杉显然没睡够,听到声音大骂了一句。 若是别的事情,安然肯定是不敢打扰她休息的。 但这件事儿她禀报晚了也定是要挨骂的。 于是安然只能硬着头皮道:“陛下,方才椒房殿传来消息,说是君后诊出了喜脉。” 姬杉“噌”地一下就清醒了,直接坐了起来,“你说什么?” “君后有孕了。” “那还不快给孤更衣!” 温昀竟然有孕了? 她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 虽然她确实一直在努力让他怀孕,但是真的怀上了,姬杉还是觉得震惊。 这么大的动静,顾知年不可能听不见。 他看着姬杉迅速掀开被子,起身更衣的动作,不禁有些失落地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 然而在他怅然若失间,姬杉已经快步走了出去。 * 姬杉赶到椒房殿时,温昀正喝着安胎药。 见到人进来,他习惯性放下药碗便要向她行礼。 却被走得极快的姬杉一把按住。 “你都怀孕了,快好好躺着。”她说着也贴着床边坐下,又扭头对着医郎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啊,怎么这么突然?孤怎么完全没发觉?” “回陛下的话,君后怀孕已有两个月了,只是之前脉搏尚浅,未能诊出喜脉。” “哦。”姬杉点点头,“那你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这话是在问温昀。 “没有,王女听话,臣侍感觉挺好的。”温昀眉目柔和,一边答着一边抚摸着自己的小腹。 他身材纤细,此时还并未显怀。 姬杉也把手贴了上去摸了摸。 医郎则在一旁按照规矩说着孕中注意事项。 尤其是关于不能行周公之礼的内容。 这个一定是要姬杉也知道的,毕竟曾经确实有过孕期王上一时兴起,后侍不敢拒绝,于是见了血的案例。 于是要在王上面前强调此事,成了王宫医郎中不成文的规矩。 “不能敦伦?没断出喜脉之前也一样吗?”姬杉问道。 “回陛下的话,是的,月份越早胎儿越不稳,更应该避免剧烈运动。”医郎如实回道。 “原来如此,还好这段时间孤并未……”姬杉庆幸自己凑巧没和温昀同房的同时,突然想起了什么,止住了话语,扭头看着床上的人。 温昀自然也猜到她在想什么,略显心虚地挪开视线,重新端起药碗将汤药一饮而尽,而后递给医郎。 “陛下,让她们都先下去吧。” 姬杉审视着他,吩咐道:“听君后的,都先下去吧。” 宫人们鱼贯而出,殿内只余她们二人。 “你早就知道了?” “嗯。”温昀轻轻点头,反握住她覆在自己小腹上的手,“也只是猜测,不确定的。” “你诓孤。”姬杉得出了结论,“你还诓孤是纵欲过度。” “医郎说,有孕和太过放纵都是有可能的,但前者概率大一些……所以让臣侍最好不要行房…” “那你也不同孤说实话。” “总好不让您空欢喜。”温昀将手指主动插入了姬杉的指缝中,与她相扣,“妻主,您别生气了,好不好。” 他说完微微直起身子,啄了一下她的唇。 “这就完啦?”姬杉并不满意,“孤便这么好哄?” 于是温昀又凑了上去,这次他嘴唇微张,加深了这个吻。 “行吧。”一吻作罢,她轻哼两声,“下不为例。” * 君后有孕的消息就像是自己长了翅膀一样,没过半个时辰就传遍了整个后宫。 也早有人向太王太君后禀报了,他老人家一时喜不自胜,亲自带着各类药材和一堆有着平安寓意的金银玉饰来了一趟椒房殿。 “太医来看过了吗?怎么说的?胎象可还平稳?”太王太君后显然已对后宫之人有孕一事处理得轻车熟路,一上来便问了许多专业问题。 甚至有的连温昀都不太清楚,但轻水是记下了医郎说的每一句话的,答复了太王太君后问的每一个问题。 “好啊好啊,这怀孕的时机好啊,瑞雪兆丰年,咱们大周又一连打了许多胜仗,这孩子选在这个时候出现,定是个有福气的。”太王太君后笑得连眼角的皱纹都撺在了一起。 “你呢,你身子可有哪里不舒服?”他又问起了温昀的身体状况。 “没什么不好的反应,太父不必担心。” “那便好。”太王太君后又拉着他的手说了一大堆注意事项,甚至比医郎交代的都详细。 弄得姬杉是完全插不上话,只能百无聊赖地摸了会儿温昀的肚子,而后便坐在一旁昏昏欲睡了起来。 只是又过了一会儿,顾知年竟然也来了。 他想着温昀一向对他照顾有加,晨间他也听到了安然的通禀,总不好不前来祝贺,这样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于是便从魏王后为自己准备的嫁妆里挑了些保佑王女健康长大,父子平安寓意的玉件儿,带过来当作贺礼送给温昀。 “良君倒是有心了。”太王太君后看了一眼若羽和若逸捧着的美玉后点了点头。 温昀也道:“有劳良君费心了。” “是臣侍应该做的。”顾知年应了一句,之后立在原地有些无所适从地望了一眼贴着温昀坐着的姬杉。 他还是不太适应这样的场合。 “别傻站着了,坐吧。”姬杉收到了他求助的目光,一时觉得好笑。 第107章 王上可有选侍入宫的打算? 于是顾知年听话地在离姬杉不远处坐下。 殿内的气氛十分融洽,除了太王太君后那滔滔不绝传授育女心经的声音之外,再无旁音。 姬杉看了顾知年两眼后又收回了目光,继续神游天外。 而顾知年在经历了最初的不适应后,见无人同他说话,也自在了一些,一会儿略带羡慕的看几眼温昀平坦的肚子,一会儿又悄悄瞧几眼姬杉。 又过了两炷香的时间,太王太君后可算是说完了那些老生常谈,准备起身离开。 但他环顾四周却发现了一个问题…… 似乎陛下后宫所有人,此刻都已经聚齐了…… 于是太王太君后不禁皱起眉头。 只有温昀一个君后他是不想管,懒得管,也管不了的。 可现在温昀怀孕了,后宫中却只剩一个来自魏国的良君却是万万不行的。 太王太君后同顾知年是没有什么交流的,对他的心性自然也不太了解。 不免担忧起若是后宫无人,姬杉每日召幸顾知年,让他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在后宫兴风作浪可怎么办? 于是太王太君后稍作思考,便开口道:“这后宫本就清冷,君后又怀孕了,王上可有选侍入宫的打算?” “这后宫也许久没热闹过了。” 被这么一问,姬杉的思绪强行收拢。 “人多了,孤嫌吵。” 温昀怀孕的档口,再来个像顾…顾…顾清河他那个弟弟一样的人,都不够她麻烦的。 “那便少选几个,选个两三个啊,三四个性子安静些的。”太王太君后说了这么久的话也丝毫不觉疲惫。 “再说吧。”姬杉遇事不决,开始糊弄大法,“这天气这么冷,选侍怎么也要等开春吧。” “那确实是,不过陛下若是有意,哀家便让人下去收集些适龄男子的画像,让王上来看看?” “好吧。”她没再推辞,点了点头。 因为说话间姬杉也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温昀不能召幸,那意味着后宫便只剩下一个顾清河了。 虽然顾清河最近是愈发合她心意了,但她也不能总宿在他那里。 至于远在宫外的萧念安,根本不在姬杉的可选范围内。 总不能睡个觉还要辗转于宫内宫外吧,她可没那个精力。 这么一想,她还确实是该选侍了。 * 有了姬杉的首肯,太王太君后便立即行动起来,开始全周国范围内收集起了适龄男子的画像。 当然只有士族才在这个所谓的范围内。 王上要选佳人子的消息就像雨后春笋般在传遍了各个士族,几乎只要是家中年满十五岁且未出嫁的,都争着请了最好的画师为这些郎君画像。 但是姬杉却不关心这件事儿的进度。 因为齐老将军打了胜仗,那些城池该怎么处理都还没下定论。 截至年底休朝之前,已攻下了一十二城。 姬杉看着各个大臣呈上来的策略,思考了几天后,最终选了一个最简单粗暴的法子。 直接把这些城池划为粮郡,等到一开春,直接让城里的赵国人都去种粮食,借着肥沃的土地,把这些地方发展成粮食供应地。 等提供的粮食足够周国人使用了,再对原先便住在那里的百姓进行思想教育,让她们变成大周的子民。 当然了,在攻打赵国的近三个月时间里,姬杉没少收到赵王传来的书信。 内容翻译过来就是:你要粮食我给还不行吗,我割几座城池,给你们周国粮食,再加上点别的马匹布帛宝物,你要啥我给啥,求求你退兵吧。 但姬杉一概没理。 当然她肯定没有想直接把赵国打穿的,毕竟那样做多少有点自大了。 不过趁着冬天还没过去,攻占下二十城,应该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那边传递出去的书信石沉大海,这边周国的攻势愈加猛烈,远在赵都的赵王几乎快要气死了,恨不得亲自上战场,把逐渐衰弱的气势给打回来。 “周国的军队选在冬天来进攻,本就是以她之长攻我之短,大王可莫要中了周王的计谋,冲动行事。” “十二城!那可是十二城啊!姬杉直接让人把我们赵国的十二城打下来做粮仓,这不是狠狠地打咱们的脸吗!”赵王起得抄起手边的砚台就往地上砸。 “陛下您千万冷静,周王如此行事简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咱们大可像百年前一样,联合众国,一起讨伐周国。” 听到这里,赵王终于是冷静了些。 她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道:“立刻联络梁国和吴国!” 赵王注定是过不好这个岁旦了,但周都可是四处张灯结彩,准备迎接元日。 周王宫更是一片火红。 值得一提的是,姬杉因为喜事成堆儿出现,心情过于愉悦,于是大发慈悲让萧念安也在年前得以“苏醒”。 这样一来太王太君后一直悬着的心也终于是能彻底落下了。 不过这个“苏醒”,并不代表着萧念安的隐形禁足结束了,他还是因为过于虚弱,暂时无法出门半步。 * 身为王上,姬杉的元日自然是不可能像寻常老百姓一样在家里躺着。 驱逐“疫疠之鬼”,扫尘聚宴,祭祀先祖等等都要她露面。 好在温昀现在月份尚浅,一些需要君后出席的场合他还是能正常参加的,要不然姬杉可真的是无聊至极了。 等过了诸多仪式之后,姬杉才是真的能好好休息一下了。 三个多月的胎儿理应显怀,但放在温昀身上,也只是小腹微微凸起,可能旁人吃饱饭的肚子,都比这个要鼓。 姬杉有时候真的好奇温昀的肚子里确实是有她的孩子吗? 但答案应该是肯定的。 因为他已经出现了害喜的症状。 温昀最近几天,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除了糖水儿什么也不想吃。 姬杉为此感到头疼。 “便没有什么法子能让君后好受些吗?” “求陛下恕罪,臣实在没有别的法子了。”太医也是一脸愁容。 按理说君后的身体底子不错,不应该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但怀孕这件事儿又一向都是因人而异,身体好也并不代表着孕期各种症状都是轻微的。 许是看出了姬杉的担忧,温昀为了让她放心,于是在她面前总是会多吃几口饭菜。 但结果都是一样的,他依旧吐得厉害。 最后太医在姬杉的淫威下终于是被迫打了保票,说顶多半个月,她定会保证君后能够正常吃饭。 这才得以保护自己的项上人头。 第108章 孤现在可以摸了吧? 太王太君后是真的很多年没体验过这么忙碌的元日了。 他不仅时不时的就要来椒房殿看看温昀的状况,连选侍的事情也没落下。 毕竟他是想赶在上元节那天完成这件事情的。 “王上,这些画像都是哀家看过了卷宗,挑选出来的一些性子极佳,品行端庄,安静守礼的男子,你看看可有能入眼的?” 姬杉看着那可以用小山来形容的画像堆,不禁扶额,问道:“太父有觉得合适的吗?” 太王太君后当然是有的,听到她这么一问当即来了精神,立即抽出了几张画像。 他挑选出来的都是些出身不高不低的贵郎,这样一来教养足够,既上得了台面,也不用担心外戚。 但姬杉只扫了一眼,就失了兴趣。 显然她不喜欢。 这些男子大多数长相只能算得上是清俊,却并不出彩。 姬杉说是喜欢安静乖巧的,但其实,她是喜欢好看又乖巧的。 若是长得像傅怀晏一样好看,那性子跳脱一些也是无妨的。 说起傅怀晏…… 她稍微动了些心思,“太父,这些画像中,可有傅家嫡子?” “傅家?”太王太君后自然明白姬杉说的是哪个傅家,“有是有,但哀家看了他的卷宗,似乎不是个安静知理的。” “无妨。” 只有家中有意让人入宫的,才会将画像呈到太王太君后这里。 既然傅怀晏的画像也在,那便证明傅缨是有这个意愿的。 姬杉心下了然,只道:“其实也不是非要安静的,孤主要看眼缘,合孤心意就行。” “………”太王太君后沉默了,合着他选了半天性情安静,知书达理的,终究是错付了。 所谓眼缘,直白了说不就是要长得好看的吗! 太王太君后在心中暗自摇头。 “陛下若不想看画像,那哀家上元节那日办个宴席,让陛下亲自瞧瞧?” “但凭太父安排。”姬杉对此并无异议。 * 傅怀晏现在其实已经不在都城了。 他来之前是真的没想过,原来在都城和能见到姬杉是两码事儿。 姬杉完全不会像在靳阳一样,主动来傅府。 而傅怀晏连王宫的大门都进不去。 他的愿望落空,只能整日不是在院子里看雪玩雪,就是在都城里四处闲逛游玩。 想着万一他和表姐有缘就撞上了呢? 但事实上,姬杉根本不会出宫闲逛。 于是等到年底傅怀珏休沐,一无所获的傅怀晏只能垂头丧气地回到了靳阳。 他甚至连姬杉准备选侍入宫,都是到了靳阳才知道的。 后来傅夫郎同傅怀晏促膝长谈了整晚,这才赶在选侍官离开之前将画像交了上去。 傅缨虽然溺爱自己的幼子,但也知道感情这种东西是最无法强求的,于是只是同意移交画像,却表明不会写任何书信给姬杉。 傅怀晏对此无所畏惧,他心里总暗暗觉得姬杉会选他的。 毕竟她都送了玉佩给他…… 应该是喜欢的吧? * 太王太君后目送姬杉离去后,便立刻吩咐自己身边的宫侍着手拟信,让入选的贵郎在上元节之前抵达都城。 而他则又重新看了一遍画像,这次的挑选标准便只剩下了……长得好看。 而收到信件的郎君们几乎是马不停蹄地向都城赶去。 所幸现在离上元节还有些日子。 在太医和医郎一起将脑袋系在裤腰带上,再加上所有士族都深知王上有多看重这个尚在腹中的孩子,因此各种对孕夫有益的珍贵药材不停献给姬杉。 姬杉又让人送至椒房殿,对方费心努力下,温昀孕吐害喜症状终于是有了好转。 食量也在肉眼可见地恢复。 所有被派来伺候他的人知道了这个消息后,都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松了一口气。 她们实在是承受不起君后在陛下面前干呕后,扫向她们的,那冰冷至极如同看着死人一样的目光了。 但是温昀却没有那么高兴。 他终于是意识到自己脸上的肉变多了,这个认知简直让他难以接受。 更何况他突然想起来,姬杉最近总是喜欢摸揉掐他的脸…… 该不会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妻主,我是不是胖了?”温昀还是没沉住气,在姬杉用完膳后习惯性揉着他的脸时,问了出来。 “还好吧。”姬杉默了一瞬,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听完后,温昀的嘴角肉眼可见地耷拉下来。 他果然是胖了,连陛下都看出来了。 “没事儿啊,肉肉的也很可爱。”姬杉伸出食指,用指尖将他的嘴角提了上去。 “更何况你只是脸圆了一点点,根本算不上是胖了。” 她还不如不补充,加了后面的话后温昀是真的笑不出来了。 “哎呦,孕期长些肉不是很正常吗?”姬杉将他揽进怀中,“前日太父不还跟你说了吗,我都听到了。” 温昀把下巴搭在她肩窝处,只道:“您不喜欢胖子。” 孕中之人本就敏感,他显然也被那些情绪拖累了。 “我不想变得肥头大耳……”他委屈地呢喃着,声音极小,“那样太丑了。” “……”姬杉听完强忍着笑意,抚摸着他的后脑勺,“阿昀,相信孤,就算你一天吃下一头猪,吃上一年都未必变成那样。” “………” 温昀一时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在安慰他了。 “那臣侍明天就去吃一头猪。” 若是放到平时,他肯定是不会这样说话的,但今日不知道怎么了便是这样接了话。 “行啊,明日吃全猪宴。”姬杉按着温昀的双肩把人从肩上取下来,再度揉起他的脸,“现在孤可以摸了吧。” 温昀不想说话,但心情倒是比刚才好了些。 而且,他根本没有不让陛下摸啊…… 第109章 宫宴 萧念安被太医告知可以苏醒的那一瞬间,是很开心的。 虽然府门外守着萧府的禁卫军还没有撤离,这就证明姬杉并没有解开他的禁足。 但能走出房间,呼吸一下外面的新鲜空气,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不见天日的这三个月,让萧念安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卧房偌大的空间,竟显得如此逼仄狭小。 令人窒息。 好在,陛下终于是愿意放他出来了。 只不过萧念安的愉悦并没有持续多久,他便陡然从阿竹口中得知了姬杉正选佳人子入宫的消息。 “你说什么?”他心脏有一瞬间的停跳,脸色骤变。 “大人,您怎么了?”阿竹看着他反应如此剧烈,有些懵了。 “你刚刚……说什么?陛下要…?”萧念安只是重复问着。 “陛下要选佳人子入宫呀!大人这……不好吗?”阿竹觉得自家主子此时的表现实在是太奇怪了。 他一直跟在萧念安身旁,自然知道萧念安曾经是上奏陛下,说王上的家事是国事,王上不该独宠一人,应广纳后宫,雨露均沾。 当时还因此被陛下责骂,回府后脑袋上便多了块淤青。 阿竹对这件事情记忆犹新。 所以一听到消息便忙向萧念安禀报了这件喜事,他本以为主子会高兴的…… “好啊……”萧念安面容已经肉眼可见变得逐渐灰败,“挺好的,这是好事儿,陛下后宫充盈才能女嗣延绵,这对于江山社稷来说,是天大的好事儿。” 阿竹看着他的神情,已经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 分明口中说的是天大的喜事儿,可萧念安的言行举止都不像是这样想的。 反而感觉是听闻了什么噩耗一般,变得魂不守舍…… 这对于现在的萧念安来说这确实是个噩耗。 他觉得以前自己想当名臣,说下的那些规劝姬杉的话此时都变成了回旋镖,一刀一刀扎在他的心里。 令他的心脏开始密密麻麻地疼痛起来。 如今他和陛下有了首尾,陛下也终于松口选侍入宫了。 但自己却连毛遂自荐的资格都没有。 陛下以后身边的人更多了,那她还会想起他吗? 萧念安不想去思考这个答案,他对此没有一点自信。 自从那一夜之后,陛下便从未召幸过他一次。 他又何敢奢求以后? 更何况以自己现在的待罪之身,是完全见不到陛下的,他就算敢奢求,都没半点机会。 “陛下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萧念安沉默了良久,身侧的拳头攥紧又松开了无数次,终于嗓音喑哑地问了一句。 “因为,君后殿下怀孕了。”阿竹如实答道。 温昀怀孕在都城并不算是一个秘密,甚至可以说是人尽皆知了。 原因无她,便是姬杉单纯想昭告全天下温昀怀了她的孩子,仅此而已。 怀孕了啊…… 比起选侍,这倒是没有让萧念安那么难以置信。 毕竟以陛下对君后的宠爱程度,这都是早晚的事情。 萧念安想到这里,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他突然觉得,要是它争气一些,凭着那一夜便能留下陛下的孩子就好了。 但事实上是,它并不争气。 “萧槐那边有什么动静吗?”萧念安不愿继续自怨自艾了,将头脑中那些越界的想法轰走后,便转移了话题。 “还是像之前一样,费尽心思同陛下信任的那些大臣套着近乎,企图打听到您的消息,背地里也没少跟萧家旁支联络。” “但……却没做什么违反周法的事情。” “再跟几天,若还没有别的收获……就去翻她的旧账吧。” 萧念安是一定要按照姬杉的旨意将萧槐定罪的。 自断萧家一臂,保全萧家满门。 这是姬杉给他的唯一机会。 * 其实大周的选侍,并不像民间猜测的那样,排成一排在地上跪着,再挨个抬起头让王上看看容貌,问几个问题。 而是以太王太君后亲自举办上元节宴会,邀些合缘的郎君到王宫赴宴为由头。 至于到了王宫内…… 表面上也是同正常宫宴无异的。 丝竹管弦,流觞曲水。 唯一有区别的就是在梅花林中放置了一排屏风,突兀又显眼。 但每个人都知道,屏风后面坐着的是王上。 是他们不远万里,千里迢迢赶来,就是为了能得到那一眼青睐之人。 可无人敢越过那扇屏风,他们面上一切如常,可眼神儿却不停往那里偷瞄着。 姬杉确实是坐在屏风后的。 工匠技艺精巧,这屏风从外面往里看是完全看不清的,但从里往外看,却是一清二楚。 于是姬杉就看到,这外面的大多数人都在佯装不知,互相闲聊嬉戏着,却总有人有意无意地朝着她这个方向掀一掀头发,露出后颈。 也有人分明说着话,却不停变换着侧脸扭动的,企图把最好看的角度呈现给她。 但傅怀晏却明目张胆地直勾勾盯着屏风,甚至眯起眼睛努力聚光,尝试看清楚后面的人到底是谁。 “公子,您别总是往那边看了。”连他的侍从青衣都感觉到了二人的格格不入,“别的公子都没往那里看的。” “他们看和不看,跟我有什么关系。”傅怀晏摆了摆手,“哎呀,你说这屏风怎么这么黑,我都不知道表姐是不是在里面。” 他这话一说,让旁边站着的,身着冰蓝灰衣衫的公子微微侧目。 表姐? 那公子默念了一句,在心中暗自思忖着。 他早就听说这次选侍,陛下的表弟也会参加。 原来,便是这人? 长得倒是明媚美人儿的样子,可看起来不大聪明啊。 亏得他还把傅家嫡子当成了最大的对手…… 算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先试探一番。 于是男子伸手拍了拍傅怀晏的肩膀。 “公子为何一直看向那边,可是有什么东西吗?” 他弯起眼睛,微笑问道。 第110章 选侍 “我感觉那边应该是……”耳边传来问话声,傅怀晏下意识便要开口回答。 却在转身看清那张脸时止住了声音。 他想起来了现在是什么场合,按照道理来讲,这宴席上的所有贵郎都同他是竞争关系。 傅怀晏瞬间提高了警惕,话头一转,从嘴里吐出的话就变成了,“应该……应该是什么我也不知道,这不是好奇往里面看呢吗。” “啊,这样呀。”那公子又笑了笑,也顺势往屏风内望了一眼。 姬杉方才一直在看着傅怀晏,她虽然听不见两个人在说什么,但自然也是能看得到另外一个人的。 “确实看不清呢。”蓝灰衣衫的公子收回视线,丝毫不知道自己刚才那一望正与姬杉对视了一秒。 “珉阳江家,江照白,还不知道公子名姓呢。”他主动同傅怀晏行了个平辈礼。 “傅怀晏,靳阳傅家。”傅怀晏不擅长与人交恶,见江照白这么有礼貌,他也没了最初的警惕。 “傅家?”江照白微微歪了歪脑袋,“我在路上时曾听旁人提起,先太君后好似便是出自靳阳傅家?” “是啊,是先太君后我舅舅呀。”傅怀晏觉得这种人尽皆知的事情并不需要遮掩,便直接承认了。 “啊。”江照白瞪大了眼睛,明显有些惊讶,“那岂不是……” “岂不是什么?”傅怀晏不明白。 “没什么。”江照白却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可他们说话时并未刻意压低声音,于是周围的一些公子都听到了这番对话。 此时看向傅怀晏的眼神也略带深意了。 但傅怀晏神经大条,丝毫没注意到这点。 “各位公子,太王太君后有些口渴,请问哪位公子擅长茶艺,为太王太君后沏上一杯茶呢?” 一名宫侍突然来到了人群中,询问道。 所有贵郎都明白,第一道考验终于是来了。 于是一些公子们纷纷自告奋勇,要上前为太王太君后沏茶。 但江照白却没有动弹半步,傅怀晏压根儿不会沏茶,也没过去。 “江公子,你也不会沏茶吗?”傅怀晏像是找到了知己。 “会一点,但不好在太王太君后那里献丑。”江照白答道。 但他并不是只会一点,只是这是陛下选侍,又不是太王太君后选侍。 再得太王太君后青眼,陛下不喜欢也没用。 还不如…… 江照白想着,回眸又望了一眼屏风。 还不如站在陛下目之所及的地方,让陛下记住呢。 “傅怀晏旁边的男子是谁家的?”姬杉坐在后面撑着脑袋看了半天,终于开口问道。 “回陛下的话,是珉阳侯嫡二子,江照白。” “嗯。”她没再继续问。 其实选侍也挺无聊的。 姬杉看着太王太君后那边围了一圈贵郎,半天也不见动静,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她其实不太理解太父非要弄这么复杂干什么,要让她说精通不精通各项才艺并不重要。 重要的还是长相极佳,乖巧懂事听话且人畜无害。 但姬杉也懒得阻拦太王太君后的安排,毕竟他老人家难得有点事情做,随他开心就好。 好在在她彻底打瞌睡之前,太王太君后终于是在心里选出了茶艺最好的一人,并给其他人也一并排了序。 “好了,都过来陪哀家说说话吧。” 看着面前这些尽态极妍,颜色各异的贵郎们,他笑得很是真切。 只是还没说上几句话,太王太君后便想起了什么,看了一眼姬杉那边又说道:“这个方位似乎正好临风,有些凉了,诸位不如陪哀家去个避风的地儿吧。” 于是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坐在了姬杉正前方。 各种目光小心翼翼地向她投递过来,暗送秋波。 这下姬杉更不能理解这一排屏风立的意义何在了。 她事前便觉得多此一举,但太王太君后却说是“怕陛下在此,那些贵郎们会紧张不自在,若是见不到圣颜,兴许还更能看出他们的性情如何。” 故此,姬杉便有了现在的遮挡。 “哎呀,瞧瞧哀家这个记性,人老了便是不行了,这么会儿就快要忘了这些小公子们谁是谁了。” “倒不如让贵郎们再同您说上一说?”听到这话,太王太君后身边的侍从适时开口道。 “那便如此吧。”太王太君后点点头,“年龄也一并说与哀家,这次哀家可要好好记上一记。” “就从……这边的青色衣衫公子开始吧。” 他随手点了最左边的贵郎。 “臣子陆染之,年十七。”陆染之身穿竹青衣衫,皎如玉树,从容不迫开口。 “是陆少府家的嫡长子。”安然及时在屏风后同姬杉介绍着。 “臣子韩轻舟,年十五。” “韩太仆的嫡长子。” “臣子………” 容色各异的白玉美公子轮番站起,他们不仅礼仪无可挑剔,规规矩矩地,就连声音也全是悦耳的少年音。 全无庸俗谄媚之气。 “臣子傅怀晏,年十五。”傅怀晏虽然平日里跳脱惯了,但毕竟出身高门,这要守起规矩来,礼仪这方面也是挑不出错漏的。 “靳阳侯的嫡幼子。”安然看了一眼姬杉的神情。 “臣子江照白,年十六。”江照白因着方才一直侧身而立,姬杉始终未曾看清他的面容。 直至此刻,她才是看了个真切。 长身玉立,我见犹怜。 “臣子宁子瑜,年十六。” 江照白说完便坐了下来,他只是在抬头时无意看了一眼屏风,而后便安静地坐在傅怀晏身旁,没再往那边多望。 但姬杉却是对他有了些印象。 等到所有人都坐回原位,太王太君后身旁的侍从却躬身移到屏风后面。 “陛下,太王太君后让奴询问您可有看得过眼的?” 姬杉却道:“暂时没有,让太父继续问吧。” “诺。” 于是太王太君后便从“可曾读过什么书”,一直问到了“可懂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甚至一时兴起,差点儿让说自己“对于作画略懂皮毛”的宁子瑜当场作画。 弄得姬杉又想要打瞌睡了。 同她一起昏昏欲睡的,还有傅怀晏。 毕竟他爱看的书只有话本子,唯一能在宫宴上拿出来看看的,估计也只有写得一手好字了吧。 还是为了看话本子才练出来的…… 第111章 争妍斗艳 最后这画自然是没有作成的。 毕竟这是选侍宴,又不是真的吟诗作画宴。 傅怀晏已经无聊到反复摸着腰间的玉佩,引得江照白频频侧目。 他借着整理被风吹乱发丝的功夫,细细扫了一眼那枚玉佩。 莹光水润,成色极好,一看便是不凡之物。 “傅公子累了吗?”江照白掩下心中的万千思绪,问道。 “还好。”傅怀晏用极小的声音悄悄说道,“只是我们要在这里坐上多久才能见到表……陛下呀?” “我也不知。”因为听不太清声音,他俯身自然微微贴近,却借着机会近距离看了一眼傅怀晏身上的玉佩。 依旧是看不见任何杂质,通体碧绿,似是御赐之物。 江照白觉得,自己方才真是想岔了。 无关聪明与否,傅怀晏确实是他的头号竞争对手…… 也不对,或许已经算不上是对手了,此人怕是八成已是被内定下来了。 江照白顿时失了套傅怀晏话的兴趣。 于是他又把目光投向了与太王太君后相谈甚欢的陆染之身上。 他仔细研究过此次一同入宫的其余十四位公子。 坦白来讲,相貌方面,江照白自认为不输给任何一人。 但论家世,他比不上傅怀晏。 而论才情,他似乎是比不上陆染之的。 陆染之为人圆滑,极擅长与人交流,又是心地善良,路过的乞丐都要给一锭银子。 虽然不知道究竟是太会装了,还是真的悲天悯人。 总之陆染之的名声,在贵郎中是数一数二的。 也不知道陛下会选几人入宫…… 江照白想着想着在心中是长叹了一口气。 他不想再回珉阳了。 而他不知道的是,与此同时,陆染之也在用余光关注着他这边。 大约来到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将其余所有人的信息看过一遍的。 哦,但不包括傅怀晏。 他根本就没关注这些,别人还想着相互争斗,他却早就一门心思扑在姬杉身上了,根本没功夫研究那些事情。 这场宫宴,表面是祥和太平,实则暗潮汹涌。 待到夜幕降至,太王太君后终于是有些累了。 “人老了,身子骨儿就是不太康健了,哀家这都还没尽兴,便已经累了。” “您累了便赶紧歇息歇息吧,左右我们也平日里也没什么别的事情,您要是尚未尽兴,明日我们再过来也一样的。”陆染之在处理人情世故上确实是游刃有余的,都不等其她公子作出反应,他就立刻开口了。 “好啊。”太王太君后显然也很喜欢他,拉过他的手拍了拍,“这天色也晚了,总不好让你们这些男儿摸着黑出宫,今晚便在宫里住下吧,哀家已派人安排好了你们的住处。” 这还是姬杉登基后的第一次选侍,自然不能只用一天时间便草草定下人选。 若只是想要容貌出色,家世过得去,知礼守礼的郎君倒是好选。 偏偏姬杉还有一个要求,是生性纯良。 这是真的很难办。 虽说这十五人已是通过初选的,但毕竟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 也是要考验考验才能确认是否是真的良善呢。 太王太君后让人将贵郎们都送回各自的住所,这才转身绕到了屏风之后。 却发现,姬杉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陛下呢?”他蹙眉问道。 “陛下有朝务要事处理,已先行离去,但怕扰了您的兴致,特命奴不要通传。”被留下的宫人躬身回道。 太王太君后有些无语。 “陛下如今在哪里?”他还想问问姬杉可有拟定的人选呢。 “回您的话,陛下在椒房殿。” “……”太王太君后挑了挑眉,“处理朝务要事,但是在椒房殿?” 宫人垂着头沉默不语。 “罢了罢了,去跟王上说,哀家在长乐宫等她。” * 姬杉在第二次困意涌现时,便当机立断,直接起身悄然离开了宫宴。 温昀根本没有想到她今日还会过来,见到人进来甚至有些惊讶。 “陛下怎么这么早便回来了?今日不是要选佳人子吗?” 难道这么快就选完了? “太父帮孤走形式呢,孤便先回来了。” “这样呀。”温昀微微垂下眼帘,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但他最终还是没能压住心中那一点酸意,开口问道,“您这次,准备选几人入宫呀?” “我也好……早些派人整理些宫殿出来。” 他此地无银三百两般补充了一句,来证明自己真不是在泛酸。 “三四个吧。”姬杉随手撩起温昀一缕发丝,“你怀着孕就不要管这些了,宫殿什么的,我都跟太父说好了,他来操持。” 三四个…… 还好,并不算多。 温昀暗自松了口气。 他其实是有些害怕姬杉这次会选八九十个男子入宫的。 虽然善妒也是七出之一,但是不得不承认,他并非是完美无瑕之人,他是有私欲的,也会有嫉妒之心。 会担心宫中人太多了,纵使陛下爱他,也不会有太多时间陪他。 第112章 都城第一美人 因着不能多做些别的,姬杉只是在殿中同温昀稍稍温存了一会儿,便叫人传了晚膳。 结果刚刚用完膳,太王太君后派来通禀的人便到了。 姬杉也只好坐上龙辇,动身前往长乐宫。 * “陛下,哀家为你选侍,怎么选到半途,你反倒是先走了。” 姬杉刚一进殿,太王太君后也不客气,开门见山地问道。 “左右孤已见到那些公子的模样了,正巧有事,便先回来了。” “哼,你那是有事儿吗,哀家都懒得戳穿你。”他连连摆手,“算了算了,既然陛下说是见也见了,那可有能入陛下眼的?” “当然,哀家说的是除了你那个早就内定了的小表弟之外。” 上次姬杉单独问了,太王太君后便知道傅怀晏肯定是入了她眼的。 “还有……”姬杉回忆了一下,开口道,“剩下的孤便只记得珉阳侯的儿子了,江……” “江照白。” “嗯。其余的印象不是很深。” “陛下对陆少府的儿子没什么印象?” “有些。”这么一提,姬杉倒是能想起他长什么样子。 “哀家觉得他还不错,除了出身平平之外,其余都很不错。”太王太君后这一下午被陆染之哄得很是愉悦,“倒是不算枉费这都城第一美人的头衔。” “都城第一美人?”姬杉听到这里皱起了眉头,“都城第一美人,不应当是孤的君后吗?” 温昀未出阁前虽然甚少露面,但由于早就被许配给了太女,无论到了哪里都格外引人注目。 再加上他生得是温润美人的样貌,最是长在高门贵族审美点上的。 又有准太女君身份的加持,于是自然而然被传为是都城第一美人了。 “陛下。”太王太君后实在无奈,“你与君后都成婚五年了,世间早就变了。” 姬杉对此不予评价。 “孤听闻太父将他们都留在了宫中?”她转了话头。 “是啊,这还不是因为陛下要求生性纯良的,哀家只能把他们留下考验一番了。” “这怎么考验?”姬杉不解。 虽然她是说要纯良无害的,但她也知道表面上的却不一定是真的,很难判定本性。 于是她想的只是选进宫后,若是被她发现怀有恶心,那就直接丢进冷宫便好。 倒不必一开始就做出判断。 * 而被安置在各自殿中的贵郎们,可并不知道宴会都结束了还有别的关卡等着他们。 但因着是在王宫,就算不知道也是得绷着根弦儿的。 于是他们每个人都老老实实地待在房中,没有一个人打着跑出去跟姬杉偶遇的主意。 傅怀晏今夜也早早就休息了。 时刻守着规矩礼仪,真的是把他给累坏了。 虽然依旧没能见到姬杉,但反正都已经在宫里了,他也想得开,没有太失落。 总而言之,他睡得很安稳。 如果半夜没有出现凄厉的猫叫声的话,傅怀晏能一觉睡到天亮。 “什么声音啊,青衣,怎么这么吵。”他被猫叫声吵醒了,含糊不清地问道。 “奴也不知道呀……”青衣睡眠浅,早就被吵醒了,一直害怕地守在床边。 说话间,又是一声尖锐的惨叫。 傅怀晏堵住耳朵,并不想理,只想睡觉。 但那声音却并不想让他如意,一声又一声,一声比一声凄惨。 他实在是躺不下去了,从床上弹了起来,“哎呦,哪里来的猫!不要叫了好不好呀!让我睡觉,明天给你吃小鱼干!” 然而猫叫声却并未因此停下,而是转变成了一种几乎是在笑的声音。 紧接着,一道黑影快速从窗边闪过。 青衣感觉到光影的变化,僵硬地转过身子,看了一眼窗外,脸色惨白。 “公子…你说会不会是…闹鬼了…?” 听到这话,傅怀晏用关爱傻子的眼神儿看了一眼他。 “早就跟你说了,少看点民间怪谈。” 总有些话本子写王宫冤魂多,容易闹鬼。 但是傅怀晏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是无稽之谈,毕竟王宫可是龙脉所在。 “公子,我……”青衣还没来得及说话,又是诡异一声传来。 “哎呀!怎么没完没了了!”傅怀晏嘟起嘴巴,“小爷倒要看看是什么猫半夜不睡觉,在我屋子附近叫唤。” 他说着掀起被子,披上外衫就要往外面走。 “公子!您等等奴!”青衣赶忙跑过去抓住了傅怀晏的袖子,“奴来开门,万一,万一真有什么,奴还能给您挡着。” “没事儿。”傅怀晏将他扯了回去,“咱们又不做亏心事儿,干嘛怕鬼敲门?退一万步讲,就算有鬼也犯不上来找我们。” 而后他一把推开了房门。 屋外……… 在月色笼罩下,一片寂静。 傅怀晏回头看了一眼青衣,“看吧,什么都没有。” “您不觉得,什么都没有才古怪吗……这可是王宫呀…” 她们傅府夜里都会有人守夜的,王宫中又怎么可能一片漆黑,不见人影。 “我看你才古怪。”傅怀晏懒得理他,“怎么小爷出来了,那猫反而不叫了?” “公子,要不咱们还是先进去吧…”青衣警惕环顾四周,又说道。 然而傅怀晏已经走下台阶。 “咪咪,咪咪——”他企图把猫叫出来。 但周围依旧是一片宁静。 而后,一阵风刮过,卷起周围景观树上的落雪,掀起一片白烟。 青衣抖了三抖,刚想继续尝试劝傅怀晏回去时,余光便瞥见了一道黑影从旁边快速掠过。 “什么东西!”他惊叫一声,快速将傅怀晏挡在身后。 “那边有动静?”傅怀晏顺着青衣的视线望了过去。 那边是一棵枝干粗壮的大树。 于是他走近扬起脖颈又喊了几声:“咪咪?” 见无猫应答,他不死心地“喵喵”叫了两声。 终于树叶晃动,发出沙沙声响。 傅怀晏借着月光看到了朦胧的黑色小猫轮廓。 “看吧,我就说,只是只无害的小猫咪罢了。”他拍了拍青衣的肩膀,“瞧你自己把自己吓得。” 青衣顺了顺自己的心脏,刚要松一口气。 但就在这时,那只猫动了,直直地从树上跃下。 一时间无法判定它是不是要攻击他们。 然而傅怀晏一伸手,青衣视角中“张牙舞爪”的黑猫就落入了他的怀中。 “喵。”它超小声叫了一下。 看起来很是乖顺,一点都不像之前发出过惨烈叫声的样子。 “你是哪里来的,干嘛吵小爷睡觉!”傅怀晏捧着它的腋下,将之高高举起,同自己对视着。 青衣觉得这只猫绿色的瞳孔着实吓人,不免有些汗毛竖起。 “喵~喵~”小猫依旧轻声叫着,丝毫没有挣扎的迹象。 “阿黑?你怎么真的跑到这里来了?!” 傅怀晏闻声回头,这才发现紧闭的院门不知何时被推开了。 “这位贵郎实在不好意思,奴才失职,不小心让这只猫从上驷苑中跑出来了。”他连忙跑到傅怀晏面前跪下,“请您责罚。” “哦,这是你的猫啊,你先起来吧。”傅怀晏把猫递还给宫侍。 “这猫没伤到您吧?”宫侍忐忑不安地问道。 “没有,就是吵到我睡觉了。”傅怀晏说着微微俯身,故作凶恶地对着小猫的眼睛皱了皱鼻子,“罚它明天少吃一块小鱼干!” 而后轻轻拍了下它的小脑袋。 第113章 陛下不若都纳了? “昨日过了考验的,共有八人。”太王太君后一大早便来到椒房殿寻姬杉,“数量也不是很多,陛下不若都纳了?” 他说着示意宫侍站成一排,将手中的画卷完全展开,以便姬杉忆起这些人都是谁。 一个个的都是未谙世事的少年模样,明眸皓齿,风姿绰约。 温昀沉默地看了几眼,又低头小口小口喝着补药。 他不是很想说话。 “一会儿把他们叫到太父的长乐宫吧,孤看看再做决定。” “好吧。”太王太君后也不强求。 “不过比起这些,孤更好奇太父的考验是什么。” 姬杉是真的很想知道太王太君后究竟有什么考验人性的妙计。 “也没什么,不过是让人小小的装神弄鬼了一下。”他说着顺势往榻上一靠,“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所以,哀家就让几个宫人们在他们的住处旁边学猫叫。” “…学…猫叫?”姬杉脸上的神情有些皲裂。 温昀也微微抬起头。 “是啊,模仿凄厉悲惨的嚎叫声。” “如此判断他们是否纯善?” “如果心中无愧之人,就算天生胆子小,听到那些诡异的声音也不该有多大反应的。” 真的吗? 她不信。 姬杉眉心跳了跳,默契与温昀对视一眼。 都看到了彼此眼中震耳欲聋的沉默。 “陛下莫要觉得哀家这个法子简单,后面哀家还派了人不停地在窗边晃悠,以便那些郎君们察觉,而后被吸引出来。” 说话间,温昀那一碗药已经见底,只剩下些药渣。 姬杉顺手捏了一块蜜饯儿塞进他的嘴里,又示意轻水将另一碗汤药端过来。 早晨喝一碗安胎药,两碗补药已经成为了温昀的日常。 他舌头都有点麻木了。 姬杉人也麻了。 “为此哀家还让人在房间内燃了些吸引猫类的熏香,又放了上驷苑的好几只小猫,给它们剪了指甲,让它们趴在树上,等一有人出来,就扑到他的身上。” 幸亏放的是小猫,没把苑里那只她心爱的黑白相间的大猫放出来。 姬杉腹诽一句。 “这样一来,听到声音便被吓得魂飞魄散尖叫起来的,定是心中有鬼;而看到小猫扑上来,下意识是大喊‘有鬼啊,冤有头债有主,不要杀我’之类莫名话语的,也是一样。” “那有这样的吗?”姬杉觉得这个年纪的小郎君,就算再怎么有坏心思,也不至于害死过人。 这得多心虚才能喊出那种话啊。 “……”太王太君后沉默了一瞬,只道,“没有。” 果然。 “不过却又分明没伤到却仍不依不饶,非要让宫人处置了那只猫的,这也不纯善。” 该怎么让太王太君后知道,这个世界上是会有人怕猫的呢? 姬杉也不知道,所幸也不重要。 “就此,太父便淘汰了七个人?” “嗯。不过其中有一人表现的过于奇怪,哀家也做主把他排除在外了。” “是宁家的郎君,全程十分冷静木讷,打开房门只看了一眼,便径直关上了,任外面怎么吵闹也没再见到他出来第二次。” 太王太君后的评判标准实在是……过于弹性了。 * 虽然半夜被吵醒了,但这并不妨碍傅怀晏呼呼大睡,睡得极为饱足。 夜里折腾了这么一次,就算没受到惊吓,但睡眠浅的人后半夜也几乎没怎么合眼。 江照白便是如此,他睡觉时哪怕有一点风吹草动都很难进入睡眠状态。 于是他几乎整夜未眠,眼下略带了些青色。 但由于他本身便是柔弱小白花的样貌,哪怕有些憔悴也并不算违和。 甚至看上去更容易让人心生怜爱之意了。 陆染之也是同样的状况,但显然他并不能接受自己以不完美的状态示于人前,便在眼下涂了厚厚的粉黛,以遮掩青黛。 但比起只上了薄薄一层妆容的江照白,以及脸上一干二净,未涂抹任何水粉的傅怀晏,就少了那种出水芙蓉的美感。 至于因为太过例外,而被太王太君后点名批评的宁子瑜,一双眼却是格外红肿,像是哭了一夜一样…… 江照白环顾四周,看到所有人皆是一脸憔悴样,不免心生奇怪。 而单单傅怀晏一人红光满面,气色极好…… “傅公子昨夜休息得可好?”江照白向他走近,开口问道。 这里的其她贵郎们心中的弯绕都很多,即使相互寒暄过后,也默契的没有提起昨夜发生的事情。 因此竟无一人知道他们昨夜都经历了类似的事情。 江照白向他们套话实在有些麻烦,于是干脆来找了傅怀晏。 “挺好的呀。”傅怀晏点了点头,都不等他循循善诱,便主动打开了话头,“就是有只小猫不小心跑到我的院子里,硬生生把我给吵醒了,不然我能睡得更好。” “………”江照白从来没想过,原来打探消息是件这么简单的事情。 他心情复杂地打量了一下傅怀晏,只觉得这人往好听了说是天真烂漫,往难听了说那怕是只剩下了…… 愚不可及。 第114章 泪失禁体质 “咦。”江照白微微转头,确认了其余人都离他们很远时,这才小声问道,“傅公子院子里也有猫?” “是啊。”傅怀晏点点头,“等等,为什么是‘也’?你那边也有吗?” “正是,是一只白色的小猫,它在外面叫的很惨烈,把我吵醒了。” “我也一样,吵得我一个头两个大,把脑袋蒙进被窝里都不管用,都把我弄生气了。” 这下江照白彻底确信昨夜的事情是有人安排的,目的大约就是想要考验他们的反应。 还好他一直绷紧了心中那根弦,哪怕回到房间也没有松懈。 他昨夜的反应,应该是没问题的。 江照白对猫毛过敏,但生怕那只突然跑出来的白猫是王上养的,硬着头皮把它抱了起来,抚摸了好几下,这才等到宫侍把它接走。 希望他的一番举动没有白费…… 要知道江照白关上房门后可是一连打了好多个喷嚏,手心发痒到都把手皮洗出褶皱才堪堪止住。 他正想着,一声声连绵不绝的高喊打断了殿内的寒暄。 “陛下驾到,太王太君后驾到——” 王上终于来了…… 江照白不由攥紧袖子。 而傅怀晏的眼睛也骤然亮了起来。 “臣子给王上请安,给太王太君后请安。” 贵郎们自动分成两排,把最中间的位置留给姬杉走过,而后一齐跪下行礼。 “都起来吧。”她坐下后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男子们,这才开口说道。 “诺。”贵郎们应声起身。 因着傅怀晏和江照白是在远离人群的地方交谈的,所以他现在离姬杉很远。 于是他仰着脖子,努力看向她。 在一众微微低头的公子中格外显眼。 姬杉看着他那样子,觉得十分滑稽。 “行了,都抬起头来吧,不必如此拘束。” 虽然太王太君后已经淘汰了七人,但此时过来的仍是十五人。 只是来之前便有宫人给他们腰间佩戴了不同样式的木牌,一眼便能分辨出太王太君后钟意之人。 姬杉的目光在这些公子脸上一一掠过,却在一人脸上稍作停留。 眼睛肿成这样,分明是大哭过一场的样子。 “孤怎么觉得,有人像是哭了一样,怎么?在宫中,受委屈了?”姬杉敲了敲扶手,意味不明地开口。 听到这里,所有人都在猜测这话的意思。 他们自然知道姬杉说的是谁。 宁子瑜哭过的痕迹太过明显了,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陛下,臣子昨夜受了些惊吓,体质原因,没能控制住,所以……请您恕罪。”宁子瑜当即跪下请罪,但神情还算镇定,哪怕被姬杉问到也没有明显慌乱之色。 姬杉突然想起,这人好像姓宁。 所以太王太君后口中说的因太过冷静木讷,毫无反应而出局的,就是他? “这宫中有什么惊吓,能将你搞成这个样子?”太王太君后脸上挂着笑容,也是问道。 “大约是风声,臣子一向胆子小,让您见笑了。”宁子瑜一时有些尴尬,他昨夜真的是被吓傻了。 强撑着一点胆子打开房门,却没看到任何东西,便让自己的侍从守在外间,自己则吓到蒙在被子里,听着外面不停的叫声哭了大半宿,这才缓过来些。 他对于自己这个泪失禁体质实在是束手无策。 太王太君后此时也有点不自在,他本以为宁子瑜是毫无同理心的性情古怪之人,没想到却被吓到哭了一整夜…… 怪不得一直也没见人出来呢。 “嗯,冬日寒风呼啸,也是情有可原。” 姬杉说着看了一眼太王太君后,也没再多说,只道:“先起来吧。” 她将目光收回,重新又投向了其她人。 先是太王太君后比较满意的陆染之,此时的站姿无论是双腿一前一后的距离,还是脊背挺直程度,以及脖颈弯度弧度,都是恰到好处的完美。 仿佛对镜每日精心练习过一般。 再是姬杉自己有些印象的江照白,弱质男子的美在他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许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江照白稍稍抬眼,不经意间同她视线相融,又有些慌乱地立刻挪开。 但,似乎是觉得自己这样做不太好,便逐渐墨色瞳孔移了回来,小心翼翼地同姬杉对视着。 剪水双瞳,稍微朝你望上那么一眼,便极其容易让人心生怜意。 由于紧张,他纤长的睫毛依旧不停抖动着。 好不可怜。 姬杉在他身上多停留了几秒,食指揉搓了两下大拇指上的弧形月牙,这才挪开。 看向了早就迫不及待,眼巴巴望着她的傅怀晏。 整个殿内就数他如此张扬,丝毫不避讳,胆子大得很。 甚至姬杉能明显看出自己转过头时,那张明艳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几分。 傅怀晏确实十分欣喜,毕竟进入大殿后,表姐只是远远瞧了他一眼就再也没看过他了。 搞得他心中多多少少有一点点小难过。 表姐总不会不记得他了吧…… 不过好在她现在是看过来了! 傅怀晏甚至用口型唤了一句无声的“表姐”。 姬杉微微挑眉,却是没给出任何回应,径直越过他打量起了别人。 不过剩下的人,倒是都没有任何记忆点了。 她粗略一看,便觉无趣。 而那边的傅怀晏见到姬杉对自己一点额外的话语都没说,心情直接低落到了谷底。 他本来是自信满满,对于姬杉会选他这件事胸有成竹,深信不疑的。 结果,只落得了两眼而已。 他还不如宁子瑜呢,最起码姬杉还同那人说了两句话。 傅怀晏想着,小脑袋也微微耷拉下来,默默看着自己的脚尖。 人群中少了一颗脑袋,姬杉自然能发现的。 还是那么情绪外露。 没想到近半年未见,仍旧没有丝毫变化。 不得不说,她其实是有些意外的。 姬杉本以为既然傅缨选择将傅怀晏送入宫中,那估计是会要好好约束,教导一下他的性子的。 毕竟过于天真无畏,放在后宫中未必是件好事儿。 但没想到,傅缨竟然真的没有强行扳正。 不过这样也不错。 至少抛开适合不适合不谈的话,姬杉不觉得傅怀晏有多少不好之处。 若是宫中之人都是千篇一律的都城贵郎样子,也是挺无趣的。 “怀晏。”她这样想着,终于是开口,吐出了傅怀晏期待了近一个时辰的词句。 “诶!”他立刻抬起脑袋,“陛下,臣子在呢。” 脸上的乌云顿时烟消云散。 “昨夜休息得可好?” “好极了陛下,在王宫里怎么可能休息得不好。” 傅怀晏摇着尾巴,迅速回答。 “是吗?孤看你仰着脖子,还以为你落枕了呢。” 他闻言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后颈。 “没有落枕,臣子从小到大还没落枕过呢。就是…” 傅怀晏说着顿了一顿,“就是臣子站得太远了些,这才仰着头。” 说完他冲着姬杉眨了眨眼,意味明确。 “………”姬杉没有接话,只是看了他一眼。 第115章 争宠(2章合一) 傅怀晏也没有避开,大大方方的站在那里,任由她看着。 整个大殿内沉默了几秒,太王太君后也饶有兴致地等待着姬杉会是什么反应。 “那就别在那里站着了。”她终是无奈开口,“过来吧,到孤这里。” “诺!”傅怀晏忙行了个礼,便迫不及待地快步走上前去。 一时间殿内一缕不善的目光顿时射向了他。 但又很快消失。 任旁人再怎么嫉妒,也无人敢表露。 “你就站在这里了?”姬杉见傅怀晏走到了台阶边缘处便停住了,再没有得寸进尺上来的意思,不禁眉心微动。 她还以为会直接走到自己面前呢。 “嗯!臣子可以站在这里吧…?”傅怀晏这时才想起问了一句。 “自然可以。”姬杉轻笑一声,便也不再管他。 看了这么一圈下来,她心中已经有了一些人选了。 “陆染之。”姬杉再度开口点了一人的名字。 “臣子在。” 不同于傅怀晏,陆染之一听到声音便先跪下行了全礼。 “孤听人提起,你有都城第一美人的美誉?” “旁人戏称罢了,不曾想会传到陛下的耳朵里,臣子实在难当如此美誉。今日又见了殿中众多公子,臣子更是自叹不如。” 倒是个会说话的,难怪太王太君后如此喜欢,对他另眼相看。 “势头虽大,你倒是谦虚。”姬杉随口说了一句,却让陆染之心中咯噔一声。 他有些难以分辨这句话究竟是讽刺,还是在夸赞。 “臣子并非谦虚,只是确实如此认为。都城中莫名其妙的传言诸多……” 陆染之心中掂量着,最终选择了最为稳妥的一种方式说话。 “你可读过什么书?”姬杉压着耳蜗,出言打断了他的话。 “臣子读过《男则》《男诫》《男训》。”陆染之并没有因为她的态度而自乱阵脚。 “就这些?” “还读过《列男传》和《男范捷录》。” 果然是很规矩的贵郎模样,连读的书都很模板化。 姬杉觉得陆染之这人着实没什么生气。 但,很适合后宅。 “嗯,孤知道了,起来吧。” 然后便是,江照白。 其实单凭他这副我见犹怜,楚楚可怜的长相,姬杉就没什么不选他的理由。 因此,姬杉也没什么好多问的。 毕竟她一向都很随心所欲。 至于最后一人…… “宁子瑜。” “臣子在。” 有了陆染之行全礼在前,宁子瑜也是跪下行礼的。 看得傅怀晏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暗自在心中反省着自己刚刚算不算是失礼。 “抬起头来。” 他听罢直起上身,微微扬起下巴,以便姬杉能看清他的五官。 此时已经又过了一些时候,宁子瑜眼上的红肿逐渐消了些。 不过好在他本来是内双眼皮,上眼皮的脂肪也不多,略微红肿并不会破坏他的美貌。 “很爱哭?” 现在想起宁子瑜方才的描述,姬杉还是觉得很有趣。 “回陛下的话,臣子并不爱哭,只是由于体质原因,总是难以控制。” “那不还是一个意思?” “嗯…话是这么说…”宁子瑜有些为难,他其实真的不爱哭的。 或者说他很少有想哭的冲动。 可是每次等他反应过来时,都已经泪流满面了…… “子瑜子瑜,鱼离不开水,你爱哭到是合情合理。” 姬杉无端联想了一句。 可他也不是那个鱼呀。 宁子瑜在心中默默为自己辩解着,嘴上却只能说:“陛下说得是。” 他眼眶子还红红的,如此欲言又止想说又不敢说的少年模样最是可爱。 姬杉心中有了决断。 如此一来,便是四人,数量上来说刚刚好。 “好了,孤还有事。”她说着站起身,“太父,孤便先走了。” “陛下。”太王太君后连忙开口,小声问着,“你还没告诉哀家,要选谁呢。” “方才孤问过话的三个人,再加上江照白吧。” 姬杉虽没刻意压低声音,但也没抬高。 但殿内宽阔,除了离得最近的傅怀晏,以及周围的宫侍外,并无人听清她说了什么。 其余人的心都悬了起来,只恨自己耳力不佳,竟然完全听不清上首的二人在说些什么。 江照白见姬杉要走,更是如坠冰窟。 从头至尾,陛下全然没有同他说任何一句话。 他那几眼,完全没有吸引到陛下吗? 江照白挫败极了,他一直认为自己这张天生清纯无辜的脸,无论哪个女人见了都会产生怜爱。 姣好的容貌让他受益良多。 江照白甚至亲耳听到过厌恶他,却又嫉妒他的人背地里骂他是装腔作势,矫揉造作,仗着一张脸惯会勾引人的狐狸精。 但事实上是,他都不用去勾引谁,只要一皱眉,稍微面露愁容,便会引来所有人的偏心和关爱。 这样一来,江照白对自己的容貌极为自信。 可没想到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蓄意勾引便要以失败告终了。 但江照白真的不想就这样灰溜溜地回珉阳。 * “才四个呀。”太王太君后深表遗憾,他觉得有挺多不错的小公子的。 姬杉没接他这句话,只道:“这里便有劳太父了。” 她说着大步走下台阶,却在傅怀晏经过时突然被扯住了宽袖。 “陛下。”傅怀晏扯着她袖子的小小一角。 他想跟她一起走的意图很明确。 但姬杉缓慢把袖子扯了出来,“老实待着,有什么话,日后再说吧。” 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还没继续走出两步,便又有一人,比傅怀晏胆子还要大,直勾勾地扑进了她的怀里。 那人选的时机很好,就算姬杉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却还是扑了个满怀。 怀中的身体柔若无骨,仿佛她一撒手便能直接摔落在地上。 一股淡淡的莲花清香盈入姬杉鼻翼中,眼看着这副娇柔的身躯正逐渐紧贴着自己的身体缓慢滑落,于是她伸出手按住掌心下的腰身,往上抬了一抬。 那公子这时似乎才终于恢复了意识,缓慢抬起了头。 不是别人,正是江照白。 只见他脸色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黑色,略显憔悴,嘴唇不知为何多了些新鲜冒着小血珠的伤口。 还不等姬杉开口,他便是大惊失色,本就白皙的脸蛋更是一片苍白。 慌不择路之下,江照白竟是挣脱了姬杉的怀抱,连忙跪下。 “臣子殿前失仪,请陛下恕罪。” 他身子纤瘦又轻微颤抖着,似乎真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昏倒,又刚好倒在了陛下怀里,弄得是魂飞魄散。 姬杉面无表情睥睨地看着这副模样的江照白,而后者望向她的眼神脆弱又无助。 他的乌发散落在肩边,领口处大约在挣扎时被弄乱了,露出大片雪白。 好似是注意到了姬杉的视线,江照白眼珠微微向斜下方移动着,这才发现自己是衣衫不整的。 他慌忙伸出手想将领子扯上来,可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手指僵在原地,颤颤地再度回望着姬杉。 这世上哪里会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姬杉可不觉得江照白朝她扑过来只是单纯的巧合。 其实这种事情她见得多了,但是这样的神情配上这样楚楚可怜的脸,让她并不反感。 不仅没皱着眉头把人踢出长乐宫,甚至还问了一句:“好端端得,怎么朝孤扑过来了?” “臣子身体有些不适,方才便觉得有些头晕目眩,无法站稳。本想着咬着唇可以勉强撑住的,可没想到还是没坚持下来,眼前一黑便……” “臣子冲撞了陛下,求您……”江照白声音带着些哽咽。 像极了害怕被姬杉责罚,强忍着泪意请罪的样子。 太王太君后早就宫斗过多少年了,一眼便能看出这是唱得哪儿出戏。 但是,争宠嘛,不寒碜。 只要不危害到王上的利益,他犯不上去管,也管不着。 姬杉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反正只是个侍,她不会要求小侍端庄的,很没意思。 不过如此大庭广众之下祺出险招,顶着掉脑袋的风险勾引她…… 姬杉也大概能猜到是何缘故了,无非就是觉得没有入选吧,想要搏上一搏。 江照白见她半晌不说话,心中不停狂跳着。 殿内那些公子们的目光此时都落在他的身上,或不屑,或愤怒,或轻蔑。 哪怕是傅怀晏,此时投来的目光也都有了变化。 江照白毕竟年纪尚轻,不曾经历过什么,开始真情实感地有些忐忑不安了。 姬杉却缓慢蹲下,伸手扯着江照白的衣领将之拽了上去。 她动作一点也不温柔,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粗暴。 肩膀上因摩擦带来的不适感让江照白切实发起抖来,他猜不透王上的想法。 “既然不舒服,回去后就好好歇着吧。孤今日心情甚好,便不治你的罪了。” 姬杉说完后径直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太王太君后看完了这出戏,咂了咂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后,这才吩咐道:“还不快扶江公子起来。” * “殿下,长乐宫那边结束了。” 温昀握着书卷的手指微微收紧,“陛下,选了几人?” “当是四人。” 他听完终于是彻底松了一口气。 “不过……那四人中似乎有人不太安分。”轻水方才听前来禀报的宫人描述的时候就有些气愤,如今面上仍旧忿忿。 “不安分?”温昀有些疑惑。 “是啊殿下,听长乐宫宫人所说,有一名入选的佳人子,在大殿之上,众目睽睽之下,便晕倒在陛下怀中。” “那陛下是怎么处置的?”他放下了书卷。 “陛下并未处置便离去了。” “殿下,那佳人子定是故意往陛下怀中摔的,不然怎么能不偏不倚,刚好是在陛下路过的……” 没等清水说完,温昀便开口问道,“那人叫什么?” “江照白。” 他想起来了江照白的长相。 今日晨间,他有扫过一眼那入选的八人画像的。 虽然是无心地一眼望过去,但温昀还是莫名记下了有三个相貌最为出众的公子的。 其中便有江照白。 想到这里,温昀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他曾听人说过,有些男子生育之后样貌会肉眼可见的衰老。 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是其中之一。 温昀轻轻叹了口气。 只希望自己日日都听医郎的话,喝下去的那些苦药能起到些作用。 他一点都不想变难看。 * 人既然已经选好了,姬杉也没多在位份上花心思想。 傅怀晏是傅家人,她便给封了个良君之位。 其余三人论出身,江照白是珉阳侯的儿子,于是获封长使。 而陆染之和宁子瑜的母亲官职不高,因此封了少使。 人是午时左右刚离开王宫的,册封的圣旨是在傍晚收到的。 选侍一事本就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陆染之和宁子瑜本就是都城人士,接到圣旨谢恩后,他们二人的母亲皆大喜过望,当晚便举办家宴庆祝。 而江照白独自一人在太王太君后安排的宅院中,更是难掩激动。 他终于不用再回珉阳了,果然他当时孤注一掷,冒着风险勾引王上是对的。 不然他可能就要失去这个唾手可得的机会了。 至于傅怀晏,他是满心欢喜接过圣旨了,但傅怀珏是强撑着笑意向宣旨姑姑道了谢。 心里更是五味杂陈,不知该作何感想。 自己的幼弟是这样的性子,去了宫中,她可着实放心不下。 看着傅怀晏那笑意盈盈的样子,傅怀珏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陛下喜欢你吗?” “当然啦,表姐不喜欢我的话,为何会选我入宫?” 傅怀珏答不上来。 但事已成定局,她也只得叹息一声:“但愿吧。” 但愿无论如何,陛下能看在先太君后的面子上,不至于太过冷落怀晏。 傅怀珏没再说别的,她不想为板上钉钉的事情扫了傅怀晏的兴,也派了奴仆们摆宴庆祝。 自己则回到书房,赶忙给傅缨写信告知此事。 圣旨上说的入宫时间是半个月之后,傅璎妻夫二人定是要亲自赶来都城送嫁的。 当然,如果能算得上是“嫁”的话。 第116章 君侍入宫 有新人入宫,那必定是要准备出宫殿的。 太王太君后一开始派人修缮宫室,王宫上下便全都知道了有良君一人,长使一人,少使两人,即将入住昭阳殿、兰林殿、披香殿和九华殿。 饶是顾知年也都知道了这件事情。 他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不小心多画了一朵梅花而已。 但反应最大的,莫过于萧念安。 明明都是后来之人,却都有了名分,而自己却无法去求。 自古后宫不得干政,萧念安再想入宫,那前提也是要舍了现在的一切的。 甚至连名字都要舍去,彻底变为“萧二郎”才可以。 可……他又无法下定决心。 哪怕他现在已经获罪被关在府里许久了,但即使这样也是与后宅男子的生活也是天壤之别的。 萧念安感觉自己是真的贪心不足。 他分明是知道像陛下这样的王上,是绝对不能容忍自己枕边人沾染政事的。 却妄图除了那一晚的意外之后,能再度获得陛下的垂怜。 简直是在痴心妄想,又难以控制自己的心绪。 陛下身边的人越来越多了,就算再有意外,也轮不到他了。 萧念安苦笑着将烛火熄灭,让整个房间陷入黑暗之中。 但他简直是彻夜难眠。 他无论是心脏还是身子,都万分想念姬杉。 可却丝毫触碰不到她。 * 一般来说,除了王上迎娶君后是十里红妆从正门迎入宫门,其余人都应是走侧门被抬进宫的。 没有红色嫁衣,也不会有什么典礼。 当然,顾知年那次算是个意外。 魏国再怎么式微,也是让顾知年以帝卿的身份带着那么多城池前来和亲的。 这才有姬杉亲自来迎。 但这次却没了例外。 傅怀晏也只是穿了良君正服,坐在轿子上便被送至了王宫侧门。 轿子摇摇晃晃了许久,终于是停了下来。 “已经到了吗?”傅怀晏迫不及待地掀开帘子。 “回殿下的话,到王宫门前了。” “哦,我该下来对吧?” 太王太君后派了几个伺候了自己很久的老宫侍,去到了他们四个人的住处教导礼仪。 傅怀晏这次没走神儿,将老宫侍教习的都一一记了下来。 因此对这些流程熟悉得很。 “诺。” 迎接他入宫的姑姑应道。 傅怀晏刚扶着青衣的手跃下马车,便看到左后方也有一辆马车凑巧抵达。 车帘一掀,里面露出了陆染之的脸。 陆染之看到傅怀晏的瞬间微微停顿了一下,而后才弯腰走下马车。 他们二人之前并没有任何交流,只能勉强对得上名字。 但陆染之知道,傅怀晏被封为了良君。 于是他微微对着傅怀晏俯身行了一礼,“参见良君殿下。” “啊?”傅怀晏毕竟刚准备入宫,还不习惯这样身份的转换,“不,不用多礼,你起来吧。” 要知道他们上次见面还是平起平坐的,这次一来就给他行大礼,真是不适应。 “诺,多谢殿下。”陆染之这才起身。 他深知王宫宫规森严,身居高位者可以随意处置位份低又不受宠之人。 更何况傅怀晏比他足足高了三个位份。 听起来不算多,但实际上是天壤之别。 比如…… “傅良君,请您上辇,奴婢送您去昭阳殿。”傅怀晏前脚迈入宫门,后脚一姑姑便立即上前,脸上堆满了谄媚地笑,极其恭敬地说道。 “好。”他没多想,直接便坐了上去。 这时才发现门口只有他屁股下面这一架辇。 傅怀晏不免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陆染之又看了一眼那名姑姑。 “殿下,除非王上特许,宫中只有良君以上位份的主子才可以乘坐辇车。”姑姑立即解释道。 于是傅怀晏被人抬去了昭阳殿,而陆染之只能步行至披香殿。 至于宁子瑜和江照白因为都住在了太王太君后安排的院落中,所以他们是一同出发的。 不过也只有上轿和下轿那么一小会儿的时间有过短暂的交流。 江照白的兰林殿和宁子瑜的九华殿在不同的路上,二人在宫门口便极为和谐地分开而行。 宁子瑜并没有陆染之那么快进入到后侍的身份中,并未意识到自己应该向江照白行礼。 而江照白显然也没有端着架子,对此并未说些什么。 * “新入宫的君侍们可都安顿好了?”温昀用完午膳后终是想起了这件事儿。 他腹中的胎儿如今已近四个月大了,肚子也大了一些。 虽然没有三个月时那样呕吐吃不下饭,但也经常疲乏,不怎么想动。 好在后侍入宫不用他亲自操持。 “是呢,一个时辰前便都到了各自宫室了。” “那就好。”温昀随手拿起一颗剥好的橘子放入口中,又问道,“陛下还没有散朝吗?” “一炷香之前传来的消息,说是还没呢。” 他听完在心中暗叹了一口气。 看来又是又什么棘手的事情发生了,午膳的时间都过去了,这早朝还没散。 ————— 本文位份私设:君后>贵君>良君>侍君>长使>少使>侍子。 第117章 她今夜还会来吗? 姬杉确实是遇到了一些棘手的事情。 但有一点轻水是说错了的,其实她早就散了朝,只不过散朝后不久她便又开了个小午朝。 春日已然到来,珧郡山上的积雪也逐渐消融。 李轲终于是有机会可以带兵上山搜查了。 只是这一查便查到了大雪覆盖下的土地,竟然有深深的车辙印。 大雪盖了这么厚的一层,仍有如此深的印记,可见这些定不是来源于拉人用的马车,怕是运过极重货物导致的。 但诡异之处就在于,李轲带人顺着车辙印一路搜查过去,却发现印迹在一处空旷,且无任何遮挡及人烟的地方戛然而止了。 “孤有预感,李大夫眼下应当已经查到了最关键的地方。”姬杉满脸严肃,双手撑在案几上说道。 “臣也这样认为,印迹不可能凭空消失,那附近定是有什么没有被发现的隐蔽之处!” “如果是在地面之上,李轲搜了这么多天不可能找不到,孤觉得,怕不是在土地之下。” “可若是在土地之下另有玄机,且不提没有个三年五载是绝对不可能修建好地道的,光说动土量之大,就不可能是掩人耳目,悄然无息能偷偷建成的啊……”关栎说着,也是皱起眉头。 “确实如此,若是地下真的有东西,那便证明定不是民间势力所为。”一想到这个可能,姬杉烦躁地捏了捏眉心。 “要想在山上动土挖道不为人随之,必须要封山。”温太傅也跟着分析起来,“而就算珧郡郡大夫有问题,是她一手促成了此事,但封山三年也是要告知朝廷上书陛下的。” “若要瞒过朝廷的眼睛,那只能说明…” “那个内应,官职不小。”姬杉将她不敢说全的话直接说了出来。 顿时大殿静默了。 在朝中官职不小之人,瞒着王上,在偏远地区的山上暗中修地道,运输重物,身居高位还如此铤而走险…… 那重物是什么?那人所图又是什么? 她们简直不敢去联想。 但姬杉心里明白,图的还能是什么?无非就是她屁股底下这个周王的位子! “此时无论牵扯进来的官员是谁,都肯定跟姬熹那个乱臣贼女脱不了干系。这个案子,定要万分警惕,不能出半点差池!” “但与此同时,也不能拖拉,孤决定去信李轲,让她先找出珧郡郡大夫行为不妥的证据,孤要先扒了她的官袍,再让李轲直接带兵挖山。” 姬杉说着将目光落到了温太傅身上,“太傅,你去查一查珧郡近五年的所有卷宗,看看究竟有没有记载过封山一事。” “诺。”温太傅拱手领命。 “还有关栎。” “臣在。” “你也了解一下珧郡相关的所有事情,做好准备,一旦李轲那边准备拉郡大夫下马,孤便要立即派你带兵前往珧郡。” “臣遵旨!” “还有,在此期间,加强都城中的巡查,尤其是守城门的将士那边,一定要严察每一个出入城行囊包裹中装的都是什么。” 都城之内,朝廷之中,身居高位的大臣。 姬杉觉得陈太尉的嫌疑是越来越大了。 但又丝毫查不到陈太尉与姬熹之间的关系,总不能凭空有了联系吧。 “十一。” “主人。”十一听闻立即从梁上跳了下来。 此时殿内的大臣皆已散去。 “派人着手去查陈梓熙和珧郡郡大夫之间是否有什么关系。” “还有,将之前盯着萧府信件传递的人也调去盯着陈梓熙那边吧,确保不漏察一封信。” “诺!” * 姬杉本来是想等君侍一入宫便去傅怀晏那里宿上一宿的,结果早朝便得到了这样的消息,于是这一烦心就没功夫顾及这些了,当夜也没有去幸任何人。 “流枫,外面还没有人进来传信儿吗?”傅怀晏枯坐在台阶上,撑着下巴,嘴角向下,眼神儿一直望着殿门。 流枫是傅主君念着青衣年岁小,不够稳重,故而特意从靳阳侯府带过来的侍从。 他被问到后并没有应话,只是看了一眼青衣 “奴再去问问。”青衣忙快步走下那段长长台阶,到门外问了问守着的宫人。 但是也只得到了一个回答。 “殿下,并未有任何消息。”他向傅怀晏禀报着。 “……”傅怀晏嘴角都要撇到下巴处了,听完后便将脑袋迈进臂弯中,额头蹭着膝盖,又复而抬起,“你说表姐今夜还会来吗?” 流风看着自家主子这个样子,也不忍直接回答,只劝道,“殿下,夜色已晚,奴服侍您就寝吧。” 傅怀晏不想睡觉,他今日可是特意沐了好久的浴,平时不会用的各种花瓣儿香料也都加进去了。 他把自己洗的滑滑溜溜,香气喷喷的,就为了同往常一样睡觉吗? 流枫一看便知道傅怀晏不想就这么睡了,只好换了一种话术来劝道:“殿下,若是不早些睡,明日陛下来看您的话,您没什么精神可怎么办呀。” “……”傅怀晏听到这里又是长叹了一口气。 他看了看天色,这么晚了,不能说表姐半夜过来的概率很小吧,只能说几乎为零。 “好吧。”他终于是从台阶上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沾染的灰尘,“我去睡觉吧。” 但傅怀晏虽然是睡了,可第二日一早醒来,问的第一句话便是,“可有消息了?表姐昨夜可去了别处?” “回殿下的话,并未。” 他这下总算是舒服了一些。 而身在别的宫殿的其余三人也都问了同样的问题。 宁子瑜和陆染之倒是还好,他们知道自己位份低,第一夜就被召幸的可能性不大,因此没有多少希望自然没有多少失望。 但江照白却是不一样,他也将自己里里外外清理了个干净,又研究了一些情爱话本子以及……春宫图。 他认真的在思考女人会更喜欢清纯的还是放浪的。 但他发现,她们喜欢的是又清纯又放浪的,或者可以说是纯欲。 好在他这张脸便是最清纯无害的,不用多费心思;剩下的便是欲了。 江照白这样一想,其实他还算是得女娲厚爱的,至少他身子也是好看的,连那处也跟话本子上描述无二,是粉嫩的。 他想着,面颊有些微微发红。 虽然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在……床上,像书上放得那么开,但他会努力去尝试的。 既然如愿进了宫,江照白就不能允许自己不受宠被冷落了,他一定要在初夜上便侍奉好陛下。 他可不想成为“有不见者,三十六年”的其中之一。 所以,江照白前一晚在自己身上花的心思比傅怀晏还多,于是也更加失落。 同时也多了一份不安。 温昀自然不会因为姬杉去不去新君侍那里,或者先去了谁那里而多做些什么。 轻水来报时他也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而后便吩咐宫人按照位份去各宫送了些赏赐。 温昀一向大方,椒房殿内的好东西也多,因此选的都是些进贡而来的珠宝和上好的衣料。 “今年进贡而来的布匹,可有送到顾良君那里去过?”他吩咐完突然是想到了。 “一早便按照份例送过去了。” “那便好。”温昀点了点头。 顾知年和傅怀晏位份相同,姬杉端不端水不重要,但温昀肯定是不能厚此薄彼的。 第118章 是君侍觐见君后之日 “人都进来了吗?” 姬杉一直忙到了大半夜才睡下,再度醒来已经是临近午时了,这才想起昨日应该是君侍入宫的日子。 “回陛下的话,都已经安置到各个宫殿了。” “那就行。”她半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孤再睡会儿,等醒来,便摆驾昭阳殿吧。” “诺。”安然先是应声,而后犹豫开口,“但是明日……” “有话快说,孤还要睡觉。”姬杉说着已经躺了下去。 “诺,陛下,明日按照规矩,当是各位君侍向君后殿下谨见问安的日子。”安然俯身答道。 “还有这事儿?”姬杉听罢微微抬起眼皮,“那等醒来孤还是去椒房殿吧。” 这规矩是入宫第三日要向君后问安的规矩,可并没有前一日不能侍寝的说法。 当然就算有姬杉也不会去理会就是了…… 但安然多嘴特意提醒,只是怕陛下不知道这件事情,再…弄到日上三竿才让傅良君起床,到时候君后在那边等了半天迟迟不见人,失了威严,传到陛下耳朵里,那可真是谁都别想好过了。 * 估计是前两个多月都因为是快过年了,姬杉清闲得厉害,甚少熬夜,现在这么乍一晚睡,她的身体还真是不太习惯。 哪怕又睡了个回笼觉也仍觉得疲怠。 但她还是去了椒房殿。 姬杉只要是去温昀宫中,就从来不会派人通传的。 省得她一来,温昀还要提前沐浴梳妆换衣服准备着,怪麻烦的。 这样就造成了温昀一见她进来便瞪大了双眼,“陛下今日怎么过来了?” 他还以为姬杉今日会宿在傅怀晏那里。 “想来便来了呗。”姬杉一进来便挥手摒退宫人,“我不能来吗?” 她拉住温昀的手,捏了捏。 “是我想岔了,还以为,您今日会去新进宫的君侍那里。”温昀被她拉着坐回了小榻上,仰着头回道。 “明日不是他们拜见你的日子?”姬杉依旧握着他的手没放开。 温昀听她这么一说,顿时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虽然姬杉总是觉得他是会受气,不争不抢的性格。 但实际上,有些气,温昀虽然确实会为了顾大局,而选择默默承受;可那些窝囊气,他是断然不会受着的。 他又不是真的包子脾气。 至于不争不抢……也只是因为姬杉给予他的足够,让他没有可以争抢的事情罢了。 话虽如此,温昀仍能感觉心间暖暖的,于是低下头,将脑袋埋进了姬杉的胸间。 “妻主……”他声音轻不可闻,“谢谢您。” “若是有人敢对你不敬,你便直接责罚了便是,后宫都是你做主的,不必顾忌孤。”姬杉顺势揽住他的腰说道。 她是真心希望这后宫之人都能像顾知年一样良善不惹是非的。 不然争到她面前来,可真是心烦。 “诺。”温昀乖巧应下,但他也不会因为姬杉这句话而随意发落人的。 * 傅怀晏又是捱过了独守空房的一夜,乃至早上醒来青衣替他换衣服的时候,他都是长吁短叹的。 “殿下,您别这样了,您不是说过,唉声叹气会把喜事儿唉没的吗?”青衣实在是看不下去,心疼地说道。 “唉,你不懂。”傅怀晏摇了摇头,“你不懂我的心为何哭泣啊!” “………殿下,奴怎会不懂您呢?”青衣十分受伤。 “旁的你自然是懂得,这种女男之情,你又没经历过,怎么懂?” 青衣对于傅怀晏的歪理不敢苟同,他觉得自家殿下也不算懂。 “好了,不说这些了,你快帮我穿,不然迟到了多不好呀。”傅怀晏见青衣停顿,忙催促道。 他一向是不喜欢让别人等着的性子,并且十分唾弃无故迟到的行为。 因傅怀晏起得早,又乘了辇,就成了这第一个到达椒房殿的人。 “这么早便到了?”温昀此时才刚刚开始梳妆。 姬杉虽然不用他侍候更衣,但他也是能醒来便要醒来陪她一同起身的。 只不过温昀送完姬杉上朝后,便又回到床上小憩了一会儿。 “是啊,奴也没想到傅良君这么勤快。”轻水也觉得诧异。 “让人莫要怠慢了良君。”温昀吩咐了一句,却也没因此让人加快梳妆的速度。 第二个到的是陆染之。 他本来以为自己会是最早的一个,却没想到还能看到傅怀晏已经坐在里面了。 于是他压下心绪,规规矩矩地向傅怀晏行礼后便坐到了偏后的位置。 紧接着便是江照白,他走进来时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陆染之见到他时,微微抿唇,却还是起身行了礼,“参见江长使。” “我只不过是比你高了一个位份而已,哥哥不必如此多礼的,我实在是,难以承受。”江照白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连忙俯身将陆染之扶了起来。 但心里,其实多少是有些爽快的。 他不知为何,明明同陆染之没有过多少交流,却莫名不太喜欢这个人。 江照白把人扶起后便朝着傅怀晏走了过去,“还未来得及恭喜良君呢。” 他说着也没忘记行礼。 傅怀晏真的好不自在,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要向他行礼。 但想起流枫这两日跟他反复强调的在宫内礼不可废,不能废了自己的礼,也不能免除她人的礼。 他也没多说些别的,只学着江照白方才的话术说了一句:“不必多礼,江长使快起来吧。” 还没等他们都坐下,宁子瑜也到了。 于是又是重复了一遍同样的事情,一套流程下来,弄得傅怀晏只觉心累。 第119章 极为目中无人的作态 最后一个到的,是顾知年。 他是守着问安的时辰来的,既没早到,也没迟到。 一迈入宫殿大门,殿中正友好交流的四个人便都停了下来。 当然,他们毕竟都没侍过寝,就算有心明争暗斗,也暂时擦不出来火花。 见所有人的目光都向自己投射过来,顾知年脚步微顿。 他已经很久没经历过这样的场合了,难免不适应。 傅怀晏他们没见过顾知年,因此第一时间都没有起身,都在暗自猜测着他应当是谁。 几息之间,还是陆染之率先一步起身行礼,“少使陆氏,参见殿下。” 虽然他并不知道顾知年的身份,但无非只有两种可能。 不是君后便是良君,叫“殿下”是肯定不会有错的。 江照白和宁子瑜也都回过味儿来,行了一个自报家门的礼。 傅怀晏反应慢了半拍,他懒得去思考,于是起身准备照猫画虎,从善如流地跟着一同行礼。 但却被流枫一把扯住袖子,轻声提醒道:“这是顾良君,您不必行礼。” 他这两日在宫中并没有闲着,而是早就做了准备,打探了一下温昀和顾知年的性格。 于是在顾知年进来的那一瞬间,他便认出了这应该是顾良君,而并非君后。 “哦。”傅怀晏有些尴尬地停下了动作。 “不必多礼,都起来吧。”顾知年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是面上依旧是没有任何表情,语气毫无波动地吐出了这句话。 而后继续顶着那张冷若冰霜的面庞,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去。 极为目中无人的作态。 直到他离傅怀晏一步之遥时,后者向他微微点头。 “顾良君。”傅怀晏算是行了个安礼。 于是顾知年也颔首道,“傅良君。” 而后便坐在了傅怀晏的对面。 这下其余三人才知道他是谁。 在门口逆着光,因此并不能看清顾知年的容貌,而此时江照白才是看了个真切。 他不由得攥紧了掌心。 原因无她,只因为顾知年的样貌,已经到了叹容观止的地步。 江照白一向觉得自己容色极佳,无论是在珉阳,还是入都后,都没有觉得输与过谁。 但现在,他觉得自己输了。 毫不夸张的讲,顾知年往那一坐,便是满堂皆失色…… 许是察觉到江照白的目光,顾知年微微偏过头,看了他一眼。 江照白只好柔柔一笑,再度微微弯曲脊背。 他现在尚未承宠,绝对不能跟顾知年对上。 只能是伏低做小了。 顾知年见江照白如此,没说一句话,淡然挪开视线。 自从他进屋后除了给人免礼,就再也没开过口。 而由于他在,剩下的人也不敢多说什么。 他与傅怀晏不同,是真的承过宠的,有吹枕边风的资本。 再加上顾知年看上去就是冷冷的,不大好相处的样子。 三人生怕说多错多,惹了他不快,自己因此受罚。 而傅怀晏试图说了几句后,见旁人只是应和,没人接着往下说,也便不再说话了。 殿内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中。 好在没过多久,温昀终是进来了。 这次他们倒是不用头脑风暴猜测是谁,当即跪下行礼。 “都起来吧。”温昀坐到主位上,这才抬手,“赐座吧。” “今年冬天寒冷,顾良君身子可还好?”他转头先同顾知年说了话。 “回殿下的话,殿内缓和,臣侍挺好的。” “那便好。”温昀微微点头,这才把目光落在其余人身上。 “大家初次入宫,这两日可还习惯吗?” “自然习惯。”傅怀晏立即接道,“有劳殿下挂心,不过臣侍觉得跟在家没什么区别。” 温昀笑着,正要开口,后面的陆染之却是起身朝着温昀行了一礼,而后缓缓开口。 “回殿下的话,承蒙陛下、太王太君后和您的恩泽,侍身在宫中一切都习惯。” 见他如此回话,江照白和宁子瑜的脸色都微微变了,偷偷看向温昀,又看了一眼傅怀晏。 其实方才傅怀晏坐着说话也算不上是规矩有错漏,但陆染之这么一拜,两相对比下来,倒是显得他有些态度不恭敬了。 傅怀晏倒是没品出这其中的弯绕,只是觉得陆染之也太过教条,若是说一句话便要起身行一次礼,他看着都累得慌。 “如此甚好。”温昀脸上依旧挂着笑意,“不过本殿这里一向没有这么多规矩,陆少使坐下说话便是。” 他的用词很是考究,没让陆染之“不必守礼”而是说“没有这么多规矩”。 陆染之也注意到了这点,垂下眼帘,只道:“诺。” 他的话说得很知礼全面,把王宫内三个最尊贵的人都谢了一遍,搞得宁子瑜眉宇微微蹙起,不知道该说些什了,最后只憋出了一句,“承蒙殿下关爱,侍身也极为习惯,昨夜睡得也好。” “侍身也是如此。”江照白只是简单说了一句,毕竟他觉得入了宫最主要的事情是讨好陛下,而不是任何别的男子。 他十分看不惯陆染之刚才的做派,真以为在君后这里给傅怀晏上点眼药便能多神气一样。 就如同先前讨好太王太君后似的,不把心思花在陛下身上,净想些旁门左道,争宠都争不明白,江照白可不屑于此。 温昀并不知道他们心中都在想什么,反正他脸上至始至终都挂着温和的笑,也并没有给什么下马威,只是说了些共同侍奉王上,要尽心之类的话。 “好了,左右本殿也没什么旁的事情,便先……” 温昀觉得时辰也差不多了,就想着让他们回去,便听见门外有人喊道:“陛下驾到。” 霎时间,所有人脸上的神情都变了。 就连始终“沉着脸”的顾知年,面上的冰霜也都消融。 姬杉刚一踏入大殿,所有人便齐声下跪问安。 “行了,都起来吧。”她步子迈得大,没几步便走到了温昀身旁,“君后又把孤的话往到脑后去了,不是说你怀着身子不要跪了吗?” “陛下,这么多人呢……”温昀平日里是不跪的,但是这殿上这么多君侍,他总不好站着迎接她吧。 姬杉可不管人多不多,只是强硬地把他按回榻座上,又道:“都坐下吧。” 江照白先随着众人一起坐下,又不动声色地用手松了松自己的衣襟。 趁着安然准备奉茶的时候,正要再度起身,傅怀晏却先他一步起身。 都不等安然跪下将茶杯举过头顶,傅怀晏便眼疾手快地接过茶杯,弯腰递到姬杉手中。 第120章 邀宠 “陛下,给您茶。”他笑得明媚,脸颊上的小梨涡若隐若现的。 姬杉伸手接过,抿了一口便放到一旁,“这两日在宫中,待得可还好?” “好呀好呀,好极了陛下。”傅怀晏顺势跪坐在她脚边,“方才君后殿下也这么问臣侍了。” “是吗?”姬杉瞧了一眼温昀,“那说明孤和君后是心有灵犀。” 这话一出,傅怀晏的肩膀瞬间耷拉下来,心情复杂。 这下是让江照白又一次抓住空隙,掩唇咳嗽了好几声。 声音在颇为安静得大殿中十分显眼。 “江长使可是身体不适?”温昀问道。 “回殿下的话,倒也不是。”他起身柔柔地朝着温昀的方向盈盈一拜,“许是早上吹了风,喉咙一直堵得慌,如今咳出来便好了。” 江照白声线是干净温柔的,尾音音调微扬着,嗓音低低缠上来,似在撩拨人心,却又不显甜腻。 姬杉也被他引得正眼看了一眼。 “既然怕风吹,衣襟便合严实一些。”她一下子便注意到了江照白颈部露出的小部分雪白,若隐若现,欲盖弥彰,最为勾人。 “陛下说的是,如今不过刚刚入春,天气尚未转暖,饶是缠了颈带也当注意些。”温昀不可能看不到江照白特意下的功夫,面上的笑容淡了些。 “诺,侍身知晓了。” 江照白才不管温昀怎么想,见姬杉有了好脸色,连忙趁热打铁,又道,“其实也未必是风的缘故,开春本就容易喉咙不适,陛下又忙于政事,应当比侍身常用到嗓子,要提前保护着才好。” “侍身不才,不会什么别的,但珉阳风沙大,极易喉咙不适,因此侍身倒是会配些能预防喉咙痛的花茶,可容侍身为陛下送来?” 姬杉怎会看不出来他心中所想,可江照白这话说得极为贴心又悦耳动人,她倒不会不喜这点无伤大雅的小手段。 “送来就不必了,有空孤去你那里尝尝。” “诺,那侍身回去先提前备着。” 江照白说罢抬头望向姬杉,他的眼睛并不算特别大,稍稍收敛的眼角及略窄的双眼皮,自带了清纯无辜的感觉。 哪怕是在勾引人,也是不显风尘气的。 傅怀晏肩膀耷拉得更厉害了,这下连嘴角都有点儿向下弯的趋势。 “陛下,臣侍会做一些清热解毒的甜点,您去我那里尝尝好不好呀?”他不想姬杉先去江照白那里。 “你还会做甜点?”姬杉是真的不太相信,傅怀晏一股子骄纵孩子气,不像是会下厨房的样子。 “那当然啦~”他喜欢吃甜的冰的,但是傅主君怕他吃坏肚子,吩咐小厨房每月只给他一点点吃,这才因为嘴馋被迫学会了这项技艺。 “不过孤不喜欢吃甜的。” “臣侍也会做不甜的,您来尝尝呗。”傅怀晏扯了扯她的袖子,不停地眨着眼睛。 “好罢。”姬杉应下了。 陆染之看着这殿上的情形,也不甘默默无闻,便想起身邀宠。 但此时温昀却道:“陛下,臣侍有些乏了。” 他虽然知道自己现在不能侍寝,但也有些见不得别人在他面前就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起宠来。 心中泛起酸来,他是很难控制的。 毕竟任谁都没法做到看着心爱之人,在自己眼前被争夺还能无动于衷的吧。 姬杉听出了他语气中的闷闷,又想起今日他确实醒得太早。 “既然君后累了,那都先跪安吧。” 她伸手将温昀揽进怀里,好让他能靠着自己舒服一些。 “哦对了。”姬杉突然是想起来了她过来这么一趟最重要的一句话忘记说了。 “君后怀着孕,身子重。这段时间,若是没有君后的传唤,谁也不用前来问安,以免打扰君后休息。” 姬杉没少见到宫中男子莫名其妙小产的事情,而她母王次次彻查,次次都草草结案,不了了之。 她眼下就是觉得,与其希望在这批君侍良善不会省事儿,倒不如直接把风险扼杀在摇篮里,她也才放心。 “诺。”君侍们俯身应下。 江照白暗自在心中对于君后的受宠程度有了切实的判断。 看来椒房独宠的传言并非是虚的。 殿内的人缓缓退下,姬杉则亲自拉着温昀的手将人送回寝殿。 而后又陪着用了一顿午膳,这才离去,回到宣室殿看了几本折子。 临近傍晚时,姬杉终于吩咐道:“去昭阳殿吧。” * 等到姬杉乘着龙辇到昭阳殿时,傅怀晏已经得到了通传,一早就准备好了。 此时穿着一身桃红色的衣衫,玉冠上也镶嵌着一枚极为亮眼的红玉。 殿内已然点满了红蜡烛,只要是良君能用上的红色制品也都摆在明面上,倒是颇有些婚房的样子。 傅怀晏本就是明艳的长相,满殿红色更是映衬的他面若桃李。 “陛下。”傅怀晏对着她行了一礼。 “起来吧。”姬杉拉着他的臂弯,将人拽起。 傅怀晏这才微微抬眼,望向她的眼神也是含羞带怯,如春日蒲草,似在轻挠着她的心。 “你倒是布置得充足。” “嗯。”傅怀晏有些不敢看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后,“毕竟这对臣侍来说可算得上是新婚之日,所以,想弄得喜庆些。” “虽然对您不是。”他又小声嘟囔了一句,“但臣侍问过了,这些用料都是合规矩的,您不会怪我吧!” “你都这么说了,孤还能怎么怪你。”姬杉微微挑眉。 确实这里的一切都算不上逾矩,就是旁人不敢弄,而傅怀晏胆子大了些。 “不过确实,对孤来说只有同君后大婚时,才是新婚之夜。” “臣侍知道的。”傅怀晏听完微微瘪了瘪嘴。 虽说他是一厢情愿,不管不顾,非要入宫的。 但世间的所有男子应当都会幻想过自己大婚之日会是什么景象吧。 因此没有嫁衣,又是从侧门被送进宫的,傅怀晏心底最深处其实还是有隐隐失落的。 可一想到自己所嫁之人是心爱的,而不是盲婚哑嫁,掀盖头前连对面是谁都不知道,他又舒服了不少。 第121章 还怪敏感的 “陛下,臣侍做好了不甜的甜点,您尝一尝呀。”傅怀晏的笑容很快又回到了脸上。 “行,孤尝尝。”姬杉对他真的会下厨房仍持怀疑态度,也好奇他能做出来什么。 傅怀晏见她点头,直接伸手主动拉着她的掌心,往桌前走去。 而后小心翼翼地掀开保温盅,将甜点从中拿了出来。 是一碟蛋黄酥。 “不过陛下,臣侍不甜的甜点会做的种类少了些,这个就没有清热解毒的功效了,您先尝尝,等后面我多研究研究,多做点别的样式的。” 他说完也不给姬杉动手的机会,自己捏了一块放到了她的唇边,“臣侍先前已经洗过手了。” 姬杉轻笑了一声,倒没拒绝,顺着咬了一口。 口感顺滑,入口即化,蛋黄的咸香味道浓郁。 “好吃吗?”傅怀晏期待地问道。 “不错。” 姬杉将口中的食物尽数咽下,又就着他的手把剩下的一半也吃了进去。 傅怀晏的手艺当真不错,姬杉甚至觉得这份蛋黄酥的味道堪比御厨所制。 见她喜欢,傅怀晏又是习惯性地摸了摸后脑,“您喜欢就好。” 不过又注意到了姬杉嘴巴微动,他没有伺候过人,也是这下才想到蛋黄酥微干,便拿起茶壶为姬杉倒了一杯茶。 有了茶水的浸润,口中的残留也滑入腹中。 水声夹杂着细微吞咽声,让这样气氛下的昭阳殿平生几分暧昧。 傅怀晏坐在一旁,手掌放在膝盖之上,一下一下地揉搓着腿上的布料。 唇瓣小小张开,又闭上,欲语还休地望着姬杉。 “有话便说。”姬杉把他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刚才还能说会道的,现在怎么突然又欲言又止起来了?” 傅怀晏的“偷看”被捉了个正着,一想到自己想说的话,更是当即红了脸颊。 “就是……陛下,臣侍方才已经沐浴完毕了。” 他说完这句话时,如幼犬般清澈见底又懵懂的眼睛,一下子便沾染了不少春色。 姬杉注视着他的眸子,没有说话,却将身子缓缓向他倾斜。 她伸手握住了傅怀晏的腕骨。 虽然傅怀晏因为年岁小,脸上还带着些软肉,但身上却是半点儿多余的肉也没有。 殿内安静极了,随着二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傅怀晏的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一下。 是紧张导致的。 他觉得自己仿佛能听见姬杉的呼吸声,以及自己“怦怦”不停的心跳声。 就在姬杉即将要触碰到他的鼻尖时,傅怀晏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却迟迟没有等来他以为会有的那个吻。 于是他又扇动着睫毛,将眼睛重新睁开。 正对上了姬杉戏谑的目光。 傅怀晏一下子就明白自己被戏弄了。 “陛下,您……” 他都不及说话,姬杉便开口道:“这天都还没彻底黑下呢。” “一会儿就黑了…”傅怀晏已经全然忘了自己刚才要说什么了,只盼着能尽快同姬杉…… 洞房花烛。 “就这么急啊?”姬杉伸手握住他的腰侧,继续逗弄着。 “这么重要的事情,肯定要急的嘛。”傅怀晏这时是一点不扭捏。 姬杉见他红着脸,却说着最直白勾人的话语,也是憋不住笑了。 “好罢,那便去床上吧。”她起身将他拦腰抱起。 突然间的失重,令傅怀晏惊了一瞬,但他并未呼出声来,只是揽住姬杉的脖子,将脑袋埋进了她的肩窝处。 床褥微陷,傅怀晏被轻放在床上。 姬杉俯身看着他,许是靳阳日头足,他又喜欢整日在外面闲逛的缘故,其实傅怀晏的肌肤并不算很白。 带着些暖色,却同他明媚大气的长相相匹配。 傅怀晏胸口不停起伏着,他躺在床上的那一刻,整个人都紧张得不行了。 姬杉注意到了这一点,俯身摸了摸他的侧脸。 “害怕了?”她问道。 “没有。”傅怀晏微微摇头,“就是紧张。” 他深吸了两口气,想要平复心绪,却是没什么用处。 “这么紧张,孤都怕你一会儿该喘不上来气儿了,不若,改日?”姬杉故意说道。 其实初次侍寝多多少少是会紧张的,比起顾清河第一次时那僵硬又视死如归的样子,傅怀晏可是好多了。 “不要!”傅怀晏一听,连忙又环住姬杉的脖颈,“不会喘不上气的,一会儿便好了。” “而且,而且我喜欢表姐,我都等了好久了。”他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我想跟表姐肌肤相亲……” 姬杉见他换了称谓,说话时都不敢抬眼看她了。 红着耳尖不说,连带着所有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都蔓延着红色。 这副神态,姬杉再熟悉不过了。 便是男子看向心爱之人时才会出现的羞赧。 其实不乏有只是贪慕权势之人爬上她的床,满眼都是讨好和算计。 姬杉并不太在意这些人打的什么主意,总之对她无害,随便玩玩,腻了便扔也没什么。 但像傅怀晏这样纯粹的感情,又是赤子之心,她很少会去践踏。 “表姐,我能这么叫你吗?总叫陛下,总觉得我离你好远……” 姬杉正想着,傅怀晏又是问道。 “无人的时候可以。” 她没有拒绝,且将手探向了傅怀晏的玉带。 终于是扯了下来。 他整个人都为之微微一颤,手臂也渐渐从她的脖颈处滑落至身侧。 端的是一个任伊采撷的姿态。 姬杉缓慢地将傅怀晏身上的红衣尽数褪去,而后便只剩下了身下和颈间的两处遮挡。 颈带也渐渐被抽离,她将手指按在了微凸之上。 傅怀晏的自我修复能力应当是很好的,如今颈上便一点痕迹都没有了。 “你倒是恢复得快。”姬杉食指微曲,在上面刮了一下又一下。 弄得傅怀晏不仅缩起脖子,甚至连双腿都蜷在了一起。 “表姐,别弄那里了,好痒……” 姬杉看着他这副模样,不由双肩微震,轻笑着腹诽了一句: 还怪敏感的。 第122章 我不怕疼的 她可没管傅怀晏娇声娇气的求饶,反而展开手掌,抚住他脆弱的后颈。 又是用大拇指反复揉搓了几下喉结,这才善罢甘休。 看着傅怀晏面红耳赤,双手已经无助地抓着她的玉带不放,姬杉终于是伸手将他扭曲并拢的双腿压平。 而后扯下了他身上最后一块遮盖。 随着她的动作,那从未示人的粉色娇嫩之处瞬间弹了出来。 搞得傅怀晏自己都吓得一哆嗦。 “它怎么…”傅怀晏简直没眼去看,微微偏过头去看着床幔,这才嘟囔着,“怎么比我还急呀……” “噗呲。”姬杉觉得他的反应实在过于可爱,这下是直接笑出了声。 “表姐又嘲笑我。”听见笑声,傅怀晏撅起嘴巴,弱弱地扯了扯姬杉的外袍,让下摆欲盖弥彰地搭在那处上。 “孤的龙袍就被你用来做这?”姬杉掰过他的脸,摸着下唇的软肉问道。 “没别的能遮了……”傅怀晏委屈巴巴地看着她。 被褥被他压在身下了,也没办法扯出来,只好用了姬杉的衣服。 “哎呀表姐,别说这个了,我有点冷了。”有它的热月长作为比较,他身上其余地方就更显冰凉了。 一冷一热,搞得他十分难而寸。 只想…… 傅怀晏的念头在脑海飘过,于是眼神飘散着,竟是在姬杉的注视下缓缓坐了起来。 浓密的长发顺势垂在他两肩之上,又有几缕倾泻在身前。 他自下而上地的抬起眼皮,从姬杉的角度看上去便是眸藏春水,好不可怜。 傅怀晏在起身的过程中挪动了自己双腿的位置,将之移至身下,这样的姿势更显诱人至极。 “又起来做什么?”姬杉倒是猜不到他想干什么了。 但下一秒傅怀晏便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她。 娇软的身躯紧贴着,姬杉哪怕衣服好完完全全穿在身上,也能感受到傅怀晏肌肤上传来的温度。 不知道是戴了果味的香囊,还是熏香中放了果木,总之傅怀晏的身上带着淡淡的柑橘香气。 “抱着,就不冷了。”他在姬杉耳边小声呢喃着。 “冷吗?孤倒觉得你身上烫得很。”姬杉回抱了一下的腰身。 “冷的呀,表姐。”傅怀晏把下巴搭在她肩上,“我们还不洞房吗?若是洞房……应当就能暖起来了。” 这样的距离,是可以让姬杉感受到他放在自己小腹处的那月长大的氵衮烫。 她本就有些心猿意马,又听到这话,更是缓缓从口中吐出一缕浊气。 而后伸手按住傅怀晏的脊背,直接将人压回床上。 “疼吗?”姬杉怕他年纪小,不太能承受,便问了一句。 “不疼。”傅怀晏微微摇头,“而且,我不怕疼的。” 于是姬杉彻底没了顾虑。 尽管他说是不怕疼,但初次承又欠,还是难免小声呜咽几声。 当然也不一定是疼得…… 红烛摇曳,不断有声音从遮掩得严严实实的床幔中倾泻出来。 虽然傅怀晏满十五,将将是嫁人的年纪,但他身子倒是风愚。 该大的地方一点也不含糊。 到了后面,姬杉心情舒畅了,还将他抱起安抚了两句。 但显然寥寥几句根本不足以安慰正处于最为敏感时期的他。 傅怀晏不停蹭着姬杉,哼哼唧唧地说道:“表姐,你怎么不亲我呀?你能不能亲亲我呀,我好难受哦……” 于是姬杉偏过头,一只手扶住他圆润的后脑,吻了上去。 这下傅怀晏终于是得到了有效的安抚。 他得寸进尺,非但不知足,还一连缠着姬杉要了好多好多个吻。 似乎都不想与她的唇分开。 “怀晏,别撒娇了。”姬杉觉得自己唇都有些麻了。 “表姐~”傅怀晏眼神迷离,说话也是含糊不清。 但依旧是对于得寸进尺这件事儿不抛弃不放弃。 “叫我晏晏好不好?不要叫我怀晏了,好多人叫我怀晏,这一点都不特别……” 还叠词,姬杉本不想理他这一茬儿。 可傅怀晏半天没得到回应,又主动抬起腰迎合了她好多下。 “表姐,好不好呀~”他瞳孔已经有些不聚焦了,但依旧望着姬杉,满眼都是她。 “………”姬杉被讨好了半天,终是妥协了 “好吧。”她其实是有些吃这一套的,“晏晏。” “嘿嘿。”傅怀晏从她口中听到了这样亲密的称呼,一时喜不自胜,又揽着姬杉的脖颈主动送上了自己的唇。 第123章 他不想承认的妒意 姬杉醒来时,傅怀晏正趴在床上,翘着两条光洁的长腿,虚空轻点着她的鼻子。 于是一睁眼,就正对上了他专注又亮晶晶的双眼。 “表姐,你醒啦。”他大大方方地收回手,低头在姬杉鼻尖上亲了一口,“给你晨间吻。” 湿濡感自鼻尖传来,姬杉伸手擦去了那片水渍,问道:“你这是从哪儿学来的?” 她实在疑惑,傅怀晏为何如此精力旺盛?难道是因为年轻吗? 他还是第一个初次侍寝后还能活蹦乱跳的。 “话本子上看的!”傅怀晏脱口而出。 他自从看到了话本子上描绘的这一幕时,便觉得特别温馨,日日梦着同房夜的第二天,他亲自己妻主时的场景。 如今终于是梦想成真了。 “大行女男之事的话本子?”姬杉挑眉,说起了荤素不忌的话。 谁家正经话本子会什么“晨安吻”啊,真是害人不浅。 “是呀是呀,我……”傅怀晏连连点头,却又是面颊微红,“我看了之后,受益良多。” “…………”姬杉沉默了一瞬,“受益良多?那不如展开说说?” “这…”他听到这话耳根儿也红了起来,轻轻将头埋进她的颌下,“这大白天的,不太好吧……” 虽是说着不太好,可傅怀晏的身体却替他应了好。 这下傅怀晏僵住了,姬杉却是笑了。 “不太好?”她反问。 “表姐……”傅怀晏的头埋得更深了,“这可怎么办呀…” 若是白日宣淫,这算不算是不守男德? “还能怎么办?”姬杉伸手掐住了他的腰。 一时水声连连,床幔晃动。 傅怀晏那茂盛的精力就这样被削下去了一半,趴在姬杉身上小口小口喘着气,连眼尾都红了。 “孤方才都忘了问你,你大早上的不睡觉,盯着孤看做什么?” “不做什么,就是想看看。”傅怀晏有气无力地说着,用双臂勉强撑起身子,翻身躺回床上,又顺势枕在姬杉肩上。 “你压到孤的胳膊了。”姬杉有点心累。 听她这么一说,傅怀晏将姬杉的左手从背后拉了出来,而后放在了自己肩上。 形成了一个环抱着的姿势。 “这样便不压了。” 姬杉无奈捏了两下他的肩膀,而后无情将胳膊抽出。 “都要日上三竿了,孤该起床了。” “那我服侍表姐沐浴更衣吧!”傅怀晏声音倒是挺大,就是绵软无力地从床上趴了起来。 “你还能站稳?”姬杉看了一眼他微微颤抖的小腿,怀疑地问道。 “当然啦~”他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善,那便来服侍吧。” * 傅怀晏确实站得挺稳,服侍得也还算周到。 总之姬杉是美人在侧,舒舒服服地沐了个浴,而后神清气爽地离开了昭阳殿。 今天恰巧是休沐日,她不用上朝,于是便直接去了椒房殿。 温昀这身子,她一日不见都觉得放心不下来。 初春气温还没回暖,温昀担心受寒,不方便在外面多走动,平日里的娱乐也只剩下看书和下棋了。 姬杉来时,他正自我对弈着。 因着知道昨日她是去了昭阳殿的,温昀这棋下得都有些心不在焉。 “想什么呢?孤远远走过来都没见你走一步棋。”姬杉顺手从他指缝中取走一枚黑子,落在棋盘上。 “陛下?!”温昀见她突然出现,吓了一大跳。 “怎么这么大反应?我走过来你都没听见呀?”姬杉掀起裙子,径直坐在了他的对面。 “最近耳力不太好,这才没听见的。” 她昨夜分明去了别的宫殿,召幸了旁人,结果还不到午时便又回了椒房殿,温昀自然高兴,目光静静注视在她身上,唇畔也噙着淡淡笑意。 只是,几乎是同时,他便看到了姬杉嘴角的暗红。 一道小小的伤口。 温昀不难看出这是亲吻时撕咬所致…… 因为这样的伤痕曾无数次出现在他的嘴角。 他的心不由得揪了一下。 哪怕陛下召幸顾清河时,嘴上都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痕迹。 温昀心中不大畅快,与此同时也暗自责怪傅怀晏怎能如此大胆,竟然咬了姬杉的唇…… 他都未曾敢去咬过…哪怕轻轻一下。 这样想着,温昀的眸光逐渐晦暗下来。 姬杉坐下后便一直看着他,听他说“耳力不太好”时,也没感觉出太大的不对劲儿。 毕竟怀孕磨人,温昀孕后身子上也经常出现奇奇怪怪的小毛病,起初她担心坏了,但好在持续不了几日那些毛病便会消失。 只不过这次,她明显感觉出温昀的情绪瞬间低落了下来。 “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姬杉忙握住他的手,问道。 “没有,只是……”温昀勉强扯了扯嘴角,下意识摇头否认,只是目光触及到二人交握的手时,停顿了下来。 他突然觉得陛下认为他是包子脾气,似乎真的是有所依据的。 他好像……真的有点像包子。 不敢做一点越矩之事,何尝不是软弱呢…? 温昀想着,又是看了一眼姬杉嘴角的伤。 只觉得刺眼得很。 “只是什么?”姬杉见他只是看着自己,并不说话,又追问道。 她其实是不知道自己嘴角有伤的。 姬杉很少照镜子,昨夜一切都在兴头儿上,傅怀晏亲她的时候偷偷用牙齿磨了她,她是真的没察觉出来那一点小小酥麻感。 “只是……”温昀垂眸看着她,心中升起令他不想承认的妒意。 明明陛下说过了,任性一点也会喜欢他的。 既然傅怀晏都敢这么做,那他为什么不任性一点呢? 温昀嘴唇翕动片刻,终是说道:“只是我好像许久未同妻主亲热了,有些想您了。” 几乎是说话的同时,他便撑起上半身,手掌按在棋盘上,用自己柔软的双唇落在姬杉嘴角的暗红上。 完完全全地将之覆盖。 最初的吻,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姬杉哪里顶得住温昀这样? 她也想念温昀的身子想得心尖发痒。 于是在他起身后退的一瞬间,便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整个人都拉进了怀里。 就是可怜了那些棋子,哗啦啦地落了一地。 姬杉抚着温昀侧脸,猛地低下头,吻得又急又凶。 她倒不是自温昀怀孕后便从未亲过他,只是不曾有过如此热烈的吻。 温昀揽着她的脖颈,密密麻麻的吻快弄得他喘不上气来。 姬杉感受到他呼吸困难,于是停了下来。 可就在二人双唇分开的一瞬间,温昀便立即追了上来,甚至咬了一下她的嘴角。 于是这个吻更是愈演愈烈了。 中间不知道谁的牙齿磕破了谁的嘴唇,总之到最后二人口腔中都蔓延了血腥味儿。 最终温昀是气喘吁吁地用双手抵了抵姬杉的前肩,结束了这个吻。 “阿昀今日怎么如此热情?”姬杉伸手擦了擦自己唇上的血,又低下头替他擦了一擦,“都把孤的唇咬破了。” 温昀盯着她的嘴角,那处的暗红已经重新冒出了一点血珠,让他心中的酸涩尽数消散。 “因为太想您了。”他绝口不提之前看到的痕迹。 姬杉看着温昀眼底分明的笑意,似拢了温和的月华,蜿蜒流转,便又觉喉咙发干。 “唉,怎么还有五个月啊。”她摸着温昀的脸,“五个月才能跟我们家阿昀敦伦,可真是难捱极了。” 见她这副样子,温昀垂头哑笑,却道:“陛下,其实是还要六个多月的,刚生育完的那一个月也不能行房。” 姬杉听罢,脸上所有的表情都顿时化为乌有。 但其实,笑容是不会消失的,只会转移。 温昀此时已是笑意蔓延开来。 第124章 侍身为您配的茶 “齐老将军又是连下赵国十城,用兵如神,得此良将实属我大周之幸!” 姬杉前一晚刚收到了齐慧传来的捷报,于是第二天早朝便迫不及待地向众臣分享了这个消息。 她一开始给齐慧下的命令便是以攻占汕城为目标,全力攻打赵国的。 如今汕城已经成功收入腹中,加起来也一共占领了赵国二十余城,倒是可以停止继续前进的步伐了。 “二十余城的粮食,当是能够我周国百姓用到秋收之际了。”姬杉十分懂得见好就收这个原则,“孤已去信齐老将军鸣金收兵,不日凯旋回都。” 当然她不可能直接收兵的,得赵国给点好处才行。 她已经提前派了使臣前往赵国,谈论议和一事。 姬杉散朝后心情大好,只不过刚走出宣室殿没两步,安若便急匆匆地小跑而来。 “陛下,影七回来了。” 影七不是别人,正是姬杉派去监视陈梓熙的。 她脸上的笑意收了几分,当即转身回去。 “属下奉命监视陈梓熙的信件往来,许是她最近放松了警惕,属下从一封问安信中发现了这个。”影七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 姬杉立即一把夺过那信,展开一看便是无头无尾的一句话。 “似未起疑心,也并无进一步行动,汝何如?” “这信是要送到哪里的?”她说着将信纸靠近烛火,看了半天未看出纸上的玄机。 “浚阳。” 陈梓熙出身浚阳陈家。 浚阳与珧郡离得并不算近。 姬杉暗自蹙眉,不过总归是找到了陈梓熙的诡异之处。 “你先下去继续盯着吧。”她对着影七吩咐道。 等影七身影彻底消失,姬杉才又喊道:“十六,你让之前去浚阳暗查之人多加留意是否有信件传到珧郡。” * “陛下此时仍在宣室殿?并未传见大臣。”江照白坐在铜镜前,仔细挑着玉冠。 “是这样的,奴听说陛下这两日心情都不错呢!”他的贴身侍从紫云跪在一旁答道。 “把这个玉冠替我戴上吧。”江照白选了半天没选到一个心仪的,怕耽误了时辰,只好选了镶着天青石的递给紫云。 他这些东西都是从珉阳侯府带过来的,虽然也算得上华贵,但跟御赐之物相比还是差远了。 一想到自己已经入宫两个月了都没被召幸过,江照白就心里难受得厉害。 他有心勾引姬杉,却在御花园中一连徘徊了好几日,都没撞见过她一次。 反而在几天前遇到了傅怀晏。 傅怀晏头上戴的,身上穿的,无一不是姬杉赏赐的,华美得厉害。 江照白看了不免眼红,偏偏还正好跟傅怀晏对上了视线,这才只能不情不愿走出去行了一礼。 傅怀晏自然不会仗势欺人刁难于他,但一想到他们同时入宫,出身相仿,结果傅怀晏被召幸了好几次,可自己却至今无宠,江照白心里更不是滋味儿了。 他是也想过御花园偶遇这条路行不通,那便换一条路走,直接端着茶去送给姬杉,好在她面前露露面。 可惜的是,姬杉不是在宣室殿会见大臣,就是去了椒房殿,羽阳殿和昭阳殿,这让江照白完全找不到机会。 最可气的是他一直瞧不上的陆染之,整日待在长乐宫里讨好侍奉太王太君后,竟也能见到前去向太王太君后问安的姬杉。 也不知道在长乐宫说了些什么,当夜她还真宿在了陆染之那里。 虽然只有一次,但足以让江照白气到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见过江长使。” 他正暗自想着,却迎面撞到了陆染之。 因着此处偏僻,离宣室殿所在的未央宫还有一段距离,陆染之这礼行得也极为敷衍。 “陆少使不必多礼。”江照白脸上扯出来一抹虚伪的笑。 他就算再讨厌一个人,也断不会在面上表露出来的。 “长使这是要去做什么?”陆染之看了一眼紫云手中端着的茶壶,于是开口问道。 “眼看着就要到夏天了,陛下想起我会配花茶,便特意派人去兰林殿传唤我过来。”江照白的谎撒得是张口就来。 “是吗?”陆染之笑着望了一眼他身后,“怎么也没见有陛下身边的姑姑陪长使去呢?” “配茶要一些时辰,怕耽误了姑姑在陛下身前侍奉,便让她先走了。”江照白笑容不变。 “原来是这样。”陆染之也不知道信是不信,只道,“那我便不打扰长使送茶了,先告退了。” 擦肩而过的瞬间,江照白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面无表情地回头看了一眼陆染之的背影。 “也不知道神气什么,还不是见了陛下一面后就再也没被召见过。”紫云低声吐槽着。 江照白听罢也没斥责他,“快到宣室殿了,把茶壶给我吧。” * “陛下,江长使求见。” “谁?”姬杉此时正瘫在龙椅上,闭着眼睛思考陈梓熙的事情。 乍一听禀报,一时间没想起江长使应当是谁。 “陛下,江长使。”安若不知道如何解释江长使是谁,于是说了句废话。 但姬杉想了一下,终于是从记忆中翻找出了他的样子。 那个柔柔弱弱,在大殿上就要勾引她的男子。 “让他进来吧。”姬杉说着坐直了身子。 于是江照白端着茶壶,迈着莲步垂首走进。 “侍身参见陛下。”他柔声一拜。 姬杉没立刻让他起来,而是撑着下巴问道:“找孤何事?” “陛下,侍身见最近气候较为干燥,特意配了润喉的花茶给您送来。” 江照白跪得挺直,他是高挑瘦雅的身材,今日特意穿了绣着淡雅竹叶花纹的冰蓝长袍。 他一向知道自己容貌之长在哪里,于是从不会穿什么颜色浓艳的衣服,以浅色为主。 在这点上,他同顾知年的喜好倒是颇为相似,只不过顾知年是清冷若冰,而江照白则是清纯无辜。 第125章 哭起来一定很好看 “哦,那起来吧。”姬杉对他的样子很是满意。 “诺。”江照白闻言松了一口气,柔柔起身,小步走到姬杉面前,低眉顺目地将茶杯放到案几上。 而后用纤细修长,如同白玉一般的手指轻轻拿起茶壶,拢着袖子为姬杉添茶。 这个角度她刚好能看到江照白那如凝霜雪般的皓腕。 “陛下请用茶。”江照白斟了半杯茶水后便捧起茶杯,放至姬杉唇边。 他半弯着腰跪在软垫上,好不恭顺。 姬杉看了一眼江照白白皙清隽的侧脸,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 茶带着些甜味和清香,温度也是恰到好处,入喉不涩且润滑。 “你倒是有心了。”姬杉压住他的手,而后将花茶一饮而尽。 感觉到手背上的温度,江照白心中暗喜。 “自陛下上次说回来侍身宫中喝花茶,侍身回去后便一直在研究如何让茶的口感更佳,这一研制出来,便赶忙想让您尝尝。” 去江照白宫中喝花茶?她还说过这句话呢? 姬杉已经完全不记得这档子事儿了。 “是吗?孤倒是忘了。”她再度端起江照白新斟的茶水喝了一口。 喝惯了苦茶,如今换换口味倒是有些新鲜。 “陛下政务繁忙,是侍身想得不够周到,没早些给您送来。” 嘴巴可真够甜的。 姬杉瞥了他一眼,“本是孤要去你宫中用茶,倒是让你白等了。” “您日理万机,侍身平日也没什么事儿,能想着您念着您等着您都是侍身的福分。” 这话说得一套一套的,姬杉何尝不知道是些漂亮话,但听了也着实悦耳。 “今日来一趟,只为给孤送茶?”她说完身子往后一仰,靠在靠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江照白。 “主要是为您送茶,但也不全是,侍身有些私心的。” 江照白只在心中略加思索便开口回答。 不等姬杉问,他又自顾自说道,“侍身入宫已有两个月了,只见过您一面,想您想得厉害,这才……” 他说话时睫毛颤抖,似乎是有些害羞了,轻咬着下唇,偷偷望了一眼姬杉。 却发现她正看着自己,又慌忙垂下头,“这才斗胆来见您。” “侍身尚在珉阳时就常听闻您的事迹,听说书先生讲您尚是太女时如何亲自带兵镇压叛乱,讲您在马背上时是怎样的英姿飒爽,侍身一早便对您芳心暗许,如今终是如愿入宫成为了……” 江照白说着又是停顿了,他深吸一口气,这次是明目张胆地望向姬杉,一双柳叶眸中是春水涟漪。 淡扫蛾眉眼含春,说得便是如此吧。 “成为了您的人。”他胸口微微起伏,半晌才说出后面半句话。 姬杉倒不太在意他这番话中有几分真,几分假;是费心勾引还是真情流露都无所谓。 只是看着江照白这张楚楚可怜的小脸,姬杉确实动了些欲念。 明眸善睐,哭起来一定很好看。 姬杉想着,撑着头看了他半晌。 殿内安静至极,江照白被落在身上的视线弄得忐忑不安,于是不动声色地捏了捏掌心后,便又转眸怯怯地主动同姬杉对视了。 “陛下,同您说这些,是不是侍身僭越了。”他咬着下唇几乎快要落下一滴泪。 姬杉却没接这话,只问:“可还会配别的花茶?” “自然是会的,侍身宫中有好多配好的,便等……便等您来呢。” “嗯,那你先回去吧,孤晚上去你那里喝茶。”姬杉说着终于是重新直起腰来。 “诺。”江照白心中所求成真,自然是激动难耐,但又不能直接在明面上展现出来,只好抿着唇强压住笑意,柔情似水地望了一眼姬杉,而后起身退下。 * 等到姬杉忙完移步兰林殿时,江照白早就里里外外给自己沐浴了个干净。 甚至在全身上下都涂上了润肤膏,对着烛火便能看到他身上的光泽。 今夜对于他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他定要耗尽心思服侍好陛下,不能像陆染之一样一次过后便被冷落了。 “侍身参见陛下。”一见姬杉的龙辇在兰林宫前露出一脚,江照白便忙走到了门前遥遥行礼。 一直等到姬杉在簇拥下走到她面前,伸手扶了他一下。 江照白已经换了一件衣衫,只不过衣上的绣样依旧是竹子罢了。 “你很喜欢竹子?”姬杉闻着他身上的馨香,问道。 “嗯,竹子高洁清雅,侍身很喜欢。” “倒是和你很搭。”她微微点了点头,抬腿迈入殿中。 其实喝茶只不过是个托词,姬杉今夜为何而来,殿内的二人都心知肚明。 姬杉喝了两杯茶,权当是闲情雅致,而后便直接切入正题。 江照白被她压在身下时,其实是紧张大于害羞的。 身上之人不是他的妻主,而是要服侍的王上,这二者之间有天壤之别,他深知此事。 他身子的柔韧性很好,姬杉想怎么摆弄就能怎么摆弄。 江照白给的回应也很到位,她想从他脸上看到什么神情,便能看到什么。 比如,她想看江照白哭。 江照白就似她肚子里蛔虫一般,全程都是泫然欲泣得,直到到达临界时才哭了出来。 眼泪簌簌地往下落。 姬杉这一夜幸得是爽了,就是不知道江照白做着这档子事儿时,脑中还绷着一根弦,究竟会不会舒服到了。 但他入睡时脸上是挂着笑意的。 姬杉第二日还要上早朝,于是醒得早了些,一睁眼去没想到江照白比她醒得还早。 已经穿戴整齐,跪坐在床幔外等着伺候她洗漱了。 “怎么醒得这么早?”姬杉顺着他递过来的毛巾擦完脸后问道。 “侍身心中高兴,睡不着了,便起得早些。” 姬杉听罢轻笑一声。 不过在江照白侍候更衣时,姬杉注意到了他头顶上的天青石玉冠。 “这颜色倒是衬你,不过倒是有些暗淡不够明亮。” “侍身很喜欢青色,特意从家中把它带过来的。”江照白嘴角含笑,精致的鹅蛋脸上泛着淡淡的桃花粉,而后他绕到姬杉身后替她系好玉带。 见已穿戴完毕,姬杉也没再说话,大步迈了出去,却是吩咐安然道,“之前西域献过来的青金石,一会儿差人送到兰林殿。” 第126章 萧大人瘦了不少 “大人,怎得您找到了萧二姜的证据,反而开始日日发愁了呢?”阿竹见萧念安又是坐在案几前,望着窗外的月亮发呆,不免担忧。 “您这几日连饭都吃得少了,好不容易将之前‘卧病在床’时掉下的肉长回来了些,就又掉了下去,您怎么也都得吃些饭的吧。”他说着又将几上的莲子羹往萧念安身前推了一推。 “我只是在想,若是萧家因为我而落魄,乃至门可罗雀的地步,那待到九泉之下,我又该如何面对母亲和姐姐呢?”萧念安拿起勺子搅了一搅,却没有送入口中的意思。 “奴不懂那些,只知道无论是萧二姜还是老太姜,都待大人一点都不好,您又何苦管那些;总归,除了这些,咱们也没有别的路可以选了。” “母亲她……”萧念安下意识要为她辩驳,但转念一想,也确实是这样,他说不上来母亲对他有哪里好。 仅能说的上的便是被权利冲昏了头脑,让他冒着诛九族的罪名顶替了姐姐的位置,给了他这么一个摆脱命运的机会罢了。 但……尽管爱恨难辩,萧念安还是对她有着孺慕之情的。 “主人您之前还说要尽快找到证据呢,可这找是找到了,结果都要有小半个月了您也没点动静。” “况且奴听说最近陛下提拔了好一批官员,朝廷武官中,陛下重用关栎大人和傅怀珏大人;文官里,若是李轲大人真能解决了珧郡的案子,回都后怕是也会被提拔。” “再者,陛下还将温庭暄从墒城召回都了,如今君后有孕,若是生出王女,陛下定是要重用温家人的……” “奴虽目光短浅,但总觉得您已经在府闭门不出七个月了,若是再这样下去,那朝中岂不是要…没您的位置了…” “阿竹,不必再说了,这些我都清楚。”萧念安苦笑一声,阿竹并不知道他的男儿身份已经暴露了,哪里还能考虑有没有什么位置啊。 就算能出去,也无非是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辞官罢了。 而他如今所谋,不过是最大限度保全萧家而已。 所纠结的,也不过是因为要亲手断去萧家一臂这件事。 萧念安想过将证据呈给姬杉,由她亲自治罪。 但若是姬杉想要亲自动手处理萧槐,又何须等到现在? 她不想面对那些求情,让她体谅萧家随先帝一路开疆拓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从轻发落的老臣。 只有萧念安大义灭亲,才能堵住她们的嘴。 从而也造成了萧念安如今进退维谷的局面。 * “萧念安还是老样子?”姬杉在宣室殿内草草用完早膳后问道。 “回陛下,是的,说是依旧不好好吃饭。”安若回着,又犹豫开口,“传来的消息说人瘦了不少,也差人问了好几次能不能面见您。” “哼,不必理他,早晚会想通的。”姬杉将汤匙一撂,冷哼一声,“孤还以为他能有多大的出息呢,结果还是个外厉内荏的,半点狠不下心来。” 安若守在一旁半句话都不敢多说。 “温庭暄还有多久能抵都?”姬杉擦了擦嘴又问道。 “大约还有两三日。” “嗯,等这些事情有所了结,朝廷又要空出不少地方,也该举办场学宴挑些学宫的学生们入朝了,就传王太常入宫见孤吧。” “诺。”安若不敢细想前面半句的意思,连忙退下。 大约半个时辰,王太常便匆匆赶来宣室殿。 路上安若已经大致跟她说了要选拔才女入朝的圣意,于是她心中有了准备,姬杉问起方案时也很快便说了出来。 虽然她不明白为何刚刚提拔了一批人,如今却又要选,但她也不敢究其缘由,只得姬杉吩咐什么她便做什么。 可王太常仍能依稀感觉到这朝中怕是要大变天了。 前有萧丞相遇刺长达半年之久未曾露面,后有陈太尉常被陛下当庭训斥。 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啊…… 王太常走出宣室殿时还在心中不停叹息着。 想来日后她更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了。 * “主子,眼瞧着江长使得了宠,如今一同入宫的君侍中,也便只有您未曾……未曾是真正的君侍了。” “司琴,胡乱说些什么,有些事情又不是你我二人便能做的了主的。”宁子瑜平静地坐在桌前画着山水画。 “谁说不能的了,奴可听说江长使能得宠还是自己去邀的呢,主子,要不咱们也……” “你都是从哪里听的流言蜚语,以后这种话少说。” 宁子瑜将画笔放到一旁,小心扇了扇画卷上的墨,“我观江长使虽是一副柔弱可欺的模样,可却实在不像什么好相与的人,如今他的位份又实打实的比我高出一等,被他听了去找你家主子我的麻烦可就不好了。” “奴是听陆少使身边的洛梅说的,陆少使一向和蔼可亲,总不能是凭空臆造的,听说江长使那天给了陆少使好大的脸色,洛梅气不过这才说与奴听。” “这王宫内不比家中,多的是表里不如一之人,还是小心为上吧。”宁子瑜听完这些嘴上虽这样说的,但到底还是动了些心思,“去,拿张小几,再抱些画卷,陪我去御花园转转吧。” 他倒是可以试着碰碰运气。 万一呢? ——— 姜:对女子的称呼 第127章 请孤恕罪做什么 只不过宁子瑜没有想到的是,他还没等遇上姬杉,便先遇到了出来闲逛的江照白。 “参见江长使。”他也只好起身拜见。 “子瑜快快起来,你我先前同住一处,又年岁相仿,何须行此大礼。”江照白笑着将他扶起。 相比起矫揉造作的陆染之,以及比他受宠令人妒忌的傅怀晏,江照白还是更喜欢无宠又出身低的宁子瑜的。 他总是愿意施舍弱者。 “子瑜这是,在作画?”江照白看了一眼宁子瑜身后的小几。 “是,最近天气甚好,御花园中紫罗兰开得正盛,便想将这美景记录在画卷之上。” “哦,这样啊。”江照白可不信他这套说辞,一眼便看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陛下身上。 “那我便不打扰子瑜了,先告辞了。”他可不会告诉宁子瑜能在御花园撞见陛下的几率,比五月下雪还低。 但江照白还没走出御花园,便又遇见了陆染之。 他这两日没少听到过关于他邀宠的风言风语,思前想后,八成是从陆染之之口传出来的。 如今更是觉得这张脸面目可憎极了。 “参见江长使。”陆染之心中也觉得遇见江照白十分晦气,但因为御花园中宫人众多,又是不情不愿地行了到位的礼仪。 “陆少使,我是有何处得罪你了吗?”江照白这次没扶他起来,反而垂眸看着他,眼中满是受伤。 “长使何出此言?”陆染之跪在地上,心中万分愤懑。 “少使先起来吧,莫要跪着了。”他别开眼,示意紫云去扶人,“我自认与人为善,与少使见过的寥寥几面也未曾有过龌龊,只是不知为何少使要污蔑于我?” “江长使说的什么话,侍身听不明白。”陆染之脸上的表情快要绷不住了。 江照白说话的声音并不小,引得周围的宫人都停下步伐,装作侍弄花草的样子,实则都在竖着耳朵听这边的动静。 “罢了,少使若是听不明白便听不明白吧,我不欲与你争辩什么,只要大家心中都有数便好。” 江照白摇了摇头,似是伤心欲绝,“只盼若是弟弟真有得罪之处,还望哥哥告知于我,我实在无意与人为恶,犯不上哥哥如此待我…” “江长使的位份在侍身之上,侍身怎么担得起这一声哥哥,况且侍身也实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引得长使误会,还望长使说与侍身听。” * “如今天气暖了,阿昀也该多出来走走才行,孤听太医说越是孕到中后期,越是要出来多走动,有利于顺利生产。” 姬杉难得有闲心出来逛逛,便将温昀小心翼翼地揽在怀里,一起散步。 “臣侍身子愈重,人也愈发疲怠,天气冷时还嫌整日闷在宫中没意思呢,现在却也懒得出来了。”温昀摸着自己的肚子,含笑说道。 “趁着五月份不多走走,等入了夏,你肚子也该有……七个月大了,天气一热岂不是更加懒得动弹了?” “确实可能会这样。”温昀轻笑出声,偏过头去看了一眼姬杉。 姬杉顿悟了。 “我看你是想让孤亲自盯着你出来散步吧。” “您若是得空的话。”温昀无辜眨了眨眼。 但实际姬杉自己都很少出来溜达。 “好吧,那孤有空便带你出来。” 说话间她们正好越过一座假山,而后便听到了前方若有若无的声音。 “少使明知道那些难堪的话我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的,又何苦在这里为难我,总归我不过是想来向少使解开误会的,又不是兴师问罪,少使何必如此?” 说话之人许是情绪过于激动,说完便重重咳嗽了几声。 姬杉看着被树叶掩埋下的两个人影,微微皱眉。 “陛下,好似是江长使和陆少使。”温昀已经听出了二人的声音,“怎会在御花园中起了争执?” “管他因何缘故,吵吵闹闹扰孤和君后的雅兴,成何体统。”姬杉十分不耐。 她说着便朝那边走去。 江照白因背对着姬杉,并未第一时间发现。 而陆染之却是先看到了。 于是一改隐忍不发之色,连忙说道:“都是侍身不好,求江长使扰了我这次吧,您大人有大量,莫要同我计较。” 江照白被他这突然的变脸弄懵了,还没等反应过来便听到姬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御花园乃是清净之地,孤大老远便听到了你们的声音,吵什么呢?” 江照白立即转过身去,见到姬杉先是一喜,而后连忙跪下。 “侍身只是……” “回陛下,只是江长使有些地方误会侍身了,侍身在同长使解释,无意冒犯陛下,请您恕罪。” “请孤恕罪做什么?君后怀着身子,你们这么大吵大闹,若是惊扰了君后该如何是好?”姬杉冷脸扫了一眼陆染之。 “陛下、君后殿下请恕侍身无心之失,只是侍身近日听到了一些中伤侍身的之言,一时伤心失态,这才……”江照白说着,眼中已是蓄满泪花。 “这……”温昀还没见过这种场面,心下一紧,“江长使莫哭,究竟发生了何事?” “是啊,江长使,究竟发生了何事?你一直不肯同侍身说,如今君后殿下都问了,你总该说了吧,也让侍身知晓自己到底有何伤害长使之处?” 合着吵了半天,都是在说废话啊,都不知道自己在吵些什么? 姬杉懒得断这种“案子”。 于是江照白一边抹着自己眼角的泪水,一边将那些说他“邀宠献媚”的流言,去除对自己不利的地方,保留了有利的地方,添油加醋说了一遍。 “侍身初次听闻时是彻夜难眠,思前想后那日遇到的唯有陆少使一人,今日一时冲动,这才……侍身先下一想也并无切实证据,求陛下和殿下饶恕侍身的无心之失。” 陆染之也不甘落后,忙说道:“侍身发誓绝未做此事,还望陛下、殿下明察。” “陛下……”温昀被江照白这哗啦啦的泪水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了,但江照白自己都说没有证据,他总不能直接处置了陆染之吧。 虽然那个所谓“谣言”说的好像也没错,但姬杉见了这些眼泪又联想起江照白夜里的可人模样,心中的天秤还是稍微歪了一些。 但…… “这是后宫之事,君后做主便好,无需过问孤。” 姬杉只是淡淡说了一句。 可温昀实在为难。 “既然没有切实证据,那便等本殿查明清楚再做处置吧,你们先……” 他还没说完,便被姬杉暗中掐了一下腰间的软肉。 就这? 温昀望了一眼她的神情,而后默了一瞬,想起了姬杉一开始所说的“惊扰圣驾”。 第128章 您…今晚可以召幸臣吗 “不过御花园乃清净之所,如此吵闹便……”温昀转了话锋,犹豫开口,“便小惩大戒一番,罚半个月俸禄吧。” “至于其它,待本殿查明真相,再做处置。” “诺,侍身遵旨,谢君后殿下宽宏大量。”陆染之垂下眼帘,俯身行礼,“侍身日后定会谨言慎行。” “侍身知错了。”江照白说着,又是几行清泪不断往下淌着。 他俯身行叩礼,却伏在地上半晌也未起身,只是双肩不断颤抖着。 此情此景不难想象江照白埋进臂弯中的小脸该是如何布满泪水的。 温昀见状又是无助地望了一眼姬杉。 这江照白难不成是水做的吗?怎么如此…… “侍身失礼了。”他终于是哽咽着起身,鼻尖都变得通红。 梨花带雨,分外惹人怜惜。 饶是铁石心肠,见了此情此景怕是也难以不为之动容。 姬杉也不免多瞥了一眼陆染之。 无论江照白是否真的邀宠,宫闱之中又怎能乱嚼舌根? “扶你家主子回宫休息吧,脸都哭花了。”姬杉冲着紫云吩咐道,却没管仍跪在地上的陆染之。 而后继续揽着温昀往前面走去。 姬杉既已转身,江照白自然不用继续挤眼泪了。 他在紫云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却连一个眼神都没再给陆染之,也一样转身离去。 “主子,您也先起来吧。”陆染之身边的小侍也赶紧扶他起来。 但陆染之的目光始终没从姬杉搭在温昀肩膀处的那只手上挪开。 眼中满是羡慕和妒忌。 明明他也是都城第一美人…… * 后面倒是没再发生什么小插曲打扰姬杉和温昀散步。 御花园广阔无比,宁子瑜选的地方完美避开了她们的必经之路。 只不过她刚送温昀回到椒房殿,安若便匆匆赶来了。 “陛下,丞相府有新消息了。” 温昀听到这里不禁回眸,他原来也是和萧念安有过几面之缘的。 在家中更是常听温太傅提及萧念安的才华,如今因为遇刺一事受了无妄之灾,一连卧病多月,也实在令人惋惜。 “你先歇着,孤去看看。”姬杉听罢,将温昀送到轻水手中,“本来还说今夜陪你的,但怕是要晚些回来了。” “朝事要紧,陛下先忙吧。”温昀一向善解人意。 “你晚上早些睡,不必等孤。” * “臣拜见陛下。” 姬杉刚一进门,萧念安就给她来了个大礼。 多月不见,没想到还是熟悉的味道。 “这么火急火燎的要求见孤,你是想通了?”姬杉挥了挥手让他起来。 “是,臣……已作出决定,只要陛下应允,臣随时可以出来弹劾萧槐。”萧念安垂下眼眸,拱手道。 他人是明显憔悴了不少,想来最近是一个好觉都没睡成。 姬杉看着他这副模样,却是掩唇笑了。 还好,比她预想的时间还早了那么一两天。 也不算太过于孺子不可教也。 “既然如此,那择日不如撞日,明日你便上朝吧。”姬杉说着向他伸出了手。 垂下的视野中平白出现了一只素手。 萧念安顿时受宠若惊,下意识抬起头来,对于自己所看到的一切有些难以置信。 陛下这是…… 要拉他的手吗? 掩藏在袖中的双手颤抖不停,他几乎要喜极而泣,刚想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却突然听到姬杉说道: “你应当写好折子了吧,拿给孤看看。” 萧念安当场僵在原地,内心的激动瞬间退潮,留下的只是一片荒芜。 他怎么还是如此喜欢胡思乱想,陛下怎么可能想同他牵手呢? 心中暗自嘲讽一句,而后压下所有情绪,从袖中掏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奏折。 “请陛下过目。” 姬杉一把从他手中接过,摊开粗略一看。 指尖相触,萧念安手指下意识蜷缩,想要挽留那缕温度,却终是无用。 “这处用词不妥,私相授受改为招权纳贿。” 姬杉很快指出了问题。 “还有这里,也不妥,丞相啊丞相,你怎么净捡些好听的词,要往难听了说,还要孤教你吗?” “还有最后,你不是说萧槐想趁你生病夺了萧府吗?那便写意图趁你之危,谋害当朝丞相吧,罪加一等。” “诺…”萧念安睫毛颤抖,应了一声。 他起初确实是留有余地了,不想让萧槐死得太难看。 但显然姬杉并不同意他这么做。 “那便这样改,明日萧丞相可要好好发挥。”姬杉说着将奏折塞回他的手中,而后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明日过后,萧丞相也算是能彻底痊愈,重回朝廷了。” “多谢陛下厚爱。”萧念安闷闷应着。 明日过后,他也要真的成为萧家的罪人了,只愿母亲能理解他的苦衷和谋划。 看着萧念安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姬杉便能知道他都在想些什么。 也实在看不惯,于是又多说了一句。 “萧念安,要不是有你顶着这个身份,萧家估计在萧楠死时就已经四分五裂了,孤何须费这么大功夫。” 萧念安听完沉默良久,他明白姬杉的意思,但终究难过心关。 “多谢陛下安慰臣。”他抿了抿唇,强扯出一抹笑。 姬杉看着他这副样子,安慰的话语告罄,决定让他自己排解去吧。 “夜深了,早些休息吧。”说罢,她转身便要离去。 却在迈出一步时,被萧念安从身后抱住了腰。 “陛下,您……今晚可以召幸臣吗?”他声音带着些哑意。 萧念安心里难受极了,总想获得些什么,证明自己这么做是对的。 “萧念安,孤虽然一直没纠正过你的自称,但别忘了你还是待罪之身。”姬杉握住了他的手,说出的却是冰冷至极的话。 “安分些,等你脱了罪,再来向孤讨赏。” 她说完便毫不留情地掰开萧念安的手,推开门,径直迈入月色之中。 第129章 陛下会知道吗? “哎呦,丞相大人您身子可是痊愈了?” “是啊,怎么没听到些消息您便直接来上朝了,下官都没找到机会去丞相府探望您呢。” “陛下重视您,怕您再度遇害,丞相府是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下官一直担心您的病情,但一直都进不去啊。” …… 萧念安的身影一在宫内出现,身边就立刻围满了官员,走一步说三句,嘘寒问暖,萧念安只得回了几句。 “丞相身子可是大好?”温太傅见了他,也立即走过来问道。 “劳大人关心,念安差不多是好了。”萧念安微微颔首,回道。 “如此便好,不过既是大病初愈,应当休息好了再来上朝的,怎么如此着急?” “有要紧的事同陛下禀报。” 温太傅听闻面上多了些正色。 还不及多问,便听安若高声喊道:“陛下驾到——” 众臣没工夫寒暄,当即跪下行礼。 姬杉龙椅上,一如既往道:“平身。” 而后看了一眼萧念安,佯装惊讶问道:“丞相今日怎么上朝了?可是身子好全了?” “多谢陛下关心,臣已无大碍,今日匆忙上朝未来得及向陛下禀报是因为有要事上奏。” “哦?是何要事啊?” “臣要弹劾萧槐萧大夫。”萧念安手执奏折,上前一步,一字一顿地说道。 此话一出,朝堂哗然。 窃窃私语声不断传入他耳中。 就连自看见萧念安后脸上便十分不痛快的陈梓熙都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不明白这是在唱的哪一出戏。 站在较远位置的萧槐也懵了。 虽然她和萧念安素有龃龉,但也不能弹劾她吧?! 毕竟大家都姓萧啊。 “萧槐?孤记得那不是你姨母吗?”姬杉将手臂搭在大腿上,上身前倾问道。 “正是,还请陛下容臣上书,以正萧家门楣!” “萧丞相莫要在陛下面前信口开河!”萧槐忙呵道。 萧念安全然不理。 “你说吧。”姬杉瞥了一眼萧槐,并未理她。 于是萧念安便按照事先商议好的内容,一五一十,未改一字地在大殿中说了出来。 弄得所有大臣皆是不知道萧念安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难不成生病把脑子生锈住了? 萧槐一张脸更是气成了酱色,她竟不知道萧念安是疯了! 事虽确实是她做的,但她实在不知就这样在陛下面前捅出来对萧念安来说究竟有什么好处! 萧念安怎么能把萧家的内部矛盾,弄到外面来呢? “丞相大人这是在大义灭亲?”借着萧念安停顿的空隙,陈梓熙讥讽了一句。 “太尉大人可以这么理解。”萧念安不去理会她的冷嘲热讽,“家中出了如此奸佞,臣实在有愧陛下重任。” “萧丞相能如此做,堪称朝中楷模。”姬杉点了点头,语气中满是赞叹,“萧槐你可有什么……” “陛下,臣还未奏完,请您再给臣一些时间。” “还有?那便继续吧。” “诺。”于是萧念安继续说道,“萧槐不仅如此,甚至还想在臣重伤昏睡之时,公然抗旨不尊,违背陛下圣令,暗中使人调查丞相府内的一举一动,暗探臣之病情,只为满足一己私欲。” “这些都是臣收集来的证据,还望陛下过目。”他将东西转交给了安若。 “萧念安!你为何要这么做?为何要污蔑于我?这对你有何好处?!”萧槐看着姬杉脸色越来越沉,心中觉得自己大概是凶多吉少了,于是这样喊道。 “萧某做事一向不以自己收益多少来判断,只以是否对陛下、对大周有裨益作为行事准则。” 萧槐气得不行,若不是念及还是在大殿之上,她真想骂一句:你她爹的是不是有病! 但她不能。 “好一个萧槐!”姬杉将手中一沓证据往桌上一摔,“如今证据确凿,你该当何罪!” “陛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臣不明白臣同萧丞相分明一脉相承,她为何要如此加害于臣!” “死到临头还在嘴硬!萧丞相大义灭亲实乃忠君壮举,岂容你污蔑?”姬杉冷哼一声,“来人啊,将萧槐拖下去关入大牢!” “求陛下明鉴,臣与萧念安有私怨,她定是为了…”萧槐还没说完便被侍卫堵住嘴,直接拖了下去。 “丞相病中仍不忘心系朝堂,为孤分忧,实乃忠臣良相。”姬杉看向萧念安,面上满是笑容,“待孤查明事实,定要重重有赏。” “臣不敢,萧槐乃臣之姨母,臣对她有督察约束之职,未能早些向陛下禀明,是臣之过。”萧念安忙跪下。 “诶,大义灭亲不是谁都能做到的,萧丞相实乃朝中楷模。”姬杉说着眼睛一斜,问道,“陈太尉,你说是不是啊?” “当是如此!”陈梓熙沉着脸,却是俯首回道。 “你能这么想最好。”姬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好了,丞相大病初愈,也莫要过于劳累。安若,扶丞相起来。”她说着扫了一眼仍在低声私语的大臣们。 “诸位若无其它事情,便退朝吧。” 于是,这场令人震惊的早朝终是落下帷幕。 甚至旁人到现在都没想明白萧念安的用意,难不成是为了博陛下重视,狠心自断萧家一臂? 萧念安不理会那些审视的目光,沉着脸便迈出了宣室殿。 然而他却并没有立即离宫,而是站在远离人群的王宫侧门等了许久。 但,并未见任何人前来找他。 “丞相大人可是在等人?”宫门守卫见他半晌都不离开,于是问道。 萧念安却没有回答她的话,只问:“若是站在这里,陛下会知道吗?” “这……大人说笑了,王城之下,哪里有陛下不知道的事情。” “也是。”萧念安面无表情,喃喃自语了一句,而后终于离开了王宫。 他这罪,大约还没算抵过吧。 怕是要等到萧槐落罪,有关人员皆被牵连,他这才能算是真正的功过相抵了。 “大人,上马车吧。”马妇终于等到萧念安的身影,忙要去扶他。 “不必了。”萧念安摇了摇头,“你先回去吧,我自己走走。” 他想静静,他不想回萧府,那里怕是有不少人得知消息后在等着质问他呢。 第130章 直接杀了算了 萧念安的动向自然有人向姬杉禀报。 但她听完后也只是一笑,叹了句:“丞相还是过耽于情爱了,不过也好。” 省得她多费算计了,也能少见些血。 “这几日好好看着丞相,萧家有不少同萧槐交好,又是血脉至亲之人,别让她们伤了他。” “诺。”暗卫领命退下。 姬杉没再言语,继续执笔细细写着手中的信件。 她本来是打算让李轲先寻出珧郡郡大夫的错处,好能直接革职,这才方便她们挖山查找失踪之人的踪迹。 然珧郡郡大夫行事缜密,珧郡又是她的地盘,李轲不仅四处受掣肘,还要同时兼顾暗中调查不打草惊蛇,查了这么久竟也没查出能够判处革职的罪名。 但姬杉已经不想再等下去了。 珧郡之事拖了太久,虽然后续并无新增的失踪人口,可也难免有损她的威严。 既然查不到证据,明着不行,索性不如来暗的,直接让人将珧郡郡大夫杀了算了。 就是可惜直接死了对于贼人来说实在是轻松。 “叫关栎和傅怀珏进宫见孤。”最后一笔落下,姬杉将信纸压至一旁,吩咐道。 二人听到消息后匆匆赶来,但在宫门口见到彼此之时都不免心生诧异。 她们倒是很少会被一同召见。 “关大人可知陛下因何召我们入宫?”傅怀珏和关栎并肩走着,问道。 “本以为是因为珧郡的事情,只是见到傅大人一同前来,我倒是不知道是因为何事了。” 但姬杉召关栎,还真的是因为珧郡。 “关栎,你拿着孤的这封手信,三日之内动身前往珧郡。”姬杉给二人赐座后,便将书信扔到了关栎手里。 “诺。”关栎严肃应下。 “二位应当也好奇孤为何同时传唤你们吧。”姬杉神色郑重,她并不是要让她们回答,于是紧接着说道,“你们二人皆是孤信赖之臣,有些事情,孤不妨跟你们摊开来说。” “孤怀疑陈太尉与姬熹暗中勾结,而姬熹本人如今应当在珧郡,珧郡一案十有八九便是她们的手笔。”姬杉语气平静,说得话却足以让整个朝廷震上一震。 “陛下!臣请命,立即带兵抓捕陈梓熙!”关栎不愧是跟随姬杉多年的大臣,也没多问,当即拍案而起。 “不必,孤现在还不打算动她,你的任务在珧郡。”姬杉走下龙椅,亲自扶着关栎的肩膀将她按回座位上。 “陛下是让臣去珧郡逮捕姬熹?” “没错,你此行任务艰巨,不仅要带兵压住珧郡郡大夫的人,帮助李轲开山,还要暗中查找姬熹的落点,将姬熹一党一网打尽。” 姬杉并没打算将已经派人暗杀珧郡郡大夫一事说出来,毕竟唇亡齿寒,这些因为找不到证据,就干脆把大臣杀了的事情还是少让人知道为好。 “臣遵旨!定不辜负陛下所托!”关栎眼中坚定,立即领旨。 “那陛下,臣应当……?”傅怀珏听了半天也没听出来这里有她什么事情。 “都城之中的兵马,禁卫军一向由孤亲自掌管,宫城卫兵孤先前一直让关栎代孤盯着,如今关栎要离都,这部分孤要暂时交到表姐手上,替孤看好陈梓熙。” “陛下,这……”傅怀珏当即瞪大了眼睛,而后连忙单膝跪下,“臣定竭尽全力!不负陛下重任!” “如此便好,表姐起来吧。”姬杉亲自将傅怀珏拉起。 “虽然陈梓熙身居高位却包藏祸心,但万幸的是孤一直觉得她并不可信,登基后也并未给她任何兵权,就算狗急跳墙,应当也不会起太大的乱子。” “唯一要担心的就是她在朝中多年,同各方交好,难免有人会为她指使。” “陛下放心,臣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巡视陈府,一旦陈梓熙有异动,便立即围了她!”傅怀珏语气铿锵有力。 “如此孤便放心了。” * 由于有萧念安的“大义灭亲”,别的世家也不好开口求情,于是萧槐的处置很快便下来了。 姬杉判了她流放。 而萧槐所关联的萧家那一脉也尽数被牵连。 虽然有着萧念安作为支撑,萧府明面上没了变化,但是任谁都知道萧家整体都受了很大影响。 萧念安自从那一日后,便每天都要面对一众亲戚长辈,或哭诉或斥责或哀叹的场面。 他一开始还觉得难以应付,后面几天便都麻木了。 总是事情是他做得,也确实没什么好辩解的。 萧家的老人一心只有家族繁荣,总是不会去管王上怎么想,昌盛时也不会去想遭到忌惮后的落魄景象。 就算萧念安解释缘由,她们也不会理会的。 等萧槐的判决彻底下来后,那些人骂也骂累了,萧念安就像一块木头一样,让她们一拳打在棉花上毫无作用。 当然,也有几个实在气不过的,闹着要分家,萧念安也都随她们去了。 萧念安逐渐清静下来的时候,温太傅却是带着些礼品登门拜访了。 “旁人都觉得你是疯了,不过老妇这几日细细想下来,倒觉得你是想通了。” “太傅大人何出此言?”萧念安不解。 “从前虽说知道你是一副忠良心肠,但陛下终究是陛下,萧家势大,难免对你心生不满。” 温太傅笑着喝了一口茶,“老妇是看着你入仕的,眼看着你从圆滑之人变成如此刚正性子,也总担心你因此不得善终。” “如今,萧槐多行不义必自毙,你有魄力也有手段,甘心自断一臂,也算是能保全自己了。” 萧念安对此却是未置可否。 “好了,你伤刚好,我也不多待打扰你休息了。”温太傅说着起身。 “已近午时,太傅不若在我这里用膳?”萧念安一向敬重她,于是挽留道。 “不必了,我长女前几日刚带着夫女回都,这几日我得好好在家吃饭,不然夫郎该念叨了。”温太傅呵呵一笑,摆了摆手。 一说这个,萧念安便想起之前阿竹说的,君后怀孕,陛下特意召温庭暄回都一事…… 他笑容淡了一些。 “那我便不多留您了。” 第131章 丞相陪孤逛御花园吧 萧槐受到处置三日后,萧念安仍未等到姬杉任何单独传召。 眼下他已经是在正常上朝了,既然一直等不到,他便干脆主动求了。 “陛下,臣还有事同陛下商议,可否容臣留下?”萧念安赶在退朝之前,出列问道。 姬杉微微挑眉,从上至下打量了一下萧念安,而后道:“允了。” 待到所有大臣都离去后,她又明知故问道:“丞相找孤,有何要事?” “还请陛下摒退左右。” “行,都下去吧。”姬杉挥了挥手,“现在可以说了吧?” 萧念安二话不说便跪了下来,只问:“陛下先前所说,若是臣能脱罪,就能向您讨赏,可还作数?” “孤是王上,自然作数。”姬杉双手交叉,撑在下巴上,没作犹豫。 “那……”萧念安脸上顿时有了喜色。 可又听她说了“但是”。 “但是丞相若说此事,孤还有别的事同你说。” “陛下您但请吩咐,若臣能做到,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萧念安一秒正色起来。 “丞相不必如此紧张,只是孤想跟你谈谈心罢了。”姬杉见他这个反应,轻轻笑了,“眼下正是春夏交替之时,御花园景色甚好,不如陪孤逛逛。” “诺。”萧念安先是应下,而后反应了过来。 “可臣……明面上还是外臣,按规矩来说不能进入御花园的。” “无妨,规矩是王上定的,孤说能就能,走吧。” * 御花园此时的景色确实美丽宜人,但萧念安实在没什么心思欣赏。 “孤如今只想知道,丞相日后有何打算?” 姬杉没让任何人跟着,只有她们二人单独逛着。 “臣听陛下的吩咐,您让臣如何,臣便如何。”萧念安想都没有想,便立即回道。 “你应当知道,孤是不能容忍男子入朝为官的。” “臣,知晓。” “这种事情一旦暴露出来,便会让朝中大臣震怒,她国耻笑。” “臣也知晓。”萧念安眼神有些黯淡,“臣愿意辞官归隐。” “孤今日不是来让你辞官的。”姬杉睨了他一眼。 萧念安眼睛顿时重新有了光芒。 “但丞相为百官之首,权利甚大……” “臣不适合了。”萧念安接下了这句话。 “不,位置你继续坐着,但是手中的权力,势必要往外分分。” 卸了萧念安的丞相之位容易,但丞相位置一空,姬杉就要提拔新的人了。 暂且抛开她心中并无这个人选不说,也实在是不想再出个背靠世家大族的权臣了。 如今的制度,分给丞相手中的实权还是过多。 “那臣……可以称因病身体不适,上书陛下请求您派人协助臣?”萧念安想了一下后,犹豫开口。 “丞相过于耿直啊。”姬杉拍了拍他的肩膀。 “丞相还是要上书以身体难堪重任为由请辞,不过,孤不会批就是了。” “诺。” “上请三次,而后孤会派人协助你。” “诺。”萧念安不太明白她的用意,却一一应下。 姬杉看他不复之前那样事事同她争论的模样,觉得舒服了不少。 还是听话的大臣顺眼多了。 “那臣既已身体不适,日后……还能上朝吗?”萧念安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自然,不过要隔三差五请个假。” 眼看着陈梓熙就要被她弄死了,萧念安再不能露面,怕不是那些大臣们要怀疑她想换掉所有先帝时期手中有权的老臣了。 虽然,她还真的很想这么做。 但要慢慢来啊。 萧念安松了一口气。 “不过念安,孤先前那么逼你,你不会怨……”姬杉还没说完,便在御花园一拐角处同人撞个满怀。 “呀!” 先是听见一声惊呼,而后便是“噼里啪啦”东西落地之声。 “什么人胆敢冲撞陛下!”萧念安看着姬杉蹙眉揉着鼻梁,当即呵斥道。 “陛下?!”这时那人才转过身来,看到姬杉面容的一瞬间便立刻跪了下来。 “侍身不知道陛下在此,无意冲撞您,请您恕罪!” 听到这个自称,萧念安顿时回头,望向地上跪着的男子。 穿着富贵,一看便知不是宫侍。 那定是……陛下的君侍了。 这个认知让他死死咬住了下唇的软肉。 姬杉看着满地的画卷,只觉这身影陌生。 “抬起头来。”她吩咐道。 于是那名男子缓缓抬起头来,露出了一张俊俏的瓜子脸。 正是最近经常蹲在御花园作画碰运气的宁子瑜。 许是怕姬杉不认得自己,宁子瑜又回了一句:“侍身少使宁氏,参见陛下。” “孤记得你。”姬杉对他被吓哭有些印象。 但萧念安却因为这一句话默默攥紧袖子。 “主子!”这时宁子瑜的侍从也抱着小几赶了过来,跟他一同跪在地上,“奴叩见陛下。” “你这么毛毛躁躁的,是在做什么?” 撞得倒是不怎么重,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姬杉的鼻子已经不疼了。 “回陛下的话,侍身观最近紫罗兰开得极好,便来御花园作画的,想把这么好的景色画下来。”宁子瑜抬头望着姬杉回道。 他今日打扮素雅,穿了淡紫色的衣衫,脸上粉黛用得也极少,倒是像真的来作画的。 “你也喜欢作画?”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是“也”,但宁子瑜不敢多问,只是应了下来。 “拿给孤瞧瞧。”姬杉有些好奇,不知道这个宁少使作画同顾清河相比如何。 宁子瑜立刻翻找了一下地上画卷的印记,挑了自己最满意的一幅呈给姬杉。 萧念安看宁子瑜当着他的面勾引姬杉,一颗心已经是醋意翻滚。 于是在画卷被展开之时,他也特意看了一眼。 不过姬杉倒是看不出谁更胜一筹了。 毕竟一个是山水画,一个是人像。 她还没见过顾清河画过风景呢。 “清河画孤是栩栩如生,你会画人像吗?” 清河? 萧念安又是紧了紧手掌,再度望向姬杉稍稍翘起嘴角的侧颜。 第132章 那要看丞相会不会占孤一整晚了 “侍身鲜少画人,但画理相通,想来也并不难。”宁子瑜说着面颊微红,抬眼看了一眼姬杉,又复而低下,“侍身应当是会的。” “那得空便画上一幅拿给孤瞧瞧。”姬杉说着,将画卷递还给他。 “陛下,臣是外臣,您的君侍在这里怕是不妥。”萧念安终是看不得这般眉来眼去的场面,语气生硬说道。 摆明了是想让姬杉赶人走。 宁子瑜听罢也看了萧念安一眼。 为何话语中要说他在这里不妥? 他好不容易碰见陛下,才说了两句话,可不能被毁了。 “陛下,侍身在这儿不妥吗?”宁子瑜微微垂眼,“侍身不是有意打扰您谈论政事的……” “你也别跪着了,先起来吧。”姬杉兴味盎然地瞧了萧念安一眼。 注意到他因紧紧抓住袖口而微微颤抖的手臂,一时觉得好笑。 就算是之前陈梓熙在朝堂上跟萧念安针锋相对,她也没见过他如此沉不住气。 “知道你无意,但孤同丞相还有话要说。” 哪里是无意?分明是有意为之才是! 在路上走着不好好走,非要后退着走路,还偏偏撞到陛下怀里。 萧念安觉得其中定有古怪,若是派他去查,也定能查出端倪。 他听着姬杉的话,冷眼瞧着宁子瑜。 但宁子瑜倒还真不是有意撞上的。 他听到姬杉这么说,也只好道:“那臣先……” “陛下!陛下!陛下!” 这边宁子瑜刚微微俯身,还没来得急退下,那边就又有男子声音传来。 如此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也只有傅怀晏一人了。 萧念安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脸色更加难看了。 他分明好不容易求得了一次跟陛下独处的机会…… 这样想着,引得他深吸了好几口气。 傅怀晏很快便跑到了姬杉面前。 “参见陛下。”他语气轻快地行了个礼。 姬杉虽没让他免礼,却是伸出了手。 “嘿嘿。”傅怀晏也不客气,直接便握了上去。 “咦?陛下今天逛御花园怎么没见到君后殿下呀?反倒是宁少使和……”他看了一眼萧念安,然后卡住了。 细细打量了一番,再三确认,这才开口道:“是萧大人吧?” 萧念安闷声应了一字:“嗯。” 傅怀晏是良君的身份,按照规矩,就算萧念安是丞相也应当行个点头礼,问个好才是。 但萧念安并不想行礼。 他一直觉得傅怀晏行为无状,何德何能被陛下纳入宫中? 可偏偏傅怀晏入了宫。 姬杉将萧念安的举动收入眼底。 她倒是并不奇怪。 果然像萧念安这样的男人,就是争强好胜,嫉妒心太强,不然也不至于为了争一口气,整日将一门心思全放在与自己的亲姐一争高下上了。 不过傅怀晏也不会把问不问好这么小的事情放在心上。 “萧大人原来是都城的官呀,靳阳一别数月,大人怎么消瘦了不少,我方才都没敢认。” “先前丞相遭到赵国暗杀,受了伤,在府中躺了几个月。”姬杉担心萧念安乱说话,于是主动帮他回答了。 “哦,原来是这样,那……” 傅怀晏还要追问,但姬杉张口打断了他。 “你急匆匆来找孤,有什么事儿吗?” “臣侍在昭阳殿新做了糕点,想请陛下过去尝尝。”他抱着姬杉的胳膊说道。 宁子瑜看到这一幕,心生羡慕,但到底不敢说什么。 “孤同丞相还有事情要谈。” “劳烦良君殿下体谅,臣同陛下确实有要事。”萧念安也绷着脸跟着说道。 “那臣侍给您送到宣室殿去?”傅怀晏晃了晃她的胳膊。 “也好。”姬杉这次倒没再拒绝,“那你先回去吧。” “陛下,那……”傅怀晏听到她应允,咧嘴一笑,却没立即撒手,又问道,“今天晚上,您过来吗?” 宁子瑜有些惊讶的抬起头来。 这……这周围不仅有他在,甚至还有一个外臣,傅怀晏怎么就能这么直白的问出这种话? 他不理解,但大为震撼。 “那可得看丞相要说的要事,会不会占孤一晚上的时间了。”姬杉意味深长地看着萧念安。 傅怀晏也期待地看向他,心中万分希望给出的答案是不会。 “事态紧急,非三言两语所能概括的,臣还想向您请示如何去做,怕是要许多时辰。” 萧念安听罢心中暗喜,深沉的目光中多出几分软意,强压住嘴角一本正经地答道。 “啊——”傅怀晏嘴角向下,“可您都好久没过来了。” “有很久吗?”姬杉并不觉得。 “足足七日了!”一双狗狗眼使得他此时看上去更加可怜巴巴。 “陛下,臣是外臣,似乎不应……”萧念安连忙开口,再度搬出这个理由,以免傅怀晏真的说动姬杉。 他也不过只敢在无人之处向陛下求宠,却不曾想这傅怀晏青天白日之下,竟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种话来。 实在是不知礼义廉耻为何物。 “有什么话明日再说,你先退下吧。”姬杉也是欣赏够了萧念安这副有苦说不出的样子,于是终于遂了他的意。 “明日?”傅怀晏抓住了重点。 “嗯。”她点了点头。 “那臣侍告退!” 宁子瑜见状也忙跟着退下。 但他却在心中暗自记下了,看来陛下会喜欢直白一些的男子? 那他是不是因太过保守才至今未能承宠呢? 第133章 圣贤之口,如今却是污言秽语 “孤倒是没想到,丞相大人这样重规矩的人,也会有失礼的一日。”姬杉看着二人渐渐走远,语气如常地说道。 “臣……”萧念安尚未从陛下在傅怀晏和他之间选择了自己的惊喜中缓过来,突然被这么一问,心中难免一惊。 “下回注意点,把你那股子劲儿收敛些,孤可不想有朝一日听到有人议论孤有磨镜之好。” “诺,臣遵旨。”他今日是有些心急了。 见萧念安乖顺,姬杉也没打算再就着这事儿说下去,只道:“先回宣室殿吧,丞相可以同孤好好说说你的要事了。” 她语气中暧昧非常。 再无了旁人,萧念安这下终于是不用控制自己的笑意,眸中宛如一汪春水。 “诺。”他声音微颤,似是激动喜悦而至。 * 傅怀晏的动作倒是快。 姬杉和萧念安前脚刚到宣室殿,流枫便端着两碟糕点送了过来。 “他这是又多做了一份?”姬杉这分量十足的满满两碟,问道。 “回禀陛下,殿下说本来是想着若是请您时见到了君后殿下,还可以给君后殿下也送一份,便多做了一些,如今也正好能让您同萧大人一同品尝。” “他倒是有心,谁都不落下。”姬杉轻轻笑道,“好了,孤知道了,下去吧。” 她说着捏了一块放入自己口中。 椒盐味为主,略带甜意,饼皮酥软,傅怀晏的手艺着实不错。 “怀晏特意给你也送了一份,丞相不尝尝?” 萧念安听罢只得勉强拿了一块放入口中。 确实很好吃。 就算昧着良心,他也说不出来难吃的话。 只是这样一来,他心中更显酸涩。 陛下身边的君侍,都会许多能勾引人的手段。 偏偏自己,什么能讨女人欢心的都不会,似乎连服侍人,都不算是会的。 “糕点容易口干,臣为您斟茶。”萧念安不甘示弱,起身拿过一旁的茶壶,抚着袖子仔细为姬杉倒满茶杯。 姬杉吃了几块,又喝了三杯茶,肚子里的缝隙也被填满了,于是便将碟子推至一边。 萧念安见状又从袖中掏出手帕,“容臣为您净手。” 姬杉看向他的表情活像见了鬼,“萧念安,你这壳子没变,莫不是换了个里子?” 如同突然变了个人一样。 怪诡异的。 不过她还是把手伸了出去。 “陛下先前说臣不会服侍人,但臣觉得,臣肯定是会的。”萧念安捧起姬杉的手,垂眸细细地为她擦着指尖的残渣。 姬杉指尖是带着薄茧的,她每日要批许多奏折,那茧要比旁人明显许多。 “你会不会服侍人,不是给孤擦个手孤便能知道的。”她玩味地勾了勾笑。 “诺,臣明白的。”萧念安看着她,目光慢慢灼热起来。 “天气热了,走了那么久丞相也定是出汗了,先去沐浴吧。”姬杉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 这未央宫是她的地盘,萧念安在这里沐浴是不会有人传出去的。 至于留宿一夜…… 姬杉先前也有过召大臣来彻夜长谈的情况,偶尔一次,也不会惹人生疑。 左右,她也不会让此事变得频繁的。 这次只是破例。 萧念安一而再再而三地求她,实在是磨人。 * 因为是早就打定了主意,所以上朝之前,萧念安便已经仔细清理过了。 如今只是出了薄薄一层汗,稍微一洗,也便干净了。 于是他没过两刻钟便穿着姬杉命人准备好的衣衫,来到了寝殿。 “臣叩见陛下。” 哪怕衣料轻薄且拖地,萧念安仍旧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以前觉得他一板一眼烦人得厉害,眼下姬杉倒是觉得这样的性子也有这样的可爱之处。 总之在床上,也是别有一番韵味。 萧念安一向只读圣贤书,不屑于看春宫图那些污秽之物,哪怕至今也未瞧过一眼。 所幸他学习能力极强,尽管只与姬杉有过那么一次,现在却也会举一反三了。 “唉,丞相平日里这张满口孔孟之道的嘴,如今怎么也开始吐出些污言秽语了。” “孔孟之道并未灭人欲。”萧念安在一声声口申口今中,勉强吐出了这一句话。 他脑袋无力地垂下,长发混杂着汗水,一双修长的腿被姬杉牢牢压住。 一点都没了高风亮节的丞相模样,只是任她亵玩着。 “是这样吗?可惜孤不曾钻研过孔孟,不了解这些啊。”姬杉依旧恶趣味满满,用言语刺激着他。 “不过就算如此,孤也知道,应当没有哪个学派,会教为人臣者如此行事吧。”她一边轻拢慢捻抹复挑,一边又问道,“你说是吧,萧丞相。” “嗯……没人教过,大家不会教这些的。”萧念安呼吸极为不均,却仍旧回应着。 “那是谁教的你这些呢?” “是臣自己……臣只是在遵循心之所向,而行事。”他感觉自己口齿已经不清晰了,“臣爱慕您至极…所以便会如此行事…” “这一点,孤倒是知晓。”姬杉擦了擦他眼角的泪水,“只是不知丞相何时对孤有了这种感情啊。” “臣…呃…”萧念安正要回答,却又是一阵闷哼声从喉咙间泄出,“臣想…应当是您登基那一日吧…” “那丞相岂不是日日夜夜忍得很辛苦?” “若未…沾染圣恩,则,则不觉难忍;一旦如此,便…度日如年…”萧念安瞳孔微微涣散,全身颤抖着说出了这句话。 …… 姬杉这一夜,没有中途叫人将萧念安送走,而是让他宿了整晚。 直至第二日上朝。 萧念安先她一步随文武百官入了宣室殿。 “萧大人怎是从那边进来的。”一位大臣眼尖注意到了他的来向。 “昨日有要事同陛下商议,一时忘了时辰,宫门落了锁,陛下体恤下属,容我在宫内留宿。”萧念安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了事先准备好的台词。 “原来如此,丞相大人一向为大周鞠躬尽瘁,为国为民实乃吾辈楷模。”大臣立即恭维道,“只是大人身体刚好,还是要多休息才是,您眼中全是红血丝。” “是吗?”萧念安听闻面色微僵,早上匆忙,他不曾照镜。 “是啊,大人可要注意身体。”那名大臣又说道。 “劳秦大夫关心,我会注意的。”饶是他再镇定,此时也难免有些尴尬。 偏得又有几人听到声音,一齐过来说了一堆恭维夸赞之言。 那些大臣们倒不是因为别的,只觉得彻夜长谈这是陛下要重用萧念安的征兆。 毕竟这些日子,陛下上朝时对他的态度较之前相比,明显好了不少。 无论萧家如何受萧槐影响,只要陛下重视萧念安,那都不是事儿。 朝臣自然是想要锦上添花的。 却不曾想,这明晃晃即将成为宠臣的萧念安却是要辞官。 第134章 不胜腰力 “丞相大人是国之栋梁,怎能辞官?”姬杉按照先前说好的,扬声问道。 她坐在最上首,不论演技如何,只是随便演演也无人看清她掩在王冕下的神情。 “臣自受伤后,身子羸弱,只是每日上个早朝便觉得十分疲惫了,实在难堪大用。”萧念安语气诚恳,说着就跪了下来。 只是他眼下不胜腰力,这一动作牵动了他腰腹部的肌肉。 一阵酸涩感蔓延,萧念安一时吃痛,皱起眉头。 这一幕恰巧被陈梓熙看到了。 “这……萧大人身子果然不好了,怎么连下跪都如此艰难啊!”她可是巴不得姬杉准许萧念安辞官呢。 “好了,快扶丞相起来。”见他这样,姬杉眉宇拧起。 萧念安在安若的搀扶下起身,咳了两声已经想开口。 “此事无需再议。”姬杉一甩袖子,“你若是身体不舒服,撑不住,孤特许你不必日日上朝,这件事儿也不要再提了,退朝吧。” 她说完便拂袖而去。 “你当真身子虚弱至此?”温太傅朝着姬杉背影行完礼后,立即来到了萧念安身前询问道。 “不敢欺瞒太傅,我确实有心无力。” 二人说着缓慢走出大殿。 温太傅一直观察着他的状态,也是发现了不妥之处。 “怎得脚步虚浮至此?前些日子见你还是好好的。” “………”萧念安身形微顿,面上浮起一抹可疑红晕,“昨日与陛下促膝长谈,睡得晚了,于是就成这样了。” “唉。”温太傅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赵国的毒当真厉害,你原先虽然瘦了些,但瞧着也很是结实健康的,竟被耽误至此。” “既然陛下恩准你不用上朝,那便好生将养着吧,身体才是为国尽忠的本钱。” “我明白的。”听着温太傅这番掏心窝子的话,萧念安实在心虚。 * “前些日子你姐姐已经从墒城回来了。”姬杉下了朝直接到了温昀宫中。 “我知晓的,父亲在家书中写给我了。”温昀低头拢着她的头发。 “她去墒城也有几年了吧。”姬杉躺在他的大腿上,好不安逸。 “有三年了。”他记得十分清楚。 温庭暄比她年长许多,温太傅早年醉心朝政,一心为了大周的发展而殚精竭虑,对于温昀这个儿子难免有疏忽。 但温庭暄脾气很好,又有耐心,于是在温昀看来,她是亦母亦姐的存在。 “你们关系要好,三年没见你姐姐了,不如我召她入宫来看看你?”姬杉闭眼享受着温昀指尖按摩她头皮的力道,“正好你也许久没见你母父了,顺便一起叫进来看看你。” “你怀胎都六个月了,估计她们也挺想见你的。” 姬杉不是没注意过温太傅每次议事结束后,落后其余大臣一步,在殿内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的样子。 八成是不好意思开口。 “这怎么好?父亲便罢了,母亲和姐姐是外臣,入内宫也不太妥当的吧。”温昀见姬杉主动提及此事,心中欢喜,但又觉得这样不合规矩。 其实父亲自他怀孕后是入宫来看过他几次的,但是母亲却未曾来过。 “无妨,左右是一家人。”姬杉不甚在意地贴了贴他的肚子,“你想什么时候见她们?明日?还是你想好了来告诉我?” 温昀犹豫一瞬,终究还是对家人的思念占了上风。 “那明日吧。”他嘴角牵起了悠然清浅的笑。 “行,就明日。”姬杉说着从他身上坐了起来,“安然,去传孤旨意,明日让君后的家人们入宫来,就说君后想她们了。” “妻主,多谢您。”温昀眸子温柔似水。 “别谢孤,说爱孤。”姬杉再度凑近他,调笑道。 温昀听到这里,眉眼向下弯的弧度更加明显,也朝着她的方向缓慢靠近。 直到二人鼻尖相碰,贴在一起。 他这才说道:“我定然爱您。” 姬杉也笑了,脖颈稍微转了个角度,便亲上了温昀的唇。 水声滋滋,银丝勾连,这才分离。 不过最近事情较多,她也不能待在椒房殿一整天,于是在午膳之后回了宣室殿。 等到姬杉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中,温昀突然问了一句:“陛下昨日召了谁侍寝?” “昨夜陛下在同萧大人谈事情,并未召见任何君侍。”轻水立即回道。 那便奇怪了…… 怎么陛下身上会有淡淡的男人香味? 很陌生,他从未在她身上闻到过。 “不过昨日听说傅良君和宁少使在御花园撞见陛下了。”轻水又补充道。 “嗯,我知道了。”温昀微微点头。 这样便对劲了,应当是宁子瑜身上的气味吧。 “我记得,陛下似乎一直没召过宁少使?”他想起来,于是多问了一句。 “是啊,不过陛下对他和陆少使都是淡淡,也就去二位良君那里比较多,江长使那里去过三四次。”轻水说着帮温昀捏起了小腿。 他肚子渐大,腿上也出现了些浮肿现象,每日都要按摩。 “不过就算您怀着孕,陛下还是来咱们椒房殿最多了。”轻水怕温昀多想,连忙说道。 “别胡说,我只是问问而已。”温昀嘴上虽是这么说,但脸上的笑意却更浓了。 第135章 还哭鼻子了 关栎自到了珧郡,几乎日日会上书姬杉汇报情况。 为了避嫌,姬杉给珧郡郡大夫的死期定在了关栎到达珧郡的前一天。 当然,这件事也在关栎的加急密报中有所体现。 但姬杉只说应是姬熹狗急跳墙,痛下杀手,郡大夫死得可惜,死得可怜。 但事有轻重缓急之分,如今当务之急是找到丢失百姓以及追捕姬熹,暂且不要在此事上耗费人力精力,她会另派人去查。 关栎也便听话的不再管此事。 郡大夫的死其实在珧郡官员世家中引起了不小的骚乱,但这一切波动,都在关栎带着兵马入城门的那一刻瞒在了暗中。 若说关栎一来,最着急的人定然是姬熹无疑。 她又开始了在屋内胡乱跺脚的无头苍蝇行径。 王臻看着她这个样子,实在心累,一时之间都不想再说话了。 “姑母,你说姬杉不会发现了我们的行踪吧?” “不好说。”王臻现下也不敢确认了。 “那该怎么办啊?姑母,我们现在可不能坐以待毙了!” “殿下说得极是。”王臻好不容易赞同了一次她的话。 所谓一步错步步错,全都是之前那次暗杀坏了事儿,怕不是姬杉已经顺藤摸瓜查到了什么。 可偏偏姬熹的脾气……她若是想以这件事情教训她一二,少不了要一番暴怒,反而适得其反。 王臻简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山下建成的东西令她们不能下决心弃之,如今被架在这里,进退维谷。 “殿下,那些东西已经造出一半了,眼下我们只能殊死一搏,拼一拼能不能占山为王了。” “好好好,本殿全听姑母的,您快去安排吧!”姬熹已是满脸焦躁,急不可耐。 * 今日关栎传到王宫的密信,比旁的时候多了两页。 这多出来的第一页,是说她和李轲终于是决定开山搜查。 第二页,却是一片空白。 姬杉点了点那张黄纸,而后将手边的茶水尽数泼在了纸上。 不消片刻,上面的墨迹便显露出来。 叛贼已露端倪,臣已部署好一切,只待瓮中捉鳖。 “再探,再报,加大力度。”姬杉笔墨一挥,寥寥几字便写好了回信。 她最后不忘补充一句,要抓活的。 姬熹断不能死得悄无声息,合该“轰轰烈烈”才是。 姬杉倒要看看,等有了姬熹这个前车之鉴,日后谁还敢造她的反。 “陛下。”安若看她停了笔,于是轻声走到跟前,“昭阳殿那边传了话过来,问您晚膳想吃什么。” “什么时辰了?”姬杉头也没抬便问道。 “回陛下,申时二刻了。” “哦,让良君不用备孤的晚膳了,孤晚些过去。” 不过说是这样说,她也没晚太多。 傅怀晏用完膳后,一只小兔子都还没雕好,姬杉便过来了。 “怎么还做起手工来了?”她走得快,傅怀晏都没来得及放下手中的活计,眼前就多了个人影。 “这些天御花园都被我逛遍了,闲来无事,雕着玩。”他说着将木雕在姬杉眼前扬了扬,“表姐,好看吗?” “蛮可爱的。”姬杉看着那栩栩如生的兔子,不由暗叹一句傅怀晏的手确实很巧。 “我果然还是这样心灵手巧~”他听完这句夸赞,黑润润的眼眸亮到极致的同时,还不忘大言不惭地自夸一句。 姬杉实在是受不了傅怀晏这个说话逻辑了,不免扶额。 不过由于昨晚她刚吃过大肉,明天温昀的母父又要入宫,今夜倒是没弄到太晚。 于是精力颇为旺盛的傅怀晏一大早便在姬杉怀中蹭来蹭去,好不安分。 “表姐,你下次什么时候再来呀?”他一边服侍着姬杉穿衣,一边大眼睛扑闪扑闪地问着。 “孤想来的时候自然便来了。”姬杉摸了摸他的脑袋,敷衍道。 “好吧。”傅怀晏肯定是不满足于这个答案的,但又没什么办法,只好抱住她的腰,像只树袋熊一般撒娇道,“那表姐不要太久不来哦。” “好好好。”姬杉真是服了他这个性格了。 她也实在不知该说傅缨太会养儿子还是太不会养了。 * 温昀的母父和姐姐是巳时末端接近午时才到的王宫。 怕有自己在,她们一家子不自在,于是姬杉并没有立刻去椒房殿。 而是估摸着她们该说的贴己话也该说完了,这才姗姗来迟。 温太傅携家眷熟练地俯身,“臣叩见陛下。” 姬杉也娴熟地一手握住温昀,一手捞起温太傅,“不必多礼。” 一套行礼问安的流程下来,温家三人终于又坐下了。 姬杉这才注意到温昀和温主君的眼眶子都有点红红的。 一看就是哭过。 但碍于人多,她也不好过问,只能暂且当没看见。 姬杉毕竟是王上,她这一来,殿内温馨的气氛难免有了些变化。 温太傅和温庭暄还好,温主君却是拘谨得厉害,全程就没有夹几口菜。 这一顿饭吃得颇累,温家大约是家教森严,繁文缛节奇多,吃上一口都要说上一堆话,姬杉都难得觉得王宫内的珍馐美馔吃着有些不香不臭的了。 * “哎呦,可是把我紧张坏了。”温主君离开王宫,坐上轿子才是松了一口长气。 “方才陛下没来之时,你一直拉着昀儿问陛下会不会过来,这一过来你倒是连筷子都不敢动了。”温太傅默默吐槽了一句。 “我紧张归紧张,陛下来了才是好的,若是不来,晚上我可该睡不着觉了。”温主君呵呵笑了。 “虽说这外头总传陛下如何如何宠爱昀儿,但我不亲眼看一看,总是不放心的。” “陛下当太女时你又不是没见过。” “太女和王上之间的差距,可是比渭水还宽呢。” “夫道人家,净会瞎比喻。”温太傅没忍住哼了一声,又道,“不过这下你总算放心了?日后可别在我耳朵旁边念叨了。” “陛下待昀儿好,重视昀儿,我自然放心。” * “都说了什么?怎么还惹得我家阿昀哭鼻子了。” 一送走温家三人,姬杉转头便捧住温昀的脸细细看了一圈。 “也没说什么,无非就是好久没见姐姐了,父亲又说了好多过心的话,这才……” 他本来是没想哭的,虽然跟温太傅许久没见,但本来年少时就甚少陪伴在一起。 而孕期温主君来看他也不是第一次了。 实在没什么好哭的。 结果温主君偏偏说起了他和姐姐小时候的事情。 怀孕之人本就心思敏感,多愁善感,这一想起来,便是哭了。 不过温昀听完之后更是盼望着自己幸运,能够像父亲一样,为姬杉生个王女再生一个帝卿才好。 如此方能算得上是双全了。 “孤瞧着都哭成小金鱼了。”姬杉倒是不乐意的很,“下次再来孤可要吩咐轻水有点眼力见,一说些伤感的便赶紧给你打断。” 第136章 她都觉得烦了 珧郡,恒阳伊藏身之处 “大人!不好了!”一名武人打扮的女子匆匆忙忙跑了进来。 “有话快说!怎么如此慌乱?!”王臻心中咯噔一下,“可是山那边出了问题?” “正是!大人!属下去时发现官兵已经将整座山围得水泄不通了,就连咱们山底的小入口附近都被围住了!” “属下也只能派人先把之前转移出来的武器搬过来,但大街上也有好多官兵……” “你说什么!”姬熹恰巧出现,听到这些内容怒呵一声,“完全进不去了?造好的东西也拿不出了?” “回殿下的话,是……是这样……”武女之所以先禀报了王臻,就是因为一旦让姬熹知道,她是完全讨不到好果子吃的。 “废物!”姬熹震怒,抄起腰间挂着装满银锭子的沉甸甸荷包便砸了过去,“本殿养你们有何用!” 女人躲闪不及,正被砸中眼睛,顿时血流如注,她吃痛得哀嚎起来。 “殿下!”王臻也有些火气了,“现在不是惩治咱们自己人的功夫!必须迅速离开珧郡!” “白戎,你带着人先护送殿下出去!”她说时迟那时快,立即安排起人马来,“焦云泽,你们带着武器随我走,去寻咱们的兵马!” * “陛下!”姬杉正上着早朝,便有禁卫军守将急匆匆地跑进来,“珧郡急报!” “念!”她当即直起身子,袖子一挥,扬声命令道。 “诺!”禁卫军气息略有不匀,“陛下圣安,臣李轲奏。” “臣奉旨调查珧郡百姓无端失踪一案,因踪迹匿于山中再不得查,不得不开山搜查。臣与左庶长大人率领官兵掘地三尺,果真发现有密道埋于地下。” “然臣带人深入地道,初为狭小,行至末端却是一片广阔之地,其间布满……铁炉,木炭等一系列铁匠工具。” “臣复而前行,则见一铁门,命人将其破坏打开,发现里面……”禁卫军守将念着,脸色骤变。 “里面是什么?”姬杉皱起眉头,“你但说无妨。” “是成箱的武器和盔甲。” “这……”大臣们皆倒吸一口凉气,“私制兵器和盔甲可是谋逆大罪啊!” “不仅有兵器,甚至是盔甲,狼子野心简直是昭然若揭!”翟将军怒骂一声,“那珧郡郡大夫之死,依臣看怕不是看陛下派了关大人带兵前往,担心东窗事发,心虚自杀了!” “在山中造如此大的地道,可不是私人能完成的。” “温太傅说的极是。”陈太尉额间冒着细密冷汗,“臣觉得这珧郡郡大夫定是罪魁祸首,意图谋反!” 姬杉听到这话,意味深长的看了陈梓熙一眼,“太尉还是听她念完吧,至于谁是罪魁祸首,孤自有决断。” “诺,臣多嘴。”陈梓熙脸色已经不太好了。 于是守将继续念道:“臣见状立即命人上前查看,岂料身后竟有人偷袭,所幸很快为官兵所制服。” “臣原地对这些人进行拷问,然直至写此密信之时,仍未有结果。” “随即臣命人仔细搜查地道,最终在一间小隔间内又发现了一批人,经查验,正是失踪百姓。” 第137章 耳垂上的一颗小痣 “全都找到了?都还活着?”姬杉连忙问道。 守将快速看完了下面的内容,却是面露难色。 “回陛下,依据信上内容,获救百姓说有一部分人因为尝试逃走失败,当着她们所有人的面被杀了……” “……”姬杉听闻长叹一口气,“贼人实在该死。” “所以这些百姓是被抓去打造兵器的?”她又问道。 “正是。” “嗯,将密报留下,你先下去吧。”姬杉说完便将目光落在了殿内众人身上。 “如今失踪案是暂时落地了,只是孤有一事不明,就算珧郡郡大夫当真谋逆,但封山建造地道所耗时定然以年计算,如何瞒得过先王,瞒得过孤的眼睛?” “陛下您是指朝中有人……”温太傅虽然早已知道此事,并已经按照吩咐查明了确实都城无任何卷宗记载此事,但依旧适当的表现出震惊。 “陈太尉。”姬杉骤然开口。 “臣在。”陈梓熙呼吸一滞,连忙出列。 “既然你刚才说珧郡郡大夫意图谋反,那孤就交由你来彻查此事吧。” “臣遵旨。” 陈梓熙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心生疑虑。 陛下已经很久没亲自安排她办事了,怎得偏偏此事…… 罢了,当务之急总要先找个替罪羊出来。 此时姬杉还不知道,在密报送到她手中的同时,李轲终于是从抓来的人口中撬出来了姬熹的消息。 于是即刻带兵前往供述之地,然而早已是人去楼空。 关栎看着满地狼藉,第一时间便是翻身上马,“出城,沿着迁氏和荻道的方向,兵分两路,搜查逆贼踪迹!” * “终于是到了收网的时候了。”姬杉大敞着双臂,极为舒适地靠在龙椅上。 姬熹苟活太久了,久到让她都觉得烦心。 因此她可是要好好赐给姬熹一个震慑人心的死法。 “陛下。”正想着,安若便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朝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实在不确定陛下现在的心情是好还是不好。 “嗯?”姬杉语调微扬,“何事?” 安若终是放下心来。 “陛下,宁少使在外求见。” “他来做什么?”姬杉说着两臂向后并拢,默默伸了个懒腰。 “说是先前同陛下您说好的画,少使已经画好了,特来拿给您瞧瞧。” “哦。”她想起来了,“动作还挺快的,让他进来吧。” 于是宁子瑜捧着画卷迈入殿中。 “侍身参见陛下。” “平身。”姬杉确实很好奇他的人像画工如何,“到孤身边来。” “诺。”宁子瑜面上挂着浅笑,不疾不徐地走了过去,而后在距离她两步的位置停下。 “陛下,侍身展开给您看。”他说着顺手将鬓边碎发撩至耳后,露出了耳垂上的一颗小痣。 “孤怎么是这副打扮。”姬杉见了倒是有些惊讶。 她都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穿的这身衣裳了。 “是侍身与您初相见时,您的样子。”宁子瑜低下头,突然变得有些局促,“只消一眼,侍身便已刻在心中,难以忘怀。” 第138章 求您,别碰那里了 刻在心中,难以忘怀。 姬杉听罢瞧了一眼他的眼睛,一时好笑。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喜欢用同样的话术。 不过也无所谓就是了。 “走近些给孤瞧瞧。” “诺。” 瞧画还是瞧他? 宁子瑜不清不楚地又挪了两步。 这下腿都要碰到姬杉的腿了。 这下她倒是看仔细了。 兴许宁子瑜的画技确实不错吧,但这人画的着实不如顾清河。 至少姬杉是这么认为的。 顾清河画中的她总是眼睛亮得厉害,几乎是出神入化,浑然天成的程度了。 但宁子瑜却画得平平,只能说好看完美,却并不出彩。 “清河也很喜欢书画。”这样想着,姬杉不由说道。 宁子瑜只能猜测“清河”大约是指顾良君的。 他脸上的羞意顷刻淡了些。 陛下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他过来讨好陛下,反倒让她想起来了别的男人? “可惜清河一向喜欢清静,不爱与人交流,不然你们兴许还能切磋一二。” 听姬杉这么一说,宁子瑜这下终于是确定了所谓“清河”就是顾良君了。 毕竟全王宫除了他,找不到第二个性子如此孤傲的了。 “侍身自当是比不过良君殿下的。”宁子瑜自谦道。 姬杉对此不置可否。 但还是接过他手中的画卷,而后放在案几之上。 “用过晚膳了吗?” 现在正是傍晚时分。 “还没。”宁子瑜听她这么问,一时之间心脏跳得飞快。 莫不是?他是要承宠了? “正好,孤去你宫里用膳吧。” 接下来的事情自然便是顺理成章的。 当夜,姬杉宿在了宁子瑜这里。 只不过宁子瑜好似是敏感点上长了个人,无论姬杉碰哪里他都要蜷一下身子在抖上一抖。 “陛下……求您,别碰那里了。”他呜咽着求饶。 浑身由内而外散发着痒意,无法安抚自身,他甚至有些后悔今日求宠的行为。 宁子瑜从未想过原来承宠会这般难受。 他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一眼,落个不停。 “不碰?不碰哪里?”越见他哭,姬杉便越是兴致盎然。 “呜,我不知道的,陛下。”宁子瑜已经不适到了极点,一只手抱着枕头,另一只手则抵在姬杉小腹处。 “不要了,我快死掉了…”他无力地抽泣着,然而所有的动作都没有任何力道。 一整夜他都抖个不停,也哭个不停。 但姬杉却觉得他哭起来格外好看。 于是越是求她,她便要去触碰。 以至于最后被扌柔扌差得一片通红,无力垂下脑袋。 以至于第二天强撑着醒来,起身服侍姬杉穿衣时,宁子瑜竟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怎得身子这般弱?”姬杉微微抬眉,伸手将人扶起。 “侍身不知道…以前从来没有过…”在陛下面前如此出丑,宁子瑜小脸通红,万般羞耻。 但是他双腿实在是使不上力气。 “娇气。”姬杉如此评价道。 “……是。”宁子瑜委屈极了,求也求过了,可是陛下偏偏不听,他又能怎么办。 这才以至于如此。 第139章 陛下的喜好 “你说什么?陛下赏了宁子瑜许多?”陆染之坐在镜前梳着头发,听到侍从如此回禀,手上的动作微顿。 为何除了他,旁人承恩之后都能收到赏赐? 起初陆染之还以为是自己位份不高的缘故,但同为少使,且入宫近三月才得以被召幸的宁子瑜都能收到…… 难不成那夜的表现,当真是让陛下不喜了? 嗯,这点他倒是没有想错,姬杉确实不喜。 陆染之承宠,偏偏拿了高门正夫的架势,一步步按照流程而来,虽然恭敬,但实在无趣。 “主子,您别难过…”侍从见了,连忙安慰道。 “我有什么可难过的。”陆染之“啪”得一声放下木梳。 既然没有,那他便想尽办法绞尽脑汁去争去抢便是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收集到的信息有误,他哪里学错了才弄巧成拙的…… 不然陆染之自认为完全按照姬杉的喜好,端庄又温顺来行事,怎么还能成为最不讨喜的那个呢? “想办法再去查查陛下的喜好,另外再帮我给父亲传个话,就说……”他召来侍从一阵耳语。 * 相比起王宫内的安宁,陈梓熙却是没睡好觉。 只好连夜召集心腹手下,商议办法。 “大人,属下觉得此事蹊跷,您说王上会不会已经查到了咱们了?” “应当不会。”她摇摇头,“我自认做事小心谨慎,从未直接联系过恒阳伊,最近也并无异常发生。” “大人,属下认为还是要做好两手准备。” 陈梓熙沉默半晌只叹了一口气,“你说得对,去联系吴统领吧,实在不行就殊死一搏,离开都城。” “还有,传信去浚阳,让她们该收拾干净的都收拾干净,最近不要有任何动作了。” * “陈梓熙那边如何。”姬杉摆弄了两下身边放着的一瓷盆用于制冷的冰块。 眼看到了六月,这天气是愈发炎热了。 “已经在暗中联络其党羽了,不过…”傅怀珏说着犹豫了一瞬。 “不过什么?” “不过她似乎真的在查珧郡开山一事,最近审了不少大夫,弄得朝中对她颇有微词。” “哼。”姬杉冷哼一声,扔掉手中的冰篦,“无妨,孤倒要看看她能找出那个倒霉蛋替罪羊出来。” 陈梓熙不到两日就推了个倒霉蛋出来。 便是家族中有旁支在珧郡的一名上大夫。 不过既然查到了,姬杉肯定不会直接放掉的,反而下令将那上大夫关进天牢。 若真的只是倒霉蛋而不是与陈梓熙同流合污的替死鬼,等查清了再放也不迟。 然而陈梓熙本以为逃过一劫,却没想过姬杉不仅没嘉奖她办事有功,反而让她在朝堂上的日子更加水深火热了。 “陈梓熙要憋不住了吗?”姬杉单独将傅怀珏和温太傅召见在宣室殿问道。 “她已经是蠢蠢欲动了,她之前派人联系的那个吴思淼这两日也在不停四处走动。”傅怀珏躬身答道。 “很好,那也就是几天的事情了。” 姬杉当然是故意逼迫陈梓熙的,无非是想让她下定决心鱼死网破。 这样一来才好该杀的杀,该贬的贬。 于是陈梓熙自觉已是穷途末路,终于一咬牙,一心狠,一把火烧了太尉府,造成走水的假象。 自己则趁乱带着家人,换上粗布麻衣,跟着吴思淼企图混出城门。 然而傅怀珏早已带着兵马守在城门口多时了。 姬杉也在宫内一边听着顾知年弹琴,一边静候着好消息。 许是日子清净安宁,再加上周王宫内有好多封存的珍贵琴谱都被姬杉赏给了他。 顾知年的琴艺倒是愈发精进了。 第140章 侍身没有打扰您和良君哥哥吧? “陛下,您可有想听的?”一曲作罢,顾知年将白皙纤弱的手指虚浮在琴弦之上,轻声道,“臣侍,奏与您听。” 姬杉先前每每听他抚琴时,都是任他自己选曲,随心弹的。 不过一般都撑不过一两首曲子的功夫,顾知年便要被压在稀奇古怪的各种地方。 床榻,案几,地面,甚至是琴弦之上…… 不过这次都已是四首曲子过去,姬杉依旧没有要宠幸人的意思。 顾知年想,这大约是在宣室殿的缘故吧。 难得陛下心情如此之好,他倒是想知道她确切的听曲偏好了。 “那便……”姬杉晃了晃手中的酒樽,“风雷引吧。” 顾知年有些诧异。 竟是这首曲子? 原来陛下喜欢如此奇纵突兀的节奏。 “清河可会?”见他没有动作,姬杉喝了一大口酒,又问道。 “自然。”顾知年轻轻颔首。 虽然甚少有男儿家愿抚如此铿锵有力,毫无柔弱美感的曲子。 但这也毕竟是名曲,顾知年痴爱于琴,自然也钻研过此曲。 如今倒不至于在姬杉面前露怯。 嘹亮幽奇的琴音在殿内响起。 句句风云,声声雷雨。 姬杉听着这气势磅礴的调子,一时间更是高兴了,酒水也一杯一杯灌入腹中。 今晨关栎便传来密报,说已将姬熹围困住,她早已是瓮中之鳖,最迟也不过一天一夜,定能抓到活口。 密报传入都城本就需要几天时间,姬杉估摸着她今天收到的信,姬熹八成已经在被押送入都的路上了。 而晚间,陈梓熙也终是忍不住冒险求生,选择带兵出逃出都,自己坐实了自己谋反的罪名。 两桩喜事凑在一起。怎能不令姬杉高兴? 只不过顾知年这慷慨之音刚刚过半,安若便躬着身子走了进来。 “怎么?可是傅怀珏那边有消息了?”姬杉眼珠子一扫,问道。 “回陛下的话,不是。”安若姿势不变,“是江长使在殿外求见。” 顾知年听罢,手指稍稍慢了一拍。 不过姬杉并没发现,只问了一句,“他来做什么?” 她又没宣他。 不过问题不大,左右是要一边等着好消息,一边找乐子的。 “让他进来吧。” 顾知年这下微微抿唇,却继续着指尖的动作。 江照白在离殿外很远时,就已经听见了阵阵琴音传来。 稍微一想便能知道陛下召了顾知年。 但这又不耽误他事情。 于是江照白并未因此打道回宫,反而加快了步伐。 任谁都知道最近前朝风雨欲来,今日宫中的气氛又格外奇怪。 陛下又一反常态地命宫人从地下挖了好酒出来,送入宣室殿。 那无非便是两种可能,心情极差和心情极好的区别罢了。 江照白想赌上一把。 反正就算是正触在陛下的霉头上无非就是被责骂,大不了受点皮肉伤,又无所谓。 虽是正赶上陛下心情好……那他哄着陛下更高兴了,岂不是能落得许多好处? 连宁子瑜都承宠了,他可得好好为自己的前程做打算了。 不过眼下见顾知年在殿内抚琴抚得这么快活,江照白就知道自己是赌对了。 现在不来邀宠,那更待何时呢? “侍身参见陛下。”于是他盈盈一拜。 “你有事儿吗?”姬杉已然有些微醺,当然并不算醉,只是眼皮子懒得抬起。 “侍身前些日子身子不大爽利,问医郎要了些按摩的方子,紫云替侍身揉了几日,果真见效。”江照白姿态放得极低,姬杉没说让他平身,他便一直俯着身子。 尤其是在殿内还有这个倨傲的前魏国帝卿顾良君,他更是要低眉顺目了。 也好有个对比。 毕竟哪个女人会不喜欢完全依附于她,乖顺懂事的男人呢? 江照白觉得自己若是像顾知年一样得宠,绝不会整日冷着个脸的,白瞎了这份恩宠。 “于是侍身便自己照着方子学习了一番手法,想着来为陛下您按摩一二。”他的身形有些摇摇欲坠,但仍未擅自做主直起身子。 “侍身听闻睡前按摩,这晚上睡觉都会很舒服,这才连忙想来求见您,服侍您的。” 听着江照白这么一番话,顾知年又双叒看了他一眼。 心里有些不大痛快。 “不过我并不知道良君哥哥也在这里……”江照白说着有些为难担忧地望着姬杉,“陛下,侍身没有打扰您吧…?” 顾知年别过脸去,索性不去看他。 他确实是被打扰到了,琴音都变了味道。 不复方才的豪迈铿锵,照常理来说,这首《风雷引》奏到后面,应当是雨过天晴的。 现在反倒是乌云重新聚拢了。 “清河定是被你打扰到了,琴音都错乱了。”姬杉如此说着,但语气没有丝毫怒意。 “陛下,臣侍……”顾知年听到此处,琴声戛然而止。 尽管姬杉“指责“的是江照白,甚至脸上带着笑,连指责都算不上,说是调笑更为恰当。 但脸色发白的却是顾知年,他不禁回忆起了当年因弹错了音节,被当庭训斥的场景。 “臣侍并非有意。”他眸光碎了一地,习惯性咬住下唇。 “孤又没怪你。”姬杉的视线因这破碎的声音,重新放回了顾知年身上。 奇了怪了,怎么几眼没看到,这脸都白了? 合着顾清河的身子调养了这么久,花了她大把大把的天材地宝,结果还是这么羸弱? 简直是错付了。 第141章 左拥右抱,好不快活 “清河,过来。”姬杉这样想着,冲着顾知年招了招手。 殿内每个角落都摆满了冰块,即使是炎热的夏日也透出阵阵冷意。 顾知年这时才觉得自己反应过于敏感了些,明明陛下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 于是敛下心绪,起身朝姬杉走过去。 只不过脸上的血色并不会那么快恢复。 本来她们就离得不远,也就是三四步的距离而已。 顾知年甫一走近,姬杉便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将人带入怀中。 这时她才有功夫去理江照白。 “你也起来吧,正巧孤确实觉得自己肩膀今日有些酸疼,给孤按按。” “诺。”江照白被晾在那里冷落了半天,起身时膝盖已经有些用不上力了。 又酸又麻的。 他险些平地摔下去,下意识稳了稳身形,这才想起…… 明明是可以倒在陛下怀中的。 于是他立即纠正了“自救”行为,装作为了站稳而踉跄向前走了两步,而后左脚不小心绊到了右脚,直勾勾地扑进姬杉怀中。 姬杉见此情形,大发慈悲地伸手将他也捞进怀中。 “陛下……”江照白双手倚在她双肩之上,一双如琉璃般清澈的眼睛望向她,“侍身腿麻了……” 语气无辜极了。 只是在眼波流转中,他不经意地扫了一眼顾知年,正注意到顾知年那紧绷的唇,以及那副隐忍不发的神情。 “怎么一个两个,两个三个的身子都这么弱。”姬杉右手揽着柔若无骨伏在她身上的江照白,左手环着脊背习惯性挺直,唯有手臂与她紧贴在一起的顾知年,不由槽了一句。 合着她后宫围了一圈病秧子不成? 真应该让傅怀晏把自己的精力给这俩人匀一匀…… 不对,应当是三人,宁子瑜的身子看起来也不怎么好。 “陛下,侍身身子应当还行的吧。”江照白缓缓从姬杉怀中坐了起来,将手探向她的肩膀,“您知道的。” 这句话几乎是紧贴着她耳边说的,一阵阵热气呼出,弄得姬杉脖颈微痒。 顾知年看着,内心一时间是兵荒马乱的。 他是真的有点不大舒服了…… 或者说,他很不舒服。 不同于君后和陛下之间那样令人羡慕的感情。 他总觉得江照白是带着目的性的,很不纯粹。 这让顾知年的不适感遍布全身。 江照白手上的力道用得恰到好处,按着按着,姬杉只觉疲惫感渐退,长舒了好几口气。 “陛下,您舒服吗?”他问着,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沉默坐在一旁的顾知年。 “嗯。”姬杉很是受用,不由喟叹了一句,“珉阳侯会养儿子。” 江照白听到后,却是身子一僵,难得没有顺着往下接话。 “侍身再为您捏捏腿吧。”他手指移动,垂下眼帘。 “也好。”姬杉点了点头,扭头望向顾知年,“给孤斟上一樽酒。” “好。”顾知年终是回过神来,拿起酒壶斟满酒后又捧到姬杉面前。 然而她接过后喝了一口,睨了顾知年清冷白皙的脸,稍稍舔了舔嘴唇,似是想到了什么。 “陪孤喝酒吧。”姬杉伸手将樽口抵在顾知年唇畔处。 冰凉的触感弥漫在下唇,他没有推拒,薄唇微张,就着她刚刚喝过的地方小口抿了一口。 瞬间辛辣感冲上大脑,顾知年眉宇拧紧,头偏到一旁缓了半晌。 姬杉见他如此反应,动作微顿。 “算了,这酒太烈。”她忽略了这一点,“你身子弱还是别喝了。” “侍身可以陪您喝呀。”不等顾知年说话,江照白便赶紧接上了。 “行啊。”姬杉笑了一下,却没把手中的酒樽递给他,反而是拿起酒壶。 江照白眼睛都没眨一下,接过酒壶仰起头便往嘴巴里灌了一大口。 他今日并未同平时一样,将一半的头发束起,另一半头发披下。 而是尽数拢进发冠之内。 于是动作间,他雪白的脖颈显露无疑。 酒液顺着喉结滑落,弄得人心荡漾。 几乎是咽下去的同时,江照白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这酒…怎么这么烈呀…”他一边擦着眼角噙出的泪水,一边呢喃着。 “孤当是什么,原来是纸糊的,喝点水压压吧。”姬杉嘲笑了一句,但视线却无法从他的脖间移开。 江照白却不觉这是嘲笑,听话地喝了几口茶水。 顾知年一直看着姬杉,自然能注意到她的注意力放在哪里。 他喉咙没由来地也是一痒,轻轻咳了两声。 分明红意从来不上脸的,但顾知年现在的脸颊却略带涨红。 应当是咳嗽导致的。 “安然,端碗温热的梨汤来。”姬杉见状敛了笑意,朝着外面吩咐道。 很快,安然便端着木托走了进来。 只是看见这殿内的两人,她有些傻眼了。 就算她再八面玲珑,也实在不知道这一碗梨汤是给谁的。 “愣着干嘛呢?拿来啊。”姬杉没什么耐心。 安然赶忙呈给她。 姬杉接过后,转头就递给了顾知年,“赶紧润润你的嗓子。” 江照白听罢一瞬间便是牙关紧咬。 顾知年皎洁清冷的眼中却顿时浮现点点笑意。 他伸手接过,捧着碗又看着姬杉的眼睛,小口小口地喝完了一整碗。 这下不仅是嗓子,连带着整个人都舒服了不少。 第142章 去偏殿等孤 “舒服些了吗?”姬杉见他喝完,又问道。 “嗯,本来只是有些辣到嗓子了。”顾知年将碗放到一边,棱角分明的面容却柔和至极。 “这酒确实有些烈的,饶是臣侍也禁不住,也难怪哥哥会不舒服了。”江照白一口一个哥哥,叫得极为好听。 但作为哥哥本人的顾知年却觉得并不想理他,只是从喉咙中淡淡“嗯”了一声。 再无了言语。 江照白见他如此,连姬杉也都没有说什么,便也讪讪住了嘴,低下头继续为她捏着小腿。 姬杉这身上一舒服,酒意混杂着睡意一同涌上大脑。 再加上夜已经深了,她难免有些疲惫。 索性任由江照白侍候着,而后脑袋一扬,径直靠在顾知年怀中。 突如其来的重量和温暖感让他单薄的身躯微微一震。 但此时姬杉已经完全紧贴着他了。 甚至调整了一下姿势,发丝划过顾知年的颈间,挑了个舒服的位置,闭目养神。 顾知年看着她的发顶,有些无所适从地呆坐在原地,身子微僵。 他不敢动弹,生怕惊动姬杉。 只是室内太过安静,虽然还有江照白的存在,但顾知年却也有些困了,不知不觉便将下巴贴在姬杉头顶。 江照白看着贴在一起的两个人,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合着他在这里尽心尽力地伺候着陛下,顾清河却如此安逸同陛下睡在一起了? 真是士可杀不可辱! 他想着想着,两腮便鼓了起来。 左右陛下也闭着眼呢,于是他光明正大生着闷气。 安若满脸喜色推门而入时,正看见姬杉上半身卧在顾知年身上,下半张腿搭在江照白膝盖之上…… 当真是非礼勿视! 她连忙转过身去。 然而安若进来时动静不小,姬杉稍稍蹙眉,而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安若,有消息了?” 她一说话,顾知年也跟着醒了过来。 “回您的话,傅大人那边成了!”安若垂着眼转过身子,“恭喜陛下!” “好!”姬杉一听,什么瞌睡都没了,当即便坐了起来,连腿也从江照白怀中抽出,“傅怀珏可进宫了?孤要重重地赏!” “傅大人在外面候着等您传话呢。” “让她进来。”她吩咐安若一句,又对着身边的两人说道,“你们先回去吧。” “诺。”二人前后应道。 顾知年已然站起,抱着琴准备离去。 然而江照白却在姬杉面前又是微微俯身,“侍身恭喜陛下得偿所愿。” “你知道是什么吗,就恭喜上孤了。”姬杉挑眉。 “侍身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知道陛下现在高兴呢。”江照白脸上露出一抹狡黠笑容,“若是侍身想错了,那便是提前恭贺陛下得偿所愿,心想事成。” 他还是那样会说话。 姬杉本就高兴,觉着他这话也格外悦耳。 “你没想错。”她笑着说道,“既然你恭喜孤今日如愿,孤便也该让你沾沾喜气。” “可有想向孤求的东西?” 江照白听到这话,脑海中一时之间想了很多。 比如他要是能晋为侍君就好了…… 但最后那些思绪都被他打乱,化为一句,“侍身所求,无非是陛下能多看侍身几眼罢了。” 极其聪明的答复。 看似无所求,实则所求极多。 这后宫之中最大的赏赐,莫过于王上的宠爱了。 江照白眼下如此豁得出去,放下身段,做一些下人才会做的伺候人的活计。 无非也不过为了与众不同,能给陛下留下些印象。 而姬杉因此果真多看了他几眼。 “你倒是很会求。”她看出他心中打着的小算盘,但也不生气。 坦白来讲,姬杉并不喜欢聪明的男人。 笨蛋美人才是做侍的最好品德。 但她也不讨厌像江照白这种有点小聪明,但会把这一点点聪明放到如何讨她欢心上的男子。 “孤应了。”于是她说道。 “那侍身先告退了。”江照白目的达成,唇边笑容渐盛。 临走之前还瞧了一眼像块木头杵在一旁的顾知年。 现在再说些什么,也都显得太刻意了。 顾知年犹豫了一下,只道:“恭喜您,臣侍告退。” “去偏殿等孤。”姬杉骤然开口。 “臣侍吗?”顾知年微怔,看着她,似乎有些诧异。 “不然呢?”姬杉反问道。 此时江照白已经退了出去,殿内只有顾知年。 “诺。”他欣喜应下,一贯冷冽的脸上浮现出浅浅笑意。 傻样。 姬杉不由得微微摇头。 * 顾知年刚走出大殿,傅怀珏便迫不及待地大步迈了进去。 “臣叩见陛下!”她今夜不负姬杉的重任,成功活捉了陈梓熙及其一众党羽,高兴到了极点,声音也格外嘹亮。 “表姐快快请起。”姬杉亲自将傅怀珏扶起,“全都成了?” “回陛下,是的,都成了!” 她亲眼瞧着陈梓熙、吴思淼等一干人被压入天牢,就立刻马不停蹄地入宫回禀姬杉。 根本就来不及打理自己的仪容,此时侧脸上还沾着血迹。 “只不过陈梓熙够狠,一把火烧了陈府,怕是许多证据都被烧毁了。”傅怀珏对此很是遗憾。 “无妨,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陈梓熙已然伏法,何愁没有证据?”陈梓熙自以为的孤注一掷,在姬杉眼里却是完全无所谓的。 就是她还得安排人去清理废墟,这才是烦人之处。 陈府是先王赐给陈梓熙的府邸,可谓是一块风水宝地。 本来姬杉还想把这块地换个牌子,亲手提个字,过几年赏给她的大臣呢。 重新修缮废人废力,麻烦。 “陛下所言极是。”抛去那一层亲戚关系,傅怀珏是打心眼底尊敬认可姬杉这个王上的。 从姬杉还是太女时,傅怀珏就觉得她有别的王女所不具备的气魄。 好像在陛下眼里,就没有什么事情是可惜的,也没有什么困难是难以突破的。 虽然对待大臣有时是有一些暴戾恣睢,喜怒不定;但对待百姓,傅怀珏认为姬杉是有仁心在里面的。 譬如姬杉还特意了句“周围是否有旁的损失”。 “有一点,但不多。陈梓熙的府邸远离其它住宅,独居一巷。”傅怀珏也如实答着。 “如此便好。”姬杉点了点头,“记得派人安抚一下受惊百姓。”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她自登基时就深谙此理。 因此她一直在有意发展壮大着自己的民心。 在其它王女还只会在宫内小打小闹,玩什么“王女害了王女”这种小把戏的时候。 姬杉就已经花心思在为自己造声势上了。 甚至连先王都信了什么“星升于山间草木,周历八世,天下一统”这样由姬杉自己编出来的传言。 任旁的王女再怎么折腾,先王都从来没想过动一下姬杉的太女之位。 第143章 送醒酒汤 “表姐最近辛苦了,既然大事已成,便早些回去休息吧。”姬杉收回思绪,再度拍了拍她的肩膀,“明日早朝,等着领孤的赏。” 于是傅怀珏俯身退下。 其实姬杉早已经写好给她加官晋爵的旨意了,不仅傅怀珏一人,其余叛乱有功的大臣,也都一一论功行赏。 当然其中也包括温太傅。 不过太傅一职已属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若是再给温太傅晋爵,实在势大。 于是姬杉干脆选择赏给温庭暄,封个上尹,也便有资格入朝议政了。 不过…… “安若,让王太常入宫见孤。” 陈梓熙下马,势必要牵连朝中不少人,新鲜血液也该补上了。 “诺。”安若先是俯身应下,却又道,“只是陛下,如今夜已深,宫门即将落锁……” “落锁那就让她们打开,哪儿那么多废话。”姬杉今夜喝了不少酒,此时虽然酒劲已过,但脑袋还是有些疼,连带着语气也不太好了。 安若不敢再多言,连忙退下。 只是关上大门后,站在门口的安然突然拉住她的袖子。 “夜这么深了,陛下要召见太常大人,岂不是又要一夜不眠?陛下今夜饮了不少酒,若是不好好休息,恐怕伤身啊。” ”陛下吩咐,我也只能去办。”安若何尝不知道,只是陛下的决定哪儿轮得到她们做奴婢的置喙? * “若羽,什么时辰了?”顾知年等在偏殿有些时候了。 这毕竟是姬杉的寝殿,他总不好没见到陛下便躺在床上休息,只好坐在小榻上等着。 “殿下,已是亥正时分了。”若羽守在一旁应着,“要不让奴出去问问,陛下怎么还没过来?” “不必了。”顾知年摇了摇头,他生怕打扰姬杉议事。 不过他整日大部分时间都窝在羽阳殿内,一天能休息好些时辰,刚刚又小憩过,现在倒也并不会困。 然而眼看着到了子时,姬杉也没有回来,顾知年有些待不住了。 “若羽,去问问安然姑姑。” 他有些担心她了。 “若羽公子,陛下还在殿中议论朝事,暂时还过不去。”安然这样回答着。 “都这么晚了呢。” “常有的事儿,良君殿下可是等乏了?” 顾知年身子不好是全王宫都知道的事情。 以前他不受姬杉待见,又是和亲帝卿,前朝后宫都无人依靠,别的宫人也不会往他身边凑,捧着关心着。 但后来姬杉对他变了态度,宫人们自然是揣摩圣意,对顾知年格外关心,连是姬杉身边的宫人也是如此。 “倒是没有,我家殿下最近身子好多了。”若羽望了一眼宣室殿大门,“多谢姑姑关心,我回去禀告殿下了。” “若羽公子。”安然叫住了他,“陛下今夜喝了酒,若是彻夜议政,恐怕伤身。” 于是若羽回去后,将这句话原原本本地说与顾知年听。 这一下,倒是提醒了顾知年。 “陛下明日要上朝?”他问道。 “大约是的,明天不是休沐的日子。” 顾知年沉默了,眼中的担忧溢于言表。 那若是陛下彻夜不归,岂不是要连轴转了吗? 如此算下来,就要超过十二个时辰未曾休息了。 “殿下,要不奴去备点醒酒汤,您给陛下送过去?”若羽看出了他掩于沉静面孔下的思绪,开口提议道。 “这么久,醒酒汤有何用?” 醒酒汤半个时辰内喝才是最佳时间,眼下过了这么久,能发挥的功效简直是微乎其微。 “殿下又不是真的去送的,您找个由头进去,陛下不就能想起来您还在等她,没准儿就回来睡觉了呢!”若羽这个时候倒是聪明的很。 “可……”顾知年犹豫了。 且不说进去会不会打扰陛下,他人微言轻,又怎能祈求陛下因为他的缘故而……回来呢? “殿下,去吧去吧去吧。”若羽又在他耳边念叨起来了,“奴听说陛下好几日都没来后宫了,估计日日忙碌,肯定很累了。” “太医常说的话叫什么来着?有的时候身体已经乏了,但大脑可能都没察觉……” 没等他说完,顾知年便径直起身,朝门口走去。 若羽看着他的动作,偷笑一下,也连忙跟上。 顾知年亲自去了小厨房弄了一碗解酒汤,这才正式移步到宣室殿门前。 安然看见他,眼睛都亮了。 她这做奴才的不敢多嘴,搬个救兵总行的。 顾良君关心陛下,岂不是合情合理的。 “殿下您来了,奴婢这就进去同陛下说。” “有劳姑姑把这个递给陛下。”顾知年从若羽手中拿起汤碗,“替我说,更深露重,陛下注意身子。” “这话奴婢可不敢说,奴婢只能通报一声,殿下自己说才合适。”安然笑着推拒了。 顾知年见状微微抿唇,手指摩挲了两下碗壁,这才道:“好。” 但其实,姬杉殿内的谈话已经接近尾声。 她只不过是因为让王太常推荐了几个学宫学术较为出色的才女,又叫人拿了那几人的卷宗,评判了是否有入朝资格,这才多花了一些时间。 王太常是从床上被薅起来的,此时已是上下眼皮打架,可必须强撑着精神。 她年纪可不轻了,比不起姬杉这样二十岁出头满是精气神儿。 于是安然来禀报时,她只觉得是救命恩人到了。 “已经子时了?这么晚了?”姬杉完全忘记了时辰,没想到过得这么快。 “是啊,陛下,夜色已晚,龙体要紧。不如容臣回去后先按照您刚才说的,仔细调查一番,再入宫禀报?” “也好,最晚后日,给孤结果。”姬杉倒也没想因为这事儿熬个大夜,不值当的,索性让人下去。 而后她又道:“让良君进来吧。” 第144章 他本来性子冷淡 “陛下,醒酒汤。” 顾知年进来时,姬杉还在读着手中的最后一份卷宗,他行礼后只是轻轻走到她身前,将汤碗放置案几之上。 “你困了吗?”姬杉抬头看了他一眼。 “还好。”见她开口第一句话便是关心自己,顾知年眼中都裹满了爱意,“臣侍每日休息很足。” “嗯。”姬杉听罢点了点头,“先坐吧” “陛下,夜深了,您当心身子。”顾知年看她没有拿起汤碗,于是又将之捧起,端至姬杉眼前,“汤。” 虽然酒劲儿都过去了,她觉得自己也没有喝汤的必要了。 但顾知年态度如此诚恳,姬杉倒也不想拂他的意,于是就着那双白皙透亮的手便一饮而尽。 烛影摇曳,映在顾知年面部轮廓处,消磨了棱角。 他眼中又是这般柔和,连带着冷傲的脸庞都变得乖顺了。 “孤觉得,你最近又好看了不少。”姬杉蜷起手掌,用手背贴了贴他面中光洁肌肤。 顾知年本就是倾国倾城之姿,但先前由于身子不好,唇色总是苍白,就算是涂了口脂也总是给人脆弱之感。 如今那病怏怏之气消散了不少,尽管他依旧是这样清瘦冷然之美,但心境开阔,清贵的气质也更上一层楼。 这张脸相较于之前,更能让人魂牵梦萦了。 “是吗?”顾知年听罢心中暗自欢喜,下意识也用手背碰了碰脸颊。 “自然是的。” 姬杉只觉得顾知年容色倾世,如今连性子也是极佳且惹人怜爱的。 顾知年微微低下脑袋,却还是让人捕捉到了嘴角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坐着等孤一会儿吧,孤看完这些,便同你就寝。”她瞧着他说着,也是牵起嘴角。 又大约过了半刻钟,姬杉终于合上卷宗,回到寝殿准备就寝。 她当时让顾知年留下,确实是想让他今夜侍寝的。 然而没想到一谈事情就谈到了这么晚。 姬杉现在倒是有点兴致缺缺。 可顾知年心思敏感又脆弱,这么晚了把人打发走的话…… 坦白来讲,她确实有些于心不忍。 顾知年那双狭长乌黑清澈的眸子,熠熠生辉时让人爱不释手,可黯淡无光时,倒叫人心里不是滋味。 然而顾知年却不知道姬杉心中所想,一入寝殿只是轻车熟路地为她更衣。 跟在她身边长了,也是会服侍人了的。 顾知年轻轻为坐在床上的人用水和毛巾清理面容,末了他把毛巾放回铜盆里,又依照惯例起身一件一件脱下自己身上的衣服。 却没想到姬杉只是抬眼瞧着他的动作,却说:“寝衣便穿着吧,孤今日乏了,直接就寝吧。” 顾知年这下确实是完全没预料到,一时间怔在原地。 姬杉见他不动,于是攥着他的手腕将人直接拖到床上。 “安然,熄灯。”她冲着外面吩咐道。 她睡觉一向是喜欢漆黑一片的感觉的。 烛火被尽数熄灭,寝殿内伸手不见五指。 顾知年这下知道陛下说的是真的了。 毕竟……她从来不喜欢在黑暗中同他欢好的…… 因为陛下总是喜欢在情到浓时,掰着他的脸欣赏许久。 直到…潮落之时,方肯罢休。 姬杉气息逐渐均匀平稳,但顾知年躺在她身边却迟迟无法入睡。 便偷偷侧过身子,细细用眼睛描摹起她的睡颜。 此时瞳孔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环境,倒是能看清楚模糊轮廓了。 若是旁人被传召过来,却未能承蒙君恩,可能心中会有些失落的。 但顾知年完全不会。 他本来性子冷淡,对这种事情也没有多少感觉。 虽然每次承宠,他都很开心,但这份开心的来源却是心灵而不是肉体。 所有的满足和快感,都来源于姬杉幸他时,他是在被所爱之人需要及占有的。 顾知年不热衷于杏爱,却沉溺于姬杉的温暖气息。 就像现在这样。 这样想着,他藏在被褥中的指尖悄悄勾住了她的手。 他渴望心爱之人的牵手、相拥和接吻。 但姬杉也只是在顾知年落水那一日抱着他安慰过一次,其余时候便是在床上敦伦之时有过。 至于牵手和接吻,他却未得到过,也只敢在深夜中偷偷满足一下自己的心愿。 * “应天顺时,受兹明命。靳阳侯世女傅怀珏平陈梓熙作乱有功,故封为中大夫,钦此。” “此次平乱,有傅中大夫在前,温太傅在后,皆是有功之臣。然既已官拜太傅,孤也不知道该赏你什么好了,不知太傅想要什么,孤一定允你。” 等安若念完了事先准备好的一道道圣旨后,姬杉这才冲着温太傅问道。 “这些都是为人臣者应当做的,臣不敢踞功,自然也别无所求,臣之心愿唯有为陛下铲恶锄奸,让大周日益强盛,仅此而已。”温太傅当即跪下回话。 “难得太傅有此心,但孤一向赏罚分明,既然太傅无所求,孤便封你的长女温庭暄为上尹吧。” “臣替小女谢过陛下。” “太傅起来吧。”姬杉赏完了,之后自然是要罚的,“徐廷尉。” “臣在。”徐墨忙出列。 “陈梓熙审问得如何。” “回陛下的话,臣连夜提审逆臣,严刑拷打之下,她除了对于无召聚集兵马一罪供认不讳外,也承认了与珧郡郡大夫内外勾结,意图谋利。” “别的没有了?”姬杉对这避重就轻的两点供述并不满意。 “臣无能,暂时只有这些。”徐墨认错倒是很快,“臣下去之后定会继续审问那陈梓熙。” “嗯,孤昨日刚收到珧郡密报,左庶长也已成功平定姬熹之乱,不日回京,届时你可要好好审问审问陈梓熙和姬熹之间的关系。”姬杉神色不变,说出的话却能惊起波涛一片。 “陛下您的意思是……逆贼姬熹藏在珧郡?那珧郡一事…?”翟将军连忙站了出来,问道。 “便是姬熹所为。” “这…恒阳伊身上流着大周王室血脉,怎敢做这种残害百姓之事?!”同为姬姓的右庶长姬和玉已是满脸怒火。 “孤也不敢相信她会如此行事,简直不配为我姬氏之人。” 姬和玉这话是说到了姬杉心坎儿上。 “孤已决意剥夺姬熹姓氏,赐虺姓,将此等辱没姬家血脉之人逐出宗祠!” “陛下,姬熹虽……”孙宗正觉得姬熹毕竟是先王血脉,于是站了出来。 第145章 胎动 “嗯?”姬杉斜了她一眼。 “孙宗正,是虺熹。”萧念安目不斜视,提醒道。 孙宗正被噎住了,只好换了个称谓,没再说姬熹,但也没说虺熹。 “陛下,她毕竟是先王……” “孙宗正倒是提醒孤了,‘熹’这个字寓意极好。”姬杉根本不让她说完一句话,“晨光熹微,光明璀璨,不适合她这种阴暗恶毒之人,既然不配,便改为‘虺黯’吧。” “噗呲。”听到这个名字,人群中有一名大臣没憋住笑。 顿时间,殿内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之中。 那名大臣也被自己的声音吓到浑身是汗,胆战心惊。 “夏中尹,‘虺黯’这名字很好笑吗?”姬杉靠在龙椅上,手臂撑着太阳穴,慵懒问道。 “回…回陛下的话,不…是,臣…臣只是…”夏中尹吓得当即跪在地上不停磕头。 她都不用把毕生经历过的所有伤心事都想一遍,就足够一秒从憋笑到快要哭出来了。 “只是太好笑了,你憋不住,对吗?”姬杉神色不变,继续问道。 “回陛下的话,臣以为确实好笑,‘虺黯’螳臂挡车,不自量力,本就是个笑话。”萧念安俯身接道。 不得不说萧念安会说话起来还真是会说话。 “螳臂挡车,不自量力。”姬杉轻笑一声,“孤也是这样认为,看来夏中尹实在是性情中人,起来吧。” “不过孙宗正怎么不笑,是不想吗?”她视线碾过孙宗正全身,虽是笑着,却带着冷意。 “陛……”孙宗正被如此追问,不禁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她现在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之举了。 许是最近没见陛下动怒,她这爱胡乱谏言的老毛病又犯了。 “哦,孤知道了,孙宗正方才提到了先王,想必是因为先王薨逝多年,孙宗正仍对先王忠心耿耿,为她伤怀,而笑不出来吧。” “臣知罪!”一句“先王”是立刻让她清醒过来,忙跪下谢罪。 姬杉理都不理她,眼眸转动,又问道:“王太常,学宫中选拔的才女最快多久可以结束试练,入朝为官?” “不出七日。” “嗯。”她敲着扶手,再度将阴冷的视线落在孙宗正身上,“若有人老眼昏花,不如现在向孤请辞,孤不介意选个耳聪目明之人坐在诸位的位子上。” “对了,孤倒是忘了问你,你知的是哪门子罪啊?”姬杉话题转的很快,这不一会儿又问起了孙宗正。 “臣不该提起先王,让陛下徒增伤感。”孙宗正的脑子终于是从家里飞回她身上了。 “孤一向孝顺,如今剥夺虺黯姓氏,剔除她的名讳,一是为了无辜枉死的百姓,二是为了先王在九泉之下能够安心。” “先王一向爱民如女,一定不愿意有此等祸害百姓之逆女。” “陛下圣明,先王定能懂得陛下的良苦用心。”温太傅率先说道。 众大臣也都回过神来,皆附和道:“陛下圣明。” 宣室殿内顿时充满了恭维之声,姬杉听着十分受用。 但无论是陈梓熙还是虺黯,处境都糟透了。 陈梓熙已经锒铛入狱,半截身子被浸泡在水中,她活了大半辈子,前面加起来所受的苦难,都没有这一夜承受得多。 而虺黯正被铐住手脚,走在入都城的路上。 她至今还有些恍惚。 不明白自己分明在等救兵,为什么等来的却是关栎的兵马。 “还没抓到人?”关栎看了一眼面色灰败,颓废至极,滴水不进的虺黯,也完全不避开,便直接问道。 “是,属下已带人追了王臻近百公里,一直未能见到一个人影,这里离梁国很近,属下担心……” 关栎望了一眼天边白云,只道:“既然如此,那也不必追了。” “恒阳伊可真是失败啊,甚至落了个众叛亲离的地步。”她启唇讥讽道。 虺黯一行人被逼到山丘之中时,王臻主动请缨,说要带领兵马杀出一条血路,誓死护佑虺黯离开周国。 她依赖王臻惯了,听到这番话也没有丝毫怀疑,不疑有她,直接将大部分亲信都交给了王臻。 可谁曾想王臻却叫人将关栎引来,自己则趁乱带着兵马逃之夭夭。 “关栎,你不愧是姬杉的好狗,跟你的主子一样诡计多端,定是你设计离间本殿和姑母!”虺黯听完这话,咬牙切齿地反驳道。 “你要是这么想,那我也没办法。”关栎可没工夫跟她扯什么口舌之快。 于是扭头吩咐下属,“看好了,别让人死了,要是她还是闹绝食,那就掰开她的嘴强灌下去。” * “陛下最近如此高兴,可是有什么喜事?”一连四五日,温昀都感觉到姬杉浑身散发着喜悦气息。 “当然是有喜事,陈梓熙人赃俱获,恒阳伊那个逆贼也正被押回都城的路上,孤可以借此肃清朝堂,如何不开心?”姬杉说着,也不忘弯腰抚摸他的肚子。 “不出两个月,这些事定然能够了结,等咱们的孩子出生,前朝也就清净了,如此想来,阿昀肚子中的孩子,岂不是孤的小福星?” 她分明是选好时机才让温昀怀孕的,如今顺序一颠倒,姬杉非要往这尚未出世的孩子脸上贴金。 “都是沾了您的福气。”温昀笑着,也是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他的肚子已经七个多月了,如今是圆滚滚好大的一块,导致他笨拙了许多,连日常生活都有些困难。 但也是月份越大,他越能切实感觉到孩子的存在。 温昀甚至有时候能听到孩子的脉搏。 这才有了自己真要做父亲的实感。 “阿昀,她是不是在动?”姬杉有点不敢相信手下的动静。 但温昀却肯定道:“是在动呢,这孩子平日里很安静,肯定是知道您来了。” “哈哈。”姬杉听罢,乐了,“阿昀你别动,让我多摸摸。” 多新鲜呐。 她只觉得生命的到来真的很神奇。 只不过摸了一会儿,那孩子似乎就累了,不再踹温昀的肚皮了。 “对了。”姬杉虽然有点意犹未尽,但还是想起了正事。 “去年是多事之秋,中秋节也没好好庆祝一下,今年是个好年,孤想在宫内好好大办一场宴会,也能给咱们的孩子添添喜气。” 第146章 需要陛下安慰 “您做主便是了,不过臣侍近日行动有些不便,若是操持宴会,怕是会有心无力。”温昀说着,有些纠结。 “孤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想让怀晏和清河两个人来办此事,要是有拿不准的主意再来问你。”姬杉想了想,又改道,“或者让他们去问太王太君后?省得打扰你休息。” “不用的,来找我就好。太父这段日子替我做了许多事情,总不好劳烦他老人家一直为我操心。两位良君来也能陪我说说话。”温昀连忙说道。 总是麻烦太王太君后,他终究还是于心不安。 “也好。”姬杉听罢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而后俯身轻吻他的唇,又问道,“今日可还难受?” 听到她在耳边轻语,温昀脸上骤然生出一抹红,垂下眼帘,耳尖也是羞红的。 其实他这一孕,愈到后期,身子反倒愈加敏感,渴望一些抚慰。 但他总是不好意思说出口的。 也不敢让医郎开药压制,是药三分毒,唯恐伤了这腹中的孩子。 只好靠自己默默忍着。 只不过有一天夜里,姬杉宿在他身侧时,温昀却是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他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一团,依旧在勉强忍耐着。 然而数次翻身,终于是把姬杉拱醒了。 “怎么了,不舒服吗?”她当时立即将人搂到怀中,问道。 温昀却支支吾吾,不好意思说出口,只是轻声说:“没什么。” 可姬杉放心不下,连夜叫了医郎太医一起过来,多方会诊后只得出来了一个结论。 胎像平稳,并无异常。 然君后可能也许差不多需要陛下的安慰。 温昀在听到这句话时已经偏过头去谁也不看了,他恨不得在椒房殿内找一条地缝,钻进去一了百了。 姬杉憋笑憋得极其辛苦,绷着脸面色如常的让所有人都退下,而后伏在温昀的肩膀上笑了许久。 “阿昀直接告诉孤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害得孤如此兴师动众。” 温昀面子都快挂不住了,“我怀着孩子,怎好将这种事情说出口……” 但尽管如此,当夜姬杉还是好好安慰了他。 后来姬杉来椒房殿时,担心温昀面子薄,不好意思开口,偶尔便会主动问起他是否难受。 就像今天一样。 温昀还是不太好意思在孕中说些污言秽语。 奈何……力不从心。 于是他点了点头,与此同时红意也在他脸颊悄然绽放。 虽然太医说如今行房也是可以的,但姬杉不想拿这些来赌,并不会动真刀真枪。 无非是用手罢了。 可温昀总觉得姬杉如此衣衫整齐,一本正经地同他做这档子事,反而更是羞赧了。 末了,姬杉用毛巾擦拭着手心,温昀则躺在床上捂着脸小口小口地呼吸着。 “阿昀方才蹭孤手心的时候可不是这般,怎么现在倒像是个小鹌鹑了?” “……”温昀没有说话,只是依旧用手抓着被角,牢牢盖在脸上。 姬杉见状将被子扯下一截,露出他晶莹水润的乌黑眸子。 “妻主,好困,您陪我睡觉好不好?”温昀顾左右而言她。 “今日不沐浴了?”姬杉手掌用力,把被子尽数扯下。 “……”温昀微微抿唇,“要沐的。” “轻水,来伺候君后沐浴。”姬杉看他这样子,又是没忍住笑了。 “诺。”轻水连忙推门走进,扑面而来就是满屋的旖旎味道。 他迅速低下头,什么也不敢看,也不敢多说,默默将温昀扶起,送进入室内。 而后便是一夜好眠。 * 第二日晨间,轻水便按照温昀的吩咐,先后去了羽阳殿和昭阳殿说明了筹办中秋宴会一事。 “我?”顾知年听完后实在觉得为难。 举办宴会自然要顾及到每个人的喜好,他哪里做得来这些。 “不知君后殿下可有空见我?”他想要面见温昀,努力婉拒此事。 轻水却没正面回答他的话,只道:“这也是陛下的意思。” 这一句倒是拿捏住了顾知年,他没再推辞,“好,我知道了。” 姬杉当然不是故意要让他为难的。 只是在魏国也就罢了,如今顾知年已经是周国的良君,是她姬杉的人。 旁日里倒是无所谓,喜欢独自在自己宫中待着,姬杉也便随他去了。 但转念一想,顾知年作为良君,在别人眼里可以是桀骜孤僻的,但不能是萎缩自闭。 如此,姬杉就是想借这个机会,替他立立威。 谁让顾知年平白生了这么一张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脸,却长了一颗多愁善感,温柔的小心脏呢。 傅怀晏那边倒是二话不说接过了这个差事,甚至轻水一走,他就收拾收拾直奔羽阳宫而去。 于是接下来的前一段日子,顾知年日常头皮发麻。 他最不擅长应对的就是像傅怀晏这样格外热情之人了。 哪怕只是傅怀晏滔滔不绝,顾知年努力应付两句,但他还是觉得两腮酸痛,喉咙干燥。 * 宫内最近忙碌着宴会一事,热火朝天的。 但是外面却是暗潮汹涌。 陈梓熙不堪重刑,没拷问几日便承认了自己所有的作为。 甚至交代了与虺黯之间的联系。 如此便算是证据确凿了。 不过单单是陈梓熙倒是好说,麻烦的是浚阳陈家。 陈家倒是毫不留情,陈梓熙的事情一经传去,都不等姬杉派去的人抵达,她们就直接将陈梓熙的同胞妹妹推了出来。 说对于陈梓熙所做之事她们深表痛心疾首,也不知道怎么就出了这么个丧尽天良的女孙,决定大义灭亲,将自己撇了个一干二净。 要说陈家,当年也是周国数一数二的世家,只不过逐渐没落,最终离开都城,落根在浚阳。 然而在浚阳的近百年,她们发展的倒是不错。 陈梓熙当了太尉之后,陈家更是水涨船高。 第147章 不求孤宿你? 姬杉大抵能明白陈家想把宝押在虺黯这里的原因。 无非是贪图从龙之功罢了。 陈家的发展已经遇到了瓶颈,若不出意外,哪怕有陈梓熙官居高位,也难以拉扯整个陈府。 毕竟她这个位置是自己一点点熬出来的,并非是让某个王上有多另眼相看得来的。 “陈家盘踞浚阳多年,根基颇深,若要清除没那么轻松。既然她们已经跟陈梓熙划开界限,又送了这么多银两来赎罪,便暂且不用管她们了。” 姬杉沉吟之后,认为姑且也只能这样做了。 “陈梓熙伙同前恒阳伊虺黯,意图谋反,证据确凿,罪大恶极,按律当斩,陈家所有十五岁以上女子斩首示众,十四岁以下黥刑流放,男子一律充入军营为伎。” “至于虺黯,便五马分尸,枭首示众,头颅挂在城门口一月,以儆效尤吧。” 然而这两条消息一出,就在朝中掀起轩然大波。 陈梓熙的下场倒没什么可说的,大臣们虽觉责罚过重,但异议的声量很小。 主要引起争议的就是虺黯这个“五马分尸”。 “陛下!您将虺黯头颅悬挂在城门口,损失的可是王室颜面啊!还请陛下三思!” 就连许久不上朝的姬姓老王族们都进宫进谏了。 “孤怎么不知道虺黯什么时候成了王室之人了?孤说过的话,你们都忘到脑后了?” “陛下,无论是将逆贼改名也好,杀了也罢,但她毕竟身上流着姬氏的血,怎可遭此凌辱?!” “凌辱?若让她死得轻松如何偿还她自己造下的罪孽?孤又怎么能安抚百姓之心?”姬杉冷哼一声,懒得理这些老顽固。 “景同伊此次为虺黯向陛下求情,莫不是想让陛下开了这个轻罚的先河,就算后续有人想要谋反,也可死得容易,死得体面,毫无心理负担?”温太傅意味不明地说道。 “温太傅,你莫要指鹿为马,颠倒黑白!你这简直是无端揣测,恶意中伤!”景同伊顿时炸了锅。 “王姨急什么?莫不是被太傅戳到痛处了?”姬杉微眯着眼睛,审视着她。 “陛下!臣并非此意,只是……” “好了,这是朝堂,不是给你们斗嘴皮子的地方,此事孤心意已决,无需再议,退朝。”姬杉直接打断她,径直离开宣室殿。 然而景同伊却是不依不饶,跪下大声喊道:“陛下!臣要谏言,若您不见,臣愿意在此地长跪!” 跟她一同前来的几名老王族见状也跟着一起跪在地上。 但姬杉全然不理会,径直离开。 * “一个两个的,平日里大周出了多大的事情,都不见她们如此统一,来为孤排忧解难、出谋划策。现在倒好了,不过要砍虺黯的脑袋,一个个的倒都上赶着过来了!” 姬杉越想越气,直接砸碎了手边的茶杯。 萧念安见状眼皮微跳,默默蹲下将那些碎片捡起,扔进了渣斗中。 “那些老王族一贯愚昧,陛下何苦如此生气。” 姬杉瞥了他一眼,骤然开口问道:“孤倒是好奇。若是从前的丞相,今日跪在大殿上向孤求情的,会不会多一个你。” 又是一道送命题。 但萧念安未作犹豫,直接开口道:“不会,虺黯咎由自取,非但恶意杀害平民百姓,还联合商人发国难财,已不配为人,何谈尊严与否。” 他一向嫉恶如仇,无论立场,他都觉得虺黯实在该死。 “陛下如此惩治,才能震慑人心,以儆效尤。” “说得倒还算是在点子上。”姬杉气消了一半,“你也别站着了,坐吧。” 萧念安依言跪坐在她身旁。 “不过这帮人整日跪在宫内也实在烦得慌。” 宣室殿跪满了人,无时无刻不在扯着嗓子要求情。 姬杉待在未央宫是越听越烦,甚至产生了把这些人一起压入天牢的冲动。 她一秒都待不下去了,可也不能真的全杀了一了百了,干脆便来了萧念安这里。 这种时候她突然能理解为什么有女人会喜欢养外室了,府中吵闹的时候能有个地方躲清静,这感觉倒还真不错。 “陛下若是烦心,便多在臣这里待几日吧,总归她们也不知道您在臣这里。”萧念安连忙说道。 “那孤不上朝了?”姬杉见他竟然能说出这种话,不禁挑眉,“以前丞相不是还说朝政不可废,对于孤日常罢朝一事颇有微词吗?” “孤竟想不到,丞相竟然还有两幅面孔。”她说着将手臂搭在萧念安肩上,侧着手摸了摸他的下颚,“看起来不像是易容过,确实是丞相不假。” “身份不同,自然想法也会不同。”萧念安并没有因为自己前后矛盾的话语而尴尬,只是望着她深邃的眸子答道。 “哦?身份有何不同?丞相觉得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呢?”姬杉掐着他脸颊紧致的软肉。 他听她这么一问,呼吸一窒,却依旧缓缓道:“从前,臣视陛下为王上,唯愿做贤臣,辅佐陛下,千古流芳。” “而如今……”萧念安说到这里,稍顿。 姬杉倒十分期待他会怎么说。 “而如今,臣视陛下为王上,也视陛下为心爱之人。”他悄悄回抱住她,“所以祈愿陛下能够诸事顺遂,做任何事情都能随心所欲,不受拘束。” 诸事顺遂,不受拘束。 姬杉听完沉默了半晌才道:“念安玲珑之心,当真是个妙人。” 鼻息交融,二人离得极近。 萧念安总觉这样的气氛暧昧非常,于是睫毛颤抖,正要缓缓闭上双眼。 然而姬杉却放开了他。 “那便如丞相所言,孤这几日就不上朝了。” 温暖的触感消失,萧念安心里顿时空落落的,却不忘试探开口,“那臣命人收拾一件厢房出来?还望陛下不嫌弃臣这里简陋。” “不必了。”姬杉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孤看你这床榻也不小,你倒是转了性子,这次不求孤宿你了?” 萧念安心头顿时绽开了烟花,连忙回道:“承蒙陛下不嫌弃,臣是要求的。” 第148章 喂橘子 于是姬杉顺理成章的宿了萧念安四日。 然而那些老王族也足够固执,这么些天也完全没有被耗走,依旧轮流跪在宣室殿外,企图逼姬杉就范。 “若不是怕君后有孕,不宜见血光,孤就应该现在便杀了虺黯,让那帮老家伙无言可谏。”姬杉总不能日日待在萧府躲清静,终究是要回宫的。 但一回宫就要面对那些愚昧不堪的老王族,她实在头大。 “陛下从前,不是不信这些忌讳之说的吗?”萧念安本是在整理着凌乱且皱巴巴的衣衫,听到这话不由抬起头来。 “信不信的,也不重要。”姬杉随手拿了一颗葡萄放入口中,“总归也费不了多少麻烦事儿,避着一次倒也无妨。更何况与其让信的人胡思乱想、疑神疑鬼的,倒不如从源头消灭。” “君后也信这些忌讳吧。”萧念安不知是什么心理,问出了这句话。 “嗯,阿昀心善,一向信神佛。” 果然,他就知道是这样,他简直多余问。 “陛下可想好该如何解决那些老王族了吗?”萧念安狼狈地转移话题。 “自然,虽说尚未确定,但孤心里有数。”姬杉说着又拿起一颗橘子,按了按底部发现是硬的后,直接塞进了萧念安手中,“剥了。” 她很讨厌吃水果汁水流一手的感觉,黏腻得让人浑身不适。 萧念安指甲很短,他从不留长指甲,因此剥起橘子皮来颇为费力。 他一边努力剥着一边问道:“可有用得上臣的地方?” “嗯……”姬杉敲了敲下巴,“你觉得是用油锅好,还是蒸锅,亦或是炭火呢?” “陛下是指什么?”萧念安手上动作微滞,完全不知道她在问什么。 见他说话间已经剥掉了半张橘子皮,姬杉扬了扬下巴,“橘子。” 萧念安心领神会,但第一反应还是将橘子瓣递到她手中。 然而下一秒他心思微动,立即收回手臂,转而移到了姬杉嘴边。 姬杉倒是很自然地张嘴接受了他这一喂,这才回答起他的疑问。 “孤思前想后,若是那些老王族非要给虺黯求情,那虺黯不能赎自己的罪,总要有人替她赎罪吧。” “那么谁为她求情,谁便要赎这个罪。” 然而萧念安依旧没明白赎罪跟刚才所说的,究竟有什么联系。 “臣愚钝。”他虚心向姬杉请教着,“还请陛下明示。” “孤刚才说的是,让人脚踩在油锅里好,还是蒸锅里好,亦或是赤脚走在炭火上好。”姬杉一本正经,丝毫不吝啬地替他指点迷津。 萧念安听罢面色却是微变,“陛下,这是否过于……” “孤让你给孤提建议,没让你提意见。” “臣……”他为难极了,憋了半天也只憋出来一句,“臣实在不知。” “只是老王族在朝中也有些威望,依臣愚见,不如先拖着,臣以为顶多半个月,她们也便偃旗息鼓了。” “嗯,你很有自知之明,确实是愚见。”姬杉斜了他一眼,一把夺过他手中剥了大半的橘子,自顾自吃了起来。 “真让她们在宣室殿闹上半个月,孤的威严何在?” 萧念安不说话了。 在姬杉眼中,暴政治理中央,仁政对待百姓,才是她的为王基准。 更何况,她根本不信那些个老王族真的有胆子有魄力替虺黯受过。 既然萧念安不敢帮她选择,姬杉便自己做了决定。 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只会全都要。 于是第二日,她终于是回到了王宫。 * “诸位在宣室殿闹了也已经五日了,陛下对你们的行为十分动容,因此特命奴婢前来传达圣意。”安若依照姬杉的吩咐,站在群臣之前说道。 “看吧,我就说,咱们软硬不吃,陛下也拿咱们没办法。”一老妇跪在地上,跟身边人窃窃私语着。 “是啊,这样的结果,也不枉咱们姊妹轮流跪了这么多天。” “哼,这次咱们就得头铁,陛下今日如此处置了虺黯,明日难保不会寻个理由对咱们下手,可不能让她开了这个先河。” “可虽然陛下凌辱虺黯尸体确实不妥,然确实虺黯有错在先,证据确凿啊,咱们这么做不只是为了姬氏血脉不受侮辱吗?你们都想到哪里去了?” ……… 老王族们交流谈话间,突然听到了沉重的脚步声,于是皆好奇引颈去看。 却看到侍卫们举着两大火桶放在了地上,又抱着一个巨大的铁锅和蒸笼摞在上面。 地面上还有宫人拎着炭盆陆续铺着燃烧到发红的炭火。 跪在地上的老王族们都懵了。 “陛下这是何意?” “陛下说了,诸位关爱小辈之心,感天动地,特愿意网开一面。只不过虺黯所犯之罪天理难容,若不赎罪恐惹怒上苍。”安若立即答道。 “在座的都是姬氏族人,想来替虺黯赎罪也还可以得到苍天和百姓认可的。” “因此,可赤脚走过这炭火地之人,陛下愿意听听她的谏言,若愿意下了这油锅或者蒸笼的,陛下可给虺黯留一全尸,给予体面。” “这…!王上是要逼死我们这些老臣吗?”景同伊听完后当即站了起来,满脸愤怒。 “景同伊何出此言?陛下只是被你们的行为所感动,想要全了你们所求而已。你怎可空口白牙,出言污蔑陛下?” “诸位还等什么?可以请了。”萧念安此时从宣室殿内迈了出来。 “萧念安!你如今怎么变成这副嘴脸了?亏老妇先前以为你是敢于直言的谏臣,倒是看错了你!” “在下一向为周国考虑,说话做事从不为私情,确实和景同伊并非一路人。”他仰着脖子说道,甚至没看景同伊一眼。 “你!”景同伊气得脸色一阵青红交接,萧念安这明显是在骂她为了一己之私不顾周国。 然而她一时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景同伊如此激动,怎么还不脱靴走在炭火之上,以实现你多日诉求?”萧念安继续冷眼瞧着她。 许是体液交换多了,他现在说话倒也学会了几分姬杉的腔调。 第149章 只为陛下一人 然而殿外嘈杂,愤懑不平之声不断涌入殿内,传到姬杉的耳朵内。 但良久也未见一人愿意去靴踏在炭火之上。 安然见状悄悄走入殿内向姬杉禀报眼下的状况。 “孤便知道,她们这些怎么肯作出这么大的牺牲。”姬杉十分不屑,“谁还不会瞎嚷嚷呢?” “告诉她们,机会孤给也给了,孤时间有限,再有一刻钟,若是无人付出实际,便自觉散了吧。” * “大姐,咱们真要这么算了吗?这也太没面子了……”一名王族说道。 “你看看谁愿意上去?虺黯已经是个死人了,要是真按陛下所说去做,那不是非死即残吗!” “我们好歹也是陛下的长辈,这样不好吧?”景同伊自觉面子里子即将尽数丢失,不由沉着脸道。 “朝堂之上,先论王臣,后论其它。”萧念安依旧没有看她,只是目视前方。 “好!”景同伊简直是咬牙切齿,“萧丞相你好得很!” 她就算是再生气也不敢明晃晃地朝姬杉撂狠话,只能冲着萧念安撒气。 “老妇记住你了。”她说罢直接拂袖而去。 剩下的老王族们一下子群龙无首,互相对视了一眼,而后也都学着景同伊的样子对着萧念安骂了几句。 好似这样就能找回自己的面子一般。 这才纷纷离去。 萧念安面色不改,转身向殿内走去。 “她们骂你了?”姬杉见他回来便问道。 那些老王族嗓门儿贼大,她自然能听到一些内容。 “算不得骂,无能狂怒罢了。”萧念安淡然道。 听到他这么说,姬杉微顿,随后便是一阵大笑,“孤实在想不到,你现在说话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没错,是无能狂怒。”她对这个词给予了高度赞扬。 “不过是年岁活得长了些,便想跟孤摆起架子,实在是贻笑大方。” 姬杉终是笑够了,转头对站在一旁努力降低着存在感的安若吩咐道,“把今日之事宣扬出去,就说老王族们惯会做耍嘴皮的面子功夫,什么谏臣,实际上不过是贪生怕死之辈。” “简直是浪费孤难得的心软,孤深感受骗,但念在都是姬氏血脉,便罚她们一个月的俸禄,小惩大诫一番。” 一个月的俸禄说起来真的是不算刑罚的刑罚了。 谁家府中缺那一点钱呢? 但责罚不严,却侮辱性极强。 有几个重面子的老王族直接被气到称病不出了,连带着对教唆她们的景同伊都没了什么好脸色。 姬杉当然不会管她们之间的内讧,这边打发萧念安回了萧府,转头便入了后宫。 不过令姬杉没想到的是,今天的椒房殿格外热闹。 热闹到她甚至刚到殿门口,就听见了傅怀晏的声音。 “君后哥哥,这宴会上摆水仙百合可以吗?我犹豫了好久,也没敲定个主意,主要是也不知道陛下喜欢什么,我已经好几日没见到陛下了。” 瞧瞧,连哥哥都叫上了。 姬杉十分佩服他这样的性格。 “孤喜欢什么你大可以直接问孤。”她一边说着一边走进殿内。 “陛下你来啦!”傅怀晏几乎是弹射站起。 顾知年也紧随其后起身行礼。 但是温昀挺着个大肚子,连站起来都有些困难,只得坐在原处,上身微俯。 “陛下,那你喜欢什么花呀。”见姬杉已经挨着温昀坐下,傅怀晏也紧跟着问道。 “孤没有喜欢的花。” “………”傅怀晏嘴巴撅了起来,“好吧。” “水仙百合是可以的,只是一种花难免单调,不如添上紫薇。”温昀见他这副模样,于是开口建议道。 “好嘞。”傅怀晏点了点头,又趴在案几上拿着毛笔记下。 “如今吃食也定下了,跳舞奏乐的人选曲目清河哥哥亲自去挑选定下的,登高赏月台已经布置好了……”他一条一条念叨着,“好似也没旁的了。” “中秋宴上,清河不准备为孤献上一曲琴音吗?”姬杉突然朝着一直默不作声的顾知年问道。 “臣侍不敢当众献丑。”一提到要在众人面前抚琴,顾知年心下一惊,忙说道。 “清河就是过于谦虚,你的琴声要是能被称为‘献丑’的话,这世间怕也无人能称得上擅长于琴了。” 她轻笑一声又道,“你也不必紧张,左右孤又不会说你什么。” 自己的长处能让心爱之人喜欢,顾知年自然是欢喜的。 但……他仍是一点都不愿意当众抚琴。 也不愿再经历那样令人窒息的场面了。 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撕开纱布,让已经愈合得伤疤重新展露在外面的。 至少顾知年既没有,也不想。 而且他已经有了妻主,有了喜欢听他抚琴之人;他一向不喜出风头,又何必要在人前展示呢? 顾知年这样闲着,微微垂下眼帘,只道:“臣侍只想为陛下一人抚琴。” 姬杉听罢一时哑然。 想不到顾清河这个锯嘴葫芦,都学会说情话了? 温昀也不禁向他侧目。 傅怀晏却在思考一个问题。 顾清河能够只为表姐抚琴,那他可以只为她做什么呢? 好苦恼,他想不出来。 “也好,还是等你单独为孤献曲吧。”姬杉也不想勉强他。 虽说在她眼中,克服恐惧的最好办法就是面对它。 但这是女人的想法,让顾清河一个弱质男子去直视过去的苦痛,似乎是有些强人所难。 也罢也罢。 只是温昀听见她的语气带着无奈,心中稍沉。 “我有些乏了,你们还有别的要问我的吗?”他寻了个借口,委婉送客。 顾知年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乖顺起身告退。 傅怀晏现在心思也不在宴会上了,也没再多说,满怀心事地坐上了辇架。 所以他能送给陛下什么独一无二的东西呢? 可真是千古难题。 第150章 侍身但凭陛下处置 虽然顾知年和傅怀晏不会去特意安排君侍为姬杉献礼。 但这并不耽误有心人想要借此机会争些风头。 顾知年婉拒了当众献礼这件事儿,然而陆染之却早已做好准备了。 “主子,您真的要这么做吗?奴听伺候在未央宫的宫人们说,这次不仅有太王太君后也会来呢……”侍人一边为陆染之梳理发型,一边犹豫劝道。 毕竟长辈肯定是喜欢端庄得体的,至于狐媚惑人的……在老人家那里讨不了好的。 陆染之先前日日侍奉太王太君后,如今若因临时改了战略而惹她不喜,岂不是以前耗费的功夫就要白费? “我苦心经营自身这么多年,终于是入了宫,若是无宠,不光我学了这么多礼仪以及钻研琴棋书画耗费的心血都白费了,也跟死了没什么区别了。” 陆染之对着铜镜,脸上恬静神态不变,眼神中却透露着几分不甘。 * 中秋宴会当然不止是在后宫举行,在稍早些时候,姬杉要在前朝,同大臣和王亲贵族们一同庆祝,而后才会回到后宫。 前朝宴席自然算不上是一个畅所欲言得以放松的场合。 但姬杉听着漂亮话,观着动人舞,当然是乐得悠闲。 萧念安却提不上来精神。 毕竟起舞的都是男子。 且各个都露出了纤细腰肢和雪白脖颈。 他怎么看怎么觉得不舒服,只能独自喝着闷茶。 至于为什么是茶…… 因为萧念安是平平无奇一杯就醉的体质。 他生怕酒后会胡言乱语,说些不能说的事情。 好在这前朝的宴席并不会持续太久。 萧念安终于是将那些“心怀不轨”、“搔首弄姿”的男子熬走了。 然而姬杉也转身离去,徒留一些喝到兴头儿上的大臣继续载歌继续舞。 萧念安兴致缺缺,也找了个借口打道回府。 * 等到姬杉到达御花园之时,所有君侍都已经等在那里了。 就连太王太君后也已经来了,正摸着温昀的肚子嘘寒问暖。 “陛下来得正好,可就等你了。”太王太君后眼角的皱纹都拧作一团,显然是十分高兴。 “让太父好等,是孤的不是了。”姬杉也笑着回了一句,又挥挥手示意正跪在地上行礼的众人站起来。 于是这宴会也就正式开始了。 中途陆染之借口离开席间片刻,等再度出现时,已然换上了一件极其暴露的舞衣。 太王太君后打眼一瞧,笑容都是淡了几分。 “月明风清,陛下可容侍身为您献舞一曲?”陆染之这次没有理会太王太君后的神情,而是含情脉脉地望着姬杉。 姬杉从上至下地打量了他一番。 身上不知道戴了几斤的首饰,耳朵上、颈部、腰间,甚至大腿根部、脚踝之上,全是宝石金链,弄得整个人在月色之下都泛着流光。 思及陆染之侍寝时那副端着的架势,再看现在这副姿态,她倒是觉得有趣。 于是笑容不减,只道:“允了。” 这一句话弄得在座所有君侍都是神色微滞。 傅怀晏看着陆染之扭动着的灵活腰身,不由得也掐了掐自己的腰。 而江照白手中的酒樽都要捏碎了。 怎么就凭白让陆染之出了风头呢? 这副扮相,也亏他豁得出去。 江照白心中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只恨自己选得勾人方式太过保守。 他这样想着,偷偷瞄了一眼姬杉的脸色。 却发现她正饶有兴味地观赏着…… 他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坐下去了,于是在陆染之正在原地转圈圈,飘然若蝴蝶时,开口说道:“陛下,陆少使舞跳得如此美妙,只有琵琶和琴声做配,岂不是单调了?” 姬杉听罢回头看了他一眼,“所以呢?” “臣侍不才,愿以箫声为和,同陆少使一起为陛下献礼,也算是借花献大王了。”江照白躬身答道。 “行啊,那你便去和吧,只是他这舞都跳完一半了,若是和不好,孤可要罚你了。”姬杉兴致正佳,轻笑道。 “诺。侍身但凭陛下处置。”他这一句话说得娇俏无比,让人很难不多想这“处置”二字的意思。 这些谈话无一不传入正在翩翩起舞的陆染之耳中。 他微微咬牙,对江照白更加讨厌了起来。 于是在江照白长身玉立在一旁,手中的箫放置在嘴边,刚刚吹出第一个音节之时,他便立即变换了起舞的步伐。 然而江照白神色不变,也紧跟着变了音调。 之后陆染之的舞步变得时快时慢,却又不失美感。 江照白也并未落于下风,和得堪称完美。 然而没过多久,陆染之就有些喘起气来了,体力渐渐不支。 毕竟他要不停变换舞步和身姿,而江照白只是站着。 眼看着就要在这场明争暗斗中败下阵来,陆染之却是灵光一闪,一边迈着舞步一边扭到了姬杉身前,而后仰倒在她的怀里。 双手也顺势揽在了她的脖颈之上。 瞬间陆染之身上的香味儿便盈满了姬杉的鼻息。 太王太君后微微冷下脸。 姬杉坐着的位置就数温昀离得近,她们二人的案几甚至是挨在一起的。 这样一来,温昀也能闻到那股子男子香味儿了。 他嘴边强挤出一抹笑来。 傅怀晏撇了撇嘴,拿起筷子怒塞了几块肉。 也就只有顾知年和宁子瑜神情举动看不出太大的变化了。 而眼看着就要抢过姬杉视线,却又被陆染之夺走的江照白已经攥紧了手中的箫。 手背青筋显露无疑。 “陛下,臣侍逾矩了。”陆染之含羞望了姬杉一眼之后,挣扎着站起,跪在地面上。 “嗯,香气太浓了,下次别扑这么多香粉,孤鼻子都痒了。”姬杉撑着下巴说道。 “……”陆染之那得意的劲儿瞬间消了一半,“诺。” “跳得不错,别跪着了,起来吧。”她接着又道。 陆染之有些懵了,怎么又是不满又是夸赞的…… 他到底有没有得了陛下青眼呢? 但…… 他瞧了一眼太王太君后的神色,觉得自己还是不能操之过急。 也不能真的惹怒了他老人家,毕竟陛下这块还没个结论呢…… 陆染之也只好先行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几日不见,没想到陆少使变化如此之大。” 在擦肩而过之时,江照白轻声说道。 “不比长使从前风光。” 第151章 与君常相守 从前…… 江照白被气笑了。 那不就是说他只有之前得了几次宠,后面便失宠了吗? 还没爬上几次龙床呢,就先嘲讽起他来了…… 江照白在心中冷哼一声,面上却不显,只朝着姬杉盈盈一拜道:“陆少使最后一舞实在精妙,侍身一时看呆,倒是没和上箫声,还望陛下轻罚。” “?”姬杉怪异地看了他一眼,“孤怎么感觉你是生怕孤不罚你呢?” “侍身只是不想在您面前掩盖自己的错漏罢了。”江照白极为无辜的回望着她。 姬杉稍顿,正要开口,温昀的声音便在耳边响起。 “如此明月如此夜,心意到了,何必非要向陛下请罚呢?”他轻轻拉过姬杉的手,“想必江长使也定是无心之失。” “嗯。”姬杉闻言当即点头,“君后说得极是,月圆人圆的日子,孤便不罚你了,老实坐着吧。” 她虽是这样说着,心中却是暗叹一口气。 只道温昀着实心善,竟看不出江照白那些小把戏。 这哪里是要她罚他,明明是在同她暗送秋波啊。 瞧瞧听她说不罚了后,江照白那张小脸都快挂不住笑了。 接下来的宴席上就是比较中规中矩的了。 江照白和陆染之两个爱搞事儿的偃旗息鼓之后,宁子瑜会的才艺不多,想争也是有心无力,只是送了一幅字画给姬杉。 至于傅怀晏只是闷头吃着饭,自从陆染之投怀送抱的戏码唱完后,他的两边腮帮子就没有瘪下去过。 “好了,时辰也差不多了,哀家有些累了,也该登高赏月而后回去休息了。”太王太君后掩唇打了个哈欠,而后开口道。 于是一行人起身登上了赏月高台。 当然温昀大着肚子,太王太君后腿脚不便,是被宫人抬上去的。 速度自然比不过两条腿走的。 于是一直埋头干饭的傅怀晏此时终于是找到机会凑到姬杉身边。 “表姐。”他轻声唤着。 “怎么了?”姬杉回应道。 这次傅怀晏没说话,只是拉过她的手拽进了自己袖中。 姬杉简直是不明白他的小脑袋瓜又在想些什么。 “表姐,你有没有摸到什么呀?”他神神秘秘地问道。 “……硬的,什么东西?”只能说姬杉今天心情不错,还有耐心陪他玩猜谜游戏。 “猜猜嘛。”傅怀晏不肯说。 于是她再度在他的袖中摸了两下。 只不过还没等她摸出个所以然来,傅怀晏就“咯咯”笑了起来,“表姐,好痒哦。” 姬杉更是一阵无奈。 但她还真能大概猜出来那里面是个什么。 “木雕吧。”她下了定论。 “哇塞,表姐你怎么猜到的!咱们简直是……”傅怀晏说着抿唇得意又不好意思地笑了,“心有灵犀。” 倒也不是,只是她还记得他雕过小兔子罢了。 “那你拿出来吧。”傅怀晏又是催促道。 于是姬杉从善如流,握着那两尊木雕便将手抽了出来。 掌心中赫然是两只栩栩如生的小木人。 “表姐,我刻的咱们怎么样呀?”他盯着姬杉的眼睛,满怀期待地问道。 姬杉伸手摸了摸小人的五官,“这是孤吗?” “是呀是呀,我照着表姐刻的呢。”傅怀晏点头如捣蒜。 看着他这副样子,姬杉不由失笑,而后拿起那只男子模样的小人放到了他的脸庞。 “别动,让孤看看。” 傅怀晏听罢眨了眨眼。 “确实很像。” “那表姐喜欢吗?”他赶忙问道。 “嗯。” “嘿嘿,是送给表姐的。”傅怀晏总是习惯在害羞的时候挠自己的后脑勺。 好好的头发都被他摸乱了。 “两个都送给我?”姬杉继续问着。 “当然啦,她们两个是一对儿,怎么能分开呢?”他理所当然地回道。 脸颊却不由自主地泛起红晕,“月圆人圆,但愿人长久嘛……” 傅怀晏后半句话说得极轻。 但姬杉确实听得一清二楚。 然而她却没多说别的,只道:“好,那孤就都收下了。” 傅怀晏也并不介意她会不会回那句话,见她收下就已经很开心了。 于是趁姬杉整理袖子之时,“吧唧”一下就亲在了她的侧脸之上。 简直是旁若无人。 一直默默注视着这边动静的顾知年蓦然别过头,转而望向天边的圆月。 好似除了温昀之外,他又多了一个可以羡慕的人。 他羡慕傅怀晏可以如此主动。 定是被爱意和善意包裹长大的人,才能这样肆意挥洒爱意吧。 温昀也停在了原地。 他上来时刚好看见了那一幕,一时脚步似有千斤重。 “阿昀,你上来了啊。”姬杉已经用余光瞥见了他,于是转身伸手去接。 温昀微微垂下眼帘,迅速调整好心绪,而后笑着将手放到了她的手心之上。 “您瞧,陛下和君后殿下还真是恩爱。”身后宫侍搀扶着太王太君后说道。 “宫闱之中能得相爱人实属不易,君后命好。”太王太君后笑着摇摇头,“这幅场景倒是让哀家想起了从前,年少是真好啊,哀家看着她们都觉得年轻了许多岁。” “站那么远做什么?过来些。”姬杉拉着温昀走到围栏前,朝着远处独倚凭栏的顾知年招了招手。 他闻言回首,姬杉眼瞧着漫天星辰落入他的眼中,然后飞速向她靠近。 虽然她这话是对着顾知年说的,但江照白却是“自作多情”也提着长衫下摆,小跑凑到了姬杉面前。 “陛下,您在叫侍身吗?”他微微歪头,唇边带着如月色般轻浅的笑。 这样一来,反倒是顾知年顿住脚步,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 好在姬杉伸手将他拉到了身前,一切不言而喻。 “看来是在叫良君殿下了。”江照白本就是故意的,现下自然也不会尴尬,依旧长身玉立,得体的站在那里,没有丝毫退意。 盘算都打到脸上来了,但姬杉倒也不戳穿他,无伤大雅的小心思罢了,只道:“来都来了,便在这儿待着吧。” “诺。”江照白从容应道。 “陛下陛下,孔明灯。”傅怀晏扯着姬杉的袖子,将她视线扯了回来。 宫人收到贵人们皆已登上高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点燃了一早准备好的成千上万盏孔明灯。 此时它们漂浮于天河之上,与皎月繁星交相辉映,融于银河之中,光华璀璨。 “但愿人长久……”温昀望着那缓缓升起的千万盏明灯,不由念了一句。 他倒是没听见之前傅怀晏也有念过这句,只是有感而发罢了。 “与君常相守?”姬杉回首望向他接道。 温昀脸上漾出温柔笑意,逐渐蔓延至眉梢。 他轻轻应了一声,而后将头靠在了她颈间。 * “欲赏今宵月,须登昨夜楼。” 萧念安举着酒樽,漫无目的地灌进嘴中。 “大人,您都醉了,别喝了。”阿竹跪坐在一旁,满心焦虑担忧地拉着他的胳膊。 但一直是劝说无果。 “她今日,半句话都未同我说,也未让我留下。”他伏在案几上呢喃着,“分明是,这样的日子,到头来,我不过还是孤身一人。” 阿竹听罢心头一惊,上次姬杉来萧府做了什么,他不是不知道,如今更是心惊胆颤。 “大人,您还有侍身陪着您呢,您喝醉了,侍身服侍您就寝吧。” 萧念安却是恍若未闻,自顾自又喝了一口酒。 阿竹看他这样心疼坏了,可大人不听他的,他也没有任何办法。 只是脑后似有火光闪耀,他回头一看,便望见数千盏孔明灯缓缓升入夜空中。 “大人,宫里放灯了!”阿竹连忙摇了摇颓唐着的萧念安,企图转移他的思绪。 萧念安闻言果真抬眼一望,只见天灯十里,却无一盏向他飞来。 “如此良辰美景,她又同谁一起欣赏呢?”说罢又是自嘲一笑,“总归不是我。” “她身边那么多人,却不会有我。” “大人……”阿竹不知该怎么安慰他了,只好道,“您别太伤心了…” “罢了,我又有什么资格伤心呢?”萧念安将樽里的酒一饮而尽,而后摇摇晃晃的站起。 阿竹忙扶住他,将人送回屋内。 只是在心中暗叹了一句,这又是何必呢? 第152章 一孕难求 “陛下,边境密报!” 中秋之夜还没过去多久,便又有人沉不住气准备搞事情了。 “孤当是什么呢,不过赵国派使臣游说梁国和吴国一起出兵伐孤罢了,至于如此慌忙如临大敌一般吗?” 姬杉看完后万般不屑地将信扔在了一旁。 “陛下,此事不可大意啊,遥想老王上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结果却被几国联合重创……” “尽管让她们去,孤都说累了,你以为她们忍了这么多年不向大周出兵,是因为不想吗?还不是因为不敢。” “又不是第一次要联结众国一齐攻打孤了,一帮子各怀鬼胎,抱团取暖的废物,联结联结着,近几十年这么‘讨伐’,最后反倒被咱们大周灭了两国了。” “要让孤说,她们尽管继续来给孤挠痒痒,好让孤将她们一举攻灭。” 姬杉越说越是神采飞扬,毫无焦虑显现。 这样一来显得那几个大臣倒是忧心过虑了。 “陛下,既然赵国已经开始行动,咱们也该早做准备了。”温太傅适时劝道,“赵王这次丢了这么大的面子,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凭老妇跟她们赵国这么久以来打过的交道来看,赵王未必会让自己的兵马先行,定是要诓骗梁国或吴国来打头阵的。” 齐老将军也在不久前回了都城,于是说道。 “那便多派将士盯住与梁国和吴国交界处的动静。”姬杉沉吟一番后,觉得齐老将军说得在理。 “陛下,臣愿自动请缨,带兵镇守周吴边境!”翟将军一听这个,便来了精神。 “老臣看小翟将军这是多年没带兵打仗,手痒痒得厉害了吧。”齐老将军戏谑道。 以翟将军翟韶的年纪,能叫她一声小将军的怕是也只有齐慧一人了。 “行啊,孤允了你了,好好替孤盯着,待孤御驾亲征,可要你做孤的副将呢。”姬杉倒是很喜欢翟韶这个直爽的脾气。 “陛下打算御驾亲征?”一听这话,所有人都震惊了。 “当然。” 毕竟打胜仗是最有利于提高威望的了,傻子才不亲征。 * 正如齐老将军预想一样,赵国这趟游说并不算顺利。 因为她们不想做第一个出兵的那一国。 若说是初次联结,还能真的有人信了赵国这一套,去做出头鸟。 可是现在她们都分分合合,互相攻打又联合出兵多次了,都是千年王八,对于彼此的话术脾性都是门儿清。 自然要经过一系列拉扯让利,签订协约才能有愿意出这个兵啊。 可惜这各种辛酸苦辣,姬杉是无法体会的。 也不想体会。 * 由于陆染之中秋宴席上那一场费尽心机,剑走偏锋的蓄意勾引,姬杉这段日子倒还真的算是雨露均沾了。 宿了陆染之许多次后,宁子瑜也有些坐不住了。 哪怕他性格使然,做不出太出格的事情,但架不住他会哭啊。 宁子瑜守在姬杉下朝后的必经之路上,抱着一捧飘落的合欢花迎风落泪。 于是成功地爬上了龙床。 这样一来姬杉还真是一月之中,谁的宫殿都去过一两次了。 后宫彻底陷入了表面风平浪静,背地里暗潮汹涌的状态。 原因无她,因为姬杉无论宿了谁多少次,都没有晋任何一个人的位分。 “长使小主,不是奴不给您,除了这小册之外,是真的没有能助您有孕的药方啊。”医郎真的十分为难。 他早就听同僚们提起被侍奉的小主索要有孕偏方一事了,没想到今日倒是轮到了他自己。 江照白很是失落。 他都承宠这么久了,也不见肚子有什么消息,这是最令他难受的事情了。 如今他算是看透了一点,若非有孕,他想得到侍君之位,真真是不知道要熬多少个年头。 “你可真不争气!”等医郎走后,江照白颇有怨念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肚子。 第153章 陛下不想让臣跟随吗? 不过他们想尽了办法想要怀孕,却丝毫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那就是姬杉根本没有让他们有孕的意思。 除了顾知年和傅怀晏之外,他们侍寝后的吃食中都掺了避孕汤进去。 顾知年就不必说了,还在辛辛苦苦养身子之中。 而傅怀晏,一天天傻乐呵着,根本没愁过有孕的事情。 * “臣恭喜陛下。” 今日早朝,姬杉刚一入座,司农便立即站出来躬身祝贺道。 弄得她是一头雾水,“孤何喜之有啊?” “臣昨日收到消息,荻道灾后的第一批农作物即将丰收了!” “果真?”姬杉听罢当即坐直了身子。 “陛下,千真万确啊!臣万不敢拿此事说笑的。” “好啊好啊。”她一时大喜过望,满脸洋溢着笑容。 众大臣见状连忙跪下齐贺:“恭喜陛下,大周千秋万代。” “好,关栎,你替孤安排出行事宜,孤要前往荻道,亲自下地收获粮食,与百姓同乐!”姬杉当即吩咐道。 “诺!”关栎欣然领命。 之前她平叛虺黯之乱有功,爵位也晋了一位,如今陈梓熙被关入天牢,太尉一职空悬,她显然已是武官中官位最大的了。 只不过刚吩咐完,姬杉却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情。 温昀腹中胎儿即将足月,大约这月便要临盆了…… 她希望温昀生产时她能在他身边的,然而荻道一行,亲自收获农作物,是她一早便决定好的事情。 遇上灾年,官府发粮滞后不说,甚至是克扣,闹出官商勾结这么大的丑闻。 尽管姬杉前面亲自前往,也算是力挽狂澜,重新树立了一下自己的威望吧。 但肯定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影响的。 而她想做的,不仅仅是消除这部分影响,还要让自己在民间的影响力比至之前更甚。 因此,与民同乐是必不可少的。 姬杉此行非去不可。 可若是错过了温昀的分娩之日,她也会觉得遗憾。 毕竟这不仅是她第一个孩子,还是温昀为她生的长女。 * “君后临盆之日,大约在何时?”姬杉一下朝便传了负责温昀身体的太医和医郎一起觐见。 “回陛下的话,若无意外,应当是在月底。”太医俯身回道。 “意外?还能有意外呢?”姬杉抓住了太医的用词,深感不满。 “是臣失言,请陛下恕罪。臣的意思是,诱导临盆之期提前或错后的因素有许多,哪怕是孕夫的心情也可能会对这个日期产生影响。” “最早和最晚分别是什么时候?”姬杉面无表情,继续问道。 “最早当是九月二十,最晚也顶多是九月二十五了。” 现在才是九月初八,加快步伐往返荻道,倒是也能在九月二十之前回来。 只是她还得把这件事情说与温昀。 “那陛下,月底之前您能回来吗?”温昀初一听说此事,惊讶之余也是有些难受的。 毕竟谁不希望自己的妻主能陪在身边呢? 但又没有什么办法。 他知道陛下身为王上,要顾及、筹谋和背负事情太多了。 她的脚步永远不可能单为一人停下。 温昀永远不会在朝事之上任性,令姬杉分心为难的。 他想做的是能陪她走到顶端,外人眼中完美无缺的君后。 而不是祸国妖卿。 “孤允你,孤一定在你生育之前回来陪你。”姬杉紧握着他的手,安抚说道。 “好,那我在椒房殿等您回来。”温昀终是温润一笑。 姬杉从来没有对他食言过。 * “陛下,请允臣伴您一同前往荻道。” 因“身体不适”三天两头告假在萧府躺着的萧念安,一听到姬杉要离都的消息,简直是大喜过望,马不停蹄地便来到宣室殿求见。 “你?”姬杉虽然料到萧念安势必是要来找她的,但还是做出了质疑,“你不应该正在病中吗?” “陛下福泽万民,荻道是受过陛下龙气庇佑之福地,臣此行确有私心,意借荻道之灵气,疗愈自身。” 他一早想好了作词,如今一番回答是行云流水,让人找不到一丝一毫的错漏。 “你是说,孤同你一连同床共枕这么多日都不够你疗愈的,非要借着孤留在荻道的福泽?”姬杉有些憋不住笑,却还是一本正经说道。 “陛下……”萧念安着实被她为难到了,“只是说辞。” “奥,糊弄文武百官的说辞?”姬杉替他补充道。 “………”萧念安叹了一口气,一张小脸都皱成了一团,“臣,并非此意。” “那是什么意思啊?”他越是这样,姬杉越是逗弄心思大发。 “臣病着,总不能有如此精力前往荻道,寻个理由才是合情合理的。” “你躺在萧府才是最合情合理的。” “………”萧念安就算再迟钝,也能感觉出她的故意为难了,于是抬起头问道,“陛下不想让臣跟随您吗?” 第154章 此茶水非彼茶水 呃,话倒也不是这样说的,姬杉撑着下巴,未做回道。 于是萧念安轻扯嘴角,自暴自弃地开口道:“自回到都城,臣便少能与陛下见面了,如今连早朝都难以见到您了。” “臣,只是想,能多伴在陛下身边些时日。都城虽大,可眼睛也太多了,臣不敢总来求见您,也只能寄托于离都了。” 姬杉觉得,他这话怎么破有点怨夫的味道…… 这还是喜欢扯着脖子据理力争的萧念安吗? 这么一番话听下来,总觉得他在控诉她,但又不确定。 于是姬杉轻咳了两声,决定开口让萧念安注意自己的身份。 然而萧念安又沉闷道:“若陛下实在嫌臣碍眼,臣便退下了。” 说着他掀起长袍下摆,直直跪在地上,准备告退。 姬杉见他这流畅的一系列动作,不由眨了眨眼,“萧念安,你是在跟孤使小性子吗?” “臣不敢。” “孤看你倒是敢得很。”她轻嗤一声,“先起来。” “臣真的没有。”萧念安从地上爬起来,仍不忘为自己辩解,“臣只是怕……陛下因为臣的出现而烦心。” “哦,那你想多了。”姬杉只觉得偶尔逗弄萧念安是很有意思的,又怎么会烦心? 虽然之前确实很烦他……… 但抛开之前不谈,就说现在,她确实觉得萧念安的性格很适合被调戏。 “那陛下不烦臣吗?”萧念安听到后,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孤若是烦你,你连宣室殿的大门都进不来。”姬杉说的是事实。 萧念安从前没少顶着大太阳在宣室殿外跪着求见。 他似乎也想起来了那些事情,于是也没再说话。 “随孤去荻道一事,孤允了,你回去好好收拾吧。”姬杉盯着他看了半天,终于脱了口。 “臣遵旨。”萧念安脸上的笑容已经压不住了。 然而行完礼后他却迟迟没有动静。 “不走?”姬杉稍稍挑眉。 “请陛下容臣在这里多待一会儿。” 他是懂得寸进尺的。 “……孤说,退下。”姬杉虽然不烦他,但也不想惯他这个臭毛病。 省得到时候蹬鼻子上脸。 萧念安眼神光微黯,蠕动着嘴唇,似乎还想为自己争取,但最终他还是偃旗息鼓。 只是应了一声便躬身退下。 * 姬杉这次出行,不似之前一般低调神秘,反而是大张旗鼓的。 关栎带了一万大军跟随在圣驾左右,萧念安则在轿中伴驾。 这样的情形倒是和萧念安设想有所不同,如此多的人,他根本没有办法向之前一样随意以男子身份行事…… 他本来郁郁,却没想到姬杉将他叫到了銮驾内。 甚至还让萧念安捂着嘴,任由她幸着。 好在路途颠簸,即使轿子晃动也不会有人往那种地方想。 只是可怜萧念安只能强行抑制住自己喷薄而出的呻吟声。 一场幸事下来,萧念安整齐的发都凌乱掉了,衣服也变得皱皱巴巴,上面甚至还有斑斑点点的深色…… 实在令人,羞愧万分。 “安若,茶水洒在了萧丞相身上,你去拿一套新衣裳过来。”姬杉看着他对着一滩狼藉不知所措的样子只觉好笑,于是掀开车帘一角,吩咐道。 安若敏锐的觉得此茶水并非彼茶水,却也不敢多说,忙小跑去取衣服。 于是萧念安红着脸,在姬杉的视野之内褪下弄脏的外袍,换上了干净衣衫。 虽然他也不是第一次自荐枕席,自己在姬杉面前脱衣服了。 但事后换新衣服,这还是第一次。 他总觉得怪怪得。 “那臣,要现在下去吗?”萧念安慢吞吞系好玉带,抬起眼帘向姬杉请示。 姬杉此时正捏着茶杯喝着真正的茶水,闻言只道:“随你。” 萧念安再度被她为难到了。 理智上来说,他应该尽快下轿,毕竟在圣驾上待久了,难免惹人注目,平添闲话。 但,感性来讲,他一点也不想下去。 “臣可在此多待些时辰?”萧念安开口确认道。 姬杉没回答他,只是又吩咐道:“拿些糕点过来,孤要和丞相促膝长谈国事。” 一切自然不用明说。 萧念安暗中窃喜。 * 由于姬杉下令要以最快的速度抵达荻道。 于是不过三天,銮驾就已经出现在了城外。 不得不说,荻道现在的情况,跟一年前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 放眼望去,一片金黄。 荻道新县大夫一早便收到了王上要亲自巡查丰收状况的消息,早已在城门口,带着全城百姓和官员等待接驾。 “臣恭迎王上亲临。”县大夫是第一个跪下的,而后乌泱乌泱的人群也跟着一同跪下。 这里的百姓都对姬杉有着很深的印象。 毕竟她们都是亲眼见过天降诏谕的。 百姓们对于这些上天预示最为依赖,显然经过了之前那一遭,姬杉在她们心中的形象自动添了滤镜。 散发着圣光。 “诸位乡亲母老们无需多礼,孤此番前来,是为了同大家共同庆祝丰收的,虽偶遭干旱,又有奸佞小人暗中为祸百姓。” “但所幸天佑我大周,承蒙列祖列宗庇佑,终究是让这块多灾多难的土地上重新布满金黄之色。” “孤虽身为一国之王,却也无力看透人心险恶,然孤已下旨,将此事的罪魁祸首虺黯枭首示众,把她的头颅悬挂在城门之上,以警醒所有官员,为官者,无论王亲贵族,一旦祸害百姓,都不过是一个死字。” “陛下圣明,是臣等之福,是天下苍生之福。” 都不用萧念安开口调动氛围,县大夫便已开口说道。 于是其他人也开始有样学样,跟着齐贺起来。 “大家都起来吧,孤想去田地之中看看。”姬杉对于这样的场面十分受用。 “陛下,请您随臣来。只是田间之路颇为泥泞……” “无妨,孤与你们同为凡人,农民们都走得,孤有何走不得的。” 于是姬杉穿着绣着金丝龙纹玄靴淌进泥地中,“还请大娘为孤演示一下收粮食的手法。” 那大娘受宠若惊,忙道:“好好好,草民这就给您演示。” “陛下,您要亲自……?”县大夫诧异。 “自然,孤说了,是来一起收获粮食的。”姬杉说着颇为认真地望向农民大娘。 “陛下您看,您用这镰刀,往这里割就可以了,很简单的,就是耗费体力。” “好。”姬杉卷起自己身上的宽袖,弯下腰,照着刚才的方法,割下了一株粮食。 只不过袖子宽大,十分碍事儿,她割了几株后干脆拿着刀子把那象征着王上的玄色袖子一把割下,随意扔在了地里。 瞬间就沾满了泥泞。 县大夫一看瞳孔微震,想弯腰去拯救那不知耗费了多少绣郎才制出来的华美衣袖,又看了看姬杉身上的龙袍也早已迸溅上了泥点子,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放任不理任之陷在泥里吧,总觉得多少有些蔑视王威。 可若是捡起来,陛下都不在乎,她在乎这个,是不是太那个了。 县大夫陷入了疯狂的头脑风暴之中。 姬杉并不知道旁人内心的纠结。 其实她要是心疼这破袍子,大可以换一套适合农作的窄袖。 但,她非要穿龙袍。 第155章 孤是不是过于纵容他了 不穿龙袍,又怎么能让百姓在茫茫人海之中发现她辛勤劳作的身影呢? 又怎么能让她们知道当今王上,正同她们一起收获粮食呢? 这龙袍不仅要穿,还要一直穿着。 不过虽说与百姓同甘共苦,只是姬杉获得民心的小手段,但她割农作物的时候还是格外认真的。 九月的天气算不上凉爽,荻道日头也大,周围都没有什么遮挡,没过一会儿姬杉额头上就渗出了细密的汗水。 她想用胳膊擦一擦,结果反而把额头和脸颊都弄脏了。 不得不说收获庄稼对于她这种养尊处优惯了的人来说还真的算是一种“酷刑”。 萧念安也不例外,汗如雨下不说,脸上也已然变成了小花猫。 一旁守着的将士们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王上和丞相下地劳作,她们反而啥也不干,于是纷纷自发下地要帮忙割庄稼。 “哎呦,官大人们,我们都没有这么多镰刀。”大娘们十分为难。 没有镰刀是小事,要是这一大片武人踩在庄稼地里,没轻没重的踩坏了她们的粮食才是大事儿。 可她们又不敢直白说出来。 “行了,你们有这个心意是好事儿,但这么多人都往这地里扎,这些粮食还要不要了!”姬杉见状立即高声喝道,“若是你们也想帮忙,便一队派一个人下来吧!” 于是将士们把刚刚探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按照姬杉的要求各选了一个人下去劳作。 很快,日暮渐沉,也就代表着这折磨人的劳作总算是结束了。 虽说是作秀,但也不能真的割两株就结束,拍拍屁股走人吧。 以至于这一趟下来,比姬杉预想的还要累人。 因着一直在弯腰干活,导致她自认为十分能打的腰都是酸胀无比。 就更不要提那双平日里只拿笔,偶尔才拿过刀剑的手了。 被汗水浸泡后又被作物上残留的小虫子及根茎弄上了手心。 姬杉这次可以说是下了大功夫,必须要让事情的走向和她设想中的一样才行。 “怎么操控传播舆论,不用孤多说了吧?”她瘫在榻上,一边让太医替她处理手上的伤口,一边问道。 暗卫当然是知道的,毕竟她在这方面是专业的。 当即领命退下。 萧念安全程安分守己地立在一旁,不敢在这么多人面前多说什么。 只是他的视线一直随着太医动作而移动,触及那些小伤口时,更是满眼的心疼。 姬杉但凡蜷一下手指,他的心都要痛死了,恨不得代替她受过。 甚至忘记了自己手上也是有伤口的。 不过就算记得萧念安也并不会在意,毕竟他习惯受伤了。 最后看太医用纱布细细将手掌缠住,姬杉终于是松开了一直拧紧的眉心。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她确实有点不耐疼。 “也给萧丞相看看吧。”她端详着自己的手掌,又吩咐道,“安若,替孤来按摩。” 等到萧念安的手掌也包扎好了,太医也就是任务圆满完成,自己躬身退下了。 “陛下,那臣……”他踌躇请示道。 “你先下去吧。”姬杉喟叹一声闭上了眼睛,“孤腰疼,别来烦孤了。” “………”萧念安脸色顿时棕里透红,“臣没有那个意思。” “嗯,快下去吧。”她依旧闭着眼睛,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于是萧念安只得盯着像是被晒伤一样的红脸颊退了出去。 好在夜色已浓,旁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安若装作聋子瞎子,继续为姬杉捏着腿脚,却听见她突然问道:“安若,你说孤是不是太过于纵容他了。” 这个“他”是谁,简直不言而喻。 “奴不敢多言。”安若忙道,“只是丞相毕竟是丞相。” 手握实权,和其他君侍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姬杉可以像养小猫小狗一样宠着其他人,但是显然她不能这么对萧念安。 萧念安是个有主见有脑子的人,一旦用不好就是后患无穷。 但用得好了,一个带病不上早朝的丞相,定能在集权一事上帮姬杉一个大忙。 不过姬杉也意识到了她最近有些纵着萧念安了,临幸的次数也有些多,当真是…… 红颜祸水。 * 在荻道的后面两日,姬杉倒是没再下地,而是穿着龙袍在县城中转了许久,甚至亲笔为县衙存放的那个“巨石祥瑞”题了字。 顺手也赐了县大夫一幅字。 弄得她是当场泪流满面,感动得一塌糊涂,当即招呼人挂在了正堂背面,并且暗下决定要等荻道经济稳定后,立即为这块巨石修一个展览台,以表陛下福泽万民。 于是在享受了万民朝拜之后,姬杉终于重新坐上了前往都城的马车。 此时就算离九月二十还有两天的时间呢。 只要运气不差,怎么得也能赶上温昀临盆了。 只可惜,这运气说差也不差,说不差也有点勉强。 姬杉前脚刚进城门,后脚就有人急急忙忙地递来了消息。 说是温昀要生了…… 这时间点卡得,突出一个无功无过。 第156章 君后殿下生了 姬杉听到消息后瞬间脸色一变,想也不想就跳下马车。 “关栎,把你的马给孤。” 她在关栎诧异且摸不到头脑的表情下,翻身上马,一甩鞭子便扬长而去。 近身护卫们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已经在肌肉记忆,条件反射之下跟着一起甩了鞭子,追随姬杉而去。 不一会儿就只能看到一群策马奔腾的背影了。 萧念安听到动静也赶紧从自己马车上走了下来。 他回来的这段路程,跟姬杉很少同乘一辆马车,于是并不清楚情况。 “陛下是怎么了?”他在人群中看到了安若,忙上前问道。 “宫里传来消息,君后殿下要生了!”安若已是满脸喜色。 “当真?那可真是要恭贺陛下了。”关栎说着,朝都城的方向作了一揖。 而萧念安听完后,显然与这喜气洋洋的氛围格格不入。 他垂下眼帘,喃喃自语道:“可是陛下手上的伤都没好全,如何握缰绳骑马呢……” “丞相大人,您说什么?”关栎没听清,于是询问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君后诞下龙女,是大周之喜。”萧念安勉强一笑。 安若却不由多看了他几眼。 * 周人都是马背上长大的,姬杉的马术一向很好,不过两刻钟就抵达了王宫大门。 按照规矩来说,王宫内是不能骑马的,但姬杉是王上,想干嘛就干嘛。 别说骑马了,骑牛也没人敢拦。 于是她甚至没缓下速度,便直接朝着椒房殿飞奔而去。 “君后如何了?”姬杉翻身下马,随手将缰绳塞进一个宫人手中便大步走上台阶。 此时殿外除了宫人,甚至连各宫君侍都守在外面。 “陛下,你回来啦?!”不等宫人回话,傅怀晏就迎了上来,“君后哥哥刚进去半个时辰,好似还没开始生呢。” 姬杉拍了拍他搭过来的双手,而后却将之拨开,转头看向椒房殿的宫侍。 “回陛下的话,殿下还未开始生产,正在准备阶段。” “好,孤知道了。”姬杉松了一口气,“你进去告诉君后,就说孤回来了,孤就在外面。” 女子不好进入产房,她也没有进去的意思,毕竟她一进去里面的人就不仅要照看温昀了,还得顾及着她。 倒不如在外面等着。 宫侍得到吩咐,立即推门进入产房内禀报。 而另一宫人也搬来椅子让姬杉坐下。 不过一会儿,屋内便传来了温昀的呼唤声:“陛下,您在外面吗?” “阿昀,孤在,你且安心。” 听到熟悉的声音,温昀如同吃下了定心丸。 他方才还怕自己临盆日提前,若是陛下回不来该怎么办? 但所幸的是,她赶回来了。 并没有食言…… 温昀一直绷着的一股劲儿终于是放松了下来。 于是,腹中胎儿也是迫不及待要出来了。 屋内不断有隐忍的痛呼声传出,姬杉神色紧绷,眉心都出现了一个“川”字。 不断有宫侍进出产房向她汇报着生产进度。 好在温昀身子骨儿好,大约是易生育体质,每次传出来的消息都是一切顺利,并未出现难产迹象。 姬杉的脸色也逐渐缓和了些。 陆染之见状微微转动眼珠,上前一步,开口道:“陛下,您累……” “闭嘴,孤现在不想听别的话。” 没等他说完姬杉就冷声打断了,并且扫了他一眼。 不过这一扫倒是觉得陆染之今日有些眼熟。 但她没工夫细想,直接收回视线。 江照白看着陆染之吃瘪的样子心中畅快,可一这举动也给他提了个醒。 于是心思微动,偷偷远离人群。 姬杉丝毫没有注意到身边少了一个人,直到一碗茶摆在了她面前。 这才抬眼看了看来人是谁。 嗯,毫无疑问,是江照白无疑。 有陆染之的前车之鉴,他并没有多说一句话,而是冲着姬杉微微一笑,而后便起身离开了她的视线。 这倒是留下了一个知趣的好印象。 * 随着宫侍进进出出,一盆盆盛着沾血毛巾的血水被端出来,殿内终于传来了一声婴儿啼哭声。 姬杉立即紧紧抓住扶手,一颗心悬了起来。 紧接着喜公便抱着裹成一团的婴儿走了出来,满脸喜色说道:“恭喜陛下,是个小王女!” 姬杉这下是彻底放了心,“给孤看看!”她也甚为高兴。 于是喜公弯腰将小王女呈在姬杉面前。 她并未伸手接过,只是拨开周围的布料,看了一眼婴儿的样子。 这一看不要紧,她脸上的笑容凝固住了。 怎么是,红彤彤皱巴巴的啊…… 姬杉还以为她和温昀的孩子一生出来就能粉雕玉琢的小可爱呢。 似乎看出她的停滞,喜公忙解释道:“婴儿刚出生都是这样的,月份大些长开了就好了。” 姬杉没再多说,尽量掩盖住自己略显嫌弃的表情,问道:“君后如何了?” “回您的话,殿下有些累了,看了一眼王女便睡下了。” “好,孤进去看看。”她起身便向殿内走去。 独留喜公抱着孩子和一堆君侍面面相觑。 “我可以看一眼吗?”顾知年骤然问道。 “这……”喜公有些为难。 “你抱着就好,我只是瞧一瞧。”顾知年隐约能猜到他为何迟疑,但是他真的很想看一眼。 “那好的殿下,您看吧。”喜公颇为谨慎地挪了过去。 原来刚出生的婴儿是这样的啊。 真好,君后生了王女,陛下一定高兴极了。 顾知年这样想着,双手一直垂在身侧。 他有点想摸一摸,但又不敢摸。 毕竟他这辈子都无法生育了,实在渴望能触碰到陛下的孩子。 相比起顾知年,其余人就显得不是很热络了,也就傅怀晏好奇多看了两眼,剩下的只是凑上来说了些漂亮话。 反正他们都自信会有亲生王女,也不太关心别人的。 * 殿内还有些残留的血腥味。 温昀睡得正沉,向来温润如玉的脸上此时满是精疲力尽而展现的倦容。 刚生产完自然不能沐浴洗头,被汗水浸湿的头发还贴在他脸侧。 姬杉伸手轻轻替他理了一下。 看了一会儿温昀恬静睡颜之后,俯身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吻,而后便也出去了。 只是刚一出门,就发现殿外围着的人都不见了。 “陛下,太王太君后亲自过来了,婴儿不能吹风,喜公已经抱起偏殿了。” 于是姬杉只好转头去了偏殿。 此时偏殿内是一阵欢声笑语。 刚才对小王女还一点都不热络的陆染之围在太王太君后面前,不停地夸着小王女眉眼像陛下,鼻子和嘴巴像太王太君后。 逗得他老人家是笑个不停。 “围着孤的王女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陛下来得正巧,染之说孩子长得像你呢。” 要不说陆染之会哄老人呢,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消除了太王太君后对他众勾引姬杉的不满。 “这么小的孩子能看出什么来。” 反正姬杉自己是啥也没看出来。 太王太君后只是一笑,转而换了个话题问道:“陛下可想好小王女的名字了?” 第157章 王女令姜 “自然,孤一早便想好了。” 姬杉提前许久就已经安排人拟字呈上来了,自己亲自挑选了许久才是定下。 毕竟这孩子若是王女,定要被她委以重任的,而生下来的果真是王女。 “是什么?”太王太君后忙问道。 “令姜。” 姬令姜。 “令姜……”太王太君后在舌尖品了一品这个名字,“颙颙卬卬,如圭如璋,令闻令望。” 他看了一眼姬杉,“真是个好名字。” “嗯,孤的长女合该有个好名字。”姬杉说着坐到了上首位。 “陛下抱过令姜了吗?”太王太君后抱着怀中的小王女,显然是有些爱不释手的。 “孤看了一眼,便不抱了。” 姬杉可害怕这一抱,让她被尿一身。 如此有风险的事情她不想做。 更何况这小令姜都皱成一团,还没长成她认知里小孩儿应该有的样子呢,也实在没什么好看的。 太王太君后只是看破不说破。 毕竟她们姬家人都是如出一辙的脾性。 “如今君后的孩子也都出生了,你们也进宫许多时日了,怎么肚子也不见个动静?” 他说着看向顾知年,“哀家记得顾良君进宫也一年多了吧,倒也没个消息,可叫人来瞧过?” 太王太君后并不知道顾知年身子是无法生育的,如今当堂问出来,顾知年脸色骤然失了血色,自觉有些难堪。 “臣侍……”他下意识望向姬杉,不知该如何解释。 作为男子,他并不想把这样的伤疤示于人前。 “太父,孤还年轻呢,催这么紧做什么。”姬杉接过话茬,语气颇为无奈。 “哀家人老了,总是想要女孙满堂的。”太王太君后没再追问顾知年,“再说了男子还是早些生育得好,若是年纪大了,恢复能力也便下来了,老了可是遭罪。” 姬杉只道:“孤心中有数。” 江照白听完这番对话若有所思地瞧了自己肚子半晌。 而傅怀晏却是用手戳了戳小腹,他实在难以想象那么大的孩子该如何从他腹中生出来。 光是想想那个场面…… 他猛地摇了摇头,赶紧紧急停止了思考。 “傅良君这是怎么了?”太王太君后注意到了他的动作。 “没…没什么呀!哈哈。”傅怀晏试图用笑声来缓解尴尬,“突然想了些别的事情,有劳太父关心了。” 姬杉好笑地看了他一眼。 说话间,小令姜似乎是被吵醒了,突然爆发出了一声大哭。 “哎呦,这是怎么了?”太王太君后吓了一跳,忙拍了拍她的背哄着。 “回太王太君后的话,王女应该是饿了,奴带下去喂王女喝奶吧。”乳郎忙道。 “也好。”太王太君后心疼地将令姜递了过去。 但令姜明显不知道很快就能喝上奶了,依旧不停嚎哭,大殿上方的瓦片都要被她的声音掀开了。 姬杉微微皱起眉头,不动声色地用食指捂住一只耳朵,“还不快带过去。” 于是乳郎连忙走入了内室。 虽说是叫乳郎,但是他们是没有人乳可以喂的。 毕竟男子本身不具备孕育和哺乳能力,胸口空小无物,自然不能产奶。 因此不需要去专门的房间,在内室喂自己调配的奶就可以。 太王太君后本来还坐在椒房殿等着令姜回来再抱一抱呢。 奈何乳郎出去却说到了王女睡觉的时候,应该好好休息。 他也只好回去了。 姬杉干脆让君侍们也一并各回各宫。 一直坐在太王太君后身旁的陆染之本来想借着这良好的地理位置,小小勾引一下姬杉的。 但他一想到方才殿外发生的一切…… 只好压下满腹心思起身,“那侍身告退了,陛下您也早些休息。” 姬杉闻言看了陆染之一眼,那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至于是哪里熟悉呢?她还说不上来。 不过倒是她喜欢的熟悉感。 “嗯。”于是姬杉纡尊降贵地给予了回应。 * 温昀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了。 他只感觉满身黏腻,鼻息间都散发着血味。 “轻水,给我擦身子了吗?”他嗓音沙哑地问道。 “还没呢,医郎说要等您醒了才能擦拭。”轻水掀开帘子跪在一旁,“殿下,您感觉如何了?” 昨日温昀在床上痛呼生产,轻水的泪水也跟着一起流。 “好一些了,就是感觉下面好似不存在一样。”温昀脸色依旧苍白,又问道,“陛下呢?” “陛下昨夜没回未央宫,歇在了偏殿,奴这就让人去请。” “嗯。”他无力地应了一声,这才想起了什么,“对了,我的孩子呢?抱给我瞧瞧。” 昨日临睡前温昀就瞧了一眼令姜,都没记住女儿的样子,便体力不支睡了过去。 “小王女爱哭,怕吵到您休息,乳郎就带下去照顾了,奴一会儿也一并他抱过来。” 第158章 阿昀还是这样敏感 姬杉进来时,正看到温昀极其开心地抱着令姜小幅度摇来摇去。 “妻主,您来了。”他现在不宜下地,满眼幸福地望着她一点点走近。 在姬杉来之前,他就已经擦拭完了身子,虽然头发还不能洗,但总归不是黏腻且漫着血腥味了。 “您看过王女了吗?好可爱呢,很像妻主。” 等姬杉一坐在身边,温昀便迫不及待地将令姜递到她眼前。 然而姬杉满脑只有一个问号。 她真的很好奇,这样的小肉球,是怎么看出来长得像她的。 至于温昀口中的可爱…… 她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 也不热啊,没发烧啊。 “妻主,怎么了吗?”温昀眨眨眼疑惑问道。 “没怎么,你说得对,确实像我,也像阿昀。”姬杉言不由心,却是说道。 温昀听了却更加开心了,“您要抱抱吗?” “………”她沉默了一瞬,问道,“令姜方才,小解过吗?” 轻水之前已经告诉温昀陛下已经给小王女起好名字了,所以他这么一听也知道姬杉指的是谁。 “嗯,解过了,还弄脏了乳郎的衣服呢。” 姬杉这下放下心来,接过了令姜。 不得不说,这副样子多看看,倒也顺眼了些。 “妻主可有给令姜起小名吗?”温昀温柔望着母女二人的互动,问道。 “自然没有,要留给你取呢。”姬杉重新把令姜放回他怀中,“你心中有想好的吗?” “本来是有的,但‘令’这个字实在很好,如圭如璋,聪慧睿智,想来倒不如叫令令了。” “行,那便叫令令。”姬杉一锤定音。 * 小孩子确实长得很快,等温昀出了月子,就已经长开了些。 满月宴席定是要办的。 这次甚至是太王太君后亲自操持,给足了重视。 姬杉也亲手给小令姜戴上玉佩。 无论是文武百官还是后宫众人都献上了贺礼。 这也是第一次昭告天下,王长女名为姬令姜。 萧念安站在下方看着姬杉春风满面,携温昀之手,听万人朝贺的场面,心中一众酸涩,连嘴巴里都是苦味。 他不想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从小到大自己便是一个嫉妒心很强的人。 已经一个月了,又是一个月没单独见到她了…… 萧念安有时在心中想,若是他运气好,也能有陛下的孩儿,那么一切会不会变得不同。 哪怕是为了自己的骨肉,也能多召他过去呢? 姬杉当然是不知道他内心如何纠结,宴席一结束她就迫不及待地拉着温昀回了椒房殿。 目的自是一目了然。 都说小别胜新婚,那一别别了十个月,可真是婚上加婚。 “阿昀还是这么敏感,也不知道如何能生下令姜的。”姬杉紧扣他的手,不禁有感而发。 “陛下……”一提到令姜,温昀更是无地自容了。 讲道理,十个月没受过宠幸,任谁都会敏感些吧。 他简直是没处说理了。 ……… * 既然温昀已然生产,那么得幸多活了几个月的陈梓熙和虺黯也自然是死期到了。 姬杉强忍着没杀她们很久了,于是直接把行刑之日定在十一月初。 并且将地点定在了闹市之中,摆明了要公开处刑二人。 老百姓们一早便拿着臭鸡蛋和烂菜叶子守在刑场周围,就等着罪人一到便往她们脸上扔呢。 毕竟在姬杉有意宣传下,虺黯和陈梓熙在百姓心中的形象可以用为非作歹,手段残忍的杀星魔头来形容。 当众枭首简直是大快人心。 “……故判罪臣陈梓熙、虺黯斩首。”行刑官看着日头,拿出圣旨重新念了一遍她们二人的罪状。 只不过虺黯一听到自己的名字后,便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大声喊道:“姬杉你个狗贼!老娘姓姬,是恒阳伊姬熹!不是她爹的虺黯!” “你杀了我又要污蔑我的名声!老娘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老娘下辈子要化做猛兽撕烂你的皮!再做雌鹰啃食你的尸体!你定会不得好死,尸骨无……” 她话甚至都没说完,刽子手便是手起刀落,顿时鲜血迸射而出,溅在跪在一旁无悲无喜的陈梓熙脸上。 她麻木地看了一眼虺黯倒在血泊中死不瞑目的头颅。 “废物。”陈梓熙轻启嘴唇,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望向了天空中的太阳。 若不是虺黯过于无脑,她又怎会一败涂地,落得如此下场呢? 只可惜的就是先王膝下之女,惟有虺黯一人还算得上是有些资本。 她别无选择,只得把宝都压在这个废物身上。 毕竟,富贵险中求。 耀眼的日光眩住陈梓熙的双眼,而后……便没有了而后。 * “变成猛兽咬孤,化作雌鹰啃孤?”虺黯临死前的“诅咒”传到姬杉耳朵里,她只觉得可笑至极。 “虺黯真不愧是虺黯,亏她想得出来。” 活着都是个废物,死后还能支棱起来? 那必是不可能的。 “去,让上驷院的人养些雌鹰;至于猛兽……就让行宫那个兽园去养吧。”姬杉完全没在怕的。 于是王上爱上养猛兽的消息不胫而走,配合着虺黯在闹市中说得那一番话…… 知道的人无一不咋舌于姬杉的勇猛和胆识过人。 这不纯粹是杀人又诛心吗? 但梁国却是把这件事情写进了讨伐大周的檄文中。 是的,距离姬杉下令攻打赵国已经过去一年。 庄稼都收过一茬儿了,赵国联合的所谓盟友才出兵伐周。 理由除了上述的残害手足之外,就是说看不惯周兵掠夺粮食,置她国百姓于水火之中的行为。 “梁王是不是脑子有点毛病?”姬杉看完了翟韶将军的急报后嫌弃说道,“冬天也敢跟咱们大周打,可真是安逸日子过惯了吧?”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梁国是被赵国吴国架在那里,不得不冬天出兵呢。”温太傅也是嘲讽了一句。 “陛下,当心梁国有诈。”萧念安此时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之前关大人说过,王臻疑似逃到了梁国去,她了解大周的军队,也熟悉地势,若为梁王所用,怕是麻烦。” 姬杉也记得这件事情。 虽说在绝对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浮云。 但她一向没有掉以轻心的毛病。 “嗯,所以孤这次准备带十万大军御驾亲征。” 姬杉先前就在早朝上透露过这样的意图,其余大臣并不惊讶,只有萧念安有些欲言又止。 站在男子的角度来说,他不想姬杉去,沙场上刀剑无眼,饶是身边有人保护,也有可能会受伤。 但以丞相的身份来说,军心民心是必要的,因此御驾亲征也是必要的。 于是萧念安终是没说任何话,安静地立在一旁。 * “周王御驾亲征,来抵御我们梁军,娘子可有什么主意?”梁王看向下首女人,态度算得上是敬重。 “回陛下的话,臣了解周王,依臣之见,不宜把注意力放在周王身上,也没有让将军全力取她首级的必要。” “娘子何解?”梁王疑惑。 “周王惯会作秀以提高自己的声望,她这次御驾亲征,定是安排了不少人护着自己留在安全的地方,战场上杀她不现实。” “咱们的目标不过是要利用此处地势,下了这三座城池,便鸣金收兵,换赵吴来。” 姬杉在作秀,她们又何尝不是在作秀呢? 任谁都想坐收渔翁之利。 第159章 并非善类 从姬杉决定御驾亲征开始,到离开都城前往战场,用了不过三日。 “孤,周王姬杉,已祭拜列祖列宗,将亲率大军,击退梁国。”临行前的那日,她身穿玄色盔甲,站在高台之上,说道。 “粮草可已备好?” “回陛下的话,已备足两月之量。” “众将士们可已穿好盔甲,喂饱战马?” “回陛下的话,属下等皆已备好!”大军一齐回答,声音震耳欲聋。 “好!那便随孤一起向武丰出发!”姬杉抽出长剑指向前方。 “诺!” * “陛下这便走了。”傅怀晏站在王宫的登高台上,望着姬杉及大军离去的背影,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战事紧急,定是要如此的。”温昀自然舍不得她上战场,但御驾亲征是大周每个王上都做过的事情。 “这仗,会打一两年吗?”一直沉默不语,眼神满是忧伤望向远处的顾知年突然问道。 毕竟魏国连年战乱,他经常听说某位姐姐一带兵打仗就是几年不回都城。 “啊?不要吧,那我岂不是要无聊坏了。”傅怀晏一听便是哀叹一声。 “大约不会的,估计两三个月陛下便能回来了。”江照白猜测道。 毕竟周国已经很久没有防守之战上论年来计算了。 “江长使怎么知道?陛下同你说的吗?”宁子瑜好奇问道。 当然不是。 虽然在姬杉临行之前江照白是使了一些小手段,让她留宿在自己那里了。 但姬杉又怎么会告诉后宫之人这种事情呢? 可江照白只是笑笑不说话,摆明了想让其他人误会。 “侍身记得珉阳侯大人经常率兵抵御边陲蛮族的入侵,江长使对于行兵作战果然是学识在身上的,怪不得能猜到。”陆染之笑中藏刀的说道。 “我一个男儿家哪里懂打仗。”江照白在心中翻了个白眼,“陆少使就不要拿我取笑了。” “江长使还真是谦虚。”陆染之脸上笑意不减。 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来这两人之间暗藏的硝烟。 温昀甚至都不知道他们何时结的仇,好端端的就呛上话了。 不过他也早就察觉到这二人并非善类。 “好了,懂得也好,不懂得也罢,不过这种就是朝事,咱们后宫之人便不要过多谈论了。” “诺。”听到温昀这么说,他们也只好偃旗息鼓。 * 大军行了近五日,终于是抵达武丰。 此时翟韶刚刚率领一小撮儿精锐,偷袭了梁军运送的粮草,成功归来。 “臣参见陛下!”她本来还在喝酒吃肉,一听到姬杉来了,连手上的油都还没擦,便直接赶到营帐前。 “翟将军辛苦,起来吧。”姬杉神情十分和善,“战况如何了?” “臣跟梁军打了这些日子的交道,发现她们完全是纸老虎啊,能打就打,打不过直接抱头鼠窜,根本就没有个打仗的样子!” 翟韶锐评着,“感觉梁军这样子,跟个蚊子一样,天天在耳边嗡嗡,都不用打,一扇就飞,根本不让臣打得痛快!” “看来梁王是想拉长战线。”姬杉若有所思道。 “啊?”翟韶不理解,“拉长战线对她们有啥好处啊,再过一个月就是最冷的时间了,谁不知道咱们周军冬天打仗最为凶猛,臣看她们就是怂!” 姬杉只道:“武丰这地方与其它城县有些差别,梁国与咱们挨着三座城县,偏偏选了这个地方……” 恐怕心中另有打算。 她现在倒是真的觉得王臻应当是逃到了梁国。 一早她便看出王臻并非池中之物,只可惜跟随了虺黯,让她不得不除掉。 “臣方才已经烧了她们一批粮草,任梁王心中有什么鬼主意,都要先愁粮草不足怎么打仗了。” “哈哈哈。”姬杉没忍住大声笑了出来,“不愧是翟将军。” 翟韶也是豪迈一笑,随后道:“陛下,您一路舟车劳顿,定是难以吃好吧,正巧军中正在摆宴,不若臣让人拿些到您的营帐中?” 倒也没有,她吃得也挺好的。 但…… “不必那么麻烦,孤同同你们一齐吃就行了,行军打仗,就不必管那么多都城的礼仪了。” 军营内,同桌吃饭同睡一榻才是拉近关系,让人忠心的最好方式。 虽然她做不到跟女人睡一张床,但是吃一桌饭还是可以的。 * 营地内,大篝火一点,大锅一烧,众将士吃着正香。 一见翟韶带着姬杉过来,她们一开始也没意识到是王上,只喊道:“大将军,怎么吃着吃着肉你还突然跑了呢!” 翟韶疯狂眨眼,大声宣布:“王上驾到,还不起来参见陛下。” “诶,何须多礼?”姬杉连连摇头,“众将士打仗都辛苦了,就不用弄这些繁文缛节了!” 只不过在她说话间,她们已经放下手中的肉骨头,起身行礼了。 “多谢陛下体恤!” “好了好了,大家坐回去吃吧。”姬杉说着也就近选了一桌坐下。 翟韶见状也只好强行拨开一旁的将士,给自己挤出来一个位置,也跟着坐下。 而那一桌的其余人,显然是有些受宠若惊。 “这几日仗打下来,觉得梁军可算骁勇?”姬杉接过一名将士递过来的肉排,问道。 “勇不勇不知道,属下根本没跟她们砍上几刀,光是追着跑了。” “就是,梁人真她爹的能跑!” “不勇不勇,一点也不勇,属下这几日一共斩了十个梁人的脑袋呢,也就胳膊被划了一刀。” “不愧是孤的军队。”姬杉很是满意,低头咬了一口肉。 她上次这么吃肉,还是当太女的时候呢。 “陛下,好吃不?”递给她肉排的那人问道。 “不错,入口即化,肉香四溢。”姬杉点了点头。 “咱们军中的伙食一向很好,全都仰仗陛下呢!”翟韶接话道。 “不吃饱饭,怎么能上阵杀敌呢?都是孤该做的罢了。”姬杉说着拿起酒碗,“不说这些了,来,喝酒!” 第160章 埋伏 虽然是御驾亲征,姬杉也不可能每场战役,无论大战小战都处于前线。 更多的也是坐镇后方。 何况现在还是追击战,她就更没必要跟着梁王玩猫抓耗子。 她只需等待围攻一战。 “报!陛下,李将军所带军队遭到了埋伏!”一将士匆匆跑进姬杉的营帐。 李将军是翟韶的副将。 “什么?!埋伏?情况如何了?”姬杉忙问道。 在周国境内怎么会遭到埋伏? 其中定有王臻的手笔。 “暂时还不得而知,那支军队已经和大军失联有两个时辰了。” 姬杉听罢稍作思忖,而后便道:“孤亲自去看看。” 只是姬杉刚与翟韶会和,李将军就带着肩膀头子上的一根箭,骑马飞奔而来。 “李雪枫!你们回来了?究竟发生了何事?怎么搞成这个样子?”翟韶连忙将她扶下马,看着紧随其后,基本都负了伤的众将士,急到一口气问了一连串好几个问题。 “别提了。”李雪枫脸色难看极了,“实在是大意了,眼看着就要追上梁军,一时掉以轻心,没意识到走进了峡谷之中。” “梁军早就在壁上埋伏好了,就等着老娘追进去!”她说着啐了一口,“我们一进去,她爹的梁人就站在壁上又是放箭又是落石的,要不是老娘从小就在武丰长大,知道哪里能避开,怕是全部都要折损在峡谷里了!” 只是她们在抵御攻击,向安全地方撤退时难免会有人员伤亡,最终还是折损了一些将士。 “梁人怎么会知道这里有峡谷?”翟韶已是一脸怒气。 姬杉脸色也不太好看。 “怕是梁国中有看过大周地形图的叛贼。” “陛下,那岂不是……” “翟将军,必须想个办法将梁军围住,逼近死路里进行围剿。”姬杉眼中带着怒意,“不能再继续这么打下去了,还不知道叛贼对武丰的地形了解到什么程度,这样太被动了。” “臣明白,遵旨。” 地形图画得再怎么精确,也比不上看过实物来得更直观。 论了解程度,还是属武丰长大的将士们熟悉。 于是翟韶连夜召集了武丰将士,共同商讨策略。 姬杉今夜也没休息,坐在一旁听着。 “属下早就在研究梁军的每次逃跑路线了,有几次她们走的路,按道理来讲,一直跑下去都要到隔壁榆安了,但是榆安却没传来过任何消息。” “因此属下推断,这些怕不是梁军声东击西的障眼法,她们的大部队应当一直朝着其它方向跑了。” 于是接下来的战役中,翟韶再次派人去追时悄然改变了方向。 还真的成功追击到了一批梁军。 王臻一开始还没意识到姬杉她们已经看透了这些小把戏,但一连几支队伍都再没回来,她也是猜到了。 于是紧急要带兵离开原地。 她派出去的人逃跑的方向定是大军的方位,一个倒是无法推算出具体位置。 但是好几支军队都被追击到了,还都是跑的不同路线。 稍微一分析,定能猜到她们藏匿处。 然而王臻反应过来时已经为时已晚。 “将军!不好了!周人围过来了!” 她立刻变了脸色,“来得可真快啊。” “将军,现在该怎么办,正面打我们的兵马怕是不够!” “无妨,咱们不是还在梁国吗。” 理论上来说,虽然现在的位置离武丰很近,但确实是属于梁国境内的。 “这块的地形,周人肯定没有我们熟悉,叫守将来见我!” * “禀陛下,翟将军,梁人在东北方向突围!” 姬杉正在营帐内听着翟韶排兵布阵,便有人紧急来报。 “东北方向?这是准备滚回去了?”李雪枫骂道。 她如今左肩包成了粽子,虽然还能活动,但上阵杀敌还是费劲。 惹得这段日子她天天都在骂梁人。 “肯定不是!”翟韶斩钉截铁,“一场正面战都没打,老娘不信她们愿意灰头土脸的回去!怕是梁王也不能答应!” “榆安正好在相反的西南方向上。”姬杉看着挂在墙上的地形图,若有所思道。 翟韶闻言也双手抱胸,捏着下巴盯着那地形图半晌。 “臣知道了!她们之前派那么一小撮儿人往榆安方向跑,定不只是为了障眼法,耗费我们的精力。” “八成是要假撤退,转移我们的注意力,而后攻打榆安!”李雪枫也反应过来了。 “怕不只是这么简单,万事要做双全准备。”姬杉面色凝重又道。 她跟王臻曾经有过许多次交锋,虽然都是不见硝烟的战场,但此人脑子中的鬼主意极多。 若不是虺黯自大狂妄,经常喜欢擅自做主,若不是王臻当年恰巧回了老家,听闻先王病重时还在赶回都城的路上,也不会允许虺黯愚蠢到在都城发动兵变,自寻死路了。 “臣先派人去联系榆安守将,让她做好准备,再拨一万大军过去。”翟韶立即开始行动起来。 “再有,集中守好西南方向,其余人在外面安营扎寨,莫要轻举妄动!” 她说着拿着佩剑便招呼左膀右臂一起向前线赶去。 * 翟韶一走便是两天两夜。 这才终于又有消息传递给姬杉。 梁军确实在深夜尝试向西南方向突围,奈何一冲出去就看到了守候多时的翟韶及五万大军。 与此同时,藏匿在武丰及榆安沿路的梁军也偷偷摸摸围在了城门周围,意图放火。 只是刚浇完半圈油,就听到耳边传来一阵呵声:“什么人!在干什么?!” 守城将士已然发现城角下这一群鬼鬼祟祟的人。 等两人想要逃跑时已经是为时已晚,最终被尽数逮捕。 “榆安的那几支小队还没消息吗?!”坐守中央的王臻见西南方向战况愈下,眼看势头不对,心中不免焦急。 “回将军,尚未联系到,恐怕是……” “算了,不能再等了,当是被发现了。” 于是她紧急召回将士准备向姬杉所在的武丰方向进攻。 而姬杉看完前线战报后只道:“安若,准备一下,孤这次亲自前往战场。” 第161章 易安 于是姬杉身披盔甲,骑着汗血宝马,带着一批驻守的将士,雌赳赳气昂昂地向开战中心掠去。 此时战争刚刚开始没多久。 姬杉甚至听到了战鼓声响响,紧接着大地发出轰隆隆的震声。 这是成堆的马儿奔跑而造成的。 “陛下,您怎亲自来了?”翟韶正拿着剑,指挥着排兵布阵,看到姬杉过来难免有些吃惊。 “孤来督战,最好能生擒王臻。”她抽出佩剑,说道。 “阵型一字排开,向东南方进攻!” 战场上瞬息万变,翟韶分身乏术,来不及与姬杉多说话,又是大声指挥道。 正在厮杀的将士们一听,自动向周围战友传递着指令。 几乎是瞬间,大军已有序摆好阵型。 姬杉看到这幅场面甚为满意,没再继续说话,而是坐在马上观察着攻守之势的变化。 这场战争又是持续了一天一夜,终于晨光熹微之时,将梁人尽数斩杀于马下。 “报!陛下、将军,臣无能,未能活捉王臻,她借着地势,带着几千兵马已经逃回梁国了。” 姬杉正指挥人收拾着残局,便有人来报。 “不是派了一万人守着东北方呢吗?怎么还让人跑了?!”翟韶这暴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用力给了那人脑袋一巴掌。 “属下办事不力!愿领军棍!” “废物!以前事儿都办得不错,怎么关键时候掉链子!”她说着又给了一脚,将人踹倒在地,回头向姬杉请示道,“陛下,您看这……”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翟韶这一番举动摆明了是在向姬杉求情。 “大周一向以法治国,依军法处置就行。”姬杉本也没打算动辄打杀。 “既然王臻也逃了,梁国境内,不宜追杀她,也不必派人去了。”她又说道,“反正也要往下打过去,先收拾收拾,准备拿梁国开刀吧。” “诺。”翟韶顿时激动了起来,她的大刀早已饥渴难耐。 像这样的追击防御战她是打得一点都不过瘾,还是攻城掠地来得爽快。 “陛下,您已经待在这里一夜了,要不先回去休息吧。”翟韶努力收敛住自己的神情,说道。 “不用,孤不累,孤要在这里看这战死的将士们入土为安。” 既然是战争,必定会有伤亡,饶是她们这一战大获全胜,也避免不了有将士折损在里面。 周梁的兵服颜色并不相同,倒也好分辨,最终埋了两个时辰,终于是将周人的尸首尽数埋入土中。 至于梁军,她们没时间管。 总归这块交战地在地图上是属于梁国境内的。 于是埋葬好自己人后,姬杉终于启程,回到营地之中。 她确实有些困了,简单洗漱后便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只是第二天一醒来,姬杉就听到了令人意外的消息。 “有人在埋葬梁人?”她咽下一口肉包子,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回陛下的话,是的。” “孤记得回来前,应该是安排人守在那里了吧?” “是的。” 姬杉不解,“那她怎敢当着孤的面,给梁人安葬?她也是梁人?” “属下尝试与她交流过,听口音并不像梁国人,更像是咱们周国人。”报信之人说着说着有些犹豫,又道,“似乎,还带着官腔。” “官腔?”姬杉放下手中的包子,顿时来了些兴趣,“人可抓过来了。” “嗯…尚未,那人看起来一副读书人的模样,再加上除了挖坑埋人以外,再未做其它事情,故属下们不敢随意抓人。” 她们是怕外一这人是陛下的亲信可不好了。 这才急匆匆地跑来找姬杉拿主意。 “好罢,孤去看看。”她倒是很好奇。 * “就是那人?”姬杉骑在马上,远远望去就看到一个体型偏瘦的女子努力搬着尸体往土坑里挪着。 “正是。”报信人回道。 “这么一会儿便挖了这么大一个坑?” “请陛下恕罪,她昨夜就已经开始挖了,只是当时夜深人静,属下们没多在意,只当是附近的百姓。没想到天一亮就看到了这么大的坑。” 姬杉听罢一夹马腹,直奔着女人驶去。 “吁——”在土坑前,她才拽紧缰绳,马儿被紧急叫停,蹄子一扬老长,卷着沙土就摔了一些到女人的身上。 女人这才抬头看向姬杉。 姬杉也在看见她脸上戴着一张青铜面具,不由微微一滞,而后翻身下马,“不知阁下是在做什么?” “如您所见,我在埋葬这些尸首。”女人答道。 “阁下是梁国人?”姬杉见她这么回答,虽觉她说话确实带有大周都城的口音,却仍是如此问道。 “非也。”女人摇摇头。 “那便是周国人了。”姬杉眼中带着探究,又道。 “也许吧。”这次她给出的只是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也许?”姬杉轻笑一声,“是便是,不是便不是,怎么还能是也许呢?” “来历并不重要,我从未仔细思考过这个问题。” 看似答非所问的一句话,姬杉却敏锐的从中提取到了一些信息。 “既然阁下‘也许’是周国人,为何要埋葬梁国人呢?” “来历并不重要。”女人又重复了一句先前的话,而后道,“普天之下莫非王臣,率土之滨莫非王土。” “这天下终究是要合为一体的,逝者已逝,又何必纠结来历呢?” “早就听闻陛下心有鸿鹄之志,脚下的这块土地,迟早是陛下的,您又何必计较当下这些人是哪国人呢?” “陛下爱民如女的名声远播,既已埋葬周军,又何必将梁军曝尸荒野。” “你知道孤是谁?”一连串的三个“又何必”,成功让姬杉敛了笑意,眼眸中是深不见底的暗色。 “此番气度,除了陛下,又能有谁?”女人微微俯身。 “你认得孤,可孤却不知你叫什么名字。” “易安。”她答道。 第162章 来历并不重要 “易安。”姬杉念了一遍,“你是都城人士?孤好似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或许吧,陛下,来历并不重要,草民知道自己是天下之人,这就足够了。” “不,来历很重要。”姬杉此时终于是纡尊降贵地跃入圆坑之中,“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你不是问孤为何爱民如女却不葬梁人吗?很简单,她们并非孤的女民,孤何须爱她们?” “陛下既志在天下,她们终究有一天会成为陛下的民。” “那也要等到孤取了梁国都城之后了。”姬杉不为所动,“若照你的话来说,天下迟早都是孤的女民,那孤也不必打天下了,毕竟这样一来杀的都是未来的周人了。” “王者兴师的目的,本就不在杀伐,若能避免生灵涂炭,本就是上上之策。” “那阁下可是觉得天下可不战而得?还是说阁下有办法让孤不必发兵,能直接坐在都城,坐等天下主动收于孤怀?” “草民并非此意,就现如今天下的局势而言,陛下应当交战树立威信,抵御外敌。”易安不卑不亢,继续道。 “阁下这是在自相矛盾了。” “可战,但不可暴战,应以仁义为战。” “这是悖论,行军打仗本就是以暴制暴,孤若仁慈,现在同你说话的便是梁王了,而躺在坑里的,怕不是孤。”姬杉冷哼一声,眼色凌厉。 “战争是暴力血腥的,但战后可以是仁义的。”易安丝毫不惧怕姬杉突然冷下来的声音,“陛下若是能厚葬敌军,可告知天下百姓,您是仁善爱民的。” “如今梁军已然溃败,躺在这里的也只是尸首而已,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成为您的敌人。” “过段时间,这里便要下雪了,雪融化了便要下春雨,几场雨几场雪过后,无论此处的梁人是曝尸荒野也好,得以厚葬也罢,无非是化作一抔土,变成花草树木的饲料,又有什么分别呢?” 易安说着,姬杉也听着,并未打断她。 “陛下就算为梁军下葬,也不会因此损失什么,反而能树立一个仁爱的形象。您自登基之后,已在周国得了民心,为何不提前将自己仁义之心传到她国百姓之中?” 易安说得头头是道,就连姬杉也一时无法找出其中的漏洞。 “然,孤的将士们也在这场战争中有所死伤,孤非但不活剐梁人,还要给予她们下葬,岂不是伤了将士们的心?” “陛下,恕草民直言,活着的人是最好安抚的,只要陛下舍得。” “呵,孤竟不知道你是真的仁善还是……心机深沉了。”姬杉审视地看着易安,轻轻扯动嘴角。 这个人,倒是很对她的胃口。 “草民之心也并不重要,民心才重要。”易安但笑却依旧是答非所问,“爱民者,民心向之;爱天下者,天下归之。” “好一个仁者爱民,天下归心。”姬杉甩了甩袖子,终是道,“那便依你所言。” “都过来搭把手,把梁人随手葬了吧,省得污染了孤的土地。” 将士们不疑有她,应了一声后开始有组织有纪律地挖坑埋人。 易安见目的达到,也没继续在坑里站着,随着姬杉的动作爬出了土坑。 “对了,孤倒是忘了问你,为何要戴着面具?”姬杉拍了拍身上沾染的尘土,问道。 “草民脸上有陈年旧伤,着实怖人,为了避免吓到旁人,故戴此面具。” “陈年旧伤?” 什么伤还能伤脸伤到吓人的地步? “孤听你的声音虽然沙哑,但却并不显苍老,怎会有如此严重的旧伤?看来你的经历……颇有坎坷啊。” “算不上坎坷的,不过是些伤疤罢了。”易安倒是不在意,戴面具也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脸上有伤疤者,可是不能入朝为官的。”姬杉微微挑眉,认为这还不算坎坷吗? 毕竟虽只交流了这么一炷香的时间,她就能看出来易安学识颇深,是有大才之人,堪当重任,若是得以入朝为官,少说能做个上大夫。 “只要是有办法破解的困境,就不算是坎坷。”易安只是笑笑。 “所以,你是故意到这里等着孤过来的?”姬杉倒是觉得易安实在有点意思。 够狂傲,她喜欢。 易安只道:“能在此遇见陛下,是草民之幸。” 依旧是既不承认也不嘴硬说不是。 姬杉确实很想让她为自己所用,不过又总觉这人带着些神秘。 “你姓易吗?孤好似从未听过都城有易姓之族。” “草民素无亲眷,只是一介白衣,平民百姓罢了,陛下没听过也是正常的。” 姬杉对此持怀疑态度,且不说孤苦无依的平民百姓如何能读书,光看易安这气质也不像是出身寒微的。 只不过她决定暂时按下不表,后面派人去查就是了。 “会骑马吗?”姬杉没再继续追问,而是直接翻身上马。 “会。” “嗯,那便给易娘子牵匹马来,随孤一同回营帐吧。” * 安若见姬杉回来后多带了一个陌生女人,心中疑惑,却不敢多问,只得听从吩咐准备了一幢营帐出来。 姬杉吩咐了暗卫去查易安的身世,在此之前倒是没带她在军营里转过。 她倒也知趣,安安静静地在营帐中待着,除了大小解以外,从不外出。 在武丰光是善后便花费七日时间,其中包括埋葬梁军。 姬杉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按照老办法,四处宣扬她的“仁义”,甚至找了朝中擅长说文解字的,编制了一曲歌谣,传唱出去。 在大军整顿好,决定直接转守为攻,向梁国进攻之前,易安的调查结果也呈现在了姬杉面前。 可以说是一片空白。 竟然只能查到六七年前的讯息,再早了便无论如何也查不到了。 易安这几年间,一直在四方游历,能查到的有效信息很少。 不过可以确认的一点是,易安是先于姬杉半个月就抵达了武丰。 按照她以往游历的方向来说,这地儿也在路线之中。 虽有疑点,却又可以解释。 姬杉只是让暗卫继续去查,至于易安这个人她倒是可以先用着。 第163章 他怎么会有孕呢? 只不过攻打梁国之战刚刚吹响号角,不过下了两座城池而已,都城便突然匆匆有信件传来。 “王宫内发生何事了?”姬杉不由心脏一悬。 “回陛下的话,是喜事儿!”来人语气极为激动。 “喜事儿?孤还能有什么喜事,难不成赵国投降主动归顺了?” “是江长使,江长使有喜了!” “?”姬杉微微蹙眉,“谁?” “陛下,江长使呀,已有孕两月有余了,算算日子,刚好是您临走前在兰林殿宿的那一夜。” 怎么会有孕呢? 姬杉不解。 但怀都怀了,也不能给无情落掉吧,于是她只道:“好,孤知道了,你先下去歇着吧。” “诺!” 见来人退下,姬杉这才问道:“孤不是吩咐承宠之后,要给良君以下位份的人吃食中添上避女药吗?” 安若也一头雾水,不知道究竟是为何,毕竟她也是第一次处理这种事情。 不过思前想后倒是觉得只有有一种可能。 “陛下,奴拿药时,太医说过,这避女药并不完全保险,还是有小概率能正常有孕的。” “许是……许是江长使年轻,身子骨儿好,您又雌风震震,这才让那药失效的。” 什么太医院啊,怎么连个避女药都研制不明白。 “算了,也罢。”姬杉睨了她一眼,“去拟个单子出来,既然江照白已经怀孕了,孤也不会苛待了他,多赏些宝物药材之类的给他吧。” 好在江照白的出身也配得上当她女嗣的生身父亲。 倒是个运气不错的。 * 江照白自从查出有孕之后,这些日子过的是极为滋润。 怀了龙嗣,他后半生就有了能够安身立命的本钱,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不过他是高兴了,后宫中的其他人可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素与他相看两厌的陆染之听到消息后没忍住,差点捏碎手中的茶杯,甚至迟迟都不愿去兰林殿道贺。 直到姬杉的赏赐都到了,实在是推脱不过,才跟着其他人一起去走了个过场。 “想不到江长使与我们一同入宫,承宠也不算早,怎得这么快就有孕了,真是令人羡慕。” 众人方才落座,陆染之这一句话,直接是替江照白拉满了仇恨。 除了温昀刚生了王长女,能对这句话一笑而过,可其余人都是一无所出,这话可真真是扎心。 “我也是没想到的。”江照白摸着肚子,神情柔和,仿佛根本没听出陆染之这句话暗藏的陷阱。 “但是,有孕一事不过是早晚的事情,我还觉得现在赶得时机不好呢,陛下都不在王宫。” 他说着,语气中似有些失落。 “陛下一向对谁都是一视同仁的,就算眼下不在宫内,也定是惦记着你和你腹中胎儿的。”温昀一张脸不红也不白,睁着眼睛说着瞎…大实话。 “嗯,陛下确实……”江照白这句话未说完便止了声音,面颊微红,含笑低下头。 顿时引起了众人的遐想。 一时间脸上的笑都有些僵硬了。 “哎呀,你这人说话怎么说一半呢,怪吊人胃口的。”傅怀晏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拉长音调问道,“确实什么呀?” “也没什么的,良君殿下就别问了,当我多嘴好了。”江照白坚持不肯说。 因为他真的没啥可说的。 总不能无中生有吧。 为了逞一时风头,到时候传到姬杉耳朵里,可就是得不偿失了。 “哦,那好吧。”傅怀晏只得瘪了瘪嘴。 可是他现在就像是有一万只蚂蚁在身上爬一样,真的很想知道姬杉“确实”了什么。 毕竟江照白那副羞涩的表情,一看便能猜到定是远隔千里也受到宠爱了。 傅怀晏怎么能不想知道呢? 若是怀孕能让表姐千里之外还能想着他的话,他也想怀孕了。 这样想着,什么对生育害怕之类的情绪,早就被他抛在脑后。 温昀倒是没在这件事上多加纠结,只是继续担任着君后的职责,关心起江照白来。 “你怀了身子,衣服定是要常做新的了,本殿带了些新上贡的布料,到时候让绣郎多制些衣服出来。”他如此说道。 “那便多谢殿下了。”江照白倒也不客气,只是眼珠子一转,落在陆染之身上。 而后状似闲聊般开口:“说起衣裳…陆少使最近是变了喜好吗?怎么不见你穿紫粉色的衣裳,反而又穿起浅黄色了。” 这一问,让陆染之听罢眼色微变,却是当即回道:“倒算不上是喜好改变,只是想起哪件便穿哪件儿了。” “原来是这样,先前总见少使穿黄色绿色,一下子改穿了几日紫粉色,我还觉得奇怪呢。” 紫粉色? 温昀略作思考,转眼看了一下陆染之。 他以前最喜欢的颜色便是紫粉色…… 只不过后来当了君后,为显端庄,便很少穿了。 陆染之感受到了温昀的视线,也只能佯装镇定回以一笑。 就在温昀已经收回目光,陆染之也以为他并未察觉到什么之时,宁子瑜却是突然开口。 “好像还真是耶,好似自那日在高台上送别陛下之后,便再也没见陆少使穿过紫粉了呢。” 他狡黠一笑,用开玩笑的语气继续道,“莫不是陛下喜欢这个颜色,哥哥瞒着不告诉我们吧~” 听到这么一说,温昀心中突然有了一个万分离谱的猜测。 却又因为太过离谱而不好确认。 “宁少使说笑了,且不说我并不知道陛下喜欢什么颜色,就算是知道了也不可能刻意隐瞒的呀,当真是我喜欢的颜色很多,随意穿得而已,也许凑巧那几日都穿了一样的颜色罢了。” “想不到江长使和宁少使记忆力都这么好,说来惭愧,连我自己都不太记得那日送别陛下穿得什么了。” 多说多错,过犹不及。 陆染之最后这句话说得就有些假了。 那日送别,别说是君侍了,就连温昀都有在好好挑选衣服样式,陆染之又怎么随便一穿,全然不记得呢? 这样一来,温昀甚至觉得自己的猜测也不算太离谱了。 陆染之或许不知道从哪里打探到了他未入宫之前的喜好,而后……模仿他,来博得姬杉的目光和宠爱。 但这种事情,温昀虽然觉得不爽又不舒服极了,可毕竟陆染之实际也没做什么,他也不能多说,只得先暂时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本殿的喜好也多变,倒也能理解陆少使的做法。”温昀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后,也算是揭过了这个话茬。 陆染之心中咯噔一下,但也只能也跟着附和了几句,然后就不再多言。 “本殿还要处理宫务,就不打扰江长使休息了。” 又闲聊了几句后,温昀随便寻个借口准备离开。 只不过在离开之前,他又是瞧了陆染之一眼。 弄得陆染之尴尬地笑着,心里却不知道骂了江照白和宁子瑜二人多少次。 * 然而温昀虽是主动离开,却没有立刻回宫,而是在兰林殿外唤了顾知年过来。 他不是没注意到顾知年全程目光飘渺,神色怏怏,甚至半句话都没说的模样。 “你别太过在意有孕一事,本来都是时机到了,早晚的事罢了,就像本殿也是嫁给陛下五年才有的孕。”他出言安慰了顾知年几句。 “多谢殿下宽慰。” 但自己的身子只有自己了解。 顾知年最近已经想开了些,毕竟陛下待他是很好的,有没有孕,或许差别也不大。 * 虽然战事难免有起伏,但周国的军队也算得上一路高歌猛进,直取梁国十座城池。 然而赵吴两国的援兵迟迟未向约定好的一样,绕后攻击周国,化解梁国的燃眉之急。 梁王是气坏了,每日不知写多少封信或求援或辱骂赵王和吴王,可却都是石沉大海,渺无音信。 最后梁王干脆放了狠话,说若是不履行约定,他便要去和周国联盟,共同攻打赵吴。 这才终于让两国的军队勉勉强强的出兵支援。 “陛下,赵吴已然发兵,咱们还要一路向北打过去吗?”翟将军在会议上问道。 “跟她们所谓的三国联军再打几场,也要摸摸她们的底儿。”姬杉沉思片刻,又问道,“咱们的援军还有多久能抵达此处?” “臣推测,大约后日夜里,齐老将军就能到了。”翟韶根据上次接到的消息,推测道。 “嗯,孤让齐老将军顺便带着萧念安一起将过年的粮草和炭火带过来了,可惜年前这战事是无法结束了,辛苦诸位将军和将士只能在这冰天雪地的营帐中过年了。” 至于为什么把护送粮草这件事派给萧念安…… 那纯粹是他过于聒噪,没事儿就要请缨,姬杉这才把人放了过来。 “为国效忠,臣等可担不起您这句辛苦啊!”翟韶连连摆手。 齐慧和萧念安确实如翟韶推断的一样,在后日夜里抵达了大军的安营扎寨地。 一通寒暄过后,萧念安终于是得偿所愿,以议事为由,单独随姬杉入了营帐。 只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营帐中却早已坐着一个陌生女人。 “陛下。”易安起身向姬杉行礼,又冲着萧念安稍稍颔首。 “易安,孤新招纳的贤士。” “萧念安,孤的丞相。” 姬杉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而后便坦然入座。 萧念安也在用目光确认了易安确实是女子之后,安心坐下。 “你找孤有何事?”这话是问向易安的。 “本是想与陛下探讨打下来的梁国城池里,所住原有百姓的处理问题,但陛下若是与丞相大人有要事商量的话,草民明日再来找您。” “孤不需要梁国的土地种田,梁人自然是驱逐回去,还让我周人住进来,如果想继续住在这里,就给孤掏钱,免于流离失所。” 姬杉觉得沿用之前的方法很好,简单又粗暴,省心又省力。 “若是要等天下一统再驯服百姓,不如从现在开始。” “……”姬杉其实在心中不太愿意让她国百姓和她们周国百姓平起平坐的。 虽然上次易安成功说服了她埋葬梁军。 但姬杉能接受的最主要原因就是因为梁军已经是死人了,死人如何都无所谓的,无法对她造成任何威胁。 但是活人却不一样。 还是那句话。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易安见姬杉沉默,有露出了抗拒之色,只道:“那草民明日再来。” “嗯,先下去吧。”姬杉没再留她。 于是易安俯身退下。 萧念安看着她退出去的身影,突然觉得有些眼熟,但也没多想,只是收回视线。 “陛下很器重她?”他开口问道。 “对,易安此人堪当大才。” 姬杉对易安的评价很高,至少在萧念安记忆中很难找寻出她会这么满意的人。 他没再说话了。 “怎么了?不是要跟孤说事儿,怎么哑巴了?” 萧念安垂首为她倒了杯茶,“臣哪里有什么事情,只是想同陛下单独待一会儿罢了。” “只是待待?”姬杉挑眉。 “若能得陛下恩赐,臣求之不得。” 他惯费顺竿子往上爬。 但这是军营,人多眼杂,姬杉必不可能在这里同他发生任何首尾。 “方才易安说的话,你有什么看法?”她喝了口茶水,越过了跳戏的话茬。 “若是陛下日后得以大一统,她国百姓的问题或许应当早做打算。” “否则,若她们对大周一开始便心怀抵触,后续怕是很难进行了。” “或许要花费几倍的精力,也不能达到应有效果。” “那你觉得,孤最好该如何处理?” 萧念安沉吟了半晌只道:“一开始应当对她们的从业进行限制,先从思想上进行改造。” “等她们潜移默化地接受了周国的律法、习俗和生活方式,并且打心眼儿里尊敬效忠陛下之时,再解除限制。” “进行驯化?”姬杉自己翻译了一遍。 “倒,也不能这么说,只是暂时强制她国之人服从大周,目的是让她们成为周国的人民而非奴隶。”萧念安觉得‘驯化’这个词未免有些难听。 第164章 那您能抱一下臣吗? “可以是可以,也可行。” 姬杉觉得萧念安这个法子最大的缺点就是,用时过长。 怕不是要等到老一辈去世,换上新生儿,大约才能成为周人。 “明日易安过来的时候,你也跟着一起吧,不知道她脑袋里想的是什么法子。”姬杉随口一说,但萧念安却不是随耳一听的。 “诺。”他先是应下,而后又道,“臣似乎并未听过周国有什么易姓人家,那位娘子,身世可明朗?臣观她戴着面具,着实神秘。” “嗯。”姬杉不想和萧念安说太多易安的调查结果,只略微为他指点迷津,“她脸上有伤,这才戴的面具。” “脸上有伤?那按照规定岂不是不能入朝为官?”萧念安有些讶然。 “孤才是规矩,若是配得上,孤自然不会去理会那些条条框框。”姬杉说得理所当然。 “……”然而萧念安却有些沉默,“原来如此,看来易娘子果然有大才,恭喜陛下觅得良臣。” 陛下竟对那易安宠信至此了吗? 他之前从没想过,自己不仅要吃男人的醋,还要吃女人的醋。 “陛下。”萧念安想着,猛然抬头。 “嗯?” “纵然军中诸多不便,那您能,抱一下臣吗?”他这话说得可怜极了,一双桃花眼没什么媚意却是可怜至极。 姬杉听到这话才终于是抬起眼皮,看向他。 “求您恩典。”萧念安再次祈求道。 姬杉觉得自己真是败给这人了。 “那你离近些啊,搞那么远孤如何去抱。” 萧念安闻言,乖顺地挪动膝盖,移到了她面前。 几乎是膝盖贴着她大腿外侧的。 于是姬杉终于是张开双臂,将人揽在怀里。 “臣,谢过陛下。”萧念安靠在她胸膛上,听着那颗有力的心跳声,心中一阵悸动。 久违的温暖笼罩全身,他觉得自己的情感在喷薄而出。 难以抑制。 “起来吧。”抱了一小会儿后,姬杉摸了摸他的长发,如此说道。 萧念安尽管意犹未尽,但也只能恋恋不舍地离开她的怀抱。 但姬杉也没有表现得那么淡然、不近美色且坐怀不乱。 怀中之人刚刚退下,她便拿起茶杯将微凉的茶水一饮而尽。 如今想来,她也已经两个多月,甚至将近三个月未曾见过荤腥了。 虽然有军伎供将士们发泄。 但姬杉有洁癖,肯定嫌伎子肮脏。 她也确确实实没有分享男人的癖好。 萧念安这一来,倒是把她勾了起来。 虽然在军中不好让萧念安在营帐中留宿。 可留个男人是最正常不过的了。 姬杉想着,轻咳一声,朝着外面喊道:“安若,进来。” “陛下,您有什么吩咐?”外面的安若听见叫唤,立刻就走了进来,躬身问道。 “去找个身世清白的男子来,送进孤的帐中。”姬杉把玩着萧念安的发尾,如此说道。 啊? 安若有一瞬间的呆滞,偷偷瞧了一眼姬杉,又看了一眼萧念安,心中大惊。 陛下可……真是会玩…… 第165章 把手给孤 萧念安也难以置信地转头望向她平静的侧颜。 “陛下,臣……” “诺,奴这就去办。”安若脚底抹油,想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回来,孤都不急,你那么急做什么。”姬杉将人叫住,“现成的男子,还不带走?” 她说着冲着萧念安所在方向扬了扬下巴,指的是谁,自然是不言而喻了。 萧念安由悲转喜,所用时间不过六十秒,眼中已经被惊讶与喜悦填满。 安若立即会意:“诺。” “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回陛下的话,奴知晓的。” 不就是这样那样再那样这样吗,她十分懂行。 “萧大人,麻烦您移步。”安若笑眯眯地说道。 于是萧念安站起身来,却只觉脚步飘浮,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姬杉营帐。 * 等他再度回来时,已是深夜。 门口的守将问起,安若只说是按照陛下吩咐,寻的清白男子前去侍寝。 于是将士们不疑有她,毕竟这种事儿在军中常有,大家都懂得。 只不过免不了向萧念安投来一些探究目光。 好在光线昏暗,又戴着面纱,无人能看清他的容貌。 而进入营帐之后发生的事情自然是无需多言的。 姬杉许久没吃肉,萧念安远比她久得多。 这一触碰,自然是巫山云雨,一发不可收拾。 萧念安年岁本就大些,如今这副身子更是熟透了。 嗯,被姬杉幸熟得。 总之浅小麦色的肌肤上透着红色,像极一颗诱人的水蜜桃。 水蜜桃的特点是什么呢? 大约是是懂得都懂的 萧念安也确实如此。 姬杉大越明白了,为何军营一定要有军伎。 发泄出来确实爽快舒服。 如果她是横刀立马的大将军,从这床上下来,定能多取几颗敌军首级。 因为事先都看到安若将男子送入姬杉营帐之中。 纵使隔音不好,不断有声音传来,外面的人既不觉奇怪也不觉尴尬。 为了不被发现,萧念安尽管辛苦忙碌了一夜,第二天也是早早穿好衣服掩面走出营帐,又换回女装,偷偷溜回了“萧丞相”的帐中。 直到姬杉再度派人过来传唤。 这光天化日的,当然不是传他去睡觉,而是为了昨日所说的安置百姓一事。 “草民一直以为,在以一统天下为目标的前提之下,兼并别国领土,是最为容易之事。” “而将这些土地凝聚在一起,让各国文化融合吸收,才是最困难的事情。”易安跪在软垫之上,如此说道。 “因此草民觉得,陛下非但不能让战败国百姓为了留在原地,而向您缴纳银钱。正相反,大周应当给想要留下之人许多好处才是。” “孤给她们好处?”姬杉皱起眉头。 “正是,大周需要让这些人留下,而从长远来看,不能采取暴力手段,要怀柔,要吸引百姓原住城中,让她们认陛下这个王上。” 或许是因为不知自己的来历,对于任何一个国家都没有什么归属感,导致易安的想法有些超前。 姬杉作为周国王上,自然万事想要以周人为先,其她国家的人都往后靠。 “继续说,孤要给什么好处,给多少好处。”她语气有些冷硬,但又没有真的生气。 “其实说多也多,说不多也不多。如果她国百姓愿意主动归顺大周者,可以免除三代人徭役,同时,免除十年赋税。”易安如此说道。 “三代、十年?”姬杉微微眯起眼睛,“这也太多了吧。” “饶是我大周女民都没有过如此待遇,如今你劝孤给旁人?” “大周一向地广人稀,百姓又骁勇善战,如果能将农作之类的活计分发出去,岂不是可以多让周人参军,尽心为陛下征战?” “如此一来,军队壮大,何愁不将五国一统?” 姬杉捏着茶杯,没再说话,半晌过去,她终是看了萧念安一眼,问道:“你如何看待此事?” 虽然不愿承认,但不得不说,萧念安觉得易安这个决定似乎是要比他所想的“驯化”好上一些。 “臣觉得,易娘子此法颇好。若能不动用一兵一卒,便能合理解决人心有异的问题,实为上上策。” 萧念安说到这里,微微停顿,而后又道,“只是一下免除这么久的徭役和赋税,实在让人肉痛。” “征战四方,一统天下,本就需要付出大量人力物力。粮草兵马是一种开销,免除税收只不过也是另一种开销罢了,二者不能兼省。”易安继续说着自己的想法。 她说得确实有些道理,可姬杉也有自己的考量。 比如粮草和兵马,相较起她要白养这么多人,究竟哪个费钱。 如此多的异族人在大周生活,对于自己的统治来说,究竟是否有益。 以及,怎么有效预防她大一统之后,有不轨之徒混入,说服这些人,搞些什么“匡复大梁”之类的破事儿。 一旦有,到时候派兵镇压,又要花费多少呢? 姬杉没有立即采纳易安的这个建议。 后来易安花费了许多天,才对于姬杉所担忧的问题,一一提出了对应的初步解决方案。 不过一直到年关,姬杉也并未松口。 * 战争一场接着一场地打着,姬杉的兵马不仅重创了梁军,连赵吴联军也没得到什么好果子吃。 本来就是各怀鬼胎,稍稍一击便是溃不成军。 而终于在士气正浓时,迎来了年末。 倒也不至于非要在鹅毛大雪的除夕夜发兵,于是得以暂时休战几天。 今年的除夕,注定是非同寻常的。 往年的百官朝贺,变成了几十万大军共贺。 喜庆的声音漫山遍野的传来。 虽然是行军打仗,各种习俗礼节只能从简。 但该有的也没落下。 爆竹声照样响彻平地,红色碎屑卷着白雪,年味儿一下子便上来了。 姬杉披着厚厚的貂皮披风,观赏着这万里银装素裹的景象。 萧念安则站在她身旁,与她一同静静观赏着。 “打不了几场了,过完年,孤就打算收兵回都。”姬杉突然说道。 其实梁王的休战请求书早就送到她手中。 毕竟眼看着四分之一的国土一点点的被吞噬,她也顾不得什么共同伐周的合约了。 “丞相可想家了?”她转头看向萧念安,问道。 “臣早就没什么亲人了,何尝有什么‘家’可以想呢?”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轻描淡写地回道。 姬杉在的地方,对于他来说,也便是家了。 去岁还心心念念,可望而不可得的事情,没想到能在今年突然实现。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陛下会想家吗?”萧念安学着她的话,如此问道。 “大概吧。”姬杉语气中也没什么忧伤之色,“只是算算日子,过两日刚好就是令姜百岁了,孤不能在场,难免觉得有些可惜。” “王女还小,陛下有大把的时间看她长大成人。” “嗯,是这个理儿。”她认同萧念安这句话,所以也只是觉得可惜,并没什么遗憾。 “不过,有的时候臣也真是羡慕君后殿下和王女。”萧念安骤然轻声说道。 “什么?”姬杉诧异不解,主要是不明白他何以没头没尾的说这句话。 “羡慕君后殿下能为陛下生下王女,而臣年岁已大,怕是没有女儿之福了。” 萧念安其实已经憋了很久了,他很想知道姬杉对于他现在的态度是什么。 是否……会不准许他生下孩子呢? “丞相若是能以女儿身怀孕,可算是天下奇闻了。”姬杉一眼便看出了他的小心机,眸色一深,如此回道。 其实在远古时期,女人也是可以怀孕的,只不过随着社会文明的发展,医术进步,神医又在采摘草药过程中发现了孕果的功效后,自此逐渐转变为男人怀孕生女。 当然,上述这些究竟是传说还是真实发生过的,目前仍旧存疑。 唯一可以确认的是,至少几千年没有过这样的记载了。 “说不定丞相不仅能在周史上留有姓名,甚至还能给医史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呢。”姬杉想到这里,轻笑着说道。 态度不可谓不明了。 反正萧丞相是不可能有孩子的,至于萧念安…… 什么时候成为男人什么时候再说吧。 就算像江照白一样“幸运”有孕,姬杉也只能狠心让他在官位和孩子之间二选一。 因此萧念安无孕才是对谁都好的。 虽然大概能猜到姬杉会这样说,可亲耳听见,还是让他心中难免落寞。 “臣明白了。”他语气闷闷。 姬杉看着他这副样子,不由得一阵无语。 看来萧念安这喜欢钻牛角尖的老毛病是怎么也改不好了,明明知道答案,还非要问。 这不是自讨苦吃? “外面风太大了,孤冷了,丞相陪孤进去暖暖吧。”姬杉实在心累。 她一天天地净和萧念安玩什么一个巴掌一个甜枣的游戏了。 不过这大冬天的,也只有冬枣给他吃了。 管饱不管甜。 “把手给孤。”于是一走进帐中,姬杉便手心向上在萧念安眼前摊开。 这下也终于轮到他愣住了。 第166章 你俩倒还挺有缘 他一边瞳孔地震着,一边颤巍巍伸出自己的手。 而后被姬杉一把握住。 别说,你还真别说,萧念安这手倒没有她想象中的凉,甚至挺暖和的。 “你这火气,倒是旺盛。”姬杉捏了捏,说道。 可能是因为骨节更分明的缘故吧,萧念安手上的茧比她都要明显些。 “臣一向如此。”他垂眸看着二人交握的手,答道。 “孤还说给你捂捂呢,看来是不用了。”姬杉故意调戏他,说罢便要松开手,却在瞬间被他重新握住。 “用的,臣……一向都是这样……外热内冷!”萧念安神情闪烁,又补充道,“外面冰天雪地的,委实冻人。” “果真?”姬杉挑眉憋笑道。 “千真万确。” “那好吧。”于是她勉强同意,没再松开。 直到安若的声音突然传入帐中。 大约是易安过来了。 果不其然,没过几秒,安若就向姬杉请示,要不要放人进来。 姬杉这才松开萧念安的手,只道:“让她进来吧。” 易安走进来时,二人之间的距离已经变成了君臣。 但她还是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可也不是她会纠结的地方。 大喜的日子,易安只不过是来向姬杉拜年的。 “你倒是喜庆,连面具都换成红色的了。”姬杉瞥了她一眼。 “是翟将军细心,提醒了草民。” “翟韶?细心?”姬杉大为震撼,翟韶这人粗犷得厉害,跟“细心”二字完全不沾边。 易安笑而不语。 其实翟韶的原话是…… “大过年的你就不能把你那绿了吧唧的面具摘了吗?这大雪天的本就冷,本将看着你这面具眼睛都冻得慌。” 易安这才换了一个。 “其实在军中,这些将士们打打杀杀惯了,什么血肉模糊的场面没见过,你若是戴着不方便,摘了也行,你那陈年旧疤不能比新鲜血肉翻滚的样子好吓人吧。”姬杉十分体恤下属。 “草民都习惯了,这样就挺好的。” 其实易安长得不难看,那些伤疤也只是乍一眼看上去骇人,瞧多了也不算是面目全非,依稀可见旧日轮廓。 “哦,既然你习惯了那样也好。”姬杉又不会强行让她摘下,不过她总觉得…… “孤单看你的眼睛,总觉得似乎有些眼熟。” 哪里眼熟呢? 她想不起来了。 萧念安闻言也看向了易安的双眼。 二人刚好,视线交汇,对视上的一瞬间,双方心中都有一丝奇怪的感触。 萧念安不禁蹙起眉头。 易安的眼睛确实眼熟……他甚至觉得,和自己的很像…… 但显然,易安没有那么敏感,准确的说是因为她很少照镜子,根本不记得自己眼睛是什么样子了。 姬杉撑着下巴,左看看,右看看,终于是得出了一个结论。 易安的眼型和萧念安生得一样。 “孤知道了,原来眼熟在这里,你俩倒还挺有缘的,眼型相仿。” 萧念安或许应该察觉些别的,但“有缘”这词一出,就吸引了他全部注意。 “世间这样眼型的人,大约有许多。”他不想自己的缘分分给别人。 他只希望自己跟姬杉有缘。 “似乎确有相仿,不过萧丞相容貌周正,整体来说,草民倒是全然不像的。” 易安不太明白为什么萧念安没有就这无关痒痛的一句话一笑而过,不过还是打起了圆场。 毕竟这十几天的相处,她也感觉到了这人是有些直肠子在身上的。 似乎也觉得自己反应过大,有些不合时宜,萧念安便没再继续说话。 易安只是单纯来拜年的,于是寒暄了几句后便也退下。 “丞相今夜准备如何?”姬杉见她离去,复又不经意开口问道。 “臣都行的,但凭您的安排。”萧念安低眉顺目地回道,心中暗含期待。 “外面闹得热火朝天的,将士们又都喝了酒,估计根本不会注意到孤营帐内的动静的。”她掰了一颗花生塞进自己嘴里,“你便留下吧。” 于是今夜不仅将士们在外面端着酒坛子畅饮着,就连姬杉和不胜酒力的萧念安也都是喝了酒。 端得上一句“酒力渐浓春思荡,鸳鸯被绣翻红浪。” * 营帐中的二人这一夜过得是热闹极了,但王宫人只能称得上是表面热热闹闹,内心凄凄惨惨戚戚。 姬杉不在,没了争宠的戏码,后宫众人一个个都安静地厉害,当然,面上还是透着笑的。 连以前最喜欢争来斗去的江照白如今都因为怀孕没了什么心思。 倒不是转了性子,而是实在是孕期折磨人。 他天天没胃口一吃就吐不说,连心情都烦闷得厉害。 以前只是觉得入了宫,争上宠,运气好了弄个良君甚至是贵君当当。 到时候再吹吹枕边风,把他母亲那几个庶女庶子弄到都城来,好生搓磨着。 江照白也就觉得舒心圆满了。 他只求享荣华富贵,至于什么帝王之爱,随缘就好。 但现在,他的想法倒是有了些变化。 也不知道是怀着孕容易多愁善感的缘故,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江照白是越来越想念姬杉了,甚至开始眼红可以收到亲笔书信的温昀。 只是书信而已,又不是什么奇珍异宝,他按理不会嫉妒的,但现在…… 难受得厉害。 男子在深宫中争宠可以,但最好不要动心,否则很容易伤己伤心。 江照白深谙这个道理,但处于这样的环境之下,怎能说不动便能不动呢? * 温昀现在倒是很难有闲心感时伤怀。 毕竟婴儿是最会哭闹折磨人的,他心性又柔软,也不舍得整日都将孩子扔给乳郎,经常是整宿整宿得被吵得睡不安稳。 一天中大半的时间都要被令姜占据。 这两日不仅要筹备过年,还要筹办百岁宴,更是无暇想东想西了。 于是终于是到了令姜百日这天。 不止是君侍们纷纷送了礼物,前朝官员也一样献上贺礼,就连姬杉都提前许久将一枚长命锁交与太王太君后,让他转交给令姜。 而过完年,到了二月份,周梁之战也终于是在二月进入了尾声。 值得一提的是,姬杉最终还是采纳了易安的建议,决定收纳吸引梁民入周。 当然,经典的割让城池,缴纳贡品环节还是必不可少的。 不过除了处置原有百姓与以往不同的意外,还有一点是额外要求。 姬杉要梁王交出王臻首级,以及派王女入周国为质。 在她的授意下,前去梁国谈判的使臣言之凿凿地把这次进攻定性为自保战役,让梁国是里子面子都吃了大亏。 又因为赵国派使来梁国劝说梁王共同伐周一事早已是天下皆知,梁王怒火一上头,周使刚刚离开,她便一连发了许多信函斥责赵王说一套做一套,陷梁国于不忠不义之地。 并且要求赵国承担一半的损失。 这下弄得赵王的面子和里子也都一并丢失了。 赵王在极度气愤的情况下,疯狂想要扳回一城。 于是她在周梁战争结束几个月的仲夏,又开始出兵攻打魏国,势必要换个战场找回自己的面子。 当然,赵魏之战还是在后面。 如今周梁二国已然签订完合约,而梁国王女也按照要求带着王臻的头颅只身前往大周的营帐,准备入周为质。 这下姬杉终于是可以班师回朝了。 * “这军营待久了,孤可真是怀念都城王宫内的日子啊。” 姬杉骑在马上,属于梁国的景色一点点从她身边滑过,她不禁感慨了一句。 虽说她是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那类人,到了需要的时候前能下地割麦,后能上马打仗。 但她骨子里还是一个喜欢享福的人。 边境的沙土和营帐的硬床板姬杉真真是受够了。 好在,这次的苦就吃到这里了。 下次的御驾亲征,还在不可知的未来。 姬杉现在只想睡王宫的大软床,幸她的好温昀和好君侍们。 可萧念安却并不怀念都城的生活。 这代表他的好日子又要结束了。 虽然不知道萧念安为什么明明只是去运个粮草,却在战场上一待就是两个月。 但也无人提出质疑。 萧念安就这样过上了一段夜里偷偷摸摸,却又最为幸福的日子。 可这么久都只睡一个人,对于姬杉来讲多多少少会有些腻烦。 她回都城后势必是要让萧念安独守空房好些日子了。 不过说起空房…… “易安——”姬杉回头朝着身后骑马的易安喊道。 易安应了一声,驱动缰绳飞快跑到了她眼前。 “陛下可是有事情吩咐草民?” “你在都城可有亲眷和住处?”姬杉如此问道。 “并无。”易安摇了摇头,“陛下,实不相瞒,草民一直在四处漂泊,并无任何亲眷。” “行,孤到时候叫人给你安排个宅子。” 她已经决心让易安入朝为官,没个像样的住处怎么能呢? 萧念安全程听着二人的对话,并未说一句话,只不过他总是不由得多看两眼易安。 倒不是说他水性杨花,只是越同易安相处,他越是觉得此人总是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可又完全没有头绪。 这个问题已经困扰萧念安许久了。 直到大军入都,他又恢复了三天卧病在家,两天上朝的日子,也都没找到答案。 自姬杉班师回朝后,周国倒是久违地和平安静起来。 搞得她倒是颇为清闲,没事儿便是召幸后宫,外加行宫出游打猎观兽。 这样一下,周王喜爱猛兽一事,倒是真的一传十,十传百了。 竟然引得西域之国派了王子不远万里入周都,向姬杉献上一匹雌狮。 目的无非就是讨好姬杉罢了。 “这西域新可汗倒是有一颗玲珑之心。”她看完呈上来的西域王子入周献礼申请,不禁咋舌说道。 “这是好事儿啊,陛下。”温太傅俯身说道,“这就证明那新可汗意在与我大周交好,不愿再另生事端。” 截至目前为止,大周和西域还处于一个,你弄不死我,我也弄不死你的局面。 虽然历代周王都不会愿意承认这一点,但实话实说,大周和西域就是保持着势均力敌的水准。 西域无法打入中原,中原人也无法彻底侵占西域。 交界处的那几块土地,几乎是几十年便要换一次姓名,但是凭谁都难以更进一步。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自先王大败西域,签订了和平共处,互不干涉,互不侵占的和平协议后,直到姬杉即位,她们都没再发生过什么大的冲突。 虽然上一任西域可汗是好战派,但也仅限于一些小摩擦罢了。 动动坏心思骚扰边界城池这种事情,都不用姬杉烦心,守城的将士就已经能够轻车熟路的解决了。 “如果西域新可汗真的是和平派,那么能成为友盟是再好不过的,这样日后陛下征战天下,也不会担心腹背受敌了。”易安也如此说道。 她这些年游历四方,其实不仅限于在周国境内走动,西域和其她诸国都有去过。 自然也了解这些历史渊源。 “嗯,太傅和易大夫说得极是。”姬杉也是这样想的,“这事儿,孤便允了西域可汗,让典客好好迎接王子入都。” 易大夫自然是指易安,虽然她容貌有损,但姬杉还是破例让她入朝为官,并且准许她戴面具上朝。 这可以说是史无前例的恩宠了。 姬杉这边准许使者团入宫,而西域可汗那边一收到回信,她就立即派了幼子东行,争取早日抵达周都。 其实新可汗的想法和姬杉是不谋而合的,她也怕国力日渐强大的大周会再次出兵攻打西域。 她确确实实是个和平派,但西域一向是好战派的天下。 毕竟茹毛饮血惯了,骨子里就带着嗜杀的野性。 毫不夸张的说,一些勇士的刀子,主要一天不沾血就难受。 由此就可以想象一个和平派的王女上位有多困难。 事实上也是一样的困难重重。 甚至新可汗一开始都不在继承人的候选名单中,只是她几个姐姐妹妹打得太凶悍了,这才让她捡了漏子。 虽然她可以靠捡漏登基,却不能靠捡漏服众。 第167章 他求不得的爱 西域内部如今乱得厉害,因此她如此迫切的想讨好姬杉,也是为了在平定内乱之时,大周不会在背后捅她一刀。 可尽管已经是以最快的速度上路,但西域与周都之间相隔千里,路途遥远。 再加上正值夏季,天气炎热,马匹需要停下喝水的频率增高,更是要多花费些时间。 因此综上所述,粗略估计,等使团真正能到达周都,也要半月以上了。 典客也一样估算出了西域王子大致到达都城的时间,并禀告给姬杉。 “如此说来,西域人到来的时候,岂不刚好是最热的那段时间?”姬杉思考着问道。 “差不多是这样的。” “那不是正好?”这么一说倒是提醒到她了,“孤已经很久没有去行宫避暑了,干脆就在行宫迎接西域使团吧。” 她觉得,这不仅是个享受的好时机,也不失为一个向西域人展现周国财大气粗的机会。 早就听说那里的人只会打仗,半点都不会享受,到现在吃肉还要靠手抓呢。 姬杉这不得好好炫耀一番? * “陛下可选好了要带哪位殿下、小主前往行宫吗?”安若充当了一个传话筒角色,询问着姬杉的意思。 “孤后宫不过那么几人,还用选吗?”她觉得安若这话问的简直多此一举,完全没这个必要。 “诺,是奴愚笨了,奴这就下去办。”安若连忙认错。 “啊,对了,江长使月份大了,身子不便,想个法子让他坐的马车平稳些,小心动了胎气。”姬杉想起来便多吩咐了一句。 “奴省得的。” 安若早就向筹备的官员吩咐了个全乎,随行的太医、医郎、接生公和乳郎一个都不差。 毕竟江照白这一胎十有八九要在行宫诞下了。 话音刚落,安然便躬身走进殿内。 “陛下,江长使派人送来了解热花茶。” “拿过来吧。”姬杉已经习惯了江照白隔三差五就要给她煲汤送茶这件事儿。 她刚打完仗回来的时候,江照白月份还小,经常自己挺着微凸的肚子过来送这儿送那儿的。 后来肚子越来越大,看他走路笨重的模样,饶是姬杉都觉得有些心惊肉跳,便勒令他不许再过来了。 但是江照白显然“钻”了姬杉话里的漏洞,改成派人过来送了。 他这么贴心时时想着姬杉的举动,自然不是毫无效果的。 她明显对江照白比以往好了一些,虽然还没升位份,但也无非是在等这一胎顺利诞下了。 * “主子,这马车也太气派豪华了吧,比咱们珉阳侯府的可要舒适几倍。”送江照白去行宫的马车门刚一合上,紫云便惊叹了一声。 “当然,侯府算是什么?”江照白轻柔地摸着自己的肚子,脸上却露出了不符合他容貌的讥讽的笑。 “侯府什么都不算,现在给您提鞋都不配。”紫云也顺着他的话说道,“主子,我前些日子听说,这马车可是良君制式的,是陛下亲自吩咐要您坐这个的呢,陛下可真是宠爱主子。” 听到这话,江照白脸上的神情也不再冰冷,多了些娇羞的甜笑。 可下一秒,他的笑容又淡了下来。 “可是良君制式的又有什么用的,陛下至今未晋我位份,最后充其量不过是个侍君罢了。” 江照白想到这里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了,他费尽心思挣了这么多宠,却只堪堪博得了陛下那么一点点喜欢罢了。 反观顾知年,整日冷着个脸,见了陛下也是神色寡淡,很少说话,可偏偏又极为受宠。 江照白自从不甘心于这些荣华富贵,开始奢望于姬杉的爱后,便常常在心中质问顾知年凭什么可以得到他求不得的爱? 他不服气。 * “令姜长得倒是真快。”姬杉看着温昀怀中的小令姜,不由感叹了一句。 之前还觉得是个红彤彤皱巴巴的小猴子,一不留神儿就突然发觉她已经长开了,甚至能用可爱来形容了。 当然,可爱的前提是令姜不会用嘴含着拳头而后到处乱挥。 姬杉脸上的笑凝固了一瞬,不动声色地往旁边躲了一躲。 令姜没挥舞到目标,只好眨了眨那双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而后挥在了温昀的肩膀上。 姬杉感觉自己快要裂开了…… 她香喷喷的温昀!身上沾上了口水! 虽然只是衣服…… 但这也足够让姬杉难受了。 偏偏温昀丝毫不嫌弃,伸手握住令姜的小拳头,温柔又小心翼翼地用手帕替她擦了擦。 “小孩子都是这样的,长得快,再过一两个月,兴许就会叫阿娘了呢。” “快点长大也挺好的。”姬杉由衷地说道,而后又问了一句,“那什么时候才能不像现在这样?” “啊?”温昀茫然抬起头,不明白她指的是什么。 随后姬杉便指了指自己的嘴,又指了指令姜的拳头。 没有直接说口水满天飞已经是她身为母亲的温柔了。 温昀顿时哭笑不得,只道:“满周岁就好了,不过您不必担心的,令姜只喝奶,口水是不脏的。” 姬杉对此持相反态度。 毕竟再干净的口水也是口水。 她此时很想摇着温昀的肩膀说“你清醒一点,快把洁癖找回来”,但她不能。 因为温昀的肩上也有口水。 姬杉十分心累。 “安若,让车马先停下来,架个营帐,君后要更衣。”她掀开帘子吩咐道。 安若欣然领命。 “妻主?”温昀不明所以。 “马车颠簸,你抱着令姜着实辛苦,一会儿换身衣裳,然后把她交给乳郎吧。” 温昀哪儿能不明白姬杉的意思呢? 于是没忍住笑了出来,只道:“诺。” 而后低下头,拍了拍坐在他腿上的令姜,“令令,母王嫌弃你可怎么办呀?” “孤不是嫌弃。”姬杉口是心非地说道。 令姜不明所以,继续瞪着那双无辜的大眼睛,然后再度将手指塞进了嘴里,“咯咯”乐了起来。 “………”姬杉实在沉默。 * “陛下!怎么突然停下来了呀~”傅怀晏蹦蹦跳跳地跑到姬杉身边来。 他惯是个坐不住的,坐马车对于他来说简直是酷刑。 这一停下,他自是立刻跳了下来,正巧姬杉也从马车上迈下。 “阿昀要换身衣服。”姬杉正说着,温昀正探出头将怀中的令姜递给乳郎,而后扶着轻水的手走了下来。 “小令姜长得可真是好快哦,臣侍记得上次见她都还没有这么大呢。”傅怀晏走上看去,微微弯下腰说道,“令姜,你好呀~” 令姜跟他一月都未必见得了一次,根本不记得他是谁了,但还是“咯咯”笑着。 “这也太可爱了!”傅怀晏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 “陛下,臣侍先过去更衣。”温昀看了一眼这边的互动,只是笑笑,而后微微向姬杉俯身。 “去吧。”她点了点头。 “陛下,我能抱抱小令姜吗?”傅怀晏搓搓手掌,跃跃欲试。 之前每次见到令姜,流枫都悄悄给他眼神示意,告诉他离远些。 这次流枫没同他乘同一辆马车,而是坐在宫侍车中,自然无法过来拦着。 “………”姬杉再度沉默了。 几秒后她还是决定给自己的女儿留个面子,没有将令姜把手放在口中含了半天的事情说出来。 “可以。”她终于开口准允。 “殿下慢着些,王女有些重。”乳郎小心翼翼将令姜放入傅怀晏怀里。 “我天,确实有点重呢,不过还好我劲儿大。”傅怀晏托住令姜的小屁股往胳膊弯儿上一卡,轻轻松松地就抱了起来。 乳郎见状放心的收回了手,“王女从出生就比旁的小女娘健壮一些。” “嗯,孤的女儿自该如此。”姬杉对这句话十分满意。 然而刚自得没多久,她就看着令姜把手捂在了傅怀晏的脸上。 甚至还蹭了蹭。 “………”姬杉用手抹了一下脸,而后别过头去不忍看。 晏晏啊,这次是孤对不住你,孤也不想的啊。 她腹诽了一句,这才回过头来。 傅怀晏抱了有一会儿,胳膊终于是有些酸了,这才把令姜重新放回乳郎的怀中。 而后甩了甩自己颇为酸涩的手腕。 姬杉注意到了他的动作,“怎么了?手疼?” “嗯,有一点。”傅怀晏因为暴露了自己的孱弱而尴尬一笑,连忙了转移话题。 “不过看到令姜这副可爱的小模样,我都有点好奇我要是为陛下生下孩子,她会长什么样了。” 姬杉听罢瞥了一眼他平坦的小腹,只道:“你年纪还小,再过几年就知道了。” “啊?我还要过几年才能怀上陛下的孩子吗?”傅怀晏瘪了瘪嘴,“可是江长使也才比我大一岁呢……” 虽然他一开始听到温昀生产时的惨叫时是有点害怕的,也希望自己能晚些有孕。 然而看着温昀这段日子的幸福模样,再加上江照白也怀了身孕,傅怀晏这颗小心脏也开始蠢蠢欲动了。 “孤又不是送女观音,随口一说的。”姬杉抬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也是哈。”傅怀晏又乐了,“那陛下觉得我现在会不会已经有孕了呢?” “你觉得呢?”姬杉反问道。 他听了这话当真思考了一会儿,而后叹了一口气道:“我觉得不会。” “为何?” “因为我最近吃得香,睡得晚醒得早,和平常无异。”傅怀晏分析道,“由此可得,我的肚子也和平时无异。” “你还小,无需着急。”姬杉觉得他这副模样实在可爱得紧,于是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然而下一秒,她便想起了什么,动作顿时僵住。 “陛下,怎么了?”傅怀晏眨了眨眼。 “没什么。”姬杉放下手掌,“这天还挺热的,夏日容易出汗,孤觉得手心有些黏腻。” “安若,拿水囊来,孤洗个手。” 安若听罢忙上前,拔出水囊的木塞,将水浇在她的手上。 “刚才孤的汗弄在你脸上了,你也洗一下吧。”姬杉洗好擦了擦手,朝着傅怀晏说道。 “啊?有吗?”傅怀晏觉得自己也没感觉到呀,不过…… “没关系的啦,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沾上。”他小声说着,双手交握在一起踢了踢腿。 毕竟在床上的时候还不是大汗淋漓,哪里分得清谁和谁呀。 “那时是那时,这时是这时。”姬杉无奈道。 就像她可以在接吻时弄得银丝连连,却不能忍受在平日里被抹一脸口水是一样的。 她说着夺过安若手上的水囊就扔给了青衣,“替你家主子洗了。” 傅怀晏只得乖乖站在原地,让青衣用浸透水的手帕替他洁了面。 “别弄花了我的眉毛。”他不忘提醒一句。 虽然傅怀晏天生丽质难自弃,但他还是会化些淡妆的。 不过夏天害怕在汗水的作用下糊一脸,一般就只描眉了。 “放心吧殿下,不会花的。”青衣安慰道。 傅怀晏洗脸的功夫,宁子瑜突然抱着一捧显然是新采摘的花小跑了过来。 “参见陛下,良君殿下。”他翩翩行了礼。 “哪里来的花?”姬杉瞧了一眼,随口问道。 “回您的话,侍身马车停下的地方恰巧长着几簇花,闻着还蛮香的,便摘来了。”宁子瑜说着将胳膊抬起,让凑近姬杉的鼻子。 “味道确实清香。” “那侍身将这些放在您的马车上吧,路途颠簸,容易晕车,侍身觉得这花香也许有用。” “你倒是有心了,去吧。”姬杉没拒绝,从善如流地让他过去。 * “趁我不在,便开始学着我的样子给陛下送这儿送那儿了。”江照白掀开帘子本是想呼吸新鲜空气的,奈何正巧看到了宁子瑜献殷勤的这一幕。 他现在身子太沉,走路很累,所以并未下马车。 “以前倒是没发现,这宁子瑜也这么爱当学人精。”他气鼓鼓地放下车帘。 “主子莫生气,当心气大伤身,不值得的。”紫云连忙宽慰道。 “我可没生气。”江照白嘟囔了一句,“促人衰老又生疾,气出病来无人替,我才不生气呢。” 第168章 妻主,我不是故意的 紫云抿着嘴强忍着笑意,替他摸背顺着气。 “不行,你扶我下去。”江照白犹觉堵得慌,想要过去在姬杉面前晃一晃,好让宁子瑜知道,现在他和他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可以说是如隔天堑的。 “诶诶诶,主子,您还是别下去了吧。”紫云连忙拉住他,“万一您过去了,陛下刚好要上马车启程可怎么办呀,您这一来一回得,再累着可不好了。” “而且上次医郎不是说了吗,孕期容易冲动,让您平日多静心沉气,这样对胎儿也有好处呢。” 江照白沉吟了一会儿,强行冷静了下来,“你说的对,我发现我最近太喜怒形于色了,这样实在不好,陛下也不会喜欢我这个样子的。” “您喝喝茶。”紫云没接这个话,只是将热茶送到他手中。 其实紫云反倒觉得江照白现在这个样子已经很好了,比从前总是戴着与自己完全相反的假面过活要好得多。 至少不会那样压抑了。 * 幸好江照白没有冲动下去。 姬杉确实没在下面再待多久,等温昀换好衣服,她便拉着他上了马车,准备继续启程前往行宫。 “这花儿……?”温昀一进来就看到了桌子中央凭空出现的鲜花,不免有些诧异。 “哦,是宁少使送过来的。” “啊,这样啊。”他听罢探出去的手微微一滞,最后还是拣起一朵,放在鼻尖轻嗅,“好香啊。” “嗯,也许能缓解晕车。”姬杉简单说了一句,便道,“别说这个了,你现在整日都光顾着照顾令姜了,孤想跟你单独待会儿都费劲。” 温昀霎时有些慌张,“没有的呀,我……” 他想解释自己没有把心思都放在令姜身上,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仔细想想他好像确实有点是这个样子了…… “妻主,我不是故意的…”他干巴巴得说了一句。 “我也知道你初为人父总是会过度关心,但令姜前前后后围着那么多人照顾着呢,你又何必亲力亲为,再累着自己。” 傅怀晏学过些三脚猫功夫,按理说会比一般男子的力气稍大一些。 可饶是如此,刚才只抱了令姜一会儿胳膊就酸了。 那个不用说像温昀这样本就柔弱的人。 还整日抱在怀中不撒手。 “我不放心的嘛。”温昀小声说着,“不过日后我肯定会注意的了。” 遇事不决,他开始了撒娇大法。 “好吧。”姬杉叹了一口气。 她其实不太能理解温昀的心理。 令姜是她的女儿,她自然疼爱,该给的都会给,也会将令姜朝着太女的方向培养。 姬杉甚至愿意手把手教她骑射,也愿意亲自教导她如何当王上。 但是在喂吃喝,哄睡这种事情上,她实在是觉得没有亲力亲为的必要。 毕竟乳郎也不是吃干饭的。 何必呢? 不过姬杉也不是很想在这个问题上浪费太多时间跟温昀说这些话。 反正温昀也知道她的态度就行了。 她这样想着捧起温昀的脸亲了一口,“总之,孤不想在夜里再被哭声弄得戛然而止了。” 怪难受的。 这一路上走走停停,好在这个行宫离王宫并不远,还是在当天夜里顺利抵达了。 君侍们的住所都是提前安排分配好的,离姬杉寝殿最近的当然是温昀,顾知年则住在右边最近的一处院落。 傅怀晏紧随其后。 江照白有些特殊,为了让他方便养胎,姬杉让他住进了稍微远一些,但依靠假山傍着一条小溪的地方。 那处胜在清凉安静,可以随时看山看水,休养身心。 至于陆染之和宁子瑜则住在温昀那个方向上稍远斜的宫殿。 一路舟车劳顿,所有人回到各自殿中都是简单沐浴,而后倒头就睡。 连姬杉也不例外,沐浴之后便合衣跟温昀睡在了一起。 不过来行宫的前几日,姬杉是都不用上朝的。 因为这段日子要留给随行的大臣们拖家带口,赶往行宫的。 当然,外臣不能住进行宫,姬杉也在行宫外面给她们各自安排好了住处。 这时府邸的分配也一样能看出各个大臣在王上心中的宠信程度的。 就譬如已经被绝大多数人默认成,因为身体原因,逐渐在朝堂上边缘化的萧念安,竟然被安排到了最为舒适,离行宫最近的一处府邸。 之前还在猜测他究竟是真的旧伤不愈,还是因为帝王权术才“抱病”的人,顿时心里又有了其它成算。 但萧念安并不在意别人怎么想。 哪怕是在行宫,他依旧是宠辱不惊地过着三两天生一次病的日子。 第169章 少使似与君后相似 在行宫的第二日,可谓是极其热闹。 所有人都知晓大臣们尚在路上,姬杉这个王上自然也不用上朝这件事儿。 于是一个个都是一大清早,不约而同地过来向她问安。 这样一来,姬杉觉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便直接在湖上设宴,一边吃着饭,一边赏赏美景,看看歌舞也不错。 不过这宴席刚一开始,陆染之便迫不及待起身。 “陛下,侍身这段日子新学了一曲舞,可否赏侍身为您献舞一曲?” 他明显察觉出来陛下对自己怕是有些腻了,来的频次也越来越低,这才又想故技重施,来博得宠爱。 “自然,你下去换衣服吧。”姬杉本也没有不许的道理,于是欣然应允。 “侍身不用换衣,便是眼下这套衣服即可为陛下起舞。”陆染之娇媚一笑,如此说道。 要知道,他今日穿的衣裳可是曲裾,一般连走路都迈不大步子的。 “行。”姬杉倒要看看穿着这么一身箍着腿的衣服,他要如何起舞。 不过陆染之真的跳起来的时候,姬杉是有些失望了。 他这次竟然是一曲十分中规中矩的舞蹈,并不似上次一样大张大合,动不动就春光乍泄的“媚舞”。 只是没想到的是,随着曲子到达了高潮点,陆染之竟然从宽袖中甩出了两条水袖。 水袖在空中挽了个花后,顺势便落在了姬杉桌前。 姬杉来了些兴致。 陆染之注意到了这一点,于是娇俏一笑,在姬杉眼前,手臂驱动,转动着那两条水袖,而后重新收回自己手中握住。 之后便是梅开二度。 等到陆染之扭动着纤细腰肢,身子翻滚了一次又一次,水袖也在姬杉眼前飞舞过三次后,她直接伸手拽住那支来回作乱,像水蛇一般的长袖。 而后一点一点朝着自己的方向往内拉着。 陆染之的目的也不过如此,于是顺势被拽着向前走去。 当然,身形还保持着妩媚。 直至移到桌前,他伸出那一只没被握住的手,撑在案面上。 此时陆染之与姬杉之间的距离不过毫厘。 江照白见到此情此景将茶杯攥得吱吱作响,却别无办法。 “这便是你新学的舞了?”姬杉手上的力没有松开,问道。 “回陛下的话,自然是的,您可还喜欢?”他眼眸中漫着媚意。 “哈哈。”姬杉大笑两声,“当然。” 说罢她却将手中的水袖扔回陆染之怀中。 “下去等孤重重赏你。” 陆染之当然不会平淡地接过,而是似乎被附着在水袖上的力击中,踉踉跄跄后退着,这才跪在地上行礼。 只不过那水袖在他身侧铺开,就像是被一圈荷花围着一样。 好不美丽翩然。 “侍身谢过陛下。”陆染之柔声说道,而后起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江照白此时已经调整好了心态,只是盯着杯子思绪翻涌。 “陆少使这舞跳得果真极好,想必是花了不少心思的。”温昀体面地夸赞了一句,而后便问道,“陛下,可让舞卿进来献舞了?” “善,让他们过来吧。”姬杉喝了一口酒,如此说道。 于是舞卿们鱼贯而入,在亭中央随风舞动着。 江照白心思却全然不在这里。 上次在温昀面前点出了陆染之模仿他的事情,本以为温昀会想点法子,悄无声息地让陆染之吃点苦头。 结果却是石沉大海,真真成了悄无声息。 也不知道温昀怎么想的,就这样当作无事发生了不成? 江照白简直是恨铁不成钢,看来这种事情非要他自己亲自来才行。 自舞卿开始起舞后,温昀总觉得左边有一道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而每次回头就看到江照白的眼神就一直游离在他和陆染之之间。 他觉得别扭极了,再三忍耐之后见江照白还是没有丝毫收敛,终是忍不住问道:“江少使为何一直盯着本殿看?” 姬杉闻言也看向了江照白。 “啊。”他脸上顿时涌出了无措的神情,“侍身不是有意的,只是一不小心想入迷了而已,请殿下恕罪。” “既是无心,自然无妨。” “……”听到温昀这么说,江照白这下是真的无措了。 怎么连问一句他“想什么想入迷了”都不问呢?! 这让这出戏可怎么唱下去啊! “你盯着君后想什么能想到走了神儿?”好在姬杉是好奇问了一句,才不至于让江照白的心思白费。 “回您的话,只是今日才突然发现,似乎陆少使同君后殿下长得有些相似呢,以前侍身从未发现,这才免不得多看了几眼,谁知道惊扰了殿下。” 陆染之心中顿时一阵咯噔。 他早就发觉江照白一直憋着坏想要陷害自己。 自从上次江照白当着君后的面影射他学着君后的样子穿衣后,陆染之就再也没有在穿着上做文章了。 反而转移到了妆容和搭配之上,可谁知道又被江照白指了出来。 这次还是当着陛下的面儿…… 陆染之倒不怕姬杉会责罚他什么,总之是长得像罢了,毕竟世上像的人那么多。 他只是怕上次余波未平,这次又在宴席上发生了这档子事儿,君后会开始搓磨他。 他位份低下,羽翼未丰,是万万不敢和君后殿下对上的。 不过短短几秒,陆染之心中便闪过了无数念头与说辞。 面上依旧保持着微笑,可惜手心已是冷汗密布。 “是吗?”姬杉听到这些,微微挑眉,看向陆染之说道,“你离近些给孤仔细瞧瞧。” “诺。”他佯装淡定起身,缓缓走到她面前跪在一旁。 于是姬杉毫不客气地捏住陆染之的下巴,睨着他看了半晌。 又时不时转头瞧了几眼温昀的脸。 “确实有些相似。”姬杉下了结论,“孤先前竟然从未察觉。” 这下温昀脸上的笑险些是挂不住了。 尤其是到目前为止,姬杉依旧掐着陆染之的下巴未松开。 结合着那句“有些相似”,温昀简直像是吞了黄连一般。 他不明白陆染之为何要靠学着他的穿着打扮来获宠呢? 一般来说,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温昀很少愿意耍心机给君侍使绊子。 他不想做,更不屑做。 但这次温昀不想忍了。 “许是妆容的缘故吧,臣侍瞧着陆少使的妆容似乎同臣侍十分相似。” “妆容?”姬杉又是瞧了几眼陆染之,仍看不太出来其中的奥妙。 “陛下,听君后殿下这么一说,侍身也觉得似乎是这样的。” 宁子瑜察言观色了许久,终于也是掺和进来道,“陆少使本是微微上扬的眼尾,但是今日的妆却化了下垂眼角,又着重描绘了眼头,这样看起来便同君后殿下的眼睛颇为相似了。” 君后显然是想借此事打击一下陆染之,他帮了君后总归能落些好处。 如今宁子瑜俨然成了最不受宠的那个,总得为自己以后做打算。 “嗯,确实是眼睛像。”姬杉笑着说道。 可陆染之分明觉得她这笑中带着些冷意,不禁打了个寒颤。 “谁给你化的妆?”姬杉拍了两下他的脸颊,似笑非笑地问道。 “回……回陛下的话,是侍身的贴身侍从化的。”陆染之总觉得事态发展有些不对,颤抖着声音说道。 “回陛下的话,是奴才化的,奴才也是因为都城流行这样的眼睛画法,这才学着给少使化上的。”侍从见状连忙跪下。 “是吗?那可当真是凑巧了。”姬杉放下手掌,坐直了身子,意味深长地说道。 第170章 怎么还哭了 “陛下,侍身……”陆染之正要为自己说些什么,姬杉却是斜了他一眼。 他顿时便半个字都不敢多说了。 毕竟陆染之从未真正见过姬杉冷脸的样子,此时已经是被吓得“砰砰”直跳。 姬杉确实对于陆染之这样的行为感到了些许不悦。 她如今终于是知道为何之前会总觉得陆染之身上带着她熟悉的感觉了。 原来原因在这里。 合着陆染之是觉得,她会放着温昀不幸,还非要找个长得差不多的人? 把她当傻子耍呢吧? 平时觉得陆染之人不笨,也挺有眼力见会讨好人的,怎么蠢起来是真的令人发指啊。 “孤记得太王太君后很喜欢你。”姬杉没头没尾的开口说道。 “回陛下的话,侍身当不起‘很喜欢’这个词,只不过侍身常侍奉在太王太君后,这才让殿下对侍身颇为关照的。” “太王太君后腿脚不便,孤也未能带他到行宫乘凉避暑,他老人家一个人在王宫之中,没个人照顾也不行。” 姬杉这句话尚未说完,但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了她是什么意思了。 看样子这步棋是下对了。 江照白一时大喜过望,只得轻咳两声来掩盖自己的笑意。 “陛下……”陆染之自然也能猜到姬杉要说什么了,他顿时悲从中来,一时难以接受。 分明不久之前,陛下还说要重重赏他的。 怎么突然就……落得这样了…… “太王太君后既然喜欢你,你就现在下去准备回宫的事宜吧,别让他老人家孤身一个人待在王宫里,也怪冷清的。” 陆染之双唇颤抖着,最终没再说任何话,只道:“侍身遵旨。” “那就下去准备吧,别耽误了时辰。”姬杉手指点了点案几,又说道。 陆染之这下真的是快要哭出来了,抿着唇强忍了半天还是落下泪来。 “怎么还哭了?服侍太王太君后你不高兴?”姬杉根本不吃他这套。 “侍身不敢,侍身只是喜极而泣。”陆染之说着胡乱擦了两下眼泪,“侍身这就下去收拾行囊,侍身告退。” “嗯,下去吧。”她只是挥了挥手。 见姬杉对自己是这样的态度,陆染之一离开亭中,尚坐在船上便已是泪水决堤,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等回到寝殿,他更是哭倒在侍从身上,不停抽咽着。 “阿鸢,你说我是不是完蛋了,陛下是不是厌弃我了……” “怎么会呢?”阿鸢连忙安慰道,“陛下只是让您回去侍奉太王太君后,明面上并无任何责罚的呀,等陛下忘了这件事儿就好了。” 陆染之就像没听到他的话一样,自顾自地又继续说道:“我努力了这么多年,天天做着那些我根本就不愿意去做的所谓‘善事’,又学了那样多的技艺,终于博得了个都城第一美人的好名声。” “我从小都在为了能入宫而努力,如今却马失前蹄,竟然因为这样的事情被陛下赶了出来,我日后该怎么办呀……” 毕竟他从十岁左右的时候,就被教着模仿温昀未出阁前的一言一行,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可以入宫获宠。 就算不行,凭借累积下来的好名声也定能嫁个不错的妻主。 可如今却要因为这个,而彻底失宠。 陆染之怎能不崩溃? 他已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就连这番苦水吐得也断断续续,颇为吃力。 “主子,车到山前必有路的,好在太王太君后喜欢您呀,只要陛下回宫,太王太君后肯为您在陛下面前说两句话,陛下定然不会为了这件事儿冷落您多久的。” “但愿如此吧……” 事也成定局,陆染之除了祈祷也没别的办法。 第171章 西域小王子 陆染之匆匆离场,但似乎对亭中的宴席并无半点影响。 舞该跳的还在跳着,琴该奏的也未停歇。 姬杉也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品酒赏乐,怡然自得。 直到结束也未再生出什么小插曲来。 整场下来,最高兴的非江照白莫属了。 自怀孕后一直食欲不佳而消瘦了许多的他,今日竟然不知不觉吃下了平时两顿,甚至是三顿的食物。 若羽却是心有戚戚焉,他关上寝殿大门才敢跟顾知年说话。 “殿下,今日可是吓死奴了!”他摸了摸自己脆弱的小心脏,“奴可是现在才切身体会到了什么是‘一入宫门深似海’。” “可你是在宫中长大的。”顾知年阐述起事实。 “奴是觉得,方才的场景,实在是太过于杀人于无形了,可比尘远少使那样的吓人得多。” “谁知道江长使不过是闲聊几句,就能给陆少使挖了这么大的坑让他跳下去呀,而且奴看宁少使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若羽越回想起刚才的一切,越是觉得所有人都绝非善类。 “殿下,咱们以后可要少跟江长使接触,现在便这样了,等他腹中胎儿生下来,还指不定要陷害谁呢。” “嗯,我知晓的,江长使确实城府颇深。”顾知年这次较为赞同若羽的话,他早就觉得江照白似乎总是笑里藏刀的。 每次看他的眼神都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但,这次左右是陆染之确实心术不正,有错在先,才能让江照白找到机会发难。 顾知年觉得自己根本没有什么事情是可以让江照白借题发挥的。 更何况他本来也和他没说过几句话,又谈何陷害与否呢? 若羽见自家殿下认可他的话,便也不再多说。 毕竟顾知年有在魏国的那些经历,一向还算是有些警惕性的。 但殊不知他在周国过了两年舒心日子,那些小心翼翼的警惕之心,不能说荡然无存吧,就是剩下的实在是少的可怜。 “怎么这么早便把殿门合上了?” 这边讨论刚刚结束,姬杉便推门走了进来,正巧看到主仆二人围坐在一起。 “陛下。”顾知年一听到声音,连忙起身去迎。 “你们主仆二人这是在说悄悄话?”她拉住他的手心,打趣地问道。 “不算是悄悄话。”顾知年只是如此回道。 若羽听了却是心头一跳,生怕陛下再追问,他家殿下能把他们刚才在背后说的“坏话”都得吐露出去。 好在姬杉并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往下问。 “您今日,怎么这么早过来了。”顾知年眼中欣喜,他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在白日里同姬杉独处了。 “方才在席间听了那些琴师奏的乐,觉得实在难以入耳,可惜清河不愿在人前抚琴,孤也只好现在过来了。” 她是真的难得有雅兴。 顾知年哪里有不从,听到姬杉想要听他的抚琴,自然是快步将琴抱了过来,低头弹起了之前琴师奏过的同首曲子。 美人如画,实在赏心悦目。 姬杉不由得陶醉其中。 只可惜的是顾知年并不会跳舞,不然若是以那样清冷面容跳起些艳丽舞蹈。 那画面光是想想,就让人心头发痒。 * 姬杉在行宫躺了小一个月,西域使者团也终于抵达了都城。 “阿颉,这中原果然和二姐说的一样好看,瞧瞧这绿绿红红的,我眼睛看了都跟被洗了一样,可不像咱们西域的大黄沙地,除了黄还是黄,看久了就眼晕。” 西域小王子君卿骑在骏马上,一边张望着四周的风景,一边跟自己的贴身侍从说着话。 “你瞅瞅,远处还有个那么绿的大山,地上还有这么多河,可真干净啊。” 当然,君卿是他出来时西域可汗特意为他起的中原名。 西域民风彪悍,说话从来都是直来直去说着没有任何修饰的大白话。 于是直肠子的小王子君卿评价完大周的山水后,直接脱口而出道:“怪不得我们西域之前那么多可汗都想入侵中原,搁我我也想啊,在这里住着,可得多舒服啊。” 阿颉听完差点从马上摔下去。 “哎呀,殿下,这是在大周境内,您可不能这么说话,别忘了可汗给您的任务是讨好周王,以求和平啊。” “我知道啊。”君卿不甚在意,“但是我说的是西域话,又有谁能知道咱们在说什么呢,对吧。” “嗷呜。”正说着,突然有一声属于猛兽的怒吼从后方传来。 “啊,差点忘了!”君卿一拍大腿,直接掉转马头,“你们先停下,我的阿棕应该饿了。” “阿棕”自然不是狗,而是那只要献给姬杉的雌狮。 君卿的起名手法一向极为高端,十分遵循自然规律。 于是浑身棕黄的雌狮子在“阿棕”和“阿黄”这两个名字中,通过君卿的再三纠结和斟酌下,成为了阿棕。 顺带一提,君卿差点因为自己排行小五,又生得一头金发,将自己的中原名起为“五金”。 然而可惜的是,他的中原文老师强行阻止了这个名字的出世,最后改名为“君卿”。 不过君卿觉得这个名字,同“五金”相比可是差远了。 五金五金,多富贵啊! 不喜欢这个名字的人可真是没品味。 阿棕本来是在威风凛凛地喊着饿,帝王之音不停从喉咙中翻滚出来。 那架势看起来可以生吞下一整个人。 然而君卿一出现,它便立即收了叫声,开始“喵喵”叫了起来。 变脸速度之快,简直是惊呆一众剽悍的西域壮娘们。 “这只狮可真是看人下台阶,一见殿下就像变了个狮一样。”一名武者说道。 “我们阿棕本来就是只无害的小猫咪。”君卿笑了一下,摸了摸雌狮脑袋,“对不对呀。” 雌狮也配合地低下头颅,细长的尾巴开心到四处乱甩着。 “肉给我。”君卿朝着护卫的方向伸出手。 护卫连忙打开箱子,掏出来一大块新鲜的生肉。 于是他掏出腰间镶着玛瑙宝石的匕首,手起刀落,将肉一分为四,一块儿一块儿地扔进阿棕嘴里。 阿棕锋利的獠牙轻而易举将那些肉撕碎,没用多长时间就全部吞入腹中。 “也不知道周国有没有这么新鲜的肉给我们阿棕吃了。”君卿挠了挠它的下巴,有些担忧。 要知道阿棕平日吃的肉可都是当天猎得的。 “殿下若是能依照可汗的想法,在大周寻觅个王亲贵族之女做妻主,自然是不必担心阿棕有没有肉吃了。” “覃师母——”一听到这声音君卿一张小脸立刻皱了起来,“这又没有外人,你非要跟我说中原话吗?” 还文邹邹,真是听不懂一点啊。 “殿下来了周国,自然是早些熟悉中原话才好。”覃华清听他这么说不免叹了口气,又用西域语重新说了一遍。 君卿这下听明白了。 “可是我听二姐说大周的王亲贵族有特别特别多的人?我怎么找啊?大海捞针?父君说过,强扭的瓜不甜,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男儿家成亲可不能着急。” 覃华清是一阵无语,“殿下说起这些歪道理可真是头头是道。” “那是自然。”君卿轻咳了两声,用他那蹩脚的中原话说道,“本公子一向知书达理。” “………”覃华清不想说话了,但是身为人师,她又不得不操心。 “之前让你学的周国礼仪可都学会了?” “当然。”君卿双手抱胸而立,十分神气。 “殿下最好是。”覃华清皮笑肉不笑,“那来吧,面见周王要怎么行礼?” 君卿不情不愿地回答道:“跪地上,脑瓜子、手掌心和膝盖都要趴在地上。” “说什么?” “参见周王陛下,陛下千秋万代。” “很好。”覃华清终于是满意了。 但是君卿一点也不满意,他在西域都没这么拜过母父,来了周王却要这样拜见一个陌生女人。 “师母,我真的不能行西域礼?” “不能。” “哦。”君卿不是很开心,于是用手扬起自己浓密蓬松的金发,“不能就不能,走了!” 然而覃华清却不打算放过他。 “殿下,臣之前教你说的话,可背下来了。” “嗯。” “那句诗也背下来了?” “嗯。” “殿下确定阿棕不会突然发狂袭击周王?” “当然,阿棕可是乖孩子!”君卿当即反驳道。 第172章 想将王子留在都城 然而看着覃华清那一脸计谋得逞的样子,他知道自己又中计了。 “师母,你都多大的人了,比我娘都大,怎么还欺负我!” “你可真是仗势欺人!”君卿气鼓鼓地说道。 “殿下,仗势欺人不是这么用的,臣顶多算是为老不尊。”覃华清用慈祥的目光看着他。 于是他更气了,扭过头去决定不再理会她的任何一句话。 * 西域使者团同样是在夜里到达的行宫。 只不过时辰实在太晚,她们总不好夤夜入宫拜见姬杉,便先行住进了早已为她们准备好的府邸之中。 然而刚一进入,君卿的嘴巴都快合不上了。 “她们中原怎么不仅外面有山有水的,这宅子里怎么也一样啊?” 对于常年处于大漠之中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一汪清泉更珍贵的了。 偏偏大周还有好多好多汪泉水。 君卿一下就觉得周王手笔实在阔绰。 “我哪里配叫五金啊,我看周王才能叫这个名字,哦,不对,她得叫十金。”他将手伸进泉水中,小声感叹着。 “你说什么?”覃华清没听清。 “什么都没有说哦。”君卿笑得真切。 “好了,殿下今日应该好好休息,明日面见周王可不能出乱子。” “嗯,知道了。”他答着,而后在掌心鞠了一捧水,扑在了自己的脸上。 * “西域王子已经到了?”姬杉下棋的手指一顿,问道。 “回陛下的话,一个时辰前刚到,已经住进宅院中了。”安若在一旁回道。 “嗯,一切都打理妥当些,莫要失了我大周的威严气度。”她说着,继续落下一子。 温昀仿若什么都没听见似的,也紧跟着落了一子。 “诺。”安若应到,却没立刻退下,只道,“陛下,还有一事。” “说。” “西域可汗似乎有意要将王子留在都城。” 温昀听罢,微微抬起头,耳朵也立即竖了起来。 “她想怎么留?”姬杉指尖滑动,吞掉了温昀几枚白子后并不在意地问道。 “想的是看看有哪位公女合适,想让王子嫁过来。” “那不是很好?孤记得这次过来的王子是西域可汗最疼爱的小儿子,可汗要是让他嫁到大周来,看来是颇有诚意啊。” 温昀听姬杉并没有纳那劳什子王子进来的意思,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他心里明白,西域若是和亲,可跟之前魏国那样的和亲大有不同的。 魏国一连送了两个帝卿来周国,性质是属于战败国求和。 而这次西域则是抱着交好的心思,才有了这次王子出使。 最重要的是,姬杉也有交好的心思,断不会让西域难堪。 如若西域可汗的目的是为了让王子嫁给她,温昀只觉得陛下怕是会给个贵君的位份。 贵君和良君虽只有一字之差,理论上也不过只差了一级而已。 但实际这一步却很难越过。 要知道顾知年已是算得上是受宠了,可服侍了姬杉两年也没再往上走一步。 而饶是傅怀晏这个出身,哪怕姬杉再看重傅家,也并未给他贵君之位。 由此便可窥得一二了。 姬杉确实也思考过,如果西域可汗有意把王子送进她的后宫的话,那么应该封个什么位份的这个问题。 不过是想嫁给公女的话,她可真的是省心了。 姬杉虽然没什么同母姐妹,但是堂姐堂妹还是很多的,于是干脆吩咐道:“让这次随行,尚未娶正君的公女,明日都一同参加西域使团的接风宴。” 第173章 但愿君心似我心的君 第二日的接风宴如期举行。 那些能够跟随君卿一同出席宴会,在西域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女人们,皆是一改之前随性的穿衣风格,着面见可汗时才会穿的朝服。 君卿的穿着打扮也不似昨日那样黑衣外面披了半件棕黄色外袍,而是换了一身极为华美,显露身材的红衣金纱,脖子上还带着流光璀璨的金饰。 “参见周王陛下,陛下千秋万代。”他按照覃华清教的说辞,操着一口西域味儿极为浓郁的中原话,一字不差地念了出来。 只不过却并没有听话地用“五体投地”般的周礼,而是单手放在胸前,单膝跪地,朝着姬杉行了一个面见西域可汗的礼仪。 对于君卿来说,这已经是他能向大周王上表达出的最崇高的敬意的。 再进一步,那就是过犹而不及了。 毕竟他又不是中原人,为何要遵守中原人的繁文缛节呢? 只是覃华清看到君卿的举动却是差点直接撅过去。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学会阳奉阴违了! 她教了君卿这么久,合着这人是中原人的优良品德一点没学到,一肚子坏水儿倒是学了个八九不离十… 姬杉不知道里头有这么些门道,只是从她的角度向下看过去,正巧能看到君卿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的柔顺金发。 “王子不必多礼。”她让人站了起来。 “多谢陛下。”君卿抬眸时,一双眼睛泛着淡淡的琥珀色,下半张脸被一张轻薄的面纱遮住,颇有些欲盖弥彰的美。 是最为好看的异域美人长相。 “陛下不用这么生疏的叫我的。”君卿还没当两句文化人,便破了功,“我离开西域的时候,我娘亲给我取了个中原名字,叫君卿,陛下直接喊我名字就行了。” 覃华清刚喘上来的气儿,顿时又堵了回去。 她确实是让君卿把自己的中原名抛出来的,但可没教她这么抛啊! “君卿?”姬杉启唇念了一遍,而后问道,“是哪两个字?” “但愿君心似我心的君,宁负苍天不负卿的卿。”君卿扬眉即答。 “想不到你还会念诗?”姬杉颇为诧异。 这小王子口音极重,给人一种不会说几句中原话的错觉,可没想到竟然还有些文采。 “那是自然,陛下,我们西域人不是只会骑马射猎的蛮子,不……”君卿本来还是神采飞扬的说着,结果突然却卡住了。 “不,不然你看看覃华清,我们西域有可多像覃师母一样能说会道的人。” 他这一句话说完不由得咂了咂嘴。 还有什么比吹牛吹到一半忘词了更令人尴尬的事情呢? “哈哈,见到君卿王子如此文采斐然,孤便知道西域也定是卧虎藏龙,人才辈出。” 姬杉这么一说,君卿是想起来了,原来他刚才忘记的词是“文采斐然”! 覃华清此时已经是有些生无可恋了,只是尴尬的笑笑,“周王陛下,相比起中原人才济济,外臣实在是当不起王子殿下这一句夸赞。” 她只想快点进行到下一个话题,于是前面的说话,便一口气都不停歇的说道,“可汗听闻陛下喜好猛兽,特意派外臣等前来,为您献上一只雌狮,陛下可否赏脸一观?” “当然,可汗的一番心意,孤怎好枉费?” 说来寒酸,姬杉还从未见过狮子呢。 毕竟这种猛兽只生活在西域,从不踏足中原。 她倒真的很好奇被称为百兽之王的雌狮该是什么样子。 “放着我来。”一提到阿棕,君卿可就不困了。 他先是喊了一句西域语制止了要前去搬狮子过来的武者们,又朝着姬杉说道,“陛下,阿棕是我亲手养大的,我自己去领它郭来。” “善。”姬杉自然不会管谁去领狮子。 于是君卿大步流星地拉着阿棕的笼子便走了进来。 本来还以为他是怕武者粗手粗脚,惊扰弄伤狮子,这才亲自去领。 结果发现是想错了。 君卿丝毫没有一点小心翼翼。 那笼子被固定在带着轮子的木板托上,晃晃悠悠地停在大殿中央。 便得雌狮安静又舒适地趴在笼子底部,惬意到甚至张开血盆大口打了个哈欠,从容极了。 “陛下要把阿棕放出来玩儿吗?”君卿问道。 毕竟宠物要是光看着有什么意思? 肯定要放出来互动才好玩的。 然而却不等姬杉开口,萧念安已经出言反对了。 “陛下,万万不可,狮子再如何被驯服,也终究是猛兽,还请陛下以自己的安危为重!” “她叽里咕噜说的是什么意思?”君卿没听懂,但是覃华清离得有些远,他只能问自己的侍从阿颉。 阿颉虽然也学了中原语,但相比起君卿来,也不过强了一点点而已。 然而自家殿下既然问了,他也只得硬着头皮翻译了一下,“奴觉得,她是在说阿棕不服管教,一放出来就会伤人。” “胡说八道!”君卿一听萧念安污蔑阿棕,根本就不能忍。 当父亲的都会维护自家幼崽,就算阿棕已经长大成狮,甚至可以一口吞下一个壮年女子了,但在君卿这里,它也一样是个孩子。 “你怎么阔以血口喷狮!阿棕才不会伤人呢!” 覃华清此时是恨不得给君卿脑袋开瓢,看看他是怎么做到说话不过脑子的。 虽然她怀疑西域人的脑子是遗传性的。 “周王陛下,周国丞相大人,王子殿下中原语不是很好,还请恕罪,外臣以为王子殿下的意思是,雌狮虽然凶猛,但在陛下天威之下,定能归顺于您。” 覃华清十分费劲儿地替君卿找补着。 “素,我就是这么个意思!”君卿在一旁连连点头。 他只以为覃华清在为阿棕澄清。 “阿棕,很乖,定能归顺。” “不过周王陛下,外臣以为大殿之中并不适合狮子走动,若陛下需要外臣将雌狮放出,可否移至室外?” 覃华清看到君卿还会亡羊补牢,不算太过无药可救,终于是有些欣慰,于是继续着收拾烂摊子,“亦或是外臣听说大周宫中有设置百兽苑,将它带入苑中再放出也很妥当。” “言之有理,那便……”姬杉说着,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萧念安。 而后在他满是担忧的目光下说道,“如你所言,孤移步殿外观看吧。” 说完姬杉又看了一眼关栎。 关栎立刻会意,当即退了出去,指挥着门外的禁卫军在台阶下围成三排,务必确保陛下安全。 于是君卿刚拉着阿棕进殿,现在就要重新把它拉出去了。 不过他本人倒是一直保持着高涨的情绪。 方才是姬杉坐在高了几阶台阶的龙椅之上,现在则变成站在台阶上了。 “周王陛下,我阔以放它了吗?”君卿高声问道。 “嗯。”姬杉微微颔首。 不过他放狮的方式极为奇特,竟然直接用匕首把外面的锁链直接砍断了,倒是有点削铁如泥的感觉。 “出来吧,阿棕!我滴修宝贝儿!”君卿拍了拍它的脑袋。 雌狮这才像刚刚睡醒一般,甩了甩长尾,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从笼中走了出来。 姿态端得是极为优雅从容。 如果它下一秒没有用脑袋拱君卿的肚子的话。 “现在不是撒娇的时候呀!”君卿在它耳边小声提醒着,“快点大叫一声,展现出你的威武雌姿来。” 阿棕听罢果真停止了蹭蹭贴贴的动作,“轰隆隆”的声音逐渐在它的喉咙处凝结在一起,最终一股脑儿地从嗓子眼吼了出来。 顿时天地为之一震。 树上的鸟兽也让这吼叫声惊得从树上飞向天空。 不过片刻,天上就布满了盘旋着成群的鸟类。 “真不愧是万兽之王。” 在一片寂静过后,姬杉只叹如此。 阿棕也顺理成章地把注意力放在了这唯一说话的人类身上。 它微微眯起金黄色眼睛,似乎是在分辨是敌是友。 护卫们见状无一不按住了腰间的佩剑。 姬杉也跟着眯起了眼睛。 但只要是熟悉狮子的人就知道,它此时并没有攻击的意图。 “周王陛下,阿棕似乎很稀饭你。”君卿就是那个了解狮子的人。 “陛下要摸摸它吗?阿棕很稀饭让它稀饭的人摸摸。” 萧念安听罢眉心一跳,连忙轻声在姬杉身边耳语道:“陛下,您……” “不必了,君卿王子的美意孤心领了。”开玩笑,她又不是真的蛮女,没必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萧念安有一句话倒是说对了,这毕竟是猛兽,真给她来一口就太划不来了。 第174章 西域之花 “多谢陛下夸奖!我也就一般美啦,也不过就是西域之花而已。”君卿闻言却是露出了一口大白牙,不由自主地撩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姬杉不懂他在说什么。 虽然这个西域小王子君卿确实很美,遥遥一望,光是这一头柔顺浓密蓬松的金发就足够吸睛。 但她也并没有夸他啊。 “殿下,美意的意思是美好的情谊,没有在说你长得好看。”覃华清咬牙切齿地低声解释道。 “那她为什么要说她的心在我这里?”君卿虚心请教着。 “………”覃华清更想打人了,这届学生可真难带。 “心领,不是说周王把自己的心领到了你身上,而是在说她把你的好意,放到了心里,但是不会付诸…付出行动。” “说白了,就是周王委婉的拒绝了摸阿棕这件事情,殿下可明白了?” 她只得每个字都给他逐一翻译了一遍。 君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姬杉看着两人的窃窃私语,以及覃华清那极为难看的脸色,不难猜到这人是误解了她的意思。 不过西域王子的面子她总是要给的。 “君卿王子确实担得上这‘西域之花’的美称。” “这次总是在夸我美了吧?”君卿长了记性,没立刻接话。 “殿下,是的。”覃华清皮笑肉不笑。 “多谢陛下誉赞!”他重新露出了八颗大白牙。 “是赞誉。”覃华清再度低声提醒着。 姬杉只是一笑而过。 都说西域人尚武轻文,此番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 这小王子貌美,却实在是大脑空空。 “周王陛下,外臣奉可汗之命,此番出使大周,除了为您献上这雌狮以外,实则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前戏都已经走完了,该客套的也客套上了,覃华清终于是说到了正题上。 “你但说无妨,周国同西域一向交好,只要是大周能做到的,定不会推辞。”姬杉大手一挥,许诺道。 “外臣替可汗谢过陛下。” 覃华清俯身相拜,“君卿殿下正值适婚年龄,可汗希望能在周国都城为王子殿下寻得一如意妻主,也好将殿下嫁入周国和亲,以修周国和西域之好。” “孤与可汗的想法简直是不谋而合。”姬杉当然是想促成这件事的,“外面日头晒,孤已命人在殿中设宴,不如进殿细商此事?” “诺,外臣听从周王陛下安排。” “这次她们在说什么?”明明是作为谈话的中心人物,君卿偏偏仍游离在外,并不知道短短几句话,姬杉和覃华清就要把他的后半生给安排出去。 甚至还傻呵呵地给阿棕挠着下巴。 “殿下,好像是在说要把您嫁进周国的事情!”阿颉越听越不对劲,顿时着急了,“说是要让您和亲,以修两国之好呢!” “什么?”君卿张大了嘴巴。 怎么这么快?之前不是说好要让他自己选妻主的吗? 他此前一直以为自己母亲的意思是如果在周国能有喜欢的人最好,如果实在没有,那他直接打道回府就可以了。 可是覃华清把这件事儿当着这么多周人的面说了出来,那他岂不是直接被架了上去? 君卿顿时高兴不起来了。 第175章 一脸狐媚样 自古以来都是入乡随俗。 更何况姬杉是目中无人惯了的,甚至有着喜欢羞辱人的癖好。 这点无论是从之前对待魏国还是赵国的态度,就可窥得一二。 那么按照常理来说,西域使者来,也要按周国规矩行事。 但她对一个人或者国家,尊重起来的时候是真的很尊重。 就比如,她甚至特意吩咐给西域人的案几上配了一把刀,方便她们直接割肉吃。 所上的吃食几乎也都是大鱼大肉。 可君卿却是心不在焉,吃起东西来也一样食之无味。 方才肉都没上桌呢,周王就和覃华清一唱一和地安排起他的终身大事来了,他怎么能吃得进去饭。 尤其是看着对面那一排所谓的“适合”做他妻主的女人们,君卿更是一点精神都振奋不起来。 一看就知道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不过要是问君卿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怕是他自己都答不上来。 大概是威武雌壮一些的吧。 就算外表不是一身腱子肉,但气势总得有的。 最起码也得像他的阿棕一样,一呼百应,嘶吼一声整片大地都要为之一震,无论是地上跑的,还是天上飞的,都要屈服在她的脚下。 这才是君卿想要的妻主。 而这些王亲贵族,很明显,没有一个符合的。 毕竟心气儿高的,有成王潜质的,无非只有当上了王上,和心思暴露被清算两种可能。 所以姬杉的这些堂姐堂妹们,无一不是闲散富贵文人。 文质彬彬有余,但威武不足。 “殿下可看上了哪个吗?”覃华清咽下口中的肉,问道。 虽说现在的君卿只能选择背井离乡,为西域奉献,加入周国和亲。 但毕竟他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在不影响两国交好的前提下,她还是希望君卿能嫁得顺心一些。 君卿摇了摇头,却问了个他最关心的问题。 “覃师母,你为什么要跟周王说这件事情?母亲临行前不是说让我自己做主吗?” 覃华清听罢心中暗叹了一声,她们的小王子还真是天真。 任谁都看得出来可汗既然让他出使周国,就肯定没打算让他回去了。 虽然是最疼爱的幼子,可汗也只能狠心将他远嫁,毕竟这样才最能向周王传达西域的诚意。 “殿下,这是在周国,若是让周王知道咱们背着她暗中接触其她王室的话,是不利于两国交好的。”覃华清寻了个理由解释道。 “真的吗?那这样的话,我没有喜欢的人,也能不嫁吗?”君卿将信将疑地继续问道。 “当然可以了,要是周王陛下也没有别的打算的话,殿下自然是要回西域了。” “哦,那就行。”君卿不疑有她,放下心来。 覃华清心中却有些不忍,她只盼着王子能选中一个,这样也不会因为和亲一事而悲伤,以至于与可汗心生隔阂。 * 安若这一场宴席,一直按照着姬杉的吩咐,时刻观察着君卿的动向,以便发现他落在哪位公女身上的目光会多一些。 但可惜的是,君卿只是看了一眼,后面全程都在发呆。 甚至安若觉得他看向姬杉的次数是真的很多。 因为每次与覃华清提到“周王”,君卿都下意识看一眼姬杉,生怕被正主注意到她们在背后议论。 但安若有不知道这其中的内幕,只得一五一十地向姬杉禀报着。 “陛下,西域王子又看了您一眼。” 姬杉觉得很是奇怪,这君卿王子难不成是想入她的后宫? 虽然多一个金发美人儿也不是不行…… 她这样想着,无意朝君卿方向瞥了一眼。 君卿身手不错,又长骑在马背上打猎,感知力极好,瞬间捕捉到了这一缕目光,想都没想就回头望了过去。 而后便,正好是四目相对。 姬杉倒无所谓,只是淡然收回视线。 然而君卿就不一样了。 “完了覃师母,怎么办,咱们背后议论周王的事情好像被她发现了,她刚刚看了我一眼。”他低头同覃华清小声说道。 “殿下,恕老臣直言,方才咱们说的是西域话,有没有可能,周王听不懂。”她一时汗颜。 “哦,也对,师母说的很有道理。”君卿点了点头,又问道,“其实师母,我觉得这些人,我很难跟她们擦起火花的。” 他说着终于正式看了第二眼那一整排尚未娶正君的王亲贵族,她们喝酒正喝在兴头上,已经开始吟诗作对了。 君卿越看越觉得她们与他理想中的性格差距太大。 “咱们总要多待几日的,多看看也许就顺眼了呢?”覃华清安抚道。 她是真的希望君卿能怀着期待与开心之心穿上嫁衣的…… 而不是被她们逼得不得不嫁人。 在一片觥筹交错,歌舞升平中,夜幕渐深,宴席也终于要落下帷幕。 “君卿王子若是有心仪之人,大可同孤说,孤为你赐婚。”姬杉看着差不多了,于是放下酒樽,开口说道。 一听到这话,那些宗室姊妹酒都醒了一半儿。 她们早就知道姬杉让她们过来参加宴席的目的。 其实大部分一开始都是不愿意的,毕竟姬杉看重这次和亲,那她们把王子娶回家,还不得供着以维护两国友谊? 这些宗亲可不愿意。 谁还不是个天骄之女了。 不过见到君卿本人以后…… 她们中的一些人倒是改变了些主意。 原因很简单,就是他长得实在美丽。 毕竟这么纯正的金发美人儿在西域中也属于是稀有物种了。 长得还白白嫩嫩的,一点不符合中原对西域人那样高温暴晒下,又黑皮肤又差的刻板印象。 如此貌美的小花瓶,摆在府中定然是赏心悦目,令人心旷神怡,看着吃饭都能多吃好几碗了,供着便供着吧。 不过让在座所有王亲贵族都失望的是,君卿摇了摇头,只道:“周王陛下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现在我还没有稀饭的人。” 他学着姬杉刚才的措辞,暂时婉拒了赐婚。 然而听到君卿这么说,覃华清的手掌心又开始痒痒起来了。 她特别想打人。 这个时候学词学得倒是快,就是不知道他早干嘛去了呢?! 这句话一出,整个大殿都安静了一瞬。 无一不在想这西域的小王子好大的派头,竟然敢用这种语气跟陛下说话。 姬杉作为当事人,表情也有一瞬的凝固。 “周王陛下,王子殿下中原语还不算熟练,请您谅解。”覃华清一时之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为君卿这句话进行狡辩。 “无妨,毕竟不是母语,孤理解。” “我又说错话了?”君卿明显感觉到气氛不太对劲,于是问道。 “应该没有吧?”阿颉稍稍琢磨了一下他的话,并未察觉到哪里不对,于是回道。 “那就行。”君卿对此深信不疑。 “周王陛下。”他这声唤得是一如既往的曲折婉转。 耳朵受了一晚上的荼毒,姬杉也逐渐熟悉了这句“肘汪鼻下”,只是抬起眼皮瞧了他一眼。 “我有亿个不请之情。”只听他如此说道。 “君卿王子但说无妨。” “我滴阿棕年纪还小,只有三岁,从小到大一直跟在我身边么有离开过,我怕它刚刚到周国来不习惯,所以可以让我多来看看他吗?” 君卿是真的很不舍得阿棕,当初西域可汗要将阿棕献给周国的时候他就很不情愿了。 奈何可汗说这狮子是从小跟人一起生活的,只有它不会胡乱伤人,最适合送给周王。 可汗非要让他在大家和小家之中选一个,君卿为此难受了好几天才终于松口同意了。 但他想亲自送阿棕到周国。 可汗也应允了这件事,而让他选个心仪之人,嫁到周国联姻这件事情,是后面才发生的。 君卿想着反正都是要来周国走一趟的,便也答应了此事,未做任何她想。 不过他眼下倒是挺为难的。 若是留在周国,不但能全了两国联姻,他也可以时常见到阿棕。 可这样一来他就要背井离乡,远离故土,见不到阿娘阿爹和姐姐了。 该如何抉择,这是一个问题。 君卿真的很苦恼。 但不管最终的选择是哪个,他总是要陪着阿棕适应新环境才行。 然而姬杉却没有立即应下,似乎颇为犹豫。 君卿自然很急啊,女行千里父担忧,让他直接和阿棕分别他是受不了的。 于是,姬杉就眼睁睁地看着急到差点儿跺脚脚的小王子突然双手合十,下巴搭在指尖上,极为可怜的说了一句: “周王陛下,摆托啦。” ……… 大殿之上再度陷入了寂静之中。 天知道这些大臣们这一晚上被君卿震惊了多少次。 萧念安看到他这副模样,也是不由自主地握紧拳头。 这才多久就迫不及待要勾引陛下了,可真是一脸狐媚样。 亏得他方才真的信了这个王子是要嫁给宗室的。 第176章 肚子不太舒服 呵,说是要嫁宗室,分明是冲着陛下来的。 萧念安简直是越想越气。 他觉得自己对待感情眼底是容不得一颗沙子的,但凡有一颗都要磨得十分难受。 但偏偏爱上了一国之主,那便注定会有许多沙子了。 萧念安现在看到哪个男人在他面前对着姬杉搔首弄姿,心情就烦躁的厉害。 偏得这人还是西域的王子,他不能过于表露出自己的厌恶。 连说声“不合规矩”,都觉得是他不合时宜了。 为了大局考虑,萧念安完全不能说半句冷言冷语,只能寄希望于姬杉。 然而姬杉却没有如他所愿,而是应允了君卿的请求。 “自然,君卿王子可以随时入宫看望阿棕。” 君卿这下是激动到又单手搭在胸前,行了一礼以表感激。 * “殿下,西域王子又入宫了。”轻水得到消息后匆匆朝温昀禀报道。 “他若是进来便进来吧,毕竟是得到陛下首肯的。”温昀擦掉了方才不小心落在令姜脸颊上的奶,“不是说不用去盯着西域王子做什么了吗?” “可奴觉得西域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总觉得他不是想嫁宗室,是想嫁……”轻水担忧地说道。 “总归是两国交好的大事,岂是你我可以插手的。”温昀语气颇为平静。 但事实确实如此,这算是国事,而非家事。 然而虽然他嘴上是这么说,心里还是有些在意的。 “让乳郎把王女抱走吧,我小憩一会儿。”温昀现在没什么太多的心思照顾令姜了。 * “孤听安然说你整日待在屋中甚少出去?” 姬杉是因为紫云来求见,说是江照白肚子不太舒服,这才在晚上来了他宫中。 毕竟她对江照白没有什么睡素觉的兴趣,自他怀孕后只有白日来看一看,关心一两句。 夜里几乎是不会来的。 除非他身子不舒服,实在是害怕动了胎气,才会连夜派人请姬杉过去。 姬杉总觉得自己有的时候在充当定海神针的作用。 不过江照白时间间隔和时机把握的都很好,从来没有让姬杉对他是真不舒服还是假不舒服这件事情产生过怀疑。 “嗯,侍身月份大了,眼看再过些日子都要临盆了,总是懒得出去。”江照白说话时明显有些无精打采。 小脸微微发白,看起来确实是很不舒服的样子。 “孤记得君后怀孕到了后期的时候,经常出去走动,医郎没跟你说过吗?”姬杉看着他这副样子,不由皱起眉头。 “说是说过,只是……侍身实在是走不动,难以行走。” 姬杉不太能体会到这个走不动是什么意思,只觉得江照白身体实在娇弱。 “孤看你最近肚子不舒服的频率这么高,八成是你不运动导致的。” 她搓了一把他的脸,又吩咐道,“紫云,你平日里多扶着你家主子出去走走,若是阿江再因为动得少了,身子不舒服,孤拿你是问。” “诺。”紫云忙跪下请罪。 “陛下,也怨不得他的,都是侍身行动不便导致的。” 第177章 就他是性子娇气 “而且紫云毕竟是个男子,力气不大,侍身靠着他走路,总是无法卸下自身重量的。” 江照白这一路话绕了个三路十八弯,姬杉终于在他那欲语还休的眼神中听明白了。 “合着你兜了这么大一圈子,是想让孤陪你出去走走?” “侍身不敢。”江照白那一双柳叶眼顿时变得是波光粼粼。 “孤看你就是打的这个主意。”姬杉轻轻拍了两下他的肚子,说道。 却并没有应下来。 她可没那么多时间陪他闲逛。 江照白有些失落,看来此路是行不通了。 “侍身知道陛下政务繁忙,不敢打扰陛下,可侍身总觉得这孩子这么闹腾侍身,也是因为想她的母王了,若是陛下能陪她晒晒外面的阳光,她也许就会安静了。” “你这张嘴可真是能说会道。”姬杉都懒得戳穿他。 “陛下,侍身……”江照白刚要再接再厉,继续找理由,却感觉到腹部传来一阵响动。 “陛下,您摸摸,孩子动了!她定是知道您来看她了!”他只觉得他女儿实在是太懂事儿了,正愁怎么圆话呢,她便踢了他一脚。 姬杉看着他激动不似作伪的神情,将信将疑地把掌心贴在他肚皮上方。 然而隔着衣服,她竟然真的感觉到了江照白肚子中的响动。 真是奇了怪了,总不能是这孩子真的想她吧。 “陛下,侍身可以求您抽出一小会儿时间陪陪她吗?”江照白怯怯地问道。 “也好。”姬杉这下是同意了。 “那你今晚好好休息,明日孤陪你出去走走。”又闲聊了几句,见侍从把汤药端来后,她便准备起身离开。 “陛下。”江照白突然轻轻拉住了她的指尖,“夜已深了,您不若留宿在侍身这里,也省得来回奔波。” 他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努力尝试让姬杉在这里陪他一整晚了。 但不出意外的是,这次也依旧是以失败告终。 姬杉只是捏了捏他的手掌,而后道:“不必了。孤答应了怀晏今晚会回去。” 她本来今日就是准备睡在傅怀晏那里的,若不是江照白身体不适,她这个时辰应当已经在巫山云雨了。 江照白目送着姬杉离去,眼底满是失落。 * 这后宫中永远都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傅怀晏本来是极其不愿意的撅着嘴看着姬杉人都来了,结果又中途去了江照白那里。 虽然姬杉说自己会回来,但他却还是不大高兴。 “表姐好晚了才回来哦。”傅怀晏听到声音,屏退众人,嘟着嘴行了个礼,而后说道。 “晚到我都担心表姐不来了呢。”他伸手在姬杉腹部打着小圈圈。 “孤说过的事情,哪里有不作数的时候?”她抓住了傅怀晏的手,“怎么还跟孤耍起脾气了。” 姬杉这么久也算是发现了,她这些君侍里,大多数人都是身子骨娇气,就傅怀晏这一个是身体强健,然而性子娇气得厉害。 以前倒是不容易发现,只当他是喜欢撒娇。 这相处的时间长了,就能发现傅怀晏是从小到大被家人宠着,惯出来的小性子。 姬杉这时候突然想起了江照白来。 同样为侯爵嫡子,他性子就没那么娇气。 也没太多世家子端着的那种劲儿,倒是什么讨好人的办法都使得来。 就是动不动就喜欢欲语泪先流,也不知道江照白和宁子瑜两个人对着哭,谁能哭得更久一些。 姬杉无端联想着。 “才没有耍脾气呢。”傅怀晏小声嘀咕了一句。 他多善良大度啊。 江照白派人来请姬杉,他都没有说什么,也没使小性子强行留人。 顶多嘴巴撅得能挂油壶,仅此而已罢了。 见姬杉没再说话,反而眼神飘远,傅怀晏又抱住她的胳膊晃了晃。 “表姐,你在想什么呀。” 在想别的男人呗。 姬杉看着他单纯天真的眼睛,只道:“在想你最近是愈发恃宠而骄了。” “只有一点点啦。”傅怀晏紧贴着她的手臂。 像极了一只黏人的树袋熊。 他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只不过是喜欢贴贴罢了。 “表姐,好晚了哦。”他拐弯抹角地暗示着。 “是啊,很晚了。”姬杉点了点头,却没了后话。 傅怀晏含羞一笑,垂下长长的睫毛,上手也搭在了她的脖颈上。 等待着水到渠成,顺水推舟。 然而迟迟他没有被抱起。 于是傅怀晏抬起头,正对上姬杉略带戏谑的目光。 他两腮又逐渐鼓了起来。 “表姐——”他音调拉得极长。 “嗯,唤孤做什么?”她明知故问道。 “唤陛下睡觉啊。”傅怀晏几乎要把自己嵌进姬杉怀中了。 他干脆不搂脖子了,改成环住她的腰。 甚至伸手将玉带解了下来。 姬杉有的时候真觉得他怕不是狐狸成精。 除了初次侍寝那夜还羞涩懵懂一些之外,其余时候都大胆外放得厉害。 不对,仔细一想,还算不得是狐狸精。 毕竟傅怀晏只是很主动,倒不会弄出什么花样来。 不似江照白,表面像是朵纯洁小白花,实际上…… 惯会在床上讨好她。 甚至有的时候,还会在身上佩戴许多东西,等她过来。 姬杉一时思绪飘渺,傅怀晏已经趁机拉着她的手来到了床边。 一切不言而喻。 之后自然是泛舟江上,徜徉于山水之间了。 * 姬杉没有食言而肥的恶习。 既然答应了江照白陪他走一走,那肯定会兑现承诺的。 于是从傅怀晏这处用完早膳,她便起驾去了江照白那里。 早间的空气比较清新,用来散步是最好不过的了。 本来她是打算随便在周围走一走的,毕竟这里依山傍水,清凉安静,可谓是极佳的。 然而江照白却道:“侍身听紫云说,花苑中的花儿最近都开了,姹紫嫣红的,好不美丽,陛下可否陪侍身去那里看一看?” 花苑所在位置大约正是行宫最中间,无论离姬杉的宫殿,还是其他君侍的居所都很近。 “嗯,那里的花似乎开得确实很好。”她算是确认了紫云这个消息还是比较c准确的。 “陛下早前去看过了吗?”江照白笑容微滞,状似不经意一问。 “嗯,陪清河去看过。” 姬杉嫌弃顾知年来了行宫还整日憋在宫里,也不说出来透透气。 于是选了个傍晚硬将人拉了出来,在花苑中闲逛了许久,顺道还去百兽园看了看那只西域进贡的雌狮子。 不过顾知年胆子小小,看到猛兽都不敢靠近,只敢远远地看着。 江照白听到这话,嘴角有一瞬间降了下来。 不过下一秒又重新挂在脸上。 他轻轻挽住姬杉胳膊,只是说道:“那陛下再陪侍身去一次,会不会感觉厌烦呀?侍身换个地方散步也是可以的。” “不会。”姬杉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反正都是闲逛,去哪里都没区别的。 江照白却很明显没有搞懂姬杉的想法,美滋滋地迈开步子。 陪谁去过又不重要,能陪谁一直去才是最重要的。 日后等他女儿出世了,可不是一个无女的良君比得上的。 哼。 * 然而江照白没想到的是,他精心求来的陪伴,竟然半路被人打断了。 彼时江照白正倚在姬杉肩膀上闻着新折的新鲜花朵,笑得极为甜蜜。 毕竟行宫花苑中的花可不是能随意采摘的。 姬杉任由他折了一朵把玩,定然是一种宠爱的体现。 反正江照白是这样认为的。 “陛下,这些花好香呀,侍身殿中颜色好生单调,可否容紫云折一些放到殿中?” “当然,你要是喜欢便让人每日来摘就行了。” 姬杉不会在意这些小事儿的。 “侍身谢过陛下。”江照白嘴角扬得更厉害了。 可惜下一秒,一声不合时宜的男子嗓音传入了他的耳朵。 “肘汪鼻下!” 还是口音极重的一句话。 姬杉都不用回头就能知道这声音的主人是谁。 除了西域王子也没别人了。 “陛下,薅久不见。”君卿十分热情地从远处快步走了过来。 很显然他是大老远看到了姬杉极具象征性的玄色龙袍,便迫不及待地打了招呼。 江照白这才看到那声音的主人是什么尊容。 竟然真是一头金发…… 他早就听宫中传得沸沸扬扬,说那西域王子生得如何如何惊为天人。 本来他是不信的,毕竟流言一向喜欢夸大其词。 然而如今一见…… 原来并没有夸大许多。 “君卿王子这么早就入宫了?”姬杉目光在他脸上略微停留,而后问道。 君卿今日没再像上次在殿中一样,犹抱琵琶半遮面地用纱遮住半张脸。 而是将姣好的容颜尽数露了出来。 本来西域也没有什么男子在婚前不能见外女的习俗,大周也不太盛行这个风气。 戴面纱的传统是属于已被灭国的韩和现存的吴国的。 但覃华清虽然是中原人,可是她很小就来到西域了,对中原文化不是很熟悉。 不知从哪本书上看到了这个习俗,才让君卿戴面纱的。 第178章 我是真心想见陛下 君卿自己也不太愿意戴面纱,闷热不透气,他难受得很。 于是那一天过后再没戴过了。 不过姬杉这也才是第二次见他。 之前君卿每次来百兽园,都与她完全错过,愣是一次照面都没碰上。 所以这算得上是姬杉初次见到他完整容颜。 小王子的长相,其实是属于妩媚那一类的。 虽然行为举止是较为落落大方的,和妩媚勾人不太沾边。 君卿今日的打扮与宴席那一日不大相同。 在覃华清的吩咐下,侍从那日有意将他往中原人审美上打扮。 没有戴太过浮夸的饰品。 但他这次是按照自己一贯喜好来搭配的。 耳朵上戴着两只大大的圆形金耳环,额间戴了用金子和宝石穿插连接的额饰。 君卿单手向姬杉行礼,她这才看到连手上都戴着一串蛇形饰品。 食指上挂着金色蛇头,蛇身一直盘旋至手腕处。 “是呀,陛下,我起滴早,嗦以来滴也早。”他行完礼后,回答道。 一离近,姬杉这才发现他一双眼睛,竟然是绿色的。 不像书中和画卷上描绘的那样十分扎眼的绿。 反而是内敛的。 在室内远处看会让人以为是琥珀色,而在阳光之下,离得又近了,这才发现是翠绿的。 外圈一层碧色,内圈则夹杂着黄色。 江照白自然也看清了。 心中的警铃顿时响了起来。 如此金发碧眼的美人儿,让他危机感横生。 “陛下,我一直想见你,今天肿于见到了。”君卿没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奇怪的目光,只是朝着姬杉说道。 听到这话,江照白心中的不安感更甚。 “王子想见孤?孤怎么一直没听说你求见孤啊?”姬杉略微挑眉,有些诧异。 “我是真心想见陛下,肿么阔以让人传话呢?这太不真诚了。”君卿回答的十分认真。 “那你因何找孤?”她觉得他这句话颇为新奇。 “是折样的陛下,我是想要感谢你的。”君卿说得十分诚恳,“我要感谢你照顾阿棕照顾的很好。” 他虽然可以来看阿棕,但是却不能像之前一样整日陪伴着,难免挂心。 不过令人安心的是,百兽园的笼子很大,里面还有岩石假山伪造的自然环境,供阿棕居住用。 而且他看了阿棕的吃食,也用的是新鲜生肉。 这么多天过去,它的毛也依旧柔顺光亮,一看就是过得很好。 君卿这才放下心来,也对姬杉多了许多感激。 毕竟愿意这样善待动物的人,一定是个大好人。 然而殊不知,姬杉愿意在豢养猛兽上花大价钱,更多的原因是为了彰显周国富有罢了。 “西域可汗特意让君卿王子献上的礼物,孤自然要善待。”姬杉只是如此说道。 “陛下,这位便是那位西域王子殿下吗?”江照白很明显不愿意让君卿同姬杉说这么多话,于是插了一嘴。 “素呀,我就是西域王子,怎么啦?我很有名吗?”君卿见这个陌生的大肚子男人认识自己,有些激动地问道。 “啊,只是常听宫人提起王子殿下,说您貌若天仙,如今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毛若田间?”君卿不理解,“我不长毛滴,我不是猴子,怎么会毛跟田里的草一样多呢?” “?”江照白愣在了原地。 姬杉抿唇,强行制止住了笑声喷涌而出。 “殿下,他在说你长得好看,像仙子一样。”阿颉连忙翻译道。 “哦哦哦。”君卿这次懂了,“谢谢你夸我,你也很好看的呀。” “不过你的肚子好大呀,是快要生产了吗?” “嗯。”一提到自己的孩子,江照白目光瞬间柔和了一些,“大约下月就到日子了。” “哇塞,那恭喜呀。”君卿说着又看了一眼被他捧着的肚子,“你的肚子折么尖,定能生下一个十分阔爱的修王子。” 话音一落,江照白脸色险些挂不住。 “孩子还没生下来呢,怎么能知道是王女还是帝卿。”他勉强扯着嘴角说道。 “在我们西域,老人们斗是介么说的。”君卿煞有介事地继续道,“肚子圆生女儿,肚子尖生儿子呀,中原没有这种说法吗?” “………”江照白只觉得自己这口气是顺不下来了。 这个王子是故意来气他的吧! “肿么辣?我嗦错话了吗?”君卿见他神情不对,于是贴心问道。 他们西域人最不缺的就是说话直接的人。 于是乎,君卿也喜欢直言快语,有事儿及时问,有矛盾快些解开。 “没有,王子殿下怎么会说错话呢,我多谢您的祝福还来不及呢。”江照白笑得勉强,说得也勉强。 时不时提醒自己陛下还在这里,他不能垮脸不能垮脸,也不能出言恶语相向不能恶语相向。 如此默念了许多次,他才勉强维持着脸上的清纯可人。 “那孤便借君卿王子吉言了。”姬杉看了一眼江照白的肚子,这才发现确实是尖尖的。 跟温昀先前似乎不大一样。 她倒是不太在意江照白这一胎是女是男,总归都挺好的。 这一下,确实让江照白更加委屈了。 怎么生王子还能算是吉言呢? 难道只有他自己期盼着这个孩子是个王女吗? 偏得江照白面上还不能表现出分毫,只得强撑着陪笑。 他顿时觉得好生憋屈。 “周王陛下你一会有空吗?”君卿灿烂一笑,而后问道。 “王子还有别的事情?”姬杉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 “素呀素呀,我想着如果你没事的话,要不要去康康阿棕?” “我还有礼物献给陛下呢。”他又补充了一句。 “你怕狮子吗?”姬杉这话自然是问的江照白。 一句“不怕”几乎是要脱口而出,但是在电光火石之间,江照白的大脑飞快高速运转着。 他想了许多,最终变成了一句:“怕的。” 他很想知道,陛下会不会因为他怕狮子,而拒绝君卿的邀约。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姬杉并没有为他停留,只道:“好吧,那可能要让王子等孤一会儿了。” “啊,陛下有事情的吗?”君卿有些失落。 他好不容易碰到了人。 “嗯,孤要先陪阿江逛完花园。” “啊,只是逛发园吗?” 姬杉看了一眼紧攥住她衣袖的江照白,缓缓点头。 “那好,我在百兽园等你哦。” 君卿人还是不错的,在江照白愈发低沉的气压下,并没有提出要加入她们。 而是转身离去。 江照白内心还算舒服了一些。 不过…… “陛下一会儿真的要去看狮子吗?”他可怜巴巴地望着姬杉。 企图用自己楚楚可怜的大眼睛把她勾引回来。 然而当然是无用之功。 “还能有假不成?”姬杉理所当然地说道。 江照白无计可施,只好放慢脚步。 直到终于是绕着花园走完一周,姬杉拂开他的手。 “孤让安然送你回去?” “侍身还不想回去呢。”江照白再度缠住她,“陛下,侍身也想去百兽园。” “?”姬杉只觉得这男人怎么如此多变,“你不是怕狮子?” “本来是怕的,可是侍身心里也会好奇呀。”江照白是铁了心不想撒手。 那个君卿他一看就知道是个会狐媚惑人的,他可不能让人在眼皮底下夺了他的恩宠。 “一直听说狮子是百兽之王,凶猛非凡,奈何侍身胆子小,不敢去看。” “不过有陛下在这里,侍身便什么都不怕了。” 德行。 江照白浑身上下,属这张嘴巴最甜。 至于他是真怕还是假怕呢? 姬杉也懒得去探究。 “好吧,那便走吧。” * 等姬杉过去时,君卿正跟阿棕待在同一个笼子里。 他不知道从哪里摘了个狗尾巴草叼在嘴里,坐在岩石上望着地面发呆。 阿棕则围在他脚边,腹部大约是贴在了君卿脚上,闭着眼睛躺得很是舒服。 任由一只手来回抚摸着它的脑袋和背部。 一人一狮待得极其和谐。 虽说江照白不怕猛兽。 但也是不怕被驯服后关在笼子里的而已。 现在一看见这副“温馨”场面,还是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偏得阿棕听到了声音还睁开眼睛望这边看了一眼。 见到陌生的江照白后,甚至朝他张开了满是獠牙的嘴,又用巨大的舌头舔了一下尖牙。 虽然阿棕只是在打哈欠。 但这并不影响江照白觉得它要张嘴吃了他。 或者说是吃了待在它身边的君卿。 代入感很强,江照白被自己的想法弄得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怎么了?害怕了?”姬杉拖住他的后背,问了一句。 “呃……嗯……”江照白十分娇弱地应了下来,“陛下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这么怕啊。”姬杉是没想到的。 男子胆子小她能理解,可是这是自被关在笼子里,什么都还没做呢,江照白就怕成这样…… 她实在是难以理解。 但她还是关心问了一句:“你怀着孕,应当不能受惊吧,孤还是让人送你回去吧。” “可是侍身想看呢,王女肯定也想看。”江照白回是肯定不能回去的。 刚才被吓到只是因为没做心理预设,现在适应了也就好了。 一旦接受了君卿不会被狮子啃一口的设定之后,他也没有那么强烈的代入感了。 真是又菜又爱玩。 姬杉如此评价道。 “周王陛下!”说话间君卿已经来到了栏杆处,双手抓住铁杆朝姬杉喊道。 这个画面怎么看怎么像是来探监的。 阿棕也紧跟在他身后优雅缓慢地靠近。 “君卿王子说要献给孤的礼物是什么?”姬杉并未发觉这百兽园之中有何不同。 “嘻嘻,先给陛下看个小礼物,希望陛下能开熏。”君卿一笑,卖了个关子,而后回头说道,“阿棕,你往前面走点。” 他这次说的还是中原语。 阿棕竟然听懂了,向前迈了两步。 因为上次回去之后被覃华清数落了一通,君卿这次也没再邀请姬杉近距离跟阿棕互动。 “它还听得懂中原话呢?”姬杉略微有些诧异。 “素呀,我这几天教给它的,阿棕很聪明,一学就会。”君卿揉了揉它的脑袋,说道。 阿棕嗷呜了一声,以表赞同。 “陛下可以叫一声它的名字。”他又说道。 “阿棕。”姬杉从善如流地唤道。 阿棕这下看向了她,喉咙中发出了声响。 “这是在回应孤?”姬杉微微挑眉。 她倒是没想到猛兽也能如此通人性。 “对呀,阿棕已经认识陛下了。” “不过你别误会了!”君卿又赶忙加了一句,“我嗦的礼物不仅仅是这个哦。” “阿白,阿白——”他对着空气喊了两声。 江照白条件反射地抬头去看他。 毕竟在珉阳的时候,珉阳侯府的人都管他叫阿白。 像叫狗一样。 他很不喜欢这个称呼。 明明他的全名“照白”有着如此好的寓意,却非要唤他阿白以示“亲密”。 好在姬杉从来没叫过他阿白。 一直都是“阿江”。 江照白喜欢她这么唤他。 君卿这声“阿白”定然不可能是在喊江照白的。 他话音落下几秒之后,空气中传来了剧烈的扇动翅膀的声音。 只见一只白色大鸟从假山后方,迅速飞了过来,直直地落在君卿脑袋上。 然后下一秒就用喙去啄他带着的金饰。 君卿被突如其来的重量弄得微微缩了缩脖子,而后伸手将它接了下来。 “阿白才是我送给陛下的。” 阿白果真是个被豢养的动物。 江照白见到它出现的时候面色就不大好了。 偏得君卿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自然也无从得知自己犯了旁人的忌讳。 “阿白,这是周王陛下。”他对着大鸟说道。 “周王陛下!”阿白竟然学着君卿的口音,也跟着喊了一声。 “它还会说话?”这是姬杉没想到的。 “素呀,之前我也很震惊的。”君卿点了点头。 “阿白这只鸟虽然有点调皮,但素一点攻击力都没有。” 虽然他觉得阿棕也没有攻击力,可是所有中原人,甚至部分西域人见了阿棕都要退避三舍。 这让君卿不得不接受阿棕本质上还是会伤人猛兽这个事实。 第179章 小帝卿 但是阿白就不一样啦! 它天生的又圆又大的眼睛,看起来就是纯天然无公害的。 虽然嘴巴大了一些,但是只是用来剥坚果的,根本不会伤人。 “我寄丢中原人会孩怕阿棕,但素阿白不会让人感觉到孩怕的,所以我想把阿白送给陛下,这样阿白就阔以陪陛下玩了。” 君卿说得十分真诚。 但他其实是有一点点私心在里面的。 因为阿白是他无意中救治鸟。 从前君卿从未在西域见到过跟它长相相似的鸟,当然后来也没再见到过。 当时他将阿白救下,后来本来打算放飞的。 可是阿白不愿意离开,一直跟在他身边。 只不过西域的气候似乎不适合阿白生长,君卿也不知道它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只能感觉到它经常掉毛,毛发也不像别的鸟一样光鲜亮丽。 而阿白极为黏人,君卿不得不走到哪里便带它去到哪里。 因此这次来中原也带了它一起。 这才发现阿白的毛色一天比一天靓丽了,掉毛也少了很多。 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或许这里的环境才更适合它生活。 “陛下,我阔以带它先从笼子里出来吗?”君卿现在倒是听从了覃华清耳提面命的教诲,在宫内先问可不可以再行动。 “自然可以。” 姬杉自然不会阻止一只鸟的行动。 不过她倒是注意到了江照白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从刚才开始,拽着她袖子的那只手就略微有些颤抖。 仔细一想倒是不难猜测。 这鸟怕是跟他撞了名字。 “不过,这只鸟的名字,孤觉得不是很好,王子不如给它改个名字?”姬杉倒是不想让江照白因为一只鸟而憋着气。 无论是憋坏了大人和孩子之中的哪个,都不太好。 江照白闻言瞬间看向姬杉。 她……感觉到了吗? 他的不高兴? 原来,陛下也觉得“阿白”这个名字一点都不好。 所以从来没这样叫过他的…… 不管姬杉心中究竟是如何想的,江照白显然是因为这一句话触动了心肠。 略微有些鼻酸。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阿白”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父亲日日翻阅书籍,为他取得的如此光明璀璨,冰清玉洁的“照白”二字,在父亲死后却成了那个贱人笑里藏刀的一声“阿白”。 把他当作是小猫小狗一样。 一唤就是十多年。 连母亲都没再叫过他照白。 尽管那个贱人已经死了好几年了。 江照白如今想起来他的那副模样,都觉得恶心至极。 不过贱人永远是贱人,是贱命一条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活着时不能鸠占鹊巢,死了也别想自己的女儿和儿子能有什么好命。 江照白一想起那个人,就觉得是满腔怒火无从发泄。 怎么都没等他飞上枝头俯视整个珉阳侯府,然后再将人搓磨致死,就简简单单的病死了呢。 不过也无所谓了。 江照白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等他的孩子出世,他肯定是要求陛下让贱人视作命根子的那两个孩子入都的。 到时候还不是任由他报复搓磨。 想到这里江照白心绪又逐渐平静了下来,只是将姬杉的胳膊抱得更紧了。 整个人几乎完全贴上了她。 * 就连姬杉也尚不清楚江照白的过去,并没有了解过他在珉阳侯府的处境。 就更不要说君卿了。 “咦,介个名字不符合中原人的传统吗?不薅意思,我不寄丢呀。” 君卿只当是文化之间的隔阂,于是挠挠下巴,略作思考后说道:“那不如叫阿黄好了。” 因为阿白头上有一撮黄毛。 “呃……”姬杉沉默了一瞬,“也行。” 阿白,哦不,现在应该是阿黄了。 阿黄并没觉得这个名字很像大黄狗,似乎还很喜欢,连头上的羽毛都竖了起来,炸开成一朵黄花。 “看来阿黄很喜欢这个名字!”君卿挠了挠它头上的羽毛,“陛下,你接它过去吗?” “阿江怕鸟吗?”姬杉没有回答,却是问了江照白一句。 “不怕的。”这次他倒是没再说谎。 “那你接接试试?” 江照白听到后愣了一下。 “可是,这不是王子殿下送给您的礼物……”他暗中欢喜,瞥了一眼君卿的神色,而后说道。 瞧瞧,你使出浑身解数送狮子送鸟又如何? 陛下却要想用这鸟哄我开心。 他万分得意。 君卿却没接收到他挑衅的意思,只道:“没关系呀,总归是送给陛下的,陛下让漂亮哥哥接也是一样的。” “去吧。”姬杉拍了拍江照白的后腰。 于是他也不再扭捏作态,将手指放在了阿黄脚下。 只见阿黄抖了抖翅膀,直接蹦到他的手上。 “漂亮哥哥!漂亮哥哥!”而后阿黄扯着鸟嗓,大声学着君卿说过的话。 饶是知道这是君卿的鸟,但江照白听到这几声也免不了开心。 更何况下一秒阿黄还用黑色的喙贴了一下他的脸。 “陛下!”江照白有些难以置信,“它怎么还会亲人呢。” 姬杉也是没想到。 这君卿养的动物都这么有灵性? 不过看到江照白如此开心,她也算是目的达到了。 虽然平日里江照白总是温柔可人,柔弱可欺的模样。 但姬杉却莫名觉得他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往常也就罢了,孕期心事重可是对她的孩子不太好。 然而君卿本人却有一点点小别扭了。 养了阿黄这么久,它还真是一点都不认生。 上去就亲别的美人了。 渣渣鸟! 不过好像又是他要将它送给别人的…… 好吧,他也是渣渣人。 * 不过最后姬杉并没有让阿黄跟着江照白回他的寝殿,而是继续养在百兽园。 毕竟这种鸟早上会很吵…… 这是君卿说的。 导致大黄被留下时看着他的眼神都有些幽怨。 “好鸟鸟,我这几天会多来看看你的。” 君卿虽然心疼,但毕竟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与其看着阿黄在西域因为环境不适而香消玉殒,倒不如选择分开。 至于姬杉要将它关在笼子里而不是让它自由飞翔…… 这也不是君卿能左右得了的了。 毕竟他自己都不知道生命和自由哪个更重要。 更不用说替阿黄思考鸟生了。 * 在行宫这种无事之夏的日子过得着实很快。 以至于姬杉自己都待得有些无聊了。 于是时隔多日,她终于是收到了一个大消息。 其实也不算太大。 只是赵王亲自率领三十万大军攻打魏国。 毕竟在这个时代,各国之间纷争四起,是最正常不过的了。 唯一值得姬杉多看几眼的,就是赵国的架势了。 像极了要一举彻底灭了魏国。 “陛下,魏国与大周接壤土地广阔,这赵王如今气势汹汹攻打魏国,怕是实际是冲着咱们大周来的。”温太傅站出来说道。 “太傅说得对!陛下,依臣愚见!绝对不能遂了赵王的意,让她们攻下魏国,对咱们没什么好处!” 翟将军一向对打仗,暴力镇压这类事情十分热衷。 “陛下,派臣领兵攻打魏国吧!臣定能像打梁国一样,打她魏国一个落花流水,怎么着也不能让赵国将她们全吞并了!” “易安,你怎么不说话?”姬杉掏了掏耳朵,“你是什么想法,说说看吧。” 她最近一直很器重易安。 只可惜的是她背后没有世家依靠,因此姬杉封她个大夫已经是破例了。 不过出身寒微有出身寒微的好处。 至少不用担心那些盘根错节的关系。 她用起来也安心。 “回陛下的话,微臣以为,此时大周按兵不动才是最好的。”易安俯首说道。 翟韶一听,当即就不乐意了。 要不是碍于姬杉还坐在上首,她不敢造次。 怕不是当场就要跟易安吵起来了。 之前在战场一起并肩作战的时候,她就看不惯易安这副文弱的样子。 没事儿就要按住她的肩膀让她冷静不说,还要强行把人留在营帐内先纸上谈兵几个时辰。 翟韶觉得抛开易安那些计谋确实有用不说,但是真的很磨叽啊! “此话何解?” 其实姬杉也是这么想的。 “坐收渔翁之利。”易安微微一笑,颇为胸有成竹,“以臣之见,待魏国已成强弩之末时,定会向大周求援,届时陛下便即能吞并魏国国土,也能挫了赵国的锐气。” 她与姬杉的想法简直是不谋而合。 “只是孤若是出兵救援魏国,可就不好再灭了她们了。” “有名无实的国家,多留些时日也无大碍。” 她就说吧,易安这个人很对她胃口。 于是大周这次并没有横插一脚。 姬杉决定坐等魏国来求她。 只不过这边的大方向刚确认,安然便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俯身在她耳边说道:“陛下,江长使要生了。” 姬杉微怔,后来才想起江照白的临盆期确实是这两天。 “你先过去候着,跟长使说孤一会儿就过去,让他安心生产。” “诺。”安然领命,立即退了出去。 姬杉心系龙嗣,也顾忌着江照白是初次生产,怕他因她迟迟未出现而分心。 便干脆长话短说,短话快说将方针政策一一定下,而后起身赶往产房。 * 姬杉过去时,江照白声嘶力竭的哭喊声几乎已响彻天际。 长使生产,自然没有让后宫之人像上次君后生产一样都守在太阳底下的道理。 而是坐在偏殿内等候着消息。 于是姬杉问过江照白现在的情况后,也进入了偏殿。 “臣侍听产公说江长使这胎很正,您莫要担心。”温昀见姬杉面上没什么表情,连忙说道。 “嗯,孤知道的。”姬杉挨着他坐下,顺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待到众人行完礼,姬杉又让他们坐下后,傅怀晏终于继续问起了方才的话题。 “江长使这哭声也太大了些,男子生产真的这么痛吗?”他真的是心有戚戚焉。 记得小时候从树上摔下,把胳膊划了超长一道口子,剧痛无比,但他也没哭成这样啊。 难道生产比那个还痛吗…… 其实让温昀来说,那真的是像从鬼门关走了一趟似得。 他后面都疼到麻木了。 最恐怖的是,不仅只是生育之时疼那么几个小时,往后一个月的恢复修养期也可以说是备受折磨了。 温昀也是后来才知道自己算是幸运的,孩子不算太大,没把肚皮上的纹路撑开。 听说以前后宫之中曾出现过有君侍怀了双胎,结果孩子太大,肚子上的肌肤被撑开,用尽办法也无法恢复如初,再也无宠的事情。 光是想想温昀就觉得一阵后怕。 但碍于姬杉还在旁边坐着,傅怀晏也尚未有孕,他总不好散播这种恐惧之情。 一是怕污了姬杉的耳朵,二也是怕给其他君侍带来不必要的恐慌。 温昀也只好说:“其实……也还好,总归男子都要有那么一遭的,生下来就好了。” “哦哦。”傅怀晏略微松了一口气。 不过幸运的是,他们都身处宫中,怀孕期间补药喝好了,又有一堆宫侍太医前前后后地围着,虽然生育凶险,但王宫男子较少会出现难产丧命的事情。 江照白这一胎虽然没有温昀那么顺利,但也一样是父子平安。 “恭喜陛下,是个小帝卿。” 君卿大约是一语成谶,江照白真的生了个男孩。 这样一来,除了江照白之外的所有君侍都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怎么是男孩儿呀……”江照白满身是汗,生完小帝卿已经用尽了现存的所有力气。 于是只能偏头看了一眼小帝卿,不免觉得有些失望。 但毕竟是他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很快那抹失望也便随风而逝。 他定然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同他一样受那么多委屈的。 “紫云。”江照白声音沙哑地唤了一句。 “奴在呢。”紫云连忙走到了他身前。 “陛下还没看过吧,快抱给陛下看看。” 其实不用他吩咐,按照规矩产公也会这么做的。 不过江照白说完就已经实在是撑不下去了,闭上眼睛沉沉睡了过去。 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容。 他很少有这样切实放松开心的时刻。 第180章 周岁礼 太王太君后知道江照白生的是男孩儿后也没亲自过来,只是派人送了一堆赏赐。 不过姬杉倒是吩咐过宫侍,等江照白一醒来就过去向她禀报。 但是她没留在他的宫殿内,这也导致了江照白醒来后过了好久也没见到心心念念之人的身影 “陛下呢。”他醒来问得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于是紫云忙道:“奴这就去请。” “陛下不在这里吗?”江照白从他的话语中读懂了这一点。 “陛下回寝宫了,但是临走前特意吩咐了奴说等您醒了第一时间就要去禀报。” “哦。”江照白难免失落。 毕竟他是知道君后生产时陛下一直留在椒房殿的。 “那好吧,你让乳郎把孩子抱过来,然后赶紧去请陛下。” 虽然是个男孩儿,但…… 江照白想,陛下应该也会喜欢的吧。 因为上次那个西域王子说他怀的是王子的时候,陛下还说这是吉言呢。 正如江照白所想,姬杉确实没有因为性别问题而不喜这个孩子。 反正身上也一样留着她的血,她自然会疼爱。 “陛下,小帝卿他,有名字吗?”江照白抱着孩子,靠在姬杉的肩膀上,试探地问道。 他不知道王宫的规矩。 但民间有的家庭确实不会给儿子起名字的。 “嗯,宗正已经拟好了,孤觉得云华不错。” 华有美好的意思。 江照白希望小帝卿美好健康的长大,自然觉得这个名字好极了。 “云华。”他念了一句,面上满是欢喜,“那侍身便替云华谢过陛下赐名了。” “嗯。”姬杉揽了一下他的肩膀,而后又道,“不过你的自称倒是可以改了。” “啊?”江照白有一瞬间的迷茫。 “孤来之前已经下旨,册封你为侍君了。” 都生了帝卿了,姬杉于情于理都要给他晋位份的。 “那,臣侍谢过陛下!”江照白简直是喜不自胜。 说来惭愧,侍君之位是他日思夜想,梦寐以求的,结果他竟然一时之间将这件事情忘在了脑后。 * 这一个月过得算是十分热闹。 江照白生产后没几天又到了小令姜的周岁礼。 小令姜即嫡又长,周岁礼自然办得颇为隆重。 不仅是后宫之人要参加,连前朝受重用的官员也一样受邀为王女庆生。 就连君卿今日也赫然在列。 不过江照白尚在月子中,无法前来。 说起周岁礼,那最重要的一项活动莫过于抓周了。 抓周所需要的物品,什么文房四宝笔墨纸砚、钱、算盘、书籍都一一在列。 甚至碍于令姜身份的特殊性,宫人听从姬杉吩咐又放上了弓和谷穗。 不过令人没有想到的是,令姜最后竟然没有抓取任何东西。 或者说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单纯抓取。 而是将手放入砚台之中,蘸了满手的水墨,用手指在宣纸上胡乱画起了图案。 这一操作本就看得一众人是目瞪口呆,可她却没有就此停下,而是又用小脏手拿起弓,一把拍在了纸上。 “这是……”温太傅已经惊到合不拢嘴了。 难不成小王女真是个天才? 第181章 将脸埋进她的颈窝 姬杉也属实是没想到。 都不用宫人将纸呈到她面前,就已经亲自过去看了一眼。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姬杉真的很少有震惊的时候,除非事情真的很大。 那么一岁的小王女随手画了个神似“山”得东西出来,算不算是大事情呢? 关键是这“山”旁边还全是令姜的小手印。 这不就是…… 指点江山吗。 “哈哈。”意识到这一点,姬杉随即开怀大笑,“好啊,令姜不愧是孤的女儿。” 她说着看了一眼温昀,而后便转头叫安若将宣纸展示给群臣一观。 这下众大臣终于知道姬杉因何而笑了。 “陛下,王女将来必有所用啊!恭喜陛下!” 祝贺的话语顿时连绵不断。 萧念安此时也由衷祝贺了一句:“恭喜陛下,王女实属不凡。” 虽然他确实嫉妒温昀有名有份,能为姬杉怀孕生女。 但是王女聪慧,是于大周江山有裨益的,他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拈酸吃醋。 小令姜不懂下面的人因何而笑,只是被气氛所感染,也咧着嘴“咯咯”笑了起来。 不过她下一秒就被宫人抓住了一双沾满墨迹的手,放进了铜盆中清洗。 而后又被送进了姬杉怀中。 除了刚出生时姬杉勉强抱过一次之外,这还是她第二次抱令姜。 也是第一次主动抱她。 令姜正如温昀所言,现在已经不会口水连天到处乱抹了。 已经有了姬杉认知中粉雕玉琢的可爱小孩儿模样。 大约是母女连心吧,令姜一到姬杉怀中就显得尤为兴奋。 甚至用小胖手捧住了她的脸吧唧了一口。 看得一旁的宫人暗自庆幸,还好是给擦了手才送到陛下怀中的。 “阿颉,你说周国人这么兴奋,连周王陛下都很开心,她们到底在恭喜什么啊?”君卿看着那幅画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来。 毕竟中原文化和西域文化之间有壁。 “看吧殿下,老臣说什么来着。” 不等阿颉想出个合理解释,覃华清就在前一旁插言道,“殿下不好好学习中原语,到时候嫁到周国来,就会连旁人在笑什么都不知道。” “覃师母!我又没问你!”君卿被怼得哑口无言。 “再说了,那些个什么宗室,我都按照师母说的浅浅接触了几次,压根儿就没感觉,更别提嫁人了。” 他嘟囔着,“我还要试到什么时候啊。” 说起嫁到周国他就头疼。 “覃师母,你和母亲是不是根本就没打算让我回去啊,是不是想将我强嫁出去!” 君卿说的只是一时气话,但覃华清听完却是心中一阵咯噔。 “殿下不如跟老臣说说您喜欢什么样的女娘?”她巧妙地避开了这个问题。 而后将话题转移。 君卿本也不是真的会觉得自己母亲会狠心到让他嫁给一个不喜欢的女人的。 毕竟他一直是母亲最疼爱的儿子。 也是因为这样他才会自愿出使周国,在不会太过委屈自己委身于一个完全不喜欢的女人的前提下,为母亲排忧解难。 所以听覃华清这么问,他也略过了方才的气话,将自己喜欢的女人形象简单的描述了一遍。 覃华清越听眉毛越是蹙紧。 什么一呼百应,所有人都臣服脚下…… 除了部落首领和一国之王以外,还有别人能做到吗? 能做到这些的周国宗室怕不是不想要命了吧。 君卿怎么不直接说他想嫁给周王呢? 真是的。 不对,等等…… “殿下,你该不会是属意周王,但是不好意思跟老臣说吧……” “啊?”君卿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下意识反驳道,“当然没有啦。” “你之前说过的啊,周王陛下比我大了足足八岁呢。” “更何况母亲是想让我选宗室嫁了,也没说让我嫁周王啊。” 搞什么嘛,他之前从来都没想过这个问题。 覃华清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因为一开始西域可汗确实是想将君卿嫁给姬杉的。 但是后来君卿的父亲去劝了几句,让可汗又改变了主意,觉得嫁宗室也是一样能达到联姻目的的。 她没再说话了。 君卿不是个喜欢抓住问题就一定要问出个所以然的性子。 很快注意力就又被周围的动静所吸引,仰着脖子望了过去。 覃华清暗自松了一口气。 “不过这中原的各种宴会可真多呀。”君卿看着大臣们依次献上贺礼不由感叹道。 他上个月还参加了中秋宴席,也是十分热闹,新奇极了。 “阿颉,把咱们准备的礼物给我。” 等到阿颉一拿出来,君卿便迫不及待地接过而后凑到了前面去。 由于他那一头金发太过耀眼吸睛,再加上宫中最近所传的那些谣言。 温昀早就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落在君卿身上。 如今见他走近,更是偷偷瞧了好多眼姬杉的神情。 好在似乎是倒没什么特别的。 “周王陛下,这素我送给修王女的周岁礼,素一个红宝石手镯。” 当然,这种场合送礼是不可能直接拿到姬杉面前的。 君卿也只是像其她大臣一样,将华贵的金色小匣子放入颂礼宫人手中,让她在台下打开给姬杉过目。 手镯泛着红光,极为炫彩夺目。 尽管西域盛产宝石,但红宝石在西域也是一样稀少昂贵的。 这么个镯子,保守估计也要价值万两吧。 “君卿王子有心了。”姬杉抬眸看了一眼君卿。 只不过君卿听到她的声音,却没由来地想起了覃华清的话…… 不行不行! 他连忙止住了自己的思维。 这还是王女的周岁宴呢,他竟然在这种宴席上想这些…… 这不好吧! 姬杉倒是没太在意君卿怪异的表情。 然而温昀却是心中微沉。 难不成真如轻水所说,西域王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吗? 说是想与宗室和亲,实则想要入宫? 不过眼看就要到十月了,西域也没有任何动静。 她们不主动提出离开,姬杉自然也不会将之赶走的。 十月一来,离姬杉回都城也不远了。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要举办一场秋狩。 本来以为除了赵国发狂要灭魏国以外,包括周国在内的三国都进入了诡异的平静期。 可没想到秋狩还没开始,姬杉就收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 * “陛下,有密报传来。” “呈进来。” 听到吩咐,于是安若双手捧着卷筒,目不敢直视地躬身走进。 彼时姬杉正揽着顾知年在寝殿之中纵情声色着。 虽然现在是白日,二人明面上衣衫都合拢在身上。 但背地里是什么样,那就不得而知了…… 顾知年一见到有人进来,顿时慌了心神,连忙抓住姬杉的宽袖,可怜巴巴地唤了一句:“陛下……” 她们并不在床榻之上,而是在案几之前。 他根本就没有办法将自己缩进被褥之中。 只能尽可能的求姬杉将他遮住。 平日里清冽的嗓音早就软得一塌糊涂。 透露着连声音的主人都无法察觉到的娇软媚意。 赤裸裸地昭示着方才都发生了什么。 安若将折子呈给姬杉时都快把头埋在地里了。 顾知年也生怕自己现在的模样被外人看到,只好别过头去,将脸埋在姬杉的颈窝之中。 姬杉此时还横跨着坐在他身上,见安若过来也没改变姿势。 只是应了顾知年的请求,用袍子把露出来的地方遮掩住了。 “下去吧。”她伸手接过卷筒,吩咐道。 于是安若连忙退下。 顾知年此时才终于长舒一口气。 背脊一松,靠回了扶手背上。 然而姬杉却没有立即继续方才的动作,而是慢条斯理地打开卷筒,取出其中的信纸。 密报往往都是事情越大,字数越少。 这纸上不过写了短短几十字,却令姬杉瞳孔微缩。 吴国王上突发恶疾,已立十二岁小儿为太女。 好嘛,这刚要打瞌睡就有人递枕头了。 她正愁吴国易守难攻不好下手呢。 而王权交替之际正是最好的攻打时机。 这吴王其实年纪也不大,姬杉记得也不过三十多岁吧,因而最大的女儿也才十二岁而已。 论经验之谈,吴王虽然急匆匆立了太女,但真的撒手人寰估计还要等上个两三年…… 毕竟天天人参补药吊着命呢。 先王病重也病重了三年才殡天。 姬杉想着,终于是从顾知年身上微微坐了起来,伸手将案几上的烛火拉近点燃,把手中的纸放在上面烧成了灰烬。 “陛下,要离开吗?”顾知年看着白日里烧得正旺的烛火,开口问道。 他刚才正是在不上不下之时被安若打断了。 如今依旧被吊在半山腰之上,难受得厉害。 顾知年觉得自己的身子不好就是不好在这里。 虽然他纾解出来也不会有多少舒服的感觉,但如果不释放的话,却会感到似乎要爆裂的痛楚。 所以他不想姬杉就这样把他扔在这里…… 顾知年没有出言祈求她留下,但那双溢着水光的眼睛却仿佛会说话一般,透露着哀求之意。 第182章 出淤泥而不染 “孤什么时候说要走了?”姬杉俯身摸了摸他的眼尾,“放心,孤不会把你一个人扔下的,啊。” 她说着又坐回原位。 引得顾知年顿时抽了一口气,浑身紧绷了一瞬。 而后又渐渐缓和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越是见顾知年顶着这张清冷如雪的面庞,姬杉越是想亵玩。 有道,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这句话在顾知年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她喜欢看他被弄得脏兮兮的样子,眼中却依旧清明干净。 偏得衣衫凌乱,全身红透。 她也喜欢看顾知年脸上的神色分明羞愤欲绝,却乖顺地任她摆弄。 以至于姬杉甚少同他在床上行事。 因为显然顾知年对这样“正统”的方式接受度极高,并不会流露出什么特别的神色。 但,在别的地方就不一样了。 当然,座椅已经算是比较中规中矩的场所了。 方才令顾知年羞赧的不过是中途有人进来了而已。 但很快,姬杉便把他压在了别的地方…… * 既然吴王病重,姬杉自然要早做准备。 从顾知年那处出来后,她便召集了几个心腹大臣,共同商议决策。 因为吴国易守难攻,又有“战神”之称的叶言心坐镇,光是趁权力更迭怕是不足以将其拿下。 唯一的办法也只有从内部瓦解。 吴王不傻,肯定会在临死前为吴太女尽可能地扫平障碍,安排好一众大臣的。 但太女领不领这个情,可就不一定了。 十二岁的孩子啊,心性可是最不稳定的。 极容易任人唯亲。 * 秋狩的规程每年都是一样的。 不过姬杉今年本就在行宫,也便没有特意前往灵山狩猎。 毕竟周人自自古以来就热衷于打猎等马背上的运动,因而行宫周围便有设置狩猎场所。 由于此次出行,许多大臣们都带了家眷出行。 而周国大多贵族男子也是会骑马射箭的。 姬杉便也吩咐了宫人辟出一小块儿地方,供男眷们玩乐。 江照白尚未出月子,自然与打猎无缘了。 但他本身也就不喜欢这种活动。 毕竟谁家小白花儿会喜欢弯弓射大雕呢? 不过尽管如此,江照白还是央了姬杉带他来猎场围观。 代价就是秋高气爽的日子里。 他被紫云里三层外三层得裹成了个粽子。 只因为太医说他不宜吹风。 若说最喜欢这项活动的,那非傅怀晏莫属了。 他一听说能打猎,前一天晚上激动得几乎没睡着觉。 要知道王宫内不能上房揭瓦,他憋得厉害。 早就想骑在马上好好跑一跑了。 以至于姬杉宣布狩猎正式开始之时,傅怀晏穿着紫色劲装,骑着马一溜烟儿就跑没影儿了。 宁子瑜也心中发痒,朝姬杉请示过后,也跟着一起跑到了围场之内。 “阿昀不去吗?”姬杉见温昀安静地站在自己身旁,开口问道。 “臣侍在等陛下呢。”他说着,悄悄横着向姬杉的位置迈了一步。 这样一来,二人的胳膊就紧贴在一起了。 “行。”姬杉一时失笑。 怎么还等着她带他呢? 可真是黏人。 她说着命安若将她的汗血宝马牵来。 而后姬杉翻身一跃,稳稳当当地坐在马鞍上。 “来,上来吧。”她一手拽着缰绳,一手朝着温昀伸过去。 温昀柔美的面容上流露出月华般淡淡的温泽,眉眼弯成了漂亮的弧度,抓住了姬杉递过来的那只手。 看着二人扬长而去的背影,江照白突然觉得好生没意思。 于是转身准备回到营帐休息。 但余光瞥见了同样没有去围场的顾知年…… 他顿时改变了念头。 “良君不去狩猎吗?”江照白走进两步,轻声细语问道。 顾知年淡淡看了他一眼,简单提出三个字:“不喜欢。” “唉,看来臣侍和殿下是同病相怜了。”他说着眉宇间流露出些许哀伤,“能与陛下共骑一马,可真令人羡慕。” “嗯。”顾知年喉咙轻轻滚动,极其微弱地赞同了这一点。 不过好在他所求不多,虽然羡慕,却也不会生出旁的偏激想法。 江照白听到这声应和,不禁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顾清河这是…… 在赞同他? 原来这种感情淡薄不懂珍惜之人,也会羡慕吗? 既然羡慕,又何必整日朝陛下摆脸色。 真是惯会拿乔。 江照白在心里暗自吐槽着,强压着没有出言讥讽。 “都说一孕傻三年,瞧臣侍这就说错话了,还请您谅解,其实殿下也是让臣侍心生羡慕。” “没关系。”顾知年虽然不知道他哪句话说错了,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可令人羡慕的,但还是友善地回道,“你不必在意。” 他现在倒是不像初入周宫那样惜字如金了。 江照白听完却是微微抿唇。 显然他因为顾知年天生冰冷的声线而会错了意思。 “臣侍刚生产完,身子还有些弱,不宜吹风,就不陪殿下了。” “好,你多休息。”顾知年在身子羸弱到不能吹风这件事上很有经验,因此完全能理解江照白。 江照白听罢敷衍行了一礼,而后转身径直离开。 “殿下,您也回去暖和暖和吧,再望下去身子又该凉透了。”若羽见他离开,连忙劝到。 “嗯。”顾知年点点头,望了一眼天空中飞过的大雁,随即垂下眼帘,动身离开。 第183章 他也想臣服于她的膝下 “我以前都不知道,原来中原人也会狩猎的。” “咻啪”君卿手起箭落,轻而易举地射中了一只梅花鹿。 “奴听覃大人讲过,周国以前也是马背上起家的,所以周人跟咱们西域人一样尚武。” 阿颉从马上一跃而下,跑过去将那只小鹿捡起放入了背篓中。 “是吗?覃师母还讲过这个呢?我完全没听过哈哈。” 君卿一点都不觉得没文化很可怕,反而乐在其中。 “不过我都猎了半天了,这围场里都没看到一个大个儿的猎物,好没意思啊。”他拨弄了一下梅花鹿鹿角,百无聊赖地说道。 显然没有尽兴。 “奴听说这块地方是专门给男子设置的,所以把一些跑得快的野兽都赶了出去,只留下了一些温顺的。” “啊?”君卿听了很是失望。 “那周王陛下有规定男子只能在这个地方狩猎吗?”他灵机一动,又问道。 “嗯……”阿颉沉思片刻,只道,“好像是没有的诶。” “那不就成了!”君卿一甩马鞭,“走!咱们去那边看看。” * “阿昀,你要不要也来射一箭?”姬杉在射中一只鬣狗后,俯在温昀耳边问道。 “好。”温昀微微转头,嘴唇正擦过她的侧脸,而后应下。 他从姬杉手中接过弓箭,全神贯注地盯着一草一木的动静。 因为有姬杉在身后揽着他的腰,又牵引着缰绳,温昀完全不用分心在维持平衡上。 很快他就在一片荒草颤动中发现了兔子的身影。 温昀两指用力,拉了个半满弓。 箭矢在他松手的瞬间飞速向兔子掠去。 然而由于力道不足,那支箭擦着兔子的后背就落入了草丛中。 太久没有做过这种事情了,温昀的技术明显下滑。 他不免有些失落。 正要放下手臂,姬杉却在身后握住他的双手,重新将弓箭举了起来。 她的脸紧贴着他的侧脸。 温昀甚至能感觉到她鼻息间的热度。 姬杉牵引着他的手,将自己的力量附在上面。 这次轻而易举地拉了个满弓。 几息之间,刚刚幸运逃过一劫的灰兔子就倒在了地上。 她松开手,翻身下马,拎着兔子耳朵走到温昀面前晃了晃。 “给,你的猎物。” 温昀笑了笑,伸手接了过来。 虽然他几乎没出力气。 二人又骑着马走了一会儿。 尽管一路上遇到了不少手执弯弓,从身边飞快掠过的娘子。 但由于狩猎的规矩一向是眼中只有猎物,见到王上无需行礼跪拜。 因此并无人停下打扰她们。 “有时候真觉得日子要是能一直像这几个月一样如此悠闲就好了。”姬杉望着四周的好山好水,不禁感慨了一句。 只可惜,从她当上王上的那一天起,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我也希望能和妻主一直像现在这样。”温昀说着,仰头靠在了她的胸口上,“可是……陛下是王上。” “是啊。”姬杉长叹一声。 倒不是在叹息,而是在感慨。 毕竟她要奋列祖列宗余烈,完成一统天下的大业。 眼下的悠闲也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其实有时候温昀会想,如果姬杉不是大王,那她们之间会是怎样的。 是不是就能整日悠闲自在,无时无刻不黏在一起了呢? 但这个想法本来就是个悖论。 不是王上的姬杉究竟还是不是她都是个未知数。 说话间,姬杉突然听到了林间有响动。 “嘘。”她轻轻用手指抵住温昀的唇瓣。 而后迅速抽出一支箭,对准树丛间隙处。 是一只野猪。 她眯起眼睛,手中的箭一触即发。 与此同时,在姬杉的相反方向,也有一人拉满弓,对准了那只野猪。 二人的目标相同。 很快,姬杉便抓准时机,手掌一松,一点寒芒直勾勾地向野猪的脖子飞去。 而另一人还没来得及松手,就看到野猪已然应声倒地。 很显然,是有人抢先他一步猎得了他看上的猎物。 于是下意识回首,正看到姬杉侧着身子,缓缓放下手中的弓。 举手投足间满是威仪。 凶猛的野猪被一箭毙命。 但姬杉至始至终都是神色平平,并没有因为一只猎物而搅动她的心绪。 很快,她便察觉到了来自侧方的目光。 于是姬杉转过头来,轻轻抬起眼皮,漠然扫视了一眼对面的男子。 那一眼,她全然未收起周身的气场,登时将人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君卿王子?”姬杉微微蹙眉,靠着那一头标志性的金发认出了远处的男子。 听到声音,君卿的弓箭已经从手掌中脱落。 箭矢垂直射入了土壤中,而弓则“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但他完全没去管,反而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心脏。 君卿误以为那声响是从心脏深处传来的。 在方才那一眼之前,他从未想过,原来威武雌壮,是不需要靠一身腱子肉来体现的。 他分明能感觉到自己心脏剧烈的跳动。 无论是地上跑的,天上飞的,都要屈服在她的脚下。 就连他自己也想臣服于她的膝下。 君卿想要的妻主,终于在这一刻有了具体的形象。 就站在他的面前。 “你怎么了?难道……孤吓到你了?”姬杉见他坐在马上原地发愣,不觉有些诧异。 不是都说西域男人野得很吗? 怎么看她射死一只野猪都能吓成这样吧…… 这西域王子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如此柔弱娇软的啊。 连温昀都没有吓到一点呢。 姬杉此时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那一箭不仅射在了野猪身上,同时射入了君卿心间。 “周王陛下。”君卿终于回过神儿,驱动着马匹走向姬杉,而后又手忙脚乱地从马背上爬了下来。 “没有,我米有吓到。” 他用手指梳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 “我……”君卿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恨不得当场就要向姬杉诉说衷肠。 “王子殿下可是迷路了?”温昀却开口问道。 毕竟这地方并不属于男子围猎区。 君卿方才全部注意力都在姬杉一人身上,这时才终于注意到马上还有一人。 正与姬杉共乘。 “不,米有,我认识路。”他只好将那些话重新咽回肚子里。 君卿是认识温昀的。 也知道他是姬杉的正君,大周的君后殿下。 虽然西域民风彪悍,奔放热情,但也实在没有开放到当着女子正君的面表达爱意的地步。 君卿也只好暂时将一腔热血强压下去,用手拍了拍自己通红的脸颊。 “周王陛下,你的箭术真的真的好厉害,我万分佩服。” 他将表白之话换成了一句夸奖。 在他的认知里,夸赞也是表达爱意的含蓄做法。 君卿实在想不到,有朝一日“含蓄”一词也会用在他的身上。 第184章 孤也不好辜负他 覃华清若是见到君卿这个样子,肯定会大惊失色的。 事实上,尽管她没见到,却已经被君卿震撼了。 “殿下想嫁周王?”她的茶水都快喷了出来。 男人果真善变。 前几天提起时还不承认,现在又突然急匆匆地跑过来告诉她这个消息了。 “周王陛下真的好威严霸气,气势逼人,气宇轩昂,一代天骄,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啊!” 君卿几乎耗尽了毕生所学来赞美姬杉。 “………”覃华清沉默了,只问,“你这句话没有和周王说吧。” 前面也就罢了,后面那句话用得…… 简直是没眼看,也没耳听。 “还没呢。”说起这个君卿就觉得遗憾,“本来我当场就想同周王陛下说,我对她一见钟情了,问她可不可以娶我的。” “但可惜,当时还有别人在,我没办法,这才没说出来。” “老臣竟不知道殿下还会害羞。”覃华清扯了扯嘴角,讽了一句。 然后便收获了君卿的白眼。 “不错,殿下现在已经能分辨出老臣此话的意思了,老臣实在欣慰。” “………”君卿自暴自弃地拍了下正坐着的软垫,“哎呀,你是不是不把我气吐血就难受呀!我跟你说认真的呢!” “老臣也认真觉得殿下长大了。” “算了不跟你说了。” 君卿觉得自己打不过,难道还跑不过吗。 “我要趁着天色还不算太晚,去见周王陛下一面,把这件事情说给她听!” “诶,别啊!”覃华清这次终于绷不住了,“殿下是个男子,怎能这样去说!” “不这样说那要怎样说?” 君卿向来是风风火火的性子,讨厌如此磨磨叽叽,表个衷肠还要瞻前顾后。 麻烦得很。 “殿下喜欢周王可不是两个人的事情,这是两个国家的事情,定然是要先让可汗知晓,而后再做定夺。” “西域和周国离得那么远,等母亲知道了再传信过来,又要十天半个月了。”君卿可不想等那么久。 他一有话憋在心里不说出来,就会难受得厉害。 好比一万只蚂蚁在身上爬。 “殿下要为两国间的友谊考虑,忍一忍吧,毕竟殿下来这里的初衷不就是联姻建交吗。” “哎呦,烦死了。” 君卿果然吃这一套,表面极其不耐烦,但还是因此坐了回去。 覃华清心里清楚,她们的小王子一向都是听话懂事的好孩子。 * 正如君卿所想,这一等便是近半个月。 都已经等到姬杉离开行宫,回到都城王宫,覃华清这才收到回信。 西域可汗显然是没有料到最后弄来弄去,还是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她心中欣慰的同时,又吩咐自己的大女儿带着后补上去的嫁妆亲自前往周国。 毕竟嫁宗室和嫁王上的规格可是天壤之别。 她们的嫁妆自然不能含糊。 她在信中又交代覃华清,让她先行面见姬杉说明此事,以表达西域维护两国友好的诚心诚意。 再试探一下姬杉对君卿是何态度。 也是试探周国对西域究竟抱着怎样的想法。 覃华清按照西域可汗的要求,第二天便请求面见姬杉。 “你是说,西域可汗想将君卿王子许配给孤?” 姬杉听完微微蹙起眉头。 倒不是对君卿不喜,而是西域朝令夕改,这让她心生不悦。 “请陛下见谅,王子殿下对您早已芳心暗许,可汗自知已向您表达与宗室和亲的意愿,不好随意更改,便也教育了王子殿下。” “奈何殿下实在痴心一片,整日在房间内郁郁寡欢,食不下咽,可汗怜惜王子殿下年幼无知,又是初尝情爱,实在爱子心切,故特派外臣向您说明缘由。” 姬杉怎么都不觉得君卿会和“郁郁寡欢”这词联系到一起。 而且覃华清的这句话听得实在耳熟。 好似魏国请求和亲时也是这样形容顾清河对她的感情的。 事实上呢…… 顾清河刚入宫的时候活像个被她强取豪夺可怜小白兔。 愁人又气人。 不过姬杉能打魏国的脸,却不会去打西域的脸。 但她还是说了一句:“孤记得孤的堂妹梧漾公女,曾多次在公开场合表达对王子的爱意,可汗这样,实在令孤为难。” 覃华清只好道:“实在无意辜负公女的一番心意,可是君卿殿下性子执拗,可汗也十分无奈,只能赔给公女一些俗物以表歉意。” “大王女欲为此事赶来周国,望您应允。” “唉。”姬杉叹了口气,看起来很是为难,“既然君卿王子对梧漾无意,事已至此,孤也不好辜负他的一番情意,也好吧。” 她要是不答应,岂不是这世上又多了两个伤心人? 多造孽啊。 姬杉惯会行善积德的。 * “阿嚏。”君卿揉了揉鼻子,不知怎得,他从一个时辰前就总是鼻内发痒,想打喷嚏。 但他现在顾不得这个。 “所以周王陛下真的也喜欢我吗?”他擦完鼻子,连忙向覃华清确认道。 “殿下,老臣是说,周王同意了这门亲事。” “我知道呀,她同意了不就是喜欢我嘛~”君卿声音都荡漾着春波。 “……殿下要是这么认为,那老臣也没办法。” 怕君卿心里不舒服,覃华清倒是一点都没提姬杉那勉强的态度。 当然,任谁都知道这并不是真的勉强,只不过是在博弈罢了。 于是她省略了过程,只说明了结果,便造成了君卿现在沾沾自喜的局面。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她只觉得聒噪。 覃华清看着君卿手舞足蹈得模样,真的心累。 最终还是她背负了所有。 第185章 原来是想套孤的话 君卿改变了爱在心痛口难开的现状,可也丧失了自由出入宫中的权利。 毕竟这里是王宫,不是行宫。 而且阿棕也并未被带回都城,他并没有入宫的理由。 西域和周国之间路途迢迢,等到了十一月,西域大王女才终于抵达都城。 在此之前,姬杉并未将西域王子要入宫的事情宣扬出去。 大王女的马车浩浩荡荡的来到都城城门口时,许多官员都十分疑惑。 怎么西域王子还没走,这又来了个西域王女? 难不成是要选宗室子和亲? 这一想法一旦传来,弄得未出阁的适龄宗室子们都惴惴不安起来。 好在姬杉给了他们一颗定心丸。 原来是王上要娶西域王子,而王女不过是来送嫁的。 宗室子是松了一口气,可君侍们的气却都提了起来。 毕竟他们都想知道姬杉会给君卿什么位份。 * “陛下可有定日子,臣侍也好早做准备。”温昀俯在姬杉怀中问道。 “不急,快不了。”姬杉不甚在意,闭着眼睛说道。 在联姻之前,她总要有许多条款和西域王女确认的。 这事儿做不做得到双赢不要紧,但是周国必须是“赢”的。 “眼下也已经十一月了,孤还要同西域商议事宜,怎么也要到十二月了。”她简单跟温昀透了个底儿。 “正月里不宜办喜事,若是不在年前,那便要等出正月了。”温昀想了一下说道。 “嗯。” “那……”他略微停顿了一下,而后试探开口,“贵君的服饰也可以晚些再让绣郎置办了。” “贵君?”姬杉听罢略微睁开眼睛,“原来阿昀绕了这么大圈子是想套孤的话啊。” “臣侍……”当场被拆穿,温昀难免有些尴尬又不知所措。 于是他跪坐了起来,“臣侍不是这个意思。” “嗯,躺下,孤又没说什么。”姬杉拍了拍他的后腰,重新闭上了眼睛。 “诺。”温昀只好又躺了回去。 耳朵附在她的胸口之上,听着那均匀有力的心跳声。 “孤没打算封他贵君。”姬杉打了个哈欠,如此说道。 毕竟弄到这么晚,她很难不困。 温昀却彻底精神了。 “不是贵君,那西域……” 姬杉心中有许多考量。 虽然君卿入宫的性质确实是联姻不假,但西域这样蛮夷种族的男子,入中原当贵君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哪怕现如今情况不同,她也并不想破例。 也不想因为这件事让天下人觉得是她大周不敢跟西域打仗。 其中的度要拿捏好。 不能轻视,也不能过于上赶着。 姬杉倒是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孤打算给西域王子赐个封号,再封为良君。” 听到这些,温昀说不开心是假的。 饶是他也会时不时的担忧。 毕竟贵君是位同副后的存在。 “这下放心了?”姬杉头眯着瞧了他一眼。 温昀之前选家人子入宫时都没有这样试探问过她。 如今这番表现,姬杉用脚趾头都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嗯。”温昀垂头一笑。 虽然后宫之人对于空降一个贵君,凭空压在他们头顶,会不会让他们心里不舒坦的这个问题并不在姬杉考量范围内。 但她却不介意温昀朝这方面去想。 毕竟能让他因此喜悦的话,又何乐而不为呢? * 易安按照姬杉的意思,和西域王女进行了一系列的拉扯后,最终是定下来了和平共处条款。 大致内容就是姬杉和西域现任可汗在位期间做到井水不犯河水。 但最主要的是,西域想要与周国进行文化上的交流,希望姬杉可以定期派一些在学术上有造诣的文人前往西域宣讲。 简单来说就是西域可汗当腻了野蛮人,也想当当文化人。 她现在重用覃华清这个有中原血统之人,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姬杉自然心里是愿意用宣扬文化这种形式,加强与西域之间的交流。 毕竟从长远来看,让大周文化渗入西域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毕竟野性难驯之人最难管理。 等大周一统中原,千秋万代之后,定然会把目光落在西域身上。 届时语言文化都不相通,这会很难办的。 不过姬杉心里乐意归利益,面上还是要装作为难讨价还价。 西域王女倒也上道,主动提出每年都会派使臣来往大周,为姬杉献上生辰贺礼。 其中包括但不仅限于金银宝石和良驹战马。 正如姬杉所料,等她们商议完,并将一切落在纸面上时,已经临近年关了。 眼看着这时间点尴尬,西域王女就算立即起程也无法赶在年前抵达西域,顶多勉强过个元宵节。 于是姬杉便也顺水推舟,友好地将她留下。 * 寒冬之际,大雪纷飞。 路面结冰,难以行走。 大约除了周国之外,也无人会选择在冬日里持续打仗了。 于是赵国势如破竹的进攻也终于停歇下来,给了魏国片刻喘息时间。 只不过在魏军节节败退的大前提下,魏国上下是半分应该有的喜气也没剩下。 不仅百姓处于一种即将“国破家亡”的恐慌中,魏王也不例外。 她看着前方传来的战况,日益苍老下来。 头疼得厉害,人也愈发暴躁。 “陛下,魏国连年征战,国库内的粮草和银钱都不多了,若是等开春赵军卷土而来的话……恕臣直言,怕是咱们真的撑不了多久了。” 魏国丞相也是满脸沧桑,悲戚说道。 “那你说怎么办?”魏王疲惫到了极致。连发怒的力气都没了,“孤除了对抗到底,还有别的办法吗?” “孤是绝对不会向赵国投降的。” “臣知晓陛下的心思,陛下不愿不战而败,那为今之计就只有向周国求援了。” “向周国求援?”魏王声音陡然抬高,“不可能,绝无可能,姬杉上次狮子大开口,讹了大魏多少银钱难道丞相不知道吗?” “如今孤连打仗的钱都要没有了,求周王救援?”她说着轻笑一声,“简直是与饮鸩止渴无异!” “她定然是要孤割地割地再割地的!到时候大魏同灭亡也没什么区别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丞相微微摇头,“只要魏国不亡,一定都未成定局。” “更何况只要陛下写信给周王求援,她为了不让赵国壮大,定然会派兵支援。” “而一旦周王发兵,她短时间内便就不能攻打魏国,如此无论付出多少代价,都能给魏国谋得一线生机。” 第186章 心生愧意 “够了!”魏王捂住脑袋,丞相这话字字诛心,让她感觉头痛欲裂,“孤不想听这些。” “别再让孤听见任何向周国求援之类的话了,魏国还不是强弩之末,无论是赵王老儿还是周王小儿,都休想那么轻易咬下魏国。” 魏王以前虽然没少割地求和,但也是建立在能保证魏国的主权在她们顾家手里的前提之下的。 尽管山河破碎,但让她直接接受魏国成为任何一个国家的附属国,比直接杀了她还难受。 至少眼下魏王是这样的想法。 多说无益,丞相也只好长叹一声。 魏国内外是怎样的哀戚混乱,都与姬杉无关。 周宫之内依旧是一片祥和太平,热闹非凡。 可以说这是姬杉登基以后过得最为热闹的年了。 一岁半的小令姜已经在牙牙学语的阶段。 不仅会揽着温昀的脖子喊“阿爹”,还会朝姬杉张开两只小肉手,撒娇说“娘亲抱抱”。 就比如现在,令姜本是笨手笨脚地在雪地中挪动着玩耍,但一看到姬杉从殿中出来,便当即停下动作,嘴巴一咧,手臂一张,甜甜地唤道:“娘亲~~” 于是姬杉便缓步走近,微微蹲下将小人儿抱起。 她觉得自己对令姜的耐心是越来越足了。 “令令见到您比见到我还要激动呢。”温昀拿着披风,紧跟着从殿中走出,来到她的身边,伸手为她披上。 “你同他日日都见,孤却不是,这样倒也不奇怪。”姬杉说着掂了掂令姜,“啧,好像又重了点。” “令令长得太快了,几乎每天抱她都能感觉比前一天重上一些。” “行,挺好的,快点长大,孤也能省点心。” 这边话音刚落,轻水便低头走了过来。 “陛下,殿下,各宫小主都已到了。” 今日是正月初一,君侍们自然要前来问安。 “嗯。”姬杉听罢将令姜放回乳公怀中,而后转身向正殿走去。 * “参见陛下,陛下千秋万代,万福金安。” 姬杉左脚刚迈入殿门,殿内等候的男子们便都齐齐俯身向她请安。 望眼一瞧,一个个都穿得格外喜庆,端得是一个大红大紫,姹紫嫣红。 “都免礼吧。”姬杉说着,右脚也迈了进来,缓步走向最上首的椅子上坐下。 但其余人起身后却是要再拜一下后方的温昀,这才能重新落座。 姬杉这时才发现许久不见的陆染之今日也一同过来了。 不过想想也并不奇怪,毕竟她未曾让他禁足。 只是陆染之这几个月安分得厉害,饶是姬杉回宫他都没有往前面凑过,以至于她都快忘了他的存在了。 姬杉的目光没多在他身上停留多久,转而看了一眼傅怀晏。 倒不是因为别的原因,只是傅怀晏今日穿得…… 实在是过于红火了。 像极了一朵大红花。 好在他长相足够明艳,能将这颜色压下去,要不然换个人来,绝对是大灾难。 “陛下,臣侍今日打扮是不是很好看呀。”成功捕捉到姬杉目光,傅怀晏忙不迭问道。 “嗯挺好看的。” 就是看起来要冒火了。 “嘿嘿。”听到夸赞,他脸上笑容更艳。 不过这样的装扮,一向是傅怀晏风格。 令姬杉更为诧异的是,顾知年竟然舍弃了他往日里那些一穿上就感觉要飘起来的浅色衣衫,如今也穿了身红衣。 红衣胜雪,衬得他本就比常人白皙的肌肤更是透亮。 当真是很适合他。 “咳咳。”见姬杉一直没有看自己,江照白实在等不及,便掩住嘴巴假装咳嗽了两声。 “这是怎么了?”姬杉听到后终于是看向他。 “许是今日大雪,外面凉,在路上时冻着了吧,不碍事儿的。” “确实冷了些。”她并未怀疑这番话的真实性。 当然,也没有必要去怀疑。 “你生下云华后身子是弱了些。” 姬杉这段日子每每去兰林殿,都能看见江照白在喝浓稠的汤药。 “安然,再拿个小炭盆来,放得离侍君近些。” 她说着,又想起来什么,看了一眼顾知年。 他手上倒是捧着个小暖炉。 还算会照顾自己。 姬杉略微欣慰。 “臣侍多谢陛下关心。” 江照白因这独一份的关心,心下无比喜悦,嘴角完全控制不住。 果然,有了龙嗣,陛下待他就是比旁人不一样的。 只是这样一来,殿中所有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他身上。 “江侍君确实要好好顾着些身子,生育之后几个月,身子总是较为弱些,瞧着你脸色都有些憔悴。” 温昀脸上带着习惯性的柔和笑容,如此说道。 憔悴? 这一词让江照白神情有一瞬间凝固。 他现在很憔悴吗?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他顿时心底一片冰凉。 连着炭盆放到他面前时,都未曾暖起来。 “阿昀不说孤倒是都没注意到,确实是有些苍白。”姬杉闻言盯着江照白那张小脸看了半天,终于是得出结论。 江照白的一颗小心脏顿时碎成了八瓣。 “便这样明显吗?”他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可惜却什么也感觉不到。 “还好。”姬杉如此答道。 毕竟他本来就是较为脆弱的长相,略微憔悴也是会让人心生怜意,却不显丑陋。 然而江照白却觉得,还好那便是不太好。 他这些日子确实大意了,光顾着修复身子,外加照看云华,竟是忘了在脸上多下些功夫了。 见了江照白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倒是让温昀有些心生愧意。 他本来是看着江照白那副无病呻吟的模样引得姬杉着重关注,心里不大舒坦,这才说了方才那句话。 可没想到江照白竟如此在意自己容貌是否有瑕…… “不过江侍君虽然憔悴了些,倒也容貌不减。”温昀于心不忍,开口补救了一句。 “嗯。”姬杉对这句话颇为赞同,却又侧首轻声说了一句,“阿昀先前也未曾减过半分。” 她后一句话用的是两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而江照白只能听到前半句。 于是他抬首望向姬杉,确认她眼底并没有半分嫌弃后,终于是稍稍舒服了些。 而温昀也因为耳边那一句话红了脸颊。 第187章 掩盖自己卑劣的行径 姬杉总是觉得一旦休沐,这日子总是过得奇快无比。 还没等她好好地声色犬马一番,便眼看着正月初一变成了正月十五。 正月十五,上元节,又是一个需要同前朝官员摆宴齐乐的日子。 有的时候宴席开多了,姬杉也会感到厌烦。 但萧念安却不这么认为。 他巴不得王宫日日开宴,他便也能日日入宫面见姬杉。 这段日子,他能得以受幸的次数,简直是屈指可数。 前面的一个多月,更是一次都未曾有过。 宴席上酒过三巡,萧念安至始至终都滴酒未沾,保持着思绪清明。 许是一晚上看向姬杉的频率太高,等宴席接近尾声时,他终于是等到了安若前来递话。 “大人,陛下说等宴席散了,您莫要急着离去。” “好,我知晓了,多谢姑姑。” 萧念安终于听到了想要的内容,强压下嘴角,喝了一口茶,而后起身借着醒酒的理由离开了大殿。 周王宫内,尤其是在开宴之时,规矩并不多。 至少是允许大臣出来透气醒酒的。 此时外面已经有零星几个喝醉了的大臣吹着冷风。 因此萧念安这样的行径并不起眼。 他本来是打算随意在外宫转转,而后便寻个没人的时候溜进偏殿,等着姬杉过来。 一般来说,喝醉的人是不会跑到湖边这种地方来的。 以免失足落水。 于是萧念安便朝着湖边的方向走去。 然而等他绕过假山,却瞧见有人正倚靠在栏杆处,望着天上的一轮圆月。 那个背影甚至眼熟。 萧念安不想节外生枝,叫人发现他的行踪,转身便要离开。 可那人似乎是听到了声音,回头叫住了他。 “丞相大人也来醒酒透气吗?”易安用手扶着面具,问道。 显然她见周围没人,便把面具摘了下来,眼下是无法第一时间佩戴整齐的。 这下萧念安也只好与她寒暄一二了。 “嗯,席间闷热,出来走走。” “下官就觉得大人不像是喝醉了的样子。”易安说话时带着丝丝笑意。 嗓音听起来很是让人舒服。 “易大人瞧着也不像喝多了。”萧念安说着走近了一些。 不然离着那样远说话,倒显得他无礼了。 不过这样一来,他就注意到了她一直举着面具的手。 “左右这周围没有旁人,易大人也不必如此麻烦举着面具了。” 萧念安从来不觉得自己会因为一个人的容貌可怖而吓到。 想来是不及死人恐怖的。 “那下官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既然他都不介意,易安自然也不再客气。 毕竟喝了酒后,戴着面具鼻息间全是酒气,难闻得厉害。 于是她将面具拿下,重新塞入宽袖之中。 这才重新抬头看向萧念安。 “大人要沿着湖边走走吗?”她礼貌询问着。 可萧念安却没有说话,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易安的脸,瞳孔愈发收缩,甚至不知不觉往后踉跄退了一步。 那张脸确实伤疤纵横交错,一眼望上去极为吓人。 然而萧念安却不是被吓到出神的。 而是他一眼便透过那满脸伤疤,看出了易安应有的本来面貌。 因为那是萧念安最为熟悉的面容。 他每天早上都会照见的模样,又怎会认不出来呢? 无论是眼睛,还是鼻子,嘴巴,都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不……” 除了萧念安死去多年的姐姐以外,还有谁能够拥有和他相同的面容? 不可能…… 怎么会? 这个认知让萧念安心中大骇。 他说不出来现在究竟是什么心情,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大人?你怎么了?”易安被他的反应弄得有些发懵。 于是只好又将面具戴回脸上,“实在抱歉,大人先前应当没想到我的脸是这样的吧。” 但她也在思考萧念安的反应怎会如此夸张,毕竟像他这样位居丞相的人,总不会胆子这样小吧。 然而萧念安完全没有听到她说得任何一个字。 他耳鸣得厉害。 竟是又踉踉跄跄后退了好几步。 “萧大人?”易安不是瞎子,自然能看出来萧念安此时状态不对,“你哪里不舒服吗?” 她说着便想要上前扶他一把。 “别……”萧念安扶住身后的假山,声音颤抖道,“别过来……” 心乱如麻都不足以形容他现在的状况。 甚至不敢再掀开易安的面具去确认下面的,是否真的是那张熟悉的脸。 喜悦吗? 他不知道。 悲伤吗? 他也不知道。 萧念安一时之间百感交集,五味杂陈,唯一能确认的就是自己现在浑身发冷,止不住得颤抖着。 甚至只有咬紧牙关才能制止住奔涌而来的泪意和惧意。 他本来就对胞姐的感情复杂。 恨她的存在让自己注定从出生起便被抛弃。 可萧念安心里又实在清楚,这怪不得姐姐,只能怪命运弄人,怪母亲心狠想抹去他的存在。 再加上双生子本就血脉相通,之间的纽带非比常人。 于是乎在年少时偶尔午夜梦回的恨意之中,他又爱着她。 因为平心而论,尽管二人出生间隔只有一个时辰,但她对待他,一直映衬了“长姐如母”这四个字。 尤其是在“萧二郎”长达十几年不曾见过萧家主的情况下。 爱恨交织间,爱占了更多的位置。 以至于得到姐姐死讯时,他也在大悲之下,心痛到几乎快要昏厥。 然而又在母亲勒令他从此变成“萧念安”时,心中升起了他不想承认的邪恶念头。 他在那一秒竟然会觉得上天竟也会眷顾他了。 这念头转瞬即逝,却让当年的萧念安迷茫。 多少次从梦中惊醒,他想念胞姐的同时,也明白,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不过是建立在她死去的前提下。 萧念安不想承认心中的贪念,于是一直以来,他无数次自我“洗脑”。 不断巩固着他是为了萧家发展而被迫着女装上官场,而非自愿的记忆。 以此来掩盖自己卑劣的行径。 第188章 丞相似是哭过…… 萧念安从未想过,若是自己的姐姐没死,他该怎么办。 他已经丧失了冷静思考的能力。 多种情绪在他心间肆虐着,万种念头在他脑海争先恐后地冒起又消散。 一半的大脑在庆幸着胞姐原来还活着,那他在这世间还有亲人存在,并非是身如浮萍,四处飘荡,无家也无归。 然而另一半大脑却在叫嚣着她怎么还活着?她若是还活着,那自己该怎么办? 她将自己取名为“易安”,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自己,是失去记忆还是另有打算呢? 她会怪他鸠占鹊巢这么久,会怪他亲手断掉萧家一臂,令萧家现状大不如前吗? 萧念安对这一切都没有任何头绪。 他只知道自己再待在这里,凭借着易安的聪明才智,定会察觉到什么的。 于是萧念安用最后仅存的理智说道:“我身体不适,先行一步,易大人随意。” 随后,转身落荒而逃。 易安迷茫地站在原地,只觉得那飘散在空中的声音略带哽咽。 想到这里她微微皱起眉头陷入了沉思。 萧念安的哽咽,因何而来? 他见了她的脸便方寸大乱,难不成…… 另有缘由? 易安这一路上,遇到过不少人问她是不是自都城而来。 虽然当时她都是一笑而过,但心下却有了一些定论。 或许在她醒来之前,确实在都城生活过吧。 不过易安觉得这并不重要,也并未探查过。 只是萧念安的行为却让她心生疑窦。 难道他曾是她的故人吗? 可若是故人为何是这样的表现…… 易安站在湖边沉吟良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前尘旧事不可追忆,既然已然忘却,又何必纠结于此。 但,为何她的心会有些闷疼? * 萧念安自转身的那一霎那,便将所有冷静和理智抛到了脑后。 他整个人以极快的速度避开人群,朝着偏殿走去。 一路跌跌撞撞,失魂落魄。 好在今夜日子特殊,无人会将注意力放到这样的小路上。 就连本应守候在此的宫人也都提前被安若唤走。 “丞相大人,您怎么了?”安然一早便得到消息,恭候在此,等待萧念安的到来。 于是一看到他这摇摇晃晃,似是喝醉到失去了神志的样子,连忙上前扶了一把 “没什么。”他摇了摇头,却依旧有些魂不守舍。 然而萧念安现在通红的鼻子,红肿的眼眶,都让这话变得毫无说服力。 “陛下……”似是屋子近在眼前,他终是没忍住呢喃了一句。 “大人,您说什么?”安然一时间没有听清他那归于轻的呼唤声。 “陛下,我要见陛下,劳烦姑姑替我通报。” “陛下已经吩咐好了,等宴席结束,自会过来。”安然搀着他走进大殿,如此说道。 “有劳姑姑替我通报。”萧念安恍若未闻,重复念叨了一句,“我要见陛下……” “这……”安然左右为难,看着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终究应道,“奴这便去禀报陛下。” * “萧念安哭着要见孤?”姬杉端着酒樽,怀疑自己喝醉了,耳朵出了问题。 “呃……丞相看起来似是哭过的。”安然仔细想想,也觉得不可思议。 虽然作为姬杉的贴身婢女,一些安若知道的辛秘之事,她自然知晓。 但尽管如此,萧念安在她心中的形象也是冷硬的。 今日所见,实在过于炸裂,以至于难以相信。 “没说别的了?” “萧大人一直重复着说想见您……” 姬杉晃了晃酒樽,半晌之后才道:“正好孤也乏了。” 说罢起身离去。 * 萧念安在偏殿苦苦等待着。 期间有人为他端来醒酒汤,但他根本滴酒未沾,哪里需要这汤。 他看着汤碗,轻轻笑了一声。 可是下一秒却端起来一饮而尽。 酒不醉人人自醉。 也不知道这醒酒汤能不能让他这混沌的大脑醒醒。 易安那张脸一遍又一遍地在萧念安脑海中回荡。 不仅只是脸愈发熟悉而已,就连身影也一样同旧时重叠起来。 他早该发现的。 从姬杉说她们二人眼睛长得像时,他就该怀疑的。 可是就算提早发现了又有什么用呢? 他一样什么都做不了罢了。 “萧二郎啊萧二郎,你可真是一如既往的懦弱愚蠢。” 萧念安自嘲地笑着。 以前认不出话她,现在也不敢认她。 姬杉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副场景。 萧念安魂不守舍地坐在案几前,目光飘渺,神色悲戚。 “怎么了?孤不是让你老老实实在这里等孤吗,怎么还迫不及待吵着要见孤?” 姬杉喝了那么多酒,也依旧是步伐平稳地走近他。 “陛下,您来了……”萧念安抬起头,满眼都是深不见底的暗沉之色。 “你哭了?”姬杉这时才看见安然口中“似是哭过”的萧念安应当长什么样子。 像只红眼小兔子。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这样的情形下看到萧念安红了眼眶的样子。 以前都只是在浓情蜜意之时,方得一见。 “臣,并未哭。”他确实没哭,现如今的样子不过是自己把自己憋成这样的。 他不敢在外面哭。 于是强撑着,几乎快要将泪腺撑爆也并未掉一滴眼泪。 “全天下找不到第二张比这个还硬的嘴了。”姬杉说着捏了一下萧念安依旧颤抖着的嘴唇,“说说吧,你这是怎么了?” 跟个委屈小夫郎一样。 不知道的还以为萧念安在她宫中受气了呢。 “臣……”萧念安瞬间磕巴了起来。 他其实并不知道这件事儿是否要跟陛下说。 其实他方才要求见姬杉时,根本就没想别的。 只不过是当下方寸大乱,他惟有在姬杉身边才能安心一些。 等了半天都没见下文,姬杉点了点案面,“合着孤过来是听你阿巴阿巴的。” “不是的,陛下。”萧念安连忙抓住她的袖子,“臣只是不知该如何说……” “用嘴巴说。” 第189章 这世上只能有一个萧念安 姬杉显然是等累了,说完这句话便干脆撑起下巴,百无聊赖地看着萧念安那欲言又止的纠结小表情。 “陛下。”他又唤了一句。 “嗯。”姬杉拉长音调,慵懒地应了一声。 萧念安思考片刻之后,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向陛下禀告此事。 毕竟他现在已经因为这件事情陷入了被动局面。 陛下待他那样好,不介意他的男子身份,甚至处处维护。 若没有提前部署准备,一旦易安身份有朝一日暴露,姬杉也会陷入两难之中。 萧念安以为自己实在不能拉着陛下一起落入水中。 于是心中很快便有了决断。 “陛下,臣方才在湖边遇见了易安。” “哦,所以呢?“听到这里,姬杉有些漫不经心。 “臣看到了易安的脸。” “你被她吓哭了?”她玩笑一句。 “并没有,只是臣认识那张脸。”萧念安说着,微微闭上眼睛。 姬杉也敏锐觉得他下一句话应当会颇为惊人,于是终于正色起来。 “易安,应当是臣的双胞胎姐姐。” 一语激起千层浪。 “你说什么?!”姬杉脸上再也没了笑意,一双眉毛狠狠拧起。 “臣也没有想到她还活着……”萧念安垂下眼帘。 “什么叫应当?孤要准确的答案!” “臣当时心太乱了,没敢看第二眼便让她带上了面具;但……您可还记得,先前您说过,我和她的眼睛很像……”他说着,又回忆起来了刚才那一幕,心绪再次被搅乱。 “易安肯定是她,她没死……陛下……” “你姐姐如果没死,她为何要隐姓埋名,换一个身份回到都城?”姬杉没有理会他的语无伦次,只是一脸严肃。 “她应该是失忆了,她看向臣的目光太过陌生,一点都不熟悉,也不像是伪装的……” 姬杉这下沉默了。 她不仅沉默了,甚至还想掀桌子。 真是她爹的烦死了!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无依无靠,毫无背景的天才,怎么就成了萧家人呢! 易安可是她好不容易找出来,不用担心世家勾连,可以放心重用的大宝藏…… “听着,这世上只能有一个萧念安,你明白吗?”姬杉几乎是瞬间就做出了决断。 她绝对不能让易安有别的身份。 既然失忆了,那就要贯彻到底。 易安永远只能是易安,不可能、姬杉也不允许她变成萧易安亦或是“萧念安”! 然而萧念安却是会错了意。 或许是因为他整夜都处于被惊惧和喜悦之情双重攻击的状态下,眼下精神已经濒临崩溃了。 姬杉的话就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让他脑海中的那根弦迸裂了。 萧念安瞬间丢盔卸甲,连表面的稳定都难以维持了。 “陛下,那我呢?臣该怎么办?”他猛地抓住了姬杉的胳膊,“她回来了,您便不要我了吗?” “?”姬杉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子弄懵了。 “您别抛弃臣好不好……臣很好用的……”萧念安说着,眼泪不由自主地簌簌往下落。 似乎连带着刚刚努力憋回去的泪水都一起流了出来。 彻底前功尽弃了。 “我虽然没有姐姐聪明,但我很听话的,陛下……”他抓着姬杉的那双手都在颤抖。 “你……”姬杉很少有失语的时候。 但她确实从未见过萧念安现在这副模样。 哪怕是男儿身份暴露,他都没有哭得这么厉害。 好生脆弱可怜。 “孤没有不要你啊。”姬杉干脆抚摸了几下他的后背,以示安慰,“别哭了啊。” “陛下还要臣,那世上便有两个‘萧念安’了。”萧念安依旧抽噎着。 “所以说,你要把今天晚上的事情烂在肚子里,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个秘密,包括易安本人。” “这样对谁都好。” 她几乎已经把他揽在了怀里。 “陛下在哄臣吗?”萧念安不敢相信姬杉会这么说。 毕竟她是那样欣赏易安,甚至破例让之入朝为官。 只要易安恢复萧姓,陛下就再不用因顾及世家脸面,而不能给她加官晋爵了。 “……孤是在哄你,但不是在哄骗你。” 姬杉对他的问法很是不满。 能让她抱在怀里哄一哄的人还真是不多,他应当感到荣幸才是。 偏得还不领情。 如果让姬杉知道了萧念安那些想法,她定是要嗤笑多虑的。 她分明看上的就是易安极其聪明的大脑,和落魄的出身。 简直甚得她心。 姬杉是吃饱了撑的才会想让易安姓“萧”。 “可姐姐……” 事实证明萧念安就是个拧巴的人。 他害怕姬杉会剥夺他现在的一切,但若是姬杉选择了他,便又开始散发那无处安放的良知与亲情,担心起易安来了。 “萧念安,别忘了孤说的话,你姐姐已经死了,易安只是易安。”姬杉再次强调道。 萧念安笨起来的时候还真是笨得厉害。 听到这话之后又是嘴角一抽,哗哗落泪。 哭得好不凄惨。 “陛下,我是不是很卑鄙无耻啊。”他依旧抓着姬杉的胳膊不肯放开。 “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全部都是属于她的,现在她回来了,我却不想还给她了。” “陛下是不是也觉得臣是一个惯会伪装的自私自利之人。” 萧念安虽是这样说,可望向姬杉的眼神中却满是期盼。 他在盼望着他的陛下说不是。 只要陛下不觉得他卑劣…… 姬杉也在看着他的眼睛。 最终只是叹了一口气,手掌一用力,这下是彻底将人抱在怀里了。 “人性本就如此,这不怪你;世人皆会伪装,孤也并不觉得这样有何不好之处。” 她伸手抚住萧念安的后脑勺,又道,“更何况你现在拥有的一切,何曾属于她过?这些都是孤给予你的,从不属于别人。” “陛下……”听到这话,萧念安将头埋在姬杉胸前,哭得更是厉害了。 是这样的。 他的一切荣辱都来源于陛下,是陛下独独赋予他的,而非其余任何人。 只要他永远效忠陛下,他便永远都是“萧念安”。 “好了,别哭了啊。” 姬杉实在无奈。 萧念安这小珍珠掉的,把她衣服都沾湿了大片,黏黏糊糊的,可真难受。 第190章 孤亲自来罚你 “陛下……不是臣想哭……”萧念安听到这话,从姬杉怀中弹出个小脑袋,满脸泪痕的说道,“是它自己落下来的,臣控制不了它……” “啊对对对。”姬杉捧住他的脸,用大拇指轻轻擦了擦那“滴答滴答”的小水珠,“是眼泪先动的手,对吧?” 陛下又在取笑他了…… 萧念安敏锐地察觉到这点,稍稍从她怀中脱离,攥着袖子三下五除二地将脸上泪水抹得一干二净。 “臣不哭了。”他说完这句话立刻紧抿住唇。 好似不这样做得话,眼泪又会自己流下来。 “孤看你还是别憋着了。” 姬杉一言难尽地看着他如今的神情…… 简直是努力努力白努力。 更是委屈怜人了。 尤其是这般隐忍模样,直叫人想好生欺负他。 “臣一点也不憋的。” 萧念安大抵是冷静下来了,理智逐渐回笼,这张嘴也愈发犟了。 “啊是是是,你不憋得慌,孤憋。”姬杉这下彻底把人放开,随手拿起一旁的茶杯喝了一口水。 “总之,方才躺在孤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险些把房顶哭塌的人不是你,是孤自己。” “………”萧念安默了,“臣哭得真的那般凄惨?” 明明他觉得自己只是掉了几滴眼泪而已。 姬杉没说话,只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前。 晕湿的那一大片极为明显。 可以直接当作呈堂证供将萧念安定罪,扭送至官府了。 萧念安也顺着她的动作看向那里。 一时间相顾无言。 “臣……”萧念安的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发红发烫。 “请陛下恕罪,臣并非故意……” “孤这次一点也不想饶恕你。”姬杉用手指搅了搅茶水,“不如说说,孤该怎么罚你?” 怎么罚他? 这还不简单! 萧念安最擅长的就是依罪领罚。 “臣下去领十大板。” “可以。”姬杉看着他这副一本正经的模样,一时失笑。 “诺。”萧念安显然并不在意这十大板子打下去他要在床上躺几天。 总之是欣然领命。 毕竟他弄脏了陛下的龙袍,实属大不敬。 实在该罚。 情绪上头,心有郁结,都不是他冒犯陛下的理由。 “那臣明日一早便去领罚。” “不必那么麻烦。”姬杉将手指从茶杯中抽离,“孤亲自来罚你。” 萧念安愣住了。 现在就要吗? 可今夜……不应该是他受宠的夜晚吗? 若是挨了板子,他又如何服侍陛下…… “陛下,定然要现在吗?”他多嘴问了一句。 姬杉只道:“那不然呢?” 萧念安没话说了。 “趴下吧。”见他吃瘪,姬杉更是乐呵了。 于是萧念安慢吞吞地转身,跪趴在地上。 只是刚一完成动作,他便后知后觉感到有些羞耻起来。 这样的姿势…… 实在是太像在…… 他不敢往下想了。 见他果真听话乖乖照做,姬杉彻底没憋住,“噗呲”一声大笑出来。 她当然没有打人屁股的癖好,也一点也不喜欢对着“猴屁股”这样那样。 怪倒胃口的。 刚才那样说,无非是因为萧念安逗弄起来…… 实在是太好玩了。 “行了,翻过身来,孤还真能打你不成?” 姬杉语气中带着点点笑意。 萧念安也将自己翻了个面,水光涟漪地望着她。 “洗了吗?”姬杉俯身拍了拍他的脸蛋儿。 “还没有……”萧念安轻轻摇头。 他这一晚上遭到了这样的事情,哪里有闲心沐浴呢? “哦,那去洗吧,洗完了再过来。”姬杉一边卷着他的碎发,一遍朝外面吩咐道,“备水!” “陛下等臣回来服侍您吗?”萧念安这一晚上所遭遇的事情繁多,但依旧对此事念念不忘。 甚至反复向她确认着。 “嗯,孤等你。” 第191章 靠痛楚感知她的真实存在 友情提示,点开***哦 ———— 萧念安沐浴一向是飞快。 没过多久便已经穿着纱衣来到姬杉身旁。 纱衣面料极为贴肤,于是乎便有了一种若隐若现的美感。 “陛下,臣服侍您就寝。”他说这话时,态度与之前的每一次相比,还是没什么变化的。 但做着做着,姬杉就发现了他的不同寻常之处。 *** 以前萧念安是从来不会说这样的话的。 虽然他性子直白坦率,却不孟浪。 姬杉没有理他,只是保持着自我。 萧念安迟迟没有等来疼痛的感觉,心下无依无靠。 *** 他想感受姬杉带给他的疼痛。 似乎这样就能帮助他确认,自己不是无人爱着的。 也有人愿意选择他。 萧念安想在激烈的情感中找寻到今夜是真实存在的证据。 *** 他在丝丝痛楚中,洋溢起了幸福的微笑。 但脸上却又有眼泪划过。 *** 于是乎艰难地伸手捧住姬杉的脸颊,而后献上自己的双唇。 他一边哭着,一边紧紧贴着她的唇瓣。 很显然,萧念安不知道什么才是亲吻。 以为只是嘴唇相贴便足够了。 但事实并非如此。 姬杉很少对他有如此耐心,但这次显然是个例外。 *** 期间萧念安眼泪不断,姬杉甚至能感觉到他的眼泪划过唇缝。 但她并不在意。 ……… 到最后,萧念安总是觉得自己身上应当是被留下了伤口。 而且并非只有一道。 但他并不在乎。 *** * 经过了昨夜一番又哭又“闹”的场面,萧念安可以说是精疲力竭了,睡了许久都不曾醒来。 姬杉倒是一如既往该是什么时辰起床,便是什么时候清醒。 只不过,她醒来后并未离开,反而坐在一旁看着折子,等着萧念安苏醒。 她还有话要对他说。 于是等到萧念安悠悠转醒之时,看到这副场景,不免心中大骇。 已然习惯了得幸之后第二天清晨冰凉的床榻和空荡荡的屋子。 如今看到姬杉在不远处坐着,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陛下……您,还在?”萧念安眨了眨眼,确定并不是幻觉。 “这是王宫,孤自然在。”姬杉眼皮子都没抬,理所当然地回道。 哦对,萧念安这才想起昨夜他留在了宫内。 同时也想起来了湖边发生的一切,以及…… 这间屋子内发生的一切。 于是萧念安的脸顿时红白交错变幻起来。 “陛下,臣……,昨夜僭越了。” 他都干了什么啊! 他竟然不仅敢那样同陛下说话,甚至还强行吻了陛下…… 这实在是…… 不成体统! 这四个字若是让姬杉听到,定是又要嘲弄他一番。 毕竟萧念安不成体统的时候还少吗? 不过她并不会读心。 “嗯,不说那些了。”于是姬杉只是合上奏折,对于萧念安的踌躇视而不见,“你去洗漱吧,孤还有别的事情同你说。” “诺。”萧念安瞬间回过神儿来。 姬杉那些贴身宫人无一不是宫女,并没有什么宫侍。 于是端来热水之后,并无人能为他净面。 但好在萧念安自给自足惯了,也不太需要旁人伺候,自己简单地擦拭一下脸庞后,又漱了口,这才重新坐在姬杉身旁。 “孤是想问你,昨夜你发现易安的身份之后,可在她面前做出什么怪异举动?” 比如紧紧抱住她,诉说这些年的各种心酸之类的。 姬杉不需要确认这点。 毕竟如果要将易安的身份瞒过所有人,那便必须先瞒过她本人才行。 “臣当时大脑混乱,哪怕强撑着冷静,如今细细想来,怕是易安应当会心生疑虑。”萧念安皱着眉头回忆着。 而后便向姬杉大致描述了一下当时的情形。 包括他最后落荒而逃一事也没隐瞒。 姬杉听完后,还算是舒了一口气。 萧念安虽然有的时候喜欢犯蠢,但这次总归不算太蠢。 最起码没有直接跑过去抱着易安哭,说什么“呜呜呜,姐姐我可想死你了”。 不然姬杉真的会想给他几板子的。 “好在你没有说什么无法挽救的话,把一切异常推给醉酒倒也是可行的。” “臣听陛下的。” “听孤的……你还难道等着孤给你想出全部理由,而后喂你嘴里啊。”姬杉斜了他一眼。 “孤不管你找什么理由,总之这两日去见易安。如果不让她的疑虑完全消失,你便可以消失了。” 姬杉笑着,说出来的话却是毫不客气。 甚至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毕竟她们二人才刚刚做完最亲密的事情。 然而萧念安却丝毫不在乎。 “臣遵旨。” “念安,你要知道,一旦东窗事发,孤只是颜面落地,可你,怕是要性命不保。”姬杉拍了拍他的手背,“所以,别怪孤说话狠厉,孤也是为了保全你。” 这话…… 当然是骗人的。 谁生谁死不过是姬杉一句话的事儿罢了。 坐到她这个位置上,哪有什么真的万不得已,身不由己。 不过都是伪善的托词罢了。 “臣明白,臣定不会让陛下陷入两难之地的。” 萧念安语气如此坚定,面上却分明带着动容。 姬杉看着他,只觉得这人实在好骗。 她随便说两句,他便要感动。 唉。 饶是她也不免叹气。 “凭孤对易安的了解,她大概率不会过于深究此事。”姬杉还是点了萧念安一句,“其实只要查不到切实线索,就算你的表现再怎么惹她生疑,她也不会直接发难于你的。” “多谢陛下提点。” 其实跟“萧念安”坠崖身死相关的一切,都已经被萧家主提前抹去了。 萧念安回去后只需要再细细核查一番便可以。 “时候不早了,孤派人送你回去。” 姬杉说着,捏了捏掌心下的柔夷。 * “丞相大人来了府上?”易安听到下人禀报,略微有些诧异。 萧念安难道为了昨晚的事情特意过来吗? “是,丞相大人已经在厅堂坐着了。” “好,我知道了。” 易安微微蹙眉,站起身向厅堂走去。 “丞相大人怎还亲自过来了?” 她迈入大门,说起来寒暄之语。 “此番前来,是特意来向易大人赔罪的。” “啊,不过是一件小事,何以劳烦大人亲自前来。” 虽说过了一晚上,萧念安的心绪已然平稳,但他仍是不敢抬头去看易安的眼睛。 至亲之人站在面前,不能相认,他生怕自己再度情绪外泄。 说一千道一万,萧念安心中依旧备受折磨。 念着易安的好,念着曾经的命运不公。 想着这是他唯一的亲人了,又想着这“亲人”可能有朝一日会让自己现在的一切荡然无存。 最终是吐出一缕浊气。 “昨夜我所作所为,实在不因以小事一桩来推脱,醉酒乱行也不能成为理由。” “易大人曾遭受苦难,致使脸变成现在的样子,我万不该面露惧意,慌张离去,实在非顶天立地大女子所为。” “若不同你赔罪,念安着实寝食难安;身为一国之相,若纵容自己品行恶劣却不加以改正,着实无颜面对陛下恩宠及百官敬拜。” 萧念安垂眸如此说道,末了俯身向易安鞠了一礼。 “哎呀,萧大人何以将此事上升到如此高度,人非圣贤。” 易安连忙伸手将萧念安捞了起来。 但她听到上面这些话后,心中却越是奇怪。 毕竟昨夜萧念安的行为举止,并非能用“恐慌”二字来形容的。 更何况他在一开头便说了自己只是觉得闷热,出来透气,而非醉酒。 哪里算得上是醉酒乱行呢? 易安还是不懂,昨夜萧念安为何会用那复杂的眼神看她。 “实不相瞒,今日我前来除了向易大人赔罪之外,还有一事想同你确认。” “萧大人但说无妨。” “易大人腰腹间可有刀疤?” “啊?这……”易安被这样一问,略微有些发懵,仔细思考后才道,“未曾有过。” 萧念安身体瞬间后仰,似是长舒一口气,彻底放下心来一般。 “那便好,那便好。”他说着微微摇头,“我便说怎么可能还活着。” 易安一脸迷茫,“可是我这张脸同谁长得相似,萧大人认错人了?” “是,实不相瞒,我昨夜将易大人错认成了我已死去多年的旧友。” 同易安昨夜的猜测正对上了。 然她昨夜的疑虑也再度浮上心头。 第192章 昔日旧友 既是旧友,何以恐惧? 就算误以为死而复生,在那一瞬间的惊讶过后,也应是激动喜悦的吧…… 怎得落荒而逃? “其实,我还有个冒昧之请。” 不等易安思考完,萧念安便又说道。 “大人请讲。” “可否请易大人再次将面具摘下来让我看一眼。” 他还想再确认一下…… “自然可以。” 易安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于是伸手揭开系在后脑勺的结。 面具缓缓脱落,露出了她那张伤疤纵横交错的脸。 白日里看不比晚上显得骇人。 刀疤虽然凹凸不平,但却不是暗红色的,而是白色凸起。 仔细一看,确实能看出旧日面容的。 是她没错。 易安的身份彻底明了。 萧念安鼻子愈发酸胀,眼中难掩悲痛。 他大概能想象到她这满脸伤痕因何而来。 既然从悬崖跌落却侥幸活命,那么不难猜到是在坠落过程中遇到了阻碍。 也许是树枝有一瞬将她拦在空中,降低了坠落速度的同时,却划破了她的脸。 许是悬崖峭壁间有许多那样的树枝或是岩石凸起。 易安的性命在一次次磕碰中得以留下的同时,肉体也受了不可逆转的损伤。 以至于留下满脸伤痕。 思及此处,萧念安双眸似有泪光闪过。 自然难逃易安的眼睛。 他也深知这一点,于是主动开口解释道:“让易大人见笑了,你确实与我的……旧友长相极为相似。” “不曾想世间竟有如此凑巧之事,若不是我腹部并未有刀疤,怕是真要感觉自己便是丞相大人的那位旧友了。” 易安笑道,而后便将面具戴了回去。 “不是才好,不是才好。”萧念安轻笑着摇了摇头,“若你真是,我才要不知如何是好了。” “实不相瞒,那位死去多年的旧友,便是我亲眼看着她死在我面前的。” “或者说,我亲手杀死了也不为过。” 易安听到这里,瞳孔略微张大。 让她震惊的不仅是这番话本身,而是为什么萧念安要跟她说这样隐秘的事情。 坦白来讲,她与萧念安并不算熟稔。 她们的关系,万万到不了说什么掏心窝子之话的程度。 “我与那位旧友从小一起长大,只不过后来,因为家中缘故,理念不合,逐渐分道扬镳。” 前戏铺垫的差不多了,萧念安这才将自己编好的故事一点点说了出来。 “后来,王位之争,她选择追随恒阳伊,而我则跟随陛下左右。” “适逢先王病重,恒阳伊谋反失败,我奉先王旨意诛杀逆党,她也被牵扯其中。” “在追捕途中,她留下为恒阳伊断后,而后我便与她刀戎相见。” “当时弓箭手已然就位,本是一触即发的局面,但她却放下了手中的刀,笑着对我说她不想过老鼠一样,四处躲藏的生活,让我直接杀了她。” “于是,离她最近的一名将士二话不说抽刀直接捅向她的身体,我就这样看着她腹部中刀,死在了我面前。” 到这里,萧念安的故事彻底讲完了。 “正是因为如此,我看到你的第一反应才会既激动又恐惧。” 易安沉默了,她倒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忆。 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于是问道:“丞相大人记忆如此清晰,是否还在为这件事耿耿于怀?” “嗯,确实是这样。” 萧念安说着叹了一口气,“先王因我诛杀逆贼有功,对我大肆嘉奖,我当时怎么也想不到旧友会成为自己的一块跳板,因此午夜梦回之际,总会梦见她。” “既然她已存死志,丞相大人又何必心怀愧疚?斯人已逝,大人纠结于此,反而是徒增痛苦了。” “话虽如此,但我总怕她怪我。儿时同窗学习,她的才华远甚于我,却因为一念之差,白白便宜了我身居高位。” “她那样的情况,哪怕死了都无人敢为她烧纸,以慰在天之灵,我又如何心安?” 易安不解:“丞相大人怎会如此想?” 若说因为亲手杀了旧友而难以安眠她还是能够理解的,但什么“白白便宜”…… 她实在难以理解。 “且不说当时的情况,人多眼杂,大人除了杀了她也并无选择;便说跟随错了人一事……又怎会是一念之差呢?” 萧念安没有理会这个问题,只是看着易安问道: “若从易大人的角度来看,若是有人在你死后,堂而皇之地占有你所拥有的一切,包括你的身份……你会如何想他?会不会恨他?” 这是他最想知道的问题。 第193章 谁要孤偏要护你的 “人死如灯灭,何必在乎身后之事。” 易安稍作思考,便如此回答道。 其实如果不是切身经历过,很难感同身受的。 她这样回答大部分其实是在安慰萧念安。 毕竟萧念安很可能是因为她们容貌相似,想从她这里找到些许慰藉。 易安是这样理解他现在奇怪行为的。 “易大人当真如此认为?” 萧念安不由得五指收拢。 他其实在心底是很害怕姐姐怪他恨他的。 “当然,下官没必要骗大人。” 易安觉得既然萧念安口中“旧友”已死去多年,沉湎于过去毫无意义,如果她的三言两语能让他心结略微解开一些的话,也算得上是功德一件了。 “那若是……” 萧念安听到这里,一时情绪上头,又想继续追问。 只是话一出口,他就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现在在做什么。 这才堪堪止住话头。 “若是?”易安问道。 “不,没什么了,其实我同你讲这么多,主要是想说,我的旧友已是罪臣,朝中许多人都识得她的容貌,易大人最好还是不要在人前揭开面具了,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萧念安这时才算是图穷匕现。 他不仅要打消易安心中的疑惑,还不能让她再次揭开面具。 细细想想,易安认识他也有一年多的时间了,至今都未察觉到她们二人容貌相似,也就证明她对自己的长相并不熟悉。 其实易安那张脸毁得也差不多了,若不是因为萧念安日日对着同样的脸,又大约同她有着传闻中的心灵感应,他可能也无法识得。 但怕就怕在有心之人…… 毕竟如今易安风头正盛。 正所谓树大招风,不得不防。 “多谢丞相大人特意提醒,易安省得。” 无论萧念安今日这番话究竟几分真,几分假,若只是不摘面具这样的事情,都不值得易安怀疑他的目的。 她自然照做。 该说的话也都说完了,萧念安再无理由留在易府。 闲聊几句后,他便起身离开。 只是目送着萧念安离府后,易安屏退下人,将自己关在房间内,拿出了扣在一旁的铜镜。 镜中之人一如既往得面目全非,难以辨别样子。 易安微微皱眉,重新将它扣住。 实在是惨不忍睹,也不知道萧念安是怎样认出来的…… 真乃神人是也。 * “都同易安说完了?她没怀疑?”姬杉难得莅临萧府,就为了监督萧念安完成任务。 “回陛下的话,臣已经向她解释了,看起来并未生疑。”萧念安躬身回道。 “那你说说,萧丞相走后易安都做了什么。” 姬杉这话问的是跪在地上的暗卫。 “丞相大人走后,易大人便直接回到了房内,属下掀开瓦片,看到她在照镜子,不过只照了没几秒她合上了,此后便是看起了书来。” “行,你下去吧。”姬杉听罢点了点头,听起来像是没有怀疑什么的。 不过纸包不住火,她还得尽早想个法子让易安就算知道了自己姓“萧”,也不会想回到萧家当萧家主。 也不能让易安心生怨怼…… 啊,真是难办,光是想想她就有点头疼了。 “你过来。”姬杉朝萧念安招了招手。 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如今她这样头疼还不是拜萧念安所赐? 真是不让人省心。 萧念安听罢连忙三步并两步移到她面前。 “陛下。”他应道。 “孤为了你,可当真是操碎了心。”姬杉说着,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颊。 “臣无能,让陛下费心。”萧念安十分惭愧。 “唉。”她叹了一口气,“算了,也不怪你,谁让孤偏要护你的。” “陛下……”萧念安听到这话微微咬住下唇,心中感触颇深。 他的存在对于陛下而言,无疑是一颗随时会被点燃的火炮。 其实陛下大可以杀了他一了百了的。 但事实却是对他处处维护,百般纵容。 “臣……何德何能……” “男子无才便是德,如此算来,你还真没什么德。” 姬杉揽过他的脖子,反手摸起他的下颌。 调弄意味十足。 “至于‘能’……令孤快活也算是一种‘能’吧,这个勉强还是有的,你说是不是啊,萧丞相?” “陛下在臣这里很快活吗?” 萧念安似乎并不觉得这是在调戏,反而认真问道。 “还可以吧。” 姬杉捏了捏他脸上的软肉。 心里却是吐槽了一句。 这不是废话吗?不快活她还幸他做什么? 难不成是闲得? “臣知道了。”萧念安听罢郑重其事地说了一句。 “你又知道了?” 姬杉自己都不知道她这两句话能让他知道什么。 “臣会努力配得上陛下的厚爱的。” “……?” 事实证明,有的时候姬杉确实难以理解萧念安的脑回路。 “行,孤拭目以待。” 她倒要看看萧念安要怎么努力,能折腾出什么花儿来。 * 正如萧念安所说,等休沐结束,易安在朝堂上是一如既往,并没有任何异样。 姬杉觉得,她大抵便是没有怀疑吧。 虽然从暗卫口中得知,萧念安那天在易安面前又情绪上头,说了些有的没的,但好在易安当是没往那方面想过。 毕竟什么双生子,终究是少数,也很难怀疑到这里。 一点点小插曲终究是过去,出了正月,西域王子入后宫的事情也要推上日程了。 最终姬杉给了他一个封号“卿”,是为卿良君。 她还特许君卿着西域婚服入宫,也算得上是殊荣了。 “你既已嫁给周王,虽然所谓在家从母,出嫁从妻,但你定然不能忘了自己的使命,一言一行都要时刻要维护两国和平。” 西域大王女并非君卿同父胞姐,二人平日里关系平平,到了此时也自然说不出什么温馨话。 君卿这段日子日日被她耳提面命地教育,他听都听烦了,只觉得耳朵都快要生出茧子来,烦人得厉害。 “嗯嗯嗯嗯,我知道了。” 他敷衍地连连点头。 西域大王女也再没了话,沉默地送他上了轿子,自己则紧随其后一齐入了宫。 和亲的规程都是大差不差,同当年顾知年入宫没什么两样。 西域使臣,周国大臣,甚至是梁国质女都在下面看着。 听着典客大声宣读着西域的随嫁礼,梁国人眼睛都快要绿了。 “殿下,这周王运气可真好,偏得在这个节骨眼上西域易主,换了个千百年来都难得一遇的和平派。” “时势所趋罢了,只可惜母王的心愿怕是要落空了。”质女姚泽川面无表情地看着台上的一众人如此说道。 先前梁王还祈盼着西域能出兵,大肆攻打周国,她们也好隔岸观火,一旦周国形势不好,便可出兵,同西域一齐包夹周国。 然,天母不作美,眼下怕是再无机会。 “可笑周王如此礼遇一介蛮夷,反而为难中原各国,臣要是魏王,如此羞辱,怕是要将牙咬碎了。” “周王做事确实不地道,平日里便是烧杀掠夺,如此行径同蛮族有何区别?哪里有半点儿礼仪之邦的样子。” 姚泽川听罢也应和了一声。 她如今收到的屈辱,不比魏王少多少。 质女在她国的处境,不必多说。 虽然明面上周王没有让她太过难堪,但背地里,谁又会在乎一个入朝为质的梁国太女呢? 这段时间寄人篱下,如履薄冰,这样的日子姚泽川实在是过够了。 再看看西域王女受到的待遇,她怎能心中毫无芥蒂。 “多行不义必自毙。”她带着怒火望着姬杉吐出几个字。 第194章 他像是镶满宝石黄金的华贵礼物 姬杉自然是不知道蚂蚁心里想的是什么。 因此她也不知道姚泽川有多愤懑不平。 事实上,她是希望姚泽川日日郁结,心中激愤,早晚会把人憋疯的。 到时候孤注一掷,岂不是主动给了她一个攻打梁国的最佳理由? 说不定还没开战,老梁王就先被自己女儿气得只剩半管血了。 当然,今日大喜的日子,姬杉是不会把目光放在梁国质女身上的。 等到典客宣读完贺礼,君卿也缓缓从轿子中走下,由西域王女亲自扶着,交到了姬杉手中。 按照西域一贯的习俗,君卿手上戴了许多金饰。 指间直至手腕处,无一不布满金属。 于是姬杉刚一握上去时,只能感觉到冰凉的触感。 如今是初春,天气尚未回暖,带着丝丝寒意。 这样下来,君卿的手心也被金饰传递过来的冷气牵连,变得一片冰凉。 如此冷硬的触感,造成姬杉只是虚虚握了一下,便叫人将君卿送入宫殿之中。 自己则留下来继续接下来的流程。 简单来说就是摆宴开席。 氛围算得上是其乐融融。 大臣们同西域使者互相恭维着,一片祥和喜庆。 唯有覃华清多喝了两杯酒。 相比起满脸笑容,大快朵颐吃肉的大王女,她才像是嫁弟弟的那个人。 嗯……从年龄上来讲,应该是嫁儿子。 毕竟君卿是她眼看着长大的,或许西域可汗同君卿相处的时间都没有她长。 难免感怀。 宴席已过半,姬杉看着眼前觥筹交错的场景,显然所有人都在兴头上。 她觉得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借口醉酒率先离席,坐着龙辇前往君卿所在的云光殿。 说实话,姬杉今夜确实有些喝多了。 气氛到了,论谁都不免多喝几杯。 更何况西域大王女虽然一样是个直脾气,但快言快语,直白地对着她溜须拍马,听起来也挺让人高兴的。 但她一向不喜表现出醉意,因此脚步依旧平稳地迈入了云光殿之中。 君卿倒是一直安稳地坐在床榻上等着她的到来。 不过不是突然转了性子,而是阿颉听从覃华清的吩咐压着他不让他乱动。 这样一来,听到脚步声,君卿也只能问道:“阿颉,是周王陛下来了吗?” 虽说穿了西域婚服,但依旧按照大周习俗盖了红盖头。 他说话时没有特意压低声音,姬杉自然也听到了。 “嗯,是孤来了。” 不用阿颉回复,姬杉便如此说道。 “你先下去吧。” 这话是对阿颉说的。 于是他便俯身离去。 姬杉懒得去拿一旁放着的长杆,走近后直接伸手掀开了盖头。 映入眼帘的不是小王子那张美轮美奂,眉眼深邃,棱角分明的脸。 而是满头的宝石。 纯金细链连接着各色珠宝,于他金色的长发上全然铺开,在昏黄烛火的照耀下渲着华光异彩。 姬杉随手撩起一串金链,果然真材实料,满满的分量。 一缕便是这样,所有加起来少说也要近五十两了。 于是君卿也只能艰难抬起沉甸甸的脑袋,望向她。 这时姬杉才注意到他的眼眶微微发红。 “哭过了?”她伸手按了按他的眼尾。 君卿先是摇了摇头,然而很快又承认道:“好吧,陛下,我素哭过。” “怎么还哭了。”姬杉虽是随口一问,却是微微眯起眼睛,审视着他。 然而君卿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只是解释道:“也没什么,就素……唉……” 他像泄了气一般肩膀耷拉下来,“就是我一想到日后怕是再见不到母亲和父亲,我就蓝受,想哭……” 哦,原来是平平无奇恋家的小王子一枚。 “你如今年岁几何?”姬杉听罢问道。 “啊?”听到这话,君卿肩膀更是向下压了压,“陛下原来不几道我多大吗?” 她如何知道? 虽然肯定写在了庚帖里,而后交到宗正手中合生辰八字,选良辰吉日。 但姬杉又没看过。 于是她理所当然的“嗯”了一声。 “去年八月份,我刚刚满十五岁。”君卿对于妻主不知道自己年龄这件事略感委屈,“但我知道陛下今年二十三了哦,再过四个月就二十四了。” 西域人长相偏成熟,但看这张脸姬杉确实很难想象他才十五岁。 略显妩媚,颇具风情,她本来以为该有个二九或者双十年华也说不准。 好吧,她勉强能够理解他恋家恋到哭唧唧的程度。 “果真是个‘小’王子。”姬杉摸着他滑嫩嫩的侧脸,如此感叹道。 “我不小啦!陛下怎么还嫌弃人呢?” 君卿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尽管哭了,也只是有一丢丢伤感而已,倒不至于整夜都沉浸在悲伤中。 注意力很快就放回了与姬杉的谈话之中。 “善。” 见他这个反应,姬杉只是轻笑一句,对此没再说些什么,反而把目光落在了君卿身上那些美丽刑具上。 脖子上也戴着塑形雕刻过的菱形金饰,大菱形串联着小菱形,一股脑地全堆在了颈间。 再加上手上那一摞,浑身上下怎么也要有个一百两了吧。 西域全然将君卿打扮成了一个镶满珠宝黄金,送给姬杉的华贵礼物。 “把这些都摘了吧,一会儿太碍事了。” 她说着拨弄了一下君卿的耳饰。 由于耳环正中央是一颗周围镶满水晶的红宝石,下方连接着五串红玛瑙,这一甩动,便发出了“丁零当啷”的相互撞击声。 极为清脆悦耳。 姬杉心思微动,又补充道:“这个便不要摘了。” 君卿歪了歪头,不明所以,但还是准备照做。 不过在此之前…… “陛下,咱们还没有喝交杯酒呢。” 第195章 金饰碰撞声不断 “西域也有这样的习俗吗?” 姬杉颇为新鲜地问了一句。 “木有吖。”君卿摇了摇头,那满头珠串也跟着一齐摇晃着,“但是昨日过来的人,教了我这些,我就记住啦。” “昨日的人”当是指的教导礼仪的宫侍。 “好罢。”姬杉亲自走到桌前将两杯酒拿了过来,这才坐在君卿身旁,与他交互共饮。 至此,流程便是彻底完成了。 “那陛下,我去摘首饰,你等我一下下。” “嗯,去吧,正好孤先去沐浴。”姬杉颔首道。 于是君卿直接站了起来,迈开长腿走到铜镜前。 说来十分不矜持,但他其实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有些迫不及待了。 毕竟…… 谁让他一向是个好奇宝宝呢? 他喜欢一切刺激的事情。 就是这些首饰戴上去麻烦,摘下来更麻烦。 从使臣驿站到王宫,这一路上难免颠簸,致使发丝勾连在金饰上,难以完整剥落。 搞得君卿一连损失了好几根发丝。 好在姬杉是去洗澡了,不至于等他太久。 最后她沐浴完毕,出来时君卿也刚好坐回了床上。 他之前早就清洗过了,也不用再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 许是今夜喝的真是有些多,姬杉靠近时,君卿能在她身上闻到浓烈的酒味儿。 此时此刻,君卿的一颗小心脏怦怦跳个不停,那本有些熏人的酒气也在此时化作了暧昧升温的催化剂。 “陛下。”在姬杉的手刚刚接触到他肩膀时,君卿突然唤了一声。 “嗯?”她垂眸看向他。 “这婚服,解起来有些困难,要不我自己来吧。” 多新鲜啊,小礼物还会自己拆包装,省得她动手了。 “行啊。”姬杉哪里有拒绝的理由,所以移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陛下,我去后面脱,阔以吗?”君卿面颊上有红晕涌现,指着一旁的屏风说道。 “可以,快去快回。” 姬杉这样说着,心里不由一阵哂笑。 没看出来这小王子竟然还会欲擒故纵这样的小把戏,主动要求自己脱衣服,却又不好意思在她面前脱。 反正早晚都要变成光溜溜的,又有什么区别呢? 当然,君卿还真不是在欲擒故纵。 一来,他不知道这样高端的手法。 二来,他甚至不认识这四个字。 君卿这样做只是因为自己不小心忘记了大王女身边的小侍给他的衣服。 叫他在洞房之前换上。 但他方才不小心忘记了这件事儿。 这才急急忙忙地跑到屏风后面现换。 好在那衣服拢共也没几块布料,往身上一套系个腰带就可以了。 于是等姬杉再看到君卿时,他身上已经穿上了红色长袍。 像极了刻板印象中西域舞卿的服饰。 但是却没有那么暴露。 哦,也不是。 姬杉定睛一看,才注意到他胸前已经裸露了大片雪白肌肤。 只是衣服的材质不是那样轻薄又欲盖弥彰的,除了胸前到腰腹处有一片未遮挡以外,其余都盖得严严实实得。 包括喉结也从被一摞金饰盖住,变成了一条纯金颈圈来遮挡。 原来是去换衣服了。 姬杉倒是有被君卿这一身装扮取悦到。 他甚至还戴了脚链,从屏风到床榻这一路上,不停发出银铃般的响声。 令人浮想联翩。 于是君卿刚走到她触手可及的范围内时,便被一把抓住手腕,压在了床上。 一时间天旋地转,留在他身上未被褪去的那些略轻没什么分量的首饰接连发出声音来。 至此,红烛摇曳,金饰碰撞声不断。 君卿只觉得果然,沙漠里那些嫁做人夫的大哥哥们没有骗他。 确实是很刺激的一件事情。 只觉得快要让他冲向云端了。 而姬杉全程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他碧绿色的眼睛,以及一荡一荡的金色长发上。 着实美丽又放浪。 * “陛下今日又洞房了。”萧念安坐在院中亭内,望着那一轮圆月闷声阐述道。 可怎么的,都轮不到他。 “大人,只是纳个君侍而已,哪里算得是洞房啊。” 阿竹在一旁宽慰道。 然而听到这话,萧念安面色变得更加难看了起来。 “大人,侍身是说……” 阿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都在说些什么东西。 恨不得扇自己的嘴巴。 毕竟他家大人的现状…… 是属于无名无份的,连君侍都算不上,可能勉强只能算是个外室…… “侍身是说,您是陛下的左膀右臂,在陛下心中定是非比常人的,那些君侍加起来,可能都没有大人的分量重。” 阿竹连忙补救道。 “好了,你不用如此慌乱,事实如何,我都明白的。”萧念安说着,手掌不由放到了自己小腹之上。 阿竹本还是嘴唇蠕动,恨不得抽自己的状态。 看到他这动作不由眉心一跳。 他早就注意到了萧念安这段日子里说着说着话便总是摸一下自己的小腹…… 阿竹一开始没在意的,随着次数的增多,他不由心脏担心到砰砰直跳。 大人总不会是…… 他不敢想下去了。 幸好萧念安只是虚抚一下后,便放下手臂,继续望着天空发呆。 阿竹的心脏也逐渐平稳。 但愿是他多想了。 毕竟眼下大人的现状就已经是举步维艰了,若是再发生意外,他实在想不到大人该如何自处。 因为很显然,当今王上并不像是个会心软的主。 * 冬去春来,气温逐渐回升。 本来是春暖花开的好时节,然而魏国却并不觉得春天有哪里是好的。 毕竟冰雪融化,宣告着她们来之不易的缓冲整顿期也终于结束。 赵国大军再次压境。 整个魏国又重新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 “你们说这魏国,究竟还能苟延残喘多久呢?” 姬杉看完最新情报,吩咐安若传给下面的大臣一一观看后,开口问道。 “臣之前跟魏国打过交道,如今邺关已破,按照形势来说,当撑不到秋日了。” 回话的人是齐老将军。 “秋日魏都城破?”姬杉追问道。 “大差不差。”齐老将军对此极为自信。 这是多年征战积累下来的资本。 “那看来老将军再过两个月也可以准备起来了。” 姬杉哈哈一笑,仿佛一切已尽在掌握之中。 眼下是三月中旬,若是按照推断,九月魏国已经到了无法挽救的地步的话,那么五六月份,魏王应该已经要坚持不住向大周求援了。 当然,要是魏王骨头硬一把,在此事上不愿低头让魏国成为大周附属,那姬杉也只好多费些力气,在赵国之前从东方向魏都进攻了。 第196章 丞相大人身子不适? “赵太医,丞相府派人过来传话,说是丞相大人身体不适,想请您过去瞧一瞧。” 听到小药童的话,赵太医心里奇怪得厉害。 虽然姬杉确实吩咐过赵太医负责调理萧念安的身子,但毕竟萧念安本身无病,她从前每次过去不过就是走个过场。 萧念安更是从来没有亲自派人请她去过啊。 赵太医心中疑惑,但只以为眼下季节交替,萧念安身子不适也属于正常情况,便没多想,提着药箱便向丞相府赶去。 而丞相府内,阿竹一听闻自家大人请了太医,这颗心便没有安宁过。 自从那个念头浮现后,他就再没睡过安稳觉。 而萧念安这两日甚至出现了食欲不振的情况,他更是难以安眠。 只能求上天保佑是他多虑了。 毕竟春日容易上火,吃不下东西也可以解释。 不过多长时间,赵太医的身影便出现了。 “丞相大人身子不适吗?”她向引她进来的婢女了解着情况。 “奴婢也不知道,大人看起来面色尚佳,可能要劳烦您把脉才知道了。”婢女只是如此说道。 赵太医也便不再问,迈入房中。 萧念安此时正面容恬静地坐在椅子上,听到响动他合上手中书卷,命令道:“你先出去吧,合上门,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进来。” 赵太医听到这些,心中觉得怪异极了。 不等她多想,萧念安便看向了她。 “有劳赵太医跑一趟,最近我总觉身子怪异,还请太医为我把脉。” “丞相大人客气了,这都是陛下吩咐过的,下官该做的。” 赵太医说着挪动步子,拿了块方巾搭在萧念安手腕处,这才弯腰按住他的脉搏。 然而不过几秒,她面色突变。 显然是大吃一惊。 下意识看了一眼萧念安,见他仍是一副坦荡平常的模样,不由怀疑起自己的医术。 于是神色凝重,再度细细查看着。 但…… 这脉搏探了一次、两次,从左手换向右手,结果都是一样的…… 不一会儿的功夫,赵太医就已经是冷汗连连,不停伸手擦起额头上的汗珠。 “可有结果了?”萧念安淡淡问了一句。 “大人……这……”赵太医甚至不知道怎么开口,“您……” 她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这么倒霉。 这么多秘密积压在一起,她都快怀疑自己是不是要夭寿了。 “我有孕了,是吗?”萧念安见她吞吞吐吐,干脆自己问了出来。 “是啊…大…大人,已经三月有余了……” 得到准确答复,萧念安轻阖上眼帘,一直紧绷着的脊背也终于放松下来,长长呼出一口气。 “果真如此。”他轻轻将手抚在小腹之上。 “大人,这这这……下官……”赵太医此时的心情可不比萧念安轻松,反而是有些焦头烂额。 发生了这么天大的事情,她该怎么办啊? 她向陛下禀报的时候会不会在陛下盛怒之际,被拖出去乱棍打死啊! “赵大人不用如此恐慌,此事,我会自己进宫同陛下说明的。” 萧念安适时开口,让赵太医稍微松了一口气。 “只是,我还有一事想要询问你。” 他说着,眉宇间充斥着担忧,“我年岁已大,早就过了生育的最佳时期,我腹中孩儿,可还健康?” 赵太医听罢,又颤颤巍巍地重新将手搭了上去,这才回道:“大人身子底蕴很好,胎儿健康,就是依照下官的经验,您如今已临近三十,生产时怕是会多受些苦,恢复期可能也会比较长。” “胎儿无碍便好。”萧念安倒是不会在意后面的那些。 只是这孩子来得意外,他其实是不确定姬杉会不会让他留下这个孩子的。 因此哪怕心中早有怀疑,他也迟迟不敢唤太医来看。 甚至连安胎药都没敢偷偷喝过。 生怕消息先他一步,传入陛下耳朵里。 如今他已经出现了呕吐症状,阿竹见了他都有些欲言又止。 萧念安便知道他必须直面这件事了,这才去请了太医。 “赵太医,若是这一胎靠药物强行落下的话,我这辈子……”萧念安艰难开口,问了最关键的一句,“是否还有生育的可能?” “这……凡事皆有可能。”赵太医不敢乱说。 “那,哪一个几率会大一些?” “怕是会求孕艰难。” 萧念安深吸一口气,只道:“好,我知道了。” “辛苦你了,先回去吧。” “诺。”然而赵太医应下后却是嘴唇蠕动,迟迟未有动作。 “你不必担忧,今日之内,我便会入宫面见王上。” 第197章 臣不是故意的…… 赵太医走后,萧念安坐在房内迟迟没有动静。 就这样摸着自己的肚子,一下又一下。 阿竹进来时,见到这副场景,自然是满眼心疼。 “大人您……”赵太医走时没有留下任何一句话,他现在理应不知道萧念安有孕的。 但他却问道:“侍身为您去熬安胎药?” “先不必。”萧念安只是摇了摇头。 一切尚未可知,他究竟配不配安胎都未成定数。 “阿竹,替我换身衣裳吧。”沉默良久后,他终于再度开口。 * “陛下,丞相大人在外求见。”安若俯身前来禀报。 此时姬杉正批阅着桌上奏折。 “现在?他亲自过来的?”她抬起头来,略微诧异。 这青天白日的,萧念安来见她做什么? “让他进来。”姬杉放下朱笔,吩咐道。 安若应声退下。 不消片刻,萧念安便神情严肃地走了进来,脚步沉重,颇有一去兮不复返的壮烈。 姬杉更加奇怪了。 “臣,叩见陛下。”眼看他规规矩矩跪下,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安若一向有眼力见,早已先一步合上大门。 如今殿内只余两人。 “起来吧。这个时候,找孤何事。”姬杉说着,身子后仰,靠在龙椅上,颇为随意。 然而萧念安却并未起身,只是再度俯首,将头磕在冰凉的地面上。 “你这是在做什么?”她终于是察觉出了他的怪异之处。 “臣,来向陛下请罪。”萧念安声音颤抖着说道,语气中似乎夹杂着恐惧。 “你何罪之有?”一丝不好的预感在姬杉心中升腾而起。 她拧紧眉毛,微眯起眼睛,审视着地上伏跪之人。 “臣……”萧念安深吸一口气,勉强稳住心神,不让自己过于失态。 “方才,臣身子不适,请赵太医前来把脉。”他说着微微合上眼睛,“太医说,臣已……” “已怀孕三月有余。” 萧念安终于将这话完整说出,一直堵在胸口的大石头也悄然落地。 他的脊背已经不似方才一样笔挺,而是有明显下降趋势。 殿内顿时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之中。 而萧念安几乎不敢呼吸,静静地等待着姬杉的判决。 早在他说出那句话时,姬杉便已经瞳孔微缩,手掌不由自主地握紧扶手。 而后又缓缓松开。 她面沉如寒潭,目光凌厉地扫过萧念安的头顶,直至尾椎。 他依旧伏跪在那里,并未起身,也不敢抬头。 此时殿中的安静,仿佛是暴风雨到来前最后的宁静。 萧念安的心也彻底坠入冰窟。 他知道,这样的沉默,代表着他即将承受王上的怒火。 陛下一点也没有因为他有孕而显露出半点开心。 “萧念安,你……有孕了?”姬杉终于缓缓开口,意味不明地问了一句。 “回陛下的话,是的。”他声音又恢复了颤抖,甚至带着些哽咽泪意。 萧念安似乎已经在短短一句话中意识到了什么。 “好啊,很好。”姬杉笑了,“原来萧丞相之前说的,要回报孤的厚爱,原来是这么回报的啊?” “以身相许,偷偷摸摸给孤生个孩子,是吗?”她说着站起身来,纡尊降贵地走到萧念安身前。 “不是的,陛下,臣当时并不是这个意思……”萧念安努力解释着,丝毫没有注意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而后他被人揪住后颈,从地上提了起来。 “陛下。”他红了眼眶,看着面前眸若寒冰,带着些许戾气的女人,“臣不是故意的……臣没有想过的……” 他唇色苍白,不停抖动着。 这是他第一次在姬杉面前彻底失态。 “是吗?”她启唇,反问道。 姬杉幸他的时间间隔极大,若是怀孕已有三月,算算时间,只能是上元节那夜了。 时间点如此凑巧,也难怪她会怀疑是萧念安蓄意而为之。 “是的陛下,臣不敢骗您。” 此时姬杉已经松开了掐着他后颈的那只手,只是平静蹲在地上,看着他缓缓流下眼泪。 其实每次承宠之后,萧念安都会喝避孕汤的。 若是在宫内,安若或者安然会盯着他喝下才会让人送他出宫。 若是在萧府,也会有姬杉的人熬好了汤药,叫他喝下。 但上元节那日是个意外,姬杉一反常态地一直待在殿内,直到萧念安坐上马车,这才离去。 当时安然并没有时间送去汤药,于是便通过安若告知了丞相府的人记得备上。 可中间层层传话,难免出现纰漏,等避孕汤按照吩咐准备好的时候,萧念安也刚好去了易安那里。 回来后,姬杉又亲自过来了。 总之最后,各种疏忽,机缘巧合下,那碗药并未让萧念安喝下。 他当时心中积压的事情太多,脑子乱得很,自己也忘了这件事情。 这才,一发即中。 等到身子出现异样时,他堪堪想起这件事。 却也没了喝药的勇气。 萧念安不忍心将可能已经在他腹中缓慢成长的孩子残忍落掉。 怀着侥幸心理,这样一拖,便是到了现在。 也让他错过了神不知鬼不觉落下这一胎的机会。 见姬杉神情如此冷漠,萧念安心中慌乱极了,于是伸手抓住她的袖子。 “陛下……” 他乞求她能说一句话。 眼中泪水渐盛,逐渐模糊了他的视线。 朦胧中,萧念安感觉到下巴传来一阵微痛。 姬杉掐住他的下巴,缓缓抬起。 “萧丞相这么聪明的人,三个月了,就没有察觉到一点异常吗?嗯?” 第198章 求您救救她 一句话让萧念安顿时浑身僵硬,来自心脏的凉意蔓延至五脏六腑。 他甚至连四肢都是一片冰凉。 “陛下……”他呢喃着,不知该如何去说。 “回答孤的问题。”姬杉指尖逐渐上移,现如今已经并不在他的下巴上了,而是紧紧掐住他两腮。 “别给孤装可怜,孤不吃你这一套。” 萧念安被她这一句话点醒,突然开始挣扎了起来。 他想磕头请罪,却无法挣脱她的桎梏。 然而在他挣扎无果之际,姬杉骤然松手。 萧念安一时脱力,失去平衡,摔进了她的怀里。 但他下一秒又飞快地脱离他曾经最想要也是最渴望的怀抱。 他跪在地上不停磕着头,声音清脆,响彻空荡的大殿。 并未收力,这头磕得很符合他有史以来的风格,半点也不含糊。 不过一会儿,姬杉就看到了萧念安额头上的血色。 她眉心一跳,终于是按住他的肩膀,制止了这自虐一般的行为。 “陛下,求您饶恕,臣不应该心存侥幸……但臣真的不是故意怀孕的,只是……只是感受到了她的存在后,臣一时糊涂,没有找太医过来。” 萧念安承认了,承认自己虽然不是故意不服药,却是故意瞒了她这么久。 “三个月,萧丞相很会挑时间点啊,你这胎都稳了,不好落了,才过来同孤说的,啊?”姬杉依旧沉声质问着,似并未动容。 但她怎么看怎么觉得,萧念安额头上那顺着往下流的血迹碍眼得厉害。 萧念安被一语道破隐秘心思,一时间更加慌乱,几乎失语,几乎呆愣地望着姬杉。 “你觉得自己掉两滴眼泪,跪着磕头求孤,孤便能心软放过你?”她又问道。 “不是……陛下,臣没有……”萧念安苍白无力地为自己辩解着。 “看来孤最近实在是过于纵容你了,你太不听话了,连这么大的事情也敢刻意隐瞒,知情不报了。” 姬杉拍了拍他的脸颊。 萧念安连忙扯住了她的宽袖,止不住地摇头道:“陛下…不要…求您……” 他显然已经明白了姬杉这句话的意思。 果然,如他所想,冰凉的声音无视了他苦苦的哀求,缓慢在耳边响起。 “安若,去找赵太医拿一碗落胎药。” “陛下?”萧念安大脑一片空白,充愣地望着上方的大周王上。 “诺。”殿外传来安若的声音,她自然不会多问,连忙朝太医院赶去。 殿内,死死抓住姬杉袖子的手指逐渐松开,又立刻抓得更紧。 “不要!陛下…求您饶恕臣吧,除了这个,您怎么罚臣都可以…求求您……” 萧念安的哭声逐渐大了起来,嘴里不停重复着那样几句话,他甚至忘了礼仪规矩,姬杉龙袍宽袖都被他攥出了褶子。 “臣辞官……” 直到最后,他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虽然姬杉如今依旧面色冷硬,但其实她内心复杂。 她见过萧念安跪下向她认罪,跪着求她赐死,但从未见过他如此哭着求她恕罪。 其实姬杉也并非是容不下这么个孩子。 怀了就怀了,生了就生了。 反正萧念安身为丞相的价值几乎已经被她榨干。 这两年来因为丞相病重,难以面对繁重的朝务,姬杉打着体恤下属的旗号,设置了不少官员来瓜分本来属于丞相的权利。 如今太尉空悬,丞相形同虚设,势力大不如前,她的目的已然达到。 萧念安还在不在这个位置上,影响也不大。 一直没撤了他的官职,只不过是因为姬杉还没有好的丞相人选罢了。 若是萧念安一开始就过来向她“请罪”,她大抵会顺水推舟让他辞官生下的吧。 但姬杉不喜欢不听话的男人。 尤其讨厌同她耍心眼的男人。 萧念安聪明了这么久,可惜糊涂了这一次。 姬杉绷着脸,耳边又响起了他变着花样的求饶声。 无非就是什么都可以不要,只想生下这个孩子罢了。 “臣想办法带着萧家离开都城……” 说完这句话,萧念安低头掩唇重重咳嗽了两声。 显然,他嗓子已经被自己哭哑了。 他将口中残留的酸涩苦味尽数咽下,眼中早已失去了光彩。 知道自己兴许在做无用功,但心底还是抱着隐隐期盼。 萧念安无力抬起头,正要继续求陛下宽恕之时。 他突然感觉到腹部传来一阵绞痛。 这是从来未有过的。 顿时,脸色更白了,他连忙捂住小腹。 却不等他反应,更加清晰的痛感便传至他的大脑。 见萧念安微微张开嘴巴,五官痛苦地拧在一起,明显状态不对,于是姬杉皱眉问道:“你怎么了?” “疼……”听到她的声音,萧念安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陛下,肚子疼…好疼……” 他完全跪不稳了,直接瘫坐在地上。 姬杉看着他痛苦的神情,瞳孔微缩,伸出手去将人扶住。 萧念安顺势窝在她的怀中。 但这并不能减缓疼痛,他直觉下身似乎有什么东西流出来了。 尽管身上的衣服还是干干净净的,但他已然慌了神。 “陛下,太医……”萧念安无措地将手撑在她胸口上,几乎用尽了全部力气喊道,“求您…太医…求您救救她…” “好疼……”他手指逐渐合拢,牢牢地抓住姬杉心口前的衣服。 头颅也失去力气,靠在了那处,只有声音依旧颤抖清晰,“臣疼…我好疼…我害怕……” “来人!去找赵太医!让赵太医给孤滚过来!” 见他这副要死了的模样,姬杉微微闭眼复又睁开,终究是朝着外面喊道。 第199章 王室血脉不能流落在外 赵太医有时候觉得,自己真是个苦命人。 就比如现在,陛下让她准备落胎药,她备好了。 可药还没出太医院,陛下那边又有了新的吩咐。 她一头雾水,只能一拎着药箱急忙赶往宣室殿。 殊不知等待她的是躺在床上泪流满面几欲昏迷的萧念安。 以及一脸肃容的姬杉。 不是,落胎药不是还没送过来吗! 赵太医实在想不通。 “过来,治他。” 姬杉坐在床边,瞥了一眼战战兢兢跪着行礼的太医吩咐道。 而后松开了那只被萧念安紧紧握住,充当救命稻草的手。 “陛下……”萧念安手心一空,无助地抓住空气,紧张又满是乞求地唤了一声。 姬杉没再管他,起身走到了外间。 内室,赵太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连忙赶到床前搭了搭萧念安的脉搏。 “赵太医,她还好吗?”他躺在床上,声音再不复从前的宽阔嘹亮。 细若蝇蚊。 “大人,您冷静,莫要自己吓自己,平稳呼吸。” 赵太医问完脉,心中已有数。 萧念安的问题没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只不过是因为一直没喝安胎药,再加上情绪浮动太大,哭得太用力,这才动了胎气。 按脉搏来说,身下应并未见血,要是想保,也能保住。 但……想起那碗落胎药,赵太医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还好”。 于是她先从药箱里拿了个药丸给萧念安服下,而后赶忙跑到外间,请示姬杉道:“陛下,丞相大人这胎…臣是……” 她问得含含糊糊,但姬杉自然懂得。 沉默了一瞬后,只问:“不保,他当如何?” “这……若是不保,日后难孕事小,如今大人身体气血活络,已有滑胎之相,但并未见血。” “若是不保……无论是药物干预还是就这样放任不管,都有可能导致流血不止,轻则需调养三四个月恢复,重则…重则…怕是……” 赵太医不敢往下说了。 姬杉掐了掐眉心,重则还能是什么? 无非便是,撒手人寰。 “治,正常治,能保就保。”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诺!”赵太医如释重负,连滚带爬地回了内室。 “安若。”姬杉撑着额头喊道。 “奴婢在。” “传出去消息,就说萧念安殿前失仪,触怒圣颜,被孤杖责了二十大板。” “诺。”安若立即领命去办。 “安然。”姬杉闭着眼睛又吩咐道,“替孤拟旨,萧念安行为无端,罢黜丞相之位,贬去偏远之地。” “不日下发。” * “赵太医…”萧念安一见到赵太医重新进来,便迫不及待地问道,“保得住吗?我的孩子……” 他急切到甚至上身微微倾斜,离开了床榻。 “大人莫忧心莫忧心。”赵太医忙忙把萧念安按了回去,“放宽心,只是动了胎气,保得住的。” 萧念安顿时丧失了所有力气。 一直密布在他头顶的乌云也终于散去。 脑袋重重地落在枕头上,阖上眼帘,眼眶内残留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陛下隆恩……”他喃喃念了一句。 临近夜半,萧念安这一胎终于是平稳了。 姬杉这才重新出现在他眼前。 “陛下。”看见来人,萧念安连忙放下了手中药碗,准备起身行礼。 “你躺你的,孤不想再把太医扯过来。”姬杉淡然走了过去,低头看了一眼那尚为平坦的小腹。 “孤下旨罢了你的官。” “臣领旨,多谢陛下。”萧念安早就做好了这个准备。 或者说,这是他最能接受的罪罚。 只要能让他留下陛下的孩子…… “孤贬你去了偏远之地,但王室血脉不能流落在外,生产之前,你暂且留在都城。” 至于那边,姬杉自会派信得过的人暂且装成是萧念安的样子任职。 “诺。”萧念安应着,面上似有忧虑,“只是臣这张脸,若是留在宫中……” “你想什么呢?”姬杉出言打断了他,“宫中不是你能待的地方。” 他这张脸那么多人都认识,让他待在宫中,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 “孤会在宫外偏一点的地方给你找个宅子养胎。” “诺…”萧念安轻轻咬着下唇。 也对,他一早就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有名分的。 但孩子呢? 王室血脉不能流落在外,但他又不能入宫…… 那是要怎么办呢? 萧念安不知道,但看着姬杉的脸色,他也万不敢问。 第200章 心神不宁 萧念安刚动了胎气,这第一个晚上肯定是需要静养的。 姬杉便让他在宫内暂且歇了一晚。 等第二日赵太医问脉,确认萧念安现在的身体状况可以坐马车,略微颠簸的环境并不会影响到胎儿时,便挥了挥手让人把他抬回了丞相府。 谁也不知道王宫内这一天一夜都发生了什么。 以至于圣旨一下,所有大臣都当场愣在了原地。 虽然萧念安这两年已逐渐远离了权力中心,但恩宠却比以往更甚。 她们实在想不到他会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才会突然触怒圣颜,被杖责没了半条命,还直接被贬去偏远之地了呢…… 一时间朝中众说纷纭,姬杉却未对此事做任何解释。 不过偏远地区向来气候不好,医疗水平也相对落后,大臣们都觉得萧念安这身子状况,如今又受了这么重的伤,去了那种鬼地方,怕是凶多吉少了。 然,大多数人都不敢求情。 她们是实在明白了什么叫做伴王如伴虎,饶是一国之相都不能幸免,更何况他们这些小官员呢? 倒是温太傅还说了两句。 但被姬杉冷着脸责令闭嘴,此事也不许再提。 于是不过三天,萧念安就在明面上一瘸一拐地带着阿竹和零星几个家仆,告别了昔日相处还算不错的官员后,驾着一辆朴素破旧的马车,轻车简从地离开了都城。 不过刚走出城门不过二十里,他又换上了另一架马车,重返都城,住进了姬杉命人准备的宅院中。 稳公和医郎都已安排妥当。 熟悉的赵太医,也被派来专门照顾萧念安的身子。 “主子,您怎么了?”阿竹也改了称呼,至少在这七个月内,他又回归了侍从的身份。 而不是丞相小侍。 自从萧念安双眼发肿,面色憔悴地从王宫回来之后,阿竹就觉得他似乎有些郁郁寡欢。 一开始阿竹还以为是自家主子没能保住腹中的孩子,这才变成这副模样。 为此他还偷偷跑到角落里抹了半天眼泪儿。 分毫不敢再提起相关事情。 直到傍晚有人让他送安胎药给萧念安喝,他这才知道自己想岔了。 可也就更不明白为什么主子心情欠佳。 “嗯?我没什么的啊。”萧念安迟缓地扭过头,说道。 他其实也不明白为何最近情绪低落。 明明一切,都是他所求所愿。 但却总是心神不宁。 他只得把这一切归结于孕期引发的情绪不稳。 “主子,要是您有什么心事,便同奴说吧,常听人说,有孕时若是心情不好,容易影响胎儿的。” “你别担心,我真的没事。”萧念安向阿竹投去安抚性的一笑,摇头说道。 * 萧念安被贬一事,在如今较为风平浪静的大周,已经算是一件大事了。 前朝表面无人敢多嘴,但底下却是议论纷纷。 但没过两个月,就有更大的事情将之冲散。 “陛下,东边急报。” 彼时姬杉还在兰林殿这里陪江照白和小帝卿说话。 碍于有旁人在,安若没敢明说,只是借东边暗指魏国。 “怎么是折子?”姬杉放眼一看,有些讶异。 按理说急报密信一类的东西,都会装进竹筒里,方便运输传递。 “是……”安若偷瞄了一眼江照白,欲言又止。 “直接说就行了。” 安若带来的消息,几乎都是通过正规渠道传递的,不会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和暗卫来送的有天壤之别。 姬杉自然不在乎会不会叫人听去。 “是魏国都城传来的。” 她一听,顿时来了兴致。 于是一把接过,打开之后赫然发现,这是她等待许久的魏国求和书信。 “立刻去召温太傅、易安和齐老将军入宫!” 姬杉当即吩咐道。 说罢,便径直起身准备离去。 “陛下!”见她要走,江照白忙唤了一声。 “孤改日再来看你和云华。”姬杉此时心情大好,回过身来又点了点云华的小鼻子。 逗得他眉眼弯弯,窝在自己爹爹怀中乐了半天。 “好,那臣侍和华儿等您。” 江照白柔柔一笑,望着姬杉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夜色中。 而后,他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魏国…都城…? 他是隐约知道赵国如今正在攻打魏国的。 那陛下为何会如此高兴? 难不成…… 魏国要亡了? 那顾清河岂不是…… 江照白想着,微微抿唇。 第201章 顾良君安 虽然夜色已深,但在姬杉的传唤下,三人来得极快。 安若已按照她的吩咐,在路上就已经告知了传唤几人过来的目的。 于是她们心中都已有了自己的考量。 姬杉要派兵支援的前提条件,肯定要魏国直接成为大周附属的。 这项任务被委派给了温太傅和易安来向魏国施压,迫使她们接受这个条件。 而齐老将军的主要任务还是做好随时作战的准备。 姬杉的眼光是不会只局限于让魏国投诚的,她的目的,是为了借着这次机会,势如破竹,一路从魏都直捣赵都。 她想在赵国最风光之际将其消灭。 俗话说一而再,再而三,三而竭。 这样一鼓作气,不仅极其鼓舞周军气势,还能打压吴梁二国的气焰。 叫她们还未正式同大周开战,就已经闻风丧胆。 领悟到姬杉的意思后,三人接领命下去各自盘算着。 而魏国为了表示诚意,在战火纷飞中竟然派了太女亲自前来商议。 全权代表魏王的意思。 * 深夜,魏王宫内。 魏王顾曦负手立在廊下,望着天边圆月,久久未曾动过。 她整个人已经不能用苍老来形容了。 说是“一夜白头”也不为过。 “你说,孤是不是一个昏君。” 不知过了多久,魏王终于开口问道。 一直垂头沉默地站在她身后的魏太女,面上一样是乌云密布。 听到这话,也只能摇头说:“母王英明神武,只是当今的风,并不吹向魏国罢了。” “一国之王,那里只能等风吹啊。”魏王叹了口气,“无法呼风唤雨,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国家,在风雨中飘摇,却无能为力。” “都怪孤年轻时过于自负,无法接受失败,打了败仗便总想着打回来,常年累积下来,等孤意识到魏国国力不稳,已是为时已晚。” “这顾家的江山,怕是要葬在孤的手中了。” “母王……”魏太女想劝,却又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但魏王显然并不在意身边人的话了,一味陷入到回忆之中。 她久违的想起被自己送走,却从未关心过的两个儿子。 只可惜现在已经不是送几个儿子就能解决魏国困境的时候了。 “覆巢之下,可有完卵焉?”魏王神情飘渺。 “儿臣定会竭尽全力,不负母王重托,为魏国求得一线生机!”魏太女立即俯身说道。 然而魏王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但愿吧,孤已拟好旨,此次求援,路途遥远,你全权作主,不必询问孤的意见,若是周王的条件,你觉得可以接受,那便放手去做吧。” “毕竟,孤的江山,早晚都会是你的。” * 魏国都城到大周都城所隔甚远,魏太女就算快马加鞭,不眠不休赶路,也至少要个十天半月才能抵达。 然而战事吃紧,战场上瞬息万变,魏国不敢多耽搁。 哪怕是在赶路期间,也一直在同周国保持着书面沟通。 可结果一直不尽如人意。 魏国想保有国家主权,但姬杉必然不可能给她。 魏太女也只好加快步伐,决意当面同周国谈判。 却不曾想,在她赶路之际,赵国又是连下几城。 魏国一时岌岌可危。 而这些消息,自然也传到了大周朝中。 一连的战事失利,魏国已是强弩之末。 这件事情在前朝并不算是个秘密,稍作打听便可得知。 不过宫规森严,这种朝事到底不会在后宫流传。 就算有宫人无意间得知,也不会有胆子去议论的。 姬杉对顾知年也一如往昔,显然他的地位也并没有因为魏国势微而有所变化。 顾知年一向喜欢关起门来又堵住耳朵的,他理应不该知道故国发生的一切。 魏太女倒是起过些不该有的心思,在书信中夹了一封“问顾良君安”的信。 可惜被姬杉扣下,而后付之一炬。 这辈子是无缘到顾知年手里了。 第202章 既然喜欢跪着 “这魏太女倒还真是坚持,如此孜孜不倦地在信里夹杂什么‘顾良君安’,究竟是认为孤有脑疾,会把这些信给良君,还是生怕顾清河在周宫里过得太舒坦了啊。” 又是一封信在指缝中化成灰烬,姬杉嘲讽了一句。 实在不知道魏太女安得是何居心。 安然立在一旁,不敢接话。 然而安若却是一脸难色,躬身走进。 “陛下。”她弯下腰来,“顾良君求见。” “嗯?他自己过来了?”姬杉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略微诧异。 顾清河再怎么变,都改变不了他被动又内敛的性格。 于是尽管姬杉允过,他也很少会主动出现在未央宫内。 “让他进来吧。”姬杉说着瞧了一眼安然,又道,“清理一下。” 指的自然是桌上燃烧过的痕迹。 然而安若却并未领命出去宣顾知年进来,而是磕绊开口道:“陛下,顾良君他……” “顾良君跪在外面,在为……在为魏国君后求情……” “你说什么?”姬杉脸上的笑意,在这一瞬间荡然无存。 虽然她语气中的波澜不惊一如往昔,但安若已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其余在殿中的宫人也一并紧跟着跪下。 一想起殿外刚刚发生的一切,安若真是欲哭无泪。 本来看到顾知年来,她是惊中带喜的。 任谁都知道顾良君在陛下心里还是有些分量的,可惜的就是很少主动前来侍奉在陛下面前。 安若当时只觉得陛下看到他,心情会好些,她们这些做奴婢的,也跟着沾光不是吗? 可谁能想到,顾知年的第一句话不是让她通传,而是问道:“魏国,当真要亡了吗?” “啊?这……”安若当时整个人都懵住了一瞬,只得道,“这,前朝的国家大事,奴婢怎得知晓。” 顾知年却显然已经知道,并认定了一个答案。 他此番前来,最希望的是能在安若脸上看出一些莫名其妙或是疑惑的神色。 最好同他说,这是疯言疯语,这是无稽之谈,这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然而并没有。 他得到的只是一个模棱两可的“不知道”。 “我知晓了。” 于是在安若诧异又惊慌的视线中,顾知年直直地跪在了坚硬的地面上。 “殿下您这是在做什么?”安若急忙忙地要把人拉起,“使不得使不得啊。” “我想求陛下救救我父亲。”他依旧是一副弱不禁风地样子,眼中神情也是脆弱不堪一击的。 “殿下何苦如此,您还是快快起来回去吧,朝中之事,陛下心中自有决断,您又何苦这样呢?”安若差点背过气儿去,赶紧劝道。 她虽然知道魏国并不是要亡国,只是名存实亡而已,魏君后自然能活得好好的,何须多此一举呢! 但她又不能告诉顾知年。 顾知年固执地不肯起身。 “一切未有定数,您这般……仔细牵连了您自己。殿下,您快起来吧,若是因此惹怒陛下,于您才是最不好的。” “若等有了定数,一切便要来不及了。”顾知年说着,略带哀戚。 他很害怕母王会让自己的父亲殉国而死。 亡国的王室男子,下场总是那样的凄惨。 母王又是那样残忍又舍不下面子,定是不会容忍自己的男人苟活于世,备受凌辱的。 一旦魏国都城破,以顾知年对魏王的了解,她定然会让所有后侍和帝卿殉国。 顾知年不敢赌。 他的力量太过渺小,唯一能做的,只有竭尽所能,来求姬杉了。 他实在,走投无路。 安若见状,自觉无法劝服顾知年,只得自认倒霉,迈入殿中向姬杉禀报此事。 她实在难以评价顾知年的大脑里究竟都装了些什么。 就算他有心想求陛下动动手指,将魏君后从魏国救出,那什么时候不行啊。 陛下又不是不会招幸他,做完那档子事儿后,吹吹枕边风,陛下心情好,兴许还能愉快了结了呢。 哪儿用得着整这么大的阵仗。 就算非得如此,那哪怕是进殿跪下求陛下,哭哭啼啼两声,也总比硬邦邦地直接跪在殿外日头底下强啊。 安若跪在地上,心里连连哀叹,而后便听到姬杉的声音再度响起。 “顾清河来了就直接跪在外面了?” “回陛下的话,是的。”安若俯首回道,“良君殿下问了奴婢一句是否魏国当真要亡,奴婢不敢多说,只言不知,而后殿下便跪下了。” 姬杉听完,手指点了点案面。 敲打声在极为寂静的大殿内格外清晰。 敲得跪伏在地上的宫人们皆是汗毛倒立。 “行啊。”死一般的宁静过后,姬杉终于缓缓开口,“既然喜欢跪着,那便随他去吧。” 语气喜怒不明。 第203章 良君殿下也真是的 大周的六月,正是炎热的时候。 顾知年跪在烈日之下,嘴唇逐渐干涸苍白。 本就弱不禁风的身子,更为摇摇欲坠。 “殿下这是何苦呢?”安若生怕他真的跪坏了,命人端了解暑汤过来,“若羽,伺候殿下喝下吧。” “劳烦姑姑,我无事。”顾知年并未看那汤一眼,只是固执地跪着,目光望着紧闭的大门,分毫不曾转移。 安若抖了抖嘴角,正欲说话,便听到远处耳后传来声音。 “这日头这样大,良君殿下怎会跪在外面?” 江照白抱着小帝卿,缓缓走近。 “奴婢参见江侍君殿下。”安若俯身行礼,却并未回答他的问题。 主要是她也不好回答。 顾知年如今无暇她顾,自然也不会说话。 然而江照白也不恼,只是上下打量了一番,又吩咐道:“殿下脸都白了,跪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紫云,把本殿的伞拿过来,为良君殿下撑着。” “多谢江侍君,但是不必了。” 顾知年艰难张开沙哑的喉咙,如此说道。 他只觉得既然是要求陛下恩典,自然要拿出态度来。 若又是喝汤药又是打伞的,实在显得毫无诚意,有惺惺作态的嫌疑。 “良君殿下莫怕,哪怕陛下罚了你,也定然不想你跪坏了身子的,殿下且安心待在伞下,臣侍会向陛下请示的。” 顾知年听罢终于是看了一眼江照白,嘴唇也抿成了一条直线。 看到他这副模样,江照白心理得到了极大满足,终于是转身朝安若道:“劳烦姑姑为本殿通传。” * 姬杉实在不知道今天是个什么日子,怎么一个个的都往她的未央宫跑呢? 不过她确实有段日子没见过江照白了。 “让他进来。”说着,朱笔落下,合上奏折。 “臣侍携云华参见陛下。” 江照白翩然行礼,而后在姬杉抬手后,满目笑容地抱着云华走到案几前。 “几日不见,云华倒是又长大了些。” 姬杉伸手捏了捏小帝卿的脸蛋,“脸上肉可真多。” “云华整日净会张着手要喝奶,稍微少给他一点就要哭,臣侍也发愁呢。” “挺好,吃得多,健康。”她笑着说道,而后看了一眼仍在站着的江照白,“你也坐下吧。” 江照白却是突然踌躇了起来,咬了咬下唇,似是十分为难。 “怎么了?”姬杉看着他这一脸不舒畅的模样,微微蹙眉。 “臣侍想向陛下请罪。”江照白说着跪了下来。 “?”姬杉在此时此刻万分不理解,甚至很想用手搓一下自己的脸。 “什么罪,说。”她倒要看看今日是怎么了。 “臣侍不知为何顾良君殿下会跪在殿外,但臣侍瞧着日头足,怕殿下晒坏了身子惹您心疼,便叫人为他遮了伞,还望陛下恕罪。” 姬杉一听到顾知年的名讳,面上的表情都淡了些。 “孤当是什么呢,起来吧。” 她既没说让人把伞撤了,也没再多说些别的。 江照白边偷瞧着她的脸色,边坐了下去。 “臣侍不该提的,您莫生气,顾良君殿下若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想来也不是故意的。” “你倒是为他开脱上了。”姬杉扫了他一眼。 见她没有太大的情绪变化,江照白只是微微一笑,“不全是这样的。” 而后秀眉微蹙,略有愁容。 “只是,臣侍听宫人们说良君殿下身子不好,怕他那样倔强跪在烈日之下,若是弄坏了身子,日后还要叫陛下忧心。” “唉,良君殿下也真是的,有什么话不能同陛下好好说呢,非要惹您生气……” 他说到一半停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抬眼望着姬杉的眼睛,“臣侍又多嘴了。” “他确实倔强。”姬杉也是这样认为的。 顾清河是一点软话都不会说,连求人都求不明白。 除了跪着只会跪着。 她又没让他长跪不起,真是脑子一根筋。 “但凡软一些,他那身子都未必如此。” “臣侍的父亲常说,男子还是要柔和一些,太过刚烈容易伤人伤己。”江照白顺着她的话如此说道。 “嗯。”姬杉难得认同这句话,于是伸手贴了贴他的侧脸,“你父亲将你养得不错。” 柔弱可欺,小意温柔。 最重要的还是会服侍人。 江照白教人摸得脸色微红,正欲再言,安若却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陛下,顾良君殿下晕了过去。” 第204章 她吃软不吃硬 江照白能感觉到触碰在他脸上的那只手有一瞬间的停顿。 而后便听到姬杉说道:“送入偏殿,传太医给他看一看,若是没什么大碍,等他醒后就送回羽阳殿吧。” 她说完就俯身将云华从江照白怀中抱起,丝毫没有起身过去看一眼的迹象。 安若“诺”了一声后又连忙出去。 见她是这样的态度,江照白因那一瞬停顿而在心中泛起的酸意也在顷刻间烟消云散了。 如今顾清河大庭广众之下犯了大忌,阖宫上下都知道他触了陛下的霉头,是自己要跪还是被罚跪已经不重要了。 一旦失了陛下的恩宠…… 江照白倒想看看,这魏国帝卿、良君殿下,究竟还能不能有从前半分目中无人的神气劲儿。 “陛下,良君殿下他……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他虽然心中是在幸灾乐祸的,但面上却表现得极为担忧。 “你若是关心,一会儿去问太医。” 她又不是顾清河,怎么知道他身子会不会出事儿? 再说了,自己偏要跪在日头下面,要是跪坏了身子,那就受着去吧。 姬杉越想越烦躁。 不过方才倒是忘了一点…… 顾清河是怎么知道魏国连败要亡了的? * “殿下,奴听闻顾良君因想为魏国求情,在宣室殿外跪了近两个时辰,陛下也未见他,而后就晕了过去……” 王宫内的消息,总是流传得极快。 不过一个时辰,就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轻水自然也知道了此事。 “他怎么好端端地为魏国求情去了?”温昀听罢微微皱起眉头。 他是知道魏国在向大周求援的,而且陛下也倾向于出兵援魏,这样顾清河的行为就显得诡异起来了。 “奴也不知,按道理来说,以顾良君那个脾气,当是什么也不知道才对呀……” “唉。”温昀叹了口气,只道,“他也是个傻的,这样做法,定然要惹陛下不喜了。” 姬杉一向是吃软不吃硬。 若是顾清河在殿内跪下哭着求她,兴许就允了。 但像这样一言不合就直接跪在外面,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的。 当然,这两种结果都是建立在姬杉喜欢顾清河的基础上。 若是不喜欢,那就不用多说了。 前一秒落泪,下一秒就直接被拖出去。 至于后者,那这一跪,便是一辈子了。 “不过殿下,奴总觉得这件事儿不简单,怕是有人在幕后推了顾良君一把。” “确实有这种可能。”温昀也是这样认为的。 男人多的地方纷争多,后宫更是。 君侍多了,少不了勾心斗角。 前有陆染之,这后是谁……就不得而知了。 “殿下,那咱们要不要查查是谁做的,如今他敢害顾良君,日后难免……” “不必,查到了也没什么用,其实说到底,无论是谁在后面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才让他勾起了这个念头,归根结底,此事还是他自己自愿去跪的。” “事已至此,顾清河那边已是无力回天,只能看陛下心里是怎么想的了。” “不过幕后之人会用这样的手段让他犯错,想来也是个聪明人,定然不会明目张胆地做什么。” 温昀沉下心来,如此说道。 这样的做派,于他而言,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 好就好在,至少不用担心被明着推下水或者中毒什么的。 毕竟这样后果严重,也一定会被彻查。 基本上就是一命换一命了。 聪明人不会做。 “唉,奴都不知道那人害顾良君目的是什么,不然奴还能有个谨慎的方向。” 是啊,为什么? 温昀这才思考起这个问题来。 毕竟顾清河平日不争不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身子不好也膝下无女。 虽然一国帝卿出身高贵,但以魏国的那个状态来说,他背后的势力甚至都不如一个少使。 “实在怪哉。”温昀想不出幕后之人能从中获得什么利益。 第205章 他心脏绞疼 顾知年醒来时,天空已经全然被黑暗笼罩。 好在他这两年身子调养得不错,只是中暑才晕倒的,并未造成太大影响。 他醒后迷茫地看着上方的床幔良久,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并不是羽阳殿。 “若羽,陛下呢?” 听到声音,若羽终于停止了点头昏昏欲睡的动作。 “殿下,您醒了!”他见到顾知年苏醒,脸上带着喜色,却在意识到主子都问了什么后,神情闪过一丝不自然。 “奴给您拿水喝。”他巧妙地回避了顾知年的问题,起身倒了一杯茶水递了过去。 然而顾知年却垂下眼帘,将杯中水一饮而尽后,又再度问道:“陛下呢?” “陛下……”若羽眼神飘忽,开始吞吞吐吐起来。 救了命了,他该怎么回答啊! “啊!太医说了,等您醒了,要奴赶紧告诉她,她好过来给殿下复诊!”若羽说着,拔腿就要往外跑。 “陛下没来过,对吗?”见他这副顾左右而言她的样子,顾知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眸中的光彩逐渐黯然失色。 “谁…谁说的!殿下,陛…陛下来过的呀!不过天色晚了,陛下就先走了!”若羽看着他的模样,赶忙解释道。 阿弥陀佛,只是一个善意的谎言而已。 陛下应当不会知道吧…… “你不必这般骗我,我都知晓的。”顾知年略带悲伤地合上眼睛。 他早就知道会有因此失宠的可能。 可他,又实在无法眼睁睁地看着父亲死去,自己却毫不作为。 顾知年明白,他终究是让陛下失望了。 以至于连见他都不想见了。 “殿下,您别太伤心……”若羽看他伤神,心疼极了,“您一昏倒,陛下便叫人将您送到了这里,又立即传了太医,这里可是未央宫啊,陛下肯定心里是在意您的!” 顾知年没再说话,若羽也不知道他是听没听进去,只能瞧见他轻轻咬住了下唇。 “殿下……” “不用安慰我了,我没事儿。”他神情依旧平静,声音却略带哽咽,“我要休息了,熄灯吧,明日……” 顾知年说着停顿了一下,继而又道,“明日我再去宣室殿求见陛下。” 他虽然无法接受被妻主厌弃,但…… 还是那句话。 他别无选择。 可若羽听到这句话,却是再度蠕动起了嘴唇。 “怎么了?”见他半晌没有动作,顾知年这才问道。 “殿下……”若羽张了张嘴不知如何开口。 可这件事情,主子是早晚要知道的。 “陛下说,等您休息好,就派人将您送回羽阳殿,让您好好养伤,若是无事……便不要出来了……” 顾知年身形微颤,顿时僵在原地。 这样的命令,明面上是养伤,实则是变相禁足。 但禁足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他无法向陛下求情了。 想到这里,顾知年只觉大脑一片空白。 耳朵也嗡嗡作响。 甚至眼前也有一瞬间的黑色。 “那怎么办……”顾知年微张开双唇,喃喃道,“父亲该怎么办……” 他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顾知年想着,突然觉得心脏绞痛得厉害,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殿下!您怎么了!” 见他伸手紧抓着自己的胸口,双眼微闭,努力又艰难地呼吸着,若羽顿时慌了神儿,连忙扶住了他的肩膀。 “殿下,您心脏不舒服吗?您先躺下,奴去叫太医!” “陛下……”不过几秒钟的功夫,顾知年就已经疼到眉头紧锁,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奴知道!奴派人请了太医,就立刻去求见陛下,您别着急!”若羽手忙脚乱地将人扶回枕头上,而后便小跑出偏殿。 丝毫没注意到身后的顾知年在他走后,缓慢地将身子蜷缩成了一团。 而后,眼泪缓缓从他眼角滑落。 一串又一串,无声又可怜。 * “殿下,顾良君殿下的侍从前来求见您,说是殿下心脏疼……”安若得到消息后,心情复杂地向姬杉禀报着。 “心脏?”姬杉执笔的手瞬间攥紧,“严重吗?” “说是刚刚去传了太医,良君还躺在偏殿休息着,尚未有结论。” 怎么跪几个时辰,还能把心脏跪出毛病来…… 这顾知年莫不是陶瓷做的? 稍微一碰就能碎掉?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脆弱麻烦又愁人的男人啊! 姬杉百思不得其解。 “陛下可要摆驾?”安若低声试探问道。 顿时一道凌厉地目光向她射了过来。 “奴婢多嘴!”她立刻跪下认罪。 有的时候,做奴婢最重要的技能,便是会看主子的脸色。 安若是看出姬杉神情略有动容,这才敢开口询问的。 果然姬杉也只是扫了她一眼,并未出言责骂,反而开口道:“起来,摆驾。” 第206章 她有些倦了 姬杉掀开帘子,迈入内室时,太医正在给顾知年问着脉。 他这次倒是没有直接疼晕过去。 只是像个木偶一样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狭长凤眼分明是睁着的,乌黑的眸却毫无一丝光亮。 顾知年的心思似乎全然不在殿内,听到声响也丝毫没有反应。 直到,姬杉缓缓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之内。 眼皮瞬间便被撑开。 “陛下……”他原本清冽干净的声音此时带着丝丝暗哑。 大约是长久跪在炎热下,未进一滴水造成的。 顾知年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出现幻觉的那一刻,几乎要从床上弹起来。 但在想起了若羽前不久说的话后,又恹恹地缩了回去。 “陛下,臣侍……”他突然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在何处了。 他已然不知道该如何与陛下相处了。 陛下如今对他的厌恶程度该有几分呢? 他没什么概念。 姬杉只是站在床边,睥睨地望着顾知年那张毫无气色的脸。 仿佛下一秒就要驾鹤西去一般的惨白。 太脆弱了。 这副模样也确实会令人心生怜惜。 她刚要开口慰问一下他幼小的心灵。 却同时听见顾知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臣侍,参见陛下。”他垂着脑袋,没有去看姬杉。 这便是他憋了半天想出来的唯一一句话。 再没了下文。 顾知年再怎样,也是知道这种情况下,若是开口求情,定然是要适得其反的。 可他也没有办法像在惹陛下生气之前那样,同她说话了。 至于怎么补救,能让陛下不生气;或者怎么为自己求情,可以免受禁足责罚。 他都一概不知。 然而一直跟在后面的安若却顿时屏住了呼吸。 顾知年这句话,着实有些在赌气耍脾气的嫌疑。 虽然,实际上并没有。 但这不妨碍别人是这样想的。 姬杉低头看着他,突然觉得有些倦了。 她倒是没有误会顾知年的意思。 她知道,这人没有那个胆子的。 就算自己借他八百个胆子,他都未必敢做些赌气的事情。 然而,顾知年偶尔像块小木头,确实有时会感觉有些可爱。 但一直是块木头,只会让人感觉心累。 姬杉从来不喜欢给自己找不痛快。 她可以呵护一只饱受风雨摧残的娇花,但护着一只石头。 说实话,一点意思也没有。 今日之事,姬杉自认为她甚至什么都没有做。 然而顾知年却把自己作成了眼下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她懒得再管他了。 “呵。”于是姬杉勾了勾唇角,最后看了一眼顾知年的发顶,而后转身离去。 听到耳边宽袖搅动空气的声音,顾知年愣住了,下意识抬头去看她。 却只能看到那欲要离去的背影。 在姬杉迈开步子的一瞬间,顾知年下意识伸手去抓她的袖子。 然而,他的动作慢了一步。 光滑的衣料在指缝间轻而易举地滑走。 顾知年最后只握紧了空气。 他呆愣愣地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掌,又看着越走越远,眼看便要迈出内室的姬杉。 “陛下!”他唤了一句,声音并不算大。 “良君殿下,您别激动。”太医忙说道。 这脉象太乱了。 或者说自从陛下进来之后,顾良君的脉象就没有正常过。 以至于她一直没能收回手指。 只能被迫地感受着殿内诡异的氛围。 然而顾知年恍若未闻,他看着姬杉丝毫没有停下或放缓步伐的样子。 一时心神大乱。 他心中莫名有种强烈的冲动。 想要拼尽全力求陛下留下的冲动。 顾知年生出一丝预感。 若是就这样看着她走掉,那么…… 自己日后将要追悔莫及。 “陛下!”他拼尽全力又唤了一声。 甚至掀开被子,将左手从太医的手指下挣脱出来,双手皆按在床沿上,一瞬不瞬地望着姬杉。 连嘴唇都来不及合上。 姬杉这次倒是停了下来。 她侧过头看了一眼顾知年那六神无主的模样。 四目相对。 就在他因紧张而高高耸起的肩膀略微放松之时,姬杉收回目光,掀开了帘子。 她真的要走了。 她好像真的不想要他了。 顾知年方寸大乱,脑海中紧绷的弦也在顷刻间断裂。 “不要……”他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流淌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变得冰凉无比。 他什么都不想了,用前所未有的速度挣扎翻下床。 “陛下,求您……” 顾知年话还没说完,就因为太过慌乱,在双脚落地之际,左腿绊住了右腿,整个人结实地摔在了地上。 殿内发出一声巨响。 可见他摔得有多么厉害。 “殿下!”若羽眼皮一跳,被这一声吓得不行。 他家殿下身子如此弱不禁风,怎么能经得起这样一摔? 他慌慌张张地跑到顾知年身边,想要将人扶起。 然而顾知年全然没有理会他的动作。 哪怕身上的疼痛让他眉毛都拧成了一团,脸色也更加惨白几分,却依旧眨也不敢眨一下眼睛地看着姬杉。 而她也终于重新走到了他身前。 第207章 您别厌弃我,我会死的 “疯了?”姬杉垂下眼眸,依旧俯视地看着他。 不过这次看到的却不是那浓密黑色的发顶,而是顾知年煞白慌乱的脸。 那双眼睛还氤氲着雾气。 顾知年摔得有些重。 他本来就一天未进食,也没有什么力气,这下根本就无法独立爬起。 哪怕若羽搀着他的胳膊,他也无法借着这微弱的力量起身。 “陛下……” 于是顾知年只能挣扎着撑起一只手臂,抓住了姬杉的裙摆。 “求您,别走……” 他说着,眼泪簌簌落了下来。 本来还只是一滴两滴,却在她的沉默之下,逐渐汇聚成线。 “求您,留下来吧……”顾知年哭着,手中握住的衣摆布料愈发多了起来。 “臣侍错了,臣侍知错了……”他又垂下了头,脑袋几乎要埋进她的小腿处,“您别生我的气……” 姬杉看着他的动作,听着他呜咽的声音,知道顾知年此时已经濒临崩溃。 于是缓缓蹲下身。 若羽感受到她的视线,双手只得离开了顾知年的两肩,退到了一旁。 只是仍旧满眼担忧和焦急地看着自家主子。 然而下一秒,又在安若的眼神示意下,被迫跟着离开了内室。 太医如蒙大赦,也退了下去。 殿中只余两人。 “你哪儿错了?”姬杉单手托起他的脑袋,问道。 “臣侍已是您的人,不该为,魏国求情。”顾知年满脸泪痕,身体一颤一颤地回道。 “只是这样?”她又问道。 “臣侍不该,不该如此执拗地跪着求您……”他说着顺着姬杉的袖子,双手握住了她的手臂,“可是陛下,臣侍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臣侍,不想让父亲死,想不到别的办法。” “陛下,真的,不是故意惹您,臣侍没有别的办法……” 姬杉从来没见过顾知年脸上有如此复杂的情绪。 也没有听他一口气说过这么多的话。 他无助的泪水沿着下巴,顺着她掌心流过。 弄得她手掌都全然被浸湿了。 “孤从来没说过他会死。”姬杉说着用大拇指压了压顾知年眼下的湿润,“魏国的君后,如何轻易死去?” “孤不知道你从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便如此沉不住气,跪到孤面前来了。” “哦,不对。”她指尖微顿,“是跪到了宣室殿门前。” “陛下,您是说,父亲会无事的?”顾知年未能注意到她后半句语气的变化,只是微微张大嘴巴,如此问道。 魏国如何他不想管了,也管不了。 只要父亲能活着,他便了无牵挂了。 “………”看着他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姬杉心里却突然不大畅快了。 虽然眼睛和鼻子都还是红红的。 还时不时在抽着气儿。 但眼泪,已经不像方才那样流个不停了。 “你求孤留下,就是为了问这个?”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不是。”顾知年这次似乎没有哭到大脑缺氧整个人傻掉,反应倒是很快。 他再度紧紧地攥住了姬杉的小臂,生怕她复而离去,“臣侍,是为了,为了自己。” 说完咬住了下唇,屏住呼吸等待着姬杉的反应。 为了自己什么? 你倒是说啊?! 姬杉真的脑袋疼。 她一点也不想去猜。 “顾清河,有话就说。”她说着,伸出手,一根一根地掰开顾知年的手指,“若是没有,孤没空在这里跟你浪费时间。” 然而这次,逆来顺受惯了的他却没有顺着姬杉的力气放下双手。 反而握住了她用来摆脱他的手掌。 “不要……”他薄唇微张,微微摇了摇头。 那样子多少有些呆傻。 就凭顾知年那点微不足道的力气,姬杉能轻而易举地抽出手。 不过大概这人也要重新跌一次了。 她本来不想这样的。 也是强忍着,用最后一点仅存的耐心等着下面的话。 但是顾知年嘴巴张了又张,却没能发出任何一个音节。 得,耐心告罄。 她多余指望顾清河这张嘴。 于是,姬杉抽出了手,顾知年也随着她的动作倒在一旁。 手肘杵在了地板上。 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然而顾知年甚至来不及皱眉和吸气。 他的大脑在短暂的疼痛下清醒了过来,拼尽全力拉住了姬杉在起身后垂下的手。 “陛下,别不要我……” “臣侍是为了自己……” “您别厌弃我,我会死的……” “臣侍还,不想死……” “求您了。” 第208章 无知无觉靠在她怀中 姬杉垂眸看着,顾知年艰难扣着她掌心的样子。 扬一次鞭子便跑一步。 不扬鞭子就要在原地等着。 真是一匹劣性难改的马。 现在知道这样做,哭着求她了。 那早干什么去了呢? 他这个性子,好似不吃些苦头便永远不会长进。 见姬杉不理会,顾知年哭得更是凄惨了。 他嘴唇不停翕动着,似乎是哭到吸气多呼气少了。 眼泪如同江水决堤般奔涌而下。 可却至始至终都没有发出过一声嚎叫。 然后姬杉也一直没有回握住他的手。 等待中,时间总会变得漫长无比。 都说度日如年,可顾知年现在几乎可以用度秒如年来形容了。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顾知年心脏蔓延出的冷意逐渐遍布全身。 他心中更是绝望。 只觉得心痛到快要昏厥。 熟悉的感觉再度席卷至五脏六腑。 难以呼吸,心脏绞痛。 浑身上下似乎都被一股气堵住,无处疏解。 顾知年微微合上眼睛,意欲缓下心神。 可这一闭,他连五感都变成了黑色。 彻底失去了意识。 他将自己哭晕了过去。 姬杉起初并未意识到这些。 却突然感受到他的指尖逐渐向下滑落。 “顾清河?”在指尖相触,即将彻底分离之际,她颇为用力地抓住了他的手。 姬杉声音略高,却并没有得到回应。 紧接着,顾知年的脑袋也垂了下来。 如若不是手被她抓住了,怕是又要不受控制地倒在地上。 她在最初的讶异微惊之后,很快就大致猜到了现在是什么情况。 顾知年大抵是缺氧晕倒了。 她只能想到这一种可能。 不是,怎么会有人硬生生把自己哭晕啊? 姬杉知道顾知年脆弱。 但没想到他会弱不禁风到这种地步。 脑壳疼。 总不能就这样拽着他的胳膊吧…… 怕不是会直接被她拽掉。 姬杉只好蹲下身来抱住他消瘦的身躯。 此时的顾知年脸上苍白如雪,呼吸微弱,无知无觉地靠在她的怀中。 确实能够让姬杉心头微震。 将他抱到床榻上时,她真的能感觉到他的骨瘦形销。 哪怕在悉心调养下长了些肉,但是顾知年的原始体格摆在那里,也照样比起旁的男子轻上许多。 姬杉根本用不了什么力气,就能轻而易举地把人放回床上。 * 太医听到吩咐声匆匆赶来,看着床榻上昏迷着的顾知年也不敢多问,只是在姬杉阴云密布的脸色下,连忙进行一番望闻问切。 而后颤巍巍地将结果禀报给了她。 忧思过度,郁结于心。 大悲大喜,急火攻心。 需疏肝理气,解郁安神。 莫要有太大情绪波动。 总之,要心平气和,静心养神。 至于心绞疼也是由于这些原因产生的,并无隐疾。 问题不大。 但却问题很大。 因为心病还需心药医,口服用药只是治标不治本。 这才是最难的。 姬杉听完后捏了捏眉心让人下去熬药。 又看了一眼皱着眉头躺在那里的顾知年。 看样子连昏迷着也无法彻底安心。 “安若,等良君醒后,差人将魏太女入都一事告诉他吧。” 她看着他那不安稳地睡颜,吩咐了一句,也紧接着离开了偏殿。 叫顾知年折腾得,她都有些累了。 * 只不过没想到刚迈出殿门,安然便忙迎上来禀报道:“陛下,傅良君殿下派人来传话,问您今晚要不要过去。” “不去,让他好好……” 姬杉绷着脸,神色略显疲倦,本欲拒绝。 但总觉得心中多少有点堵得慌。 烦且不畅快。 “罢了,摆驾昭阳殿吧。”她呼出一口浊气,如此说道。 散散心也好。 * 那边的傅怀晏迟迟等不到人,本来都穿上寝衣准备休息了。 毕竟流枫去请姬杉结果无功而返时,同他说了顾清河突然病了,陛下在陪那人呢。 虽然傅怀晏搞不懂为什么几个时辰前刚隐约有听说顾清河触怒圣颜被罚跪在外,到了现在病了陛下还亲自去陪。 但他想既然如此,那大概率是不会来呢。 为此傅怀晏还小小生了一柱香时间的闷气。 没想到还能等到通传声。 他顿时喜上眉梢,直接从床上弹了起来,披上个外衫便跑到殿门口迎接姬杉。 等到行完礼屏退众人,傅怀晏便立刻勾住了她的脖子,只道,“表姐!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第209章 何苦呢? “自然要来。”姬杉伸手抚住他的腰。 毕竟她一向喜欢睁眼说瞎话。 傅怀晏听完“嘿嘿”一笑,将小脑袋凑上去亲了亲她的唇。 “我就知道表姐不舍得让我独守空房这么久。” 八天!足足八天! 天知道他这几天是怎么过的。 于是傅怀晏说完便眼睛亮闪闪地期待着姬杉的回吻。 然而并没有。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压住他的后颈,来一个唇齿相融。 只是掐着他后腰腰窝上的肉,一下又一下。 “嗯。”甚至敷衍的回应。 合拢在姬杉颈肩的胳膊逐渐滑落,傅怀晏敛了笑,仔细观察着她脸上的神情。 “表姐今日,不高兴吗?” 他重新调整了姿势,反抱住姬杉的脊背。 二人之间的距离可以说是没有。 傅怀晏难得有如此认真的语气。 但他确实是全神贯注地望着她的眼。 “跟你没关系。”姬杉伸手摸了摸他垂落的长发,“不是因为你。” “哦。” 傅怀晏这下懂了。 但却并没有因与他无关而开心起来,反而嘟起了嘴巴。 “我知道了,表姐因为顾良君不高兴。” 他的手指在姬杉的玉带处画起了圈圈。 “表姐人来了我这里,心却还在别处,还惦记着别的男人。” “哪来的这么大醋味儿。”姬杉有些无奈地抓住了他那只作乱的手,“孤可不喜欢胡乱吃醋的男人。” 想着谁又不重要,她人都来了,不是吗? 应该这样想才对。 傅怀晏这性子,当真骄纵。 “可是表姐都不亲晏晏了耶!” 他撒起娇来,真是得心应手。 以“晏晏”这样麻人的称呼自称,让姬杉瞬间头皮发麻了起来。 不过配上傅怀晏此时的神态,倒也算不上恶心。 “都这样,还不允许我小小的拈酸吃醋一下吗?” 既然被抓住了手,他便改挠起了姬杉的手掌心,“哪儿有这样的道理。” 一下又一下。 痒痒的。 “歪理一堆。” 行吧,她真是服了。 果然选择来昭阳殿是个正确的决定。 让傅怀晏这么一打岔儿,她确实很难摆着脸色。 “歪理正理,是个理儿就行。”傅怀晏振振有词地说道。 紧接着又朝着姬杉扬起嘴巴,下巴尖儿贴着她的下巴,“那表姐亲一下嘛。” 姬杉被他这副模样弄得鼻间发出一声轻笑。 继而微微低头,吻上了他娇嫩红润的唇。 那不上不下,聚集在心中的乌云,也在一声声喘息中逐渐消散了。 * 不过顾知年那边,倒是不太好。 若羽想给他喂药,却一直紧咬牙关,不肯喝下。 口中还一直喃喃着什么“不要”、“求您”之类的字样。 若羽急得是满头大汗,几乎快要哭了。 只得按照太医给的方法,将帕子蘸上水,一点一点按压在顾知年的唇上。 这一夜终于过去。 然而顾知年却也没醒。 太医只说说是太过疲累,可能要多睡一会儿才能转醒了。 “可是殿下都一天一夜未进食了,身子怎么遭得住呀……”若羽说着,偷偷抹起了眼泪儿来。 但确实也没什么办法,人不醒总不能硬往嘴里塞东西吃。 不然若是呛着噎着了,问题可就更严重了。 “安若姑姑,不知陛下可已起身?” 若羽正跪在脚榻上看着依旧眉宇紧簇的顾知年发愁。 见安若前来过问,便忙起身问道。 “不瞒若羽公子,陛下并未宿在未央宫。”安若本来也是奉的昨夜姬杉那句让她告诉顾知年魏太女之事的话,这才大早上过来看看情况。 “不在?”若羽很是诧异。 他还以为…… “殿下都这样了,怎么……” “若羽公子慎言。”安若打断了他的话,脸上暗藏着厉色。 若羽忙止住了话。 “安若姑姑,奴一时失言,还望姑姑海涵。” 他看到顾知年躺在床上的样子,难免心如刀割,继而心生些别的情绪来。 一整夜的服侍,令他精神衰弱,一时说顺了嘴…… “入了周宫,便是周国的奴才,是陛下的奴才。” 安若训斥了两句,若羽俯下身应声连连。 但是她也只是个奴婢,自然要顾及着顾知年的状况。 于是又道:“良君殿下一直未醒,我会禀报陛下的。” 不过姬杉上了早朝后又留下了几个大臣议事。 等到空出时间时,已临近中午。 “究竟如何?”她坐在床边,伸手探了探顾知年的鼻息。 倒是均匀平稳,只是人却一直睡着。 “良君照理来说身子已无碍,一直不醒想来是忧心劳累所致。”太医还是同样的说辞。 “孤听闻,你们连药都无法让良君喝下?”姬杉用两只手指捻开顾知年拧在一起的眉毛,沉声说道,“那孤养你们,还有什么用?” “臣无能,请陛下恕罪,臣这就去想办法,定然让良君殿下尽快苏醒!”太医哆哆嗦嗦跪在地上,只能如此回道。 “今日傍晚之前,务必让良君醒来。” “臣遵旨。” “滚下去吧。”姬杉挥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下了。 自己则留下来多瞧了几眼躺在床上的人儿。 “何苦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她用手背贴了贴他微微发冷的苍白面颊,不由叹了一口气。 却没想到话音刚落,顾知年眉毛便抖了抖,眼皮缓缓抬起。 露出了那双迷茫乌黑的眸子。 第210章 陛下还要我 “陛下?”他声音微弱,气若游丝,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似乎有些不敢确认眼前人是否是真实存在,还是在他的梦中。 “嗯。”姬杉见顾知年醒了,也没收回手,反而用掌心贴了贴他依旧发凉的面颊,“感觉好些了吗?” 她如此问道。 可是顾知年却没有立即回答。 甚至没有点头回应。 而后,猛然从被中抽出双手,交叉盖在姬杉的手腕上。 腕骨处的肌肤顿时传来了一阵冰凉触觉。 “陛下,别走。”顾知年十只手指都扣在了她的手上,但却感觉不到任何力道。 或许只能算得上是,搭在上面。 可顾知年的神情显得是十分忐忑不安,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充满祈盼。 可怜极了。 姬杉突然觉得,他这副模样,像极了落难的小狗。 比先前落水时还要可怜一些。 “孤什么时候说要走了?”她反手握住他的手,将掌心的温度传递过去。 “你该不会是……梦见什么了吧?” 顾知年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但那眼神,透露着一丝被人看穿的心虚,羞赧和尴尬。 坏了,他好像真的梦见了。 难不成在顾知年的梦里,她俨然成了弃他于不顾的无情人? 虽然…… 咳咳,她有的时候确实略显无情吧。 尽管很多时候,姬杉口头上会说一些虚伪至极的话。 但她倒是不会真的在心里把自己当成什么伟大光明正直的人。 “都是梦而已。”她想着,宽慰道,“孤现在不是在这儿吗?” “嗯。”顾知年点了点头。 虽然做了噩梦,但如果每次梦魇,醒来就能看见陛下,那也不失为一种美梦了。 “陛下还要我。” 他思及此处,没头没尾地小声说了一句。 “孤也没说过不要你啊。”姬杉说着捏了捏他的手指,“孤都没把你怎样,你就搞出来了这么大的动静。” 一个禁足而已,何至于此? “臣侍当时,脑子不清醒,并非故意。”顾知年轻咬了下唇。 他当时确实心绪太乱了。 一边担心着,一边又害怕着。 他本来就没有什么强大的内心,哪里承受得住这样大的心理压力。 这才弄了一身伤出来。 “陛下,您……臣侍以后不会了。” “以后少给孤干这种一言不合就往外面一跪的事儿,这样的事情,是最后一次了。” 姬杉总觉得脑子虽然是个好东西,但顾知年可能根本没有。 不过思及太医那句“郁结于心,需解郁安神”,她终究没说什么重话。 反而又道:“过几日魏太女便要入都,孤可以特许你给你父亲写一封信。” 顾知年听罢,眼睛登时亮了起来。 “臣侍,可以吗?” 姬杉颔首。 “陛下……多谢您。”他勉强撑起身子,几乎快要喜极而泣,“臣侍……” 接下来的话,顾知年没有再说下去。 他甚至忘记了去思考为什么魏太女会来,又因何而来。 只是眼中情绪翻涌。 他低下头去,小声抽噎了一下。 又复而抬起头,感激,喜悦与爱意萦绕在眸中,几近满溢而出。 “你……”姬杉想说,不至于吧。 写封信而已啊。 之前说了不能情绪波动太厉害,要平复心情。 这下顾清河这么激动可如何是好? 不会再晕过去吧? 她实在是对他这个小体格没什么信心。 于是只好伸手将人揽进怀里。 “清河,冷静一些。”姬杉拍了拍他的后背。 可顾知年却将下巴搭在她的肩头,小幅度的摇着头。 “不,不是。”他的声音又开始哽咽起来了,“陛下,知年。” “我的名字,知年。” 顾知年早就想听姬杉这样唤他了。 他想要从妻主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 可最初,他认可了“清河”这个称呼;后来,便也不知如何开口提及。 他也后悔过当时端得那样拒人于千里的态度。 如若不是如此,顾知年也不会只能听她唤“清河”了。 那只是一个封号,不是他的名字。 魏国自开国以来,有无数个清河帝卿。 可是顾知年只有一个。 第211章 王宫中从来没有是非对错 “好,知年。”姬杉也并没有纠结为何顾知年凭空多出来了一个名字这件事儿,“别哭啊,哭得孤耳朵都疼了。” 她随口说了一句。 虽然顾知年哭起来总是无声的,但他自己并没有注意过这一点。 听到这话竟然努力抿住了唇,避免发出声响来。 一张白皙的脸,竟然硬生生地被堵下去的泪意冲红了一些。 “倒也不用这样,你正常一点就好了。”姬杉用大拇指揩去了他眼角的泪花。 “不过你这小字倒还蛮好听的,知书达礼,与你相衬。” 但,其实并不是这个意思。 以顾知年的性格,就算不是,他也不会多说些什么。 一味地应下罢了。 然而这次,他却一反常态地开口说道:“宫中长夜漫漫,不知年岁几何。” “父亲为我取的,本是这样的意思。” “本意与否,都不影响它拥有旁的际遇。”姬杉倒是能微微感觉到顾知年身上蔓延出来的愁思与不安。 “难道你也觉得,周宫的夜很难捱吗?” “不是,陪在陛下身边时,总觉得,时辰,过得很快。” 他努力攥着,却依旧会从指缝间流走。 那其余时候呢? 过得都很慢。 “这样啊。”姬杉听完,只是轻笑了一下,并未就此多说些什么,反而问道,“饿不饿?” “啊?”顾知年本来还沉浸在自己的胡思乱想中,骤然被这么一问,难免有些充愣。 “有点……” 他只是才意识到自己的全身无力,胃部有着微微的痛感。 这样熟悉的感觉,那大约是饿了。 于是姬杉一边唤了太医端药,一边让若羽去传膳。 顾知年却在若羽躬身退下之际,突然开口问道:“陛下,留在这里用膳吗?” “当然。”姬杉理所当然地回道。 * “你是说?陛下将顾清河留在未央宫偏殿,整整一日一夜?”江照白听到这话,顿时觉得满桌的珍馐佳肴都变得索然无味了起来。 “奴打听过了,确实是这样。”紫云低着头,“而且,奴听说陛下一开始是不大高兴的,还将顾良君变相禁足了。” “而且昨日陛下去见他的时候,说是殿内传来了好大的动静,后来陛下便拂袖而去到了傅良君那里,紧接着顾良君就又晕倒了。” “惹得陛下刚才又去看了他,至今还未出来,怕是……” 怕是不准备处置顾清河了。 不用紫云说,江照白也能预估一二。 于是他没有说任何话,却重重地将玉箸放在了桌上。 凭什么? 凭什么顾清河做了那样吃里扒外的事情,不过苦肉计晕了两次,陛下便要对他轻拿轻放了? 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江照白确确实实在羡慕嫉妒恨了。 他难道不比顾清河乖巧听话懂事会服侍人吗? 为何却要不及他得宠。 好不容易想了个法子叫顾清河犯了个错,结果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江照白完全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但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没有任何办法。 毕竟在王宫之内,从来没有是非对错。 有的只是陛下的宠爱罢了。 陛下喜欢的,便是对的;陛下不喜的,那便是错的。 江照白一直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他明明有很多种手段,能让顾知年吃点苦头,可最终他并没有动手。 因为那些都不过是些不值得去做的小打小闹罢了。 只有让陛下厌恶了顾知年,才能算是成功了。 这样一来,原本放在顾知年身上的宠爱,总有一部分要落在江照白自己身上。 可惜了,他这次没能如愿。 至于下次,他不知道还能找到怎样的契机。 “烦死了。”江照白想着,不由自主地吐出了这三个字。 惹得紫云看着他冷淡紧绷的侧脸,露出了诧异的目光。 毕竟,江照白很少会直接说出来这样喜恶分明的词。 他一向喜欢将自己的阴暗面藏在心里。 再恶毒的本意从他口中说出来时,都会裹着一层蜜。 而不是现在这样。 第212章 本殿怎么会生气 “殿下,您消消气。”紫云见状连忙倒了一杯茶递给江照白。 “我没生气。”他接过喝了一大口,“本殿怎么会生气……” 是他自己无能,无法让陛下对他的喜爱超过他人。 “不过……”江照白突然想起了一事,“你确认当时无人能听出你的声音吗?” 他是特意让紫云到羽阳殿附近“偷偷”议论魏国接连败北,大抵要灭亡的这件事情。 好让消息传到顾知年身边人耳朵里,继而让他本人知道。 为保守起见,全程江照白都没有亲自出面过。 “当是没有,而且一句话而已,谁能记得住奴的声音呢。” “也是。”江照白点了点头,“总归本殿也没做什么。” 毕竟又不是他拿着刀抵在顾清河脖子旁边,逼着这人跪在未央宫外面为魏国求情的。 哪怕顾清河心机了得,用苦肉计博得陛下心疼,引得陛下要查是谁传的消息,那也顶多是个无心之失而已。 不过显然,姬杉并没有将这件事情按照“无心之失”来看待。 这几天内,她一连处置了好几个乱嚼舌根的宫人。 当然,这些人都是羽阳殿内的杂扫侍从,并没有涉及到兰林殿的人。 江照白得知这一切后,倒是有些坐不住了。 至于是因为心中不安吗? 不全是,或者说不安只占了一小部分。 他非但没有担心害怕姬杉会查到自己头上,反而在犹豫过后,决定要铤而走险一次。 万事都怕对比。 陛下刚叫顾清河那副倔强模样惹怒,虽然消了气,但若是自己主动一些…… 也难免会在心中对比一下他们二人之间的区别吧…… “紫云,替我将上次陛下送的白玉冠戴上。” 江照白明知道这样做会有弄巧成拙的可能,可也还是想试一试。 * “魏国太女估摸着三日之内便能入都,该怎么说怎么做,你们都心中有数吧。” 姬杉合上折子,看着下首的几名大臣如此说道。 “臣定然会让魏太女心甘情愿地签下合约的。”易安胸有成竹的回道。 毕竟以魏国现在的局势而言,魏太女想不签都难。 当然,一开始谈判交流时肯定还会强撑着嘴硬罢了。 但是只要多嘴硬几句,以魏国这样节节败退的阵势,那就代表着要多死几个将士,多丢几城百姓了。 强撑也强撑不了几天。 确实如易安所料,魏太女只坚持了四日。 一路上风尘仆仆赶路,以至于她到达都城时满脸风霜,略显灰头土脸。 可依旧努力维持着体面,坚持不想轻而易举地交出魏国主权。 她想多割让些城池,以保留国主实权。 毕竟魏太女也明白,姬杉不是那种喜欢做善事儿的王。 周国能愿意出兵,除了想兵不血刃的让魏国自己将大片国土割给大周以外。 更重要的目的定然是想趁机攻打赵国。 显然经过连年的交手后,赵国在周赵边界的兵力防线设置要远高于赵魏边界。 毕竟周国势强而魏国势弱嘛,这很正常。 这样一来,如果大周能从魏国都城一路向赵国进攻的话,所付出的兵力财力远比从周都出发要少得多。 所以,其实理论上来讲,周援魏攻赵,是周魏两国“双向奔赴”的策略。 但实际上,大周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而魏国没有。 再怎样努力争取,最终也只能被动接受成为附属国的事实。 第213章 轻吻 于是魏太女沉着一张脸,终于是代表魏王,代表魏国签下了这样合约。 至此魏国已是有名无实。 “多谢周王陛下愿施以援手。” 尽管如此,魏太女也只能强撑着下跪感激道。 下下签,下下策。 魏国显然命数已尽,只留苟延残喘。 所有人都明白这个道理。 包括她自己。 然而魏太女依旧在心中暗自安慰着。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既然一切已尘埃落定,她也不敢在周都长待。 毕竟魏国战事吃紧,瞬息万变,她必须尽快赶回去。 当然,这次周国的军队会随着她一同前往魏都。 明面上保护,实则挟持太女,以免魏王出尔反尔。 不过除了这些,顾知年写给魏君后的信,也一并会随着魏太女入魏宫。 他并没有来见名义上的姐姐半面。 姬杉也问过他想不想见故人。 但顾知年几乎是没做任何犹豫,便摇了摇头。 他和魏太女哪里是故人啊。 分明是血脉相连的陌生人。 虽然魏太女从未像顾尘远之流一般搓磨于他,但也从未正眼儿瞧过他罢了。 不过显然,顾知年这样的态度是能够取悦到姬杉的。 她压根儿就不会让顾知年去见劳什子姐姐的。 这人心性极其脆弱,可别因为什么个三言两语,弄得他良心不安,再抑郁了。 至于为什么要问…… 七分试探,三分好奇,零分真心。 “嗯,不见也好。”这样想着,姬杉摸了摸顾知年的头,“真乖,这次可算是记住孤说的话了。” 然而顾知年却是不大明白这话的意思。 他歪了歪头,只道:“您说的所有话,臣侍,都记着。” “不会忘的。” “真的假的?”她揶揄了一句。 “真的。”顾知年脸上神情淡淡,清冷的声音却好似积雪沉了下来。 听起来颇为认真。 “好吧,那孤且信你一二。”姬杉说着,前压了上去。 说来顾知年又算是身子亏损了一次,太医叮嘱要静养,切忌剧烈运动。 尤其是……激烈房事。 所以她也有个近十日没有宠幸过他了。 不过显然,顾知年现在当是已经恢复了,姬杉自然不会客气。 然而幸事已过大半,她就让顾知年这次格外直勾勾的视线弄得有些怪异了。 “知年,你一定要这样盯着孤看吗?” 虽然姬杉心理承受能力极强,但也会被这全程一瞬不瞬的目光弄得起些鸡皮疙瘩。 倒也不是因为别的。 就是这样黏糊的眼神出现在顾知年身上,怎么想怎么不适应。 毕竟以前他虽然乖顺,但是胆子小小,人也爱害羞,总是闭着眼睛安静承受。 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呢? “不是的。”顾知年轻声说了一句。 哪怕是这样被人压在身下,摆弄着,声音也依旧清冽,不染情欲。 “陛下若是不喜,臣侍便不看了。”他睫毛颤抖,又吐出了这句话。 而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脑袋也随着他的动作歪到了一侧。 “………”姬杉总觉得这样更怪了,“你还是睁开吧。” 于是她就这样,在那道不容忽视的视线中结束了这场翻涌的红浪。 末了,她抽身离去,掀起被子拉至胸前。 在闭目养神之际,却突然感觉到了身边人不安分地凑近。 姬杉不动声色地继续躺在那里。 她倒是想知道顾知年要做什么。 紧接着,微微痒意从脖颈处传来。 当是顾知年的头发在作乱。 “陛下。” 热气扑打在她的脸上。 “怎么了?”姬杉伸出手臂,环住了他。 而后,柔软的触感从脸颊处传来。 她知道那是什么。 一个一触即分的轻吻。 定然是来自那点淡粉色的唇。 熟悉的感觉,但放在顾知年身上,却是陌生的。 坦白来讲,姬杉确实是有些诧异的。 毕竟主动这词,似乎天生与顾知年无关。 她瞬间睁开了眼睛。 于是顾知年那通红的耳垂,与惴惴不安的眸子,全然暴露在了姬杉的眼中。 第214章 肖想已久 其实他全程都在盯着姬杉看的原因,绝大部分就是在期待她的吻。 本来顾知年以为自己那样不守规矩,陛下非但不恼,还允了他写信给父亲,那么或许就代表着她对他有着喜爱之心的。 心爱之人一定会相互拥吻的吧。 顾知年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期盼着的。 他好久好久想要与陛下唇舌相依了。 可是她并没有一点想要吻他的意思。 又没有。 还是没有。 他就那样固执地祈望地看着姬杉,坚定地认为到最后一定会有的。 但直到她翻身下去,在自己身边躺下。 顾知年才终于确认了,原来真的没有呀…… 可是…… 真的好想要啊。 所有念头作祟下,他终于是胆子大了一些。 他想悄悄吻一下自己的妻主。 应当是可以的吧? 顾知年曾经见过傅怀晏在极度开心激动的情况下,抱着姬杉的脖子亲了她一口。 当时他并未感觉到陛下有分毫的怒意。 反而很是宠溺地笑了一下。 既然这样,顾知年想,如果他依此行事,当也是被允许的。 不过在实施前,顾知年侧着脸偷偷看了姬杉许久,到最后也是没敢去直接亲上她的唇。 他的胆子就那样一点点,勇气也是一样的小。 轻吻之后,姬杉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下,顾知年在她眼中看到了讶异之色。 “陛下。”他只好轻咬了一下唇瓣,颇为难为情地错开视线,“臣侍……您讨厌臣侍这样吗?” 姬杉笑了,随意搭在他腰际的手随着背脊往上偏移了一段距离。 而后稍微用力,向下压去。 顾知年被她压在了她的身上,双手只能不知所措地同样搭在她的胸口之上。 “你觉得呢?” 他听罢,颇为苦恼地看着姬杉,观察者她的神色。 好像是,不讨厌的吧。 她在笑呢。 这个认知让顾知年心里开心了不少。 “您,不讨厌吧?” 但是又是一个疑问句。 姬杉也是服了。 “不,孤讨厌。”她故意这样说了一句。 顾知年脸上的浓情蜜意,淡粉氤氲,顿时荡然无存。 内里酸涩的浪潮骤然猛烈拍打在他的心脏上。 一张薄唇抿了又抿,最终垂着头,蹦出了几个字。 “臣侍……” 僭越。 姬杉突然按住了顾知年的后脑勺,迫使他头垂得更低。 直至二人的唇碰在一起。 于是后两个字并未能发出音节。 顾知年瞪大了眼睛震惊地望着她,最后只感觉鼻子酸酸的。 眼前也有着雾气弥漫。 他终于得到了自己肖想已久的吻。 姬杉搂住他的后颈,重新将人压在了身下。 顾知年也在天旋地转中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仅接着姬杉就看到了两行清泪从他眼角划过。 ……… 不是吧…… 怎么又哭了? 她难以理解男人。 那种熟悉的强抢良家夫男的感觉又来了。 莫名其妙就让她有种强占了顾知年的错觉。 怪…… 怪令人激动的。 于是姬杉这次并没有理会他的眼泪,反而攻势更加起来。 在她撬开他整齐洁白的牙齿时。 明显感觉到了顾知年身体颤抖了一下,呼吸也变得愈加急促。 绵长深远的一吻结束。 姬杉缓慢松开了那被吮得红润微肿的唇。 顾知年羽睫也像蝴蝶扇动翅膀一般,慢慢抬起。 眸中水润带光。 好似初雪融化后的水。 他的眼神终于不再清明,出现了类似情欲一样的迷离神采。 他动情了。 不再只能感觉的精神上的抚慰与愉悦。 顾知年觉得浑身上下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他词句匮乏,甚至只能用酥麻舒服来形容。 这就是,爱人相互拥吻的感觉吗? 怪不得人人都很喜欢这样。 他也好喜欢。 第215章 臣侍夜不能寐 这一夜过得极为缠绵悱恻。 一顿早饭吃得也端得上是氛围颇佳。 只不过令姬杉没想到的是,刚用完膳,江照白竟然一脸憔悴地匆匆过来求见。 “怎么这么早跑到这儿来找孤?” 打眼一瞧,他像是有几夜都没睡好的样子。 江照白随着姬杉的抬手免礼动作缓缓起身,却只是遥遥看了她一眼。 欲语还休。 很快便垂下眼帘,面色依旧很难看。 顾知年也在瞧着他,微微抿起了唇。 但没有多说一句话,沉默地看着江照白身后朱红色的柱子。 “臣侍……”而江照白还是没有说完话,唤了一声后又怯生生地看了一眼四周围着伺候的宫人。 意图明显是觉得自己接下来的话不宜被这么多人听到。 “都下去吧。”姬杉看着他那副模样,微微皱起眉头,挥手让其余人退下。 “说吧。” 这次江照白终于像是泄了力,肩膀耷拉下来,缓缓走近姬杉。 而后,跪在了地上。 姬杉见是这副架势,不由眉心一跳。 这又是要做什么? 她可不想再看到哭晕跪晕的场面了。 一个两个,差不多得了。 “陛下。”江照白抬眼望着她,眼中发红,“臣侍是来向您请罪,向顾良君殿下赔罪的。” 请罪? 姬杉听罢,躺回了椅子上。 最近是什么请罪的黄道吉日吗? 不然她真的想不通为什么都要排着队来跪她。 然而不仅姬杉不理解,连顾知年也完全搞不清状况。 毕竟他和江照白,向来甚少交流。 抛去那日在宣室殿外的短暂对话,他们上次说话怕是要追溯到几个月之前了。 哪里会有得罪他的机会呢? 至少在顾知年记忆中是没有的。 “可,我并不知道江侍君有何处得罪于我的。”他随即如此回道,心里那抹奇怪的情绪也一直萦绕在心间。 “自从殿下病了,又偶然得知了其中的原因,臣侍这段日子简直是夜不能寐。”江照白说着,用指节压了压眼角。 “本来臣侍还怀着侥幸心理,以为造成这一切的并不是因为自己这张嘴,但知道了陛下亲自处置了一批嘴巴不干净的宫人后,臣侍再也骗不了自己了。” 他说着,眼睛一眨,泪水便落了下来。 紧接着,江照白胡乱抹了一把脸,抬头微阖眼睛,似乎是在努力将眼泪憋回去。 “这一切都是臣侍造成的,可臣侍胆小又懦弱,一直不敢到您面前来认罪,然而始终良心不安,终日不得安寝。” “良君殿下,真的很抱歉,我没想过会这个样子的,也没有想过会害你至此。” 他先前的话虽是字字都在说着与顾知年相关的那件事情,可全程眼睛都落在姬杉身上。 如今才终于是转头看了一眼顾知年。 “你怎么就害了他了?”姬杉捏了捏自己的手指,而后问道。 其实自从处置了那些嘴碎的大舌头宫人后,她便再没有继续查过此事。 本来这宫内知道的人也不少,可无论查到哪个高位的人,也都不太好。 最主要的是,姬杉与其说想抓到流言的源头,其实更偏重于让这些心里没点数的愚奴敲响警钟。 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毕竟顾知年是个软柿子,导致这羽阳殿内的人也大多松懈,没规没矩的。 不过江照白这么说,难不成他就是那个源头? 想要顾知年惹怒了她,而后被责罚? 可是江照白一双如水剪瞳,眼泪汪汪地跪在那里,嘴唇可能都因为多日烦躁而开裂了。 这是这样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实在是很难让人觉得他是故意而为之的。 江照白感受到姬杉的视线,不动声色地微调了一下姿势,以便显得自己更加无辜。 这才抽抽噎噎地答道:“臣侍……臣侍那日服侍陛下,无意中听到了有关前朝的消息。” 哦,这个姬杉倒是记得。 “臣侍当时心中难免震惊,而后思及顾良君身世,心中一时有些惶然,担心起顾良君殿下来了。” “臣侍一直有个老毛病,就是爱杞人忧天,也爱多想,没什么安全感,总是喜欢往坏的地方想,开始焦虑了起来……” “但臣侍也知道后宫不得乱议朝事,也不敢叫人去打听具体事情,只是好几次路过羽阳殿,都在犹豫要不要进去安慰一下良君殿下,可又怕适得其反,一直没有进去过。” “毕竟殿下可能并不知道此事……” 江照白说着,又偷看了姬杉一眼。 他眼中的惶恐不安,全然映在她的眸中。 似乎是因为姬杉此时的面无表情,他像是吓到了。 突然伸手抓了一下姬杉的裙摆,似乎在寻求继续说下去的勇气。 “只是其中有一次,臣侍站在门口,紫云问臣侍为何如此犹豫,臣侍似乎,不小心说了出来,大约,是让附近的宫人听到了……” 第216章 畏惧却并不辩解 江照白说到这里,眼泪落得更厉害了,似是极为愧疚的样子。 “如若不是臣侍一时失言,良君殿下也不会因此而生病以致晕厥,臣侍心中实在是……羞愧难耐。” 他说着缓缓低伏身子,额头贴着姬杉的小腿搭落在她两脚之间,“求您恕罪。” 可江照白的动作却并没有因为这一句请罪而停止,又再度抬起头来。 由于说话时身体摇晃偏移,他这次是侧脸贴着姬杉的小腿内侧而起的。 姬杉并没有因为江照白这样的“慌乱”之举而蹙眉将人踢出去。 反而微不可察地略微屈起手指。 “良君殿下,臣侍好心办了坏事,先前并没有意识到会给您带来这样的麻烦,真的很抱歉。” 江照白重新看向顾知年,这次倒是没有做到把头埋进地里那样低伏做小的姿态。 只是稍稍弯腰曲背,以示歉意。 虽说是在致歉,却字字句句只说顾知年生病昏厥,只字不提他惹怒姬杉才会被罚跪,以至于后面种种。 毕竟只是一句话,若是顾知年因此郁郁寡欢,食不下咽,最终昏厥。 那才能算得到江照白头上去。 如若不是…… 又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事先声明,他可没有教唆过顾知年去跪着求陛下呢。 姬杉早已清楚这些,所以也没有耗费太多时间,非要抓住个“源头”不可。 顾知年却并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只是对于江照白这样的“肺腑之言”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 他只好看向姬杉。 然而,姬杉的目光却并未落在他身上。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不难看出落点所在。 “陛下。”于是顾知年眸光微闪,轻咬着下唇,低声唤了一句。 又扯了扯她的宽袖。 “嗯?”姬杉将手指拢回衣袖中,缓缓回头,“你怎么想的?” 他怎么想? 顾知年不知道。 也不清楚在这样的情况下该说些什么。 他摸不清楚江照白意欲何为。 毕竟尽管说了这么多,他也觉得江照白似乎并没有道歉的理由。 顾知年把之前遭受的一切,都归咎在了自己的一意孤行上。 是他执意要为父君求情的。 虽然这几日他也大约了解到,自己似乎是闹了个乌龙,但也怨不得别人。 当然,顾知年并没有愚蠢到认为江照白所言句句属实,也不觉得他会这样为自己忧心考虑。 然而他也只当是江照白口风不严,将消息传出,又怕被陛下责罚,这才有了眼前的一切。 “臣侍,当并非是江侍君所累。”顾知年思忖过后,如此说道,“也不必,如此……” 姬杉略作颔首。 她其实心里想的跟顾知年差不多。 江照白究竟是在明哲保身,还是真心为顾知年所忧心,她都不太在意。 无伤大雅罢了。 毕竟她是王上,又不是廷尉,非要理清事实真相不可。 而江照白一向聪慧,知进退又会讨她欢心。 哪怕是前者,这一点小错,倒也不值得她非要罚他不可。 不过,若只是这两种可能,姬杉是可以轻轻揭过。 但要是还有别的…… “虽然顾良君这样说了,但孤可不想自己枕边人连管好自己的嘴巴都做不到。”她终于开口说道。 “臣侍知错,您怎样罚臣侍,臣侍都甘愿领罚。” 江照白立刻回道。 眼帘轻飘飘抬起,望向姬杉,而又迅速落下。 他眼神中有些畏惧却并未为自己多加辩解。 “便罚俸三个月,小惩大戒一番吧。” 正如江照白所愿,姬杉并没有因为这样的“小事”而重罚他。 “臣侍谢陛下宽恕。”尽管如此,他还是如释重负般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眼中盈着泪水,看着她缓慢叩首。 一行泪恰巧在姬杉彻底无法看见江照白面容时落了下来。 江照白束好的发丝,也拂过她的鞋面。 坦白来讲,这样的人,确实很难让姬杉主观地重罚他。 然而…… 这并不妨碍她惩治一下他的身边人,以示警醒。 “不过你那个侍从实在多嘴,看在你的面子上,且让他领十大板吧。” 江照白脸上虽挂着泪痕,但掩藏在头顶下的嘴角却是带着浅浅弧度的。 可一听到姬杉这句话,他的嘴角瞬间落了下来。 “陛下…?”他骤然抬起了头。 “怎么?难不成你还想为个奴才求情?”姬杉撑起太阳穴,静静地看着江照白问道。 第217章 胆小少是非,是美德 江照白看着她的脸色。 平静而随意。 语调也并不夹杂着怒意亦或是责问。 但他张了张嘴,全然不敢认下半点儿。 “没有,是臣侍管教侍从不力,多谢陛下赐罚……”只是这次,江照白的表情多少有些在强撑了。 “嗯。”姬杉微微倾身看着他,“既然歉也道了,罚也领了,你便先回去吧。” “诺。”江照白轻声应了一句,语调好不委屈。 只不过他刚刚腿部用力,做了起身的姿势,下一秒又摔回了地上。 而后可怜巴巴地往起头望向姬杉。 “陛下,臣侍腿软,使不上力气了……” 江照白的肩膀将将触碰到她的膝盖。 “孤能把你腿吓软了?孤有那么骇人吗?”姬杉看着他这副弱质模样,好笑说道。 “陛下威严震慑四海,乃九五之尊,未来的天下之主,臣侍虽幸得陛下垂爱,然不过一介男流。” “先前入殿时,恐惹您生气,虽陛下宽宏大量,原谅了臣侍的无心之失,可臣侍又怎能全然安心丝毫不惧呢?” 未来的天下之主…… 正拍到了姬杉心坎上,她喜欢这样的“马屁”。 顾知年听着这话,又注意到了姬杉微微上扬的唇角,手指不由抠住了自己虎口的软肉。 酸涩之余,他不免羡慕佩服江照白这张伶俐的嘴。 换做他自己,定然会哽在喉咙处,想说又说不出口。 如果陛下问他同样的问题。 或许他只能说出来一句“没有”。 断然无法如此坦然应下这份怯懦。 “行吧,那倒是孤太凶了。”姬杉揶揄了一句,而后冲着江照白的方向摊开掌心。 意味不言而喻。 江照白掩下心中的窃喜,强控制住自己的眼珠子不会向顾知年投去一个洋洋得意的目光。 只是颤巍巍地将白皙又骨节分明的手搭在她的掌心。 姬杉能明显感到掌心有湿濡感传来。 江照白掌心带着一层薄汗,想来确实如他所说有些吓到了。 事实也是如此。 江照白并没在这句话上说谎。 毕竟他此番出现,本来就是一场豪赌。 他在赌姬杉对他有一点点真心,以至于不会重罚。 如今得偿所愿,江照白是切切实实松了口气的。 他轻轻握住姬杉的手,几乎没使上什么力气,全然借着她的力缓慢起身。 一时间,顾知年指尖下的软肉凹陷得更深了。 他怎么就能这样自然而然地做这些事情呢? “陛下不凶,只是气势太足,臣侍总是自己吓自己的。”江照白已然起身,却依旧小心翼翼地握着姬杉的手,“还望陛下莫要嫌弃臣侍胆小。” 姬杉微微挑眉,对他这句“胆小”可是不能苟同。 毕竟,可不是每个人都敢像他这般行事的。 “胆小好啊,男子胆小少是非,可是美德。”她如此说道,“不过……” 姬杉停顿了一下,转头看向顾知年,“也不能事事都胆小。” “是吧,知年。” 顾知年听罢茫然地抬头,嘴唇还被咬在齿间。 胆小…… 在说他吗? 陛下在嫌弃他事事都胆小? 然而不等他思绪回转,江照白便已先一步开口道:“臣侍知晓的。” 顾知年微张的嘴顿时合上了。 姬杉看着他这副模样,不免无声砸了砸嘴。 可惜了这么好亲的唇,却不怎么会说话。 “你先回去吧。” 这话是对着江照白说的。 见他第二次提及,江照白也不能再留在这里了,只好应声退下。 只不过临走前还期期艾艾地望了她一眼。 倒是会使人心生痒意和怜意。 可顾知年丝毫不觉这些眉目传情,还在思考着方才的事情。 苦瓜脸的小鸵鸟。 姬杉瞧着他的脸,不禁暗自摇了摇头。 而后随意挑起顾知年的下巴,凑近端详了半天。 直到他睫毛不停颤抖,做好了随时闭眼的准备。 可姬杉也没如他猜测般落下那一吻。 只道:“孤先走了。” 第218章 饮鸩而死 翟韶带大军“护送”魏太女回魏都后的一切都如姬杉所料一样顺利。 当然小的失利是不可避免的,但并未造成多少损失和伤亡。 总体来说,是势如破竹。 其实打了这么久,赵国也处于疲劳期中。 再加上魏国反抗无力,她们也没有那么谨慎了。 于是乎,便会多生错处。 待到临近年关,大周的兵马已经将所有赵军都赶出了魏国。 或者说是,赶出了新纳入大周版图的国土。 魏国“自愿”将大片土地“献”给大周,以表达对周国救她们于水火,免遭灭顶之灾的感谢。 只是令姬杉有些没想到的是,在签订协约前夕,魏国传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魏王薨逝了。 “好端端的,怎么还死了?”姬杉眉头蹙起。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魏王顾曦如今可是正值壮年。 “魏宫面上的口径一致,只说是因病暴毙。”传信之人躬身回道,“不过内里得到的消息说,魏王乃是饮鸩而死。” “饮鸩?” 难不成还是自杀? “是,臣猜测,或许是魏王久居高位,本性又是经不起挫折和打击的类型,懦弱无能,不敢面对魏国即将被大周收入囊中的国土,这才选择在签约之前自我了结。” 姬杉听完便没再说话了。 她确实不太能想到一国之主会选择饮鸩这样的死法。 更何况顾曦以前虽然是个废物,但也并不是软弱的人。 毕竟她最喜欢的就是无能狂怒,而不是忍气吞声。 哪怕不得不吞,也会想通过别的方式发泄的。 在姬杉眼里,她真的不像是会自杀的人。 不过后来想想,也并非不能理解。 有的人总是有着奇奇怪怪的想法的。 就比如,会在乎身后功名,想要青史留名。 但姬杉从来没有这样的想法。 她只在乎身前事。 俗话说,人死如灯灭,身死如浮云。 谁知道死后是什么样子呢?何必要在活着的时候瞻前顾后,给自己找不痛快。 而顾曦之所以会这样做,大抵就是因为不想背负千古骂名,成为魏国的罪人,乃至亡国之君吧。 “她倒是死得痛快。”姬杉沉默良久,终于叹了一句。 只是她这一死,魏太女俨然就要成为了那个罪人。 姬杉一时也不知道该说顾曦是宁折不弯好,还是自私自利怯懦好呢? 当然,顾曦的死改变不了任何。 甚至魏国也没有精力为她举办国丧,百姓也没有闲心为她缟素而哭。 只是昭告天下,用了对王上来说绝对是早早下葬的形式送入王陵。 大周并未因获得这样的附属国而停下脚步,而是一鼓作气,直向赵国进攻。 魏王一死,这个消息自然是要让顾知年知道的。 无论如何,她都是他的生身母亲。 尽管魏王待顾知年并不算好,总是无端迁怒责骂于他,但或许是血浓于水吧。 他最终还是为死去的母亲落下了不少眼泪。 顾知年本以为一旦魏国国破,魏王会一并刺死后宫所有君侍和未嫁帝卿。 却不曾想,魏国得以苟延残喘,死去的却是她自己。 第219章 阴谋滋生 可魏王之死,虽说给顾知年带来了不小的冲击,可却很快为世人所遗忘。 姬杉也在最初的惊愕之后,开始思考起如何操控新魏王,以及如何将大周文化缓慢渗入至魏国深处。 她一向喜欢从长远来看,毕竟保守地说,她都要在这个位子坐上个二三十年。 一战一成,合约一定,魏国已彻底成了名存实亡的囊中之物。 姬杉要做的,就是等到时机成熟时,力求兵不血刃,毫发无伤地交换政权。 在经历了数个日夜的长谈议论后,终于也是拟定了初步方针。 派一批文人入魏国,以及刚刚攻下的赵国国土内进行游学。 不过头疼的事情也终于是来了。 周国未入仕的文人虽多,赵国还好说,但魏国不比大周繁荣,属于一个百废待兴的境地。 难听点来说,对于待惯了周都的世家姊妹,魏国跟穷乡僻壤也没什么区别了。 自然没有太多人主观意愿上想要前往。 “可这种事情,孤总不好派人拿刀架在那些文人的脖子上,逼迫她们前往。”姬杉压了压眉心,颇为苦恼。 “世家贵族不愿前往偏远之地,也属人之常情。”易安跪坐在一旁如此说道。 “有点学问的,骨子里多少沾点清高,孤一向是知道的。可惜这件事情,也不能叫一些学术不精的人前往,不然胡乱传播,日后更麻烦。” 她抬起眼皮,双手随意搭在扶手上,瞅了一眼易安,又问道:“你以前四处游走时,是否遇到过什么有志之士?” 易安想了一会儿,而后答道:“有是有的,不过大多人都是一面之缘,并无书信往来,如今臣也并不知晓她们都身在何处。” 姬杉对这个回答倒是早有预见,不过也是随口一问罢了。 “民间文人,大多或家道中落或寒门之女,几乎没有入仕为官的可能,臣以为,若是您有意找这样的文人前往魏国游学,以获取日后入仕的机会为诱,她们怕是求之不得。” “你倒是越来越懂得孤的意思了。”姬杉笑了笑。 她不过说了两句话,易安便能意识到她在想什么。 实在能够令她少费口舌,舒服多了。 “孤确实想借这个机会广招天下贤者,毕竟日后收复其余三国,也少不了用人之处。” 世家不愿出去也好,省得还要担心她们在魏国也要东搞西搞,拉帮结派了。 虽说广招文人,质量可能良莠不齐,需要多花些时间选出有真材实料的,而不是绣花枕头。 但好处不就图个身世清白,人际关系简单,好操控吗。 于是,光是研究怎么发布招贤令便让易安和王太常不眠不休了好几日。 终于是拟定了让姬杉满意的内容。 招贤令一经发布,周都一时人满为患。 “殿下,周王可真是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一黑衣女子望着楼下那些慕名而来的才女把酒吟诗的画面,不禁觉得刺眼得厉害。 她这声音很小,是仅能两个人听到的音量,因此梁国太女姚泽川并未制止身边人的口无遮拦。 “本殿听闻,这些人里面不仅有周国人,还有大梁的人。” “是了,听口音便能听出,怕是其余三国之人也并不在少数。”女人语气也极为不满。 “四国文人涌入,周国究竟有多大的地方能来安置这些人。”姚泽川微微眯起眼睛,“周王所谋不简单,怕是这些各国之人,最后会成为刺向各国的利刃。” “当心贪心不足蛇吞象。” “只可惜我被困在此处,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阴谋滋生,却无能为力。”她说着叹了一口气。 “殿下绝不会一辈子被困在周国的,只待国姑大人那边的安排,一旦有机会,殿下定能脱困。” “但愿如此吧。”姚泽川看着下方热闹的景象,摇了摇头。 当真是吵闹聒噪得厉害。 第220章 我便这般见不得人吗? “外面,怎么这么大的动静?”萧念安捧着肚子,听着远处隐约的喧哗声,眉宇微蹙。 姬杉为他选得这处安胎的地界,平日里寂静得厉害,几乎很少有人经过。 可是最近几日,却总能听到些动静。 虽然这声音听起来离这宅子还很远,但萧念安也很是疑惑。 再加上他最近心绪不佳,听着这声音更是略有烦躁。 “奴听闻是陛下颁布了招贤令,无论出身,广招天下贤士,因此这些日子陆陆续续有不少人入了都城。” 萧念安现如今居所远离市区,地处郊外,安静宜养胎。 不过也因为人烟稀少,所以物价便宜,附近的房屋租金也很是低廉。 而这些闻讯而来的文人,大多数手头拮据,浑身上下加起来都不过几两碎银。 于是乎,自然要选择便宜的地方住一住了。 “原来是这样。”萧念安的眼神又暗了几许。 如今陛下身边不仅美人环绕,就连能臣贤士也要排出都城了。 哪里还有他的一席之位呢? “不过主子您别担心,同咱们这连在一起的几处宅子都是陛下的资产,您别怕有人会过来……” “我便这般见不得人吗?” 萧念安冷不丁来了一句。 “啊?”阿竹一时没反应过来,而后连忙道,“不是的,奴不是那个意思,陛下也是为了保护您呀。” 他虽然也不是很想替姬杉说话,但是自家主子都这样了,他说些有的没的,又有什么用呢? 还不如出言安慰萧念安,让他心里能好过一些。 其实阿竹也多少能感觉到,自从萧念安怀孕后,随着月份的增大,他的情绪也变得越来越不稳定了。 “只是保护吗?”他重复了一句,自嘲一笑。 陛下一次都没有来过。 五个月了,一次都没有。 甚至他腹中胎儿都已经八个月大了。 无数个夜深人静辗转难眠之际,萧念安总会在心中质问自己。 当初的孤注一掷究竟是对还是错。 侥幸逃脱究竟是福还是祸。 为了腹中的孩儿,如果代价真的是同姬杉此生不复相见…… 那,值得吗? 萧念安拿不定主意。 只有在胎动时才能得到些许安慰。 阿竹看着他目光遥远,心也在滴血。 萧念安这一胎比旁人要大一些,肚子鼓得骇人不说,这些个月里也吃了不少苦。 可能是因为年纪大了的缘故,任何孕期反应他都有,甚至十分明显。 导致整个人精气神儿都不太好。 “你说,等我临盆的时候,陛下她会来吗?”萧念安茫然不自觉地说出了这句话。 “当然会的!主子您莫要多想,您也知道的,陛下这几月忙得厉害,无论是魏国求援还是如今的招贤令,都是这段日子发生的呀。” “而且……而且从王宫到咱们这地方可是要走好久的,陛下无暇分身,也很正常。” “是要好久。”萧念安眼珠终于动了动。 虽说只要想来,哪里有抽不开身的说法呢? 可他希望相信她是抽不开身的。 而不是主观意愿上不愿见他。 * 不过萧念安两个都想错了。 姬杉既不是抽不开身,也不是不愿见他。 她压根就没有把去看望养在外面的人放在日程上过。 虽然偶尔想起,也只是唤暗卫来问问萧念安是否安分守己。 不过乖顺了这么多个月以来,他倒还以第一次给她送了信。 信的内容很是简单。 也就是问了一句“不知待念安临盆之日,陛下可会前来?” 萧念安不是不想多写,而是不敢多写。 姬杉也是这时才想起,他似乎确实快要生了。 “陛下,您觉得呢?” 她正在走神儿之际,突然想起了晨间递过来的信,乍一听温昀的声音,她倒是不知道在问什么了。 “嗯?什么?”于是姬杉抬起双眉,问道。 “这只好看,还是这只好看呢?”温昀拿了两只只是镶嵌的宝石颜色不同,但样式相仿的玉冠在头上比划了一下,而后重新问道。 “这个吧,红色的适合你。”她很快做出了决定。 “好。”他笑了笑,对着铜镜娴熟地将玉冠戴在头上。 金簪锁入孔中,透过铜镜,温昀看着姬杉的面容,却是开口问道:“陛下今日,可是有心事?” “算不上是心事。”姬杉拨了拨他金簪上垂下的珠链,“令姜换好衣服了吗?” 显然,她并不打算说出来具体的事情。 只是回避了这个问题。 “早些去看过了,令姜那是已经醒了,算算时间,也该换完了。” “换完了好啊,正巧在狩猎开始之前,孤还能提前教教她射箭。” 说起这个,姬杉不免有些摩拳擦掌。 现在的令姜不像去年一样晃来晃去得,已经完全能够独立行走了。 那就证明今年秋猎她可以耍耍假把式了。 民间总有望女成龙的说法,然而殊不知王室也不例外。 “陛下。”温昀一时有些无言以对,“令姜那小胳膊小腿,也弯不动箭呀。” “无妨,孤出力,她摆个动作就行了!”姬杉俨然今天是非要手把手教令姜射箭不可。 “……那也好” 温昀还能说什么? 自然是什么也不能说了。 于是,待到他整理好衣衫,便被姬杉拉去了令姜的住处。 为了方便照顾,令姜在行宫的住处也离这里不远。 不过她年岁尚小,只安排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勉强可以进行射箭联系。 不过刚练了没半个时辰,姬杉倒是正在兴头上,而令姜早已偷偷甩了甩自己酸涩的小手腕了。 正在她用小小的脑袋,贫瘠的思维,仔细思考着如何在母王不扫兴的情况下逃出生天,保护好小手手之时,顾知年便突然来了。 “顾君君!你来啦!”令姜顺势从姬杉的双臂中脱离,四肢极快地倒腾着向顾知年的方向跑去。 “诶!令令,当心摔到!”坐在一旁喝茶围观母女二人互动的温昀忙站了起来。 然而虽然四肢的婴儿肥还没褪下的令姜却是稳稳当当地跑到了顾知年身边。 可顾知年这小身板却让她撞地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得亏若羽眼疾手快在身后扶了他一下,这才稳住步伐,没有直接退到大门口去。 “顾君君好久没来看令令了。”令姜抬头看着他,小葡萄眼睛一眨一眨得。 顾知年确实以前经常会来看她,不过他最近为一连串的事情所打击,身子不太好,不易多走动,也不想将病气和霉运过给令姜,这才许久没来了。 不过现在到了秋天,离开王宫前往行宫围猎赏月,连太医都建议他都看出来走走,于是便来看望她了。 “顾良君空闲时,常会来陪令姜玩。”温昀见姬杉似有些疑惑,于是开口解释道。 她确实对于竟然在这个地方见到顾知年有些讶异。 “参见陛下,君后殿下。”谈话间,顾知年已拉着令姜的手走到她们二人面前行礼。 “你很喜欢孩子吗?”姬杉看令姜一副很喜欢顾知年的样子,便能猜到他对令姜定然不错。 也难怪她疑惑了。 毕竟顾知年耐心逗弄小孩的样子,确实很难想象。 然而他听到后却是微微摇了摇头。 要说喜欢吧,其实并不然。 他还是孩子是就经常被小孩子欺负,等到大一点时,也会同样被小孩子欺负。 毕竟白纸的学习能力很强,很容易让周围环境所污染。 稍微教养不好,就会变成性恶之人。 哪怕教养好了,也很容易在尚未长成之前跑偏。 偏得先魏王还觉得小孩子哪里会有什么坏心眼,哭着来找她说什么在君后那里受了委屈,也很容易相信并直接认定是顾知年不占理。 因此,顾知年也只能算得上是勉强不讨厌罢了。 对于令姜,除了她确实被温昀教养得很好以外,更大程度上是因为…… “臣侍喜欢小王女。” 他只喜欢陛下的孩子。 因为他想有却不会有。 “这样啊。”姬杉微微颔首,“挺好的。” 顾知年虽不知道哪里好,但也不会询问。 可温昀却看着她的侧脸略感觉疑惑。 多年相处下来的直觉让他觉得,陛下定然不是随口说了这样没头没尾的话。 第221章 不想人尽皆知 之后的围猎一如既往进行,并未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姬杉也并未针对于孩子的问题,问顾知年些别的。 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令姜被姬杉抱在马上,成功“猎”得了第一匹鹿,获得了一众大臣吹捧。 不过这种场面早已是见怪不怪了。 毕竟姬杉也就这么一个女儿,她们不拍着令姜马屁,又能拍谁的呢? “哀家看着这场面,可真是觉得温馨啊,若是陛下膝下能多些王女,哀家都不敢想该有多热闹。” 太王太君后坐在男眷首位抿了口茶,如此说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江照白转了转眼珠子,接过话茬道:“您这样说,臣侍才想起似是好久都未曾见过喜事了。” “是啊,云华降生都快有一年了,哀家也再未听过什么动静。”太王太君后笑眯眯说道,“人老了,就是喜欢女孙环绕膝下的感觉。” “是侍身们无能,不能为您分忧。”陆染之一听这话,连忙站起来俯身请罪。 “缘分的事情,你倒是跟哀家请上罪了。” 再说了,陆染之一年能见到姬杉几次呢? 满打满算可能也就一两次。 他自从上次失宠,便再不受姬杉待见了。 靠着侍候太王太君后才能维持表面的体面,不至于被一些狗眼看人低的欺负了去。 但也仅是如此。 “其实……”傅怀晏骤然出声,颇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其实臣侍……应该是有了身孕的……” 一语惊起涛浪。 顿时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江照白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顾知年的视线则是放在了他的小腹处。 “尊哒?!”反应最大的莫过于君卿了,他直接喊出了声儿来。 傅怀晏和君卿二人性情相合,或许也可以说是臭味相投,倒是这么小半年便成为了要好的朋友。 因而,君卿自然惊讶。 他完全没听说过啊! “你这孩子,怎么还是应该有孕呢?”太王太君后也直起老腰,脸上的笑都弄做了一团。 “是啊,可有召太医问过?”温昀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别的情绪,关心问道。 “还,还没呢。”傅怀晏突然被一群人围着问这样的问题,面颊微红起来,“只是唤医郎来看过,听说三月前不宜声张,稳妥起见便没让太多人知道。” 其实哪里是医郎说的,是流枫说什么怀孕之初胎像还不稳,让他不要声张,偷偷摸摸一些,省得让有心之人害了去。 要不是因为这句话,傅怀晏当天就得跑到姬杉面前告诉她这个喜事儿了。 天知道他这些日子隐瞒孕象,还要避宠有多辛苦! “那赶紧唤太医来瞧一瞧吧,也图个安心。” 温昀一边说着,一边使了轻水去请太医。 结果也跟傅怀晏所言大差不差。 他确实怀孕了,虽然不到三个月,但已经两个月有余。 “哀家先前还心里犯嘀咕呢,就说总是见傅良君入宫也有两年了,恩宠不少,可肚子却没什么动静,如今哀家这心也是放回了肚子里。” “嘿嘿,陛下之前还说过呢,臣侍年纪小不用着急,晚两年也好,可都没想到这孩子这么快就来了。” 傅怀晏也确实没有着急,只是缘分来了挡也挡不住。 本来那天只是身体不大舒服,结果却被告知怀了身孕。 实在是又惊又喜,还有一点点害怕。 “说起来,顾良君倒是入宫最早的,如今也不见有个动静,不然一并帮你问问脉吧。”太王太君后笑容未减,突然想起了这件事,于是说道。 听到这话,顾知年呼吸都停了一瞬。 “不……不用了……臣侍的身子太医经常来瞧的。” 他一点都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暴露自己不能生育的事实。 然而太王太君后却说:“郑太医是这方面的圣手,与之前给你调养身子的太医不一样。” “可……”顾知年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可他不想。 他受不了这种情况下弄得众人皆知。 然而说话间,郑太医已然写好药方派小童去抓药,而后自己则移至了顾知年身前。 顾知年眼皮一抖,将手掌缩回了袖口中。 第222章 心虚 “瞧瞧、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把个脉而已。”本来太王太君后也只是心血来潮,可现在见了顾知年这样的反应,却也心生疑窦。 实在是他看起来一副心虚且担心害怕的样子,让太王太君后不得不怀疑是不是真的隐瞒了什么病情。 事关王家女嗣,甚至是王上颜面的事情,他可不想让人蒙混过去。 温昀是知道实情的,但太王太君后的命令,连他自己当年都不敢违背,眼下自然也不好替顾知年多说些什么。 不过倒也不至于担心,毕竟能在王宫里当上这么多年太医的,哪个不是人精呢? 自然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可顾知年却显然是想不到这一层的,只能明显看到他衣袖下掩盖着的颤抖手臂。 “真的不用的,臣侍身体自己清楚……”他苍白无力地如此说道。 可太王太君后依旧笑着说:“来都来了,便看看吧。” 王宫里生活了这么久,他见过太多腌臢事情了。 为了争宠,没有什么事情是后宫这些君侍做不出来的。 顾知年这样的行径只能加重他的怀疑,并不能让他因此放过这人一马。 就连江照白甚至是其他人也都多多少少感觉到了他的状况不对。 一时间心思各异。 “殿下,您……”郑太医弯腰拿着手帕,有些为难地看着眼前这被盖得严严实实的手腕。 此时顾知年的手指还攥在袖口处,他能隐约感觉到周围诡异的目光。 只觉再这样下去,场面怕是要难看起来了。 他别无它法,只好缓慢松开了手指。 郑太医也松了一口气,将手帕搭在他的手腕处。 把脉的手指缓慢落下,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眉头愈发隆起。 怎么说呢? 顾知年现在的身体状况也并不是不能怀孕,怀倒是有可能怀的。 就是这生,怕是不太好生。 不过他这脉象还是比较清晰的,不可能说别的太医发现不了这个问题。 陛下当应早已知道,只是将消息隐瞒并未宣扬出去,连太王太君后也不知道。 郑太医是必不可能把这件事情捅出去的。 可是面对太王太君后的说辞,她还要好好想想。 然而还没等她开口,姬杉的声音就从后面响起了。 “孤站在高台上,大老远就看到你们这里进进出出的,做些什么呢?” 姬杉牵着令姜的手,大步走了进来。 垂眸看了一眼顾知年抿唇跪坐在垫子上,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而太医也在一旁。 这让姬杉不由挑了挑眉,“你身子又不舒服了?” “没有的。”顾知年微微蜷缩着手指,回道。 “陛下来得正好,宫里可是有喜事儿了。”太王太君后刚才略微淡下去的笑容又重新回到了脸上,迫不及待要跟姬杉分享这个好消息。 “喜事儿?”眼下只有顾知年身边是有太医的,她第一反应自然是误以为怀孕的人便是他了。 不是吧? 顾知年这个身体状况真的能生? 姬杉对此十分怀疑。 “陛下,您看哪里呢呀!” 傅怀晏本来已经晃了晃手臂,做好了姬杉会欣喜走过来抱住他的准备。 可是一抬眼却发现她的目光根本就不在他身上。 什么嘛! “是臣侍怀孕了呢。” 原来是傅怀晏。 这下姬杉觉得稍微合理了一些。 不过她这两年孩子逐渐多了起来,倒是没有最初温昀怀孕那样欣喜激动了。 只是虚拢着问道:“多久了,可是一切都好?” “两月有余,刚刚郑太医说这孩子哪里都好!” 傅怀晏絮絮叨叨地将太医说的话一股脑儿全说给了姬杉听。 “那便好。”语毕她低下头轻摸了两下傅怀晏的肚子。 但是傅怀晏怀孕,为何太医围着顾知年呢。 姬杉想着,让他先坐下,又转头问道:“那顾良君是怎么了?” “啊,是哀家觉得他入宫多年一直没听到什么好消息,便顺道让郑太医瞧一瞧。” “原来如此。”姬杉稍稍点头,“这样也好。” 她说着走近顾知年,看着他一副强撑着没哭出来的样子,于是说道:“你身子一向不好,孤都知道的,倒也正常,不过看看也放心。” 可顾知年脸上的神色并未得到缓和。 姬杉只好轻笑了一声,无奈说道:“你怕什么,讳疾忌医可不好。” 心里却想,顾知年可真是年纪轻轻没什么经验,竟然被吓成了这样。 用脚趾头想郑太医也不敢在明面上把真实情况说出来的啊。 “如何了?”她这次问得是郑太医。 而郑太医早已想好了说辞。 “臣观顾良君殿下脉搏,似是常年生病,身体较弱,但好在并未伤及过根本,如今并没有什么大碍。” 并无大碍…… 听到这里,顾知年那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他想,幸好陛下过来了。 陛下来了,太医也就不敢说太多。 不然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不过在这一瞬间,顾知年甚至有些怀疑,太医真的是因为姬杉的存在撒了谎,替他隐瞒…… 还是事实便是如此? 他的身子真的无大碍了呢? 姬杉身躯挡在顾知年身侧,嘴角对着他撇了撇。 看吧,有孤在,太医能说什么? 她什么也不能说。 而顾知年也自然而然,不自觉地朝着她所在方向靠了靠。 本来一直没有太大反应的温昀见了这一幕却是捏了捏掌心。 “阿爹?”手背上的力道突然收紧,令姜不由甩了甩被握住的小手。 方才温昀正在帮她擦着手上握弓箭留下的脏污,结果看着看着,却是忘记了这件事情…… 他让这一声稚嫩童声唤得终于回过神来,连忙揉了揉令姜的小手。 却并没有说些什么。 好在显然,殿内众人的注意力都不在她们身上。 温昀庆幸这一点。 * “没什么大碍?”太王太君后颇为讶异。 也没什么别的情况? 那这个顾良君怎么还一副这样担心害怕,像是在极力隐瞒什么的表现? 于是他追问了一句:“那为何一直不见有什么消息?” “回太王太君后的话,虽然臣钻研医术,但有的时候却不得不承认,女嗣一事最看重的是缘分,而不是各种外因。” “哦,那好吧。”太王太君后听罢躺了回去。 反正现在姬杉孩子也多了,要是顾知年没什么刻意隐瞒的,他也懒得去管太多。 “既然无事,孤也算放心了。”姬杉将视线从他身上收回,目光环绕了大殿一周后,抬步走到温昀身旁坐下。 傅怀晏看着她的动作,放弃了一直引得长长的脖子,轻哼了一声。 什么嘛,让他坐下就不管啦? 说好的怀孕之后待遇会变好呢?也没有啊。 生气气。 姬杉起初并没有注意到傅怀晏的神情。 只是将令姜提到了一边坐好,自己则对着温昀叹道:“方才看到了吧,咱们的令姜实在聪慧勇猛,这么小的年纪就能弯弓射鹿了。” 虽说这里九成的功劳都来源于姬杉本人,但实际上,不到三岁的孩子刚上马不哭就已经很厉害了。 所以她这话说得,也不算太夸大。 温昀看着她,眸光微闪,余光能感受到其余人的视线又因为姬杉的移动而转移到了他这里。 于是,温昀不经意地挽起她的臂弯,这才说道:“令令年纪还小,您总这般夸她,怕是要把她夸得飘飘然了。” “无妨,正是年纪小,才不需要太稳重。” 姬杉并没意识到他这动作是带着小心思的,只当是惯性而为。 傅怀晏嘴撇得更厉害了。 表姐倒是看看我啊!你看看我啊! 他在心里无言呐喊着。 这“哀怨”颇深的目光叫人难以忽视,也终于引起了姬杉的注意。 她这才想起来,好像方才是有点忽视了傅怀晏了。 咳咳。 “喝药了吗?”她这次是关心问了一句。 “没有哦。”傅怀晏嘴角并没有因此翘起。 第223章 都可能要了他的命 “安胎药怎么还没送过来?” 姬杉是懂得祸水东引的,,这次问起了郑太医。 “臣这就过去看看。”太医立即回道,而后行礼告退。 “眼看着九月底了,这样露天坐久了,倒真觉得有些冷。” 看着傅怀晏依旧垮着个小猫脸的样子,姬杉只觉他怀了孕,脾气也渐长了。 “你们男儿家身子单薄,也别在这儿冻着了,不若先回营帐吧。” “多谢陛下关心,臣侍确实觉得有点冷了。”江照白适时开口,配合着揉了揉上臂。 “哪里冷惹?”君卿万分不解,小声嘀咕了几句。 他还觉得热呢! 要不是按中原的习俗,露太多肌肤在外面有伤大雅,那么他肯定是要穿得清凉些的。 而不是把自己穿得这样严实。 这声音姬杉并不能听到,不过江照白和傅怀晏听得倒是一清二楚。 然,江照白理都不理,只是余光甩了一眼。 他可不喜欢跟君卿这样x大无脑的人一般见识。 陛下既然说冷了,那哪怕现在正值盛夏,出着汗也要迎合着硬说冷啊。 哪儿有反着说的道理。 “都这样冻着了,孤不提,你也不知道说。”姬杉说着拉着温昀的手站了起来。 “把孤的外衫给江侍君披上。” 这话是吩咐安然的。 江照白没想过这一举还能有意想不到的额外收获,于是欣然俯身披上了残留着香木味道的外衫。 那是姬杉常焚的檀香味儿。 “臣侍谢过陛下。”江照白双手搭在胸前,珍惜地攥着外衫边缘,柔声说道。 此时,所有君侍已经随着姬杉的动作站了起来。 于是她走了两步,顺势用手背贴了贴傅怀晏的面颊。 “孤晚上过去看你,嗯?” 姬杉的意思很明显。 让傅怀晏别再惦记耍那点脾气了,其余的后面再说。 “好吧。”他努了努嘴,明亮的眸子终于是少了点哀怨,“那臣侍等您哦。” 这还差不多。 姬杉这次用掌心揉了揉他的脸,而后也一并松开了温昀的手。 毕竟外面的围猎还没有结束,她出现在这里也只是短暂地休息一下。 后面的大局还少不了她镇场子。 只是临近傍晚,篝火燃燃,部分贵女已经满载而归。 猎物逐渐堆成了小山。 百无聊赖之中,姬杉一边拿着酒樽,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心里数着猎物的数目。 然而数着数着,她却见到顾知年披着厚厚的狐裘,一张小脸埋在毛领之中,缓慢走了过来。 “良君怎么了来了?”姬杉放下酒樽,问道。 “奴去迎顾良君殿下。”安若反应很快,应声便快步走了下去。 而姬杉遥遥望着,只能看到安若过去后不知说了什么,顾知年摇了摇头,嘴巴至始至终都没张开说出几个字,便抬头望了她一眼,又复而低下。 最终垂着脑袋走到了她面前。 “怎么到这里来了?姬杉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坐下。 “臣侍,有一事不解……想问陛下。”顾知年小心翼翼地坐在靠椅边缘,“本来,是想等您,过来看臣侍时,再问的。” “但是臣侍实在是,有些,想要快些问的。” “你说便是了。”姬杉有些无奈。 还非要解释这么多。 有这废话的功夫,问都问完了。 顾知年真是该多说话的时候一言不发,不该多说的时候却能说这么多。 “陛下,方才太医所言,是您,授意的吗?”顾知年说完,屏住呼吸,静静等待着她的回复。 “当然不是。”姬杉只觉莫名其妙,她哪里有时间吩咐这些。 再说了,要是太医连这点小事儿都要她来吩咐,那不如早日辞官回家种田。 “那臣侍的身子,当真无大碍了吗?”顾知年一时大喜过望,连清冷的声线都有破裂的征兆。 呃,这…… 姬杉这下知道他在期待什么了。 其实之前一直为顾知年调理身体的太医就已经向她禀报过了。 顾知年身子逐渐好转,体内的寒气也没那样多了。 但问题就是,身子骨还是太弱,难以恢复成正常人应有的体格。 孕是能怀了,但是生的话…… 难产血崩的几率极大。 最好就是,非必要不生育。 哪怕是滑胎小产,都可能要了顾知年的命。 于是后来送给他调理身体的药中多了一味避孕的药材。 第224章 所求不多 但由于担心顾知年又多想把自己陷进去,导致心绪不佳,惹来一系列不必要的麻烦。 姬杉并没有把这件事儿告诉过他。 见她沉默不语,顾知年好似被泼了一盆冷水。 他应当是知道答案了…… “是并无大碍。”姬杉犹豫了一瞬,而后在顾知年逐渐黯淡下来的目光中,终于开口道,“但也只是,无大碍。” 她觉得顾知年应该对自己的身体有些了解。 “原来,臣侍会错了意。” 不用姬杉将残忍的话说出口,他已然明白。 终究是他不切实际的奢望罢了。 “其实生育与否,并不重要。”姬杉拍了拍他的手,“总归,孤也不会因此,便冷落了你的。” “可……”顾知年声音略带哽咽,“可臣侍……” “臣侍……”他嘴唇抖了又抖,最终是将后半句话说出口。 “知年可听说过一句话?”姬杉看着他,叹了一口气道。 “什么,话?”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臣侍,没有想,强求……” 这也,强求不来的。 “孤是说,该有的总会有的。” 顾知年不明白,他听得云里雾里。 偏得姬杉是铁了心要不把话说明白的。 唉,但其实她也不想打哑谜,可谁让事情还未有个定数呢? 也只能如此了。 顾知年最终是懵懵懂懂地回到了自己的营帐内。 而姬杉则在酒席结束后唤来了暗卫,只道一句:“告诉他,孤会去的。” * “当真?陛下当真是这样说的?”萧念安听到后当即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如今十二个时辰,几乎九十个时辰都要在床上度过。 因为行走实在是困难至极。 “回主子的话,陛下确实是如此吩咐的,属下不敢谣传。” 萧念安长舒一口气,“那便好……那便好……” 只要陛下肯来,那就证明她心里多多少少还对他有些感情在的。 有一些,便足够了。 陛下还不还没有要与他死生不复相见的意思。 对,没有。 完全没有。 陛下终于,为他心软了一次。 时隔几个月,萧念安心中终于畅快了一次。 他感觉屋内闷热的气息都变得香甜了起来。 还有不到一个月他便能生产了。 也就是说,还有不到一个月,他便能见到陛下了。 待到那时,孩子也出生了,她们怎么不算是…… 妻夫呢? 虽然无名无分,但萧念安觉得,在那一天,她们也能算是了吧。 他好期待…… “快些出来吧。”他脸上带着如释重负般的笑意,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出来不仅能见到阿爹,还能见到阿娘了。” 萧念安想,无论是女是男都好。 他都会很疼爱这个孩子的。 不过碍于自己身份尴尬,他倒希望是个男孩儿。 若是男孩儿,他定也要好好爱他,好好照顾他。 萧念安不会让自己的孩子与他一样,度过那样不愉快的孩童时期的。 一定不会。 而如若是个女儿,他也要好好教导她,千万不能让女儿的性格遂了他,内心阴暗,争强好胜又不懂变通。 只希望她能像陛下一样,是个有勇有谋,光明磊落,自信威武的人。 总之,只要是陛下的孩子,怎样都好。 萧念安自怀孕后,第一次有了幸福的实感。 他觉得自己,实在幸福,也实在幸运。 “阿竹你说,我是不是真的要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阿竹听到后张了张嘴,不知如何去说。 他心里总觉得不安稳,也并不踏实。 可看着萧念安脸上的笑容,他也只能勉强笑着说道:“是啊主子。” “该有的总会有的。” 萧念安自认为所求不多,老天或许真的愿意给他的。 也知足了。 * “告诉他了吗?”姬杉从傅怀晏的住处中走出来时,暗卫已等了许久。 “回主人的话,属下已告诉了萧大人。” “他什么反应?”姬杉向前走了两步,又问道。 “当很是开心,属下走时,萧大人还在笑着。” 话音刚落,她脚步便顿了一瞬。 但也只是一瞬,姬杉神色未明,扔下一句,“嗯,继续守着去吧”,便扬长而去。 萧念安合该是个聪明人,却总在这种事上变得愚钝。 她以为,他应该明白的。 姬杉想着,干脆越过了自己的住处,径直朝温昀那里走去。 * “奴参见陛下!”守在外面的宫人显然没想到姬杉这么晚还会出现在这里。 而温昀也未曾想过,他见姬杉去了傅怀晏那里,便也没再等着。 此时,屋中已然是漆黑的。 “君后睡了?”姬杉制止了宫人大声传话的动作,问道。 “回陛下的话,是的,殿下半个时辰前便歇息了。” 好吧。 姬杉深呼了一口气,准备转身离去。 然而屋内却传来了声音。 “陛下?您在外面吗?” 于是她推门而入。 屋内一片黑暗,只能借着月光看清床上坐着的男人轮廓。 “吵醒你了?” “不是。”温昀轻轻摇头,“刚躺下没多久,睡得轻。” 他揉了揉有些朦胧的眼睛,紧接着将双腿挪到了地面上,又说道:“我为您掌灯。” “不必了。”姬杉反手关上门,摸着黑却步伐平稳地走了过去,“就这样吧,不然晃眼。” 温昀解了发,此时柔顺为乌黑的长发安静地散落在他的双肩附近。 就像他本人一样柔顺安静。 “好。”秋夜还是有些凉的,他重新将脚缩回了被子里,紧接着上半身也随着身边床褥的凹陷顺势靠在了姬杉的肩膀上。 “这么晚了,您没去看傅良君吗?” “看了,不过他怀着孕,孤也不好留宿在那里。” 傅怀晏虽然爱耍小脾气,但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好哄得厉害。 温昀听罢眸光闪动,微微翘了翘唇角。 却在眼睛逐渐适应黑暗,能看清姬杉面部表情时,那抹笑意又消失了。 “您,心情不好吗?”他开口问道。 姬杉闻言只是深吸了口气,抬首看了一眼月色从窗棂处洒下的洁白光束。 确实,温昀总是能敏感察觉到她心情的变化。 她现在心情确实不大好。 或者说自从收到了萧念安的那封信后,就算不上好了。 姬杉对于萧念安,平心而论,也并非全然利用,毫无一丝感情。 不然,她大可以随便找个理由,一杯鸩酒,让他草草了结了这一生。 又何必留他至今。 说实在的,萧念安如今的可利用价值,远比不上他的身份所带来的风险了。 但是姬杉一直没杀他。 哪怕萧念安那日触怒了她,她也只是将他革职贬官,流放偏远之地而已,却未曾想真的要了他的命。 甚至让他留下了肚子里的孩子。 姬杉觉得萧念安是个有脑子的男人,他应该是聪明的,透彻一点的。 也应当明白,这已经是她最大的仁慈。 可为什么还要,等着她呢? 脑子有病一样。 “孤只是在想,心软果真是大忌。” 倘若不是一时心软,留下了萧念安这条命,她也不至于现在为此烦心了。 “陛下?”温昀不明白姬杉为何突然说了这样的话,“可您一直是仁明的王上呀,您勤政爱民,心肠柔软温和是好事儿,又怎么会是大忌?” 柔软温和…… 虽然姬杉总是喜欢这样自吹自擂,但也不过是想看那些大臣脸上的震撼却不敢反驳,或者是使臣敢怒不敢言的样子罢了。 如今听温昀这样一本正经,煞有介事的“夸赞”,倒是多少觉得有些违和了。 “好罢。”最起码证明她戏做得还挺足的。 温昀常在后宫,只听她如何亲力亲为,善待百姓的事迹。 再加上姬杉这些年来,确实也很少随意发落打杀后宫男子了,因此他这么认为倒也不奇怪。 其实姬杉平日里待这些君侍还是很好的。 但萧念安可惜就可惜在,他无法让姬杉只将他当作是依附于自己的男子来看待。 第225章 难得心软 因他先是她的臣,所以姬杉对萧念安,必须有所防备,也必须残忍打压。 毕竟她从来不相信人性。 只不过,她也不是真的铁石心肠。 姬杉想,如果萧念安运气好,生个男儿的话…… 她倒也并非容不得他。 若是运气不好,那便…… 彻底可惜了。 “陛下?” 见姬杉说着说着,目光又开始变得邈远,温昀不由再次感到奇怪。 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乏了。”不过短短几个呼吸间,姬杉心中的天平在心软和冷硬之间反复倾斜着,最终她暗自做了决定。 也算是推翻了之前无论孩子性别,给萧念安设定好的那条路。 只要,那未出世的孩子是个无足轻重的男儿,即可。 “困吗?”姬杉没有向温昀解释什么,只是拨开他的长发,单手捧住了他的脸。 “还好,不困的。”温昀在黑暗中回答着,同时缓慢地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姬杉此时问他这样的问题,定然是要做些这样那样的事情。 于是姬杉倾身上前,将人覆在身下。 温昀身上还残留着沐浴过后的馨香,闻着只觉沁人心脾。 与在围场策马奔腾了一天,导致身上带着些微血腥以及火烤味道的姬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纱幔帐中,红浪翻滚。 都郊别院,也是难得的一夜好眠。 萧念安欢欣于姬杉并非对他全然不闻不问,不管不顾。 而姬杉也难得心软了一次。 却殊不知,世间之事,总是不尽如人意的。 不然哪里会有那句“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呢? 命运总是与希望相悖。 却又不完全相悖。 * 萧念安临盆这日,都城下了好大的雨。 倾盆大雨如柱般自天空倾泻而下,整个王城都被雨幕覆盖。 颇有些今年最后一场秋雨的意思。 但姬杉还是按照她承诺萧念安的那样,冒着大雨,乘马车来到了别院中。 此时萧念安早已被送入产房。 “如何了?”姬杉下了马车后,直接一把夺过安若为她撑开的伞,亲自握着它大步迈入院中。 “回陛下的话,产公说主子完全放松不下来,现如今也只艰难开了二指而已,胎儿连一点头都没露呢。” 阿竹守在房内伺候着萧念安,如今回话的是一名侍从。 “陛下,外面风大,雨容易吹进来,落在您身上,不若到屋中等着。”安若湿了半边身子,立在一旁劝道。 姬杉呼了一口气,没有理这句话,只是问道:“可有什么危险?” “这……奴不敢说。”一问这个,侍从便直接跪了下来,“只是主子现在虽然有些困难,但尚未力竭。” 虽然,但…… 姬杉烦躁得直接给了他一脚。 但她心里也清楚,萧念安年纪大了,会让生育这件本来就九死一生,如同鬼门关里走一趟的事情变得更加艰难。 “仔细盯着,若有什么消息,立即禀报孤。”她转头朝安若吩咐了一句,而后甩袖走进了隔壁屋中。 而产房内的萧念安早已是满头大汗。 耳朵嗡鸣,眼睛被不只是汗水还是泪水的东西弄得视线朦胧。 他实在无暇顾及门外的声音。 因此姬杉的话他是一个字也没听到。 “陛下……来了吗?”萧念安其实连开口说话的气息都不太充足,但仍分出了一点力气傻傻问着。 阿竹正急得焦头烂额,一点一点擦着他身下流出的血。 此时被这样一问,他也不确定,只能大声喊道:“陛下来了吗?陛下来了吗?!” 守在门外的侍从这才赶忙推门而入,“陛下来了的,主子您请安心生产,陛下在隔壁守着您呢。” 这一句话,终于是让萧念安一直绷着的那根弦断裂了。 “来了……来了就好……”他这一放松,竟然连力气都松了下来。 “哎呀,产夫可不能泄了力啊!胎儿还在里面呢!”产公眼看着开好的口子又往回缩了一下,一时气结,喊了出来。 萧念安听到后,慌乱屏住呼吸,努力凝结力量。 可是,这力却再难凝聚。 “我……我好像使不上力气了……”他顿时乱了心神。 “快拿人参汤过来,让他含着!”产公立即喊道。 一时间,产房内场面凌乱了起来。 萧念安下方忍受着开指的痛苦,上方强撑着一口一口被灌进人参汤。 血越流越多,阿竹擦着擦着都忍不住低声抽噎了起来。 好在,婴儿终于是露出了脑袋。 “您再用些力!孩子马上就要出来了!”产公惊喜地喊道。 萧念安听到后死咬住了口中的毛巾,双手狠狠抓住搀扶着他上身的那两名侍从的手臂,拼尽力气,喉咙中发出一阵又一阵闷哼声。 第226章 他差点真的死了 姬杉已经不知道在这里坐了多久了。 听着隔壁萧念安惨痛的哭喊声,她感觉脑袋都要炸了。 然而就在她按着太阳穴,即将忍无可忍之际,安若终于前来回禀道:“陛下!大人生了!是个小帝卿!” “帝卿?”姬杉听罢呼出一口浊气。 看来萧念安这次的运气,还不算太差。 可是下一秒,便又有一声惨叫越过墙壁传入了她的耳朵中。 “不是生了吗?怎么还有这样的声音?”姬杉心中涌现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不会萧念安要…… 还没等那种可怕的念头在她心里完全浮现,一名侍从又是急匆匆跑了进来。 “陛下,主子怀了双生子!” “什么?双生子?”姬杉这次眉头紧蹙程度更甚之前。 “回陛下的话,是双生子无疑,主子这一胎之前就比常人要大一些……” 她没再听进去侍从说的话。 只觉得现在的状况,确实是有点坏了。 若是龙凤胎…… 姬杉长裙一掀,坐回了椅子上。 又是折腾了将近一个时辰。 她听着萧念安的声音逐渐沙哑,逐渐微弱。 中途有人将生出来的男婴抱了过来,她也只是看了一眼,便挥手让人带下去照顾。 在萧念安的声音彻底消失之际,终于传来了一声婴孩的啼哭。 他确实生了龙凤胎。 后出生的是个女儿。 姬杉第二个女儿诞生了。 这无论对于她还是大周来说,都无疑是件喜事儿。 但对于萧念安来说,就不一定是件好事儿了。 然而,小王女的出生会带给他怎样的影响,甚至都是后话了。 因为萧念安竟然出现了血崩的征兆。 姬杉看着一盆又一盆血水从产房内端出,面上比此刻的天色还要阴沉。 雨一直未停。 电闪雷鸣,狂风暴雨。 无数人在产房中进进出出,直至深夜,萧念安的情况才算是稳定了下来。 姬杉进去看他时,他的呼吸微弱到几乎快要消失了。 但好在,是保住了一条命。 她伸手摸了摸萧念安的手。 无比冰凉。 其实他身体挺好的,至少以前每次触碰,姬杉都觉得他掌心的温度不低于她。 现在的感觉,很是陌生。 萧念安差点真的死了。 不用鸩酒,也不用白绫。 他差点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死了。 姬杉搓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她刚才,确实为他而生出了冷汗。 “他什么时候能醒?”姬杉走出房间时,脸色依旧紧绷。 “大人元气大伤,怕是需要个二三天才能苏醒。”赵太医思考了一下,回答道。 “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若是受了刺激,会怎样?”她瞥了一眼地上的积水,又问道。 “这……恕臣之言,大人最好是不要受刺激……”赵太医说着,头埋得更深了,“虽然大人现在暂时生命无虞,但身体并没有完全恢复,在刚刚生产一到两个月内,其实都是处于危险状态的。” “稍有不慎,可能便会……” 赵太医从医多年,见过的病人无数。 不乏救治过生育之时发生危险的产夫,其中确实有当时无力回天的。 但其实,她甚至见过不少已经生育完许多天的产夫,身子看上去已经恢复正常了,却突然在某一天感到不适,而后…… 香消玉殒的。 “也就是说,只要平安度过了这一两个月,他就无碍了?”姬杉沉默了一瞬,再度开口。 “回陛下的话,正是。” “行,孤知道了。” 此时,早已过子时。 远处的天空已经开始渐渐显现出了白色。 天都要亮了。 姬杉没再多留,直接离开了这座院子。 两个孩子,她都没有带走。 * 萧念安醒来时,已经是第三日午后了。 他一睁眼,只能看见阿竹趴在他床边。 不知守了他多久。 “阿……竹……” 萧念安一张口,瞬间被自己沙哑的嗓音吓了一跳。 但哪怕他说话困难,声音极小,阿竹也瞬间醒了过来。 “大人,您终于醒了!”阿竹当即喜极而泣,伏在他身上痛哭了起来,“奴吓死了……奴吓死了……” “我……没事……”萧念安抬起无力的手拍了拍他的后背,这才问道,“陛下,和,孩子呢?” “陛下等了您一天一夜,先回王宫了,奴这就叫人将王女和帝卿抱过来!”阿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连忙回道。 “王女……帝卿?”萧念安当时实在是太疼了,虽然记得自己应当是生了两次,但是真的没有空闲功夫去记住孩子的性别了。 原来,他竟然生了龙凤胎吗? 他先是欣喜了一瞬,可想起一些人对双生子的偏见,又顿时紧张了起来。 “陛下她,可对这两个孩子,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吗?” “您别担心,奴先前已经问过陛下派过来守着的那些人了,陛下并未下什么命令,您莫紧张,不是所有人都信什么鬼神祥瑞之说的。” “那样好,那样好。”萧念安松了一口气。 他生怕姬杉会有跟萧母同样的举动,会狠心将龙凤胎中的男儿抛弃。 好在,似乎并没有这样的苗头。 那样就好。 虽然萧念安见自己孩子心切,但阿竹怕他见了就没心思吃饭了,便留了个心眼。 借口乳公还在喂奶,先让人将饭送了过来。 萧念安尽管吃饭全程都心不在焉儿,也好在将那一整碗粥都喝了下去,补充了些体力。 阿竹这才将两个孩子抱了过来。 萧念安几乎在看见孩子的瞬间便落下了眼泪。 他终于是有了陛下的孩子了。 他之前以为,或许这一辈子都不能像正常的男子一般,有一个温暖的家了。 但如今,他终于有了拥有“家”的资本。 他有了孩子,也有了妻主。 萧念安只觉得自己已经圆满了。 不过他力气还没恢复,不敢亲自抱起她们。 只能将手探进襁褓之中,摸了摸女儿红彤彤的脸蛋儿,又如法炮制地摸了摸男儿的小脸。 “真好。”他笑着甜蜜地说了一句。 “可惜孩子太小了,现在还看不出来是像陛下多一些还是像我多一些。” “不过姐弟二人最好长得不一样才好。” “大人,小王女和小帝卿是兄妹的。”阿竹也被萧念安身上洋溢的幸福所感染,笑着纠正道。 “啊,竟然是兄妹呀,挺好,哪样都好。”萧念安说着把手抽了出来,“对了,陛下有说什么时候会回来吗?” 他似乎彻底从之前无尽等待的阴霾中走了出来,整个人都不像之前那样沉闷阴郁。 甚至,他还特意用了“回来”这个词。 “奴已经跟护卫说过您醒了,她已经去禀报陛下了。” “好,那就好。”萧念安如今开阔了许多,他不求姬杉能立即回来,等她处理好朝务,哪怕多等个一两天也是无碍的。 毕竟那样难捱的六个月,他都熬过来了,也不差这一两日了。 她们,和两个孩子,还有很长的时间。 他和陛下之间,已经有了无法磨灭的羁绊。 他终于再也不用患得患失了。 “抱她们去休息吧。”萧念安又看了一会儿,终于是恋恋不舍地吩咐道。 亲生的孩子,血脉相连,看是无论如何都看不够的。 但他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一下,这样才能好好恢复力气和精神。 毕竟他也想亲手抱抱孩子,也想等陛下来时,自己的状态能够好一些。 至少不是像现在这样虚弱无力。 第227章 名不正言不顺 事实证明萧念安的选择是正确的。 姬杉并没有在当天便匆匆赶来,而是在翌日在朝过后,才姗姗来迟。 萧念安喝完补药后又是睡了一整夜,精神总算是恢复了些。 等姬杉推门而入时,他正喝着早膳过后那不知道是第几碗的汤药。 “陛下,您来了。”他看着她重新出现在自己眼前,却突然变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甚至一碗药捧在手心中,萧念安都不知道是该喝完还是该放下。 他此刻才终于明白了什么是近乡情更怯。 “臣……”他充愣过后,还是将碗放回了桌上,却在起身行礼之际,用衣袖不小心将碗拂落在地上。 萧念安手忙脚乱地躲开。 但剩余的汤汁还是倾斜而下,将温热粘稠的液体泼洒在鞋面上。 “怎么这般不小心?”姬杉眉头一跳,快步上前捏住他的手腕,又低头瞧了一眼状况。 “几个月不见,怎么还多了这毛手毛脚的习惯?” 实在与他之前成熟稳重的样子相悖。 “陛下,臣……”萧念安只觉自己手腕滚烫,脸也跟着热了起来,一时间有些语无伦次。 他竟然在陛下面前做了这样令人窘迫的事情。 “还不快给你家主子收拾一下。”姬杉本也只是吐槽一句,并未想要他回答什么,于是朝着角落里一直跪着,如同透明人一样的阿竹吩咐道。 “诺。”阿竹连忙起身,上前扶住萧念安另一只手臂。 姬杉也在此时松开了手。 手腕一空,萧念安有些怅然若失地望着那空荡荡的小臂。 但也只能任由阿竹将他扶到床榻旁坐下。 褪下鞋子和罗袜后,姬杉垂眸看了一眼。 脚背上并未有红色。 看来是汤汁并不烫的功劳。 萧念安沉默着等待阿竹替他处理好脚上的脏污,再重新整理好他的衣着。 而姬杉也没在说话,只是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 直到阿竹起身,她才有开口说道:“你先下去吧。” 于是他应声退下,只留二人在屋中。 “臣,方才不是故意为之的。”半晌后,萧念安终于说出来了第一句完整的话。 “不然呢?”姬杉嘴角抽动了一下,反问道,“难不成你是觉得孤会以为你是故意要吓孤的?” “臣只是怕陛下误会。” “行了行了,不说这个了。”她敲了敲桌子,不想跟萧念安车轱辘话说半天了,“你先过来。” 姬杉招了招手。 于是萧念安微微抿唇,小步快走向她靠近。 如若不是现在那处还没恢复好,步子迈得太大会疼,他肯定是要三步并作两步的。 “坐下。”姬杉看了一眼身边的座椅,示意萧念安挨着她坐,而后又问道,“你感觉如何了?” “回陛下的话,臣感觉还挺好的,睡了几天,当是恢复的差不多了。” 萧念安避重就轻地答道。 他不想让陛下觉得他的身子那么不中用。 他想让陛下知道,虽然自己的年纪是大了一些,在男子中已经算不上是风华正茂了,但也没有那么老的。 “当真?”姬杉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并不大相信。 “千真万确,您知道的,臣体魄一向很好。”萧念安说着,不自觉眨了两下眼睛,手掌也攥住了袖口。 真是放她爹的狗屁。 姬杉看着他的小动作,又有了掀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都有些什么的冲动。 她真是不明白萧念安究竟有什么必要,要现在跟她逞这个能。 他是不是不知道自己差点就直接在产房里咽气儿了啊? “没事儿啊?没事儿就走两步给孤看看。”姬杉真是既喜欢他身上的这股气儿,有的时候又讨厌得厉害。 萧念安身体僵住了一秒,但还是缓缓起身,走了几小步。 呵,还真是听话。 让他走还真走上了。 姬杉看着他的动作,强行忍住了脱口而出一句“既然没事儿了,那便收拾收拾滚去贬官地”的冲动。 萧念安似乎察觉到了周身气压的变化。 他迟钝的意识到,自己似乎做错了事情。 “陛下,臣……嘶……” 话还没说完,他便倒吸了一口冷气。 五官都扭曲皱在了一起。 好疼…… 他一时着急,不小心步子迈大了一些,牵动了伤口。 但好在也只是一下,那一瞬过去,便也还好。 “臣……”于是缓和过来后,萧念安想解释自己一下的失态,却又不知道如何狡辩。 “………”姬杉扶住了额头,“行了,坐下吧,坐下吧。” 他讪讪地坐了回去。 “好就好了,没好就没好,没事儿胡乱逞什么能?” “诺,臣下次不会了……”萧念安放弃了挣扎。 他确实有点不中用。 生个孩子都能把自己生成这副模样…… 屋内再度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而后,萧念安终于开口问道:“您看过,小王女和小帝卿了吗?” 他当着她的面,试探性地说出了这两个名词。 他其实有点害怕,这两个孩子出生在宫外,名不正言不顺,姬杉会不愿意将她们写入宗室名碟中。 那便真成私生子了。 萧念安现在倒是不会再纠结于自己没有名分这件事儿了,外室不外室的无所谓。 但他不忍心让孩子被自己连累受苦。 第228章 外室也可以接受 好在姬杉并未纠正他的用词,只道:“刚出生时看过一眼。” “那,臣让人把她们抱过来,可好?”萧念安心中一喜,再度问道。 “那便抱过来吧。”姬杉并未拒绝。 凑巧的是,这次龙凤胎刚刚喝过奶,抱过来时正睁着圆溜溜的眼睛。 “放入小床内,你们就先下去吧。”萧念安并不想让人打扰他和姬杉独处的宝贵时间。 “诺。”乳公按照吩咐将小床移到二人身前,又小心翼翼地将两个孩子放入,而后俯身告退。 姬杉象征性地逗弄了两下,而后便看着萧念安左抱抱,右晃晃地来回哄着她们。 时隔三年,她归来还是不太热衷于与这样小的孩子亲近。 只是看着萧念安这副父爱爆棚,爱不释手的模样,姬杉那如深潭般的瞳孔晃了又晃。 最终在心中暗自叹息了两声。 没过多长时间,龙凤胎就已经累了,又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小孩子就是这样多觉。 萧念安看着她们的睡颜,脸上挂着幸福的微笑,抬眼望着姬杉,问道:“陛下,她们,可有名字了?” “嗯,女儿便叫令珺吧。” 姬杉那日回去后,便叫人拟了名字出来。 虽然宫中没有王女诞生,起名字确实奇怪了点。 但谁敢质疑她的命令呢? 令珺…… 跟王长女一样,从了“令”字。 这下萧念安的心彻底放回了肚子里。 “至于男儿……”姬杉说着顿了一下,“你要为他取名吗?” “臣?”萧念安听罢一时受宠若惊。 陛下竟然愿意让他给男儿取名吗? 但姬杉这样问,他虽然高兴,却还是摇了摇头。 “还是您来吧。” 萧念安这样说,只是觉得陛下赐名才是荣宠,并没有想过姬杉会不会有别的用意。 “好,那便叫席玉吧。” “令珺,席玉。”萧念安低声重复了一遍。 这两个都是寓意极好的名字,可见姬杉并不是随意选用的。 这个认知让他很是欢喜。 * 姬杉这日陪着萧念安,直至夜幕降临,天色渐晚,才终于起身准备离去。 萧念安这一整日都很乖觉,从未开口问过她任何关于自己去处的事情。 甚至没有提过双生子的名分问题。 似乎只要姬杉不开口,他就愿意在这个郊外的小宅子里待上一辈子。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萧念安前半辈子很不喜欢安于现状这个词。 但他现在,却是开始这样了。 既然他注定无法入宫,那么当个外室,也不是难以接受的。 他完全可以接受。 而且是欣然接受。 萧念安甚至认为这样比在宫中还要好得多。 毕竟这宅院中,只有他一个男人。 此处,是独属于他和姬杉的家。 没有什么比这更能让他感觉到幸福的了。 因祸得福,或许说的就是现在的他。 “好好休息,孤得空会来看你的。”姬杉甚至在离开之前,还摸了摸萧念安的头发,留下了这句话。 她从来没有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萧念安只感觉自己脸上的甜蜜笑意都要溢出来了。 只是他并不知道,姬杉上了马车后,脸上却是什么表情都没有了。 有的只是缓缓阖上的双目。 她确实可以对萧念安多一些疼爱。 但姬杉心知肚明,这样的疼爱不会一直存在下去。 等戛然而止的那一天,对于他来说,绝对十分残忍。 烦。 毕竟她以往的行事作风是快刀斩乱麻,而不是迂回婉转曲线救国。 虽然这样会疼点,但总比拉长战线折磨人强。 可这次却没法直接斩下去了…… 不然很有可能一刀就把萧念安的命斩没。 但凡萧念安不会有受了刺激,随时随地一命呜呼的可能,姬杉都不至于这么烦。 * 温昀觉得,姬杉近来似乎有些奇怪。 总是喜欢垮着脸,踏着月色,夤夜来椒房殿。 只是温昀想不明白,她因何烦心。 毕竟就前朝来说,攻打赵国一战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中,始终未有不好的消息传来。 而之前的招贤令效果显着,招来的才女中确实不乏有真才实学之人,温太傅已经开始着手于安排这些有学识之人的去处了。 可以说一切都是按照姬杉想看到的方向发展着。 甚至连后宫,最近都是一片祥和安宁。 因此温昀实在猜不透她此时的烦心事儿了。 “究竟是怎么了呀……”他半卧着身子,轻轻抚摸着她舒展的睡颜,呢喃着。 他都不知道她最近在忙什么,为何总是会出宫。 甚至有一日温昀去见她时,甚至闻到了一丝血腥味。 好生奇怪。 “唉。”他叹了一口气,俯身亲吻了一下姬杉的眉心,这才重新躺在了她身边。 好在姬杉不至于在睡梦中还紧锁眉头,不然温昀是真的要担心到睡不着觉了。 * 由于周赵一战,翟将军已经率领大军从魏都,也就是赵国的东北方向进攻,并且也顺利占领了几座城池。 于是乎,姬杉决定继续派大军从她们的都城出发,从西南方进攻,争取形成包夹围困赵都之势。 为了尽可能快准狠地灭掉赵国,她是不吝啬于派出大量兵力的。 一方面,赵国前些年来势头猛劲,以勇猛之师快速灭掉赵国不仅能提升己方士气,还能震慑其余两国,使她们不战先退。 另一方面,也是怕夜长梦多,谁知道哪天赵国就真能拉下老脸,在节节败退之下,祈求其余两国增援呢。 到时候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可是姬杉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只是这领将的人选,倒是有待商榷的。 其实姬杉一开始定下的人是傅缨和傅怀珏母女二人一同领兵,各为主副将领,发兵赵国。 然而时局变迁,现在的情况倒与她预设时不同了。 其中的变动无非是傅怀晏怀孕了。 若是他这一胎生下个女儿,任由傅家独大倒是不太好了。 朝中虽有关栎为中央将领之首,傅怀珏为次。 但关家的根基远不及傅家这样的百年氏族,显然是并不能完全压制住。 纵然傅家和姬杉有血脉上的联系,但她也不可能真就毫不防备了。 温家是文臣,威望高些也是无伤大雅。 但有兵权的可不能如此了。 唉,没有办法,姬杉也知道自己就是有这样的老毛病的。 她不喜欢权力过大的能臣。 傅家是万万不可能再立战功了。 那可以选择的人选…… 姬杉思前想后,把目光落在了江家身上。 珉阳侯江淮序。 她看过江淮序的生平履历,虽然算不上是天纵奇才,倒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 先王时期,也有几场较大战役胜利的记录。 是个可用的人选。 于是圣旨一下,连江淮序自己都没想到陛下会让她前去带兵攻打赵国。 倒是有点意外之喜了。 她对自己的个人能力当然是是有自信的,就是可惜珉阳居于偏僻一隅,这些年来也相对太平,产生的冲突大多是些小打小闹。 哪怕是压倒性胜利,也不足以让江淮序得以名声大噪。 第229章 跪拜他 于是,姬杉没过几日便收到了江淮序以表忠心,感激涕零的奏折。 她这下确认了,江照白这张会说话的嘴,怕不是随了他老娘。 不过在出征之前,江淮序势必要从珉阳赶到都城进行个任命仪式的。 因此,姬杉这次还大手一挥,十分贴心地给了江照白去见江淮序一面的荣宠。 虽然江照白背地里是厌恶他这个血脉相连,却对他有诸多忽视的母亲的。 他厌恶珉阳侯府,并不是因为受了多少搓磨,而因为忽视和不尊重。 他恨毒了那些不拿他当珉阳侯唯一嫡长子的人。 但是…… 江照白其实很想见江淮序。 因为在宫中见他,哪怕是母亲,也要遵守为人臣者的礼仪。 跪拜他。 还有什么能比这更令人愉悦的事情呢? “真的吗?臣侍多谢陛下恩赐。”江照白这样想着,似是万分激动地搂住了姬杉的脖子。 “臣侍从小便失了父亲,母亲亲手将臣侍养大,感情非比寻常,如今一别近三年,委实想念她。” 他说着又将唇凑上去,轻轻亲了一口她的侧脸。 “真的很感谢陛下让臣侍能见母亲一面。” “原来你竟然是被珉阳侯亲自养大的啊。”姬杉微微侧目,“怪不得……” “怪不得?”江照白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 “聪慧。” 又知进退。 这受母亲重视的男子相比起被母亲不闻不问还要打压的,性格上真是天差地别。 然而殊不知,江照白口中的亲自养大。 便是放养罢了。 但是以江照白的自尊,他才不会承认这些呢。 只是一味地美化。 “那陛下喜欢臣侍的聪慧吗?”他默认了姬杉的话,而后笑吟吟地问道。 姬杉闻言轻笑了一声,只道:“你猜你现在为何能搂着孤。” “那臣侍明白了。”江照白贴在她身上蹭了蹭,“那陛下允臣侍侍候吗?” “允了。”姬杉胸腔微震,显然心情大好。 于是江照白缓缓起身,复又跪在她双膝之间……… * “臣定不辱使命,不负陛下所托。” 江淮序一入都便一刻都不敢停歇地进王宫面见姬杉。 这对于她来说是千载难逢的机遇,她可是一点也不敢松懈。 势必想要让姬杉对她印象深刻一些,也好得以重用。 “孤既然选了你来带兵出征,自然是相信你的才能,珉阳侯也不必如此紧张。” “若只臣一人,臣自然不会紧张,可上战场关乎着几十万人的命运,臣万不敢倨傲行事。” 这个回答让姬杉较为满意。 “很好,孤的大周就是需要你这样的将领,咱们周人是骁勇善战了些,却绝不是只会舞刀弄枪,行事猖狂自大的蛮人。” “臣受教!”江淮序再度俯身鞠了一礼。 “行了,孤也乏了,如今离发兵还有些时日,虽然你也算是经验丰富的老将了,但每个军队的作战风格都难免有所差异,这些日子你且先熟悉熟悉。” “诺。” “对了,再离宫之前,你先去看看江侍君吧,他思家情切,孤特许你们母子二人见上一面。” 江淮序听到这话有一瞬间迟疑。 第230章 能否与她白头 说实话,她自觉是对不起这个孩子的。 往日对他多有忽视,然而江照白却依旧乖巧懂事,尽孝尽善。 不过她之前也确实没想过这孩子如此命好,竟然能为陛下选入后宫为侍…… “臣谢过陛下。”江淮序说着俯身退下。 平日里倒不显,如今姬杉这样一提,她还真的有点想念这个男儿了。 看着江淮序匆匆离去,似是迫不及待的背影,姬杉不由喝了一口茶。 要不说她体贴夫郎,体恤臣下呢。 * “哎呀,母亲快快请起,您对我行如此大礼,男儿怎能受得住。” 江照白好整以暇地欣赏完江淮序的跪拜,这才假惺惺地含着泪将她从地上扶起。 他可没打算稍微得意就和江淮序撕破脸皮,毕竟在大周,不孝可是大罪。 他可不想因小失大。 于是江照白象征性地抹了两滴眼泪之后,便坐下和自己母亲简单说了些近况。 主要包括但不限于,姬杉对他如何好,他在后宫如何如鱼得水又春风得意。 无非就是炫耀。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江淮序叹了两口气,“如此你父亲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 提到父亲,江照白脸上的神情停滞住了,而后意味不明地开口道:“是啊,虽然说一入宫门深似海,但男人多的地方哪里都是一样是非多的,我觉得现在很好,跟在侯府时没差,您也一样,你不为我担心太多。” 江淮序刚想点头,却总觉得这话听起来怪怪的。 “对了,弟弟们在家中如何了,可有许配人家?” “这……”江淮序被问住了,她不太关心这些的,“都是兰心管着,大约是还没。” 江照白听罢心中冷笑一声,只想母亲还是那个样子。 不闻不问。 不过也好,这才方便他把那些小崽子弄到都城来搓磨。 “既然如此,不若让弟弟们来都城吧,我也好为他们想看着。” “行,既然你愿意费心,也是他们的福气。”江淮序想都没想便应允了,“为娘回去修书一封,让他们过来。” 这下,江照白第二个目的,也算是达到了。 * 母子二人的谈话自然是一字不落地传到了姬杉的耳朵里。 虽然全程对话都没什么营养,但好就好在“没有营养”四个字上了。 既没附耳说什么悄悄话企图遮住她的耳朵,也没有大摇大摆言论任何敏感话题。 姬杉倒是放心了。 只不过这边宫人刚向她回禀完,这边江照白在送走江淮序之后又跑到了未央宫来。 只是眼睛还红彤彤的。 “见完你母亲了?”姬杉明知故问着。 “是的陛下。”江照白语气闷闷。 姬杉这才注意到他声音不太对劲,于是朝着他招了招手。 江照白会意走进。 这下她终于看清了这人红肿的双眼。 “哭啦?”姬杉颇为诧异。 虽然回禀人是有说什么喜极而泣,但能把眼睛哭肿成这样? “嗯。”江照白却是应下,“母亲走后,臣侍有点难受……” 行吧,也是个小哭包。 一个个都是水做的吗? 这么爱哭。 “都是些男儿家的敏感心思罢了,您不必在意臣侍的。”他看着姬杉那副无语的样子,赶忙补充了一句。 “其实……臣侍是有事想求陛下的。” “说吧。”姬杉手指划过他的脸颊。 “是这样的,虽然母亲只有我这一个嫡子,但是家中的庶出兄弟也算与我血脉相连。” 江照白说着,面上露出了迟疑之色,却还是继续说往下接道,“如今他们也到了想看人家的年纪了,臣侍思及当年离开家时,庶父对臣侍说的话,便想将臣侍那几个庶弟接过来,也好帮他们瞧一瞧。” “你才多大的年纪,就揽这种活儿了。”姬杉刚才听人禀报时就想说了。 江照白虽然已经生过孩子了,但也不过十九岁而已。 这替人相亲的事儿,不都是上了年纪的男人才会做的吗? “倒也不是。”江照白适时划过一丝尴尬神情,“只是毕竟是庶弟嘛,臣侍入了宫,庶父也觉得弟弟们应当来都城,臣侍便……” 哦,这次姬杉听明白了。 所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呗。 江照白虽然算不上麻雀…… 但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虽然珉阳侯有爵位在身,但毕竟珉阳是偏僻之地。 嫡子也就罢了,庶子确实很难嫁到名门望族做正夫去。 也难怪想让江照白当冤大头帮忙呢。 “行,你若想接,接便是了,这点小事儿孤不至于管着你。” “多谢陛下。”江照白终于笑得真切了一些,“您这般宠着臣侍,臣侍都不知道怎么回报您了。” “你不知道?”姬杉瞥了他一眼,反问道。 “臣侍这下似乎是知道了。”这次他应答的声音极轻,“上次臣侍的回报,您可还喜欢?” 这次江照白的脸颊连着耳朵也真真切切地红了起来。 毕竟他也是第一次大胆去做那样的事情。 可能有的贵郎会觉得那样做是受到了侮辱,但是他却不会这么想。 “还可以。”姬杉倒也觉得新奇。 不过江照白的花活儿历来都多…… 跟他这副小白花长相还真是大相径庭。 “那臣侍继续那样服侍您?”他手掌贴在她肩上,眨了眨眼。 “善。”姬杉从善如流。 * “阿竹,这一年过得委实是快,转眼间,冬天便来了。”萧念安站在房檐下,看着今年的初雪,不禁感慨道。 雪下得不大,甚至地面上也只有薄薄的一层。 但却昭示着旧的一年即将结束,而新的一年也终于要到了。 “是啊。”阿竹紧跟在他身后,像往常无数次一样替他披上裘衣。 然而心里想的却是…… 是啊,能不快吗。 大人这一年来,都被困在了这四方的院子内。 哪怕前半年还在丞相府,可心却早就被困住了。 往年他都会做些什么呢? 陪着大人四处奔波,陪着大人熬大夜,研磨掌灯…… 辛苦是辛苦了一些,可却也满足。 到了年底,还有能回忆的东西。 走过大周的大江南北,也不算是在虚度光阴。 可现在呢? 阿竹完全想不起了都做了些什么…… 他有点为大人感到些许不值。 虽然是大逆不道的,但他总在想,小王女和小帝卿,究竟给大人带来了什么呢? 若只是一年还好。 若是一辈子都是现在这样,大人真的会感到幸福吗? 阿竹想着,偷偷看了一眼萧念安的侧脸。 脸上赫然挂着幸福感满满的微笑。 他一时间更是五味杂陈。 “可惜就是令珺和席玉年岁还太小,不能受冻,看不了这场初雪了。”萧念安说着,叹了一口气。 陛下也不在这里。 姬杉自他生产后这一个月内,来看过他四五次,若说是在别的人家,自然算不得常来。 但放在她身上,已经很是频繁了。 萧念安只觉得这里从来都没有这么浓烈的家的味道,而现在,终于是有了些了。 若是能跟陛下同淋一场雪便好了。 他年纪大陛下许多,男人的寿命又普遍比女人短些。 因此萧念安真的不确定自己今生是否有机会能跟陛下白头到老。 他伸手试着去接住雪花。 只可惜下一秒便在他掌心化作一汪清水。 “消失得可真快啊。” * “殿下!您慢些跑!当心摔到!” 令姜自从会跑会跳了之后,俨然变成了小孩子最活泼爱闹的年纪。 冒着小雪,一点都不觉得地滑,在王宫之中跑来跑去。 “哎呀,都说了,你们不用担心窝啦,本殿才不会摔倒。” 宫人们没有丝毫办法。 按照常理来说,令姜这小胳膊小腿的,捣腾起来是根本跑不快。 甚至跑起来的速度不及大人迈一步。 但问题就是,这些宫人根本不敢阻止啊! 只能在她身后围成一个保护圈,小步慢跑地跟着,好在令姜摔倒的第一瞬间,把自己当成肉垫子献祭出去。 然而却还是没防住令姜直勾勾地撞在了别人身上。 她屁股倒是没摔在冰冷的地面上,但额头可是严严实实被骨头撞红了。 “好痛唔。”令姜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却坚强地没有红眼眶。 可被她撞到的那个人却呆立在了原地。 “殿下,您没事儿吧……”男子显然是认识她的,因此更加慌乱了。 很好,入都第一日就撞了王女,他的运气也是绝了。 “没事没事,令姜不疼,也不哭。”令姜吸了吸鼻子,连连摆手。 她这才抬起头看清男子的样貌。 “咦,你是谁啊,窝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回殿下的话,这是宁越宗卿。”男子身边的侍从俯身回道。 “哦哦,原来是堂兄呀。”令姜恍然大悟。 宁越宗卿听罢倒是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跟在令姜身后的贴身侍女才想起来,“殿下,宁越宗卿当是陛下的堂弟才是。” “那岂不是令姜的…堂…舅?”令姜迟疑唤道。 第231章 陛下,手 宁越宗卿点了点头,“理论上来讲,是这样的。” 与此同时,令姜如此态度,倒让他松了一口气。 虽然占了个宗卿名分,但宁越的母亲定岐伊不过是先王那些姊妹中最平平无奇的一个,早早便离开都城去了封地,如此才能平稳活到现在。 这也造成他随母父常年在封地待着,从来没来过都城。 此次前来,还是因为太王太君后的七十大寿。 其实太王太君后又不是定岐伊的生身父亲,只是嫡父罢了,先前六十大寿时她们也没来过,也不知现在怎么反而让她们过来了。 定岐伊思前想后,只觉得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姬杉终于想起来她这个宗亲来了,准备敲打甚至清算她! 以至于她哭丧个脸,对宁越耳提面命了许久,让他入都城后务必小心行事,千万不要让人抓住把柄。 而实际上姬杉的目的也跟定岐伊所猜的大差不差。 她刚刚挥出了灭四国的第一鞭,可不得敲打敲打这些个有封地的宗亲。 该打的打,该削的削,让她们别想着没事儿找事儿玩。 不过对于定岐伊这些女人的战场还主要在寿宴当天,而宁越这样的男眷的考验,可就要从现在开始了。 太王太君后让宗卿们提前进宫陪他说说话。 何尝不是一种提前的考验。 宁越入宫时简直是步有千斤重。 “哦,那堂舅你慢慢走,窝就先走啦。”令姜不想把游玩时间浪费在这里,于是脚底抹油,说完便跑了。 她还想着去找云华呢。 毕竟宫中就她们两个孩子,好生寂寞。 宁越望着她的背影,长舒一口气,转过身继续向自己的“刑场”走去。 * 若说太王太君后寿宴,那最忙的人自然是温昀无疑了。 这样的事情,向来是要由他亲自操办的。 以至于他现在倒是无暇赏初雪了。 “孤的好阿昀啊,你究竟要看到什么时候啊。”姬杉下朝后,直接便来了椒房殿,然后就…… 看了一个时辰的奏折。 如今奏折都看腻歪了,也不见温昀停下来。 “陛下,就差一点点了,这一环节的流程就彻底没问题了。”温昀轻微活动了一下被握住,无法继续写字的手腕,如此说道。 “不行你让顾良君或者江侍君辅助你一下,也别什么事儿都自己来。”姬杉感受到他微弱的挣扎,无奈松开了手掌。 “我知道的呀,已经分给他们许多了,不过有些事情还是自己亲力亲为才放心。” “那行吧,孤再等你这一点点。”她说着顺手拿起了一张写满了内容的宣纸。 随便扫了两行,而后…… 她便成功打了个哈欠。 简直可以用事无巨细来形容了。 姬杉知道温昀做事一向认真又有条理,但也实在太细致一点了吧。 她对这样琐碎的内容实在是,懒得过目。 于是重新放回了原处,又捧起茶杯重新面对自己的奏折。 然而她实在是…… 心不在此啊! 好在半个时辰后,温昀终于舍得放下他那根毛笔了。 “完啦?”姬杉靠在椅子上,双手捧茶,喝了一口,问道。 “嗯。”他用手帕擦了擦手指上残留的点点墨迹,“就是不知道外面可还在下着雪。” 温昀说着,眼尖地发现姬杉手指上也有斑点黑色。 “陛下,手。”他向她摊开掌心。 “应该在下吧。”姬杉随口答着,压根儿没过脑子,直接便把手伸了过去。 帕子轻柔地擦拭掉她关节处的印记。 “出去看一看吧。”她垂眸看着温昀的动作,而后说道。 “好。”温昀点了点头,起身去拿二人毛绒绒又厚实的大氅。 姬杉伸了个懒腰,也站了起来,静静等待着温昀的服侍。 殿内炭火烧得足,暖暖和和又安静,待久了实在是困得厉害。 于是接连打了两个哈欠,在温昀温暖的指尖触碰到脖颈,替她整理毛领时,她才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咱们之前是不是答应过令姜,要陪她堆雪人来着?” 听到这里,温昀的动作停滞了。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他迟疑开口。 坏了,事情一多,他竟然完全忘了这件事儿。 一时间,她们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都从彼此眼中看出来了一丝不好意思的神色。 “不过令姜今日,都没有过来催我呢……” “大约是忘了吧。”姬杉顺手理了一下温昀的碎发,“不然……” “咱们也当成忘了吧。” 反正就她下朝时候的状况来看,这小雪也堆不成什么雪人。 忘都忘了,下次一定。 “也好?”温昀转了转眼珠,犹豫说道。 于是,二人不禁相视一笑,达成一致。 而令姜也确实早就将此事忘记了,此时正在兰林殿同云华玩接雪玩得不亦乐乎。 “王女殿下同咱们帝卿关系可真好。”紫云替江照白撑着伞,看着院中的两个孩子感叹了一句。 “嗯。”江照白的眼睛一刻都未从云华身上离开,“挺好的。” 他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再次怀孕生个女儿呢,若是不能,那云华还是要跟令姜走得近些好。 日后长大了,才能有个姐姐依靠。 第232章 想去见她 “殿下,外面这么冷,您出来真的没事儿吗?”哪怕亲手给顾知年捂成了一个粽子,若羽还是觉得不安心。 “太医已经说过,我身体无碍了。”顾知年双手捧着暖炉,一并塞进手捂中,小心翼翼地走着,“我也不能,一辈子,冬天都不出来。” 冷风裹挟着雪花,落在他唯一露在外面的脸上。 瞬间融化,带着丝丝凉意。 是前所未有的感觉。 带着自由又新鲜的空气。 顾知年已经很久没有在雪天出来过了。 虽然隔着厚厚的衣物依旧能感觉到一丝寒气,但相较起之前,已经好上许多了。 “若羽,我好久没有,这样看雪了。”他眼中有点点星光闪耀。 他的身子真的在好转,这让他无比欢欣雀跃。 若是身子能再好一些就好了。 这样他也就不需要穿得这样多,而是可以披着陛下送的狐裘,去见她了。 “好吧殿下。”其实若羽也很少会在雪天出去。 他担心身子沾染上了冷气,回来之后在过给顾知年,因此冬日他最常做的也是待在寝殿内陪着自家殿下。 “那咱们要出去走走吗?”若羽眼下也有些跃跃欲试了。 顾知年站在原地犹豫了几秒,脚踩在薄薄的雪地上,并没有雪水渗透鞋子沾在他脚底。 好像,他应当不用担心沾湿了鞋袜,不好回来吧。 “那,出去,走走。”顾知年很想看红砖绿瓦,花草树木,万物都是一片银装素裹的样子了。 还有梅花。 他很想看梅花。 魏都本不生长梅花,他从未有远见过。 因而来到周都后,顾知年一直很想看一看这只在冬日绽放的花是什么样子。 * “流枫,你没必要像看贼一样看着我吧?我都说了我今天不会出去的,以后也不会出去!只要下雪,为了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子我都不会出去!” 傅怀晏趴在桌子上,拉长声音控诉着,“这还不够吗?你怎么还要盯着我啊!小爷想静静心,小爷真的很烦诶!” 自从肚子开始微微凸起后,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圈养了起来一样,毫无自由可言。 走到哪里都要跟着一群人。 若说旁人,可能还会在他表现出明显不满,要发怒之前讪讪退下。 但流枫完全不会顾及这些。 他只会面不改色,继续一板一眼地控制着他的行动。 傅怀晏简直快要抓狂了。 更何况他也没有打骂下人的习惯,不可能让人把流枫拖出去打几大板冷静一下。 “我想出去玩——”反正也没外人,傅怀晏索性嘟囔了起来。 可谓是图穷匕见了。 他很喜欢玩雪的。 可今年这雪都连着下了三天了。 眼看着从地面上薄薄一层变成了厚厚的无数层,他却连个雪都没摸到,可不要难受吗。 “殿下就算喊破喉咙,也是不能出去的,您现在是双身子,这样冷的天,不为自己身体考虑,也要为腹中的小王女考虑才是。”流枫不为所动,如此说道。 “哪儿有那么娇气啊。”傅怀晏微微抬首,无精打采,却是振振有词道,“而且你光盯着我了,我跟你说让你去请表姐过来,你去了吗?” “奴让青衣去了。” “?!我说怎么好久没看到他了!”傅怀晏心里的小算盘空了,很生气。 表姐和出去玩,他总要有一个吧! 要是能兼得就更好了…… 等表姐来了他还能求表姐让他出去玩雪。 到时候他是要看看流枫还敢不敢阻拦。 “那表姐什么时候过来?”傅怀晏又问道。 “青衣尚未回来。” “………”于是他的目光更是怨气满满了。 “那你想办法吧,反正今天我非要见到表姐不可。”傅怀晏又开始蛮不讲理起来。 不过还不等流枫头疼地被迫开口说话,便有声音从门外响起。 “想办法?想什么办法?”姬杉拍了拍肩膀上的落雪,迈入了大殿之中,“不就两三天未来看你,怎么就耍起脾气来了。” “表姐!”傅怀晏弹了起来,“表姐你终于来了~” 尾音上扬而绵软。 他颠颠儿地小跑过去扑到了姬杉怀里。 弄得流枫看着他的动作欲言又止,手也欲抬又放。 “才没有耍脾气呢。”傅怀晏一边抱着她,一边拼命向流枫摆眼色,让他识相点赶紧退下。 流枫只好哑巴吃黄连一般退了下去。 “你还没耍?”姬杉无视他的小动作,反问道。 “唔,没跟表姐耍,那怎么能算是耍脾气呢?” “哦,原来……”姬杉稍稍挑眉,伸手捏了一下傅怀晏日渐圆润的脸蛋儿,“你还想跟孤耍。” “没有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哦。”他连连否认,却在说完后悄悄吐了个舌头。 “行了。”她拍了拍傅怀晏的胳膊,“松手,怪重的。” “哦……”被嫌弃了,他又嘟起嘴巴,不情不愿将两条胳膊从她脖子上挪开。 “整日垮着个脸,难看。”姬杉松着衣襟,瞥见他的动作,故意说道。 “!!”傅怀晏连忙调整了一下自己的面部肌肉,“表姐今日怎么总嫌弃我呢。” “拈酸吃醋,很难不嫌弃。” “我哪儿……有。”他捧着脸下意识反驳,可声音却愈发小了,“表姐过来时,遇到江侍君了?” “什么?”姬杉不明所以。 “没什么!”傅怀晏立即捂住了嘴巴。 好险,还以为他前几日同江照白起了口角一事被表姐知道了呢…… 没有就好! “表姐外面雪下得大不大?”怕她追问,傅怀晏连忙抱住她的胳膊,转移话题。 “还好,一般大。” 姬杉自然能看出他有事情瞒着自己。 但…… 她才不想深究。 反正提到了江照白,那就肯定是一些男儿家的事情。 懒得多管。 “那,咱们是不是可以出去遛遛?”傅怀晏这次挂上了讨好的笑容。 “这样的天气?”姬杉一转头,鼻尖贴上了他的侧脸。 傅怀晏此时下巴正杵在她的肩膀上。 “孕夫可不能受冻。” 其实也是她自己犯了懒。 雪嘛,看一天还行,下得多了,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傅怀晏脸上的期待渐渐散去,不甘心地在她肩头蹭了蹭,“表姐怎么也这样说,保守得厉害。” “然,孤一直是一个保守的人。”姬杉大言不惭地回道。 他怎么这么不信呢? 傅怀晏沉默地抬起眼皮。 “好了,老老实实在殿内躺着吧,你这孩子都五个月了,消停些。” “唉。”算盘彻底打空,他只能长叹一口气,慢吞吞地直起了身子,“好吧,那表姐今日可要多在我这里待一会儿。” 他本来是想说,今晚可不可以留在他这里。 毕竟她们已经好久没有在一起睡过觉觉了。 可是转念一想,自己又不能服侍表姐…… 也只好作罢。 “行,多陪你一会儿。”姬杉一口应下,不忘揉了揉他的脑袋。 第233章 您,怎么来了? 从昭阳殿出来时,天色已经完全染上了墨色。 宫内的灯火映照在雪地之上,形成点点闪烁的暖色。 天空中也不再飘洒着雪花。 “陛下,您打算去哪位君侍哪里?”安然跟在她身后,问道。 姬杉缓缓迈上龙辇,坐定后望着天上的繁星,想了一下,而后道:“去羽阳殿吧。” 宫人们举着龙辇,由于担心雪天路滑,因此行进速度很慢。 她就这样闭眼靠在扶手上假寐,只不过偶尔会抬起眼来看一眼朦胧夜色。 直到临近羽阳殿门前时,远远看到了两个人影互相牵扶着走过来。 二人脑袋上都戴着斗篷帽子,根本瞧不清是谁。 可姬杉眯了眯眼辨认后却觉得,那个明显穿得更厚,裹成粽子的人,大抵是顾知年。 “知年。”她朝着人影的方向唤了一声。 只见那人身躯微颤,似是吓了一跳。 而后缓缓抬起脑袋,露出了被隐藏在斗篷下的小脸。 赫然是顾知年无疑。 因为夜里光线不足,他们只能依靠若羽手中的那一盏小灯笼。 顾知年全程一直盯着脚下被照亮的一寸土地,因而并未注意到前面的情况。 也难怪会被这声音吓到。 “陛下?”顾知年愣了一瞬,而后不由加快步伐向她靠近过去。 “路滑,你慢些。”姬杉看着他被那厚重衣服牵连的笨拙动作,不由皱眉,上前迈了两步伸手抓住他的手腕。 “陛下。”顾知年此时喘息声重了些,显然陡然提速让他的身体有些不适应。 这一近了,姬杉才看见他的脸已经被冷风吹得变得白里透红了起来。 尤其是鼻尖和下巴。 红得明显。 倒是在他的清冷气质上增添了一抹别样风采。 “您,怎么来了?” 顾知年眼睛都是水汪汪的,荡漾着姬杉的模样。 可说出来的话,却不怎么中听。 “怎么这么问?不想孤来?那孤走?”姬杉揶揄了一句,又顺着他的手腕将之整只手从手捂中掏了出来。 还行,知道照顾自己,摸着还挺暖和的。 “不是,臣侍,没那个意思。”顾知年担心她误会,急切解释道。 姬杉轻笑一声,也不再逗他,而是问道:“怎么冬夜里还出来了,不怕冷了?” “感觉,不是很冷,能适应。” 在她的抚摸之下,顾知年都有些不敢合拢自己的手指了,只能虚垂着它们。 偏得姬杉还一直揉捏把玩他手掌的关节处,令他回答时声音带着隐隐颤意。 “也是,也该适应了,想来也都快四年了。” 四年前“孤傲清高”的小病秧子,如今倒是成了这副模样。 “嗯,四年了。”顾知年轻声附和了一句。 他嫁给陛下四年了。 偶尔想起当年得知要来大周和亲时,那视死如归,哭了许久的样子,却成了令人摇头哭笑不得的有趣回忆。 “方才去哪儿了?”谈话间,姬杉已经将顾知年揽在怀里,顺手且极为自然地将自己的手塞进他的手捂中,而后缓步向寝殿走去。 狭小的手捂中,如今竟是容纳了三只手。 带着薄茧的手掌将纤细见骨的手背完全覆住,顾知年只觉全身似有电流涌动。 第234章 梅花,和你相符 “去,赏了梅花。”他干净的声线抖了又抖。 只觉这样的动作太过亲密了,实在是难以面不改色地应答。 似乎忘记了她们分明连更亲密的事情都做了个全乎。 可是牵手和拥抱这样的事情,在顾知年这里显然要比酱酱酿酿时还要反应得大。 “赏梅?”这是姬杉从没想过的答案,“你还挺有闲情雅致的。” “臣侍,喜欢梅花,之前,一直没机会去看。”他解释道。 “啊。”姬杉恍然,“梅花,和你的气质倒是很相符。” 凌寒独自盛放。 和顾知年一样的冰肌玉骨…… 不对,是冷若冰霜。 好像也不太对。 总之,虽然算不上是傲骨凌霜,但是姬杉便是觉得他们很搭。 顾知年喜欢梅,当真是一点都不奇怪。 “陛下觉得,我与之相符?” “嗯。”姬杉想着,停下脚步,又是扭头看了一眼顾知年的脸。 在月色和烛光的加持下,她甚至觉得他这脸上晕染的红色像极了点点红梅。 “若是落了雪,同你更是相符了。” 唉,想不到看了这张脸这么多年,她还是会为这样的容色而晃了眼。 顾知年听罢,轻咬住下唇。 这次是因为有些害羞。 他能感觉得到,陛下说这句话,是在夸赞他。 满满的情谊几乎从那双狭长的丹凤眼中溢了出来。 终是回到殿中。 殿门合上,将雪色夜景一并关在门外。 只留下顾知年这样被包裹着的美景站在姬杉面前。 她手臂一抬,揪住他的帽子,轻而易举地将之拽下。 露出了方才被半遮半掩住的全部面容。 长发没了遮挡,瞬间落在肩上。 许是去时沾了些雪花,此时乌发上还带着水珠,几缕碎发湿哒哒地贴在他侧脸上。 “将衣服脱了吧。”姬杉看着这一幕,不由舔了舔唇。 “诺。”顾知年让她这直白的视线看得睫毛微颤,应了一声后将素白的手指搭在领口前的系带上。 手指转动,斗篷应声落地。 他穿得确实很厚。 又因为羞涩而脱得慢吞吞得。 但姬杉这次很有耐心,并没有上手“帮”他褪去衣服。 于是磨蹭了许久,顾知年身上才终于只剩下薄薄的单衣。 当是被衣服上的毛领磨到了,仔细一瞧能看到他脖颈处带着莫名的红色印记。 “当真是娇嫩。”姬杉的大拇指在上面摩挲了两下。 “陛下,痒。”顾知年控制不住地缩了缩脖子。 “适应了便不痒了。” 可,什么算是适应了呢? 分明脖子,喉结这样的地方已经被触碰过许多次了…… 但他不敢质疑,只能伸长脖子任由她摸着。 从锁骨,到后颈,最后到后脑勺。 顾知年被姬杉压住后脑勺,掠夺着呼吸。 而后便莫名其妙地被她带到了床前落地而放的烛台前。 烛火已被灯罩覆盖住,因此不会太过晃眼。 顾知年本以为姬杉会顺势将他压倒在床上。 可实际上,并没有。 她只是抚上他的大腿将之抬起。 顾知年此前从未想过,原来还可以这样。 到时候他几乎,快要站不稳了。 小腿止不住地打颤。 而后终于被姬杉怜惜地放回了床上。 * 雪过天晴,冰雪暂时消融,路上的泥泞也不再如此不堪。 姬杉也终于去了郊外宅院看望萧念安。 这是她自萧念安生产之后,第一次间隔这样久过去。 也有十日了。 其实这段日子她在空闲时想了许多。 但最终的结论还是一样。 既然她不会让萧念安就这样留在都城,那么,还是越早与他说清才好。 姬杉来之前已经传唤过赵太医了,确认了萧念安这一个半月恢复的还算不错。 总之是已经脱离了随时随地一命呜呼的危险境地。 “就算遭到了较大打击,当也受得住。” 这是赵太医的原话。 她说得支支吾吾,显然是在这久的照顾下,对萧念安产生了恻隐之心。 但奈何承担不起欺君之罪,也只能如实禀报。 于是姬杉心中了然。 既然身子已痊愈,那么也该是时候了。 “陛下,您来了。” 萧念安一听到有马车车轮滚动的声音从围墙一圈环绕着响起,便猜到是她来了。 于是从亭中站起,快步行至门口等待,好在第一时间便能看到姬杉。 这大半年中,他整日都没什么事情。 常在院中亭子下读书写字。 一方面是为了晒太阳,享受阳光沐浴在身侧的感觉。 而另一方面,就是想听听外面的响动。 万一,陛下会来看他呢? 虽然次次心愿落空,但萧念安却也记下了只是路过的马车会发出的响动。 与会在他的门前停下的车轱辘声是不一样的。 一个快而急地飞驰而过。 另一个声音却会愈来愈慢。 这次的,便是后者。 事实证明,也确实是姬杉无疑。 她面上与之前每次过来并无两样,不能看出任何端倪。 “孤听闻你身子大好了?”姬杉走过前去,顺着萧念安的肩膀向下捏了捏她的胳膊,自上而下打量了一番。 “嗯,大抵已经与之前别无两样了。”萧念安根本意识不到一旦自己身体好了,那么要面对什么。 只是如实,甚至夸大的回道。 “挺好的。”她捏着也感觉萧念安这段时间长了不少肉。 无论是温昀还是江照白,哪怕有所控制,怀孕时也都胖了些。 更不要说整日傻吃捏喝,日渐圆润的傅怀晏了。 然而萧念安却是瘦了。 瘦得明显。 那日在见到昏迷在床的他时,连姬杉心中都有些不是滋味。 脸颊上一点肉都没有,甚至有些凹陷下去。 令人心惊。 不过好在,现在都回来了。 “本来还想着雪刚融,您还要晚些过来呢,没想到……便来了。”萧念安脸上挂着笑。 “没想到还这么准确的在门口等着孤了?” 说来姬杉也好奇,怎么后来两次过来,萧念安都在门口迎着她了? “凑巧在院中坐着,听到了响动。” 他被姬杉捏了捏腰上的肉,而后便直接揽走。 不免红了红耳朵。 “看来你身子确实恢复的很好,今日虽然没下雪,可孤觉得这风还有些冷,你倒已经出来坐着了。” 她说着,手掌闲不住得揉了揉萧念安的小腹。 还行,这腰还是跟记忆中一样地细。 这样一下,让他的脸更红了。 那里与那处离得极近。 怎么陛下还揉呢…… “许久未见天晴,如今太阳终于出来了,便想晒晒太阳。”他说着,微微停顿道,“太阳味道很好闻,陛下要去亭中坐坐吗?” “也好。”姬杉眯着眼需看了一眼天空,而后同意了。 今天的空气确实新鲜,阳光也柔和。 于是二人坐入庭中。 “不过就是可惜令珺和席玉不能吹冷风,不然……”萧念安为姬杉斟上热茶,状似不经意开口道,“不然一家人,便能一起坐在这里了,也热闹。” 这一句话引得姬杉微微侧目。 “陛下,茶。”似乎是怕她说一些他不想去听的话,萧念安说完后下一秒便将茶杯递到她的手边。 而姬杉大拇指摩挲着杯口,却没有送到嘴边。 “念安,孤……” “陛下!方才是臣太过欢喜,一时失言,盼您恕罪。” 他此时有些后悔,觉得自己不应该说那句话。 因为他根本没有任何勇气去听陛下的回应…… “嗯,你也不用如此紧张。” 话语被打断,姬杉难得地没有怪罪。 也没有苛责萧念安的“用词不当”。 “茶不错。”忽视掉这个小插曲,她终于喝了口茶。 萧念安收起心中那难言的庆幸与失落,只道:“陛下喜欢便好,这是您先前赏予臣的。” 她们二人不是没有过单纯的促膝长谈,相谈甚欢的时候。 那一夜,秉烛夜谈。 姬杉很满意萧念安提出的方案。 在谈话临近尾声,萧念安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润了润干涩的喉咙,却犹绝不够,只能小幅度舔了舔唇。 姬杉却问道:“丞相喜欢这茶?” 当时萧念安羞于直言自己饥渴难耐,只好点头称是。 于是姬杉便大手一挥,赏了他许多。 不过陛下旁日里品过的好茶良多,怕是早就忘记了这个品种的味道,才会如此问吧。 萧念安是这样想的。 “啊是吗。”果不其然,姬杉晃了晃手腕,低头瞧了一眼茶色,“孤都不记得了。” 萧念安垂眸笑了笑。 他现在已经不太在意这点细枝末节的事儿了。 记不记得茶无所谓,只要记得他这个人就行。 他很享受和她这样安静又惬意的独处时光。 很温馨…… 可惜萧念安还没被这温馨与幸福感包裹多久,便看到乳郎匆匆赶来。 “陛下。”他先是给姬杉行了个礼,而后便对着萧念安说道,“王女和帝卿醒了,哭着闹着怎么都不肯喝奶,奴以为是想您了……” “啊?这……”萧念安面上带着一丝焦急,而后回头看了一眼姬杉。 第235章 臣如何明白 他在请示她。 于是姬杉颔首道:“去看看吧。” “诺。”萧念安当即准备转身离去,却又在迈出第一步时再度回首,“陛下,您同臣一起吗?” 姬杉顿了一瞬,“也好。” 也好。 孩子哭闹她本是不想过去的。 毕竟她听过令姜大声嚎哭,实在是震耳欲聋又令人烦躁。 不过……也好。 萧念安见她愿意过去,略带焦急的面上又流露出一抹笑容。 只是转瞬间,担忧又占了上风。 刚走近两个孩子所在院落,姬杉便听到了那几乎快将房顶掀开的哇哇大哭声。 下一秒萧念安便大步冲了进去。 她无奈,也只能勉强控制住自己的神色不要过于嫌弃,而后压了压耳朵,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不过等姬杉真的踏入房间后,那哭声反而没那么聒噪了。 萧念安已经一手抓住一只小手,一齐哄着两个宝宝。 许是终于见到了爹爹,她们哭声愈弱。 “乖,不哭了哦,阿娘和阿爹都过来了。”他极有耐心地轻声哄着。 姬杉过去象征性地瞧了一眼。 谁知道令珺黑眼珠子一转,正对上了她的眼睛。 而后,在姬杉的注视下,凭借着婴儿本能,将自己的小肉拳头含进了嘴里。 “………” 姬杉瞬间眉头紧皱,没眼去看。 “一见到您令珺就不哭了呢。”萧念安显然已经习惯了令珺的举动,反而兴致勃勃地说道。 语气中不乏惊喜。 那孤谢谢她奥。 姬杉敷衍地扯了扯嘴角,视线一转,看向了席玉。 席玉倒是正常多了,只是要哭不哭地一直抽着鼻子。 屋内此刻,还算安静。 萧念安轮流又将令珺和席玉抱在怀中哄了一会儿,又亲自给她们喂了奶,两个孩子终于逐渐闭上了眼睛,缓缓进入梦乡中。 他这才长舒了一口气,“终于是睡了。” 生怕将好不容易入眠的小人儿吵醒,萧念安语气极轻。 姬杉早就自己寻了个位置坐下,见他那边的兵荒马乱的场面结束,也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那出去吧。”她说完又上下扫视了一眼萧念安,“不过,你先净个手,换身新衣服。” “诺。”他没问为什么,只是应下。 等一切都收拾稳妥,萧念安有些紧张地整理着自己的腰带,缓缓从内室走出。 他方才是会错了意。 认为姬杉让他换衣服是想…… 宠幸于他。 将近一年未曾有过亲密接触,萧念安紧张又期待着。 他的身子早就很想她了。 “过来。”姬杉也如他所想般伸出了手。 萧念安嘴角抽动着,想压又完全压不住。 而后眼中水波翻涌,将手握了上去。 “坐吧,孤有话同你说。”她将他拽到自己身旁坐定。 萧念安却显然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迟钝地未感觉到姬杉此时的神态并不似要与他敦伦。 目光清明,毫无暧昧之色。 整间屋内,只有他这一处浸泡在甜蜜的旋涡之中。 “陛下,臣可以的,医郎说过,出了月子便能行房事了……” 萧念安说出这句话时,眸光流转,将四指搭在姬杉的手指骨节处。 听罢,姬杉再度停顿了。 此情此景,很难让人心硬如铁。 “念安。”她长长叹了一口气,却并没有因为这点心软放弃此行的目的,“孤不是要说这个。” 饶是萧念安再迟钝,也该察觉到她的神情举止不大对劲了。 “那陛下……是要说什么?”他脸上的红晕褪下去了些许。 手指却微曲着,虚攥住她的手指。 姬杉察觉到这些,干脆手腕用力,直接翻转过来反将萧念安的手掌握住。 “孤想,你应该知道的,孤也说过,王室血脉不能流落在外。” 只是这样一句话,便让萧念安瞬间心脏狂跳,散发出冷意。 “臣知道,可臣和孩子们,不是一直都在这里吗……?” “这是都城郊外,不是王宫。” “可,陛下您也在这里啊……”他声音略带颤抖,努力辩解着。 姬杉这次没再说话,而是安静地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几乎让萧念安心脏破碎。 他了解身为王上的姬杉。 因此知道,这样的辩解最为无用。 只能令她感到厌烦。 “臣……臣想一想…不能流落在外,对,容臣想一想,有什么办法……”萧念安牢牢攥着姬杉的手,声音颤抖且语无伦次。 “孤以为,你应当明白的。”见他这副模样,姬杉将之纳入怀中,抚摸着他的脊背,“你的身份,注定无法入宫。” 就算是戴着面具,隐姓埋名入宫都不行。 姬杉不想冒这个风险。 毕竟谁都难以保证不会有意外发生。 若是萧念安无意将容貌暴露在宫人面前倒还好说。 杀了就行。 可若是让她的君侍见到了呢? 总不能也杀了灭口吧。 “臣……”听到姬杉如此斩钉截铁的“无法”二字,萧念安实在难以稳住心绪,伏在她肩上哭了出来。 “臣明白……臣如何明白……” 第236章 没想到他是真傻 姬杉之前一直以为,萧念安是在装傻。 她觉得她们是在十分默契的谁都不提这件事情,只等着最后的石头落地。 而在此期间,她并不介意待萧念安如初。 可不曾想,萧念安竟然是真傻。 他好似真的沉浸在了这份幸福之中,无法自拔。 以至于如今哭得如此悲痛欲绝。 但,萧念安其实是明白的。 就算再不愿承认,他内心深处也是一清二楚的。 只是,他不愿多想,不愿往那个方面去想。 近两个月来无数次没由来的心慌,都在证明着这一点。 然而每次这个念头刚刚在脑海中露出了一个犄角来,便会被他立即强行按回去。 如果这段时光是他为自己编织的美梦的话…… 那萧念安也只想沉溺在其中,不愿醒来。 “孤本来想着,若仅生了个男儿的话,孤也不是非要将你们父子二人分离不可。”姬杉任由他的泪水浸湿自己的衣襟,却并未推开。 “可现在,臣生了令珺……”萧念安缓缓抬头,泪眼婆娑地说道。 “是,你生了令珺,孤的二王女。”她说着,松开了一直握着他的那只手,轻柔擦去了他眼下的泪水,“孤不能让她无名无分,流落在外。” 话已至此,姬杉的意思可谓很是明了了。 萧念安不能入宫,但是令珺却必须有名分,必须是她名正言顺的二王女。 二者本来就是相斥的。 若想达成目的,那么,令珺势必要养在他人膝下。 “可令珺,还很小……她才一个多月大,陛下。”萧念安悟到了她的意思,豆大的眼泪从眼眶中滚滚流下。 “一个半月你便哭成这样,若是一两岁了,你只会更加难以割舍。”姬杉轻柔捋着他的发丝,“孤也想过,晚些再将令珺带走,可又觉得长痛不如短痛,孤也心疼你。” 才不是因为担心令珺大些有了生父的记忆,日后徒惹麻烦。 “可臣,怀了她九个月了,却只能养她一个月…臣…臣……” 萧念安实在是难以接受。 “还有席玉呢,你若是想将席玉留下,孤可以允你。” 姬杉见他哭得凄惨,将话题转移到了席玉身上,“当然,你若是觉得偏远之地环境凄苦,不适合他一个男儿家长大,想让他在王宫当孤的帝卿,也可以。” “偏远之地?”萧念安眼泪停滞了,呆楞着望着她,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已经被贬官一事,“臣和席玉不能留在这里吗?” “就在这里,在这个宅子里,不可以吗?” 他紧紧攥住了姬杉的衣袖。 姬杉看着他嘴唇颤抖,血色褪去的模样,半晌没有说话。 几近一炷香的时间过后,她才终于开口道:“本是不可以的,但……” “若你执意想留下,孤可以破例。” 还没等萧念安松一口气,从窒息感中挣脱出来,姬杉又继续说道,“只是,萧念安这个名字,就必须死去。” “孤如今派人替你上任,可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一旦‘萧念安’消失于世间,你便要做好一辈子遮遮掩掩,不迈出此处半步的心理准备。” 一盆冷水自他头顶泼下。 “只能这样吗?” 萧念安实在难以抉择,他想留下来。 可一辈子太长了,就算他可以真的做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席玉怎么办。 他是想将席玉留在身边的。 又不想让他受自己拖累,也是遮掩过活。 那岂不就与他小时候如出一辙了吗? 他不想自己的孩子也受相同的苦楚。 “其实孤这里都好说。”见萧念安神情纠结,姬杉摸着他的脸,又是下了一剂猛药,“无论是留在这里,还是奉旨离都,孤都允你。” “只是还有一点,令珺和席玉是双生子,如果幸运的话,她们容貌不同,那还好说;若是容貌相仿……一个在王宫内,一个在都城郊外,怕是会引来不必要的事端。” 潮水彻底淹没了萧念安。 虽然什么都依他,但实际上也只有两条路可以选。 留在都城,姬杉时不时过来看望他,但要隐姓埋名,除了帝王之爱以外,一无所有。 令珺和席玉都不能是他的。 而另一条路,便是带着席玉离开,归期不定,相逢难求。 可他还可以是萧念安,还可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萧念安迷茫了。 他哪个都不想选。 “陛下,臣不知道……臣真的不知道……”他呢喃着,无声哭泣着。 姬杉又是叹了一口气。 她只觉得自己今日叹气的频率也太高了。 可是能有什么办法? 她也不想强硬的把萧念安扔出去,弄到常人眼中恩断义绝的地步。 毕竟在姬杉的眼里,与她恩断义绝之人,只有死路一条。 她从没有给自己埋下祸根的习惯。 她要萧念安“心甘情愿”地离开。 至于以后…… “念安。”姬杉再度温柔地拭去他滚烫的泪水,“别哭成这样,孤不是要逼你做抉择。” “但你要知道,孤作为王上,也有自己的无奈,也有可为和不可为之分。” “臣知道…臣知道,您宽容臣,一直庇护臣…可臣舍不得……”萧念安泣不成声,颤抖地捧住了她的手。 “臣舍不得令珺和席玉,更舍不得您……” “臣一个家人都没有,一个都没有,终于盼到了…可……”他咽下所有的酸涩,未将后半句话说出口。 此时萧念安一张秀气的小脸已经憋得通红,呼吸不太顺畅。 “你是不是想错了什么?”姬杉重新握住他的手,“孤并没想让你在那里待一辈子。” “您的意思是……”萧念安听到这话终于堪堪止住了几秒泪水,“臣这一去,并非此生便不能再见您了?” “当然,孤哪里舍得将你留在那里自生自灭。”她轻笑了一声,语气格外宠溺,“若是时机成熟,孤会把你接回来的。” 时机成熟。 什么时候算是时机成熟呢? 自然是令珺大一些,彻底认了旁人做父君;席玉容貌长开,与令珺并不相似…… 以及,萧念安一如既往对她忠心不二。 三者缺一不可。 可她并未说任何一点前置条件,萧念安也并未问。 只是轻而易举地相信了这句承诺。 “臣…还能回来。”他仔细又小心翼翼地确认着。 “嗯,能。”姬杉没有丝毫犹豫和停顿。 神态颇让人信服。 于是,萧念安此刻的神态骤然变成了一副要哭不哭,要笑不笑的模样。 饶是有了这样的承诺,他也一样难以承受。 令珺的去留从来不是他可以选择的,陛下已经决定的事情,他无力撼动。 然而席玉,私心来说,萧念安真的很想将他留在身边照顾,至少有个人可以陪伴他度过漫漫长夜。 可姬杉说的似乎又很对,留在王宫做尊贵的帝卿,比跟在他身边要好得多。 理性与感性相互冲撞,令他心乱如麻。 “一定要今日吗……陛下,再给臣一些时间可以吗?臣不知道,怎样才是好的……”萧念安祈求道。 一双眼睛红肿得厉害。 “也好,孤可以给你几日的时间,但是……” 第237章 温柔又冰冷 “但是,孤今日要将令珺带走。”姬杉安抚的动作并未停止。 可嘴里却温柔又冰冷地吐出了这一句话。 “什么?今日?!”萧念安身躯骤然一颤,“陛下,一定要今日吗?再等两天好不好?臣想再陪陪她……” 他紧紧抓住姬杉的手,近乎哀求的说道,“就两天,两天就好的,您让臣缓一缓,缓一缓就好……求您了……” “那这两天你准备怎么度过?抱着她整日泪流满面吗?”她并未因此而神情松动,“念安,多说无益,孤意已决。” “不……不,陛下,这太突然了,陛下……”萧念安不停地摇着头,口中不断呢喃着。 “令珺的事情,孤并非在同你商量。” 姬杉对于如何恩威并施一事,简直是信手拈来。 让萧念安自行选择自己和席玉的未来,是她的恩。 而强硬带走令珺,便是她的威。 “你做了孤的丞相那么多年,应当知晓,孤的决定一向不容置喙。” “可是……”萧念安用力抹了抹脸上的泪水,终于直起身子,放弃了在她怀中哭泣哀求。 双膝向下坠着,正准备跪下继续恳求时,姬杉却伸手将他捞了回来。 “没有可是。” 萧念安彻底僵住了。 良久之后,他万分痛苦地闭上双目。 手掌死死抓住自己的胸口。 他紧咬住牙关,额角的青筋也因此凸显出来,不停颤动着。 似是悲痛欲绝。 以前总是听人说人在极度悲伤的情况下,是无法哭出来的。 而萧念安此时正是这样。 他先前似乎已经流干了眼泪,此时重重地喘息着。 未再有一滴泪水从眼角划过。 “臣,今夜可以再看看她吗?” 不知过了多久,萧念安才终于缓过来了些,缓缓睁眼,开口问道。 姬杉几乎能从他眼中看出无尽的悲伤。 快要将他整个人都淹没其中。 莫名地,她也觉得自己有些不太舒服了。 分明,这是她一手促成的。 “可以,让乳公抱过来吧。”姬杉默了一瞬,而后说道。 “多谢陛下。”萧念安摇摇晃晃地向她行了一礼。 于是令珺被单独抱了过来。 萧念安小心翼翼地从乳公怀中将之接过,又如获至宝般轻轻摇晃着她。 以后便要见不到了…… “令珺乖,会记得阿爹吗?”他用手指抚摸着她的小脸,“以后哄不了你了,不要太想阿爹啊。” 视线逐渐模糊。 萧念安好不容易整理好的情绪,在见到令珺的那一刻再度决堤。 令珺在悄然睁开了眼睛。 可年幼的婴儿又怎么能懂大人的情绪呢? 只是张着双眼,疑惑地看着萧念安哭泣的模样。 “阿爹不在身边了,日后要记得听阿娘的话。”他说着,却突然笑了,“臣真是胡言乱语,这么小的孩子,能记得什么呢……” 她不会记得他的。 萧念安心里如明镜一般。 “不记得也好……” 父女分离的痛楚,就有他一人承受就好了。 谁让当初,是他一意孤行,不顾陛下的冷脸,哀求她留下这个孩子的呢? 万事有因必有果。 心存侥幸是他的因;如今的心如刀割,便是他的果。 他应该承受,他必须承受。 萧念安想,这便是老天对自己的惩罚吗? 惩罚他当年偷走了属于姐姐的人生,所有现在要他千倍万倍的奉还。 要让他在以为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最幸福之时,再度变得一无所有。 真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好吧,这个因果,他认下了。 可萧念安不禁在想,他的人生,又被谁偷走了呢? 他本应该有的人生呢? 究竟还要摸黑走多远,走多久,才能回到正确的轨道上…… 第238章 如鲠在喉 “陛下。”萧念安突然开口唤了一声。 “嗯?” “臣……想将席玉留在身边。” 他不想纠结了。 自私也好,别的什么也罢。 他觉得自己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承受两个孩子一齐离开他的结局的。 光是和令珺分离,就几乎让他崩溃。 但因为席玉的存在,让他不至于真的精神溃败。 “行。”姬杉垂眸看着他,应允了。 “多谢陛下。”萧念安惨淡一笑。 而后俯身在令珺额头上落下一吻,“忘了阿爹,快乐长大吧。” 当一个名正言顺的王女,总比私生女要好得多。 “臣可以问一下,您想要将令珺养在何处吗?”这是萧念安最关心的事情。 虽然天下人早晚会知道二王女为谁“所出”,但姬杉本不打算在此时此刻告诉他的。 然而,她却说了出来。 “顾良君身子无法生育,不会有第二个孩子的。” “顾良君……”萧念安如鲠在喉,却又笑了,“那臣便放心了。” 若是无法生育,至少不会担心那人因为有了自己的孩子而苛待令珺。 “乳公自令珺出生后便一直照顾着她,对她的习惯也比较了解,陛下能否准许他入宫,继续照料令珺?” 哪怕嘴上说着放心了,可一言一行都分明透露着他并不放心。 “自然可以。” 乳公本来也是姬杉的人。 “那,臣便让乳公来将令珺抱下去吧。”萧念安恋恋不舍地看着怀中那尚在襁褓里的孩子,却主动提出带她走。 反正,怎样都是不舍得,倒还不如,快刀斩乱麻,当机立断。 屋内,便又只剩下了她们二人。 可氛围却同一开始大相径庭。 沉闷又压抑。 姬杉走上前去,轻轻摸了摸萧念安的后脑勺。 “孤就知道,孤的萧爱卿不会让孤失望。” 带走令珺一事,其实比她预想中顺利得多。 虽然他还是哭了,但至少没有寻死觅活要上吊。 萧念安听罢抽了抽鼻子,又有些绷不住了。 于是干脆顺势靠在姬杉的怀中。 “可是陛下,臣好疼,臣真的好疼……” “见你如此,孤又何尝不心疼呢?”她轻拍着他,如此说道,“可是早晚都会疼啊,孤宁愿早疼,也不愿一直紧绷着神经等待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降临的疼痛感。” “推己及人,孤想你也应当是这样的,这才要如此强硬让今日之事今日毕。” “嗯。”萧念安伏在她肩膀,语气闷闷,“臣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放到自己身上,才发现当机立断四个字,实在是过于困难。” “孤知道,但你做得很好了,孤早就说过,丞相甚得孤心,哪怕现在,也是一样。” 姬杉继续给他洗……宽慰着他。 丞相…… 久违的称呼了。 没想到他还能从陛下口中听到她这样唤自己。 “原来陛下还认为,臣甚得您心……” “当然,不然孤也不会费心思来哄你了。”姬杉说着,叹了一口气,“唉,孤总是不愿意辜负旁人。” “不论是忠臣良将,还是对孤一心一意的君侍,都是如此。” 听到这话,萧念安黯淡无光的眸子,骤然生出了一丝光亮。 不愿意辜负…… 时机成熟…… 他骤然悟了。 自己的前途,并非一片灰暗。 方才太过悲伤,以至于萧念安都忽略了陛下竟然在哄他这件事情。 陛下贵为王上,却纡尊降贵地俯身安慰他。 她分明可以只撂下一句话,全然不顾及他的感受的。 但陛下任由他在怀中哭泣…… 甚至弄脏了她的玄色衣裙。 “陛下……”萧念安思及此处,嘴角一撇,猛然抽了两口气,“是臣让您费心了。” 是他太过贪婪。 本来今日的一切,在暗自怀孕之事败露之时,陛下就就告诉过他了。 是自己不愿去深想,逃避了这些事情。 “唉,孤只想咱们都好好的,何谈费心与否?” 姬杉神情带着些许哀愁与无奈,捧着萧念安的脸,在他红肿发烫的眼皮上落下一吻。 却在离开之前,微微翘起了唇角。 听她这么说,萧念安还不得感动哭了? 看样子也不会因令珺对她心生埋怨了。 毕竟她有这么多顾虑,也实在身不由己啊…… 萧念安要明白,是老天薄待于他,而不是她姬杉。 她可是想救赎他的那个啊。 “好了,别哭了,再哭下去眼睛都要瞎了。”姬杉说着,用大拇指在他眼皮之上摩挲了两下。 “诺,臣不哭了。” 萧念安一口应下,又似乎想到了什么,嘴唇蠕动半晌,却迟迟没能开口。 “瞧你那欲言又止,有苦难言的模样,有什么话,对孤说便是。” “令珺……”他攥了攥衣袖,只道,“臣有一样东西,想给令珺戴上,可以吗?” 他抬起眼皮,眼中满是期望。 “是什么?”姬杉并未直接应下。 “一个装了平安符的香囊,符是当年臣离家之时,家父特意为臣求的,以佑臣健康安稳长大。” 怕她不允,萧念安又补充道,“您请放心,香囊并非臣贴身带过的,而是这段时间臣亲手绣的,虽然样式有些粗糙,但也未曾让人见过。” 他说着转身快步走到桌前,从抽屉中拿出了一只黄色香囊递到姬杉眼前。 确实是粗糙了些。 萧念安从来就没学过男红,哪里能绣出来多么栩栩如生,美妙绝伦的样式呢? 勉强看出荷花的样子和略显扭曲的“平安”两字已经是实属不易了。 “好,孤会给她的。”姬杉将之收入袖中。 “谢谢您。”萧念安欣然一笑。 “彻底缓过来了?”听他声音恢复了最熟悉的沉稳音调,于是姬杉问道。 当然没有。 怎么能缓过来呢? 只能说冷静下来想了想后,便不像一开始那样心如死灰罢了。 “嗯。”但萧念安还是应承下了这句“彻底缓过来了”。 “那便好,孤也放心了。”姬杉说着越过他看了一眼窗外,“太阳也要落山了,你今晚早些休息吧。” “陛下这就要走了吗?”萧念安读出了她的意思,于是连忙扯住她的袖子,“想来阿竹已经吩咐准备好了晚膳,您留下用个膳吧……” 姬杉垂眸瞧着萧念安微微颤抖的手,只道:“好吧。” 一顿晚膳用的颇为安静。 二人都没说什么话,只是萧念安时不时地偷偷看她一眼。 其实他话不算太多,也只有谈论正事时会侃侃而谈起来。 若是平日相处里,姬杉不开口,有时他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随便吃了几口后,姬杉便放下了筷子。 她今日胃口不太好。 萧念安也跟着停止了进食的动作。 不论他入了朝堂之后如何,之前也一样是按照男子的规矩被养大的。 从小到大,吃食上都比较清淡,以素食为主。 为了身体干净,世间绝大多数男子都是如此。 以至于哪怕又当了这么些年“女人”,他也一直不太习惯肉味。 只有出门在外为了掩人耳目才会象征性吃几口。 平日在家,都是清汤寡水的样式。 不过今日由于姬杉过来,厨房做的菜便都以肉食为主,萧念安光是看着那些油花花的样子,就已经饱了。 方才只是不停干吃着米饭,偶尔配些蔬菜入腹。 净手漱口过后,姬杉看着低头为她擦拭着手指的萧念安,突然开口问道:“若是带走席玉,你可想好了?” 离都去偏远之地一事。 萧念安身形微滞,缓缓抬起脑袋。 他之前又犯了老毛病,在决议留下席玉时,自动回避了另一个问题。 他不能留在都城了。 “臣只能即日启程吗?能不能让臣…在您身边,多待些时日……” 那件事情不能商量,那这件事情能否留有余地? 姬杉伸手轻划一下萧念安的眼尾,“不是说缓过来了,怎么又要哭了。” 他听罢,一双桃花眼硬生生地睁着,全然不敢合上,“臣,没有要哭。” 声音略带沙哑,鼻头瞬间红了。 姬杉相信,他只要一眨眼,眼泪儿保准会落下来。 “别憋着了,你演技可一点都不好。”她低声笑了两声,而后说道,“况且孤可从来没说过让你立即卷铺盖走人。” “?!”萧念安眨了眨眼,眼泪顺着动作落下,可他脸上却洋溢着激动之色,“您是说,臣能多待一段日子?” “嗯,天气刚冷下来,孤现在就让你走,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第239章 孤一向对你心软 唉,没办法。 “谁让孤一向对你心软呢?”姬杉手指划过他额角与头发接缝处的肌肤,“等过完年吧,春天到了,暖和一些。” “你身子刚好,席玉才一个多月,更是弱小,路途遥远颠簸,孤是舍不得让你们冒雪前行的。” “如此,可是够了?”她问道。 “够了,足够了……”萧念安听罢突然扑到了她怀中。 姬杉的手指甚至都没收回去,修剪整齐的指甲便擦过他的额头,留下一道白痕。 “多谢陛下,多谢您……”他将整张脸都贴在她的颈侧。 又是一片湿濡。 姬杉人都麻了。 不是,怀孕的时候爱哭也就罢了。 怎么生完了萧念安还是这么爱哭啊。 以前把头磕出一个大血窟窿的萧念安呢? 虽然姬杉也很喜欢看美人落泪…… 但也不是这么个落法儿啊! 跟不要钱一样。 “好了好了。”姬杉无奈捏着他的后颈将人拽起来,“快别哭了,再哭下去真的要瞎了。” “擦一擦。”她随手把刚才的毛巾扔给萧念安。 于是他低下头颅,仔细擦掉了脸上的泪水。 清洗过后,一双桃花眼更显水润和朦胧。 美中不足的是太肿了些。 好在萧念安原生眼皮并不肿,不至于将眼睛挤成一条缝,反而撑大了双眼皮的宽度。 “真的别哭了,听到没?”姬杉怜爱地摸了上去,再次强调道。 她真的有点受不了了。 “诺。”萧念安轻轻点了点头。 啧啧,瞧瞧,多乖啊。 姬杉对于萧念安此时的状态十分满意。 不过满意归满意,她却依旧站起身来说道:“行了,这次饭也吃完了,孤是真要走了。” “好好休息吧。” “陛下!”萧念安也紧跟着起身,“您今夜,不若留在这里吧,毕竟更深露重……” “这天都还没完全黑呢。”姬杉听罢笑了两声,扬着下巴示意他自己去看。 天,确实没黑透。 只是有些灰蒙蒙而已。 萧念安闹了个红脸,但仍想为自己争取道:“臣换衣服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了,您……” “孤还有事儿要处理,下次再说吧。”姬杉伸手拍了拍他的脸,却依旧没有松口。 她知道自己这么久没临幸过萧念安,这人肯定是欲求不满得厉害。 不过她是真的要回去处理令珺的事情,不想在这宅子里搞东搞西耽误时间。 令珺还是尽早抱回去为好。 “下次……”听到这个字眼,萧念安非但没有因为被拒绝而失落,反而双眼闪烁着微光,“陛下在这期间,还会来看望臣吗?” “当然,一切照旧。”姬杉里说当然地答道,“孤只是要接回令珺而已,又没有说要同你一刀两断,你整日里究竟都在想些什么?” “是臣想错了。”一提到令珺,他的笑容淡了一些,“令珺……那臣……” 那臣还能再见到她吗? 但萧念安的话语戛然而止,并未问出口。 因为他知道问题的答案。 至少在令珺长大成人之前,大抵是不可能的了…… 哪怕日后有缘再见,也只是王女与臣下的关系。 萧念安思及此处,眉宇间又染上了浓重的哀伤。 “放心吧,她是孤的亲生女儿,孤自然会疼爱她的。”姬杉只当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如此安慰道。 “嗯。”萧念安扯了扯嘴角,而后望着她迈上马车。 而令珺和乳公早已坐在另一辆马车内等待起航。 到最后,他也并未见到令珺一面。 只能无力地望着两辆马车渐行渐远。 “主子。”阿竹走到他身边,满眼担忧,“小王女随陛下回去了,那小帝卿……” “席玉跟着我。”萧念安缓慢收回目光,答道。 “那咱们,还要继续住在这里吗?”阿竹又问道。 他摇摇头,“过完年,你便随我,带着席玉,一起去赴任吧。” “!!”阿竹眼睛骤然瞪大。 主子终于可以离开这四方的小宅院了! “奴知晓了,奴这段时间便会着手准备。” 他脸上的笑容根本控制不住,欣喜地抬头,却在看到萧念安那惆怅又迷茫的神色之时,全然收了回去。 大人他,并不高兴。 “主子,其实奴觉得,那地方虽然偏远贫困了些,但您过去未必是件坏事儿。”阿竹轻身说道。 “或许吧。” 萧念安想,这可能不是坏事儿,但对他而言,绝对算不上是好事儿。 只能说,与一个孩子都留不住,孤身一人留在这里相比,好上一点罢了。 如果不是因为担心席玉长相酷似令珺,他定然是想留下的。 “奴学识浅薄,但跟随您这么多年,读了一些书,也知道古往今来被贬官之人不乏有建功之后重回都城的。” “嗯,你说的,我都清楚。” 只是中间的过程,极为难熬。 “好了,你也不用费心安慰我了,其实我真的还好。”萧念安说着,拍了两下阿竹的肩膀,“我只是有些累了,歇一会儿就好了,你先下去吧。” 看着他尚未消肿的眼眶,阿竹张了张嘴,最终也只是应声退下。 第240章 那,做一个吧? “陛下,您要移驾哪里?”马车驶入王宫,安若隔着帘子询问道。 一般来说,若是姬杉没有特别吩咐,都是直接前往未央宫。 但由于这次带了令珺回来,小孩子爱哭闹,易扰人安寝,总不能放在未央宫由姬杉亲自养着。 于是安若便多嘴问了一句。 姬杉眯着眼着想了一下,而后道:“先去椒房殿吧。” 毕竟将这凭空多出来的孩子放到顾知年膝下抚养,其中诸多事宜,还是交给温昀这个中宫之主为好。 她过去时,温昀正在大殿中陪令姜玩着小木马。 令姜还未到开蒙的年纪,可以说正在度过着身为王女那最为快乐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 等再过两年要念书了,各种压力也会纷至沓来。 “娘亲!”一见到姬杉走进,令姜立即抛弃了自己最爱的小木马,蹦蹦跳跳地跑到她面前。 姬杉也顺势弯腰将她抱起,“怎么又趁着孤不在,来缠着你父后陪你玩了?” “才没有呢,是阿爹想陪令令玩,令令才没有缠着爹爹呢。”令姜两只小肉胳膊搂住姬杉的脖子,大言不惭地说道。 “真的吗?”她微微挑眉,看向温昀。 温昀第一时间并未言语,只是起身向母女二人走近。 “爹爹,你快告诉娘亲呀,令令没有缠着你对吧!”令姜十分急切地寻求认可。 “是是是,你没有缠着阿爹,是阿爹非要陪你玩的。”温昀十分无奈,走到姬杉身前轻微福了一礼,而后说道。 “看吧娘亲,令令很乖的。”令姜洋洋得意了起来。 “好吧。”姬杉被她的小模样逗乐了,用臂弯将她往上托了托,又道,“那乖乖的令姜现在可以回自己的寝殿玩吗?” “啊?娘亲一来就要赶令令走哇?”令姜不大高兴了。 “是孤有事同你父后单独说。” “说悄悄话也不带令令,令令又不会说出去……” “好了,时辰已经不早了,你也该回去睡觉了。”温昀把令姜从姬杉怀中接了回来,“乖乖睡觉,明日阿爹再陪你玩。” “好吧……”令姜百般不情愿,“不过是明日令令陪爹爹玩哦。” “啊是是是,你陪我,你陪我。”温昀一边随口附和着,一边唤乳公过来将她带走。 “这孩子,真是……”看着被乳公带走还一直喋喋不休的令姜,温昀不禁摇了摇头。 “鬼机灵鬼机灵得,颇有孤当年的影子。”姬杉对于令姜的性情倒很是认可。 温昀听到这话,一时间没忍住,笑出了声儿。 “阿昀笑什么?孤说的不对吗?” “没有,臣侍只觉得,确实如此。” 谁说不是呢? 姬杉当年确实也有过喋喋不休爱缠着人的阶段。 具体体现在…… 会拉着温昀的手不停地说“亲一下,亲一下,再亲一下嘛”。 而且最如出一辙地是…… 令姜会在他不让她继续玩下去时当作没听见。 而姬杉会在他说“这不合规矩”婉拒时,直接欺身上来。 突出一个问了但是没完全问。 “阿昀,亲一下?” 在温昀想入非非之时,姬杉直接来了一个现场复刻。 “……”他无奈笑笑,而后主动轻吻了上去。 “啊,你怎么亲上来了?难道不应该说‘这不合规矩’吗?” 姬杉颇为考究。 “陛下,您怎么还……学起小时候来了……”温昀小声说了一句。 “好吧,孤不学了。”她耸了耸肩,嘴角却是荡起一抹坏笑,“那阿昀,做一个吧?” 这个她小时候绝对没说过。 这样直白地一句话,令温昀顿时懵在原地,脸后知后觉地红了起来,“陛下……” 一时间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哈哈。”姬杉看着他羞红脸的模样不由大笑两声,“好了,孤不逗你了,孤是真的有事儿同你说。” “您说吧,臣侍听着呢。”温昀伸手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而后应道。 “安若,让乳公将令珺带过来吧。”她收敛了一下笑意,朝着外面喊了一句。 乳公?令珺? 这两个名词成功让温昀疑惑地望向姬杉,却并未着急开口询问。 直到令珺被抱到殿中,安若将她的小床一并搬了过来,好让乳公可以放下令珺而后退下。 “陛下,这是……?” 温昀看着襁褓中的女婴满腹疑问。 “是孤的女儿。”姬杉并不卖关子,直截了当地说道,“这孩子来得意外,她生父身份也不方便入宫,孤便想把她带过来,记在顾清河名下。” “啊?”温昀这次是彻底被这一句话弄懵了,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先消化掉哪个信息。 生父身份不方便是什么意思? 凭借他对于姬杉的了解,认为她是不可能愿意去碰什么青楼伎子,罪臣之子,或者是什么奴隶之类的男人。 可除了这些,温昀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身份是不方便入宫的。 以至于生下了孩子也都只能无名无分。 他不免有些担心。 “陛下,这孩子宫外出生,您可……”温昀犹豫再三,然而担心则乱,最终放弃了组织语言,问道,“您可仔细核实过…?” 毕竟王室血脉一旦混淆,是会出大乱子的。 不光陛下面子上会不好看,还会使朝纲不稳。 “嗯,放心,不会出错。” 姬杉从温昀欲言又止的眼神中猜到了他大抵是误会了什么,脸色瞬间也有些微微发酱色。 “他出身没有问题,令珺也当是良君所出才合适。” 不光是父凭子贵,子也是会凭父贵的。 要不然陆染之和宁子瑜分明都没有孩子,但她却独独要把令珺给顾知年养呢。 暂且抛弃她有洁癖,从来不吃差的不谈。 若是令珺的生父真如同温昀脑补的那样不堪且肮脏,她也不太会寻一个位分高的君侍来养。 毕竟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 诚然,姬杉也是比较看重血脉之说的。 既然她都确认过没有问题,温昀也不再纠结于此。 “顾良君先前从未有怀孕的消息传来,如今凭空多了一个孩子,怕是宗亲和太王太君后那里……” “这个无妨,孤会亲自去和太父说,不过对外,孤还是要做实顾知年‘生’了令珺这件事。” 王室血脉来路不明确实是比较容易被人戳脊梁骨的问题,对令珺的成长实在不利。 “诺,那臣侍明日就让太医过去为顾良君把脉,然后将良君已怀孕近四个月,胎相稳定的消息传出去。” “嗯,这些事交给你孤放心。”姬杉不想在此事上多费心思,“不过孤在想,良君‘怀孕’期间这孩子养在哪里比较好。” “臣侍这边,令令总是喜欢到各个宫殿内到处跑,二王女若是在臣侍这里,担心令姜撞见后四处宣扬……” 温昀犹豫了一下,如此说道。 “是这样的,孤先前也想留在你这里,后来想想实在不妥。” “那似乎只能留在太王太君后身边较为稳妥了?”他蹙眉接话道。 第241章 倒是个好命的 其实温昀知道,除了去太王太君后宫中,还有一处更为安全,定然不会让人撞见。 那便是姬杉的住处了。 然而私心而言,他并不想提及此事。 毕竟令姜都没有在未央宫由陛下亲自照顾过…… “唉,是,想想也只能麻烦他老人家了。”姬杉说着看了一眼窗外夜色,“如今是什么时辰了?” “大约……已尽亥时。” “太晚了,太父怕是已经歇息了。”她垂眸看了一眼正在酣睡的令珺,“今夜便先让她宿在这里吧,明日待孤下朝,再去同太父说此事。” “那顾良君那里……”温昀有些拿不定主意。 “你吩咐人准备着,等孤消息。” 明日要先将令珺放到太王太君后宫中养着,而后还要去告知顾知年“已有孕四月”这件事情。 真是麻烦得很。 * “哎呀,陛下,要哀家说,既然喜欢,要么就把人接到宫中来,要么,便也别让怀了孕了。这宫外生育,还是个王女,不是徒生风波吗?” “此事是孤一时疏忽,留了遗漏。”姬杉并未反驳太王太君后所说。 而他听完姬杉说的话后,长叹了一口气。 无论是疏忽遗漏,在孩子生下来之前还不好纠正吗? 要么虚报月份在想要将之前接回来,要么一碗落胎药灌下去就完事儿了。 哪怕药物难流,那用棍棒怎么也能打掉。 如今将这个来路不明的孩子抱了回来,只能说明他这个孙女当时没忍心那样做罢了。 “陛下当真确认了这孩子血脉无误?” “嗯,太父放心吧,时间上对得上,怀孕前后的行踪也派人仔细核查过了,确是孤的血脉无疑。” “那您确定了要将她交由顾良君抚养?”太王太君后抿了一口茶,“陛下莫怪哀家说话难听,若是生父出身卑贱,顾良君这个养父的身份,会不会高了些。” “不会。”姬杉并未藏着掖着,只是如实说道,“令珺生父出身合适,良君的身份也合适。” “合适?”太王太君后读出了她这句话中包含着的信息,眼皮跳了两下,“既然如此,那也罢。” 其实他是钟意陆染之来养的。 毕竟在他眼中,陆染之性子更温柔和善些,也会照顾人,适合做父亲。 不过姬杉根本就没往旁人身上考虑,他也不想讨这个嫌。 只不过那个魏国帝卿顾良君看起来病怏怏的,一阵风似乎就能把他吹跑,像是个福薄的命。 现在看来,倒是个好命的。 “倒真是有福之人。”太王太君后微微摇摇头,“行,那这几个月,陛下便放心将令珺放到哀家这里吧,哀家会照顾好她的。” “让太父费心了,怕是要吵到您休息了。”姬杉客套了一句。 “不碍事儿,人老了,喜欢热闹。”他慈祥一笑。 “好,那孤便替令珺谢过太父了。”目的已然达成,姬杉说罢起身便准备离去。 可太王太君后却是叫住了她。 “陛下,其实哀家也有话同你说。” “太父但说无妨。” “唉,要知道这人老了不光喜欢热闹,还喜欢多思多想,以至于哀家最近总是忆起些陈年旧事。” 姬杉想他大概是话中有话,于是重新坐下。 “陛下也知道,哀家这一辈子,不过两个孩子。可惜羡儿体弱多病,去世得早,当年先王怕哀家因为她的早夭而伤心欲绝,便从宗室中抱了个男儿让哀家养着,以解愁绪。” 这个男儿自然指的是萧念安的父亲。 “在你母亲出生之前,只有阿真陪着哀家,可后来,又是白发人送黑发人,阿真只留下了念安这么一个孩子便早早地去了。” 话已至此,姬杉彻底听明白了太王太君后要想说的是什么。 “陛下,哀家不懂什么朝政,也不知道萧念安究竟犯了什么错,只是沂河那地方实在贫穷偏远,环境恶劣,哀家真是日日夜夜担心着她……” “孤知道,万事孝为先,太父的愁虑孤也知晓。只是将萧念安革职贬官是孤亲自下的旨意,如今还不到半年,实在不好朝令夕改。” “哀家自然知道陛下的难处,但……”太王太君后昏花的老眼中出现了些许哀伤,“哀家之前并未向陛下求过什么情。她自己犯了错,惹得陛下龙颜大怒,哀家也不奢求陛下网开一面,让她回都。” “可若是有机会,还望陛下看在哀家的面子上,给她换个地方吧……” “太父所愿,孤记下了。”姬杉看着太王太君后如此神情,也不再说些冷硬之言,“等过完年吧,过完年孤寻个由头,将他调到润南去。” 更何况她本来也不想让萧念安在沂阳待太久。 既然太王太君后还开口替他求情,倒不如一天也别待了。 太王太君后也知道润南那个地方。 虽然也不是什么富庶之地,同沂河一样地处偏远,较为贫瘠,但好在不是什么酷寒酷暑之地。 “多谢陛下,如此,哀家也能睡个安稳觉了。” 多日来压在他心头的担忧,因为姬杉这一句承诺,终于有了散去的痕迹。 第242章 有您的孩子? “怎么孤这两次过来,你都在外面待着?” 姬杉刚一迈入羽阳宫便看到顾知年坐在院中新扎的秋千上,小幅度地前后晃悠着。 “陛下?”他全然想不到姬杉今日竟然会这么早过来。 都不到用午膳时辰呢…… 于是顾知年在讶异之下,反应的速度稍微迟缓了些。 等他起身行礼时,姬杉已经离他只有几步之遥了。 “早晨空气好,臣侍便出来坐坐。”顾知年声音中带着些清新自然的气息。 颇为轻快。 这在他身上是极为珍稀的。 “旁日里都不见你出来走动,这儿天愈发冷了,你倒是整日在外面晃悠了。”姬杉说着从他的袖中将手抓了出来,握在掌心中,“还行,不冰。” “想多感受一下冬天,以前,都少能感受得到。”顾知年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发丝,“而且即使吹了风,回去后也不会不舒服,这样的感觉,很神奇。” 他现在,已经有些爱上风拂过全身的感觉。 虽然冬风不及春风温柔,有些刺人,但他还是很喜欢。 “好吧,不过你可要悠着些,别再把身子作坏了。”姬杉见顾知年身上难得带着暖意而不是冷意,不免略感欣慰。 她那大把珍稀药材砸进去,可算是听了个响。 “诺,臣侍知道。”顾知年能感觉到姬杉是在关心自己,连语调都有些上扬趋势。 “嗯,先进去吧。”她说着便拉着他的手腕径直走入殿中。 殿门一合,姬杉这才将今日最重要的事情说了出来。 “孤记得先前问过,你说你喜欢小王女?” “?”顾知年突然被这样一问,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茫然看着她,实在不知道怎么便冒出了这样一句话。 “怎么不说话?难不成先前在诓孤啊。”她走到椅前坐下,撑着下巴又追问了一句。 “没有。”顾知年不明所以,也只好如实回答,“臣侍确实喜欢小王女。” 令姜聪明伶俐,又是陛下的长女,他如何不喜欢? “那便好,孤打算将二王女交予你抚养。” 如此简短的一句话,却在顾知年脑海中爆开。 “臣侍抚养?二王女?”他懵在了原地,甚至来不及感到喜悦。 哪个二王女?宫中哪里有什么二王女? “嗯,孤思前想后,这孩子还是由你抚养最为合适。” 姬杉并未打算像之前对待温昀和太王太君后一样解释一番令珺的来历。 “臣侍来抚养,二王女吗……?”顾知年生怕自己听错了,又重复问了一遍。 “嗯。”姬杉再度点了点头。 “可臣从未见过二王女……”他犹豫地开口问道,“二王女,可是陛下的孩子?” 毕竟姬杉也不多解释,而在顾知年认知中,他也只能猜测这凭空出现的王女是宗室之女。 或许是母父为周国立下汗马功劳,但不幸双亡,于是陛下将她们的孩子抱到王宫中抚养。 “这是自然。”姬杉只觉得他在说废话,“不是孤的孩子如何能是王女。” 听到这话,顾知年眼睛亮了亮,面上的犹豫顷刻间荡然无存。 “您是说,臣侍可以将您的孩子养在身边?” 虽然他无法生育,但顾知年真的真的真的很希望能拥有姬杉的孩子。 这样会让他更有安全感一些…… 顾知年其实每次看到温昀抱着令姜站在姬杉身旁时,都非常羡慕。 那是他幻想中“家”的样子。 妻主,他自己,以及她们的孩子。 哪怕作为旁观者,都感觉十分温馨。 “嘶,吹冷风是不是把你耳朵吹出毛病来了。”姬杉这次没再帮顾知年确认,反而捏了捏他的耳垂。 “没有,臣侍没毛病。”顾知年摇了摇头,却抬眼望着她,固执地又问了一遍,“臣侍能有您的孩子了吗?” “嗯。”姬杉实在无奈,又回了一声。 “那孩子,臣侍能见一见吗?是从今日开始,便能养在臣侍这里吗?”他眼中满是欣喜与期盼,竟是激动到一口气说了这样多的话。 “当然不能。”姬杉略微抬眉,故意如此说道。 “哦…那好……”顾知年的尾巴瞬间耷拉了下来,“那要什么时候……” “别急,你刚怀孕四个月,就算意外早产一些,也要再过四个月才能见到她呢。”她说着,伸手抚摸了两下他的小腹。 “怀孕?四个月?”顾知年再度懵在了原地。 他有些跟不上姬杉的思维了。 “嗯,记住了,你是二王女的生父,孩子自然要从你肚子中生出来的。” “生……父?”顾知年也瞧向自己的肚子。 那里不仅平坦,甚至是凹陷下去的。 他皮肤很薄但又紧致,哪怕身上没什么肌肉,但坐下时也不会有多余的赘肉出现。 “对,生父,一会儿孤会叫太医过来给你把脉。” “陛下是要让臣侍,假孕吗?”顾知年此刻才终于是理清了姬杉话中的意思。 “孤何时会弄虚作假。”姬杉对于他的用词很是不满。 只要她说是真的,那还能有假? “你只要记得自己是二王女生父即可,其余便也不用管了。” 不过她早前便知道,顾知年是真真空长了一张看似聪慧薄凉的面容,实际上脑子确实不太好使,也不太会转弯儿。 总之,姬杉是不太指望他能把戏演好的。 好在顾知年话少,旁日不喜与人交流,怀孕了闭门不出不见客也没什么奇怪的,总不至于说漏嘴或者让人看出端倪。 “好,臣侍记得了。” 见他说完后也并没有要再多问的意思,反而沉浸在即将要有孩子的欣喜之中。 姬杉便觉得这“好在”的后缀还可以多加几点。 除了话少,还听话,好奇心也少。 果然让顾知年来养令珺的选择是对的。 省心。 “安若。”姬杉想着把安若喊了进来,“去同君后说,可以让太医过来了。” * “你说什么?谁怀孕了?”江照白手一抖,茶水直接洒在了桌子上。 “是……是顾良君殿下。” “啪”地一声,茶壶被重重放在木质案几上。 “怎么会呢……”他呢喃了一句。 本来以为上次太王太君后当堂让太医把脉时,顾清河那个反应是做实了他难以有孕的事实,可怎么这么快便又…… “几个月了?”江照白神色不虞,又问道。 “听说,已有四个月。” 他听罢脸色更加难看了一些。 四个月,胎相都稳了。 顾清河本来就目中无人,若真生下了王女,那岂不是更加嚣张跋扈了? 江照白只觉得好烦。 他本来也只能在龙嗣一事上略胜顾清河一头。 眼看着连这个优势都要没了…… “前些日子,傅良君有孕,如今顾良君有孕……”江照白想起这些心里很不是滋味,“眼看着陛下的孩子是越来越多了。” 偏得云华还是个男儿。 他都不知道等那两个人的孩子出生,陛下还能不能多分点时间给他们父子二人了。 第243章 妻主,您走神儿了… 萧念安自令珺被抱走后,这段日子睡得并不算安稳,总是会在梦中惊醒。 本来如此脆弱敏感时期是需要有人可以安慰陪伴他的。 但显然,姬杉并不会恰巧在他身边。 萧念安万分念着令珺,可惜眼下消息闭塞,再加上姬杉有意隐瞒,阿竹也打听不到任何。 “但愿顾清河能真如陛下所言,好好待令珺。” 在阿竹第无数次打探无果之后,萧念安只能选择相信。 也但愿他无法生育。 萧念安不了解顾知年这个人,只能从一些消息中拼凑出他的性子。 大抵是带着些傲气但也不屑于耍心机。 可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萧念安甚至没见过顾知年,又怎么会因为一些片面之词,而真的放心将自己的女儿交由他来抚养呢? 不过也好在令珺是王女,只要顾知年不傻便绝对不会苛待于她。 毕竟有了王女便相当于是有了未来的靠山。 然而,这些都是建立在他没有亲女的前提下…… 但无论萧念安如何担心,他都无法做任何事情。 旁人没有安全感时,还能靠争宠来缓解。 可他,连争宠的资格都没有。 * 无独有偶,江照白这些日子也来,也极度缺乏安全感。 在不知道第几次梦见失宠被冷落时自己的境遇后,他实在是坐不住了。 因为事实证明,他先前的担心已然实现。 江照白明显能感觉到在傅怀晏怀孕之后,自己受宠频率就变低了。 而在顾知年也查出是双身子后,那频率又是降了一截。 从前不说十天能见姬杉一次吧,但半个月一次总是有的。 可现在掐指一算,已经是二十天了。 他已经有二十天未能承宠了! 江照白望着镜中的自己,心都要碎了。 真的好难过啊。 他怎么就容貌比不过顾清河,家世又比不过傅怀晏呢? 但凡占了一样,自己可能也不会如此患得患失了。 不行,他绝不能坐以待毙…… * “您为何总看着臣侍这般笑……” 温昀不久前刚去过一次,此时还被姬杉纳着。 姬杉偏得还要盯着他,脸上的笑意一直挂着。 弄得温昀不一会儿便又……他甚至都能感觉到那上面的脉搏还在一跳一跳的。 “因为孤近些日子高兴呗。” 这是真的。 姬杉在榻上如此笑,还真不是单纯想调戏温昀而已。 怎么说呢?虽然偶有小插曲,但她现在确实算得上是双喜临门。 那第一喜,自然便是姬杉目光如炬,让珉阳侯带兵出征,而后打了几场胜战。 这前后夹击战术如预期般完美实施。 姬杉现在可以自信地说,赵国,已然命不久矣。 而第二喜,便是梁国太女姚泽川快要按耐不住了。 甚至都不用她费心思推波助澜。 想想也是,一国太女啊,从前何等风光,如今到大周为质便要如何落魄。 衣食住行上的差距还算是小事,更重要的是精神层面上的。 大概没有哪个天骄之女能忍受得了如此落差。 不说欺辱了,姬杉也不屑于搞什么给她国质女喂馊饭,住四处漏风的墙,亦或是监禁什么的小把戏。 这太上不得台面了,还有损她英明神武的形象。 姬杉只是单纯的,无视了姚泽川。 姚泽川来时本都做好了卧薪尝胆的准备。 可在周国待了这么久,预想出来的欺辱也没有到来,反而风平浪静。 姬杉似乎都不记得还有她这样一个梁国质女存在。 在她的印象中,面目可憎,掌握着她生死大权的周王对她说过最对的一句话却是…… 原来梁太女也在啊。 这让姚泽川倍受凌辱。 每次听到她的笑几乎都要挂不住了。 如此无视,简直是全然不把梁国放在眼里。 她本来便因被当成了可有可无的透明人而愤怒,在看到无论是西域王子还是魏国太女,来周时受到的礼遇都比她要高时,这愤怒便又上了一层楼。 要知道梁国并不算弱国。 当然,这些事情也只能让姚泽川心怀不满,郁郁不得志而已。 真正压垮她的,是被打到节节败退的赵国。 是本如日中天,却眼看要崩塌的赵国。 一旦赵国真的被灭,那梁国的处境岌岌可危。 虽然按照常理而言,耗费兵力如此巨大的战役一旦开始,那么哪怕结束,短时间内应当也不会再主动起战事。 但是姚泽川会有些难以接受赵国的覆灭。 本来还想着周赵纷争,梁国坐收渔翁之利,她还能找个机会回去继续当她尊贵无双的太女。 赵灭,周兴,相较之下梁国也会被削弱。 届时她收到的无视及白眼只会更多。 这周国,她是一天都不想待下去了。 可是,该如何逃脱? 时机难觅。 殊不知,这正是姬杉乐得看到的局面。 时机难觅? 她自会在合适的时间上,给姚泽川这个时机。 “妻主……”温昀见她莫名笑得更开心了,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意识到了什么。 “您是不是,在想别的?”于是他问道。 “嗯?”姬杉堪堪回拢思绪,一时没注意听他在说什么。 这下温昀彻底确定了。 “您走神儿了……” 第244章 没有,怎么会? 姬杉这次听清了。 甚至还听出来温昀那略显委屈的音调。 “您在想别的人吗?”他伸出双臂揽住她的脖颈,再度开口。 怎么要在他的床上想别人呢? 温昀倒想知道是哪个男人,能让陛下在这种负距离接触时也能心不在焉的。 但实际上,姬杉只是在想别的女人,在想正事儿而已。 “没有,怎么会。”她当然不会承认。 毕竟在做这档子事儿时承认走神儿了,那岂不是平白煞了好风景? 为了避免温昀追问,姬杉甚至用手托住他的后背,身子往下压了压。 “嗯……”果然,温昀喉咙中不自觉发出一声闷哼。 方才揽住姬杉脖子的那个动作,令他不得不微抬上身。 也导致了鼻尖被牵连,嵌在她的颈窝中,埋得比最初要深一些。 这样一来,姬杉身子再度前压,鼻尖更是全然没入。 如她所想,温昀确实没有心思再问别的了。 “要孤说,阿昀才是在想别的。” 姬杉咬着他泛红的耳垂轻声说道。 她非但不承认自己方才的心不在焉儿,如今甚至要倒打一耙。 认准了温昀此时难以开口辩解。 额头一下一下被面颊肌肤摩擦着,他难受得厉害。 所有话语在触碰到喉结的那一瞬间,都会化作引人遐想的音节。 * 又下了几场大雪之后,旧的一年眼看便要过去。 太王太君后的七十大寿,也在波诡云谲中,表面祥和太平,其乐融融地落下帷幕。 而在生辰结束的不到半个月时间内,有几个拥有封地的宗亲都不出意外地出了意外。 不得不说已经到了如此地位,有贼心但暂时没有贼胆儿的还是多数,而两者皆无的,实在少之又少。 但也不能一视同仁全都清算了。 这还真有些伤不起。 毕竟宗室多有多的好处,少也有少的坏处。 王室中所谓的自家人,向来都是一把双刃剑。 也只能抓几个典型出来杀一儆百,至于余下的则被姬杉以雪天路滑,路上容易出意外为借口,暂时留在都城继续接受观察。 要说寿宴结束,最高兴地莫过于温昀莫属。 而第二高兴的,也俨然是江照白。 本来一开始温昀是有顾知年和傅怀晏辅佐一起筹备的。 可后来顾知年假孕不方便走动,傅怀晏分明小腹还只是微凸却能在椒房殿写两个字便要睡过去。 两个人显然都不能用了,君卿又不识中原字,同文盲有点差距,但不多。 那也只有江照白能帮他出谋划策一下。 这也就造成江照白完全没时间去想东想西,促成自己的“大事”。 眼下好了,他可算能够完全支配自己的时间了。 好在之前江照白也忙里偷闲,提前吩咐紫云去准备好了他要的东西。 现在便能直接使用,也不算耽误最佳时机。 * “陛下,之前招纳过来的寒门才女去处臣已经拟好了,请您过目。” 温太傅赶在年前将初步名单呈了上来。 姬杉接过后也只是瞥了两眼。 坦白来说,她其实对大部分才女名讳并不熟稔,自然也提不出来别的意见。 “嗯,挺好,让王太常和易安再替你核查一遍,确认无误后,便这样办吧。” “诺。”温太父应道。 “最好能赶在过完年,二月之前,将人派出去。”姬杉又补充了一句。 除了入魏国和赵国的人是明晃晃地过去给本土百姓洗脑、宣扬周国风俗文化以外;其余人则是需要低调潜入吴国和梁国。 她们将会是姬杉在吴梁二国埋下的巨大伏笔。 姬杉会提供给这些人足够的金钱,支撑她们在那两国的官场上如鱼得水,结党营私…… 毕竟解决敌人的最好办法,永远都是从内部瓦解,而不是从外部强攻。 姬杉认为,打赵国莽一次就够了,次次都莽着来,哪怕强如大周也会吃不消的。 * “表姐,你为何每次来看我都要埋头批奏折呀?”傅怀晏双手托着下巴,坐在一旁看着姬杉批阅完了一本又一本奏折。 “有吗?还好吧?”她听罢头都没抬,敷衍应了一句。 “表姐连看都不看我一眼,还说没有!” 生气归生气,傅怀晏还不忘往嘴里塞一块酥糖。 他现在是真成了肚子越大,吃得越多的孕夫。 “………”姬杉听到咀嚼声,无奈地看了一眼傅怀晏圆滚滚的脸蛋。 唉,虽然傅怀晏五官大气明媚,脸上有肉确实更好看。 但……也不能这么有肉吧。 她总觉得他自怀孕后,可能胖了要有二十斤了,不然怎么会这么明显。 “晏晏,你最近照过镜子吗?”姬杉实在没忍住,出言问道。 说真的,如今对着傅怀晏这张脸,若不是他是她表弟,她都不是很想过来了…… 虽说长得好看的人胖了也不会丑,但是她真的不喜欢胖男人啊! “照过一点点哦。”傅怀晏说着,又拿了一块果脯塞进嘴里,“怎么了吗?” “………”算了当她没问。 姬杉有些无语。 难道傅怀晏视线的敏感度迟钝到如此地步了吗? 分明旁的还挺敏感的。 注意到她怪异的神色,傅怀晏喝了一口茶水,咽下口中的食物残留,正要开口,却突然被安若打断了。 “陛下,江侍君殿下身边的侍从求见,说是侍君殿下身子不适。” “好。”姬杉当即放下了手中的奏折,“你那先好好歇着,孤过去看看他。” “诶!可是表姐才刚来一个时辰呀!”傅怀晏连忙抓住她的袖子,“这么快便要走吗?” “而且江侍君身子不适干嘛要来找表姐呢?找医郎去呗!”他回头又大声朝着殿外喊道,确保站在门口的紫云可以听见。 “孤去看一眼,正好你不是也该午休了?” 姬杉脚底抹油,几欲先走。 “表姐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傅怀晏见到此情此景,小嘴往下一撇,眼眶瞬间便红了。 “没有的事儿。” 她边说边给了安若一个眼神。 安若会意,忙退了出去。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多陪陪我?”他泪眼汪汪地仰脸望着姬杉。 “孤不是在这儿吗?”她叹了一口气,从傅怀晏的袖子中将帕子摸索出来,按在他的脸上。 “差点儿便走了。”傅怀晏伸手接过,用力擦了一下鼻子,继续控诉道,“表姐好久都没抱过我了。” “上次来看你,你刚缠着孤要过抱。” “那你好久没亲过我了!” 姬杉没话说了,这是真的。 主要是她实在不想亲馒头。 怀孕本来就容易水肿,傅怀晏还长了真肉…… 他见她并不言语,于是干脆将嘴唇送了过去。 姬杉深吸一口气,看着傅怀晏红肿的狗狗眼。 那双眼本来就生得无辜至极,如今便更显可怜。 而后她象征性吻了一下。 再没了下文。 “表姐,只是眼睛吗?”傅怀晏并不满足于此,“嘴巴也想要。” “晏晏,嘴巴还是少吃一点,再要吧。” 姬杉最终是没忍住,说了出来。 第245章 陛下心中定然是有您的 “啊?”傅怀晏愣了一下,“可我没有口臭的吧……” 他至今仍不明白姬杉在说些什么。 甚至根本意识不到这个“少吃”是在说他胖。 “没有口臭,但是有肉。”姬杉微微扶额,“少吃点吧,再吃要成小猪仔儿了。” “啊……”傅怀晏后知后觉地眨了眨眼,“原来表姐怕我吃太多可能会胖呀。” 他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 “不过我是不会胖的,我是吃不胖体质呀。” 这是他最引以为豪的事情。 “你……”姬杉听到这里,眉毛不由抬高了些,“确定?” “嗯呢呀。”傅怀晏重重点了点头。 得,傻孩子自我感觉还真良好。 合着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胖了这么多。 于是姬杉干脆上手掐住了他的脸颊。 “以前孤掐这里,只能掐这么多,而现在……有这么多。” “还有。”她又捏住他的手腕,“现在都快要握不住了。” “不会吧……”傅怀晏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姬杉的动作。 坏了,好像还真是这样。 他好像真的胖了…… 傅怀晏的世界都快要崩塌了。 “所以说,少吃一点吧。”姬杉说着拍了拍他的肚子。 “表姐,那我这肚子凸出来的究竟是孩子…还是肥肉啊……?”傅怀晏忐忑问道。 “这孤怎么知道。” “那咋办嘛……”他难受坏了,“可是我忍不住的呀。” 傅怀晏欲哭无泪。 如果嘴馋是他的本性,那么吃饭就是他最喜欢做的事情。 可是他也不想变成胖男人。 他好像很久之前听青衣说过,男子若是胖起来,难看只是最表面的,而内里才是最恐怖的。 那里会变小…… 变小…… 他才不要! 傅怀晏想到这些,神色陡然一变。 本来现在表姐就不想亲他了,若是发现他成小小的了,岂不是更会嫌弃他? “不行!”傅怀晏顿时严肃了起来,“我要少吃一点才行。” 虽然不知道他方才在想什么那么出神儿,但既然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变胖并且开始施加干预手段,姬杉自然乐得其成。 于是悠然喝了一口茶水。 * “陛下没来?”江照白看着紫云形单影只地回来,也猜到了。 不过也无所谓,本来他也不觉得陛下会因为这“无病呻吟”的一次求见便抛下傅怀晏到兰林殿来。 只是一次尝试罢了。 然而紫云却不清楚他的心理,于是宽解道:“殿下您别伤心,陛下原是要来的,可傅良君突然大声喊了一句,说什么您应当去找医郎,后来安若姑姑就过来知会奴说,陛下不过来了……” “你的意思,陛下让人拦住了?”江照白听罢插花的手一停,“她本来是,听说我身子不适,便要立即过来的?” “奴不敢抬头看殿内的情形,但偷偷瞄了几眼,感觉大约是这样的。安若姑姑进去没多久陛下就起身了,而后听不清殿内都说了些什么,但傅良君殿下喊了一声后,陛下便坐下了……” “您别难过,陛下心中定然是有殿下的。”紫云又补充了一句。 原来,这样啊…… 江照白听到这些,垂下眸子,无声勾起唇角。 不过傅怀晏…… 实在过分! 怀着身子还要同他抢陛下的宠爱。 简直是无语至极。 * “先前占领为大周‘粮仓’的前梁国土地突然发生大规模暴乱,这个消息想必你们都知道了。” 越是临近年末,大周的温度便愈发冷了起来,饶是殿中生着充足的炭火,姬杉还是习惯将双手插在袖中。 此时也依旧保持着这个姿势,并且慵懒靠在龙椅上,十分惬意且怡然自得。 这样一来,擅长察言观色的大臣们也就知道,这个问题在陛下眼中,并不算棘手。 “孤向来不相信百姓会无缘无故发起什么暴乱,其中必有人暗中生事。” 无灾无疫,实在可疑。 姬杉扪心自问,虽然她是对待这些流着她国血脉的百姓比不上大周原住民好。 但毕竟一不烧杀掠夺,二不逼良从昌,三不肆意凌虐。 哪怕暗中偶有压榨,但也还好吧。 毕竟她都免除赋税徭役了,背地里受点委屈怎么了 肯定不至于让这些人舍了身家性命,拿着锅碗瓢盆跟官兵打起来吧。 没道理的啊。 这下好了,为了镇压,必然会弄出不少人命。 真是蜉蝣撼树,愚不可及。 背后的主使者也是又蠢又坏。 就是不知道是赵吴梁哪国在从中作梗,当了这个幕后黑手。 “陛下,臣斗胆一问,是否只是梁国境内出现了此类情况?”易安出言询问道。 “目前是。” “依臣愚见,此事无论是哪国在背后主使,目的怕都不仅是在这样刚成为大周国土不久的地方生事。” 从姬杉的态度就能看出来,她并不在意。 因为这些暴乱之人,既没有兵器甲胄,也没流着周人的血。 解决起来简单粗暴,甚至不用费心于舆论压力。 毕竟纵览史书,姬杉对于这些异族人已经算是极为善待了。 她们不珍惜,那她也没办法。 反正大周是仁至义尽,立于不败之地。 易安觉得,幕后之人不会如此愚蠢,以至于想不到这一点。 “展开说说。”姬杉稍微端正了坐姿。 “诺。”易安躬身继续说道,“臣以为醉翁之意不在酒,或许暗中之人只是在麻痹我们,声东击西。” “新年将至,是各地官员最容易松懈之时,还望陛下派人前往与各国交界处,仔细查看城中是否有可疑人士出没。” “何解?”姬杉听着不由敛起眉头。 “臣担心,有人会在边境处再生事端,迫使……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大周百姓身上……” “大胆!易大夫可知自己在说些什么?!”一名宗室没忍住,当即跳了出来诘问易安。 “大人少安毋躁,安只是以为如今正是大周的紧要关头,一切当小心为上。” “陛下。”温太傅也站了出来,“臣以为易大夫说得并无道理。” “哼,一群养不熟的狼叛变便要想这么多,那日后我们岂不是要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人群中传来一声冷哼。 “倒也不是养不养得熟的问题,安想问大人一句,狼会不懂得顿顿饱和一顿饱之间孰轻孰重吗?” “临近年关,百姓暴乱,事出反常必有因。”姬杉终于开口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暴乱一事有幕后推手是必然的,无需再争论此事。” “至于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她说着,抬眼看向易安,“孤也确实不想如此,易大人的猜测,总要有些依据才好。” 第246章 臣侍长尾巴了 “恕臣无能,边境远离都城,臣消息不足,确实无法给出您猜测依据。” 易安先是认了错,但又紧接着开口道,“然,先王在位期间,大周与韩国交战期间,先王便是声东击西,在岵城生事,引得百姓议论纷纷。” “而后便在县大夫焦头烂额查明真相,甚至动用全城守卫地毯式搜索线索之际,派兵攻打岵城,以至于后来的大获全胜。” “听易大夫这样一提,臣倒是想起来了。”关栎也不再沉默,“其实仔细想来,似乎这样的手段并不算少,只不过在事发之前很难让人往这上面去想。” “嗯。”姬杉确实也想到了。 她不禁想到旁的例子,还想起来自己也干过类似的事情。 “这样看来,易大人所言不无道理。只是不少城池都位于与三国交界处,若是都排查一遍,恐劳民伤财。” “城池虽多,但战略要点却并不多。”傅怀珏适时出言,沉声说道。 “这么说来,诸位都赞同易大夫的观点了?”姬杉早在谈话中便坐直了身子,此时双手也搭在了扶手上。 “臣以为,确实应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既然无异议,那就着手去查吧。易安,孤将此事全权交给你,你可有负担?”姬杉注视着她,问道。 “臣定不负陛下信任。” “嗯。” 很好。 易安确实一直没有辜负她的信任。 若是这次的事情,真如易安所谏言一般,能让这些阴谋诡计胎死腹中的话…… 姬杉倒是觉得自己可以考虑新的丞相人选了。 而且听说最近易安跟定岐伊的长子,宁…宁什么宗卿走得很近。 定岐伊是这些宗室中难得的胸无大志之人,要是二人有意,姬杉倒真乐得促成这桩婚事。 易安一旦娶了宗卿,有了家室,届时哪怕想起什么,也会是什么都想不起来的…… * 早朝完美结束,姬杉走出来时脸上是一点愁绪都没有。 心情舒畅地坐在龙辇正朝寝殿驶去时,却不曾想迎面撞上了紫云。 “侍君身子有些怪异,难受得紧。陛下,求您过去看看殿下吧。” “身子怪异?”姬杉眉头微蹙,这次用得实在怪异。 分明上次想骗她过去时候,还是将身子不适当作借口呢。 怎么眼下还改了用词。 姬杉知道江照白的小心思一向是花里胡哨的,花花肠子更是九曲十八弯,她倒要看看这个“怪异”是怎么个怪异法儿了。 “去兰林殿。”她如此吩咐道。 于是龙辇立即掉头,朝着兰林殿的方向驶过去。 “阿江身子不适?”姬杉在走入江照白寝殿之前,又问了紫云一句。 “这,奴才也拿不准,只是殿下今日一早醒来便一直没有从被子中出来过。” “没叫太医过来瞧瞧?” “殿下说他不敢见旁人,奴也不敢去请太医。” 听这侍从吞吞吐吐的模样,姬杉努了努嘴,而后推门而入。 江照白并未在门口迎接她。 甚至听到声音也并未出现。 于是姬杉走入内室,拉开床幔,正看到一个圆滚滚的被褥。 包裹得严严实实。 似乎是听到了声音,那“圆球”甚至抖了两下。 “是陛下来了吗……?”被褥中传来了江照白的声音。 沉闷中伴随着几声微弱的抽噎。 “是孤。”姬杉伸手尝试将被子往下拽了拽,“你怎么把自己裹成这个样子?” 江照白被她这样一拉,小脑袋便露在了外面。 眼前蒙着一层水雾,眼泪将落未落地蓄在眶中。 “陛下……”他带着哭腔唤了一声,“怎么办,臣侍好奇怪啊。” “怎么了啊?哪里怪了,让孤看看。”姬杉富有耐心地问道。 “尾巴。”江照白披着被子,朝她身前靠了靠,“陛下,臣侍长尾巴了,怎么办呀…要没脸见人了……” “尾……巴?”这下姬杉的神情也变得怪异起来了。 什么尾巴? 是她想的那样吗? “嗯……”江照白弱弱应了一声,而后颤颤巍巍从被窝中伸出一只皎白修长的手,抓住她衣摆一角,“您要看看吗?” 于是姬杉顺势坐在他身边。 而江照白更是顺势双手握住她的手掌,轻轻放在自己胸口之上,“臣侍,好害怕呀……” “那孤看看。”姬杉看着他这副模样,不由轻轻舔了一口下唇。 倒是真的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那您看了,可莫要嫌弃臣侍。”江照白贝齿轻咬,可怜兮兮地恳求道。 “嗯,孤答应你。” 于是他手腕一翻,被子自肩膀处滑落。 而后堆积在了他的后腰处。 “……还是都盖住了,孤如何看?”姬杉觉得自己白期待了。 “啊……”江照白后知后觉地回首查看,雪白的颈随着他的动作露出了哒翩肌肤。 甚至还能看到他锁骨处的小痣。 “那陛下……”他朱红的唇微张,身子缓缓向下扒福,“便这样看吧。” 那语调极为绵长,带着丝丝女眉意,可神色分明无辜至极。 姬杉被江照白勾得心微微发痒的同时,也终于看到了那所谓的尾巴。 一只红白相间的狐狸尾巴。 正埋在他双谷之间。 可能是因为尾巴的干扰,江照白此时并未穿下衣。 修长的双腿在被褥之中若隐若现,上衣下摆堪堪没过后腰搭在豚瓣上,如此欲盖弥彰…… 姬杉喉咙不由滚动了一下。 很明显,这东西并非是拴在腰间,而是……… 第247章 摇给您看 “这就是你长出来的尾巴?”姬杉眸光晦暗不明地问道。 玩这么大的吗? “嗯……”江照白微侧过身子,眼中清淤涌动,问道,“您要摸一摸吗?” 她自然不会客气,伸手轻糅了一下, 毛茸茸的,手感极好。 只不过在收回双手之际,姬杉怀心思地朝外啦了一下。 江照白并未设防,被猛然这样一动,瞬间焖亨出声,邀也往下塌着。 好嘛,竟然真是如她所想地哝了尽去。 “阿江,好端端的人,竟然生出了尾巴了,你是不是狐狸晶啊。” “陛下觉得,臣侍是吗?”他的嗓音略微暗哑。 “看起来倒挺像的。”姬杉轻笑了一声,“孤明日就得找个道士收了你,省得你整日兴风作浪。” “不要。”江照白听罢缓缓坐了起来,而后揽住她的脖子,“臣侍只想让陛下来。” “陛下可以收了臣侍吗?” 说话间,呐处悄然抬起了头,摩擦着姬杉小腹前的衣料。 “狐狸晶可是会摇尾巴的,怎么不见你摇尾巴,只会摇……”她视线微微下移,“它呢?” “兴许是会摇的吧……”感受到她的目光,江照白脸颊微红,“臣侍第一天成晶,也并不清楚,不过臣侍想,它肯定会摇,但可能不是现在。” “不是现在?那是什么时候?”姬杉明知故问道。 “殿下,您分明知道的……”他将唇贴了过去,小声说道。 “孤分明不知道。”她将手从上衣下摆腮了进去,毫无阻碍地按住他的腰。 而后继续揣着明白装糊涂。 “那臣侍摇给您看吧……”江照白仅帖在她身上,一句话的前后重音发得是乱七八糟。 “好,那孤好好看着。” 虽然这条红白狐狸尾巴做不到转着圈地上下左右摇摆,但却还是小幅度摇了个把时辰。 ……… * 转眼间,又是岁末年初之际。 虽然各方密信依旧接连送入王宫,但不用上朝,姬杉觉得是快活清闲多了。 朝野上下,无波也无浪。 于是年后一上朝,她便借此机会,以今年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真是天佑大周,孤合该与民同乐等等为由,免了百姓一部分赋税,宽宥了一些罪民及罪臣。 顺带也将萧念安“宽宥”了,直接下旨将人调到了润南。 气温逐渐转暖,他也确实该离开都城了。 姬杉并未亲自送他,只是在萧念安临行前几日过去看望过。 那日,他又抱着她哭了许久。 以至于离开时,姬杉只记得他满目的不舍与眷恋了。 但是无论萧念安如何心碎难过,他都只能离开。 他偷得了五个月的陪伴,也该知足的。 萧念安离开的那一日,下了春天的第一场雨。 细雨绵绵中,两辆马车悄然驶出都城,留下一道又一道长长的车辙。 车轮滚滚,却除去泥土带不走任何事物。 * “大人,下雨了,咱们还要继续赶路吗?” 易安掀开车帘,看了一眼雨幕中朦胧不清的都城轮廓,只道,“接着走吧。” 虽然奏折应当早几日便送到了陛下那里,但她还是应该早日进宫面圣为好。 只是她刚准备放下帘子,迎面而来的马车便刚好踏过地上的水洼。 雨水被溅起,易安连忙伸手挡了一下喷溅而来的泥水。 紧接着,她们擦肩而过。 “大人,没溅到您身上吧!”随从忙问道。 “没有。”易安探出头去,目光落在那渐行渐远的马车上久久未曾落下车帘。 她莫名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第248章 无风不起浪 “大人,您怎么了?”随从坐在马车中,看着她久久未能放下车帘,于是问道,“可是又何处不妥?” 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天色朦胧,能见度并不高。 “不……”易安最后望了一眼渐行渐远消失在雾气中的马车,压下心中的莫名惆怅,只是摇了摇头,“没什么。” 她擦了擦脸上的雨滴,“只是觉得如此天气,除了我们,竟也有人在匆匆赶路。” “害,她们出城,咱们进城,百姓也不管什么下不下雨,总是来去匆匆地。”随从随口一说。 可易安的“竟”字本来便是惊讶于那马车制式并不似寻常百姓所用的。 “嗯,也对。”她轻笑了笑。 怎么自己还注意到这些奇怪的细枝末节处了。 无论寻常百姓还是达官贵胄,雨天出行,本也与她无关。 * “你可算是回来了!” 易安一迈入宣室殿,刚跪下行完礼,姬杉便连忙示意安若将人扶起来。 “之前送过来的折子,孤都看过了,你可当真是立了大功一件啊!” 正如易安现在所奏,梁民的暴乱果然只是阴谋的开端。 易安这些月在边境各地四处走动探查,终于是发现了一些端倪。 这些城池中,似乎流传着一些奇怪的谣言。 譬如说什么陛下要大兴土木,四处抓百姓服役做苦力。 或者是说陛下要打仗,国库里的钱不够用了,要增加赋税,有钱交钱,没钱交人。 要知道,易安抵达边境之时,姬杉尚未颁发减税的法令。 因此这流言的流传度颇广,甚至有不少百姓信以为真,弄得城中人心惶惶。 不过这种民间谣言,又未引起什么事端,县大夫是不可能特意上书姬杉此事的。 于是朝中无人知晓这些荒诞言论。 秉承着无风不起浪,事出必有因的原则,易安让县大夫派出手下,务必查到谣言源头。 “只不过在调查之时,臣误打误撞,竟然逮捕了几个企图趁夜绑架的不轨之人。” “本来臣与县大夫一开始只当作是平平无奇的绑架案处理,结果越是审问,越感觉到一丝不对劲儿。” “她们同被绑架的壮年女人不仅无冤无仇,甚至算得上是素不相识,动机实在不明,臣只好动用严刑逼问,那些人并不是硬骨头,没撑多久也就交代了。” “也是这时臣才将这绑架案同流传在城中的谣言结合起来。于是顺藤摸瓜,揪出来了那些生事之人。” 易安跪坐在一旁,仔细同姬杉禀报了边境所发生的一切。 “哈,这样的损招,也亏得这些人想得出来。”姬杉边说边摇了摇头。 先是造谣说她要大兴土木且国库亏空,而后开始绑架青壮年女子,企图把城中有女人莫名其妙失踪同朝中缺少苦役联系在一起。 这样一来惨重的“事实”摆在眼前,城中百姓怕是更要对谣言深信不疑了,甚至会开始担忧自己的前途。 而本就忧心忡忡的人们,一旦身边有认识之人失踪,那么必然更加焦虑,届时便很容易受到不轨之人的蛊惑…… 从而奋起反抗。 姬杉觉得自己真是人在朝中坐,鱼肉百姓的一口黑锅就要往她脑袋上扣。 她是必然青史留名的贤明之王好吧? “如此歹毒,实在让孤大开眼界。”姬杉深吸一口气,又问道,“哪国的人可有头绪了?” “骨头软的那些只是小喽啰,并不知道太多内幕。而后面抓到的人又是硬骨头,审讯途中直接服毒自尽了。” “不过臣在她们身上发现了这个。”易安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只匕首,“请陛下过目。” 安若将之呈到姬杉眼前。 她伸手接过,瞧了两眼。 “您请看匕首鞘上纹路。” 姬杉定睛一看,又用手抚摸了两下,“莲花和蛇?” “回陛下的话,正是,虽然这图腾隐蔽,但臣曾在梁国游历过,识得这图样是属于梁国胡姓世家的。” ……… 好蠢。 怎么会有人跑到她国偷偷摸摸惹事生非的时候,还要在匕首上刻什么图腾啊。 这样岂不是显得这帮人决绝自尽很憨? 姬杉完全不能理解这些世家的脑回路。 “所以,此事竟然是梁国所为?” “臣以为,梁国嫌疑最大。” “哈。”她不免啧啧称奇,“第一批死的便是原梁国人,孤还以为会是吴赵二国所为呢。” 上来就拿自己人开刀。 梁王实在是,大才也。 “孤王啊,平生最看不惯的就是鱼肉百姓之徒。”姬杉叹了口气并拉长音调,“真是士可忍,孰不可忍啊。” “惨状尤使孤触目惊心,孤也只好替天行道了。”她说着抬眼看向易安,“梁王此举合该遭到天下人唾骂。” “易爱卿便替孤把梁王此番‘壮举’发扬光大吧。” “诺。”易安并未多加言语,只是俯身应下。 尽管她也知道此事是否真的为梁国所为还有待商榷,但这也本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必要。 “临近年关孤将你派出去,连这个年都未能在家中度过,你这段日子辛苦了。” 姬杉看她那样子便知道肯定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便也懒得再多思考如何发扬这件事情了。 “不辛苦,为陛下效力,是臣之幸事。” 左后她孑然一身,无论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好了,舟车劳顿,回去好好歇着吧。”姬杉笑着说道,而后又不经意提了一句,“对了,孤听闻宁越前些日子总爱缠着你?” “臣同宁越宗卿有过几面之缘。”易安这话让人挑不出什么漏子,既没反驳这个“缠”字,也没承认这点。 “原是如此,孤也只是随便问问,不过宁越再过些日子可就要同他母亲回封地了,你若是有什么想法,孤倒是可以替你做主。” “也省得日后山高水远,一面难见。” 出于私心,姬杉多说了两句。 毕竟她对于易安娶宗卿这件事是乐见其成的。 姬杉实在不想让易安继续茕茕孑立下去。 那样,能牵绊住她的事情就太少了。 “臣谢过陛下关心,只是……” “你不必如此着急回复孤的,其实你此番立了大功,孤本应当为你升官加爵的,但你背后并无家族作为依靠。”姬杉说着,语气微沉,“所谓树大招风,孤不想害你。” 听到这里,易安第一时间并未开口,也终止了自己拒绝的话语。 其实她也并非是完全视功名利禄为粪土之人,只是不大热衷,非利欲熏心之人罢了。 哪个女人不想建功立业呢? 不然当初也不会特意在战场等着姬杉了。 若能封侯拜相,谁又想籍籍无名走过这一生。 “多谢陛下提点,臣省得。” 易安并非对宁越毫无感觉,但他年岁实在是小了些,对于她一开始才会想要婉拒。 “嗯,定岐伊大约会在三月初回去。” 姬杉告诉她了一个时间节点,好让易安好好把握住机会。 虽说她强行赐婚也不是不行…… 但毕竟强扭的瓜不甜,可不能让她的爱臣生活不顺遂吧? 不然怎么好好替她做事。 而后来证明,易安也并没让她失望。 姬杉在二月末替她们二人赐了婚,婚期定于六月。 虽然易安尚未成亲,官职也并未出现变动。 但在朝中的地位已经是水涨船高了。 那些大臣们嗅觉一向敏锐得厉害,不难从这场赐婚窥得易安日后的官位。 非世家背景,几乎可以说当上了大夫,这官位也就到头了。 但易安娶了宗卿,一跃成为了王亲国戚,那就不一样了。 * 萧念安来到润南之后,并没有想象中的水土不服。 不过想来也是,这么些年他哪里没去过? 疫区都闯过,身子又怎么会弱到一点苦都吃不了的地步。 但席玉因为年幼,倒是多少受到了长途跋涉,路途遥远颠簸的影响。 好在并不严重,姬杉派来照顾他们父子二人的医郎完全可以治好这些小毛病。 萧念安只用了十天半个月就完全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虽然穷苦了些,但民风还算淳朴。 就是闭塞滞后,他总是要迟一个月才能收到都城的消息。 以至于萧念安在极度思念之时,也只能怅惘地望着月亮,黯然伤神。 分明是同一个月亮,但此时此刻他才能彻底感受到他与姬杉的距离。 并非只是从都城到润南这么远而已。 时间如洪流,将他席卷进去。 萧念安实在不知道,待时机成熟,他得以回都,陛下还能记得他多少……… 第249章 弃之不顾 四月末五月初,在江淮序和翟韶的前后夹击之下,战事不过持续了不到一年,赵国便已经有了山穷水尽的端倪。 近期的无数场交锋,都能感受到赵军的疲软。 但,战事仍在继续。 赵王自始至终未传递过任何一封求和书信,姬杉自然也不会有任何手软。 “陛下,夜深了,仔细眼睛。”温昀替她剪掉烛心,让烛火更加明亮一些,脸上带着些许担忧。 “嗯,孤知道,看完这一本便不看了。” 这真的怪不得姬杉废寝忘食,实在是战报过于好看,令她一时激动,干脆把一些零散情报都看了个遍,以至于弄到了这么晚。 “唉,倒是这些折子看得孤是热血沸腾,掌心发痒,真想自己提枪上阵了。” “您这次也要御驾亲征吗?”温昀从她一大段话中,只提炼出来了这一个关键词,不禁秀眉微蹙。 虽然王上亲自上战场杀敌时,身边都是围着一圈人保护,确保龙体万无一失的。 但沙场刀剑无眼,温昀哪里会觉得真的是万无一失? 少不了要整日担心。 “我说,‘想’,又不是‘要’。”姬杉无奈看了他一眼,“瞧把你吓得,就这么舍不得孤出远门儿啊。” “世间男子,大约都是希望妻主能常伴身边的。” 听她语气中并无这个打算,温昀也安心了。 “啊……”姬杉听罢微微摇了摇头,“阿昀太过黏人,可真拿你没办法。” “好吧,就算为了我们阿昀,孤也此番也不可能去赵国。” 赵都离周都那样远,一来一回就是近一个月,她可折腾不起。 “陛下您这样说,搞得臣侍都要成祸国妖后了。”虽然嘴上是这样说的,温昀还是不免轻轻翘起唇角。 “大差不差吧。”姬杉边说边合上了手头这本奏折,又抽出了一本新的,“祸不祸国不清楚,妖是挺妖的。” “?” 他?妖吗? 温昀一时无语,干脆挪到她身后,双手贴住了她的脖颈,“那您的妖后给您捏捏脖子,好继续彻夜批折子。” 姬杉乐了,尽情享受起了他的服侍。 只是这第二本奏折阅完,她便又悄无声息地抽出了第三本。 温昀早已习惯她的“亿本”,如今倒是见怪不怪了。 然而姬杉却在看清楚奏折上的字时,神情变得怪异了起来。 润南萧念安书。 她倒是自他走后,第一次收到来自润南的折子。 但碍于温昀就在身后,她并未打开。 因为姬杉也不知道这里会不会“夹带私货”。 她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自己与萧念安之间的关系,哪怕是温昀也一样。 可温昀却用余光瞥见了那几个字。 下一秒又看到姬杉颇为不屑一顾地将之扔在一旁,连看都没有看。 于是,他动作微钝。 从前,温昀也是同萧念安有过一些来往的。 毕竟那时萧念安还当过姬杉的老师,而温昀又以未来太女君的身份经常出入王宫。 温昀见过萧念安最意气风发的时候,如今看到他遭受陛下厌弃,落魄至此,倒是不免唏嘘。 不会饶是如此,温昀也不会就此说些什么的。 只是感慨他的奏折都要被弃之不顾,怕是难有翻身之日了。 第250章 不喜欢强扭瓜 “算了,不看了。” 姬杉抖了抖袖子,在温昀陷入回忆之时,将他的手往前拉了过来。 温昀一时不察,正跪在地上的双膝微颤,直接扑在了她后背上。 而后二人脑袋撞在了一起。 “嘶。”姬杉吸了一口凉气。 温昀还没来得及感觉到疼痛便被她这一声吸引,连忙将手贴了上去。 “陛下,您没事儿吧?” “没事是没事儿,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弱不禁风了,都不禁孤轻轻拉一下。”姬杉就着他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嘟囔了一句。 本来多么暧昧的画面啊。 在她理想中的状态应当是温昀的身子贴在她背部,下巴搭在她肩膀处,耳鬓厮磨一番。 结果却搞成了这样子。 “方才只是没有跪稳。” 哪怕姬杉揉了两下便将手放下,可温昀还是满眼心疼地替她揉搓着。 “好了好了,撞了一下而已,你在弄下去就要把孤揉秃了。” “好吧……”温昀只好坐回原处,“那陛下不看折子了,臣侍服侍您就寝吧。” “不急。”姬杉捋了一下头顶的发丝,微微挑眉道,“怎么今日,这般急不可耐?” “………”他听罢一时失语。 虽然似乎这句话并没有明确说什么。 但其中的意思,二人都懂。 “陛下,您知道的,我不是那个意思。”温昀轻声低语道。 “不是那个意思?那是哪个意思?”姬杉将脑袋凑上前去,与他鼻息交融,“你不想要呀。” 温昀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后背朝后仰去,令他有些无枝可依的不安感,于是只好伸手抓住了她腰间的衣料。 然而姬杉依旧保持着向前倾斜的动作,在后腰抵住桌沿,自己完全躺倒在案几上之前。 温昀终于妥协面颊微红说道,“想要,别……别在这里。” “可是我想在这里。”她伸手将人钉在了案几之上,“阿昀哥哥,试试吧,都好久没有这样过了。” 说的是在床榻以外的地方大做特做。 此时温昀的长发依然倾泻流淌在案面上,零星几本奏折被他压在背后。 包括上面写着“萧念安奏”的那一本。 他的睫毛疯狂抖动着。 似是不安,又似是羞涩。 为了方便操作,姬杉在温昀眼神无处安放之际握住他的双肩,将人往上提了一下。 于是一阵衣料与宣纸摩擦后的声音传来,奏折应声落地。 “阿兄怎么不说话了?” 如此距离让她的头发垂在他脸颊之上,微微发痒。 “您想做什么都可以……”温昀说着,环住了她。 分明是在接受。 然而姬杉却说:“不情不愿,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强扭瓜。” 温昀嘴巴都快要凑上去了,结果还要听她说这样的话。 一时间都不知道是无奈多些还是无语多些。 “没有不情不愿的陛下。”他自然知道姬杉搞这些是想听什么,只好又接着说道,“臣侍也想在这里……” 还能怎么办呢? 想了要说想,不想也得硬说想。 于是姬杉面上乐开了花,终于是吻了上去。 烛火摇曳,谁也没再去管那一地狼藉。 * 五月上旬,傅怀晏和顾知年的孩子相继出世。 按照月份来说,顾知年“临盆”本是要晚上一个月的。 但令珺一天一天长大,姬杉不想夜长梦多,干脆让他动了胎气,意外早产了。 两个孩子出生在同一月,注意力互相分散,也是不错的。 虽然傅怀晏生的是男儿,自然是顾知年这里更备受瞩目一些。 可任谁都知道他身子不好,姬杉便干脆下令不让任何人打扰他休息,不许任何人过来探望。 在度过婴儿理应尚未长出头发的这段时间,她是不会让令珺示于人前的。 这个孩子的出身必须,也只能名正言顺。 顾知年是二王女生身父亲这一件事情是毋庸置疑的。 然,他这边不能见人,傅怀晏这边就显得格外热闹了。 不得不说傅怀晏的运气是真的不错,不仅孕期各类反应都不大,甚至生产时也并未受太多的罪。 不过在床上躺了一两天,便与常人无异了。 “唉,表姐,这都半个月了,怎么襄儿长得还是这样丑。”傅怀晏抱着昭襄一阵长吁短叹,“太父和君后哥哥都说小孩子长开了就好看了,莫不是在诓我?” 他此时语气中的嫌弃和姬杉当年看到令姜时简直是如出一辙。 “再过一两个月兴许就好看了。”姬杉如此宽慰道。 可心里想的却是,原来不止她一个人觉得婴儿长得丑啊。 看来傅怀晏自己的孩子心性让他的父爱滤镜也变得极轻。 “怎么跟小猴子一样。”傅怀晏听罢咂了咂嘴,还是不太满意地小声嘟囔着。 “表姐也不让我去看看顾良君的女儿,我真想看看是不是也和襄儿一样丑。” 或许是因为之前太过局外人感受了,分明他是见过令姜和云华刚出生时的样子,可都没怎么仔细看过,自然也不记得当年最初的长相了。 “令珺是早产而来,身子弱,不能见风,等她好些了,孤自然会让你看的。” “好吧。”傅怀晏小小嘟了嘟嘴巴,“让乳公先把他抱走吧,看得我眼睛都有点疼了。” “咳。”姬杉被他这过于直白嫌弃的话逗笑了,只能轻咳一声,“行,抱走抱走。” 第251章 本就是他自作自受 而顾知年对待令珺可与傅怀晏溢于言表的嫌弃截然不同。 他好久好久渴望这个孩子了。 一日之中,几乎要时刻放在自己身边看顾着。 “她笑起来,好可爱。”顾知年靠在小床床沿上,目不转睛地观察着令珺的一举一动。 “嗯嗯嗯,可爱。”若羽一边发呆,一边敷衍着应话。 他这几日听这句话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虽然不太能理解又不是亲生孩子,何至于此。 不过看到殿下如此开心,倒也觉得无所谓了。 * 待到六月初,易安的大婚之日已然而至。 姬杉虽不至于亲自过去观礼,不过送去的赏赐一样也不少,是给足了她牌面。 如此一来,朝中不少人都在猜测易安此番会官居几何。 这个悬念并没有留存太久,易安婚后不过一月,便被封了上大夫。 易安入朝不过两年,虽然政绩斐然,但丞相之位还为时尚早,怎么也要再磨练三四年。 至于周赵之战,在江淮序和翟韶带领的大军将赵都围了个水泄不通之后,赵国仍是坚持负隅顽抗了三个月。 然而还是在十一月时,黔驴技穷,走上了绝路。 三个月的围困拉锯,无任何人可以出入赵都,自然也无人能输送粮草。 士兵打仗需要体力,百姓也需要粮食才能生存。 一开始赵都的百姓还能有富余口粮上交给国库,可是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大周的军队却丝毫没有退意,百姓们不仅没有多余的粮食,甚至已经到了食不果腹的状态。 饿殍遍野,守城将士也一样是腹中空空。 不过令姬杉诧异,赵王从头到尾心中憋着的那股子盛气都没消散,直到如今处境都没拉下脸来求梁吴两国出兵相助。 硬生生梗着脖子等待大军攻破都城。 在赵都城门被撞开之际,赵王亲自率兵抵御,随即被翟韶一刀斩于马下。 而后,赵都城破。 赵王已死,赵国朝中群龙无首,不少赵臣自刎于堂前。 一时之间,血流成河。 最终,由赵太女跪在大周军队面前,亲手奉上了赵国王玺和舆图。 至此,赵国灭亡。 赵国今日的结局,放到一年半以前是谁都无法想到的。 昔日四处挑起战乱,试图通过消灭魏国来迈出自己一统天下第一步的赵国,竟然就这样被大周直捣黄龙。 虽然将赵国完全变为大周的土地还需要时间来解决一些历史遗留问题,但这并不妨碍江淮序将赵太女及一干公女押送回大周。 当然,那些棘手的问题自然不能只留翟韶一个直性子爆脾气的武将在赵都,还需要文臣。 至于人选…… 那自然是易安。 不过姬杉也不可能把如此重任放在她一人肩上,于是便将温昀的长姐温庭暄一齐派了过去。 从赵都到周都路途遥远,抵达时又是一个雪天。 殿外大雪纷飞,殿内赵太女匍匐跪在地上。 “赵人乞降,求陛下开恩。” 所谓开恩,自然是免除这殿中的赵国王室一死,让她们得以存活于世。 按照常理来说,姬杉此刻应该大手一挥,将她们贬为庶民,保留性命,发落到别处生存。 但她却是一点都不想留有后患。 哪怕温太傅同姬杉彻夜畅谈,劝说失败,今日在大殿上也是眼睛挤到抽搐,企图让她改变主意。 毕竟要留下好的名声,赶尽杀绝是万万不可的。 反正赵王已死,赵太女等人的性命倒也不足为提。 但姬杉心意已决,不可动摇。 在一众哭天抢地,眼看求情无果,最终崩溃破口大骂之声下,她还是处死了赵王一脉所有年满十四的女子。 至于尚不满十四岁的,一并杀了确实过于残暴。 于是明面上,姬杉放过了这些人一命。 当然,只是普通赵国宗室她并未一同诛杀,全部留下了性命。 尽管她确实是想名留青史,但这也是建立在确保自己统治不受到任何威胁的情况下。 显然,将赵王余孽留下性命,无论将她们扔到哪里,都无法让姬杉完全安心,恐于留下隐患。 她断不可能在这种事儿上心慈手软,只为图一个好名声。 * “赵军溃败,堵城破……”萧念安立在县衙前,看着大街上奔走相告的人流,不禁跟着呢喃了一句,“没想到陛下的动作如此之快,不到两年的时间便真的灭了赵国。” “真好,离她的夙愿又近了一步。” 听到他这样的语气,旁边的官员不由自主地偷瞟了他一眼。 “大人从前为陛下左膀右臂,如今来到这边陲之地实在可惜。” “没什么可惜不可惜的。” 本来也是他自作自受。 “若是有朝一日陛下大一统,下官想,那定然是会大赦天下的,届时大人没准儿就能回都城了。”那官员意味不明地接着说道,“不然一直这样下去,太过于埋没大人的才华了。” “回都城……”萧念安摇了摇头,“本官没有那样的高瞻远瞩。” “至于埋没…,润南也很好,陛下身边有比我更适合的贤士辅佐,相较之下,润南的百姓更加需要我。” “润南沉疴难拔,本官理应将心思都放到此处上,以后这种话便不要再说了。” “诺。”听到这里,那人尴尬地笑了笑。 萧念安没再理会,转身走入县堂中,准备起稿写一封恭贺陛下得偿所愿的奏折。 虽然之前的奏折大多石沉大海,偶有几封才能得到回信。 却也不过寥寥几句。 甚至还是公事公办的语气。 但这对于萧念安而言已然足够。 * “殿下,赵国灭了,咱们……” “不用你提醒!本殿知晓!”姚泽川低声怒吼道。 她最近心情极为不好。 不知道哪里飘出来的谣言,说梁王细作在周国生事,教唆前梁国百姓发动暴乱,以至于死伤无数。 这流言传播甚广,就连眼下居于周都的姚泽川都受到波及。 平日出入,若被人认出,都少不了一阵窃窃私语,更有甚者则当众朝她啐上一口。 这让姚泽川整日面如黑炭,难以忍受。 “殿下,那咱们该如何是好,如今赵王已灭,魏国式弱,不过仰仗周国鼻息生存,周王后面的目标无非就是咱们魏国和吴国了……” “下臣听闻今日朝堂之上,周王已经下旨处死赵王所有女嗣,若是……您岂不是处境危险。” “若是什么?!你别她爹的给老娘乌鸦嘴!”姚泽川显然被这一句话弄得气血上涌,温和的皮囊几乎被撕裂,粗鄙之言也不绝于口。 “是下臣口不择言,请殿下恕罪。” 可姚泽川又何尝不知道这句话难听是难听了些,但却是话糙理不糙。 她若继续在周国待下去,怕真的是凶多吉少。 第252章 吹了多少枕边风 “你说什么?梁太女深夜潜伏出城了?”安若听到守将禀报,差点儿一口气没喘上来。 “是的,还劳烦姑姑向陛下禀报。”守将说着,抬眼望了望她身后那漆黑一片的宫殿。 安若一时间有些头皮发麻,但也只能回身悄悄推开了宫殿大门。 而后胆战心惊地悄声进入。 她生怕陛下起床气发作。 可姬杉又早有吩咐,若是姚泽川那里有异动,不必管时辰地点,一并第一时间告诉她。 如此,安若苦着个脸进来回禀。 于她来说,不幸中之大幸为,陛下已然就寝,并非在翻云覆雨,不知天地为何物之时。 不然她真的怕活不到明日了。 而此时此刻,姬杉被她的小声呼唤吵醒。 眼睛还没睁开,面上就缓慢染上了些许发怒迹象。 安若暗觉不妙,连忙用尽平生最快语速,赶在这之前说完了一切内容。 于是,她脸上的怒气只短暂停留了一瞬,而后荡然无存。 “姚泽川出逃了?”姬杉听罢,迷迷瞪瞪地睁开双眼,缓慢从温昀榻上爬起。 温昀也揉着眼睛跟随她的动作起身,闻言不免心中咯噔一下,倦意散了一半儿,下意识去看姬杉的脸色。 却见她突然笑道,“好事儿啊,当真是天大的好事儿。” 这下好了,温昀的睡意全然散去。 好事儿? 质女出逃,怎么想怎么都拂了大周的威信…… 怎么会是好事儿呢? 他实在有些不懂了。 “让人去追。”姬杉大手一挥,如此吩咐道。 “诺。”安若擦了一把冷汗,正欲退下,又听她开口道。 “慢着,让她们追得慢些,别真把人追回来了。” 温昀更迷茫了,疑惑地歪了歪头。 安若退下后他才开口问道:“您不生气吗?” “生气?孤为何要生气?”姬杉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而后躺回床上,“孤可是高兴都来不及呢。” 她说着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温昀会意,而后躺在她身旁。 “是我想茬了,您没生气便好。” “嗯,如此局面是孤乐见其成的,阿昀等着看好戏便是了。”姬杉说完将人搂在怀中,又轻声道了一句,“好了,睡吧。” * “陛下昨日还同本殿说,江侍君母亲立了战功,如今回都,你若是想见她一面,尽管告诉本殿。” 今日是立冬,后宫君侍难得聚在一起向温昀问安,而后便要等待中午的家宴。 “臣侍多谢陛下和殿下美意。”江照白听到此话,起身行了一礼。 其实他最近心情有些复杂。 理智上来说,江淮序在攻赵一战中立下赫赫战功,于他而言也是百利而无一害。 可感性上来说,他并不希望是这样。 或许有些拎不清的嫌疑,但一想到江家日后水涨船高,连带着那些庶父生的女儿都要风光起来了,江照白心头别提有多不爽了。 总归他现在在宫中恩宠不衰,膝下也只有一个帝卿,江家就算同以前一样边缘化一些,似乎也没什么所谓。 自己的得利固然欢喜,可厌恶之人走运也更让人难受。 江照白此事唯一庆幸的就是他有先见之明,已经早早地将几个庶弟打发嫁给了他“精心挑选”之人。 不然要更加不爽了。 “只是臣侍身在后宫,母亲虽然是臣侍至亲,却也终究是女人,来宫中看臣侍总是不妥的,去年既已见过,此番便不必了。” 他婉拒了此事。 温昀倒是有些诧异,“是陛下特许,若是你想念,不必如此谨小慎微。” “陛下体贴恩赐,臣侍却不能心安理得的承受。” 江照白是真觉得自己和江淮序没有什么见面的必要。 “那样也好。”温昀见他坚决,也不再多言。 “想见就见,不想见就不见,怎么说话这样兜圈子,我听得脑袋都疼了,也没听明白他到底想见还是不想见。”君卿压低声音,同傅怀晏吐槽了一句。 “切,装模作样。”想起前几日姬杉说的话,傅怀晏现在越看越觉得江照白不顺眼了。 她竟然说他过于任性,一点都不如江照白听话乖巧可人! 他怎么了嘛! 不就是之前近一年都未能在她身下呈欢,这两三个月刚能恢复侍寝,就…… 就缠着表姐多讨了几次赏。 也不就是,表姐想睡觉了,他还一直在旁边悄悄翟戈翟戈翟戈嘛…… 傅怀晏觉得这真的不怪他! 再说了,后来他不也是受到了惩罚,被压着胳膊强行僿入了那个东西,捆住双手睡了一晚上吗…… 至于要那样说他没有江照白听话会服侍人吗? 他多热情呀! 因着有了这样的回忆,傅怀晏最近几天看江照白极为不顺眼。 阴险狡诈,说得比唱的还好听。 也不知道在表姐耳边吹了多少枕边风。 烦人。 感受到这并不友善的视线,江照白坐下后若有所思地看了傅怀晏一眼。 后者朝他挑了挑眉头。 于是江照白心中冷笑一声,却神色茫然地开口问道:“傅良君殿下怎得如此看臣侍?” “本殿随便看看而已。”傅怀晏转移视线,却又嘟囔了一句,“看你就看你,还要挑日子吗。” “原来如此,倒是吓了臣侍一跳,还以为臣侍有得罪良君殿下的地方呢。”江照白略带深意,皮笑肉不笑地回道。 君卿眨了眨眼睛,莫名觉得二人之中的火药味儿渐起。 可是分明这几句话的字面意思都还好呀…… 他不禁腹诽一句,中原话可真复杂。 第253章 什么误会?说来听听 温昀不并不知道二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情,只让这突如其来的剑拔弩张的气氛弄得有些摸不到头脑。 他正欲开口止战,却听到姬杉的声音由外而内传来。 “怎么回事儿,孤在殿门外都能听到你在那里叽叽喳喳得。” 这“叽叽喳喳”自然是用来形容傅怀晏的。 “臣侍没有叽叽喳喳哦……”看见她进来,傅怀晏身上的嚣张气焰消失了一大半儿,甚至缩了缩脖子。 他可是一点都不想再得到她说自己不如江照白的任何评价了。 然,傅怀晏是偃旗息鼓了,可江照白脸上本来就迷茫的神色却变得更加无辜茫然。 “陛下莫怪,臣侍并非是故意要吵到您的。”他说着起身快步走到姬杉面前半跪下来,“都怪臣侍,误会了傅良君殿下的意思,这才开口多问了一句。” 傅怀晏闻言手按在了扶手上,下意识要出言反驳。 可话到嘴边又完全不知道该从何处反驳。 好像……江照白说的都是对的…… 可他又觉得这些话怎么听怎么奇怪。 “误会?”姬杉伸手将江照白扶了起来,而后越过他走到了温昀旁边坐下,“什么误会,说来听听。” 说罢她又扭过头看了一眼温昀,低声问了一句,“你知道吗?” 温昀摇了摇头。 江照白在她擦肩而过时,脸色便有一瞬间的挂不住笑。 不得不承认的是,无论如何费尽心力,他在陛下心中的优先级,或许都难以与温昀相提并论。 只能望其项背。 就在他调整表情,缓慢转身的时候,傅怀晏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口答道:“陛下,就是一点小小小小小的问题,我们已经解开啦,您就别问啦。” 他真是害怕姬杉刨根问底。 可姬杉一看傅怀晏那副心虚的表情,便大概能猜到都发生了些什么。 大概就是她那晚教育了他,于是觉得心里不服气,跟江照白起了些口角。 又因为自己是主动挑事的那一方,生怕被她发现挨骂,这才企图小事化了吧。 姬杉看透不说破,只道:“哦,这样啊。” “嗯嗯嗯嗯,就是这样的陛下。”傅怀晏咧着嘴讪讪笑着。 “确实如良君殿下所说,并……”江照白垂首答着,却似不经意但动作又格外明显地“偷偷”看了傅怀晏一眼,“并无什么……” 这副模样像极了受了委屈,又碍于傅怀晏的淫威不敢声张。 “怎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其实放在平时,姬杉肯定懒得问这么多,看瞧着傅怀晏心惊肉跳,满脸写着“大难临头”,和“做错事儿被发现了”几个大字的样子,她就想多问问了。 他确实太过骄纵了,吃点儿瘪也好。 省得一天到晚精力无处安放。 就他不想要肾,可她还想要呢。 “没有。”江照白眼神闪躲着摇了摇头,“真的没什么的陛下,求您相信臣侍。” “孤怎么瞧你这样子不像是没有,倒像是不敢说的。”姬杉轻笑了一声,而后转头看向傅怀晏,“不过也罢,不敢说回来同孤说也是一样的。” 傅怀晏也望向了她,握住扶手的手松松紧紧,憋了半天也没敢说些什么。 什么玩意儿啊! 什么敢不敢的,他什么都没干啊,怎么就不敢了? 听陛下那话…… 好似又要回去听江照白的枕边风。 到时候不会又成了他不听话了吧! 虽然他瞪人在先,但怎么能这样…… 姬杉的那一句“回去再说”,导致傅怀晏这一顿饭都没吃好。 夹一口菜便要抬眼看一眼上首的姬杉。 可每次望过去,看到的不是温昀在给她喂菜,便是在给她喂酒。 傅怀晏心情更是不佳了。 “陛下,臣侍敬你一杯。”他干脆站了起来,不想去管江照白会怎样说他了。 有这功夫还不如多跟表姐摇摇尾巴。 傅怀晏说着便抬步走到了姬杉面前,将酒樽放到她的面前。 姬杉微微挑眉,抬手同他碰了一下,“嗯。” 而后喝了一大口。 这才傅怀晏倒是终于笑了笑,紧接着一饮而尽。 他这一举动倒是带动了君侍们纷纷来向姬杉敬酒的热潮。 搞得本不想喝太多的姬杉愣是喝了一杯又一杯。 那架势看得温昀是眉心直跳。 直到最后顾知年站起身来,她才停了下来。 “你也要敬孤吗?”她垂眸看了一眼顾知年杯中的东西,有些讶异。 “嗯,臣侍想敬您。”他说着将酒樽放至她面前,等待碰杯。 可姬杉却没有扭动手腕,只是问道:“你能喝吗?可莫要跟风逞能。” “是果酒,您放心。” 听她这样关心询问,顾知年眼中笑意明显。 “哦,那行。”姬杉喝了他这一杯。 可坐在一旁的温昀听到这番对话不禁用指甲掐了掐虎口上的肉,紧接着也跟着喝了一口酒。 而后便被樽中烈酒呛得重重咳嗽了两声。 “!!”姬杉听到这声音眼皮跳了跳,“怎么了?” 她刚问出口便看到了他手中的酒。 “……” 姬杉是没想到他会突然酒瘾上来来一口的,于是方才略有醉意便干脆拿起了温昀的酒樽喝起了温性酒。 大约是他没注意到她的动作,这才毫无察觉地喝了这样纯度高的酒。 温昀此时脸已被憋得涨红,掩唇努力缓和着。 姬杉让人拿了杯茶水过来,而后捏着他的下巴将水灌了下去。 “顺顺,顺顺。”她甚至替他揉了揉颈间偏下的位置。 温昀的神色缓和了许多,这下说道:“臣侍倒是有些出糗了……” “你没事儿就行。”姬杉又看着他喝完剩下的茶水,又解释了一句,“孤刚才拿了你的酒樽,没想到却把你害得呛到了。” 他听罢只是笑笑。 * “陛下同君后殿下的感情可当真是好。” 江照白看着上首的这一幕,强压下心中的酸意,捏着筷子朝一旁闷声吃饭的傅怀晏说道,“你说对吧,傅良君。” “啊对对对。”他懒得理他。 “唉,我可真是不明白,良君为何要如此敌视我,左右我们也是一同进宫的,本以为,是有往事情谊在的,没想到现在倒是越来越淡了。” 江照白见他敷衍倒也不生气,只是自顾自说着。 “你自己心里清楚。”傅怀晏依旧绷着小脸说道。 他一向喜形于色,难以像旁人一般为了维持体面而假惺惺地哥哥长弟弟短地假笑。 “我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左右不过后宫男人之间争宠的矛盾罢了。” 江照白依旧笑着,甚至抬手为他倒了杯酒,“其实良君同我争风吃醋是没用的,你还看不出吗?陛下心中最重要的不是我们,甚至连次要的都不是。” 第254章 小心思罢了 “你胡说八道。”傅怀晏听到这句话像是被踩到尾巴了一样,不免抬高了声音。 “谁胡说八道?”甚至连姬杉都听到了这声音,抬眼望了过去。 “没…没谁…”傅怀晏脸色不太好看,“我……” 他吞吞吐吐地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江照白也并没有料到他会如此沉不住气,直接在大殿上便惊呼出声。 显然,他一点都不想他们说话的内容被姬杉知道。 于是,他心思稍定,十分得体地起身向姬杉行礼回复道:“陛下,臣侍同傅良君殿下说笑呢,他一时玩笑恼了臣侍,这才惊扰了陛下,您莫怪。” 江照白这次并未说些模棱两可意图把锅甩在傅怀晏身上的话。 可傅怀晏仍坐在原地咬着下唇沉默不语,整个人浑身上下都写了满了八个大字。 “郁郁寡欢”和“闷闷不乐”。 姬杉瞧着不由微微皱起了眉头。 不过他们离她很远,并未注意到这点。 她又睨了一眼一旁的江照白。 只是此时的视线却带着一丝探究和深沉。 傅怀晏应当是一直以来过得都太顺遂了,无波无折,被所有人宠着长大,而后嫁给了她。 刚入宫时,脾气还知道装模作样收敛一些,结果与她相处的时间越久,本性就暴露得越完全。 平日里骄纵些也就罢了,偏得最近还总是违背她的话,颇有点无法无天的趋势。 说他两句吧,结果小嘴一瘪,感觉下一秒就要掉小金豆子。 而后一边委屈巴巴说着“表姐我错了”,一边下次也继续这样干。 姬杉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以至于对于之前江照白让傅怀晏吃点哑巴亏一事,她是无所谓甚至乐见其成的。 毕竟让江照白给他搓搓性子也好。 但是…… 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傅怀晏吧。 本来傅怀晏就蠢蠢的,没事儿就要莫名其妙生半炷香的小气。 虽说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但无论大气小气,生多了都伤身。 可别再真把人欺负傻了。 这就不好了。 不过姬杉并没有在宴席之上表现出分毫,只是说道:“无妨,家宴而已,你们不用太过拘束。” 于是江照白松了一口气坐了回去,傅怀晏却抬眼看了她一眼,又迅速收回目光。 他不管,就算在表姐心中他不是最重要的,但也肯定是第二重要的! 傅怀晏想着,尽可能无视掉姬杉对顾知年的种种关心,而后把她对他的好一点一点从记忆中翻出来,擦干净,然后摆在最显眼的位置。 没错,江照白就是在胡说八道。 因为有了方才的插曲,直到宴席结束,江照白都没再继续凑过去同傅怀晏说任何。 * 立冬之夜,姬杉自然会宿在温昀那里。 二人行在回椒房殿的路上,她突然开口问了一句,“你觉得江侍君如何?” 温昀被她这莫名的问话弄得愣了一瞬,而后略微思考后缓缓开口道:“江侍君出身名门,家教、性子和礼仪都极好,做事也有条理知分寸……” 他不清楚姬杉如此问他究竟意欲何为,但也挑了些优点说了说。 姬杉又等了几秒没听到下文,于是扭头含笑问道:“没有但是?” “?”温昀嘴唇微张,疑惑地瞪大眼睛,缓慢摇了摇头。 江照白并未与他有过龃龉,他自然没有什么“但是”可说。 “但是小心思多了些。”姬杉由拉着温昀的手改为揽住他的腰,而后补充了一句。 “江侍君……惹您不高兴了吗?”温昀听到此话,试探地问道。 “算不上。”她脱口而出。 江照白在她面前就是只乖顺的小绵羊,事事恭顺,尽心服侍,整日变着花样儿讨她欢心。 姬杉也很难不高兴。 她只是觉得,江照白小心思太多,改日可不要无声无息地突然给她搞个大事情。 她不想见到那样的局面。 男人多的地方是非多是在所难免的,但姬杉只能接受这些是非是微不足道,且不值得一提的。 嗯…… 于她而言不值得一提。 “算不上”……吗? 温昀默念了这三个字,也就此知道了姬杉的态度。 于是说道:“其实,大家同处在此处,小心思是在所难免的,就连臣侍也不能免俗。” “你?你还有小心思呢?”姬杉讶然,“孤可没看出来。” “……”温昀听罢默了一瞬,温柔笑了笑,“嗯。” 他没就此多加解释。 面对心爱之人,又怎么可能完全不在意她心中有少人,又怎么能不想让自己在她心中分量更多一些呢。 “说说嘛,你小心思到哪里去了。”姬杉见他回避了视线,掐了掐他腰间的软肉。 “陛下……”腰间的肉最为敏感,温昀不免向她怀里缩了缩试图躲避,“不是在说江侍君吗?您怎么还问起臣侍来了……” 让他自己说,他怎么好意思啊。 温昀有些后悔自曝了。 “行吧,先说他,你的晚上回去再同孤好好说说。”姬杉暂且放过了他。 “他平日,在你面前也是礼数周全,未曾有过言行无状的时候?” “嗯。”温昀点了点头。 江照白对他,确实算得上是恭顺。 “行。”姬杉心下了然。 其实宴席上那一幕后,她是想对江照白惩戒一番,免得他恃宠而骄,飘飘然。 但是这个“惩”的程度该有多少,她却未有定数。 不过现在看来,江照白也不过停留在口舌纷争上而已。 所谓小争怡情,大争伤身。 只要不落在实处上,对姬杉来说就是无所谓的,自然不需要多大的“惩”。 改日,提点他一番便是了。 第255章 你别生气…… 姚泽川赶在年前终于是逃回了梁国。 物是人非,世殊事异,现如今的梁国朝廷局势早也不同于她离去时了。 但好在,她也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与此同时,她也知道自己此番出逃,大周那边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若是她真的回到梁宫,一旦梁王心狠,怕是要再度陷入被动之中。 于是姚泽川甚至连梁都都未曾进入,而是留在了距离都城有三日路程的城池中暂避锋芒。 不过令她松了一口气的是,姬杉并没有过于强硬向梁国发难。 只是在一连数封信件送入梁宫,梁国王口口声声,字字铿锵地保证姚泽川从未回来过后。 竟然再无了动静。 * 傅怀晏虽然用精神胜利法宽慰了自己,但江照白在宴席上的那番话终究还是在他心中留下了一根刺。 心中一个小人儿说,这不重要,不要别人觉得,只要自己觉得表姐超看中他就好了;而另一个小人却又说,这很重要,自欺欺人一点意思也没有。 “知道精确的答案又能怎么样?是了,你在她心中分量特别高是皆大欢喜了,那外一不是呢?能怎么办?” “怎么就不能怎么办了?如果不是就努力让她是呗,这很难吗?还是说你连这点自信都没有?” 两个小人儿在傅怀晏脑海中打得不可开交,他烦得要死,根本拿不准主意。 直到其中一个说了一句: “那至少也要让你的亲亲表姐知道你超爱她,也特别想被她爱吧。” 傅怀晏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得知道事实是什么样的。 可想起前不久刚被表姐说了“不乖”,他总要听话些的,也想好好挽回一下自己在她心中的形象。 于是也一直没好问出口。 直至二人墩纶,傅怀晏正箭在弦上之时,安若突然语气焦急地在殿外禀报,说顾良君莫名发了高热,难受得厉害,太医忙活了一晚上也没见起效,偏得还一直呓语唤着“陛下”。 姬杉听到后* *一瞬间消失,傅怀晏顿时打了个激灵,连忙拉住她的手,“表姐,你要去哪里?” “孤去看看他,一会儿便回来。”姬杉俯身吻了吻他的额头,安慰说道。 若是旁人她可能不会快速结束,以便尽快过去。 但她真的挺担心顾知年那弱不禁风小身板的。 毕竟已经好久没听说过他发高烧了。 然而傅怀晏听到这番话,顿时道心破碎了。 他好像在表姐心里,真的没有顾清河重要。 “不要!”他直接潘在了她身上,“表姐别走!” “听话,孤……” “我不要听话了,呜呜呜呜。”姬杉话都还没说完,傅怀晏便将脸埋进她的肩窝处,呜咽哭了出来,“表姐不爱我……” “不听话表姐不爱我,听话了表姐还是一样不爱我,它都还那个着,你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抛下我去看别的男人……” 刚才那几下,姬杉是把自己弄霜厉了,但傅怀晏并没有。 此时完全是拔剑四顾心茫然的状态。 姬杉听着耳边地哭诉声,太阳穴突突直跳,“别胡思乱想,这只是意外情况。” “可上次江照白不舒服来找表姐,表姐还留下来陪我了呢,怎么这次顾清河不舒服你便急着要去看他。”傅怀晏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抹着眼泪儿抽噎着。 姬杉想,那能一样吗? 江照白是无病呻吟想骗她过去,而顾知年定然是真的发了高热啊。 “他说得对,在表姐心中,我都比不上顾清河重要……”傅怀晏说到最直扎自己心脏的一点,绷不住直接咧开嘴大哭起来了。 “他?”姬杉却是抓住了重点,“他是谁?谁说的?” “江照白呗,在表姐心里比我乖比我会服侍人的江照白!” 一提起这个,他哭得更伤心了。 江…照白…? 他跟傅怀晏说这个做什么? 姬杉蹙起眉头。 “好了,别哭了,他乱说的。”她现在被吵得有些头疼,语气也冷了下来。 一个敢说,一个敢信,还闹到了她面前。 然而傅怀晏未能注意到她骤然沉下来的目光,哭得愈发凄惨,“可我觉得他说得……” “傅怀晏,争风吃醋也要有个度。”姬杉声音彻底严厉了起来,面色也沉入谷底。 他顿时止了哭声,改为小声抽泣。 “表姐,我不是……” “这里是王宫,不是傅府。你是孤的表弟,平日里性子骄纵些,孤也愿意惯着你,但不是让你如此不知分寸,在孤面前拈酸吃醋到大哭大闹的。” 傅怀晏听到她这样的话语,瞬间呆愣在原地。 姬杉却站了起来,也不管他是不是被吓傻了,只道:“孤看你需要好好冷静一下。” 说罢,她便朝外面吩咐道:“安若,进来更衣。” 而后抬腿准备走出内室。 却被回过味儿来的傅怀晏抓住了袖子。 “表姐,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太在乎表姐了,我以后不这样了,你别……” 他说着,顿时止了声。 因为他正对上了姬杉如寒潭般深邃的眼睛。 手指缓慢松开。 “表姐去看他吧,我,我不拦着了。” 傅怀晏要哭不哭地咬着下唇说道,只能看着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心中一片空荡。 他好像真的彻底把表姐惹生气了…… 该怎么办呀…… * “怎么好端端的会突然发烧?他身子不是已经大好了吗?”姬杉坐在龙辇上,按压着太阳穴,尽量忽略刚才的烦心事儿,问道。 “听来禀的人说,是最近天气寒冷,降温厉害,风也大,但顾良君殿下喜欢看雪,也爱赏梅,出去的次数频繁了些。” “发热好像是因为昨日出去时还没有下雪的迹象,结果赏完梅花回来时刚好开始下雪了,风又大,良君殿下未做准备,穿得不是长靴而是普通棉鞋,以至于雪花飘了进去,弄湿了脚底,受了风寒。” 姬杉听完深吸了一口气。 她也真是服了顾知年了,也服了他的体质了。 但好在过去才知道,其实顾知年病情不算严重。 虽然高烧不退是事实,可哪里有人发烧几个时辰便能退热的呢? 只不过涉及到了贵人,太医不敢说病得不严重;又因为顾知年先前病病殃殃了那么多年,羽阳殿的宫人早已草木皆兵,一看他口中呢喃闷声,就当成是呓语,慌不择路地跑去禀报姬杉。 生怕顾知年真的有什么闪失,自己落个不察之罪。 第256章 退热药 “先前不是说他身子大好了吗?怎么湿了个脚就能高烧成这样?”姬杉站在床边,俯视看着紧闭双眼,眉毛蹙起的顾知年问道。 “陛下,这足虽只是人体极小的一部分,但却很是重要,足底皮肤薄,一旦受冻,很快便能由大腿蔓延至全身,以至于引起高烧。” “哦,那可有大碍?”她又问道。 “并无大碍,烧退了便能好。” 太医说到此处顿了顿,又继续道,“不瞒陛下说,其实人身子太弱的话,其实是不容易因为受冻而高烧的。相比起高烧,身体一直不舒服感觉病病殃殃,却又没有任何明显症状才最为棘手。” “你的意思是?他现在这副模样反倒是好事儿?”姬杉觉得难以置信。 “……”这话让太医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去接,“这……臣是指,因为良君殿下身子好转,才会如此快地将寒气以发烧的形式从体内驱除。” “行吧。”她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不管其中的医术道理是什么,顾知年没有因为这一朝受冻,让之前所有药都白吃了就行。 不过既然他没什么大碍,人也没醒,姬杉也便觉得自己没什么必要在这里待着了。 于是转身准备离开。 可一声微弱的呼唤声却让她停住了脚步。 “陛下……” 这一声细小到微不可闻,姬杉相信,若是方才殿中哪怕有一个人说话,亦或是她耳朵没这么灵敏,都肯定是听不到的。 “你醒得倒是凑巧。”姬杉重新转过身,低头看向他。 顾知年眼中带着些许红血丝,然而整个人虽然虚弱,但不显苍白。 脸颊上带着因高温而熏出来的红晕。 “殿下醒了便太好了,臣去为您熬药来。” 因着冬天不易保温,药还是现熬的药效会好一些。 太医退了出去,姬杉也掀起裙子坐在顾知年身旁。 “你是醒得时间太巧,还是方才在装睡呢。”她用掌心摸了摸他的额头,问道。 “臣侍似乎,醒了一会儿了。”顾知年双手捏着被褥上端,乖顺地任她摸着,“但,眼睛疼,头也疼,没什么力气,一直,睁不开眼。” “听到了,您的声音,想睁开,有点困难。” “感觉你要走了,才终于,睁开了。” “啊,那你能见到孤,委实不容易了些。”姬杉听着他万分艰难,一字一顿地说完这些话,不由带了些笑意,“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有陛下在,便觉得…… “好多了。” 生病后一睁眼就能看到她,幸福。 谈话间,太医端着药走了进来。 打破了这温馨的氛围。 顾知年有些失落。 本来,还能同陛下多说几句的…… “你自己有力气吗?让若羽进来喂你喝?”姬杉看了一眼太医手中的黑色药汁,问道。 太医是女人,自然不可能喂顾知年喝下。 “不用。”顾知年摇了摇头,而后艰难地支起上身,企图借助手肘的力量坐起来。 姬杉看着他那费劲的模样,于是伸手握住他的上臂将人提了起来。 虽然被她这样一拽,胳膊有一点点疼,但很快蜜意便冲散了这点微痛。 “多谢陛下。”顾知年眸光微闪,微微抿唇。 而后他从太医手中接过了那滚烫的退热药。 碗中冒着热气,但好在隔热极好,不至于烫到顾知年那双娇嫩细腻的手。 只不过似乎真应了那句“没什么力气”,顾知年自从手中多了药碗后,手腕便不停颤抖。 看着姬杉额头直跳,生怕下一秒那碗就翻了,而后汤汁全部洒到顾知年身上去。 眼看着顾知年颤颤巍巍地将勺子塞进口中喝下第一口。 苦着个脸又喝下第二口。 而第三口,他深吸了一口气,又一点一点慢吞吞地送进了嘴里。 “……”姬杉看累了,“你不知道汤药总是喝得越慢越苦吗?” 顾知年当然知道。 可是他怕自己喝得太快,陛下便要走了。 他想多和她待上一会儿。 “知道,但有点烫。”顾知年寻了个理由。 “多搅几下便不烫了,臣来为殿下弄温它。” 一直立在一旁浑身不自在,又不敢冒然退下的太医此时终于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于是自告奋勇道。 顾知年听罢再度碾了碾下唇,不情不愿地将碗送了出去。 大殿中开始回荡起木勺碰撞碗壁的声音。 “好了,殿下可以喝了。”太医将药碗又重新递到他手中。 于是第四口,他舀了一大勺。 “………”姬杉觉得顾知年这个喝法跟之前完全无半点差别。 “你给孤。”她手掌盖住碗口,从他手中将药碗拿了过来,而后直接将碗边缘怼到了顾知年唇边,“直接喝了。” 顾知年被她这举动弄得愣了一瞬。 手还悬在半空中,甚至完全没意识到她竟然会这样。 “张嘴啊,你想让孤替你举到什么时候?” 于是顾知年连忙张开了嘴巴。 姬杉手腕微微上抬,药汁便缓缓滑入他口中。 顾知年嘴巴很小,只能脖子后仰才能确保吞下这些药。 可即便如此,在姬杉并不小心也不温柔的灌药下,还是有褐色的汤药顺着他嘴角流下。 落入衣襟之中。 他艰难地吞咽着,药也终于见底。 “行了。”大功告成,姬杉将碗扔进太医手中,“你下去吧。” 太医如愿应声退下,顾知年却仍愣在原地。 他有点不敢相信刚才都发生了些什么。 陛下是…… 亲手喂他喝了退热药吗? 第257章 像受伤的幼犬 “药也喝完了,你继续睡吧。” 姬杉并未发现顾知年的异样,毕竟他总是喜欢发呆,也总是喜欢安静地坐在原地。 她说着便要将他按回床上,这时才注意到顾知年脖颈处的褐色痕迹。 “怎么还流到脖子上了?”姬杉丝毫不觉得这是她动作粗鲁导致的,“一会儿记得让若羽给你擦擦再睡。” 而后,她站起身来,“夜太深了,孤也困了,等你养得烧退了孤再来看你。” “好。”顾知年茫然地应了一声,似乎还沉浸在姬杉方才的举动中不可自拔。 得,烧傻了。 姬杉看着他这副模样,一时没忍住,又弯下腰揉了两下他的发顶,这才抬腿走了出去。 顾知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纱帘之中,默默拽住被子,将之拉过头顶。 * “表姐还没回来吗?”傅怀晏抱着双腿蜷在床上,半炷香的时间便要问一句这个问题。 然而答案都是,还没有。 他等了要有近一个半时辰了。 这一个半时辰,傅怀晏几乎被懊悔所掩埋。 如果能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他绝对不会在表姐面前说那样的话了。 虽然他小时候贪玩,没有看过许多男子应当看的书。 但傅怀晏也知道,善妒可是七出之罪包含在内的…… 他不应该这样的。 就算他真的很不愿意表姐过去,也不应该说那样的话还大声哭闹的。 实在是太愚蠢了。 傅怀晏想到这些,瘪了瘪嘴,又想哭了。 他要被自己蠢哭了。 傅怀晏从来没见过姬杉真的生气的样子,他当时被吓到了,现在也一样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她消气。 “青衣。”他一边郁闷地抹着眼泪儿,一边将自己的侍从唤了过来,“你去帮我探探顾清河那里,看看他病得是不是真的很严重,也去看看……表姐,还打算回来吗……” 就算是想让她消气,也得先见到人才行啊。 不管多晚,等不到姬杉,他是不会睡觉的。 毕竟她一开始说过,一会儿便回来的。 虽然,是在他惹她生气之前…… 只不过,傅怀晏又等了许久也只等到了青衣垂头丧气地走了过来。 “怎么样?表姐还在陪他吗?他病得重吗?”他迫不及待地问道。 然而青衣却吞吞吐吐道:“殿下,顾良君殿下确实一直发着高烧,但陛下只过去待了不到一个时辰便走了……” “那表姐人呢?这都快两个时辰过去了呀。”傅怀晏有些着急了。 “奴没能打听到,怕您等急了便赶紧回来了,但听说陛下是往北面走去了……” “什…么…?”他顿时觉得什么力气都没有了,一时间瘫坐在了床上,“完了,表姐真的不回来了……” 昭阳殿在羽阳殿的南面,而姬杉却往相反的地方走了过去。 摆明了是不会过来了。 傅怀晏只觉得自己浑身凉透了。 他从来都没有过这样难受的感觉。 “不行……” 如果说之前傅怀晏还只是懊悔,担忧,害怕,迷茫;那么现在,他彻底变得恐慌且惶惶不安了。 他本来想着,等姬杉回来了,他会好好认错。 无论姬杉怎么罚他,打他骂他都好,哪怕说他不如某个君侍他也认了,绝不会耍小脾气了。 只要能让她不生气,原谅他,便怎么都好。 可是,却没有想,她要是不来该怎么办? “给我更衣,给我更衣!”傅怀晏越想越惶恐,直接从床上跳了下来,“我要去找表姐!” 北面不就那么两个宫殿吗? 椒房殿和兰林殿,他肯定能找到她。 傅怀晏现在记忆格外清晰,他还记得父亲说过,妻夫绝对不能生隔夜气,不然感情真的会淡的。 他一定不能让表姐生他的气生太久。 可是青衣刚手忙脚乱地替傅怀晏套上外衫,流枫便出现在了殿门前。 “殿下这是要去做什么?” “我去找表姐呀!我得趁着今天还没过去,让表姐消气。”或许是嫌弃青衣动作太慢,傅怀晏干脆推开了他自己胡乱系上了外衫。 “殿下,现在子时都快要过去了。”流枫堵在门前,不让他出去。 “我知道的呀,可是表姐应当还没睡,青衣说了,表姐离开……” “殿下觉得重要的是陛下是否已经就寝吗?”流枫严肃地问道。 “什,什么意思?”傅怀晏戴上披风帽子的动作停了下来。 “殿下今日已然僭越一次了,还要火上浇油,僭越第二次吗?” “怎么是第二次……” “方才殿下在陛下面前哭闹不让陛下离开,和现下要去陛下面前哭闹让她回来,有区别吗?” “怎么没区别!当然有区别!区别就是……”傅怀晏越说声音越小,“就是……” “连您自己都无法说出来。”流枫说着,反手将殿门彻底关上,“殿下今日,哪里都不要去了,好好睡一觉。” “可,不行啊……今夜若不赶紧去找表姐,表姐便要生隔夜气了,她跟我的感情,就淡了……” “若是殿下去找,那才是真的覆水难收。”流枫说着趁傅怀晏犹豫纠结之时,将他的披风脱下,“青衣,服侍殿下就寝。” 青衣听罢,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看面前两个人。 而傅怀晏似乎没听到这些话,就那样站在原地,既不反驳,也不回身走回内室。 流枫又向他甩了个眼神儿,于是青衣也不再犹豫,伸手扶着傅怀晏,只道:“殿下,夜深了,奴觉得流枫说得也有道理,有什么事情,咱们明天再说吧。” 然而他却闪躲开,只问:“怎么会覆水难收?从前阿娘生气,阿爹都是这样做的,为什么我不能去?” “殿下,这是王宫,不是侯府。”流枫听罢,眼底流露出心疼,但只能长叹一口气如此说道。 “呜。”傅怀晏听到这里,又是难以控制地呜咽出声,像受伤的幼犬一般缓缓蹲下。 脑袋也埋进了双膝之中。 “表姐方才,也是这样说的……”他像失了魂儿一般呢喃着,“可我们的关系,分明要比母父更亲厚才对,我们不仅是妻夫,还是表姐弟呢。” “殿下!”流枫刚软下来的语气,顿时又严肃了起来,“这种话,您在这里说说也便罢了,日后可莫要再说。” “且不说旁的王臣之分,光说陛下的正夫,是君后啊。” 话音一落,傅怀晏瞬间没有了任何声息。 时间好似静止了一般。 青衣疯狂向流枫使着眼色,无声地质问他为何要说得这样明白。 可流枫却沉默地蹲在一旁,全然不理会他的指责。 第258章 她根本不想见他 “殿下。”青衣别无办法,只好双手搭在傅怀晏双肩之上,试图挽回,“您……” “侧夫也是夫。”傅怀晏终于将头抬起了一些,闷声说道。 流枫被他噎了一下,“您不是小孩子了,您甚至都已经有了孩子,也当知道,很多时候不是您以为如何便如何,要看陛下是如何以为的。” “你又不是表姐,怎知她与我不是心意相通?”傅怀晏下意识反驳道,却被流枫的目光弄得有些心虚。 “陛下如何以为,殿下应当比奴清楚得多。” “我自然比你了解表姐。”他蹭了蹭眼睛,那嘴硬的气焰又淡了些。 其实入宫前傅主君尽力劝阻他的场面还历历在目,傅怀晏当时也清楚嫁入王宫意味着什么。 他不会有寻常百姓的爱情了,也都接受了这一切。 可现在反倒难以自洽了。 人总是贪得无厌,想要更多。 入宫前他想要的是嫁给姬杉,自然那些都会让自己接受。 而现如今,傅怀晏想要的换成了别的。 见他说完后便一直沉默着双手抱膝蹲在原地,不再闹着要出去,流枫连忙再度给青衣使了个眼色,并用口型无声说了一句: 送殿下回床上去。 “殿下,这里是风口,您别这样蹲着了,奴扶你回内室休息吧。” 傅怀晏恍若未闻,依旧没有言语,只是盯着地面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可青衣重新触碰到他时,他却没有躲开,顺着他地力道便站了起来。 而后无精打采地走到床边,又被搀扶着坐下。 “殿下,只是一夜而已,耽搁不了什么的。”青衣看着傅怀晏的样子,也跟着心痛起来。 “你也觉得流枫说得对吗?”傅怀晏自顾自地问道。 “这……奴不知道,只是觉得您现在确实情绪激动,冲动行事不好,应当要等明日在从长计议的。” “奴认为,您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好好休息,不然会显憔悴的。”青衣一边说着一边替他整理着亵衣。 傅怀晏又不说话了。 “也对……”直到青衣蹲下脱去他的长靴时,他的魂魄好似才终于归位,“表姐也说了让我先冷静一下。” “是啊殿下,都冷静下来才能好好说话呢。”青衣应和道。 “好吧,那明日早些叫我起来,天一亮就要叫我,我一早便要去找表姐。”傅怀晏终于被劝服,老老实实地将腿缩回被褥之中。 “诺,奴知晓的。”青衣应了下来。 烛火摇曳,而后熄灭。 殿内一片安宁。 然而傅怀晏却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 只要是知道姬杉提前宿在别处的时候,温昀都睡得极早。 这夜也不例外。 他在睡梦中对王宫内发生的一切仍是一无所知。 如若不是姬杉偷偷摸进了他的被褥之中,温昀定然是会一觉睡至天亮的。 虽然应当已经习惯被突然袭击了,但睡眠轻浅的温昀还是被腰间突如其来的禁锢而吓了一跳。 他尚未完全清醒的大脑甚至来不及惊呼一声,温热的唇便又贴上了他的后颈。 “陛…陛下?”温昀艰难侧过头,却也只能看到几根乌黑发丝,“您怎么……” “太晚了,孤懒得回未央宫了,过来睡一觉。”姬杉深吸了一口他身上的馨香,躺回了枕头上。 其实离开羽阳殿时,她是有一瞬间的念头要去昭阳殿的。 但也只是一瞬间,她便让人朝相反的方向驶去。 以前虽然口头说着拿傅怀晏没有办法,但实际上她并未真的恼于他那些娇气脾气,反而乐在其中。 毕竟千篇一律一点意思都没有。 可这次她确实很不愉悦。 也该让傅怀晏真的吃点教训了。 温昀不明她深夜还在外的缘由,听罢顺势翻过身来,正对着她侧卧着,只问道:“那臣侍服侍您?” 他不太确定姬杉说的“睡”是哪个“睡”。 “不用,你也睡吧。”姬杉闭着眼按住温昀耳侧,将人压回枕头上。 一点都没有是自己把温昀吵醒却又什么都不做的自觉。 听到她这样说,温昀也不再多问些什么,老老实实窝在一旁闭上了眼睛。 夜真的太深了,他也实在太困了。 甚至忘了去想为何陛下明明去了昭阳殿却又在后半夜来到了自己这里。 直到第二日他服侍完姬杉上早朝,坐下梳理头发时才突然想起这个问题。 “陛下,听闻顾良君病了,于是半夜从傅良君那里出来,又特意过去看了他?”温昀说着,不禁攥紧了手中的白玉簪子。 “是的,而且据说陛下从昭阳殿出来时面色不大好看,不知道是因为顾良君的病还是在傅良君那里发生了什么……” “特意去看了他吗……”温昀完全没在听轻水后面说了些什么。 不过陛下后来又到了椒房殿来,想必也没有在那里待多久。 他想着,手掌逐渐松开。 刚好便听到轻水说道:“不过奴方才去打听,听说傅良君殿下天刚亮便去了未央宫守着,一直到现在都没离开,想必是昨夜真的发生了什么。” “现在?”温昀有些讶异,“外面不是在下着小雪吗?” 他方才送姬杉出去时有站在门前感受过。 虽然只是连早朝都不会暂停的小雪,但也足够冻人了。 * “站在外面等孤等了几个时辰?这个天气?”姬杉刚一下朝,便得到了安若的禀报,不禁皱了皱眉头,甚至有些难以想象。 难以想象的是,傅怀晏也居然学会苦肉计了。 不过不太能豁出去,毕竟是站着,而不是跪着。 “行,孤知道了。”她知道了,但是仍旧安然坐在龙椅上看着奏折。 安若见状也只好俯身退了下去。 “陛下呢?”看到安若从殿中出来,傅怀晏三步并两步地小跑了过来。 方才下朝乱得很,来来往往地外臣不说,他也不想让大姐瞧见他,于是一直在后殿外等着。 等人都散尽了才走出来。 “陛下可说让我进去了?”傅怀晏伸着脖子向内张望着。 “陛下正忙着,殿下您不若先回去?这天寒地冻得,您仔细冻坏了身子。”安若仅能如此回道。 “没事儿,我不冷。”他听到这话,眸光微黯,“我继续在这里等着陛下忙完。” 毕竟是他做错了事情,表姐晾他一会儿也是应该的。 本来就已经耽搁了一夜,今日是无论如何都要好好向表姐认错领罚。 傅怀晏坚定了决心,继续站在殿门口。 而本来就守在殿门口,不明真相的宫人们一时之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用眼神交流着试图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安若只得轻咳一声提醒。 又因为姬杉并没有明确表现出态度,她也怕傅怀晏冻坏了,还让人将炭盆朝他身边挪了挪。 若是姬杉此时出来,就会发现他比她想象中还要“豁不出去”。 不仅穿着厚且华贵棉服,连手捂都带上了。 傅怀晏昨夜几乎没睡,早上起来黑眼圈极重,只得上了厚重的妆。 为了不显突兀,又戴上了更加流光璀璨的金簪。 完全无视了流枫欲言又止,提醒他最好穿得朴素些,看起来憔悴可怜的话语。 不过傅怀晏想的也很简单,姬杉喜欢看他漂漂亮亮的样子。 毕竟之前不生气时都不喜欢他胖的“丑样”,如今生气了要是见他如此难看,岂不是更要不理了? 于是外面虽下着雪,但有屋檐地遮挡并不会落在他身上。 身边有炭盆,手中有暖炉,傅怀晏在这里待了许久小脸小手非但不苍白冰凉,甚至还带着红润。 流枫算是看透了,他家殿下真是单纯来认错的,不是请罪的。 如此一想,他不禁有些心累。 然而一开始傅怀晏还能站住,时间久了他便不停地在门口踱步,口中还问道:“陛下一般下朝要在里面待多久呀?” “这都是保不准儿的,全凭陛下心情。” 全凭…心情…… 傅怀晏一听这话,心脏又开始上上下下不得安宁了。 表姐会不会,根本就不想见他呀…… 她不会在里面待上一整天吧? 第259章 一同服侍她 傅怀晏一想到这些,本来就有些惶恐急躁,现在便更加站不住脚了。 他看了看严丝合缝的殿门,又看了一眼殿外愈下愈大的雪,终于是深吸一口气,什么里子面子都不想要了,直接大声说道: “陛下,臣侍傅怀晏求见陛下。” 这句话是流枫教他的。 其实流枫还教了他许多话术,可是他没记住,脑袋里只能想起开头这一句。 后面便又成了他的自我发挥。 “陛下,臣侍真的知道错了,求您见臣侍一面。”傅怀晏扯着嗓子喊着。 他想这个声音表姐总会听到的吧。 一旁的一众宫人看着他如此行径,一时之间惊呆了。 说实话,她们已经好多年没见过这样的大场面了。 想起上次见,还是在太女府。 一个没名分的小侍“意外”怀了孕,正要灌下落胎药时被那人逃了出来。 踉踉跄跄跌跌撞撞地跑到姬杉屋外喊着差不多的话。 结局嘛,就是从药物变成了棍棒,裹了一层草席便扔了出去。 “殿下,您……”安若一时间心脏都停了一拍。 流枫也快气晕过去了。 他教傅怀晏说的话是让他进去了再说,谁让他在外面喊了啊?! 殿内依旧没有动静。 于是傅怀晏不顾流枫地拉扯,继续喊道:“陛下,臣侍按照您说的冷静下来了,也反省过了,臣侍以后再也不会在您面前那样子了,臣侍真的知错了!” 这次,门终于打开了,不过走出来的只是安然。 “良君殿下,陛下正在批阅奏折,您莫要这样大声,还是先回去吧。”她说完,又用极小的声音提醒道,“若是陛下真的不想见您,您这样只会适得其反的。” 安然当时只敢偷瞄了一眼姬杉的神情,并未看出来什么端倪,便直接把之定义为了暴风雨前的宁静。 实际上,姬杉也确实被吵到了。 但好在傅怀晏这次说的话是并没有让她感到不悦的。 因此她只说“让他闭嘴”,而不是“让他滚”。 安然回来后,殿外重新恢复了宁静。 以至于姬杉都认为傅怀晏已经夹着尾巴回去了。 却不曾想临近傍晚处理完政务出去时,他正蹲在角落里等着。 傅怀晏是真的站累了,脚底板都仿佛已经不存在了。 但又不想放弃,只能蹲蹲走走,一直在外面候了这么多时辰。 “表!陛下……”终于见到她出来,傅怀晏立刻弹了起来,“臣侍真的知道错了,求您原谅。” 他第一反应便是赶紧认错。 甚至忘记了要行礼。 姬杉并没说什么,只是看了一眼地上铺着的一层雪,又看了一眼傅怀晏红润的脸,和不沾染一片雪花的发丝。 果然,以他芝麻大的脑仁儿来说,是不会用苦肉计的。 “先进来吧。”姬杉说着又转身走入了宣室殿中。 殿门一关,傅怀晏像是挣脱了所有束缚一般立刻拉住了她的手。 “表姐,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就原谅我吧,求求你了。” 姬杉垂眸瞧了一眼他的手,只道:“孤不止一次说过,孤不喜欢爱争风吃醋的男人。” “我不吃了,真的不吃了。”见她脸色依旧冷冽,生怕她甩开自己,于是傅怀晏慌不择路地直接抱住了姬杉的腰,“别不喜欢我,我会好好改的……” “如果表姐还生气的话,怎么罚我都行,我都领罚。” 傅怀晏说着又略微松开怀抱看了一眼她的神情,又问道:“还是说,表姐不相信我……” 嗯,确实不相信。 “你觉得呢?”姬杉反问道。 她是真不相信傅怀晏这个骄纵性子一夜之间便能大度起来。 “表姐不相信的话那我可以证明给表姐看啊!”傅怀晏脱口而出道。 姬杉这下来了些兴致,“你怎么证明?” “我……”他一时还真说不上来,于是吞吞吐吐磕巴了半晌。 而后脑袋突然灵光一闪,他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有了! “我可以与别的君侍一同服侍表姐,这样是不是就能证明我不爱争风吃醋了?” “……?”姬杉一时间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 一同……服侍她? 傅怀晏这步子一下迈得也太大了吧。 第260章 孤没什么兴致 t 第261章 莫要因此厌恶臣侍…… 在傅怀晏反思后悔之时,江照白已经走上前去替姬杉斟了一杯茶。 茶从壶中倒出时依旧冒着热气。 姬杉浅尝一口,只道:“清浅香甜,确实不错。” “陛下喜欢就好。”江照白听罢面上笑容更甚,眼睛都弯了起来。 傅怀晏站在一旁,竟然觉得自己有一丝多余。 不过很快就看到江照白向他看过来,并且端起了另一杯茶,只道:“良君殿下可要尝一尝?” “好吧……”傅怀晏借此机会顺势坐到了姬杉身边,而后勉强喝了一口。 好吧,味道确实很好。 苦而不涩,后味回甘。 “可还合殿下口味?”江照白笑得极为温柔和善,再无方才那样的挑衅神态。 嫉妒让傅怀晏想直接闭眼说难喝。 但…… 他没忘了自己还要改掉善妒的坏毛病这件事情。 于是只能不情不愿地说道:“挺好喝的……” 而后再无了话语。 只是听着姬杉和江照白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闲天。 傅怀晏倒也不是插不上话。 而是,他现在有点挫败。 表姐说得似乎是对的。 他一点都不如江照白会服侍人。 烦。 好烦。 烦烦烦。 傅怀晏情绪愈发低迷,引得江照白频频用余光观察着他,“良君殿下可是身体不适?” “啊?没有啊……”他否认道。 可是姬杉撑着下巴瞧了两眼后却道:“孤看你精神似乎确实不好,先回去休息吧,在外面站了那么久怕是也累到了。” 傅怀晏这次破天荒地没有试图赖在她身边。 听到这句话后他坐在原地几秒后便缓慢起身,只道:“那臣侍便先回去了……” “嗯。” 然而他不过走出去几步,又转身望了一眼姬杉。 “昨夜陛下走得急,也没来得及看襄儿,您有空来看看他吧。” 傅怀晏这时终于想起了被他忘在脑后的昭襄。 他确实一直没进入到父亲的角色中,以至于只有这种时刻才想起可以用孩子请姬杉过来。 “好,孤记得了。” “那臣侍告退了。” 姬杉看着傅怀晏离开的背影,在殿门一开一合后,她一直微微翘起的嘴角逐渐趋于平缓。 而后语气不明地开口说道:“孤听说,你同他说什么,在孤心中他比不上顾良君重要?” 她一边说着一边缓慢转头看向江照白,“可确有此事?” 听姬杉如此问,江照白心中不免咯噔一下,脸上本来神气又带着甜意的笑容瞬间变得勉强起来。 “陛下,臣并不……”他下意识矢口否认,可在对上姬杉那仿佛洞悉一切的双目之时,他却愣是不敢说谎了。 “不知陛下所指是否是立冬家宴那夜?臣侍平日里与傅良君殿下交往甚少,只记得那夜确实与傅良君殿下有过交谈。” “只是臣侍那夜喝得酒有些多,实在记不太清了……” “或许是臣侍酒后失言,请陛下恕罪。” 江照白此时脸上的神情全然被慌乱所代替,只能强撑着冷静,起身用额头紧贴地板的姿势跪在姬杉正前方。 他想不通为何陛下会知道他说了这样的话。 但为今之计,也只能避重就轻了。 姬杉听到他这番模棱两可的话语,单指敲了敲案面,“你倒是大胆,敢编排猜测孤的心思了。” “臣侍不敢!”江照白连忙将脑袋稍微抬高一些,以便姬杉可以看到他惶惶之色。 当然身体还是处于匍匐状态。 “臣侍素来胆小,是万不敢擅自揣测陛下心思的。臣侍不知陛下从何听来此话,臣侍虽记不清那日醉酒都说了些什么,可臣侍想此话绝非臣侍本意,想必是传言有误。” 还能是从哪里听来的? 自然是从另一位当事人傅怀晏那里呗。 若是旁的敏感之人,姬杉或许还真会觉得许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胡思乱想导致听到时的原话已经曲解成了传到她耳朵里的版本。 但傅怀晏嘛…… 他过于迟钝,要不是江照白真的如此直白说过,定然也不会往这方面去想。 于是姬杉重复了一句江照白的话,“虽然记不清,但绝非本意?” “是……臣侍虽自认愚笨,不似旁的哥哥那样学识修养都极好,可也知道身为男子当做什么,不当做什么。” 江照白说着,眼中萦绕着泪水,却一直未曾落下。 “臣侍一颗心很小,脑子也向来不灵光,只知道侍奉您的衣食起居,连感知您心意的玲珑心肠都没有,便更别提什么……揣摩了。” “臣侍没那个胆子,也没有那样的脑子……” 他为自己辩解的话音终于落下,眼泪也跟着一同落下。 似乎是怕姬杉看到他如此可怜狼狈的模样,又慌乱地将脸扭到一旁,遮掩着将泪水擦干,这才重新望向她。 全程无论江照白如何说,姬杉都靠在扶手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哪怕品着他费了许多功夫沏得雪茶,似乎也完全不为所动。 既没有怒意,也没有任何怜意。 见姬杉如此平静以待,江照白险些维持不住自己的姿态。 肩膀轻微的颤抖昭示着主人的不安。 他并不清楚姬杉今日如此发问的用意是什么。 也不知道如果自己真的承认了,该会受到怎样的责罚。 江照白突然有些后怕。 那日行事确实过于冲动,他本无意,也不愿如此将自己的不善面貌暴露在人前。 那不是他的舒适区。 可顾知年和傅怀晏相继生产,甚至其中还是个王女,这令他分外不安。 以至于如此急切地想要争夺些什么。 江照白从来都不认为平白坐在那里,想要的人或物便能自己降临到他身上。 想要,就只有争取。 只有争取了,他才能安心。 “但是,王为臣纲,妻为夫纲……”江照白思虑不过几秒,便照旧选择以退为进,“无论陛下如何裁决,臣侍都会承受的。” “只求陛下,莫要因此,厌恶臣侍才好。” 他鼻尖微红,眼眶也是红的。 说完这句话后便缓慢闭上眼睛,俯身行了一大礼。 “什么都能承受?”姬杉听到这里,终于稍稍直起身子。 “诺。”江照白依旧将头埋在双袖之中,答道。 “声音太小,孤都听不清了,过来回话。”她掸了掸袖子。 而江照白听罢再度起身时,脸上又挂满了泪痕。 不过短短几句话的功夫而已。 未免太能哭了。 美人簌簌落泪,总是令人兴…心动。 更何况江照白本来就是那样的楚楚可怜长相。 这一哭更让人觉得他是全然无辜,被人欺负了去的。 姬杉啧啧称奇。 真是适合兴风作浪却总能全身而退的绝佳长相。 要是她美人儿再少见几个,怕是心都要完全偏过去了。 江照白不知姬杉在想什么,只是他现在确实有些为难。 让他过去回话,可他并不知道该如何过去。 第262章 你这张嘴,委实该罚 但其实仔细一想,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很简单。 只要选那个最不容易出错的便好了。 于是江照白犹豫过后,直接抬起膝盖,缓慢向姬杉的位置挪动着。 但其实,她在说出这句话之时,并没有想让他跪着“走”过来。 不过姬杉并没有出言阻止他这样的行径。 只是在江照白艰难越过那一小块短阶,却因为重心不稳,额头直接磕在了她膝盖上时,才伸手抚了他一下。 而后终于开口道:“好好走便是了,孤又不是让你爬过来。” 地板坚硬,江照白的皮肤又娇嫩。 旁日里只是跪着服侍她就能弄出些淤青出来。 以至于姬杉不难想象有了这一遭后,他膝头该如何布满了不堪的青紫色瘀痕。 “可臣侍做了错事,让您生气了,您没有原谅臣侍,臣侍不敢也羞愧站起。”江照白额头微红,看起来更可怜了一些。 他姿态端得极好,好似真如他所言一般“什么都会承受”。 “阿江啊。”姬杉听罢缓缓俯身,伸出右手轻轻捏住他的两腮,“你这些话说得倒是极为悦耳。” “可惜孤却并不在乎你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 江照白望着她,泪花再度翻涌,“臣侍明白。” “孤什么都没说,你就在这儿明白个什么劲儿呢。”姬杉笑了一下,手指驱动,不轻不重地掰着他的脸左右扭转两下,“你这张嘴,委实该罚。” “不过若是掌个三五十下嘴,又可惜了了你这张脸了。” “你说该怎么办呀?” “臣侍……”听到掌嘴这两个字,江照白顿时小脸煞白。“臣侍不知……但凭,但凭陛下安排。” “唉,还是算了吧。”姬杉端详了几秒他泫然欲泣的模样后将手松开。 可是还不等江照白松一口气,她便又道:“孤思前想后,治了你这张嘴也是治标不治本,究其原因,还是你舌头太长了,整日胡乱传话。” “传话……?”江照白心脏微微泛起凉意。 陛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 他之前做过的事情被发现了? “臣侍……”他欲再度辩解,却被姬杉的威压弄得完全不敢诡辩。 不过姬杉并没有深究这个问题,只是提了一嘴,并未挑明,而是说道:“孤向来不喜欢惹是生非,满肚子心眼儿的男人。” 江照白脸色白到极点,甚至隐隐发青。 他紧张地抿了下唇。 再能言善辩,但在此情此景下,他也骇到说不出来任何一句话了。 一时之间,大殿中安静的异常,甚至可以用落针可闻来形容。 可惜宣室殿并没有任何物什落下来缓和江照白的恐惧。 回应他不安的,也只有那“砰砰”跳动,杂乱无章的心跳声。 甚至连姬杉都听得一清二楚。 所谓心脏快从喉咙里跳出来,也不过如此了吧。 还以为江照白胆子有多大呢,看起来却也不过如此。 “你这舌头是个祸害啊,要是留下,难免因为无意吐露些什么,害得你遭孤厌烦。”她半靠在扶手上,轻点着自己的太阳穴,“安若,端药过来,为江侍君治治舌头长的毛病。” “陛下?!”江照白瞳孔顿时紧缩。 然而无人理会他的惊呼,安若只是在殿外高声应了诺。 “陛下,臣侍日后会管好自己的嘴巴的,求您不要。”江照白跪在地上,双手抓住她的裙摆,不停地摇头。 眼泪终于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落个不停。 他再也没有功夫去管自己哭得是否好看了。 只是杂乱无章地喘息着,哭求着。 “哭得这样可怜做什么?孤又不是要断了你的舌头。”姬杉神情依旧淡然,也不恼江照白无意将眼泪落到她膝盖上的行为。 甚至还颇为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可是臣侍不想变成哑巴……臣侍害怕……”他的发丝有几根被泪水粘在了脸上。 看上去有些狼狈。 “哑巴既不影响你的容貌,也不影响你的衣食住行,甚至不耽误你服侍孤,还降低了你被孤厌恶的概率。” 姬杉手指划过他的发线,“这不便是你方才所求吗?怎么现在吓成这副模样,浑身都在抖啊?” 她说着低头捡起江照白的手腕。 纤细皓腕悬在半空中,明显颤抖着。 “难不成你方才说的话,都是在骗孤?” “不是,臣侍不敢骗您。”他将额头抵在了姬杉同样悬起的手背上,“可臣侍真的害怕…哑巴太痛苦了…陛下……” “你不要害怕,喝药又不疼。再说了,你不是有孤陪着吗?” 江照白感觉浑身都凉透了。 他想过很多的惩罚。 最差的甚至是褫夺侍君位份。 可却完全没有想过是哑药。 可惜,这么短的时间并不足以让江照白做好心理准备。 安若已经端着药走了进来。 盛满黑色汤汁的药碗落入江照白视线,那一刻,他所有的心理防线都几乎溃败。 他慌不择路地向姬杉双膝之间缩着,仿佛这样就能得到庇护。 “殿下,您请吧。”安若见他躲闪,如此说道。 “不要……”江照白彻底崩溃了,泪水早已模糊视线,无助地继续祈求姬杉垂怜心软。 而姬杉直接无视了他的所有哀求:“阿江,你一向合孤心意。听话些,自己喝了,别让孤帮你灌下去。” 无力回天。 但真是无力回天了。 他却没有丝毫反抗的能力。 江照白从未如此后悔过。 如果不是那夜冲动,为嫉妒冲昏了头脑,他断然不会落得今夜这样的局面的。 他当时千不该万不该将陛下的喜好挂在嘴边的。 哪怕再冲动,也应当换一种方式的。 是他自己将自己害到了如此境界。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江照白在极度绝望之际,头脑终于清醒了一些。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完全无路可退。 他现在唯一的退路便是…… 痛快地喝下这碗药。 磨磨蹭蹭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只会让陛下觉得他抗旨不尊,甚至谎话连天。 认为他谎话连篇,说得天花乱坠,却毫无作为。 只要陛下对他不是完全厌恶,就不是绝境。 江照白想清楚了,于是终于堪堪止住泪水,伸手接过那碗哑药。 “臣侍自己喝……” 第263章 不过是哑了而已 听到这话,姬杉满意了。 于是扬了扬下巴,示意安若将药递过去。 江照白双手捧着药碗,手臂依旧颤抖个不停。 虽然做出了抉择,但他深吸了好几口气也无法真的下定决心喝下去。 他真的很害怕…… 也真的不想当哑巴…… 这是却是他唯一能够保住恩宠的办法了。 江照白深知若是被人强压着灌下这碗药,等待他的,便不只是哑了。 思及此处,他最后深吸了一大口气,终于将碗放到了唇边。 在张开嘴之前,江照白颤巍巍地抬头看了姬杉一眼。 可惜热气蒸腾,模糊了视线,令他无法看清她的神情。 而后,他闭上眼睛,仰头一饮而尽。 药物苦涩,却远不及他心中半分难受。 “陛下,臣侍喝完了……”江照白觉得自己嗓音已经变得沙哑,喉咙中蔓延着若有若无地疼痛,以及滚烫的热意。 他不禁觉得,这药效也太快了。 真的完全不给他反应的时间啊…… “真乖。”姬杉看了一眼那见底的药碗,轻轻摸了摸他的发顶,“看来你确实没有撒谎。” 江照白低垂着脑袋,再无了先前的半分盛气。 听到这话,他更是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般,痛苦地伏在姬杉膝上。 安若完成使命,此时已经退了出去。 “陛下相信臣侍便好……”他只觉得自己喉咙疼得厉害,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完全失声。 江照白再度陷入了未知的恐慌中。 这种等待苦难降临的感觉实在是太不好了。 “陛下…陛下……”他只能在哑之前多唤一唤姬杉,似乎便能安心一些。 不过是哑了而已,可陛下这次可是彻底相信他了。 一点都不亏…… 值得了。 身在王宫,能说会道又不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钱。 只有恩宠才是。 其它都是虚的,只有王上偏爱信任才是真的。 江照白不断给自己洗脑着。 只是疼痛是他无法忽视的。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他感觉喉咙的痛感愈发明显起来,有灼烧感不说,还泛着苦味儿。 江照白疼得眉头皱起,伸手按压住自己的脖颈,试图缓解。 可…… “陛下…臣侍好疼,真的好疼……” 并无任何用处。 他感觉现在说话都变得困难。 嗓音也彻底喑哑,变得难听至极。 “疼?”姬杉看着他呼吸困难,似乎真的痛到极致的模样,不禁挑了挑眉,“哪里疼?” “脖……脖子……” 太疼了。 江照白痛到手背青筋凸起。 为了缓解内部的疼痛,他只能掐住脖子外面的肌肤试图转移注意力。 “臣侍…大抵…真的要…哑了……”他一句话说得极为艰难。 可姬杉却轻轻却勾起唇角,只道:“你确定?” 不等江照白憋红了脸努力发声,她便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而后用力将之从他的脖颈上拿下。 “孤只知道你再这样掐下去,脖子会先断掉。” 雪颈已是一片通红。 手掌离开,预想中更加剧烈的疼痛却没有到来。 甚至…… 并没有先前那样疼了。 这是为何? 江照白抽了抽鼻子,缓慢止住了哭声。 “脖子还疼吗?”姬杉看着那微微渗出血珠的颈,戏谑问道。 他呆愣地摇了摇头。 “什么感觉?”她伸出食指缓缓划过那带着热意的喉结。 江照白无意识咽了咽口水。 像刚才一样张大嘴巴,试图拼尽全力发出声音来。 然而…… “很…”他刚发出了一个音节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 似乎并没有伴随着疼痛。 甚至发音也没有想象中困难。 江照白怔怔地探了探自己的脖颈,而后调整了声带开合大小,尽量用较小的力气发音。 “臣侍…” 他轻而易举地说出来了。 江照白彻底傻了。 他…… 还能正常说话? “安神汤而已。”姬杉此时才终于说出了真相,“瞧把你吓得。” 还嗷嗷喊疼呢。 她也是没想到江照白胆子这么小能直接吓出幻觉。 不过虽然汤药是假的,姬杉本意也是吓唬他而已。 但当时若是江照白不主动喝,或者耍点小聪明啥的嘛…… 她会不会让吓唬变成事实就不一定了。 “安…神…汤…”听到这里,江照白如释重负地瘫倒在地上。 如劫后余生般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不知为何,在知道喝下的不是哑药后,竟然一点都不疼了。 虽然哭着求饶导致的喉咙微涩感还在。 但足以被忽视。 “多谢陛下。”他耷拉着脑袋,再度将脸贴在姬杉的膝盖上。 那些害怕恐惧的情绪逐渐散去,江照白莫名感到有些尴尬。 一碗安神汤而已,竟然就把他吓得方寸大乱,语无伦次起来了。 甚至还拼命抓着自己的脖子喊疼。 他差点儿便要自己把自己吓死,自己把自己脖子掐断了。 “这次,权当是个教训。”姬杉用掌心盖住江照白的头顶,将他从膝盖上推开,“孤说过,孤讨厌乱说话的男人,所以……” “没有下次了。” “臣侍明白。”江照白刚缓过来,恍惚地回道,“臣侍再也不敢了。” “嗯,那便起来吧。”她又抓了两下他的青丝,而后将手心摊开在他的眼前。 看到那只手时,江照白不由微怔。 一秒仙界,一秒地狱。 中间的落差感太大了。 然而他只是又吸了两下鼻子,便将手搭了上去。 好在他是选对了,陛下又恢复了对他温柔呵护的模样。 但是江照白得双腿已然跪麻,完全使不上力气。 好不容易借着姬杉的力气得以起身,可下一刻便感到小腿连带着脚底酸涩不堪。 甚至眼前却也变得一片漆黑。 他顿时又慌乱了起来,身体摇摇晃晃地摔进了温暖的怀抱中。 而后,逐渐恢复光明,他竟坐在了姬杉的大腿上。 望着方才还不可及,而现在却近在咫尺的王上,江照白放弃了慌忙起身的想法。 第264章 臣侍腿软 “陛下……”他用手揽住了姬杉的脖子,“臣侍腿软了,方才当真是要吓死了。” 他说着低下头,耳侧紧贴她面颊。 “嗯,看出来了,之前胆子那么大,现在反倒这么小了。” 江照白假装听不出她意有所指,颇为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只道:“臣侍只是小男儿罢了,本来也只是狐假虎威,哪里真的有什么胆子呢……” 而后屏住呼吸,浑身都有些紧绷着等待着她的反应。 他在试探确认姬杉现如今对他的态度。 江照白不敢保证这件事情会不会因为他乖顺地喝下那一晚“哑药”而直接揭过。 其实,他确实有些心理阴影了。 毕竟姬杉要处置他之前是完全没有任何征兆的。 甚至上一秒还在夸赞他有心且手艺好,下一秒便是翻天覆地的大转变。 任谁都无法预估事情的走向。 以至于江照白很担心被再次推下去。 不过姬杉听到这话也不过是笑了两声,“狐假虎威?” “嗯……臣侍嘴笨,念得书少,若是用错了词,还请您莫怪。” “行吧,狐假虎威也罢,只要狐狸不真的把自己当老虎便好。”她说着掐住了他腰间的软肉。 江照白听罢哑了一瞬,而后连忙答道:“臣侍深知自己不配,万不敢如此想。” 就此,姬杉也不打算再继续吓他,直接越过了这个话题。 “好了,去洗个脸吧,都哭花了。”她拍着江照白的屁股,示意他起身。 江照白也终于松懈了下来,缓慢起身,“诺,那臣侍先下去了。 * 此事也算揭过,姬杉并没有让人将之传出去。 于是后宫只知江照白在宣室殿待了许久,却不知里面都发生了些什么。 可傅怀晏在雪天里站了一天才得以见到姬杉的消息却是不胫而走。 虽然无人敢在明面上议论,可暗中少不了要琢磨他是不是真的失宠了。 但傅怀晏完全不理旁人那些若有若无的目光,依旧每日一大早便要去未央宫守着。 不过他学聪明了一些,日日带着不同样式的糕点过去。 这样一来,无论姬杉会不会将他拒之门外,他都有办法让安若将糕点送进去。 不得不承认的是,傅怀晏的手艺确实不错。 如此坚持了八日后,他终于是将姬杉盼来了昭阳殿。 傅怀晏重新受宠,这令江照白倍感遗憾。 他好像彻底是努力努力白努力了。 但现在他也不敢再去暗戳戳搞些小手段。 那日一事,虽然明面上江照白是毫发无伤,可他终究是被吓破了胆子。 那种绝望无力的感觉实在是不太好受。 他此生都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 而姚泽川却正在经历着绝望。 本来自成功出逃后已过数月,无论是梁王还是她都以为姬杉并不打算深究此事。 毕竟大周刚刚灭赵,无论是善后还是解决赵国余孽都需要花费不少的时间精力银两。 她们想姬杉大抵是短时间内无心将目光放到梁国身上了。 然而冬日悄然过去,气温逐渐回暖。 山上积雪消融。 就在姚泽川思考要不要偷偷回梁都之时,大周的军队竟然已经驻扎在了周梁边界处,并且随时准备进攻。 梁王得到消息后一连写了多封书信质问姬杉意欲何为。 可等待她的只有号角声。 齐慧打着“梁王不义,假意投诚,送太女入周都,然不过两年便暗中将之从大周接回,主动撕毁周梁协议”的旗号,开始了如暴风雨一般的猛烈进攻。 梁国在国力上本就不如赵国强劲。 更何况她们并没有应战的准备,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弄得是连连后撤。 然而最令梁王难受的是,她无力应对大周的攻势,竟然也无法向外界求援。 吴国拥有险要的地势,易守难攻,根本不愿意趟这趟浑水。 哪怕梁王声嘶力竭地喊着“唇亡齿寒,若是梁国亡了吴国也存活不了多久”,吴王也依旧是无动于衷。 “吴王这么做可真是一点都不奇怪。”姬杉早就料到了这一点,“吴王病重靠汤药吊命,太女年幼,本来就是时局动荡,内部一团乱,哪里会去管什么梁国。” “传孤旨意,让齐老将军放心大胆地去打,无需有丝毫顾忌,孤在后方给她兜着呢!” 直至此时,姬杉前年送出去的细作们,可当真是派上了用场。 那些才女更名换姓,入了吴国高位官员,甚至王室的府中做幕僚。 哪怕吴王稍微动一点救梁的心思,她们都会极力劝说阻止。 双重保障下,令姬杉对此格外放心。 * “吴王老儿当真是胆小如鼠!”劝说求援无果,梁王气得当朝掀翻了案几。 赵国灭亡之前,她确实真的想过要不要出兵阻止大周的步伐。 然而赵王未曾求援,梁王也在权衡利弊之下,直到赵国灭亡都迟迟未能下定决心出兵。 不过这点犹豫纠结,也成了她如今能够对吴王口诛笔伐的前提。 “姚泽川那个孽障究竟藏在何处?!”梁王掀了桌子仍觉不解气,又站起来一脚将案面踏成两半,“孤就不信了,你们之中这么多人,便没有一个人知道她行踪的?” 她现在急于将这个导火索抓回来。 朝堂之上确实有人知道。 可这些人都与姚泽川利益相关,是不可能说出来的。 梁王本人对此事也并非全无知晓。 甚至太女一脉的大臣都有谁她心里也是一清二楚。 但她并不敢严刑逼问。 “姚泽川要还是个女人,要还是孤的女儿,大梁的太女,就应当回来向孤负荆请罪!” “如若不然,孤就废了她的太女之位!贬为庶民!” 梁王最后撂下一句话便拂袖而去。 这话自然是能传到姚泽川耳朵里的。 她最近可谓是心力交瘁,压力极大。 她想到过姬杉会向梁国施压,逼迫梁王重新将她送回去,于是迟迟不敢现身王宫。 可她真的没有想到姬杉竟然会直接发兵攻梁。 姚泽川觉得,她好似很快就要成为梁国的千古罪人了…… 这些日子的流言蜚语她不是没听到。而现在梁王的话,自己亲生母亲的话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不能再像个缩头乌龟一般藏匿在这里了。 她必须现身。 在世人面前现身。 于是姚泽川终于是坐上了回梁都的马车。 此时,梁国已有近三分之一的国土沦陷。 为请罪,她在都城城墙上被梁王当着所有老百姓的面责骂鞭打,而后当众被废。 这些举动为的是安抚百姓。 而后,姚泽川主动请缨,准备身先士卒,亲自率兵抵御周军。 事已至此,自然已经没有将她送回大周来平息战事的选择了。 于是梁王允了。 第265章 水渠成 可惜姚泽川没能像想象中一样,带领梁国的军队力挽狂澜,救梁国于危难。 她本身就没有什么治军才能,而梁军主帅也因为她不仅逃离周国,甚至隐匿在别处苟活了这么久也不曾露面对她极为不满。 上下无法达成一心,自然于战事不利。 而姚泽川也并不认同那些说她的流言蜚语。 她并不觉得自己是罪人。 她一向认为姬杉狼子野心,攻梁不过早晚之事。 只恨自己大意,误以为姬杉此时无心管她的去向,这才选错了出逃时机,以至于让她占据了话语高地。 因此,姚泽川在感觉到主帅对她的态度后,也极为愤懑。 以至于每有战略分歧,二人便要大打出手,谁也不愿退后一步。 长此以往下来,梁军更是溃不成军。 最终姚泽川亲率大军御周失败,落魄逃离战场。 梁王得到消息后在朝堂之上当场气到晕厥。 * “陛下,西域的果子还不错吧!”君卿剥着葡萄皮,不断把其中晶莹剔透的果肉塞入姬杉的口中。 西域前不久刚不远千里送来了一大批新鲜水果。 自从两国缔结为姻亲之国后,之间的往来不少。 处于逢年过节你送我些礼物,我也回礼一些的友好局面。 “还不错。“姬杉看着手头上一些不太重要的奏折,安然接受着君卿的侍候。 “那样好,陛下夺吃些。”他现在虽然中原话进步了许多,但还是带着些古怪口音。 “嗯。”姬杉张开嘴巴,又吃了一颗,这时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孤记得你向来禁不住热,这天气也热了起来,你又怀了身孕,要不要去行宫避暑?” 与梁国开战已有一年之余。 因着还要分心处理前赵国的事务,所以战争进到中期时,周军逐渐放缓了步伐。 导致这一战竟然比周赵之战所耗费的时间更长。 不过眼下也到了最终阶段,姬杉今年打算就在王宫待着了,不去行宫避暑。 因而才有了这么一问。 “陛下不去,臣侍噎不去。”君卿想都没想便直接回道,“范正自己在那里也没神马意思。” 反正他的大狮子也早已经从行宫接了过来,如今与他同住。 这样一来行宫除了阴凉以外,对君卿再无任何吸引力。 “也好,不过若是暑日天气过热,你改了主意,再同君后说。” 姬杉对他如何不耐热是深有体会的。 在大周的第一个仲夏,直接穿了露脐装大摇大摆地躺在寝殿中。 当真是让她开了眼了。 也幸好只是在寝殿。 没叫旁人看去。 不过姬杉如此体贴,倒也确实是对君卿腹中的孩子有点期待。 也不知道会不会给她生个金发碧眼的王女或帝卿。 虽然王女若是真长成那个样子,定然是与王位无缘。 但是姬杉又不在乎,她只觉得新鲜。 似乎周国历史上,她们姬氏王族不乏有与西域联姻的,但据记载,从未在后代中出现如此长相。 她正想着,安若却突然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脸上带着极大的喜色。 “陛下,林大夫回来了,如今正在宣室殿求见陛下!” 林大夫自然指的是林霖,她早年被姬杉派去修建连接渭水和凌水的水渠,如今已过六年。 前段时间她上书姬杉,说水渠即将完工,预计在秋天便能正式开渠使用。 于是姬杉便让林霖回都述职。 水渠一旦修成,对于周国来说算得上是辐射千里,造福万民的工程。 姬杉自然要对她大肆封赏。 虽然修建的这几年间,她确实投入了不少银两进去,但这都是值得的。 于是姬杉破例给林霖赐了爵位,甚至在秋日亲自前往渭水。 她着一袭金色龙纹玄衣,站在高台之上,与万民共看这历史性的一幕。 江水奔腾而下,途经之处不乏有常年干旱之地。 本是干裂的土壤瞬间便铺满江水,周遭百姓无一不欢欣雀跃。 “天佑大周,陛下千岁啊!” 她们齐声欢呼着,姬杉站在上首难得没有进行一番慷慨陈词。 如此盛况,除了水声和喧哗庆祝声也再听不到其它。 但姬杉脸上的笑容却是格外显眼。 而正相反的是,梁国此时正处于最艰难时刻。 她们不似赵国一样全无退路。 梁国可以向北方逃跑。 北边寒冷偏僻,极为艰苦,因此并无人想将之变成自己的国土。 哪怕梁国离得如此近,也从未有过这个念头。 可现在,那里却赫然成为了她们的退路。 但前提是,周国能给她们足以逃生的喘息时间。 不然届时梁国内无大军防守,所有人一齐向北。城门大开,很难说大周军队不会追过来。 于是如何从大周手中寻到时机,成了梁国生死存亡的关键。 然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梁王必须进行取舍。 在与心腹大臣促膝长谈至深夜后,她终于做出了决断。 必须放弃一部分,或者说是一大部分兵力,让大军替她们断后才有成功逃生的可能。 然而此行不能太过明目张胆,必须掩人耳目。 如若被其她平民百姓察觉到了她们的意图,一起举家跟随,那便不好了。 必须有王室之人镇守梁都,以稳住百姓。 人选自然不会是梁王自己。 她并没有像赵王一样做了多年强国之王而养成的傲气。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对她来说并不适用。 第266章 哀家始终放心不下她 梁王不愿牺牲自己,那么谁还能成为那个人选呢? 王室血脉、威信和影响力,这三者都是必不可少的。 答案显而易见。 是姚泽川。 虽然她现如今刚打了败仗,也没了太女的尊位,可身为君后长女,她毕竟也当了近三十年的太女了,在百姓心中还是有一定威信的。 于是梁王连夜召姚泽川进宫。 她一听到母亲的传唤,以为自己母亲终于是回心转意,原谅了她,于是二话不说便连忙入宫。 可结果却是…… 那一夜,梁宫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直至天色熹微,姚泽川才灰头土脸,眼眶发红地走了出来。 与她来时满怀希冀的状态有着鲜明的对比。 她一夜未眠,甚至没有回公女府,而是直接来到上朝的宫殿枯坐着。 时辰一到,众大臣皆已列位。 姚泽川站在了最高处宣布梁王病重,她将暂时代为监国。 要知道,梁王昨日还精神抖擞地上朝发怒掀桌斥责众臣,今日便病重,如此大事也不过一封圣旨便让废太女监国。 诡异的是,竟然没有一个大臣出言质疑,只是沉默地接受了。 自此之后,姚泽川脸上便没出现过任何一丝笑容,如提线木偶一般每日上朝发号施令。 而梁王已然准备好了出逃必备的一切前置条件,只等待最后一天的到来。 * 那一日,已是冬日,梁都城内飘着点点雪花。 可雪并不大,不足以抵挡周军的步伐。 兵临城下,姚泽川率精锐部队殊死抵抗。 城中百姓已陷入恐慌之中,然而她们并不知道王室已经放弃了这座旧日辉煌的都城。 无论是百姓还是前线作战的将领们都一起被蒙在鼓里。 她们不断祈祷着姚泽川能够拼尽全力带领大军战胜周国。 殊不知前方硝烟弥漫,后方正有人悄然离去。 最终,在激战了三天三夜后,守城的梁军尽数战死。 大周的目光全部落在梁都上,并未去管落荒而逃的那些人。 三天时间,已经足够梁王一行人逃出千里了。 至此,姚泽川的使命已然完成。 于是在城门大破的那一刻,她于城墙上自刎。 鲜血喷射,染红了雪地。 这场战事因她逃生而起,也以她死亡而彻底结束。 为了不让被王室放弃的那些人生疑,也为了在城破后让周国懒得耗费人力去追捕,梁王只带了少量护驾军队而已。 经过清点以及投降之人的招供,齐慧也证实了这个消息。 随即姬杉决议穷寇莫追,无需管北上的梁人,专心收拾梁地残局。 梁王舍弃百姓,倒是对她收买人心有些好处。 易安和傅怀珏在处理梁国事宜时也明显感觉到当地百姓的配合度要比赵人好上不少。 这些事情解决的顺利,等易安再度回周都时,姬杉正式下旨封她为丞相。 此事早有端倪,朝野上下也并不震惊。 只是以“果然如此”的态度纷纷向易安送上贺礼。 一时之间,易府的大门都快被踩烂了。 梁赵已灭,剩下的不过一个吴国。 只可惜,吴王那一口气还吊着。 不得不说吴国的太医为了保住吴王这条老命,可真是下了不少功夫。 据说在一年之前她便已经下不来床了,却也还能勉强活到现在。 不过姬杉等得起。 吴国占据地形优势,她不想冒然硬攻。 如今只等吴王咽气的那一天。 * “哀家记得令姜已经六岁了吧,到开蒙年龄了,陛下可有选好老师?” “前些日子事情多,尚未有功夫处理这事儿。”姬杉摸了摸杯口,问道,“太父如此问,可是有人选推荐给孤?” “陛下当真是目光如炬。”太王太君后轻摇头笑着,“不瞒你说,哀家最近越来越感觉自己老了,身体各方各面都不太舒服,太医来了也总是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哀家这一辈子也算圆满,唯二想见的便是我周国大一统,以及……看到小辈们都安然无恙。” 又是这样的话。 姬杉一听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太父是想让孤召萧念安回来当令姜的老师?” “是,哀家始终……放心不下她,你也知道她父亲是哀家亲手养大的,虽无血脉相连,但胜似亲男……” 许是人老了,太王太君后最近两年逐渐变得爱在姬杉面前絮絮叨叨,回忆往事了。 “孤知晓,可孤才将萧念安贬到润南三年多些,总不能朝令夕改,转眼便让他回都,还是担任王女的老师吧。”姬杉面露难色说道。 “哀家知晓这事儿是让陛下为难……” “太父,让萧念安做令姜老师这事儿,孤实在没有办法答应您。但今年,孤可以寻个由头让他回京述职,而后入宫看看您。” 令珺尚未长大,她是不可能让萧念安回都的,更何况让他频繁出入宫闱? 太王太君后听到后默了一瞬,也知道这是姬杉最大的让步了。 “也好,那哀家先谢过陛下了。” 见一面也行,至少能让他亲眼看看萧念安如今生活是否顺遂。 不过姬杉虽然答应了,却并未直接下旨,而是派一直跟随在她身边的暗卫暗中去了润南。 她要先知道,席玉和令珺究竟长相是否相似。 不然她如何能让萧念安带着席玉一起回来呢? “如果若她们长得不像,你便直接告诉萧念安孤有意让他回京述职的消息;若是相似,你便不要露面了,先回来。” 这是姬杉吩咐给暗卫的内容。 第267章 家书而非奏折 而暗卫抵达润南后发现,令珺和席玉竟然几乎没有相似之处。 虽为龙凤胎,但她们还真是各肖像了各的。 席玉眉眼与萧念安相似,然而令珺却与姬杉相似。 若不是知道内情,暗卫真的不会想到她们是双生子。 “陛下当真允我回都了?!”萧念安听到消息后,一时间大喜过望。 “是,不过陛下让属下提醒您,回都之后,切莫忘了何事能说,何事不能说,万万不能露出半点端倪。” “请你代我转告陛下,就说‘臣知晓,请陛下放心…’”萧念安说着说着,停住了,他觉得自己想说的太多了,“娘子可否稍等片刻,我想写一封信给陛下。” 她不知道暗卫的身份,于是用了最保守的叫法。 “这是自然,您去吧,属下在此候着即可。” 然而暗卫这一等便是一个时辰。 萧念安先前自然也会给姬杉递折子,但毕竟是折子,途中经由人手过多,他不敢说得太明目张胆,只能每次夹带一点点“私货”。 可这次不一样了。 他深知这是封会直接送到姬杉手中的“家书”,而非臣子所上奏折。 自然想把这些年没说的话一齐写进去。 太多的思念,太多的话。 以至于萧念安哪怕写了一个时辰,满满十张纸也深觉不够。 但是,她们马上就能见面了。 未写进信中的,萧念安觉得,可以等他回都再慢慢说。 * “当真一点都不像?”姬杉听到回话后不禁暗自挑眉。 虽然早就听赵太医说过,双生子长相相似概率极大,可龙凤胎的概率却很小。 易安和萧念安的情况纯属是小概率事件。 “回陛下的话,属下仔细查验过,并且认真比对了二王女的画像,确定与……长相不同。” 暗卫不太知道应该如何称呼席玉,于是只好拉长音儿带过。 “行,你下去吧。”姬杉挥了挥手,只觉萧念安倒还真的有些运气在身上的。 不过暗卫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从怀中掏出了那厚厚的信封。 “陛下,这是萧大人让臣交给您的。” “……?”姬杉微微蹙眉,心想这人不是天天给她写一些奇怪的奏折递上来吗? 怎么还有这么多话能写进信中。 “嗯。”不过她并未表露太多,只是伸手拿了过来。 暗卫最后一个任务完成,也俯身退了出去。 姬杉这才掏出了那厚厚一沓宣纸。 密密麻麻的字铺满了每一张纸。 她不禁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好多字啊,她快要晕字了。 粗略看了三页之后,姬杉彻底失了耐心。 萧念安三页纸就写了一个内容! 概括来说就是:陛下臣好想您,臣特别想您,臣超级无敌辗转反侧想您。 而姬杉没看完的剩下七页则是:臣好高兴能回来,臣感谢陛下让臣回来,臣感激涕零无以为报。 还有:臣保密得很好,连席玉都不知道自己的出身,您可以放心。 以及:席玉已经长大了,臣瞧着他眉毛像您,不知道她还好吗? 但她并没有看中间的内容,而是直接跳到了最后一页。 浅浅读完,没有回信。 姬杉并不想让萧念安知道令珺太多。 她有点失望他竟然还没有完全接受令珺注定不会与他有任何联系这件事情。 看来只是让萧念安短暂的回来一次是对的。 至于以后,且看且说吧。 * 姬杉认为王女开蒙并不需要过于年长有严肃的学士。 于是最终令姜的老师定为了最近暂露头角,且书香门第出身的一名年轻上尹。 “令珺也快四岁了,其实旁日里若是没什么事情,倒也可以让令姜带她过去听听课。” 姬杉惬意地卧在一旁,同顾知年说着,“令荀是肯定凑不上这个热闹了,但是令珺还是能蹭蹭的。” 令荀是君卿生下来的三王女,她并没有像姬杉想象中一样金发碧眼,仍是黑头发黑眼珠,只有轮廓依稀能看出她的异域血脉。 “诺,臣侍会和珺儿说的。”顾知年自然不会有任何反驳。 而且他觉得令珺很聪明,不过性子倒是遂了他,沉闷了一些,不是很活泼,不大喜欢玩一些小孩子喜欢的,或许先去念念书也好。 不过说话间,令珺便睡好午觉跑了过来。 “母王,父君。”她小动作慢慢地行了个礼,而后娴熟的坐到了顾知年身旁。 “坐过来些。”姬杉朝她招了招手,“让母王看看你。” 于是令珺又重新站了起来。 姬杉这次仔细地瞧了瞧她的脸。 确实和萧念安长得不像,十足是像她的。 不过呀…… “珺儿确实跟你越来越像了。”姬杉说着看了一眼顾知年。 嗯,性子像。 “父君生得珺儿,所以像呢。”令珺用稚嫩的童声说道。 这倒让顾知年有些不自然了。 不过姬杉却十分顺畅地笑道:“的确。” 听到这话,顾知年神色才逐渐恢复。 “嗯。” 他低声应道。 是了,陛下说过,他是令珺的生父。 这一点毋庸置疑。 他必须也要学会摆出毋庸置疑的态度。 * 春风和煦,万物复苏。 萧念安时隔三年重新回到都城后,感觉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又陌生。 这样车水马龙的街景,他已经许久未曾见过了。 他走时轻车简从,并未有机会见故友旧师。 如今回京述职,不仅萧家来人在城门口迎着他,就连温太傅和旧日的下属官员也都来见了他。 “你当时走得匆忙,竟然都没能同你道别,这些年,你可还好?”温太傅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问道。 萧念安此时面容依旧如记忆中一般干净,虽然眉宇间不可避免地带了些“郁郁不得志”的愁绪,但并未见太多风霜痕迹。 由此大体可以推测出一二。 哪怕不知道过得好不好,也至少应该是不差的。 “一切安好,劳大人挂念。”萧念安只是如此说道。 “那便好,老妇当年听说你去了沂河那个地方,可当真是捏了一把冷汗,好在陛下开恩,又将你调到了润南,算是好了不少。” 温太傅早年有同窗因触怒先王被派到沂河六年,等再见时,人似乎是老了二十岁不说,连腿都被冻坏了,着实让人触目惊心。 “嗯,沂河虽然苦了些,但也都过去了……”萧念安神情淡了些。 “娘亲下车怎么也不叫席玉?害得我醒来找不到你好害怕呀。” 正说着话,席玉便啪嗒一声从马车上蹦了下来,抬腿便要往萧念安怀中跑。 吓得他连忙大步迈过去将人接了过来。 “不是说了出门在外不要乱跑吗?” 第268章 起来呀,萧爱卿 “可是娘亲不见了,我着急嘛~”席玉嘟着嘴巴搂上萧念安的脖子。 “这便是小公子了吧。”萧家人看到后笑着向前一步说道。 她们从之前的信件中早已得知了这个消息。 “念安喜得男儿也不告诉我们,害得大家今日都没法送上贺礼了。”昔日同僚在惊讶过后也跟着说道。 “念安可是娶夫了?”温太傅俯身仔细瞧了瞧席玉后,问道。 萧念安多年无子,她早就认为是身边的那个小侍不能生,这才这样问的。 “……”萧念安让这句话弄得沉默了。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毕竟,他实在不想给这个孩子凭空捏造个“父亲”出来。 “啊,老妇也是随口一问。”温太傅见他如此神色,怕是不方便说,于是直接转移了话题,“男儿多大了?” “席玉四岁了哦~” 四岁…… 按照年龄来算,那岂不就是在萧念安离京前后的事? 这样大的变故,肯定有许多人和事都跟着变了。 也难怪萧念安不想说了。 不过不管孩子的父亲如何,萧念安定然是一个负责且称职的母亲,这才能愿意亲自把这个男儿养大。 温太傅想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众人围在城门附近一个茶水铺内你一言我一语说个不停,皆对萧念安很是关心。 想来也不出奇,他往年身居高位时,虽然不苟言笑,性子又轴,但却没有行贿收礼,苛待下属,胡乱给人穿小鞋的坏毛病。 自然惹人惦念。 最后萧念安借以要进宫面圣的由头,众人才意犹未尽地散去。 马车车轮重新滚动,萧念安思虑再三,最终还是让阿竹自己带着席玉先行回萧府休息,自己则迫不及待地独身前往王宫。 只不过人还没到宣室殿殿前,便正遇到易安从内往外走着…… 易安见到他也明显有些诧异地愣了一下。 “萧大人许久不见。” 而后她不仅脸上蓄着温和的笑,甚至双手抬起,向萧念安行了个平辈礼。 “易丞相安好。”他自然知道易安已经官拜丞相。 经历了这些变故动荡后,萧念安心境平和了不少。 如今他再见到易安,早已不似先前那样失态且情感复杂了。 她们都正在走着属于自己的人生。 * “臣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萧念安迈入宣室殿,与往常数百次一样,别无差别地向姬杉行了跪拜礼。 可姬杉却并未像从前一般淡淡让他起身。 而是异乎寻常地走下龙椅和高阶,将双手都伸向他。 “起来吧。” 萧念安本就听到了脚步声感到诧异,但奈何脑袋埋在双手之间,无法看到任何光景。 如今听到头顶上方传来的声音,他不禁讶然直起上身。 在看到眼前的手时,更是呆愣在原地。 “陛下……?”萧念安怔怔地望着她。 “起来呀,萧爱卿。”姬杉又将手向前抬了抬。 萧念安这才手臂颤抖,神情似是喜悦又似是惶恐地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姬杉直接握住了他的手掌,手臂一用力,便将人从地上拽了起来。 而后用大拇指摩挲着他的手背,只道:“一路上舟车劳顿,念安辛苦了。” “不辛苦。”萧念安轻摇着头,语气中带着哽咽几乎要喜极而泣,“能见到陛下,如何都不辛苦。” 他从未想过此次回来,姬杉会这样待他。 “唉,还是爱哭,三年多不见,年岁长了,这爱哭的毛病还是没改。”姬杉颇为怜爱地按压着他的眼尾。 三载光景,萧念安如今已年逾三十,但是岁月似乎并未在他脸上留下过多的痕迹。 “臣见到您,过于欢喜,难以抑制。”他此时满眼都是姬杉的身影。 “那你努力克制一下,一会儿还要去见太王太君后他老人家呢,你红肿着眼进去,不知道还以为孤怎么你了呢。” 她顺着萧念安脸颊便将手插入了他发丝中,轻缓揉了揉他的脑袋。 “诺。”萧念安听罢用力将泪意往回憋了憋,却还是有些忍不住。 他实在太想她了。 千余天的思念,如今终于得以见到,他何尝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呢? 姬杉见状只得又叹了口气,而后将人拥进了怀里。 萧念安用力反抱住了她,脑袋也顺势埋进了近在咫尺的颈窝之中。 紧接着,姬杉瞬间便感觉到自己肩膀处湿了。 耳边全是小声的抽噎。 半晌后,萧念安才逐渐缓和下来,闷声说道:“臣失态了。” 姬杉也顺势松开了自己的怀抱。 好嘛,面前的一双眼彻底肿了个透儿透儿的。 看来今日还是别让他去太父那里为好。 “无碍。”她拉住萧念安的手腕,带着他往前走去,“孤一会儿派人去跟太王太君后说一下,今日就你我王臣二人叙叙旧吧,不让你过去了,明日再入宫见他。” 能连着两天入宫萧念安自然不会有任何异议。 他此次回京述职,顶多能待个十天半月,怎么想怎么不够。 他心中算着日子,这才试探开口道:“陛下可看了臣先前写给您的家书?” 家书? 姬杉听罢努力回忆了一下,终于是想起了那封长篇累牍的信。 “自然是看了。”她未说自己只看了一部分。 萧念安听到这话,脸上的喜色更加浓郁了些。 但又很快收敛。 “那……”他小心翼翼地继续问道,“陛下最后一页臣所述,您……” “最后一页?”姬杉确实不太记得了。 “是臣想问令珺是否安好……”萧念安说完用紧张又带着一丝盼望地眼神望着她。 她这下想起来了那一页的内容,手中的动作也跟着停下。 姬杉本不想在今天说这个的。 毕竟她希望萧念安能以最好的状态去看望太王太君后,好让他老人家彻底放心。 但…… 既然萧念安问了,她也没什么办法。 “念安,孤之所以没有回信,是本不想让你在离孤千里的地方独自伤神。”姬杉说着重新将他的手拉了回来,放入了自己掌心之中。 萧念安听着她这样说,心中突然升腾出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第269章 释然地笑了 “陛下,可是她出了什么事情?!”他被自己脑海中的想法吓了一跳,惊慌失措地问道。 姬杉这时才觉得自己的说法似乎确实有些歧义,“不,她很好,你别紧张。” 萧念安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然而瞬间又被姬杉的“但是”二字弄得心悬了起来。 “但是你日后,还是不要多过问她的事情了。”她安抚性地拍了拍萧念安的手,“孤将她带走时便说过,她是孤的二王女。” “臣知晓,也记得。” “而二王女的生父是顾良君。” “………”萧念安听到这里沉默了,眼底划过了一丝悲伤。 其实早在润南他就特意打听过,知道他走后顾清河便怀孕了,没过多久就早产了一个女婴,是为二王女。 他无法知晓二王女的名讳。 但也能猜到应当就是令珺。 其实既然令珺已经被抱养到了良君膝下。 那么良君亲生,总比生父不为人知要好。 可萧念安却总是不可避免地感到有些难受。 “诺,臣也知晓的。”他又是沉闷回道。 “所以,你最好不要过多询问她的处境了。”虽然很是残忍,但姬杉还是说了出来,“旁人眼中,她同你,没什么关系。” “也不应有什么关系。” “臣只是担心她……”萧念安抿唇解释道。 他也并没有自私地想让令珺同他扯上关系,以致前途被毁。 其实萧念安在无数个不眠夜中早就剖析清楚利弊,并且明白了姬杉的良苦用心。 在时间的疗愈下,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 但父爱使然,他不可能完全不关心。 “孤知道,但是以后不要了。”姬杉的语气直白又不容置喙。 萧念安便知道,他先前铺垫想问的求得远远见令珺一面,也是不可能的了。 于是他艰难地应和了姬杉的话,再未提起过令珺。 可是第二日,萧念安还是在面见完太王太君后,准备到宣室殿来见姬杉的路上,遇见了从学堂离开的令姜和令珺。 虽然从未见过,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可在姬杉昨日话语的作用下,萧念安未敢上前一步。 只是站在柳树下,远远地望着两个并肩而行的小小身影。 “珺珺,你要不要跟我回去呀,咱们一起吃饭一起玩儿呗,阿姐教你耍木剑。” 令姜虽然脑袋是个聪明灵光的,但实在有些多动症在身上,坐不太住,一堂课下来简直屁股长草。 与之相比起来,她对于练剑来说才更能耐得住性子。 “不要,阿爹还等我回去呢。” 令珺的状况和她正相反,不喜欢一切需要上蹿下跳的活动,只喜欢安静地坐着玩。 “哎呀,晚回去一会儿没什么的。” “不要,阿爹一个人会寂寞的。” “才不会呢,大人能做的事情多了去了,我阿爹现在都不怎么喜欢跟我玩了。”令姜说这个便嘟起了嘴。 前些日子阿娘甚至不让她跟阿爹一起睡了,还说什么她年纪不小了,再过两年就要让她自己住东宫去,让她尽早独立! 自那以后,阿爹竟然真的听了阿娘的话,开始锻炼起她独立自主的能力了! 令姜光是想想,就觉得悲伤那么大。 “才不是这样。”令珺完全说不过令姜,但也坚持着自己的主意。 “你真的不愿意跟我回去吗?可是我也会寂寞耶~” 令珺摇了摇头,态度坚决。 令姜见状依旧想软磨硬泡,结果下一秒便看到了迎面走来的顾知年。 “阿爹来接我了,阿姐还是自己回去吧。”令珺见到自家爹爹眼睛都亮了,迫不及待地抛下令姜跑了过去。 顾知年见状连忙蹲了下来,小幅度张开双臂。 他力气很小,是纯粹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弱男子。 令珺还在襁褓中时他还能勉强抱抱,可现在是实在抱不过将近四岁的孩子的。 只能用蹲下来的方式抱一抱她。 令珺稳稳地扑进顾知年怀里,轻声唤了一句,“阿爹。” 他摸了摸她的后脑勺,应道:“嗯。” “顾君君万安。”令姜也跟在后面小跑着过来,而后吐槽道,“令珺妹妹实在太黏着您了!” 顾知年不太会处理小孩子之间的关系,只好道:“令珺才三岁多。” ……… 站在萧念安的位置,他并不能听到她们都在说些什么。 只能看到令珺在见到顾清河出现时,分外高兴的样子。 以及最后顾知年缓缓站起身,拉着令珺的小手,一齐走在鹅卵石路面上的背影。 那画面如此温馨。 可落在萧念安眼中却带着些苦涩。 直到一大一小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中。 他这才低头释然地笑了。 看来正如陛下所说,令珺过得很好,顾良君也待她很好。 在这种情况下,自己的关系,似乎确实只能起反作用。 于谁都不好。 * “他见到了?也没冲动上去?”姬杉一边写着字,一边问道。 “回陛下的话,是的,萧大人只是远远地看着,甚至二王女和顾良君殿下都没注意到他。” “行,孤知道了。”她听罢笑了笑,“你先下去吧。” 还行,萧念安在信中让她失望了一次,但是现实中并未让她失望。 还算拎得清。 只不过她在宣室殿中并未等到萧念安过来,便先等到了激动跑来的令姜。 令姜风风火火过来,行完礼后便迫不及待地开口道:“阿娘!我想要个伴读!” “?”姬杉缓慢抬起头,“为何?” 令姜也是被令珺三番五次拒绝后的灵光一闪。 毕竟和她年岁最相仿的云华是个男儿,不太能陪她耍剑,令珺这里也失败了,那她也想找个人一起玩嘛。 可是她又不能这样说,她怕被娘亲骂…… 于是只道:“听说两个人一起学习效率会高!更何况我想找个人陪我练武!” 可这点小把戏怎么能瞒住姬杉? 她看破不说破,只道:“这样啊。” “阿娘答应了?”令姜连忙问道。 第270章 阿娘不哭 “当然没有。”姬杉放下了毛笔。 “啊——”令姜听罢不由拉长音调,“阿娘,求你了嘛,我真的想要一个人陪我玩……不是,我是说陪我学习……” “孤不是让珺儿同你一起了吗?还不够?” “珺珺,珺珺……”她眼珠子溜溜转着,想起了顾知年那句话,“她才三岁!还是个孩子!” “你也就比她大不了三岁,便嫌弃珺儿年岁小了?”姬杉任由她扯着胳膊,并不想轻易松口。 “我没有嫌弃珺珺呀,就是…就是,呃……” 就是她不陪我玩。 可令姜不能这样说,于是陷入了沉思。 而这样便造成只不过因为黯然伤神,排解忧愁而走得慢了一些的萧念安在宣室殿外等了许久。 直到半晌后,她终于想出了理由。 “因为珺珺要陪她阿爹,所以很多时候我想与她切磋学艺,她总是没有时间。” 令姜就这样有理有据地软磨硬泡许久,姬杉才勉为其难地允许她的要求。 不过前提条件是…… 需要老师能够主动过来向姬杉夸赞令姜听课认真,进步快云云。 那么才可以考虑为她找个伴读。 虽然有前提条件,但令姜觉得姬杉应允了就好,于是依旧谢恩后便兴高采烈地跑了出来。 “大王女。”迎面撞上,萧念安俯身行了一礼。 令姜即便不认识他,但从穿着来看也能猜到他肯定是个大臣,便也简单点了点头,而后稍微稳住了步伐,故作“沉稳”离去。 * “见到了?”姬杉见萧念安低眉顺目地走进,开口问道。 哪怕是没头没尾的一句,但萧念安在疑惑一瞬后也猜到了她指的是什么。 原来,陛下知道了…… 他心下不免有些忐忑,“臣无意撞见,并非特意守在令…二王女必经路上等着的…” “你紧张个什么劲儿,孤又不是在质问你。”姬杉眉毛轻挑,“孤又不傻。你刚回来,莫不是生出了千里眼顺风耳才能知道令珺的必经之路?” 萧念安听到此话,脸色微红。 他的反应多少有些过激。 “是臣会错了意,请陛下恕罪。” “无妨。”她摇了摇头,朝萧念安勾了勾手,“过来坐。” 于是他抬步走了过去,跪坐在姬杉身旁。 而后便听她的声音在耳边缓缓升起。 “孤只是想问,如今见到了,你可放心了?” 萧念安听罢猛地抬起头,“陛下您……是您安排的,让臣得以见她一面?”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 姬杉只道:“这是当然。” 当然…… 不是了啊! 她还真没想到萧念安离开太王太君后宫中的时间那样凑巧,刚好能碰上令姜和令珺下学。 不过既然见都见了,那还不如让萧念安多对她感恩戴德一些呢。 “不过,念安,这孤最后一次在此事上对你心软了。”姬杉说着,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亲眼见了令珺安好,你也该断了念想了。” “臣明白。”萧念安听着,只觉自己鼻子发酸,“多谢您。” “能亲眼见到顾良君殿下待她如此好,臣便知足了。” 他说着,顿了顿,有些艰难地继续说道,“您放心,臣,不会再念了。” “好,孤定是信你的。”姬杉怜爱地将人拥进怀中,唇角却轻轻翘起。 * 萧念安最终在都城只待了十四天。 只不过因为席玉黏人,如今以他的身份入宫整夜不归也难免引人注意。 于是这半个月来,他同姬杉一次也未能有过。 这让萧念安不免有些遗憾。 但也只能恋恋不舍地望着王宫所在方向,而后转身进入马车内。 十几日的光景竟然过得如此之快。 他来时有多欣喜激动,如今便有多落寞哀愁。 “阿娘,你不高兴吗?” 席玉敏感地感觉到了萧念安的心情变化。 小孩子哪里懂什么愁。 他只觉得都城繁华,好玩的也多,在这里的这段日子他玩得很开心。 但润南是他长大的地方,认识的玩伴多,要回去他也是高兴的。 所以席玉无法理解为什么萧念安会看起来心情不佳。 “没有。”萧念安摸了摸他的脑袋,“阿娘没有不高兴。” “哦……”席玉应了一声,却还是跳下座椅,迎面扑在萧念安怀中,而后抬头看着他,“可是阿娘表情很怪诶。” 萧念安这下沉默了。 “阿娘是舍不得这里的家人吗?” 席玉这里说的自然是这几日一直能见到的萧家人。 “……”萧念安有些难以抑制地别开眼神儿,看向车帘。 而后缓慢地点了点头,“是啊,阿娘舍不得她。” 才刚离去,就已经陷入了思念之中。 席玉自动将“她”当成了“她们”,只道:“阿娘若是想她们了,那席玉还陪你回来好不好?你就不要这么不开心啦。” 萧念安再也绷不住了,弯腰将他抱在怀里,闷声说道:“好,你再陪阿娘回来。” 泪水无声地流下,滚烫的液体滴落在席玉肩膀上。 他一时间不知所措了起来。 阿娘是哭了吗? 他从来没见过阿娘哭。 于是席玉连忙用小手拍了拍萧念安的肩膀,就像他耍脾气哭时,萧念安哄他所用的动作。 “阿娘不哭哦,席玉在呢。” 第271章 势在必得 又是一年冬。 姬杉总觉得今年的冬日,似乎比往年要冷一些。 不过对她来说,影响不大。 毕竟王宫的炭火一向烧得很旺,只要气温太低,她就将早朝罢了,随便找个宫殿待上一天,日子美得很。 左右最近也没什么…… “陛下!吴国那边传来消息!吴王薨逝了!” 她肚子里的“大事”两个字还没落地,安若便急匆匆地回禀道。 姬杉听罢只得把手中的棋子一甩。 得,她惬意的冬日生活没了。 又要征战天下了。 虽然早就有细作传信儿说老吴王的状态每况愈下,但却没想到连这个冬天都没挺过。 不过话虽如此,吴王这命也算是顽强真能吊住的了。 硬生生将小太女熬成了少年太女了。 如今吴太女已经算不上是稚子登基了。 人越大自然越不好糊弄。 这是姬杉不乐于见到的。 好在她早做了准备。 倒不说先前派出去的人成为了新吴王的心腹吧。 但是也成为了新吴王心腹的心腹。 据传回来的信息粗略判断出吴太女的心性。 不算是愚蠢扶不起之人。 但老吴王病重了四五年,对于太女的培养多多少少沾了了揠苗助长在上面。 长时间的高压下容易让人心绪逐渐变得暴躁。 姬杉就不信这小太女对那些应了老吴王的旨意,而对她躬身教诲却严加约束,偶有冷面冷语相对的大臣们没有丝毫怨言和怀疑。 埋怨她们事事都要向老吴王汇报。 怀疑她们是不是想趁自己年幼,架空她的权力。 以至于在她头顶上作威作福,发号施令。 姬杉扪心自问,大约没有一个上位者受得了这些。 于是她对吴国的策略还是只有一条,智取不强攻,追求内部瓦解。 而这最后一战,姬杉决意要御驾亲征。 “行吧,召孤的心腹爱臣们入宫吧。” 她边说着边伸了个懒腰起身,而后看了一眼一旁陪她下棋的温昀,“孤先走了,晚上也不必等孤了。” 温昀也清楚吴王一死影响甚广,也许姬杉会为此几天都不踏入后宫都是有可能的。 于是只是点头应道:“臣侍省得。” * “陛下,吴国本就占据极为优越的地理位置,易守难攻,又有叶言心坐镇,怕是不及赵梁二国好打。” 姬杉刚一透露御驾亲征的念头,齐老将军便皱着眉头,试图劝说她留在都城。 毕竟眼看着离大一统只剩一步之遥,还是稳中求进,以免出错漏为好。 若是王上伤到,可算是天大的纰漏了。 “嗯,所以这第一战一定要快准狠,先杀吴国一个措手不及。” 姬杉也注意到了自她说出要御驾亲征后,殿上之人神色或多或少有些变化。 甚至是欲言又止。 她对这个流程是了如指掌。 自古以来王上亲征都免不了遭到一些老臣的劝解,她并不意外。 “诸位放心便是。”姬杉还是觉得给她们定定心,“孤还是那句话,吴国要智取,打拉锯战,孤此番主要还是在后方部署。” “陛下,臣有一问不明。”傅怀珏上前一步站了出来。 “讲。” “陛下所说快准狠,可是要派人即日领兵,赶往边境?” 毕竟若是御驾亲征,动静实在是不会小到哪里。 以姬杉一贯的风格,也定然是要大张旗鼓一番,而后再启程的。 “不必,从都城到吴国路途遥远,哪怕即日出发也快不了多少。” “吴王这几日刚死,吴国内部肯定一片混乱,以至于无暇顾及是否我们会借此机会攻打她们,但要不了多长时间,她们也肯定会想到这个问题,而后有所防范。” “孤方才也想了,从都城出兵肯定来不及了,不如让翟韶将军从守城带兵出发,临近吴国边境百里内的城池驻兵先行增援过去,如此发动第一战。” 翟韶如今仍在原赵国境内,赵国本就与吴国相邻,因此路程不远。 而周国则原与吴国隔着赵梁两国,孰远孰近一目了然。 “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臣觉可行。”齐慧思虑片刻过后,率先开口,“虽然各城池驻兵集合在一起默契稍逊于常年并肩作战的兵士,但有翟将军在,只要叶言心无暇从都城分身至边境,想必问题不大。” 吴国不算小,自然不可能处处都是易守难攻之地。 只不过她们的战略要地和中心城池全部或被护城河环绕,或处于地势奇高之地。 而边陲之地,并不在其中。 紧跟着易安也应和了一句,“臣也觉可行。” 于是姬杉连夜让人快马加鞭前往送信,不过三日翟韶遍便收到消息,当即点兵向吴国方向赶去。 与此同时,叶言心也在吴都守着小吴王顺利登基后,意识到了姬杉可能会“乘人之危”,也连忙同副将交接了都城的一切事务后,夤夜赶往边境。 这第一战的结果尚未可知,然姬杉这边也开始着手准备大军出征事宜。 而在临行之前,她还下了一道新的圣旨。 立大王女姬令姜为太女。 太女替她坐着朝堂,以好稳定朝纲。 虽然令姜还年幼,但这次姬杉将易安、温太傅和关栎一并留在都城辅佐太女,定然不会有什么闪失。 至于随她一同出征的,则是齐家母女和傅怀珏。 只是太女圣旨一出,多多少少令朝野哗然。 虽然君后长女定然是太女之位的热门王女,但谁也没想到姬杉会这样让人猝不及防地直接立了。 要知道她们还没来得及站队发力啊! 不过想来也合理。 剩下两个王女虽然出身也挺高的,但毕竟生父都是异族之人,这样竞争力便大打折扣了。 相比起朝堂上的一些波动来说,后宫可谓是平静地接受了这个消息。 且不论两个年幼的王女长大后志在何方,但顾知年和君卿作为父亲,确实是没有争储的心气儿。 就连江照白得到消息后也只是淡淡“哦”了一声。 反正同他也没什么关系。 至于傅怀晏…… 生下昭襄后他确定了自己还是个孩子,目前还不适合养孩子。 昭襄几乎都是乳公一手养大的,他只负责日常逗弄两下。 但很遗憾的是,他“孕气”似乎不错,赫然成为了宫中第一个怀了两个龙嗣的君侍。 虽然生下昭襄傅怀晏是没受什么苦的,但却也实打实地茹素了十个月。 以至于他如今正处于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的状态。 根本就没有心情去管姬杉是不是立了太女。 不过唯一能有些安慰的是,姬杉已经决定御驾亲征了,无论他怀不怀孕,反正也见不到表姐,这样一想,好像也不算太亏。 于是在得知吴王去世十天后,姬杉率领大军正式从周都出发,迈向了一统天下的最后一个关卡。 只要此战胜利,那么大周历代王上的夙愿,在历经八世,近二百年的洗礼打磨后,终于得以实现。 姬杉对此势在必得。 第272章 拉锯战 “本将不过在都城耽搁了几天而已!你们怎么就把仗给打成这样了?!” 叶言心看着满地吴军尸体以及兵器残骸,一时间目眦欲裂,不禁厉声质问道。 “属下也实在没想到周国人来得这样快,一时疏于防范,以致酿成大错,请将军息怒。”守将面对如此诘问,一时间汗流浃背。 这是实话,其实叶言心也没想到竟然这么快。 满打满算不过十日! 可没想到归没想到,这并不是她大梁军队毫无防备的借口。 “本将临行前怎么同你们说的,怎就如此粗心大意?!”叶言心说着,怒火正燃,当场抽出佩刀击打在守将后背上。 虽然刀并未出刀鞘,不至于见血。 但力度是十成十的。 守将身形一颤,闷哼一声,有鲜血从嘴角涌出。 “属下身为守将,未能及时查得敌情,导致手下兵士死伤惨重,使城池沦陷,愿领军法。”她只得伏拜主动领罚。 叶言心只是深吸一口气,“大敌当前,不是按罪惩处的时候,你最好给本将将功抵过!” 既然已是于事无补,她不想再弄得军中人心惶惶。 “爬起来,去清点剩余兵力,尽快向本将汇报!” 叶言心已经得到了翟韶所带领的大军数量。 不到十万之师而已,她并不觉棘手。 只不过初战以失败告终,于士气有伤。 若想弥补,她必须拿下几场漂亮的碾压式胜利。 吴王刚刚薨逝,没有任何人能比她更清楚吴国所面临的局势。 可谓是正处于生死攸关的紧要关头。 叶言心只能守好这第一道防线,不让周人冲破。 只要能相对平稳度过这权力交接的一两年,待新王正式掌权,她相信无论周国再怎么强势,也很难啃下她吴国一块肉。 可是一想到临行之前新王对自己的态度,叶言心也不免头疼。 新王哪里都好,就是心思敏感了一些…… 不过眼下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得迅速在战场上找回场子。 * 叶言心的到来,让翟韶明显感觉到这仗是一天比一天难打了。 然而她并不急战。 她的策略便是,只要稍微察觉出来不对劲儿或者吃力,就立即撤退,绝不恋战。 可以避战,但绝对不能败战。 力将一个“拖”字诀发扬光大。 翟韶的目的不是拿下多少座城池,而是在赢下第一战后不尝一败地拖到大军赶来。 就这样打了十天拉锯战后,姬杉终于率领大军抵达战场。 人马骤然激增,正式宣布了你追我逃,你退我进的战斗方式结束。 大周军队开始从正面展开了猛烈进攻。 吴军因在人数上处于劣势,哪怕抵御得当,也只能是减缓后退速度。 叶言心几番想要调动更多兵马增援,结果都被新王以“都城不能无人镇守,孤身边不能无人保护”的理由拒绝了。 长此以往下来,在战事持续了七个月后,她也只能无奈退至关内。 至此吴国最外层城池尽数为大周所占据。 乐得姬杉当夜喝了一坛子酒。 不过虽然是小小庆祝了一下,但谁都知道最硬的战役尚未开始。 如何破关成了大难题。 于是策略又变回了拉锯战。 只要吴军已在城墙上架起弓箭,大军便立刻举盾后撤。 如此循环往复了一个月,也未能有进展。 “陛下,咱们怕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如此进而后撤,怕是于士气有恙。”齐慧神情严肃说道。 姬杉对此也是一筹莫展。 虽然不能强攻,可这样一直蹲守下去也确实不是办法。 “咱们人数占优,即使难打,也并非毫无胜算。” “老将军可有良计?”姬杉抬眸问道。 “铜墙铁壁,本就是一把双刃剑。”齐慧说着,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此话何解?还望将军赐教。” “不敢当陛下这一句话。”她谦虚了一句,而后缓缓开口道,“铜墙铁壁,咱们进不去,外面的人也出不来。” “吴军能占据高地向我们射箭投射滚石,我们自然也能投掷回去。” “咱们的大军在外面,还能选择前进或后撤,可吴军别无选择。要么四处奔散,放弃死守城门;要么硬着头皮继续挺着。” “确实是个好办法……可咱们能投什么?”姬杉思忖片刻后,问道。 “火把。咱们只需要摸清楚吴军粮草到达的时间,而后派人在夜里偷偷在城墙周围撒满油。””齐慧语句微顿,问出了最关键的一句话,“陛下城中,是否有可信之人?” 姬杉当然有。 但一直没派上用场。 兵临城下,全城戒备,自然不是几个人就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一些开城门、给全吴军下药之类的操作的。 以至于姬杉只能让她们暂时按兵不动,以防打草惊蛇。 “孤了解将军的计策了。”姬杉决意先按照齐慧所说试一试。 只不过确实有些风险,一旦被发现,她的人也就暴露了,意味着后续再想如法炮制想使些背地里的小手段可就难了。 但好在,消息是成功传入了城内没有被拦截。 细作们收到消息后悄悄聚在一起,明确分工行事。 虽然最终还是有几人在行事过程中为吴军发现,但也为时已晚,油已经沿着城墙泼了整整一圈。 而姬杉也同样派了几个兵士在外面也对应泼了一圈油。 哪怕吴军紧急响应,对着城门下方狂射箭也已于事无补。 因为信号弹已然发射。 第273章 放火烧城 守在远处的大周军队看到信号后,当即上前几步,按照事先安排好的一样,掏出长弓,对准月色,将火箭自下而上朝城中射去。 这样的射箭方式虽然没有从上而下射得精准轻松。 但她们的本来目的也不是射中吴军,只要能让火箭落在油上便好。 十支,甚至二十支箭,只要能中一支,便足以撩起令吴军难以应对的火势了。 箭火纷纷,飘散在城中。 “不好!火燃起来了!” 守城将领看到火光燃起,连忙指挥城门之上的弓箭手继续与周军对峙,自己则连忙跑下城墙组织灭火。 可是火焰自墙根燃起,浓烟之下,守城的弓箭手只觉呼吸困难,头晕目眩,完全无法支撑。 最终有几人昏厥跌落城墙,而后坠入火舌中。 这一下惊醒了全部将士。 她们只好暂时慌忙撤离。 趁着吴军自顾不暇之时,齐慧一声令下,命大军趁乱缓慢挪步。 她们难得没有遭到太多阻拦。 眼看着离城墙越来越近,她算好了距离,而后吩咐兵士们更换武器,改用投石器将火把投入城中。 不过多长时间,城内火光愈加明显,已经蔓延至内部。 见状,齐慧示意一小分队人员带着火把,俯身向城墙跑去,而后点燃了外墙的那一圈油。 顿时,城墙内外全部着起火来,一时间烟雾缭绕。 火势愈演愈凶,叶言心赶到现场时已有大片将士因大火而倒在了地上。 同时外面传来了攻击城门的声音。 她额间顿时青筋暴起。 “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叶言心尽量保持冷静问道。 “有人在城中同周军里应外合,趁我们不注意在城内泼了油……” “里应外合?城中怎么会有内应?人抓到了吗?” 要知道,在退至关内之前,她已经调查过城中所有百姓的信息了。 并且命人将最近几月,乃至最近一年才出现在此处的人,一并安置到了其它地方居住;为谨慎起见,甚至连在此处无任何亲戚的百姓也都一起安排了。 就怕有细作隐藏在人群中。 可没想到还是中了圈套。 “找到了……” “那人呢?!” “跑了几个,剩下的看逃跑无望,自尽了……属下没来得及阻止,不过已经派人去追捕出逃人员了!” 叶言心听罢,按了按鼻梁,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别的办法了。 “这火多久才能扑灭?” 城门附近是火势最为严重的地方,因此火要是无法扑灭,吴军都没有办法近身抵御周军的攻势。 撞击声震耳欲聋,叶言心忍无可忍,拿湿毛巾捂住鼻子,准备上前查看城门外的情况。 只不过她刚要走过去,后方便有人急匆匆带着哭腔跑来。 “将军!大事不好了!粮仓着火了!” “什么?!”叶言心猛地回头。 她听完回禀才知道,原来那些得以逃生之人真正的目的并不是逃跑,而是辗转去了粮仓放火。 为了防止吴人救火及时,她们甚至连周围的房屋都一起烧了,好让第一时间想要前来救火的人无法顺利过去。 等她们救完外圈的火,怕是里面的粮草早就被全部烧成灰烬了。 火把火箭不断被投射进来,城中的着火点越来越多。 百姓四处逃散,叶言心一时间恨不得自己长出三头六臂来。 这样才能够一边安抚百姓,保护她们退到安全地方;一边指挥人员灭国;再一边前往查看敌情。 可她归根结底只有一个脑袋两只手。 但很快,她就做出了决断。 叶言心只能先回到城门处。 无论损失多大,城门绝对不能破。 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在叶言心的指挥下,吴军勉强灭掉了周遭的火,并且强行打起十二分精神重新整顿,摆好防御姿态。 吴军重新站上城墙,继续向下方扔着石头。 只不过现在大周的兵士已经抵达城门前的死角处,无法被滚石攻击到。 叶言心觉得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她们不能开门迎战,可周人不仅撞击着城门,甚至还借着城门缝隙继续往内泼着油。 此时叶言心意识到她们是想继续火烧城门,逼得吴人不得不后撤。 再没别的办法了。 “派几队将士从城墙上翻出应战,必须先迫使周人退回去!” 但是城墙外面也是火。 在下去之前,吴军也只能先行泼水将火势扑灭,因而浪费了不少时间。 等真的跑出城后,傅怀珏已然带着兵马将其包围。 人数悬殊,但吴军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咬牙向前冲击。 她们力求能杀出一条缝隙,带领自己人突破到城门前。 两国军队扭打在一起,墙内之人见状一时也不敢放箭。 生怕误伤到自己人。 这本来就是非常难以抉择的战略。 派人出城迎战就已经是选择放弃了吴国的先天优势。 将领思忖片刻,命令弓箭手后撤,以便腾出空间方便兵士下去支援。 城内,火势逐渐变弱。 也使越墙而出之人变得越来越多。 战争彻底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姬杉站在远处,只能看到火光渐退,浓烟也逐渐消散。 晨光熹微,夜晚即将过去。 她知道,接下来也许便会迎来越来越强劲的防守。 她们这一计谋的高潮点已经过去。 姬杉将指挥权留给了齐慧,现在是退是进,全由她来决定。 很快,姬杉便知道了她的答案。 是继续前进。 这一仗打了三天三夜。 吴国军队存粮被毁,紧急请求后方支援的粮食也迟迟未能抵达。 无人能解这燃眉之急。 “将军,若是粮草还不到,咱们顶多能再坚持两天。” “上次跑出去的放火之人还没抓到?”叶言心坐在马背上,问道。 “还没有,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 来人答着又为自己的办事不利而辩解道,“前方战事如火如荼,后方人手不足,没有办法像之前一样翻个底儿朝天,但可以的地方都查过了,没找到。” 藏匿之人无法找到,就意味着哪怕粮草运来,她们也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守着。 万一有疏漏,怕是就要重蹈覆辙了。 叶言心实在想不透姬杉究竟是怎样让细作混进来的。 也实在不知道是否还有更多的细作隐匿在人群中。 她这样想着,暗自下定了决心。 如果一切都无进展,那么最多后日,必须要正面迎战了。 思及此处,叶言心翻身下马,大步走上城墙观望着战况。 周军确实不容小觑,这么多日过去了也未见颓势。 在吴军人数并不占优势的情况下,叶言心觉得只能用一些阴谋了。 不如,就在今夜,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吧…… 第274章 阴谋阳谋 深夜,几名黑衣人依靠绳子牵引,从城墙下悄然翻越而下。 借着夜色,她们弯腰匍匐前行,躲过了周军放哨人的视线,成功朝着营地迈进。 目的地是——粮仓。 然而姬杉既然已经吩咐人烧毁了吴国大军的粮仓,不可能丝毫不防卫她们如法炮制,毁了大周的粮草。 因此粮仓附近早有重兵把守。 哪怕已经是深夜,但守卫也未见疲态,依旧有序巡逻着。 黑衣人藏在箱子后方,见状互相交流了一番视线。 而后当机立断,在角落中掏出暗器,瞄准了守卫要害处。 银光乍现,瞬间没入脖颈。 突如其来的一击让最先中招的一批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有贼人!!!”见同伴莫名中箭倒下,其余守卫连忙高呼一声,以提醒所有人提高注意力。 而后拔刀向暗器发射方向的那一堆草垛和木箱处砍去。 与此同时,黑衣人也拔剑冲了出来。 顿时形成扭打之势。 兵器交互,发出剧烈金属打击声,划破夜色。 周围负责其它工作的兵士听到声音也前来增援。 不过寥寥数名吴军精兵,怎么能打得过这么多的周兵。 结果完全可以预见。 不过片刻,歹人便尽数被捕。 可她们的目的,本就不在粮仓处…… * “陛下,据估计,应当过不了两日,叶言心便会放弃这样的攻守战术了。” 营内,傅怀珏向姬杉禀报道。 前两日,她率领一支部队绕了个大远,深入敌腹,伏击了吴国紧急运送粮草的支援军队。 这也就是为什么叶言心迟迟没等到粮草的原因。 “很好,陛下,只要她敢开门迎战,臣便有十足的把握能拿下此地!”齐慧极为自信的说道。 姬杉点了点头,正欲说话,就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喧哗之声。 “什么人?” “有刺客!!!” 两阵惊呼声过后,便是一阵刀剑轰鸣声。 因着方才粮仓那边出了动静,不少人注意力都放在了那边。 甚至有部分人已经过去增援了,以至于竟然让另一拨人找到缝隙进了内部。 屋内三人对视一眼。 而后齐慧提剑出去查看。 傅怀珏也拔出剑,留在营帐内近身保护姬杉。 姬杉听着外面的响动,此时面色微沉。 根据声音大小判断,感觉离她所在的位置已经不远了。 但终究,无人能冲破外面的防线,威胁到她的安全。 前来刺杀的吴国黑衣人也尽数被捕。 这场闹剧最终也未能造成多大的损失。 “好一出声东击西的戏码。” 姬杉看着地上服毒自尽的吴人,冷声说道,“竟然能一路越过放哨人的视线,又越过巡逻的兵士,杀到孤面前来。” “委实是难以想象。” “陛下息怒,臣会严加整顿大军纪律的。”齐慧忙单膝跪下说道。 傅怀珏也跟着跪下。 “孤知道,这仗也打了八九个月了,其中还有一个月这样枯燥乏味地跟吴国人耗着,大家疲惫也在所难免。” “但是!”姬杉说着,声音顿时拔高,“这不是你们眼睛看不见,耳朵听不见的理由!” “诺!臣等知罪!”周围兵士连忙俯首应道。 “这两日,先以攻破吴国防守为首要目的。后续,齐老将军该论功行赏的论功行赏,该论罪惩处的也不要忘了。” 说罢,她转身回到营帐中。 齐慧在她身后应着,“臣明白。” * 两日之后,叶言心终于在弹尽粮绝之前打开城门,与周国大军进行殊死一搏。 这一战打了三天三夜。 一时间血流成河,死伤无数。 最终寡不敌众,叶言心只能咬牙向后撤退。 追击战形成。 齐慧率领大军乘胜追击,却不想叶言心在路上设置了埋伏。 拱桥断裂,巨石滚落。 大军一时不察,遭到了较大的损失。 也因此失去了绝佳的追击机会。 让吴军成功越过护城河,展开了第二轮防守。 大周再一次陷入了难以进攻的局面。 吴国就是因为占据了这样的先天优势,才能存活至今。 哪怕历任王上良莠不齐,也从未有过大规模的国土流失。 面对着这条长河,先前使过的招数如今也不能使用第二次了。 但好在吴都那边传来了一些好消息。 于是姬杉开始了等待。 她们这一次也懒得整日与吴国对峙了。 干脆在河的另一边安营扎寨,载歌载舞,喝酒吃肉了。 偶尔有管弦和着高歌越过河流隐隐传入吴军耳中,都会让她们面面相觑。 久而久之心态多少收到了些影响。 她们在这里担惊受怕,日夜轮首,唯恐遇到袭击。 可周人却如此快活? 叶言心察觉到了姬杉的目的,几次三番鼓舞士气,强调此乃周人的计谋。 只是虽然有些效果,但却不能完全消灭这些靡靡之音带来的负面影响。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她竟然在此时收到了吴王让她速速回都的诏令。 叶言心起初上书回奏,说战事吃紧,自己不便离开。 可吴王却并未因此体谅她,反而一连又下了好几封诏令让她回来。 如若不然,便是抗旨不尊。 叶言心再也无法推辞,只能无奈将事情交代给副将,而后在这样的紧要关头赶往都城。 这便是姬杉所等待的时机。 虽然叶言心离开的消息被封锁,但姬杉知道诏令下发的时间,从而能够大致推算出其离开的时间。 于是,时隔一个半月,大军终于再次向吴国发起进攻。 第275章 战前换将 至于吴王为何要在战前一意孤行,非要召叶言心回都城…… 其中少不了姬杉的手笔。 或者说,少不了那些表面来自吴国,实则早已被姬杉招安的学士之手笔。 学士作为幕僚,说服了各自辅佐的吴国大臣,让她们开始怀疑关内失守一瞬间,是否另有隐情。 是否乃叶言心与周国沆瀣一气,故意为之。 流言在吴国朝堂中闹得是沸沸扬扬,逐渐传到了吴王和吴太君后的耳朵里。 “关内占据险要地势,却被周人如此轻易拿下。” “粮仓莫名着火,粮草尽数被毁,紧急支援过去的运送粮草队伍竟然在途中就莫名被伏。” “陛下便不觉得其中有蹊跷吗?” 在流言愈演愈烈之时,吴国朝堂上,有一名上大夫当面向吴王请奏,彻底将这件事儿放到了明面上。 “上大夫说得有理,臣以为此事最蹊跷之处不在于粮草被毁,而在叶言心竟然主动打开城门,与周国的军队正面交锋。” “这相当于放弃了我大吴所占据的地理优势,是自断一臂啊!” “臣相信,哪怕随机挑选在座的一名文臣,都知道不可以开城门迎战,难道叶言心不懂吗?臣以为,她实在居心叵测!” “此事确实可疑。”年少的吴王坐在上首,缓缓开口道。 她本来就一直觉得叶言心并不完全臣服于自己,如今听到这些,更是心生疑窦。 “陛下,关内已然失守,一旦周人越过护城河,怕是吴国危矣,臣以为此事事关重大,应立即召叶大将军会都城查问。”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啊,临阵换将,乃兵家大忌,怎么因为这些莫须有的猜测而将叶大将军召回?!” “如果不及时查明真相,如何稳定军心?” “若是贸然召回,造成周人成功越河,谁来承担这个后果?!” “……” 一时间反对的、赞同的声音此起彼伏。 吴王被吵得头疼,只能皱着眉头喊停。 “丞相觉得如何?”殿内逐渐安静,她环顾一周将视线落在了一直沉默不语的丞相身上。 “臣以为,诸位同僚说得都有道理。”她向前迈了一步,“只不过臣听闻周军已与我军对峙近一月,近来并无战事,想必她们也不敢随意出击。” “若是紧急将叶大将军召回,臣想中间也未必会耽搁多少时日。” “丞相大人!”有人还想继续反驳,“主将离开战场,若是让周人得知这个消息,后果将……” “丞相所言极是。”然而吴王心中的天平早已倾斜,“传孤旨意,召叶言心回都。” 如此,一锤定音。 再多的反驳已然无用。 叶言心只得听命日夜兼程赶往都城。 而姬杉也没有像吴国丞相所说继续按兵不动。 在叶言心走后三日,周国大军终于发起了进攻。 开始了第一次过河的尝试。 起初并不顺利。 在断断续续失败了五天后,吴军迎来了新的领兵主帅,暂替叶言心主持大局。 只可惜新来的主帅似乎并没有太多的经验,不说连叶言心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甚至还稍逊副将一筹。 在她的指挥下,直接带领了大周取得了一次小规模胜利。 但吴军回防及时,损伤并不大。 而后又是艰难地你来我往了十日后,姬杉又收到了来自吴国都臣的消息。 叶言心被关押进了天牢。 在朝堂之上,她无法让吴王信服是城内出了细作,在城中大肆泼油才导致大火燃起,粮草被毁。 或者说她无法让吴王相信那个里应外合地细作不是她叶言心。 最无法解释的还是主动打开城门迎战。 那分明是在弹尽粮绝之下的孤注一掷。 这是叶言心多年征战经验下得出来的最优解。 毕竟在吃不饱饭的情况下,将士们多捱一天都是折磨。 饿得是肚子,失去的是战力。 虽然最终尝试失败了,但是她们还有力气成功撤离,而不是被围困致死。 可是吴王不相信这个解释。 再加上许多大臣在言语上煽风点火,推波助澜,使叶言心的言论更加站不住脚了。 最终秉承着危机时刻宁可错杀,不能放过的原则,暂时将她关押至天牢。 还有人企图为叶言心求情。 可一句“大敌当前,叶大将军是大吴经验最丰富,最成熟的将领,更何况一直是大将军率大军抵御周国,若不熟悉战况,新的统帅如何抵御”彻底将吴王惹怒。 “孤就不信我偌大个吴国,没了她叶言心便无人可战了?” 至此,叶言心再无回旋之地,只得面带绝望地走进天牢。 不曾想,她不过中了周国的一次埋伏,竟然就落得这般田地。 她与丞相一脉本就不和,却不曾想丞相竟然在这种危急关头仍想的是铲除异己。 要借机将她铲掉。 大吴,实在危矣啊。 叶言心内心焦灼地厉害,在牢中也整日想着前方战事。 而吴国的将领在她下狱的短短两个月内,竟然换了五名领军统帅。 只要战事一失利,吴王便立即下令更换。 直到第五位统帅也打了败仗,吴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为谁所用。 此时她才又想起了叶言心。 吴王犹豫纠结着要不要重新任命她。 可是她已经将其下狱,生怕叶言心对她怀恨在心。 吴王的意图显露,虽迟迟未下定决心。 但已经有大臣从她的态度中察觉到了这一点。 自然,姬杉的人一旦得知,是必须要拼尽全力阻止叶言心重新回到战场的。 吴国如今摇摇欲坠,岌岌可危。 在许多人眼里已经是处于早亡晚亡都要亡的状态了。 不是每个人都愿意为自己的国家身先士卒,共存亡的。 于是自然有心思活络的大臣想要“弃暗投明”。 细作们抓住了这一点,成功劝服了几名大臣。 其中不乏有能够出入天牢之人。 她们要赶在吴王回心转意之前,直接杀了叶言心。 * “若是本官出手除掉叶言心,待到城破,周王陛下当真会给本官论功行赏?”吴国廷尉坐在椅上,已然被这天降的馅饼吸引。 她正愁吴国颓势尽显,自己日后该何去何从呢。 “这是自然,杀了叶言心,便是大功一件,陛下从来不会薄待功臣的。” 吴国廷尉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那么,叶言心的命,就当作本官献给陛下的投名状吧。” “那草民就先恭喜大人前途光明了。”幕僚也一样露出了诡异的微笑。 这是廷尉的投名状还是她的一项功绩,还不一定呢…… 然而吴国廷尉并没注意到这一点,夹起一块小饼,正吃得津津有味。 第276章 你果然叛国了 吴国天牢内。 潮湿阴暗,几乎听不到什么声响。 带着浓烈的死气。 但是由于叶言心罪名未定,她在牢中的待遇竟然还算是好。 虽然硬件是无法改变的,但好歹有软软的棉被,当然不是潦草的草席。 她就那样盘腿端坐在床榻之上,仰头望着天窗内透过的月色,没有做任何事情。 听到有脚步传来才微微转动眼珠。 “白廷尉?”叶言心看清楚来人的面貌,不禁眼睛微眯。 “叶大将军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廷尉说着走到牢门前。 而后仰着下巴,示意跟随之人将锁链打开。 “算不上久。”叶言心嗤笑一下,沉声说道。 毕竟二人前不久刚在朝堂上看过。 她记得廷尉也在主张将她押入大牢的那一批人中。 “不知你,有何贵干啊。” “自然是奉陛下旨意前来的。” 牢门打开,但廷尉就站在门口,不准备进去。 “陛下的旨意?”叶言心听罢收起了脸上不屑一顾的神情,“陛下……回心转意了?” “那当然……”廷尉故意拉长语调,“不是了。” “陛下是下定决心了。” “你什么意思?”叶言心皱起眉头。 “给叶大将军呈上来吧。”廷尉不正面回复,而是高声吩咐道。 于是便见一宫中姑姑打扮的女人端着木盘走了进来。 木盘上赫然摆着匕首、酒樽和白绫。 “陛下洪恩,让将军自行选择。” “圣旨都没有,你诓本将呢?!”叶言心见状瞳孔微缩,却厉声呵斥道。 “陛下体谅将军这么多年来为吴国征战,虽然最后走错了路,也想给你留个体面。” “别以为你能诓骗得了本将。”叶言心说着将脚放到了地面之上。 她这几日也想清楚了。 虽然她自己也知道新帝心思确实敏感,但并没有昏聩到忠奸不分的地步。 这次能毫无证据便将她下狱,没有人推波助澜她是如何都不信的。 至于目的在哪里…… 思及大周内应在关内的所作所为,叶言心此时此刻已经不惧怕以最险恶的心思来揣度自己的同僚了。 怕是有人已经叛国。 “滚吧,没有陛下的圣旨本将军一概不认。” “好吧。”廷尉遗憾地摇了摇头,“本来想让将军走得好看一些的,既然如此,也别怪本官心狠了。” “你果然叛国了?!”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叶言心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说着眯起了眼睛,“你不会以为本将军赤手空拳便只能束手就擒了吧?” “当然不会。”廷尉笑了,“所以本官早有准备啊。” 叶言心忍无可忍,终于站起身来。 可下一秒,她却感觉一阵头晕。 “你…?!” “叶将军,今儿中午的饭好吃吗?”廷尉早就在饭菜中动了手脚,“本官可不敢看轻您。” 其实差点是轻看了的。 若不是幕僚提醒,她便想不起来提前下药一事。 毕竟廷尉早就将叶言心视作了砧板上的鱼肉。 任自己宰割。 “动手吧,弄得干净些。”廷尉也不再继续废话,转身吩咐道。 可叶言心不愧是常胜将军,哪怕中了药也不是那样好对付的。 她强撑着力气躲过了几次致命攻击,甚至在两人夹击下夺走了一把匕首! 狭小的牢房并不能限制住她的身手。 叶言心拿了刀,也不管动手的两人,径直朝廷尉命门捅去。 然而在药物的作用下,她终究不能如平常一般速度敏捷。 这一击虽划破了廷尉的手臂,却被躲过了致命一击。 廷尉也有些功夫在身上,见状也不再端着架子,拿起白绫就要往叶言心被子上勒。 打斗中,其中一名女人一时失手,被正中脖颈,先一步倒在血泊中。 可同时,叶言心也越来越能感觉到力不由心了。 由于她一下午都在坐着,所以感受并不明显。 如今一发动全身的力量,似乎是催动了药性蔓延。 实在是快要挥不动刀子了…… 廷尉见她动作变得迟缓,连忙抓住时机,用力冲过去将白绫套在了叶言心脖子上。 力完全收紧。 叶言心面色涨红,却依旧没放开手中的匕首。 手掌握着它缓缓升起,对准了廷尉的后心。 但廷尉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只是一味咬牙切齿地加重力道。 另一名幸存下来的女人虽然看到了寒芒升起,却完全来不及做出反应,就看到叶言心突然发疯一般猛地后退。 廷尉一时猝不及防,被她带着也踉跄后退着。 此时她还没有意识到叶言心究竟意欲何为。 下一秒,叶言心便重重将后背撞击在她胸口上。 而后,廷尉只感觉到后背一阵剧痛。 她瞳孔骤然缩小。 鲜血不断从后心涌出。 “大人!!”女人忙跑过来,却只能眼看着廷尉呼吸渐弱。 而叶言心此时也再没了动静。 一时之间,地上躺了三个生死不明的人。 女人一时有些慌了神。 若是让人发现她们全死了,只有自己活着,那岂不是…… 不行…… 她也不管地上的人究竟是死是活了,六神无主地向外面跑去。 却在即将抵达大门之时,眼前一道银光闪过,她也应声落在了地上。 在意识消亡之前,她只看见了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人…… 一炷香过后,那人终于离开了天牢。 而在她背后,燃起了熊熊烈火。 第277章 姬氏千秋万代 “你说什么?!”吴王听到禀报后当场拍案而起,“走水?好端端的天牢怎么会走水呢?!天牢为什么会走水?!” “原因尚未调查出来……” “叶言心呢?那叶言心如何了?!”吴王心头突然蔓延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而后果然听来人支支吾吾地说道:“叶大将军她,她……死在了大火中……” “你说什么?!”吴王不由握紧拳头,冷意从心口蔓延至全身,“你再说一遍?!叶言心怎么会死?!” 哪怕她将叶言心关了起来,也从来没想过要了她的命啊…… “孤都没让她死,她怎么能死?!”吴王说着气势越来越小,甚至瘫坐在了龙椅上。 她本来都要下定决心将叶言心放出来了…… 眼看大周就要赢了,她也再没了可用的将领…… 这下连叶言心都死了,她该怎么办啊?吴国又该怎么办? “废物!一群废物!都是废物!”吴王气急败坏地将案几上所有东西一并推落到地上,“滚,都滚!” 看到这架势又听到这话,宫人们无一不慌忙跪下。 生怕自己被王上怒火波及。 殿门合上,整个殿内静悄悄地。 年少的吴王再也沉不住气了,伏在案几上掩面痛哭起来。 * “成了。”姬杉看着密报,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陛下,什么成了?”一旁的齐慧一头雾水地看着她。 只可惜无法看到上面的字。 “叶言心死了。”姬杉说着缓慢将纸条放到烛火上,付之一炬。 “叶言心?”齐慧大惊,“怎么这么突然……” 她一时间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 最先的肯定是震惊,而后便是惊喜,可末了却是有些遗憾和唏嘘。 惊喜自然是因为叶言心一死,吴国再无拿得出手的将领,她们大周接下来的路会走得极其顺利。 而遗憾在于,她虽在此之前没有同叶言心交过手,但也多少听说过她的名声。 年少成名,天纵奇才,是吴国当之无愧的常胜将军。 此番交手,更是觉得传言非虚,确实是可敬的对手。 可这样的人,竟然不是在两军交战时战死沙场,而是死在了吴国都城…… 哪怕叶言心被她亲手斩于马下,齐慧都不会为此感到遗憾,只会觉得热血沸腾。 可现在就不太一样了。 不过这些复杂的情感也只能在齐慧脑中停留一瞬。 “陛下,既然叶言心已死,臣以为应该将此消息广为告之!”她立即提议道,“如今与咱们打仗的吴国兵士,绝大多数都是由叶言心一手带出来的,此消息一出,定然会军心大乱,届时……” “老将军当真是同孤想到一起去了。”姬杉看了她一眼,“不过将消息散布出去就好,暂时不需要发起猛攻。” “可陛下,臣以为这是绝佳的时机……”齐慧不明白。 姬杉只道:“不急,好戏还在后面呢。” “孤以为,咱们这一仗,打到这种时候,后面的将不费吹灰之力便可以直接拿下了。” “您是有其它安排?” “大将军等着看便是。” 姬杉十分胸有成竹。 先前的纸条上不只写了关于叶言心死亡的消息。 更为关键的是,吴王在任命又撤下了一个又一个主帅后,终于是落入了她设好的陷阱中。 新的吴军主帅虽然小有才能,可是为人极为贪婪。 早在许久之前,就已经被姬杉派出去的人用重金收买。 忠臣良将已死,如今,该这真正的“通敌叛国”之人登台表演了。 * 又过了五日,齐慧才终于知道什么叫做不费吹灰之力。 在姬杉首肯后,大周军队终于再一次发动攻击。 而出人意料的是,这一次,竟然无人阻拦他们过河。 齐慧讶异,生怕遭到埋伏。 可小心翼翼地走了一路,眼看成功上岸,也并未有任何事情发生。 一根冷箭都未曾见到。 更为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是,在她们的人马正准备攻城之际,城门突然大开。 城门开启,在月光照耀下,未见有兵马奔涌而出,与她们决一死战。 而是看到了投降的旗帜。 吴国,不战而降? 这是谁也没想到的。 可事实确实如此。 当然,新任主帅无法说服所有兵士接受投降,但是她可以药倒所有人。 现如今开城门迎接大周入城的,只有她从都城带过来的亲信军队。 齐慧命人先捆了这些吴国人,而后带着疑惑和十二分警惕迈入城中。 随处可见的都是歪歪倒倒的兵士。 看来吴人所言非虚…… 入吴都之前最后一道难以突破的一关,竟然就这样轻易地拿下了。 齐慧只觉有些不真实。 没了护城河,又没了关塞,吴国便什么都不是了。 周军自此之后一路顺畅无阻,月余便直取吴都。 叶言心领军时,大周用了一年的时间才拿下了吴国三分之一的国土。 而叶言心身亡后,剩余的三分之二国土只用了一个多月就被大周收入囊中。 任谁不唏嘘叹息。 可最后悔的莫过于吴王本人了。 她听信谗言,间接害死了唯一能与周国抗衡的叶言心,导致了大周如秋风扫落叶一般轻松荡平了吴国。 可世间没有后悔药。 吴王怕是死都不能瞑目了。 而吴国自取灭亡后,世间除了周国便只剩下了一个小小魏国。 魏王不敢蜉蝣撼树,主动带领整个魏国降于大周。 她也算是唯一一个得以善终的王上了。 姬杉念其识抬举,不仅没有将她贬为庶民,甚至还赐了个末等爵位给她。 魏国彻底归顺,赵国吴国宗室几乎灭亡,梁国梁王带领全族逃亡北方,再也无法踏入中原半步。 如此天下大定。 * “天命所归,姬周当兴——” 听着耳边传来的高声,姬杉缓缓走上万步长阶。 上空是祥云密布,百年盘旋。 下方是万人朝拜,高呼万岁。 “日月当空,光照大地——” 随着震耳欲聋的呼声,姬杉睥睨看着高台下的众人。 这一天,终于是来了。 她等了许久,大周也等了许久。 天下疆土已尽数归顺大周,她结束了战乱纷争的局面,如今,实乃天下之主。 姬氏的千秋万代,也将始于她。 于是,在万人注视下,她缓慢回身,将地上放置的火把径直扔入巨鼎中。 青烟袅袅升起,姬杉一手按在腰间佩剑上站得笔直。 眼睛扫过鼎身,那里刻着大周历代王上的名讳。 她闭上眼睛,在心中默念每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 尽管战乱纷争时代持续了五百余年才终于得以结束,姬氏先祖也已经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但从今日起,她们将永远被史书所铭记。 姬杉最后将目光落在了自己太母和母亲的名讳上,指尖不由抚在上方。 而后转身振臂一挥。 顿时,广袤又安静的大地上再度传来呼声。 “大周千秋万代!!!”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