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声声雨》 苏绣 1 六月份的江南市总是阴雨绵绵,入夜时分,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乔泺踩着大约七公分的高跟鞋,藏青色旗袍上的牡丹暗纹在夜色里若隐若现。她左手撑着一把纯黑色的长柄雨伞,伞头是亮银色的,上面雕刻着一朵牡丹花。 这是黎苏禾第二次见乔泺,上一次见乔泺是在五年前。乔泺和五年前的样子相比几乎没有改变,就连身上的旗袍都好像没有变化。 “乔老板,你好。”黎苏禾压下内心异样的想法,开口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在江南大学毕业后,她自主创业同朋友开了一家摄影工作室,前些日子工作室接了一个国风复古的客单。 这个单子于工作室而言事关重要,在心里反复衡量之后,她最终想到的拍摄场景便是乔泺经营的苏绣。 五年前乔泺和她的苏绣给黎苏禾留下深刻的印象。这次再见乔泺,更证明了她的想法正确。 乔泺和她的苏绣完全符合黎苏禾心中国风复古的形象。 黎苏禾是在一周前预约了乔泺在苏绣见面。今晚,她如约而至。 乔泺低头收伞,边回答,“抱歉,今天临时有事外出。” 乔泺沙哑的声音和她的外表并不符合。若只听声音,会让人觉得是个嗓音低沉的男人。 “没关系,今天天气不好,路上塞车,我也是刚到。”黎苏禾微微一笑,客套了几句。 乔泺闻言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她一边开门一边示意黎苏禾进门。 上周约好这周晚七点在苏绣见面,黎苏禾在更早的时候就到了。一是心血来潮想过来看会书,二也是想仔细观摩苏绣的环境。然而在她提前抵达苏绣的时候,大门却紧闭着。 苏绣的门是一扇梨花木双开门,关的严实,看不见里面的样子,就连光也透不进去。 五年前就听闻苏绣除了它具有的复古特色,美艳的老板娘,还有一个从不闭店。只是今晚所见,似乎并非如传言那般。 “咯吱”的声音响起,乔泺推开门,昏黄的灯光从里面涌出来。 时隔五年再次踏入苏绣,黎苏禾还能想起五年前第一次来苏绣的场景。 在进门一瞬间,她就被挂在正厅墙上的江南刺绣和站在一旁的乔泺所震撼。 那一幕她记了五年之久。 苏绣正厅的陈设一如从前,目光所至没有任何变化。就连烟灰缸里的烟头数量都好像和五年前一样。黎苏禾内心涌上一阵阵说不上来的怪异感。 “黎小姐,喝杯普洱茶吗?”乔泺放了手中的伞,走到茶水区,回头询问了一句。 “好,谢谢。”黎苏禾对上乔泺的目光,礼貌回应。 乔泺的左眼下眼睑上有一个红色的胎记,不大不小,笑起来的时候像是会游动的红色泪滴。黎苏禾有些后悔没有带相机过来,这样的乔泺,和夜晚无人的苏绣,她应该记录下来。 黎苏禾还在脑海里构思作品的时候,乔泺端着一个紫砂壶和两个茶杯,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我家乡的普洱,尝尝。”乔泺边倒茶边说道。 黎苏禾对于茶叶没有研究,她也不热衷于品茶。 但出于礼貌,黎苏禾还是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入口的苦涩让她微微皱了眉头。 黎苏禾的表情尽落入乔泺眼中,乔泺垂眉笑了笑,端起茶杯浅尝了一口,才开口说话,“周掌柜向我提起这件事的时候,我便想到是你。”周掌柜是苏绣的负责人,是一个带有书生气息的矮个子男人,也是乔泺的得力助手。 或许有人不曾见过乔泺真容,但一定听闻过周掌柜这个名字。 听到乔泺这样说,黎苏禾愣了一下。 “没想到时隔五年,乔老板还记得当年那件事。”黎苏禾脸上随即露出窘迫的神情。 苏绣2 黎苏禾踏出苏绣大门的时候,还未过晚上九点。她最初以为合作一事难以达成,没想到的是乔泺非但没有拒绝她,还给了她长期合作的机会。 黎苏禾此刻显然有些兴奋,她握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点亮屏幕后拨通了一个电话,并未注意到身后苏绣的大门正缓缓关上。 在彻底关闭的那一瞬间,流泻在外的昏黄灯光瞬间被黑暗倾吞,无声无息。 电话响了几声才通,黎苏禾忍不住分享喜讯,“西西,乔泺答应同我们合作了!”语气里全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什么?你再说一遍!”电话那头的人似乎不确定自己听到的内容,反问了一句。 苏绣开业十年来,江南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它似乎已经成了江南市的标志性建筑物。然而就是这样一家家喻户晓的店,却没有任何广告宣传。这么多年来,不少媒体公司找过苏绣,都被拒之门外。 黎苏禾耐心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西西,你快告诉我这不是做梦吧?” 和所有初创业者一样,黎苏禾开的摄影工作室一年来收益都不算太好。不仅竞争大,创新难。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题,他们工作室实在是没什么名气,客单经常性被人截胡。 作为摄影届新秀,又是刚毕业的学生,黎苏禾产生过放弃这个工作室的想法。然而幸运的是,前段时间有个名气不小的国内时尚杂志找到了她。 这家时尚杂志的主编透露自己无意中看到黎苏禾大学时期的作品,可以说是一见钟情。黎苏禾大学时期热爱复古风,有大量关于复古的主题作品,部分作品曾拿过校园奖。 杂志主编也不是没有要求,尽管中意黎苏禾大学时期的作品,却不满意黎苏禾工作室如今的风格。 主编直截了当表明黎苏禾如今的作品,多了商业气息,少了当年的烟火气。 黎苏禾很无奈却也没办法,模板化才是现阶段维持工作室的办法之一。 以她工作室的现状,个性的作品还无法得到大众青睐。 黎苏禾不想错失这次机会,她答应杂志主编,三个月内交出满意的答卷。而杂志主编也承诺黎苏禾,若答卷满意,他们会考虑签约她的工作室。签约知名杂志,这对于一个没有背景后台的摄影新人来讲,绝对是新的里程碑。 “啊!”电话那头短暂的沉默后传来一阵尖叫声,打断黎苏禾的回想。“阿禾,你在哪儿?我想马上见你!” “我还在苏绣门口。”黎苏禾和西西是大学校友,两人志趣相投,大学时期同在学生会工作,又一起进了影协。本科毕业后西西放弃考研和黎苏禾出来创业,便是这家摄影工作室。 “我能进去苏绣看看吗?”电话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西西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出门。 “当然可…”黎苏禾边说话边回头看。 “怎么了?高兴傻了?”西西这时已经拦到车,电话那头传来她的声音,“师傅,秦水街苏绣。” “苏绣,关门了。”黎苏禾盯着紧闭的梨花大门,仿佛从她下午到苏绣,这扇大门就从未打开过一样。 “我说阿禾,难道你刚才是在梦游?我就说苏绣怎么会答应你这种事情。”西西耐心安慰着语气听起来备受打击的黎苏禾,反正对于这件事她本就不抱多大希望。 黎苏禾没有说话,她赶忙挂了电话,打开微信。 闪烁着蓝光的屏幕里,乔泺两个字安安静静躺在她的通讯录里,她才轻叹一口气。幸好加了微信,不然她在一瞬间也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梦。 “喂?阿禾?”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忙音,随即通讯断了。西西一脸郁闷,没有再回拨,她挺直身子,“师傅,麻烦您开快些。” “说起来,今天苏绣没开业呢。”司机师傅回头看了一眼西西,在女孩开口说地点的时候他就想说这句话的。 司机爱跑秦水街这条路,他今晚照旧接了不少去苏绣的单。 “说来也怪,苏绣开业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关店呢。说不定是店里出了什么问题,不得不关门。……”司机师傅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西西并没有听进去。 秦水街1 西西到达苏绣的时候,还未过晚上九点半。 苏绣地处郊区,她们的工作室距离这边并不算远,同属于城市边缘地段。 九点多的秦水街已十分安静。若平时苏绣营业人流量或许大一些,而此刻的秦水街和梨花大门前的环境一样,显得有些寂静。 苏绣占地面积不小,占了差不多三分之一的秦水街。 “阿禾!”西西下了出租车,就看到站在苏绣门口独自发呆的黎苏禾。 “我说亲爱的阿禾姐姐,你真的见了乔泺吗?”西西边说话边抬头看眼前的苏绣,巨大的梨花木大门把苏绣里面的风景掩得严严实实。 黎苏禾滑开手机在西西面前晃了晃,“乔泺女神的微信!” 她自然是真的见到了乔泺。 西西拿过黎苏禾的手机,盯着屏幕研究了一会,“这不会是你自己的小号吧?” 黎苏禾噗嗤笑了,“当然不是。” 西西脸上这才露出喜悦的笑容,“阿禾,看来我们要转运了。” 从知名杂志找上她们开始,好像一切都在开始变好。 工作室开了一年多都没有起色,没成想一夜之间她们拥有了别人得不到的资源。 “这叫功夫不负有心人呐!”黎苏禾挽上西西的手臂,佯装一副正经模样,“走,今晚老板请你吃宵夜。” 西西配合着鞠了个躬,“谢谢黎老板。”当初创业,黎苏禾出资最多,是工作室的大老板。 秦水街不算长,除去苏绣,这边还有两家老字号店铺十分出名。 其中便有一家专做宵夜档的面馆。 “早就听说这里的牛肉面好吃。”西西挽着黎苏禾的手,边走边说话。 九点多宵夜店才开始营业不久,店里只稀稀疏疏坐了几桌客人。 热腾腾的牛肉面刚端上来,一阵悦耳的铃声就响了起来。西西皱了皱眉头,“大晚上的谁找我。” 她刚接起电话,“姐姐你不在家吗,我忘带钥匙了。”电话那头传来混混沌沌的女声,听起来就像醉酒的声音。 “小溪?你回来了?”西西心里咯噔一下,想也没想就抓起桌上的包,她看着黎苏禾面带歉意,“阿禾,看来我和这碗牛肉面真的没什么缘分。” “小溪发生什么事了吗,我陪你一块去。”黎苏禾放下筷子也准备起身,吃面这种事情什么时候吃也都一样。 “没什么,忘记带钥匙而已。你别起来,我自己回去就行了。”西西比了个手势,示意她不要浪费两份热腾腾的牛肉面,便匆匆离开了。 这个点在秦水街不难拦到出租车,她前脚刚上车,后面就停了一辆价值不菲的车。 后排下来两个身材高挑的男人,这两人刚站稳脚,就听到前面那辆出租车的车门“嘭”的一声被人关上。 其中一个男人蹙了蹙眉,好像是在不满这个关门声惊扰到了他。 “小地方,不要太在意。”说话的男人矮一些,不太明亮的路灯下,隐约看得出染了深蓝色的头发。 显然蓝发男人误会了,旁边的男人没有回应他,而是盯着眼前这家店的招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十点的秦水街,又开始繁忙起来。宵夜档陆续开业,苏绣不营业,丝毫不影响大家的胃口。 “怎么,阿宇,你想吃这家的牛肉面?”蓝发男人看了一眼身边的同伴,见他的目光停留在眼前的面馆。 “嗯,就这里吧,不去那边了。”被叫阿宇的男人迈开脚步进了这家店,蓝发男人紧随其后。 秦水街2 黎苏禾正盯着对面的牛肉面发呆,她不得不夸一下这家店食物的分量,满满当当,丝毫不像一人份。 西西走后,黎苏禾独自吃完一碗牛肉面,她摸了摸七分饱的肚子,打算玩会儿手机再离开。 屏幕刚亮,她就看到西西发来的安全到家信息。她正准备回复信息时,耳边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这位美女,我们可以坐这儿吗?” 黎苏禾闻声抬头,入眼便是两个长相精致的男人。 个子略高的那位神情漠然,蓝头发那个则一脸笑意。 显然刚才那句话就是这个蓝头发的男人说的。 黎苏禾下意识往周边看过去,她可不认为这两个长相英俊的男人,是故意过来跟她搭讪的。 果然,十点之后,这家店已经座无虚席。西西走后,她一人霸占了一张四人桌位置。 由于她面前还摆了一碗牛肉面,所以目前并没有人过来拼桌。 她还发现周围似乎有不少目光聚焦在眼前这两名男人身上,准确的说是盯着蓝头发的男人。 但以黎苏禾的眼光来看,另外一个男人无论身形还是外表都比蓝头发的优越。 果然长的太帅出门是会引起大众注意的,黎苏禾心里不由自主分析了一下。 有帅哥要来拼桌,没有拒绝的道理,黎苏禾点点头示意他们随意入座。 她的心思还在回复西西信息上面,并没有注意到周围已经有人悄悄举起手机。 “美女胃口这么大?”蓝头发的男人刚坐下就发出一声感叹。 “…”黎苏禾打字的手顿住了,抬头看了看他,又看了桌上摆着的两个碗,感到一阵无语。 “被放鸽子了。”黎苏禾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答他,大概是这男人太过于自来熟。 嗯,绝对不是因为对方长得帅。 “那我可以吃吗?我实在是饿坏了。”蓝头发的男人冲黎苏禾眨了眨眼睛。 “????”黎苏禾内心明显受到惊吓,但她没表现出来,而是有些木讷地点了点头,“你不介意的话,我朋友没有动过它。” 蓝头发的男人听完毫不客气的把面碗移到自己面前,吃了起来。 期间还不忘点评一番,“虽然不是新鲜出炉的面条,但味道似乎也不差。” 黎苏禾此刻没忍住在微信群里吐槽对面的两个男人,尤其是在蓝发男人吃了西西的牛肉面之后。 群里一共五个人,只有一个是工作室聘请的化妆师,其他人都是黎苏禾亲近的朋友。 化妆师是个20出头的女生,平时就是一个花痴,“老板快偷拍下来,我想看帅哥。” “顾宁宁你不如直接过去,假装放飞机的是你自己。”说这话的是苏原,是黎苏禾的远房亲戚,今年27岁。 “好主意啊苏原!”顾宁宁发了一个我马上就来的表情。 黎苏禾这边看完乐的不行。 除了西西,她还没跟工作室其他成员说过苏绣的事情,她决定明天再给他们一个惊喜。 “不过我还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染着深蓝色头发的男生,这未免太骚包了些。”黎苏禾忽然感叹。 “深蓝色头发?又高又帅?”顾宁宁突然发了一连串反问。 “对呀,不仅染着一头蓝发,耳朵上还戴着深蓝色的耳钉。”黎苏禾又抬头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两个男人。 由于客人多,他们点的面还没上。 蓝头发男人已经把牛肉面吃完,似乎在回味无穷。 被顾宁宁这么一问,黎苏禾又多看了蓝发男人几眼,莫名觉得眼熟,但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 “许家公子今天现身江南市。”一行字映入黎苏禾眼帘。 能上热搜的许家公子还能是谁?自然是京城许家独子许辰文,那个常年活跃在网络里的富家公子。 黎苏禾盯着屏幕里的照片看了半天,以及下面发过来的一行文字。 “你是许辰文?”她震惊之余不忘问对面的蓝发男人。 深蓝色头发的男人笑了笑,没有否认,“是我。” “…”黎苏禾一阵无语,大脑出现短暂当机。 她今晚遇到的惊喜未免太多了。 “美女,你都没发现被人偷拍了吗?”许辰文眼角余光扫了一圈周围的环境,意味深长的看着黎苏禾。 黎苏禾闻言看了一眼周围的人,从刚才就有人一直盯着他们,尤其那些目光像是要长在许辰文身上一样。 起初她还以为是这两个人长的太过于吸引眼球,而许辰文又顶着一头蓝色头发。 那旁边这个高挑的男人,是娱乐圈的新星吗?娱乐八卦里不经常说许辰文喜欢和娱乐圈的小鲜肉一块儿玩? 秦水街3 “他是我朋友。”许辰文似乎看穿了黎苏禾的想法。 “呵呵。”黎苏禾尴尬极了,她干笑一声,“这碗面我请你吃,我觉得我要走了。”黎苏禾很快反应过来,许辰文是谁? 可不单纯是个京城太子爷,他的父亲是国内首富,据说母亲是红二代。 而许辰文本人不仅有钱有才,长相还不亚于娱乐圈的男明星,平时的娱乐八卦比当红流量小生还要多。 开玩笑,和许辰文一起吃牛肉面的场景,要是被人拍下传到网上,她黎苏禾大概就要成为明天热搜的女主角了。 许辰文无所谓地摊了摊手,往后坐了坐,“你觉得现在才走还来得及吗?”说完还看了旁边的男人一眼,“阿宇,你说是吗?” 旁边的男人摆弄着手里的手机,面无表情,头也不抬地说道,“我想面条再不来,就该走了。” 男人刚说完,两碗热腾腾的牛肉面就端了上来。 毕竟许辰文不是偶像明星,没有疯狂的粉丝上来要签名,这顿宵夜倒也吃得安静。 黎苏禾硬着头皮坐在一旁等他们吃完牛肉面。 都怪许辰文的自来熟,上来就把西西的面条吃了。她这时候单独走出去,难免要被八卦吃掉。 黎苏禾再次打开微信的时候,群里的信息已经99+,失联一会的西西也加入了讨论。 “我运势这么差?难得有机会见到帅哥,还被我错过了!”西西愤懑不平。 黎苏禾翻到这条信息的时候笑了,她开始打趣西西,“那也不算太差,原本属于你的那份面被许辰文吃了。这件事情你可以在微博上吹一年。” 西西看完,更加难过了。她今晚不仅没有见到乔泺,眼睁睁看着牛肉面从嘴里溜走,最后还要错过与帅哥同桌吃宵夜的机会。 这时候,对面两个人也把面吃完了。 她把手机放回包里,“麻烦你们带我离开这里了。”十点后,吃宵夜的人越来越多,外面排队的人排起了长龙。 大部分是慕名而来吃牛肉面的,有些明显看得出来是接到风声过来看许辰文的。 许辰文一脸头疼的样子,“我真的只是想来吃牛肉面而已。” 旁边的男人一脸淡漠,他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话。 过了大概十分钟,门口进来一个年纪稍大的中年男人,一身西装革履,手上戴着白色手套,直奔黎苏禾他们这张桌子。 “少爷,车开过来了。”男人声音有条不紊,明显是个受过专业训练的管家。 这句话是对许辰文旁边的男人说的。 男人没有说话,颌首后起身就走。 许辰文坐着不动,他看着黎苏禾,弯了弯嘴角,“你还傻愣着干什么,跟上他。” “我?”黎苏禾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欲伸手指自己就被许辰文的话打断了。 “快去吧。”许辰文再次催促,他本人则靠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谢谢。”虽然不知道他的用意,黎苏禾反应过来后,连忙抓起包一路小跑跟上那个男人的步伐。 门口的长龙里果然有不少人是来看许辰文的,尽管前边这个男人长的不错,却也只是引起部分人的目光而已。 黎苏禾经过人群的时候,隐约听到有人小声讨论,“没想到运气这么好,不仅能见到许辰文,还能见到这么帅的男孩子。” “诶,他们好像就是和许辰文一同出行的人。” “是诶,那个男人是新人吗?” …… 走出人群不远,停着一辆黑色迈巴赫。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打开车门,那个被叫做叫阿宇的男人坐了上去,便开始闭目养神。 这一连串动作,似乎丝毫没有让黎苏禾上车的意思。 还是许辰文的自来熟比较好。黎苏禾心里默默的感慨了一下。 这个男人一声不吭高冷的模样让人看不穿他在想些什么。 就在黎苏禾认为这个男人并不打算听许辰文的话带她离开的时候。 中年男人走过来把后车门关上,转而笑眯眯的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小姑娘,坐副驾驶吧。” “好,谢谢。”黎苏禾非常感激的看了一眼中年男人,随即快步上了车。 再遇苏绣1 “麻烦您送我到前面路口停就行。”黎苏禾心里想,离开这家店就行了。前边路口就是苏绣,正好今天不营业,没什么人经过。 中年男人闻言笑了笑,他应了声好。 车子滑出不过几百米,便稳稳的停在苏绣门口。 “谢谢。”黎苏禾解下安全带,跟旁边的中年男人道了声谢,又回头对坐在后面的男人也说了声谢谢。 虽然黎苏禾认为这件事是他们引起的,还不知道今晚的事情是否会上明天的娱乐八卦新闻呢,但她还是得道谢一番。 中年男人脸上是客气的笑容,他还没来得及下车替黎苏禾打开车门,就见小姑娘一溜烟下了车。 “黎小姐?”脱下旗袍的乔泺披着一头长发,身上穿着一条丝绒吊带连衣裙,姣好的身材在路灯下若隐若现。 黎苏禾才刚下车,就看见不远处的乔泺。 她下意识吞了吞口水,心里已经激动万分,感慨着乔泺凹凸有致的身材,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风情万种。 “乔老板,又见面了…”黎苏禾觉得自己今晚算是运气爆棚了。 “乔小姐。”中年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一旁,他朝乔泺弯了弯腰。 “陈管家。”乔泺点点头,“辰文和小宇呢?”乔泺是在准备睡觉的时候,接到苏颉宇电话的。 她是知道许辰文和苏颉宇这些天待在江南市的,但此刻她并没有看见这两个人的身影。 “苏少爷在车里休息,许少爷稍后才能到。”陈管家回答的态度是毕恭毕敬的。 乔泺点点头,看了一眼黎苏禾身后的黑色迈巴赫,又重新把目光放在黎苏禾身上,脸上露出笑容,“进来坐会?” 比起穿旗袍的乔泺,穿便装的乔泺温和许多,少了攻击力。 黎苏禾点点头,她没有理由拒绝乔泺的邀约,即便她此刻还处于混沌状态,正在艰难的消化所有信息。 比如从乔泺的话语中可以听出来她和许辰文很熟悉,又比如这位陈管家对乔泺十分尊敬。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黎苏禾此刻觉得自己像个狗仔,想深入了解乔泺的私生活。 如此有缘分的狗仔,谁不想做呢? 苏绣的梨花大门没有打开,还是紧紧闭着。 乔泺是从大门一侧的小铁门出来的,她边推开门边说话,“走小门不介意吧?” 未等黎苏禾回答,她又开口,“麻烦陈管家照顾好小宇。”乔泺顺带招呼了一声陈管家。 黎苏禾这边摇了摇头,她没那么多讲究,哪会在意小门还是正门。 她现在想到能近距离接触乔泺,心里有着说不上来的激动。 只不过她此刻十分好奇乔泺和许辰文的关系,同时又有些担心今晚发生的事情。 毕竟她刚拿下苏绣的合作,又和许辰文扯上关系。 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管是苏绣的合作还是和许辰文一块吃宵夜这事,都足以让黎苏禾和她的工作室火一把。 小铁门竟是一个小庭院的后门,和苏绣是完全隔离的。 黎苏禾进来以后才发现,这里和苏绣有一墙之隔,并非是连通的。 苏绣占地面积如此大,原来是这里还有一个带庭院的私人住宅。 在这之前,她一直认为这里是属于苏绣的储备仓库。 “我平时就住这里,有空可以过来玩,一个人住也是挺无聊的。”乔泺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黎苏禾。 “好啊,荣幸至极。”黎苏禾此时都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她今晚不仅收获了苏绣的合作,还得到乔泺的邀约。 这个运气,是年初烧的头香烧得不错吗?看来她年底应该回去还个愿。 “你和辰文他们认识?”乔泺又问道。 黎苏禾愣了一会,“不认识,今晚是第一次见。”她没想到乔泺会问她这种问题。 “哦?”乔泺只哦了一声没再说话,她随即转身继续往前走。 显然乔泺对于许辰文他们这种用豪车载送初次见面的女孩子的行为并不意外。 再遇苏绣2 庭院尽头是一幢一层楼高的大平房。入眼是一扇巨型落地窗,明亮的灯光从里面透出来,照亮了半边庭院。 屋内装修和苏绣截然不同。苏绣是典型的中式古典风格,而这间住宅则是美式乡村风格。 这种巨大的反差让黎苏禾内心升起一股怪异感。 乔泺领着黎苏禾走进了屋子,随手指了指旁边的座椅,“坐会,我去给你倒杯水。” 这种倒水场景,今晚经历了两次,黎苏禾暗想。她找了张椅子准备坐下,门口就传来一阵敲门声。 乔泺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黎小姐,麻烦您帮忙开一下门。” “好的。”黎苏禾想,应该是那个叫阿宇的男人过来了。 看来这种高冷的帅哥,只走正门不走后门。 然而黎苏禾打开门的时候,还是吓了一跳。 “美女,又见面了。” 竟是许辰文! “是你?”黎苏禾往许辰文身后看了看,并没有发现其他人,连那个陈管家的身影也没看到。 “是我,你很失望吗?”许辰文挑了挑眉毛。 “来了?”黎苏禾还没回答,乔泺已经端着茶水从厨房里走出来。 “遇到点事情。”许辰文探出身子,越过黎苏禾望向乔泺,又站回来看着黎苏禾,“美女,不让我进去吗?” “对不起…”黎苏禾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挡在门口,她侧开身子,让出位置。 许辰文这才大大咧咧走进来,往沙发上一坐,“我不过出来吃个宵夜,没想到被当成猴子看了一晚。” 这话是对乔泺说的,黎苏禾顺手把门带上。 乔泺噗嗤笑了一声,“看来黎小姐就是那个受害者。” 许辰文摊了摊手,端起桌上的柠檬水喝了一口,“你们认识?” 乔泺笑而不语,她招呼黎苏禾过来。 黎苏禾走过来坐在另外一侧的单人椅子上,“今晚刚认识。” 听到黎苏禾的回答,许辰文挑了挑眉。 “那还真是有缘分。我叫许辰文,不知美女怎么称呼?”许辰文放下手中的杯子,右手摆弄着左手食指上的戒指,目光对上黎苏禾。 不得不说,许辰文的长相确实不错,这种目光令她有一瞬间茫然。 “黎苏禾。”相比于他的长相,黎苏禾更在意的是他对自己的称呼,这个年代一口一句美女称呼女孩子,怎么听都让人感到不适。 许辰文听到这个名字后,瞳孔有一瞬间收缩,但很快又消失不见。“是个好名字,今晚谢谢你的牛肉面。” “很好吃。”随后他又补充一句。 乔泺似乎听懂了什么,意味深长地看着黎苏禾,又看了看许辰文。 许辰文和黎苏禾同时接收到乔泺的目光,前者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后者则是有些无语。 黎苏禾原本想说不客气,张了张嘴始终没把话说出口。 “对了阿禾,阿宇哪去了?”许辰文没等黎苏禾开口,自己倒是问起问题来了。 阿禾?黎苏禾头顶三条黑线,刚才还一口一个美女,这会就叫她叫得如此亲昵了? 难怪他常年占据热搜榜,这个人实在是过于轻浮。 黎苏禾并不知道那个叫阿宇的男人去了哪里,她把陈管家的话跟许辰文重复了一遍。 “哦?”许辰文听完只是哦了一声。 这一声哦,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黎苏禾觉得这一声哦和乔泺的那一声哦完全像是同一个人发出来的。 她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指针指向十一点半。 “今晚打扰了,乔老板,我该回去了。”黎苏禾指了指时钟。 “这么快?”许辰文皱了皱眉头,他才刚过来呢。 她原本就没打算进来的,不过是乔泺主动邀约,“嗯,我明天还有工作。” 这话说不上假,她明天没有工作安排,但工作室还是要去的。 “那我送你回去。”乔泺没有挽留,她起身看了一眼许辰文,“辰文你在这等我一会。” 黎苏禾自然不会拒绝乔泺送她,现在在她心里,乔泺是她向往的女神。 “那阿禾再见了。”许辰文看着黎苏禾,眼睛眯成一条线。 “再见。”总算要回去了,黎苏禾莫名松了一口气,但愿明天不要上娱乐新闻。 乔泺带着黎苏禾往原路走出去,依旧是来时的庭院和小门。黎苏禾离开的时候多了几分打量,光亮所及的地方她都看了一遍。 走出小门,陈管家和黑色迈巴赫已经没有停在门口。 乔泺按了按手里的钥匙,一辆普通的小轿车在马路对面响起。 绯闻1 黎苏禾是被电话吵醒的,八点的闹钟还没响起,手机铃声倒是响了起来。 昨晚乔泺送她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十二点,黎苏禾洗漱完倒头就睡了。 电话还在响个不停,黎苏禾伸手拿过手机,勉强睁开一只眼睛。 “西西”两个字在屏幕上闪烁,“简佐溪你最好有急事找我!”黎苏禾有起床气,众所周知。 “我说大老板!你要出名了!不,我们工作室都要出名了!”电话一接通,简佐溪就在电话那头大呼小叫。 听到简佐溪的话,黎苏禾的睡虫瞬间被驱赶走,她马上就联想起昨晚和许辰文一块吃面的事情。 事先在场的人都知道许辰文是自己主动过来跟她拼桌的,当时还有另外一个人,她最后也是跟那个男人走的。 娱乐八卦还能怎么写? 那个男人不是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吗?难道他真的是娱乐圈的新流量? “你快去网上看看。”简佐溪一时半会也没办法在电话里解释清楚。 “…行。”黎苏禾挂了电话后,拿起床头的平板打开微博,就看到娱乐热搜榜第一最后挂有一个大大的爆字。 “许辰文新恋情” 热搜第二是“关氏面馆” 热搜第三是“黎苏禾” 看到这第三个热搜,黎苏禾呆住了,网友这么能扒?毕竟她又不是公众人物,为什么连名字都能被人扒出来? 转眼想到江南是个小城,被熟人认出也不是什么怪事。 黎苏禾觉得自己此时像扒光了衣服,被放在互联网上让人进行观赏。 她点开第一条热搜,算是彻底折服于娱乐八卦的强大。她全程和许辰文也没有亲密接触,不过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 然而热门那条微博放出的几张动图中,旁边的苏颉宇被人用心p掉了。 从画面上来看,无疑是许辰文吃了一碗黎苏禾事先点好的牛肉面,两人还时不时说话。 更重要的是许辰文抬头看向黎苏禾时,脸上都是藏不住的笑意。 只有当事人知道许辰文完全是个自来熟,但在网友看来这就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令人无法反驳。 许辰文和黎苏禾吃完宵夜后,先后离开了关氏面馆。 这种刻意避嫌的操作完全就是被传绯闻的两个人常用的伎俩。 甚至还有人在评论中提到黎苏禾坐的那辆车,是许辰文母亲家族名下的。 这说明什么?双方可能已经见过父母。 黎苏禾是江南人,而许辰文的母亲也是江南人。 许辰文这次来江南,竟是带女友回他母亲的家乡游玩? 文章说的有板有眼,就连黎苏禾这个当事人都快觉得自己已经是许家未来的少奶奶了。 她昨晚去关氏面馆纯粹是临时起意,倘若当时简佐溪没有提前离开,后面哪有许辰文的事情? 但现在并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她有些头疼,又庆幸热搜是出现在早上,关注的人并不多。 她的家庭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父母都是普通的在职人员。 她自己就更加普通了,普通大学毕业后成为一名普通的创业者。 面对这种绯闻,她的确无从下手解决。或许事情会像简佐溪说的那样,她本人或者他们的工作室会因此爆红一段时间。 但黎苏禾清楚,事情带来的负面效果,是她目前无法应对的。 譬如对她父母亲友的影响,这个流量至上的社会,她哪能保证事情最后的走向。 正当她陷入深思的时候,门铃却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她为了减少上班路上浪费的时间,在半年前独自一人搬到了工作室附近。 这会门铃响了不会是许辰文的粉丝找上门来了吧? 黎苏禾刚准备往猫眼里看看外面的情况,门外就传来简佐溪和顾宁宁的声音,“大老板快开门!” 绯闻2 工作室的成员到齐了,黎苏禾穿着睡衣没来得及换,她坐在沙发上,一副心力憔悴的样子。 其余三个女生围着黎苏禾坐下,脸上都露出担心的神色。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苏原蹙着眉头站在一旁,他在来的路上大致了解了一下情况。 “就一个拼座引起的误会。”黎苏禾有些无奈,她捏了捏额头。要是知道拼座这么麻烦,就应该果断拒绝许辰文的请求。 说完这话她看简佐溪的眼神有些哀怨,“西西临时走了,这才让许辰文过来拼座的。” 简佐溪闻言挠了挠头,她也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否则说什么都要劝黎苏禾把牛肉面打包回家吃。 “那现在怎么办?”顾宁宁捏着黎苏禾的衣角,她可从没见过黎苏禾无精打采的样子。 “我在尝试联系许辰文。”黎苏禾攥紧手机,在冷静下来之后,她就开始联系许辰文了。 黎苏禾这话一出,众人神色都有些讶异。 “阿禾,你昨晚不会真的被许辰文拿下了吧?”平常大家都是以阿禾称呼黎苏禾,顾宁宁睁大眼睛看着黎苏禾,眼里有些不可思议。 “当然没有,我和许辰文压根就没发生什么。”她将昨晚发生的事情大致讲了一遍,“事情就是这样,乔泺和许辰文之间似乎十分熟稔。但很遗憾,我现在还没能联系上许辰文。” 顾宁宁和简佐溪以极其羡慕的眼神看向黎苏禾,尤其是简佐溪,她觉得自己昨晚错过了一个亿。 “我没听错吧?苏绣就这样轻易答应和我们合作?”羡慕之余,顾宁宁捕捉到关键字眼,她已经觉得这次热搜事件一点儿也不重要了。 尽管简佐溪昨晚已经知晓这件事,现在被提起来,她仍旧觉得不可思议。 苏绣合作?那个十年来都没有人谈下来的苏绣,昨晚被黎苏禾谈下来了? 连她们都开始怀疑黎苏禾和许辰文昨晚多少发生了什么,但简佐溪是知道的,苏绣的合作远早于黎苏禾和许辰文的见面事件。 “我发誓我和许辰文没有任何关系!”黎苏禾觉得脑袋更大了,就连工作室的人都要误会她和许辰文的关系。 那之后网友会怎么看待她和苏绣的合作?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了。 “苏绣的合作你是怎么拿下的?我说黎苏禾,你最近是锦鲤附身吗?”苏原都忍不住开口吐槽黎苏禾。 锦不锦鲤黎苏禾不清楚,她现在只想知道昨晚的事情发酵到什么程度了。 她现在总算知道了,人有多幸运,就要承受多少压力。 “我想你们更应该关心我的现状。”黎苏禾揉太阳穴的动作始终没有停。一个普通人的隐私被网友曝光,这将影响她的私生活。 说到这,大家都沉默了下来,他们工作室一没钱二没公关能力,社会关系也薄弱。这件事要解决,还是得看许辰文那边是怎么想的。 作为一个常年霸榜娱乐新闻头条的富二代,他怎么会想不到昨晚发生的事情有可能会在网上发酵呢? 回想以往的惯例,这种事情要在网上挂个一整天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八卦之心,人皆有知,何况许辰文的知名度实在太大。 “大老板,我们来之前商量过了。你先待在家里等消息,苏原和西西姐去你父母家,我和余莘守在工作室。”说话的是顾宁宁,余莘是另外一个女生。 余莘点头附和,“要想尽快压下热搜,我们终究做不到,你就在家等许辰文那边的消息吧。” “我同意莘姐的说法。”简佐溪想了想,让黎苏禾待在自己的住处最好不过。 黎苏禾点点头,“麻烦你们了。” 在联系上许辰文之前,也就只能这样做了。 阳谋1 工作室一行人离开后,黎苏禾登陆微信查看信息。刚打开微信,不少信息弹了出来,无非都是看到热搜后来她这里探讨八卦的。 黎苏禾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他们五个人努力了一整年,工作室毫无名气。 而一个生活在金字塔顶端的人,这么轻易就把社会底层的他们带入大众的视野… 黎苏禾似乎能够理解那些想尽办法都要往上流社会挤的人了,万众瞩目来的实在是太容易,而普通人太难抵制这种诱惑。 门铃在这个时候再次响起,距离简佐溪他们离开还不到五分钟。 黎苏禾起身去开门,“什么东西落下了吗…”话音未落,黎苏禾愣在门口,“乔老板?” “阿禾,我们又见面了!”熟悉的男声响起,许辰文一副西装革履打扮,从乔泺身后走出来。 黎苏禾站在门口瞬间有些凌乱,她此刻穿着睡衣披着一头散发… “怎么,不欢迎我了?”许辰文挑眉看着黎苏禾,手里提着一份早餐,似乎完全无视了对方此刻的形象。 黎苏禾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乔泺和许辰文正坐在沙发上聊天。 乔泺今天穿着酒红色连衣裙,许辰文则是一身看起来价值不菲的手工西装,和昨晚那个穿着便装的他很不一样。 只不过深蓝色的头发和他一本正经的打扮,还真是有些格格不入。 “喝点什么吗?”黎苏禾租的单身公寓不大,开放式厨房连着客厅,她站在流理台前倒了杯开水。 “别忙活了,还没吃早餐吧?”许辰文拿起桌上的早餐晃了晃,“喏,给你带的早餐,不知道你爱不爱吃。” 她还是端了三杯开水过来,坐在许辰文对面的沙发上。 不知道为何,从许辰文一身西装革履出现在她面前开始,黎苏禾就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他分明有空,却不接她的电话。而乔泺和许辰文在一起,却在听到黎苏禾的求助后,丝毫没有透露一点讯息,只是让她去找许辰文。 这一切实在是让黎苏禾不得不往奇怪的方向想,比如乔泺为什么约她在昨晚见面,又轻易答应了合作。 又比如许辰文昨晚出现在关氏面馆,只是偶然吗? 黎苏禾的道行显然不够,她脸上的神色变幻实在精彩,许辰文不免笑出声,“你很聪明。” 这话一出,黎苏禾有种恍然大悟的错觉,虽然不知道他的目的,但她终于知道自己为何一直有种不适的感觉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不对劲呢?就从那个时尚杂志的电话开始吧? 她曾经就想过一件事,就是那个杂志主编是从哪儿看到她大学时期的作品? 自大学毕业以后,除去拿了奖项的作品,她名下其他作品就不再展出,作为优秀作品封存进学校摄影社团作品收藏室。 而那天杂志主编看的一系列作品里,根本没有拿过任何奖。 那些作品是有人有意拿给杂志主编看的。 到底是件好事,黎苏禾便也没有太在意。毕竟他们的工作室要想生存下去,太需要这种机会了。 现在想想,这一切是许辰文授意的?黎苏禾越发不明白了,她与许辰文无亲无故,更无交集,他到底想做什么? 仅仅只是想捧红他们的工作室?想法一出,她都觉得好笑。 说起来,也就她这么天真,会自作多情认为杂志主编和乔泺对她的赏识。 “黎小姐,你别误会。”乔泺似乎看穿了黎苏禾的想法,“我看过你的作品,我很喜欢。” “表姐说的没错,她这种固执的人,可不会因为我一句话,就把你们工作室签下。”许辰文拿起桌上的白开水喝了一口,“至于张瑶那边,你果然没让我们失望,她对你的作品几乎一见钟情。” 就算是普通的杂志主编,恐怕都没那么多闲暇时间去看一个普通大学生的作品。 何况张瑶那种已经有点社会地位的杂志主编。 先不说许辰文和乔泺话里透露出对她的赞赏,黎苏禾可没错过许辰文对乔泺的称呼。 原来他们是表姐弟! 但现在不是八卦的时候,震惊归震惊,“你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黎苏禾觉得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许辰文话里提到的我们,到底还有谁? 阳谋2 “我过来的时候已经让人撤了热搜,事情还没到不可控的地步。”许辰文没有回答黎苏禾的问题,而是提起了热搜那件事。 黎苏禾不傻,她轻易听出许辰文表达的意思,不就是他许公子想做点什么,她都没办法控制吗? “阿禾,你看起来好像对我很不满。”许辰文挑眉。 黎苏禾内心冷笑一声,岂止不满。 “我替苏颉宇先向你道歉,一不小心就利用了你。”许辰文并不在意黎苏禾的沉默,他嘴角噙着笑意。 黎苏禾听完愣了一下,原来他们醉翁之意不在酒。 苏颉宇这个名字,她闻所未闻,是那晚那个叫阿宇的男人吗? 既然他们的目标对象不是她,那会是工作室哪个人? 余莘家境优越,有个青梅竹马的男友。顾宁宁家境普通,社交关系再简单不过。苏原那就更不可能了。 只有简佐溪,对于她大学之前的生活,黎苏禾是一无所知。 她只是偶然看过一次她的档案,简佐溪并非江南本地人。 她还有一个异卵双胞胎妹妹,名叫简佑溪。 除此之外,黎苏禾对她的家庭关系一无所知。 “简佐溪。”许辰文盯着黎苏禾的脸看了一会,轻轻吐出这三个字。 看来她没猜错,他们是冲着简佐溪来的。那一切都可以解释清楚了,为什么那晚简佐溪会突然离开,或许也是他们的手段。 然而黎苏禾不知道的是,那晚简佐溪的提前离场确实是个意外。否则那碗面苏颉宇不会给许辰文吃,再者,偶遇这种桥段比机关算尽讨人喜欢多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我不懂,你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但佐溪不只是我的合作伙伴,还是我多年的好友。”黎苏禾实在不明白这些人大费周章要做些什么,她的言下之意就是他们休想在她这边下功夫。 “黎小姐,你和她是多年好友,但你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不是吗?”坐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乔泺适时说了一句。 不得不承认,乔泺说的没错,她和简佐溪看似好到可以同穿一件衣服,但她对于她的过去却一无所知。 “这不重要,她不告诉我总有她的道理。”大学四年的相处和创业一年来共同努力,黎苏禾明白简佐溪是个怎样的人。 许辰文和乔泺听完相视一笑,他敲了敲桌子,“我们找到你,一是希望你们和张瑶的杂志社签约。我相信凭你的实力,拿下张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二是一周后b国有个画展拍卖会,名为画展实为慈善之夜,希望你们可以前去参加。”许辰文从乔泺随身携带的包里取出两张邀请函递给黎苏禾。 黎苏禾接过这两张做工精美的烫金邀请函,上面印有她和简佐溪的名字。 所以他们做这么多事情,只是为了简佐溪能够去参加这个画展吗? “你不必着急拒绝我,你有一周的时间考虑。”许辰文这句话听起来像是不轻不重,实际上却包含太多威胁的意思,否则又何必来一出昨晚那出戏。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黎苏禾把两张邀请函收好放一旁。 许辰文笑了笑,示意黎苏禾接着说。 “那家杂志所属公司,是那位苏颉宇先生的产业?”黎苏禾顿了顿,“他目的也不在于画展,在于让佐溪进入这家杂志社工作。” 黎苏禾最后是用陈述句表述自己的想法。 许辰文没想到黎苏禾会说这样一番话,和苏颉宇的想法几乎一模一样。 “你很聪明。”许辰文难得多次夸奖一个女生。 风波过后1 许辰文和乔泺离开后不久,黎苏禾再次打开微博。 微博上关于她和许辰文的绯闻已经被公关了。搜索黎苏禾的名字已经没有任何有关信息。 早上大爆的花边新闻好像不曾发生过一样,黎苏禾不得不感慨金钱的力量。 但她始终想不明白,苏颉宇为何大费周章,只是为了简佐溪进入他的公司工作? 另外一边,苏原和简佐溪来到黎苏禾父母家的时候,黎家父母正在吃早餐。 “过来的时候太着急了,我都忘了今天是周末。要是平时,伯父伯母这会都去上班了。”简佐溪抱怨了几句,大家都被早上的新闻慌了手脚。 门嘎吱打开,苏原作了个噤声的手势。 “阿原,西西,你们怎么来了?”黎父看到这两人有些惊讶,连忙起身招呼他们,“快进来坐。” 黎母在厨房收拾东西,听到苏原和简佐溪的声音也是有些吃惊,她从厨房门口探出头来看。 “禾禾怎么没来?”黎母看了看苏原和简佐溪的身后,没看到黎苏禾的影子。 “她有起床气,我们不敢叫她。”苏原率先坐下来。 黎父听了哈哈大笑,她这个女儿哪儿都好,就是有异于常人的起床气。“你们大早上过来,有什么事吗?” “我们工作室谈了个大合作,想请伯父伯母吃顿午饭。”简佐溪看黎父黎母的反应,像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哎,这种事情打个电话就行了。我还以为我家禾禾闯了什么大祸。”黎母收拾完厨房端了四杯开水上来,“你们俩吃过早餐没?没有的话我去给你们煮。” “吃过了!” “还没…” 苏原和简佐溪说完面面相觑。 黎父黎母见状相视一笑,黎母哎了一声,“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俩坐着聊会天。” 简佐溪也不好推辞,只能应声坐下。 趁黎母忙碌间隙,简佐溪拿出手机准备跟黎苏禾报告情况。 却没想到黎苏禾发在群里的信息令她咋舌,这会功夫,许大公子已经把热搜给撤得一干二净。 这下,说黎苏禾和许辰文没点关系,她们都不相信了。 看来,黎父黎母这边是不需要担心了。 “工作室今天生意不错,各位不回来帮忙?”顾宁宁趁着闲暇之余发了条信息到群里。 热搜撤的及时,但完全不影响个别许辰文的迷妹们,顺藤摸瓜找到黎苏禾所在的工作室。 这些许辰文在江南市的迷妹,纷纷表示她们对黎苏禾印象颇好。 用她们的话来说,黎苏禾毕业于江南最好的大学,身世清白,长的好看,比许辰文之前的绯闻女友要讨人喜欢。 顾宁宁和余莘看破不说破,许辰文是谁?他之前的绯闻女友不是娱乐圈顶级美女就是京城名媛千金。 是娱乐圈美女不够好看,还是京城千金们身份不够高贵? 黎苏禾讨她们喜欢,不过是因为同为普通人,给了大家代入感罢了。 而这些人,大约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要在黎苏禾这里看能否得到接近许辰文的机会。 事实正如顾宁宁她们所想,大部分人见黎苏禾不在工作室便离开了,少部分人留下来也只是耐着性子在等待热搜女主角现身。 热搜撤了之后,这件事的风向也就发生了改变,私底下大家会认为这是一场乌龙事件。 当然,也许会有人认为许辰文这样做是想保护自己的新女朋友。 但无论是哪种真相,目前来看,黎苏禾的信息已经被公关到如白纸般干净。 这是普通人,无法做到的。 风波过后2 黎苏禾放下手机后,拿起桌上的两封邀请函,想起许辰文说的那番话,这才仔细琢磨起来。 邀请函做的非常精致,光是上面那几个烫金字就让人觉得价值不菲。 翻开邀请函,入眼是一段b国文字。 巧的是,她大学时期选修的便是这个国家的语言。 邀请函上注明了画展拍卖晚会的名称,翻译过来是“雪滴慈善之夜”,名称下方雕刻了一朵金色样式的雪滴花。 黎苏禾在大学选修课上曾听任课老师提过,雪滴花是b国人的信仰之花。 雪滴花在b国是一种充满着神奇色彩的花,代表着勇往直前的力量,代表着希望。 “雪滴慈善之夜”,黎苏禾在搜索框里输入了这六个字,却没有任何相关信息。 这究竟是怎样一个活动,她无法从网上得知。 翻开邀请函,上面印有十个将要进行拍卖的作品名字。 黎苏禾仔细查了这十个作品以及作者的所处国籍,意外发现除了第七个作品,其他作品都是b国小有名气的画家画作。 唯独第七个,是一个叫名叫江流知的中国籍画家的画作。 凭着一股直觉,黎苏禾猜测慈善夜之行或许和这幅作品有关。 只是网上没有更多关于江流知的信息,她无法得知简佐溪和这个人之间会有什么联系。 黎苏禾放下手中的邀请函,伸手揉了揉眉心,一旁的手机响了起来。 “老板,下楼!”顾宁宁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我们在你家楼下!” 她这才想起不久前收到的信息,顾宁宁他们约了她父母一起吃午饭。 黎苏禾一行人来到熙园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二点。 熙园是个不对外开放的私人餐馆,平时接待的客人十分有限。 而余莘男友,则是熙园的客人之一。 余莘加入工作室后,工作室自然也就成为熙园的客人。 黎苏禾刚下车就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那人正从熙园走出来,跟黎苏禾他们擦肩而过。 他看起来像是完全不认识黎苏禾,正快步离开这里。 没错,是那个人!黎苏禾心里咯噔一下,那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宁宁,莘姐,你们先进去,我打个电话。”黎苏禾下意识想要追出去看看,举起手机一副真有事情要办的样子。 “二楼3号厢房。”余莘点点头,她说了一个房号,便和顾宁宁进了熙园。 然而就这么一会功夫,那个人已经消失不见,黎苏禾站在门口,发了一会呆。 她拿出手机,翻开通讯录看着上面一个许久未拨通的电话号,皱起眉头,像是陷入沉思。 直到简佐溪催促的电话打过来,黎苏禾才收起手机往熙园里面走。 就在她转身进熙园后不久,刚才那个人从角落里走出来,看着黎苏禾远去的背影,神色有些慌张。 而这一幕,恰好被出来走廊抽烟的余莘男友看在眼里。 黎苏禾走上二楼的时候,余莘男友刚好抽完一支烟,他捏了捏手里燃剩的烟头,抬头看着黎苏禾从面前走过,“黎小姐。” 黎苏禾顿了顿脚步,却很快又继续往前走。 “我也看见他了。”对于黎苏禾的无视,他好像完全不在意。 这一次,黎苏禾连脚步都没有停顿。 余莘男友低头继续玩弄着手上的烟头,哂然一笑。 直到黎苏禾进入三号厢房一段时间后,他才迈开脚步走过去。 而厢房里的气氛此时却正好热闹,有顾宁宁在的地方,欢声笑语总是特别多。 昨晚的绯闻来的匆匆去也匆匆,并没有影响到他们的私人生活。 大家已经开始庆祝工作室拿下苏绣的合作,接下来签约杂志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好像美好未来已经向他们招手。 然而一切的一切不过只是开始,你所谓的初遇,其实是一场阴谋的序幕。 从此他们的一生将被一件陈年旧事而改变。 黎家 熙园庆祝结束后,黎苏禾和父母回了一趟家里。 不管是苏绣的合作,还是杂志那边的考核,亦或是关于简佐溪的事情,接下来她要处理的事情越来越多,能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黎父是家里唯一一个支持黎苏禾创业的人,黎母则认为女孩子不需要太拼命,找份稳定的工作最好不过了。 这次绯闻风波,黎苏禾最担心的莫过于黎母了。好在她父母还没收到任何有关信息。 “爸妈。我就不留下来休息了,我晚上还约了西西。”黎苏禾从自己房间收了几样东西走出客厅,看着客厅里二老,神情凝重,“接下来工作比较忙,就不能经常回家看你俩了。” 黎母闻言头也不抬的玩着手机,“是是是,工作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女儿嫁出去了。”明明是在同一个城市,但她女儿好像总有忙不完的事情一样。 黎苏禾和黎父相视一笑,“那我先回工作室了,最近接的客单多,西西和苏原他们几个忙不过来。” “有空多回来看看你妈。”黎父起身送黎苏禾出门,他回头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纹丝不动的黎母,笑而不语。 “那是肯定的。”黎苏禾早就看出黎母的小心思了,她俯首和黎父说了几句悄悄话,就离开了家。 黎苏禾走后不久,黎母的目光才从手机上移开,“女儿长大了,有什么事也不跟父母讲了。” 黎父回到沙发上坐下,没有搭话。他拿起桌上的报纸看了起来,过了好一会才开口,“禾禾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反倒是你,这般不讲理,要让女儿担心。” 黎母气噎,昨晚的绯闻是小事情吗?她放下手机,瞪着黎父。 黎父被瞪的浑身不自在,干脆回房不理黎母。 难道不是女儿太懂事,她才不放心吗?她这个女儿哪儿都好,就是心里装了太多事。 门铃突然响起,黎母赶忙去开门,“哪位?” 黎母看见门口的人影,微微吃惊,“小宋?” 来人竟是余莘男友。 “伯母好,苏禾在吗?”门外的男人绅士而礼貌。 余莘男友今年二十九,是个富二代,这是黎父黎母从顾宁宁口中得知的。 事实上他真正的身份以及工作,黎父黎母并不清楚。 “禾禾刚走呢。”黎母感到奇怪,按理来说他们能在楼下遇见才对。 “哦,余莘让我过来接她,看来我刚好错过了。”余莘男友说话总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我没有她的电话。”他停顿了一会,又继续说道。 “那我打给她,她刚走不久。”黎母转身回客厅拿手机,这时黎父听到动静,也从房间里走出来。 “小宋,快进来坐坐。”黎父连忙招呼余莘男友进来。 “伯父,我不进去了。伯母,您把电号码告诉我就行,我联系她。”余莘男友站在门口,没有进门的意思。 黎母停下手中拨打电话的动作,没有犹豫,“那也行。” 余莘男友拿了黎苏禾号码后,就离开了黎家。 “小宋找禾禾做什么?他不是那个余莘的男朋友吗?”黎父一脸好奇的看着黎母。 黎母哼了一声没理他,转身回房了。 “诶,你这个人。”黎父指着黎母,这个人可真小气!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余莘让她男朋友来接她老板,这是个什么道理? 离开黎家后,余莘男友坐在车里,看着手机里的一串数字发了下呆,然后拨通了那串数字。 电话在响了几声后接通,黎苏禾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 “您好,哪位?” 宋呈之约 黎苏禾是在去往工作室途中接到余莘男友电话的,她对这通电话没有感到太多意外。 某家咖啡店厢房内,宋呈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双脚交叠,一手托腮一手搁在腿上,像是陷入了沉思,以至于没听到来人的脚步声。 “余莘去工作室了吗?”黎苏禾走进厢房,径直坐在男人对面。 宋呈便是顾宁宁口中,余莘的那个富二代男朋友。 宋呈闻声回过神来,他放下托腮的手,看着黎苏禾半晌没回答。 自五年前她上大学之后,宋呈就再也没有见过黎苏禾。 江南是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城市。然而在这座城市里,曾经亲密的两个人,这四年多来,却再也没有见过面。 直到半年前,余莘加入她的工作室,他们才重新产生交集。 “喝点什么?”宋呈没有回答黎苏禾的问题。 黎苏禾皱了皱眉头,明显不满他转移话题,欲开口再说话时,厢房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请进。”宋呈放下交叠的双腿,靠坐在沙发边上。 “您点的芒果汁。”服务员把一杯看起来颜色很漂亮的鲜榨芒果汁放在黎苏禾面前。 黎苏禾看着眼前的芒果汁和宋呈,不由想起往事。 高中时代,她有一段时间特别喜欢喝芒果汁。 就是在那个时候,黎苏禾认识了年长她五岁的宋呈。 只是年少的她并不知道宋呈有一个青梅竹马。 她也没想过五年后再次重逢宋呈,他是以余莘男朋友身份出现。 余莘是黎苏禾的师姐,她和黎苏禾,简佐溪三人在大学时期关系一直不错。 余莘年长三岁,高她们三届。 在江大毕业后,余莘曾出国留学过一段时间,一年前回国投资黎苏禾的摄影工作室,半年后加入工作室。 黎苏禾想到这里,突然发现她对于余莘也并不是那么了解。 比如大学时期她从未见过余莘身边有亲密的男性,但一年前余莘回国加入他们工作室的时候,余莘身边有了宋呈。 更让她意外的是,余莘就是当年宋呈身边那个青梅竹马的女孩。 黎苏禾看着那杯芒果汁,思绪已经飘的很远。 “在想什么?”宋呈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他看着发呆的黎苏禾,眼神幽深,没忍住开了口。 黎苏禾猛然回过神,稳了稳心神后说道,“我今天答应你的邀约,是希望亲自告诉你,不要再掺和我的家事。” 如今的宋呈于她而言,只是见过几面的好友男友,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再加上他们曾经是男女朋友,私底下就更应该避嫌,更别提他现在想做的事情。 那是绝对不可以的。 早料到黎苏禾的爽快应承别有目的,但宋呈不在意,“我刚才去了一趟你家。” 说完这话,他放下手中的咖啡杯,“你别误会,我是在跟随那个男人的时候,发现他去了你家附近。” 宋呈说的不是别人,正是在熙园遇到的男人。据闻是黎苏禾死去的小姑姑的老公,是个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人。 小姑姑死后他消失了十多年,五年前拿着小姑姑的遗物回来要挟黎家要钱。 是宋呈帮忙摆平的这件事,所以他也知道那个男人的存在。 不得不说,听到这件事的时候黎苏禾差点脱口而出,问宋城如何是好。 挤到嗓子口的话被她咽了回去,“这是我的家事,与你无关。”黎苏禾脸上看起来平静,实则内心早已波涛汹涌,“这次我来,是迟到五年的感谢。” 五年前和宋呈的分开过于匆忙,一年前知道宋呈是余莘男朋友后,她一直避免和宋呈见面。 半年前,余莘加入工作室后,才避无可避。 而这分开的五年里,他们也从未有过任何联系,所以当年那件事她也没来得及感谢他。 “其他就不必再说,我有能力解决问题。至于我们,以后私下还是不要再见。”黎苏禾一字一句,清晰又流利。 “那个人再次出现,或许有什么企图。”宋呈盯着黎苏禾的脸,好像怕错过她任何一个不同寻常的反应。 “我不想把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黎苏禾眉头蹙起。 宋呈闻言没有再说话,他看着黎苏禾,他能感觉到,黎苏禾和从前不一样了。 他其实还有话想要问黎苏禾,但在刚才,那些话好像就再也问不出口了。 简佐溪的决定1 黎苏禾离开后,宋呈独自留在包厢里坐了许久,直到一通电话打过来,他才起身离开。 桌上那杯鲜榨芒果汁,满满一杯,未曾有人碰过。 黎苏禾坐在出租车上的时候,脑海里都是宋呈说的那件事。 那个人为什么会再次出现,倘若熙园那次不是偶遇,那么他是在跟踪自己吗? 不对,那天她的父母也出现在了熙园,难道是在跟踪他们? 想到这里,黎苏禾开始担心黎父黎母。 只不过,五年前那人只是索钱,并未做任何出格的事情,这才让黎苏禾烦闷的心情有所好转。 当年他能成功要到一笔钱,是因为他手里有令人在意的小姑姑的遗物。 那这一次呢?难道他还藏了其他秘密,想卷土重来? 倘若这样,倒也没必要鬼鬼祟祟跟踪他们。 想到这些,她愈发头痛。当年是宋呈帮黎苏禾拿回小姑姑的遗物,让那个男人消失了五年。 然而也是那个时候,她和宋呈之间发生了变故。 让很多事情耽搁了下来,比如黎苏禾已经无心了解能够威胁黎父黎母的小姑姑遗物到底是什么。 事情解决之后,尚且年幼的她便没有再去深入了解这件事。假若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她当年一定不那么草率将事情翻篇。 可是眼前似乎还有更需要她去解决的事情。 那个男人左右不过是要钱的无赖,而简佐溪的事情,她隐约觉得更为复杂。 这一路上,黎苏禾猜想着简佐溪的身世不俗,否则不会和许辰文这些身份背景显赫的人扯上关系。 简佐溪这五年来和妹妹在江南市相依为命,从未回过一次她们的家乡,也从未提起过她们的其他家人。 大家都已经默认她们没有了父母亲人。 从这些蛛丝马迹中,不难发现简佐溪有意与自己的过去一刀两断。 这些年,她们从大学相识到毕业创业,是真正的无话不谈的知心好友,唯独她的家庭背景是个禁区。 她不愿意提起,作为朋友她也不会主动问起。 趁回工作室的车程还有一段距离,黎苏禾拿出放在包里的两份邀请函,又仔细地看了一遍。 她看着江流知这三个字陷入沉思。 京城的四大家族,分别有许家,傅家,沈家,宋家,而这许家便是四家之首。 足以见许家在京的势力,是无人能够撼动的。 然而许辰文如今却为了简佐溪的事情奔波劳走,她绝对不相信这之间没有任何利益关系。 在京的江家,似乎也是排的上名号的名流豪门,而苏家则是声誉在外的百年家族。 随着出租车抵达工作室,黎苏禾心里隐隐有了一些自己的猜测。 她收起邀请函匆忙下了车,到工作室门口才发现里面只有简佐溪一人。 “苏原他们呢?”黎苏禾放下手里的包坐在苏原的办公椅上,不管怎样她决定开门见山,和简佐溪谈谈。 简佐溪正在处理手头上的工作,头也不抬地回答,“有个急单,苏原他们三个出去了。”说完这句话又好像想到什么似的,她放下手里的鼠标抬头盯着黎苏禾。 “怎么?我脸上长花了?”黎苏禾下意识摸了一把自己的脸。 简佐溪摇了摇头,“阿禾,你不觉得今天发生的事情不太对劲吗?”中午和黎父黎母吃饭,她不方便说这些。 黎苏禾听完点点头,“你也有这种感觉吗?”看来简佐溪也有所想法。 “上午的时候,余莘说过客人来的并不多。虽然网上把你的事情扒出来许多,但好像被人刻意抹去了一些关键信息。”简佐溪想了想,又继续说,“热搜撤的很快,就好像对方只是想让你本人,或者身边亲近的朋友知道这件事一样。” 说完,简佐溪又补充了一句,”阿禾,你是得罪了什么人吗?” 黎苏禾转动手中的笔,她其实只是个挡箭牌而已,真正“得罪”什么人的,并不是她。 “你们早上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要不是简佐溪给她电话,她根本没那么快知道这件事。 “我们早上…”简佐溪突然愣住,瞪大眼睛看着黎苏禾,“是余莘!” 余莘?黎苏禾愣住,无论是记忆中的余莘还是现实中的余莘,都对这种八卦新闻不感兴趣,她是一个典型的工作狂。 然而最先得到消息的不是娱乐狂顾宁宁,也不是每天早起锻炼的苏原,而是意料之外的余莘。 忽然她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对啊她怎么忘记了,余莘的男友是宋呈啊。 宋呈是江南首富宋家的次子,这件事鲜有人知,黎苏禾就是其中一个。 这样联想就不奇怪了,当年她最后一次见宋呈,就是在苏绣店里。 她怎么会忘了,宋呈认识乔泺,那么他和许辰文交情笃深也不是不可能。 至于余莘,大约就是宋呈和许辰文之间的传话筒了。 但这些事,她该怎么和简佐溪解释?涉及到宋呈,黎苏禾心里有一百个不愿意。 简佐溪的决定2 “莘姐会知道这件事也不奇怪。”黎苏禾还是决定不提起宋呈的事情,“或许是在她通宵达旦工作之余发现的。” 简佐溪挑了挑眉,“确实如此。”她说完点头表示同意,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搞得她都有些神经质了。 “对了阿禾,你最终联系上许辰文了吗?”简佐溪这才想起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在这之前热搜忽然撤销,她还没来得及问黎苏禾。 该来的事情总是要来,黎苏禾伸手拿过自己放在一旁的包,“你看看这个。”她取出许辰文给的两张邀请函,递给简佐溪。 从简佐溪刚才的表现来看,她对于苏颉宇要做的事情一无所知,甚至猜测是黎苏禾得罪了什么人。 简佐溪接过邀请函的时候,黎苏禾便紧盯着她脸上的神色,生怕错过任何一丝改变。 只是简佐溪看到印有自己名字的邀请函后,脸上只是露出吃惊的表情。 “邀请函?邀请我们俩?”简佐溪没有学过这种语言,只能勉强认出这是b国的文字,“这是来自b国的邀请函?” “雪滴慈善之夜邀请函。”黎苏禾补充一句。 简佐溪摇了摇头,“没听说过,慈善晚会邀请我们干什么?我们可不是豪绅。” 说完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似的看着黎苏禾,“你是从哪儿得到的?” 她看不懂b国文字,但能看懂阿拉伯数字,上面的落款日期是一周前。 简佐溪的反应让黎苏禾有些意外,她最开始以为简佐溪是知道这个慈善之夜的。 “你的表情告诉我,我应该知道这个?”简佐溪看见黎苏禾意外的样子,指着自己一脸的莫名其妙。 “你认识许辰文吗?”黎苏禾问道。 “噗嗤。”简佐溪闻言笑了,“谁不认识许辰文,也就你认不出他来。” “哦?难道你们真的有一腿呀?”简佐溪捂住嘴巴,表情有些夸张,“他不会是想逼迫你成为她的女友,才出此计划?” 计划当然是指热搜一事,虽然牛头不对马嘴,但大概意思也差不多了,黎苏禾眼神暗了暗。 “不是这样的,西西。有件事我不打算瞒着你。”黎苏禾打起精神,注视着简佐溪。 许辰文原意并不打算让简佐溪知道去往b国参加慈善会,是苏颉宇所授意。 说白了,就是让黎苏禾哄骗简佐溪去一趟b国。 “阿禾,你干什么,突然这么严肃。”简佐溪很少见她这么严肃的样子,她觉得有些好笑。 “你认识苏颉宇吗?”黎苏禾没有犹豫,直接把话问了出口。 话刚落音,简佐溪脸上的笑意戛然而止,她抬头看着黎苏禾,神色复杂,“你见过他?” 黎苏禾点点头,简佐溪和苏颉宇果然认识。“昨晚坐在我对面的,不只是许辰文,还有苏颉宇。” 她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网络上传阅的照片没有苏颉宇,那是因为他们不想让简佐溪看见吧。 “许辰文早上把热搜撤了过后,就来了我家。”黎苏禾指着邀请函,“这是他给我的。” 关于这件事的始末,黎苏禾不想隐瞒简佐溪。 “原来如此。”简佐溪苦笑一声,“我认识苏颉宇。” 事情已经过了五年,她从来没想过,那个人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 “西西,这是他们的目的。”黎苏禾拿起桌上的邀请函,“如果你不想去,我们就不去。” 虽然她不知道他们用意何在,但她多少能够猜到简佐溪本人是不愿意触及这些事情的。 就如黎苏禾所猜测的那样,这一切确实不是简佐溪想要面对的。 “他找到你,就是不想留有余地。”简佐溪像是认命了一样。 她清楚,若是苏颉宇直接找上她,她或许会将一切扼杀在见面之前。 但黎苏禾不同,她身为局外人,处境不一样。但凡那些人随意设个局,黎苏禾都能够轻易入局。 “阿禾,对不起。我以为,只要我一直不说,我的人生就会一直平平淡淡。可没想到,还要连累你。 其实我早该想到,是我不敢承认。”简佐溪苦笑一声。 许辰文虽然是个绯闻无数的富家公子,但也不会轻易就和谁产生“恋情”,有很多时候只不过是各取所需,顺水推舟罢了。 许家,又怎么可能出现这种公关漏洞,让他们家的公子爷轻易和一个平凡女孩占据热搜榜。 “西西,我们之间,不需要说这句对不起。”黎苏禾站起来走到简佐溪身旁坐下,尽管她的生活受到短暂惊扰,在知道事情真相后,她更多是厌恶他们这种卑劣的手段。 她将手放在简佐溪肩膀上,“你不必担心我,或者担心工作室。如果你不愿意,就无需勉强自己。” 黎苏禾已经做好承担一切的责任。 “阿禾,抱歉,有些事情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以后我会和你详说。”简佐溪指着桌上的邀请函,“至于这个,我会去。也许我一直在逃避,不是一件明智的选择。” “我现在身边还有你不是吗?”她抬头看黎苏禾的时候,眼神里多了一丝坚定。 黎苏禾有短暂的失神,随后她点点头。 关于简佐溪的过去,她不清楚,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们如今是朋友,她愿意做她最坚强的后盾。 临行前夜 1 自那天送邀请函后,许辰文便没有再联系过黎苏禾,像是笃定一周后的慈善会上一定会有她们的身影一样。 事实也如此,简佐溪的决定证明了这一点。 至于黎苏禾这边,她没有把简佐溪的决定告诉许辰文,大部分原因是留了后路给她们,随时能够取消这个行程。 工作室这边,其他三人并不知晓内情,日子倒是一如既往地过着。 应简佐溪要求,目前她不希望有更多人的知道这件事。 苏绣的合作是在两周后,也就是她们从b国回来的时间。 如今回想起来,她总算能够理解张瑶作为一个业内严苛的主编,为什么当初会给工作室三个月的时间准备。 那是因为这段时间的工作安排,都在许辰文他们的掌控之下。 距离苏绣合作日期还有两周,当黎苏禾提出这周末和简佐溪二人受杂志社邀请前往b国出差的时候,苏原和顾宁宁大吃一惊。 “老板,我们两周后就要进驻苏绣拍摄了,杂志那边怎么突然来个袭击?”顾宁宁一脸不可置信。 苏原皱眉没有说话,他也认为这个安排不妥。上次的热搜事件,在一定程度上给工作室带来了知名度。 他早上翻开工作表的时候,这两周的行程都是满满当当的。 要知道,苏绣的拍摄还没有做一个详细规划。而黎苏禾这一开口,就要走两个人,还是去一周。 这不是黎苏禾做事的一贯作风。 “你看,苏原也觉得不妥!”顾宁宁指着苏原皱起的眉头,“你们一走,工作室该怎么办?” 黎苏禾和简佐溪确实是工作室的主心骨,大多决策都是黎苏禾来定,简佐溪协助实行。 也因为这样,苏原和余莘的能力都成了绿叶在衬托她们两个。这一点,顾宁宁好像并不明白。 相比余莘,她在一旁极为冷静,表现出一副没多大干系的样子。 简佐溪则把她们的反应看在眼里,没有发表意见。 “我想问题应该不大,工作室有莘姐坐镇,宁宁协助苏原,我很放心。”黎苏禾一边翻工作行程,一边说话。 余莘的工作能力她从不质疑,他们四个人加起来都抵不上一个余莘足智多谋。 最重要的一点,余莘也是工作室里的知情者,有她在,黎苏禾更加放心。 “至于苏绣的合作事宜,我和西西在出差期间会简单做个策划,到时候我们开个视频会议。”黎苏禾说完将笔记本电脑合上,“没有什么问题的话,今天就提前下班吧。” 除了顾宁宁,其他三个人自始至终都没有提出意见,那她当然也没问题了。 “那好,今晚我请大家吃饭。”黎苏禾率先起身,她扬起手机在看起来有些低落的顾宁宁面前晃了晃,“是你一直想去的那家饭店。” 这两周工作量大,临行之前,黎苏禾不想表现出异样,免得让他们担心。 余莘今天是自己开车过来的,她先行驱车前往约定好的饭店。 苏原则是自己去附近大楼的地下车库取车。 简佐溪和黎苏禾还在工作室收拾东西的时候,顾宁宁悄悄的跟上苏原。 “苏原,你等等我。”顾宁宁虽不是江南市人,但生得娇小可爱,常被人误会是本地人。 苏原闻声回过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画面,一个穿着灰色格子短裙,奶白色t恤,扎着双麻花辫的小姑娘,背着柠黄色双肩包从转角处跑过来。 顾宁宁今年二十出头,是工作室年龄最小的那个。平时打扮的像个学生一样,俏皮可爱。 “你怎么跟过来了。”苏原蹙了蹙眉毛,他走之前让她们几个在工作室门口等他开车过去接。 顾宁宁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往四周看了看,“余莘呢?” 苏原看着她贼眉鼠眼的样子觉得好笑,“余莘的车不是停在这边。” 这边的停车场和工作室签了合约,免费提供一个车位。 余莘开车上班的机会不多,自然就不需要这个车位了。 顾宁宁哦了一声,整个人像皮球泄气一般蔫了下来,完全不像刚才那样神气活泼。 “怎么?看不见余莘很失望的样子?”苏原是知道顾宁宁有花痴倾向的,这会他认为顾宁宁是想偶遇宋呈不果。 宋呈是余莘男朋友,大部分时间余莘都是由他接送,顾宁宁有很大概率遇到宋呈。 但今天余莘是自己开车过来的,顾宁宁的打算只能是落空了。 事实上宋呈自己也没注意到,这里是地下车库,宋呈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接余莘。 顾宁宁倒是听出苏原取笑她的意思,然而她却不像平时那样张牙舞爪,要跟苏原斗嘴,而是继续蔫着,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甚至懒得和苏原辩解这是地下车库,不是工作室门口。 临行前夜2 苏原这会是看出点问题来了,他也不着急问顾宁宁,自顾自走着。 顾宁宁蔫了许久见苏原不继续追问,她抬头看了一眼苏原。 其实苏原这厮长的倒还不错,顾宁宁心里想着,但很快,她想到苏原平时的行为,便恶狠狠的把这种想法从心里驱散。 “我说苏原,你不觉得阿禾和西西有事瞒着我们吗?”顾宁宁跟上苏原的步伐,“余莘看起来也像知情人。” 顾宁宁虽然大大咧咧,却也不是个傻白甜。她高中毕业就出来社会摸爬打滚了,这会也人精得很。 苏原睨了顾宁宁一眼,没有回答。 黎苏禾向来是个有主意的人,既然没有把事情摆到明面上来说,那就是还不到时机。 苏原觉得没什么可奇怪,所以他并不好奇。 “我和你,不值得信任吗?余莘到底是比你这个哥哥靠谱?”顾宁宁也不管苏原在不在听,她低头嘟囔着。 到底是什么事情,连苏原这个哥哥,都要隐瞒着呢? 顾宁宁对此有些费解。 苏原觉得顾宁宁现在的样子有些好笑,“这几天还不够你忙的?我看看你。” 说完这话,他停下了脚步。 “看我干什么?”顾宁宁抬头就看见苏原盯着自己看,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莫名心虚。 “顾宁宁,你知道吗?化妆都遮不住你的黑眼圈了。”苏原摸了摸下巴,表情严肃,一本正经。 不等顾宁宁反应过来,他转身迈开长腿继续往前走。 顾宁宁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苏原你给我站住!”她迈着小短腿追了上去。 工作室这一边,黎苏禾和简佐溪正在收拾各自的东西。 “西西,你好了吗?宁宁和苏原去取车了。”黎苏禾收拾完,看着手机里顾宁宁发来的信息,边走出办公室,边和外边的简佐溪说话。 此时,简佐溪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托腮,正看着窗外在发呆。 工作室位于江边,傍晚时分,路上的车辆和行人多了起来,夕阳余晖洒在车辆和行人身上,让寂寥了一天的马路有了片刻繁华的光景。 “在想什么呢?”黎苏禾走到简佐溪身边,拉过一张椅子坐下。 简佐溪这才回过神,她收起自己的手机,“阿禾,你知道余莘师姐为什么加入我们工作室吗?” 余莘当初回国的理由,是因为身体素质下滑的原因,无法适应国外企业高强度的工作。 但关于余莘为什么加入工作室这个问题,黎苏禾确实答不上来。 撇开余莘家世不说,她是个名副其实的学霸。当年大学毕业后,便前往b国进修,一年前回国,进入江南宋氏企业工作。 然而在宋氏工作半年后,一次黎苏禾半开玩笑时,余莘答应加入工作室。 至今黎苏禾都认为,履历优秀的她,在她们的小破庙里,着实屈才。 黎苏禾摇头,当初除了不敢置信之外,她更多是猜测余莘厌倦了职场生活。 “西西,你是对莘姐有什么想法吗?”黎苏禾问得小心翼翼。 “余莘一年前加入宋氏工作,巧的是她那个青梅竹马的男友又恰好姓宋。”简佐溪叹了口气,难道所有事情都那么巧合吗? “你认为宋呈和宋氏有关?”黎苏禾带着些许疑问的口气,她没想到简佐溪会往这个方面猜测。 “起初我没有怀疑过,毕竟姓宋并不奇怪。但事情发生后,结合余莘出现的时机,我才发觉,宋呈的长相实在太像宋缙了。”简佐溪想,如果宋呈是宋家人,那很多事情就很容易理解了。 黎苏禾愣住,宋缙,便是那个经常出现在财经频道的商业巨子,江南宋家的独子。 “怎么会呢,从来没有听谁提起过。”说这话的时候,黎苏禾有些心虚。宋呈是宋家次子这件事,她是知道的。 但她不能说出来,她与宋呈虽已分手,但涉及他人的隐私,她没办法告诉简佐溪真相。 至于他和宋缙,似乎是有那么点相似。 “豪门里有很多事情,是常人无法想象的。”简佐溪的神情忽然变得哀伤,“你知道吗,江南宋氏其实是京城宋家的分枝。” 这些事,黎苏禾当然不清楚。但凭宋呈无法见光的身份,她就知道宋氏内部的复杂。 “宋呈若是宋家的私生子,那他会与许辰文交好,便再不为过了。”话毕,简佐溪哀伤的神情逐渐消失,转而是漠然。 简佐溪话里的信息量,令黎苏禾心头一颤。 原来她那天的猜测,竟可能是事实。 难道余莘,就真的是他们布入简佐溪身边的棋子吗? 夕阳落下,华灯初上,远处苏原的车正缓缓开过来。 黎苏禾和简佐溪终止了这场谈话,明日是b国之行,或许所有真相即将浮出水面。 临行前夜3 晚上九点,京城一个半山别墅外,停着几辆价值不菲的车。 过了几分钟,别墅大门才缓缓打开,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从里面匆忙小跑出来,站在为首的车子一旁,恭敬的弯下腰。 为首的是一辆黑色商务车,在中年男人弯下腰一会后,后座车窗缓缓下降,昏黄灯光下,只隐隐看的清是个年纪不大的男人。 中年男人低下头和车里的男人说了几句话后,黑色商务车便启动进了别墅,后面跟着一辆银白色轿车,其余几辆车则停在门外。 几个身形高大健硕的保镖从车里走下来,分开站在别墅大门外。 这一切,被身在别墅三楼的苏颉宇和许辰文看在眼里。 “傅忱那个老狐狸,不过出门打个牌,这阵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来做黑色交易的。”许辰文手里拿着一杯香槟,走到苏颉宇身旁,轻嗤一声。 那个为首的黑色商务车里坐的便是京城傅家长子傅忱,今年三十一岁。 傅家财富虽不及许家,但论后辈之中,傅忱比许辰文优秀,这是不争的事实。 许辰文是被冠上靠脸吃饭的游手好闲富二代,常年混迹在娱乐八卦圈里,没有什么突出功绩。 而傅忱不同,他不仅没有花边新闻,且毕业于国际顶级大学,年少时便一鸣惊人,惊艳四座。 年纪轻轻,便接手傅氏,成为傅氏史上最年轻的掌门人。 他的身价,仅次于许辰文父亲。 “那件事,你大可放心。”许辰文见苏颉宇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随口安慰了一句。 “宋尧说,傅忱最近在追求一个圈内女明星。这小子活了大半辈子,总算要有花边新闻了。”说完他放下手中的香槟,又拍了拍苏颉宇的肩膀。 苏颉宇没有说话,论谋略,他远远不及傅忱,甚至于许辰文。 见他不说话,许辰文再度开口,“我该下楼了,老陈在后门等你,祝你一切顺利。”说完就离开了房间,留下苏颉宇一人。 许辰文和傅忱谈不上有什么交情,但宋尧和傅忱却是好哥们。 宋尧是京城宋家长子,也是许辰文表哥,这样一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值得注目。 今晚这场牌局便是宋尧组的。 年纪轻轻就大权在握的人,只能是个海绵里挤时间的大忙人,而绝非是像许辰文那样随叫随到的人。 傅忱平日里没什么娱乐活动,最大的爱好就是打桥牌。尽管傅大老板打牌有瘾,却不是个合格的牌友,他的自律,宋尧不得仰慕几分。 他和傅忱交好,早前就知道傅忱最近在追求一个女明星。他还知道,事业有成,英俊多金,人称钻石王老五的傅忱却在感情路上遭遇滑铁卢。 人逢挫折,容易颓废,这是个真理。 如此一来,这场牌局轻而易举组成,正好遂了许辰文的愿。宋尧在上流社会混迹多年,对于许多事情了然在心,自然没有深究许辰文的目的。 他只管当成普通牌局,不至于伤了他和傅忱的兄弟感情,又给许辰文做了个顺水人情。 接到宋尧组牌局的电话时,傅忱正在一个饭局上神游,这样的傅总是很少见的。 坐在一旁的助理了然于心,他们傅总是在前几天被人给拒绝了。 傅忱此时显然有些力不从心,他是天之骄子,自幼无论做什么总是顺风顺水,失败对他而言并没有存在感。 可他却在感情上栽了个跟头。 傅忱听到打牌,二话不说便提前离场,正好他心情不佳,连应酬的心思都没有。 另外一边,苏颉宇在许辰文离开房间后不久,悄悄从后门离开了别墅。 他深知,b国之行,有许多事是无法预估的。 尤其是那个人,苏颉宇自知傅忱是无法把控的存在。 幸好,事情正按他所想进行。 载着苏颉宇的车正缓慢滑行驶出别墅。 苏颉宇从后视镜里看着别墅消失于半山上,这才将浮躁的心思压下去。 b国之行1 次日,天气晴朗,江南市飞往b国的飞机准时起飞。 她们抵达b国的时候,是当地时间下午三点。 坐了十一个小时的飞机,久未搭机的两个人都显得疲惫不堪。 黎苏禾在前一天已经定好了酒店服务,按理来说,酒店的车这个时候应该早就到了机场,但她们等了一段时间后,并没有看到来接机的工作人员。 “陈管家?”黎苏禾正欲联系酒店的时候,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向他们。 她认得,这是那晚来接苏颉宇的中年司机,乔泺称呼他为陈管家。 简佐溪听到黎苏禾的惊呼声瞌睡虫褪了一大半,她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 “黎小姐你好,这位是简小姐吧?”陈管家一如既往礼貌又绅士。 “您是哪位?”简佐溪见这位叫陈管家的认识自己,感到意外。 黎苏禾也非常震惊,看简佐溪的反应他们并不认识,然而陈管家却能认出简佐溪。 “敝姓陈,是少爷安排我来接两位小姐的。”陈管家连忙解释道。 他口中的少爷是谁,黎苏禾并不是很清楚。 陈管家看起来好像是故意不在少爷面前加个姓氏。 无非就是许辰文,亦或是苏颉宇。 “我们订了酒店,这会应该快到机场了。”黎苏禾想都没想就拒绝了陈管家,“就不麻烦您了。” 还没等陈管家回应,黎苏禾手中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黎苏禾到一旁接电话,简佐溪站在一旁看了看陈管家气定神闲的模样,又看了看黎苏禾讲电话的表情,时不时吐出一两句b国的语言,她已经猜到几分电话内容。 “抱歉,那麻烦陈管家送我们去酒店了。”黎苏禾挂了电话,一脸歉意地看着陈管家。 她之前定好的酒店竟然被取消了,自然接机服务也没就有了。 这种情况,她当然知道怎么回事了。 看着主驾驶陈管家的背影,黎苏禾把许辰文从头到脚骂了一遍。 许辰文倒是挺冤。他此刻正在京城一家高级会所里面打牌,没错,就是打牌。 那日别墅牌局傅忱输的彻底,第二天竟主动约了许辰文继续打牌。 许辰文连打几个喷嚏,惹得对面的傅忱一脸不喜。 倒是坐在傅忱一旁的傅清澜捂嘴笑着打趣许辰文,“辰文哥,听说频繁打喷嚏,是有姑娘在想你。” 众所周知,许辰文最多的就是花边新闻,傅清澜这是变相在损他呢。 傅清澜是傅忱的妹妹,也是傅家的二小姐,今年二十二岁,在c国上学。 说实话,许辰文这人博爱,不讨厌任何女人,但他向来厌恶男人打牌的时候,女人在一旁叽叽喳喳,所以此时他的脸上是肉眼可见的不耐烦。 尤其是这个不讨喜的小丫头还学会内涵他了。 傅忱虽宠爱这个妹妹,但他和许辰文一样,打牌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一旁打扰,“清澜,难得回来,多花些时间回家陪爸。” 他们的父亲,最宠爱的莫过于傅清澜这个娇娇女了。而傅清澜自幼在国外上学,回来的次数并不多。 “爸爸去b国了,哥,你是有了嫂子,就忘了家人。”傅清澜不高兴了,她怎么会没听出来傅忱的逐客令。 傅忱这才想起,一周后是傅母生日,傅父三天前就去了b国参加拍卖会。 傅母钟爱各种艺术画作,此次b国拍卖会,便有傅母最喜爱的一幅作品。 他原先也是要去拍卖会的,不只受到罗素先生的邀请,还有其他合作伙伴的邀约。 奈何最近的傅总成了恋爱脑,无暇顾及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 傅忱首先是听到那声嫂子,心情顿时好了起来,连带着对许辰文脸色也好了许多。 许辰文看在眼里,默不作声。 b国之行2 b国历史文化久远,绘画艺术闻名世界,史上不少优秀的画家便出于b国。 b国首都浪漫又时尚,平日里诸多明星也会前来参加各种时尚大秀。此次画展拍卖就是选在盛名在外的b国首都。 陈管家的车停在一家气派的酒店门口,泊车门童早就守在一旁,待车停稳后便打开后座车门,礼貌请客人下车。 黎苏禾和简佐溪从车上下来,这才发现,陈管家给她们安排的酒店,是许多明星下榻过的酒店,据闻酒店住宿价格极为昂贵。 黎苏禾心里感叹一声,那个苏颉宇来头果真不小,手笔大方。 那就既来之则安之吧。 陈管家走在前方引路,黎苏禾和简佐溪随后进入酒店。 这时,一个年轻男人急匆匆地从里面跑出来,迎面撞翻她们其中一个行李箱。 “抱歉。”年轻男人急忙弯下身扶起行李箱,不停地道歉。 异国他乡偶遇本国人,简佐溪觉得亲切,便说了句没事。 年轻男人见行李箱没有损坏,再次丢下一句抱歉,又急匆匆跑走了。 倒是陈管家看着年轻男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黎苏禾顺着陈管家的目光,也看了过去。 只见那名年轻男人站在一辆刚刚停稳在酒店门口的奢华商务车旁。 正好看见车上下来一个着装休闲的男人。 那个男人留着有些长的碎发,宽大的墨镜遮住他大半张脸。 黎苏禾的目光很快收了回来,莫名盯着陌生人看,总不是件礼貌的事情。 “陈管家,你认识那个男人?”一旁的简佐溪随口问了一句,她也是从陈管家看那个年轻男人时注意到那边的。 大约是豪车和豪华酒店加持在身,虽然是穿着休闲装,但这个男人周身散发着高贵优雅的气息,看起来像是一个明星。 陈管家笑了笑,“江沂城。新锐青年画家。” “他就是江沂城?”简佐溪忍不住回头又多看了一眼。 此时那个叫江沂城的男人已经走进酒店大厅,身边跟着刚才那个莽撞的年轻男人。 黎苏禾对江沂城是有所耳闻的,半年前他入围青年艺术家奖,成为最终获奖者。 让江沂城名声大噪的除了这个在国内外艺术界都具有含金量的奖项,还有他极为英俊的长相。 这年头,年轻帅气,且才华横溢的艺术家,的确是万千少女心中所爱。 当时江沂城的名字一度霸占了热搜头条,掀起一阵艺术热潮。 然而黎苏禾却是在更早之前知道江沂城这个人的。她工作室初创不久,她的大学恩师曾介绍过一次拍摄工作给她。 拍摄对象便是江沂城,当时的江沂城还是个默默无名的画家。但对黎苏禾的工作室而言,这已经是个不错的开端。 然而就在双方已经协议好拍摄工作的时候,江沂城一方却单方面提出解约。 过后不久,江沂城便斩获青年艺术家奖,连同当时给他拍摄形象片的工作室也有了名气。 对于这件事情,黎苏禾一度认为是被人截胡而愤愤不平。 虽然这件事可能连江沂城本人也不清楚,但仍旧造成她对他的印象下滑。 “是的,他如今在国际上都颇有知名度,大约是受邀前来参加活动。”陈管家多少知道江沂城有作品在这次画展展出,只不过江沂城身边那个年轻人,他似乎觉得有些眼熟。 江沂城和年轻男人的步伐很快,黎苏禾和简佐溪继续往酒店里走的时候,他们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陈管家与酒店管家交流一番后,就先行离开了酒店。 “阿禾,你怎么认识陈管家的?”简佐溪进了套房里,找了个舒服的角度躺在沙发上,刚下机时的疲惫感再度袭来。 “就是那晚开车的司机。”黎苏禾再次把那晚发生的事情捋了一遍。 “原来如此。”简佐溪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若有所思,她和苏颉宇自京城一别,五年未见,许多事情无从了解。 原先她以为答应b国之行后,他便会现身,但苏颉宇竟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 如今这是,准备出场了吗? 画展1 在酒店休息一晚后,黎苏禾总算觉得自己恢复了精气神。 据邀请函上注明的时间来看,这场画展将在今天上午九点正式开展,慈善晚会则是在晚上进行。 晚上的慈善会是重头戏,画展似乎也不宜错过。 门铃声在她们享用早餐的时候再次响起,简佐溪拿点心的手顿了一下,坐在对面的黎苏禾注意到她的姿势僵硬后,便主动去开门。 “陈管家?”黎苏禾面露惊讶,“您怎么过来了?” 昨天陈管家离开之前只说了让她们好好休息,届时会有人送她们到举办慈善会的场所。 难不成,慈善会要提前举办吗? “黎小姐。”陈管家脸上依旧是专业的笑容,“少爷说,两位小姐或许对于画展也会有兴趣,特意交代我带你们过去。” 黎苏禾闻言回头看了一眼简佐溪,见她不表态,又回过头看陈管家,“那个,陈管家。冒昧问一句,您一直称呼少爷的,是许辰文还是苏颉宇?” 这句话黎苏禾早就想问了,这陈管家还真是吊了她们一整天胃口。 陈管家听黎苏禾这么说,他脸上难得露出愣住的神情,“许辰文。” 陈管家这会看起来倒没隐瞒的意思,直接报出许辰文的大名。 竟是许辰文的人,黎苏禾心里倒是有些纠结了,她看简佐溪的时候多了一分为难。 简佐溪听到后也是分外吃惊,这场慈善会难道不是苏颉宇安排的吗? 但自始至终,所有事情似乎都是许辰文一手操办的。 两个小姑娘没有说话,陈管家若有所思,“此次画展十几年才有一次,很是难得。少爷认为两位小姐不会想错过。” 说完这话,他想起一些事情。 就在几天前,陈管家被许辰文安排到苏颉宇身边。美名其曰:苏颉宇刚回国,身边没有心腹不行。 谁知一转眼,苏颉宇又将陈管家安排给两位小姑娘做贴身管家。 要不是看在许家的份上,陈管家大概会拒绝这个安排,毕竟他可不是一般的“管家”。 尽管许辰文再三要求陈管家不要透露任何关于苏颉宇的信息,但他觉得眼前两个小姑娘不好糊弄。 话已至此,无论黎苏禾还是简佐溪都没有再追问下去的意思,一切还是老话,既来之则安之。 确实如陈管家所言,此次画展是b国十几年来最为隆重的一次展出,在当地极为出名,从现场人潮涌动的场景足以证明。 车辆不允许开进展区,黎苏禾和简佐溪是在展区门口下的车。 “有司机接送的感觉挺不错的,尤其是个服务上乘的专业管家。”简佐溪晃了晃手中的入场票,在她看见展区门口排起的长龙时,不由感慨了几句。 她们也是到了现场才发现,这场持续一周的画展,首场的票在几天前就售空了。 倘若这个时候才来排队购票,光看这条长龙,恐怕连最后一天的票都未必能够买到。 画展是选在b国首都一个着名博物馆展出。 进入展区后,她们才发现,这场画展和晚上的慈善会似乎毫无关联。 黎苏禾忽地就想起许辰文说过的那句话,名为画展实为慈善拍卖。 这个画展,实际就是b国一个久负盛名的艺术画展,在国际上有不俗地位。 不仅聚集了b国的名画佳作,还有来自各个国家的参展作品。 画展十五年前不知什么原因停止举办,直到十五年后的今天,才重新开展。 这里聚集了不少世界各地艺术爱好者,她们隐约能猜到慈善会为何在今晚举行了。 黎苏禾对这个艺术画展有些印象,她多年前曾在杂志上看到过这个画展的有关信息。没想到机缘巧合,多年后竟赶上这个画展重新开展。 她自幼对美术极为感兴趣,虽然没有走上画家这条路,但不妨碍她欣赏画作。 她又想起江沂城,当年她的恩师林老师会将她的工作室推荐给江沂城,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林老师知晓她热衷美术摄影。 林老师认为黎苏禾能够完美诠释一个青年画家的形象。 “在看什么?”简佐溪从右侧走廊过来的时候,正好看见黎苏禾一副入神的样子。 “还记得昨天我们遇到的青年画家江沂城吗?”黎苏禾站在一副极具复古的油画作品前,她努了努嘴,“这是他的参展作品。” 江沂城这个名字,简佐溪当然有很深的印象。当初解除合约的时候,她就把这人拉进了小黑屋。 后来无论顾宁宁怎么安利他的盛世美颜,她和黎苏禾都表示不感兴趣。 她可真没想到,会有一天机缘巧合偶遇江沂城。 “这是他的作品?这营造的氛围,也太过于阴暗了吧?”简佐溪仔细看完这幅画后,做了评价。 画展2 黎苏禾听完简佐溪的点评,表示十分赞成。 在昨天之前,她倒没有真正见过江沂城,毕竟在拍摄之前只和他团队的负责人约谈过,后来被解约后,也就没机会再见本人。 直到江沂城获奖,成为全国人民的关注点,黎苏禾才知道这人的模样。 尽管网络上人人夸赞青年作家如何英俊帅气,黎苏禾和简佐溪一致认为这个男人虚有其表,尤其是一双丹凤眼狭长而阴郁,看着就不像好人。 最主要的是这人不讲信誉。 眼前这幅油画,画的是一名约摸十岁的少女,怀里抱着一只黑色的猫,身后是一条不见尽头的长廊。少女青涩的脸庞上,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充满好奇地望着前方,黑猫则伸出舌头在舔舐少女的手背,脸上露出极为享受的神情。 整幅画渲染出一股暗黑风格。 黎苏禾记得,江沂城擅长花鸟画,传闻他一幅花鸟画作品,价值连城。 眼前这幅作品,和他之前的作品风格截然不同,至少和黎苏禾所知的作品风格是不同的。 “不过,这个水平,和他获奖的作品相比,未免差太多。看不出来是个价值百万的画家作品。”简佐溪对于江沂城是画花鸟画的画家,起初是非常不愿意相信的。 奈何有段时间,顾宁宁常在她耳边嘀咕要赚钱去竞拍江沂城的作品。她经不住安利去看了几眼江沂城的作品,这才不得不佩服他,果然是青年才俊。 确实如此,在一众名画里,这幅作品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不过,黎苏禾注意到这幅作品创作于三天前。 她想这个江沂城倒也是个妙人,这么隆重的一个画展,竟然拿一幅临时绘画的作品来打发。 “你猜他今晚会不会出现在慈善晚会上?”黎苏禾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她想起邀请函上那个叫江流知的中国画家。 网络上关于江流知的信息并不多,除了短暂几句话介绍他是中国籍画家外,别无其他。 江沂城出现在了这里,难不成就是他本人? “你不会对他产生了兴趣吧?”简佐溪的目光从油画上收回来,转而望向黎苏禾。 黎苏禾扯了扯嘴角,“我只是对那十个作品感兴趣,难道你不好奇这个江流知是什么来头吗?” “我们国家有作品拍卖,有什么可奇怪的。”简佐溪对此不以为然,“你不会觉得江沂城就是江流知吧?别着急,晚上就能见到江流知本尊了。” 说完未等黎苏禾回头,她的目光很快就被其他作品吸引过去了。 黎苏禾停在江沂城的画作前看着简佐溪的背影陷入沉思,她最初认为此行和江流知有关。 但简佐溪看到邀请函江流知名字的时候毫无反应,如今更是摆出一副不相干的样子,看样子,黎苏禾是猜错了。 这家博物馆是上个世纪初的建筑,历史悠久,风格古老,占地面积大,规模如此大的画展也只占用了不到三分之一的地方。 黎苏禾和简佐溪是在看完画展到博物馆其他地方参观时,接到陈管家的电话。 既然是参加慈善晚会,她们自然有所准备。二人在江南市的时候就花了不少钱购买了礼服和配饰。 所以当她们看到陈管家带来两套高奢定制礼服的时候,两人都没能忍住吐槽,这礼服怎么看都不是临时订做的。 那两个人从头到脚就安排好了一切,通知她们是一件难事吗?黎苏禾忽然发觉,简佐溪不愿意面对苏颉宇是有原因的。 “少爷在这家餐厅给两位小姐订了午餐。”陈管家领着她们到了一家高级会所,“餐后她会带你们去楼上做spa。”他身后还跟着一个金发碧眼的美人。 直到黎苏禾和简佐溪享用完午餐,被金发美女带到楼上包厢的时候,她俩都还处于懵懂的状态。 “西西,我觉得我有些头晕。”黎苏禾躺在按摩床上,身后一个年纪不大的女技师正在给她涂精油。 简佐溪脑海里还回荡着陈管家最后说的那句话,“少爷说做个spa好好放松一下,这里的下午茶不错,可适当多吃一些,慈善会拍卖结束后晚宴才会开始。” 雪滴慈善晚会1 陈管家安排的化妆师在她们做完spa前就在门外等候了。 陈管家的周到安排,让黎苏禾和简佐溪再次感叹拥有一个专业又负责的管家,是一种莫大的享受。 “西西,你说他们是怎么知道尺寸的?”黎苏禾看着镜子中完美贴合自己身材的晚礼服,又看了看简佐溪那双合脚的高跟鞋,她开始怀疑有人躲在暗处观察她们两个。 “……”简佐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晚上六点,陈管家准时到达高级会所楼下。 在看到黎苏禾和简佐溪的装扮时,他暗暗夸赞乔泺的眼光。 没错,她们两人从头到脚的造型都是由乔泺亲自挑选的。这一点,陈管家自然不会多说。 专业的管家,就是不该说的话绝对不透露一星半点。 “参加晚会的除了被拍卖作品的艺术家,还有不少来自世界各地家底丰厚的企业家,或者受邀而来的名媛千金和青年才俊。”陈管家坐在主驾驶认真回答黎苏禾上车时提出的问题。 “总的来说,就是一场有钱人的狂欢。”陈管家想了想,觉得用这个词来形容比较接地气。 “举办拍卖会的,是画展的发起人吗?”简佐溪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她对于这个拍卖会的发起人有些好奇。 陈管家闻言摇头,“你们去过画展应该知道,这个画展和慈善晚会没有任何关系,只不过碰巧遇上罢了。 非说要有关系,倒是有幅作品是在此次画展征集时被晚会主办方发现的。大概在半个多月前吧,这幅作品临时取代了其中一个拍卖作品。” “是什么作品?”黎苏禾下意识觉得是江流知那幅作品。 “第六个作品,一幅水彩画作。据说深受国内豪门贵妇们喜爱,能拍出不低的价格。”陈管家的回答让黎苏禾有些出乎意料,没想到江流知的画作并不是后来居上的那个作品。 然而,水彩化作和国内豪门贵妇这些字眼无一不落入简佐溪耳中,她那张打了腮红的脸下面迅速褪去了血色。 只是黑暗中,旁人无法察觉。 黎苏禾看着窗外人烟越发稀薄,又十分好奇询问陈管家,“这次拍卖会是选在什么地方?” 邀请函上并没有明确标注地址。 “当地一位豪绅的私家庄园,这次拍卖他便是发起人之一。”陈管家透过后视镜发现后面跟着一辆黑色商务车,又补充了一句,“少爷今晚也会过来。” 他们抵达庄园的时候,门口已经停了不少奢华豪车。 “少爷这会应该在里面了。只有拿到邀请函的人能够进入庄园,晚宴结束后会有人送二位小姐回酒店。”陈管家这次没有下车替她们开车门,而是面带歉意坐在驾驶室,没有起身下车的意思。 两人会意,和陈管家告别后便下了车,刚下车,一个看起来温文尔雅的男人小跑过来。 “打扰了,是黎小姐和简小姐吗?”男人一口清晰流利的当地语言。 听懂是b国语言的黎苏禾点了点头,“你是哪位?” “我是加布里埃尔,是苏先生让我过来接你们。”加布里埃尔露出友好的微笑。 苏先生?黎苏禾和简佐溪面面相觑,这个男人终于要现身了吗? 和陈管家之前描述的差不多,黎苏禾和简佐溪刚进入庄园,便看到周围有不少衣着华丽的名媛千金,和一些温文尔雅的青年才俊。 倒是没看到大腹便便的成功企业家,这让人产生一种来参加相亲派对的错觉。 距离晚会开始还有三十分钟,加布里埃尔显然也是个话不多的人,他带着黎苏禾和简佐溪径直往庄园深处走,没有多说一句话。 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眼前便是一幢城堡式建筑。 这哪是私家庄园,简直是私人城堡。没有见过这种场面的黎苏禾,内心有几分震撼。 但她也发现了,这庄园里的一切看起来十分随意,没有严密的安保,也没有拘束的人群,人们似乎是在参加一个普通派对。 “今晚的拍卖便是在这里面举行。”加布里埃尔在进入城堡前回过头看了一眼黎苏禾和简佐溪。 进入城堡,入眼是一个巨型大厅,最中央的位置摆放了一个小型舞台,周围摆放了不少椅子,已经有不少人在工作人员引导下陆续入座。 有两名工作人员见加布里埃尔进来便走上前,三人交谈了一会,加布里埃尔示意工作人员带她们入座。 雪滴慈善晚会2 黎苏禾和简佐溪被安排在一个可以纵观全场的位置。 在她们入座后不久,大厅陆陆续续坐满了人。 和普通拍卖会不同的是,这里参加竞拍的人都不允许带鉴别人员,或者代拍员。 “罗素先生是b国着名的慈善家,雪滴慈善晚会便是他们家族历年都要举办的活动。”加布里埃尔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黎苏禾旁边,他主动向她们两人进行科普。 罗素家族在世界各地都是有名的慈善家族,这个拍卖晚会便是他们家族的一个传统慈善活动。 所有拍卖作品的起拍价是一百万,最终的拍卖资金一部分捐赠给罗素基金会,一部分用于投资大学或者医院等。 黎苏禾想到网络上搜不到任何雪滴慈善的有关信息,就不禁感慨真正的有钱人是如此低调。 简佐溪往加布里埃尔身旁看过去,并没有看到苏颉宇的身影。她收回目光时,看到最前排左边坐着几个中国人,其中一个背影似乎有些熟悉。 拍卖会很快就开始,罗素先生本人亲自主持拍卖。 前几个作品拍卖很顺利,直到第六个作品搬上来的时候,现场不再像刚才那样安静,大家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这是一幅水彩画作,作者是b国人,但画的却是中国江南市一处风景,画上是一幅江上日出图。 这位画家的作品在国内豪门贵妇圈颇受欢迎,尤其是这幅江上日出展出后,有许多成功人士都想竞拍来送给自己的情人或者太太。 然而几年前,这幅水彩作品在画家个人展上,被一位不知名人士以高价买走,从此难寻踪迹。 半月前,罗素先生的挚友,贝克先生,也是慈善晚会的发起人之一,偶然间发现这幅作品。 画作重现之日,便引起圈内豪门太太的注意。 傅二爷,京城傅家掌门人傅忱的父亲,便是为了这幅作品而来。 京城人人皆知傅二爷宠妻,而一周后便是傅二太太的生辰。傅二爷对此幅作品势在必得。 “二位对这幅作品不感兴趣?”加布里埃尔这时候发现苏颉宇还没有出现,忍不住开口问一旁的两位女士。 黎苏禾闻言摇了摇头,她们本就不是来竞拍作品的,“你认为我们是为了拍这幅作品而来? 加布里埃尔点了点头,以往罗素家族的慈善拍卖会,很少有中国人会参加,今年算是特殊情况。 在一个月前,加布里埃尔和苏颉宇谈起慈善晚会的时候,苏颉宇明确表示拒绝。 不知为何半个多月前,苏颉宇又突然找到他,并让他以罗素家族的名义邀请两名中国女孩来参加。 加布里埃尔是罗素先生的侄子,让他邀请两个人参加拍卖晚会不过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你们国家的女人喜欢收藏z先生的画作,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否则苏先生不会在半月前让我邀请你们来。”加布里埃尔显然不明白为什么到了拍卖这幅作品的时候,苏颉宇还不出现。 难道他不愿意替两位美女一掷千金吗? 黎苏禾把加布里埃尔的话传达给坐在另外一侧的简佐溪后,就看见简佐溪的瞳孔急剧收缩了一下。 “西西?”黎苏禾能感受到简佐溪身上的气场发生了剧变,她顺着简佐溪的目光来到第一排,那里坐着几个中国人。 只是从背影看,并不能认出是谁。 只是简佐溪的双手紧抓着礼服两侧,眼睛死死盯着其中一个男人的背影。 即便涂了鲜艳的口红,黎苏禾仍觉得简佐溪的嘴唇发白。 罗素先生宣布起拍后,傅二爷的助理出了一千万的竞拍价,引来台下一阵喧哗讨论声。 “傅家果然大方。”加布里埃尔不禁感慨。 每年雪滴慈善拍卖的物品都不同,目的不在于拍卖本身,而是在慈善那两个字上做文章。 不过是在活动开始之前搜集一些豪绅们感兴趣又难寻得的物品,再选择最受欢迎的十个来进行拍卖。 几乎是内定的拍卖品,极少有能够竞拍高价的物品,而傅二爷这个一千万竞拍价,达到了今年的最高价。 雪滴慈善晚会3 “傅先生,一千万。”听到这个竞拍价,罗素先生笑容可掬,他敲下了第一次锤。 “两千万。”简佐溪听到那句傅先生,她才下了决心松口紧抓礼服的手,拿起一旁的竞拍牌子,举了起来。 两千万,那是什么概念?黎苏禾猛然回头看着旁人,她甚至怀疑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简佐溪伸出空着的左手放在黎苏禾手背上拍了拍,“阿禾,放心,我没事。” 话虽如此,黎苏禾却看见简佐溪举牌的右手在微微颤抖,那明显是不够镇静的表现。 这幅作品,竞拍两千万是什么概念?加布里埃尔脸上也露出吃惊的表情,在傅二爷出价一千万的时候,他就明白这个价格在拍卖之前,双方已经谈妥。 这时候出来个两千万,那不是光明正大抢人彩头吗? 最坐不住的显然是傅二爷,他出一千万,那是傅忱在此前就安排妥当的。 一方面是为了给傅夫人的生日撑个场面,一方面这本就是傅家与罗素家族正常友好往来。 实在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然而就在刚才,一个听起来稚嫩的女声,出了两千万的竞拍价。 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到简佐溪身上,罗素先生一时之间也是难以置信。 他看到一个年轻漂亮的中国女孩举着竞拍牌,旁边坐的依旧是一个年轻漂亮的中国女孩。 再旁边,是他的侄子加布里埃尔,罗素先生这才不露痕迹皱了下眉头。 加布里埃尔捕捉到罗素先生的表情,两手一摊,这件事和他谈不上有关系。 但他也很苦恼,因为在简佐溪举牌举牌后,他就发现众人的目光很快就从简佐溪身上转移到他身上。 所以当傅二爷回头想一探究竟的时候,首先注意到的是加布里埃尔那张有些垮的俊脸,倘若是罗素家族的公子想要一掷千金讨美人开心,他倒无话可说。 然而当他的目光扫到简佐溪那张清秀的脸蛋时,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沅沅…”傅二爷瞠目结舌,口中喃喃自语。 简佐溪的眼神自始至终坚定而锐利,她直视着那幅水彩画作,丝毫不在意旁人的目光。 时间已经过去了几分钟,在众目睽睽下,罗素先生只能敲下第一锤,第二锤… “两千万成交。”罗素先生第三次下锤的时候,黎苏禾就听到简佐溪勉强从喉咙里挤出一丝凄凉的笑声。 另一边,本以为这次竞拍毫无悬念的孙助理,此时有些茫然地看着傅二爷,傅二爷的目光则一直停留在简佐溪身上。 当傅二爷意识到在这种场合上,自己过于赤裸的目光极其失礼时,就看见简佐溪和身旁的年轻女孩从座位上起身离开了大厅。 “二爷?”孙助理坐在傅二爷旁边,轻轻唤了他一声。 孙助理跟随傅二爷三年时间,还是头一次见他如此失态的样子 傅二爷收回目光,唤孙助理靠近自己,对他耳语了一番。 孙助理听完傅二爷的话,身子僵了一下。 只不过作为一名合格的优秀助理,他没有过多揣摩老板的心思,而是马上起身去做自己的事情。 傅二爷此行只带了一名随身助理进场竞拍,孙助理走后他独自一人坐在场内,再也无法静下心参与加下来的竞拍。 就在他出神思考的时候,他旁边空了六场竞拍的位置,坐下来一个年轻帅气的男人。 “二叔。”来人语气柔和。 傅二爷闻声抬头,“小宇?” “二叔,别来无恙。”苏颉宇随手拿起一旁的竞拍牌,骨节分明的手在竞拍牌上轻轻抚摸着。 苏家虽不及四大家族,但在京城的地位也是举足轻重。 就凭苏颉宇这一声二叔,可见两家交情不浅。 傅二爷虽不及儿子那样谋略在身,但长期深居高位的他,光看苏颉宇选择这个时机出现在这个场合,很快就对今晚发生的事情有了结论。 “常听旁人说,苏家长孙在国外求学,学得一身本事,恐怕不是京城那些小子能比的。”傅二爷收起和善的神情,继续说话,“今日一见,果真和从前不同。”他和苏父交情不错,却不代表作为后辈的苏颉宇能够目无尊长。 苏颉宇闻言轻声嗤笑,他听见傅二爷字里行间都透露着愤怒,心里愈发高兴。 简佐溪身世1 这场竞拍结束后,简佐溪她们便匆忙离开了大厅,留下加布里埃尔一人在座位上。 他有预感今晚活动结束后,会被自己的叔叔罗素先生训斥一番。 但很快他就无法顾及这件事,两位金发碧眼的名媛千金见加布里埃尔身旁的女人走后,便过来搭讪,她们可是觊觎了一晚加布里埃尔。 城堡大厅正门在拍卖正式开始后便关闭了,安保在一旁指引提前离场的客人从另一侧大门离开。 简佐溪就是在匆忙离开的时候,在走廊上和江沂城的助理再次撞上。 就是那天在酒店撞翻她们行李箱的年轻男人。 简佐溪的情绪极其低落,她此刻似乎急需一个宣泄口,她对于自己撞上一个陌生人像是毫无知觉,身体晃晃悠悠就朝门口走去。 跟在身后的黎苏禾对年轻男人表示万般歉意,“抱歉。” 年轻男人一眼认出她们是昨天在酒店门口的那两个女生,异国他乡见到年轻又漂亮的同胞,难免让人印象深刻。 “没关系。”年轻男人露出一口好看的牙齿。 连续两次撞上,这一定是特别的缘分,男人心里默默想着。 年轻男人身旁站着的是江沂城,和白天穿着休闲装,碎发随意散落在额前的形象完全不同,晚上的他穿着一套高档的手工西服,细碎的头发梳在脑后,狭长的丹凤眼隐藏在金丝边眼镜后。 黎苏禾没有多做停留,她道歉后便跑出去寻找简佐溪。 “城哥,这两个小姑娘长的可真好看。”年轻男人边走边想着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遇上这两个女生,尤其是后面出去的那个女生。 江沂城自然不会回答这种无聊的问题,对他而言,美丽的皮囊不过千篇一律,不值得他称赞。 这一侧大门出来是庄园的后花园,已经被布置成露天餐厅,想必待会的晚宴就是在这里进行。 拍卖没有结束,后花园被虚围起来,没有对外开放。提前离场的人三三两两聚在四周的临时吧台,这里有专业的酒侍服务。 黎苏禾是在角落一个吧台边上找到简佐溪的。 酒侍见一个年轻女孩独自一人坐在角落,殷勤上前递过红酒。 “谢谢。”简佐溪接过红酒,放在台上没有喝,直到黎苏禾在她身旁坐下,她才拿起红酒轻轻抿了一口。 “还好吗?”黎苏禾放低声音询问她。 简佐溪摇了摇头,她其实没有太大问题,只不过心情一时半会还没缓过来而已。 她有些后悔自己当初的冲动,以及如今对自己无法咽下那口气而感到难过。 “是我一直在自欺欺人。五年来,我以为自己已经彻底与过往做了了断。 可到了今晚我才发现,原来当年的我只是迫于无奈,才不得不作出决定。”简佐溪自嘲般说着这话,脸上露出苦涩的神情。 黎苏禾一时半会无从安慰简佐溪,她此刻还在艰难消化庞大的信息量。 如若她没有听错的话,那个叫傅二爷的男人,就是当今傅氏掌门的亲生父亲,前任傅氏董事长,他今天代表的恐怕是整个傅氏。 她猜测过简佐溪的身份不简单,但她没想过,和简佐溪有瓜葛的,竟是京城傅家。 这时候再想到许辰文的身份,一切看起来就不足为奇了。 简佐溪依旧维持着刚才的动作,她一手撑在桌面上,一手握着红酒杯。 她来b国之前,到底是没有想过苏颉宇的目的是这个。 简佐溪身世2 另外一边,城堡大厅内。 经过刚才一点小插曲,第七轮竞拍已经正常开始。 这也是黎苏禾最好奇的一幅作品,作者是一名叫江流知的中国籍画家。 罗素先生在开拍前遗憾宣布这名画家在多年前已经逝世。 台上竞拍在进行,而台下的傅二爷和苏颉宇之间隐有火花。 “二叔,花两千万给自己的亲生女儿买个痛快,总比花一千万讨不喜欢的女人开心要好太多。”苏颉宇压低了嗓音,靠近傅二爷耳边轻声说着,随即他摆正身子,将目光停在台上的拍卖品上面。 这是一幅经典的人像油画作品,画上是一个年轻标致的女人。作者绘画技巧有限,但艺术审美很强,创作理念也与众不同。 倒是别有一番风味,苏颉宇这边赏画赏得津津有味。 傅二爷闻言之前便气结不已,现在看到他这幅样子更是满腔愤懑,可他无法反驳苏颉宇的话。 现在他要考虑的事情远比数落苏颉宇重要,一边他对于简佐溪的出现感到意外,一边又头疼回国以后该如何与傅夫人解释竞拍的事情。 还有那个男人,不久后那个人就会知晓今晚在这里发生的所有事情。 这些年,傅夫人依仗自己的儿子是傅氏掌门人,平日里行事骄奢蛮横。他从前就不是很在意傅夫人的无理取闹,女人总是随便哄哄也就过去了。 他也不再是当年怯懦无能的傅二,不过身居高位,无需与傅夫人一般见识。 让他更头疼的是傅忱,他这个儿子心思深沉,城府极深。 他无法想象,傅忱在知道简佐溪的存在之后,会有何种表现。那个人,会轻易将今晚的事情一笔带过吗? 作为年纪轻轻就成为傅家掌门人的傅忱,手段能有多毒辣果断,傅二爷心知肚明。 荒唐,简直就是荒唐!他清楚简佐溪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种场合,唯一的可能就是苏颉宇这个人。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苏颉宇真以为自己在b国待了几年,就天不怕地不怕了吧? 他的处境,又能好过他傅二吗?苏家那个老人,断然不会允许当年那种事情再次卷土重来。 没有苏家支持的苏颉宇,傅忱难道不是手到擒来,仿佛捏死一只蚂蚁那样容易。 苏颉宇自然注意到傅二爷像幻灯片那样不停变幻的神情,他内心轻嘲,傅二依旧是当年那个懦弱无能的傅二。 “我倒是忘记了,一个连自己女人都保护不了的人,怎么能保护好自己的女儿。”苏颉宇说完这话,心情大好,他低头看着手里的竞拍牌子,思考着是否要加入竞拍。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难道你就如此有自信,觉得自己能胜过当年的我?或者说,你觉得你已经比你父亲强上百倍了?”傅二爷怒斥,他已然动怒。饶是他多年养尊处优,不在任何一个场合轻易动怒,听到苏颉宇的话后,他再也无法忍耐。 他在豪门里长大,在血雨腥风里摸爬打滚过来,他根本不信苏颉宇能够得到苏家的支持,也不认为傅忱会有怜悯之心。 苏颉宇嗤笑一声,“二叔,恕我不明白,我实在不知道你们当年为她做了什么努力。” 说完这番话,他没再搭理傅二爷,他起身就往外走,他实在不想再看傅二脸上精彩的神情变幻。 第六轮拍卖已经精彩落幕,尽管事情发展也超出轨道而行,但又如何,五年前未能保护好的人,五年后他绝不会再轻易让人有机可乘。 傅二爷坐在原位,他眉心紧皱,看着苏颉宇离去的背影是那样坚定决绝,仿佛是在嘲笑他懦弱不堪的过去,和现在… 在他的背影消失在大厅前,罗素先生铿锵有力的声音传过来,“恭喜江先生。竞拍成功。” 第七轮竞拍也已经结束。 重逢 豪门恩怨于黎苏禾而言是件遥远的事情,她对这种事情的认知仅限于电视剧和小说书籍。 若非要扯上关系,那可能是五年前和宋呈那段无疾而终的感情。 宋呈便是豪门恩怨的“产物”,用他自己的话来说。 黎苏禾想过简佐溪身份不一般,但没想到现实远比电视剧来的更荒诞。 她在知道简佐溪的身世后,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苏颉宇从大厅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画面,黎苏禾和简佐溪坐在吧台的角落边上,二人各自低头沉思,静静无言。 和黎苏禾的沉重不同,简佐溪在倾吐完隐藏多年的秘密后,却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正如她自己说的那样,她根本没有彻底忘记过去,不仅如此,还将过去藏在心里,养成了恶魔。 简佐溪敏锐察觉到有人的目光,正赤裸裸的注视着她。 这种目光,太过于熟悉。 她抬起头,便看见苏颉宇站在不远处,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眼神看着她。 简佐溪的眼里早没了五年前稚嫩青涩的神情,她回应他的是,是如他一样赤裸的目光。 在苏颉宇看来,竟是风情又轻佻。 黎苏禾感受到简佐溪的气场突变,她就猜到苏颉宇终于出现了。 她顺着简佐溪的目光,就看见那晚全程只说了几句话的苏颉宇,正缓步向他们走过来。 苏颉宇觉得自己大概是受了简佐溪的蛊惑,她那个赤裸而诱惑的眼神,让人不自觉的想要靠近她。 “好久不见。”苏颉宇一开口,才发觉自己的喉咙干涸难受。 他想过自己该叫她从前的名字,还是如今的简佐溪,但真正面对她的时候,他就失去了勇气。 简佐溪没有马上回答,她不知自己该如何回答这句好久不见,倘若没有今晚的闹剧,她或许还能够心平气和同他聊一聊。 黎苏禾虽不清楚他们之间的纠葛,但她也清楚此刻需要给他们一个空间去解决今晚的事情。 她识趣的起身离开了吧台。 见黎苏禾离开,苏颉宇再度开口,“你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对于简佐溪的默不作声,他心里隐约有些难受。 他希望她可以责问她,而不是沉默不言。 “我该感谢你,处心积虑就是为了让我见识傅二爷如此宠爱夫人的戏码吗?”简佐溪似乎找到宣泄口,她开始冷嘲热讽。 苏颉宇噤了声,他不认为简佐溪不明白他所做一切的用意。 “或者你是想通过今晚的事情告诉我,五年过去,你苏大公子今时不同往日。”简佐溪说完这话,冷笑一声,低头一口气喝光了酒杯里的红酒。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真正想做的事情,不是…”苏颉宇见简佐溪喝酒的动作,语气开始急促起来,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简佐溪打断。 “抱歉,我没有任何兴趣。”简佐溪冷笑一声,“我想你苏大公子,还不清楚当年我为何离开京城。” 从陈管家口中得知那幅作品开始,她就知道苏颉宇到底在盘算些什么。 “沅沅,你非要这样对我冷嘲热讽吗?”苏颉宇脸色有些难看,他认为他们之间可以静下心来好好谈谈。 如果可以,她倒是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 是他非要将她拉回那个地方,非要她细想过往,难道她连反抗的权利都没有吗? 见她再度沉默,苏颉宇走近她身边。 “沅沅,这一次,我会保护你。” 绝对不会像五年前那样,让你离开京城,离开我,苏颉宇心里想着。 晚宴1 城堡里的竞拍很顺利,四周逐渐热闹起来,离场的客人聚集在花园四周。 只见加布里埃尔正朝他们走过来,身边还跟着在半路偶遇的黎苏禾,苏颉宇只能和简佐溪终止这场谈话。 “苏,总算见到你了。”加布里埃尔大步走过来和苏颉宇来了个拥抱,他倒也是个人精,见简佐溪在一旁,便把所有的疑问放在心里。 苏颉宇和加布里埃尔寒暄了一会,一个侍者模样的男人走到加布里埃尔身边。 “罗素先生,晚宴即将开始,老罗素先生在催您。”侍者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落入黎苏禾耳中。 没想到这个年轻的男人,竟然是罗素家族的公子,他和苏颉宇似乎是一对十分熟稔的好友。 难怪以她和简佐溪的普通身份能够轻易被邀请进这场名流聚集的晚会了。 “抱歉,我叔叔是个急性子,我先过去。”加布里埃尔一脸歉意,他和苏颉宇似乎还有话没有说完,临走前,加布里埃尔有意无意的拍了拍苏颉宇的肩膀。 在送走加布里埃尔后,侍者也带领他们三人入席就坐。 晚宴准备开始,罗素先生和加布里埃尔在台上致辞感谢今晚的宾客。 台下傅二爷的眼神晦暗不明,他在刚走出大厅时,就看见简佐溪和苏颉宇在角落里谈话,直到加布里埃尔出现,他才离开。 而现在,简佐溪和苏颉宇就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傅二爷光看着,心里的不悦都表现在了脸上。 孙助理心头一惊,从刚才傅二爷让他做的事情,和傅二爷看那个年轻女孩的眼神,不得不让他开始揣测老板的心思。 他跟随傅二爷的时间不长,但他深知傅二爷在傅家的地位,或许还比不上那位年幼的傅家二小姐。 他几次欲开口提醒傅二爷,却又生生憋进肚子里,直到当他看见傅二爷无法控制自己脸上的表情时,他忍不住想要劝说。 “傅先生。”未等孙助理开口,一个眼睛深邃,眸色幽蓝的男人走到傅二爷身边。 傅二爷阴晦的神情早被伯纳尔看在眼里。 伯纳尔家族和傅家有合作关系,但伯纳尔和傅二爷却没什么交情,毕竟这位傅先生在五年前就已经卸任。 或者在更早之前,这位傅先生在傅家就没什么话语权。 伯纳尔本无意和傅二爷正面接触,但在刚才,他仔细观察了第六场拍卖,发觉到一些有趣的事情。 傅二爷纵然无能,但他也知道来者不善。 “伯纳尔先生。”傅二爷用一种礼貌而官方的口吻和伯纳尔打招呼,他自然不会得罪伯纳尔家族。 一旁的侍者极有眼色的为伯纳尔拉开座椅,伯纳尔见状不客气地坐在傅二爷身边。 “傅先生今晚是独自一人前来?”伯纳尔眼色犀利,一眼就看出孙助理是个普通员工。 “罗素家族的规矩,伯纳尔先生想必不会不懂。”雪滴慈善晚会向来规定只有收到邀请函的人,才能入场,就连助理也不能携带。 伯纳尔闻言哈哈大笑,没想到这个男人会拿罗素家族的规矩来说事。 罗素家族当然不会邀请一个普通助理,明眼人一看便知,孙助理那个位置,原本应该是谁。 伯纳尔是个聪明人,聪明人不会和一个愚蠢的人浪费时间,况且他对于别人的绯色新闻不感兴趣。 “那真是遗憾了,今晚不能和傅总实现桥牌约定了。”说完这话,伯纳尔就离开了这里。 一旁的孙助理在看到傅二爷再次垮掉的脸色后,仿佛汗如雨下。 晚宴2 台上罗素先生已经致辞完毕,他中年丧子,后未再生育,好在他的侄子加布里埃尔是个可塑之才。 年方二十九的加布里埃尔,已经能够担起罗素家族的重任。 加布里埃尔在台上宣布晚宴开始,与此同时,今晚的拍卖作品将作最后展示。 酒足饭饱之余,便最适合做些雅俗共赏的事情。 晚会来者都有身份地位,所以他们这张桌并没有坐满人,不会有人愿意和无名之辈挤一张桌。 从苏颉宇出现开始,黎苏禾便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氛过于压抑。 三个人在一张桌上沉默无言,更显气氛诡异。 “我可以坐这里吗?”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黎苏禾他们三人闻言都抬起头,之间江沂城的助理正站在一旁,模样还有些乖巧。 黎苏禾点点头,“当然可以!”这实在太好不过了,她心里想着刚好打破僵局。 “谢谢,我同伴那边坐不下那么多人。”江沂城的助理指了指边上一张桌子,只见江沂城坐在那边,周围已经没有空位。 黎苏禾认出来,那些都是今晚参加竞拍的作品画家。 一个画家助理,确实不适合和一群知名画家坐在一起。 她突然想起第七轮拍卖,江沂城到底是不是江流知?她和简佐溪是在第六轮拍卖结束后离开大厅的,而江沂城便是在那个时候进场的。 “江沂城今晚是来拍卖作品的?”黎苏禾心中还在好奇这件事,忍不住开了口。 “你认识他吗?”江沂城的助理闻言微微吃惊,他没想到黎苏禾开口问的便是江沂城。 一般在国内女孩子见到江沂城都巴不得扑上来合照,但他们和黎苏禾连续两次相遇,江沂城都被当成空气对待。 他以为,这两个姑娘是不认识江沂城的。 黎苏禾一脸我难道不该认识江沂城的表情看着他。 “我还以为你们不认识他。”江沂城的助理摸了摸鼻子,“不过,他是来竞拍的,他没有作品参加这次拍卖会。” 他见黎苏禾听完他的话后露出一脸失望的表情,“怎么,你对他的作品感兴趣?” 黎苏禾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我对第七幅作品感兴趣,可惜我没见着。” “第七幅?”江沂城的助理看着黎苏禾很是吃惊,“你也对第七幅作品感兴趣?” 他以为,全场只有江沂城对那幅作品感兴趣。 当初得知这幅作品在罗素先生手里,江沂城曾经亲自登门拜访,却遭到罗素先生的拒绝。 罗素家族美名其曰,要想得到他们手中的画作,就必须通过雪滴慈善拍卖。 所以他和江沂城二人对罗素家族极为不满,所谓慈善家不过是资本主义的作风。 “江沂城也对这幅画感兴趣?”黎苏禾暗想,看来江流知这个作家只是和江沂城巧合同姓。 江沂城的助理点点头,可不是吗?江沂城就是为了这幅作品而来,否则以他那古怪的脾气,是绝对不会搭理罗素家族的邀请。 “我记得你们在拍卖之前就离开了会场。不过没关系,晚宴结束之前,十个作品会在这里再次展出,你还有机会一睹佳作。”他实在不明白,那幅画有什么观赏性。 就算他不懂欣赏,刚才那么多有钱人在台下坐着,都没有人和江沂城竞拍的意思,他更加确定这幅画没有收藏价值。 而那个叫江流知的画家,不仅早逝,还毫无知名度。 黎苏禾点点头,她这会对那幅画的兴趣已经减小了不少,她实在不认为自己和江沂城的审美会在同一水准上。 她之所以好奇,完全是基于之前对种种事情的猜测,现在连最后一丝关联都没有了。 “对了,还没问你们,怎么称呼?”江沂城的助理这才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 “我叫黎苏禾,这是我朋友简佐溪。”黎苏禾顺带介绍了简佐溪,她直接把苏颉宇忽略了。 苏颉宇不以为意,他也不想认识这个男人。 “你好。”简佐溪露出今晚第一个笑容。 黎苏禾啊,这名字还挺特别。徐盛泽露出雪白而整齐的牙齿,“你们好,我叫徐盛泽。” “你们也是来竞拍画作的吗?”徐盛泽和江沂城是在第七场竞拍开始前才进入大厅的,所以他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 “对。”黎苏禾正在思考该怎么回答的时候,简佐溪抢先回答了徐盛泽。 “哦,那我们还挺有缘分的。”徐盛泽闻言显得更开心了,没想到他们不仅住同一家酒店,还参加同一场活动。 黎苏禾对他这番话不置可否,他们确实一直在偶遇。 随着菜肴上桌,他们才结束交谈。 展览1 晚宴很快进行到尾声,罗素家族正在准备展出拍卖的十幅作品。 徐盛泽作为一个秉持吃饭时不说话的人,他完全没有感受到他们这张桌气氛有什么不同,他反而觉得这种氛围让人有些享受。 “你不好奇第七幅作品被谁竞拍走了吗?”饭后,徐盛泽忍不住开口说话,事实上他是个话痨。 徐盛泽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黎苏禾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江沂城竞拍了这幅画。 “不知道。”但黎苏禾还是给足了徐盛泽面子,她觉得这个人活跃气氛的能力还不错,正好能够缓解当下的气氛。 “哈哈,其实我也好奇是哪个缺心眼的人竞拍了这幅画。”徐盛泽噗嗤笑了,他的桃花眼笑起来像月牙儿一样。 “…”黎苏禾倒没想到徐盛泽会这样回答,她觉得眼前这人还挺有趣的。 “你这样说你的老板,真的没有问题吗?”黎苏禾忍不住开口,她觉得这个助理在放飞自我。 “老板?”徐盛泽听完哈哈大笑,“你觉得我是江沂城的助理?” 苏颉宇就算不知道罗素家族的规矩,这个看起来随和的男人也不会是那个画家的助理。 他把身上的锋芒敛藏得越好,就越能体现他的家世背景。 但黎苏禾和简佐溪不同,她们轻易看不出来这个男人有什么特别之处,所以黎苏禾听到徐盛泽的反问时,她才意识到自己误会了什么。 “抱歉,我是误会什么了吗?”黎苏禾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徐盛泽。 “没事儿,我习惯了。”徐盛泽摆摆手,他的笑容干净而纯粹,“江大画家的气场,是我们这种凡夫俗子无法比及的。” 对于这点,黎苏禾很是赞同。 无论是京城首富的儿子许辰文,亦或是罗素家族的公子加布里埃尔,黎苏禾都认为他们“平易近人”些,至少和普通人没有太大差别。 反观江沂城,她虽然没有跟他相处过,但她能够感受到江沂城身上散发出的生人勿近气息。 台上陆续摆出今晚的拍卖作品,第六幅作品出来的时候,简佐溪就像看见战利品出场一样,眼露精光。 苏颉宇的目光也停留在第六幅作品上。 徐盛泽注意到这两个人的表情,很快从里面看出来名堂,早就听闻国内豪门圈太太喜欢收藏这位画家的作品,这样一看果然名不虚传。 他心里已经把苏颉宇和简佐溪默认为一对。 第七幅作品准备搬上来的时候,江沂城的脸上如同阴云密布,他似乎极度不满罗素家族在拍卖结束后还要展出作品的行为。 黎苏禾是在徐盛泽的怂恿下才盯着江沂城的脸看的,确实和徐盛泽说的那样,他非常在意这幅画。 也是这样仔细一看,黎苏禾发觉这个男人长的真不是一般好看。 就算隔着几张桌的距离,黎苏禾都能看见他长长的睫毛,犹如两池清水岸上的青草,微微荡漾又迷惑人心。 黎苏禾很快又觉得这个形容不对,那个男人的眼睛可不是清澈的池水,而是无底深潭,容易使人万劫不复。 这两株青草绝对是引人掉入陷阱的最好伪装。 就是在黎苏禾用尽词语来形容他的长相时,江沂城忽然转过头,表情冷漠地看着她,还有她旁边一脸无辜的徐盛泽。 被抓包的瞬间让黎苏禾感到异常尴尬,好在江沂城看见是徐盛泽后便不再搭理他们。 “你可千万别被他的外表迷惑住了,他这个人从里到外切开来都是黑漆漆的。”徐盛泽觉得黎苏禾也沦陷在江沂城的“盛世美颜”里了。 黎苏禾没有回答徐盛泽,喜欢这种性格过于冷淡的人,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何况他这种人,说不准对女人毫无兴趣。 黎苏禾的注意力重新回归到台上,她倒是要看看第七幅作品是什么名家作品,能让江沂城这样的人如此在意。 然而,第七幅作品揭开红布的时候,黎苏禾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小姑姑。”她猛然站起来,全然不在意自己的失礼行为。 这一次,轮到简佐溪惊讶地看着黎苏禾。 展览2 黎苏禾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在异国他乡,会在阴差阳错下,看见死去二十多年的小姑姑,出现在一幅画作里。 黎苏禾的动静不小,包括那一声惊呼,引来全场宾客的频频回头。 这在场的哪个名媛千金,不是举止得体,落落大方,哪会这般不分场合,咋咋呼呼。 罗素先生认出黎苏禾就是之前参与竞拍的女孩朋友,他瞪了加布里埃尔一眼。 加布里埃尔感到无辜,他是真的不知道苏颉宇带来的两位女士这般不讲“礼数”。 “阿禾?”简佐溪试探性叫了她一声。 黎苏禾闻言回过神,这才注意到周围人群异样的目光,她坐回位置,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连忙抓住徐盛泽的手腕,“你刚才说,江沂城竞拍了这幅画?” 徐盛泽完全没有预料到黎苏禾的反应如此大,他点点头,“他就是为了这幅画而来的。”说完他偷偷瞄了一眼江沂城的背影,好在那个人完全没有看这边的意思。 “那你知道,他为什么非要这幅画吗?”黎苏禾又问。 她从前就觉得小姑姑在他们家是特殊的存在,如果不是五年前那个自称小姑父的男人出现,她根本不会知道她还有个小姑姑。 她的家人从来没有跟她提起过小姑姑,也从来没有人祭奠过小姑姑。 她就是在那个时候,才知道自己有一个红颜早逝的小姑姑。 起初她也怀疑过这个凭空出现的小姑姑,但当黎父翻出他们家早期的合照时,她才真正相信。 黎苏禾突然想到一周前,绯闻事件后他们工作室在熙园聚餐时,同他擦肩而过的男人。 那人就是五年前自称小姑丈的男人! 那个宋呈口中,再次出现在她家附近的男人。 那个男人刚出现不久,这幅画就出现在她眼前,这一切也太巧合了吧? 徐盛泽愕然摇头,“我并不清楚。”他确实不知道江沂城为什么非要这幅画。 他刚开始得知江沂城要来竞拍的时候,还特意去看了这幅画,看完就觉得江沂城一定是疯了。 他曾经还一度认为江流知就是江沂城,而画中女人则是他的情人,这幅画是江沂城未出名时期画出来的黑历史。 然而画上落款日期是1995年,那可是二十四年前。 江沂城今年不过二十八岁,四岁的小男孩哪能画出这种作品。 黎苏禾听到这个回答很是失望,她收回自己还紧抓徐盛泽手腕的双手,“抱歉,我刚才太激动了。” “没关系…”徐盛泽干笑一声,他只觉得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 黎苏禾在脑海里快速梳理了一遍最近发生的事情,从杂志社的邀请开始,一切看似毫无关联,却又息息相关。 但有一点毫无疑问,这一切都是冲着简佐溪而来,与她无关。 画上的人并不一定是她的小姑姑,也许是因为灯光昏暗,再者人有相似之处,她大约是认错人了。 这样一想,她又仔仔细细往台上看那幅画。 画中的女人只露出上半身,约摸二十七八年纪,扎着一条长长的麻花辫,辫尾垂放在胸前。 女人眼里流露出只有母亲才特有的深情目光,令黎苏禾几乎能感觉到画的另一边便是这个女人年幼的孩子,因此她才会拥有如此充满期待的温柔神情。 让黎苏禾笃定画中女人是小姑姑的原因,除了那双极具分辨率的触动人心的眼睛,还有女人的穿着打扮以及所处场景,同黎父 给她看的小姑姑的照片一模一样。 当下她就再次断定这一定是小姑姑,黎苏禾几乎想马上去找江沂城,问清这副画的缘由。 她隐约觉得小姑姑身上的秘密,或许能从江沂城那里得到。 只是那个人,愿意把事情原委告诉自己吗? 黎苏禾看向江沂城,发现他也一样凝视着台上那幅画。 只从他背对着他们的身影中,黎苏禾无法看见他脸上的表情,但她能感受到他对这幅画起极其在意的。 这幅画,必然和他有莫大的关系,或者应该说是画中的那个女人。 初次交谈 “阿禾,你没事吧?”简佐溪见黎苏禾心情平静下来,才再度开口。 “对不起,西西,我刚才失态了。”黎苏禾对简佐溪感到愧疚,明明今晚最需要安慰的人是她,现在却让她担忧自己。 简佐溪摇头表示无妨,她曾经听黎苏禾提起过黎家小姑姑的事情,对于已故亲人的画像出现在罗素家族的拍卖会上,她也很惊讶。 令人更加惊讶的是,最近才名声大噪的青年画家江沂城竟是冲着这幅画而来。 “阿禾,晚宴结束后,再去找江沂城聊聊。”简佐溪也十分好奇,江沂城和那幅画有什么渊源。 黎苏禾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 两个女孩今晚各自遇到了不同的事情,心情都有些低落,她们也就没注意到徐盛泽脸上露出的那种不自然的神态。 只有一旁的苏颉宇蹙紧眉头,捕捉到徐盛泽脸上神色的变化,他几乎断定徐盛泽撒了谎。 拍卖作品在展览完之后将由罗素家族保管,买家付清价款后才能带走。 依照以往的惯例,大多数人会选择第二天再付清价款。因为这不只是慈善拍卖,还是社会名流的一场聚会。 尤其是这些年,慈善背后暗藏玄机,已经不再是秘密。 当晚宴结束,黎苏禾提前等待在拍卖作品保管处门口的时候,果然见到了江沂城和徐盛泽。 徐盛泽也在同一时间发现黎苏禾,他刚想开口和黎苏禾打招呼,就见黎苏禾先开了口。 “江先生。”黎苏禾上前挡住江沂城的身子。 江沂城的金丝边眼镜不知道何时摘了下来,此刻他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毫无遮拦地看着黎苏禾。 他没有开口说话,脸上淡漠的神情就像是在问“有何贵干?” “江先生,我叫黎苏禾,冒昧问一下,我们能谈谈吗?”黎苏禾说完这话,就注意到江沂城身后除了徐盛泽,还跟着一个外国男子。 那个人手里捧着一幅画,包裹得严实。 江沂城像是预料到黎苏禾会出现在这里,他听到这话没有一丝意外,但他也急着没有回答,而是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腕表,回过头交待那个外国男人,“十一点前务必送到机场。” 那个外国男人点点头,绕开挡在江沂城身前的黎苏禾从另外一边快速离开了。 黎苏禾愕然,她没想到江沂城这般重视这幅画。 “咳咳,那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徐盛泽见江沂城没有想在这个地方开口说话的打算,便主动上前提出建议。 黎苏禾自然没意见,她本就是想另找地方谈话。 “我知道一个不错的地方。”见江沂城也没有反对,徐盛泽心里松了口气,“黎小姐你们怎么过来的?不如坐我们的车一块儿过去?” “好啊。”一个含带笑意的声音从黎苏禾身后响起,简佐溪笑意盈盈走上前,“我们刚好没车回酒店,麻烦徐先生了。” “一点也不麻烦。”徐盛泽嘿嘿笑了一声。只是,他听错了吗?简佐溪竟然说她们没有车回酒店。 跟在她们身边的那个男人,不是简佐溪的男友吗?这个人看起来气度不凡,不像是没有车的人。 “那这位先生呢?”徐盛泽好奇心大发,他实在好奇。 “我有车。”从晚宴开始就没有开口的苏颉宇终于说了三个字。 徐盛泽点点头,“那你们在这儿等我,我去把车开过来。” 原本他们是有个司机的,就是刚才拿画离开的那个外国男人。 竞拍作品保管处是在距离庄园后门不远的地方,江沂城的司机提前把车停在了后门。 那些豪门绅士小姐们自然不会有人走后门,所以此时这里并没有其他车辆,徐盛泽很快把车开了过来。 针锋相对 在目送简佐溪他们离开后,苏颉宇才转身往庄园正门走。 他刚回头,就看见加布里埃尔站在前方。 “苏,你的行为太不理智。”加布里埃尔上来就是一顿数落,他好不容易等到苏颉宇身边的人离开。 他和苏颉宇是大学同学亦是工作伙伴。 除去罗素家族未来继承人这个身份,他还是一家投行的老板,是大学时期和苏颉宇共同创建的公司。 “你们中国有句古话,叫破镜难圆,覆水难收。”加布里埃尔对苏颉宇今晚的行为感到不解,“苏,你如果为了一个女孩,失去你今天所拥有的成绩,你会后悔的。” 简佐溪的事情,加布里埃尔略知一二,但他不知道那个女儿竟如此大胆。 苏颉宇闻言沉默不语,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他这些年的拼命努力,都是为了那个女孩。 倘若可以用这一切,换那个女孩一生顺遂平安,他是愿意的,他当年亏欠她太多了。 和加布里埃尔一心想证明自己的功利主义不同,他苏颉宇从来不是为了成为人上人而混迹名利场。 加布里埃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他对于苏颉宇冲动而不顾后果的行为极度不满,“快停止你这种愚蠢至极的行为。” 从傅二爷举一千万竞拍牌开始,这幅画就属于傅家。 现场的来宾心知肚明,没有人会意识不到这是一场等价交易。 罗素先生是何等聪明之人,他绝不允许像今晚这种事情发生,所以这才是雪滴慈善晚会存活多年的根源所在。 就连加布里埃尔也没想到,他暗自试探过简佐溪和黎苏禾的来意,原以为她们二人和其他名媛千金一样是来见识世面的,结果却出乎意料。 对他而言,不过受到罗素先生一声训斥,这件事对罗素家族毫无损失。 傅家不会得罪罗素家族,但是他和苏颉宇的投行,却未必能躲过一劫。 加布里埃尔头一次对苏颉宇产生了失望的念头,这个他曾认为是个可塑之才的人不过是个注重儿女情长之人。 “抱歉,加布里埃尔。”苏颉宇自知自己的行为愧对于加布里埃尔。 “为了今天,我筹备了五年,一切都是在等待一个时机,我不能再拖延下去了。”苏颉宇从来不认为加布里埃尔需要谅解自己,他今天的的确确利用了他。 加布里埃尔听完苏颉宇的话,沉默了许久,其实他本质上不怪苏颉宇欺骗他,心里想着都说中国人重情重义,看来名不虚传。 “苏,你如今的成就,是多少人所羡慕的。你还年轻,你以后会拥有更好的。”加布里埃尔仍旧希望,他可以放下过去。 至于那个简佐溪,除了年轻美丽的皮囊,他觉得她没有任何可取之处。 苏颉宇难得露出苦涩的笑容,“她就是我的最好。” 加布里埃尔算是听明白了苏颉宇的意思,合着他这些年在名利场厮杀出来的成绩,就只能给那个简佐溪的女人了。 听明白和理解却不是同一件事,加布里埃尔离开之前仍旧让苏颉宇好生考虑清楚。 在加布里埃尔离开后,他也匆匆离开庄园,却在庄园门口遇到一个意料之中的人。 “沅沅呢?”傅二爷早已在庄园外等候了许久,却迟迟不见简佐溪出来。 苏颉宇冷笑一声,“二叔,您不如早些回去好好想想,如何跟傅夫人解释,或者说,如何跟傅总交代。” 傅二爷听到那句如何跟傅总交代,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你就是这样对待长辈?我倒不知道,苏家的儿子出国一趟,连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傅二爷额头青筋暴起,他今晚简直是怒火冲天。 “别以为你和罗素家族的公子交好,傅忱就会放过你。”第六轮竞拍结束后,傅二爷让孙助理出去调查了一番简佐溪是如何受邀参加晚会的,他可不认为苏颉宇有这个本事。 “让沅沅和我见面,我是她父亲,我自会处理她的事情。”傅二爷着急开口,已经顾不上孙助理在一旁。 孙助理此时已是满头大汗,他似乎无意中知道了什么豪门秘辛。 “二叔,您年纪大了吧,连自己女儿叫什么都记不住了?”苏颉宇似乎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他一脸笑意,“我记得,傅家只有一位千金,是叫傅清澜,没错吧?” 苏颉宇说完还顺带问了一旁的孙助理。 “不知沅沅是哪家姑娘?” 孙助理低头不敢回话,他连额头的汗都不敢伸手去擦。 “二叔,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说完,苏颉宇不再理会傅二爷,留下傅二爷在身后气急败坏。 苏颉宇上车后便发现有一辆白色的轿车一直停在庄园外没动,他知道车里坐着人,且一直在观察他和傅二爷。 至于是谁,苏颉宇也不知道,但绝不会是傅忱的人。 正如苏颉宇所想,白色轿车里是伯纳尔。 伯纳尔只是傅家合作商之一,商人重利,他只是单纯从头到尾巧遇这件事而已。 “我一直不明白,傅忱那样聪明的男人,会有这么蠢的父亲。”一个年轻美艳的中国女人坐在伯纳尔对面,用带有鄙夷的口吻开口说话。 伯纳尔笑笑没说话,“开车”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是如此美妙动听。 黎烟1 徐盛泽将车停在酒店附近一家咖啡厅门口,同时他还松了一口气。 这一路上车里的气氛实在是过于诡异,几次他都想活跃气氛,但看到江沂城那张扑克脸,又活生生憋了回去。 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下了车,徐盛泽发誓以后绝对不接这种差事了。 在咖啡厅服务员的引领下,徐盛泽要了一间僻静的厢房。 他是这里的老顾客。 “这里的环境不错,我以前在b国上学时,常来这里。”徐盛泽还是觉得自己应该活跃一下氛围,他眉开眼笑的样子确实富有感染力。 只是时机似乎不对,其他三个人都没有开口附和他。 早料到了这个结果,徐盛泽也不恼,他默默坐在一旁点单。 待服务员离开后,黎苏禾迫不及待直奔主题,“江先生,我今晚找您,是有几个问题想问您。” “说吧。”江沂城喉结滚动,两个字从他口中轻轻吐出。 他的声音深沉富有磁性,是黎苏禾不曾听过的,和网络上似乎有些差距。 “那我失礼了,冒昧问您为何要拍下那幅画?” 黎苏禾知道这种话很唐突,她也注意到江沂城那张本就布满漠色的脸变得更加冰冷。 “您今晚拍下的那幅画,画上那个女人,她是我死去的小姑姑。”黎苏禾干脆换了另一种说法,她把事情大概说了一遍。 可黎苏禾没想到,听到这话的江沂城,脸上露出一丝讥讽,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 徐盛泽异常熟悉江沂城这种表情,通常他露出这种表情,就意味着他对事情毫无兴趣。 果不其然,江沂城站起身,准备离开这里。 不止黎苏禾和简佐溪愣住,徐盛泽也大吃一惊,他已经很多年没见过江沂城像今天这样变脸了。 “城哥…”徐盛泽连忙起身拉住江沂城,“你要走吗?” 江沂城脸色难看,一副不想再说话的样子。 黎苏禾一时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江沂城会有这种反应。 最重要的是,她万万没想到这个人性格如此多变,简直就是难搞。 “江先生,我不知道我刚才哪些话说错了。但是您今晚愿意跟我们过来这里,一定是在晚宴上看到了我的失态,你也想知道我为什么和画中那个女人认识,对不对?”黎苏禾咬咬牙,她算是豁了出去了。 她越发觉得江沂城和小姑姑之间有很大的渊源。 “我和她感情深厚,很希望能够了解她的过去”黎苏禾撒了个谎,她根本没见过这位小姑姑,更谈不上感情深厚。 江沂城背对着黎苏禾他们,所以她注意到他的右手手指早就已经微微蜷曲起来。 其他人注意不到很正常,但徐盛泽一眼就看到了,他俯身到江沂城耳边,“城哥。” 他也劝不住江沂城,他现在只想让江沂城找个地方平复心情。 黎苏禾不知道徐盛泽和江沂城说了什么,她也没注意到江沂城发生了什么,她再度拦在她身前,“江先生,黎烟。” 黎苏禾仰起头直视江沂城那双深邃幽黑的眼睛,“画上那个女人,叫黎烟。” 黎苏禾试图在江沂城眼里看出端倪,但很快她就败下阵来,她在江沂城眼眸里根本看不见任何波动的情绪。 江沂城蜷曲的手指在黎苏禾靠过来的时候,渐渐舒展开来。 他终于低头看着黎苏禾那双试图看穿他的散发着光芒的眼睛,轻轻笑了一声,几不可闻。 黎苏禾愣住了,徐盛泽瞠目结舌,唯有坐在原位的简佐溪没有看到江沂城一闪而过的笑意。 “罗素家族的规矩,便是不问来路。”江沂城冷不丁说了这么一句。 他的声音清冷,还夹杂着一丝厌倦。 说完这句话,他便绕开黎苏禾走出了厢房。 这是什么意思?黎苏禾的脚步顿在原地。 不问来路?所以她再追问下去,他也不会告诉她是吗? “黎小姐,你没事吧?”徐盛泽有些担心,他今晚真的不应该揽这个活干。 “我没事,是我唐突了。”黎苏禾摇头,她失魂落魄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不知为何,她刚才从江沂城的眼神里看不出他对画中女人的在意,也看不出他对这幅有多在意。 她甚至觉得,江沂城极其厌恶这幅画,和画中的女人。 尤其是听到黎烟这两个字后,黎苏禾甚至觉得她再多说一次,江沂城就能当场作呕。 既然如此,为什么江沂城会跟他们来这个咖啡厅,他到底为了什么? 他又为什么花一笔巨款竞拍这幅画?千里迢迢漂洋过海只为了这幅他厌恶的画? “罗素家族的规矩,就是不问来路。”黎苏禾喃喃自语,她又重复了一遍江沂城说的这句话。 江沂城的声音不小,在场的三个人都听见了这句话。 当初江沂城拜访罗素先生,就曾问过罗素先生,这幅画从何而来。 罗素先生大笑不止,后来徐盛泽就知道了罗素家族这个流传多年的规矩。 徐盛泽看着落寞的黎苏禾,又看看一旁若有所思的简佐溪,一时半会不知道如何是好。 “徐先生,我们想静一会。”就在徐盛泽万分纠结的时候,一直没说话的简佐溪突然开口。 这是下逐客令了,徐盛泽点点头,正好他也想去看江沂城的状况。 “这是我的名片,我一直这家咖啡厅。”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金色的卡片递给简佐溪。 他的用意不言而喻,简佐溪也不矫情,她大大方方接过名片。 黎烟2 徐盛泽走后不久,服务员端上来两杯咖啡。 “阿禾,在想什么?”简佐溪盯着黎苏禾失魂落魄的样子看了会,才低头轻轻搅拌手里的咖啡。 “在想江沂城,他似乎非常不喜欢小姑姑。”黎苏禾耸拉着脑袋,神情沮丧。 从刚才江沂城的反应来看,简佐溪确信他和黎家小姑姑定然是有关系。只是那个人为什么是那种表现呢?她皱起眉头,实在想不明白。 “我感觉那个徐盛泽,是知道点什么的。”简佐溪停下搅拌咖啡的动作,“他刚才是在劝江沂城离开这里。” 在这之前,简佐溪认为徐盛泽是个有点儿傻白甜的大男生,经过刚才的事情,她敢肯定他只是个扮猪吃虎的惯犯。 也对,能和江沂城那样一个心思深沉,性格阴郁的人成为朋友,轻易不会是头脑简单的二愣子。 黎苏禾颔首赞同,“先不说这个了,既然他们都不愿意说出来,也没必要再纠结了。” 话虽如此,黎苏禾心底还是很在意这件事情的,可眼前简佐溪的事情才是重点。 “西西,接下来你打算如何处理今晚的事?”黎苏禾对于豪门贵圈的事情知之甚少,今晚发生的事情会有怎样的后果,她不得而知。 简佐溪闻言神色黯然,“我其实也不知道。”说来惭愧,自己事情还没解决,又想替黎苏禾分忧。 “阿禾,我们明天就回江南市吧。” 她现在放心不下独自在江南的简佑溪。 “阿禾,倘若日后我给你们带来麻烦…” “不会。”黎苏禾斩钉截铁打断简佐溪想要说的话,“西西,工作室是我们共同的家,你和佑溪都是我们的家人。” 她知道简佐溪产生了动摇的心思。 “苏颉宇,不是还有苏颉宇吗?办法一定会有的。”她说完又想起那个话多又闹腾的许辰文,“还有许辰文,他既然插手这件事,想必他也会帮助你。” 许辰文会帮助她吗?简佐溪不知道,也不抱有希望,因为她清楚,一个许辰文并帮不上什么忙。 她不知道这五年时间里,苏颉宇和许辰文是如何成为朋友的,又或者二人达成了某方面的共识。 但那又如何?许家和傅家永远不会作对,从陈管家没有下车那一刻开始,就证明许辰文不会在明面上和傅家翻脸。 或许他会在背后推波助澜,但也不过做些点到为止的事情而已。 另一个厢房里,徐盛泽坐在江沂城对面,大气不敢喘一声。 过了许久,他实在忍不住开口,“城哥,好不容易有了她的消息,你为什么不好好跟黎小姐谈谈?”徐盛泽还是第一次跟江沂城提出自己对这件事的想法。 “如果黎小姐没认错人,那个黎烟就是她。二十八年前她是去了江南市,并且在那儿隐姓埋名,怪不得我们一直找不到她。”徐盛泽想马上去一趟江南市,证实自己的猜测。 “她叫她小姑姑啊,这么说她在江南还有亲戚。”徐盛泽想,那黎苏禾就勉强算是江沂城的妹妹了吧? 呸呸呸,在想什么呢,徐盛泽想给自己一个耳光,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些有的没的。 江沂城没有在听徐盛泽的长篇大论,他垂放在大腿上的右手,五根手指又开始微微蜷曲起来。 这一次他的动作刚好被桌子挡住,徐盛泽并没有发现。 江沂城确实认识画中的女人,但那个女人不叫黎烟。 江沂城和那个女人也确实有关系,且关系不一般。 所以当黎苏禾问出那种问题的时候,他心病就开始发作了。 他那时候正酝酿着如何回答这个问题,然而听到黎苏禾说那是她的小姑姑时,他魔怔了。 最后那个名字出来的时候,他竟无法抑制自己的情感,发出一声难耐的笑声。 江沂城那一刻便知道自己的病,进一步加重了,但他必须克制着不让自己发病。 因为那个女人后来隐姓埋名过上了常人的幸福生活,所以他怎么可以轻易在人前犯病。 可是他发现,那个叫黎苏禾的人,好似一眼看穿了他。 徐盛泽还在一旁絮絮叨叨,和江沂城的寡言少语形成鲜明对比。 然而就是这样两个人,却是至交好友。 时针指向十二点的时候,徐盛泽的手机终于响了起来。 “城哥,我先送她们回去。”徐盛泽知道江沂城不会想再见黎苏禾她们。 江沂城颔首,然后开始闭目养神,一双长腿搭在对面的沙发上,双手抱胸,慵懒恣意。 前因 第二天早上,黎苏禾和简佐溪正在收拾回程行李,酒店门铃适时响起。 简佐溪打开门,便看见苏颉宇站在门口,和昨天西装革履的装扮不同,他今天穿着休闲,上身是一件简单的纯色t恤,外面套了一件深灰色短衬衫,下身是一条浅卡其色休闲裤。 那一瞬间,简佐溪仿佛看到五年前的苏颉宇。 “我们那马上就好了,你在门口等会。”简佐溪意识到自己打量他的目光过于赤裸,她又嘭的一声把门关上。 昨晚徐盛泽送她们回到酒店时,苏颉宇早已等在她们房间门口,似乎等了很久的模样。 不久前的晚会上是他们五年后第一次重逢,当时简佐溪的情绪不稳定,她忽略了苏颉宇这些年的变化。 直到疲倦了一天的她看见西装革履的苏颉宇再次出现在她面前,简佐溪才发觉和当年稚气青涩的他相比起来,如今他的举手投足间已然有了成熟男人的气息。 可她想到他这些日子的行为,又不禁觉得好笑。 笑他过了这么多年,学会了把霸道的性格发挥到极致。 苏颉宇昨晚从庄园离开后就直接到了简佐溪她们所在的酒店,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他是在低头看表时,听到两个不轻不重的脚步声靠近,他闻声抬头看到的首先就是简佐溪那双笑意未散的眼睛。 苏颉宇愣了几秒,这一幕似曾相识,仿佛回到了五年前。 “西西,我先进去。”黎苏禾善于察言观色,她知道他们之间有话要谈。 走廊上只剩苏颉宇和简佐溪,简佐溪沉默了一会,就往走廊尽头走,苏颉宇紧跟在她身后。 走廊尽头是一个简易的休息室,凌晨这个时间,已经没有其他酒店客人在这里逗留。 简佐溪找了张沙发坐下,也不顾苏颉宇在一旁,她脱下高跟鞋,露出摩擦出血的脚后跟,不轻不重叹了一口气。 她平时就鲜少穿高跟鞋,作为一个摄影师平时户外摄影居多,尤其是创业这一年,她几乎没有穿过高跟鞋。 那两个破皮流血已经干涸的伤口,在苏颉宇看来是那样触目惊心。 “疼吗?”苏颉宇不假思索,他蹲下身想去查看伤口。 简佐溪见状猛然缩回脚,苏颉宇的手停在半空中,他脸上担忧的表情瞬间凝结住了。 他收回双手神情有些尴尬,站直身子后才问她,“沅沅,你没事吧?” “或许很快就会有事。”简佐溪往后移了移身子,“比起来,这个算什么。” “沅沅…”苏颉宇刚才还熠熠生辉的眼神,一下子散去了光芒。 她到底,不喜欢他这样做。 “简佐溪。”简佐溪今晚第一次出声纠正他的称呼,“我现在叫简佐溪,请别再叫我从前的名字了。” 半年前,一次偶然间,他发现简佐溪就是傅沅。 也是那个时候,他才知道,她和他一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余莘在b国留学期间,曾加入过他和加布里埃尔的创业公司,那时候罗素先生的儿子还没去世,加布里埃尔不过就是罗素家族的弃子。 所以他们的公司并没有被很多人看好,依靠着他们二人出色的能力,才勉勉强强在众多创业公司里站稳脚跟。 余莘在公司上升期,因为高度工作的原因大病了一场,之后无法再做高强度的工作。 同期,罗素家族的独子意外溺亡,作为罗素家族里最具能力的加布里埃尔自然而然成了最热门的继承人。 加布里埃尔和苏颉宇的创业公司源源不断获得新的投资,开始风生水起。 于是一年前,在休养结束后,余莘选择了回自己的家乡,她不希望自己留下来做公司的累赘。 因缘巧合,在余莘回国不久后,苏颉宇带着加布里埃尔曾回国一趟,到江南市余莘家做客时,结识了余莘的男朋友宋呈,还有彼时在淮集度假的许辰文。 彼时,苏颉宇还未曾打算回国发展,一方面羽翼尚未丰满,另一方面,他找不到简佐溪。 “我回国之际,就投资了大学时期一个朋友开的摄影工作室。接下来,就打算过休闲生活,养养老。”余莘说这话的时候,笑的很轻松,仿佛是解脱了什么事情一样。 半年前,余莘决定不再去公司上班,开始进入黎苏禾的摄影工作室,做幕后工作。 加布里埃尔对余莘的选择异常不理解,在他看来,余莘是在自暴自弃,是一种堕落的表现。 为此他还邀约苏颉宇前去一探那个他认为幸运的工作室,却没料想,苏颉宇在那里见到了朝思暮想的简佐溪。 他就是那时候开始筹划回国事宜。 契机 起初加布里埃尔并不同意苏颉宇回国发展,公司虽已步入正轨,也有罗素家族在背后支撑,但自幼在尔虞我诈的名利场长大的加布里埃尔,正试图发展属于自己的势力。 他不认为罗素先生会对他毫无戒备,以及罗素先生的儿子是否意外身亡,也值得深思。 苏颉宇绝对是最佳人选,他值得他信赖。 “一年,给我一年的时间。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回来。”这是苏颉宇给予加布里埃尔的承诺。 苏氏这些年的发展重心已经悄悄往b国转移,所以加布里埃尔才会放任苏颉宇去做他想做的事情。 因为他知道,苏颉宇无论如何都会重新回到b国,无论是作为盟友,抑或是敌人。 “苏先生,如果你还没想好怎么说,我先回房了。”简佐溪的后脚跟隐隐作痛,困意也随之袭来。 她没有兴趣在这里看苏颉宇回忆往事的模样。 苏先生…他们之间只能这样生分了吗。 “抱歉,西西。”苏颉宇将目光再次回归简佐溪身上时,已然接受她不再是五年前的傅沅,“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简佐溪撇开头,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如果我说我知道你在江南市,是一个巧合,你会相信吗?”苏颉宇在简佐溪对面坐下来,他说的卑微,也有几分自嘲。 “三年前,余莘加入我和加布里埃尔的团队,后来创业开公司,我们一起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光。 一年前她大病一场,短暂性丧失行动能力,大病初愈后她便辞退这边的工作回国发展。 后来关于她的事情,我想你应该都清楚。” 苏颉宇顿了会才继续说,“进入你们工作室,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原因我们不得而知。 但我很庆幸她做了这个选择,否则我也不会那样容易找到你。” 他知道她们一定怀疑过余莘是他刻意安排在她们身边的人。 原来一切只是巧合吗?简佐溪拽紧了双手,所以连上天都在促使他们重逢么? 除了这个令人意外的巧合,让她没想到的是余莘在b国的履历如此丰富,也没想到她是因为大病一场才回国发展。 印象中的余莘就是一架不会停转的机器,永远在运行中。 余莘回国之初,正好遇上她和黎苏禾开工作室不久。 彼时,余莘身边有了宋呈,她也即将进入宋氏企业工作。 她和黎苏禾一度认为留学归来的余莘爱情事业双丰收。 这样细想,当初的余莘是顶着身体和心理的折磨才放弃b国的事业。 她表现得过于轻松,以至于她和黎苏禾都未曾察觉出来。 后来又是因为什么放弃宋氏的工作呢? “余莘她,”苏颉宇欲言又止,他抿了抿唇,思考着怎么把话说出口。 “这点你放心,我会和余莘好好聊聊。”简佐溪忽然就能明白他想说什么,她和余莘相识数年,感情不至于如此脆弱不堪。 况且余莘也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 现在想起来,从一年前开始,她就察觉余莘身上隐藏了太多秘密,如同她一样。 两人保持着十足的默契,互不点破,才越显生疏。 如今她知道了真正的原因,才明白是自己活的太敏感,太脆弱了。 苏颉宇微仰着头,他长长吁了一口气,继续把自己想说的话说下去。 “我原本没打算太早行动,恰巧张瑶的御用摄影师不久前因抑郁症去世,她不得不找合适的接班人选。”他刚回国不久确实分身乏术,需要应酬面对的事情,远比想象中多。 知道这件事后他立刻向张瑶推荐黎苏禾的工作室,张瑶几乎是一眼相中黎苏禾的工作室。 不管是黎苏禾的复古理念,还是简佐溪自成一派的油画风格,都深得她青睐。 “张瑶对于复古理念的执着,是圈内众所周知的事情。关于这件事情你们可以放心,只有足够优秀的作品,才能够入得了她的眼。” 苏颉宇提起这件事,也是希望简佐溪明白合作的事情是凭借他们自己的实力得来的。 简佐溪听到这席话,心中难免觉得好笑,他和乔泺似乎都十分介意她们认为自己不是靠实力得来的合作。 “原因呢?非要我加入张瑶工作室的原因你不打算告诉我吗?”简佐溪凝视着对面的男人。 “傅家人每年生日的摄影,都是由张瑶负责。”苏颉宇垂眸不再看简佐溪,他承认自己的目的就是如此而已。 “三个月后是不是?那个人的生日。”简佐溪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个人人都说严苛的张瑶,会给出三个月这样具体又漫长的时间。 苏颉宇嗯了一声,他所认识的简佐溪一如往昔聪慧。 “那为什么又突然改变了主意?” “那是半个月前,加布里埃尔无意间提起雪滴慈善拍卖会新增了一幅作品,他有意拍来赠给我母亲,当做见面礼。”说到这件事,苏颉宇脸上的神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 他起初没有放在心上,过后不久他才从苏母口中得知这幅画是傅二夫人的心头好,多年来她一直托人打听这幅画的买主。 苏颉宇便开始关注这场慈善晚会,果不其然,傅忱和傅二爷都将出席这场晚会,显然他们的目的就是这幅画。 “西西,那个人的喜好,我想你应该也略知一二。至于后来发生的事情…”苏颉宇眼神黯淡,没有把话说完。 后来的事情,不就是指今晚发生的一切吗? “我知道了。”简佐溪打断了苏颉宇的话。 只要花点钱,不仅能够促进傅氏和罗素家族的关系,还能博得家里那位的欢心,那人就一定会参加。 缘由 早些年,傅二爷就已退居幕后,极少在公众场合露面。 这一次现身b国的慈善晚会,的确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原来如此,所以你费劲心思也一定要我过来。”简佐溪冷哼一声。 苏颉宇默然,他其实想说那晚会设计黎苏禾完全是个意外。 他原计划并非如此,一切都是许辰文临时起意的。 但不管哪种计划结果都会是一样,他的解释也只能是苍白无力的。 见苏颉宇不再说话,简佐溪从刚才开始就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你的想法很好,也很完美,我很想为你鼓掌。” 她嘴角噙着笑意,“只可惜,接下来我不会再如你的愿。” 简佐溪穿上了鞋子,“一切就到此为止。” 说完这话,她起身欲离开这里。 “如果事关于小芷,或者说佑溪。” 苏颉宇的声音再度响起,简佐溪猛地转过身看着他,“你说什么?” “半年前,我在江南市认出你后,没有急于找你,是因为我委托人去调查了这些年来你和你妹妹的生活。”苏颉宇谈起这事还是有些难以启齿,毕竟这不是什么好事。 简佐溪这种时候已经不在意他做这种事情了,“然后呢?” “调查得知你们姐妹五年前,是在我母亲的帮助下,改名换姓,以简佐溪和简佑溪的身份到了江南市开始新生活。”苏颉宇那时候就明白了,为什么他一直查不出她们姐妹的去向。 他那个母亲出手相助,他怎么可能轻易找到人。 对此事简佐溪不置可否,当年是她亲自请求苏夫人帮忙的。 “苏夫人当年没有逼迫我,是我主动离开的。”简佐溪不希望苏颉宇误会他母亲。 “我知道。”苏颉宇嗓音变得喑哑,他心疼她。 “可是西西,当年的秦祎她不仅没有遵守傅夫人的约定,还欺骗了你。”苏颉宇边把真相说出口边观察简佐溪的神色。 二十四年前,简佐溪她们的生母傅夫人产后大出血,器官出现衰竭。 临终前她与秦祎协议,同意和傅宪离婚,让出傅家女主人的位置,并净身出户,前提是秦祎需先助她将两个刚出世的孩子带离傅家。 那时候的秦祎幻想了太久傅二夫人的位置,她同意了傅夫人的请求,签订了那份协议。 所以后来有了轰动一时的新闻——傅家二太太难产一尸三命。 按照协议上的要求,当年秦祎将孩子秘密带离医院后,交给了傅夫人的至交好友,还待字闺中的温如因,也是苏颉宇的母亲苏夫人的亲妹妹。 温如因为其一双女儿取名傅沅和傅芷。 几年后,温如因与一个外国男人结婚,决定出国定居。 膝下无女的苏夫人劝说温如因,将傅沅和傅芷留在国内让其抚养,待日后长大成人再送她们出国,与她团聚。 这一留便是十六年,很多事情也随之发生,十九岁的傅沅和二十二岁的苏颉宇相爱了。 这在众人看来本是青梅竹马,天赐良缘。 苏夫人也十分喜爱这一对姐妹花,尤其是更为温婉懂事的傅沅。 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喜悦中的时候,秦祎的到来,让傅沅姐妹二人再度失去一个温暖的家。 苏夫人在知晓傅沅姐妹是傅家夭折的双胞时,与远在异国的妹妹温如因大闹一场。 那时,她才知道自己的亲妹妹与傅夫人关系如此深厚,深厚到不顾及亲姐妹感情。 她的妹妹明知道她的丈夫一生所爱,便是那求而不得的傅夫人。 她自幼最疼爱的妹妹,却用这种方式回报她。 她竟然养育了自己情敌的女儿十六载,且让她和自己唯一的儿子相恋了。 苏夫人以死相逼,苏颉宇无奈只能服从母命远赴b国继续学业。 苏颉宇无法告知傅沅真相,只是让她等他五年。 苏颉宇离开后不久,傅沅便从苏夫人口中得知真相。 那时候她独自约见了秦祎,并如她母亲当年那样和秦祎作了约定。 事后,她以感恩苏家养育之恩,不愿让苏颉宇为难,更不愿让当年对她姐妹有救命之恩的温如因陷入两难为由,请求苏夫人帮忙,助她离开苏家,离开京城。 “五年前你在我母亲的帮助下,准备离开苏家之际。秦祎私底下却偷偷找过佑溪,具体说了什么,只有佑溪自己知道。” “我委托的人发现,在那之后,佑溪她和秦祎这些年一直保持着联系。”苏颉宇到最后愈发小声,他一边观察着简佐溪的反应,一边思索着秦祎当年到底和简佑溪说了什么。 结合这些情况,他猜测简佑溪早就知晓了当年的事情。 苏颉宇本以为简佐溪听到后会很吃惊,甚至会怒不可遏,但她却表现出一副知情的模样。 “难道,你都知道了?”他对此感到不可思议。 简佐溪点头,“我是前不久才知道的。” “你们在关氏面馆那晚,我就发现佑溪和秦祎有来往。”那晚,简佐溪临时接到简佑溪的电话,她匆忙赶回家时,发现简佑溪醉成一坨烂泥,倒在门口一动不动。 她将简佐溪扶回房间后,无意中从妹妹手机中看到有秦祎的未接电话。 在那之后,她开始留意简佑溪,发现她的妹妹竟真的与秦祎有联系。 回国1 黎苏禾收拾妥当从房间出来时,便看到坐在沙发上发呆的简佐溪。 她想到昨晚她即将入睡的时候,才隐约听见简佐溪回房间的动静,他们似乎聊了很久。 “在想什么呢?”黎苏禾在一旁坐下。 简佐溪将昨晚的事情粗略地和黎苏禾讲了一遍,她如今最信任的也就只有她了。 从昨晚苏颉宇的话语中,可以确定五年前的事情,是秦祎违背了当年的那份协议。 至于为什么时隔十九年她才出来揭露事情真相,或许和同期傅忱上位有关。 “你是说秦祎之所以背信弃义,是因为傅忱?”黎苏禾想起简佐溪口中那个叱咤商场的年轻男人,满脸惊讶。 坊间早有传闻,五年前傅忱不择手段逼迫亲生父亲让出傅氏掌门的位置。 简佐溪点头,她昨晚和苏颉宇分析了一番,“我们猜想,当年我母亲和傅宪的离婚协议,必然有猫腻,或许是涉及到了傅氏的财产。 我母亲大约是摆了秦祎一道,她当年持有的傅氏股份可能以某种方式挂在我们姐妹的身份上面。 她知道秦祎是个没脑子的整天想成为贵妇的女人,可我母亲大约没想到她的儿子却是人中之龙。” 说到这儿,简佐溪叹了口气,说到底她的母亲当年也是埋下了隐患。可这能怪谁,在她母亲看来,傅家的一切本该是属于她们姐妹的。 “傅忱是个狠角色,他接触公司后恐怕很快就发现了猫腻。 所以秦祎才会那样迫不及待出面铲除我们姐妹吧。只是她没想到,苏夫人是个心软之人,得知真相后,并没有做出伤害我们姐妹的事情。 苏夫人养育我和佑溪十六载,多少心生怜悯。” 简佐溪说到这像是想到什么了,眼里泛起了泪光。 “西西,你没事吧?”黎苏禾就同昨晚那样无措,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简佐溪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我没事,只是想起一些往事。” “阿禾,往事姑且不提。可是佑溪她,这些年和秦祎一直保持联系。”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但她却从来没有和我说过这些事。阿禾,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很后悔当初的决定。” 简佐溪说完这话,双手掩面,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 黎苏禾听到简佐溪的这番话心头不由一跳,她双手放在简佐溪肩膀上,又轻轻拍了拍,她如今只能这般安慰简佐溪。 她和简佐溪交情甚好,连带着对简佑溪也十分喜欢,把她当成自己的妹妹看待。 她们姐妹虽然是双胞胎,长相性格却完全不同,听简佐溪说她们是异卵双胞胎。 还有一个原因是在二十四年前,怀有双胞胎的傅夫人在生产时难产大出血。 这场生产事故除了造成孕妇本人器官衰竭,还让后来出生的简佑溪出现缺氧窒息。 抢救回来的简佑溪自幼发育缓慢,智力不及同龄人。所以在简佐溪结束大学学业后,作为妹妹的简佑溪还在校读书。 所幸的是,简佑溪智力虽有缺陷,却生的可爱,性格活泼开朗,讨人喜欢。 “西西,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佑溪和秦祎有联系的?”黎苏禾不敢置信,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和一个间接害死自己母亲的人有所联系。 “关氏面馆那晚,我不是接到佑溪的电话吗,我就是那个时候发现的。”简佐溪放下双手,微微仰起头,脸上的泪水已经擦拭干净。 这些天来,每想到妹妹私下偷偷和秦祎联系,她的内心就十分痛苦。 “事后,你有问过佑溪吗?” “没有,”简佐溪苦笑,“佑溪没有发现我知道了她和秦祎有联系。我担心贸然质问她和秦祎的关系,会引来诸多问题,毕竟我现在对于秦祎的目的还不了解。” 未了,她又补充道,“阿禾,你是不是觉得我心思过重?竟然把佑溪当鱼饵。” 黎苏禾能够理解简佐溪的想法,换做是她,她或许也会在查出秦祎目的之前假装不知情。 “那佑溪她,这五年来有什么异常举动吗?”黎苏禾不认为秦祎是因为关心她们姐妹,才和简佑溪联系。 她倒是认为,秦祎是在利用简佑溪的缺陷,计划一场阴谋。 “没有,这就是我最困扰的地方。我和佑溪来到江南市后,所有的事情就好像彻底画上句话,我们和京城的人断了来往,包括温妈妈。 这些年我顺利从江大毕业,工作也按照预期发展。后来佑溪顺利考上大学,如愿读了她喜欢的专业。”简佐溪实在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 黎苏禾收回自己的双手,“西西,现在一切还没有定论,你先别着急。 昨晚的事情傅夫人一定会知晓,倘若她把注意力转移到我们身上,那么她在佑溪那边自然会漏马脚。 从前她在暗地里做小动作,如今摆到台面上,反而不必惧怕她。”话虽如此,黎苏禾心里也没有底,她也只是身在局外,心态才如此轻松。 毕竟秦祎今夕不同往日,她不仅是傅家富太太,还是傅忱的母亲。 尽管他们这边有苏颉宇,但以简佐溪的性格,她决计不会再让他插手。 想到这里,黎苏禾的心情难免沉重。 这时,敲门声再次响起。 苏颉宇等候在门外已经许久,他看了看手表,距离登机时间只剩两个小时。 他的心情看起来还不错,或许是从简佐溪眼中看到,她对自己还存有一些特别的情愫。 回国2 简佐溪那边刚登机不久,傅二爷才从罗素家族的庄园出来。 孙助理和几名保镖模样的男人跟在他的身后。 不少豪华轿车停在庄园外,今天来访罗素先生的客人络绎不绝。 每年拍卖结束,罗素先生都会在此应酬客人。 拍卖会也意味着是个难得可以拉拢罗素家族的好机会。 傅二爷上车后,他示意孙助理坐到他一旁。 “隔板打开。”傅二爷轻轻抚摸着大拇指上的扳指,在孙助理上车后便吩咐司机。 司机闻言放下隔板,坐在一旁的孙助理额头却渗出冷汗。 “二爷,您昨晚吩咐我去调查的事情,已经有结果了。”对于昨晚调查的事情,已经超出孙助理的预期。他虽是傅二爷的助理,但他也仅仅是个“助理”而已。 他知道那件事后甚至觉得自己的小命随时不保,所以昨夜整晚没睡好,此时看起来脸色极差。 傅二爷心里冷哼,他自不再是傅家掌门人后,傅忱连他身边最得力的助手都给处理了。 如今安排在他身边的孙助理,不过是个怯懦怕事,撑不起场面的无用之人。 但他敢怒不敢言,如今在傅家,他也只是那个举步维艰,如履薄冰的人。 傅二爷颔首,示意孙助理继续说。 “那位叫简佐溪的女孩,确实是五年前养在苏家的双胞胎之一,叫做傅沅。当年她们具体是如何更名换姓,避人耳目的,我们的人还没有调查出来。 她五年前进入江南大学读书,四年前毕业后和一个名叫黎苏禾的女孩子,就是今晚和她同行的那个女孩,她们一起开了家摄影工作室。 昨晚她们是由罗素家的加布里埃尔先生亲自邀约过来的。”孙助理趁空擦去额头上的汗水,把自己调查出的事情一一说给傅二爷听。 他低着头,不敢多看一眼傅二爷。 孙助理那边虽然没有查明简佐溪当年到底是如何离开京城的,但傅二爷心中已经有了几分猜测。 “回国后,派几个人照看那个女孩。”他眉头紧皱,深知昨晚的事情很快就会传回京城。 傅忱虽然架空了他在傅家的势力,但他这些年私下培养了一些心腹。 明面上用着孙助理,私下办事还是得靠他们。 孙助理不敢违背傅二爷的话,他恭顺听从的样子,让傅二爷心里舒坦了一些。 黎苏禾一行人是在晚上八点抵达江南市。 从机场出来时,陈管家已经候在一旁多时。 他的装扮和以往毫无差别,一身整齐西装,一副白色手套,站姿优雅,面带微笑。 自庄园一别后,黎苏禾本以为不会再见到陈管家,没成想这么快就见面了。 “苏少爷,简小姐,黎小姐。”陈管家接过苏颉宇手中的行李。 “陈管家,”苏颉宇微微点头回应陈管家,随即他转身看向简佐溪和黎苏禾,“我在熙园订了晚餐。” 他的意思很明确,话里也没有商量的意思。 简佐溪倒没什么意见,她们提前回国没有和工作室的人打招呼,没人接机也没有人准备晚餐。 她看了一眼黎苏禾,用眼神传送她的想法。 黎苏禾自然双手赞同,吃了两天b国的料理,她顿感中国美食还是最诱人的,尤其是熙园的松鼠桂鱼。 于是陈管家载着他们三人前往熙园。 到达熙园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四十分。熙园向来不随意接客,尤其到了晚上更为冷清。 门口早有人等候,陈管家把车停稳后,有人上前替陈管家泊车。 “陈管家,你不跟我们一起吃饭吗?”黎苏禾和简佐溪跟在苏颉宇身后,见陈管家还留在原地不动,两个女生齐齐开口。 “不用,我吃过了。”陈管家礼貌拒绝。 苏颉宇回头看了一眼黎苏禾和简佐溪,催促他们快点。 既然陈管家话说到这个份上,黎苏禾和简佐溪便没再说什么,她们紧随苏颉宇的步伐。 “说来陈管家好像除了开车的时候,就没出现过。”黎苏禾和简佐溪窃窃私语着。 简佐溪嗯了一声,“每次到了饭点,他好像就有事要忙。”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传入苏颉宇耳中。 “陈管家是专业培训出来的高级管家,做什么事,他有分寸。”苏颉宇不冷不淡开口,说完回头看了简佐溪一眼。 简佐溪撇开头,没有再说话。 她觉得苏颉宇和五年前相比,说话行事冷漠了许多,官僚了许多,似乎已经有了那人的模样。 这两个人好像又不对劲,黎苏禾默默把一切看在眼里。 苏颉宇的房间订在二楼四号厢房,黎苏禾经过三号厢房的时候下意识瞥了一眼里面。 她们从前总订在三号厢房。 正巧三号厢房的门没有关严实,所以黎苏禾这一眼就看到精神焕发,手舞足蹈的徐盛泽! 她没看错,就是手舞足蹈,看起来异常兴奋的徐盛泽,他清脆的声音还时不时传出厢房。 连看起来有些无精打采的简佐溪都突然来了兴趣,“阿禾,我怎么听见徐盛泽的声音了。” 黎苏禾捂嘴笑了,“你没听错,他就在我们隔壁。” 直到入座后不久,菜上齐了,简佐溪仍觉得不可思议,“他怎么会在江南市?我记得他说过他是在a国工作的。” 她叹了口气,“该说是缘分吗,一趟b国之行,能偶遇他这么多次。” 黎苏禾深表赞同,自那天酒店门口他撞了简佐溪的行旅箱开始,他们就一直在偶遇。 “的确有缘,你说他不会也是江南人吧?”黎苏禾忍不住大胆猜测,这也太巧合了一些。 两个女孩聊得开心,倒是苏颉宇脸上表情有些僵硬。看见简佐溪讨论起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时精神焕发的样子,他心里就有种难言的失落。 “说不定哦,自幼就有条件出国留学,说不定他是江南市某个富商的孩子。说起来,江沂城会不会也在隔壁?”简佐溪说着说着就来了兴致。 被简佐溪这么一问,黎苏禾也感到好奇。 她还没有从那个举止有些古怪的男人口中得到跟小姑姑有关的信息。 简佐溪见黎苏禾有些心动的样子,她开始怂恿黎苏禾打电话给徐盛泽,“阿禾,像这种缘分,可遇不可求。” 偶遇徐盛泽 最终,直到晚餐结束,黎苏禾都没有拨通徐盛泽的电话。 他们之间的关系不算熟稔,冒昧一通电话,或许会令人心生反感,更何况徐盛泽未必愿意透露江沂城的去向。 既然同身在江南,一切不如从长计议。 饭后,简佐溪和黎苏禾总算感到心情舒适了许多,对比起b国料理的精致浪漫,她们还是比较喜欢江南市的松鼠桂鱼,来得要实在一些。 “阿禾,今晚我去你那里睡吧。”简佐溪擦了擦嘴才继续说,“这个点回去,佑溪估计已经睡下了。” 黎苏禾点头同意,她知道简佐溪是不愿这个时候与苏颉宇单独相处,才会找这种拙劣的借口。 苏颉宇似乎看穿了简佐溪的借口,他没有揭穿她,脸上的表情也不见得多好看,分明昨晚他们就将许多事情摊开来讲明了。 三人刚走到熙园门口,徐盛泽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黎小姐!” “果真是你,刚才我在厢房里看见你经过,还以为喝酒喝懵了。”徐盛泽的脸颊有些泛红,看起来喝了不少酒。 徐盛泽话音刚落,就见一个身形高大,留着细长碎发的男人从徐盛泽身后走出来。 “城哥,是黎小姐她们。”徐盛泽似乎喝醉了,说话声音已经开始含糊不清,他转身把一只手搭在江沂城肩膀上,一只手指着不远处的黎苏禾。 今天的江沂城,看起来和黎苏禾她们之前见到的样子都不太一样,细碎的刘海搭在额前,少了锐气,多了几分随和。 江沂城对徐盛泽的话置若罔闻,他拨开徐盛泽的手,直接无视了黎苏禾她们,继续往外走。 徐盛泽对此也不恼,一双笑眼看着黎苏禾,眼里仿佛在发光。 “徐先生,你喝了多少酒?”黎苏禾汗颜,她隔着一段距离都能闻到一股酒味从徐盛泽身上飘散过来。 “我也不知道。”徐盛泽笑着笑着就露出一丝憨态。 看来,他是真的喝醉了。 这时,一辆深灰色轿车停在他们身边,车上下来的是泊车小弟,他把钥匙交给江沂城后就走开了。 徐盛泽看到来车眼前一亮,他二话不说上前拽住黎苏禾手腕,“黎小姐,走,我送你回家。” 这个举动让众人措手不及,就连刚坐上主驾驶的江沂城都稍稍震惊。 这个醉鬼速度很快,黎苏禾来不及反抗就被他拽进了车里。 陈管家刚把车子挺好,就看见这个令人震惊的画面,他迅速下车准备上前查看。 黎苏禾和简佐溪交换了一个眼神,示意她拦下陈管家。 她刚才还找不到理由如何再次约见江沂城,这送上门的好事,她便勉为其难接受了。 简佐溪了然,她拦住正欲上前查看的陈管家。 陈管家虽不解,但他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一向冷静的他脸上似乎垮了一些。 就这样,简佐溪眼睁睁看着黎苏禾被人“劫持”走,心里哭笑不得。 “那个男人,没问题吗?”苏颉宇认得那个醉酒的男人,是昨天晚宴过来搭讪的男人。 “阿禾她自有分寸。”简佐溪不以为意。 苏颉宇沉默不语,他只觉得这两个女孩没有一点自我保护意识,太轻易信任别人。 黎苏禾上车后,徐盛泽依旧拽着她不放,“黎小姐,你住哪里?” 这个醉鬼倒是真诚地一心想送她回家。 黎苏禾无奈,她腾出一只手,拨开徐盛泽拽住她的手,“桃坞路45号。” 桃坞路位于江边,和黎苏禾的工作室不过一里远,距离熙园有半个小时的路程。 徐盛泽认真地点了个头,他有些艰难地坐直身体,探头和驾驶室的江沂城说话,“城哥,我们去桃坞路。” 酒气瞬间弥漫在江沂城脑后,他置若罔闻,启动了车子。 只是,黎苏禾认得这不是去桃坞路的方向。 醉鬼徐盛泽发号施令完,又如一滩烂泥倒在座椅上,他口中还在喃喃自语。 黎苏禾看着莫名好笑,她打开车窗透气,徐盛泽身上的酒气实在是令人难闻。 这一开窗,窗外汽车行驶的呼啸声涌进来,黎苏禾便错过了徐盛泽口中传出的微弱声音。 倒是驾驶室的江沂城,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徐盛泽。 十五分钟后,车子停进一个高档小区的地下车库。 徐盛泽刚才在路上就已经睡死过去,隐约还能听到细微的呼噜声。 黎苏禾这时候觉得头疼了,看来江沂城压根没打算听徐盛泽的话送她回家。 就在黎苏禾想事情的时候,他从驾驶室下来径直打开后座车门,将徐盛泽捞起来,一把抗在肩上,动作娴熟一气呵成。 黎苏禾看见这一幕瞪大了眼睛,徐盛泽的身高和江沂城相差不了多少,这个男人是如何做到这么轻松把一个大男人抗在肩头的? 震惊归震惊,黎苏禾也连忙下了车,跟在江沂城身后。 快走到电梯口时,江沂城的步伐突然停下,他回头看了一眼差点撞到他的黎苏禾,“电梯卡在我裤袋里。” 醉鬼徐盛泽不知道作了什么梦,江沂城不得不用另外一只手按住胡乱挥动的手。 黎苏禾很快反应过来,这个小区的电梯门是需要刷卡的,她毫不犹豫伸出手去拿电梯卡。 这种把手伸进男生裤袋里拿东西的动作,显然不是陌生异性之间会做的事情,但这个动作却让黎苏禾做的很自然。 江沂城脸上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电梯门开后,他率先走进电梯。 黎苏禾手里握着电梯卡,犹豫了一会也跟了进去。 电梯停在十九楼,门打开后一个入户客厅出现在眼前。 江沂城扛着徐盛泽走了几步,将他扔在入户客厅的沙发上后,几乎是没有停顿就往里屋走去。 指纹锁“滴”一声响起后,客厅就剩一个醉鬼徐盛泽,和一脸迷茫的黎苏禾。 她看着已经呼呼大睡的徐盛泽,又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电梯卡,她决定找个地方坐下来。 她想了半天都没想明白江沂城为什么把她和一个醉鬼留在外厅。 六月份的江南市,不时下场雨,到了晚上总是很凉快。黎苏禾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一股潮湿的风吹进来,吹散了徐盛泽身上散发出的酒气,也吹醒了她的迷茫。 她把电梯卡放在桌上,不打算停留,准备离开这里。 这时候,里屋那扇门再次传来“滴”的开门声。 桃坞路45号 直到深灰色商务车驶出小区停车场,黎苏禾仍觉得不可思议。 就在黎苏禾准备离开的时候,江沂城换了一身衣服从屋里出来。 他的头发看起来些湿润,看样子刚才那段时间他是去冲了个澡。 “我送你回家。”江沂城拿起桌上的电梯卡,喊住了准备从客梯下去的黎苏禾。 黎苏禾内心雀跃不已,幸好她多等了一会。她不仅等到江沂城,还等到他主动送自己回家。 “桃坞路45号。”黎苏禾再次说了一遍自己的住址,她此刻正坐在江沂城的副驾驶上。 江沂城握着方向盘的手很好看,手指细长而骨节分明。 腕上戴着一块价值不菲的手表。 先前在熙园遇到他的时候,他穿着一件白色衬衫,现在则是换成了纯白色t恤。 出门前还未干透的头发已经被风吹干,细碎的刘海软绵绵的搭在一侧,看起来有些乖巧。 这个男人长的很好看,也很有品味。或许真是应了那句腹有诗书气自华,他身上显露出来的气质深深吸引着黎苏禾的目光。 不知道忽然想到什么,黎苏禾连忙收回自己过于赤裸的打量目光。 她偷偷瞄了一眼江沂城,发现他目不斜视,专心开车。 她这才松了口气,安心打开手机开始和简佐溪聊天。 “西西,你到家了吗?”黎苏禾坐江沂城的车离开之前,已经把钥匙交给了简佐溪。 过了一会,简佐溪才回信息,“正准备洗澡,你呢?情况如何?” 简佐溪也不过是刚到黎苏禾家不久。 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她已经累的不行,在车上的时候她就已经昏昏入睡。 苏颉宇没有及时叫醒她,以至于她在车上睡了半小时才醒过来。 “真不敢相信,江沂城竟然开车送我回家,感觉像是在做梦一样。”黎苏禾在打字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江沂城。 她之前认为,以他上次那个态度,在徐盛泽拽她上车的时候,就应该会把她丢出去。 “那还真是不可思议。”简佐溪看到信息时,瞌睡虫一下就被驱散了。 那晚他对黎苏禾的态度她是看在眼里的,连话都不愿多说几句,就别提那脸色了。 “看来他这个人人品还是非常不错的。” “徐盛泽今晚表现不错,改天你可得请他吃个饭。” 简佐溪的信息一条接一条进来。 黎苏禾非常认同简佐溪这话,她真是太庆幸结识徐盛泽了,否则凭她自己根本没办法接触江沂城。 “但是我还没有机会问他小姑姑的事情,我担心他会像昨晚那样,一个翻脸就把我丢下车。”黎苏禾心中直觉他今晚态度能这么柔和,定然是没人提及那幅画的事情。 “把握机会,祝你好运。”简佐溪回完这条信息就去洗澡了。 黎苏禾看完最后一条信息,便收起手机开始思考怎样开口和江沂城提起小姑姑的事情。 半个小时后,江沂城的车停在桃坞路45号。 这是一栋没有小区的商业公寓楼,楼下一排都是店铺。 “你家在这里?”江沂城熄了车子,冷不丁冒出一句话。 桃坞路位处江边,环境不错,但因为距离市区太远,就没什么优势。 尤其是到了晚上,人烟稀少,只有极个别还没有关门的店铺。 “不是,我在这边上班。这是我租的房子。”黎苏禾对于江沂城问出这个问题感到吃惊。 她们的工作室还在起步阶段,并不需要地段太繁华的地方,同时也承受不起高昂的租金。 选择在桃坞路的原因一半是租金便宜,一半是周边环境确实不错。 唯一的缺点大约是离她家太远,光是来回就需要将近两个小时,要是算上塞车和高峰期,她这一整天就耗在路上了。 于是她才会把房子租在这附近。 至于工作室其他成员,苏原和他朋友合租在附近一条街。 顾宁宁住在苏原楼下,简佐溪和她的妹妹则是一直住在距离工作室十五分钟路程的学府路。 那边有一所普通高中,是简佑溪初来江南市时入读的学校。 至于余莘,则是住在距离这里半个小时车程的区中心。 黎苏禾回完话,又等了很久,都没见江沂城要继续说话的意思,她开始纠结要不要开口问小姑姑的事情。 “她还好吗?”江沂城又是冷不丁问出一句,然而这个问题让黎苏禾心里一阵颤抖。 她的小姑姑,在二十四年前就去世了。 江沂城竟然问她,她过得好不好。 这个问题着实让她的内心极为震撼。 她转身看着江沂城,只见眼前这个男人低头盯着握住方向盘的双手。 “你们,从来没有联系过吗?”黎苏禾是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语气问他的,毕竟黎烟早就不在人世,而他一无所知。 他这一句“她还好吗”,不就意味着这24年来,他从来没联系过她的小姑姑。 “没有。”江沂城神色淡淡,他没有错过黎苏禾脸上夸张的表情,难道他应该联系那个人吗? 这个回答令黎苏禾更吃惊了,她简直要开始怀疑她的小姑姑和画中那个女人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可是她会犯这个错误,江沂城断然不会,他今晚能够在这里问她这个问题,意味着那确实是同一个人。 猜测1 江沂城的回答让黎苏禾陷入长久的沉默。 窄小的空间里,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在交替着。 江沂城重新启动了车子,他打开所有车窗,任由六月潮湿的江风吹进车里,打破了现有的平静。 “她死了。”黎苏禾倏地挺直了腰杆,语气极为悲凉,“在我出生那年,她就死了。” 所以,她这些年过得好不好,没有人知道,因为她早在二十几年前,就死了。 在黎苏禾看来是惊天的消息,却完全没让江沂城为之一动。 是无法接受?还是根本不在意? 从昨晚开始,黎苏禾并非没有从江沂城脸上捕捉过温柔的神色。 即便那只转瞬而逝的神情,但也证明着眼前这个男人不是冷血无情的人。 可不知为何,一旦提及黎烟,他脸上就如同布满了霜花,冰冷又坚硬。 气氛似乎再次回到昨晚的时候,双方僵持不下。 但这一次,黎苏禾试图主动突破。 “江先生,实不相瞒。小姑姑早逝,我从未见过她。 说来好笑,我还是在五年前,才知道自己有个早逝的小姑姑。”黎苏禾决定把事情原委说清楚,她希望这些事情能让江沂城为之动容。 “五年前,有个自称是小姑父的男人拿着小姑姑的遗物出现,威胁我父母要一笔不菲的费用。 在那之后五年,那个人都没再出现过。但是不久前,他又再次出现在我们的视野里。”黎苏禾想起熙园外熟悉的身影和宋呈说过的话,就难免想起五年前发生的事情。 她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而这一切或许和黎烟的过去有关。 自从在画展上看到那幅画开始,更加验证了她的想法。 一个已逝二十多年的普通人的画像,出现在异国他乡的慈善拍卖会上,本就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所以,江先生,我无意冒犯你,我只是想知道有关黎烟的事情。因为那个人的出现,可能会对我的家庭造成困扰。”黎苏禾语气很诚恳,她深思熟虑后才说出这番话。 一个不温不热,熟悉又陌生的哼笑声从旁人身上发出,黎苏禾愣住了,她没想到他最终的反应和那晚一模一样。 黎苏禾几乎觉得他一秒就要说出那句罗素家族的规矩。 “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江沂城解了车锁,不再说话。 关于黎烟的事情,他只字不提。 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黎苏禾心里堵着一口气不上不下,不痛不痒,仿佛梦回昨晚,她瞬间明白耗下去也不再有意义。 她似乎有些生气,连感谢的话都没有说,迅速打开车门,也不管江沂城何种心情,迈开步子离开了。 她离开后不久,身后的车子很快就驶离消失不见。 楼上,简佐溪已经敷完面膜,正躺在客厅沙发上等黎苏禾回家。 听见开门声,她看着手里的平板电脑头也没抬,“回来了?什么情况?” “你从前说的没错,江沂城整个人都透露着一股阴郁的气息,常人压根没法跟聊天。”黎苏禾自认为自己就是那个常人,根本没办法和他好好沟通。 简佐溪闻言扔掉手中的平板电脑,挑了挑眉,当年合作解除后,她确实是说过这样的话。 “怎么,又失败了?你不是说他送你回来的?” 江沂城的确是送她回来了,但这并不影响他对黎烟的事情缄默不言。 “西西,你说江沂城会不会是小姑姑的孩子?”黎苏禾心里想着便说了出来。 “什么意思?”简佐溪来了兴趣,她终于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黎苏禾把今晚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简佐溪。 “什么?他带你回他家了?”简佐溪一脸震惊。 黎苏禾瞅了她一眼,才往她旁边坐下,“西西同学,你的关注点错了。” “这种事情,你不是早有体会嘛?倒不必放在心上,他要是那么轻易就把事情告诉你,昨晚也不至于那样。”有了昨晚的经历,简佐溪对江沂城今晚的表现并不觉得奇怪。 简佐溪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又摇了摇头,“徐盛泽不是说过江沂城的父母都在a国定居吗?那他怎么可能是你小姑姑生的孩子呢? 况且,江沂城的父母是学术家,这在他的个人简历上都是标明了的。” “那只是网络上写的不是吗?”黎苏禾对这些信息的真实性保持怀疑,何况名人想要篡改自己的个人信息,再容易不过了。 就冲他对黎烟的事三缄其口的表现来看,篡改信息这事完全有可能。 简佐溪懂她的意思,毕竟她自己就是一个活生生的案例。二十多年前她和她的妹妹没有夭折,不也是在众目睽睽中“夭折”了。 这世上,只要你乐意,又有什么事情不是轻易被掩埋在时间洪流里。 “你说的也有道理,但当下一切只是我们的猜测而已。”简佐溪点头同意黎苏禾的想法。 “阿禾,我觉得以现在的情况,关于小姑姑的事情,不如问伯父伯母,或许会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当年的她因为宋呈的事情而忽略了那个男人的来历,如今没办法从江沂城口中获得答案,她也就只剩这个选择了。 想到宋呈说那个男人又开始在她家附近徘徊,黎苏禾决定尽快回家一趟。 猜测2 江沂城回到住处时,已经是晚上十二点。 电梯门刚开,一股酸涩难闻的味道就迎面扑来。 果不其然,徐盛泽翻身趴在沙发上,吐了一地。 那副画面堪称惨不忍睹。 江沂城强忍住把他丢出去的冲动,跨过污秽物,将所有窗户门打开,把空调温度调到最低后,才转身进了里屋。 江沂城自有记忆开始,就在a国生活,于一年前回国发展。 半年前,他以青年画家的身份出现在大众视野里。不仅以一幅花鸟画在中国艺术届崭露头角,还以其俊逸非凡的外表获得网友们的热烈追捧。 只不过他为人低调,除去必要的艺术活动,平时鲜少在公众场合出现,也从不举办个人画展。 比起成名,比起随波逐流,他更热衷于自我创作。 江南市显然是一个适宜他居住的城市。 拥有几百年历史的江南市,极具古典气息,是一个文化底蕴深厚的古城,也是一个极其低调的慢城。 和繁华喧闹相比,这里的舒适安静更能激发人的创作灵感。 所以他定居江南这件事情,除了寥寥几人外,大多数人都认为他居住在工作室所在的京城。 江沂城从外面回来后又重新洗了遍澡,他倒没什么洁癖,纯粹是觉得徐盛泽酸臭的呕吐物味道驱之不散。 冲完澡后,他只套了条裤子出来,常年的锻炼让他露出的上半身曲线分明。 他慢步走到露台上,那里放着一幅油画。 正值秋季,水稻随风飘扬,就如一片金色的海洋。画中的女人身穿鹅黄色连衣裙,长发如瀑布,双手交叉放在身后,清瘦的背影在风里摇摇欲坠。 这是江沂城得到的第一幅江流知的画作,和拍卖会上那幅画是同年不同月所作。 画中的女人却是同一个人。 这幅画从色彩到构图都比拍卖会上那幅要出色许多,落款时间却要早几个月。 这正是江沂城非要那幅画的原因之一。一个人的画作,或许会随着时间失去创作灵感,变得平凡庸俗,却不会连最基础的色彩和构图都一塌糊涂。 除非此江流知非彼江流知。 江沂城搬过一张椅子坐在画前,他的眼中明暗交错,脑海里不时浮现出黎苏禾那张清秀干净的脸庞。 或许是黎苏禾和她的气质过于相似,以至于他对画中的那个人,产生了幻觉。 他开始怀疑,那个女人或许没有传闻中那么不堪。 但很快他又否定了这个虚无缥缈的念头。 他的眼神逐渐迷离,重新布满灰暗阴沉的色彩。 另外一边,黎苏禾洗漱完以后,和简佐溪平躺在床上聊天。 “你说一个人为何自幼就对自己的生母充满仇恨?”以画中女人出现的年代,结合江沂城的年纪来看,黎苏禾认为他们是亲子的可能性极大。 简佐溪听到黎苏禾这个问题,面部有种僵硬感,她眼下闪过一丝阴霾。 但很快,她嘴角又扬起笑容,“阿禾,先不说其他。如果像你说的那样,这两人未免太没有母子相了。” 拍卖会上那幅画,画里的女人眼神温柔,隔着一幅画都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着的母性光辉。 这种感觉和江沂城身上的的阴沉是完全不同的。 对于这点,黎苏禾不置可否。 “你知道吗,我爸给我看的全家福里,小姑姑是独自一人,身旁没有丈夫,也没有小孩。 我想,当年的江沂城是跟随父亲长大的。或许他是受父亲的影响,所以对生母持有怨恨之情。”一个孩子不存在是非观念,倘若有人给他灌输极端思想,他就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 但这个猜测很快就被推翻。 “不对啊,阿禾,且不再提他在a国有父母的事。五年前那个自称小姑父的男人呢?难道江沂城是那个男人的孩子?”简佐溪抖了抖被子,一手撑住脑袋,神情困惑。 这个问题,倒是把黎苏禾问住了。 五年前那个男人,无论长相还是性格,都极其登不上台面。黎苏禾一度不解那个早逝的姑姑,为何会嫁给这种男人。 这样一想,黎苏禾无法将他和江沂城联系在一起。 江沂城从骨子里生出来的养尊处优,是那种男人无法培养出来的。 那她是不是可以猜测,小姑姑和那个男人都抛弃了他,而他在a国的父母是他的养父养母。 是父母的抛弃才造就了他对于亲人扭曲而暴戾的态度。 “如果他是被亲生父母抛弃,那所有的真相可能来源于他现在的父母。”黎苏禾嘴里念念有词,如果是这样,他如今父母的心思也不简单。 既然打算抚养一个弃婴,又何必将真相告知于他,让他成为一个性情冷漠的人。 “那也未必,或许被亲生父母抛弃的时候,他已经是个有记忆的孩子。”简佐溪说完把手放了下去,困意随之袭来。 黎苏禾不是没有这样想过,但江沂城并不知道黎烟早已死去,从此可见他在四岁之前就离开了亲生母亲。 所以他所知道的过去,一定不是凭借自己的记忆而来。 “别想太多了,快睡觉吧。改天回家一问就清楚了,解了心头疑惑,以后还是少接触那个人。”简佐溪打了个呵欠,b国这一来一回,时差混乱得不行。 时针指向凌晨一点时,简佐溪已经入睡,而黎苏禾却久久不能入眠。 同样无法入眠的,还有坐在露台上拿起画笔开始画画的江沂城。 他没有开灯,趁着月色他在灰暗的夜里盲画。 至于画的是什么,隐隐约约可以看出是一个长发飘逸的女人。 周掌柜送茶 黎苏禾和简佐溪的提前回归让工作室众人一顿吃惊。 “我们不在的这段时间,工作室情况如何?”黎苏禾挑了张空闲的办公桌坐上去。 顾宁宁闻言指了指旁边的苏原,脸上是按耐不住的幸灾乐祸。 “她特别闲。”苏原戴着一副无框平面眼镜,头也不抬地继续忙自己手头上的工作。 黎苏禾不解,她好奇地看了顾宁宁一眼,顾宁宁作了个噤声的动作。 倒是余莘忍不住笑了,“苏原这几日艳福不浅,大多数客人都是过来找他的。” 原本有客人是过来一睹黎苏禾的真容,不巧黎苏禾去了b国。 最终长相干净帅气的苏原,意外成了工作室的招牌。 最让顾宁宁感到身心愉悦的,莫过于那些许辰文的粉丝都是实力不俗的小富婆,自带了化妆师,她这几天反而得了一阵清闲。 “苏原,看来我和阿禾做了一次大好事啊!”简佐溪拍了拍苏原的肩膀,以示鼓励。 这人曾经没少抱怨过自己在工作室就是个干苦力的。 现在这种艳福,可不是时常都有的,得把握机会。 苏原没理会简佐溪的揶揄,他往上推了推镜片,用眼角余光瞥了顾宁宁一眼。 “这几天有没有特别的客人?”黎苏禾见状若有所思,准备转移话题。 今天是b国拍卖后第二天。不出意外,前晚发生的事情应该在昨天就传回了国内。 该来的事情,也该来了。 “特别的客人?有个女客人非要苏原的住址算不算?”顾宁宁凑上前,一本正经回答。 “顾宁宁。”苏原终于把目光从电脑上移开,蹬了顾宁宁一眼。 连日来的熬夜让他的眼底有些乌青,因此他的表情看起来极为不善。 顾宁宁做了个闭嘴的动作,边嘟囔着嘴巴,跑回自己座位上去了。 见顾宁宁溜了,苏原合上电脑,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上面显示九点整。 他利索地起身,拎起椅子上的双肩包,“顾宁宁,准备东西,出发。” 这几天工作室外出订单不少,每天都排了行程。 余莘要坐镇工作室,顾宁宁自然而然就成了苏原的跟班助理。 刚坐回自己座位的顾宁宁一阵哀嚎,她觉得这几天的自己就是一盏闪闪发光的大电灯泡。 那些客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哪里还需要她顾宁宁。 但想到每次工作完苏原都会带她去吃大餐,顾宁宁垮下的脸很快又恢复成兴奋的模样。 黎苏禾她们忍住笑意,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两人对彼此都有那么点意思。 只不过顾宁宁是个神经大条的主,苏原又是个不善言辞的人,这一对要修成正果还真是需要点时间。 待苏原和顾宁宁走后,余莘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从自己的座位下面拿出来一个酒红色盒子。 “昨天,周掌柜倒是来过。”余莘脑海里浮现出那个个子矮小,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的身影。 “周掌柜?”黎苏禾和简佐溪异口同声惊呼起来。 “对,周掌柜。”余莘把盒子递给黎苏禾,“他说,这是乔泺送给黎老板的茶叶。” 这倒是稀奇事,黎苏禾还记得自己上次在苏绣喝茶的时候,实在忍受不了那种陈旧又苦涩的味道。 乔泺不至于看不出来她不喜饮茶。 “他除了送茶叶过来,还说了什么吗?”黎苏禾上次去苏绣的时候,没有见到传闻中的周掌柜。 “没有,他只让我把茶叶交给你。其他的,什么也没说。”余莘摇摇头。 周掌柜是在傍晚时分送茶叶过来的,工作室只有她一个人。 黎苏禾接过盒子,看着这盒包装不算精致的茶叶陷入了沉思。 乔泺既然知道她不在江南市,为什么会让周掌柜送茶叶过来?黎苏禾对她的用意不得而知。 “你什么时候喜欢喝茶了?”简佐溪认识黎苏禾五年,还没听说过她有品茶这个爱好。 黎苏禾闻言哭笑不得,她确实不爱喝茶。 “我也不知道乔泺为什么送茶叶给我。”黎苏禾心里纳闷。 她记得乔泺说过,那晚喝的普洱茶,是她家乡的。 “莘姐,乔泺是弥乐山人吗?”黎苏禾看向余莘。 弥乐山盛产普洱茶,世界闻名。 余莘不知道黎苏禾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她微微颔首,“算是吧,宋家的祖籍是在弥乐山。” 宋家从前便是以茶商身份发家的,但那都是百年前的事情了。 如今提起宋家,是京城四大豪门之一宋家,而不是弥乐山茶商宋家。 “等会儿啊莘姐,乔泺和宋家有什么关系吗?”简佐溪觉得奇怪,现在不是问乔泺哪里人吗,怎么还能扯上宋家。 黎苏禾看着余莘也感到疑惑,她之前对于许辰文和乔泺的表姐弟关系已经格外吃惊,怎么乔泺和宋家还有关系? “你们不知道吗?”这回轮到余莘吃惊了。 毕竟眼前这两个人,一个是来自京城,一个则是江南本地人,多少也该听过乔宋两家的事。 黎苏禾和简佐溪面面相觑,纷纷摇头。 “宋家老爷子有两个女儿,一个嫁到许家,是许辰文的母亲,一个则嫁到江南市,便是乔泺的母亲。”余莘和乔泺不算熟,有关她的事,大多是从宋呈口中得知。 但有些事是众所周知的,比如江南宋氏和江南乔氏的恩恩怨怨。 简佐溪听完恍然大悟,难怪许辰文屡次出现在江南,原来里面有这层关系。 “二十多年前,乔泺父母乘坐的飞机失事,双双遇难,留下一对儿女。那时候,正逢宋家内乱,宋老爷子无暇顾及他们。 于是这一对孤儿被乔父生前的一位挚友,也是一直在乔家做事的周衡天所收养。 说到这儿,你们应该也清楚了。那位周掌柜,便是当年收养乔泺姐弟的周衡天的儿子。”这件事情,余莘也是无意中在宋呈家听到的。 “周掌柜也是弥乐山人?”黎苏禾心想那天乔泺会说茶叶是自己家乡的原因,是因为在她心里,周衡天和周掌柜就是她的亲人。 弥乐山便是自己的家乡。 “没错。”余莘点头,她还听说周家以前是倒斗起身的,不过她没有说出来。 “原来乔泺的身世这么坎坷,难怪人人都说苏绣老板娘,是极有个性的妙人,她的经历可不是常人有的。”或许同是幼时失去父母,简佐溪对乔泺增添了无名好感。 黎苏禾是见过乔泺两次面的,在她看来,乔泺就是一朵美丽的罂粟花,开得惊心动魄。 没想到光鲜的背后,是一段令人悲痛的过往。 蟹黄汤包 黎苏禾回到江南市后,工作室便开始停止接单。接下来的时间他们准备把工作重心转移到和苏绣的合作上。 既然张瑶给了她们工作室一个机会,那她就必须拿出优秀的作品来证明她们的实力。 “余莘今天没来?”黎苏禾从自己的办公室走出来,看到余莘的座位还空着。 “没来。苏原说,好像是宋呈的妈妈住院了。”不久之前苏原曾回来过工作室,说是有东西忘记拿了。临走前,他匆匆忙忙之间跟简佐溪说了这件事。 “苏原?”黎苏禾没记错的话,苏原今天应该是去了隔壁的江陵区。 “他刚才回来了。你忘了吗,余莘今天和苏原一块去江陵的。听说是拍摄途中接到宋呈电话后,苏原送她回来的。正好苏原有东西忘在工作室,顺便回来拿东西。”江陵区和她们所在的地方有一个半小时路程,如果不是紧急情况,苏原也不会选择自己亲自送余莘回来。 黎苏禾对宋呈的家事有一些了解,她知道宋呈的母亲对于宋呈而言非常重要。想到这里,她对余莘产生了一丝愧疚,她曾经还插足过余莘和宋呈的感情。 “事情应该没那么严重,余莘得空了会给我们信息报平安的。”简佐溪看到黎苏禾有些低落的样子,以为她是在担心余莘。 黎苏禾应了一声,把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驱散,她今天的计划是带简佐溪去苏绣找创作灵感。 “中午我们出去吃饭吧,吃完去苏绣看一下。我记得你还没有去过苏绣?”上次简佐溪特地打车过来参观苏绣,正好赶上苏绣关门了。 “行啊,刚好苏原给我的任务也差不多搞定了。”简佐溪十分赞同黎苏禾这个提议。 她上次本就是要一同过去的,结果临时有事,没去成。到了晚上她过去的时候,苏绣又关了门,她不信自己和苏绣的缘分这么差。 最终她们决定去秦水街的一家汤包店吃午饭。 秦水街有三绝,苏绣是其一,关氏面食其二,还有一绝就是蟹黄汤包。 “阿禾,不都说江南人最爱吃蟹黄汤包吗?这么一家远近闻名的汤包店,也不见你来吃过。”简佐溪看着盘子里皮薄馅多,汁水饱满的蟹黄汤包,不觉吞了吞口水。 “我好久没吃过蟹黄汤包了。”简佐溪不是江南人,平日里对于蟹黄汤包没有多大的执念。 不过当她听到黎苏禾说要去苏绣时,想起了这家开在秦水街的老字号汤包店。 如今一试,果然名不虚传。 汤汁入口鲜美浓郁,轻咬一口肉馅,口腔里就弥漫着蟹香味。 黎苏禾是地地道道的江南人,她从小就爱吃蟹黄汤包,这家老字号汤包店她当然来吃过。 五年前她和宋呈交往时,就常来这里。后来分开了,她就再也没有来过秦水街,没来过这里吃蟹黄汤包。 她想到这里顿生伤感,如果不是简佐溪心血来潮要来一试,她未必会再次踏足这家店。 “以前爱吃,后来就不喜欢吃了。”黎苏禾吃完一个蟹黄汤包,才回答简佐溪的问题。这话不假,大概是怕睹物思人,她后来是真的很少去吃蟹黄汤包。 “这个回答,我给一百分。”就好像京城的炸酱面,简佐溪小时候也爱吃,长大以后就不稀罕了。 “可惜这个季节不是吃蟹黄汤包的最佳时候。等到今年秋天,我们再过来吃。”黎苏禾看着简佐溪意犹未尽的样子,嘴角微微上扬。 金秋时节,江南市盛产膏肥肉厚的大闸蟹,那时候的蟹黄汤包才是真正的一绝。 经黎苏禾这么一提,简佐溪的馋虫倒是被勾起来了,她迫不及待又吃了一个蟹黄汤包。 苏绣行 从汤包店出来时,简佐溪边走边摸着自己鼓起的小肚子。 她中午吃了两个蟹黄汤包和五笼蟹黄小笼包。 黎苏禾跟在她身后哭笑不得,“和苏绣合作以后,我们可以天天来。” 简佐溪挑眉,满脸你不懂的表情,“天天吃就腻了。像我一年吃一次,那真是人间美味。” 说完她还舔了舔嘴唇。 黎苏禾不置可否,这家蟹黄汤包的味道确实一流,不曾变味。 秦水街里的店铺三分之二是做饮食,还剩三分之一是苏绣。 江南市的刺绣文化历史悠久,从古至今,这里的刺绣之技十分兴盛,工艺也达到精湛水平。 苏绣的大厅里,就挂着一副巨大而精美的江南刺绣作品。 无论是店名,还是店内那幅令人惊艳的刺绣,都会让大多数人误认为这是一家刺绣店。 实际上这是一家藏书店。 作为一家藏书店,苏绣的藏书量不算业界翘楚。它的特别之处在于拥有大量市面上失传的书籍。 仅靠这一点,苏绣就能够跻身成为最具名气的藏书店之一。 十年来,不少慕名而来的藏书爱好者欲花高价购买一些珍贵稀缺的书籍,都无果。 起初,苏绣也会遇上蛮横无理,购买不成上门闹事的客人。又或者遭受心怀妒恨的同行破坏店誉。 然而苏绣却随着时间的流逝声誉鹊起,江南市再无一家藏书店能撼动其地位。 也没有人再敢前来闹事。 不少传言说乔泺是江南宋家老爷子的情妇,背后有着不俗的势力。 正因如此,才让苏绣有如今的成就。 传言倒是合乎情理。以十年前乔泺二十一岁的年纪,若没有一定的关系背景,苏绣恐怕早就关门大吉了。 那个年代,法治制度远远没有现在健全。尤其是在当年还鱼龙混杂,极为混乱的秦水街,诸多黑势力一手遮天。 年轻而稚嫩的乔泺,却在这里,把苏绣开得风生水起。 与传言有所出入的是,乔泺身后的势力,不止是江南宋家,还有京城许宋两家。 她本人就是名门望族之后,而非是被包养的情妇。 黎苏禾和简佐溪二人到达苏绣时,那扇高大而华丽的梨花木大门正敞开着。 时值午后,来往客人并不多。 “我都不敢说自己在这座城市呆了五年。”无论是在江南大学读书时,还是毕业后和黎苏禾开工作室,简佐溪一次也没来过苏绣。 毕竟她对于珍贵稀缺的书籍没有追求,学校图书馆的书就足够打发她的时间了。 再者是她空闲的时间大多分给了各种各样的兼职。 简佐溪离开京城时,苏夫人给了她一笔钱,作为她们姐妹二人的补偿。 即便这笔钱够她们姐妹衣食无忧过一辈子,但她们姐妹没有动用过这笔钱。 在不影响学习的情况下,她们开始四处兼职。 平日里就更不可能有闲情逸致来苏绣赏物看书。 黎苏禾也好不到哪里去,她的兴趣爱好都在摄影上面,大多数时候不是参加摄影活动就是去看各种艺术展。 五年前偶然去过一次苏绣,还是因为得知自己插足了别人的感情。那时,宋呈正好在苏绣。 “以后你天天有机会过来。”黎苏禾拍了拍简佐溪的肩膀,率先走进了苏绣。 她们过来之前没有联系乔泺,一来不想麻烦乔泺招呼她们,二来她们想从客人的角度出发,更好的寻找灵感。 她们一进门就看到一个个子矮小,戴着金边眼镜的中年男人。 百闻不如一见,这个男人果真有着文质彬彬的书生气息,身材也确实矮小。 想来这就是传闻中的周掌柜。 他站在靠近大门的柜台边,低头翻着手上的本子。 似乎察觉有人进店,他抬头便看到黎苏禾和简佐溪站在门口。 接眼的一瞬间,黎苏禾和简佐溪有些吃惊。这个男人的长相,竟如此出众。 他的五官生的十分精致立体,仿佛就是上帝精心雕刻的作品。 周掌柜的嘴角噙着笑意,他显然还记得黎苏禾。不过黎苏禾的反应,看着是不记得他了。 “黎小姐,简小姐。”周掌柜笑起来,眼角漾起两条整齐的鱼尾纹,更增添成熟男人的魅力。 黎苏禾闻言诧异,她之前是通过电话联系上周掌柜的,“你认得我?” 而不论是她上次来苏绣,还是周掌柜送茶叶到工作室,他们都没有真正见过面。 “有幸见过黎小姐一面。”周掌柜的手掌摊开,摆出五个手指。 果然是五年前,黎苏禾有些窘迫。 而简佐溪则是有些好奇地看向黎苏禾,她记得黎苏禾说过上次来苏绣只见了乔泺。 “哈哈。”周掌柜爽朗的笑声引来进出客人的注意。 这个中年男人,若不是身高过于矮小,必定是更加招蜂引蝶。 “两位是过来找乔老板的吗?”周掌柜察言观色的能力,只需要对方稍微皱个眉就能看出一二。 何况简佐溪露出那探究的表情,他马上就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不是,我们恰好路过这里,顺带进来参观一下。”黎苏禾有些心虚,她实在不想跟任何人提起五年前那件事。 好在周掌柜在简佐溪发问之前就转移了话题。 “我们和乔老板约好周一开始第一期摄影。”黎苏禾遂又补充了一句。 周掌柜了然,他作为苏绣的店长,早就收到了通知。 “我还有事,不能陪你们。需要叫个人陪你们逛逛吗?”周掌柜露出苦恼的样子。 “不用不用,周掌柜你忙你的。我们自己随意看看就行。”黎苏禾和简佐溪正是想独自参观苏绣,周掌柜有事要忙那是最好不过了。 周掌柜笑而不语,他招手唤来一个年轻女孩。 “两位,请自便。”周掌柜交待了女孩几句后,便转身离开了苏绣。 年轻女孩见周掌柜离开,紧绷的脸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她长吁一口气。 黎苏禾和简佐溪对视了一眼,心想这周掌柜有这么吓人吗,不过她们出于礼貌没有问出口。 “两位姑娘,周掌柜交待了,你们随意逛。不需要办理登记。”年轻女孩笑起来,露出一对可爱的虎牙。 苏绣入店需要登记。 里面有独立的阅读厢房,也有公共阅读室。 阅读厢房另外收费,不需要交入店费用,提供精美点心和饮料。 公共阅读室则只收取入店费,提供免费茶水。 简佐溪和黎苏禾站在柜台一旁,了解完苏绣的营业模式后便自行进入大厅开始参观。 熙园有客 下午四时,黎苏禾和简佐溪才从苏绣出来。 经过柜台时,笑起来有虎牙的年轻女孩正在给客人办理登记,她抬头看见黎苏禾二人,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阿禾,你有没有觉得苏绣那女孩笑起来和某个人很像?”直到苏绣的大门消失在身后,简佐溪才开口询问黎苏禾。 “像谁?”黎苏禾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她和简佐溪共同认识的人,笑起来甜美可爱又有虎牙的女生,她们身边似乎没有。 简佐溪挑眉,“你想不起来?” 黎苏禾茫然,她摇摇头,“你不会想说像顾宁宁吧?宁宁笑起来多狡诈,像只小狐狸。”黎苏禾想起顾宁宁银铃般的笑声,和那个闹腾的劲,就觉得头疼。 简佐溪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当然不是顾宁宁那丫头。 我说阿禾,你真不觉得那个虎牙小妹像徐盛泽吗?” 经简佐溪这么一提,她把虎牙女孩和徐盛泽放一块儿对比,确实有几分相似。 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虽然徐盛泽没有虎牙,但他们的笑脸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想到这儿,黎苏禾又想起,自那天在熙园偶遇徐盛泽后,他们便没有再联系过,也不知道后来他怎么样了。 “你这么一说,勉强是有点像。”黎苏禾一直都很佩服简佐溪的观察能力,她要是不对比真不觉得哪里有相似之处。 “说起来,不仅傅家那边没有任何消息,佑溪的生活也是一如往常。b国之行,像是一场梦。”聊到这里,简佐溪的心情突然就失落起来,她做好了万分准备等待秦祎的到来,却什么都没有等来。 简佑溪这几天忙着考试,偶尔回一趟家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 她们姐妹之间一如往日亲密无间。 突然提起这个话题,黎苏禾也有些压抑。在b国的时候,所有事情看起来有迹可循,事实上都是一堵墙,密不透风。 “先不提这个了,不知道苏原他们回来了没有。”简佐溪想起昨天下班前,顾宁宁提议今天聚个餐,说是庆祝工作室进入新的开始。 说曹操曹操到,黎苏禾的手机合时宜响了起来,顾宁宁尖细而响亮的声音让黎苏禾把手机往远处拿。 “阿禾姐姐,我和苏原正从江陵区出发回淮集,六点钟请在熙园等候我们!”忙碌了一天的顾宁宁依旧活力十足。 “行,注意安全。”黎苏禾挂了电话,还能感觉到顾宁宁的声音在耳朵里回荡。 简佐溪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她早就觉得顾宁宁应该去当歌星,学化妆那是浪费了一口好嗓音。 黎苏禾和简佐溪到达熙园时,还不到五点。 这个点熙园还没有开始营业,前台看到黎苏禾她们时有些意外。 “黎小姐,简小姐。”前台是一个中年妇女,梳着优雅的发髻,她和黎苏禾一行人已十分熟稔。 黎苏禾她们每次过来都会提前预定二楼的厢房。 今天是特殊情况,顾宁宁和苏原去了外地,余莘则有事不在,黎苏禾和简佐溪想着时间尚早就没有提前预定。 “您今天订了几号房?”中年妇女出于礼貌还是问了一句,根据她手上的资料,今天的熙园以宋氏名义被包场了。 “我们没有订房。许经理,还是老样子,给我们二楼三号厢房。”熙园平时接待的客人不多,很少遇上满客的时候,提前预定只是为了坐上自己喜欢的厢房。 “抱歉,今天的厢房都被预定了。”许经理面带歉意。 熙园满客她们还是头一回遇见,黎苏禾和简佐溪只能离开这里。 “今天是什么日子?”简佐溪回头看了一眼熙园,十次来熙园有九次都只有寥寥几个客人。 黎苏禾摇头,但她心里已经有了几分猜测。许经理没有直接说厢房订完了,那就说明她也不太清楚订房的是谁。 “不如我们讨论一下晚餐吃什么?”黎苏禾中午只吃了两个蟹黄汤包,她还以为今晚可以吃到熙园的松鼠桂鱼。 说完这话,她的肚子“咕噜”了一声,非常应景。 这个问题把简佐溪问住了,她们每次出来吃饭大多数选择熙园。这里环境好,又安静,最重要的是做的菜实在是符合她们胃口。 现在要想个适合聚餐的地方,好像还真是为难她了。这种事情,她最不擅长了。 熙园建在一个小巷子里,离马路还有一段距离,她们需要走到外面才能拦到出租车。 就在她们快要走出巷子的时候,迎面来了几辆豪华轿车。 车子开的很稳,经过黎苏禾她们的时候,还特地放慢了速度,显得十分绅士有礼。 这般气派,想来就是今天包了熙园的客人。 “前头那辆车,像是在哪儿见过?”简佐溪觉得那辆车牌号很熟悉,回头看了眼黎苏禾。 “是宋家的车。”黎苏禾的眼神暗了暗,她没记错的话,这是宋家长子宋缙的车,她曾有幸见过一面。 让她心下不安的是,宋呈的母亲此时在医院,为什么宋缙还会出现在这里。 他们分明是同胞兄弟,这是不是说明宋夫人的病情乐观? “原来如此,我就说怎么那么熟悉。”宋缙作为江南宋氏未来继承人,在江南市名气不小。 宋氏还是出了名的慈善企业,新闻报纸上出现的机会很多。 “倒是没想到,宋缙也会来这里吃饭。”简佐溪又回过头看了那几辆车一眼。 “说不定,熙园就是宋家开的。”黎苏禾若有所思。 毕竟宋呈就是这里的常客。 宋呈家事 工作室的聚餐最终选择在距离熙园不远的一家私房餐馆。 “宁宁说这里的菜色不错。”黎苏禾挂了顾宁宁的电话后,就跟简佐溪来到这家装修看似朴素的餐馆。 她和简佐溪两个人实在是想不到适合聚餐的地方,只能求助顾宁宁。 顾宁宁是个名副其实的吃货,她的选择通常不会有什么意外。 “在想什么呢?”简佐溪察觉黎苏禾自熙园路口见到宋缙的车后,就一直魂不守舍。 “对商业巨子产生了兴趣?”简佐溪一边喝茶一边打趣她。 黎苏禾心里想的,的确是有关宋缙的事情。整整一天过去,余莘那边没有传来任何消息。 这说明宋呈母亲的情况并非乐观。 可这种时候,宋缙如此高调出现在熙园,一切好似不寻常。 “莘姐那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到现在还没个信息。”黎苏禾没有回答简佐溪的问题,而是说出自己心里的担忧。 简佐溪倒是没想到黎苏禾在担心这件事情。 “不如打个电话问问?”她和黎苏禾起初也想过打电话问候余莘,后来在苏绣逗留时间长了就忘记了。 黎苏禾握着手机没有打电话的准备,“还是等苏原过来,再问吧。” 如今住院的是宋呈母亲,她们作为外人确实不适合问的太多。 简佐溪了然,她也觉得苏原或许知道一些情况。 苏原和顾宁宁是在半个小时后抵达餐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顾宁宁标志性的嗓音由远及近。 “老板!”顾宁宁一进厢房就往黎苏禾身上扑过去。 苏原跟在后面,神色淡淡。 “发生什么事了?”简佐溪在一旁招呼苏原坐下。 通常顾宁宁一撒娇,准没好事发生。 “她能有什么事。”苏原不仅当了一天司机,还干了一天活,他坐下后就开始闭目养神。 顾宁宁闻言回头瞪了苏原一眼,这一瞪让黎苏禾和简佐溪恍然大悟。 “苏原,你很讨厌。”顾宁宁从黎苏禾身上下来,往旁边的椅子坐下。 这下,再傻的人都能听出顾宁宁今天经历了什么。 黎苏禾和简佐溪笑而不语。 苏原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忽然睁开眼睛,“余莘她联系你了吗?” 苏原看向黎苏禾。 “没有。”黎苏禾没想到苏原会这样问,“余莘没联系你们吗?” 余莘是个极其负责任的人,如果不是有什么意外,不至于连苏原也不联系。 今天的户外拍摄,余莘是原定的工作人员之一。 苏原放松的神情突然紧张了起来,“我送她回来后,就没有再联系过她。” 苏原还记得当时余莘接到电话的样子,神情恍惚,目光呆滞。 所以他才亲自送她回淮集,所谓忘了东西只是借口。 苏原这一番话,让黎苏禾心生不好的预感。 余莘迟迟不联系他们,必然有缘故。 如今苏原一番话,无疑证明宋呈母亲的情况的确不乐观,才让余莘无暇联系他们。 “我出去打个电话。”黎苏禾拿起手机往外走。 不安的念头缠绕上心头,她找了个偏僻的后院,翻开了通讯录。 手指停留在余莘两个字上面,随后她又退出。 最终拨通了另外一个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都没人接,就在黎苏禾准备挂断的时候。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沙哑的男声。 “阿禾?”久违的亲昵称呼,让黎苏禾有一阵恍惚。 “你母亲,怎么了?”黎苏禾稳住心神,她忽略了宋呈这个不符关系的称呼。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对方清了清嗓子,才开口说话。 “不久前,去世了。”宋呈的嗓音低哑略显沧桑。 去世了?黎苏禾心里不安的念头逐渐放大,然后彻底把她带入惶恐之中。 黎苏禾做好了心理准备,却没料到最坏的结果是如此。 “医生说,她是心源性猝死。”宋呈始终无法相信自己的母亲已经死了,他们昨天还在熙园见过一面。 母亲不在了,他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宋呈在最悲痛的时候听到黎苏禾的声音,仿佛是一种救赎。 “余莘呢?”黎苏禾无从安慰宋呈,她心下想着余莘。 “余莘在医院,帮忙处理后事。”宋呈语气里充满了无奈。 黎苏禾内心无比震惊,身为人子,为何宋呈却不能去见他母亲最后一面? 却只能让作为女朋友的余莘前去尽孝? 从前她就好奇,为什么宋呈没有光明正大的身份,他分明是当今宋夫人的亲子,却过着私生子一般的生活。 “你…没事吧?”尽管这个男人曾经欺骗过她,黎苏禾还是没办法狠心起来。 毕竟,是余莘喜欢的人。黎苏禾努力说服自己不是因为过去对他的感情还在,而是因为他是余莘的爱人。 宋呈其实没想过黎苏禾会主动找他,自上次单独见面后,他就清楚黎苏禾对他的态度是决绝的。 “我没事。”宋呈沙哑的声音,细细碎碎传入黎苏禾耳中。 直到挂了电话许久,黎苏禾的心情都难以平复。 世事无常,她的内心徒增一丝悲凉。 而她还有疑惑没有问出来。 宋家当家主母在医院去世,宋缙不仅是作为儿子,还是宋氏唯一继承人,他理应在现场。 那熙园遇到的那辆车里,坐着的是谁? 黎苏禾想到这里,脑袋一片混乱。出来的时间过长,她开始往厢房走回去。 黎苏禾在进门之前平复了心情,她谨记宋呈最后交待她的话。 “这件事,在宋氏发讣告之前,不宜说出去。”宋呈是信任黎苏禾的。 “怎么去了那么久?”厢房里菜已经上齐,简佐溪他们三人已经开吃了。 “莘姐的电话打不通。”黎苏禾没有撒谎,这是宋呈告诉她的。 知道事情的所有人,都被禁止与外界联系。 “余莘,她不会有事吧?”苏原是亲自送余莘回来的人,他清楚余莘接到电话以后的状态并不好。 黎苏禾摇了摇头,“莘姐做事有分寸,我们等她消息。” 话已至此,众人没有再说什么,只有静候消息。 整场晚饭下来,除了神经大条的顾宁宁在抱怨着今天的工作,其他人心情都有些沉重。 饭后,苏原开车送她们回家。 黎苏禾是最早下车的,她所住的桃坞路离的最近。 下车后,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站在江边,与来往的行人一般,眺望夜色里的淮江河。 原以为b国回来,会遇上许多棘手的事情。 而生活风平浪静,工作一如往常,传来的却是宋呈母亲离世的噩耗。 “黎小姐。”一个熟悉却陌生的沙哑声音从身后传来,黎苏禾闻声回头愣住了。 茶里 茶里是一家24小时营业的奶茶店,位于桃坞路78号,距离黎苏禾租的房子不过百里远。 “你感冒了?”黎苏禾对于徐盛泽的出现本是充满好奇,但他那个嗓音,更引人注意。 无论是初次见面,还是后面他在熙园喝醉,徐盛泽的声音都是绅士温柔,富有磁性。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粗嘎难听。 徐盛泽一脸欲哭无泪的样子,看起来很是可怜。 “那天喝醉,不小心着凉了。”徐盛泽的表情有些僵硬,他没有告诉黎苏禾,江沂城后来给他开了个空调。 以至于他第二天是在医院里醒过来的。 黎苏禾表示万分同情,她是知道徐盛泽被江沂城扔在沙发上过夜的。 “那个,黎小姐。”徐盛泽有些不好意思,他挠挠头,“那天对不起。” 徐盛泽清醒后想起自己前一天做的事情,简直无地自容,甚至不敢联系黎苏禾。 黎苏禾噗嗤一声笑了,“没事。” 她笑完,想起江沂城那副不近人情样子,“江沂城没对你做什么吧?” 六月份的江南市,晚上再如何凉快,也不至于让一个大男人一晚上没盖被子就冻成重感冒。 徐盛泽的声音听起来就像大病一场,还未痊愈的样子。 “当然没…”徐盛泽有些心虚,赶紧喝了一口奶茶。他怎么会把自己吐了江沂城家一地,然后被江沂城那个洁癖狂报复,才冻成重感冒这件事说给黎苏禾听呢… 徐盛泽边喝奶茶边抬头打量黎苏禾。 到了晚上,奶茶店里的灯光些许昏黄。不仔细观察的话,就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 徐盛泽发现,黎苏禾虽然在和他聊天,却表现得心不在焉。 “心情不好吗?”徐盛泽小心翼翼发问。 “我表现得很明显吗?”黎苏禾稍微愣了一会,她摸了一把自己的脸,挤出一个她认为很完美的笑容。 徐盛泽笑而不语,他很想告诉黎苏禾,你是满脸写着心事重重,笑得比哭还难看。 “好吧,我承认。”黎苏禾倒也不必继续故作轻松。 “因为b国那件事情吗?”徐盛泽并不知道那晚她和江沂城之间的发生的事情,他继续替江沂城说话,“其实城哥他人挺好的,没有你想象中那样冷漠。” 人挺好,不冷漠?倘若那天她没有和江沂城谈话,她或许还能认同徐盛泽的话。 江沂城的内心可不就和他的表面一样,冷漠无情。 “你看起来好像不是很相信我的话…”徐盛泽说到最后声音愈小。 “没有,你和他是朋友。我们作为外人,有不同的看法,很正常。”说江沂城是十分冷漠无情倒也不算,不然那天他不会主动送她回家,也不会主动提起黎烟的事情。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黎苏禾心里笃定徐盛泽多少是知道一些内幕。 “当然。”徐盛泽没理由不答应黎苏禾。 “江沂城和画中女人是什么关系?”黎苏禾不想错过徐盛泽的任何反应,她整个人靠近桌子,认真盯着徐盛泽的脸。 江沂城和画中女人什么关系? 徐盛泽沉默了。 “好吧,我知道了。”既然都是这个反应,继续问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 黎苏禾不打算继续勉强徐盛泽。 “那个,她真的是你的小姑姑吗?”徐盛泽突然反问一句。 “是。”黎苏禾点头,她目前得到的信息,黎烟确实是她的小姑姑。 “那你能跟我说说,有关她的事吗?”徐盛泽有些为难,他不确定黎苏禾会不会拒绝他。 毕竟他刚才以沉默拒绝了她一次。 黎苏禾没有拒绝,她将她所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和徐盛泽重复了一遍。 提及有人拥有黎烟过往的秘密时,徐盛泽心里一阵激动。 “什么秘密?”徐盛泽知道这个秘密,绝对与黎烟的过去有关。 “我不知道,我那时候正处于高考阶段,没有时间关注这件事。”黎苏禾确实不知道,她过后不久就和宋呈分手了。随着高考来临,她的心思没办法分给那些陈年旧事,何况是一件已经解决了的事情。 徐盛泽听到这里有些失望。 “不过,我爸给了我这张照片。”黎苏禾像是想起什么,她拿出不久前放在荷包里的家庭合照。 那是一张全家福,黎父搂着黎母,黎母旁边是扎着麻花辫,穿着鹅黄色连衣裙的黎烟。 黎烟的笑容如春花般灿烂。 确实是她。徐盛泽只需瞥一眼就能认出,和画中那个她一模一样。 徐盛泽惊讶的不仅如此,还有那个叫江流知的画家,他笔下的黎烟和照片里的黎烟,竟毫无差别。 “我爸和我提起黎烟的时候,是很遗憾的。他说她是一个温柔善良的女孩,可惜红颜早逝。”黎苏禾相信,真正的黎烟就是如此,就如画中那样美好。 “我所知道的黎烟,就只有这些。”她希望自己把知道的事情说出来后,能从徐盛泽口中得到有用的消息。 徐盛泽确实动容了,因为黎苏禾的描述里,黎烟是一个很美好的存在,而不是他们所知道的那样不堪。 他们中间,或许有什么误会在里面。 “黎小姐,抱歉。我不能代替江沂城讲述有关他的事情。但是你相信我,我会帮你说服他。”徐盛泽注视着黎苏禾,信誓旦旦。 “好,我相信你。”黎苏禾说不失望是不可能的,毕竟她那晚就是这样和江沂城说的。 黎苏禾至今还能想起他那个冷漠而疏远的笑声。 他似乎对于别人称赞黎烟而感到荒唐。 他就如此憎恨黎烟吗?他就从来不怀疑自己所知道的黎烟,是错误的吗? 她的心情并没有因此而好转,反而更加沉重。 “黎小姐,很抱歉。”徐盛泽送黎苏禾回到住房楼下时,他仍旧感到很抱歉。 “你没有错。换做是我,我也不会轻易替自己的朋友自作主张。”黎苏禾语气轻松,她确实不想为难徐盛泽。 “我一定会给你答复。”徐盛泽在离开之前给了黎苏禾一个承诺。 黎苏禾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那个…”徐盛泽突然停下离开的脚步,欲言又止。 “怎么了?”黎苏禾看着他。 就在她以为徐盛泽想松口说黎烟的事情时,徐盛泽摸了摸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 “我们可以成为朋友吗?” 黎苏禾惊愕,“当然可以。” 徐盛泽得到满意的答案后,挥了挥手转身就离开了。 直到徐盛泽离开后,黎苏禾才后知后觉,他怎么会出现在她家附近的? 宋氏讣告 上午八点,黎苏禾是除余莘之外,最后一个踏进工作室的。 昨晚和徐盛泽聊完到家之后,她一直难以入睡。 不管是黎烟的,还是宋呈母亲去世的事情,都让她压抑难受。 “老板,昨晚去干嘛啦?脸色这么差。”顾宁宁今天的状态不错。尽管她每天的精力都很充沛,但想到要去苏绣拍摄,她难免更有干劲,看起来比平时更加活力十足。 反观黎苏禾的气色,看起来就有些差。 “还在担心余莘?”简佐溪刚整理完拍摄需要用到的器材,她抬头看了黎苏禾一眼,也发现了黎苏禾的气色不佳。 “我…”黎苏禾还未把话说出口,就看到余莘独自一人进了工作室。 以往大多数时候都是宋呈送她上班。 “莘姐。”黎苏禾没想过余莘今天会来上班。 “莘姐,你没事吧?”顾宁宁上前挽住余莘的胳膊。 “没事,让大家担心了。昨晚回家晚了,就没有发信息给你们。”余莘的一番说辞几近完美,可那双含带血丝的眼睛却出卖了她。 饶是顾宁宁,都看出不对劲。 且不提她今天状态不佳还孤身一人上班,就说她今天的妆,都过于厚重。 从她进门那一刻,顾宁宁就觉得有些突兀。 只不过余莘都这样说了,顾宁宁也不好多问。 既然她来上班了,那说明宋呈的母亲没有大碍,顾宁宁是这样想的。 不只是顾宁宁,简佐溪和苏原也是这样认为。 黎苏禾心下却是一沉,她是唯一知道事情真相的。 宋呈母亲去世,余莘是替代宋呈去尽孝的,她今天却来上班了,这怎么都不符合情理。 除非,是宋呈让她回来上班。 “既然没什么事,那就准备一下,我们今天要过去苏绣拍摄。”黎苏禾压下心里的疑问,她目前只能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先把手上的工作完成。 黎苏禾此刻也不放心余莘一个人留在工作室,还不如让她待在她们身边视线范围内。 余莘除了脸色看起来有些憔悴,工作状态依然在线。 作为一家24小时营业的藏书店,虽是周一工作日的早上,仍旧有人进出苏绣。 “我们真的要进里面拍摄了吗?”顾宁宁下车的时候紧张得不行。 她对书不感兴趣,但对于苏绣的装修风格十分喜爱。只可惜里面不允许拍摄,就连手机也不可以带进去。 如今可以光明正大进去拍摄,顾宁宁心里是说不上来的开心。 “你没做梦,顾宁宁小朋友。”简佐溪跟在顾宁宁身后,伸手拍了拍顾宁宁的肩膀。 “好了,我们进去吧。”黎苏禾帮苏原把拍摄器材搬下车,即将在这里进行为期一周的拍摄。 “是你们?”虎牙姑娘正在整理资料的时候,抬头看见一行人走了进来。 “你好,请问乔老板在吗?”黎苏禾记得她,就是昨天被周掌柜叫来接待她们的那个虎牙姑娘。 “哎,乔老板今天不在。”虎牙姑娘是前天才来苏绣上班的,她入职到现在都没有见到传说中的乔泺。 黎苏禾有些意外,她和乔泺约好了周一开始进场拍摄,而乔泺本人也承诺一定会到场。 “那周掌柜呢?”黎苏禾环顾一周,也没见到那个中年男人的身影。 “周掌柜,也不在呢…”虎牙姑娘挠了挠头,“你找他们有事儿吗?” 虎牙姑娘这一问,让在场所有人都格外吃惊。 拍摄器材都搬过来了,乔泺和周掌柜都不在,也未曾交代员工拍摄的事情,这是什么情况? 黎苏禾和简佐溪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余莘下车后到一旁接了个电话,她进来就看见大家还站在柜台一旁杵着不动。 “乔泺和周掌柜都不在。”黎苏禾眉头轻皱,就在昨天她还与周掌柜确认过周一的拍摄。 乔泺不在,余莘大概知道她去了哪里。至于周掌柜,她就不大清楚了。 “老板,苏绣不会是耍我们的吧?”顾宁宁心生愤懑,“我就说怎么会遇上这种好事。十年都没人能做到的事情,我们怎么可能轻易完成?” 顾宁宁话音刚落。 “哈哈哈哈,小姑娘,话可不能这样说。”一个浑厚而沧桑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周掌柜!”虎牙女孩是最先看见周掌柜的。 “抱歉,黎小姐。昨天有事走的急,没有交代她们。”周掌柜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像是通宵达旦工作,没有休息好的样子。 黎苏禾想到周掌柜昨天在她们来之后就离开了苏绣,看样子是一直忙碌到现在。 “没关系,周掌柜。这是我们工作室的小姑娘,说话没有分寸,请您不要见外。”黎苏禾代替顾宁宁像周掌柜表示歉意。 顾宁宁有些难为情,不像刚才那样伶牙俐齿。 周掌柜又是发出一阵爽朗豪迈的笑声,“没关系。你们随意就可以,不必太拘束。我会交代工作人员,给你们提供最佳拍摄环境。” 有周掌柜这一句话就足够了,拍摄任务能够顺利进行,一切在黎苏禾的计划之中。 至于为什么需要一周来拍摄,源于苏绣24小时营业的原因。 黎苏禾和简佐溪打算拍摄藏书店的十二时辰。 而捕捉藏书店十二时辰的镜头,需要耗费大量时间,更需要日夜颠倒加班。 一周的时间,恰好合理分配这24个小时。 黎苏禾和简佐溪昨天参观完苏绣后,决定把第一天的拍摄安排在中午。 午时到未时。 即上午十一点到下午三点这段时间。 周掌柜示意她们可以进去里面准备拍摄,他则在外面交代事宜。 得了允许的黎苏禾,在虎牙姑娘的陪同下进入大厅。 尽管不是初次来到苏绣的正厅,在看到正厅挂着的那幅巨大的刺绣作品时。 黎苏禾心中仍是感慨万分。 “这幅刺绣,创作过程花费了不少时间吧?”简佐溪问了一个昨天过来参观时没有问出口的问题。 “你们不知道吗?”虎牙女孩惊呼一声,她察觉自己声音过大又捂住嘴巴,偷偷往身后看了一眼。 发现已经看不到周掌柜的身影,她才压低了声音,“听说这幅刺绣,是老板的母亲亲手绣的!” 看她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顾宁宁觉得莫名好笑。 自己开的店,挂一幅自己母亲绣的作品,也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稀罕事吧?怎么何沛文一副遮遮掩掩的模样。 黎苏禾想起余莘曾说过乔泺的母亲是京城宋家之后,想来定是个极优秀的望族家大小姐。 众人啧啧感叹之余,何沛文露出两个可爱的虎牙,笑了起来,“对了,我叫何沛文。你们可以叫我沛文。” “有什么事随时可以叫我,我现在负责整个书店的运营。”何沛文哎了一声,她表示自己不能在这里久留,留了个私人电话给黎苏禾就走了。 何沛文走后,大厅里就剩黎苏禾他们一行人。 由于是工作日的上午,来往的人并不多。 “时间还早,苏原你和宁宁先去准备一下。”黎苏禾看了眼时间,开始布置任务。 苏原和顾宁宁是负责录影这一块的。 这时,有两个年轻的小姑娘恰好从外边进来,她们边走边说话。 “你看了群里的信息吗,宋夫人昨天病逝了。”其中一个短发女生问另外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 “我们公司的那个宋夫人?”扎高马尾的女生一脸惊讶。 “呃?你没看吗?公司已经发了讣告。”她们进苏绣之前,手机都留在了保管室。 公司发了讣告。这几个字眼落进黎苏禾耳中,也落进余莘耳中。 扎马尾的女生还欲说些什么,就看见黎苏禾她们一行人站在大厅正中央,手上拿着不少拍摄器材。 这两个女生是常客,对于苏绣的规矩是非常了解的。这时候看见黎苏禾她们的拍摄器材非常惊讶。 两个女生从她们身旁经过的时候,还细细打量了她们几眼。 拍摄第一天 两个女生很快离开她们的视线,黎苏禾瞥了余莘一眼,见她若无其事的样子才放心下来。 做好一切准备后,第一天的拍摄顺利开始。 这期间黎苏禾她们没有受到任何外界干扰。 苏绣的阅读环境值得称赞,既安静又舒适。 拍摄期间,每一个来苏绣的客人,见到黎苏禾她们虽讶于表面,却也没人大惊小怪,或是前来围观。 黎苏禾心里感慨苏绣的客人素质之高,是她前所未见的。 拍摄出乎预料顺利,下午三时,她们准备收工。 “我还以为今天能见到乔泺呢。”顾宁宁在帮苏原整理录影器材。 黎苏禾其实也在等乔泺出现,她上一次见乔泺,还是两个星期前在她那个出租屋里。 这两个星期里,她们仅通过微信和电话联系。 “宁宁,你没见过乔泺吗?”简佐溪是知道顾宁宁经常光顾苏绣的。 “没有,每次来都是那个周掌柜。”顾宁宁来苏绣有一半的原因是为了一睹乔泺芳容,遗憾的是她每次都没能见上一面。 至于另一半,自然是因为在秦水街吃饱喝足后,附近只有苏绣这个地方适合她消化积食。 “怪不得都说乔泺神秘。”简佐溪了然,毕竟关于苏绣有句话是这样说的——在苏绣,你可能没见过乔泺,但一定听过周掌柜。 “诶。”顾宁宁听到这话,更加忧愁,直直叹了口气。 “好啦,在这里拍摄七天,你还怕见不上人家吗?”简佐溪对于今天的拍摄颇为满意,她关闭相机,合上镜头。 “其实那个周掌柜也是神神秘秘的。上午我和苏原去外面录全景的时候,发现他已经不在店里了。”顾宁宁又嘟囔了几句。 难怪一直没见到周掌柜,黎苏禾心想。 这会,他们一行人准备离开苏绣。 这会站在柜台一旁的并不是那个虎牙姑娘何沛文,而是一个身高修长,剃着板寸头的年轻男人。 “咦,什么时候换了个帅哥?”顾宁宁对帅哥的敏感度仅次于美食,“苏原,我们之前回来的时候不还是那个何沛文吗?”她回过头问苏原。 苏原眉头一皱,没理她。 顾宁宁不在意他这副德行,她哼唧一声撇开头。 “你好,请问周掌柜是离开苏绣了吗?”黎苏禾走到男人跟前,礼貌询问。 “对。”年轻男人点头,他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一张金色的卡片,递给黎苏禾,“您就是黎小姐吧?这是周掌柜给您的。” 黎苏禾接过卡片,发现上面印着几个字——苏绣出入卡。 “这是一张通用卡,可用于打开所有厢房的门。你们这几天的拍摄,或许会用上这些厢房。 到了晚上,这些厢房也可以供你们休息。”年轻男人彬彬有礼,把周掌柜的用意一一说给黎苏禾听。 “至于苏绣其他地方,都任您使用。”年轻男人礼貌而绅士。 看样子,乔泺和周掌柜这些天都很忙碌,才会委托其他人转告她。 对于乔泺给予她们的特权,黎苏禾心里多少还有些意外。 黎苏禾道谢之后,便离开了苏绣。 他们一行人在秦水街解决了午饭,才动身回工作室。 下午时分,夕阳笼罩下的桃坞路分外美丽。 但是,目光所及之处,有不愿见到的人,那就谈不上是好风景。 即将抵达工作室门口的时候,简佐溪一眼就看到站在江边的女人。 即便五年未见,她的身影依旧刻在简佐溪脑海里。 黎苏禾敏锐察觉到简佐溪的异常之处。 “苏原,今天大家状态不好,你先送莘姐和宁宁回去。”黎苏禾抢在大家下车之前开口,让苏原他们先行离开。 “老板,你们不回去吗?”对于黎苏禾的计划突变,顾宁宁倒没有任何怀疑。 “我和西西还有点事情要处理,明天再见。”黎苏禾没有过多解释。 待苏原的车消失不见,一直站在江边的女人才往她们这边走过来。 她身边跟着两个身材高大魁梧的男人。 “找个地方聊聊?”那个女人戴着一副夸张的墨镜,走到简佐溪身边,才把墨镜摘掉。 露出那张与实际年龄不符的年轻脸庞。 故人重逢1 熙园二楼,3号厢房。 “我也有好些日子没来过这里了。”摘掉墨镜后的女人,拥有一张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的脸蛋。 任谁也看不出,眼前这个女人已年过五十。 简佐溪知道熙园背后的老板不简单,只不过没想到连她也来过这里。 “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女人拿起茶盏喝了一口茶,语气平淡。 令简佐溪意外的是,五年后再次见面,眼前这位夫人不仅没有咄咄逼人,反而关心起她的生活。 “挺好的。”简佐溪停顿了几秒才回答。 女人听到简佐溪的回答,脸上浮起一丝笑意。 “客套的话我就不说了,直接开门见山,直截了当些。”她放下手中的茶盏,往后挪了挪身子。 “沅沅,我还是比较喜欢这个称呼。不介意吧?”女人上了年纪,笑起来依旧妩媚动人。 简佐溪自然不介意,左右不过是个称呼。 女人见简佐溪无谓,才继续把话说下去。 “我此次来江南,无意做棒打鸳鸯的人。 何况,小宇也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为母命是从的孩子。”女人说到这里,语气里不乏自嘲。 “伯母,我如今和苏颉宇没有什么。”简佐溪忍不住开口打断女人的话,她的确没想过和苏颉宇再续前缘。 没错,眼前这个拥有年轻容颜的,便是苏颉宇的母亲,苏家当家主母,温似锦。 苏夫人闻言愣了一会,随即又轻声笑了起来。 简佐溪发觉,苏夫人这些年变了很多。从前的她总是不苟言笑,是一个外强中干的女强人。 如今的她,不仅爱笑,还平易近人了许多。 “罗素家族左右不过是b国的财阀集团,他的手无论如何也伸不进京城的豪门世家。 小宇犯的最大错误就是利用了加布里埃尔先生。要知道,任何一个聪明人,都不会选择和傅忱作对。 傅忱他不仅代表着傅家。 沅沅,你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 秦祎为何不找你麻烦,不是因为小宇,也不会是你那个父亲。” 苏夫人晃了晃手中的茶杯,“我不得不承认,你母亲是个聪明人。” “五年前我也不懂,秦祎为何突然反悔,不再替你母亲保守这个秘密。 毕竟你们姐妹和傅家是无法撇清的血缘关系,哪怕你母亲不再是傅家媳妇。 念在昔日傅家和霍家的情谊上,霍老爷子私下也不会亏待你们姐妹二人。 傅忱再厉害,也不会拂了老爷子的面子。 你们姐妹身份一旦曝光,认祖归宗是迟早的事情。 如今我总算明白,当年是你母亲留了一手对付秦祎,才让她气急败坏。”苏夫人伸手示意身后的保镖递上来一份文件。 保镖恭敬地上前把文件递给简佐溪。 “第一份协议,是当年你母亲与秦祎签下的。 你母亲提出的条件的确诱人,与傅宪离婚,不争财产,净身出户。也难怪秦祎鬼迷心窍,签了这份协议。 这第二份协议,是你母亲与傅宪签下的。 你母亲持有的傅氏百分之十股份,尽归傅宪所有。 只可惜,这是一份阴阳合同。”苏夫人脸上笑意已褪。 简佐溪翻看着这两份协议,脸色逐渐苍白。 “傅忱是何种精明的商人,他知道这件事后,这一切,就成了他取代傅宪的契机。 听到这里,你还认为当年我有那个能力让你们姐妹离开京城吗? 这不过是傅宪和傅忱的交易,代价就是那百分之十的股份。”苏夫人脸上神情愈发冷漠。 “傅忱不愧是傅家的种,比当年傅老爷子的手段还要高明。 傅忱如今的地位,就连傅老爷子都要忌惮几分。”苏夫人冷哼一声,她知道真相的时候,除了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又能如何。 “你们的父亲,没有能力护你们姐妹周全,也失去了唯一的筹码。” “傅忱当年促成我送你们离开京城,改名换姓,也不过是为了彻底消除隐患。至此,你们再无回归傅家可能。” 苏夫人很遗憾,她知道自己儿子的行事目的,但他不清楚当年傅忱和傅晋做了何种交易。 “小宇做错了,我们苏家会原谅他。但你们姐妹,恐怕都不会再有安生的日子。”苏夫人显然还是动怒了,她在知道苏颉宇和简佐溪在b国的事情时,对这个年少时懂事听话的孩子产生了极大的失望。 再次挑战傅忱,那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 “伯母,您说的这些,我确实不知道。五年前离开京城时,我就已经想明白了,母亲让我们离开傅家,是为了我和阿芷好。 所以我从来没想过要回去京城,回到傅家,或者是做些什么让秦祎难堪。 只不过,是秦祎从来就不愿意放过我们姐妹。 或者说她曾经放过我们,是我母亲先违背诺言,才让她变本加厉。 这五年来,她和阿芷保持着联系,我不相信,她没有任何企图。”简佐溪看着苏夫人,一字一句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伯母,我明白您的意思。回国以后,我和苏颉宇没有任何联系。今后也不会再有联系。”简佐溪的手攥紧了那两份协议。 苏夫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又笑了起来。 “我一开始就说过,我不是来棒打鸳鸯的。”苏夫人的右手在茶杯一旁敲了几下。 苏夫人说完这句话,下意识看了一眼简佐溪。 “我看起来很可怕?”她问简佐溪。 简佐溪摇了摇头,苏夫人除了个性要强,其实对她们姐妹很好。 哪怕是五年前,苏夫人在愤怒关头,还是留了一笔钱给她们姐妹。 “听你这么说,傅家这母子俩,还真是有意思。”苏夫人若有所思,看来秦祎到底被激怒了,至今无法原谅傅夫人违背诺言在先。 如此看来,傅家还有很多有趣的事情,值得探究。 故人重逢2 “即便如此,你们贸然行事,也不过是在打草惊蛇。”苏夫人对于苏颉宇和简佐溪在b国的行事,仍旧心怀芥蒂。 简佐溪以双倍的价格在拍卖会上拍下作品,傅宪为其买单,再转送秦祎。 这一份生日礼物,未到秦祎手上,已然成为京城贵妇圈茶余饭后的笑料。 简佐溪事后冷静下来,也清楚那时候的自己过于冲动,她不仅给苏颉宇带来麻烦,还得罪了秦祎。 五年后以这样高调的方式,踩着对方的颜面示威,任谁都无法不生气。 何况那个人还是自己丈夫前妻的女儿。 “抱歉,伯母。”简佐溪自知给苏颉宇带来麻烦的同时,也给苏家增添烦恼。 “我不怪你什么。五年前知晓真相,你能放下一切离开京城,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只不过这次的事情,确实做的不对。 假设秦祎如你说的那样,五年前就和小芷保持联系,事情必然没有那么简单。 要知道,你母亲当年的欺骗,傅宪长期的无能,儿子冷血无情,都足以让秦祎情绪爆发。 然而她却如此隐忍,五年时间,一朝羞辱,似乎都没有影响到她。 这绝对不会是一个好的情况。” 苏夫人神色凝重,她此行来江南的目的,本是在于劝简佐溪放弃重回傅家的想法。 在她看来,苏颉宇的目的,和简佐溪的行为,无疑是想依靠傅宪手中百分之十的股份,回到傅家,拿回属于自己的一份家产。 然而今日一见,简佐溪对于股份一事并不知情。 而苏颉宇只知道傅宪手中有让简佐溪重回傅家的筹码,却不知道那一份筹码在五年前就已经失去。 眼前重要的已经不是这些,而是秦祎的最终目的。 “苏夫人,傅二爷这些年宁愿花钱讨好秦祎,也不愿花时间找自己的一对女儿。 我不认为他当初和傅忱做交易是为了换取一对女儿的平安。 反而像是迫不得已的一场交易。 我能够理解佐溪当初的心情,佐溪同我说过她当初离开京城的事情。 一个父亲曾潸然泪下与女儿诉说当年的无奈,在得到女儿的谅解后,却在名利场上花巨额讨好一个夺走她母亲幸福的女人。 换做是谁,都无法不愤怒。”坐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黎苏禾在听到这些事情后,无法不开口替简佐溪鸣不平。 豪门恩怨她不懂,仅凭只言片语,她就觉得简佐溪和她的妹妹这些年过的太委屈了。 简佐溪的善良,可能换来的是秦祎蓄谋已久的报复。 苏夫人听完黎苏禾的一番话沉默了许久。 当年的她确实也沉陷在真相里无法自拔,她恨过傅夫人死后还要让自己的女儿纠缠她的人生。 所以当傅忱找到她,愿意帮助她在苏家的眼皮底下把简佐溪姐妹送离京城。 她没有过多思考就同意了。 事后她才知晓傅忱与傅宪的交易,但那已经不重要了,当时的一切对她来说还有些幸灾乐祸的快感。 傅夫人用生命换来的筹码,傅宪轻而易举就拱手让人。 这是多么可笑的事情。 苏夫人就是这样心安理得过了几年。 直到前不久b国发生的事传回国内,开始让她重新审视当年的事情。 她养育简佐溪姐妹十几年,感情付诸多少在里面,只有她清楚。 她其实没有那么心狠,何况简佐溪还是他唯一的儿子喜欢的女孩。 经黎苏禾一番话提醒,苏夫人心里咯噔了一下。或许很多事情,她看的还不够透彻。 比如当年秦祎是如何发现傅宪与简佐溪母亲的协议有猫腻的? 而远在国外的傅忱恰好是因此事回到京城,回到傅家,最终顺利得到傅氏掌门人的身份。 这一切在当时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现在看来,前因后果还有待求证。 “不管怎样,万事小心。小芷那边,你打算如何?”苏夫人明面上无法与秦祎撕破脸皮,但她私下可以帮助简佐溪。 “暂时没有任何迹象证明小芷的异常。”简佐溪摇头,苏颉宇在回京城之前提过会替她留意简佑溪的日常生活,但她迟迟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如今知道不一样的情况,我也不会再阻拦小宇。”苏夫人想了想,还是说了这句话。 她这些年想通了很多事情,如今知道秦祎欲行不轨之事,她更加无法放心简佐溪姐妹。 “伯母,谢谢您。”简佐溪对于苏夫人的过去不甚了解,但她清楚苏夫人年轻时的心高气傲是凌驾于她自身优越的条件之上。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却能放下所有的恩怨,来爱护她们姐妹。简佐溪心里无法不感动。 过于矫情的话语苏夫人一时半会也说不出口,那一句“如果可以,你和佑溪还像当年那样喊我苏妈妈”哽在她口中。 这一场谈话在菜肴上齐之后终止。 饭后,苏夫人准备离开江南市。 她和普通豪门阔太太不同,她不仅是豪门太太,还是苏氏企业的总经理。 她此行来江南市已经耽搁不少时间,不宜再久留。 “小宇回国事情繁多,一时半会他还无法脱身。”苏夫人有些无奈,他的儿子到了婚配年龄,家里的老太太急着抱孙子。 对于苏家的家庭情况简佐溪是非常了解的,她不好说些什么。 “对了伯母,您知道熙园的老板是谁吗?”简佐溪突然想起这个问题。 “是我一个挚交好友的儿子开的。”苏夫人对于简佐溪的问题很是意外。 “没有其他特别的身份?”简佐溪和黎苏禾都以为熙园的老板身份不一般。 “特别?倒没什么特别的,他母亲是我多年的好友,普通的家庭主妇而已。 他的父亲是儿童福利院院长。这没什么特别的吧?”苏夫人仔细想了想,没想出任何特别之处。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苏夫人发现简佐溪和黎苏禾的表情都有些奇怪。 “只是有些好奇。我们工作室聚餐常来这里。”简佐溪有些难为情,她感到这个问题有些突兀。 “哦,这里做的还不错。”苏夫人笑了笑,她看出简佐溪和黎苏禾的不自在,但她没有说出来。 直到苏夫人离开了许久,简佐溪和黎苏禾还待在熙园二楼厢房。 简佐溪心里想的是苏夫人说的事情,而黎苏禾心里想的却是熙园背后的老板。 无论哪一个,都与她们之前想的有所出入。 “西西,你没事吧?”黎苏禾先开口打破平静,“刚才很抱歉,我无意插嘴。” 她原本打算直接回家,给简佐溪和那位贵妇人留了谈话的机会。 是简佐溪要求她陪她一同来到熙园,她不仅听了关于简佐溪过去的秘密,还听到许多豪门秘事。 简佐溪回过神摇了摇头,“没关系的。” 她如今信任的人不多,黎苏禾是其中之一。 “说真的,b国回来我后怕了许久。 担心苏家,担心苏颉宇。” 简佐溪在听到苏夫人说的一番话后反而松了一口气。 “现在看来,秦祎的行事和傅忱无关。” 傅忱当年参与这件事的目的在于巩固他在傅氏的地位,而不是因为关心自己的母亲。 就苏夫人而言,傅忱当年或许早就发现了股份的异常。只是碍于自己身份的尴尬之处,才利用秦祎顺利到傅家。 那她现在也不必担心因为得罪秦祎,让傅忱心生不满。 “傅忱还真的是心狠手辣的一个人,难怪有今天的成就。”黎苏禾不免感慨。 “不提这些事了。”简佐溪揉了揉太阳穴,她不想再纠结于陈年旧事,当下只需要弄清秦祎的目的。 “我还真没想到,熙园老板的身份平淡无奇。”简佐溪一边揉太阳穴,一边说话。 黎苏禾心里是十分意外,不管是宋呈还是江沂城,还是那天出现的宋缙,熙园接待的客人都不一般。 但事情真相却不是她们所想的那样,这家店和宋家毫无关系。 “难道真的是因为好吃?”黎苏禾心里画了个大大的问号。 简佐溪放下揉太阳穴的手,说了一句,“有可能。” 各人心思 上午七时三十分,黎苏禾提前到达工作室。 昨天在苏夫人离开后不久,她和简佐溪各自回了家。 知晓事情内幕之后,她整晚都无法静下心来工作。 幸好今天的拍摄安排在下午三点,她还有一上午的时间整理昨天的拍摄内容。 黎苏禾一边吃早餐一边打开电脑准备工作。 对于昨天的拍摄她还是颇为满意的。 除了乔泺没有出现之外,工作方面一切进展顺利。 想到这里,她顺手从包里拿出昨天那个剃着板寸头的男人给她的卡片。 苏绣出入卡这几个字工工整整印在卡片上,一朵牡丹花暗纹格外引人注目。 一家从来不做宣传广告,拒绝所有媒体曝光的藏书店,竟然会和他们这家名不见经传的工作室合作。 黎苏禾看着这张金色的卡片,想起苏绣过去的传闻,开始出神。 以乔泺的出身和社会关系,她的藏书店想要找任何一家有名气的公司宣传,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她想了半天没有任何头绪,遂把卡片放进包里,专心于工作。 一个小时后,其他人才陆续到达工作室。 顾宁宁住在苏原楼下,她蹭苏原的车上班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再然后,苏原也是顾宁宁的人形闹钟。 要是往常苏原这个点敲门,顾宁宁一定还在梦里和周公约会。 至于今天,顾宁宁心情分外美丽。不仅是昨天工作室提前下班,还因为她接到高中班长的通知,在这周拍摄结束后,将会有一场同学聚会。 要知道,顾宁宁这个小花痴最喜欢的就是看帅哥,而她的高中同学里,就有那么几个帅哥。 想到这里,顾宁宁心情大好,甚至觉得今天的苏原也帅气了几分。 “老板,早。”顾宁宁脸上是难以掩饰的喜悦。 苏原跟在顾宁宁身后,和往常一样冷着一张脸。 “心情不错啊宁宁。”黎苏禾刚从自己的办公室出来,就看到浑身散发喜悦的顾宁宁。 “西西和莘姐还没来呢?”顾宁宁环顾四周一圈后,把自己的双肩包甩在桌子上。 “对了老板,昨天莘姐在半路上就下车了,她没让苏原送她回去。”顾宁宁昨天本想告诉黎苏禾的,因为聚会的事情来的突然,让她忘记了。 他们昨天提前离开工作室的时候,黎苏禾发了信息给顾宁宁,大意是让他们保证余莘安全到家。 余莘的家在江南市中心,为了上班方便她在淮集区中心买了一套房子。 和工作室还是有段距离的,平时是宋呈送她上下班。 “半路?”黎苏禾本来准备回自己的办公室,听到这话又返回来。 “对。后来她发信息给我和苏原,说她到家了,我就忘记跟你说了。”顾宁宁回忆了一下昨天的场景。 黎苏禾和简佐溪在工作室下车后,苏原就先送余莘回家。 离开桃坞路不久,余莘就让苏原在路边停车。 余莘一整天的脸色都很差,神经大条的顾宁宁都看在眼里,何况是心思比较细腻的苏原。 “莘姐,我先送你回家吧,你状态看起来不太好。”苏原把车停在路边,他不放心余莘一个人下车。 “放心,宋呈会来接我。”余莘挤出一丝笑容,晃了晃手里的手机,挥手和他们告别。 在苏原和顾宁宁抵达住处后不久,各自都收到余莘报平安的信息。 “她说宋呈会来接她,我和苏原才让她下车的。”顾宁宁补充了一句。 总之后来余莘安全到家,顾宁宁就把这事抛到了脑后。 昨天宋氏发了讣告,不管殡仪馆还是宋氏,都会有不少记者。 宋呈前天就不能守着他母亲遗体,那昨天就更加不可能现身。 余莘就成了他和他母亲之间的联系,但宋呈却只能选择让余莘来上班,这其中缘由黎苏禾大约猜到了几分。 前天苏原和顾宁宁是知道宋呈母亲住院的,为了谨慎起见,宋呈不能让余莘这个时候离开工作室。 他大概不希望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和猜测。 所以昨天余莘下班后,宋呈该是急匆匆找到余莘,希望她代替他去尽孝吧。 尽管她和宋呈已无任何瓜葛,想到这些事她心里仍旧不由自主地难过。 但细想,宋呈的母亲去世,他作为儿子不仅不能守在一旁,还处处担忧被人发现异常。 他心里该承受多大压力。 黎苏禾没再说什么,她转身回了工作室。 直到黎苏禾的办公室传来关门声,顾宁宁才压低声音喊了一句苏原。 “苏原,你有没有觉得,工作室除了我俩,其他人都怪怪的。”顾宁宁脸上写着困惑两个字。 “除了你,都挺好的。”苏原没看顾宁宁,自顾自打开了电脑。 顾宁宁哼了一声,没再理会苏原。 顾宁宁和苏原短暂的冷战在简佐溪和余莘到达工作室后解除。 余莘的气色看起来比昨天好了一些,倒是轮到简佐溪看起来疲惫不堪。 “你们这是轮着熬夜吗?”顾宁宁看着简佐溪的黑眼圈感慨万分。 苏夫人昨天的一番话,让简佐溪彻夜难眠。 她在明,秦祎在暗。 而佑溪就是她人生中致命的弱点。 或许结束苏绣的拍摄后,她需要找到佑溪好好谈谈。 她绝不能让自己继续处于被动状态。 拍摄第二天1 下午两点三十分,黎苏禾一行人准时出现在苏绣门口。 站在柜台一旁迎接他们的,是昨天那个剃着板寸头的年轻男人。 果不其然,一番询问下,周掌柜和乔泺都不在苏绣。 黎苏禾心里没有任何意外,她隐隐约约觉得这些天乔泺都不会出现在苏绣。 “西西,我觉得你说错了。我们可能见不到乔泺了。”顾宁宁在得知乔泺不在店里之后,她得出简佐溪昨天说的话并不可信的结论。 简佐溪置若罔闻,她如今的心思不在于见不见乔泺。 这第二天拍摄,依旧是苏原顾宁宁负责录影,黎苏禾与简佐溪在场内拍摄,余莘则是记录这段时间苏绣发生的事情。 比起昨天的兴高采烈,顾宁宁今天的兴致下降了一个度。 她昨天在苏原工作的时候就把苏绣逛了个遍,今天倒是没什么兴致了。 果然是应验了传说中那句话,再喜欢的事情变成工作,就显得不那么讨人喜欢了。 “苏原,你说旁边那个小门,是去哪儿的?”顾宁宁指了指苏绣大门不远处,一个不起眼的小铁门。 和苏绣的梨花木大门形成鲜明对比——一个奢华大气,一个破落不堪。 小铁门已经锈迹斑驳。 顾宁宁早就想问这个问题了,她从前来苏绣的时候就注意到这个小铁门了。 因为这扇门是里面上锁的。 仿佛外面的世界才是这扇铁门的里面。 苏原正在录制每个整点的苏绣,这个素材是制作苏绣十二时辰的一个关键。 他心里不以为意,但他还是听顾宁宁的话,往她说的地方看过去。 秦水街属于沿郊地段,有老房子并不出奇。 就是这苏绣,都是老房子改造的。这扇门里面,或许是苏绣的仓库。 在苏原看来,没什么值得可好奇。 见苏原的注意力也在那扇门上面,顾宁宁便来了兴致。 她干脆走近那扇门,试图想推开它。 顾宁宁使劲推了推铁门,铁门纹丝不动。 苏原光看着就感到一阵无奈,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铁门从里面上了锁。 顾宁宁却不服气似的拍了拍那扇铁门。 铁门已经斑驳生锈,顾宁宁这一拍,震下不少灰尘。 “行了顾宁宁,回来。”幸好是下午,秦水街来往的路人并不多。苏原觉得顾宁宁还挺有一番泼妇的做派。 顾宁宁被灰尘呛了一下,她捂着鼻子开始往回走。 “这门也太破烂了吧。”顾宁宁嫌弃地看了一眼自己沾满褐色灰尘的双手。 “我们是过来工作的,不是来拆家的。”苏原把目光从顾宁宁身上收回来。 顾宁宁总是能从各种枯燥无趣的工作中,找到稀奇古怪的东西。 苏原对此很是头疼。 顾宁宁本人不以为意,她撇了撇嘴,迈步进了苏绣。 “我去洗个手。”临走之前她故意拍了拍苏原的肩膀,把褐色的灰尘留了一大半在苏原身上。 若是顾宁宁回头看,就能看见苏原凶神恶煞的样子。 顾宁宁其实不用回头也知道苏原此时一定很生气,苏原爱干净这事她可是深有体会。 谁让苏原总是对她爱搭不理的,顾宁宁心里这样想。 苏绣大厅里,黎苏禾独自一人坐在角落的一张长椅上发呆。 她那天来访苏绣,就是坐在这个位置。乔泺坐在她的对面,给她泡了一壶茶。 苏绣一共四层。 一楼进来是个宽敞的大厅,连着一个茶水区。 茶水区后面隐藏着一个不小的厨房,黎苏禾昨天第一次进去的时候,被里面奢华复古的装修惊艳了一番。 苏绣确实从里到外都极具匠心。 如若不说,仅凭一张照片,没有人会相信这是一家藏书店的后厨。 厨房中央是一个占地不小的实木料理台,台上摆了一盆牡丹花,用一个浅褐色陶瓷花盆装着。 除了这花盆,在没有人操作使用时,台上并未摆放其他东西。 料理台一侧摆放了五张梨花木椅子,颜色与料理台相映成辉。 透明吊灯挂在料理台上面,昏黄的灯光洒下来,流露出一丝温馨的气息。 厨房左右两侧分别有一个巨大的壁橱,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里面摆设了各种各样的厨具。 整体看起来,倒像是家庭厨房,而不是书店后厨。 黎苏禾昨天进来这里的时候,有一个厨师正在制作甜品。 他戴着白色的口罩和白色的厨师帽,看不清什么样子,只露出一双认真工作的眼睛,黎苏禾将这个场景拍摄了下来。 和茶水区隔着一条楼梯的,是苏绣员工休息室。 其中一间上了锁的,是周掌柜的私人休息室。 介于隐私问题,黎苏禾只在走廊上取了个景。 苏绣二楼是极具私密性的独立阅读厢房,每一个房间都有独自的门卡。 三楼和四楼则是开放式藏书大厅,这两层才是苏绣的魅力所在。 何沛文从外面走进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坐在角落里发呆的黎苏禾。 她刚接手苏绣的运营工作不久,对于很多事情还没有头绪,她今天是去前任运营家里对接工作。 “黎小姐。”何沛文走到黎苏禾身边,唤了一声。 “何小姐。”黎苏禾愣了一下才回过神。她原本和简佐溪一同在三楼拍摄,途中感到身体不适,是简佐溪让她找个地方休息。 “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没事吧?”何沛文收起脸上的笑容,她看着黎苏禾苍白的脸色有些担忧。 “我带你去二楼厢房休息一下。”何沛文二话不说牵起黎苏禾的手。 其实黎苏禾有苏绣的出入卡,就是那张据说可以打开任何一个包厢的金色卡片。 只不过黎苏禾清楚自己是老毛病,经常性的偏头痛让她习以为常。 “不用,我自己去就可以了。”黎苏禾当然不愿意麻烦何沛。 何沛文热情十足,她把黎苏禾带到了二楼,却发现自己没有携带房卡。 她看着黎苏禾有些尴尬,“我去楼下取卡。” “不用了,周掌柜给了我一张出入卡。你去忙吧,我随便找个房间休息。”黎苏禾从包里翻出那张金色卡片,她冲何沛文笑了笑。 何沛文虽然刚来苏绣不久,却也知道这张卡在苏绣的重要性。看来,黎苏禾对苏绣而言,是非常重要的客人。 何沛文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她便没再说什么,和黎苏禾告别后,就离开了二楼。 何沛文下楼的时候,迎面走来两个年轻男人。 其中一个男人看起来阳光帅气,笑容可掬。 而另外一个男人,何沛文只是看了一眼对方直视前方的眼睛,便生起一丝寒意。 她觉得这男人看起来很眼熟,但她绞尽脑汁都没想起是谁。 直到她下了楼梯,和从卫生间出来的顾宁宁撞上,她才停止思考。 “是你!”顾宁宁看到来人是何沛文,脸上露出喜色。 顾宁宁对何沛文印象极深,尤其是那对可爱的小虎牙。 拍摄第二天2 黎苏禾用那张出入卡随意打开了一间空厢房。 厢房门口挂着一个醒目的门牌号——3。 原以为阅读厢房不过是放几张沙发凳子,没想到这间房里不仅有摆满书籍的书架,放置有笔本电脑的书桌,还有一张榻榻米。 总之,应有尽有,倒像是私人书房。 吃惊归吃惊,黎苏禾觉得偏头痛愈发严重,她发了信息给简佐溪后,就关了灯往榻榻米上躺。 在她入睡之前,她还能闻到来自床单上一股阳光的味道,那是一种干净而令人心情舒适的味道。 不知睡了多久,黎苏禾迷迷糊糊中隐约听到开门声。 来人没有开灯,他径直往榻榻米走过去,看起来动作十分娴熟。 就在他准备躺下的时候,伸手摸到一只带有体温的手,然后是柔软的身体… 一声女人的尖叫响彻整个房间,又被隔音效果极好的房门挡回。 房间里的另外一个人在黑暗里露出阴鸷的神色,他迅速起身打开房间里的灯。 灯光在一片漆黑的房间里亮起,在看清对方后,两个人脸上不约而同露出意外的表情。 黎苏禾是十足惊讶,江沂城则还有一丝没来得及收回的阴鸷。 “是你?”黎苏禾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江沂城,她眼里都是讶异。 徐盛泽那天在茶里有意无意打探出黎苏禾这周的工作地点,就开始着手准备来苏绣偶遇黎苏禾。 他自己一个人来显得有些刻意,但多一个江沂城就不同了。 于是徐盛泽就趁江沂城空闲的时候,邀请他一同来苏绣。 他在国外定居,鲜少回江南。他在对苏绣作了一番调查后,才有信心邀请江沂城。 苏绣有独立厢房,不需要江大画家抛头露面。 就在徐盛泽为此事感到信心满满的时候,江沂城却是不假思索就接受了徐盛泽的邀请。 这在徐盛泽的认知里,是非常出奇的一件事情。 徐盛泽有十次邀请江沂城,其中九次被果断拒绝,还剩一次是连拒绝都得不到。 起初徐盛泽非常不解,直到他们来到苏绣,徐盛泽才知道江沂城根本就是苏绣的常客。 江沂城包了苏绣二楼的3号厢房,作为长期使用。 “城哥,你先进去。我去楼上看看。”徐盛泽心里想的是在大厅里才能偶遇黎苏禾,在厢房里怎么可能偶遇黎苏禾呢。 江沂城没意见,他对徐盛泽想做什么并不感兴趣。 他初回江南之际,一次深夜创作陷入瓶颈,于是驱车出门散心,无意中发现仍旧灯火通明的苏绣。 在烟火气息浓厚的秦水街,作为藏书店的苏绣没有一丝违和。 他就是在那个时候首次踏进苏绣,此后就将3号厢房订下,为期一年。 江沂城之所以会接受徐盛泽来苏绣的邀请,不只是因为3号厢房,还因为他每次在这里,都能拥有一个完整舒适的睡眠。 于是,在他进门后,就发生了上面的事情。 江沂城坐在沙发上,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如初,一副冷漠疏离的样子。 黎苏禾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凌乱的头发,她对于刚才发生的事情还有些懵然。 她心里一边吐槽苏绣的设施不够完善,已经有人在厢房里了,怎么还能够接待其他客人? 一边纠结怎样打破尴尬的局面,眼前这个男人刚才的眼神可是像要杀人一样。 他的眼神过于凶狠,饶是黎苏禾的神智当时正处于朦胧中,也捕捉到了他的神情。 这时,一个悦耳的男声随着刷卡开门声传了进来。 “我今天…”徐盛泽原本失落的样子在看到黎苏禾后瞬间呆住了,他瞪着双眼站在门口进退两难。 “阿禾,你怎么在这里?”徐盛泽以为自己走错房间,他下意识想看一眼门牌号。 但他看到了坐在一旁面无表情的江沂城,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和江沂城进来苏绣的时候,就看到门口有人在录影。 徐盛泽虽然没见过苏原,但也猜到是黎苏禾工作室的人。 于是徐盛泽才会到楼上偶遇黎苏禾,没想到只见到顶着黑眼圈的简佐溪,和一个看起来十分高冷的余莘。 在一番旁敲侧击下,徐盛泽得知黎苏禾可能在厢房里休息。 万万没想到,黎苏禾就在江沂城这个房间。 他心里懊悔自己刚才没有跟着江沂城先进房间。 徐盛泽这个问题让黎苏禾无从回答… 只是他刚才叫她阿禾?他们什么时候这般熟稔了? 黎苏禾尴尬地笑了一声,她自己也还没搞清楚状况。 “可能是苏绣厢房系统出错了吧,呵呵。”黎苏禾揉了揉自己的后脑勺,短暂的休息受到惊吓,似乎让她的偏头痛更严重了。 听到黎苏禾这句话,徐盛泽倒是笑了出声。 黎苏禾不明所以,她看着徐盛泽有些疑惑。 “听说你不舒服,没事吧?”徐盛泽把门带上,他走到江沂城一旁坐下。 他在三楼遇到简佐溪时,简佐溪告诉他黎苏禾是因为身体不适去厢房休息了。 “老毛病,没事。”黎苏禾说这句话的时候,能感觉到自己的脑袋发出嗡鸣声。 她稳了稳心神,故作镇定。 “我还有工作在身,就不打扰你们了。”黎苏禾起身拿起放在桌面上的随身物品。 “阿禾,晚上一起吃个饭吗?”黎苏禾要走,徐盛泽自然不能挽留她,但顺带约个晚饭不唐突吧? “我们工作到很晚。”黎苏禾不傻,她隐约觉得徐盛泽看她的眼神过于热切。 “没关系,我和城哥在这里等你们。”徐盛泽一笑起来,就露出整齐的八颗牙齿。 他话里不仅有江沂城,还有整个工作室。这让黎苏禾无法拒绝,她只能在离开之前点头答应。 徐盛泽显然得到满意回应,他在黎苏禾离开后很久,才想起问江沂城刚才发生的事情。 “城哥,阿禾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徐盛泽可不认为江沂城会友好邀请黎苏禾进房间叙旧。 “我什么时候答应,和你一起吃晚饭?”江沂城似笑非笑,他睨了一眼徐盛泽。 “城哥,你不觉得阿禾是一个很好的姑娘吗?”徐盛泽眨了眨眼睛,也就只有他敢在江沂城面前卖萌。 实际上,徐盛泽此举也不完全是为了自己与黎苏禾拉近距离。 他是真心希望江沂城能放下偏见,和黎苏禾好好聊一聊有关黎烟的事情。 他心里谨记那天在茶里应承黎苏禾的话。 江沂城没有回答徐盛泽的话,他起身看了一眼那张被黎苏禾躺过的榻榻米床,额头拧成川字型。 他的表情告诉徐盛泽,他现在对于黎苏禾是不是好姑娘并不感兴趣。 无名书籍 黎苏禾从3号厢房出来时,正好遇上何沛文。 “黎小姐,你和3号厢房的客人认识?”何沛文见黎苏禾从3号厢房出来,有些吃惊。 黎苏禾点头,她确实认识。 “稀奇。”何沛文喃喃自语,她虽来苏绣不久,却也听过3号厢房客人的事情。 这是一个说有洁癖吧,他又要在苏绣包一间厢房的人。 说他没有洁癖吧,他又要求店里每天打扫他的房间,就算他几个月不来。 且除了清洁阿姨,不允许任何人入内。 何沛文心里想着,嘴上也忍不住说给了黎苏禾听。 黎苏禾听完瞠目结舌,她运气是有多好,随便进一间房,就是江沂城的房间。 难怪江沂城会露出那样的表情,换做任何人第一个做法都是直接投诉吧? 不过说不定他待会就要去投诉了。 她冲何沛文尴尬一笑,到楼上找简佐溪她们去了。 留下何沛文一人看着3号厢房出神。 除了这个小插曲,黎苏禾他们工作室的拍摄有条不紊进行着。 “阿禾,你没事吧?”余莘趁着大家拍摄的空隙,去了解了苏绣的开店史。 她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书,从远处走过来时,发现黎苏禾背靠着墙壁,手扶着额头。 黎苏禾闻声抬头,见是余莘,挤出一个笑容。 “我没事,老毛病。”黎苏禾深呼吸一口气,放松了一下。 余莘是知道黎苏禾有偏头痛这个老毛病的,她眉头一皱,“去二楼厢房休息一下吧。” “我刚从二楼上来。没事啦,莘姐。”黎苏禾想到江沂城那张脸,心里不寒而栗。 她揽过余莘的肩膀,“莘姐,这是什么?” 黎苏禾看到余莘手里拿着的书,有些好奇。 这是一本没有封面的书,看起来有些老旧,是一本有些年头的书。 “对,说到这本书。我来过苏绣不少次,很少会跟现在一样仔细去看这里的藏书。 刚才我打算在这里找有关苏绣的书籍,竟然找到了这本书。”余莘语气中充满了不可思议,她没想到真的能找到这样一本书——这是一本记录了苏绣开店十年来发生的事的书。 但它又不能称之为一本书,因为它里面所有故事都是人为手写的。 倒像是一本写了十年的日记本。 黎苏禾从余莘手里接过这本“书”,她翻了一页,一股酸臭味扑面而来。 接着是苏绣两个字映入眼帘。 这两个字是用楷体写的,铿锵有力。 黎苏禾继续翻看这本“书”,就如余莘看到的那样,里面的内容都是有关苏绣过去十年间发生的一切。 这笔记看起来都是同一个人的,字迹娟秀,是极工整的小楷。 “莘姐,你是哪里找到的?”黎苏禾翻了几页也觉得惊奇,这本“书”对于他们拍摄的主题太具有价值了。 包括写这本“书”的人,也绝对是苏绣宣传片里的一大看点。 想到这里,黎苏禾有些兴奋,全然不觉偏头痛。 “但是阿禾,苏绣的书籍不可外借。”余莘这话说明了,她们只能在苏绣阅读这本“书”。 黎苏禾觉得这倒不是什么问题,但能借回工作室,那就再好不过了。 “我待会问一下周掌柜。”黎苏禾脸上笑意更浓,她正好想找一找周掌柜。 苏绣为他们工作室破了例,再外借一本“书”应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黎苏禾把“书”拿回给余莘,她打算去楼下看看周掌柜有没有回苏绣。 黎苏禾走后,余莘拿着那本“书”看了一会,在角落里找了张桌子坐下。 她刚才只是粗略看了一下,趁着还有时间,她翻出包里的笔记本开始摘抄有趣的故事。 如果余莘仔细观察,便会发现这本“书”的封面角落,隐隐约约能看见一朵牡丹花纹。 楼下大门柜台边,何沛文正在埋头整理资料,旁边站着那个剃着板寸头的年轻男人。 “何小姐。”黎苏禾走到柜台边。 “黎小姐。”何沛文放下手中的工作,脸上露出笑容。 “周掌柜没有过来吗?”黎苏禾下楼的时候就有意去他们的休息室看了一眼,发现属于周掌柜的那个房间,仍旧是上着锁。 “没有。您找他有什么事吗?”何沛文想了一会,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年轻男人,才回答黎苏禾。 “有点小事情,我打电话给他。”黎苏禾将何沛文的小动作看在眼里。 旁边的年轻男人在听到黎苏禾说要打电话给周掌柜的时候,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又继续工作。 黎苏禾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她和何沛文还在继续交谈。 “那我先去外面一趟。”黎苏禾扬起手上的手机,他们因为拍摄需要,所有电子设备都带了进去。 即便如此,她们还是不方便在苏绣里面光明正大使用手机。 直到黎苏禾走远,何沛文拉了拉旁边那个年轻男人的衣角。 “周掌柜不是回来过嘛?”何沛文嘟囔了一句。 年轻男人不悦的眼神瞟过来,“做好自己的事情。” 何沛文做了个闭嘴的动作,开始忙自己的事情。 何沛文心思单纯,但她也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眼前这个年轻男人叫祁睢,他是何沛文的邻居。何沛文在苏绣的这份工作,便是祁睢介绍的。 祁睢的目光始终停留在何沛文身上,眼里的光彩忽明忽暗,过了许久,他才移开自己的目光。 黎苏禾从苏绣出来的时候,苏原和顾宁宁正准备进来。 “老板,你是来慰问我俩的吗?”顾宁宁正无聊着,见黎苏禾出来,她挽住黎苏禾的手,笑嘻嘻看着她。 “你们见到周掌柜了吗?”黎苏禾想起那个何沛文的异常反应,总觉得他们在隐藏些什么。 顾宁宁被黎苏禾这么一问,愣了几秒。 “没有,苏原,你看见了吗?”顾宁宁中途去了两次卫生间,她回头看向苏原,语气里带有不确定。 “没有。”苏原回忆了一下录影全过程,除了偶尔进去的客人外,并没有见到周掌柜进苏绣大门。 听他们这么一说,黎苏禾倒觉得是自己疑神疑鬼了。 苏原和顾宁宁还有任务在身,他们闲聊完就进了苏绣。 黎苏禾独自一人站在门口,她看了眼苏绣大门不远处的铁门。 这扇门进去便是那晚她进去过的房子,是乔泺平日里居住的地方。 那晚光线不足,黎苏禾没有细看。如今仔细一看才发现这扇门是从里面上锁的。 看样子,作为后门,这里并不是正常出入口。 只是这门的破烂程度,还是让黎苏禾略感惊讶。 她在铁门一旁逗留了一会,才打开通讯里。她初见乔泺那晚,乔泺便把周掌柜的联系方式告诉了黎苏禾。 电话响了几声,很快就接通。 电话那头似乎有些吵杂,一个充满磁性的男声响起。 “你好,请问哪位?” 借书 “周掌柜,我是黎苏禾。” 黎苏禾话音刚落,电话那头的吵杂声由近至远渐渐消失。 “黎小姐。”周掌柜语气里透着惊讶。 “我打扰到您了吗?”黎苏禾背靠着铁门一旁的墙壁,她用大拇指按压了几下后脑勺。 电话里传来周掌柜爽朗的笑声,“不会。是拍摄遇到问题了吗?” “不是。”黎苏禾干笑了一声,“苏绣的员工都很照顾我们。” 她咬了咬下嘴唇,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周掌柜,我们工作室想跟苏绣外借一本书籍,不知道是否可以?”黎苏禾本想问乔泺最近的消息,但想了一下她还是没有问出口。 “当然可以。”周掌柜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黎苏禾,“这件事情和前台那个小姑娘说下就行。” 周掌柜的回答让黎苏禾十分意外。 众所周知,苏绣秉承书籍不外借的理念,经营了十年。 怎么到了黎苏禾这里,屡屡破例? 黎苏禾的短暂沉默,引来周掌柜又一次失声大笑。 “其实你该多了解一些苏绣,它并没有传闻中那样冰冷无情。”周掌柜语气欢快而明亮。 这一番话让黎苏禾无从回答,确实如周掌柜说的那样,她应该多了解苏绣。 “那先谢谢周掌柜了,还有乔老板。”黎苏禾话里最终还是提到了乔泺。 “不客气。我还有事要忙,你们随意。 把苏绣当成自己的家即可。”周掌柜简单一句带过黎苏禾的感谢,他那边吵杂的声音隐隐约约又传了过来。 黎苏禾心如明镜,她与周掌柜客套了几句话,便把电话挂了。 挂完电话,她心里却没有喜悦之情。 尽管得到周掌柜的首肯,她仍旧觉得借书一事超出她的设想。 黎苏禾回到苏绣三楼的时候,简佐溪和余莘正一块坐在角落的桌台旁。 从明亮的室外回到有些昏暗的室内,黎苏禾有一瞬间产生了眩晕。 她是在楼道上站了一会,才上的三楼。 而这一幕,被楼下的祁睢看在眼里。 “阿禾,你回来了。”余莘率先发现黎苏禾出现在眼前。 简佐溪接着抬头细细打量了她一下,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暧昧笑容。 “你的眼神告诉我,你在瞎想。”黎苏禾绕开简佐溪,走到余莘一旁坐下。 “莘姐,你听听。我还没说什么呢。”简佐溪摊了摊手,一脸无辜。 就在不久之前,余莘刚从简佐溪口中得知徐盛泽的事情,这会她心里也是憋着一股笑意。 黎苏禾是看出来了,这两个人背着她,偷偷编排了她一番。 “我呢,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黎苏禾清了清嗓子,故作正经。 余莘看着她若有所思,听黎苏禾的口气,借书一事是有希望了。 “你见到周掌柜了?”余莘忍不住发问,比起拍摄,她对于这种具有历史感的民间故事更有兴趣。 她翻阅了书中一部分内容,这绝对是一个小宝藏,非常有价值。 黎苏禾倒也没卖关子,“他没来苏绣。不过我打了电话给他,借书一事,他同意了。” “不是吧?”简佐溪惊呼一声,随即她又捂住嘴巴,往周围看了一下。 见没有人注意到她们,她才压低声音,“阿禾,你说周掌柜同意书籍外借?” 简佐溪说着这句话,视线停留在余莘手上那本“书”。 “对。听他的语气,这里所有的书籍,都可以借给我们。 只要跟前台那个小姑娘说一下,就行。”黎苏禾心里牢牢记着周掌柜说过的话。 “那苏绣的实际情况和传闻中很不一样嘛。”简佐溪啧了一声,她不由感慨了一番。 余莘对此却有不同的看法,她来苏绣的次数虽不多,但对于苏绣,她还是有一些了解。 苏绣的实际情况,还确实与传闻中说的那样——书籍概不外借。 据余莘了解,宋呈就曾替他母亲向乔泺讨借过一本书,当时乔泺是四两拨千斤给拒了。 但在简佐溪面前,余莘保持了沉默,她没有露出任何讶异神色。 晚上六点五十分,何沛文吃过晚餐,从后厨走出来。 苏绣是不提供员工餐的,这里的轮班制度恰好是每个饭点过后。 而何沛文是个例外,她在获得周掌柜的同意后,住在了苏绣。 自然而然的,就和那些厨房员工一样,吃着自家后厨做的每一餐。 至于她住在苏绣这件事,也算是个例外。 苏绣虽然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藏书店,也提供了各种员工休息室,但却不提供员工住宿。 而何沛文,只稍稍卖了个惨就让周掌柜同意了,并且将二楼最角落一间厢房给了何沛文住。 这件事在苏绣不是什么秘密,但也没有人会将此事说出去。 苏绣的员工人人皆知何沛文不过来上了几天班,就成了运营负责人。 足以说明她的关系不简单。 何沛文心情看起来不错,她的马尾高高的晃悠在脑后。 她刚走到大厅,就见有两个熟悉的背影出现在柜台一旁。 “黎小姐!”何沛文认出是黎苏禾和简佐溪。 “你们准备收工了吗?”何沛文抬头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时钟——6.50分。 黎苏禾轻笑了一声,“差不多。在收工之前,想跟你借一本书。” 何沛文愣了一下,她往祁睢那边看了一眼。 只见祁睢就像没听见黎苏禾的话一样,低头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那个,你们要借哪本书?”苏绣的书籍从不外借,何沛文也是在不久前才接到通知,今天破例,所有书籍可以借给黎苏禾他们工作室。 何沛文走进柜台里,她一边打开电脑,一边问黎苏禾。 “这本。”黎苏禾把手中的“书”递给何沛文。 祁睢眼角余光瞥了一眼那本“书”,眼里闪过一丝异样,几不可见。 而何沛文仔仔细细翻了一遍这本“书”,都没有发现她要找的东西。 “需要找什么吗?”黎苏禾见何沛文左翻右翻,心生疑惑。 何沛文点头,“抱歉啊,黎小姐。这本书没有编码。” 何沛文看着黎苏禾语气里有些歉意。 “没有编码,不能外借吗?”简佐溪忍不住插问了一句。 “是的。不如你们再问一下周先生?”何沛文想了想才回答简佐溪的问题。 她这个回答让黎苏禾和简佐溪二人面面相觑。 黎苏禾心下一沉,果然借书一事并没有那么简单。 “那先不用了,改天见到周掌柜,我再问他要。”黎苏禾没有再跟何沛文要那本“书”,她总觉得事情有蹊跷。 此时,时间来到7时整,苏原拍摄完最后一个镜头。 他和顾宁宁,余莘三人也来到柜台边。 “我们去吃什么?”时间到了七点,顾宁宁的馋虫早就苏醒了。 顾宁宁的出现,正好中止了借书一事。 “去吃牛肉面?”简佐溪的提议出于她那晚没能吃上牛肉的遗憾。 “附议!”顾宁宁每次来苏绣,都会选择晚上,目的就在于顺道吃关氏牛肉面。 余莘和苏原没有意见,他俩也点头同意。 黎苏禾当然不会有意见,她正准备说好的时候。 一个有些委屈的声音从远处响起,“阿禾,你是不是把我们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