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无境》 楔子 特种兵的任务,哪里不是家国天下 “轰隆,轰隆!” 随着几声巨响,93式迫击炮的弹体落在了两公里外的敌人阵地上。 烟雾弥漫开来。 又是巨响声连绵不断,战友们的单筒火箭炮,打瘫了几辆正在冲锋的装甲车和轻型坦克。 一堆敌军步兵挤在冒着烟火的装甲车后面,叽里呱啦说着什么,还有几十人快速奔跑着,跟在没被单筒火箭炮打中的坦克后面。 “走,趁着这会乱,这点人,还不够向杰他们一个连吃的。” 楚云风已经绕过了敌军攻击阵地,身后跟着柳星月,还有六七个特种兵战友。 虽然是秋天了,南国的灌木丛,还是酷热难当,午后更是难熬,刚下过一阵雨,山地是湿漉漉的,楚云风几个人跑起来更加费力气,几毫米厚的战斗衣被荆棘划破了,甚至有鲜血渗出。 他们哪会在乎这些苦痛,几年来的高强度训练和实战,空降兵,海军陆战队,山地特种兵,他们都尝试了,除了空军歼击机轰炸机等特种机型,上天入地,他们几乎无所不能了。 几个人已经越过了敌军前沿阵地的后面山头,前面是一块开阔地,穿过这里了,就是敌军的前方指挥所,干掉敌军前指,就是楚云风柳星月几人的此行目的。 一两公里外,河道对岸,一座青灰色的二层小楼隐约可见,小楼两侧架起来的铁丝网一直顺着河道,看不到尽头。 河道这边,是一座地堡,露出来的洞口,两根机枪枪管发出来弑人的压迫感。 河道不太宽,一两百米的样子,却是有一艘小巡逻艇在游弋着。 开阔地有差不多两千米,楚云风几人,要冲过去开阔地,再游过那条河,才能接近敌军前指,谈何容易。 “既然知道了敌军前指的确切位置,我们派一些无人机带着微型导弹过来,一个饱和攻击,他们前指不就完蛋了了吗。” 一个特战队员,用特制创可贴包扎着腿上的创口,低声说到。 “小5,受了伤,就有些怨气了吗,我们是要去抓个活的回来,你知道抓了一个敌军高级指挥人员的意义,有多大?” 楚云风一边说着,手上的超高清军用望远镜还在不停的看着两千米外那个地堡。 “原来是这样啊,队长!1号,你这保密工作做的真到位,好在我牺牲了之前知道了,总不能做个糊涂鬼去那个世界。” “哒哒哒!哒哒哒!” 机枪声突然响起来了,小5哼了一声,脑袋一歪靠在了树上,瞬间人直挺挺的没了一点活力,眼神空洞,想要转向北面看向祖国的方向,却是无能为力。 楚云风几人已经不见了,几株大树被打成了脱光了衣服一般,露出来惨白惨白的树干。 “捱到天黑了再说,小5已经走了,4号,7号,8号吸引地堡火机力,你们三个分左中右三个角度,对着地堡机动攻击。” “6号,9号干掉巡逻艇上的。” “1.2.3号进指挥所。” 楚云风说完,已经是热泪盈眶。 —————— 天很快就黑下来了。 随着夜幕,却是下起大雨来了,楚云风脸上露出来了笑意,远处的枪炮声还是稀稀落落的打着,这种丛林战最是焦灼,没个几天下来,敌我双方都死的差不多了,阵地来回争夺几次,才有可能停下来休息一会。 更远处的大规模阵地战,已经打了半个月,我军两个团推进去十几里远,却是有着很大风险,敌军小股部队就是化整为零,深入进来,抄我军前突部队的后方。 要早点拿下敌军前指,抓回来一两个敌军指挥员,对他们士气是个极大打击,再一鼓作气拿下所有目标阵地,才能改变目前胶着的战场形势。 出发前,陈师长的话,还在耳边叮嘱着。 地堡的机枪响了一会了,之前是三个方向,现在只是两个方向,楚云风心里一阵难过,4号7号8号已经有一个重伤甚至牺牲了。 三个人已经过了小河,泅渡装备放在了隐蔽树丛中,前面一百多米就是敌军前指。 前指附近,两个穿着雨衣夜巡的士兵,被柳星月和3号一刀封喉。 楚云风三个人走进了才看到,敌军前指的房子,只有一扇看起来极其厚重的铁门,剩下的四周墙壁和房顶,应该都是几米厚的特制钢筋混凝土,寻常航空炸弹和空地导弹几乎没有办法。 “怎么进去?” “现在21:18,我们有十分钟左右准备时间,你俩先把他们俩衣服换了,我看个头真的差不多,这个时间段的巡逻身高,我们的无人机早就拿回来第一手资料了。两个小时换岗一次,下一班21:30分换岗,21:29分你俩就慢慢走过来铁门旁边,待铁门一打开,马上干掉换岗的人,我们冲进去。” “换好了就在这四周乱走,我看过了无人机录像,他们巡逻没有什么章法,只是别让指挥所里面的人在监控上看到异常。” 楚云风说完,才放松一些,眼睛又去盯着河上的巡逻艇,还是静悄悄的。 地堡的枪声还在持续着,对面时不时的也打过来几枪。 很好,还有十分钟不到。 “轰隆……” 忽然之间,一声巨响,一颗炮弹炸想在了敌军前指房子旁边,掀起来的气浪把装模装样巡逻的柳星月和3号,送到了铁门旁边,二人顺势就倒在了铁门上。 “哪个没长眼睛的单筒火箭炮,却是帮了忙。” 楚云风的神情有些狡诈。 铁门开了,冲出来三个人,一人扶着铁门,两个人拖着2号,3号进去了。 扶着铁门的那人倒下了,楚云风踩着另外两具尸首进了前指,2号3号手上的微冲冒着火星,却是几乎没有声音。 墙上一副挂图旁边的两个人倒在了地上,墙角处一个桌子,一个参谋,一个话务员女兵也趴在了桌子上,没有了动静。 只剩下一个人,肩膀上徽章,两杠四星,大校军衔,就是他了。 大校的手想去掏腰上的手枪,楚云风的手更快,一击大校脖颈,大校人已经昏了过去。 “哒哒哒!” 忽然,枪声急促响起来了,这是谁的枪声? 铁门处,两个敌军士兵冲锋枪扫射着。 巡逻艇上,6号9号任务演砸了,楚云风一阵眩晕,子弹已经射进了胸膛,甚至后脑。 那边的2号柳星月也倒了下去,只有面对着铁门的3号,趴在地上还击着。 不到五秒钟,铁门处的两个敌兵也倒了下去。 “把他带回去,完成,完成……” 楚云风看着那军官肩膀上的两杠四星,脸上露出了最后的笑容。 第一章 从南疆到江南 楚云风醒了过来,脑壳和胸口还是有些痛,难道这子弹有点假,打不死我? 不对,是那红发老人的掌力有点厉害,我这是在哪里呢? 不是南疆战场,还是在南国,还是秋天,最喜欢的还是这个季节。 楚云风揉了揉眼睛,四处去看,青瓦白墙,绿柳如茵,一条河流蜿蜒向北而去。 对了,这里是苏州府,这是大运河,来这苏州府催缴漕运粮草,没想到事情没办好,还遇上了那个红发老人,白白吃了大亏,要回金陵交差了,楚云风站起身来,抖落着身上的泥土和草,向远处走去。 —————— 苏州桃花坞,毗邻通达南北的京苏杭大运河,千百年来在这富庶的鱼米江南,换了一代又一代的主人。 朝代更迭,却不妨碍这人文甲天下的福地,代代皆有才人出。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一座院落后面,是一处桃林,两个女孩儿手牵着手,一边唱着大才子唐伯虎的诗句,一边嬉戏着向桃林深处玩闹去。 此时却是大康天已四年,唐伯虎本就是苏州桃花坞的人,这里无论大人孩子,都能吟上他这首绝句,却也不奇怪。 时值仲秋,桃林里面的桃花还没有开放,点缀其中的花草还生机盎然,让秋天的江南更有一番韵味。 风儿也是软软的,吹在脸上柔柔的感觉,就像少女纤弱的手,抚摸着你一样。 树梢缝隙处,偶尔洒下几缕阳光,晒得人一身暖意,浑然没有盛夏季节的那样热烈。 两个女孩儿,已经穿过了桃林,走上了运河的大堤。 小一点的女孩儿才四五岁模样,一身绿衣,头上扎着两个羊角辫,粉雕玉琢的脸儿上面,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扑闪着,人看起来有些调皮。 那个大些的少女,牵着四五岁小女孩的手,小心翼翼的踩在河堤石块上面,生怕她踩到水草里面,弄湿了衣服和鞋子。 “圆圆!圆圆!” 那四五岁的小女孩忽然挣脱了,向前面跑去,少女在后面一边追着,一边呼喊着。 没过一会,那唤作“圆圆”的女孩脚下一滑,人已经摔倒了。 一身新衣裳,沾满了水草和泥巴。 圆圆小手撑着地,坐起来假装哭了一下,又是呵呵笑了起来。 “夫人刚刚给你换的衣服,看她不骂你才怪,你还是这样顽皮,哎!” 那少女把圆圆从地上拖了起来,一边帮她扑打着身上的泥草,一边叹着气。 “爱姐姐!娘昨日里说了,以后我长大了,和你一样到金陵秦淮河去学艺的。” “我可不愿意将来你和我一样,艺业学的再好,不过还是一个戏子,我是姨娘买来的,圆圆自是不同。” 少女十四五岁,有大人一般高了,和圆圆说完了,转过头去,眼里已经溢出泪花。 圆圆精灵的很,绕过爱姐姐,去帮她擦拭着脸上的泪痕。 “爱姐姐别哭了,你这才回来要好好和我玩的,戏子又是什么呀?” “好圆圆,姐姐不哭了,戏子就是伺候人家的,哎!不说了,你还小,到我这么大你就懂了。” “还有,爱姐姐已经改了名字,叫做如是了,现在金陵,他们都唤我柳如是。” 柳如是说完,蹲下身子,已经把圆圆背在身上走下了河堤。 圆圆似懂非懂的转着眼珠,用脏兮兮的手,揉搓着柳如是的长发,还是不住地说着“长大了,我就要去金陵和姐姐在一起,我就要去学艺,做戏子,哼!” “陈家把你们当做宝贝才是,这样的好孩子,却是舍得送到那地方去。” 路上几个手上或是拿着衣料,或是挎着篮子的婆婆,看了圆圆和柳如是说到。 圆圆听着,又是呵呵笑了起来,少女柳如是紧走了几步,不再去听那些婆婆的唠叨。 转过几条巷子,正对着陈府的是座寺庙,寺庙的门不大,甚至还不如圆圆家陈府的大门,而且是整天紧闭着。 柳如是背着圆圆刚刚走过,这时那寺庙的门忽的开了,走出来一个女尼一下子就到了二人的前面,看了一眼柳如是背上的圆圆,人却忽然就不见了,那寺庙的门也关上了。 柳如是见过了些世面,不禁觉得有些奇怪,正想去问圆圆。 背上的圆圆已经在说着了“这个师父,每次见到我都是怪怪的,娘和我说让我不要和她说话,离她远点就是。” 柳如是哼了一声,索性不再去问。 孩童自有孩童的快乐,不像是大人的世界那样灰暗甚至压抑。 柳如是却已不是孩童了,苦难的童年让她早早就体会到了人间的疾苦,寄人篱下,看人脸色吃饭已经让她习以为常了。 “如是!你俩可算回来了,金陵那边刚刚送信过来,有客人点名要看你,吃过午饭你就回金陵吧,刚好午后有官船。” 圆圆的娘,早就守在陈府的大门处,还没等她说完,柳如是背上的圆圆已经跳下来,人也哭了起来。 “娘!我不让姐姐走,我不让姐姐走,姐姐还没陪我玩好呢。” 柳如是看着哭泣的圆圆,神情有些凄然,紧抓着圆圆的手,也是抖动着。 “陈圆圆!你只会哭闹,再这样过两年我也把你送到金陵去。” 圆圆娘骂了几声,转身进了院子。 柳如是蹲下身,用衣袖帮着陈圆圆擦拭着脸上的泪痕,又轻轻的把她拥进怀里。 “好妹妹!好圆圆!姐姐再回来的时候,给你带金陵城的点心吃,我还给你买好看的衣裳。” 圆圆这才破涕为笑,小手紧紧搂着柳如是的脖子,失神的看着对面那寺庙的院墙。 这时寺庙内,隐约传来了一声叹息。 —————— 苏州到金陵,走水路沿着京杭运河向北,到了京口再逆流而上长江,一般也要走上一天一夜。 柳如是靠坐在官船二层临窗处,一个晚上都是昏昏沉沉的,睡上一会,就是陈圆圆的样子,冰冷的小手抓着她不放,几次梦里惊醒,才知道是凉凉的江风吹着,柳如是心里有些难过,又是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上午,一阵吵闹声让柳如是醒了过来。 船上的人有些挤上了顶层甲板,挤不上去的都是靠在窗户边上,向大江中看去。 柳如是揉了揉红肿的眼睛,大江之中,多了三条大船,和这官船一样逆流而上,却是快了许多。 三条大船前后两条竟是军船,上面尽是军兵,盔甲鲜明,一排排的站在船舷处。 中间的大船,有三四层高,船上红黄蓝等色旗帜甚多,有的旗帜上面还有龙形的图案。 柳如是有些惊讶,她十岁开始就在江湖流浪,颠沛流离,虽然年纪不大,也是见过世面的。 “这旗子和我们唱戏的有些一样,有龙旗的都是皇上在的地方,难道是皇上来了江南吗?” 柳如是心里想着,旁边的人已经在说到。 “这几年天灾不断,江南的老百姓吃饭也快要吃不饱了,听说西北陕甘之地都有人啃树皮,挖草根了,燕王出行也是这大的排场,如此奢靡下去,国家何时才能官清民正。” “公子爷还是少说话为妙,祸从口出啊,燕王到了江南,京师锦衣卫的人必定四处皆是。” 一个老人善意的提醒着那说话的公子。 柳如是回头看过去,那公子已经向这边走了过来,身旁还有一个白衣少女。 “师兄不要多嘴才是,爹爹嘱咐的话你又忘了。” 白衣少女低声说着。 柳如是看着那公子一脸正气,不禁微微点了点头。 “小兄弟孤身一人行走江湖,让人钦佩啊。” 看着柳如是很是友好,那公子这时走到了近前,寒暄打着招呼,口音却不像江南的,柳如是也听不出是哪里,人已经站起身来抱了抱拳。 “师兄又是乱说话,这兄台是女扮男装,你还看不出来吗。” 白衣少女咯咯笑到。 柳如是脸上绯红一片,却不知道说什么。 “在下柳星月,初到江南,有眼不识阁下,唐突小妹了。” 那公子柳星月甚是豪爽,又是拱手说到。 “你也姓柳?那我们就是家门了,小女子柳如是见过哥哥姐姐。” “早在扬州之时,就听闻金陵秦淮河柳如是大名,才艺冠绝江南,柳如是又多是女扮男装行走江湖,难道就是妹妹吗?” 白衣女子牵着柳如是的手,不住的去看柳如是的脸。 “姐姐过奖了,那是客人们对小女子的厚爱。” 柳如是躬身说到,已是一片女儿家样子。 柳星月哈哈大笑,忽然有些痛感,尤其是胸膛那里,对了,铁门冲进来两个人的冲锋枪射杀了我,难怪有些痛。 可是我怎么又在这里,我是和师妹来了江南,记忆中的画面又是模糊起来了,还有那小时候的蓝天绿草白云,“风吹草低见牛羊,天苍苍野茫茫,阴山下……”那是几岁的时候,脑海中一掠而过。 “师兄!你在想什么呢?” 白衣少女说了一声,柳星月才回过神来,又是哈哈笑道。 “闻名不如相见,到了金陵是要去看看家门小妹的才艺。” 柳如是应了一声,随着那白衣少女牵着手,向前上了楼梯,到了顶层甲板之上。 燕王的船队,已经超过了官船,甲板上的人们还在说着,很多人都是言辞激昂。 柳如是毕竟年纪还小,听不懂大人们,还有柳星月所说的话,只是迷茫的看着。 这时,人群中有个身影,竟像是陈圆圆家门口的那个女尼,柳如是再去寻找,却已不见人影了。 柳如是正在寻思中。 “大胆贼子!我们跟了一路,这回在这船上,我看你往哪里走。” 忽然一声呼喝,官船甲板上不知道何时,多了十几个黑衣人,柳如是惊愕中,刚刚走在前面的柳星月已经不见了,一直牵着自己手的白衣少女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十几个黑衣人有七八个冲向了下面船舱,还剩下几个,却是把柳如是围了起来。 第二章 如是如歌探花郎 “这还是个孩子啊,不要乱抓人啊。” “去金陵城秦淮河一带问问就知道了,柳如是最有名的小歌女,你们难道为难与她。” 船上的人们,窃窃私语着,更有胆大者吆喝着,为柳如是打抱不平。 “我们是京师锦衣卫的,已经跟了那两个贼子很久了,今日看他们在船上现身,这才出手抓人。” 一个黑衣人喝道,众人面面相觑不再做声。 这时下面船舱传来了打斗声音,又是哈哈大笑,赫然就是柳星月的笑声,随之打斗声也停了下了。 柳如是心中一宽,围着她的几人脸上现出了惊惧之色。 随着柳星月的笑声,人也到了。 围着柳如是的几人,还有官船上的一些兵士抽出了兵刃,迎上了柳星月。 “怜怜!这几个交给你了,我怕伤了船上的人,引诱他们下了底舱,这几个却是不懂我的心意。” 柳星月说完话,纵身跃起,人已经到了一根桅杆之上,负手迎风而立,仪态甚是潇洒。 柳如是仰头去看,刚好和柳星月看下来目光对视了一下,不禁面上又是一红,低下了头。 却是瞥见了围着她那几个锦衣卫和兵士,已经被唤作怜怜的白衣少女点了穴道,躺在了甲板之上。 围观的人们看到白衣少女如此身手,都是拍手称赞。 “京师锦衣卫指挥使万无水万大人,用的都是些乌合之众,一路上跟着东厂的人,大水冲了龙王庙,这是自家不认自家人了!” 柳星月已经飘然而下,手上拿着一块黑漆漆的精钢腰牌,腰牌上两个红字“东厂”。 被点了穴道的众锦衣卫士,看过柳星月的腰牌,脸上浮现死灰一般和愧疚之色。 “如是小妹妹,刚刚让你吓到了吧,到了金陵,我和怜怜师妹会去看望你的。” 柳星月走过来打了招呼,没待柳如是说话,人已牵着怜怜的手,二人腾空而起,飞跃了几丈宽的江面,落在了水西门岸边一条大船之上,二人又是飞起,却是落到了岸上。 “众同僚们,穴道一个时辰后自己就解了,大家后会有期。” 已经到金陵了,柳如是痴痴的看着二人消失不见了,却是没有听清楚柳星月在喊着什么。 —————— 得月楼,秦淮河上最大的一家河舫。 随着夜色降临,达官贵人士子,多是游荡在秦淮河两岸。 乐声,歌声,纸醉金迷的美食和美酒,当然还有美色,迷惑着每个人,充填着每个人空虚却不孤寂的灵魂。 柳如是被送到得月楼来,也有一年多时间了,使得这得月楼的生意更好。 酉时刚过,得月楼一楼的大厅已经是座无虚席,只有前面中间的一张桌子还是空着,楼上的雅间时不时的有客人走了进去,推开了里面对着戏台的窗户,向下张望着。 几轮歌舞下来,看客们脸上红通通的,酒色袭人,谁能不醉。 这时大门开启,几个人走了进来,为首一个三十余岁,手拿纸扇,气度不凡。 看客们有识的那人的,纷纷起身拱手。 “探花郎又来了,怕是那小柳如是回了金陵。” 有人在说着。 “钱大人几日未来了,老朽想着大人上次那首好诗,这几天一直在反复推敲研学,今日再遇探花郎,应该还有新诗学习了。” 一个老者看到探花郎钱大人走到了那唯一空着的桌子旁边,站起身来拱手说着。 钱大人只是淡淡回了回礼,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撩起长衫居中而作。 邻座那老者也不在意,像是习惯了,看到钱大人坐了下来,才慢慢回到座位坐下。 “这钱大人甚是傲慢,恃才傲物天下第一,果然名不虚传。” “大康朝宛若年间三十八年进士及第,探花郎名扬天下,如今又是东怀党魁首,礼部侍郎。在他眼里,又看得上谁啊!” 众人都在说着。 “即日起,钱如歌归乡做一散人,在下今日已经手书辞呈拜寄京师了。” 探花郎钱如歌像是听到了众人之词,站起来转身向说话之处拱了拱手。 “那也好,我们就更有时间请教诗文了。” 之前那说话的老者,又是说到。 钱如歌回转身坐了下来,戏台上的乐声骤然而起,六七个舞女翩然而至,舞女们转了两圈,乐声又低沉下来了。 随着一阵清丽的歌声,柳如是一袭蓝紫色衣裳,手上抱着一具琵琶,款款走了出来。 众人都是抚掌,钱谦益正襟危坐,看着柳如是的眼神竟有些异样。 “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主人下马客在船,举酒欲饮无管弦。醉不成欢惨将别,别时茫茫江浸月。” 柳如是唱的是白居易的《琵琶行》,台下有些看客们听起来,脸上已经有了泪痕。 一曲唱罢,台上舞女们依然还在舞动着腰躯。 “钱大人,老夫敬你一杯!” 邻座的老者这时捧着酒杯,踱了过来。 钱如歌慢慢站起身来,陪着喝了下去。 “此情此景,柳如是小姐唱的这曲目,却有些不太合适了。” 老者坐下来,依然在说着。 钱如歌看了一眼台上有些不知所措的柳如是,转过身来慷慨激昂道:“生于天地之间,自是聚散别离,吾十几年往来于京师和江南,离别多矣。 而今辞去官职,再不与那阉党之流争锋,只愿天下无事,吾心足以。” 说完,钱如歌竟是热泪流下,众人皆是木然,那老者支支吾吾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钱大人,小女子敬你。回到江南了即是吾乡!” 柳如是已经走了下来,端起来一杯酒喝了下去。 钱如歌刚刚伤怀的神情一扫而尽,转瞬之间哈哈大笑,也是倒满了酒杯一饮而尽。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何况一红颜知己。” 柳如是正待离去,钱如歌这样一说,不禁满面通红,只好用衣袖抚面。 “人说江南好风景,我却说江南亦有好儿郎。柳星月敬你和小妹!” 不知道何时,在大江之中官船上结识的柳星月,竟然站在了桌前。 不禁让柳如是有些惶恐。 “大哥!你不是东厂的人吗?刚刚钱大人说了那番话,你可别捉他去京师了。” “魏忠的走狗也来凑热闹,你们怕他们,钱如歌在京师都不怕那阉人,到了江南我还怕他作甚。” 说话间,钱如歌已经摔碎了手上的酒杯。 看客们听到柳星月是东厂的人,一下就溜走了很多。 柳星月依然捧起了酒杯喝完,随手从腰间拿出那块“东厂”腰牌,手上运力,精钢打做的腰牌,已经成了一块铁疙瘩。 柳如是,钱如歌众人看到,都是面色一变。 “这废铜烂铁玩意,我想要它,取之而来。我不用它,废铁而已。我也不是东厂的人,小妹妹,我走了。” 柳星月说话间,一个白衣少女凌空而下,正是怜怜。 看到二人出了得月楼,钱如歌已是一身汗透。 第三章 戎马南来皆故国 柳星月和怜怜走后,得月楼的看客们也走的差不多了。 钱如歌坐下来定了定神,四周去看,没有寻到柳如是,心里掠过了一丝怅惘,于是填满酒杯又喝了下去。 邻座的老者还在,这时走过来挨着钱如歌低声说到:“探花郎今晚如此言语,莫非真的从此弃官不做了?” “你也知道,宛如爷走后,光宗继位一个月也是撒手西去。而今圣上天己帝生性软弱,整日里醉心于木匠之事,任由魏忠阉党把持朝政。边关武备松弛,东北金人虎视眈眈,已经吞战辽东大片土地,长此以往,金人铁骑入关就是时间问题。西北中原连年旱灾,百姓民不聊生,祸乱之起也是早晚之事。哎!谈起国事一言难尽啊!” 钱如歌说完,又是一声长叹。 老者闻言,也是低头沉默不语,这时,台上乐音又起,柳如是已经走出来,坐在一旁谈起了古筝曲。 曲调凄婉哀怨,撞击着钱如歌的心底。 “也罢,也罢!” 听了半曲,钱如歌愁容满面,站起身喝了最后一杯,又是深深的看了一眼柳如是,出了得月楼。 偌大的得月楼,只剩下柳如是还在弹奏着,和那个老者一步一步的蹒跚向外面走去。 —————— 秦淮河畔,依然是灯红酒绿,一片盛世的景象。 河上飘浮着的花船,官船灿烂灯火,只有龟缩在河湾处的小渔舟,时不时的传来叹息声。 钱如歌走了一会,酒劲上涌,只好扶着河边的石栏停了下来。 抬头去看,一弯月牙若隐若现在天夜之中。 “白公妓可如安石,苏小湖应并莫愁。戎马南来皆故国,江山北望总神州。行都宫阙荒烟里,禾黍从残似石头。” 钱如歌随口吟出几句诗来,胸中的压抑似乎舒展了一些,这时跟着来的随从们,抬着小轿远远的跟着,随从们不住地和路旁青楼门口招揽生意的女子打情骂俏,他们还巴不得在这地方多玩会才是。 “过来,去江南漕运使司。” 钱如歌招呼着,那几个随从慢腾腾的抬着小轿,哼哼唧唧走了过来。 钱如歌掀开了轿帘,正待坐将上去,小轿却是传来了一个声音道:“公子爷我坐的舒坦着呢,谁来打搅我了。” 轿帘掀起,里面竟然坐着一个白衣少年公子,眼神冷冷的看着钱谦益,脸上尽是戏弄之色。 前面的两个随从颇有些功夫,转身看到这一幕,挥拳便打了过来。 小轿上的白衣少年冷笑一声“几个小鬼,找死不成,还敢打东厂的人?” 随从的拳头到了,也没看到白衣少年如何出手,两个随从已经倒在了地上,脸上惊骇的神情,直直的看着那白衣少年手上一块腰牌。 “东厂”精钢腰牌,黑底红漆两个字。 也在触动着钱如歌的神经,刚刚见过的柳星月也是拿着这东厂的腰牌,柳星月不是东厂的人,难道这少年是东厂的人? 看来魏忠还是不肯与我罢休,索性和他拼了就是。 蓦地想到了家中妻儿,还有高堂父母,钱如歌顿时没了底气,面容一下子就变得煞白。 后面的两个随从听到了前面的惊呼,也看到了主人的恐惧,有一个早就溜了,还有一个跟随钱如歌多年,还算忠心,壮着胆子走到前面来去搀扶钱大人。 “跑了一个小贼,看样子你也有些力气,就顶替那个跑了的,担着本公子,先看看这秦淮河夜色再说。” 白衣少年声音不大,却是有着威严,还有那块灯火映衬下的“东厂”腰牌,更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钱如歌大人早就没了在得月楼的那份豪气了,即使那份豪气,也多半是给柳如是和众人看的,这会他骨子里的软弱已经显露出来了,加上酒劲上涌,人也是昏沉沉的,再也没有更多的底气了。 夜色渐浓,夜风也吹了起来,风儿吹在人身上已经有了凉意,让人想起来,这已经是秋天了。 秦淮河上,舟船穿梭着,透过窗户看到船上多是歌舞酒宴,坐在桌上的人都在推杯换盏着,一阵阵笑声和酒令声,让你觉得这就是盛世。 不过这是有钱人的盛世。 那低矮房屋和小渔舟上的人们,心里有的只是苦楚。 钱如歌已经走不动了,两条腿忽高忽低,肩上早就磨破了,他做礼部侍郎多年,养尊处优惯了,何时吃过这样的苦。 走到人多的地方,钱如歌只好衣袖遮面,怕被熟人认了出来。 身为东怀党党魁,却是帮着东厂的人抬着轿子,东怀党已经是斗不过魏忠,一败涂地了。 也难怪他钱如歌辞职归乡了,看来是早就斗败了的。 闻名天下的探花郎,也能沦落至此,权利确实是个好东西。 钱大人终于忍不住了,回头去看那个轿子上的白衣少年。 轿帘却是关着的,忽然一阵嘶鸣声传了过来,一团红影飘过,又是嘶鸣声大作。 一匹神骏异常的枣红马前蹄昂然跃起,马背上一个红发老人,枣红马像是要把那红发老人掀下去,却是奈何不得,看样子红发老人不是那枣红马儿的主人。 钱如歌忽然觉得眼前白影闪过,轿子里面的白衣少年已经到了那枣红马的上面,手上宝剑刺向了那马背上的红发老人。 钱如歌吓得不轻,连忙扔下了轿杠,躲在了旁边,去看那马背上的打斗。 “老东西!我的马儿你也敢抢?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白衣少年剑势凌厉,嘴上的话也没停。 连环十几剑刺出,那红发老人的屁股都没有离开马鞍半点,任凭枣红马四蹄跳起,嘶鸣着。 人们都是躲得远远的,秦淮河上的船也慢了下来,里面的看客们推开了窗口,一边看着白衣少年和红发老人的打斗,一边饮着杯中的酒。 几十招过后,白衣少年不再是开始那般轻盈了,剑势也没了杀气,只是一双眼睛还有杀气。 “小娃儿!你是阳昆仑什么人,没听说他有儿子啊,你不是阳昆仑的徒弟,难道他的私生子不成。” 红发老人放肆的大笑,左手掌力已经劈开了剑锋,右手就来抓半空中的白衣少年。 “阳昆仑?不是神衣门主吗,这少年又是阳宗师的人,难怪他是东厂的人。” 钱如歌扶着旁边的石栏,不禁叹了口气。 他在京师多年,朝中和江湖有牵连的大事多有耳闻,尤其是像神衣门主阳昆仑这样的人物,当今天子见了阳宗师,都是谦逊有礼的。 “东厂统领余长空,是阳昆仑的大弟子,看来这白衣少年的确是东厂的人,真是冲我来的。” 钱如歌心里想着,不禁有些难过,再去看那打斗的两人。 这时地上已经多了一个精壮汉子,红发老人却是下了枣红马,和那精装汉子打斗着,白衣少年守在一旁,不时的向红发老人刺出一剑。 枣红马的头朝向那白衣少年,不住地鸣叫着,样子甚是亲昵。 三人旁边,不知道何时围起来十几个劲装黑衣人,连金陵城巡防司的官兵们,也是站在后面,远远的看着不敢做声。 这些难道都是东厂的人,魏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势力如此之大,连名冠天下的神衣门主阳昆仑的弟子,都是东厂的人,天下还有什么黑白之分。 钱如歌越想越不是滋味,心里也有些怕,想到这,赶紧趁着那白衣少年不注意,躲开了就是。 “小子却是阳昆仑的真传,老夫还有事,先走了。” 钱如歌刚刚走开几步,那红发老人已经飞跃而起,到了河边的楼宇之上,一下子就不见了。 “你怎么也来了金陵,我陪燕王殿下从京师来的时候,在路上遇到了师父,他老人家没有说起啊,你一个人小心些,不要到处乱跑才是。” 精壮汉子柔声细语,对那白衣少年甚是和气。 “二师兄!我来江南有事,你去吧,不要管我了。” 白衣少年已经跃上了枣红马,没再去看一眼那精壮汉子。 钱如歌听到了精壮汉子说起信王,心里一惊,燕王来了江南?也到了金陵吗,看来这汉子不是东厂的人,燕王来金陵又是做什么。 钱如歌满腹狐疑,加之惊吓,走在秦淮河岸边,胡乱想着,那几个随从,早就不知道哪去了。 马蹄声又是响了起来,一架黑漆漆的铁车跑了过去,四匹健马拉着,却是没看见一个人在车上。 钱如歌放下了心,不是那白衣少年就好,赶紧加快了脚步。 没过一会儿,又是马蹄声骤起,一人一马已经到了身旁,钱如歌抬头去看,不禁脸色发白,枣红马上正是那白衣少年。 “小官儿,我看你不大不小的,多半也是个当官的,就是不知道是清官还是贪官了,好官倒是没事,欺压老百姓的坏官,我可是要找你的麻烦了。” 白衣少年一边说着,一边冷冷看着哆哆嗦嗦的钱如歌。 “在下原礼部侍郎钱如歌,昨日已经向皇上修书辞官归乡了。下官在京师清名有加,你们东厂八千岁大人,也是知道我的。” “魏老狗算什么东西,我也不是东厂的人,就是拿着别人给我的腰牌吓唬人玩玩而已。” “你别怕了。” 白衣少年和枣红马已经走了。 钱如歌半天才晃过神来,他不是东厂的人,他的二师兄也不是东厂的人。 东厂统领余长空却是阳昆仑的大弟子,这是个什么鬼? 钱如歌越想越是糊涂,肩上磨破了的伤隐隐作痛,脚和腿也是疼的厉害。 一阵风吹了过来,酒劲又是上涌,钱如歌再也挺不住了,一个跟头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第四章 秦淮陌上,强中自有强中手 次日将近午时,钱如歌才醒了过来,躺在软软的床上,熟悉的味道让他知道这是回到了自己府上。 昨夜的经历仿佛梦幻一般,他用手狠狠的捏了自己一把。 浑身没有半点力气,丫鬟送进来的一碗参汤,钱如歌喝了几口,再也喝不下去了。 眼前尽是那白衣少年冷冷,凶狠凌厉的眼神。 对了,还有燕王的人,就是那白衣少年的二师兄和那些黑衣人,他们来金陵作甚么? 一阵乐声传了过来,余音缭绕,又让他想起了柳如是,心里似乎舒坦了许多。 “大人!外面有人求见,说是燕王的人。” “燕王的人,还不快请进来。” 钱如歌已经起身站到了地上,鞋子却不知道在哪里。 厅堂内,一个中年黑衣人坐在椅子上品着茶,钱如歌快步走进来,那人头都没有抬起来。 “钱如歌见过大人!” “探花郎堂堂礼部侍郎,何必如此自谦,我只不过是一个传话送信的差人。” 黑衣人一边说着,一边微微抬起头来,瞥了钱如歌一眼。 “下官已是庶人,京师为官多年却也累了,想回到江南做一布衣,昨日我已经手书辞呈寄往京师了。” 钱如歌拱手说到,还是站在那里,甚是谦恭。 “你不要说这些官话推诿的话了,探花郎三朝为官,得朝廷雨露,如今天下用人之际,不是你说不做就不做了。” 中年黑衣人语气已有些生冷,又是抬起头来看着钱如歌,看过来的眼神如同刀锋一般。 钱如歌心里大骇,不敢去看那黑衣人的眼神,垂下了头,又是拱着颤抖的双手,低声说到:“大人所言极是,一切但凭吩咐,但凭燕王殿下吩咐。” “晚上酉时过后,你去通济门外秦淮河,那里有人接你上船。” 中年黑衣人说完,站起身走了出去,钱如歌一路小跑送到了大门外面,正想再说句客套话,那中年黑衣人已经不见了。 ———————— 酉时刚到,钱如歌上了小轿,随从们一路跑着,把他送到了通济门内城的最里面瓮城处。 “你们几个就在这里等我,我自己步行前往河边。” 钱如歌下了轿子,穿过三座瓮城,出了通济门。 通济门外的秦淮河却是没有往日的喧闹,河岸上一长排军兵背对着秦淮河站立着,竟是提督府的人马。 河岸边泊着一只楼船,船舷处尽是黑衣人。 还是晌午来过的那中年黑衣人,在前面带路,钱如歌紧跟着上了楼船。 爬上了楼船三层,钱如歌人已经浑身汗透,心里也是跳个不停,又是紧张,又是激动,让他脑袋晕晕的。 楼船三层舱内,两排金甲武士分列两侧,船舱尽头,一个少年头戴王冠,一身锦衣正襟危坐,少年面无表情,眼神深邃让人不敢直视。 少年身旁,还站着一人,正是昨晚见过那被唤作“二师兄”的精壮汉子。 钱如歌快走了几步,跪倒在地拜道:“钱如歌叩见燕王殿下千岁!” 连着几声额头敲击着船板的声音过后,燕王朱检才开口说话:“起来吧,看座。” 钱如歌手撑着甲板,赶紧站了起来,靠在了一边,椅子就在身后,却是不敢坐下去,也不敢去看燕王。 “在京师我们见过数面,不要这样拘束才是,探花郎钱大人也是正三品了,历经宛如老皇爷以来三朝,诗书满京华,才气更是江南无双,不能说辞官就辞了,这也是对当今圣上不敬啊。” 燕王才十六七岁,却是老成持重,言语更是犀利薄情。 钱如歌吓得连忙又跪了下去道:“燕王殿下如此一说,钱如歌便是有欺君之罪了,我一家老小生死全在信王手上,但凭燕王千岁殿下吩咐指引。” “起来吧,起来吧,我知道你和魏忠有隙,大家不过都在同朝为官,报天子之恩遇,教抚万民百姓,总是要看大节才是的。” 钱如歌唯唯诺诺的应着,燕王的手段和气度,他在京师多年早就知道的,哪敢再多言语,只是一味听燕王说着。 “我说了这么多,你该用心体会才是的,好了我也说累了,你怎么不坐下来呢,快坐下吧。” 燕王这时语调略微有些缓和了,钱如歌才慢慢抬起头来,看到燕王的眼神,依然还是凌厉,连忙又是低下了头,一边应着,一边退坐到了椅子上。 “我也是读书人,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想起来宛如爷教诲我们这话的时候,仿佛还在昨日一般,只可叹老皇爷去四五年了,天上仙界,地下人间,残酷的很啊。” 燕王说完,竟是有些动情,茫然的眼神像是穿过了万水千山,到了千里之外的京师天寿山,那里是大康帝国的皇陵,宛如老皇爷自然是安葬在了那片风水宝地。 钱如歌不知道如何去接燕王的话,也揣摩不透燕王召见他的用意,只好俯下身子,低头应着。 “你既然不想为官了,先休息些时日吧,我看你身体也不是很好,在江南将养一下,等好起来了,再为朝廷和国家做事也不迟。” 钱如歌连忙起身谢恩。 “东怀党和魏忠之争,虽说都是为国为民,但总会有个山高水长的一天,到那时候,你还有更大派场的。” 燕王说着,眼神中掠过了一丝杀气,随之就不见了,脸上的神情更多的是踌躇满志。 钱如歌浑身是汗,连忙站起身来应道:“燕王殿下心意,钱某已经识的六七成,从今往后,臣下在江南的时日,但有所唔,一定派人送至燕王千岁处汇报。” 燕王朱检闻言哈哈大笑,笑完之后又是说到:“江南漕运使司督导京师和边关粮食给养之事,主事陈青阳你可熟识吗。” “陈青阳和下官都是苏州府人,也是同乡,自是熟悉些,他来往于京师金陵,有时到了京师也和我偶尔小聚。” 钱如歌欠身说到,隐约听到船舱下面脚步声传来,像是有人走了上来。 “那就很好,陈青阳这就来了。” 这时脚步声已经到了舱外,透过窗户看到两三个人影站在了门口,一个黑衣人走进了躬身说到:“回燕王殿下,江南漕运使司陈青阳已经到了,他还有一个随从和他一起来的,说是殿下故旧。” “请他们一起进来吧。” 燕王皱了皱眉,看向了船舱门口处。 舱门开启,江南漕运使司陈青阳昂然而入,身后跟着一个粗布少年。 燕王朱检没有理睬先走进来的陈青阳,眼睛却是直直的盯着那粗布少年,那粗布少年不敢抬头,只是看着下面,亦步亦趋跟在陈青阳身后。 过了一会,燕王却是从座位上走下来,径直奔向了那粗布少年。 “怎么是你,楚云风?才两年不见,你也长高了很多啊。” 钱如歌有些诧异,再去看那粗布少年,正要和陈青阳一起跪下来叩头,竟是被燕王拉起,手牵着手走了过来。 这是何人,竟然和燕王殿下有如此交情。 “陈青阳,你也坐下先喝茶吧,我和楚云风先聊聊。” 已经有人搬过来椅子,放在了燕王身旁,粗布少年楚云风有些紧张,小心的坐了下去。 钱谦益用眼神和陈青阳打了个招呼,又去偷偷看那燕王和楚云风二人。 一个锦衣王爷,一个粗布少年,年纪相仿,神情差异极大,燕王的盛气凌人之下,再看粗布少年楚云风的浑厚质朴,别有一番感触。 “你这是下了明月山,茅师父让你来的金陵吗?” 燕王抓着楚云风的手问到。 “师父说我不小了,长大了也是为国家效力之时了,这不就先到金陵帮帮忙,漕运使司这一块事情多,师父和陈大人又是老朋友,我才过来的。” 楚云风有些拘谨。 “太好了,刚好过几天我回京师,你就和我去京师玩上些日子。” 燕王一改刚才的严谨,竟然和楚云风说笑起来了。 “我还是和漕运船队一起去京师了,听陈大人说有贼人在盯着船队了,我在船上也能帮些忙的。” 楚云风声音不高,却是清亮悦耳,倒和他那身衣着打扮有些不一样。 “陈大人,漕运船队何日启程?我这次召你,就是提醒你路上戒备之事,锦衣卫和东厂都派人送来了谍报给我,确实有贼人在盯着我们的给养呢。” “回燕王殿下千岁,还有最后几批粮草到了徽州府,大半都装了船往金陵来了,还有些怕耽搁事,就改成陆路运过来再装船,一切顺利的话,预计九月二十启程,路上一个半月左右时间,这样在十一月初就到京师通州码头了,那时候北方大运河还没封冻,留下一些,大部分再转运去东北边关。” 陈青阳站起身来说到。 “那要安排人去徽州催一下才是,陆路运过来也不要出了什么乱子。” 燕王咳了一声,说完看了看陈青阳,又看向钱如歌。 “下官十年前曾经在徽州府做过差事,那边的人事我都熟悉,要不我就斗胆帮陈大人跑一趟。” 钱如歌知道燕王看他,一定是有目的,连忙起身说到。 “钱大人去徽州督运最好不过,要不我还在琢磨让谁和楚云风一起去呢。” 陈青阳面露喜色,和钱如歌拱了拱手。 “你去吧,楚云风,我在京师等着你。” 燕王说完从座椅上站起来,牵着楚云风的手,送到了舱外。 —————— 夜已经深了,成片的连绵蛙叫声,和远处传来的乐音,此起彼伏,让人觉得这才是夜里的秦淮河。 钱如歌和楚云风陈青阳刚走到了岸上,身后燕王楼船上忽然钟声大作。 站在岸上的军兵们,有一半转过了身,手上的兵刃已经拿在了手上,还有一些拉开了弓弩,在四处搜寻着。 钟声又是急促起来,一条身影已经跃上了燕王楼船三层,那人满头红发,正是昨日钱谦益看过的,与白衣少年公子还有“二师兄”交过手的老人。 楼船上“二师兄”护住了燕王,一掌拍向了红发老人,黑衣人和金甲武士也围了上来。 这时,钱如歌身边的楚云风和陈青阳却不见了。 又是一条迅捷无比的身影跃上了楼船三层,在半空中就抓向了有些失神的燕王朱检。 旁边的“二师兄”正在和那红发老人恶斗,燕王身边几个黑衣人也被后来那人拂进了秦淮河,眼看燕王就要被抓到,两股大力从左右分击来人,正是楚云风和陈青阳到了船上。 那人回撤抓向燕王的手掌,两手分击楚云风和陈青阳。 三人力量相交,楚云风和陈青阳身形不稳,跌落到了甲板之上。 楚云风和陈青阳俱是脸上变色,还想再去夹击来人。 忽然间,有人已经从下面船舱飞起,迎向了后来那人。 烟雾弥漫,还是雨雾,夜晚已是分不清楚。 楚云风只听到有人哼了一声,旁边打斗的“二师兄”腾腾倒退了几步,红发老人和后来那人一下子不见了。 甲板上却是多了一个矮小的老太监,半弓着身护在云王身旁。 “楚云风,陈青阳。你们去忙吧,尽快把粮草催到金陵才是,有王公公和海生在我身边,贼子再来也是无劳。” 那老太监王公公半闭着眼睛,这时尖尖的声音说到:“极乐老人的传人,又现江湖了,却是在江南,有些奇怪啊。” 王公公说完又咳了起来,眼睛缝隙里面掠过了楚云风,神情竟是有些异样,只是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 楚云风和陈青阳下了楼船,还在想着燕王身边那王公公,身手之高,也是海内屈指可数的人物,却不知道他究竟是何人。 钱如歌文人出身,对江湖之事更是一知半解,哪里看得懂这些。 第五章 三十三重天,魔幻如烟 路上行了三日,楚云风钱如歌一行才过了宁国府六七十里远,前面烟尘中,卷着几骑快马冲了过来。 快到了一行人近前,几骑快马只是瞥了一眼钱如歌马车上的旗帜,匆匆而过。 “这些人太没礼貌,见了我这朝廷三品大员的车队,也不说客气下慢慢通过,看来不是强盗就是贼人。” 钱如歌伸出僵硬的脖子,一只手捶着酸痛的腰,一只手抓在车窗上念叨着。 他好像忘记了已经辞去礼部侍郎三品大员的事,在一身粗布的楚云风面前,还是想摆摆身份。 忽然想起来燕王牵着楚云风的手,客气有加的情景,钱如歌连忙满脸堆笑向前面招呼到:“小楚大人,云风公子!你不累吗,累了就到车上坐会,我这刚刚泡过的茶水,还温热着。” 楚云风拉住了缰绳,待钱如歌马车跟了上来,正要说话,前面又是急促的马蹄声传了过来,二人都是向前看去。 一骑快马已经到了,马上一个军兵,看到钱如歌车厢上插的旗帜,纵身跃下马来拱手喊到: “禀漕运使司大人,徽州府征集所差粮草,已在两日前装好船,经由池州走长江水道往金陵去了,知府大人亲自押运船队,请大人们回转金陵即是。” 那军兵说完,又从怀里掏出公文递给了车厢内的钱如歌。 “小楚大人!看来您是贵人啊,我们也省的再多走几百里这山路了。” 钱如歌把公文呈给楚云风,脸上的疲惫一下子像是少了许多。 “钱大人看了就是,官府的公文我也看不懂。” 楚云风一拉缰绳,坐骑已经转了过来。 这大康朝的官场好不繁琐,好在社会发展了几百年,人文风貌习气等等还是进步了很多,只是上了那南疆战场时间太短了,我这一夜醒来,却是要面对如此之多的事物。 好在这些人和事似曾相识,燕王朱检确实是儿少时候的玩伴,怎么那边记忆里的儿少时候却是在川中青城山下的都江堰度过的,难道我有分身之术不成,还有2号柳星月呢? 他不会和我一样来到了这大康帝国了吧。 楚云风揉了揉后脑袋,就是子弹打穿那一块,怎么还是隐隐约约作痛。 旁边的文书盖了官印,钱如歌也签好字,把那公文还给了军兵。 一行人又是往金陵走了。 “天色也是不早,今晚我们赶到青阳古镇住下就是,宁国府怕是赶不到了。” “无官一身轻啊,小楚大人!以后你会明白我这话的意思,要不我也不会辞官不做回来的。谁想到在金陵遇上了燕王殿下,这又讨了个差事,就不知道是好是坏了。” 钱如歌有些失落,说起燕王,却是有些想法了。 “钱大人说的这些,我还是不太懂,你还是叫我楚云风吧,再说我也不是什么大人,什么公子的。” 楚云风说完,向钱如歌车厢顶上看了过去。 “你这官儿,不是辞了不做吗,还是官瘾很大,穿上官服又来狐假虎威了?” 车厢顶上,赫然坐着一个白衣少年。 钱如歌闻言,面色有些难堪,神情也紧张起来。 “你这公子,别是又来捉弄本官,小楚大人,楚,楚云风在这里,他的武功可是比你要厉害的。” 钱如歌说完,看了楚云风一眼,头缩进了车厢,车窗随即关起来了。 楚云风皱了皱眉头,又去看车厢上面那白衣少年。 “这是朝廷命官的车队,您还是不要乱来才是。” “你叫楚云风?乡下来的吧,看这身行头就知道,他说你武功比我厉害,真的吗?” 白衣少年还没说完,人已经从车厢上面飞纵而下,一掌拍向了马上的楚云风。 楚云风没想到那白衣少年突然出手,躲避不及,只好回了一掌。 “有点功夫呀!” 白衣少年借力飞上了半空,又是一声清叱,数道寒光闪现,连环几剑刺了下来。 马背上已不见了楚云风,白衣少年有些恼怒,在马鞍上借力又是跃起,楚云风竟是负手站在马车那边,意态淡然,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白衣少年更加气恼,从空中跃下用宝剑指着楚云风喝道:“楚云风!你为什么不还手,为什么不和我打?” “我为什么要和你打,萍水相逢,我们又是无冤无仇的。” 楚云风泰然自若,心里想着,着少年的脾气倒是有点和南疆敌国有点像,是不是要教训他一下,才能长点记性。 这时,白衣少年宝剑指到了他胸前半尺之处,却是去看旁边的马车。 “钱大人!莫非你认得他不成。” “我可不认得他,只是在金陵有过一面之缘,他是东厂的,又好像不是东厂的人。楚云风,你让他走吧,我不想看到他。” 过了一会儿,钱如歌才小声说着。 “我就是不走,我要看你这官儿干了坏事没有。” 白衣少年已经用宝剑挑开了车窗,吓得钱如歌脸色苍白,躲在车厢里,再也不敢说话了。 —————— “听说东厂统领余长空大人,是神衣门主的首徒,位列京师三大高手,公子确是余统领的人吗。” 楚云风有了兴趣,提起江湖之事和名声显赫的人物,总会让这些江湖新人激动。 “京师三大高手都是谁啊?你说说看,他余长空还有这个能耐,我是很久没看到他人了。” 白衣少年漫不经心,语气还是缓和了许多,宝剑也从车窗上移开了。 楚云风有些欣慰,车厢里的钱如歌还是不敢做声,却是没有刚才那样怕了。 “东厂统领余长空,京师锦衣卫指挥使万无水,京西护国寺主持了空大师。江湖上人称京师三大高手。” 楚云风说完,忽然想起来燕王身边的那个王公公,武功深不可测,绝不再师父之下,这样的人,江湖却是没有名声? “都是些名过其实的人,海内高人在他们之上多的是了,尤其那个余长空,算是什么高手!” 白衣少年显然对余长空有些成见,难道是魏忠的原因? 楚云风还是皱了皱眉头,倒不是因为白衣少年说了余长空。 “我觉得你们两个人好有趣,一个才出江湖的雏儿,一个投机取巧的文人。怎么能混到一起去了呢,不过你这人还是厚道的,不打不相识,也是我冒昧了,前面就是青阳古镇,我请二位喝酒了。” 白衣少年自顾说着,又是一声长啸,啸声过后,远处一匹红通通的马儿已经驰到了近前,正是钱如歌在金陵见过的那神骏异常的枣红马。 楚云风笑了笑,纵身上马跟了上去。 车厢里的钱如歌,已是哭笑不得。 —————— 青阳古镇,九华山脚下。 四周皆为高耸入云的山峰,青灰色的岩壁在夕阳的余晖下,金灿灿的,难道这里就是佛国三十三重天。 大山下面,一条古道穿过,古道两侧林立着一些店铺饭庄驿站,即是青阳古镇。 “九华山上有地藏王菩萨真身,几次路过这地方,我都不好多说什么,怕是地藏菩萨捉我去阴曹地府。” 白衣少年走在前面,还是一副玩世不恭调皮的样子。 “你不来折磨下官,就不怕地藏菩萨了。” 钱如歌胆子大了一些,在车厢里小声嘀咕着。 楚云风又是笑了笑,忽然想起了陈青阳。 “楚云风!你在想什么呢?本公子说话,你却是置若罔闻,还不如车厢里那个成了草民的,官瘾十足,辞了官还是自称为下官的,可见当官还是有好处的,管他清官贪官。哪一天本公子爷有兴趣了,也去京师找那年轻的皇上,要个官做做。” “你是神衣门主阳昆仑的传人,天己帝陛下自然会对你客气有加的,你大师兄东厂统领,二师兄又是燕王殿下的门客。” 钱如歌虽说是怕了这白衣少年,嘴上还是憋不住话。 楚云风一惊,难怪这白衣少年如此强横甚至无理,原来竟是神衣门子弟。 “姓钱的,小心我再让你帮我抬轿子,从这里抬到金陵去。” 钱如歌吓得张大了嘴巴,哪里还敢再乱说话。 —————— “太白遗风”,古镇尽头的最后一家饭庄,也是最大的一家客店。 三人走了进去,几个随从们则是忙活着住店,搬东西。 饭堂里面十几桌,已经坐了多半客人,这里是古徽州和宁国府交界之处,江南的人们,虽然不如皖北和中原的人们那样好酒,也是喜欢喝上一口,只是酒风没有那样热烈而已。 “泉水鸡,蒸鲈鱼,炒冬笋,上汤茭白,再来一盘酱牛肉,一坛竹叶青酒。” 白衣少年大咧咧坐了下来,招呼着伙计,俨然一副老江湖。 “楚云风请坐吧,对了,还有下官钱大人,您也请。” 钱如歌看着楚云风先坐下去,才离着白衣少年远一点坐了下来,嘴上想说些什么,看了看外面在忙活的几个随从,却又不敢说。 “小二,再帮我定一桌饭菜,外面那些伙计忙完了,就让他们过来用饭。” “公子爷!就是那几个官爷吗,小的这就去安排。” 一个小二跑了过来。 “什么狗屁官爷,在我眼里他们就是伙计。”白衣少年瞪了一眼说到。 小二看了看钱如歌和楚云风,觉得奇怪,却不敢再问。 “竹叶青有些淡爽,不如北方的大曲酒,到了江南,本公子还是将就一下吧。” 一会儿功夫,酒菜已经端上来,白衣少年倒满了三杯,钱如歌端过去酒杯,还是不敢去看白衣少年。 “小兄弟!我不喝酒,就以茶代酒了。” 楚云风推辞着,又把酒杯放到了白衣少年的面前。 “真是江南人的性格,爷们白白胖胖像个大姑娘样扭捏,不过你一副憨厚样子,也难怪不喝酒,那就喝茶吧。” 白衣少年说完,已经端起楚云风那杯干了下去。 钱如歌衣袖遮面,也是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 “你这下官,倒是好酒啊,侍郎大人!” “公子又来笑话本官了,钱某宛如爷三十八年荣幸中了探花,自那以后,就诗酒相伴,不负年华了。” 钱如歌终于忍不住了,楚云风只顾吃着饭菜,听起来好笑却是不好笑了出来。 “大康朝的官儿,多数都你这般德行不务正业,还把自己说的冠冕堂皇。所以金人才敢欺侮我们,你钱大人饱读诗书,才富五车,怎么就不去学学前朝文山公文天祥丞相,和能文能武的稼轩公辛弃疾。” 楚云风不禁心头一震,放下了碗筷,去看白衣少年。 “小兄弟语出惊人,楚云风以茶代酒敬你!” 白衣少年脸上微红,神情似乎有些得意,端起酒杯和楚云风碰了一下,又是一饮而尽。 钱如歌满腹经纶,却是被噎的几乎连酒都喝不下去了,只是一味地俯身去咳了起来。 “你这人,怎么盯着人家看呢?” 白衣少年忽然说到。 楚云风这才觉得有些唐突,连忙低头去拿酒坛,帮白衣少年和钱如歌添上了酒。 心里还是很奇怪,就是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却是不好再去看那白衣少年。 “楚云风!白莲教主茅一天是你什么人,可是你师父吗?” 场面有些尴尬,过了一会,白衣少年喝了一大口酒,放下了酒杯问到。 “正是家师老人家,小兄弟博学多识,江湖深远和庙堂之高都是了然于胸。” “你也学会客套话了,呵呵!看来你这雏儿初出江湖,应该是历练一下,你就要到京师找你大师兄万无水吧。” 一旁的钱如歌,听楚流风二人这样一说,赶紧站起身来拱手说到:“小楚大人也是高人弟子,钱某人一草民,有缘结识海内名家,也是人生一大幸事啊,当浮一大白!” 钱如歌说完,拿起满满的酒杯干了下去。 “好好好!我们跟了你这么久,总算是碰上了,这里还有名家传人和官府的人,正好有人作证,你想跑也跑不掉了吧。” 没待钱如歌坐下,忽然一声断喝,三人身旁一下子围上来了十几个人,为首一人面露怒容,瞪视着白衣少年。 “快把帮主的小姐交了出来,否则我们不甘罢休。” “快点,快点!” 十几个人大声呼喊,手上的兵刃都已经抽了出来。 楚云风一惊,习惯性的去摸腰间的手枪,哪里还有手枪,这是大康朝天己四年,楚云风苦笑了一声,去看那白衣少年,竟是面无惧色,犹自端起酒杯,慢慢喝着。 第六章 江山第一令 “看你的气度,在江南也应该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就和愣头青一样的,不问青红皂白就指责本公子爷?” 白衣少年放下了酒杯,轻蔑的看着那为首的人。 “这是我们种帮主,江南第一大帮会洞庭帮帮主,你神衣门抢了我们帮主的爱女,还留下话说,人在昆仑山,做事神衣门。” 一人气着说到,手上的刀锋指向白衣少年。 “久仰久仰啊,种大帮主,江南第一大帮会,果然不一样。人家这天下第一大教主的弟子,都没像你们这般张扬跋扈,你丢了个女儿,那苦主随便写了个栽赃我神衣门的话,种大帮主就信以为真,难怪这么多年了,洞庭帮在你手上,还是这个样子。” 白衣少年指了指楚云风,说话的语气极其凌厉,眼神中隐约可见有了杀气。 一旁的钱如歌,吓得龟缩在那里,自顾低着头去看地上。 楚云风被白衣少年这样一说,连忙站起身来拱了拱手道:“种帮主,还请核实清楚才是,莫不是误会了,大家也不好看。” “楚云风!你和他客气什么,别去理他就是。”白衣少年哼了一声。 “神衣门主阳昆仑名冠武林,昆仑山万神宫气压天下。你神衣门飞扬跋扈,也不能拿种某的爱女开玩笑。” 洞庭帮主种九疑还是不依不饶,看着白衣少年的眼神就要冒出火来,手按在剑柄上,随时就要发作。 “神衣门人,向来大多是在北方走动,而今在江南只有我一人来了月余,为了师祖生前的一两件心愿之事,二师兄也是前几天才陪同信王到了金陵,叔叔们此时都在边关内外和金人争斗。难不成我和二师兄会绑了你的爱女?” 白衣少年脸色很不好看,手上酒杯已经摔得稀碎。 种九疑神色凝重,爱女失踪了心里还是异常慌乱,白衣少年这样一说,才觉得事情蹊跷,神衣门也没来头这样做。 “这些年来,陷害我神衣门的事情还少了吗,无论怎样,爹爹心里最记挂的事,就是大康帝国北方边关危机,他屡屡北上,更是叮嘱左叔叔和门人守在关外,盯着金人动向。” 白衣少年脸色涨红,气急而泣。 楚云风有些慌张,却不知道说什么,去看那白衣少年,更觉奇怪,虽说年龄不大,可也是一个男子汉,怎么说哭就哭上了。 “我怎么听说阳宗师膝下,只有两个千金,公子您称呼阳宗师爹爹。” 种九疑轻轻问到,语气已经是谦恭有加。 “他是个雌雏儿,女扮男装而已。” 角落里一个声音冷冷的说完,白衣少年剩下的又一只酒杯已飞了过去。 酒杯在半空中越过几张桌子,忽然一下子就碎了。 众人再去看向说话的那边,只是空着的两张桌子,哪里还有人。 白衣少年气的站起身来,抽出了桌上的宝剑,忽然大叫了一声,脸色苍白无力,眼神也变得迷离恍惚,只是怔怔的看着对面的墙壁。 —————— 种九疑等人也转过了身,看着墙壁脸色铁青,甚至有些紧张,握着剑柄的手抖动着。 楚云风也看到了,明明刚才还雪白的墙壁,这一会之间,竟然被人写上了字。 “江山令” “十月初九,金陵莫愁湖。” 三个大字,一排小字,入墙三分,显然是金刚指力所为。 来人是谁,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写了这些字,来人的身手已到了何等境界,楚云风和白衣少年,还有洞庭帮主种九疑都是江湖一流高手,一点都不知道。 “江山令”又是什么,能让天不怕地不怕的白衣少年闭上了嘴,也让洞庭帮主种九疑有了惊惧之色。 “去吧,去吧,大家都去吧,谁不去都会不得安生的。” 种九疑垂头丧气,自言自语。 —————— 白衣少年坐了下来,还是在看着那白墙红字,洞庭帮主种九疑一行已消失不见了。 “这是二十年前武林盟主慕容江山的江湖第一令,收到江山令的武林人士都要听从。慕容江山在二十年前即是天下第一高手,这些年来,都是这样传闻的,看来这世上确实有慕容江山这个人,是不是天下第一高手就不知道了。” 说完,白衣少年捧着酒坛喝了一口,脸上越发红晕,看起来像是醉了。 “你已经喝了很多,不要再喝了,洞庭帮的人也走了。” 楚云风拿起了酒坛,放到了一边。 钱如歌楞楞的听着,眼睛却是去看楚云风拿开了的酒坛。 白衣少年看着楚云风,忽然笑了笑。 酒楼内的伙计已经从角落爬了出来,哭丧着脸收拾着地上破碎的酒杯。 “拿去买新的吧,不要像是死了亲娘的样子,看着真不舒服。” 白衣少年扔过去了一块银子,伙计们顿时笑的合不拢嘴,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 “我出了银子,总是还要再喝两碗吧,要不就亏的更多了,伙计,拿个酒碗过来。” 白衣少年一把抢过酒坛,又是随手扯下来头上的包巾,一头长发垂了下来,果然是女儿家。 楚云风涨红着脸,看了一眼不敢再去看了,钱如歌端过来倒满了的酒杯,却是洒了一半,眼睛直直的。 “我叫阳西真,你们叫我真真就行,江南我还是喜欢来,每年都要来走一走,虽然我不喜欢这里的人。” 阳西真豪爽洒脱,更像是一个男儿。 楚云风苦笑了一下,看着阳西真端起来酒碗,陪着喝了一口茶,茶已经凉了,桌上的菜也凉了。 “慕容江山是什么人?他能做武林盟主,神州三奇呢?还有你爹爹神衣门主阳宗师呢?” “神州三奇是最近几年间才被武林人士称道的,二十年前是慕容江山和天下五绝的江湖,不过听爹爹说过,慕容江山和他还有神州三奇年纪相仿,但是慕容江山成名极早,三十岁的时候,就和天下第一人极乐老人并驾齐驱了。 五绝一个个逝去后,这慕容江山自然是天下第一高手,慕容江山慕容府在蒙古漠南阴山草原,那里是武林禁地之一,没有人能进去那里,即是慕容江山座下的金银铜铁四大天王,都是大宗师级别的人物。” “来送江山令的难道是四大天王之一?他们要干什么?” 楚云风在想着慕容江山,天下第一高手会是什么样的人物? “楚云风!不要去想了,这天下复杂的很啊,你是才出道,自然想不出来江湖的风高浪急了。” 阳大小姐又喝了两碗酒,心情也是很不错。 “这十月初九还有几日,我一个神衣门的大小姐,虽然不愿听从这江山令,不过我却是很想去,看看这江山令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慕容江山到底有多高明!” 我不但是个江湖雏儿,还是这大康朝的新人儿。 楚云风心里想着,却是有些模糊了。 第七章 少年知礼,和尚无佛 “楚云风!钱大官人!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起来赶路,大小姐我要早些赶到金陵去呢。” 下面传来了阳西真的喊声,楚云风睁开眼睛向窗外看去,天才蒙蒙亮。 这阳大小姐是能折腾人,昨夜陪着她和钱如歌喝酒到了半夜。 楚云风半夜上了床就睡着了,梦里先是在东海一个小岛苦训一年的日子,所有战友们都晒的褪了几层皮,然后是海滩登陆战,接着又是蛙人训练。 然后又梦到回了明月山庄,恍惚间师父要说些什么,就被阳西真吵醒了。 下面又传来了吵闹声,还有伙计在说着什么,楚云风连忙穿上衣服,走了下去。 阳西真拿着一页信笺一边看着,一边冷笑。 “你的钱大人夜里跑路了,说是先回金陵等你,怕是被吓破了胆子,砍砍杀杀的江湖,还有那江山令,一个文人害怕也是正常的。” “他是被阳大小姐吓跑的,怕是又让他抬轿子到金陵去。” “你也来捉弄本大小姐了,楚流风,别以为我把你当朋友了,哼!” 楚云风牵出来自己的坐骑和枣红马,把缰绳递给了阳西真,她还是一副待理不理的样子。 “走吧,我还要回去交差呢。” 楚云风笑了笑,阳西真这才上了枣红马。 “它叫万里追风,是天下跑的最快的马儿,你那御马也是不错,看来是燕王送你的了。” “你怎么知道?” 楚云风有些惊讶,怔怔的望着跑在前面的阳大小姐。 “这天下本小姐不知道的事情,还不多的,你这雏儿多学学才是。” 楚云风一脸无奈,催着马儿跟了上去。 —————— 古道两旁皆是突出的山岩,只是中间留了一条一丈多宽的路,山上时不时飘落下来零星的雨滴,伴随着山风在清早让人感觉到有些冷意。 山路弯弯曲曲的,一会盘旋而上,一会又是直下谷底。 阳西真说上几句话,就让万里追风骤然前行,把楚云风一人一骑抛在了后面,过了一会,她和万里追风又站在古道上等着,脸上的笑意也是坏坏的。 楚云风已经知道了这大小姐的脾气,也不和她去争辩,只是听着她喋喋不休说着江湖轶事。 “前面爬上去几里,就到了莲花峰,我在那里等你。” 又是没说上几句,阳西真和万里追风转过山弯不见了。 “这九华山也有莲花峰,倒是和黄山一样,看起来却没有黄山莲花峰那样险峻。” 楚云风抬头去看,山色空蒙,云雾缭绕,青黑色的山体几乎没有多少树木,山岩上都是雨线,向下滑落着。 “我都等你快半个时辰了,穿过这莲花峰,就没有多少山路了。” 阳西真搂着万里追风的脖子,一边向上看着,一边说着。 “你这万里追风跑在山路上,腾云驾雾一般,追了一会也难得追上,我怕把我的马儿累死,索性不追了。” 看着阳西真的枣红马神骏异常,楚云风有些羡慕。 “本大小姐的万里追风,天下还没有几人能追得上?除非是那神衣飞……” 阳西真说到飞字,忽然不再说下去。 楚云风以为阳西真说的神衣飞是他们神衣门的秘密,没有去在意。 山路上很是湿滑,看着路旁的深渊,楚云风下意识的拉了拉缰绳。 呜呜呜一阵声音传了过来,像是马儿的嘶鸣,却又不像,楚云风四处张望,阳西真已经策马奔上了山坡。 “看那前面,是两个大猴子!” 阳西真指着半山腰说到。 楚云风看过去,果然两个猴子一样的动物,一边呜咽着哇哇叫着,一边向莲花峰顶跑去。 “这是大猩猩,好像还受了伤,寻常虎豹都奈何不了它们,一定是遇见了什么。” 阳西真追了上去,楚云风只好跟在后面。 转过了半山腰,前面是很大一片平缓之地,两只大猩猩跑的更快了,还时不时的回头向空中张望。 忽然间,半空中俯冲下来两只青黑色的如同苍鹰一般的大鸟,两只大鸟势如闪电攻向了地上的大猩猩。 大猩猩挥舞着前爪,抵挡了一下,又是呜咽着没命似的,低着头向前面纵去。 “这是什么鸟儿?难道比我那金雕还要厉害。” 阳西真出神看着那两只大鸟。 “孽畜!怕他作甚!” 山林里面跃出来一个和尚,和尚拎着铁棍,击向了两只大鸟,随着和尚的喝怒声,一人二鸟已经打了起来。 两只大猩猩这才停了下来,蹲在那呆呆的看着打斗。 楚云风和阳西真走近了一些,才看到和尚长相很是凶恶。 和尚打了一会,竟然还斗不过两只大鸟,不住的后退,涨红着脸还在喝骂着。阳西真看的几乎笑出声来。 看到那和尚快敌不过这大鸟,两只大猩猩又向远处跑去。 楚云风已经策马冲了上去,一掌拍向了其中一只大鸟。 那大鸟措不及防,鸣叫了一声,两只大鸟同时飞向了半空,盘旋着像是在寻找什么。 和尚扫了一眼楚云风,哼了一声,脸上还是凶恶异常的表情。 “谁让你帮忙了,我正要打死炖了下酒,你却是把它们惊跑了。” “你这恶和尚,别人帮了你的忙,还不领情?出家人还能喝酒吃肉,看你就是个野和尚。” 阳西真已经冲上来指着凶恶和尚骂到。 凶恶和尚瞪起了眼珠,正要发作。 这时,半空中的一只大鸟已经落在了地上,一个黄衫少年从大鸟背上飘然而下。 “你这人养了两只鸟?也不好好管管,就来欺负人家?有能耐和我那雕儿比试一下。” 没等凶恶和尚说话,阳西真又和那黄衫少年吵道。 “在下管教不好,鸟儿如有得罪,还请诸位多多见谅!” 黄衫少年已经躬身施礼。 楚云风看那黄衫少年温文尔雅,甚是谦恭。 “小可从龙虎山回来,走到这莲花峰迷了路,就和两只鸟儿分开了,没想这一会,他们就闯了祸,实是抱歉!” 黄衫少年又是躬身说到。 “你去龙虎山做什么?你是什么人?” 凶恶和尚狠狠的瞪了一眼黄衫少年。 “小可去龙虎山天师府,想面谒张天师和紫阳真人,不想他们都不在天师府上。” “就是他们在天师府上,也不会见你这没来头的人。” 凶恶和尚说完,骂骂咧咧向那亭子走去。 黄衫少年有些尴尬,脸上还是带着笑意,人走向了那大鸟,向莲花峰顶飞去。 两只大猩猩听到鸟儿的鸣叫声,向上看了一眼,又缩在山石下面一动不动。 第八章 悲喜如歌 楚云风上了马,阳西真还在仰头看着,黄衫少年和鸟儿已经飞到莲花峰顶了。 “这两只大鸟真是不错,和我那雕儿有得一拼。” 阳西真走在后面,神情看起来有些失落。 “那黄衫少年也不错啊,他走的急忘记问他叫什么了,怎么下起雨来了!” 山上的雨说来就来,一会天空就是乌云蔽日,四处都是水雾,白茫茫一片。 “你啊!看谁都不错,人面兽心的到处都是。” 阳西真嘴上这样说,却是没有刚才那样失落了。 这时几声炸雷响了起来,瞬间就是瓢泼大雨,阳西真坐在马背上用手捂着头发,楚云风连忙脱下了长衫递给了她。 “还是找个地方躲躲,看样子这雨一时半会下不完的。” 楚云风已经下了马,牵着二人的马向山崖下面跑去。 山崖下面刚好有一颗伸出来的松树可以避雨,二人躲在了树下,楚云风站在外面,帮阳西真挡着风雨。 雨很快就大了起来,阳西真气息窘迫,心里紧张起来。 这时候风也刮了起来,呼呼的风雨声,带着雷电交加。 阳西真看着前面浑身湿透的楚流风,脑海中又浮现那黄衫少年的影子,忽然觉得有些烦恼。 楚云风的马儿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只有万里追风迎着风雨站着,淡定的很。 一阵轰隆隆声响在头顶上方传了下来,惊醒了还在胡思乱想的阳西真,一些碎小的石块不断的从山上往下掉,身后的岩石好像也松动了,不断有水汽从岩石缝隙里面飘出来,阳西真大惊失色,难道山体要塌了,抓紧了前面的楚流风。 “别怕,别怕,有我呢!” 楚云风转过了身,脸上却是苍白无力。 忽然,一阵惊天动地的哗啦啦声音响起,山体真的滑坡了,雨雾中,山上巨石和泥石流如千军万马向下冲去。 楚云风拉起阳西真,冲向了风雨之中,万里追风这时也看不到了,阳西真大声呼唤着,更大的声响传来下来,二人身后的山崖轰隆一声塌了,冲下来的泥石流已经到了脚下。 二人仗着轻身功夫,踩在冲下来的松枝和巨石上面,纵横飞跃。 一会工夫,阳西真就精疲力尽,看到下面滚滚的泥石流,阳西真知道再没有落脚处,自己和楚云风就会被埋没在泥石流里面,不禁心灰意冷。 又是一阵巨响,山上滚落下来几块巨大的石块,径直砸向了二人。 眼看二人已经躲避不开了,楚云风大吼一声,左掌击向了冲到了近前的一块巨石,巨石缓了一缓,楚云风的右手已经把阳西真推了出去。 阳西真踩在一根松枝上面,随着泥石流飘的远了,眼睁睁看到楚云风被巨石压住坠下了万丈深渊,急的大哭起来,任凭她怎么喊叫,都是无情的风雨声,和轰轰而下的泥石流。 过了一会,雨小了些,却还没有停的意思,风却越来越大,又是一块大石滚落下来,冲走了阳西真脚下的松枝。 阳西真不禁万念俱灰,泪流满面喃喃说到:“爹爹,女儿去了,您老人家多多保重啊。楚云风你白白丧了命,却也没救了我。” 阳西真闭上眼睛,脚下一沉,双腿已经陷到了泥石流里面,这时耳边一个声音说到:“快抓住绳索。” 阳西真以为自己是在梦中,睁开眼睛看到一根绳索已经落到了面前,再不多想抓住了绳索,人就升到了半空中,抬头看到上方空中一只大鸟,上面坐着一个人,依稀就是刚刚见到的黄衫少年。 大鸟带着阳西真落到地上,风吹雨淋再加上惊吓过度,阳西真一下子就失去了知觉。 —————— 半夜,被燃在身边的火烤得醒了过来,阳西真隔着火堆看到,两只大鸟蜷伏在那儿似乎睡着了,黄衫少年横身躺着一根绳索,绳索的两端却是拴在大树之上。 “你醒了,受了凉加上惊吓,烤烤火休息下就没事了。” 真真又是泪流满面,想起了掉到山崖下面的楚云风,还有不知所踪的枣红马。 黄衫少年从绳索跃下来,递给真真一个水壶,又拿起了一只褪好毛洗净杀过的山鸡,架在了火上烤了起来。 “对了!你的同伴呢?” 黄衫少年看到真真的样子,似乎知道了什么。 “他为了救我,被冲下了山崖。” 真真大哭起来。 黄衫少年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一会功夫,焦香的烤鸡味道把睡着的两只大鸟也熏醒了,两只大鸟呱呱的围着火堆和真真叫着。 “你别哭了,但愿他能平安无事。对了,它们叫大黑二黑。” 阳西真擦了擦眼泪,大黑和二黑却是调皮的咬着真真的衣襟,像是在逗她开心。 黄衫少年把烤鸡递给了真真,纵身跃上了绳索。 真真撕着熟透了的山鸡,喂给大黑二黑,山鸡大部分都让两只黑鸟吃掉了。 看着还剩了小块山鸡,真真饥寒交迫,还是饿得慌,问黄衫少年道:“有酒吗?” 黄衫少年又跃下来,从一个袋子里面掏出一个酒壶递给了阳西真。 真真连着喝了几大口,吃了一口山鸡就吃不下去了,慢慢的眼泪流了出来。 “你不要再伤心难过了,亮天后我们再下山去寻寻你那朋友。” 黄衫少年已经蹲在面前,手里拿着又一只酒壶。 看到有人陪她喝酒,真真心情似乎好了一些。 “谢谢你救了我,我叫阳西真,你叫我真真也行,你呢?” 二人喝了几口酒,熟络了一些。 “小可颜长松!” 黄衫少年想了想说到。 “你这鸟儿挺厉害,看你也不像江南的人。” “大黑二黑是家父养了十几年的神鸟,我到江南来办事,就带上他们了,比骑马快,也方便许多。” “你去了天师府,没见到人这就回去了?” “本来我也不想去办这事的,没见到人也遂了我的心愿。” 黄衫少年颜长松喝了口酒,抬头看了一眼真真忽然问到。 “你们这是去哪里?” “去金陵!我们收到了江山令,不去不行。” “听说金陵是江南第一大都市,我倒是没去过,这江南人杰地灵,比北国还是要好很多的。江山令又是什么?” “北国山川气势雄浑,恢弘博大,岂是江南的花红柳绿能比的上。” 真真瞪了颜长松一眼。 “你也不是江南人士,萍水相逢倒是缘分。” “缘分不是你说出来的,谁和谁碰上了就叫缘分吗?” 颜长松尴尬的笑了笑,放下了酒壶,又上了绳索。 天明之后,下了一夜的暴雨和泥石流,已经把下山的路冲毁了,真真和颜长松只好骑在大黑二黑的背上,飞下了莲花峰。 刚到山脚下,两只大猩猩晃晃悠悠的走在的小溪旁边,看见两只大鸟,猩猩呜咽了几声又要走开。 这时小溪旁边亭子里面一个声音喝道:“孽畜,怕他作甚,给我回来。” 猩猩听到了主人的声音,不再慌张,蹲在亭子旁边,傻傻的看着二人两鸟向这边过来。 真真和颜长松走进了,才看到亭子里面一个灰衣人和一个紫衣人正在下棋。 站着说话的,正是昨日那凶恶和尚,凶恶和尚看到真真身后的颜长松,脸上掠过一丝不快,本来就凶恶的面容,顿时显得有些狰狞。 真真看到和尚的神情,忽然有些怕了,脚步不禁慢了下来,颜长松已经走到了她的前面。 凶恶和尚忽然拿起桌上的三枚棋子,打向了颜长松,棋子凌厉的劲气破空传来,杀气十足。 颜长松脸上平静如水,躬身说到:“大师何必如此盛气凌人,小可来江南,只想见了张天师和紫阳真人一面,高人不在,我就离开江南。” 颜长松说话的时候,护身罡气发出,三枚棋子到了身前一尺之处,再也攻不进来,浮在了半空一会,就坠到了地上。 凶恶和尚不禁面色难堪,嘟嘟囔囔不知道嘴里在说着什么。 一旁下棋的灰衣人,这时头也没抬说到: “后生可畏啊,他既来之,也随他去之,天师府千年之威,又何曾持强凌弱过,就像这流水一样,你只能阻它一阻,却难挡大势。” 灰衣人衣袖凌空挥向了几丈外的溪水。 溪水受到灰衣人强大的内力,骤然停顿升起了一两尺高,就像前面遇到了一堵墙一样,看到溪水又升起了尺许,灰衣人撤回内力,轰隆隆的巨大声音连续响起,溪水咆哮着冲向下方而去,溅起的水花落在了颜长松和真真的身上。 颜长松看到灰衣人举重若轻的内力,面色大骇,俯身向灰衣人说到: “天师乃当世高人,家父不时提起龙虎山天师府道德天下,晚辈南来,能一睹天师神功,我心已足以。” “天师此刻还在龙虎山闭关中,紫阳真人云游天下,我也几年没看到他老人家了。” 颜长松误以为这灰衣人就是张天师,这时才知道自己弄错了,沉默了一下才问到:“前辈又是何人?” 一旁的凶恶和尚喝道:“这是张天师的师兄南海真人,你当然不知道了,回去说给你死鬼爹爹,他一定认得。” “年轻人!你回去吧,江南也不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我们对你也算是客气了。” 下棋的紫衣人跟着说到。 颜长松面上一红,又是躬了躬身。 “你们有些太过霸道了吧,颜长松已经客气有加,你们就这样说话?” 真真已经气的眼睛瞪得溜圆。 “他是金人,他叫完颜长松,他爹爹是北方大赤国金清帮主完颜洪金!” 灰衣人南海真人说完,阳西真有些头晕,怔怔的看着身旁的颜长松,应该是完颜长松,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完颜长松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重重的叹了口气,看了一眼阳西真。 转过身和大黑二黑向北飞去。 看着完颜长松远去的背影,真真心里忽然又涌起失落和惆怅。 第九章 神衣飞甲是真是假 阳西真沿着溪水向山谷深处走去,想起掉下山崖的楚云风,还有不知所踪的万里追风枣红马,真真还是心疼不已,眼泪忍不住又掉了下来。 “这么多年了,我还没有流过这么多泪,楚云风,都是你,害得我这样。” 真真哭了一会,走了两三个时辰有些累了,于是坐在了溪水旁的一块石头上面。 忽然想起了黄衫少年完颜长松,他怎么会是金人?他爹爹是金清帮主完颜洪金,听爹爹说过,那可是关外大赤国数一数二的人物,哎! 又是难过,又是惆怅,真真累得一下子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一个声音道:“这小妞!是阳昆仑的大小姐,带回去也好啊,让她们做个伴,嘿嘿。” 随着一阵说话声音,阳西真在睡梦中就被人点了穴道。 等她醒了过来,才看到眼前站着四个人,一个头陀和一个面色漆黑的人,还有两个大汉。 “你们好无耻,乘人不备点人穴道,我爹爹不会放过你们的。” 阳西真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是动弹不得。 “你爹爹啊!让他去盛京救你吧,到了那里,看他有没有本事把你救走。” 漆黑汉子冷冷的说到。 “耶律帮主!我们还是早些赶路吧,这莲花峰下,住着那苦禅和尚,听说这几日天师府的南海真人也在这里,遇上他们我们就不好脱身了。” 一个汉子说着。 “怕他作甚!老怪已经到了前面不远的宁国府接应,王爷也在金陵,还有这江山令弄得他们自己都顾不来,哈哈,金陵有好戏看了。” 漆黑汉子耶律帮主在说到。 —————— 阳西真在马背上昏昏沉沉的,一会清醒,一会睡了过去,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只觉得路平缓了许多,难道是出了九华山? 楚云风和万里追风,我们再也不能相见了吗?想到这,真真又哭出声来。 “哭哭啼啼的,再哭就把你杀掉,扔到这野外喂狗。” 一个大汉骂到。 “有胆你就杀了我,就怕你不敢。” 真真索性豁出去,闹了起来。 夜色中,到处漆黑一片。 真真吵一会也累了,看到没人搭理她,只好闭上眼睛胡思乱想。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传了过来,还有马儿的嘶鸣声音。 是万里追风,是我的枣红马。 阳西真高兴的睁开了眼睛,又是大声喊着。 万里追风枣红马远远就听到了主人的呼唤,还有阳西真一路留下的气味,追了大半天总算追上了,也禁不住一个劲的嘶鸣。 “他奶奶的,这马真是神了,竟然能追了上来,提防点有没有人跟上来。” 那头陀调转了马头,看着跑过来的万里追风。 “耶律帮主!马上好像还有人。” 一个汉子有些紧张。 瞬息之间,万里追风已经到了近前,冲向了马背上的阳西真,腾起来的蹄子还踢飞了刚刚说话的汉子。 耶律帮主纵身过来就点了马背上那人的穴道。 “咦!怎么是个受了伤的。” 耶律帮主拎起来那人仔细看了看。 “你别伤害他,楚云风!你没死啊,太好了,太好了。” 马背上的阳西真贴着万里追风伸过来的头,高兴的喊着。 “楚云风是明月山庄弟子,也是大有用处,这江南算是没有白来啊。” 耶律帮主不禁哈哈大笑。 楚云风在万里追风背上一路颠簸,加上失血过多,早就昏死过去了。耶律帮主点了他穴道,人反而清醒过来了,楚云风感觉到自己不能动弹,又看到了那边马背上的阳西真,强忍着伤痛笑了笑:“你也没事就好,我们都是大难不死。” “这两个死货,这时候还在眉来眼去的,真是心大的很,哎呦,这小死马,差一点踢死我了,老子杀了你吃肉。” 被万里追风踢到了水沟里面的汉子,浑身湿漉漉的爬了上来骂到。 “这马比你全家人都值钱,杀了你也不能杀了这匹好马,我要带回去献给完颜帮主。” 耶律帮主说完,那汉子脸色阴沉的走开了。 楚云风忍着疼痛,试着运气冲解穴道,试了几次都是无济于事,只好默默的闭上眼睛。 阳西真在马背上看到楚云风的样子,知道他在想办法解开穴道。 “楚云风!你别试着解穴了,这金人的手法只有我神衣门才可能破解得了,你好好的睡上一觉,我再告诉你。” 耶律帮主听真真这么一说,冲过来又点了真真的哑穴,这下不但动弹不得,更是说不了话了。 几人行到了天明,看到前面路旁一座残破不堪的古庙,带着两个人白天走在路上过于打眼,耶律帮主下了马进了古庙。 一个白天,众人都是待在古庙里,阳西真说不了话,只好瞪着眼睛和楚云风隔着很远相互看着。 看着看着,阳西真又流下了眼泪。 楚云风苦笑着。 熬到了夜晚,看着耶律帮主几人又在收拾东西,楚云风知道这是又要赶路了,初出江湖就是这样的遭遇,不禁叹了口气。 这时,一阵风吹过,楚云风只觉得眼前一花,像是有人碰了自己一下。 这时,那边的阳西真已经从地上跃了起来喊到:“神衣飞甲!神衣飞甲!还我的神衣飞甲。” 楚云风大惊,试着运气,自己的穴道竟然也是解了。 耶律帮主和那头陀都是大吃一惊,知道有人解了阳西真的穴道。 头陀拦住了大喊大叫的阳西真,耶律帮主和两个大汉已经冲出了古庙。 三人四处看去,哪里有什么人影,只有阵阵山风吹过,已经让人感觉到有些冷了。 “这里是九华山境内,难道有山上的魂灵在搞鬼。” 一个汉子胆战心惊的说到。 “魂灵能解了穴道,你别在这胡说八道,一定是有高人到了。” 耶律帮主脸色苍白,急忙又往古庙里面走。 到了古庙里面,耶律帮主不禁大惊失色,楚云风和阳西真已经没了人影,那头陀却是被人点了穴道,呆鸡一样立在那里,怒目圆睁。 耶律帮主鼓捣了一阵,也是还没有解开穴道,颓然坐在地上,楞楞的看着外面漆黑的夜。 “金清帮也不过如此,你这副帮主是用银子买来的吧,让完颜洪金来吧,我看他是不是言过其实。” 说完,又是一阵冷笑声,却是已经到了很远的地方。 耶律帮主面如死灰般闭上了眼睛。 第十章 再患难 阳西真骑着万里追风,一会功夫就跑出了十几里远,却是没有看到楚云风跟上来。 正想着调转马头,再去寻楚云风。 微风飒然,万里追风上已经多了一个人,却是摔成了重伤的楚云风。 阳西真呵呵笑道:“老怪物!你救了我们,神衣飞甲也要还给我啊,那是我师祖的遗物,我来江南几次都没有找到,这神衣飞甲果然在江南。” “女娃子胡说八道,哪来的神衣飞甲,柳神衣死了之后,那神物就失踪了,再说我老人家还用的上神衣飞甲,你这千里马天下有几人追得上。” 重伤的楚云风借着星光,看到一个老者,站在马前拉住了万里追风。 “谢谢前辈搭救!” 楚云风强撑着拱了拱手。 “我走了,神衣门和明月山庄欠了我一个大人情啊,见到阳昆仑和茅一天,我老头子就有话说了。” 老者嘿嘿笑着,声音宛如鬼魅一般,在夜里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阳西真有些吃惊,这老人的轻功,就是爹爹也不一定赶得上,他又是谁?还救了我和楚云风。 “请问前辈尊姓大名,他日楚云风也好做报答之恩。” “燕无极重出江湖!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小朋友!” 燕无极说完就如同鬼魅一般,消失不见了。 “燕无极是天下轻功最高的人物之一,难怪他能追的上我的万里追风。我听爹爹说起过燕无极,不过他一般都是在西北陕甘一带,怎么也到了江南?” “难道也是为了江山令?” 楚云风在后面哼了一声道。 真真知道楚云风伤的很重,拉了拉缰绳,万里追风又慢了下来。 “燕无极的名声却是不怎么好,不管怎样,他救了我们,欠他人情是爹爹他们,我阳西真可不欠他的。” 楚云风忍不住差点笑了出来,身上的伤疼的几乎又晕了过去。 “今晚还是要赶到宁国府去,到那里给你请个郎中看看,吃几副药就好了,你身上都是摔伤的。” 真真说完,一手抓着身后的楚云风,一手带着缰绳,又开始策马狂奔起来。 —————— 天要蒙蒙亮的时候,二人就已经进了宁国府城。 街上冷冷清清,都没有行人,阳西真没找到看病的郎中,气的脸上也变了颜色。 “快天亮了,也不急这一会。”楚云风在马上安慰到。 这时,一架黑漆漆的铁车被四匹高头大马拉着,径直的快速冲了过来。 还想下去叫门的阳西真看到铁车冲了过来,忽然想到耶律帮主说过,老怪还在宁国府接应呢,急忙催马进了旁边的巷子。 铁车呼啸着冲了过去,车上却是一个人影都没有,阳西真看到楚云风瞪大了眼睛。 “这铁车来路不明,我们要提防些才是。” “本小姐早就有自知之明,等你想起了,怕又被抓去了。还是先住下,再去帮你请郎中。” 真真扬了扬嘴角,万里追风又出了巷子。 —————— 十月的江南,早晚和夜里,已经有了寒意。 楚云风的外衣,早就在莲花峰脱给了真真,吹了一夜冷风感觉到很冷,不禁打起了哆嗦。 忽然手上一阵热流涌了过来,阳西真已经抓住了他的手送了一股真气,楚云风身上暖了起来,人感觉也轻松多了。 “你这会心里是不是美滋滋的?” 楚云风的手被真真抓着,只觉得柔若无骨,滑腻腻的从未有过的感觉。 阳西真这么一说,不禁脸上通红嗫嚅道:“没有啊,谢谢你了。” “哼!你们这些男人啊,都是口是心非的家伙。” 阳西真甩开了楚云风的手下了马,牵马走进了一家客栈。 下午时分,楚云风服了药,又好好的睡了一觉,醒来后运转了一周内气,只感觉伤痛好了大半。 “清蒸水阳河蟹,红烧桐花鱼,小炒冬笋,还有水东蜜枣。这些都是宁国府最好吃的,快吃吧,病号子。” 真真飘进了房里,从食盒里面拿出几样菜肴,摆放在桌子上。 楚云风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真真坐在一旁,一边品着宁国府的米酒,一边看着楚云风,又咯咯笑了起来。 楚云风有些不知所措,放下了筷子,呆呆的看着真真。 忽然,真真脸上变了颜色,不再笑了,而是抽出宝剑刺了过来。 楚云风大惊失色,正想着躲开真真刺来的一剑,这时身后一股极大的力量袭来,楚云风痛苦的哼了一声,回身击出一掌,真真的宝剑也到了楚云风身后。 “两个娃儿!还能跑到哪里去?救你们的那个人呢,老夫看看到底是谁?” 一个红发老人手指夹住了阳西真的剑身,一掌击倒了楚云风,哈哈怪笑。 楚云风喷出一口鲜血,怕那老人伤到真真,硬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双掌打向了红发老人。 “你受了重伤,也来逞能。” 说话间,红发老人又是一掌击出,楚云风大吼一声,猝然倒地。 阳西真尖叫着,想要用力抽回宝剑,可是宝剑纹丝不动。 这时,房门开处,耶律帮主阴沉着脸和头陀走了进来。 “救了他们的人是谁?” 红发老人坐下来,啃着盘子里面的螃蟹,喝了一口酒问到。 “索老先生!没有看见那个人什么样子?” 耶律帮主还是阴沉着脸,站在那里。 “江南还有什么人物,能吓破了耶律无戈和龙行尊者胆子?除了白莲教主茅一天还有龙虎山那几个妖道,谁有这份能耐?我索无常就想不出来了。” “既然索先生出手,又抓住了他们,我想我们还是早些赶路,过了金陵到了海上,他们就只有望洋兴叹了。” “老夫十几年没来江南,这花花世界还没有看够,怎么也要去金陵凑个热闹,有什么可怕的?到时候把他们丢在铁车里面就是了,耶律无戈,你来了大明江南,就不能给金清帮丢脸,完颜帮主知道你就这个样子,也会不高兴的。” 红发老人索无常瞪了一眼,被封了穴道动弹不得的阳西真已经气的说不出话了。 站着的耶律无戈涨红了脸,没有做声。 —————— 阳西真和楚云风在铁车里面,昏沉沉的颠簸了好久,只觉得天亮了两次,黑了一次,就不再走了。 看到身旁的楚云风一直在昏迷之中,阳西真又流下了眼泪,说不了话,只有心里想到:“十几年了,都没流过泪,就这几天,我竟然流了这么多泪,也都是你的原因,楚云风!莲花峰上你为什么要救我,还不如让我死了,免得看到这一切,又伤心,被欺凌着,又是烦恼。” 恍惚间只听到外面说到:“陈帮主!十年未见,索无常又来叨扰你了。”正是红发老人索无常的声音。 “哈哈哈!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不知道索先生前来金陵,却是为何而来啊?” 说话的人声音异常洪亮,阳西真听着有些熟悉,忽然想起在莲花峰下,那个背身坐着,和南海真人下棋的紫衣人,就是这个声音。 “江山令,我也收到了,不来金陵不行啊。” “索先生是关外武林宗师,应该不受这江山令节制吧。” 那个熟悉的声音又是说到。 “陈帮主!你做这大明的官做的上瘾,已经多年不问江湖事了吧,极乐老人逝去后,慕容先生在这江湖,就是君临天下的感觉啊,我到关内来,都不敢走阴山草原那一线啊。” “慕容先生名冠海内,自是天下第一高手,虽然我没见过慕容先生。但是慕容府也没有欺凌到谁头上吧,索先生还是有些言重了。” 索无常又是哈哈怪笑。 阳西真听了一会,渐渐没了声音,她知道人都走远了,只好又是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十一章 才华也是饭票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了,铁车外面传来的乐声连绵不绝,阳西真惊醒了,觉得有些诧异,一旁的楚云风也醒过来了,正靠在铁车的缝隙向外面看着。 戏台上,一群女子在翩翩起舞,起舞的女子后面,一个少女抚琴弹着,下面的人们都在喝着酒,喝着彩。 索无常和耶律无戈坐在铁车旁边的一桌,二人都是目不转睛去看那抚琴的少女。 “那小娘子陪宿不?” 索无常一脸淫笑,在问身旁的人。 “大胆狂徒!尔等哪里人,这是清馆,哪来的陪宿,再说她还是个孩子呢。” 说话的声音很是熟悉,竟是先走一步的钱如歌钱大官人。 楚云风和阳西真早就被点了哑穴,只能眼睁睁看着。 啪地一声,钱如歌人飞了出去,倒在了戏台下面。 看客们纷纷站起身来指责打人的耶律无戈,看到钱如歌倒在了地上,抚琴的少女扔下了手上的琴,冲下去想扶起来钱如歌。 索无常十年没来江南,见到如此美貌的江南美女,早就按耐不住了。 钱如歌嘴角溢出来血,看到了抚琴少女,脸上仍然露出了笑容。 “如是!你快上楼去,叫人去报官,不要管我,那两人来路不正,一定不是什么好人。” 抚琴少女柳如是俯下身子去拉钱如歌,手刚刚伸下去,就被一只大手抓住了,半个身子几乎动弹不得,抬头去看,正是索无常厚颜无耻的一脸淫笑看着她。 众看客们有几个胆大的,还在吆喝着,被耶律无戈随手就扔去了很远,剩下没走的人,都是远远的躲开了。 台上的舞女们早就跑的没影了。 “走吧,小娘子!我带你去享乐了。” 铁车里面的楚云风恨得咬牙切齿,却是没有一点办法。 这时索无常抓紧柳如是的手,忽的松开了,人也是退了几步。 楚云风看到,两人自上而下击向了索无常,剑气十足,灯火下更是杀气十足,使剑的男子竟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灯影摇晃,人们尖叫声,喝骂声。 掌风呼呼,剑气纵横。 一旁的耶律无戈却是坐了下来,端着酒杯一口口喝着。 “老先生,还有十招。你老人家再拿不下,我们就走吧,莫要误事。” “别说十招,一百招也别想走,大明是你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吗?” 两人中的男子说到。 楚云风再仔细去看,男子英气十足,眉宇间透着光芒。 “师兄!不要留情面就是。” 另一个女子长剑刺出,大声喊到。 铁车里面的阳西真也在看着,嘴唇动个不停,一定是在骂着什么,却是说不出来。 “柳大哥!怜怜姐姐!你们小心呀。” 坐在地上的柳如是,一边用衣袖擦拭着钱如歌脸上的血,一边喊着。 轰隆隆的蹄声又是传了过来,躲在一旁的看客们都是在高呼着,应该是金陵城巡防司的官兵来了。 “走吧!” 耶律无戈人已经上了铁车,四匹健马奔了出去,只听到柳星月的怒喝声越来越远,还有铁车顶上索无常的笑声。 楚云风叹了口气,身上伤口又是疼痛难忍,再去看阳西真,神情落寞,无助的眼神贪婪的透过铁车缝隙看着外面。 “那一对男女,是什么来头,索先生看出来他们武功路数吗?” “男的大开大合,刚猛有余,灵气不足,年纪轻轻已是天下一流高手。大明神州三奇的传人,倒是不像。” “难道是他的传人?” 索无常脸上已经变了颜色。 “老先生在说什么?” “江山令之会就在明日了,真是他来了金陵。只怕不是什么好事,他又是何用意呢?” 索无常长叹了口气,早就没有了刚才的气概了。 “他是真正的天下第一高手,睥睨海内,人到了那样的境界,也是无趣的很啊!” 索无常自顾说着,又是拿起来腰上酒壶喝了一大口。 “大康国的燕王也在金陵城,他身边一定是高手众多,我们还要去抓那个人,最好他们不在一起,才好下手的。” 过了一会,耶律无戈小声说到。 “你总是怕这个怕那个的,金陵事了,我们再去了大康国京师,你别尿了裤子就是。” 索无常自己刚刚还在害怕,耶律无戈这样一说,他却教训起来人了。 “到了京师也好,那里比金陵还要热闹的多。老夫多少年没看过这样的大戏上演了。” “先生刚才说的天下第一高手又是谁啊,看样子你也很是害怕。” 耶律无戈面子过不去,一味地被索无常奚落,还是回了一句。 “明天你就会看到他了,到时候你会长见识的,年轻人!别说我怕他,就是完颜帮主见了他,一样的低声下气。” 耶律无戈脸色煞白,心里在想,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 —————— 钱如歌到了楼上内室,柳如是帮他擦拭干了脸上的血渍,又服了些跌打损伤药。 躺在软软的床上,香气一阵阵的涌进了口鼻,钱大人浑身的伤痛似乎也没有那么痛了,下人送来一碗刚刚熬好的田七山参汤。 柳如是扶起钱如歌喝了下去,腹内一阵暖意传向了四肢百骸,加上柳如是的体香,更是沁人心脾。 钱如歌微微闭着双眼,心里一阵窃喜,这一巴掌被打的值得了。 “钱大人!你好了些没?” 柳如是的一句话,让钱如歌睁开了双眼。 “本来就没什么事了,我就走了,夜深打扰你也不好,随从们也是困了,还在等着我。” 钱如歌坐了起来,一只脚穿在鞋子里面,另一只脚踩在鞋子上,眼睛去看柳如是。 “大人也是为了我,才受了这苦,如是感念大人的爱护,无以为报,哎!” 夜风传来,尽是缠绵的歌声。 钱如歌穿好了另外一只鞋子,哈哈大笑走下了楼。 柳如是帮他掀开了轿帘,犹自直直看着钱如歌。 “你也不要客气才是,过几天漕运事宜完毕,燕王殿下北归之后,我回苏州府老家,你和我一同前往即是,再去看看陈姓人家,毕竟他们收养了你,也是值得称道。” 柳如是脸上一红,嗫嚅道:“大人唐突了些,如是未满二八,这次回去,家人们问起为何叫做了如是,我只好说起是大人帮我改了名字。” “如何,他们可有意见?” “呵呵!夫人和老爷听到您的大名,都说我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柳如是脸上越发红晕,衣袖掩面,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了。 “呵呵,我知道了,你也早些歇息才是,明日我再来看你。” 钱如歌躺靠在小轿上,推开了窗户,夜空中的月儿已是一半明亮,挂在秦淮河岸上高高的树梢头。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钱如歌不停的吟唱着这首词句,心里忽然觉得很是悲苦,却是不知是何缘故。 前几日燕王召见的场景历历在目,还有那个楚云风是什么来头。 更不用说千里之外京师紫禁城的木匠皇上和气焰嚣张的魏忠,看来这天下就要没章法了,浑然不似宛如三十八年,探花郎名动天下的时候了。 天下已经变了,大赤国铁马冰河,虎视眈眈,今天闹事的那两人,难道是关外的吗? 想到这,钱如歌一身冷汗。 这江南,这大好河山。 哎!几百年前的南唐后主李煜,曾经的江南之王,也是坐在这金陵城,不一样消失在了宋太祖的武功之下了吗,烟花秦淮,璀璨江南都成了梦境。 今人还看古时月,古人却是不知在何方! 钱如歌感触万千,酒意上涌一下子吐了出来。 随从们都是捂着鼻子向前跑着,一个极快的身影从小轿旁边掠了过去,却是没人看得到。 钱如歌被夜风吹的头疼,赶紧关了窗户,垂下头要睡去,忽然瞥见一封书信,以为是柳如是留给他的,怕回到府里让夫人笑话,连忙把书信塞进了怀里。 —————— 府里漆黑一片,家人们都已睡下了,钱如歌摸黑进了书房,燃起了灯火,再去怀里掏出了那封书信。 “探花郎大人! 宛如四十五年,在京师曾与大人一唔,惊艳于大人才华天下,范程自叹弗如。 如今辽东多为大赤国老汗王所占。我亦辅佐于他,老汗王盖世英雄,豪情壮志,更是爱惜人才,他年相见,说不上你我大赤国同殿称臣,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范程致敬!” 钱如歌浑身已经汗透,更多是吓的,左右去看,没有一个人,才放下了心,连忙把书信塞进了怀里。 过了一会,又是掏出来书信看了一遍,站起身走了几步,想撕了书信,又是有些犹豫,还是塞进了怀里,人也躺倒在榻椅上面,睡了过去。 第十二章 盟主 铁车里面的楚云风,被一阵阵山呼海啸般的声音惊醒了,自己还是在铁车里面,身旁的阳西真却是不见了。 她人去了哪里,难道? 楚云风惊出了一身冷汗。 “江山令!江山令!武林盟主!武林盟主!天下无敌!天下无敌!” 又是呼喊之声骤起,楚云风运了运功,感到穴道似乎是解了,内力也有了几分,不禁心中大喜。 他不知道这一路上颠簸不堪,身上穴位来来回回的碰撞在铁车内壁上,加上楚云风的内力还有一两分作用,时间久了穴道自然解了。 楚云风一下子觉得身上的伤不那么痛了,爬起来凑过铁车的缝隙向外看去。 一大片水面上,搭起一座高台,水面上无数大小船只,岸上席地而坐的江湖豪客,都在振臂高呼。 再往远处,密密麻麻的军兵严阵以待。 这是金陵莫愁湖? “江山令”如此号召力,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莫愁湖上,岸上的人,紧张的屏住了呼吸,瞪大了眼睛。 有生之年能够看到武林盟主,天下第一高手慕容先生,更是无数江湖人士的一生的心愿。 “江南的武林同道们!我们今天在此集会,就是号召大家一个事情,现在东北边关,金人屡次犯险,国家危难之际,慕容江山恳请大家携起手来,一致对外。” 低沉,却是穿透力极强的声音,狠狠的砸在每个人的胸口。 人们都是望向莫愁湖上的高台,却是没有看到说话的人,慕容先生在哪里? 只有声音回荡着,震慑着每个人。 红发老人索无常脸色惨白,也在寻找着慕容先生。 “我就在大家中间,今天我之所以不以真面目示人,也是出于无奈,因为金人也想害我而后快,而今天的场内就有金人高手混在里面。我不怕死,当然也要死有所值才是。” 慕容先生说完,顿时群情激昂。 索无常已经坐不住了,看了看身后的耶律无戈和龙行尊者,都是吓得面色苍白,甚至不敢去看旁边的人。 “老夫还有一事相商,明年端午,请各位武林同道,齐聚西北风云谷,到那时我们再详尽商议抗金之事。” 又是群情激昂! 楚流风也是极为震惊。 —————— 远处一座高大的楼船,一个少年身着王服,端坐在木椅之上,正是燕王朱检面无表情,眼神飘渺的看着天空,似乎武林盟主慕容江山的话,对于他,没有任何影响。 “二师兄”,叫做海生的那神衣门弟子,依然站在燕王朱检的身旁。 “呃,呃,呃。” 随着一连串的咳嗽声,竟然压住了慕容江山的声音。 莫愁湖上水花激荡,一条水线冲天而起。 和水线冲天而起的还有一人,竟是燕王朱检身边的王公公。 “慕容江山,一代天骄,也不是您这般气度,来了金陵城,缩头缩脑却是为何。” “我现在就揪你出来,一同去往阴山草原慕容府,看看慕容先生认得你吗。” 王公公一边咳嗽着,身形之快疾如闪电般,冲向了莫愁湖岸边的一座楼阁屋顶。 “不自量力的老家伙,来吧。” 又是“慕容江山”的声音,敲击着每个人的心房。 轰隆声骤起,还有一团团烟雾,在楼阁屋顶弥漫着。 两条身影快的几乎看不出来,湖岸上,莫愁湖上,无数人紧张到了极点。 楚云风也在目不转睛的透过铁车缝隙,即使他也看不到什么。 转瞬间,屋顶的两条人影已经慢了下来。 一个矮小的老太监,更多的是守势,正是王公公。 王公公的咳嗽声越来越是微弱,脸上竟然也是匪夷所思的神情。 另外一人,瘦长如竹竿一般,身上的衣衫,就像袋子一样套在一根枯木之上。 眼神却是凌厉至极,让你不敢再去看他第二眼。 难道这就是名动天下的武林盟主,慕容江山? “老太监,不想早死的话,就不要来管孤家的事,去吧。” 随着那人一声长啸,王公公已经从屋顶翻落下来,还是掠过了湖面,到了楼船上燕王朱检身旁。 “各位同道,慕容江山还有要事,就此别过,明年端午之日,风云谷再会。” 随着啸声越来越远,场内的江湖人士,才发出来排山倒海的口号。 “慕容江山……” “武林盟主……” 此起彼伏,最后和军兵们的怒喝声混杂在一起,久久停不下来。 燕王朱检脸色苍白,看向老太监王公公。 “这人绝不是慕容江山,他一定另有图谋,我们速回京师,派人早去风云谷吧。检儿,检儿。” 王公公声音越来越弱,只有燕王朱检和二师兄“海生”,听得到。 老太监显然是受了内伤,这人不是武林盟主慕容江山?竟然能够让武功深不可测的王公公受了内伤,他的功力和慕容江山还能相差多远? 还有,王公公称呼燕王朱检“检儿”,更是不可思议的一件事,好在没有其他人知道。 楚云风更是听不到这些话。 —————— 场内的江湖人士,无数军兵们的吵嚷声音渐渐平息下来。 燕王朱检已经站起身来,就要走向楼船内舱。 这时一个声音冷冷的说到: “慕容先生!十年前即是天下第一高手,座下金银铜铁四大天王和阴山十八罗汉,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 武林盟主竟然连面都不敢露,还会怕了金人高手不成,如此作为,却是让人讥笑。 刚刚这场打斗下来,也是不辞而别,显然就是个冒牌货吧。 哈哈哈! 还有听说燕王殿下也在这莫愁湖上,如今大康朝的二号人物,千里南下所为为何? 难道也是贪恋女色,江南美女如云,为何却把神衣门主阳昆仑之女藏在轿中,看来燕王是情有独钟啊。 但这让天下,让江湖中人怎么看,更让神衣门千万弟子如何信服?” 楼船上的燕王朱检脸色微变,又坐了下来,冷冷的看向湖岸边。 众人循着声音看去,说话的却是一个青衣人,正站在莫愁湖岸边。 青衣人身旁就是燕王朱检的大轿,大轿周围守着数十个锦衣卫士。 一直紧张的红发老人索无常,禁不住哈哈坏笑起来,向青衣人走去。 “你是何人,简直是胡言乱语,妖言惑众。”燕王朱检脸色苍白,指着那青衣人喝道。 “大家不信我的话,就请燕王殿下让锦衣卫士揭开这轿帘,便知分晓。” 场内的人都是面面相觑,楚云风觉得有些奇怪,看那青衣人的身影,倒是和那天在燕王楼船上和自己,还有陈青阳交过手的人,有些相像。 “西海生!你去看看。” 二师兄西海生飞身越过了湖面,到了燕王朱检的大轿旁边。 “师妹!真的是你?” 西海生拉开了轿帘,坐在里面赫然就是神衣门大小姐阳西真。 场内的人都是目瞪口呆,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幕。 “不对,师妹!你怎么好像受了伤?” 西海生就要拉起阳西真,身后一股劲力袭来,却是说话的那个青衣人到了,西海生措不及防,转身还了一掌,青衣人借力腾空而起。 西海生惦记师妹,再回过头去看大轿里面的阳西真,轿内空空如也,真真人也不见了。 这时,守在大轿旁边的锦衣卫士们手上的兵器都飞上了半空,只听到青衣人冷笑声越来越远。 阳西真被他抱在手上越过湖面,到了一条小舟之上,又是飞一般的穿过莫愁湖而去。 西海生捂着胸口大声喊到:“燕王!师妹被人点了穴道,今天这些都是金人的伎俩,大家不要相信啊。” 场内顿时乱了起来,锦衣卫士,无数军兵和莫愁湖上的大小船只都在去追那青衣人的小舟。 小舟速度极快,已经到了莫愁湖对岸,青衣人抱着阳西真跃上了湖岸边的殿宇,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 索无常还是坏笑着,转身走向了铁车。 一个紫衣人却是站在了铁车前面冷冷说到:“黑水老怪!你这是幸灾乐祸吧,都是你们在搞鬼。” 黑水老怪索无常忽然双掌齐出,二人打在一处。 马车这时也冲了过来,任凭里面的楚云风怎么呼喊,外面已经乱了起来,哪里听得到他的声音。 旁边的江湖人士都不识得黑水老怪索无常,也不认得那紫衣人,都是远远的看着。 耶律无戈和龙行尊者上了铁车后,二人把兵刃也一起掷向了紫衣人的后背。 紫衣人不得不放开黑水老怪索无常,躲开身后的兵刃,趁这机会,索无常怪笑着纵上了铁车,四匹大马拉着的铁车,冲过了乱糟糟的人群,向金陵城外跑去。 只剩下紫衣人站在那里,仰天长叹。 第十三章 无能为力 黑水老怪索无常的铁车冲出了金陵城西门,径直向紫金山方向而去。 楚云风坐在车里不敢大意,调乱了呼吸一动不动,只听到外面无数马蹄声和呼喊之声。 耶律无戈看着不远处的烟尘和旗帜,慌不迭的说到: “索先生!我们应该是往东走,顺着长江出海才是,这怎么往这西边来啊,后边的追兵快到了。” “老夫还有事情没有办完呢,前面就是大康朝的祖陵,那里有躲藏的地方。” 铁车已经到了紫金山脚下,顺着山道蜿蜒而上,半山处就是祖陵的大门。 把守的军兵看到驶来的铁车喝道:“什么人!擅闯皇陵禁地?” 黑水老怪索无常跃下来铁车,递给了军兵一块令牌。 “你们有锦衣卫的令牌,到皇陵所为何事?” 军兵拿起令牌,又是问到。 “太祖陵寝后山,前些时日下雨后塌陷了,大理寺卿让我们龙虎山派人过来看看风水,张天师也吩咐过了,我这就连夜赶了过来。” 黑水老怪索无常说完,守门的军兵看到索无常穿着不伦不类,天师府的高人也都是异于常人,而且车上又坐着一个头陀,军兵遂放下心来,把锦衣卫令牌还给了索无常。 “你们陪着天师府的高人到后山去,记得出了这马道,就要下马步行上山。” 十来个军兵上了马,跟在了铁车后面向后山行去。 索无常的铁车进去没多久,几十个锦衣卫士和数百军兵就追到了祖陵的山门口。 “有没有一架铁车进了太祖陵园,上了山?”西海生急切的喝道。 “回大人!是有一架铁车,说是天师府的,刚刚上了山。” 西海生气的把宝剑掷在了地上,望着山门,却是不敢再上前一步。 “西大人!这太祖陵寝,我们怎么敢随便进去,那是要掉脑袋的啊,还是派人请示燕王再做定夺吧,黑水老怪索无常算定了我们不敢进去,才往这里面跑。” 说话的却是那紫衣人。 “陈帮主,陈大人!也只好这样了,我先让人围住紫金山,老怪下不了山,我就把他们困死在这里面,让他们陪葬老皇爷。” 西海生一脸无奈。 那紫衣人竟是江南漕运使司主事陈青阳,西海生还叫他陈帮主? —————— 越往后山走,祖陵里面越是寂静,只有潺潺的流水声和鸟儿的鸣叫。 楚云风试着运了运气,觉得内力又恢复了些,车里面只有一个水袋和干粮,楚云风已经饿的心慌,抓过来干粮吃了几口。 “你醒了就好,乖乖待在里面,老夫不会为难于你。” 索无常早就知道楚云风醒了。 跟在后面的军兵们,知道有些不对劲,催马越过了铁车拦住了去路。 还没等军兵们说话,耶律无戈和龙行尊者已经出手了。 看着满地尸首,索无常纵身跃上了树梢,又下来哈哈大笑道: “山下全都是康军,他们进不来,我们暂时也不出去,这地方好啊,有大康朝太祖坐镇,他们那些兔崽子还敢硬闯进来不成。” 天色暗了下来,很快又是漆黑一片,车厢里面更是什么也看不到,只听到外面的呼噜声和时不时的蛙叫。 —————— “黑水老怪!听说你在找我,我们是在这里过过瘾,还是换个地方打一场。”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远远的传来,说到最后,人已经到了铁车附近。 黑水老怪索无常霍的坐了起来,右手拍出一掌,来人腾空而起,却是到了索无常上方两三丈高,向下击出。 索无常大惊,左掌迎了上去,还是晚了一步,只听索无常大声怪叫着,翻滚过去。 那人掌力震得铁车晃动不已,也把睡梦中的耶律无戈还有龙行尊者惊醒了。 二人抄起兵刃去寻那人,漆黑一片的夜里,哪有半个人影。 “索先生!你没事吧,这人就是在我们手上抢了人的那个。” “我没事,挨了这孙子一掌,吃了个暗亏,还是他跑的快。” 索无常硬撑着走了过来。 车里面的楚云风心想,这老怪打败了,还死要面子活受罪。 “这里也不能久留,刚才这人是什么路数还不清楚,后半夜我让铁车拉着这傻小子冲下山门,我们三个再趁乱出去。” 后半夜,又下起了雨,这是秋雨了。 楚云风浑身湿透,冷风透过缝隙吹了进来,更加难受。 阳西真去了哪里,那个青衣人又是什么人?他会伤害她吗? 几天来发生的一切,是偶然还是必然的,这些人是不是早就有所预谋了,还有慕容先生走了没有,如果没有走的话,他看到了金人胡闹,为什么又是袖手旁观? 楚云风百思不得其解。 铁车开始向山门跑去,湿滑的路冲下去更快,轰隆一声响起,铁车已经撞开了山门,也撞飞守在山门后面的军兵。 火把骤起,军兵们呐喊声和无数弓弩射在车上的声音,交织在这个冷雨夜。 楚云风大声喊叫,谁又能听得到。 他也出不去这铁车,就是能出去了,多半也会被军兵们射杀。 冷雨又飘了进来,楚云风已经泪流满面,单单像青衣人,黑水老怪这样的人物,就把金陵闹翻了天。 往下走的路,也许更艰难,师父让我去京师,还要去边关,去大赤国? 又是一声巨响,铁车像是撞上了,楚云风也被震得晕了过去。 —————— “你醒过来了?” 说话的却是陈青阳。 楚云风看到自己躺在床榻上面,房里檀香缭绕,人很舒服,暖洋洋的感觉。 “谢谢你,阳西真呢?你们找到了她没有。” “阳大小姐!她二师兄西海生已经去找了,她的枣红马被黑水老怪留在了这里。” 陈青阳看着外面。 “有些事我还是和你说了吧,其实你来的时候就应该和你说的,这几天又发生了这些事情。” “十年前茅教主把白莲教解散了之后,我就到了金陵,在白莲教的时候,我是青阳门门主。 后来就改头换面变成了青阳帮,我也一直兼着大康帝国江南漕运使司主事之职。” “教主还好吧?” “师父很好,总是念叨着你们,我却是从来不敢去问,好像有些事,师父不想让我知道的太多。” 楚云风还是一样的疑惑。 青阳帮主陈青阳有些动情,坐到了床榻上抓住楚云风的手。 “十年了!离开明月山庄有十年了,人生又能有几个十年。” “年轻人,经历点挫折和苦难不算什么,这对你是好事,金人如此猖狂,我们自当竭尽全力就是。” 陈青阳看出来楚云风的难过,就再也不说了。 楚云风用力点了点头。 “黑水老怪索无常他们还在金陵,说是要图谋另一件事。” “我知道的,你先好好休息,伤病好了再说。” 陈青阳已经走了出去。 连着两日,金陵倒是风平浪静,听说燕王朱检也离开了金陵。 楚云风的伤好了七八成,坐在陈青阳的院子里晒着太阳。 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人,在打扫着院落。 楚云风拿起扫把,也走了过去。 “老人家!我帮你吧。” “公子爷!这个活是我分内之事,您歇着了。” 老人一边扫着,一边咳嗽着,让人看着心酸,也心疼。 “你没有子女吗?老人家,就你一个人吗。” “老伴早就死了,有个儿子走了很多年了,怕是也死在外面了,只有小孙女和我相依为命,也是陈帮主陈大人收留了我,才能养活小孙女。” 老人说着,放下了手上的扫把,人坐在石阶上,看了看楚云风。 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在楼上向下望着,眼神里面充满着期待。 阳西真的万里追风枣红马栓在一旁,却是时不时的抬头嘶鸣着。 “公子是江南人士吗,还是要去哪里啊。” 老人漫不经心的问到。 “我是江南府人,在这金陵停留几日,就北上京师。” “听说北面可不太平,中原和西北闹饥荒,东北边关又要和大赤国打仗,你可要当心点。” “谢谢老人家提醒,国家有事,岂能袖手旁观。” 老人家点了点头,抬头看着天空,神情有些复杂。 “爷爷!你忙完了吗,要陪我玩了。” 小女孩在上面喊到。 “来了来了!” 老人佝偻着身子,一边咳嗽,一边向楼上走去。 楚云风的心里,还是记挂着阳西真。 你到底在哪里呢?怎么样才能找到你? 还有洞庭帮主种九嶷的爱女,之前也是被人掠走,这会不会都是那青衣人和黑水老怪索无常所为呢。 想了一会,楚云风有些烦闷,人走出了院门。 街上依然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达官贵人士子,和明眸善睐的女子,都还沉醉在这温柔的水乡江南。 有饭吃,有衣裳穿,又有几人会去关心着几千里外的事。 第十四章 初见如梦,人生几度秋凉 夜晚的秦淮河。 灯火如龙,人流如织。 婉转的音律,曼妙的女子腰肢,羽扇纶巾士子的谈笑往来,夜风吹动河畔的杨柳依依,人在江南,秦淮秋水北去,让人欢快,却是落寞。 得月楼内,高朋满座,柳如是一身纱衣,朦胧如天上仙女,手捧古琴,声声慢道。 楚云风没看到钱如歌,找了一个空位坐了下来。 一碗秋茶,闽南乌龙,余香缠绕,更胜春茶万千,茶香甚至刺激的楚云风想起来军校的过往,还有在明月山庄儿少时候的日子,却是更加清晰。 燕王朱检那时候甚是调皮,最能惹事生非的也是他,这样的性格却是和阳西真有些相像,他们俩如果能在一起,那岂不是天造地设一般。 还是不能这样安排,燕王朱检的现在,也不是儿少时那般了,镇静沉稳,胸怀万里,甚至超越了京师紫禁城的哥哥朱校。 “……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 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 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柳如是的歌声传了过来,看客们纷纷举杯嗟叹,愁容拂面,似乎都在怀恋自己的过往红颜,雁过也,知己却是不再,最难将息。 一个绿衣少女,独自坐在前面,眉梢处竟似有无限愁怨。 得月楼内的看客,几乎都是男子,这样一个绿衣少女,天姿国色,更是引人注视。 柳如是唱罢,轻轻擦拭眼角的泪痕,已经有黑衣人捧着一盘金银玉器,走上来呈给了柳如是。 绿衣少女这时已经起身就要离去。 “姐姐大恩,如是不知怎么言谢,惟愿姐姐北归京师,一切遂愿,他日再见之时,姐姐万事安好!” 柳如是走近了些,向那绿衣少女深鞠一躬。 “妹子莫做客气,此些物事,权当姐姐送与你的嫁妆了,我们就此别过,还有这么多看客,先忙就是。” 绿衣少女走出了得月楼,身后十几个黑衣人鱼贯而出,楚云风有些惊讶,如此人物,绝不是等闲之辈。 琴声缠绵,歌声甚至有些凄婉,尽是离别之意。 柳如是还是在唱给那绿衣女子,即使她听不到,知音漫客相逢万里,走的再远,亦是知己故人。 楚云风忽然想起来军校时候的初恋女友,严格来说也不算女友,那是一个低年级的学妹,只是见过几次,甚至才说过几句话,那一幕却是永在心头。 爱情的伟大之处,在于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发生美好,美和美的结缘,更是这世间的美妙。 大康朝和那个时代,还是有所不同的,人是含蓄的,也是深刻的,不像那个时代,热烈奔放却不长久,随意而为人人淡漠。 楚云风有些压抑,于是走出了得月楼。 秦淮河畔,人已经是少了很多。 一艘画舫轻轻的飘了过来,画舫三层,隐约可见顶层房间内,一个绿衣少女坐在那里弹唱着,却是听不清声音。 难道是她? 画舫越来越近了,那绿衣少女已经走出了房间,一只手扶在栏杆上,轻轻叹了口气,忽然唱到: “草合离宫转夕晖,孤云飘泊复何依!山河风景元无异,城郭人民半已非。 满地芦花和我老,旧家燕子傍谁飞?从今别却江南路,化作啼鹃带血归。” 绿衣少女声音凄婉,眼神哀怨,似有对故人和过去的无限怀念和感伤,也隐隐约约对现状的无奈和担忧。 楚云风不禁难过,国事之艰难,连小女子也如此心惊和惆怅。 绿衣少女唱完,神情有些恍惚在看向岸边,忽然,两条人影箭一般的从对面的河岸,飞向了画舫。 两条人影已经落到了画舫二层,和画舫上的黑衣人交了手,远看身形,竟然和耶律无戈和龙行尊者很是相像,画舫上的黑衣人身手竟也不弱,还在抵抗着。 突然,龙行尊者一个大力金刚掌,击飞了围着他的几个黑衣人,趁着耶律无戈缠着另外几个黑衣人,就要窜上了画舫三层。 楚云风再也不敢多想,从岸边飞上了画舫三层,楚云风刚刚站稳,龙行尊者的掌力就到了。 这时,绿衣少女已经退到了画舫三层舱内。 龙行尊者忽然看到楚云风,不禁一怔,楚云风趁机大下杀招,龙行尊者被攻的有些狼狈。 岸上应天府夜训的城防司官兵已经接到警报,两边都有几十号人弯弓搭箭,就是不敢朝画舫上射,怕伤到画舫上绿衣少女等人。 楚云风二人还在打斗着,耶律无戈这时候在画舫二层喊到:“尊者得手了没有?” “拿不到人了,还是走吧。” 龙行尊者说完,双掌运足十成功力向楚流风打去,楚云风避其锋芒后退了几步,龙行尊者趁机从画舫飞纵到对面岸上。 城防司官兵十几个人围了过来,远处的官兵纷纷射箭,箭雨都被龙行尊者二人击飞,围上来的官兵一交手,因为功力相差太远,都是受伤倒地。 楚云风连日来受挫火气很大,人也到了岸上,又向龙行尊者击去。 龙行尊者知道抵敌不过,拾起地上官兵丢下的一把长刀,凭着兵刃上的便宜,二人又打了几十招。 那边的耶律无戈,已经把城防司官兵杀伤了大半。 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楚云风心里大喜,官兵赶过来了,龙行尊者和耶律无戈再想逃走,就没那么容易了。 马蹄声已经到了近前,却是黑水老怪那架铁车,难道那架铁车没有损毁。 一阵怪笑声从铁车内传了出来: “你俩还不上车,他们的大队官兵就到了,这次没得手,下次再来。” 旁边的耶律无戈,一跃而起就飞上了铁车。 龙行尊者也是霍霍几刀,凌厉的攻势,楚云风不得不退了几步。 趁这功夫,龙行尊者也向铁车纵去。 龙行尊者刚刚搭上铁车,楚云风拾起军兵的宝剑也到了他的背心。 这时,一股极大的力量荡开了楚云风的宝剑,打向了楚云风的前胸。 楚云风右手的宝剑已被荡开了,人在半空中,情急之下,只好左掌迎向了击来的一掌。 还是晚了,那人的掌力震开了楚云风左掌,直透楚云风前胸。 楚云风一个跟头从半空中栽到了地上,一口鲜血喷了出去。 黑漆漆的铁车上,夜色中看到一个红发老人,正是黑水老怪索无常翻着怪眼看着楚云风。 “小鬼头,先留你活些时日,下次再看到,老夫必杀你。” 红发老人说完,催着铁车如飞而去。 —————— 楚云风手捂着胸膛,沿着秦淮河慢慢走着,想到金人如此强横,心情很是低落。 还没走一会,几个黑衣人从后面追了上来。 “公子出手救了小姐,您又受了伤,我们小姐请公子到画舫上一叙,上面也有疗治的伤药。” “那就不必了,你们请回吧。” 楚云风摇了摇头。 几个黑衣人不知道再说些什么,怔怔的站在那里。 楚云风还在向前走着,忽然一个声音说到:“你受了伤,还要逞强吗,先到画舫上用些药,再走不迟。” 闻声看去,不知何时,那三层画舫已经停靠在秦淮河岸边,说话的正是绿衣少女。 不知怎么,看到绿衣少女天姿国色,气质华贵,似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楚云风不由自主的上了画舫。 画舫三层,绿衣少女莞尔一笑。 “谢谢公子出手搭救,这些是什么人,也来捉弄小女子呀。” “他们是大赤国的金人,让小姐受惊了。” 绿衣少女闻言没有作声。 陪同楚云风上来的一个黑衣人,站在一旁惶恐不安的半躬着身,这时惊慌的说到:“小的们该死,让主子受惊了。” “没事了,退下吧。” 绿衣少女一脸平静。 黑衣人闻言,匆匆退了下去。 画舫还是在慢慢的向前行进着。 楚云风转过身来,刚好和绿衣少女对视了一眼,又赶紧把目光移开了。 舱内古朴整洁,右侧是并排的一架古筝和一台九弦古琴,左边一副茶桌,大理石茶台,茶台上摆放着宜兴紫檀的名贵茶具。 绿衣少女一边忙着沏茶一边说着:“公子请落座。” 楚云风靠着茶台坐了下来,端详着船舱壁上的一副画像。 画像上,一个中年人,气度非凡,穿着装束极是华贵,这人是谁? 绿衣少女很快把茶沏好了,端过来放到了楚云风的面前。又从一个柜子里面,拿出来一个羊脂白玉瓷瓶,倒出了一些药粉在一个瓦罐里面,添了像是黄酒的在瓦罐里面,放到一个炉子上熬了起来。 药味弥漫,楚云风知道绿衣少女是在给自己熬制疗伤的药。 忙了一会,绿衣少女才走过来在茶桌的另一端坐下。 “公子哪里人氏,羸弱样子却是武林高手,让小女子刮目相看了。” 楚云风欠了欠身。 “小生江南袁州府人,自幼随师父生活,武技略知一二。” 绿衣少女莞尔一笑。 “公子谦虚了,我虽不习武,却也能看出来一些门道,看今晚的打斗,公子已是一流高手,您是金陵访友还是路过这里?” “我计划北上京师,路过金陵,暂做停留休整,过些时日就会动身。 绿衣少女不禁笑道: “那很巧啊,我就是从京师来的,这几日也将返程。 现在江南草长莺飞,北方却已深秋入冬了,公子衣着单薄,北去京师之前还是要置备些冬衣才是。” 绿衣少女说完,看了楚云风一眼,又站起身来,望着画上的中年人,留恋的眼神舍不得似的收了回来。 “大赤国几个金人,千里迢迢到了江南,前些日子在莫愁湖闹了一场,这又来了我的画舫上?” 绿衣少女有些气愤。 “听说大赤国老汗王整兵待发,即将南下进关,这些人是想抓我们一些人质回去作为条件,已经有人被他们抓走了。” “欺人太甚,大康国就是那么好欺侮的吗?边关守将也不都是脓包,听说熊督师已经出了山海关,往宁锦一线去了。” 绿衣少女这么一说,边关大军动向她也知道? 楚云风随即答道:“是啊,只愿熊督师能给他们当头一棒,让他们不敢南侵。” 过了一会,绿衣少女悠悠看着楚云风,又说到: “我叫永宁,公子如不嫌弃,北上京师也可搭我的船走,我的船停在聚宝门码头那里,这船上除了随从们就是我了。” 楚云风和这绿衣少女,感觉一是很投缘,还有就是这少女无形中有股力量和威严,让他不由自主跟随着少女的意愿。 “那也好,我还有个朋友失踪了,等我找到她了,就到聚宝门码头找您,多谢小姐了。” 楚云风站起身来,拱了拱手。 永宁一下子面带喜色。 “别这么客气,你救了我,我请你坐我的船,何况这也是举手之劳,这么大的船,搭你一人一马更是小事。” 永宁没待楚云风说话,又是问到:“以后和我也不要客气,对了,公子怎么称呼?” “在下楚云风。” 这时,火炉上瓦罐里面的药已经熬好了,永宁盛了出来倒在一个汤碗,端过来放到了茶桌上,又走去拿起那个羊脂白玉瓷瓶,递给了楚云风。 “公子趁热喝了吧,这差不多是最好的内伤圣药,这一瓶你也拿去,每日就着黄酒熬上半两,连着服用七天,内伤多半会痊愈了。” 楚云风把羊脂白玉瓷瓶揣进怀里,端起茶桌上的汤碗,大口喝了下去。 看着楚云风喝完汤药,永宁才走过去,坐到了古筝旁边的石凳上。 “枫叶千枝复万枝,江桥掩映暮帆迟。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 永宁一边弹着古筝,一边唱着鱼玄机的诗。 曲调和歌声还是一样的凄婉和哀怨。 这时,永宁回头又看向那中年人的画像,泪珠断了线似的流了下来。 一旁的楚云风有些不知所措,甚至心情一样的难过,差一点也流下泪来,于是不再去看那画像和永宁。 这绿衣女子永宁,心事重重,还有着忧国忧民的情怀。 她看着那画像的人流泪,应该是思念所致。 这人难道不在世上了吗? 曲子已经停了,永宁拿出手帕拭了拭脸上的泪痕,声音有些嘶哑道: “让公子见笑了,小女子一时思念亡父,以至于有些失态。” 楚云风闻言,连忙站起身走到画像前,躬身拜了两拜,楚云风心情依然沉重,转过身说到: “故人已去,思念之情,在所难免,你也不要过分伤心,时候不早了,我就下船你也早点休息。” “那也好,前面是中华门码头,公子在那里上岸吧。” —————— 楚云风走了一会,胸口阵阵疼痛,只好放慢了脚步,这时身后一阵微风飒然,显然有人到了身后,而且来人轻身功夫相当高明。 楚云风装作没有武功的样子,深一脚浅一脚继续向前走着。 一个人影飘了过去,到了前面十几丈远,那人忽的停下来,慢慢的转过身来,夜色中远远的看去,竟是那个青衣人。 楚云风有些震惊。 青衣人扫了远处的楚云风一眼,又转身向河面上说到: “既然脱身了,为何不快走,晚了还有大队官兵人马回来搜查。” 河面上一艘不大不小的船,亮着一点灯火,一个声音笑了几声回道: “有王爷您在江南接应,我们还是放心的很,只是这次没有得手,没抓到那个贱婢,很是懊恼,回去不好向大汗还有完颜帮主交代啊。” 楚云风已经停下了脚步,坐在地上远远听着二人的对话。 “一切要从长计议,我在江南隐居了这么多年,不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光复先祖当年的伟业吗?你们走吧,回去转告大汗,请他多多保重。”青衣人又道。 “阳昆仑那个大小姐呢?不是我们带回盛京吗?” “阳大小姐!我自有安排。”青衣人声音冷冷的。 “那好吧,估计这会我那铁车已经把官兵引到了几十里之外了,我还要去寻我那铁车,王爷您也保重。” 楚云风偷偷看过去,船上微弱的灯火,映照着说话的人,一头红发,正是在铁车上打了自己一掌的索无常。 楚云风恨得不行,可是身上有伤。 黑水老怪功力肯定在自己之上,不算龙行尊者和耶律无戈,这面前的青衣人,功力更是远在自己之上。 只有眼看着那船熄了灯火,悄声无息的向秦淮河下游驶去。 青衣人也一下子就失去了踪迹,他应该是汉人,黑水老怪索无常称呼他王爷? 夜已深,楚云风沿着秦淮河畔向江南漕运使司走着。 风有些冷,吹在身上胸口处感觉又痛了些。 无意间碰到了怀里的羊脂玉瓶,楚云风心里一暖。 忽然又是想起来那时候在军校,第一次看到学妹,就是今晚见到永宁的感觉,难道? 夜风中传来了歌声,是离人的曲调,也是游子的感叹。 第十五章 陈老头的酒,阳西真的话 江南漕运使司衙门,还是灯火通明,只是院墙四周比平常多了许多军兵。 楚云风捂着胸口走了进来,枣红马万里追风仰头嘶鸣着。 二楼的灯火已经熄了,那祖孙俩睡着了吗? 以往这个时候,都能听到老人的咳嗽声。 青阳门主陈青阳一脸凝重走了过来。 “你又受伤了?那一会我却是被一个老怪物缠住了脱不得身。” “我没什么大碍,是燕无极吧,他缠着你做什么?” “你怎么知道是他,你认得他不成。” “他救了我和阳西真的,这个人稀奇古怪,来了金陵还是有着目的。” 陈青阳点了点头,又是抬头看向那二楼。 “那祖孙二人走了,在我这里住了几年,走了却是连个招呼都没有打。” “他们走了也不奇怪,那老人可能就是莫愁湖江山会的青衣人。” 楚云风忽然说到。 “我早就有所怀疑了,却是不能断定他就是青衣人,他要是青衣人,阳大小姐被他藏到哪里去了。” “真真应该就在上面!” 楚云风呵呵笑着,陈青阳已经有些不敢相信。 “我说过吧,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的。” 一身白衣的阳西真从楼上冲了下来,万里追风兴奋的灰溜溜叫了起来,高高跃起,挣断了缰绳,奔向了主人。 陈青阳哈哈大笑道:“果然是他,还好没有把你带走。” “他应该也是一个好人。” 楚云风忽然有些怀念这老人了。 “好人和坏人本来就是没有多少区别的,那燕无极是坏人,也是好人啊。” 阳西真俏生生的站在了面前,接着说到。 楚云风也站起身来,他很开心。 “我们见过面了吧,陈老头,在莲花峰的时候,是你一句话就赶走了小完颜。” 陈青阳才五十来岁,阳西真却是叫他陈老头。 陈老头也不生气。 “漕运的船队后天就出发了,我要亲自押运到京师,这一多半都是边关的给养,出了问题掉了脑袋事小,耽误大事就完蛋了。” 陈青阳指着进进出出的人说着。 “你准备什么时候动身?要不就和我一起走。”陈青阳看着楚云风。 楚云风忽的想起了永宁,面上一红。 “我想坐一个朋友的船走,她也是回京师,应该就是这几天了。” “你们都走了,就没人管我阳大小姐了,楚云风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你去京师,我也去看看年轻的皇上。” 阳西真又开始调皮起来。 楚云风有些无奈,只好看着陈青阳。 陈青阳却是哈哈大笑喊到:“拿酒来!” —————— 阳西真知道有酒喝了,人坐在石凳上兴奋起来,万里追风站在她身后,不停的用头蹭着真真的后背。 “十年前,茅教主从京师回来后就把白莲教解散了,那时候宛如老皇爷还在世,一定是怕白莲教将来尾大不掉,朝廷不好控制,暗示了茅教主什么。” 陈青阳喝了口酒,神情有些黯然。 “白莲教传了二十六代,你师父是第二十六代教主,二十五代教主就是你大师伯,当年天下五绝之一的白明月。 白莲教三大门主,我是青阳门主,红阳门主现在北方边关一带,白阳门主却是远走西北。 大家天各一方,天下却已经不是十年前的天下了。” “陈老头! 别那么多感慨,不就是大赤国金人要南下吗,赶走了他们就是,天灾也不会总是这样,总有熬出头的时候,百姓日子就好过了。 来喝酒吧,我再敬你一杯。” 阳西真说完,自己先干掉了。 “你爹爹喜欢喝酒吗?你的酒量确实不错。” 陈青阳放下了酒杯,高兴的看着真真。 “爹爹喝的不多,喝酒都是叔叔们教的,我从七八岁就开始喝酒了,不过我还是喜欢喝烈酒,好点的像杏花村,董酒,西凤都行,差点的烧刀子也行。 江南多是米酒,喝了再多也没感觉。” 真真的脸已经绯红一片,越发显得妩媚,甚至还有一点风情。 走江湖的女儿家,不像深宅大院的大家闺秀,自是有另一番气质。 看着阳西真,楚云风甚至有些感慨,人平安了就比什么都好,尤其像是她这样的女子。 “你叔叔们都是天下英豪,左乾坤,右逍遥,神衣门主的左右使,皆是天下第一流人物。 真是让人羡慕,这次去了京师,希望有缘能够见到他们。 我不喝了,你们聊吧。” 陈青阳说完站起身,向后院走去。 —————— “几天不见,你在金陵还有了朋友,看不出来啊。” “是昨天在秦淮河救了一个人,刚好她的船也回京师。” 楚云风说完,脸就红了。 “你这是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吧,以本大小姐算来,救的一定是个女子?” 楚云风点了点头,没敢去看阳西真。 “那我更要和你同路了,你们孤男寡女的,共处一船,走上两三千里,呵呵!” 楚云风有些窘迫,已经不知道再说什么。 “明天我要去大报恩寺,你和我一起去吧,楚云风!” “你去大报恩寺?” “我要去找师祖的神衣飞甲,我还要去找一个人,然后我们再去苏州府,你要陪我一起的,我们也是患难之交了,楚云风。” 阳西真已经有了醉意,其实她人还是清醒的。 楚云风苦笑了一下,心里还在想着永宁的凄然样子。 “你又不说话了,这就是答应我了。” 楚云风应了一声,胸口的痛还是让他有些不舒服。 “你又受伤了?在白莲教主的身边,也是没有学到真本身啊。” 真真喝多了酒,更是管不住自己的嘴。 楚云风却是没有在意。 “依你看来,那黑水老怪索无常在江湖上是个什么角色,本身算是大的了吗?” “楚云风啊,楚云风! 你这样一问,我又要打击你了,索无常别说和我爹爹相比,就是左黄二位叔叔,他都走不过五十招。 这天下和我爹齐名的人物,不下一二十位,更不用说那传说中的慕容江山,还有极乐门的传人了。 你要是打不过黑水老怪,还好意思去闯荡江湖,还是待在这江南歇歇脚吧。” 楚云风低下了头,心里更是懊恼。 阳西真一下又有了成就感,大口喝着酒。 “都是传说当今圣上和燕王殿下不和,可有此事。” 过了一会,楚云风忽然问到。 “庙堂之事,没有亲眼所见皆是传闻罢了,我也只去过京师一次,没见过那哥俩。 不过这些事,应该也不是捕风捉影的,要不然二师兄为啥去了燕王身边,爹爹一定有他的想法。” 楚云风心中一惊,神衣门主阳昆仑门下子弟众多,他还会有什么想法。 “我就不该和你说这么多的,你又开始胡乱想了,爹爹早年曾经中过大康朝举人的,他后来弃文从武,就是为保这大康帝国天下的,他比你楚云风要有热血的。” 夜风微凉,楚云风有些惭愧,默默喝了口茶,不再说话。 第十六章 大报恩寺皆报恩 无论白日的小桥流水人家,还是夜晚的风花雪月。 大报恩寺依然庄重,沉寂。 高耸入云的琉璃宝塔,不仅是大报恩寺的标志,更是金陵城的象征。 几百年来,琉璃宝塔矗立在秦淮河畔,和远处的紫金山呼应着,北面涛涛大江东去,洗尽了无数的英雄豪杰,更是淘尽了世间的悲欢离合。 世事沧桑,岁月才是最大的力量,让你的拥有变成了回忆,甚至变成了梦幻泡影。 无论你是平民百姓,还是王侯将相。 —————— 大报恩寺今天的人很少,昨日是十月十五,人们多是每逢初一十五,来到这里许愿还愿上香。 阳西真匆匆走在前面,捧着一束香火,神情肃穆,一改往日的调皮模样。 楚云风跟在后面,也是拿着香火,人却是不太自然。 “娘亲!娘亲!” 真真跪在佛像下面拜完了,把香火插在了香炉里面,泪流满面哭泣着,嘴里也是喃喃自语。 “怎么了,你这是?” 楚云风说完,忽的想起来永宁画舫上的那副中年男人画像,心里涌起一阵难过,难道真真的娘亲也不在这世上了吗? “问什么?问什么?你这个人很烦啊。” 真真发起了脾气,起身快步向旁边走去。 楚云风木然跟在后面,不敢再去说话。 绕过两座大殿,真真有些累了,坐在了一块石碑上面,还是盛气凌人的架势。 楚云风远远的站着。 过了一会,真真扑哧笑了起来,看向楚云风哼了一声。 楚云风也是呵呵笑着,走近了一些。 “我娘当年就是在这大报恩寺受了伤的,回到昆仑山后不到两年,就逝去了。” 阳西真说完,又是哭了起来。 楚云风呆呆看着,过了一会才小声说到: “你也别难过,人死不能复生,你娘知道你记得她,九泉之下也会安心的。” “你说的都是废话,楚云风,对了,你爹娘呢?” “师父说,我很小的时候。爹娘就死了,是师父把我养大的。” 楚云风心里更加难过了,低声说着。 忽然又想起来了,模模糊糊记得在那个世界,父母不过还是普通的乡下农民,自己是牺牲在了南疆前线,父母和家里弟弟妹妹们又会是怎样的难过。 眼泪已经流了下来,更是模糊了视线。 “对不住了,楚云风!你比我还可怜些,我还有爹爹呢,你却是一个孤儿,我不和你发脾气了。” 阳西真有些愧疚,心疼的看着楚云风。 “没事的,我也没见过爹娘,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样子。对了,是谁伤了你娘,你可以找他报仇就是了。” 楚云风又被阳西真惊醒了,回到了现实中的世界,是啊,那个世界,相隔的不仅仅只是千山万水了。 “我也不知道是谁,好像是和慕容江山有些关系,每次问爹爹都是说了几句再也不说了。 我师叔也是因为这事失踪很多年了,我来江南,就是为了神衣飞甲和师叔的事,还有娘亲的仇人。” 楚云风大吃一惊,慕容江山要是真真的仇人,这仇还报的了吗? 过了一会,阳西真不那么难过了,又是胡乱说着,人也蹦跳的向外面走去。 前面传来了一阵僧众的念经声音,还夹杂着女子的哭泣声。 阳西真最是好奇,人已经从一个圆门穿了过去。 楚云风跟了上去,看到那圆门上面写着“女尼部”,就再也不敢往前走了。 “傻蛋!楚云风,你怕什么,这是寺院女尼念经的地方,也不是女人洗澡的地方,真是乡里来的。” 阳西真在里面喊到。 楚云风没有办法,只好走了进去。 念经的多是女尼,盘坐在大殿的台阶上下,大殿前面香火缭绕,只见一个女子一身黑衣跪在地上。 大殿周围守着许多黑衣人,还有几个竟是楞楞的看着走进来的楚云风。 看那几个黑衣人有些面熟,楚云风忽然想起来就是永宁身边的人,那天夜晚见过的。 再仔细去看跪在地上的女子,真的就是永宁,楚云风心里不禁一阵欢喜。 “你认得他们?他们好像认识你。” 真真已经看了出来。 “是的,她就是我刚刚结识的朋友。” 楚云风指着跪在地上的永宁说到。 “人生何处不相逢吗!楚云风,呵呵,我又是帮了你吧,看来交了我这个朋友,还是值得的。” 阳西真大声说着,却是去看永宁。 跪在地上的永宁已经回过头来,看到楚云风站在那里,凄然一笑,又是转过去,把头叩拜在地上。 过了好半天,女尼们不再诵经了,永宁才站起身来,朝着一个年长的女尼拜了两拜说到: “大师可有消息,去年听说风陵师太在金陵露过一面,有人见到过她,她一定会来这大报恩寺挂单的,所以我才赶到江南来寻她。” “阿弥陀佛!贫尼知晓这个事,也曾见过风陵师太,不过那是多年以前的事了,这些年来,她却是没来大报恩寺,你再去其他地方找找吧。” 永宁又是拜了拜,转过身来,脸上尽是泪痕。 楚云风向前走了几步,本来想好要说的话一下子忘记了。 “你叫什么啊?楚云风认识的人就是你吧,看样子架势蛮大的吗,不是有钱就是有势。” 阳西真大声说着,看着永宁的眼神,还带着一丝挑衅。 “我不认得你。” 永宁没有理睬阳西真,向楚云风走了过去。 “你和我一样吧,我是娘亲逝去了,看来你的娘亲却是出家做了女和尚,哈哈。” 阳西真又开始没事找事了。 黑衣人们都是一脸怒目看过来,却是碍着楚云风,加上永宁没有作声,都不好发作。 “楚云风!你这朋友好没礼貌的,是哪个山上跑下来的野丫头,下次我见到她的爹爹,一定让他好好管教一下。” 楚云风甚是尴尬,看了看永宁,又去看阳西真,无奈的摇了摇头。 “就凭你,也敢说我爹爹,怕你没有资格见到他。” 真真来劲了,跟在永宁后面吵着。 “楚云风,她爹爹是谁?” 永宁有些生气了。 “这个,这个?” 楚云风支支吾吾,还是盯着永宁和真真二人看来看去,不好说了出来。 “你就告诉她了,楚云风,这天下和昆仑山万神宫叫板的人,还没有几个。” 真真颐气指使的样子,这时候有点像个神衣门的大小姐了。 “呵呵!我知道了,你是神衣门主阳宗师的千金大小姐,难怪这般大脾气,看在阳宗师的面子,我不与你一般计较就是了。” 永宁莞尔一笑,已经说了出来。 阳西真瞪大了眼睛,直直看着永宁。 “你是谁?你认识我爹爹,看你样子,也不会半点武功的。” “纵横天下,不是尽靠武力的,再说即使你凌驾于天下人之上,凡事也要讲些道理的。” 永宁一边悠悠说着,一边抬头去看琉璃宝塔,神情淡然,眼神却是凄然。 楚云风心里一酸,又是难过起来。 阳西真不再说话,低下了头。 “好了,这是佛门清净之地,我等凡人不要再去打扰大师的修行了。” 永宁又向那大殿拜了一拜,转过身向外面走去,一众黑衣人前后远远的跟着。 “楚云风,我后日就回京师,你还是坐我的船走吗。” 永宁走出了十几步远,又是说到,却是没有提及阳西真。 “他要陪我去苏州府的。” 没待楚云风说,阳西真已经大声说到。 “呵呵!他日有缘自会相见的,楚云风,我走了!” 永宁已经出了大门。 楚云风有些茫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忽然追了过去,大声喊到: “你多保重,到了京师,我会去找你的!” 京师之大,楚云风又去哪里找得到永宁? 风中传来了真真的冷笑,楚云风突然感觉自己好像失去了什么,却是不知所以然。 秋风吹过,琉璃宝塔上的风铃声,敲击着人的心房。 别离还是相逢,本就是注定的。 人的孤独,或是相守,也是注定的! 第十七章 再会亦是别离 陈青阳的漕运船队已经出发了。 夜晚的江南漕运使司更是显得冷清,真真还是睡在那青衣老人带她回来的二楼,她俨然把那里当做了她的闺房,刚刚喝多了酒的她,也难得能消停一会。 楚云风想起来永宁的话,人已经走出了江南漕运使司。 秋风有些萧瑟之意了,不断的吹落着秦淮河岸的树叶,落叶飘散,随风而去,不就是和游子一般吗? 聚宝门码头,一只画舫孤零零停靠在那里,漆黑的夜里,好在画舫三层留着一盏孤灯。 “我知道你会来的。” 永宁又是点燃了几盏灯火,映照着她凄美的面庞,让人如见忧怜。 “我不和你一起走了,我要陪着她去苏州府。” 楚云风的声音有些低沉。 “呵呵!你又何必说给我呢,她也是你的朋友,你们有事去就是了,过几个月到了京师,我们也会见面的。” 永宁端过来了一壶热茶,到了半杯,放在了楚云风面前。 “谢谢你!” “你娘真的出家了?她叫风陵师太?我也可以帮你找找她的。” 楚云风小心翼翼的说到。 “我的事,你就别管了,听说她疯掉了,你就是见到了她,也是说不清楚。” 永宁站在那里,犹如雕塑一般,凝望着不远处灯火辉煌的琉璃宝塔。 风铃声阵阵传了过来,在秋风瑟瑟中,听得人心里别样的感触。 是的,那年军校毕业的时候,最后一次和同学们相聚,也是分别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季节,同学们,更是同生共死的战友,他们人在哪里呢? 楚云风神思驰往。 “你在想什么呢?楚云风!” “我是在……,我是在想起了我的师父老人家。” 楚云风言不由衷的说着。 “那晚上你救了我,我一直很是感激,那天见到你,我也是莫名的有着亲切感,这样的感觉却是从来没有过的,哎!” 永宁说完叹了口气,深深的看了楚云风一眼。 “这就是第六感吧,我也是那样的感觉。” “什么第六感?第六感是什么?” 永宁有些惊讶。 “第六感,就是曾经有过的经历什么吧……” 楚云风答非所问,支支吾吾的应付着,几百年前的大康朝,哪有这个名词,楚云风又是紧张起来,好在永宁不再追问了。 忽然,一阵哭笑之声传了过来,瞬间就到了画舫附近。 永宁已经推开了舱门,冲了出去。 残月下,婆娑清冷的树影,一条人影飘逝而去,一身灰衣,头戴僧帽,难道是个尼姑? 楚云风看到了,却是不敢说出来。 哭笑之声远去了,永宁的脸色苍白,秋风吹动着她单薄的身姿,和秦淮河畔的秋柳一样,期盼着明春的绿意盎然吗。 “进房间吧,夜风很冷,尤其是在这船上面。” 永宁神色更加凄然,她看得到什么了吗? “你认得神衣门主阳昆仑?” 楚云风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岔开了话题。 “我没见过阳宗师,阳宗师是大康朝的柱石之一,这样的人物,值得人尊重,只是她,哎……” 永宁欲言又止。 “其实真真她人也是挺好的,就是脾气坏了一点。” 楚云风说完,去看永宁,她的脸色和神情已经好了许多,心里更是宽慰起来。 “我能和她一般见识吗,一个从小就失去了娘亲的,又是喜欢在江湖上打打杀杀的,她也是很坚强的人。” 永宁笑了笑,端起茶壶又去煮茶了。 过了一会,茶香弥漫着,清香驱走了黑夜的疲惫,让人觉得增添了几分力量。 “你此去京师,应该是有些要事去办吧。” 永宁帮楚云风倒满了茶水,人也坐了下来。 “师父交代了我一些事,京师事了可能我还要去边关走走,如有可能,我还是会去大赤国。” 永宁闻言,有些惊讶,怔怔的去看楚云风,眼神里面尽是柔和。 “当年霍去病少年英雄,北出大漠,驱顽敌千里,一战封侯,楚云风难道是要效仿古人,报效国家吗?” “我岂敢和冠军侯大将军霍去病相提并论,只是如今东北边关金人虎视眈眈,大赤国志在我大康锦绣河山,楚云风匹夫之勇,自当报效国家,为民请命。” “如此说来,小女子更要向英雄致敬了。” 永宁竟然是站起来,深深一揖。 楚云风连忙起身,想去扶永宁,忽然想起来大康朝男女有别授受不亲之礼,伸出去的手,赶紧又收了回来。 这时,永宁已经看到楚云风的样子,脸上不禁泛起了一丝红晕,低头坐了下去。 楚云风又喝了几口茶,想到了夜已经很深了,站起身来向永宁告辞。 “你身上还有伤,请多保重,到了京师我们自会见面的。” 楚云风走在冷风中,耳旁还是不停的响起来永宁的话,她怎么这样说?难道她知道去京师的目的,她究竟是谁? —————— “你去见了她,楚云风!” 阳西真手里捧着一坛老酒,坐在石凳上,一边喝着,一边问到。 “是的,你怎么不睡了,又是起来喝酒,这酒究竟有什么好喝的?” “你抛下了我不管,却是偷偷的去见你的新朋友,我就不能喝点酒借酒消愁了。” 阳西真说完,却是哈哈大笑起来。 楚云风有些窘迫,更是知道真真捉弄人的本事。 “那女子可不是一般人物,要是她看上了你,就是你楚云风的造化了,如果没有那么回事,你最好离她远点为妙,你这叫花子样,和人家相差十万八千里呢,别看你师父是白莲教主,你大师兄是京师锦衣卫指挥使。” “难道你知道她是谁吗?” 楚云风不禁追问道。 “我不认得她,不过看她的气势,不是王公贵族,就是当今天下大宗师的嫡系传人。” “她爹爹死了,再说她也不会武功,她怎么是大宗师的传人呢?” 楚云风更是疑惑了。 “我是胡乱猜的,不过以本大小姐的火眼金睛,我说的八九不离十,你去了京师就会知道的。” 真真又是哈哈笑道,接着捧起来酒坛,大口喝着。 “风陵师太?我倒是没有听说这个名字,江湖之上,有名的人物,大小姐我如数家珍,要不然就是当年她不叫这个名字了。” 真真摇头晃脑说着,楚云风人已经被他弄得迷糊了。 第十八章 天下第一庄 江南的秋日,江河里的水柔柔弱弱,偶尔下了阵雨,也是软软的感觉,一点也不像北国的秋雨那样煞气逼人,让人感伤。 苏州府离金陵三百余里,万里追风的脚程,一个白天就能跑的到。 楚云风的坐骑哪里跟的上,二人到了苏州府已是第二日傍晚了。 烟波浩渺的太湖,横卧在大明帝国这片最为富饶的土地上。 渔歌唱晚,渔火点点,更是把江南水乡的夜色衬托的仙界一般,妖娆多情的秦淮河,和太湖相比,却是显得有些俗气了。 就像永宁的庄严大气,和阳西真的任性随意一般,楚云风想到这里,觉得有些不是恰当,要是真真知道了我这样认为,这一路上更会是没完没了的吵个不停了。 楚云风禁不住笑了起来,前面的阳西真已经拉住了万里追风。 “楚云风!看你像个乡野小村夫似的,竟然还认识了那官女,真是让我小看了你。你笑什么,是不是又在想那个娘做了尼姑的女子了。” 阳西真已经先发制人,她最是喜欢没事找事了。 “你又来捉弄我了,我当你做朋友,也陪你来了这苏州府,还是不依不饶。” 楚云风耐性再好,也是有些生气了。 “哈哈!你这人就是不经逗,本大小姐和你玩玩,你就当真了,好了,前面就到了,我请你吃酒。” “我不喝酒的。” 楚云风一本正经的样子。 “真是扫兴,对了,你是不喝酒的,那就喝茶吧,今晚就喝西湖龙井,庄上有的是,每个月都要去杭州买回一些的。” “什么庄上?” “别问了,只有几里路了,到了你就知道。” 阳西真催马径直向前奔去。 —————— 太湖岸边的几座不高的山峰,中间围起来一个庄园,灯火通明。 楚云风到了近前,已经有人接过了缰绳。 这是什么地方,楚云风抬头去看庄园门匾。 “江南第一庄!” 走了进去,仆人们和守在庄园门口的,都是一样的老人,个个身怀武功。 前面又是一座牌坊,夜晚的灯火下,上面两个大字更是显眼。 “柳庄!” “这才是庄园的大门呢,呵呵。” 阳西真停了下来,指着那“柳庄”和楚云风说到。 “外面的江南第一庄呢?” “我第一次到江南来,就听说白莲教主的明月山庄是天下第一庄,大康朝两百年前起国,白莲教可是立下了大功劳的。 江湖人士对明月山庄刮目相看,我师祖当年名列天下五绝之一,怎么我也得给他老人家的柳庄,弄个江南第一庄玩玩,你的天下第一庄也在江南吧,我这才是江南第一,哪个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哈哈!” 阳西真眉飞色舞,楚云风已是哭笑不得。 “大小姐!酒菜已经安排好了,你们到了太湖地界,我就知道了。” 前面的老者半躬着身说到。 “请坐吧,楚云风!五爷爷,您老人家也坐下来,一起喝点。” 五爷爷和楚云风拱了拱手,坐了下来。 “他们都是我师祖当年的门客,师祖走了多年,老人家们还是守在这里,这样也好,我到了江南,也是有个家。” 阳西真终于说了句正经话,又抬头去看对面墙上。 “挂甲之处,却是无甲可挂了,大小姐这次南来,可是有些眉目吗?阳门主那里呢。” 五爷爷喝了口酒问到。 “你这老头,每次来第一件事就是它,我走遍了大江南北,却是连个影都没看到啊。爹爹现在又去了边关,他心里牵挂着国家危局,暂且还顾不上这些吧。” 五爷爷神情有些沮丧,也是怔怔的去看那墙上。过了半晌又是说到: “十几年了,我日思夜想,都是在想着那神物能回来,也算是对你师祖的一份告祭之情。只怕有生之年我再也看不到它了!” 五爷爷竟然流下泪来。 楚云风有些动容,神衣飞甲这神物,竟然如此重要吗? “你师祖柳神衣当年就是凭借着它,才跻身于天下五绝之一的,神衣门有了今天,也是这神物的大功啊!” 五爷爷还是絮絮叨叨说着,阳西真一口一口喝着酒,也不理会。 这时,外面鼓乐之声传了进来。 “这么晚了,还这样吵。” 真真抬头向外面瞪着。 “京师礼部侍郎人称探花郎,钱如歌钱大人回来了,他府上离这也不远,这次又带了个伶女说是要做偏房。 那伶女柳如是,就是旁边桃花坞陈家买来的,这会又是去送礼唱戏了。” “这钱大官人跑到这来了,难怪找不到他给我抬轿子。楚云风,他也是你的同僚,你何不去祝贺一下。” 真真带着一脸坏笑。 “这位小楚大人,也是官人啊,你不是说他是明月山庄茅教主的人吗。” 五爷爷喝了几口酒脸色涨红,还有泪痕挂在眼角。 “他师门都是当官的,他肯定也是要不甘落后吗。” 楚云风心里在想,你大师兄,二师兄不也是一样吗,却是不愿去和真真计较。 “对了,五爷爷!那些粮草都备好了吧,我南来的时候,爹爹也说起,先运到长安城,再由驼队拉上昆仑山。西北连年干旱,我们都快饿肚子了。” “前几日不是拉走了吗,他们带着你黄叔叔写的信,我看过了,是逍遥孩儿的字体。” “那就好,今年冬天有吃有喝了,西北一带的门人们也不用饥寒交迫了。谢谢你,五爷爷!” 真真很是高兴,端起酒杯敬向了五爷爷,来江南总算办了一件大事,其实这事和她没啥关系。 老人家高兴起来,大口大口喝着,不再去提神衣飞甲的事了。 —————— 这时,外面有人走了进来,还有两个庄上的老人跟在后面。 来人是个女子,一身黄衣,风尘仆仆的样子。 “你怎么也来了,龙姐姐!快坐下来喝酒,是不是知道我在这里啊。” 真真有了几分醉意,打着招呼。 “我是来催粮草的,路上出了点小麻烦,耽搁了几日才到。哎!” 龙姐姐坐了下来,自己倒满了酒喝了下去。 楚云风怔怔的看着,这神衣门的人都是酒鬼吗。 五爷爷已经坐不住了,霍得站起身来,大声喝道:“龙金娇!你说什么?你来催粮草,那之前来的人是谁?” 阳西真和楚云风都是面色俱变。 “在京口,我的包袱被人偷了,黄叔叔的书信在里面,也被人拿走了,后来又有一个怪人缠住我几天,这样就耽搁了。” 龙金娇一脸茫然,还有些惶恐不安。 “哎!我的一百车粮草,还有我的人马啊。” 五爷爷坐在地上,顿足捶胸。 “那怪人是何模样?” 楚云风忽然问到。 “是个老者,身形之快难以置信,武功之高也不在左黄二位叔叔之下。好在他没有伤害于我,他的同伙应该还有其他人。” 龙金娇看着楚云风陌生,吞吞吐吐说着。 “他是我的朋友楚云风,龙姐姐。” 等龙金娇说差不多了,真真才说到。 “来拿粮草的又是什么样的人?” 楚云风扶起了坐在地上的五爷爷,轻轻问到。 “一男一女,很是年轻,和你们差不多吧,说是黄逍遥的人,才加入神衣门半年。” 五爷爷张大嘴巴喷着酒气,酒没喝醉,人已经被气醉了。 “好了好了!明日里开始再筹集一百车粮草就是了,神衣门家大业大,还在乎这点。” 真真说完,五爷爷气的吹胡子瞪眼睛,却是不好发作。 这时,外面的鼓乐之声又是大作。 “楚云风!我俩去看看热闹吧,你那钱大官人要定亲了,你也不说去送些贺礼才是。” 五爷爷蹒跚着追在后面,一边问着:“残阳孩儿呢?他有了消息没有?” 外面那么热闹,真真哪里去管五爷爷再说些什么,拉着楚云风的手,早已经越过了院墙去了。 残阳又是谁呢? 此时已是满月如轮,星空灿烂。 哪里还有残阳如血,那是傍晚才有的风景! 第十九章 桃花坞的郎官 桃花坞的陈府,彩灯高结,鼓乐齐鸣。 几十年了,桃花坞从来没有这样的场面,甚至是大才子唐寅唐伯虎以后,这里就显得有些冷清了。 今天的场面,才是苏州府桃花坞的气质! 圆圆还是那身绿衣裳,两只小手紧紧抱着柳如是细细的腰肢。 “姐姐!我不让你嫁人,你要陪着圆圆,你嫁人了,就再也没人陪我玩了。” 陈圆圆小脸贴在柳如是背上,眼泪已经流了下来。 柳如是一身纱衣坐在床上,正要脱下,换上钱如歌在金陵买给她的那套新衣裳。 圆圆滚烫的泪洇湿了纱衣,也让她热泪盈眶,却是不敢落在刚刚妆点好了的面容上。 柳如是只好低下头,用手帕擦拭着,又是回手搂过来圆圆,抱在了怀里。 “好圆圆,好妹妹,姐姐没有出嫁呢,今天只是订婚,再说我出嫁了,也会陪你玩的,到时候我带你去金陵城,看那琉璃宝塔,每日夜里带你去看戏,还给你买好多好多衣裳,让你一天穿上一套。” 圆圆这才破涕为笑,伸出来小手指头,勾在柳如是的小手指上。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稚嫩的童声,炽烈的情感,让人感动,更会让人流泪! 柳如是又低下头,偷偷的擦拭着泪水。 “姑奶奶!如是啊!你怎么还不换衣服,钱大人已经坐在厅堂等你了。圆圆快来,别吵姐姐了。” 陈夫人一脸的笑,手上捧着一盘崭新的首饰,放到了桌子上,又来拉陈圆圆。 柳如是被买到了陈家,一年难得看见夫人笑过几次,这几年加起来也没有今天这一会的笑容多。 “娘!我要和姐姐去金陵,姐姐答应带我去了。” 陈圆圆蹦跳着,很是开心。 “去去去,将来你长大了也找一个和钱大人这样的,我就享福了。” “我才不去嫁人呢,我只要和姐姐在一起就行。” 陈圆圆撅着嘴巴,又去抱着柳如是的腿。 “小祖奶奶!你可别把姐姐的衣裳弄坏了,你不嫁人,难道让我和你爹去喝西北风,把你养大了,就是指望那一天呢。” 陈夫人恶狠狠的骂到,柳如是又看到了夫人惯有的嘴脸,连忙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 陈府厅堂上,钱如歌钱大人一身红衣,喜庆的很,倒是真像个新郎官。 一个三十余岁的男人站在旁边,不住地给钱大人的茶杯添茶倒水。 “岳父大人,快坐下吧,还让你老伺候我。” 圆圆的爹爹,哪里老啊,看起来比钱如歌还要年轻一些。 “如是跟了大人,我陈家一门荣幸,这也是祖坟冒了青气,陈家时来运转了,都是托了钱大人的福分!” 钱如歌心想,柳如是你家买来的,何来祖坟一说,脸上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气势,喝了口茶,茶杯又送到了圆圆爹的面前。 “你来了,赶了几天的路,好好歇息一下再过来也不迟。” 柳如是走了出来,少女的羞涩让她低下了头。 “早些过来,免得岳父岳母大人急得慌,聘礼我都送来了,来人!” 钱如歌向外面喊到。 厅堂连着走进了一拨人,挑着担子放了下来,担子箩筐里面尽是绫罗绸缎和白花花的银子。 陈夫人也走了出来,看着那银子的眼神,就像是要马上揣在口袋里面才好。 柳如是很满意,脸上也是知足的表情,走过去亲自帮钱如歌填满了茶水。 这时外面忽然一阵喧闹,还有人的喝怒之声。 随着声音,四五个人闯了进来。 “钱如歌,你在哪搜刮的民财,却是拿到这里来娶小老婆了,按照大明律法,钱财来路不明你是知道后果的。” 几个人目光冷峻,瞪视着钱如歌。 柳如是吓得面色苍白,圆圆已经哭了起来。 “大胆狂徒,你们是何人,钱某在京师为官十余年,存了些钱财也是常理,何来搜刮民财一说。” 钱如歌却是镇定自若,还站起身来拉着柳如是到了身边。 圆圆这时胆子大了一些,紧紧抓住柳如是的手,瞪视着进来的人。 “我等是东厂的人,奉余统领之意前来查办。” 一人亮出来明晃晃的腰牌,正是精钢所制“东厂”。 钱如歌顿时气馁,想去端起茶杯,手上却是无力。 “余长空让你们来的?他自己就干净吗?魏阉人的银两干净吗?我看你们是另有目的,强加罪祸于人,钱大人在金陵见了燕王一面,你们就追上门来了。” 楚云风和阳西真已经走了进来,真真指着几个东厂侍卫骂到。 钱如歌一下子来了精神,端起来茶杯喝了一口,浑身清爽,刚才心里的怕早就去了九霄云外。 “连你一并抓去京师,辱骂余大人和八千岁,你是无法无天了。” 两个东厂侍卫上来就抓阳西真,向前走了两步,就再也迈不出下一步了,手和脸都是僵硬的。 “告诉你们吧,回去和余长空说,过些日子,我就去京师找他麻烦。” 真真用手指着没走过来的几个侍卫喝道,那个样子确实有了几分侠女。 “你是什么人,如此如此?” 侍卫支支吾吾的问到,看到了同伴一下子就被点了穴道,哪里还有底气。 “你们是有眼不识泰山,她是神衣门主的大小姐,你们余统领余长空的师妹,哈哈哈!” 钱如歌悠然自得,很是有面子,终于说出来扬眉吐气的话。 几个侍卫脸色如土,再也不敢去看阳西真。 楚云风随手拂去,那两个东厂侍卫的穴道解了,人也和那几个冲出了厅堂而去。 —————— 看着那些不速之客狼狈走了,圆圆拍着小手呵呵笑着,还走过来牵着阳西真的手让她坐下来。 “大小姐请喝茶!” 钱大官人亲自端着茶杯送了过来。 “有酒吗?你这新郎官也别太吝啬了,我帮你打跑了那几个小鬼,你怎么也要请我喝酒才是。” “酒有的是,有的是。” 钱如歌一脸的笑,圆圆的爹爹这时飞快的搬来了一坛酒,柳如是也端过来一些点心放到了真真面前。 几杯酒下去,真真的脸红润起来,眼睛愈是明亮,钱大人也忘记了和柳如是订婚的事,端起酒杯大口陪着。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了声音。 “钱大人啊!大康朝的官还是不好当啊,那封书信,没事的时候你还是再去好好看看了。” 钱如歌脸色极其难看,酒杯里面的酒洒了大半,豆大的汗珠也从额头冒了出来。 厅堂内的楚云风,人一下子不见了。 第二十章 野老吞声哭未休 躺在床上,楚云风久久不能入睡。 晚上在陈府的那个身影,让他甚是沮丧,几乎穿越了半个苏州府城,还是让那人从容脱身而去。 他应该不是燕无极,那又是谁? 是东厂的人,真真的大师兄东厂统领余长空一定有这样的身手,他会亲自来江南吗? 东厂这样为难钱如歌,仅仅就是燕王召见了他的缘故吗? 难道东厂魏忠,和燕王有矛盾分歧不成? 外面的乐声已经停了下来,钱如歌成了陈府的准姑爷,他连三品大员都不做了,回到了这江南温柔乡,真的是解甲归田,不再去问政事了吗。 温柔乡更是英雄冢,一代大才子都能如此。 永宁的影子又是浮现出来,是亲切,是朦胧,还是什么,楚云风更是睡不着了。 “楚云风!你起来吧,陪我们喝点。你喝茶,我们喝酒。” 阳西真的声音,已经带着醉意了。 晚上的酒,还没有喝够,半夜不睡觉还在喝酒,楚云风摇了摇头,还是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厅堂内灯影摇曳,是秋风吹动的。 人也摇摇晃晃的,是五爷爷老人家,还是捏着酒杯僵坐在那里。 阳西真脸上绯红,手上紧紧捧着酒杯,怕是别人要抢走了似的。 还有一个人,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竟是准新郎钱如歌钱大官人,楚云风有些吃惊。 龙金娇却是不在。 “我就知道你睡不着的,今晚那个人你追不上的,他也不是余长空。” 真真在说着,放下了酒杯,帮楚云风倒满了茶。 “谢谢你!” 茶是滚烫的,带着龙井茶特有的香气。 “别说这些客套没用的话,我只是想和你说,你去了京师,也要小心才是。 别看你大师兄万无水是锦衣卫指挥使,你这白莲教主,江南第二庄,也是天下第二庄弟子,在江湖上就是个小卒。” “在朝堂之上,更是别人小小的棋子而已。” 真真又是重复着絮叨着。 楚云风心里一惊,她是在提醒我的,别看她贪酒任性,有时候多是胡说八道,可是她真的懂得很多事,也知道什么的。 “谢谢你们帮我解了围,小楚大人!阳大小姐!” “阳大小姐说的没错,楚兄弟!你是要当心才是,你还年轻,我在京师十余年,一样被人家赶回了江南。” 钱如歌抬起头,眼睛蒙松着,还带着一点狡黠。 “燕王和东厂有隙?” 楚云风又是忍不住问到。 “做臣子的不敢讨论朝野是非,哎!魏忠的确不是个好东西。” 钱如歌胆小怕事,欲言又止。 “魏忠和东厂听命于谁?你应该懂的,小楚大人!” 阳西真坏笑起来,又是端起酒杯向钱如歌晃了晃。 五爷爷坐在那里,这会像是睡着了。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干!阳大小姐,我老钱今晚舍命陪君子了。” “你这探花郎,也是花银子买来的吧,一句话说的驴唇不对马嘴,谁是你知己? 你知己现在陈府的闺房等你回去呢,我是昆仑山的大小姐,可不是什么君子。” 真真的话,总是带着几分犀利。 钱如歌哈哈大笑,也不敢反驳,他敢反驳阳大小姐吗,他怕做轿夫啊。 —————— 打更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是三更天了。 “我是要回去了,鄙夫人还在岳父母那里等着呢。” 钱如歌一手撑着桌子,另一只手摸着头站了起来,又是拱手作揖,站立不稳差点摔倒在地。 楚云风连忙扶住了他。 “你们明日就启程,北上京师,天高路远,山水相隔。何时再回江南,钱如歌翘首以盼!” 钱大人语无伦次,舌头发硬,还是说了出来。 “好了,你快回去吧,如是等着你呢。” 阳西真依然坐在那里,继续喝着。 一轮满月挂在了西北方的天边,头半夜皎洁明亮,此时已是白茫茫的,东方的曙色已经在若隐若现了。 新的一天又要来了,造就了万物的太阳来临了,一轮明月又能有多光亮? 楚云风和钱如歌都在看着东方的天际,朝霞一丝丝的,在向上涌出。 —————— “沦落江南数十秋,可怜霜雪已盈头。 乾坤有恨家何在?江汉无情水自流。 长乐宫中云气散,昭阳殿上雨声愁。 新浦细草年年录,野老吞声哭未休!” 风中传来的声音,哭着,笑着,一边吟唱着这诗句。 楚云风听不太明白,钱如歌却是大惊失色,疾步走了过去。 一个头戴僧帽的尼姑,站在太湖岸边,像一缕孤魂,也像一株很久没有见过太阳的朽木,孤零零的站在那里。 看不清楚她的脸,声音和哭笑在三四更天,更是凄惨瘆人。 “师太何人?竟唱起这样的诗句?” 有楚云风在身边,钱如歌斗胆问到。 “一些宵小之辈,又能如何? 我做了就是做了,我没有错,我也不怕。 雪儿!你也快长大了吧,老东西对你不好,我会去杀了他的?” 尼姑没有理睬钱如歌,枉自发泄着,忽然又是大哭起来,甚是伤心,过了一会,又是笑了起来。 “十几年了,我还是天下第一美女。 三师姐!你争不过我的。 大师姐!早晚我会找到你的。 雪儿雪儿!娘要去看你了。” 一个尼姑,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楚云风和钱如歌瞠目结舌。 忽然,尼姑一溜烟似的,踏水而去,竟是极其上乘的轻功,就是燕无极,也做不到。 “她是个疯子!” “她是海内顶尖高手之一,绝不在师父之下。” 钱如歌和楚云风同时说了出来。 “那首诗句,又是什么意思?听起来甚是感伤。” “据说是本朝初年太祖之孙文帝所作,文帝当年在金陵称帝,后来却是被叔父抢了江山。” 钱如歌悠悠说着,已是泪流满面。 这样的人,对着家国天下有着厚重的情怀,他能不去再问过天下事吗,不可能的。 楚云风也是感动了。 是这感伤的诗句,还有那哭笑的尼姑,和面前的钱如歌。 第二十一章 秋风瑟,念故人,断人肠 五爷爷还是坐在那里,摇摇晃晃,和秋风吹动着的灯火一样。 真真却是趴在桌上睡着了,发出了轻轻的鼾声。 楚云风脱下了外衣,披在了真真身上,甚至连她的头也盖住了。 “你见到她了?” 五爷爷还是闭着眼睛,却是说着话。 楚云风不知所以然,怔怔看着五爷爷苍老的面容。 “她就是这苏州府的人,那年他来了江南,就把她带去了京师,后来却是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她也疯了,哎!” “五爷爷说的难道是风陵师太?我刚刚见到了一个有些痴疯的尼姑,难道就是您老人家说到的她?” 楚云风猛然醒悟了。 “风陵师太!武林四姝之一,她们的师承,据说和当年的武林盟主慕容江山是同门,当然她们师姐妹四人和慕容江山也是一脉相承了。” “武林四姝,风陵师太最小,大师姐却是天下最惹不起的人物之一,武功最高的就是当年武林第一美女西域刀神冷如烟,二十年烟云缭绕,如往昔一般如在昨日,那时候我也还算年轻。” 五爷爷的神情有些激动,他是想起来当年叱咤江湖的岁月,还有他记忆中那些难忘的人和事。 “是谁把风陵师太带去了京师?” 楚云风急切的问到,那样他才能知道永宁到底是谁? “呵呵,他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他更是一个让人怀念的人,当年一见,永生难忘。” 五爷爷甚是感慨,不仅仅只是激动了。 “多嘴的老家伙,柳神衣死了十几年,你还熬什么啊?” 说话的竟然是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的阳西真。 楚云风面色变了,五爷爷更是面色大变,已经睁开了眼睛,四处去看。 阳西真人飞了起来,身上披着的楚云风外衣,如同铁片一般凌空横向击出,窗户断了,两条人影随着外衣,先后飞纵而出到了外面。 楚云风和五爷爷也跟着出去了。 冷笑声不断,阳西真和一个灰衣人在夜空中闪转腾挪,二人身形极快,在朦胧夜色下,甚至分辨不出来了。 阳西真有如此之高的武功? 楚云风瞠目结舌。 五爷爷却是泰然自若,眼睛似乎又是睁不开了。 砰砰的响声接连不断,随着五彩烟雾,又有一人疾如闪电般到了,打斗中的二人已经分开了,那疾如闪电的来人和灰衣人,还有那“阳西真”都是不见了。 “神衣飞甲!哎,哎,哎……” 五爷爷跪了下去,老泪纵横,看着夜空发呆,人已是泣不成声。 夜空中冷笑了一声,竟是在远处了。 “你们不待在屋里,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外面装神弄鬼的,吓唬谁啊?” 一人晃晃悠悠从房里走了出来。 “阳西真!刚才不是你,那人又是谁?” “你这傻瓜,我就是我,那人又是谁?” 阳西真还是醉酒的样子,人也不是很清醒。 “话说多了不是什么好事,管闲事多了更会丧命的。” 随着声音,忽然剑气如虹,跪在地上的五爷爷已经飘起来,横身挡在了阳西真的前面,双掌拍出,剑气消失不见了,楚云风也到了阳西真身旁。 “还是五爷爷疼我,这人剑法极其高明,他已是天下出类拔萃的人物,他来杀我干什么?我到了江南又得罪了谁。” 真真说完,瞪了楚云风一眼,人向房里走去,夜色中五爷爷长叹一声,是去追刚才那使剑的人了吗。 刚刚使剑那人,明明就是昨夜在桃花坞陈府,在外面说着钱如歌的人,自己出去也没有追的上的那人。 楚云风心里有些震惊,这样的夜晚,谁不惊讶。 还有那灰衣人,也很像是金陵莫愁湖现身的青衣人,那个老人?那个王爷? —————— “五爷爷人去了哪里,我有些担心。” “你这呆子,五爷爷自有他的安排,昨夜神衣飞甲现身,他换做是你,你会怎么样?” “放心吧,他老人家的功力,也不比爹爹差多少,你看着他在睡觉,其实他的耳朵早就在七八丈开外的。” 一碗热热的豆浆,弥漫着香气,真真大口喝着,似乎是在稀释着昨夜的酒。 楚云风却是吃不下去,在军校的时候,这样的早餐他早就吃腻了,一大碗热汤面才是他的最爱,这里是江南,也只有小笼包和热豆浆。 “你不喝,她在喝,这不是浪费吗?” 楚云风那碗豆浆,已经飘过了几丈远,浮在半空中,一个尼姑转瞬之间就喝干了碗里的豆浆,空碗又是回到了桌子上。 “风陵师太?” 楚云风惊讶的喊了出来。 “我救了你们,却是不知道谢谢,年轻人没有礼貌,哎……呜呜呜……” 风陵师太竟然是哭了起来,神情甚是伤心。 楚云风不禁动容,却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你这装疯卖傻的,也不去找你那女儿,她在江南寻不到你回了京师,你去京师吧。” 坐在那里品着豆浆的阳西真,头也不抬说着。 风陵师太看了一眼真真,忽然间面色变了,转身就要离去。 “既然来了,昨夜也是帮我们赶跑了强敌,何不叙叙再走。” 是五爷爷的声音,他的眼睛精光四射,不再是昨夜睡着了的样子。 风陵师太哼了一声,身形极速掠起,到了屋顶之上。 “年轻人就是欺负老人家不中用了,借我两条腿也追不上你。” “我又不认得你,你我毫不相干,你又追我干嘛?” 风陵师太不再哭了,却是怔怔的看着还在喝着豆浆的阳西真,眼神里面充满了迷茫。 “昨夜还骂我是老不死的,也提到了故门主,今天早上就是不认得我了,你们师姐妹之间的恩恩怨怨,一二十年过去了,为何还要相互折磨,我是行将就木之人,过一天算一天少一天了。 大赤国金人觊觎我繁华江山久矣,当年他对你也是一片真心,你难道看着他的后人越来越是难堪吗,若有可能,还是去关外走走,见到了你大师姐,说和一下,不能让她们掺和大赤国的事务,才算对得起英年早逝的他。” 五爷爷说着说着,甚至涨红了脸,心情很是激动。 楚云风听得云里雾里,这时去看楼顶上的风陵师太,她的眼角里竟然溢出了些许泪痕。 “秋雨绵绵,秋风瑟,念故人,断人肠。 江山万里灿烂,人在天涯独彷徨…………” 声音越来越远,到最后竟然都是哭声了。 五爷爷长叹一声,默默无语,低着头走进了庄园里面。 楚云风很想问起五爷爷风陵师太的那个他,心头和五爷爷一样沉重,如何再去提及。 “走吧,吃饱了喝足了,我们也要远行了。” 真真是吃饱了。 枣红马万里追风奔腾而出,阳西真已经跃了上去,红影疾驰,向北而去。 (第一卷完) 第一章 鲁大师酒馆 楚云风阳西真一路北上,二人过了徐州以后,天气愈来愈冷。 北风裹挟着漫天大雪,四处白茫茫一片,只有官道上的车辙和马蹄印迹,带着些许生气。 “我们一路快马,还是没有追上陈帮主的漕运船队。” 楚云风向着远处的大运河望去,河上船只甚少,而且多是南下的。 “运河就要结冻了,今年的天气冷的早一些,他们肯定是急着赶到京师,你也别急了,非要做这劳什子的官吗。” 真真撇了撇嘴巴,拿出马背上的酒葫芦喝了一口。 “哎呀!这下暖和多了,老祖宗发明这白酒,看来就是冬日御寒用的,感谢千年万年的老祖宗啊。” 楚云风却是笑不出来,心里总是忐忑不安着。 “别板着一张脸了,不就是陪我去了苏州府吗,耽搁你陪同那个娘亲做了尼姑的女子千里北上了,我看你不是在追赶漕运船队,明明就是想追上她的船。” 雪花打在脸上,有的塞进了脖颈,楚云风觉得有些冷,连忙运功抵抗着。 “随你说吧,阳大小姐!交了你这样一个朋友,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闭上你的嘴,哼哼!” 真真有些不高兴,催着万里追风向前冲去。 “师父说的没错啊,结交了女子就是麻烦,她也是这样吗?” 楚云风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抬头去看天空。 除了满天的雪,什么都没有,只有簌簌的雪花落下的声音,还有马蹄踩在雪里沉闷的声响。 这时,一阵清脆的鸟鸣声传了过来,隐约可见半空中两个黑鸟快速的向北面飞去,上面还坐着一个人。 这是什么,难道是他,楚云风想起了莲花峰的那个黄杉少年。 “是小完颜的鸟儿,楚云风,快看啊,他在天上呢,看得到我们吗?” 真真激动的用手指着天空,大声呼喊着。 更多的雪花随风飘落下来,哪里还有鸟儿,刚刚听到的鸣叫声越来越远了。 阳西真有些失神,还在盯着漫天飞雪,半天也不说一句话。 “小完颜?他叫完颜?” 楚云风脸色微变,楞楞的看着阳西真。 “听说关外大赤国金清帮主复姓完颜,难道?” “难道什么?他就是金清帮主完颜洪金之子,又怎么了,他爹爹是他爹,他儿子是他儿子。” 真真大声嚷叫起来,又是狠狠蹬了楚云风一眼。 “这话说的倒是没错,小完颜他人看起来也是很好的。” 楚云风想了想说到。 “你这人看来还不呆傻,懂得一些大是大非,我们追不上漕运船队了,你赶不上那小女子,完颜公子的鸟儿也飞走了。 我俩就别这样顶风冒雪跑了,前面就到济南府了,去吃点烧鸡喝上一壶热酒,不好吗?” 真真心里惦记着烧鸡和好酒,脸上也不再失神,又是撒着欢的催着万里追风向前奔去。 —————— 济南府,孔孟之乡,千百年来自是圣杰辈出,诗书礼仪冠绝天下。 “鲁大师!” “一个酒馆,竟是是这样的名字,旁边这景色确实不错。” 真真自斟自饮,嘴里嚼着地道的烧鸡。 雪已经停了,天空湛蓝如洗,阳光晒下来,地上的雪一下子就融化了。 鲁大师酒馆旁边的大明湖,满眼碧波,湖水静静的,映衬着远处的千佛山,让人以为这里还是江南。 “你也别傻傻看着了,这烧鸡都让我一个人吃了。” “你吃就是了,不够就再添一只来!” 楚云风呵呵笑着,仿佛一路上的疲劳被这景色和美食都消化没了。 只可惜他不喝酒,要不感觉会更好一些。 “哎!这酒不喝也罢,借酒消愁愁更愁,抽刀断水水更流!” 旁边一桌,一个白衣青年把酒杯重重的锤在桌上,满脸尽是愁容。 阳西真正在兴头上,就要发作,楚云风连忙扯了扯她衣襟。 哐当一声,阳西真的酒杯也敲在了木桌之上,桌面凹了下去,却是没有入木三分的功力。 “他也不会武功,你又何来的脾气,还和人家较劲,阳大小姐。” 楚云风呵呵笑道,真真没有理睬,却是转过去看向那桌。 白衣青年身边是两个老者,衣着举止应该是官府的人,虽然没有穿着官服。 我到要看看你愁个啥子,真真来了兴致。 “公子爷不必忧愁,这两三年来,东厂阉党就是在盯着山东地界,老大人即使没有这一难,早早晚晚还会有更麻烦的事。” “刘大人所言极是,这漕运船队失火之责,罪在江南漕运使司,倒霉的是,谁让它发生在山东地界了,老大人受了牵连,当然脱不了干系的,最多不过摘下这乌纱帽就是。” 另一个老者低声说完,楚云风和阳西真都是面色俱变。 “公子爷刚刚中了这举人,亦有功名在身了,老大人那里,也不要再去掺和就是,你受了牵连,老大人是不愿意看到的。” 白衣公子长叹一声,举杯喝下。 “本朝自太祖以来两百多年,就是三个姓氏主导这海内芸芸众生,如今看来,又要填上一个姓魏的了。 我李信堂堂七尺男儿,眼看朝政不公,奸人当道,海内风云即将变色,又何来报效国家啊!” “公子一身忠心,还是要隐忍才是。三个姓氏又是何说?老夫倒要洗耳恭听。” 那老者对李信甚是谦恭,这李信年纪轻轻就中了举人,他们所说的老大人应该就是李信的父亲,难道他父亲是山东巡抚? 楚云风和阳西真有些慌张,还是耐着性子继续听着。 “江南的朱家天子,龙虎山天师道的张天师,曲阜的孔圣人。 天下谁人能及?” 白衣青年李信说着,神色自若,眉宇间除了坦荡就是正气。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公子爷还是勿想这么多了,天下有道,人从之,天下无道,自有人取而代之。” 另一个老者声音更是低沉,说完也是叹了口气。 “嘿嘿嘿!” 一阵冷笑之声,忽然传了过来,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你这老儿,就是说老朱家的几百年江山到头了,谁来接着做啊? 十几年前,江南一带就在传闻,再得天下者,不是姓李的,就是姓赵的,难道是应了你这李精白之子,李信李公子之身上了?” 冷笑过后,有人在大声说到。 酒馆内的正在吃酒,高谈阔论的十几桌,一下子都走的无影无踪了,白衣青年李信和同桌的两个老者,也是不见了。 “你俩为何不走?” 那个声音在问到。 “燕无极,你又来济南府惹是生非,吓跑了当官的和小老百姓,我阳大小姐还怕你不成。 你到处蛊惑人心,小心被捉了去。” 真真笑骂道,去找燕无极,鲁大师酒馆内只有她和楚云风两个人,哪里有燕无极的影子。 “小娃子!你不怕死,老夫我还怕死不成。” 声音在远处传来,燕无极已经走了。 —————— “看来漕运船队真是出了事,我也脱不了干系的,燕无极说的李精白又是谁?” 楚云风有些头疼,看着大明湖的水,已经没有之前的兴致了。 “你这江南漕运使司的编外小官,还没升官发财,却是先想着担起责任来了,我真佩服你,楚云风!” “李精白!兵部尚书兼山东巡抚,那白衣公子李信就是李精白之子。” 真真还是慢条斯理喝着热酒,啃着烧鸡。 这时,外面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有十几个黑衣人已经上了鲁大师酒馆的屋顶。 “全部拿下,一个也别想跑!” 一个声音喝道。 楚云风这下真是变了脸色,再去看阳西真,依然是一边啃着烧鸡,一边喝着酒。 她人也是云淡风轻,看都没去看外面围过来的军兵和黑衣人。 第二章 人在舟上,酒无边,意恩仇 冲进来的军兵们,几十支弓弩对着楚云风和阳西真。 还有人在鲁大师酒馆的屋顶走来走去,踩得瓦片和积雪作响。 “尔等妖言惑众,无事生非,一定是和金人有勾结,余统领说了,不束手就擒一律射杀。” 为首的一个黑衣人走进来,看着还在喝酒吃肉的阳西真,脸上现出一丝疑惑。 楚云风站了起来,右手去拿桌上的宝剑,迟疑了一下还是松开了剑柄。 “你不要理他们,坐下来陪我喝酒吃茶。” 真真看都不看冷森森的弩箭,还有越来越近的十几个黑衣人。 楚云风只好坐下,看向大明湖去,这时一只小舟箭一般的驶来。 小舟之上一人,一手操舟,一手举着酒壶正自豪饮。 忽然,又是清亮的鸟叫声,打破了这沉闷又紧张的气氛。 “抓住这人和鸟,他是金人。” 为首的黑衣人向外面喝道,人又走近了几步。 箭雨如飞,还有军兵们的呼喊之声,更高亢的是鸟鸣声。 哗啦啦的一片声响,之后就是有人从屋顶上跌落下去的呻吟声,鸟儿的鸣叫声更大了。 屋内十几个黑衣人已经停了下来,向外面看去,却是看不到屋顶上的人。 “阳西真!真真!我来救你。” 鲁大师酒馆的屋顶破了个大洞,一根绳索垂了下来,刚好落在了酒壶和烧鸡上面。 还是莲花峰的那根绳索吗? “小完颜!你来做什么?他们想要抓的人是你,不是我啊。” 真真有些欢喜,还是不由自主的抓住了那绳索,人也穿过了屋顶到了外面。 只剩下楚云风一个人呆呆的坐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 “大人!为何不抓住这小妞儿?” “饭桶,你还没看出来她是谁吗,就是余统领到了也不敢惹她的。 把这个人绑了再说,回去好有个交代。” 楚云风束手就擒,没有去做任何抵抗。 外面传来了呼喊之声,楚云风五花大绑走了出去,看到是另外一番景象。 刚刚看到的大明湖上操着小舟的黄衣人,在屋顶上飞纵,追逐的人,竟是黄杉少年小完颜。 真真骑在小黑的背上,一边拍着手,一边喊着。 黄衣人和小完颜皆是一身黄衣,眨眼睛就跃过了十几座屋顶上,几乎分不清谁是谁了。 “小完颜!戏耍一下他够了,我们走吧。” 真真大声喊着,又是哈哈大笑。 楚云风和众军兵们,还有那十几个黑衣人,都是一脸茫然看着二人的追逐打斗。 “锦衣卫来抓要犯,你们东厂却是袖手旁观?” 黄衣人回头向下面骂到。 十几个黑衣人大笑起来,索性坐了下来去看热闹,军兵们看这情景,都是一股脑喧闹着。 这时,一直跟着黄杉少年小完颜飞在上面的大黑,又是一条绳索垂了下来。 完颜长松转身向那黄衣人拍出一掌,黄衣人躲闪了一下,脚下一滑,完颜公子趁势抓住了大黑的绳索,空中几个起落就上了大黑的背上。 众军兵们看到如此场面,只是一味的喝彩之声。 那黄衣人已经气的脸色铁青,人也下了屋顶,向楚云风和十几个黑衣人走了过来。 只听到真真在半空中喊到: “楚云风!这些人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大小姐我暂且和小完颜去游玩一下了。” “你还是把我卖了,哎!重色轻友。” 楚云风不禁叹了口气,看着二人二鸟越来越远,心里是说不出来的感受。 —————— “放了他!” 黄衣人站在了楚云风和十几个黑衣人面前,脸色很难看。 “原来是锦衣卫副指挥使辛大人,您没有抓住那金人,却来和兄弟们发脾气。” 为首的黑衣人拱了拱手。 “不明是非胡乱抓人,该抓的你们抓不到,看着贼人就在眼前,你们却是当做看客,回到京师,就让万大人把你们东厂的好事,禀告圣上。” 黄衣人已经把楚云风身上的绳索扯断了。 “余统领不在这里,辛大人官大一级压死人啊,您和那小贼的轻功之高,我们又哪能跟得上,再说开始我也损伤了几个兄弟。 这人叫楚云风?他又是谁,辛大人你这是在抢我们东厂的功劳。” “就凭你们,也能抓得到他了,他是甘心被你们擒的。 他大师兄是锦衣卫指挥使万无水万大人,要不要到京师了,万大人亲自和各位解释不成?” 辛大人没有抓到完颜公子,仍是余怒未消。 “那少女是神衣门阳宗师的大小姐,你们不敢去抓,眼看着金人和她一起走了。 东厂都是这样为圣上办事的吗?” 十几个黑衣人听辛大人这样一说,哪里还会再去狡辩,人早就走的远了。 “真真她就是喜欢玩闹而已,完颜公子虽说是金人,和我有过一面之缘,我总觉得他是个好人,完颜公子在江南还救过真真。” 只有楚云风才会说出这样的话,不管怎样,阳西真还是扔下了他。 “你是铁丹大哥吧,大师兄书信里面总是提到您。” “在下辛铁丹!走吧,我带你去吃些东西,这济南府也是我的家乡,你千里北上,我也要做个东才是。” 辛铁丹已是一脸笑意。 —————— 小舟坐着二人,还有真真的万里追风枣红马,显得有些拥挤。 楚云风的马儿,哪及得上万里追风这样聪明神骏,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雪花舞动,岸上的灯影在湖水里面飘浮着。 人在舟上,以为也在那灯红酒绿之中。 辛铁丹把手上的酒壶递给了楚云风。 “我不喝酒的,辛大哥!” “明月山庄的弟子,竟然有不喝酒的。” 辛铁丹自己喝了一大口,呵呵笑着。 “神衣门的酒鬼倒是多的是,辛大哥!我陪你喝好酒,你就别再去找小完颜的麻烦了。” 一条船追了过来,真真坐在船上,旁边就是完颜公子。 大黑二黑一边吃着还在蹦跳的鱼虾,一边看着辛铁丹,黑溜溜的眼珠甚是警惕。 “先祖稼轩公一生致力抗金,临终之际还大呼杀贼。 几百年前,金人犯我中原,烧杀淫掠。 几百年后的今日,他们又在殚精竭虑,筹划着侵我河山?” 辛铁丹说完仰天长啸,眼里尽是愤恨之情。 “金人没有你们想象的那样,即使打仗也是被逼的。 当年老汗王一家被杀,又有谁出来做个解释。 关外虽说物产丰富,不愁穿衣吃饭,但是有人奴役着我们,又觊觎着我们的土地。 那里毕竟是我们族人相守了千万年的故土。” 完颜公子说着,有些低沉。 “你又为何来我大康国?” “辛大哥! 我只是帮父亲送个书信到江南龙虎山,何况我的信也没有送到,再说我的心里也是不情愿的,只是父命难违。 在我心里,我希望大康和大赤国还是一家人,就和过去这两百多年一样,只要大家平等,没有欺侮,没有压迫。” 楚云风心里一动,不禁去看完颜公子,还是和湖水一般沉静,那是少年人极少有的从容。 “漕运船队放火,你没有参与吗?” 辛铁丹问到,语气已经没有之前那样冷漠了。 “那是帮中其他人的主意,爹爹是不屑于做这类事情,我又怎么会去呢。” “你走吧!别让我再看到你就行。” 辛铁丹冷冷的声音。 完颜长松,大黑二黑已经飞上了夜空。 鸟儿清亮的叫声,忽然让人觉得有些感伤。 楚云风也是这样的心情。 抬头去看,浩瀚星空,繁星似锦妆点着,只是有些凄冷。 “小完颜,你这样就走了?什么时候还能再看到你?” 阳西真站在船上,向夜空喊到,声音却是嘶哑的,还伴随着万里追风的嘶鸣之声。 “完颜长松第一次来到大明,认识你们也算作幸事了。” 真真颓然坐了下来,脸上更是感伤和无奈。 夜空中又是传来一阵冷笑之声,却不是燕无极的,倒是和金陵江山会那武林盟主“慕容江山”的声音有些相像。 楚云风和阳西真皱了皱眉,四处去看。 辛铁丹的脸色忽然苍白无力,眼神却依然坚定。 第三章 人生几世,再度重逢 大明湖畔的酒楼。 真真看到台上的杂耍,很是高兴。 “辛大哥,虽然你的话让完颜长松走了,也不能怪你,他是金人又有啥法子呢,我敬你一杯。” 二人都是一饮而尽。 一旁的楚云风默默的喝了口茶,看着刚刚下去的老者又走到了台上。 “这老者是闻名天下的说书人白老头,我看他没那么简单啊。”辛铁丹摇了摇头。 “前几日金人的铁骑刚到了德州府,就被打跑了,老夫我高兴,再给大家说上一段。”台上的白老头坐了下来。 “话说熊督师十万铁骑过了大凌河,解了凌源城之围,十万铁骑也死伤了两三万人,剩下的军兵们护拥着凌源城十几万百姓,还没走到宁远,济格的两万铁骑就拦住了去路。” “各位看官,济格是谁啊? 想必大伙都不知道,他就是大赤国老汗王和大妃的第一个儿子。 济格勇猛善战,在边关所向披靡。熊督师看到情况不妙,让人绕路把十几万百姓送到了宁远城。 等他再分兵对敌,后面的巴图额几万大军也追了上来。” “巴图额更是了不起的人物,大赤国老汗王四大贝勒中最年轻的一个,前有济格,后面是巴图额。 可怜我大康国几万健儿都死在了大凌河畔,最后常有火拼死保护着熊督师到了宁远城下。 宁远总兵袁不换出来接应他们进城,熊督师的十万人马只剩下几千人了。” 白老头说完,潸然泪下,台下的酒客们群情激愤,有的人已经哭泣起来。 楚云风红肿了眼睛,静静听着。 “常有火是谁? 江南明月山庄白莲教主的第二个徒弟。 他死命护着熊督师到了宁远城。 剩下的事情,大家伙慢慢想吧,熊督师丢了大凌河一线,边关更加危急,我看他回到京师也是活不成了。” 白老头说完,长叹一声走下台去。 —————— “一路东来,陕甘中原赤地千里,明年春天这老百姓吃什么啊,还是啃着树皮,挖草根啊。” 刚刚走进来坐在旁边的一个女子说着,和她一起的一个男子,只是不停的喝着酒。 “兴!百姓苦。亡!百姓亦苦。 只是这金人太可恨了,待我喝了这杯酒,就去边关杀敌。” 辛铁丹泪流满面,又是一口喝了下去。 “你这就叫做借酒消愁愁更愁啊,现在国家内忧外患,金陵那个江山令,没搞出来什么名堂,就被搅黄了,还要再等到明年端午。” 真真说完,旁边那桌的男子放下酒杯看了过来。 楚云风看去,竟是在金陵得月楼救了钱如歌的那二人,男子竟是有似曾相识的感觉,还有说不出来的亲切感。 只是当时自己和真真被困在索无常的铁车里面。 “你看什么看,也是个只会喝酒吃肉的酒囊饭袋。” 真真看到那男子的眼神有些不舒服,她是忘记了,还是又在没事找事。 “你不也是个酒鬼,女人只晓得喝酒,也不会安分到哪里去。” 那女子忍不住回道。 真真站起身来就要发作。 这时,飞纵过来一个黑影,闪电般击向了阳西真,楚云风手上的茶杯已经打了过去,真真也被他护在了身后。 嘭的一声,楚云风退了两步。 “小女娃儿,让你坏了我的好事,他放了你,我再把你捉了回去就是。” 来人竟是黑水老怪索无常。 索无常说完,又是一掌拍出,却是辛铁丹接了过来。 忽的,漫天剑影笼罩了楚云风和辛铁丹。 “留下那个女娃,剩下的都杀掉。” 黑水老怪索无常已经站在了一旁,看着热闹。 剑势如虹,楚云风和辛铁丹空手对敌,有些被动。 瞬间就是几十招过去了,使剑的灰衣人,却是楚云风在苏州府桃花坞见过两次的那人,只见他眼神里面杀气越来越盛。 旁边的索无常一脸坏笑,阳西真很是着急,想去找兵刃,忽然看到旁边那桌的男子面前放着一把宝剑。 真真冲了过去,宝剑已经出鞘。 那男子挥剑刺向了和楚云风二人打斗的灰衣人,灰衣人措不及防,几乎吃了大亏。 待他转身迫开楚云风和辛铁丹,正要击向那男子,忽然看到酒楼墙上三个血红大字“江山令”。 灰衣人的眼神,再也没有杀气和光芒,和黑水老怪索无常飞一般的出了酒楼而去。 又是“江山令”,又是血红的“江山令”,竟然能够让黑水老怪索无常和功力更高的灰衣人不战而退。 这“江山令”如此神奇,威力如此之大。 —————— 阳西真已经走了过去,端着酒杯先喝了下去。 “大恩不言谢,我这杯酒敬贤伉俪。” “他是我师兄,别弄错了。” 女子咯咯笑着,辛铁丹也走了过来。 “兄台英武之气逼人,剑术一定也是海内名家所传,辛铁丹再敬你一杯。” “柳星月和师妹高怜怜一路东来,万千气象,感慨良多,结识三位英雄,也是人生幸事。” 柳星月从西边来的? 半个多月之前还在金陵现身。 他和我那特战队的战友一个名字,难道他也是那个时代过来的吗,难怪看起来那样熟悉,可是那个柳星月魁梧高大,这个却是有些单薄? 楚云风神思驰往,还在默默看着对面的柳星月。 “你从西边来的,和我也是半个老乡啊,这倒是缘分,楚云风,你别在那里不做声。” 看着楚云风一动不动,真真有些不耐烦了。 “我喝一口茶吧,柳兄台!” 楚云风站了起来。 柳星月看到楚云风的眼神热烈激动。 五个人已经坐在了一桌。 “这江山令是什么?应该是那使剑的灰衣人看到了江山令,才走了的。” 辛铁丹凝视着血红的大字,觉得不可思议。 “武林盟主慕容江山的天下第一令,武林人士无有不从,要不然你就有麻烦在身,这倒是和我那神衣飞甲有的一比。 你这锦衣卫大人还不知道,亏了你这份身手。” 真真显然是喝多了,已经说出了神衣飞甲。 辛铁丹很是惊讶。 “明年端午,西北风云谷,你也要去的,我们五个人谁也跑不掉。” 真真又是说到。 柳星月和师妹却是平静的很,一个在吃酒,一个慢条斯理的夹着菜。 外面风雪这时大了起来,又传来了哭笑之声,震得人浑身不自在。 “是她?她武功如此之高,真是疯了吗?” 楚云风想到了风陵师太,当然还有永宁。 那首悲凉沧桑的诗句已经记不清楚了,听到她的哭笑声还是让人压抑,这个人又是什么样的人生? 是苦难还是刺激,让她变成了如此。 真真还在大口喝着酒,仿佛这天地之中,除了酒,她就没有更快乐的事了。 第四章 风雪残月夜 “两个小娃子,在这里吃香喝辣的,从江南跑到了这济南府,是不是早就忘了我的救命大恩。” 五个人面前,已经站着一个老者。 燕无极又来了。 “老家伙!你怎么是我们的跟屁虫似的,我们在金陵,你就去了金陵,我们到了济南府,你也来了。 刚刚你把那李信李公子吓跑了,还栽赃到了我们身上,我还想找你的麻烦呢。” 真真手舞足蹈,看也不看燕无极。 楚云风却是站起身施了一礼。 “你这女娃子真不会说话,不请我吃酒还挖孔我老人家。” 柳星月和高怜怜没有做声,只顾着喝酒。 “前辈要不坐下来一起。” 楚云风看着燕无极还是站在那里,实在过意不去。 “茅一天的徒儿还是礼貌的多,我是来告诉你们一声,吃完就走,此地不宜久留。” 燕无极阴恻恻的说着,柳星月脸色微变,一下又恢复如常。 “黑水老怪他们已经被我们打跑了,何况你又在这里,我们有什么怕的。” 阳西真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那两个人走了,你们以为就是这墙上的江山令吓走的吗? 今晚的济南府,有绝顶高人现身,武功到了我们这个境界的,危险来了都是感觉到的,我走了,我也有些怕了。” 燕无极说完,人就消失不见了。 —————— 辛铁丹实在是好酒之人,还和柳星月一口一杯的干着。 “这燕无极说的是什么意思? 就是有绝顶高人,吓跑了索无常他们,难道还会再来为难我们几个不成? 这个绝顶高人是什么来路啊,我却是有些糊涂了。” 真真摸着脑袋忽然想起事来了。 “什么才是绝顶高人? 能从燕无极嘴里面说出来的,最起码是我爹爹,神州三奇,金清帮主这样的人吧。” “管他是哪个绝顶高人,我和柳兄弟先要喝个痛快再说。” 辛铁丹又端起了酒碗,好像他不是锦衣卫出来公干的,就是一个酒鬼。 忽然,柳星月已经站起身来,又拉起了师妹高怜怜说到: “我和师妹还要赶路,酒已经喝了很多,柳星月在此结识三位,来日方长,后会有期。”说完,二人就向外面走去。 楚云风看着柳星月的背影,脸上浮现出来了奇怪的表情。 这时,外面无数灯火骤然亮起,看不清有多少军兵和黑衣人,已经把酒楼团团围住。 柳星月和高怜怜走出不去了。 “金陵江山令作祟,今日在济南府重复上演,连燕王都被你们骗过了,凡是和江山令有牵连的,都要带回京师东厂。” 酒楼已经冲进来几十个黑衣人,为首一个人目光如电,盯着柳星月和高怜怜。 黑衣人向前走了几步,看到了若无其事,还在端着酒碗的阳西真,眼神一下子变得柔和起来。 “真真!你怎么也在这里。” “原来是大师兄在抓人啊,差一点吓破了师妹我的胆啊,刚刚金人要杀我的时候,怎么没有看到你呢。 前几日漕运船队着火的时候,你和你的人呢? 再说了,这些都是我的朋友,你没事不去抓那黑水老怪物,来这里抓的哪门子人?” 阳西真一点也不客气。 即使是在神衣门举足轻重的大师兄,东厂统领余长空来了,她还是坐在那里横眉冷对。 柳星月和高怜怜走了回来。 “柳大哥!你坐在这里,我们继续喝我们的酒,他们去抓他们的人,和我们不相干。” “你大师兄是东厂的人?”高怜怜这时问到。 “东厂统领余长空,就是我大师兄,整日里守着那魏忠,连昆仑山也不回,他忘记自己是神衣门弟子了。” 余长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刚刚见到师妹,就被数落成这个样子,在众人面前极为难堪。 他也看到了锦衣卫副指挥使辛铁丹,辛铁丹也早就看见了冲进来的余长空,二人却是像不认得一样,一个向前走着,一个还是喝着酒。 “真真!你不要胡闹,我是受了圣上的旨意,来济南府抓这散布江山令的嫌犯,还有金人的奸细。 你再这样,我连你也要带回京师。” 东厂统领余长空已经走到了近前,数十个黑衣人也把楚云风五人围住了。 “有胆子你就把我也抓起来,送到京师东厂大牢,余长空!” 真真拿起酒杯向余长空摔去,酒碗稀碎,溅得余长空一身酒水。 忽然酒楼内的灯火同时熄灭了,外面军兵们举着的火把,若隐若现的看到一个身影闪电般击向了余长空。 黑暗中,只听到呼呼的掌风,和极快的两条身影上下翻飞,打作一团。 “还不走!” 阳西真一声呼喊,几个人已经越过了黑衣人的头顶,出了酒楼。 楚云风怔了怔,走在最后。 外面的军兵们弯弓搭箭就要射向楚流风几人,打斗中的余长空喝道:“抓活的,不要伤害他们。” 师妹阳西真也在其中,余长空就是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叫众军兵去射杀师妹。 —————— 寒夜中的大明湖畔,军兵们纵马往来驱驰,已经把这一带封堵住了,无数火把映红了夜空。 一弯残月挂在上面,甚至是显得有些多余了。 “你们走吧,骑着我的马!” 阳西真把万里追风枣红马的缰绳递给了柳星月。 “向北到了黄河,再沿着黄河往东跑上几十里,找个船家渡河。” 辛铁丹也塞了一个酒壶给柳星月,又看着已经吓得不轻的高怜怜说到,他真喝多了吗? “你们这样帮着我们师兄妹,柳星月铭记在心,他日相会必当涌泉相报!” 寒风中的柳星月,甚为感动。 “别说这些了,我大师兄和东厂的人来了,也不敢把我们怎么样,我知道你们不是他们说的那样,其实也并不是为了你帮着我和金人对敌的原因。” 真真说完,推了一把高怜怜,高怜怜借力就上了万里追风。 灯火愈来愈亮,嘈杂之声也是越来越近,很多军兵已经向这边涌了过来。 “快走吧,东厂的人就赶过来了,我们很快还会再见面的。” 一旁的楚云风说完,有些深意的看着柳星月,柳星月的眼神里更是有无数话语。 “后会有期!” 柳星月拱了拱手,万里追风已经消失在寒夜里。 “这江山令难道还有什么阴谋?锦衣卫却是没有接到指令。” 辛铁丹走在前面说到,三人已经到了辛铁丹先祖稼轩祠旁边的茅屋。 “应该是吧,一定是有人假传江山令,或者借江山令的号召另图他事。这柳星月师兄妹也不一定就和江山令不无牵连。” “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我看着顺眼的人,怎么我都要帮着他们。 何况柳星月还帮了我们,万里追风我都舍出去了。 楚云风,你就不要在这里胡乱猜疑人家了。” 真真说完瞪了一眼。 进了茅屋,辛铁丹搬出来一坛酒来,哈哈笑道: “刚刚没有喝好,真真,我们再喝几杯。” 只要有酒,真真就很开心,这世上确实没有酒解决不了的事。 高兴要喝酒,伤心更要喝酒,喝多了,喝透彻了,想想就是那么回事。 “在江南,神衣飞甲没有寻到,莫名其妙的又出现了江山令,现在又稀里糊涂的到了这里,去了京师不知道还会怎么样。” 阳西真放下了酒碗,出神的望着外面。 楚云风也只有勉强的笑着,忽然又想起了永宁。 “我和你们一起回京师了。” 辛铁丹说完,脸色一下变得苍白无力,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墙壁。 楚云风也向墙上看了过去,赫然醒目的三个血红大字“江山令”,在茅屋中昏暗的灯火下,让人看的甚至有些心慌。 “又是江山令,真是阴魂不散了,看来明年端午风云谷的江山会,我们是不得不去了。” 阳西真满不在乎的说到。 一阵冷风吹进了茅屋,楚云风不禁打了个冷颤,夜空下起的雪,和远处的火把辉映着,显得有些神秘和奇怪。 不远处又传来一声冷笑,是燕无极?还是谁? 楚云风的头有些晕,甚至有些混乱起来了。 “看来这江山令来头甚大,什么人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写了江山令,这人武功之高,让人感到有些可怕了。 还有柳星月,也是因为这江山令才不得不走的。” 辛铁丹还是死死盯着那三个血红大字,喃喃念叨着。 “山雨欲来风满楼,江山多难,到了京师,有些事情会清晰一些的。” 楚云风已经走向了风雪之中。 这时的雪,已经大了起来,这江湖,这天下已经变了吗? 第五章 八千岁寿诞,贼喊捉贼 “江南漕运船队被金人烧了大半,剩下的这些还要优先供应京师,军粮没有保障,再英勇的将士也是无心杀敌。” 通州大运河码头,辛铁丹看着被烟火熏黑了的漕运船队旗帜,一脸忧愁。 “只可叹陈帮主,已经进了京师东厂大牢。” 楚云风心情沉重,即使远处辉煌的殿宇楼阁,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虽然初到京师,也提不起他的兴致。 “爷们儿就要有个爷们样,别蔫头耷拉脑袋的,本大小姐两年没来这皇城旧地,还是要到处走走,这几天又会有大戏上演,精彩啊。” 阳西真意气盎然,一催坐骑,冲出了好远。 即使座下不是万里追风,她一样的要痛快的前行。 —————— 京师的冬日,异常的干冷,雪花吹落下来,打在人的脸上,如同柳条干扫过一般,辣辣的痛。 寒风带着呼呼的声音,和灰蒙蒙的天罩在头上,让人觉得压抑和紧张。 街道上的人们都是穿着厚厚的,匆匆而过。 一些衣衫褴褛单薄的穷苦人,缩在墙根的背风处,除了痛苦的呻吟,就是无助的眼神和绝望。 和那些冻僵冻死在旷野在官道上的比起来,他们还是幸运的。 挤进了这京师天子脚下,时不时的还有富人和寺庙的一些施舍粥饭,多少也能再活过些时日,挺过了这严冬到了春暖花开的时候,就能好过点了。 阔气的府门和高大的院墙里面,则是富户和贵族们的安乐窝,普通酒肉都是下人们吃的。 每个夜晚,山珍海味摆在了主人的面前,看着歌舞,让人以为这依然是盛世天朝。 不过这盛世只是少数人的盛世罢了。 在这些享受的贵族人心里,世间哪有什么悲苦和心酸,皆是风花雪月,处处歌舞升平! —————— 前门左大街,紧挨着皇城护城河的一座院落。 高大的殿宇,比皇城的红墙还要高出很多。 灯笼挂在大殿飞檐下面,很远就能看到它的辉煌,让你在这样的夜晚,走在风雪之中,多少有了期盼和暖意。 人们总是期盼着早晚有一天能够住进这样的地方,也是一天又一天的努力着。 可惜一年又一年过后,他们的希望越来越是遥远。 但没有人放弃,还是在拼命去赚那有限的铜板,再存起来换成银票压在枕头底下。 直到他们老去了的时候,才幡然醒悟,这一辈子原来就是水中月镜中花。 那院落大门极为气派,十几个黑衣人游荡在大门前面,一些军兵守在门口,查看着每一个来人的身份。 客人们都是远远的下了马或轿子,快步走了过来,身后跟着几个捧着礼物的随从。 守门的军兵们却不把来客们当做客人,一样的吆喝着。 站在大门口台阶上的几个管家,脸上没有多少笑容,僵硬的表情像是几个木偶。 院落大殿正中,一盆炭火红通通的,映照着宽大的椅榻上的人。 那人手上捏着一具纯金打造的烟管,冷冷的看着下面的宾客。 “八千岁爷!河南巡抚派人送来了贺礼。” “禀八千岁爷!六部尚书来了三个,还有两个也差人送来了寿礼。” “这是宁远总兵袁不换派人送来的礼物,请九千岁过目。” 椅榻上的魏忠哼了一声,看都没去看那些奇珍异宝。 坐在旁边的客氏夫人,却在指使着丫鬟们一件件的收了下来。 “大赤国的使臣也送来了寿礼,他们还来了人。” 东厂统领余长空走过来,附在魏忠的耳边低声说到。 “那要安排人陪好才是。” 魏忠很是受用,拿起烟管吸了几口,人也半躺下去。 余长空在宾客中间走了过去,眼睛却是盯着角落里面一桌看去。 那桌客人还没有坐满,六七个身穿官服的人一边大声说着话,一边互相敬着酒。 只有一个少年独自端着酒杯,偶尔喝上一口,眼里竟似有些哀愁。 余长空走近了些,仔细去看,还是不认得,这时有人在身后拉了他一把,转身看去,一个灰衣人面无表情,嘴唇动了几下,却是没有声音发出来。 那独自喝酒少年的耳朵,却是动了几下。 余长空皱了皱眉头,又向魏忠那边走去。 灰衣人又坐了下去,混在宾客之中,很不起眼。 “看来我们是不虚此行啊,到了京师,先到这九千岁府里吃上一顿,说不上一会还有热闹看。” 乔装打扮的阳西真,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 “那是你大师兄,你也看热闹啊?” “他都不记得神衣门了,来京师十年,有了荣华富贵,昆仑山早就抛在九霄云外。” 阳西真白了一眼辛铁丹。 楚云风这时候也注意到了那个少年。 东厂统领余长空和灰衣人正要走到后面去,外面突然传来了吵闹之声,几个黑衣人已经跑了进来。 太师椅上的八千岁魏忠,脸上露出了不悦的神情。 “外面什么事?”余长空向几个黑衣人问到。 “回统领大人,京师锦衣卫指挥使万无水万大人带着人在外面,万大人说有金人奸细混进了八千岁的寿筵。” 黑衣人说完,余长空脸色已经变了。 “你先带客人到后面去,我去看看。” 余长空指了指灰衣人。 “万无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敢带人到九千岁的府里,锦衣卫和东厂井水不犯河水,都是各管一边,我看他是闲事管的越来越多了。” 余长空一边骂着,一边就要向门口走去。 魏忠虽然脸色阴沉,却还是那份自得和气度神闲。 “今天是八千岁的寿诞,我这来的真是不巧,昨夜里,就有人在锦衣卫衙门留书,说会有金人奸细混进这寿诞宴席。” 京师锦衣卫指挥使万无水已经走了进来,在魏忠面前躬身施礼道。 太师椅上的魏忠一脸怒容,看都没看万无水一眼,拿起了旁边的烟管吸了起来。 “万大人!你当我们东厂的人是吃闲饭的吗?有金人奸细混进来,我们还不知道吗?” 余长空一样的一脸怒气。 “金人的使者到了京师几日了,到现在皇上还没召见他们。 这几日来有几个陌生人,一直和金人使者在往来,我们也在跟踪着他们。 这不,刚刚有其中一个人进了八千岁的府上,我们为了八千岁的安危,只好闯了进来。” 万无水说完,魏忠阴着脸哼了一声。 余长空却是转身看了一眼那少年说到: “如果有奸细在这里,就是那个少年无疑。” 阳西真和楚云风远远地听到,都是大吃一惊。 锦衣卫指挥使万无水和东厂统领余长空已经走到了那少年面前。 “你的请柬呢?” “八千岁寿筵,来的都是客,你这样问起来,好像我是个犯人。” 少年喝了一口酒,淡淡的说到。 万无水也正要问少年话,余长空已经骤然发难,一掌拍向了坐在那里的少年。 桌上酒菜洒满一地,同桌的客人们都吓得在地上翻滚着,少年却是不见了踪影。 余长空这时已经纵身跃起,向外面追去。 万无水也跟着到了外面,忽然间看到提督府后面火光冲天而起,伴随着哭喊之声传了过来。 “快分人去后面救火,保护好八千岁爷。” 余长空喊着,人已经到了一座殿宇之上,向一个黑影掠去。 二人已经打在了一处,掌风震得瓦片飞落而下,伤了十几个军兵。 下面的万无水看到少年的招式,脸上泛起了惊奇之色。 几十招过后,还是少年功力稍逊,哼了一声掉了下来。 军兵们呐喊着要上去捉拿那少年,只看到一人接住了那少年,又是跃上了旁边的屋脊。 “真真!怎么又是你,你就别来捣乱了,师妹!” 东厂统领余长空站在对面的殿宇之上,有些无奈。 “他根本就不是奸细,奸细被你们的人带到后面去了,余长空我告诉你,你不要过来啊。” 阳西真举着宝剑,雪花飘飘灯火映照,犹如仙女下凡人间,眼神在瞪视着大师兄余长空。 “余统领!这倒是有趣的很,你去捉拿奸细,你师妹却是保护他。” 万无水在下面哈哈大笑。 军兵们已经把手上的弓弩对准了阳西真二人,却是不敢射出来。 这时,夜空中又传来了高亢的鸟鸣声音。 随着声音越来越近,一只黑色的大鸟已经俯冲下来,阳西真一拉那少年,二人已经上了大鸟背上,飞过了几重殿宇不见了。 只传来了阳西真的声音道:“大师兄!我把这假的奸细带走了,你多少也好有个交代。” 这时的余长空,已经被气的脸上灰一阵白一阵的,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第六章 凉州七里十万家 “小师弟初到京师,不知道深浅,铁丹你也和他们胡来,被魏忠或是余长空知晓了,我们锦衣卫的日子更是不好过了。” 锦衣卫指挥使万无水,狠狠的看着辛铁丹。 “不怪辛大哥!都是阳西真的主意。” 楚云风比万无水小了很多,有些拘谨,也不敢坐下去。 “阳宗师名冠海内,弟子没有管教好不说,女儿也是这般胡闹。” “哎!不说了,京师天下脚下,各方势力都在角逐,诸事纷杂,小师弟要凡事小心才是。” 万无水端过来一壶热茶,放在了楚云风面前,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听说你在江南见到了燕王,来了京师和燕王还是少交往为好。 现在陈帮主被关进了东厂大牢,正是遂了魏忠和余长空的心愿,明月山庄的子弟,更要谨慎一些才是。” 楚云风刚刚坐了下来,听大师兄万无水这样一说,似懂非懂,有些茫然。 “到了京师,一切但凭大师兄安排吩咐。” “平日里你先和铁丹多在一起了,也不要急于去做什么事,天下之大,有的是你施展不开才华的。” “一路北来,江山令,武林盟主慕容江山,金人在江南的布局和眼线,武林中其他人的事,都让我觉得有些乱,我总是理不出来头绪。” 楚云风一脸迷茫,忽然想起来永宁,却是不好提及。 “武林盟主慕容江山的江湖第一令,是别人的手段而已,幕后人物是谁,我们还不知道,终要等到明年风云谷才见分晓。” “慕容江山,一代天骄!他重出江湖了,也绝不会做这些见不得光的事,十有八九有人在打着他的旗号招摇撞骗。” “金人在江南折腾完了,还会在京师搞些动作的,他们的使者正在京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他作甚!” 万无水一边说着,眉头还是紧锁着,竟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楚云风也不好多问,只是应着。 “那灰衣人,今日就在魏忠府里,和余长空用传音入密说着什么。 在济南府的时候,这灰衣人也帮黑水老怪索无常出手,他是不是金人,我想还是要把这个人找出来,拿到证据,到时候我们也给魏忠和东厂一个难堪,看他们如何解释。” 一直没有做声的辛铁丹说到。 “也好!贼人在暗,我们在明,凡事小心了。 魏忠老谋深算,把持朝政,他也是狡兔三窟的,别被人家先抓住了把柄,我去上朝了。” 万无水说完,人已经走了出去。 —————— “昨夜休息的好吧?” “在大师兄府上,和明月山庄一样的感觉,睡得很好。” “那就出去走走,京师的无边景色要白日里去看看才好。” 楚云风和辛铁丹都是哈哈大笑。 临近年根儿了,京师大街上,人多,车多,往来的商贩,更是把街道塞的满满。 楚云风和辛铁丹沿着护城河边上的路,向东行了一个多时辰了,还是只走了四五里路。 “哪来的这么多人,真是天子脚下好生活啊,就这几条街的人,都比济南府的人还多。” 辛铁丹看到前面还是人山人海,只好下了马。 “萨尔浒之战后,很多辽东的流民拥到了关内,京师也来了很多,本来京师就是人满为患,人一多了,吃的用的就紧张起来了。” 楚云风皱了皱眉。 “人多也有人多的好处,就是这人以十当一难道就打不过他们?我就想不通萨尔浒战败后,熊督师大人又打了败仗。” “熊督师现在也是被关押在东厂大牢里面,早晚也是难逃一死啊,我真的想要去边关走走了。” 寒风中飘落的雪花,落在了楚云风坚毅的脸上,看起来甚至有了征尘之色。 城墙根处,上百匹骆驼趴在地上打着盹,背上还堆积着货物。 三三两两的大汉,蹲在那些骆驼旁边,眼神中看起来有些无助。 四周还有更多的黑衣人,在盯着驼队的人还有那些货物。 “都要过年了,这驼队还守在这里不走。” “大师兄昨天说了,东厂之前抓了一个驼队的首领,说他们私贩生铁和药材,那驼队首领也关在大牢里面,这驼队八成就是他的。 说不上我们去大牢里面探视陈帮主,也能看到这驼队首领。” —————— 楚云风二人到了东厂大牢处,天都黑了下来。 守门的看到辛铁丹手上的锦衣卫腰牌,阴阳怪气的说到: “你们去看看漕运的陈大人倒是可以,别给兄弟们惹出其他麻烦来了,东厂给了锦衣卫面子,也不能太过分啊。” 辛铁丹哼了一声,没做理睬径直走了进去。 陈青阳被关在大牢最里面的一间,一个看守前面带路,走了好半天才到。 昏暗的灯火下,陈青阳衣不蔽体,甚至冻得有些发抖,看守打开牢门那一刻,陈青阳眼里掠过的是恐慌和绝望。 楚云风心里很是难过,那看守还是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后面的辛铁丹从衣袖里面拿出一锭银子塞了过去。 看守接过了银子,就向外面走去,一边走,一边向各个牢房里面喝骂着。 “陈帮主!楚云风来看望你了。” 陈青阳听到楚云风这样一说,才去仔细打量着来人,过了一会,脸上溢出了一行清泪。 “失了粮草,我罪该万死,皇上没有马上砍了我的脑袋,让我又活了这些时日,陈青阳已是千恩万谢了。” 陈青阳说完,又是甩着头向墙壁撞去。 “你死不足惜,天下苍生却是要为你的失责而流血千里。” 楚云风扶住了陈青阳,不让他再去撞头,隔壁牢房却是传来一个声音说到。 一个人披头散发,坐在干草上,冷冷的看向这边。 “督师大人说的对,可惜我壮志未酬,哪管是死在边关的战场之上,我都死而无怨。” 楚云风心中大惊,对面这人难道是辽东督师熊大人? “云风公子!这是熊督师大人。” 看到楚云风惊奇的样子,陈青阳指着那人说到。 楚云风和辛铁丹急忙跪拜了下去。 熊大人目光还是冷冷的,叹了口气抬头说到: “如今魏阉歼党把持朝政,忠臣良将不是战死在疆场,就是被害死。 可叹我大康王朝,来日无多了。” 楚云风闻言,汗流浃背,脑海中又是想起了魏忠寿诞那天的灰衣人。 一阵风吹了进来,愈发显得大牢内冷的彻骨。 辛铁丹掏出一件棉袍披在了陈青阳身上,又找了一件,塞给了对面的熊大人。 “你看了我就行了,在这里停留时间长了,对无水和你都不好。” 这时,楚云风拿出永宁送给他的那个羊脂瓷瓶,倒了一些药粉放到了陈青阳手上。 “这是最好的金疮药,你把这些分次服下去,先让内伤好了再说,我再和大师兄想办法救你出去。” 楚云风用传音入密说完,陈青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脑袋。 二人又待了一会,陈青阳就催着楚云风走。 楚云风和辛铁丹只好向外面走去,一间牢房忽然传来哈哈大笑的声音,还有人唱着不知名的小调。 楚云风有些诧异,向那牢房看去,只见一个高大威武的汉子气宇轩昂,目光凛然,说不出来的豪迈气概。 “你再唱,老子就把你的舌头割掉!” 看守走过来向那汉子骂到。 汉子轻蔑的转过身,又是吟唱道: “凉州七里十万家,琵琶一曲肠堪断。故人别来三五春,一生大笑能几回!” 汉子声音慷慨激昂,楚云风心道这是何人,不禁回头问向身后的看守。 “这厮就是那贩马的驼队首领,叫高什么?记不住了,大人别去理会他,牢房里面关押的人,时间一长,精神都错乱了。” 楚云风苦笑了一下,和辛铁丹出了东厂大牢。 外面的雪越来越大,夜色中几丈远就看不到人了。 楚云风上了马向前行着,忽然碰到了怀里的羊脂玉瓷瓶,永宁在哪里呢? 京师之大,又能去哪里才能找得到她! “这阳西真和那小完颜是真的走了,难道去了关外。” 辛铁丹追了上来,漫无边际的说着。 “她的马送给了柳星月,人又和完颜公子走了,她实在是个有趣的人。” “堂堂神衣门大小姐,要是和金清帮主的公子混在一起,天下人会怎么看?” “真真有自己的想法,我相信她,再说完颜公子也不能认为他是金人,我们就否认他。 好了,辛大哥!不说这些了,到前面我们把马拴好,今晚我们再探探魏忠府,看能不能找到那个灰衣人。” 楚云风说完,辛铁丹一脸惊讶。 第七章 复杂 纷纷扬扬的大雪,似乎是在装点着这个京师独一无二的地方。 东厂都督府。 院内殿宇楼阁,灯火通明,嬉闹声,琴瑟和鸣声,显示这个府邸主人的不寻常。 当今圣上朱校即位后,魏忠凭借着朱校的信任,升任为司礼秉笔太监,成为宦党之首。 这两年来魏忠就直接被尊称八千岁,几乎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楚云风和辛铁丹不敢走在殿宇屋脊之上,下着雪夜行人很容易留下脚印。 二人只能在大树上跃来跃去到了后院。 和热闹的前面几个院落相比,这里却是异常寂静。 一座大殿内,魏忠靠坐在床榻之上,一边吸着烟管,一边听着对面两个人说着话。 余长空侍立在旁边,看着对面两人,目光有些冷,更多的是疑惑。 “我和师妹到了京师,就是来看望八千岁您的,这也是师父嘱咐的。” 楚云风看到说话之人,竟然是柳星月。 柳星月说完,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双手呈给了魏忠。 魏忠看完了书信,扶着手从床榻上坐直了身子,盯着柳星月和高怜怜看了一会,才说到: “你师父让你们到京师就是来看我的吗?几年未见,欧阳先生还好吧!” 柳星月看了看高怜怜,高怜怜站起身来道: “爹爹还好,他说起了少年时代曾经和八千岁您共患难过的,所以才让我们来探望您,顺便还有件事,想请八千岁爷帮个忙!” “是为那驼队的高凌王吧?他和你们是什么关系?” 魏忠看过来目光,已经有些寒意。 高怜怜手有些抖,还是强作镇定道: “高凌王是我舅舅,他一直是经营这驼队,驼队那些药物是京师白记药号的,延安府那边是缺少地道药材,舅舅也是为了帮助家乡邻里百姓,根本就不赚钱的。” “那些生铁又是怎么回事?” 魏忠冷冷的盯着一直没有做声的柳星月。 柳星月还是低着头。 “陕北一直不产铁器,乡农们劳作的工具都要更换了,舅舅也是急人所难才去采购这些东西的,如果千岁爷觉得违反了朝廷的律例,这些生铁没收就是了。” 高怜怜说完,浑身已经被冷汗浸透。 “八千岁!他们在济南府好像还和那江山令有牵连。” 余长空躬身说到。 “什么好像好像的,要有足够证据才能认定这事,当时你师妹不是也在场吗。 还有那个刚刚到了京师的楚云风,你能说他们也和江山令有勾结吗?” 魏忠说完,余长空脸色灰白,不再言语。 “那么我再问你们,三十六营又是怎么回事,你们知道不?” “我和师妹在甘肃麦积山长大,三十六营我们也听到了,传说金人要入关,是乡邻们为求自保十里八村结的盟吧。” 柳星月低声回道。 魏忠吸了一口烟,过了半晌才说到: “你们先回客栈吧,高凌王的事情,看在欧阳先生的面子上会酌情考虑的,有什么事,我再派人去通知你们。” 柳星月和高怜怜如释重负,向魏忠鞠躬行礼后,走了出去。 “你也知道,欧阳先生是当今天下武林举足轻重的人物,他从小和我一起长大,后来入了白莲教,我对他很是了解的,应该是和这三十六营还有江山令联系不大。 这些江湖高人,我们也要结交一些啊,像你师父阳昆仑,我们也是不敢得罪的。” 魏忠说完,余长空有些受宠若惊,脸色忽然没有那么苍白了。 外面树上的楚云风和辛铁丹都是惊讶万分。 魏忠贤说的欧阳先生,就是白莲教白阳门主欧阳雄,柳星月竟然是欧阳雄的弟子。 还有这魏忠和江湖中人有所往来,却是让人想不到。 “大康朝现在也是多事之秋,边关烽火不断,大赤国的人早晚会打进关内来的,西北中原的饥民越来越多,我们的结局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啊! 这驼队首领,怎么叫了这样一个名字,高凌王,高凌王……” 魏忠和余长空说话声音越来越小,断断续续传了过来。 —————— 忽然,下落的大片雪花,带着杀气,由上而下到了楚云风二人的头顶。 一阵低沉的清脆声,连续不断的响起。 树枝被劈落了,还有碎落的小片雪花。 楚云风和辛铁丹一边向外退着,一边看着剑气凌厉至极的来人。 又是灰衣人,虽然他穿的不是灰衣了,这剑势和身法,除了他还有谁。 二人仗着携带了兵刃,已经没有济南府那样被动了,甚至有胜算的可能,但是这是魏忠府邸,他们不能恋战。 眼看就要退到魏府院墙边上了,背后的冷笑声音传了过来。 雪花落在了脖颈之上,楚云风寒意上涌,是余长空来了。 “我和辛大哥打又打不过,走不掉的话,十有八九会被余长空杀人灭口。” 楚云风心里盘算着,却是不知如何是好。 “来了就是客,又何必偷偷摸摸的,何不坐下来喝杯酒,两位朋友。” 余长空出手了,辛铁丹为了护住楚云风,手臂已经伤了。 殷殷红渍,随着剑气和雪花飘舞在夜空中,凄美! 四个人中,三个是蒙面的,这又是一副奇怪的景象。 不对,不只是三个蒙面的,场内又来了一个蒙面的人,一袭红衣,飘逸着长发,随着笛音来了。 “你们还不快走。” 红衣女子清叱道。 笛音化作罡气,灰衣人的宝剑飞上了夜空,余长空也在退着。 楚云风已经牵着辛铁丹,飞出了魏府院墙。 —————— 外面街道上铺满了厚厚的雪,路上几乎没有行人,雪已经停了。 吹过来的寒风,却是让人觉得更冷。 “余长空他们已经知道我们了,辛大哥,你没事吧。” “皮外伤而已,我们怕他作甚,早晚有一天会撕破脸皮,对簿殿堂的。” 辛铁丹扯下了衣袖,缠在手臂上面。 “来的红衣女子,功力还在万大哥之上,不用担心她,只是这个恩情,不知道何时才能报答。” 楚云风听辛铁丹这样一说,才放下心来。 栓好的坐骑,却是不见了,二人苦笑的对视一眼,都是哈哈大笑。 “辛大哥!我陪你去喝一杯吧,这天太冷了。” 辛铁丹已经向前冲去。 —————— 很小的酒馆,几乎坐满了。 辛铁丹几碗酒喝了下去,人又是精神百倍,看着楚云风不停的喝茶,辛铁丹又是笑了起来。 “你什么时候能够学会喝酒就好了。” “师父滴酒不沾,我就一直不喝酒的。” “你这话也没道理,万大哥怎么是海量,听说二师兄和我一样也是个酒鬼,你却是不喝了。” “关外苦寒之地,比京师还要冷上许多,说不定去了那里,我就能学会喝酒了。 天气太冷,喝了酒人起码会暖和很多。” “关外我会和你一起去的。” 楚云风端着茶杯和辛铁丹碰了一下,二人都是坚毅的目光。 这时,隆隆的一阵闷声传了过来,楚云风抬头看去,一个铁塔般的大汉拎着一条熟铜棍,走进了酒馆。 大汉手上的熟铜棍杵在地上,发出来隆隆的巨响,震得旁边的人用手捂着耳朵。 “来两坛烧刀子,五斤熟牛肉!” 大汉坐了下来,看到楚云风在看他,恶狠狠的瞪了一眼。 楚云风只好不再去看那大汉。 一会功夫,大汉就喝了一坛酒下去,盘子里面的牛肉也吃了多半。 大汉脸色通红,目光越来越是不自然,看人的眼神已经有了杀气。 忽的,大汉又干了一碗酒喝道:“魏忠你个阉人,这几天我就去敲碎你的狗头,方解我的心中恶气。” 大汉一边骂到,一边用熟铜棍敲着地面,两三尺见方的青条石一下子就裂开了。 邻桌的客人听到大汉竟然敢骂权势熏天的魏忠,都吓得放下了碗筷,匆匆走了出去。 酒馆的小二也吓得面无人色,远远的站在那里不敢作声。 “你们为何不走?” 大汉看到楚云风和辛铁丹坐在那里没有起身,瞪着眼珠子向这边吼到。 “我们是在陪着你啊,人都走了,你一个人去骂没有人听到,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口舌。” 辛铁丹端起了酒碗,向那大汉晃了晃。 大汉咧着嘴笑了一下,也是端起了酒碗,干了下去。 大汉还是一边喝着,一边骂着。 楚云风又去看那大汉,脸上泛起了狐疑之色。 “你要杀魏忠,有本事先来和我斗一斗。” 酒馆外面传来了声音。 大汉脸色变了变,霍的扔下了酒碗和两块碎银,抄起熟铜棍就冲了出去。 楚云风和辛铁丹追了出来,很远处隐约可见红衣飘飘。 雪地上两行足印,一行足印几乎看不到,还是她? 一行有些深,显然就是那大汉的足印。 那行很浅的足印,轻身功夫之高,绝不再燕无极之下。 第八章 风雪漫京师,似是旧相识 万无水听楚云风说起那使着熟铜棍的大汉,皱了皱眉道: “这就是你二师兄常有火啊,来了京师也没有到我这,他人脾气暴躁,冲动起来就要坏事的。” “当时你觉得是二师兄,怎么不去问问他呢。” 辛铁丹有些焦急。 “他在那里一直骂个不停,等我要去问他的时候,他人就跑出去了。 就是不知道喊他走了那人又是谁,是她帮了我和辛大哥脱身的。” “小师弟!你不要担心了,喊他走开的那人,就是怕他坏事的,有那人在,他就会不乱来的。 她来了京师,应该就是为了熊督师大人和陈帮主。” 大师兄万无水,显然知道那后来的轻身功夫极高的人,楚云风也不好去追问。 “还有一事,刚刚辞了官的原礼部侍郎钱如歌被东厂抓了,关在南应天府金陵城大狱。” “什么?” 楚云风一惊,连忙又问到:“东厂为什么抓他,钱如歌何罪之有?” “莫须有罪名吧,魏党之流本就是和东怀党争了多年,探花郎大人又是喜欢出头,呵呵,不抓他抓谁。” 万无水还没说完,这时一个锦衣卫士走到了了门外,手上拿着一封信笺。 “这是给小师弟的,怎么连个落款也没有?” 万无水接过了信笺,看了一眼递给了楚云风。 楚云风拆开了信笺。 “是柳星月送过来的,约我明天下午去什刹海找他。” “柳星月是谁?” 万无水问到。 “是我们在济南府结识的一个朋友,刚刚我和辛大哥去了魏忠府邸,才知道柳星月是白阳门主欧阳前辈的弟子,他带着欧阳先生的书信去见了魏忠,求魏忠放了东厂大牢里面的高凌王。” 万无水听楚云风这么一说,面色凝重站起身来,来回走了十几步,又坐下来道: “欧阳先生自从退出白莲教后,就再也不和师父来往了,这些年他多在西北陕甘一带,谁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还有这江山令之事,我已经派人去了延安府秘密查证,加上陕北三十六营,将来大明的内乱,极有可能从西北开始啊。” 万无水说完,脸上忧患之色更重。 —————— 第二日下午,楚云风一个人到了什刹海。 时值寒冬腊月,什刹海湖面已经结了冰,很多孩童在冰面上嬉戏着。 轻盈的雪花飘飘荡荡,似乎是在跳舞,也像是在装点着京师的湖光山色。 楚云风沿着湖边来回走着,一边想着下山以来发生的这些事,一边等着柳星月。 江湖事,边关的危机,三十六营,江山令,还有金人高手们到了江南,黑水老怪索无常这些人,说不上现在又隐伏在京师。 所有人和事混在一起,看起来很乱,却是又紧密的联系在一起。 柳星月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济南府萍水相逢,结识了他,是好还是坏? 他究竟是不是那个时代的特战队战友2号,模样不像,毕竟相差了几百年,哎? “云风公子!让你久等了。” 恍惚间,柳星月和高怜怜已经走到了楚流风面前。 楚云风拱手笑了笑。 “听说你到了京师,就会去锦衣卫你大师兄那里,所以我才能找到你啊。” “你还好吧,怎么你们到了京师,就不怕东厂的人再寻你们麻烦吗?” 楚云风说到,却是没有追问柳星月如何知道万无水是自己大师兄的。 “到京师就不怕了,东厂提督八千岁魏忠是我师父故旧,我和师妹来也是为了搭救亲人。办完事后,我们就回麦积山了。” 柳星月直言不讳,很是出乎楚云风意料。 “那就好,快要过年了,东厂那里没有麻烦,就过完年开春了暖和点再往回走吧。” 楚云风也在客气。 “东厂放了舅舅,我们就会走的。 对了,真真姑娘呢,我们还要把马儿还给她啊,也是多亏了这千里马,我和师兄才少了很多麻烦。” “真真可能去了关外,她的万里追风,你们就先用着吧,神衣门人遍布天下,到时候自然有人会去找你们拿回的。” 高怜怜听楚云风这样一说,很是开心,宝马良驹,男儿喜欢,女儿家也是喜欢,何况又是一匹枣红色的千里马,女儿家骑在上面,平添了许多气势。 “对了!辛大哥也在京师吗?在济南府没有和他喝好酒。” 柳星月又问起了辛铁丹,看来却是重情义之人。 “我会带他来和你们相聚的,辛大哥今天有事就没有来。” 2号是好酒的人,这点他们倒是一样的爱好,楚云风抬起头来,看到柳星月的目光热烈而奔放,那是熟悉的感觉,无论过了多少年。 两个人都笑了笑,在这冬日里,甚至感觉到了温暖。 “云风公子再来,就去那客栈找我们。” 这时,柳星月转过身指着对面的一家客栈说到。 忽然,前面街道上一架黑漆漆的铁车一闪而过。 楚云风来不及多想,已经向那边纵去。 只剩下柳星月和高怜怜,兀自站在那里。 —————— 黑漆漆的铁车极快,楚云风远远的跟了一会,铁车转过了一条街道,却不见了。 楚云风只好跃上街道旁边的房顶,四处去看,哪里还有那铁车的影子。 这车子就是黑水老怪索无常的那架铁车,索无常到了京师,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的。 没有跟上铁车,楚云风不禁有些懊恼。 屋脊上铺了一层薄薄的积雪,忽然间脚下一滑,楚云风差一点摔了下去,好在身体就要下落的时候,抓住了院内一株大树伸出来的树枝。 楚云风借力就上了大树,往下看去竟是一个非常宽阔的院落。 院落内的四周尽是黑衣人守在院墙处。 一个锦衣少年,和一个高大威猛的老年僧人,一边说话,一边走了过来。 “老衲今年夏天开始,从南华寺和弘虚大师一路西行到了蜀中,后来又穿过大巴山到了湖广省。 蜀中和湖广省的江南地区,还是丰衣足食,过了河南,再转到陕甘之地,却是赤地千里,路上常有白骨堆积,百姓苦不堪言。 依老衲看来,中原之地和西北陕甘,将来恐出祸乱,自古以来,民以食为天,老百姓吃不上饭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高大威猛的僧人说完,锦衣少年停下了脚步,面色凝重,过了半晌才道: “如今东北边关,大赤国的人虎视眈眈,枕戈待旦,如果再有饥民作乱,天下危矣。 了空大师!难道我们就这样看着,没有别的良策?” 了空大师转过身来,宣了一声佛号。 树上的楚云风看到了空大师目光如炬,心里不禁一惊。 再去看那锦衣少年,竟是燕王朱检。 “燕王殿下!当今皇上体弱多病,我看他大限不过几年了,你还要未雨绸缪,早做打算,只有你坐了九鼎之上,天下才有可能改观啊!” 这时候天还是亮着,楚云风藏在树上,连自己心跳都听得到,下面的了空大师功力甚高,如果被发现了,难堪不说,更不好解释。 “大师这样的话,还是少说为妙,传到皇上耳朵里面,又会有人说我居心叵测了,哎!” 燕王叹了口气,呆呆的看着天空。 “你还不下来吗?这个时辰就敢到燕王府来。” 了空大师说完,楚云风吓得几乎就要出来现身说话了。 忽然,只看到对面十几丈远的殿宇之上,两条身影来势极快,一下就到了了空大师上方。 雪地上的了空大师大喝一声,身形向前护住燕王,双手衣袖飞起,分击空中的二人。 二人中一个使剑的人,剑势几乎就要刺到了下面的燕王,受到了空大师的神力,剑尖偏了半尺,人也失去了身形,只好借力又跃上了殿宇的屋顶。 又是那灰衣人。 另外一人哈哈怪笑着,和了空大师对了一掌,翻着怪眼,倒飞上了屋顶。 却是黑水老怪索无常。 “了空大师!功力更胜当年啊,我这是来和老朋友打个招呼,哪天有空了,我们再多切磋切磋。” 黑水老怪索无常一边说着,一边拨打着黑衣人射过去的箭弩。 “索无常!奉劝你不要到大明的京师来玩火,玩火必自焚,你这点能耐还是安心待在关外为妙。” 了空大师说完,随手拈下项上的两颗佛珠,打向了屋顶的索无常。 佛珠到了黑水老怪索无常头顶的半空中,突然改变方向极速向下击来,索无常面色剧变,双掌推出,一颗佛珠受到了索无常的掌力,变了方向,还是穿透了殿宇的屋脊,落在了屋内。 另一颗佛珠打来,索无常已经躲不开了,黑水老怪吓得面无人色,忽然一剑挥来,劈开了极速击来的佛珠,灰衣人又出手了。 黑水老怪索无常如遇大赦,一溜烟的越过屋脊跑了。 “阁下好俊的剑法,自是海内知名剑客,何必去做金人的走狗。” 了空大师说完,那灰衣人还是面无表情,随黑水老怪索无常去了。 楚云风吓得不轻,看到了空大师和燕王走远了,才出了燕王府到了外面。 这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楚云风走了一会,忽然听到后面传来极其轻微的声响,接着就是一声“阿弥陀佛!” 楚云风大吃一惊,转过身来,看到的是刚刚见过的了空大师! 楚云风脸色涨红,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向了空大师躬身行礼。 “我知道你是尾随黑水老怪索无常来的,他们来了京师,必有所图,还是要谨慎一些才是。” 了空大师说完,人已经到了十几丈远处,径直去了。 这时,雪却是越来越大了。 第九章 不知梦里路 雪夜,风也是越来越大。 楚云风丝毫没有回去的想法,即使大师兄府上的火炉和热茶在等着他。 风雪中,不时传来歌声和笑语,甚至有些熟悉的歌声? “关山阻断,却是不知梦里路。心若有情,谁又在乎苦与痛。” 柳如是衣衫单薄捧着琵琶,吟唱着,泪如雨下。 台下的看客很少,楚云风忍不住有些动容。 “一个少女,为了探花郎,竟然千里迢迢远赴京师,确是可贵啊。” 旁边的老者叹着,也举起酒杯。 酒是冷的,心却是热的。 “探花郎怎么了?” 楚云风明知故问。 “还不是得罪了八千岁了,关在了南应天府金陵城大狱,她一个小女子到了京师又能如何。” 老者说完,拿起酒壶离去,随着一声叹息传了过来。 又是魏忠,一手遮天,楚云风的胸膛很是压抑了。 柳如是依然唱着,伴随着泪水滴落在脚下,甚至结成了冰珠。 楚云风正要走上台去。 外面人声嘈杂,又有人进来。 十几个锦衣人手上拿着物事,面无表情放到了台下。 “这是一些银两,回去江南做些打点,探花郎钱大人吃些苦头就会释放出来了,你也多多保重。” 一个为首的锦衣人说着,台下的看客们却是一下子走光了,只剩下楚云风呆呆的站在那里。 “大人们如此帮助小女子,让我无以为报,请问官家是八千岁府上,还是?” 柳如是已经跪了下去。 “这天下只有一个万岁,我们主子从来没有听过八千岁一说,她在金陵见过你的演绎,也是同情于你。” 柳如是泪如雨下,又是伏地叩首答谢。 楚云风很是欣慰,忽然又有些失落。 风雪中,一台八人轿子,十几个锦衣人守在一旁。 一个少女,背对着楚云风,慢慢走向轿子。 难道是她,楚云风激动的奔了过去,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再去看那少女,已经上了小轿远去了。 风雪中呼啸的声音,刺痛在楚云风的心底,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谢谢你,楚大哥,钱大人和我永记恩情。” 返回来的楚云风,拿出了身上所有的银两,已经不忍再去看柳如是。 —————— 走在风雪中,楚云风有些恍惚,甚至忘记了回到大师兄府上的路。 昏暗的灯火下,又是一乘轿子飘了过来。 楚云风兴奋起来了。 轿子一下就到了近前,却是四人的绿呢小轿。 轿夫走过去的雪上,几乎没有痕迹,就是小轿上没有人,四个轿夫这份身手,也不在喊走了二师兄常有火那红衣女子之下。 如果绿呢小轿上有人,这人又是何人? 京师天子脚下,还有如此顶尖人物? 楚云风忽然想起来燕王身边的王公公,更是深不可测。 这天下,这江湖,一点也不像江南明月山庄那般宁静。 —————— 万无水的府邸,毗邻京师皇城南边,楚云风走了一夜,终于找到了。 护城河的冰面,在曙色中熠熠生辉,和城墙上军兵的盔甲映衬着,让人觉得温暖中还有些寒意。 下了一夜的雪也停了,楚云风还是放不下那个八人轿子上的少女,一定是她,就是永宁。 楚云风狠狠地锤了自己一下,寒风凛冽,心里一样失落,只有苦笑着向前走着。 树上一个人影飘荡着,晃悠悠的,楚云风以为自己眼花,仔细去看,真的有一个人踩在树梢上,随风飘荡。 对面树上,还有一个人,竟是那王公公。 “药丸配制好了,你就走吧。” 王公公传音入密说着,背对着那人。 “我这就走了,当年你救过我一命,我也算作报答一分了,药丸你做何用,我也不会多问。” “啰嗦些什么。” 王公公不耐烦起来,眼角的余光在看着艰难行走在雪地上的楚云风,还好没有看到他的脸。 寒风忽然大了起来,楚云风心里一惊,装作摔了一跤倒在了雪地上。 雪花舞起,两条迅捷无比的身影跃上了殿宇,一逝而去。 —————— 京师紫禁城南护城河旁的一个酒馆,已经有人坐在这里喝上了早酒。 冬日里干冷干冷的,几杯热酒下去,人就精神百倍了,这不过是好酒人的托辞罢了。 角落里面的一桌,一个白衣青年和两个老者面前,几个酒坛都是空的,看来他们喝的不光是早酒,还喝了一夜。 楚云风也很想喝酒了,只是还下不了这决心,心里还是在想着那个少女的背影,还有王公公说到的药丸。 酒能消愁,酒能让人兴奋,酒还能暖身子,多好的酒啊! 白衣青年竟然是在济南府鲁大师酒馆见过的,山东巡抚兼兵部尚书之子李信,楚云风还是走过去,径直坐了下来。 “兄台有些面熟?” 李信眼神蒙松看着楚云风,心里有些疑惑。 “在下楚云风!济南府见过的,那天我就坐在你们旁边一桌。” “原来是故人相逢,李信荣幸之至。” 李信站起来去拿酒坛倒酒,几个都是空的,只好喊小二又上了一坛。 “我不喝酒的,还是喝茶吧。” 楚云风把倒满了酒的酒杯放到了李信面前。 “听兄台口音像是来自江南,难怪不喝酒,中原鲁豫大地,和这燕赵京师人士,多是酒鬼,民风也是不一样啊。” 李信端起酒杯喝了下去,舌头已经硬了,显然是喝多了。 “巡抚老大人还好吧?” 楚云风不知道说什么,只好这样问到。 “那天你也听到我们说话了,父亲大人被东厂带到京师,关在了大牢,官职已是丢了,能保住命就万幸了。” “朝野黑暗,奸人当道,这大康朝的官不做也罢,熊督师已被砍头传首九边,忠臣良将如此下场,让人心寒了。” 李信大声说着,大口喝着酒。 旁边的酒客都是直愣愣看过来,同桌的两个老者已是面无人色。 “这是京师天子脚下,公子爷!你喝多了,我们回吧。” 一个已经站起来向外面跑去,剩下一个来拉李信。 “我就要去找皇上理论一番,如此认人为奸,大康危矣。” “难道皇上就不知道这些吗?他为什么这样做。” 楚云风到了京师几日,也是满身疑惑和压抑。 “楚公子有兴趣的话,可以和我一道去找皇上问问。” 李信哈哈大笑。 “我也正想去找皇上呢。” “你没喝酒,也是说起来胡话了,万岁爷是你想见就能见到吗,我都在这里等了几日,除了上下朝的百官,就是那阉人的走狗。” 李信这样一说,还守在身旁的那个老者已经吓得跑出了酒馆。 “当今圣上陛下,和我确是有些交情,我就是来京师找他的。” 楚云风忽然热血上涌,还是没有说出来。 李信已经是喝的大醉,楚云风一夜没睡,二人胡乱说着,发泄着。 “大胆狂徒!皇城根下,你们也敢咒骂朝廷,给我抓去东厂大牢。” 不知何时,十几个黑衣人围在了旁边,东厂军兵们上来就抓楚云风和李信。 “狗奴才!我自己会走,何来你们扯我。” 李信去推军兵,他一个书生,哪里抵得上军兵的力气,一下子就被拖了出去。 楚云风竟是未做半点抵抗,也是稀里糊涂的跟着李信进了东厂大牢,这次他不是来探望的,却是犯人。 —————— 高大的汉子,怜怜的舅舅高凌王还在大声唱着,好像这大牢就是他的戏台一样。 青阳帮主,江南漕运使司主事陈青阳,缩在地上的干草中,冻得有些发抖,熊督师被砍了头也是吓到了他。 过了半日,才看到对面牢房的楚云风,陈青阳惊愕的睁大了眼睛,一会就是满面泪痕。 坐在冰冷的地上,不时有雪花被吹进了牢房,落在脸上凉凉的,李信的酒还是醒了一些,看着楚云风,隔着铁栅栏又去看别的牢房的人,才想起来清早的事。 “这个好头颅砍了不要紧,却是耽搁事了,酒真不是个好东西。” 李信有些懊悔,低头说着。 “你不是说过,老大人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的,还担心什么。” 楚云风又来劝李信了,他自己又能出得了这东厂大牢吗。 “不是父亲大人的事,有封信笺还没来得及送出去,多亏他们没有搜身,赶紧毁了就是,要不更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李信从怀里掏出来一个信笺,用手来回扯得稀碎,又把细小的碎片塞到了干草下面。 “这是给谁啊信?如此重要。” 楚云风很想问李信,却是不好去问,只是眼睛的余光瞥见了书信中有宋矮子三个字。 探花郎钱大人,钱如歌这会也被关在了金陵城的牢狱之中吧,不过金陵还是暖和许多,不像这京师天寒地冻。 楚云风微闭着眼睛,想着江南,又是想到了秦淮河,对了,永宁究竟是什么人? 那晚八人轿子上的人,一定是她。 想到这,楚云风更是懊恼,一阵寒风吹了进来,刺骨的冷。 楚云风连忙意念丹田之气周转全身,又把手搭在了李信的背上。 第十章 千年往事随潮去,迷雾重重 “想当时、周郎年少,气吞区宇。 几度东风吹世换,千年往事随潮去。” 楚云风刚刚打了个盹,又被断断续续的声音吵醒了。 声音豪迈,又是那高凌王。 伴随着狱卒的喝骂声,和高凌王的哈哈大笑。 楚云风心中一惊,这高凌王绝不仅仅是一个驼队的首领,那份气度和胸襟,就是一代枭雄。 柳星月和高怜怜一路从江南北上,还有那江山令,和这高凌王? 过了一会,高凌王似是睡着了,狱卒隔三差五的喝骂声也听不到了,只有此起彼伏的鼾声和低沉的哭泣声。 这时,一阵轻微的响动,楚云风知道有人到了大牢之内。 睁开眼睛去看,陈青阳那间牢房的铁栏杆已经断了,一个瘦弱的红衣身影正扶起躺在地上的陈青阳。 “楚云风也被关进来了,他在那边。” 陈青阳低声说着,用手指着这边。 “麻烦帮我把这个人带出去吧,他是我的朋友,我还要待在这里,有些事我还没搞明白。谢谢那天你救了我们。” 楚云风已经折弯了牢房的铁栏杆,把李信推了出来,那瘦弱的身影,就是那红衣女子,脸上依然蒙着黑布。 “我和你二师兄一起来的,他在上面,你不出去?” 女子说着,眼中尽是关切之情。 “我在这牢房里面还有事,你们快走吧。” 楚云风又把铁栏杆曲直了,回到了牢房。 那女子轻叹了口气,扶起陈青阳向外面而去。 “谢谢你,楚云风!我要去办好我的大事了,后会有期。” 李信说完,急步跟在了二人后面。 外面又是呼啸的风雪声。 伴随着昏暗的灯火,这东厂大牢内的景象,睡倒在地上,草上的人们体容枯槁,都是来日无多的犯人。 楚云风还是要待在这里。 —————— “你为什么不逃出去?” “我为什么要逃出去,本来我就没有什么过错。” “东厂大牢关押的都是十恶不赦的犯人,你来了这里,就是朝廷的公敌。” “我没有想来这里,是你们的人把我抓进来的。” 一个黑衣人,面无表情,和楚流风说着。 “谁派你来的?余长空还是魏忠?” “大胆狂徒,你还是胡说八道,八千岁爷的名字也是你能说的。看来你是贼心不改,见了八千岁爷,再砍了你的脑袋也不迟。” “临死之前能见到魏忠,也不是一件坏事,让我看看他有多坏。” 黑衣人打开了门,走过高迎祥的那间牢房,楚云风忽然停了下来。 “你就要走了,也唱累了吧。” 楚云风直视着高凌王。 “我当然要走了,不知道和你有什么关系。” 高凌王昂首挺胸,气态悠然,好似这里不是监狱一样。 “你的事,身系天下苍生,当然和我有关系了。” 高凌王面色微变,马上恢复如常哈哈大笑道: “看来你和你那同伴还没有醒酒,酒喝多了不是好事,除了胡言乱语,还会把性命丢了。” “我从来不喝酒的,天下人都醉了,我还是有一丝清醒。” 高凌王一脸疑惑,不再做声,楚云风已经走了出去。 —————— 魏忠府邸,几个巨大的炭火盆燃着,烤得人暖洋洋的想睡觉。 一些舞女扭着腰肢,在不知名的曲子中跳跃着,太监看着这样的表演,不知是空虚还是变态。 还有一个老太监佝偻身子在喝着酒,却不像魏忠盯着那些舞女,看都不去看一眼。 楚云风走了进来,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一直守在魏忠身边的余长空,却没有看到。 “老大人!你也是有些时日没来我这里走动了,这次来了就让我好好孝敬,这样心里才能心安一些。” 魏忠对那老太监甚为恭敬,就是当朝天子,魏忠也不见得是这副嘴脸。 “为了国事,你日夜操劳,这几年你也受累了,没有你主持,这大康朝会乱了套的,东怀党那些文人除了指手画脚,就是乱做文章。边关武将骄兵自重,皇上哎,又是……” 那老太监咳了两声不再说了,只顾着喝酒。 在江南,那神秘老人,青衣人王爷的咳声,也是这样的。 楚云风又向前走了两步,还是没有人理会他,就像他没有进来似的,楚云风也看不清那老太监的脸。 “你来了,喝酒吗?就坐下来一起喝吧。” 魏忠已经转过头来看楚云风,声音不高不低却是威严十足,还在跳舞的舞女们,一下子就跑的没影了。 “我不喝酒,只喝茶。” “那就喝茶吧,已经给你泡好了。” 楚云风很是奇怪,这哪是对待一个犯人。 大殿内就是三个人,除了楚云风和魏忠说话,只听到老太监粗重的呼吸声,和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场面有些压抑,也紧张。 “你是楚云风,他们抓了你和李信,虽然你没有说出来真名来,我就知道了。” 魏忠没怎么喝酒,只是一个劲的吸着烟管。 “八千岁也知道我?让我有些不解。” 楚云风忽然觉得这魏忠很不简单了,也没有世人和想象中的那样可恶了。 “你师父白莲教主茅一天,和宛如老皇爷交好,当今万岁爷儿少时又在你们明月山庄住过一段时间,茅一天也算是当朝帝师了,楚云风来了京师,自然是代表着白莲教主的。” 碳火炉里的火越来越旺,烤的楚云风有些口干舌燥,终于忍不住拿起茶来喝了一口。 “很多百官和天下世人,都说我是个祸国殃民的坏人,我从不去和他们争吵,皇上无暇天下事,我自然要替他分忧解难,也是对这天下苍生负责。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是忠是奸,千百年后自有分晓,我只管做我的,即使你是贤相良将,也堵不住这世人悠悠之口,除非做了文山公那样的千古绝唱人物。” 魏忠泰然自若,一边说着,一边给那老太监去倒酒。 楚云风半晌无语,想来想去觉得魏忠说的还是有些道理,忽然想起了那个灰衣剑客和高凌王。 “八千岁寿诞那日,你府上就藏有奸细,好像还是金人的奸细,却不是那完颜长松。” 楚云风还是说了出来,心里也轻松了许多。 “那些琐事,都是余长空在料理的,我哪能事无巨细。 即是一个奸细又能怎么,我魏忠还没有卖国,我也不甘于出卖大康国的。 大赤国金人来了,我还会有今日这地位和福乐吗? 在关外盛京,那里也有很多我们的暗探,他们又能左右这天下大势吗,最多不过是传递点情报啥的了。” 魏忠口才极好,思路清晰,说的也是合情合理,让楚云风始料未及。 他和我说了这些做什么?难道只是因为我的身份,他也不至于说了这些,楚云风还是怔怔站在那里,身上衣服裹着的牢房地上的干草,落了一地。 “我走了!” 那老太监忽然掠过了楚云风,到了大殿之外。 身法之快无以形容,楚云风甚至感觉到老太监还轻轻的拍了自己一下。 是燕王身边的王公公。 他是燕王的人。 传闻燕王和魏忠不和,矛盾甚深,王公公又来魏忠这里吃酒,他和魏忠是什么关系? “皇上知道你到了京师,这几日就会召见你,快要过年了,京师别再出什么事才好,大家也都过个安稳年。” 魏忠已经拎着烟管,向后面走去,看背影哪里还像个太监,一个五十余岁的人了。 第十一章 沧海百年忆,几度隔山川 京师阴霾的冬日,雪花随风飘落着,就像江南四五月份的雨一样,永远也下不完。 踩在软软的雪地上,楚云风轻松了许多。 脑海中浮现起来,十岁那年刚刚到了明月山庄的时候。 两个和他差不多大小的孩童站在山庄门口,看着他走了进来。 师父牵着他的手,指着比他年长一些的孩童说到,校儿过来,这是枫儿,他最喜欢你做的弓箭了。 叫做校儿的,递过来一张精巧细致的竹木弓,配着的皮套里面装着几支木箭,转身又走开了。 这时那小一点的孩童就过来抢弓箭。 “检儿!你不要胡闹,枫儿才来到这里,不要吓到他了,你们三个都是要好的小兄弟。” —————— 那一幕,仿佛就在昨日。 校儿送的弓箭,我也带到了京师,这么多年,看到这弓箭,就会想起儿少时候的美好。 当年的校儿,已经成了大康帝国的圣上,检儿也被封了燕王,只是枫儿还是当年那个枫儿,师父却是不让再叫枫儿了。 面前的雪花,似乎变成了江南的小雨滴,师父在哪呢? 忽然又是回到了那个时代,就是这座都市,读军校时候多是在这里来往转车,几百年前的京师却是这一般样子,历史书上是怎么写的? 楚云风用力去想,却是什么也想不出来了。 这大康朝,看来还是复杂很多很多,要是能记起学到的那段历史就好了,对了,唐宋以后,哪有个大康朝和大赤国? 王公公的样子,魏忠的气度,还有燕王的踌躇满志,楚云风神思驰往,忽然觉得这京师有些陌生可怕了。 一直卧在城墙根处的驼队不见了,高凌王已经走了,他是那江山令幕后的人物吗? 一阵凉意涌了上来,楚云风觉得有些冷,中原和西北饥荒干旱,都说瑞雪兆丰年,那些地方还是多下些雪吧,这天下就会好起来的,紫禁城里面的校儿也不会更累了。 —————— 一群群衣衫褴褛的人,挤在不远处的牌坊下面,不住地看着对面那紧紧关闭的庙门。 他们是在等着庙里施舍的粥饭,饥民却是比刚到京师的时候又多了很多,一些说着关外辽东的口音,还有的就是西北和中原方言。 求生的本能,让他们一路走上千万里,才到了这京师天子脚下,谁又能庇护于他们? 江南过来的漕运粮草,多半都被索无常等人烧掉了,京师的普通人家也快断粮了,他们隔两天能喝上几口寺庙和大户人家施舍出来的清粥,饿不死,再熬过这个寒冬已是万幸。 楚云风不忍再看。 就要见到校儿了,快十年了,他还是和当年一样吗,不可能的。 这年腊月二十三,北方小年夜。 楚云风进了紫禁城,过了乾清门往坤宁宫走着,红墙殿宇,灯光映衬之下,即使夜晚仍然婆娑庄严。 楚云风只觉得这紫禁城有些熟悉,说不上来的一份感觉,就像当年第一次到了明月山庄一样,有些亲切。 这是校儿住的地方,当然感觉好一些了。 却也不是,大康帝国天下都是校儿的,从江南北上,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 夜空中又传来了音律之声,凄婉哀怨,这皇城之内,也有不如意的人吗? 楚云风加快了步伐走向坤宁宫,身旁金甲武士生冷的金戈交加声和杀气,却和这紫禁城显得格格不入。 他不敢多看,前面的漆红大门开着,校儿已经坐在里面等着他了。 坤宁宫内,温暖如春,灯火柔柔弱弱,茶香袭人,倒有些江南的气息。 “少年时代的情谊,一直在我心里,这些年,茅师父这个时节都会到京师来的,今年茅师父没来,却是你来了,枫儿也长大了。” 楚云风有些紧张,不敢去看朱校,只是低头盯着面前的茶杯。 “自从父皇仙逝后,坐在这龙椅几年时光,我就不自由了,我也想每年去江南走走,像燕王一样,常常能够看到你们,还有外面的世界,可惜我是身不由己啊。” 朱校清叹一声,从龙椅上站起走了过来。 楚云风这才抬起头去看当今圣上朱校。 一张苍白的脸上,血色甚少,走过来的步伐,也是无力的。 校儿的身体,那时候也是很好的,不,是皇上。 楚云风赶紧纠正脑海中这个称呼,随即从怀里掏出了师父写给朱校的信。 朱校拆开了用火漆封了几道的信笺,默默的看了两遍,走过去关上了宫门。 “茅师父为国担忧,也为我指点迷津,这是社稷之福啊。” 朱校说完后若有所思,闭上了双目,过了一会睁开眼睛又道: “我身上担子重逾千斤,尤其这一两年,边关烽火,海内饥民,朝廷内部宦党之争,皆是动一身而引千发,我的身体这几年又是愈来愈差。” 朱校涨红了脸咳嗽着,又在桌上一个瓷瓶里拿出来几颗红色的药丸,泡在了水里一口喝下。 “皇上喝下去的是什么药丸?” 楚云风惊异着问到,忽然想起来听到王公公和那人的说话,也是药丸。 “这是内廷帮我配制的丹药。” 看着红药丸,楚云风有些忐忑不安起来。 心里最想说出来,不要吃这红药丸了,却是不敢说出来,也没有充分理由说出来,反而会适得其反。 楚云风只好垂下了头,心里难过,眼泪已经不自主的流了下来。 这时朱校又道:“茅师父担忧燕王之事,我早有准备。 九鼎之上,人人都是垂涎三尺,何况手握大权的王族。 燕王自小对我言听计从,这两年虽然有些改变,多是他身边的那些人的主意,一会他也要到坤宁宫来的。” 朱校看似羸弱不堪,内心仍然强大,更是心智机警,他和儿少时一样的聪明,只是身体不太好而已。 楚云风想到,又想问起魏忠执掌朝政的事,却是不知道怎么开口,索性只能听朱校说着。 二人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夜已经深了,这时一个柔美的声音从窗外传了过来。 “皇上这么晚了还不休息,要不要我给你准备点吃的呀。” 朱校呵呵笑道:“让御厨弄几样点心给我和云风公子充饥,做好了你送进来就是。” 窗外女子应了一声。 过了一会,坤宁宫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个绿衣女子端着盛有几样点心的茶盘走了进来。 看到绿衣女子,楚云风大吃一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绿衣女子竟然是在金陵秦淮河见到的永宁,还是那日初见的衣着。 永宁把茶盘放下,眼波中流动着欣喜。 “公子来了京师,也不去寻奴家,没想在这里遇见了。” 楚云风有些窘迫,更是紧张,不知道说什么,看了一眼永宁,又向朱校望去。 “金陵一梦,而今京师相会,却也是有缘千里啊!” 朱校呵呵笑道。 永宁的脸一下子绯红起来,扭过身说到: “皇兄不许取笑人家,小时候你没事就欺负我和二哥,整天板着个脸装做大哥的样子。” 永宁竟然是当朝公主,楚云风只觉得是在梦中一样,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永宁别闹了,古语有云,长兄如父。 楚云风!这下你知道在金陵遇上的是谁了吧,永宁虽然脾气犟了些,但是识大体,从不把自己当小女子看待。” 朱校说完了,又看着永宁道:“公主,我说的对不。” 永宁支支吾吾:“你是皇兄,愿意咋说就咋说吧,天下唯你独尊,不让你说,你不砍了我的脑袋呀。” “你的永宁宫,无论你走多远,那里都是你的闺房,我会一直给你留着的,你在外面住不习惯了,就回来住。” 永宁转过身来,已是泪流满面,用手帕擦拭了一下脸上的泪珠说到: “哥哥在,我就有个家,永宁谢谢皇兄这些年的照顾和宽容。” 朱校也有些动容,轻轻叹了口气。 “你的伤好些了吗,不要大意了。 我明天就回自己府里了,过两天我给你接风,到时候你和万大人一起去吧,不是你在金陵救了我,说不上这会我在盛京了,还是要谢谢你。” 永宁接着说到。 楚云风还是很紧张,站起身来不知道说些什么。 这时,有执事太监走进来和朱校轻声耳语了几句,皇上朱校站起身走了过去,推开了旁边的一扇门,又转身说到: “你们暂且聊聊,我和燕王说些事了。” —————— 隔壁时不时的传来了说话的声音,楚云风这会才好了一些,坐下来喝了口茶。 “我给你弹一曲吧,看你第一次进宫,就紧张成这个样子,以后多来几次就好了。” 楚云风笑了笑,看着永宁,甚至有些温暖的感觉。 “故人江海别,几度隔山川。乍见翻疑梦,相悲各问年。孤灯寒照雨,深竹暗浮烟。更有明朝恨,离杯惜共传。” 永宁一边弹着,一边低声吟唱着。 楚云风却是感慨万千,世间事,几百年间本就如梦如幻一般,相逢何必曾相识? 自己和永宁不也是一样,同是天涯沦落之人!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悲苦,无论天子王侯,还是一介布衣。 相逢是缘,重逢更是喜悦,而重逢也就意味着还会别离,谁和谁又能永远呢! 忽然间,曲子停了,永宁站起身来道:“茶也凉了,我去帮你再泡一杯来。” 楚云风回过神来,永宁已经走了出去。 隔壁又传过来低沉的声音。 “我身体从小就不好,到现在也没个传宗接代的,我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我走了你就接过来,将来这天下就是你的。” 正是皇上朱校的声音。 燕王朱检的手有些发抖,听到哥哥的话,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说到: “皇上千秋大业,龙体康健,不要说这些晦气的话,你要折杀小弟了。” 燕王说完了,狠狠的在地上叩着头。 透过房门的缝隙,楚云风看到朱校的眼神,竟是痛苦和无奈。 这两兄弟说的是真心话,还是逢场作戏呢? 燕王还是跪在地上,朱校丝毫没有让他起来的意思。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皇上朱校喃喃的说着,又推开了那扇门走了进来,只剩燕王一个人跪在地上,还在不停磕着头。 看到朱校脸色阴冷,楚流风心中一惊,浑身汗透,急忙站起身来。 这时外面传来了永宁的惊叫,还有打斗之声,楚云风纵身就出了坤宁宫。 第十二章 伤痛的回忆 坤宁宫外,飘着雪花,寒风刺骨的冷。 地上已经倒下了几个锦衣卫士和太监,宫门前一个精壮的汉子空手对付两个黑衣人,险象环生。 远处一群锦衣卫士被一个红发老人左一掌右一掌的击来击去,不时有锦衣卫士倒下来。 红发老人正是黑水老怪索无常。 永宁人摔倒了在地上,茶杯稀碎,楚云风急忙拉起了永宁,把她推进了坤宁宫内,随手带好了宫门。 索无常正打的兴奋,忽然看到了楚云风,怪眼一翻,抛开几个锦衣卫士,左手大力击了过来,楚云风只觉得一股阴寒之气扑来,刚刚捡起来的刀砍了下去。 刀锋处,黑水老怪的衣袖被斩断了半截。 索无常大怒,又是击开后面围攻他的七八个锦衣卫士,转过身,右掌拍向了楚云风。 楚云风左脚弹地,纵身飞起,堪堪避过了黑水老怪的杀招。 趁这功夫,楚云风向一个锦衣卫士喊到:“快去乾清门外,喊万大人来。” 还没等他说完,黑水老怪的掌力又到了。 宫门前的精壮汉子,就是燕王的门客西海生。 西海生在两个黑衣人的围攻之下,已受了几处伤,最重的一处是腿上的剑伤,西海生依然拼死不让两人攻进坤宁宫。 楚云风比他也好不到哪里去,黑水老怪索无常掌掌都是十成的杀招,就是想在短时间内把楚云风毙于掌下。 好在剩下的六七个锦衣卫士,在黑水老怪后面全力攻着,楚云风还能撑着,身上的旧伤这会又崩裂开了,几乎痛疼难忍。 众人打斗中,这时,一个灰衣人疾如闪电般从暗处扑向了坤宁宫门。 被黑水老怪缠住了脱身不得的楚云风,知道那灰衣人武功犹在索无常之上,他要是进了坤宁宫,不堪想象。 灰衣人手中宝剑刚刚击向坤宁宫的大门,一股巨力从后面袭了过来。 “大胆贼子,今天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万无水大喝声中宝剑已经刺出,灰衣人虽是海内有数的剑术高手,不得不撤回剑来,向万无水击去。 万无水剑剑杀招,以万无水的功力,灰衣人还是游刃有余。 赶过来的辛铁丹想要帮楚云风解围,大殿院墙之上又是跃下来两个黑衣人,拦住了辛铁丹。 楚云风和没倒下的几个锦衣卫士一起,在黑水老怪的狂风暴雨般的无常催魂手攻击之下,像大海中的小舟一样,随着索无常的掌力荡来荡去。 楚云风知道,自己也到了油枯功尽的时刻。 更可怕的是,黑水老怪七八成的功力都招呼在他身上,五脏六腑已经受了严重的内伤。 即是这样,楚云风还是拼死抵抗着,不让黑水老怪靠近坤宁宫一步。 灰衣人剑法神出鬼没,万无水不敢大意,更不敢放下灰衣人去解救楚云风。 这时,黑水老怪又料理了两个锦衣卫士,压力大减,哈哈大笑道: “小鬼头,在江南你就坏我好事,今晚,我且成全了你的忠义之名。” 说完索无常十二分无常催魂手施展出来,黑水老怪知道,楚云风接了这招必死无疑。 楚云风浑身是血,握着刀迎了上来,只觉得索无常的掌力到了身上,一股柔和的力量忽然将他托起,楚云风人已经到了几丈开外。 一个高大威猛的僧人,正以至高无上的佛门狮子吼功,把黑水老怪压制的不住后退。 到最后,楚云风只是听到黑水老怪的声音: “了空秃驴,你也来淌这浑水吗?” 然后就失去了知觉。 —————— 几日之后,楚云风恢复了一点知觉,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永宁一脸憔悴,眼睛红肿,人就站在旁边。 “你活过来了就好,楚云风,我是永宁!” 永宁高兴的流着眼泪。 万无水看到楚云风醒了过来,转过身对正在打坐的了空大师道: “大师,小师弟醒过来了,谢谢你。” “公子福大命大造化大。” 了空大师还是紧闭着双眼,盘膝打坐着。 “小师弟,是了空大师以佛门神功,助你恢复了生命,大师为了你舍去了十年的修为啊。” 身上疼痛难忍,楚云风只好又闭上了眼睛。 迷迷糊糊中,楚云风依稀看到,永宁端着药碗走了进来,房内的大师兄万无水和了空大师已经不在了。 楚云风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永宁赶紧腾出一只手来扶住了他。 “按时吃药很快就能恢复的,等你再好些了,就陪我去昌平天寿山祭祖吧,这些贼人阴魂不散,从江南追到了京师,我实在是怕得很。” 永宁脸上面带忧愁,还有一丝喜色。 楚云风大口喝完了汤药,接着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楚云风觉得有些口渴,想爬起来找水喝,只听到有人在说些什么。 “姑姑说的是,我这样找下去,怎么也找不到她的,何况她又是一身武功,神龙见首不见尾。” 却是永宁的声音,语调有些凄然。 “你也别想多了,她走了这么多年,也是有些原因的,我也知道一些,何况听说她现在又是疯疯癫癫的,不知道为了什么会这样的。” 姑姑在说到。 “姑姑还知道什么,要说给我才是的,我也长大了,不是当年几岁的孩童了。” “哎!说起来一言难尽,差不多二十多年前了,你父皇从江南回到京师,就带回了她,把她藏在了宫里。 那时候,你爷爷宛如老皇爷就不怎么上朝了,有一日在后宫突然见到了你娘荆风陵,问起来你父皇,你父皇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老皇爷发了脾气,把你爹娘都赶走了。 没过两年,老皇爷还是惦记他们,最终还是让锦衣卫把你爹娘找了回来。 结果回来不到一年,就生下了你,那一阵你父皇又喜欢上了一个宫女,你出生后才几个月,那个宫女也生下了个男孩。 你娘那一阵儿有些失宠,怪罪于那个宫女,结果失手杀了那个宫女。 宛如老皇爷为这事异常震怒,你父皇也是心里不舒服,就开始冷淡你娘。 没到两年,你娘就抛下你走了,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的。 后来才听说,她和一个江湖异人在一起了,没过几年她又是离开了那个异人。 再后来就出家了,又听说她疯掉了,哎,都是冤孽啊!” 姑姑说完,沉重的叹息声。 “娘杀了那个宫女,那个弟弟呢,现在在哪里?” 永宁已是泪流满面。 “事情发生后,那个孩子就失踪了,不知道是死掉了还是什么,你父皇后来郁郁而终,都是和这件事有很大关系,要不然他不会英年早逝的。” “你也别想多了,该说的我也和你说了。 我们出身皇家,很多事情是身不由己的。 这几年间,看到了老皇爷,你父皇,先后抛下了我们不管,我们过得如何倒是小事。 这天下,这江山还是要有人来守住啊,皇上现在的身体很不好,他们两兄弟也是面和心不和,很多事我怕啊。” 姑姑的声音已经越来越低,到最后只是听到二人低沉的啜泣声。 楚云风不禁心里一阵难过,口渴的事早就忘了。 第十三章 机缘巧合,风云际会 二月初二,是龙抬头的日子。 天空湛蓝如洗,阳光暖暖的,路上没有什么积雪了,京师的天气已是有了初春的气息。 一辆八匹御马拉的锦装豪华大车,前后各有十几骑锦衣卫士,奔驰在京师向北的大道上。 车内,永宁随着马车的颠簸,有了一丝睡意。 大地平坦如镜,远处连绵不断的群山,依然披着白茫茫的积雪。 北国景色雄奇壮观,南方江山迤逦多娇。上天造化弄人,真是相得益彰。 骑着马跟在一旁的楚云风,心想那关外的人物景色却是如何?又是想起了阳西真和完颜长松。 临近正午,车骑已经到了天寿山下,一眼望去十几里长的半山处,山脚下,无数黄顶红墙的宫殿映入眼帘。 楚云风大为惊叹,这皇家陵墓背依天寿山,朝向京师和中华大地,这风水,这等气势无与伦比。 永宁在神道前就下了马车,先去了泰帝朱经洛的陵墓祭奠。 跪在朱经洛的墓前,永宁神情凄婉,哀怨思念的泪水断了线的流了下来。 泰帝朱经洛英年早逝,那时永宁才十三四岁,对父亲的怀念怎能不让她心碎。 幼年母亲不辞而别,少年丧父,对一个孩子来说,是最为沉重的心结,永宁的脸上一直有着其他少女少有的苍凉和凄婉,就是楚云风在金陵初识她的那个样子。 祭奠完了泰帝朱经洛,永宁面色苍白,神情更加凄然。 楚云风一样的心情沉重,却是说不出来的感觉。 马车走了几里山路,来到了永宁的爷爷,宛如老皇爷的陵墓。 走过正门前的汉白玉石桥,一座硕大的碑亭矗立在青天之下,奇怪的是,石碑上空空如也,连一个字都没有。 转过碑亭,就进了陵墓内城,穿过两重院落,到了最里面的祾恩殿,宛如老皇爷的陵墓就在祾恩殿中间,值守的太监引导永宁上了香,又磕了头。 站起身来,永宁差点摔倒下去,值守的老太监看到永宁的样子,小步走了过来跪倒说着: “公主一路颠簸劳累,是不是感了风寒,还是到右侧偏殿歇息一下也好,我就让人送来茶点。” 楚云风点了点头,扶着永宁走进了右侧的偏殿。 一会功夫,几个小太监送来了茶点,还生起了火炉。 永宁睡到了床榻上面,紧闭着双目,眼角泪痕连连,楚云风帮她盖好了被子走了出去。 偏殿中间一段是书房,几排书架上积满了厚厚的灰尘。 最里面那排书架中间摆放的是《资治通鉴》和《史记》,上面却是一套《楞严经》。 楚云风拿出《楞严经》其中一本,翻了几页,里面都是梵文看不懂。 这时,楚云风看到书架和墙壁之间似乎有个突出来的铜帽,觉得好奇,把经书又拿下来两本,用手帕擦了擦看起来像似铜帽的地方,确是一个铜帽镶嵌在书架和里侧墙壁相交的地方。 楚云风按了按铜帽没有动,又加了一点劲力按了按,铜帽似乎有些松动,手指上的内力再加大了一些,铜帽慢慢的陷到了里面,快要看不到铜帽的时候,吱呀一声,书架和墙壁同时的向左侧移了过去。 楚云风很是惊奇,面前显现出来两扇亮闪闪的金门,两扇金门上各是一副突出来的太极图圆环,左门太极图是山河,右面太极图则是星辰。 除了中上部分两幅太极图,金门其他地方都是平整光滑,连个门把手都没有。 楚云风按住左门太极图的山河没有反应,又按了按右门太极图的星辰,一样没有半点动静。 这时脑海中灵光一现,站起身来左右两手同时按了下去,金门瞬间被打开了。 金门后面漆黑一片,借着光线,可以看到是一条深深的地道通向里面。 这时候永宁像是已经睡着了,发出了轻轻的鼾声,楚云风于是燃着随身携带的火折子,走了进去。 楚云风在地道里走了一两百步,地道开始向上延伸,又走了一会,前面已经有了微弱的光线和潺潺的流水声,越往里面走,光线越来越亮。 到了地道尽头,一个很大的长条形地宫呈现在眼前,地宫四壁和地面都是大理石,地宫上方挂着十几盏夜明珠,地宫下面四个边角都有流水,水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也不知道流向了哪里。 墙壁上是一副图绘,图绘是山川地形和错综复杂的山体道路图示,墙壁的下面是几排字。 “大康帝国九万里河山,两万万民众,危机于宛如朝后五十年之内,中原天灾人祸,流寇风起云涌,大赤国金人起于东北,势如洪水难以抵挡,天道不可违。 朕受世外高人指引得知天机,而天机不可泄露,泄露一则天谴,二则天下闻道则乱矣。 故留作后来有缘能进此室者,朕托付天下苍生与尔,内乱起则全力平定,外乱起则取守势。 如守不住,则退至长江以南,以长江之险拒北人,凭半壁江山再图收复河山。 壁上一副图为藏宝图,位于江南西部武陵山脉,藏宝之地有足够的金银财帛和铁器。 得此秘密者严守天机,牢记使命,天下生乱时,可将此机密转告给后来皇子皇孙,切记切记。 宛如四十二年九月。” 楚云风看完墙上的字,惶恐不已,大为震惊。 宛如老皇爷逝去有六七年了,按照上面的时间算来,这是差不多十四五年前就预言到了的,这世外高人是谁呢? 楚云风找来了桌子里面留存的笔墨和纸,临摹好那副复杂的山体道路图示揣在了怀里。 怕永宁醒来,楚云风急忙向地宫外面走去。 忽然角落一个东西闪了一下金光,看到是一个金漆锦盒,楚云风走过去随手拿起揣进了怀里。 这时,地道中隐约传来了声音。 有人来了? 楚云风有些惶恐,地宫四壁光滑平坦,哪有躲藏之处,人不禁急躁起来,楚云风手按在墙上四处疾走,忽然一块墙壁竟然动了,向后平移了几尺,里面隐约可见是一个暗室。 楚云风刚刚躲了进去,那墙壁竟然又恢复原状了。 地道的声音越来越近,带着沉重的呼吸声,和空空作响的脚步声。 楚云风屏住了气息。 “这哪里有那劳什子的圣物?是谁来过这里啊,难道是那贼婆娘先我一步了,气死我也!” 随着来人的吼声大作,地宫的四壁已经被来人砸了个稀巴烂,暗室前面的暗门,竟是纹丝不动。 这人武功同样至刚至猛,不知道比二师兄常有火高明了多少,楚云风心里害怕,又是惦记上面的永宁,却是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远,楚云风才长出了一口气,想要打开暗室的门,四处漆黑一片,摸索了半天还是没有办法,忽然想起来怀里的那锦盒有些光亮,楚云风连忙拿了出来。 锦盒发出了数道金光,暗室顿时光芒四射,墙上还是一副画像,一个老人锦衣王服,头戴皇冠,端坐在椅子上,面容竟然和永宁画舫上的那中年人画像甚是相像,那中年人一定是永宁和校儿,检儿的生父,这人应该就是宛如老皇爷了。 宛如老皇爷左手边,同样是一个老人,身型甚矮,站在那里才到坐着的宛如老皇爷肩膀之处,这人是个侏儒? 右手边那人,却是英姿勃发,四十左右年纪,面相雄奇豪迈,眼窝深陷,看样子还是异族人。 楚云风看了一会,忽然发现画像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宛如皇爷,申甲上师,慕容先生,风云际会,三十二年冬。” 慕容先生?难道就是武林盟主慕容江山? 那个侏儒老人申甲又是谁? 楚云风有些震惊,还是仔细去看三人的画像,竟是忘记了自己还是困在这暗室之中。 除了墙壁上一副三人画像,室内空空如也,楚云风四处去找,哪里有暗室的开关。 楚云风右掌运足内力击出,暗室的门纹丝不动,左手举着的锦盒贴近了门,想要看个究竟,这时,那暗室的门竟然开了。 楚云风震惊不已,人出了暗室,看到那门又关的严丝合缝。 难道这锦盒是暗室的开关不成?心里记挂这永宁,楚云风来不及多想,把锦盒揣进了怀里,出了地宫。 走出了地道,看到永宁还睡得香。 楚云风于是回到了书架旁,试着把两扇金门反方向运劲操作,两扇金门果真慢慢的合上了,书架和墙壁也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楚云风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难道大康朝真的要沉没了? 一切都是劫数吗? 这就是天道循环? 还有刚刚进了地宫那人又是谁? 如果那慕容先生就是当年的慕容江山,看来他们一定和宛如老皇爷是有交情的。 还有那侏儒老人,一定是天下响当当的人物,至少是当年的天下五绝之一,或者是大康朝的重臣。 忽然,一阵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像是地震,又像是山体塌陷,这时声音更大了,偏殿和大地都在晃动。 永宁这时被惊醒了,低声的呼唤着,楚云风急忙走到了里面床榻旁,永宁惶恐的看着他,眼角已是溢出了清泪。 第十四章 四大天王之铁天王 京师的二三月间,树渐渐绿了,风吹在身上虽说硬了一些,却有了一丝暖意。 永宁昨晚惊醒后又睡着了,一直到现在没有起来,楚云风整夜守在了外面,看里面永宁没有什么动静,索性出了祾恩殿。 官道上的伤兵,断断续续的向京师方向而来,脸上多是垂头丧气的神情。 楚云风不敢和他们走的太近,这些伤兵实在比地痞流氓还要难惹。 这时不知从哪里来了一乘小轿,四个轿夫都是足不点地的走着,竟是那个雪夜见过的。 楚云风有些诧异,远远的跟在了后面。 走了一会,轿夫们忽然慢下来了,楚云风以为那些人发现了他,连忙藏身在一株大树后面。 绿呢小轿停下来的旁边是一座庄园,门口矗立着两只高大的石狮子。 一个轿夫走过去在敲那庄园的门。 过了半晌,才听到一个声音冷冷说着: “主人不在这里,他很多年没来了,有事的话请去漠南草原找他吧。” 敲门的轿夫有些无奈,怔怔的站在那里。 这时,小轿的帘子推开了,一个艳丽的妇人脸上露出不悦之色道: “多年不见,这架子却是越来越大了?我们且等上他几日。” 那门口的轿夫走了回来,艳丽妇人又是冷笑了一声: “跟在后面鬼鬼祟祟的人,别让我再看到你。” 随着声音,轿子里面射出了一道寒光,一根绣花针穿过了楚云风面前的一株大树后,击碎了房檐下的一块瓦片。 楚云风心中一惊,妇人内力之强已是惊世骇俗了,她是何人,功力如此之高? 那院落的主人又是谁? 小轿已经走远了,楚云风才敢向那庄园靠近。 里面静悄悄的,楚云风走上去,也敲了敲门,过了半晌,还是没有半点声响。 楚云风有些不甘心,又敲了两下,这时听到里面的人吼道: “杂家说过了,这里面没人,再敲来敲去的,杂家我就发火了。” 吼声不大,却是震得耳鼓嗡嗡作响,竟然是和后来进了地宫那人一样的声音。 楚云风吓得脸色苍白,连忙匆匆而去。 楚云风一边走着,一边想着刚才的奇遇,心道这京师天子脚下,竟有如此人物。 那艳丽妇人和庄园里面的主人,一定都是江湖上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却是没有听大师兄万无水说起过。 楚云风行了一会,远处传来了一阵马蹄声,两骑人马瞬间就到了那庄园门口,跃下来的两个人,隐约看到竟是柳星月和高怜怜。 柳星月和高怜怜敲了一会门,听不到说些什么,只看那大门竟然开了,柳星月和高怜怜牵着马走了进去后,大门很快就关上了。 楚云风心里极为震惊,这柳星月虽说是白阳门主欧阳先生的徒弟,一定和这庄园主人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这柳星月到底是什么人。 回到了祾恩殿时,永宁已醒了过来。 时近正午,太监们也送来了几样菜肴和点心。 永宁坐起来吃了几口,脸色渐渐红润起来,看到楚云风没怎么吃,又夹了几样菜放到了楚云风碗里。 “你也要多吃一些,身上的伤还没好呢,吃过了我们就回城吧。” “再住一晚,等你歇息好了,我们明日再回去吧。” 楚云风吃了一口永宁夹来的菜,心事重重的说到。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啊?让你陪我到天寿山来耽误了。” 永宁看着楚云风。 “来人啊!” 楚云风却是向外面喊到。 一个小太监赶紧奔了进来,跪在了地上。 “小公公!麻烦把你们的头领请过来,我有话要问他。” 小太监应了一声,走了出去。 永宁知道楚云风一定是有什么事,也不再多问,又是夹了一块点心过来。 “不知道公主有何吩咐?” 那年老的太监走进来,关好了门。 “老人家!请问您在这里待了多久了?” 楚云风问到。 “回公子爷!宛如老皇爷归天之前,我就在这里主持修陵,这陵寝前后修了六七年,老皇爷归天后,我又一直守在这里,到现在也差不多十五六年了。” 老太监说完,有些不解的看着楚云风。 “几里之外有个庄园,怎么会在这天寿山呢,那里的主人你可认得?” 楚云风说完,老太监忽然神情惶恐不安: “公子爷!你怎么问起那里来了,我也不知道那庄园主人是谁,宛如老皇爷在世的时候,就传下话来道,谁也不能去打扰的。 这十几年来,我们走过那里都是不敢多看一眼,想必那庄园的主人一定非同凡响,绝不是一般人物。” 楚云风闻言,脸色顿时苍白无力,只好摇了摇头,老太监咳了一声慢慢走了出去。 “你看到了什么不成,看你好像有些着急的样子。” 永宁有些担心。 “没有什么,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过了半晌,楚云风才说到,忽然又碰到了怀里在地宫里面捡起的那锦盒,楚云风想了想,还是没有拿出来。 永宁看到楚云风面色凝重,索性不再去问了。 夜里,小太监又进来换了碳火盆,楚云风听到里屋床榻上的永宁已经沉沉睡去,轻轻推开门走了出去。 几里路程,楚云风展开轻功,片刻间就到了白天看到那庄园的外面。 —————— 天寿山上的十几座陵寝,安静卧在那里,在夜晚,仿佛这里就是另外一个世界。 楚云风跃上了院墙,里面是三重院落,前后两座大殿漆黑一片,只有中间那座大殿亮着灯火,却是寂静异常。 楚云风知道白天说话那人武功极高,借着山风吹过的功夫,跃上了大殿前面的一株大树。 大殿内,柳星月和一个黑衣人相向而坐,二人都是端着酒碗在喝着酒,却是没有看到高怜怜。 “你也早些回你师父那里去吧,这天下快要变了,也要乱将起来了,你还年轻,切不可意气用事。” 那黑衣人喝了口酒说到。 “我知道的,这次来的时候,师父就让我过来拜望慕容先生,在路上也听说慕容先生到了江南,在济南府我又看到了江山令,所以我才来这里的,没想到他老人家却是不在。” 慕容先生?楚云风心中大惊。 柳星月所说的慕容先生,难道是武林盟主慕容江山? 这是慕容江山的庄园?难怪宛如老皇爷会留下话来不让人打扰这里。 这时只听到那黑衣老者又道: “你有这份心就行了,我会说给慕容先生的,慕容先生一直在漠南阴山草原慕容府,他也没有发出什么江山令的。 江湖风高浪急,有些事你不知道比知道还要好一些,好自为之吧。” 柳星月低下了头。 二人不再说话,只是默默的喝着酒。 忽然一个声音冷笑道: “他果然不在这里,却是那佛祖圣物也是当年我夫君带过来的,后来到了他手上,怎么又没了音信呢? 我来了几次都没有拿到那圣物,更没有看到慕容先生,天下第一高手,就这样做缩头乌龟吗?” 正是看到的那个艳丽妇人的声音。 黑衣老者闻言扔下了酒碗,人已经到了外面。 月光下,艳丽妇人轻飘飘拍出几掌,黑衣老者吼声不断,却是离艳丽妇人的越来越远,柳星月也走了出来,宝剑已经出鞘。 楚云风看的大惊,黑衣老者刚猛至极的功力,还在了空大师之上,竟然奈何不了那艳丽妇人。 这黑衣老者,一定是慕容江山手下的四大天王之一。 这妇人又是何人,天下还有几人是她的对手。 这时黑衣老者已经暴躁起来,随手抡起一副禅杖,又向那妇人击去。 妇人随意的还击了几下,就跃上殿宇不见了。 “你这猛夫,和你也是说不清楚的,伤了你我有失身份,奴家去找慕容江山了。” 声音远远的传来,却是直击心房。 黑衣老者还是暴跳如雷,大喝道: “就凭你也敢去和慕容先生讨说法,惹急了我铁苍山,老子去拆了你的北海极乐宫。” 楚云风听得一知半解,趁着黑衣老者铁苍山和柳星月进了大殿,急忙跃了出去。 江山令果然是假的,那装作武林盟主的人又是谁呢? 那人不说功力极高,胆量也是不小,能敢冒充天下第一高手慕容江山,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第十五章 似疯非疯,年年雪里梅花醉 楚云风靠在外间的椅凳上,久久不能入睡。 这世间,这江湖,果然就像阳西真说的那样,复杂的很。 远处打更的声音传了过来,是四更天了,楚云风有了一丝困意正想眯一会,外面这时传来了轻微的声音。 一个高大的身影掠进了偏殿,还没待楚云风反应,来人已经点了里屋床榻上永宁的穴道,背起来她出去了。 楚云风大喝声中,紧跟着而去。 夜空这时飘下了雪花,把周围的景物映衬的如同仙境一般,楚云风甚至有些恍惚,甚至陶醉了。 前面那人瞬息之间,就把楚云风抛在了半里之外,任凭他如何呼叫。 好在楚云风已经知道来人是谁了。 几里路程,一下子就到了,庄园还是没有半点灯火。 院内已是一层积雪,雪地在一弯残月下,甚至显得很亮。 “你是什么东西,敢碰她的身子,不知轻重的莽夫。” 雪地上的风陵师太一身僧衣,眼里只有杀气。 “你走了这么多年,雪儿也大了,常是念叨着你,刚好我来京师寻那圣物,我就想着把她带去阴山草原,你也就回回去了。” 铁天王铁苍山看着风陵师太,竟然是有些紧张,浑然不像昨夜对那艳丽妇人的气势了。 楚云风站在屋脊之上,已经放下心了。 “把人还给他。” 风陵师太声音不高,却是威严有加,她哪里还是个疯子? 永宁已经被铁天王抛给了楚云风。 “老东西想找我,让他自己来找,雪儿大了自然会来认我这个做娘的,你这个铁心眼少来掺和我们的事。” “是的,少夫人!” 铁天王唯唯诺诺。 “老东西还是想着她,让他去和她过吧。” 灰影一簇而起,很快就消失在了雪夜之中,只是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哭笑之声。 风陵师太又回到了癫疯的模式了。 楚云风抱着永宁回到了偏殿,永宁睡得很香穴道还是未解,索性就让她睡吧。 —————— 时近正午,楚云风被永宁的呼唤声叫醒了。 “我们回城吧。” 永宁她什么也不知道,穴道也是到了时辰就自解了,铁天王还是不敢造次,连续两个晚上被妇人骂做莽夫,像铁苍山这样的人物,他也没有办法,谁让他遇上了比自己更牛的人物了。 江湖就是人情世故,江湖也是弱肉强食。 楚云风摸了摸怀里的锦盒,看着车厢里的永宁,很是欣慰。 车队行了一会,本来晴朗的天空又飘起了雪花,甚至还有雨滴落下。 永宁这时推开了车窗: “要不你坐到车里来吧,淋湿了伤口,恢复就更要些时日了。” 楚云风笑了笑,指了指前后的锦衣卫士。 “都是男儿家,我也不能例外啊。” 永宁已经递过来一把伞。 路旁的梅花还在盛开着,却是不如冬日里那么艳丽,楚云风伸手折了一根,递给了车上的永宁。 永宁捏在手上,脸上浮起了一丝红晕,眼神里却是有些迷茫,过了一会又抬起头看向楚云风。 刚好楚云风也看了过来,永宁莞尔一笑,把那支梅花插在了车窗上面,拿起了古琴弹唱起来。 “年年雪里,常插梅花醉,挼尽梅花无好意,赢得满衣清泪。 今年海角天涯,萧萧两鬓生华,看取晚来风势,故应难看梅花。” 楚云风似懂非懂,看永宁忧郁的神情舒展了一些,随之说到: “雨雪有些大了,关上窗户睡一下就到了。” “我怎么睡得着,你还在这雨雪之中呢。” 楚云风闻言,身上一热,又是看向永宁,四目相对,竟似有千言万语。 过了良久,永宁叹了口气道: “那天皇上又说了,让你和万无水去陕北,你的伤还没有完全好啊,要当心才是,天下事虽然多,也要顾着自己一些才是,免得让人惦念。” 楚云风顿时豪情满怀,不禁说到: “天下事为大,如今国事艰难,我自当竭尽全力,你放心了,我会好好回来的。” —————— 马车向前走着。 一红一白两骑追了上来,红马万里追风上正是高怜怜,白马上的柳星月远远的就拱手喊到: “云风公子!我正要向你辞行呢,想不到在这里碰上了。” 柳星月一边说着,一边看着车上的永宁。 “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我也打算回了京师就去寻你呢,你们要什么时候回甘肃麦积山呢?” “也就这两三天吧,你要是有空,明天我们就聚一下,叫上辛大哥了。” 几百年前的大康朝,有“聚”这个词语吗? 楚云风看着柳星月,千言万语,甚至无线感慨,却是无法说起。 只好笑了笑道: “那就这样定了吧,明晚我和辛大哥去什刹海那个客栈找你。” 柳星月很是高兴,又和永宁点了点头,催马向前纵去。 “这是什么人啊?” 永宁问到。 “在济南府结识的一个朋友,他师父原来也是白莲教的一个门主。” “天下如果小的很,这天下的事其实就是那些事。 天下的事情简单了,天下就很大,海阔天空。 事情复杂了,天下就很小,也很局促的。” 永宁的话,不仅有深度,更是在理。 楚云风暗自想着,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车队已进了城,永宁还是和楚云风聊着,就像是有着说不完的话一样。 街道上人多起来,锦衣卫军兵要驱赶前面的人马,楚云风和永宁都是喝止了。 马车还是在慢慢走着,永宁忽然心情大好起来,又拿起了那枝梅花,看了又看。 “你这样喜欢,明天我叫人去你府上帮你种上几颗了。” “这是你亲手折给我的,我就要这一枝,我要把她养大,种在我的院子里面。” 永宁还是痴痴的看着梅花,楚云风有些触动,不敢再去看永宁和梅花。 转过身来却是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怎么是你?种帮主!你何时来了京师。” 洞庭帮主种九嶷拉住了缰绳,看着前后都是锦衣卫士,又仔细看了楚云风才道: “我都差一点认不出来你了,云风公子!你到了京师这么快高就了。” “哪里哪里!” 楚云风一样的还是有些不自然。 “找到你家小姐的消息了吗?” “哎!一言难尽啊,前几日我遇上了神衣门的高人左乾坤,他从关外回来,说到我的女儿是被掠到了盛京。 还有你那个朋友,神衣门那个大小姐去了关外,她一到盛京就被关了起来,还好她们俩在一起,也算有个伴照应着。” 说到最后,种九嶷看着马车上的永宁,小心的压低了声音。 楚云风闻言,脸色大变。 “真真是和完颜公子一起走的,难道完颜公子也没保护她。” “完颜公子到了盛京,就被他师父带去了长白山,锁在了山上不让下山,这些都是左乾坤说的。” 种九嶷说完,眼神里面流露出绝望的神情。 “她们被关在了盛京哪里?神衣门的人难道没有去救吗?” “左乾坤说十有八九关在了五女山铁壁峰。 那里是金清帮总舵,金清帮中高手如云,完颜洪金一代宗师,武功和神州三奇并驾齐驱。 就是神衣门主阳昆仑也远在昆仑山,关外就左乾坤有限几人,他也不敢深入虎穴啊。” 楚云风面色灰白,有些难看,转过身看了看车里的永宁,欲言又止。 种九嶷知道,车里面的永宁绝不是等闲人物,不好再做打扰,拱了拱手道: “我和神衣门左乾坤约了,五月初五端午之日,在西北风云谷碰面后,再相商救人之事,公子要是去了那边,我们再碰头就是。” “我会去的,五月初五,风云谷江山令之会。” 种九嶷走远了,车上的永宁才说到: “他说的那个真真是你那朋友吧?阳昆仑的大小姐还会有什么事,看来你有些焦急。” 永宁说完,脸上浮现出不悦的神情。 “真真在江南和我认识的,也和我一起经历过了患难,她前一段时间和完颜公子去了关外,没想到却是被关在了那边。” 楚云风说完,没敢去看永宁。 “呵呵!你是不是看上了人家啊?” “哪里啊,就是听到她被关在了金清帮总舵有些着急。” 楚云风不知道怎样说了。 “神衣门主阳昆仑,听说是大康国第一高手呀,神衣门人高手众多,还怕解救不了他们的大小姐。” 永宁说话还是有些不对劲。 “那确实,只要阳宗师出手,去了关外,人就有可能救得回来。” “这些金人啊,干的这些勾当,那时在金陵,也是要抓我去关外吧,要是把我抓去了,就不会再认得你了。” 永宁悠悠说着,声音却是缓和下来了。 楚云风知道永宁已经不太在意了,不禁如释重负,呵呵笑道: “你是吉人自有天相,大康公主,哪有那样就容易被贼人捉去的。” “还不是你舍身忘死救了我,又受了伤,实在是我亏欠你的。” 永宁说完,看向楚云风的眼神,已是柔和亲切了许多。 二人还是边走边聊着,车队已经到了紫禁城外护城河边的路上,离永宁的府院已经很近了。 这时对面几匹马跑了过来,马上是几个锦衣卫士和一个太监。 那太监跳下马,连忙跪下来叩首道: “公主殿下!皇上让奴才召您进宫,说是晚上和您一起用膳。” 永宁笑了笑,拿着那枝梅花说到: “楚云风!过几日你要去我府上看这梅花啊,我可等着你。” 楚云风一直看到永宁进了紫禁城,才调转马头向大师兄万无水的府上而去。 第十六章 千年菩提 万无水府上,一片肃穆的景象。 桌上已经摆满了酒菜,却是没有人去动碗筷,辛铁丹低着头,万无水眉头紧锁在叹着气。 楚云风走进来看到这个样子,很是吃惊。 “了空大师死了!” “什么?了空大师死了?谁能杀得了他,究竟怎么回事,大师兄!” 想起了空大师的救命之恩,楚云风已是泪流满面。 “我也不知道是谁杀了他,只是看到他眉心中了一剑,按说他为了救你,即使失去了一半功力,能让他一剑毙命的天下又能有几人?” 楚云风忽的想起来天寿山下,见过的那个妇人。 难道是她吗? 辛铁丹愁容满面,蓦的端起了桌上的酒坛,咕咚咚的大口喝了下去。 楚云风眼珠通红,冲了出去。 一人一骑跑到了京西护国寺,天已经大黑了。 寺内的僧人们围在了空大师的尸首旁边,念着“地藏菩萨本愿经”,在为这一代高僧超度。 了空大师身着袈裟,安详的躺在一堆已经燃起了大火的松枝上面。 火光中,楚云风看到了空大师眉心的剑痕,依然清晰可见,那是致命的一击。 楚云风泪流满面,禁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人生悲喜交加,国家多难之秋,以个人之力又能如何? 楚云风哭过了,还是悲愤难当,看着已经沦为灰烬的了空大师,仍是不能自已,过了良久,护国寺的僧人们进了殿堂里面,只有他一个人还是站在那里。 夜空又飘落而下纷纷扬扬的雪花,是在为了空大师送行。 —————— 楚云风慢慢的走出了护国寺,心情复杂,更是沉重。 夜风中,这时传来了一声“阿弥陀佛!” 一个老僧双手合十站在了面前,楚云风大吃一惊,难道是了空大师没有死去吗? 楚云风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定睛看去,老僧没有了空大师那样高大,身着一身红色袈裟,慈眉善目。 楚云风莫名对这老僧就有好感,已经俯身拜了下去。 哐当一声,怀里的锦盒却是掉了出来。 月光下,锦盒熠熠生辉,甚至散发出来光芒,很是刺眼。 “公子在哪里得到这锦盒的?” 那老僧拾起来锦盒,脸上极为震惊的问到。 “这锦盒在天寿山宛如老皇爷的地宫之中,我刚好看到,就带了出来。” “天可怜见,这佛祖圣物终于重见天日了,几十年了,它终于该回到大昭寺了。” “佛祖圣物?那极乐宫主也是在向慕容江山讨要佛祖圣物,难道就是这个物事?” 老僧颤抖着双手抚摸着那锦盒,嘴里面不停的宣着佛号。 “这是大昭寺的物事吗?这是什么佛祖圣物吗?昨晚我看见一个妇人说也在找这这佛祖圣物。” 楚云风忍不住的问到。 “那妇人还说了什么?” “她说是她夫君带回来这佛祖圣物,后来好像又给了慕容江山?” 老僧闻言,面色巨变道: “她也来了大明京师,她是极乐老人的遗孀,但这佛祖圣物却不是她说的那么回事。” “大师怎么称呼?” “贫僧吐蕃红教法王,来这京师调解大康国和大赤国的争端,没见到大康国皇上,却是听闻了空大师遭了不测,我也是来送送他的。” “在下楚云风。”楚云风又是躬身施礼。 红教法王点了点头,忽的运足内力,去开启那锦盒,锦盒却是纹丝未动,红教法王慢慢加了内力,锦盒竟然射出了几道七彩夺目的色彩。 红教法王继续握着锦盒,手上好像是加了些内劲,随着法王不断增加的内力,锦盒射出来的色彩大盛。 楚云风睁大了双眼,目不转睛看着。 一袋烟的时间过去了,龙吟虎啸之声大作,红教法王面色通红,忽然间咔嚓一声脆响,锦盒应声开启。 法王揭开了锦盒盖子,恭敬地放到了雪地上,俯身跪了下去,楚云风也跟着跪了下去。 “云风公子,这锦盒里面,盛放的是佛祖圣物,还有千年以上的阿修罗菩提和陀罗尼菩提。” “佛祖圣物乃我佛门至高无上的信物,这锦盒最早安放在吐蕃大昭寺,后来元世祖忽必烈南下统一华夏之后,又将锦盒请至了漠北和林。 不知道是谁,又把这佛祖圣物带回了大康国京师。 这些都是我的师父口传给我的,更是叮嘱我有朝一日能寻到锦盒,一定将佛祖圣物请回大昭寺安放。” 说完,红教法王又拿起了锦盒里面几粒东西说到: “快点把这阿修罗菩提和陀罗尼菩提服下,千年阿修罗菩提和陀罗尼菩提遇风则直接化掉,再无功效了,你服下去之后我再助你完功。” 楚云风不由自主的吞下了红色阿修罗菩提和黑色的陀罗尼菩提,只感觉丹田之气瞬间大盛。 这时红教法王已经抵住楚云风后背说到: “引导丹田之气,先经足少阴至涌泉,再由涌泉经足少阴上行至腰椎大穴,腰椎大穴过后沿任督二脉至头顶百会大穴,如此循环三个周天,阿修罗菩提和陀罗尼菩提就化为你自身内力了。” 楚云风按照红教法王引导之下,运转一周天后,四肢百骸说不出来的清爽滋味,又过了半个时辰,已经功转三道,浑身充溢着千年菩提化成的先天之气。 “公子把散在四肢百骸的先天真气,运功聚到丹田之处,今天开始,每日你运功做三个周天,七日之后两种千年菩提子所化的先天真气,就为你所用了,到那时,你的内力将会排在天下第一流高手的前面了。” 楚云风听完红教法王的一席话,简直不敢相信,赶紧跪了下去给红教法王磕着头。 红教法王也不谦让,把锦盒盖好放进了怀里。 “这一切都是佛祖的旨意啊,你机缘巧合得了锦盒,成就了无上神功,我是有幸拿回了佛祖圣物,现在我就可以安心的回吐蕃好好念佛了。” 红教法王慢慢说到。 “这千年菩提有此神效,为何法王不留给自己,非要给我服下呢?难道法王不想成为天下第一人?” 楚云风不禁问到。 “佛门子弟,不能以欲望贪婪为本,我修行了几十载,早已经无欲无求,只愿有生之年看到天下太平,少些天灾人祸,就是我最大的心愿。 再说这千年菩提,只能是年少童子之身服用,才有功效,这也是你命中注定和这千年菩提有缘啊。 只愿你神功大成之后,能多做一些有益于天下苍生的善事,这也算是对佛祖释迦摩尼佛的一份回向。” 红教法王淡淡的说着,脸上超脱之气,更是自然。 “了空大师和我也是故旧,我是过来送他一程,不想却遇到了你。” “法王知道是谁害了了空大师吗?” 楚云风急切的问到。 “一剑就能取了空大师性命的,天下不会超过十个人的。” “是不是极乐宫的人?” 楚云风又想起来那个四人小轿上的艳丽妇人,庄园里面的黑衣老人说过她们的极乐宫。 “极乐宫的人,就是极乐老人的后人。当今天下,谁也不是他们的对手,除非慕容江山重出江湖。” 红教法王说完,一脸悲怆,神色黯然。 “这佛祖圣物天下太多的人在惦记着呢,极乐宫的人也不例外,我要走了,即是身死了,我也要把这圣物带回大昭寺。” 红教法王说完,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楚云风还是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第十七章 师姐 红教法王带着佛祖圣物回了吐蕃,了空大师的死还是找不到缘由。 京师似乎平静下来了,燕王也不再露面,他身边的王公公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对了,还有八千岁魏忠。 这一切,都让人迷离恍惚,甚至不知就里。 楚云风很想再去见皇上朱校一面,心里有许多话要说给他,却是不知道如何说起,本来他的那些话也是没有足够的底气,想想还是作罢。 柳星月和高怜怜也要走了,楚云风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感觉,无论如何,还是去送送吧。 —————— 什刹海的湖面已经开化了,一波碧水在落日的余晖下熠熠生辉,湖岸边的垂柳依依,风也暖了起来,让人感觉这里仿佛就是江南。 柳星月和辛铁丹已经喝下了几碗酒,高怜怜却时不时的看向意气豪迈的辛铁丹。 楚云风心事重重,湖面的小船这时燃起了灯火,还有人在吟唱着。 世间万物,各有各的活法,也各有各的心境,放下了太多的事情,你就轻松简单了许多。 但是又有几个人能够放下呢,楚云风更是不能放下。 “明日我和师妹就纵马西去了,济南府结识二位,对了还有真真姑娘,是柳星月一生幸事,他日我们再逢江湖,当是把酒言欢。” 柳星月神情庄重,说完了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辛铁丹哈哈大笑喝了下去。 “你们这是去陕北,还是回麦积山?” 楚云风忽然问到。 “昨日刚刚接到了师父的书信,他让我和师妹去陕北延安府安塞老家,几年没见到师母了,也是要去看看她老人家啊。” 柳星月说完,高怜怜情不自禁的溢出了一行清泪。 “这就好了,我也要去延安府公干,明日我们一路同行,在路上也不寂寞了。” 辛铁丹说完,柳星月的脸色微变,又很快恢复如常哈哈笑道: “有辛大哥一路同行,那最好不过了。” 高怜怜也破涕为笑,端起了酒碗敬向了辛铁丹。 楚云风有些惊讶,辛铁丹去延安府之事,这样突然,难道是大师兄万无水早就安排好的吗? “柳大哥也是延安府人氏吗?” 柳星月听楚云风这样一问,看过来的眼神热烈,还是愣了一下。 “我也不知道是哪里人,师父说我十来岁的时候,是师母在安塞的野外捡了回来的,后来就和师妹去了麦积山师父那里。” 柳星月说完有些伤感,又是大口喝起了酒。 “大家同是天涯沦落之人,生逢国家危难之际,自当精忠报国,为国分忧。” 楚云风慷慨激昂,忍不住纵身长啸。 柳星月几人都是大惊,呆呆的看着楚云风。 “你这伤势好的这么快?怎么内力也是精进了许多啊。” 辛铁丹一脸惊讶。 楚云风笑了笑,又是说到: “只愿柳大哥和我们同心协力,外驱鞑虏,内平流寇,肝胆相照,才是江湖大义。” 柳星月有些茫然,欲言又止的样子,随即端起酒杯大口喝着。 高怜怜却是低下了头。 场面有些沉闷,辛铁丹也不做声,和柳星月一样只顾喝着酒。 过了一会,柳星月突然扔掉了酒碗,站起身来捧起酒坛里的酒喝了下去,人也倒在桌上似乎醉了。 高怜怜急切的不停喊着:“师兄!师兄!你醒醒啊。” 楚云风和辛铁丹面面相觑,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 这时,什刹海湖面又传来了歌声,还有琴声。 “慷慨悲歌绝不传,穹庐一曲本天然。中洲万古英雄气,也到阴山敕勒川。” 却是金人元好问的诗句。 元好问生在蒙古灭金时期,乱世之中家国残破,诗句多是悲凉之意。 楚云风和辛铁丹都是热泪盈眶,高怜怜看着有些不知所措,也垂下头低声哭泣起来。 “阴山草原,敕勒川!我要回去啊,那里是我儿少时候待过的地方。” 酒醉了的柳星月,忽然又醒了过来,眼睛通红的望着湖面,喃喃自语的说到。 湖面的歌声停了,却是一只画舫飘了过来。 “楚云风!他们都已经喝多了,你过来陪陪我吧。” 永宁依然一身绿衣,站在画舫之上。 楚云风恍惚中,甚至以为这还是金陵的秦淮河畔,人已经跃上了画舫。 “你没有喝酒吧,不能喝酒也好,我去泡一壶茶来。” 永宁端起了茶壶,款款的走向了茶台。 “辛大哥和柳星月明天也走了,人生就是聚聚散散啊。” 楚云风有些感慨。 夜风吹的人有些困意了,楚云风忽然趴在了桌子上,一动不动。 永宁叹了口气,拿出一张毛毯,轻轻的盖在了楚云风的身上。 壶水一会功夫就烧开了,永宁泡好了茶,端过来放到了桌上。 “楚云风!起来喝点茶吧,人就不那么困倦了。” “难得这样的好茶,我也来品品。” 说话的却不是楚云风,一人坐在了桌子旁边,端起茶喝了下去。 永宁吓了一跳,连忙靠在楚云风身旁,嗫嚅的问到: “你是什么人?” 那人没有做声,又是喝了口茶。 趴在桌上的楚云风右手搂住了永宁,左掌忽的向那人拍去。 “我就知道你在装睡,怕我是贼人,伤了你这公主吧。” 那人呵呵笑着,拂袖挡了一下,人和座椅向后面飘了几尺。 外衣已经拿在手上,里面红衣飘飘,长发及腰,赫然就是那红衣女子。 “是你?那天在东厂大牢里,还没有来得及谢谢您!” 楚云风一脸惊讶,人也站起身来躬身致谢。 “师父不在身边,我这做师姐的也要关心你一些,在外结交了朋友,我也要认识一下才好。” 红衣女子说完,楚云风心中一惊,脸上疑惑不定。 永宁却是双颊红透,有些害羞的低下了头。 “我就不打扰你们良宵美景了,你和无水去了风云谷,凡事小心,那里会有绝顶高人现身的。” 红衣女子一脸关切之情,说完人已经倒飞着穿过画舫窗户,越过了湖面到了岸上。 楚云风追到了画舫外面,像是在梦中一般。 “她是我的师姐?我哪来的师姐?” 第十八章 大康皇室的秘密 楚云风又一次见到了校儿,不,是皇上朱校。 紫禁城太和殿,气势磅礴。 一排排衣甲耀眼夺目的锦衣卫军兵分列四周,在这恢宏的殿宇之下,最多就是个陪衬。 蔚蓝如海的天空,雁阵结队向北飞去,是去关外吗,楚云风又想到了阳西真,还有完颜长松。 “召东厂统领余长空,锦衣卫指挥使万无水等进殿。” 一声呼喊,拉回了楚云风的思绪,赶紧快走几步追上了前面的余长空和万无水,今天皇上召见他们二人,不知道为了何事,却是把楚云风也稍带上了,这样倒是遂了楚云风的心愿。 三人行了三拜九叩君臣大礼,才半低着头向后退了几步,站在那里动也不敢动。 大殿之内半晌没有人说话,甚至能听到外面风吹着龙旗猎猎作响,气氛煞是紧张。 楚云风几乎连喘气都压抑着。 “余长空!贼人从东厂大牢劫走了就要问斩的陈青阳,你该当何罪?还好早两天处斩了熊督师,要不贼人连他也一起带走了,天朝还有何颜面?” 龙椅上的朱校终于说话了,声音威严,却是明显中气不足。 随着余长空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不停的叩头,楚云风这才微微抬起来一点头。 借着余光去看,朱校居中而坐,身旁两侧坐着二人,左手边是八千岁魏忠,右手边竟是一个四十余岁喇嘛,那喇嘛看起来还是汉人。 余长空的头已经破了,青砖上殷红一片,朱校的脸色苍白,带着些许青紫之色,眼神中已经有了杀气。 “禀皇上,东厂大牢失责一事,余长空罪该一死,老臣也难辞其咎,不过有一事,却是不知道当讲不该讲啊?” 魏忠阴阳怪气,态度傲慢至极,还是坐在椅子上说的。 “请讲,到底什么事。” 朱校还是咳了出来。 楚云风心里一惊,忍不住抬头去看朱校,刚好和朱校望向下面的目光对上了,楚云风正想低下头避开,隐约看到朱校的眼神里面尽是柔和,甚至是欣慰的神情,心里不禁一宽,也没有紧张了。 “臣子们已经调查过了,劫走陈青阳的人,是白莲教主茅一天的人,原来位居白莲教红阳门主的萧灵燕,此事千真万确。 现在陈青阳人在萧灵燕的雾灵山庄。” 楚云风和万无水闻听此言,吓得俱是汗透衣衫,二人连忙跪了下去。 那边的余长空却是停下了叩头,冷冷的看着这师兄弟。 “白莲教十年前就解散了,当年是宛如老皇爷和茅师父见证下的,大康境内已经没有了白莲教一说了。 萧灵燕来搭救陈青阳,应该是他们私下的交情罢了,不要把这事和曾经的白莲教扯上。” 旁边的魏忠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两只手也不知道放在哪里是好,急怒之下却不知说些什么。 “万无水,楚云风!” 朱校说完又是轻轻喝道。 万无水楚云风急忙站起来,躬身应道。 “差你们二人率锦衣卫精锐去雾灵山,把陈青阳给我抓将回来。 不得有误!” 朱校说完,楚云风和万无水二人几乎呆若木鸡,这差事如何交的了差? 魏忠已经掩饰不住满面春风了。 “皇上啊,你叫他们去雾灵山抓谁啊,那萧灵燕已经去了关外复仇,陈青阳一定和他同路去的。 我一路南来,就是让你尽早派人去风云谷,现在大赤国金人也在试图联络那三十六营,打虎趁早啊,这才是当务之急。” 那喇嘛果真是汉人,还说着一口纯正的京师腔调。 “上人说的是,我收回成命。” 朱校对这喇嘛上人甚是恭敬。 楚云风觉得奇怪,去看那上人,刚好和他四目相对,楚?风禁不住打了个冷战,喇嘛上人目光如炬,似是穿透了楚云风的身体一般,目光中杀气腾腾,寒气十足,这是当今天下大宗师才有的气势。 “这是漠北龙象上人,当年就是先祖父宛如老皇爷的座上宾。” 朱校说着,龙象上人已经撤回了目光,眼神中凌厉的杀气一下就不见了,竟然流露出来一些感伤。 龙象上人是出家之人,他也有伤感的回忆吗?还是他修行不够?他才四十余岁。 此时的魏忠,已经在闭目养神,像是聋子一般,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去看了。 —————— 楚云风出了紫禁城,如释重负,耳旁还在想着余长空的惨叫声,五十大板伺候,总比丢了性命要好吧。 想起龙象上人的眼神,楚云风有些后怕,也有些疑惑。 锦衣卫指挥使衙门就在午门外,楚云风取了坐骑正要和大师兄万无水打个招呼,却是不见了他人,于是上了马向什刹海方向而去。 什刹海一池碧波,满眼都是温柔。 一壶热茶,香气四溢,楚云风人很快就舒坦了许多。 去陕北之前,总算又见到了校儿,也是了了一个心结,对了,还有那药丸,只好让永宁和校儿说吧,永宁去说,可能还好些的。 楚云风很是欣慰,大口喝下了一杯热茶。 风儿吹过,什刹海湖面微波荡漾着。一会儿功夫,湖面竟然起浪了,而且浪头愈来愈高,楚云风有些诧异,向远处张望。 两条小舟从湖的两侧对直冲来,小舟速度越来越快,掀起浪来,向对方拍去。 浪花阵阵,带着啸声,还有笑声。 啸声是一条小舟龙象上人发出来的,笑声是另一条小舟王公公发出来的,还有低沉的咳声。 两排几尺高的大浪撞到了一起,又是轰然倒下,发出了隆隆的巨响声,溅起来的水花甚至落在了楚云风衣衫上面,打得人有些疼痛。 两条小舟已经穿越了湖面的波浪,又是掉过头来,小舟之上的王公公和龙象上人隔着几丈远发出内力,二人座下的小舟受力不住,已是越来越远了,到最后都停了下来。 王公公的功力,竟然看起来比金陵莫愁湖江山会对敌的时候高了许多,难道那时候他有内伤? “走了这么多年,你又回来开始指点江山了,还不如让皇上把宝座让与你了。” 王公公一边咳着,一边说着。 “我不在京师这些年,你是一手遮天习惯了吧,左手翻云右掌覆雨。 燕王检儿还小,你别教坏了他就是。” 龙象上人有些愤怒,隔着很远犹自拍向了王公公一掌。 “自古天道循环,这天下有德者居之,检儿上位了,他处事凌厉果断,东北边关,海内暴民也不会这般样子了。” “哼!检儿上不上位,也不是你说的算,皇上这会还坐在紫禁城好好的呢,再说将来有一天检儿真的继位了,你那徒儿魏忠不被五马分尸就是万幸了。” 龙象上人冷笑着,王公公脸上忽然苍白了许多,半晌无语。 楚云风手里的热茶已经凉了,他的手甚至有些冰冷,京师二三月的天,确是还有些冷。 什刹海湖面上二人的对话,他听得稀里糊涂,对这龙象上人的来历更是疑惑不解。 忽然一阵琴瑟之声,忽远忽近的飘了过来,还伴随着哭笑声。 一会功夫,什刹海旁边的殿宇屋檐之上已经站立一人,一袭白衣的女子,手上捧着一具古琴,女子一边弹唱着,一边哭笑。 白衣女子虽然戴着一顶草帽,楚云风还是认出来了。 “风陵师太?” 王公公眯着眼睛,盯着刺眼的阳光,看着白衣女子,轻轻的说着,问着。 “风陵师太?” 她就是永宁去江南找寻的生母吗,楚云风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 “你们两个疯子在说些什么啊? 校儿和检儿,也是我的孩子,谁也不能伤害于他们,让我知道了,我一样杀了他的。 对了,还有,还有……” 风陵师太忽然又是大哭起来,人已经不见了。 她手上那把古琴掉落下来,浮在什刹海的湖面上,却是慢慢的向楚云风这里漂了过来。 这是永宁娘的物事,我要把它交给永宁。 楚云风这样想着,人也飞跃到了湖面上,抄起来那把古琴去了。 这时,小舟之上的王公公重重的叹了口气。 —————— 永宁紧紧抱着风陵师太扔下来的那把古琴,泪如雨下。 “这是宫中的物事,她走了这些年,这古琴一直带在身边的,她又能找到京师来? 她是真的疯了,还是装作疯了?” 姑姑在一旁安慰着永宁。 “她要是没有疯了,她就会来看我的,哪怕是一眼也行,我也想了她十几年了,她一个人孤苦伶仃,漂泊江湖,究竟是为什么啊。” 泪花簌簌而下,像是滴落到了楚云风的心底,一样的痛。 “宁儿! 她早晚一天会来见你的,你也别过于忧伤了,二十年前她就叱咤海内了,她在江湖中逍遥自在,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总比困在那紫禁城好多了吧。 她比我们俩都快活的很呢。” 姑姑说完,拿起来手帕擦拭着永宁脸上的泪痕。 “大长公主可知道龙象上人吗?” 楚云风忽然问向永宁的姑姑。 “你何时见过龙象上人了?” “今日皇上召见,有幸遇见龙象上人。” 楚云风看着大长公主的眼神,有些拘谨。 “我也只见过龙象上人一次,还记得是宛如三十八年春天,老皇爷归天之前,他来了京师,那次他和老皇爷密谈了很久,后来就再也没有听说他了。 对了他那时候还年轻啊,就已经称为上人了,好像是刚刚从吐蕃回来,再去漠北,刚好路过京师的。” 龙象上人一定和大康皇室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就是大长公主也不知道这秘密。 校儿一定知道的,对了,还有王公公,他什么都知道的,只有他才是掌控这大康朝京师的人物。 第十九章 谁是杀手 山西布政使司下属的代州,毗邻边境之地。 大康朝宛如年间以来,金兵不断侵扰南袭,在这一带生活了千百年的父老乡亲,早已十室九空了。 路上车马稀少,初春却是一片萧索的景象。 雁门关关城高耸于两山之间。 从关城左右连接的城墙,一眼看不到尽头,长城盘踞在青山之上,城楼上旌旗招展,很多兵士立在城楼的垛口处,向北凝望着。 柳星月辛铁丹三人下马验明身份,进了雁门关内城。 内城的城池很小,道路两旁只有几家酒铺和客栈,一副荒凉的边城景象。 “从京师赶到这里,路上走了几天,我们都是人困马乏,在这里歇息一夜吧。” 柳星月说完,辛铁丹点了点头。 “师妹!出了雁门关向北,就是蒙汉交界之地了,不过现在这漠南蒙古,也多被大赤国金人所占了。” “听爹爹说过,雁门关外一直往东北到宁远一线,就是虎狼之地了,好像他们都吃生肉的,到这里我还是有点怕怕啊。” 高怜怜有些惊怵的说到。 一队兵士走了过去,辛铁丹哈哈笑道: “吃生肉就敢生吃人啊?也没有三头六臂,怕他作甚。” 三人住下来简单吃了一口,赶了几天路都是人困马乏疲惫不堪,于是早早就睡了。 到了半夜,一阵奇怪的声音,却是惊醒了柳星月,身旁的辛铁丹依然鼾声如雷。 柳星月惦记着睡在隔壁房间的师妹,拿起宝剑走了出去。 夜空黑漆漆的,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客栈后面马棚微弱的灯火一闪一闪,在这夜里,看起来甚至有些怪异。 这时一阵声音传来,像是凄厉的鬼魅声,又像是夜莺的啼哭。 柳星月不禁毛骨悚然,看到师妹高怜怜的门窗都是紧闭着的,柳星月放下心来。 远处隐约有着人影晃动,柳星月豪气上涌,跃上了房顶追了过去,那声音却是越来越远了。 柳星月怕走的太远照顾不到师妹,还有酣睡中的辛铁丹,只好又折回来。 柳星月回到了客栈,刚刚落在院子里面,辛铁丹已经拎着宝刀护在高怜怜的房门前,有些疑惑的看着柳星月。 “你去哪里了?” “刚刚有夜行人发出奇怪的声音,我追了一会,就没敢再追了。” 柳星月走过去轻轻推了一下怜怜的房门,还是关的紧紧的,遂放下心进了自己的房间。 辛铁丹也没再问什么,扔下宝刀上了床,一会功夫又是鼾声如雷。 柳星月在床上躺了很久,还是久久不能入睡,快要亮天的时候,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很快就被一阵吵闹的声音吵醒了。 门外一群军兵踹开了几个房客的门,客栈院子里面站着十来个睡眼惺忪的人,蹲在地上。 辛铁丹护着高怜怜,站在一旁。 “你是什么人,还带着利刃,昨夜里城楼下的一家客栈,有十几个人被杀死了,都是一剑毙命。” 一个军爷,恶狠狠盯着柳星月。 昨夜里,真的有大事发生了,柳星月有些吃惊,不知道死的却是什么人。 “你怎么不说话?” 那军爷拿起柳星月的宝剑,还在翻着柳星月的包袱。 “他是我的朋友,你们不要再动他的东西了。” 辛铁丹走过来说到。 “还没轮到你呢,你倒是先送上门来了。” 军爷忽的拿起柳星月宝剑的剑鞘,向辛铁丹头上砸去。 剑鞘还没到辛铁丹头顶,就弹了回了,打向了那军爷的额头,顿时鲜血直流。 院子里面的军兵们,纷纷抄起兵刃,就要一起砍向辛铁丹,高怜怜在后面也吓得尖叫了起来。 “你们是不是眼瞎了,自己好好看看。” 辛铁丹从腰上摘下一块金色的牌子,扔给了那还在吼叫着的军爷。 军爷接过牌子,看了一下,也顾不上满面的流血,跪下来道: “小的不知道大人您住在这里,小的罪该万死。只因为那些人死的不明不白,小的就着急了。” 周围的军兵们也都吓得赶紧收回了兵刃,楞楞的站着。 “你起来吧,那客栈死的都是什么人。” 辛铁丹的脸上,掠过一丝不安的神情。 “回大人!那些人都是二十几岁的壮汉,除了带着兵刃和银两,身上没有任何其他物事,听客栈老板说,好像是京师过来的。” 军爷说完,辛铁丹脸色已经变了,眼神里面尽是杀气,看向了门口的柳星月。 高怜怜不知所措,看到辛铁丹的表情,连忙走过来拉了一把辛铁丹的衣襟道: “辛大哥!那些人几日来一直跟在我们后面,是不是死的就是这些人,你着什么急啊。” 军兵们看到辛铁丹的样子,也是有些害怕,都是急匆匆的退了出去。 “那些人是锦衣卫的,应该都是辛大哥的人,辛大哥是不是怀疑我昨夜杀了他们的。” 柳星月忍不住的说到。 高怜怜一下子脸色苍白,站在那里不知道再说什么。 “昨夜你去了哪里?却是说有夜行人来了,你当我是三岁孩童不成。” 辛铁丹眼睛里面已经冒出火来了。 “辛大哥这一路和我们同行,后面还跟着十几个锦衣卫高手,不是一样在怀疑我和怜怜吗? 我们萍水相逢,你和云风公子还有真真,也帮了我,柳星月早就认了你们这些朋友,但是柳星月绝不会去做偷鸡摸狗之事,请你相信我。” 柳星月很是激动,声音越来越大,心里却是在想着京师的楚云风,哎。 “凭什么我就相信你,昨天夜里你出去了一下,今早就传来消息,这些兄弟们都死了,有这样巧合吗?” 辛铁丹已经拔出了腰上的宝刀,向柳星月走了过来。 高怜怜吓得面色惨白,冲过来拉住了辛铁丹。 “辛大哥!师兄绝不是那样的人,我们去那家客栈看一下就会清楚一些的,你们不要再吵了。” 辛铁丹看到高怜怜,眼神忽然变得柔和起来,停下来想了想,转过身冲出了客栈。 高怜怜和柳星月也跟了出去。 —————— 还是清早,街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 三人到了城楼下的客栈,众军兵们已经在往马车上拖那些死去的锦衣卫士。 柳星月看到,每个人皆是咽喉之处中了一剑,这些锦衣卫高手应该是在睡梦中被一剑毙命的,即使睡着了,一下子杀了这么多人,杀人者的剑法也是快到了不可思议的境界。 辛铁丹阴沉着脸,站在那里瞪着双眼看着,他想到了空大师的死,也是一剑毙命。 “大人!这路上还有血迹去了关门之外。” 那军爷走过来,小心的说着。 “给我备马,我出关门追下去看看。” 辛铁丹大吼了一声。 旁边的军兵急忙牵着一匹马过来,把缰绳交给了辛铁丹。 看到辛铁丹疯了一样冲出了雁门关的北门,柳星月急忙拉着高怜怜的手,向客栈跑去。 “师兄!我们怎么办。” “先回客栈去拿马匹和行李,我们不能让辛大哥一个人去。” 柳星月和高怜怜出了雁门关,沿着向北的山路跑了下去,整整一天,也没有追到辛铁丹。 山路两旁崇山峻岭,到了夜晚更是显得荒凉。 二人一天没有吃什么东西,看到怜怜在马背上累的已经快坐不住了,柳星月只好找了个背风的山脚下歇息。 大山的夜晚,还是寒气逼人,时不时传来猛兽的吼叫声,在这荒凉的野外,甚为吓人。 怜怜冻得瑟瑟发抖,柳星月急忙去拾来一些松枝,燃起来火,一下就暖和了很多。 “我再去打几只山鸡和兔子,来烤给你吃。” 柳星月刚刚走开,高怜怜拨弄着火里的松枝,想着辛铁丹不知所踪,人又是烦闷起来了,迷迷糊糊中,急促的马蹄声从山坡下面传了过来,突然间一辆四匹马拉的大铁车向自己冲了过来。 高怜怜知道不妙,正要起身跑开,一个黑影已经从车内飞了出来。 火光中,一个红发老人面目狰狞,空手抓向了自己,高怜怜急忙后退,红发老人没有抓到,直接跃起飞至半空中,从上到下双手十指就把高怜怜的身形笼罩在内。 高怜怜识得这红发老人,就是在济南府见过一次的那个黑水老怪索无常,心中大骇。 索无常左手如钩,正想抓住高怜怜的臂膀,然后直接抛入铁车之内,忽然后面一股大力袭了过来,连忙撤回左手攻向了来袭之人。 正是柳星月回来了。 二人在半空中接连对了十余掌,柳星月禁受不住索无常的攻击,不住的向后倒纵,稳住了身形做着守势。 “在济南府也是你帮着阳昆仑那个野丫头,这下我让你知道知道老夫的厉害。你是欧阳雄的什么人,年纪轻轻竟有如此成就。” 黑水老怪索无常打出一掌问到。 “家师只有在下一个徒弟,你既然认得家师,还做这些鸡鸣狗盗之事,真的枉为前辈。” 索无常勃然大怒,双掌齐出,柳星月越来越是被动。 已经跑开了的高怜怜,看到师兄被索无常攻的几乎没有还手之力,这时候也挥着宝剑,攻向了黑水老怪索无常后背。 高怜怜的宝剑刚刚刺出,忽然伸出一柄剑来,搭在了怜怜的剑尖之上。 一个灰衣人站在那里,依然蒙着面,只漏出来一双凄冷的眼神。 “你也去关外吧,和阳昆仑的大小姐作伴了。” 灰衣人已经震飞了怜怜手上的宝剑,高怜怜人飞了起来,被抛进了几丈外的铁车之中。 看到师妹被后来的灰衣人扔进了铁车,柳星月不禁方寸大乱,再也抵挡不住黑水老怪索无常的攻势。 刚好索无常这时又是打来一掌,柳星月右手宝剑还了一剑,左掌去接索无常的内力,嘭的一声,柳星月身子一晃,大口鲜血喷出,人似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落向了山崖。 车上的高怜怜,看到师兄中了索无常的一掌掉落到山崖下面,急得大哭起来。 怜怜想爬出去,浑身却是动弹不得,才知道那灰衣人在抛出她的同时,已经点了她的穴道。 第二十章 极乐宫主 高怜怜在铁车之中昏昏沉沉的,一会睡了过去,惊醒了又哭了起来,就这样反反复复的,不知过了多久。 和师兄柳星月一路来到京师,再到雁门关,几个月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就像是噩梦一般,怜怜想到师兄被黑水老怪索无常打死了,心里更加难过。 这时,铁车外面传来了声音。 “黑水老怪!是不是你杀了我的人。” 是辛铁丹的声音,辛大哥武功和师兄差不了多少,多半不是这老怪的对手,何况还有那个灰衣人。 “那些小猴崽子,老夫还懒得去宰他们的,识相的你给我滚远点,这会老夫心情还算好,一会你就走不了了。” 黑水老怪索无常阴阳怪气的说到。 辛铁丹一脸怒气,跑了一天连个人影也没看到,这时又看到了索无常,他岂能善罢甘休。 “辛大哥!你快跑吧,师兄被他们打死了。” 高怜怜在铁车里面喊着。 辛铁丹脸色阴沉,抽出了宝刀,人已纵身飞起,砍向了黑水老怪索无常。 “又来一个送死的!” 索无常哼了一声,看也不看一掌推出,辛铁丹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落到了地上。 “辛大哥!快走啊,你不是他们的对手。” 怜怜还在大声呼喊着。 还是兵刃相交的声音,十几招过后,辛铁丹已经退出了很远,灰衣人的剑势极其凌厉,辛铁丹越打越是心惊。 难道是他杀了兄弟们,还有了空大师? 这灰衣人,在京师紫禁城和济南府露了两次面,却是不知道是何人,不过他好像没有那份身手。 辛铁丹热血上涌,再也不顾生死了,舞起宝刀,全是两败俱伤,拼了命的打法。 “你这样,我就成全了你。” 灰衣人冷冷的说到。 黑水老怪索无常,这会坐在铁车顶上,手捧着酒壶。 灰衣人剑势越来越快,辛铁丹已经中了数剑,还在忍着。 “这小猴孙,让你拿来练剑,倒是不错。” 索无常喝着酒,看着热闹,很是惬意。 —————— “什么人挡着路,还不滚开。” 这时,铁车后面来了一乘小轿,一个轿夫在骂到。 索无常扔下了酒壶,径直走了过去,抡起了手掌,扇向了那轿夫。 啪的一声,被打的却不是轿夫,而是黑水老怪索无常。 灰衣人也看到了这一幕,脸色马上变了,抛下了不知死活的辛铁丹跃了过来。 索无常脸色涨红,忽的双掌同时击出,拍向了那小轿。 他被打那一刻,看到了小轿里面似乎人影一闪。 忽然间,烟雾弥漫,索无常哼了一声退回几步,又被一掌打在了脸上。 这一下,旁边的灰衣人和索无常有些不知所措了。 “你也就是欺负小孩子们的本事,算哪门子英雄好汉,挡了姑奶奶我的路,打你两巴掌算是轻的。” 说话的,是一个妇人的声音。 灰衣人举起了宝剑,看了一眼索无常,二人同时攻向了那小轿。 又是烟雾弥漫开来,灰衣人和索无常咳嗽着退回来,捂着胸口,很是痛苦的样子,显然都是受了内伤。 “阁下何方神圣,功力如此之高,是索无常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 黑水老怪索无常躬下身去,无论内伤让他多不舒服。 灰衣人呆立在那里,一脸惊骇之色。 “我说出来了,会吓死你的,滚吧!” 轿子里面的妇人说了一句,又是问到: “铁车里面是什么人,把她给我放了。” “哐哐哐!” 声音响了起来,却是辛铁丹趴在地上,用宝刀不停的在砍着那铁车,高怜怜在车里面低声哭泣着。 “好的,就依阁下的吩咐。” 黑水老怪索无常老鼠见猫一样,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威风,走向了铁车。 怜怜下了车,就滚到了辛铁丹的身旁,铁丹扔下宝刀,紧紧的抓住了高怜怜。 “你还没有和我说,他们是什么人呢?” 妇人的声音有些不耐烦了。 “男的是大康国锦衣卫的人,女的像是白阳门主欧阳雄的徒儿。” 索无常胆战心惊,声音颤抖。 轰隆一声响了起来,高怜怜尖叫着和辛铁丹,还有那铁车都滚下了山崖。 “留着他们也没什么用,锦衣卫的人,更是要全部杀掉。” 妇人恶狠狠的说到,索无常和灰衣人,看到妇人隔空击去几丈外的内力,轻描淡写的就把人和铁车打了下去,已经吓得脸色煞白。 妇人的功力和狠毒,还有阴晴不定的脾气,天下也找不出来第二个。 “走吧,申儿还在前面等着呢。” 看着四人抬着的小轿走了很久,灰衣人才挪动了脚步,看着一脸沮丧的索无常问到: “这婆娘是什么人?功力如此之高,世所罕见。” “我猜的不错的话,她就是北海极乐宫的主人,极乐宫主,当年的天下第一人,极乐老人的遗孀!” 灰衣人听完,脸色灰白,久久不能做声。 —————— 掉落山崖的柳星月被冻醒过来了,还有什么东西在向他脸上吹着热气。 柳星月强忍着伤痛,睁开了双眼看到,却是万里追风枣红马,在不停的用头蹭着自己。 这马儿简直是神了,竟然下到山谷里面,还找到了自己。 柳星月很是高兴,摸了摸左胸的伤口,已经凝结住不再流血了,于是咬着牙撑着站了起来。 万里追风也靠了过来,柳星月扶着马背慢慢走着,想到师妹被黑水老怪索无常掠走,柳星月一阵眩晕,头疼欲裂。 腹内饥肠辘辘,衣服单薄,人感觉到有些冷,柳星月和万里追风走了一会,就坐在了一块大石上面歇息。 柳星月闭目养神,运功流转一会,伤口已经不那么痛了,自身功力也恢复了一些,于是站起身来,去路旁扯了些干草喂给马儿。 后半夜的山上越来越冷,柳星月紧贴着万里追风,感觉暖和了一些,人还是又困又饿,没多久就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道什么时辰了,一阵马蹄的声音传了过来。 柳星月猛然惊醒,以为又是黑水老怪索无常,想去找宝剑,才想起来宝剑早就在掉下山崖那一刻丢了。 柳星月硬撑着站了起来,远远的看到淡淡的月光下,山路那边来了一队人马。 车队渐渐走近了,三四辆马车上男女老少都有,难道是一大家人赶路的,这么晚了他们不住店,也不怕打家劫舍的强盗? 柳星月正寻思间,一辆车上已经跳下来一个红衣少女。 “壮士,你受了伤吗?” 红衣少女站在了柳星月面前。 “我是想去关外访友,不小心在此遇见强盗了,受了点伤,姑娘车上要是有充饥的就给我一些,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实在是饿得慌,在下感激不尽。” 柳星月有气无力的说到。 红衣少女转身回到马车上,翻出来一个袋子,掏出一捧干粮递给了柳星月,又拿了个水袋放在了石块上面。 柳星月狼吞虎咽的吃完了干粮,又咚咚咚的连喝了几大口水,感觉精神好了一些。 那红衣少女只是安静的站在旁边,笑意盈盈。 “这么晚了,你们一大家人还在赶路,小妹是准备去往哪里啊?” 柳星月这时才问到。 红衣少女闪动着亮亮的大眼睛笑了笑。 “我们是归德府的戏班子,出来走江湖的,准备一路去漠南,还有关外,大哥是哪里人氏?” “在下延安府柳星月,遭此劫难,柳某他日必当报答小妹的大恩。”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只是送了点干粮给你。 我叫红娘子,以后大哥到归德府那边,可以去找我,到时我请大哥喝酒,我们还要继续赶路,这就告辞了。” 红娘子说完,纵身就上了马车。 车队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了。 柳星月扶着马背坐下来,心情极度怅惘,久久不能平静。 第二十一章 宁远白老头,敖汉博尔金 柳星月骑着万里追风,在雁门关外一直向东北方向追着。 十几天后,一人一马到了宁远城。 自大凌河一线和广宁失守,宁远几乎成为了一座孤城。 城里面的百姓,自小就在边塞的刀光剑影中长大了,倒是也习惯了。 街上的每个人,都是从容不迫的神情,战争对于他们来说是司空见惯的事了,他们的脸上也看不到惊慌失色。 午后的阳光热辣,晒得柳星月烦闷起来,师妹没有半点下落,黑水老怪也像销声匿迹了一样,恍惚间又觉得这小城很是熟悉,对了,几百年前那个时代,家乡就是这里北出,坐上火车十几个小时就到了,记忆中的景象又是模糊不清了,对了,还有那阴山草原。 前面路旁,一个茶馆的幌子飘来飘去,让柳星月感觉更加口渴了。 台上说书的老先生有些面熟,柳星月凑到前面仔细去看,竟是在济南府见过一面的那个白老头。 白老头清了清嗓子,双手抱拳朝台下打了个招呼,开始说起: “上回书说到,岳元帅八百破十万,今天说书之前,老先生我还是先和大家说一段江湖往事。” 台下的众人都是睁大了眼睛。 “三十年前的江湖,天下有五位绝顶高手,可是还有一位年轻人的武功,丝毫不逊色于这五大高人。 年轻人的师承是谁?我们也不知道。 他横空出世,惊羡江湖,三十岁之前,就几乎无敌于天下,后来不到四十岁的时候,又做了武林盟主。” 人们都在窃窃私语,茶客中也不乏江湖人士,更是和柳星月一样,全神贯注的听着。 “那时候天下有三件最神奇的物事,你们可知道是哪三件?” 大家都是摇着头,觉得白老头是在胡编乱造,都哈哈大笑起来。 柳星月却是觉得这个白老头很不一般。 “这三件物事,谁拥有了一件,几乎就可以称霸天下。” “第一件物事,就是神衣飞甲。 谁穿了这神衣飞甲,可以日行千里不说,更是轻功冠绝天下,杀人于无形之中,让江湖中第一流的高手,都措手不及。 当年的神衣门主柳神衣,也就凭这神衣飞甲,跻身于天下绝顶高手之列的,可是后来神衣飞甲就突然消失了,没几年柳神衣也死去了,阳昆仑才接任了第二代神衣门主!” 茶馆内众人,闻言相顾骇然。 “第二件物事,就是江山令! 据说是那武功和天下五绝并驾齐驱的年轻人所创建,具体怎么回事,谁也不清楚,那人还在当今世上,他的名字,我也不敢直呼其名。 这江山令,是一块黄金和北海寒玉打造的令牌,天下武林人士,莫有不从,谁有了这江山令,当可以号令天下英雄。 去年秋天,这江山令竟然在金陵现身了。 几十年了,江山令重现江湖,老夫也是震惊不已,但是我知道那江山令是假的,真的在哪里,我也不知道。” 柳星月想起来,在天寿山慕容庄园铁天王所说的话了,他们都说那江山令是假的,这白老头何许人也?江湖之中这等秘事也知道? “第三件物事,就是极乐符! 极乐符,是当年的天下第一人极乐老人所传,极乐老人的后人已经十年未现江湖。 这极乐符在谁手上,更是不得而知,而且这极乐符所藏的武功秘籍,更是极乐老人一生的成就。 据说极乐老人有十大弟子,但是每个弟子所学,不到他老人家的十分之一,他的绝大多数武功秘籍都在这极乐符之中。” 茶客们已经是兴奋起来,都是在交头接耳,有几个江湖人士,多少也听过这些传说,却是从来没有听的这样细致,惊异的看着白老头。 柳星月越来越觉得不简单了,这白老头一定是江湖异人,楚流风正想上前结识一下这白老头。 忽然,茶楼外面传来了“哒哒哒!”清脆的蹄声。 这样吵闹的声音,都没有盖住那蹄声。 这时候,台上的白老头却是不见了。 柳星月走出了茶楼,想去寻那白老头,看到的是远处的一人一驴,毛驴又瘦又小,驴上的道士一头白发,看着背影甚为矮小,毛驴的蹄声,满城皆惊。 柳星月牵过了万里追风,跟在了毛驴后面走了一会。 忽然间,毛驴快了起来,柳星月纵马急追,还是追不上,连万里追风都追不上的毛驴,这毛驴上的主人会是何人? 这毛驴上的主人,和白老头会是一个人吗? 应该不是一个人。 前面就是宁远北城门。 “今天倒是奇了,刚刚一个小毛驴风一般的出了城,这枣红马也是极为难得,像是去追那毛驴了。” 柳星月只是听到守城的军兵说了一句话,万里追风已经跑出去很远了。 —————— 宁远城北面,已经多半是大赤国金人的地界。 柳星月追了半天,还是没看见小毛驴和老道士的半点踪迹,只好作罢。 前方是连绵不断的大山,山顶上多少还有一些积雪,柳星月催马冲上了山坡,又向北翻了两座山,忽然看到前面山脚下像是大赤国的骑兵。 柳星月皱了皱眉头,知道再往北走,肯定是过不去了,只好一牵缰绳,向西去了。 大山上除了高高的树木,几乎没有什么,山体也是黑黑的光秃秃的,甚是荒凉,一人一骑就这样在大山里面走了几天,柳星月没有遇见一个人。 这天下午,山势渐渐平缓了些,远处看见了几许炊烟和平坦的草原。 柳星月黯淡的心情,不禁有些兴奋,催着万里追风跑下了山坡。 一望无垠的黄绿色草原出现在眼前,正值谷雨后的北方,刚刚发芽的绿草和去年枯萎的黄草混合在一起,整个大草原看起来黄绿绿一片。 大群的牛羊,悠闲自在的吃着草,远远的听到了悠扬的牧歌,柳星月有些沉醉了。 顺着草原上的河流又走了两个多时辰,日暮时分,柳星月到了一处集镇。 有酒,再远再累的路,也能解乏。 柳星月喝了一会,想起了白老头的江湖往事,还有宁远边关,忽然豪兴大发,不禁吟唱到: “凭栏处,潇潇雨未歇,边关酒觞冷,渔阳战鼓催!” 还没唱上几句,楼上走下来一个中年大汉,微笑着击掌喝彩。 大汉看起来极为豪情,柳星月仿佛他乡如遇故知一般,不禁站起身来。 “他乡有幸结识兄台,我们不妨喝上一杯!” 没等柳星月说完,大汉已坐了下来。 几碗酒下去,两个人都有了惺惺相惜之意。 “兄弟不是我们敖汉本地人吧?” 大汉问到。 “小弟柳星月,大康延安府人,为寻师妹,流浪至此。” 柳星月说完,有些黯然。 “兄弟忠义之人,至情至善,长生天会保佑你找到师妹的,来,我们再喝一碗。” 柳星月大口喝了下去,酒,似乎已经稀释了他心底的忧伤。 “大哥怎么称呼?到了你们漠南蒙古,这酒喝得确实痛快。” “我叫博尔金,草原上有的是酒,来了的都是客,酒是一定要喝好。” 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柳星月已是醉了,人也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 一阵吵闹之声,柳星月被惊醒了,睁眼看到,自己似乎是睡在了帐篷里面。 迷迷糊糊中,听到博尔金爽朗的声音有些发怒,大声喝道: “蒙古人虽然国破家亡,却也不是卑躬屈膝的奴才之流,想要威胁我博尔金做不到,看在你们远来是客的份上,请回吧,恕不远送。” 一阵冷笑声后,又是博尔金一声痛苦的呻吟。 柳星月一下子酒就醒了多半,人冲出了帐篷。 隔壁的一个大帐,三个白衣人站在博尔金对面,博尔金捂着肋部,身边还有很多蒙古人拿着兵刃。 这时一个白衣人手上的刀,又砍向了博尔金,柳星月不再多想,抽出宝剑就向那白衣人刺了过去。 白衣人冷不防的被攻了个措手不及,不断的后退,另外两个白衣人看到柳星月武功甚高,也放过了博尔金身旁的那些蒙古人,向柳星月围攻过来。 几十招后,三个白衣人被逼着连连后退,帐篷内人多拥挤,已经有些施展不开。 这时,三个人使了个眼色,两个拦住柳星月,一个跃起割破了帐篷冲了出去。 看到大帐内人多混乱,怕再伤到其他人,柳星月没去阻拦,另外两个白衣人也先后出了帐篷。 柳星月和博尔金,这时到了大帐外面。 三个白衣人面色阴冷,看了看柳星月,又向博尔金说到: “难怪你不肯和我大赤国合作,原来是早就勾搭上了汉人,你们这么快忘了当年的灭国之恨啊?他日大军到来之日,就是你博尔金灭族之时。” 三个白衣人说完就跃上了马,黑暗之中又冲了出来一大队骑兵,跟在三人后面,旋风般的向东而去。 看到白衣人和大赤国骑兵走了,博尔金身边一个人喊到: “王爷,这么就让他们走了,一剑之仇啊。 博尔金哈哈大笑道:“一剑之仇,柳兄弟已经帮我报了一大半,凡事从长计议,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再说这一点小伤不碍事。 来来来,柳兄弟里面请,我们继续秉烛夜饮,刚才我还没喝好,你就不陪我了。” 博尔金裹好了伤,叫人送来了酒肉,二人又是喝了起来。 聊了一会,柳星月才知道,博尔金就是蒙古敖汉部落的首领。 萨尔浒之战后,关外老汗王建立了大赤国,一直在拉拢漠南蒙古这些部落。 敖汉部落,和大赤国也是边境毗邻。 大赤国定都盛京之后,老汗王野心愈来愈大,多次派使者来说服博尔金,博尔金一直都是不冷不热。 “这三个白衣人是金清帮的高手,据说是三胞胎兄弟,不是刚好兄弟你在这里,我们不知道要死伤多少人,才能打发走他们的,你是帮了为兄一个大忙啊,我敬你。” “金清帮又是什么?” 柳星月放下了酒碗。 “金清帮是关外最大的武林帮会,金清帮主完颜洪金,老汗王的结义弟兄,完颜洪金武功登峰造极,帮中更是高手如云。” 柳星月闻言,不禁愁容满面。 “兄弟为何如此?难道你和金清帮有什么纠葛吗?” “我师妹可能就是被这金清帮掠去的,在雁门关外,有个黑水老怪索无常,劫走了我的师妹,还有一个使剑的灰衣人。 不知道博尔金大哥可知道,那完颜洪金,比这索无常要高明多少?” “索无常就是一个恶人,名声在关外一向不好。 盛京我也去过多次,虽说没有见过金清帮主完颜洪金,但是听说索无常的武功,和金清帮中的几位副帮主相比都不如,他和完颜洪金相差太多了。 柳兄弟该是要从长计议,你一个人去了盛京,什么事情也干不成的。” 柳星月倒满了酒,闷闷的喝着,只有先回延安府禀报师母再说了,可是见了师母,又如何交代。 想到这里,柳星月头疼欲裂,碗里的酒,也是越喝越苦了。 第二十二章 心在天涯皆故人 蒙古鄂尔多斯高原南面的毛乌素沙漠,强劲的西北风,吹舞着漫天黄沙,人在其中,几乎喘不过来气息。 柳星月在大沙漠走了两天两夜,人和马已是精疲力尽了。 从马鞍上取出了水袋,柳星月掂量一下还有很多,放心的喝了一大口,又找了个空水袋倒了些水进去,给万里追风喂了些。 一人一马继续向南行着,从漠南蒙古敖汉部落到这里走了六七日,再走上两天的路程,就能穿过这茫茫的戈壁滩,那样离安塞就不远了。 师妹高怜怜被黑水老怪索无常劫持而去,如今生死未卜,这次到了安塞,却是如何向师母交代? 风忽然大了起来,远处的沙丘已经在移动了,柳星月有些紧张,万里追风也知道这大沙漠的危险,已经加快了步伐。 那沙丘随着漫天黄沙走的越来越快,也是越来越高,甚至遮住了太阳。 微弱的阳光,透过沙尘,一个影子印在了眼前的沙漠上,影子速度极快。 柳星月转身去看,一个白衣人,漂浮在沙海之上,足不沾地的行进着。 白衣人越来越近,背上一具古琴,却是只有一根琴弦,面容清秀,眼神却是神光囧囧,浑身装束竟然看不出是男是女。 在这大沙漠中遇上,柳星月有些疑惑,想去搭话,白衣人背后的古琴忽然乐声乍起。 没看他如何去弹奏,乐声高亢,甚至压过了呼呼的风声。 一曲“高山流水”琴声,柳星月甚至忘了自己还在沙漠之中,恍惚间,再去看那白衣人,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柳星月惊怵之下,猛然醒悟,这白衣人高明至极的轻功,以气驭琴,分辨不出来男女,甚至年纪,他(她)又是说书的白老头提起的哪个人物? 一人一马不知道走了多久,风已经停下来了,太阳马上火辣辣的感觉,烤在身上。 这时,一阵驼铃声从沙丘后面传了过来。 一队二十几只的骆驼,在沙海上朝东而去,高大的骆驼背上俱是货物和行李,驼队的前后,还有一些大汉骑马护送着。 柳星月偶然看到这么多人,有些兴奋,催着马儿走近了些。 驼队中间,一个身着黄袍的中年人,像是驼队的首领,忽然看见柳星月骑着万里追风,脸色已经变了。 “请问大哥,从这里南行到榆林府的靖边,还有多远路程?” 柳星月看到黄袍人气度不凡,颇有些好感,于是问着。 “自此南下靖边不到两百里了,小哥一人一马,竟敢穿越这茫茫戈壁,胆识过人啊,你是去访友?还是?” 黄袍人说完,不住的去看那枣红马万里追风。 万里追风也扬起脖子嘶鸣着。 “在下柳星月,延安府安塞县人,我是回去看望师母老人家,请问大哥怎么称呼?” 黄袍人闻言,哈哈大笑,跃下马背,走到了柳星月面前,抚摸着万里追风道: “在下姓黄,一向在这三边之地贩马易货,天色不早了,我们暂且找个地方安营扎寨,萍水相逢更是缘分,不妨喝点酒叙叙,歇息一晚,明早再赶路了。” —————— 柳星月和黄袍人坐在帐篷内,就着干肉和煮过的黄豆,已经喝了两壶大曲,两个人俱是海量,性情豪爽,聊起来甚是投缘。 这时黄袍人把柳星月的酒碗倒满,拿起了一块干牛肉,边嚼边说到: “老弟刚从京师归来,天子脚下人杰地灵,可有什么见识吗?” 柳星月喝了一口酒,不禁叹道: “京师之地还不是达官贵人,自得其乐,哪管我们这山高路远的僻壤之乡,离开京师我又去了边关宁锦一线,看到了大赤国金人虎视眈眈,只怕不出经年,战事还会再起。” 黄袍人听完,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又说到: “去年以来,陕甘中原一带旱灾不断,蝗虫铺天盖地,你们家乡安塞那里更是苦不堪言,很多百姓啃树皮,挖草根来充饥,路边随处可以看到饿殍满地。 官府只知道横征暴敛,搜刮民财填补军费,这样子下去,不出几年,必将会出现内乱的。” 两人默默喝下碗里的酒,似乎都有难言之隐。 忽然,黄袍人抬起头问到: “柳兄弟,可知道安塞结营之事?” 柳星月闻言,面色突变,看到黄袍人神色依然,平静了一下回到: “结营是家乡那边为了渡过饥年难关,几个或者十几个村落相互之间结盟,同舟共济的一种形式,对了,大哥怎么问起此事来了?” 黄袍人似乎看到了柳星月的反应,佯做没有觉察到,于是说着: “我是在路上,听同行的人谈起安塞结营之事,觉得好奇才问起你,刚好你又是安塞人氏。” 二人又喝了一会,白天赶路有些辛苦,就早早的都睡了。 第二日早起,柳星月牵过万里追风,想和白袍人辞行,忽然万里追风有些颤抖,前腿一软,已经跪在地上起不来了。 柳星月大惊失色。 这万里追风是阳西真送给他和怜怜脱身用的,一路上到了这里,几千里走来,虽然辛苦,柳星月已经对这马儿有了很深的感情,忽然间这个样子,柳星月不免慌了手脚。 “这马儿病了,要医治好,才能继续行走。” 黄袍人已经走了过来,蹲下来抚着万里追风的头说着。 “这沙漠之中,却是去哪里找人和药物医马啊?” 柳星月焦急起来,看着万里追风半闭着眼睛,很是心痛。 “你随我走吧,向东几十里就到了黄河,我有几只船在那等着,让驼队帮你把这马儿运到船上。 船上有的是药材,有人会帮你把马儿医好的,到时你就从延河那个渡口下,再转去安塞了。” 柳星月看到黄袍人豪爽,又愿意帮忙,一个人在这大漠之中没别的办法,只好点了点头。 —————— 几十里路,下午时分,柳星月随黄袍人的驼队到了黄河边上,果然几只大船候在岸边。 放眼望去,黄河两岸群山纵横,黑黄色河水汹涌澎湃而下。 柳星月这几日看惯了黄沙戈壁,忽然间这样一副山水画卷映入眼帘,心里顿时惬意。 “你好好歇息一下吧,路上也累了,那马儿我已经安排人手去医治调理了,很快就会好了起来的。” 黄袍人走过来说到。 船上一些人拖着万里追风,在窃窃私语着,柳星月却是没有看到。 船队顺流而下,行进的不快,黄河两岸的大山越来越高,水流越来越急,河中还有零星的冰排和更多冲刷下来的树木,撞得船体空空作响,船工怕伤到船体,躲避行进着。 柳星月疲惫至极,加上心力交瘁,躺下身去,一觉睡到了次日中午,起来吃过饭后,走到了甲板上,却是没有看到黄袍人。 “这一段山高水急,很是险要,公子还是坐稳点啊。” 一个人走过来说着。 果然如那人所言,黄河在前面转了个弯,河道变得窄了许多,黑黄色的河水激流而下,船队沿着水势平缓的岸边,小心翼翼行进着。 柳星月坐在船头,仰头看着两岸的风光无限,似乎有些痴迷了。 这时,忽然有人惊道:“山崖上好像有人,快看,有个人要掉下来了。” 柳星月抬头望去,前方黄河西岸半山腰处,一个黑衣人和一个黄衣人在山崖上正在打斗,山崖极其陡峭,两个人几乎是贴在山体上。 二人轻功极高,一会功夫就打了几十招,这时候船也近些,柳星月看到那黄衣人依稀就是黄袍人,心里不禁慌张。 几只船上的人也在一起呼喊,是在为自己的黄衣人助威着。 这时黑衣人在黄衣人上方,突然发力,黄衣人大叫一声,双脚和另外一只手再也抓不住岩壁,一个跟头翻了下来,直接往湍急的黄河掉下去了。 柳星月惊恐万分,站起来却没有一丝办法。 几只船上的人,没有半点惊吓的样子,还在静静的看着黄衣人掉下来。 忽然间,琴声又是响起来了。 听不出来是什么曲子,却是压盖了奔流而下的涛涛黄河水声。 众人像是已经忘了刚才的打斗,循声去看,一条白影,横穿黄河峡谷,竟然飘上了烟云缭绕的山峰顶上。 又是大沙漠中见到的那神秘白衣人。 再去看黑衣人,也已经纵身飞起,一边贴着山崖向上飞跃而去,一边发出惊恐之声。 柳星月看到黑衣人如此之强,心中大骇,就是黑衣人这功力,已经不在师父欧阳雄之下,黄袍人虽然略逊一筹,也是天下第一流的人物了。 但是二人和那神秘白衣人比较,却有天壤之别了。 这时,神秘白衣人已经消失不见了,还在下坠的黄袍人,离着河面还有十几丈高,黄袍人的后背,突然就像长了一对翅膀似的,伸出来好大一块布片样的东西,下坠之势受到阻力,顿时慢了下来。 半空中,黄袍人运力又变换了身形,向着柳星月这条船飞了过来。 待黄袍人落到了船上,就跪了下去,望着那神秘白衣人消失的方向频频作揖,人也是泪流满面说到: “故门主神衣飞甲再现江湖,却不是残阳大哥,还有柳条儿侄儿,他在世上也有十七八岁了,哎,匆匆十几年,人已老矣!” 柳星月极是震惊,那白老头所言非虚,真有神衣飞甲这物事,难道这黄袍人黄大哥是神衣门的? 过了一会,黄袍人才慢慢站起身来,眼神还是不舍的望向山峰。 “刚刚打斗了一场,大哥还是暂且歇息一下了。” 柳星月不敢提及神衣飞甲,只好说到。 黄袍人一改忧郁,转过身哈哈笑道: “柳兄弟,也就是燕无极这老鬼,才能让我难堪一下,过几日,我还要去风云谷找他麻烦的。” 黑衣人竟然是燕无极,柳星月不禁迟钝了一下,这时黄袍人已经拉着他的手坐下来了,再也不提神衣飞甲之事。 “你的马,我帮你医好了,只是这马的主人好像不是你吧?” 柳星月面色微变,转过头去看那黄袍人,却是若无其事一般。 “大哥所言极是,这马儿,是神衣门主阳昆仑之女阳西真送与我的,在济南府的时候,东厂的人要为难于我们,刚好我和师妹结识了真真,她就帮了我们的忙。” “真真她人呢?” 黄袍人忽然有些急躁,盯着柳星月。 “她和金清帮主完颜洪金的公子去了关外,却是被关在了五女山铁壁峰。” 黄袍人冷笑了一声。 “又是金人,完颜洪金有多高明,我倒要是见识一下!黄逍遥忙完了这里的事,这就去盛京走一趟。” 黄袍人黄逍遥这样一说,柳星月才反应过来,这黄逍遥就是神衣门的二三号人物。 去年秋天,在扬州,自己和师妹高怜怜做的事,柳星月心里还是默默叹了口气。 时间已近傍晚,随从们拿来了酒和干肉,柳星月和黄逍遥就在船头对饮了起来。 几碗酒下去,黄逍遥神采奕奕,纵声长啸。 啸声毕,黄逍遥端起酒碗一饮而尽,站起身来又是唱到: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唱完,黄逍遥又是泪流满面。 柳星月听黄逍遥唱罢,也受到了感染,他本是豪放不羁的性格,很多事出于无奈,也是身不由己。 此时,残月东出,余霞千里,山色空蒙,二人心在天涯,惺惺相惜,一时无语。 过了半晌,黄逍遥才说到:“小兄弟与吾同是天涯沦落之人,都有忧国忧民之心,黄逍遥纵横天下几十年,看到国家如此现状,我是不甘心啊!” 柳星月听黄逍遥说完,心里甚是难过。 船上的随从们,看到黄逍遥和柳星月,一会唱一会哭,一会又是哈哈大笑,都是觉得奇怪。 柳星月毕竟经历的少,对家国情怀,天下大势还没有太多概念。 黄逍遥豪情壮志,忧国忧民,他也完全理解不了。 时值乱世,天下形势极其严峻,但有报国之志,都是和黄逍遥一样,以天下为己任的! 二人从傍晚一直喝到后半夜,俱是酩酊大醉。 第二日早上,船队到了延河渡口,柳星月牵着马儿下了船。 万里追风有些不舍,一直回头看着船上的人,柳星月却是不好点破,当然也不便说还马的事情了。 这时,黄逍遥在船上喊到: “我还有事要办,柳兄弟我们就此别过,他日如有机会,请到昆仑山万神宫做客。” 柳星月心头一震,两行热泪潸然而下。 “黄大哥!后会有期。” 柳星月说完,心情亦是沉重万千。 黄逍遥豪气干云,想的做的多是家国天下。 我呢? 我已经不是几百年前特战队里面那个2号了,对了,1号呢?楚云风何日还能再见? 第二十三章 千里江山图 回到了儿少时就离开的地方,柳星月感到既亲切又陌生。 坑坑洼洼的黄土路边,到处都能看到骨瘦如柴,四肢不全的尸首,一些野狗围在尸首旁边,眼睛里面露出了弑人的神色。 贫瘠的田野上,则是处处荒芜,大地裂开了深深的口子,一副苍凉绝望的景象。 柳星月心里,如千斤重担般压得沉重。 走了一个上午,柳星月穿过了十几个村庄后,远远看去,空旷的黄土高原上突兀着一排十几丈高的石峰,石峰围成半圆形,好似围墙一样,一座极大的院落就占据了石峰中间的部分,柳星月知道这就是师母的庄园了。 庄园门口,几个家丁看着风尘仆仆的柳星月道: “你找谁?这里是高家庄,闲杂人等还是走远点好。” 家丁们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烦请通报主母,就说麦积山柳星月回来给他老人家磕头了。” 几个家丁听到麦积山,知道是老爷那里来人了,再也不敢怠慢。 不一会功夫,一群人从庄园里面小跑着迎了出来,为首一个雍容华贵的老妇人,远远的就喊到: “是星月吗?都长成大人了,你走的时候才十岁啊。” 老妇人走到近前,说着说着就流下了眼泪。 看到师母已是有些老态龙钟了,柳星月不禁心中酸楚,想起了自己幼时师母的好,扑通一声,跪在门口的石砖上,连着磕了十几个响头。 看着石砖上的血渍,高师母心疼的连忙拉起了柳星月。 “够了,够了,磕这么多头,我会折寿的,你能回来看我就行了。” “孩儿不孝,这么多年了才回来看望您老人家。” 柳星月抱着高师母,已是泪满衣襟。 一群人向庄园里面走去,低沉的哭泣声中,更多的却是欣喜和快乐。 柳星月搀扶着高师母走进了居中一座房子,偌大的厅堂中间并排两个主位,两个主位后面,却是一副千里江山图,气势磅礴。 高师母一脸都是笑意,眼角还时不时的涌出一些泪花。 柳星月坐了下来,侍女端着热茶放到了桌子上,就走了出去。 一起去门口迎接的族人们,也都在厅堂外面打了招呼离开了,厅堂内只剩下了柳星月和师母二人。 高师母慈祥的望着柳星月道: “你小的时候,这个院落还没有这么气派,这些房子都是后来陆续添置的,看起来是不是有些陌生了。” 柳星月又去看那气势磅礴的千里江山图。 “家中景物虽然有些变化,孩儿内心的感觉还是一切如故,世事纷繁,不足为念,星月只愿师母老人家健康长寿。” 高师母满意的笑呵呵点了点头。 “你师父还好吧,怜怜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呢?” 高师母说完,脸上显现出来甚是失望的神情。 柳星月心中难过至极,站起身来,却是感觉身上重逾千斤。 “师父老人家一向健朗,他也交代我给您问好呢,只是师妹她,她?” 柳星月不知道怎么说下去,只好跪了下去。 “请师母责罚,星月没有照顾好师妹,让她被贼人劫持走了。” 高师母闻言,脸色顿时苍白无力。 “怜怜怎么了?是谁劫走了她?是你师父的对头吗?” 柳星月神情萎靡,叹了口气道: “我和师妹奉师父老人家之命,一路到了京师,见过了东厂都督八千岁魏忠。 在魏忠通融之下,东厂放了关在大牢的舅舅高凌王之后,我和师妹一路西来,结果在雁门关附近,被关外的高人黑水老怪索无常把师妹劫持走了。 都是孩儿学艺不精,抵他不住。 后来我伤势好点了想去关外寻师妹,走到宁远大凌河一线,女真人骑兵已经封锁了边境,我没有办法再往前走,只好回来和师母商量。” 高师母颓然的倒在座位上,过了半晌才喃喃说到: “大赤国金人劫持怜怜,必有缘由,先安排人马上通知你师父,等你师父回来,我们再做商量吧,地上还很凉,你快起来吧。” 柳星月还是跪在地上。 过了很久,高师母一直低着头轻声哭咽着。 —————— “姑妈,姑妈。” 一阵清脆的声音传了过来,随着声音走进来一个少女,十六七岁的样子,大大的脸盘,看到了跪在地上的柳星月,有些不自然的和高师母说到。 “姑妈,听后院的人说起麦积山姑爷那里回来了人,是怜怜姐回来了,怎么没看到人啊?” 高师母看了一眼柳星月,叹口气道: “怜怜姐姐还没回来,这是柳师兄,星月,你还不起来?” 少女大方的走过来作揖道: “秀英见过柳师兄。” 柳星月有些窘迫,慢慢的站起来。 “弓弓呢?他今天的功课有没有做好啊,你和他说,再淘气不听先生的话,我可要抽他屁股了。” 高师母这时向秀英问到。 秀英咯咯的笑了起来,走过去握着高师母的手道: “这臭小子快要把先生气死了,每天就是惦记着能多打几趟拳,四书五经他还是看不进去啊。 都是姑妈你惯的,你每次说要打,最后没看到你打过他一巴掌,还得叔叔回来教训他,才会老实一些。” 高师母苦笑着摇了摇头。 “淘小子出好汉,不能文,能武也行,历朝历代不都是马上得天下,江山也是打出来的,你看哪个开国皇帝是读书读出来的?” 柳星月揣摩着师母一番话似乎有些深意,坐到椅子上,抬头刚好又是看见了墙上那幅气势磅礴的千里江山图,想到了魏忠问到安塞三十六营之事,心里不禁大惊,越往下想越是害怕,背上和手心里面已经全是汗了。 高师母看到柳星月神情有些不太对劲,以为他是千里奔波劳累所致,又和高秀英道: “你带柳师兄去东院安顿住下,他一路奔波,风餐露宿也辛苦了,让他先好好休息。” —————— 第二日,天还蒙蒙亮,柳星月就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了,外面一个稚嫩的声音说到: “柳师兄,我是高弓,听姑妈和姐姐说,你是姑爷的徒弟,功夫一定好极了,快起床教我几招,我已经守大半夜了,你看我心诚吧。” 柳星月只好起床推开了门,一个虎背熊腰的高大少年过来就牵住自己的胳膊,感觉很是亲切。 看着少年憨厚重情的样子,柳星月心里也是有些喜欢。 “你是怜怜的表弟,也是师母的侄子,我就算代师传艺吧,你还是称呼我师哥就行。” 少年高弓喜出望外,扯着柳星月的胳膊就往外走,边走边道: “师哥说啥就是啥,只要你能传授武艺给我,我每天去山上抓麻雀回来给师哥下酒。” 就这样,白日里教高弓练功习武,闲暇时间陪师母说说话,时间过得也快,一晃几天就过去了,。 柳星月也不像刚回来时候那样心情沉重了,只是偶尔想起师妹,心里还是难过。 这天午后,柳星月让高弓继续扎上马步,练气吐气,修习基础的内功。自己想到已经一天没有去给师母请安了,就走向了师母经常待着的厅堂。 到了厅堂门口,一阵熟悉的爽朗笑声从里面传了出来。 柳星月走了进去,厅堂正中的千里江山图下面,右手边椅子上,端坐着一个威武霸气的中年人,却是之前关在京师东厂大牢的高凌王。 高凌王看到柳星月进来了,不禁有些意外,站起身来看了又看,走过来握住柳星月的手道: “老弟啊!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那年兰州卫一别,却是几年了,刚刚听姐姐说起,还是你和怜怜千里迢迢奔赴京师搭救于我,想不到你竟然还是姐夫的唯一弟子,天下事真是巧得很。” 高凌王说完了仰头大笑,意气极为豪迈。 “你们原来就认识啊。” 高师母爱怜的拉着柳星月坐到了椅子上面。 “回师母!我和高大哥几年前在兰州卫就结识了,不过我不应该叫高大哥了,应该和怜怜一样称呼舅舅才是。” “肩膀齐就是弟兄,你我都是豪放不羁之人,何必在意这些小节,从今往后,我们还是以弟兄相称。” 高凌王摆了摆手说到,眉宇间尽显英雄气概。 柳星月心中一惊,高大哥这般气度,若真的是那三十六营幕后之主,这天下就真的会乱将起来了,百姓岂不是苦上加苦。 “这些日子你还要出去吗?” 高师母有些深意的看着弟弟高凌王。 “暂且不出去了,我要在家乡待上一段时日了,听说五月初五端午之日,江山令要在我们风云谷现身,武林盟主召集天下英雄,不知和我高凌王是不是志同道合。” 高凌王说完,神色自若,转过头了看着柳星月笑了笑。 柳星月心里却是咯噔一下,说不出来是怎样一番滋味。 第二十四章 抉择 风云谷,在群山环绕的深处。 五月初五的风云谷江山令之会,只有几天了。 柳星月骑着万里追风枣红马,一路上甚是显眼。 很多武林人士已经到了,风云谷两旁的山坡上,三五成群,聚集着各路英雄好汉。 还有人时不时的指着万里追风,窃窃私语着,显然认得这马儿的武林人士,不是神衣门的人,就是和阳西真很熟悉。 柳星月没有过多理会,催马行进着,想起来师妹高怜怜,又是难过至极,还有辛铁丹,对自己误会甚深,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山坡上一群人中,一个女子一袭红衣,甚是醒目,柳星月心中一惊,以为是雁门关外那个夜晚,见过的红娘子也来了,仔细看过去,那女子却是有三十来岁,比红娘子大了很多。 柳星月苦笑着,心里涌起来思绪如潮。 那个夜晚,红娘子窈窕的一身红衣和惊世容颜,一会模模糊糊,一会又是很清晰的样子。 雷鸣般的喊声,从风云谷传了出来,柳星月猝然一惊,催着马冲上了半山坡。 站在山坡上,看着谷内几千营众光着膀子,舞动着手上的木棍刀叉,各式各样的武器,正在操练着队列。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三十六营? 柳星月骤然紧张起来。 一人一身白袍,骑着一匹白马,在谷内往来驱驰,指挥变换着攻防节奏,数千营众铿锵有力的呼喊声在山谷里面来回传荡,气势却也非凡。 和柳星月一样在看着的武林人士,也鼓着掌叫好。 这时,那白袍白马的人近了一些,不是高凌王是谁。 柳星月担心已久的事,终于成为了事实,身上冷汗湿透,想到了师父让他千里赶赴京师,救回来高大哥,难道师父不知道高大哥在干什么吗? 看这场面,柳星月知道这样下去,如果时机到来了,高凌王一定会揭竿而起的。 这些日来,柳星月问起师母,老人家的态度对此也是含含糊糊一带而过,把话题引开了。 一阵马蹄声传过来,高凌王纵马上了山坡,已经到了柳星月面前。 “星月来了啊,听说你读了很多兵书,看了我的操练怎么样?” 高凌王说完,向着散去的数千营众看过去,又是一阵大笑。 柳星月不禁打了个冷战。 这笑声里面隐含的分明就是一代枭雄,此人气势非凡,豪气干云,天下大乱风起云涌之时,必是一方霸主。 “大哥指挥有方,运用乡谊情分,又能凝聚人心,他日必能有所成就。” 柳星月的话,一半是非常认可高凌王,一半却是言不由衷。 高凌王回转身,拉住了柳星月的手,一本正经说到: “我志在千里,想改变天下穷苦百姓的出路。 如今世道,天灾人祸不断,百姓苦不堪言,东北边关风云莫测,大赤国虎视眈眈,一直在寻求时机南下中原,朝廷内外,奸党林立,官宦相斗,国家危难重重啊。 我欲起兵内诛奸贼,外御金人,但愿星月能助我一臂之力。” “大哥胸怀天下,志存高远。 星月一介武夫,幼时承师父师母教诲抚养,知道国恩家德,自是不敢轻易做一个叛逆者。 当今天下虽然风云变幻,却也未必到了要揭竿而起之时啊。 外敌未驱,内乱先起,百姓不是更加苦上加苦,再者,我一身技艺出自恩师,即使有什么想法,也要先行请示了恩师才能定夺。” 柳星月正气盎然,说了出来,心里的压力释放了许多,人也坦然了。 高凌王闻言,默默无语,长叹一声后,催着马冲下了山坡。 柳星月也往回走去,到了风云谷谷口,左侧山坡上,一群黑衣人,目光警惕,全不像是那些江湖中人,一些头上还戴着宽边的草帽,遮住了大半个脸,柳星月知道这些人不是寻常武林人士。 —————— 回到庄园,高弓赤膊着上半身,跑过来和柳星月说到: “柳师兄,叔叔升了我的官,让我带两百人了,这事我要向你说一声啊。” 柳星月拍了拍高弓的肩膀。 “好的,我知道了,快穿上衣服,小心着凉了。” 高弓穿上衣服,开心的向自己的卧房跑了过去。 柳星月还在想着高凌王的豪气干云和胸怀大志,低着头向前走着,想去给师母请个安。 这时,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过后,高秀英俏生生的站到了面前,几天没见,这丫头好像忽然间就长大了许多。 “秀英,什么事这么高兴啊?” 高秀英调皮的挤了下眼睛。 “姑母杀了一只羊,中午让你过去吃手抓羊肉,小女子特来禀报。” 看到秀英可爱的样子,柳星月心情忽然好了很多。 “那就有劳师母老人家了。” 一整只羊煮熟了,切成差不多手指大小的长条形,分成十来个盘子端上来。 高弓坐在桌子上,嘴巴几乎流出了口水,忍不住的抓起一块,连蘸料都没有沾,就往嘴巴里面送。 “你柳师兄在这里,也不怕笑话,星月,快点趁热吃吧。” 高师母笑着说完,就夹了几块肥嫩的羊肉送到了柳星月碗里。 一会功夫,高弓和秀英就吃的差不多了,起身跑出去玩了。 高师母走过去关好了门,在柜子里面搬出来一坛陈年老酒,放到了桌子上道: “这酒,还是十年前你师父回来时我准备的,剩下了几坛,一直没喝,存在这里等你们爷俩回来喝,你喜欢喝酒,今个师母高兴,也陪你喝上几杯。” 柳星月有些激动的开了酒封,先给师母斟满,又给自己倒上,坐下来知道师母有话要说。 “这次你回来这么久了,有些事你也应该清楚一些才是。 凌王结营备练,是为了有朝一日天下大乱的时候,我们家人、族人、十里八村的乡亲百姓们能有个依靠,到时候我们能保护好自己的亲人,还能抵御外敌。 这些年你一直没在师母身边,你师父这次让你和怜怜到京师,也是有所打算的,只是没有和你们俩说清楚而已。 他们去年搞了结营之事,你师父和我来往书信,开始没有反对之意,到后来他就让我和凌王说,要早做准备,多结营,天下之乱不远了。 所以今天我叫你过来,也是商议此事。 你自小就在我和你师父身边,如同我们的亲生骨肉一样,长大了你有什么想法也没错,但是家里面还是希望你能帮帮凌王,你自己想一想了。” 连师父师母都公然支持高凌王的结营之事,这和支持造反有什么区别呢? 难怪和师妹见了魏忠,魏忠会那样问。 看来一切早就有了准备,只是自己和怜怜蒙在鼓里。 想到师父师母恩重如山,柳星月矛盾重重,端起酒碗连着喝了下去,恍惚间柳星月猛的站起身道: “师父师母待星月恩重如山,这份情谊星月粉身碎骨亦难报答。 师母交代了,星月一心一意帮着凌王叔叔就是了,即日起,柳星月就是结营的一员了。” 柳星月说完,捧起酒坛一饮而尽。 明明知道自己内心深处,还是不情愿卷入这大是大非之中,可是师母之命不可违,决断之后是压力,是彷徨,还是惶恐? 柳星月自己也不知道,只是一口气的干掉了坛中的酒。 高师母默默的坐在旁边,看到柳星月似乎是醉了,就再也不准柳星月喝了。 柳星月踉跄的回到了房间,桂英端了一盆温水过来,用温热的毛巾帮他擦了脸和手脚。 过了一会,柳星月酒劲上涌,人昏昏沉沉的,脑海中又浮现出红娘子的样子。 不知红娘子现在流落到何方了,今生今世还有没有缘再见到她? 柳星月叹了口气,借着酒力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日早上,柳星月和高弓起来了就赶往了风云谷结营操练。 柳星月骑着万里追风一进谷口,高凌王已经催马迎了过来。 “星月,从今往后就有劳你了。” 高凌王的语音诚恳,眼神里面充满了期盼和情感。 柳星月心里一动,不禁动容说到: “一切听从大哥的安排。” 随着数千营众的呐喊声,二人骑着马往风云谷里面一边走,一边聊着,高弓远远跟在后面。 这时,谷口又冲进来几匹快马,骑手到了高凌王面前,就跳下马拜倒在地说到: “高闯王!少主请您天黑之后过去议事。” 一旁的柳星月皱了皱眉,这少主是谁? 难道高大哥上面,还有其他人物? 第二十五章 长驱蹈匈奴,何言子与妻 风云谷深处,一处巨大的山洞。 山洞内外燃起来的火把,隐约看到墙壁上有字,柳星月走近了一些,才看到写的是“聚义厅”。 聚义厅外守着十几个大汉,树上和暗处也有人。 “就要见到的少主,是何许人物?看来地位犹在高大哥之上。” 柳星月心里想着,跟在高凌王身后,进了聚义厅。 聚义厅内甚为宽阔,偌大的山洞,几丈高的洞顶,火把的烟雾缭绕,在灯火映照下,犹如仙境。 洞内席地盘坐着数百黄衣人,有的还蒙着脸,所有人都是寂静无声,显得有些神秘。 最里面墙壁上,赫然挂着一副更为巨大的千里江山图,柳星月很是震惊。 千里江山图下面,一把简陋的椅子上面坐着一个二十左右岁的青年男子。 青年头戴毡帽,一身粗布衣服,目光凛然,面容上竟似有王者之气。 看到高凌王到了,那人站起身来笑了笑道:“有劳舅舅奔波,西黄心里有些不安啊。” 高凌王哈哈大笑:“少主客气了,从京师回来,不是忙着营众们的操练,我早就应该来了。” 高凌王说完,却是瞟了一眼自成身旁的几人。 几人脸上蒙着黑布,一身黑衣,和席地而坐的黄衣人又不一样,其中一人身材纤弱,倒像是一个女子。 柳星月也看到了,不禁心中一惊。 “舅舅快请坐下来。” 李西黄这时说到,眼光悠然掠过了柳星月。 “来来来,星月!快见过少主,他才是这风云谷,乃至陕北数万营众的幕后之主。” 高凌王扔掉披在身上的大氅,坐了下去。 柳星月躬身行礼,李西黄走了过来,拉起了柳星月让到了一张座椅上。 这时那身材纤弱的人看过来,目光中尽是关心和激动。 柳星月却是没有看到,欠着身半坐在椅子上。 “星月来了就好,舅舅早就和我书信说过你了,你在姑父身边十年,想必也是武功有所成就,有了姑父本领的一半,当可以纵横江湖,少有敌手了。” 李西黄坐在千里江山图下面的椅子上,淡淡说着。 柳星月心里波澜起伏,却是不知道如何回答。 “星月啊!你不要拘束,我们都是一家人,少主是怜怜的表哥,西黄的母亲和怜怜的母亲,是亲姐妹,也都是我的姐姐,这下子你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高凌王在一旁说到。 “高大哥明明是李西黄的舅舅,地位应是尊贵,怎么还被称为少主?” 柳星月疑惑不解。 “你们赶了夜路过来,晚饭都没吃,还是边吃边聊吧。” 李西黄说完,站起身来,用手指着旁边。 一桌酒菜已经摆放好了,高凌王和柳星月走了过去,待少主西黄坐下来,二人才坐了下去。 高凌王扭开了酒坛的塞子,倒满了两碗。 “少主不喝酒吗?” 柳星月有些谨慎的问到。 “西黄滴酒不沾,你和舅舅尽兴就是。” 高凌王端起酒碗,大口喝了下去,放下了酒碗,眼里尽是豪迈。 “星月啊,数百年前,在这陕北乃至西北六盘山一带,出了一个大英雄,叫做李继迁。 李继迁就是这风云谷人,十几年间,在这边关之地,他率领族人和手下兄弟,创建了一个王朝西夏国。 西夏国后来虽被蒙古所灭,但是李继迁的族人还是回到了风云谷,西黄就是西夏开国皇帝李继迁的嫡系后人。” 柳星月恍然大悟,难怪高大哥对少主李西黄如此尊崇,这李西黄竟是西夏皇族后人。 高凌王说完,李西黄脸上平淡如水,毫无半点傲慢,柳星月心中不禁多了几分崇敬之情。 这时,站在千里江山图下面的那纤弱身材的蒙面人,还是偷偷看着柳星月,也不时的回头和另一个蒙面人用眼神交流着。 “听说京师派了很多锦衣卫到陕北来,有一些被人杀死在了雁门关,还有一些由锦衣卫指挥使万无水率领,已经到了风云谷,舅舅可是知道。” “现在风云谷内,天下英雄豪杰无数,我早就知道有锦衣卫混在里面,却是难得分辨,锦衣卫大举前来,一是为了这江山令,还有就是听说是皇上下了密旨,前来捉拿你我到京师的。” 高凌王说完,哈哈大笑,声震聚义厅。 “在京师他们放了你,又来人抓你和我,到底是何用意?” 李西黄不禁问到。 “在雁门关,有人杀了锦衣卫的人,当时星月就在那里,那些被杀的锦衣卫,从京师就一直跟着星月和怜怜。 明庭之中,精明能干的人有很多啊,风云谷的一举一动,还有少主您的底细,锦衣卫早就查的一清二楚了。 这些时日,还请少主注意安全,小心出入。” 高凌王的一番话,柳星月想起了雁门关的遭遇,想到了师妹,还有辛铁丹的误会,心里又是沉重起来。 李西黄闻言,轻轻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走了一下,又坐下来喝了口茶,沉思不语。 高凌王还是大口喝着碗里的酒,脸色通红一片。 “燕叔叔呢?” 李西黄忽然问到。 “燕前辈他说约了一个神衣门的人,赴约去了,这几天他也应该会回来了,马上就到五月初五了。” 李西黄皱了皱眉,喃喃道:”神衣门盘踞西北几十年,我们要起事,他们却是我们的心头大患啊。” “西黄啊,时机成熟之时,你振臂一呼,响应者何止百万。 大军起兵,一个神衣门何足道哉,何况我们还有燕前辈,柳兄弟,欧阳先生也要出山了。 我虽不精于武技,天下有数的高手我还是知道的,有他们几人在,即使阳昆仑来了,我们也不落下风,一个神衣门怕他作甚!” 高凌王说完,李西黄似乎是在想着什么,过了一会才微微笑了一笑。 “江山会!五月初五,天下英雄如果尽为我所用,神衣门确实又像舅舅所说的,那是天助我也啊!” “你们慢慢喝吧,星月!我就失陪了。” 李西黄激情澎湃,心情看起来大好,站起身来向聚义厅外走去。 —————— 李西黄出了聚义厅,山谷内几排窑洞和搭建在空地上帐篷内的灯火,已经熄灭了很多,西黄径直向自己的窑洞走去,那几个黑衣蒙面人和几十个黄衣人随从,紧紧跟在了自成身后。 这时,隐身在一排窑洞前方的大树上的两个人,已经看到李西黄和随从们走了过来,二人拿起了手上的画像,看到来的人头戴毡帽,像是画像里面的李西黄,脸上难以掩饰兴奋的神情。 李西黄越走越近,二人正要下去先擒了李西黄再做打算。 忽然间,谷内锣声大作,帐篷内一下子就冲出来上百号人,拿着兵器涌向了窑洞前面。 李西黄在众多兵士的护卫之下,隐没在人群中,树上的二人甚是恼火。 听到示警声音,还在和高凌王吃酒的柳星月,从聚义厅内已经冲了出来。 柳星月到了窑洞之前就喊到:”少主在哪里?” 这时高凌王也抢过一人手上的大枪,挥舞着大喝道: “兄弟们,请保护好少主,有我高凌王在此,不要慌张就是。” 夜空下,数百人异口同声回应道:“少主平安无恙,没有发现敌手。” 柳星月纵身上了树丛,在树梢和帐篷上来回飞奔着,下面也有几十号黄衣人跟着跑动。 缩在树上的二人做声不得,心想李西黄高凌王的确不简单,看来已被发现了踪迹,这样下去难保不会被柳星月找到。 这时柳星月已经到了二人藏身的大树上方,一人趁着柳星月还没落稳,左手衣袖向上挥去,柳星月似是也发现了二人,借着那人打来的劲力,一个后翻到了旁边的帐篷顶上。 高凌王在下面挥舞着大枪,又是喝道:“贼人在树上,大家一起放箭,不要让他们跑了。” 李西黄却是站在一个窑洞门口,神态自若。 无数箭弩射向了树上的二人,一人纵身飞起,大喝声中抡起了外衣,射过来的箭雨几乎都被拨打了回去,地上的众人纷纷倒下。 趁着众人后退,那人身形极快,一下子到了李西黄前面,众多黄衣人和几个蒙面人急忙护着李西黄,拼死的挡住那人。 柳星月这时在帐篷顶上,也被追过来的另外一人压迫的几乎透不过气来,眼睁睁看着窑洞前冲过去的那人,把李西黄前面的黄衣人打倒了一片,却是没有半点办。 这时一股极大的内力又是击了过来,柳星月觉得胸膛作响,五脏六腑翻江倒海一般难受,心里更是大惊,这人内力之高,几乎不在师父欧阳雄之下,看来今晚少主和高大哥凶多吉少了。 恍惚间,柳星月差一点被打落下了帐篷,只听这人在说到: “柳星月!果然是你,在雁门关杀了那么多锦衣卫,辛大哥现在又是生死未卜,只怪当初在济南府,我们瞎了眼睛。” 来人竟是楚云风,柳星月极是惊讶,心里却是有些感伤,我和1号还是成了敌人,过往的生死已是云烟往事了。 窑洞门前杀向李西黄的,正是锦衣卫指挥使万无水。 万无水手上宝剑,已经刺倒了李西黄面前的几个蒙面人,只有那身材纤弱的蒙面人和另外一人在护着李西黄。 万无水正要大下杀招,另外一个蒙面人眼神里面似乎是在和他说着什么,万无水正踌躇间,这时身后一股大力已经袭了过来。 万无水急忙转身,堪堪接过身后人打过来的力道,上半身不禁晃了两晃,看到来人也是蒙着面部。 万无水心下惊奇,这蒙面人是何许人也,竟然有如此功力? 万无水振作精神稳住身形,和那蒙面人斗在一处,十几招过去,蒙面人空手对着使剑的万无水,已经逼迫着万无水一直后退到了楚云风和柳星月打斗的帐篷旁边。 柳星月被楚云风打了几掌,吐了几口血出来,面色苍白,已是没有半点还手之力。 那蒙面人看了一眼柳星月,紧锁眉头沉声喝道:”星月退下,我倒要看他有何能耐。” 这时李西黄身边身材纤弱的蒙面人,忍不住尖叫了一声,眼里尽是担心和无奈。 蒙面人说完放开了万无水,纵身上了帐篷顶上。 楚云风看到蒙面人上了帐篷,大师兄万无水被他空手攻的甚是狼狈,知道此人功力绝不在之前见过的燕无极之下,一定是当今天下的顶尖角色。 ”阁下初出江湖,就名动九州,小小年纪有如此能耐,我们来切磋切磋。” 蒙面人轻轻的说到,浑然不像你死我活的敌人,楚云风有些惊讶,这人又是谁呢? 二人踩在竹木和帆布撑起的帐篷之上,楚云风丝毫不敢大意,双手十成的内力发出,蒙面人却是单掌横向击出,霸气十足的真气凌空作响。 楚云风陡遇天下有数高手,精神大震不禁纵声长啸,真力作用下,二人和身下的帐篷,如同大海中的小舟一样,前后飘摇着。 下面的数百人都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帐篷顶上。 万无水也是神情紧张的举着宝剑,看着帐篷上的小师弟。 这时楚云风的啸声,忽然停了下来,场内瞬间静到了极点,只有偶尔的蛙叫和知了声音传来。 忽然咔嚓咔嚓的声音裂起,正是帐篷上的帆布被撕裂的声音,楚云风脚下的帆布已经裂了个大洞,一下子就跌到了帐篷内。 万无水急叫道:”小师弟你没事吧。”正要抢身冲上去。 还没等万无水身形跃起,楚云风已经从帐篷顶端的大洞飞起到了半空,又落到了万无水身后的树上。 “感谢前辈手下留情。” 楚云风拱手向那蒙面人致意。 这时,蒙面人站在了另外一株大树上面,凸露出来的眼睛,神光如电,看着楚云风和下面的万无水道: “你们走吧,有我在此,你们得不了手的,你们也不要再来了,现在我念及旧情,他日如果再会,却又另当别论了。” 万无水看着蒙面人,忽然想起来一个人,难道是他,但是他又怎么会和陕北三十六营李西黄高凌王这些人,纠葛在一起呢?万无水百思不得其解。 “前辈高人,后会有期,小师弟!我们走吧。” 说完,万无水二人纵身向东南方向出谷而去。 看着楚云风万无水已经远去了,蒙面人才转身腾空而起,越过几十座帐篷后,纵身长啸,啸声激昂,直破夜空,啸声毕传来了蒙面人的声音: “长驱蹈匈奴,左顾陵鲜卑。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 却是曹植的《白马篇》乐府歌辞。 蒙面人的歌声越来越远,人早已不见了踪迹。 只有柳星月跪在地上,大声喊着:“师父!师父!” 高师母不知什么时候也到了这里,在高秀英的搀扶下,高师母气道: “这个老家伙,怪的很,别管他了,到了家门口也不看我一眼。” 柳星月站起身来,搀着神情落寞的高师母,只听高师母长叹了一声,犹自还在望向夜空。 第二十六章 胡笳十八拍 夜已深了,聚义厅内没有几个人,牛油火把燃起着,映衬着那副巨大的千里江山图。 柳星月忽然想起来少主李西黄身边那个身材纤弱的蒙面人,难道是她,可是又不太可能,如果是她的话,为什么她又要蒙着面呢? 迷迷糊糊中,柳星月靠在角落里面睡了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一阵马儿的嘶鸣声惊醒了柳星月。 是万里追风,柳星月纵身出了聚义厅,到了外面看到万里追风已经挣脱了缰绳,正向山谷外面奔去。 柳星月追了一会,才跃上了万里追风,又用手抚摸着万里追风的头,马儿这才停下了嘶鸣,来回走了一下,过了一会儿算是安定下来了。 这时,柳星月才感觉到胸口隐隐作痛,喉咙发痒,差一点又是吐出血来,昨晚楚云风那几掌确实厉害。 柳星月心里一阵黯然,万里追风漫无目的的在山谷的小路上走着,天色已经蒙蒙亮了,柳星月从怀里掏出了师父配制的金创药丸,吃了几颗下去。 这时,头上的树忽然动了一动,柳星月抬头看去,一条迅疾无比的身影已经到了十几丈开外。 难道人大沙漠里遇见的那个神秘白衣人? 再仔细看过去,那人身材甚高,极是瘦削,却不是神秘白衣人。 柳星月大吃一惊,这人的轻身功力远在师父之上,这又是何人? 今天已经是五月初五,江山令之会约定的日子,难道这人就是传说中的武林盟主慕容江山? 普天之下,有这份功力的还有几人? 这时,那人已经不见了,树上的鸟儿才刚刚被惊醒过来,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一会功夫,山谷里面就大亮了,柳星月看到已经有很多人行进着,气度和装扮皆是武林人士。 这江山令果真厉害,能够号召五湖四海的英雄豪杰远赴这风云谷,看来慕容江山真的不愧为武林盟主。 可是在宁远城,那个白老头为什么说这江山令是假的呢?还有在京师的时候,铁天王也是这样说的。 师父曾经说我和慕容江山有不同寻常的关系,他还和我说过,小时候我在阴山草原待过,却是不准我和任何人说起这事。 这次去京师见铁天王,也是师父的意思,柳星月越想越是糊涂,索性不再去想了。 风云谷内的人越来越多,山坡上还看到很多赤膊着上身的汉子和黄衣人。 柳星月知道那些赤膊着上身的汉子,都是三十六营的人,那些黄衣人就是少主李西黄身边的人,难道少主这么早也来了吗,却是没有看到他身边那几个黑衣蒙面人。 不远处,大片山坡上挤满了人,一条不宽不窄的溪流隔在面前,溪流有十来丈宽,对面却是一座高台。 显然这高台早就建好了的,人们都是伸着脖子看向那高台,数千人之多竟是鸦雀无声。 柳星月走不过去了,只好下了马,把万里追风拴在了山坡的树上。 这时,一阵琴声忽然传了过来,打破了这寂静无比的山谷。 琴声起初甚是低沉,过了一会,忽然高亢起来,似万马奔腾,又似海潮拍岸,让人热血澎湃。 柳星月一样的心情澎湃,难道那神秘白衣人来了,他(她)身负神衣飞甲,确是可以笑傲天下英豪了。 再向下看去,抚琴的人却是一个白衣男子,不是那神秘白衣人。 白衣男子坐在溪流旁边的一块巨石之上,仍然弹奏着。 忽然,琴声顿了顿,白衣男子又是唱到: “……天无涯兮地无边,我心愁兮亦复然。举头仰望兮空云烟…… ……城头烽火不曾灭,疆场征战何时歇?杀气朝朝冲塞门,胡风夜夜吹边月……” 声音唱到最后,越是苍凉。 柳星月大惊,何人如此忧国忧民? 在这风云谷唱着蔡文姬的《胡笳十八拍》,难道另有所指,他知道高大哥和少主李西黄的三十六营之事? 此时此刻,此人胆气之高,着实令人钦佩至极。 这时,白衣男子似乎有了哽咽之声,却是在一边哭泣,一边唱着。 溪流对面的高台上,不知什么时候站满了人。 二十个童男童女分列两侧手持短剑,童男是一身黑衣,童女却是一身红衣,看二十个童子眼神犀利,俱是身怀武功。 高台正中,站着一个身材矮小的中年人,穿着样子有些像道士。 “李公子!你这是何苦呢?今天是武林盟主的江山令会盟盛日,你却是在这里哭上一曲,真的让我难堪。” 台上那五短身材的中年人一脸愁容,说完又叹了口气。 巨石上的白衣青年李公子没做理睬,又唱了几句,忽然砰的一声,却是琴弦断了一根。 李公子蓦的站起身来,将手上的古琴扔进了下面的溪流,指着台上那人骂到: “宋矮子!你自比管仲乐毅之才,当世诸葛孔明,不去京师辅佐大康天子,却来这风云谷造反,天地良心,将来天下大乱,流血千里,你何以心安?” 李公子言辞激昂,台上的宋矮子脸色依然平静如常。 这时,近处的武林人士听到李公子这样一说,都是群情激愤,喧嚣起来。 柳星月担心起来,四处望去,仍不见高凌王和少主李西黄等人,更是不见今日的主角,武林盟主慕容江山。 “哈哈哈!” 一阵冷笑过后,巨石上面忽然出现了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人,那人向白衣男子李公子拜了一拜道: “李信公子!左乾坤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更是崇敬有加,想当年在京师令尊大人府邸,第一次见过的时候,你是不到十岁的孩童,而今李精白大人含冤逝去,睹人思故,真是让人不胜唏嘘啊!” 李信听左乾坤这样一说,知道这人是父亲的故旧,连忙还了一礼。 下面的武林人士都是在窃窃私语,柳星月也听到了,像是说到神衣门的人来了,而且来人在神衣门中地位甚高。 “今日李公子英雄之举,必将名垂千古,大明千万志士,更会以李公子为荣。” 左乾坤说完,却是冷眼看着那台上的宋矮子。 这时,空中一阵极其激昂清澈的鸟鸣声响了起来。 柳星月抬头看去,风云谷旁的峰顶极速飞下来一只金黄色的大鸟,大鸟越来越低,声音越来越是高亢,只震得人耳鼓嗡嗡作响。 “左叔叔!那燕无极到了,你要小心。” 金黄色的大鸟背上,一个身穿金服的少女在说到。 少女的话音刚刚落下,一个黑影已经势如闪电般冲上了巨石,燕无极真的到了。 燕无极怪笑着,一掌拍向了白衣青年李信李公子。 左乾坤猛的转身,悠忽之间,左手带走了李信,右掌击向燕无极。 原来那李信几乎不会武功,在场的武林人士都是纷纷骂到。 这时,左乾坤已经把李信抛向了下面,一人纵身飞起,接住了李信,竟是洞庭帮主种九嶷。 没有了后顾之忧,左乾坤舞动双掌,和燕无极在巨石之上激战开来。 燕无极轻功冠绝天下,几乎是飞在半空中,由上而下攻击。 左乾坤稳如泰山,一招一式来去自如,又是暗含着无比高深的杀招。 山坡上的柳星月看的仔细,这二人的武功和师父应该在伯仲之间,想来西北一带的顶尖武林高手,除了见过的黄逍遥黄大哥,就是这二人了,当然神衣门主阳昆仑又另当别论。 一会功夫,巨石上的二人就打了一百多招,还是未分胜负。 半空中的金服少女,催着金色大鸟绕着巨石上面盘旋着,脸上一片焦急之色,柳星月这时才看到金服少女容颜极美,竟然和红娘子甚是相像,不禁心中一动。 此时的柳星月,心里也非常矛盾,虽说答应了高师母,和高凌王一起筹谋三十六营之事,可是从济南府,到京师后,结识了楚云风辛铁丹阳西真等人,再加上西来遇上的黄逍遥,这些人忠肝义胆,都是可以做一生的朋友。 如果自己追随少主李西黄而去,这一辈子都要和他们成为敌人,想到这里,柳星月不禁心力交瘁,矛盾至极。 “燕叔叔!请住手。” 一个声音说到,却是李西黄。 半空中的燕无极哼了一声,纵身越过了溪流,已到高台之上。 第二十七章 风云谷 白衣公子李信,看到了高台之上李西黄,脸上神情很是复杂,李自成也在注视着下面的李信,二人四目相对,一时无语,却是似曾相识。 风云谷内的数千豪杰,都是默默的看着这一幕。 这时,李西黄向前走了几步,躬身向李信说到: “李信李公子家国大义,西黄甚为感动,今日风云谷内,俱是当世豪杰忠勇之士,前有三十六营聚义,今有风云谷武林盟主慕容先生江山令会盟,西黄此举不仅为了家乡父老,更想拯救天下苍生于水火。” “冠冕堂皇之言,只是用来欺骗愚弄下人罢了,如今百姓虽苦,却也不至于非要揭竿而起,历朝历代,哪个百姓不难不苦?李铁成你这一举就是一己之私欲,用天下千万人的尸骨和鲜血,去换你那所谓的故国大业。” 李信言辞铿锵,字字千金,风云谷内数千豪杰,顿时大声高呼,声震云霄。 高台上的李西黄面色未变,从容淡定,还要言语,这时和他一起上了高台的黑衣蒙面人之中,有两人已经抽出了宝剑,一人对准他的后心,一人把宝剑架在了李西黄脖颈之上。 柳星月远远的看到,不禁大惊失色,他已经看清楚了,那身材纤弱的蒙面人,就是师妹高怜怜,另外一人肯定就是辛铁丹无疑。 “怜怜!你这是干什么?” 李西黄没有半分慌乱。 “表哥!请你赶紧下令,解散三十六营,也让慕容先生把这江山令会盟取消了,我不想爹娘,还有师兄为了你而去犯险,更不想天下百姓流血千里,外敌未入,内乱先起。” 高怜怜扯开了脸上的黑布,群豪们又是纷纷喝彩。 这时高台后面山坡上数百黄衣人已经已经向那高台奔去,更多的赤膊着上半身三十六营的人,还是狐疑不定,在等着高凌王的号令。 忽然,巨石上的左乾坤大喝一声,越过了溪流纵身向那高台飞去,临近的武林人士,也都纷纷淌过溪流,向高台靠近。 左乾坤人到了高台上,燕无极就出手了。 两股大力相交,左乾坤又退了回来,这时高台上的另外几个蒙面人,和二十个手持短剑的童男童女已经围住了李西黄高怜怜辛铁丹三人。 柳星月怕师妹有失,再也不去多想,从众豪杰头顶越过,奔向了高台。 高怜怜此时也看到了师兄,本来绷紧了的脸,已经有了笑意。 柳星月人越过了几十丈远,忽然脚下一股大力,就再也动不了了。 “你给我下来吧,助纣为虐,可恨当初我们瞎了眼。” 柳星月人已经落在在了人群中,再去看说话的人,正是楚云风。 “我是要去救师妹啊。” 柳星月一脸无奈,却是知道说的再多,也是徒劳无益。 “谁信你的,雁门关杀了我那么多弟兄,我这就为兄弟们报仇。” 旁边的万无水一掌打了过来,脸上尽是愤恨之色。 高台上的怜怜已经看到了这一幕,吓得大叫道:“不要啊,不要,那些人不是师兄杀的。” 楚云风一怔,连忙左手带过大师兄万无水的掌力,右手拉过了柳星月。 “今天的风云谷有高人现身,你和大师兄千万要小心才是,能救了怜怜和铁丹,就赶紧走吧。” 柳星月低声说完,眼神里面尽是期待和感动。 万无水本来正要发火,听柳星月这样一说,人已经纵身跃起,向溪流对面的高台而去。 楚云风点了点头,眼神又是回到了从前的热烈,已经放开了柳星月。 万无水人还在溪流上面,忽然间,风云谷内,一阵冷笑声骤起,起初冷笑声还在远处,一瞬间就到了近前。 冷笑声震得人浑身难受,功力低的甚至已经瘫坐在地上。 一个快逾闪电的身影已经到了,万无水知道不好,人就被打落到了溪流之中。 又是砰砰几股大力相交,烟雾弥漫,也是水汽弥漫,过一会儿,才看到一个瘦若竹竿的人,站到了高台之上,护在了李西黄身前,冷冷的向下看着。 楚云风和辛铁丹高怜怜三人站在高台下面,高怜怜依偎在辛铁丹身上,脸上多是惊吓,楚云风却是用手捂着胸口,显然已经受了内伤。 左乾坤和万无水一样,都是站在溪流之中,有些紧张的看那瘦若竹竿的人。 就是这瞬息之间,来人和万无水楚云风左乾坤都交了手,以三人的功力,竟然让来人如此从容。 这人的功力,已经不在当世神州三奇和阳昆仑等大宗师之下了,来人难道真的是武林盟主慕容江山? 楚云风看过去,那瘦弱竹竿的人,正是在金陵莫愁湖江山会,见过的那“武林盟主”,楚云风心下紧张起来,胸口的内伤又是痛了起来。 楚云风知道侥幸把铁丹和怜怜带下了高台,连忙推了一把辛铁丹,使了个眼色,三人走向了溪流。 万无水和左乾坤已经到了对岸的巨石旁边,焦急的看着走在溪流之中楚云风三人。 “这么容易就想走吗?连少主你们都敢挟持。” 瘦弱不堪的人说完了话,人已跃下高台,楚云风推了一把辛铁丹和怜怜,转身左右双手连续向半空中击出。 又是一阵冷笑声骤起,楚云风不禁浑身难受,溪流上水雾四溅已经看不清楚人影。 半空中激昂的鸟鸣声响了起来,只看到那只金色大鸟挥舞着翅膀,攻出去招式竟然凌厉至极,大鸟背上的金服少女也是射出了流星一般的几支短剑。 “小女娃子,好漂亮的流星手,更胜昆仑手,看来你是阳昆仑的女儿了,模样如此俊俏,也让我动了凡心,且待孤家抓你回去。” 那人说完,人向上升了两三丈高,堪堪要抓到了金色大鸟,金服少女清叱一声,大鸟极速飞起。 又是琴声骤起,山峰顶端已经飘下来一个白衣人,刹那间就到了风云谷底。 一具古琴,一根琴弦,能弹奏出如此乐曲。 不,已经不是乐曲了,白衣人脸上神情淡然,那古琴竟然发出几道夺目的光雾,直接射向了瘦弱竹竿的“武林盟主”。 二人已经飘向了半空之中,众人只是能看到一白一黑两团人影,愈来愈快,到最后只看到白影在外面,黑影已经被困在了里面,却是慢了下来。 “砰砰砰”的几声,连续响起。 瘦弱竹竿的黑衣人“武林盟主”,掉落在高台之上,双目犹自在看向半空,嘴里也是喃喃自语,脸上尽是不可思议的神情。 神衣门左乾坤,已经跪拜在地上,和黄逍遥那日一样,泪流满面。 这时,溪流上的水雾才散了开来,只看到楚云风四人拥在一起,却是多了一个柳星月。 趁这功夫,众人已经退到了巨石旁边。 “慕容江山的替身,不过如此而已,今日我不伤你,给慕容先生留个情面,还请你回去转告一声,十年以后,我当独闯阴山草原慕容府,誓报大仇!” 声音既尖利,又有些高亢,还是一样的分不清男女。 神秘白衣人说完,人又飘向了半空中金色大鸟上的少女,在她头上轻轻的拍了一下,人已经跃上峰顶不见了。 风云谷内,在场的无数英雄豪杰,只看得目瞪口呆,久久还是鸦雀无声。 此时,纵横西北江湖数十载的燕无极,呆立在“武林盟主”旁边,最多却像个陪衬而已。 “让他们都走吧。” 李西黄低声说完,有些失望更是迷离的眼神,在看向远处。 山峰上飘过的浮云,承载的或是西夏少主的哀愁。 第二十八章 大风起兮云飞扬,故人万里独彷徨 众群豪,和武林人士们,很快退到了风云谷外。 那少女已经从金色大鸟背上跃下来了,十四五岁的样子,身材甚是高挑,面容极其俊美,和阳西真竟有几分相像。 楚云风抬头看向那少女,不禁心中一动,世上竟有如此女子? “小妹妹!谢谢你帮了我们。” 还是高怜怜先道了谢。 少女犹自在看向嘶鸣的万里追风,转过身莞尔一笑道: “我知道你们都是姐姐的朋友,何况他们又是坏人。” 难道她是真真的姐妹,楚云风心里寻思着。 前面的左乾坤这时却在说到:“大家都尽力而为了,能把这江山令会盟闹散,也算不虚此行。” “只是没能抓住李西黄高凌王之流。” 万无水叹了口气,又向左乾坤拱了拱手。 “不说燕无极等人,只后来这人在风云谷,我们都难成事的,如果不是那神秘白衣人出手相助,我们都很难走出风云谷的。” 左乾坤说着,却是没有提起神秘白衣人身负的神衣飞甲。 看到一前一后走过来的楚?云风,和那金服少女,左乾坤已经脸上多了一些笑意。 “卓玛!这些都是你姐姐在江湖上结识的朋友,你都认得了吧。” “左叔叔!我也不是小孩子了,这是楚大哥,后面的是辛大哥,怜怜姐姐,对了,还有柳大哥。” 金服少女卓玛甚是开心,万里追风也奔了过来,低头站在卓玛身旁。 “这马儿你就带走吧,真真也是帮了我们的大忙,他日相见,柳星月再报大恩。” 跟上来的柳星月,说完就要转身离去,脸上神情,竟有太多感慨和无奈。 “师兄!你和我们走吧,我不想让你再回去了。” 高怜怜一把拉住了柳星月。 柳星月顿了一顿,还是挣开了高怜怜的手,想去看楚云风,却是只有他的背影越来越是模糊。 “你们走吧,师妹也多多保重,我要回去的,师母还在风云谷,再说我也答应了师母的。” 柳星月说完,怜怜已经不能自已,泪流满面。 远处的楚云风这是回头看到了这一幕,忽然之间有了一种心痛的感觉。 “楚大哥!我们走吧。” 卓玛纵身上了万里追风,回头说到。 楚云风心里一热,喉咙发痒,几乎也流下了眼泪。 人生也许很简单,可是当你经历很多事情,你就知道很多都是不同的,无论是感动还是心痛,尤其是这些,一起经历过生死患难的人。 —————— 夜晚的黄河,咆哮的声音更盛白日,两岸的群山静悄悄的,让人感觉有些冷,燃起的几堆大火,给疲惫不堪的人们带来了温暖和慰藉。 “这人绝不是武林盟主,我在西北这些年,从没见过此人,那后来的神秘白衣人,哎……” 左乾坤欲言又止。 “左大哥说到没错,以慕容江山的声望和传说,此人之举,显然不是慕容先生所为,我看我们还是早些商量一下去盛京救回人才是。” 洞庭帮主种九嶷,还是在惦记着远在关外的爱女。 “我俩明早就动身去盛京,门主我也派人通知了,只是一时之间他去不了盛京,等我们到了那边再做商量吧。” “我也要和你们去救姐姐。” 卓玛这时走了过来。 “你就别闹了,关外虎狼之地,我和种帮主能不能回来,还不知道呢,今天风云谷这假武林盟主,你也看到了,关外武林宗师金清帮主完颜洪金的武功,绝不在这人之下。” 卓玛吓得吐了吐舌头,望向了坐在另一堆火旁的楚云风。 左乾坤忽然哈哈大笑,站起来走向了楚云风。 “云风公子!我有个事拜托与你。” 楚云风一脸茫然,有些不知所措。 “麻烦你帮我把卓玛带到京师,她大师兄二师兄都在京师,等我从关外回来,再去接她,这里到昆仑山,路途更是远过京师,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去。” 楚云风看了一眼卓玛,心里掠过了永宁的影子,琴声和歌声也像在耳边一般。 “这样也好,我就和楚大哥去京师见见世面。” 卓玛已经走了过来。 楚云风嗫嚅的回应了一下,又是坐下来,呆呆的看着烤在火上,劈啪作响的野味。 火光中,楚?风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对敌的那般从容,更没有了淡定。 “我和小师弟,还没有这么快就回去的,圣上的旨意,是要把李西黄高凌王带回京师,解散三十六营,现在看来,却是谈何容易。” 那边的万无水说完叹了口气,辛铁丹端起了酒碗,和万无水碰了一下,也是一样的脸色凝重。 夜风忽然大了起来,随之而来的就是汹涌而下的黄河水声大作,大风把火堆里面的火甚至吹上了夜空,随风飘摇而上。 卓玛在看着夜空和一轮弯月,有些出神了,她高挑的身影,像仙子一般,那样遥不可及,却又离得那么近。 楚云风默默的转过了头,遥望着东方,似乎已经穿过了黄河,还有万水千山。 京师那边的永宁,在向他微笑着走来。 —————— 第二天上午,楚云风醒来,已经是红日当头,辛铁丹和很多乔装改扮的锦衣卫士,已经把东西搬上了马车。 万无水站在黄河岸边,一动不动。 “走吧!大师兄。” 楚云风也收拾好,牵着马走过来说到。 过了一会,万无水转过身来,还是不甘心的望了一眼西北方向的风云谷,才跃上战马,狠狠的抽了一鞭,马儿负痛,嘶鸣着向南冲去。 楚云风和辛铁丹等人,催马走在后面,卓玛骑着万里追风,追上来呵呵笑着说到: “我去追万大哥了,天下就没有马儿能跑得过这万里追风的。” 一团红影悠忽间,就到了十几丈开外,那只金色大鸟也在天空中,激昂的鸣叫着,跟了过去。 这卓玛,比真真还要强许多,楚云风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们这是要赶到哪里去?” 一旁的辛铁丹不禁问到。 “先到吴堡镇,和三边总督杨鹤汇合了,再做安排,昨晚大师兄是这样说的,对了,李信李公子呢?怎么没有看到他人了。” “李公子大早上就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我们也留他不住。” 楚云风有些感伤,想起来在京师东厂大牢里面,李信撕碎了那封信笺的情景,他是一个真正的男儿。 这时卓玛在前面马上回头看来,楚云风连忙装作漫不经心的表情,脸上随即笑了笑。 卓玛也是灿烂笑容,长发飘起,万里追风奔向前去。 楚云风胸口这会开始隐隐作痛,内伤没有恢复又加重了,想不到我服食了千年菩提,内力增进了几乎两倍,和天下顶尖人物,差距还是如此之大。 看到楚云风觉得有些懊恼,辛铁丹索性不再打扰,拉住缰绳,等高怜怜跟了上来。 第二十九章 旦夕祸福 路上行了两天,几乎都是在黄河西岸的崇山峻岭中,山路崎岖不平,人和马儿都很辛苦。 卓玛的脸上始终洋溢着笑容,和锦衣卫士们的疲惫不堪格格不入,却是给人们增添了很多信心和勇气。 卓玛也时不时的问起楚云风一些姐姐在江南的事,有意还是无意中,二人就熟络了很多。 “楚大哥!我们这都走了两天了,还有多久能到吴堡镇啊?” 卓玛随意的说着。 “我和大师兄来风云谷的时候,也是走的这条路,从吴堡到到风云谷有五百多里山路,差不多走了五天,看来还要三天才能到吴堡。” 卓玛笑了笑,抬头望着群山连绵不绝,又是说到: “这大山都是光秃秃的,和昆仑山也差不多,好在昆仑山上还有白雪呢,真不知道这里的人们都吃些什么。” 楚云风顿时黯然无语,陕北的百姓几年来遭逢大旱,本来能种植的土地就很少,这里的老百姓们的日子用苦不堪言来形容,都是有些美化了。 庄稼几乎颗粒不收,人们在裂开的干旱贫瘠的黄土上挖野菜充饥,野菜挖不到,就去啃树皮,朝廷的接济是杯水车薪,也救活不了多少人,几年下来就成了这个样子,随之而来就是风起云涌的三十六营。 人连饭都是吃不上了,眼看着身边的亲人一个个饿死而去,这样的人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自古以来,民以食为天,老百姓丰衣足食,才能安居乐业。 楚云风心事重重,想到这些,更是感觉千钧一般压力。 “楚大哥!你又在想着不开心的事吧,小时候爹爹就和我们说过,凡事不要总去自寻烦恼,世事虽然艰难,总会有柳暗花明那一天的。” 小小的年纪,十四五岁的少女,竟然能说出这般话来。 楚云风有些吃惊,心里更多是涌起一股暖意。 “谢谢你!卓玛妹妹!你怎么不和真真一样,叫了这样一个名字。” 楚云风甚至有些开心了。 “楚大哥!看到你有了笑容,我就很高兴,其实我的全名叫做卓玛央金,是爹爹为了感念藏族朋友们,对我们神衣门在昆仑山这些年来的关照,才给我起了这个名字的,难道不好听吗?” 卓玛央金水灵灵,深邃的一双美目,看着楚云风。 “卓玛央金!非常好听,这名字很好。” 楚云风不禁念了出来,卓玛央金脸上忽然飞起了一片红晕,一带缰绳,向前冲去。 —————— 第五日下午,众人们翻过一座大山,已经看到了吴堡镇的影子。 但见黄河岸边,一处很大的平坦河谷上面,炊烟袅袅,吴堡镇城外,数不清的帐篷连在一起,还不时传来号角之声。 “这里有朝廷的大队人马,三边总督杨大人,在这里随时准备进剿风云谷的。” 万无水一马当先,指着山下说到。 旁边的高怜怜,脸上掠过一丝难过的神情。 风云谷里面,还有她的母亲和师兄,和那么多的亲人族人,她的心里也是矛盾痛苦的,当她拿出宝剑对准了表哥李西黄的时候,那是她唯一鼓足了勇气的时候。 忽然间,山下的军帐火光冲天而起,万无水大叫了一声:“不好”。 战马已经冲下山去。 到了近前,只看到一个白发老人在着了火的营帐上面,纵横如飞,白发老人飞过之后,从营帐里面跑出来的兵士纷纷倒下。 万无水大惊,这白发老人正是燕无极。 ”吃干饭的小兔崽子们,老夫今天让你们通通的有去无回。” 燕无极大笑声中,又是一排军兵倒在火光之中。 万无水正待上前,拼杀燕无极,身后一个人影已经跃上了着火的帐篷顶上,攻向了燕无极。 “楚大哥!你要小心,老贼很是厉害的,你还有伤啊。” 卓玛央金在后面焦急的喊到。 楚云风人已经到了,一掌击出,燕无极嘿嘿冷笑,放开了军兵,双掌猛的回击。 二人都是刚猛至极的内力,悠忽之间,就见了分晓。 楚云风只觉得如山的内力反击过来,向后连着翻了五六个跟头栽倒在帐篷边上,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 燕无极也没好到哪里去,从半空中倒退了几丈掉了下来,在地上晃了几晃踉踉跄跄的才站住了脚,他人靠在一根旗杆上,灰白的脸色看着对面的楚云风,眼神里面充满了疑惑。 从军帐里面涌出的众军兵,舞动兵器已经围了过去,燕无极嘿嘿冷笑,又是纵身跃上帐篷,如飞一般去了。 这时,疾风暴雨的蹄声从远处传来,一大队的骑兵从黄河岸边的官道上冲了过来,正是大康军的大批精骑。 万无水看到燕无极远去的身影,不禁叹了口气,连忙抢到了楚云风的身边。 卓玛央金蹲在帐篷边上,抓着楚云风的手,不停的喊着,人已是泣不成声。 高怜怜也在一旁哭着,她不仅仅在哭生死不明的楚云风,更是在哭风云谷里面的至亲族人。 这时候大批明军精骑已经到了,为首一个黑衣人目光冷峻,看了看哭泣的高怜怜和呆在那里的辛铁丹,忽然大声喝道: ”先把这两个要犯,给我拿下。” 辛铁丹恍惚中,手上的宝刀掉到了地下,军兵们已经把辛铁丹和高怜怜五花大绑捆了起来。 万无水气愤难耐,站起身来向那黑衣人喊到: “余长空!你不去追那贼人,却来绑我的人,是何道理?” 东厂统领余长空这时才看到了楚云风身旁,已经哭成泪人的卓玛央金,不禁有些吃惊。 “拿圣上的旨意给指挥使大人看看,高怜怜是朝廷钦犯,辛铁丹里通贼人,在雁门关失职,都是一样的死罪,万大人,我看你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啊。” 万无水气的脸色苍白,推开了递给他圣旨的军兵,又蹲下去看昏迷不醒的楚云风。 —————— 过了一天一夜,楚云风才慢慢的醒转过来,守在一旁的卓玛央金,用热毛巾敷着楚云风的脸颊和额头,轻轻的呼唤着:“楚大哥!” 楚云风脸上抽搐了一下,还是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卓玛央金又是泪如雨下,低声哭泣着。 旁边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拔出了楚云风身上的银针,站起来说到: “万大人,小的们都已经尽力了,外敷,针灸都用了,没啥效果啊,小楚大人伤在五脏六腑,如此重的内伤需要请来比小楚大人功力还要高上一筹的人,来打通淤气,再慢慢调理好震断的经脉,这样才有可能起死回生的。” 万无水默默无语,摆了摆手,几个人陆续退出了房间。 “那两个犯人,我今晚就派人送回京师,这楚云风伤的如此厉害,我看也不要耗在这里吧,要不你也一起回去,再向皇上请罪。” 这时,余长空走进来,阴阳怪气的说到。 “随你吧,辛铁丹在风云谷也是立了功的,他和高怜怜守在李西黄身边,关键时刻还挟持李西黄了。你们东厂做事就不能多多调查清楚,再做决断吗?” 万无水长叹了一声。 “余某只知道圣上的旨意悬在头顶,我也要保住我这个脑袋。” “小师妹!你就待在我身边吧,过几日平定了风云谷里面的贼人,我就派人送你回昆仑山。” 余长空又走过来和卓玛央金说到。 “我才不和你在一起呢,我要和楚大哥他们在一起,去京师看望二师兄,再等着左叔叔把姐姐救回来。” 卓玛央金低着头,只顾擦着楚云风的脸颊,没有理睬余长空。 “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陕北附近也没什么高人了,师父远在江南明月山,你爹爹阳宗师远在西域昆仑山。 白阳门主欧阳雄神龙见首不见尾,上次在风云谷见到的八成是他,可又去哪里找他,看陕北的形势,欧阳雄十有八九已经掺和到三十六营里面去了,即使找到,他也不见得会帮小师弟疗伤。 与其在这里等死,趁着小师弟还有口气,还不如回转京师,再寻其他高人。” 余长空离开之后,万无水已经下了决心,一边和卓玛央金说着,一边向外面走去。 —————— 辛铁丹和高怜怜被捆在船舱里面,看守的每天只给一顿稀饭和几块咸菜,怜怜越来越瘦,神情也是萎靡不振。 听看守的说这是把他们两个押解往京师开刀问剐,辛铁丹虽然冤枉,却也不怕死,只是怜怜和他经历了这么多磨难啊,辛铁丹仰望舱顶,心里烦闷起来,不禁大吼了几声。 高怜怜迷迷糊糊中,被辛铁丹的声音惊醒过来,手撑着舱底爬了过来,抚慰着铁丹的胳膊说到: ”别想那多,起码我俩还活着呢,云风公子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那燕无极实在太厉害了,真希望云风公子没事就好。” 听到舱内响动,外面的看守砰的踢开了舱门喝道: ”吵死啊,两个死囚犯,再吵就把你们俩扔到黄河里面喂鱼。” 辛铁丹怒目圆睁正要发作,高怜怜一脸堆笑道: ”这位小哥别怪他,他是心痨病犯了,关在这密不透风的船舱里面,他很难受啊,请您多谅解。” 看守看了看怜怜一眼,关好舱门正要离去。 怜怜这时又道:”小哥别走,我有样物事送给你。” 说完怜怜用头在船舱壁上蹭了几下,伴着哎呦一声,一根金灿灿的头花掉下来,怜怜的头已经破了,血滴浮在苍白的脸上,让人看了心痛。 辛铁丹急忙凑过去,用身上的衣服压着怜怜的头,不让血再流出来。 看守捡起了头花,掂量了几下满意的放进了口袋,走到门口伸出脖子看到外面没人,低声问到: “你有什么事,快说。” “小哥是否知道,你们的小楚大人怎么样了,他伤好了没有啊,他现在人又在哪里呢?” 看守看了看怜怜,有些不解的问道: “小楚大人怎么样,和你有关系吗?” 看到怜怜没有做声,一脸急切的样子,看守有些不忍。 “听上头人说,小楚大人这会在前面的船上呢,和你们一样回京师,不过能不能挺到京师不死,就看他的造化了。 他受了伤后一直昏迷不醒,兵营里面的大夫都是束手无措,万大人把他带回京师,再寻高人救助。” 辛铁丹和高怜怜闻言,都是有些欣慰, 看守看着二人的神情,一脸迷惑出了船舱。 第三十章 天下奇人 万无水一行轻舟简从,由吴堡出发顺流而下,船行的很快,第三个傍晚到了风陵渡口。 风陵渡地处黄河南向转东的大拐弯,也是陕西山西河南三省交界之处,自古以来就是黄河第一大渡口,千百年来,不知有多少人从这里各奔东西。 船靠在渡口停泊下来。 傍晚时分,晚霞映衬着河面红灿灿的,山川秀美,黄河对面的潼关和华山隐约可见。 万无水坐在船头,想着一路西来,损兵折将不说,还让小师弟伤成这个样子,喝了几杯借酒消愁。 这时,河面上一叶小舟驶了过来,一个老和尚盘坐小舟上面,没看见他如何使船,小舟竟然能横渡这湍急的黄河。 万无水大惊,这小舟上的老和尚是何许人也,以极上内力御船,天下又有几人能做到? 小舟离风陵渡口很近了,万无水连忙站起身来朝向小舟躬身说到: “万无水在风陵渡口有幸相逢前辈高人,实乃人生一大幸事,前辈如不嫌弃,请到鄙船坐坐。” 卓玛央金听到了声音,也从船舱中走出来,惊奇的看着小舟上的老和尚。 老和尚微睁着眼睛看了看万无水,忽然平身飞过了河面,盘坐在了万无水的船头。 老和尚样子瘦小枯干,须眉皆白,双手合十,一直闭目不语。 万无水和卓玛央金呆立在旁边,不知如何是好,也不敢作声。 过了一会,老和尚才缓缓说到: “万无水,京师锦衣卫指挥使,白莲教主茅一天的首徒,你是去向哪里啊?这船舱之中,好像有人受了极重的内伤。” 卓玛央金已经捧出了一杯清茶,恭敬的放到了老和尚面前。 万无水连忙应道: “前辈识得家师就太好了,我是和小师弟一起去陕北公干,结果遇上燕无极,小师弟楚云风和燕无极对掌受了重伤,我在陕北吴堡兵营医治无策,只好带小师弟回京师再寻高人搭救。 老天有眼,让我们在此遇上老前辈,小师弟就有救了,还请前辈看在家师的面上,救小师弟一命,无水感激不尽。” 万无水说完,就要俯下身子给老和尚叩头。 老和尚已经睁开了双眼,神光四溢,双手合十的手动了一动,万无水就跪不下去了。 “燕无极几十年前就纵横西北了,你们去招惹他干啥。” 老和尚说完,向船舱里面扬了扬手,万无水听到了楚云风呻吟了一声,心里不禁喜道: ”老前辈是以他的无上内力凌空打穴,看来小师弟有救了。 第二日开始,老和尚每天清晨和傍晚两次过来疗伤,来了都是坐在船头,从来不进船舱,也不再和万无水说话,每次半个时辰左右疗伤之后,喝了一口茶就回了自己的小舟。 这一天深夜,一阵打斗声惊醒了万无水,担心重伤的楚云风,还有卓玛央金,万无水急忙出了船舱。 但见漆黑一片的黄河上,扑通扑通几声传了过来,像是有人掉进了河水里面,还不时传来救命的声音。 万无水也不敢过去救人,只是隐约看到一座高大楼船正逆流而上,一条小一点的船已经沉进了大河。 “风陵师太,当年武林中数一数二的美女,十数年不见,如今却是出家成了痴疯之人,人生真是大起大落,让人感慨啊。” 说话的声音,极是雄浑,万无水心头一震,此人的功力甚至还在师父之上,这又是何人? “大半夜的鬼鬼祟祟,把那神衣飞甲交了出来,我不再为难于你。” 一个声音轻叱道,接着内力激荡,破空锐气十足,一条身影飞上了夜空。 “你已经疯了,要那玩意作甚,听说神衣飞甲被你大师姐夺去了,你去找她吧,你们姐妹多年不见,难道不想念吗?” 还是那雄浑的声音说到,又是砰砰的交手声音。 “我暂且信了你,虽然我认不出你是谁,可你的身手还过得去,天下这样的人物也不多。” “哈哈!风陵师太风姿不减当年,这样独致的人物,几十年了,还是没有再出来第二个。” 雄浑的声音说完,风陵师太哼了一声,人已在黄河河面上踏水而去。 旁边老和尚的小舟,却是一点动静没有,万无水看那高大楼船远去了,正要回船舱睡去,水面上这时传来了哗哗的水声,还有人低声在说话。 “怜怜!抓紧我,马上就到岸边了。” 是铁丹,万无水大声呼喊,抓起船上的竹竿,去接水里面的人。 二人爬上船来,还是身上捆着绳索,万无水急忙解开了绳索。 “铁丹!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也不知道,看守我们的军兵,好像和别人争斗起来了,是另外一只大船,我在船舱里面隐约听到说什么神衣飞甲,后来船要沉了,我就和怜怜滚进了河里游了过来。” “这样也好,你们背负冤名,到了京师也会遭到不测的,现在既然脱身了,我再想办法慢慢搭救。” —————— 时间过得很快,在风陵渡停泊有十几天了,一下子快到了五月底,北方已经进入初夏,河面上白天阳光普照,船舱在正午前后还是非常暖和,到了夜晚,河面上多少还是有些寒意。 楚云风伤势已大有好转,看到了卓玛央金和辛铁丹都在身边,精神也好了很多。 这一日午后,外面开始落下大雨,大雨随着狂风,时不时的吹进了船舱,卓玛央金怕楚云风着凉,又找了一床被子盖在了他身上。 这时船头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无水!出来一下。” 正是老和尚的声音,万无水急忙应了一声出了船舱。 舱外船头,风雨之中,老和尚依然是双腿盘膝坐在那里,双手合十闭着眼睛。 “我已经帮楚云风打通了经络,他原有的内力尽失,要想复原还是需要一些时日,按常理,他这么重的伤,起码也要三年五载才能恢复差不多,好在这些时日,我把自己的功力传输了一些到了他体内,我的功力,要配合我的内功心法,才能融入进去。” 老和尚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泛黄的小册子,递给了万无水又道: “你叫楚云风每天按照上面的功法,循序渐进而来,快的话一个月左右,我输送给他的内力就能为他所用了。 到那时候,他的功力应该比他原来高上了不止一筹,普天之下,也难逢敌手了,但还要告诫他,和天下顶尖高手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万无水听到老和尚为了尽快救治楚云风,已经把自己的功力传输给了小师弟,感动的跪了下来,砰砰砰的连着给老和尚磕几个响头。 等他再起身的时候,只看到风雨之中,小舟驶离风陵渡口,老和尚盘坐上面逆流北去。 忽然,湍急的河面上,驶来一艘楼船,楼船顺流而下,径直向那小舟撞去。 万无水大惊失色,依稀记得那天深夜,救了辛铁丹和怜怜,看到的就是这楼船,辛铁丹这时候也奔出了船舱,焦急的看去。 “快去拿弓箭来。” 万无水接过弓箭,连珠三箭就射向了那楼船的桅杆,主桅杆旁边的一根在风雨吹打下,刚好又中了万无水的箭,一下子就断了,楼船变了一点方向,堪堪避过了老和尚那小舟。 万无水再去看那小舟,老和尚却是没在上面了。 这时,楼船上又传来了清澈的鸟鸣声,两只黑鸟冲天而起。 万无水和辛铁丹甚是担心,去河面寻那老和尚,水上白茫茫一片,连半只水鸟都没有。 “大师兄!这两只黑鸟,是关外金清帮主完颜洪金养的海东青,说不定完颜洪金就在这楼船之上。” 船舱内的楚云风已经推开了窗户,一边看着,一边焦急的说着,说完了又是咳个不停。 “你别说话了,楚大哥!只可惜我让雕儿回昆仑山送信了,要不正好和这黑鸟斗上一斗。” 忽然间,楼船上传来一阵笑声,笑声如金铁交加,直震心房。 正是那晚和风陵师太打斗的那雄浑声音的人,万无水脸色已经变了。 “弘虚大师!怎么是你啊?” 楼船上一个高大的异族人,五十余岁的样子,正一掌拍向了那瘦小枯干的老和尚。 老和尚哼了一声,双手合十的推了过去。 万无水这才放下心来,老和尚竟是上了那楼船。 高大的异族人晃了一晃,老和尚却是退了半步。 “完颜洪金!你来大明做什么?” 弘虚大师又是双掌推出,本来双手合十的已经分开了。 来人果真就是金清帮主完颜洪金。 “神衣飞甲又在这西北现身,我也要来找找这神物。” “你还是早些回关外吧,那是柳神衣当年的遗物,就是找到了也不能归你的。” 二人转瞬之间,竟是以极上乘的内力相击,终究还是弘虚大师为了给楚云风疗伤,加上年老吃亏,人不禁倒退了几步,跃下了楼船,又到了那小舟之上,盘膝坐在上面,像是已经受了内伤。 万无水焦急不已,拉开了弓箭,又是连珠三箭,射向了楼船上的完颜洪金。 第一二箭到了楼船之上,完颜洪金随手接过,掷向了黄河,万无水和辛铁丹等人都是大惊失色。 “金清帮主!你又何必与后辈们一般见识。” 河面上传来了弘虚大师的声音,显然是怕完颜洪金为难万无水等人。 完颜洪金闻言,又是哈哈大笑,笑声过后抬头仰天长啸,啸声直穿云霄,如惊涛骇浪般,震得万无水的座船吱吱作响。 啸声毕,完颜洪金衣袖凌空作响,手上的第三支箭,已向万无水的船射了过来。 随着哗啦啦一阵巨响声,船上主桅杆被完颜洪金这一箭直接射断,大片的风帆和桅杆落下来堆在甲板上。 万无水等人看这情景,相顾骇然不已。 这时,黄河之上,伴随着悠扬琴声,一溜白影,闪电般射向了楼船之上的完颜洪金。 又是那神秘白衣人! “金清帮主,完颜洪金,我且问你,你是极乐老人他老人家第几个弟子?” 神秘白衣人漂浮在楼船之上半空,完颜洪金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你是何人?我和极乐老人没有什么关系,难道那神衣飞甲在你身上?” 完颜洪金一代宗师,竟然有些紧张。 “金清帮主不说实话,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自报师门的。” 神秘白衣人说完,已经飘过了河面,径自去了。 盘坐在小舟上的弘虚大师,看了这一幕,轻轻摇着头,发出了一声长叹。 第三十一章 别意与之谁短长 夜晚的黄河,水流无声,一轮明月挂在夜空,大地茫茫,人在他乡身不由己,甚至有了一丝悲怆的感触。 燃起的火,驱走了夜晚的寒气,还有天上皎洁的月光,让人温暖,沉醉。 “小时候,我和姐姐在念青唐古拉山的牧场,每个夜晚,就这样的依偎在一起,靠在帐篷外面,看着夜色,数着天上的星星,那时候娘亲还在的。” 卓玛央金提到了娘亲,有些哽咽,再也说不下去了。 楚云风却是不知道怎样劝慰卓玛,又想到了在金陵大报恩寺,阳西真莫名其妙的发起来脾气的样子。 对了,那时还有她,永宁! “你别因为我说这些,为我难过了。” 过了一会,卓玛央金看着楚流风忧郁的神情,又是说到。 “多么体贴温暖的少女,她和真真不一样的。” 楚云风心里一暖,不禁抬头去看卓玛央金。 月光下,灯火下的容颜,摄人心魄的美。 “残阳是谁?是你的叔叔吗?” 在江南柳庄那个夜晚,五爷爷的话,楚云风一直记得的。 “楚大哥怎么问起这个来了?哦,一定是真姐姐和你说了。” “残阳叔叔走很多年了,那时候我们一大家人,从念青唐古拉山到了昆仑山万神宫没多久,娘亲就逝去了,叔叔是为了给娘亲报仇才走的,他还带着条儿哥哥,这么多年了一直没有音信,哎!” 卓玛央金刚刚开朗的面容,又是难过起来了。 “是谁能伤了你娘亲?” “我也不知道,以前问起爹爹,却是从来不和我们说的。我们也怕勾起来往事的伤心,后来也不再提起了,想来这里面一定有缘由的。” 河畔处的船上,万无水和辛铁丹还在大口喝着酒,时不时的看向这边,又是哈哈大笑。 豪情满怀的人,一碗酒下去了,眼里心里俱是胆气的,何况像他们这样的人物。 “不知道姐姐现在怎么样了,关外这个时候还要冷一些吧,她有厚衣服穿吗?” 卓玛央金抬头去看明月,似是在寄托着思念和牵挂。 “他们不会把真真怎么样的,毕竟你爹爹和神衣门,在当今天下还是有相当影响力的,他们扣留真真,无非就是要挟的手段而已。 回到了京师,安顿一下,我会去盛京的。” 楚云风声音低沉,却是有力。 “我想和楚大哥一起去盛京。” “你还小,很多事应该是男人去做的,而不是要女人,尤其是女孩儿去承受的。” 卓玛央金不再做声,只是偶尔去看楚云风,眼神似乎有些迷离,甚至有些痴痴的了。 —————— “让卓玛妹子陪你说会话,你的伤势会好的更快些的。” 辛铁丹这时候走了过来,看样子有些喝多了。 “辛大哥真会说话。” 卓玛应着,脸上已是绯红一片。 “你怎么打算的,还有怜怜呢。” 楚云风站起身来。 “指挥使大人已经做了安排,再待上几天我就和怜怜一起走,我们再见面说不上又是何年何月了。” 辛铁丹有些伤感,他是重情重义的男儿。 “去吧,去吧,男儿头顶一片天,当然也要为这天下遮风挡雨的。” 万无水在船上喊到,夜色中挥起了拳头,向东北方向舞动着。 “我们还会在一起的,辛大哥!” “金清帮主完颜洪金的武功,我能及他几成了?” 楚云风又是问到。 “等你伤势恢复了,应该能有他的三四成功力吧,以你现在的身手到了关外,只要不是遇见完颜洪金这样的人物,自是游刃有余了。” 楚云风到了关外,怎么可能不遇上完颜洪金,辛铁丹还忘记了极乐门的人,毕竟极乐门总舵极乐山,在漠北之北,那里应该也要算做关外的。 “好好的把伤养好了再说,这天下,这江湖,有的是你要做的事。” 万无水已经从船上跃了过来,手上依然端着酒碗。 “金清帮主完颜洪金当然是我们的敌人,也是未来多年你必须要越过的一道高山。假以时日,你会超过完颜洪金的,我相信你,小师弟!” 楚云风忽然间感觉到,自己肩膀上的担子很是沉重了,难道大师兄也知道什么秘密吗? “大赤国老汗王,一代雄主,他忍辱负重,养精蓄锐,最终凭借着勇气和智慧统一了关外各个部落后,又和蒙古一些部落结盟。未来几十年,我们大康的最大忧患,就是东北边关。” “萨尔浒之战后,大赤国金人铁骑前锋已推进到了宁锦一线,如果我们守不住,下一个就是山海关了。” “老汗王十几个儿子中,四贝勒巴图额豪情四海,能征善战,有多谋虑,你到了盛京,要多多关注此人。” 楚云风用心倾听着,忽然想到大师兄和我说这些,难道他不会去关外吗? “你二师兄常有火已经去了关外,在盛京遇上了他,要多多和他联络,他脾气急躁,克制不住会坏事的。” “对了,还有陈青阳陈前辈。” 楚云风这时想到了,那个让他称呼师姐的红衣女子。 “她又是谁?” “她是白莲教红阳门主,和我年纪差不多,她祖上是大辽国后裔,她和金清帮主完颜洪金有仇怨的,去了盛京,你会见到她的。很多事,她也会亲自和你说的。” 万无水娓娓道来,楚云风神思驰惘,人似乎已经到了关外的白山黑水之地了。 “回到了京师,我们如何向皇上交代?” 楚云风又是担忧起来了,其实他是更加害怕大师兄在皇上面前交代不过去。 “锦衣卫在风云谷的事,由我一个人顶着,放心吧,皇上不会砍我脑袋的,最多把我关起来,再遣送回江南,这样也好,离开师父这么多年了,我也回去尽尽孝心。” 万无水最后说完,酒碗里面的酒,已是一饮而尽。 “万大哥!我俩再喝点就是了,如此良宵美景,人生苦短,何不及时尽欢?” 辛铁丹已经牵着万无水的手,走向了大船。 “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 夜空中,又传来了这样的诗句。 此时,卓玛央金却是在看着楚云风的背影出神。 第三十二章 二八巾帼不须眉 北方夏日来的也快,太阳烤在人身上,已经是火辣辣的了。 卓玛央金牵着万里追风,走到了黄河岸边,还是禁不住晒,用手遮住阳光。 楚云风看神情,就知道内伤已是恢复大半了。 “把这草帽带上,就不那么晒了。” 楚云风递过来一副草帽,自己也扣了一个在头上。 卓玛央金看着有些丑陋的草帽,迟疑一下,还是没有去接。 “这草帽让卓玛戴上,确实有些不般配,我看还是找一辆大车吧,卓玛坐车,我们骑马。” 万无水在远处笑道。 “万大哥又取笑人家了,我戴上就是了。” 卓玛央金说完就抢过了草帽,纵身跃上万里追风,向东北方向驰去。 路旁的原野,已经翠绿一片,庄稼都半人高了。 楚云风看这景象,甚是欣慰。 “这山西比黄河那边的陕西要好上许多了,过两个月有了收成,老百姓的日子就好过得多。” 万无水亦是很高兴。 “是啊!大师兄!就是不知道辛大哥和怜怜到了宁远没有?” “他们应该到了,我是让他们去觉华岛,觉华岛在宁远城东边几十里的海上,那个守岛的将领,是我十年前的故旧,他们待在那里最安全不过了,等边关有了战事,铁丹能立些战功,皇上这里再来周旋吧。” “这一切多亏了大师兄安排,我回到京师安顿下,就到边关去,那才是男儿显身手的地方。” 楚云风意气风发,还是从江南北上时候的那个样子,甚至更胜从前。 “就怕到了京师,有人不让你去边关了。” 万无水看着前面的卓玛央金,忽然说到。 楚云风脸上一红,大师兄这样一说,又是想起永宁来了。 “卓玛到了京师,你也要好生安排妥当,不能生出是非来了。” 万无水低声说着。 “楚大哥!你怎么那么慢啊,快追上来了,陪我说说话。” 楚云风正想着和大师兄怎么回答,卓玛央金在前面已经喊了过来。 万无水扭头去看路旁的景色,楚云风应了声催马追了上去。 —————— 风很暖,吹在身上煞是舒服,时值正午,官道上也没有什么人来往。 万里追风载着熟悉的小主人,跑起来更是欢快多了,卓玛央金像个孩子一般天真烂漫,嘴上不停的说着。 她才十四五岁,其实还是个孩子,楚云风心里也在这样想着。 “你在想什么呢?楚大哥?是不是觉得我还小,我说的话都是有些简单了。” “那可没有啊,我真的没有那样想,我在想到了京师,带你去哪些好玩的地方。” 楚云风竟然也会说这样的话了。 “呵呵!我知道你是在哄我开心呢,我早就听怜怜姐姐说过了,你的心上人就在京师,她还是我们大康国的公主,到时候你就不会理我了。” 卓玛央金说完,脸上浮现出落寞无助的样子。 “你还小,有些事你还不懂的,再说到了京师我怎么会不管你的。” “哼哼!你一下子就说漏嘴了,还是把我当成了小孩子,我都快十六岁啦,我比姐姐都高的。哼!” 卓玛央金撅起了嘴巴。 楚云风哪里会哄女孩子开心,更是不知道再说什么,有些紧张起来。 “好了,看你那样子,也是让人着急,去帮我摘一朵花吧,我就不生气了。” 看到楚云风的样子,卓玛央金很是开心。 路旁的原野,一大片白色的兰花刚刚绽放,楚云风挑了一株最为洁白无瑕的兰花,放在了卓玛央金的手上。 卓玛央金手捧着兰花,笑意盎然,催马跑了一会,又把兰花插在了草帽下面的鬓角上,回头看向楚云风。 刚好楚云风也看过来,高雅,纯洁无瑕的兰花,配上绝世容颜,这样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楚云风几乎呆了半晌。 “楚大哥!你这会在想着什么呢?” 楚云风猛的回过神来,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卓玛央金又是笑了笑道:“看你这般样子,真不知道京师的公主姐姐第一次遇上你的时候,又是什么景象。” 十五六岁的少女,比同龄的男子都要成熟几岁,甚至还多。 楚云风哪里懂得这些,一直把卓玛央金当做小妹妹一样,或者是一个大孩子一般。 这时他才知道,这卓玛央金已经不是一个孩子了。 —————— 夜幕时分,三人赶到了平阳府。 汾河东岸的平阳府,上千年的古城。 汉武帝时期的民族英雄霍去病和卫青,儿少时期就是生活在这里。 相传,当年汉武帝来到平阳探望姐姐平阳公主的时候,在这里遇上了卫子夫,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才有了霍去病少年英雄,带甲十万好儿郎,长驱直入大漠三千里,再到封狼居胥的千古传诵。 卫子夫不仅以自己一生的荣光,成为大汉皇后,还带出了更为辉煌的弟弟卫青,和外甥霍去病。 卓玛央金和万里追风甚是打眼,街上的人纷纷驻足看过去,这样一个绝色少女,骑着一匹神骏异常的千里马,走在哪里都是一道风景。 “这个地方我记得来过的,好像城西临近汾河有家客栈不错,那客栈的面更是一绝,我们不妨去找一找。” 卓玛央金俨然一副老道的江湖人。 “就依你的。” 万无水微笑着。 一座古香古色的客栈,大气,典雅,又不失韵味的风格。 伙计领着三人爬上了客栈院内的一座石山,石山顶上甚大,已经有客人坐了下来。 “这地方不错。” 万无水很是满意,选了一张视线很好,靠近边上的桌子。 “那年我和爹爹还有黄叔叔,就是坐在这张桌子的,我想起来了。” 卓玛央金兴奋起来,忽然间又像个孩子一样。 旁边一桌一人,一身蓝衣,吃相文雅的儒生。 楚云风看了一眼那儒生,转过头来,居高临下但见城墙外面,汾河清流南下,西面的群山在落日下,如烟雾般,幻境一样。 刚好一抹晚霞照在了卓玛央金脸上,天然胭脂点缀,更显得少女的绝美,甚至有了一些妩媚。 楚云风怦然心动,忽然想到了永宁,急忙低下了头去拿桌上的茶杯。 卓玛央金装作没有看见,站起身来,捧着酒坛帮万无水倒满了酒,又往自己的碗里倒去。 “你也喝酒?” 万无水有些惊讶。 “我和姐姐喝酒,都是叔叔们教的,倒是爹爹却不怎么喝酒。今天我就陪万大哥喝点,在风陵渡的日子,万大哥也辛苦了。” 卓玛央金端起了酒杯,楚云风甚至有些感动了。 天很快就黑了下来,灯火下,人的酒性更浓一些,尤其是和你的知己亲人在一起的时候。 “在吴堡的时候,为什么不和你大师兄在一起?” 万无水问到。 “我几岁的时候,他就离开爹爹去了京师,这些年也没看他回来看望我们几次,他也几乎很少写信给爹爹,反正我不喜欢他,倒是遇上楚大哥和你们一见如故,有那种亲人的感觉。” 万无水有些感慨,轻轻叹了口气,独在京师十余年,谁又是自己的亲人呢? 小师弟楚云风来了,还有这小妹妹卓玛,也许这就是亲人了,可是,他们又能陪我永远吗? 不可能的。 万无水忽然有些伤感。 “万大哥!你在想到了伤心的往事吗,我看你眼圈都红了,喝了这杯酒,古来万事东流水,不去想了,好不好。” 卓玛央金说完,竟然是先干了。 万无水哈哈大笑,举杯一饮而尽。 “小妹妹!你真是个好样的,我敬你一杯。” 邻桌那个儒生模样的蓝衣人,也端起酒杯干掉了。 楚云风默默的喝了口茶。 “千古英雄报国志,二八巾帼不须眉!” 儒生忽然站起身来,一边说着,人已经走下了石山。 看着儒生的背影,万无水不禁皱了皱眉。 这时一阵乐声传了过来,空灵,让人落寞的感触。 万无水转过头去寻那乐声,卓玛央金的眼圈却是红了。 “十五彩衣年,承欢慈母前。 孝廉因岁贡,怀橘向秦川…………” 过了一会儿,曲调一转又是唱到: “…………江上几人在,天涯孤棹还。” 万无水又叹了口气,卓玛央金已是泪流满面,端起酒杯和万无水的酒杯重重的碰了一下,二人俱是一饮而尽。 楚云风茫然失措,看着卓玛央金的样子有些心疼,刚要说起什么,风中又传来了哭笑之声。 楚云风神色慌张站起身来,哪里还有别人,只有灯火下,卓玛的哀伤神情,大师兄万无水苍茫游离的眼神。 这时那哭笑之声,已经远去了,又是风陵师太? 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第三十三章 梅花兰花 “风陵师太。” “你认得她吗?大师兄?” “不认得,是风陵渡那个夜晚,听金清帮主完颜洪金说的。” 万无水喝了一口酒,想起了风陵渡口那个夜晚,风陵师太出现在风陵渡口,难道是巧合吗。 “我在江南苏州府桃花坞,还有京师什刹海见过风陵师太,她的武功极高,一定还在师父老人家之上。 她也还算年轻,她很神秘。” 楚云风悠悠说着,看到卓玛央金的眼睛还是红红的,知道她和真真一样,是想起了逝去的娘亲。 “师父老人家位列神州三奇之一,武功已是天下顶尖的人物之一,风陵师太不过四十左右岁,她竟然有这样的成就,更为奇怪的是她疯疯癫癫的,我出明月山到京师十年了,从未听说过如此人物。” “神州三奇,一僧一道一居士。 一僧宏虚大师,少林寺首座弘一大师的师兄,佛学修为深不可测,武功当为三奇之首。 一道紫阳真人,当年的天下五绝之一张老天师师弟,神龙见首不见尾。 一居士白莲教主茅一天,实也为佛教弟子,武功却是三奇末尾。 你们说的风陵师太又是谁,哈哈哈!” 声音传来,接着又是哭声。 万无水三人脸上都是变了颜色,风陵师太还没有离开。 “还有你们刚刚说谁疯了?” 一条身影已然飘了过来,半空中指风击下,万无水将要放下的酒杯被击穿了。 又是劲风掠起,半空中的人影怔了怔,冷笑一声飘然落下。 楚云风后退了两步,还是护着卓玛央金。 万无水样子有些狼狈,左手手上捏着一块酒杯的碎块,右臂衣襟已被风陵师太的内力撕成一条条的碎布。 “难怪你们师兄弟向我出手,说了你们师父武功不济,呵呵,倒是有些孝心。” 风陵师太竟然坐在了万无水的椅子上,看也不看楚云风三人,目光迷离恍惚,脸上的神情悲苦,她还在想着什么? “前辈你还好吗,我们又见面了。我是怕你伤了大师兄才出手的。” 楚云风又一次见到风陵师太,心里忽然有些亲近的感觉。 “我不认得你,你的武功怎么却是比你师兄还要好些,哦,我知道了,你又和宏虚大师学了一些。” 风陵师太说完,眼神看向楚云风,瞥见了卓玛央金,忽然脸色苍白,双手颤抖的站起来不住地后退。 “你不是死了吗?怎么你没死吗?不是我杀了你的,是大师姐的事。我怕,我怕!” 最后的声音已经在远处了,又是哭笑不停,风陵师太竟然被吓跑了,被卓玛央金吓跑了。 万无水和楚云风再去看卓玛央金,卓玛央金又是哭了起来,很是伤心难过,过了半晌,才慢慢停了下来。 “万大哥!楚大哥!我是想起来我死去的娘亲了,我都不记得她什么样子了,那时候我才两三岁。这个风陵师太没有吓到我,是我自己难过才哭了起来。” —————— 楚云风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了。 “卓玛央金不认得风陵师太,风陵师太难道是识的和卓玛央金相像的人?那又是谁?是那个和卓玛相像的人,把风陵师太吓跑的。” 忽然又想起了永宁,没一会,卓玛央金的影子飘了过来,越走越近,最后挡住了永宁。 楚云风苦笑一声,这时旁边房间传来了一声轻叹,是卓玛,她也没睡吗。 如果永宁是梅花,孤傲,有着坚强不屈的灵魂,忧伤中给人带来一种温暖和力量。 卓玛央金就是兰花,气质高洁,温馨,却又不失人间烟火,善解人意。 卓玛又更像昆仑山上的雪,圣洁无暇。 虽然楚云风还没去过昆仑山。 胡思乱想着,楚云风几乎一夜无眠。 第二天下午,三人已经快要到了太原府了,离京师越来越近,路上行人开始多了起来。 万无水看着楚云风无精打采,知道他昨夜睡得不好,只好自己陪着卓玛央金一路说笑。 少女的嘴巴都是说个不停的,你不陪着她说话,她就会去胡思乱想了,这也许是女人某个时期的天性。 卓玛央金也不例外,外面的世界大的让她们好奇,她们肯定会一直和身边的人们说来说去的,更何况是她们信任的人。 远处尘土飞扬,官道上这时飞纵过来几匹快马。 万无水不禁皱了皱眉头,像是有些心事。 忽然,卓玛央金惊叫了一声:“你还不躲开,那几匹马就要冲过来了。” 不知道何时,昨晚在客栈见过那儒生,已经在前面了,一人一骑还是慢慢走着。 “我去帮他。” 后面的楚云风从马背上跃起飞了过去。 可是已经晚了,三匹快马冲到了那儒生近前,堪堪就要撞了上去,马上的儒生却不见了。 马儿灰溜溜的叫了起来,被撞了一下,奔向了官道旁的河谷。 那马儿跑了一下,又是停了下来,但见儒生还是好好的坐在上面。 楚云风三人都是一惊,这儒生刚刚一定是飞至了半空之中,这轻身功夫已不在燕无极之下。 正在惊愕之中,三匹快马已到近前停了下来,一个声音冷冷的说到: “万无水,楚云风接旨!” 万无水脸色难看,急忙滚鞍落马,和楚云风跪了下去。 “查锦衣卫指挥使万无水失职误事,即日起撤职严办。 楚云风失职在先,重伤在后,待伤愈后再做核查。 钦此!” 跪在地上的万无水,双手无力接过了圣旨。 一大队骑兵又到了,冲下来十几个军兵不由分说,把万无水绑了起来,塞进了后面的囚车。 卓玛央金大哭起来,楚云风也被众军兵推开了。 “自古以来,忠臣良将没一个好下场的,哎!” 远远的传来声音,却是那蓝衣儒生在说着,军兵们呼喝着去抓那儒生,儒生又是哈哈大笑,沿着河谷催马如飞去了。 “我就知道有这一天的,大师兄是为了我,在风陵渡耽搁了那么久,皇上肯定会怪罪下来的。” “楚大哥!别去想了,我们还是早点赶到京师,找公主姐姐商量怎么去救万大哥才是。” 楚云风忽然觉得,自己还不如这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心里有些惭愧,不再说话,二人下了河谷,绕过了军兵们的大队人马向北而去。 —————— 夜很深了,楚云风和卓玛央金过了太原城,官道越来越窄,两旁的大山在夜里显得有些压抑。 “这是到了哪里?楚大哥!” “前面就是娘子关,过了这太行山峡谷,到了保定府境内,都是一马平川,很快我们就能到京师了。” 楚云风有些兴奋,仿佛已经听到了永宁的歌声和琴声。 楚云风话音未落,远处真的传来了一阵琴声,若隐若现的还有灯火。 楚云风有些惊讶,琴声越来越近,官道旁一座院落亮着灯,门口守着十几个黑衣人,琴声就是这里面传了出来的。 “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 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 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 琴声忽然停了下来,接着人歌声和古筝曲,传了出来。 楚云风猛的跃下了马,一把推开了门口的黑衣人,冲了进去。 “永宁!真的是你,你怎么来了。” “你重伤后的消息,传到了京师,我整夜整夜的睡不着,担心你不思茶饭,还是不如赶到风陵渡去接你回来。” 永宁说完,已经站起身走过来,牵着楚云风的手。 卓玛央金刚好跟了进来,看到这一幕,不禁脸色苍白,欲言又止。 “这个妹妹又是谁呀。” 过了会,永宁才松开了楚流风,看了一眼卓玛问到。 “卓玛!快叫永宁姐姐。” 卓玛央金已经拜了下去。 “公主姐姐!我是卓玛央金。” “这些时日,多亏了大师兄和卓玛妹子的照顾,我才恢复如初的。” 楚云风的声音有些低沉,却是没去看永宁。 “那倒是要好好谢谢卓玛妹子,快坐过来,卓玛!” 卓玛央金走过去就牵住了永宁的手,浑然相识很久了一样。 二人的举动,出乎意料。 楚云风心里松了一口气,这才抬起头去看永宁。 刚好永宁看了过来,四目相对,情意绵绵。 “大师兄呢?” 永宁轻轻问到。 “皇上下了圣旨抓了大师兄。” 楚云风有些黯然,卓玛央金也低下了头。 “皇上现在气头上,陕北之事,你们走了之后余长空损兵折将,东北边关又是告急,这些事让皇上焦头烂额,过一段就会放了万大人的,也不会把他怎么样。” 楚云风如释重负,再去看永宁,刚好这会永宁在去拿桌上的点心,递给卓玛央金。 卓玛央金去接那点心,眉目里面尽显风月无边,楚云风心里一惊,急忙转过头,去看别处。 “你回京师了,也要待上些时日,再去盛京吧。” 永宁忽然说到。 “皇上让我去盛京?” “听说是让你去下战书,他一口气咽不下,人啊,都是这样,何况他天子之身。” “到了京师,卓玛就待在我身边吧,对了,妹妹是哪里人氏?” “回公主姐姐!我爹爹是阳昆仑。” 没待楚云风说出来,卓玛央金已经自报家门。 “哦!原来是阳宗师的千金,那就更不是外人了,我见过你的真真姐姐。” 永宁的脸上已经有些变化。 “是的,姐姐被坏人抓去了关外,左叔叔已经去救她了,这才让楚大哥带我到京师来,等他们回来。” 永宁的脸色,一下子又缓和下来了。 “多吃这点心,路上一定是没吃什么的,你楚大哥也不会照顾人的。” “谢谢公主姐姐!你在哪里见过真真姐姐的?” 卓玛央金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 “我和她只是一面之缘,听你楚大哥说起,他和真真是患难之交,等他去了盛京,也会尽力去救真真的,你放心吧,还有以后就叫我姐姐或者永宁姐姐,不要公主来公主去的,那样就见外了,我们是一家人。” 卓玛央金很开心的握住了永宁的手,安静的看着永宁的脸。 楚云风甚是欣慰,站起身来想要走开,忽然一股几乎看不见的烟雾弥漫开来,外面也传来了几声闷哼。 “楚云风!我好像头有点晕。” 那边的永宁说到。 楚云风面色微变,急忙挥动衣袖将飘进来越来越多的烟雾,挡了出去。 “卓玛!照看好姐姐,我去外面。” 卓玛央金的宝剑已经出鞘,护在了永宁身前。 第三十四章 家国天下之大义 楚云风到了外面,夜色中有个身影一晃即逝,难道是他? 楚云风想到了那个蓝衣儒生。 门口的十几个黑衣人,已经倒了下去几个,楚云风发出内力,却是没有解开穴道。 “哒哒哒。” 黑暗中这时传来了轻微的蹄声,一只毛驴走了过来,毛驴背上一个白发老道士,看起来就是几个月前柳星月在雁门关见过的那位。 “大半夜装神弄鬼。” 老道士说完,随手击出两粒石子一样的东西,夜空中闪耀着两道光芒,有人轻轻的呻吟了一声,随之一个影子在夜色中绝尘而去,身法极快。 老道士内力之强,绝不在风云谷那个冒充慕容先生瘦弱不堪的人之下,更不在金清帮主完颜洪金,还有给自己疗伤的神州三奇之一弘虚大师之下。 楚云风满脸惊愕中,老道士和毛驴也已不见了。 “娘子关下,海内高人雅士奇女子在此相逢,让人感慨良多啊。” 蓝衣儒生已经催着马走了过来,看着牵手走出来的永宁和卓玛央金说到。 “我还是担心你,就和卓玛妹妹出来了。” 那些倒在地上的几个黑衣人已经站了身来,是老道士解了他们的穴道? “没事的,有个装神弄鬼的,已被高人惊走了。” 楚云风有些疑惑的看了看那蓝衣儒生。 “高人已经走了,奇女子自是姐姐了,难道你是雅士?” 卓玛央金和那蓝衣人说到。 “小妹妹亦是天下少有的奇女子,可叹我已有家室,生不逢时啊。虽然自负为天下雅士,却也是水中月镜中花。” 卓玛央金脸上一红,永宁已经面露不悦。 “妹妹还小,你来这里卖弄些风骚,和那装神弄鬼之人,有何区别,快请便吧。” 十几个黑衣人一下子拔出了兵刃,怒目看着那蓝衣儒生。 “乌兰布统草原大会,何不来一会天下英雄?” 蓝衣儒生很有深意的看着楚云风。 “阁下何人?” “传闻大康国豪杰志士都以我大赤国为敌,纳兰千羽这次南来,却是想结交一二大康国英雄。” “你是金人,还是不要自讨无趣。” 楚云风挡在了永宁和卓玛前面,十几个黑衣人已经围了过去。 “完颜长松也是你们的朋友,难道我就不能吗?” 纳兰千羽仍然闲庭信步,谈笑自如。 “不说那完颜洪金一代宗师,关外还有纳兰千羽和完颜长松如此人物。” 楚云风有些心惊。 “你也知道我们和完颜长松的交情,看来你和长松也是很熟悉了。” “我是他师兄!” 纳兰千羽说到,楚云风露出了一丝微笑。 “看在长松的面上,你快走吧,我们也不想为难与你。” “我姐姐被你们关在了哪里?” 卓玛央金这时急切的问到。 “她在盛京城外的五女山铁壁峰,小妹妹,等你去了关外,当然就知道了,纳兰千羽淡泊明志,亦是不堪做这些事的。” 纳兰千羽走向了黑暗之中。 “金人中,不乏杰出人物,大赤国老汗王这些年来处心竭虑,还是有些人给了他十足底气的。” 永宁有些焦虑。 “你去了盛京,一切也要小心才是,这边关守将又换了,孙宗老督师大人,这几天就到京师卸任了,换了一个叫做高至的,我都没听说过此人,一定又是魏忠的主意,皇上对魏言听计从,我们又无能为力,真是让人难过。” 永宁叹了口气说到。 楚云风和卓玛央金都是默默无语,只有夜空中远远传来的歌声,是纳兰千羽,还是谁? —————— 京师依然车水马龙,一副盛世天朝的景象。 达官贵人,士子丽人,还有贩夫走卒们,都在做着自己的美梦,仿佛边关的战火,西北的骚动,和他们的关系不大。 每当经历过痛彻心扉,经历过绝望之后,人们才能大彻大悟。 还好皇上朱校是清醒的,燕王朱检是清醒的,楚云风也是清醒的。 他们知道就要面对的是什么,战书下了,谁也没有退路,无论万里河山的大康国天朝,还是激流勇进的大赤国。 边关宁远之战,已经拉开了序幕,主演和演员都在陆续进入角色。 这个时候,把久经沙场的老督师孙宗调回京师,换成了高至? 是魏忠的主意,天下人都知道,孙宗历来不买魏忠的帐,即使他做过皇上的老师,八千岁魏忠看他不顺眼了,孙宗也只有交上兵符,比起传首九边的熊督师,这是个不错的结局了。 紫禁城金銮殿上,看到老督师孙宗接过圣旨,交还了尚方宝剑那一刻,楚云风的心是乱的。 孙宗满头白发,一脸悲怆,一步一搀的走了出去,老人家挪出了自己的身躯,甚至是灵魂。 大康国的边关,还有谁可堪重任? 楚云风的心悲凉如水,如果大赤国金兵南下入关,谁也不能独善其身,永宁怎么办?对了,还有卓玛央金。 西北更是随时燃爆的火药桶,风起云涌的陕北三十六营,李西黄高凌王皆为一代枭雄。 还有传说中的慕容江山,天下第一高手,他会如何做局,那个冒充他的人,又是他的什么人? 难道慕容江山不知道吗? 绝不可能。 —————— 永宁的府里,倒是充斥着温馨和欢快,有了卓玛央金,生活一定是多姿多彩的。 “姐姐!云风哥哥还没过来啊,也该下朝了吧。” “中午就下朝了,这不宫里刚刚送来的高丽贡品,我问了来人,他说不定去牢里探望万大人了,别等他了,这么晚你也饿了,我们先吃就是。” 姐妹二人一边吃着,一边说笑着,温暖长情的夜晚,世事纷繁皆是过眼云烟,如果楚云风在,就更好了。 二人刚吃了一会,外面传来了声音,门推开了。 “哥哥来了。” 卓玛央金连忙站起身,递去一块热毛巾。 楚云风一身酒气,脸色涨红,颓然坐了下来,一句话也不说。 “你这是怎么了?从来不喝酒的,喝成这个样子。” 一向镇定的永宁走了过来,怔怔的看着。 楚云风半晌无语,又过了一会才叹了口气道: “老督师孙大人已经解甲归田,告老还乡,离开京师那一幕,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老人家在永定门外泪流满面,跪下来不停的磕着头。” “老督师忠义一生,又身为帝师,他是不甘心这么就走了的,他是不放心边关的战事啊!” 永宁低声说着,已经流下了一行清泪。 卓玛央金急忙又拿过丝帕,帮永宁擦拭着,姐妹二人相拥在了一起。 “我明天就启程,先到盛京下了战书,再寻机救出真真,然后我就去宁远边关。” “去吧,到了那边,凡事一切小心,我和卓玛,你放心就是。” 永宁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走向了里面房间。 “哥哥!要不要我召唤雕儿陪你去关外,有了雕儿,还是能省很多力气的。” “神衣门还有谁能驾驭你那金雕?” 楚云风对金雕还是感兴趣。 “我让龙姐姐和雕儿去盛京找你和左叔叔,龙姐姐是神衣门十二灵官使之一,这雕儿也是她管的最多,我这就写信给爹爹。” 楚云风想到的是,有了金雕救出来阳西真,就先让金雕送她们脱身。 脑海中又是浮现出金清帮主完颜洪金,有他在五女山铁壁峰,还能救得出人,几乎不可能,更不用说金清帮总舵高手如云了。 “现在已经是六月下旬了,边关之战皇上约了的是明春正月,你在盛京顺利的话,回来了看能不能到京师过了中秋再去宁远,要是抽不出时间来,我和卓玛妹子就去宁远城看你。” 永宁这时走了出来说到。 “公主吩咐了,末将领命即是。” 楚云风忽然这样说到,让永宁和卓玛都是一脸惊讶。 “你也学会贫嘴了,人啊,都是会变的。” 永宁笑了笑,又是悠悠的说着,脸上浮现出寂寞感伤的神情。 仿佛冥冥之中,她已经知道了很多事。 每个人都是身不由己,楚云风独闯盛京城,关外虎狼之地,难道他很想去吗? 京师温柔乡里,人不风流枉少年,他又何尝不知道,但是他不得不去,这是他的责任。 人生没有取舍,只有家国天下的大义,这就是楚云风和这个时代的江湖! 第三十五章 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京师南。 永定河的桥头,河水呜咽着奔向东方,浪花滚滚,似是苏东坡笔下的千堆雪。 这还是盛夏,竞然有了几许离别的寒意。 离别是一首歌,只愿不是一首悲歌就好,关外虎狼之地,十几年来的烟云,甚至让人色变。 楚云风的目光是坚毅的,虽然永宁和卓玛央金一直在流着泪,他已经不忍再去看她们,人跃上了马儿,向北方纵去。 身后的乐声再起,不知道是感伤还是不舍,楚云风甚至想起了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当年荆轲刺秦王,从燕赵古地启程,和这里不过百里之遥。 慷慨悲歌的故事,千年之后还在流传着,那是真正的男儿。 永宁弹唱着,眼泪也是止不住,玉手颤抖,曲调无常,她不知道楚云风还能不能回来,那份情愫,和压抑在心底的情感,在这一刻油然而出。 卓玛央金依偎在永宁的身后,轻轻的抚慰着永宁的发丝,在这盛夏日,发丝是凉的,卓玛央金的心底也有了凉意。 她又长大了些,看着楚云风模糊的背影远去,感觉太荒凉。 却不像从风陵渡到京师这一路走来的画面,是那样丰满的景色,无边无际,让人憧憬着。 铁蹄声骤起,卓玛央金一惊,下意识的护住了永宁姐姐,手上去拿宝剑。 “是二哥的人马,妹子别慌。” 曲子断了,永宁的声音没有昔日那样动听了,眼神还是望着远方发呆,卓玛央金紧紧抓住了永宁的手。 “姐姐!” 两个人的手抓在了一起,都是凉凉的。 —————— “我来送送你。” 燕王朱检下了马,楚云风躬身拜了几拜,抬头也看见了王公公。 王公公缩在马背上,佝偻着身子,惯有的咳声,让这有些压抑的气氛好了一些。 “谢谢千岁殿下,楚云风北归之日,再到千岁府上请安。” 燕王淡淡一笑,看着青灰色的燕山出着神,过了一会移回来目光,盯着楚云风的眼神竟是有些迷离,甚至是不舍。 楚云风心里慌张起来,不敢去看燕王,慢慢低下了头,心里又是想起了小年夜坤宁宫看到那一幕,还有那红药丸,心里更是紧张。 “关外龙虎之地,金人守在那片山水上千年了,老汗王一代人杰,四子巴图额豪情四海,这些暂且不说。 那金清帮主完颜洪金一代宗师,又是大赤国左翼辅王,我看你的功力有了很大长进,和完颜洪金还是差的多,关外还有几大宗师没出江湖,凡事小心吧。” 随着一声声咳了起来,马背上的王公公说着。 楚云风抬起了头,看到王公公一脸平静,眼里却是千沟万壑,深的让人读不懂。 “公公和完颜洪金谁更强一些,您去过关外吗,那些宗师都很熟悉吧。” 楚云风总算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还是轻轻叹了口气。 “我已年老体衰,十几年来不是守在检儿身旁,早就一口气喘不过来了,还能和那些人去比。” 王公公说着,看向楚云风的眼神隐约有了一丝寒意。 楚云风连忙转过身,向燕王朱检拱了拱手,人跃上了马飞纵而去。 马儿跑出了很远,还是能听到王公公断断续续的咳声,甚至压住了沉闷的马队蹄声。 王公公还是叫燕王检儿,魏忠对他又是无比尊敬,他的功力绝不在金清帮主完颜洪金之下,他究竟是什么人? 那天他和那人说起的红药丸,哎! 楚云风心里极乱,又是想起永宁,对了,还有卓玛央金。 他更慌乱了,永宁是梅花,卓玛是兰花,我又是什么? 和大师兄去了陕北风云谷,损兵折将伤重而归,再去关外虎狼之地,就凭我一个人? 楚云风脑海中略过王公公的眼神,还有那咳声,分明就是看不到我还能回来京师。 一将功成万骨枯,我死不足惜,可是在王公公的眼里,有些事没有那样简单的。 校儿呢?皇上,我还能再见到你吗,想到这,楚云风眼泪忽然流了下来。 燕山越来越是高大,甚至挡住了还正午的阳光,风也大了起来,带着呼啸的声音,吹在人的心底。 这京师,这故国,楚云风何时才能回来。 —————— 北国的仲夏季,很是迷人。 青绿色的山体,蜿蜒曲折的江河,冲出了大山的怀抱,又穿梭在林海和荒原之上,静悄悄的,让人感到很是快乐。 远处炊烟袅袅,有了一些生机,楚云风摸了摸不多的干粮,肚子已经在咕咕叫了起来。 毡房外面的炉子上,架着铁锅,铁锅里面煮的几根玉米,让饥饿的人看起来,如同山珍海味。 “你想吃就吃了,这东西也不是我的。” 声音从毡房里面传了出来,还有些熟悉。 楚云风停下了脚步,手已经抓在了剑柄之上。 “你的功夫已经很不错了,不过和我比起来还是差的太多,大师姐当年还不如我呢,哼哼!” 毡房里面的人出来了,却是没有看到人,更没有一丝声响,就像幽灵一般到了楚云风身后。 楚云风连续转身,还是看不到那人,忽然纵身腾空而起,身后那人已经坐在了炉子旁边,手上拿起玉米啃着,人也是嘿嘿笑了起来。 “你不吃,我就吃了。” “是你?” 竟是风陵师太,楚云风大惊失色。 “是我又怎样?你又不认得我,我又是谁,我都不记得了。” “前辈如此身手,一定是江湖赫赫有名的人物,你怎么不会记得你是谁呢。” 楚云风知道风陵师太有些神智不清,还是说到。 “谁说我不记得了,我有两个女儿,她叫雪儿,雪儿他爹我还是不喜欢,另一个女儿叫什么,哎!想不起来了,算了算了,我也不想去找她们了,找了这些年,还是找不到。” 风陵师太忽然扔掉了手上的玉米,大声哭了起来。 楚云风吓得束手无策,围着毡房和风陵师太来回转着。 风陵师太哭了良久,喉咙有些哑了,这时楚云风找到了一只木碗,盛来了溪水。 “谢谢你,你算是个好人。” 风陵师太喝了口水不再哭了,盯着楚云风看了一会,又是哈哈大笑起来。 “请问前辈这是去哪里?” “我是天下第一美女,别喊我前辈。” 风陵师太又是不高兴起来,瞪了楚云风一眼。 “我叫楚云风!能在这荒原之上重逢前辈,也是缘分。” 楚云风不知道说啥。 “楚云风!枫儿?校儿,检儿。我想起来了,我怕,我怕,我走了。” 风陵师太像是被吓到了,人跃上了毡房上面,又上了旁边的树梢,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楚云风大惊,大声呼喊着,人也追了上去,又哪里追的上。 她怎么说起来校儿,检儿? 难道她? 难道她知道什么秘密,还是怕什么人物? 她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神智失常了? (第二卷完) 第一章 宋鱼儿,阿茹娜 京师紫禁城。 夏夜的坤宁宫,朱校躺在一张椅子上,像是睡着了,值守的太监们带好了门,守在了门外。 偌大的宫内,只有皇上朱校,和在扇着蒲扇的两个宫女。 灯火昏暗下,甚至传来了一阵香气,有些诱人的香气。 朱校已经发出了一阵轻微的鼾声,忽然间翻了个身,眼睛也睁开了,看起来很亮,一个宫女看到了皇上异样的眼神看着她,已经明白了什么。 帘子后面的大床,三个人在折腾着,半个时辰过去了,朱校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声音,这才算停了下来。 而在此时,那诱人的香气竟然消失了。 楚云风看到床上睡过去的校儿,心里忽然触动很多情感,而这份情感却是自然而然发生的,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一道暗门被推开了,是一个精致的房间。 墙上挂着一副画像,一个女子有些妖媚的容颜,逼真的眼神看着你,让你蠢蠢欲动。 楚云风不敢再看下去,顺手碰了一下墙壁,声音竟是有些异样。 墙壁是空的,里面竟然有呼吸的声音,以楚云风之能,方圆几丈内,没有人能逃过他的耳朵,除非是弘虚大师,完颜洪金这样的人物来了。 墙壁的夹层里面,一个小太监盘膝而坐,手上一束燃过的香火,还散发着余温,那诱人的香气,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小太监却是死了,服毒而死,还是什么内力促使吗? “你不是去了关外,走了吗?” 一个声音冷冷清清说到。 暗红色的喇嘛服饰,套在龙象上人身上,在这样的夜晚和地方,随着他凌厉至极的目光,让人不敢直视。 “是上人杀死这小太监吗?” 楚云风还是说了出来。 “我在问你的话呢?” 声音更加冰冷。 “我担心皇上,还是放心不下,所以才偷偷回来,想探个究竟。那红药丸?” “媚药已是入骨,多年积累下来,华佗在世,也是无力回天,就让他好好享受这人间至乐吧。” 龙象上人叹了口气,眼神里面已经有了哀怨和难过,就和那天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朱校提起了宛如老皇爷时候的神情一样。 “你走吧,紫禁城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我也要回漠北了,今晚看了校儿一眼,知足了。” 龙象上人话里有话。 “您是知道什么吗?校儿,不,皇上不应该这样啊。” 楚云风的眼泪不由自主流下下来了。 “有些事,你不知道,总比知道的要好很多,一个人知道的太多,他就不会平安顺利了。走吧!” 说话间,楚云风人已经飞出了坤宁宫,越过十几座殿宇屋脊,跨过护城河到了紫禁城外面。 龙象上人松开了牵着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神,竟是有些温暖。 “关外人杰地灵,英豪荟萃,如果你能活下去,大康也能多了一些未来。” 龙象上人走了,只剩下楚云风一个人呆立在那里,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还是不明就里,甚至就像在梦里一样。 —————— 什刹海,夜水无波的夏夜。 忽然,一阵琴声打破了这宁静。 白衣如雪,站在湖边,背上一具单弦古琴! “前辈高人,风云谷伸出援助之手,还没曾言谢,不想在此相逢。” 楚云风躬身致谢,白衣人即使背对着他,一样看透世间万物。 “闲云野鹤浮游十年,飘零天下,却难寻知己故人,人也是孤独,这样才好,我本来就是孤独的人。” 神秘白衣人说话了。 “在风云谷的时候,好像您说过要去找慕容江山,您和他有仇怨?” 楚云风有些忐忑不安,说出来有些后悔,他已经想起来龙象上人那句话。 “这是我的事,是我和慕容江山之间的事情,放眼当今天下,十年之后,也许只有我才有能力与他一战。” 楚云风心中大惊,这神秘白衣人的功力,当可以笑傲天下了,还要十年以后,才有可能有机会与武林盟主慕容江山一战,慕容江山究竟高明到了什么地步? 如果这样,阳西真,对,还有卓玛央金她们娘亲的仇怨,永远没有机会报的了的。 忽然又是想起了卓玛央金,她睡得好吗?还有永宁。 “你叫什么名字?” 白衣人问到。 “在下楚云风!” “你的功力在年青一代,应该是数一数二的,除了他之外。” “前辈说的他,又是谁?” 楚云风胆子大了起来。 “他在北海之北,他和你年纪差不多大,我也几年没见到他了。恩师老人家去了十几年,他也长大了。哎!” 白衣人竟然叹了口气。 “我叫宋鱼儿,不要再称呼前辈,再说我也不老。” 神秘白衣人宋鱼儿淡淡笑了笑,他是在想到了恩师老人家,回忆那美好的过去,还是什么? “您是极乐老人的弟子,我知道了,宋鱼儿!” 楚云风还想再说什么,宋鱼儿已经不见了。 他(她)背负“神衣飞甲”,身具天下第一人极乐老人的嫡传家学,天下还有谁能及。 除非是那慕容江山! —————— 还是一路向北,孤独的旅程。 绵延不绝的大山,就像永远也走不完的,即使再远,楚云风也要走下去。 无数的牛羊在草原上游走着,北面和东面都是青黑色的大山,毡房和蒙古包建在山坡上,这是落日余晖下的家园。 悠扬的马头琴声,如泣如诉,像是在和远来的客人们,说起这草原上不老的传说,还有几百年前,那个伟大的英雄人物。 总算是翻越了那些大山,看到这样壮美的画卷,楚云风不禁深吸了一口气。 草原特有的芬芳气息,让人浑身舒畅至极,甚至让人忘却了天地间的烦恼和忧愁。 “我就知道你会来乌兰布统草原的,这英雄大会,没有楚云风,就会黯然失色许多。” 纳兰千羽迎了上来,依然淡泊从容。 “如果我猜的不错,这草原大会又是你们金人的手段吧。” 楚云风还是向草原深处走着。 “草原大会流传了上千年,每年一次的盛会,会找到让你心仪已久的姑娘,这个热闹,我还是要来看看的。云风公子英雄年少,难道心里只想着京师的公主吗?” “我是大康使节,出使盛京路过了这里,却是没有那份闲情逸致。” “闲情逸致楚云风确实没有,不过你来了这乌兰布统,也不应该就是路过吧,无论怎样,纳兰千羽和你再次相逢,当是幸事,何不去喝上一杯。” “我不喝酒的,完颜长松现在哪里?不在盛京吗?你师父呢?” “恩师老人家,这个时候应该是回到盛京了,长松师弟没在盛京,他被他师父带去了长白山。” “长松的师父又是谁?” “长白真人!关外三大宗师之首,全真教当世第一传人,他已十几年没有下长白山了。” 纳兰千羽慢慢道来,楚云风有些心惊了。 在关外,和金清帮主完颜洪金并驾齐驱的人物,看来至少还有两个人,完颜洪金的武功,我已经难望其项背,长白真人也许更胜一筹,这些高人,纵横海内,放眼大明,何人才能与之匹敌? “走吧,太阳都已经下山了,巴图王爷的酒备好了,羊也早就煮熟了,来到了草原的,都是客人。” 纳兰千羽一马当先,驰向了一片毡房,楚云风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巨大的毡房里面,巴图王爷居中而坐,这克什克腾部落首领,也是这次草原大会的主人。 “纳兰先生!这酒和肉,就等着你们呢。” 巴图王爷已经站起身来,指着桌上热气腾腾的整羊,忽然看到纳兰千羽身后的一身汉装的楚云风,脸上一惊。 “这是大康使节楚云风,云风公子第一次来到乌兰布统,当然也是王爷的贵客了。” 巴图王爷恢复了神色,哈哈笑道: “都快请坐下来,博尔金兄弟,你还不起个酒令吗?” 旁边一桌的,正是敖汉旗部落首领博尔金王爷。 博尔金满脸怒容,没有做声,端起了酒碗喝了一大口,又是重重的摔在了桌上。 “早知道你引来了豺狼,喝的就是琼浆玉液,我也不会来的。” 博尔金骂道,眼睛也是恶狠狠的瞪着纳兰千羽。 “云风公子!请!” 纳兰千羽没有半分生气,这份涵养,让楚云风更是意外。 巴图王爷打着圆场,博尔金还是没有理会,兀自气嘟嘟的喝着闷酒。 毡房内的气氛,有些奇怪,几个人也不知道都在说着什么,是逢场作戏,还是什么,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 马头琴的声音响了起来,角落里面一个老人,风霜刻画在老人的脸上,琴声也是在叙说着老人如歌的岁月。 几个蒙古族少女飘了进来,舞动着柔弱的腰肢,领舞的少女容颜绝美,野性的眼神盯着楚云风。 楚云风转过了头,又去看那拉琴的老人。 “云风公子!你这就是不解风情了,这是巴图王爷的公主,她也是草原上最美丽的女子之一,难道你的心里只有一个人吗。” 纳兰千羽的传音入密,敲击着楚云风的心房。 “纳兰先生!看在长松面上,我还把你看做一般朋友,你这样说话,却是小看楚云风了,告辞!” 楚云风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琴声停了,少女们也都是悻悻然不再去扭动身体了,这琴声和曼妙的身躯,难道就是为了楚云风吗? —————— 夜色中,草原又是一种美,静谧,安详,像个迟暮的老人。 “你说的那人,怎么没来?” 却是巴图王爷的声音。 “我也不知道,我去接他们的路上,没想到遇上了楚云风。” 纳兰千羽轻轻叹了口气。 到后来已经听不到说些什么了,楚云风明白了许多,他不想再去听了。 到处燃起的篝火,年轻的男女围着火堆跳着,唱着。 这个民族特有的天性和乐观,让他们无论何时,都能舞动着,歌唱着自己的灵魂和欢快。 人也本该如此,怎么活着,都是活着,又何必让自己那样心累活着呢? 楚云风的心有些累了,他没有办法轻松起来。 “你怎么一个人走了,酒还没有喝完,我的舞也没跳完呢。” 那个领舞的巴图王爷公主,已经站在了楚流风的面前,火光映衬着少女的绝世容颜,让人怦然心动。 楚云风不敢去看。 “我叫阿茹娜,你来了草原,就是我们的客人,我们去跳舞吧。” 阿茹娜已经扯住了楚云风的衣袖,走向了舞动的男女中间。 楚云风极为尴尬,也不知道怎么办,跟着阿茹娜,围着篝火僵硬的走着。 旁边的青年男女们,一边偷偷看着,一边低声说着什么慢慢的走开了,到后来,只剩下了楚云风和阿茹娜。 忽然间,一声长啸,震破了寂静的夜空,长啸过后,惊天动地般的蹄声滚滚而来,草原深处,无数火把排起的长龙,向这边涌来。 “这是蒙古人的骑兵?还是大赤国金人的精骑?” 楚云风看着惊天动地般的气势,有些感触。 阿茹娜神色自若,看都不看那夜幕中的火龙。 “这又何必呢?驱人之威,盛气凌人,就能让人屈服吗?蒙古人当年纵横天下,现在虽说不如从前,骨子里面还是高傲的灵魂。” 阿茹娜轻轻的说到,这不是一个简单的蒙古少女。 “这马队的头领是谁?” 楚云风转过头问到,少女的绝世容颜让他有些心猿意马。 “他叫铁木辛克,也是我的族人,他也曾是这草原上的少年英雄,现在却是甘心为大赤国金人做事。” 阿茹娜说完,脸上浮现出一丝哀伤和失望。 又是一声啸声骤起,惊天动地的蹄声停了下来,过了一会,蹄声又是响了起来,却是越来远了,举着火把的无数精骑已经消失在了草原深处。 楚云风极度震惊,这样的骑兵,战斗力会是什么样,可想而知。 “铁木辛克是金清帮主完颜洪金的关门弟子,他经常在夜里带着数千甚至上万金人的精骑,在这草原上练习夜战,这对你们大康国来说,就是劲敌。” 阿茹娜悠悠的说着,她的心茫然失措,家园就要沦为大赤国金人之下,她的故国还在吗? 第二章 再度重逢,沧海桑田 入夜,楚云风刚刚睡着就做了个噩梦。 铁木辛克带着数万铁骑,已经杀到了大康国京师,永宁和卓玛央金在混在逃难的人群中,被追杀着。 追兵越来越近,十几人缠住了卓玛,一个军兵抡起大刀正要砍向永宁,永宁泪流满面,闭上了眼睛,轻声呼唤着楚云风的名字。 那边的卓玛央金一声惊叫,人已经飞跃了众军兵头顶,来救永宁。 楚云风吓醒了,浑身是汗,外面忽然传来了女子的惊叫之声。 还是在梦里? 尖叫声又是传了过来,是阿茹娜的声音。 楚云风纵身跃了出去。 毡房内,地上已经倒下了几人。 有一个,竟然是敖汉部落首领博尔金。 阿茹娜洁白的裙衣,溅满了滴滴鲜血,巴图王爷一脸惊惧,看着地上的人。 楚云风走进去的一刻,阿茹娜的眼神里镇定了许多。 地上的博尔金,胸口血洞汩汩流出血来,眼看不能活了。 楚云风挥动衣袖,博尔金的血不再往外面流了,脸上的痛苦也减轻了一些。 “谢谢你!柳兄弟!你快走吧,我已经活不成了,金人心狠手辣,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啊。” 博尔金感激的看了下楚云风,又焦急的望向毡房内打斗中的一人,才头一歪,赫然死去。 打斗中的那一人竟是柳星月。 柳星月运剑如风,还是被纳兰千羽轻描淡写的化解开来。 楚云风有些吃惊,柳星月来了这里。 打斗的二人旁边,端坐一人,泰然自若,却是西夏少主李西黄。 里面还有两人正在凝神对掌,一个白衣喇嘛,面容装束和红教法王有些相似。 另外一个是一个灰衣道人,灰衣道人脸上这时泛起了紫色之气,白衣喇嘛上半身连续抖了几下,嘴上发出哼哼的声音。 那灰衣道人内力极高,看起来不在白阳门主欧阳雄等人之下,这是何人? “南海真人!你来了草原,要杀了纳兰千羽,又要擒走李西黄,我却是有些纳闷了。” 白衣喇嘛换了一口真气说到,看到了楚云风走了进来,心里又是一惊。 这个老成持重的青年,功力甚至不在南海真人之下,汉人中竟有如此年轻高手。 “你不和师兄好好在大昭寺念经,却来图这功名富贵,也是可笑。纳兰千羽纠集你们,不利于我大康国,我自是要废他武功。李西黄惑乱陕北三十六营,现在又和大赤国金人来做交易,乱臣贼子,不抓他抓谁。” 南海真人说完,狠狠的看向李西黄。 “真人言重了,西黄虽说一介布衣,却也知道家国天下的大义,吾心存大志,却也不堪勾结金人。星月别打了,纳兰千羽赚了我们这回,不会有第二回了,我们回陕北就是。” “博尔金大哥就这么死了,我要给他报仇。” 柳星月还是心有不甘,看到地上博尔金依然没有闭上双目,心情甚是难过。 李西黄的一番话,让南海真人和楚云风有些吃惊。 毡房外面,又是暴风骤雨般的蹄声由远及近而来。 楚云风看了看阿茹娜,二人都知道是谁来了。 这时纳兰千羽更是不急,身子飘在半空,戏耍柳星月一样。 楚云风已经走了过去,右掌随意击出,纳兰千羽从半空跌落了下来,脸上再也没有之前的从容和自信了。 忽的,纳兰千羽又是飞了起来,手上多了一把精钢铁扇,铁扇由上而下攻向了楚云风,射出了十几道光芒,阿茹娜吓得又是尖叫了一声。 下面的楚云风已经不见了,毡房内啸声大作,如虎啸龙吟一般,几乎盖过了越来越近的狂风暴雨般的铁蹄声。 十几道铁针射进了毡房的地毯里面,半空中的纳兰千羽哼了一声,落下来站在那里,冷冷的看着又出现的楚云风。 毡房内已多了一人,一个矮胖老人挡在了纳兰千羽身前,惊疑不定盯着楚云风。 就在纳兰千羽落下来那一刻,矮胖老人和楚云风连续击出了十余掌,二人目光直视正要再度交手。 这时,南海真人已经跃了过来,矮胖老人忽然转身,左手从怀里掏出一根烟管,直击南海真人下盘。 二人一触即分,站在那里哈哈大笑。 楚云风和柳星月有些愕然。 “纳兰先生!几年不见,别来无恙乎。” 南海真人脸上表情轻松,就像见到了老朋友似的。 又是一个纳兰先生,楚云风再去看纳兰千羽,和那矮胖老者竟然很是相像。 “你们汉人说的好,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我不在小儿身边,你们就欺负他,还好我遇上了。” 矮胖老者说完,又是看向楚云风,脸上依然是惊讶的神情。 “爹爹!这就是大康国使节楚云风。” “阁下年纪轻轻,手段如此高明,难道是慕容江山的传人不成?” 矮胖老者问到。 “纳兰狐!楚云风的师父是白莲教主茅一天!” “茅一天能教出这样的人物。” 矮胖老者纳兰狐还是不信。 外面的铁蹄声越来越大,随着无数战马的嘶鸣声,在这样的夜晚,让人感到压力。 “大家都是江湖中人,江湖的事就按照江湖的规矩办,千羽!你到外面去让铁副帮主退兵吧。” 纳兰狐说完,走向了还是端坐在那里的李西黄。 外面的蹄声已停了下来,只有军兵的呐喊声,毡房外的火把已经映红了夜空。 “看来您就是西夏太祖李继迁的传人了,纳兰狐见过西夏少主!” 纳兰狐躬身拜了下去。 “纳兰千羽在陕北之时,说是这草原有上万骏马可借与我李西黄,还提到了巴图王爷的公主。 西黄心想,倒是可以来结识一番,没想到他是让我和大赤国金人结盟,西黄现在不管怎么样,还是大康国子民。 勾结外敌,我却做不到,即使为了帮我圆了故国大业,李西黄也不会做这样的交易。” 李西黄斩钉截铁,神态凛然,楚云风不禁叹服,这李西黄却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 那边的阿茹娜狠狠的瞪了一眼爹爹巴图王爷,看着楚云风的眼神已经有些留恋。 “请吧!纳兰先生!回去告诉你们老汗王和完颜帮主,大康国的爷们都是好样的,不要动不动就打那些主意。” 南海真人哈哈大笑道。 纳兰狐哼了一声,和白教法王纳兰千羽出了毡房。 “谢谢你!楚云风!” 柳星月拱了拱手,眼神一如既往的热烈,楚云风胸口发热,仿佛又回到了几百年前的那段岁月了。 那时候是并肩战斗的战友,而今却是各为其主,人生几十世,却是沧海桑田。 楚云风心神恍惚间,柳星月和李西黄已经走了出去。 南海真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也是没有去拦阻李西黄。 第三章 师姐妹 夜色里,草原寂静无声,铁木辛克的铁骑已远去了,惊天动地的蹄声还在敲击着楚云风的心底。 燃起的篝火,映衬着阿茹娜窈窕的身姿,她不停的倒着酒,虽然楚云风面前的酒碗几乎没有动过,她还在轻盈的跳跃着,在火光中,犹如一个舞者。 “此去盛京,龙潭虎穴,云风公子一切当心啊。” 南海真人酒量甚好,一碗酒最多两口就喝了下去,即使没有人陪他喝。 “谢谢前辈,楚云风自从下了明月山那一刻,就没有什么顾虑,如果有一天我回不来了,还望前辈给恩师带一句话,就说他老人家的养育教诲来生再做报答。” 阿茹娜闻言,泪流满面端着一碗酒走了过来。 “这碗酒敬楚大哥。” 酒是热的,心也是热的,泪水更是滚烫的,千言万语不须说,萍水相逢皆是缘。 “谢谢你!” 楚云风也站起身来,夜风袭来,永宁的影子一下就挡住了面前的阿茹娜,远远的,还有卓玛央金笑意盈盈,款款走来。 楚云风苦笑着,又是坐了下来。 忽然间,寂静的夜里,传来了哭声,接着又是笑个不停,一个身影飘然而至,离着篝火十几丈远,甚至能看到她凄然的眼神。 风陵师太? 楚云风站起来了,想要打个招呼,心里更是有很多疑惑。 南海真人已经在说到:“阁下难道是传闻中的风陵师太?不妨坐下来喝上一杯,一醉解千愁啊,人生苦短,又何必纠缠不休呢。” 南海真人话里有话,他也知道什么吗? “谁是风陵师太?我又是谁?你又是谁?” “哼哼!一个牛鼻子道士,还来劝导与我,凭你也配。” 风陵师太一下怒起来了,人也飘了过来,南海真人的酒碗碎了,楚云风也退了几步。 “枫儿!你也在这里,不好,不好,我要走了。” 风陵师太蓦地转身,就要离去。 “既然来了,你又要走,你不是一直在寻我吗?” 又是熟悉的声音,一乘绿呢小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摆在旁边,四个轿夫像是睡着了一样,直挺挺的站在地上,眼睛半睁着,声音从小轿里面发出,却是震得人极为难受。 阿茹娜几乎站立不稳,楚云风连忙走过去,握住了她的手,一股内力传了过去。 此时的南海真人面色苍白,怔怔的看着绿呢小轿。 “你又是谁,好大的架子啊?” 风陵师太话还没说完,人已经到了那小轿上面,四个轿夫还是一动不动。 轻烟弥漫开来,在火光中竟似有五六种颜色,看的人目眩神迷。 “我是你师姐,你不是一直要找我吗?还有那神衣飞甲。” “她一定是极乐宫主,楚云风,我们早走为妙。” 南海真人低声说着,人也在向后退着。 楚云风牵着阿茹娜的手,早就要离开了,他还不知道绿呢小轿里面的人是谁吗,天底下能惹得起极乐宫主的人,还有几个? 楚云风刚刚退了一下,后面南海真人传来了闷哼一声,他知道谁也走不了了。 风陵师太挡住了南海真人,又是向极乐宫主远远的拍出一掌。 “你这道士,刚刚还是说个不停,谁是风陵师太,这里面的人又说是我师姐,我师姐已经死了,呜呜!” 风陵师太哭了起来,手上可是一点也没停了下来。 南海真人一脸无奈,看着楚云风的眼神,示意他和阿茹娜快走。 楚云风犹豫不决,知道这极乐宫主和风陵师太,就是和师父齐名的神州三奇一起来了,也不见得能脱身而去,自己功力和她们更是相差甚远,却又担心南海真人,心里也在想着风陵师太说的话,她究竟知道什么秘密? 又是烟雾弥漫,楚云风头有些晕,身旁的阿茹娜已经倒在怀里。 “你不让他走,这两个也不能走,师姐妹打架,没有个看客岂不无趣的很。” 极乐宫主还是没有出来那绿呢小轿,看来她的功力还在风陵师太之上。 楚云风运了运内力,感觉内力还在,心里镇定下来再去看。 烟雾越来越大,只听到内力激荡滋滋作响,极乐宫主和风陵师太隔着燃起的篝火拼着,二人不再做声,仿佛是积压了很久的仇恨,要释放出来的。 她们真的是师姐妹吗,为什么要这样争斗,是为了神衣飞甲吗?楚云风有些紧张,胡乱想着。 这时篝火已经被二人的内力击灭了,漆黑的夜,更是恐怖,好在阿茹娜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楚云风的头猛烈眩晕起来,眼睛也睁不开了,人忽然倒了下去,怀里的阿茹娜也顺势躺在了他的身上。 “如果你真的是我大师姐,还顾念着我们同门一场的面子,就请你不要去掺和大赤国和大康国的事。” “你是真疯,还是装疯卖傻,同门之情,早就被你们糟蹋的没有多少了,他也是死去几年了,你跟了别人却又是留恋他的好,让我如何看你。” “贱人!你也配做大师姐,让你来羞辱我吗……” 接着就是风陵师太的内力激荡声音,到后来楚云风什么也听不到了。 —————— “你醒来了,还好她们没有伤害我们。” 南海真人盘坐在草地上,脸上有些焦黑,应该是烟火熏了一夜,楚云风知道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怀里的阿茹娜还在睡着,楚云风把她轻轻的放在了草地上,地上还是热的,不知道是昨夜的篝火熏烤的,还是那师姐妹内力使然。 楚云风又脱下来外面的长衫,盖在了阿茹娜身上。 “风陵师太怎么认得你一样,听说她痴疯了很多年,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她,她们师姐妹都是这天下惹不起的人物啊。” 南海真人还想喝点酒,酒碗已经被风陵师太击碎了,阿茹娜带过来的几桶酒,也不见了。 “风陵师太见过我几次了,她记得我的话,难道她疯了还能认得人吗?她究竟是什么人?前辈知道吗?还有……” 楚云风停下来咳了几声,不再往下说了。 “江湖中传闻,极乐宫主是极乐老人的遗孀,极乐宫主和风陵师太是师姐妹,但是风陵师太极为神秘,她因何而疯,甚至像你说的那样,是真疯还是假疯,谁也不知道,还有人说,她们师姐妹都和慕容江山有关系。” 南海真人所说和江南柳庄五爷爷说的想差不多,楚云风一脸平静,静静听着。 “他们同门师姐妹打了起来,一定是有原因的,说不上这里面隐藏着很多秘密,却是不得而知了,哎!天下和江湖,越来越是复杂了。” 南海真人感慨万千,他又想起了师父张老天师,老人家去了十几年,天下五绝除了上一代白莲教主白明月生死不明,四绝都已经逝去了,江湖反而更是变幻莫测,这天下,大康国和大赤国的争斗也是愈演愈烈,谁又能独善其身呢,没有人能够,除非他死去了。 “我要去京师了,如果再回到江南见到茅教主,我会把你的话带给他的。” 南海真人走了,他去京师? “楚大哥!” 地上的阿茹娜轻轻的喊了一声,睁开了眼睛被明亮的阳光晃得又闭上了。 “你醒了,起来吧我送你回去,我也要赶路了。” “你真的要走了,盛京虎狼之地,你还能回来吗?” 阿茹娜急忙爬了起来。 “我会回来的,一定会的。” 第四章 绝世容颜和绝代高手 一场夏雨过后,草原上的路有些泥泞,空气还是更加清新,山风带着草香,沁人心脾。 一眼望去,到处都是绿意盎然,浑然不像陕北的贫瘠和干旱,尽是满目疮痍。 楚云风有些醉了,除了翻越的大山,就是在这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 远处两辆豪华锦装马车越来越近。 一辆马车,四匹健马拉着甚是吃力,看来车里面坐了不止几人。 另外一辆,却是轻快的跑着。 马车前后十几骑黑衣大汉,这时看到了楚云风,都是神色冷峻,目光里面充满了警惕。 楚云风湿透了的内外衣,早就被他以内力催干了。 只有坐骑还是湿漉漉的,这是一副奇怪的景象。 十几个黑衣大汉的手,已经按到了刀柄之上。 路旁不再是草原,高大挺拔的白桦林,显得众人是那样的渺小。 “怎么又慢了下来,下过雨了,还是快些赶路吧,明晚到了盛京城,让贝勒爷好好的打赏你们。” 马车里面传来了女子声音,接着是一声叹息,显然是另外一个女子。 “姐姐这是何必,四贝勒爷看上了你,也是你的福分,和那个云海山在一起,过着是熬不出头的苦日子。 去年姑姑带我去了盛京,开始我也是很不情愿,见过了他,你就知道了,他才是个真正的男人,再说我们一家人都在一起,多好啊。” “妹妹也是在安慰于我,爹爹装了这一车子的首饰和绫罗绸缎,看来也是不想让我再回科尔沁草原了。 做女人有什么好的,就是男人的一道菜而已,下辈子我一定去做个爷们。” 声音还是有些凄然。 楚云风不急不慢跟在后面,这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一阵风吹过,稀落落的飘了一些雨水下来。 伴随着雨,还有着血滴,飞溅起来。 几个黑衣人倒在了地上,一人已经冲向了马车。 楚云风从来还没有看见过如此之快的身手,即使极乐宫主和风陵师太也要相形见绌,这天下只有那宋鱼儿能与之相比。 关外竟有如此人物? 楚云风几乎呆在那里。 “是他来了,要追我回去吗。” 又是那个凄然的女子声音。 “我是来追你的,只不过是来追你们的命。” 来人已经到了马车之上,剩下的黑衣人,一下子就都倒在了泥地之上。 马车里面是女人,他要杀女人? 楚云风已从马背上飞起,一掌击向了那人的后心大穴。 那人却是忽然不见了,锦装马车上射出来十几支迅疾无比的弩箭,楚云风急忙向上跃起两三丈高,堪堪避过了那些弩箭。 一阵冷笑声传了过来,楚云风只觉得头顶一股大力袭来,双掌同时迎了上去,人又到了地上。 再看向马车前面,已经有三个人和那人斗在了一处。 两个人他刚刚见过,正是纳兰狐和白教法王,另外一个道士,看来和纳兰狐功力不相上下。 这三个人突然出现,难道是坐在另外一架马车之上。 楚云风看了一会,以三人之力,那人还是极为轻松,这人的功力,已经到了不可思议的境界。 塞北苦寒之地,还有这样的绝顶高手? 纳兰狐三人,越来越是被动,楚流风有些不知所措,最开始出手,他是出于保护女人的本性使然。 这个时候,他已经知道这马车里面坐的女子,一定是大赤国金主老汗王身边极其重要的人,那女子所说的贝勒爷,又是谁。 “师父!这树上有蛇,还有只老鹰在天上盯着我,我怕,我怕,我要回家了。” 一个女娃的声音传了过来,听起来只有几岁。 “几个鼠辈,暂且留你们狗命,我以为他也在车上,几个女子我没看在眼里,过些日子,我再去盛京寻他晦气。” 那人目光里面尽是杀气,说话间已跃上了路旁的大树,抱起一个几岁的小女孩,眨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这个魔头总算是走了,也是万幸,谢谢你,楚云风!” 纳兰狐走了过来。 “我要是知道你们在这里,我也不会去管这事的。” 楚云风冷冷的说到。 “先不说你救了两位娘娘,过了这科尔沁草原,就到我大赤国地界,你这一国使节,我们也要以礼相待了。” 纳兰狐还是很谦恭。 吱呀一声,锦装马车的窗户推开了。 两张女子的面容,像是画中人一样。 一个女子更是绝美至极,眼神幽怨,幽怨中有着摄人心魄的魔力,让你看了她一眼后,这一生都不会忘记。 楚云风的呼吸有些急促,再也不敢去看那女子。 “海兰珠!关上窗户吧,下了雨后,外面的风还是有些冷。” 车里一个老年女子说到,看来应该是两个绝色女子的妈妈。 “是布木布泰开的窗户,你却怪我。” 海兰珠有些气恼,风华绝代的面庞也不见了。 布木布泰关上了窗户,母女三人在车里又是低声在说着什么。 “快些走吧,这魔头刚刚走了,说不上一会那云海山又会来找麻烦。” 纳兰狐看着楚云风已经走远了,低声说到,另外一个马车,纳兰千羽已经坐到了车辕上面,挥舞着鞭子,狠狠的抽打着马儿。 看来大赤国金人在关外也有对手,而且对手之强,竟是笑傲天下。 楚云风想着昨天那人,犹自心惊,这人的武功已经到了什么境界,传说中的慕容江山也不过如此吧。 脑海中忽然又掠过马车上的那两个女子,绝世容颜,哀怨的眼神,让你看了一眼,永远也不能忘记。 卓玛央金的笑容又出现在眼前,仿佛是在嘲笑着自己,楚云风不敢再去想了。 —————— 大地黑黝黝的,半人多高的庄稼扬着头,和这个大康国的对手一样,自强不屈。 这关外的土地,竟然都不像江南的红土和陕北的黄土,这里的人当然就更不一样了。 “公子从大康国来的?看起来有些眼熟。” 一个道士催着马,赶上来说到。 道士四十多岁,神态安详,让人觉得很是舒服。 “在下楚云风,受大康国天子旨意,来这盛京下战书。” 楚云风拱了拱手。 “云风公子少年英雄,松骨已经听说过了,我也是第一次来这关外,师弟离开师门几年了,一直音信皆无,有人说在盛京看过他,我这才赶过来寻他。” 松骨道人不急不缓的说到。 “原来是武当三侠的松骨前辈,楚云风有幸相遇。” 他乡遇故知,久旱逢甘露! 楚云风忽然有了这样的感触。 “在这关外,遇上江湖同道,老道士也是一样兴奋,何况云风公子还是我大康国的少年英豪,来到关外都需要勇气,更不用说来下战书了。” 二人并辔而行进了盛京城。 盛京城的景色,和大康国京师大相径庭,街上的男子很少,却是气宇轩昂,青松一般的挺拔。 走过的女子也是大声说着话,步伐和男子一样有力。 原来他们都是没有裹足的,楚云风看着那些女子的大脚,有些感慨。 “昨天我已经见过了你二师兄,他也来了盛京,早上我出城去寻师弟,他还要和我一同去。” “二师兄在哪里?” 楚云风心里一阵狂喜。 “仙客来客栈,就在盛京皇宫的旁边,神衣门的左乾坤,和洞庭帮主种九嶷都在那里,在商量着救人呢。” 松骨道人已经压低了声音。 盛京城不大,楚云风和松骨道人穿过了几条街道,一片红墙包围着的几座宫殿跃入眼帘。 “这就是盛京皇宫,仙客来客栈就在后面的背街。” 皇宫四周,来往巡弋的十几人一组精骑,骑手黑衣劲装,目光凛凛,瞪视着楚流风二人,看到松骨是个道士,才没有停下来询问。 二人又转过两条街,到了仙客来客栈门口。 这时,虎吼一般的声音传了出来。 “我要去割了老汗王的人头,给熊督师大人祭奠。” 正是常有火的声音。 “死到临头的狂徒,你有胆量来了盛京城,我就陪你玩几招。” 声音冷冷,一条人影从旁边的院墙,已经射进了客栈。 客栈里面传出了打斗的声音。 楚云风急忙跳下了马,冲了进去。 常有火舞动着熟铜棍,和一个不过十八九岁的男子斗在一起。 几十招过后,男子手上的青刚剑,就把常有火压制的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常有火看到了一面之缘的楚云风,他虽然有些犯浑,却是知道小师弟到了,脸上有些挂不住,又是虎吼一声,拼出命去斗那男子。 男子冷笑一声,宝剑骤出,剑势如虹,已经将常有火全身笼罩,眼看常有火就要抵敌不住。 忽然,那男子咦了一声,脚下踉跄,绊了一下,常有火精神大作,熟铜棍横扫千军,已经击飞了男子手上宝剑。 男子脸色苍白,跃上了院墙,回头看了一眼楚云风,人也去了。 “二师兄身手高明,小弟见过二师兄。” 楚云风已经跪下去磕着头。 “小师弟!你快起来吧,老常我再愚笨,也是知道是你帮了我,这小兔崽子确实厉害。” 常有火哈哈大笑。 左乾坤和洞庭帮主种九嶷,也走了过来,和楚云风寒暄着。 “刚刚那人是谁?” 楚云风问到。 “金清帮主完颜洪金的关门弟子铁木辛克,蒙古喀尔喀部落第一勇士,也是金清帮副帮主之一。” 左乾坤说完,脸上有了一丝忧虑。 “五女山铁壁峰,金清帮总舵高手如云,若是完颜洪金在那里,我们救人出来,断无可能。” “左大哥这样一说,我们岂不是白来了这盛京不成。” 种九嶷也是有些紧张。 “云风公子已经来了,这是我们的强援,只要完颜洪金不在五女山铁壁峰,我们胜算就很大。” 左乾坤又是说到。 “救不出人家,再杀不了老汗王,我老常就是拼上了命,也要把这盛京城闹翻了天。” 常有火戳着熟铜棍,敲击着地上,大声吼着,眼睛里面尽是杀气。 第五章 战书 盛京城大赤国皇宫,楚云风在引导官的带领下,进了大政殿。 正中的椅子上,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鹰鼻狮眼,长方脸,头戴红顶毡帽,身着金黄色龙服,脸色阴沉,盯着楚云风看。 两侧文臣武将精气神十足,浑然不像大明紫禁城那班文官,一副死气沉沉的暮气景象。 左侧班列第一个人,五十来岁,相貌雄奇,身材高大,目光深邃,一派宗师气度,那天在风陵渡口,远远看到的完颜洪金,依稀就是这人。 楚云风转过了头,不再去看完颜洪金,昂然自若捧着国书,又向前走了几步。 这时,离老汗王的龙椅只有十几步远了,老汗王身边侍立一人,做了个手势。 楚云风只好停了下来,手托国书举过头顶,朗声说到: “大老公国使臣楚云风,受我皇天命,特送国书于大汗阁下,关外沃野千里,自古为我朝附属之地,女真各个部族,一直听命于大康朝廷。 大康宛如年间以来,阁下以非常之手段统一了关外各部落,自主建立了大赤国。 时至今日,我朝都未予承认,更过分的是,汗王阁下多次纵兵侵我边城,杀我将士,掠我臣民和财物,如此以往,生灵涂炭,国家苦难。 故此,我大康国皇帝陛下邀请汗王阁下明春之际,双方会兵于辽西大凌河宁远一线,你我双方多年恩怨,一并清算。” 楚云风朗朗道来,不卑不亢,右手班列一个汉人模样的文臣接了国书,走上台阶呈交给了老汗王。 两旁班列的文武大臣在用大赤国语说着,有几人用手指着楚云风,看过来的眼神竟似要杀人一般。 老汗王扫了一眼国书,又放到了身侧的案板上,随即摆了摆手,下面一片肃静。 “大康国与我恩怨情仇,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只记得我幼时,你们杀我全家,占了我世世代代的家园,那时候我颠簸流离,苦不堪言。 好在天助我团结统一了各个部落,如今我大赤国,铁骑数十万,牛羊上百万,人民团结,国力富足,再也不怕你们南人的欺侮了。 这战书我接了就是,明春正月,国仇家恨我要一起雪耻。” 老汗王说完,纵声长笑,凄厉激昂。 楚云风浑身是胆,也不禁汗流浃背,转过身快步出了盛京皇宫。 —————— 仙客来客栈,众人急得在院子里面走来走去,看到楚云风安然无恙回来了,大家都是松了口气。 “客栈四周有大赤国金人的探子,我们的人出去,就有人跟着,看来我们的一举一动,怎么也逃不过他们的掌控了。” 左乾坤说到。 “无论下一步是死是活,也要去了五女山铁壁峰再说,金人设了陷阱,我们也将计就计,那十几万斤鱼这两天就到了,左大哥联络那和老板就是了。” 洞庭帮主种九嶷一脸焦急,又看向楚流风。 “看来是大家早就有所准备了,我已经完成使命,在盛京自是和各位生死相依,共同进退。” 楚云风豪气干云,胆气冲天。 这时,客栈外面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众人都是脸色微变,常有火已经拿起熟铜棍,大步向着客栈门口奔去。 大门开了,几匹快马跳下来几人,为首一个躬身行礼道: “请问哪位是楚云风大人!” 楚云风走了过来。 那人又是躬身说到: “家主四贝勒爷,吩咐小人送些关外的特产给楚大人,为感谢楚大人那日帮着两位娘娘出手对敌。” 那人说完,后面几人从外面的马车上搬进来一堆东西,尽是关外的人参,鹿皮,虎骨上等物品。 楚云风正要拒绝,那边左乾坤在说着道谢的话了。 “你们四贝勒爷是哪一位?” “回楚大人! 四贝勒爷是老汗王的四子巴图额,他也说了,等他从蒙古喀尔喀部回兵了,如果楚大人还在盛京,就请大人到府上喝一杯酒。 四贝勒爷豪情天下,等您见过了他,你们会成为朋友的。” 巴图额的人已经回去了。 左乾坤把众人拉进了客房低声说到: “云风公子无意之中,结交了四贝勒巴图额,此人在老汗王的众多皇子中,最为杰出。 老汗王年事已高,将来的大赤国大汗,我看非巴图额莫属,我们和大赤国连年征战,劳民伤财,最苦的不过是我们老百姓,这层关系,将来也许会有用处的。” 楚云风和松骨众人,都是暗暗称道,左乾坤在关外多年,大势还是看的远些。 “还有个好消息,巴图额后日就会领兵出征,金清帮中的和他关系最近的副帮主纳兰狐也会随他前往,另外一个副帮主乌苏海好像也是离开了盛京。 这样,金清帮总舵只剩下耶律无戈和铁木辛克两位副帮主,只要完颜洪金不在五女山铁壁峰,我们就成算甚大,我门内的十二灵官使之龙使,也带了金雕到了五女山,她已守在了山上,有了金雕我们就事半功倍了。” 楚云风有些欣慰,卓玛妹子果然召来了龙金娇和金雕。 忽然心里很是想念永宁和卓玛央金来,楚云风不禁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 第六章 五女山铁壁峰 满载着十几万斤鲜鱼的两条大船,停靠在了盛京城外浑河的码头。 和老板满脸堆笑着竖起来大拇指道: “这江南的两船鱼啊,就能让我们赚个钵满盆满。” 说完了还是笑个不停。 洞庭帮主种九嶷不动声色,陪着和老板在两条船上转来转去。 “我琢磨着啊,明天我先送一千斤鲜鱼到宫里给老汗王吃,顺便和帮主定好日子,到时再送两万斤鲜鱼到五女山总坛。” 和老板说完,狡诈的看着种九嶷的反应。 “那就太好了,早点出手也好,这十几万斤鱼,光是每天喂饲料也要几百两银子呢,晚卖一天就亏一天啊。” 种九嶷装的很像。 看到种九嶷已经上了钩,和老板又说到: “事不宜迟,等我和完颜帮主说过了,就送鱼进去。” 十几辆马车拉着两万斤鲜鱼,顶着毛毛细雨进了五女山,山路泥泞,赶车的谨慎拉着缰绳,生怕一不小心,车子就滑到了山崖下面。 和老板、种九嶷骑着马,披着油布,走在了车队最前头。 和老板一脸奸笑,心里正盘算着一会进了总坛,让金清帮把你们全部拿下,剩下的两船鱼都归了我,你种帮主是赔了鱼又折兵,哈哈,这就是自投罗网啊。 五女山铁壁峰下,金清帮总坛。 上百号金清帮众,围着送鱼的马车,等着帮中的富总管发话,再把鲜鱼转到半山上的水池之中。 “和老板辛苦了!您先到上面客房休息休息,其他送鱼过来的人,就到旁边的院子里了等候,马车卸完了鱼你们再出总坛。” 富总管说到。 几十个大汉早就准备好了,走到马车前抢过了缰绳,就往山上驱赶马车。 扮做车夫的常有火,看着大汉过来抢了自己的缰绳,忍不住就要发火,后面的松骨道人赶紧拉了拉他的衣襟,常有火只好作罢。 众人被带到了一个院子里面,金清帮的人出去之后,又把大门上的挂锁在外面拧上了。 院落内空荡荡,几乎没有什么,四周的高墙都有两丈多高。 “金人早就有所准备,他们诱我们进来,我们将计就计,一会大家还要小心行事。” 左乾坤低声和种九嶷松骨商量着。 常有火听到了这句话,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扯开嗓门向外面喊到: “狗鞑子!有种就进来杀个你死我活,常爷爷的手已经痒的狠了。” 常有火话音还没落,院墙之上不知道何时站了一个黑衣人,面色黑黄,盯着常有火道: “你又是手痒了吗?铁副帮主没打服你,我再陪陪你。” 黑衣人说完,如神鹰扑食,手中长剑自上而下,向常有火袭来。 常有火撩起熟铜棍,就和黑衣人斗到了一块,众人纷纷后退。 剑棍相接,和天空飘下来的毛毛细雨搅和在一起,竟然起了雾气,雾气中,常有火举棍大开大合,涨红着脸,凸起的眼珠随着棍去剑来,不停的大声呼喝着。 黑衣人剑势刚猛十足,精奇辛辣。 常有火至刚至强的外家功夫,也没占到半点便宜。 二人又是斗了一会,黑衣人忽的一声长啸,手上长剑在常有火熟铜棍上接连击出十几剑,一下激起常有火的斗志,常有火拼了命的抢攻,黑衣人有些抵挡不住了,不禁连着后退了几步, 忽然一片树叶飞了过来,荡开了常有火的熟铜棍,黑衣人趁势一剑刺来,割破了常有火的手臂上的外衣,血已经溅了出来。 左乾坤和众人抢了上去,护住了常有火。 黑衣人已经跃上了院墙走了。 又被金清帮的人打败了,常有火气鼓鼓的坐到地上,松骨道人赶紧找来了创伤药,帮他敷好止住了血。 左乾坤看到常有火也只是皮外之伤,没什么事,低声说到: “金人强盛如斯,刚刚来这人,也是金清帮副帮主,他叫耶律无戈,还有前几日见过的铁木辛克,这二人今天都在五女山。 金清帮总坛内还有上千帮众,刚刚飞花击开了常大侠熟铜棍的,除了完颜洪金,金清帮无人有此功力,今日我们想要救出人,还要全身而退,确实艰险万分。” 种九嶷和松骨,还有扮做其他人的神衣门人,神色甚是紧张。 闻听此言,常有火忽的站起身大喝道: “既然来了,就别怕死,我们现在不是还好好的吗,完颜洪金来了,我们就都吓得尿了裤子,还不如乖乖被擒算了。” 众人听了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气氛倒也没有那么紧张了。 “大家先休息好,等着云风公子那里先得手了,我们再冲将出去。” 说完,左乾坤拉着常有火坐了下来。 —————— 楚云风沿着五女山铁壁峰后面的悬崖峭壁往上爬着,已经快到了峰顶。 湿滑的岩石要抓了几遍才感觉牢靠,下面就是万丈深渊,一个不小心摔下去,再好的功夫也会成为肉泥。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阴雨天,天黑的也格外早一些。 这时,楚云风隐隐约约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了。 山顶上的守卫,做梦也想不到,有人会从这么高的山崖爬了上来,几个守卫没来得及呼喊,就被楚流风点了穴道。 从铁壁峰山顶往下走,一样的崎岖难行。 半山腰处,一座亮着灯光的房屋,透过房檐下面的缝隙,里面是大大小小的几十个灶台,灶台旁很多人都在忙活着。 离着较近的灶台,一个瘦长汉子,一边倒腾着锅里面的菜,一遍说道: “这么两个漂亮妞,闲在那里几个月了,也不知道帮主打的什么主意?这么闲着,倒还不如发给我们兄弟解解馋。” 蹲在地上往灶坑里面添柴的一个胖子,听到瘦长汉子这么一说,起身拍了一下瘦长汉子哈哈笑道: “你就整日做着白日梦,赖蛤蟆想吃天鹅肉吧,这事还能轮到你啊? 刚刚富总管过来说到,铁副帮主传话下来,让我们今晚给那两个妞送几条鲜鱼吃,你快把鱼烧好了,我这就送过去。” 瘦长汉子骂道:“你小子专门找好事做,等会看到那两个小妞,帮我多看几眼。” 胖子提着食盒,哼着听不清楚的曲子在前面走着,楚云风远远的跟在后面,绕着山谷走了一会,几个守卫的帮众拦住了胖子的去路。 “老子接富总管通知,这是去给山洞里面的两个小妞送饭去,看什么看。” 胖子挺着大肚子骂到。 几个守卫揭开食盒看了一眼,让开了路。 楚云风只好从那几人头顶飞过,悄悄的落在了胖子后面。 夜里的五女山甚是寂静,楚云风还是惊动了树上的鸟儿。 几人抬起头来,看见鸟从树上飞起,不禁骂到: “死鸟,过两天那大黑和二黑回来了,就吃了你们,看你们还能飞腾几天。” 这时,胖子已经走到了一个山洞前面停了下来,暗处走出来几个人又是喝问着。 过了一会,一人才拿了钥匙,把山洞大铁门上面的一个小门打了开来,将食盒放了进去,那人正要锁上小门。 胖子伸着脖子往里面看,一边看去一边说到:“等等,让我看两眼就走。” 后面一个人过来就是一巴掌打过去,胖子捂着嘴巴,狠狠看了打他的人一眼,就往回跑去。 那人锁好了铁门之上的小门,几个人又藏身到了暗处。 看到胖子走远了,楚云风也摸到了暗处,随手击出,那几个人闷哼了一下,都倒了下去。 楚云风快速的从刚才开门的那人身上摸到了钥匙,打开了大铁门上的小门伸头看去,墙角处正是阳西真,和一个少女靠在一起,睁大了眼睛也在看着他。 “你是谁?”阳西真问到。 “楚云风来救你了。” 阳西真飞了过来,双手抓住了楚云风喃喃道: “楚云风,是你,真是你啊!” 真真说完喜不自禁,眼泪已经流了下来。 楚云风试着看能不能拉出来真真,折腾了半天,还是那小门太小了,只好作罢。 这会远处又传来了夜巡的马蹄声,楚云风只好锁上了那小门,躲到了暗处。 过了一会,夜巡的骑手已经走远,楚云风又走到大铁门前,运功试了试铁门,六七成功力下去,两扇铁门接口处纹丝未动,再加力下去,肯定会惊动来人,心里不禁焦急起来。 楚云风看着躺在暗处的那几个人心想:“只有想办法拿到大门的钥匙了,先把他们叫醒一个,问清楚钥匙在哪里了。” “大门钥匙在谁手上,不说我就杀了你。” 楚云风喊醒了一个,这人正好是个贪生怕死之流,赶紧跪下小声求饶道:“好汉饶命,不要杀我,钥匙在富总管那里。” “富总管是谁,住在哪里?”楚云风追问着。 “富总管就在上面的风雨楼。” 那人指着远处一个亮着灯火的房子说到。 铁壁峰下风雨楼内,富总管端着酒杯向和老板敬着酒: “和老板一出手,就让他们赔了夫人又折兵,好一个将计就计啊。 耶律副帮主给他们来个下马威了,现在他们被困在那小院子里面,出来又找不到人,就是找到了人吗,也跑不出去我这铜墙铁壁的铁壁峰,不出来吗,在那里又是如坐针毡,这叫求生不得,求死又不能。 来来来,我们哥俩再喝一杯。” 和老板也是哈哈大笑,摸了摸滚圆的肚皮,干掉了杯里面的酒。 楚云风站在了富总管身后,对面的和老板瞪大了眼珠子惊恐的看着楚云风,正要喊叫,楚云风凌空一指,和老板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 富总管没有回头,忽然身子下沉,下面的椅子变得稀烂,身子下沉的同时,左右双肘发出了十足的力道,向身后的楚云风击去,肥胖的身子,这时也泥鳅一样滑溜的朝桌下钻去。 富总管的双肘碰到了楚云风的身上,却是一点力道也发不出去,他知道身后这人的功力已经到了很高的境界了。 等他人刚到了桌子下面,上等楠木的桌子就变成了两半。 楚云风把富总管从地上面抓了起来,顺手点了他穴道。 钥匙插进了大门,稍微用了点力,门锁咔嚓一声清脆的响起。 大门开启,里面的阳西真如同出了笼的小鸟一样,泪眼婆娑,冲过来就紧紧的抱住了楚云风。 “我们还在铜墙铁壁之中,金清帮总坛千军万马,高手如云,你俩顺着这里上了后山,龙金娇在那里带你们出去,我去接应左前辈和种帮主他们,再想尽办法引开人就来。” 二人向山上走着,阳西真还不时回头看着黑暗中的楚云风,万语千言,却是说不出来。 第七章 意料之中 站在风雨楼最高处,铁壁峰下的谷底,几乎都在视野之内。 金清帮总坛,寂静无比的夜,这时雨也停了,偶尔的夜莺鸣叫,打破了这可怕的黑暗。 完颜洪金!他难道不在五女山铁壁峰? 这么多人进了金清帮总坛,又救了人出去,哪有这样容易的事。 完颜洪金!一代宗师。 金清帮中,几位副帮主都是人中之龙,他们有这样愚笨吗? 不可能,楚云风越想越是不对劲,还在惦记着阳西真二人,这时应该出了五女山吧。 这时,几声清越激昂的鸟叫声从山顶传过来,夜空中,金雕从铁壁峰峰顶飞了下来,上面坐着一个人,却是龙金娇。 龙金娇和金雕所到之处,漫天的飞火流星射下,金清帮总坛房子,和山林瞬间燃起大火。 谷底的大钟也响了起来,无数金清帮帮众纷纷从着火房内逃了出来,弯弓搭箭射向了空中的金雕。 金雕挥舞着高傲的翅膀,在山下众人的追赶声中,极速飞起,越过铁壁峰不见了踪迹。 外面火光冲天,左乾坤知道楚云风已经救走了真真二人,大喝一声喊着,杀将出去。 常有火一马当先,抡起熟铜棍朝大门劈下,轰的一声,大门向外倒去的时候,还砸死了几个金清帮众。 左乾坤和十几个神衣门高手在中间呼应,松骨道人和洞庭帮主种九嶷断后。 众人所向披靡,一直往后山杀去。 四处燃起的熊熊大火,让金清帮众惊慌失措。 不知道外面来了多少强敌,看着左乾坤众人杀向了后山,金清帮众数百人拿着兵刃在后面吆喝着,远远跟着。 这时的金清帮副帮主铁木辛克,还有耶律无戈等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楚云风混在金清帮人群里面,远远的跟在后面,他是在寻找完颜洪金,只要金清帮主在这五女山铁壁峰,没有脱身的人,一个都走不掉。 左乾坤众人很快就到了后山,顺着楚云风上来的悬崖峭壁处,正要缒绳而下。 一声长啸,惊破了夜空,火光映照之下,悬崖处几十个黑衣人挡住了去路。 十几个黑衣人后面,走过来几人,却是金清帮副帮主铁木辛克,耶律无戈,还有黑水老怪索无常,索无常身边一个灰衣人,蒙着面部,正是楚云风等人几次见过的,那个使剑高手。 左乾坤倒吸了一口凉气,暗道:“看来今日还是难出此山啊,楚云风这会又不知道去了哪里。” “你们以为五女山铁壁峰是集市,想来就来,说走就走吗?金清帮想要留下你们这些人,还是容易的很。” 常有火闻言大怒,抄起熟铜棒就打向了还在说话的铁木辛克。 “手下败将,又来送死,今天我就成全了你。” 铁木辛克冷笑道,二人已经打在了一处。 其他众人都是二话不说,各找对手厮杀起来。 左乾坤迎向了黑水老怪索无常,种九嶷对上了耶律无戈。 松骨道人已经向那蒙面灰衣剑客走去,那人忽然越过了松骨,出剑如风,瞬间就杀死了两个神衣门高手。 松骨道人看那人背影有些熟悉,正奇怪着,金清帮的几个黑衣人这时围住了他。 常有火和铁木辛克斗了四五十招,渐渐感到不支,看到左乾坤等人比他也好不到哪里去,常有火索性拼了命的打法,全不顾受伤了,棍棍下去都是以命相搏,铁木辛克冷笑着,手下的剑却一点都不留情,又在常有火的腿上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洞庭帮主种九嶷和耶律无戈斗了个旗鼓相当,这时堪堪躲过了耶律无戈一掌,后面一阵急促的劲风袭来,种九嶷赶紧侧身想避开。 还是没有躲过袭来的致命一剑,蒙面灰衣剑客的宝剑,已经穿透了他的左胸。 种九嶷大吼纵出一丈开外,用手按住伤口,还是挡不住喷出来的鲜血。 看到种九嶷倒在山崖旁边,松骨道人看了一眼灰衣剑客的背影,心中已是大乱。 常有火几处剑伤流着血,被铁木辛克迫的不住的后退,十几个神衣门高手和种九嶷一样,都倒在了地上。 铁木辛克这时仰天长啸,铁壁峰下谷底的金清帮众听到了啸声,知道是铁副帮主,也都跟着呼喊起来,啸声和上千人的呼喊声在群山中来回震荡,左乾坤和松骨等人脸上顿时变了颜色。 忽然间,一阵更为高亢的啸声从半山腰传了上来,瞬间就压过了铁木辛克的长啸,和上千帮众们的呼喊声。 啸声越来越是高亢,打斗中的铁木辛克面色大变,一个锦衣青年眨眼间就到了,来人双掌同时击向了铁木辛克,仓促间,铁木辛克几乎没来得及做出来反应,腾腾腾的倒退了几步,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锦衣青年转身又攻向了耶律无戈,耶律无戈回身来挡,十几招过后,耶律无戈人倒在了地上。 楚云风到了。 耶律无戈之所以能够抵挡楚云风十几招,而铁木辛克一招就受了重伤,原因在于铁木辛克长啸之后大耗真元,听到楚云风的啸声,自己也是正在换气,震惊之余楚云风就到了跟前,攻了他一个措手不及,所以铁木辛克是吃了个暗亏。 铁木辛克这时调息完毕,已经恢复了六七成功力,走上前来,看着见过一面的楚云风喝道:“你是何人?” “大明使节楚云风,特来金清帮总坛拜山。” 楚云风神态自若,意气风发。 “卓清流,你勾结金人,卖国求荣,还有何颜面回到大明土地?掌门师兄一直都在怀疑你,果真你现在是连脸都不要了。” 松骨道人已经在骂向那个蒙面灰衣剑客。 左乾坤等人已是惊愕失色。 灰衣剑客卓清流阴沉着脸,没有理会师兄松骨道人,和铁木辛克联手向楚云风攻去。 楚云风已经拾起了地上的一把宝剑对敌,在两大高手的合击之下,他也不敢大意,三人打的极快,瞬间就是一百多招,却是旗鼓相当。 这时山下呼喊声又大了起来,而且越来越近,这是之前山下的金清帮众听到了铁木辛克的长啸,得知铁副帮主在上面,在往上顶奔来。 若是这上千帮众冲上来了,这里能有几个逃的出去。 楚云风三人还在斗得险象环生。 那边的左乾坤,和索无常加上十几个黑衣人,也是打的不可开交。 松骨道人拉了一把看傻了似的常有火:“随我来。” 种九嶷已经面如金纸,身下是一大堆血。 松骨道人握住仲九嶷的手,一股真气送了过去,常有火撕下来了衣襟,把他伤口塞住不再流血了。 种九嶷感激的眼神望着松骨二人,有气无力的说到: “为了救女,我千里迢迢赶到盛京,又拖累大家陪我赴难,九泉之下仲九嶷感激不尽。 小女已被云风公子安全救出去了,松骨道兄,你要代我向云风公子转达我的谢意,他的恩情只能来生再做报答了。 还有一事,你回到关内,帮我到洞庭湖君山走一趟,让我的帮众全部投军,明年春天到关外战场和大赤国决一死战,如此我在地下也瞑目九泉了。” 种九嶷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瞪大双眼,赫然逝去。 松骨和常有火大恸,这时左乾坤已经站在旁边说到: “故人已去,我们这些人还得活着为他复仇,抓紧时间从绳索下去,一会上千帮众上来了,就没人能走的掉了。” 看着松骨和常有火拖着种九嶷的尸首,消失在悬崖边上,铁木辛克向那些黑衣人喝道:“还不快去拦着,他们都跑掉了。” 又有黑衣人围了过来,左乾坤衣袖击出,一下子就伤了几个,剩下的也都退了回去,坐在地上的黑水老怪索无常,还在捂着胸口,不停怪叫着。 看到左乾坤举手投足之间,就击退了几个帮中高手,铁木辛克一错神的间隙,楚云风就击飞了铁木辛克的宝剑,宝剑下划又割破了铁木辛克的肩胛骨,骨裂痛彻心扉,铁木辛克呻吟了一声,倒纵两丈退出了打斗。 卓清流看到铁木辛克跑开,心中发慌,凌厉至极的剑法大打折扣,楚云风恨他卖国求荣,再也不客气。 龙吟虎啸之声大作,卓清流在啸声中晕头转向,左臂瞬间就被楚云风的宝剑击中,卓清流大痛之下,右手持剑护住了胸前,楚云风却到了他的身后,起脚处,卓清流连滚带爬被踢下了半山。 铁木辛克和耶律无戈索无常等人,这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楚云风和左乾坤二人哈哈大笑,正要携手下山而去。 一个冷冷的声音忽然说到: “他们走就走了,楚云风要留下来陪陪我。” 火光中,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了楚云风和左乾坤面前。 “金清帮主!” “完颜洪金?” 楚云风和左乾坤异口同声说了出来,二人也出手了。 不过五十余招,左乾坤被完颜洪金一掌推下了山崖,又顺手点了楚云风的穴道。 这时,上千金清帮众奔上了山顶,和现身出来的铁木辛克等人,齐刷刷的跪了下去。 “金清帮主,天下无敌!” 喊声震天,直破夜空。 第八章 小楼昨夜又东风 楚云风醒了过来,试着内气还有一两成功力,心里不禁暗喜,连忙用弘虚大师传授的心法运功。 不到一个时辰,楚云风感觉内力就增加了一些,试着引导内力,去冲击完颜洪金所封的穴道,没有丝毫作用。 黑暗中,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楚云风知道这应该是一座地牢,完颜洪金不取我的性命,抓我回来却是为何? 楚云风很是困惑。 连着几天不吃不喝,人已经提不起精神来运功了,腹内饥肠辘辘,早就饿的渴的头晕眼花。 好在真真和大家都出了五女山铁壁峰。 迷迷糊糊中,楚云风被惊醒了。 哐当一声,极重的石门被推开了,一束光线射了进来,楚云风赶紧又闭上了眼睛。 “我已经关了你五天,你这几天都在想什么?知道我为什么抓你回来?” 走进来的,正是金清帮主完颜洪金。 “你们无非是为了脸面而已,抓了我这个大康国使节,也是为你们增光,为你金清帮主增色吗。” “小子还是很聪明的,难怪大康国皇帝让你来下战书。” “去年长松带回了阳昆仑的女儿,我把她关了起来,就是为了等阳昆仑到关外来,他一直没有来,却是楚云风来了。” 完颜洪金坐在了石凳上面,慢慢说着。 “阳宗师来了,你就有把握赢了他?” “我是想和他成为朋友,他不来我也没有办法,他来了我才有办法的,神衣门主阳昆仑还是我欣赏的人物。” “你的目的是神衣飞甲吧?说的这样冠冕堂皇。” 楚云风的声音有气无力,却是冷冰冰的,黑暗中,完颜洪金脸色微变。 过了半晌,完颜洪金又问到: “你也知道神衣飞甲?谁告诉你的。” “我是听真真酒醉了之后,说过的。看来这世上真有这神奇的宝贝,就像传说中的慕容江山一样,应该都是真的,却又是可望而不可及。” 楚云风的话,完颜洪金有些吃惊。 “你的内功心法,都是谁传授你的?茅一天可没有这样高明。” “我只有一个师父,剩下的应该就是无师自通了。” 楚云风的话,又让完颜洪金无奈。 “你继续好好反省吧,什么时候把内功心法说给我了,我就放你回大康国京师。” 完颜洪金站起身走了出去,忽然又走了回来站在石门那里,向楚云风弹出一指。 过了一会,一人送进来食盒还有水袋。 “我怎么吃?” 楚云风想说话,却是说不出来,完颜洪金临走前点了他的哑穴。 饭香,激起了食欲。 “帮主已经解了两只手臂的穴道。” 那人说完关好了石门。 —————— 地牢内暗无天日,楚云风除了运功冲击穴道,整日里也是胡思乱想。 时间过得很快,楚云风已经恢复了八九成的功力,弘虚大师的内功心法确实厉害,但还是没有冲开完颜洪金封住的穴道。 这天,地牢里面传来了哗哗的水声,不一会就来了几个人,七手八脚的将楚云风抬了出去,越往上走,水汽越多,几乎看不清一丈以外的地方。 难道这是水牢?楚云风看着光线越来越亮,水声也更大了。 已经有很多水向下流着,一阵风吹过来,飘进了更多的水汽,不是,应该是雨水了。 外面下着瓢泼大雨,一定是完颜洪金怕在地牢中的楚云风有危险,才将他移了上来。 楚云风忽然有些感谢完颜洪金了,金清帮主,长松的爹爹,他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堂堂金清帮主,他也在觊觎神衣飞甲,还有我的内功心法? 他的武功如此之高,难道还不够吗? 楚云风想到了科尔沁草原遇上的那人,他的武功一定就在完颜洪金之上。 还有极乐宫主,宋鱼儿,更不用说天下第一高手慕容江山了。 欲望是无止境的。 金清帮主完颜洪金,身为大赤国左翼辅王,一人之上万人之下,他也还有更高的欲望? 就像京师的燕王一样,楚云风脑海中,又浮现出来燕王朱检跪在那里不停叩首的场景。 我又何时才能回到京师呢? —————— 住在了上面,每天能看到透过缝隙射进来的光线,楚云风已是心满意足了。 每每有人送了食物和水进来,都是隆隆作响,这地方难道是一座塔,而那地牢,就在这下面。 时间过得慢又快,好像又是一个多月过去了,完颜洪金一直没有来,楚云风的内力几乎完全恢复了,依然没有冲开穴道。 现在应该是八月初了,马上就是中秋佳节,想起了离开京师时的场景,楚云风不禁黯然神伤。 —————— “小完颜!你这偷着跑下了长白山,不怕你师父再捉你回去吗?” 竟然是阳西真的声音,她怎么又回来了,楚云风有些吃惊。 “你为了去找我,自己吃了那么多的苦,我还怕什么,大不了让师父废了我的武功就是了。” 完颜长松说完,楚云风心里一热,又有些失落,说不出来的感觉。 “还是早点想办法找到楚云风吧,他不是为了救我,也不会被你爹爹抓了回来的。” 真真有些难过。 “这几天,我一直在到处找的,盛京城已经翻遍了,趁着爹爹没回来之前,我们找到了他送他出了盛京城,你别忘了,楚云风也是我的朋友。” 完颜长松一边说着,声音越来越低,二人已经走的远了。 楚云风急得大汗淋漓,却是毫无办法。 “师父,师父!你怎么又不舒服了?” 塔内忽然传来了一个小男孩的声音,过了一会,小男孩又是呜呜的哭了起来。 楚云风把耳朵贴在地上,隐约听到一个人重重的喘息声音。 又过了一会,忽的那人大叫了一声,接着又是轰隆一声巨响,整个塔都在晃动。 这人内力之强,也是海内的一流高手,楚云风还在听着。 “师父,你总算是好了,我这就去河里捉鱼给你煮着吃。” 小男孩已经跑了下去。 这对师徒是什么人,他们和完颜洪金又是什么关系,楚云风甚是纳闷。 夜晚,一阵鱼香传了上来,楚云风几乎流出了口水,好在有人也送了吃的上来。 “师父!这塔上面关着的那个人,已经两个多月了,也是可怜。” 小男孩在说着。 “他是大康国使节,完颜洪金想从他身上取到一个高人的内功心法,我看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那人冷冷的说到。 这时,一阵笛音传了过来。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笛音深沉,歌声清丽,却是女子的声音。 听起来有些熟悉,楚云风却是想不出来是谁。 “燕妹!你来了。” 那人有些激动。 “你在盛京这些年了,为什么还是无动于衷,每天看着我们的仇人,难道你心安理得吗?” 女子有些气氛。 “我一直在寻找机会下手,这两年我练功走火入魔了,又时而犯病,被完颜老贼关在了这里,不是云儿在我身边照顾,我早就看不到你了。” 那人低沉的声音,隐约还有更多的无奈。 “我来盛京看你,也是找一个人。” 女子又是说到。 “燕妹找谁?” “我师门的一个人。” “是常有火吗?听说他几个月前在盛京,后来和神衣门的人在五女山铁壁峰闹了一场,他人走了。” 那人竟然什么都知道,楚云风已经想起来了,这女子就是在京师那个夜晚,喊走了二师兄常有火,后来又在什刹海的楼船上,自称是师姐的红衣女子。 楚云风激动起来,用手敲打着地上,无奈用不上力气,几乎没有一点声响。 “不是常有火,是楚云风,他被完颜洪金留下来了,几个月生死未卜,常有火让人通知了我,我这才赶了过来。” 女子说完叹了口气。 这女子竟然如此关心自己,他真的是我的师姐?楚云风有些兴奋了。 “楚云风是谁?这塔上面倒是被完颜洪金关了个人,说是大康国的使节。” “就是他,他就是楚云风。” 女子激动的几乎喊出来了。 —————— 楚云风的穴道解开了,说不出来的舒坦,看着红衣女子,楚云风又是腼腆起来。 “谢谢你!” “谢什么,我是你师姐,来了盛京就是为了救你出去,还好完颜洪金没在这里。” 女子一身红衣。 “师父老人家,从来没说过我有个师姐的。” 楚云风想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你师姐萧灵燕去明月山之前,她的启蒙恩师病死了,茅一天为了尊重你师姐,一直不肯认她这个徒儿,虽然你师姐的大部分武功都是茅一天所传授。这点看来,白莲教主却是值得称颂。” 那人慢慢说到。 “师姐就是和青阳门主陈青阳,白阳门主欧阳雄齐名的红阳门主,我终于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楚云风一脸惊喜,感激的看着萧灵燕。 “你功力看来是恢复了,我也听说了,是弘虚大师在风陵渡救了你。” 红阳门主萧灵燕有些欣慰。 “也是我拖累了大师兄,他还在大牢里面。” “无水已经出狱了。” “师姐怎么知道,这太好了。” “听到无水的事,上个月我又去了京师,后来我和陈大哥一起到了宁远城,常有火说起你被完颜洪金擒了,我这才赶了过来的。” “人都到齐啦,我回来了,是你们三个一起上,还是一个一个的来。” 洪亮的声音,从塔下面传了上来,接着又是霸气无比的笑声。 “完颜洪金来了!” 叫做云儿的小男孩,脸色苍白,坐在窗口,向下看着。 萧灵燕已经从窗口飞了下去,楚云风就跟在她的后面。 第九章 笛在月明楼 楚云风站在下面,看到被关着的地方,果然是一座石塔。 盛京城外,浑河岸边的一座石塔。 旁边是数排栅栏围起来的,一眼看不到尽头,里面无数的战马,在往来奔走着。 红阳门主萧灵燕的笛音响了,罡气十足,吹向了金清帮主。 啸声骤起,惊跑了悠闲的战马。 完颜洪金拂袖挥出,笛音中的罡气已经消失了。 完颜洪金又是拍出一掌,楚云风迎着掌风而上,人不禁气血上涌,向后退去。 剑气如虹,那人的招式和南海真人神似,却更为凌厉,比武当剑客卓清流不知要高明多少。 那人是个道士,却不像汉人,他难道是龙虎山传人? 三人围着完颜洪金。 笛音,掌风,剑气,无一不是天下第一流的! 完颜洪金衣袖飘飘,举手投足间随意而为,楚云风三人几乎近身不得。 四人几乎打了半个时辰,坐在石塔窗户上的小男孩,脸色越来越是难看。 楚云风的压力也是越来越大了。 忽然看见师姐萧灵燕脸上有些红晕,像是已经受了内伤?楚云风连忙抢身向前护住萧灵燕,双掌十成内力发出。 完颜洪金人却是不见了,楚云风心里一惊,瞥见身后的萧灵燕无恙,遂放下心来。 —————— 石塔上面传来了声音。 完颜洪金却是站在了石塔之上,旁边还有二人,是阳西真和完颜长松。 “真真,使不得啊。” 楚云风一声惊叫。 阳西真的宝剑,抵住了完颜长松的咽喉,他紧闭着双眼,脸上却是没有半点惊慌失措。 “两个娃儿,又来上演苦肉计,这回真要把你们关上几年再说。” 完颜洪金脸色铁青,手指弹出,真真的宝剑飞上了半空,人和完颜长松已被点了穴道,抛进了石塔之内,正是楚云风住了几个月的那间。 “哒哒哒” 这时,一阵清脆的蹄音传了过来,有些悦耳。 “师叔,是您老人家啊!” 那道士已经跪了下去,楚云风看过去,正是几个月前,在娘子关外遇到的那老道士。 还是那只毛驴,过了浑河,毛驴身上没有半点水珠。 毋庸置疑,老道士一定是天下绝顶高人之一,楚云风人也跪了下去。 老道士已经飘下了毛驴,天下没有几人能让他从这毛驴背上下来,完颜洪金却是可以做到。 这时,萧灵燕呻吟了一声,脸上红晕不见,已是苍白无力。 楚云风连忙站起来扶住了师姐。 “燕妹!你受伤了?” 那道士一脸关切。 萧灵燕摇了摇头,苍白的脸上,又浮现出红晕,还有欣慰。 “紫阳真人!您老来了盛京,不去我府上喝茶,却来这野外寻我晦气吗?” 二人的动作已经慢下来了,完颜洪金这才说到。 “大赤国左辅翼王,金清帮主厉兵秣马,随时准备入关南侵,老道士不会和你套什么交情的。” 紫阳真人淡淡说着,脸上紫气大盛,完颜洪金人晃了一下,脚下的流沙四溅飞起,远处走进的一些军马已经被打中了,马儿负痛嘶鸣惊走,还有几匹马儿已经瘫倒在地上了。 飞起来的流沙,是紫阳真人内力所致?还是完颜洪金的力道使然? 忽然,又是万马奔腾的声音,浑河对面的荒原之上,无数精骑涌了过来,随着熟悉的啸声。 冲在前面的数百骑,风一般的淌过了浑河,围住了楚云风众人。 “师父!师父!” 铁木辛克下了马,走向了还在僵持不下的二人,楚云风已经迎了上去。 “你这是胡闹,完颜洪金纵横天下,难道只是靠铁蹄和武力吗?” 完颜洪金脸色铁青,骂向了铁木辛克。 数百精骑又回到了浑河对岸,楚云风心中涌起来的,不仅仅只是叹服了。 “紫阳真人大驾光临,我完颜洪金还是要给足面子,你们走吧。” “还有阳昆仑的女孩呢?” 紫阳真人上了毛驴,人还在看着石塔。 “你们不用管我,紫阳真人爷爷,楚云风!我要和小完颜同甘共苦。” 阳西真喊着,哪里有半点的惶恐和不悦。 紫阳真人摇了摇头,毛驴飘在水上,已是过了浑河。 楚云风扶着师姐萧灵燕,心里涌起一丝伤感,竟是说不出来的滋味。 “楚云风,师父吩咐过了,这次就不为难你们了,下次你来了关外还是如此嚣张,铁木辛克可是不客气了。” 铁木辛克说完,啸声大作,又是万马齐鸣。 那道士背上的小男孩一脸鄙夷不屑,没有半点惊慌。 铁木辛克马队中间几辆马车,看起来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这时,一个马车的车窗推开了。 又是一副凄美的画面,阿茹娜忧伤的眼神,带着几许期待,看着远处的楚云风。 恍惚间,阿茹娜的马车随着铁骑,奔腾消失在了荒原深处。 —————— 医巫闾山主峰,白云观。 三重进落的殿宇,除了那道士,就是小男孩。 “他是我的表哥耶律和,我们的祖上是大辽国后裔,国破家亡几百年了,先祖一路流浪到了大康国京师雾灵山,在那里我们总算有了自己的家园。 可是好景不长,二十多年前,先祖们回到关外祖居之地祭扫先人,却是被大赤国金人杀光了,下手的正是完颜洪金。” 萧灵燕眼睛通红,看着大殿正中的一排神像。 耶律和还有那小男孩,正在给那些神像上香。 “祖上以铁骑纵横四海,几百年前,还不是被这大赤国的祖上大金国所灭吗。 先祖国破后为了活命南迁,安居了十几世,思念故土为了祭奠先人,回到了那里,却是再被金人灭门,这一切难道是轮回吗?” 耶律和转过身来,满脸杀气大吼着,此时的他,已经不是一个道士了。 “那时我在龙虎山跟随恩师张老天师学艺,侥幸躲过劫难。 燕妹在她受业恩师的拼死保护下,冲了出去,他的受业恩师把她送到了江南明月山,托付给了白莲教主,人也撒手西去了。” 萧灵燕已是泣不成声,跪在了那排神像前面。 小男孩懂事的拿过来手帕,擦拭着萧灵燕的泪雨。 “姑姑不哭,等我长大了,我给姑姑和师父报仇雪恨。” “云儿长大了,姑姑不哭不哭,姑姑不要你去报仇,你学好了武艺,将来也会和云风哥哥一样出色的。” 云儿甚是高兴,又是走过来牵着楚云风的手。 —————— 一轮圆月挂在夜空,隔着窗户,照在楚云风的脸上。 他人已经憔悴了,还这样年轻,却是经历了这么多的人和事。 很多人一辈子,却是在悠哉游哉,甚至是稀里糊涂,醉生梦死中度过的。 什么样的人,就会面对什么样的人生,这是宿命吗? 这时,一阵笛声传了过来。 “闲梦远,南国正清秋。千里江山寒色远,芦花深处泊孤舟,笛在月明楼!” 萧灵燕一袭红衣,月光下深情茫然。 别说这南唐后主李煜。 当年大辽国东起大海,西至阿尔金山,北到北海之北,铁马冰河,纵横漠南漠北草原,如今不也一样成了烟尘往事,有谁还记得耶律皇族? 只怕他们的血液早就融入到了大康国,大赤国,还有蒙古人的身体里面了。 那两三百年后呢,谁又记得如今的天下呢? 还不是和师姐祖上的大辽国一样,随风飘散罢了。 楚云风有些感慨。 “我知道你要去救她的,我的伤不碍事,在这里养伤很好,有他们在你放心吧。” “师姐!” 楚云风跪了下去,他知道师姐的恩情,但是有些事,他还是要去做的。 “去吧,早去早回,你二师兄在宁远城等着你。” 第十章 暖意 关外的九月,秋高气爽,原野枯黄一片。 铁木辛克的军兵们征服了科尔沁草原,实际上没待他们铁蹄到来,四贝勒巴图额的几位娘娘的家族,早就心向大赤国了。 有这样一位英勇无敌,豪气冲天的贝勒爷做姑爷,更是科尔沁草原的骄傲和自豪。 巴图额从漠北蒙古喀尔喀部落征战归来,路过科尔沁草原,停留了两个晚上,美酒和亲情让巴图额深深的感动了一场。 临走前,他又吩咐铁木辛克,能不杀人就不杀,安抚为主,科尔沁草原毕竟是他几个美貌妻子的娘家。 但是科尔沁草原的一些男人们,却是没有这样想,尤其是被抢走了心爱的女人,谁也咽不下这口气的。 铁木辛克的中军大帐,灯火通明,十几个年轻漂亮的蒙古女子,舞动着曼妙身躯,唱着悠扬的牧歌,人们都是大口喝着酒,这样的夜晚,谁都会醉的。 铁木辛克更不例外。 冲动在血液里面流淌着,脚下是熟悉的高山和草原,看着同族人的谦恭,又是有些害怕的看着自己,铁木辛克也有了功成名就的感觉。 “把阿茹娜带进来。” 十几个舞女,没有一个能让铁木辛克多看几眼。 一会功夫,阿茹娜一脸冰霜进了中军大帐。 “喝点酒吧,你就会忘记了乌兰布统草原的,在我身边,你会是天下最幸福的一个女人。” 铁木辛克递过了满满的酒碗。 “为了富贵,不惜杀害自己的族人,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些,当年草原上的少年英雄,早已经变成了豺狼,只可惜了额尔古纳河的水,把你养大了。” 阿茹娜一把推开了酒碗,酒碗掉在地上,碎成片片,她的心也是一样。 舞女们停了下来,人们怔怔的看着阿茹娜,实际上更多的是在看铁木辛克的脸色,他才是这片草原上现在的主人。 “你这又是何必呢,乌鸦只会守在枯树之上,天鹅才能遨游于四海天地之间,铁木辛克也是铁骨铮铮的男儿,我就配不上你吗?” 铁木辛克显然是喝多了,大帐内还有很多将领和客人,更不用说那些舞女了。 酒是好东西,也是坏东西,很多人喝多了之后,会忘乎所以,会忘记他的初衷,忘记他的使命。 铁木辛克也不例外。 “这样的话语,我只感觉到厌恶和憎恨,你杀了我吧。” 阿茹娜昂然说到,大帐内更是鸦雀无声。 “我怎么舍得杀了你呢,我要把你带回盛京,养在府里,总有一天我会让你顺从我的。” 铁木辛克脸色涨红,说完端起了酒碗大口喝下,又是哈哈大笑。 —————— “巴图额人呢?” 一把宝剑已经抵住了铁木辛克的后背,来人进了中军大帐,谁也不知道,是来人功力太高了,还是铁木辛克众人酒喝的太多了? 阿茹娜回头看向来人,一人蒙着脸,露出的眼睛尽是仇恨和杀气。 不是他,阿茹娜叹了口气,心里依然难过。 来人也不是之前在科尔沁草原楚云风见过的那个绝世高手,来人又是谁? “四贝勒爷回盛京了,你有胆量去盛京找他,趁这会我酒醉了你赶快走吧,我也不想为难与你。” 铁木辛克依然往酒碗里面倒着酒,一边喝着一边说到。 大帐内的众多将领已经站起身来,刀剑也都握在了手上。 “铁副帮主!果然名不虚传,虽说做了金人的走狗,胆气还是有几分的。” 蒙面人扫视了大帐一周,忽然看到了坐在铁木辛克身边的阿茹娜。 “皇太极不在这里,我就带走你的心上人,去了盛京之后,我再把她交还于你,也让你们尝尝自己女人被掠走的滋味。” 蒙面人说完,铁木辛克已经出手了。 男人就是这样,你杀他可以,但是你不能侮辱他,尤其是抢了他心爱的女人。 剑光闪动,一片金戈交接之声,冲过来的将领们几乎都倒在了地上,铁木辛克背上一条长长的剑痕,血也涌了出来。 刚刚进来的蒙面人,和阿茹娜已经不见了。 —————— “阿茹娜人呢?” 铁木辛克刚刚敷好了金疮药,闭上眼坐在那里平复着心情,楚云风已经走了进来。 “阿茹娜她走了,楚云风你又来了。” 铁木辛克正要寻人出气,被蒙面人刺了一剑,酒也刚好醒了。 大帐外喊声震天,无数军兵们已经围了起来。 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首,楚云风镇定自若,却是坐了下来。 涌进来大帐的数十个军兵看到了一身汉装的楚云风,杀气腾腾挥舞着兵刃。 铁木辛克哈哈大笑,端起酒碗又是喝了一大口。 这时,旁边一人忽的说到: “铁副帮主!楚云风是我科尔沁草原的恩人,前些时日,完颜帮主在盛京也没有为难于他,还请高抬贵手了。他来军中也是为了讨要个人而已,并无其他恶意,礼之用,和为贵。” 楚云风透过众军兵,看到说话之人三十余岁,一身蒙古族人服饰,这是何人,楚云风有些纳闷。 “既然您贝勒爷说了话,这是科尔沁之地,贝勒爷的话自然是说的算,放了他就是。” 铁木辛克对那人甚是客气。 楚云风忽然想起来救了皇太极的两个娘娘,难道这人是布木布泰和海兰珠的族人。 军兵们已经散开了,还是守在铁木辛克这边,冷眼看着楚云风。 “送客!” 铁木辛克已经站了起来,那人也站起身来和楚云风拱了拱手。 “请问阁下何人?楚云风谢过了。” “布木布泰和海兰珠是我的妹妹,吴克善感谢云风公子的援手之恩,还望云风公子他日再来科尔沁草原,吴克善和族人必当好酒相待!” 科尔沁草原贝勒爷吴克善,一脸真诚,又是拱手说到。 楚云风点了点头,人已出了铁木辛克中军大帐,夜风袭来,有些冷,楚云风心里却是有了一丝暖意。 阿茹娜去了哪里,茫茫的大草原,又是谁救走了她? 第十一章 故国皆故人 从科尔沁草原到大康国边境,有千里之遥。 远远看到了城墙上飘扬的旗帜,楚云风几乎流下了热泪。 无论何时,你走的再远,心底深处那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最永恒的记忆。 宁远城外,大赤国金人的连营数里,依着大山,虎视眈眈。 山上居高临下,楚云风看着如此阵势,心中也是一惊,四贝勒巴图额和金清帮主完颜洪金还在盛京,铁木辛克也在科尔沁草原,这里领兵的将领又是何人? 宁远城东边的大海,海潮阵阵,涛声如雷,让这看起来有些宁静的边关,暗含杀机。 楚云风催着马儿正要下山,一阵炮声从北面传了过来,瞬间,宁远城墙上几处火光和烟雾弥漫开来。 喊杀之声随之大作。 北面金营冲出几千骑兵,骑兵后面是几十辆大车,大车拖着攻城用的云梯等,后面还有上千步兵跟着,向宁远城涌了过来。 烟雾弥漫,遮天蔽日,几千骑兵很快就冲到了离宁远城不到一里远的地方。 楚云风正焦急着,宁远城墙上突然鼓声大作,垛口处现出六七尊黑黝黝的炮口,火光带着烟尘,又是惊天动地的炮声响起来。 比刚才金人打过来的炮火响声高过何止几倍,冲在前面的骑兵被打下来的炮火,一下子炸的人仰马翻,跟在后面的拉着云梯的十几辆大车,有几辆也是都着了火,没有被炸到的金兵还在向前冲着。 大赤国金人骑兵有几百骑,已经到了宁远城护城河边上了,这时城墙上出现了无数兵士弯弓搭箭射,前面的骑兵纷纷中箭倒落马下,后面的只好调转马头向北面退去,金兵竟是退而不乱。 金兵退出去有两三里远了,宁远城护城河的吊桥这时放了下来,北面城门大开,一队大康国骑兵冲过了护城河。 为首一个大汉,连盔甲也没有穿戴,光着膀子,手舞者熟铜棍大喊道: “狗日的别跑,你常爷爷来了。” 正是常有火带着两千精骑杀出城来,追向了往回奔逃的金兵,金兵看到追兵到了身后,又调转头和常有火骑兵厮杀到了一处。 常有火杀得兴起,已经冲杀到了山脚下金营辕门之前。 这时金营里面忽然冲出来十几骑,为首一人,弯弓搭箭连续射过来十几箭,跑在最前面的骑兵,被他瞬间射杀了十来人。 常有火大怒,舞着熟铜棍冲向了来人,二人在马上你来我往,四五十招过后,常有火渐渐不敌,这时大赤国金营冲出来的人马越来越多,常有火的两千精骑已是死伤大半。 看到身边只剩下了几百骑,常有火连续打出几棍,那人缓了一缓,趁这间隙,常有火和剩下的军兵们调转了马头,向宁远城奔去。 众人已经到了护城河了,这时那人带着上千骑兵也追到了常有火身后。 看到剩下的几百骑兵,大部分都过了护城河吊桥,常有火领着身边的几十个亲兵忽的调转马头,回身又向那人和追兵冲了过去。 这时,宁远城护城河上的吊桥已经拉了起来,城门随即也关上了。 那人和上千骑兵把常有火几十人,围在了中间。 一会功夫,几十亲兵就死伤殆尽,只剩下常有火一人浑身是血,背上和腿上也中了几只箭。 常有火犹自哈哈大笑,舞起熟铜棍疯了一样胡乱打着,那人和金兵都是围着,也不去最后一击,像是在看着里面的常有火耍猴一般。 —————— 这时,啸声如长空奔雷,忽然间就盖过了军兵呐喊声,还有海潮声,楚云风冲进了金兵的包围圈。 “小师弟,你来了,师姐救了你太好了。” 常有火还是哈哈笑着,声音越来越微弱,脸色也是惨白如纸。 “我带你冲出去,二师兄。” 楚云风凌空挥掌击出,挡在常有火前面的十几个金兵,纷纷跌落马下。 楚云风正待拉起常有火,再冲将出去,身后一股剑气袭来,楚云风只好转身,才看到一个道士的剑到了胸前。 楚云风左掌击出,剑锋偏出了尺许,人这时才落在了地上。 金兵们的几十条长枪一齐刺来,楚云风又是骤然飞起,人已抢了一条大枪,击向了那道士。 枪剑相交,二人都是看着对方,那道士竟然有些面熟,楚云风忽的想起,这道士正是几个月之前在科尔沁草原,和纳兰狐白教法王一起围攻那绝顶高手的陌生人。 “楚云风!果然不一样,五女山铁壁峰被你们闹的天翻地覆,乌苏海早就要一挫你的锋芒了。” 道士说话了,剑气满天弥漫。 楚云风大枪横空击出,满天剑气没有了杀气和锋芒,楚云风再回头看向二师兄常有火。 这时一人冲进了重围,背着常有火纵身飞起,就越过了金兵头顶,出了包围圈沿着护城河向东南方向跑去。 来人却是神衣门的左乾坤,几十骑金兵纵马追在后面,还是追不上背着常有火奔跑的左乾坤,马上金兵纷纷弯弓搭箭,射向前面的左乾坤二人。 左乾坤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一手托着常有火,一手拨着背后的箭,众金兵眼睁睁的看着左乾坤二人越来越远了。 和左乾坤分开几个月了,五女山铁臂峰上,最后他被完颜洪金推下了悬崖,还好有惊无险。 故人都在就好。 乌苏海的剑气又到了,看到左乾坤背着二师兄已经跃过了护城河,楚云风心中一块石头落地,枪势如龙,冲开了剑气。 乌苏海惊愕失色中,楚云风跃出了金兵的包围圈。 看到西向金兵人少,楚云风先往南边护城河方向冲去,金兵以为楚云风要过护城河,都是纷纷堵在河边。 忽然,楚云风猛的转身向西杀去,马上和地下的金兵不断倒了下去,楚云风沿着护城河向西奔了一两里远,后面的金兵被他远远的抛下了,乌苏海也是心里底气不足,跟在几十丈后。 这时,楚云风纵身跃起,手上大枪一点飞过了护城河,城墙上的士兵们看到楚云风过了护城河,纷纷高声喝彩。 后面的金兵射来箭雨,楚云风铁枪舞动,几乎风雨不透,人已经到了宁远城墙下面。 这时,城楼上大康国军兵又是万箭齐发,金兵纷纷后退,只有乌苏海一人,站在护城河边上,弯弓搭箭对准了楚云风。 楚云风已经纵身上了城墙,一跃就到了四丈多高,离城墙顶端还有不到两丈高,乌苏海射来的连珠三箭也到了。 三箭分别对准了楚云风的上中下三路,楚云风正在换气时候,准备一蹴而就上了城楼。 看到三箭飞来,不敢大意,楚云风双足蹬住,后背贴住城墙,双掌内力发出,三支箭没等到了近前,都掉了下去。 趁着乌苏海还没有射来第四支箭的功夫,楚云风头下脚上飞起,落在了宁远城楼上面,城上的大康国军兵,和下面的大赤国金兵见到如此高明的武功,都是大声呐喊喝彩。 护城河边上,乌苏海扔掉了手上的弓箭,阴沉着脸向北去了。 第十二章 七彩人 夜幕时分,宁远城袁不换中军大帐。 常有火的外伤已经清洗包扎完毕,坐在那里还是大呼小叫,好像刚才没打够了似的。 宁远总兵袁不换目光中含着杀气: “常有火不听军令,为图痛快妄自打斗,致使我军损失一千余人,来人,把常有火给我推出去,砍了。” 常有火面色大变,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红,涨红了脸支支吾吾道: “大人!我都被敌人伤成这样了,你也忍心砍我脑袋,我还不是想把大赤国金人打回到大凌河北面去。” 袁不换怒道:“十万关宁铁骑如果都像你这样,不听将令擅自主张,这个仗还怎么打?拉出去。” 大帐外冲进来七八个彪形大汉,把常有火五花大绑后,推出了中军大帐,向辕门外走去。 这时众将领跪倒劝道: “大战之前先杀大将,有恐动摇军心,何况朝廷特使楚云风也到了,念在常有火屡立战功的份上,还请大人刀下留人啊。” 袁不换本来也没想杀常有火,不过是树立一下军威,看到大家给常有火求情,阴着脸沉吟了半晌道: “来人,常有火触犯军纪,本总兵念在他多年征战沙场,死罪饶过活罪难免,重打三十军棍,以观后效。” 楚云风和左乾坤过了辕门,常有火五花大绑正被打着军棍。 看到小师弟楚云风来了,常有火如遇大赦。 “小师弟,快帮我求求情,我受了伤,袁不换还打我军棍,这个书呆子太没人情味了。” 楚云风正要搭话,松骨道人从帅帐里面走出来喝道: “你这蛮夫,还敢叫嚷,不是各位大将求情,袁大人顾及云风公子情面,你的脑袋早就搬家了,再喊就多打你一百军棍。” 楚云风呵呵笑着走了过去,不再搭理常有火。 —————— 看到楚云风走了进来,袁不换急忙从帅座上起身。 “公子一来,胜过一万铁骑啊。” “大人过奖了,楚云风有幸不辱使命归来,路过宁远,见到各位效命边关,我也不急于回返京师,即日起就在宁远助战,大赤国金人再强,我等自当浴血疆场,尽忠报国!” 中军大帐,都是群情激昂。 众人聊了一会,左乾坤说到: “我从凌源城探听得到,金人已经打算潜入宁远,刺杀袁大人,乌苏海和黑水老怪还有那个卓清流已经在准备中了。” 旁边的松骨道人长叹一声,低下了头。 “他们也是太看得起我了,关宁铁骑十万之众,杀了我一个人就破了这宁锦防线,简直是天方夜谭啊。 对了,云风公子,你和左前辈都是赶路归来,在城下还打了一场,要不就先下去休息,宁远城小,二位暂且就住在我的帅府了。” 楚云风心想,和袁不换住在一起也是好事,乌苏海等人要是进了宁远,有自己和左乾坤在,他们也难成事。 袁不换的书房藏书甚多,楚云风选了一本王阳明的《传习录》读了一会,觉得眼睛有些干涩,索性放下了书。 左乾坤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楚云风出了帅府,走到了大街上。 深夜的寒风带着尖利的呼啸声,更显一片肃杀之气,街上除了往来巡逻的军兵,几乎没有什么人。 楚云风沿着街道向北门走去,城门口,旁边一个院子却是通火通明。 楚云风有些纳闷,于是走了进去。 院子内黑压压的站着百十号人,看样子都是本地的百姓人家。 众人围住的一座高台,一个头戴红面獠牙面具,身穿七彩衣裳的人,赤着脚在一圈炭火盆上跳跃,七彩人嘴里念念有词,说着什么一句却也听不懂。 碳火盆中间是一个老者,面色安详躺在一副竹床上,看样子似乎是死去了。 楚云风很是奇怪,不知道台上的七彩人到底是在做什么,这时身边的两个人小声说到: “这个巫师来了宁远几天,听说是救活了救治好了十几个人了,要是今天这个王员外的爹爹也能起死回生,我就真的服了他。” 另一个道:“这个巫师到底是哪里来的,他的神通难道比江南天师府的张天师还厉害些吗。” 之前说话的人又道:“从来没人看到过他的真实面目,他每次来给人治病啥的,都是头戴面具突然出现,治好了忽然之间就消失了,谁也没看到他从哪里来,又去了哪里。” 听着两个人说话,楚云风一惊,此人能在炭火盘上行走,靠的不仅是轻功和对炭火的耐热能力,肯定还有其他异能,如果能把死人救活了,那就更是天下奇闻了。 这时台上的七彩人越转越快,几乎都看不到七彩人的面具了,众人只是看到一团人影在炭火盘上飞跃。 忽然间,七彩人念着像是咒语的声音大起来了,声音中带着能穿透每个人心神的力量,楚云风听起来也有一些不舒服,急忙运功抵御。 过了一会,七彩人忽然又慢下来,用手直指炭火盘中间的老人,楚云风知道,七彩人正在用内力打通死去老人已经凝滞了的经脉。 忽然间,竹床上的老人啊呀一声,手脚动了一下,台下的众人齐声高呼鼓掌喝彩。 七彩人做了个手势,喧哗的众人又安静下来。 七彩人还在加着内力,只见竹床上老人面部动了一动,像是有了知觉,一会功夫老人竟然慢慢睁开了眼睛,看了看七彩人,又向四处看着,像是在寻找家人。 这时,一个四十余岁的胖子从高台后面爬了上去,跳过炭火盘,握着竹床上老人的手,激动地眼含泪花,跪下去不停的给七彩人磕着头。 七彩人看着胖子磕完头,环顾高台下面众人,看到楚云风的时候,七彩人似乎怔了一怔,马上又恢复自然,转过头去说到: “众位乡亲,我来宁远几日,看到大家都有各种苦难,我就借天力帮助一下大家,可是天下苦难大众多如天上星辰,以我一人之能是救不过来的,那怎么办,我想他年以后,会有人来拯救大家的。” “请问大师,来拯救我们的人来自哪里啊,您又是何方高人?” 台下一人问到。 七彩人道:“关外龙虎之地,早晚会有明君南下进关,入主中原的,我是关外萨满教的,我先走了。” 下面众人闻言,都是愤恨道:“原来是大赤国金人,请你快走吧。” 这时七彩人从高台跃起,一晃身就上了旁边的房顶。 看到七彩人身形有些熟悉,楚云风忽然想起娘子关那个夜晚,紫阳真人出手惊走的,就是这身形,急忙纵身追了过去。 七彩人轻功极好,一下子就到了城墙下面,又飞身就上了城墙,不见了影子。 楚云风大急,急忙上了城墙向外看去,一个人影已经过了护城河,楚云风不再多想,人也跃下了城墙。 这时的楚云风,功力已近大成,除了完颜洪金这样的宗师级人物,天下鲜有对手,艺高人胆大,更是不怕七彩人什么神通的。 二人一前一后,很快就穿过了金营,到了山上。 忽然间,七彩人失去了踪迹,楚云风跃上了树梢,四野漆黑一片,哪来半个人影。 “我在这里,有胆量你就来。” 七彩人的声音传了过来。 楚云风循声追了过去,若隐若现的人影又不见了,楚云风只好停了下来,四处张望着。 忽然间,旁边的树木都在移动,树木是越转越快,楚云风前后左右试着冲出去,树木像是有着极大的力量挡住,楚云风根本冲出不去了。 情急之下,楚云风纵身飞起,人到了半空,上面一股极大的力量向下击来,楚云风急忙运足内力,两股大力相接,楚云风就被震了下来。 那人惊讶了一声,楚云风有些头晕,这时四周的树木已经不转停了下来,一片片哗啦哗啦的声音响起,树木四周和上面空中,已被一副巨型铁网罩住,铁网看起来竟有几根手指粗细。 地上还有一个人像是晕了过去,却是左乾坤。 楚云风不禁叹了口气,喟然坐在了地上,伸手去搭左乾坤的脉搏。 “我且不杀你们,杀了你们会影响我的修行,待我回来后,取了你二人的内力就放你们走。” 七彩人的声音已是越来越远。 第十三章 神衣门主 一轮红日喷薄而出,黎明前的灰暗,一下子就变成朝霞满天。 几天来,楚云风彻夜难眠。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他的心里,一直在重复着这句诗。 壮志未酬,是每一个有着家国天下情怀的英雄之悲歌! 楚云风不畏生死,这样窝囊的被人关在了铁笼子里面,还不如杀了他。 山下的炮声惊天动地的响了起来,烟尘遮蔽了美丽的朝霞,大战开始了吗? 一定是老汗王的十万铁骑到了,大赤国金人重兵围城,宁远还守得住吗? 楚云风越想越是急躁,情急之下,挥掌向几乎手腕粗细的铁网击去,天罡地网在大力作用之下,只是晃了一晃,没有一丝变形,铁网外面的大树,却都被楚云风的内力震断了。 左乾坤看到外面的大树断了,树下的泥土也飞溅起来,心里不禁一动。 “我俩试试挖通地道,看能不能从下面出去。” 楚云风从铁网之外抓来几根树枝,二人用力挖了下去。 一会功夫就挖了两三尺深,又挖了半尺,再也挖不下去了,左乾坤指着泥土里面黑黝黝的铁网道: “下面也是,都是和外面连在一起的,难怪老巫师说他的是天罡地网,看来我们是难出此网了。” 楚云风心灰意冷,坐在了地上。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山下的炮火声,在午后开始就稀稀落落的很少了,二人心里才略有安慰。 这时,空中一阵鸟鸣之声响了起来,一只金色的大鸟盘旋在半空,金色大鸟背上,好像还坐着一个人,在向下面寻找什么。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金娇!龙金娇!” 左乾坤已经跳了起来,大声喊着。 “这是库伦哥,阳门主的金雕在找我们,一定是阳门主到了宁远,我们有救了。” 左乾坤又是抓着楚云风的手,高兴的说着。 金雕已经发现了二人,俯冲着飞向了地面。 “这是门主带来的流星剑,门主说了,以云风公子的内力加上这流星剑,一定能破了这天罡地网的。” 龙金娇和金雕站在铁网外面,从铁网缝隙递过来一把短剑。 楚云风接过流星剑,短剑很短,却很沉重。 左乾坤笑道:“这是阳门主的宝物之一流星剑,用的是昆仑山中的万年玄铁打造而成,可以说是世上最锋利的器物,你快试一试。” 楚云风运足十成真力,举起流星剑向天罡地网上挥去,一阵清脆的咔嚓声音响过,几乎碗口粗细的天罡地网被割开了。 金雕跳了过来,兴奋地用嘴巴叼着楚云风二人的衣角,甚是亲昵。 “我和阳门主前天到了宁远城,昨夜阳门主夜探金人大营,知道你们被萨满教的老巫师困住了,我和金雕已找了一天,好在是找到你们了。 这会阳门主还在金人大营呢,他是去和老汗王谈判了。” 楚云风心下大惊,大赤国的大军果然是到了,完颜洪金一定在军中,神衣门主阳昆仑竟然一个人深入虎穴之中,这是何等气魄!何等自信! “金娇,你和库伦哥藏在半山等着接应,我和云风公子去金人大营,接应一下阳门主就来会合。” 左乾坤这时说到。 “我来之前,阳门主就交代了要是找到你们,就让我们快回宁远城,不让你们再去犯险,金人不会把他怎么样,即使金人翻脸,阳门主自有脱身之法。” 还没等龙金娇说完,左乾坤和楚云风已经在十几丈开外了。 “不管这么多了,你先守在这里。” —————— 趁着夜色,楚云风左乾坤摸进了金兵大营,夜幕中的营帐横竖排成几列,一眼看不到尽头,营帐中间的路上,每隔一会就有夜巡的骑兵跑过。 二人在暗处寻了很久,也没找到老汗王的中军大帐,所有的营帐几乎熄了灯,军兵们应该都睡了。 左乾坤寻思抓个金兵问一下,又怕打草惊蛇索性作罢,这时楚云风看到半里之外好像有些灯火,二人纵身向灯火之处奔去。 到了近前才看到。 一座搭建起来的高台,高台上面三座帐篷,两边靠后是小一些的帐篷,居中一座帐篷极其硕大,大帐内灯火通明,不时传来阵阵的语声。 高台四周和帐篷外面俱是身材彪悍的金兵,楚云风知道这一定是老汗王的中军大帐了,阳门主应该就在这里了。 二人绕到了后面,先上了大帐旁边的一个帐篷顶端,趁着大帐周围的金兵背过身去看别处的功夫,二人跃上了中间一个支撑帐篷的巨杆之上,楚云风知道大帐内有完颜洪金等绝顶高人,小心翼翼不敢造次,俯身透过帐篷顶端的通气孔向内看去。 中军大帐内摆放着四张桌子,每张桌子都是热气腾腾的烤全羊,烤乳猪,葱烧海参,清炖燕窝等几样关外菜品。 居中而坐的,正是在盛京皇宫见过的老汗王,老汗王后面站着铁木辛克和黑水老怪索无常,这会老汗王神情专注,正在听着帐内的人说话。 老汗王左边坐着的却是金清帮主完颜洪金,对面还有两张桌子,一张桌子是长白真人的师弟乌苏海,乌苏海身后站着武当剑客卓清流,大帐内没有看到萨满教老巫师萨独异。 正对着老汗王的一张桌子,端坐一人,身如山岳,一袭白衣,面带寒霜,目光如电的五十岁左右长者,相貌看起来和阳西真卓玛央金很是相像。 楚云风知道,这一定就是名震天下的神衣门主阳昆仑了。 这时,老汗王举起酒杯道: “虽然两国兵戈相见,但阳宗师远来是客,我在关外多年,也是久闻阳先生大名,虽未谋面,却是神交已久,我们再干一杯。” 对面的阳昆仑神情淡然,举杯一饮而尽。 “刚才阳宗师所言有些道理,毕竟人各为其主吗,我纵马关外这些年来,和你们大康国也是有着数不清的恩怨情仇,从李氏豪门,再到孙宗和现在对面宁远城的袁不换,有的我们原来是朋友,后来又成了敌人,有的原来是敌人,现在却成为了朋友。 可见啊,人生变数太大,有时我都感到难以理解,这往下走,说不上哪天,阳宗师又会成为我的朋友呢。” 老汗王说完,看了看阳昆仑和完颜洪金,纵声大笑。 众人都是盯着阳昆仑,看他有何反应。 阳昆仑面无表情,淡淡回道: “不是人生变数太大,是你老汗王利欲熏心,内心膨胀的越来越厉害了,才至于今天的提兵十几万,打到宁远城。 人啊,忘本才是最可怕的。 至于我阳昆仑个人,永远也不可能成为你的朋友。 你们忘恩负义,抢占我大康国辽东土地,杀死我大康国几十万将士,致使辽东辽西无数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你只能是我阳昆仑永远的敌人。” 阳昆仑说罢,手上酒杯已经稀碎。 完颜洪金站起身来就要发作,老汗王摆了摆手,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半天才说到: “阳宗师一片丹心,我很是欣赏,但是自古以来朝代更迭,有德者居之,像你们汉人中的才子范无程,不是早就归顺与我了吗,这范无程还是北宋明相范仲淹的十七世孙。 在座的武当剑客卓清流,这样的英杰也很早就归顺我们了,直至全天下归顺,我可以想象到那一天的。” 阳昆仑闻言喝道:“贪生怕死,卖国求荣之辈,祖宗的脸都被他们这些软骨头丢光了。” 说完手上筷子先后激射而出,径直飞向了站在乌苏海身后的卓清流。 阳昆仑痛恨卓清流卖国求荣,怕完颜洪金或乌苏海出手解救卓清流,所以先后向卓清流射出两根筷子。 果不其然,第一根筷子刚刚飞出,完颜洪金手上的酒杯就已经到了第一根筷子的前面,筷子之势不减,竟然直透酒杯变了一点方向,插在了帐篷的横梁上。 这时阳昆仑发出的第二根筷子也到了卓清流胸前。 卓清流大骇,急忙侧身想避开筷子,无奈阳昆仑这一根筷子的劲力比第一根筷子还强劲,筷子已经插到了卓清流的左胸,忽然一股大力自下而上,击到了筷子。 筷子力道弱了一些,偏出心脏从左胸外侧进入了卓清流身体,卓清流大叫一声倒了下去。 不是乌苏海出手,帮卓清流缓冲了第二根筷子大部分力道,卓清流此时应该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完颜洪金看在眼里,知道阳昆仑的功力不在神州三奇之下,心道神衣门主已是盛名之下的大康国第一高手了。 看到自己话还没说完,阳昆仑就在自己面前出手伤人,努尔哈赤脸上无光,不禁气道: “亏你为一代宗师,也是气量小的很啊。” 这时,完颜洪金左右两手上扬,分别击向了帐篷上空,正是桌子上用来切肉的刀叉,刀叉穿破帐篷,直向巨杆上的楚云风和左乾坤袭来。 看到刀势极其迅猛,楚云风急忙运足真力纵身越下,饶是楚云风反应快,还是被完颜洪金的刀割开衣服,刮破了左臂。 那边的左乾坤就惨了很多,叉子从他的小腿后面穿过,一大块肉飞溅出去,腿上血肉模糊,几乎伤到了骨头,人从巨杆上穿破帐篷,直接掉到了大帐之内。 这时候完颜洪金才端起酒杯,和老汗王笑道:“家主不要气恼,来而不往非礼也。” 老汗王这才转怒为喜,哈哈大笑。 阳昆仑拉过左乾坤坐在了身旁,递过来了几片布条,左乾坤缠住了伤口,低头不语。 看到只有左乾坤一人掉进了大帐,完颜洪金向帐篷外喝道:“还有一个小贼在哪里,请你出来。” 这时,楚云风已经推开了大帐的帘子,昂然而入。 楚云风先走到了阳昆仑面前深施一礼道: “楚云风见过阳宗师,阳宗师独入虎穴,豪气冲天,后辈们当一如既往,以阳宗师为楷模,为国尽忠,死而后已。” 阳昆仑微微欠了欠身,满含笑意看了看楚云风说到: “看来你的内伤已经痊愈了,卓玛还惦记着你的伤呢”。 楚云风又鞠躬道:“谢谢前辈和卓玛妹子挂念。” 和阳昆仑寒暄过后,楚云风转身来到努尔哈赤面前。 “老汗王别来无恙啊,楚云风这厢有礼了,您花甲之年带兵亲赴宁远,战场上刀剑不长眼睛,还请您多加小心才是。” 老汗王气的站起身来,摔碎了手上的酒杯喝道: “小子无礼,小子无礼。” 旁边的乌苏海再也忍不住了,起身运功向楚云风击去,楚云风也没转身,左手推过去,乌苏海在楚云风的神力之下,晃了两晃,面色一变只好坐了下去。 楚云风这才转身向阳昆仑那边而去,完颜洪金看楚云风狂妄无礼,进了大帐大出风头,等楚云风到了面前左手发出十成真力,一股气墙隔在了自己和阳昆仑中间,楚云风抬起了脚,再也走不出来第二步。 阳昆仑看楚云风站在那里不动,知道是完颜洪金的原因,拉起来左乾坤说到: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我们走吧。” 阳昆仑说完,人往外面走,右手十成的内力击向了完颜洪金,完颜洪金知道厉害,急忙撤了那道气墙,接了阳昆仑这一掌。 二人俱是海内顶尖角色,功力相近,内力一相接就都撤了回去。 老汗王脸色有些难看,一言不发,中军大帐内的众人都在看着完颜洪金,完颜洪金这时起身说到: “阳宗师好走,你的女儿和我的儿子最近一直在一起,还请你留心一些。” 阳昆仑微微一怔:“年轻人自有他们年轻人的想法,你的公子也请你多多加强管教,没事少到关内来。” 说完阳昆仑又是吟唱道: “早岁那知世事艰,中原北望气如山。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 阳昆仑以宋代爱国诗人陆游的一首诗,算作是和老汗王完颜洪金的告白。 诗中所写,正是几百年前宋人收复金兵侵占北方中原的激昂决心。 老汗王等人听了,内心却也是别样滋味。 —————— 看到完颜洪金和金兵没有追来,楚云风有些纳闷。 “老汗王一代人杰,精明睿智,对人以攻心为上,用人也是人尽其才,此人如果不是已年迈,有可能会更有作为的。 他的儿孙也是骁勇善战,精明果断,大康朝现在的朱家子孙,真是难以与之匹敌了,这是定数还是天意呢!” 阳昆仑这时说到。 三人沿着山坡边上的密林向宁远城纵去,阳昆仑几次发出低沉的啸声,也没看见龙金娇和金雕回应。 想到在老汗王大帐没有看到萨满教巫师萨独异,楚云风心里不禁掠过了一丝不安。 这时一阵鸟叫的哀鸣声传了过来,左乾坤急道: “是库伦哥的叫声,不过听声音好像似乎是受了伤。” 金雕库伦哥,晃晃悠悠的从夜空跌下来了,左乾坤抢上去扶着起金雕。 金雕有半个翅膀都是血,另外一个翅膀还穿了两个血洞,眼神凄惨的看着阳昆仑,嘴里衔着一块衣襟,还是一边叫着,一边用头指向山顶。 阳昆仑人已经不见了。 等楚云风和左乾坤赶上来,阳昆仑站在萨独异的天罡地网外面,一动不动。 楚云风心里极是难受,铁网上一堆龙金娇的衣物。 这时,阳昆仑摘下了几个松枝,走到山崖边扔了下去。 “金娇,是我们大意了,萨独异老巫师,你等着。” 阳昆仑说完,一掌击出,几丈远的松树倒下了一片。 “你们早些回宁远城助战,我还要去寻小女,前些时日她从京师赶过来,说是给你送御寒的冬衣,人却失踪了。” 看着阳昆仑疲惫不堪的眼神,楚云风难过不已,卓玛妹子,你在哪里呢? 第十四章 大战 这年冬日,正月二十四,清晨。 宁远城内外,惊天动地的炮声和呐喊声,惊醒了刚刚睡着的楚云风。 外面传来的呐喊声越来越大,楚云风知道老汗王的大军已经开始攻城了,急忙出了袁不换的帅府,往北面城墙奔去。 雪还在下,比昨夜更大。 地上白茫茫一片,和弥漫在半空中的黑色烟雾,一黑一白仿佛两个世界。 街上的百姓拿着一些工具,也在奔向北面,都是一样的大气凛然,浑然不惧生死。 宁远城北门,楚云风奔上了城墙。 几万大赤国金人骑兵,纵马如飞,呐喊着向这边冲杀过来,几万骑兵后面,是几百辆大车拉着的云梯和推楯车,还有上万准备攻上城墙的步兵,跟在骑兵后面向宁远城冲来。 打过来的炮火,早就引燃了城墙上的城楼,军民们拎着水桶往来忙着灭火,还有一些人,在往城上搬着棉被桐油等易燃的物品。 宁远总兵袁不换镇定自若,藏身在垛口后面,这时金兵已快冲到了护城河边上了。 “大家别动,让金人先冲过来,待他气竭了,我们出击九是。” 袁不换一边说着,一边接过搬上来的东西,堆放在城楼垛口边上。 楚云风从未见过如此惊心动魄的场面,心里亦是紧张,忽然想到了卓玛央金,又是难过起来。 大队金兵已经到了护城河边上,不停的往几丈宽深的护城河,扔放着成捆的稻草。 有些地方很快就堆放平了,金兵又在稻草上面铺好了木板,藏在推楯车后面,拉着云梯冲向了宁远城墙。 一身赤膊的常有火看到金兵开始攻城了,目呲欲裂,急得不住的大吼。 “大人!金兵都开始往城墙上爬了,我们还不打啊。” 常有火实在是憋不住了,跑过去说到, 袁不换狠狠瞪了一眼常有火,俯身看到向城墙上爬着的金兵,回身大声喝道: “儿郎们,先向护城河外金兵放箭,再往城墙下面扔棉被倒油,再放火箭烧。” 瞬间,无数露娜士兵从宁远城墙探出身子,引弓搭箭射向护城河外的金兵,大赤国金兵看到漫天箭雨,抵挡不住纷纷后退。 这时候城墙下面的攻城金兵,也被扔下去着了火的棉被烧的惨不忍睹,剩下没烧死的拼着命爬过护城河,往回逃去。 金兵一边退着,一边往城墙上放箭,城楼上的军兵也是死伤众多,看到金兵退了已经有一两里远,袁不换又是喝道: “炮手点炮,给我狠狠地打。” 北面城墙的五门红衣大炮,震天的响了起来,飞过去的炮弹炸在了退兵之中,金兵算是彻底乱将起来了。 老汗王站在十六匹马拉的大车上,看到退兵惨状,急着和完颜洪金说到:“这是败兵如山倒,赶紧想想办法啊。” 完颜洪金脸色铁灰,应了一声,向旁边喝道: “铁木辛克,你带两万人绕过宁远城正面,西边明军守卫一定有漏洞,你去给我攻宁远西城门,人要是上不去,就推火药过去轰塌城墙。” 铁木辛克应了一声,引兵向北到了山脚之下,又向西面冲去。 城楼上的袁不换看到金兵退到了两三里外后,没过一会又是呼喊着向宁远城杀了过来,皱了皱眉捋着胡子轻蔑的说到: “还是刚才的办法,放他们近一点再打,我看老汗王有多少人不怕死的。” 双方从清晨一直打到正午,宁远城下和护城河里面已是尸骨如山,死伤的金兵流出来的血,甚至都融化了河面的冰。 宁远城墙上也是伤兵无数,哭喊之声连绵不绝。 楚云风看的是毛骨悚然,旁边的二师兄常有火一边射着箭,一边哈哈大笑。 这时,一骑快马在城墙上的马道,由西边疾驰而来,到了近前一个军兵滚下马来就急着喊到: “大人不好了,西南城墙那边金人攻的很猛烈,金兵已经把城墙根炸了个缺口了。” 袁崇焕怒道: “副总兵大人呢?他怎么给我守的城。” “大人在呢,他也受了伤。” 军兵吓得脸色苍白,都不敢去看袁不换。 —————— 宁远城西南城墙。 铁木辛克的两万人马几乎都蜂拥在城墙下面,墙根处已被炸开了一丈余宽的大洞,洞口外面,左乾坤松骨道人和几百脱光了上身的军兵,在和金兵拼死打斗着。 楚云风和三千军兵到了,看到是这样一副场景。 眼看这几百号人就抵挡不住了,这时赶来的援军从洞口冲了出去。 金兵慢慢的被逼退过了护城河,左乾坤已经是杀红了眼,带着那光着膀子的几百军兵冲过了护城河。 铁木辛克久攻不下,心里堵着一口气,看到左乾坤冲杀过来,舞着大枪就向左乾坤刺去,左乾坤长刀在手,举手撩天,就隔开了刺过来的大枪。 二人一个在马上,一个在地上,枪来刀往,瞬间就打了四五十招,左乾坤战铁木辛克不下,心里不禁有些焦躁,他却是不知道,马上铁木辛克比他更急。 二人又打了十几个回合,铁木辛克一枪刺来有些破绽,左乾坤大刀交到了左手,右掌击开铁木辛克的大枪,纵身飞起,右手变掌为指,就点向了铁木辛克左胸,铁木辛克大惊失色,扔掉手上大枪,一个后仰就从战马滚落下去,左乾坤跟着左手刀就向地上的铁木辛克劈了下去。 眼看铁木辛克就要被左乾坤的刀斩为两段,这时一股凌厉的剑气到了后背几尺之处。 左乾坤只好收回刀势,刀柄后击,两股大力相交,左乾坤晃了一晃,向前走了两三步才稳住了身形,一个道士也站在了面前。 “看来手底下有些能耐的,难怪敢去老汗王的中军大帐。” 左乾坤看到偷袭自己的,竟然是长白真人的师弟乌苏海,自己也险些吃了亏。 黑水老怪这时奔了过来,哈哈怪笑道: “神衣门的左乾坤,和乌苏先生是棋逢对手啊,你们可以好好切磋一下。” 索无常有些幸灾乐祸,心想先看着你俩打,我再坐收渔翁之利。 刀剑纵横,乌苏海和左乾坤都是海内一流高手,功力也是相差不多,二人打了几十招,左乾坤的刀势越来越是刚猛,楚云风站在不远处看着,眉头紧锁。 四周的明军士兵和金兵混战作一团,松骨道人和铁木辛克又斗在了一处。 没过多久,左乾坤和松骨道人都露出了败相,这边的左乾坤面色凝重,在乌苏海剑气的笼罩下,手上的长刀越来越是沉重,人也不住的后退,松骨道人呼吸急促,腿上像是中了一剑。 忽然间啸声骤起,楚云风从铁木辛克上方越过,右掌掌力带走了铁木辛克的宝剑,先解了松骨道人的围,人已到了乌苏海身前,左掌大力击出。 乌苏海知道楚云风内力不在自己之下,不敢大意,急忙撤回宝剑,攻向了楚云风。 攻过来的楚云风掌风甚是霸气,啸声更是高亢,乌苏海已经先自心怯了几分。 前几日二人刚刚打了一场,楚云风手上凭着大枪,优势也没有今日多,乌苏海有些不解,他哪里知道楚云风就是以内力见长,习了弘虚大师的内功心法,加上服了千年菩提,楚云风的内力,已经超越了海内绝大多数一流高手。 转眼五六十招过去了,楚云风空手对敌,掌力愈来愈是雄浑,乌苏海已经渐渐不支。 左乾坤铁木辛克和松骨等人都在一旁看着,黑水老怪索无常脸上神情却是有些恍惚,他想不到一年时间,楚云风已经到了如此境界,心里一样的忐忑不安。 “我还打什么,再打下去就会败在楚云风掌下了,索无常这些人都是喜欢看别人好事。” 此时的乌苏海想到这里,一边收了剑气,一边说到: “云风公子内力深厚,乌苏海又领教过了,他日我们外找机会切磋就是。” 乌苏海这么一说,楚云风想到乌苏海毕竟是长白真人的师弟,还是留些面子给他,于是也撤了掌力。 “乌苏先生既然这么谦虚,我们今日点到为止。” 铁木辛克和索无常有些不知所措,怔怔的站在那里。 “铁木辛克,你还不撤兵吗?” 楚云风已经喊了过来。 看到大康国几千援兵到了,破城的希望已经不复存在,两万军兵又死伤了几千人,铁木辛克面色阴沉,悻悻然调转了马头,众多金兵打了半天多了,早就是精疲力竭,都是一窝蜂的向东北方向退去。 当晚,除了留守城墙之上的将领们,袁不换召集众人聚在了中军帅帐。 灯火下,袁不换命人杀了几只公鸡,把鸡血倒进了一排酒碗里面,帅帐众人皆是捧起了酒碗。 袁不换神色凛然,慷慨激昂。 “今日血战,承蒙众将士和各位江湖朋友齐心协力,宁远城得以安然无恙,山海关方面的援兵迟迟不来,宁远左右各军又在原地待命,城中现有的两万人马就是我们的全部力量,明日再战会更加凶险,希望大家一心杀敌,人在宁远城在,城破除非人死。” 说完,袁不换率先喝掉了碗里面的鸡血酒,众人也是纷纷干掉。 袁不换又刺破了手指,在一块白布上面用血写到:“誓与宁远共存亡”。 众人看到后,几乎都是泪流满面。 此时,楚云风又是想到失踪了的卓玛央金,还有孤身犯险的阳昆仑。 外面的风雪又大起来了,带着呼呼的声音,在这样的夜晚,让你热血沸腾,永生难忘。 第十五章 生死 连续几天,大赤国金兵每日清晨就开始攻城,结果了到护城河边上,就被城楼上的漫天箭雨射了回去,金兵只好后退,退到一两里,宁远城城墙上的红衣大炮,又是打了过来。 后面督战的铁木辛克,组织两千人挥舞着鬼头大刀,不让退兵再往后退,不到两天时间,金兵就死伤无数,到最后连督战的铁木辛克,都阻止不了潮水一般的退兵。 宁远城上万众一心,加上红衣大炮实在厉害,以至于后来只要听到炮响,一向善战无敌的金兵,就吓得没命的往回跑。 金兵从上到下,都是疲惫不堪,回到营寨,天寒地冻,大多帐篷内又不能生火取暖,很多金兵累的甚至连晚饭都没吃,就抱做一团睡去了。 看到军中士气低落,完颜洪金和老汗王二人相对无言,仗打成这样,老汗王神情落寞,面前的酒菜几乎没有动一下,完颜洪金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身心俱疲也只好起身离坐,回到自己帐篷休息去了。 金主老汗王,已经是六十八岁的老人。 连日征战,加上金兵死伤甚多,身体疲劳和心理压力巨大,看到亲兵又送进来两个美女侍寝,勃然大怒骂到: “滚滚滚!都给我滚远点。” 吓得亲兵和两个美女面无人色的跑出了中军大帐。 大帐内只有他一个人,老汗王气急败坏的来回走着,走了一会感觉有些累了,心情还是平静不下来,老汗王索性躺倒床榻上,翻出来随身携带《三国演义》看了起来。 当时,老汗王对汉文化极其推崇,他不仅自己学,还让身边的将官大臣们也多读汉人们各个时期的着作,在盛京的时候,还时不时的让范无程等人给大家讲书。 老汗王自己更着迷于《三国演义》,以至于出征在外,都是随身带着。 看了一会《三国演义》,有亲兵在大帐外轻声喊到: “大汗!大汗!萨先生求见。” 这老巫师几天没见了,打仗的时候没看到他人,这么晚又来捉神弄鬼。 老汗王虽然感觉很是累了,不想见却又不好,只好说到:“请他进来吧。” 老汗王披了件衣服下了床榻,走到炭火炉旁边坐下。 萨独异已经进了大帐。 “大汗,胜败乃兵家之常事,你也不必过度急躁,以我看来,这次宁远城即使能挡得住大汗的铁骑,也挡不住下次的,大康国气数已尽,现在只不过是在苟延残喘而已。” 老汗王听了萨独异的话,心里高兴了一些,拨了拨炉里的炭火,又看向萨独异。 “战场上没看到你人,这几天你去了哪里,我正想让你帮着我问问天机呢。” 萨独异翻了翻怪眼,伸出来皮包着骨头的手臂,指了指东南面说到: “我是去了大海边上,帮着大汗去看天相和地相了,我到了山海关,关城内人心惶惶,新来的大明蓟辽督师连援兵都不敢发,分明是在给自己留后路呢。 长城最东端的老龙头,在关城入海之处,那是大老公国龙脉的龙头啊,我看那老龙头分明是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了,以我看来,大康国熬不过二十年。” 老汗王心中大喜,心想这天命真的轮到我的族人了,是要感谢列祖列宗在天之灵的护佑啊,脸上却是不动声色。 萨独异知道老汗王已经高兴起来,还要说下去。 忽然一把宝剑抵在了他的后背之上,大帐内不知何时进来一人,以萨独异之能,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这时,老汗王在看着萨独异身后之人,面色大变惊道: “阳先生!你这是干什么啊,那天我放你走了,你又来我的大帐干什么,快来人啊,快去喊左翼辅王。” 外面钟声这时急促地响了起来,瞬间中军大帐冲进来十几个黑衣武士,老汗王也急忙起身向黑衣武士们跑去。 阳昆仑知道完颜洪金到了,自己也难脱身,左手衣袖一挥,一股劲风袭向了老汗王的背心,右手的剑已向萨独异的背心刺了下去。 看到阳昆仑出手,最前面的几个武士冲过来就扑在了老汗王身上,阳昆仑冠绝天下的流星手打到了几个武士身上,武士们大叫一声,顿时气绝身亡。 下面的老汗王则是跌倒在地,满口鲜血昏死了过去,又冲过来的十几个武士,都是扑倒在了老汗王身上,拼死把老汗王护在了里面。 萨独异在阳昆仑宝剑刺进身体那一刻,双手向后大力回击阳昆仑,阳昆仑也不敢托大,侧身避了开来,手上宝剑又是加力,却是刺不进去了。 好在萨独异一身骨头,几乎没有肉,阳昆仑一个躲闪,本来是对准他背心大穴的,结果偏出几寸刺到了旁边的肋骨,萨独异还是凭借着极其深厚的内力,硬是把阳昆仑的宝剑从骨头里面弹了出来。 阳昆仑心里不禁一惊。 这时候大帐外人声吵杂,像是有许多军兵围了过来。 阳昆仑看到老汗王倒在了地上,知道这老汗王不死也是重伤,金人马上就会退兵。 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了,先把宁远城之围解了,剩下的老巫师萨独异,留作他日再找机会除了他,一会完颜洪金到了,在这大军之中就难以脱身了。 想到这,阳昆仑纵身飞起,人已穿透了大帐的顶端,转眼间消失不见了。 —————— 正月二十七清晨,天刚蒙蒙亮,宁远城北面城楼上的军兵们,就看到几里之外大赤国金兵大营,按次序的收起营帐,向北去了。 袁不换听到禀报,急忙爬上了城墙,看到金兵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又怕金人有诈,袁不换守在城楼上待了半天,又放出探马回报,说金兵过了大凌河北去了,袁不换这才仰天大笑,一时涕泪交加。 站在城墙之上,楚云风望着北去的烟尘,心里复杂至极,是悲是喜,只有他自己知道。 “卓玛妹子,你在哪里呢?” 第十六章 断臂 金兵过了大凌河后,老汗王才慢慢苏醒过来。 时值寒冬,路上是坚硬的冰,人坐在车上也是遭罪,老汗王下面铺了几床被子,马车的起起伏伏,仍然是颠的痛上加痛。 守候在一旁的完颜洪金,吩咐让马车停了下来。 老汗王侧过头来,双眼无神,微弱的声音说到: “吾自二十五岁起兵,统一关外各部落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几乎没打过败仗,四十多年了,从未有如此惨败,刚才在梦中,仿佛看见了死去的两万多将士,在怨恨于我。 阳昆仑这一掌很不好受,加上多年征战积累的伤病,我想我也会不久于人世了。 四大贝勒中,巴图额端庄稳健,聪明伶俐,文武双全,希望我死之后,你能尽力辅佐他,以全我们的万世之功。 十四贝勒多罗,心高气傲,还需多多引导。” 说完,老汗王又是大口吐着鲜血,脸上浮现出来痛苦的表情,只好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完颜洪金握着老汗王的手,一股内力送了过去。 过了一会,老汗王才悠悠醒转过来。 “原以为孙宗之后,大康国再无人可以抵挡我的铁骑。 没想到袁不换更加厉害,此人诡计多端,以后和他交手,还是多用谋略,《三国演义》你也要多看一看。” 完颜洪金点了点头,心里涌起一阵难过。 “大汗天纵英才,上乘天命,下护庶民,几十年来建了不世之功,您身体坚朗,回到盛京好好调理一段就会好了,也不要有太多顾虑才是。” “我知道自己的,刚才这些话,我早晚都要和你说的,你记下就是。 还有,宁远的战事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你派人到觉华岛,把岛上的粮草辎重抢一些回来,带不走的就全部烧掉,岛上的人一个不留,给我全部杀掉,这样方能解我心头恶气。” 说完了,老汗王才闭上了眼睛,灰白的脸上喘着粗气,看起来甚是不舒服。 完颜洪金心里,已经有了一丝寒意。 —————— 觉华岛旁的海上。 辛铁丹坐在船头,看着远处宁远城的战火已经变成了袅袅炊烟,心里甚是高兴,喝了一大口酒问到: “这船走的慢啊,天快黑下来了,我还要赶到宁远城参加庆功宴呢。” “公子,海面浮冰太多,又是坚硬异常,怕伤了船体就走的慢些,好在也没多远了,岸边几里和觉华岛周围一样,都结了很厚的冰,上面都可以行车跑马了,到那里公子和小姐下了船换乘马,去宁远城就很快了。” 一个随从说到。 怜怜这时候端着两碟小菜,从船舱走了出来,一边向西北面的觉华岛看着。 “这死冷寒天的,你却坐在外面喝酒。” 忽然,哐啷一声,怜怜手上的菜盘都掉到了甲板上,怜怜指着觉华岛大惊失色的喊到: “岛上起火了,铁丹你快看啊。” 辛铁丹霍的扔掉了酒壶,转过来看到二三十里外的觉华岛上火光冲天,隐约可见,无数骑兵正在追砍着岛上的军兵和百姓。 “掉转方向,马上回觉华岛。” 辛铁丹大吼一声,冲向了下面的甲板。 船行了一个多时辰,离觉华岛岸边还有几里远,海面都是冻住了,船已经不能再走了。 辛铁丹拉着马下了船,冰面上还有着薄薄的一层清雪,没跑几步,坐骑就滑倒在冰面上了,后面赶上来的怜怜等人也是一样,人马摔做了一团。 辛铁丹再也不敢多想,纵身飞起,展开轻功向觉华岛奔去。 岛上到处都是死去的军兵和百姓,房子和剩下的粮草,被大火烧的一片片倒了下去。 辛铁丹穿过烟火,冲到了觉华岛北岸,海岸边被冻住的上千条船已经都烧的差不多了。 透过烟雾,只看到远处的金兵拉着上百辆大车的粮食物品,穿过冰面向北去了。 辛铁丹心里充满了郁闷、愤恨和自责,人一下子就没了半点精神,深一脚浅一脚的沿着岸边走着,脑袋是嗡嗡作响,这时他看到地上躺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 小女孩已是死去了,胸口被戳了一个大洞,她的小手还抓着一根木棍,瞪着怨恨的眼神看着天空。 辛铁丹再也控制不住,扔下了手上的宝刀,抱起了小女孩,捂住小女孩胸口的血洞,嚎啕大哭起来。 哭了好一阵子,辛铁丹又跪了下去,用手挖了一个土坑把小女孩放了进去。 没一会,辛铁丹的手上已经都抓破了,指甲盖脱落了几片,还有土里面的石块也割开了手掌和手臂。 他全然不顾这些,当土快要盖到小女孩脸上的时候,辛铁丹看到小女孩怨恨的眼神,心中大恸,捶足顿胸,仰天又是哭到: “辛铁丹,你是个蠢货,你是个懦夫,死了的怎么不是你辛铁丹呢?万大哥让你来守着觉华岛,你寸功未立,岛上却被大赤国金人杀光烧光了。” 蓦的,辛铁丹右手拿起地上的宝刀,向左臂砍去,一条臂膀滚进了小女孩的墓坑。 怜怜和众人找到了辛铁丹时,看到他左臂已经齐根没了,左臂断处流出来的血已经冻成了血块,辛铁丹右手稀烂,撑着身子面色苍白跪在地上,前面是一座刚刚堆好的坟茔。 怜怜失声哭道: “铁丹!你这是怎么了?岛上死了这么多人,也不能全怪你,再怎么样你也不能自残啊?” 怜怜搂着辛铁丹僵硬了的身体,几乎哭晕了过去。 —————— 袁不换率领宁远城文武官员和数千军兵,在觉华岛上清理安葬好了死难官兵和百姓遗体后,又满含热泪读完了祭文。 这时,楚云风心事重重,走过来说到: “大人!宁远战事已了,咱们就此别过。” “公子即是回京师,也不急这一两天,休息一晚,再赶路也不迟啊。” 袁不换有些惊讶,脸上还是一片愁云。 楚云风忽然泪流满面。 “大赤国金人睚眦必报,觉华岛上一万多条人命,血债要用血来还,这次带兵到觉华岛来的索无常和耶律无戈,我要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还有卓玛妹子失踪几天了,我也要去盛京那边寻她,但愿她平安就好。” 楚云风说完,已经跃上马背,向东北方向疾驰而去。 辛铁丹在怜怜的搀扶下,看着楚云风远去的背影,喉咙里面呜呜作响,就是说不出话来,眼泪却是流了下来。 “铁丹这是急怒攻心,心火上涌神经有些错乱,以至于伤了三焦经脉,他内功深厚,不至于伤到心脾,你也别担心,过了几天就会好的。” 左乾坤和松骨道人走过来,安慰着高怜怜。 一旁的常有火怒目圆睁,恨的咬牙切齿,看着师弟楚云风已经走的远了,兀自急得不知道说些什么。 第十七章 英雄红颜知己 盛京还是天高云淡。 人们脸上的从容淡定,几乎看不到宁远战败后的伤痛。 一个忍辱负重的民族,一个坚强不屈的民族,必然有着伟大的灵魂! 楚云风已是一身蒙古族服饰装扮,脸上也做了易容。 再入虎穴,楚云风绝不可能像几个月之前那样了,金清帮和大赤国金人也不会再和他客气有加了。 邻桌的几人,也是一身蒙古衣着,一整只烤全羊吃了下去,几坛酒喝完了。 “我们明晚就去他府里,先找到了海兰珠,再给他一些难堪。” 为首的汉子用传音入密说到,看起来二十六七岁的样子。 “我们和大师兄来了盛京,就不怕他什么金清帮,银清帮的,只不过大师兄带来的那个女子,也不是皇太极的人,那人说不定是铁木辛克抢来的,她是我们族人,不知大师兄带她来又有何意义?” “喝酒吧,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那个叫做大师兄的,在喊着伙计上酒。 “阿茹娜在他们手上? 这些蒙古汉子又是什么人,他们明晚要去四贝勒巴图额府里,也好,卓玛妹子还没半点消息,索性先救下阿茹娜,再顺便探听一下消息。” 楚云风喝了一口,脸红了半边,蒙古人哪有不喝酒的。 异乡的酒喝下去了,是有些苦的,不知不觉中,楚云风已经醉了。 其实这不完全算是异乡了,第二次来了盛京,何况卓玛妹子说不上就在这附近呢,对了,还有阳宗师呢,他一定就在盛京。 楚云风想了想,苦笑了一下,又是喝了一口。 “你又来了,这个时候来到关外,可是有些不妙。” 旁边那桌的几个蒙古汉子已经走了,说话的又是谁? 一个蓝衣儒生坐在了楚云风对面。 又加了酒碗,还有酒。 两碗酒喝了下去,楚云风醉眼蒙松看着对面的纳兰千羽笑了笑,依然没有做声。 “刚才那几人就是科尔沁部落的云海山师兄弟,他们来了盛京,我们就知道了,四贝勒府,岂是他们撒野之地,我想这热闹你不去看也是好事。” 纳兰千羽只好先说话了。 “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难道不呼喊人来,捉我去五女山铁壁峰。” 楚云风醉眼朦胧。 “你说过了,我算是你一个朋友,看在长松师弟的面上,你也算是我纳兰千羽的朋友。” 二人已经端起酒碗喝了下去。 男人之间很简单,一两句肺腑之言,就能让你感动。 反之,遍地的谎话和欺骗,走到哪里,永远都是孤家寡人。 “谢谢你!我是来找卓玛妹子的!” 楚云风却是没有说要去杀索无常和耶律无戈,这个话也不能说。 “大康国和大赤国,虽说目前正是敌国,宁远之战也刚刚打完,但是我们一样可以成为朋友的,所以你也不用在意。 天下很多事,不是你我所能左右的,我们连这棋盘上的走卒,甚至都算不上半个。” 纳兰千羽语出惊人,楚云风心中有些惭愧,更多的是感慨! “平阳府一见,纳兰千羽就识得云风公子和卓玛妹子,乃天下英雄红颜,我却不算得知己,这也是人生憾事!” 纳兰千羽忽然叹道。 “你唆使李西黄结盟,分裂我大康国,却不是知己所为。” “我刚刚说过了,我们连半个走卒都算不上,又有自己的自由主张想法吗? 长松师弟不是一样吗,他根本不想去江南天师府,却是不得不去。 就是恩师老人家,他一样也是身不由己。” “楚云风敬你!我相信你说的话。” 酒楼只剩下这两个人了,暗处却是十几个黑衣人,在盯着他们。 “那些人是你带来的吗?” “有些是帮里的人,有些却不是。 卓玛妹子在一个神秘的人手上,这人武功极高,甚至还在师父之上,你救不出来的。” 纳兰千羽已经压低了声音,楚云风面色突变。 “神秘人是谁?你怎么知道的?” “师父回到了盛京,和我说起过的,那人是为了神衣飞甲才抓了卓玛妹子,说不上这会那人也来了盛京,他和四贝勒爷还有大仇,具体怎么回事,我也只是听到这些。” 又是神衣飞甲?江湖确实很是复杂! “长松和真真呢?” 楚云风又是问到。 “他们又去了长白山,长白真人把他们带走了,不知道还要几年才能再见到师弟了,他是一块纯洁无瑕的白玉,更是天底下难得的好人。” 纳兰千羽悠悠说着。 好人就有好报吗?不见得,很多坏人自得其乐,临死了还是做着坏事,却是没有看到有何报应,世间百态,太多的事更是说不清楚。 —————— “难道我就这样,眼睁睁看着阿茹娜受着欺侮吗?” 楚云风沉思中,酒碗里面的酒,已经撒了一多半。 “你别喝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纳兰千羽喝干了自己碗里的酒,抢过来楚云风剩下的半碗,大口喝下。 “她不会有事的,蒙古人和金人如今就快要结盟成一家亲了,何况要是他们去了四贝勒府上,阿茹娜还会留下来的。 他们又是同族人,蒙古男儿顶天立地,更不会欺负一个本族的弱女子。” 铁木辛克不是这样吧。 “云海山失去了海兰珠,心里空虚的很,这个时候,有阿茹娜陪在他身边,更是一件好事。” “你这是乱点鸳鸯谱。” 楚云风还是有些兴趣听下去。 “关外之地,包括漠南漠北蒙古,年青一代俊杰,当属云海山为第一人,也只有他,才可堪与你云风公子相提并论。” 楚云风有些惊讶了。 “云海山难道是极乐门的人?” 此时的楚云风,又一次想到了科尔沁草原那个绝顶高手,他才是这关外的王者。 “他的师承有些神秘,我也不知道是谁,不过他绝不是极乐门的人,而且他师门和极乐门还有一些仇怨的,这里面的是是非非,复杂的很。” “你也是道听途说吧,呵呵,谢谢你。” 楚云风有些高兴,这样他就更能腾出全部精力,来找寻回卓玛妹子,还有报了觉华岛之仇。 “你是一个坦荡的人,我敬你。” 楚云风又是倒满了酒。 “汉人的书,我读的很多,所以你看我哪像金人。” 纳兰千羽心情大好,更是自豪起来了。 “我们不要学杜甫,还要学诗仙李太白。 人生要豁达,才更有意义的,这人世间,你我皆苦,众生皆苦,学着杜甫,说不上哪天你我和他一样,会客死在一条小舟之上的。” 纳兰千羽更像一个智者。 关外这样的人物,即使放眼大明,又有几人,何况又是他这样的年纪! 不知不觉中,楚云风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第十八章 卓玛央金 “姐姐!姐姐!那边有耍猴卖艺的,可好看了,我要去看看。” 一个高挑少女,腰挎长剑,背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走在盛京街上,一副奇特的景象。 还有一个人远远的跟在后面,几乎没有人见过他的真正容貌,除了那高挑少女背上的小女孩之外。 高挑少女背着小女孩走了过去,站到高处向人群中看去,一个十四五岁的红衣少女,正在一条细细的绳子上下翻越,姿态曼妙,惹来围观人们阵阵的叫好声。 高挑少女仔细去看那红衣少女,竟然和自己很是相像,只是矮了一点而已,看样子年纪也要小上半岁左右。 高挑少女一下子觉得红衣少女很是亲切。 背上的小女孩也看的笑了起来,不停的摇着小手。 红衣少女这时从绳子上跳了下来,端起盘子走到了围观的人们面前,边走边道: “小女江湖人称红娘子,大明归德府人,家乡连年大旱,庄稼颗粒无收,为求温饱,沦落关外,请父老乡亲们有钱就捧个钱场,手头不方便的捧个人场也行,红娘子感激不尽。” 红娘子端着盘子走了两圈,盘子里面还是只有十几个铜钱。 看着有些心酸,高挑少女低头去口袋里面翻出一块银子,扔了过去。 背上的小女孩呵呵笑道:“姐姐给她银子,让她再去绳子上跳舞给我看。” 银子越过人群,轻轻地落到了红娘子手上的盘子中,这么远掷了过来,几乎没有一点声响。 红娘子抬眼看到了高挑少女,知道是她给的,退到人群中央躬身谢道:”姐姐援助之手和高义大德,红娘子记下了。” 高挑少女正要背着小女孩离去。 忽然,一阵阴恻恻的声音说到:“小女娃这流星手功夫好棒啊,你是阳昆仑的女儿吗?水嫩嫩的又长得这么俊,老夫看着都有些心动了。” 说话的是一个红发老人,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人群之外,四匹高头大马拉着一辆黑漆漆的铁车上,红发老人正骑坐在车厢顶上,色眯眯的看向这边。 高挑少女正是失踪了多日的卓玛央金。 红发老人却是黑水老怪索无常,他看到卓玛央金掷银子的手法,就猜到了卓玛的身份。 “老匹夫一把年纪,为老不尊,真是丢人。” 卓玛央金一脸寒霜,背上的小女孩也哭了起来。 围观的虽然大多是金人,也不识得黑水老怪,却都在骂向索无常。 卓玛央金正在寻求脱身之策,岂能错过这个机会。 长剑已经出鞘。 黑水老怪索无常冷笑着跃下了铁车。 红娘子和一帮戏班子家人们,也纷纷抄起了家伙,打向了黑水老怪索无常。 在小女孩的哇哇大哭声中,索无常已经把戏班子的人几乎都打伤了,卓玛央金和红娘子还在拼着,那个人却是一直没有出手,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只有卓玛央金背上的小女孩时不时的哭声中喊到:“师父!你去了哪里,姐姐被人欺负了,你还不来,我再也不理你了。” 这是一副奇怪的景象。 又是凌厉的剑气到了,来的却不是那个人。 “柳星月!雁门关悬崖掉下去没有摔死你,却是跑到盛京来了。” 索无常的掌力,这时候才开始认真起来了。 “柳大哥!又见到你了,真是让人高兴。” 红娘子笑颜如花。 卓玛央金也是喊了一声“柳大哥!” 红娘子更是惊喜万分,这个姐姐难道也是认得柳大哥? “你们退后,我来对付老怪。” 柳星月已经挡在了卓玛央金和红娘子面前。 索无常嘿嘿怪笑着,想着就要到手的卓玛央金,被突如其来的柳星月给搅和了,心中大气,打过来的掌风,红娘子站立不稳,卓玛央金连忙拉住了红娘子,向后退去。 卓玛央金背上的小女孩,还是不停的喊着:“师父!师父!” 柳星月半年来功力大进,索无常几十招内,竟然没有半点便宜,脸上更加难看,掌力又是加了两分,柳星月剑光霍霍,也不敢大意,身后的红娘子还有卓玛,都要指望自己,何况这里是盛京。 二人又打了几十招过去,柳星月还是稍逊一筹,渐渐落了下风,这时已经有金兵和一些黑衣人围了过来。 卓玛央金心里焦急,自己脱身不得,柳大哥和红娘子也要惹上麻烦,正想把背上的小女孩交到红娘子手上,自己去助柳星月一臂之力。 这时,打斗中的柳星月二人,却是已经见了分晓。 黑水老怪索无常臂上一处剑伤,人已经躺在了那铁车顶上。 柳星月手持宝剑,四处去看,脸里尽是迷惑。 四周的军兵和黑衣人,显然是认得黑水老怪索无常,已经抄起兵刃冲了过来。 “快跑啊,你们快跑吧,这里有绝顶高人现身。” 索无常一边喊着,铁车已经奔出去很远了,地上躺下了一片,都是那些军兵和黑衣人,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 场内的卓玛央金柳星月红娘子几人,也不见了踪影。 —————— 客栈里的楚云风,头疼欲裂,昨夜的酒让他醉了。 卓玛失踪,一点头绪都没有,除了纳兰千羽说到是那人控制了卓玛之外,可是,盛京之大,又去哪里找她。 阳光已经洒进来了,关外的阳光更是热烈,就像这里的人们一样,无论你来自哪里,熟识与否,遇上了你,都会拉着你聊上很久。 这样的地方,很容易让你爱上的,对于一个远方的游子,更容易找到家的感觉。 床头桌子上,一封信笺摆在上面,很是显眼。 楚云风有些吃惊,谁放进来的,自己一点也不知道。 再去看窗户,上面已经破了一条缝隙,宽窄和那信笺刚刚好。 “盛京城外,浑河岸边石塔,故人相逢!” 字迹遒劲,些许熟悉却是已经淡忘了。 楚云风人一下子就出了客栈。 第十九章 又是神衣飞甲 浑河边上的石塔,对楚云风来说,有着莫名的记忆。 石塔上的积雪,让一座灰色的石塔变成了白色的,却是不那么沧桑了。 浑河冻到了底的冰上面,两个人缠斗在一起,旁边还有十几个黑衣人,都是金清帮的高手。 楚云风走了过去,打斗的二人也被分了开来。 “楚云风!你这是要干什么?” 纳兰千羽的脸色不太好看,已经没有了那晚酒桌上的气度。 柳星月站在冰雪之上,冷风吹过,又让他想起了麦积山的时光。 那时候,也是这样的冬天,差不多一样的冷,师妹高怜怜跟在他的身后,爬上了山顶,堆了一个好大的雪人,怜怜高兴的手舞足蹈,可惜一阵大风吹了过来,雪人被吹走了,怜怜伤心的坐在山顶哭了起来。 怜怜!你在哪里呢?师母让我接你回去,我又去哪里才能找到你? 柳星月神思怅惘,十几个金清帮高手这时已经走向了楚云风,柳星月也迎了过去。 “他是我的朋友,和你一样,我想他是来盛京寻人的,应该是和我一样的。” 楚云风说完,看着走过来的柳星月,微笑着,还是那样的熟悉甚至默契,不论过了多少岁月。 “谢谢你!楚云风!怜怜后来去了哪里,你知道吗?我一路找来,音信皆无,有人说到他们也和你去了五女山铁壁峰,我这才来了盛京的。” 柳星月说完,纳兰千羽看起来有些尴尬。 “他们在宁远城东边海上的觉华岛,你回去快的话,就能见到他们的。” 柳星月如释重负,长吁了一口气。 “你走吧,云风公子既然说了,纳兰千羽自是信任得过。” —————— “我们去喝上一杯,再去觉华岛也不迟。” 柳星月看着纳兰千羽一行人已经走远了,忽然说到。 楚云风面色凝重起来,显得人更是孤独,好在柳星月在他身旁,更重要的是,他对柳星月有了新的看法。 酒还是好东西,何况好酒的柳星月。 “你见了怜怜和铁丹,还是不要带他们回去了,难道你还想看到自己的师妹,和你一样吗?” 楚云风平静的说着。 柳星月脸色通红,一坛烧刀子喝了下去,烈酒的作用,也触动了他的心底深处。 “怜怜是这世上,我最亲近的人了,我是师母捡了回来的,几岁开始,我们就在一起,不是兄妹,胜过亲兄妹。我当然希望她好的,你的话我记住了,楚云风!” 柳星月又是捧起酒碗,咕咚咚的喝了下去,恍惚间他差点喊楚云风1号了。 可是,又有什么意义,日月轮回,沧海桑田,此时已非昔年。 这时,一个红衣少女走了过来,楚云风大吃一惊,以为是卓玛央金,走近了才看到红衣少女和卓玛有几分相似。 “这是云风公子,你叫楚大哥就行。” 看着红娘子,柳星月醉眼里面有了几许柔情。 “楚大哥!在盛京已经听过您的大名了,您真的很是了不起,我叫红娘子。” 红娘子说完,又是低声说到: “柳大哥!卓玛姐姐怎么办呢?她什么也不和我们说,就是让我们走,我知道她一定是身不由己,被人控制住了。” 楚云风脸色苍白,直直的看向柳星月。 “你比我还急,楚大哥更急的,他一定就是来寻卓玛的,我还没和他说呢。” “卓玛在哪?” 楚云风已经急不可待。 “昨日黑水老怪索无常为难与我们,卓玛我们都在,后来有人暗中出手,惊走了索无常。 我们和卓玛脱身之后,路上卓玛却什么也没说,只是让我和红娘子尽快离开盛京,分开的时候,她也和我说怜怜二人去了觉华岛的。” 柳星月说完,楚云风猛的站了起来,外面有个人影一闪即过,楚云风又是坐了下来。 “卓玛有没有说去了哪里的?” “她没有说,我一直知道有人在暗中跟着我们,就是出手惊走黑水老怪索无常的人,也是控制卓玛的人,这人武功极高,应该是些年来,我遇到过武功最高的人。” 柳星月说完,又是想起了风云谷那个冒充慕容江山的人,还有极乐宫主。 “你在想什么呢?卓玛是不是怕我们去救她有危险,所以才不肯说的,那人说不上就在这旁边。” 楚云风有些头痛,心里更是一阵难过。 “我在想着一年来见过的这些绝顶高人呢,你还记得不,在济南府,那个说书的白老头,后来我又见过他的,他更是神秘莫测,说不上也来了盛京城。” 柳星月故意大声说了出来,却是用手沾着碗里的酒,在桌子上面写到: “控制卓玛那人,一定就在旁边呢。” 楚云风点了点头,又是嗯了一声说到: “听说金清帮主完颜洪金也在找神衣飞甲,难道神衣飞甲在你说的那个白老头身上?” “那就不知道了,神衣飞甲真的有那么神奇吗?卓玛又怎么会知道这神衣飞甲的去处。” 柳星月说完,轻轻叹了口气。 “神衣门主阳昆仑约了人手,来了盛京,卓玛失踪了这么多时日,阳宗师更是心急如焚。” 楚云风说完,柳星月又是用酒水写到:“真的吗?” 楚流风点了点头。 “这就好了,阳宗师要是来了盛京,再约了帮手,那人武功再高,也怕抵敌不住吧,我看还是早些放了卓玛才是免得惹火烧身。” 红娘子有些忍不住,几乎就要笑了起来,只好去喝了一口茶水。 忽然,一阵冷笑传了过来,楚云风和柳星月都是面色如土,冷笑声像是利剑一般,直插心房,比那风云谷之人,还要强上许多,冷笑这人要是控制卓玛的人,当今天下还有谁是他的对手。 冷笑声已经远去了,楚云风三人还是木然的坐在那里,眼睛里面尽是惊恐。 “他是谁?” “我见过他,他是极乐门的传人,应该是极乐老人的弟子,他是关外第一高手。” 楚云风神思驰往,即使这人是他的对头,他还是尊敬有加,绝代高手在江湖人的心里,自然不是一般的地位。 外面的风雪大了起来,甚至还有雪花飘了进来,随着悠扬悦耳的琴声,让酒醉的人心情更好。 “宋鱼儿?” 是他(她)的琴声吗。 楚云风轻轻叹了口气,脸上是复杂的神情。 第二十章 小贝勒爷 卓玛央金背着小女孩回到了这个院子,大门口的几个白衣人又换成了陌生的。 这些都是什么人?如此的神秘。 “姐姐!快放我下来吧,在你背上这么久了,我都累了。” 小女孩下来就跑向了后面的院落,院落门口一样还是守着几个白衣人,面无表情。 “我去去就来,等我给你拿好吃的,姐姐。” 是小女孩的声音,身形却是非常之快,人已经不见了。 “楚云风来了也没用,他对我来说,没有什么价值,他身上那点内功心法,完颜洪金看得上,在我眼里,不堪一提。” 那个冷冷的声音在说到。 房门都已经关上了,窗户也是紧闭着的,没有看到那人,声音却是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 卓玛央金心里一暖,楚大哥已经来盛京寻我了,看着放在桌子上的冬衣,又是想到了永宁姐姐的嘱托。 可是这人武功如此之高,就是爹爹亲自来了,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我又如何才能脱离他的掌控呢。 “你爹爹阳昆仑就在盛京找你,我已经让人送信给他了,只要交出来神衣飞甲,或是说出来这神衣飞甲的下落,你就是自由之身了,随时可以走的。” “前辈高人!我和你说几次了,师祖逝去后,神衣飞甲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这神物要是在爹爹手上,他岂不是早就成为武林第一人了吗。” 卓玛很是无奈。 “那也未必,神物到了他们手上,也不会强到哪里去的,武林三大神物,极乐符我还是没有参悟透彻,要是能够拥有神衣飞甲,十年以后,我当可与慕容江山一战了!” 又是慕容江山,传说中的武林盟主,这人难道想和天下第一高手一争长短,方今天下,或许只有他有这个资格的。 “极乐符”又是什么? 卓玛央金不禁叹了口气。 “这些时日,我没有为难于你,朵儿和你很投缘,这也让我有些欣慰,只要找到了神衣飞甲的下落,说不上我们还是朋友。” “你要是永远找不到神衣飞甲,我就一直帮你带着朵儿不成?” 卓玛忍不住了,不禁气着说到。 “那神衣飞甲,近年来已在大康国西北陕甘之地,还有这关外现身几次了,有人穿戴着它,如同天马行空一般,来无影去无踪。 会有那么一天的,我要穿上它,直闯阴山草原慕容府。” 说话的声音有些凄凉,甚至沧桑,这人的经历,又是什么样的故事呢? —————— “姐姐!我给你带了糖葫芦,还有参汤,你快吃吧。” 小女孩推开了门,左手拎着一个快有她半人高的食盒,右手举着一串糖葫芦。 “姐姐谢谢朵儿!” 卓玛央金蹲下去抱起了小女孩朵儿,接过了食盒。 “师父刚刚又在和你说话吧,我都听到了,他是一个奇怪的人,有你陪着我就好,我不愿意你离开我。” 卓玛眼睛里浮现了泪花。 人是有感情的动物,相处时间久了,依赖感会是越来越强的,何况是朵儿这样一个才五六岁的小女孩。 孩子的视角和大人不同,谁对她好,她更是依赖信任于谁,孩子最初的分辨能力,都是美好和简单的。 人不长大该有多好,童年的时光无论是穷苦,和所谓的富有,都是一样的幸福,虽然那份幸福很简单。 好在人类的童年和所有的哺乳动物相比较,还是太长了,所以才有更多的准备,去面对长大后的风霜雪雨,这也算是造物主的恩赐了。 “这参汤是姨娘让我带过来的,她对我很好,和像你一样的,快喝吧,姐姐!” 卓玛央金虽然还是一个大孩子,但是在更小的朵儿面前,她是不能轻易流露出来脆弱的一面。 “真的好喝,谢谢朵儿。” 卓玛脸上灿烂的笑容,人显得更是妩媚。 “姐姐!你长得真好看,师父已经走开了,我知道的。” 朵儿机灵的很。 “你娘呢?难道你就这样一直跟着他吗?” 卓玛央金想了想,低声问着。 “我也不知道,娘在哪里?只是我记事的时候开始,就和师父在一起了。我们一直在大山里面,那里的冬天很冷很冷,是去年开始,师父才带我来了盛京,我才认得了姨娘的。” 朵儿撅着小嘴巴,像是在想着那些大山,还是在想着她自己的娘在哪里? 这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卓玛忽然想到了自己死去的娘。 两个没有娘的孩子,抱在了一起忽然哭了起来,远处也传来了一声沉重的叹息声。 “门主!贝勒爷请您过去一下。” 很低的声音,卓玛央金还是隐约听到了。 这是什么地方,还有贝勒爷,这里难道是贝勒府,这人又被称为门主?他和爹爹一样,也是一个门派的掌门宗师? 怀里的朵儿已经沉沉睡了过去,泪花还挂在脸上,卓玛有些心酸,轻轻的抱起了朵儿,放到了床榻之上。 —————— “那枣红马神俊极了,谢谢你送给我。” “额娘说过了,你要是有可能就杀了他吧,有他在,我们娘几个的日子,将来不会好到哪里去的。” 说话的声音有些清脆,当然他的年纪也不会很大,他是背对着那门主坐着,应该就是传话过来的贝勒爷。 “我杀他,也用不着你们来提醒,这也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朵儿的娘走了几年了,朵儿都这么大了,这个仇还没报呢,我对不住朵儿的娘。” 门主沉声说到。 “姨娘之死,也不能全怪他,他是看错了,才射出那一箭的。” “毕竟还是你哥哥,你心里不想让他死。” “你不要这样说,我只是说了一句实话而已,他手段高明,等到父汗死了那一天,这大赤国之主,非他莫属。” “所以你还是想和他搞好关系,不想让他死,我又听说私下里他对诸兄弟中,尤其爱护你一些。” “你不会连我也一起杀掉吧,你别忘了,我是姨娘的亲外甥,我们还是一条线上的。” 背对门主坐着的小贝勒爷,显然人小鬼大,不是一般人。 “假以时日,巴图额也不是你对手的,也总有一天,你更不会把我放在眼里的。 你身上的狼性和野心,在你几岁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 神秘的门主已经走出去了,只剩下那小贝勒爷有些颤抖,不知道是惶恐,还是激动。 第二十一章 世间苦 又是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 盛京城南关,大慈恩寺。 人头攒动。 人们都是来祈福的,从初一十五到二月二,再上个香,求个吉利,这个年也算过完了,剩下的,就是祈求神灵保佑一年顺风顺水,平平安安了。 过了大雄宝殿,后面几重院落人就很少了。 观音殿里面,几个人正在上香,外面惊是十几个黑衣人守着。 卓玛央金背着朵儿,正要绕过观音殿去后面的地藏王菩萨殿上个香,早晨起来的时候,她和朵儿就说好了的,到这大慈恩寺给死去的娘超度一番。 朵儿虽然小,却也知道娘亲早就不在这世上了。 世间的苦,没人能够圆满的解脱。 尤其是你的至亲不再了,只有寄托于万里佛国,带去一份思念和心情,这个办法却是无奈。 “观音娘娘,也是送子娘娘,只要姐姐心诚则灵,到时候给贝勒爷生了个贝子,就是我们的福分啊。” 观音殿内一个女子说到。 “布木布泰还是懂得我啊,海兰珠,你快上香吧。” 一个背影极为宽大,身着锦衣的男子,递了一束香到了海兰珠手上。 海兰珠迟疑了一下,才接过那束已经点燃了的香火,拜了几拜后插在香炉上。 忽然间,冷笑之声大作,空中一个黑影,疾如闪电般扑向了那个锦衣男子。 这时,海兰珠已经转过身来去看外面,绝代风华的面容,眼神依然还是幽怨的。 卓玛央金一惊,急忙躲到了一旁。 “师父又去杀人了。” 背上的朵儿在说着,仿佛习惯如常了一般,没有半点害怕的样子。 那锦衣男子却是不见了,观音殿内跃出来两道身影,冲向了来人。 三人一交手,就分了开来。 “纳兰狐父子,就凭你们也敢拦我的路。” 观音殿内,布木布泰扶着海兰珠,惊恐的看着外面。 纳兰千羽的铁扇,已经散成了铁片,落在观音殿前,人也倒在了台阶下面。 纳兰狐脸色灰白,手上的烟管像是歪了。 那人脸上还是黑布,向前走着,十几个黑衣大汉这时围了过来。 “四贝勒爷和你的误会,你却是一直不听我们的解释,哎!” 纳兰狐叹了口气说完,手上的烟管忽然击出。 那人出手了,纳兰狐腾腾连退了两步,身子晃了几晃才站稳,围过来的十几个大汉,站在那里已经一动不动了。 卓玛央金看在眼里,知道朵儿师父的功力,已在爹爹之上了,心里不禁惆怅起来。 那人还在向前走着,这时,观音殿内忽然走出了一个老人,老人竟然是一个汉人。 老人推开了纳兰狐,站在了观音殿前。 那人怔了一下,已经停下了脚步。 “师弟!回去吧,恩恩怨怨何时了,四贝勒爷当年之举,也是无心啊,听我的话。” 老人说完,那人大吼一声后,又是纵声长啸,人已经跃上了半空,向后殿去了。 —————— 卓玛央金急忙背起朵儿,悄悄的绕过了观音殿,向后面走去。 跪在地藏王菩萨的坐像前面,卓玛央金的心情才慢慢的平复下来。 想起了幼年时候,娘亲带着自己和真真姐姐,去山下的牧场买回来牛奶和肉脯的场景,卓玛忍不住泪如雨下,慢慢的哭出了声音。 朵儿跪在一旁,也是大声哭了起来。 人间的疾苦,地藏王菩萨又知道几分,大千世界,芸芸众生,菩萨就是有万般手段,也不能一个一个的拯救过来啊! 卓玛和朵儿哭了一会,跪在那里也是累了。 “我们回去吧,你师父也等急了。” 卓玛抱起了朵儿,想起来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犹自胆战心惊。 “卓玛!爹爹来了,这就带你回家去。” 熟悉的,亲切的声音,才能让你的心情安定下来。 大殿外面,阳昆仑一身白衣,凝如山岳一般,伫立在那里。 “爹爹!女儿让您担心了,您还是别管我了,他武功极其高明,没有神衣飞甲,他是不会放人的。” 卓玛背着朵儿,依然站在地藏王菩萨坐像前面没有动。 “大赤国十万铁骑,阳昆仑都没放在眼里,他手段再高,我也要来讨个公道,我更要带回我的女儿。” 阳昆仑说完,游目四顾,冬日的阳光下,四处殿宇更显得恢宏博大,哪里还有朵儿师父的身影。 “走吧,孩子!” 阳昆仑又是说到,卓玛央金依然没有动,她知道自己只要是迈出了半步,那人就会出手的,爹爹就会有危险。 “神衣飞甲在哪里?” 冷冷的声音说到。 空气一下子似乎凝固了。 卓玛央金脸色苍白,背上的朵儿,小手紧紧的抓着她的手,两只手都是冰冷的。 “我不知道,就是知道了,我也不会告诉你,神衣飞甲是恩师的遗物,你没有权利拥有他。 这世间,凡事还要讲个公道,持强凌弱,绑架一个弱小女子,你算什么英雄豪杰。” 阳昆仑说完,双手已经向上推出。 “我本就不是什么英豪,我的眼里只有神衣飞甲,别的和我毫无干系。” 气浪声轰隆作响,震得大殿内的佛像晃动不已,卓玛央金急忙背着朵儿跑了出来。 又是劲风袭来,卓玛央金站立不稳,被推到了大殿前面的一根石柱后面。 这时再去看向下面,爹爹已经退后了几步,那人飘在半空之中,一掌一掌的向下拍去。 场内也多了一个人,却是楚云风一袭灰衣,风尘仆仆的样子。 “他是赶了多少路,为了救我。” 卓玛央金的眼睛有些湿润了。 楚云风站在另外一边,宝剑朝天,时不时的刺出一剑,人却还是在不住地后退着,忽然转身看到了石柱后面的卓玛,楚云风的眼神热烈而欣慰。 卓玛央金又惊又喜,心里更是担心不已,却是不知道说些什么。 忽然背上的朵儿哭了起来。 “师父!你不要再打了,他们都是姐姐的亲人,你再打下去,我就不再理你了。” 朵儿泪如雨下,落在了卓玛央金的脖颈上面,泪还是滚烫的,卓玛央金的心里也是滚烫的。 “朵儿不哭,朵儿不哭。” 卓玛还是紧紧抓着朵儿的小手,安慰着她,也是在安慰着自己。 第二十二章 相逢更是别离 雪花飘落下来了,像是江南春天的柳絮一般。 几条人影如鹰隼,如虎豹,身形飞起又是冲下,疾如闪电,势若奔牛。 啸声也是骤起,起初是一声长啸,到后来是两道啸声接踵而来,声音极是高亢雄浑,如长空奔雷,龙吟虎啸,海潮拍岸般,震得雪花下落也慢了下来。 卓玛央金脸色苍白,无力握着朵儿的小手,都是冰冷的。 朵儿还在哭喊着,嗓子也是哑了,那人还是无动于衷,眼神里面充满了贪婪和霸气。 这时,啸声更加高亢,甚至是直冲九霄云外,啸声中,楚云风的宝剑已经飞上了半空,人在不住地后退着。 阳昆仑面色冷峻,衣袖飘飘,纵身上前,那人又是一掌拍了下来,神衣门主挥袖去挡,再也向前迈不出一步了。 卓玛央金忍不住尖叫了一声。 忽然间,半空中雨雾弥漫。 难道是下了雨? 关外的二月初,怎么可能会有雨,不是雨,是酒气。 卓玛央金一下就高兴起来了,抓着朵儿的手,也像是暖了一些。 “朵儿不哭,他们就打不下去了,是铁丐伯伯来了。” 朵儿真的不再哭了,怔怔的在看着雪中。 一个五十余岁的乞丐,背着一个硕大无比的漆红葫芦,还在一口一口的喷出来酒雾,半空中那人挥出来的掌力也慢了下来,到最后人也不见了。 “姐姐!你不要走,你不要走。” 只是传来朵儿的哭泣声,越来越远。 卓玛央金泪流满面。 阳昆仑,还有楚云风走了过来,她还在看着远处。 离别是最让人难过的,即使面前站着的是久别重逢的亲人。 朵儿还那么小,一个没有母亲的孩子,她又能快乐多少? 母性的潜意识,让少女卓玛,泪如雨下。 情感更是微妙的,你的敌人,你的对手,在一起久了,也许都会有了感情的。 何况天下之大,谁和谁又是永远的对手和敌人呢? 同样,又有几人才是你永远的朋友,穿过悠悠岁月,经得起考验的,除了坚硬的山石,人心早就是游走在他乡的一片枯叶而已。 —————— 几杯酒喝了下去,卓玛央金的脸色红润起来,心情也好了许多。 “铁丐伯伯!谢谢您,不是您及时赶到了,楚大哥和爹爹都会受伤的,这人武功太是高明了。” 卓玛说完,楚云风看过来的眼神,多是欣慰,还有几分是什么,她也不知道。 “把我这葫芦里面的酒,赔给我就好了,这酒是我一路几千里,从太原府背来的杏花村,真的舍不得啊。” 铁丐伯伯一边往葫芦里面倒着酒,一边喝着。 “哈哈!铁兄尽管装满就是,我阳昆仑还能差你的酒吗。” “你也别忘了昆仑山上那坛子酒的事,我叫花子,早就等不及了。” 铁丐说完,卓玛央金忽然脸上绯红一片。 “你也别急,真真已经长大了,卓玛也十六岁了,儿大不由娘,我这是女大不由爹,有得你酒喝啊,到时候让你喝个够就是。” 阳昆仑意气豪迈,又看着楚云风说到:“你没事吧,为了救卓玛,差点也让你伤到了。” “卓玛妹子是给我送冬衣来,才被那人抓了去的,我没伤到,就是伤了也是应该的。” 卓玛看了一眼楚云风,又是低下了头。 “傻姑娘!冬衣这关外到处有得卖,你还大老远送了过来,哎!” 铁丐把装满了酒的葫芦,背在了身后,又是叹道。 卓玛欲言又止,索性端起酒杯喝了下去。 “二十年了,我从未遇见过如此之强的对手,还是二十年前,遇上他之后,我再也没有败过的,这人究竟是谁,年纪也就三四十岁的样子。” 阳昆仑有些感慨,江湖绝代高手,一出江湖,总会让这些俯视天下豪杰的门派宗师,有一种压力,更有一丝危机。 “谁遇上了他,都是一个败字,何况那还是二十年前呢。 当时如日中天的极乐老人,也对他谦让有加,你也不要耿耿于怀了。 这个人看来还是极乐老人的传人,天下只有他们的传人,才能到了如斯境界。 带着卓玛早点回大康国吧,关外的人现在都是想扒你皮,食你之肉都不解恨。” 楚云风知道,神衣门主阳昆仑和铁丐说到的他,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慕容江山了。 铁丐已经走了,云游天下,四海为家,自得其乐。 这样的人有着自己的快乐和满足,天下事他见得多了,也是看得淡了,他更不会去管闲事,可是阳昆仑的事,他不得不管。 这就是朋友,真正的朋友! —————— “姐姐!楚大哥他们救了你出来,真是太好了。” 红娘子走了进来,一脸高兴,姐妹二人也是抱在了一起。 “你怎么没有和柳大哥一起走呢?” 楚云风不禁问到。 “柳大哥急着赶去觉华岛,我带着这些伤号,也走不快,再说我也要等着卓玛姐姐的消息了,等她得救了,我也才能放下心来回大康国。” 红娘子搂着卓玛央金的腰肢,轻轻说到,又看了看不动声色的阳昆仑。 卓玛央金笑颜如花,萍水相逢的小妹妹到了,她更加高兴。 其实这世间哪有萍水相逢,都是注定了的,同路的人必定会同路的,而且不是偶然,那是一生一世的约定,这就是命! “这是我爹爹!” 红娘子急忙站起身来,鞠了一躬又是说着。 “阳伯伯还是要留心一些,我从城外刚刚回来,盛京城都是在传言神衣门主来了,几个城门守卫森严,您和姐姐出城,还是要想个办法才是。” “侄女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楚流风你和我们一起走吗?” “觉华岛之仇未报,我要杀了索无常和耶律无戈,再回京师,你和卓玛妹子先走吧,事不宜迟,红娘子妹子说的也对,还请阳宗师不要大意才是。 灯火下,卓玛央金拿起酒杯喝了一口,脸上浮现出来落寞的神色,人也是轻轻的叹了口气。 相逢短暂,更是别离。 这天下,就没有不散的宴席! 第二十三章 生不如死 盛京城,耶律无戈府。 楚云风挂在屋檐向内看去。 耶律无戈脸色通红来回在屋内走着,一个道士坐在椅子上满脸怒容,冷冷的看着耶律无戈。 道士竟然是师姐红阳门主萧灵燕的表哥耶律和,楚云风有些吃惊,他到这里来干什么,他和耶律无戈又是什么关系。 屋内的耶律无戈这时跪了下去。 “叔叔,无戈感念您的养育之恩,而今我和格格成亲几年,哲儿都三岁了,你让我去杀完颜洪金,不是我不敢,也不是我怕死,我死了倒是简单,可是哲儿和格格怎么办?再说你也知道完颜洪金武功极高,我去杀他就是送死啊。” “耶律家族,虽然国破家亡,可是人人都有志气,牢记祖训,你这不争气的子孙,贪图荣华富贵,待我杀了完颜洪金之后,再来废你武功,哲儿以后自有我这做爷爷的来抚养成人。” 耶律和厉声骂完,站起身来摔门而去。 楚云风有些踌躇,心想耶律和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此时下去击杀耶律无戈倒是容易的很,既然耶律和要去刺杀完颜洪金,索性暗中帮了耶律和,再来解决索无常二人。 一连几天,楚云风都由五女山铁壁峰进入金清帮总坛内,探听完颜洪金和耶律和的消息。 这天傍晚,楚云风从铁壁峰顶往谷底走去,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下面人头攒动,很多人大声吆喝着。 风雨楼前面,腾出来很大一块空地,空地四周林立着一排旗杆,旗杆上面连着一块巨大的帆布,罩在空地之上,里面挂着上百盏灯笼,一些人在往里面搬运着桌椅和酒菜。 一会功夫,四五十桌酒菜就摆放好了,难道这金人不怕冷,就坐在天寒地冻的外面饮酒吃肉吗。 果然,成群的黑衣劲装大汉走了上来,围着桌子坐在那一动不动,看样子也是金清帮里面有地位的帮众。 下面已经坐满了五六百人,风雨楼内灯火辉煌。 这时,楼梯砰砰作响,走上来了几人,为首一个高大威武,正是金清帮主完颜洪金。 完颜洪金后面是纳兰狐,纳兰狐后面跟着一个道士,却是乌苏海,然后是铁木辛克,耶律无戈却是最后一个。 纳兰狐和乌苏海竟然也是金清帮副帮主,地位在金清帮仅次于完颜洪金,看来这金清帮确实是高手如云。 风雨楼上,完颜洪金居中而坐。 下面数百帮众,已经站起身来,不停的喊到:“完颜帮主!完颜帮主!” 完颜洪金环顾场内,站起身来摆了摆手,下面顿时鸦雀无声。 铁木辛克这时捧着酒坛走过来,倒满了完颜洪金面前的酒碗。 “众位兄弟,两年来我一直忙于军务,帮内之事多由纳兰副帮主和耶律副帮主负责,这次宁远一战,我军略有损失,大汗已经传下令来,暂且修生养息几年。 这几年我们却不能歇着,神衣门主阳昆仑在我宁远军中闹了一下,再之前楚云风带人进了我五女山铁壁峰,这些事我早就耿耿于怀了。 下月开始,帮中精锐分批进关,先去昆仑山万神宫找阳昆仑算账,再四处截杀楚云风这些人。” 完颜洪金说完,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场下的数百人也是喝掉了酒碗中的酒,又举过头顶把酒碗摔得稀碎。 金清帮众群情激昂,大声呼喊着,完颜洪金咳了一声,马上就安静了下来。 “当今天下,群雄鼎足,我女真人还蜗居在白山黑水之间,关外这地方虽说什么都不缺,但是和大康国的广大疆土比起来,还是差的太多,他们人比我们多上百倍,关内更是物产富饶,人杰地灵。 长江以南,山川秀丽,美人如云,希望大家有机会去看一看,保证你们都不愿意再回这边了,还要大家齐心协力,配合大汗的铁骑,争取早日南下江南,到时候大家共享荣华富贵才是。” 完颜洪金说完,场下欢声雷动,气氛顿时热烈起来。 楚云风捏紧了拳头,却是不能发出半点声响。 金清帮众又是换上新的酒碗,开始喝酒吃肉,夜很深了才陆续散去,楚云风靠在树上,两腿几乎麻木了,只好运功通了一下经络,才稍微缓解了一些。 风雨楼内的完颜洪金心情大好,不停的喝着酒,这时纳兰狐站起身来说到: “帮主,明早我和四贝勒爷要商议一些事,我就先下山回府了。” 旁边的乌苏海和铁木辛克耶律无戈,也纷纷起身告退,完颜洪金冷冷的看了一眼纳兰狐,又看向耶律无戈,过了半晌才道: “你们几个走吧,耶律无戈留下,今晚和我在总坛过夜。” —————— 几人走后,耶律无戈站在一旁,不停的给完颜洪金倒酒,也不敢坐下来。 楚云风看着很是奇怪,难道耶律无戈酒后壮胆,想灌醉了完颜洪金再去下手? 这时,完颜洪金放下了酒杯,盯着耶律无戈看着:“驸马爷,我对你还好吧。” 耶律无戈一脸紧张,急忙躬身道:“帮主大人,您叫我无戈就行,这样称呼我有点不自在。” “听说你叔叔又来了盛京,可是去了你府上吗。” 完颜洪金露出了一股凌厉至极的杀气。 看到完颜洪金的眼神,耶律无戈吓得跪倒在地。 “帮主大人在上,无戈是您和大汗一手栽培,才有了今天的出人头地,荣华富贵。 您和大汗都是我的恩人,无戈和您永远都是一心一意啊,我叔叔是我叔叔,他想杀您,是他和您的恩怨,无戈可是从来没有这个念头的。” 完颜洪金满意的笑了笑,眼神已经柔和了。 “起来吧,让他们看到就不好了,你这驸马爷跪下来干什么啊。” 耶律无戈惶恐的站了起来,有些失魂落魄,看着完颜洪金又是说到: “谁不知道帮主大人在大金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是四大贝勒,您说打就打呢,我这个小小的驸马算个啥啊。” 完颜洪金哈哈大笑,端起酒碗喝了下去。 忽然,完颜洪金手上的酒碗向风雨楼左面的林中飞掷而去,一人冲天飞起,向风雨楼纵了过来。 没等那人到了风雨楼,楚云风就看到下面跃起了四五个黑衣人,迎向了那人。 完颜洪金哈哈大笑,声震夜空。 “耶律和,你终于又来了,先让几个娃儿与你试试手气。” 一旁的耶律无戈,看着打斗,手足无措,很是难受。 几个黑衣人很快就被耶律和打伤了两个,完颜洪金面有不悦,扫了一眼耶律无戈。 “你们几个退下,耶律无戈去给我抵挡一下。” 耶律无戈看着叔叔耶律和,又看了看完颜洪金,忽的抽出了宝剑向自己的脖子抹去。 宝剑飞了出去,耶律和已经冲进了风雨楼,恨声骂到: “不争气的东西,想死的勇气都有,你还怕完颜老贼,没想到你这样没骨气,愧是我耶律家族的人。” 完颜洪金又是哈哈大笑:“你耶律和处在无戈的位置上,一样是不知所措,你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无戈你走吧,不要站在这里,看到是你叔叔死在我手上,还是我死在你叔叔手上,让你为难。” 耶律无戈两眼茫然。 完颜洪金又是喝道:“快走,我再说一次。” 耶律和也是目光严厉,盯着侄子耶律无戈。 风吹过来了,楚云风身上一阵寒意,此时此刻的耶律无戈,身上涌起的不仅仅是寒意了。 耶律无戈下了风雨楼,离去的背影,就是一团行尸走肉,没有半点生气。 人到了这个地步,生不如死。 但是生又是为了什么? 死又是为了什么呢? 第二十四章 野牛无敌 “来吧,耶律和,我就坐在这里,空手陪你五十招,过了五十招,你可以走了,还是不走的话,我就成全你。” 完颜洪金一代宗师,放眼海内,能与之匹敌仅有神州三奇和神衣门主等人。 能从完颜洪金嘴里说出五十招,已是很看重耶律和了。 耶律和师从龙虎山上一代张老天师,在江湖上也是顶尖的角色,耶律和却自视甚高,认为完颜洪金在侮辱他。 剑气如虹,灯火下只看到剑光在围着完颜洪金,却是近不到完颜洪金三尺之内。 耶律和被激怒了,跃上半空又是向下刺来,完颜洪金坐在椅子上,连人带椅子游动着,随着耶律和的剑势转着,只是偶尔的拍出一掌后,耶律和不得不退出去一丈开外。 楚云风大惊,耶律和疾风暴雨的剑势,和长白真人师弟乌苏海伯仲之间,完颜洪金坐在椅子上,就似是戏耍孩童一样。 转眼就到了四十几招,耶律和的剑势已经慢下来许多,完颜洪金哈哈大笑,左袖挥出,耶律和又是后退,人撞在了墙上。 完颜洪金随手拿起桌上的酒碗喝了一口,又是纵声长笑。 看到耶律和败相已露,楚云风骤然飞起,长剑随之出鞘。 人在半空之中,身后这时忽然飞来了一粒石子,石子破空之势劲气十足。 楚云风本来径直冲向完颜洪金的,只好提气向上跃起,堪堪避开了身后的石子,人也到了风雨楼顶上。 楚云风人还没有站稳,一股极大的内力就到了,楚云风长剑击出,剑气相交,二人都是后退了几步。 来人竟是已经走了的纳兰狐。 看到楚云风一身蒙古服饰,脸上苍老的面容,纳兰狐有些惊讶。 下面风雨楼内,这时又是哗啦声音响起,应该是桌子椅子什么的倒在地上了,响声过后耶律和大叫了一声,好像是受了伤。 楚云风不再多想,长剑又是击出,纳兰狐一边退着,腰上的铜烟管已经握在了手上。 二人都是内力雄厚,招数精奇,楚云风再次和纳兰狐交手了,对纳兰狐的武功套路已是摸得很清楚了,二三十招过后,纳兰狐开始就有些被动了。 这时下面的风雨楼内,已经没了打斗声音,楚云风不免心急起来。 “烟管挡他剑来,右指点他膻中穴,烟管再攻他下盘。” 完颜洪金人已经出了风雨楼,站在下面空地之上,指点着纳兰狐。 楚云风的剑势慢慢停滞下来,过了一会纳兰狐转守为攻,完颜洪金脸色涨红,还在大声呼喝指点着,楚云风大怒,索性丢了长剑,双掌击出,纳兰狐措不及防,腾腾腾倒退了几步。 这时,巨大的哞哞吼声,从风雨楼旁边的林中传了出来,六只硕大的野牛疯一般冲了过来。 野牛速度极快,分成两列,已经到了完颜洪金身前。 完颜洪金不敢怠慢,手上真力击去,最前面两头野牛的前冲之势顿时化解,牛背上的两个少女举着弩箭,射向了下面的完颜洪金。 距离太近,弩箭又是从少女手上的强弩中发射出来,速度极快就到了完颜洪金胸前。 完颜洪金不愧一代宗师,护身罡气发出,打到胸前的弩箭都落到了地上,野牛背上的两个少女面色大骇,一牵野牛冲了过去。 这时,后面的第二对野牛又到了,野牛冲过来势若千钧。 看到来势凶猛,完颜洪金移动身形,让了一下,避过左边的野牛,右掌击向了右边的野牛,野牛嗷的一声几乎倒地,这时野牛后面突然闪出一人,击向了完颜洪金。 完颜洪金右掌击出的掌力已经用老,只好转身过来,用肩膀硬是扛了这一击,完颜洪金晃了一晃,那人却是连退了几步惊道:“金清帮主,果然名不虚传。” 完颜洪金看到是一个身材和自己一样高大的汉人,站在野牛后面。 让过去的那头野牛又从后面冲了过来,牛背上一个红衣女子,手上一支玉笛,玉笛罡气十足,已经击向了完颜洪金的背心。 完颜洪金措不及防,护身真气发出,还是没有完全化解红衣女子的凌厉罡气,有几成的真力打到了完颜洪金的背心大穴上了,完颜洪金面色微变,向前冲了两步,才稳住了身形。 风雨楼上十几个黑衣大汉也跃了下来,却是被另外四只野牛冲的四散奔逃,根本近不来身,野牛背上的少女发出强劲的弩箭,金清帮众人纷纷倒地。 下面的锣声忽然敲了起来,灯火下,只看到黑压压的人涌了上来,跑在最前面的是几十骑。 “白莲教主的红阳门主和青阳门主到了,就差白阳门主欧阳雄了,我不是喝多了酒,焉能被你们所伤,今晚一个也别想出这五女山。” 完颜洪金纵声长啸,双掌分别击向了萧灵燕和陈青阳。 风雨楼顶上的纳兰狐,这时也被楚云风迫的只守不攻了,看到下面人就要冲了上来,楚云风大声喊到:“师姐!先去救了耶律前辈,我们快冲出去。” 打斗中的萧灵燕,看到完颜洪金武功实在是高明至极,即使受了伤,一时半会,自己和陈大哥也很难打败他,更别说杀死完颜洪金了。 正踌躇间,耶律和脸色苍白已经下了风雨楼,刚好一头野牛到了,耶律和伤重之下还有几成功力,人已经上了牛背。 这时候,下面的金清帮众已经冲了上来。 看到金清帮众太多了,萧灵燕知道现在不走,迟一会谁也走不掉了,手上玉笛又是加了几分罡气吹向了完颜洪金,完颜洪金被萧灵燕的罡气伤了后有些犹豫,不敢发力去接。 趁这机会,萧灵燕大喊道:“楚云风!赶紧上牛背,大家冲出去。” 野牛力大无比,皮厚肉糙重逾千斤,根本不怕普通刀箭,上百金清帮众一边围堵着,一边射来弓箭。 看到牛背上的萧灵燕和陈青阳已经冲开了拦截的金清帮众,楚云风一掌击开了纳兰狐,骤然飞起,人落在了最近的耶律和骑着的那头野牛背上。 “小师弟!我们分头冲出去。”萧灵燕已经到了林中,回头又是大声喊到。 坐在前面的耶律和深深的看了一眼萧灵燕,就趴倒在野牛背上了。 楚云风一掌拍在牛背,野牛负痛,嗷嗷叫着向另外一边冲进了林中,后面还是跟着金清帮众,和射来如飞的箭雨。 看到楚云风众人眨眼功夫就都跑进了山林,完颜洪金气道:“务必不能让这几个人逃了出去,我今晚喝多了酒,否则也不会着了那女子的道,真是可恨。” 以完颜洪金之能,萧灵燕确实很难伤到他,完颜洪金今晚确实喝了太多,以至于功力打了折扣,加上之前与耶律和在风雨楼内打了一场,也耗费了一些真力,萧灵燕和野牛阵到了后,是打了完颜洪金一个措手不及,萧灵燕才得了手。 不过幸在纳兰狐走而复返,如果纳兰狐不回来抵住了楚云风。 那么今天晚上,完颜洪金一人面对楚云风萧灵燕耶律和陈青阳四大高手,结局就很难预料了,即使完颜洪金不死,也是两败俱伤。 第二十五章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身后的呼喊之声越来越远,到最后几乎听不到了,楚云风身上被树枝划伤了几处,野牛跑累了,这时也慢了下来。 “到这里就出了五女山,谢谢你,云风公子!” 趴在前面的耶律和忽然说到。 “耶律前辈醒过来了?” “刚才和完颜老贼过招伤到了,还是要麻烦云风公子送我一下。” 耶律和明显的中气不足,楚云风有些纳闷。 “耶律前辈尽管吩咐就是,师姐他们先我们走的,想必也是安全了。” “灵燕对关外很是熟悉,你不用担心他们,我的小徒弟就在离此地几十里的萨尔浒山上,你送我到那里就行。” 楚云风二人到了山下,大道上白茫茫一片,很远就可以看到往来的人马,二人不敢走大路,还是绕上了旁边的山,往北面的萨尔浒赶去。 第二天正午,野牛驮着二人爬上了萨尔浒山,楚云风扶着耶律和下了牛背,正想拉着缰绳栓好野牛,再找些干草来喂给野牛,不想野牛忽然嗷嗷叫着,径直冲向了山下,往西南方向去了。 “这畜生记得路的,它是自己回雾灵山了,不用管它就是。” 楚云风一脸茫然,看着野牛远去,心里更是感觉不可思议,雾灵山在京师附近,这里到雾灵山差不多千里之遥啊。 耶律和已经恢复了一些,急冲冲的向山上爬着,找了几个山洞,也没看到小徒弟,急得脸上冒出汗来。 楚云风跟在耶律和后边,也是四处寻着。 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喊到:“师父,您回来了,我去打了两只山鸡,想着你回来烤给你吃。” 楚流云转过身来,看到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正是耶律和那小徒云儿,云儿手上拎着一只刚刚打的山鸡,从山崖下面跃了上来。 “小兔崽子,以后再乱跑打断你的腿,担心死我了。” 耶律和虽然骂着,脸上却尽是兴奋。 “楚大哥来了也不知道喊,这是小徒儿南空云,在医巫闾山,你走得急,我还没来得及说他叫啥。” 南空云走过来鞠了一躬道: “哥哥一脸文弱,竟是江湖一流高手,看来人真的不可貌相啊,那时在医巫闾山我就想和哥哥多多亲近,没想到那天晚上哥哥不辞而别了。” 楚云风呵呵笑着,摸了摸南空云的头。 “师父,我会跑掉吗,我看你是怕我不在了,没人陪你作伴吧。” 南空云又是走过去拉着师父耶律和的手说到,抬起头看到耶律和苍白的脸色,南空云扔下了手上的两只山鸡,急着大声哭到: “你受伤了,你自己有病还去逞能,以后我再也不准你去了,等你好了我们就回白云观。” “一点小伤,没事的,快去生火烤山鸡,我和云风哥哥都饿了。” 耶律和脸看向了别处,轻轻说着。 —————— 火很快燃起来了,楚云风感觉暖和了许多,耶律和坐在地上,火光映照下,脸色依然沉重。 山鸡一会就熟了,南空云先是撕了一块最大鸡腿递给了师父耶律和,接着又是扯下另外一个鸡腿拿给了楚云风,自己却是撕下一块肉不多的鸡块,拿在手上。 楚云风默默的看着。 耶律和喝了一口酒袋里面的酒,就被南空云抢了过去,南空云一边大口喝着,一边哈哈笑着。 “小兔崽子!你又抢我的酒喝。” 耶律和一把夺了回来。 楚云风的眼睛有些湿润了,这对师徒,情若父子,人世间最可贵的情感,不过如此吧。 南空云人又极是灵泛,楚云风睡的山洞,他铺了厚厚的干草,又找来了一些树枝,堆放在洞口,挡着寒冷的夜风。 第二天早上,楚云风走出了山洞,远远的就看到南空云瘦小的身影,担着野味和装满了山泉的木桶,向山上爬来。 “在盛京那两年,我不舒服的时候,都是云儿这样照顾过来的,他是个懂事的孩子。” 耶律和站在一旁,很是心疼看着走上来的南空云。 “男孩子吃点苦也是好事,多磨砺一些,他才能走的更远,以后还是要请云风公子帮我多多管教一下云儿。” 耶律和话里有话,楚云风心中一惊,转过身来,看到耶律和苍白无力的脸,眼睛里面的光芒少了许多,看起来还不如昨日。 “耶律前辈!你没事吧。” “小家伙就上来了,我没事的。” 耶律和咳嗽了一声,转身向山洞走去。 —————— 午夜时分,楚云风被一阵剧烈的咳声和哭声惊醒了。 楚云风急忙爬了起来。 旁边的山洞,地上的干草被一大摊血渍浸湿了,耶律和紧闭着双眼,脸色煞白如纸,口鼻还在向外流着血。 南空云拿着衣服在耶律和口鼻上塞着,不停的擦拭着他的脸,人也哭个不停。 楚云风急忙点了耶律和的气海穴,又是蹲下来把手按在了耶律和的丹田之上,一股内气送了过去。 过了一会,耶律和才艰难的睁开眼睛,留恋的盯着南空云。 南空云又是跪下去,抓着师父耶律和的手,大声哭着。 “此子乃忠良之后,云儿的爹爹是你们大康国孙宗老督师的部将,后来死在了大凌河畔,碰巧我收留了云儿,这些年来,总算把他拉扯大了,只是我不能尽到责任,将他养大成人了。” 耶律和低声说着,又是剧烈的咳嗽起来。 南空云哭道:“老家伙!你不要说了,你会好起来的。” 楚云风看到耶律和脸上已经没有半点人色,知道他这是弥留之际,最后的话一定要交待出来的。 “让你师父说吧。” 楚云风搂住了南空云。 “谢谢云风公子,有你在我就放心了,云儿我就托付给你了。” 耶律和强挺着最后一口气说完,盍然而逝。 南空云趴在师父耶律和身上,嚎啕大哭,久久不肯起身。 二人连夜就将耶律和安葬在了萨尔浒山上。 天色微明,楚云风牵着南空云冰冷的手,向山下走去,南空云红肿的眼睛,还是不停的回头向上看去,虽然他已经看不到师父耶律和的坟墓了。 楚云风的心一样的悲凉,萨尔浒山同样埋葬了几万大康国军兵的英灵。 朝霞如血,风吹得人冷冷的,在大赤国金人的地盘,要去杀了索无常和耶律无戈,还要带上南空云,谈何容易。 楚云风没有退路,他的脑海里,还是觉华岛上凄惨的画面。 仇恨种下了,就会继续下去,没有仇恨的世界,要去哪里才能找得到呢。 第二十六章 关外的江湖 午后的阳光,洒满了浑河,也洒在了岸边的石塔之上。 石塔背阴的地方,还有零星的积雪,地上也现出了黑土,浑河的冰面,发着亮光,似乎是在慢慢的融化着。 风已经有了一丝暖意,没了之前那样,吹在人身上刺骨的冷,刺骨的痛。 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背着箩筐,佝偻着身子,在拾着地上的一些东西。 老人身后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少年一脸凄然,眼里是无神的,看着那石塔,忽然流出了热泪。 “走吧,看了一眼,也是遂了你的心愿,我们要进城去了,一会九会关城门了。” 老人低声说着,少年走上去,在后面托着那箩筐,祖孙二人向盛京城门走了过去。 街上的人还是不多,男人更是少的可怜,走过去的多是老人和孩子。 “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了过来,一队骑兵冲到了近前,差一点撞到了那祖孙二人。 少年看着跑过去的骑兵,眼里尽是仇恨。 “前面就是大慈恩寺了,今晚我们在那里过夜吧,寺里面还有粥喝。” 少年嗯了一声。 祖孙二人走了一会,少年又是看向路旁墙上的告示,不禁呵呵笑了几声。 老人却是看也不看那告示。 “装就装做像一些才是,你在盛京待了几年,更不要大意,这告示头像到处都有,我们办完事就走,无论如何,我也会把你带回京师的。” 少年追上抢过来老人背上的箩筐,背在了自己身上。 “爷爷!我来背吧,您老人家的腰越来越是弯了。” 老人摸着那少年的头,禁不住叹了口气。 不是初一十五,大慈恩寺内,只有几个香客,看到衣衫褴褛的祖孙二人进来,香客们不禁捂着鼻子,快步走了出去。 靠近香炉的一个背风处,香火熏得山墙暖暖的,少年放下了箩筐,指了指地上。 老人坐了下去,地上也是热的,脸上浮现起来惊奇之色。 “爹爹死了后,我一个人流浪在盛京,那时候经常睡在这里,这香火烤的,地上墙上后半夜还是暖暖的。” 少年低声说着,俨然一副老成的样子。 关外冬日的夜晚来的早,天一下就黑了起来。 少年打来了两碗粥,祖孙二人喝完了,靠着山墙,都是沉沉的睡了过去。 ——————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女子低声的哭泣传了过来。 这大慈恩寺还有女尼? 就是有了女尼也不应该哭泣啊,出家人已是四大皆空,哪来的伤心和泪水。 “你不要再来了,上次我死死的求了他,才放你走的,他要是知道你又来了盛京,我怕他不会再放过你的。” 女子哭泣着,又在低声说着。 “你不也是放不下吗,总是来这寺里过夜,他难道不会去想。” 一个男子说到。 “我是心死的感觉,这些年了,我的心是苦的,很多事,我都是在想着去忘掉,去放下,甚至这世上,我也觉得没有什么意思,要不我会经常来这大慈恩寺修行吗。” 女子不再哭泣,声音中有些悲凉。 “海兰珠!和我走吧,等他当了大汗,后宫佳丽无数,到那时候,你还会更苦的。” 老人心中一惊,隔壁竟然是海兰珠,那个男子一定是云海山了。 过了半晌,海兰珠又是叹了口气说到: “我不能去害你,你带走了我,他会派人追杀你到天涯海角的,就让我这样过一天算一天吧,你也不要再来了。” 云海山牙齿咯咯作响,夜里听起来让人觉得有些害怕。 “我不会死心的,海兰珠,你等着我,师父过几个月就从大昭寺回来了,我再学艺几年,等我武功大成了,我再来救你,到时候顺便杀了他。” 海兰珠神情惶恐,不住地摇着头。 “请你不要这样,海山!为了我你不值得这样做,再说你也杀不了他的,只会白白送命。” 云海山低头不语。 “阿茹娜呢?你送了她回去没有?” 地上的老人,忽然听到了阿茹娜,又去仔细听着。 “我送她回了乌兰布统草原。” “阿茹娜是很出色的,她比我年轻美丽,海山,你应该知道我的用意。” 海兰珠说完,已是流下了眼泪。 “用不着你做好事,海兰珠,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人,再说阿茹娜也有了意中人。” 云海山冷冷的说到。 “阿茹娜钟意谁了,你怎么知道的?” “我送她回去的路上,她总是向我问起楚云风,我也没见过楚云风这个人,她还说楚云风去铁木辛克军中救过她的。” 隔壁的少年也在听着,忽然向那老人做着鬼脸,老人的眼神里面却是充满了忧郁。 “她怎么知道楚云风去救了她,你都把她从铁木辛克军中带走了,我不信。” 海兰珠有些惊讶,隔壁地上的老人,楚云风更是奇怪。 “还不是铁木辛克来到他府上要人,铁木辛克和他喝多了说出来的,那晚我都听到了。” 楚云风知道,云海山说的他,一定是四贝勒巴图额了。 “楚云风也救过我和布木布泰的,在来盛京的路上,那个魔头以为他也在马车上,我却是没有注意到楚云风,这人甚是勇敢,只可惜不知道阿茹娜的心意了。” 海兰珠说着又叹了口气。 楚云风甚是纳闷,这海兰珠看来很是关心阿茹娜,难道她们原来就认识? 忽然,外面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像是许多人马,一下子就到了大慈恩寺外面。 海兰珠和云海山有些惊慌失措了。 这时,只听到头顶上一个声音冷冷的说到:“云贝勒,你又来了?” 楚云风大吃一惊,听声音,就知道是纳兰狐到了。 “我就来不得吗?他能去我的草原抢走我心爱的人,难道我就不能来这盛京带回她吗。” 云海山的宝剑已经出鞘。 “哼哼!就凭你,也敢这样大言不惭,四贝勒爷豪情四海,上次是给足了你面子,你这样放肆,只会自取其辱。” 纳兰狐冷冷的声音,在寒冷的夜晚,更是让人不舒服。 云海山已经向前走了几步,右手宝剑指向了纳兰狐,护在身后的海兰珠突然冲到了前面,死死的抱住了云海山。 “纳兰先生!请不要为难于他,让他走吧。” 海兰珠的声音,有些忧伤。 过了一会,纳兰狐重重的叹了口气,人已经到了大慈恩寺外面,只听到蹄声和杂乱的人声渐渐远去了。 “海兰珠,你自己多多保重,我还会再来找你的。” 云海山消失在了夜空之中,海兰珠泪如雨下,灯火下仍是一副凄美的容颜。 —————— 楚云风再也睡不着了,怀里的南空云已经发出了鼾声,楚云风又是脱下来外衣,罩在了云儿的身上。 十二三岁的孩子,经历了至亲先后离去,他年少的心如何承受,他又如何走下去这没有尽头的江湖。 天很快就亮了,大慈恩寺开始了新的一天。 晨钟敲响了,却不似夜晚的木鱼声,让人感觉内心平静。 新的每一天,你都要去面对新的一切,很多人和事,是一夜之间就变了。 楚云风还是背着那副箩筐,走在盛京的街上,黑水老怪索无常像是销声匿迹了一样,难道他知道了我要来复仇的消息? 晴朗的天空,万里无云,太阳晒在人身上,让这还是冬天的关外,似乎没有那么冷了。 南空云机灵的走在一旁,一会就拾起来一些看起来有用的东西,扔进了楚云风背上的箩筐。 谁还能看出来这不是一对逃难的祖孙吗? 大街上像他们这样的,也有很多。 战乱之后,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的人,天地为房,四处漂泊,居无定所。 苦难的日子,就是过一天算一天。 一阵清亮蹄声传了过来,街上尽是青石板,铁蹄踩过去之后,就是这样的声音,不像荒原上万马奔腾,沉闷厚重的感觉。 一大队人马奔了过来。 南空云站在路边,眼里面尽是仇恨,小手也变成了拳头攥的紧紧,瞪视着。 几十骑军兵过后,是一乘大轿,看起来有十几个人抬着,大轿周围是劲装的黑衣汉子护卫着,再后面又是数十个军兵。 看这排场,至少是贝勒爷身份以上,楚云风再抬头去看那军兵举着的旗帜。 “完颜” “左翼辅王” 楚云风面色一变,难怪云儿是那样的眼神。 大轿之中的一定是金清帮主完颜洪金了,人马向着皇宫方向而行,完颜洪金应该是进宫上朝。 这时行进着的人马忽然慢了下来,到最后完全是停下来不走了。 “大胆刁民,左翼辅王的大轿你也敢拦吗?” 前面的军兵已经在喝骂着。 一乘绿呢小轿,竟然放在了街道的中央,四个轿夫站在绿呢小轿旁边,面无表情。 楚云风拉着南空云躲到了路旁房屋的转角之处,一阵欣喜,也有一丝恐慌。 绿呢小轿还是没人做声,那军兵就要催马冲了过去。 这时完颜洪金推开了大轿的窗户,看了一眼前面。 “千羽!去看看什么人?不要莽撞行事。” 纳兰千羽在劲装黑衣大汉之中,听到师父的话,已经催马来了那绿呢小轿前面。 “请问何事拦路,家师还要赶上早朝呢。” “在这盛京,金清帮主一手遮天,谁还敢拦你们的路。 我在走我的路,你们人多势众,这街道本来就不宽,路都让你们占了,我们还怎么走,我看是你们拦了我的路。” 一个声音冷冷的说到。 楚云风心中一惊,真的是她,今天是有热闹看了。 这分明就是在找茬呢,纳兰千羽涵养极好,也是忍不住勃然大怒。 人已经从马上跃起,纳兰千羽轻身功夫极高,瞬间就到了小轿之上,一掌拍了下去。 烟雾弥漫,纳兰千羽忽然退了回来,惊疑不定的看着小轿前面站着一个白衣少年。 “金清帮主门下弟子,也不过如此而已。” 白衣少年脸上神情极为高傲。 纳兰千羽这时已经掏出了铁扇,又是一把崭新的,原来那把旧的已经被朵儿的师父击碎了。 阳光射来,扇骨有些刺眼。 人影闪动,铁扇又是射出来十几道光芒,不到十几招,纳兰千羽就在不住地后退了。 又是急促的蹄声,一骑从完颜洪金大轿旁而出,冲向了打斗的二人,却是铁木辛克。 师兄弟二人,一个在地上,一个在马上,围着那白衣少年,依然不占上风。 这白衣少年何方神圣,难道是极乐宫主的弟子? 白衣少年很多招式,竟然和朵儿的师父有些相像,楚云风越来越是觉得不可思议了。 接着是啸声大作,完颜洪金已从大轿里面腾空而起,直奔那白衣少年。 白衣少年听到啸声,面色微变,看到完颜洪金也到了近前,正要抽出腰上宝剑。 完颜洪金却是突然变换身形,向那绿呢小轿去了。 忽然间,小轿四周尽是五彩烟雾,已经看不到那小轿和四个轿夫。 白衣少年和纳兰千羽师兄弟二人,还在打斗着。 过了一会,五彩烟雾渐渐散去,绿呢小轿前面,完颜洪金和一个艳丽妇人单掌相抵,艳丽妇人正是楚云风见过的那极乐宫主。 军兵们和劲装黑衣大汉们,纷纷围了上来,拉开了劲弩对着几人,却是不敢射过去。 “金清帮主!以后请不要飞扬跋扈下去了,老汗王快死掉了,新大汗登基,我看你还是要收敛一些才好。” 这时极乐宫主已经撤了掌力,人也回到了绿呢小轿之中。 完颜洪金怔在那里,脸上极为难堪。 “走吧!申儿!和他们过过招也好,让他们知道关外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就行了。” “阁下莫非就是传说中的极乐宫主?” 完颜洪金还是说了出来。 随着极乐宫主冷笑之声越来越远,那绿呢小轿和白衣少年已经不见了踪影。 第二十七章 十四阿哥 “云风哥哥! 这总算是出了我心中一口恶气了,完颜洪金在家门口,竟然被人家搞的颜面扫地。” 南空云开心的笑着,他的心里一定想把这个消息说给师父听,可惜耶律和听不到了。 二人还是沿着大街漫无目的走着,偶尔也有人塞过来一块干粮给云儿。 这衣衫褴褛的祖孙,看上去确实有些可怜。 人们喜欢怜悯弱者,却是不知道很多看起来的弱者,实际情况往往不是那样的。 盛京街上的人已经多了起来,一些商贩挑着担子吆喝着,走过去的一些汉人,脸上看起来似乎也是平静坦然。 楚云风的心里,忽然有了感触。 看来人们只要是有饭吃,有衣服穿,有一个安定的生活,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那极乐宫主让完颜洪金难堪,还有朵儿的师父,和四贝勒巴图额有大仇,关外的暗流涌动,背后又是什么原因纠葛呢? 忽然,一阵高亢的马儿嘶鸣声叫了起来,一匹神骏的枣红马奔了过来,竟是万里追风。 楚云风看过去,万里追风背上坐着一个少年,少年一身华贵服饰,十六七岁的样子,神情甚是骄横,后面十几丈远,还追过来几十骑快马。 “十四阿哥!这马儿很烈,你要小心一点才是。” 一个五十多岁的长者,追了上来说到。 “女真人是马背上的民族,我大赤国也是靠着铁蹄取天下的,小小的一匹烈马,多罗我还制服不了它。” 十四阿哥多罗? 难道也是老汗王的儿子之一? 卓玛的万里追风怎么到了他的手里,楚云风有些想不明白。 万里追风忽然又是叫了起来,跃起来奔向了楚云风。 十四阿哥多罗用力扯着缰绳,手上的鞭子抽打了几下,万里追风还是径直冲了过来。 楚云风面色微变,正踌躇间,万里追风和多罗已经到了身前。 “这一对叫花子,有啥好看的,我们去四贝勒府上,那里的好马多的是,你的伴儿就多了。” 多罗摸了摸万里追风的头,一边说着,一边冷冷的看着楚云风二人。 “吃点干草吧,马儿!” 南空云从楚云风背上的箩筐里面拿出来一把干草,走过去喂给万里追风。 万里追风扭开了脖子,又是向楚云风走了几步,灰溜溜的叫着,神情甚是激动。 “有点门道,你喜欢这老叫花子?” 多罗死死盯着楚云风。 楚云风哆哆嗦嗦,颤抖着手,假装很是害怕,不敢去看万里追风和马上的多罗。 “你们是哪里来的?” 楚云风正想着怎么去回答,一个声音冷冷的说到:“这马儿认得他,十四贝勒爷!” 说话的竟是刚刚出手的那白衣少年,极乐宫主喊做申儿的人。 楚云风心中一惊,抓紧了南空云。 白衣少年申儿的剑已经到了,剑气凌厉至极,只有极乐老人的后人,才有这样的气势。 楚云风左掌推出,申儿的剑势缓了一缓,又是烟雾弥漫,楚云风竟然感到有些头晕,急忙揽起南空云腾身跃起,那人的剑又到了背心之处。 “给我抓住他们,说不上就是大康国的奸细,公子爷果真是天下无双。” 多罗在喊到,对那白衣少年申儿甚是客气。 只要是极乐老人的传人,谁结交了,能不客气吗。 楚云风不敢恋战,回击一掌,身形骤然飞起,人已经到了旁边的屋顶之上。 “关外也是你撒野之处,我倒是要看你有多大的能耐。” 白衣少年申儿紧紧跟在后面,楚云风带着南空云几乎就要被那人追上来了,心里不禁暗暗叫苦,自己一人对战这人倒不是问题,带着南空云,要是那极乐宫主再来了,就脱身不得了。 街上的人们,看到楚云风几人在屋顶上飞纵,惊奇的喊叫着,大白天看到这样一幕,谁都以为是神仙下凡了。 前面是一座很大的院落,楚云风身后的申儿已经很近了,他再也不去多想,带着南空云落到了院内。 院落很大,静悄悄的,那白衣少年申儿却是没有跟下来,楚云风有些纳闷。 树下靠近院墙的厢房,应该是没有人,二人走过去,拉开了门。 厢房内堆放的多是粮食,还有兵器,有些兵器已经生了锈,应该是很久没人去动了。 这时,外面传来了说话的声音,南空云机灵的爬到了粮袋后面。 透过窗户缝隙,楚云风看到走过来几个人,为首一人,身材甚是魁梧健硕,脸上红光铺面,气度极是不凡。 跟在旁边的,却是那少年十四阿哥多罗。 “你也要立些军功了,前些时日我去征战喀尔喀部落,你推脱有病不去,我早就和你说了,少年人顽皮可以,但是要有大志,生在帝王之家,富贵你是不缺,可男儿没有功名,又何来立世之本?你又怎么能当上八旗旗主。” 为首那人说到。 多罗走在一旁,不住地躬身应到,脸上早就没有了骄横之气。 看起来,十四阿哥多罗甚是惧怕这人,这人是谁? 跟在多罗身后那些人呢,还有那白衣少年申儿呢? “那马儿我不要,你又是在哪里夺来的,还给人家就是了。空闲下来多读读书,尤其是汉人的书。” “多罗谨记阿哥的教诲,我现在进宫去看看皇父,不知道他好了一些没有。” 这人竟然是十四阿哥多罗的哥哥,看说话语气必是四大贝勒之一,不会是四贝勒巴图额吧,楚云风暗自想着。 “老汗王这一难还是难过啊,去陪陪他吧。” 多罗转身就要离去。 “刚刚左翼辅王进宫路上,被一个人拦了路,你可曾遇上?” 这人忽然问到。 多罗脸色又变,马上就恢复如常转身说到:“小弟也是听说了,不过没有遇上他们。” “我听说你暗中和一些江湖人物来往,你还小,不要受了人家蛊惑,要做好自己才是,好自为之吧。” 这人说完,多罗已经跪在地上一边磕着头,一遍说到: “阿哥明察,小弟一定洁身自好,多读书,少交往。” 这人不再理会地上的多罗,大步向里面走去。 这时,对面的一座大殿窗户推开了,一个女子伸出头来轻轻说到:“贝勒爷!粥已经煮好了,快进来趁热喝吧。” 女子赫然就是在科尔沁草原见过的布木布泰。 楚云风终于知道,这人就是四贝勒巴图额无疑了。 第二十八章 追杀 整整一个白天,院子里不时有人走过,楚云风二人也不好出去,又怕那白衣青年隐身在暗处。 捱到晚上,南空云已经是饥肠辘辘,还是强自忍着,楚云风有些心疼,从粮袋里面掏出来一把米,手上运力,米粒一下子就变成了米花。 南空云躲在上面,慢慢嚼着,就像是吃了山珍海味一般。 院内灯火通明,远远看到房间内,布木布泰和一个年龄稍大一点的女人,正在往桌子上端着一些菜肴,却是不见海兰珠。 这时,布木布泰又端了一壶酒过来,一边往两个酒杯里面斟酒,一边轻轻说到:“贝勒爷,菜都好了,您和纳兰先生喝酒吧。” 巴图额和纳兰狐已经走了出来。 二人先喝了一杯,巴图额端起酒壶给纳兰狐斟满了酒。 “大汗伤势还是不好,看来征战蒙古漠北其他部落,还是要推迟一段时日了。” “贝勒爷,现在打仗不是最重要的事,大汗已近七十,连年征战的一身伤病,现在又受了阳昆仑这一掌,加上气抑于胸,我看大汗难过今年啊。” 纳兰狐话里有话。 “纳兰先生的意思是?” “大汗要是有那么一天,这汗位我们还是要早做打算,现在大贝勒对您是全力支持,可是二贝勒,和三贝勒在虎视眈眈,还有左翼辅王完颜洪金一直是左右逢源,不急不缓的,我怕他从中作梗啊。” “依纳兰先生之见呢?”巴图额很是镇定。 “从现在开始,就要让二贝勒和三贝勒离开盛京,让他们去打高丽也行,但是要控制兵马数量,将领们一直对您尊敬有加,剩下个完颜洪金,虽说他在朝中一言九鼎,但是大汗不在了,他的话语也不见得有多少人听了,金清帮内部我再想办法分化,让大部分人慢慢为我们所用,到时候倒也不惧怕他了。” 纳兰狐说完,巴图额面露笑容,哈哈大笑。 “一切就依先生,再干一杯。” 二人喝了几杯,这时又听纳兰狐说到: “前几日耶律无戈的叔叔来刺杀完颜洪金,之后又来了几个高手,那晚亏我在五女山,帮着完颜洪金挡了一下,这几日他对我转变一些态度了,好像不那么提防了。 但是耶律无戈和黑水老怪索无常,又要被他差到宁古塔,押解两个人送到老巫师的黑风地牢,不知道谁又惹了他。” 巴图额有些气道:“完颜洪金一手遮天,飞扬跋扈惯了,几十年来有大汗宠信于他,以至于为所欲为。” “那倒是了,等贝勒爷做了大汗,我看他还不收敛一些。 还有我已经搞清楚了,那魔头来到盛京,就住在了十四贝勒府上,那天在大慈恩寺没有得手,他就带着他那小女徒儿走了。” “哎!当年失手,铸成大错,得罪了他,这冤家何时了啊。” 巴图额忽然闷闷不乐,看着外面,就像是朵儿的师父来了一样。 这巴图额气度宏伟,连十四贝勒多罗在他面前,都怕成那个样子,纳兰狐一提起朵儿的师父,他就有些不安,谁得罪了这样的人物能不头疼才怪。 “多罗一直和那些人在来往,贝勒爷也要提防一些才是,别看他年纪不大,心里鬼的很。” “多罗的母亲大妃,老汗王宠幸这么多年了,到了那么一天,就让她随老汗王去了就是。我看他三兄弟又能怎样,剩下他背后的势力,再慢慢周旋了。” 巴图额脸上已经现出了杀气,纳兰狐举着酒杯的手,有些颤抖,脸上甚至有些忧愁之色。 “这样下去,岂不是更解不开这疙瘩了。” “怕他作甚,他三兄弟要是落井下石,我也不会妇人之仁的。” 楚云风心里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惶恐,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 宁古塔在盛京东北一千余里的苦寒之地,老汗王统一了关外各部落后,一直把宁古塔当做重要犯人的流放之地。 每年八月开始,宁古塔就大雪纷飞,天气严寒一直到第二年的五月,很短的夏日,有时也是忽而天降暴雪,实是苦寒之地,人间地狱。 楚云风带着南空云,远远地跟在黑水老怪和耶律无戈的车队后面,想着离开盛京几百里再下手也不迟。 车队行了几日,已经看到大道东边尽是白雪皑皑的雪峰。 楚云风翻出了地图,才知道这就是连绵千里的长白山了,大道西边则是一望无边平坦的荒原。 傍晚时分,车队到了一个叫做英额布的地方。 六七十骑人马,中间三架马车,除了索无常那辆铁车,还有两辆马车,都是黑布罩着,也不知道里面押送的是什么人。 这时,车队进了一个很大的院子里面,院子门口有几个金兵守着,看起来和大康国的驿站一样。 楚云风二人坐在一骑马上走了过来,刚好一个黑衣大汉端着一瓢水,拿着几个馒头到了一辆车前,掀开了囚车的外面的帆布喝道: “两个死人,喂点吃的给你们,别没到了宁古塔,人就饿死了。” 馒头扔了进去,一瓢水一半洒到了车里人的脸上,一半洒在了地上。 低沉又轻微的呻吟声传了出来,让人不寒而栗。 那黑衣大汉看到了楚云风在向院子里面张望,气势汹汹的走过来喝骂道: “看什么看,滚远点。” 门口的金兵也抽出了兵刃,楚云风连忙一牵缰绳,马儿如飞般去了。 路上又行了两日,天气刺骨的冷,寒风凛冽,云儿衣衫单薄,在马上冻得直打哆嗦,楚云风拿出了卓玛带来的冬衣,给云儿穿上,又把他拥在怀里,才稍稍好了一些。 “这是卓玛姐姐带给你的冬衣,你自己不穿,却是给我穿着,哎!” 云儿不禁叹了口气。 “小家伙,难不成让你冻死在这里不成,别胡思乱想了。” 云儿没有做声,脸上被寒风冻的通红一片,眼睛死死的盯着前方几里的车队。 “他们跑不掉的,今晚我们就下手,一路上跟了将近千里,这也快到宁古塔了,再遇上老巫师萨独异就不好办了。” 楚云风向前看去,一下子又看到了云儿身上的冬衣,永宁的歌声回响起来,忽然卓玛央金的笑声又是传了过来。 楚云风苦笑了一声,索性不再去想了。 “哥哥你有心事了,又是带着我这个累赘。” 云儿说完,转身抬起头去看楚云风的脸。 “小家伙,别去琢磨大人的事,好好去练习我教给你的内功心法,那可是方今天下最负盛名的弘虚大师所授。” 云儿应了一声,又是闭上眼睛,心里默念着,楚云风抓着他的手,传过来一股内力,云儿身上舒服至极,哪里还感觉到冷。 第二十九章 意外之外 夜晚又是下起了雪,雪花很大,四处尽是白茫茫一片。 楚云风记得龙金娇的惨死,不敢把云儿留在山洞里面。 二人摸进了车队的营地,鼾声一片,忽高忽低此起彼伏,还有燃起的火噼里啪啦的响声。 火堆旁的两个人,也是睡了过去。 “你守在这暗处,我先去看囚车里面什么人,再杀了索无常和耶律无戈,我们就走。” 楚云风和云儿耳语着,人已经向那两辆马车走去。 马车被围在营帐最里面,好在是没有人守着,楚云风割开了马车外面的黑布,里面却是空无一人,不禁觉得有些奇怪,又去割开另外一辆。 马车上传来了低微的声响,这辆车上有人。 外面罩着的布已经割开了,就着火光,楚云风看到车上两个人蓬头垢面抱在一起,也看不到两人的脸,楚云风正待上去救了二人,再去寻索无常和耶律无戈。 这时,车上又多出来一个人,却是隐身在那二人身后。 掌力骤然到了楚云风胸前,身后几条大枪也是刺了过来,还有哈哈大笑的声音。 楚云风忽然不见了,马车上的人却是已经跃了出来,上了车顶。 “楚云风!你跟了我们这么远,也难为你啊,这就到宁古塔了,萨天师已经在等着你。” 车顶说话的人,正是黑水老怪索无常。 楚云风人已经从半空中落下,左掌拍向了索无常,右手短剑却是切断了几条大枪。 索无常双掌齐发,轰隆声响起,马车已经稀烂,车上那两个人呻吟着滚落到了地上,老怪也是哼了一声,人也跃了下去。 楚云风如影相随,后发先至到了索无常前面,又是一掌击出,黑水老怪又是扭头就跑,这时营帐里面已经冲出来十几个人挡住了楚云风。 云儿人呢,楚云风有些担心,四处去看,索无常已经到了云儿隐身那里。 楚云风不禁大惊,急忙越过了众人,向索无常奔去。 “不是帮主的计谋,还捉不到你,来吧,楚云风。” 黑水老怪却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楚云风怕索无常伤了云儿,来不及多想,人已经到了索无常近前,手上短剑正要击出。 一股烟雾弥漫开来,又是哗啦啦的巨响声,铁网从天而降,瞬间就罩住了楚云风。 又是老巫师萨独异的天罡地网。 这时,也传来了云儿的哭喊声。 楚云风头有些晕,急忙运功抵御,人已经冲向了铁网。 一阵清脆的声音连续响了起来,萨独异的天罡地网已经被切开了一个口子,楚云风如同大鸟一般,飞上了夜空,火光映照下,楚云风手上的短剑光芒四射。 “阳昆仑的流星剑,还在你的手上,我却是没有想到,不过你还是乖乖就擒吧。” 老巫师萨独异阴阳怪气的说着,手上还是抓着南空云。 “你没想到的事情,还多着呢。” 萨独异忽然面色变了,抓在手上的南空云已经被人夺了过去,面前已经站着一人,白衣如雪,静如山岳。 楚云风人也落在了地上,一手牵着云儿,一手牵着一个少女,却是卓玛央金。 “卓玛妹子!你护着云儿,我就去杀了索无常。” 楚云风有些激动,看着卓玛央金。 萨独异怪叫着不住后退,手上还是不停的射过来烟雾,虽然心里已经是有些胆寒,但是他又不得不面对这眼前的变故。 “阳昆仑!上次那一剑之仇我还没报呢,今天你我就来个了断。” 萨独异人又是到了半空,手上却是多了一把宝剑,刺了下来。 “我也正要和你说这话,不是长白真人那里耽搁了几日,你早就去西天了。” 阳昆仑身形已经快了起来,萨独异又是不住地后退。 那边又传来了黑水老怪索无常痛苦的喊叫声,卓玛央金和南空云舞着宝剑,也是杀伤了十几个人,营帐内又是冲出人来,迷迷糊糊中,也被点了穴道。 萨独异看到索无常已经倒在了地上,耶律无戈却是一直没有现身,众军兵和黑衣大汉们,也都几乎死伤殆尽了,心里更加惶恐。 这时,阳昆仑又是一掌拍下,震飞了萨独异手上的宝剑,老巫师正要使出异能遁入地下而去。 一条身影如闪电般一闪即逝,萨独异这时已经不见了,从来没有这么快的身影,快十年了。 阳昆仑站在雪中,心里有些懊恼,更多的却是感伤,他又想起了逝去的恩师柳神衣。 还有师弟柳残阳失踪了多年,多半原因也是为了这神衣飞甲。 神衣飞甲重现江湖,而且是在他的主人神衣门主阳昆仑面前。 “爹爹!走吧,那人穿戴了神衣飞甲,却是没有为难我们,这里和宁古塔很近了,楚大哥已经杀了黑水老怪索无常,仇也报了。” 卓玛央金走过来拉了拉阳昆仑的衣襟。 雪越来越大,显得一身白衣的阳昆仑更是肃穆。 “谢谢阳宗师,不是您来了,今天我很难脱身的,这是完颜洪金早就计划好了的,囚车里面那两个是他们假扮的,还有这流星剑也是帮了大忙。” 楚云风躬身行礼,又把流星剑递给了卓玛央金。 “我让你带上流星剑,就是怕你遇上老巫师。” 卓玛央金看着楚云风,脸上也抑制不住高兴。 “走吧,还有一个人呢,怎么处置了。” 阳昆仑已经上了马,云儿又牵过来一骑,把缰绳交给了卓玛央金。 “阳宗师说的是耶律无戈吧,这人做的坏事还好不多,骨子里面很是软弱,却也是无奈,再者也是看了他故去的叔叔面子上,我就废了他的武功,留他半条命了。” 一旁的云儿神色黯然,悄悄的转过身去,擦着涌出来的泪水。 “耶律无戈叔叔是谁?” “龙虎山张老天师传人耶律和。” “我知道了,就是南海真人华不通在关外的那个师弟。” 神衣门主阳昆仑还是有些难过,他一定也是想起了他的师弟,残阳人又在哪里呢? “你们不要走盛京宁远一线,由此南行百里,再转向西经由科尔沁草原,再走漠南蒙古部落,由雁门关回京师。” 走在前面的阳昆仑,忽然停下来说到。 “你干什么去,爹爹?” 卓玛央金已经担心起来。 “云风公子!你就把他们两个安全带回京师吧,这神衣飞甲在我面前出现,一定是有缘由的,我要去找那神衣飞甲,我更要去寻我那师弟,这么多年了,还找不到残阳他人,我对不起恩师他老人家啊。” 风雪之中,阳昆仑一人一骑向北去了。 卓玛央金黯然神伤,眼泪夺眶而出。 这就是江湖吗? 第三十章 杀人的道士 白龙湾,长白山下的一个地方,弯曲的江面在冬日里,看起来确实有些像是一条白龙,卧在大地之上。 连续下了几天的大雪已经停了,天气还是干冷干冷的,山上云雾缭绕,和山下的荒原一样,几乎看不到半个人影。 关外的荒凉,让楚云风有些不习惯。 “哥哥还是快些走吧,长白真人的老巢就在这长白山了,碰上他可就不妙了。” “云弟你真是闲不住的,有哥哥在,你也来操心,再说我和爹爹刚刚见了那老道士,我看也没什么可怕的。” 卓玛央金呵呵笑着,南空云却是不停的向山上看着。 “你和阳宗师见到了真真他们没有?” “在山上等了老道士三天,长白真人好大的架子,他和爹爹说,姐姐他们去了盛京,我看就是不想让我们见人,爹爹没有办法,只好和我下山了,刚好看到你和云弟追着那车队。” “还是多亏了你们,要不我和小家伙这会都在老巫师的黑风地牢坐井观天呢。对了,你大师兄还有魏忠一定和金人有交易,前几个月在五女山铁壁峰救了真真的时候,我才确定那武当剑客卓清流是金人的奸细,卓清流在京师就和魏忠有过来往,到了京师,就要尽快把这件事说给皇上。” 楚云风忧心忡忡,心里也是有些奇怪,难道长白真人不知道阳宗师伤了老汗王,现在阳宗师和自己在这关外,的确有些凶险。 忽然,三人的坐骑停了下来不再往前走了,南空云不停的用鞭子抽打着,马儿还是一动不动,这路上分明是什么都没有,难道又是老巫师萨独异在附近,施展了什么套路? 楚云风三人都是有些不知所措,这时一阵虎啸声音大作,但见山坡上冲下来几只老虎,气势汹汹,马腿都在颤抖着,卓玛央金和南空云脸色苍白,二人已经抽出了宝剑。 老虎来势极快已经冲到了近前,楚云风双掌击出,几只老虎受到大力,扭转了头,大叫了一声又向山上跑去。 南空云惊魂未定,看着老虎一下就不见了踪迹,这才哈哈大笑。 “卓玛姐姐!这长白山尽是老虎,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长白山不只是有吃人的老虎,还有杀人的道士。” 一个声音从山上传了下来,震得人耳鼓嗡嗡作响。 楚云风大惊,向山上看去,却是白茫茫一片,什么也没有。 不一会,又是一阵虎啸声音,比刚才几只老虎加起来的声音还大,一阵劲风飘过,山坡上已经跃下一只硕大的白虎,虎背上坐着一个白衣道士。 在远处看去,老虎和山上的雪混在一起,根本分辨不出来这白衣道士和白虎。 白虎势如闪电,已经冲到了楚云风面前,白虎昂着头又是大叫一声,三人的坐骑都低下了头,哪敢去看白虎。 楚云风凝神静气,把卓玛央金和南空云护在了身后。 白衣道士一脸寒霜也不做声,忽的左袖一挥,一股极大的力量向楚流风袭来,楚云风不敢怠慢,双手十成的真力迎了过去。 两股巨力相接,楚云风身下的坐骑就连退了几步,人也感觉到胸口如一块巨石压顶,沉重的几乎不能凝聚真力。 楚云风大骇,忙振作精神,从马背上跃起,手上已经多了一把长剑向白衣道士击去。 白衣道士哼了一声,右手上拂尘微动,楚云风的长剑就被荡开了,拂尘扫过来的力量极大,楚云风左掌又是大力击出。 十几招过后,楚云风就几乎没有还手之力了,只感觉白衣道士的内力越来越强,如泰山压顶一般,人就要被他压垮了。 身后的卓玛央金已经急得低声哭咽起来。 楚云风更是焦急,精神一振,剑光霍霍,十几剑连环刺出,白衣道士手上的拂尘已经是根根竖立起来,抵上了楚云风的长剑。 楚云风剑已飞上了半空,白衣老道的左掌也拍了过来,楚云风连忙双掌推出。 一会功夫,楚云风只感觉到自己的内力忽然之间消失了,如同石牛入海无影无踪,白衣道士慢慢的回收衣袖,楚云风面色巨变。 卓玛央金和南空云看到楚云风脸色甚是难堪,知道哥哥一定是抵不过这白衣道士了,都是抄起手上的宝剑向道士和白虎刺去。 “你俩快退后,不许无礼。” 楚云风急忙喊到,脸色更加难看。 白衣道士点了点头,右手手指弹出,卓玛央金和南空云已经退回到了马背上,手上还是握着宝剑的姿势。 楚云风知道此人一定是长白真人了。 “长白真人前辈,楚云风感谢前辈手下留情。” 长白真人阴冷的面容缓了一缓道:“茅一天的小徒弟,竟然能够杀的我大赤国人仰马翻,后生可畏啊。” 这时楚云风浑身已经没有半点力气,双手想收又收不回来。 “前辈高人,楚云风也不是为了出什么风头,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外敌入侵,生灵涂炭,百姓受苦啊。” “小子还有家国天下抱负呢,这大千世界岂是你一人一个想法就能拯救得了的吗,去吧。” 长白真人哼了一声,手上骤然加力,楚云风人已经飞上了半空向旁边的山崖掉落下去。 卓玛央金南空云急的大哭,冲到悬崖边上,下面白茫茫一片,哪里还有楚云风的影子。 “留你二人性命,快走吧,再晚点老道连你们也抛了下去。” 说完长白真人拍了下白虎的屁股,白虎向山顶冲去,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 风雪飘摇,天灰蒙蒙的,卓玛和云儿失魂落魄走了几天,他们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楚云风死了? 哥哥在他们心中,是天人一般的存在,他就这样被长白真人打下了深不可测的悬崖。 他们还是孩子,他们又有什么办法,只能这样随着马儿走着,只要是离开那个伤心之地就行。 大康国,京师,故国在哪里呢,这一生,真的再也见不到楚云风了吗。 卓玛泪如雨下,云儿更是放声大哭起来,雪更大了,甚至阻断了他们前行的路! 第三十一章 坤宁宫龙床 雪色茫茫,乌兰布统草原。 “从这里向南,再走上几天,翻越过燕山,就到京师了。” 白衣如雪,在这大雪之中,如同雕塑一般。 “在盛京,你就一直跟着我们,你到底是谁,不过还是要谢谢你,好像有你在我们身边,就没有人打扰我们。” 卓玛央金毕竟大了一些,多少也懂得江湖的人情事故。 琴声响了起来,让人如醉如痴,甚至忘记了苦痛。 还是那一根琴弦。 “宋鱼儿,我是楚云风的朋友。” 声音悦耳,甚至带着魔力。 “可是哥哥他死了,呜呜呜……” 南空云忍不住的哭了起来,卓玛央金也是泪流满面。 “他去了很远的地方,他也累了,过些年等他休息好了,他还会回来的。” 宋鱼儿已经走了。 卓玛央金和南空云知道,这不过是宋鱼儿安慰的话而已。 风雪又大了起来,已经看不到宋鱼儿去了哪里,南空云还是站在雪中看着,他是在看着东北方向那边。 —————— 大康国,京师。 天气已经暖和了许多,看着走在大街上的人儿,漂泊异乡归来的,感觉上都是亲切了许多。 永宁府里,甚至有了一丝空旷,公主出京了,她已经听到了楚云风的消息,她是去了江南,还是哪里,谁也不知道。 卓玛央金心情更是落寞,二师兄西海生那里,她也不想去,一连几天,都是和南空云待在客栈里,茶不思饭不想。 夜里辗转难眠,刚刚有些困意睡了一会,又是梦见楚云风骑着万里追风南来。 “云风哥哥!” 卓玛央金已是哭出了声音,却又不得不压抑着自己,隔壁睡着云儿,他还小,不能再让他伤心了。 想到这,卓玛央金强忍住眼泪,想要从床上爬起来,却是浑身无力,试着运了运功,内力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卓玛央金心下大惊,就要大声喊出来,这时一股烟雾弥漫开来,人一下子就失去了知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恍惚中一阵琴声悠扬,很是熟悉,难道是宋鱼儿? 卓玛央金心中暗喜,用力睁开了眼睛,却是一片黑暗,只看到隐约有两道光线隔着墙壁还是门板。 声音是从那边传过来的。 偶尔还有一阵阵的低沉的咳声,随着酒香弥漫着。 这是哪里? 卓玛央金试着运功,还是没有一点反应,忽然想起了云儿,对了,还有关外的朵儿,不禁黯然神伤。 “圣上龙体康健,还是该享乐就享乐,东北面边关有袁不换十万关宁铁骑守着,那老汗王在宁远吃了大亏,大赤国金兵一时半会儿也不敢再南下了。 西北李西黄高凌王之流,朝廷的大队人马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这天下能太平几年的。” 一人在说着,不男不女的声音,有些苍老。 “天下大事有魏公公帮朕分担,我也才是有精力听听这乐圣大家的琴声。” 赫然就是皇上朱校在说话。 “这乐圣叫宋鱼儿,也是多年不来京师了,还是圣上福德圆满,才有机会听上一曲。” 魏忠很会说话,朱校满意的点了点头,不禁抬头去看那宋鱼儿。 “果然是宋鱼儿,我怎么到了皇宫大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卓玛央金急躁起来,就着微弱的光线,蓦然发现已经躺在一张巨大的床上,床的四根柱子,竟然还有龙形雕刻的样子。 卓玛央金吓得冷汗之流,这难道是当今圣上朱校的龙床? 琴声又是响了起来,卓玛央金忽然有了感应,借着宋鱼儿的琴声,试着引导丹田之气慢慢上行,过了一会,竟然有了反应。 琴声又是加重了一些,转瞬之间,卓玛央金的内力已经恢复了两三成。 难道宋鱼儿知道我在这里? 他(她)的功力一定还在爹爹之上,高人到了这样的境界,还听不出里面有人被迷晕了或是点了穴道吗。 卓玛央金心里大喜,一边跟随着宋鱼儿的琴声引导内力,一边听着外面的说话声。 “其实,你也不要宽慰与我,我自己的身体我最清楚不过了,今年以来,我的身体更是一天不如一天,随时都会去见父皇和宛如老皇爷,哎!” 皇上朱校叹了口气。 “您还是青春年少啊,我一直试着让太医找了很多方子,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陪着皇上一起去的。” 魏忠已是老泪纵横。 这时,宋鱼儿的琴声哀怨凄婉,让人听了不禁神伤。 “我走之后,检儿继位,他不会用你的,你也早做打算吧,别看那王公公是你师父,在他心里,你就是一个走卒而已。 好在他心在检儿这里,十几年了,他们之间有了真感情,王公公他早就忘了当年郑娘娘带他进宫的事了。” 朱校低声说着,还是小心的去看六七丈外的宋鱼儿。 隔着更远的卓玛央金,她混乱呼吸声,宋鱼儿都能听出来,何况他们的说话,连里面的卓玛央金也听到了。 “老臣永记皇上的恩德,至死追随。” 魏忠已经趴在地上,连着磕了几个头。 “半夜三更,皇上不去龙床上享乐,在这里听着不知名的曲调,嘿嘿!” 这时,一个瘦的只剩下骨头的人,撑着一件七彩斑斓的衣服,站在了坤宁宫内,一边冷笑着,一边看向卓玛央金这边。 “听说有人给皇上送来了一个美妞,是神衣门主阳昆仑的二小姐。哈哈!你们两兄弟却是兴趣相同,燕王朱检在江南要睡阳昆仑大小姐,你们这是要和阳昆仑亲上加亲吗?” 那七彩人说话间,已经劈开了坤宁宫内室的大门。 紫檀龙床之上,被子凌乱不堪,哪有一个人在上面。 七彩人忽然脸色变了。 回头去看宋鱼儿,脸色更是煞白如雪。 “你怎么也在这里?” 七彩人这话是说给宋鱼儿吗? “别人是来给皇上弹琴的,你这老巫师又来闹什么鬼。” 又有人在说到,却不是宋鱼儿。 剑气纵横,除了关外科尔沁草原那人,当今天下还没有这么快的剑法。 “你是龙虎山张天师什么人?” 老巫师萨独异衣袖被割去了一角,也是还出了几掌,人也退到了坤宁宫外面了,还在去看弹琴的宋鱼儿。 来人剑法虽然天下无双,他更是怕白衣如雪的宋鱼儿,萨独异是这天下知道宋鱼儿底细的仅有几个人之一。 “如果师兄来了,你的捉神弄鬼手段再也没用了,快滚吧。” 使剑的人,竟然是江南龙虎山天师府张天师的师弟,当然也是南海真人和耶律和的师弟了。 “江指挥使,快来见过魏公公!” 皇上朱校面带笑容,低声说着。 这就像演了一场大戏,他看着也是舒服,龙床上没有萨独异所说的那样,他当然更是高兴。 “江朝东见过八千岁魏公公!” 新来的锦衣卫指挥使,江朝东,本事当然远在前任万无水之上。 卓玛央金缩在龙床下面,屏住呼吸,一直到几个人走了,朱校在宫女的搀扶下,上了龙床,人才放松下来。 第三十二章 紫禁之巅人姗姗 第二日快正午了,皇上朱校才下了龙床。 洗漱后用了午膳,又是走到了前面坐了下来。 过了一会,一个四五十岁的女人走进了坤宁宫。 “奴家拜见皇上!” 那女人只是做了个样子,就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端起茶杯大口喝着。 “姑姑来了,还做什么礼数。” 朱校欠了欠身。 “你们退下去吧,我和大长公主说会话。” 太监和宫女们鱼贯而出,坤宁宫内,只剩下皇上朱校和大长公主,还有床下的卓玛央金了。 “永宁这性子也是刚烈的很,听到他死了,连个招呼也不打,就离京出走了,哎!” 过了一会,大长公主放下了茶杯,叹了口气才说到。 “走了就走吧,出去让她散散心,我已经让人跟着她的,不会有什么事,姑姑尽管放心。” “只是楚云风的死,是为了我,为了这大康国,这也是命啊,他追随父皇他们去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长公主刚刚又端起的茶杯,几乎掉在地上。 “他已经死了,有些事情,有些话只有我知道就行了,姑姑也不要操心,这几年来,您也是身心俱疲,放心吧,即是我走了,还有检儿呢,他比我强的多。” “也多亏楚云风死了,要不然还会有很多麻烦事的。” 朱校说着,大长公主的眼泪已经流了下来,低声啜泣着。 她也不好再去问皇上侄儿什么,后面龙床下的卓玛央金更是听得一知半解。 “好了,姑姑,您也请回吧,我今天下午还是要去金銮殿走走,很久不去也生疏了。” 朱校说完,已经推开坤宁宫大门,向太和殿而去,后面是鼓乐齐鸣,上百人簇拥着。 —————— 捱到了天黑,卓玛央金才从坤宁宫溜了出来。 身上穿着宫女的服饰,还是掩盖不住她的飒爽英姿。 月光如水洒在了紫禁城内,灯火阑珊处,无数宫女舞动的腰肢,和锦衣卫士生冷的兵器,让人一会感觉天上人间,一会又是如在牢笼一般。 卓玛央金低着头,穿过了几座紫禁城内城门,人已是晕头转向,却又不敢去和任何人搭话,尤其是那些金甲武士冷冷的目光,她更不敢去看。 “你去哪里?” 后面传来一个声音,只有她一个人能听到。 是那新来的锦衣卫指挥使江朝东,卓玛央金已经听出来了。 “我去……,我是回永宁宫。” 急切之间,卓玛央金忽然想起来永宁姐姐了。 “公主已经出京了,你是她的人吗?” “是的,公主走了几天了,刚刚我是去帮她拿些东西回来。” 卓玛央金镇定一些了,还是不敢回头去看江朝东。 “我刚来没多久,没想到紫禁城里面,还有身具武功的宫女,你是在公主身边,倒也不是意外。” “不过永宁宫不是这个方向啊,你是走错了,还是要去别的地方吗?” 江朝东的声音,已经有些生冷了。 “她是走错了,她本来就不该来这禁宫的。” 一个锦衣少年走了过来,身边跟着一个老太监,走上一步就咳着几声。 “您是?” 锦衣卫指挥使江朝东知道来人不善。 “要王朱检!” “小人锦衣卫指挥使江朝东,叩见燕王千岁!” “新来的吧,难怪不认得,去忙吧。” 燕王朱检看都没看江朝东一眼,走到了卓玛央金身边。 “二小姐想来这紫禁城玩玩,以后还是白天好一些,免得有些误会就不好了。” 燕王朱检说完,向前做了个手势,几个侍女牵着卓玛央金的手,跟在朱检身后,向禁宫之外而去。 只剩下锦衣卫指挥使江朝东,楞楞的跪在那里,甚至有些不知所措了。 “是王公公说你来了京师,被贼人迷晕了,送到了坤宁宫内,我这才赶了过来。” 燕王府内,燕王朱检看了一眼卓玛央金,这时说到。 “如此说来,那就多谢燕王千岁了,我二师兄人呢?” 卓玛央金落落大方,也不多话,不再去提坤宁宫的事。 “海生他出京去找永宁了,即使没有你二师兄这回事,看在阳宗师面上,来了京师,二小姐也是朝廷的贵宾。 楚云风死了就死了吧,他也是为了大康国尽忠,舍得一身死,留的英名千秋,他也是值了。” 燕王朱检说的云淡风轻。 卓玛央金听在心里,很是不舒服,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你是住在我府里,等你爹爹回来,还是我让人送你回昆仑山。” 朱检这时又在说到,看过来的眼神,忽然有些热烈。 卓玛央金连忙避开朱检的眼神。 “我要送云儿去江南,燕王千岁今晚的大恩,卓玛会记在心底的。” 卓玛央金有些惶恐,人已经站了起来。 “云儿是谁?” “是和她一起回来的那个小孩子,云儿他爹爹也是我们大康国的边关将领,死了很多年了。” 王公公一边说着,一边咳着。 “那就主随客便了,让人给她们准备好马儿盘缠,送二小姐回客栈吧。” 燕王朱检吩咐着,人已经向后面走去。 卓玛央金如释重负。 客栈的云儿,几天坐立不安,哪也不敢去,也不敢去哪里找卓玛姐姐。 忽然看到卓玛央金回来了,高兴的跑过来牵着卓玛的手,眼泪也是流下来了。 “好云儿,姐姐回来了,不要再哭了,你是男子汉大丈夫,知道不。” “是的,我要照顾好卓玛姐姐,姐姐还是小女人,我是男子汉。” 南空云挺胸说到,俨然一副爷们的样子。 夜晚睡在床上,卓玛央金几乎一夜未睡。 在坤宁宫内,皇上朱校说的话,还有燕王朱检说的话,都是话里有话,他们提起楚云风,仿佛是有什么秘密似的。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饶是卓玛央金想破了脑袋,还是没有想出个所以然。 还有那宋鱼儿,极是神秘。 燕王朱检身边的王公公,更是什么事都知道一样的。 (第三卷完) 第一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 转眼两年就过去了。 两年间,朝堂之上和江湖之中发生了很多大事。 这年八月十一,征战了五十多年的大赤国老汗王,因为宁远之战的溃败,加上阳昆仑的致命一掌,含恨去世。 老汗王去世后,四贝勒巴图额在大贝勒和大多数文武官员的拥护之下袭乘汗位,成为大赤国第二位大汗。 远在千里之外的大康国京师,仅仅过了一年整,又是八月十一,朱校因为多年患病,也是撒手西去。 极为巧合的是朱校去世的日子,和一年前去世的老汗王刚好是同一天,都是八月十一,这冥冥之中似乎是有天意。 朱校去世后,燕王朱检即位不到一年时间,大刀阔斧,先把魏忠等逐个伏法,然后又是整顿吏治,加强了东北边关的武备和人员调整。 这时候在宁远保卫战中立下不世之功的袁不换已是蓟辽督师,统领数十万关宁铁骑和宁锦一线的所有事宜。 一直在陕北酝酿起事的李西黄高凌王,也在朱检登基这年揭竿而起。 第二年,高凌王从陕西东去山西,然后南渡黄河进入中原,河南饥民应者云集,拥兵数十万,已成为大康国的最大祸患。 而江湖中最大的事件,莫过于楚云风死在了长白真人的掌下,大多数江湖中人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都是不肯相信。 楚云风真的如同西汉霍去病一样,辉煌了一下就如流星一般消逝不见了? 很多人提起此事都是扼腕叹息,据说朱校临死之前,甚至还在念叨着枫儿的名字。 —————— 这一天,朱检坐在御书房,看到案头上堆积如山的奏折和文件。 “上面的十之七八,都是东北边关和陕北流寇的,这两个毒瘤不除,我康国真的是难以安生啊。” 锦衣卫副指挥使西海生把茶水端过来,轻轻地放在桌案上道: “皇上登基两年来,都是通宵达旦的处理国家大事,还是多休息些为好,皇上龙体康健才是万民之福。” 朱检没去理会西海生这些套话,抬头问到: “永宁公主怎么样了,最近有消息吗?” “公主她前一段时间回了京师,住了几天又走了,最近都在北直隶周边走动,皇上尽管放心,我已经多派了人手,暗中护送她的。 朱检闻言,点了点头。 —————— 正定,大康国北直隶省巡抚衙门所在地。 一个绿衣女子骑着一头小驴,走在正定的大街上。 女子天姿国色,脸上却是憔悴不堪,眼神中也有太多的哀怨,一副心事很重的样子。 前面路上围了很多人,绿衣女子过不去了,只好慢慢的下了驴子,走上前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人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绿衣女子根本挤不进去,又怕驴子踢到了人,只好寻了个人少的阴凉地方站着。 这时只听旁边的一个老者说到: “这世道啊,真没王法了,人家一个小姑娘千里迢迢的跑到这边来卖艺,也是为了生活,谁家要是过得去,会让你那么俊俏的丫头出来赚这辛苦钱,不都是逼得吗。” 旁边的一个中年汉子接道: “这薛泼皮仗着姐夫娄齐是巡抚,整日里来到处寻花问柳,连街头卖艺的他都琢磨,这就是强抢民女啊,谁想到这红衣女子武艺竟然不弱,一失手打死了他,这也活该他死。” 绿衣女子听了几句,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了。 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了过来,街道那边过来一队人马,正是巡抚衙门的军兵到了,十几个军兵到了近前,推开看热闹的众人,围拢过去就要抓红衣少女,红衣少女的戏班子人纷纷挡住军兵,不让抓人。 “大家不要对抗官府,是这个坏人动手在先,我才迫不得已失了手的,我就和他们走一趟,你们收了摊子,回到客栈等我吧。” 红衣少女说完,就走向了军兵。 看到红衣少女被军兵五花大绑的捆起来就要带走,围观的老百姓纷纷嚷道: “薛泼皮调戏在先,不是这孩子的错,不能带走,不能带走。” 围观的老百姓一边喊着一边围起来,不让军兵带走红衣少女,双方开始推搡起来,场面很是混乱。 绿衣少女看了一眼那红衣少女,像是一个故旧,心里暗喜,走进了再去看,才知道只是两个人很是相像而已,不禁叹了口气。 这时,旁边的老者又是叹道: “这孩子被抓到衙门了,就没命了,唉!真是没有天理啊,可是这样拦着也不是办法啊。” “老伯,这个事情您都看到了吧,您确定是那薛泼皮调戏在先吗。” 老者看了看绿衣女子这样问起,于是说到: “我都七十多岁的人了,还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吗,再说还有这么多老百姓都在这里,大家伙是看的一清二楚。” 绿衣女子道:“那就好了,麻烦老伯陪我去一下巡抚衙门做个证人,我看他巡抚大人敢妄自杀人不成。” 老者看了看绿衣女子摇了摇头。 “姑娘,不是不我不敢和你去,是去了也没用的,现在这世道,当官的都恨不得吃了老百姓。” 这时候人群中已经有百姓和军兵厮打起来了,绿衣女子只好走过去喊到: “众位乡亲,大家不要这样,哪位敢和我去巡抚衙门,请和我一起过去作证人,我保证去了录了口供就没事了。” 绿衣女子连喊了几遍,众人才不再吵嚷,有几个胆大的和绿衣女子,跟在众军兵后面到了巡抚衙门。 门口守门的,却是拦着不让绿衣女子和其他人进去。 绿衣女子怒目喝道:“我们是证人,大康国律例写的清清楚楚,谁敢不让我进去。” 看门的守卫看到绿衣女子很是强硬,不再争辩放了进去。 一个身穿官服的胖子坐在大案后面,正是巡抚娄齐。 娄齐扫了一眼绿衣女子几人,又是冷眼盯着红衣少女喝道: “你为何在大街之上公然杀人,死者与你无冤无仇,你的胆子好大啊,是不是陕西流寇一党,还不从实招来。” 巡抚娄齐说完,用力的拍了一下惊堂木,跟着绿衣女子进来的几人,都是吓得浑身颤抖。 “青天大老爷,我们是归德府的戏班子,我叫红娘子,流落至此,卖艺讨口饭吃。 谁想这薛泼皮看到我还有些姿色,趁着我不注意,竟然在我后面强抱着我,想把我拉到他的马车上,我也用力挣脱,他又想抢我走,结果一失足摔了个趔趄,刚好倒在我的剑上一下就死了。” 红娘子说完,娄齐站起来狠狠地拍了三下惊堂木喝道: “一派胡言,简直是一派胡言,给我拉下去,先押入死囚牢,等候发落。” 红娘子一边挣脱着众军兵,一边喊着:“大人,我冤枉啊”。 跟在绿衣女子后面的几个百姓,这时候也窃窃私语着,绿衣女子走上几步拉住了红娘子。 “大人何以不听证人之言,仅凭有人死伤就草草定案,请问这依照的是大康国律例哪一条?” 巡抚娄齐眯着眼睛看了看绿衣女子道: “你是何人,你是红娘子什么人?这正定就归我管我,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律例。来人,把这女子给我一并押了,此人吵闹公堂,这样下去那还了得。” 绿衣女子气的浑身发抖,没等她说话就被几个冲上来的衙役拉了下去,跟着绿衣女子进来的几个百姓,看这场面早就吓得跑出衙门了。 巡抚衙门的监号只剩下一间空着的牢房,红娘子和绿衣女子被关在了一起,二人渐渐熟络起来,红娘子一直说着感谢话。 “妹妹不必客气,这种事谁见了都要管一管的,如果这样下去,这个国家不就没有正气了吗。” 红娘子把地上收拾了一下,让绿衣女子先坐在干草上面,绿衣女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去。 这时红娘子说到: “姐姐一定是身居豪门大院,很少出来走动,这些年来,我和戏班子走遍了湖广、南直隶、北直隶,我还去了关外。 现在的官府肆意欺压百姓,到处黑暗一片,老百姓饥寒交迫,真的是苦不堪言,我们也吃了很多亏,但是今天的事确实吓到我了,那一剑真的是他自己撞上去的,没想到还连累了姐姐。” 绿衣女子拉着红娘子的手,让红娘子挨着自己也坐下来。 “别怕,我会帮助你想办法的,大康国要全是这样的狗官,那就太可怕了。” “那就多谢姐姐了,不知姐姐怎么称呼,您是哪里人啊,好像也不是本地人。” 绿衣女子道:“我叫永宁,是京师人士,本来想去五台山拜菩萨,听人说那边流寇很多,就一路南来到了这里。” “流寇也是被逼得迫不得已的,才起来造反。你要是累了,就枕在我的腿上睡吧。” 红娘子说完,忽然想起了柳星月,人有些难过不再说话了。 永宁这时已经闭上眼睛,靠在墙壁上似是睡了过去。 第二天,胖子巡抚娄齐又提审了永宁和红娘子,想再过堂完了,就判红娘子一个斩立决,也好为了妻舅报个仇,昨晚夫人吵闹了他一个晚上,以至于都没睡好。 永宁和红娘子被推了进来,娄齐眼睛都没抬就喝道: “红娘子无故当街杀人,按大明律例,斩立决,给我推出去。” “狗官,你太不像话了,简直是无法无天,这样草菅人命,你不怕得报应吗。” 永宁骂完,气的是浑身发抖。 娄齐正要再治罪于永宁,这时有衙役进来说到: “娄大人,京师锦衣卫的人到了衙门口。” “快请进来,有请。” 娄齐说完了,瞪着永宁和红娘子又是喝道: “先让你俩再活一会。” 四五个劲装黑衣大汉冲进了巡抚衙门公堂,为首的一个边走边盯着永宁看,娄齐站起身来,拱着手面带谄笑,正要说些客气话。 为首的锦衣卫一把推开了胖子巡抚,转过来向永宁跪倒说到: “公主殿下,您怎么在这里呢,谁这么大胆,竟然敢给您戴刑具。” 站在后面的胖子巡抚娄齐,这一瞬间脑袋天旋地转,一下子就瘫倒在地上了。 —————— 永宁和红娘子出了巡抚衙门,还有两个锦衣卫士跟在后面。 “请你们不要跟着我了,我出京之前和皇上说过了,现在国家多事之秋,那么多事情需要人去打理,你们回去做该做的事吧,我游荡够就回京师了。” 两人也不敢搭话,连忙转身而去。 红娘子和永宁到了客栈,永宁牵着红娘子的手,看着她就想起了卓玛央金,心里更是喜欢。 “我俩也是患难之交了,以后你就别跑戏班子了,正好我也打算在外面游历几年,你就陪着我各地走一走,以后你就叫我姐姐吧。” 红娘子急忙跪了下来。 “公主在上,小人实在不敢高攀。” “你这样就见外了,我和你也差不多,姐妹同是天涯沦落之人,哪有什么贵贱之分。” “姐姐!我的命都是姐姐救下来的,以后姐姐去哪里我都跟着,我就伺候您,照顾您一辈子。” 红娘子抱着永宁,热泪盈眶。 第二章 乱军 几年时间,永宁在红娘子的陪伴下,走遍了大江南北几十座州府。 民间的疾苦,官府的腐败,深深刺激着永宁。 饥荒,战乱,到处是流离失所的贫苦百姓,中原地带尤其严重。 这一日,二人到了南阳府城。 炎热的夏日,晒得人浑身汗透,官道上很少有人往来。 红娘子走在前头,快到了城门口了,忽然看到城墙上飘扬的旗帜却不是熟悉的旗帜,守城的兵士衣着,看起来也不是大康国军兵。 红娘子不禁脸色大变,正踌躇间,永宁已经赶了上来,一脸怒容看着城楼上。 “国家这几年举步维艰,就是这些流寇惑乱所为,看来这南阳城,又让李西黄的人马占了。” 红娘子面色已是苍白无力,连忙拉了拉永宁。 “姐姐小声一些,这些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 永宁还是气愤难当,想再说些什么,城门口的几个军兵这时走了过来。 “二位鬼鬼祟祟的,不进城去,却是在这里嘀咕什么?” “爷走了几千里,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标致,模样俊俏的女子,今天可是饱了眼福。” 几个军兵越说越是无赖至极,一个甚至要来拉红娘子的手了。 永宁脸色铁青,正要发作,一个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 “李西黄的人要都是这样,却也难成大事啊!” 一骑马到了近前,说话的却是一个白衣男子。 红娘子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一丝惊喜。 “你是哪里来的,大言不惭敢这样说话,就不怕小爷们砍了你脑袋。” 军兵们恶狠狠盯着那白衣青年。 “就是李西黄见到我了,也会客气有加,宋矮子亲自泡茶给我喝,我还不一定给他面子。” 白衣青年口气甚大,军兵们面面相觑,却是不敢再做言语了。 “大哥可是归德府上,在他乡听到乡音,甚是亲切。” 红娘子说话的口音,竟然和那白衣青年很是相似。 “李信云游天下,天下越来越不是原来那个天下了,你我虽是同乡,人生如朝露一般,见与不见,相识一场又能如何?” 红娘子听的一知半解,也是有些不自然,脸上浮现红晕。 “这人甚是狂妄,妹妹!我们进城去了,不必理他就是。” 永宁白了李信一眼,催马向城内而去,红娘子只好跟了过去。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可叹茫茫人海,知己难寻啊。” 李信又在感叹着。 “李西黄可在城中?” “你敢这样直接称呼我们少主?真是胆大妄为,少主已经回兵陕西,现在城中主将是柳将军。” 一个军兵喝道。 “哪个柳将军?是柳星月吗?” “公子难道认得柳将军?” 几个军兵已经客气很多了。 “当年陕北风云谷一面之缘,他果然还是跟着李西黄走上这条路了。” 红娘子已经听到了,心里怦然而动,柳大哥竟然是李西黄手下大将了? 几年未见,他却是在这里,我又是陪着永宁姐姐,当然是不好去见她了。 不可思议的是,这李信还识得柳大哥,天下虽然很大,却也是很小。 “这柳星月我也认得,当年他们到了京师,想起来恍如昨日一样。” 走在前面的永宁说着,声音很是伤感。 红娘子更是惊讶,却又不好去追问永宁姐姐。 二人进了城中住了下来,红娘子整个人都是恍惚着,从听到了柳星月就在这南阳城开始那一刻。 晚上在客栈吃过后,永宁一路骑马也是身心疲惫,早早就上床睡去了。 红娘子一个人坐在灯下,思绪万千,想起了在关外结识的卓玛姐姐,没一会柳星月的样子在脑海中浮现出来,几次鼓足了勇气,想去找他,再回头去看床上的永宁,心里又是一阵酸楚。 “我不能丢下姐姐不管,她没有我在身边了,更是孤苦伶仃,柳大哥现在又是流寇的人,哎!” 红娘子叹了口气,走过去把永宁的蚊帐挂好。 这时,一阵阵轰鸣声传了过来,还有喊杀之声。 红娘子吓了一跳,永宁也是惊醒过来,脸上尽是汗,人也紧紧的抱住了床前的红娘子。 喊杀之声越来越大,外面的夜空火红一片,红娘子六神无主,呆呆的看着窗外。 “一定是官军的人马杀进城里来了,还是待在这房里好些。” 永宁说着,拉着红娘子躺了下来。 “姐姐说的也是,我们又能去哪里呢,这外面吓死人了。” 炮火声,喊杀声整整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又是死一般的沉寂,甚至能够听到人的心跳声。 寂静的夜晚,更是可怕难过。 忽然,轰隆隆巨响过后,火光冲天而起,客栈已经着起了大火,外面又是喊杀之声大作。 红娘子来不及多想,一把拉起永宁,冲出了客栈。 客栈和四周的房子燃起了大火,街上乱成了一片,人们在四处奔逃,往来的军兵胡乱砍杀着人,不论是李西黄的人,还是冲进城来的大康国官兵。 永宁浑身无力,红娘子几乎是半抱着她,向人少的地方跑去。 这时,刚好一匹无主的马儿跑了过来,红娘子纵身越过去,拦住了马儿,也把永宁推到了马鞍之上。 “前面还有两个娘们,看样子很是年轻。” 红娘子在马下,牵着马儿跑了一会,身后有十几骑这时冲了过来,军兵们也是浪笑起来。 “妹妹快上马来,我们冲出城去,这乱军之中甚是危险。” 永宁大声喊着,一边回头看着越来越近的十几骑人马。 “姐姐莫怕!这马儿坐了两个人,我们是跑不过他们的,我先去拦他们一下。” 红娘子一手扯着缰绳,一手抽出了宝剑。 “要是柳大哥的人马,就只有说出柳大哥的名号来了。要是官军的人马,却是如何是好,姐姐又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 红娘子恍惚间,十几骑人马已经冲到了近前,竟然是官军的人马。 “两个小娘子,且待我领你们去江南享享清福吧,看样子你们也是流寇带来的美人。” 为首的人一脸淫笑,不住地看着红娘子,好在永宁脸上蒙着丝巾,夜晚看的不是很清楚。 “你这是找死!” 红娘子剑锋指向了那人。 那人又是哈哈大笑,十几骑已经把二人团团围住。 红娘子只好回头去看马上的永宁。 “左流玉的人马,骄悍无德,不去追杀流寇,却来恣意强抢民女,大康国尽是这些货色,何来复兴祖宗千秋大业。” 永宁厉声喝问,十几骑人马一下子就鸦雀无声,几人甚至低下了头,却是依然围着二人,没有让开路来。 “我看你俩就是流寇之党,普通百姓,又如何知道我们是左帅的人马?” 那为首的人,已经跳下马来,走向了红娘子。 永宁看形势危急,正说到要见左流玉。 又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了过来,上百骑人马由远及近而来,围在永宁二人的十几骑这时候已经散开,跑向了远处。 “一定是柳大哥的人马来了,来了又能怎么样,这人马之中也不见得有柳大哥,说不上更是麻烦。” 红娘子心里一阵欣喜,忽然又有些黯然了。 第三章 天若有情天亦老 上百骑人马从身边就要奔了过去,果然是柳大哥的人马。 红娘子心里砰砰跳个不停,还是去寻柳星月的影子。 夜晚的火光下,哪里看的清楚马上的骑手,都是一样的衣着,一样的劲装大汉。 蹄声越来越远,红娘子还在痴迷的看着远处,眼里的留恋和不舍,更是写尽了脸上。 “妹妹是想见什么人不成,难道你和这军中人马,还有熟识的吗?” 马上的永宁已经在问到。 红娘子支支吾吾,过了半晌才说到: “他已经走了,我这辈子就是要陪着姐姐的,这城里已经乱成一团,还是快快出城吧。” 红娘子说完,跃上马背搂住了永宁的腰。 “妹妹不说我也知道,我们还是去襄阳吧,那里是左流玉的大军驻地,应该安全很多,往北走的话,离着京师越来越近,我的心也是慌乱得很,江南我不想去,到了江南我人更是难过。” 永宁悠悠说着。 红娘子知道姐姐的苦,却是不明就里,更不好去问个究竟,只好把脸颊紧紧贴在了永宁的秀发上面。 女人的悲苦,在这乱世之中,真是难以想象。 一边活命逃生着,一边回忆着心酸或者甜蜜的往事,这样的心路历程,又有几人能够体会。 而属于你的人或者生活,你又抓不到,或者已经失去了,谁的心里不难过,在这乱世之中,又有谁能够从容应对。 几年来的漂泊无定,永宁的心已经死了,几乎没有他半点的音信,他还是离开了这个世界,离开了我,永宁心里的苦痛,也让她绝望了。 红娘子却是一个曾经对生活充满了期待的少女,就和当年的卓玛央金一样。 但是生活也是让她灰心,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人生又有几个六七年呢,更何况年轻女子的青春,更是千金难买。 姐妹二人,出身相差万千,却是一样的命运多舛,生活又让她们紧紧相依,互相慰藉。 谁也脱离不了他的时代局限,无论你贵为王侯,还是一介布衣。 —————— 这一日,二人行到了湖广省的襄阳。 路边的茶馆人头攒动,一个说书的老者在里面挥舞着扇子,一边说书一边做着动作,说到动情之处竟是泪流满面,茶馆内的看客也是受说书人感染,一会哄堂大笑,一会群情激动。 永宁拉着红娘子走了进去。 这时,说书老者环顾了一下茶馆内的人,抱拳说到: “前几年,自边关宁远城来到这襄阳府,白老头承蒙父老乡亲们赏脸,才混了口饭吃,不至于饿死在街头,老夫非常感谢大家的厚爱,刚刚说了一段岳飞传,今天老夫再加一段当朝的大事,说给众位来听。” 茶馆内的众人,听到说书老者白老头又要说到国事,俱是鼓掌叫好。 白老头喝了一口茶水,清了清嗓子。 “那年正月,大赤国金主老汗王引兵十几万杀奔宁远城,那时我刚好就在宁远。 袁不换督师以两万之众击退金人十几万铁骑,还让金人死伤了一两万人,神衣门主阳昆仑孤身一人,独闯金营,重伤老汗王,以至于大赤国金人撤兵退去。 更有皇上特使楚云风,独上盛京,千里追凶,可惜云风公子在返回的路上,被长白真人打下了万丈悬崖,想起来真是令人扼腕叹息。” 永宁听到这里泪流满面,红娘子赶紧拿出了手帕,帮永宁擦拭着。 “老汗王死后,四贝勒巴图额即位,巴图额第二年又是率领铁骑十余万侵我边关,双方交战十余次,再次被袁督师打败而回。 第三年,巴图额知道宁锦一线突破不了,转而从漠南蒙古翻越燕山,侵我京师。 袁督师率领数十万关宁铁骑,回转京师勤王,又击退了巴图额的人马,可是袁督师在这次大战之后,却被皇上下狱,后来又是凌迟处死。 众位乡亲,这些事想必大家都是知道了,你们到现在还认为袁督师是金人奸细,这是大错特错啊,金人用的是借刀杀人之计。 想我大康国最近十几年来,自孙宗老督师告老还乡,熊督师,袁不换都是铁骨铮铮,他们驻防边关,以至于大赤国金人不能南下一步,可后来这些功臣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是被自己人杀了。 老天有眼吗?我是哭了这么多年了,已经快要哭干眼泪了,国之栋梁已去,谁还能再来护我边关啊。” 白老头说完,仰天长叹后,就是嚎啕大哭。 茶馆内众人沉默不语,有的也在哭泣起来。 这时,已是袁不换被斩首五年,街头巷尾也有人议论袁不换不该死,但是还没有人敢在公众场合公然议论甚至否定朝廷。 白老头敢说出来,是看到国家连年内战,边关又是危机重重,国难思良将,老者心忧天下,一份爱国之心自是不惧生死了。 白老头哭完,又是说到: “而今陕西流寇风起云涌,势不可挡,闯贼高凌王战陕西,出潼关,纵横黄河两岸,又掘我皇上江南祖坟,现在是挥师西去,杀回了陕西,中原战乱七八年了,剿来剿去,流寇却是越剿越多。 我现在已是年近古稀,老夫行将就木,只想在有生之年还能看到袁不换督师,孙宗督师,还有楚云风这样的英雄出现,我的大康国才能重振宛如爷时期的中兴,穷苦百姓才能过上好日子啊。” 这时候的永宁,已经泣不成声,几乎瘫倒下去,红娘子见状,连忙把永宁背回了客栈。 红娘子一直以为永宁是在伤心国家残破不堪,伤心过度所致。 几年来,永宁和红娘子一路走来,看到长江以北受战乱影响,尤其是河南陕西十室九空,有些路上白骨堆积如山,百姓骨瘦如柴,孩子们多是营养不良,不到十岁就夭折了。 永宁是越来越是心惊,这曾经强盛的大康帝国,服夷四方的天朝,不到十年间,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以至于最近的心情越来越压抑。 加上说书老者,再一次提起了楚云风的名字,压抑在内心深处快十年了的人,被老者说出来,无尽的思念和刻骨铭心的情感,一下子就爆发出来,才哭晕了过去。 从下午到晚上,永宁一直躺在床上滴水未沾。 红娘子摸着永宁的额头有些发烫,吓得赶紧出去找药铺,想开点药回来给永宁吃,因为连年战乱,药材需求量剧增,以至于很多药铺都没有常用的药材。 在街上走了很久,红娘子才找到一家有药的,让先生开了几付退烧和镇定安神的药,急着往客栈赶。 红娘子进了房间,看到地上竟是一大绺头发,永宁的一头青丝,已经荡然无存。 红娘子震惊不已,扑在永宁的身上哭道: “姐姐!你这是何苦啊,你要想开点啊,国家总会有好的一天的。” 永宁撑着身子慢慢坐了起来,拿过来铜镜看着自己。 镜中的人红颜不在,近十年的风餐露宿,风吹雨淋,加上心力憔悴,已经把当年的韶华少女变成了蹉跎妇人,心里更是悲凉如水。 “妹妹!你也不必为我难过,我是不仅仅为了国家的现状而伤感。 今天说书老者提到的楚云风,当年在金陵,是他为了救我奋不顾身,后来在京师紫禁城又为了保护皇上身受重伤。 总之,他为这个国家付出太多了,为了报觉华岛死难同胞之仇,几千里追凶却是死在了关外的长白山,这份情感我压抑快十年了,今天我终于控制不住了。” 说完永宁放声痛哭,红娘子也哭了起来,这时窗外又下起了秋雨,哗哗的雨声和二人的哭声,痛煞人间。 第四章 人有悲欢离合 永宁哭过了,心情好了一些,摸着红娘子的脸很是不舍,却又是别无选择。 “妹妹还小,总是这样跟着我不是办法,我已经拖累你这些年了,现在中原大地,一片凄凉景象,国运也是越来越不济了。 前几年我总是幻想着,有一天楚云风能够回来,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这就十年了,我也不再抱什么希望了,我知道是他真的死了。 放眼世间,我已经没有任何快乐而言,我的心也早就死掉了,出家的事,也是当初我离开京师的时候就决定了。 襄阳城外有座承恩寺,明天我就过那边去了,出家的事你知道就行了,不要和任何人说起我在承恩寺。 你还是回归德府,寻觅个好人家嫁了,这样我也心安一些。” “为什么啊,为什么是这样啊,姐姐,你的命太苦了。” 说完红娘子又哭了一阵,才起身拿着药包给永宁熬药去了。 —————— 承恩古刹! 位于襄阳城西南五十里处,隋朝末年隋炀帝杨广亡国后,杨广女儿南阳公主就是在此寺隐居终老的。 后来本朝一位皇帝,为了报答叔父的恩情,对承恩古刹进行了修缮。 寺内都是女尼,主持慧如师太帮着永宁剃度完毕说到: “以后你的法号就叫做静清吧。” 一旁的红娘子忍不住哭道: “我不走,我就在寺外搭个茅屋,你有什么事我也好照应你。” 永宁眼睛红肿,站起来安慰着红娘子: “妹妹,你走吧,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们缘分也到此了,记住我的话,照顾好自己。” 红娘子在承恩寺外守了几天,几次去找永宁,永宁都是避而不见,万般无奈之下,红娘子只好带着永宁留给他的一些手饰离开了。 一人一马走了有十几里远,一阵钟声从远处传了过来,红娘子知道这是姐姐出家的承恩寺的钟声。 悠扬的钟声在山谷里面响起,触动人的心弦,红娘子难过至极,心中一酸,眼泪夺眶而出。 路上行了两日,红娘子又来到了南阳府,豫东家乡归德府那边多年大旱,草木不生,几乎是千里无人烟,爹娘死去多年,也没什么亲人了,戏班子更是不知道去了哪里,茫茫天下却是举目无亲。 又是想起了承恩寺的永宁姐姐,红娘子忍不住又是流下泪来。 “你那同伴呢,姑娘一人来到这里?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一个白衣青年走了过来,却是见过的李信。 红娘子有些意外,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嗯了一声。 南阳城街上人们谈笑往来,谁还记得之前的大战,柳星月的几万人马出城北上,仿佛也是这里的过客一样。 谁不是这世间的过客呢? 匆匆而来,又是匆匆而去,几十年的悲欢离合,到头来皆是过眼云烟而已,灵魂深处的那个自己去了哪里,谁又知道。 “你和你那同伴,都不是寻常人等,乱世之中,两个女子游历江湖,却也是少见啊。” 李信有些感慨,看了一眼红娘子。 “见与不见都是一样,相识一场不也是那么回事么?我还记得你的话。” 红娘子说完,李信脸上略显窘态,又是哈哈一笑道: “姑娘伶牙俐齿,李信之前言语有失,还请见谅才是。” “我从小就飘泊江湖,性格最是简单直接,你这书生意气让人感觉有些不适应。” 红娘子说完,催马又向前走去。 “书生可以安邦治国,书生更能御敌于千里之外,春秋战国四公子之信陵君国之栋梁,信陵君在世,魏国平安无恙,更是两次击败强秦,信陵君死后十几年,魏国就亡了,他不过是一书生。” 李信已经追了上来。 “主战宁远大捷的袁不换督师,更是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却是当世英雄,可惜冤死京师。” 红娘子心中不禁一动,拉了拉缰绳,二人并辔而行。 李信一身白衣,红娘子一身红衣,竟似天作地设一般。 不知不觉,二人出了南阳城,官道旁边一条河流,千帆竞发,满载着官兵和粮草辎重的船队,顺流而下。 “这都是左流玉的人马,和李西黄打了一仗,为了自保,就撤回到襄阳武昌那边了,国事艰难,当今天下谁又能力挽狂澜。” 李信有些感慨。 “如你看来,我们老百姓岂不是混日子等死罢了,金人又要南下,李西黄高凌王这些人还在兴风作浪。” 红娘子十几岁开始和戏班子四处求生,耳闻目睹有了一些见识,更不用说在永宁身边待了多年。 “姑娘游历江湖,当然也是感触良深,我也不知道这个国家会走向何方,国运天命,没有极其睿智的天子,在这厄运连连的时候,也是难以改变啊。” 红娘子心里更是难过,不再说话。 二人继续向前行着,夏日的中原,酷暑难当,远处一座凉亭,有人摆了几张桌子,卖些茶水什么。 二人把马拴好,坐了下来。 一杯清茶喝下去,暑气顿时消了一些。 红娘子放下茶杯,抬起头看到李信的面庞,刚毅脱俗,有着说不出来的一份气质。 “你这是打算再去那里呢,恕我冒昧问一句。” 李信转过头问到,红娘子急忙低下了头,去拿茶杯。 “我也不知道,这世上,我没什么亲人了,我有两个义姐,一个刚刚不要我了,一个却是不知现在何方?” 红娘子想起了永宁和卓玛央金,忽然又想到了柳星月。 “姑娘品貌应是天下一流人物,当是吉人,而吉人自有天相,好运气早晚会找上门来的,只是时候未到,你也不必感伤。” “你是安慰我呢,还是寻我开心。” 红娘子虽然这样说的,心里还是有些欢喜。 “李信学问不在当世任何人之下,看人品人,也是自有心得的,我怎么会寻你开心。” 李信说完,看了红娘子一眼,站起身来走向了拴在一旁的坐骑。 红娘子心中一惊,以为李信一言不合,就要上马而去,却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忽然琴声响了起来,如高山流水般,悠悠绵长,却是李信捧着一把古琴在弹奏着。 红娘子听的有些痴了,人也恍惚着,仿佛已经忘却了世间的苦恼和无奈。 这时,李信捧着古琴走到了河边,又是唱到: “凄凉宝剑篇,羁泊欲穷年。 黄叶仍风雨,青楼自管弦。 新知遭薄俗,旧好隔良缘。 心断新丰酒,销愁斗几千。” 唱的却是李商隐的一首诗,李信怀才不遇,大志难酬的心境可见一斑。 红娘子听的似懂非懂,人也走了过去。 琴声愕然而止,李信转过身来,看着走过来的红娘子。 “我这穷酸书生,却让姑娘见笑了,还不知道你的芳名?” 红娘子脸上一红。 “小女子只有艺名,红娘子有缘结识李公子,现在才知道公子也是忧国忧民。” 李信哈哈大笑。 “如此说来,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之人啊,这里到洛阳不过四百余里,正好我要去洛阳见一个人,你也没有什么去处。 红娘子何不与我同行,洛阳牡丹花开还可一看,古都更是值得一游。” 红娘子莞尔一笑,人已经走向了坐骑。 第五章 患难 洛阳背依黄河,南面是连绵起伏的伏牛山,进出关中,东去中原京师,北上山西,自古以来,洛阳都是必经之地。 几千年来,更是有十几个朝代在此建立都城,富甲天下,人文景观,自是海内第一流。 李信和红娘子在路上行了几日,熟识了很多,相互之间也多了些信任。 “你有事带着我来,还是不方便吧,我怕打扰了你。” 二人走上了牡丹湖旁边的一座沉香楼,红娘子有些忐忑不安。 “洛阳是我当年中了举人的地方,人头地面都熟悉,我要见的人,本来约好在南阳府城,谁知道南阳突然打了一仗就没碰上,你也别去多想,既来之则安之。” 古朴典雅的酒楼,几乎没有什么人,一间雅座内,醇香的茶,精致的点心,还有阵阵传来的曲子,很是惬意。 李信漫无边际的问着红娘子的一些江湖事宜,一两个时辰就过去了。 红娘子有些纳闷,就这样坐在这里喝茶闲聊,李信约好的人,还没有来? 忽然,门轻轻敲了几下。 李信走过去推开了门,一个黑瘦的汉子站在门口,目光警惕的看着李信二人。 “请问您是杞县李公子吗?” “正是在下,请进来吧。” 黑瘦汉子进来,随手关好了房门,躬身行礼后又是说到: “小人每日都来这里等公子,总算见到您了。” “他怎么没来?” 李信盯着那汉子。 “宋军师等了您几日,少主又派人接他去了陕北,那边战事焦灼,少主和闯王都是心急,宋军师就没等公子您了。” 黑瘦汉子说完,从贴身处掏出一封书信。 红娘子面色微变,这李信竟然和闯王高凌王有过往,那少主又是谁呢?难怪那时候李信说识得柳大哥。 李信看了书信,沉思了一下忽然说到: “宋矮子不等我径自去了,这时却是约我入伙,李信也是言而有信,知道天下有所为有所不为,你回去告诉宋矮子和李西黄,大赤国金人随时南侵入关,我不会为虎作伥,更不会漠然视之。” 瘦长汉子躬身应着,又是低声说到: “还请李公子海涵,帮忙回个书信,我见了少主和宋军师,也好交代。” 李信面露不悦,拿起桌上笔,随手在看过的书信上写了自己的名字,递了过去。 瘦长汉子又是慌不迭的躬身作揖后,人退了出去。 “小妹应该知道一些了,我是想和他们相商,不要再和朝廷对抗了,大敌当前,要同心协力,共御外敌才是正道。” 红娘子有些震惊,更是刮目相看,连忙起身帮李信倒了茶水。 “洛阳城之主,实际是福王,福王朱经洵是当今圣上的叔叔,却是天下第一富人,国家今日之难,就和这各地藩王有莫大的干系。” 李信喝了口茶,又是叹道。 红娘子也跟着叹了口气,幽幽看着李信。 “国事不是一两句就能说清的,我们暂且在这里住上几日,带你游玩一番,到时再各去他处。” 红娘子忽然惆怅起来,刚刚李信称呼她为小妹,回想起来还是有些开心。 二人又喝了会茶,正要起身离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了过来,还有人在外面喊着: “就在最里面那间房,不能让他们跑了。” 李信面色大变,红娘子知道发生了什么,急忙推开了窗户,看到沉香楼下面,已经俱是军兵。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红娘子抽出了宝剑,指着窗户说到: “大哥从这里爬过去,上了旁边那座房,再下到地上赶紧出城,我在这里挡住他们。” 李信看了看下面,面色如土。 “我不会半分武功,这楼掉下去,人也摔死了,不妨和福王直接交锋吧,李信问心无愧。小妹你走吧,不要受我牵连。” 红娘子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她也不会走开的。 房门被踹开了,十几个军兵冲了进来,红娘子挥剑砍翻了几人,看到李信已经被人用刀架在了脖子上,只好扔下了宝剑,束手就擒。 —————— 福王朱经洵躺在太师椅上,身上几百斤的肉让他说话都有些累,人也很少坐起来。 李信和红娘子冷冷的看着福王,一言不发。 那个送信来的瘦长汉子,歪着脖子,嘴里已经流出来血渍。 “回王爷千岁,这奸细已经咬舌自尽了。” “他不自杀,回去了李西黄也会砍他脑袋的。” 福王朱经洵拿起了盘子里的一块点心,吃了两口,又扔到了桌上。 “李信李公子,当世俊杰,你爹爹在山东巡抚任上,和我曾有一面之缘,不成想你却是做了国家叛贼,真是让人伤心难过啊。” “李信和宋矮子李自成书信往来,也是为了救国于水火之中,不是你福王胡乱栽赃陷害,天下有了正义,才能重复大康国的雄风。” 李信斩钉截铁。 “书信上的黑纸白字写的一清二楚,还有你的签名,再说现在大康朝万里疆域,雄兵上百万,怎么被你一说,就成了末日黄花,就凭你这危言耸听,我就可以治你死罪。” 福王朱经洵轻蔑的说着,脸上尽是讥笑。 “你这吃的肥头大耳的样子,搜刮民财得来的财富,你心安理得吗?李公子赤诚之心,被你却是栽赃陷害,现在真是暗无天日啊。” 红娘子气的禁不住骂到,又是想起了苦命的永宁姐姐。 “你这小娘子,我还没治罪与你呢,你身上的首饰金银,有几样都是京师紫禁城皇家之物,一个江洋大盗,还是一个这样年轻的女子,我也是开了眼界,李信你爹爹要是知道了你结交了这样的人,在九泉之下也会被气过来的。” 李信很是诧异,不禁转过头来去看红娘子。 “那些东西是干净的,别听这老王八胡说八道。” 红娘子知道自己和李信难逃一死,索性也是豁了出去。 李信点了点头,眼里尽是关切和情义,红娘子心里一热,心里倒是坦然许多了。 好在福王朱经洵再也没有为难二人,更没有给二人上刑,就关进了死囚牢房,却也是幸事。 牢房内湿热难当,夜晚的蚊虫嗡嗡作响,红娘子身上被叮的到处都是红肿的包,人也很难睡着。 借着灰暗的灯火,红娘子看到对面关着李信的牢房,人影不停的在来回走动着。 “他也睡不着,他是无辜的,这世道真是够了。” 红娘子一边担心着李信,人也迷迷糊糊的半睡半醒的坐在地上胡思乱想着。 几天过去了,没有人来提审二人,只是每天一餐稀粥和两条咸菜,红娘子人一下就瘦了。 那边的李信,看起来更是弱不禁风,却还时不时的把头伸在窗口,咬着牙向红娘子笑着。 笑容虽然是苦笑,对红娘子来说,也是力量。 夜半时分,李信还吟唱些不知名的诗句,没过一会,就被看守骂得不敢再唱了。 红娘子的感触更深,国家残破,人民苦难,官府黑暗,生和死又有多少区别,只是心里牵挂着永宁姐姐,还有这世上的另外两个人,柳大哥和卓玛姐姐,是她最想见到的人。 对了,这眼前的李信,也是和她生命中有过交集的人,他虽然狂妄不羁,却也是心忧天下,怀才不遇的英雄。 红娘子胡思乱想着,忽然眼前尽是红光,伴随着热浪袭来。 红娘子一下子就醒了过来,奔向了窗口,但见牢房内火光冲天,哭喊之声不停,牢房内的人,都在死命的摇着门窗。 看守的军兵,这时一个也没有看到了。 李信也是趴在窗前,看过来的眼神里面,尽是绝望。 难道就这样被烧死在这里了,红娘子心有不甘,却是没有任何办法。 第六章 悲喜交加 火势越来越大,飘进来的烟雾呛得红娘子几乎晕了过去,对面牢房的窗口已经没有看见李信了,红娘子急得大声呼喊着。 外面的一些牢房也是烧了起来,凄厉的喊叫声,让人毛骨悚然。 红娘子用力的摇晃着铁门,还是丝毫不动,人已经是绝望至极,颓然倒在地上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忽然传来了嘈杂的声音,还有哐啷的响动,像是一些牢房的门被打开了。 红娘子急忙站起来向外面看去,火光和烟雾中十几个人影跃了过来,一边用力打开各个牢房,一边焦急的像是在寻找什么人。 一个人武功甚高,随手挥掌击下,牢房的房门应声而倒,冲出来的人都是死命的向外面跑去。 那人仔细看着每个出来的犯人,还是不停的呼喊着:“怜怜!怜怜你在哪里。” 声音极是焦急,红娘子听起来却很是熟悉。 这时那人已经到近前,看到里面的红娘子,隐约像是女子,不禁喜道:“是怜怜吗,我来救你了。” 轰隆一声,牢房门被击开,红娘子冲了出来。 “柳大哥!我是红娘子啊。” “你怎么也被关在这里,快到外面去,我找到了怜怜就一起出城。” 这时,已经有人在那边喊到:“柳将军!怜怜小姐在这里。” 柳星月人飞纵而去,红娘子有些失落,看到李信那间门被打开了,人却是没有出来,连忙跑过去,背起了晕倒在地上的李信。 死囚牢外面,地上躺着横七竖八的尸首,像是牢房的军兵。 几十骑马儿站立在黑暗之处,还有十几个人守在那边。 马儿被烟火呛得灰溜溜低声叫着,却是一动不动,显然都是久经疆场的战马,早已经看惯了刀光剑影和生死。 “是大小姐出来了。” 已经有几个人迎了上来,把红娘子当做了怜怜。 “怜怜在后面,柳大哥就带她出来了。” 红娘子用尽力气,总算把李信放到了马背之上。 这时,远处已经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和喊声,至少有数百骑官兵在向这边奔来。 “快上马,随我冲出洛阳城。” 柳星月身后一个女子,看了红娘子一眼,也跃上了马背,还有一人,左袖空空荡荡,却是辛铁丹。 几十人风一般的冲到了城门下面,身后的追来的数百骑只有半里之遥了。 城门是打开的,吊桥也是放下来的,辛铁丹高怜怜一马当先,冲过了护城河。 红娘子看到柳星月和十几个人守在后面,扶着马上的李信跟着冲了过去。 护城河对面,低矮的山脚下,连片的树林,在火光的映照下,如同白昼一般。 数千人马举着火把站在那里,如同雕塑,和那树林山丘成为了一体,也拦住了几十人的去路。 红娘子大惊失色,拉住了缰绳,再去看后面的柳星月。 “小妹不必害怕,这是我的人马,出了洛阳城就平安无事了。” 柳星月泰然自若,说完又是手臂挥动,指向了追出城来的大康国军兵。 刹那间喊声震天,蹄声雷动,至少一两千义军,冲向了追过来的明军。 剩下的一两千人马,簇拥着红娘子这几十骑,向北面而去。 “小妹扶着那人是谁,你怎么也被抓进了死囚牢。” 这时柳星月才问到,跑在前面的高怜怜却时不时的回头看着红娘子,脸上有些奇怪的表情。 “这是杞县李信李公子,柳大哥应是认得吧,我和他在南阳结识,就一路来了洛阳,李信见了你们派来的人后,我们才被福王抓了。” “难怪了,也让小妹受惊了。” 柳星月还在看着马背上的李信。 “他人好像刚刚醒过来了,我怕他摔了下去,李公子,请你抓住缰绳。” 红娘子已经从飞跃起来,人也落在了柳星月旁边的空着一骑马背之上。 曼妙无比的身姿,加之绝世的面容,在火把映照下,更显红娘子妩媚。 柳星月脸上露出笑容,向那边马上坐起来的李信拱了拱手。 “南阳城一战,宋军师和李公子之约没有达成,以至于公子在洛阳受到了惊吓,柳星月这里赔罪了。” 李信早就听到了红娘子和柳星月的说话,这时再去看红娘子二人并辔而行,心里忽然有了说不上来的滋味。 “如今天下无道,中原百姓苦不堪言,你们四处肆虐,更是让大康国雪上加霜。李信心忧天下,此时更不会去和你等同流合污,后会有期,咱们就此别过。” 李信说完,又是看着红娘子,想要说些什么,过了一会,还是没有说了出来,身下坐骑已经向东跑去。 “李公子!你这是去哪里啊,黑灯瞎火的,你又不会半分武功,遇上洛阳城的军兵,怕又会把你捉了回去。” 红娘子焦急的喊着。 “忠义之人,自是不会和流寇同流合污,你也多多保重。” 李信人马已经远去了。 红娘子一旁的柳星月神色黯然,轻轻叹了口气,催着马慢慢走着,这时身后的喊杀声也停了下来,追过来的官军已经被义军人马杀回了洛阳城,又是赶了上来。 —————— “快十年了,你还好吧,小妹!” 柳星月忽然转过头,看着红娘子。 “这些年来漂泊无定,戏班子也散了,亲人都没了,天下之大却是无处容身。” 红娘子神色凄然,却是没有说到永宁,她也不会说的。 “我托了很多人找过你的,还好又是重逢了,你就待在我身边吧,现在兵荒马乱的,你一个人我也不放心。” 红娘子脸上泛起了红晕,轻轻的应了一声。 第七章 相逢还是故人 柳星月的几千人马北上渡过了黄河,在山西境内走了几日,经风陵渡口进入了陕西的关中。 只有这样才能绕过潼关天险。 几年来,潼关几易其主,义军和大康军轮番争夺这险要之地的控制权。 李西黄高凌王主力回撤陕西之后,潼关又到了官军手上。 关中地区,自古以来就是帝王的起家之地,大秦之后,汉唐雄风在这关中演变了近千年。 南面是高耸连绵的秦岭,北面则是莽莽的黄土高原,渭水东去,哺育了关中子弟和万物生灵。 更有一座长安城,是华夏文化的图腾和精神家园。 厚重博大,历久弥新,作为陕北人的李西黄和高凌王,还有从这里走出来的十几万义军将士,理所当然把长安城看成是自己家园的一部分。 打下长安城,先做关中和西北河山的主人,更是少主李西黄的第一志向。 —————— 渭水南北两岸,连绵数十里,尽是军营,南岸的多是李西黄义军的人马,北岸则是大明陕西督师孙长庭的人马。 旌旗猎猎号角起,在半山坡上向下看去,极为震撼。 辛铁丹一路上默默无语,虽说和柳星月也是故人,这次被福王朱经洵同样以通敌罪名,押在了洛阳死囚牢,柳星月率领数千人马冒险救了他们出去,辛铁丹知道,只是托了怜怜的福。 所以他连个谢谢都没有说出来,十来年的变故,辛铁丹也变了。 这些年他和怜怜在哪里生活,柳星月也不知道,他们也从来没有联系过,只是听到义军安插在洛阳的线人报告说,师妹高怜怜被福王朱经洵投进了死囚牢,柳星月就是赴汤蹈火,也是在所不惜。 荒原上万马奔腾起来,伴随着鼓声阵阵,一直沉默不语的辛铁丹眼睛亮了起来。 十几里外,无数大康军兵士,从渭水北面越过了浅浅的河道,向南冲杀了过来。 南岸义军,军营内号角之声骤然而起,身着又一种色彩衣服的几万义军,纷纷跃上了战马,迎向了官军,一会功夫两军相接,拼杀混战在一起,场面惊心动魄,无比震撼。 辛铁丹的眼角慢慢溢出了清泪,觉华岛受了刺激之后,将养了半年人才好了起来,后来也是偶尔发作。 看到这样的场面,他一定是又想起了楚云风,可是楚云风已死去了十年,英雄已去,这时的辛铁丹又是什么角色呢?大康国认为他是奸细,多数也是怜怜的原因,可是义军又能认他吗? 从秦岭以北,渭水以南,十几里宽的荒原上,至少六七万人马厮杀在一起,一个多时辰过去了,还是未分胜负,双方好像杀红了眼一样,都没有罢手的意思。 柳星月催着人马沿着山路急速行着,这时离着战场已经很近了。 看着战场很是焦灼,柳星月正要留些人马护卫着红娘子几人,自己再带着几千义军杀将过去。 这时,东面鼓声响起,又冲过来一两万人,冲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年轻将领,手舞着长枪。 义军的人马一下子多了出来,就把官军压制的不住向北退去。 柳星月哈哈大笑。 忽然间,官军退兵之中,冲过来两个五十来岁的长者,两个长者也没骑马,舞着长刀,纵身如飞,竟然比奔马还快,二人在众军兵头上和马背上飞来飞去,就像切西瓜一样,所过之处,义军士兵的脑袋成片的掉在了地上,二人武功极是高明。 柳星月面色阴沉下来,忽然喝到: “留五百人马,护着大小姐几人,其他的人随我来。” 几千义军将士早就忍不住了,饿虎下山一般冲了过去。 “小妹!你也好好待在这里,我打发了那两个老家伙就来接你回营。” 柳星月又是低声说到,才跟着众军兵后面冲杀过去。 红娘子心里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这样的场面,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现在柳大哥又去打斗,她心里更是担心。 二个长者武功高明,义军士兵抵挡不住纷纷向东南奔去,这时的官军士兵又回过头来,开始追杀义军了,官军的被动形势,一下子就被两个长者扭转过来。 看到义军慌不迭路的退着,两个长者缓了一缓,不在追赶。 一个黄衣长者哈哈大笑说到: “左大哥,你我兄弟二人,十几年没有并肩杀敌了,真是痛快啊。” “逍遥贤弟,只可惜我们杀的却是自己同胞,不似当年,杀的是侵我边关之敌。” 左乾坤说完了有些黯然。 这时,东面疾驰而来了一匹快马,马上一个黑衣老人。 “燕无极来了。” “老贼这么多年还是不死,今日你我兄弟二人就成全了他。” 黄逍遥豪气冲天。 燕无极的马,离二人还有十几丈远,人已经飞了起来,瞬间就到了左黄二人头顶之上。 燕无极嘿嘿冷笑,左右双掌同时击出。 黄逍遥一掌推出,冷笑道:“燕老贼,你也太托大了,竟敢同时攻向神衣门左右使。” 二人掌力和燕无极相接,燕无极又退回到了马上,黄逍遥和左乾坤都是丝毫未动。 这时,柳星月的几千人马已经冲了过来,和大康军打做了一团。 燕无极在马上哈哈大笑。 “神衣门左右使也不过如此而已,还是换阳昆仑来吧,老夫已是手痒了多日。” “神衣门左右使,以二打一,这要是传将出去,也让江湖中人笑话,燕老前辈,你先选人。” 柳星月人宝剑已经出鞘。 四人都是当今天下的一流高手,燕无极仗着轻功和内功优势,守着风水不透,左乾坤一时半会也攻不进去。 柳星月则是比十年前的武功高出太多了,和黄逍遥打了个是旗鼓相当。 半山上的红娘子看了一会,离着太远,四人上下翻飞人也分不清楚,心里惦记着柳星月,一催坐骑也冲下山来。 四人都是以快制快,红娘子还没跑到一半,胜负已经分出来,左乾坤还是内力稍逊,受了燕无极一掌,伤到了内脏,只好退出调息疗伤。 柳星月则是被黄逍遥砍到了左臂,还好没伤到骨头只是皮肉,倒也无妨。 看到左黄二人搀扶着向北渡过了渭水而去,燕无极一头银发也是感慨万千。 “星月!当年我第一次见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就是你这般年纪,他们都要老了,我就是土埋脖颈的人了。” 燕无极恍惚间,像是苍老了许多,人也一步一姗走远了。 柳星月则是感慨万千,他想起了第一次和黄逍遥黄大哥在黄河南下的时候,所以打斗的时候,他都不敢去看黄逍遥的眼神,当然也没有尽了全力,甘愿被黄大哥砍了一刀。 也许这样,柳星月的心里才会舒坦些。 第八章 随波逐流 李西黄中军大帐,灯火通明。 十年之间,很多孩童已经长大了,当年的顽皮小子高弓,已是一员虎将。 姐姐高秀英更是做了李西黄的夫人,也是女兵和义军老营的首领。 这会秀英拉着红娘子的手,一脸是笑,说个不停。 “这些年了,柳师兄到处让人去找你,天可怜见,看到妹妹来了军中,我们也都放心了。” “高夫人这样抬爱,红娘子有些受宠若惊,我一个女子在军中也是多有不便,住上几日我还是另寻出路,给柳大哥和你们添麻烦我也是过意不去。” 红娘子看着邻桌的柳星月,大口喝着酒,心里还是暖暖的感觉。 “到了这里,就是你自己家里,不要再说见外的话了,以后女兵你来管,我只管老营的家眷人马。” 高夫人又是抚摸着红娘子的秀发。 红娘子这时确实已经受宠若惊了,依偎在高夫人身上,眼睛还是看着那边的柳星月。 “那天晚上,我以为你是另外一个人呢,后来才知道世上竟然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怜怜走了过来。 “怜怜姐姐也是一点都没有变。” 高夫人又是拉着高怜怜的手。 “只有你大变了样,还做了压寨夫人,再过几年说不上就是皇后娘娘了,到时候我这做姐姐的还要靠着你借光啊。” “姐姐又来捉弄数落我来了,小时候我就最怕怜怜姐姐,我还敢为难与你吗。不过你这次回来,还是要早点回陕北风云谷看望姑妈,这些年你音信皆无,老人家是哭了多少回啊。” 怜怜的眼圈红了,叹了口气又是说到:“我这些年,还不是因为他,才是这样的。到头来,他人也残了,皇上还拿他做奸细看。” 三人都去看那边的辛铁丹,一桌十几个人,只有辛铁丹面无表情,只顾低着头喝着酒。 辛铁丹也只能喝酒,那年在风云谷离开的时候,是他和怜怜用宝剑架在李西黄的脖颈之上。 虽然时过境迁,在座的柳星月等人都是见证人,李西黄这时刚好在看着辛铁丹。 “铁丹!你和怜怜回来了就好,一切从头再来。” 李西黄端着手上的茶杯,做了个请势。 辛铁丹眼里尽是感激,捧起酒杯大口喝下,又是低头不语。 “我也敬你,辛大哥!喝了这杯酒,我们就是一家人,柳星月只希望你不要做其他打算,义军近十年来,几十万将士纵横西北和中原大地,也是为了一个义字,更是为天下穷苦百姓寻找出路。这话也是当年少主和闯王高大哥说过的。” 柳星月说完,目光如电冷冷看着辛铁丹。 “铁丹感谢星月洛阳赴险,救了我和怜怜出来,既然来到义军中,辛铁丹自是追随各位到底。” 这是辛铁丹从洛阳城出来以后,说的第一句话。 酒喝了下去了,中军大帐更是欢声雷动。 —————— 辛铁丹一个人走了出来,一轮弯月挂在天边,冷清的感觉,和这中军大帐格格不入。 “月牙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夫妇同罗帐,几家飘零在外头。” 流传了几百年的童谣像是回荡在耳边,那个时代也是金人的铁蹄肆虐,先祖稼轩公多半生几乎都在北方抗金。 而现在的大赤国金人,更是强盛于几百年前的金人,何况还有李西黄这虎狼一般的几十万义军。 辛铁丹又是想起了当年大明湖畔的场景。 楚云风身死长白山,完颜长松和阳西真去了关外十年,也是杳无音信,只有自己和怜怜,转来转去,又回到了陕西这片天地。 就这一天时间,他已经知道,柳星月在义军中威信极高,深得李西黄高凌王信任。 而自己现在不过是一个半残之躯而已,夜风袭来,酒意上涌,辛铁丹头晕晕的。 这时,一阵啸声传了过来,义军连营数十里,军兵们几乎都听到了这啸声,纷纷走出营帐,高声呐喊回应着。 山呼海啸一般的声音和霸气的啸声,在这样的夜晚,会让你永远记忆在灵魂的最深处。 啸声越来越近,军兵们的呐喊声已经停了下来,愈发显得啸声高亢。 一条黑影已经飘了过来,落在了前面的树梢之上。 “十年了,你又是带着怜儿回来了,上次在风云谷之事,你是带着目的回来的,我只希望这次你不是了。” 树梢上的人目光如炬,声音也是冷冷的。 “欧阳先生!这十年我们颠沛流离,怜怜和我也吃了很多苦的,这次来到军中,怜怜会去风云谷陪伴老人家,我当留在军中。” 辛铁丹没有半分客气,语言也是生硬冷冰冰的。 树梢上的欧阳雄还是在直视着下面的辛铁丹,柳星月和高怜怜这时已经出了中军大帐,看到是欧阳雄都跪了下去。 又是一条人影飘落在了欧阳雄对面的树上,来人几乎没有半点声响,即是这份功力,已经远在欧阳雄和燕无极之上了。 “拓跋先生追到了他没有?” 欧阳雄却是问向来人,这时下面的柳星月辛铁丹才知到又有人到了。 “神衣飞甲在身,纵使天下英雄俱在,也难望其项背啊,听说当年神衣门主阳昆仑,在关外追了他两年,也只看到了他几次身影罢了。” 欧阳雄面色深沉,轻叹了一声。 “我就怕他对义军不利,对少主心存不良,有所图谋。” “你是想多了,当今天下,三足鼎立,大康国大赤国还有少主这里,他们争斗在先,我们坐收渔翁之利就是了,这人绝不是大老公国的人,应该也不是关外大赤国的。” “先生这一说,难道又是极乐老人的传人不成?” “我也不知道,总有真相大白那一日的,我要走了,孤家已经几天没有食到荤腥了。” “先生去了长安城,顺便探听一下虚实。” 欧阳雄话还没说完,来人已经不见了。 “这人难道还是十年前在风云谷,扮做武林盟主慕容江山的那人,复姓拓跋的高人,从来没有听说过的。” 辛铁丹背上一阵凉意,一下子酒全都醒了。 “爹爹来了,你也不知道说些客气话,呆子一样。” 怜怜有些生气,站起身来就往后面的营帐走去。 “你去了风云谷,就好好在那里陪着老人家,我明日就到高闯王军中,和星月他们在一起。” 辛铁丹追上去说到,怜怜还是没有理会,穿过几座营帐,向后面的老营驻地而去。 “她从小就是这个脾气,这些年了你还不知道吗?” 柳星月走了过来。 “在军中,你也是懂得规矩的,刚刚师父说的话,你应该也是记住了,好自为之吧。” 只剩下辛铁丹一个人站在那里,清冷的身影投在地上,淡淡的,还有着忧伤。 很多人的人生注定了就是这样,不是宿命,更不是唯心。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不都是如同蝼蚁一般偷生着,又有几人真正做了命运的主人,多少英雄人物都是随波逐流,小人物就更不用说了。 第九章 酒逢知己千杯少 红娘子率领几千女兵跟随闯王高凌王的大军,打下了秦州。 这也是高夫人和李西黄特意安排的。 这些年来,李西黄和高凌王分兵出击,多是柳星月跟随高迎祥,而欧阳雄和燕无极多是追随在李西黄身边。 长安城围了几个月没有打下来,这次分兵,李西黄高夫人转战陕北,怜怜自然就是跟着李西黄去了陕北,好去看望快十年未见的老母亲。 一路行军打仗,红娘子率领女兵们和柳星月同生共死,看到战场上的累累白骨,红娘子起初是心惊肉跳,心里总是觉得对不住永宁姐姐和那些逝去的人们,几个月下来,人就快要麻木了,夜里也是经常被吓醒过来。 高凌王的大军在秦州休养了一段时间,红娘子才慢慢的恢复适应了一些。 “晚上把辛大哥请过来,喝上一杯,他一个人够孤独的,这么久了,他还是很少说话。” 柳星月脱下了盔甲,和红娘子说到。 “怜怜姐姐走了,他一个人在军中,除了和你熟识一些,连个说话的朋友都没有,每次看到他那只空荡荡的衣袖,我的心里都是很难过。” 红娘子说完,已经走向了后面,吩咐人去准备饭菜了。 几碗酒喝了下去,柳星月和辛铁丹脸色涨红,二人性情差不多,只不过这些年来辛铁丹遭逢变故,才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我看辛大哥比刚来的时候,还是习惯了很多,这样就好,我看着也是开心。” 柳星月看着辛铁丹。 辛铁丹强作欢颜笑了笑,低着头喝了口酒。 “我看你收了一些降兵,有的还是身怀武功的,这些人是要多多提防一些才是。” 柳星月话还没说完,辛铁丹骤然变色,站起身来摔碎了酒碗。 “你还是不信任于我,我离开这里就是了。” 红娘子急忙跑过去拉住了辛铁丹。 “你们总是喝着喝着就吵了起来,这么多年的老朋友,还是这个脾气,高闯王知道了你俩这样,也会不高兴的。” 红娘子低声劝着,让辛铁丹坐了下来,又帮二人倒上了酒。 “火气越来越大了,我知道你是不甘于现状,不堪和我们为伍。 还有,你总是在想着楚云风,都快十年了,别去想了,其实我何尝不是心里想着他呢。” 辛铁丹已是泪流满面,十年了,只要是提到楚云风,他就不能自已。 如果楚云风没有死,他也不会到这里来的。 “那年在盛京,不是楚云风帮我解了围,我也难出盛京城,更找不到觉华岛上的。” 柳星月和辛铁丹都端起了酒碗,大口喝着。 也只有酒,才能让人忘记苦痛的往事和故人。 可酒醒了,人依然还是痛苦。 “我是为了报答师父师母的养育之恩,才追随少主和高大哥的,国家残破不堪,家国凌乱,我也是痛彻心扉,可是身逢乱世,谁又能独善其身。” 柳星月有些感慨,转头看着一旁的红娘子,红娘子神情悲怆,抓着柳星月的手,低下了头。 “这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我们还在走下去,想想我们这样做,又有何意?而你在这义军中快十年了,柳星月,你杀了多少人,难道那些人都是该死的吗?” 辛铁丹忽然大声吼着,柳星月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无力,眼神里没有习惯的光芒了。 “我们都已经没有了退路而言,天下已经乱成了这个样子,我现在还记得当年在大漠中,相识神衣门黄逍遥黄大哥的场景。 那日在长安城外,和他对敌,心中千言万语,却是无力说起。 黄逍遥大哥家国天下,柳星月却是行尸走肉一般,苟活于世上。” 过了半晌,柳星月大声说着,神情有些激动。 “你们小点声吧,外面的军兵都听到了。” 红娘子走过去关上了窗户,更显得局促。 “好了,星月!不说这些了,我们喝酒,你我也是十年的兄弟了,大明湖畔的故人,已经不多了。” 自从到了义军之中,辛铁丹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多话。 肺腑之言,肝胆相照的夜晚,酒多,话当然也会多的。 几坛酒喝了下去,柳星月也不再顾忌什么了,好像他又回到了当年那个英豪少年,就和那时候的楚云风一样。 “过几日,大军要去攻打长安城,少主从北面策应,这东去的路上尽是孙长庭的重兵,只有子午谷的小道可走,高大哥是铁了心去走这凶险之路。” 柳星月叹了口气,又去看着红娘子,眼神已经柔和了许多。 “明日你就带着女兵,向北经由平凉去延安府,到了风云谷静候佳音。” 红娘子摇了摇头。 “我要和大哥同生共死,我不去风云谷。” 柳星月浑身一个激灵,几乎醒了一半的酒,红娘子的话有些不吉利。 “我不能让你和我去冒险,何况还有几千女儿家,你要把她们带到风云谷。” 柳星月心事重重,辛铁丹还是低头一口接一口的喝着酒。 “高闯王的那个马夫,有些怪异,星月你要多多注意一些才是。” 辛铁丹忽然不经意的说到。 “那个马夫来了不到一年,我知道了,谢谢你。” 柳星月这时才稍稍松了口气,心里的一块石头也快要落地了。 “这十年间,天下又出来了几大高手,什么天下四大剑客?不知道你听说了吗?” “我在军中纵横西北和中原,到处走动,这样的江湖大事,岂能不知道。” 柳星月来了兴致,白阳门主欧阳雄的得意弟子,现在的武功已经不在师父之下了,他也是江湖中人,他又能离开这江湖吗? “天下东西南北四大剑客,据说武功已是直追当年的神州三奇了,看来这天下还是很大的。” 柳星月神思怅惘,江山代有才人出,这江湖,早不是十年前那个江湖了。 “他要是不死,当今天下四大剑客也会有他位置的。” 辛铁丹还是在追忆着楚云风。 “我还听说了,天下四剑客,不及一个慕容氏?这义军之中,也有慕容江山的人吧?这慕容氏你知道是谁吗?” 辛铁丹看向了柳星月,这慕容氏是谁极其神秘,也压抑不住他脸上的感伤。 “你说慕容江山的人,就是当年风云谷的那人吧,这些年了,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可能只有师父和少主才知道的。” 辛铁丹也不知道,柳星月说的话是真是假,快十年了,这个人到底是谁,他能不知道吗? “这慕容氏,肯定是个女子了,方今天下也只有慕容江山的家族,才有这样的高手重现江湖。” 柳星月又是用力去想记忆最深处的岁月,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连当年的1号楚云风甚至都淡忘了。 悠悠岁月走过,儿少时候的最深刻的记忆,只能在你的灵魂深处,除非谁能够唤醒他,而唤醒她灵魂深处的那个人,又是谁呢? 第十章 重逢也是别离 红娘子陪着柳星月辛铁丹一个晚上,就是怕他二人喝着喝着又吵了起来,一直不敢去睡。 夜深了,柳星月和辛铁丹才算喝的酣畅淋漓,携着手走了出去。 让他俩去聊聊也好,红娘子眼睛已经睁不开了,爬上床一下子就睡了过去。 睡梦中,闯王高凌王的大军已经攻占了长安城,派人送来了书信,红娘子高兴至极。 忽然,一阵嘈杂的喊声传了过来,红娘子惊醒过来,柳星月的书信已忘了大半。 外面人影幢幢,房上也有响动。 “人往这边跑去了,快追,不能让他跑了,一定是大康军的奸细。” 声音传了过来,红娘子急忙披上衣服,去拿桌上的宝剑。 “不要动,到床上去。” 一个极其低微的声音喝道,红娘子脖颈上一片冰凉,宝剑已经架在了上面。 红娘子只好到了床上,那人顺手点了红娘子的穴道,二人到了被子里面。红娘子又羞又急,却是做声动弹不得,一阵女子特有的馨香传了过来,难道这人也是女子。 红娘子这才略微宽心了一些。 外面还是喊声不停,还时不时的传来了柳星月的怒喝。 “你是谁?” 那人忽然凑过来,仔细去看红娘子的脸。 红娘子也借着外面的灯火看了过去。 熟悉难忘的面容,一瞬间就是永恒,红娘子永远也忘不了,就和永宁姐姐一样。 喉咙咯咯作响,身上轻微的抖动起来,红娘子的眼睛已经湿润了。 “怎么是你,红娘子妹妹。” 那人紧紧抱住了红娘子,红娘子身上的穴道也解开了。 “卓玛姐姐!我以为今生再也见不到你了。” 姐妹二人喜极而泣,拥在一起久久无语。 “妹子!你睡了吗?” 这时,窗外传来了柳星月的声音。 “我睡了,大哥,没什么事吧。” 红娘子装作迷迷糊糊的声音应道。 “夜里闯了个人进来,看着跑向了这边,我担心你有事。” “还没抓到吗?我一直在睡着,什么也不知道。” “没有抓到,应该是走掉了。” 柳星月走近了一些。 “那你也早些睡吧。” 红娘子调皮的捏了一把卓玛央金。 外面的柳星月迟疑了一下。 “明早我就不送你了,高大哥约了我去商议些事,等我们占了长安城,就派人送信给你,到时你再来相聚就是。” 红娘子叹了口气,两行泪珠已经浸湿了枕头,卓玛央金帮她轻轻擦着。 外面的柳星月已经走远了。 —————— “姐姐一人犯险,来这大军之中,真是让人惦记。” 红娘子摸了摸眼泪,笑着又是去摸卓玛的脸。 “我是刚好路过秦州,听说高凌王在军中,索性来碰碰运气,杀了他,天下不再乱了,老百姓也不用这样流离失所,到处逃生了。” 卓玛央金淡淡的说着。 “你杀了他,还有李西黄,杀了李西黄,还有八大王,他们是杀不完的。到最后了,你还是要杀掉小妹我的。” “我怎么舍得杀你,看到你了我欢喜都来不及。” 卓玛央金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出来落寞的神情。 “辛大哥来了军中,你不知道吧。” “是吗,这些年都没有他们的消息。” 卓玛央金没有半分惊讶,像是早就知道了一样。 “姐姐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你要向我保证,我不希望你有危险。” 红娘子又是小孩子气一般,捧着卓玛央金的脸说到。 “放心了,我不会有事的,这些年你在哪里了,应该是来军中柳大哥这里没多久吧。” “说来话长,那年在保定府遇上了永宁姐姐,我就陪着她四处漂泊,后来永宁姐姐想起了流风哥哥,绝望之下就出家了,我只好离开了姐姐。 在洛阳城,被福王当做义军的奸细关进了大牢,这才又遇上了柳大哥去大牢救人,我就来了军中。” “妹妹也是苦尽甘来,柳大哥虽然和高凌王李西黄在一起,却是忠义之人,我也为你欢喜。” 红娘子感觉到,自己说到了永宁姐姐和云风哥哥的时候,卓玛央金身上动了一下。 “永宁姐姐在哪里出家?” “姐姐在襄阳承恩寺,她特意嘱咐我了,让我要是见到了你,一定要告诉你的。” 卓玛央金重重的叹了口气,坐起身来,人已经站在了床前。 “你就要走吗?” “趁着天亮之前,我出城去,你自已也要多多保重,天下不会永远这个样子的,我们一定会有在一起那一天的。” 红娘子抱住了卓玛央金,低声大哭起来。 过了半晌,红娘子才松开了,走过去轻轻推开了窗户。 “姐姐从这里出去,绕过那假山,翻了院墙就到了外面。” 一阵阵报更的声音传了过来,敲击着红娘子的心房。 “自己好好的。” 卓玛央金一样的难舍难离。 “姐姐把这个腰牌带上了,路上也方便些。” 卓玛央金接过了腰牌,人已经跃了出去。 人都是身不由己的,每个人有着每个人的人生轨迹,知己重逢,也不过是各自的轨迹交集了一下,还是要去走各自的路。 天下更是没有不散的筵席,何况在这乱世之中。 卓玛央金的心也是乱的。 故人重逢又是别离,更何况又有了永宁姐姐的音讯,还有那个埋藏压抑在心底深处快十年的名字。 十五六岁的年华,楚云风把她带到了大康国京师,那是一生中最好的时光,少女的梦,无边无际憧憬着。 直到那一天,楚云风被长白真人打下了山崖,她才知道什么是苦痛。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还要带着十一二岁的南空云,两个孩子心里装不下的苦痛,千里迢迢回到了大明。 以至于那一两年时间,卓玛央金几乎没有笑容,那份苦痛和深深刺激,和辛铁丹当年在觉华岛上的感触,都是一样的。 好在两年后,爹爹阳昆仑回来了,卓玛央金才慢慢淡忘了这些人和事。 七八年来,她也同样为了这个国家奔波努力着,就和当年的楚云风一样。 她也曾经梦想着,能够看到楚云风平安无恙的回来了,但是现在的卓玛,和永宁一样,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了。 东方的曙光已经慢慢变亮起来,朝霞很快铺满了大半个天空。 卓玛央金一个人默默的走着,先到长安城,再去洛阳,然后再去看望永宁姐姐吗? 第十一章 困境 “秦州城不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 一声冷笑,接着一股内力袭来。 卓玛央金措不及防,还是反手一剑刺出,来人反掌为指,弹开了剑锋。 十几招过后,卓玛央金才转过来身,看到一个五十余岁老者,虎目圆睁,一边拍出掌力,一边瞪视着她。 二人又打了一会,卓玛央金明显力不从心,剑势缓了下来。 这时,不知从哪里飞来一片彩色的衣襟,裹住了剑尖,卓玛央金再也握不住剑柄,宝剑脱手而出,飞上了半空之中。 “我帮你打发一下这个小娘子,看着她也是面熟,姿色更是远胜刚才的娘们,她人就归我了。” 一人瘦弱竹竿,疾如闪电般到了卓玛央金身前,顺手点了她的穴道,搂住了卓玛的腰肢飞上了旁边的楼阁之上,就要离去。 “拓跋先生!这人可是动不得啊,她是阳昆仑的二小姐。” “你欧阳雄怕他神衣门主,我可没有拿他神衣门当做回事。” “先生想的多了,现在大军东去中原,两军对敌,阳昆仑之女倒是一个筹码,还请先生把人留下了。” 欧阳雄说话的语气,近似于哀求了。 拓跋先生想了想,哼了一声,极不情愿的扔下了卓玛央金,向远处掠去。 —————— 卓玛央金走了之后,红娘子心神不定,恍惚中总是觉得卓玛姐姐没有离开似的。 天已经亮了,曙色透过窗户,照在红娘子脸上,有些温暖。 号角声骤起,接着就是无数女兵的呐喊声,凌乱的跑步声音,还有战马的嘶鸣。 红娘子一身戎装,飒爽英姿,走在了队伍的最前面。 离北城门还有半里远,一阵炮声,随着烟雾弥漫开来,北面城墙几处,已是燃起了大火。 “情况有变,暂且退回军营。” 红娘子说完,催马急进,到了城墙处就从马鞍上飞纵到了城墙之上。 透过城墙垛口,北面无数大康军已经冲到了护城河边上,前面是骑兵,后面步兵推着攻城器械。 城墙上高凌王的义军,皆是射出箭弩,在霞光照耀下,浑似七彩霓虹划过护城河水,在这四五月份的早春,看的人目眩神迷。 红娘子也是抢过来一把弓箭,射了下去,无奈臂力有限,竟然射不过护城河。 “你且回去休息一下,看你样子就知道你昨夜睡得很不好,这大军围城,一两天你也走不出去了,退了这些明军,你们再出发也不迟。” 柳星月站在了身旁,眼神里面尽是柔情。 “大哥小心一点。” 红娘子把铁弓交给了柳星月,人到了城墙下面,还是不停回头向上面看着。 清晨的街道上,一下子就充满了往来奔跑的人马,烟尘和灰尘弥漫着,空气中尽是火药味和生冷的杀气。 “姐姐出城了没有?” 红娘子忐忑不安,一边想着,一边走着,竟然是到了高凌王的中军帅府大门处。 秦州知府衙门,已经成了义军的中军所在地,几颗人头已经干瘪了,还是挂在门前的几根旗杆上面。 红娘子看了一眼,心里有些紧张,正要转身离去。 这时隐约可见,一个人在远处的楼阁之上,如飞而来,那人手臂上竟然裹挟着一个黑衣人。 二人已经近了,是一个老人,他手臂上的黑衣人,头是垂着的,被衣服遮住了看不清容貌,黑衣人身材苗条甚高,恍惚间,老人和黑衣人已经进了中军帅府。 “黑衣人?卓玛姐姐昨夜就是一身黑衣,难道?” 红娘子一身冷汗,人也被吓得清醒了。 —————— 高凌王气定神闲,端坐在帅位之上。 这名副其实的义军统帅,七八年来的东征西讨,几十万将士追随左右,他早就不是当年京师那个驼队首领了。 “姐夫又回来了,难道和这大康军攻城有关?” “闯王说的没错,我随少主过了长安,有消息传来说陕西督师孙长庭纠集了几万人马,来夺秦州,所以急着赶回来报信。 这不还是晚了半步,让我们仓促迎敌。” 欧阳雄说到。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他作甚。秦州城十来万铁血孩儿们,他们来攻,权当我练兵了,过几天我就走子午谷,直取长安城!” 高凌王仍然意气豪迈,哈哈大笑。 “我回来的时候,顺手还抓了一个人质,进来的时候,我让亲兵关在了后面水牢,这人是神衣门主阳昆仑的二小姐,闯王可以拿她做些文章。” “神衣门子弟,在这西北经营多年,这十年来确实和我们一直作对,这样也好,让他们投鼠忌器,引诱阳昆仑来,让他自投罗网,也是去了劲敌和一块心病。” “我们去喝上几杯,一路奔波你也辛苦了。” 高迎祥又是说到,人已经起身向后面走去。 一碗里脊、一碗红烧肉、一碗酥肉、一碗黄焖鸡、一碗杂烩、一碗豆腐、一碗粉条、一碗八宝甜饭。 八个大菜,摆在桌上。 “这就是秦州八大碗,姐夫先吃上几口了。” 高凌王一边往酒碗里倒着大曲酒,一边说着。 “八大碗,哈哈,和八大王张屠夫倒是匹配些。” 欧阳雄很少言笑,也是呵呵笑道。 “八大王这龟儿子,可把左流玉骗苦了,假投降骗了无数兵器粮草,转身就杀进了川蜀之地,他是找了个好去处啊。 我们和少主打江山,还得一个一个城池来,这龟儿子得了大便宜啊。” 高凌王端起来酒碗,一饮而尽。 “八大王强大了也是好事,起码我们不至于腹背受敌,他也牵扯了大康军几十万人马。” “姐夫此言差矣,早晚有一天,我们和他八大王还是要刀枪说话的,这天下难容二主,我们又不会只是苟且在这陕甘之地,我们要的是天下,少主雄才大略,我们一定要把他推到京师紫禁城金銮殿龙椅之上。” “娘们不让我碰,喝酒也不叫上我,还拿我当回事不?” 一个瘦弱竹竿的人飘了进来,欧阳雄半点都不知道。 “拓跋先生快请坐下来就是。” 高凌王站起了身,躬身作揖。 “那黑衣小娘们刚刚被我享用了,滋味确实不错。” 假武林盟主坐了下来,一脸淫笑,端起来酒碗大口喝着,不再去看高凌王二人。 欧阳雄脸色很是不好看了,这已经是和神衣门结下了天大的梁子。 第十二章 欢喜还是忧愁 红娘子走了进来,拓跋先生的眼神就凝滞不动了。 “红将军有什么事吗,来人落座?” 高凌王知道她是柳星月的红颜知己,还是客气有加。 “高闯王,我是过来想和您求个情,是不是我们抓了一个女子,请您放了她吧,当年在关外盛京,她有大恩于我。” 红娘子已经跪了下去。 高凌王,欧阳雄神情愕然,只有拓跋先生色迷迷瞪视着红娘子的身段。 “你怎么知道我们抓了人?” “回高闯王,我进来的时候,看见这位老先生带着她进来了帅府。” “大军纵横四海这些年,能发展到今天,也是军纪严明,你身为义军统领,也不能仅仅凭着一些过去的情义,来为奸细说情啊。” 高凌王的脸色已经阴沉下来了。 “这小娘子什么来头,胆大包天。” 拓跋先生借着酒劲,更是无法无天,心里也是在盘算着美妙的事。 欧阳雄和高凌王知道拓跋先生什么人,不禁有些尴尬。 “她是少主的义妹,来到义军之中也是投奔柳将军的。” 高凌王说完,叹了口气。 拓跋先生放下了酒碗,眼神里面充满了无奈,又是抓起来酒坛,倒满了大口喝了下去,像是在发泄着心里涨满了的情绪。 高凌王何尝不是,柳星月的面子,他能不给吗。 “这样吧,你先去看望一下她,我也让人换个地方给她住,不过人还是不能放的,这已经是破了义军规矩。” “如此说来,红娘子谢谢高闯王。” 红娘子站起来躬身致谢,转身离去的时候,狠狠的瞪了欧阳雄和拓跋先生两眼。 —————— 秦州知府衙门水牢,还在关押着没被砍头的几个大康国官员。 推开了最里面的一间,木板上,一个黑衣女子躺靠在栏杆上,腰以下都泡在水里。 阴冷的水牢,那些官员竟然还能撑到现在,却也是奇迹了。 “姐姐!卓玛姐姐,我来看你了,你受苦了,唉!” 红娘子玉手颤抖,一边哭着,一边走近了些。 黑衣女子衣衫凌乱,头垂在怀里,一动不动。 “她怎么是这样?谁欺负她了。” 红娘子看的出来。 “回将军,人刚到了牢里没一会,拓跋先生就把她带走了,后来又是送了回来,就是这个样子。” 红娘子气的浑身颤抖,眼泪更是止不住。 人走到了黑衣女子身前,轻轻的托起了她的脑袋。 “什么?这不是卓玛姐姐,姐姐她人呢?” 红娘子大声喊到,人也是惶恐不安起来,难道那个老色鬼拓跋先生换了人进来? “那老色鬼送进来的,和之前进来的,是一个人吗?” 红娘子疯一般的吼道。 “我们都是迷迷糊糊的,还没睡醒呢,人也没有仔细去看。” 守水牢的军兵嗫嚅说着,也不敢去看红娘子。 “姐姐!卓玛姐姐!你到底去了哪里,你在哪里啊?” 红娘子奔出了秦州知府衙门,人惊吓过度,加上一夜没睡,一下子就晕倒在地上了。 —————— 不知道过了多久,红娘子悠悠醒转过来,看到自己躺在床上,熟悉的气息,还好,是自己之前的住处。 “你醒来了就好,那晚上你和我说是她,我也不会做声的,她应该不会有事的,一定是有人掉了包。” 柳星月扶着红娘子,端着一碗热汤喂着她喝了下去。 “大哥也是在安慰我,这乱军之中,秦州城皆是军兵,姐姐在哪里都不会安全的,我真的好怕好怕啊,还有那个老色鬼。” 过了好久,红娘子缓过神来,才低声说到,说完眼泪也接着流了下来。 “哎!我也在想办法找寻卓玛的,你来了这么久,是知道我的心思,大节大义我知道如何取舍,何况卓玛妹子有恩与你。” 柳星月愁容满面,他是在回忆当年风云谷,和关外盛京城的时光,那时候,卓玛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女。 “柳将军!” 外面有亲兵在喊到。 “有何事宜?” “高闯王请您即去议事。” “好的,我就来。” 远处断断续续的炮火声,攻城的明军还没有走吗? 红娘子脑袋一片空白,全是卓玛央金的样子。 忽然间,一阵哭笑之声传了过来,震得人耳骨嗡嗡作响。 红娘子奔了出去。 但见对面屋顶之上,一个灰衣尼姑凌空飞起,还有一人瘦弱竹竿,由下而上奔向那灰衣尼姑。 “你这是何苦呢?我们也是一直在找你,早些回去那里,雪儿也大了。” 正是那假武林盟主拓跋先生,小心谨慎的和那尼姑说着话。 “识相的,你最好给我滚远点,谁认得你了,雪儿是我的女儿,又与你何干。” 灰衣尼姑冷笑了一声,一掌拍下,拓跋先生挡了一下,人落在了地上。 天下也只有风陵师太才是这样的反复无常。 此时,一把宝剑也抵在了拓跋先生的后心大穴之上。 天下还有何人,能让拓跋先生措不及防。 “阳昆仑!你来找我麻烦吗?你的二小姐被人掉包了,她不在知府衙门水牢。” 也只有拓跋先生这样的高人,才值得阳昆仑拔剑。 “你做了无尽坏事,他却还是袒护于你,今天我就为天下除害。” 阳昆仑怒喝声中,宝剑发力,拓跋先生人却是没了。 半空中,一股极大的内力自上而下,直破神衣门主头顶百会大穴。 剑气如虹,拓跋先生的内力消失不见了。 人又是到了地上,围着阳昆仑疾走,到最后只是看见人影混在一起,和剑气,内劲的滋滋作响。 上百招已过,本来阴暗的烟尘弥漫,都被这二人的打斗击散了。 晴空万里,忽然间水雾弥漫开来,水雾哪有酒气,竟是酒雾。 一个老丐站在屋顶之上,身后背着一个硕大的漆红葫芦,酒气从漆红葫芦口喷射出来,带着气浪,甚至很远处的红娘子都几乎站立不稳了。 “你这老叫花子,又来欺负人吗?” 一条极快的人影激射而来,酒雾没了。 本来打斗中的阳昆仑和拓跋先生就要被分了开来,这一下又是打将起来。 “风陵师太!你夫君管教门下子弟不好,你又来凑热闹,有时候你清醒,有时候你又是糊涂至极,哎!” 铁丐叹了口气,下了屋顶,一定是被风陵师太发出的内力所致。 “铁丐兄!你且休息一下。” 阳昆仑声音有些低沉,面对拓跋先生,他确实有些压力。 二人又是打了一会,这时也不见了铁丐和风陵师太。 忽然,一阵啸声由远及近而来,啸声极是霸气,当今天下,也许只有宋鱼儿的琴声,才能和这啸声相提并论。 一个灰衣老人转瞬之间,就到了阳昆仑二人近前,一声闷响,随之一股气浪涌起,阳昆仑和拓跋先生已被灰衣老人分开了。 “是他,又是他,传说中的灰衣老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欧阳雄,看着远去的灰衣老人,呆立着,嘴里喃喃自语说到。 第十三章 土行教主 “阳伯伯!您安心待在我的军中就是,卓玛姐姐不会有事的,我也去了水牢里面,姐姐应该是被哪个高人掉了包,这两天我在城中安排人去找一找了。” 红娘子帮神衣门主阳昆仑,还有铁丐,倒着酒。 窗帘拉的紧紧,外面十几个红娘子亲兵守着。 “侄女亦不必费心了,秦州城有很多神衣门子弟,我就不信找不到卓玛,再说高凌王知道你收留了我们也是有所不妥。” “铁丐兄!我们喝了这一壶酒就走。” 铁丐哈哈大笑,有酒喝,他的心情就好。 “你和他的恩怨,这么多年了,也该有个了结,不如早些约上人手,我们北去阴山草原慕容府。” “铁丐兄,我又何尝不是早想去找他,我的残阳师弟,和柳条儿侄儿,走了这么多年音信全无。 可是这些年来,国家如此困境,即使万事蹉跎,我还是要多为这个国家去东奔西走,儿女情长先放一边吧,有那么一天的,我们携手闯他一闯武林禁地。” 阳昆仑气态豪雄,隐约中还是看得出来一丝惆怅。 “后来那个灰衣老人是谁?除了那年关外盛京的那人,这些年来,这个灰衣老人可以说是最为出色的人物了。” 铁丐一边大口喝着,一边往漆红葫芦里面倒着酒。 “灰衣老人,他戴的是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如果不是他的传人,一定是极乐老人的弟子之一,天下没有比他们传人更高明的了,除非,哎!” 阳昆仑忽然叹了口气,眉梢之处愈发惆怅。 “除非是谁?” “你见过他的,有人说他没死,说他回了中土大康国,十年了!” “楚云风?” “是的!” 二人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已是传音入密了。 红娘子默默的走开了。 秦州城外面,还是不时传来零星的炮声和喊杀声,她的心里又是在牵挂着柳星月了。 —————— 秦州知府衙门水牢。 守卫的军兵们横七竖八躺在水牢里,还有水牢门外。 一个黑衣女子怒气冲天,手上抢过来的一把大枪,还在肆意杀死围过来的军兵们。 从水牢,到知府衙门大门,也就是高凌王中军地大门。 上百个军兵死伤,黑衣女子前面,还有两个人,杀气腾腾,一个道士,一个瘦长汉子。 “大小姐!我们也杀了他们这么多人了,还是走吧,一会军兵会越来越多的。” 瘦长汉子一边说着,一边偷偷去看那黑衣女子的胸部。 “武原阳!你要是真的在乎我,现在就去把高凌王杀掉,我吃了这么大的亏,还不就是他高凌王的人干的好事。” 黑衣女子还是气不过,连着刺死了几个军兵。 “大小姐息怒,凡事看长远,楼主早就交代了,他老人家和李西黄渊源很深,不能和义军伤了和气。 再说,能轻易制住大小姐的人,除非是楼主那样的大宗师人物,高凌王军中不就是燕无极,欧阳雄,柳星月这样的货色吗,这事有可能是别人在栽赃,制造我们白高楼,土行教,和李西黄的矛盾。” “还是一尘子所言极是,欧阳雄刚刚从长安回到秦州军中,就出了这么大的事,不知道是谁,竟然把土行教主大小姐您送到了这水牢,我一定查到此事原委,还请见谅。” 那个道士刚刚说完,欧阳雄已经到了,躬身作揖,甚是客气。 是什么人物,能让曾经在西北声名显赫的白阳门主欧阳雄,这样客气。 “就凭你,哼哼!” 土行教主黑衣女子,一脸不屑,骂骂咧咧的出了秦州知府衙门。 欧阳雄如遇大赦,跟到了大门口,还是不停的拱手作揖。 —————— 秦州太昊宫。 位于城南偏僻的街巷,本来香火旺盛的人文始祖伏羲庙宇,因为战争的原因,也是冷清了。 太昊宫来鹤轩,阳昆仑正襟危坐,在抬头看着上面,风陵师太一身灰衣,躺在一条绳索之上,像是睡着了。 “听说四大剑客中的两人,已经到了秦州城,就是为了抓到高凌王。如果是那样,我们寻到了卓玛,也就不用操心这里了。” 阳昆仑还是传音入密说到。 “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啊,我们也要退下去了。老叫花子云游天下几十年,看这日出日落,走遍天涯,还不就是那回事吗,早就看淡了。” “对了,你这妻妹,却也是奇葩人物了,昨日那拓跋野追着她说话,她不理不睬,看到你和拓拔野打架,她看我来了,又怕拓拔野吃亏,反过来又去帮着拓拔野。” 铁丐坐在来鹤轩地砖上,捧着漆红葫芦喝着酒,说完了又是哈哈大笑。 “她本来不是这样的人,当年她离开京师,去了他那里,后来听说先皇朱经洛死了后,她就又离开他了,然后是这个样子了。” 阳昆仑叹了口气,神情有些哀伤,看到风陵师太,他一定是想起了当年,他年轻的妻子了。 “两个老家伙叽里呱啦的,还让不让我睡觉了。” 风陵师太已经站在了地上,瞪视着阳昆仑和铁丐。 “他是你二师姐的男人,你认得不?” 铁丐指着阳昆仑说到。 “二师姐!我二师姐早就死了,不不,昨天我还看到她了,呜呜呜!二师姐!你到底死了还是没死。” 风陵师太忽然哭了起来,样子甚是伤心。 “卓玛在哪里呢?我知道是你救了卓玛的。” 阳昆仑黯然神伤,还是急着问到。 “你们都是坏人,二师姐就是被你们害死的,我怕,我怕,我的雪儿呢?我要去找我我的雪儿了。我走了,走了……” 风陵师太人忽然走了。 “十几年了,每次看到她,就是这个样子。” 阳昆仑没有办法,只有长叹一声。 “她没有疯,她是装出来的而已,只是她这样做,却是为何?” 铁丐先生忽然说到。 阳昆仑猝然一惊,抓起了桌上的一碗酒,大口喝了下去,阳昆仑人也趴在桌子上不动了。 坐在地上的铁丐先生,这时也不再说话,头一歪侧倒下去,漆红葫芦里面的酒,也是洒满了一地。 第十四章 热泪 “大宗师般的人物,还不是一样着了我的道。” 土行教主笑了起来,仿佛之前水牢里的遭遇,和拓拔野的肆意,已经释怀了。 “土行教主鬼见红!这几年来响彻云霄,谁不知道大小姐你的大名,神衣门主又能怎样。” 瘦长汉子武原阳恭维着。 “我就看不起你这拍马屁的样子,有这功夫,还不如把你的功夫练好点,在江湖上闯出来门道来,那样的话,大小姐我还能多看你一眼。” 土行教主鬼见红扭动着腰肢,走进了来鹤轩。 后面的武原阳,盯着鬼见红的丰满下身,口水几乎都要流了出来了。 “谨遵大小姐口谕,武原阳过几日就回贺兰山,再请师尊老人家传授一些精髓。” “这俩人怎么处理?” 道士一尘子这时问到。 “老头子这些年来,就是为凑齐那极乐符想尽了办法,放眼天下,极乐符能在什么人手上,除了极乐门十大弟子,就是这些大宗师也有可能,何况神衣门的神衣飞甲了。” 土行教主已经纵身跃上了绳索,风陵师太睡觉的位置,这会变成鬼见红的地盘了。 “大小姐英明神武,这天下,除了师尊老人家,就是大小姐您了。” 武原阳还是拍着马屁,他就不信了,马屁拍上十年二十年,还拍不到大小姐鬼见红的芳心。 “把这俩老头子,先背到太极殿了再说。” 土行教主鬼见红话音未落,武原阳已经扛起了阳昆仑,出了来鹤轩。 —————— 夜晚的太极殿内,依然有些凉意。 阳昆仑和铁丐二人,被丢在了角落里面,若隐若现的灯火,映照着几座塑像,更是显得神秘。 道士一尘子盘坐在地上,心里应该是在念着老子的《道德经》。 武原阳假装闭着眼睛,却是没有离开过土行教主鬼见红的身子,几个蒲团垫上,鬼见红蜷曲着,更是显得身姿曼妙无比。 时而敲击的钟声,和城外的炮声,喊杀声,交织在一起,让人时而宁静,时而亢奋。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嘈杂的声音,伴随着撞击太昊宫大门,传了过来。 轰隆一声,大门被撞开了,无数义军军兵闯了进来。 太极殿的大门也被推开了。 “什么人藏在这里,一定是大康军的奸细,全部绑了带走。” 随着一个将官喝道,几十支弓弩对准了地上的土行教主鬼见红三个人,却是没有看见角落里的阳昆仑和铁丐。 剑气飞纵,两条人影骤然飞起,太昊宫的灯火也灭了。 几十支弓弩的弩箭射了出来,还是晚了一步,随着一声声惨叫声起,瞬息之间,武原阳和一尘子就把冲进来的军兵杀光了。 “这些不知死活的东西,打扰了大小姐我的好梦。” 土行教主鬼见红已经站起身来,隐约看到角落里面的阳昆仑二人不见了,正要走近些看个仔细,这时,一条极快的人影掠进了太极殿内。 武原阳和一尘子的剑势再快,和来人的身形相比,却是差的太多太多,二人被点了穴道,惊愕的看着,眼神里面充满了恐惧和不相信。 “那天临幸了你,我还没有尽力,今天就让我再好好的尝尝你的滋味。” 来人瘦弱竹竿,黑暗中都能看到他的目光里尽是淫邪之气。 鬼见红大怒,张嘴去骂,却是浑身动弹不得,那人搂着她的纤腰,嘴已经贴到了五行教主鬼见红的脸上,肆意轻薄着。 “走吧,我且带你回去我那马棚,这几日孤家就独享你一人了,嘿嘿!” 忽然,一阵风吹了过来。 太极殿内的一个塑像忽然动了,那塑像疾如闪电般射了过来。 烟雾弥漫开来,伴随着内力激荡,土行教主鬼见红被冲开了,人倒在地上,在向外面看着。 两条人影已经到了太极殿外的广场之上,一个瘦高如竹竿一般,一个矮小如侏儒一样。 二人的招式和内力,却是天下顶尖的。 一会功夫,二人就打了一百多招过去。 “你这侏儒,我与你无冤无仇,却来打扰我的好事?” “拓拔野!你欺负人欺负到我头上来了,今天我不折断你的骨头,不算罢休。” “什么?那女子是你的人,孤家哪里知道呢,难道她是你的女儿,大不了我拓拔野降个辈分,喊你一声岳父老子了。” 拓拔野哈哈大笑,人已经飘上了太极殿上。 那侏儒人气的紧跟而上,二人一瞬间就消失在夜空不见了。 —————— “拓拔野这色魔坏了我们的事。” 铁丐先生喝了口酒骂到。 “拓拔野不来,我们也问不出来什么,那个侏儒早就藏身在坐像里面了。他在这里,我们也是难以成事的,还是去找卓玛吧。” 阳昆仑叹了口气,人已经出了太昊宫。 “侏儒人是谁?” “白高楼主鬼子童!将来也会是李西黄的帮凶之一。” “白高楼主?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铁丐先生一脸疑惑。 “白高楼主鬼子童以前一直在漠北,十几年前来了宁夏隐居,天下没有几个人知道他,据说他的祖居之地就在六盘山,他的祖上是李西黄祖上李继迁手下大将。” “这天下会越来越乱的,鬼子童的功力,不在那拓拔野之下,如此人物都为李西黄所用,大康国危矣!” 铁丐叹了口气,酒气漫天,洒向了夜空。 “他还没有出山呢?” 他,阳昆仑说的他,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天下第一高手慕容江山了。 —————— 这几夜来,红娘子睡的很不好,梦中总是卓玛姐姐的样子。 “姐姐!你到底在哪里呢,我派了很多人去找,一直没有你的消息,哎!” 红娘子低声哭泣起来。 “你哭什么啊,姐姐一直在你身边的。” 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红娘子坐起身来,一个黑衣人已经把她拥进了怀里。 “不哭了,妹子,姐姐吉星高照,平安无恙。” 卓玛央金笑颜如花,用力搂着红娘子。 “是她救了我,她只是说她是娘的妹妹,然后她就不见了。” “姐姐说的是风陵师太?我听阳伯伯他们说起了她。” “是的,是她,十年前我见过她的,那时候,还有楚云风也在。” 卓玛央金忽然不说了,泪水簌簌而下,滴落在红娘子吗面庞之上,滚烫的,就和卓玛央金的心一样热。 “走吧,孩子!楚云风好像没有死,有人说他回了大康国,我们去找他,好不好。” 阳昆仑站在外面,窗户是开着的,月光如水一般洒了进来,照在卓玛央金和红娘子身上。 第十五章 子午谷 陕西巡抚孙长庭,三月份才从顺天府丞转任为陕西巡抚,半个月前,三边总督洪太阴已经前往陕北征讨李西黄去了。 孙长庭这时年近四十,初次带兵,也是踌躇满志,每日里必下军营巡视。 这一日,从军营巡视回来已经晚了,孙长庭简单吃过饭后,在书房里拿着《孙子兵法》看了起来,每日里必读一章《孙子兵法》已经是孙长庭的必修之课。 这时一个侍卫在门口说到:“大人!京师锦衣卫的人求见,现在就在门口。” “快请进来。” 三人进了书房,为首一个年约四十的精壮汉子,孙长庭一看急忙作揖说到:“指挥使西大人轻车简从到来,也不是事先通知在下,快请坐,西大人。” 来人正是锦衣卫夫指挥使西海生。 西海生一路赶来渴的不行,坐下来拿起茶杯就喝了几大口。 “闯贼高凌王的大军已经出了汉中向东来了,目的的是和李西黄八大王等人会师后,再围长安城,皇上的意思是让你率军迎击高凌王,到长安城西面百里的周至一带,那里山势奇险,可在那里伏击流寇。” 西海生说完,孙长庭拿起了地图,看了一会:“高凌王如果从扶风东来,北面是渭水,南面是秦岭,他是必走周至啊,我可以选择一个险要地点引君入瓮,到时来个前后夹击,保证让他全军覆没。” “昨晚过风陵渡时,刚好遇上师父老人家和小师妹了,师父说高凌王一定会从子午谷东进,子午谷中间的黑水峪,地势狭长如同口袋,可以在那里前后设下伏兵,等高凌王的人马进去了,就一举击杀。” 孙长庭在地图上找到了黑水峪,手指用力的在那里点了几下说到:“阳宗师所言极是。” “这次皇上的意思是,一定要生擒活捉高凌王,我们已经有人在闯贼军中了,到时候我和你一同前往黑水峪。” —————— 这一年七月,高凌王率领大军十万,由秦州经扶风东进。 绕过太白山后,几条通往关中平原的道路不是被官军死守着,就是早早地被官兵用火药炸开山体,封死了道路,只剩下子午谷可以东去。 高凌王坐在马上,一个瘦弱不堪的马夫牵着缰绳走在最前面,左边是柳星月,右边是辛铁丹,后面则是几十员大将。 “东去官道我们都难以通过,独留了这子午谷,我就不信他孙长庭一个书生有啥作为,自古以来还没有那支军队能够成功穿越子午谷的,我们义军这回就给他破个例。” 高凌王依然是意气豪迈,几十员大将听到,都是大声叫好。 子午谷这一段也有两百余里长,实际上最宽处才十几丈,窄的地方仅能供三四匹马并行通过,这段路就是在秦岭的高山峡谷之中,地势极其险要。 十万大军前后绵延二三十里行了一天,已近傍晚,柳星月心中隐隐有些不安,靠近了高凌王低声道:“闯王!子午谷这么安静,我觉得有些奇怪。” 高凌王轻蔑道:“官军看我来抢长安城,早就吓得缩在城墙里面屁都不敢放,他还敢到这来与我对敌,星月,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怕他作甚,不要多虑。” 柳星月默不作声,有些奇怪的看着高凌王另一边的辛铁丹。 白天一直晴朗的天气,忽然下起了阵阵雨来,天色很快就阴暗下来。 看到人困马乏,高凌王传令埋锅造饭,安营扎寨,住上一晚再走。 进了黑水峪后,柳星月心里一直忐忑不安,晚上没有喝一口酒,吃了口饭柳星月又去巡营查看。 兵士们走了一天,都是自己睡得死死的,到处鼾声一片。 看到值守的岗哨都是人在马上,刀剑在手,柳星月遂放下心来,往回走去。 走了一会,忽然一阵天崩地裂的炮声在谷内响起,伴随着炮声响起,还有无数滚木礌石从子午谷两侧的山上呼啸而下,瞬间谷内火光冲天,喊杀之声大作。 柳星月的马也被惊吓到了,一直向黑水峪深处跑去,柳星月发力击打了几下坐骑,才好了一些。 义军士兵纷纷拿着武器,从着了火的帐篷内冲了出来,还是有很多被山上的炮火和滚下来的石头滚木砸到。 无数的大康军士兵已经冲进了谷内,双方混战起来。 柳星月大惊失色,催马急着向回冲去。 无奈谷内帐篷和所带的粮草起火,加上山上滚下来的石木,和死伤的尸体阻塞了本来就很窄的道路,柳星月几乎是寸步难行。 柳星月只好弃了坐骑,纵身跃上树梢,很快就到了高凌王的中军大帐。 这里一样的是到处燃起了大火,高凌王握着一杆大枪,神威凛凛站在那里。 三个人上下翻飞打作一团,有两人赫然就是辛铁丹前些时日收降进来的,一人却是高凌王那马夫。 柳星月心里一阵悲凉之意,抽出了宝剑,护在了高凌王旁边。 马夫武功之高,甚至不再当年的神州三奇和金清帮主完颜洪金等人之下。 另外二人武功亦是极为高明,竟然和那马夫相差不多,以二打一,马夫显然是越来越是被动。 柳星月看着越来越多的明军官兵,又不敢离开高凌王去帮那马夫。 中军驻地的义军兵士也是越来越少。 “大哥!我们走吧。” 柳星月看着那马夫已经中了几剑,知道大势已去,不禁低声说到。 “这些年了,星月难道不知高凌王的为人吗?兄弟们都战死在这里了,我会苟且偷生?即使剩下最后一人,也是我高凌王。” 柳星月没有办法,这时那马夫又是大吼了一声,阴恻恻的说到:“天下四大剑客大康国的两个都到了,又是隐藏在军中,龙虎山剑客江朝东,江南剑客沐清波,老夫这大仇早晚有一天会找你们报的。” 马夫说完剑势如虹,江朝东和沐清波不敢迎其锋芒,趁这功夫,马夫身形骤然飞起,跃上了树梢消失不见了。 “这招摇撞骗的假武林盟主,也丢下闯贼逃命去了。” 江朝东和沐清波都是哈哈大笑,人已经走向了高凌王和柳星月。 柳星月宝剑已经出鞘,一道更是迅疾无比的剑气也到了,龙虎山剑客江朝东出手了。 站在那里的高凌王还是浑然不惧,舞动着大枪和大康军打斗着。 五六十招过后,柳星月就已经守少攻多,江朝东的剑势愈来愈是凌厉,柳星月身上中了几剑,血不停的向外涌着。 “江大人,不要杀他,皇上吩咐了,都要活的。” 正是辛铁丹的声音传了过来,柳星月恨得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四处看去,却是没有辛铁丹,这时高凌王的人也不见了,柳星月顿时慌乱起来。 “江大人歇息片刻,我来擒他。” 一个声音又是说到。 龙虎山剑客江朝东已经退了出去,一个精壮汉子,闪身就到了近前,空手来夺柳星月手上宝剑。 柳星月大怒,挥剑向来人刺去,无奈柳星月已经打斗了一个场,中了几处剑伤浑身是血,加上周围义军死伤殆尽,高凌王多半也是被擒了,心中方寸大乱,现在的功力最多是原来的三成,哪里是来人的对手。 三十个回合不到,精壮汉子看到柳星月气力已衰,左手大力击出,柳星月的宝剑再也把持不住飞上了夜空,精壮汉子上前就点了柳星月的穴道。 “阁下又是何人?” 柳星月脸色苍白,看着那精壮汉子。 精壮汉子哈哈笑道:“神衣门弟子,京师锦衣卫副指挥使西海生。” 柳星月冷笑一声,蔑视着西海生,胸口的剑伤血如注涌,痛的他用手去捂住了伤口:“趁人之危,也算英雄,堂堂神衣门主的弟子,也会渔翁得利了。” 说完柳星月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柳星月感觉到有人把他抬上了马车行了起来。 不知道走了多久,这时几匹马到了近前,一个声音说到:“辛大侠深入敌营,让我们时刻把握着流寇动向,这次又是生擒贼首高凌王,这是头功啊。” 柳星月怒火中烧,睁开眼睛,看到三匹马走在马车后面,说话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白面文官,文官左边就是西海生,右边却是辛铁丹。 辛铁丹已经走了过来,柳星月急怒攻心,一口鲜血喷出,撑着身子骂到:“辛铁丹,你个混蛋,妄为怜怜对你一片痴心,你甘做大康国走狗,怜怜不会放过你的,义军几十万将士更不会放过你的。” 柳星月骂完还不解气,刚好咬在舌头上,心中的恨意让他直接把舌头咬了一块下来,西海生点了的穴道已经被他冲开了,柳星月运力吐向了辛铁丹。 西海生出手如电,击飞了柳星月吐过来的舌头,又顺手点了柳星月的穴道,三人催马已经走了过去。 第十六章 明修栈道 时值七月,天气又干又热,柳星月五花大绑,被锁在囚车内,每日早上,军兵只是喂几块玉米饼和清水,就骂骂咧咧的走开了,浑身的伤痛也是让柳星月越来越不好过,穴道被西海生封了后,体内的真气流转不了,想自己疗伤都不能,柳星月心想这样下去,用不上到了京师就会死掉的。 死对于柳星月来说,只是个概念,这些年来,刀光剑影中,他早已经把生死度之于外。 只是不知道大哥高凌王怎么样了,是不是和自己一样在囚车里面,这是他最为愧疚的事,还好红娘子妹妹去了风云谷,多少也让柳星月有些慰藉。 车队每到一处停留,当地的官府都如临大敌,里三层外三层的把十几辆囚车围在中间。 柳星月身心备受摧残,加上心情极度绝望,渐渐处于昏迷状态,这一日到了一个地方,连续下了几个时辰的大雨,道路泥泞,车队走得很慢,柳星月也被大雨淋醒了。 睁开眼睛,柳星月看到是一望无际的平原,他知道应该是到了洛阳以东的中原地带了。 这时跟在囚车旁边的的几个官军士兵在聊着。 “抓到了这高凌王,朝廷可是花了血本了,一路上从子午谷到洛阳,竟是组织了十八万的大军来押送,真的是怕被流寇再截了回去。” 一个粗大嗓门说到。 另一个接道:“李西黄在陕北被洪督师拖住了,八大王现在也是困在汉中附近,其他小股流寇,还哪来的胆量敢劫囚车啊,高凌王被抓了,他们魂都吓破了。” 粗大嗓门的又道:“这一路走到京师,还要走上十几天呢,我看啊,路上说不准还有什么波折,流寇那些人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们还是多注意些好。” 另一个没有作声。 柳星月知道,这是要把高闯王和自己这些人押解到京师凌迟处死。 大康国皇上朱检心狠手辣,连立下了赫赫战功的袁不换,他都给剐了。 柳星月胡思乱想着,车队走了半天,天色又黑了下来。 迷迷糊糊中,柳星月刚要睡去,这时外面有人在大声喊到: “都抓点紧走,前面是封丘了,开封府那边刚刚来人送信说,流寇组织了一些人马,要在封丘劫囚车,我们今晚就绕过封丘,从原阳直接北上,别磨磨蹭蹭的,出了事大家都要掉脑袋的。” 声音喊过一会,还是守在车旁的粗大嗓门军兵低声笑道:“车队光护卫的就有一万多人,前面左右外围还有十几万的军队,这些当官的真是破了胆。” 另一个道:“听说这流寇之中有几个武林绝顶高手,难道是那几个人来了。” 粗大嗓门道:“好汉架不住一群狼,他再厉害,还能冲破这十几万大军啊,除非是孙悟空太上老君这样的来了。” 柳星月寻思,如果真是像这二人所说,这么多军兵押解,逃出的希望几乎为零,自己浑身是伤,穴道被制,大哥高凌王也不知道在哪辆车上,即使是师父和燕前辈来了,胜算也不大,如果那两大剑客在这车队之中,就是没有半点希望,不过这些天来却是一直没有看见那两个人,连西海生和辛铁丹也不见了。 柳星月想得脑袋疼,索性不再去想,靠着车厢睡了过去。 —————— 半夜时分,一阵喊杀声响了起来,无数的战马在大地上驰骋的声音,如同雷声滚滚,柳星月被惊醒了,透过囚车的栏杆,看到前方一大片火把,长达十几里,把黑夜照的如同白昼一般。 无数人在往来冲杀,喊声震天。 柳星月精神大振,难道是师父真的来救我了。 火把映照下的夜空,柳星月看到有一支三四百人的骑兵,已经突破了守在外围的官军,向这边冲了过来。 囚车四周的大康军,如临大敌,急忙把十几辆囚车拢在一处,几十个军兵守在了囚车外边。 刹那间,骑兵就到了近前,为首一个高大青年抡起大枪,一边挑飞囚车外面的军兵,一边急切的大声呼喊着:“叔叔,叔叔,我来救你了,你在哪里,我是一功啊。” 后面的几百个义军士兵也都在高喊:“闯王,我们来了。” 柳星月看到是高弓来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大声喊到:“一功,我是柳大哥,我在这边。” 高弓像是听到了柳星月的声音,向囚车处冲了过来。 守卫的几十个兵士哪是对手,一会功夫,就被高弓带来的人打的四下逃散。 高弓把柳星月从囚车里面解救出来,又救出了另外的十几辆囚车上的人,就是没有高凌王。 高弓急的大哭,这时外围的官兵把过来营救的几千义军人马都差不多杀光了,已经向这边围了过来。 柳星月和众人急忙上马,高一功在前,一马当先,几百人迅速的冲出了重围,向西面的大山奔去。 众人进了大山,看到没有官军追来,才停下来松一口气。 看着神情沮丧的高弓,柳星月振作精神说到:“闯王一定是没和我们一路北上的,他们肯定是秘密走的另外一条路。” “果真像姑父所说的了,官军押解着柳大哥你们大张旗鼓,声势浩大的往京师走,叔叔他们走了山西那条路,怕我们路上劫,秘密回返京师的。” 高弓颓然坐在地上。 过了一会,高弓又道:“好在前几天姑父和燕前辈就沿着山西那边追了下去,不知道得手了没有。柳大哥你先歇息一下,天明之后我们从山西往京师那边走去接应他们。” 柳星月想到师父欧阳雄和燕无极也去营救高凌王了,心里略有安慰,在火堆旁慢慢睡了过去。 第十七章 灰衣老人 辛铁丹和西海生率领锦衣卫精锐两百余人,加上车队前后左右的两万大康军官兵暗中保护,从风陵渡口过了黄河。 押解高凌王的车队,沿着临汾洪洞太原一路北上,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一路都是快马加鞭的往京师赶。 过了太原以后,车队转向东北走五台山一线,从龙泉关穿过太行山就离京师就很近了,京畿重地附近,都有官军重兵把守,也不怕义军再来解救高凌王。 暮色中,五台山峰峦迭翠,山花烂漫, 一阵清风吹过,山上的凉爽让人感觉不到还是盛夏的季节,隐约可见的阿育王塔,辛铁丹想起了幼年的时光,又是怀念起师父了。 车队走了一个多时辰,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这时车队到了一个山谷里面,看到大家疲惫不堪,西海生传令安营扎寨。 晚饭之后,辛铁丹把上半夜值守的二十个锦衣卫高手,营帐外围放了十个人,囚车旁边放了十个人,一切安排妥当了,辛铁丹才向自己的营帐走去。 刚刚进了帐篷,一把宝剑就顶在了辛铁丹的背心大穴:“你这孽畜,高凌王在哪辆囚车,把钥匙交出来,否则你命休矣。” 辛铁丹知道这人武功在自己之上,索性没有做声。 这时,外面有巡逻的锦衣卫军兵走过,身后的人于是点了辛铁丹的穴道,吹熄了帐篷内的灯火。 听到外面的锦衣卫士走远了,这人又在辛铁丹的身上摸了一阵,没有发现囚车的钥匙,不禁发出了一阵低沉的恼怒之声。 这人正要解了辛铁丹的哑穴再去追问,忽然跃起身形,向门口拍去了一掌。 辛铁丹虽然被点了穴道,视力仍是极好,黑暗中,看到进来的竟是一个老僧,辛铁丹大喜,原来老僧正是自己的恩师,五台山显通寺智文大师。 智文大师接了那人一掌,退了一步,那人却是一动不动冷笑道:“智文大师也来做朝廷的鹰犬了,真是一对好师徒啊。” 智文大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欧阳雄,国家生死存亡之际,你身为白莲教白阳门主,忘记白莲教宗旨,不思报国,却和高凌王同流合污,可悲可叹啊。” 智文大师还没有说完,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 门口已经站着一个黑衣老者骂到:“老秃驴不识趣,这下让你尝尝我燕无极的手段。” 辛铁丹大惊失色,知道欧阳雄和燕无极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营救高迎祥,自己被欧阳雄点了穴道,师父老人家及时赶来,却又遭了燕无极的黑手。 这二人的武功,在十年前就是天下仅次于大宗师的高人,两大剑客江朝宗和沐清波已经去陕北抓李西黄了,现在谁还挡得住他们,离京师只有几百里路了,高凌王如果被他们救走就太遗憾了。 想到前功尽弃,辛铁丹不禁黯然。 这时,外面的锦衣卫士像是发现了情况,大声喊到:“快去喊西大人。” 有几个锦衣卫士,已经冲到了辛铁丹的帐篷门口。 燕无极转身单掌击出,门口的几个锦衣卫士哼了一声,就像断线风筝一样飞了出去。 欧阳雄瞪视着辛铁丹,眼里除了愤恨就是杀气,辛铁丹不敢去看,索性闭上了眼睛。 “还不去救人。” 燕无极喝道,欧阳雄二人出了营帐,向囚车处纵去。 守在囚车的十几个锦衣卫士,哪是这二人的对手,打发了十几个锦衣卫士,西海生已经拎着宝剑,和大批锦衣卫士围了过来。 燕无极哈哈大笑:“一群乌合之众,徒来送死,欧阳雄,你去找高凌王,我来打发这些狗腿子。” 说完,燕无极就越上了半空,翻转身子,头下脚上,双手发力向囚车的四周击去,冲在前面的锦衣卫士,受到燕无极的大力,都是倒了下去。 西海生面色微变,手上宝剑举火燎天,刺向了燕无极。 燕无极右手食指和中指骈起,就来夹西海生的宝剑。 西海生只觉剑尖处一股极大的力量袭来,急忙收回宝剑,采取了守势。 这时,欧阳雄已用内力震开了第一辆囚车,竟是空的。 第二辆囚车,甚是坚固,四面都是精钢封闭,只留了一些透气孔。 欧阳雄转了半天,不知道从哪里下手,看到车队里面总计五辆囚车,知道高凌王就在这剩下的四辆囚车里面了。 看到燕无极还能抵得住西海生和锦衣卫士们,欧阳雄发力向第二辆囚车打去。 欧阳雄打了几掌,囚车的精钢车体只是微微变了形,欧阳雄心想这样打下去,囚车即使打开了,也是先把里面的人震死了,只好停了下来。 远处的锦衣卫士,已经向夜空射出了五彩斑斓的烟雾弹,欧阳雄知道这是在呼唤附近的大队官军。 围着剩下的四辆车走了一圈,欧阳雄有些急了,以他的深厚内力,已经听出来有急促的马蹄声向这里奔了过来。 欧阳雄不禁急躁起来,围着四辆囚车大喊着:“高闯王!高凌王!你在哪辆车上,听到了我的声音拍一下车厢。” 喊了十几遍,车子里面静悄悄,像是没有人一样。 只有燕无极和西海生等众锦衣卫士的打斗声。 欧阳雄火了起来,这时刚好走到了第三辆囚车面前,左手八成的内力就拍了下去。 一声巨响过后,囚车里面忽然射出了几十根弩箭,笼罩在了欧阳雄面前。 弩箭速度极快,欧阳雄不愧为天下有数高手,弩箭打出来那一刻,瞬间就失去了踪影。 欧阳雄躲开了,几十根弩箭却是射在了他身后不远的锦衣卫士身上,十几个锦衣卫士都倒了下去。 这时的西海生也被燕无极打的极其狼狈,燕无极功力确实高出他们太多了,大部分锦衣卫士都近不了身,以至于西海生独自抵挡着燕无极的大部分功力。 以燕无极的功力,十年前的楚云风都吃了大亏,被震断了经脉,现在的西海生和当年的楚云风还是有所不如。 燕无极看到了欧阳雄还没找到高凌王,心头火起喊到:“实在不行就把那剩下的几辆车都带走就是,等我料理了这个小子,我们就赶车走人。” 欧阳雄听燕无极这么一说,心道也只有这样了。 这时,燕无极排山倒海的掌力,已经把西海生和近处的十几个锦衣卫士笼罩在下面,最后一掌击出,西海生和十几个锦衣卫士必死无疑。 砰的一声响起,西海生和十几个锦衣卫士被一股大力震开了两三丈远。 西海生觉得自己无恙,燕无极竟然像是受了内伤,已经靠在了囚车边上垂下了头,欧阳雄一手搭在了燕无极的丹田之处。 场内却是多了一个灰衣老人,站在不远处,冷冷的看着燕无极和欧阳雄。 西海生狂喜,知道自己没死,是灰衣老人救了自己,还重伤了燕无极。 难道是师父到了,看灰衣老人的背影,却又不是。 天下有此功力的,就是当年的神州三奇和自己的师父神衣门主阳昆仑,也不一定能够做到? 这灰衣老人是谁? 欧阳雄已经走向了灰衣老人,离灰衣老人还有一丈多远,欧阳雄运足了十成的功力,双掌拍了过去。 没看到灰衣老人怎么动的,身形就已经飞了起来。 欧阳雄打出去的十成劲力落了空,灰衣老人竟然到了自己头上,欧阳雄急忙侧身转起,像陀螺一样飞起,也升到半空,到了灰衣老人对面。 二人在半空,同时击出了一掌。 轰隆一声巨响,欧阳雄人已经落到了地上,连着倒退了五六步还没有站稳。 灰衣老人却是姿态从容落在了地上,脸上似笑非笑。 欧阳雄眼神中甚至掠过一丝惶恐,沉声说到:“阁下是何方高人,功力之高,甚至还在当年的神州三奇之上,那年秦州城一见如睹天人,欧阳雄甘拜下风。” 欧阳雄自四十岁以后,几乎没有遇见过任何对手,当然除了神州三奇和阳昆仑,以及关外的长白真人完颜洪金等大宗师之外。 今天的灰衣老人,让他知道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 灰衣老人淡淡一笑,脸上表情甚至有些僵硬: “欧阳先生不必过谦,刚才我伤了燕老先生,我是趁他不备才得了手,你只是和我对了一掌,稍处下风,如果你以其他武技来和我交流,我未必是对手。” 灰衣老人这样一说,欧阳雄心里舒坦了很多,再去看灰衣老人的面部表情,加上说话声音,欧阳雄知道这人戴的是面具,年纪绝不会超过四十岁,可普天之下这个年纪的,谁又有此功力呢? 这时,灰衣老人又道: “你们二人走吧,我也不留你们,今天我在这里你们得不了手的,这十年来国家多灾多难,高凌王到处兴风作浪,战乱致使中原千万百姓无家可归,他到京师伏法,罪有应得,也是理所当然。” 欧阳雄回头看了一眼燕无极,燕无极面色苍白,摇了摇头。 欧阳雄只好长叹一声,夹起了燕无极,向远处纵去。 人马声音大作,车队外围的明军官兵已经赶到了营地,西海生让人到营帐内,把辛铁丹和五台山智文大师救起,才看到智文大师已经魂归九天了,辛铁丹跪在地上放声大哭。 等到清理完死伤军兵,西海生才想起了灰衣老人,四处去寻,哪里还有。 第十八章 壮士十年归 欧阳雄和燕无极到了洪洞县北面的一个村寨,遇上了前来接应的高弓一行人。 看到只是欧阳雄二人,而且燕无极面色苍白,看样子就是受了内伤,高弓知道这边的营救落了空。 欧阳雄在队伍里来回走了半天,没有看到徒弟柳星月,急问道:“星月呢,你没救到他吗。” 高弓叹了口气:“姑爷,我们救下了柳大哥,谁知第二天就没看到他人了。柳大哥没看到高闯王,他是不是去了京师。” 欧阳雄阴沉着脸骂道:“不自量力的家伙,没保护好闯王就是他的失职,还有心思去京师,我都救不下人,他去了就有办法了。” —————— 这年七月,夏天炎热无比。 京师锦衣卫指挥使衙门。 西海生辛铁丹,和一大群锦衣卫士站在衙门口外面,这时皇城里面鼓乐齐鸣,一队仪仗走在前面,中间是一顶黄色的六十四人大轿。 大轿到门口停了下来,西海生辛铁丹和众锦衣卫士,齐刷刷的跪了下去。 皇上朱检下了大轿,心情看来甚好:“都起来了,你们一路也辛苦了,这次把贼首抓回来,天下就太平多了。” 西海生等人站起身来,朱检率先走进了锦衣卫衙门。 锦衣卫衙门大院内,院墙下面和屋脊上都是锦衣卫士,戒备森严,如临大敌,看到皇上进来,卫士们没有放松下来,也没有行礼数。 大院正中,一辆囚车的四面铁门已经放了下来。 铁门里面是手腕粗细的精钢栏杆,透过栏杆看到,站着一个满头乱发,身材高大的人,那人神情恍惚的看着走过来的朱检。 朱检围着车子转了一圈,站到了囚车里面的人对面,看着十来年的对手,终于被带到了京师,而且就在自己面前。 朱检哈哈大笑。 似乎是在宣泄近十年的压力和紧张,也是在向他的对手示威。 朱检笑了之后,坐在了锦衣卫士搬来的一把椅子上,对着囚车里面的人说到:“高凌王,你知道我是谁吗?” 朱检连说了三遍,囚车里面的高凌王还是目光呆滞,没有半点反应。 锦衣卫副指挥使西海生站在朱检的后面,有些紧张起来,明明是解了高凌王的穴道,路上一直服用的药物已经停了两天,他应该清醒一些可以说话了,难道是药物过量,高凌王人已经麻木,没有任何反应了? 这时,囚车里面的高凌王忽然哼了一声,看过来的目光些许有了生气。 崇检和众人静静的看着。 高凌王转了转头,面前的每个人他都看了一会,这时看到了辛铁丹,高凌王的眼神里面露出了杀气和鄙夷不屑。 辛铁丹已经低下了头。 高凌王忽的双手扯动铁链,铁链哗哗作响,几个锦衣卫士冲过去就要制止。 朱检轻声说到:“不要管他,让他活动一下。” 朱检刚说完,高凌王冲着辛铁丹大喝道: “辛铁丹,枉为我信任你,你竟利用和怜怜十几年情感,欺骗我高凌王,想我高凌王纵横天下,所向披靡,竟然被小人所欺,我死不足惜,我的十来万将士早就死在了子午谷黑水峪,孩儿们,高凌王有眼无珠,错信他人,以至于让你们跟了我误入歧途,我高凌王马上就来陪伴你们了。” 高凌王说完,仰天长笑,笑声凄厉,悲壮! 朱检坐在下面,听着笑声,浑身毛骨悚然,手上竟出了些汗。 这时高凌王看了看朱检和下面众人,哈哈大笑道: “看你的大轿,我就猜得到你是朱检小儿,好好的江山让你经营成现在的样子,你又有何底气来看我的笑话,我还有无数将士在中原大地,用不上十年,李西黄就会带兵杀进京城,你的下场会更悲惨。哈哈哈!” 朱检站起身来,脸色青紫一言不发,上了大轿进了皇城。 —————— 京师皇城西面五里远的西市,两天来都是人山人海。 人们是过来观看处决犯人的,而且这个犯人不是一般人物,是最近十年来率领几十万义军,驰骋于西北和中原各省的闯王高凌王。 由于高凌王的罪大恶极,也是和六年前站在这里的袁不换一样,都是凌迟,也就是俗说的千刀万剐。 两天过去了,高凌王已经是体无完肤,原来身上穿的白衣白裤大部分都不见了,剩下的已是染成了暗红色。 按照大康国律法,凌迟的刽子手在割完三千六百刀之前,犯人是不能死的,几个行刑的还在切割没有了多少皮肉的身体,很多观看的人都不敢再看下去了,蒙着脸走开了。 今天是第三天,也是最后一天,高凌王没有死,他甚至还有些神智,在向人群看着。 柳星月挤过了人群,冲到了里面,看到高凌王全身上下露出了大部分骨头,顿时泪如雨下。 这时,他想到了十几年前,二人在兰州卫初次结识的情景,还有这十来年的征战,柳星月一直是守在高凌王的身边。 二人之间的感情,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闯王和部将的关系,也早就超越当年的兄弟之间的情感,是一种同生共死,患难相随的情义。 柳星月恍惚间,似乎看到了高凌王也在看他。 这时,行刑的刽子手在高凌王的脸上割了起来,柳星月心如刀绞,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纵身飞起,跃向了高凌王。 看到柳星月飞了过来,高凌王脸上甚至露出一丝笑意。 还没待柳星月冲到高凌王近前,上百锦衣卫士已经把他围在了中间,柳星月也不去抵抗锦衣卫士的刀剑,任凭他们砍到,扎在自己的身体上,只是为了看着,陪伴近在咫尺的大哥,闯王高凌王。 一会功夫,柳星月已是遍体鳞伤,浑身是血,高凌王这时也是挺不住了,用力的看了柳星月最后一眼,慢慢的闭上了双眼。 柳星月大恸喊到:“大哥等我,我来陪你了。” 说完柳星月挺着胸膛,迎向了面前锦衣卫士刺过来的一剑,剑刺进了柳星月的胸膛,人就倒在了地上。 这时,走过来了一个灰衣老人,看到了这一幕,灰衣老人转过身长叹了一口气,眼里竟有些许泪花。 “万里赴戎机, 关山度若飞。 朔气传金拆, 寒光照铁衣。 将军百战死, 壮士十年归。” 灰衣老人摇了摇头,仰天唱到。 灰衣老人一边唱一边走着。 他仿佛听到了十年前的琴声和歌声。 就像当年的丽人,还在等着他一样。 (第四卷完) 第一章 江南烟雨如歌 江南烟雨,似雾非雾,在这三四月,洒在人间。 应季的花儿也开了,桃花十里,陪伴着流逝的秦淮河水,静静的,不论她的生命有多短暂。 傍晚时分,秦淮河畔的一座酒楼,灯火阑珊,已是高朋满座。 今日是南应天府礼部侍郎钱如歌大婚的日子,新娘子不是别人,还是那金陵八艳之首柳如是。 二人苦恋十余年,能修成正果,却也是佳话。 钱如歌快五十岁了,人依然年轻,逢此人生大喜,钱大官人更是满面春风,不停的和宾客们拱手作揖。 贵宾席上,临近角落的一桌,一人神情倨傲,独坐那一桌,身后却是侍立着几人,哪里像是来喝喜酒的,倒像个讨债鬼。 那人也不吃菜,左手喝了一杯酒,右手接着端起茶杯又在慢品。 “大人这一路南来辛苦了,今日宾客盈门,在下没有作陪,还请见谅!” 钱大官人钱如歌满脸堆笑,甚是谦恭。 “金榜题名,洞房花烛。人生四大喜,你这老儿却是独占两个,圣上也算是赏识于你,整日里待在这烟花江南,看美女如云,品美酒忘魂,快哉快哉啊。” 那人坐在那里,也不去看钱如歌,犹自捏着酒杯,慢慢道来。 “呵呵,田大人过奖了,让小老儿我承受不起啊,您说的事,下官早做安排了,一会那佳人就会过来的,还是稍作等待。” 钱如歌说完,走过来端起酒壶,亲自帮田大人斟满了酒。 “还是晚些吧,这么多宾客看见了,或是传出去这事,对圣上名声也不好。” “圣上从来不贪财好色,是你这做国丈的多事,女儿刚刚选了贵妃,还要到处搜寻美女,再去讨好圣上,真是狡兔三窟。” 钱如歌心里嘀咕着,却是不敢说出来。 —————— 秦淮河深处,一艘花船款款驶来,顶层甲板上,柳如是一袭红衣,端坐那里,弹着琵琶一曲,身后六七个乐工怜女,各抱着乐器合奏着。 甲板中央,一个白衣女子翩翩起舞,身姿曼妙,举手投足间,只看背影,已如仙子一般。 田大人昂首阔步走了上来,身后还是跟着那几个随从,一个随从也是一身白衣如雪,看不出年纪,甚至男女,神情极其淡然,背后一具古琴,却是只有一根琴弦。 等钱大官人钱如歌爬上了甲板,刚要寒暄客套,那田大人已经目瞪口呆,魂不守舍的在看着甲板中央的白衣女子,还有他那几个随从,更是仿佛丢了魂魄一般。 只有那背着只有一根琴弦古琴的白衣人,视若无物,超脱自然。 “春水千里东流,过紫荆,看莫愁。 江南烟雨不休,江北悠悠,扬州故人楼。 将军百舸争游,烽火连城,戏塞北诸侯!” “好词好词啊,绝妙无比,如此良宵美景,姑娘天人一般,能为我专门唱上这一曲,田弘道回了江南故乡,相逢知音漫客,人生快哉快哉啊!” 白衣女子一曲唱罢,田大人田弘道击掌叫好,还是在盯着那白衣女子去看。 刚好那白衣女子转过身来,桃花媚眼转动,皆是传情。 女子面庞极其艳丽,肤白如雪,气质犹如牡丹华贵,又如梅花般高洁,让人不敢直视,却又让你无法离开她的容颜。 田弘道一改刚才的神情倨傲,已经走近了些,还在盯着白衣女子,就像是在欣赏一副绝美的风景一样。 “此女只应天上有,一脸荣华富贵,极尽天下恩宠,田某人走遍天下,这才是天下第一美人啊!” 田弘道已经顾不得脸面了,白衣女子神情淡然,没做任何理睬,就要转身走开。 “圆圆!你还不谢过指挥使大人的赞誉。” 柳如是已经站起身走过来。 “圆圆谢过田大人!” “贱内不会说话,国丈田大人现在官居左都督,早就不做那指挥使了。” 这一会儿,才轮到钱大官人钱如歌插上一句。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田某还是要谢谢如是大才女写给我的这首词。” 田弘道没有搭理钱大官人,对着柳如是做了一揖。 “国丈千里南来,过扬州祖宅不入,为圣上办事忠心耿耿,如是只写了首词而已,况且听说贵妃娘娘才气之高,不在清照大词人之下,我这是班门弄斧了,左都督大人!呵呵!” 圆圆这时走了过来,牵住柳如是的手,眼神里面顾盼流离,看样子是有些厌烦这些客套话。 “陈园园,且待姐姐和国丈左都督田大人叙叙,你不是一直想寻个乐师大家,这次田大人就是给你带来了名家。” 柳如是又是说到,已经在看向那背着单弦古琴的白衣人,陈园园也在看着,竟是有些着迷的样子。 “陈园园!这名字雅致温婉,和这仙女也是般配的很呀,却不知圆圆和如是小姐什么姻亲?” “回国丈大人,我十余岁就被买入苏州桃花坞陈家,圆圆是我看着长大,不是亲姐妹,却胜似亲姐妹的妹子。” 柳如是拿出手帕,擦拭着眼角的泪痕,看着陈园园真情流露,心里有万般不舍。 “京师也是探花郎钱大人的故地,陈园园即是到了京师,以后你们也要常去探望才是啊。” “以后日子更长,还是要国丈大人多多关照圆圆妹子,我和如歌,倒也是难得千里北去,圆圆能有您的提携,来日发达了也不会忘记国丈左都督田大人的恩情厚谊。” 柳如是说完,又是拿出手帕擦拭着眼角的泪痕。 “呵呵,大才女客气了,说不让将来有一天,我们都要仰仗圆圆陈姑娘的恩赐呢。 来来来,陈姑娘!我给你介绍下,这就是名闻天下的乐师大家,宋鱼儿!” 国丈田弘道侧过身,指向那背着单弦古琴的白衣人。 柳如是,陈园园都是躬身作揖。 白衣人宋鱼儿,面无表情,眼神扫过了陈园园,略微一怔,身后的琴声已是大作。 曲调开始激昂高亢,接着韵味悠长,让人以为从高山大河来到了大漠草原。 众人如醉如痴,甚至在梦里一般。 不见那宋鱼儿如何弹奏,琴声已传十里,夜风带着春雨,簌簌落下,像故友知己重逢,感觉直到心头。 又是以气驭琴,比当年在那黄河峡谷,不知道高明了多少! 一曲琴声弹罢,陈园园已经走到宋鱼儿面前跪了下去。 “师父在上,陈园园恳请师父收下弟子!” 视权利和地位如草芥的陈园园,见识了如此高人,她已经不能自己。 当年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宗师,见到了宋鱼儿的琴声,谁不俯首,更何况还有那独步天下的“神衣飞甲”! 陈园园又能怎样。 “起来吧,圆圆徒儿!” 宋鱼儿说话了,还是那声音,高亢清冷,直击心房。 陈园园眼睛湿润了,除了当年如是姐姐离开苏州桃花坞的时候,十多年了,还是她第一次感动。 忽然,夜空中传来了啸声,婉转悠扬,极是入耳。 过了一会,啸声停下来了,有个声音在说到: “钱大官人,别来无恙乎?故人十年未见,你还是要给我再抬一次轿子吧。” 钱如歌起初脸色微变,到后来已是哈哈大笑起来。 “阳大小姐!南来故国,钱如歌这厢有礼了。” 说话间,一只小舟已经横在花船前面。 小舟之上,一男一女,神衣门大小姐阳西真呵呵坏笑着。 男的丰神俊朗,气质如松,正是天下四大剑客之北宗剑客完颜长松到了。 第二章 江南念故人 阳西真已经跃上了花船,甲板上唯一一把椅子,只有她坐了下去。 “姐姐此去北国十多年,让我好生挂念,这几年听说你们吉祥如意,我才安心下来。” 柳如是亲手捧来一杯清茶,放在了阳西真手上,人也是贴着真真,她还是记挂着苏州桃花坞当年的情义。 堂堂国丈,左都督田弘道大人,几乎被冷了场,站在那里,瞪视着椅子上的阳西真,忽然又看到了旁边的完颜长松,神光内敛,田弘道武将出身,知道完颜长松不是一般人物,忍住了没有发作。 那神秘白衣人宋鱼儿,天下屈指可数的人物,此时此刻,平心静气,仰望着夜空,仿佛什么也没看到似的。 他(她)是田弘道的人? 田弘道不知道他(她)的真实身份吗,以为就是一个名动天下的大乐师吗? “这老头是谁?架子还不小啊,看着有些面生,难道是我十年没回到大康国的原因吗?” 阳西真还是不改当年,开始没事找事了,其实田弘道才四十出头,她故意说人家老头。 “当今圣上的皇亲,国丈爷,田贵妃的爹爹。” 柳如是小声说给了真真。 她也不想阳西真闹事,毕竟陈园园才拜了名师,过些时日北去京师,妹妹也能有个出人头地的着落,柳如是虽然清高,却也脱离不了这世俗。 “哦哦哦,原来是皇上的老丈人啊,大小姐我失礼了,您来坐这把椅子就是,我站着了。” 阳西真已经站起身来,嘲笑着看着田弘道。 田弘道哪受过这样捉弄,走过来就要发作,钱如歌已经从仆人手上接过来一把椅子,双手端着送到了田弘道身后。 “国丈大人还是不要气恼,我姐姐就是这个脾气,她是和您开玩笑呢。” 柳如是急忙走过来陪着不是。 “这小娘子是哪里来的?没点教养。” 田弘道坐在藤椅上,兀自气恼。 “神衣门主阳宗师的大小姐,大人还是见谅一些,都是一家人。” 钱如歌吞吞吐吐说了出来,还是偷偷去看阳西真的脸色。 “钱大官人,你和皇上老丈人解释什么呀?我认识当今圣上的时候,坐在他的大轿里面的时候,这田老头还不知道在哪做苦力呢。” 阳西真说话有些过分,更是阴损。 国丈田弘道知道神衣门主阳昆仑有功于国家,不想和阳西真争吵,只能忍气吞声。 扭过头去找陈园园,已经没有看到陈园园人了,田弘道索性站起身来,阴沉着脸拂袖而去。 只是苦了钱大官人和柳如是,跟在后面亦步亦趋,陪着不是,说着客气话。 —————— “田弘道身边那白衣人,绝非等闲之辈。” 完颜长松看着宋鱼儿的身影消失在秦淮河岸上,眉头紧锁。 “白衣人有多高明?难道还在我夫君小完颜和我爹爹之上不成?” 十年过去了,阳西真还是称呼完颜长松“小完颜”,让人哭笑不得。 “我看的不错的话,白衣人一定在我们之上,如此人物,竟然守在国丈身边,是何用意?” 夜风袭来,带着花香,沁人心脾。 这时候的细雨也停了,灯火阑珊处,更胜十年前的金陵秦淮河,只是故人已不在了。 “你能确定楚云风就在江南吗?” “那年我救了他以后,去了图们江畔的一个地方,那时候他功力尽失,我知道他有弘虚大师的内功心法,一定自己可以恢复功力的。 过了七八年,师父放我下了长白山,我再去看他,他却是不在那里了,那地方随处可见被震断了的天罡地网。 后来应该是老巫师萨独异困住了他,他功力恢复,甚至武功大成后,破了那天罡地网,回了大明。” 完颜长松愁绪万千,触景生情,还是在想着当年的楚云风。 “只要云风哥哥活着就好。” 不知道什么时候,柳如是已经回来了,悠悠说着。 阳西真也是沉默不语,没了刚才的欢快和取闹。 “楚云风独自来到江南,一定有着极其秘密的事,我们还是不要声张为好,本来他还活着的消息,这世上就只有几个人知道。” 夜已深,花船还在随波逐流,秦淮河两岸的灯火差不多都熄灭了,更显得这清冷的夜。 阳西真手拿着酒杯,还在灌着自己,陪喝的钱大官人早就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了。 “一定要找到那个青衣人,当年掠走我的那个老头,后来听说你们金人叫他王爷?他一个汉人乡下老头,凭啥叫王爷?” 真真虽然舌头硬了,人还是清醒的。 “楚云风如果来江南,一定也是在找他,也许还有别人。” “那出了家做了尼姑的公主那?哈哈哈,娘做了尼姑,女儿也去做了尼姑,天下竟有这样的事。” “她们也许都有难言之隐,还请不要取笑别人。你也别喝那么多了,明日我们去宁王府凑凑热闹,说不上就能找到什么,金陵只有这样一个王爷。” 完颜长松郑重其事说到,真真还听话了,再不胡说八道,只是酒不能停下来,一杯接着一杯。 —————— 宁王府,紧挨着紫荆山,修建在这里,像是专心给本朝太祖守陵似的。 第一代宁王,本是大康朝穆宗皇帝的第七子,当年就被封为宁王,封地也是很小,在金陵城外临近紫金山这里,而且多数都是山地。 好在山高皇帝远,第一代宁王的三哥宛如帝继位后,几十年下来不管朝政,宁王人又小心低调,家风严谨,这才安然传了四五代。 如今的世袭宁王,算上辈分,比当今圣上朱检还小上一辈,人却是已经五十岁了。 宁王府内,张灯结彩,四处可见的“寿”字,更是增添了喜庆。 不管家道落寞也好,地位不高也罢,头上一个世袭王爷,怎么也是上流贵族世家。 再说了,宁王和当今圣上朱检按照族谱来说,才是四伏,没出五伏的家族,应该还是比较近的。 所以宁王才敢操办这五十大寿。 完颜长松和阳西真混在宾客中,找到了偏僻的,却是视线很好的一桌坐了下来。 同桌的人,像是都不熟识,只是自顾吃着酒肉,这样也好,阳西真才能开怀畅饮,酒喝好了,她就不会再去没事找事的。 酒席吃了一个多时辰,也没见到一个熟人,甚至官居南应天府礼部侍郎的钱大官人,也没来贺礼。 完颜长松性子再好,已是坐不住了,正要喊着阳西真走人,这时候,外面已经传来了吵闹之声。 随着声音越来越大,一个老年乞丐,背着一个硕大的漆红葫芦,闯了进来,跟在老丐身后的王府家丁们,根本近不得身。 只要凑近了两三步之内,人就跌了出去。 那老丐哈哈大笑着。 阳西真这时也来了精神头,呵呵笑着,又是倒满了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