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花人永不认输》 第1章 快乐的第一天 橡皮艇随着波涛不断起伏,海水淡淡的腥咸味涌入鼻腔,皆川和树背靠兄长,双腿蜷缩,身上盖着一件略大的外套,慢慢恢复了意识。 睁眼是斑驳的色块,耳边回响奇异的低语,和树对此倒是接受良好,闭上眼睛继续休息,一脸平静,毕竟开挂怎么着也得付出点代价嘛。 是的,用他哥哥皆川克彦的话来说,这就是开挂。 每当有危及生命的事情即将发生,和树总能提前一分钟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老老实实按照对方的指示去做,便能以最高效安全的方式活下来。唯一的弊端是指挥持续越久,他的身体会越虚弱,事后休息的时间越长;或许那个声音的主人也考虑过这个因素,每次命令都尽量精简,绝不多说一个字。 轻轻松松换取平安,谁来都会认为是个划算的买卖,尤其在多灾多难的米花町。要知道皆川和树在米花综合医院休养的一个月内,可是拢共经历了七次谋杀,四次绑架,三次爆炸;要不是有提前预警,他甚至走不出医院大门。 耳鸣带来的不适无法靠闭眼解决,和树轻轻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呃,配合上船的摇晃,更晕了。 “和树,你醒啦?” 给弟弟当靠垫的皆川克彦第一个发现他微小的动作。 皆川和树揉揉眼睛,口齿不清地回答道:“我没事……” 你可不像没事的样子。 船上另外三人心情微妙地想着。 今晚的船难太过突然,有些人幸运地坐上了救生艇,更多人则猝不及防掉进了大海。出来取材的自由撰稿人五木阳介,便衣跟踪嫌犯的刑警白鸟任三郎、千叶和伸,他们三个都是皆川兄弟从海里捞上来的。 浪涛很大,唯一的船桨还在兄弟俩手忙脚乱放船入水时弄丢了,众人此时只能随波逐流,暗暗祈祷能快点得到救援,生怕又出什么事故。唯独累到脱力的和树仗着自己有预警,直接心大地靠在哥哥身上开始睡觉养神。 休息了一会儿的确好多了,虽然还是看不见也听不清,起码没再觉得天旋地转,黑发棕眼的和树淡定安抚一定正在关心自己的哥哥:“我再休息一下就好了……” 说话吐字清楚不少,脸色也红润了一点,皆川克彦抿抿嘴唇,沉默地看着他重新闭上双眼,表情依然沉重。 在旁人眼里,能在这种情况下睡着想必是真的撑不住了,所以都以为他在担心弟弟身体,纷纷出声安慰。皆川家的大哥礼貌地一一回应,可唯有兄弟二人知道,他心中藏着更加深远的忧虑。 危机预警第一次出现,是皆川和树还在米花综合医院休养的时候。 那天天气很好,灿烂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在墙上形成一块块随风舞动的光斑。一名稀疏平常的杀人犯在楼下被警察扭送进警车,护工海老原小姐从窗户亲眼见证了一切,她放下心来,简单嘱咐和树两句便拿起包出门,准备下楼到门口取他订阅的杂志。 少年独自躺在病床上晃着脚傻乐,因为今天医生查房时说他恢复得不错,很快就可以出院回家了。 回家诶,明明是从未见过的地方,但因为有家人的存在,他对此充满了期待。 然后和树就听见一道陌生而沙哑的声音在耳边低语: 【拉上床帘,藏到左边储物柜,留缝。】 他一个激灵,坐起来左看右看,病房里确实只有自己一个人,电视收音机什么的也没有启动。这着实可疑到有点恐怖了;而更可疑的,是他居然本能般信任这个声音,愿意听从它的指挥。 少年咬咬牙,一把拉上床帘,转身操控还不太利索的腿脚吃力地下了床。他好不容易站稳才想起拐杖放在床的另一边,习惯性想坐回去拿。 【别拿!快!】 和树依言,忍耐着从身体各处传来的酸痛感,靠自己颤颤巍巍地挪到左手边的矮柜旁,扶着墙慢慢蹲下去。他爬进今早才被海老原小姐腾空的柜子,再用手指勾着,轻轻把门虚掩。 意外地疲惫。 皆川和树喘着粗气,隐隐猜到是那两句指令导致的。他胡乱擦了把头上的虚汗,努力缩成一团,尽量平缓呼吸。 门开了又关,急匆匆的脚步声,猛烈的床帘拉动声,紧接着就是中村姑姑懊恼的叹息声。 外面是熟悉的长辈,和树却更害怕了,他心跳得很快,不用那个声音提醒,也知道来者不善。 没错,失去记忆让他平时是有些单纯,但是人本身不笨。病人拉好床帘挡住自己,正常人都看得出来这是“请勿打扰”的意思;一向和蔼体贴的中村姑姑今天进门一句话不说,径直冲过来动作生猛地拉开床帘,根本不担心惊扰到很可能在休息的他,怎么想都抱着恶意吧? 少年咽了口唾沫,抱紧双腿一动不敢动,生怕女人从巨大的失望中缓过来。只要她伸手摸摸尚有余温的被窝,只要她转头看看放在床边的拐杖轮椅,她一定能猜到自己没有走远。 门又一次被粗鲁地推开——和树发誓这次听到了墙上的瓷砖被金属门把手撞裂的声音。 “住手!” “和树!” 明智健悟与皆川克彦先后赶到,想象中的惨剧没有发生,宽敞明亮的单人病房一览无余,只有拿着匕首的中年女人呆呆站在床边朝这边回望。 还挺意外的,以前接触的凶手都过于“能干”的明智警部眨了眨眼,不过总归是件好事。 他一本正经地劝说道:“中村夫人,想想你的丈夫和儿子,不要做傻事,趁现在还没有真的闹出人命,把刀放下吧。” 中村和子,也就是七年前收养了父母双亡的皆川克彦的姑姑,咬唇丢下了刀,任由年轻的警察冲上来用手铐铐住自己——无法接受失败的冲动已然退去,或许从突然多了个皆川和树开始,杀死克彦独占兄嫂遗产的计划已经注定难以成功,还有什么好挣扎的呢? 尘埃落定,皆川克彦腿都软了,他颤抖着手想掏一支烟却摸了个空,才想起自己为了弟弟已经戒烟。青年靠在门上,双臂抱胸,用陌生的眼光反复打量这位在葬礼上搂住自己、痛哭发誓会把自己当亲儿子照顾的长辈,这位曾经最信任、最感激的长辈,这位最陌生的血亲。 仿佛还有些不死心,他千言万语只化成了一句话:“下一个是我,对吗?” “对不起……”女人低下头,没有否认。 克彦深呼吸闭上了眼。 明智是他多年的朋友,也是警视厅最有前途的警部,最近围绕弟弟发生了一系列可疑“事故”,所以特地请他来帮忙调查,谁知道背后的真相居然如此触目惊心。 为了帮助破产的丈夫,为了维持儿子幸福的生活,这都是些什么破借口!她直接求助,他作为侄儿和养子难道会拒绝吗?甚至在此之前,他听到风声去问需不需要帮忙,她和姑父还坚称公司没有出事。 到底为什么啊?哪怕在报纸和电视上每天都能看到好多奇形怪状的杀人理由,当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他还是不明白,怎么就从隐瞒直接快进到了计划杀人呢? 和树从三言两语中听出了哥哥的不对劲,将手覆在柜门上作势要开——那道声音没有阻止,想来应该安全了——他果断推开门,本来想在大家震惊的目光中帅气登场,然后安慰哥哥的,结果他太高估柔弱的自己,因为蹲了太久(对和树而言很久),脚麻,直接倒出去摔了个狗啃泥。 “噗嗤……” 少年恼羞成怒,顶着一头被汗水打湿的黑发抬起头;虚伪的大人们早已收拾好表情,脸上全是十分真诚的关心和讶异。 “和树,你怎么在柜子里?”自家的弟弟自己疼——当然明智现在也腾不出手——皆川克彦绕过床脚碍眼的匕首,满脸后怕地过来帮他按脚,“我还以为海老原临时带你去花园散步……” “海老原小姐下楼拿我的杂志去了,我留在房间里等她。”和树机智地回避了第一个问题,毕竟他自己都没想明白那个声音的事。 门口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其他警察和一脸茫然的护工小姐到了。考虑到少年的身体情况,在病房里做完他的笔录,明智警部难得体恤好友一回,叫克彦改天来警局做笔录,便率领众人先走一步;海老原亦识趣地找了个借口出去,把空间留给了这对险些阴阳两隔的兄弟。 “到底怎么回事?” 克彦将人全部送走后反锁大门,回来坐在床头严肃了眼神。 别跟他扯什么“突然想和海老名小姐开个玩笑就躲起来了”,这种谎话忽悠外人足够,他可是深知弟弟十分期待回家,绝对不会在这个关键时刻拿自己身体开玩笑——要知道今天温度很高,在密闭的柜子里呆久了可是相当危险的。 和树毫不犹豫,坦率地将真实的事情经过完完整整地告诉了哥哥。 没有什么是不可以说的,不是吗?自从恢复意识,同母异父的兄长为自己付出了多少、对自己多么在乎,他现在精神又是多么紧绷,和树都看在眼里。 被至亲隐瞒背叛的恐慌得到些许安抚,皆川克彦是又欣慰又担心。他继承了一家大型医药企业(虽然现在还只是挂名社长),自己也学医,听到这些难免往大脑病变、人格分裂之类的方向去想,所以赶紧打电话安排了细致的检查。几天后检查报告出来了,什么异常都没有。 怎么会什么异常都没有呢?两人百思不得其解,哦,不对,只有克彦在愁,和树作为当事人看得还挺开,甚至安慰起了焦躁的哥哥:“不管那个声音是什么,它都救了我呀!” 在接下来的几次事故中,预警无一例外救下了和树,甚至是他身边的克彦的性命(“所以说你是真倒霉啊。”正统米花人一眼看出了源头在哪)。总之最后,皆川克彦没那么焦虑了是真的,但不放心也是真的,毕竟他还是觉得弟弟一定哪里出问题了,担心会在某天爆发出来。 连绵不绝的海浪推着救生船前行,皆川和树闭上眼睛又歇了一会儿,周围人的对话声逐渐清晰。他再次睁开双眼,果然能够看到自己的腿了。少年慢吞吞直起身,揉了揉因为长期蜷缩而有点发麻的双腿,打量着昏迷前救下的人。 原本压低声音聊天的大家都注意到他醒了,皆川克彦率先转头关心几句,得到救助的三人也依次向他表达了感激并且介绍自己。 “所以你们刚刚是在说什么呢?”和树好奇地询问。 “我们在说,这是要漂到哪里去……阿嚏!” 坐在他左手边的五木先生刚热情地回答完就狠狠打了个喷嚏,不怪他,毕竟在冰冷的海水里泡过,全身都湿透了。 皆川和树赶紧把身上还算干爽的大衣脱下来拿给他,五木阳介连连摆手拒绝,让他自己穿,爽朗地笑着说:“我一个大人总不能被小孩子照顾吧?女朋友知道了可是要笑话我的。” 还能开玩笑,看来没大事。 和树作罢,四处张望着,想看出现在在哪,然而放眼望去全是黑色,黑色的天空,黑色的大海,什么标志物都看不见,他忍不住嘀咕:“要是天亮了就好了……” 船起伏的幅度骤然剧烈,众人惊惶地抓稳船舷,免得一头栽下去。 “橡皮艇颜色鲜艳,天一亮很容易被搜救队发现的。” 最后一个被救上船的白鸟警官烦躁地甩开挡住眼睛的湿刘海,勉强打起精神出言安抚更加不安的大家。 在稍微稳定一些后,皆川克彦习惯性抬手看表,皱眉甩动了一下,轻轻靠在船舷上,泄气地嘟囔着:“手表都坏了,也不知道现在几点……” 气氛一时有些沉闷,千叶不时扭过身体朝船只前进的方向看,此时突然眯起眼睛,激动大喊:“快看那边!那个是灯吗?” 几人赶紧往前方看,远方出现了一个小光点,在黑夜中格外显眼,那的确是一艘大船的灯! 第2章 快乐的第二天 众人振奋起来,各自搜罗着,想找找身上有没有什么东西方便引起轮船的注意。与另外三位就剩下一身湿衣服的倒霉蛋不同,克彦与和树没有掉进水里,随身物品保存得比较完全,最后还是和树从裤子口袋摸出一只强光小手电——成熟的米花人就该做好万全准备随时应对不测,尤其像皆川和树这种尤其倒霉的孩子——手电湿湿的,似乎是救人的时候被水花溅到了,他对着天空尝试打开开关,惊喜地发现能正常使用;克彦便赶紧接过手电,拼命朝大船晃动。 船身不稳,犹如大家忐忑的心情,不知过了多久,皆川克彦手酸疼得厉害,挥不动了,于是手电又来到了白鸟任三郎那里。 终于,依稀能够看清轮廓的轮船开始闪烁灯光。皆川家的大哥和白鸟率先欢呼起来,他们因为学游艇特意了解过各类信号,此时告诉大家船上的人已经看到求助,接下来只需要等待了。 救援船来得很快,老道的水手们迅速将五人安全带回了客轮。 舒舒服服洗个热水澡,换上干净清爽的衣服,喝一口暖呼呼的热茶,和树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他打开舱门,哥哥靠在门边上闭目养神,听到动静转过头懒洋洋地打趣道:“小矮子的动作可真慢。” “我还在青春期,以后会比你高的!” 他倒是没反驳自己慢。 和树顶完嘴,随即关心起了共患难的同伴:“大家呢?他们全部收拾好了吗?” “啊,早就好了。两位警官找船长商讨救援的事了;五木发烧,被送到医务室去,大概已经睡下了吧?” 救援啊…… 想到这里,和树背起手,感觉有点难过。 这次旅行是为了庆祝他恢复得很好、下周一可以重新回到高中上课特地筹划的,所以他们当时没有参加船上的宴会,而是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看海聊天。这也导致船难发生后,两兄弟在外挂的提示下避开爆炸与火光,从废弃的储物间翻出那艘充气船,再充好气抓住时机放到海里,整个过程除了之后捞起来的三人,谁都没碰见…… “我们已经尽力了,不是吗?”皆川克彦伸手揉乱了他蓬松的头发,试图转移话题,“我记得你收藏了不少那个好莱坞女星的海报,叫莎朗、莎朗什么来着?” “莎朗温亚德?” “对对,就是她。我听船员说,她的女儿就在这艘船上参加慈善晚会,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 其实我喜欢的不是莎朗,只是她演的电影啦,皆川和树欲言又止。他知道哥哥说的没错,也知道他是一片好心,所以附和道:“好啊……不过我这样进不去吧?”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不太合身的衣服。 换洗衣物都是水手借给他们的,哥哥还好,他身材比较矮小,得把袖子挽起来好几圈,衬衣下摆塞裤腰里——得亏还有条裤腰带——和树没照镜子也知道这形象恐怕进不了慈善晚会的门。 克彦随意地摆摆手:“没事,聚会就在前面的甲板上,进不去在外面瞄几眼也行啊。” “嗯!” 兄弟俩果不其然没能进去,不过服务员小哥人很好,知道和树同样喜爱莎朗后,他悄悄告诉两人,晚会现场光线充足,他们可以从隔壁的露天酒吧看到整个场地。 “相信我,克丽丝非常显眼,保证你们一眼就能找到她!” 原来她叫克丽丝呀! 水分一个比一个大的假粉恍然大悟,拍着胸脯保证绝对不会偷拍后告别了热情的同好,走船舱内部的楼梯来到位置更高的酒吧。 大概是慈善晚会的缘故,酒吧客人不多,音乐隐隐约约,皆川克彦在吧台点了杯苦艾酒,又给未成年点了杯橙汁。两人犹豫了一下,仗着天黑看不清大海,还是来到露台落座。 “克丽丝、克丽丝……” 怎么说都是莎朗的独女,之前没特意去了解,现在机会都送到脸上了,和树当然不能错过。他屁股还没坐稳,就兴致勃勃地抬头朝灯红酒绿的甲板张望,一眼在远处的人群中找到那张熟悉的脸…… 嗯? 熟悉的脸? 皆川和树倒吸一口凉气,一下子站起来,扑到栏杆上仔细打量那个晚会中最耀眼的女人。 皆川克彦对明星不感兴趣,抿了一小口绿色的酒水感觉恢复了一些精神。他漫不经心地转头瞥了一眼,评价道,“那是克丽丝吧?和她母亲长得挺像嘛。” 和树还是有点常识,不多,但够用。 他警惕地环视四周,客人和酒保距离很远,没有注意这边,很好!于是他溜达到兄长身边,俯身贴着耳朵小声纠正:“她不是像,她就是!” “哈?” 克彦惊呆了,看到其他人投来或好奇或责备的目光后反应过来,捂着嘴凑过去问道:“下面的是莎朗?她不是死了吗?之前听到死讯的时候你还哭得跟个小猴子一样,我没记错吧?” 你会不会说话啊我的哥? 皆川和树一瞬间什么情绪都没有了,直起腰白了他一眼,冷着小脸坐回自己的椅子,专心致志地欣赏宴会中心美艳的莎朗。 她真是一如当年的美丽。 “喂,说八卦说全啊,你是从哪儿听到的?” 哎呀,今晚的风儿真喧嚣啊。 莎朗似乎若有所觉,朝这边看了一眼,和树立马忘了还在赌气的事,傻乎乎笑着羞红了脸。 呵,男……孩,就这还嘴硬只是喜欢人家的电影。 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走来搭话,金发女子微笑转身,和他聊了起来。 偶像“死而复生”,还对自己笑了一下(?),少年高兴得就像喝了假酒,原谅了难怪彼此喜欢还迟迟追不到好美姐姐的愚蠢大哥。他遥望着莎朗的背影,轻声感叹:“莎朗从前就有这种奇怪的爱好,无论是电影剧情需要还是街拍,她一直化妆想让自己看起来在变老,我哪里想得到她居然还给自己办了场葬礼、扮演自己的女儿呢?” 该说他保留了一点理智吗?起码还知道压低声音说话。 “好奇怪的女人……” “怪是怪了点,其实莎朗人很可怜的!别看她外表冷淡,其实经常受欺负,有人冒充她去参加一些重要宴会她都不敢揭穿,大家也全在装聋作哑假装没看出来——连影后的奖都是别人顶着她的名字去领的!” “喂喂、这听起来可不是简简单单被欺负了的问题啊……” 容易知足的和树自觉追星成功,没有注意到身旁的兄长已经开始疯狂脑补,只顾自己晃着脚笑得开心:“嘿嘿,真好,她还活着……可惜那天我看到标题写着‘莎朗去世’直接把报纸丢到一边大哭一场;听说克丽丝参加了葬礼呢,还被拍了下来,如果能看到照片我就不会伤心那么久了……” 信息量实在太大,但是克彦手指轻敲桌面,拼命转动自己轻松考到米花大学医学系的聪明大脑,终于勉强捋出了一个最关心的问题。 “你怎么知道她们母女是同一个人?” “因为她们的长相一模一样啊?即使是同卵双胞胎也不会完全一样吧?这还是你说的……”和树终于舍得回头把目光分给兄长,却被对方的表情吓了一跳,拉着他的手担忧地追问,“你怎么啦,哥哥?身体不舒服吗?我们要不回去休息?” 皆川克彦胡乱挥挥手表示没事,他认真回忆弟弟收集的海报上那位金发女子的姿容,生怕自己记忆出现了偏差,然而不管想多少次都觉得不对,肯定地提出了异议:“她们长得很像是没错,但远远不到一模一样的地步。” “可在我眼里真是一样的……” 皆川和树啃起了手指。 倒不是委屈,经历过中村的那件事情,兄弟俩约好,只要对方问起,永远不许欺骗隐瞒,所以哥哥只是说出了他眼中的事实,可他说的也是事实啊?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和树思索着,任由兄长把自己的手从嘴里拔出来放回桌上,顺其自然地抱住对方顺手拿来的橙汁,用吸管唆了一口。 “唔,好甜!” 黑发少年忘却了烦恼,专心吸起了果汁。 皆川克彦单手撑头凝思苦想,突然瞥到酒吧门口克丽丝的立牌。 克丽丝?莎朗?丽莎! 他想起一件事:“上周的生日宴会,你是怎么做到一眼认出打扮成丽莎的好美的?” “丽莎”是和树最喜欢的老电影《小城记事》里由莎朗温亚德出演的女主角,克彦还特意看过那部电影——说真的,以现在的眼光看那就是一部剧情简单的普通爱情片,全片值得称道的只有服装和演员们的颜值。 皆川和树其实很聪明,一经提醒,他立刻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难道说!你们看不出来吗?” “为了给你一个惊喜,我们可是特地请来专业团队,折腾了一整个白天才把造型弄好。在完成的时候,除了身高实在没办法,好美看起来真的与海报里的丽莎一模一样。” 啊这,怪不得我叫好美姐姐的时候大家那么失落…… 和树思维跑偏了一会儿,努力回到了正题:“也就是说,不管怎么化妆,我看到的都是人原本的样子;但哥哥你们并非如此……” “不然你以为化妆品为什么卖得出去?” “也是。” “我说……”皆川克彦犹豫半晌,闷了一大口苦艾酒壮胆,小心翼翼地问,“整容之后,你看到的还是原本的模样吗?” 和树一愣,柔和了表情:“不是哦。” 那场导致他失忆的事故据说同时毁掉了他的脸,通过植皮与整容才变成现在这样。如果一直看到的都是那张脸——虽然他并不知道被毁成了什么样,因为苏醒后相关手术已经做完了——恐怕心态会出大问题。 “还好……” 关心则乱,想到弟弟平时的确不排斥照镜子,克彦舒了一口气,身体刚刚靠到椅背上又弹了起来:不对,还有好多问题没有解决,不能放松!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醒来后一直是这样啊。”和树挠挠头,主动补充,“我看到的脸只要化了妆——除非是黑眼圈或者长痘什么的——脸的旁边就会出现一个小框和箭头,标注‘已化妆’以及对方想要通过化妆达成的效果,比如那天好美姐的‘哄和树开心’,莎朗的‘变老’‘变成克丽丝’之类的——很奇怪吧?刚醒的时候我都不知道化妆是什么意思,却可以直接看到这个词诶!” 先不说这让人充满吐槽欲的标注方式,目前看来没有任何危害的“外挂”吗?这微妙的既视感…… 不得不说,温水煮青蛙不愧是自古以来谁用谁说好使的妙计,即使疑云遍布,即使“外挂”来源还不清楚,起码皆川克彦悲哀地发现自己放心了不少;至于和树?他就没担心过! 不能堕落下去啊!皆川家有和树一只青蛙(和树:?)已经够了!于是可靠的大青蛙挣扎了起来。 “说到底,其实现在没法确定你的眼睛能做到什么地步吧?如果在化妆的同时又顶了个头套呢?像是电视剧里常说的人皮面具什么的,还能看出来吗?” “不知道诶,我没试过……不过一般人也不会这么无聊吧?” 青年才不管,他一口喝完杯子里剩下的酒,带着醉意冲天空挥拳:“决定了!庆祝上学的旅行已经泡汤,那我们等上岸一起去特洛比乐园找小丑试试吧!” 少年的眼神却瞬间犀利起来,精准抓到了重点:“特洛比乐园?最近到处打广告的约会圣地?喂,你该不会打算在那里对好美姐告白,所以提前拉我去看看吧?” “小鬼头太聪明可是很不讨人喜欢的哦?” “都是跟皆川大人学的。” “哦!没错!皆川大人就是那么聪明!多学着点!” 你容易醉就别喝烈酒啊! “是是是,别喊啦哥哥!人家服务员已经在往这边走了!” 第3章 快乐的第三天 总之,在平安回家的第三天,得到充分休息的兄弟俩结伴来到了特洛比乐园。 “我说,这样真的好丢脸啊……” 阳光灿烂,晴空万里,皆川和树目光呆滞地坐在马戏团边上的长椅上,一个又一个奇装异服的杂技演员从他面前走过,好奇心旺盛的年轻人与小孩子在不远处围成一圈指指点点。 虽然在吐槽,同时也有很乖地进行测试,说话间又过去一个,和树赶紧从手里贴满了证件照的硬纸板上找到对应的头像,在下方写上序号。 “所以我俩都带着口罩嘛,你瞧,这样就没人能认出来了——下一个!”皆川克彦坐在身边随口敷衍着,一边歪着脑袋把弟弟选择的头像与自己手里抽签排出来的顺序表对比,一边挥手示意下一名演员登场。 根本不是这个问题啊,笨蛋大哥。 少年眼神悲凉。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开学前最后几天假期,和家人一起来当下最火的游乐园玩耍,明明是两件开心的事,为什么重叠在一起会变成这样? 好在只剩最后三名演员了,折磨很快结束。人群散去,和树整个人瘫在长椅上,感觉灵魂正随着高空的白云悠悠飘远,可惜一只无情铁手揉搓着他的脑袋,一把把人拽了回来。 “怎么样?” 皆川和树有气无力地扒拉开揉乱自己头发的大手。 “唔,百分之百的正确率呢,无论做了多少层伪装……”克彦把两张纸折了折塞进随身背的小包里,仔细将拉链拉好,打算回去一把火烧个干净。 他从始至终没有告诉那几个杂技演员自己真正的目的,只说想陪弟弟挑一个造型为万圣节做准备——哪怕预警已经多次证明了自己的可靠,他还是更愿意亲手掐灭每一丝泄露秘密的风险。 “所以到底做了多少层啊?你付尾款的时候有几位哥哥姐姐的眼神很危险哦?” “不错嘛,已经成了一个合格的米花人了!” “不要擅自转移话题啊!” “安啦,最多十层而已,我还特地给那几位加了不少钱呢!” 脸上结结实实糊了十层!和树瞳孔地震,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皆川克彦摘下口罩,帅气地单手戴上墨镜:“好啦,小朋友,你也不想把假期全部浪费在这把椅子上吧?走走走,我做了攻略,我们得抓紧点才能把热门项目全部玩一遍!” “好耶!”和树立刻忘记了烦恼,快乐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拖着哥哥往前走。 “傻瓜,走反啦!” “你又没给我说!” 一路打打闹闹,玩遍了大半个游乐场,两人准备去玩乐园最招牌的神秘云霄飞车。因为身体因素,和树是玩不了的,不过不耽误他兴致勃勃想看哥哥软着腿下车的乐子;到时候自己一定要戴上墨镜,双手插兜,超酷地大肆嘲笑一番——即使很有可能被揉乱头发作为报复。 当然他不会给哥哥说的是,刚刚去厕所遇到的两个凶神恶煞的黑衣大叔都说要去玩诶?这么受欢迎的项目当然不能让兄长错过啦! 可惜皆川克彦的bb机突然响了,他得去找公用电话,就让和树到云霄飞车的售票处等他。 刚才玩得太疯,晒着太阳有点热,和树在路边小摊买了个小甜筒,按照指示牌慢悠悠地朝那边走。快到的时候,他居然发现三个小家伙站在疑似通风口的洞口外,大声密谋要爬进去蹭免费的飞车坐。 好厉害,这就是土生土长的米花人吗?连孩子都这么猛,我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好多。 皆川和树站定,目送小鬼们一个接一个爬了进去,一脸敬畏地舔了口冰淇淋球。 下次还是买甜橙味的好了,抹茶的不够甜。 飞车附近没什么遮阳的地方,他灵机一动,几口啃完小甜筒,随便擦擦手,买票走进入口通道,跟保安说了声要等人便悠闲地蹲在了门口。 我可真是个机灵鬼,他得意地想着,拿着bb机眼巴巴朝外面瞧,没太注意有谁经过,直到身后一个少年喋喋不休地讲起了福尔摩斯,才好奇地转头瞅了一眼。 只见少年原本正常(可能也不太正常)地侧身跟身边的长发女孩讲福尔摩斯如何如何厉害,接着一把拉住前方一个与朋友聊天、戴着珍珠项链的女人的手。对方还没反应过来,他便一语道破女人体操运动员的身份,在几人讶异的目光中,他得意回头对身边的女孩解释起原因。 “因为她手上的水泡!女人手上会长那么多的水泡,就是因为整天练单杠哦!” 原来如此,不太了解体育项目的和树崇拜地点点头。 女孩用温柔的声音质疑:“可是练网球也会起水泡啊?” 咦,这个也有道理啊,哥哥常玩网球,手上都有茧子了,和树再次点头。 “其实是刚才那个人的裙子被风吹起来的时候,我不小心看到了。我告诉你一件事,有练过高低杠的人大腿上都会长出独特的茧来哦?” 盯着陌生姑娘的大腿看是可以那么大声说出来的吗?和树惊得bb机都掉到了地上。 女孩生气道:“一开始就知道根本是作弊嘛!” 嗯?重点不在这儿吧? “你到底要握手握到什么时候啊?” 这回对了。 少年反应过来,尴尬地边笑边松手道歉。那个被牵了半天的女人还没说话,站在少年身后的年轻男子就过来冲他发起了火:“拜托!你不要管我们的闲事行不行啊?” 我们?懂了,人家朋友生气了。 少年也看了出来,讪笑着提出可以把位置让给男人。女人和她的朋友连忙拒绝,说不要打扰什么爱子和岸田,然后,然后刚刚还义愤填膺的青年就和身边的火辣女郎拥吻了起来。 啊?这就是成年人吗?情绪转变得如此丝滑,未成年们目瞪口呆。 那几个人陆陆续续上了飞车,空旷的通道里隐隐回荡着少年讲福尔摩斯故事的声音。和树无语,你怎么还惦记这茬啊?说起来那几个小孩呢?好像没在这里看到他们诶?是不是不好意思退回去了? 又过了几分钟,风吹得稍微有点冷,皆川和树站起来活动一下走了出去。晒着太阳,身体暖和起来,他刚伸了个懒腰,就听到后面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是神秘云霄飞车的特别安排吗?”和树回头张望着,感觉有点迷惑。 一旁的售票员小姐用对讲机询问完情况,麻利地摆上暂停售票的牌子,按下座位旁边的警报按钮,从桌子下掏出个喇叭向客人们解释里面出了凶杀案,暂停服务。 一套流程行云流水。 “……” 看来不是特别安排呢,不过你也太熟练了吧小姐姐? “和树!” 哥哥来了!和树眼睛一亮,高高兴兴朝发出声音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兄长抱着外套从人群中挤了过来。 克彦打完电话,快到售票点时听见路人说神秘云霄飞车出事了,考虑到弟弟的运气,他还以为对方会被卷进这一次的事件,没想到赶来后能看到他好好站在警戒线外面,上下检查一番也没受伤,不禁有点感动:“你居然没事?” “我怎么觉得你的话怪怪的?”少年一脸狐疑。 “咳,不要在意这种细节……” 之前多次事故留下的阴影实在太大,虽然有重要的话要说,皆川家的大哥还是先谨慎地把和树拉到离云霄飞车很远的一片空地,确定不会被牵连后把一张乐园内主题酒店房卡塞到他手里。 和树开心极了:“这就是哥哥说的惊喜吗?我们……” 他注意到兄长神色不对,灿烂的笑容瞬间凝固,表情逐渐忐忑。 “抱歉啊和树,我接到个电话,要立刻离开米花,今天恐怕不能陪你玩了。” “……是和我的过去有关吗?” “嘛,看来我报的表演课也没什么用啊,你还是能看出来……” “因为我关心你嘛。” “……抱歉。” 沉闷的气氛在乐园中显得格格不入,皆川和树垂下脑袋。 皆川家的兄弟有一个约定,无论是什么秘密,只要对方问起,一定不可以隐瞒或者撒谎。 唯独他的过去是例外,他的过去必须是例外。 “我真的想找回记忆。”和树起初还会撒娇,试图萌混过关。 “不可以。” 【不可。】 难得的是,哥哥与那个神秘的声音都立刻强硬地表示了反对。 回忆而已,竟然会引起性命之忧吗? 和树知道他们是在为自己好,说来尴尬,现在他才是那个对自己过去毫无印象的人,又怎么敢拍着胸脯保证不会出事呢?如果真的出了问题,提供保护和帮助的还是他们,按理说的确不应该在这个问题上任性。 按理说是这样的,可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完全不在意自己经历过什么? 皆川和树轻轻叹气,习惯性想找些有意思的话题来转移注意力,然后他就听到哥哥犹豫着,用小到差点听不见的声音说道:“如果你想知道就自己去找线索吧……” “诶?”他猛地抬头,捏着房卡的手微微颤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哪怕只是一时冲动,任谁看到这样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都不忍心反悔了吧? 克彦想着,故作镇定地双手插兜,继续嘴硬:“我不会帮忙的哦?必须要你自己想办法!” “谢谢哥哥!”皆川和树才不管这些,快乐地蹦到兄长身上,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别高兴得太早,你今天还有正事要做呢。”眉间的郁色冲淡很多,皆川克彦单手搂住不安分的弟弟——不愧是网球社团的社长,臂力属实有点惊人——他用另一只手从裤子口袋掏出一张纸,折了几下不由分说地塞进了和树连帽衫的帽子里,“这是我昨晚列出来的表格,上面是乐园所有有趣的项目,你把剩下的玩完,乖乖回酒店睡觉,明天中午我来接你……” 其实要忙到什么时候也不确定,于是克彦马上改口:“不,不一定是中午,可能会晚一些,如果实在不行我会找人来接你回去的。” “嗯嗯!” “随身带好bb机啊!” “知道啦!” 事情真的很急,克彦匆匆交代几句,迅速离开了特洛比乐园。 和树心里十分振奋,完全沉浸在愿望达成的喜悦里,然后,然后他就发现好不容易得到许可的自己其实无从下手——因为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啊! 少年呆呆地站在秋风里,身影说不出的萧瑟,不过他很快又打起了精神,安慰自己这种事也急不得,反正可以从长计议,现在还是先去把乐园剩下的项目玩个痛快吧! 他背着手,艰难地从帽子里掏出折得方方正正的纸片,展开后一眼看到标记着整整五颗星星、与神秘云霄飞车一起被称作“特洛比乐园绝对不可以错过”的夜间花车巡游。 这个只在电视里看到过!和树相当期待。 天色黯淡,特洛比乐园的灯纷纷点亮。剩下的项目不多,少年玩了一圈还有半个小时吃饭,从快餐店里心满意足地走出来时,天空已经完全黑了,热闹的音乐响起,巡游开始。 皆川和树挤进人群,一辆又一辆梦幻的彩车缓缓驶过,奇装异服的小丑蹦蹦跳跳,穿着精美制服的乐手边走边奏,可爱的布偶热情互动,甚至还有八只训练有素的小狗在表演杂耍,观众们一起随着音乐舞动欢呼。 时间过得很快,巡游的队伍在做最后的道别,和树念念不舍,喧闹的人群慢慢散去,他也该去酒店休息了。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想去白天那家蛋卷特别好吃的冰淇淋摊买一个想了很久的橙味甜筒。 就买一个最小的,跟着闹了那么久,又热又累,吃一个不会出事的。 他迅速说服自己,蹦蹦跳跳朝记忆中的位置跑去。摊主换成了一位没见过的大叔,不过他的手艺是真的好,和树总觉得冰淇淋球比白天的要圆。 管他呢,甜筒最重要的还是要好吃嘛,和树舔了一口,甜甜的,他一脸满足,慢吞吞往宾馆走。 第4章 快乐的第四天 晚上的乐园看起来与白天的完全不一样,灯光过于绚丽让人晕眩,皆川和树晕着晕着就悲伤地发现自己迷失了方向,好在他注意到前面的医务室还亮着灯,里面一定有人,得救了! 在咨询台坐班的护士小姐遇到过太多迷迷糊糊的游客,见和树不时揉揉眼睛,一副困困的样子,便热心地给他画了张简易地图,教他抄近路尽快回去休息。 向小姐姐道过谢,和树在售货机买了瓶橘子果汁,边喝边跟着地图左拐右绕,果然很快看到了酒店闪烁着彩灯的招牌。城堡外墙没有别的人,安静得厉害,他疯玩一天实在有些累,此时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唔……” 皆川和树迟疑着停了下来,刚刚好像听到了呻吟声? “嘶……” 就是前面那个拐角! 和树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光线很暗,只能大概看到前面有一团黑影躺在地上。 “你还好吗?”他谨慎地询问。 呻吟声继续,没人说话,对方应该伤得挺重。 和树从口袋里摸出小手电,对着黑影一开,强烈的白光刺激得眼睛生疼。他胡乱擦了擦应激流下的泪水,眯着眼,慢慢适应了光线,终于看清原来那是一个穿着深绿色外套的人。 “再坚持一下!” 皆川和树跑过去,把手电叼在嘴里,试图把人扶到之前那个医务室去,然而刚刚碰到对方,他的手立马缩了回去。 他惊疑不定地看看自己的爪子,又看看昏迷不醒的人,试探着,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手背,表情严肃:没错,方才不是错觉,眼前这个人体温高得不正常,起码五十度往上走了。 和树还是有点常识,知道这不是活人能承受的温度。 可我为什么会知道五十度摸起来是什么感觉?和树摇摇头,算了,还是眼前的人更重要。 他听着愈发痛苦的呻吟声犯了难,大概送去医务室也没用——万一被带走做实验什么的不是更糟了吗——如今只能试试物理降温了。 皆川和树把手电随便放到边上,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叠好垫在病人脑袋后面,强忍指尖传递的灼热感,把他慢慢翻过来正面朝上,以便对方呼吸顺畅——看到脸才发现居然还是个熟人,就是那个在云霄飞车聊福尔摩斯的少年——和树不断将冰凉的果汁浇灌到少年的双手和脖子上,嘴里不住呼喊,希望能发生奇迹。 奇迹真的出现了。 倒在地上的人突然冒起一阵阵白烟,空空的饮料瓶滚到地上,皆川和树倒吸一口凉气,眼睁睁看着少年随着呻吟声身体不断缩小,直至变成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孩子。 “我是在做梦吗?” 皆川和树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秋风吹过小巷,男孩小小打了个喷嚏,和树下意识地凑过去想帮他掖掖过于宽大以至于不断漏风的衣服。 手指碰到了衣服,好像温度降下来了。 他轻轻摸了下孩子的手,彻底恢复成正常体温了。 危险解除,最初的混沌慢慢过去,取而代之的是如同巨浪般无法遏制的惊喜。 是同类。 和树感受得到,他看着这个男孩,眼神温柔得像是要滴水。 拥有特别的能力,根本不可能毫无负担地过普通人的生活。 他时常感叹,到底要有多好的运气才能遇上这么好的哥哥? 克彦哥哥在知道自己异于常人后没有怀疑、没有害怕、更从来没有嫌他麻烦,反而尽可能地帮助他探索能力,叮嘱他要保守秘密,为他担心不已。即便起初不明白,随着清醒的日子变长,阅历变多,和树越来越感激兄长的良苦用心。 可是哥哥太忙了。 他学医,他还在学习如何从控制公司的董事们手里慢慢收回权力,他有喜欢的女孩,有大大咧咧的好朋友;除了弟弟,他还有好多事情要忙,有好多人需要陪伴,而和树只有这一个可以毫无顾忌倾诉的家人。 兄长尽力了,但是对一个本来就因为失忆感到恐慌的人来说,他给的陪伴真的不够。 皆川和树以前独自一人时,只能打开漫画或者小说,从中幻想出一个同伴,假装自己没那么孤单。然而虚构的始终是虚构,合上漫画书,把杂志放回书柜,他的内心还是那么寂寞。 一直到今天,事情终于发生了改变。 工藤新一在一片黑暗中慢慢恢复了意识。 “我死了吗?” 他想。 他能听到水流动的声音,能感觉自己的脸被什么东西用力擦拭,生疼,随后力度变轻了,应该是个笨拙的护士吧?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本能般开始推理。 他用力睁开眼睛,视线还很模糊,却不妨碍他得意洋洋地想着:“我还活着!也就是说那个药对人类没有效果!” 擦脸的力度又变重了,新一实在受不了了,挣扎着试图躲开,身体突然传来失重感,他一惊,视力居然瞬间正常了,只见自己朝地面摔下去,万幸有人抓住了他。 “谢谢……” 不过对方的手是不是太大了点? 新一抬起头,就看到一个眉清目秀的大头热情地贴了过来,吓得他险些不顾形象尖叫起来,惊魂未定地打量着眼前比自己大了起码两三圈的“庞然大物”。 看脸还挺年轻,姑且先叫他少年吧。 少年的眼睛亮亮的,毫不见外地打起招呼:“你醒啦?刚刚可把我吓到了!” 是谁吓了谁啊?工藤腹诽。 对方当然不是护士,要是米花哪家医院请了这样的人做护士早就出名了,自己不会不知道。出于对大概率是救命恩人的怪人的礼貌,他没有说出来,而是关心道:“请问你有看到那两个袭击我的黑衣人吗?” “黑衣人?我看到的时候只有你一个人倒在地上。” 和树倒是想起了那两个在厕所遇到的黑衣大汉,看脸和气场那么可怕,还挺有童心的,会结伴跑来乐园玩,反差感可爱极了,应该不是坏人。 明明穿同一色系的衣服,做人的差距可真大啊。 少年也就这么随便一想,立刻说起他认为真正要紧的事:“下次千万不要在家以外的地方变小身体了!你的心是真大,后遗症那么严重还敢不挑地方,别人看到了可不好交代……” “什么变小?交代什么?” 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工藤新一打断了他,并且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声音过于尖细,就像…… “你不知道吗?难道是第一次?”少年一脸惊讶,把他抱起来转向后方——工藤这时才注意到自己居然站在厕所的洗手台上,“喏,你变成小孩了。” 原本合身的衣物变得松松垮垮,过于庞大的年轻人与公共厕所,如果到这里还能勉强用“恶作剧”来解释,那这张脸呢?镜子倒映出的熟悉的脸,对于十七岁的高中生来说过于稚嫩,对七岁的小学生来说倒是刚刚好。 什么嘛,我变小了啊。 …… 开什么玩笑啊! 新一瞪大眼睛,踉踉跄跄地扑过去,镜子里的那个小孩露出惊恐的表情,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都崩塌了,像个真正的小孩那样大喊大叫:“不可能!这不科学吧!没法解释啊!” “你还好吗?”见对方反应那么大,皆川和树不知所措,压下喜悦,担忧地戳戳男孩的背。 好在孩子努力控制住了情绪,转过身自我介绍。 “刚才是你救了我吧?非常感谢,我叫工藤新一,是一位全国有名的高中生侦探。请问你是……” “啊,你是那个名侦探!抱歉,第一次遇到同伴实在太激动了,忘记自我介绍,我是皆川和树,请多指教!” 皆川一脸崇拜,新一习惯性飘了一下又迅速冷静下来,试图问出更多信息:“同伴?皆川君的意思是?” 工藤君在害怕呢,和树看着对方身侧颤抖的双手,终于意识到他还不认识自己,又是第一次变小,恐怕会对这个距离感到不太舒服,于是体贴地退后一步回答:“因为我也有特别的能力呀!” “你也!” “不是变小啦。”皆川和树怕他误会,赶紧摆了摆手,“我挺倒霉的,常常被卷进谋杀、抢劫之类的恶性案件里。每当危及生命的事情即将发生——大概提前一分钟的样子——就会有一道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告诉我要如何保护自己,避开危机。当然我也会付出代价,提示越详细,之后需要休息的时间越久——不过能保住性命的话,这也不算什么。” 至于不说可以看破所有易容的事,皆川和树单纯忘记了,因为太习以为常了嘛,一时这种惯性思维还扭转不过来。 “或许是潜意识发现了不对劲,只是你的大脑没有意识到?”小侦探用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托住下颌,认真提出另一种可能性。 至于后遗症嘛,心理作用吧? 和树摇摇头:“我和哥哥考虑过了——我哥哥知道这件事的——他是医学生,带我做了检查,还查了不少资料,但次数多了之后(“所以你是有多倒霉啊……”新一半月眼默默吐槽)发现有好多事没法用潜意识解释。就像前几天的东方号沉没事故,那天是我第一次去东方号,因为晕船一整个下午都在客房休息,晚上才打起点精神陪哥哥聊天,根本不可能熟悉船只的构造。然而预警直接指挥我们一路避开爆炸和浓烟,跑到船员宿舍边上一个废弃的储物间,从里面拿到了一艘保存完好的充气船——我甚至没法说是找到的,因为按照指示把门背后那口大箱子打开,抱出面上的救生衣就看到了折叠起来的船。” “唔……”新一抱臂沉思,这的确是无法用科学解释的特殊能力。 和树看出对方逐渐相信自己,告诉了他更多信息:“因为某次事故,我以前的记忆全部丢失了,知道的也不多,不过可以给工藤君做个参考。其实我一开始也没觉得自己哪里特别,就是老老实实在医院休养,直到那天有人恼羞成怒想要冲进病房杀我泄愤,我才第一次听到了那个声音,钻进柜子逃过一劫。” “你听到莫名的声音没觉得奇怪?” 不愧是侦探,好敏锐啊,皆川和树暗叹,老实回答:“有一点,但是更多只觉得亲切,好像在哪里听过似的,认为绝对不会伤害我——事实上确实没有——所以直接听话躲起来了。” “生命受到威胁时激发出的特殊能力吗?”工藤喃喃着,逐渐冷静的他相信那两个一看就很危险的黑衣人没有说谎,自己吃下去的一定是置人于死地的毒药,这个条件是满足的,“我倒没觉得亲切什么的,反而疼得厉害……” “啊,其实不只是疼,变小之前你还在发高烧呢!我觉得都超过五十度了,然后没一会儿身体冒起白烟,你就一点一点变小了。” “不管怎么想都觉得那画面好奇怪啊……” “那个,工藤君,你有没有什么可以信任的大人呀?我哥哥今天离开了米花,回不来。你刚才发烧烧到那个程度,最好还是赶快找个可靠的人做做检查吧?万一身体变异或者受到损伤都能早点查出来。” 看着那双真诚而关切的眼睛,新一彻底放下了戒心。不得不说,虽然皆川君给自己的世界观来了个大爆破,导致他现在都还感觉在做梦一样,但是也多亏了他,自己才能尽可能冷静地思考这件事。 “谢谢你的提醒,皆川君,还有,叫我新一就好啦,我们是同伴不是吗?” “嗯嗯!新一也叫我和树吧!”黑发棕眼的少年用力点头,快乐的情绪甚至感染了还有些担忧的新一。 “那么开心吗……”一只黑色的乌鸦站在灯柱上俯视下方有说有笑的一大一小,他炸开羽毛把自己团成一只毛茸茸的球,安静而委屈地想着,“就那么开心吗……你的同伴明明是我……” 两人很快商量好了,因为小的那个衣服裤子不合身,阿熏,不,现在该叫“和树”了,他一把抱起孩子,朝着乐园大门走去。 变成乌鸦的黑羽隼也不知道是在对谁生气,哼哼唧唧地张开翅膀跟了上去。 第5章 快乐的第五天 米花町二丁目正在下雨,皆川和树与工藤新一下了出租车。拖在地上的衣服裤子太碍事,小胳膊小腿速度快了容易摔倒,和树干脆抱着他朝22番地阿笠博士家跑去。 本来在离开乐园之前还煞有其事地商量了一番,觉得这种事最好不要在外面说,想了不少方案打算先骗博士开门,这场雨倒是帮了个大忙,新一苦中作乐地想着,至少以博士的人品,他们一大一小两个人进门不必愁了。 更加好运的,是两人远远便看见一个矮胖的身影站在门前准备进去。新一作为多年的邻居,一眼认出那正是博士。他拍了拍和树的手臂,和树会意,快步上前打起了招呼:“你好这位老先生我和弟弟是刚搬来附近的出门忘带钥匙了请问能借家里电话打给家里人吗?” 喂,这个语速怎么回事?你也太紧张了吧?新一半月眼腹诽。 我没对这么慈祥的老人撒过谎嘛,和树歪着脑袋,也挺委屈。 “老爷爷,求求你了,我们很乖,爸爸妈妈接到电话一定会尽快过来接我们的!”大侦探无师自通,眨巴着大眼睛,奶声奶气地乞求着。 阿笠博士挠了挠脸颊,见两个孩子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身上湿漉漉的,没多想,爽快地同意了。 三人顺利进门,博士刚把门关上,嘴里还念叨着马上就带他们去打电话,新一便迫不及待地开口了:“博士,是我,我是新一!” “新一?”老人惊讶地转身,看到是那个被抱着的小男孩在说话,凑近打量一番确实很像小时候的新一,一脸恍然大悟,“你是新一家亲戚的孩子吧?奇怪了,我没听优作和有希子说有亲戚要搬过来啊?” “不是啦,我就是新一,我可以说出你的事情!”如预想那般,想让博士接受自己变小的事并不容易,新一早有准备,打算说一些只有自己知道的事情来证明身份,“你叫阿笠博士,今年五十二岁(五十二?和树努力忍住了看向博士头顶的冲动),是个发明家,为了解决塞车问题正在研究个人用的移动火箭,不过直到昨天为止都没成功。” “这些是新一才知道的事!”博士惊呼。 如何,这下信了吧?新一与和树欢呼庆祝,却见博士双手抱臂一脸狐疑,小声嘀咕着:“那小子不会是把我的秘密全说出去了吧?” “不是这样的!我就是新一啊!我被人灌下毒药,醒来就变小了!” “毒药?” “毒药!” 发现一老一小都奇怪地看了过来,和树尴尬地笑笑,随即反应过来,不对啊,我尴尬什么,新一之前也没说啊,于是低头担忧地看向同伴。 你没事吧?他用眼神问道。 安心啦,现在身体没觉得哪里不舒服。新一眨眨眼睛。 “你们不会是在做恶作剧吧?”博士看着眼前的眉眼官司,皱起眉头,感觉自己被耍了,“等雨停了我就把你们赶出去!” 说完他就气呼呼地转头要走,不等和树开口,新一灵机一动,有了个好主意。 他大喊:“博士!你刚才是从哥伦布餐厅急忙回来的吧?” “你、你怎么知道?”老人回头,惊讶地询问。 他可以肯定,这两个小鬼是从哥伦布餐厅的反方向跑过来的,不应该知道这事。 “是衣服哦。”男孩得意地笑起来,“你前面有淋湿的痕迹,后面却没有,这是在雨中跑步的证据。而且裤腿上还粘着泥土,这附近有烂泥巴的路,就只有施工中的哥伦布前面而已。当然,最明显的是你的胡子上还沾着哥伦布特制肉酱汁呢!” 博士看看裤腿,又摸摸胡子,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你是!” “这只是初步的判断哦?”孩子俏皮地眨眨眼睛,抬起手晃晃食指,那副模样看着新一长大的老人真是再熟悉不过了。 “新一……” 套用新一最常说的那句话,排除了一切不可能,剩下的即使再不可能那也是真相,博士终于艰难地接受了事实。 “好耶!”和树欢呼起来,毫不见外地催促博士赶紧给新一做个全面的检查。 简单说明一下情况,一行人匆匆跑到了有医疗设备的地下室,一番操作后,还抽空回了一趟工藤宅的三人换上干爽的衣服,吹干头发,包扎好新一后脑的伤口,坐在沙发上人手一份报告,认真看上面的数据。 “没有异常。”博士不愧是在家里放了那些器械为自己做日常健康检查的人,率先得出了结论。 他推了推眼镜,胖胖的脸上满是疑惑:“我和你小时候的体检报告做了对比,没有太大的区别,除了……” “除了什、阿、阿嚏!”新一打了个喷嚏。 老人淡定地接上方才没说完的话:“……除了有点感冒。” “那个,博士家应该没有儿童感冒药吧?”和树举手,提出一个盲点。 另外两人恍然,对哦,变小后得吃儿童的药吧? “这确实没有。” “我家应该也没有……” 有也过期了。 “请问附近有药店吗?我可以帮忙买。”皆川站起来自告奋勇。 “这多不好意思……” “没关系的,其实我也不太看得懂那些报告……”和树傻乎乎地笑着,挠了挠头,“小孩子的身体总要脆弱一些,新一现在也不方便进医院,最好尽快吃药把感冒控制住,总之我能在其他方面帮到忙就太好了!” 博士没有再推辞,站起来找了一把雨伞和零钱,告诉他药店该怎么走后,与新一一起目送和树走出了大门。 “真是个好孩子啊……”工藤新一坐回沙发感叹,且不说两人年纪相差不大,只是搭配上他过于童稚的声音,说出这种话已经足够好笑了。 不过博士没笑,他附和道:“是啊,买药还是其次,他是想让我们不必顾忌他,充分交流信息吧?” “其实我冷静下来,觉得自己的情况与和树还是有不少差别。”日本警察的救世主用右手的食指与拇指托住下颌,小短腿一晃一晃地认真分析,“恐吓,威胁,随身携带手枪和毒药,那两个黑衣人来头不小,没理由骗我,毒性是置人于死地的肯定没得说,但是我活了下来而且变小,真的只是因为‘能力觉醒’了吗?现在这个结果是能力单独造成的,还是与毒药一起作用造成的,其实没办法确定。” “是啊,可惜那个毒药的成分未知,想做实验研究也无从下手,不知道你这种状态会维持多久……” “唉,真希望能快点变回去……” 房子里的人愁眉不展,街道上的和树打着伞,蹦蹦跳跳地倒是开心极了。因为衣服被雨点打湿,陪新一回家找衣物换的时候他也被塞了一套干的,虽然大了一点不太合身,但他还是第一次和好朋友交换衣服穿诶!十分值得庆祝,要不是哥哥可能在忙,他都想打个电话给他说这件事了。 只不过这几天怎么回事啊?怎么老是把自己打湿?算了,别管这些,先去买药吧! 他哼着歌,本来还想要慢点走,免得新一和博士话没说完就回去了,可是他真的控制不住,一蹦一跳好像走得比平常还要快。 算啦,到时候在门口多等一会儿再进去好了。 想完和树不再克制自己,连淅淅沥沥落下来的雨水与水腥味都那么亲切。 咦,亲切? 少年停下脚步,盯着眼前的雨幕思考。 皆川和树在某些时候还是相当敏锐的,加上今天反复向新一和博士说起那天第一次听到预警的经历,他终于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为什么会觉得雨水和这股味道很亲切呢?甚至和那个声音给自己的感觉一样。尊敬的,亲昵的,依恋的,像是某位很熟识的可靠长辈。声音就算了,应该没有人的长辈和这些东西有关吧? 他本来要习惯性忽视掉这些疑点,不过抬脚才走几步又想起哥哥已经解除了探索记忆的禁令,于是又停了下来,歪着脑袋夹住伞柄,从裤包里掏出一支笔和一个本子,别别扭扭地咬开笔盖,就着昏暗的路灯,把想到的东西写了上去,然后快活地迈步朝药店走去。 现在想也想不出什么,当然没有给新鲜出炉的同伴买药来得重要啦! 然后等他回去,就得知了新一做下的决定。 “诶?住到青梅竹马的家里去?” 和树忍不住提高了音调,正一脸嫌弃喝药的新一被哽住,“咳咳”地剧烈咳嗽起来,坐在边上的博士赶紧拍拍他的背。 工藤还没缓过来,就面红耳赤地开始抗议:“什么嘛!你这个语气就像、就像……” “是今天那位和你一起在特洛比乐园玩的女孩吗?” 新一一惊:“你怎么知道?” “我今天也在那里玩,有看到啦!”本来还觉得自己是不是对恋爱气息太敏感了,这下倒好,不打自招,皆川和树仅有的一点愧疚感瞬间消失,半边脸藏在阴影下犀利吐槽,“新一啊,你知道的吧?用可爱的形象去吃暗恋女孩的豆腐是一件很卑鄙的事哦?” 某只站窗台上偷听的乌鸦打了个喷嚏,心虚了片刻后反应过来:我心虚什么?和树不是女孩,我也永远不会出现在和树面前,更不会吃他的豆腐!! 骄傲挺胸——说真的,这听起来好惨啊喂。 “才、才不是为了吃豆腐呢!” 倒是没有反驳暗恋,围观炸毛侦探的两人一鸟腹诽。 “咳,是这样的和树。”阿笠博士看够了热闹,一本正经地站出来为新一说话,“新一的青梅竹马叫毛利兰,她家开着一家侦探事务所,把新一寄养在那里说不定能找到那些黑衣人的情报。” “为什么要去找那些人?不是说他们很危险吗?” 新一喝了口温水顺顺气,开口解释道:“因为在那些黑衣人眼里,‘工藤新一’已经是个死人了,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突然恢复,所以先以小孩子的身份悄悄打探一番对方的来历最为保险。小孩子嘛,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会觉得一个孩子其实是那个‘死去’的高中生侦探呢?而且小兰家够近,如果出了意外博士可以随时打掩护。” 这其实只是一方面的原因,他们还想从黑衣人手中拿到毒药,试着解析一下成分,研究是否能让人变小。不过出于默契,事情没有定论之前,谁也不想让这个少年难过,毕竟大家都看得出来他知道新一是自己同伴后有多开心,那他之前有多寂寞也是可想而知的。 和树懵懵懂懂地点头,关心道:“所以毛利小姐一家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吗?” “不,我不打算告诉她和她的家人。”新一蓝色的眼睛温柔又冷静,“他们心思单纯,如果不注意透露了消息出去被黑衣人发现的话会很危险。” “和树,也请你不要对任何人说这件事。”博士郑重请求。 “当然了,可是……”和树欲言又止,他总觉得瞒着毛利小姐他们不好,却一时说不出来为什么,只好转移话题,“那你们编好了新身份的来历了吗?” 说起这个新一可来劲了,他挺直了腰杆,一脸得意地显摆起来:“我给自己起了个新名字,叫‘江户川柯南’!” 啊这,个人特色也太明显了吧?和树无语,他都是对侦探小说不太感兴趣的类型了,“江户川乱步”与“柯南道尔”的大名也是听说过的,不过算了,或许真的有侦探迷给自己孩子起这个名字吧? “……” “……” “……” 三人大眼瞪小眼,和树后知后觉瞪大了眼睛:“这就完了?” “不然呢?”新一不明所以——不,现在该改口叫柯南了,省得以后哪次碰面漏了陷。 皆川心累,掰着手指头跟他讲:“监护人是谁、寄养费要给多少、还有这么小的孩子一定要送去学校读书的吧?我暂时能想到的就这些了,前两个好说,但是你能不被怀疑地正常上小学吗?” “这……” 第6章 快乐的第六天 博士拍拍肚子安抚道:“没关系啦新一,我会想办法把你塞进帝丹小学的。” “呼……” “还没完呢新、柯南,你要以新身份活下去,那‘工藤新一’的旧身份就空出来了哦?至少在那些认识你的人眼里——比如老师、同学、朋友——新一你可是突然失踪,他们当然会首先选择去问问与你最亲近的毛利小姐吧?她本来就很担忧,在别人的询问下压力持续加深,她终究会用尽一切办法试图找到你,期间会遇上危险也说不定。” 奇怪,和树轻轻捂住自己的胸口,一瞬间觉得好难过,是我的过去也有类似的经历吗? 然而除了某只突然炸毛的黑色大鸟,没人注意到他的异样。 柯南低头呢喃:“小兰她……” 他闭上眼睛,甜蜜又心酸地想,是的,自己远比和树更加了解小兰,她一定会拼命寻找自己的。 博士摸摸柯南的脑袋,提议:“这样如何?我跟她说你为了一件大案子突然离开米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小兰她想必会理解吧?” “时间长了一直见不到人,自然会产生种种不好的怀疑。”和树摇摇头,轻声说,“除非你亲口告诉她,‘我很好’‘不要找我’‘我会回来’,否则她不会甘心的。” “和树?”连情商最低的柯南都发觉了不对。 “啊!”皆川和树从那股不知来源的忧伤中清醒,揉了揉太阳穴嘀咕着,“奇怪,我不是失忆了吗?” 他使劲甩甩头,晕乎乎地笑着说:“没关系的,我的问题一时半会解决不了,我们还是先帮新、柯南想办法吧!他的比较急。” 既然当事人都这么说了,一老一小暗暗记下,也顺着他的话题讨论起来。 博士握拳:“我可以帮你改装一个变声器——大概一两天的功夫就能完成——到时候你直接给小兰打个电话,语气自然一点,最好兴奋一点,就跟你上次和她约会结果临时跑去破案结果把她忘在那里两个小时一样!” “两个小时?噫……”和树一时没控制住自己鄙夷的眼神。 大侦探干巴巴地狡辩着:“那是个意外啦意外!我不是故意的!还有阿笠博士!你怎么会知道的啊!” “哈哈,不是你亲口跟我说的吗?”老人爽朗地笑着,夹住声音相当做作地说,“‘我还以为小兰会对我发火呢,结果她只说我没出事真是太好了’,哦呀,我还记得当时你的脸可红了呢!” “啧啧啧!”在边上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和树立刻受到了制裁。 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响起来的bb机,发现哥哥给自己发消息问怎么还没到酒店休息,赶紧提出想借博士家的电话给兄长说一声。 柯南再次叮嘱他:“和树,你千万记住别说漏了嘴哦?毕竟我可是与那些危险的黑衣人扯上了关系,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嗯!我知道啦!” 和树挥了挥手,跟在博士身后走向电话机。 果不其然,皆川家的大哥担心坏了。克彦忙到午夜十二点,发现原本说好回酒店就给自己发消息的弟弟一直没动静,联系酒店前台也说客房没人,要知道特洛比乐园早就闭园了!现在好不容易联系上,才知道不省心的小朋友跑去今天刚认识的人家里玩去了,完全忘记要联系家长的事。 受到一番教训,又连连保证自己马上回酒店的和树终于挂断了电话,恹恹地,向博士和柯南提出了告别。 “已经很晚了,其实你在这里住一晚也没关系啦。”阿笠博士表示实在不行可以去隔壁工藤宅住。 “算了,我答应了哥哥要回去的,毕竟这是米花嘛,在兄长眼里,去刚认识一个晚上的朋友家留宿的确好危险。” 两个土生土长的米花人被哽住了,可恶,居然无法反驳。 和树后知后觉,歉意地摆摆手:“哎呀,忘了哥哥说要委婉一点,总之你们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啦!” 两人虚弱地表示没有关系,于是大家交换完bb机与座机号码,考虑到柯南的身份不能暴露,约好和树想找他时就给博士打电话,皆川和树终于打车回到了特洛比乐园。 第二天中午,客房的座机响起,把自己蒙在被子里的少年挣扎着把脑袋拱了出来,顶着一头凌乱黑毛,慢吞吞蠕动到床边接起了电话。 “喂……” 皆川克彦夹着一支烟,听到弟弟迷糊的声音,原本烦闷的心情都变得轻松起来了,好笑地关心道:“你不会还没起床吧,和树?这可已经到中午了。” “我兴奋嘛,交到了一个那么聊得来的朋友,昨晚翻过来翻过去半天睡不着。”少年的声音明显清醒了很多。 “那么开心?看来我让你回学校读书的决定没错,到时候你一定会交到更多朋友的。”克彦轻笑着,摆手谢绝了一个眼下青黑的警察好心递来的打火机。 “哥哥那边还顺利吗?你的声音好沙哑啊……” 青年疲惫地揉揉眼睛,他可是真真切切通宵忙了一晚,到现在除了昨天在乐园吃的那点零食,一口东西都没吃过,更没那个心情。 “事情挺麻烦的,我恐怕今天赶不回米花了。明天开始上学,怎么都要回家准备一下,所以我拜托了五木大叔送你。” “五木大叔?”坐在床上的和树怔了一下,“那个前几天被我们捞上船的大叔?你什么时候和他那么熟啦?” “……毕竟距离东方号出事已经过了三年嘛!”哥哥意有所指。 三年! 与以往一样,在明确得知时间乱流出现时,整整三年与五木先生相处的记忆一点一点浮现在脑海里,和树忍住那股违和感,发现大家的确相处得很不错。 “虽然已经习惯了,但是这样真的好奇怪呐……” “你想起来了?” “嗯。” 自从在医院醒来,皆川和树已经充分感受到了时间的错乱。今天还裹着厚衣服互相祝福圣诞快乐,明天电视里主持人就在庆贺夏日祭典圆满结束;五天前刚刚辞职的护士小姐,今天谈起她都说已经离开了一年。 好吧,在刚刚醒来的时候,他是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别人都说是他没有记忆、缺失常识导致的,他也就认了。 可是数字不会骗人。 和树清晰地记得,自己第一次下床走路时,看到病床前挂着的信息卡上写的是十八岁;而在临近出院时他为了纪念,又特意看了眼信息卡,上面写的依然是十八岁。 明明从那以后他在医院待了三年,自己是这么记得的;哥哥也好,医生护士也好,大家也是这么说的。三年了啊,怎么还是十八岁呢? 写错了吧? 他原本没有在意,还在坐车回家的路上,跟说笑话一样和兄长讲了,哥哥却说:“你在说什么呢?三年前你是十八岁,三年后你当然还是十八岁啊?” 和树瞳孔地震,你才是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十八加三是等于二十一吧?” “对啊。” 和树眯着眼睛,认真观察兄长的表情——很可怕,他是认真的。 “所以我三年前是十八岁,现在应该是二十一了。” “开什么玩笑?你现在才十八岁呢!” 不止是兄长,和树通过后视镜注意到连前座的司机小林先生都奇怪地看了自己一眼。他一脸恍惚地靠在椅背上,反复思考是哪里出了问题。 在他真的把自己本来就不太聪明的脑袋瓜烧掉之前,那个声音看不下去了,难得在没有危机的时候出声解释: 【你没错,他们也没错,这个世界产生了时间乱流,不要细想他们到底是怎么计算的时间,接受就好。】 哈哈,原来是这样啊(放弃思考)。 大哥已经在叫小林先生尽快掉头,好带他回医院查一下脑子,和树赶紧找了个理由制止他,并在回家两人独处时说了实话。 经过多次亲身体会,这个时候的皆川克彦已经是只半熟的青蛙了,迅速接受了解释,并在之后的日子里为和树打了不少掩护。 “总之就是这样。樱井先生和加藤都被我带过来了,其他人也各有各的事,刚好五木大叔结束了采访很闲。你起来洗漱完吃了饭,就去乐园大门找他——你知道他的车是那辆白色的丰田吧?” “没问题,我知道的。” “皆川先生,找到……” 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传来,一阵慌乱的摩擦声,隐约听到哥哥喊了声“我马上过来”打断对方的话,又对自己匆匆说了句:“不说了,明天早上我一定会赶回来送你上学的!” “其实没关系……” “咔哒!” 话还没说完,那边就挂断了,和树无语,动作也太快了。想到五木先生还在大门口等自己,少年跳下床,风风火火地跑进卫生间刷牙。 今天似乎是工作日,比起昨天人山人海的盛况,乐园的客人肉眼可见少了许多。和树晃晃悠悠走出出口,便看见那辆熟悉的白色丰田停在马路对面,一个穿着休闲西装的大叔正靠在车门上,双手插兜,看着天空发呆。 虽然才接收记忆,不过看到对方时那股油然而生的亲切感击碎了所有的别扭,和树热情地跑过去打招呼:“五木大叔!” “哦,和树啊!才起来吗?”男人回过神,熟稔地帮少年把脑袋上的呆毛压下去,回到了驾驶座。 “嘿嘿,我昨天交到了一个新朋友!开心了好久睡不着。”皆川绕到副驾上,打开车门看见座椅上放着一个信封。 “干得不错嘛!” 五木阳介系好安全带,扭头看到信封,随手把它塞到遮阳板里,一边等和树坐好,一边闲聊起来:“这个信封提醒我了,下周放假跟我一起去长野县的悲恋湖度假村玩吧?我抽到了评论员资格,可以带同伴过去免费玩五天四夜哦?” “悲恋湖?那个远野财团新开发的高原度假村?之前抽取评论员资格的活动办得可热闹了,大叔你的运气有这么好吗?不会遇到了骗子吧?”和树扣好安全带,表情惊讶极了。 “喂,小鬼,我可是一片好心啊,给我放尊重点!”五木没好气地把信封拿出来丢给他看,“喏,看清楚,这可是远野旗下的观月旅行社寄来的,里面还有票和文件,我可是专门去核对过了,公章什么的都是真的。” 少年翻看信封,看起来很正式,又听大叔已经核对过了,不由得信服惊叹:“哇!时来运转啊!我要去!” 虽然不知道大叔说的下周什么时候才会到,如此难得的机会还是先把名额要下来。 “我说的吧?哼哼,不要小瞧了你五木大叔啊!” 可是还有哪里感觉不对,和树绞尽脑汁,终于发现了一个蹊跷之处。 “所以大叔你为什么不带最上阿姨去呢?” 最上叶月是五木阳介多年的女友,两人感情很好,只是…… 五木神色一沉:“我们分手了,就在刚刚。” 坏了,不该提起这个话题的,我怎么不长记性呢?皆川和树暗暗后悔。 “我们停好车去便利店买喝的,我说买可乐,她非说什么‘可乐太甜了,喝太多不好’,硬是要我喝矿泉水,我们吵得不可开交,直接不欢而散。可恶,明明花了那么多功夫才做好攻略的,结果连特洛比乐园的大门都没进,叶月这个女人……” 和树冷漠地闭目养神,心里帮他接了一句: “也太关心我了吧?” “也太关心我了吧?” 呵,小情侣的把戏罢了。 “不就是上个月体检说我的血糖高了一些吗?拜托,我可是自由记者诶?每天到处跑,作息不规律,多吃点糖补充体力不是很正常的吗……” 就这样一路被迫吃了不少狗粮,等到下车告别回到自家的小别墅,和树感觉自己撑得晚饭都不必吃了。哥哥走之前托运的特洛比乐园纪念品送到了,他拿进来拆开一个个挑位置摆好,又简单收拾了一下明天要用的制服与用品,回过神来天都黑了。 和树打电话询问博士情况,知道柯南已经顺利寄养到小兰家,又简单说两句便挂了电话放心睡觉去了。 第7章 快乐的第七天 “小兰!” 雨后的风很清爽,铃木财团的大小姐铃木园子拎着书包小跑追了上来,却发现停下脚步等自己的朋友眉眼间难掩担忧,不禁关心道:“怎么啦?不是说新一那家伙给你打过电话了吗?安心安心,他以前不是也有过突然离开米花破案嘛,不会出事的。” 毛利兰苦笑着摇摇头:“不完全是新一的关系啦,主要是我爸最近不太对劲……” “叔叔?住院三个多星期了,他的腿伤应该快恢复了吧?” “腿是快好了没错,可是他这几晚偶尔会出现幻觉,我在想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诶,叔叔还会压力大?或许是在医院一个人太寂寞了?这样好了,想想也挺久没去看望他,今天社团活动会结束得很晚不行,那就等明天放学,我们一起去医院吧?” “嗯!你去看他,爸爸一定会很高兴的。” 上课铃声响起,班主任向大家介绍新来的转学生皆川和树。 “转学生?” “学期中途转进来的,好奇怪啊……” “还挺可爱的,不是吗?” 同学们议论纷纷,见讲台上的少年都紧张得快说不出话了,他们在老师的带领下友好地鼓掌欢迎,皆川羞赧地笑着,肉眼可见地放松很多。 “那么皆川同学就坐在铃木同学的旁边吧?铃木同学,请举手。” “是!”园子举手示意,看着那个可爱的孩子紧了紧拿包的手,一路小声回应同学们的招呼,脸蛋红红的坐到了身边。 “皆川同学,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一定不要客气哦?” “嗯,谢谢你,铃木同学。” 他棕色的眼睛因为突然受到惊吓睁得大大的,随后又轻松下来,露出一个软软的笑容。 “太可爱了。”在吃午饭的时候,园子抱着盒饭如是对小兰感叹道。 小兰无奈地笑着提醒:“不要这样啦,园子,你太大声了,皆川同学会听到的。” “有什么关系嘛,这是事实啊。”虽然嘴还硬着,园子鬼鬼祟祟地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对方正在教室最前面和宫崎他们一起吃饭,说说笑笑的,并没有听到,她心虚地放低声音抱怨,“就是太可爱了,明明来了个帅哥,却更想把他当成弟弟保护,真浪费啊……” 小兰干笑,见园子吃完最后一口,起身与她一起出门洗饭盒。 和树的确没听到,因为那天在特洛比乐园对少女的声音没有留下太深的印象,今天也才说上两句话,他还没把“毛利同学”与新一的青梅竹马“毛利兰”对上号,此时正津津有味地听刚认识的宫崎和绫濑介绍他们为不久之后的游园会准备的待选剧本。 “游园会不是轻松欢快的活动吗?《李尔王》不太适合吧?”和树已经尽量委婉了。 无论你们把它改成什么样子,悲剧就是悲剧。 “我知道啊,试试而已,又不会损失什么。” 留着长发的宫崎满不在乎,他最近很迷莎士比亚四大悲剧之一的《李尔王》,难得同学们决定在游园会排演一出戏剧,这不巧了嘛! 绫濑扶了扶眼镜,辛辣吐槽:“皆川同学不用管他,他就是这样,热情一阵一阵的,只要努力过了,失败也无所谓。” 说是这么说,你不还是熬夜陪他一起改剧本吗? 三人吃得差不多了,一边讨论还要怎么改被选上的可能性才会高,一边起身朝教室后门走去,那里距离洗饭盒的地方更近。 宫崎说着说着突然惨叫一声往后倒去,和树与绫濑赶紧扶住,他才总算是站稳了,发现不知道是谁的笔掉在了地上才险些害他滑倒。他连声抱怨着,起身时无意间又撞了一下旁边的一张课桌,里面的东西没放好,几本书掉了下来。 “真倒霉啊!” 宫崎揉揉撞疼的屁股蹲下去捡,和树他们也嘻嘻哈哈地帮起了忙。和树伸手去拿掉到另一张桌子下的书时,瞥到翻开的页面上写着熟悉的名字。 “工藤新一?”他念出声,惊讶极了,不敢置信地问,“那个高中生侦探?” 绫濑把书塞进课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是他,工藤可是我们班的骄傲,你还没见过他吧?听毛利同学说他去哪里破案了,或许过几天就能见到了。” 都对上了!和树把书捡起来递给绫濑,眼睛亮亮的。 “看来我们工藤的后援会又要增加一个新成员啦!”宫崎单手把碍事的长发一把撩到身后打趣道。 要是他能别咬牙揉屁股的话,动作确实很潇洒。 “后援会?” 皆川和树的笑容微妙,现在的高中生这么闲的吗? “你们在做什么啊?”一个女孩出声询问,三人抬头,发现是毛利和铃木回来了,正站在身后好奇地看着他们。 “刚刚不小心撞了一下工藤的桌子,在帮他捡书呢。”宫崎站起来,突然坏笑道,“皆川同学很崇拜工藤哦,既然最了解工藤的毛利同学来了,我和绫濑就不用献丑介绍了吧?” 小兰脸一红,没等她反驳,铃木园子笑弯了眼,揽住好友连连点头:“没错没错,要说了解,一定是我们小兰最了解她老公啦!” “小兰?”和树眼神一亮,新一与博士那天晚上不断提起的女孩原来是她! 皆川回过神,发现周围人的目光有些微妙,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样直呼其名是多么失礼而且奇怪的事。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他连忙解释:“抱歉抱歉,我是突然想到了一个传闻,听说那位毛利侦探有个正在上高中的女儿,也叫小兰,因为一直想找他帮忙却不知道电话和住址,所以对这些信息很敏感。” 他暗自呼出一口气,为自己的机智感到庆幸的同时,自觉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对啊,我是忙着学业没时间也没经验没错;那些侦探就不一样了,完全可以把找回记忆的事情委托给一位可靠的侦探嘛! 大家都相信了他的说辞,园子更是表情得意,叉腰大笑着介绍起来:“呼呼,原来皆川同学不知道啊?没错哦,小兰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沉睡的小五郎’的女儿!” “哇!”和树鼓掌捧场。 即使他并不知道“沉睡的小五郎”是谁,不过看同学们的表情,应该是位相当厉害的侦探——不愧是新一选择的帮手,只希望新一不要在对方面前暴露出真实身份。 毛利兰不好意思地解释道:“那个、抱歉啊,皆川同学,家父因为追捕犯人受伤住院,暂时没办法接受新的委托。如果很急的话,还是请你去找其他侦探吧?” “诶?”和树一愣,轻轻摆手,“没关系,受伤休养是应该的,还请毛利先生务必好好休息。” 说实话,他还暗暗松了口气,要是真委托了毛利侦探,耽误新一寻找黑衣人的线索该怎么办? 和树笑眯眯地说:“我对侦探不太了解,还要请大家帮忙推荐几个靠谱的侦探。” 众人热心极了,或许是与名侦探做同学的关系,对这一行还蛮了解的;尤其是小兰,为她父亲和竹马操碎了心,收集过不少同行的信息。同学们最推崇的还是亲近的工藤,然而大侦探这次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把案件解决回来上课,也只能为皆川同学含泪推荐了其他几位名侦探。 和树从裤子口袋里摸出小本子全部记了下来,打算之后挨个去咨询——感谢克彦哥哥给的零花钱足够多,这不就用上了吗? 就这样在学校度过了愉快的第一天,放学铃声响起,和树被宫崎、绫濑拉到戏剧社参观,一起参加了一次完整的部活后跃跃欲试,还是蛟川社长与绫濑劝他这几天再去其他社团看看,从中挑两个最喜欢的才就此作罢。 最近几天晚上都在下雨,五点离开活动室时天空阴云密布,大家嘻嘻哈哈地在校门口告别,和树坐上公交,去米花综合医院找好美姐姐蹭饭。 没办法,黑眼圈重得叫人害怕的哥哥今天早上的确遵守诺言回来送自己上学了,可是那边的事情还有些尾巴没处理完,他得再赶过去一趟,大概要到明天晚上才能回来。管家樱井先生和秘书加藤都被带走了,其他可以信任的朋友又有事要忙,最后还是好美姐姐主动提出可以让和树来她实习的米花综合医院吃饭,然后就近在医院旁边的旅馆开个房间睡觉,万一有事她能照应一下。 皆川和树是觉得没必要啦,自己又不是什么无法自理的小孩,然而哥哥与好美姐姐担忧的眼神让他实在无法拒绝,就像每一天都要尽可能安排好他的饮食起居,每一次出门玩都要尽量带上他一样。其实他知道的,兄长也好,他的朋友们也好,大家或多或少都知晓自己的过往,这些是他们保护他,或者更恰当一点,是补偿他的方式;他不愿伤害人们的一片好心,只是这种“所有人都知道一个大秘密,唯独他不知道”的感觉实在糟糕,不断坚定了解自己过去的决心。 充满决心的和树在医院员工食堂吃了个肚圆。 别看这里是老住院部,鸡蛋羹尝起来与他在新住院部爱吃的一模一样,是真的香。他舔了舔嘴唇,满足地坐电梯回到外科大楼八楼,扒在办公室外找人。 方才他与好美姐姐有说有笑刚走出办公室的大门,就有一位护士跑来,说突然有一个病人病情恶化,需要医生;所以她把饭卡塞过来后,自己连忙跟着导师跑去了病房。 现在办公室里几位医生正埋头工作,好美姐姐不在,想必还在忙吧?真辛苦啊,少年钦佩极了。 皆川和树想了想还是把饭卡放进自己的书包,摸出bb机给好美姐留了消息,慢吞吞走向楼梯,准备去楼下的小花园转转。 作业不多,回去花个半小时便能搞定(总觉得不太习惯),而且还要把饭卡还给姐姐呢,趁着没下雨,在附近溜达溜达当消食吧? 下到七楼,他觉得有点渴,于是走出楼梯间去找这一层的自动售卖机。 说起来医院里卖的一种橙汁也很好喝,外面几乎没得买,大概是比较小众的牌子。 出人意料的,和树买完饮料就在走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后脑勺。 “柯南?” 柯南插着兜走路,猛地听见有人叫自己,回头一看居然是和树。 少年穿着一套眼熟的学生制服,两只手各拿着一罐果汁和书包,高高兴兴地跑过来打招呼:“果然是你!你怎么在这里呀?” “小兰的父亲骨折在这儿住院,我来看看他……”柯南惊讶地打量着和树,“你之前说要转学,原来是转到帝丹高中啊?” 皆川和树可开心了,蹲下来对他耳语:“不仅如此,而且我转到了二年级b班,我听同学们说啦,你也是这个班的对吗?等你恢复我们就是同学啦!” 柯南点头,心情复杂。 他变成这幅样子,不能和小兰相认,不能去学校和熟悉的老师同学上课聊天,反而必须重新上一次小学,混在一群小屁孩中间不知何时才能恢复以往的生活,心情真的很烦,每天都盼着能尽快找到那两个黑衣人,拿到毒药的样本。 心情不好的小学生抱着胸,挑剔地打量起没心没肺、一脸高兴的高中生:“你不是来看病或者看望病人的吧?” 和树把饮料和包夹在咯吱窝下,艰难地鼓掌表扬:“不愧是大侦探!我是来蹭饭的。” “……” 槽点太多,其实是轻易被“大侦探”三个字取悦到的柯南无语,毕竟这个住院部的餐点确实好吃,咳。 一番插科打诨,靠谱的小孩想起了正事:“先不说了,我还有事要做。” “是要破案吗?我来帮你吧!”和树积极举手。 散步随时能去,协助名侦探破案的机会可不常有。 柯南想了想,觉得多一个人打掩护也是好的:“暂时还不算案件……嘛,跟我来吧。” 第8章 快乐的第八天 皆川和树亦步亦趋跟着柯南来到了一间空病房。 “这里怎么了吗?”他关上门小声询问,生怕打扰到走来走去、已经完全进入状态的大侦探。 柯南注意到窗户下方的地面有雨水干涸留下的痕迹,走过去蹲下用手指摸了摸,思考的同时没忘记解答同伴的疑惑:“毛利叔叔住在对面的房间,最近好几次半夜看到这里有人在杀人,每次冲过来又什么都没发现,我觉得不对劲,所以过来看看。” “杀人?”和树一惊,听到后面自己琢磨起来。 是幻觉吗?不,不应该。 他找宫崎他们打听过了,还根据他们的指点去书店买了份采访合集认真研究。那起放浪画家杀人事件——包括以前好多案件——手法堪称精妙,毛利侦探居然能依靠蛛丝马迹找出真凶,还原整个犯案过程;拥有如此细致入微的观察力,坚韧不拔的意志,以及风趣幽默的生活态度,他绝不可能因为精神状态不稳而产生幻觉——更何况同为名侦探的柯南也产生了怀疑,不是吗? “阿嚏!” 和树被柯南的喷嚏声从思绪中惊醒,发现窗户大开,男孩站在一根板凳上,单手撑在窗台上,揉了揉鼻子若有所思。 “你在做什么呀,柯南?” “我大概已经明白犯人是怎么办到的了。” “真的吗?”和树向来很会捧场,他急忙追问,“是怎么回事啊?” “你过来。” 少年乖乖走过去,小孩一脸自信,细细解释起来:“首先是地上的水渍。” 和树沿着柯南的手指低头看去,果然在板凳腿旁边发现了一些水渍。 “我检查过了,这是最近才沾上的水渍。毛利叔叔说过,他最近一次看到‘凶杀现场’是昨天,而昨晚恰好下着雨,说明打开窗户是犯人的必要手段。” 和树试图跟上思路,和树放弃了思考。 柯南又让伙伴望向对面的仓库:“如果那边那个仓库晚上开着灯,这扇玻璃窗以某个角度打开,将黑色的建筑作为背景,就会像个镜子一样,将原本不可能看到的隔壁仓库的景象投影到这个窗户上,让叔叔以为是这个病房出现了命案!” “哇!所以这个手法是利用了镜子成像的原理吗?” “没错!” 两人跑去仓库实地探查。门没有锁,还算干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弥漫在整个房间,他们进去后到处找,最后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个用于急救训练的假人。和树费力地抱起来方便柯南检查,果然它的背上有五道伤痕。 “看来就是利用这个假人演戏的了,可是为什么呢?难道是恶作剧?”柯南摸了摸上面的刀痕,都快要捅穿了,这是对一个假人用了多大的力气啊? 和树惊讶地看着朋友,提醒道:“柯南,这里可是米花诶?” “嗯?” 小侦探正在高速运转的大脑一时没反应过来。 皆川和树摊摊手,无奈地说:“做出这种事的人不可能是恶作剧啦,根据我对米花人的了解,只会是练习杀人,或者本身就是杀人计划的一部分吧?” 柯南神色复杂。 “喂,米花也是有正常人的啊,比如我!” “那对不起哦。” 道歉的人毫不走心,柯南也没在意,因为他头疼地发现和树说得很对。根据破案多年,远比对方深切的、对本地人的了解,米花的“好居民”们真能为了杀人做出这种事。 只是出于某种说不清的情绪,他一开始根本不愿意这样去想。 “窗户的角度是可以调整的吧?为什么偏偏选择让毛利侦探看见呢?我是说隔壁病房也有住人,还有值夜班的医生护士他们,而大家都知道毛利侦探是个非常厉害的人,破了好多案件,难道是挑衅吗?”和树学着柯南思考的样子,把右手的拇指与食指托住下颌。 被迫认清现实的柯南迅速整理好情绪,顺着他的思路走下去:“挑衅不太可能,一般这种表演欲望特别强的犯人仪式感同样强烈,一般会寄预告信。难道是为了让叔叔给他作证?名人,尤其是名侦探的证词总是更加可信……不,也不对,这几次下来,大家都觉得叔叔精神出了问题,可信度反而降低了,难道说!” 柯南瞪大了眼睛。 “他是想把罪名嫁祸给叔叔?” 和树与柯南面面相觑,少年挠挠脸蛋,半晌憋出来一句:“犯人还挺有想法的,那可是名侦探诶?” 而且那些医生护士为什么会觉得毛利大侦探是产生了幻觉啊?看来我还是比较聪明的,虽然比不上柯南。 和树得意洋洋地想着。 柯南却严肃了表情:“叔叔的信誉已经降到最低,犯人应该快要行动了!可恶!要是知道是谁想杀谁就好了!” 其实他心里大概有两个人选,可惜线索太少,不能确定。 “去问问毛利侦探如何?”和树有了个主意,“他已经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了吧?” “三个多星期。” “那就没问题了!他一定知道一些信息,说不定可以锁定犯人和目标的身份哦?” 柯南倒是没反对,叔叔怎么说也是前刑警与现任侦探,或许真有发现也不一定。 “我一起没关系吗,柯南?” “没关系的,皆川和树与工藤新一在特洛比乐园才第一次相见,这可是事实,谁都不会从你身上想到我的。” 两人简单编了一套说辞,柯南便领着和树回到了毛利小五郎住的单人病房。 小兰坐在床边给精神不振的父亲削苹果,看见柯南带着转校生进来还挺疑惑。 “皆川同学?” 柯南奶声奶气地问:“小兰姐姐,你认识和树哥哥呀?” “皆川同学是今天转到我们班上的同学哦。” 和树礼貌地打了招呼,趁毛利同学转身放苹果,他背过手挠了挠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真有你的啊,柯南,这个甜度比起骗阿笠博士带我们进屋的那次进步了不少嘛。 柯南还在演戏,脚丫子一颠一颠的,努力补充设定:“那天我刚到米花迷路了,还是和树哥哥把我送到了博士家呢!没想到今天会在医院碰到,和树哥哥听说暂时负责照顾我的毛利叔叔骨折住院,担心得不行,想要来看望一下。” “实在不好意思,因为实在匆忙,所以什么礼物都没带。”和树羞赧地笑着,耳根微红。 小兰连声安抚:“没关系的,皆川同学有这个心,爸爸和我都很开心了。” 毛利大叔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说到毛利侦探……”和树看着床上那个胡子拉杂的大叔,因为自带滤镜的缘故,觉得对方很有小说里平时放荡不羁,关键时非常靠谱的浪人气质,就是这次腿脚不便——他遗憾地瞥了眼大侦探被包成粽子的腿——才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柯南已经破解了所谓‘幻觉’的谜团哦?” “诶,柯南?” “这个小鬼头?” 毛利小五郎一下子坐了起来,父女俩俯视柯南的眼神锐利得跟针一样。 柯南人都傻了,他还以为和树会跟博士、服部他们那样帮忙掩护呢,现在只能一脸虚汗,一边干笑着试图萌混过关,一边拼命思索糊弄过去的方法,甚至没空瞪罪魁祸首一眼。 看到三人奇怪的反应,皆川和树当然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好在他灵光一闪,半真半假地解释起来:“哎呀,你们不知道吗?柯南可真是个天才!那天说是我送他去的博士家,其实是柯南自己凭借几张明信片联想到地名与周围标志性建筑,一路带着我找到地方的呢;今天也是,他跑到那间病房,几眼就识破了犯人的诡计。” “他平时在我们面前可不是这样……”毛利大叔眼神明显还有所怀疑。 柯南逐渐绝望,你在说什么啊和树! 和树自信极了,淡定圆场:“柯南再聪明也只是个小孩子嘛,突然从父母身边离开一定很害怕,想要装傻,多撒撒娇,从而吸引大人的注意力也是人之常情。对不起啦,小朋友,不过以后不可以这样哦,想要什么直说,毛利侦探和毛利同学都是很好的人,他们不会介意的。” 他低头对看过来的同伴眨了眨眼,怎么样? 算你厉害,柯南用眼神如是说。 “真是别扭的小鬼!”男人躺回去,把头枕在双手上嘲笑起来。 “爸爸!”少女嗔怒地瞪了眼父亲,蹲下身温柔地抱住柯南,“对不起,柯南君,没有发现你的害怕是我们不对,也请你相信,我们会好好照顾你的。” 柯南闷闷地说了声“嗯”。 正常人哪里会轻易联想到变小药物的存在呢?小孩子的身份真的能打很多掩护。工藤新一松了口气,然而女孩越愧疚,他心里越难受。他不想骗她,但是没办法,自从在新干线大爆破事件中得知那两个黑衣人的代号,察觉到他们背后似乎还有更加浓厚的黑暗,他是愈发觉得束手束脚,生怕不慎暴露会连累小兰他们。 和树主动提出把大门打开,他在门边上守着,防止路过的人听到;柯南则尽可能简洁地说明了他们俩的发现以及猜想。 如果原本还对和树说的“柯南是个聪明孩子”抱有一定怀疑,至少听完条理如此清晰的表述,父女俩彻底信服,并且立马意识到了事情的紧迫性。 “‘要是哪天我被杀了,凶手一定是白井医生。’,难道是白井医生……”小兰不安地与父亲对视一眼——那天江藤医生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刚好在现场。 毛利小五郎此时相当冷静。 “不,不一定。这句话有两层意思,一是白井医生憎恨江藤医生,二是江藤医生知道白井医生对自己的恨意,存在先下手为强的可能。” 不错嘛,柯南惊讶地看向叔叔,补充道:“而且这只是目前最明显的矛盾,有人藏在后面浑水摸鱼也未可知。” “说起来,为什么犯人能精准地操控毛利侦探看见他‘杀害’假人的那一幕呢?”和树探头瞅瞅四周无人,回头好奇地询问大家。 “因为闹钟响了。”毛利作为当事人恍然大悟,咬牙握紧了拳头,“之前被吵醒迷迷糊糊的没注意,但我应该是被闹钟叫醒的没错。” “还有窗帘。为了爸爸晚上睡觉不被打扰,我每天走之前会特地把窗帘拉上;所以把窗帘拉开、让爸爸醒来便能注意到对面病房的就是犯人!”小兰也提出一个关键点。 “那就是白井了!每晚他都要把窗帘拉开,和我一边喝咖啡一边聊天——现在想来我的那杯恐怕被加了东西,难怪明明是咖啡我还能说着话睡着!” 不愧是大侦探和他的女儿,配合得真好,和树赞叹不已。 柯南用食指和拇指托住下颌:“应该不会错,那么目标……唔,依然没办法确定就是江藤医生吧?” “我们问问其他医生和护士怎么样?”和树举手,“我有一个姐姐在外科住院部实习一段时间了,或许知道什么;柯南可以去找护士站的护士,她们对小孩子不会有太多戒心。” 柯南又那么能干,收获一定不小。 “那么我找个借口把白井医生叫到病房来,万一大家顾忌他在场不敢说实话就糟糕了!”小兰气势汹汹地挽了挽袖子。 白井这样利用自己的父亲、害得他神经衰弱,甚至还想杀人后把罪名栽赃到无辜者身上,真是不可饶恕! 和树有点不放心:“会不会太危险了?要是不小心让他察觉到计划败露,气急败坏伤人怎么办?毛利侦探可是骨折了。” “放心!”毛利大叔自信满满,“我这个女儿可是空手道社的主将!” “哎呀,放心啦和树哥哥,小兰姐姐是全国高中空手道关东大赛冠军哦?” “原、原来如此……” 话说柯南你为什么一脸骄傲啊?万一毛利同学知道我们几个联手骗她一定会被揍吧? 自知是个柔弱少年的皆川和树瑟瑟发抖,并且果断把柯南拉了出去:“那我们赶紧出发!离探视结束不到一个小时了!” 第9章 快乐的第九天 柯南留在七楼问护士,和树一溜小跑来到八楼医生办公室,却失望地发现好美姐姐还没回来。 一个实习医生注意到和树在办公室外徘徊,问清缘由后说病人情况紧急,她跟着负责的医生进了手术室观摩,一时半会出不来。尚且不知道医生之间的关系如何,担心会打草惊蛇,皆川和树想了想还是没问出口,谢过不断打哈欠的小哥,垂头丧气地下楼了,刚好看到柯南在护士站混得风生水起,一口一个姐姐,小嘴甜的,把护士们哄得花枝乱颤。 好奇怪啊,同样是外科,只隔了一层楼,怎么七楼的医生护士工作这么清闲啊?可怜八楼的大家,尤其是好美姐姐他们,晚饭都没吃上。 为了不打扰朋友发挥,和树装作在墙角自动售卖机挑零食饮料,一边走神一边努力竖起耳朵——这可不是偷听!向大侦探学习询问技巧的事能叫偷听吗! “中山姐姐,白井医生人好好哦!对我叔叔态度可亲切了,请问他有什么喜欢的零食吗?我特地带了零花钱,想买一些谢谢他。” 好耶,开始切入正题了,什么叫‘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 皆川和树利用机器光滑的外壳观察到护士们收敛了笑意,互相对视一眼之后,一位棕色头发的护士撇撇嘴:“小弟弟,大人可是很复杂的,好不容易攒下来的零花还是留给自己吧!” “是啊,你还小,不懂,别把钱浪费在那种人身上。” “那种人?”柯南故作天真地问道。 随后的一段时间里,柯南或是放任自由,或是用寥寥数语不经意间引导,护士们像是被蛊惑了一样,不断爆出大量情报。 出轨,走后门,欺贫爱富,技艺不精,被隐瞒的医疗事故,和树感觉自己光是听脑子都要炸了,恍恍惚惚地跟着过来带自己回病房的柯南走。 “好可怕啊,这就是成年人吗?”和树感叹。 柯南推推眼镜:“不,这是坏人。” 回到病房,毛利大叔恹恹地躺在床上,小兰拿着从和树那里借来的笔和本子,仔细询问要如何照顾似乎产生了幻觉的老父亲;白井没有发觉不对,背着手和蔼可亲地回答问题,但和树注意到医生的手指一直在微微弹动,连他都看得出来对方心里有多烦躁,更别说柯南了。 见柯南他们回来,小兰三言两语结束对话并表示感激,白井笑眯眯的,甚至还提醒他们探视时间快完了,一副体贴的样子看得知道他真实目的的众人一阵恶心。 总算把他送走,和树还是守在门口。 “我觉得里面有点闷。”他笑着对路过关心的护士如是解释。 同时,屋里的对话也在进行。 柯南用手指比出一个数字三:“先不提那些憎恨白井的人(和树:这是什么糟糕的人缘啊?),白井恨到可能想动手的人一共有三个。” “首先是江藤医生,外科院长下个月即将退休,他是白井争夺职位最大的敌人;而且不知道什么原因,一贯对权力十分渴求的白井对他的挑衅再三退让,可能江藤医生手里有他的把柄。其次是黑羽凉子,最近请假的一位护士,正在逼迫白井和妻子离婚;考虑到现任院长是个对家庭非常忠诚、注重名声的人,闹大了同样会影响他的晋升。最后就是一个不明身份的人,据说白井每个月都要给一个账户转大笔的钱,导致他生活总是紧巴巴的,应该是积怨已久。” “好厉害!”小兰弯腰摸摸柯南的脑袋,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这么短的时间,柯南就收集到了这么多信息吗?” “也、也没有啦……”沉稳的侦探瞬间脸红,傻乎乎地笑了起来。 毛利大叔不爽地白了他一眼。 “喂!小兰,别让小鬼太得意忘形了!” 还是和树一心正事,毕竟他站在门口,看见护士已经在招呼大家登记今晚陪护的名单了:“听起来江藤医生,黑羽护士……还有那个神秘人,他们都有被杀害的可能。” 柯南点点头,红着耳根并不影响他做出判断。 护士越来越近,今天的探视时间即将结束,小兰想出一个办法:“爸爸腿脚不便,也需要好好休息,所以由我留下来守夜吧?虽然不知道白井想伤害谁,只要我找借口一直跟着他,起码他没办法动手。” 目前缺少线索,报警没用,说不定还会让白井暂时蛰伏起来,完善自己的计划;所以在找到切实证据之前,只能用这个方法了。 “我可以和小兰姐姐轮换!”柯南积极提议。 和树自告奋勇:“柯南一个人吗?我陪你吧!” 至于毛利同学,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那武力值谁保护谁真不好说。 “不用。” 柯南摇摇头,给和树展示了阿笠博士为他量身定做的一身装备。 领结型变声器先不提,手表型麻醉枪也不能在叔叔面前说,但是通话用的侦探徽章,一脚下去可以踢倒大树的脚力增强鞋,据说能拉住一辆全速狂奔的大巴的伸缩吊带,这三样足够了。 “对不起,打扰了。” 皆川和树含泪,哈哈,原来柔弱的高中生只有我自己啊。 护士小姐进来了,客气地说是登记,实则赶人。今晚留下来的是柯南,因为小兰明天还有一场比赛要打,即使她坚持熬一晚上没关系,毛利大叔和柯南还是达成了一致,让她回家睡觉。 把毛利同学送到医院门口,和树本来想回去陪柯南一会儿,等电梯时bb机响了起来,原来是好美姐姐终于可以休息了! 和树赶紧问她要不要吃点什么,刚好可以去一趟食堂给买回来——因为担心姐姐会吃不上东西,他在送完人后特地去看了一眼,员工食堂灯火通明,为值夜班的医生护士提供了充足食物,不愧是米花最好的医院。 “帮我带三盒寿司吧,老师和前辈可以一起吃。” “收到。” 少年拎着打包好的寿司回到八楼办公室,几名忙活了好久的医生纷纷道谢。一个个脸色难看的啊,和树实在不忍心,又跑去买了几瓶热饮回来,即使好美姐姐不住催他回宾馆休息,他还是等到大家吃完,帮忙收拾好才提出告别。 真辛苦啊,他感叹着,决定先下楼跟柯南与毛利侦探说一声。 在楼梯间便听到隐约的说话声,推开隔音效果极好的防火门,和树看到有几名护士小跑着朝某个方向奔去。 不会是柯南那边出事了吧? 皆川和树赶紧跟着跑了过去,就见下午陪柯南去过的那间空病房外站满了人,一个披着白大褂的高大男子心有余悸地躲在拄着拐杖的毛利侦探身后,高声质问鼻青脸肿、被一位男医生控制住的白井医生:“白井!你居然想杀我?不知感恩的东西!” 看来行凶时被抓了个正着啊,和树垫着脚,找到了大叔边上一脸嫌弃盯着白井的柯南。 很好,还有精神嫌弃,看来柯南没事! 情急之下完全忘了小伙伴有多强的和树彻底放心,混在来看热闹的医护病患里,兴致勃勃地围观起来。 白井彻底被激怒了,一改温文尔雅的形象,涨红脸咆哮起来:“忘恩负义?你怎么好意思说!是你先逼我的!眼看着外科院长终于要退休了,你却强迫我主动辞职,就因为手握我行贿进医院的把柄!” “我怎么不能说!那钱还是我爸借你的呢!” “是啊!九分利!江藤教授怎么不直接去抢呢?我简直是帮你们父子俩上班!” 人群骚动起来,和树简直惊呆了:暂且不提那个自爆的“大孝子”,白井你不是也抓到了他们的把柄吗?他威胁你,你也威胁他啊?大家都不干净,怕什么啊? 看起来这两位不但人品有问题,还都不太聪明的样子,万幸外科院长不是他们接班。 毛利大叔一脸深沉地总结:“总之,白井医生和江藤医生你们要知道,违反正道本来就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和树最终小小叛逆了一回,没有回宾馆睡觉,而是一直等到警察赶来把两位医生铐走——话说江藤医生你在惊讶什么啊?你不会真心觉得自己在大家面前爆出那种料还能跟没事人一样回办公室吧? 看完热闹,没出人命,还为医院除了两颗毒瘤,皆川和树跟柯南他们打了声招呼,快快乐乐地拎着书包走进电梯。 等等,书包?坏了!今天的作业还没做! 赶完作业,第二天又是平静快乐的上学日,和树与宫崎、绫濑关系越发得好。放学后戏剧社没有活动,三人一起跑到推理社、空手道社这两个帝丹高中最热门的社团试了试,还一起吃了晚饭,和树才坐上自家的车回家。 谢过司机小林先生,推开大门,和树就听到电视播放的声音,空气中还有一股淡淡的酒味。 “回来啦?”皆川克彦放下酒杯,慵懒地打了个招呼。 他中午提前回来,痛痛快快在床上补了一下午的觉,现在正披着睡袍,一边喝酒一边看今天的新闻。 “哥哥!”和树眼睛一亮,扑到沙发上抱了一下兄长,被揉乱头发后也不生气,傻乎乎地笑着紧贴哥哥坐下,书包放在一边,“不是说晚上才能回来吗?” “啊,意外的顺利。” 青年不自觉跟着笑了起来,心中的郁气瞬间消散。 “怎么不见樱井先生?在休息吗?” 少年像只活泼的小狗,想到了就一刻也坐不住,趴在沙发背上努力朝厨房张望。 自从克彦的祖父那一辈起,樱井次郎便是皆川家的管家了。虽然和树严格来说并不算皆川家的人,但是谁会不喜欢这样擅长打直球、永远对人充满好感与热情的孩子呢?老人看着严肃,其实最疼和树,只要发现他回家了,无论在忙什么都要先过来问问他饿不饿、冷不冷、今天过得开不开心。 “樱井先生回冲绳老宅了。”提到这个,皆川克彦脸上的笑容淡了不少,跟个孩子一样吐槽起来,“我是真不知道那些保安在干什么,也不知道那个贼在想什么。老宅空了好些年,连在那里养老的樱井先生都过来照顾我们了,想也知道不可能有值钱的东西在吧?好不容易忙完说回来休息,我就接到老家的警署打电话说是被闯了空门,樱井先生一听就急了,直接买票要回去盘点损失。” 至于克彦这个主人家为什么不回去?开玩笑,自从父母出车祸去世,他就一直住在中村家,回乡祭拜都是订的酒店。后来阿进出生不方便,自己才动用遗产买了这栋小别墅搬出来自己住。别说老宅有什么财物,甚至门朝哪里开都忘了个干净,回去净给老管家添乱。 “闯空门?樱井先生不会有危险吧?”和树有点坐不住了,毕竟老人家接连劳累几天,要是小偷不甘心又闯进去该怎么办? “安心啦,我让加藤带着几个保镖跟着他一起回去的,还真希望那个混蛋够胆再闯一次。”克彦磨磨牙,那可是承载着他与父母全部回忆的家,即使直到现在都不敢回去,也不是随便谁能进进出出、旁若无人的地方! 皆川家的大哥喝了口酒,清淡略带些苦味的苦艾酒很好地安抚了他的心情,开始关心弟弟:“不说这个了,这两天在学校怎么样?还习惯吗?有人欺负你吗?” “超级开心!”和树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老师们很有耐心,同学们也特别好!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我还交到了两个新朋友哦,宫崎隼人与绫濑羽衣;他们还带我去参观了戏剧社,昨天我们一起排练了一段《罗密欧与朱丽叶》,我顶了一个请假的同学的班,演了一个侍卫!” 他兴致勃勃,跳下沙发假装自己手里拿着根长矛,板着小脸努力做出严肃的样子,却刚好错过了兄长听到那两个名字时错愕的表情。 第10章 快乐的第十天 “所以你加入了戏剧社?”皆川克彦手都在颤抖,他放下酒杯,语气强装镇定。 “没呢!” 弟弟转身的时候,克彦凭靠进修过的演技,已经彻底调整好表情,他笑着问:“你不是还挺喜欢的吗?” “啊,是这样的,绫濑和社长知道我第一天来帝丹上学,劝我多去试试其他社团,说学校规定一个学生最多同时参加两个社团,不要冲动。”和树挠挠脸蛋,“我觉得也有道理。今天戏剧社没活动,他们还陪我去看了推理社与空手道社。” “人还不错,高中社团的确很重要,谨慎是对的。” “哥哥当初选了什么社团呀?” “我是从不动高中毕业的,不限制学生选多少个社团,能按要求拿够学分就行,我选的是网球、登山、诗歌这三个最感兴趣的。” 皆川克彦惆怅地叹了口气。 如果可以,他当然希望弟弟去自己的母校念书。以前觉得什么一家人从一个学校毕业只是落伍老头子的执念,现在么,咳,真香。 然而不动高中这几年属实有点邪门,他原本还觉得只是流言蜚语过于夸大,私下拜访了当初的班主任、现在的副校长周防老师,谁料一向把学校当自己家的老师,都苦口婆心劝自己千万别想不开,看来事实远比传言触目惊心。 “推理社和空手道社,我记得是帝丹高中的王牌吧?感觉如何?” 和树无奈摊手:“看着很厉害,获得的荣誉也多,但是没有戏剧社那种心动的感觉。” “心动的感觉?你当是找女朋友呢?”克彦嘲笑完又安慰道,“别着急,慢慢选,这学期才刚开始呢!我帮你算过,再过一个月选也来得及拿到学分。” 他补充:“如果时间没有再出问题的话。” “唔,一个月、一个月,谁知道一个月什么时候就会过去呢……”皆川和树嘟囔着倒回沙发,赖皮地滚来滚去。 “好了好了,我到时候会提醒你的,别撒娇了,明天周末,你有和新朋友约出去玩吗?” “没有诶,他们早早约好明天的行程了,是个什么人偶馆,我本来就不喜欢这些,还有一个想法打算试试,所以拒绝了邀请。”和树滚累了——主要是脑袋晕——他顶着一头乱毛坐起来,圆圆的棕色眼睛仿佛在发光,拼命用眼神暗示哥哥快问自己有什么天才的想法。 “什么想法?” 作为体贴的兄长,克彦当然会满足他啦! “是关于寻找记忆的事情哦?托班里有个名侦探的福,我想到可以借助侦探的力量来帮我的忙。” 皆川克彦笑容凝固。 应该没关系,他忐忑地想着,她都死了,一切已经尘埃落定了,不是吗? 少年趴在哥哥膝盖上,小心观察对方的神情:“所以你觉得可以吗?” “好主意……”克彦轻声回答,在片刻的慌乱后,他已经整理好思绪,慵懒躺回沙发,“嘛,总比你跟个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转出了事故要好,说说你具体的计划吧?” 和树大度地没跟哥哥计较,从裤子口袋里翻出本子,哗啦啦地翻起来积极分享自己努力了两天的成果——谁说四舍五入的两天不算两天! “我问过班上的同学了,他们给了好多人选——说起来日本的侦探真的好多啊——比如大上祝善、茂木遥史、枪田郁美这类成名很早的大侦探,还有金田一、服部平次、时津润哉这些高中生侦探;更小的大家就不建议了,说不排除里面真的有天才,但是性格不稳定,容易受到不好的东西影响,或许查着查着人突然变坏了也不一定。” 皆川克彦伸手接过本子,里面写了好多人名,有一些比较熟悉,有一些大概是活跃的地方距离东京太远,他都没听说过,亏那些高中生还知道具体的名字。 “你的同学没说毛利小五郎和工藤新一吗?我记得他们在米花还挺有名气的。” “他们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啦,我不想打扰。” 克彦讶异地抬头挑眉,和树讨好地笑着,双手合十作揖讨饶。 “还有秘密……他们要做的事不会伤害你吧?” “不会的!”和树眉眼弯弯,知道哥哥不会计较了。 “既然你有这个想法,明智大哥给了我一份可靠的侦探名单,你直接抄一份拿去用。” 兄长拿着本子起身,和树屁颠屁颠地跟在身后进了书房,好奇询问:“明智大哥不是警察吗?他怎么会有侦探的名单?” “啧,现在犯罪率太高,光靠警察完全忙不来,有些事可不得依靠侦探吗?” 看得出来心中多有怨念,但皆川克彦不愧是立志要夺回家中产业的男人,即使在家里也非常谨慎。言尽于此,他打开抽屉,从一沓文件里找出名单拿给弟弟。 和树果然立刻转移了注意力,迫不及待地试图找到新一和毛利侦探的名字。 “行了行了,拿着东西出去,我还有事要忙。”克彦坐下开始赶人。 他进来看到桌上那些没处理完的工作,怎么说呢,原本没看到还能当不存在,看都看到了,即使并不紧急,也忍不住想先把事情做完。 “谢谢哥哥!” 少年捏着三张纸,高高兴兴开门准备离开。 “和树?” “嗯?”和树回头。 “写信确定一位侦探不愿意接受委托之后,再去问下一位。” 青年翻看着文件,伸手打开台灯。 “知道啦!” 是出于礼貌吧?如果多位侦探同时决定接受委托好像确实会尴尬,和树想着,回到自己房间趴在书桌上认真誊写。 他其实是有自己的考量的,认为成年侦探接受委托的可能性不大。 自己选择他们是因为名气够大,感觉可以信任,别人优先选择他们也是同样的原因。跟一众精彩神秘的大型任务相比(像报纸新闻报道过的那些),“帮助失忆少年寻找记忆”看起来真的好弱,没有话题度也没有危害性,除非闲得没事或者缺钱缺的厉害,否则真没什么竞争力。 高中生侦探就不一样啦——不可否认,因为认识新一,他对所有高中生侦探都抱有较高的初始好感——和树甩甩笔,试试又能正常出墨了,于是继续书写。高中生活动地点比较固定,空闲时间相当零碎,毕竟怎么说也要上学嘛!所以平时接触的都是些小案件,自己的委托被选上的几率会更大。 总而言之,从距离米花最近的高中生侦探开始吧!比如那位据说是大侦探金田一耕助孙子的金田一同学。 这边的少年生活顺风顺水,同在东京的另一位少年日子可没那么好过了。 一切还要从黑羽快斗闯入家中密室开始说起……算了,太长,简单概括一下,十七岁的快斗发现,八年前意外过世的父亲其实是那位消失已久的怪盗基德,还从寺井爷爷嘴里得知父亲原来是被谋杀的;为了查出凶手身份,他接过父亲的披风,以怪盗基德的身份活跃在公众的视线中。 白天是个普通高中生,夜晚是从不失手的怪盗,听起来很像少年漫画里的帅气情节啦,不过实际做起来相当辛苦。即使有寺井爷爷从旁协助,还是新手的他难免会犯各种各样的失误,甚至把自己弄伤。 黑羽快斗叹了口气,露出灿烂的笑容,一把拉开教室大门。 “大家!我回来啦!” “哦,快斗!” “你伤得这么厉害啊?早知道去你家看看你了,我还以为被门槛绊一下没什么大事呢?” “还杵着拐杖?你多请几天假也没关系吧?” 同学们看到他回来热情极了,纷纷围上来关心。快斗由衷觉得轻松快乐,仿佛那些黑夜里的不可言说全部离他远去了。 “快斗?”青梅竹马的中森青子推门进来就看见了快斗,又担心又生气,“真是的!你怎么不跟青子说你要来上课呀?青子可以陪你的!” “哎呀哎呀,到时候耽误了早上的集训,比赛拿不到名次可不要哭鼻子哦?” “那也不能让你一个人上学嘛!” 快斗眨眨眼,嬉笑打闹间发现自己座位前面坐着一个从没见过的人。 “这位是……” 众人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神色都变得很奇怪。 青子介绍:“青子昨天有给你说过吧?他就是那位新转来的黑羽隼同学。” 黑羽隼原本盯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似乎听到了有人在议论他,转头看向这边。 吵死了。 他没说话,大家却已经从表情读懂了他的意思。脾气最火爆的风野哼哼了两声,便跟同学们簇拥着快斗悄悄离对方远一点。 明明姓氏、头发,以及眼睛的颜色都与自己一样,但长相、气质完全不同呢。那双下垂眼扫过来,别说生活平安顺遂的普通同学,黑羽快斗为了找到可能的弑父凶手,可是恶补了不少凶恶罪犯资料,那一瞬间都有点发憷。 像一头失去理智的野狼。 快斗不希望最后一块净土被打破,开始打探这位神秘转校生的信息。 “具体我也说不上来,他上课还挺认真的,但是一下课就在发呆,根本不与大家交流。” “也不是完全不交流啦,隼同学问我图书馆在哪里的时候还是说话了的。” “对哦,之前青子借隼同学课本的时候他也说了谢谢。” “他人挺好的,我昨天留下来打扫卫生摔了一跤,还是他扶我起来的呢。” 喂,你们也太容易放松警惕了吧? 等等,隼同学?快斗反应过来。 “才认识一天,直接叫黑羽隼同学的名字太亲密了吧?”他试探着问。 “这不是为了和快斗你做出区别嘛!” “也有别的办法就是了,所以我觉得隼同学其实挺好的,你看,我们这么议论他都没反应。” “确实,隼同学说到底只是不爱搭理人而已,话少的美少年超酷的好吗?就像《草样男子》里的草泽类。” “啊啊啊!你看了昨晚那集吗?草泽酱失恋落寞的样子真的好可爱!好想……” “给我打住啊!再说下去我这个风纪委员可不能当作没听到哦?” 同学们像一群雀鸟开始叽叽喳喳,黑羽隼不耐烦地看了过来,大家乖乖住嘴,往外又挪了挪。 快斗无语,一方够天真,一方够冷漠,居然相处得还算和谐。 上课铃响起,众人赶紧回到座位。 黑羽隼跟着大家站起来对老师行礼,坐下后翻开书,并不在意身后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探究目光。 只是好无聊啊,时间又出问题了,昨天讲过的内容,今天又讲一次。 英语他本来就很擅长,此时难免走神,侧耳倾听起被风送来的、断断续续的声音。 “好厉害……话剧……自己写剧本……” 手指轻轻划过桌面,听不清同伴在说什么让隼有些烦躁,如果一直跟在和树身边,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呢? 可惜他必须上学。 “黑羽社长说了,如果隼少爷依然拒绝出席学校的话,会直接断绝父子关系。” 前天清晨,戴着眼镜,西装笔挺的秘书在公寓里等了个通宵,终于等到了回去换衣服的自己,态度恭敬,挑不出任何错处。 上学啊…… 他无所谓地看着男人嘴巴一张一合,大脑放空想起了从前。和树很害怕学校,却从来不排斥上学,包括自己的身体发生异变,他也鼓励说…… “我们只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了十七年,隼酱。” 朋友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如果对自己产生怀疑,那就多读点书吧?无论从中得到的是学识还是精神上的鼓舞,人类几千年累积下来的东西,总能为你提供一些帮助的。” 嘛,从这点来说,和树与生父的要求难得保持一致,虽然两者的出发点完全不一样就是了。 于是黑羽隼答应了秘书转达的要求。他以前的确偏科偏得厉害,起码留在高中把总分提高,才能选择更加优秀的大学。 这样也算完成了与好友的约定吧?他撇撇嘴,丧气地想。 第11章 快乐的第十一天 “好舒服的风啊!” 一身登山服的皆川和树站在丹原山山顶,双手撑在游客中心的栏杆上,面对远方连绵的群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衣着装备相同的克彦满意地看着弟弟因为爬山泛起健康血色的脸蛋,抬起登山杖拍了拍和树的背包:“好啦,休息够了吧?我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安帐篷。” “嗯!走吧走吧!” 和树跟着哥哥穿过露营地,越走越偏,石板路愈发狭窄陡峭,树木也更加高大密集,他忍不住问道:“我们这是朝哪里走啊?” 这就是米花人的警惕心(并不)。 “常规露营地有什么意思?人多,景色又一般,还不如绿地公园呢,起码公园设施更完备!我们去后山,那里更好。” “会不会有危险啊?” “放心啦,这条路经过了安全审核,去的人少而已。” “那哥哥怎么知道的?” “哼哼,你是第一次来丹原山,我高中可是跟登山部的同学来过好多次了!我们当年每次都是从后山的穿山专用通道上来的,那样更累。” “穿山?” “啊,那是一种在山脊上竞走的运动项目。别看我现在没怎么玩了,以前可是拿过不少奖哦?” “居然还要竞走吗?好厉害……” 不得不说,这段路没什么人走是有原因的,对于登山老手而言或许刚刚好,像和树这样的新人,还是需要兄长不时停下来搭把手。 和树拨开挡在眼前的藤蔓,抬头便看见一座巨大的石窟矗立在前方,他立刻忘了所有劳累,越过哥哥小跑过去上下打量,惊喜地回头询问,“我们是要在这里露营吗?” “没错!很有意思是吧?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喜欢!”大哥得意地笑着,跟着走进洞窟放下包,让他帮忙赶紧把帐篷搭好。 “要下雨了。” 经验丰富的登山爱好者如此判断着。 平井健一尴尬地收回手,拒绝了他帮忙的潮先生冷哼一声,爬上石阶立马警惕地后退几步,险恶的表情好像在说:我知道你想害我。 都说了刚刚绳子断掉只是个意外啊,男大学生委屈极了,但依旧好心对大家说道:“看着马上要下雨了,我们得加快速度,前面那个休息地点稍作停留就立刻出发吧?” “啊,好的,谢谢你的提醒,平井先生。” 其他人没有说话,小孩也忙着东张西望,唯独戴着橘黄色帽子的长发少女实在看不过去,干巴巴地出声感谢。 健一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转身继续带路,整个人肉眼可见的低落。 “一定很难受吧?平井先生。”小兰扶稳头上橘黄色的登山帽,难过地想着。 方才爬一个陡坡,平井先生担心这群新手会出事,专门停下来一个一个把人拉上去。这是很费力气的活,他却不以为意,一直很有耐心地指导大家。然而轮到潮先生时,牵引的绳子突然断裂,他险些摔下山,还是爸爸、柯南和平井先生反应快,立马扑过去把人拽住,拼命拉了上来。没想到潮先生上来直接冲平井先生发起了火,坚称对方存心害人,还好柯南及时发现绳子是自然老化断掉的,事态总算平息,可是大家自此都对平井先生态度极其冷淡。 休息点有个小亭子,平井健一把落在最后面的高梨先生拉上台阶,对方冷漠地说了声“谢谢”迅速走开,生怕沾边的样子很让人受伤。黑皮青年犹豫了一下,扫了眼四散开来吃东西补充能量的所谓“同伴”,紧了紧背包带子,意兴阑珊地转身朝不远处的悬崖走去,准备在那里吹吹风散心。 和树早他一步,已经站在悬崖边上极目远眺。 青山连绵,乌云厚重,风狂野无比,带着股大雨将至前特有的湿气,在整个山谷横冲直撞,与鸟叫虫鸣一起奏响气势磅礴的交响曲,这是一种在高楼林立的都市无法感受到的豪迈。 克彦随意抱着几根柴火,慢悠悠地钻出小树林,走到和树身边眯起眼睛眺望远方:“怎么样?风景不错吧?” “超级棒!”和树快活极了,伸开双臂转了个圈。 “克彦?” 一个不自信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皆川兄弟好奇回头,大皆川认出来人,惊喜极了:“健一?” 两个年轻人在和树的生日派对后再也没见过,意外在此相遇,勾肩搭背地聊了起来。 “不过你怎么带和树来穿山了?”平井健一不赞同地望向克彦。 皆川克彦翻了个白眼:“拜托,我可是医学生!怎么可能会让小朋友一下子增加那么大的运动量啊?我们两个是从前面的游览通道慢慢走上来的。” “我现在十八岁了!” 和树微弱的反抗声被狂风轻易吹散在山间。 “我不是说这个,和树运气不好,要是在这荒山野岭的遇到什么事该多危险?” “喂!” “没关系啦,最近小倒霉蛋的运气不知道怎么的变好了很多。上次特洛比乐园发生的云霄飞车杀人事件你知道吧?和树就在现场转了一圈,最后居然连目击证人都不是!而且从那以后快一周了,他就被卷进过一次杀人未遂案件哦?” “厉害啊!”黑皮青年瞪大眼睛,伸手笑着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我就说运气总会有变好的一天嘛,以后多和你哥哥一起爬山,把身体锻炼好了我们三个哪天一起玩穿山啊?” “都说了我现在已经很健康啦!” 依旧没人搭理,皆川克彦注意到朋友没带露营设备,想必是预约好了,要在山顶的休息站山岳庄住一晚的,于是单手插兜提醒:“快要下雨了,还是尽快去山岳庄比较好吧?” “啊,也是,得快点……” “怎么垂头丧气的?一个人穿山不习惯?不应该啊?” “唉,我倒希望是我自己来的,同行的人可真是……” 一番诉苦,克彦皱起眉头,让朋友留下来。 “才三个人,挤一挤还是能睡下的。” “只有你我当然不客气,不过你今天是特意陪弟弟出来玩的吧?”平井健一明显心动,但他也不是那种完全不会看气氛的人。 “没关系,我也好久没看到健一哥哥了。我们在树林后面那个溶洞搭的帐篷,空间特别大,帐篷也很大,睡三个人足够的!” “啊,是登山部的大家一起发现的溶洞吗?” “没错,那次下了那么大的雨都没事,我觉得在那里露营比在露营地好玩多了,还安全。” 看出健一哥哥有点动摇,和树再接再厉。 “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和脾气不好的人多相处一晚都是折磨啊!” 克彦欣慰地揉乱弟弟的脑袋,附和道:“是啊,我昨晚看到和树不听话塞了好多零食进登山包,加上我带的主食,怎么也够你吃了。” “咦?你发现啦?” 心虚。 “哼。” 暂且放过你。 健一在熟悉的人面前向来不拘小节,他答应下来,把包丢给皆川兄弟,迈着相较来时轻松不少的步子回到小亭,拜托和善的少女跟山岳庄管理员说一声他遇到朋友,今天不去了,还叮嘱她一定要尽快出发。 重新会和后,三人有说有笑地穿过小树林回到了溶洞,完全没注意一个黑影正躲在不远处的树影下盯着他们。男人充满恶意的眼珠转了转,最终放下了手里的小刀。 进洞前就已经有大颗大颗的雨点砸下来了,柴火不够,为了生火,皆川克彦从背包里取出了一包液体浓缩燃料。 “那我们刚刚捡枯枝是为了什么?”和树疑惑。 克彦理直气壮:“为了氛围感啊?哪有露营地边上没有几根烧焦的柴火啊?” 也对哦。 皆川克彦顺利生好火,平井健一将速食咖喱倒进锅里焖煮,外面电闪雷鸣,和树还是第一次在溶洞里过夜,他拿了一瓶橙汁,小心站在雨水淋不到的地方,兴致勃勃地朝外张望。 “外面黑成那样,也不知道你在看什么?”克彦嗤笑一声,惬意地坐在折叠小凳上,一边烤火一边喝饮料。 “嘛,别说和树,我们第一次来遇上大雨不也是这样的吗?又害怕又兴奋,趴在溶洞口想看看有没有传说中的山精鬼怪会进来躲雨。” 听到哥哥以前的糗事,和树捂住嘴偷笑。 “感觉那都是好久之前的事了……” “从高中毕业也就两年吧?大家去了不同的学校,还有些开始工作或者嫁人了,各有各的事情要忙,像我们这样一直保持联系的同学越来越少了啊……” “有没有一种可能,不是有事要忙,而是……” 被杀或者杀人被抓了。 “而是什么?” 皆川克彦挑了挑眉毛,算了,既然朋友不知道,那还是别说了,就让他觉得大家只是在忙吧,无知有时也是一种幸福啊! 他强硬地转移了话题,好在在场两人都习惯了他说话的方式,神经还大条,竟然没觉得不对:“不说这个了,你也是,到刚才为止一直往外看,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把你绑架来溶洞的呢!” “哈哈,抱歉啦,我只是有点担心他们来不来得及跑到山岳庄,万一遇上大雨,淋湿了很容易生病的。” 克彦套上手套打开盖子,认为差不多可以开动了,开口把不省心的弟弟叫回来吃饭,对不省心的朋友阴阳怪气:“你可真是个大好人,那些人那么对你,你还担心他们……” “大人就算了,那个少女和男孩人还是不错的,在帮我说话呢!”健一知道他是在为自己打抱不平,好脾气地笑着解释起来。 “行了,吃你的吧!” “是是是,这几个卤鸡腿我放锅里热一热吧?” “好耶,热呼呼的鸡腿!我把凉拌海带丝也倒进去好了……” “和树住手!要串味的!” 吃完丰盛的一顿饭,锅碗瓢盆简单处理一下,和树惊喜地发现雨变小了,他撑开伞,打着手电准备去附近探险。 “不要走太远了。”克彦不喜欢大雨,正坐在火堆旁与健一打牌,随口叮嘱道。 “知道啦!” 和树小心翼翼地绕着溶洞走了一大圈。 天亮时忙着欣赏其他的美景,反而忽略了安营扎寨的溶洞,其实这么看下来,这个洞窟好大啊,灯光下惨白的岩石很有恐怖片的那种氛围。 “难怪哥哥他们会觉得有鬼要进山洞躲雨……”少年自言自语着,毫无顾忌地笑了起来。 “唔……” 和树一愣,侧耳倾听。 “呜呜……” 皆川和树总觉得这个场景不久前才出现过一次(柯南:阿嚏!)。 “你好?” “唔……” 和树不断呼喊,循声来到了一个隐蔽的石穴。手电筒的光柱照亮前方,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被捆在石柱上,嘴被胶布封得严严实实,干涸的血糊了大半张脸。 皆川和树赶忙进去试图把绳子解开,可惜绑得太结实,解不开,随身带的小刀对上粗实的麻绳又毫无办法。他担心歹人会突然回来——自己有预警没关系,老人不一定能活命——果断抛下一句“我马上回来”,就起身跑出了石穴。 少年三言两语,两个大学生便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健一带上防身的工具,克彦咬牙跟上,与和树一路冲到了石穴。 “大叔?” 平井健一每年都要来一次丹原山,帮忙撕胶布时一眼认出这个蓬头垢面的“老人”,正是山岳庄的管理人岩田重吉。 “岩田大叔?” 跪在石柱旁割绳子的皆川克彦闻声惊讶地探头察看,的确是好几年没见的岩田大叔。 岩田原本皮肤黝黑,现在因为后脑勺的伤流了太多血,脸变成了不祥的青白色,嗓子也干哑得说话困难。他虚弱地比划几下,明显也认出了这两个常来穿山的学生。 “先把人带回帐篷,烤烤火,再吃点东西。” 克彦当机立断,和朋友搀扶着大叔冒雨前进,和树则跟在身后,努力帮伤者撑伞挡雨。 第12章 快乐的第十二天 费了好大的功夫,三个年轻人终于把管理员带回了洞窟,扶着他在火堆旁躺好休息,分头又是处理伤口,又是找干毛巾擦身体。喝下暖暖的葡萄糖水,岩田重吉逐渐缓了过来,气息微弱地告诉大家,他原本在山岳庄为登山客准备食物,不知道是谁突然从背后袭击了自己。皆川克彦眼皮一跳,立即用背包里的卫星电话走出去报了警。 至于为什么一次普普通通的露营要随身携带卫星电话?别问,问就是谢谢东方号,他们再也不想体会飘在海里,谁都联络不上的恐惧了。 电话那端的警察告诉他们,大叔可能是遇到了那两个抢劫杀害丹原村村民的劫匪;不幸的是,因为暴雨,山下的路被泥石流冲塌了,警方最快也要第二天才能上来,在此之前需要他们自己保护好自己。 众人无奈,劫匪还在山上游荡,然而遇到泥石流,山下的警方来不了就是真的来不了。 “劫匪为什么要袭击大叔啊?” 健一迷茫地烧着开水。 克彦用手指理了理湿哒哒的头发:“我怎么知道?抢食物吧?” “或者山岳庄里有什么贵重物品?”最近恶补了好多案件的和树举手。 “山岳庄,只是供客人落脚的休息站,人们,来了又去,屋里没放过值钱的东西,连现金都,没有。” 岩田坚强地回答了少年的问题,就是气短,说话断断续续的。 想到山岳庄里还有不知情的背包客,健一借过电话想给他们说一声,听到“暂时无法接通”的提示音后,无奈给山脚的入山管理办公室打去电话,请值班的大爷立刻发传真通知他们注意安全。过了一段时间,大爷回了电话,说传真一直没人回。 “是刚刚打雷出故障了吗?”和树不安地咽了口唾沫。 健一握紧拳头,站了起来:“克彦你留下来照顾大叔他们,我去山岳庄看看。” “开什么玩笑!你……”离洞口最近的克彦正要发火,突然握紧了腰上的刀子,手指放在唇边示意大家安静听。 “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一个男人崩溃的哭声从远处传来。 “高梨先生!” “谁?” “今天和我一起穿山的一个大叔!他也被袭击了?我去看看!” 不等好友开口,黑皮的大学生已经冲出去找人了。克彦骂了一声,让和树抱紧登山杖呆在犯迷糊的岩田大叔身边,他自己握着刀躲到洞口阴影处警戒。 健一很快拖着一个男人回来了。 好消息,他们两个都没有外伤;坏消息,那个高梨先生哭得完全无法对话,紧紧抱着平井健一,不断尖叫大喊什么“天花板掉下来了”“墙壁挤过来了”之类莫名其妙的话。 和树轻轻拍大叔的背尽力安抚,即使对方完全一副拒绝交流的样子。 “他这是怎么了?” 少年满腹疑惑。 皆川克彦略微思索,扭头对管理员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喂,岩田大叔,山岳庄这几年没有改动是吧?” “当然,管理处哪有那么多钱啊?”大叔抱着热茶,脑袋一点一点险些睡过去,有一搭没一搭地答道。 “那么……”克彦沉吟片刻,作出了结论,“这位高梨先生应该是有幽闭空间恐惧症吧?” 虽然之前没听说过,但是这个病的名字还挺好理解的,众人恍然大悟。 平井健一贴心地对和树解释:“别看‘山岳庄’这个名字很威武,其实就是个小木屋;加上晚上睡觉肯定会关灯,今天又是狂风暴雨,可能直接把高梨先生的病给激出来了。” 和树钦佩地看向兄长。 “原来如此!不愧是哥哥,连这么少见的病都听说过!” 克彦得意地笑了:“我可是用心学了不少精神心理科的知识!嘛,健一,他都把你抱得那么紧了,我们也插不上手,你就自己把他扶到火堆旁边去吧?” 黑皮青年叹了口气,确实也只能靠自己。 岩田吃力地挪开位置方便他们坐下,皆川兄弟帮黏在一起无法动弹的两人大致擦了一下雨水。克彦去洞口深处拧干毛巾,支使弟弟去背包再拿一包液体燃料出来。他们好不容易忙活完,坐在小凳上打着哈欠煮茶,突然远处黑漆漆的树林中出现了晃晃悠悠的一个光点。 又来? 营地的火焰一定会把来人吸引过来,克彦再一次抽出刀子,压低声音叫醒众人。和树忙不迭扶着岩田大叔,与平井、高梨一起躲到了石柱后面。因为黑暗与逼仄,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高梨先生又开始哭哭啼啼,和树只好先把走几步路就头晕目眩的岩田大叔藏到最里面的石柱靠着躺好,自己则代替健一哥哥做了高梨先生的抱枕。 平井健一走到皆川克彦身边,男人们粗野的喊叫声穿过雨帘越来越近,光点也越来越大——看起来大概是个手电筒——他抓紧登山棍先发制人:“是谁?” “平井大哥哥?” 几人一愣,有孩子? 还是和树认出了这个即使混在雨声中也相当熟悉的声音,他试图起身,却被怎么都不肯放手的高梨先生死死缠住,只能勉强从石笋后面探出个脑袋,大喊:“是柯南吗?” “和树……哥哥?” 举着手电筒跑来的果然是江户川柯南,健一认出了这个一起穿山的小朋友,毛利大叔与潮先生紧接着跟了过来。 “毛利侦探!”和树开心极了,兴奋挥手——他是真心认为毛利小五郎是个深藏不漏的靠谱大人。 健一好奇:“毛利侦探?” 化名“森山”的侦探大叔尴尬地笑了两声。 雨又大了起来,因为有孩子和弟弟的双重担保,气氛缓和,双方简单打过招呼,一起走进溶洞避雨。大人们忙着擦水,最先擦干身体的柯南溜达着绕过石笋去找和树,发现朋友的造型实在奇怪,半月眼吐槽:“高梨先生?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啊?” 和树再次挣扎,高梨先生闭着眼睛又开始干嚎,他心累地拍拍大叔的背,尽量安抚对方。 潮先生听到失踪的高梨在这里,原本摩拳擦掌气势逼人,冲过来却看到这一幕,和跟在身后的毛利侦探一起沉默了。 “这位大叔有幽闭空间恐惧症。” 洞窟内凉飕飕的,克彦随口解释着,去登山包拿了一包茶叶,好煮给大家驱驱寒。 两个人高马大的成年人帮忙,把高梨先生与他倒霉的“抱枕”扶到火堆旁,健一则过来扶岩田大叔。柯南顺着他看过去,这才注意到阴影处居然还藏着一个头上绑着绷带的大叔:“这位大叔是?” 重获自由的和树第一时间跑了过来,听到小伙伴询问,他一拍脑袋,热情分享情报。 “忘了给你们说了!山上有两个劫匪,这位岩田大叔就是在山岳庄被袭击的。我们发现他后立刻联系了警察,说是雨太大,泥石流冲断了路,只能明天试着上山。” 健一从“来者是同伴”的庆幸中回过神,立马关心询问:“其他人呢?还在木屋吗?” “他们在……” “糟糕,小兰!” 毛利小五郎护女心切,第一时间就要往外冲。潮先生和两名大学生赶紧扑上去拦住他,连虚弱的岩田重吉都开口劝他冷静,外面狂风暴雨,手电筒也没什么用了,照样看不清,万一从山上摔下去可就完了。 潮先生劝说:“我们不是有从收音机里听到这个消息吗?大家把门窗关好,不会有事的。” “万一劫匪伪装成了穿山的人该怎么办!”毛利目眦具裂,坚持要独自回去,“我们几个没有问题,木屋里的人可不好说!小兰是我唯一的女儿!” 潮先生神情恍惚,不过其他人都在极力劝说毛利不要冲动,没注意到他的异常,包括向来敏锐的柯南。 柯南心想,如果只有他一个人,是拼死也要回去保护小兰和大家的,但这种天气,正常的大人根本不会让小孩独自出去;更别提营地里的大家都是好人,一定会追过来,万一谁在赶路时出事,他根本无法原谅自己。叔叔也是,平时就粗心大意的,平地都能摔跤,这种大雨路滑的陌生山路,危险系数直接翻倍,的确不能让他离开。 最后还是平井健一回过味来,提出劫匪不可能是一起穿山的同伴。 “为什么啊?”皆川和树疑惑。 “那两个劫匪肯定会结伴逃跑吧——别看我这样,我也是看过不少侦探小说的——为了防止对方背叛和提高生存几率,逃到深山躲藏的犯人轻易不会散开。我上山之前给大叔打过电话,因为可能下雨,拜托他准备一些热食和干毛巾,我确信那头是大叔本人在说话,所以他一定是在那之后才遇袭的(岩田重吉点头);而当时大家都在山脚下,不可能做到这件事。说实话,这也是我同意让你们进来避雨的原因。” 和树崇拜地看向健一哥哥,不愧是东都大学数学系的天才,平日看着傻黑甜,关键时刻可有用了。 “有道理……” 毛利大叔总算停下挣扎,然而柯南越想越不对,顾不得装小孩了,抬头厉声喝问平井先生:“你说的‘大叔’是指那位岩田大叔?他不是游客?” 健一被吓了一跳:“岩田大叔当然不是游客,他在山岳庄做了好多年管理人了。” “管理人?” “什么!” 原本放松下来的三人面面相觑。 “‘银狐’……居然是他……” 毛利大叔喃喃着,冷汗直流。 “什么银狐?”克彦不满,在这么危险的时候,他们好像还藏着什么秘密。 柯南眼镜反光:“银狐是一个专业杀手。” 毛利欲言又止,潮先生苦笑着主动开口:“两个杀人逃窜的劫匪,一个专业杀手,警察最早也要明天才能到——情况已经相当复杂了,毛利先生,看来为了大家的生命安全,不能再隐瞒了。” 毛利大叔长舒一口气。 “你能理解就好,潮先生。” 潮先生解释起来:“我真名叫潮文造,听说专业杀手银狐接到任务要在丹原山杀我,便雇佣了毛利侦探贴身保护。我们一行四人来这里也是为了主动出击,好先一步抓到银狐以绝后患。然而我们不知道银狐的性别、年龄、长相,只能隐瞒身份观察周围的人是否有奇怪举动,还因此误会了你,平井先生,十分抱歉。” 潮文造行礼道歉,态度诚恳。平井健一恍然大悟之余,连忙摆手说不必在意。 和树咬着手指想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惊呼:“这么说,你们在木屋看到了银狐假扮的管理人大叔?” “不仅如此,他在我们根本没说平井哥哥不来休息站之前,只准备了七人份的食物。也就是说,即使平井哥哥没有因为遇到皆川大哥哥临时改主意去露营,他也没打算让与管理人很熟悉的平井哥哥揭穿自己。” 由结果倒退疑点,柯南立刻得出了结论。 “你的意思是,他准备杀了我……”平井健一后背都汗湿了,谁能想到一次例行的穿山活动会撞到一个专业杀手。 克彦烦躁地搓搓笨蛋弟弟的头解压,被反抗后顺势把手插进裤兜:“喂,那可是杀手,我看你们可比听说有劫匪在山顶的时候轻松多了,这么其乐融融真的没问题吗?” “他的目标是我,只要我在这里,为了隐藏身份,他不会对木屋里的人动手。”潮先生态度意外的坦然。 皆川和树却从对话中慢慢悟出一个矛盾点:“那个,如果说银狐伪装成了管理员,岩田大叔被袭击就应该是他干的咯?那两个劫匪……” 众人心惊,是啊,如此一来,劫匪有可能一开始就混进来了。一个银狐好说,劫匪如果真在山岳庄的人里,五个中至少有三个恶人,这也太可怕了! “不,不能这么算。” 柯南出言稳住了再次蠢蠢欲动的叔叔以及自己,“要知道银狐和劫匪之间互相不清楚身份。即使真有劫匪,对他们而言也是有三个人一直在抱团行动,其中两个是在一整趟穿山活动中毫不疲惫的好手,另一个更是常年在山中行走的精干老人。一口气谋害三人风险太大,作为侦探的叔叔又离开了,所以在身份再一次暴露之前,他们不会冒然出手,木屋今晚应该是安全的。” 第13章 快乐的第十三天 皆川家的大哥挑眉,打量眼前这个说话做事完全是大人方式的小孩,直到弟弟一脸讨好地拉拉自己的袖子,还堆着笑拼命解释说柯南是个天才儿童,克彦才轻哼一声,放过了这茬:“这样吧,以防万一,潮先生与毛利侦探一组,我和健一一组,大家轮流守夜。不仅能防劫匪,雨一小,还能立刻出发,去木屋找人。” 好建议自然没有人不同意。 因为大叔们称自己熬夜不行,所以毛利他们守前半夜,年轻人守后半夜。受伤的岩田大叔,以及怕黑、怕小空间的高梨先生留在火堆旁,方便守夜的人照看。安排妥当后,皆川兄弟与健一、柯南钻进了帐篷休息。 出发时就计划了要在洞窟内过夜,兄弟俩带来的帐篷自然是最顶级的,隔绝了湿气与绝大部分光线,四个人挤在一起暖和极了,然而和树隐隐约约听外面两个大叔交流养育女儿的心得,心慌得厉害,怎么也无法闭眼休息。 他估摸两个哥哥应该都睡着了,终于忍不住翻身,戳了戳身边的小伙伴。 “柯南、柯南,你睡着了吗?”他小小声询问。 柯南睁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同样压低声音吐槽:“现在睡不着了。” 皆川和树心里有事,完全没听出男孩的言外之意,又贴得紧了点,悄悄向外置大脑请求帮助:“你有没有觉得潮先生哪里不对啊?” “怎么说?”柯南反正也睡不着了,把双手枕在脑后,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 “你还记得发现高梨先生时他的反应吗?好奇怪啊。”少年盯着脚边透着些许光亮的帐篷门,“我回过味来了,你们是把高梨先生当成了银狐,才一路追过来的吧?” “没错。或许是因为那位作家先生戳穿了叔叔的身份,我们在木屋睡觉时,突然有人拿刀袭击了毛利叔叔,开灯后只有高梨先生不在,所以当下认定他有问题也是很自然的。” “可是啊,柯南,如果是你好不容易找到了那个想杀你的人——注意那还是个专业杀手哦——你会不管不顾地冲上去吗?” 柯南一哽,实在不好意思跟朋友说,自己之前在新干线上看到琴酒和伏特加、也就是那两个黑衣人时,真的直接冲了上去。 “好像是太冲动了……”男孩心虚地嘀咕着。 和树陷入了回忆。 昏暗的石柱后,空气里飘着一股给岩田大叔热的茶水的清苦香味,柯南双手插兜跟自己说话,率先冲过来的中年大汉背着光,看不清表情,不过能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声,看到他的胸膛在剧烈起伏,以及最后,判断出那个抱着瘦弱少年闭眼抽泣的疯癫男人不可能是银狐时,潮先生骤然颓废下去的身形。 “确实不对劲。” 克彦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两人一个哆嗦,和树转头傻乎乎地问:“哥哥,原来你没睡着啊?” “发生这种事谁还睡得着嘛!”睡在最边上的平井健一回答。 刚刚真的差点睡着的柯南感觉自己今晚好像一直在吃瘪。 皆川和树不太确信地,在三个聪明人面前继续阐述自己的想法:“照理说,潮先生是因为不想被银狐杀死,才雇佣的毛利侦探吧?可他扑过来找疑似银狐的高梨先生时,动作可比毛利侦探快多了,完全不担心万一杀手应激还手该怎么办……比起抓住银狐交给警方,我总感觉他那个气势,更像是准备直接杀掉对方。” “‘以绝后患’,吗……”克彦沉吟,想起了潮文造亲口说过的话。 柯南如遭雷击,毫无保留地说出了委托时的真实情况供大家思考。 “其实潮先生来找毛利叔叔,是称自己因为被查出癌症晚期,花了很大功夫联系上银狐,要求对方在最喜爱的穿山活动中杀死自己;结果后来发现是误诊,想取消却找不到人,又不愿意报警,才找上毛利叔叔拜托他尽快抓住银狐。” “……这理由也太离谱了吧?”和树吐槽,“你们居然信了?” 柯南半月眼:“一开始当然不信啊,可是突然有人从外面向事务所射击,虽然很奇怪明明说好要在穿山活动下手,为什么银狐要违背雇主的意愿提前动手,不过至少潮先生有生命危险是真的,所以我们最后接下了委托,跟着他来了丹原山。” 柯南还是给他叔叔留了面子,没说出“毛利大侦探其实根本没看出那次袭击有问题”的残忍事实。 “现在看来,应该是他为了确保毛利侦探接下委托,准备了什么机关或者另外请人帮忙的吧?”克彦作为经验丰富的米花人,一点就通。 健一总结:“也就是说,潮先生想杀银狐,于是通过委托的方式,把他引到特定地点,又担心到时候自己认不出来,才找了个借口,请来毛利先生帮忙?” “大概就是这样了。” “至于理由,为了不打草惊蛇,等抓到银狐后去问他吧?” 和树叹气,抓杀手已经太过刺激了,居然还要小心原本是同伴的潮先生别再生事端,真是难上加难。 柯南劝大家多少睡一会儿养足精神,于是几人互道晚安,惴惴不安地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下了一夜的大雨终于停歇,高梨先生随着天亮恢复了正常,他向大伙道了谢,并解释他上山时之所以态度不好,是因为潮先生说自己是做房屋中介的,而他之前因为不肯卖地,被无良炒房人关在小黑屋里折磨,幽闭空间恐惧症也是自那之后出现的。 因为岩田先生还有些虚弱,不能走太远,两个劫匪又暂时无法确定位置,所以高梨先生和平井健一主动留下来保护伤员,大家给他们留了两把刀和登山杖防身,带上其他或许能用上的东西向山岳庄进发。出发前,柯南以“想让叔叔陪自己上厕所”的理由单独拉走毛利跟他通了气,提醒他一定要盯紧潮先生。毛利小五郎被这么一说,联想到之前种种瞬间想通,拍着胸脯保证会看着他。 空气中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湿气,鸟雀在树上嘀啾,五人顺着泥泞的小路走了一会儿,木屋便出现在眼前,安安静静的,昨晚似乎是个平安夜。皆川克彦绕开一个小小的水坑后,再次告诫大家一定不能冲动,银狐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为了避免受伤,最好等前刑警毛利先生靠近他之后,其他人说话吸引目标的注意力,方便毛利先生动手抓人。 人们各怀心思,嘴上却连连应是。 然而有些事真就经不起念叨,女孩的尖叫声从木屋传出,打破了森林宁静的清晨。 “小兰!”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毛利小五郎和柯南,他们立刻冲向木屋,其他人紧随其后,种种不好的猜想在脑海间不断浮现。 跑在最前面的柯南一把推开木门,看见小兰平安站在大厅中央,瞬间松了口气。 惊魂未定的毛利兰听到动静,转头见到柯南与陆续赶来的父亲、潮先生,一个陌生人以及…… “皆川同学?”她有些惊讶,一时忘了原本要说什么。 毛利大叔扶着门框不断喘气:“小兰?太好了,你没事,我还以为你被杀了呢……” 和树不小心跑岔气了,他被哥哥扶着,虚弱地摆了摆手当作打招呼。 小兰手指颤抖,指向屋子里的一角:“的确有人被杀了,是恭子小姐!” 挡在门口的人大惊失色,纷纷走进去查看情况。克彦想了想没阻止和树进屋,臭着脸自己也进去了。 一个粉衣女子背上插着把刀倒在地上,穿着红毛衣的男人从后门扑过来,跪在一旁放声哭嚎:“恭子!是谁?是谁杀了恭子!” 不知道为什么,和树觉得他并没有看起来那么悲伤。 哥哥轻轻拍拍他的肩膀,少年回头,花大价钱上过顶级表演课的兄长冷笑着用口型说:“用力过猛。” 皆川和树与兄长站在大门口,他得到肯定后本来想立刻分享给小伙伴,却见柯南早就跪在尸体边上做起了检查。 不愧是名侦探啊!和树恶补过同伴以前破获的案件,不由得打心里佩服对方的职业素养。 “难道说银狐动手了?” 毛利大叔站在距离被害者一定距离的大厅中央,无论不在场的“管理人”会从前门还是后门出现,在这里他都能第一时间看到;只是死者的情况他就无能为力了,所以现在也不太确定是否与银狐有关。 他接触过专业杀手,那些人的确不会随意滥杀,因为每条人命都标注着未知的价格,兴许在未来的某一天,就能出现在暗网上成为一笔客观的金钱,除非…… “难道这位……恭子小姐是发现了什么吗?”克彦询问,足够隐晦,但是昨晚一起在溶洞过夜的其他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潮先生握紧了拳头,心情复杂,毕竟是他让银狐来的这座山。 和树提醒:“我们还是问问毛利同学具体情况吧?刚才恭子小姐是一个人留在这里休息吗?” 小兰摇摇头。 “我不知道,因为天刚亮,我们大家就分头去找爸爸你们了。” 和树听完人都傻了,拜托,你们的心也太大了吧?即使不知道银狐的存在,那两个劫匪的事你们应该知道啊?人家说不定还带着凶器诶? 一个紫衣男子和老人掀开门帘一起走了进来,问清楚大概情况后,紫衣男点了支烟,举止潇洒:“她说的对,我们各往一个方向去找你们了;也就是说,我们都没有不在场证明。” “这把刀子是从左边斜斜插下去的。”柯南做完大致的检查,起身告诉大家。 毛利面色一沉:“也就是说,凶手是左撇子。” 根据潮先生上山前告诉他们三人的信息,银狐就是左撇子。 潮先生眼睛都红了,再也无法装作不知情的样子,挣开下意识伸手阻拦的毛利大叔,拔刀冲过去就要和老人外表的银狐拼命:“银狐!你又害了一个人!去死吧!” 什么情况? 作为专业杀手,银狐一眼就能分辨出目标真实的杀意。他有点懵,也不知道是哪里暴露了,只是本能地掏出小刀朝对方要害捅去。 只要人死了,他从后门沿着早先确认过的安全路线撤退,委托也就完成了。什么嘛,早知道那么麻烦,给再多钱也不接,哈哈,虽然每次都这么说。 潮文造本来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不躲不避,甚至还加快了速度,准备拼上这条命也要杀死银狐。 “住手!” 柯南早有防备,高高抛起和树借给自己的手电筒,俯身开启脚力增强鞋一脚踢了过去。手电砸在银狐握刀的那只手上,银狐痛呼,刀子掉在地上;紧接着手电又从墙壁弹回来,刚好把潮先生手里握着的刀给砸掉了。 这种球技是真实存在的吗?要不是场合不对,和树差点鼓起了掌。 “小兰!按住潮先生!” 毛利侦探刚一站稳,立即跟着潮先生跑了过去。他略过强忍手痛、颤抖着双手掐住银狐脖子的潮先生——那力道真不用担心闹出人命——毛利把杀手的双手强行拧到身后。 毛利兰被一整个突发状况惊住了,但是出于对父亲的信任,她毫不犹豫地冲过去一招放倒了委托人,在缓过神的皆川克彦的帮助下把他彻底压制。 银狐喘着粗气试图反击,毛利小五郎一个过肩摔彻底控制住了对方。 “什么情况啊……”深紫色衣服的大叔烟都掉在了地上,虚弱地发问。 潮文造自知不可能成功了,在地板上绝望挣扎,涕泪横流地嘶吼着:“放开我!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啊!他要为我的女儿偿命!千里!我的千里!她才上幼稚园啊!” 众人即使不明真相,也不由得对那个据称是什么“银狐”的老头侧目。在人们的目光变得愈发险恶之前,银狐大喊: “喂!你不要污蔑我!我可没接过杀幼稚园小鬼的任务!” 大概吧,他理不直气也壮地想着,只是怎么想也知道不能说实话吧? 第14章 不那么快乐的第十四天 “你怎么敢忘记!” 凶手的遗忘彻底激怒了潮文造。他咆哮着,如果不是和树及时冲过来与哥哥他们合力按住,他真的差点挣脱扑上去,那双通红的眼睛像是要活吃了眼前这个畜生。 “你怎么敢忘记!半年前!你去杀一个高利贷公司的社长的时候!他的车撞上了千里乘坐的幼稚园的娃娃车,我的千里就这样、就这样……”暴怒的野兽涕泗横流,高大的男人抽泣着,不住喃喃自语,“我要杀了他啊……我要杀了他……哪怕用我的命,只要能为我的千里报仇……” “可是千里小姐不需要你这样复仇!” “和树!”皆川克彦皱眉,弟弟说的没错,但最好不要再刺激精神状态不稳定的潮先生了。 少年第一次忽视了兄长的话,他被无法用言语描述的巨大悲伤席卷,即便没有记忆,他也知道这是他最害怕的事,这是他最担心会发生的事。 【……】 喧闹的山风安静下来,和树垂眸,他问:“你想过杀掉银狐的代价吗?你的女儿,千里小姐的人生已经被银狐毁掉了,现在她又要看着那个人渣,害自己的父亲永远背上杀人犯的骂名。一个幼稚园的小朋友,她能承受这一切吗?我不清楚,但是你作为她的父亲应该是清楚的。” 温热的泪珠滚落在大叔颤抖的脊背上。 他眨眨眼,不知道在对谁说:“她对人世间所有的爱与希望,全部托付给了你。我很抱歉,不过你的性命该如何结束,已经不是你一个人可以决定的了,潮先生。在你决心为了复仇杀人的时候,千里小姐无论她愿不愿意,外人到底怎么想,起码她本人会觉得自己成为了毁掉你人生的帮凶,而这恰恰是深爱你的她最无法接受的事。” 【情感已压制。】 和树一阵恍惚,觉得那些痛苦瞬间离自己远去,他晃了晃脑袋,哥哥的手轻轻搭在背上,他转头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一如往常。 “目前为止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就在这里停下,把银狐交给法律来审判吧?”小兰红着眼圈轻声劝说。 男人终于不再挣扎,闷闷地啜泣。众人沉默,皆川克彦咬唇,率先起身,和两个高中生一起把潮先生扶了起来。 “所以说银狐到底是什么啊?”紫衣男叼着支烟,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发问。 毛利小五郎早在潮文造暴起时就一个手刀劈晕了杀手,生怕这毫无罪恶感的魔鬼再说些什么自以为能安抚众人情绪、实则进一步引爆怒火的话,倒不是怕他受伤,只是就像皆川少年说的那样,为了这么一个人犯罪,真的不值得。 柯南从毛利大叔的登山包里取出结实的麻绳,好让叔叔把银狐绑起来。 潮先生掩面坐在木凳上沉默不语,一会儿警察赶来他还是会被带去问话,如今他完全没有别的心思,就让这个可怜的父亲单独休息一下吧。 毛利把银狐拖到墙角后总算腾出了手,他直起腰瞥了眼雇主,把情况一五一十说了出来:“银狐是一个专业杀手。” “杀手!所以就是这家伙杀了恭子?”红衣男子立马作势要冲过来找银狐算账。 经过这两天的“紧急训练”,皆川克彦拦人已经很有经验了,跟那位紫色衣服的能势新吾先生轻松制止了他,并把人安置在潮先生对面坐下。为了别再生幺蛾子,他们俩还分别坐在了红衣男的左右两边。 回到尸体旁继续检查的柯南原本都蹲下准备再踢一脚了,见状作罢,却刚好从这个角度看到女子的指甲里有几根红色的丝线。 柯南镜片一亮,仗着有和树之前打的“天才儿童”的掩护,站起来双手插兜,开始推理。 “其实恭子小姐不一定是银狐杀的吧?” “你在说什么呢,臭小鬼?”毛利以防万一,搬了根凳子过去贴身盯着银狐,就怕对方会动手脚逃跑,双目圆瞪,神经紧绷,所以听到这话不耐烦极了。 “爸爸!”小兰嗔怒,“你不要不分青红皂白地随便骂人嘛!” “柯南,你是有发现了吗?” 和树的情绪彻底平复,他对同伴的能力很信服,至于毛利大侦探,唔,可能是他的注意力一直在银狐和潮先生的身上吧,才没发现线索。 嗯,很合理! 少年又一次成功避开了真相。 柯南沐浴在青梅竹马与同伴期待的眼神中,充满自信地开始引导——没办法,和树他哥哥的眼神太犀利了,有点害怕。 “我们一开始觉得凶手是从恭子小姐的后方,用左手攻击的;可实际上还有一种可能性吧?那就是从这个姐姐的正面把刀刺下去。” “你在说什么啊……” 众人议论纷纷,小兰似乎明白了什么,上前演示起来:“柯南,你假装自己是恭子小姐,不要动哦?” 男孩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少女一把搂在怀里,脸蛋通红,看着整个人都快融化了。 他当然不会动了,和树高深莫测地看着好友,寻思哪天毛利同学要是得知了新一的真实身份,自己要不要找借口出国躲一躲。 女孩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笔,伸长右手比划起来。 “要是像这样把刀绕到后面,然后刺下去……”她惊讶地转身对父亲说,“爸爸,这样凶手就是用右手犯的案了!” “不过凶手要做这个动作,被害者不可能不知情。”柯南软软地提醒,意有所指。 克彦把手按在身体突然僵直的男子左肩,语气相当做作:“也就是说,提出拥抱的要求,而被害者不会拒绝的人就是凶手咯?” 柯南补上最后一刀。 “你们看,恭子小姐的指甲缝里还有几根红色毛线头。” 小兰忍住害怕,凑过去检查:“真的诶……” “哎呀,河边晃先生,你为什么不哭了呀?”能势先生揶揄着,紧紧拽住红衣男的右手手臂,“那个与恭子小姐关系亲密、还穿着一身红毛衣的凶手,作为男朋友的你当然不会放过他吧?” 河边晃满头大汗,因为惯用手被、好了,不用管什么惯用手与非惯用手的问题了,因为皆川克彦已经把他的另一只手臂也拽住了。完全无法挣脱的他还在嘴硬:“你们什么意思!我为什么要杀了她啊?她可是我的女朋友!” 关于动机,柯南早有猜测。他哒哒哒地跑到靠墙放的那个登山包旁,打开包给大家看。 “这个包是那个姐姐的吧?里面装了好多一万块的大钞哦!上面还有新鲜的血,可是恭子姐姐看起来没有流很多血呢!” 现在还有谁不明白的,他们就是那对杀害村民的劫匪! 两人用力一把按倒河边,毛利大叔过来故技重施,用小兰递来的绳子把他绑了个结实,丢到银狐身边一起看管。 河边不甘心极了,破口大骂:“都怪你!都是你这个侦探害的!恭子以为你是来抓我们的,这个白痴居然吓到想要自首,我被逼无奈只能杀了她!” 这种人完全不能和潮先生相比呢,没救了。 “说的什么话,真叫人恶心。” 克彦听得不耐烦,随手抄起架子上脏兮兮的毛巾堵住了男人的嘴。 之后又发生了一次塌方,不过警察们与专业的救护人员还是尽快赶到了山岳庄。劫匪与杀手不必多说,潮先生在被带走前郑重感谢了和树与大家;岩田大叔也被送到医院进行进一步的检查,万幸他只是因为失血过多才变得虚弱,并没有其他方面的问题。这次露营总算是以一个比较圆满的结局结束了。 呃,也不能算完全结束,否则柯南今天也不会陪和树等他请的高中生侦探了。 皆川和树抱着一杯橙汁,在波洛咖啡厅的角落坐立不安。他不断地低头看看手表,再伸长脖子瞅瞅透明的落地窗。 “你也太紧张了吧?”柯南看着就悠闲多了,在他身边晃着脚吐槽。 和树傻笑着挠挠头:“我是第一次对侦探下委托嘛……” “不用担心,我陪着你呢。不过话说回来,失忆的事你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吗?” “没关系啦,柯南,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嘛,我的记忆又不是花个一两天时间就能找回来的。而且我有明智大哥给的名单呢,不要担心,找来的侦探一定不会出错!” “你这个性格我怎么放心嘛……”柯南嘀咕。 那天下山,他无意间得知和树准备委托侦探帮忙寻找记忆。刚听到时他确实有点别扭,明明他就是最有名的高中生侦探,为什么还要找别人?当然回过神,柯南也明白同伴的顾虑,然而怎么都无法放心。先不说和树过于单纯的个性,虽然他自己立场尴尬,但现实就是侦探没有行业标准,人品参差不齐;越是着急想要得到什么,就越容易被人下套陷入危机,所以回家后他左思右想,还是跟和树打了电话,要求一定要把人约在米花,让他亲自判断对方为人。 至于那个警视厅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警视?看看他最熟悉的目暮警官,他对东京警察的品格从来没有怀疑,他质疑的只有他们的能力。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五分钟,在和树的望眼欲穿下,一个扎着小辫子的黄衣少年推门走了进来。 就是他!和来信里说的造型一模一样! 皆川和树迫不及待地小跑过去,搓着手期待地问:“请问你是金田一一同学吗?” 柯南半月眼跳下凳子跟了过来,在心里恨铁不成钢地怒吼:都说了不要那么紧张啊! 粗眉大眼的少年,也就是金田一一,他面对这样扑面而来的热情显然不太习惯,挠挠后脑勺干笑:“是,我是金田一,你就是皆川同学吧?” “嗯嗯!”和树使劲点头。 “和树哥哥,其他客人在看我们哦?” 柯南忍不住提醒。 和树下意识转头,那两位一起来喝下午茶的阿姨笑眯眯地挥了挥手,他的脸一下变得通红,一边道歉一边邀请金田一回到角落坐下。 店长拿来了菜单,最熟悉这里的柯南推荐了几款饮料和甜品,金田一随便点了瓶气泡水后店长离开,他迷惑地询问:“皆川同学,这位是……” “不好意思,我忘了介绍,他叫江户川柯南,今天监护人有事出门了,我临时照顾一下。柯南是一个天才儿童哦?不会打扰我们的。说来也挺不好意思,还麻烦金田一同学特地赶来米花……”和树熟练地说出与柯南对了很久的台词——他总不能说这个小学生是怕自己被坏人骗才跟过来监督的吧? 柯南笑得乖巧可爱,况且当事人都不介意,金田一也就没再说什么:“我还得谢谢皆川同学送了我三张特洛比乐园的票呢!我妹妹和青梅竹马都很开心。” “嘿嘿,喜欢就好。”和树笑得一脸满足。 将心比心,一个高中生在好不容易盼到的假期,为了封言辞含糊的委托信(柯南看过之后的锐评),专门跑到一个不熟悉的地方打探究竟已经很辛苦了;那么作为委托人,当然要懂事一点,尽量给些补偿。 “那么说正事吧?” 少年人很容易放得开,他们也不耐烦拘泥于礼数,金田一收起吊儿郎当的样子,掏出一个本子开始记录:“你说你受过重伤失忆了,可是我看你现在的生活似乎很宽裕,现在的监护人是怎么回事?对方知道你的情况吗?” “他知道啊。”和树立答。 虽然有点紧张,但是两位侦探都看得出来,这并非是对监护人产生了担忧,而是单纯因为金田一严肃的语气。 可是这个态度本身就不太对吧? 皆川和树小心观察金田一的表情,以为自己没有说到关键,于是努力补充自认为有用的信息:“我哥哥……啊,之前我好像没说过,我同母异父的兄弟叫皆川克彦,他是我唯一的亲人,同时也是我现在的监护人……咦,我已经成年了,所以哥哥好像不是法律意义上的监护人?” 他抱着杯子,歪着脑袋犯迷糊。 第15章 快乐的第十五天 “噗、咳咳……”柯南被乌龙茶呛住,震惊到一边咳嗽一边迫不及待地抬头问,“你、咳、满十八岁了?” 和树赶紧帮他拍背顺气,满脸莫名其妙:“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咳、我还以为……”柯南本要脱口而出,好在注意到对面金田一好奇的眼神及时改口描补了一番,“听小兰姐姐的描述,我还以为你才十四、五岁呢……” “我毕竟少了十几年的记忆,行为举止有时确实幼稚了点(克彦语),不是什么大问题啦!” 金田一倒是迅速接受了这个设定,本来之前就跟皆川不熟,心智纯稚的人他又不是没见过,不过那种人一般是在充满关爱的环境下长大的,嘛,皆川同学情况特殊,看来他的那个哥哥对他的确用心,只不过这样又出现了一个问题。 他问:“既然你的哥哥知情,他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你呢?还要找侦探那么麻烦?” 万一找到个别有用心的侦探,说不定会承担比失忆更危险的后果。 “哥哥一直很抗拒我恢复记忆……”和树用吸管轻轻拨动玻璃杯里的冰块,“直到那天我们在特洛比乐园玩,他接了个电话就放松了口风;甚至后来我突发奇想,说要找侦探来帮忙他都没反对,甚至主动给了我一份可靠侦探的名单,我也是这样联系上金田一同学的。” 不过哥哥有说一定要一个侦探一个侦探地找…… 和树心虚了一瞬,立马找好了理由。柯南又不是以侦探的身份来帮忙的,当然不能算在里面啦! “是我们相遇的那天吗?今年的四月二十七日?” 柯南问完打了个喷嚏,他随便揉揉鼻子,摸出小本子在上面写写画画——虽然没办法全力相助,他多少能帮大家理顺一些思路。 和树、和树也想把自己的小本本掏出来装装样子了,不过他忍住,老老实实回答问题:“对。” “所以是那天发生了什么,导致皆川同学的哥哥改变了想法……能请你再说详细点吗?” “更多的细节哥哥不愿意说,我也没问,只知道他是在下午接到的电话,唔,那个云霄飞车杀人事件的前几分钟吧?” “就是十五点二十分之前。”记性很好的柯南补充。 “然后他离开米花去了某个地方,忙了……” 和树犹豫,因为他不知道那几天的时间乱流该如何叙述。 【按照你的记忆说。】 皆川和树瞬间自信,掰着手指头说:“第二天哥哥完全没空回来;第三天清晨他赶回家送我去上学,紧接着立刻又走了;第四天事情结束得早,中午哥哥就到家了,之后似乎没再为这件事离开过——不过我在上学,真的有没有我也不知道。” 金田一写下“四月二十七日”这个日期。 “关键是在第三天与第四天,凶手、咳、对不起,说习惯了(柯南:你经历过什么啊喂?),总之事情是发生在大皆川先生乘坐某种交通工具,一天不到就能抵达的地方。” “原来如此!”和树一脸敬佩。 金田一得意地笑了一下又迅速冷静:“不过这个范围还是很大,现在交通工具太发达了,还不能排除中途换乘的可能。” “其实克彦哥哥也不一定离开了米花吧?说到底他只是这么对和树哥哥说了一句……” “不可能。”和树相当罕见地打断了朋友的推理,“我与哥哥有过约定,兄弟间的交流绝对不可以撒谎,所以他说的一定是真话。” “那关于记忆的话题,大皆川先生是怎么说的呢?” “他就直说不可以告诉我啊?” “……你们兄弟相处还挺坦诚。” “当然!”和树一脸骄傲。 这的确是相当值得骄傲的一件事,两位破获过众多案件的年轻侦探同时叹了口气,随即惊讶对视,莫名读懂了对方的感叹。 如果所有人都能这样坦率地对至亲至爱敞开心扉,哪里会产生那么多因为一时误会、最后结局令人无法释怀的悲剧呢? 皆川和树抱着橙汁,迷茫地问:“你们在干什么啊?” 总觉得自己被微妙地排挤了。 “没有没有。” “没什么啦。” 一大一小或尴尬或故作爽朗地笑起来,和树将信将疑。 金田一看着本子上那个显得过于单薄的日期不太满意,试图再问出一些信息:“关于以前的事情,皆川同学你是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不记得。” “其实不能说完全不记得了吧,和树哥哥?”柯南提醒,“你有几次情感波动特别大的时候,我之后问过,你也说不知道原因,说给金田一哥哥听吧?或许和你的经历有关系也不一定。” 和树低头,看向柯南温暖的蓝色眼睛,知道他在鼓励自己把线索全部说出来,即使其中包含柯南自己关乎性命的秘密。 可是我不会说谎啊! 和树咬咬嘴唇,抬头看向金田一。那双棕色的眼睛非常平静包容,对方从居住的地方特意赶来米花,怎么可能只是为了蹭那三张乐园门票?是与柯南一样的正义感驱使他来的,即使自己都不太确定真的能找回记忆,他却还是来了,为了帮助他。 不能骗他! 和树下定决心,站起来鞠躬道歉:“对不起,金田一同学!因为某些原因,我不能说出那时的真实情境,只能大概说一说当时在想什么。明明是拜托你来帮忙的,真是对不起!” “没关系。”金田一同样站起来,片刻的茫然消散,心中升起一股难以言说的热情,再一次暗叹如果大家都能这样坦诚说话就好了,他拍着胸脯保证,“快坐下说说看吧?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大侦探金田一耕助的孙子!赌上爷爷的名义,我一定会全力帮你的!” “我也会帮你的,和树哥哥!”柯南真是哭笑不得,拉着好友坐下,暗示自己会帮忙补充细节。 皆川和树坐下,从头回忆起了那几次找不到源头的情感波动:“第一次是一个朋友突然遇到麻烦,打算改名换姓藏起来,但是不准备告诉他的女朋友,然后我就让他至少要给对方打个电话报平安。” “这听起来很正常吧?” 金田一觉得口有点干,舔了舔嘴唇,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点的气泡水还没上。 “对哦……” 你不要把自己绕进去啊! 柯南本来把通红的小脸贴在凉凉的茶杯上物理冷静,闻言简直无语,帮他解释起来: “不正常的是视角,和树哥哥立刻代入的是那个女孩的视角。发现男朋友失踪(和树:你支棱起来啊,自称‘男朋友’的时候声音别抖),在别人的关心询问下不断给自己加压,最后为了找到他四处奔走,不幸遇上坏人出事。” 金田一联想到皆川曾经身受重伤的事,轻声说:“太详细了,就像……” 曾经在他身上发生过似的。 两名名侦探对视,不禁感慨对方的思维方式与自己真的很像。金田一倒是没多想,因为他,包括正在读小学的妹妹二三,都是对案件特别敏感的天才。 和树没注意到他们俩又在用眼神交流:“第二次是一位父亲想要把害死女儿的杀手杀掉,我让他站在女儿的角度上多考虑考虑。” 他说完,期待地低头看向柯南,指望好友能填补自己干巴巴的描述。 柯南叹气,自己的朋友,还能拿他怎样呢? “依然是视角的问题。我们一般劝人不要为了复仇手染鲜血,最多说上一句‘如果她在,会希望你这样做吗’之类的话。” 金田一想起了从前种种,靠在椅背上叹气:“没错,在那个场景,一下子真的想不到太多动听的话语去劝情绪激动的人停手。” “然而和树当初说的话很感人。”柯南客观地陈述着,脸上却忍不住露出灿烂的笑容——如果之前还是因为保有共同的秘密而结交成为朋友,自从发生了丹原山事件,他是真的觉得与和树的关系更加亲近了,那是一种三观相合的快乐;他知道,当时在场的小兰和叔叔也是这样认为的,“‘她对世界的爱与希望全部交付给了你’、‘她不会希望毁掉自己的人又害你背上杀人犯的罪名’、‘不要让深爱你的她觉得自己成了毁掉你人生的帮凶’,很会说话哦?” 和树羞赧地笑了,金田一也一同笑了起来。 金田一其实不在乎自己帮助的是好人还是坏人,只要对方有需求,只要做的事不违背正义,无论是谁,他都会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当然帮到一个温暖正直的人,也会让他尤其开心就是了。 可皆川的第一反应为什么会是如此生动的死者的视角? 店长端着一杯气泡水过来了,众人停止讨论,大叔不断道歉,称服务员突然请假,他的手又受了伤,所以动作太慢。少年们不是什么刻薄的人,最为相熟的柯南更是打趣了几句,阿姨们走到柜台要结账,店长赶紧小跑回去。 金田一手里的蓝色饮料翻涌着气泡,柯南灵光一闪,想起了更多细节。他喝了一口乌龙茶,撑着小脸说:“好奇怪啊,和树哥哥对水并不排斥呢?明明你提过,之前和克彦哥哥一起遭遇了沉船事故,在海里飘了好久才被救上客轮。我们在丹原山时,我有注意到克彦哥哥对雨水和水坑特别排斥,而和树哥哥从头到尾都没有畏水的表现诶?” 金田一好奇地看了过来。 “沉船事故?” “是东方号的沉船事故,当时我和哥哥都在船上,不过柯南你真的提醒我了!”和树掏出自己的小本子翻起来,心里莫名的满足,“自从得到哥哥的允许,我平时也有留意,整理出了两条从现有记忆找不到出处的小异常……啊,就是这一页,‘其他保持联系的、遭遇过船难的人,大家多多少少会对水感到恐惧;我居然不怕水,大雨也好,河流、湖泊、甚至大海,我都没有产生过排斥感,反而觉得亲切’。” “不错嘛,和树哥哥!” 柯南毫不吝啬夸奖,毕竟习惯之所以为习惯,就是本人一般不会觉得自己的行为或者想法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能进行思考总结已经很了不起了;虽然之前居然忘了还有这方面的笔记很离谱,果然这家伙还是太紧张了吧! 金田一开口提出一个方向:“船难会带来恐惧感是肯定的,如果皆川同学一直觉得水不可怕,会不会是因为曾经被水、或者在水上进行工作的人救助过呢?” “这的确有可能……”柯南记下笔记,“那么下一条异常是什么呢?” 和树还有点不好意思,挪了挪屁股。 “我特别喜欢一部老电影《小城记事》……” “《小城记事》?”两名阅片范围正常的十七岁男子高中生一脸茫然,“那是什么?” “是着名女星莎朗温亚德在刚出道时,由酒卷导演拍摄的一部电影啦。” “我完全没有印象……”柯南嘀咕着。 明明老妈还是莎朗的好朋友,对对方的杰出作品如数家珍;酒卷导演也是业界的名人,去年病重时他们一家还去拜访过,自己却从来没听说过这部电影。 “其实我知道的,那部电影对莎朗与酒卷而言算不上败笔,也绝不是佳作,平凡到好多他们二人的老粉都不知道它的存在。”和树叹了口气,眼神迷离地吸溜了一口橙汁,“可是我一眼就从家里放映厅罗列的碟片中看上了它,一见钟情,甚至后来喜欢上莎朗都是因为爱屋及乌。” “喂,‘一见钟情’不是这么用的吧?” 柯南半月眼。 金田一还和大家不熟,强忍着吐槽的欲望说回正题:“是电影里的情节触动了你吗?” “应该是吧?” “应该?” 和树无辜地摊摊手:“因为每次放到一半,我就忍不住落泪,一直哭到电影结束,后面说的什么我都不太清楚,可是光看剧情简介又不会有这种触动。” 第16章 快乐的第十六天 柯南振奋起来:“和树哥哥,你家不是有碟片吗?你把它带来我们一起看一遍好了,我想那个让你哭的片段一定很关键。” “这个恐怕不行。”皆川和树表情尴尬,嘿嘿笑着挠了挠头,“说起来还挺不好意思的,我每次看都哭得好厉害,哭完又还想看,樱井先生——也就是我们家的管家爷爷——把放映厅锁了,钥匙不可复刻,由他亲自保管,一个月只允许我进去看一次。而他因为陪哥哥办完那件事感觉太累,回冲绳老家休养了,如果要寄过来应该会花上不少时间。” “那么大的吸引力吗?说得我还真有点想看了。” “也只能等钥匙寄过来……或者我们去影碟店问问,或许有那么几家留有库存?” 少年们说干就干,起身去柜台结账。和树拿钱包时,金田一注意到收银台旁边的电影票上,写的正是《小城记事》四个大字。 “你们也喜欢酒卷先生吗?”老板把找好的零钱递给和树,反正店里暂时没别的客人了,他热情地聊了起来,“为了给小酒卷的《彩虹手帕大战白色相片》预热,最近影院接连上线了好多他父亲的老电影呢——嘛,那小子总算做了件好事——这部《小城记事》剧情平平,不过有莎朗温亚德的稚嫩演出做噱头,服装造景都很古典,所以也被推上了院线,看在两位电影界巨星的面子上,还是午夜场哦?” 《彩虹手帕》与《白色相片》分别是酒卷导演叫好不叫座与叫座不叫好的代表性电影,嘛,先不提那部明显是在蹭热度的、充满槽点的新电影,大家更关心《小城记事》是在哪家电影院播放。 “是米花电影城。如果感兴趣的话一定要抓紧时间,今晚就是最后一场了,错过可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在电影院看到。” “谢谢你,店长先生!” 三人匆匆道谢,赶忙朝外面跑去,和树叫停了一辆出租车,一路疾驰到米花电影城,顺利买到了三张票。 “还好来得够快!居然只剩五张了,不是说这电影很一般吗?”金田一擦了擦因为狂奔留下的汗水,喘着粗气抱怨。 “一般也是相对于酒卷导演其他作品而言啦,他病得厉害,好些年没拍新片了,大家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喜爱。” “不过我还真好奇啊,能让和树哥哥那么在意的电影。” “嘿嘿,不要抱太多期待哦,哥哥他们为了多了解我一点看过这个电影,都说剧情相当俗套。”和树把一张票小心折好放进兜里,俯身要把柯南那份递过去时,他如同触电般收回手,惊愕地瞪着男孩,“等等!你也要来看?” 金田一反应过来:“你就算了吧,柯南君?小朋友再聪明,那么晚睡觉也会长不高的哦?” “我以后一定会长到一米七的!一次而已,没关系!” “不行!你的监护人知道了一定会骂我!好了好了,柯南,我刚刚不是有打电话拜托樱井先生把钥匙寄回来吗?到时候我们一起看好了。” “你只是想再多看一遍吧?”柯南眼神犀利。 “哈哈,被你发现了呀?” “不要扯开话题啊!” “好啦好啦,皆川同学,柯南君,我们去外面吧?这里还有客人呢!” 几人吵吵闹闹地离开影院大厅,黑羽隼第一次没有立刻跟上去。 麻雀躲在没人注意的地方变回人形,少年抬头,看向同样被遗忘在角落里的《小城记事》的海报,金发蓝眼的女子抱着束鲜花笑容甜美,一如记忆中的模样。 他想,不是已经决定了吗?永远不要出现在和树身边。 脚仿佛有自己的想法,缓慢而坚定地朝售票处走去。 他发过誓,永远不会让和树发现自己的存在。 “先生你好,请问我能帮助你吗?” 售票员露出得体的微笑。 “我想买一张《小城记事》的票。” 带着兜帽的少年声音沙哑。 就这一次,他想,黑羽隼曾经与长泽熏看过五次《小城记事》,为什么不可以陪皆川和树看一次呢?哪怕只是远远地陪着。 电影将在晚上十点开始,和树收起柯南的票,与金田一约定九点半在大厅集合。 “在此之前,金田一同学就开开心心地跟朋友们玩去吧?” 该交流的信息已经交流完毕,更多也没有了,接下来只能等电影开始。 三人交换完手机号码,金田一爽快道别,与皆川、柯南他们分头,朝地铁站的两个方向走去。 “移动电话真是伟大的发明啊!” 皆川和树按响阿笠博士家的门铃,背着手感叹。 柯南只觉得好笑:“你怎么说话跟个大叔一样?” 和树高深莫测地瞥了好友一眼,愚蠢的、不知道时间乱流存在的人啊,无论如何也不会理解他只是睡了一觉,起床就发现几乎人人都有了一部轻便小巧的移动电话的震惊。 “我怎么觉得你在想什么不礼貌的事?”柯南跟着博士进门,狐疑地回头质问。 “哎呀,博士家买了台新电视吗?” “哈哈哈,这是优作与有希子送我的,为了感谢我照顾新一。” “喂!你们不要自顾自聊起来啊!还有你刚刚果然想了冒犯人的事吧?” “哦!还能收到海外的美食频道诶!” “不错吧?偶尔看看外国的特色餐点,然后开车去找找有类似菜品的店,这也是一种很不错的休闲方式呢!” “可恶!来拿滑板的是我!是我啊!你们看看我啊!” 见好就收,博士从实验室取出滑板,大家陪柯南到院子里试了一下,见时间还早,就回到客厅聊天。 “所以我没问题的,又不是真的小学生,我还经常熬夜陪叔叔破案呢!博士可以证明!”柯南还想争取。 和树翻了个白眼:“柯南啊,要不要再想想今天晚上你还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做?” “对啊,新一,今晚你不是要陪小兰看电影吗?” 博士正在吧台倒咖啡,闻言忍不住发问。 “我就是想找个合理的借口逃避嘛,为什么要戳穿我!”柯南倒在沙发床上打滚耍赖,他被口袋里的两个手机硌了一下,掏出来放在一边继续滚,“我这个样子没办法去啊!难道我要在电影院大厅告诉她,‘嗨,小兰姐姐,你就把我当成新一哥哥一起约会吧’,她绝对会生气的!” “其他人看见也绝对会报警的。”和树拿着电视遥控器换台的同时不忘吐槽。 少年闻着空气中的咖啡香瞬间清醒,他猛地挺直腰杆,伸手按住朋友问:“不是吧,柯南?难道你不能变回来吗?” “我要是能变回来早变回来了!博士,你想想办法嘛!要不发明一个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机器人吧?” 博士摇摇头,笑容无辜:“不要强人所难啦,就算我是天才也办不到啊?” “既然你没办法去,就不要答应她嘛。” “我没办法拒绝啊!我一看到小兰每天都在数日历特别期待的样子,拒绝的话根本说不出口……” “唉……” 三人叹气,和树更是想起了放假前,小兰和园子说起这事有多么开心。 对了,之前一直没提,自从一同经历了两次事件,和树跟小兰的关系亲近不少,与之形影不离的园子也随即熟络起来。三人很聊得来,或者说和树与班上每个人都聊得来,不过关系最好的还是隼人、羽衣、小兰以及园子四人——可以直接称呼彼此的名字,在日本人很有距离感的社交中已经算是好朋友的关系了。 最后还是电视中的新闻主持人打破了沉默,虽然听完后宁愿继续安静下去就是了。 “……根据可靠消息,前天在东洋火药库,一批含有硝酸铵的大量炸药遭不明人士盗窃。目前警方已经出动了上百名人力进行相关的搜查工作,但是……” “这件事可不得了。”博士端着水杯走了过来。 和树一边把音量调大,一边在脑海中回顾犯人们安置炸药的一百八十种理由;专业人士柯南则开始科普炸药的常规用法:“如果把那些火药用塑料固定,就能制造出一个塑料炸弹了。” 新闻还在继续。 “……黑川先生家遭人纵火,附近数户人家遭到牵连……” “黑川家?”柯南一惊,跪趴在沙发床上仔细辨认大火中的建筑。 “是认识的人吗?” “就是之前发生命案的那户人家。” 博士解释。 和树腹诽,这种人家在米花应该还挺多的吧? 老人喝了口咖啡,接着埋怨:“最近的纵火事件是真的多……” 话音刚落,床头柜上的电话响起,和树关掉电视音量,柯南帮忙把电话递给博士。 “喂?哪位?”阿笠博士把杯子放下,接通电话。 一个奇怪的声音问道:“请问工藤新一在吗?” “稍等一下。”博士捂住话筒,悄悄对柯南说,“新一,是找你的。” “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你糊涂了吗?我已经把所有打到你家的电话全部接到我这边来了啊?” “对哦,抱歉抱歉。”柯南干笑着摸摸后脑勺,男孩把蝴蝶结型变声器取下调节声音,有点落寞地嘀咕,“都是因为现在很少接到找我的电话嘛……” “对方好像在用变声器?声音怪怪的。”博士最后提醒了一句,把电话递给了挪到床边的柯南。 “喂?”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起,和树有点恍惚,好像看到了在特洛比乐园意气风发的那个少年侦探。 “什么!” 察觉柯南语气不对,和树中断回忆赶紧往前凑了凑,与博士一起支着耳朵听对面在说什么。 “……告诉我你的电话号码。” “我可没有义务把电话号码告诉你这种人!” “这么说,你是想中断唯一可以跟我联络的方法吗?” 柯南冷汗都下来了,和树见状不对,掏出手机,戳戳朋友用口型询问需不需要报警。 男孩点头,转身指了指电视并用手比划了一个爆炸的动作。和树会意,立刻拨通了白鸟警官的电话——前两天他们在一场建筑设计图展览会上重逢,知道他被调到了警视厅搜查一课,以后会常驻米花,所以交换了手机号码。 “皆川君?” 白鸟警官的声音响起,和树冲柯南点头;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博士回来了,将一个小东西贴在和树手机的听筒上,示意把电话拿近点也没关系,威胁者不会听到警察的声音。 柯南见此停止拉扯,打开外放用工藤新一的声音无奈地说:“好吧,炸弹犯,听好了,我的号码是……” 一阵沙沙声,那个奇异的声音听起来满意了,甚至还有闲心慢条斯理地反驳: “我可不是什么低级的炸弹犯,现在,你立刻带着移动电话到堤向津川绿地公园这里来,我让你看一样有意思的东西。” “绿地公园?” “再不快去的话,那些小孩就要死了。” “什么!” 犯人挂断电话,柯南抓起手机跳下床,拎起靠在沙发床上的滑板就要走。 “新一!” “我必须去!博士,和树,你们与警方保持联系!”男孩抛下这句话,推开大门匆匆离去。 “没关系吗,博士?” 和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手抬起又放下。他担心朋友,也担心那些受到生命威胁的孩子。 “没事,新一他会处理好的。”博士摸摸和树的脑袋,瞥到他的手机才想起刚刚一直在与警方通话,赶紧把那个隔绝声音的小玩意拿下来。 “……喂?喂?皆川君?皆川君!能听见吗?” 白鸟警官喘着粗气不断呼唤,隐约还能听到一些凌乱的脚步声。 “能听到,白鸟警官。” “你让工藤新一和那个小孩都不要冲动!警察已经朝公园赶了,专业的拆弹警察也出动了,很快就能抵达!” “白鸟警官,这不会是恶作剧吗?”似乎有人在白鸟身边询问。 “对方既然特意开着变声器说话,事情就不可能简单!跟上!” “是!” “皆川君,我要进电梯了,有情况随时联系。” “嗯!” 第17章 快乐的第十七天 忙音响起,和树与博士后知后觉,炸弹犯挂断电话柯南就把变声器关了,恐怕原声被白鸟听了个正着,所以才说出“工藤新一和那个小孩”这句话。简单商量了一下对策,想给柯南说一声对一下词时,两人发现他们其实没办法联系上柯南:因为出门太急,他只带走了属于工藤新一的那个手机;而那个手机是要留着联系炸弹犯的,现在不能打过去。 和树抓起柯南的手机,急匆匆出门找人。 好消息,滑板速度是真的快,一块小小的滑板硬是跑出了小型飞机的感觉,柯南顺利避免了无辜路人的受伤。 坏消息,太快了。 等和树一路打听,好不容易赶到堤向津川绿地公园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焦糊味,地上还有一堆看不出原型的、冒着黑烟的残骸。围观人群还算淡定,维护秩序的巡警甚至有余韵告诉他那个开滑板的孩子已经离开了。大致算算滑板的速度以及小伙伴离开的时间,皆川和树绝望地发现自己根本不敢想象柯南已经飞到了哪里。他叹了口气,只好把手机揣兜里在原地等白鸟警官。过了一会儿,白鸟警官和一位穿着咖啡色风衣的胖大叔率领众多警察终于抵达现场。 没办法,路上突然出了车祸,警车完全被堵死在里面了。 和树向自称是白鸟警官上司的目暮警官说明了情况。他本来还忐忑着,不知道要如何说明现在找到一个蓝西装男孩是问题的关键,没想到他们接受得还很快——除了尚且有点怀疑的白鸟警官。 “大哥哥,你们是要找柯南吗?” 一个红衣服的小女孩在旁边听完了整段对话,奶声奶气地问道。 “小妹妹认识他吗?” “我们都认识他!”一胖一瘦两个男孩站出来踊跃发言。 目暮警官认出了几个小不点:“哦,你们是少年侦探团!” 大人们的神情很紧张,三个小孩也不含糊,直接告诉众人柯南朝哪个方向走了。 蓝衣服的瘦小男孩还补充了一句:“走之前柯南接了个电话,我听到他喊了声‘一点多’什么的。” 和树抬起手腕看表,已经十二点五十,如果那个电话是爆炸犯的预告,只有十分钟的时间了! 目暮警官立刻命令手下拿来一张地图,准备研究哪里可能是犯人的目标。和树急得不行,准备用老办法,一边问一边找,白鸟警官便叫来千叶警官陪他一起去。 这又是一个东方号的熟人,不过两人没空寒暄,径直朝孩子们说的那个方向跑去。 穿着蓝色小西服的可爱男孩是很引人注意的,更别提他还有一块那么厉害的滑板。他们俩跟着路人的指引一路找到了米花车站。一个快餐店的服务员说,那个孩子在店里二楼坐了一会儿,又风风火火地冲出去了。 柯南一定发现了什么! 皆川和树忧心忡忡,问清方向后与千叶警官再次出发。跑着跑着,两人不甘心地在一处十字路口停了下来,这里人来车往十分频繁,店主们也更多守在店里招待客人,没注意街道上路过了谁。 难道到此为止了吗? 和树不甘心,却只能停在马路边上,等千叶警官向白马警官打电话报告。突然,一顶蓝色的棒球帽掉在他面前,把他吓了一跳。和树捡起来茫然地四处张望,一个穿着黄毛衣的小少年气喘吁吁地追过来要回了帽子。 男孩道过谢,弹弹帽子沾上的灰戴回去,嘴里不断嘟囔:“今天真倒霉啊,早知道不出门了……先是被一个奇怪的小孩抢了自行车,又被一只大乌鸦抢了帽子……” 奇怪的小孩,还有谁会比柯南更适合这个称呼呢(柯南:喂!)? 和树也是病急乱投医,半蹲着问这孩子:“你说的那个奇怪小孩,是不是穿着一身蓝西装啊?” “你认识他吗?” 千叶停下对话,低头看向两人。 男孩看这架势有点紧张,结结巴巴地回答:“除了西装,他、他还抱着块滑板,我在前面那个自动售货机买水,他突然就过来把我的车骑走了。” 和树与千叶警官大喜过望,问清楚柯南去了哪里,又给他塞了张名片让他到时候找警方拿车,他们则赶紧朝那边冲去。 沿着公路没跑多远,绿篱上放着的一块滑板吸引了和树的注意——他半个小时前还站上去玩过呢,当然能认出来那正是柯南的滑板——和树拿起滑板担心时,不远处的河堤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轰鸣,随后更是升起滚滚黑烟。 “炸弹!”千叶刑警瞳孔一缩,带着和树赶了过去。 不远处的高架桥上已经聚集了一堆人驻足围观,和树闻着空气中明显比绿地公园更浓烈的硝烟味,爬上河堤,一眼就在下面那个焦黑大坑的边上看到了倒在地上的柯南。 他心头一紧,大喊着朋友的名字冲下堤坝。 男孩听到呼喊,吃力地爬起来,对他招手示意自己没事。 和树对那个洞心有余悸,把好友抱着跑回河堤,防止二次爆炸。背对河水与浓烟的千叶警官明显镇定了许多,哆嗦着手大致检查一番,发现柯南只是脑袋破了点皮,就这一小会儿的功夫血都干了。但是两人仍然不放心,怕会有内伤或者脑震荡什么的,打电话叫人把坚称自己没事的男孩带到绿台警察医院,方便做进一步的检查。 “我真的没事。” 其实柯南自己也觉得不对劲,他骑着车带炸弹冲下河堤时已经做好了重伤的准备,可是被炸弹的余波掀翻后,他的确觉得威力比预想的要小很多,然而地上那个被炸出来的大坑好像又说明他最先的估算并没有出错。 算了,眼下还是那个炸弹犯要紧。 他试图争取:“那个炸弹犯……” 千叶警官打开免提,白鸟警官强忍怒火,语气克制地打断:“炸弹犯有我们警方处理。” 连一向惯着这孩子的目暮警官也出声表示了支持。 “有警察在,没问题的。”和树拨通阿笠博士家的座机,随口敷衍着。 或者也不叫敷衍,因为跟明智警视很熟,他是真心觉得东京所有警察聪明又可靠。 柯南只得老老实实坐赶来的警车去医院检查身体。 医院的电子设备防干扰能力弱,不能用移动电话,为了避免错过炸弹犯的来电,目暮警官特意打招呼把孩子安排在了没有医疗电子仪器的独立病房。 “因为运动量太大,肌肉有点拉伤,其他的没什么,不过最好观察一晚再回去。”检查完毕,医生收好听诊器得出了这个结论。 至于脑门上的那个小口子,笑死,到医院的时候已经结疤了。 “我就说我没事嘛!” 选择性忽略了医生的最后一句话呢,大侦探。 不过众人终于松了口气,皆川和树关上病房门,毛利大叔没忍住,冲床上的柯南咆哮起来:“你也太乱来了!要是有个闪失,你的小命可就没了!” “对不起……”男孩小声道歉。 “还有新一呢?犯人不是给他打的电话吗?那个臭小子居然让一个小孩做这么危险的事!我饶不了他!” 大人们,哦,还有少年侦探团的三个小不点,大家纷纷点头赞同。 柯南有苦说不出,还是阿笠博士硬着头皮开口圆场:“嘛,新一有更重要的事要忙,所以柯南自告奋勇说要帮忙。” “怎么有这种人啊?下次见面我饶不了他!”大叔握紧拳头,咬牙切齿。 博士与和树干笑,也不能怪,在不知情的人眼里新一这次做的确实太离谱了,尤其是毛利大叔,他早把柯南当自家小儿子了,发火理所当然。 不过新一是真的倒霉啊…… 柯南是又感动又担心,生怕自己哪天恢复成十七岁的样子,见面就会被叔叔来上一套老拳。 都怪琴酒!他悲愤地想着。 男孩换回甚至没怎么坏的西装外套,迅速调整好心态询问炸弹的事:“目暮警官,炸弹的种类知道了吗?” 目暮警官原本在和白鸟说些什么,闻言回头告诉他两次炸弹都是塑料炸弹。 和树猛地回想起柯南老师看新闻时给勾出的重点:“难道真的是从东洋火药库里偷走的那些炸药?” “犯人没理由会对我、和新一哥哥撒谎,应该错不了了。所以为什么会在一点前的十六秒停止计时呢?” “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计时器出了故障。”目暮警官背着手,“二则是犯人基于某种因素,利用遥控把它停了下来。” “这一点也和宠物包里被接上定时器的定时炸弹的特性相符。”白鸟警官翻看着笔记补充道。 “考虑到犯人特地给工藤老弟打电话作出预告的行为,他或许是打听到高中生侦探工藤老弟的名气才来挑战的,不然就是结过仇。” “根据调查,工藤新一破获案件的犯人现在都还在坐牢。” 毛利侦探用拇指和食指托住下颌:“这么说是犯人的家人或者恋人咯?” 工藤新一破获的案件数量相当惊人,除了报纸上说过的,还有一些因为没那么猎奇、从而也没有报道必要的案件,其中牵涉的人员数量真是想想都让和树头疼。还好少年侦探团画下了把炸弹玩具飞机交给他们的人的画像,虽然看起来还挺抽象就是了,只知道是个戴着墨镜、穿风衣的大胡子男,但胡子也有可能是假的吧? 柯南表情严肃地研究那幅画,并没有认出是谁,不过他也觉得警方和叔叔提出的方向没有问题,并说出了自己的依据。 “犯人在对我和新一哥哥说话时都有用变声器,所以对方应该是认识的人。” 和树觉得不对劲:“可是柯南,你和新一共同认识的人里,有谁可能做出这样的事呢?” “共同”一词发重音。 柯南一愣,对啊, “江户川柯南”是在“工藤新一”失踪后才出现的,明面上还是阿笠博士远亲家的孩子,除了小兰他们,怎么可能和工藤新一有共同的交际圈? 博士也明白和树在暗示什么,忍不住提议:“要不要从柯南这边入手去查?他最近一定是接触过和新一有仇的人!” “柯南”这个身份出现的时间远比新一短,容易找到可疑人选不说;优作他们上次回来还专门把柯南空白的过去填补好了,只要不牵涉到出国签证什么的,不是他看不起目暮警官他们的实力,而是连公安来查都毫无破绽。 毛利恍然大悟:“说起来犯人会在新一不在的情况下,让一个小学生去找炸弹,怎么想都不对吧?对方一定是从哪里知道了柯南是个聪明孩子,足以解决留下的谜题。” “我立刻去调查档案。” 白鸟这几天从长官和同事那里听说过柯南参与破获了不少案件,知道工作量巨大,他果断转身离开。 目暮警官则艰难地弯着腰,询问少年侦探团的三个孩子:“除了这些,你们对犯人还有别的印象吗?” 孩子们抱胸的抱胸,挠头的挠头,最后还是步美想起了犯人的一个特征。 “味道……” “诶?”目暮警官有点诧异。 “我闻到他身上有一股香香的气味。”步美表情认真,“是他把遥控器交给光彦时闻到的。” “我没有闻到什么气味啊?” “我也没有……” “是化妆品的味道吗?”毛利侦探经历过那么多事,还是对这些小朋友比较信任的。 不过步美才上小学一年级,她也不了解这些,只能努力描述自己闻到的那股气味:“我不知道是不是化妆品,不过感觉和妈妈的香水不太一样。” “会不会是食物的气味?” 和树问。 “那样的话,我一定会闻到的!”胖胖的元太拍拍自己圆滚滚的肚皮,他唯独在这方面拥有绝对的自信,朋友们也点头表示赞同。 目暮警官只好让他们再想到可疑线索随时联系警方,孩子们立刻忘了沮丧,高高兴兴地举手称是。 第18章 快乐的第十八天 时间不早了,最稳重的光彦提出既然柯南没事,他们三个也该回家了,众人当然不会反对。 等孩子们离开,目暮警官终于憋不住埋怨起来:“这么关键的时候,工藤老弟到底跑去哪里了啊?” 柯南等知情人干笑,和树安慰大家:“我们还有毛利大侦探呢!” 毛利理理领带,一脸得意。 “没错!看我轻轻松松把这个犯人揪出来!” “好!” 和树热烈鼓掌。 通过这么多天的相处,柯南对朋友的演技已经有了深刻认知——这家伙不会真以为毛利叔叔是个有能力的大侦探吧?他瞪大双眼,随即想起和树从来没亲眼看到过“沉睡的小五郎”;自己也从来没有跟和树说每次破案其实都是把叔叔麻醉后,自己躲起来推理的。 柯南半月眼,好吧,是我的错。 皆川和树握拳,继续鼓劲:“毛利侦探一定可以的!” 毛利仰天大笑,就在这时,属于新一的移动电话突然响起。众人表情一凝,现在会给这个号码打电话的人不做他想。 柯南伸手去拿,毛利告诫他如果是犯人打来的,一定要把电话交给他。 柯南点头,接通后他问:“哪位?” 对面果然是那个令人不适的声音。 “没想到你能找到那颗炸弹,值得奖励。但是你这个小鬼已经可以下台了,把电话交给工藤……” 毛利接过柯南递来的手机,打开了外放:“现在是大人的时间了!” “你是谁?工藤新一呢?” “工藤新一不在,有我已经足够了!听着,我是名侦探毛利小五郎,在此接受你的挑衅!” “哼,也行,听好了,我只说一次!我在东都环状线装设了五颗炸弹。” 大家倒吸一口凉气,五颗炸弹! 犯人还在说话:“炸弹从今天中午四点开始启动,上面行驶的列车时速不满六十公里就会爆炸。另外,在太阳下山之前你们还没有拆除的话,炸弹也会爆炸。这一次我只给你们一个提示,我把那五颗炸弹安装在东都环状线的xx之x那里,其中每一个x都代表一个字。好了,全看你了,毛利大侦探。” 再一次,对方挂断了电话。 “犯人是在开玩笑吧?”毛利大叔微微皱眉,“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地在东都环状线上安装那么多颗炸弹呢?” “不,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性,说不定对方是一个一个设置好,分批次安装上去的。总之我先跟总局联络。”目暮警官不敢大意,立刻开始打电话。 和树左看右看,其他人都在思考,他凑到阿笠博士身边小声询问:“炸弹真的是一个一个安装到铁轨上的吗?感觉没必要那么麻烦啊……” 毛利大叔迷惑。 “刚才有说安装在铁轨上吗?” 众人的目光聚焦于和树,少年反而不自信了,背着手怯怯地问:“这不是很明显吗……” 柯南眼神鼓励,博士也拍了拍他的肩膀,于是和树清清嗓子,勇敢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你们看,那个犯人如此嚣张,就绝对不会允许别人挑战他定下的规矩吧?” 人们纷纷点头。 “时间那个先不提,我没想通。但是姑且可以认为,‘一旦减速到六十公里以下就会爆炸’,是一定会发生的事;而东京环状线上的列车,包括行驶的,停靠的,还有临时检修不能上的,远远不止五列吧?环状线相当长,如果警方与铁道公司的沟通出现了问题,调度员下达了错误指令,或者列车员慌了神操作失误——我刚刚看过表了,距离四点只有五分钟不到的样子——犯人怎么敢肯定无论是哪一列列车在任何一个地方悄悄减速停靠,他都能够发现呢?万一没爆炸,这可是个会被警察与侦探嘲笑好几年的重大过失。” 柯南右手食指与拇指托住下颌,若有所思:“的确,犯人很难做到同时监控每一列列车的速度,也无法保证每一个相关工作人员的临场反应。他非常自信,做不出纯靠运气、赌自己不会丢脸的事,炸弹应该在某一段列车必经之路上没错,所谓的‘xx之x’也就是‘铁轨之间’。” “可是依然不清楚他要如何判断列车速度吧?”目暮警官插话。 博士恍然大悟,拍了一下手:“不是有那个吗?横滨海洋大学昨天开发出的一种仪器,据说会应用到公路上进行精准的区间测速!” “这种还比较机密的东西不是谁都能拿到的吧?”毛利挠挠头,“而且是一口气拿出来五个。” “说的也是,不过我先问问好了……” 阿笠博士联系了大学的同学,对方称惟一的成品没有丢失,正在手边进行进一步测试,这个思路也就断了。 此时已经到了四点,一直与铁道公司保持联络的目暮警官告诉大伙因为应对得当,目前没有一列列车发生爆炸,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同时铁道的排查工作也已经开始,但因为没有线索,列车开得又快,安全起见只能让人远远站在铁道两边,从飞驰的列车间隙观察,进展相当缓慢。说到这里,目暮警官告辞,说要去东都铁道的指挥室进行联合指挥,并带走了毛利。 剩下的三人还在努力思考犯人留下的谜题。 “现有通用的仪器勉强可以做到测大致速度,机器结构很大很显眼。如果有的话,警方包括电视台派出的直升机应该早就看到了。”博士挂断电话,他方才四处打听,认为关键在于想通“太阳下山就会爆炸”到底要如何做到。 柯南放下侦探徽章揉了揉太阳穴,刚刚他跟博士想起孩子们回家一定会走东都环状线,联系之后果不其然他们正在列车上。没等柯南安慰几句,三个小不点反而自己振作起来,打算去找炸弹。 嘛,不害怕也是件好事,炸弹在铁轨上,起码他们不会因为误触引发爆炸。 皆川和树打开病房门进来,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有几个汉堡与饮料。少年把东西放在床头柜上方便大家自取,他取出自己的橙汁,一边拧盖子一边问:“我们要不要给白鸟警官说一声不用查了啊?那个犯人既然说‘没想到小朋友能找到炸弹’,证明他并不知道柯南很聪明,真的可以解开谜题吧?” “不,我倒是觉得他在欲盖弥彰。”柯南咬了口汉堡补充体力,“就像你都能看出来的(和树:感觉有被内涵到),犯人表演欲很旺盛,他怎么会随便把如此重要的演出交给一个或许会被炸弹吓懵的小孩呢?他为了让我找到放在米花车站的宠物包炸弹,还额外给出了一个提示,这就说明他希望我可以亲眼见证爆炸的瞬间。” “所以他打电话说的那些话,是在试图掩盖第二次给提示留下的失误咯,新一?” “没错!” 和树喝了口橙汁,望着窗外阳光灿烂的城市感叹:“不过太阳下山就爆炸,听起来跟博士发明的太阳能滑板完全相反呢!” “所以这种炸弹的动力来源一定不是太阳能,否则太阳下山不就完全动不了了嘛。” 柯南却从两人的对话中明白了什么,赶紧跳下病床抓起手机给目暮警官打电话,他拿起变声器,用工藤新一的声音说:“我是新一,目暮警官。” “哦!是你啊!我等你好久了!”目暮警官惊喜不已。 “我从阿笠博士那里听说了整件事,炸弹的确是安装在铁轨上的没错,而且是一旦有几秒没有照到光就会被引爆的类型。整列列车从炸弹上方完全通过,光线会有几秒钟的时间被遮住……” 紧接着,柯南通过每节车厢的长度以及六十公里的时速口算出了炸弹计时器上的极限时间,并请目暮警官立刻让环状列车转移到其他轨道,离开环状线,这样降速停车就不会有问题。 “我懂了!” 目暮警官挂断电话,应该是在与铁道公司交流。 因为和树之前买食物时,看到医院大厅的电视正在直播这次列车异常事件,阿笠博士考虑到万一有什么突发情况可能需要新一再次出面,不方便去大厅,于是特地从护士站借来一个笨重的老电视。三人调好频道,在病房提心吊胆地看了起来——虽然无法得知指挥室的具体情况,起码能搞清楚列车有没有顺利停下这一结果。 和树双眼紧盯电视,忍不住啃起了手指。他当然相信柯南的推理,只是列车上坐满了人,关系到那么多条人命,他感觉自己都快要喘不上气了。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记者小姐接过一张纸条,表情讶异。 要来了吗? 和树感觉心脏跳到了嗓子眼。 她说:“紧急插播一条新闻,就在一分钟前,十一号车停在了芝滨车站的货物线上……” “好耶!” 大家迫不及待地欢呼起来,互相拥抱。和树发现柯南也跟自己一样,汗水打湿了整个后背,朋友们相视一笑。 “还不能放松警惕。”柯南难掩笑意,提醒大家环状线上的列车还没有全部离开。 直播还在继续,好消息不断传来。 等到最后的十号车顺利停靠,至此,整整二十一列列车耗费半个小时,在下午四点三十分全部安全离开了东都环状线,距离太阳下山还有极其充裕的时间。接下来,只需要警方在一览无余的轨道上找出那五颗炸弹拆除即可。 “拆弹人员必须时刻留意自己的影子,千万别把阳光给挡住了。” 柯南不放心,又打电话特意嘱咐了目暮警官一句。 等目暮警官安排完毕赶回医院,天色微微昏黄,环状线那边打来电话,说所有炸弹都被解除,病房里的众人彻底安心了。 咦,为什么大家要来柯南的病房集合讨论事情啊?警局里没地方了吗? 皆川和树迷糊了一下,立刻被胖警官说的话吸引了注意:“还不能放松,根据被查获的炸弹用量,仅仅是几天前失窃总量的四分之一而已。” “也就是说犯人手里还有四分之三的火药吧?”毛利垮下了脸。 和树听着都晕,这到底是被偷了多少啊?那个东洋火药库的安保也太离谱了吧? 去查资料的白鸟警官推门进来,给大家带来了一个重要信息,那就是经过反复检测,最近江户川柯南接触过的、可能与工藤新一有仇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东都大学建筑系教授,日本国内首屈一指的建筑师森谷帝二。 “哈?” 柯南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自己哪里得罪过这么一号人物。 和树不解:“我记得白鸟哥、警官说过,那位森谷教授的父母去世得很早,没有其他亲属也没有伴侣,与之前说的家人或恋人的条件不符合吧?” “你一个警察怎么会去了解这些?”毛利问出了目暮警官也想要问的问题。 “我对建筑还是有一些兴趣的,而森谷教授正是如今日本建筑界绕不过去的一座丰碑。当然就个人而言,我还是更喜爱他父亲设计的风格……” 生性冷淡的白鸟第一次在众人面前露出了遗憾与惋惜的表情——无论是谁,只要说到喜欢的东西都容易收不住——他是真心喜欢建筑,甚至还认真想过要不要当建筑师,所以才会在参加建筑设计图展览会时,遇到来看热闹的小皆川嘛! “可是新一哥哥怎么会跟这样了不起的人结下仇恨呢?” 柯南残忍打断。 白鸟立刻恢复了办案状态,翻开小本子严谨回答:“森谷教授是西多摩市新市镇造镇计划的设计者,工藤新一揭穿了一起车祸背后的真相,导致计划提出者冈本市长下台,这项计划因此无限期停工。” “所以他会想报复新一啊……”阿笠博士抱臂沉思。 这个理由放在米花町是很有说服力的。 “也只是一种可能性罢了。” 白鸟明显吃了对辖区不熟的亏。 第19章 快乐与不快乐的叠加态 柯南突然有了想法,镜片一亮:“说起来和树哥哥刚才不是问过吗?犯人为什么这么麻烦,宁愿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分批次也一定要在铁轨上安装炸药?” “对哦。”和树终于想起自己最初的疑问,捧着脸颊歪头思考,“《令警方头疼的我们》有说过——啊,这是日卖电视台目前最火爆的综艺,以防你们不知道——如果想要威胁警方与侦探,最好的办法是在人满为患的车厢装炸弹,而不是一旦驶离就无法造成伤亡的铁轨。” 这是什么破节目啊? 满屋子的警察与侦探一哽,儿女双全(工藤夫妇:?)的毛利大叔甚至已经摸出手机,准备实名举报明显目的不纯的节目组。 “总、总之,这次的犯人并不是单纯想要报复新一哥哥那么简单,放置炸弹的位置应该很重要。” 目暮警官用手指挠挠太阳穴,努力回忆一番后告诉大家,其他炸弹都在普通的住宅区附近,唯独有一颗是在隅田运河桥上。 “就是这座桥吧?” 阿笠博士指着电视,里面还在播放东都环状线爆破事件的后续,记者所处的位置恰好就是那座受到威胁的大桥。 柯南瞳孔一缩,立马回想起那次受邀参加森谷教授举办的茶会,他和小兰在展览室看见了许多森谷教授不愿意提起的旧作。隅田运河桥,以及黑川家失火的宅邸,无论曾经让他获得了多少大奖,森谷帝二对待它们全是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 “……必须对自己的作品付出更强烈的责任感!”老人的语气铿锵有力,双眸也放着异彩,他是认真的。 柯南终于明白了犯人到底在做什么,报复并不是唯一的动力,他在为自己从前创造的、不符合现在“对称”审美的建筑“负责”。 不得不说,自从有了和树帮忙批的一层“天才儿童”的皮,除了偶尔还是要麻醉叔叔来打打掩护,平时自己推理或者引导大家思考都方便了不少。 柯南说完自己的想法,白鸟立刻反应过来:“我去查查这几天发生纵火案的位置!” 白鸟警官又一次离开了病房,柯南见天色已晚,便提醒和树该去电影院了。 “可是……”和树不愿意走,怎么能在此时抛下大家离开,“我想金田一同学会体谅的。” 叔叔的名号在这时候还挺好用,要不再等等看和树什么时候能自己发现真相好了,柯南见破案在即,放松了许多,甚至有心思搞恶作剧。 男孩把手枕在脑后,轻快地说:“没关系啦,有毛利叔叔和警察们在呢!等白鸟警官回来,案件应该就能解决了。反而是和树哥哥,这次如果错过了,要等好久才能与金田一哥哥看那部电影哦?” 大人们大致了解了事情原委,也开始劝和树去忙自己的事。 少年实在拗不过,再三叮嘱:“有需要一定要叫我哦?” 众人满口答应,他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什么嘛,和树这小子还跟柯南挺聊得来。”毛利打趣。 不说接下来侦探、警察与犯人的交锋,皆川和树心大地搭上恢复运行的列车,在米花电影城外买了个汉堡随便垫垫肚子。他早早进到大厅耐心寻找,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小城记事》的海报。 丽莎一身白色连衣裙,笑容灿烂,她抱着一大捧鲜花,背后是一片碧蓝的天空,俏皮的飞鸟与绚丽蝴蝶组成海报的边框,青春与活力扑面而来。 手指不自觉地轻抚女孩的笑脸,冰冷的玻璃唤回了和树的神智。 我怎么又这样了?他懊恼地把手背到身后。 因为老是忍不住想摸,他还特意订做了一个玻璃柜放家里安置收集到的海报。只可惜买到的旧海报本来就保存得不怎么好,毛毛躁躁的——也是,这部电影并不火,肯用心保存的绝对是演员或者导演的铁杆粉丝,而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卖出自己的珍藏呢? 黑羽隼变成蜂鸟,躲在装饰用的假花里静静陪着和树。少年接了个电话,强颜欢笑地说了几句后挂断,落寞了没一会儿又振作起来,很有自知之明地跑去买了一大瓶水和纸巾为电影做准备。 怎么会有人为了管什么杀人案,放弃与和树一起看电影呢? 隼不讲道理地生气了。 不过那两个侦探小子是真邪门,先不提放鸽子的小辫子,今天下午要不是他远远听到不对,远程操纵风帮小矮子挡了一下,炸弹爆炸怎么可能只是让他破皮?要知道和树发现朋友受伤一定会难过的,一点也不爱惜自己,哼! 黑羽隼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是在嫉妒。 “二十二点彩虹厅,《小城记事》的观众请到这里检票入场。”服务员站在通道入口的站台后,高声提醒大家排队。 见和树急忙跑了过去,小蜂鸟飞到厕所变回人形。他事先专门回去过一趟,给自己装备上了口罩、墨镜和棒球帽,照镜子再三确定好友绝对不会认出自己后,隼自信满满地走出厕所,远远缀在和树身后进入了彩虹厅。 “怎么有人看电影还带墨镜啊?” “好奇怪的人……” “好了,别说了,不要惹麻烦。” 忽视周围的窃窃私语,他佯装镇定地从和树身边路过,朝后排走去。也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失望,和树刚好低头给手机调静音,根本没注意到奇怪的自己。 也挺好,最冒险的一步就这样平安渡过了, 隼的气场低落下去,他气鼓鼓地抱胸靠在椅背上,没管电影屏幕上播放的各种广告,例行环视周围,时刻准备保护和树。 毕竟朋友最近是真的倒霉。 光是他看到的,什么走在路上被穷途末路的杀人犯撞倒啦,取钱遇到抢银行的悍匪啦,还有出门聚餐有竞争对手跑来恶意纵火啦等等;和树总能以千奇百怪的姿势被各种各样的坏事牵扯进去,这叫他怎么放心让对方一个人生活嘛! 和树的亲朋好友们:你好? 买票的大多是有一定年纪的人,想想也是,莎朗温亚德去年离世,今天中午的报纸又紧急刊登了酒卷导演的讣告。抛开所有滤镜,《小城记事》真的是一部很普通、甚至有点俗套的爱情电影;现在愿意花钱支持票房的,大概都是那两个大牌的忠诚粉丝。 惆怅的思绪被一阵熟悉的风笛声打断,黑羽隼第一次把目光从朋友身上移开。电影荧幕上,头戴花环的丽莎穿着她标志性的白色连衣裙,唱着轻快的歌谣在河边洗衣。 隼几乎就要微笑起来了,然而感官敏锐的他突然察觉到一股猛烈的气浪从隔壁厅扑了过来。没有过多思考,在其他人还沉浸在丽莎与同伴们甜美的嗓音中时,狂暴的风听令凝聚在墙壁,又一次大大削减了冲击的力度。 几乎是眨眼间,墙壁破了一个大洞,滚滚浓烟与绝望痛苦的尖叫呻吟声与气浪一起席卷了彩虹厅。人们被掀翻在地,来不及庆幸自己似乎没有受重伤,就被洞口那边传来的动静震慑。好不容易缓过神,或是彼此搀扶着逃向出口,或是捂住口鼻朝破洞走去,大声呼喊着试图为那边的人提供帮助。 音响设备里的歌声断断续续,黑羽隼没有余力欣赏,灵巧地跳上座椅看向和树摔倒的位置。 隼原本不是很担心,甚至还有点小得意——虽然是第一次动用这么强的风保护人,不过大家看起来状态都还不错诶——然而皆川和树的运气发挥稳定,他不小心撞到了头,还正好是撞在坚硬的座椅扶手上,此刻正捂着头跌坐在地上哼哼。借着电影荧幕的微弱光线,黑羽隼清楚地看见血顺着他的脸颊滑落。 又是这样。 大脑嗡地一声彻底当机,眼前全是那一幕幕触目惊心的黑白监控画面。 脚在一瞬间失控变回利爪,他早忘了一定要远离和树的誓言,撕裂座椅扑了过去,直到把和树搂在怀里,听到他呢喃着问:“隼酱?” 隼身体一僵,他想起来了! 那句话似乎耗光了和树所有的力气,少年晕了过去。隼连忙撩开头发检查伤口,口子并不深,血都快自己止住了,只是青了一大块。 他稍微放心了一些,呆呆地把人抱着,等对方醒来宣判那个结果。不过在调整朋友的姿势、好让和树感觉更舒服一些时,一个小东西不甘寂寞地从口袋里掉了出来。 “接电话、接电话、快接电话……”柯南抓着电话神经质地喃喃着。 警笛喧闹,车窗外的景色如激流般后退,车里的人却只恨不能再开快点。 本来事情相当顺利,白鸟警官发现这些天接连发生的纵火案受害建筑全是森谷教授年轻时的作品。来到森谷宅后,警方与毛利大叔拖住森谷帝二,柯南仗着自己是小孩不会引人注意,直接冲到展览室找证据,不仅轻松揭穿了森谷帝二的罪行,还提前把他改装成炸弹引爆器的打火机电池取了下来,避免了众人葬身于此。 然而森谷帝二太镇定了,镇定地让人不安。 他坐在审讯室里风轻云淡,问什么都笑而不语。直到估摸着差不多了,森谷教授才开口问了时间,得知距离十点还有一分钟时,他狂笑着告诉大家,计划炸掉的建筑其实还有一个,那正是米花电影城所在的米花市政大楼。 来不及吐槽从设计图来看,那分明是个对称的建筑物,他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柯南他们只听见一声沉闷的爆炸,扑到窗口一看,米花市政厅的方向火光冲天,在夜色中格外显眼。 警察、消防员、医生护士集体出动,柯南从森谷的口袋里搜出了炸弹设计图,和毛利大叔坐在警车上不断跟和树与米花电影城大厅的座机打电话,后悔自己为什么不给小兰买一台行动电话,更后悔为什么不阻止他们两个去电影院。 无论是私下的交情还是公事的需要,白鸟早就给和树的哥哥打了电话,让他尽快赶到米花市政大厅。那边慌乱的动静再一次刺激了大家的神经,车上的气氛沉闷至极。 可是突然,和树的手机接通了! “喂。” 没等柯南高兴,那边陌生的声音让毫无防备的他人都傻了。 “说话,工藤。” 陌生少年过于冷硬的语气与劲爆的内容惊醒了柯南,他咽了口唾沫,不愿深究对方是怎么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更没空卖萌装傻。他确认和树受伤晕倒,但没有大碍之后勉强放心了点,尽量简短地告知对方目前紧急的情况。 车上的其他人注意到电话接通了,心急的毛利一把夺过手机打开外放。 柯南很着急,不仅是因为炸弹,也是因为只要对方再多喊一声“工藤”,自己身份就要暴露了! 唉,车上的都是可以信任的人,知道就知道了吧…… 男孩破罐破摔地继续指挥:“你先去大厅看看有没有手提包之类可疑的东西,第二波的炸弹可能就装在里面,仔细找找。” “啧,和树怎么老是碰到这种事……” 衣物摩擦间,呻吟声与哭泣声变大,接电话的少年应该已经到了人员更为集中的大厅。 “和树!” 小兰听起来充满活力的声音安抚了众人紧绷的神经,尤其是毛利大叔与柯南,一瞬间身体发软,险些落泪。 她原本强忍恐惧,正蹲在地上帮忙安抚一位哭泣的少女,突然被谁拍了下肩膀,抬头就看到和树满头鲜血软绵绵地倒在一个少年怀里。陌生人戴着口罩墨镜捂得严严实实,歪着脑袋夹住手机请求帮助。 小兰当然不会拒绝,帮他把和树轻轻扶到地板上躺好。 少年终于腾出手拿手机了,等毛利同学抱着医疗箱过来后起身离开,四处搜寻一番便立刻锁定了椅背后一个粉白色的纸袋,快步过去一看,定时器上鲜红的数字写着…… “还有四十二分钟才爆炸?居然留了这么长时间?” 隼略微吃惊,觉得犯人肯定没看过《令警方头疼的我们》。 第20章 快乐的第二十天 “四十二分钟?” 听到这个数字大家松了一口气,至少时间还算充裕,事情没到彻底无法挽回的地步;唯独柯南抬手看了看表,咬牙切齿:他就知道那个教授没安好心!什么“给工藤新一特别准备的礼物”,别恶心人了!四十二分钟过后刚好是五月四日凌晨零三分,在他生日当天炸死女友、朋友与无数无辜的人,这算什么礼物! 电话那边又传来一连串令人心惊的爆破声和尖叫声。 “发生什么了!”毛利大吼。 “有几台机子爆炸了。” 黑羽隼散去保护众人的风,语气平静得可怕。 他随时可以带上和树,不管不顾地用风切开一个洞冲出去,但是万一引得原本就岌岌可危的建筑物垮塌,里面的人就再也没有生存的余地。当面进行保护都有一点困难——否则和树也不会受伤了——就更别提在爆炸与火光的干扰下,操纵风隔着掉落的滚石保护里面受惊乱跑的人。 “隼酱,既然有能力做到,就不要为了轻松达成自己的目的,而去伤害别人。” 他答应过和树,永远不会变成他们痛恨的那种人,所以除非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他不会用那种方法。 新一轮爆炸让小兰很害怕,她小心地把和树拖到了一个更安全的位置,旁边拥抱在一起啜泣的小情侣默契地给他们挪出一个位置。小兰道过谢,低头看向和树,纱布挡住了伤口,不过她记得很清楚,口子并不深,就是青了一大块,怎么会昏迷到现在呢?想到和树失忆的事,她难免忧心忡忡。 “还是得尽快拆弹。” 白鸟一个甩尾停在了冒着黑烟与火光的米花市政大楼前面,他专注开了一路车,此时终于有余力开口。 在高温高压的特殊环境下,能造成人员伤亡的不只是那个炸弹,就像刚才机器的爆炸,里面的环境只会越来越危险。柯南很担心,仗着个子小,趁目暮警官他们正在询问消防员情况,他带着手机溜进了大楼。 “如果你是想找个缝钻进来,那我劝你放弃,这里已经被堵死了……啊,工藤,你手里拿着的是炸弹设计图吧?” “……没错。” “那就由你来教我怎么拆弹好了。” “开什么玩笑!你……” 陌生少年打断了他。 “你刚才如果留在那里,就会听到消防员说剩下的四十分钟根本不够进来救人。况且即使拆弹失败,我也能挡住绝大部分冲击,这是当下最合适的选择。” “那你该怎么办!” 黑羽隼愣了一下,第一次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你在想什么呢,我的同族?狂风会保护我的。” “这是什么意思……” 其他人自从知道这个包里有炸弹后都躲得远远的,仗着没人看得到,隼背对人群席地而坐,右手食指异变成尖锐的鸟爪,轻松划开了纸包外壳,回避了这个问题——主要是太麻烦,三言两语讲不清楚:“快点开始吧,大侦探。” “……首先把外面的盖子拿开,往上移就可以了,动作轻点。” 轻微的机械声。 “下一步。” “接下来就是剪断里面的配线,一定要注意顺序,先是最上面那条黄色外皮的。” “下一步。” …… “深绿色。” “下一步。” 剩下最后一根线,柯南明显轻松很多,语气都带上了几分笑意。 “现在只要把黑色的电线剪掉,定时器就会停了。” “……没有停哦,工藤。” “什么!” “定时器没有停,还剩下一红一蓝两条电线。” 柯南慌张地翻动手里的设计图,不行,怎么找都没有那两根多出来的线。他想起老头充满恶意的眼神,瞬间醒悟:“难道森谷教授是为了让我上当,才故意把这张不完整的设计图放在显眼的地方……可恶!” “你可真倒霉啊,名侦探,撞上一个这么恨你的犯人。” “这种时候你就别开玩笑……等等,倒霉,恨我?我明白了!小兰跟森谷教授说过,我们两个都喜欢红色,这个月的幸运色也是红色,所以按照他的性格,应该是……” “的确是蓝色,定时器停下来了。” “喂!听我把话说完啊你!” “柯南君?” 电话被递给了毛利兰。 “呃,小兰姐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炸弹已经被拆掉了哦?” “太好了!” 小兰忍住哭腔高声告诉了大家,欢呼与喜极而泣的声音从那端传来,柯南脸上露出笑容,站起来收拾好图纸,准备出去给目暮警官他们也说一声:“对了,刚才那个拿着手机拆炸弹的哥哥呢?” “他……咦,他人呢?” 和树在被抬上担架前就醒了,看着身后许多明显伤得更重的人,他在小兰的搀扶下自己走了出去。 皆川克彦看到灰扑扑的弟弟当然不放心,准备把人弄到医院好好检查一番。和树坚决不去,说自己只是有点晕,回家睡一觉便没事了。阿笠博士及时插话,邀请和树跟大家一起到他家里做检查。 和树知道,因为柯南不方便去医院,为了方便监测他的身体状况,由工藤夫妇资助,博士给自家地下室安置了不少医疗仪器——当然,对外一律说是为了博士自己购买的。 克彦拗不过弟弟同意了,却一直到亲眼看见那一排排小医院都不一定能够拥有的专业设备时,才彻底放下心。 小兰与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进去的柯南问题不大,有几处轻微的皮外伤,头上磕了个小肿包的和树才是真正的大问题。 根据小兰的描述,和树昏迷了很久,期间一直神情恍惚。考虑到他头部曾经受到重创导致失忆,他们特意对脑部进行了全面检查,结果看起来一切正常。 如果真的正常,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失去意识呢? 大脑本来就是人类最熟悉又最陌生的器官,大人们拿着检测报告愁眉苦脸,见三个孩子疲惫得快要坐在沙发上睡着了,留下来盯着报告发呆也解决不了问题,便纷纷告别,先把自家小孩带回去休息。 第二天假期结束,皆川大哥给弟弟又请了三天假在家观察休养。樱井管家听说了这件事,当晚就坐飞机回来了,贴身照顾整整四天,才依依不舍地把活蹦乱跳的和树送上了大巴。 大巴发车,坐在身边的五木阳介还是不太放心:“身体真的没关系吗?你要是不舒服,这次我一个人去也没关系。” “我没事啦,脑门上的包前天一大早就消了。”已经看不见送行的哥哥与管家爷爷,和树转身坐好,从背包里拿出一包可乐软糖跟五木大叔分享。 而且习惯了上学,一下子在家里呆三天真的好不习惯啊。 大巴中途停车,接上这一批的最后一名客人——说是这么说,其实加上和树,一共也就三个客人罢了。 “小林先生!”和树眼睛一亮,热情地站起来挥手打招呼。 车门口的男人胡子拉杂,双眼无神。他听到有人认出自己吓了一跳,抱紧怀里的画本,干巴巴地回应一声,便沉默地走到他们对面坐下,转头盯着窗外发呆。 和树毫不介意地坐了回去,专心翻起背包,准备把自己的绘画本找出来,给小林先生看最近的练习成果。 “小林先生?”五木注意到了男人的画本,惊讶地问,“你该不会是那位小林大师吧?” “是……” “哎呀,能认识你是我的荣幸。我叫五木阳介,是个自由攥稿人,请多指教。” 男人不情不愿地收下被硬塞到手里的名片。 “小林先生原来很有名呀?” “嘛,小林大师声名鹊起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我也只是听说过……不过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是在东方号上面哦?开船前我看到小林先生在甲板上画素描,所以蹲在旁边看了好久呢,特别有趣!就是小林先生不太爱说话,唔,也没关系,我爱说就好,气氛还是挺热闹的。” “这么巧的吗?我们三个都是经历过那次事件的人……” 三个?四个!我那天也在东方号上带团。 坐在最前面躲懒的九条章太郎目光闪烁,他除了是观月旅行社的导游,平时也做些副业,比如在黑衣组织兼职“清酒”。做的事多了,见的事更多,他根本不信这只是单纯的巧合。 不过九条打了个哈欠,身体松弛,靠在柔软的靠背上,并不想管这件事。 无论是谁打着什么主意,难道我这个日本区情报组的骨干还能翻车?都怪前几天那个老混蛋炸了米花电影城,导致原本要在里面进行的交易被迫推迟到今天;上头要得急,把任务尽快完成才是最重要的。其实仔细想想深山老林还不错,拿到东西灭口抛尸更方便,就说目标找刺激去原始森林探险失踪好了。 大巴一个简陋的停车场停下,森林近在眼前。皆川和树谢过帮忙拿行李箱的五木大叔,跟小林先生一起好奇打量,连导游九条先生说,因为这里是自然保护区车子不能进去,要走七公里才能到此行的目的地野营场他都没放心上。 “出发出发!” 活泼的少年蹦蹦跳跳,跟在九条先生身后,不停地问些关于度假村的问题。 “年轻人精神真好啊。”五木阳介感叹,也彻底放下了心,身边的小林拘谨地点头赞同。 和树震惊:“居然有一个横滨那么大吗?” “不止是大。”九条充满职业素养,平静介绍,“设备也很齐全,除了度假旅馆,还预计建设高尔夫球场、大型游泳池和滑雪场。” 五木挑眉。 “预计?也就是说这些还没建成咯?” “正式开业是在明年春天,所以先请大家实验性地在度假村住一住,听听感想。” “呃,这是……”小林先生专注走路,第一个看到了前方破破烂烂的吊桥,“我们不会要走这个吊桥吧?” “这座桥计划在开业之前换掉。” “所以现在要去度假村必须走这座桥?” “是的,等开业后,计划用快艇往来对岸的旅馆和度假村。” 这就是大人说话的艺术吗? 和树莫名钦佩,明明距离午饭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却感觉嘴里被塞了好多饼,饱饱的,但怎么都咬不着。 他听到桥下奔腾的流水声,跑去一看,悬崖下果然是一条气势磅礴的大河。 这是什么恐水症患者的灾难啊? “我来扶你走吧,五木大叔?还有小林先生,你没关系吗?” 毕竟据和树所知,从那次船难幸存下来的大家,多少都有点怕水。 “……麻烦九条先生了。” “请不用在意。” 不得不说,如果只有一个人怕,那还挺丢脸的;可是如果有人跟自己一样,好像出口求助也没那么为难了。 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惺惺相惜地互相看了一眼,感觉关系拉近不少。 过完桥又走了三公里,度假村出现在众人眼前。 野营场是由一栋栋木屋组成的,即使和树在丹原山木屋留下了不好回忆,也不得不承认这些木屋崭新、干净、气派,看起来相当舒适高级,被高山狂风摧残多年的老房子完全不能比。 “哇哦……”和树干巴巴地感叹。 五木直接气若游丝地捂住胸口:“我还以为吊桥已经是横在度假村面前的最终关卡了,没想到度假村才是真正的灾难啊……” 小林先生没说话,只是握紧箱子把手,重重咽了口唾沫。 啊对,要说度假村惟一的“缺陷”,就是木屋们离悲恋湖实在太近,离那条从湖里引出来的河也太近;想必在屋里就能听到河水奔腾的声音,转头便能从窗户看见一大片碧蓝的湖水呢。 谢邀,已经在替恐水症患者感到窒息了。 “我觉得我们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和树体贴极了,毕竟大湖哪里都能看,他五木大叔跟小林先生在这世上只有一个。 五木强撑着扯扯嘴角:“嘛,我倒是有心理准备,毕竟叫‘悲恋湖度假村’啊,哈哈……” 和树欲言又止,大叔你的腿都在发抖诶。 “是、是啊,我们都有准备。”小林先生更是一脸空白。 第21章 快乐的第二十一天 因为九条先生拿出的简易地图有标记每个人被分配的木屋位置,皆川和树提议:“这样好了,我与五木大叔换一下房间吧?我的那间离湖更远……” “好孩子,大叔没白疼你!” 小林先生瞬间转头看向导游九条,目光充满渴望——他的木屋虽然离湖远,但是架不住河流近在眼前啊!救救我! 清酒、清酒难得起了恻隐之心。 他同样恐水,刚刚只是强撑着不愿暴露弱点;他懂的,那种对水的恐惧,所以才会在安排房间时,果断给自己准备了离这个破湖、那条破河最远的一间木屋啊! “……小林先生,还有几间木屋空着,我可以帮你换到五木先生旁边,那个距离河会远一点。不过我马上要去接第二批客人,打扫卫生、联通水电什么的,恐怕只能麻烦你自己做,可以吗?” “谢谢你,九条先生!” 小林忙不迭地同意了,和树跟五木也表示等放好自己的行李会去帮忙。九条感觉这批游客还算省心,满意地鞠躬离开了。 深山高原空气清新,木屋又是新修建的,里面没多少灰尘。三个人一起忙活,打扫很快结束。他们的关系愈发融洽,见时间还早,便准备结伴去周围溜达溜达。 抛开大湖不谈,周围的原始森林还是很有趣的,可惜野营场与森林被一圈铁丝网隔绝开,他们只能在此驻足,听里面不知名野兽的咆哮与争斗声。 五木阳介不太确定地摸摸下巴:“是熊吧?” “有点像呢。” “好厉害,不愧是自然保护区!” 和树把脸整个糊在铁网上,试图透过网洞与婆娑的树影瞅见野生的熊,他当然失败了。 大人们嘻嘻哈哈地把少年拉走,沿着小路又逛了一会儿,五木看了看表,说要回去冲个澡好好收拾一番,给晚上的宴会社交做准备。和树与小林没那么讲究,宁愿多花点时间去湖边转转。 “不过小林先生真的没关系吗?” “没关系,湖水很平静,没有水花的声音,看一小会儿不会出事的——平时可见不到这么美的高山湖泊,我怎么说都是个画家,难得来一趟,也想采采风。” 既然本人坚持,和树便没多说什么,挥手告别了五木大叔,他与小林先生一边聊天,一边缓步朝悲恋湖走去。 熟悉以后小林星二明显话多了不少,天才画家经历过出道时的众星捧月,也挨过了过后十年的无人问津,虽然口才不如做记者的五木阳介,谈吐间历经尘世、质朴通透的气质,还是把年轻的小皆川彻底征服。 两人说说笑笑,画家不时停下画一些速写,和树就在旁边等他。就这样走走停停,树木在道路尽头止步,群山环绕,蔚蓝通透的湖水泛起层层涟漪,一群野鸭子浮在湖中央嘎嘎叫着拍打翅膀,高高的芦苇丛随风摇荡,皆川和树发现里面居然藏了一只小白船。 “小林先生,那里有船诶!” 他指着若隐若现的小船热情分享,却听到小林先生惨叫一声,少年呆呆地转头一看,画家丢下了宝贝的速写本,正踉踉跄跄地往树林冲。 和树赶紧拔腿去追,也不知道小林先生怎么做到的,明明步伐是肉眼可见的慌乱,速度居然快得离谱,根本追不上。最后还是五木大叔听到和树的呼喊,随便围了条浴巾冲过来才把人拦住。 两人合力把他拽进木屋,五木死死扣住还想逃跑的小林,指挥和树把壁炉点燃——还好这里的东西够齐全——被按住坐到壁炉前的座椅上,看着干燥明艳的烈火,小林先生慢慢恢复了神智。 “抱歉,我一下子看到了船,受不了那个刺激……” 他的眼睛通红,声音也沙哑的可怕。 五木换上衣服,叼着根没点燃的烟叹气:“啊,我刚开始也是这样。” 热得满头大汗的和树下意识想透过窗户看湖,却发现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见。 他终于恍然大悟,咬着指甲愧疚极了:“是因为东方号……” “唉,有时候我是真羡慕你啊,小鬼,经历了那样的事,还能跟个正常人一样尽情玩水坐船。” 五木摇摇头,从柜子里取出酒瓶与酒杯,为自己与小林各倒了一杯。和树抿抿嘴唇,眼眶微红。 “这不是你的错,别多想。”五木阳介揉揉他的脑袋。 “嗯……” 小林星二闷了一大口酒,轻声请求:“皆川君,麻烦你帮我把速写本捡回来吧?” 少年当然不会拒绝,他揉揉眼睛跑了出去。 速写本静静躺在石板路上,里面的纸摔散掉了出来。和树蹲着,一张张拾起,再弹弹灰放进本子。就在这个过程中,他难免看到了小林先生的画作。令人害怕又心酸的是,除了最新的几张风景画,大部分都画着人,各种各样的死人,其中溺水而亡的尤其多。 小林先生好像还在黑暗的大海里飘着呢。 和树难过地想。 回到小屋,木门大开着透气,两位成年人已经调整好情绪,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喝酒聊天,和树刚把速写本递给小林先生,五木大叔就塞给他一堆钓鱼用具。 “去钓鱼吧?你不是一直想试试钓鱼吗?屋子里正好有一套工具,还挺齐全的。” “我不用陪你们吗?”和树艰难地用咯吱窝夹住有点滑的鱼竿。 “可不要小看大人啊,小鬼头,一杯酒下肚,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画家微笑着说:“去吧,我想十月份的火炉对年轻人来说还太早了,不是吗?” 和树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推出了门。 出、出都出来了,他想,那就去钓鱼好了。 皆川和树把东西放下,重新把能背上的背上,背不了的才拿在手里。他跑到窗玻璃外瞅了瞅,满意极了,觉得自己很有电视里钓鱼大赛选手们专业的样子。 “我去钓鱼啦!” “别掉水里去了!” “嗯!” 首先排除那艘小船停泊的港湾,和树走过独木桥,朝野营场在河流对岸的码头走去。 码头凉风习习,心情轻松很多,他把折叠凳展开,打开箱子挑了一个红色羽毛形状的浮标,按照说明书笨手笨脚地组装好钓鱼竿,潇洒地朝湖里一甩。 糟糕!忘了在鱼钩上加饵料了!得赶紧拉回来。 就这样忙活了一阵,他坐在凳子上等鱼上钩,一直等到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耳朵微动,精准捕捉到了两个熟悉的声音。 和树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回头一看,透过树影与灌木,正慢悠悠朝这边走的果然是金田一与七濑! 哦,还有两个陌生人。 “金田一!七濑!”他丢下鱼竿,兴奋地迎了上去。 “皆川?” 意外遇到朋友总是一件开心的事,虽然还有一种没干完活就出来度假摸鱼的心虚就是了,不过和树明显不在意这些,毕竟记忆这事急不来嘛。 “原来皆川也是评论员吗?” “不是啊,是我认识的大叔带我来玩的。” “那个,你的身体没问题吗,皆川同学?” 七濑美雪眼神担忧。 和树无奈地笑笑:“我真的没事,那天你们看我脑袋被包成一大团,只是克彦哥哥的恶趣味啦。” 在米花电影城发生爆炸的当天晚上,金田一便得知了这个消息。他自责无比,立刻打电话过来关心,第二天一早又带着妹妹二三与青梅竹马的七濑美雪一起来皆川家拜访,比要去警局做笔录的柯南他们还早。 五名少年少女介绍完彼此,远野英治是与金田一他们一个高中的学长,河西小百合则来自另一个高中。 “太好了,本来只有我不是不动高中的学生,感觉有些不自在呢!”河西开朗地说。 “哈哈,我哥哥之前有说把我转到不动高中,最后想着上学方便,才去的帝丹哦?” “诶?好遗憾,说不定还能与皆川做同学呢!” “啊,时间到了。”远野抬手看了看表,打断了大家的闲聊,“注意湖面。” 众人依言朝悲恋湖看去,原本蔚蓝的湖水刹那间变得血红。 和树一阵恍惚,感觉自己正顺着一条长长的蓝色鱼尾往下滑,滑着滑着,随着一阵奇异动听的歌声,鳞片异变成血红的羽毛,温暖的,柔软的,把开心的他护在中间。 【啧。】 “什么?”和树傻傻地问,感觉预警先生不太高兴。 “皆川?”金田一拍拍他的肩膀,“你怎么了?” 和树回过神,发现其他人正好奇地看着自己。 “啊,抱歉抱歉,刚刚有点走神。” 河西笑嘻嘻地打圆场:“没关系,第一次看到这种景色,大家都在惊叹呢!” 远野微笑着重复了一遍,说晚宴快开始了,该回大厅了。 和树借口让金田一帮忙收拾钓鱼工具,伸手拉着他留在码头。聪慧的七濑联想到委托的事,主动提出跟远野学长他们先走一步,两波人隔得远远的。 和树拆分好鱼竿,跟金田一说了刚才想起来的片段。 金田一关上箱子沉思。 “鱼尾,歌声,鱼鳞变成羽毛?唔,感觉有点像希腊神话里的海妖塞壬呢。据说她们原本是人首鸟身的怪物,歌唱得很好,因为比赛输给缪斯女神失去翅膀,终日在海岸线游荡,有时候会幻化成美人鱼,唱歌毁掉过往船只。” 除了“鱼鳞变成羽毛”不太对得上,大体都是符合的。 “可是这意味着什么呢?”和树托腮纳闷。 金田一也摸不准:“或许是遇到过什么人,又或者是碰到过什么事,跟塞壬的传说有关系吧?” “而且让我觉得很开心。” “对,它让你很开心。” 金田一掏出笔记本,把新的线索记录下来。他暗忖,水族馆的美人鱼演员?还是有独特传说的小渔村?回去得找找资料了。 和树也像模像样地记了下来,准备回去分享给另一个没来的小伙伴。话说柯南来看望他时,还问过自己认不认识一个戴着墨镜和口罩的奇怪少年呢!不能厚此薄彼,和树边走边跟金田一说了这事,让他留心。 “不错啊,出来一趟能收获这么多信息,看来你的记忆开始恢复了!” “对呀!像今天这样闪回还是第一次,或许前几天那一撞把我撞醒了也不一定。” “哈哈,那也是你本身就恢复得不错了嘛。” 金田一干笑,担心跃跃欲试的皆川会忍不住故意撞撞自己的脑袋,看能不能恢复更多记忆——总觉得这人干得出来。 “你的表情不太礼貌哦,金田一?” “哎呀,美雪已经在大厅门口冲我们招手了,快过去吧?” “嗯!” 轻松被转移了注意力呢,和树。 把渔具临时放在被当做大厅使用的木屋门口,评论员已经到齐了,加上导游九条章太郎一共十二个人,众人简单认识一下,宴会便开始了。 比起和树陪哥哥参加过的正式晚宴,虽然在场大都是陌生人,气氛却轻松很多。预制放在冰箱里的菜肴经过简单的加工便能食用,油脂与水果的香味弥漫在整个木屋。 伴随轻快的音乐声,大人们聊着天举杯看乐子;而年轻人——准确地说,除了和树之外的四个年轻人——就是他们看的那个乐子。 金田一被河西疯狂调戏,七濑跟远野聊得投机,可是不需要对恋爱气息太敏感,都能看出来金田一跟七濑之间看似刀光剑影,实则情投意合。 “真复杂啊,现在的高中生。”皆川和树坐在金田一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感叹,抱着橙汁的他只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某不动产公司的社长香山三郎喝了口啤酒,还要火上浇油:“年轻人速配成功了呢!” “才没有!” “没有的事!” 青梅竹马异口同声反驳起来,互相瞪了一眼。 “别害羞嘛,我跟夫人也是在野营场认识的。”香山夫妇说着还甜蜜地贴在一起,继续逗小孩玩。 “都说了没有啦!” 第22章 快乐的第二十二天 眼看七濑脸都红透了,和树看不下去,他注意到这里的窗帘也拉得严严实实,灵机一动找到一个话题:“我记得七濑同学住得离悲恋湖很近呢!要是你也怕水,可以趁着天没完全黑,收拾一间离湖远的木屋住。” “啊,谢谢皆川同学,我其实还好。”七濑美雪感激地对皆川笑笑。 然而这一段原本只是为了转移话题的寻常对话,引发了一连串奇异反应。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 “还有空木屋吗?我们夫妻……” 同时开口的河西小百合与香山圣子面面相觑。 九条章太郎试探着问:“你们三位都怕水吗?其实我也很怕水呢。” 和树狐疑,九条先生怕水吗?过吊桥的时候他走得可是飞快,咦,说不定走得飞快也是一种怕崖下激流的一种表现。 没等小笨蛋绕过这个弯,五木阳介的笑容变得有些微妙。 “说来好巧,我与小林先生同样很怕水呢。” 大学生仓田壮一,以及额头上有一道疤的医生甲田征作,也接连承认自己怕水。 “茂哥也是……”七濑美雪犹豫着补充。 事情明显奇怪了起来。 七濑的表哥橘川茂忙着考试,特地拜托七濑与金田一冒充自己参加评论之旅,是单纯的意外;至于皆川和树则是被五木大叔带来见世面的。 也就是说,计划中被邀请到悲恋湖度假村的、包括导游九条一共十人,其中只有远野英治一人不怕水,而且…… “我说。”已知自己跟小林怕水都是因为当年的船难,五木凭借记者的嗅觉大胆推测,似笑非笑地问出了清酒也很想问的一个问题,“除了远野小哥,我们这些评论员与导游,不会刚好又那么巧,都是因为三年前东方号的事故才有了怕水的毛病吧?” “……我知道茂哥是。” 除了七濑没人回答,但是众人微妙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不对劲吧……”和树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他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恶意。 金田一站了起来:“是有人故意把大家集中到一起的。” “那么这位远野小哥,不怕水,似乎也没上过船的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香山三郎表情凶狠,矛头直指与其余九人格格不入的远野英治。 九条章太郎跟着人们看向坐立不安的远野,余光却注意到香山社长的额头上出了不少汗。 就这点胆子还敢背叛组织?清酒暗自嗤笑。 远野英治慌乱极了,支支吾吾的,看众人的眼神愈发怀疑,他苦笑着,索性挑明了自己身份。 “我其实是远野财团社长的儿子,组织这次评选旅行的观月旅行社是财团旗下的子公司。我来也只是父亲要求我匿名混在游客中,收集真实的评价,方便以后做改进。” “远、远野社长的!”九条惊讶地扶了扶眼镜。 他当然是装的。 一个毫不显眼的观月旅行社导游,怎么可能那么巧、每次都能被派遣到任务地点去呢?肯定是跟远野家的人有合作啊!被组织推上去的社长领养了一个天才儿子,他作为情报组精英自然早记下了对方的资料,只是既然人都不想提,他也当不知道,省得麻烦。 香山三郎不依不饶:“不管怎么说,评论员名单都是观月旅行社决定的,跟你脱不了关系!” “我真的不知道啊!我还在读高中,想插手公司里的事,至少也要到大学才有资格吧?” 按照常理来说,的确如此,规模越大的公司越不可能放手让一个高中生做关键决策,因为说出去就意味着当代掌权人的无能与软弱可欺。 “选谁当评论员而已,并不算关系到公司生死存亡的重大决策吧?社长本人不会在乎,只要你想,下面的职员也不敢拒绝公司未来的继承人。”五木叼着烟,辛辣指出疑点。 平时热衷于豪门花边新闻的河西小百合也怀疑地打量起远野:“更何况你们家族内部有什么矛盾或者秘密,我们这些外人又怎么能知道呢?” 仿佛是察觉到音乐已经无法缓和紧绷的气氛,立体声设备内置的收音机开始雪上加霜。 “现在播报临时新闻。” “啧,先把这边的事解决……” 大学生仓田壮一不耐烦地走过去准备关掉声音,下一句话却让他僵在原地。 “今日凌晨,长野县洋角市立监狱,有一名死刑犯越狱。” “就是附近的监狱……”他喃喃自语。 “死刑犯的名字叫刀丸猛人,三十五岁,十年前在埼玉县s村杀害了十多名村民……” “刀丸!”五木一惊,咬掉了烟屁股。 “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远野急忙过去关掉了收音机,“真让人烦恼,你们听我解释啊……” 然而已经没人在乎他的解释了。 小个子的河西不知道哪来那么大的力气,冲过来一把推开远野,拿起柜子上的座机就要打电话。 她带着哭腔大喊:“我受不了了!我现在就要离开!你好,这里是……喂?喂!喂!” 河西小百合惊愕抬头,原来是仓田壮一刚刚扯掉了电话线。 “你在干什么!杀人犯就在附近!不!他一定是跟远野串通好了,要在这里把我们都杀掉!” “都说了真的不是我……” 河西扑过去想抢回线接回去,却被仓田一把推到了地上。 他咆哮着,如同一只恶鬼。 “我才要问你要干什么!五千万!价值整整五千万日元的会员资格,你不想要,大家还想要呢!因为这种莫须有的事,远野财团直接把活动取消了该怎么办!” 香山夫人走了过来,因为美丽大方的她给人留下的印象不错,人们还以为她只是去劝架。没想到就是这一疏忽,香山圣子竟然掏出剪刀果断剪掉电话线,彻底斩断了所有人的退路。 众人哗然,香山三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像是从来没认识过自己的夫人,高声质问:“你在做什么!难道要为这五千万搭上所有人的命吗!” “现在都是些猜测吧?有任何一个证据说明真的有人想要我们的命吗?东方号上有五百名乘客,真的只是巧合也说不定!” 远野讷讷,没想到居然有人会为他说话,虽然听起来让人很不舒服就是了。 很奇妙的是,香山夫人这句话让原本蠢蠢欲动的人群安静了下来。 皆川和树感到不可思议:“不是,我们真的不走吗?” “这下必须在这里度过五天,才能坐巴士离开了……”九条推推眼镜,轻叹道。 和树呆坐在沙发上,看着人们各怀心思不欢而散,小林先生想说什么又到底没说出来,踌躇半晌也默默离开了。最后大厅里留下的就是他,五木大叔,金田一与七濑四个人。 食物最后的芳香随着敞开的大门慢慢散去,显得木屋里愈发冷寂。 七濑被刚才的一幕吓到了,手紧紧抓着竹马的衣角:“我不明白,阿一……” “这就是人性啊,孩子们。”五木感叹,他掏出打火机又放了回去。 金田一反握住女孩的手,他知道事情不对,然而能做的只有想办法快一步找到真相,阻止悲剧的发生,他需要更多信息。 “那个五千万的会员资格是指……” “拜托你们来的人没说吗?”五木有点讶异,随即释然,“嘛,想想也是。简单来说,这一次远野财团会从十名评论员中以抽奖的方式选出两个幸运儿,赠予价值五千万的会员资格——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我怎么可能会来这个一看名字就知道有很多水的度假村啊!” “大家都是冲着这个来的呢……”金田一沉思,敢拿会员资格做饵,策划者是远野财团的人应该错不了,但不能排除远野学长之外的某人隐藏了身份。 “香山社长也缺这个钱吗?”七濑安心了很多,也在努力帮大家理顺思路。 “没人会嫌钱多吧?尤其是这种只要来舒舒服服住五天,就有可能白拿的钱。”令人意外,说这句话的居然是看起来比七濑还单纯的皆川和树,他的关注点其实在另一个地方,“不过说到底这只是一个会员资格而已,真的能值那么多钱吗?” 三个年轻人对这些都不太懂,将期待的目光投向唯一的大人。 “真是的,我可不是来当老师的啊……” 或许是想到了当副教授的“前”女友,五木阳介挠挠头,还是耐下性子开始解释:“悲恋湖度假村明年开业,预计全部设施都会采用少数会员制。虽然明年会出售会员资格,不过据说现在已经有很多人申请,抽中率只有几百分之一。这样一来,这东西比泡沫经济时代的ntt股票和高尔夫会员还要值钱,那个五千万就是这样估算出来的。” 和树不仅没听懂,甚至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原本亢奋起来的五木泄了气,站起来摸摸和树的脑袋:“很晚了,也该睡觉了,这几天晚上你都搬过来跟我住吧;还有你们两个,如果不嫌弃的话,也可以跟我这个臭大叔挤一起。” 五天四夜的旅行注定危机四伏,金田一他们当然不会拒绝五木先生的好意,何况还有皆川的担保。 四人结伴,挨个去孩子们的木屋收拾行李。和树与金田一的住处在前往吊桥的河这边,去五木与七濑的则需要过独木桥,来到河那边。五木阳介作为去过很多地方的自由记者,早就检查过自己那一间木屋,知道里面只有三床被子,明显不够,需要从最近的七濑那里拿。 七濑收拾自己的东西,五木大叔打开柜子取被褥,站在门口看行李的金田一趁机悄悄问起身边的和树有关东方号的事情。 “也是哦,之前我说的不是很清楚。”和树叹了口气,对那次豪华客轮旅行,他期待了好久,把宣传资料翻来覆去地看,现在都还印象深刻,“那天还是东方号的处女航呢,不过也有传言,说它其实是由旧船改造的。” 想想救命的充气船被放在哪里吧,废弃的储物间诶?总觉得传言不是完全的空穴来风。 不过这不重要,和树继续说:“据称性能跟设备都采取了最顶尖的技术,号称‘绝对不会沉没的水上度假旅馆’……” “就结果而言,叫‘绝对不会沉没的某某某’,一般都会沉没呢。” 五木招呼男孩们过来帮他抱被子,他倒不是想偷听,然而和树这个呆瓜说话声音是真的大。 既然最想回避的、看起来对那起事故依然心有余悸的五木大叔都不介意,金田一过去把洗漱包丢到床上,抱起一床被子追问:“然后呢?东方号到底是怎么沉的?” 七濑从卫生间出来,从床上拿起大家的小包,一起朝五木先生的木屋走去。 和树艰难地拧着脖子看路:“东方号在三积浦跟一艘油轮撞在了一起,我看之后的报道,油轮上惟一的幸存者说,是他们那边的船长喝醉才导致了事故的发生,油轮是叫、叫龙王丸号。” 五木补充。 “东方号侧翻,五百多人几乎都在一瞬间掉进了水里,我也不例外。要不是漂来个l牌的箱子,我恐怕都撑不到和树他们划船经过。” “l牌?”金田一豆豆眼。 柯南也好,金田一也好,高中生侦探的标配都是青梅竹马跟颜艺吗?和树暗下决心,前一个没办法,但是后一个我也要学! “这可是关键时刻能救你命的箱子哦?”五木戏谑的声音中饱含辛酸,“l牌在一百四十年前就是高级旅行箱的生产商,那时的旅行主要靠火车和轮船。为了应付船难事故,l牌公司设计了可以浮在水面上的箱子,能够代替救生衣,而且他们公司一直延续着这个设计。” 他靠在门框上一脚踢开虚掩的门:“嘛,我也是后来才查到这些的。” 紧跟在大叔身后的和树侧身用肩膀打开灯,放在衣柜前的赫然正是一个l牌的旅行箱。 第23章 快乐的第二十三天 大伙依次把被褥堆放到床上,又合力将家具推到墙角堆放,唯独给七濑美雪留了一个屏风用于遮挡。 终于完事,七濑先去洗漱,男人们累瘫了,坐在地上喘气。 金田一扶住腰感叹:“虽然木屋很大,不过睡四个人还是好挤啊……” “哈哈,金田一你也太虚了吧?”五木嘲笑,颤抖着手掏出手帕擦了擦汗。 和树靠在门边,实在热得不行。仗着有预警在,他颤颤巍巍地扶着墙爬起来,准备去门口吹吹风。 “咦,今天有篝火晚会吗?” “怎么可能?九条在车上特意提醒过,室外不能出现明火,嘛,毕竟周围一大片森林,造成火灾可不是开玩笑的。” “即使真的有,今晚也没人会参加吧?” “那,那边的火光是?” 火? 记者与侦探敏锐地察觉到异样,顾不上隐隐作痛的腰背,连滚带爬地扑到门口。远方黄色的光芒飘忽不定,在黑夜中极其惹眼。 “吊桥在那个方向……”金田一喃喃。 众人心里一凉,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 “阿一?皆川君?五木先生?外面怎么了?” 七濑在卫生间里大喊,语气慌乱,落在最后面的和树犹豫着止住了脚步。 大叔他们一路叫人救火,好几个木屋原本熄灭的灯亮了起来,灭火的人只会越来越多,不会出事;反倒是七濑一个人…… 皆川和树咬咬牙,喊了一声让他们放心去,自己则退回来,迅速从背包里翻出电击器,站在客厅中央一直跟七濑美雪说话。说什么不重要,关键是让她别紧张,也是为了隔着门判断彼此有没有遭到袭击。 有一种米花人特有的熟练。 七濑随便套了件连衣睡裙就开门出来了,头发都还是湿的。和树把电击器递给少女,自己又去包里翻出一把登山刀,两人手里有装备,心里有底气,决定离开木屋找人去。 吊桥那边的火熄灭了,没有星星,没有月亮,外面一片漆黑,只有凄厉的虫鸣与诡异的鸟叫。和树打开随身携带的手电,走过独木桥,少年少女不用商量,默契地往大厅跑——早在出门时,他们就注意到大厅的窗帘与门缝透出些许光芒,而四人离开时关上了灯,还锁好了门窗,所以大叔他们一定在那里! “阿一!”七濑远远便开始呼唤竹马的小名,令人不安的是,里面没有人回应。 和树拉住七濑往后退了几步,试探着大喊:“五木大叔!你们在大厅吗?” “前面的是……和树与七濑?” 五木阳介的声音隐隐约约,竟然是从远处的石板路上传来的。 “是我们!” 和树转头眯起眼睛,勉强看清一大团黑影正在朝这边缓缓蠕动。 还挺吓人的,他无语地摸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跟七濑迎了上去。 “吊桥……”话还没说完,和树便住嘴了,因为大家难看的脸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金田一看见他俩平安,皱紧的眉头微微松动:“吊桥烧得很彻底,火是从我们这边烧起来的,这意味着放火的人就在野营地。” “是仓田吧?” 五木老早清点了人数,发现除了情况特殊、留在木屋的两个孩子,所有人陆陆续续都过来检查吊桥了,唯独仓田壮一不在。 “咦,所以刚刚大厅里的是仓田先生吗?”七濑迷惑地歪歪脑袋,觉得哪里不对。 “大厅?” “好小子,藏在那儿呢!” “他肯定有问题!” 众人一听气坏了,挽袖子的挽袖子,挥拳头的挥拳头,准备去大厅找仓田要个说法。 和树坠在队伍的最后面,心里非常不安。他是想,如果屋里的是仓田先生,他刚才为什么不回答我们的呼唤呢? 冲在最前面的五木与金田一推开虚掩着的大门,整个人都僵住了。 “怎么了?”香山三郎提着他形影不离的宝贝箱子,满头虚汗紧随其后,他拍拍金田一的肩膀探头想挤进去,却在看见大厅的惨状时失去了所有言语。 劈!砍!剁! 房间不复一两个小时前的温馨精致,家具、墙壁、挂饰,无一不能幸免,支离破碎,伤痕累累。大家仿佛能看到一个疯子,拿着刀或者斧头用它们泄愤,又或许被泄愤的对象远不止是它们。 河西小百合双手捂着胸口,鼓起勇气跟大伙一起进来,又实在害怕得不行,目光飘忽不定,突然,她指着厨房尖叫:“血!” 顺着她的手指,皆川和树发现冰箱下滴着几滴腥红的液体,以及被冰箱门夹住的,仓田先生红色外套的一角。 “这件衣服显得他皮肤更黑了。” 今天的晚宴上,五木大叔还偷偷对和树吐槽过。 五木阳介伸手把孩子们挡在身后,金田一咽了口唾沫钻了出去想打开冰箱,甲田征作惨白着脸按住了他。小林星二双手抖得厉害,走过去一把拉开了冰箱门。 毫不意外,仓田蜷缩成一团的尸体掉了出来,被砍得血肉模糊的脸还正好对着天花板。 “啊——” “死人了!死人了!” 恐怖的氛围席卷整个房间,而被牢牢护在身后的和树,听见五木大叔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呢喃着一个名字:“杰森。” 这是谁?不过不重要,现在必须要做的是…… “九条!快去报警!” 香山三郎咆哮着,几乎破音。 九条导游忙不迭的冲到电话机旁,一直拨不出去才恍然大悟般绝望回头:“线被截断了……” 五木忍不住点了支烟。 见多识广,好吧,与金田一相比,他是做不到被藏在冰箱的尸体吓了一跳之后,立刻振作起来进行现场探查的,自己的确没有想象的那么见多识广,不过这种见多识广他是真心不想要啊! 仓田的脸令人崩溃,无法联络外界更是让人绝望。 “那个,我……”和树试图说些什么,却被小林先生打断。 画家明显受了刺激,眼睛直勾勾盯着尸体,手指在空气中划动像是在作画,他神经质地大笑:“杀人犯真的混进来了!” 河西小百合听到这话,精神彻底崩溃,转身狠狠扇了香山夫人一巴掌,还要打时被远野英治赶紧拉开,却并不耽误她尖声咒骂。 “都怪你!剪什么电话线啊!现在好了,我们大家都别想走了!全都要死!一个都活不了!杀人犯不会放过我们的!你也是杀人犯!你也是!” “其实……”和树见缝插针,还在努力。 “够了!”看到尸体,香山夫人其实知道自己白天冲动了,但是别人这么一骂,反而激起了毫无必要的气性,她想打回去又被早有准备的五木拽住,只能红着眼睛对骂,“先拔掉电话线的可不是我,是仓田他自己!而且你不是看着我动手也没阻止吗?装什么好人!你也是、你们都是!” 她奋力抽出右手,用鲜红的指甲把所有人都指了一遍。 五木冷哼一声,懒得理她,甲田检查尸体,九条不住擦汗回答金田一的问题,远野好言劝河西冷静,她丈夫抱着箱子大脑放空,小林盯着现场狂笑不已;只有当时真没反应过来的和树与七濑无辜地眨了眨眼。 “不都是为了钱吗?”女人面目狰狞,“谁也别说谁!” “我可是早就说了要走的!” 和树见情况逐渐失控,深吸一口气,提高音量盖过两人的谩骂声:“其实我们还是可以报警求助的!我带了卫星电话!” “真的?” “什么是卫星电话?” “就是无论在哪里都能联系上人的电话!我们有救了!” “太好了!快走快走!” “刚才不说?看我笑话是吧?” “我刚刚一直想说来着……”和树委屈,这时候他无比想念柯南那个可以当扩音器使的蝴蝶结型变声器。 五木阳介狠狠瞪了一眼香山圣子,香山夫人一脸不服,也不知道是不是破罐破摔,彻底撕下了知性活泼的伪装。 她挣脱五木,冲着众人嘶吼:“不能报警!要是警察来了,即使远野财团不会违约,抽到手的会员资格也远远不值五千万了!” “够了圣子!”香山三郎终于从恍惚中缓过来,“必须马上报警!那可是杀人犯!你以为我们能逃得了吗!再说好好的一个人没了,这种事瞒不过警方的!” 和树还在觉得香山先生最后一句话只是在找补,清酒因为猜到了金田一的想法,心里狂躁不已:居然……到底是哪个混蛋擅自动的手?香山不知道谁是组织的人,又在以往的交易中手脚不干净,当然会对号入座以为是组织在杀鸡儆猴,要是他忍不住给警方说了……烦死了,最讨厌这种随心所欲,干扰别人计划的人了,千万别让他找到是谁干的! “我们还是先去报警吧?”验完尸的甲田医生站起来用手帕擦擦手,打起圆场。 一行人便跟在皆川身后朝五木的房间走。 金田一好奇询问:“不过皆川同学,你为什么会带卫星电话啊?” 其他人该说不说,都支起了耳朵。主要卫星电话还挺大一坨的,很笨重;度假村自带通讯设备,一般人来玩时不会带这个。 和树闻言沉痛地回答道:“因为我对自己的运气有相当鲜明的认知啊?想想吧,大家,日本这几年一共发生过几次东方号那样的事故呢?如此罕见都被我撞上了,我凭什么敢在离开大城市时,不带上全套求生工具啊?” 好、好有道理。 人群沉默了,连清酒都开始反思,自己凭什么只带一把手枪和几颗炸弹就敢来到这种鸟不生蛋的破地方。 五木阳介原本还以为自己至今都带着能浮水的l牌箱子已经足够谨慎了,他咳了一下,提醒大家靠紧一点,别给杀人犯抓单的机会。 脚步匆匆,人们怀抱不同的心情走过独木桥。木屋放了四个人的被褥与行李,满满当当的,所以只有和树进屋拿卫星电话,他出来将天线掰弯,以便对话时能够直直对着天空连接信号。大家围成一圈忐忑地看着他,生怕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再出什么差错。 “不过那个电话长得好像一把手枪啊,我要是买一个带在身边,被客人们误会就不好了……”九条扶扶眼镜小声吐槽。 手枪! 原本放松不少的香山三郎一惊,转头看向专心评估卫星电话的导游。 河西沙哑着声音附和:“是啊是啊,我很粗心的,那个天线看着像塑料,不结实,感觉随便碰一下就碎掉了。” 不结实,碎掉……心里有鬼的香山咬唇,开始打量这个女高中生。 香山圣子不爽地瞪着他。 难道她才是……对啊,为什么不呢?说不定我们当年的偶遇就是一次精心策划的潜伏! 大颗大颗的汗水流了下来。 不,不,或许这不仅仅是一次警告,以自己耳闻过的、那个组织的残忍程度,如果他们真的知道自己做过的手脚,一定会杀了他的!至于那个倒霉的大学生,只是他们猫捉老鼠、势在必得前的戏耍罢了。对,这就说得通了,根本没有什么“杰森”!全是那些黑衣人扯出来的幌子! 香山社长抱紧怀里的手提箱,祈祷警察最好今晚就把大家接走,他一定转身就跑得远远的,不被任何人找到! “什么?下着暴雨直升机来不了?” 和树惊呼,众人七嘴八舌地嚷嚷起来。 “开什么玩笑!根本没下雨啊?” “是警察那边在下雨吧?” “难道让我们在这里跟杀人犯过一夜吗?” “太过分了!” 五木挥手示意大家安静,接过电话准备问个清楚。 “工地!湖对面有一个远野财团的工地。”七濑小声提醒。 在来的路上,九条先生介绍过度假村的种种企划,她听得可仔细了。 清酒对当初的多言深感懊恼,他看出了目标越来越不对劲的神情,绝对不能放他与警方接触!等到对面的工地,闲杂人等更多,灭口香山的难度将大幅增加,他可不想最后狼狈地找其他代号成员帮忙。 然而导游的身份不能出问题。 九条章太郎强装惊喜:“是的!对面的旅馆正在建设中,晚上应该会有安保队在守卫!” 第24章 快乐的第二十四天 香山三郎则是真的惊喜极了,连忙催促: “赶紧让警方联系远野财团,就说他们家的公子可还在这儿呢!” “是啊是啊,这么说他们一定会派人来的!” “我们安全啦!” 五木阳介用手势示意大家控制一下音量,开口转述让工地派安保队过来的要求,并断然回绝了电话那头说话文绉绉的警官,准备直接派船把人接到对岸的计划。 “那四个年轻人可以这么走,但我们剩下的七人不行。因为遭遇过东方号的事故,我们几个非常怕水,坐不了船。” 这没什么可隐瞒的,虽然还不知道杀人犯与东方号有什么联系,不过五木认为该说的还是要说,卫星电话的延迟本来就高,话费更是高得离谱,争执的时间能省就省。 警方果然没再说什么,只要求大家必须呆在一起,保持联络,等待安保队的到来,还许诺会在雨停的时候,立刻安排直升机来接人。 五木阳介挂断电话,如实传达警方的要求后,居然受到了激烈的反对。 香山圣子就算了,不出所料,她还在试图蛊惑大家留下来完成评论之旅,和树看着她那鲜红的指甲瘆得慌,把卫星电话重新塞给五木大叔,小声拜托他保管;唯一让人没想到的,是一直很配合的甲田征作站了出来,提出人们最好不要聚在一起。 “实在不好意思,我听到了金田一问九条先生的话。”他说,“九条先生清点过了,冰箱里的食物没少,对吗?” 意外之喜! 清酒碍于导游的立场,无法直言反对,只能尽力掩饰真实想法,希望有人能搅浑水,比如杀害仓田的混球与容易被牵着鼻子走的傻瓜,瞧,现在机会不就来了吗! 九条章太郎点点头,主动补全了信息:“没错,除了我们晚宴用的那些,什么都没少。但这是说不通的,离度假村最近的监狱要从赤根谷下去大约二十公里,附近没有民宅或食品店;犯人一路走过来,冰箱里的食物竟然碰都没碰过。” 和树反应过来,怯怯地说:“九条先生的意思是……” “不可能,杰森不可能在我们中间。”五木大叔叼着烟打断了众人惊慌的窃窃私语。 “杰森是谁?” 金田一问。 “刀丸猛人,也就是那个逃走的杀人犯的绰号。”五木烦躁地挠挠后脑勺,“我曾经在一家写真周刊杂志社做记者,采访过他。那个男的极度自卑,无法与人交流,整天沉浸在影视剧里,慢慢的就以为自己是剧中的人物了。为了长得与角色一样,他开始反复做整容手术,不过积蓄有限,低劣的手术做多了便毁容了(和树:!),他能变的角色最后只剩下恐怖电影里的怪物。所以在某一天,他把自己装扮成怪物杰森,模仿电影的剧情,在村子的集会所用斧头一连杀害了包括家人在内共十三名村民,所有人的脸都被砍得乱七八糟。我看过那些尸体的照片,跟刚才的仓田一模一样。如果按照你们的猜想,杰森隐瞒身份藏在我们之中,那张无可救药的烂脸只要有眼睛就能认出来。” 大家议论纷纷。 “今天才逃出来……他总不可能在监狱里筹到钱做了整容手术吧?” “真是那样一定会是个轰动社会的大新闻,我们这么多人不会一点动静也不知道。” “说起来,杀害仓田的凶器确实是斧头之类的东西。”小林星二平静地补充。 和树惊讶:“这个是怎么……” “仔细看就看出来了,伤口的深度与切面。” 其他人尽量隐蔽地离画家远了一点。 “他真的是画家吗?”河西小百合小声问出了大伙的想法。 五木阳介哼了一声: “他的确是小林星二,那个十年前震惊日本画坛的天才画家。但是他从三年前的某个时期开始,就只画尸体了,人家还说……” 等等,三年前? 五木把烟夹在手里:“……抱歉。” 小林先生沉默不语。 “可是食物的问题该如何解释呢?”甲田医生问。 五木大叔认为杰森毕竟是个精神病人,或许没想那么多,又从湖里捞到了鱼吃,才没有动冰箱里的食物。 既然最了解杰森的人都这么说了,大家将信将疑也就接受了。因为实在不愿意靠近湖泊河流,人们简单商量后决定留在和树他们的这间木屋,等待保安队的到来。 想来也没人睡得着,五木把电话拿进屋,领着孩子们收拾东西,好让所有人都能进来。 “真挤啊。”香山圣子坐在床上抱怨。 众人已经习惯了忽略她的话,尽量收着手脚,防止踩到其他人。河西红着脸说要去一趟卫生间,和树站起来准备从卫生间门口离开,省得女孩不好意思,却突然感觉什么东西跘了自己一下,他直接摔到了香山先生的箱子上,脑门跟箱子碰撞发出了好大的声响。 皆川和树晕头转向,勉强用手把自己撑起来,还没来得及道歉,就听见香山先生尖叫一声,肩膀一沉,他被一把推到地上,摔得屁股生疼。 一连串动作下来少年人都蒙了,他捂住多灾多难的脑袋,抬头眼睁睁地看着香山先生抱起宝贝箱子冲出了大门。 “等等!香山先生!”五木阳介站在门口向外警戒,屋里突然冲出个人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也就没拦住人。 他往外追了几步,犹豫着又停了下来。 毕竟还有个疯疯癫癫的杀人犯不知道在哪里晃悠,而屋子里除了和树他们几个少不更事的高中生,他离开后就剩一个老头(甲田:?),一个疯子(小林:我的画本呢?),一个不顾他人性命的自私鬼(香山夫人:五千万!),一个一慌就没主见的导游(清酒:呵呵);这样不管不顾地追出去,万一杰森进了木屋…… 远野英治咬牙,给晕乎乎的和树说了一声,从木桌上抓起电击器,准备出去找人。 “太危险了,远野学长!”七濑美雪扶着和树试图阻止。 “这次旅行出了这么多事故,我作为远野财团的继承人不能坐视不理,毁掉家里的声誉!” 可是你的身体在发抖…… 金田一不忍心,抄起身边的烧火棒:“我陪你!” “不用了,金田一。”远野惨淡地笑笑,“我不能把客人牵扯进来……” “让我陪你去吧,英治少爷……”九条颤颤巍巍地起身,不由分说夺过了金田一的烧火棒,目光绝望,“我、我不能让你一个人……” 这是打工人的绝境呢,有过社畜经历的大人们瞬间明白过来,同情极了。 “不行!” “你们一定要找回我的丈夫!万一他有事,我饶不了你们!”香山圣子假惺惺地施压。 “可是他们……” “算了,金田一,让他们去吧。” 甲田医生叹气,把倔强的少年按下坐好。 老板的独子冒险救人,自己却躲在安全的地方瑟瑟发抖,这种丑闻一旦传出去,九条注定会被整个行业拉进黑名单,甚至比这更严重,毕竟远野财团实力强劲,他说不定以后会连日本都待不下去。 眼看香山先生快跑没影了,远野英治不再推脱,一头扎进黑夜;九条章太郎惨白着脸,哆哆嗦嗦跟了上去。 金田一只来得及扒在门框上对模糊的背影大声嘱咐:“你们两个千万不要分开!” “知道啦!” “好!” 远野全力追赶,不断回头招呼后面的九条加快速度。 “英、英治少爷、我真的、跑不动,腿好软啊……”男人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远野英治暗叹,作为资深导游,九条的体力没有问题,看他跑步时露出的肌肉线条就能明白这点,然而他的胆量…… 少年不敢放慢脚步迁就他,因为香山的身影在前方若隐若现。他避开了河流湖泊,是朝着树林跑的,等他翻过铁丝网,进入无边无际的原始森林,只要愿意,真的谁也找不到人了。 许是回应远野心中热切的期盼,乌云散去,清冷的月光于今晚第一次撒向大地。视野清晰了很多,虽然香山三郎已经到了小树林,在枝丫的遮挡下看不太清,不过起码不会轻易跟丢了。 远野英治大喜,再次回头催促,却见九条一声惊呼,歪歪扭扭摔到了地上,他停下脚步。 “你怎么了?” “我刚刚扭到脚,没办法追了。”九条艰难地爬起来,一手抓烧火棍,一手捂住脚踝,他表情扭曲,极力压抑疼痛,“英治少爷不必管我,快追香山先生!他要是进森林出事了该怎么办!” 这正是远野一直担心的。 他咬牙,叫九条自己想办法找一个隐蔽的位置躲起来,许诺等找到香山先生,一定会扶他回木屋。九条自然一脸感激,满口答应。 将受伤的导游丢在身后,远野英治彻底没了顾忌。他发力狂奔,顺着新鲜的痕迹跟过去,最坏的一种情况发生了,将野营场与原始森林隔绝开的铁丝网上,挂着块香山三郎衣服的布料。 远野把电击器放进口袋,深吸一口气,抓着网洞,笨拙地翻了过去。双脚落地,他便听见一声惨叫,顾不上自己磨破的掌心,支起双耳,努力追寻断断续续的呻吟声,往森林深处走去。 拨开灌木,在月光的指引下,远野英治看到香山三郎正抱紧箱子跌坐在一片草地上。男人痛苦呻吟,佝偻着腰,双手想要抱住血肉模糊的左腿却又不敢真的触碰,仔细一看,腿上竟然夹着一个捕兽夹! “香山先生,我来帮你!” “站住!不许过来!” 香山社长终于发现来人,目眦欲裂,甚至都破了音。 远野当然不管,继续向前走。香山哆嗦着手,从箱子掏出一把手枪,黑洞洞的枪口直指远野英治的眉心。 呃,好吧,因为疼痛,他对得不是很准,一直在抖;可是面对枪械,谁敢拿命去赌这个明显紧张到不太正常的人打不准呢? 至少远野不敢。 他庆幸还好为了方便爬铁丝网,提前把电击器揣进了大衣口袋,没有进一步刺激对方。否则恐怕香山就不会还在那里跟他说话,而是见面就掏枪打过来了。 少年举起双手,往后退了几步:“香山先生,你看,我手里什么都没有,不会伤害你的。” 他甚至还特意把十根手指全部舒展,好叫香山看个清楚。 这一招的确有效,仗着手里有枪,香山三郎明显放心不少,只是龇牙咧嘴的,明显伤腿疼得厉害。 “香山先生,我是远野财团唯一的继承人,我以财团的名义发誓,不会伤害你的。恰恰相反,我正是为了保护你,才冒着被杰森杀害的风险,独自出门找你的啊?” “杰森……”香山扯了扯嘴角,眼神轻蔑。 这小子看起来的确不像那个组织的人。 自认看破所谓的“杰森”只是组织的骗局,男人强忍剧痛,努力调动仅剩的脑细胞思考着。 远野财团是个传承多年的大公司,再落魄也不至于把继承人培养成杀手。 香山三郎把枪口微微移开,依旧要求对方保持距离。 “你是高中生?” “是,我想七濑与金田一他们两个都说过,我们是一个学校的,不动高中,我今年高三。” 金田一?对,晚宴时带卫星电话的小鬼说过,他是那个闻名日本乃至全世界的名侦探的孙子,这样的人,总不能跟那种组织混在一起吧? “你真是远野财团的继承人?” “真的,你如果不信,可以等安保队与警察过来时和我对峙。”远野故作轻松地笑着耸耸肩,“更多的证据我如今也拿不出来,毕竟根本没想到有一天会需要证明自己是父亲的儿子嘛。” 香山嗤笑,却扯动了伤口,疼得他下意识放下双手想要触碰。 “香山先生!” “站住!”香山三郎疼得头晕眼花,他再次举枪,拼命瞪大眼睛,眼珠都充血了也不敢放松,“你要干什么!” 第25章 震撼的第二十五天 远野英治停下靠近的脚步,重新举起双手退回原地,尽可能放软语气:“我说了,我是来帮你的呀,香山先生。你的腿伤看起来很严重,已经流了好多血,如果不止血、或者想办法把捕兽夹松开的话,恐怕……” 香山三郎确实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 他年轻时常在山中徒步,准备再充分也难免会受伤。经验丰富的他知道,左腿的伤必须立刻处理,否则说不定都不需要组织的杀手出现,自己就会因为失血过多丢了性命。 “我一直用枪指着你呢,小子!”香山开始有些气短,他尽量拿稳从组织交易来的手枪,强撑着不叫别人看出自己的虚弱,“过来帮我取夹子!” “是——” 远野有点委屈地笑着,小心靠近。他蹲在香山脚边,身体挪过来挪过去,最后挑了个好角度,借着月光认真琢磨该怎么下手。 “快点!” “我没找到夹子的机关……这样,我试试直接把它掰开,你忍着点啊,香山先生。” 远野英治把手放在捕兽夹上,刚要用力又想起什么,不好意思地转头求香山把枪挪开,他怕到时候吃痛一个走火,两个人都得倒在这儿。 香山社长有些喘不上气了,他张开嘴努力呼吸,想想也是,这里可是原始森林,如果这小子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再来人救自己。 他把枪放下,不过依然紧紧握在手中。 “我盯着你呢。”香山恶狠狠地警告。 “我知道了……” 远野把左手小心放在捕兽夹的一端,摸索着寻找一个方便抓稳的位置,右手却借着身体的阻挡,悄悄从口袋里摸出了电击器。 “快点!” “是是是。” 语音刚落,电光闪过,已经相当虚弱的香山三郎甚至没来得及叫一声,便直接失去了意识,后脑砸在丰盈的草丛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远野英治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伸长手捡起同样掉在地上的手枪,抵在香山的太阳穴上扣动扳机,然而什么都没发生。远野不爽地把枪拿在手里研究了片刻,觉得可能是没打开保险的缘故,亏他还被这玩意儿威胁了那么久。这把手枪的结构完全不同于他陪养父玩过的猎枪,担心走火爆炸,又或是被不知道在哪里的九条听到起疑心,只能先将枪装进自己的大衣口袋,免得老东西醒来用枪恐吓自己。 “啧,还是斧头方便;杀九条之前找个空档把枪丢进河里好了,反正那些家伙又不敢靠近水,丢进去最安全。” 他把玩着电击器站起来,抬头依靠星空大致辨认出现在的方位,丝毫不敢停留,朝废弃小屋走去——还好最初为了以防万一,在森林里几个废弃的工人小屋中藏了“杰森”的衣服与斧头。 提前来这里多次踩点的远野英治伸手拨开碍事的灌木枝丫,想着待会儿先杀九条,再想办法偷偷去五木的那间木屋安装炸弹。 啧,说到底,那个皆川真是碍事!本来想把那群家伙困在这里慢慢折磨,慢慢杀;要不是他提到了恐水与东方号,要不是他带了卫星电话,时间根本不会这么紧张,自己也不必弄得这么狼狈。不过想到之后,皆川这个罪魁祸首会和其他人一起湮没在炸弹的火光中,远野还是露出了一丝发自内心的微笑。 他熟练地避开一个个为了防止猎物逃跑布下的陷阱,推开小屋的木门,从箱子里取出衣服与面具,换好后来到墙边,准备伸手取下斧头。 突然,远野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手脚不听使唤,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脸离粗糙的墙面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砰!” 沉闷的撞击声隔着小屋削减了不少,只有一些敏锐的小动物惊慌失措地逃出了被窝。 一只猫头鹰站在屋外的树枝上目睹了全过程,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早该知道,和树前几天的平安是在憋个大的呢。” 黑羽隼深沉地想着,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因为和树在家就跟有什么保护屏障一样,非常安全(皆川家的大哥:你知道我为了家里的安保付出多少吗?);再加上他实在受不了时间乱流了,两周了,每天课堂上都在重复相同的内容,他听都要听吐了,心里急得不行。长此以往,擅长的科目还好,弱项该怎么办?这样下去还怎么完成与和树的约定、考上好大学啊! 生母的遗产与生父给的生活费加在一起数字相当可观,隼用这笔钱聘请了好几位家教来给自己补课。因为给的够多,什么时候上哪一堂课,以及每一门课程的学习进度都是随时可以调整的,非常适合他特殊的情况。 今天补的是生物。 不得不说,对他这样完全不符合自然规律的生物来说,要学懂人类通过对自然界与自身归纳总结出来的生物科学,属实有点为难了。就像他根本无法理解自己到底是怎么跨过千万年、甚至上亿年形成的进化树,从哺乳类的人类变成各种各样的鸟类的;更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只是一个比较强烈而明确的念头,就能操控空气流动。 因为下意识觉得不一样,下意识在排斥学这些东西,生物,包括物理、化学这些基础科学,他学的是真费劲;虽然真学进去,感觉还是有一点共通之处就是了。 总之,被生物折磨了一天的黑羽隼送走同样深感折磨的老师后,意思意思拍打着翅膀,让风把自己送到皆川家打算远程吸一吸和树充充电,然后他就惊恐地发现朋友今天已经出发去悲恋湖度假了。 怎会如此!我明明记得应该后天才开始放假呀?难道又是时间乱流? 顾不得深究其中的原因,隼冲回自己公寓查到了悲恋湖的位置,忙不迭地朝那边赶去,生怕有时迷之倒霉的挚友会发生意外。 听听,与世隔绝的度假村,被某个巨大利益聚集到一起的一群陌生人,这不正是侦探小说常见的套路吗! 顺利找到了度假村,和树和另外三个人正收拾东西,他放下心,想着在朋友的屋顶上好好睡一觉,却被之后的一连串事故惊醒。 吊桥着火、冰箱里的尸体、越狱的杀人犯杰森,还好和树一直带着卫星电话,隼听了一耳朵,警察因为天气还不确定,不过安保队肯定是能迅速赶来的。 他变成猫头鹰飞到木屋外的树梢上,准备帮忙放哨,没想到透过大开的木门,亲眼看见那个叫远野的混蛋趁乱跘了和树一下,这才引发了后面的种种事故。 在黑羽隼看来,远野的行为处处矛盾,如果他是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又何必真的冒着生命危险冲出去找人呢?香山是自己不听劝跑出去的,那种情况下不去找也没人会怪他一个高中生吧? 因此,他虽然守在朋友身边不敢离开,但依然分了些注意力在这个奇怪的人身上,并在听到那些动静后第一时间醒悟,这家伙就是所谓的“杰森”!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拿斧头回去杀人!况且那个电击器是和树的,他要是知道了该多自责。 隼想到这里彻底站不住了,凶手已经找到,那就过去直接把他制服,挚友不也安全了吗? 经过精密的计算,以及最重要的风的协助,远野结结实实磕在墙壁上晕了过去,他事后即使醒来,也只会觉得自己运气不好——当然这里面多少沾了点泄愤的意思,隼也不否认。 顺着微弱的呻吟声,猫头鹰找到了倒地的香山,脸色惨白的大叔呼吸微弱,看起来情况很糟糕。他手足、哦,现在没手,那就翅足无措地低下脑袋用爪子洗了把脸,好叫自己冷静下来。 因为是原始森林,不断有动物闻着味来“加餐”。隼张开翅膀吓走两只鬼鬼祟祟、准备拿大叔磨牙的狐狸,想了想决定先试试掰开捕兽夹——至少把血给止住吧——再想个办法从野营场叫人来帮忙。他刚要幻化回人形,风便带来了消息:有人正在靠近。 太好了! 猫头鹰美滋滋地飞上树枝,心想既然杰森已经在这里了,那来的一定不是坏人,刚好可以把人带回去,也省得他冒着被和树认出的风险去做这些事。 可惜单纯的小鸟不知道,有些东西远比怪物杰森可怕。 九条章太郎俯视昏迷的远野英治,忍不住咒骂了一句:“废物!” 清酒原本就怀疑“杰森”混在游客之中,所以当远野不断要求他跟紧点,警惕性瞬间拉满:他可没忘记,这人走前还拿了一个电击器。 随便回顾一下过去,九条都能找出一百八十种用电击器灭口的手法。他按照人设借口腿软,一直拖拖拉拉地跟远野保持安全距离。突如其来的月光不仅照亮了香山的背影,更让他看到了少年转身再次开口催促时,脸上没藏好的杀意。 他想杀死我们,清酒饶有兴致地想着,灵感一闪而过。 他假装摔倒扭伤了脚,远野果然中计,丢下行动不便的自己,优先追逐更容易跑没影的香山。清酒等他跑远,悄悄跟在身后。因为心急,更因为追踪者的技术久经考验,远野果然没发现有人跟在身后,叫他赏了场好戏。 枪声并没有响起,远野站起身,看样子是要用别的方法杀掉香山。管他呢,先回去找个地方躲好,等他处理好香山主动来找我吧? 清酒敏捷地翻过铁丝网,跑回小树林。他耍着烧火棍,低声哼起轻快的小曲,等待猎物自己送上门。 交易的文件应该就藏在香山不肯离手的箱子里,这个不急,别让那小子看出不对劲,等处理好远野再去找就是了。 他计划周全,如果远野直接拿着斧头过来,藏在视线死角一棍子把他打晕就好;如果故技重施,想装好人靠近偷袭,那也可以骗他走近再先发制人,只是麻烦一点,事后要从香山身上弄点血倒到远野的衣服上,告诉别人自己是因为注意到了血,感觉不对才动的手。 不过真没想到这个任务这么轻松地解决了,还不用暴露自己的身份。而且“远野财团的继承人是个杀人魔”,这条消息可以利用一下,把组织看好的蠢货推上去,想来其中获得的利益,自己能分上不少——远野财团是很听话啦,不过能更听话一点,又为什么不去做呢? 九条越想越得意,已经想好要去上司朗姆面前好好邀功。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早就超过了估算的时间,远野一直没来,他心里烦躁不安,再拖一会儿安保队抵达就麻烦了! 清酒潜回香山倒地的地方,除了草地上留了几只野兽的脚印,什么变化都没有,目标甚至还在喘气! 没用的东西! 九条在心里怒骂。他本来还想,那小子反应还算快,要是这次干得够漂亮就推荐给组织的,现在嘛,老老实实蹲号子去吧! 他沿着行走的痕迹,顺利找到了一个隐蔽的破木屋。手握着枪藏在身后,他推门一看,远野换了一身行头倒在脏兮兮的地板上人事不知,看起来应该是拿斧子时不小心摔倒,脑门砸在了墙壁上。 见多识广的清酒人都傻了,感觉刚刚认真想了那么多可能性的自己就是个呆瓜,恼羞成怒地险些给这小子一枪子。 算了,以后有这小子受的! 他深呼吸,迅速冷静下来。计划有变,无论如何在警察赶来之前,必须把文件找到。 黑羽隼其实在听到眼镜男骂人的时候,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男人大致扫了一眼,满脸不爽地转身走了,根本没表达对那身奇怪衣服的好奇,或者对地上伤员的关心。 都是些什么人啊? 猫头鹰“咕咕咕”地骂着,跟着男人飞回大叔倒下的草地。导游先生没管奄奄一息的大叔,他戴上手套,熟练地撬开旁边的箱子,满不在乎地倒出里面大把大把的万元大钞,从箱子夹层掏出了一份文件,打开看了几眼便开始收拾自己留下的痕迹,起身拍拍屁股准备走人,看着像是要让大叔自己流血流死。 第26章 快乐的第二十六天 什么人啊这是! 黑羽隼失去了语言能力,他视力很好,看到了九条放文件时口袋中隐隐露出的手枪——托香山大叔的福,他第一次见到真正的手枪,否则现在也认不出来呢(笑容疲惫)。 照旧把九条弄晕,隼瞅瞅脸色越来越苍白的大叔,下定决心冒着被发现的风险也要去寻求帮助时,风终于给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和树他们来找人了! 喜极而泣。 但是皆川和树为什么会和大家一起出门呢?一切还要回溯到远野跟九条各怀鬼胎离开后,木屋内发生的事情。 和树委屈巴巴地坐在地板上,屁股下面垫着小林先生好心递来的抱枕,他仰着脑袋方便五木大叔帮忙热敷青青的脑门。 他是觉得没有必要啦,不过五木大叔跟金田一他们知道自己前几天才撞到过头,担心得不行。 “那一下可响亮了。” 五木阳介开着玩笑,从七濑手里接过热乎乎的手帕,换下和树脑门上自己的那一张。金田一接过去,把手帕丢进装满热水的干净烟灰缸重新泡热。 卫生间里是有毛巾跟盆子,可屋里的人实在太多了,其中有好几个去过厕所。五木先生有条件的时候一贯很讲究卫生,总觉得那些东西被谁用过,不干净。 金田一嫌烫,用筷子挑起手帕慢慢挤干水分。他看见上面绣着字,便凑近疑惑地念了出来:“树、村?这是什么牌子啊?我怎么没听说过?” “‘树村’是我的姓氏!”五木白了他一眼,“‘五木阳介’只是我的笔名。” 和树惊讶抬头,又被大叔按了回去,嘴里依然坚强地问道:“诶?居然是笔名吗?” “啊,我原名树村信介。” “原来是这样啊!我是说从来没收到过五木大叔的过年贺卡,但有一个叫‘树村信介’的陌生人这三年每年都要寄贺卡来祝我新年快乐……” 五木阳介抽抽嘴角:“克彦没给你说吗?真是恶趣味……” 这边其乐融融,金田一的神情却愈发严肃,他刚要说话,五木随手放在飘窗上的卫星电话就响了起来。距离最近的甲田征作见五木腾不出手,得到同意后出门接了起来——要是平时他当然不会这么失礼,现在不是情况特殊吗? “什么!工地那边的船坏了,要修上一会儿?” 自觉跟出来的人们听到这话失望极了,河西小百合更是带着哭腔尖叫:“怎么能这样!杰森还在这附近呢!” 七濑美雪搂着她轻声安慰。 香山圣子冷笑一声,高声嘲讽:“能让杀人犯逃出来,你们长野县可真是养了一群废物!” 大伙对她怒目而视,因为她的小算盘很明显,就是要惹怒警方,最好故意拖延救援时间,从而顺利恶心到野营场的人。 和树真不明白这是种什么心理,杰森要是闯进来杀戮,香山夫人也逃不掉啊?一共才相处了半天,哪来那么大的恶意? 因为卫星电话延迟很长,甲田道过歉,关心还有多久才能修好船,等待回答时他听到了一个可怕的消息。 那位上原警官问: “关在长野县的杀人犯杰森?你们不会是在说那个刀丸猛人吧?他去年已经被执行了死刑啊?” 医生咽了口唾沫,转头对最了解杰森的五木转述了这件事。 “刀丸猛人,没错,杰森本人是叫这个名。”五木阳介迟疑地回答,“可是……” “原来如此!” 金田一完全明白了一切,怪不得那个时候他会急忙去关收音机,不,那不是收音机,应该是事先准备好的录音! 把辛辛苦苦拧了个半干的手帕随手一丢,金田一朝香山先生离开的方向冲了过去:“快跟上!远野假冒杰森杀害了仓田!香山先生与九条先生有危险!” 和树晕乎乎地站起来,与七濑最先跟上。五木不放心三个孩子,小林与甲田眼看最信赖的人都走了自己也跑了过去。河西见屋子里只剩下自己与香山夫人——还不如就自己一个人呢——她骂了一声含泪离开木屋。 也是凑巧,他们刚停下来发愁不知该去哪里找人时,树林深处传来一声巨响,惊起一大群乌鸦 。众人心里一紧,拔腿就跑。 香山圣子本来还端坐在床边远远看着,大家没影后她突然慌了神,踉踉跄跄追了上去。 树林黑漆漆的一片,和树把随身的手电筒打开帮忙照明。还好他开了,因为金田一一眼就看到前方的落叶中藏着捕兽夹! 他不得不放慢脚步,让大家跟紧自己,千万别踩到陷阱。和树把手电递给金田一,自己捡起突然掉在身边的长树枝探路。众人提心吊胆地避开一个又一个陷阱,走到小路尽头,便发现了一大片倒在地上的铁丝网,方才听到的声音应该就是它了。铁丝网前方的原始森林里,有相当明显的、人类从这里走过的痕迹。 “看这里!” 金田一停止晃动手电,光线直直指着脚下。 和树蹲下,发现铁丝网上挂着一小片衣角,那淡紫色的布料与香山先生今晚穿的一样。 “没错了,看来香山先生经过了这里。” 可如果香山先生是强行推倒铁丝网过去的,又为什么会被挂破衣服呢?还有铁丝网倒下的方向也不对啊? “总之,我们继续走吧!” 没走多远,拥挤的草木间混入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再走几步,豁然开朗、啊不是,九条与远野被一左一右分别绑在两棵大树上,而前方草地上倒着的是香山先生。 他左腿上咬着一个捕兽夹,伤口惨不忍睹,血流了一地,身侧还有把可疑的手枪。唯一的好消息是香山先生的胸脯略微起伏,他还活着! 甲田作为医生,当仁不让地冲过去检查伤者的情况,小林主动过去帮忙取夹子止血。 小林:作为画家,我对这个姑且有些研究。 其他人:你说是就是吧。 香山夫人站在原地不动,当然大家也不敢让她动,因为这人看见丈夫没死,遗憾的表情已经完全不带遮掩了。 喧闹声将九条章太郎吵醒,他吃力地睁开眼睛。 “九条先生醒了?”皆川和树客气而疏离地问。 其他人闻声望了过来,神态莫测,全部与他保持着一定距离。 “我这是……” 清酒本能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被紧紧绑住。他慌慌张张,大呼小叫地求大家过来帮忙,有人袭击了自己! 众人冷眼看他表演,和树忍不住提醒:“你先看看脚下。” 九条低头,瞳孔一缩,目标文件被自己随身携带的手枪压住放在脚边。 怎么回事?有人在背后捣鬼? 他稳住表情,抬头按照胆小导游的人设继续语无论次地哭诉解释,同时大脑急速运转想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使得差一步成功的完美计划变成现在这样。 得先想办法把自己摘干净……不对,我本来就很干净啊?除了拿文件什么都没做,不需要额外想办法。 老练的情报组默默绑回了被解脱一半的绳索,全身心投入到无辜导游的角色中。 “我、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对了!香山先生怎么样?英治少爷是凶手!我跟着少爷追香山先生,脚突然扭伤,跑不动了;少爷便让我找个地方躲起来,他自己先去找香山先生。我缓了一会儿,担心遇到危险,一路沿着少爷他们留下的痕迹过来这里,没想到看见英治少爷用电击枪电晕了香山先生,还捡起香山先生的手枪在他脑袋上比划!我不敢出声,躲在草丛里,好像是没有子弹或者别的什么原因,少爷把枪塞进口袋走了,说要去拿斧子。等他走远,我才凑过去想喊醒香山先生,没想到突然被人从背后袭击了!” “你胡说!我老公才不会非法持枪呢!” 五木阳介按住暴怒的香山夫人——他也理解,毕竟社长非法持枪的罪名一旦成立,会影响到香山家的产业——他吊儿郎当地问:“也就是说,你脚下的枪和文件不是你的咯?” “文件不是,我不知道是什么,更不知道为什么会放在这里;但枪是我的没错。” “诶?”和树有点惊讶,他还以为…… 九条导游看过来的眼神极其真诚。 清酒算过了,开箱子拿文件的时候他带着手套,没有留下指纹,安全;至于自己的那把手枪……哪有人用自己的枪还每次戴着手套啊!悲。 谨慎如他只能先认下来,悲恋湖属长野县,等组织的人把自己保出来就好。 大伙议论纷纷。 “确实,照他的说法,香山先生的枪应该是泡在血里的那把。” “我老公没有枪!” “那文件又是怎么一回事?” “让香山夫人……算了还是等香山先生醒来给他看看吧?” 然而金田一敏锐地意识到了不对劲,这人是在避重就轻。 和树努力说回正题:“九条先生说亲眼看到远野准备杀害香山先生,这算铁证了吧?远野真是那个假冒杰森的人。” “等等!假冒?”九条章太郎惊讶,挤挤鼻子试图把眼镜复位,“杰森是假冒的?” “长野县警刚才给我们说过了,真正的杰森已经在去年被执行了死刑。”甲田征作随口回答。 他用衣袖擦擦汗,血总算止住了。 香山夫人不解: “他做这种事有什么好处吗?” 话依然刺耳,但其实大家都抱有这个疑问。 早在看到远野那身怪里怪气的衣服时,五木就科普过了,这正是怪物电影里杰森的经典装扮。不过那个平日和善到有点弱气、关键时又会主动站出来的少年居然是残忍杀害仓田的凶手,这一事实让他们至今不敢相信,因为…… “他明明是远野财团的继承人,这么做不怕毁掉家里的声誉吗?” “烧掉吊桥,他是不是都没想过离开呢?所以根本不在乎虚无缥缈的声誉。”和树双手合掌,恍然大悟。 金田一惊讶地看了眼皆川,点头赞同了他的想法:“没错,在所有人无法离开的孤岛中,按照常理,活下来的一定是最可疑的,根本不可能甩清嫌疑。” “阿一……”七濑美雪红了眼睛,她陪伴金田一经历过那么多案件,一下明白了竹马的未尽之语,可她真的无法相信温柔的学长会做出这种事,“你的意思是,如果远野学长计划顺利,我们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会永远留在悲恋湖吗?” 金田一避开青梅的眼神,难过点头。 “为什么啊?”河西无法接受,“我们做错了什么吗?在来这里之前,我们甚至都不认识彼此。” 五木放开香山夫人,叼了一根烟:“我们有共同点啊?那就是经历过东方号的船难……” 香山圣子不解:“东方号足足有五百名乘客,活下来的也有一百人,为什么偏偏要挑我们!” “是啊,我本来也不明白,直到五木大叔说他的本名叫‘树村信介’,所有人之间隐秘的另一条联系终于浮现在我的眼前。”金田一叹息。 “s、k?”和树喃喃着,在金田一鼓励的目光中瞪大了眼睛,“除了被带来见世面的我,还有顶替表哥来的七濑与金田一,作为评论员的大家、甚至包括导游九条先生,姓名首字母全部都是s、k!” “除了远野。” “没错,除了远野。” “……” 甲田征作如遭雷击,七濑递给他擦手的纸巾轻轻飘落在猩红的草地上,他转头看向那个少年:“难道他是小泉莹子的……” 小林星二伸手捡起纸巾,除了昏迷不醒的香山,就他距离医生最近,刚好听了个正着: “小泉莹子?那是谁?” “原来是你……” 众人一惊,转头看向那个被牢牢捆起来的少年。他醒了过来,英俊的面容扭曲着,声音虚弱却饱含无穷无尽的怨恨。 医生低头,血泊在月光下仿佛出现了少女惨白的脸,她如那个夜晚那般死死盯着自己。他叹息,第一次说出了折磨自己三年的秘密。 第27章 快乐的第二十七天 “那天晚上,快要被淹死的我幸运地坐上了救生船。然而船上的人太多了,稍微打过来一个浪花,船都颠簸得像是要侧翻一样。这时,一个人为了不沉下去扒在船边,紧紧抓着我的手;那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就这样紧紧抓着我的手……” 头发灰白的男人掩面。 “我最初是想把她拉上来的,可稍一用力,船便发出了一声巨响……我害怕啊,船上还有好多好多人,老人、孩子,他们都在船上,如果把她拉上来,船一定会翻。一想到这里,我做出了现在自己都无法接受的冷酷行为:我掰开了她的手,看着她拼命挣扎拽下写有我姓名首字母的钥匙链,却还是被波浪席卷,沉入海底……” “是你杀了莹子!” 远野嘶吼着,在即将挣断绳子的瞬间,因为情绪太激动晕了过去,金田一检查后迟疑地得出了这个结论。和树过去帮忙重新把人绑好,他满腹疑问,刚刚好像刮起了一阵奇怪的风…… 不过风总不能把人打晕吧?应该是自己想多了。 河西小百合害怕地往七濑美雪身边靠了靠:“甲田医生居然杀了人……” 五木阳介皱眉,为大家科普。 “这属于紧急避难……刑法第三十七条规定,为了自救,在不得已的情况下牺牲他人不算犯罪,是不会受到处罚的。” “不,是我杀了她,是我逼疯了远野,更害得仓田惨死。”医生放下双手,他抬头看着被绑住的少年,泪流满面,“我一直开导自己,如果不这么做,我们一船的人都会死,很有道理不是吗?这分明也是事实啊?那为什么我每次闭上眼、每次开始做梦,我都能看见那个女孩沉入黑暗的大海!不管我去了多少个没有医院的山村和海岛进行义诊,不管我为了给病人看病花光了多年积蓄、导致最后妻离子散,甚至来这个明显有一大片湖的度假村,我也是为了筹钱在那些地方开医院。我始终逃不出那个噩梦,我怎么赎罪也逃不出来啊……” 月光下的男人身形佝偻,和树呢喃:“如果当初真的给甲田先生判了刑,他,还有仓田、远野,是不是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啊,或许吧。”金田一站在和树身边,眼神悲悯。 这是从法律上挑不出错误的悲剧,也是甲田征作根本不敢对家人朋友提起的罪恶,他必须独自承担心灵上的痛苦。背负一条人命,不,现在看来已经不止小泉莹子一个人的命了,对于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来说都过于沉重,他就这样永远看不见尽头地赎罪,何尝不是一种过度惩罚?真不如那时直接判他有罪,起码他本人与远野对亡者都有了一个交代,心里能好受许多,仓田也不必莫名丢了性命。 夜空传来直升机的轰鸣声,警方的救援终于到了。 香山社长被送到医院,香山圣子作为家属陪同,其他人则去警局做笔录。 七濑进门便看到一个不该在这里出现的年轻人:“茂哥?” 女孩惊讶不已。 众人对了下信息,这才得知,原来远野英治为了不漏杀所有的“sk”,以财团继承人的身份,特地给忙着考试、拜托七濑他们顶替的橘川茂打了电话,让他悄悄去湖对面旅馆的建设工地拿补偿礼物,打算在那里杀了他。 “好可怕!” 和树心有余悸,还好自己带了卫星电话,及时报了警,否则不知道要死多少人!然而他完全没有想到,这场惨剧远远没有结束。 米花时间一周后,街边展示窗里的电视正在播放新闻,总结悲恋湖事件的后续。 远野财团现任社长连夜发表了道歉声明,却拒绝与远野英治断绝关系,不断卖惨试图挽回民众的支持;香山三郎当晚在医院中毒身亡,他的妻子留下遗书,称自己不愿意接受截肢的丈夫而痛下杀手,随后亦服毒殉情;九条章太郎因非法持有枪支被捕获释,由于远野财团的迫害以及警方的刑讯逼供,被渔民目击跳崖身亡,目前暂未找到尸骨…… 戴墨镜的黑衣壮汉听到这里不屑地撇撇嘴,车道的指示灯变绿,有着一头金色长发的黑衣男子嗤笑一声,用火柴点燃嘴里的烟后随手丢掉,插兜前行。 “走了,伏特加。” “是,大哥!” 两人大摇大摆地穿过车流,逼停不少正常行驶的轿车。有个脾气火爆的大叔甚至不惜在这么冷的天特地把车窗摇下来,探出脑袋怒喷:“搞什么鬼啊!” 琴酒冷冷回头一瞥,大叔怂怂地咽下嘴里的话,强装镇定把头缩了回去。 保时捷停在马路对面,琴酒朝副驾走去,发现雪地上的脚印杂乱,他挑了挑眉。 “车子旁边的足迹怎么这么凌乱?” 伏特加都钻进驾驶座给他大哥开暖气了,闻声绕过来一看,吹捧道:“八成是路人都跑过来欣赏了吧?大哥的车子很少见。” 琴酒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他明知小弟在拍马屁,但有人夸奖自己的爱车总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 “这种德国的雨蛙名气倒不小。”他说完便放过了这一茬,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伏特加小跑回驾驶座,启动汽车开往目的地。 “那老东西真是可笑,居然还想摆脱组织的控制。”回到安全的汽车,伏特加终于忍不住开始吐槽。 琴酒知道伏特加在说远野财团的远野六郎,老头拼着财团口碑与股票断崖式下跌也要保住养子,避免组织推上去的远野松太郎继承财团。组织第一杀手的心情很好,把左臂支在车门上,懒懒地调笑:“总有人爱做不着边际的梦,在他二十年前主动找上组织时就应该做好心理准备,染上了黑色一辈子也别想洗掉。” “不过清酒这次一定很生气吧?经营那么多年的身份,因为一条疯狗必须立刻抛弃,还要被调到北美避几年风头。哈哈!我一想到那自命清高的小子狼狈上飞机的模样,就忍不住要笑。” “哼,他可不是省油的灯,给那群心野背主的狗留了不少惊喜呢;而且新调过来调补空缺的是那个烦人的神秘主义……” 话还没说完,琴酒的手机开始震动,伏特加自觉闭嘴。 “啊,是我,情况怎么样了?” 琴酒夹着烟,深深吐出一个烟圈。 “人没来?你担心个什么劲啊?目标一定会在傍晚六点整出现在杯户饭店,虽然他现在还不知道参加的其实是自己的追思会。重要的是,在警方碰他之前必须将他灭口,真要有什么你想用那个药也无所谓,千万别搞砸咯,皮斯科?” 对面抱怨了几句挂断电话,琴酒嗤笑一声把手机放回口袋,却无意间瞥到车门与座椅之间掉落了一根咖啡色的短发,在伏特加洗得干干净净的黑车里特别显眼。 琴酒将头发拿起来仔细观察,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低头检查车座周围。 伏特加用余光注意到大哥似乎在找什么,仗着这条路没有其他车辆,他转头问:“大哥,你怎么了?” 琴酒从两人座椅间的缝隙里找到一个东西,笑着捡了起来。 “什么东西啊?” 伏特加双手握着方向盘,视线完全离开了马路,那是一团看起来白白的、软软的玩意,像是……嚼过的口香糖? “我想是发信器跟窃听器。” 琴酒随手碾碎了这团被口香糖包裹住的设备,不禁放声大笑。 “大、大哥,难道是?” 会让大哥这样笑的人不做他想。 “没错,是雪莉,那个叛徒!”琴酒愉快地拿纸清理自己的手指,“没想到她居然会主动出击,真是令人感动!” “那我们是不是立刻通知贝尔摩德与皮斯科,或者再调动一些代号成员来支援?毕竟雪莉当初是怎么逃走的还不知道,她有同伙也不一定。” “不,这倒不用,有我们几个足够了。你先找个视野开阔的地方停车,把车子彻底检查一遍,别被做了其他手脚。” “是,大哥。” 伏特加觉得有点奇怪,毕竟大哥从来不是崇尚单打独斗的傻子,在敌对势力未知的情况下拒绝支援十分罕见。而且说起来,这次的任务本来也不至于出动四位代号成员吧?算了,大哥一定有自己的打算。 伏特加习惯性放弃了思考,从脑海中搜索到一个符合大哥要求的地点,打起了左转向灯。 至于注定要迎来一片腥风血雨的杯户饭店,的确正在举行一场追思会。虽然是追思会,不过鉴于酒卷导演生前的要求,气氛相当活泼。大家身穿黑色礼服,会场奏响轻快的音乐,占据一整面墙壁的彩照里,一位戴着墨镜与贝雷帽的老人俏皮地笑着,照片下是一个堆满黄色菊花的架子。 皆川和树与哥哥一起为这位传奇导演献上了花束,克彦的青梅竹马关谷香跟明智健悟早一步到场,已经献过花,等在旁边。三人曾经是邻居,大六岁的明智以前经常带着两个小不点到处跑,甚至他们俩对酒卷导演的喜爱也是被明智影响的。 感情很深,又许久不见,几人一时聊得兴起。克彦见弟弟对他们的话题不感兴趣,在用主办方给每一位参加者准备的手帕叠小狗玩,就让他去四处转转。家里开娱乐公司的阿香偷笑,明智也笑容戏谑。 “去吧,在放幻灯片前记得来找我。” 杯户饭店的安保有口皆碑,尤其是这个新馆,保全系统进一步升级,克彦特别放心。更别说他会带和树参加这个对方根本不感兴趣的追思会,也是因为阿香说克丽丝温亚德会参加,所以想让最近格外倒霉的弟弟追星成功,开心一下。 满头雾水的和树到处溜达,他还不知道兄长的良苦用心,只知道这个追思会应该还挺重要的,否则哥哥不会让自己推掉社团活动——啊,忘记说了,他从悲恋湖回来后参加了戏剧社。 就这么一路吃小点心一路晃悠,他很快发现了正与一位长发大叔聊天的莎朗。 莎朗! 皆川和树惊喜万分,赶紧擦了擦手,捏着手帕朝偶像走去,想等他们聊完要一个签名。距离越来越近,莎朗身上传来一种熟悉的感觉,和树一愣,跟柯南近距离相处时也有类似的感觉呢,难道莎朗也是同类? 【离开她。】 阔别已久的预警响起,和树还没反应过来,就乖乖转身走开了。 “哦呀,克丽丝的小粉丝不好意思了呢!那句诗怎么说的来着?‘像一阵冒失的风,突然地来,眨眼又要离开’,还挺适合他的,不是吗?” 酒卷直人当然注意到了丝毫不会掩饰的少年,轻笑着捋了捋头发,跟朋友打趣道。 尽管媒体与酒卷导演的粉丝常常骂他不着调,他姑且还是有自知之明,明白那一定不是自己的粉丝。 克丽丝温亚德甚至懒得回头看一眼:“这种场合你还是多少注意一下吧?” “没关系,老头子可是专门嘱咐我一定要让大伙笑出来哦?所以才会把追思会定在他离世一个月后嘛,该哭的都哭够了,开开心心来送他最后一程。” “哼,酒卷先生可真是……”女人垂眸抿了一口香槟。 老朋友又走一个,这世上还有多少人记得那个作为莎朗温亚德的她呢? 漫无目的走远的皆川和树当然听不到这段对话,他在思考。即使预警一如既往没有说明让他远离莎朗的原因,少年已经猜得七七八八了。 关于莎朗多年不变的容颜,哥哥后来去了解过,告诉他只要砸钱够多,整容、健身、保养、娱乐,的确可以让一个人看起来与年轻时没有太大区别。 听起来很有道理,如果再把“能力”的因素考虑进去呢?不同于柯南的返老还童(年方十七的工藤新一:?),莎朗的力量应该给她带来了青春永驻的身体,这也是她化妆变老,甚至给自己举办一场葬礼的原因;而这个秘密她一旦发现自己有知道的迹象,就会给自己带来生命危险,这意味着…… 【出口埋怨自己来得太急,没换最好的衣服,不好意思要签名。】 诶? 第28章 快乐的第二十八天 皆川和树一惊,浑身寒毛倒竖。他不能不感到害怕,因为现场比较嘈杂,自己走开已经有一段距离;莎朗背对自己,理应看不见表情,也听不到后面找补的话,所以周围一定有她的同伴啊!还是会帮忙灭口的那种! 只是追个星,怎会如此! 少年低下头,揪着衣角抱怨了几句,配合上失落难过的语气,确实很像那么一回事。 皮斯科移回目光,继续听身边人的奉承。他们点头哈腰,满脸堆笑,根本没发现他刚才注意力根本没在这边,啊,或者说注意到了也不敢说出来呢。 他摇摇头,真是被组织这些天的动作给弄得神经过敏了,一个呆呆的小鬼,怎么会看破千面魔女的伪装呢? “和树?你怎么了?”克彦看到弟弟失魂落魄地回来了,惊讶之余还有些不解。 不应该啊?与偶像近距离接触怎么想也不该是这副表情吧? 和树扭扭捏捏地看了眼关心的阿香姐与明智大哥,他猜到了,哥哥姐姐们是想带他见一次克丽丝温亚德,才带他来的。 【不可在此直言。】 莎朗的同伙还在身边! 他想了想,有了个主意,踮着脚贴在哥哥耳边说悄悄话:“我不敢靠近克丽丝。” 皆川克彦挑眉,转头仔细打量一番和树。少年抿着嘴唇,是真的委屈极了,自家弟弟自己知道,他面对陌生人是会害羞一些,不过对喜爱的人向来是个热情的直球选手,现在这样只能说明……莎朗温亚德有问题? 克彦想要追问,奈何阿香和明智大哥就在身边,会场还有好多人,不是说话的地方。他揉揉和树的脑袋,示意自己有数,笑眯眯地找了个理由:“什么嘛,想见克丽丝那么久,现在居然会不好意思?” “我、我总觉得自己穿的衣服不够好……” “机会难得啊,和树!”关谷香听到这个理由哭笑不得,积极帮忙想办法,“这样吧?我家公司就在附近,姐姐陪你去找一身更帅的来试试!” “好啦,阿香,和树是太紧张了,让他自己冷静一下就好了。”明智健悟开口圆场。 “嗯嗯,我去角落待一会儿就好了。” 和树红着脸连连摆手拒绝,顶着明智大哥若有所思的目光落荒而逃——他是真的不想骗大家啊! 跑到距离莎朗最远的圆桌旁边,他停下脚步,因为从危机中冷静下来,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塌房了!和树欲哭无泪地拿起一块小布丁,怎会如此,这就是嘲笑园子追星失败的代价吗? 他泄愤般狠狠咬了一口红红的布丁,咦,居然是樱桃味的诶!有被小惊喜瞬间安抚到——真好哄啊,这家伙。 “小妹妹,你是跟爸爸妈妈走散了吗?” 陌生女人温柔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和树拿了三颗蓝莓夹心软糖好奇回头。 这种追思会一般不是挺避讳带小孩参加的吗?气氛,还有病菌什么的,容易让孩子受惊生病,电视上是这么说的。 正胡思乱想着,和树居然在那个小女孩身边看到了柯南! “谢谢姐姐,没关系的,花花,我们一起去找他们吧?” 柯南奶声奶气地谢过服务生小姐姐,拉着呆呆的女孩要往其他方向走。 “柯南!” 皆川和树兴高采烈地叫住小伙伴,把糖塞衣服口袋里颠颠跑了过去。在靠近时,他僵住了笑容,盯着那个咖啡色短发的女孩看了好久,不说战战兢兢往柯南身后躲了躲的灰原,连柯南都忍不住有了一些猜想。 “又来?”和树蹲下身,一脸恍惚地问名侦探,“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什么又来? 柯南不解,不过还是回答了朋友的问题:“今天是酒卷导演的追思会啊?” “我不是说这个啦……” 追思会一词提醒了和树,他不由分说地想拉着他们到安全的地方吐槽今天奇怪的经历。 “等等,我们来是有正事要办的!”柯南奋力抵抗。 “啊,是要找花花的父母吗?这样好不好?我把她抱起来,会更容易找……” 少年热心地弯腰伸手。 “不要!”灰原退后一步,颤抖着声音拒绝。 柯南无奈:“这只是个借口啦,其实我们是来找……” “江户川!” “没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大概已经知道他为什么这么亢奋了。” “诶?我有很亢奋吗?” “有哦,跟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激动呢,和树哥哥。” “嘿嘿,不愧是大侦探!” “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啊!” 为了交换情报,三人还是结伴来到了大厅角落。这可是个好地方,能够注视门口,一旦有人靠近也很容易发现,更何况还有和树的预警在——当然对此灰原不屑一顾,至于柯南,他会选择这个地方也很能说明他的态度了。 “‘感觉’吗?原来如此,难怪你那时一口咬定我们是同类,明明‘能力’在我们两个身上表现的形式完全不一样……” “诶?柯南你感觉不到吗?” “完全没有感觉,不过你之前怎么不说啊?” “嘿嘿,我忘了。” “……不愧是你。” 女孩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都破碎了。 “等一等啊,你真的只是凭借感觉,就认定我拥有你说的那种‘能力’?” “嗯!”和树快乐点头,真诚炽热的眼神让在黑暗中长大的女孩不自在地抱臂扭头。 “好啦好啦,总之,‘花花’只是化名,你可以叫她灰原;我们今天听到有人要在追思会上杀人灭口,才专门赶过来阻止的。” 眼下的情况很紧急,更多的和树没问,柯南没有主动说,因为他有自己的顾虑。 灰原哀明面上是寄养在阿笠博士家的小孩,就读于帝丹小学一年b班;真实身份则是原黑衣组织的科学家宫野志保,代号“雪莉”。她吃下自己研制的aptx4869,与柯南一样变成七岁左右的小孩,借此成功从组织逃脱。灰原身后牵扯出来的庞然大物,即使她自己不提醒,柯南也不会对和树说,除非万不得已,他不希望朋友被自己牵连。 他们会来杯户饭店,是因为在放学回家时看到了琴酒的汽车,利用定位器与窃听器知道组织要来杯户饭店灭口。虽然仪器被销毁听不到后续,他还是决定要来救人;灰原则是不愿意让自己研制的药物再夺走一条生命。 其实灰原的出现让柯南对“特殊能力”一说产生了怀疑,或者他一直都在怀疑。作为研制者,灰原坚称变小是aptx4869的某种不稳定功效。一方是和树自己也不太明白的玄学,另一方是据说有大量实验数据支撑的科学解释——毕竟那么多年的世界观嘛,不是说改变就能变的——何况上次服部给自己灌完老白干就短暂地变了回去,哪有什么特殊能力必须喝烈酒才能临时解除的啊?太逊了吧? 不过和树今天居然依靠“感觉”发现灰原拥有某种特殊能力还挺令人惊讶的。 朋友没有说谎,他之前从来没见过灰原或者宫野志保,这一点作为名侦探,柯南还是看得出来。只是这就显得原本有理有据的“毒药论”又有点站不住脚了,心里的天平再次偏转不定。 我一个侦探,想这些有什么用呢?柯南自暴自弃,决定暂且放弃思考到底是什么因素引起了身体的变小。 男孩挠挠头,继续说目前最要紧的事:“关于目标人选我有点头绪,你们看,就是站在门口,被一群记者围追堵截的那个男人。” 和树完全不知道小伙伴眨眼间想了好多东西,他抬头朝大门望去:“他是那个涉嫌收受贿赂上了报纸的政客吧?是叫……什么来着?” 灰原提醒:“吞口重彦。” “对,就是他,还挺符合电视里说的要被灭口的特征呢……”和树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喂,不会是上次那个教人把炸弹放在哪里威胁性才更大的节目吧?” “不是啦,之前那个被举报了,我说的是最新一档访谈节目,《死在米花的那些人与他们局子里的身边人》。” “这种东西怎么有人那么执着,非要拍出来不可啊!” “啊啦,很有趣不是吗?” “对吧对吧?反正我们米花的犯罪率也不是因为电视节目才那么高的嘛!” 他们几个嘴上不停,眼睛也没闲着。 小孩子因为好奇一直盯着某个人看是很合理的,所以由灰原盯住吞口议员,柯南与和树负责观察试图接近他的人,咳,主力自然是柯南这个货真价实的侦探。 和树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说的难听一点,即使这一次灭口失败了,那下一次呢?他们三个不可能一直跟在吞口议员身后保护他。 “其实明智大哥就在这里,他是警视,我们完全可以告诉他一声嘛。” “啊,不用,我刚刚已经在厕所用变声器打电话叫目暮警官过来了,他应该马上要到了。” “变声器?” “不然他要是追问我们是怎么知道的,我可没法回答!” “对哦,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柯南刚要开口,目暮警官就带着一众便衣警察推门进来驱散了记者,与议员本人交流几句后散开,看似松散其实严密地防止别有用心之人靠近。 “如何?”柯南庆幸地揉揉鼻子,虽然想好了应对的借口,但撒谎骗人总是会带来心理负担,还好目暮警官他们出现打断了话题,“犯人一定一直盯着吞口议员呢,看到警方这么严密的保护是不敢靠近的;真要逼急了,不管不顾地扑过去,我还能用麻醉针制止。” “可是柯南,一会儿关灯了会看不见吧?我们真的不用靠近一点吗?” “关灯?” “是啊,追思会的流程表上有写,幻灯片播放应该就在……一分钟后!”和树抬手看了看表,直呼不妙。 他之前没想那么多,以为朋友知道。 柯南大惊失色,他把所有心神放在黑衣组织与吞口议员身上,竟然留下了这么大的疏漏!不行,得让和树带着灰原留在这里,他必须过去给目暮警官说一声,关了灯的会场就是最好的犯罪环境! “你不方便出面的话,我可以替你……” “不用!” 柯南仗着个子矮,灵活地穿过人群跑向距离议员最近的目暮警官。 灰原抿抿嘴唇,往后退了一步,后背贴着墙壁才感觉安全了一些。其实认真算起来,她与皆川才认识几分钟,即使有工藤的担保,心里也有许多不安,更何况她知道组织成员皮斯科现在就在会场。 “尝尝这个吧?我想你们还没吃饭?”和树看出来女孩的拘束,掏出一颗蓝莓夹心的软糖递给她。 “……谢谢。” 灰原想了想,还是接过糖,剥开糖纸吃了下去。万一,她是说万一出了什么事,补充点体力总是好的。 这边的氛围得到缓和,柯南那一边却遇上了大麻烦。 “在场的各位来宾,我们现在一起来欣赏酒卷导演生前未公诸于世的这几张幻灯片!” 主持人热情激昂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头顶繁复的水晶吊灯熄灭,全场只剩下最前方的荧幕发出昏暗光芒。 柯南咬牙加快速度,然而人太多,他又没什么力气把大人推开,只能一个一个地绕过去。 “各位来宾,你们有谁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拍摄的画面吗?” 有便衣压低声音焦急地问:“糟糕,议员人呢?” 最坏的情况发生了! 柯南听到这话顾不得近在眼前的目暮警官,他拼命瞪大眼睛,四处寻找吞口议员。 “没错!这就是为酒卷导演囊括一切奖项的代表作《彩虹手帕》的拍摄现场!也就是酒卷导演在头发脱落之前最珍惜的一部电影哦?” 客人们捧场地笑了起来。 “你们快去找!”目暮警官擦了擦汗不断催促,然而现场太暗了,社会名流太多,想从中找到一个身高体型并无显着特征的人谈何容易! 第29章 快乐的第二十九天 主持人麦仓直道还在介绍:“现在呢,让我们来看看下一张照片。” 播放幻灯片的机器运作,发出响声。 柯南心惊肉跳地等了一会儿,还好,没有尖叫,应该没人趁机动手。 “哦呀?这好像是提供拍片现场午饭的餐厅啊?我想大家应该知道,酒卷导演在《世界最大的谎言》这部片子之后,为新片找了好几处场景。” 凭借海拔优势,柯南突然注意到一小块奇怪的,在黑暗中发着淡淡荧光的地板,而正要踩上去的那个人,不正是突然失踪的吞口议员吗! 如同电光火石一般,所有线索瞬间连成了线,吞口是自己躲开警察的! 男孩大喊:“吞口!离开那里!” “好,现在我们来看下面的照片。” 伴随着机器的声音,不知是谁的闪光灯亮了一下,柯南看见男人回头时,那张迷茫中带着几分慌乱的脸。 麦仓拉长了音调打趣:“就算这张照片再怎么珍贵,你用闪光灯也是照不到的哦?” 众人发出善意的哄笑。 机器似乎又响了一声,不,这回跟前面的不同! 柯南抬头:在上面! 玻璃破碎声响起,一群人惊慌失措地尖叫起来,不断询问彼此发生了什么事。目暮警官意识到不对劲,立刻高声命令服务员开灯,又是一阵兵荒马乱,灯终于亮起,会场中心的克丽丝温亚德、俵芳治还有吞口议员结结实实摔到了一起,而在他们旁边,正是砸下来的水晶美术灯。 人们惊魂未定,有的在庆幸还好没砸到自己头上,有的情绪失控,怒斥杯户饭店有严重的安全隐患。唯一受了伤的,是腿被压在灯下,流了不少血的吞口议员。差点被牵连的酒卷直人本来蹲下身想把大家拉起来,结果一不留神看见吞口腿上的血,有严重晕血症的他一头栽倒,压得下面的人又是抱怨连连。 目暮警官头疼地亮明身份,组织警员把灯抬开。 警察预先得到了消息吗? 明智健悟见状知道事情不简单,留在人群中暗中观察。 “你没事吧,吞口议员?” 方才还严词拒绝警方保护的吞口重彦脸色惨白,受伤的腿扎进了不少玻璃碎片,后背又被人猛推了一把,大概青了,疼得要命,但是他几乎空白的脑海中只浮现出两个字: 骗子。 “他们骗我……”他的眼球布满血丝。 目暮警官吃力地蹲下,正准备帮他检查伤口,听到这句语焉不详的话警觉地问:“你说什么?” “他们根本不想给我机会!只想杀了我!” 议员咆哮着,面目扭曲。他一拳狠狠砸在地面上,不顾受伤的手,咬牙切齿地喝令正忙着维护秩序、通知救护车的警员们过来把自己团团围住,称自己不但要自首,还要向警方举报一件重要的事,做污点证人。 “重要的事?”目暮警官被这么一出搞得有点懵。 “快点照我说的做!你们这些警察是要亲眼看着我被杀才开心吗!” 这话说的…… 便衣们绷紧了嘴角,不情愿地把议员与现场警阶最高的目暮警部围了起来。 “在这里!” 是克彦哥哥的声音。 和树停止研究手里的紫色手帕,抬头发现哥哥与阿香姐急匆匆地朝这边跑,开心地挥手打招呼,灰原往皆川身后躲了躲。 “不是说了看幻灯片时要过来吗?害我好担心,还以为你出事了呢!”克彦没好气地过来,捏了捏弟弟的脸。 “我哪有那么倒霉嘛!” 知根知底的哥哥姐姐投来了不赞同的眼神。 “不过这个小妹妹是怎么回事?”关谷香注意到那个恨不得自己原地消失的小姑娘,体贴地后退一步俯身打量,“你不会拐了人家小孩吧?” “没有啦!她是我朋友家的孩子,让我帮忙看一下,所以我才没有过去和你们一起看幻灯片哦?” “哪个朋友?” 皆川克彦狐疑,兄弟俩的交际圈基本重叠,他确信自己不认识这个小孩。 和树背在身后的手满满都是汗水,他总不能说是自己的小学生朋友把这个小学生交给自己的吧?谁信啊? “阿笠博士……”灰原记得博士与工藤对自己断断续续提及的信息,小声提醒。 然而和树并不争气,他比谁都要惊讶地看向灰原:“诶?你现在住博士家吗?” 是笨蛋呢,三人沉默地想。 不想说就不说嘛,克彦注意到和树手里的手帕,转移话题:“这是你朋友的手帕?” 来宾在追思会的登记处登记后,都会领到一张纯色手帕。这是委员会为了纪念酒卷导演的代表作《彩虹手帕》给大家准备的,分到的颜色随机。他记得小家伙拿的是黄色的,并非紫色。 “我不知道……”和树挠挠头,“放幻灯片的时候,我在这里等朋友回来,然后这个手帕就飘到了我的脑袋上。当时好像也没有人靠近,对吧?” 他低头询问灰原,女孩点头。她担心组织的人会趁着黑暗靠近,找议员的同时一直有注意周围,可以确定这个角落是没人接近的。 皆川克彦直觉这条手帕与事故有关,毕竟谁会没事把自己的手帕往天上扔呢?即使是一时兴起,也该在灯亮的时候吧? 他继续问:“这个手帕具体是什么时候掉下来的?” “在灯砸下来之前吧?大概就早个一两秒的样子,因为我马上就听到了玻璃破碎的声音,然后大家开始尖叫。” “原来如此……” 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明智警视戴上手套,接过手帕检查一番,笑容意味深长,准备带他去找负责此案的警官。 和树没什么意见,迈开腿却被灰原拉住了。他回头,发现女孩一脸拒绝,只好先问清楚,看看是不是非去不可:“这个与案件有关系吗?” “当然,你看。”明智把手帕展开,侧身借助明亮的灯光方便大家看个清楚。 “有一个烧焦的痕迹?”克彦不太确定。 很爱去靶场玩的阿香倒吸一口凉气:“难道这是……” “这是近距离枪击留下的印记哦?” 明智肯定了她的猜想。 “也就是说,把美术灯打下来的就是紫色手帕的拥有者!只要查登记名单就能找出来了!怎么样,灰原?”和树兴高采烈地低头询问。 那我就更不可以过去了啊! 灰原急得不行,动手的一定是皮斯科,这是他们从琴酒那里窃听得到的消息,不会错;可是皮斯科是组织里的老人了,很多年前灰原就听说过对方,万一被认出来,万一除了皮斯科会场还有组织的人,一旦消息传递出去,她身边的所有人都要遭殃! “我不要去!”女孩低头假装啜泣,“我要在这里等博士!” 和树瞬间醒悟,灰原之前的表现相当成熟,应该跟柯南一样,都是从十七八岁的青少年变成的小孩,如果对方不顾面子也要拒绝过去,一定是她觉得那边会遇上危险!等一会儿有空,一定要问问柯南和博士到底怎么回事。 “那、那我就在这里陪她好了,我知道的都给明智大哥说了,大哥一个人去也没关系吧……”他硬着头皮一起挣扎。 “你是当事人,无论如何也要在现场。” 明智看出他们两人之间还有什么小秘密,不过毕竟那只是个小姑娘,他没想太多,继续好言相劝。 灰原抿抿嘴唇,暗自权衡一番,如果能抓到皮斯科当然最好,她开口:“我可以一个人在这里等……” “当然不行,才刚刚发生了那种事,犯人还没找到,也太危险了。” 气氛僵持,最后还是关谷香站了出来。 “这样好不好?我陪小妹妹在这里等,你们过去速战速决。” 她想着同为女性,小女孩应该更能接受这个提议。结果不出所料,咖啡色头发的女孩缓缓点了点头——这个发色真少见啊,还挺好看的,改天去染一个。 目暮警官擦了擦汗,看着吞口议员用移动电话,脸红脖子粗地与自己的顶头上司警视厅刑事局局长小田切敏郎讨价还价,命令警方立即派遣一队值得信赖的警员过来,护送他到警视厅。 “立刻照我说的做!只要保住我的性命,关于那群乌鸦的资料我都会交出来!听着!除了我,没人知道那些东西藏在哪里!” 乌鸦? 年轻的警察们看似严肃,实则纷纷好奇地竖起了耳朵,试图多听一些上层的秘辛,殊不知这可能会要了他们的命。 初步的交涉达成一致,吞口议员把电话还给目暮警官,小田切局长对他还有更为细致的指示。 目暮警官满头大汗地挂了电话,留下高木,让其他人全部陪议员到会场角落处理伤口。 “目暮警官,我们这是……” “局长要我们破案,尽快抓住凶手。在此之前,一个人都不能放出去。” 两人看着会场里满满的名流,感觉头都大了一圈,深深叹气。 同样叹气的还有躲在幸存的美术灯上的小麻雀黑羽隼。 他一放学就飞来找和树了,并且一进会场,就感觉到了人群中心的金发女人身上有一股浅浅的,熟悉的感觉,与工藤身上的类似。 怎么又多出来一个同类? 他难得把注意力分给一个陌生人,听到那个轻浮的男子叫她“克丽丝”,其他来打招呼的又喊的是“温亚德小姐”。 克丽丝温亚德吗?我记得好像是莎朗温亚德的女儿。 隼看见和树原本惊喜地想去要个签名——他以前可不知道和树那么喜欢克丽丝——却莫名止步,转身跑去找皆川大哥,埋怨自己的衣服太普通,不好意思靠近。另外的两个人笑了起来,但他总觉得兄弟俩的表情有点古怪,和树根本不是这个性格啊? 正奇怪着,他的羽毛炸开,感觉又有两股熟悉的气息进入了会场。 又来? 他循着感觉低头一看,是工藤与一个小女孩。 不是,以前他想找同类,费老大的劲了也找不着,怎么今天是在搞批发吗? 和树转头发现了他们,热心地去打招呼。听到工藤的话,包括走到墙角后,和树亲口承认的,黑羽隼终于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 如果说自己能认出那三个同类,是因为同族之间特有的感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看起来感应不到自己——那么他确信没有感应、绝对不是同类的和树,为什么可以凭借感觉认出这个女孩呢?等等,难道他刚才对克丽丝态度的转变,也是因为发现对方是同类?那为什么唯独对待她的态度有所不同? 隼感觉自己cpu都烧了,他眼睛习惯性地盯着和树,低头磨了磨喙,试图理清思绪。 首先是那三个人。 工藤的能力已知是变小——感觉好弱,他甚至没办法自己变回来——那个灰原说话成熟,疑似与工藤一样,都是变小的大人;克丽丝温亚德则未知。 灯光熄灭,隼的视力极好,并不耽误他一边盯着和树,一边思考。 目前为止,这三人看起来就是普通的人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能力。这一点又跟自己不同了,虽然人形对风的使用会差上一点,但至少能用。 “吞口!离开那里!” 小孩独特的尖锐嗓音逃不过风的使者,隼迅速锁定了工藤的位置,男孩前面几步的那个大叔,不正是他们刚才还在念叨的目标吗? 幸亏多看了一眼,因为就在他即将回头找和树时,隔壁那盏水晶大吊灯突然掉了下去,而吞口正正好好就在下面! 不能让和树看到这么惨烈的一幕! 隼混乱的脑子里只闪过这么一个念头。所有的情绪都消失了,他冷静地判断出不能对灯下手,否则会显得太诡异,那就直接把人吹走,反正光线这么昏暗,人都看着最前面的大荧幕,事后也只会当某人轻轻推了他一把。 想的是挺好,就是力度没收住。 黑羽隼心虚地瞅瞅下面三个叠罗汉的人,耷拉下一边翅膀,把小短腿从翅膀下抬上去挠挠头安慰自己:只有一个人伤了条腿,总比闹出人命强嘛…… 第30章 快乐的第三十天 男孩看到警官们过来就自觉钻进人群躲好,隼审视着工藤,再一次对所谓的“同类”产生了怀疑。 无论是在堤坝上直面爆炸,还是想要救下眼前即将惨死的人,对方都没有使用能力,他是不想用,还是真的没有呢?区别也太大了吧?能力这么弱小,我们几个真的是同类吗?不,那种感觉虽然朦胧,但确实存在,必须找机会靠近确定一下。 机会说来就来。 工藤在现场窜来窜去找线索,克丽丝温亚德被一群人围着嘘寒问暖,都是人群密集的地方,人多眼杂;至于灰原,原本他还顾忌着和树在身边不好靠近,恰好和树认识的那三个人过来说了几句话,其中银灰色头发的青年便带着和树他们兄弟朝事故现场走去,剩在原地的就是灰原和一个短发姐姐。 好机会! 小麻雀机敏地避开众人视线飞到角落,落在两人面前抬头观察。 “咦,这里怎么有只小鸟?” 女人故作惊喜的声音引起了小女孩的注意,靠在墙角自闭的她转头看去,不远处的红褐色地板上,一只小麻雀歪着头,用那双黑豆眼认真打量自己。 我真是被组织刺激得神经过敏了,麻雀怎么会观察人类呢? 灰原摇摇头嘲笑自己的敏感,不过小动物真的很治愈,她感觉一直七上八下的心都安稳了不少,甚至有精神觉得好奇:“它都不怕人呢。” 关谷香暗暗松了口气,这孩子终于说话了,好!顺着这个话题继续聊,让她别那么紧张。 “是进来躲雪的吧?” 麻雀的确不怕人,眨了眨眼睛,过了一会儿甚至又往前跳了两步。 灰原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今天的雪是有点突然了,小动物们……” 剧痛毫无征兆地席卷全身,她猝不及防,一下跌坐在地上,感觉天旋地转,就像、就像是当初吃药变小时的感受…… 我要变回成年人了?怎么会?为什么偏偏在这里! “小妹妹!你怎么了?” 有一只凉凉的手碰了一下自己,不,不是手凉,如果没有猜错…… “好烫!你在发烧!” “博士……工、藤……救……” “你说什么?坚持住!明智大哥!克彦!快来人啊!这个孩子发病了!” 不要喊!皮斯科会听到的! 灰原以为自己在尖叫,然而事实上,她除了呻吟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在会场的另一边,案件破获得很顺利。 和树说完证词,明智拿着手帕娓娓道出自己的推理。克彦本来想带弟弟离开,刚好旁边桌子的桌布短了一截,和树转身时眼尖地瞅见了桌布下柯南的脚,他赶紧说想留下来看破案,站过去帮朋友挡住。皆川大哥当然会陪弟弟,不过他对案件没什么兴趣,随手拉开椅子,坐在旁边玩手机。 目暮警官对明智健悟这位颇有实力的年轻长官相当信服,听完推理感觉身上的压力瞬间减轻。高木主动去会场外的登记处要来了名单,除了那七位拿走紫色手帕的客人,其他早就怨声载道的宾客蜂拥离开,哦,除了角落里等人的一大一小两位女士。 哦呀,这就奇怪了,小姑娘的监护人没有去领孩子,难道对方还在现场——他们当然不觉得阿笠博士是监护人,否则这有什么为难不能说的吗——可如果对方成了嫌疑人,和树一点都没有担心的样子,总不能是某位便衣顺便把家里小孩带过来了吧? 大人们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和树,这小子专心看警察破案,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危机。 哼,出去了再找他算账。 和树打了个喷嚏,迷惑地挠挠头,我感冒了? 手帕不仅提供了人选,还证明犯人动了枪。鉴识科还在赶来的路上,目前测不了硝烟反应,不过明智健悟听完目暮警官复述的口供,又研究一番饭店经理提供的灯具结构图,他立刻排除了当时就在灯下方、险些也被砸死的俵芳治与克丽丝温亚德,因为他们没有合适的角度开这一枪打掉灯的关键部位,所以剩下的只有五人。 柯南一直躲在桌布下,原本还在为难该如何避开目暮警官与可能就在身边的组织成员找到线索破解案件,现在听出这位和树相当崇拜的警视的确很有实力,感觉放心了不少,或许这次真的不用自己出面了。 无关人员全部离开,大家挨个交出自己的手帕给警方检查。令人意外的是,每个人掏出的手帕颜色都是紫色,边角处也都有“酒卷导演追思会”的字样。 身形高大健硕的三瓶康夫哼了一声,甚至有闲心随手拿起圆桌上的一盘炒饭吃了起来:“你们想太多了,这就是个恶作剧啦!吞口那家伙做了不少坏事,一碰到意外就心虚地以为是谁谁谁来报复自己了,所以要当个坦坦荡荡的人啊!否则会遭报应的!” 和树悄悄摸了摸肚子,饭点早就过了,他也有点饿。 长发飘飘的墨镜男樽见直哉没好气地说:“虽然我也觉得是个意外,不过你居然还吃得下东西,吞口议员可是险些丧命啊?” “哼,年轻人没胆子就给我闭上嘴巴!”三瓶说完又舀了一大勺炒饭塞嘴里,这次却咬着个硬硬的小东西,他呸地吐出去,勃然大怒嚷嚷着叫厨师来道歉。 “哎呀,三瓶社长你怎么了?不会是吃到了蟑螂吧?在这种时候吃东西果然会遭报应呢。” 和树心虚地把夹心软糖塞回口袋。 “小子,你说什么!” 明智本想去捡,看这氛围实在剑拔弩张,也只好帮目暮警官两头劝,至于高木,算了,新人警衔太低,那两个心高气傲的人根本不理他。 “好啦好啦,别在这里闹了。警官,你刚才说有人提前报警,这个人也太可疑了吧?说不定就是犯人本人哦?不如给大家详细介绍介绍。”汽车公司的董事长,财经界的大人物枡山宪三是个风度翩翩的老头,他语气和善,说话内容却有点微妙。 目暮警官觉得有几分道理,老实开口:“他是……” “枡山会长的思考角度可真奇妙啊?”明智警视立刻出言打断,笑意不及眼底。 “只是年纪大,看的事情多了而已。” 才怪! 柯南咬牙,他趁乱捡到了三瓶先生吐出来的东西,那是美术灯的吊环,用手挡住光一看,他完全明白了!与涂了荧光染料的地板一样,吊环上也被事先涂好了染料。 “他们骗我。”吞口先生这么说。 应该是组织联系了他,告诉他可以帮他摆脱警方的注意或者别的什么,总之为了得到这个机会,等追思会熄灯时,他必须站在那块发着微光的地板上——当时大家都在看幻灯片,除非事先提醒,否则没人会低头看地板——然后犯人等地板上的小亮点消失,确认站上去的就是吞口本人,就用手帕搭在枪口,用来掩饰开枪瞬间出现的火光;至于枪声,可能是用了消声器吧? 如果一直没有关键证据,警方只能把人全部释放,必须速战速决! 知根知底的和树在场,柯南有了个主意。 明智狐疑地观察枡山,正在这时,小男孩奶声奶气的笑声从圆桌下响起。 “谁!” “有人躲在桌子下面!” “柯南?”和树不得不亲手掀开桌布。 亏我特地把你挡住,你怎么自己暴露了啊?还笑得那么渗人。 柯南拒绝细看朋友相当不礼貌的眼神,他爬出来咯咯地笑着,兴致勃勃地跟小伙伴分享自己的发现:“和树哥哥,我找到了一个会在黑黑的地方发光的吊环碎片……” 男孩哽了一下,沿着他的视线,和树回头,大家也纷纷回头,沉默地注视紧紧抱在一起的樽见先生与南条小姐。 “我只是觉得樽见先生看起来最可靠……”获得直木赏的知名女作家一改冷淡的面容,脸涨得通红试图挣扎。 原本站在两人中间的警察们:? “可是小姐,你们现在都还没松手呢……” 和树小声提醒——虽然所有人都听见了。 “算啦,实果,这里没人是傻子。”长发男人潇洒地单手取下墨镜,“对,我们在秘密交往,而且刚刚,在美术灯掉下来之前的几秒钟,我们也在拥抱,所以开枪的肯定不是我们。” “这不能说明什么吧?你们关系亲密,为彼此做的不在场证明无效。” 枡山宪三捋了捋胡子,率先发难。 “这里有有效的证据哦?”皆川克彦嘲讽地笑着,晃了晃手机。 等众人的目光集中过来,青年翘着腿,饶有兴味地说:“不光有两位在那时拥抱的证据,还有枡山会长你开枪的证据。” “什么!” “你可不要……” “打开你们的手机搜一下《东都娱乐》如何?他们的官网方才放了一张很有趣的照片哦?注意左下角。” 明智以自己并非负责此案的警察为由,没有打开手机,而是守在枡山宪三身边。他对克彦很了解,知道对方为了家族企业,不会冒险得罪财经界的巨头,看来枡山是犯人已经不用怀疑了。 其他人各自掏出手机,目暮警官不太擅长使用电子产品,所以是高木查到后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让他看的。 那是一张以《震惊!知名独身主义音乐制作人竟然和她……》为题的照片,深情相拥的男女却不是重点,而是那个过于清晰的,拿枪对着天花板的老人。 “的确是铁证了呢……”三瓶完全没了吃饭的心思,神情复杂地看向原本十分敬重的老者。 枡山宪三,也就是皮斯科,因为身旁虎视眈眈的年轻人无法做小动作联系贝尔摩德几人,只能先举手投降,再做打算。 “我可太倒霉了。” 大家看得出来这是真心话。 高木上前把人扣住,目暮警官搜出了他藏在西装内袋的手枪。 胖胖的警部将手枪收进证物袋,咕哝着:“难道吞口议员的确想多了?谁能雇佣枡山会长做这种事啊?” 高木点头附和: “是啊,如果是帮派派来的杀手,应该不会犯下这么低级的错误吧?” 呵呵,犯下这种低级错误的我还真是对不住啊。 原本想炫技的皮斯科恼羞成怒,却不能表现出来,他顺着话头试图把整件事定死成报复杀人:“吞口议员威胁我给他一大半的公司股份,否则就要出台一项新政策限制新能源汽车的开发,这可是我一辈子的梦想,我不能原谅他!知道他要来参加追思会后,我就……” 谎言说了一半,柯南刚想揭穿,女人惊恐的尖叫声便越过整个会场传到了众人耳朵里。 “……明智大哥!克彦!快来人啊!这个孩子发病了!” “阿香?” “什么发病?” “灰原!” 和树没反应过来,完全出于习惯跟着哥哥们与朋友一起朝那边跑。 倒在地上的女孩脸红得不正常,阿香跪坐在边上急得不行,不断用手帮忙扇风,试图帮孩子降温。 皆川克彦蹲下想摸摸孩子的额头,看看烧到了什么程度——阿香是经融管理系的,没学医,一时也说不清,只知道真的好烫——却被早一步到达的小男孩挡住了。 柯南慌张极了,盯着和树拼命眨眼暗示,结结巴巴地说:“灰原、灰原她只是遗传病发作了,没关系的,她的监护人就在外面,是阿笠博士哦?博士随身带着特效药,和树哥哥帮忙把灰原抱过去吧?” 快! 和树看懂了小伙伴近乎绝望的眼神,弯腰一把捞起小姑娘就跟在柯南身后往外跑。 “我来帮忙就够了!哥哥你们慢慢玩啊!” 众人无语,玩什么玩啊?你还记得这是个发生了杀人未遂案件的追思会吗? 皆川和树侧着身体与柯南合力把厚重的大门推开,然而急切的少年们根本没注意到,一双苍老的眼睛把一切看了个正着。 这是…… 皮斯科瞳孔一缩,他不知道宫野志保长什么模样,毕竟他们上一次见面对方还在襁褓,不过女孩的那张脸,注定她与已逝的宫野夫妇有某种联系。 第31章 开心的第三十一天 老人瞬间找回自信,即使他在“动物园”的问题上犯了点糊涂,即使这次任务不慎失了手,到底在组织做牛做马这么多年,boss总不会直接杀了自己;只要给一点解释的时间,凭他手握雪莉家人的线索,戴罪立功不是问题,组织一定会把自己捞出去。 与心安理得、束手就擒的老油条不同,皆川和树现在很急,真的很急。 他经历过柯南变小的全过程,刚碰到女孩滚烫的身体便明白了一切。灰原的体温还在持续升高,走廊长得令人绝望,找博士已经来不及了,必须尽快找个地方躲起来! 和树记得不远处有一排贵宾休息室,于是喊住冲在最前面带路的柯南,让他停下跟着自己走。 出了这种事,主人酒卷直人倒下了,几乎所有客人都没那个心情继续参加追思会,空的贵宾室有许多,两人随便选了一间,柯南等和树进去后谨慎地将门反锁。 也不知是哪个天才在贵宾室里装了个卫生间,和树把灰原放进浴缸,忙不迭跑出去带上门。 实际一分钟不到——柯南坐在沙发上看表,他还是第一次有机会算一下身体变化需要的时间——和树回好哥哥的短信,说今天在博士家住一晚,明天再和柯南一起去警局做笔录,让他们不必等,便听到卫生间传来少女清冷的声音:“谢谢你们,皆川,工藤。” “啊,已经好了吗?你感觉怎么样?”扫了眼兄长的回复,和树把手机收好。 灰原已经用浴巾把自己裹好,闻言挥了挥胳膊,又动了动腿:“身体还有点幻痛,其他已经没事了。” 柯南听她精神不错,急切地问起他最关心的一件事:“你是怎么突然恢复的?” “……我不知道。”天才科学家难得有些迷茫,“我没喝水,吃东西也就吃了皆川给我的软糖,不过那已经是幻灯片刚刚开始放映的时候了,按照时间来说……” 她想起皆川并不知晓atpx4869的事,只是含糊着说:“总之我觉得不是。” “柯南要不要试试?” 和树一直知道朋友有多么渴望变回正常的高中生,他坐直身体掏了掏西装口袋,果然里面还有两颗蓝莓夹心软糖。 看着朋友递来的两颗糖果,柯南虽然不觉得有用,但姑且问了一句:“你当时吃了多少?” 少女叹气。 “一颗。” 柯南想了想把糖果都收了起来,准备带回博士家吃——总觉得比发烧喝老白干还要离谱,柯南暗暗吐槽——现在最要紧的,是帮灰原回忆发烧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个短发姐姐跟我保持了一段距离聊天,不过我一直靠在墙角没说话,然后……”灰原迟疑。 “怎么了?” “然后她发现了一只麻雀,我看了一会儿,小家伙不怕人,发完呆还往我们这边跳了两步,我就是那时全身发疼,开始高烧的。” “呃,总不能是那只麻雀身上带了什么病毒吧?” 黑羽隼站在门口正犹豫着要不要钻通风管道进去陪和树,听到这话全身羽毛都炸开了,恼羞成怒地“叽”了一声:我超级干净的好吗?早上起床洗一次澡,晚上回去变成鹦鹉用鸟类专用香波再洗一次,怎么可能带病毒!臭小子,居然在和树面前编排我! 万幸房门的隔音效果很好,里面的三人没有听到小鸟不讲理的骂骂咧咧。 “我们得通知博士一声,让他给你准备一身衣服。” “对啊,这里距离饭店大门还有一段距离呢,灰原你总要回家检查一下身体吧?” 家? 灰原的态度突然冷硬,语气充满责备:“不,我不能出去!工藤,你知道的,我不能冒这个险。” “这次恢复万一是永久的该怎么办?你不能在这里躲一辈子吧?”柯南无奈。 “总之就是不行!” 外面是有你的仇人吗? 和树咬咬嘴唇,体贴地没有问出口,而是提了一个中肯的建议:“灰原如果怕被认出来,不如让博士去买顶假发还有化妆品什么的,把自己彻底变成另一个人。” 这是好美姐姐换装成丽莎给他带来的灵感,虽然看不出来长相变化,不过那条裙子是丽莎的没错,丽莎、莎朗、呜……忍住,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柯南一头雾水,把纸巾盒递给莫名红了眼睛的好友,积极出谋划策:“对啊,走路的姿势一时无法改变,那也没关系,可以坐在轮椅上装病人,让博士推着走。” “至于消失的‘小女孩’,我可以拿床小被子裹住抱枕,假装把你带出去。”和树瓮声瓮气地补充。 “……电话借我。” 柯南把手机放在卫生间门口,回到沙发时听见卫生间的门开了又关,轻舒一口气,能听进去就好,接着男孩用老父亲欣慰的眼神打量着少年,不吝表扬:“不错嘛,能想到这个细节。” “嘿嘿,我是从电视节目学到的。” 一听到夸奖瞬间就忘了伤心事呢。 “……又是那个《死在米花的那些人与他们局子里的身边人》?” “咦,柯南你的记性真好,不愧是大侦探,不过这个我是从《如何让憎恨的人消失》上学到的哦?” “不要学这些有的没的啊!还有这些电视节目到底怎么回事!真的有人会恨一个小孩恨到希望对方消失吗?是变态吧!” “哎呀,这不是刚好用上了吗?说明错的不是方法,而是用它的人哦?” “嘶,好像有点道理……不对啊!差点被你绕进去,那些标题就说明了制作组就是带着满满的恶意啊!我要给你哥哥说一声,是时候监管你看的电视节目了。” “诶?你怎么知道哥哥不准我看这些的?好厉害的推理。” 虽然那些节目会跟夏天永远除不完的蚊子似的,被举报一个又生出一堆新的就是了。 “根本不需要推理啊笨蛋,哪个正常的家长会让孩子看这个!” “工藤!皆川!你们给我小声点!我听不见博士说话了!” “对不起……” “对不起!” 阿笠博士坐在金龟车里一一记下小哀需要的东西。他知道这孩子恢复成原来的模样一定很害怕,她与新一不同,根本不想变回去,因为那意味着无穷无尽的危机与痛苦回忆。不过听到电话里女孩怒斥少年们的声音,老人握着笔,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真好啊,这么有活力的小哀。 可惜里面安静下来,外面又开始喧闹。实在听不清,博士抬头看了看,只好扯着嗓子让小哀先停下来,他直接开车去商业区,也好避开那群对警察与犯人围追堵截的记者。 “怎么打不燃火了?” 博士咕哝着,不死心地低头再试了试,很奇怪的,这下又打燃了。他满意地直起身,却听见前方的人群尖叫起来。阿笠博士跟着优作与新一破过不少案件,敏锐地察觉到不对,摇下车窗探头努力分辨,竟然听到一个可怕的消息。 “皮斯科……被枪打死了……” 灰原腿软,瘫坐在地板上,瓷砖让她原本温暖起来的身体再次变得冰凉。 “琴酒……” 一定是琴酒!以前在组织就知道他擅长狙击,他一定在某个地方用狙击镜盯着这里! 少年们听见动静担心她出事,赶紧冲到卫生间门口大声询问。 灰原惊醒,不,不,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必须把大家赶走!走得远远的,绝对不能被琴酒发现! “你们快、呃!” 熟悉的剧痛与高温袭来,她的心中却充满了庆幸,对,就是这样,快点变回去! “别、进来……” 少女再次失去了意识,也不知是不是身体习惯了这种反常的变化,这一次的速度很快,起码在男孩们听里面没了动静,商量到底要不要进去看看时,她已经变回了七岁的样子。 “我没事了……” 短时间内连续两场高烧让她声音极其干哑,吃力地把衣服套好,又用浴巾大概挡了挡,她捡起手机,发现博士一直在那边呼唤自己的名字。 “我变回去了,博士,我们必须赶快……” 话语又一次被打断,巨大的轰鸣声从门外响起。 灰原的心中有了不好的猜想:“怎么回事!” “爆炸!外面发生了爆炸、咳咳、好大的烟,等等!柯南!不要过去!” “你把门关上!我不会有事的!” 灰原一惊,对博士说了声后赶紧抓着手机,跌跌撞撞地开门出去。皆川守在虚掩的大门口,掩着口鼻从缝隙往外看。黑色的浓烟一缕缕飘进来,同样飘进来的,还有一阵阵尖叫与彼此关心的询问声,唯一的好消息,是发出声音的人全部活力四射,应该没有受伤。 及时用风护住这一边走廊的隼百思不得其解:什么情况啊?和树怎么走哪儿哪里发生爆炸?东京好歹是首都,就那么容易搞到炸弹吗?便利店搞促销,还是圣诞节买一送二? “啊,灰原……”和树扫了眼站在门后面的女孩,确认她看起来无碍后,立刻转头往外看,希望能找到自己那不省心的朋友。 他有预警,如果能去柯南身边帮忙是最好的,即使有危险,也能像之前救哥哥那样,通过贴在一起的方式顺带保住身边人的命;但他也不是傻子,看得出来灰原的仇敌正在饭店,如此,比起一身装备的同伴,当然是这个一眼过去只有那双鞋功能性存疑的孩子更需要保护。 “外面情况怎么样?” 灰原知道琴酒就在附近,根本不敢冒险站在可能会被看到脸的门缝处。 “唔,我只看到好大的黑烟,还有点火光,总觉得跟我经历过的爆炸不太一样……” 黑衣组织:笑死,那个森谷帝二什么档次?能用我们一个牌子的炸弹? 琴酒不慌不忙地收好狙击枪,伏特加自觉开始收拾天台。 琴酒懒懒地问:“怎么样?可以确认目标死亡了吗,贝尔摩德?” “当然,我可不是皮斯科那个手段花里胡哨还失手的白痴。” 妖冶的金发美女正在照镜子补妆,悠闲自在,好像根据窃听到的动静,果断在吞口重彦即将踏出大门时按下引爆器的罪魁祸首不是她一样。 她想,真是对不起酒卷大哥啊,把他的追思会弄得一团糟,等我下地狱的那一天再向他道歉吧?如果天堂与地狱能打电话的话。 “炸弹加上燃烧弹,怎么也不可能留下活口。” 琴酒嗤笑一声,因为皮斯科在计划开始前也是这么保证的,结果呢?炫技失败直接被灭口。虽然正中boss杀鸡儆猴的下怀,警告所有人不许学皮斯科为敌对的“动物园”提供哪怕一点方便,但分部的其他成员因此工作量暴增,之后一段时间有的忙了。 他转头,吩咐把一根金色长发放进塑料袋的伏特加:“你通知警视厅的人留神,必须得到准确死讯。” “是,大哥!” “哼,无趣的男人。” 伏特加起身最后检查一遍,三人从天台回到了保时捷。 “你跟上来干什么?”琴酒坐在副驾上嫌恶地问,当然了,他也没把人强行赶下去。 “哎呀,你在生气吗?我还以为你会觉得很有意思呢,我给雪莉留下的‘礼物’。” “你只是在给我们添麻烦。” “什么麻烦?”伏特加感觉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重要剧情,一边启动汽车一边弱弱地问。 贝尔摩德优雅地点燃香烟。 “这个女人完全是多此一举,现在雪莉知道自己暴露,一定已经跑出米花了。” “那我们不用留在这里了?” “啊,我向来不喜欢白费力气。” “哈哈,琴酒,想想看,雪莉被黑白两道追杀的样子不是很好玩吗?” 伏特加被点醒后打了个哆嗦,这就是千面魔女吗?可怕,也不知道雪莉一个科研组是怎么惹到她的,他抬头看向后视镜:“所以你又要回美国了?” “不了,我暂时不想再演什么戏。”贝尔摩德唇角的微笑散去,翘着腿看向窗外飞快划过的路灯,半真半假地呢喃着,“我打算在日本享享清福,弄清楚我一直担心的事。” 车上的两人自然没把这话当真,只当她又在突发奇想。 第32章 开心的第三十二天 贝尔摩德到底在杯户饭店给灰原哀留了什么“大礼”? 柯南冲出去时尚且不知情,他捂住口鼻,发现走廊这边没有出现伤亡后继续深入,拼命呼喊目暮警官他们的名字。 “目暮警官!咳、高木警官!” “咳咳!谁!” 柯南感到担忧,这是不认识的声音。 “目暮警官你在哪里?我好害怕!” “小孩子?” “别过来!好孩子,离这儿远点!” 柯南不管不顾循声找去,一位全副武装的警官正声嘶力竭地打电话呼叫支援,几名伤员彼此搀扶,呆呆地盯着不远处那团熊熊燃烧的火焰,而剩下的几位警官惊魂未定,抬头观察破了一个大洞的天花板。 就在三分钟前,警视厅的精锐终于抵达杯户饭店的后门。目暮警官接到电话,等装备精良的同仁前来交接完任务,便与高木一起带领便衣将枡山会长押回警局,小队则簇拥着吞口议员离开。 谁知刚打开大门,前几个拿防爆盾开路的警察过去都没事,唯独疑神疑鬼、骂骂咧咧,坚持不许任何人近身,也不肯碰任何装备的吞口议员刚刚单脚迈出门槛,可怕的爆炸声响起,他头顶的天花板突然破了一个大洞,建筑材料混着浓烟砸了下来,甚至到这里也还好,吞口议员只是被半块砖头砸了下头,一屁股坐了下去。他还没来得及张嘴骂人,便被烈焰吞没,惨叫着倒在地上,没一会儿就彻底停止了挣扎。 这一队精英警察懵虽然懵,其实反应相当快,火燃起来的瞬间立刻扑过去试图帮忙灭火,然而不仅怎么都灭不了,反而自己险些烧起来。还是经验最丰富的老队长喝令部下赶紧退开,与断气的议员保持距离。 “是小型燃烧弹。”队长咬牙。 空气中传来令人作呕的蛋白质烧焦的气味,柯南流下冷汗:“难道火里的是……” “是吞口议员……” 一位受伤的警官艰难地腾出一只手,轻轻捂住男孩的眼睛。 柯南闭上眼,没有反抗警察先生的好意,他只是想起了灰原曾经说过的话:“他们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他们是你从未见过的可怕对手。” 害怕吗? 物伤其类,他当然是害怕的,因为一旦暴露,这就是他与身边亲友的下场。 “乌鸦”,是吗? 蔚蓝的眼睛里仿佛升起了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焰,自从在特洛比乐园遭遇袭击,工藤新一就没有了退路,不把他们击垮,决不罢休! 支援迅速赶来,本来他们就是来接吞口议员回警视厅的,现在也算是部分完成了任务。 博士第一时间冲进火场找到了和树与小哀,收到消息赶来的家长们强硬地把自家孩子带了回去。犯人嚣张至极,当着警视厅多位警官的面,杀死了准备自首的吞口议员,柯南再怎么卖萌也无法混进警方会议室,只能不甘心地被毛利小五郎拎走。明智与阿香早开自己的车离开了,掉头回来的就克彦一个,他客客气气与各位告别,车子发动后却对坐在副驾上频频回头的弟弟说:“我看你最好离那个穿蓝色西装的小鬼头远一点。” 他甚至不想追究那个小女孩的问题,准备直接从根源下手。 “诶?”和树一惊,寻思柯南应该没惹到过哥哥吧? 皆川克彦直视前方,打起右方向灯转弯,不用看弟弟都知道他在想什么。 “江户川是没惹到过我,可你每次跟他待在一起,不是遇到预谋杀人,就是爆炸火灾,真的太邪门了。” “哪有每次嘛!我跟柯南认识那么久……” 和树原本还想反驳,但是细细一想,哥哥还真没说错! 因为一个高中生每天跑去找非亲非故的小学生玩实在诡异,容易招来没必要的注意,所以主要靠电话或者网络交流。特洛比乐园算第一次,他俩一共在现实里见了五面,每次最多相隔半天,就会出现恶性事件;再加上报纸上每天都能报道两三个毛利大侦探破获的案件,不会同样是柯南他……吸引过来的吧?这频率在米花也算很离谱了好吗? 和树摸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虚心求教:“你说他找个神社驱驱邪会不会好点?” “我觉得你和他保持距离就行。” “柯南可是我的好朋友!” “啧,等回去问问樱井先生吧,老人家应该对这方面比较了解。” “嗯嗯!” 至于灰原,克彦当然也问了,不过和树自己知道的都不多,他又能说什么呢?只能这样稀里糊涂地翻篇。 月上枝头,兄弟俩到家随便吃了点东西,和树收到朋友发来道平安的短信便放下心,对哥哥与樱井先生道完晚安,上楼回房间准备看会儿书洗洗睡了。 克彦竖起耳朵听到轻微的关门声才放心,小声对管家爷爷抱怨:“这孩子的性格可真是……” “和树少爷性格很好。” “是是是,我知道。不过性子太好不是件好事,对喜欢的人掏心掏肺,甚至不要求别人对他回报真心,他以后是要正常读书工作的,全世界那么多人,要是遇到个坏的该怎么办!偏偏我还不知道如何劝,毕竟他以前……” “会好起来的,克彦少爷,那个女人已经死了。”老人出言打断,他对晚辈一贯多有宽容,此时却连对方的名字都不愿叫出口,唯恐脏了这片净土,“她夺走了和树少爷十年的时光,我们,还有你的朋友,和树少爷自己找的朋友,这么多人给予和树少爷的关爱会慢慢填充那十年,情况会好起来的。” “……希望如此。” “是必定如此。” 无论前一个晚上经历过多么刺激的事,第二天该上学还是要上学,该考试还是要考试,否则米花早就无法正常运转了。 “诶?伊东同学下周就要转学?当初不是说要在这里留一个月吗?”皆川和树恋恋不舍,沮丧地往嘴里塞了口饭。 伊东玉之助无奈地笑了笑:“嘛,毕竟是旅行戏团,计划突然变动是难免的。” 更何况这次来东京,情况原本就很艰难的戏团又是死人又是被抓,大金主远野财团前几天还申请了破产,即使剩下的成员更加团结,声誉、财务、剧本全部捉襟见肘,在生活成本过高的东京实在难以为继,必须提前离开。 “真可惜呐,我记得首演和树没看到吧?我们还友情客串了哦?” 绫濑羽衣早就吃完了,靠在椅背上喝了口橙汁——别说,和树推荐的这个牌子是真不错。 “是啊,上次我陪大叔去了悲恋湖,早知道放他鸽子了……”和树提起那次经历依然心有余悸,怪了,那次明明没有柯南啊? 金田一:是啊,真奇怪呢。 “所以这周末的告别演出一定不能再错过,我记得是在特洛比乐园吧?” “是,园长是我爸爸多年的老朋友,决定免费借我们大剧场进行告别演出。” “跟首演一样,不用担心打杂与龙套演员,我们说到做到一定会来帮忙的,你就专心地处理其他问题吧?” “嗯!那就先谢谢大家了。” 宫崎隼人不愿放过任何一个机会,自告奋勇:“如果剧本方面也需要帮助,一定不要客气哦?” “哈哈,其实剧本就是上次那一个啦,多亏大家依然愿意客串,都不用再做改动。”伊东干笑婉拒,毕竟那剧本他看过,只能说对方拥有超出现代至少一百年的审美。 平安的一天就这样过去,和树刚回到家,便跑回自己的房间认认真真琢磨自己分到的人物台本。 一头银丝的樱井先生敲开门,笑眯眯地叫他下楼吃饭:“和树少爷好认真呐。” “怎么说也是告别演出呢!还是在那么大的舞台,龙套也要用心演!” 和树跟哥哥打过招呼,乖乖落座。 “气势不错,下午三点对吧?樱井先生和我都会去捧场的。” “嗯!我已经给伊东同学说过了,他保证会给家属们留座的!嘿嘿,到时候你们在大剧院的家属座看我在上面演出,好棒!” 晚饭过后,哥哥回书房处理事情,樱井先生出门散步,作业在学校就写完了,和树又翻了会儿剧本,自觉差不多了,便下楼打开了电视。日卖新闻正好说起昨天杯户饭店发生的惨案,和树看着通缉犯的照片,遥控器掉在了地上都不知道,他跌跌撞撞冲回自己房间,手抖得厉害,却依然坚强地拨通了小伙伴的电话。 此时柯南刚好忙完。 他放学回家后从叔叔那里打听到目暮警官今天下班得早,估摸着已经到家了,便找了个借口跑到阿笠博士家给他打电话,用新一的声音承认自己就是那个提醒他去保护吞口议员的人,试图问出更多情报;可惜目暮警官级别不够,知道的不多。 柯南暗自叹了口气:“那还请目暮警官再帮一个忙,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参与过这件案子,对其他警察也不能说。” “这个当然没问题啦。”目暮警官被这个奇怪而残忍的案件搞糊涂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吞口议员惨死,他的家人全部失踪;杀人嫌犯枡山会长被狙击枪杀害,房子还被烧了个精光……” “……我现在什么都不方便说,一有消息我会通知你的。” “喂!工藤老弟!” 柯南率先挂断了电话,在一旁等待的灰原忧心忡忡地再次提出自己离开米花的想法——她今天请假没去学校,就怕突然在众人面前变大——博士劝她至少这两天留下来,监测身体数据,找到突然恢复的原因。柯南正要开口,他的手机响起,不过是属于柯南的那一只。 男孩拿出来一看还挺奇怪,居然是和树,难道又要说什么让他找点柚子叶洗澡的傻话? “喂?和树你……” “柯南!你快看电视!日卖电视台正在发布那起案件的紧急新闻!快!”少年急切地催促着,几乎要破音,“警视厅刚刚公布了嫌犯的长相!” “什么!” 那个根深蒂固的组织居然会犯这种错误? 比起惊喜,柯南更觉得恐怖,立刻冲到客厅打开电视。他,还有追过来的阿笠博士与灰原哀如坠冰窟,因为主持人身边那张从监控截下来的照片特写,那个毫不遮掩地拿着炸弹与燃烧弹的嫌犯,赫然长着一张灰原、不,应该是宫野志保的脸。 “啊,我就说,他们怎么会露出这么大的破绽……”柯南喃喃自语。 灰原彻底陷入了混乱,不知所措地抓紧博士的手:“我、我不是,我没有啊……” “我知道你不是,我们都知道你一直跟新一、和树他们在一起!小哀,冷静下来,这一定是有人在假扮陷害你!” “诶?灰原?你们看那个人是灰原?”电话那端传来和树不解的声音。 “什么意思?”柯南敏锐地察觉到不对,连忙追问,“你不觉得那是灰原?” 不应该,那个女人与眼前的灰原哀几乎没什么变化,包括自己与博士,根本没看过灰原长大后的样子,却能一眼认出就是她。 “她是莎朗,莎朗温亚德啊?”和树从彻底塌房的崩溃中反应过来——本来还因为多年的滤镜,擅自幻想或许对方只是为了自保才会威胁每一个知道她秘密的人,现在看来,嘤——他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给小伙伴科普因为太习以为常、自己老是忘记说的另一个能力,“我是不是没给你们说过,易容与化妆对我是无效的,我能看出一个人原本的面目,除非是动过刀子整容。” 柯南感觉自己几乎停止了呼吸。 和树从来不会撒谎,他知道,即使有小秘密想要隐瞒,对方也会直言自己不能说。 这远比那张截屏的冲击力大,莎朗温亚德,妈妈最亲近的朋友,她们还一同拜入世界级魔术师黑羽盗一的门下学习……易容术…… 对啊,易容术!难怪那个“宫野志保”连灰原自己都看不出是假的! 第33章 开心的第三十三天 “我怎么会想不到呢……” 柯南回忆起妈妈假扮成江户川文代戏弄自己,他当时完全没有从那个胖女人身上看出一点熟悉的影子,而这样的妈妈不止一次亲口赞叹,莎朗温亚德的演技与易容术比她更加出色。 “可是……” 明明知道和树不会撒谎,他却还想挣扎,因为会采取那种方式帮忙灭口的人必定是组织的成员,甚至可能拥有酒名;或者说,即使现在没有酒名,以这样嚣张却干净的手段,那也是迟早的事。 妈妈怎么办?自己的秘密是不是早就暴露了?小兰和大家都会有生命危险! 柯南的喉咙干涩得几乎要说不出话,他咽了口唾沫,说:“莎朗温亚德去年已经离世,我们一家还参加了她的葬礼,我可以肯定告别仪式上,水晶棺里躺着的是个死去的女人。” “我当时也以为她真的去世了,看完标题就把报纸丢开痛哭一场,没见着上面那张自称是她女儿的‘克丽丝温亚德’的照片。听说母女二人长得很像,总觉得吃代餐很不礼貌,我后来一直避免接触克丽丝有关的新闻与电影。” “你是说……” “啊,因为东方号的事故,我们被救上一艘客轮,据称克丽丝温亚德就在甲板的慈善晚会上,而我只看到了莎朗。” “……母女俩,是同一个人?” 柯南的大脑飞速运转。 假死?为什么?她是被盯上了吗?可是克丽丝女儿的身份摆明了与莎朗是有关系的啊,即使她再怎么对外宣称母女二人关系糟糕,也无法避免外人对她们的联想,要假死为什么不更彻底一点? 不,打住,没有证据,这样胡乱猜测也没有意义。 “不过这就说得通了,那张手帕……” “什么手帕?” “你还记得吗?昨天我们要求几个嫌疑人交出手帕检查,枡山会长明明弄丢了自己的,不可能拿得出来,所以应该是莎朗温亚德想办法协助了他。” “对哦,我说呢……还有,昨天我不是还想着去找莎朗要签名吗?我在靠近后,也从她身上感觉到了你与灰原类似的气息,而且我的预警响了,要我立即避开,不能露馅。” “难怪你当时说了那句话……” “我说了什么?” “啊,没事。总之这件事交给我,我去打听一下。” “注意安全啊,柯南。” “放心,那个人绝对不会害我。” 毕竟是亲妈,在这种事上不会开玩笑。 朋友挂断了电话,和树把手机放在桌子上,在床上坐了一会儿,跑去书房找哥哥,好让他也有个底。 隼呆呆地躲在窗外的树枝上,感觉自己跟吃了一大口芥末那样难受,因为《小城记事》的关系,他对莎朗也充满好感啊,怎么会这样…… 兄弟俩的对话一直持续到十一点半,小鸟都啃完面包当夜宵了,和树才心事重重地回到房间,少年简单洗漱一番便躺在床上睡下了。 一般来说,这个时候黑羽隼就会放心地御风回去休息,然而今天的心情实在烦闷,他变成猫头鹰,决定慢慢用翅膀飞回去——不是有那种说法吗?运动以后人会开心许多,虽然他都不知道自己还算不算人,起码太早上床他是肯定睡不着的,消磨一下时间也好。 东京的夜晚灯红酒绿,热闹非凡,隼在高空滑翔,狂风抚过羽翼的感觉真好,郁气一扫而空。他惬意地眯起眼睛,下一刻却是真的生理性不能睁大了,因为下面的楼顶,眨眼的功夫便出现了一圈雪白的强光,刺眼得不行。 谁啊?大晚上的这么缺德! 猫头鹰借助风悬停在原地,低头用爪爪揉揉眼睛,嘴里咕咕咕地叫骂着,摩拳擦掌地准备扑过去把电源线给拔了,就你晚上会开灯是吧!恼。 然而就跟亮起时一样突然,灯光一个接着一个熄灭。 还算有良心! 隼象征性夸了一句,准备继续朝公寓飞时,灯再次亮起,不等他发火,便敏锐地听到了下方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声。 黑羽隼赶紧低头,发现是一个白西装、白斗篷,头上还戴着顶白色高礼帽的怪人尖叫着从高空往马路上掉。 隼赶紧俯冲下去,到了终于可以精准控风的距离,他用风往那团白花花的布料下一托。 接住、咦?这个重量…… 大鸟改变主意,甚至还用风推了一把,帮助它加速落在行道树的树冠上。 黑羽隼自己也飞了过去,因为猫头鹰太大只不方便,他还特意变成了小麻雀。麻雀站在树枝上,歪着脑袋不解地打量树上的白斗篷以及那顶看起来很贵重的王冠。 “怎么做到的?” 猛地听到有人说出自己的心声,隼吓了一跳,低头发现是一大堆警察不知何时围了过来,为首的还是个熟人,中森青子同学的父亲。大叔人不错,上次下暴雨,他来接做值日的女儿与邻居家孩子时,还顺便把自己送了回去。 不过说到熟悉,刚才那个惨叫的声音我是不是在哪里听到过? 隼注意到中森警官从窨井盖上捡起一张纸条,他在树枝上窜来窜去找好角度,却只来得及看个大概,知道怪盗基德这次偷盗天使的王冠失败,预告周末晚上六点再来,纸就被中森警官揉成了一团。 怪盗基德?这不是班上好多人还挺关注的一个怪盗吗?好像是说穿了一身白衣来着,啧啧,大晚上的,犯人穿那么显眼居然都抓不到的吗? “可恶!把我当傻瓜耍!”中森警官愤怒极了,可如果细看,他的表情其实有点复杂,“但是那张脸我的确在哪里……绝对没错!” 居然有眉目了?是谁是谁? 隼急得蹦蹦跳跳,可惜中森警官没有说出他想到的那个名字,便叫手下拿上王冠收队了。 黑羽隼只好不甘心地回去睡觉,他没有和树那样稳定的睡眠,整晚辗转反侧,完全把莎朗温亚德带来的暴击抛之脑后,满心想着到底谁是怪盗基德,对方又是怎么做到从半空消失的。 这不科学啊?他是指也没感觉到对方有什么神秘力量。 就像之前说过的,无论头一天经历了什么,第二天该上学还是要上学。隼熬过第一节催眠的英语课,实在忍不住了,打着哈欠去小卖部买了一杯咖啡提神。 所以中森警官最后是想到了谁呢? 他思索着,打开教室门就听到无比嘹亮的一句:“跟、跟青子约会吧!” “……啊?” 隼迷茫地,跟着教室里的其他吃瓜人看向坐在自己座位上的黑羽快斗,以及站在快斗面前,气势磅礴喊出这句话的中森青子。 “什么嘛,这是什么初学者笑话吗?”原本还干笑着的快斗看见黑羽隼目不斜视地端着咖啡从旁经过,原本想说的话全部咽了下去。 对方明面上的背景他在寺井爷爷的帮助下摸了个底透,黑羽财团现任社长的非婚生子,生母自杀,失踪三年后秘密转到江古田高中读书,这段时间在学校的表现也很正常,或者说太正常了。 从不迟到早退,尊敬师长,友爱、呃,这个确实有点距离,毕竟从来不主动打招呼,不过如果有人需要帮忙,他也会冷着脸伸出援手,不如说这一点就比许多人要强。 可是黑羽隼身上那股危险的气质从未消散,快斗每天上课就感觉一双野兽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好吧他知道这是错觉,人家只是在看老师讲课,但他就是忍不住东想西想啊!江古田的老师,你们到底从哪里招来的这种人当学生啊! “快斗!你在想什么啦,要去还是不要去?” “我才……”快斗抬头,拒绝的话始终说不出口,怎么就泪眼汪汪的啦,青子? “去、去吧……” “真的?”青子一下收回泪水,开心地跳了起来,“那就约好了哦?这个星期天,青子在特洛比乐园等你。” 星期天?这么巧? 隼停下翻动课本的手,若有所思地瞥了眼已经高高兴兴跑回自己座位的少女,顺便一提,他也没有错过快斗同学听到“星期天”后脱口而出的“等一下”,相当紧张呢,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但绝不可以对青梅竹马说的事要在这个星期天做。 而那些围着青子打趣的女生,又为他送来一个情报。 “没想到原来青子你喜欢快斗啊?” “谁、谁喜欢那种人!” “可是你刚刚说要约会……” “那是因为爸爸……” 青子反应过来没说下去,不过黑羽隼已经大致明了。 为什么在强光下看到怪盗基德的脸,中森警官会觉得熟悉呢?原来如此啊,所以青子同学才会如此执着地要求快斗同学那天陪她。 隼兴致勃勃,他已经很久没对与和树无关的事情这么感兴趣了。怪盗基德诶,直接问应该不会承认吧?要不要蹲个现场追问昨晚他是怎么消失的呢? 不,周末恐怕不行,要陪和树去特洛比乐园的,乐园那么大,也做不到随时盯着他。还是等中森警官抓到人,直接看采访报道吧? 众所周知,星期三过去就是星期天(乐)。 经过悲恋湖事件,隼学乖了,他借助科技的力量,直接在手机上设置了日程提醒,果然在也没出错过。今天一早,他起床从容地放回书包,买了早餐飞去和树家等朋友出门。 和树一路无事来到地铁站,熙熙攘攘的人群没有发生任何事故,少年平安地等到了宫崎与绫濑,顺利坐上列车抵达乐园大门,又在风平浪静中在大剧院与旅行戏团的众人会和,开始进行最后的排练。 隼站在吊灯上,一边欣赏和树在下面走位,一边感叹皆川大哥的眼光真是毒辣,他怎么之前就没想到呢?特别倒霉的根本不是和树,而是工藤新一啊!其实仔细想想金田一也是高中生侦探,难道…… 不过他的注意力很快被戏团排练完全吸引了,他还是第一次看呢,又有和树参与,竟不觉得无趣,津津有味的。午饭是戏团提供的盒饭,大家一边聊剧本一边吃,隼也饿了,飞出去找了个僻静地方变回人形,买了个汉堡四处转悠。 上次他慌慌张张来乐园找和树,都不用说只跟着他逛了一个晚上,也实在没心情欣赏周围的景色。现在和树不会有危险,他也想到处看看,说不定能看到快斗同学与青子同学呢!他如果真是怪盗基德,到时候该如何避开起了疑心的青梅去偷王冠呢? 然而人就是不该幸灾乐祸,报应来了,点蜡。 看到混在小孩堆里买冰淇淋的工藤新一,黑羽隼两眼一黑,也没心思管什么怪盗不怪盗了,急匆匆地把垃圾一丢,随便找了个空厕所变成八哥,连滚带爬飞回了大剧院。 剧院,剧院现在看起来一如往常的平静,但隼提心吊胆,一会儿看看这个演员是不是想掏真刀,一会儿瞅瞅那边手提纸袋里藏没藏炸弹,等到演出即将开始,一切平安。 或许是工藤距离比较远吧?黑羽隼庆幸地想。 然后演出开始前观众进场,他站在吊灯上眼睁睁看着工藤与那一众小屁孩排队走了进来,在前排入座。 我真傻,真的,八哥毛茸茸的小脸上满满都是麻木,我明明知道他女朋友也参演了,他怎么可能不来捧场呢? 不过今天真的好奇怪,直到演出大获成功,演员们完美谢幕,居然一直没有尖叫,没有爆炸,甚至连可能引起杀人的争吵都没有! 因为临时有工作,克彦带着管家爷爷去后台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和树换好衣服谢绝了答谢宴会——剧团经济状况已经够糟糕了,他们是来帮忙又不是来添乱的,其实大部分同学都拒绝了——伊东作为团长有事要忙,隼人跟羽衣要去玩神秘云霄飞车,这是他们每次来特洛比乐园的必选项目,所以和树提醒一句别忘记五点三十五要在3d影院集合后,便蹦蹦跳跳地去找柯南玩了。 第34章 开心的第三十四天 皆川和树早在舞台上就看见坐在最前面卖力鼓掌的少年侦探团了,他给小朋友们打完招呼后感叹:“我总觉得今天少了点什么。” “我总觉得你在内涵我。”柯南眼神犀利。 吉田步美老实回答:“柯南君你太敏感啦,我也感觉少了什么似的。” “没有尸体。” “也没有炸弹。” 光彦与元太一唱一和。 “阿拉,看来某人的侦探体质失灵了呢。”灰原哀抱着双臂,平静补刀。 因为受到皆川的启发,她最近试着改变了一下造型。当然,受限于身体才七岁,为了健康着想,染发、每天化浓妆、一直戴人皮面具并不现实。在匆匆赶回来的、眼光毒辣的知名女演员工藤有希子的指导下,简单大方的发夹,小巧的平光眼镜,冷冽阴郁的气质平白消散很多。孩子本来就不容易引起组织的注意,现在就更不容易了,至少当女人笑眯眯地把镜子递过来时,她甚至没认出来里面的小女孩是自己。 再稍微等了一会儿,小兰与园子终于把繁琐复杂的戏服换下,清清爽爽地跑过来,准备一起玩个痛快,和树与柯南缀在队伍最后面说悄悄话。 “事情已经解决了吗?灰原她那天……” 到底顾忌着是在外面,和树的用词尽量模糊。 “啊,没关系了。”柯南镜片一白,“那些人如此了解灰原,知道她听到风声一定会去饭店,又为了恐吓她做出那样的事,灰原不是自己也说了吗?她决定离开——事实上如果不是博士与我一直拦着,她真的当天就会走。” “哦!我明白了!这是利用他们对灰原的了解,设了个局!” 和树一点就通,佩服地看着机智的小伙伴。 柯南得意地笑了,点头肯定:“现在米花反而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那,那位女星……” 柯南收敛了笑意,轻轻叹气,他恐怕永远不会忘记妈妈在电话那头不可置信到颤抖的声音。 “你说的几乎全中,她的确……不是好人。” 这个说法已经相当委婉——考虑到和树与组织尚未扯上关系,知道太多反而不好——总之通过爸爸从fbi、cia打探并推测出的信息,莎朗温亚德跟黑衣组织有极深的渊源,至少二十年前就在为组织杀人了。 “对了,昨晚我给你传的照片都看了吧?” 莎朗私底下不喜欢拍照,除了一两张合影,其他全是妈妈为了纪念朋友特意收集的照片,时间跨度极长,几乎包括了莎朗从二十岁出道到五十岁逝世的所有海报与路透街拍。 “翻完了……”和树一时没忍住吸了吸鼻子。 “那结论呢?” “没有变化,一点都没有。” 有希子对于和树的能力有所怀疑,或者说她多么希望证明那是假的,因为再理智的人都无法接受自己最好的朋友居然满嘴谎言,满手鲜血。有希子不顾还在与fbi周旋的优作,跳上最近一班飞机秘密回到日本,请求阿笠博士找了一个借口,让和树放学来阿笠宅一趟。 然而不需要太多余的动作,和树进屋就抬头看了一眼,便惊喜地对她打了个招呼:“有希子姐姐好!” 他们两个只匆匆见过一面啊,电话也很少打;甚至如果不是柯南与灰原同时叫了声博士,和树都不知道她现在是博士的脸。 柯南看过的书很多,却无法精准形容出妈妈当时的表情,像是在哭,为了她,又像是在笑,为了我。 男孩低头收起繁杂的思绪,尽量专注于眼下的问题。 三十多年完全没有变化的容貌吗……青春永驻,还是长生不老?如果全人类都能极大延长寿命,那自然是件好事;而只有少数的人能做到,那恐怕就是一场悲剧。更何况莎朗能成功假死,还以克丽丝的身份继续为组织服务,她的这个秘密恐怕根本不是秘密,起码在组织里不是。 所以莎朗温亚德到底是怎么回事?和树口中的“感觉”是针对半成品药物还是与药物共同作用后的人体?自己与灰原都是atpx4869的幸存者,她也试过药吗?可惜拿不到毒药样本,灰原又不可能什么资料不看,光凭记忆弄一个出来。要不还是告诉她,自己曾经高烧喝白干变回去过,至少也是个方向…… “柯南!和树!你们快点啦!”园子叉着腰在企鹅餐厅前大声催促。 “来了来了!” “不过柯南,你真的要去美国岛吗?目前还是你的事情更重要吧?不必陪我的。” “啊,我也不是完全为了陪你啦!今早金田一打电话的时候,我注意到那里应该有我需要的信息。况且那位女星行踪不定,本来就很难找到……” 柯南说得含糊,其实是灰原听到这个岛的名字后露出了惊恐的表情,问她又照旧当谜语人,只说组织曾经派她去那里出过差。灰原是被组织极其重视的科学家,美国岛一定有组织需要的东西! “柯南,你现在说话好谜语人哦……” “我这是有原因的!” 灰原:就当我没有一样。 “那就约好了哦?明天的渡轮你别忘了……我要不还是去买个保险?” “喂,都说了是案件在吸引侦探而不是因为我倒霉啊!” “可是这两者在现实意义上并没有区别吧?” “……” 可恶,无法反驳! 平安吃完饭,顺利与玩了个痛快的隼人他们集合,一行人踩点走进3d影院,观看最受欢迎的假面刃牙大电影,隼放松很多,忍不住对皆川大哥的结论产生了怀疑。麻雀——他现在发现了,还是这种鸟最方便躲藏——找了找实在没有太好的位置落脚,便借助风悬停在半空,而黑羽快斗和中森青子正坐在下方吵吵闹闹。 “快斗同学与青子同学?” 小鸟乌黑的豆豆眼眨了眨,立马明白了青子同学的计划。 “电影从五点四十分开始到六点二十五结束,预告函上写的六点去偷王冠不是刚好囊括其中吗?不错啊,青子同学,很聪明嘛,接下来只要一直抓住他……” 话音未落,隼亲眼看着中森青子为了以防万一,从随身的挎包里掏出一个手铐,利落地把自己与还想找借口离开的黑羽快斗锁死。 风之使者张大了嘴,这、这也行?警察的手铐是可以这样用的吗? 灯光熄灭,大家纷纷戴上3d眼镜观看电影。唯独黑羽快斗,把自己被铐住的右手整根卸了下来,假肢旁连接的气球安静膨大,变成一个人形,属于快斗的那副眼镜挂在气球人眼睛的位置,他自己则轻手轻脚地爬了出去。 黑羽隼看完全程,不懂,但大受震撼:我们俩到底谁是普通人类啊?而且一个气球人你有必要还特地给做了发型、画个眉毛吗? 不过已经可以肯定了,这货就是怪盗基德! 谜团已解,加上和树还在这里,隼自然不会离开。还好这里的3d电影是左右格式的,整个过程不算无聊,即使之前没看过假面系列的电影,隼依然看得津津有味,不时随着其他观众一起惊呼加油。 不过青子同学真是心大啊,明明因为激动都上手又搂又抱了,居然完全没发现那是个假人吗?还是材质很特殊?而且电影快到结尾了,怎么还不见快斗同学回来,被抓了?那中森警官也没给青子同学打电话说啊? 正在琢磨呢,一直有分给那个魔性人偶目光的隼,发现气球人的头顶出现了一个慢慢闪烁的小红点。 你到底给这个都不知道会不会用上的气球人添加了什么功能啊! 更令隼瞳孔地震的是,红点停止闪烁,向上发射光线,在帐篷顶部画出一个红色靶心,气球不断膨胀——它甚至膨胀到不成人形了都没有碰到旁边的两个人,让他们发现异样——配合电影主角刃牙的帅气飞踢,快斗同学伴随激昂的bgm刺破帐篷,一头扎了进来,甚至不需要隼用风帮忙(隼承认自己看傻了没反应过来),就借助气球的缓冲,在青子同学取下3d眼镜,兴奋回头聊天时调整好姿态,精神奕奕地回应着,假装自己从来没有离开过。 哇哦,这过人的体质,以及过人类的高科技,现在当怪盗都那么卷吗? 恍恍惚惚的黑羽隼已经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陪和树又逛了会儿乐园再送他回去的,他只是好奇,掏心挠肺的好奇,无比期待第二天上学好问个清楚。 “所以气球假人是你亲手做的吗?就是昨天你陪青子同学看3d电影,丢下来冒充自己的那一个。” 黑羽快斗今天来得很早,他打着哈欠,满腹怨言,因为是与最不想接触的黑羽隼一起做值日。他没想到这家伙一改平日那张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厌世脸,兴致勃勃地凑过来整了个开幕雷击。 谢邀,彻底清醒了呢。 “你、你在说什么啊?别开玩笑了,隼同学,哈哈哈……” 快斗满头大汗,夸张地大笑着应付,心里慌得不行。藏了那么久,对方果然露出獠牙来了!不行,绝对不能承认! “我看见了哦,不止是特洛比乐园,包括那天夜里你从博物馆掉下来凭空消失,只剩下斗篷与王冠挂在树枝上。” “我我我……” 快斗疯狂默念“要保持扑克脸”,笑容都要僵住了,这家伙怎么什么都知道!你在电影院都不看电影的吗! “不过你能顺利回来,也就是身份危机解除了?你是怎么骗过中森警官的?” 那双冰蓝色的下垂眼紧盯自己,快斗从极度的慌乱中冷静下来。 黑羽隼是认真的,他甚至比昨天的中森警官还要坚信自己就是怪盗基德。可是为什么?他从哪里得到这么多信息?电影院就算了,游客太多,自己心里也揣着事,的确没注意;而第一次盗取天使的王冠时,为了最大限度地降低干扰,在米花博物馆馆长的支持下,警察把周围的无关人士全部劝走了,这是他伪装成警察混进去亲自核实过的信息,错不了。 辩无可辩,黑羽快斗露出了属于月光下的魔术师的神秘笑容:“合格的魔术师可不能主动泄露自己的手法啊!隼同学如果想知道,就试着去破解吧?” 隼一愣,笑了出来,这个回答远比直接得到答案有趣得多。 “我会找到你的手法。” “我期待着。” 简短的对话被楼梯口传来的说笑声打断,平静祥和的校园生活继续,唯独黑羽快斗暗叹,这是他成为怪盗基德以来面临的最大危机。 而“危机”本人毫无紧张感,他打开教室的窗户透气,清爽的风卷走沉闷一晚的空气。他斗志昂扬,决定以后要多留意怪盗基德的新闻,好早日揭穿精巧的戏法!要不去从报个魔术兴趣班开始吧? 至于戳穿后要做什么,说实话,没想过(摊手)。就这一点而言,皆川和树不愧是隼的挚友。 第二天吃过午饭,按照约定去毛利侦探事务所接上柯南,两人一路坐车到达码头后,他终于想起问上一句:“对了,毛利侦探为什么会同意你跟我们去美国岛呀?” “我说你要带我去见妈妈,小兰跟叔叔就放行了。” “诶?你妈妈?” 和树艰难咽下了“有希子姐姐”这五个字,唉,这也是他没想过追问灰原来历的原因,他不是那种很擅长保守秘密的人,自己难受不说,万一哪天不注意把秘密说出来可就糟了。 “她已经回美国找爸爸了,他们好像有什么事要忙。总之,如果中途小兰打电话问起,你直说我妈临时有事来不了,我们玩个三天就回去。” “……不愧是大侦探,无懈可击!” 不仅合理化两个高中生带小学生出远门的离谱行为,更回绝了其他人因为不放心准备一起去的要求。 和树坐在行李箱上感叹,顺手塞了颗可乐软糖给小伙伴。柯南纳闷他怎么随身带着那么多零食,嘴里倒是嚼得挺开心。 第35章 开心的第三十五天 柯南也不想撒谎,只是如果小兰他们也去,对和树而言又是一大笔开销。据他所知,克彦哥哥给零花钱很大方,但就像和树自己说的,这件事恐怕会花上不少时间,以后不知道要像这样跑多少次,简直是头吸金兽,能省则省;况且克彦哥哥曾经特意来事务所解释过,说是担心声名远扬的“沉睡的小五郎”过快解开身世之谜,对和树反而不好,才聘请了没什么空余时间的高中生侦探慢慢查,现在跑去邀请毛利一家去美国岛根本说不通……等等,说到这个,如今和树只请了金田一一位侦探,是不是出于同样的理由呢? 柯南既然想到了也就问了出来,和树一边把糖纸塞进小垃圾袋一边回答:“当然是因为同时聘请多位侦探很不礼貌啊?” “啊?” “我哥哥是这么说的。” 考虑到皆川兄弟永不欺骗的承诺,柯南追问了一句:“他真是这么说的?” “唔,你这么一说又好像不是……对哦,哥哥只说了让我一次只请一位侦探,没说原因……怎么了吗,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柯南坐在小箱子上思考,实在受不了朋友好奇的眼神晃了晃脚。 “因为侦探这个行业只要钱给够了,要求也别太过分,大家基本不会在意与同行合作的。就像你请人打扫家里的卫生,保洁员也不会太介意有其他公司的员工一起干活啦!” “受、受教了,那哥哥他……” “啊,大皆川先生或许有别的考虑吧?” 和树点头,柯南则暗自思忖着一定要与金田一通个气,好控制一下进度,虽然现在进度约等于零,那也要防患于未然嘛。 住的最远的金田一没一会儿也到了码头,三人彼此打了个招呼,上了船。 和树吃了晕船药犯困,便靠在栏杆上睡着了,两位名侦探在身边不时低声交流几句。 【啧,麻烦。】 “……嗯?什么麻烦?” 不知睡了多久,和树懵懵懂懂地睁开眼,船仍然在大海上航行,前方已经出现了小岛的轮廓,一种若有似无的预感告诉他,这里真的有宝物。 “这就是人鱼岛吗?”他问。 “是。” 柯南与金田一都注意到和树对岛屿的称呼发生了改变,之前为了方便分享资料,他们建了个聊天群,在讨论时他一直坚称那座岛屿为“美国岛”。 皆川和树还有些迷糊,说不清原因,柯南他们也不再纠缠。金田一单腿跪坐在座椅上,手搭在眼前挡风,远眺这座传说有人鱼栖息的小岛:“看起来就跟其他普通的小岛一样……” 平安上岛,告别了船主,他们拉着行李箱刚走下船,便看见了举着手幅,专门来码头迎接的桂木大婶。 “不用不好意思,坦诚地说,咱们岛要再过一周才是旅游旺季呢!大婶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来迎接贵客。”粗壮豪放的民宿老板娘热情地给每个人都发了一串贝壳吊坠,“这可是咱美国岛的特色贝壳,好看得很,希望大家能玩得开心。” 四人说说笑笑地来到桂木家,大婶领着众人来到预定的二楼。二楼一整层都是客房,有公共客厅与公共卫生间,想用厨房只能去底楼,老板娘也住在底楼,有事找可以打内线电话。房间布置得很温馨,打扫也很干净。男孩们并不挑,不过看到这种环境还是相当满意——在这里要感谢樱井先生的推荐。 放好行李,店家又带着客人简单熟悉了一下屋子的构造。 除了内部自带的楼梯,房子外面还有消防楼梯,为了保护隐私,楼梯与客房有铁门隔绝。毕竟是游客嘛,难免玩到很晚才回来,而老板娘年纪大了,还有遗传性眼病,天一黑几乎看不见东西。丈夫死于船难,独女在外念书,她一个人完全没办法一直守在柜台,于是每一位客人除了房卡还分到一把对应楼层的铁门钥匙,大家都方便。 “这次一定会有收获的!”和树的眼睛亮晶晶的,即使那种微妙的感觉似乎因为靠得太近反而叫他迷失了方向,不过要在这里待三天呢,迟早能找到的! 少年们早在网络上就把思路理顺了,稍稍收拾了一下便准备出发。 桂木大婶坐在前台,他们准备先问问这位当地人。 “婶婶,请问这座岛上真的有人鱼吗?” 柯南踮着脚奶声奶气地问,扒在前台的桌子上模样别提多可爱了。 桂木大婶笑眯眯地从桌子上的糖果罐抓了一大把糖果,全部塞给了柯南:“咱们这儿只有过儒艮哦?也就是别称‘美人鱼’的一种海洋动物。” “诶?可是三年前的报道上说,这里出现过人鱼呢!发现时都被烧得只剩骨头了!”金田一按照计划扮演一个冒冒失失的角色,故作错愕地反驳道。 柯南感觉到脑袋上的大手颤抖了一下。 “没有的事,只是一个可怜人罢了……” “那东西才不是人类呢!”一个染着黄色头发的年轻女人敲了敲大开的门,走进来亲昵而不满地顶嘴,“秋子婶婶,怎么想都只可能是人鱼的骸骨吧?” “小沙织,别说傻话了,本土来的警察们可是说了哦?受害者的确是位中年女性。” “哼,那具尸体可是刚好没了腰部以下的骨头……” 老板娘疲惫地叹气,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包裹打断道:“喏,你是来拿幸子寄来的杂志吧?” 幸子?桂木幸子?柯南半月眼,喂,不会这么巧吧?外交官杀人事件里的那位幸子小姐? “是的,谢谢婶婶。”女人撇撇嘴,老老实实接过了包裹,简单确认了一下名字与内容便告别离开了。 和树刚刚有被女人的气场吓到,等对方走没影了才问:“她是……” 老板娘起身,歉意地鞠躬道歉。 “真是失礼,让三位看到了这一幕,那个女孩是隔壁门协家的女儿,沙织。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不愿多说,老板娘顺势给他们一人发了一张手绘地图,上面贴心地注明了美国岛各个有趣的景点,以及绝对不能靠近的地方。 “那些说不能去的地方倒不是有什么忌讳,只是地势比较险峻,外地人不清楚路,容易出事。” 桂木大婶苦口婆心,金田一却觉得她悄悄看了自己几眼,好像是特意说给自己听的。 嘛,这也说明我演得还挺好,他好笑地安慰自己。 大婶继续说:“不过真可惜呐,各位真的只住三天吗?一周后可是有咱们岛引以为傲的儒艮庆典哦?” “儒艮庆典?到时候人一定会很多吧?我只是来吃海鲜的。” 和树回答。 这并非完全的假话,起码在樱井先生听说自己要来美国岛后,极力推荐一定要尝尝当地现捕现做的海鲜大餐。 “听说又好吃又便宜,花不了多少钱,还能请朋友们一起吃顿大餐。” 再说儒艮庆典听起来是很独特啦,甚至带上了高级的感觉,可要是把儒艮平替成同为动物的猫猫呢?猫猫庆典,噗嗤,他好悬没忍住笑。 “哎呀,居然是这样吗?”桂木大婶目光讶异,态度却莫名和善了许多,“好孩子,那你一定要去岛中心的‘海味鲜’试试!虽然柞木老头脾气火爆,手艺可是数一数二的好,大婶我有时懒得开火,都是去他家吃的呢,三十多年了,就没吃够过。” “嗯嗯!” 和树掏出了本子认真记录,他对于推理找线索手足无措,那就想办法在其他方面努努力好啦! 金田一咽了口唾沫,略馋,努力把话题拉了回来:“我们还是先出门吧?再稍微逛逛天都要黑了。” “是啊是啊,赶紧逛完了去吃大餐!”柯南的催促里也多少带了些真心。 就这样嘻嘻哈哈地出了门,和树后知后觉,悄悄问:“我们真的不用参加那个儒艮庆典吗?听起来是很独特的一种仪式呢。” 柯南枕着双臂,大大咧咧地解释: “这种仪式每年流程都差不多啦,就是由巫女从号码牌中抽三个出来赠送儒艮之箭,你看了往年的照片不是没有熟悉感吗?那仪式应该并不重要。” 金田一补充:“不过我们还是要去神社一趟,怎么说那里也与人鱼有关。在此之前,还是先去问问当地人,有没有十几岁的少年重伤离开美国岛吧?” “对,这是最明显的线索!考虑到村民有可能想保留村庄的颜面刻意隐瞒,我们还得去当地的图书馆翻翻旧报纸。” 至于他自己要找的答案,柯南认真思考过,以灰原的真实年纪,黑衣组织要把她派来做事,一定就在最近几年;而美国岛这几年最轰动、影响力最大的事,就是发现疑似“人鱼”的尸骨了。毕竟有那位老巫女的存在,这个东西在渴望长生的人眼里可信度一下提高了不少,所以殊途同归,都要去神社,那不如就和大家一起去,还能打打掩护。 岛屿本身很小,本地报刊只有一种,少年们行动力惊人,该查的查了,该问的也问了。和树与金田一沾了柯南的光,这位大侦探深得卖萌精髓,还会对症下药,连板着脸的臭屁男子高中生都给他塞了根棒棒糖,若不是想着海鲜大餐,怕是三人连晚饭跟夜宵都省了,只是信息方面就…… “好啦,别丧气,虽然我不是这个小岛的人,但这里是不是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还不能完全排除呢!” 和树舔了口冰淇淋,随口安抚。 “你倒是心大的很。”柯南用脚尖挑起路边的空易拉罐,一脚踢进垃圾桶。 金田一在本子上写了几笔,念念有词:“确实只能从人鱼传说入手了。我看看啊,刚才那几个人都提到了神社、码头、人鱼瀑布……” “天都快黑了,明天再去吧?” 和树主要是想着柯南,他用七岁小孩的身体跟着跑了一整个下午,是该好好休息了。 找到桂木大婶极力推荐的海味鲜,岛上的居民们热热闹闹地聚在这里,送上来的海鲜味道鲜美,男孩们吃了个肚圆,付账后懒洋洋地在街上聊天消食。 和树看到前面一家土产店还亮着灯,提议道:“我们去买些伴手礼吧?怎么说也来了一趟人鱼岛呢!” 同伴们没有反对,主要他们也还挺好奇的,人鱼岛的特产能是什么。 “欢迎光临……” 女店员坐在柜台后面翘着腿看杂志,打招呼时头都没抬起来一下,态度敷衍极了。 “这个声音我们是不是在哪里听到过?”主要是他们上岛后跟太多人讲过话,一时想不起来,和树随手拿起一盒儒艮馅饼,举起来对着日光灯试图透过包装盒看看里面的馅饼长什么样,比起旁边做工简陋的人鱼护身符,他还是对这个更感兴趣。 嗝,明天当早餐吃好了。 “确实刚刚才听到过……”金田一给老妈和美雪选了贝壳吊坠,“啊,是桂木大婶的邻居门协小姐吧?” “嗯?” 女售货员听见自己的名字,不情愿地放下杂志看了过来。她戴着眼镜,一头显眼的黄发与一件蓝色外衣,正是那位拿杂志的女子。岛上正逢淡季,外客不多,于是她也将三人认了出来:“你们是秋子婶婶家的……” “啊,我们来人鱼岛旅游,租了桂木大婶的房间三天,请多指教。”和树开朗地打起招呼,完全忘了对方偏执的表情曾经让自己多么害怕,所以说忘性太大真不是一件好事。 “诶?你们居然不参加儒艮庆典就回去了?” 女人皱着眉头,不敢置信。 “大姐姐,我们是学生,还要回去上学呢!”柯南接过话茬,把选好的贝壳工艺品摆上柜台角落。 “啊,学生,也是……”门协沙织点点头又摇摇头,试图从乱七八糟、堆满零食与杂志的柜台上找到条码扫描枪,“不过下一次放假还能再来,儒艮庆典可是我们岛最有价值的宝物!绝对不可以错过哦?” 和树他们知道她是出于好心,却总感觉听起来不太舒服。 第36章 开心的第三十六天 金田一原本不准备搭话,柯南轻轻踩了他一脚,又拿起柜台架子旁的人鱼模型看了看。小辫子少年经过这番提示猛地想起自己的人设,暗叹一声演戏可真不容易,浮夸地询问:“诶?宝物?是指什么啊?” “当然是庆典当晚颁发的三支儒艮之箭!” 一个陌生的声音从门口响起,和树转头看去,那是一个黑色短发的女子。 “奈绪子,你下班啦?” 门协沙织跟女人打了个招呼,生疏地用好不容易找到的扫码枪扫描货物。 女人名叫黑江奈绪子,她双手抱胸,热心介绍:“可别小看了那三支箭,都是用长寿婆充满念力的头发制作的,能让人像她那样长生不老。” “长寿婆是?”和树迷惑。 “就是神社的老巫女,岛袋婆婆已经活了两百岁了呢!” “诶?两百岁!” “怎么样?很厉害吧?”门协沙织得意洋洋,用手指敲敲桌子示意男孩们付钱,“长寿婆的曾孙女岛袋君惠,也就是神社现任巫女,可是我与奈绪子一起长大的朋友哦?” “那你们感情一定很好吧?”金田一掏出钱包。 “当然,我们一共有五个人,从小学到大学都是同校,还都加入了大学的电影研习社,第一次合作拍电影参展,便拿了金牌奖!”黑江见朋友在忙,也不介意多说一点,“我们当时还说要进军好莱坞呢!” “是啊,那部《比丘尼物语》恐怕是我目前最满意的作品了,可惜……” “可惜什么?”柯南发誓,自己纯粹出于侦探的好奇心才问了这句话。 门协沙织叹了口气,把找好的零钱推到柜台边上,让他们自己拿:“可惜这部电影遭到了大海的诅咒。拿奖的第二年,就像故事里说的那样,人鱼岛突然被狂风袭击,我的妈妈,君慧的双亲,还有禄郎的双亲,全部在大海里失去了踪迹——现在想来,的确不该把村子里的传说编进去。” 禄郎?应该是另一位朋友吧? “对不起……” 柯南小声道歉。 “没事的,小弟弟,已经过去五年了。” “但这只是巧合吧?”和树不解,“为什么要把家乡的海难事故归结到自己拍的电影身上呢?” “人鱼可是大海的宠儿,我们靠拍人鱼被人类吃掉的故事拿奖,理所当然会触怒大海吧?” 和树大感震惊,这逻辑甚至自洽了! 金田一硬着头皮问:“那个,村子的传说是指?” 按照他的经验,传说故事一般会作为案件的重要线索——什么?没死人?那没事了。 黑江出去接了个电话,说要先回家一趟便告别离开。门协沙织还要继续等进货的老板夫妇回来,一个人实在很闷,于是翘着腿,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八百比丘尼吃人鱼肉长生不老的故事你们知道吧?其实就是在里面加了点人鱼与地主家儿子的俗套爱情故事,最后八百还和那儿子结婚了。” “日本版的‘小美人鱼’?”和树不确定地问。 “喂,仔细想想,这个结局比‘小美人鱼’黑暗多了吧?” 柯南半月眼吐槽。 所以这种东西怎么拿的奖啊?金田一忍了忍,没说出口,不过眼神被门协看了个清楚。她轻笑一声,得意洋洋:“剧情的确一般,全靠我的拍摄和君慧的特殊化妆。每一个镜头都美极了,寿美——啊,她是我们的另一个朋友——活像是一位真正的美人鱼。” 和树一惊,与伙伴们不着痕迹地对视一眼,也不是没有可能啊?或许自己曾看过扮演美人鱼的那位寿美小姐呢? 柯南利用孩童的外表,天真地问:“真的很像美人鱼吗?我好想看呀!” “那是君慧化妆弄出来的效果啦,如果你真想看,唔,这样吧,我和寿美约好了明天一早去神社抽号码牌,君慧那里也有当时的照片,你们一起来吧?即使不抽签,神社本身也是小岛的象征哦?” 和树他们当然不会拒绝,本来神社就在他们的计划之中,能通过当地人多了解一些总是好的。又闲聊一会儿,奔波一天的柯南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三人顺势道别。回去排队洗漱完,互道晚安各自回房睡了,柯南尤其愉快,他终于可以一个人睡一间房,不用听毛利叔叔的呼噜声啦! 不知道是不是坐船上岛时睡了太久,和树在凌晨一点突然惊醒,然后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了。伙伴们都睡了,手机上的小游戏又觉得没劲,他换好衣服,蹑手蹑脚地准备去周围溜达两圈——反正有预警先生在,不会有危险。 皆川和树从门口取了钥匙,刚一推开铁门便听见隔壁房子里一男一女正歇斯底里地争吵。 “你个白眼狼、嗝、怎么跟你爸说话呢!” 男人口齿不清,语速又快,很难听清楚在说什么。 “你还知道是我爸?你知道还把妈妈留给我的首饰卖了喝酒去?” 和树认出这是门协小姐。 “那些首饰也是你妈用我的钱买的!我拿去找点乐子怎么了!” “找乐子?当年那场风暴怎么死的不是你啊!” “死丫头!说出心里话了吧?吃我的用我的那么多年,早知道出生的时候就该把你丢水里淹死!” “来啊!现在也不晚!看谁先把谁弄死啊!” 紧接着,隔壁传出更加激烈的谩骂与打斗声,好可怕…… 和树听得心惊胆战,伸手想掏手机报警,不管怎样,在气头上打架容易出事——老实孩子觉得自己都听见了,不能不管——不过等他摸出手机,对面传来一声可怕的摔门声,然后彻底安静了。 应该没事了吧? 虫鸣四起,和树迟疑地握着手机,竖起耳朵等了几分钟,勉强放心。不过夜游的心思因为这一出烟消云散,把门一关,将钥匙挂回去,他转身回房睡觉。 这一次倒是一觉睡到天亮,和树顶着一头乱毛,拎着儒艮馅饼,跟柯南他们下楼时还在念叨那场风波,桂木大婶把免费提供的味增汤端上饭桌。 金田一好奇:“大婶,你们家是做了隔音设施吗?我昨晚完全没听到隔壁的动静呢。” “我也是!”柯南举手,“我睡觉可警觉了,居然什么都没听到。” 老板娘拿围裙擦了擦手。 “隔壁的门协一家,唉……弁藏是个酒鬼,喝完回来老是冲老婆孩子发火,睡着了都要揪起来挨个骂一顿,怎么劝都不管用。桃香起早贪黑赚钱养家,前几年还遇上海难走了;小沙织从外面念完书回来也不会一味忍耐,父女俩三天两头就会大吵一架。咱家是开民宿的,当然要做些措施,不能让客人睡不着。” 真艰难啊,有个这样麻烦的父亲,还没有母亲帮忙护着。 少年们叹了口气,吃过早饭,他们推开门刚好遇到了门协沙织。 “你们可真准时。”门协打了个哈欠。 金田一憨笑着挠挠后脑勺:“哈哈,毕竟我们对人鱼真的很感兴趣嘛!” “巫女小姐一定对人鱼很了解吧?”和树问,“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感觉都是神秘侧的呢!” “君慧她……”门协沙织揉揉眼睛,含糊地说,“嘛,等见到了你们就知道了,别怪我没提醒啊,她可跟你们想象中的巫女不一样。” 柯南追问几句无果,大家也就不做纠缠。一路上聊得还算愉快,一方尽情吐槽,另一方获得了不少信息,比如君慧小姐的亲人全部在大海失踪了,只剩下她与曾祖母守着神社生活。 “全部?” “啊,君慧的祖父母在我出生前就已经失踪了,她的父母和我的妈妈也在五年前……所以说人鱼岛真是烂透了啊!” 和树察觉到她对故乡真切的憎恶,其实也能理解,有一个那样的家庭真是灾难:“既然在这里过得难受,为什么不离开呢?沙织小姐摄影技术很好,去东京找个工作应该不难吧?” “哪有那么容易啊,皆川君。”沙织明显不愿多说,转移了话题。 这很难吗?只要不想留,现在交通发达,还是个有一技之长的成年人,轮船、汽车、铁路、飞机,怎么都能抵达一个家人找不到的地方吧? 和树到底没追问下去,因为朱红的鸟居已经出现在众人眼前,鸟居旁有一个饱经沧桑的指示牌,上书“美国神社”。这个名字,和树看到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微妙的感觉溢于言表,还好门协沙织一心想快点上山找好友抽一个号码牌,没看到他和朋友们不礼貌的表情。 简朴的神社位于岛屿边缘,听沙织小姐说,虽然带火了小岛的旅游业,但是噱头最足的那三根儒艮之箭,一个号码牌只需要花五日元,赚不了多少钱,祖孙俩一直过着清贫简单的生活。 现任巫女岛袋君惠小姐是个干活相当麻利的人,一大早就撸起了袖子,拿着根扫把独自清扫庭院。她看见朋友开心地迎了上去,简单互相介绍过后,她招呼沙织自己去抽号码牌,回头关心询问: “三位客人,你们不抽吗?” “啊,我们主要是来吃海鲜的,顺便来打听打听人鱼的传说。” “诶?”君慧瞪圆了眼睛,笑嘻嘻地耸耸肩,“要相信科学,这世上哪有什么人鱼啊?那都是人家乱说的啦!” 一头黄发,戴着眼镜的门协沙织投入五日元的硬币,虔诚地拍拍手低头祈祷;而这位站在拜殿前白衣红裙的巫女小姐,则一本正经地叫他们相信科学。 高中生们被这个反差逗得忍不住笑出了声,然而有人却不乐意了。 “你真是太傻了,君慧!” 和树回头,那是一位美艳又不失端庄的女子,一头乌黑的长发,耳垂上挂着小巧的珍珠耳环。 “寿美……” 君慧无奈地笑了,听了太多次,她都知道朋友接下来要说什么。 原来这就是沙织小姐昨晚说到的“寿美”啊,和树看了看,觉得自己应该是第一次见到对方没错,他刚想给小伙伴们说,便听到了以下……不太好评价的对话。 “你会这么说,是因为你根本不了解你曾祖母的力量。她是真的具有法力,以前也真的吃过人鱼肉,所以才能顺顺利利活到两百岁。” 和树半月眼,喂,那是君慧小姐的曾祖母还是你的啊?人家都继承家里神社了,能没有你了解吗? “只是一百三十岁而已,户籍上有写。”岛袋君慧回头小声对客人们解释。 “一百三十岁也不能叫‘而已’吧?” 金田一吐槽,和树他们连连点头。 “哼,那只是说来骗普通人的。”寿美小姐左手握拳,轻轻抵在下巴上,一脸神秘,“你也知道,三年前神社曾经出现过人鱼的尸体,不是吗?” “三年前电视上报道过的那个?”金田一不忘人设。 君慧无奈。 “其实那次是电视夸大其词啦!” 沙织从箱子摸出一张号码牌,递给君慧登记,嘴里丝毫不客气:“睁着眼睛说瞎话,你明明亲眼看见了那条人鱼骨头破碎的情况,简直太诡异了。” 寿美见沙织抽完了,积极上前投币。 “是是。”君慧敷衍着,瞥了眼木牌上的数字,拿起箱子旁边的纸笔开始记录。 和树不解,因为怕自己忘记,他昨晚睡前还重新看了一遍打印出来的资料,记得真真的。 “当年警方检查过,说是一个中年女子啊?” 金田一附和:“无论如何,是人还是别的什么动物,警方总不能认错吧?” 君慧登记完顺口表达赞同:“对啊,他们怀疑很可能是某位没抽中儒艮之箭的观光客,为了找备份的箭才溜进仓库的;至于失火的主要原因,好像是点燃的蜡烛?警方过了一年也没查清身份,就由神社出面安葬了骸骨。” 柯南终于找到机会,赶紧插嘴询问:“君慧姐姐,你在写什么呀?” “啊,我在登记每个人抽到的号码哦?” 第37章 开心的第三十七天 “好辛苦,是每一年都要记录吗?”柯南再接再厉。 寿美把牌子拿给君慧登记,抬抬下巴示意大家看向神殿旁边一间不起眼的小屋:“都在那里哦?满满一屋子,全部是往年的名册。” 和树惊呆:“那么多吗!等等,这种事说给我们听不太好吧?” “没关系啦,村子里的大家都知道那里放着什么,并不是秘密哦?” “不过真麻烦啊,每抽一张号码,君慧还要专门登记一次……” “这也是必要的程序嘛,避免坏人制作假的木牌来骗取儒艮之箭。” “这么恶劣啊?” “哼,我倒是能够理解,那可是能让人长生的箭!” 君慧哭笑不得:“都说了没有那个功效啦!原本发给大家的是施展了驱魔辟邪咒语的咒禁之箭,与其他神社的差不多;只是后来岛民们把它与人鱼扯上关系,才变成了人鱼岛独特的儒艮之箭,这些是先母告诉我的,不会有错。” 然而游客信了,巫女的本地朋友没信,她们吵吵闹闹时柯南暗忖,登记是吗?这倒方便了他,如果黑衣组织的人来参加过庆典,一定也留下过记录,得想个合适的理由把记录本拿出来看看,呃,或者直接悄悄潜进去?小孩子好奇心重,被抓住了也不会有什么。 沙织越说越生气,忍不住开起了地图炮:“现在的观光客真是太过分了,去年居然还有人跑来盗墓!异想天开想要撬开坟墓,盗取人鱼的骨头,那可是属于人鱼岛顶着诅咒才留存下来的宝贝!怎么可能给出去!要我说就不该把犯人那么轻松地交给警察,直接处以私刑,震慑其他游客!” 和树感觉自己的膝盖莫名中了一箭,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 “盗墓!好过分,居然真的有人要破坏别人的坟墓吗?为什么啊?” 寿美捋捋头发,对这三个外地人的敌意因为这一番话削减不少,耐心解释道:“长寿婆可是吃了人鱼肉才能活那么久,他们认为人鱼骸骨也是长生不老的妙药。” 君慧叹息。 “我曾祖母真的没吃过……不过去年就是因为这个恶性事件,她才会托人将那座坟墓偷偷移到森林埋葬。” “森林啊,也是好事,至少死者能安安静静地长眠下去,不被坏人打扰。” 和树感叹着,两位侦探却细心地观察到沙织与寿美微妙的表情,看来她俩并不完全赞同迁坟的做法,这个态度有点可疑呢。 得知长寿婆正在为制作儒艮之箭虔心祝祷,不能打扰,他们看完拍电影时留下的照片,又问了些关于人鱼的事便离开了。 “不过真是奇怪啊,明明君慧小姐作为巫女,自己都不相信人鱼的传说,她的好朋友们却那么肯定,就跟亲眼见过一样。”和树吐槽。 “说奇怪,君慧小姐自己也很奇怪啦,一边说要相信科学,一边又要操持这个神社。” 金田一双手枕在脑后,慢悠悠走在最后面。 柯南动作轻快地跳下最后一阶石阶:“是为了延续家族的传承吧?” 话题到此为止,因为在神社花的时间比预想的要短许多,他们三个还没到天黑,便把这几天收集来的、与人鱼有关的地点与人物都拜访了个遍,可惜一无所获。 “唉……” 虽然做好心理准备,这会是一项相当漫长曲折的工作,可是结果摆在眼前,大家还是忍不住感到失落。 依然是和树开口鼓励:“没关系啦,能彻底排除掉一个地点也很不错啊?” 他调节自己心情的速度一直可以的。 “嘛,也是,怎么说都往前走了一小步。” “接下来的时间去周围逛逛好了,明天中午我们就要离开,还没好好玩过呢!” 柯南带着点私心提议:“时间不多,不如我们散开,找自己感兴趣的地方玩吧?” “你一个人没关系吗,柯南君?” “我们都带着手机呢,有事打电话就好了。”和树闻弦歌而知雅意,为柯南独自调查灰原那边的事努力争取。 “既然皆川你都这么说了……那还是按照计划,六点在海味鲜集合咯?” “当然,天黑了柯南一个人也不安全。” 柯南转念一想,天黑一个小孩独自在外面转悠的确太过可疑,于是也就答应了。 众人散开,和树沿着海岸线慢慢散步。他还惦记着初见人鱼岛时那种朦胧的感觉,海岛的宝物果然应该在海边吧?当然没有也没关系,看海本身就很快乐啊。 海边有好几位渔民在忙着晒海草,和树好奇询问,第一次知道这东西晒干了居然能拿去做肥料,奇怪的知识又增加啦!最为惊喜的,是他随便找了一家小店买汽水,竟然遇到了自从在悲恋湖一别、一直未曾相见的甲田征作先生。少年毫不见外地过去拼桌,两人聊了一会儿,知道甲田先生现在是小岛上唯一的医生——总觉得他对自己更狠了,畏水还要来海岛工作什么的…… 头发花白的医生吃完面热情买单,因为担心会有岛民来看病,便告别回诊所坐班去了。和树听了甲田先生的推荐,花钱上渔船观光,体验了一把出海打渔的感觉,玩得特别开心,还拍了不少照片,就是出了一身汗,他打算去海味鲜赴约之前,先回民宿洗个澡。 洗完澡,喝一大口冰过的橘子汽水,窗户外的天空被夕阳染上缤纷色彩,和树检查了手机跟钱包,跟桂木大婶打个招呼,高高兴兴地走出大门,然后他没走几步就险些被门协沙织撞倒。 玻璃瓶装的汽水粉身碎骨,和树稳住身形,惊魂未定。他抬头刚想抱怨几句,却见沙织小姐像是根本没发现自己撞了人,踉踉跄跄继续往前走。 好像不太对劲。 和树完全忘了方才的不愉快,小跑到沙织小姐身边,发现她眼镜歪着,眼神涣散,满头虚汗,嘴巴不断张合,竟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沙织小姐,你怎么了?” 女人魂不守舍地前行,完全不理人。 不会是犯什么病了吧? 和树有被吓到,立即掉头返回桂木家告诉了大婶。大婶不明所以地跟了出来,看见沙织这模样也是一惊,连忙拽住她关心发生什么事了。 门协沙织张了张嘴,半晌终于含糊地说了一句话:“我要找君慧……” “好孩子,你这样走去神社太危险了,你来婶婶家,婶婶帮你给君慧打电话,好不好?” 沙织缓缓思考了半天,坚持要走:“不!我必须马上找到君慧。” “现在君慧小姐差不多也该吃饭了吧?这么唐突地过去不好。”和树结结巴巴地劝阻,只恨自己语言实在苍白。 主要这精神状态看着都吓人,真不能放她走啊!没看和树与桂木大婶一直拉着她的手臂,不敢松开吗?要知道去神社还要爬一座小山呢,多危险。 “到底怎么了?是弁藏又欺负你了?给婶婶说,婶婶帮你想办法。” “……秋子婶婶?”沙织似乎到现在才认出紧紧拽着自己的是隔壁慈爱的长辈,她眼睛一红,声音绝望至极,“我的箭没了!” “你去年抽到的儒艮之箭?”桂木秋子大惊,她知道这孩子有多宝贝那支箭,不过见沙织一听这话抽噎得更厉害了,她腾出一只手轻轻拍着女人的背,“没关系,君慧是你的好朋友,她不会怪你的。” “不是这个问题啊!人鱼、人鱼一定会来报复我的!”沙织彻底崩溃,涕泪横流。 和树笨拙地劝:“人鱼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报复你呢?你又不是故意的呀?” “一定会!我知道一定会的!我会被它们杀掉!君慧、只有君慧能救我!” 要真有人鱼打定主意要杀你,君慧也救不了啊? 和树与大婶腹诽,但姑且没说,看她疯疯癫癫坚持要去神社,桂木大婶便请求和树陪沙织去一趟,她得回家用座机提前给君慧打个招呼,然后再去隔壁找门协弁藏问个清楚。中年妇女把袖子挽了上去,怒气冲冲,她始终不信,只是丢个箭,好好的大姑娘怎么能变成这样?弁藏一定做了什么! 皆川和树当然满口答应,抽空给小伙伴们打了个电话,说自己无法去海味鲜,让他们帮忙打包一份寿司,然后就与门协沙织出发了。她这时倒没有反抗,一路呢喃着“人鱼”“复仇”之类听不明白的话,只希望君慧小姐能用巫女的身份安抚住她吧。 因为沙织小姐走快了容易绊到自己,和树必须拉着她的手臂控制速度慢慢走,等好不容易到达神社所在的山脚下,血红的太阳在海平面上将坠未坠,柯南、金田一,以及君慧小姐,已经全部等在那里了。 “君慧!” 门协沙织眼睛一亮,如同沙漠中绝望的旅人看见了绿洲。她挣脱和树,哭着扑了过去。 岛袋君惠被好友吓到了,她从秋子婶婶那里听说沙织不对劲,没想到会这么不对劲。她吃力地抽出手回抱住朋友,不断轻声安抚,金田一把寿司递给饥肠辘辘的和树,柯南问要不要帮忙把沙织小姐扶到君慧家休息。 君慧同意了,也不是她没有警惕心,有小孩子在呢,想必那两个少年也不是坏人;再有就是,沙织真的抱得好紧,她看路着实困难了点。 说干就干,和树一口咽下寿司,把口袋递给柯南,随便擦了擦手,就与金田一一起搀扶着两位几乎粘在一起的女士,艰难地爬起石阶。好不容易按照君慧小姐的指挥,帮她们坐在了老式庭院的走廊上,大伙都累得不行,万幸,沙织的抽噎声慢慢平缓,她似乎冷静下来了。 “求求你了,君慧,今年的儒艮之箭一定做好了吧?给我一支、一支就好!庆典还有一个星期,长寿婆再做一支也来得及啊!” 好吧,和树擦了擦汗,双手叉着腰叹气,看起来完全没冷静呢。 君慧无奈:“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人鱼,更不存在什么诅咒,别害怕呀,沙织。” “你不愿意给我正式的箭,备用的也好啊?去年剩下的备用箭矢你就给我一支吧!” “真的没有,而且今年的我曾祖母也还没开始做呢。” 说是这么说,其实君慧已经在考虑专门为沙织做一根,起码把她的情绪安抚下来。 沙织却完全魔怔了一样,死死抓住君慧的手,眼珠瞪得快要从眼眶中掉出来一样:“你不肯另外给我一支箭的话,就告诉我人鱼之墓在哪里吧!” “诶?” 和树咬咬唇,没开口打击这个明显不正常的人,眼神却忍不住露出一丝鄙夷:难怪朋友们说她对长寿婆做主藏起坟墓的做法感到不满,原来自己也有想法啊…… 沙织在臆想的“关乎性命的危机”面前,根本不在乎旁人的眼光,更何况他们自己都说了,明天就会离开小岛,这辈子还能不能见到都不一定,管那么多干什么。 “就是长寿婆一直藏在仓库里的那具人鱼骸骨迁葬的坟墓啊!我想像她一样,能像长寿婆一样,被火焰缠身还能平安地活下来,那不知道有多好!” 痴人尚在说梦,岛袋君慧如遭雷击。 你怎么知道,起火时长寿婆在仓库里? 她嘴唇颤抖,虚弱地问:“那火是你放的?” 和树感觉到了不对劲,金田一盯着门协,柯南出于某种直觉,默默打开了眼镜的录影功能。 “……是我,不过还有寿美与奈绪子!主要是她们说要试试的。”沙织被向来开朗的朋友吓了一跳,瞬间清醒,她迅速瞥了眼围观的三个外地人,心想又没留下证据,根本不用怕他们报警,便干巴巴地为自己开脱,试图讨得君慧同情,哄她把墓地位置说出来,“我们那天没抽到儒艮之箭,太难过了,大醉一场,完全没有理智……寿美、对、应该是寿美,她看到长寿婆进了仓库,就想看看她是不是真的永远不会死亡。虽然烧了你家的仓库很对不起,但、但是你看,长寿婆还活着,你们家根本没有受到影响,不是吗?” 第38章 开心的第三十八天 “你不会怪我吧,君慧?”门协沙织含着泪,楚楚可怜地看向一起生活二十多年的好友,以为她会一如既往地原谅自己,她一定会的,我们可是最好的朋友! 就因为,这种理由…… 岛袋君惠双眼干涩,原来愤怒痛苦到极致,是不会流泪的啊…… 我深爱这个小岛的母亲,我不惜假死、也要专心扮成曾祖母吸引游客的母亲,就因为这种理由,被她看着长大的孩子们活活烧死……她甚至临死都在嘱咐我啊,要保护人鱼岛,要让长寿婆活下来。即使从此之后,我每次为母亲上坟都像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偷偷地去,悄悄地回,生怕被人发现会为母亲的遗骨带来灾难。 “那一定是人鱼的骸骨!”沙织,寿美,奈绪子,她们三个围在一起,兴致勃勃地讨论着。 “你不需要为一个贼感到难过呀?”禄郎是伙伴中唯一不相信人鱼之说的,也是唯一一个察觉到自己内心的痛苦的,可他说出的话多么刺耳啊…… 她明白,他是好心,他只是说出了眼里的事实,她们也只是不清楚实情,大家都不知道。 母亲不是贼!君慧多想这么大喊,然而她不能。 我好想母亲。君慧多想这样倾诉,然而她不能。 因为假死,母亲在大家眼里是于五年前,与父亲一起在海上失踪的;所以在三年前,火灾真的永远带走母亲后,留给她的仅剩无法诉说的思念,仅剩,无法被理解的痛苦。 每个白天,她必须平静地向每一个好奇的游客反复解释骸骨并非属于人鱼,那只是一个贼;每个睡不着的夜晚,她一个人坐在死一般寂静的家里,听着永不停歇的浪涛声,看着清冷的月光,靠在墙上想念母亲,想念父亲,想念早在十年前去世的、真正的曾祖母。 “怪不得你们那么相信人鱼的故事。” 君慧恍惚地注视那个黑发棕眼的少年,他说:“因为你们必须相信啊,否则警察的判断不就是正确的吗?死去的是一位中年的人类女性,你们杀了人。” “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君慧她都……” “君慧小姐对你而言真的重要吗?”柯南出离愤怒,厉声打断,“神社是君慧小姐的家!是她的家人世代守护的地方!‘长寿婆’更是她的曾祖母,是她最后的亲人,这还是你亲口告诉我们的!你们想放火,不就是对对方不死的能力产生了怀疑吗?你们就是在不确定长寿婆能活下来的情况下,直接断绝了她的生路!” “我、我说了!我们当时喝了好多酒!是无心的!” 金田一一脸憎恶:“酒精只会放大心中隐藏的恶念,不会凭空制造,不要狡辩了!” “你怎么能知道这些年我过得有多痛苦!” 讽刺的是,崩溃到喊出这句话的不是君慧,而是门协沙织。她怒视这些人面兽心的家伙,从最开始的心虚,到如今的理直气壮,真的完全把自己都骗进去了呢,而这个拙劣的谎言,只需要一句话就能戳穿。 “既然痛苦,你为什么不去自首!” 男人暴怒的声音从众人身后响起,和树回头,发现那是一位黑皮肤的健壮青年,他搀扶着泪流满面的桂木大婶,怒火在眼中熊熊燃烧。 门协沙织一惊,瞬间气势全无:“秋子婶婶、禄郎?你们怎么……” 福山禄郎快要气炸了,如果不是秋子婶婶不放心,拜托刚好路过的他一起上山找人,他怎么也想不到,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会做出这种事! “怪不得啊,怪不得对人鱼传说半信半疑的你们三个会一夜之间变成这副德行!看在那么多年交情的份上,走,我带你去派出所自首!” 福山禄郎大步上前,一把拽住门协沙织的手臂便要往山下走。 “住手!住手!你说得轻巧!我要是自首,人生就被毁了!我还怎么实现自己的梦想,成为金牌摄影师!”沙织拼命挣脱,扑到君慧面前苦苦哀求,试图寻求支持,“君慧、君慧!你懂我的吧?我成功之后,会给神社捐钱,也会帮那个贼找到家人!可那也要等到我成功之后才能做到呀!你不是最支持我走出去追逐梦想的吗?” 我的母亲,就是被这样的人害死了。 冰冷的海风袭来,空荡荡的庭院了无生趣,岛袋君慧低头,紧盯短发女人紧紧抓住自己的双手,所有情绪瞬间转变成极度的恨意。她不在意自己的手被指甲划破流下了血,她盯着那双夺走母亲性命的手,覆盖在上面的人皮变幻扭曲,露出岩浆一般的鳞甲,她笑了,原来门协沙织根本不是人类啊,它,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鬼。 杀人是不对的,可是杀鬼…… 君慧垂眸,平静地说:“沙织,你今天的状态很糟糕,先回家休息一晚,明天再来讨论这件事吧。” “君慧!”福山着急。 “至少让我想想。” 巫女避开他的目光。 儒艮之箭,还有人鱼墓的位置,怎么也要弄到一个吧?沙织很想死皮赖脸地留在这里,一直到朋友松口,不过她莫名地感觉有些害怕,她想,对,现在不能让君慧生气,她是我唯一的希望了。 “那、那我明天再来……” 桂木大婶几度张口都说不出话,此时终于调整好呼吸,她下定决心——她痛恨自己为什么现在才下定决心。 “我们必须今晚就报警。” “秋子婶婶!”门协露出了被背叛的表情。 桂木秋子没有分给这个曾经百般怜爱的邻居家小姑娘一个眼神,神社没人接电话,她原本是想过来亲口告诉沙织,经过种种机缘巧合,她发现那支箭是被弁藏偷走准备卖掉的,不过现在这已经不重要了。她专注地望着君慧,温柔地劝说:“君慧,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打算,可是听婶婶的话,把一切都告诉警方吧?三年前的真相,还有‘长寿婆’的真相,就让事情如此结束,好不好?” 君慧的脸色瞬间惨白,年轻人们看出了端倪。 和树迷惑:“三年前还有什么秘密吗?” 金田一小声提醒:“死者的身份。” “对哦……” 福山禄郎大感不妙:“什么‘长寿婆’的真相?” “我就知道她真的吃了人鱼肉!” 忽视掉门协沙织的疯言疯语,君慧回望秋子婶婶,轻轻地,问:“你知道?” 知道那是我的母亲? 她哆嗦着双唇,担心自己只是想太多,说出来反而会中套。 看着那双因为遭到朋友背刺、对所有人充满敌意的眼睛,想着女孩原本活泼坚强的模样,桂木大婶忍住啜泣的冲动,深吸一口气:“不仅仅是我知道,岛上所有上了年纪的人都知道,岛袋老太太在十年前便去世了……” “什么!” “不可能!” “那这十年的长寿婆总不能是鬼魂吧?” 大婶摇摇头:“要相信科学啊,这世上哪里有鬼呢?” 和树想到了君慧小姐的特殊化妆术,而侦探与更了解君慧的朋友们,明显更快想到这一点。 “……是你假扮的吗,君慧?” 门协不敢置信,她绝对不能相信,所以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反驳:“当然不是君慧!她以前一直在外面和我们一起读书啊!这几年才回的小岛!” “前七年是君慧妈妈扮演的‘长寿婆’。”桂木叹息。 沙织面如金纸,福山不解。 “可是,真理子阿姨不是五年前因为海难去世了吗?” “因为一个人要同时扮演好两个角色很难。”君慧叹息,主动往下说,“我的母亲认为,必须在日常生活就贯彻长寿婆的身份,才会选择假死。” “那三年前,因为火灾去世的中年妇女难道是……” “啊,是我母亲。” 知道自己可能害死了某个陌生人,与明确知道自己害死了好友的母亲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那位正直的,看到自己被父亲欺负,永远会挺身保护,热心邀请她到家里过夜的阿姨,被我活活烧死了…… 门协沙织腿软,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 福山禄郎不敢置信:“这、这你为什么不说呢?我们都不知道仓库里的是你母亲啊!” 君慧低头,她哪里不想说出来?在秘密被揭穿之前,她根本说不出来! “我母亲曾在火场打了通行动电话给我。”女人呢喃着每每午夜梦回,都会在耳边响起的,那场大火中最后的遗言,“‘君慧,以后拜托你了,妈妈太喜欢这个小岛了,所以,请你不要让长寿婆就这样死了’……” 和树感到难过,这是遗言,还是诅咒?逼迫君慧小姐一辈子必须按照这个方式生活,难道想让家乡变好,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君慧还在说:“她那么喜爱这个岛,那么喜爱岛上的人……居然是她们放的火、为什么会是她们!我、我无法原谅啊!” 柯南取下眼镜:“那就不要原谅!去报警吧,君慧小姐,让所有人知道她们犯了多大的罪,让她们三个受到应有的惩罚!” “不行!那样长寿婆……” “已经够了,君慧,你与真理子已经为了这座岛付出够多了!”桂木跪下行礼道歉,泪如泉涌,“对不起、对不起!我们根本不知道背后还有这样的事情!我们真的以为那就是一场意外,以为是你自己想要用这种方式纪念真理子,就像真理子想要这样去纪念岛袋老婆婆一样,我们早该知道的,却以为只要陪你演下去,不但能帮助你,还能吸引游客,根本没想到你默默吃了那么多苦!” 福山搀扶着桂木大婶一同跪下,他擦了把眼睛,拍拍胸脯:“君慧!我们美国岛的岛民堂堂正正,不会为了让生活更好,就逼迫一个真心爱护小岛的人去牺牲自己!” 和树注意到君慧小姐表情动摇,绞尽脑汁试图加把劲:“而且这三年的时间,所有对人鱼感兴趣的人都来过了呀!对人鱼感兴趣的人不会在意这个真相,本来没太多兴趣的也过完了瘾。” 金田一再接再厉:“事实上,我们都是被岛上的海鲜吸引来的哦?没有人鱼传说,这座小岛依然可以活下去!” 君慧沉默半晌,闷闷地说:“可是我们没有证据……” 柯南一听有戏,立刻举起自己的眼镜,告诉大家他有把门协沙织说的话录下来。 “只有一份录音,能行吗?”福山迟疑。 主要沙织说话时的精神状态糟透了,单凭这份口供抓三个人,即使他不懂法也觉得不太现实。 金田一信心满满:“关于证据,不必担心,我有一个好主意……” “谢谢惠顾——” 黑江奈绪子拖长了音调,懒散地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她跟换班的小杏打了个招呼,开门准备去土产店找沙织,问她今晚要不要喝一杯。 “小沙织不在哦?”打扫卫生的老板揉了揉眼睛,“她接了个电话就急匆匆地跑了,说什么三年的事暴露了……” “怎么可能!”奈绪子惊呼。 “哎呀,那孩子不一直这样吗?想一出是一出,大概又是一个新借口吧?”老板娘看着精神也不大好,手里摩挲着一个人鱼护身符,出声抱怨,“太过分了,之前她经常翘班我也没说过什么,这次居然说要找警察自首,这是能拿来开玩笑的吗?我生气骂了两句,她还说再不去就来不及了,真不知道在想什么!” 黑江的手心满是冷汗:“怎、怎么还牵扯到了警察?” “就是说啊,撒谎也稍稍用点心吧?三年前神社的那起案件,大家都知道是观光客不慎打翻了蜡烛,那么可怜的人,还要被沙织拿来当偷懒的借口!” “不过老头子,我想来想去,觉得沙织的样子不像是假的,会不会当年……” “别说傻话啦,沙织她还说奈绪子和寿美都参与了呢!你不会真信了她们会放火烧掉君慧家的仓库吧?我们可是看着她们长大的……啊,奈绪子,你还好吗?” 黑江奈绪子满头大汗,两眼发直,也不吭声,转身就往外跑。土产店夫妇对视一眼,深深地叹了口气,如果桂木大姐告诉他们时还有所怀疑,那么现在…… 第39章 今天的快乐与过去的悲伤 黑江奈绪子在熟悉的街道上狂奔,鞋子跑丢了一只也没注意,薄薄的丝袜与足底被小石子划破,一步一个血脚印,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满脑子都是三年前的那个夜晚。 她们是喝醉了,又不是聋了,自然能听到仓库中传来女人的惨叫声。虽然长寿婆其实并没有死,但当时没人知道呀!三人只知道自己闯下大祸,瞬间醒酒。她们手忙脚乱,赶紧把点火的打火机与倒空的汽油桶全部丢进火海,结伴逃离现场,赌咒发誓决不能背叛彼此。 警方怎么会有证据?哪里来的证据!是从塑料碎片上找到了指纹?还是谁的头发掉在了现场?那场大火应该把一切线索烧了个干干净净啊? 黑江所有的相关经验都是从电视上看来的,她实在想不通哪里出了问题。沙织背叛,她必须立即抄近路找到寿美,一定要想办法逃过这一劫! 灯光朦胧,孩子努力压抑的啜泣声不断回响,黑江看见一大团黑影堵在前方狭窄的小巷,完全挡住了去路。 “让开!” “是奈绪子吗?”蹲在地上安慰小孩的桂木秋子直起腰,眯着眼睛问。 “秋子婶婶?抱歉,我有急事!” 穿着小西装的男孩抽噎着:“我、我没关系,桂木婶婶,我们先给黑江姐姐让路吧?她好像很急。” “好孩子,来,婶婶抱你……” “秋子婶婶你快点!” “真是的!你与寿美一样,大晚上都不知道在急什么,撞倒了孩子也不扶一把,急匆匆就跑了。” “……你说谁?” 黑江硬生生扒着婶婶,贴着墙蹭过去一大半了,闻言僵硬低头,瞳孔缩得很小。桂木大婶搂着小孩,没好气地回答:“我说,寿美与你一样……” “你刚刚碰到她了?” “是啊,也是这副风风火火的样子,说要去派出所。” “叛徒……” “啊?你说什么?对了,奈绪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不会也要去派出所吧?” “派出所、派出所……对,是她们先逼我的!” 黑江奈绪子自觉事情已成定局,这么小的一个岛,她能逃到哪里去?女人果断调转方向朝派出所跑,暗恨自己最后自首,会不会那两个混蛋已经把罪名全部栽到了自己头上? 类似的戏码稍后在海老原寿美与福山禄郎、金田一处上演,这时门协沙织与黑江奈绪子已经全部认罪。再次平静下来的派出所里,难得遇到这么一件大案的老警察一脸唏嘘,对着镜子调整好表情,坐等最后一个犯人自投罗网。甚至不用特意盯着门协她们,知道死者身份后,在岛袋君惠愤恨的眼神中,无论是出于惭愧还是想拉人下水,她们都会配合警方演好这出戏。 凌晨十二点,紧急坐船赶来的本岛刑警审讯完毕。派出所条件太差,为了防止意外,负责的小刑警决定连夜把三人带走。除了沙织烂醉在家的父亲,岛民们拖家带口,全部赶到码头见证三年前惨案的落幕。 汽笛响起,警视厅的船只渐行渐远,寿美的父亲跪地为女赔罪,村民们亦纷纷鞠躬道歉,忍耐了整整三年的巫女在秋子婶婶的怀里放声痛哭,祭奠母亲留下的那场虚无缥缈的长生梦。梦醒了,岛袋君惠要对曾祖母与母亲作出迟来的告别,继续往前走。 柯南与金田一默默守在人群外注视着这一切,金田一吸了吸鼻子,关心地问:“怎么皆川没和你一起过来?” 柯南正低头擦眼镜呢,听到这话险些没拿稳。 “他不是去找你了吗?” “没有啊?” 桂木大婶老实了一辈子,担心自己露馅,拒绝参演。按照原定的剧本,是柯南与和树一组,金田一与福山先生一组,刚好一个侦探配上一个助手,也不怕临时生变,应付不过来。众人找岛民商量,把门协送进派出所的时候还好好的,分头行动后走着走着就只剩下柯南与桂木大婶了,恰逢土产店的老板娘联系桂木大婶,说奈绪子已经跑出门了,大婶不得不临时顶上——现在看来观众心一慌,演员的台词表情再僵硬都没关系——但问题是和树人呢?我那么大一个朋友怎么不见了? 柯南慌得不行,赶紧掏出手机打电话。 “用户你好,你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请……” 凑过来听的金田一人都傻了,不是,皆川这是到哪里去了啊? 岛民们聚集在码头,暂时不会散去,他们两个赶紧冲回村子,一起寻找失踪的同伴。 迷路,还是绑架?与着急的好友们猜测得不一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和树已经离开了小岛,还走得有亿点远,一切都要从他紧跟在柯南身后,看见那个跪坐在巷子里的少年说起。 “……隼酱?” 挂在阳台上的风铃轻轻晃动,其中一颗不起眼的小珍珠和着清脆的撞击声唱起塞壬的歌谣,空间逐渐扭曲,光线变得晦暗,皆川和树完全没有在意这些异样,他紧盯那个静静闭着双眼的少年,难过地想,我怎么能忘记他。 伸手把我拉回去的他,坐在天台交换午饭的他,为了保护我与同学打架的他,一起看《小城记事》的他,耐心教自己数学的他,守在对面公园、只为笑着挥手道一声晚安的他,还有神采飞扬操纵狂风的他。 明明那些快乐的回忆里全是他,我怎么能忘记呢? 和树走过去蹲下拉住挚友的手,哽咽着,自责到有点喘不过气。 【控制呼吸,我的孩子。】 声音清晰很多,和树慢慢想起一些事,为什么会对预警的声音感到熟悉,为什么会对人鱼感到亲切,因为他们曾经是自己最亲近的长辈啊! “查理先生?我、我居然还忘了你们……” 查理哼哼唧唧,明显对自家孩子没有先想起自己有点委屈,不过依然放软了语气安慰他:【这是必然的代价,我们不会怪你,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和树揉揉眼睛,终于注意到这里明显已经离开了现实世界。他捏了捏脸蛋,是疼的,感觉更加迷糊了,他记得以前只能在睡梦中与查理先生、基斯先生对话呀? “这是什么的代价啊?我难道突然睡过去了?好像没有吧……” 查理耐心解答后一个的问题,言语间难免对爱搞事的同伴充满怨念。 【你没睡,那个白痴总算做了一件好事,开辟了一个独立空间,让我们能够在里面自由交流。】 和树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呃,白痴?你是指基斯先生……” 【能对自己的使者干出这种事,除了祂还能有谁?】 “这种事?”少年握紧了朋友的手。 【就是你现在看到的那样,祂在给你的小伙伴“补课”哦?】 和树松了口气,懵懂点头,原来隼酱这个状态是在补课啊?为什么查理先生听起来那么生气呢? “等等,难道我离开这个空间又会把大家忘记吗?” 就像从前,和树每次醒来,都会忘记长辈们的音容笑貌。 【聪明的孩子。】 和树又想哭了,他平日里不是这样的,唯独在好久不见的大家长面前忍不住。 【不必担心,你只会忘记我和基斯——啧,高维就是这么麻烦——不过我想你也习惯了,再说世界的屏障被削弱许多,我们偶尔还能说说话呢,比以前强太多啦!】 和树没太听懂,老老实实表达自己的愿望:“可我还是想记住查理大人,我想介绍你给哥哥和隼酱他们认识,你们都是我重要的家人。” 【好孩子,会有机会的,我从你的命运线上看见了那个未来。】 “真的吗?好耶!” 可惜这段温情脉脉的对话,坐在身边的黑羽隼完全没有听到。 自从跟着和树来到这座岛屿,他就被前所未有的强烈感应吸引了过来。一定是同类!他乐观地想着,兴冲冲飞来的瞬间,便被风铃上的小珍珠带入了自己取名为“强迫阅读”的状态。 隼看着眼前翻动的大书,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甚至与第一次毫无头绪的“强迫阅读”不同,这次还是他主动靠近的,现在只恨不能穿越回去,把所有关于人鱼岛的资料一把火烧掉,省得金田一找过来。 心情愈发狂躁,一波又一波的恐惧与自责袭来,他竭力安慰自己一切已经过去,第一次“强迫阅读”时发生的事情却依旧在眼前不断闪回,把他逐渐拉回深渊。 那天就像每一个稀疏平常的日子,黑羽隼把当时还叫长泽熏的和树送回家,自己漫无目的地背着书包在街上溜达,琢磨要为阿熏选一件什么样的礼物,来好好庆祝他们的友情顺利走到了第二年。 不能太显眼,否则阿熏的母亲长泽小姐看见一定会发疯;也不能太不显眼,如果阿熏不能随时注意到,礼物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吗? 这样纠结着,他徘徊许久,还是走进了一家珠宝店——那么重要的纪念日,给好朋友挑点好看的怎么了! 隼一路看一路挑,对一块特别的宝石一见钟情,深棕色的晶体内漂浮着一片片金色的羽毛,真像阿熏的眼睛啊,嘿嘿。 很有眼力的售货员立刻热情介绍,说这叫紫钛晶,还有个很美的名字,叫火焰水晶,象征着积极、热情、乐观的能量。 嗯嗯,这个也与阿熏的性格一样呢! 隼开开心心地让店员把火焰水晶拿出来仔细看看。 把阿熏的眼睛送给阿熏是有点奇怪,不过他可以买下这块宝石送给自己珍藏呀,好,有灵感了!我可以再选一个和自己眼睛颜色一样的宝石送给阿熏,这样我们就可以一直陪伴在对方身边啦! 然后,然后他跟在店员身后去看一块海蓝宝石,不知道怎么的,世界突然变得一片漆黑,唯一发着柔和亮光的,是眼前一本比一米九的他还要高出一个头的书,叫……《思恋之歌》?这是什么? 硬壳的封面翻过,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小字。他害怕极了,想要挣扎,身体被固定住无法动弹;想要看看周围这到底是哪里,眼睛不受控制,被迫阅读书上的文字。他说不出话,什么都听不见,连最熟悉的风都在这片空间凝滞,无法帮助他离开。 隼不知道自己在那里呆了多久,只知道从恐慌排斥,到主动配合看书,寄希望于能尽快读完,摆脱这种状态——这里不得不骂一句,写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乱七八糟的,满满都是毫无逻辑与美感的哭诉抱怨。 这个牢笼要维持多久?他不知道,但人总要有个盼头,有个希望,他一直坚持着,因为阿熏一定在外面等自己,他是这腐坏人生中唯一的期待,绝对不可以让他担心,叫他失望。 书终于翻到了最后一页,黑暗退去,他本能般抬手闭眼躲闪刺目的骄阳,却惊喜地发现自己恢复了行动能力,压根没注意到周围曾经繁华的商店街,如今是多么荒凉萧条。 我自由了? 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他立马朝阿熏家跑去。一开始四肢还有些不协调,后来步伐越来越轻盈,风翻涌着,他欢呼着,急切地想找朋友倾诉这段坏透了的遭遇。 然而真是坏透了。 沿途变化细微的建筑设施让隼后知后觉,心生恐慌。他冲上二楼,书包里的备用钥匙开不了门,只能不断敲响那扇熟悉的大门,呼唤阿熏的名字,也就是在这时,恐慌到达了顶点,因为从邻居家出来的陌生大叔告诉他,他搬过来一个月,从来没听说过长泽家。 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黑羽隼如坠冰窖,他每天陪伴阿熏上下学,遇到的街坊邻居不少,对长泽小姐在这一片留下的“赫赫威名”可是了如指掌,况且之前住在那间屋子里的分明是个单身女子。 他手足无措,只敢猜测阿熏是否突然搬家了。 不,我、我得确认一下。 第40章 黑色的第四十天 最后的一丝理智控制黑羽隼收回了跃跃欲试准备直接劈开大门的风刃,他顾不得道谢,急匆匆向底楼跑去。找到那个熟悉的位置,抓住防盗栏轻松爬到二楼,用风吹开窗帘,因为常用这个办法翻进阿熏房间找他玩,这番动作毫不生疏,生疏的只有里面的风景,桌上的那张全家福里没有一个熟悉的人。 真的搬走了啊…… 他心灰意冷,松手跳了下去,书包的拉拽感提醒了他,对,还可以去学校问问。少年吸了吸鼻子,连忙朝学校跑去。 学生中有一小部分陌生的面孔,更多还是熟悉的人。 看起来情况没那么糟,隼拼命安慰自己,没管那些熟人惊讶的表情,一路找到了老师办公室。老师不再是那批老师了,唯独一位代班教过他数学的女老师认出了他。 “黑羽隼?你这三年去哪里了!”小宫山老师瞪大了眼睛,惊讶地站了起来。 三年! 隼不知所措,不是,怎么就三年了呢?阿熏他难道不是转学,而是毕业了?那、那秃头作为班主任,一定知道阿熏考到了哪个学校! “请问香川老师的办公室是在哪里?” 小宫川叹气,告诉他香川在三年级英语组的大办公室,少年又急忙朝那边赶。 事情不太对劲。 要去三年级的大办公室,必须先经过三年级的教室,即使满脑子都是阿熏,隼看着众多面容熟悉的同年级同学,也意识到了一丝违和感。 如果遇见一两个熟人还好说,或许是留了级,但一个年级不可能八九成学生全部留级了吧? 他咬牙,没有放慢脚步,目前阿熏的下落才是最重要的。 “长泽熏?”香川织造抬头瞥了眼这个三年前就不服管教的问题学生,终于舍得放下报纸阴阳怪气,“不会吧?你在这儿装什么呢?还没玩够你的‘友情游戏’吗,黑羽家的大少爷?” 什么友情游戏? 隼有点懵,办公室门口那些忍不住跑来看热闹的同学开始哄笑,在恼怒他们羞辱两人感情之余,他从中察觉到巨大的危机。 “告诉我,阿熏到底怎么了!” “注意你对老师的态度!我早说过了,就是你这种不可一世的家伙,才会干出那种伤天害理的事!” 伤天害理?难道阿熏…… 黑羽隼脑子嗡的一响,单手揪住香川的领口,把人掼在地上,随手抄起桌上的圆珠笔紧贴对方的喉咙,冰蓝的眼睛中燃烧着暴怒的火焰,少年一字一句地警告:“我让你告诉我,阿熏怎么了!” 同学们只看见个背影还在悠然自得地窃窃私语,旁边看戏的老师见事情闹大忙不迭上前阻止。 香川满头大汗,回想起黑羽以前种种骂老师、打同学的蛮横行为,要不是有个大社长当父亲,我早收拾他了! 秃头心里愤愤不平,嘴巴却很老实:“你、你去查一下三年前的报纸就知道了,长泽的事可是轰动了整个日本。” 轰动,整个日本?阿熏一个普通的高中生,要遭遇什么才会轰动一个国家? 隼瞳孔一缩,丢下秃子,转身冲去学校的图书馆。看守图书馆的老头不出意料趴在咨询台上打瞌睡,根本没注意来了人。隼熟练找到存放旧报纸的区域,哗啦啦地翻动起来,三年、三年,时间还是太宽泛了,总之先找自己被困住的那一天,啧,这里的报纸怎么回事?根本没按时间顺序放置。 黑羽隼烦躁极了,偏偏还拿这堆毫无顺序与规律可言的报纸没办法,必须倒回去,从头一张一张地检查日期。 1993.11.30. 是两人分开后的第十天,赶紧看看! 隼抱着惊喜与焦虑的心情,将目光从报纸左上角的小框往下移动,感觉有些喘不上气。 那张占据了大半个头版的照片中,被警察团团围住的女人不正是阿熏的母亲长泽爱子小姐吗? 他努力晃了晃头。 不,你看,阿熏并没有出现在照片里啊,他、他不会有事的。 抱着最后一丝侥幸,隼看向照片旁边加黑加粗的巨大标题,《大阪府恶母杀子案件告破!警方今日正式拘捕嫌疑人》。 …… 恶母杀子? 四肢发软,他好像跌坐在了地板上,眼睛发黑看不清字。 因为隼认识的那个长泽爱子,只有阿熏一个孩子。 大颗大颗的泪珠砸在泛黄的报纸上,薄薄一张报纸实在太沉,沉得他几乎快要拿不稳。 为什么啊? 隼无法理解,阿熏很爱他的母亲,他的母亲虽然一言难尽,但至少是很在乎阿熏的,怎么会…… 他抽噎着揉揉眼睛,试图透过朦胧的泪眼看清后面的文字。他想要知道,阿熏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为什么啊?那一个个的文字他分开都能认出来,连在一起竟然完全无法理解。 他知道是自己太着急了,必须冷静,但是他要如何冷静啊! 隼忍不住抽泣,他胡乱擦了擦,眼睛再度睁开时,刚好看见了“受害者池澡翔太(化名)目前尚未脱离生命危险,仍在icu接受抢救”。 受害者,是说阿熏吧?阿熏可能还活着! 迟钝的大脑艰难做出反应,他打了个哭嗝清醒不少,赶紧接着那段往下读。 “社会各界爱心人士捐助的善款将全部用于翔太的后续治疗,笔者真诚地祝愿,这个可怜的孩子能在大家的支持下挺过这一关。” 所以后来呢?阿熏怎么样了? 隼急切地翻页,后面的篇幅全在说些什么未成年保护的话题。他不耐烦地把报纸一丢,不、不行,还要用的,于是又操控风将报纸吹到另一边单独放置,自己继续与旧报纸搏斗。 等到霞光满天,耳背的老头砸吧着嘴睡醒,他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直接闭馆喝酒去了。 黑羽隼眼睛都快看花了,手抖得厉害,他感觉再多看一眼那些阿拉伯数字自己都要吐出来。不过还好,他找齐了所有记录过那次事件的报纸。 他盘坐在这铺满灰尘的地板上,从后往前看起报纸,准备接受最终审判。 “喜报!翔太现已脱离生命危险,今日起正式从icu转入普通病房!” 隼紧绷的身体一松,靠在书架上剧烈喘息。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他窃喜,只要阿熏没事,那他什么都能接受。 “据警方透露,翔太因为唯一的友人白鸠雀(化名)失踪,不断撒谎请假逃课,用尽一切办法试图找到对方,然而可悲的友情触怒了其母亲池澡贞子。池澡贞子的日记上写满了她因为儿子的忤逆与背叛感受到的痛苦,痛苦不断积累,最后转变成滔天恨意,在首个国际消除家庭暴力日,引发了这起惨剧……” ……诶? 隼脸色惨白,大个子蜷缩成小小的一团,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完挚友因为自己经历的酷刑。 “……池澡贞子在翔太回家后,以惩罚之名逼其跪在客厅反省,她守在厨房烧好一壶开水,走过去直接浇到少年的头上。” “趁翔太抱头痛呼,池澡贞子拿起专门为此事购买的棒球棍,一次又一次重击儿子的头颅。” “翔太奋起逃跑,她紧随其后持续殴打,最终导致对方失足,一路滚下楼梯。万幸一位路人经过,冲过来制止恶母向孩子发起的最后一击……” 黑羽隼浑浑噩噩,不知不觉回到了挚友住过的公寓。路灯闪了闪,发出昏黄的光芒,公寓的楼梯口下是一块水泥地,他蹲在路灯下想看又不敢看。 阿熏当时是不是就倒在水泥地上?他是不是流了好多血?是不是在怪我为什么没有遵守诺言保护他? 阿熏总说他不怕疼,可是人怎么会不怕疼呢?每次长泽爱子打他,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要花上好几天才能消下去…… 我明明发过誓的!我会保护他,不会让他受到一点伤害,后来我还得到了那么强大的能力。为什么啊?偏偏是我害了他……我、我还有什么资格出现在他的面前?即使他愿意原谅我,以后再失踪一次该怎么办?难道要害他再受一次伤吗?就这样消失在阿熏的生命里吧,让他以为你在三年前彻底失去踪迹,永远不可能回来…… 不! 他站起来混乱地想着。 不行,我还不能彻底消失,阿熏如今生活得怎么样,至少要去确认一下——他知道自己只是想找借口见他。 我得去看看,我必须去看看,悄悄的,小心一点,别让阿熏看见,不会出事的。 那么首先要找到阿熏现在的住址,警局,当年经手这个案件的警察一定知道! “我很抱歉,这是当事人的隐私,不能告诉你。”值班的警察小哥拒绝了隼,见这个学生一脸绝望,好心提醒,“如果你能提供你们两个关系的证明材料,我会帮你向上申请的。” 黑羽隼扯了扯嘴角,绝望到居然有点想笑。 阿熏与他是这世界上最亲密无间的朋友,他们是彼此真正的家人,然而“友情”,多么可悲的关系,他拿不出任何官方材料能证明两人的感情。 隼强打精神谢过警察小哥,失魂落魄地转身离开。 押送犯人的警车鸣笛擦身而过,几只受到惊吓的麻雀叽叽喳喳飞了一圈又回到栖身的大树,要不是它们主动飞出来,路过的人甚至不会知道它们的存在。 他盯着树枝发呆,真好啊,如果我能变成麻雀,就能像电影里的人那样,从通风管爬进档案室了吧…… 隼今天实在遭受过太多打击,反应迟钝,只感觉眼前那棵树越变越大,不对!这不是错觉! 他一惊,翅膀停止扇动,一头朝地面栽去,还好危急时刻狂风护主,小家伙平安落地。 等等,翅膀? 黑羽隼傻乎乎地低头打量自己,发现自己竟然变成了一只麻雀! 诶?我的衣服和书包呢?也变成了羽毛吗? 小鸟慌张地张开翅膀仔细检查,随即摇摇头。 不不不,这些都不重要,待会儿再想,我怎么真的变成麻雀了?是因为刚才想了一下? 隼模仿印象中鸟类飞行的样子拍打翅膀——主要还是靠风不断调整、辅助——总之他顺利起飞,躲进了附近的小公园。夜已深,公园空无一人,也没有摄像头,他试着想了想变回人类,果然顺利长回了手脚。 再试试。 “啾。” “哦,成功了!” “嘎。” “还能变成其他鸟诶!” 黑羽隼为这个新得到的能力惊喜不已,习惯性回头想要与阿熏分享,却只看见围绕昏黄灯泡安静飞舞的蛾子。 ……啊,我忘了。 他咬唇,拍拍脸让自己打起精神,起码这么一来,能想办法潜入档案室了! 笨拙的小麻雀绕着警局飞了一圈,用风停下旋转的扇叶,顺利从缝隙钻进了通风管。气流在黑暗窄小的管道翻涌,巨大的噪音让隼感觉晕头转向,他不得不扑腾到一个声音稍微小一点的拐角休息。不知过了多久,无师自通地利用风抵消噪音,他抬起爪子洗一把脸,总算觉得好一些了,扑腾着小翅膀耐心寻找。 经过的第十三个房间,隼透过排气窗,看到下面放满了架子,跟刑侦片里存放档案的地方很像! 他振奋起来,然而麻雀还是太大只了,穿不过细小的栅栏,强行闯进去又担心会引来警察。 世界上最小的鸟是蜂鸟吧? 隼不太确定从哪里看到过这句话,咬牙决定试试。新的能力果然没让他失望,心念一转,麻雀变成了一只从未见过的娇小鸟儿,轻松挤进了房间。他降落在最近的架子上歪着脑袋认真观察,黄色箱子的右下角写着日期与编号,应该没错了! 阿熏出事是在1993年11月25日——他可能一辈子都忘不了这一天——然而与学校图书馆一样,这里的资料也是乱放的,根本没有按照时间顺序,必须挨个检查。 他们都不怕需要的时候找不到东西吗? 隼上下翻飞,默默吐槽。 第41章 第四十一天的奇迹 黑羽隼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个架子,上面堆满标注着“1993.11.25”的箱子。 大阪府那么大,案件多也很正常吧? 他没多想,变回人类,挨个打开翻找,终于从最下面的箱子中找到了熟悉的名字。 东西很多,除了一卷录影带,还有厚厚一沓纸张,封面上写着物证与笔录。他拿起第一个本子,把夹子取下方便翻动,却不小心让一张照片飘落到地上。他连忙伸手想捡,然而噩梦照进现实,他看见了,看见公寓前灰扑扑的水泥地上,有一大滩半干的血水。 是啊,我早该想到的,阿熏遭遇了什么,报纸或许有夸大有含糊其辞,但办案的警察绝对是最清楚的。 隼瞬间忘记当初潜入档案室的目的,他的表情怔忪,没有继续寻找阿熏的下落,而是颤抖着手,准备从头开始看。他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呢?警方内部留存的照片不会打码,他最好的朋友阿熏,肩并肩一起上学回家的阿熏,依偎着彼此在天台仰望蓝天的阿熏,看《小城记事》都会泪眼汪汪的阿熏,他、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骨折,大出血,大面积烫伤,多个内脏挫伤,毫无修饰的数据与专有名词竟能冰冷至此,照片里躺在icu里的少年面目全非,却还是能让黑羽隼一眼认出——自己居然能一眼认出——那正是阿熏。 他从来没想过,如果只是看到报道,从未真正经历这些事的他根本无法想象朋友到底受了多大的罪,那么现在,他不需要想象了,狰狞的过去就这样直白地摆在他眼前。 看,都是你害的呀,证物们声泪俱下地控诉。 ……我知道。 很神奇,黑羽隼这次没有哭,因为自己的泪水是多么廉价,哪里配留在阿熏的灾难上呢? 他坐在地板上,一个字一个字,反复地读,一张照片一张照片,翻来覆去地看。他看见了,那些大大小小上百次的手术记录,那个畜生恶心至极的话语,阿熏同母异父的兄长,还有,阿熏失去所有记忆的消息。 这是好消息吗?隼有点茫然,明明得知好友摆脱生命危险后最担心的,就是阿熏会因为这段经历一蹶不振,现在他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反而心里空空的…… 真自私啊,黑羽隼,他责备自己。 这当然是好事,如果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兄长是个好人,那阿熏就可以毫无顾虑地开始新的人生,你也不用纠结阿熏会因为你伤心难过。 对,无论对谁来说,这都是好事,只要能够确认他的哥哥是个好人。 他唯恐忘记对方的姓名住址,书包里装着笔和本子,便赶紧拿出来抄了下来。还剩下那卷录像带没看过,上面贴着一个标签,说是楼梯口的监控记录。 监控啊…… 那些已经足够可怕的记录在脑海回响,隼抱紧书包,双眼直勾勾瞪着带子,他机械地啃咬手指,流血了也没在意。不知过了多久,他伸手将背包里的东西往下掖了掖,小心翼翼地,把录像带装了进去。 我、我该去先看一眼阿熏,他飞回通风管道,昏昏沉沉地想。 出于某种自我保护的本能,隼以最快的速度去便利店买了张地图——万幸纸币没有变动,身上的钱还能用——大雁展翅,朝米花町飞去。 一路问,一路找,朝阳纵身跃入碧空,他终于抵达了那栋小别墅。大厅灯火通明,隼变成麻雀落在窗台,看着里面说说笑笑的三人。 他见过阿熏整容后的照片,所以立刻认出了自己的朋友。对方的声音比原来沙哑,嘻嘻哈哈地绕着客厅里的老人与青年转圈,炫耀自己身上的崭新校服。多么灿烂快乐的笑容啊,他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足以击碎所有的不安。 “帝丹高中的校服很适合和树少爷呢!” “还好赶上了,今天早上才把衣服送来,真不像话。”青年靠在沙发上咕哝着“不动高中就不会这样”“我的母校以前真是没得说”之类的牢骚话,眉眼却是舒展着的。 “没关系啦哥哥,翼老师不是说了吗?如果没有送到,上学的时候可以穿其他正装。”阿熏傻乎乎地笑着,轻抚茶几上堆放的教材,圆圆的棕色眼睛里充满渴望,“后天就要开学咯!” “好了,新鲜够了吧?我帮你把东西拿上去,该出发去特洛比乐园了,我辛辛苦苦做一晚上攻略,绝对不可以辜负哦?” “知道啦,皆川大人!” “臭小子,都说了不要这么叫我,好羞耻啊!” “嘿嘿!” “小少爷慢点跑!” “是哥哥先追我的!” “呵,没错,你可别让我逮到!” 老人乐呵呵地笑着,年轻的兄弟俩打打闹闹,轻快地跑上楼梯。 真好啊,隼痴痴地目送好友,没有跟上去的意思。 阿熏已经奔向幸福的未来,留在过去的阴影又何必出现呢?徒增烦恼罢了。 一位胖乎乎的阿姨从厨房出来说了些什么,老人跟着她走进厨房。方才还热闹非凡的客厅空无一人,深秋的虫子不甘寂寞地嘶鸣,桂花的芬芳宁静雅致,微风吹过精心修剪过的草坪,像是在催促不属于这里的人该离开了。 孤鸿在繁华的东京徘徊片刻,落寞地飞回大阪市独属于自己的小公寓。还好没有完全走神,他远远看见那间屋子的窗户正大开着透气。 啊,是秃子或者谁把自己重新出现的事传了出去吧? 明知不该产生期待的,在这样一个特别的日子,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幻化回人形,小小地雀跃着,用钥匙打开了大门。 “隼少爷,你回来了。” 家具盖满白布,西装革履的秘书扶了扶金丝眼镜,站起来客客气气地打招呼。 ……除了他,我还指望能在这里看见谁呢? 黑羽隼自嘲着,习惯性漠视了男人,走到电视机前掀开白布,蹲下尝试启动矮柜上的录像机。 不错,还能用。 “社长听说隼少爷回来了,便让我来问问,这三年少爷是去了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 隼伸长手打开电视电源,又从抽屉翻出电视遥控器,唔,不错,这个功能也正常。 “……那我就这么对社长说了,还请隼少爷最近尽量待在家里,方便社长联系。” “你可以出去了。” “是。” 秘书转身离开,门轻轻闭合,隼对着不断闪烁的花白屏幕发了会儿呆,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背包取下,掏出里面的录影带。 模糊的黑白街道,没有声音,他盯着那个楼梯口屏气凝神,突然,一个死死护住自己头部的少年从楼梯滚了下来,留下一路黑色的液体。 阿熏! 隼瞬间坐起,双手紧紧抓住矮柜,生怕错过一点细节。 伤者在坚硬的水泥地上翻滚几周,腿稍微抽搐了一下,黑乎乎的手也微微松开。披头散发的女人拿着一根棒球棍冲了过来,没有丝毫犹豫,双手高举棍子,狠狠朝头部劈去。少年挨了三下,手软软地滑落,就在这紧要关头,一个浅色头发的男人扑过去放倒了女人。 “呼、呼……” 影像还在继续,隼的腿一软,跌坐回沾满灰尘的地板。他终于想起自己需要呼吸,双眼发黑,胸脯剧烈地起伏着,硬木做的台面被生生抓碎了一个角。他迟疑地低头,看向不知何时变成鸟爪的双手。 真是个……怪物啊,他想。 感觉到主人的抗拒,尖端闪着寒光的鸟爪变回人手。 录影带到救护车与警车赶来时结束,他把自动吐出来的袋子按了回去,一遍一遍地看,看到最后,他只要闭上眼就能回想起那一帧帧黑白的画面。 座机响起,唤回了神智。 我什么都做不到,隼看着微弱挣扎的好友,呆呆地想,我什么都做不到,只能在这里看他受罪…… “不,你还能做一件事。” 他吓了一跳,发现那是自己的声音。 我能做什么呢? “去做一件你在获得力量时,就该做的事。” 无神的双眼从阿熏身上转移,女人一下一下地伤害着他,不同以往,又其实与往常一样。 “你早该杀了她!” 胸中郁结的心疼、自责与憎恨,终于找到一个出口。 “你早该杀了她!明知道她对阿熏造成了那么多伤害,你当初就不该坐视不理!” 阿熏不会希望我杀人…… “她只要还活在这个世界上,阿熏就有可能因为看见她想起一切。” 我在嫉妒,她与阿熏有无法抹去的联系。 “是,你是在嫉妒。” “咔。” 录像带再次弹出,隼拿起袋子,起身从窗户飞回了警局,准备找出犯人的下落。警察局没有留存判刑的结果,他又去了一趟检察院,最后在法院找到了判决书。 长泽爱子——犯下如此罪行的魔鬼——居然只是在精神病院住院治疗! 我没错。 他坚定信念,按照文书的内容找到了爱丽丝精神病院,那个人、那个千刀万剐也不足惜的混蛋,被绑在狭窄的病床上静静昏睡。 这哪里够呢? 他想着,风刃凝聚了又消散,却始终下不了手。暖气轻轻拂去羽翼因长途奔袭染上的寒冷,就像那个难熬的夏日,热风呼啸,阿熏趴在栏杆上,侧着脑袋用那双棕色的眼睛看过来,温声劝说:“这是你的礼物,隼酱。答应我,不要用它夺取性命,摧毁自己的心灵。” 在昏暗的地下车库,同样是那双眼睛,红红的,执着地盯着自己。 “你还不明白吗?我在乎的不是别人!我只在乎你,我只有你啊!所以绝对不允许别人用任何方式去伤害你,哪怕那个人是你自己!” 就在他恍惚的时候,一连串剧烈的爆炸响起,隼本能般用风护住了自己,火舌遇到空气却更加兴奋。他翅膀一拍,眨眼便脱离火海来到高空。小鸟茫然,低头看向山脚下被烈焰与浓烟吞噬的建筑。 ……发生什么事了? 黑色的豆豆眼里满是迷茫,呻吟与呼救声缥缈如清晨的露珠,人们正在死去。 隼立刻做出了决定,他心酸又骄傲地想着,阿熏是对的,他总是对的,他在我都看不清自己时,就已经发现了那个真真正正的我;是啊,我尚且做不到眼睁睁看着生命逝去,又谈何剥夺某人的性命。 风会助燃,不用就是。 噪鹃不顾危险一头扎进烈焰,灵活地在建筑残渣中穿行,用嘹亮的鸣叫声引导无数迷失在火场边缘的人逃了出来。至于长泽爱子,她的那间病房是疗养院的中心,隼看着熊熊火焰无计可施,只能转头继续搜救其他能救的人,心里怅然若失:长泽爱子必死无疑,如此一来,阿熏与自己的羁绊就是他与过去最后的链接了。 建筑群依然在燃烧,里面再也无人呼救,黑羽隼疲惫地站在树枝上,身体烫得发疼,羽毛灰扑扑的,喉咙被烟熏得不断咳嗽,眼睛控制不住生理性流泪。他侧耳听着那些劫后余生的人痛哭的声音,这里已经不需要我了,最后向朋友道个别吧? 阿熏,不,现在要叫和树了,他独自坐在旋转木马上也笑得好开心。 多看一会儿,乌鸦咳了两声,再次纵容自己。 和树跟着人群欢呼雀跃,热情为游行的花车队伍鼓掌。 等他回去休息再离开,黑羽隼拼命劝说自己。 然后,和树遇到了工藤新一。虽然很嫉妒,但是隼必须谢谢大侦探,正是撞上了这个同类,他才又找到理由允许自己跟在和树身边三天,并发现了朋友的灾难体质。 没有预警,没有感应,没有看破所有伪装的能力,他必须把和树身上所有的违和全部忽略,因为如果——他是说如果——那些力量都是真实存在的,那他该怎么办啊?和树不需要保护,他会失去最后的、留下来的借口。 不过幸好,自己犹豫了那么久,还是没有与和树相认,瞧,厄运不就又来了吗? 黑羽隼平静地看着书页翻动,甚至还有闲心想这次的速度快多了,或许要不了三年。两年?或者更好一点,一年? 第42章 开心的第四十二天 书在死寂中翻到最后一页,异空间碎裂,明月高悬,路灯下的小巷盛满暖黄光芒。 “隼酱!” 惊喜的呼唤在耳边响起,黑羽隼茫然转头,挚友笑容灿烂,那双棕色的眼睛在灯光下亮晶晶的,像是蜜糖,犹如那天告别,夕阳温柔,晚风微凉,是啊,正如那天告别…… 黑白色的回忆骤然攥紧心脏,路灯毫无征兆地熄灭,隼触电般用另一只手捂住脸,想爬起来逃跑,和树赶紧跟着起身却因为脚麻失败了,猛地跌坐回去。黑羽隼下意识弯腰操纵风帮他缓了一下,和树虽然一脸难受,但还是执着地拉住朋友的手,根本不愿意放开。 “你在生我的气吗?对不起隼酱,我不是故意忘记……” 泪光莹润,那双眼睛小心翼翼地,讨好地看了过来。 对不起妈妈、对不起妈妈,请你不要生气了…… 老房东的笔录上写着,阿熏常常一边挨打,一边乞求原谅——他会不会也像现在这样看着生母,拼命讨饶——所以在案件发生的那一天,所有人都没有阻止,以为会和以前一样,疯子打累了就搂住孩子哭,哭累了母子俩就各自回房睡觉,第二天继续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而那个孩子,也会和以前一样,带着累累伤痕,与他无知的朋友一起走向学校,小声地对每一个遇到的邻居打招呼。 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啊! 隼纵使昏昏沉沉,依然知道不能太使劲,会伤到他。于是和树就这样眼睁睁地,在柯南他们的惊呼中,在清冷的月光下,看着久别重逢的挚友变成一只乌鸦,光滑丰润的羽翼从手掌中轻轻滑出,狂风大作,大鸟狼狈逃跑。 什么叫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金田一愣在巷子口,按住不老实的碎发,屏住呼吸目睹了这诡异又充满魔性魅力的一幕,不禁想起皆川在悲恋湖旁对自己记忆碎片的形容:“鱼鳞化作鸟羽”。 咳,从鱼变成鸟和从人变成鸟,有区别,但对普通人来说,区别真心不大,给我尊重一下进化树啊喂! 和树呆呆跪坐在原地,茫然与委屈涌上心头,隼酱、隼酱为什么那么怕我?是我在丢失的记忆里伤害了他吗? “柯南!”金田一惊呼。 和树惊醒,回头一看,发现柯南俯卧在地上人事不知,怎么喊都没有回应。他吓坏了,连忙起身,龇牙咧嘴地忍着脚麻朝朋友跑去。小辫子侦探离孩子最近,早就蹲下伸手想把男孩扶起,刚一触碰却立马惊疑不定地收了回来:“这个温度……” 不会吧? 和树听了这似曾相识的话直呼不妙,扑过去把朋友翻过来。柯南皱着小脸,呻吟声瞬间明显,少年用手背摸了摸男孩的额头。 完蛋,是那种不正常的高烧!要恢复了吗?怎么会在这种时候! 和树狼狈地避开金田一若有所思的视线,努力思考。柯南绝对不能在户外恢复,可他们仨住在一起,天都黑了,根本没有周旋的余地,唯一算得上安慰的就是对方的人品真的不错,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麻烦金田一同学先把柯南抱回民宿,其他的事情我们之后再说。” 他的腿是真的麻,和树担心自己抱着柯南跑着跑着就给摔了。 金田一心里有了决断,皆川看起来对这个情况很熟悉,无论如何,人命最重要,什么秘密都要靠边站。他麻利地打横抱起柯南,一边跑一边问:“需要找医生开点药吗?” 和树气喘吁吁地跟在身后。 “不、不用,他以前也这样过,自己躺着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金田一没再说话,小巷距离民宿不远,沿途全是黑黢黢的,停电了吗?他担心桂木大婶已经回来了,那位热心肠的阿姨要是帮忙叫来医生,这个体温根本解释不清楚——拜托,他怎么也是个名副其实的侦探,知道正常人类烧到这个温度早没气了——他选择走外面的单独楼梯,和树紧赶慢赶过来打开了铁门,侧着身子让他们先进屋。 灯当然打不开,和树招呼金田一把柯南放进卧室平躺,自己则忙活着关门关窗拉窗帘,生怕有外人借着月光看见里面的情形。 金田一惊呼一声,和树把最后一扇百叶窗拉上,高声询问:“怎么了!” “我好像看见了奇迹……”金田一晕乎乎地呢喃,寻思自己是不是没有睡醒,否则怎么先是看见活人变鸟,又是看到小孩发了个高烧瞬间长大变成失踪已久的高中生名侦探。 谢邀,人在人鱼岛,除了人鱼什么都看到了呢。 奇迹本人,或者现在该叫工藤新一了,他翻了个白眼,拉过被子把自己裹好,简单为新同伴解释了缘由,当然是掐头去尾、省略掉黑衣组织的那个版本。 金田一迅速接受一切,即使发现了疑点也体贴地没有追问,而是回自己房间找了一套干净衣服给他穿。 “金田一好淡定啊?”新一换上衣服,有点惊奇。 要知道他从和树那里知道能力之类偏玄幻的名词后,可是花了好几分钟才真正接受了这个设定,可恶,莫名感觉输了是怎么回事? 金田一挠挠后脑勺,憨厚地笑着:“别看我这样,我可是曾经帮鬼魂破过案哦?” “哇,好神奇!怎么没有听你说过?”和树神经质地来回踱步检查,再三确认这层楼已经完全封锁后,总算放下心,还有空闲聊。 “嘛,鬼是害不了人的,装神弄鬼害人的人倒是不少,破案时没必要考虑那些东西的存在,就当不存在咯。” “有道理……” 和树没报什么希望地摇了摇保温壶,里面果然没有热水(笑死,怎么会有年轻人烧开水喝啊)看来只有用凉的将就一下了,他给嗓子有点沙哑的朋友倒了一杯凉水:“不过新一,你怎么突然变回来啦?” 是啊,这是怎么回事呢?新一抱着玻璃杯略微抓狂,他自己也想知道啊! “我看见了一只小麻雀。” 灵光一闪,他想起灰原在杯户饭店时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那是天才科学家排除所有可能后认为唯一有问题的地方——还有那两颗蓝莓夹心糖的确没用,他后来亲自试过了。 披着衬衣的新一眯起眼睛,右手的拇指与食指轻轻搭在下巴上。 麻雀,乌鸦?虽然从自然科学上来说,它们是完全不一样的两种鸟类,不过那个少年都从人类变成活鸟了诶?属于人类的脸庞逐渐长满羽毛,他看得真真的,绝对不是魔术,这种时候还扯什么自然科学! 金田一盘坐在地上,犹豫着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会不会和那个人有关系?隼酱?我记得皆川是这么喊的,他变成乌鸦之后,工藤立刻就倒了下去。” “黑羽隼,他叫这个名字。”和树抱臂靠在门口,认真强调,“他是我最好的朋友,现在也是。” 黑羽?工藤新一条件反射,立刻联想到世界级传奇魔术师黑羽盗一,他是妈妈与贝尔摩德的老师——顺便一提,贝尔摩德是他从fbi那里得知的莎朗温亚德的代号,从灰原的反应来看,那是一个资历深厚、相当棘手的敌人——不过应该没那么巧吧?虽然比不上工藤常见,但他看过一个数据,全日本有近三千个人姓黑羽,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发烧到底对新一的思维产生了一定干扰,金田一率先反应过来:“等等啊,皆川,难道你想起以前的事了吗?” “一点点啦,都是些碎片,全部都跟隼酱有关。” “他是怎么做到的?我是说他一下子就变成了一只乌鸦诶?”新一问。 “我不知道……”和树咬着手指,“我只记得从某一天起,隼酱突然能够操纵狂风,特别厉害,变鸟我今天还是第一次看到呢……唔,应该是第一次。” 狂风? 这又是一个关键词,新一的大脑急速运转,立刻回想起米花电影院发生爆炸时,陌生少年曾经亲口说过“狂风会保护我”。啧,可惜那时太紧急完全没想到录音,现在没法确定对方是不是黑羽隼。 “突然?你是说他原本是个普通人?”金田一追问。 “对啊。” “难道是基因突变?” 和树摇摇头:“我不知道,这种情况我们也不敢去医院检查。” “说的也是……” 新一却有一个大胆的想法,难道与atpx4869有关?按照和树的说法,虽然“能力”表现方式不同,但都有一种童话般奇幻的感觉;不过也不对啊,灰原和自己讨论过,她确信做实验用的小白鼠要么死了要么变小,根本没有其他选择。 豆大的雨点从汇聚在一起的乌云上坠落,闪电划破长空,三人一惊,和树觉得一直摸黑聊天也不是个事,便下楼准备从前台找根蜡烛。 他走下楼梯,烛光莹莹,抬头发现有人在一楼开放式厨房里忙活。 “桂木大婶,还有……君慧小姐?你们回来了?” 年轻女人已经换下了巫女装,一身平常的装扮,笑容前所未有得轻松。她转身打了个招呼,热心地将柜子上的一大捆蜡烛塞到少年手中,叮嘱他要是想用热水就下楼从保温瓶里倒。 桂木秋子手里拿着崭新的洗漱用品,乐呵呵地走过来解释:“我平时一个人在家太寂寞了,才拜托小君慧来陪我说说话呢!” 是担心君慧小姐自己住在家里想不开吧? 和树当然不会没眼色到把想法说出来,只是乖乖道了谢,又倒了一杯温水,快步上楼。 少年们商量一番,认为这种超出他们认知的生物光是讨论也讨论不出来什么所以然,目前还是皆川的记忆最为重要,是所有问题的突破口。 “关于黑羽隼的事,你能想到的都说出来吧?” 担心床边用火会不安全,金田一仔细检查了两道门,确认安全后,新一拿着水杯和伙伴们坐在公共客厅,就着烛光掏出笔记本,时刻准备记录下关键信息。 “我会加油的!”和树坐得端正,挺直了背努力描述那些零零碎碎的片段,“隼酱住在电梯公寓里,很高很高的一栋楼,银白色的,地下车库特别黑……嗯,他的卧室有点乱,有一台电视,有榻榻米,没有书桌和椅子。” “这是在哪个城市啊?有什么标志性建筑吗?” “我不记得了……” “没关系,接着说。” “我和隼酱常常在教学楼的天台交换午饭,从那里能看到操场。学校很小,被高楼包围,旁边有高架桥……不过有一个图书馆哦?管理人是个耳背的老头,书很旧,沾满灰尘,除了我们两个,几乎没人会去那里。” “占地很少,难道是某个市中心?” “好像是,感觉挺热闹的,吃饭的时候我经常听到汽车按喇叭的声音。” 金田一用笔抵住下巴:“这条件应该是老城区的学校吧?” “对了,我们放学回家会绕一小段路从堤坝上走,河面很宽。” “城市内部的河啊,也是个线索,然后呢?” “没、没有了……”和树缩了缩脖子,莫名心虚。 新一合上本子,出言安慰:“和以前相比已经有很大进展啦!话说我总觉得黑羽的穿着打扮不像岛上的人,我们明天找岛民问一问,说不定是哪家的亲戚呢?” “哪怕他是第一天登岛游玩也很显眼啊!”一米七的金田一发出了羡慕的声音,“黑羽看起来快要一米九了吧?大家只要看到过,一定会记得的。” 一米七四的新一随即表示自己同样想试试呼吸高空的空气,一米六七的和树则单纯为朋友感到骄傲:“嗯嗯!隼酱有一米九哦?是我认识的人里最高的一个!” 雷雨渐停,新一再次变回柯南,今天发生那么多事大家都很累,还没有电,三人简单收拾了一下,便互告晚安回各自房间休息了。 第43章 开心的第四十三天 屋里太闷,皆川和树拉开窗帘打开了窗户,涌入房间的风凉爽中带着一些湿气,隔壁门协家的大叔前言不搭后语大发脾气。和树静静坐在床上发呆,特别会哄自己开心的能力在隼酱的事情上失效了,担忧重回心头,因为记忆中他从来不会因为自己感到害怕,所以果然是做了什么坏事啊…… 和树正胡思乱想着,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把他吓了一跳,从口袋拿出来一看,是柯南发来的短信。 不是,就住隔壁,有话你过来说啊? 和树一头雾水,点开一看,朋友居然让自己帮忙打掩护,说要趁君慧小姐今晚在外留宿,去神社找历年参加儒艮庆典的名单。 “这不太好吧?虽然岛民们不在意,但是主人不在的时候偷摸翻看人家东西有点那啥。” 和树发短信苦口婆心地劝。 “我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啊!又不能直说灰原的事,一个小孩子突然请求看名册太奇怪了,会引起注意的。安心,我有数,装备也齐全,很快就能回来!” 好像挺有道理…… 毕竟是会被米花各类奇怪节目糊弄过去的单纯孩子,和树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只好叮嘱柯南一定要注意安全。 “放心啦,你一定要一直盯着窗口哦?但凡君慧小姐出门,立刻发短信给我。” “好。” 柯南满意地收好手机,轻轻推开纸门溜了出去。他先走房屋内部的楼梯,蹑手蹑脚去了黑黢黢的一楼,竖着耳朵,隔着虚掩的大门隐约能听见桂木大婶与君慧小姐的谈话声。柯南安心地回到二楼,从屋子外面的楼梯离开民宿。 屏住呼吸,贴着墙角一步步挪到桂木家视线范围之外,男孩撒开腿一路狂奔,披着月光抵达了神社。 “真是抱歉啊。” 柯南站在放置名册的屋子前,双手合十默念。为了自己与灰原的安全,也为了避免无辜的巫女小姐引火上身,他说不出真正的理由,只能做出如此冒昧的事情。 柯南道完歉后抓紧时间,鞋子甩脱留在庭院,他哒哒哒地跑上走廊拉开纸门。小屋靠墙的位置有一列柜子,柯南把手表自带的手电筒打开,拉开最下面的抽屉,面上的是去年的记录本,就是它了!柯南快速翻动,用眼镜拍照记录,准备回去再慢慢检查。 “真不得了啊,前外务部长,内政部长,日银的总裁……都是些大人物呢,这就是长生的诱惑吗?” 默默吐槽并不耽误手上的功夫,柯南迅速拍完第一本,拿出来暂时放在脚边,开始翻下一本。意外的顺利,他翻了几页便找到灰原的原名,“宫野志保”。 按照常理思考,灰原曾经是科研部的核心成员,不会一个人来人鱼岛;所以在她前面或者后面出现的人名都有可能是组织的人,甚至是重要代号成员! 柯南大喜,以防遗漏,他将前后三页全部拍了下来,物品复位,检查一遍后带着满满收获遛回了民宿。 “我回来啦!”他悄悄回到房间,立刻扑到床上高高兴兴地给朋友发短信。 “这么快?” “运气好,第二本就找到了。” “不过柯南,我仔细想了想,那些人会不会用的假名啊?” 柯南愉悦地解释。 “他们可是为了验证人鱼岛的传说才来的哦?虽然相信科学,可是玄学也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假的呀,万一真的有灵力存在呢?那种人可不愿意冒着触怒某种未知” 和树迷惑,怎么感觉没有说完? “存在的风险。即便不是父母给予的姓名,那也是得到他们认可的、使用最广泛的名字,一定会有所收获!” “啧,什么白痴字数限制!” 柯南恼羞成怒。 和树怕笑得太大声会把金田一吵起来,只能抱住被子在床上抽搐,眼泪都憋出来了,颤抖着手用短信充分表达自己的快乐。 “哈哈哈!” “我睡了!” “晚安,柯南。” “……晚安。” 第二天按照计划,三人结伴跑遍小岛问了很多人,都说不认识叫“黑羽隼”的少年,也没见过一米九的蓝眼睛高中生。 “那他是怎么来的?”柯南不解,随即醒悟,“对哦,乌鸦!” 如果是人,当然躲不过岛民的眼睛;一只安安静静藏在角落里的乌鸦,或者别的什么鸟儿,又有谁会注意呢? “不愧是隼酱,好方便啊!” 和树被友情滤镜糊住了双眼,真诚夸夸;两位侦探则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瞬间明白对方拥有相同的顾虑: 如果黑羽隼在人鱼岛上无亲无故,他昨天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儒艮庆典还有一周才开始,总不会是纯属巧合,他单纯避人耳目地来吃海鲜和我们撞上了吧? 而皆川克彦因为掌握的信息更多,此时更是心烦得厉害。 “哥哥,你怎么啦?” 和树坐在沙发上挠挠脸蛋,迷惑地看兄长背着手在客厅转来转去,怒气冲冲的,像一只炸毛的猫猫。 他坐船回家后,当然第一时间把自己想起隼酱的好消息分享给哥哥与管家爷爷,呃,现在看来,他们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个好消息。 “克彦少爷,稍微休息一会儿吧?你已经转了五分钟了。”樱井管家靠在沙发上,疲惫地揉揉太阳穴。 “怎么偏偏是他!” 克彦骂骂咧咧,暴躁地走过来揉乱弟弟的头发,随即又心软帮忙理顺——毕竟想想他弟晦暗无光的过去,无论是谁出现、想起谁,都不是一个好消息——所以说那些人能不能自觉点,永远滚出和树的视线啊!抓狂。 和树顶着一头乱毛,小心翼翼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我觉得隼酱的状态不太对,哥哥你知道他现在住哪里吗?我想去看看……” “他好得很!”跳脚的克彦见弟弟害怕地缩了缩脖子,深呼吸尽量柔和了语气,“你放心,他好得很,活蹦乱跳的,听说还转到了新学校,轻松自在极了!” 最后几个字难得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要知道他整天和董事会勾心斗角,演技堪称炉火纯青,已经很久没有如此直白地对某人表达不满了。 和树瞬间放心,哥哥语气是有点……但他不会骗自己呀,所以隼酱那天大概、大概是心情不大好,又突然遇见自己,才被吓了一跳吧?至于兄长溢于言表的嫌弃,蛮好解释的,毕竟他对自己过去的一切都抱着这种态度嘛!嘿嘿。 皆川克彦确实没有撒谎,他对黑羽隼的态度相当复杂,有感激,有迁怒,更有心寒。 当年明智大哥路过救下和树,还认出了生母,素未蒙面的兄弟俩终于得以相认,浑浑噩噩的自己终于找到一个心灵支柱。出于责任感,明智大哥一直很在意案件后续,他第一时间从热心同僚那里得知了黑羽隼失踪案被其家属主动撤销的消息。 那个少年时隔三年,重新出现了。 克彦原本是不怪他的,冷静下来后甚至对新闻报道上“导火索”的拱火说法相当反感。好歹共同生活了几年,自己的生母自己知道,长泽爱子就是那个偏执的性格,没有黑羽,也会因为白羽、黄羽、随便什么羽发作,说得难听一点,发生惨剧是迟早的事。只是理性归理性,作为兄长,他真的不愿意让弟弟与故人见面,担心他会想起不好的回忆。 不愿意归不愿意,但是你如今都出现了耶?这三年经历了什么先不提,那么重要的朋友连找都不找一下吗?哦,消失就消失了吧,去打听一下都嫌麻烦?和树对他那么好,吃了那么多苦,甚至命都险些搭进去,最后就这态度?太过分了! 克彦到底没说出所有心声。 “你过好自己的日子,不要急着找他。” “……哦。” 和树难得敏感一次,听出了兄长针对隼酱的不满。 第二天是周六,和树去学校为话剧准备道具时,老是忍不住走神去想隼到底哪里惹到了哥哥。那毕竟是他最重要的两个人,他不希望任何一方受委屈。不过现在想这些实在太早,还不知道挚友在哪里……总之要想办法找到他,把话说清楚,是啊,想个办法,能有什么办法呢? 休息时间,和树叹气,把脸贴在冰凉的课桌上发呆。 “怎么啦?你不是去人鱼岛玩了三天吗?”宫崎隼人把帮和树买的一瓶橙汁放在他桌子上,“我看你比去之前还要不开心。” 想起隼酱之后,回看两位新朋友的名字是有点微妙的感觉,好在樱井先生开导过他,最初的好感是因为“黑羽隼”没错,但最后能诞生友谊,还是因为彼此相处融洽用心,和树也就慢慢释然了。 皆川和树被易拉罐与桌面的碰撞声吓了一跳,抬起上半身揉着耳朵抱怨:“我不是去玩的啦,真的有想起来一些片段哦?还见到了一个朋友,可是他的态度怪怪的……” “怪怪的?” 绫濑羽衣放下手中的设计图,接过气泡水靠在椅背上,“对方说了什么吗?” “没有……他直接就跑了,一副完全不想和我见面的样子。” 和树想起那一幕还是很难过,萎靡地试了几次,好不容易才把拉环拉开。 隼人大大咧咧地坐在课桌上:“看来没想起来的部分才是真正关键的地方啊!” “你不是说还记得一些片段吗?人嘛……先不谈,去实地走走还是可以的,能想起来更多也不一定。” “我不知道那些地方在哪里啊?” “建筑呢?标志性的风景?说来听听,我们一起想。” 和树便把对柯南他们说过的内容重复了一遍。 “我觉得你有空可以多读读诗集。”隼人抱着双臂,真诚建议。 多学点叙述技巧什么的。 羽衣用胳膊肘给了他一下,转着笔思考:“感觉像是老城区啊……试着把那些地方画出来如何?会更直观,也不会因为反复回忆产生偏差。” “哦!这是一个好主意!”和树精神一振,朋友们爽快答应会帮忙把其他不重要的活给做了,于是他花了整整一个小时,精心创造出五幅作品。 “怎么样?” 他忐忑地看向好友,隼人趴在课桌上笑得直抽抽,羽衣沉默半晌,干巴巴地说:“在注入情感之余,你最好先学学基础的绘画技巧。” “啊,羽衣的话我好像听谁说过!” 是大画家小林先生吧?和树歪着脑袋不太确定。 羽衣无奈,怎么这也能跑偏啊?从小学习素描的少年把作业本翻了一页,顺手拿起笔:“还是我来画吧,你就在旁边叙述。” “好耶,谢谢羽衣酱!” “羽衣酱最好啦!”隼人抬头擦了擦眼角的泪珠起哄。 “你们两个差不多得了!” 专业人士就是不一样,在和树的不断回忆下,五幅像模像样的速写二十分钟便跃然于纸上。和树一阵恍惚,看看那个卧室,他都能想起隼酱与自己坐在榻榻米上昏天黑地赶作业的光景,可怕又好笑。 “和我想的一模一样!谢谢你,羽衣。”和树打了个寒颤,决定每天都要想办法腾出时间去找这些地方。 羽衣盯着那个堤坝随意挥了挥手:“啊,能帮上忙就好。我说隼人,你有没有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和树握拳,表情期待。隼人也一直注视着这幅画,作为幼驯染,他和羽衣上学旅游经常都在一起,看过的景色大差不差。 “你也这么觉得吗?好眼熟啊,尤其是这个角度……嘶,怎么就是想不起来?” “你们在想什么?”毛利兰刚好走进教室,听到这话靠过来询问。 和树把另外几幅画递给小兰,努力压低声音,生怕打断朋友们的思路:“是我记忆中的画面啦,羽衣他们在帮我找这是哪里。” “这个堤坝……我是不是在某张明信片上见过?还是旧报纸?” 小兰看完其他四张图,却同样被羽衣手里的堤坝吸引。好眼熟啊,是哪里呢?她经过允许后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决定回去翻一下旧物。 第44章 开心的第四十四天 宫崎隼人被少女提醒到了,激动地站起来大声嚷嚷:“对啊,我看到的好像确实是一张照片!” “难道是旅游杂志?”绫濑羽衣握拳抵在下巴上沉思,他们两家人还挺喜欢结伴旅游的,相关杂志平时都有订阅。 “那这样的话,会不会是某个有名的风景区?大家去了都会在那里拍张照什么的……” “堤坝能是风景区?” “哎呀,你懂我的意思就好啦!” “小兰!”铃木园子从教室门口探进头,无奈地喊,“你在做什么啊?不是说要叫上和树他们去体育馆吗?” “啊啊,对不起,完全忘记了!” “快十点了,快走快走!好不容易才轮到我们班排练!” “我总觉得差一点点就能想起来了……”多少有点强迫症的羽衣站起来,心有不甘。 和树把画仔细折好放进随身挎包:“待会儿再想吧!赶紧排练去,别迟到了!” 五人急忙朝体育馆跑去,紧赶慢赶好悬在约定时间之前赶到了。负责指导的新出医生已经笑眯眯地等在那里了,他会协助身兼导演与男主的园子协调大家的走位,帮忙练习对话。 “医生好厉害呀!”和树的角色没有台词的龙套,他迅速练完走位就下台继续做道具了,沿着虚线敲敲打打根本不耽误他默默在心里表达对新出医生的崇拜,“家里有一个医院要照顾,兼职校医,能担任篮球教练,还会指导话剧,我以后也想成为这样厉害的大人!” “和树!过来搭把手!” “啊,来了!” 和树放下手里的骑士盔甲——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西方骑士的装扮有相当独到的见解,羽衣听完后简直惊为天人,考虑到朋友窒息的语言能力,实际效果只会更加惊艳(和树:隼人上次给我推荐的书单放哪里了来着qwq)。羽衣根据叙述画出的初版设计图瞬间征服了所有同学,总导演圆子拍板决定由和树负责男主角骑士的戏服,羽衣和隼人帮忙画图和协助制作。 帝丹高中二年b班限定款骑士专家一听朋友召唤自己,立刻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道具大部分可以去戏剧社借,还剩一些没有现成的,只能自己做,好比女主角公主乘坐的马车。 和树挤进人群,发现梦野同学不知道从哪里拉了一块白板过来,北乃和羽衣合力绘制的设计图把白板贴得满满当当,小池搞到一个遥控静音小马达,酒井和二宫提供了四个木头制作的滚轮,隼人把头发扎成高马尾,趴在一块大木板上拿着尺子画线。学生们热情高昂,摩拳擦掌,准备今天就把马车给组装出来。 热火朝天干了一阵,马达固定在大木板上,那边的排练开始中场休息,几个高大的男生合力,把光秃秃的车底座抬上舞台,准备听听看噪音大不大,是否会影响到演出。 “好像还行。”园子迟疑地卷起剧本。 新出医生点点头:“现场演出的时候还有背景音乐呢,观众的注意力都在演员身上,没有问题。” 小池同学放下心,弯腰拍掉身上的灰尘还挺遗憾:“都怪我们学校有钓鱼线禁令啦,否则用钓鱼线直接拉动简直天衣无缝,哪里还需要担心噪音的问题?” 帝丹高中:你知道我为了降低在校人员的死亡率烧掉多少脑细胞吗! 江古田高中:有这个必要? 不动高中:心虚。 “哎呀,指导老师和导演都说没有影响啦!” “是啊是啊,用马达做马车不是更酷吗?” “到时候千万别忘了,一定要把遥控器拿给演马的同学拿着,方便动作统一。” “等皮套缝好就试一试吧?” “给马屁股还是头,屁股好控制一点吧?” “你这么说话就很不礼貌了,什么屁股!好好叫我的名字啊,马头小子!” 大家嘻嘻哈哈地抬下车子,准备抓紧时间把其他部件陆续加上。 又一次中场休息,隼人取下手套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汗,欣赏眼前逐渐精美的半成品马车由衷感叹:“这次的道具都好漂亮啊,可惜工藤不能出演……” 来围观进度的园子踮起脚欣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很懂嘛!没错,我这出戏的男主角黑衣骑士就是按照新一的形象写的!那个臭屁又油嘴滑舌的小子!” 围在周围休息的同学们笑起来,纷纷开口打趣。 “喂喂,铃木,怨念已经快要溢出来变成恶鬼了哦?” “哈哈哈,工藤君也真是,大家难得给他和毛利同学创造机会,居然不好好把握,我不能原谅他!” “哦!这是《一百个怨恨的理由》里的经典台词!” “皆川君也喜欢看这个?太好了!昨晚那一期你看了没?居然有一个人后脑勺被花瓶砸了三次都没死耶,简直是奇迹啊!” “是啊,我真想知道那样的脑袋是怎么锻炼出来的,感觉比戴安全帽好使……”和树摸了摸自己多灾多难的脑壳,心有余悸。 众人热热闹闹开起玩笑,锯了半小时木板的隼人却累极了,一屁股坐在地板上嚷嚷着想喝水。和树自告奋勇,准备帮大家买水去,被打趣得面红耳赤的小兰说他一个人拿不动,赶紧跟上。 “谢谢你小兰,否则我一个人真的不行呢!” 皆川和树把收据折了折揣进裤兜,准备待会儿拿给班委报账。他弯腰抱起一箱水,跟小兰一前一后离开了小卖部。 “没有啦,和树,其实我跟上来是想问你一个问题……”小兰提着两袋饮料,纠结半天终于没有忍住。 “你问吧!我知道的一定会告诉你。” 和树侧过身体,像只螃蟹一样小心地下楼梯。 “那个,和树是什么时候认识柯南的?” “诶?”和树不太明白为什么话题会突然跳到好友身上,但他还是低头看着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是四月二十七日,我转学的前几天。那天我刚好和哥哥一起庆祝即将开始上学,所以记得很清楚。” 四月二十七日,正好是新一消失的那一天…… “能请你说说具体过程吗?”小兰语气有点急切。 这个问题和树熟,他已经把标准答案背下来啦! “柯南迷路了,我不放心,陪他一路找到博士家。我们第二次见面感觉过了好久啊……在米花综合医院,就是走后门的医生算计毛利侦探的那个案件,你还记得吗?” 我当然记得,毛利兰怅然止步,没错,按照时间线来说,和树的确不认识新一,他只认识柯南。 “小兰?”和树注意到身后的脚步声消失了,站稳后好奇回头。 “啊,抱歉,我们走吧?隼人他们一定等不及了。” “哦哦,说起来大家今天好累的。” “下一次排练还是要提前准备水呢。” “嗯,回去我们给班长说一声。” 秋蝉聒噪,树荫遮住了女孩的脸,皆川和树没有看清也就没有多想,应和着回头继续下台阶。 排演在中午十二点准时结束,同学们收拾好东西后互相告别。皆川家的大哥出差,管家先生又有旧友相邀出门旅游,他们俩后天才回来。比起回家一个人孤零零地吃饭,和树琢磨着还不如立刻出发,从附近开始挨个排查。办法是笨了一点,可他好想和隼酱说说话,这次一定不会再让他跑了!握拳。 “不过今天真热啊……这就是樱井先生常说的秋老虎吗?” 和树拿着米花最新一版的地图在大街小巷游荡,偶尔用地图扇扇风。唔,风太小,还是暖的,认真地讲不如不扇,但实在热得忍不住啊! 他走了一个小时,浑身都是汗,又饿又渴。钻出小巷,少年眼睛一亮,前面那个陡坡上正好有一家咖啡店。 “欢迎光临!” 服务员小姐笑容甜美,店里没有客人,经过小姐姐推荐,和树选了最靠近大门的位置坐下,这里的空调风最大。 他拿着菜单挑选菜品,如临大敌。所以说不挑食的人点餐时才会感到痛苦,因为全部都想尝尝,根本做不出决定。 和树纠结再三,最终还是在服务员的推荐下选了招牌蛋包饭和橙汁,因为饿嘛!当然要吃主食了。 “欢迎光临!” 来客人了呀?和树随意朝门口一瞥,惊喜地站起来打招呼:“柯南!还有少年侦探团的大家!” “啊,是和树哥哥!”吉田步美热情挥手。 “和树哥哥也来吃甜品吗?” “没有哦,我是来吃午饭的。” “诶?这个点了才吃午饭?”柯南看了看表,抱着手臂一脸的不认同。 和树心虚挠头:“嘿嘿,一忙就忘了嘛……” 热情的小朋友围住桌子叽叽喳喳,和树这才知道原来是阿笠博士在商店街抽中了招待券,请孩子们吃甜品。 “灰原没来吗?”和树还挺好奇,感觉她挺喜欢和这些小家伙待在一起,上次告别演出就陪他们来了。 “哀酱、灰原同学说自己有点不舒服。”步美红着脸连忙改口,她好喜欢灰原同学,可是不经过同意直接叫“小哀”实在太不礼貌,总之再等等好了…… 柯南双手枕着后脑,毫不走心地点头附和。 灰原真是,想留在家里研究白干解毒的原理好歹找个新鲜的理由啊,每次都说感冒,也就是这些孩子够天真,才从来不会怀疑。 每次都借口自己要上厕所,实则偷摸去找线索的江户川柯南如是想道。 圆谷光彦摸了摸胳膊,感觉有点冷。和树发现后连忙让他坐到别的地方去,千万别吹感冒了。柯南熟练地连哄带骗,让小家伙们跟着服务员小姐去最角落那个博士预定的位置。 “和树哥哥与柯南不来吗?”光彦还挺不好意思,三步一回头。 和树笑眯眯地挥挥手让他放心去:“我刚才走了一大圈,超级热,专门坐在这里吹风的。” 柯南把手揣进裤兜:“我陪他说说话,不过你这家伙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贪凉啊……” 自从变小,柯南悲哀地发现自己提前感受了一把当爹的感觉,还是三个调皮鬼的爹。 步美回头认真提醒:“柯南,小朋友要有礼貌,要叫和树哥哥。” “是是,和树哥哥对不起。” 语气极其敷衍。 小岛元太早饿坏了,已经利落地跑到长椅上坐好:“你们快点过来啦,我要点餐!我想吃东西!” “拜托,元太,老师说过哦,‘女士优先’。” “我、我知道,这还用你说……喏,步美,给你。” “谢谢你,我要……” “你最近在忙什么啊?需要帮忙吗?”见少年侦探团的小不点们全部乖乖入座,柯南终于放心,坐到和树对面询问。 “我在找这些地方!” 提到这个和树可精神了,他掏出随身挎包里用塑料袋好好包起来的速写。 步美拿着菜单认真挑选,元太大声询问:“柯南!你要点什么啊?” “和大家一样就可以啦!” 柯南应付一句,动手打开袋子,将折叠的画一字摆开,看到的瞬间他便联想到好友对记忆中那些场景的描述。 “真是个好主意啊,不过有速写你怎么不用手机给我发一份?” 虽然作画过程中难免会受到外界影响,造成一定偏差,不过有个大概的框架还是好的,起码能找到方向——对,他就是在吐槽和树破碎的叙述能力。 “嘿嘿,今天羽衣才帮我画好的,我急着去找,就给忘了。” “啧,不愧是你,我给金田一也发过去好了。” 收到回复,柯南把手机放到旁边,理所当然与其他愿意帮忙的人一样,忽略了卧室和地下停车场——一个私密性太强,外人等闲看不到;另一个就是最常见的普通停车场,根本无从比对——那么最具标志性的就剩下学校、堤坝,以及稍逊一筹的高楼大厦。 “欢迎光临。” 小姐姐第三次开口鞠躬。 柯南用余光扫了一眼,发现进来了一瘦一胖两个大叔,没什么特别的,于是回头专心研究图中的建筑物,试图找出更多线索。 第45章 开心的第四十五天 瘦的那一个大叔看起来更苍老些,他主动对服务员小姐说:“我已经预约了,敝姓大原。” “好的,大原先生,请跟我来。” 两人来到和树前面落座,胖子背后就是一大片落地窗,可以看到外面的街景。 新客各点一杯咖啡,孩子们也选好了甜点,服务员小姐赶紧过去记下后走进后厨。店长大叔过了一会儿把蛋包饭和橙汁端给和树,少年去卫生间洗了洗手开始干饭,柯南帮忙收好画纸便不再打扰,回到了少年侦探团的身边。 四份海滩星期天很快被送上桌,满满一杯粉白相间的甜味冰饮看上去要颜值有颜值,要糖份有糖份,孩子们欢呼雀跃,立马开动吃了起来。 “好棒!” “好好吃哦!” “对呀!” 唯独柯南毫无食欲,他喜欢的是冰美式啊喂,但是想也知道正常店家不会给七岁小孩提供咖啡,真要提供的话他绝对第一个举报这个黑心店家…… 步美转头关心:“柯南,你不吃啊?” 柯南回过神,还在想要如何回答,元太已经迫不及待地伸长手把柯南面前的杯子抢了过去:“正好,你的那份就给我吃吧!” “啊!”步美责备地看向胖胖的朋友,“元太!” 柯南皱眉苦笑,他当然不会为了这点事和一个小孩计较。 “搞什么啊?又是设计传单?”男人浑厚的声音相当不满。 柯南反正无事可做,索性回头观察。 “这是急件。”大原先生年迈,但说话做事风度翩翩,他从容地回答道,“听说这个礼拜天就要到商店街散发。” 年轻一些的男人叫相田彻,胖乎乎的,胡子拉碴,很有一番不拘小节的做派,坐姿尤为豪放。他单手搭在椅背上,对面虽然是老板,说话态度依旧很不客气,也没必要客气:“这种没搞头的工作,你拒绝不就是了?” 大原低头画图,态度却非常坚决:“那怎么可以?” 皆川和树被争执声吸引,用勺子把最后一口饭塞嘴里,伸长脖子快速瞅了一眼。 相田注意到了后面那个冒冒失失的少年,但没太在意,扯了扯嘴角吐槽:“你又想说,就是这种工作才能稳定公司的收益,对吧?” “没错。” “唉……”胖子长叹了一口气。 老人埋头工作,假装不经意地问起:“话说回来,你能不能考虑考虑……” 相田彻知道他要说什么,事实上他们两个因为他想离职已经吵了很久,立刻开口打断:“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改变心意的。” 大原先生停笔抬头:“是为了钱吗?如果我增加一点你的工资可以留下吗?” 年轻男人实在受不了这样没完没了的互相拉扯,他端正了坐姿,想要今天把话彻底说开,尽快解决问题:“没有用的,公司现在的业绩根本付不起我想要的酬劳。” “业绩……是不可能马上有起色,但很快就会改善的!” 又来? 被这样糊弄了好几年的胖子身体一松,偏过头不愿对视,老板都不想坦诚,光是他较真有什么用:“你能不能换一套说辞?” 和树咬着勺子暗暗吐槽,大原先生感觉就像上次的九条导游,吹得天花乱坠,眼前什么都没有,他后来才反应过来,这不就是画大饼吗?而且这个老板为什么要把下属约到咖啡店谈工作的事啊?一看就是个没有经济头脑的人,跟着他没有前途。 老人恳切的询问拉回了和树吃饱后很容易跑偏的思维:“难道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你烦不烦啊!”男人回头发火,“我才不想一辈子就帮你画这些海报终了一生,再这么搞下去,我一身的才华都要被掩埋了!” 和树点点头,其实也可以理解呢!赚不到钱,又干不出什么有意义的大事业,精神物质都无法满足,当然会想离开闯一闯啦!五木大叔不就是这样的吗? “你别这么急嘛!之前我跟你说的那个度假旅馆的手册如何?那可是个大活,你应该没话说了吧?” “……那个案子我会当成是退职金帮你接下来,反正你要是没有我,也没办法吃下来对吧?” 大原社长恼羞成怒,忍不住提高了音调:“你说什么!” “我说了,我可以大方点接下这份工作,就当是最后的告别吧?”相田的火气也上来了,把手伸过去轻点老板面前的稿纸,“好了,快点给我说客户的要求!这个工作不是挺急的吗?” 老人抿抿嘴唇,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虽然和树从他颤抖的后脑勺都能看出他的愤怒——他抬手看了眼手表:“我先上个洗手间。” 胖子双手枕在脑后,忍了又忍实在没憋住,恶狠狠地“切”了一声。 皆川和树赶紧侧身假装收拾挎包,余光看见老人从身边走过,他背好包,慢悠悠喝完最后一口果汁准备再出去找一会儿,便起身去和柯南他们告别。 “唔,元太在做什么啊?”和树迷茫地看着在桌前原地高抬腿的小胖墩,话说现在小学生高抬腿流行捂着屁股吗?还挺有创意,超越现有审美至少十年的那种。 “他吃了两份冰,肚子痛。”柯南无奈解释,他一看就知道朋友又跑偏了。 “原、原来如此……” “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人,我刚才敲门了也不回应一声!”元太皱巴着一张脸,超大声抱怨。 和树积极帮忙回忆,然后得出了一个令人绝望的结论:“我记得最近的公共厕所还挺远的。” 小胖子绝望:“我快山洪爆发啦!” 光彦的位置刚好能看见卫生间,他眼睛一亮:“出来了出来了!” “不会吧?” “真的出来了!” “太好了!到我啦!” 皆川和树侧身给焦急的小孩让道,随意看了一眼,就发现那个气质儒雅的老人家竟然吸着左手手指走出的卫生间。 “……哇哦。” 光彦积极捧场:“怎么了,和树哥哥?” 这话还挺不好说的,毕竟据他的了解,这几个孩子有点过于老实了,比他还不会看人眼色。 幸亏和树急中生智,语重心长地叮嘱那两个真正的小学生:“大家上完卫生间最好不要舔着手指出来哦?” 柯南将一切尽收眼底,当然秒懂他在说什么,半月眼吐槽:“是啊,否则会引起没必要的误会呢。” 还是看了让人反胃的那种。 柯南看着回到座位用右手写字的老人,赞叹道:“现在能同时使用两只手的人可不多见,我想他大概是不小心在卫生间划破了手指吧?” 步美趴在椅背上往后看:“两只手?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和树想起来了:“因为大叔之前一直用的是左手吧?我刚好坐后面能看见他的左肩在动。” “哇,那真的好厉害哦!” “我的左手就不行……” “这个可以从小练的。” 小朋友们积极围观,不过和树到底想起自己还有正事,告别离开了。 “谢谢惠顾。” 服务员小姐找完零钱,和树习惯把硬币单独放在钱包夹层,接过来后一只手撑开钱包,试图用另一只手把硬币滑进去,却不知是不是空调开得太低,手没以前那么灵光,不小心掉了几枚硬币下去。 “啊,糟糕!” “我来帮忙。”服务员小姐热心地蹲下,伸手捡自己脚边的硬币。 “真是不好意思。” 和树也蹲下去捡滚到门背后的硬币,突然只有上半部是透明玻璃的大门被用力推开,和树反应不及,“碰”的一声被门框狠狠撞了一下左肩,他跌坐在地板上痛呼,挎包的拉链没拉好,里面的东西洒了一地。 咖啡店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站起来围观。 “对不起、对不起、诶,和树?”阿笠博士急匆匆赶来,没想到冒失弄伤了人,心里实在愧疚,吃力地蹲下试图先把他给扶起来。 “阿笠博士!” “呀,和树哥哥受伤了!” 三个小学生听到动静连忙跳下椅子赶了过来,帮忙捡地上的东西。和树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左肩好像没了知觉,慌了一下听到大家关切的声音瞬间冷静,苦着一张脸被博士扶了起来。 服务员吓懵了,连连鞠躬道歉:“真是抱歉!我应该一直盯着大门的,实在抱歉!” 在后厨准备餐饮的店长赶紧出来主持大局,见和树实在难受,便叫服务员小姐先带他去隔壁的诊所看看伤势。 阿笠博士当然会一同去,少年侦探团担心极了,想结完账一起走,但元太还在卫生间没出来。博士想了想,从衣服口袋里摸出招待券,嘱咐柯南带着大家在这里等他回来,要吃什么随便点。 老板也很会来事,直接打开收银台,抓了一大把招待券送给和树,希望他能原谅自家女儿的过失。毕竟这事与店家的关系可大可小,全看客人的想法,要是给点好处直接把事情摆平,当然再好也没有了;况且他对自己的手艺非常自信,一定能够把这些损失赚回来,说不定还能把少年转变成忠实客户呢。 至于那扇门,嗯,还是找个时间换成全透明的吧。 柯南不放心,然而蠢蠢欲动的小朋友们让他更不放心,只好点头同意,和大家目送博士扶着和树,服务员小姐快步在前方带路,朝坡上的诊所走去。 “你们怎么站在门口啊?”元太神清气爽走出卫生间,就看见伙伴们站在门口眼巴巴地盯着外面。 光彦像大人那样叹了口气,简单给他说了一遍事情经过。 “好倒霉啊,和树哥哥。” “是啊,感觉每次遇到他他都在倒霉。” 是吧,就这和树那家伙还说倒霉是因为遇到了我呢!柯南暗自吐槽,好声好气地哄孩子们回座位继续点东西吃,博士那边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 元太一听有吃的,瞬间精神起来,对守在收银台的老板报起菜名。步美忧心忡忡,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街道,就这一眼,她眼睛一亮:“你们快看那辆巴士!那是什么啊?好美哦!” 光彦第一个回应,因为他正好对着大门:“真的好好看耶!” 柯南回头,那辆疾驰而过的公交车屁股后面挂着一根亮晶晶的丝线。 这是……钓鱼线? 他眼睛一眯,随即摇了摇头,自己可真是被《死在米花的那些人与他们局子里的身边人》给洗脑了,看见什么都疑神疑鬼觉得是杀人诡计——不过那个破节目怎么还没被举报啊?除了他这种想着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侦探,警方顺着收看的观众名单绝对一查一个准,难道是在钓鱼?也没有这种钓法吧? 柯南和孩子们呆久了,难免染上了小孩特有的跑偏,不过观察力还是在线的,听到刚坐下没一会儿的老先生说要回卫生间找打火机。柯南好奇靠近,看见大原先生起身离开,还特意停下来叮嘱胖男人一定要在傍晚前做完工作。 “是、是,遵命。” 胖子把老板面前的图纸拿过去研究,还挺敬业的嘛,不过这都不是关键。 步美拿着菜单挑得眼花缭乱:“柯南,你要点什……” “快闪开!” 柯南瞳孔骤缩,胖子毫无反应,已经来不及解释了!他急中生智夺过步美手中的菜单高高抛起,行云流水般蹲下启动能量鞋,一脚踢到了胖子面前。 男人被吓了一跳,挽着袖子怒气冲天地大步过来准备找小鬼头算账:“臭小子,你……” “碰!” 这是比和树被撞到肩膀时还要大的一声巨响,胖男人被撞到在地,嘴里满是铁锈味,他茫然回头,只见一辆货车撞破了墙壁,把他原先坐的长椅碾压变形。 如果、如果当时他没有离开的话…… 相田张大了嘴,却连叫都叫不出来,直接晕了过去。 “步美报警!光彦叫救护车!快!店长大叔!先帮我把胖大叔弄到安全的地方!”柯南毫不犹豫地冲上去救人,店长咬牙,软着双腿跟了过去,合力把人硬是拖拽到了车子绝对碰不到的位置。 第46章 开心的第四十六天 皆川和树走到半路其实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肩膀很痛了,但总比没有知觉好,他瞬间放心,还反过来安慰博士。 阿笠博士垂头丧气:“都怪我,我真是太毛躁了……” “不,是我不好!明明爸爸说过一定要盯着大门,避免这种事故发生。” 而且门也是当初自己觉得好看亲手挑的,服务生高桥小姐自责极了,在开业第二天就遇到这种事…… “啊,就是这里了,山本医生!有人受伤了!” 她推开玻璃门率先走进诊所,空调呼啦啦地吹,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一个眼袋特别严重的瘦小男人原本坐在办公桌前看电视,听到有人找,他恋恋不舍地拿起遥控器把电视调低。和树进门后,发现屏幕上播放的居然是人气偶像速水玲香的综艺节目。 哇哦,几乎全民喜欢冲野洋子小姐的米花町中出了一个叛徒!咦,这么说的话我好像也是叛徒?那没事了。 笑点奇低的和树想着想着把自己逗乐了,他嘿嘿笑起来,却不小心扯到了肩膀一抽一抽地疼,只好又艰难地憋住不笑。 下午两点的阳光非常灿烂,为了省电费,诊所没有开灯。山本医生一眼看出少年左肩有问题,他大致了解一下情况,让和树坐到凳子上把左肩露出来,博士在边上帮忙。医生走过来刚伸手准备打开桌上的台灯确认伤势,诊所暗了一瞬又立刻恢复,他想着是汽车路过就没有在意,谁知坡下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大人们被吓了一跳,冲出门便看见一辆货车大半个车身都撞进了咖啡店! “柯南!孩子们!” “爸爸!” “我的天啊……” “诶?什么?怎么了?”因为走得慢,和树这时还没到门口呢,什么也看不见,十分茫然。 “咖啡店出事了!” 博士丢下一句话,连忙跟着大家赶往事发地。 高桥小姐跑了几步发现高跟鞋实在不方便,索性甩掉鞋子赤脚狂奔,倒是比体虚的医生、发福的老人还有后知后觉的受伤少年更快回到咖啡店。 不幸中的万幸,所有人都没事,只有一位客人好像断了几根骨头,晕了过去。山本医生简单检查一番,认为具体有没有其他伤还是要把人送到医院看看。在等救护车的时候,他还顺手检查了一下和树的肩膀,青了一大块,骨折不至于,但不能排除轻微骨裂的可能,两个月的好好休养肯定是免不了的。 两个月啊……道具制作是没办法了,龙套的戏服这次也有一定重量,和树皱着眉思考,得给园子说一声,把自己的角色换给其他同学演,现在参加排练还来得及。 大原早就从卫生间出来了,此时坐在店里完好的座椅上看着伤员唉声叹气。他一开始尖叫着还想扑到失去意识的下属身上,却被柯南与店长大叔合力拦住。曾经做过护工的高桥大叔好言相劝,说这种情况在救护车到达之前最好什么都别做,否则可能会加重内伤。 “那刚才为什么要拉胖叔叔出来呢?”步美不太明白。 柯南耐心解释:“因为货车说不定会继续滑动啊?那样会给倒在地上的人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所以我们必须把胖叔叔挪到安全的地方。” “哦……” “原来是这样。”孩子们似懂非懂。 医院与警局距离这里都不远,在急救人员与警察的提醒下,自称大原一雄的老人作为社长,打电话通知了伤者相田彻的家属,救护车疾驰离去,而他作为证人被留在现场,接受问询。 齐藤武警部在米花町干了二十年了,严肃的表情叫人摸不清他的想法。 “这么说,你当时是碰巧离开座位,才没被货车撞到的咯?” 老警察的眼神非常平静,被注视着的大原先生从容中带着一丝后怕,他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张名片递给警官:“是啊,我那个时候刚好想回卫生间找我的打火机。” “那你真可以说是吉人自有天相啊。”齐藤警部接过名片看了一眼,略感惊讶,“大原企划的社长?我记得大原企划在这个坡道上去一点的地方……” “齐藤警官!” 一个年轻的声音从远方响起,众人回头朝坡顶看去,那里站着一位警官和穿着快递员制服的男子。 小警察挥手大喊:“我找到快递车的司机了!” 齐藤警部大声回应:“好,我马上就过去!” 一行人跟着齐藤警官上坡,就在这时,陪着和树在后面慢慢走的柯南看见大原社长脸上扬起了得意的笑容。 似曾相识的情景让侦探梦回古装剧演员杀人事件,犯人土方幸三郎因为警方中计怀疑起他栽赃的对象从而放松警惕忍不住窃笑,难道这次也…… 总之众人来到快递员面前,齐藤警部开始盘问。 “我问你啊,你刚才是不是把货车停在这个坡道上就自己送货去了?” 年轻的配送员小林次郎已经看到了咖啡店的惨状,他不安又困惑地辩解道:“真是抱歉!其实平常我都把车子停在坡道最上面的平地上,今天有一辆车把位子占了(他偏头示意大家看向前面那辆深蓝色的小轿车),我实在没有办法,所以才把车停在了坡上。不过我很确定!我下车前真的拉了手刹,为了保险,还把排挡杆拉到了四轮锁定!” 那位同样年轻的眯眯眼警官一个眼神都不屑于给这个骗子,他立刻对自己的师父汇报:“齐藤警官,我到达现场后就立刻检查过驾驶座了,车里并不是他说的那个状况。” “怎么可能呢?我非常肯定,手刹我明明拉起来了!你这家伙一定在骗人!” 小林急到有些口不择言,这要确定是自己的全责,他一个普普通通乡下来的打工人哪里赔得起!何况他真的没记错,所有防暴冲的措施下车前都做了,按理说货车就不应该滑下去啊? 大原社长适时掩面哀嚎:“相田、相田就是我最重要的左右手啊!他如今重伤住院,那些单子怎么办?我们公司要完蛋了!” 皆川和树欲言又止。 “什么!还弄伤了人?” 快递员不敢置信地后退一步,只觉得天旋地转。罚款、赔偿咖啡店、补偿伤员,巨额账单近在眼前,他这辈子都要完了! “社长!” “濑川小姐?” 一位穿着紫色套裙的中年女子愁眉苦脸地从快递员身后路过,余光看见大原后快步过来,开口就是指责:“你现在还在这里做什么啊?今天如果不把钱汇进去的话,对方就要停止给我们货物了!” 大原一雄没有计较下属堪称失礼的态度,他低着头避免对视,非常为难:“我当然知道!可是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相田受了重伤,被送到医院去了。” “诶?” “是一场意外的车祸……” “什么!” 老人叹息,再次把左手手指塞进嘴里吸吮。柯南看在眼里,想起他进卫生间之前手指都好好的,难道…… 男孩转身朝咖啡店跑去,皆川和树原本想跟,不过跑起来下意识要甩动手臂,肩膀会痛,只好听博士的劝留在这里,围观大原社长放下手指,把一切归罪于货车司机的不小心。 然而这就不可能是一场由不小心导致的意外。 和树没有找到证据,单纯是相信好友的邪门。哥哥说的没错,每一次线下遇到柯南他都会遇到恶性案件,上次去人鱼岛,他们不是也发现了三年前被误以为是意外的故意纵火案吗?所以这一次怎么可能是交通意外啊?但要是人为,那目前为止唯一一个嫌疑人就是大原先生。 不会吧?真的有人会做这种漏洞百出的杀人计划吗?这里可是米花诶,这种手法也拿得出手?不,说不定正是因为在米花,所以利用了大家的逆向思维? 和树学着朋友将右手食指与拇指托住下颌,成功把自己绕晕,证明推理和帅气的姿势并没有关系。 大原社长表面唉声叹气,实则火上浇油,濑川美智子本就是个脾气火爆的人,年过半百的她即将失去工作,从社长口中得知事情原委后忍不住转身冲快递员发火:“你在做什么呀?做点事怎么能这么粗心,公司没了我以后该怎么办?赔偿!你必须赔偿我!” “我、我真的放了手刹,这事跟我没有关系啊!”年轻人哭腔都出来了。 “还撒谎?我平生最恨那些爱撒谎的家伙!” 还在问话的警官们不得不先阻止他们二人的撕扯,和树忍不住插嘴说了一句公道话:“即使不出这事,相田先生做完那个旅馆的册子还有急用的宣传单,他也会离职的。” “你说什么!”濑川条件反射般看向社长。 “哦?”这个反应有意思,齐藤警官眯了眯眼,意味深长地瞥了眼脑门上挂起汗珠的大原社长,“少年,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是咖啡馆哦,大原社长与相田先生在那里没谈妥还吵了起来呢!” 这么一说,少年侦探团的孩子们也有了印象。他们虽然专注于享受甜品,但架不住咖啡店就那几位客人,环境很安静,不想听也能听到几句,于是七嘴八舌地开始附和。 “啊,是这样没错!” “胖叔叔说他才不想帮大原先生画一辈子海报呢!为什么呀,画海报不是很好玩吗?” “社长先生特别生气,去了卫生间半天没出来。” “这都是些气话!”大原一雄脱口而出,然而说完便知道自己犯下大错。 和计划不同,如今相田没死,补刀也没补成,只要死胖子从医院醒来,警方立刻就能从他嘴里得到真实信息。现在、现在最关键的是咬死自己与车祸无关,其他都好说。 大原想明白后耸耸肩,装出一副洒脱的样子:“好吧,没想到居然被人听见了,那我也不要面子,和大家讲讲实话!濑川小姐,我和相田确实方才已经闹掰了,事情毫无回转的余地,无论有没有这次车祸。” “怎么会!”濑川小姐惊呼,“相田一毕业就进了公司,他怎么会想离开?” 眯眯眼的田中警官入职还没满一个月,处理类似事务的经验太少。他不耐烦听那些无用的争吵,选择直接对大原社长发难:“离职搞得这么不愉快,大原先生知道相田先生出事后居然还非常难过,你不会是装的吧?” 这话其实是有问题的,田中作为警方,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做出这种指向性明确的提问可能会给他自己带来麻烦,在社会摸爬滚打多年的大原明显已经跃跃欲试,准备借题发挥了。 年轻人还是得历练啊…… 齐藤警部暗叹一声,开口抢过了话头:“我记得大原企划就在前面吧?距离咖啡馆那么近,公司又遇到了经济上的麻烦,大原社长为什么还要带着员工专门去咖啡馆聊公事呢?” 三个闲不住的孩子精神一振,往前跑了几步,果然大原企划就在大家身后几步路的位置——对哦,这位凶凶的紫裙子阿姨不就是从这里出来的吗? “这、这……”大原一雄掏出手帕擦了擦汗,“相田很喜欢那个咖啡店,我想在那里他会放松一些,事情或许还有回转的余地。” “可是我家店才开了两天……”高桥父女投来狐疑的目光。 “我是说他喜欢咖啡店这样的氛围,不是特指你们家的店。” 和树忍不住嘀咕一声:“好苍白的解释哦……” 老头明显听到了,瞬间涨红了脸:“你小子……” “快看!车里有一双带血的手套耶!”元太大喊。 大原一雄抬头一看差点心肺骤停,那三个小鬼正趴在自己的车上盯着里面瞧!齐藤警官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他用眼神阻止了想过去检查的愣头青田中,再次快大原一步,上前尽量慈爱地制止孩子们不礼貌的行为,却恰好站在车窗边上,把大原社长挡在身后。 第47章 开心的第四十七天 小孩并不理解成年人之间无声的交锋,他们只觉得不服气,虽然乖乖从汽车边上离开,但嘴里不断蹦出让某人心惊肉跳的话语。 圆谷光彦记性很好:“柯南有说过吧?大原先生的左手食指被划伤了,一直在流血。” 小岛元太震声:“刚才那大叔还在舔手指头呢!我看见了!” 大原一雄下意识藏了藏左手。 吉田步美气鼓鼓的:“我看见了哦?车里那副手套正好是左手食指的位置沾着血!” 濑川小姐张了张嘴,看在工作的份上到底没吭声。服务员小姐可没她那么多顾虑,高桥心里一直憋着一股火呢!一家人节衣缩食好不容易才攒钱开了这家店,第二天还没过去,就被毁掉了。 她看出一点苗头,说话毫不客气:“这是大原先生的车吧?我昨天送外卖路过时,看见他从驾驶座上下来。” 快递员小林自觉有了希望,赶紧开口:“说起来就是因为这辆车,我才不得已停在坡道上的。” 齐藤已经透过车窗,确认孩子们对手套的描述是正确的。他背着手,慢条斯理地直起腰回头对大原说:“大原社长,恐怕要麻烦你打开车门,让我们检查一下了。” “你们没有证据证明我与案件有关系!”大原一雄感觉自己的脑子从来没转得这么快过,“没错,我的手受伤了,车也是我的——我之前不说也是觉得和事故没关系,不想浪费警力——但这完全是因为我早上不小心被报纸划破了手指!至于手套……我习惯了开车戴手套!” 皆川和树感到迷惑:“你在咖啡店最开始用的是左手呀?我们都看见了,你去了一趟卫生间才换成的右手。” “那、那只是习惯了!对、不对,我的伤口已经结疤,但上卫生间的时候不小心又给弄开裂了,所以出来才会用右手。” “……” 怎么说呢,这演技不到家啊?连和树都看出了他在撒谎。 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的山本医生抱着双臂,突然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谁能告诉我,事故是几点发生的来着?” “两点十分!”光彦举手积极回答,“博士与和树哥哥撞在一起之后没多久,货车就撞进来了。” “两点十分啊……我在两点零五分亲眼看见大原先生急匆匆上了坡,不到一两分钟又跑了下去。”山本挠挠头,好奇地看向大原,“你到底做了什么,货车才会暴冲进咖啡店啊?” “简直一派胡言!” 大原一雄还在挣扎! “你两点不是应该在看速水玲香客串的节目吗?怎么可能看得到街上的情况!” 你知道的还挺清楚啊,一看就是没少踩点,和树腹诽。 医生好脾气地解释:“因为那时候在放广告嘛!我又舍不得换台,刚好看了一个小时电视眼睛有点疼,就看看外面休息一下咯?” “总、总之我是有人证的!我进去待在咖啡店后根本没出来过!一直有人守在门口的收银台,那是唯一的出口!” 高桥父女憋屈地点了点头:“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他……” “啊咧咧,好奇怪啊,大叔你真的没有出去过吗?” 和树打了个哆嗦,兴奋低头,就是这个熟悉的感觉!柯南开始恶意卖萌,他一定找到了关键证据! 柯南忽视朋友失礼的目光,天真可爱地说:“我回卫生间找落在那里的东西,发现气窗上居然有几滴红红的液体耶?还会流动呢,我就在想这是不是谁翻气窗回来时留下的血呀?” 齐藤警官甚至不用开口指挥,干活麻利的弟子已经给检查咖啡店的鉴识人员打电话了。 “……我说过了,我只是在卫生间关窗户时太用力,不小心把旧伤撕裂了!” 和树小声吐槽:“你哪有说过啊?” 元太被柯南提醒了:“说起来那时我急着上厕所,怎么喊里面都没有人回应……” 大原嘴硬:“你你你倒是说说看啊!我那么麻烦翻来翻去,就能让快递车在需要的时候自己滑下来吗?” “当然可以,你使用了钢琴线,对吧?”阿笠博士气沉丹田,开口接过了话题。 趁着刚才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小丑、啊不是,大原先生身上,柯南偷偷和他对过信息了。 大原社长眼皮一跳,博士背着手自信发言:“你先把自己的汽车停在货车常用的那个位置上,然后约了相田去咖啡店。你假装去卫生间冷静,实则从气窗翻了出来,用一块造型独特的木楔卡住货车的轮胎,再用钢琴线连接楔子与前方公交站停放的大巴——手大概也是这时候被锋利的钢琴线划伤的吧——然后将货车的排挡打到空档,放下手刹,手套丢回轿车,自己回到咖啡店。等时间一到,借公交车出发的力道抽掉那块楔子,快递公司的货车就会自动从坡道上滑下来。至于你,只需要看准时机,随便找个借口离开就好了。” 光彦惊奇:“真的诶,和博士说的一模一样!大叔当时说打火机找不到了,才离开了座位呀!” 步美也兴奋起来:“原来那个时候我们在公交车后面看到的亮晶晶的东西是钢琴线啊?” 和树感叹:“哇,钢琴线真的有必要做那么结实吗?” “我有在马路上捡到楔子磨损留下的碎片哦!”柯南主动递给齐藤警官一块用手帕包着的东西,警视打开一看,里面的确是木头的碎片。 “我、我……你没有证据是我做的……”大原一雄垂死挣扎。 “我说过吧?”博士故作惊讶,他很喜欢这个充满戏剧性的桥段,特别像侦探小说,“你用钢琴线连接了楔子与前方公交站停放的大巴。” 住在这里十几年的山本医生最先明白过来,他撩开衣袖看了看表:“难道说?” 阿笠博士满意极了:“是的,如今停在车站的那辆巴士,正是从社区到商店街绕了一大圈回来的那一辆哦?那根沾染了主人鲜血的线,还系在车子的挂钩上呢!” “你怎么说,大原先生?”齐藤警官给徒弟使了个眼色,让他站到嫌疑人身边去,省得对方暴起伤人。 大原一雄彻底地心灰意冷了,他面色灰败,低头坦白了一切:“对,是我做的,我想杀了相田。” 险些背上一口黑锅的快递员小林次郎长舒一口气,腿一软差点摔倒;店主父女义愤填膺,狠狠瞪着这个混蛋。 大原却看都没看苦主们一眼,自顾自地说着:“那个家伙根本不顾我以前提拔他的那份恩情,竟然见风使舵,说跳槽就跳槽。他要是离开,我的公司很有可能就这样一蹶不振。既然都是要倒闭的,我宁愿制造出他意外身亡的假象。我心里盘算过了,这样还能领到为数可观的保险金和损害赔偿金。老实说,我在约他到咖啡店见面时还一直犹豫,可是他竟然说‘要带着退职金跟那件大案子走’这种叫人听了火冒三丈的话,我才会……” 齐藤警部平静点评:“你真是个傻瓜……” 从动机到手法,全是漏洞。 大原一雄微微鞠躬:“对不起,给大家添麻烦了。” 皆川和树撇嘴,这可真是个烂人。 怎么,人家给你投了简历就必须一直干到退休或者被炒鱿鱼?想跳槽拿点离职金就必须以死谢罪?如果一切按照大原的计划顺利进行,那么相田先生会死,快递小哥会被抓捕,不仅要丢工作坐牢,赔款赔到倾家荡产都不一定给得起,到时候咖啡店店主一家该怎么办?咽下这个哑巴亏?真恶心,现在知道道歉说对不起了?早干什么去了? 店还要收拾,阿笠博士准备带和树去大医院做个检查,万一真的骨裂了呢?和树左肩还疼着,想想便同意了。柯南将孩子们送到最近的地铁站,意兴阑珊地回到毛利侦探事务所。 接下来的几天,确实没有伤到骨头的和树继续按部就班地上学。克彦哥哥与樱井先生或疲惫或开心地回家后才发现他肩膀受了伤,听完整个过程,他们俩再次坚定了“江户川这小子是有点邪门”的念头,强烈要求自家小朋友离他远点。 和树据理力争:“我每次受伤和柯南关系不大呀?是我自己倒霉。” 大人们一哽,因为这的确是事实,无论有没有江户川带来的一系列案件,这孩子都会被卷入各种奇奇怪怪的意外,然后受伤。 克彦靠在沙发上倍感迷惑:“最近这段时间你都平平安安的,我还以为霉运已经过去了呢,现在怎么又这样了?” 樱井老先生自从年纪大了,心态是愈发乐观平和:“说是这么说,和树少爷最近遇到的意外和以前相比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还是有在变好呀?” “嗯嗯!我也这么觉得!” “啧,以后你要是遇到了江户川,一定要给我发短信说一声,方便我做好准备。” “什么准备?” “你说呢?”皆川克彦抱胸冷笑。 “哦,是家庭医生吧?我、我知道啦……” 心虚。 不过比他心虚的,还有一只好不容易调整好心态,过来一看就发现朋友又受伤了的虎皮鹦鹉。 时间一晃过去两天,皆川和树因为受伤,寻找记忆的行动被迫中止。今天阿笠博士邀请他去餐厅吃饭道歉,老人在电话里非常自责,和树满口答应,只希望博士能放下心里的负担,毕竟他肩膀都没那么疼啦! “那么我先走咯?” 和树拉开社团活动室的大门,侧身给朋友们告别。 因为他的左手一用力就疼,工作基本落在了两位副手身上。不过他俩也乐在其中,毕竟这枪是真的帅——感谢科技,经过和树同意,他们已经先下手为强把设计图复印了一份,就等着哪天忙完班级的事给自己弄一把摆家里了。 羽衣一边给骑士长枪拧螺丝,一边随口回应:“去吧去吧!” “记得请我们喝饮料就行。”隼人正试着把羽毛固定到头盔上。 这根雪白的长羽是他回乡下老家时从鹅身上揪下来的,至于具体怎么揪的,别问,问就是屁股疼,没看他这几天上课都是用脚垫在另一边屁股下熬过去的吗?所以绝对不能浪费这根羽毛,怎么也要漂亮地黏上去! “好啦好啦,我记得的,这几天辛苦你们了,拜拜!” “明天见!” “笨蛋隼人!明天是周末啦!” “是哦?那下周见?” “嘿嘿,下周见!” 对了,阿笠博士说的那家餐厅是要怎么走来着? 少年拿出手机发短信询问,博士回复得很快,让他直接去他家,等他收拾完实验室开金龟车一起去。 这感情好呀! 皆川和树高高兴兴地抬头,便发现毛利兰正站在前面看学生们踢球。 “小兰!” 他欢快地打起招呼,女孩慢了半拍,摘下耳机回头冲他笑,和树隐约听到了熟悉的旋律。 “虽然你狠心离我而去,但我仍无法忘情于你……” 小兰红了脸,手忙脚乱地关掉mp3。耳机是妈妈给她买mp3时送的,所以即使有点漏音,她也一直舍不得扔。 和树另辟蹊径,试图缓和尴尬的氛围:“这是天马先生的《红色炽爱梦幻曲》吧?这几天常在电视上听到呢!感觉天马先生去世之后,全日本都成了他的粉丝,明明之前很少有人关注法国音乐界的人。” 用天真的表情说出了相当犀利的话! 小兰一哽,习以为常地接上话题:“我很喜欢天马先生的这首歌,感情和旋律都好美,只是可惜这样有才华又温柔的人最后得到那样的结局。” “啊,报纸上说是毛利侦探破的案,那你……” 毛利兰神色复杂地点头,聊天小能手(自称)和树迅速找到另外一个绝对不会出错的话题:“说起来,小兰你今天怎么是一个人回家呀?” “今天我值日哦?卫生打扫完后大家都有社团活动,就全部散了。” 小兰从来不会让别人觉得尴尬,和树对自己聊天能力充满自信的原因找到了! 第48章 开心的第四十八天 因为和树要去博士家,正好顺路,两人就结伴一起走。 毛利兰走着走着也想起来了:“今天你们戏剧社不是有活动吗?隼人午休有说过,还是我记错了?” 少女突然有点怀疑自己的记忆。 和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你没记错,不过那个活动、那个活动是蛟川社长带领大部分成员去学生会讨要经费啦……剩下的人要么先溜了,要么在活动室摸鱼,啊,隼人他们两个可负责了,现在还留在那里做骑士的装备呢!我今天是阿笠博士请客吃饭——你知道,我肩膀的伤博士一直很愧疚——所以才先走一步。” 原来没记错啊,小兰放心了,她很了解老人的性格,微笑着建议:“那你一定要大吃一顿,千万不要客气哦?否则博士心里还会过意不去的。” 说起这个和树可得意极了,他习惯性蹦跶了两步,却因为动作太大扯到左肩,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和树!你没事吧?” “没、没事,就是抽了一下……”和树缓过劲,依然坚强地说出了自己完美的计划,“我们这次是去那家聚乐大餐厅吃饭,就是开了两年最近突然火起来的那家。听说餐厅老板兼主厨聚乐大先生是国际上都很有名望的大厨,尤其是他的特制儿童套餐,号称世界第一!我有一个超棒的主意,现在名声大的不一定靠谱,我和博士先帮大家试试菜,要是好吃一定回来告诉你啊?” 就为了这种事激动啊?真像个小孩子。 小兰听完只觉得哭笑不得,细细琢磨一下又难免好奇:“儿童套餐?” “是啊是啊,那是餐厅招牌菜嘛!灰原会一起去嘛,而且我是这样想的,儿童套餐的调料与食材都会受到限制,如果这样都能做得好吃,那大人吃的东西一定会非常棒!” 小兰热情夸夸:“哇,那就先谢谢和树啦,你好聪明呢!” 才告诫过自己不要得意忘形的和树瞬间开心:“嘿嘿,我真的有这么好啊?” “有哦。” 高中生们侧身让路,两个小学生背着书包叽叽喳喳地从身边跑过。 “谢谢哥哥姐姐!” “翔太!你慢一点,我要追不上了!” “那你抓着我的衣角呀,我带着你跑!放心,我绝对不会丢下你的,我们还要一起回家吃小蛋糕呢!” “嗯!” 小兰目送那些孩子无忧无虑地跑远,或许是今天的阳光太清爽,又或许是街边小店刚烤好的柠檬派香味太诱人,她抓紧了手里的书包,仿佛叹息般轻轻地问: “和树,你有时候会不会觉得,自己身边的某个人与许久不见的故人很像呢?” 和树首先想到的,当然是隼酱和隼人他们的事。他单纯以为小兰有了类似的烦恼,立刻热心向她安利哥哥开导自己的话:“会啊,不过世界上没有完全一样的人,你在那个人身上看到熟悉的地方可能会一时恍惚,移情也是难免的,但相处久了自然会意识到他们是完全不一样的个体。如果还能继续结交下去,就不要过多纠结友情是如何开始的,好好珍惜现在就好啦!” 然而小兰关注的重点明显与和树不同。 “是啊,世界上哪有完全一样的两个人呢?” “嗯嗯,就是这个道理!” “那如果他们有完全一样的脸呢?这其实我都算了,他们是亲戚、或许吧,但口头禅、习惯性的小动作、喜欢的食物与书籍、思维与行动的模式全部没有区别,这些又该怎么解释呢?”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连一直同吃同住的双胞胎都不会和彼此完全一样吧?除非他们是……”和树闭嘴,后背瞬间湿透,因为他慢了半拍,终于醒悟小兰好像在说柯南的事。 “除非他们就是同一个人。” 毛利兰低声补全了朋友的未尽之语,高档住宅区除了他们空无一人,远方传来孩子们的欢笑声,多么寂寞啊。 她低着头,泪珠滚落在寂静的人行道上。 对,哪里和阳光、柠檬派有关系呢?分明是这些话已经在心中憋了太久,她实在承受不住了。可以对谁诉说这些烦恼?是成天酗酒追星的父亲,是永远忙于工作不会回家的母亲,还是单纯善良的园子?他们很爱她,她知道,可是……她以前遇到这样的事都会去找新一啊?他虽然有时很不耐烦,但永远会耐心倾听,还会陪自己想办法一起把事情解决。现在呢?新一成了那个问题,她又该从哪里找到支持? 皆川和树绞着衣角,特别担心,新一是他的朋友,小兰也是,女孩的状态很奇怪,如果能知道她在想什么就好了…… 少年若有所感,低下了头。一动不动的他看见自己的影子伸出了一只手,轻柔地搭在小兰的影子上。没有恐惧,没有慌张——好吧还是有一点慌,担心被人给看见——他的眼睛瞪得圆圆的,连忙挪了一步让两人的影子重叠,遮掩脚下的异样。 而且…… 他学着大侦探观察人的样子,用余光快速瞥了一眼身边,一只黑色的大鸟拍打着翅膀,窜进了隔壁人家的院子。 小兰却只觉得一阵微风吹散了心中的阴霾,她放下所有的顾虑,第一次尽情倾诉自己的痛苦。 “要相信科学,人不可能……我知道这很奇怪,熟悉的长辈偶然知道了我的想法,她不会骗我的,她非常肯定那的确是两个不同的人没错,所以真的是我想多了吗?”少女语无伦次,不肯抬头。 她胡乱地想着,今天就拉着爸爸和“柯南”去外面随便吃点吧,她没时间也没那个心情买菜回家生火做饭了。 “甚至有一次、更早的一次,他就坐在我的身边,我接到了他打来的电话,对答如流。那时他的说话方式是有点奇怪,但绝对不是录音,我听得出来,我不是傻瓜,也不是疯子……我、我不知道,无论多少次被否定,过不了多久又要陷入怀疑的怪圈,我真的不是吗?” 和树听完这些,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那些想为新一找补的借口堵在嘴里,他一个都说不出口。 是啊,他想,朋友在变小前先是做了十七年“工藤新一”,才成为的“柯南”。他做不到每时每刻都演好七岁小天才的角色,更做不到在日常生活中彻底抹去“工藤新一”的底色。 每一个小小的疏漏不断累积,最终形成一个个无法忽视的铁证。按照正确的证据进行推理,小兰得到的结论当然只会是正确的,然而她的推论永远会被信赖之人否定。怀疑从未根除,理智上的冲突,情感上的冲突,给眼前的女孩带来太多痛苦。 该告诉她的,生活中那么多小习惯,共同生活的时间一长,根本不可能瞒过足够了解新一的青梅竹马,何况小兰本身就对身边人非常细心…… 皆川克彦总爱嘲笑和树没有情商,但此刻少年张了张嘴,他知道无论如何,不该是他告诉她真相。 和树咬唇,右手笨拙地从书包里掏出纸巾递了过去。 “哦,你们刚好都在这里啊?小兰要和我们一起去吃饭吗?” 阿笠博士锁好家门,转身便看见了孩子们,他迎着光,乐呵呵地捧着肚子大声询问。 小兰不敢回答,哭腔太明显,今天对和树说这些已经够打扰了,她不希望博士也为自己担心。她接过纸巾擦了擦脸,抬头笑着道歉:“对不起,不知不觉说了好多乱七八糟的事,和树快过去吧?还请你帮我谢谢博士,但我要回去找爸爸他们一起吃。” 道歉的不应该是你。 和树背着手,小声询问:“说出来你有感觉好一点吗?” 小兰愣了一下,她依然红着眼,笑容却真诚了许多:“啊,谢谢你。不过不用担心,我已经习惯啦,很快就会把心情调节好的!” “那、那我……” “嗯嗯,去吧!记得回家给我说一声,那里的儿童套餐是不是真的和传说中那样好吃哦?” “那是当然!” 女孩站在原地,看着和树一步三回头地朝博士走去。等背着光的和树靠近,博士终于看清了他脸上的担忧,连忙关心询问。 和树、和树想了又想,自己的演技自己知道,在熟悉的人面前根本藏不住事。比起害博士一直东想西想,不如让头上的那把达摩克利斯之剑直接掉下来,起码对方能知道问题出在哪儿。 于是和树拉着老人回到了家,柯南和灰原都不在,他把今天小兰说的那番话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 阿笠博士颓然坐在沙发床上,深感自责。他看着小兰长大,竟然从来不知道她暗地里内心受到了那么多折磨,然而新一的事情真的不能被更多的人知晓了;何况小兰那孩子实在单纯,即使尽力遮掩,也有可能被人有心算无心套出话……总之还是给新一说一声,他或许能想到什么两全办法吧。 阿笠博士注意到和树啃着手指十分焦虑,便想了个办法转移他的注意力: “我们还是去吃饭吧?小哀发短信,说孩子们今天遇到了一起奇怪的求救事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给她打包一份就行。倒是和树你,不是说要去聚乐大尝尝味道,回来给大家说到底好不好吃吗?” “那小兰她……” “唉,这事急也急不来。放宽心,到时候我们一起想办法。” “……嗯!” 博士开车带着和树去大吃了一顿,之后在博士家又等了一会儿,柯南他们一直没回来。时间已经有点晚了,再不回家哥哥和樱井先生会担心,和树只好叮嘱博士一定要把讨论的结果告诉自己,不舍地回到了自己家。晚上柯南亲自打来电话,告诉他决定继续隐瞒。 “……” “我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和树。”柯南的声音非常疲惫,他想过坦白,然而灰原的提醒完全挑不出错,“小兰很温柔,从小到大,看见陌生人遭遇不幸她都会想尽办法去帮忙,帮不上还会自责难过。这样的她、这样的我,怎么敢告诉她那些事情,害她担心?” “……我知道的,你有数就好。” “看来以后我要向老妈多学学演戏技巧咯,现在回过头想想,真是露出了好多破绽啊,怪不得小兰会发现呢。”柯南故作轻松。 和树更觉得心酸。 柯南已经很累了,自从得知了莎朗温亚德的另一张面孔,他每天都会想办法抽出时间和父母视频通话,学习看破易容的技巧——话说他为什么要学这个——现在还要学着在日常生活中一直伪装自己,一定很累吧?不行,要振作!柯南他还在安慰我,不可以让他操心。 “要叫有希子姐姐啦……” “哎呀,妈妈她现在又听不到。” 好朋友们强撑着又聊了一会儿轻松的话题,和树挂断电话扑到床上狂暴翻滚,心里难受极了。 这是个死局。即使听话没有过多了解,但是他已经逐渐明白柯南正面临着关乎性命的危机,可柯南与小兰因为迫不得已的隐瞒与欺骗受到的折磨也是真实存在的啊?如果能有一个办法让大家都开心就好了,他们帮了自己很多忙,他也希望为好友排忧解难。 【如果你迫切希望的话,可以。】 “预警先生?”和树顶着一头乱毛惊喜地停止翻滚。 【叫我查理,孩子。】 “好的,查理先生!” 这个名字好亲切啊…… 【去一趟巴尔多城吧?我在那里为你留下了用得上的礼物。但是记住,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用这种方式帮你。】 “嗯嗯,我会珍惜的,谢谢查理先生!”和树赶紧摸出手机记下了这个名字,“听起来像一个外国的地名诶……” 【找到那个地方,就当是一个小小的考验。】 “我会加油的!” 和树抱着手机,心里充满了勇气。不过先别对柯南说,他不太信这些,把“礼物”拿到手直接给他看好啦! 第49章 开心的第四十九天 皆川和树自认问题即将迎刃而解,到时间就高高兴兴地睡着了,柯南那边却还在愁云惨淡。 他回到了毛利家,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和往常一样与小兰道了晚安。房间昏暗无光,身边的毛利叔叔鼾声大作,男孩躺在地铺上辗转反侧,思绪是难得的混乱。他忍不住想起了确认莎朗温亚德的真实身份后,工藤一家开的那个紧急会议。 “莎朗看过小新儿时的照片。”有希子坐立不安,神情中难掩后悔。 她当时怎么也不会想到,给知心好友秀秀自家儿子的照片——这是闺蜜间多么正常的社交活动啊——竟会埋下这样的隐患! 优作镜片反光,决定先给老婆孩子宽心:“十年了,贝尔摩德不一定记得新一小时候的样子。至于琴酒与伏特加,职业杀手一生会夺取无数人的性命,一般不会刻意去记受害者长什么样,更别提会关心对方年幼时的模样。” 柯南沉默半晌,开口:“但是我们赌不起。” “没错。”工藤优作欣慰地点点头,不能紧张到什么也做不了,更不能放松到什么也不做,“我们,还有所有的亲朋好友都只有一条命,我们输不起。” 有希子冷静了一些,接着说:“莎朗曾经在杯户饭店出现,她很有可能看到了小新。” 毕竟追思会上居然出现了孩子,本身就会引人多看两眼。印象一旦留下,或许是某天路人的只言片语,或许是电影里的奇思异想,怀疑就会生根发芽,结成恶果,迟早的事罢了。 “组织现在还没有动作,那么我可以大胆猜测,即使贝尔摩德有了想法,也还处于初步的、搜集证据的阶段。” 有希子柔声补充:“莎朗并不知道我们已经把她和黑衣组织的贝尔摩德联系在了一起,这是最大的优势。” “按照我收集到的信息,她对自己的易容术充满信心,一定会亲自靠近新一进行进一步观察。” 柯南率先表明自己的态度:“我不会提高与和树见面的频率,突然的改变会给他带来危险。” 优作非常赞同:“当然,绝对不能把那无辜的孩子卷进来。不仅如此,和树君的能力是我们的底牌,就像这次,他为我们带来重要的信息,制造了信息差。我们能趁机做很多事,比如彻底打消黑衣组织对你身份的怀疑。” “啊!”柯南一点就通,“所以妈妈教了灰原如何伪装自己,却没有教我,正是想借这个机会‘钓鱼’。” 有希子十分遗憾,身为母亲,她当然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冒险,然而:“‘柯南’这个小男孩的形象已经在很多人心里固定了,唐突改变只会引来更多关注。” 日本社会的大男子主义相当严重,不能像灰原那样通过小饰品来改变自身外貌;至于转学,工藤夫妇突然收养一个与他们失踪的儿子幼年时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孩也太显眼了,要知道新一可没少被父母带出去和朋友们聚会玩乐,风险实在太大。那去其他地方呢?也不行,在莎朗温亚德骗了他们那么多年的前提之下,难道要拿新一的命去赌,被托付的好友会和阿笠博士一样忠诚吗? 优作轻轻拉住妻子冰凉的手,垂眸掩盖住眼里的担忧:“我们原本想让你参加证人保护计划,不过对组织了解得越多,我越是明白一个道理:‘乌鸦’无处不在。这是一个危险的计划,也可能是我们在绝境中翻盘的唯一希望。新一,我的儿子,你要知道,为了完成这个计划你需要尽快学到很多知识,我和妈妈会倾囊相授,但为了避免过早引来注意,更多的时候只能靠你自己。” 比如最基本的,新一必须时刻保持警惕,哪怕只是路过的人也要判断对方是否易容,稍微离开了视线,再次出现就一定要再次鉴别。 “我知道。”柯南沉稳地点头,甚至反过来安慰父母,“只要等到贝尔摩德出现在我身边,就意味着她对‘江户川柯南’的审核已经基本完成,我们就能进行下一步了。没关系,既然选择了不连累其他人,我会承受住那些压力。” 第二天一早,皆川和树起床到学校帮忙准备道具——不要小看左手使不上力的人啊,递个工具,传个话什么的他还是可以做到——午饭后休息了一会儿,演员们继续加练,道具组终于把骑士盔甲做完了,别说,制作过程是麻烦了一点,但成品超级帅。 同学们和新出医生热情围观,疯狂拍照留念。大家的夸奖听得和树特别有成就感,当然帅啦,那可是……呃,是谁穿过的来着?算了不重要。 负责公主服饰的小组因此也含泪撸起袖子卷了起来,还有进步的余地,公主骑士都是主角,不能输了啊可恶!众人商量一番,索性其他道具也不从戏剧社租借了,距离游园会还有一段时间,直接爆肝亲手做吧? 没从学生会要到经费的戏剧社社长泪目:雪上加霜啊,家人们! 和树忙了一下午出了一身汗,终于可以回家休息啦! 他洗完澡,擦干头发开始认真琢磨那个“巴尔多城”的事。 柯南忙着想办法打消小兰的疑虑;金田一要准备定期考试,聊天的时候他埋怨了好久,说班主任通知了,这次不考到九十分就要补考,补考都过不了就要留级,这么关键绝对不能打扰;至于哥哥与樱井先生,今早就问过了他们都说不知道,那还能问谁呢……要不去米花图书馆找找看? 自从电视台高清复刻了那起在米花图书馆发生的案件后,和树一个人还真不敢去,最近已经到了坐电梯心脏都会漏跳一拍的地步,总觉得有尸体躺在轿厢上面跟着大家上上下下,嘤,好可怕! 少年看了眼时间,差不多该吃饭了。他把毛巾挂好,一边走一边胡思乱想,走出房门时险些撞到人:“对不起、啊,是明智大哥!” 喜上眉梢了属于是。 银白色头发的警视挑挑眉,打趣道:“哎呀,看来和树有求于我呢?今天格外热情啊。” “嘿嘿,被发现啦?” “刚才只是随口一猜,现在确定了。” “咦?还能这样吗?” 明智健悟今天会出现在皆川宅,当然是过来蹭饭的。自己做饭实在寂寞,克彦和阿香热情极了,一般都会在休假时邀请他来自家玩几天。明智才通宵达旦地破了一件大案,身心疲惫,难得和之前积攒的假期一起放个长假,所以这不就来了吗? “说吧,有什么事需要帮忙?” 男人衣着休闲,单手揣兜,另一只手拿着一份报纸,准备拿下去继续看。 “我想去米花图书馆查资料,大哥有时间一起吗?” 毕竟是警察,总觉得有什么邪魅无法近身的光环护体,安全感爆棚。 “哦,你是看了那个案件的回顾吧?”明智好笑,“胆子小就不要看嘛!” “我、我好奇啊……” “行,我有空,你要去查什么?” “好耶,谢谢明智大哥!我想去查一查巴尔多城的资料,看看是哪个国家的城市。” “巴尔多城?你也对它感兴趣?”明智健悟略感惊讶,回头扫了小家伙一眼,继续下楼梯。他心想不对啊,如果对这个地方产生好奇,又怎么会不知道城堡的位置呢? “明智大哥你知道!”惊喜的和树根本没注意自己又一次说漏了嘴。 孩子长大,也开始有自己的小秘密了啊……就是不太聪明的样子。 过早体会到养娃烦恼的天才警视等少年走下来,才把手中的报纸递给他看:“事实上我还挺想去巴尔多城参加活动的哦?喏,就是这个。” “活动?唔,‘日本阿尔卑斯,中世纪德国,巴尔多城神秘夜’?”和树念着醒目的标题,旁边还插了一张模糊的城堡旧照。 阿尔卑斯他知道是日本本州中部的山脉啦,不过还是好奇怪,这些词汇是怎么连在一起的?画风都不一样吧?纳闷。 “在长野县有一座完全移筑自德国古城的建筑,那里即将举办一场四天三夜的推理活动,从全世界招募参加者。”明智兴致勃勃地介绍着,“我想这可真是个好机会啊!” “什么好机会?”和树看报纸也不忘热情捧场,积极提问。 “就是与金田一在推理能力上分出胜负的好机会!我准备帮他申请——对,别忘了,还要写一封推荐信——等通过审查,他两三天之内就能收到邀请函。和树你要是感兴趣,我可以把你以助手的名义一起带去。” “哇,大哥最好啦!”看着斗志高昂的明智大哥,和树鼓完掌百思不得其解,倒不是不解他们两个为什么会在雪夜叉传说杀人事件之后就对彼此看不顺眼,毕竟天才嘛,总是愿意和另一个天才一较高下的,“不过金田一最近有一个很关键的考试呢,我还以为他会拒绝。” “是吗?那他或许会拒绝吧?不过没关系,我会买通金田一的身边人说服他。” 和树细细品了品,一脸惊恐地问:“明智大哥,你难道还没有给金田一说这件事吗?” “他会去的。” 没有否认呢,而且语气相当笃定。 “……那、那祝你成功。” “我当然会成功,不过还是谢谢你。” 和树干笑着把报纸还给大哥,咂咂嘴开始思考。 长野县的荒郊野岭,持续几天几夜的活动,主办方大张旗鼓招募挑选参与者,与可靠的长辈一起参加,会在那里遇上金田一。嘶,怎么有一种莫名的既视感…… 悲恋湖度假村:是啊是啊,怎么回事呢?托腮。 饭桌上说起这事,临到开饭,樱井先生把克彦从二楼书房叫了下来,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全球各地关于“查理”和“影子”的传说。大家纷纷落座,皆川家本来家教很严,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不过先是明智大哥,后是和树,为了让他们感到自在,由现任家主克彦拍板,规矩什么的早改了。四人这时难免聊起了巴尔多城的事,克彦难得轻松,大声嘲笑笨蛋弟弟都不知道上网搜一下。 “我不习惯用手机和电脑上网嘛!”还停留在bb机时代的和树解释完便发现了一个疑点,他一脸狐疑,“诶?我之前问哥哥的时候,你为什么不上网搜呢?” “哈哈,因为太突然了,我也没想起来嘛!” 克彦笑容爽朗,和树翻了个白眼。 说回正事,皆川家的大哥当然举双手赞成和树跟着明智大哥出门多见见世面,总比留下来寻找记忆要好。虽然东京离大阪很远,但是万一呢? “好啦,我们不是讨论过这个问题吗?和树迟早会恢复记忆,有我们的陪伴,一步一步慢慢来,正是最好的情况。” 明智健悟一贯是支持主动帮助和树恢复记忆的。 从警部补一路爬到警视,明智在工作中看过太多惨剧,思考难免会悲观些。他从来不觉得失忆是逃避的方式,兴许某天听到一句话,兴许某天看到夕阳染红的堤坝,那些过去就会追上来,那时谁又敢保证,家人朋友一定会在和树身边,陪伴他度过最艰难的时光?明智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克彦宁愿自己从零开始学心理学,也坚持不带和树去看医生, 分明所有人都知道,没有利益关系的专业人士才是最能客观看待问题的。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完全是因为和树的特殊能力不能暴露啊!偏偏这孩子没有保密意识,万一预警——哦,现在要叫它“查理”——像电脑那样突然死机,导致笨蛋弟弟把不该说的全说出去了该怎么办?这件事太要命,克彦对亲如一家的樱井爷爷和明智大哥、阿香他们守口如瓶。 皆川克彦现在对大哥的腹诽毫无察觉,只是撑着脸,嘴里哼哼着,幽怨的小模样与和树极为相像,不愧是兄弟俩:“说是这样说,我怎么能放心啊……” 第50章 开心的第五十天 成熟稳重的皆川和树认真保证:“哥哥放心,我会一直给你报告进展的!” 明智健悟放下饭碗,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懒洋洋地感叹道:“这不是很听话吗?要是我那些需要保护的任务对象也像和树一样省心就好了。” 怨气丛生。 “诶?明智大哥那么有名,还会遇到不配合的人吗?” “哼,自以为是的人可太多了,越是在自己行业做出点成绩越容易这样。” 等大家全部吃完,做饭阿姨收拾饭桌,明智应老人家和小朋友们的请求(二十岁男大学生皆川克彦:?),移步客厅讲起了自己这周破获的那起奇案,当然是可以对外说的那个版本。皆川兄弟和樱井先生听得津津有味,连阿姨都一边洗碗一边竖着耳朵听,不时随着惊险刺激的情节惊呼。 故事之夜平安快乐地过去,第二天和树与明智大哥一起查了不少巴尔多城的资料——真遗憾,城堡早就停止对外开放了,看来想进去,报名参加活动还是很有必要的——第三天兄弟俩和约好的平井健一爬山散心。在度过三个充实愉快的星期六后,第四天终于开始上学,然而园子不小心在放学后的排练中扭伤了右手,排练暂停,和树与小兰陪园子聊天时才得知,柯南昨天露营去山洞冒险,竟然中弹了。 “那个小鬼没事吧!”坐在矮凳上的园子吓了一跳。 “昨晚已经送到米花综合医院做了手术,医生说已经脱离危险了。” “那就好……” 和树盘腿坐在边上,依然担心极了,说一会儿排练完,想去医院看看小朋友。 “我也去我也去!啊,小兰,不会打扰吧?” “当然不会,柯南一定会很开心见到你们的。” 和树掏出手机,噼里啪啦开始编辑短信:“既然这样的话就要给家里说一声,让他们吃饭别等我。” “对哦,还好你提醒了!” 园子别扭地用左手去拿右边口袋里的手机,却发现因为今天一直在课余时间追剧,导致电量过低自动关机了,便起身离开去拿书包里的充电线。 小兰目送坚持自己伤的又不是脚,可以自己去的园子感叹道:“大家和家人的感情真好啊……” “哈哈,小兰与毛利侦探的感情也很好啊?” 小兰苦笑,想起昨晚自己说可以给柯南输血时爸爸与阿笠博士露出的奇怪表情。生活中那些自认为熟悉的人,自从“柯南”出现,似乎全都有了从未见过的、陌生的一面,眨眼间感觉距离她好远。 于是她问: “和树,你不会觉得难受吗?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一个与你有关的秘密,却什么都不给你说。” “不会啊,因为他们一定是为了我好嘛……”和树答完才反应过来,翻飞的手指停下动作。 小兰这是知道阿笠博士隐瞒的事了?不会吧? 和树拼命克制住抬头看向小兰的冲动,因为他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手指继续忙活,假装还在翻看哥哥回的短信:“你的家人很在乎你的,我想他一定有什么顾虑吧?” “啊……” 园子懊悔地回来了:“可恶!偏偏是今天忘了带充电器!小兰,你的手机借我用一下。” “好,给你。” 话题就此打住,排练结束后,和树跟着小兰、园子一起坐公交前往医院。好友面色惨白,精神萎靡,和树不禁关心:“你怎么出去露个营能把自己弄成这样?” “意外,意外而已。”柯南虚弱地干笑,不愿细说。 毕竟少年侦探团的三个孩子闯入山洞只是想冒险,谁也不知道会遇到这种事。这次把他们吓坏了,今天放学还来陪了好久,临到该回家吃饭才离开。和树向来不会掩饰情绪,柯南自忖是大家长,还是想给小朋友们留些颜面。 心大的和树与园子果然没有多想。 “哎呀,柯南你是真的好倒霉,以后最好还是离那些荒山野岭远一点。” “就是,人要有自知之明啊,臭屁的小鬼!一个黑黢黢的山洞,你一个小学生怎么敢往里面钻的啊?!” 柯南理亏,连连称是。 回去后皆川兄弟还觉得稀奇,居然没有遇到案件,就这么顺顺利利地回来了。 第二天已经到了十天后,面对时间乱流彻底躺平的和树放学又来看望柯南。今天是个大晴天,柯南恢复得很快,和树推着他去后花园散步。黄昏已至,医院大厅人来人往,少年站在轮椅后面,与少年侦探团的孩子一起围着柯南看他玩游戏,耳朵同时也没闲着,一直注意那边医生与小兰、园子的对话。 “真的吗!” “对,他的主要器官没有受到损伤,手术之后的恢复状况也不错。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再过两三天,应该就可以出院了。” “太好了!” “不过手术过后,他的抵抗力会变得比较差,很有可能会引发上呼吸道感染哦?家属一定要注意。” “上呼吸道感染?” “没什么,其实就是一般的感冒。” 柯南应景地咳了两声,不过很快又投入到游戏当中。小朋友们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游戏机屏幕上,兴致勃勃地握拳加油,能想起来为和树哥哥介绍一嘴这是他们学校最流行的游戏已经很够意思了,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 但是和树发现了啊! 他知道柯南不喜欢玩游戏,现在表现得跟个普通小孩一样也是为了伪装。不过你真的没有用力过猛吗?小兰和你一起住了那么久,难道还不知道你这几天才迷上了玩游戏?给我清醒一点啊,大侦探! 皆川和树在心里哀嚎,奈何柯南低着头,看不见他挤眉弄眼的暗示,只好一把抢过游戏机,叉腰做起了“恶人”:“好啦!今天就玩到这里吧?病人该回病房休息啦!” “诶?” 孩子们拖长了声音,可怜巴巴地看向和树,满眼都是“再玩一会儿”“让我们再玩玩”。 不能再玩了!再玩就真的圆不回来了!对,说的就是你!柯南不要再跟着他们一起卖萌啦! 和树大摇大摆地推着轮椅往电梯走,大声提醒:“时间已经不早了,你们也要回家吃饭了!” 小孩们站在原地叽叽喳喳。 “唔,好像是该回去了耶……那柯南,我们明天再来看你哦?” “改天见咯,拜拜!” “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回到学校!” “好,再见!”柯南探出脑袋挥手告别。 女孩们跟进电梯,小兰捂嘴偷笑,园子大大咧咧地拍拍和树肩膀:“真有你的啊,对那些小鬼头还挺有一套。” “哈哈,因为我哥哥就是这样管我的嘛!”和树骄傲挺胸,“柯南两三天后出院,刚好能赶上我们的游园会耶!” 电梯门开了,小兰走在和树身边,听起来却有点发愁:“是啊,三天后正好轮到我们的话剧……” 园子对好友的家庭情况很了解——特指了解毛利叔叔——难免一起担心:“那怎么办啊?谁来接他呢?你那一天从早上开始就离不开身了。” “不是有毛利侦探在吗?” 没错,和树至今对“沉睡的小五郎”仍然充满滤镜。 小兰点头:“我已经给爸爸说了,他保证会把柯南平平安安带回家的。” “这样啊……对了,你跟他联络了没有?”园子八卦地凑到小兰面前,神秘兮兮地询问。 “你说谁呀?” “就是新一啊!你跟他说你要演女主角的话,他说不定会丢下手里的事情直接冲过来呢!” 和树手都哆嗦了,柯南往后靠了靠,试图听清楚。 小兰态度平平:“不会的,再说了,我也无所谓。” “诶?”园子震惊。 “只要柯南能好起来,来看我演戏就够了啊!” 柯南忍不住回头与小兰对视,两人的脸都粉粉的。 小兰羞赧地问:“你会过来看的吧?” “嗯!”柯南卖力点头,回答得可大声了。 你在做什么啊柯南!我知道你准备在游园会让小兰放下怀疑,但是这也太放飞自我了吧?你难道已经背着我摊牌了吗? 和树强忍一肚子吐槽,坚强地假装自己根本没听懂里面的机锋,推着轮椅朝病房走去。 园子明显也看出了不对劲,什么也不知道的人毫无心理负担,她挑挑眉戏谑道:“哎呦,怎么啦?你们怎么有点含情脉脉的意思啊?” 短发女孩活泼地跑到小情侣和工具人前面,指着柯南开好朋友的玩笑:“我说小兰啊,你不会移情别恋爱上这个臭小子了吧?” 和树赶紧低头,轻咳了两声,拼命暗示柯南收一收脸上过于灿烂的笑容。哦,名侦探现在已经完全沉醉在青梅喜欢自己的喜悦中了,完全注意不到别人的提醒呢,绝望。 小兰娇嗔:“什么话,你别胡说了啦!” 和树感觉自己可能需要吸氧,在不知情的人眼里,这是什么“新一对不起,我爱上了柯南”的禁断剧情啊!你们都给我清醒一点,前面那位老奶奶的表情已经相当微妙了啊喂! 柯南傻笑着,突然发现园子右手手腕被纱布层层叠叠包了起来,忍不住出言关心:“圆子姐姐,你的手是怎么了啊?” “这个啊……”园子收回手叹息,“是我演话剧的时候不小心扭伤了,这样骑士我也没法演了,唉……你不知道,这次我们的道具真是特别精美。” 和树整个人都低落下去:“都怪我,设计的骑士枪太沉了……” “怎么能怪你呢?那把枪超级帅气啊!是我自己想学着电影主角耍个花枪,才把手弄伤的。” 小兰点点头:“真的很帅哦,和其他影视作品上的西方骑士枪完全不一样呢!” 班上绝大部分人都被那把枪迷住了,想弄一把轻便的放家里慢慢欣赏。 “嘿嘿,我是觉得骑士枪就该是那个样子的啦,或许以前从什么老电影里看过?唔,其实还有几天时间,得和隼人他们一起想想办法把重量降下去,否则新出医生用起来都有点费力。” 柯南听到关键词瞬间警觉:“新出医生?” 小兰解释:“我不是说过吗?新出医生是我们这出话剧的指导老师呀。因为园子负伤,其他男生又不肯和我演对手戏,最后只能拜托新出医生帮忙啦!” 柯南倒吸一口凉气,和树有了不祥的预感。 园子憧憬地握拳,甚至特地弯腰叮嘱柯南:“虽然很不甘心,不过他演的真的好棒!你一定要来看他和小兰谈恋爱哦?” 小兰无奈:“园子!” “诶?那么厉害吗?”柯南的笑容多了点咬牙切齿的感觉。 我就知道!和树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柯南头顶的发旋一眼,杀气,你的杀气都露出来了啊! 还好园子没注意,她已经直起身与小兰聊天了:“医生的演技真心不错,到时候你只要好好表演就没事啦!” “放心,那座体育馆的空调坏掉了,演出的时候就像在汗蒸,听说去年客人出席的状况就很不好。”小兰非常轻松。 “今年才不会那样啦,听说话剧社要在体育馆摆一个摊位,到时候卖一堆好喝的饮料。” “这个主意真是天才啊!”和树赞叹。 “不要啊……”小兰一脸虚弱,在那么多朝夕相处的老师同学面前演出什么的,压力真心好大。 柯南好奇插嘴:“话剧社?不是叫戏剧社吗?” 终于来到我擅长的领域了! 和树振作精神,开始给朋友们科普:“这是两个不同的社团啦!据蛟川社长说,是某一年社团内部发生了无法调和的矛盾,一气之下分裂成了戏剧社与话剧社,我们常常因为活动经费的问题打成一团呢!” 他至今还没有亲眼见过那副场景,但是也可以理解。毕竟两个社团的活动范围重叠程度太大,能争夺的荣誉与经费都是类似的,不是有这样一句话吗,同行才是冤家啊! “里面居然这样的区别吗?我还以为是隼人把自己社团的名称说错了呢!” “哈哈,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毕竟是隼人啊。” “毕竟是隼人呢。” 宫崎隼人风评被害。 第51章 开心的第五十一天 朋友们说说笑笑拐过一个弯,弥漫着淡淡消毒水味的走廊很安静,他们听到一个少女正在发火:“你到底在想什么啊?怎么能买百合来这里!” 皆川和树一个激灵。 “你烦不烦呐,不就是买花吗?买什么不还是一样?”少年不耐烦,开口便是浓厚的关西腔。 外地人,乡巴佬,滚出学校,白痴,去死,活该。 耳边响起一句句充满恶意的话语,有男有女,有青涩有成熟,全是特征极为明显的、关西地区的口音。 “碰!” 和树再也控制不住那股莫名的恐惧,他松开轮椅,跌跌撞撞地后退。狂风突然吹起,他的背靠在墙面上,看似力道很大,实则并没有疼痛的感觉。墙壁坚固,有所依靠,他安心了一些。 “和树!你没事吧?” 毛利兰连忙冲过去扶他,手上有伤的铃木园子稳住轮椅,顺便把试图跳下去的柯南按了回去——也就是柯南受伤,精神不太好,反应慢了半拍才被园子制服。 【情绪已压制。】 天地停止旋转,眼前黑色的斑纹散去,耳鸣的情况也得到好转,胸口剧烈起伏,和树闭眼努力控制呼吸。抱着百合花的黑皮肤少年与扎着蓝紫色发带的少女听到外面的动静,从柯南的病房里探出个脑袋。 “怎么了?” 少年出言关心,和树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还想往后退。 可是后面就是墙了呀?退不了了。 小兰只好扶着他朝外走了几步,离两人远了一点才歉意地对远方来客打招呼:“抱歉啊,服部,和叶,我的朋友稍微有点害怕……” 等等!和树他不会是害怕服部他们的大阪口音吧?那个堤坝不正是和叶寄来的明信片上的风景照吗! 小兰瞳孔微缩,这时和树的呼吸稍微平缓了一些。她搀扶朋友再离大阪人远些,急忙询问:“和树,你有带羽衣帮你画的那几张速写吗?” “在、在我的书包里。” 园子默契十足,赶紧从两位陌生人中间挤进病房,找到他的书包拿了过来。和树晃晃脑袋,晕乎乎地听话准备把包打开,但是手抖得厉害,试了好几次都打不开,他委屈极了,最后还是柯南主动要过去帮忙打开的。 “最里层。”和树指挥着,反正书包里面除了课本也没什么别的东西,看就看咯。 柯南从里层取出一个塑封袋,里面小心翼翼地放着那五幅熟悉的画。 “什么情况?”服部平次一头雾水,不解又委屈地小声嘟囔,寻思自己也没见过这个少年啊?对方怎么会那么害怕? 和树再次打了个哆嗦,连园子都反应过来了,和小兰、柯南一起七嘴八舌地让他俩暂时别开口说话。 “和树他好像很害怕关西腔!” 远山和叶闻言直接伸手捂紧了自己和竹马的嘴。 和树手脚冰凉,小兰轻轻抚摸他的背,麻利地指挥柯南把那张堤坝的画拿给和叶看。 “这是大阪的风景吧?”她问。 和叶拼命点头,这还是大阪特色明信片里最经典的呢!她精挑细选了好久,才在报亭老板的建议下选了这一张。 柯南也意识到了,和树以前可能就住在大阪!他赶紧把剩下四张也交给服部与远山辨认。 卧室,高楼,地下车库,这些都是普通的现代都市风格,那么最好辨认的应该就剩那个学校了。服部指着那张画,用胳膊肘顶顶和叶。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和叶看完后迟疑地摇头。 大阪府面积很大,学校也多,一时还真认不出来是在哪里。 陆续有病人走出病房好奇围观,大家连忙走进柯南的病房,从长计议。 柯南与小兰、园子你一句我一句地把和树的情况说了出来,如果有当地人参与,一定会对寻找记忆很有帮助。服部平次与远山和叶相当热心,当即拍着胸脯用手势承诺会帮忙。被按在病床上休息的和树抱着一杯温热的水,缓过来后反而有些迟疑,因为这不是违背了哥哥让他“慢慢来”的要求了吗?只是他们好热情啊,反而不好意思拒绝…… 坐在轮椅上的柯南被顺手安排了一杯糖水后,大脑终于慢慢开始运转:“很抱歉,不过如果哥哥姐姐有发现的话,可以先给我们说一声吗?不要直接联系和树哥哥。” “诶?为……”和叶赶紧捂住自己的嘴。 “没、没关系的,你们想说就说吧,我抖着抖着好像都习惯了耶……” 他还“耶”了诶?应该是真的没关系了吧?大阪来客迷惑地想。 园子抱臂沉思:“是因为那个吧?和树这小子光是听你们说话就怕成了那样,确实不应该一下知道太多。” “是啊,和树刚才像是要晕倒一样。” “当然没问题。”服部慢慢地说着,全程仔细观察躺在床上的少年的反应,发现他只是打了个哆嗦,脸色并没有像刚才那样惨白后才终于放心。 “不过你们怎么来医院了啊?”小兰后知后觉地发出疑问。 服部平次把花扛到肩膀上,爽朗地笑着:“我听说这个小鬼受了重伤,所以放学之后,我搭了飞机就赶过来啦!” 远山和叶对竹马想一出是一出的举动相当习惯了,她背着手关心窝在轮椅里的柯南:“他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恢复得差不多了,医生说再过两三天就可以出院。” “是吗?太好了!” 服部接话:“那就好,既然这样,和叶你去花店再买一束好一点的花来——不是说百合不适合吗?” “你在那里拽什么拽啊!就会指挥人!” 和叶满脸不爽,探病的时候哪有人会带一束寓意“斩头”的百合来?不过她还是听了话,准备出门找一家花店。 “和叶这个女人是个大路痴,就麻烦你们带路咯!” “是是,没问题。” 小兰体贴地拉着园子离开,和树左看右看,终于悟出柯南与服部好像有话要说,一口喝光糖水主动爬下床跟了上去。 “你没事了吗?” 柯南关心,因为两个朋友都是知情者,和树留下来也没关系,有些词语遮掩一下就好了。 服部赞同:“千万不要逞强啊!” “没、没关系了,你们慢慢聊!” 这边侦探们在私聊,那边远山和叶还挺不好意思的,那么多人专门陪自己买花(和树:真单纯啊),便主动问起更多的细节,想帮和树的忙。 花店里弥漫着与医院截然不同的浓烈花香,皆川和树轻松了很多,习惯性打了个哆嗦,挑着能说的,仔仔细细全部说了一遍。 “重伤的高中生吗……”和叶眨眨眼,她感觉似乎听说过这么一起案件,不过一下子想不起来,“啊,麻烦把这束花帮我包起来。” “好!客人只需要这些吗?探望病人的话,可以搭上一些文竹和满天星哦?” “唔,加一点吧,不会那么单调。” “还好你搬到米花来了。”铃木园子轻嗅架子上娇艳欲滴的玫瑰,满心满眼都在替朋友感到庆幸,“也不是说大阪不好啦,不过还是离那里远一点比较适合你。” 和树乖巧点头。 小兰用手托着脸颊:“不过平时完全听不出来和树有关西那边的口音呢。” “是啊,怎么听都是关东人吧?”和叶挑选花朵。 “这种事也不一定啦,我爸秘书就是后来到东京上学,为了避免麻烦才学会的东京口音……啊!小兰,你还记得吗?”园子想起她最近追的那部搞笑校园剧,“《校园七大不可思议之谜》里,菜菜子和睡得迷迷糊糊的小智说话,小智是用家乡的方言回答的哦?” 小兰秒懂:“你是说,我们可以用同样的办法找到和树的家乡……诶?但和树不就是大阪人吗?” “我应该不是大阪人。” 少年被圆子提醒,决定补充一个方才忘了说的信息:“因为听到服部说话的瞬间我产生了奇怪的幻听,感觉因为口音格格不入,在学校吃过不少苦。” “诶?难道是校园霸凌?” “和树还挺喜欢上学的啊?读书上课都很用功。” “对哦,如果是校园霸凌,多少会对学校产生一点抗拒吧?” 远山和叶接过花束,感觉越来越熟悉了是怎么回事。 少女就这样一路凝思苦想,心不在焉地顺道跟着平次在医院解决了一个案件,坐深夜航班回到大阪,再打出租回家。 到底在哪里听过呢? “我回来了!”她用钥匙打开大门。 “和叶酱回来啦,饿了吗?妈妈给你热点夜宵怎么样?”母亲正坐在餐厅与父亲聊天,看到女儿回来连忙关心。 “不用了妈妈,我不饿,爸爸也刚回来吗?” 和叶注意到父亲身上还穿着衬衫,一脸疲惫。 “啊,今天有一个大案子,忙到现在才结束。”远山银司郎咽下嘴里的饭团,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远山樱心疼地倒了一杯温热的白开水递过去:“真是的,这么累了就赶紧吃了去睡吧?你明天还要早起,等下班回来我们再说小真的事。” 和叶打开冰箱拿了一听果汁,好奇地询问:“小真姐?难道她又找了男朋友?” “是啊,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找对象的眼光有问题,这次……唉。”母亲说起这个侄女就头疼,“和叶酱,晚上不可以吃太多甜食哦?” “我就喝这一罐——”和叶轻车熟路地撒娇,父母也就放过了她。 远山银司郎起身把盘子塞进洗碗机:“嘛,等她开窍,自然就知道长辈的良苦用心了。” 和叶给跟过来的妈妈让了个位置,神情一阵恍惚。 “小真也是,不过哥哥嫂子是有点严厉了……” 对,妈妈当时也说了类似的话,但主角不是小真姐。 “无论父母如何,人生总是自己的,要对自己负责,更不能以此为借口伤害别人啊。” “就是这个!我想起来了!” 和叶一个激动,果汁罐狠狠砸在大理石料理台上发出好大的声响,把抓紧时间在洗手池边上贴贴的父母吓了一跳。 “和叶,你……” “是那起杀子未遂案!”和叶握拳。 没错,她完全想起来了!十八岁,重伤整容,遭遇校园霸凌但始终热爱学习,曾经有一个特别要好的朋友,对大阪话感到恐惧,这些线索不全部和三年前轰动整个日本的可怕案件对上了吗?爸爸作为主动请缨彻查此案的警察,从来没把工作中的情绪带回家的他难得在家人面前咒骂那个混蛋犯人,所以自己才会印象深刻啊! “你是说三年前的那个案件?”远山银司郎皱起眉头,纵使见得多了,对那样一起案件记忆也会尤为深刻,“和叶怎么突然想起这件事?” 和叶乖乖拿了块抹布擦掉溅出来的果汁,对父母说了今天去东京的经历。 远山部长靠在料理台上感叹万千,皆川啊,记得是那位同母异父的兄长的姓氏吧?看来真是小熏那孩子没错了…… “很不幸,日本有类似遭遇的青少年其实有很多,皆川少年的经历不一定惨烈到这个程度。” 碍于对受害者隐私的保护,他不能直接承认。 “没错,这可是一件大事,必须谨慎。要是闹出乌龙,即使最后误会解除,他也会受到不少伤害。”并不知情的远山樱认真提醒,“毕竟不是谁都能接受一个那样的……母亲。” 女作家非常不情愿地使用了“母亲”这个词语。她一直很关注这起案件,为那个可怜的孩子落下多少眼泪,就对那个疯狂的魔鬼抱有多少敌意。 “那、那我再想办法核实。”和叶冷静下来,爸爸妈妈说的没错,皆川君已经吃了很多苦,对他的事情再小心也不为过。 “你知道,按照规章制度,我不会告诉你任何警方内部的信息。”银司郎抬头看看二楼自己的书房,意有所指。 那一个月的报纸他可没舍得扔,好时刻警醒自己,不可以变成那样的丈夫和父亲。 “妈妈当年有做剪报哦?就在我的书房里。” “谢谢爸爸,谢谢妈妈!”和叶一点就通,仗着明天放假,拿起果汁就往二楼跑。 第52章 开心的第五十二天 眨眼便到了游园会开始的第一天,皆川和树非常开心,连一大早赶到学校和社团成员一起收拾摊位,都没拦住他一边打哈欠一边哼小曲儿。 因为经过不懈的努力,隼酱终于愿意接受自己放在窗台分享的小点心啦!虽然还是没有见面,虽然心中还有担忧,不过能迈出第一步总是好事! 然而也是在今天,学生会的审核结果出来了,戏剧社今年在争取经费的战斗中又一次大败而归,延续三年的不胜传说还在继续!蛟川社长抱着大伙痛哭流涕,直言不如干脆转型专心做道具算了。 “社长你决定就好啦!” “是啊是啊,本来也没指望能申请成功。” “也不能怪,他们话剧社可是拿了好多大奖,我们有什么?” “高中社团能拿去参赛的作品都很用心,除非创意实在出彩,否则经费越少,拿奖只会越难;而荣誉越少,经费申请也会越难。恶性循环啊这是,我们早该换赛道啦!” 社长原本只是说的气话,没想到还真被社员慢慢说服了,当下就跑去咨询学生会相关事宜。 班级话剧在第二天,大家换班守着戏剧社售卖小道具的摊位,断断续续也算全部玩了个痛快。 从猫咪奶茶店走出来,和树与隼人、羽衣勾肩搭背,正好好说着话呢,远远便从人群中看到一个金发女郎的背影,吓得一哆嗦,奶茶差点撒到身上。 “什么啊,原来是茱蒂老师……” 和树虚弱地抱怨。 羽衣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瞬间了然,忍不住打趣道:“怎么啦?茱蒂老师第一次来上课你就被吓到了。虽然她的性格没有想象中的美国人那样有趣,也是一个顶级美女啊,不至于到吓人的地步吧?” “我、我最近对金发白人女性有点过敏……”和树整张脸都拧巴了。 塌房塌出了生命危险,这说出去谁敢信! “哈哈,羽衣刚被八百甩的时候也是你这个样子诶?看到长发女性就会感到害怕什么的……” “哦!怪不得这几天你都避着小兰走,她还问我来着……” “隼人!和树!我那只是出于尊敬,尊敬而已!” “好好好,尊敬,噗嗤!” “你这家伙!” 朋友们打打闹闹,皆川和树笑着摇摇头,突然想起自己买的纪念品还在奶茶店,便把奶茶塞隼人手里说了一声,赶紧回去拿。 “呼,还好没丢!” 店员把东西放在柜台,和树谢过之后再次离开,结果一开门就又看到一个金发女人。 又是茱蒂老师吧?她动作还挺快,一分钟不到就从南区走到了北区呢。 …… 这怎么可能啊!南北两区中间那么长一段距离,谁一两分钟就能穿过人山人海瞬移过去啊! 和树的心跳不断加速,茱蒂老师可是一头短发,而那个人明显是长发! 几个冒冒失失的男生追打着经过,女人侧身让了让,露出一张他绝对不会忘记的脸。 和树双眼一黑。 莎朗温亚德为什么会出现在一个普通高中的游园会上啊!她不是坏人吗!那么闲? 【别看她。】 和树欲哭无泪,低头走到路边蹲下,抱着纪念品,哆嗦着手给阿笠博士发了条短信,拜托他给柯南提醒一声,明天的计划最好取消。 “我现在该怎么办啊……”和树害怕地小声嘀咕。 【按原计划玩你的去,你们不会相遇了。】 “那、那其他人会有危险吗?” 几名路过的学生瞅了眼自说自话的和树。 “哦,他是二年b班的皆川和树,大概在背台词呢!”卷发女孩一边走一边对朋友们说。 “原来如此。” “他们是明天演出吧?听说今年的衣服特别好看,不知道能不能看到工藤新一呢?感觉好久没见他了。” “诶,你不知道吗?我听说工藤君死了。” “不会吧!” “真的!我听我做侦探的叔叔说的!” “天哪……” 【今天的你身上没有血腥味。】 和树艰难地捋了捋,已知学校到处都是人,出事了一定会被发现,发现了以自己的运气,一定会被卷进去,所以这就是不会死人的意思咯?咦,这样的话我是不是可以每天起床问一下,就能知道会不会出事了? 【……】 查理并不会同意这个请求,因为在和树已经忘却的过去,焦黑的骷髅骑士曾经与绝望的少年达成了协议。祂那时就说过,当然现在也这样坚持: 【我会一直站在你的身后做你的后盾,但是孩子,我更希望能看到这样的未来,在那个未来里,你不再需要我,凭借自己的力量也能以人类的姿态,自由自在地走完一生。】 和树张张嘴想说什么,隼人却已经跑了过来催促:“你怎么在这儿发呆啊?快快快,我们该回去啦!” “啊!抱歉抱歉,差点忘了。” 在摊位忙活了好一阵,客人们终于满意离去,几人累得够呛。和树躲懒喝奶茶时才看到阿笠博士给自己发了一条短信,用的却是柯南的语气,千叮咛万嘱咐绝对不能靠近莎朗温亚德。 “对不起,刚才在忙没看见耶qwq放心,我对自己很有数,一定会躲着走的!” 和树回完短信,原来今天陪护柯南的是博士啊,早知道就直接给他发啦! 今天就这样过去,最后皆川和树也不知道莎朗温亚德来是为了什么;就像他不知道,新出智明借口去上厕所后,躲在隔间中,从口袋摸出了一张纸条。 年轻的医生看完一头冷汗,呆坐了好一阵才缓过来。他擦了擦汗,拿出毕生演技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与熟识的同事同学打起招呼,完全看不出异常。 很快到了万众期待的第二天,小兰与园子撩开帷幕,小心地往外看去。 “有没有搞错啊?怎么会来那么多观众?接下来就轮到我们上场了耶?”小兰还穿着自己的运动服,现在是又紧张又欢喜。 “大家都对这出戏的期望很高哦,因为我们对外宣传,这出爱情剧比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爱情悲剧还要浪漫呢!” 路过的和树听了一耳朵,忍不住凑过去吐槽:“这真的不是碰瓷吗?” 园子叉腰:“总不能说这出戏比不上莎士比亚的杰作啊?虽然这是现实,但那样还有谁会来看嘛!” “好、好有道理。” 和树大受震撼,不愧是铃木财团家的女儿,真有头脑。 “小兰!” 少女爽朗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三人回头,发现是远山和叶笑盈盈地背着手站在后面。 小兰惊喜万分:“和叶!” 和叶看着皆川君还有些不好意思。 平次不知道在忙什么,报社警局的保密工作又做得太好(经过爸妈提醒,这一部分她没说)。最后突破口还是落回了那几幅画,她一个人以那个长长的堤坝为中心慢慢找,进度近乎于无。但和叶还是想过来给他说一声,而且、而且今天小兰会上台表演耶? “没关系啦,刚好我哥哥也说可以再慢一点,不用着急。”和树安慰,“今天你来的刚刚好,我们的话剧超级棒哦!” 和叶振作起来:“我过来的时候看到了!那个卫兵的衣服好精致啊!” 几人嬉闹着,毛利兰找了一圈,有点迷惑,因为她没有看见服部平次。 远山和叶解释道:“平次说会给小兰你们添麻烦,所以没来。” “会添什么麻烦啊?”皆川和树真诚发问。 “不知道诶,他就是这么说的。” 铃木园子撇撇嘴:“真是的,亏我还那么欣赏他。” 和叶瞬间警觉,小兰赶紧圆场:“她是开玩笑的,其实园子喜欢的是另外一个爱穿黑衣服的男孩子,对吧?” 园子想到京极真脸都红了,哼哼唧唧地承认:“我就是喜欢黑色,还真不好意思啊?” 和树抽抽嘴角,等等,和叶与服部原来是一对吗?在场的居然就只有我是只小青蛙?孤寡孤寡。 和叶放下心,好奇地四处张望:“对了,工藤新一在哪里啊?你应该有邀请他吧?” 小兰随意地挥了挥手:“我没有特别请他。” 和树瞬间噤声,似乎被帷幕上的细小绒毛吸引了所有注意。 园子吐槽:“真是的,八百年不见的朋友与左邻右舍你都找来了,为什么偏偏不找你老公来呢?” “原来如此,你请的不只是我一个人呐,小兰姐姐。”柯南戴着口罩,双手插兜,语气淡淡地开玩笑。 哎呀,仔细一看,这块幕布还有暗纹呢! 和树脸都快糊在帷幕上了,根本不敢低头看向灰原。 是的,灰原。因为担心露馅,昨晚柯南已经提醒过他了,今天灰原会易容成他的样子出现。 明明眉眼相同(经过博士认证),声音也靠口罩变声器变得一模一样,但是这个说话的语气旁人冷眼一看就不像柯南吧?和树难免替她着急。 然而可怜的小青蛙哪里明白心甘情愿被爱情蒙住双眼的滋味呢? 小兰轻盈地跳了过来问候,弯弯的眉眼里满是喜悦:“柯南,你也来了呀?” 毛利小五郎不爽地伸手揉揉小男孩的脑袋:“这小鬼的感冒根本还没好,我本来要他在家里好好睡觉的,他却说已经答应了你,绝对要来,根本不理我。” 小兰担忧地弯下腰看着柯南:“怎么样,感冒好多了吗?” “我没事。” “撑不住的话就不要勉强哦?” 新出医生拿着剧本沉思,听到毛利兰的声音便叫她过去最后讨论一下开场的台词,小兰立刻小跑过去。 远山和叶打量着那个穿黑色毛衣的青年男子,忍不住赞叹:“这个人好帅哦!他该不会跟小兰演对手戏吧?” 皆川和树连连点头:“是吧是吧?新出医生真的好帅,我感觉他什么都会呢!” 铃木园子对新一来不了充满怨念:“呵呵,他们两个人站在一起很登对吧?” 柯南平静转身:“我先到观众席好了。” 小兰一直分神留意这边,听到这话讶异地回头。毛利大叔插着裤兜,笑嘻嘻地嘱咐女儿一定要好好演;和叶也识趣地跟着他们离开。小兰看着格外冷淡的“柯南”,心里有点委屈。 园子并没有注意,她估摸时间差不多了,一看手表果然如此,立刻催促朋友赶紧去换戏服。小兰闷闷地离开,和树欲言又止,想起了昨晚与好友的谈话。 “这怎么能行!万一莎朗明天一时兴起,跑去看表演该怎么办!”和树把自己藏在被子里小声抗议,“你恢复之后会被发现的!” 柯南望着站在病房门口望风的阿笠博士,十分冷静:“我要的就是被她发现。” 线放了那么长,鱼终于上钩,现在哪有退缩的道理? “诶?” “你想一想,和树。那么一个世界级大明星出现,没人上去要签名,现在也一点风声都没传出来,这就说明她易容了;那她为什么宁愿易容,也要去参加帝丹高中的游园会呢?” 和树倒吸一口凉气:“难道她……” “没错,莎朗发现‘工藤新一’有问题了。” 这是迟早的事,只是没想到贝尔摩德会先从学校入手调查。灰原亲口说过,自己曾是唯一一个处于失踪状态的atpx4869受害者,是由她亲手改成的死亡状态。雪莉在那个项目说一不二,叛逃的雪莉可不会有这种待遇。 男孩镜片反光:“但这同样是一个机会,一个彻底打消敌人疑虑的机会。” 贝尔摩德在组织的地位特殊,只要骗过她,有组织元老背书,骗过组织其他人的几率就大了很多,能够争取许多时间。 “太大胆了吧!万一失败该怎么办?” “失败了结果也不会更糟糕,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拿大家的安全冒险,留了后手证明和你们……” 和树气呼呼地打断:“我是在担心你啊,笨蛋侦探!” “……哈,我可是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诶?没有罪恶能够打倒我。” 和树依然不放心:“唔、好吧,别的我也不懂,不过我能够帮忙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谢谢你,和树。” “我们是朋友嘛!” “那么明天上午的确需要你小小地配合一下。” “嗯嗯,你说。” 第53章 开心的第五十三天 柯南不断斟酌计划中哪些部分能说,哪些不能说,所以语速放得很慢:“我爸爸明天会易容成其他人的样子,以家长的身份早早抵达体育馆——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吧?” “那个,柯南,网上有优作叔叔的照片。” “啧,忘了,老爸怎么也是个名人来着……总之明天你们汇合后,他会假装丢了东西,你直接顺着他的话说,一起去保安室看监控找莎朗——我以前教的那一套暗号你还有印象吗?” “有!” “很好,不过到时候万一太紧张,临时想不起来也没关系。你随便找个借口离开,写张纸条说清楚她穿了什么衣服,在哪个镜头里出现之类的关键信息,藏在保安室那一层的卫生间就好,后续我们会处理的。” “我、我知道了……” “别紧张,一切有我呢!” “嗯!” 时间很晚了,和树挂断电话。他记挂着明天的事,照旧对窗外黑黢黢的庭院道了声晚安,倒头便睡了。第二天一大早,和树就收拾好准备出发,生怕找人的时间不够,会破坏朋友的安排。 皆川克彦打着哈欠下楼,见弟弟已经几口敷衍完早餐跑去换鞋,惊讶地挑了挑眉毛:“那么急?你们社团今天不是不摆摊了吗?” “我想早点去帮朋友的忙嘛!” 顾忌着樱井先生和做饭阿姨在场,和树没把话说得太明白,克彦顺理成章地以为他是在说班级话剧,打趣了几句也没放心上。 皆川家主还要去公司工作,司机小林先生开车送小少爷到学校后便匆匆离开了。皆川和树风风火火冲进体育馆,里面的人几乎全是二年b班和三年a班的学生,他们在为今天的演出做准备。这就显得工藤优作非常显眼,大作家穿着风衣,在体育馆慢悠悠地踱步,像是一位家长单纯在好奇今天上午的漫才表演为什么要用到哥斯拉模型……对哦,正经漫才表演会用上一个两米高的哥斯拉模型吗?它的尾巴还会动耶?和树忍不住多瞅了两眼。 咳,这些都是小事。之后的事情全都按照计划顺利进行,甚至比预想中更加顺利。和树进门就从监控中看见了莎朗温亚德,暗号传递得也很成功,优作叔叔找了借口让他去忙,他便顺势离开,回到体育馆后台。 但是莎朗居然真的来看表演了啊,柯南果然没有猜错!皆川和树安心了许多。 午时已到,体育馆内的灯光熄灭,报幕响起。 “现在为大家演出的,是由二年b班带来的《温吞的爱情》,敬请各位观众拭目以待。” 羽衣负责灯光,盯着计时器适时按下开关,衣着华美的小兰在舞台上闪亮登场,后台都能听到从观众席隐隐传来的惊艳赞叹之声。和树放回调成震动的手机,蹲在角落里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羽衣暂时无事可做,他发现了朋友的不安,好笑地揶揄起来:“不至于吧,特洛比乐园的大剧场你都上去表演过了。今天只是学校的体育馆,我的大明星,你不上场还那么紧张啊?” “不是因为这个啦,我们话剧超棒的,我根本不担心!是阿笠博士——就是那位不小心伤着我肩膀的长辈——他发短信说朋友送了他好多苹果,让我回家前记得去拿,或者他开车送到我家也行。”和树托着脸,脸上的忧愁并不掺杂任何水分。 “苹果”是暗号,如果莎朗温亚德进入体育馆看节目,那么远远跟着她的优作叔叔就会发一条看似无关的短信通知博士,再由博士发出“送苹果”的短信,告诫自己绝对不可以走出后台,避免被那位女演员看出端倪。 说起来这个暗号也是绝妙,因为阿笠博士还真有一个朋友每年都会送苹果给他。只是莎朗真的就坐在下面啊!和树想到这里还是有点害怕。 羽衣对里面的弯弯绕绕毫不知情:“唔,是有点……太那个了,不是说上次吃完饭事情就翻篇了吗?你的肩膀也好了啊?” “博士很喜欢我们这些小辈嘛,每一个都当是自家孩子疼。他心里自然过意不去,再过一段时间就好啦!”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第二幕,羽衣控制灯光,后台一阵喧闹,园子作为导演聚精会神地观察舞台,并没有注意身后的动静。公主的敌人登场,她连忙转身招呼新出医生准备待命,说着说着却发现身后站着的不是医生,而是消失已久的工藤新一! 新出医生笑而不语,同学们挤眉弄眼地开始起哄。 “男主角来咯!” “不愧是你啊,工藤!” “刚好是骑士登场的第二幕,哎呀,这就是心有灵犀吗?” 和树趁没人看他,干巴巴地念起新一帮他准备的台词:“哇,他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高中生侦探,工藤新一吗?” 羽衣吹了声口哨,开心地一把搂住和树:“就是他!小兰的男朋友!你还是第一次见到真人吧?” “嗯,是啊,之前只是听说过。” “哼哼,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园子脸上灿烂的笑容怎么都收不住,“你记住哦,黑衣骑士上台以后就要立刻抱紧公主亲下去,在这之前绝对不能说话!” “诶?真、真的吗?”换好衣服的新一红着脸,结结巴巴地提出了怀疑。 “哇,工藤耳根都红了耶!” “没错没错,剧情就是这样!” “听铃木导演的话准没有问题。” “我们可是你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啊,怎么会骗你呢?” 同学们嘻嘻哈哈,簇拥着大脑完全死机的新一准备登场。 舞台上的演员还不知道男主角临时换人了,一切按照剧本演出。演技最好的西宫一把将小兰拽下马车(台下响起愤怒的喧哗声),强光亮起,空中飘下一根根黑色的羽毛,随着激昂的音乐声,头盔挡住了大半张脸的黑衣骑士从天而降,几下便击倒了敌人。 观众彻底激动,纷纷为帅气而特别的骑士加油助威,演员们却慌得不行,因为一直很靠谱的医生不知道为什么不说台词、也不做动作。隼人灵机一动,做出被吓到的样子,率领众反派下场;正方卫兵慌了神,受到对面的启发,有样学样悄悄从另一边下台了。 小兰有点懵,不过心理素质还不错,她感情充沛地问:“最近几次接二连三相助于我的你啊,到底是何方神圣?” 骑士没有回答,公主顿了顿,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问:“全身包裹在黑衣中的无名骑士啊,如果你肯实现本公主卑微的愿望,就请取下你那漆黑如夜的面具,以真面目面对我吧!” 抱紧公主亲下去!园子真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知、知道了啦!新一费了老大的劲才控制住疯狂上扬的嘴角,他终于能以工藤新一的身份拥抱小兰了!骑士转身,把小兰抱在怀里,观众快乐起哄。 小兰小声提醒:“医生,这跟剧本上不一样耶?” 嘿嘿,是哦,好像和小兰拿回家的剧本是有点区别呢!新一艰难运转已经一团浆糊的大脑,晕乎乎地想,可是园子和其他同学肯定不会骗我呀!嗯嗯,一定是剧本临时改动啦! 改剧本但没有通知女主角,是吧? “那个混小子,竟然敢对我还没嫁人的女儿毛手毛脚的,我饶不了他!” 毛利大叔暴怒的声音从台下传来,而新一他完全没有听到。 小兰实在没办法,骑士好像整个人都傻掉了,不接台词也不做动作,只好抬手挡住观众的视线,向躲在后台观望的好友求助:“园子,我现在应该怎么办好呢?” 园子早有准备,举起一个大牌子向小兰示意。 “诶?”小兰有点懵,把木牌上的字轻轻念了出来,“‘就这样继续下去’,没问题吗?” 园子拼命点头,跟在她身后的女生们笑容略显猥琐。 小兰听话念起台词:“你该不会是斯沛特!难道你是从前被父王刺中眉心,早就被他从宫廷赶出去的那个托朗普王国的王子?要是你还没有忘记我们年幼时的誓言,请你,在我的唇上写下你的证明!” 和树与其他同学忍不住了,挤到园子身边满脸都是期待。 “太乱来了!你在胡说什么啊,小兰!” 和树迷惑地歪歪脑袋,好像听到了毛利侦探的悲鸣呢,错觉吧!他握拳,和大家一起为新一默默加油。然而眼看就要亲上了,女人凄厉的尖叫声响起,和树一惊,看向观众席。 不会吧?新一已经不是柯南了,难道那个邪门的运气还在起作用? 骑士肉眼可见地呆滞了一下,回过神后立马把公主护到身后。 观众们熟练让出了位置,毛利小五郎确定倒在地上的男人已经停止呼吸,指挥主动站出来的老师立刻封锁了体育馆。除了舞台上的工藤新一与毛利兰,二年b班的所有学生与指导老师新出医生什么都没看见,便留在后台等消息,和树也不例外。 目暮警官带队赶到,死者的朋友告诉了大家死者的身份,小兰按照话剧的剧情点,补充了男人倒下的具体时间,还有一位大阪腔的少年站出来,指出死因是氰酸钾。 黑衣骑士闻言,迟疑地放下了准备摘掉头盔的手。 大阪人? 和树打了个哆嗦,好奇地伸长了耳朵。毛利侦探与目暮警官你一句我一句地质问少年身份,高中生抱怨着摘下帽子,自信开口:“我是工藤新一。” “……诶?” 众人大跌眼镜,原本对案件有点害怕的同学们都从后台挤了过来看稀奇,和树混在里面也不怕惹眼。 那个黑黑的侧脸……是服部平次? 只见服部双手搭在小兰的肩膀上,认真忽悠:“那个戴眼镜的小鬼打电话给我,要我来看他小兰姐演的话剧。对吧,小鬼头?” 灰原、灰原拒绝发表意见。 这不会就是你的后手吧,新一!和树在心里尖叫,不说别的,服部这个口音怎么听都不对劲啊! 工藤新一瞳孔地震:我不是,我没有!别乱讲啊!我和这人不熟! 毛利兰迟疑了,连和树都看得出来,她只是在拼命思考要如何给服部留点面子:“可、可是你,该不会是……” 远山和叶更加直接,挡在小兰面前好奇询问:“你在做什么啊,平次?” 服部平次被吓了一跳,战术后仰。和叶再接再厉,凑过去伸手摸了摸竹马脸上厚厚的粉底,一脸不解:“脸上涂了那么多粉底,发型也变了,难道你是来演歌舞伎的吗?” 服部干笑着还在硬撑:“才不是呢!你看清楚了,我才不是服部平次,我是工藤新一……” 毛利侦探忍无可忍,咆哮道:“臭小子!你说的是哪门子的烂笑话啊!” “完了完了,这根本行不通嘛!”服部抓狂,掏出块手帕迅速卸妆,少年佯装爽朗地笑着,试图把刚才的尴尬全部遮掩过去,“没错!我装成工藤新一,只是想给大家一个惊喜罢了!伤脑筋啊,还是被你们看穿了。” “真是的,怎么会有你这种人啊?”毛利大叔吐槽。 “是啊,我们这里有毛利老弟一个傻蛋就已经够多了……” “……诶?” “不是!我开玩笑的啦!” 目暮警官迅速整理好情绪,继续调查。同学们又看了一会儿站得实在有点累,何况有工藤在呢,犯人一定会被抓到的,便纷纷回到后台收拾东西。皆川和树搬了根凳子坐在窗口望着外面的大雨发呆,铃木园子在他身边忍不住抱怨:“真是倒霉,先是出了古怪的命案,这出戏被中途叫停,现在老天爷又不给面子下起了雨……” 和树转头想安慰园子几句,却敏锐地察觉到新出医生的情绪非常低落,忍不住询问:“医生,你还好吗?” 青年愣了一下,露出一个淡淡的苦笑:“啊,谢谢皆川同学的关心,我只是有点遗憾。突然发生这种状况,看来只有下次找机会一起表演了。” 如果还有下一次的话……他惆怅地想。 第54章 开心的第五十四天 铃木园子安慰道:“没关系的,医生,你之前不是说要卸下篮球社教练的职务,转到话剧社吗?以后会有很多机会啦!” 换好衣服的宫崎隼人搭话:“对呀,不说别的,我们班明年还要演话剧,到时候还是新出医生来指导才能放心!” 皆川和树迷惑:“能行吗?不是说学校不允许三年级出话剧这种大型节目吗?” “今年情况特殊嘛,应该会同意的。” “才演到第二幕,精彩的还在后面呢,我觉得剧本不改都行!” 同学们叽叽喳喳,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工藤开始推理啦”,大家被吸引过去,纷纷挤到帷幕后往外看。青年医生独自留在窗下,窗外大雨滂沱,他抱着双臂,靠在墙上发呆。 就在昨天,fbi的探员秘密联系了自己(话说这不是日本境内吗?怎么会遇到fbi),罗列出一系列证据,证明自己被危险人物盯上了,为了避免被灭口,更为了避免祸及家人,必须按照他们的计划假死脱身。 假死啊,新出智明望着那些无忧无虑的学生叹了口气,怎么会这样呢?明明自己什么坏事都没做过,却遇到了这种事,也不知道以后生活还能不能恢复正常,真不甘心啊…… 是啊,在案件发生的时候我就应该想到的,他不会甘心。 灰原哀看着眼前主动露出真容、侃侃而谈的少年,疲惫地想着。 他可是大侦探啊,怎么会因为我的劝告,从此离开舞台,远离聚光灯呢? “新一……你真的是新一吗?”小兰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柯南,满脸都是困惑。 新一故作镇定地靠了过来:“嗯?你糊涂啦?大白天的你说什么傻话?” 对不起,又在骗你。 “……对了,待会儿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说,你可千万别走掉。” 他还是想对小兰说出那句话,他真的害怕以后没有机会。 小兰惊讶地看了过来,新一担心自己脸红得太明显,赶紧僵硬地转身让服部给一个十日元的硬币。服部立马心领神会,两位高中生侦探默契配合,帅气地破解手法,找到凶手。 目暮警官大喜,不断夸奖工藤,新一照旧悄悄叮嘱他不可以说自己参与了这次案件。目暮吐槽了两句,到底是看着长大的孩子,暗暗思索他或许真惹上了什么事,面上却不动声色,只说他变谦逊了,带着手下与犯人离开了体育馆。 “不愧是工藤!” “大侦探好厉害!” “我们就知道你能行!” 同班同学热情加油,倒是互相提醒着没有冲上前,体贴地想让毛利同学和消失已久的大侦探多说说知心话,起了会儿哄便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还要趁着雨停了,抓紧时间把道具收拾好带回教室呢! 和树踌躇了一会儿,也跟嚷嚷着要去大吃一顿换个心情的朋友们从后门走出了体育馆。 毕竟在大家眼里,他与新一今天是第一次见面,太热情不合适。 走着走着,他隐约听见体育馆那边传来一阵喧闹声,奈何已经走了一段距离,回头也看不清楚,羽衣注意到后停下脚步喊他跟上。 “刚才那是……”和树迟疑。 隼人和其他几个男生嘻嘻哈哈:“哎呀,你是第一次看见工藤回校所以不知道,那小子每次出场都是这样哦?特别受欢迎,吵闹好久才能停下来。” “原来是这样!人气好高呀!” 和树放心了,他由衷为好友很受欢迎感到高兴,却不知道新一现在已经昏迷,大伙在服部的劝说下没叫救护车,七手八脚把人送去保健室。 贝尔摩德混在人群中,担忧地看着她的cool guy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心都揪紧了,angel那副惊慌失措到快要落泪的模样同样令人心疼。 刺杀吞口成功后,她再三确认自己甩掉了组织所有的眼线,成功潜入了工藤宅。可惜与组织的报告一样,因为小兰时常过来打扫,里面尘土只有薄薄一层,但完全没有主人回来生活过的迹象。 新一,难道真的死了? 贝尔摩德不甘心,又不敢太过利用组织的情报网,怕引来怀疑。她谨小慎微,将调查范围一步步扩大到整个东京依然一无所获。女人浑浑噩噩地回到了米花町,易容成一个迷路的叛逆期少女,在街上“偶遇”了放学回家的angel。 小兰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温暖——或许是其他人帮忙隐瞒了新一失踪的消息——自己坚持不愿意找警察帮忙她也不生气,只是轻声细语地安慰着,去书店买了一份地图,拉着身边的朋友笨拙可爱地帮忙规划最合适的路线。 够了。 贝尔摩德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重新充满了力量。她向女孩们告别,决心一定要找到新一的下落,确认他的安危。就在即将转弯走进昏暗巷子的刹那,她听到了一声清脆响亮的“小兰姐姐”。 是命运眷顾吧?不,仔细想想,应该是她直觉那很像有希子夹着嗓子开玩笑时发出的声音。 对小孩并不感兴趣的贝尔摩德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一个小男孩,一个和她后来反复回忆的、有希子给她看过的新一七岁时的照片一模一样、唯独多了一副眼镜的小男孩出现在书店门口。他欢快地朝少女跑去,神情与新一看向小兰的表情一模一样。 她知道、她就知道!她的天使永远会为她带来好运! 新一还活着,贝尔摩德背靠墙壁,听着身后的欢声笑语,轻轻捂住自己的胸口,那根紧紧绷住的弦终于松弛下来。 不对,她的笑容僵住,atpx4869,因为被迫服用过的缘故,她对这药的研究进程一直有所关注,险些忘了,她是在试药名单上看见的新一啊! 联想到自己的经历,贝尔摩德攥紧了胸口的衣服,那孩子服药后一定很疼,现在呢?还会疼吗?呼吸、走路、说话,做这些基本的动作会吃力吗?雪莉、雪莉!那个女人最好真的有传说中的实力,改进了活该千刀万剐的宫野夫妇研发的药物! 今天的游园会,她只是来看看angel的演出,顺便进一步观察新出智明的人际交往和生活习惯,却没想到看到了新一。那就是新一啊!不会错,贝尔摩德可以拿自己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的采访录像发誓,那个取下头盔的少年侦探,他说话的习惯,思考的方式,还有那些无法改变的可爱小动作,那就是新一!惊喜吗?当然是有的,但她迅速意识到了背后隐藏的可怕危机。 atpx4869的毒性不会自动消退,新一今天能够恢复,一定是服用了解毒剂,而那种东西,组织至今没有研发出来。已经可以确定了,雪莉,那个叛徒,就躲在cool guy身边! 体育馆十分嘈杂,女人心中恨意滔天,脸上却是与其他路人如出一辙的迷茫与慌乱。 是啊,难怪雪莉当时能从毒气室逃跑!变成小孩,变成小孩!她作为研究负责人当然会知道毒药出人意料的功效!必须杀了雪莉,她一旦被组织的其他人发现,新一的秘密也会暴露,他,小兰,还有有希子,全部都会遇到危险! 贝尔摩德目送angel与绑发带的小丫头合力扶着cool guy冲了出去。 冷静下来。 千面魔女闭了闭眼,努力扼制住汹涌的杀意,大脑飞速运转。 那位先生搜查雪莉的态度实在强硬,想要彻底终止行动必须拿到确切的证据,并且同时把身体变小的秘密隐瞒下来,她必须好好筹谋,想出一个万全的办法。 有了大致方向,贝尔摩德混入人群离开体育馆,不过在此之前,她得先回车子拿点东西。如果新一真的在众目睽睽下变小,那么带些炸弹和燃烧弹在身上,总会有用得上的时候。 工藤新一的同学们当然听说了新一晕倒的事,皆川和树担心极了。 不会是灰原的解毒剂失效,新一要变回去了吧?不要啊,这可是来了好多人的游园会! 但他心里越急,反而越不能表现出过于着急的样子。手机震动了一下,他心不在焉地把装满道具的箱子放在地上,摸出来看了一眼,是阿笠博士让他去问问小兰今天有没有空去他家拿苹果。和树眨了眨眼,这是优作叔叔让博士传递的信息吧?他装模作样地给博士回了短信,感觉瞬间找到了主心骨。 忧心忡忡的同学们也很配合。 “我们一起去看看他吧?” “突然晕倒啊……工藤这小子不会真得了什么重病吧?” “你是说那个传言?其实我之前在后台就觉得了,他的脸有点红,感觉像是发烧……” “也不一定啦,毛利同学可是女主角,他脸红也很正常。” “那晕倒怎么说?低血糖?” “不像啊,工藤踢球可厉害了,我们社长和副社长现在都还在写作战计划,研究怎么把他拉回来参赛呢!” “总之一会儿去问问好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把东西往教室一放,便呼呼啦啦跑向保健室,和树在里面如鱼得水。 赶到二楼的保健室时,工藤新一已经醒了,躺在床上和朋友们说话。房间满满当当全是人,每个人都有好多问题想问好久没来上学的工藤。 皆川和树还是第一次听温文尔雅的新出医生说话那么大声:“工藤同学真的没事!同学们!给工藤同学留一点空间呼吸新鲜空气吧!” 其实在看到工藤生龙活虎(好像也不至于)的样子后,同学们放了心,所以都听话乖乖往外走。 “哦,对对对,我们先退出去。” “是啊,这样全部涌进来,人家工藤夫妇也不好说悄悄话嘛!” “喂!那么久不见你们怎么还是那么八卦啊?” “哎呀,毛利同学,你老公生气了我们好害怕哦!” “什、什么啊……” “都怪你多嘴,夫妻俩都生气了吧?快跑!” “等等别挤、小兰!博士让我问你,今天要去他家拿苹果吗!”和树艰难地扯着嗓子大喊。 “诶?今天吗?”小兰迷茫地回答,“好呀,我们回家的时候就去拿。” 因为阿笠博士每年都会把吃不完的苹果分给大家,她没有起疑。 “咦,我们?回家?” “这个进度太快了吧?我喜欢!” “呜哇,快跑,毛利同学已经在挽袖子了!” 等大家又跟来时一样呼啦啦跑开后,新一做出一副虚弱的样子,拼命用眼神暗示园子。 “说到苹果,我突然感觉好渴啊,好想喝学校食堂的特制混合果汁……” 铃木园子靠着一起长大的默契秒懂这臭小子是想和小兰独处,当然满口答应。 服部平次对工藤新一的事总是嗅觉灵敏、情商颇高,不用圆子大小姐亲自找借口,他已经伸手拉着穿白大褂的医生和自家青梅竹马往外走了:“既然工藤没事,那我们也出去逛逛,难得参加一次东京的游园会,千万别浪费啊!医生啊,也麻烦你帮忙指点一下哪里好玩咯?” 新出医生愣了一下便反应过来,他温和地应和着,没有反抗。 “等等、平次,怎么能麻烦医生呢?还有出了命案,外面应该都……” 服部耳语一番,和叶立刻反客为主,红着脸伸手拖着两个大男人往外走,同时还欲盖弥彰地回头结结巴巴对小兰打招呼:“对、对哦,我想起来了,那个体育馆卖的饮料看起来好好喝,我和平次一起去看看,要是还在卖我们就给你们带一份啊?” 铃木园子跟在后面捂嘴偷笑,毛利兰与工藤新一欲言又止。 服部的借口已经很离谱了,和叶的更过分啊!就是说,虽然毒是下在犯人自带的冰块里,但正常人多少会避讳一下死者生前喝过的饮料吧?那个小摊位真的还在摆吗? 病房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小兰后知后觉地脸蛋微红,新一的耳根也红了。两个人明明积攒了那么多话想说,此时却不知该从何说起,眼波流转,绵绵情意在房间中默默流淌。 第55章 开心的第五十五天 窗户外响起一声绵长的猫叫,工藤新一吓了一跳,脸红得发烫,他小声提醒小兰该把戏服换下来了。 毛利兰呆呆地低头,发现自己还一身公主的装扮也挺不好意思——怪不得和树要来带话,她手机还在换下来的运动服里呢——同学们体贴,想让他们俩多待一会儿,不过也不能麻烦负责回收服装道具的班长一直等呀!小兰再三嘱咐新一一定要在这里等她回来,便提起裙摆,急匆匆地跑走了。 令贝尔摩德欣慰的是,保健室的窗帘拉上了,把cool guy挡得严严实实,不会被外面的人看见。但她也因此遇到了一点小麻烦,毕竟来之前她就没想过要易容成学生,所以什么东西都没准备,可是其他无关人士混进去又实在奇怪了点。 因为在意,所以却步。 她不敢冒险被那个好奇心和行动力都太强的男孩发现任何异样,只好在附近徘徊,等待靠近的机会。 最先退出来的学生说新一没事了,贝尔摩德却还是不太放心,总想亲自来看一眼。人陆陆续续走得差不多了,她默默数着,里面就剩那两个孩子了,才慢悠悠朝保健室走去。 千面魔女与提着裙摆的angel在一楼擦肩而过,那扑面而来的青春活力啊,少女连着急的样子都那么可爱。她忍不住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迅速权衡完利弊后,允许自己回头多看了女孩一眼,觉得自己为他们花多少心思都是值得的。 女人冷静下来已经想明白了。 如果可以,她唯独不想在新一和小兰面前动手。即使是纽约的“银发杀人魔”,也会希望她的天使们能远离血污,永远无忧无虑,快乐自由地活下去。 但是雪莉的存在就是一颗地雷,随时会爆炸害死所有人。她必须把那个女人尽快找出来,以绝后患。 所以新出智明果然必须死啊,他的身份越看越是为她量身定做的。那个青年是毛利家最信赖的医生,兼职帝丹高中的校医,还额外负责帝丹小学学生的内科检查工作——贝尔摩德已经查到了,新一现在在帝丹小学念书——她原本只想用这个身份和孩子们靠近一点,保护他们免受组织的干扰;至于现在,她更加势在必得。因为雪莉变小,为了安全,一定会躲在工藤家信赖的人身边;想要靠近,自己也要变成值得信赖的人才行。 贝尔摩德恋恋不舍地回头,刚爬上二楼,便发现一个高大的身影闪身进入了保健室。 是从走廊另一端的楼梯上来的吗? 她的心一紧,假装没有发现异常,按照之前的走路速度靠近,听到保健室传来一个很久没有听过的声音和新一在聊家常。 女人眉心微蹙,工藤优作?他和有希子不是在美国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千面魔女察觉到不对劲,她戴上耳机,在门框上贴了一个隐蔽的窃听器,躲进了走廊尽头的厕所隔间。 那边的人似乎觉得路人已经远去,果然开始说真正想说的事。 工藤优作非常自责:“是我粗心,忙着做准备,居然没有发现你的身体居然那么虚弱,我们今天不该来帝丹的。” 新一急切地问:“我没关系,今天怎么样?你找到了吗?” 贝尔摩德咬住嘴唇,声音是cool guy的没错,但是少年的语气更像有希子。她有了不好的预感,只能安慰自己有希子可没有学会黑羽老师模仿别人声音的技巧。 “……没有。” “那、那现在小新出现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吗?” “暂时没有,或许要再等等。那个叫服部的少年,他似乎以为新一前段时间在做危险的事情,主动找了所有在场的人请他们保密。” “……他是个好孩子……” “我们该高兴的,他有一个那么好的朋友。”大作家温柔开导。 “是啊,我们把他教得很好……” “新一”忍不住抽泣了一声,贝尔摩德仿佛生吞了一个大冰块,胃缓缓地下坠。 “明天的计划还是取消吧,你的身体要紧。” “不行!”“新一”意识到自己说话声音太大,立刻压低重复了一遍,“不行!这不是我们早就商量好的吗?无论小新是不是遇到危险躲了起来,这样一来,他的敌人只会把注意力集中在我身上,他会安全很多。” “……你知道,他很爱我们。” 所以新一只要活着,我们不可能那么久一句口信都收不到。三人全部清楚工藤优作的未尽之语。 “如果他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呢?” “……” 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新一”轻声地念叨,像是海底静静爆发的火山:“小新会回来的……我知道他一定会!到时候他一定很高兴吧?妈妈帮了很大的忙哦?大家什么都没有发现,小新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和以前一样,开开心心地上学,和小兰慢慢确定关系,偶尔帮目暮警官解决一下案件。他长大后或许会学你做一个推理小说家,也或许会坚持下去,成为福尔摩斯那样的大侦探。他会这样平平安安地,和大家一起幸福地活下去……” “有希子……” 工藤优作残忍捅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 “新一”安静了一会儿,再次开口时声音闷闷的,像是被紧紧抱住了:“这真的是一个巧合吗?好像很不公平,但是柯南被送到我们家寄养时我是真的在想,上天一定在暗示我小新还活着,他会和柯南一样突然出现在我的眼前,就在某个夜晚。只要我继续努力,我们终会相见……” 如果你真这样想,就不会把江户川柯南送到阿笠家,再转手交给小兰了。贝尔摩德是那么熟悉自己的闺蜜,她的身体颤抖着,她竟然那么熟悉自己的挚友。 “唉……明天的计划,如果你的身体确定没有问题的话,我会陪你。” “嗯,你快出去吧,小兰应该快换好衣服回来了。” “回家后注意安全,我和博士就守在隔壁。” “你放心。” “晚上别忘了给变声器充电。” “知道啦……” 贝尔摩德摇摇欲坠,她多希望一切只是一个骗局,只是工藤夫妇试图糊弄组织的手段。 然而不可能。 调查新一,是自己私底下的秘密行动。组织的人可能会出于各种目的试图盯梢,但她相信自己易容和反追踪的能力。 包括这次游园会,有希子他们怎么会知道自己会参加,而且刚好在那个时候路过保健室呢? 认真回想一下,她无法保证自己当时看见江户川时是否毫无滤镜。工藤家对外声称江户川是阿笠家的远亲,同时也是有希子的亲戚。这样一来两个人的确有可能长得一模一样,毕竟还有一个完全没有血缘关系,但就是和新一长得一样的黑羽老师家的孩子。 贝尔摩德调整呼吸,告诉自己还不能就这样相信,必须、必须找到证据。 换回运动服的毛利兰在走廊和一位没什么精神的先生擦肩而过。她尽可能快地赶了回来,进门便看到新一正躺床上打哈欠。少女放下心,灿烂的笑容在脸上绽开:太好了,他还在! “小兰,你回来啦?”工藤新一红着眼睛,睡眼惺忪地坐起来,“学校怎么说,关于这个游园会?” 小兰小跑到他身边,把手里的特制果汁递给竹马:“游园会已经取消了,老师让我们自行回家。园子和新出医生要去聚餐,服部与和叶要去和树推荐的咖啡店吃甜品,说看你没什么事他们就先走了。” “和树?哦,你是说那位转学过来的皆川君吗?他什么时候和服部他们关系那么好了?” “唔,就是柯南被枪击的那次,他们去医院探望时遇到了和树。和树很会交朋友哦!和叶他们也很热心要帮他找回记忆,关系自然就好了起来……啊!说起这个,你真的不用去大医院检查一下吗?校医院仪器太少了,或者去麻烦一下阿笠博士……” “不用啦!我才体检过,真的就是前天那个案件花了好多时间……”少年说着又捂住嘴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我一天没休息,就上车前啃了一个苹果,吃点东西睡一觉就没事了。” 小兰拗不过他,毕竟新一的神色真的好疲惫。女孩扶着人慢慢走,忍不住想把这些日子想对新一说的话在今天全部补上:“那我们先去吃饭,你想吃什么?我做好了给你端过去。哎呀!我已经一个星期没去打扫你家了,一定会有好多灰!这样,我们先把卧室给清扫出来,你睡了我再把其他地方打扫干净!” 她满心欢喜,以为新一这次回来就不会离开。 “……不用操心啦,我今早已经请家政去博士家拿钥匙进去打扫过了,书房什么的就让我爸妈自己回来收拾!饭也不用准备我的,新出医生刚才不是给我兑了一点葡萄糖吗?现在已经好多了,就是困,想回去睡觉。” “好吧……” “对、对了,你明天记得来叫我起床啊?我好久没有上学,担心一头睡过去。”新一红着脸,小声嘟囔。 小兰当然很乐意,笑容甜蜜:“嗯嗯,就和以前一样,是吧?” 新一恍惚了一下,万幸小兰恰好回身关门,没有看到他的神情。少年低声道:“是啊,就和以前一样……” 夜已深,人们忙碌了一天,有人收获了喜悦,梦里都是蜜糖;还有人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决定把事情在今天解决。 “隼酱,你在吗?” 皆川和树把窗户大打开,坐在窗下的书桌前发出聊天邀请。 一片银杏叶从庭院精准飘到窗台上,和树知道这是挚友的回应。 还是不肯出现呀…… 和树叹气,又立刻打起精神,小心翼翼地开口了:“已经过去一个多星期啦,你日日夜夜都陪在我身边,真的很谢谢隼酱,一定很辛苦吧?” 树叶快乐地飞起来打了个转,仿佛那个高大的少年在傻乎乎地笑着,说自己不辛苦。 和树,你要硬气起来啊! 瞬间心软的和树给自己鼓劲,装作自己只是不经意间随口问起:“你听说过那位幻术大师君特.冯.格多巴克二世吗?他好像提前开始了在日本的巡演,园子——就是今天那位活泼的短发女孩——她说因为合作的关系,她拿到了好多赠票,可以送我两张。哥哥太忙啦!樱井先生也约了人去海钓,所以、所以我就想问一下,下周末你想和我一起去吗?” 树叶在空中僵住了,落回窗台装死。 “啊,不去啊?好吧,没关系的……对了对了,帝丹已经考过两次期中考试了哦?我的数学还是拉了后腿,不过我买了一些练习册,就是你以前帮我选的那些,确实很适合我呢!下次一定会有进步的!” 树叶轻轻翘起一个角,像是在小心翼翼地问:真的吗?我还能帮到你吗? “隼酱一直都在帮我呀!我最喜欢隼酱啦!”和树狠了狠心,却怎么也不敢直说,生怕把好不容易愿意交流的朋友吓跑,“那个,一直都是我在说话,你也给我说一说自己的生活好吗?比如……说说你的学校怎么样?哥哥说了哦,你转到了一个很不错的学校呢,老师友好吗?会不会骂人呀?同学呢?没有欺负你吧?有交到新的朋友吗?” 黑羽隼越听越心虚,麻雀的脖子都快完全缩进身体里去了,哦,麻雀没有脖子啊?那没事了。 虽然和树听不到,但他还是轻轻晃动着叶子,默默在心里做出了回答。 老师之前确实很好,他无缘无故翘了那么多天的课,现在就不一定了;同学们整天乐乐呵呵的,和以前那群畜生完全不一样;至于朋友?呃,黑羽快斗算吗?听说正常人交朋友都是从互相关注开始的,他莫名其妙好像很关注我,我也想看破他魔术的奥秘,这勉强也算朋友吧? 第56章 开心的夜晚与游园会解密 黑羽隼听到朋友终于说出了他们心知肚明的话。 “我觉得——只是我觉得哦——我们好不容易才能去到很好的学校,遇到那么好的大家,所以、所以要珍惜呀,好好念书,为自己的未来做准备,你说呢?” …… 皆川和树看着一动不动的银杏叶,失落地低下头。 和树本来是很高兴的,匆匆逃走的朋友愿意回到自己身边,也愿意慢慢接受自己的好意。但是挚友日日夜夜的陪伴逐渐叫他坐立难安,因为他发现隼酱每天都躲在树荫里,徘徊在高空中,满心满眼都是他,唯独缺失了最应该在意的那个人,就是隼酱自己。 没有任何一段正常健康的关系,是希望对方向下兼容的。 “啪嗒。” 和树一惊,抬头便看到书桌上的签字笔按下开关,歪歪扭扭地立了起来,在一旁的作业本上艰难地写出几个字:“明天白天上课,晚上可以来找你吗?” “嗯嗯!”说实话,和树并没有完全放心,不过能听劝总是好的,和人接触多了,读的书多了,无论如何都比把自己关在笼子里要好,“那明晚我在家等你呀?樱井先生说啦,他要做最拿手的小布丁当夜宵哦?” 和树说在家等我耶?嘿嘿! 或许是嫌弃用风操纵笔写字太艰难,笔转了转就轻轻倒回桌面,小扇子一样的树叶跳起来用力点头。 皆川宅的风格外轻快,而位于米花町二丁目二十一番地的工藤宅,气氛就没有那么合法了。 一个黑影灵活地潜入了干干净净的工藤家,里面黑漆漆的,似乎在暗示来客,主人已经睡下,请勿打扰。 贝尔摩德当然不会打扰,无论是新一还是有希子,她都会让他们忘却所有烦恼,进入黑甜梦乡。 女人轻手轻脚找到cool guy的房间,从门缝悄悄塞了一个小窃听器进去,打开耳机,里面传来一阵轻微的呼吸声。她戴上防毒面具,从门缝注入催眠气体,里面的人呼吸更加平缓了,她试着拧了拧门把手。 好孩子,独自在家睡觉是该锁门的,有戒心,但是不够。 千面魔女掏出早就复制过的房门钥匙,大大方方开门走了进去。房间很黑,她就像自己家一样熟练地避开障碍物,调整了一下书桌上台灯的位置,这样打开后就不会晃着“新一”的眼睛。 少年规规矩矩地躺在床上,和有希子的睡姿一模一样。她们两个单独出去旅游度假时,莎朗曾经嘲笑闺蜜睡着后整个人硬邦邦的,像是僵尸。 有希子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僵尸?那我睡觉的时候你可千万不要靠近,小心我会跳起来挠你哦?” 该放下幻想了,贝尔摩德却不甘心,伸手轻轻撕开人皮面具,下面是那张她永远不会错认的脸。 …… 她坐在床边发了会儿呆,随后温柔地,为看上去疲惫很多的好友恢复了易容。 工藤优作,他白天的语气、不,不要想了,他就在隔壁,去找一找,说不定…… 再次回到阿笠宅,先有希子一步中招的中年作家和老发明家依然睡得很沉。贝尔摩德瘫坐在一个打开的旅行箱前,一份薄薄的、被细心保存的纸,飘落在柔软的地毯上。 《居民死亡医学证明书》,死者姓名工藤新一,死因不明。 泪珠滴落在冰凉的防毒面具上,淡淡的铁锈味弥漫整个口腔。 第二天,易容躲在酒店里的新一挂断电话,松了一口气:这样一来,第一步终于完成了。 这是一家人谈判后的结果,当然要感谢和树、博士与灰原提供的技术支持。 柯南得知贝尔摩德在游园会出没后没有逞强,立刻联系了父母。出于种种顾虑,优作与fbi一直保持联系,但各自都有所保留。他这段时间的努力争取到了fbi一定的信任,断断续续获取了不少信息,工藤优作本就是一流的侦探,从中推测出贝尔摩德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组织里的其他人,而是独自进行秘密调查。 考虑到她的地位,虽然不能确定是她自己的想法,还是组织的boss直接下令,但只要是一个人行动,那就一定有所疏漏,一定有机可趁。 灰原提出的“变大安抚小兰”的计划必须进行大改。柯南与紧急赶回来的父母商量过了,灰原对组织的恐惧根深蒂固,不是一两句话能够轻易解决的;那么就等她演完“柯南”的戏再找个合适的时机告诉她,避免过于紧张被获得奥斯卡奖的杰出女演员看出问题。 有希子不安:“小哀会很危险呀!莎朗是那个组织的人,她如果在游园会看到小新与‘柯南’同时出现,如果记得小新年幼时的长相,一定会猜到那个‘柯南’是小哀伪装的!” 多年的友情滤镜一时半会儿没法完全碎裂,可那一页页的档案啊,血淋淋,沉甸甸的,全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一个个原本完整的家庭!她怎么敢拿身边人的性命,去赌那不知道有没有存在过的友情? 优作准备把这件事彻彻底底地讲清楚:“在计划的开始,贝尔摩德很有可能认为灰原就是雪莉,但这是以新一真的出现为前提的。只要迅速破坏掉这个前提,加上我们的其他准备,灰原反而会更加安全。” 柯南不解:“组织的人真的会找到证据才行动吗?” 想想吞口议员吧!他还只是即将被抓捕,估计自己都还没想好要不要背叛,组织就已经决定灭口了。 “按照常理来讲,一群追逐利益的亡命之徒做事不会讲究证据,有怀疑就会动手。” “但是?” “没错,新一,但是。”优作说到这里也有点困惑,“组织boss的态度相当微妙,灰原的死活并不重要,只要求找到的必须是真正的雪莉。没有人喜欢不断被上面施压,没完没了地去做一个看不到头的任务。何况贝尔摩德做事一向谨慎,万一一时冲动弄错了,把不知道躲在哪里的雪莉再次吓跑,任务就会再次无限延期——她因为上次在杯户饭店的肆意妄为,已经被boss在全体会议中责骂过。” 柯南慢慢悟了过来,迟疑地说:“听起来,boss并不在乎灰原愿不愿意回去……” 有希子不明白:“小哀是研发药物的关键,对方为什么要下这样的命令?” “其实宫野姐妹的遭遇很奇怪。”大作家看了眼儿子,发现他虽然表情凝重,但情绪还能够控制,“按照灰原的说法,宫野姐妹彼此牵制,这才让组织放心让妹妹负责核心研究,他们是知道两人感情极好的。退一步来讲,明美小姐想离开组织,一个延续多年的国际性犯罪组织,难道完全没办法应对这种情况,让她不得不继续留在底层吗?” “琴酒打的是要害……”柯南竭尽全力刨除情绪,回忆那天那个黄昏的仓库,那个断气前还想带着妹妹摆脱组织的女人,“他根本没想过留活口。” “琴酒是组织的高层,他知道明美对小哀有多重要,他也知道小哀对研究有多重要……难道又是boss的意思?” “啊,虽然很奇怪,但就目前的信息来看,是boss自己逼迫重要成员选择了背叛。” “……” “总之继续观望吧!” 找不到答案的话题就此打住,一个工藤夫妇早有筹谋的计划逐渐成型。 于是在游园会的第二天,柯南服下灰原的试做型解毒剂,恢复成新一吸引视线;新一看破易容的技术本来就是优作教的,游园会人太多,有和树帮忙迅速锁定贝尔摩德,优作若即若离地远远尾随,随时用隐蔽的通讯器调控流程;有希子先是易容成自己的丈夫,再套上另一层人皮面具,按照特定路线在整个游园会游荡,装出一副“我只是假装闲逛,实际上你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我在找人”的模样,这样即使莎朗后来产生怀疑,去查校园监控也能发现“工藤优作”真的在四处找人。 然后就是保健室的戏码。 必须承认,新一突然晕倒是一个意外。药物只在小白鼠身上试验过,明明能顺利度过四十八个小时的,直接给人吃还是存在着巨大的风险。万幸新一没有在众目睽睽下直接变小,事情没有到最坏的地步。 尽管在商量时已经考虑到种种可能性,做了应急预案,但跟随贝尔摩德进入体育馆的优作,和假装自己失望至极、准备来看话剧能不能引出儿子的有希子看到新一晕倒,真的差一点就扑上去了。但他们忍住了,因为他们看见了佯装惊恐的贝尔摩德,看见了无数惊呼的同学和老师,他们必须忍耐,有那么多双眼睛正注视着新一。 服部在灰原的提醒下反应已经很快了,然而不够。或许大家都能理解,都决定保密,可谁会保证自己和亲戚朋友们闲聊时永远不会说漏嘴呢?“已经死亡的工藤新一现身帝丹游园会”,这一事实迟早会被想知道的人发现,工藤一家已经预想到了。 情况有变,优作权衡利弊,小兰和远山护着新一去保健室,服部也很快追了上去。一旦出现情况,细心的他们一定会发现并及时清场(服部会提醒小兰),那么计划就没有停下来的必要。 但是夫妻俩能依靠通讯器联络彼此,又该如何通知儿子呢? 后台混乱,新一很久没有出现,又传出了那样的流言蜚语,热情的同学们难免会和他打闹一番。以防万一,新一身上没有任何设备,现在只能求助于能够混进人群,接近新一的和树了。 “苹果”,是这次计划中新一为和树设计的暗号,所以当新一听见和树大声喊出“苹果”这个关键词时便明白了父母的决定:计划继续。 贝尔摩德果然等人走得差不多了才朝保健室所在的大楼走去,优作立刻通知在窗户下徘徊的有希子想办法提醒新一——“丈夫”一直守在周围,担心体弱的“妻子”不是很正常吗——新一找借口调开身边的小兰,优作估算出贝尔摩德的速度,有希子从另一侧的楼梯口,刚好能够快她一步走进房间,利用便携式变声器用自己的声音与使用本音的新一对话。 计算之中,贝尔摩德顾忌随时可能回来或者路过的其他人,没有进去袭击,也没有跟着有希子离开。优作继续跟踪,确保在贝尔摩德看不见的时候,有希子能够躲进预先检查过没有监控和监听仪器的工藤宅。贝尔摩德跟着新一回家就开车离开了——大概是要向上汇报或者准备需要的工具——新一到家后被有希子易容,一路避开日本街头稀少的监控,来到附近预定的酒店躲藏。 贝尔摩德果然当天晚上便出现在工藤宅,她发现了易容成新一的是有希子,还发现了优作箱子里的“死亡证明”。贝尔摩德悻悻离开,但这只是个开始,最艰难的还在后面,能否成功实现“确认工藤新一死讯”与“彻底分割开柯南和新一身份”的目标,就看工藤家精心准备的其他“证据”能不能骗过组织的精英了。 如此一来,新一以后万一真的以十七岁少年的形象出现在公众面前,美国与日本存在十三个小时的时差,只要工藤夫妇以后把夜晚的聚会全部推掉,一般都会留有操作的余地,组织的目光也只会集中在工藤夫妇身上。 工藤家每一个人在这次行动都承担了非常大的风险,这是不想把亲友们牵扯进来的必要代价。 新一吃下问世没一个月的解毒剂,要知道这短短的时间内连吃过的小白鼠都屈指可数,他真的有可能丧命;优作总览全局,一旦不小心,在跟踪贝尔摩德时露出破绽,就会被老练的杀手察觉到整个计划,从而反将一军;有希子在夜晚直面不可控的贝尔摩德,莎朗真的在乎那段友情吗?会不会直接痛下杀手?没人知道这个答案。 所有人都愿意牺牲自己,所有人都不希望家人牺牲,但他们最终妥协了。 第57章 开心的第五十七天 帝丹高中经历了一场险象环生,赌上性命的战斗,而江古田高中悠闲自在的日常还在继续。 江古田师生:怎么会有学校办个游园会都能引来随身携带炸弹和燃烧弹的杀手啊?指指点点。 白马探,东京警视厅警视总监独子,追寻职业杀手“蜘蛛”的踪迹从欧洲回到日本,转学到江古田高中二年b班,却因为一根遗漏在现场的头发,发现自己的同班同学黑羽快斗就是“蜘蛛”的目标之一怪盗基德,从此开启了和谐友爱的校园生活。 今天午休,他们两个在教室里日常拌嘴,说着说着白马探就看到宿敌浑身僵硬,呆呆地望向自己背后。 奇怪了,就算被当面揭穿怪盗基德的身份,也没见他那么……紧张?侦探有点摸不准,表情里或许带点那个意思吧,但又不至于真的感受到了威胁。 白马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也有一种微妙的不服输。他回头,发现那是一个非常高大的少年,眉眼好像还挺眼熟? “黑羽隼?”记忆力极好的侦探难得语气这么不确定。 毕竟上一次在宴会见到对方,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他们俩都是五六岁的小孩子,他也是因为眼前人和黑羽财团现任社长很像才能认出来。 黑羽隼瞥了眼白马探,对眼前这个茶色波浪卷发的少年完全没有印象。他“嗯”了一声,心不在焉地想着以前还没有注意,原来东京这边那么多茶色头发的人吗? 隼神情恹恹的,因为见不到和树,还被班主任绀野老师苦口婆心地教育了一顿——虽然生父的秘书帮忙补请了病假,但老师见得多了,当然不信——他一如既往礼貌回应了周围几位同学的关心,漠视发呆的快斗同学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这毫无变化的态度,倒是让再次应激的快斗回过神来。他萎靡地趴在课桌上,嘴巴还在顽强地收集信息:“哟,侦探先生,你在英国留学那么多年,居然还认识隼同学吗?” “隼……同学?”白马侧目,这叫法也太亲密了。 “因为隼同学和快斗都姓黑羽嘛,大家为了区分,就一直这样叫呀!好了,快斗,今天不是难得很有精神吗?怎么又犯困了?” 中森青子和小泉红子结伴打完开水回来便听到这句话,少女熟练地解释完后走过来戳戳没什么精神的竹马,语气难掩担忧。白马探若有所觉,看了眼红子同学。 “我、我昨天熬夜的后劲现在才上来。” “诶?还能这样吗?”青子轻易相信了竹马的辩解,转而为好久不见的隼同学介绍起新转来的两位同学,三人互相客气地打好招呼,青子忍不住关心,“对了,隼同学,你看起来也没什么精神呢,身体还没有恢复好吗?” 中森银三因为工作的关系,时常和权贵打交道。他在开学日看到被黑羽家秘书亲自送来的黑羽隼后,立刻与听说过的一些传闻对应起来——再强调一次,黑羽父子长得真的很像——富有爱心的警官私下嘱咐女儿,作为同班同学,要尽量照顾对方。 独自抚养女儿和隔壁家臭小子的老父亲对那位成功人士颇有微词:“那家伙完全没有自知之明吗?他不会不知道自己见一个爱一个的性格根本不适合要孩子吧?” 即使父亲没有提起,青子也是一向乐于助人的。如果对方不需要,最多认为她烦;但如果对方需要,她不就能帮到忙吗? “谢谢青子同学的关心,我只是昨天睡得太晚了。”隼懒懒看了眼教室门口留着一头绯红长发的魔女,礼貌借用了快斗同学的借口。 快斗:你哪里礼貌了? “下周就要考试了哦?如果隼同学想要看这几天的笔记的话,青子可以借给你!” “我会尽快抄完的,谢谢你,青子同学。” 考虑到毫无规律可言的上课内容,至少要看看考试范围。 “不用客气!啊,红子酱,你是中途转过来的,需要……红子酱?你怎么还站在门口呀?” 小泉红子惊醒,看到中森青子担忧的眼神后柔和了表情,随便找了个借口转身离开教室。 黑羽隼是吗? 魔女不安地思考着,在看到那个人的瞬间,她习惯性丢过去的魅惑之术消失了,连带着自己全身的魔力都停滞了一瞬。对,与黑羽快斗不同,她的法术在黑羽隼身上不是失效,而是彻彻底底地消失,犹如一滴雨水落入大海,无影无踪。 如此深不见底的魔力,她对残存的巫术世家了如指掌,却从未听说过这个人的存在。 他难道是……不,不可能!神秘退散,掌管赤魔法的魔女一族衰败至今只剩下她一人。能在人类社会活跃也是因为魔女本身就是人类的分支,勉强在“规则”中找到了一个漏洞。魔法生物、一头强大的魔法生物怎么可能混入东京这样的大城市! 白马探的观察力一向很强,在魔女魔力消失的刹那,咒语解除,他发觉自己对红子同学的好感莫名恢复到了正常水平。而黑羽快斗作为业务愈发熟练的怪盗,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宿敌的细微变化。 要说改变的原因,果然是第一次和红子同时出现的黑羽隼吧? 中森青子从自己的包里翻出笔记递给黑羽隼,突然热情的侦探和突然振奋的怪盗相继试图攀谈都被隼回绝了。他打开书包拿出纸笔,准备尽快把笔记抄下来,免得下午上课青子同学不方便。 与此同时,在帝丹高中,工藤新一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课堂,皆川和树与他的友谊趁机过了明路,毕竟宫崎隼人和新一也玩得挺好。然而可惜的是,就在当天晚上,新一再次变回了柯南。 “啊——”电话那端的柯南略显崩溃,有些话他不好意思对长辈讲,只能骚扰看起来最闲的和树,“今天晚上就差一点,就差一点!我就能对小兰表白了!那么好的地点,那么好的氛围,我下一次恢复要等到什么时候!” “表白?你是说今晚啊……哇哦,小兰真单纯!”和树歪着脑袋,夹住手机感叹。 “是啊,那家伙单纯善良得就是一个天使……明明答应小兰破完案我就会回来的,最后又剩下她一个人,她却还要顾忌‘柯南’的心情,笑着吃完那顿饭。” 柯南又心疼又喜欢地趴床上打滚。 和树残忍发言:“呃,其实我的意思是,在你之前,小兰也给我打了电话来着,说终于想明白了你想和她说什么,‘一定是吐槽那部新出的福尔摩斯大电影吧’,心爱的福尔摩斯配上昂贵的饭店,我都被她说服了。” 槽点好多,柯南沉默半晌决定从最不能忍的那个点开始。 “我绝对不会承认酒卷直人那家伙拍的是福尔摩斯的电影!他是怎么想出福尔摩斯一拳打飞卫星这种扯淡剧情的?这连侦探片都算不上了吧?还有啊,小兰怎么会找你聊这个?” “我不知道耶,感觉小兰和园子还挺喜欢和我聊这些事……” 窸窸窣窣。 “这样……对了,从刚才开始你就在做什么啊,和树?” “我在收拾行李,我下个长假要去巴尔多城探险啦!要先把东西收拾起来,免得到时候慌慌张张遗漏了什么。” 毕竟有时间乱流嘛,谁知道长假什么时候会刷新在脸上。 “巴尔多城?啊,那个神秘夜是吧?可惜毛利叔叔提前已经和别人约好了,否则我也好想去……对了,你不是急着找黑羽隼吗?怎么还要去玩呀?”柯南放松过了头,自知失言赶紧道歉,“抱歉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关系,柯南,我不着急了,因为隼酱已经回到我身边了啊?” “嗯?”柯南蒙了一下,瞬间振奋,仗着在博士家不用顾忌,大声追问,“黑羽出现了?能不能请他来一趟博士家?我们什么都不会做,只是想研究一下为什么他一变成鸟我们就会变回去!” “我、我还没和他见过面,隼酱一直不愿意现身;而且我觉得,你们不用把恢复的希望放在隼酱身上啦,或许继续药物研究才是对的方向,比如昨天的解毒剂。” “……这是什么意思?” “唔,是感觉哦?”自从影子发生异变,和树发觉自己对同伴们的感应更加清晰,“如果你和灰原她们是橘子香精,隼酱就是还没结果的橘子树,你们研究他也没有用。” “又是感觉?好吧好吧,这种事你的感觉还挺准的……”柯南沮丧地嘟囔着,这时阿笠博士敲了敲门,说小兰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家。 小兰在等我回家啊,嘿嘿…… 同样在家的毛利大叔:? 柯南甩甩头,果断给和树说了一声便挂断了电话,他要回家啦! 和树笑嘻嘻地把手机放在身边,满心期待足足有一周的长假——这真的和记忆中不一样,哪有半个学期下来放三四个长假啊?再算上休息日和零零碎碎的短假,平均上一天课就要休息三天,这个国家真的能正常运转吗? 年轻的魔法侧生物在普通高中好好学习,盼望假期;成年人却跑东跑西,在外面忙个不停。一周后,琴酒一大早就坐在安全屋里保养枪支。 “大哥大哥!你看完贝尔摩德提交的那份报告吗?” 伏特加从厕所冲了出来,手里还拿着手机。 琴酒专注工作,甚至懒得给他一个眼神,也就是伏特加在外人面前还算撑得起场面,否则早收拾他了。 伏特加习惯性打了个哆嗦,兴致勃勃地开始八卦:“贝尔摩德居然有那个闲心去确认实验体的存活,她不是最讨厌那个实验了吗?” “我以为你上次就明白了那个女人有多讨厌雪莉,当然会对她处理过的一切报告都产生怀疑。”琴酒满意地打量着保养过后十足美艳的伯莱塔,此时也不介意看在爱枪的份上,给小弟解释一番。 “可是那个实验体是工藤新一啊?” “工藤新一?” “就是大哥用组织的药弄死的那小子!” 银色长发的男人点了根烟,懒洋洋地说:“不好意思啊,伏特加,我向来不记得被我宰掉的家伙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不过失踪?怎么,他的尸体没被发现?” “贝尔摩德说,工藤新一一直是失踪状态,后来雪莉带人去他家检查过,才改成了死亡。她现在已经确定了,原来是他老爹为了不让老婆发疯,到处求人把这事瞒住了。” 琴酒摸出自己的手机,打开组织资料库,在伏特加的指引下找到了贝尔摩德的报告。他一目十行,很快把文件看完,嘲笑道:“气急败坏了啊……” 伏特加已经坐在隔壁沙发上专心干饭了,闻言抬头询问:“谁气急败坏?对了大哥,我们真的不用把工藤一家处理了吗?虽然贝尔摩德说不用,他们两个交际太广,是聚光灯下的明星,做掉会很麻烦,但我听好多成员都说过,工藤优作是个麻烦的家伙,万一找到组织的线索……” “你也知道杀了他们后续会很麻烦,你是不是又跳着看报告了?”琴酒吐出一个烟圈,亲手带出来的小弟听话是听话,就是习惯不动脑子,“最后一页(伏特加一边嗦面一边看手机),连贝尔摩德都知道我们当初的交易相当隐蔽,交易对象昨天也被灭口了。工藤优作是侦探,不是遍布全球的24小时监控摄像头,他怎么可能查到组织的身上?” 这就是工藤家帮助贝尔摩德确认新一“死亡”的好处了,组织内部地位低的不敢违逆,地位高的基本都带有脑子,会认可报上去的内容。按照他们的安排,即使有人产生了怀疑,再来一遍也只会查到他们精心准备的材料。 “对哦!哈哈,这些大人物疯疯癫癫假装儿子还在世的模样还真有意思。” “好了,伏特加!最新命令,该去给过界的‘动物园’打个招呼了。” “是,大哥!” 伏特加含泪放下饭碗,寻思着下楼买个三明治好了。 第58章 开心的第五十八天 深秋第二天便入了夏,再过一天又回到了冬天,放弃思考后轻松很多的皆川和树背着精简很多的背包,与睡眼惺忪的哥哥和精神焕发的樱井管家告别,坐上明智大哥的车一起去接金田一和七濑。 他今天尤其高兴,因为隼酱昨晚和他请了三天假,说要去参加一个同学的生日会,然后还要和全班一起去北海道的滑雪教室过圣诞节。 真好啊,看来叫隼酱多接触人是正确的呢!他开朗了好多。 一行人高高兴兴地行进在山间小路上,唯独金田一闷闷不乐,抱着双臂悲伤地对身边的青梅抱怨:“你怎么会对巴尔多城神秘夜感兴趣啊?费用还是我自掏腰包……” “因为那是真正的中世纪城堡嘛!”七濑美雪抱拳憧憬,双眼都在发光,“虽然在那种地方举办神秘夜稍微有点可怕,但也很浪漫耶……” “啊——”金田一无奈,“女孩子怎么总是喜欢这种神神怪怪的东西呢?” 明智健悟手握方向盘并不耽误他阴阳金田一:“有什么不好的,七濑可是你的好搭档呢,就你一个人跟我比赛的话,也没什么把握吧?” “你还真是多话,到时候可别后悔邀请了我啊?”金田一坐车坐久了浑身难受,就往前挪了挪屁股,手撑在腿上。 明智冷笑:“呵呵,我怎么可能会输呢?输给一个不作弊就升不了级的人?” “诶?金田一你那么聪明考试居然还要作弊吗!”和树大惊失色。 “啊啊啊,我一看课本就想打瞌睡嘛!还有美雪,是你告诉了明智这家伙对吧?” “嘿嘿。” 心虚。 “哦呀,我还以为你完全没有羞耻之心呢?居然还有那么一点点得到了保留吗?” “喂!你这已经是人身攻击了是吧?” “我没说过不是吧?” 两个幼稚鬼的针锋相对先不提,和树坐在副驾上兴致勃勃地欣赏周围此起彼伏的山脉与树林,长野多山,怎么都看不厌。他随口说道:“不过明智大哥没完全说错呀,七濑确实好厉害,我看过一些新闻报道,里面都管七濑叫‘名侦探美雪’呢!说她观察力特别强,总会发现一些关键的细节,比所有人都要快。” 七濑美雪脸蛋红扑扑的,振奋又害羞地问:“真、真的吗?名侦探美雪什么的,好像有点太夸张了……” 和树非常积极,回头对女孩说:“不夸张不夸张!等我回去把那几份报纸传真给你啊?真的写得很好哦?” 金田一对青梅受到肯定比自己被夸还要高兴:“不错啊,我还以为现在的报纸只会胡编乱造、跟踪偷拍明星八卦了,居然还有人这么敏锐,发现了美雪的才能——皆川,记得也传我一份。” “嗯!” “哎呀,阿一你……啊!大家快看!可以看到城堡了耶!” 和树转头朝七濑指的方向看去,巍峨庄重的城堡在树海中若隐若现,那布满历史沧桑气息的青黑石砖,的确很有欧洲中世纪建筑的风味。 “好漂亮哦……” “哇——”连对推理更感兴趣的金田一都忍不住惊叹,“那就是巴尔多城了吧?” 明智健悟仗着路上没有行人汽车,飞快瞥了一眼后说:“对……不过附近似乎没有人把那里叫做巴尔多城。” “那叫什么?” 和树积极举手回答:“我知道我知道!明智大哥和我一起在图书馆查到了,本地人称呼它为死灵栖息之地,蜡像城。” 绵延不绝的树林终于被脚下宽广的大河破开一个口子,气势磅礴的巨大古堡趁机向众人展现自己的全貌。 七濑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好震撼啊……” 明智健悟继续介绍:“这里曾经计划开发成重现中世纪德国市街的主题公园,所以特地把这座城从德国整个移筑过来了。只是后来开发商破产,计划停顿,结果在信州的深山里,就只剩下这么个不协调的城堡。” 金田一有点迷惑:“不过为什么要在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举办神秘夜啊?” 七濑却兴奋极了:“诶?就推理的舞台来说,这里不是最棒的吗?” 和树附和:“是啊,侦探小说里都是这样写的:一群聪明人被神秘的邀请函吸引到古老的宅邸破解迷案,很有氛围感哦?” “而且我觉得,大家只要一想到优胜者可以成为这座很厉害的城堡的主人,应该都会全力以赴吧?” 金田一满心只想和明智一决高下,根本没有仔细看邀请函。他惊讶地向前探了探身子,抓住驾驶座与副驾的座椅连忙追问:“那座城堡居然是神秘夜的奖品吗!” “阿一,这样很危险啦!” “邀请函上写了呀?你没看吗?”和树回头讶异。 突然一个急刹,金田一一头栽到了前排,年轻人们惊叫连连。金田一被七手八脚拉起来后大声嚷嚷:“搞什么啊!明智先生!突然踩刹车!” 和树帮忙帮他看看有没有伤到哪里,明智健悟甚至没有嘲笑狼狈的金田一,只是惊魂未定地注视着前面:“刚才前面有个人影……” 金田一定了定神向前看去:“没有人啊?真是的,你看走眼了吧?” 明智迷惑不解:“不,我的确是……” 七濑尖叫:“阿一,皆川,后面!” “啊?” 男孩们迷惑回头,一个金发碧眼的女人正弯腰默默贴在副驾车窗外朝里看,像极了鬼片里的经典场景。金田一瞬间弹起,尖叫着扑到了明智身上:“哇!出现啦!幽灵!” 明智猝不及防一头撞在车窗上,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和树也被吓了一跳,却感觉这个素未蒙面的女人身上充满了违和感。 他好奇地靠近,黑发棕眼的少年与异国女郎隔着薄薄的透明车窗对视,好奇怪,他并不害怕她的金发。 女人的双眼从惊讶到喜悦,她生硬地扯动嘴角笑了,宛如玩偶的美丽面庞终于有了几分生气。她率先移开视线,轻轻敲了下车窗,开口是支离破碎的日语:“你好、请问一下,我……想去城堡。” 女子的话语中带着一股很久没有开口说话的生涩感,令和树困惑的是,三个同伴都没有提起这事,或许是顾虑到对方的面子,不好意思说? 车上还有位置,荒山野岭的,让一位衣着单薄的女士独自沿着山路走到城堡实在不符合明智健悟的风格。皆川和树体贴地让出副驾的位置,女人道谢,两人擦肩而过时,少年嗅到一股淡淡的、奇怪的味道。 是香水吗? 和树不太确定,毕竟好美姐姐有一次喷了带着花香的机油味香水,还被阿香姐夸好闻呢,时尚的东西他搞不明白。 “原来是迷路了吗?吓死我了……”金田一坐在中间,显然对刚才的丢人场面耿耿于怀。 他可是抱住了宿敌诶?按照明智的恶劣性格,以后一定会时不时说出来戳一戳他的肺管子! 七濑美雪倒是没在意那么多,新来的姐姐好漂亮呀!她好奇地问:“请问你也是神秘夜的参赛者吗?” 女人平静地抬头注视车内的后视镜,似乎没有听懂。 金田一小声嘀咕:“她好漂亮啊,是哪个国家的人呢?真的好像洋娃娃……” 城堡外有一条又深又宽的壕沟,吊桥是唯一的出入口。轿车从吊桥驶入城堡,按照指示牌停好车后,众人带着各自的行李来到主体建筑的大门前,明智健悟扣响门环。 “没有人来开门啊……” “门好像没锁,总之先进去看看吧!” 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年轻人们好奇地挤在一起往里看,大失所望。 “里面好黑。” “不好意思,请问有人吗?” 皆川和树还不太熟练,摸索了几下才打开手表上的手电。 “哇,这个手表好有意思……” 听见七濑赞叹不已,和树骄傲挺胸:“这是阿笠博士给我做的哦?” 话音未落,迫不及待借着光束朝里面看去的金田一尖叫一声,扑到了和树身上。 “哇啊啊啊啊!” “什么什么?” “怎么了!” 手电乱晃,明智最为冷静,摸出自己的打火机凑近观察把金田一吓傻的、全副武装的卫兵。 “是卫兵的蜡像。”靠谱的警视如是说道。 金田一将信将疑地把脑袋从朋友肩膀上拔出来瞅了一眼:“哦?蜡像?” 和树这才看见,在门口列成左右两队欢迎大家的,不正是蜡像卫兵吗? “我算是知道这里为什么叫蜡像城了。”和树吐槽。 金田一在这方面毫不逊色:“我也知道为什么投资商拉不到其他赞助了,这么可怕真的能引来客人吗?” “欢迎光临。” 低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众人一惊,一个高大而模糊的身影在卫兵列队的末端出现,配上这个环境简直邪门——他那么大块头是怎么做到走路没声音的? 明智健悟上前一步,主动介绍,准备把自家不省心的孩子与不会说话的宿敌刚才相当不礼貌的发言糊弄过去:“啊,我们是……” 面目粗犷的男人穿着管家的制服,粗野地打断道:“明智先生与皆川先生,弗雷德里克小姐,还有金田一先生和七濑小姐是吧?我叫南山,在此地为各位服务,已久候各位多时,这边请!” 男人说完上前接过行李,他侧身,示意大家跟上。 金田一小声抱怨:“说什么呢?真是久候的话就早点过来开门啊!” “好啦,阿一,我们先跟着南山先生进去吧?” “是呀,这也和小说情节很像哦?不近人情的管家什么的……” 长长的走廊用蜡烛照明,光线朦胧。他们只知道沿途都摆上了蜡像,在晃动的火光下,卫兵与贵妇们仿佛在呼吸,像是活人。唯有在窗户旁边,因为阳光还算灿烂,能看清那些一动不动的蜡像确实精良,神情与衣物饰品无不栩栩如生,和树终于敢凑上去仔细欣赏。 “哇,连发丝都是一根一根的,好精致!” 七濑看着那些弄出飘逸之感的裙角赞不绝口:“真的好逼真啊,而且在阳光下,看着就没那么吓人了!” 金田一好奇地东张西望:“这里是打算做得和东京铁塔的蜡像馆一样吗?连弗兰肯斯坦都有……” 高大的管家对此不做评价,他只是停在一扇半掩的门前提醒:“各位,请进,其他客人也已经到了。” 皆川和树闻言连忙跟了上去。 里面是客厅,他们进门时刚好到了下午三点。挂钟响起,屋内无所事事的五个人齐刷刷看了过来,目光或冷漠,或好奇。 三点了呀…… 和树有点紧张,因为他们是踩点到的。虽然严格说起来并没有迟到,但是绝大部分客人都到了耶,还是有点尴尬。 不愧是明智大哥啊,他想,我们五个人里只有他特别平静呢! 和树发现特别平静的大哥低头看了自己一眼,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冲他笑了一下。 明智健悟看着弟弟傻乎乎的笑,也用微笑回应了。青年面上不显,心情却非常沉重。 三个绝对不会忘记的家伙暂且不提,那个有着一头长发的中年女人才是最大的危机。她是一位有名的推理作家,名叫多岐川薰。“薰”啊,啧,获奖采访他只看了报纸没看电视,也不知道名字中的“薰”是哪个发音,会不会和“长泽熏”的“熏”给撞上。 此时要说尴尬,金田一一定是最尴尬的,因为就是他今早睡过了头才导致他们的行程比起预定的要晚上很多。他心虚地干笑着,给竞争者们打起了招呼:“哈哈,各位好啊……” 回应他的是一片充满情绪的沉默。 管家南山先生开口解围,别误会,他对一惊一乍的小辫子少年并无好感,只是为了工作:“虽然还有一位客人没到,不过时间已到,请允许我带领大家参观一下城堡。” “那行李……” “先放在这里吧,楼上的客房会在参观完毕后为大家开放。” 第59章 开心的第五十九天 想着大家全是被烈德拉姆先生精心挑选出来的,应该不至于做出偷盗这类不体面的事。虽然有人皱眉,还有人飞快埋怨了几句,但最终都接受了管家的提议。客人们跟在南山先生身后,认真地听他介绍城堡的构造,方便这几天的生活不说,万一和谜题也有关系呢? 在参观完附近几个房间后,接下来去地下区域的路彻底没有阳光辅助了,南山从柜台取出煤油灯——不得不说,烈德拉姆先生在氛围这方面做得还挺好,偌大一座城堡,真就全靠蜡烛和煤油灯照明——借着微弱的光线,他回头提醒:“从这里过去会暗下来,请各位务必小心脚下。” 七濑美雪好奇地东张西望,突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忍不住发出疑惑的声音。 金田一立刻回头关心:“怎么了,美雪?” 皆川和树一直在努力记地形,这样才能把城堡搜个底朝天,找到查理先生的“礼物”。他有特意找经常和阿笠博士玩寻宝游戏的少年侦探团补过课哦?抵达巴尔多城一定只是个开始,接下来的每一个角落都有可能藏着提示,所以他也赶紧看了过去。 “这个……”七濑的手指轻轻抚摸墙壁,“只在这个部分有一个四角形鼓了出来,是龟裂了吗?” 众人闻言纷纷停了下来,积极围观。 “灰泥墙不会出现这种形状的龟裂。”多岐川薰冷静地指出,“那明显是人为制造的,从颜色来看,是最近才涂上的。” 明智健悟伸手揽住和树,少年不解地回望,被大哥一个微笑轻易哄好,揣着手手继续看热闹。 七濑终于想起来这位眼熟的阿姨是谁了,忍不住惊呼:“你是推理作家多岐川薰!就是写《双胞胎姐妹侦探》那个有名的……” 和树“哇哦”了好大一声,明智不知是放松还是遗憾地叹了口气,是这个发音啊……啧,虽然知道恢复记忆是迟早的事,突然遇上还真叫人担心。 金田一大吃一惊:“诶?那个大婶儿……” 多岐川并没有在意年轻人制造的喧嚣,自顾自开启了脑洞:“搞不好,那是埋过尸体的痕迹也说不一定呢?” “尸体?哈哈哈!”一个眼镜西装男阴阳怪气,“不愧是畅销推理作家!真是异想天开!” 对推理小说很感兴趣的七濑小声给朋友们介绍,这是推理小说评论家坂东九三郎先生。 多岐川皱起眉头,熟练地和他怼了起来:“那你认为那是什么?” 一个五官轮廓深邃的黑发小伙自恋地捋了捋自己脑袋上的卷毛,带着口音自信发言:“哎呀,说起我家的伯母呀,她就是非常喜欢改变房间的样貌!” 金田一侧目,和树友好捧场:“所以呢?” 小伙还在铺垫:“她每次不把家里的壁纸全部换掉就不会罢休,不过有一次,她搞错了,把电灯开关都给贴上了壁纸,引起了一阵骚动呢!” 和树恍然大悟:“哦!难道说!” 外国年轻人对这个捧哏满意极了,伸手按了一下那块凸起:“没错,这个应该是电灯开关吧?里面是中空的,高度和位置也非常顺手!” 面容严肃的女作家满眼都是怀疑:“我没看到哪里有什么电灯啊?” 小伙乐呵呵地指着天花板叫大家抬头看:“喏,那里有曾经装过东西的痕迹吧?” 管家忍住不耐烦,适时把手里的灯抬高。 和树抬头,那里真的有一个很隐蔽的灯泡接口! “哇,真的耶!” “好厉害,不愧是能得到这个神秘夜参赛权的人!” 和树与七濑真诚夸夸,金田一却率先受不了了。他“切”了一声,开始秀出自己的推理:“那种程度的事,我只看到这个墙壁就知道啦!” 他指着开关边缘,让大家凑近观察:“这块突出的周围稍微有点发黑,对吧?这是人的手垢。为什么手垢只集中在这里呢?答案很简单!因为有很多人在这个地方摸索,想找到本来在这里的东西!不得不在黑暗中摸索寻找的东西,必然就是电灯开关!” “哦!金田一观察力好强呀!” “阿一真棒!” 明智健悟嘲讽:“哎呀哎呀,你们两个高中生侦探(和树:诶?那个外国小哥居然才读高中吗?),不过是为了得出那种程度的结论而已,还真是绕了不少远路啊?” 金田一汗都流下来了,不是吧,这家伙要开始了? 明智健悟背着手,脸上露出游刃有余的笑容,说话间满是成年人的从容:“这座建筑是为了什么目的而被移筑到这里的,只要考虑到这一点,答案从一开始就显而易见了。” 皆川和树当然不会忘了给大哥捧场:“是、是为了修建主题乐园吧?” “正确。”明智侃侃而谈,“根据日本的消防法,在剧场或百货公司一类的公共场所,从建筑材料到灭火器、自动洒水器的数量都有严格规定。这座巴尔多城原本是要作为主题公园向大量游客开放的,在这种地方,使用有火灾隐患的蜡烛或者煤油灯来照明,是不可能得到许可的。所以,在移筑的时候,这座城就已经装上了电灯,这么点事我在踏进城里的瞬间就知道了。” 金田一嘀嘀咕咕:“啊——老是挖苦人!结果自己的解释才绕了一个大圈……” “哇!大哥好厉害!” 和树压根没在意宿敌之间日常的互相攻击,他疯狂鼓掌,然后好奇追问:“那为什么城主烈德拉姆先生要专门把安装好的电灯又给拆下来,用蜡烛照明呢?” “是为了贴合这里的主题吧?中世纪嘛!” “那消防安全不会有问题吗?” “我刚才看到了几瓶灭火器,应该没事。” “那就好。” “……各位,时间也不早了。”南山先生打断,这简直是他职业生涯中最难搞的一批客人,他只想按照雇主的要求在规定时间走完流程啊,怎么会如此艰难,“我们往前走吧!” 光源移动,大家也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赶紧跟了上去。 “接下来各位将要见到的是‘猎巫之间’。” “猎巫之间?”金田一迷惑。 “是的,那是作为中世纪德国的资料展示之一,建造在城堡地下。” “猎巫是什么呀?”和树不明白。 “那是距今三百年前,在十七世纪的欧洲发生的镇压异教徒的活动哦?”一个微胖的短发阿姨叼着烟解释道,“那些被基督教统治者视为眼中钉的异教徒和思想犯,被当做把灵魂出卖给恶魔的女巫,成为了牺牲品。当时的流行病和饥荒也被怪罪到女巫头上,在那段时间,不分男女,许多人都被处刑了,人数大约有九百万!” “九百万!” “天哪,居然有这么多?” “我家伯母曾经在旧书店收到一本《女巫之锤》——就是那本教导女巫猎人和法官如何识别巫术,检验女巫与怎样对女巫施行酷刑的书——不如说只要是个活人,按照那上面的标准都会变成女巫吧?” 人群叽叽喳喳议论起来,金发碧眼的年轻女郎按照自己人设扶着墙默默往下走。她还在等好戏开场,心不在焉地想着:“神秘早已退散,活下来的都是各族避世的强者,那九百万里能有一个真的女巫吗?” 金田一惊叹:“你知道得很详细呢!” 浓妆艳抹的阿姨微微颔首,明明是谦逊的姿态,却能让人看出她的骄傲:“我读大学的时候专攻中世纪欧洲史哦,金田一?” “咦?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呵呵,我是当麻侦探社的社长当麻惠,请多指教哦?”当麻小姐的笑容充满攻击性,“你和你爷爷在这行都是名人啊!” “啊、哈、哈哈、是吗?”金田一干笑。 和树扯扯明智大哥的袖子,小声询问:“当麻小姐大学不是研究中世纪欧洲史的吗?为什么她毕业跑去做侦探了呀?” 狭长的通道回音效果很好,在场的成年人听到后难免回头慈爱地看和树一眼。 是啊,为什么呢?年轻真好啊! “年轻人。”当麻惠满脸惆怅,吐出一个烟圈,像一个真正的长辈一样主动解释起来,“读大学一定要好好选专业啊!我当初因为兴趣,不顾家人的阻拦选了这个专业,但是临近毕业找不到工作我才明白一个道理:一个日本人在不好不坏的日本地方大学学习欧洲历史,能有多大前途呢?最后也只能靠做侦探勉强糊口咯!” “受、受教了!” 在场的四位高中生自觉看到了属于成年人的世界,不禁肃然起敬。 略显沉痛的话题到此为止,大家已经来到负二层,管家先生推开一扇门:“这里就是猎巫之间。” 里面用蜡像配合铁处女,绞刑架,断头台等等臭名昭着的刑具,为客人展示出中世纪的残忍。 “原来如此。”明智最先反应过来,“抓来的‘女巫’,就是被这些刑具一直折磨到死啊……” “讨厌……”七濑握拳放在胸口,看着蜡像扭曲狰狞的表情又害怕又同情。 人们议论纷纷。 “是拷问展示室啊……” “抓来的怎么可能是女巫呢?” “好可怜。” “这座城堡的风格还真是糟糕啊,不管是入口附近的蜡像还是这个拷问室……”金田一皱眉侧身看向脚边的断头台,“真想见识一下做出这种东西的家伙……” 然后给他一拳。 脑袋里胡思乱想,并不耽误敏锐的高中生侦探重点关注断头台上的那个蜡像,它的皮肤光滑程度好像与城堡里其他蜡像不太一样诶…… 他好奇地弯腰凑近,那颗头突然睁开眼睛狂放大笑。金田一尖叫着一屁股坐在地板上,众人看过来后也被吓得不轻。 “蜡像、蜡像动了!” “啊啊啊!不是我们害的你啊!” 南山反应最大,险些把手里的煤油灯直接砸过来。 “蜡像”见玩笑开大了,连忙自己动手把刑具解开:“抱歉抱歉!我是活人!我只是抢先一步来这里想吓一吓你们!” “什么啊!” “太过分了吧!” “可恶,就该让管家把灯砸他脸上!” 染了一头金毛的青年嬉皮笑脸地爬了起来,开始自我介绍:“我叫真木目仁!姑且也算神秘夜的参加者,是一个犯罪采访记者!” 和树默默吐槽,明明都是记者,做人做事完全和五木先生不一样呢! “那、那么,刚才南山先生说的,最后一个没来的人就是他?”金田一惊魂未定。 “真木目先生!你在这里做什么!”南山先生强忍怒气质问不着调的金毛男,这批客人都是什么毛病啊? “哎呀,因为这座城堡实在是太棒啦!”真木目完全没把管家的怒火当回事,他嘻嘻哈哈,叉着腰环顾四周,满眼都是欣赏,“这座城堡没准会成为我的东西呢!真厉害啊!” 南山看在自己工资的份上,生硬地强调:“真木目先生,请不要在没有许可的情况下擅自行动,我会被城主骂的。” “啊,对不起嘛,我……” 管家先生已经不想听了,转身就走:“我们加快脚步吧?” “唉,搞砸了吗?”记者吊儿郎当地抱怨。 一行人再次回到一楼,南山停在一扇精美的大门前,为大家介绍:“各位久等了,这座城堡的城主烈德拉姆先生正恭候各位。” 门,缓缓推开,庞大的壁炉熊熊燃烧,里面有好几个黑影,似乎坐满了人。 “有人耶!” “是先来的客人吗?” 随着眼睛逐渐习惯光线,大家终于看清,坐在椅子上的分明是奇装异服的自己。 “这、这是!” “蜡像吗?” “好奇怪啊,和自己面对面什么的。” 没人会喜欢这种奇诡的感觉,就在这时,不知道是不是房间的构造特别,一个被处理过的声音环绕在众人耳边,却怎么都找不到来源。 “各位!欢迎来到我的蜡像城!我是mr.烈德拉姆!我这份微薄的礼物,不知各位可还满意?” 礼物?和树条件反射般竖起了耳朵。 第60章 开心的第六十天 但主人家只是随口一提,转而开始介绍每一位来客的身份与姓名。 “英国犯罪心理学权威,理查德.安德森!” 安静了一路的金发碧眼胖大叔微微张嘴,欲言又止。 “有一个在洛杉矶警察局当刑警的叔父,自己也解决了许多事件的爱德华.可伦坡!” 和树已经反应过来查理先生的礼物不可能是烈德拉姆先生准备的那个,毕竟一个普普通通的见面礼要怎样才能解决柯南和小兰的问题啊? “礼物是说那些蜡像吧?” 金田一小声嘀咕,大家点头赞同,不然总不能是那个壁炉。和树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默默修改了自己的想法,那么渗人的礼物也不能算普通了。 烈德拉姆先生根本不在意客人们的窃窃私语,介绍还在继续。 “当麻侦探社社长当麻惠!” 胖女人不爽地哼了一声。 “推理小说评论家坂东九三郎!” 眼镜大叔紧张得满头都是汗。 “日本推理界的女王,推理作家多岐川薰!” 女作家抿了抿嘴唇。 “十九岁就当上德国警察法医的天才少女,玛利亚.弗雷德里克!” 金发女郎微微睁大了眼睛,这个设定好有意思,不过法医是什么?还有一些职业没听说过,之后得找烈德拉姆“问问”。 “新锐犯罪采访记者真木目仁!” 金毛青年眼睛乱瞟,已经在想城堡到手后要把这里改装成棋牌室。 “警视厅搜查一课屈指一数的精英警视,明智健悟和他的助手皆川和树!” 明智神情严肃,和树却惊喜极了。 虽然声音有点可怕,但他说我是大哥的助手耶? “然后是身为高中生却解决了许多疑难事件的金田一一和搭档七濑美雪!” 这两个年轻人的反应明显比和树正常许多。 “我宣布,从现在起,赌上这座巴尔多城的所有权及移筑费用两亿日元,由上述十一名参赛者参与的巴尔多城神秘夜正式开始!好了!从世界各地来此一聚的各位名侦探,你们那百里挑一的‘推理能力’,就让我好好欣赏一下吧!” 话音刚落,房间外响起奇怪的声音。 “什么?” “这是什么声音?” 大家心神不宁,开门循声找了过去,和树注意到一直很在意流程的南山先生并没有阻止他们。 “啊!” “吊桥!” 和树眼睁睁看着进城的吊桥被绞索缓缓拉起,将城门堵得严严实实,嘶,感觉越来越和悲恋湖那次一样了。 “喂、喂!门关上了!”坂东先生连忙上前试着推了推,当然没有推动。 “这是怎么回事啊?” “烈德拉姆先生呢?管家呢?出来给个说法啊!” “是啊,你们什么意思!” “各位请冷静一下。”管家沉稳地站出来解释,“为了让各位集中精神推理,这四天之内不能从城堡中出去。” “四天都不能出城?” “这种事之前可没有听你们说过!” 南山语气平静:“这也是烈德拉姆先生的尊意,不遵守者将视为弃权,失去神秘夜的参赛资格。” 人群沉默,管家满意地转身,说要带大家到各自的房间休息。 金田一有点不安,和同伴们走在最后面小声讨论:“城主为什么要做到这个份上?不过是一个推理游戏。” 和树这么一听也觉得不对劲:“是哦,只要烈德拉姆先生说一声,应该没有人会主动离开吧?毕竟胜者可以得到城堡,没赢也可以在真正的古城中玩乐几天,怎么说都不亏。” 七濑美雪紧张地点点头,明智健悟意外的话少,他只是压低声音问了一句:“和树,你能联络外面吗?” 和树瞬间明白大哥在说卫星电话,遗憾地摇了摇头。因为这是城主的要求,什么通讯设备都不可以带,他一向很听话的。 明智与金田一对视一眼,忧心忡忡,如果真发生了什么…… 加上南山先生共十二间客房平均分布在东、西两座塔楼二楼,东之塔与大暖炉房间连通,西之塔则与小暖炉房间连通,两个房间中间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众人回客厅拿完行李,先把西之塔的客人们送过去,接着就到了东之塔。 和树一行四人,加上作家多岐川女士与洛杉矶侦探可伦坡被分到东之塔。年轻人们兴致勃勃爬上二楼,看到与西之塔完全如出一辙的景象大失所望。 深灰色的砖墙,六道标着数字的老旧房门,房门之间的墙壁光秃秃的,什么装饰也没有,只有一盏小小的灯,散发着有气无力的光芒。 “呜哇,简直就是牢房嘛!” “这里好黑啊!” “真的要住在这种地方吗,弗兰肯斯坦先生?我超怕幽灵和打雷呢!我家伯母也一样。” 管家先生对“弗兰肯斯坦”的绰号无动于衷,把钥匙分发给大家后,面无表情再次强调:“七点开始用晚餐,房间里面有备用衣物,请换好衣服到大暖炉房间集合。” 明智调侃金田一:“你可千万不要迟到哦?还有外宾在呢,别给日本丢脸。” “真是多管闲事!我迟到是有原则的!”金田一毫不客气地回嘴。 和树分到的是二号房的钥匙,他看了看亲友们钥匙上的标签,高高兴兴地宣布:“我住在明智大哥和金田一中间耶!” 和树麻利地用钥匙打开自己的房门。 “哇哦……”他感叹。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小小的房间,铁栅栏把墙上唯一的窗口封死,家具只有一张床和一套简易的桌椅。 “这是什么破房间啊!”他听见金田一在大声抱怨,“好像牢房啊!” 他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不过来都来了,简陋一点也没关系,皆川和树一直是个随遇而安的崽。他顺手关上门,把背包放在床脚,准备按照管家先生的要求把衣服换好。 充满欧式古典气息的衣服叠放在桌子上,他一进门就看见了,因为那么空的房间,什么东西都会很显眼嘛! 只不过衣服上还有一封信,难道是角色扮演的人物信息吗? 和树被自己的联想逗乐了。 哪有那么巧啊?隼人昨天才说他家参考外国最新的流行趋势,开了一家剧本杀店,今天就遇到也想玩这个的烈德拉姆先生?对了,隼人还塞了一张贵宾卡呢!等回去解决了柯南和小兰的事,就去玩玩看吧?全是陌生人的话,他对自己的演技还是有一点点信心的! 然而有的事经不住念叨。 和树拿起信封,拆开一看,笑容瞬间凝固。因为烈德拉姆先生居然要求他在午夜十二点半,把大暖炉房间中当麻小姐的蜡像转移到游戏室将其“谋杀”;如果能误导大家将无辜的人认作凶手,就算他赢,城主还贴心附带了嫁祸的方法与话术。 和树欲哭无泪,就自己那个演技,在知根知底的天才警视和名侦探面前绝对会立刻掉马啊!只是烈德拉姆先生在哪里又不知道,南山先生应该在大暖炉房间等大家集合,自己看信耽误了一会儿,说不定已经有人到了,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他努力找到一个安抚自己的理由:能单独行动也好,至少能腾出大把寻找礼物的时间。 咦,对哦,我是来找礼物的啊! 少年迅速调整好心态,不就是演戏吗?硬着头皮上吧! 他担心再晚别人会起疑,决定先换好衣服。 和树把看起来有点复杂的贵族服装提起来展开,正想研究一下要怎么穿,就被什么东西轻轻砸了一下脚。 他吓了一跳,低头一看,那是一匹巴掌大的骷髅马,它的身上有一种与隼酱和柯南完全不一样,但是更加熟悉的感觉。 这一定是查理先生准备的礼物呀! 他高高兴兴地蹲下身体去拿,手指刚碰到小马,就听到了查理先生毫无感情的捧读: 【哇,你那么快就找到礼物啦。】 “嘿嘿,谢谢查理先生!” 和树眼睛亮晶晶地把骷髅马捧在手心,触感温润,而且它空洞洞的眼窝里有一团绿色的小火苗耶?好漂亮! 【你睡觉的时候把玩具放在枕边,醒来就知道要怎么用了。】 “嗯!我今晚就抱着它睡啦!” 衣服意外地方便,套进去就好了,不过没有口袋,装不了东西。和树只能打消随身携带的念头,把骷髅马小心藏到背包底部。 既然礼物已经拿到,烈德拉姆先生布置的任务就要全力以赴! 和树囫囵看过一遍整个计划,知道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供他把台词和流程背熟,便把信折了折藏在枕头下,准备回来慢慢背——无论之后会不会一秒穿帮,至少该做的也要做好。 这一刻,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那么多米花特产电视节目没有白看,千千万万个犯人在监狱里为老乡加油鼓劲——不要在这种奇怪的地方燃起来啊喂! 山里的天气说变就变,外面电闪雷鸣,客人们换上古典精致的服装,在壁炉温暖的火光下熠熠生辉。 七濑美雪扎起麻花辫,穿着长袖连衣裙兴奋地左看右看:“哇,感觉好像宫廷宴会啊!” 皆川和树猛猛点头:“而且设计也特别好,还以为穿起来会特别麻烦呢,谁知道轻轻松松把衣服套进去,整个人都像模像样的。” 也不知道等一切结束,烈德拉姆先生可不可以把设计师介绍一下,感觉可以用到他们班下一年的话剧上——是的,学校通过了明年的话剧申请,所有同学心里都憋着一股劲,就不信了,难道每年游园会都能出命案吗? 明智健悟四处打量,心不在焉地解释:“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穿这类服装的经验,当然是能怎么方便就怎么方便咯!” “那也不能就我一个人被区别对待吧?”金田一一身滑稽的小丑服,满腹怨气直嚷嚷。 七濑憋着笑安慰:“有什么不好嘛,阿一!很适合你哦?” 金田一幽怨地摸了摸头上的帽子,这小丑帽上面的铃铛还会响你敢信:“再说了,为什么我们非得装扮成这个样子?至少扮成骑士一类的……” 和树好奇地戳了戳那个精致的小铃铛,笑嘻嘻地说:“你看理查德.安德森先生也没说什么嘛!” “切,真不知道烈德拉姆先生是怎么想的,金发碧眼的阿拉伯人真是违和感拉满啊!” “唔,看着确实哪里怪怪的。” 南山抬手看了看表,推开门引导大家前往餐厅:“玛利亚.弗雷德里克小姐好像还没来,不过时间已到,各位,请这边走。” 穿过幽暗的走廊,推开餐厅厚重的大门,里面是与所有房间都不一样的金碧辉煌,仿佛眨眼间就把大家带回了这座城堡最为辉煌的时候。明亮绚丽的灯光,贵族夜夜笙歌,从头到脚无一处不精致的贵妇人莺声燕语,香风扑面而来。 对此城堡真正的主人表示:你们想多了,这里没举办过那样的宴会。 来自美国的高中生侦探爱德华.可伦坡惊叹道:“刚才参观的时候没点蜡烛,看起来可没有现在这么震撼,我伯母……” 英国犯罪心理学专家理查德.安德森眼光毒辣,自顾自开始给里面的饰品估价:“全部都是昂贵的东西,好厉害……” 推理女王多岐川薰却很是不满,冲管家发牢骚:“喂!这也太夸张了吧?我们的房间跟这里也差得太多了!” 推理小说评论家坂东九三郎被这么一提醒也不高兴了,管家先生焦头烂额地应付着麻烦的两人,好不容易才以布菜的借口脱身。 皆川和树在门口走神,努力思考一会儿要用什么借口单独回到房间。金田一百无聊赖时发现墙上的人物画像竟然与玛利亚小姐一模一样,便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伙伴,想和他分享。 和树一惊,整个人差点跳起来,好悬没叫出声。明智大哥他们全部被他吓到了,和树只好干笑着说自己坐车太久,有点累了,勉强糊弄了过去(大概)。 和树默默落泪:可恶,好不容易想到的借口没了,还要再想一个。 第61章 开心的第六十一天 “对不起,我来晚了。”冷淡的,属于年轻女性的声音从和树身后传来,“换衣服花太多时间了。” 众人闻声看去,彻底呆住。 碧绿的眼眸平静如水,皮肤白皙娇嫩,长长的金发盘起,给十九岁的女孩多增了几分知性与成熟,格外贴身的长裙却带着纯洁天真之美。玛利亚.弗雷德里克身上充满了矛盾的神秘气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只有心理年龄最多三岁的和树盯着那件繁复的连衣裙迷惑地想着:为什么就她的衣服这么难穿啊? 玛利亚美而不自知,随便找了距离最近的金田一礼貌询问:“我怎么了吗,金田一先生?” “啊,没、没有……哇!” 金田一难得扭捏一下,却被犯罪采访记者真木目仁一把推开,抢白道:“真是美貌动人的公主呀!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请由我来做你的护卫!” 公主? 玛利亚笑了,她想起当初那些人对自己的称呼,“吸血鬼”。她按照自己都快要遗忘的“礼仪”,将手轻轻搭在青年的手上。 “非常,感谢。” 真木目色眯眯地笑着:“哪里哪里!” 七濑美雪脸粉扑扑的,双手抱拳靠在胸口上:“好美啊!玛利亚小姐简直像真的公主一样!” 金田一却在旁边小声埋怨:“什么啊!那个叫真木目的家伙,太露骨了吧!不过玛利亚小姐她好像会讲不少日语嘛,虽然结结巴巴的……” “可是你们不觉得弗雷德里克小姐身上那股气味更浓了吗?这到底是什么牌子的香水啊?味道怪怪的,又有一点熟悉。” 和树本来是想这么吐槽的来着,但他的注意力很快被喷香的丰盛美食吸引。南山先生手脚麻利,已经把晚餐摆上餐桌,招呼大家可以入座了。 在这座巨大的城堡跑上跑下四个小时可是很累的,尤其是高中生,正在长身体呢,早饿得不行了。年轻人们欢呼一声,立刻把所有心思抛之脑后,飞快地坐下拿起了餐具,准备干饭。 南山先生穿着围裙忙前忙后,前菜过后是正餐,之后还有各色小甜点。西餐嘛,分量少,但是架不住数量多啊?大家吃得心满意足,和树更是快活地忘了即将到来的折磨,好在管家先生非常靠谱,掐准时间提议道: “各位,饭后一起去玩台球如何?” 和树一惊,坏了!新的借口还没有想好! 金田一吃饱后有点犯迷糊:“台球?” 南山先生一边收拾餐桌一边说:“地下游戏室里有台球桌,希望各位能暂时在那里玩一会儿……” “是强制参加的吗?”推理女王多岐川毫不客气地打断,“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在房间里写稿子,讲谈社的截稿日快到了。” 南山先生连忙回答:“可是多岐川女士,活动原则上是全员参加的……” “啧,怎么一直都是集体活动啊?” “烈德拉姆先生的安排嘛,没办法。” “就当消消食咯?” 众人跟着管家来到负二楼的游戏室,和树故意走在最后面,悄悄给明智大哥说了一声,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赶紧一溜烟跑回了自己房间。 明智:……行吧。 一行人里只有金田一与七濑不会台球,他俩在游戏室溜达着,想看看有没有别的东西可以打发时间。 “哇,有飞行棋耶!” “明智先生台球玩得正开心,就我们三个一起玩……吧?诶,皆川君呢?” 这对青梅竹马终于发现少了一个小伙伴,赶紧跑去问独自站在角落的明智健悟。 “和树啊?”明智专注于台球桌上异常激烈的战况,随口答道,“他说他推理不可能赢过我们,台球也看不懂,没意思,就回去洗澡准备睡觉了。” “……他真的是这么说的吗?”七濑委婉地表示怀疑。 “是哦。” “好敷衍。”金田一压低了声音锐评,“还不如之前那个坐车坐累了的借口。” 皆川你那么爱凑热闹根本说不出这种话啊!怎么撒谎都不会呢?痛心疾首。 “随便他吧,你们想学台球吗?我可以教你们。” 想想只有两个人玩飞行棋没意思,七濑便答应了,金田一哼哼唧唧也没拒绝,最后学会了玩得还挺开心。 一直玩到十二点二十,守在旁边随时补充酒水的南山先生看了看表,说要带大家回餐厅吃点夜宵。 “我猜这也是必须全员参加的活动吧?”真木目放下台球杆吐槽。 南山先生一板一眼地回答:“是的,不过各位可以先回房换上自己的衣服,方便行动。” “哇,这么体贴,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 “不用谢。” “并没有在夸你啊!” “当麻女士呢?”明智健悟离开前习惯性观察一下周围,发现除了小呆瓜还少了一个人。 七濑美雪捂着嘴打完哈欠,连忙说她看到当麻小姐中途悄悄离开了。明智没有多说什么,默默跟着人群回到了东之塔的客房。 管家在去准备夜宵前,专门敲了敲和树住的二号房的房门。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的和树被惊醒,揉着眼睛打开了门。 “南山先生?有什么事吗?” “皆川先生。”高大的男人一本正经地说,“接下来是夜宵时间,这次的活动请你务必不能错过,否则会彻底失去参与神秘夜的资格。” “好吧好吧……” 南山借助站位的优势,用余光看见所有客人都回了房间后,默默给皆川少年让出位子,示意他可以出发,自己会走在后面防止有人突然开门。 和树强打精神——主要是等待的时间实在太长,按照正常作息他早该呼呼大睡了——少年最后摸摸裤子口袋确认,很好,信件已经揣好了! 和树轻手轻脚通过走廊走下石梯,管家估摸着差不多二楼的人已经听不到了,赶紧出声提醒。他的步伐终于轻快起来,一路跑到与东之塔连通的大暖炉房间,一堆蜡像正在里面冷冷盯着他。 好、好渗人! 和树深吸一口气,伸手想抱、不行,这么直勾勾地靠近“当麻小姐”的那张脸他就腿软;还是背、唔、也不行,稍稍歪一歪脑袋就能看到蜡像粗糙的人脸,心脏实在受不了,还是半背半拖着走吧。 我再也不要来蜡像馆了!和树柔弱落泪。 好在蜡像看着沉,上手还挺轻。南山帮忙调整好姿势,先一步离开,毕竟他真的要去准备夜宵。 烛光微弱,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蜡烛燃烧后的气味,“当麻小姐”的脚拖在地上,鞋尖与地板摩擦簌簌作响。和树背着它下楼来到游戏室,让蜡像趴在台球桌上,从角落找到短剑和对应的台球,咽了口唾沫照着“心脏”的位置捅了下去,最后把台球塞进蜡像手里,掏出信纸大致核对一遍。 嗯嗯,全部完成了!只是这个后背也太像真人了吧?压力好大!我果然不适合玩这种游戏! 和树门都不关了,赶紧一溜烟跑回东之塔的客厅,呼,还好没人。少年擦了擦汗,若无其事地等待大家下来,一起去餐厅吃夜宵。 夜宵吃着吃着已经快两点了,众人困得不行,不过玩了那么久,饿也是真的饿。然后脑袋一点一点就要栽到盘子里的和树就听见七濑说她东西落在游戏室了,要去拿一下。 “我陪你去吧?”瞬间清醒的和树尽力忽视人家竹马投来的奇怪眼神,真诚提议。 “啊,谢谢你,皆川君!但是不用啦,我很快就回来了。” “哦哦。” 和树若无其事地低头喝了口橙汁,往日最爱的饮料却没能抚平他内心的愧疚:对不起,七濑。 他几乎数着秒,果不其然在一些速度快的客人吃完准备回房休息前听到了凄厉的尖叫声。 我就知道那玩意——对不起当麻小姐,没有冒犯的意思——从背后看起来超级吓人! 大家慌了神。 “怎么了!刚才的尖叫是?” “游戏室!” “是从游戏室那边传来的!” 金田一大喊着“美雪”一马当先冲了过去,其他人赶紧跟上。和树刚下楼梯,便看见七濑瘫坐在地板上捂脸尖叫。 他更内疚了,七濑对不起! 金田一连忙询问发生了什么,七濑颤抖着手指向台球桌:“那、那个!” “当麻女士!” “天啊!她被人杀害了吗?” 明智健悟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有一说一,这次并不全靠观察力,主要是对某个小孩的熟悉。他努力不让自己看向那个心虚的小鬼:“不对,这是蜡像!” 金田一秒懂:“……真的!是那个大暖炉房间里的蜡像!” 七濑、七濑也明白了,她擦了擦眼泪,被满脸愧疚的皆川扶起来,默默挡在他的身前。 推理小说评论家坂东九三郎非常生气:“是谁!是谁干了这种恶作剧!” “各位想必非常吃惊吧?”烈德拉姆先生的声音在房间中响起。 其实还好,至少四个人默默在心里回答。 “那么接下来就是神秘夜的谜题了,请详细调查当麻慧的‘尸体’并找出凶手,请多加努力——喀滋。” 来自美国洛杉矶的高中生侦探爱德华.可伦坡挠挠头:“蜡像杀人事件啊……嗯!如果是我家伯母的话……” 推理作家多岐川薰抱怨:“事件的提示只有蜡像吗?咦,手里的是……台球?” “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七濑美雪已经完全平和了心情,好奇心再次占领高地,“犯人”身份已经明确了,可留下的谜题是什么意思呢? “这是指出凶手身份的死亡留言。”坂东九三郎迅速进入状态,学着名侦探工藤新一推理时的经典姿势自信发言,“也就是dining message吗?” “dining?”和树迷惑。 多岐川肆意嘲笑:“你真傻啊!是dying message才对吧?dining的话就是食堂的留言咯!是不是在指出明天早餐的时间啊?” 看来知识面和推理姿势的帅气程度也没有多大关系呢! 坂东满脸尴尬,女作家再接再厉:“坂东先生,你是推理评论小说家的话,这种程度的事情也该知道吧?” 眼镜男人抱着双臂恼羞成怒:“我只是不小心说错而已!” 美国高中生侦探爱德华.可伦坡并没有在意他们毫无意义的争论,仔细观察眼下唯一的线索:“绿色和红色的球啊……” “原来如此!”英国犯罪心理学家理查德.安德森自认找到了解题思路,“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 和树与七濑两个捧场小能手沉默不语,微胖大叔也不介意,开始为大家解释:“请看这两颗球的颜色!如果这是被害者在死亡瞬间留下的,关于凶手衣服颜色的暗示的话,那么凶手就是you!穿着绿色和红色衣服的mr.真木目!” “诶?”专心吃瓜的犯罪采访记者真木目一脸震惊。 “啊哈哈哈哈!”和树小心绕开了七濑,干笑着站了出来。 他的亲友们不忍直视地移开目光,想想不能招来怀疑,只好又看了回去。 理查德有点不满:“有什么好笑的!” “我只是觉得理查德先生的推理不可能而已啦,因为这具尸体是被一刀刺穿心脏的哦?也就是说,凶手应该会被溅得浑身是血!” “那、那个……” “所以凶手已经把衣服换过了,这样想才比较自然吧?就算台球暗示了凶手作案时的衣服颜色,也不能保证那跟凶手现在穿的衣服颜色保持一致。凭借如此不确定的线索,可不能断定真木目先生就是凶手啊!” 理查德居然被说服了:“那、那you认为谁是凶手?” 谢谢你的配合,理查德先生!我突然有自信了! 自信满满的和树表示:“其实不用想那么复杂啦!请看这个!” 他指着台球。 “‘尸体’握着的球上,数字分别是3和9!” 明智警视大概猜到“真凶”的盘算了,在心里替他着急:有这种台词你刚才倒是往前走走啊?一直躲在人群后面,按理说你是看不见那两个数字的! 第62章 开心的第六十二天 皆川和树根本不知道亲友们在替他担心,按照烈德拉姆先生的剧本,转身将矛头直指推理小说评论家坂东九三郎。 “坂东先生,我记得你的名字是九三郎,对吧?也就是说,这个9和3的台球是在暗示你的名字!凶手就是你!” 坂东人都傻了:“开、开什么玩笑!居然说我是凶手!” 人群议论纷纷,明智他们几个当然保持沉默。偶尔换一个视角也挺新奇的,而且这个神秘夜应该不止一个谜题吧?参加其他的就好了。 眼看着居然真的要把坂东罪名给定下来,和树有点着急,还是爱德华.可伦坡终于咂摸出一点意思,开口质疑:“皆川先生,你的推理存在一个巨大的矛盾!” 不愧是可伦坡先生! 和树拼命压制住内心的喜悦,期待地看向来自洛杉矶的少年侦探。 可伦坡哽了一下,被那双湿漉漉的狗狗眼看得险些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我家伯母啊,曾经买下一个小农场,为了招待客人亲手杀过兔子哦?她是第一次动手呢,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试着一刀朝心脏捅去,兔子当场断气,连再挣扎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哦?” “哇!”和树知道他已经知道了,努力维持人设咽回其他的赞叹之词,用眼神催促侦探继续推理。 爱德华.可伦坡:我从来没见过这种要求。 “咳,总之,是皆川先生你自己说的吧?‘被害者’被刀子一刀刺穿心脏,应该是当场死亡;而当场死亡的人是没有余力去握住台球的。这么一想,这个死前留言本身就是‘凶手’的圈套,‘凶手’想嫁祸于坂东先生!” 来了来了!接下来是侦探小说中的经典台词! 和树高高兴兴地问:“那你已经知道真凶是谁了吗?” 说实话,这个时候除了笨蛋,大伙全看出来谁是凶手了,只是抱着莫名其妙的心态,围观这场莫名其妙的对决。 爱德华.可伦坡用一个帅气的姿势捋了捋头上的卷毛:“这是自然,接下来就由我来解开‘蜡像杀人之谜’!我的伯母曾经为了掩盖桌布上的脏污,专门把茶杯放上去遮掩,却没想到最后是她专用的杯子暴露了弄脏桌布的正是她!请仔细看一看这个‘被害者’握着的球!” 客人们礼貌性上前观球,这一看还真发现了情况。 “哦!” “这、这个不是9号球!”七濑美雪惊呼。 “诶?”和树大惊失色,还以为自己操作失误,赶紧默默回顾了一下计划书。 “真的啊!”推理作家多岐川薰开始解释,“我记得9号球是黄色的,球身上下各有一条白线,但这颗‘9号球’不是绿色的吗?” 和树瞬间放松,我就说嘛,明明完全是按照计划来的啊? 爱德华.可伦坡点头:“正是如此!这不是9号球,而是6号球!” 犯罪采访记者真木目仁试图跟上节奏:“那么凶手就是……跟6和3有关的人?” “不,这个信息只不过是凶手嫁祸给坂东先生的戏码而已。”可伦坡否定。 犯罪心理学专家理查德.安德森连忙询问:“那么凶手为什么把6号球……” 年轻侦探意气风发,虽然这次哪里怪怪的,但揭露真相果然是他最喜欢的环节啊! “很简单,因为凶手搞错了啊!而且会犯下这种错误的人只有一个,皆川先生,就是你!” “哇!” 和树抬起手还没鼓掌,就被靠谱的明智健悟眼疾手快按了下去,免得这倒霉孩子破坏气氛。他抬了抬下巴,用同情的目光示意侦探继续。 可伦坡:谢谢你,可是气氛已经没有了啊! 年轻人卸了口气,不过仔细想想这画面也还挺好玩的,于是也笑了起来,双手插兜乐呵呵地说:“刚才在你没有参加的台球大会上,我们玩了‘九球’。这个玩法正好如同它的名字,9号球在游戏里起着关键作用,参加了这个游戏的我们不可能把它和6号球搞错,除了你,一直没有出现的皆川先生!” 明智大哥松开手,和树暗戳戳瞅了他一眼,见没有反对,开始热情鼓掌:“可伦坡先生好厉害!没错,我就是凶手!” “……” 不行!即使已经猜到了,这么一搞也太滑稽了! 金田一忍不住吐槽:“你在做什么啊,皆川?这不会是城主的点子吧?” “是呀是呀!金田一好聪明,因为我的房间里有这封信嘛!”和树掏出折起来的信件,积极地递给大家看,“我只是照着信上的内容在做哦?哎呀,我真不适合演‘凶手’啊!要把蜡像从大暖炉房间搬到游戏室,一路都在担心背上那玩意要活过来啃我一口——对不起当麻小姐和烈德拉姆先生——又担心有谁路过会被看到。还有七濑,真是对不起!把你吓到了……” “没关系,你也是按照要求来的嘛!”七濑美雪确实没有把这事放心上,反而和皆川讨论起这个蜡像只看后背竟然与真人毫无区别,制作者手艺属实高超。 坂东九三郎缓过神来,满脸不敢置信:“喂、喂,等一下啊!神秘夜……该不会就这样结束了吧?” 和树把传了一圈回来的信收好,不太确定地说:“应该不会吧?烈德拉姆先生特地从全世界挑选了那么多擅长推理的专家,肯定不会指望这样一个谜题能难住大家四天三夜啊?” “也是……” “有足足四天三夜呢,抛开这一天一夜,一定还有别的活动吧?” “或许是积分制?” “问问管家好了,喂,负责人是怎么给你说的?” 音响开启时特有的杂音响起,烈德拉姆先生接下来的话安抚了所有人的心。 “各位,有好好享受这个热身谜题吗?对于优秀的名侦探来说,大概还在意犹未尽吧?不过,从现在开始才是真正的神秘夜!嘿嘿嘿嘿……之后,真正的谜题和恐怖将接连出现在各位面前!哇哈哈哈哈哈……” 坂东九三郎好像永远能找到角度抱怨:“什么啊!吓人一跳!” “哼哼!不愧是不同寻常的神秘夜,制作的很用心呀!”真木目仁倒是兴奋起来了,一把揽住身边的金发美人玛利亚.弗雷德里克开始畅想未来,“等城堡到手,我要把它移筑到夏威夷,改成热带城堡!” 玛利亚:就挺突然的。 和树豆豆眼——哇,我终于学会这招了——他都不知道真木目先生哪来的自信。刚才那个热身的谜题不算主动避嫌的明智大哥他们三个,也只有可伦坡先生找到正确答案了吧?真木目先生全程都在摸鱼,原本还以为他和自己一样,也是来当气氛组的呢! 一直守在门口的南山先生见第一个谜题解决了,便转身离开,准备上楼叫当麻女士。管家知道她被要求中途躲回房间,就因为烈德拉姆先生的恶趣味,啧啧,搞不懂这些有钱人。 “啊,等一下!”理查德.安德森看到后连忙叫住他,“大家一起去吧!当麻女士一个人躲在房间正无聊呢,我们一起去吓吓她吧?” “还挺有童心的,这个胖大叔。”和树小声对朋友们吐槽。 三个高中生嘿嘿嘿地偷笑着,却没注意到一旁的明智警视扫了理查德一眼,眼神锋芒毕露。 坂东九三郎嫌弃地准备拒绝,理查德先生身强力壮,轻轻松松就把他拉着一起走了。 “所有人一起比较好玩嘛!”他笑嘻嘻地说。 当麻惠住在西之塔一号房,住在二号房的理查德先生积极地敲响邻居的房门,嘴里说着俏皮话:“当麻女士——你已经可以活过来咯?” 年轻人们嘻嘻哈哈,然而等了一会儿,里面什么回应都没有,这就有点不对劲了。明智示意大家安静,金田一上前敲了敲门,房门后面安安静静,他又下意识拧了拧门把手,居然没锁? 少年侦探把门推开,地板上的2号球被门撞开,沿着台球滚动的轨迹往前一看,那是“游戏”已经结束的讯号: 当麻惠的尸体原原本本重现了众人在游戏室看到的那一幕。微胖的女人换回了自己来时穿的那套裙子,右手握着台球,背上插着短剑沾满血液;她倒伏在桌子上,双目圆睁,像是看见了非常不可思议的东西。 明智健悟第一时间把和树挡住,七濑美雪却因为站在金田一身后,把一切看了个正着。 “呀啊啊啊啊啊!” “当、当麻女士!” “谁、快去叫医生啊!” “不!来不及了!赶紧叫警察!” 人群躁动起来,和树被牢牢护在身后,但他已经闻到了那股让人恐惧的气味,是血!也是……弗雷德里克小姐身上的气味? 他惊愕地转头看向身边的玛利亚.弗雷德里克,金发女郎拨开人群,冷静地上前低头检查尸体。 “喂!你?你在干什么啊!” “对啊,她是法医!” “那也该叫警察那边的法医来吧?” 玛利亚.弗雷德里克寥寥看了几眼,便已经对死因了然于胸。 第一幕终于开场了! 她没有理睬那些无趣的纷争,只是舔了舔嘴唇,转头径直对还能听进去的人说明:“各位,这是杀人事件。” 和树抿抿嘴唇,短短一个下午和夜晚,她的日语已经连一丝外国口音都听不出来了。 “死因是由于心脏出血造成的失血性休克。”血族回忆着从犯人那里“获取”的知识,把自己获取的信息往里面套,“人死后全身的肌肉会收缩僵硬,当麻女士的话,僵硬程度已经到了下颌的部分,所以应该已经死亡两个小时了吧?” 其实客人中除了不断破案升为警视的明智健悟,还有不少人因为自己职业的关系多多少少都知道,法医只凭借肉眼初步勘察,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把死亡时间精准到这个地步。然而这个想法在他们的脑子里一闪而过,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明智询问:“和树,你把当麻女士的蜡像搬到游戏室是几点?” 和树并不了解验尸的事,所以此时完全没有怀疑,只是慌慌张张地把信再次拿出来交给大哥看:“是十二点半!因为信上是这么指示的。” 明智健悟瞥了一眼走廊上的座钟,现在是凌晨两点二十四分。 “也就是说,在蜡像被‘杀’之前,当麻女士就已经被害了啊……” 真木目仁在这时居然显得还挺正常,他见管家完全没有报警的意思赶紧提醒:“那些怎样都好,你快点去报警啊!” 沉稳高大的南山先生满头大汗,显然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支支吾吾地说:“这、这座城里没有任何的电话和通讯设备……” 客人们瞬间炸了锅,大声嚷嚷着,要求管家立刻把主办方烈德拉姆先生叫过来。 南山此时也很绝望:“烈德拉姆先生不在这座城里……” “你说什么!” 明智大声喊道:“各位冷静一点!我的车还停在院子里!只要去到山脚下的村子,就能联系到外界了!” 说实话,根据他的经验,没觉得有多大希望,不过起码要试试。 “对、对啊!快去把那座吊桥放下来……” 管家带领众人冒雨赶到操纵室,却发现转动吊桥的机器被破坏了。 明智蹲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检查一番,不甘心地宣布这已经完全修不好了。 “谁干的啊!” “没有其他放下桥的方法吗?” “要升降吊桥只能用这个机器……”南山不知所措。 “怎、怎么这样!” “难道要我们一直待在这个可能有杀人犯的地方吗?” 狂风暴雨毫无停歇的意思,黑夜的山林深不见底。城堡的门窗是能打开,可外面那一圈又深又宽的壕沟令人绝望,暴风雨浇灭了所有的冒险冲动。 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众人把整座城堡搜了个遍,却不曾发现可疑人员,只好约定先各自回屋换身干爽的衣服,再到明亮的餐厅集合,商量一下该怎么办。 第63章 开心的第六十三天 明亮的光芒向来能安抚人心,然而此时,蜡烛与煤油灯加在一起,也无法彻底驱散众人头上不祥的阴云。餐厅正中心的画像上,那位与玛利亚.弗雷德里克一模一样的女子,用无机质的碧绿眼珠俯视眼前的闹剧。 烈德拉姆先生不在,那么唯一与城主有联系的管家南山,自然成为了众矢之的,尤其是推理小说评论家坂东九三郎,他又害怕又愤怒,跟个连珠炮一样不断发难。 “你要给我们一个交代呀!居然把我们关在这种地方!” 南山先生干巴巴地说:“坂东先生,三天后会有巴士来接你们!在那之前……” “三天!你怎么能说的这么轻松!这座城里的某个地方也许有杀人犯啊!那个杀了当麻的杀人犯!我一秒也不想待在这种地方!城堡我不要了!我要离开!让我离开!” 喊到后面坂东自己先崩溃了,抱头蹲下不断尖叫。 和树捂住耳朵,扯着嗓子大声安抚:“坂东先生,请冷静下来!我们这里有警察有侦探,一定可以把案件破解的!” “皆川说得对啊!” “不要考虑什么乱七八糟的暴风雪山庄模式,就把眼前的案子按照常规流程来办!” “只要抓住凶手,把人控制起来,我们还是能安全度过这三天的!” 在人们七嘴八舌的话语中,坂东九三郎重新燃起了希望。明智健悟作为警察,还有三位少年少女为他担保,理所应当成了临时负责人。他在推理女王多岐川薰与英国的犯罪心理学专家理查德的监督下搜完了案发现场,日用品不必多说,唯一与案件有关的只有一封被塞进箱包的信件,内容与南山先生之前说的对应上了,是烈德拉姆先生要求当麻自己找机会悄悄回到房间。 物证几近于无,接下来的步骤同样不顺利。在挨个询问不在场证明时众人无奈地发现,因为台球游戏实在拖得太长,暖炉烘烤,提供的酒水饮料也很充足,除了一直没有出现的皆川和树,每个人在案发时间附近都被目击离开过游戏室。 和树叹了口气,鼓励大家:“没关系的,我们再想想。这世上又没有完美犯罪,一定只是哪里遗漏了什么。” 坂东九三郎越听越害怕,完美犯罪……怎么没有呢?但是不可能啊,他、他们已经死了!当麻、当麻的事一定只是巧合吧?然而恐惧无法遏制,他再次崩溃,哭嚎着蹲在角落瑟瑟发抖。 明智健悟看着他若有所思。 来自美国洛杉矶的爱德华.可伦坡挠挠头,站出来试图控制有些失控的局势:“各位!虽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我觉得有一个可以推断出凶手的线索哦?”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和树松了口气,揉了揉耳朵,坂东先生叫得他耳朵生疼。 可伦坡开始推理:“我家伯母呀,她是个推理小说迷呢!但是如果我借她读过的小说来看,我刚开始读,她就会把故事情节都告诉我。凶手也是因为预先知道在推理谜题中的‘当麻蜡像’会被如何‘杀死’,所以才有办法事先将当麻女士本人以同样的手法杀害吧?” 犯罪采访记者真木目仁自以为明白了一切,赶紧接着少年侦探的话说了下去:“所以凶手就是收到信的这小子,还有南山先生!” 管家整个人都慌了,和树居然还在点头:“嗯嗯,我可以、呀!明智大哥你为什么踩我?” 因为真木目姑且还是有点脑子的,所以他重点怀疑的是看起来更聪明的管家。 和树:? “没错!管家比我们要早到这座城堡,只要你想,偷看那封信也不是什么难事!” “怎、怎么这样!我没有看过信!” “那你说还有谁啊?” 真木目咄咄逼人,金田一看不下去了。他不知道明智今天怎么回事,这种事对方应该也看出来了才对,却一直一言不发,但是人高马大的南山先生都要急哭了啊!必须站出来了! 他说:“知道信件内容的还有一个家伙,那就是mr.烈德拉姆本人!” 众人哗然。 “啊!” “那、那难道是mr.烈德拉姆把当麻给……” “别说傻话了!烈德拉姆不在这座城堡里!” 金田一打断了议论:“但实际上,他对我们的行动了如指掌!” 和树恍然大悟:“对哦!就像今晚那个蜡像的谜题!本来应该是南山先生等大家吃完,再把我们引到游戏室的。因为七濑的关系,实际发现时间比预定的要早一些。如果看不到现场的话,烈德拉姆先生不可能刚好在那时开口,要我们解谜。” 南山赶紧点头,七濑也明白了:“毕竟我落下东西是突发事件呀!” 金田一对小伙伴们的配合非常满意:“还有一点,如果他是在外面用隐形摄像机观察的话,知道发生了真正的杀人事件,一定会跟我们说一声,也会和警方联络才对。” 坂东九三郎哆嗦着,舌头与牙齿都不太听使唤了:“这么说倒是……可是,既然如此,他现在藏在哪里?” “这座城堡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金田一流下一滴冷汗,“我想说的是,说不定mr.烈德拉姆隐藏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混进了我们之中!” “什么!” “啊……居然是这么一回事!”爱德华.可伦坡惊呼,“我就说‘烈德拉姆’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各位听说过《闪灵》这部恐怖电影吗?” “闪灵?” 多岐川涉猎颇广,她已经明白了,抿了抿嘴唇为大家介绍:“那是美国作家史蒂芬金的小说,也被拍成了电影。它是以科罗拉多的一座老旅馆作为舞台,描写一个被亡灵附身的男人打算杀死家人的故事,是恐怖小说的杰作……” “那、那又怎么样呢?” “电影里出现了‘烈德拉姆’,也就是redrum这个词。”可伦坡从西装口袋掏出一支笔,在旁边雪白的桌布上书写,“看好喽?把这个词倒过来写的话……” “murder!” “谋杀!”和树惊呼。 坂东先生看起来要晕过去了,可伦坡放慢了语速,双手撑在桌子上,抬眼观察每一个人的表情:“也就是说,有一个自称‘谋杀’的人,混进了我们这十一个人里!” 真木目仁再次把矛头对准管家:“南山先生!你是管家,应该知道烈德拉姆的真正身份吧?” “快、快说啊!” 南山先生搞不懂一个看起来简简单单的工作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性命要紧,他纠结了一会儿,便准备把自己知道的事全部说出来:“其实我也没见过烈德拉姆先生。” 多岐川薰不敢置信:“怎么可能!你连雇主的脸都没见过吗!” “是、是真的!两个月前,我供职的秘书派遣公司突然收到一个包裹,包裹里有一封信,指名要我代替他主持这个神秘夜活动……” “指名?”和树问,“就是说烈德拉姆认识南山先生咯?” 南山迟疑:“我从事这一行多年,被许多人雇佣过,外国客户也有接触,主持的派对酒会也不少,兴许是作为客人接触过也不一定,所以对各位都没有印象。” “怎么会这样……” “包裹里除了信,还有一大笔钱和详细资料,我今天也是第一次来这座城堡……” “请等一下,mr.南山!”英国犯罪心理学专家理查德.安德森站出来打断,“你刚才说,包裹里面有封信对吧?那是用信纸写的,还是用留言卡一类的东西写的?” “是信纸。” “信纸的颜色是?” “我记得是非常普通的白色……” 人们满脸迷惑,不明白这是在做什么,明智健悟站出来用手势示意大伙保持安静。 理查德逼问:“上面的文字是竖着写还是横着写?” “这个……我一时想不起来!可我的确是看过了……” “那么,那个包裹的邮戳盖在哪里?” 南山紧张地把双手搅在一起,却越着急越想不起来:“这……这我也不记得了!我没想到会变成现在这样……” 坂东九三郎最沉不住气,不顾阻拦脱口而出:“你问什么都没用啦!他反正只是信口胡说吧!” 然而气势汹汹的理查德.安德森反过来维护了管家,认为他没有说谎。 “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他流利地回答出了我刚才所有的问题,反而很有可能是在说谎!” “为什么呀?”和树不解。 理查德蓝色的眼睛一贯带着笑,现在他正经起来,和树才注意到胖大叔的眼神相当锐利:“说谎的话,竖着写也好、横着写也好、邮戳的位置也好,随便说说就行,我们也无法核实;但是他说‘想不起来’‘忘了’!这正是因为他说的是真话!” “人在说谎的时候,因为害怕遭到怀疑,会毫无必要地说得非常详细……不愧是犯罪心理学家呢。”明智健悟终于舍得开口,并顺势追问,“南山先生,还有什么关于你雇主的信息吗?” “不、不知道,那封信是机器打出来的,没有其他特征。” 玛利亚.弗雷德里克轻声说:“现在连‘烈德拉姆’是男是女也不知道了……” “看来,我们好像彻底跳进捕鼠器里面了?”爱德华.可伦坡感叹,“跳进了mr.烈德拉姆的杀人游戏的圈套中!” “那……那这个神秘夜,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杀人而计划出来的吗?” “对,而且别忘了,这个活动是四天三夜,目前日程还有三天。” 金田一收起了所有的不正经,“也就是说,mr.烈德拉姆自导自演的杀人剧,还只是揭开了序幕而已。” “走吧,美雪!”时间太晚了,金田一转身招呼青梅回东之塔休息,七濑美雪看了看神态各异的同伴们,仿佛发现了什么但没说出口,乖乖跟在竹马身后离开了。 和树有点诧异,就这么走啦?不需要叫大家聚在一起吗? 少年瞅瞅身边的明智大哥,大哥好像在思考,所以才没有阻止,那我来说吧? 和树张、张不开嘴!他惊慌中灵光一闪,回头看向站在角落里的金发女子。 德国的天才法医玛利亚.弗雷德里克柔柔地笑着,食指轻轻靠在丰润的嘴唇上,示意他保持安静。 真的是她! 和树鼓了鼓脸颊,愤怒地瞪了回去:这可是关系到大家的性命啊! 法医小姐眨眨眼,转身离开。和树一个冲动跟了上去,一贯敏锐的明智根本没有注意到弟弟的动作。 弗雷德里克住在西之塔,与东之塔在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和树跑进进入西之塔必经的小暖炉房间,女郎果然正在里面等自己。 “为什么不让大家聚在一起!”和树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率先开口质问。 血族很久不曾看到黑暗种族的新生幼崽了,坐在椅子上耐心解释:“犯人做足了准备,我看见了,对方一旦发现没有办法杀死目标,就会毁掉这座城堡,与所有人同归于尽。” “……”这一段话槽点很多,和树努力捋了捋,随即发现了一个震撼人心的事实,“你就看着犯人做完了所有前期准备,没有阻止?” “当然,因为我想找到一个答案。”“玛利亚.弗雷德里克”温和地说。 “什么答案也不能拿人命去换呀!犯人到底是谁?我们必须抓住他!” 和树脚下的影子回应主人的渴望,扭曲了形状,蓄力扑向“玛利亚.弗雷德里克”,却始终无法靠近,只能懊恼地像只小狗一样围着“女人”打转。 多么有创意的想法!将力量全部封印进影子,从而用拟人的肉身躲过规则限制吗? 血族维持着魔法屏障,垂眸好奇地欣赏着这一杰作。然而它后知后觉,终于从对话中品出了一丝不对劲,抬头困惑地问:“孩子,你为什么要这么关心人类的死活呢?” ……诶? 和树缓缓瞪大了眼睛,他只是单纯,并不傻。 第64章 开心的第六十四天 原来我真的已经不是人类了啊…… 皆川和树对此早有猜测,怎么说呢,“查理先生”的存在本身就意味着自己有哪里不太对劲了吧?此时另一只靴子终于轻轻落下,也说不清自己是惆怅多一点还是得到答案的安心更多一点,然而“玛利亚.弗雷德里克”却误会了他的沉默。 “你啊,还太小了,偏偏人类又是一种特别奇怪的生物,自我认知会被带偏并不能怪你。”血族慈爱地说,平白生出了一些感慨,“就像我,我在四百年前,不也对人类产生了疑问吗?” “……四百年前?” 和树算了算自己的年龄与对方的差距,略感震撼。 小号壁炉里的火烧得很旺,柴火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女人的金发在火光下熠熠生辉,城堡外的狂风暴雨无法扰乱此间的宁静。它就坐在柔软的椅子上,难得来了兴致,把自己的过去对小家伙徐徐道来。 “我喜欢深山,那里的树木非常高大,哪怕是在白天,阳光也不会强烈到能够伤害我的地步。独自狩猎,独自思考,独自休息,自在快活……” 那双碧绿的眼睛里满满都是真切的怀念,唯一的听众却在努力控制情绪,冷静思考:自己的“小”问题可以往后放放,如今最关键的还是那个藏在人群中的凶手!既然“玛利亚.弗雷德里克”不愿说出犯人身份是想要一个答案,那么这个让它产生疑惑的故事一定很关键,得想办法多获取一些信息,帮助大家尽快脱险! 于是少年默默坐在女人身边的椅子上,安静倾听。 血族根本没有在意幼崽心里的小算盘,完全沉浸在回忆之中。 “大雪欲来,我刚刚吃掉一头鹿,便有几十个人类出现在我的领地,他们大多有一头朝阳般的头发——啊,我有没有说过?我喜欢初升的红日,美丽,安全——人类乱糟糟,脏兮兮的,我吃过饭啦,只想回去接着研究幻术,他们是多么柔弱,发出的那点声音不会打扰。我没走几步,又来了一群人,他们全是男性,有的穿的很好,骑着马,有的一身破布衣服,鞋子沾满了泥,不过都拿着些有趣的工具,热热闹闹围住了第一批人类。” 和树紧张地挺直了背,这听起来可不太妙啊! “红发人中站出了一个瘦小的男性,他的衣着与领头的金发男性如此相似,他们开始交流——我是专修法术的血族,对类人物种的语言很有天分,所以很快就听懂了——他们,很奇怪,明明是世世代代的邻居,说的是一种语言,争辩论据引用的也是同一本书。一个坚称红发是异端,被魔鬼和女巫蛊惑,引来了饥荒和疫病,另一个则极力反驳。” 猎巫运动!和树立刻想起了今天下午当麻小姐的介绍,啊,当麻小姐已经不在了…… “真无聊啊,他们当然聊崩了。第二批人类把红发人一个一个拖出去,工具在同族身上留下伤痕,享受对方痛苦的哭嚎。我却想着,我们也是这样呀,在神秘退散的最初,我们依然错将彼此当作最大的敌人。”血族眼神悲悯,“我当时笑出了声,互相攻讦,互相伤害,面对眼下真真切切的危机,我们的选择竟与弱小的人类毫无区别。他们发现了我,尖叫着,挥舞着火把与长剑。他们对我发起了挑战,想杀死我,于是我吸干了他们的血。” 和树打了个哆嗦,屁股小心往远处挪了挪。 “玛利亚.弗雷德里克”安慰道:“哦,孩子,不必担心。按照‘规则’,是人类先闯进来想伤害我的,反杀他们不会受到惩罚。” 我害怕的并不是这个啊!和树在心里悲鸣,脸上却努力憋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 血族以为自己很好地安抚了小孩,再次述说起四百年前的经历。 第一批人类跪在地上,一团团红色的太阳痛哭流涕,感谢那头巨大的可怕蝙蝠。 真吵啊,黑色的怪物想,眼神却是那么可爱,并不讨厌。 可惜太阳出来了,它吃得太饱啦,也没精神做研究了,便回到山洞休息。血族感觉自己没有睡上多久,外面又吵起来了。风送来一股淡淡的、血的香味,它走出洞穴,阴云密布,又来了一批人,他们虐杀了小太阳,这次只剩下十只幼崽还活着。 没完了吗? 怪物有点厌烦,规则依然没有限制反击。 巨大的蝙蝠打了个嗝儿,它不爱浪费食物,所以现在有点撑得慌。它没有接受红毛们的跪拜,准备浅睡一下,醒了就搬家离开。 然而又一次,怪物醒了,这次是被新鲜的血香醒的。睁眼,它被眼前小小的尸山吓了一跳,十个血肉模糊的人被丝绸布料环绕,其中唯有一个金发少女还有一口气。 她在说什么? 血族好奇地靠近,仔细辨认。 女孩用的是和红毛一样的语言,她喊着爸爸妈妈,断断续续地后悔自己“不该同情”“不该开门”。她是那么痛苦不甘,最后在怪物的凝视下停止了呼吸。 血族从来没有帮健壮的成年个体做饭的习俗,所以它并不明白把这十个人类的尸体堆在它脸上是为了什么。 这都是小事。 喜欢蹲在角落慢慢琢磨事情的血族细细回味,越想越觉得女孩死前的那个眼神挺有意思,不止是害怕,还有些别的什么。 别的什么呢? 骨骼吱嘎作响,它变成了那位少女,把正主拉出来丢在一边,自己躺在尸堆里准备好好代入感受一下。 “怎么样?” 洞口有人类在说话。 “不知道……我进去看看。” 一个十岁左右的红毛男性打着火把走了进来,怪物睁开眼,直勾勾地盯着他。人类幼崽看见倒在旁边一模一样的尸体,竟然反应过来它就是那只大蝙蝠。他毕恭毕敬地跪下,大喊自己的族人为神明准备了礼物。 神明?他在喊谁? 血族左看右看,这里只有自己与那个男孩会喘气,哦,我不会喘气啊,那没事了。 它被自己逗乐了,心情大好,起身准备去看看礼物。少年恭恭敬敬地低着头,爬起来在前面引路。 山洞外面搭起了几间草棚,红毛小孩只剩五个。他们看见自己后原本很恐慌,小少年几句话说明后立马跪下行礼。 礼物呢?它问,对其余的事并不关心。 人们赶紧停下手里的活,带它来到山脚下的城堡。 “这里啊,我记得。”怪物兴致勃勃地说,“五年前,好多人类来这里乒乒乓乓修了这个大房子。人类真了不起啊,薄薄的一层皮包着柔软的肉和骨头,竟然能修建那么大一座房屋!修好的当天,墙上挂了好多漂亮的布料,上面有一丛蓝紫色的矢车菊和双头大狮子——哦,我喜欢那只大狮子,它让我想起一个过世很久的朋友。” 说起来,那堆尸体好像每一个衣服上都有与布料一样的花纹呢。 人类的年龄太小,血族会的语言又多,说着说着会习惯性混着用,所以听不太懂。但赞赏的语气和“漂亮的布料”还是能明白的,原本还很忐忑的孩子们振奋起来:“您喜欢吗?我们在仓库找到了好多好看的旗帜,我们可以将它们洗干净,挂得满屋子都是。” “啊,不错的主意!不过房子的主人会同意吗?” “那个肥猪管事早跑啦!” 一个小男孩得意地说着,却被另一个看着大一点的孩子拍了一下。她发现它看了过来,局促地笑着解释:“弟弟鲁莽,还请神明大人原谅,这个大房子已经是您的啦!只要您愿意,挂多少旗子都可以。” “这么好的房子都不要了吗?” 再说一遍,血族生性节俭,它当然还挺愿意住进去,重温一遍住房子的感觉。 …… 啊,我明白了。 怪物以惊奇的目光环视一周那六个恭恭敬敬的幼年人类。 是啊,团结!它早该想到的!弱小的他们团结一心,竟然将十个更为年长、更为强壮的人类杀死了。 血族完全忘了刚才还想要理解金发少女的心情,仿佛厚重的黑雾终于散开,它看见了……曾经的希望。 如果我们当时能够团结,或许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看着亲友与仇敌一个个死去,除了竭力保全自身,什么都做不到。 它压抑住心中的惊涛骇浪,平静地说: “你们也一起住进来吧。” 让我多观察观察。 “仁慈的神明啊,感谢您降下的恩典,您的仆人一定会全心全力侍奉您!” 人类大喜,再次跪下行礼。血族没太听懂,比如仆人是什么意思,但它至少明白了一点,原来那个神明是在说我啊? 怪物和一群人就这样欢欢喜喜地搬进了城堡。 “那十个人是城堡的仆人吧……”和树的手默默攥紧衣角。 按照红发小孩的说法,城主与管事早遛了,那十个死去的人应该是对方慌乱撤离时丢下的低级仆役。深秋的山林会很冷吧?金发少女可能看几个小孩可怜,引狼入室,葬送了所有人的性命。备受凌虐的羔羊为了换取庇护,自作主张杀死了另一群羔羊。 他不喜欢这个故事,从头到尾都是悲剧。 “是呢!你可真是个聪明的孩子。”血族热情夸奖,同时提醒,“故事时间差不多了哦?” “那、那之后的故事?” 我还没听到你的问题在哪里呢! “玛利亚.弗雷德里克”早就知道他的目的,捋了捋头发站了起来:“别着急,还会再死几个呢。如果你那么想参加这个游戏,就自己去找线索吧?” 这不是一个游戏! 和树知道再也问不出更多信息,只能目送血族离开。他独自坐在小暖炉房间,努力思考。 “还会死几个”是什么意思?算上被害的当麻女士,犯人的目标最初就有多个人吗?不,或许没有那么复杂,“玛利亚.弗雷德里克”认为阻碍我们可以找到答案,也就是说,在它的认知里,现在与四百年前让它产生疑问的情形有共通之处! 和树振奋起来,然后立刻焉了下去。即使不考虑它的问题到底是什么,好多人今天才是第一次见面,他从哪里知道那些人的共通之处呢? “和树!” 黑发棕眼的少年一惊,抬头发现是明智大哥站在门口,一脸担忧。 “呀,大哥,你怎么来这里啦?” 青年警视走了过来,没好气地伸手揉揉他的脑袋:“你还问我?我以为你回去了,敲门又一直没人回应,到处找!你怎么在小暖炉房间啊?” 和树心虚地缩了缩脖子,随即眼睛一亮。因为他有了主意,可以把这些信息告诉大哥呀,他破解过好多连环杀人案呢!等等,好多?东京的治安真的没有问题吗?瑟瑟发抖。 然而少年发现自己又说不出话了,看来在“玛利亚.弗雷德里克”眼里,直接挨个询问彼此的关系是不被允许的。他磨磨牙,换了个说法。 “烈德拉姆不放我们离开,是不是还要继续动手呀?那他之后的目标一定和当麻小姐有某种关系喽?是不是可以暗中观察一下?” 呼,这下说出来了。 明智健悟眼皮一跳,沉吟片刻说道:“的确不能排除这个可能,不过今天太晚了,我找你的时候看到大家都准备睡了,明天再说吧。我们先去叫金田一和七濑,他们下楼到游戏室找你了。” “嗯!” 沿途果然遇上了几位回西之塔休息的客人,和树跟着大哥找到了金田一与七濑。已经凌晨三点十五分了,四人一边朝东之塔走,一边简单交流了一番。 金田一坦言,认为这个案件中最大的谜团就是蜡像。封闭空间的连环杀人案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多做一步都会增加被发现的风险;所以杀害当麻女士的手法与她的蜡像一样,在凶手的计划里,作用应该不止是让人感到恐惧才对。 回东之塔的必经之路是放置客人蜡像的大暖炉房间,习惯熬夜的明智与金田一刚还说着干脆顺路检查一下蜡像,结果推开门便看到英国的犯罪心理学家理查德.安德森,已经在对自己的蜡像动手动脚了。 第65章 开心的第六十五天 “好巧呀,理查德先生!你也来调查蜡像吗?”皆川和树把嘴边的哈欠咽了回去,友好地打了个招呼。 犯罪心理学家理查德.安德森被吓了一跳,回过头发现是警察与高中生的四人组合才放下心,笑眯眯地回应道:“哦,mr.皆川!各位晚上好呀?这个蜡像很逼真呢,我就想上面会不会有什么线索。” 和树瞅了眼自己的蜡像,噫,不行,是有点慎得慌。他赶紧低头避开视线,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金田一完全进入了破案状态,壮着胆子仔细观察每一个蜡像:“每个人的特征是有抓住,但脸做得就很粗糙,完全是人偶的感觉……” 和树忍住害怕看了看:“真的耶,与城堡的其他蜡像都不一样,那些蜡像完全就是真人的样子,分辨不出来呢!” 七濑美雪不太明白:“既然可以做到完全逼真,又为什么把代表我们的蜡像做成这样呢?” “就是为了和我们做出区分哦?蜡像的制作者很用心呢,事先有详细调查过。你看!”微胖的金发男子热心地单手把自己的蜡像侧过来——这玩意儿真的好轻啊——并转头按下自己的耳朵,方便大家对比,“蜡像耳朵后面有伤痕对吧?我在同样的地方也有伤痕。” 伤痕的形状和大小完全一模一样! 和树兴奋举手:“这是不是意味着制作者认识理查德先生?” “不一定。”却是英国人率先否认了这个猜想,“mr.皆川,我曾经在采访节目中展示过这个伤痕,或许制作者是从节目上看到的呢?” “也是哦……” “采访啊,那就没办法了。” 理查德.安德森笑着告别:“太晚啦,那我先告辞了!” “啊,理查德先生!”安静了半晌的明智健悟出言提醒,“还是不要一个人四处徘徊比较好,还有,回到房间之后,请不要忘记上锁。” 金田一对明智侧目,而更令他纳闷的,是理查德先生的反应。 英国人沉默片刻,扯了扯嘴角,笑容扩大了几分:“我知道。” 和树不安地左看右看,感觉气氛突然微妙了起来。 “犯人就该有犯人的样子,我去牢房里窝着了!”犯罪心理学家转身离开,语气有些古怪,口音倒是正常了不少,像是在开玩笑,又像是真的在嘲弄什么,“不过,mr.烈德拉姆是这座城堡的主人,就算锁门也不一定有用哦?” 明智健悟冷冷地注视着男人的背影,心想:是他了。 四人继续爬楼梯,在和树的鼓励下,七濑也谈起了自己观察到的细节。 “其实可能跟案件没什么关系啦,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多岐川女士明明没有戴结婚戒指,左手的无名指上却戴着镶有宝石的戒指,那应该是订婚戒指吧?” “诶?那个大婶儿居然戴那种戒指?”金田一还挺不可思议。 不过这个话题也就到此为止,毕竟一枚订婚戒指又能说明什么呢? 客房太小,真就与牢房一样。大家忙活着把和树的行李和被褥搬进明智的一号房,青梅竹马则一起住在和树的二号房。这样万一发生了什么,彼此也方便照应。 “我怎么觉得这一幕好熟悉呀?”和树眼睛都要睁不开了,他想了想,将装着小骷髅马的背包放在了明智大哥的床脚。 这样够远了吧?今晚可千万不能睡得太死。 “对哦,上次我们三个和五木大叔一起来长野也是这样呢……嘶,这个配置是不是太熟悉了?” “以后还是要把卫星电话带上呀,明明我和阿一好不容易攒钱买了一个。” “是啊是啊!”和树追悔莫及,早知道还是听樱井先生的话,把装备给带齐了。 四人互道晚安,回屋睡下。 越是这种时候,睡眠的质量越是必要。明智健悟换上睡衣吹灭了蜡烛,窗外的雷霆暴风实在恼人,青年躺在床上,手轻轻抚摸枕边的工作笔记本,正想着今晚大概是睡不着了,就听到自家小朋友小声关心:“明智大哥,你的心情是不是不太好啊?” “啊,遇到这种事谁的心情都会不好。” 他本来想这么糊弄过去的来着,但是他正摸着那本笔记本,里面夹着的那张父与子的合照仿佛在提醒他,永远不要忽视家人的关心。 所以明智坦白道:“今天我看到了……比较特别的人。” “特别?” “嗯……” 沉默在窄小的客房漫延,雷霆似乎远去,偶尔被闪电照亮一下的黑夜里,一时只剩下雨点打在砖墙上的声音。 和树没有追问,耐心等待大哥自己想通,顺便用愤怒的目光制止了自己不听话的影子,影子委屈巴巴地收回伸出一半的爪爪。 在外面风光无限的年轻警视问:“你听说过吗?二十多年前的三亿日元抢劫案。” “……哥哥和樱井先生有说过。” 男人轻笑一声。 “哦呀?看你的反应,那他们应该还说过不要和我提起这件事咯?” “嗯……” 和树后悔了,因为明智大哥的父亲正是因为那起案件郁郁而终。他答应了连类似的案件都不可以提起,以免大哥难过,现在却…… “不必放心上,该感到抱歉该是犯人,而不是你。” 雷声沉闷,再次响彻天际。明智健悟睁开眼睛,注视着天花板出神。 “老头他一向古板,手里的每一个案件都尽量做到圆满。他也不是没有被离奇的案件难倒过,唯独对这个案件始终无法释怀……” 青年叹息,想到了在病床上也一直惦记此案的父亲。 “那是magic!虽然我并不打算夸奖犯罪者,但策划者使用了极为大胆天才的手法。一般来说,不管计划再怎么完美,实施的时候总会伴随一些小失误。” “唔,毕竟是人嘛!”和树听得认真。 “对,毕竟是人。临场情况多变,实施犯罪完全不留痕迹根本不可能。然而劫案策划者反其道而行之,故意留下了多如牛毛的证据。警方理所应当会从容易找到犯人的证据开始调查,可无论是哪个证据,线索都会在调查时中断。持续投入的十七万警力就这样不断从零开始调查,又不断碰壁。等虚假的证据终于查完,留在现场的真正痕迹早就随着时间的流逝消失得无影无踪。上面和民众逐渐失去耐心,还在坚持破案的警察寥寥无几,他们就这样逃过了责罚。” “……他们?” “啊,我家的老古板最终列出了嫌疑人名单,一共有五个人。先是盗窃罪七年的刑事追诉期过去,最后只差一步,他还没有找到强有力的证据,二十年的民事追诉也过去了。” 明智老头固执了一辈子,从来听不进儿子和朋友的劝。他每天拼命搜查,好几个星期不回家也是家常便饭。时效过了,他便辞去警察的工作,仿佛在说事件没有解决,责任在他身上,最后抱着“都怪自己无能”“再快一点就好了”的想法就这么去了。 “顺带一提,当麻惠是当时被列入名单的案件相关人员。” 除了她,名单上还有坂东九三郎和理查德.安德森。坂东待定,不过看今晚理查德的态度,当年有他一份准错不了。 和树倒吸一口凉气,直接从地铺上坐了起来:“当麻小姐难道是……咦?” 他原本按照自己经历过的案件(这里要着重感谢柯南和金田一),还有看过的犯罪题材的综艺,以为这必定是当年那起案件引发的仇杀。但是少年转念一想,不对啊,明智大哥就是受害者唯一的家属,不可能是明智大哥杀人啊? 明智听出了小家伙的未尽之语,打趣道:“哦呀?这么一看,可真像我动的手啊?” “不可能!”和树震声,“绝对不可能!就算那两亿日元的奖金只是个幌子,根本没准备给,以大哥你的工资也根本买不起巴尔多城!” “……呵呵,是哦。” 被信任是很好啦,不过这种理由下次就别说了,否则我怕总有一天你会被打。 警视笑容慈祥,平静地转移了话题:“我原本以为,犯人是那次劫案的相关人员。不过冷静下来想想,当麻惠本身手脚不干净,有很多灰色的生意,指不定招惹了什么人。” 这正是明智没有向大家提及那起三亿日元劫案的原因。不想在大庭广众下揭开伤疤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他这些年从未停止关注这三个人,发现他们做了许多不触犯法律,却依旧很招人恨的事。 “其实这也是可以预料到的,电影里的主角都说一夜暴富之后就再也不做危险的事。然而这怎么可能呢?人的欲望无穷无尽,以前想买一辆轿车,有车后又会想试试跑车,跑车腻了还会想玩游艇。在不愿意控制自己的人眼里,钱是永远不够花的;快钱都赚过了,尝过甜头的他们哪还有心思老实工作、慢慢攒钱呢?” 和树原本以为凶手的目标已经锁定,这么一听整个人都蔫了下去,因为真的好有道理。 少年感叹道:“警察,侦探,法医,推理作家,犯罪心理学家,推理小说评论家,犯罪采访记者,全部是很容易招惹仇恨的人群啊,无论是好人还是坏人。” “是啊,只有你是安全的,连七濑都被叫做‘名侦探美雪’呢。” “真的吗?大哥放心,你也很安全,我会保护你的!” 诶? 糟糕的大人捂住胸口,本来是给小朋友开个玩笑,怎么搞得自己良心略疼? 窸窸窣窣。 “和树,你在做什么?” “我在保护你呀!” 和树强忍困意爬了起来,把被褥拖到门口,准备睡在那里给他大哥做第一道屏障——对哦,差点忘了,他有查理先生提醒,本来就可以这么做呀! 【我希望你凭借自己的能力,以人类的姿态走完一生。】 他想起查理先生的叮嘱。 “我下次一定不会这样了……”和树心虚地小声嘀咕,现在不是情况特殊嘛。 明智健悟坐起来,借着闪电的光将一切看个正着,又暖心又好笑:“回来吧,小心谁推门磕着你。我好歹是警视厅的警视,多少对我的身手有点信心吧?” “我这样挡住门,犯人就进不来了呀!” “那可不一定哦?”明智不长记性,突然起了坏心,“我可是看过一个卷宗,犯人没有进屋,从窗户就把受害者的头给活生生剪下来了呢!” 和树下意识抬头,看向对面墙上那个小小的窗户。正好一道闪电撕破夜空,被铁栅栏围起来的简陋窗户明灭可见,这个宽度过不了人,但是真的能伸进来一把大剪刀啊啊啊啊啊! 迟到的雷声在头顶炸开,少年惨叫一声,毫不犹豫地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明智健悟暗道不妙,玩笑开过头,真把孩子给吓到了!他跳下床,好说歹说都没有用,蚕宝宝连脑袋都不肯拔出来,只能哀叹一声自作自受,把自己的被褥也拖下来,陪在和树身边。 这样有用吗? 和树含泪表示,有用,但只有一点点。 身边有熟人的气息,他依然辗转反侧,好半天才睡着。然而刚睡着不到一个小时,广播就响了起来。 “嘿嘿嘿,哇哈哈哈哈哈!早上好!东之塔的各位名侦探!” 和树被巨大的噪音吵醒,睡眠严重不足,头晕眼花的,四肢还有点麻,好久才慢吞吞地睁开眼睛,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恍惚。明智警视经常通宵破案,已经戴上眼镜,打起精神准备听烈德拉姆要说什么。 “平静的夜晚已经结束啦!恐怖的第二舞台已经开演了!这次的舞台在西之塔,这是来自mr.烈德拉姆的小小忠告哦?哇哈哈哈哈哈!” 难道又出事了?距离当麻小姐的被害才过去几个小时啊! 和树头痛欲裂,不过听到这里还是清醒不少。他赶紧爬起来,开门跌跌撞撞跟着大哥冲了出去,金田一和七濑穿着睡衣已经在走廊等了。 “明智先生!这是!” “不清楚!总之先去西之塔吧!” 第66章 开心的第六十六天 二十九岁的一线刑警一马当先冲在前面,三个身娇体软的高中生累死累活跟在他后面。和树一路跑到进入西之塔必经的小暖炉房间外面,等大哥把门打开。他的心脏跳得厉害,有点喘不过气。 “可恶!打不开!里面搭着门扣!”明智健悟最先发现门被锁死,他当机立断,松开了门把手,“退后!我来踢破它!” 少年少女们连忙互相搀扶着后退让开空间,明智一脚下去,门终于开了,和树惊恐地发现壁炉前蒙着白布的长桌上,竟然躺着推理作家多岐川女士! 女人双目紧闭,一身长袍,两只手握住插在胸口的木桩,仰躺着一动不动。 他本来想和七濑一起尖叫的来着,却不小心岔了气,俯身撑着膝盖咳了好几声,所以只听见金田一惊呼:“理查德先生!” ……谁? 和树茫然地抬头,壮着胆子,揉揉眼睛仔细观察死者。 虽然多岐川女士不知道为什么穿着理查德先生昨天化妆晚会穿的阿拉伯长袍,但也没有到可以认错的地步啊?没听说金田一有脸盲的毛病呀? 明智大哥惊讶地开口:“不对……这个是……” 尽管场合不太适宜,和树依然松了一口气,果然是金田一看错了吧? “是理查德先生的蜡像!”明智语气肯定。 ? 和树懵了,今早的大脑开机时间格外漫长,他反应过来,视线微微偏移,多岐川女士的脸旁边有一个不起眼的小框,上面写着:“把自己伪装成理查德.安德森的蜡像(有趣的人类)。” 化妆或者易容对和树是无效的,贴心的查理为了避免本来就不太会说话的傻孩子踩雷,会在人脸边上显示一个小框进行注解与吐槽。然而日本女性出门一般都会化妆,和树觉得麻烦,习惯了直接忽视,导致他竟然快忘了自己还有这个功能,直到现在。 顶着一头乱毛的少年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没有明白,震惊与睡眠不足导致他的脑子现在就像一团浆糊,晃一晃脑袋,全是水声。 明智健悟大喊一声“理查德的房间”,拔腿就朝西之塔二楼客房跑去。 “啊?”金田一同样没太睡醒。 “你们忘了吗!当麻惠被害时也像这样!先是蜡像的‘尸体’被发现,然后……” “天哪……” “理查德先生!” 金田一与七濑懂了,和树也懂了。 蜡像,尸体,虽然具体在做什么受限于发疼的脑仁还想不通,不过多岐川薰一定就是犯人!起码是个共犯! 和树张嘴就要揭穿“蜡像”的真面目,不过话到嘴边又想起哥哥和柯南每天耳提面命,要他务必保守秘密。他灵机一动,准备冲到“蜡像”身边,假装自己打算用那个木桩防身,然后趁机摸一下多岐川的手,大喊这是个活人,引来注意。 计划很完美,然而他动不了,也张不开嘴,只能眼睁睁看着明智大哥的身影率先消失在石梯上。 糟了,“玛利亚.弗雷德里克”在阻止我!大家别走啊! 眼看金田一和七濑一起跟了上去,和树急得不行。 对了,多岐川的胸口没有起伏,一定是憋着气呢!我只要一直留在这里,大家一定会停下来找我!她总不能一直不呼吸吧? 在自己房间等待出场的“玛利亚.弗雷德里克”蛾眉轻蹙,淘气的孩子。它轻轻舔着手臂上的伤口,那是今天早上闻到白胖子丧命时,不小心被摔破的玻璃杯划伤的。 真是小气的规则啊,明明没有违背明面上的条款不是吗? 血族平静地想着,它从未如此虚弱,好在一切按照计划进行,它尚有余力施法,帮助那个孩子乖乖跟上人群。 和树的手脚不听使唤,他被迫和同伴们一起来到二楼。率先抵达的明智大哥和金田一把二号房窄小的房门堵得严严实实,他们叹息着:“又是跟蜡像相同的手法!” 理查德先生真的死在了自己的房间! “对了!凶手也许还在附近!” 一贯细心的明智健悟完全没有注意和树扭曲的表情,他站在走廊上扫视一圈,果断打开了隔壁当麻惠的房间,一号房里除了躺在床上的当麻惠,自然没有别人。 七濑美雪不安地绞着裙角:“犯人难道趁我们被理查德先生吸引的时候逃走了吗?” “不,那不可能。”明智解释,“当麻的房间就在被害的理查德隔壁,如果有人从里面逃出来,我们立刻就能察觉到!” 金田一挠挠头:“那么,凶手就是这座西之塔的……” 怎么努力都说不出话的和树都要急晕过去,这时,听到广播的东之塔的爱德华.可伦坡,与被他们吵醒的西之塔另外四人骂骂咧咧地出现了。 “发生什么事了?” “小暖炉房间的蜡像究竟是怎么回事!” “吵死了!这才几点,你们搞什么啊!” 和树愤怒地瞪着混在人群中的“玛利亚”,它却好脾气地安抚道:“快结束了,不要着急。” 什么快结束了? 少年有点懵,多岐川薰慌慌张张地最后一个爬上二楼,还没站稳就迫不及待地询问:“怎么了呀?那个烈德拉姆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没有人怀疑她,金田一带众人进入理查德的房间看尸体。皆川和树没有进去,他靠在冰冷的砖墙上,慢慢想通了这次案件的诡计。 多岐川就是城主烈德拉姆,她杀害了理查德先生,伪装成蜡像躲在从内部锁好的小暖炉房间,放录音把所有人引到二楼后再出现。这样大家只会以为中年妇女累了一天,没有休息好,所以动作慢了一点,而不会猜到是住在东之塔的她对理查德先生下了杀手!可恶!让我说出来啊! “唔!” “天哪,理查德先生……” 不安在人群中蔓延,推理小说评论家坂东九三郎看到理查德血淋淋的尸体再也受不了了。 如果当麻是因为别的事惹来杀身之祸,那安德森呢?我们为了避免招来怀疑,这二十余年根本没有见过彼此!只能是因为当年那件事,他,还是她,他们回来了、他们回来报仇了! 他癫狂地大喊起来:“赶尽杀绝!我们会被烈德拉姆赶尽杀绝!” 男人尖叫着撞开所有挡路的人逃回自己的三号房,一阵移动家具的动静,大概是用床和柜子抵住了门。若隐若现的惨叫声在走廊回响,氛围愈发凝重。 “坂东先生没事吧?”七濑迟疑地问。 犯罪采访记者真木目仁惨白着脸吐槽:“我倒是理解坂东,这么可怕的事情就发生在自己隔壁,谁都接受不了。” 明智健悟神情凝重。 先是当麻惠,后是理查德.安德森,坂东九三郎作为同在三亿日元劫案里的嫌疑人,他是为了钱背叛同伙,现在惺惺作态;还是凶手另有其人?可动机又会是什么呢?因为当年案件死亡的,只有自家老头一个啊?不,也有可能是当年被迫引咎辞职或者被追责的相关人士,甚至是那些人的家属。 他擦了擦眼镜,接下来的时间,大家都会结伴行动;坂东看着也不会出门了,应该不会有事,得抓紧时机,多找一些证据才行。 照例是自称法医的“玛利亚.弗雷德里克”负责验尸。这一次它没有上次那么亢奋了,做足了功夫,两个小时之后,到了九点它才用纸巾擦着手走出房门,向换好衣服的大家汇报:“死因是失血过多,尸体全身有数十处像被钉子一样的东西刺入的痕迹。” 来自美国的高中生侦探爱德华.可伦坡连忙问:“那根刺进胸口的木桩呢?” “凶手应该是在其他地方杀了他之后,把尸体搬到这里,再打下木桩的。” 管家南山先生不解:“为什么凶手要在尸体上打木桩?” “这下越来越像无差别杀人了……”真木目仁非常害怕,“日本人当麻和英国人理查德……实在想象不出杀人动机有什么共同点!” “那可不好说哦?”金田一不知什么时候钻进房间,手里拿着东西出来了,“请看这本理查德的笔记!” 小辫子少年打开笔记本,里面密密麻麻的,有日文,还有汉字。 “这是!” “没错,里面写满了混着汉字的流畅‘日文’。就算有很多外国人会说日语,会用汉字的可不多。”金田一表情严肃,因为这让他想起了之前奇怪的现象,看来必须找明智先生谈谈,“然而理查德之前却说着磕磕巴巴的日语,不管怎么想都不正常。” “他想要隐瞒?” 和树脱口而出,他讶异地看了眼若无其事的“玛利亚.弗雷德里克”,对方正专心寻找丢弃纸巾的地方。他好像明白了,“游戏”,原来如此!作为游戏的观察者——姑且先这么喊着——它不允许外力破坏;想要提前结束,必须按照游戏的规矩来! 可是该如何提醒大家呢?少年有点麻爪。 明智接话道:“和树说的很有道理,他曾经在日本住过很长一段时间,或许;但出于某些原因想隐瞒这一点,所以才装作日语不好的样子。” 金田一眼神锐利地环视众人,一字一顿地说:“那么,他被杀的原因极有可能跟当麻一样!” “搜搜看理查德先生的房间吧?或许里面还有证据。”和树琢磨着,说不定能找到一些线索,直接指向多岐川呢? “不太可能,毕竟是预谋杀人……” 明智嘟囔着,不过还是以警察的身份留在房间搜证。除了监督他的南山与“玛利亚”,其他人准备去客厅等待。路过小暖炉房间时和树还惊了一下,因为多岐川好好在前面走着呢,长桌上却还躺着一个蜡像。 对哦,不能露馅啊,她上楼前肯定要把理查德先生的蜡像放上去掩人耳目。 众人被暖和的壁炉烘得昏昏欲睡,强撑着想等一个结果。和树坐立不安,只盼大哥能有所发现。金田一待不住了,说要去看看小暖炉房间。和树想了想,出了这种事,多岐川应该不会单独行动,便与七濑一起跟了上去。 找机会提醒侦探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啊…… 三人结伴搜查,半个小时过去,再次确认小暖炉房间,西之塔的楼梯,走廊和当麻的房间藏不了人;小暖炉房间旁边的杂物间有一定可能,可它位于小暖炉房间的外面,也就是整个密室的外面,所以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咦,杂物间? 和树恍然大悟,理查德先生的蜡像最开始一定藏在那个杂物间里!后来门被踢破,密室被暴力破解,多岐川等人全部上到二楼,轻轻松松就能把蜡像抱进来放好! 皆川和树找了个借口,去杂物间找了找,可惜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他沮丧地回去找小伙伴,发现金田一搬了一根凳子坐在蜡像边上研究,继续在房间里搜索的七濑忍不住问竹马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陷入沉思的金田一被吓了一跳:“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这个蜡像有点奇怪……” 金田一还在迟疑,和树听到这句话简直狂喜,连忙让他展开说说。 快让他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发挥!期待地搓手手。 因为和树彻底想明白了,观察与推理他不行,可架不住他能拿着结果倒推啊!只要在大家提出疑问的时候,把自己带入多岐川的视角,说不定能引导这群聪明人想到正确答案呢! 金田一从善如流拿起了蜡像手里的木桩,令人意外的是,木桩底部居然是平的。 “你们看这个木桩!我还以为是刺在蜡像身上,结果它的前端是平的,只是放在胸口上而已。但对理查德本人,是以其他方式杀害后,特地将木桩打了进去……” 和树眼睛一亮,最初躺在这里的多岐川当然不可能把木桩真的扎进自己胸口,估计她担心会被人观察到蜡像身上的木桩位置产生变化,索性就都没扎进去。 不过要如何在“玛利亚.弗雷德里克”的监视下,把提示说出来呢?和树托着脸发愁。 第67章 开心的第六十七天 七濑不愧是“名侦探美雪”,她主动提问,为和树创造机会:“不是因为蜡像太硬了,木桩插不进去吗?” “不是那样,你看!”金田一从衣服口袋里抽出一支笔,没用多大的力气就扎了进去。 “呀!” “好轻松啊!” 金田一掀开阿拉伯长袍,为朋友们揭秘:“这个蜡像只有头部是蜡做的,身体用的是泡沫塑料,看(他取下蜡像的手套),手也是塑料。” 皆川和树恍然大悟,铺垫了一长串趁机提示:“怪不得我背当麻小姐的蜡像时感觉很轻,原来是泡沫啊!既然这么容易就能扎进去,那犯人特意不扎,是不是有什么原因呢?比如扎进去就会露馅什么的?” 更进一步的话果然被物理禁言了,呃,魔法的事能叫物理吗? 金田一把笔放回去,若有所思:“是啊,犯人明明把当麻的案件弄得那么复杂,刻意制造本人会以蜡像的‘死法’死去的规律,又为什么在理查德的蜡像上破坏这个规律呢?” “其实还有一处不一样哦?”七濑美雪伸出手指好奇地碰了碰蜡像,“玛利亚小姐说了,理查德先生被长针扎了十多下呢!但是蜡像上没有。” 长针! 金田一仿佛想到了什么,立刻朝地下负二层的拷问室跑去。他叫皆川打开手表上的手电,在稳定而强烈的白光下,刑具铁处女内果然有大量血迹,应该是理查德的没错了。 然而这又产生了一个疑问。 “为什么凶手宁愿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也要把尸体搬回房间呢?” 当然是为了完成密室啊!和树略显着急。 “那个原因,我觉得直接问mr.烈德拉姆本人最好。” 三个小伙伴一惊,回头发现是美国高中生侦探爱德华.可伦坡双手插兜,笑眯眯地站在门口。 “难道可伦坡先生已经知道凶手身份了吗?”和树满脸期待,这可是揭穿了自己“犯罪事实”的侦探呀! 在亚洲人眼里长得有点着急的白人少年连忙否认:“不不不!还没有到那种程度!不过……” 可伦坡神采飞扬。 “因为这次的案件,mr.烈德拉姆的‘候补’已经缩小到四人了!” “诶?” “这是真的吗?” 不知何时聚集到拷问室门口的众人急忙追问,和树注意到多岐川根本不慌。他咬了咬手指,四位“候选人”啊,有种不好的预感。 “只是最简单的排除法而已!我们去找南山先生,他有这座城堡的示意图!” 南山在现场监督搜证,众人上楼,正好在小暖炉房间遇到了下楼的三个人。 管家南山听到破案有望,忙不迭从口袋里掏出示意图——出事后他一直随身带着,就想着会不会用到。 图纸上面不仅标注了各个功能室,还将每个人住在哪里都写得很清楚。南山先生补充,大家的房间都是按照烈德拉姆的要求安排的。 理查德先生的蜡像着实可怕,众人移步到宽敞明亮的餐厅。 爱德华.可伦坡将图纸放到桌子上,好让所有人都能看到:“图上显示的很清楚,包括管家南山在内,所有人分到的房间都是西之塔或东之塔的客房。然后从我所在的东之塔,要到mr.理查德尸体所在的西之塔……” 在和树绝望的目光下,少年侦探的食指停留在小暖炉房间。 “就必须通过这个小暖炉房间!” 你居然真的中计了啊!可伦坡先生! 和树双手捂脸,一如既往,“玛利亚.弗雷德里克”阻碍了众人发现他过于可疑的动作。 推理按照犯人的计划继续进行。 “金田一先生他们听到烈德拉姆的声音最先赶到,发现小暖炉房间的房门从内部挂着坚固的门扣;而且从小暖炉房间到西之塔的客房之间,既没有可以让人出入的窗户,也没有可以躲起来的地方。也就是说,案件发生的时候,从小暖炉房间到西之塔这部分是一个巨大的密室!如此一来,自然能筛选出能够作案的人。” “难、难道……”南山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 可伦坡眼神犀利:“没错,东之塔的人不可能在小暖炉房间中把门反锁,能做到这点的只有在西之塔的人:miss.弗雷德里克,mr.真木目,mr.南山,还有mr.坂东!” 在场被指控的人类全都慌了,犯罪采访记者真木目仁大声嚷嚷道:“别、别开玩笑了!你说我是杀人犯吗!” 可伦坡挠挠头,这个男人的表情过于狰狞,他说话难免弱气了一些:“不……我说的是你们四人之中的某一个。” “但是,你们不觉得这样有些奇怪吗?”幕后黑手多岐川居然站了出来,率先提出反对意见,“这简直就是低级推理小说嘛!凶手将门反锁,把自己关在里面,那不就等于宣布‘我是凶手’一样吗!凶手为了嫁祸给住在西之塔的四人,使用了某种手法制造密室,至少得这样才算‘本格推理’啊!” 皆川和树不太明白她的举动,单纯的少年暗暗提起戒心。 可伦坡迅速接受了这个理论,因为对博览各类侦探小说的他而言,这的确是有一定道理的:“那凶手用了什么样的密室手法呢?” 多岐川故作尴尬:“那、那个我还没想到……” 人们虽然泄气,不过已经把这个理论当作备选认真考虑了。理所应当,多岐川作为提出者,获得了一定的信任。 和树病急乱投医,心想即使踩进圈套,也必须把大家的视线集中到正确的范围:“这么一来,凶手就是东之塔的人喽?对方想要嫁祸给西之塔的人!” “这么武断地下结论还太早了。”可伦坡大开脑洞,“凶手故意将自己置于被怀疑的立场,反过来混淆我们的视听,这也有可能。” “唔……你这么一说……” 和树惊恐地发现周围不少人真就这么想,还是那些他很看好的聪明人。 不要啊,这不是完全被利用了吗! 七濑美雪还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尽力:“现在想想怎么把西之塔的密室打破吧?” “密道!”金田一灵光一闪,顺利跑偏,他一把夺过城堡示意图研究起来,“我听说不管是日本还是欧洲,这种古城里都有密道以备战时之需!没准会有密道可以不通过小暖炉房间直接到西之塔!” 和树慌了,试图把话往回拉:“可是小暖炉房间的蜡像和木桩也一定有作用吧?” “那种事怎么都好,先找密道,说不定能直接逃出去呢!”真木目毫不客气地打断。 好、好像有道理哦? 和树迷糊了一下,看到积极凑过去帮忙寻找密道的多岐川瞬间清醒。 根本没有道理啊! 他斟酌着说辞,终于顺利地说了出来:“这地图是猎德拉姆给的,对方怎么可能给我们留一条能逃出去的密道啊!” “和树说的没错。”明智健悟点了点头,习惯性阴阳金田一,“城堡在德国的时候,那里应该是有密道的;但它被移筑到日本后,难道也要挖一个洞重现这一点吗?” “也是……”金田一悻悻放下地图。 “至少去试试吧?” 真木目是一秒也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待了。 爱德华.可伦坡提醒:“说不定那里有mr.烈德拉姆留下的致命陷阱哦?” “那就做好防护再去啊?” “到时候是你上吗?”多岐川甚至颇有真情实感地和记者吵了起来。 “我才不要!” “那谁去?万一出了事又算在谁头上?你吗?” “你!” “好了好了,别为了一个不存在的密道吵起来啊?” 明智为了转移注意力,给大家分享了搜到的证据。非常可惜——也是情理之中——除了金田一摸出来的那本笔记本,理查德只带了生活用品,甚至笔记本上也只写了一些破案的小心得。 众人不知道该去哪里寻找线索,进度彻底卡住。地图被钉在餐厅的墙壁上,方便大家随时察看,南山先生独自准备午饭。和树很着急,因为大家没有新的发现,他也无从下手提醒。 对了!“玛利亚.弗雷德里克”的那个故事! 和树主动坐到“玛利亚”身边,试着提出想听后面的故事。 “故事?”沉浸在自己思维中的血族愣了一下,漫不经心地笑了,“对,比起人类,你应该优先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这才像话。” 千年血族的饭前小故事开始咯! 上次说到哪里了?啊,怪物和人类开开心心搬进了城堡,可是一座小小的石屋哪里有山林有趣呢?太阳们越来越瘦弱,想不出有趣的点子来嬉闹玩乐,也不再奉上面包酒水——它终于明白那是送给自己的——血族的确可以不吃人类的食物,活物的血才是主食,但是都被投喂成了习惯,怎么能说不给就不给?现在还要它反过来为他们提供猎物。 红毛们争相取悦它好换取更多血肉,彼此咒骂,彼此使绊。时间久了,怪物便有些厌烦,研究停滞,回想起从前自由放浪的日子,它在外面游荡的时间越来越长。 和树努力分析,这是因为城堡里储存的食物快吃完了吧?捕猎,种植,采集,还是在冬天,要获取食物非常需要经验,红发孩子年纪小,躲在山中的城堡无从获取相关知识,坐吃山空,食物当然越来越不够吃。 难道他们饿死了吗?和树忧心忡忡,却忘了那是四百年前的人,结局早已注定。 “啊,好消息,他们没有被饿死。”血族安慰,“我最后一次回来,满城堡披坚执锐的精壮男性,红毛们被挂在城门,早没了气。唯独那个带我走出山洞的男孩被围在中央,他问,‘为什么违背约定杀我’,他们答,‘你是异端’。” 和树攥紧拳头,小脸惨白:“他、他们……” “多么,可笑。” 血族那双碧绿的眼睛迷茫而阴郁,它呢喃道:“团结才有活路,他竟然选择背叛……” 它观察的是人类,想的是当年庞大兴盛的族群。 我们真的有团结的可能吗?团结真的能救下我们吗?我们当中真的不会有谁因为“规则”口头承诺的好处背叛吗? 血族知道自己已经没有理智了,越是靠近死亡它越是执着地想要知道,它必须知道!堪称世界宠儿的它们,为了给人类让道,“规则”,它们的母亲,是不是真的如此无情,不留活路。 皆川和树并不知道“玛利亚.弗雷德里克”的所思所想,他琢磨着,“团结”,“背叛”?没错了,这次事件的关键应该正在于此。 和树立刻想到了明智大哥,他对当麻惠非常了解,只要去问问当麻有没有和理查德先生一起参加过团体性的活动,找到她的同伴,找出她的敌人,就能避免死人了! “玛利亚.弗雷德里克”当然不允许作弊,和树只能先站到明智大哥身边,努力思考要怎么把话题扯到自己需要的上面。 七濑见大家一直沉默不语,想到皆川一直鼓励她发现了什么都要说出来,便指着地图,小声询问处理好食材后,为众人端茶送水的管家南山先生:“打扰一下,请问南山先生,连接东西两座塔的那一节建筑是什么啊?” 南山骏三回忆了一下,不太确定:“好像是拱桥吧?抱歉,因为忙着为活动做准备,我来的时候只是匆匆看了一眼,没有太注意。” “拱桥正中间,是暖炉的烟囱。”“玛利亚.弗雷德里克”遥望西之塔三号房的方向,淡淡地补充。 多么可悲,宁愿自杀也不敢寻求帮助…… 所有人都忽略了她为什么比管家还清楚建筑的构造,唯独不受影响的和树注意到它有点意兴阑珊。 “烟囱?”金田一沉吟。 血族平静地说:“对,虽然现在好像没有使用了。” “哦!是miss.当麻房间里那个暖炉的烟囱吗?”爱德华.可伦坡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真木目仁建议:“索性也没有其他线索了,不如大家一起去看看?” 众人没有反对,和树看着多岐川发自内心的微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第68章 开心的第六十八天 九人结伴来到当麻惠的房间,两位高中生侦探在和树友情赞助的手表的帮助下,钻进暖炉仔细检查。 有些人明明没有出场,但是名字已经在巴尔多城交口称赞——说的就是你啊,阿笠博士! 这时,管家南山犹豫再三,提供了一个情报。他给每个房间打扫过卫生,所以清楚地记得,对面的东之塔一号房也有暖炉。 两座塔楼,两个暖炉,一个烟囱。 原本就因为图纸有所猜测的聪明人立感拨云见日,东西塔楼的一号房不会能够借由烟囱联通吧? 原本深受大家信赖的警察竟然因为住在东之塔一号房,瞬间成为最大的嫌疑人。 皆川和树与七濑美雪一下急了,正想辩解却被明智健悟拍拍肩膀制止。 警视自己开始推理:“使用这个烟囱的话,就可以不必经过大小暖炉房间,往返于东之塔与西之塔。凶手把理查德的尸体搬回客房,从小暖炉房间里面把门反锁,然后通过烟囱逃到了东之塔,看起来说得通呢?” 两名死者是三亿日元抢劫案的嫌疑人,被栽赃的自己是追查此案的警察的儿子,真巧啊,不是吗? 警视想着想着,甚至摸着下巴笑了起来。 皆川和树连忙为不省心的大哥作证:“这一定是陷害!我昨天晚上,呃,今天凌晨,从和金田一他们告别,到被犯人的广播吵醒,一直都跟明智大哥在一个房间!” “皆川君,你是和明智先生一起来的,你们感情好大家都看在眼里,这个不在场证明可没有说服力啊?”犯罪采访记者真木目仁阴阳怪气。 “我有一个想法。”洛杉矶少年侦探爱德华.可伦坡从暖炉里钻出来打断道,“无论如何,所有猜测的前提是这两个暖炉能够连通。我的伯母可是极限运动爱好者哦?我虽然比不上伯母,对自己的运动能力还是很有信心的,不如让我试一试。” “不会被卡住吗?” “这里确实只有可伦坡小哥比较适合呢。” 骨骼较小的年轻人,身手矫健,也和明智健悟没有关系。 “我记得审问室有长绳子,为了安全,拿过来给他缠腰上,再留人守在这里,约定个信号,一旦发生意外也能救人。” 和树看着多岐川兴致勃勃地出着主意,好帮助可伦坡顺利通过烟囱,心都凉了半截。 他忍不住啃起手指,这大概真的可以爬过去,说不定还准备了些小“惊喜”,证明明智大哥的“罪行”。 明智揉揉小孩的脑袋,被瞪了啊,他好笑地放下手,双手插兜跟着众人来到东之塔自己的房间。 没等多久,可伦坡确实手脚利落,浑身脏兮兮的他便从暖炉跳了下来,少年扯了扯绳子,通知留守的南山先生过来。 大家还在柜子后面找到了理查德在化装舞会穿的长袍,不过已经脏兮兮的,像是知道爬烟囱会沾上灰尘,特地多穿了一件外套。 气氛愈发险恶,明智健悟饶有兴致地打量那件长袍,面对质疑也只是敷衍的一句“我不知道这是哪里来的”。 和树、和树其实一路跑来已经慢慢回过神了。少年狐疑地打量自家大哥,对方发现后还冲自己眨了眨眼。和树瞬间放心,只是有点无语:你发现了证据怎么不说呀?性格太恶劣了吧? 考虑到坂东,明智健悟见好就收,让大家看看可伦坡头发上的蜘蛛网。现在距离案件发生不过四个小时,如果曾经有人通过那个狭窄的烟囱,里面不可能有如此完整的蜘蛛网。 可伦坡后知后觉伸手摸了摸脑袋,结果除了黏糊糊的蜘蛛网,还摸到一只活蜘蛛。他吓得一把甩开,惹得身边人惊叫连连。 明智不受干扰,慢条斯理地评价道:“可伦坡头上的蜘蛛网粘性很强,对于多年没有用过的烟囱来说,太新了。” 金田一眉头一紧:“也就是说,在这次事件之前,有人曾经通过烟囱吗?” 明智健悟肯定:“大概是凶手事先通过烟囱,把以前的蜘蛛网带走了吧?” 皆川和树自觉来活了,振奋精神,准备能排除一个是一个:“既然这样,我们当中的管家先生一定不是犯人咯?” 刚好赶来的南山眼睛一亮,可伦坡从好心的七濑那里借来镜子收拾自己,闻言接过话头:“没错,那个烟囱中间很窄,mr.南山过不去。” 说都说到这里了,少年侦探索性回头挨个打量一番,总结道:“但是其他人全都可以通过,包括不在场的mr.坂东。” 明智警视为大家科普:“在人们的观念中,蜘蛛网会在长期没有人出没的地方出现。所以凶手也没有想到,曾经除掉一次的蜘蛛网又重新出现了吧?其实蜘蛛这种生物,只要给它一天的时间就可以结出网了。” 金田一弯腰,认真研究可伦坡随手放到桌子上的蜘蛛网:“蜘蛛网看上去不像在这两天结的……” “怎么看出来的呀?”和树好奇。 明智耐心指给小朋友看:“你看这个,刚才可伦坡拍落下来的蜘蛛网上,有一只飞蛾粘在上面。飞蛾的尸体要变得这么干燥,至少也要过个两三天吧?这样的话,不止是理查德,当麻被害时,这个烟囱也没有被用过。” “所以就是西之塔的人想要陷害明智先生喽?” 多岐川抱着手臂感叹:“怎么可能那么简单?看来今天早上的西之塔‘密室’之谜又要复活了!” 明智健悟沉吟片刻,开了个玩笑:“多亏了可伦坡先生,虽然现在想定我的罪已经不可能了,不如我主动补充一下动机吧?” 和树倒吸一口凉气,你在做什么啊我的大哥! 明智却严肃了表情,将二十多年前的纠葛完完整整说了出来。他告诉大家,当麻惠,理查德.安德森,还有幸存的坂东九三郎,是同一所大学犯罪研究会的成员。 “原来如此,怪不得你知道理查德日语说得很流利。”金田一沉吟。 和树有点懵:“诶?金田一你之前就看出来了吗?” “在大暖炉房间跟理查德谈话的时候,明智先生这么说过吧?‘还是不要一个人四处徘徊比较好,回到房间之后,请不要忘记上锁’。当时我就觉得奇怪了,对一个只会几句日语的外国人,一般只会说‘不要乱走’‘要锁门’,而不是那么难的词语;像你这种脑子转得快的人,就更不可能了!所以你一早就认出了他,为了确认对方身份,才故意使用艰深词汇的吧?” “那他就是犯人啊!为了父亲复仇什么的,很合理!” 完全忘记刚才那番论证的真木目跃跃欲试,准备直接将明智控制住。好在记者打量一番刑警先生西装下流畅的肌肉线条,相当有自知之明地偃旗息鼓了。 “你在想什么啊?与那起案件有关的人员不是还有一个吗?就是坂东九三郎!”爱德华.可伦坡把镜子还给女孩,顶着一头灰尘重新恢复了斗志。 无论如何,那个男人几近崩溃的模样已经证明他就是当年的犯人之一,那么无论是出于保护还是试探,都要找他问个清楚。 一路赶到西之塔,令人不安的是,无论怎么敲门呼喊,坂东九三郎居住的三号房毫无动静。明智眼皮一跳,试着开门,门却被反锁了。 “快!南山先生,拿备用钥匙来!” 管家就住在西之塔六号房,他慌慌张张回房取来钥匙。明智警视推开房门,堵在门后的家具已经被主人复位,坂东九三郎上吊了,所有人当然第一时间认为这是凶手伪装的自杀。 和树和其他人一起留在屋外等待“玛利亚.弗雷德里克”与重获信任的明智大哥验尸搜证。 大家与彼此保持一定距离,怀疑的眼神不断审视身边的人,倒也不耽误他们交流想法。 “这么快吗?” “烈德拉姆疯了!这才是第二天啊!天没黑就已经杀了三个!” “不是说与那起三亿日元抢劫案有关吗?那下一个难道是……” 说这话的真木目仁忍不住瞥了眼坂东的房间,明智警视正在里面。和树一惊,出于对明智大哥的担忧,他默默站到多岐川身后决定一直跟着她。 说实话,和树没太明白这次是怎么做到的。因为他分明记得多岐川一直混在人群之中,难道她找借口离开,趁机把坂东先生杀害了?这也不可能啊?坂东先生疑神疑鬼的,怎么可能给不认识的多岐川开门……对哦,她作为城主一定会有备用钥匙!还是不对,家具抵住了房门,有钥匙也推不开吧? 在和树折磨自己睡眠不足的小脑瓜时,“玛利亚”走出来明确地告诉大家,坂东身上的所有痕迹都证明他是自杀,就在半个小时之前。明智健悟跟在后面,青年手里的遗书也是一条铁证。 半个小时啊,和树一边听明智大哥念遗书,一边分神观察萎靡不振的“玛利亚”。 血族改变态度正是差不多半个小时前,难道坂东九三郎的死刺激了它?可是为什么呢?血族昨晚说自己杀了好多人时也没有任何情感波动,要说一惊一乍的坂东先生身上有什么特别之处吸引了“玛利亚”好像也不至于。那个答案,真的那么重要吗? 在绝笔中,坂东不仅坦言包括他在内,东京兰田大学犯罪研究会一共五名成员,在社长狭山恭次的诱导下完成了震惊全日本的三亿日元抢劫案;还承认自己因为当麻惠与留学生理查德.安德森的恐吓,一同袭击并杀害了背叛他们的狭山恭次及其女友若松菜菜子。 三人将两具尸体埋在这片工地上,为了嘲笑这对该死的情侣,也为了安抚内心,还把写有自己名字的犯罪计划书一同丢了进去。 二十多年后,约好就当从未认识过彼此的同伙在此重聚。此番前来是为了夺取城堡,彻底将罪恶掩埋,却没想到一个接一个地惨死。 亡灵,一定是亡灵来报复了! 当麻一刀毙命,理查德却是一身伤口,失血过多致死。手法正在升级,作为推理小说评论家,坂东看过太多残忍痛苦的死法,况且那可是峡山啊!如果是那个人的话、如果是那个人的话!他根本无法想象自己会经受何等折磨! 笔迹凌乱,和树不是专家,都看得出坂东九三郎写下这些东西时内心的恐惧与绝望。 的确是自杀,经验丰富的警察与侦探们虽不情愿,也不得不承认这点。案件进度又一次卡住,因为没有办法排除任何人。 虽然凶手很有可能与那两个同伙有关——那可是真真切切的杀身之仇——按照当麻他们的年龄推算,可以排除父母长辈,但是至交好友、弟弟妹妹还有侄儿侄女呢?剩下的人硬要说的话,年龄全都对得上。 明智警视洗清嫌疑后,反过来可以担保知根知底的皆川和树是清白的;金田一与七濑一起长大,非常清楚彼此家世。最后加上早就被排除的管家南山,那也剩下四个人,正好两个东之塔,两个西之塔。 看来理查德案件中的密室依然是关键。 “华丽的舞台和周全的准备,还有对我们行动的预先判断,简直是艺术品,对,这是艺术犯罪!”明智健悟斗志昂扬。 金田一握紧了拳头:“那家伙在向我们挑战!等着瞧吧,mr.烈德拉姆,你制造出来的‘不在场证明’的城堡,我一定会将它拆毁!赌上爷爷之名!” 明智一脸嫌恶地吐槽:“你也差不多别再讲那句羞人的台词了吧?赌上爷爷之名什么的……” 金田一一哽:“你真烦!这是名台词!我有什么办法!而且你刚才说话的语气也很变态啊?” 和树紧盯着多岐川,随口附和道:“名侦探好像都有口头禅耶?我们班的新一喜欢说‘真相只有一个’,金田一就是‘赌上爷爷之名’,而可伦坡先生是‘我的伯母’——哇,这就是名侦探吗?” 别问,问就是这孩子捧场已经捧成习惯,纯纯的本能反应。 第69章 开心的第六十九天 斗志昂扬抵不过肚子空空,时间已经到了中午,早餐都还没吃,毫无头绪的大家坐在餐厅等待开饭。 皆川和树觉得一直被动等待也不是办法,便搬了把椅子呆坐在地图前,往嘴里塞了颗橘子硬糖,试着以凶手多岐川的视角顺一遍作案过程,看看哪里会出现突破口。 首先是第一起命案。 根据明智大哥从当麻小姐的房间搜到的信件,烈德拉姆要求她趁大家一起打台球、没有注意的时候悄悄离开游戏室,回到自己位于西之塔的一号房。 多岐川如果离开太久,被发现的可能性也会加大,所以大概是跟着当麻小姐离开的,杀人布置好现场后立即返回游戏室。因为和树与亲友的房间全在东之塔,要拿的蜡像也放置在跟东之塔连通的大暖炉房间里;为了顺利完成游戏任务,和树绝对不会前往西之塔,也就不会发现她的恶行。 呃……相当简单粗暴的行凶方式啊,主要是借助了大家对城主的信任,真没留下什么像样的证据。和树郁闷地咬了咬糖果,那第二起呢? 多岐川在拷问室杀死理查德先生后将尸体放回西之塔二号房,她把蜡像藏到小暖炉房间外面的杂物间,自己伪装成蜡像躺在小暖炉房间,播放广播,引来其他人检查蜡像时屏住呼吸。确保众人全在二楼了,多岐川才起身处理伪装的道具,拖出蜡像摆好姿势,上楼假装自己只是动作慢了一点…… 咦? 对啊! 和树一拍大腿,兴奋地站了起来。 只要找到伪装用的道具,大家那么聪明,一定能想明白所谓的“密室”是如何弄出来的! “和树!你要去哪?”明智健悟一抬头就看到小朋友准备出门。 “我去一下小暖炉房间!” 少年强行咽下嘴里的糖果,一溜烟跑出了餐厅。 和树是这样想的,发现理查德先生被害后,多岐川一直和人待在一起,这个时间段可以直接排除;他曾经大致估算了一下,多岐川是在可伦坡先生后面一两分钟内出现的,那么那些道具可能没有藏很远! 然而小暖炉房间就像之前所说过的一样,布置简单,根本藏不了东西。跟来的明智大哥和金田一帮他一起搬开了桌椅沙发,甚至外面的杂物间也没有放过,感觉就差把地皮掀开来看了,依然一无所获。 不应该啊?皆川和树郁闷地挠挠头,更外面一点的走廊也好,上到二楼客房的楼梯也好,空荡荡的,更藏不了东西呀? “你在找什么啊,皆川?”金田一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埋怨了一句,“这个暖炉烧得也太旺了,坐着还不觉得,动作一大,身上的汗水根本止不住。” ……暖炉? 和树瞳孔一缩,不敢置信地转头看向暖炉。烈火如同拥有生命一般,尽情在木柴上跳跃,它放声嘲笑:你也不想一想,为什么多岐川要假扮成蜡像?当然是因为布料和蜡这种东西,只要火一烧,就什么也不会留下了。 皆川和树不甘心,拿起暖炉旁边的火钳,忍耐高温弯腰翻找一番,果然毫无痕迹。 “你怎么了?这么在意这个房间?”明智警视关心道。 “因为、因为这个密室是关键嘛。”和树知道这个理由很牵强,结结巴巴地说,“我的意思是,真的会有犯人主动缩小嫌疑人范围吗?” 七濑美雪手指轻轻点在下巴上:“唔,的确可能是我们东之塔的人做的。那排除我们四个,就只剩下多岐川女士和可伦坡先生喽?” 和树热泪盈眶,谢谢你,七濑! 高中生侦探爱德华.可伦坡突然出现:“nope,大家,说不定凶手正是利用了这个反思维哦?” 和树试图挣扎:“还有这个蜡像!我觉得凶手每次作案都要把受害者与蜡像联系起来,感觉完全没有必要呀!” “我的伯母就很喜欢在感恩节的火鸡大餐上插火鸡的卡通装饰物哦?这只是犯人的特殊喜好吧?” 火鸡大餐上会插上火鸡的卡通装饰物? “谢谢你,可伦坡先生!”和树狂喜。 我知道该怎么瞎扯、啊不是,提醒了! “呃,不用谢?” “你想到什么了吗,和树?” 皆川和树先生开始表演语言艺术:“大家回忆一下烈德拉姆先生要求我们换上的衣服!变装晚会的主题是中世纪的欧洲对吧?” “是呀?” “那为什么会混进来一个金发碧眼的阿拉伯商人呢?” “咦?对哦。”七濑是永远值得依靠的小帮手,她毕竟是学校话剧社的成员,对选角颇有心得,“如果非要加一个阿拉伯商人,为什么不选可伦坡先生呢?艺术犯罪不应该疏忽这种细节吧?” 爱德华.可伦坡黑发黑眼,五官深邃,怎么看都比理查德先生更加适合这个角色。 “也就是说,犯人有必须让理查德穿上这身衣服的理由?”明智健悟走到理查德的蜡像前仔细观察。 金田一想起他们三个来这里搜证时,和树说过的话,“把木桩扎进去就会露馅”,难道…… 他迟疑地征求伙伴们的意见:“会不会是因为,衣物对身体的遮蔽程度不一样?” “嗯?”和树眼睛一亮,拼命示意他大胆发言。 “你们看。”金田一受到鼓舞,快步上前,将蜡像身上上一次掀起来的衣角拉回去盖好。 宽大的长袍,巨大的帽子,配合上鞋与手套,连头发都包得严严实实,唯独那张脸露在外面。 “啊!”可伦坡惊呼,“如果犯人想办法把自己的脸换成理查德先生的脸……” 明智开口打断,脸色阴沉得可怕:“根本不需要是理查德的脸,只要制作一张蜡像面具,就可以了。” 凶手那时竟然就躺在众人面前!何等狂妄自负的做法! 所有人一阵哗然,和树险些喜极而泣,这破差事终于要看到头了! “原来如此,难怪烈德拉姆故意将客人的蜡像做成这样!因为如果和门口的蜡像一样逼真,凶手担心我们误以为是真的尸体伸手去摸!” “完全被耍了啊……犯人首先设置了一个‘杀死’蜡像的推理谜题,故意在当麻惠的案件中给我们留下一个暗示,那就是被害者是和蜡像以相同的手法被杀害的,而他的尸体会在自己房间被发现!” “imprinting,也就是所谓心理上的印记。”明智警视介绍道。 “第二起事件,发生在当麻尸体被发现的几个小时后。当时我们听到烈德拉姆的声音,得知事件发生,按照指示立即赶往西之塔。可是西之塔入口处的小暖炉房间房门从里面被反锁了,我们踢开门进去,发现了胸口仿佛被木桩插入的理查德蜡像。那个瞬间,在我们脑海中浮现的,是理查德本人的死亡。”金田一眉眼中满是压抑的怒火,“明智先生最早发现这一点,并催促我们赶往理查德的房间。然后不出所料,我们发现了跟蜡像一样、胸口插着木桩的理查德的尸体。” 七濑不太明白:“那、那也不对呀?如果犯人呼吸,我们不是会立刻发现吗?” 和树赶紧解释,生怕再次跑偏:“犯人憋住气就好了,大家都是聪明人——这么一说是哦,东之塔的大家除了我都很聪明呢,而我一定会跟着明智大哥走——来人很快就能反应过来,直接上二楼去理查德先生的房间查看情况。” “你也很聪明哦?能够发现衣服的问题。”明智夸完小孩,抱着手臂说道,“事实上,这样也能解释犯人为什么特地把这座城堡安装好的电灯给拆除了。” 和树捧着脸沉迷夸夸一时无法自拔,七濑问:“诶?这是什么意思?” 明智健悟解释:“这座城堡的照明几乎都是由蜡烛和煤油灯之类的‘火焰照明’来充当的对吧?因为火焰一直处于摇动的状态,人时不时也会将静止不动的东西看成在动的样子。” 清醒过来的和树想起玄关和走廊两侧在烛光下仿佛活过来的蜡像,恍然大悟。 “反过来,如果有东西轻微晃动,大家也会认为那是由于蜡烛火焰晃动造成的错觉。” 爱德华.可伦坡头皮发麻:“也、也就是说,这整座城堡的照明,都是凶手为了让自己伪装成人偶的时候,即使忍不住稍微晃动,也不会被我们发现的障眼法!” 金田一瞥了眼壁炉补充:“再者,因为烛光不像电灯那么亮,犯人等东之塔的所有人都上楼后,把伪装用的道具丢进去销毁,就算一时半会儿没烧干净,也不会很显眼,而蜡面具融化的味道也能被掩盖。” “那这个手法就意味着,当时最后一个出现的东之塔的客人多岐川女士,就是犯人!”和树终于可以喊出这句话,顿觉神清气爽。 七濑大惊:“居然是……” “怎么可能是我!”多岐川薰怒吼道。 女作家与其他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门口听了好一会儿,奈何怎么也插不进话。此时终于找到机会,她强装镇定开始辩解:“你们的推理很有趣呢……的确,姑且还是有逻辑的,不过仅限于至今为止听到的部分!为什么我得被当作凶手不可?没有物证的话,什么都无法说明哦?即使侦探不知道,明智警官你也该知道吧?凭脑子里的幻想就要把我当成凶手吗?这种场面,如果有人傻傻地自首说‘没错,我就是凶手’,那是三流推理小说才有的剧情哦?” 众人哑口无言。 证据……当然没有。蜡像面具,伪装用的衣服,早就没了。暖炉里的火日夜不休,别说早有准备的凶手,哪怕是他们临时起意,也会把那些东西一股脑塞进去销毁。如果距离案发仅仅一两分钟还好,现在都几个小时过去了,管家南山还来添过几次柴火,暖炉里能剩下什么呢? 多岐川嗤笑一声,转身要走:“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先走了,还有一堆工作要做呢!” 眼看凶手就要大摇大摆地离开,犯罪采访记者真木目仁可不管证据不证据什么的——笑死,他又不是编制内的警察——他冲过去一把按住多岐川的肩膀,大声嚷嚷着:“证据的话等出去有的是!你是巴尔多城城主,只要查一查,当然可以发现是你买下……” 轻浮的金发青年张了张嘴,再也没说出话来。因为那个女人回头望着他笑了,她的身高更矮,偏偏气势极盛,纯黑的眼睛阴毒又傲慢:“这可是艺术犯罪哦?你为什么觉得完成这件艺术品的烈德拉姆先生,会留下那么大一个破绽呢?” 皆川和树突然问道:“所以你是若松菜菜子女士吗?” 考虑到多岐川的年纪和订婚戒指,再考虑到那对被“杀害”的情侣,虽然有点离谱,但如果多岐川就是若松,一切都能说通了——新一那天在特洛比乐园被灌下毒药也没有死耶?说不定二十多年前同样发生了奇迹。 推理女王一阵恍惚。 若松菜菜子?这个名字她有多久不曾听过?分明是父母为她千挑百选确定的名字,想来竟然没有她为自己取的“多岐川薰”用得久。 即使她没有承认,周围人已经从片刻的迟疑中找到了答案。 七濑绞紧裙角:“那枚戒指,难道是峡山先生送给你的?” 多岐川薰不由自主地低头望向自己的左手。岁月无情,无名指上那枚戒指纵使经过精心呵护,依然难免显露几分时光流逝的痕迹。 按照计划,按照完美的计划,她应该否认的。若松菜菜子在二十多年前已经和她心爱的狭山恭次一起被同伴害死,但是那颗闪亮的小小钻石啊,如同那晚,他披着银纱般的月光,戴在她手上时一样美丽。 青春不再的女人双手握拳,遏制住所有翻涌的情感。这是战斗,是他们赌上尊严,与侦探之间的战斗,容不得任何阻碍! 第70章 开心的第七十天 管家南山先生回想起坂东遗书上的内容,自认找到了一个突破口:“戒指应该是峡山先生在犯罪之前买的吧?他很可能没有掩饰自己身份!如果那家店还在的话……” “即使确认了买主又能说明什么呢?”调整好心态的多岐川薰战斗力爆棚,她的脸上浮现出虚假的微笑,“不如再多给你们提供一些信息(女人挑衅地瞥了眼明智警视)?我曾经受过一次伤,整了容,还失去了记忆,醒来后手上只有这枚戒指。我理所当然以为有人要杀自己,所以改名换姓;我理所当然以为戒指是某个重要的信物,所以一直好好保存,这些都不犯法吧?坂东写下了他们对若松菜菜子犯下的罪过,如果我真的是她,几乎被杀的震惊与被活埋的恐惧让人失忆也很正常吧?” “这……确实……”犯罪采访记者真木目仁被轻易带了节奏,挠挠脸颊嘀咕着,“如果不是遭遇特别糟糕的事,又怎么会失忆呢?” 皆川和树啃起手指,这个境遇跟自己是何等相像!他有点难过,更有点害怕。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但多岐川必定是想起了自己经历过的一切,才会杀害两人吓死一人。那我呢?我恢复了记忆,也会做出这样可怕的事吗? 金田一与七濑美雪作为帮和树寻找记忆的朋友,当然第一时间从这个描述联想到了他。青梅竹马回头便看到好友惶恐不安的表情,正想安慰,明智健悟已经先一步摸了摸小朋友的头,安抚道:“你不会变成这样的。” “真的吗……”和树叼着手指怯怯地抬头,看向大哥的眼里满是信赖。 “当然,我保证。”明智警视温和地说。 明智很少把话说死,作为警察也不该这样想,但是在听到长泽爱子这个魔鬼的死讯后,他发自内心为两个弟弟松了口气——他知道克彦亦是如此。血缘关系摆在那里,长泽爱子到底是生母,还是和树从小学到高中这十年内唯一能够接触的亲人,他们担心阅历尚浅的他会犯糊涂。 七濑走过去轻声安抚和树,金田一凭借对宿敌的了解,直觉有哪里不对。他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奈何明智先生的表情滴水不漏,看不出什么,便将视线转移回多岐川身上。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眼前这个即将逃脱的罪犯,可恶,快想想!快点想想哪里还有证据! “其实你承认自己与城堡的关系也好,不承认也罢。”明智健悟见事情陷入了僵局,开口说道,“巴尔多城发生了命案,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警方都会介入调查。” 女作家抱着手臂,轻蔑地笑了。 调查?那又如何?找不到证据就没有办法证明自己是凶手,恋人最后的艺术品时隔二十年,注定将再次震撼整个日本、乃至世界! “对了!峡山恭次应该还埋在城堡下面吧?”真木目脱口而出,他说完这句话后看到多岐川瞬间险恶的表情,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她真的没有找到男友的尸体,青年急火攻心下居然开始进一步刺激她,试图逼她承认罪行,“你难道不想借助警方的力量找到二十年前横死的爱人吗?你难道要让他继续孤零零地被脚下这座城堡碾成泥土吗?” 多岐川的精神状态看起来不太稳定,这话可不兴点破啊! 明智警视全身绷紧,出口打断:“喂!够了!” 然而多岐川受到提醒,如遭雷击。 是啊,是她疏忽了,脚下不仅有恭次的尸骨,还有那份犯罪计划书,以及二楼客房坂东的遗书!一旦警方拿到手里,恭次的艺术犯罪就要被玷污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放弃似的平静宣布:“巴尔多城神秘夜该落下帷幕了,以mr.烈德拉姆的败北告终。” “……诶?” 和树的脑子还乱糟糟的,可是姑且能想明白一点,那就是搜查这座城堡,找到峡山先生的尸体,根本不影响多岐川的案底依然清白,甚至不会影响她以突然恢复记忆的女友的身份,正大光明地参加峡山先生的葬礼,所以为什么…… “呵呵呵呵……没错!”多岐川笑了,坦荡到令人不安,“当麻、理查德都是我杀的!坂东那个胆小鬼,可惜,我还特地为他留下最隆重的手法,竟然自杀了!” “你们果然是同伙!”明智咬牙。 一切正如父亲最初的猜测,那两个失踪的社团成员与抢劫案脱不了干系。可惜后来一直不曾发现他们的踪迹,只能将调查重点放在莫名暴富的当麻他们三个身上。 “……是伙伴。”女人像是累极了,走进小暖炉房间,斜倚在暖炉上不情愿地订正道。 那段时光啊,多么美好,又多么遥远,回望过去,竟像是一场甜蜜的梦。 “上大学的时候,我们追寻着同一个梦想,是志同道合的伙伴……坂东这个混蛋居然还敢说我们背叛了他们!分明是那些家伙背叛了我们!” 女人咬牙切齿,恨不得把那个只会将罪名推给别人的混蛋救活后千刀万剐。 “恭次的计划是完美的,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天,他带着三个装满钱的铝合金箱子回来了,事情全部按照他期望的那样进行着。我们为了躲避警方耳目,逃到了长野深山中的藏身地,也就是这里。当时,这里还是一片建筑工地,我们在帐篷里躲雨,开开心心吃着便当,喝着热饮;坂东自告奋勇,变装后跑去附近小镇买来所有报道了这次劫案的报纸。不管哪份报纸都是头条,全是特别大的版面,欢呼雀跃时,理查德却提出了分钱!” 呃,那不然呢?和树略感困惑,不过识相地把疑问咽了回去。 多岐川双目含恨,那天的种种她这二十余年来日日夜夜反复咀嚼,每一个细节都不敢忘记。 “恭次为大家热心解释为什么不能分钱,因为钱的号码可能被记录下来,在案子彻底冷却之前,当然不能动,这全是为了完成毫无破绽的完美犯罪!恭次提醒大家,民事诉讼的时效有二十年,期间只要有人动了这笔钱他就立刻自首,与其被别人破坏自己创造出来的艺术,还不如让他自己拉下帷幕。” “……” 槽点好多,和树只觉得自己之前的患得患失完全是浪费感情。明智大哥说得对呀,作为在法治社会长大的人,永远不要试图和杀人犯共情,思维方式会被污染的。 要说峡山先生聪明,那可是连明智大哥与金田一都亲口承认了的聪明;但你要说蠢吧,也是真的蠢。怎么有人觉得愿意陪自己一起抢劫运钞车的人绝对不会为了钱背叛你啊?他们能同意犯法就说明道德底线比正常人低,根本不值得信任呀! 还有峡山先生说要自首是威胁吧?一定是吧?要求利欲熏心的人忍二十年才能动用这笔钱,理由还是想成全自己的“完美犯罪”。肉塞嘴里让等个几十年再吃,普通人都没有几个能忍住,更何况触犯过法律的劫匪?要知道一旦犯了法没被惩罚,人对法律的敬畏之心基本就消散了,这不是自己往火坑里跳吗? 守在门廊的“玛利亚.弗雷德里克”下意识握紧了大门的把手。为了避免幼崽捣乱,它一直着重读取对方的思维;原本以为孤注一掷的实验即将失败,没想到竟然在这个呆呆的孩子身上找到了转机! 和树:? 显然多岐川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连绵的雨正好停了,我们两个离开帐篷,去外面透透气。也就是在这时,他为我戴上了这枚戒指……”中年妇女姿容平平的脸上,浮现出少女般纯洁甜蜜的笑容,“他约我回东京之后,好好谈一谈关于我们俩的未来……” “然后理查德袭击了恭次!”爱情越是甜蜜,被破坏时越是痛苦,女人面容扭曲,愤恨在唇齿间流淌,“当麻勒住我的脖子。钱!只是为了钱!他们居然背叛恭次的艺术!但我没有死,不知道怎么从那个坑里爬了出来,倒在山路上,是登山者把我送到医院去的。我的确失去了记忆,等到恢复已经是半年之后了,我立刻去找他,但是那个时候,这座沉重的绝望之城已经高耸在我的面前。那个人成功实现完美犯罪、那个像梦一样的夜晚,仿佛百年之前的事情一般,在我的脑海中闪过……我发下毒誓!以前的我已经跟那个人一起死掉了,从此以后,向那些叛徒复仇就是我生命的全部!我去大阪接受了整容手术,改头换面,以多岐川薰的身份生活。我使用他之前的素材写推理小说,成为了知名小说家,等待向他们复仇的时机。” “可、可是,你为什么不马上报仇呢?为什么等了二十多年?” “哼,因为我打算把他们从幸福的峰顶一下子打落到地狱啊!他们利用抢来的钱构筑起社会地位,杀人案件的时效也过了,这帮家伙彻底安心,而我等的正是这个时候!” 和树弱弱地举手打断:“日本的法律不是规定,犯人逃往海外的时间不算在追诉期里吗?理查德先生几乎一直待在英国吧?” 电视上才播过那个“愁思郎”案件,高木警官一眼看穿谜底,最后是柯南出的主意,利用这条规定让误以为安全的犯人自己坦白了真相,他记得可牢了。 多岐川绝望地扯动嘴角,像是在笑:“小弟,你知道的还挺清楚,可是理查德.安德森可能来日本待满二十年吗?” 那个老狐狸极其谨慎,恨不得把自己曾经在日本留学的经历直接抹去,怎么可能主动回到这个埋藏着他罪恶过去的国家,给不愿意放弃的个别警察提供调查的机会? 明智暗叹,自家老头不也是因为清楚这点,才彻底绝望的吗? “理查德的追诉期几乎不可能失效,我也不指望了,以当麻和坂东为标准定下了计划实施的时间。然后某天,我得知主题公园的建设计划早已搁置,这座被放置很久的城堡也要出售。我知道机会来了,他们害怕这里的地面遭到挖掘,导致尸体和写着他们名字的犯罪计划书被人发现。所以我用这座城堡的所有权为诱饵,让他们齐聚一地,而且还能用恭次设计的犯罪计划将他们全部杀光!” “这个蜡像城杀人事件,也是他设计的犯罪计划之一……” “没错!我既能向他们报仇,又能亲手完成他的艺术!对现在的我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幸福了!” 明智警视反手从口袋里掏出手铐靠近:“……详细情况到警局里再说吧。” “不准靠近我!”谁料多岐川突然掏出一把手枪,直指威胁最大的明智。 “你想做什么!” 和树瞬间炸毛,影子被“玛利亚.弗雷德里克”压制,如同困兽一般在脚下乱舞,也就是大家全神贯注盯着多岐川,才没被人发现。 少年愤怒地回头瞪向血族,然而血族根本没有理他,只是用一种叫人毛骨悚然的目光打量着多岐川。 新的观察对象啊,来吧,让我看看,为了真正同心同德的伙伴,你能做到什么程度! “我不能被逮捕!坂东的遗书,恭次的犯罪计划书,只要你们活着,出去曝光就会让他的艺术作品蒙羞!” 女人癫狂地一把抄起手边的烛台,点燃了周围的桌布。也不知道是不是早有预谋,装饰品多是布料蜡像,几乎眨眼间,整间屋子都燃起来了,甚至还有向外蔓延的趋势。 “天啊,火!” “你疯了吗,老太婆!你也会死的啊!” “来吧!这是mr.烈德拉姆提出的最后一个谜题!”多岐川一手稳稳拿枪,另一只手挥舞着烛台,她狂笑道,“怎么办呢,各位名侦探!你们要如何从熊熊燃烧的城堡中逃出去!” 第71章 开心的第七十一天 多岐川脸上露出几乎狂热的虔诚:“我不会让恭次创造的艺术品蒙羞!这个伟大的艺术犯罪,我有义务将它完美地执行到最后!对,蜡像城杀人事件是恭次的绝笔,我不会让他带着遗憾……” “你在说什么傻话!”皆川和树终于忍不了了,“峡山先生的尸体就在脚下,犯罪计划书就在我们脚下!你二十年前就知道,否则不会有底气能把他们三个引来!证据确凿啊,报警可以解决的事,竟然为了所谓的‘艺术’,搭上那么多条人命吗!” ……人命? 多岐川神情恍惚,“人命是底线”,恋人的叮嘱时隔多年,终于重新在脑海中回响。 “与名侦探们的较量很有趣哦?”狭山恭次,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每次为她讲解自己的计划,都会特意补上一句,“不过只有杀人不可能真的去做啊!” 是了,我们明明不想伤害任何人。唯一实施的三亿日元劫案,也只是为了证明计划的可行性,只是玩一玩。女人凝视眼前的银发警视,如果是那个人的话,他知道当年的事件逼得一位尽忠职守的警官含恨而死,一定会愧疚吧?而我看到受害者儿子寄来参加神秘夜的申请信,第一反应居然是…… “多完美的替罪羊啊!”多岐川坐在书桌前轻轻抚摸信件的落款,笑容阴狠。 我……好可怕,若松菜菜子,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金田一看到女作家拿枪的手不住发抖,再接再厉:“犯罪不是艺术,你难道没有发现吗?纸上谈兵的计划跟现实中的犯罪完全是两回事!也许峡山先生设计的那个‘现金抢劫计划’很完美,可是实施这个计划的你们究竟得到了什么?同伴的背叛,恋人的惨死,还有持续二十余年不曾熄灭的憎恨!不管用什么漂亮的借口来掩饰,犯罪都只会带来悲剧!” “……呵,太晚了,已经太晚了啊!” 若松菜菜子似乎听了进去,又似乎没有。往日的一幕幕走马灯般从眼前闪过,原来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为什么要支持他去实施自己的计划呢?就像她这些年做的那样,修修改改,写成无法在现实中复制的推理小说,与同好们交流,受到大家的拥护支持,不是很好吗? 那么多条沉甸甸的人命啊,终究回不了头了。 泪水划过脸庞,女人将伤害他人的枪口对准自己,惨笑着诀别:“对不起,祝你们能逃出去……” “多岐川!” “碰!” 和树跟着明智大哥、金田一冲上去试图制止,却被带着烈焰掉下来的天花板打断。眨眼间,多岐川不见了踪影,方才她站着的地方,只剩下大块燃烧的建筑残渣。 “喂!你们还在磨蹭什么!”犯罪采访记者真木目仁率先冲到门口,回头大喊道,“不快点逃的话,我们也要玩完了!” “她开枪了……我们走吧!” 明智健悟作为在场唯一的警察,必须做出理智的判断。他强忍内心复杂汹涌的情感,将几个呆呆愣在原地的孩子都给薅走了。 外面已经成为无尽的火海,骇人的高温,呛人的黑烟,吱嘎作响、摇摇欲坠的饰品和建筑,无一不在阻碍众人逃跑的步伐。 “吊桥、吊桥放不下来啊!” “怎么办!一直待在这里会被烧成灰呀!” “阿一!” “美雪,小心!” 纵使绝望,人们依然彼此扶持,互相提醒躲避掉落物。“玛利亚.弗雷德里克”神游时被和树拉了一把,吊灯擦肩砸下,金色的长发烫得微微发卷,它如梦初醒,招呼众人聚集到最近的那个房间,让他们躲进壁炉。 “藏在这里就没事了。”金发碧眼的少女语气轻快,与身后步步紧逼的火焰十分割裂。 “可、可是,这里迟早也会被烧到啊……”高中生侦探爱德华.可伦坡有点犹豫。 毕竟这个壁炉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的,四周空空荡荡,不像能够防火的样子。 血族才懒得想理由呢,所有人类聚在一起,只是为了方便保护。它用了幻术,人类不知道脑补了什么,乖乖挨个钻进去陷入昏迷,最后剩下和树独自站在外面。 烈火咆哮,“玛利亚”漫不经心地问:“你想和我一起离开吗?” 和树摇了摇头,他不愿离开现在的家人与朋友,他相信它真的想救大家,所以只是想问一句:“你找到答案了吗?” 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 血族愣了一下,咧嘴大笑:“当然、当然,我的孩子,正确的花才能结出正确的果啊!” 它见证了多岐川薰的觉悟。 “玛利亚”有来有回地关心:“那么你呢?你找到答案了吗?” 和树一愣:“什么?” “啊,我知道你会的。”血族没有回答,伸手将幼崽塞进了壁炉。 在法术的作用下,和树昏昏欲睡,他努力往外看,却见美丽的金发女子在火焰中扭曲变形,变成一只巨大的蝙蝠。 怪物慈祥地道别:“晚安。” 晚安。 和树昏昏欲睡。 等等!查理先生给我的小马还在二楼的背包里! 然而少年已经连着两天没休息好了,即使不甘心,也只能倒头睡得格外香甜。 和树睁开眼,微微泛黄的天花板映入眼帘,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你醒啦?”隔壁病床的明智健悟第一时间发现小朋友醒了,抱着水杯懒懒地打招呼。 “我变成女孩子了?” “嗯?” “啊,我们这是……” 和树用手臂撑着坐了起来,除了脑袋有点晕,并没有别的不舒服。他环视一周,整个大病房都是巴尔多城的同伴。大家礼貌问好后继续各忙各的,伤势看起来并不严重;最惊喜的,是他的床头柜上放着那匹小骷髅马,而窗外正站着一只麻雀,豆豆眼里满是担忧。 还有比这更好的事吗?和树快乐地抱起小马,冲挚友眨了眨眼。 “我们被不知名的路人发现,打电话送到了医院。”金田一刚好背对窗户啃苹果,没有发现背后的异样,“还好所有人都没有受太严重的伤,听警察和消防员说,那座城堡彻底成了废墟呢!只有一堵墙留了下来,保护了我们。” 是隼酱报的警吧? 和树下床,蹦蹦跳跳地从对面矮柜上拿了一个苹果,好让隼酱看看自己真的没事。 爱德华.可伦坡翻动借来的建筑书籍吐槽:“居然能‘路过’到那里去,也太离谱了。” 真木目转着笔,兴致高昂:“要说离谱,还得是‘玛利亚.弗雷德里克’吧?居然说那个角落被设计成绝对不会被火烧到的构造,这根本不可能啊?我们当时居然信了!” 明智喝了口水润润喉咙:“看来你有高见?” “当然!”真木目仁不改记者本色,“别看我这样,我对中世纪德国的城堡可是小有研究!巴尔多城,我之前就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说过,现在终于想起来了!想起了伊丽莎白.弗雷德里克的传说!” 和树不解:“可是真木目先生你不是犯罪采访记者吗?” “工作是工作,爱好是爱好!”记者先生随便糊弄了一下,便开始一本正经地讲故事,“大约在四百年前,巴尔多城的城主是一位名叫伊丽莎白.弗雷德里克的美丽女性。那个女人为了美貌永驻,把灵魂卖给了恶魔,变成了啜饮鲜血的吸血鬼,残杀了上百名少女。玛利亚.弗雷德里克一定是那个女吸血鬼的后代吧?你们想想,她不是和餐厅那幅画长得一模一样吗?” 这完全是两个故事吧? 和树沉默了,专心削苹果。 可伦坡挠挠头,参与讨论:“是啊,她一开始说话都结结巴巴的,后面却很轻松地用流利的日语与大家交流,不是很奇怪吗?而且火场居然没有发现她的踪影!” 明智取下眼镜擦了擦:“不止如此,我们问过德国警方了,根本没有这样一个法医。” 和树腹诽,当然不会有了,它明显对人类死因不感兴趣。 皆川克彦在国外出差,收到消息赶来的樱井管家把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叼回了家,盯着他们好好休养了两日,老人才放下心来出发海钓,允许他们自由活动。异父异母的亲兄弟重获自由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和树最喜欢的那家咖啡店享受甜品和冰饮。 大哥离开接电话,和树舀了一勺最喜欢的海滩星期天塞进嘴里,盯着左手腕上的黑色皮筋忍不住发愁。 他回家当天就把小骷髅马放在枕边睡了一觉,醒来后小马完成使命,变成一根平平无奇的黑色发绳。作为交换,查理先生封印了影子的能力,提供了两个选项,一是纯粹的负面情绪吸收器,二则是类似之前的预警,能够监督命运之线,在面临生命危险时强行封印某一段记忆,渡过危机后自动解除。 和树没有纠结自己那本来就没什么大用的影子,考虑到一经选择,再无后悔的余地,他认真思索了一番,认为功能一适合不知情的小兰,功能二则适合知情的小兰。他猜按照柯南的性格很有可能会选一,却没想到柯南什么都不选。 “为什么呀?” 因为在家休养,和树只能在电话里干着急。 “我信任你,但不信任那位‘查理先生’。” 如此贴心的功能,柯南当然心动了。可在听到必须直接交给小兰,不能过别人的手,否则会认主失败,无法生效后,他就冷静了下来。 在现代各种传说里,会无条件帮助人类的存在都没安什么好心。柯南也比较认可那些所谓“黑深残”的版本,虽然听起来“查理先生”像是把和树当儿子养,可就他自己带少年侦探团的经验来说,养孩子从来不是一件轻松的事,祂为什么要自找麻烦呢?况且小兰是和树的朋友,与“查理先生”的关系更远了一层,不经过严密的检查,他根本不敢拿小兰冒险。 “唉,好吧……” 皆川和树郁闷地趴在床上打滚。 他信任朋友的智慧胜过信任自己,柯南又是当事人之一,既然他强烈反对,和树有千般理由也只会退让。少年只能先把皮筋套在自己的左手腕上,免得被别人“拥有”。 明智健悟打完电话,回到座位:“怎么了?一副必须再点几杯冰淇淋才能消气的表情?” “哎呀,我只是在想,以后再也不要吃樱井先生做的健康餐了。” 最年轻有为的警视难得心有戚戚地点头赞同:“这次樱井爷爷是真的生气了啊!他没有直接骂我们为什么不带卫星电话,不过这两天的饭健康是健康,难吃也是真的难吃。” “不过不可以再吃冰了哦?怎么说也是秋天了。”男人提醒。 “我知道,我超级听话的。” 说了只吃一杯冰淇淋就绝对不会多加一个冰淇淋球,不过真的不可以吗?听说新品是橘子苏打水味的耶?少年渴望地舔了舔勺子。 “对了,大哥,警方最后找到若松女士了吗?” “啊,不仅是多岐川,在她的正下方还有一具白骨。” 和树大致回忆一番另外几名死者的位置,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难道那是峡山先生……” 明智不置可否。 “经过鉴定,白骨生前是二十岁左右的男性,从被埋到现在已经有二十年以上了。峡山的父母都是孤儿,多年前因为无法接受他的失踪郁郁而终,只剩下两捧骨灰,无法验dna。但是与白骨一起出土的犯罪计划书上,的确有这次被害者的名字。” 他叹了一口气,那个事件已经是悬案,所有犯人都离开了人世,就算知道犯人是谁也没有意义…… “明智大哥的父亲很厉害哦?犯罪研究会的那五个人全部在嫌疑人名单上耶?”和树努力调节气氛。 明智健悟不愿辜负小孩的好意,想想也是,犯罪计划书上将三亿日元劫案的整个过程写得明明白白,以现在的眼光看也毫无破绽,自家老头能做到这一步就是很厉害嘛! 警视得意洋洋:“哼,看来回去得给老爹开一瓶好酒啊!” 第72章 开心的第七十二天 皆川和树捧着脸期期艾艾地问:“大哥,你后天下午有空吗?君特.冯.格多巴克二世的演出,我朋友给了我两张票哦?” “抱歉啊,今天下午我就要回去上班了,最近搜查一课人手紧张,这几天大概要加班。” 明智健悟向来认为比起答应了却做不到,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别答应,何况从电话都能听出上司的心力交瘁,看来情况不容乐观。 他宽慰失落的小朋友:“樱井爷爷与克彦是去不了,还有许多朋友同学一起看呀?” “好吧……” 和树鼓了鼓脸颊,无精打采地想着:事事不顺啊……如果隼酱能一起看演出就好了,今晚再努力一把、哦,不对,今晚他要参加家族聚会来着,回来应该很晚了。 所以到底要不要陪和树去看表演呢?那可是和树邀请的耶?能坐在他的身边,听他对其他朋友介绍“这是我最好的朋友黑羽隼”,嘿嘿、咳!话说幻术应该算魔术的分支吧?说不定快斗同学会去观摩一下技艺精湛的同行呢! 黑羽隼端着杯果汁,独自站在墙角走神。大厅中央的觥筹交错与他无关,少年难得穿一身笔挺的西装,一米九的大个子配上冷峻的面容,让路过的人侧目,黑羽社长最叛逆的儿子竟然最像年轻时的他,气势非凡,颇有城府。 然而隼看不懂那些眉眼官司,也就不会好心为他们解释:表情严肃是因为正装拘束的感觉让他倍感不适,目光深邃是因为满脑子都在想挚友与怪盗基德。 黑羽隼讨厌这样的场合,却不得不来露个面。因为今天是黑羽财团上一任社长,也就是他祖父黑羽喜一郎的九十大寿。要不是祖父强硬插手,以生父黑羽乾那种爱则欲其生,恨则欲其死的偏激性格,他和生母早在大财团的打压下活活饿死了——这可不是夸张的说法,大哥与他的母亲不就是这样没的吗?无论如何,活命的恩情是要还的。尽管出于某个上流社会人尽皆知的原因,参加家宴的人格外多,难免会遇到一些麻烦的家伙。 “隼少爷。” 浓妆艳抹的女人牵着一个泪眼汪汪的小女孩过来打招呼。 “嗯。”隼懒懒地抬眼,来人是柞木青禾,自己的第一任继母。 没礼貌的小兔崽子!还是那么不讨喜! 被逼离婚后改回父姓的柞木青禾暗暗咬牙,不过想起自己的目的,还是假装好心地说、哦,她什么都没说出来,因为隼已经提前预判,出口打断了:“如果你想怂恿我出面去闹第二任继母,给她难堪的话,最好省了这条心。” 隼生性单纯,可惜他知道自己的生母做过什么腌臜事,应对类似的情况异常熟练。他低头瞥了眼小妹黑羽飞鸟,女孩不过七岁,年幼懵懂,尚且因为父亲突然的漠视不断啜泣,就已经学会怒瞪大厅中央那个光彩四射的大肚子女人,仿佛她是破坏自己家庭的罪魁祸首。 和当年的自己多么相似啊,被父母一辈混乱的爱恨情仇裹挟,不断失望,以至绝望,才终于能够放下。 “别做无用功,你应该明白我的生父是什么性格。” 黑羽隼看在孩子的面上好心提醒,没想到竟然直接引爆了柞木青禾。女人妆容精致的脸瞬间扭曲,指着隼的鼻子跳脚痛斥:“臭小子,怎么叫你爸爸呢!白长了一张和阿乾那么像的脸(隼被恶心到有点反胃),居然是条白眼狼!阿乾只是被那个厕所女蒙骗,才会暂时离开我的!” 新任黑羽夫人名叫花子,因为与“厕所里的花子”这一传说中的女鬼同名,柞木为了恶心对方,一直管她叫“厕所女”。 柞木说话跟连珠炮似的,特别快。飞鸟小朋友明显没有听懂——还好没有听懂——不过依然很讲义气地仰着小脑袋,愤愤瞪着对她而言过于高大的四哥。 如此大的动静当然惊动了老管家,或者说,根据他为长不大的阿乾少爷处理这档事的经验,从柞木靠近隼少爷开始,就一直分神盯着这边。 “柞木小姐,慎言!” 每一根白发都服服帖帖的严肃老人快步过来,低声喝止了接下来可能会更加不堪入耳的话。 这是老家主的寿辰,现任家主夫人还怀有身孕,他不希望任何人打破温馨和谐的氛围。 青禾被“柞木小姐”的称呼刺激到了,下意识转头想要寻求丈夫的支持,却看到阿乾投来的目光中满是厌恶。她哪受得了这个?当下便崩溃地蹲下,一把搂住女儿嚎啕大哭。 老管家属实头疼,但也习惯了,叫来女佣扶这位前任夫人去休息室。飞鸟抽噎着,被母亲死死拽住,跌跌撞撞地一起上了楼。 “还请隼少爷不要在意,柞木小姐精神状态不太好。老爷知道你的孝心,一直在劝阿乾少爷接你回家呢!”老人对黑羽家的血脉向来宽容,尤其这孩子与阿乾少爷长得如此相似,哪有不爱的道理呢? “我没在意。”隼平静地喝了口果汁。 他只是被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勾起了回忆。 七岁的隼被高大的爸爸抱在怀里,妈妈甜蜜地依偎在爸爸身边。他听不懂客人们的阿谀奉承,不耐烦地扭来扭去,竟在墙角发现少了一条腿的二姐——爸爸说,二姐在六岁时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所以他不顾爷爷的袒护,派人卸了她一条腿。 那眼神是嫉妒吗?他曾经这么认为;是同情吧,他现在终于看清。 小孩从出生起就被捧在手心里精心呵护,只觉得那女的叫自己很不舒服。他立刻向爸爸告状,男人暴怒,将残废轰到二楼休息室,命令她不要出来丢人现眼。 多解气呀,男孩得意地想。 不过一年的时光,又一次迎来爷爷的寿宴,母亲牵着八岁的他躲在阴暗的角落,怨毒地诅咒与丈夫手牵着手的黑羽青禾。隼不明白自己的家庭教师是如何夺走的父亲,他只知道努力陪难过的母亲咒骂那个该死的小三,跟着走投无路的母亲挑拨哥哥姐姐,叫他们去给狐狸精一点教训。 三哥黑羽春马身体健全,因为爷爷吃到教训,隐隐有些苗头就赶紧把孩子送到了国外,今年他听说姐姐身子不大好才赶回来。文质彬彬的三哥丝毫不在乎母亲的谆谆教诲,起身帮疲惫的二姐结衣取来拐杖。 母亲很着急,又有点看不起这些没血性的家伙:“你们就不……” “我们为什么要敌视那个女人?”春马搀扶起过于温婉柔和的姐姐,他悲悯地俯视着小小的隼,一字一句地提醒,“对我而言,你才是那个夺走我母亲地位的敌人。” 曾经隼不懂,以为错的是知三当三的年轻女人。她们当然错了,可最错的,难道不是那个满嘴追求真爱,实则喜新厌旧的男人吗?难道不是明知自家儿子三观有问题,却从来不管教,一味宠溺纵容的爷爷奶奶吗?是,现年九十岁的他们没那个精力,管不了;那六十、四十、甚至三十岁的时候呢?也管不了吗?只是不在乎罢了,只是觉得那一个个曾经鲜活的女性不重要罢了。 宠爱,一个何其恶毒的词汇。 那根本不是爱,而是从上到下的、不平等的施舍。因为一时兴起愿意给予,也会因为没了乐子随时收回。被宠爱的对象就像在摇摇欲坠的绳索上舞蹈;聪明的患得患失,愚昧的沉溺其中,不断放大性格中的缺陷,最后成为被抛弃的借口——就像柞木青禾,她也曾是一个直爽的明艳女子,在黑羽乾的糖衣炮弹下,竟成了这样歇斯底里,又固执己见的疯子。 事业有成的哥哥把姐姐接到加拿大养病,少年孤身在这个恶臭的地方待了太久,已是厌烦至极。他招来服务生,将剔透的玻璃杯放上托盘,转身对管家说:“祖父休息好了吗?祝完寿我就走。” 老人微微欠身:“老爷在主卧用餐呢,请少爷跟我来。” 黑羽喜一郎用于养老的宅邸位于深山,送黑羽隼回东京的司机泷泽先生,世世代代为黑羽家服务,几乎每次接送隼的都是他。两人非常熟悉,大叔也乐于跟这位温和的少爷多聊几句与家事无关的八卦。 山区天气多变,毫无征兆地下起了暴雨。距离宅子已经很远了,回不去,泷泽先生打开车灯,放慢车速,全神贯注地小心驾驶。隼也安静下来,就着噼里啪啦的雨声,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还是东京的老宅好啊,他想,根本不用车子接送,随便找个隐蔽的角落,就能变成鸟回皆川家休息了,也不至于这么无聊。 突然,奔驰车剧烈颠簸几下停了下来。隼稳住身体,连忙询问怎么回事。 “少爷,好像爆胎了!”高高瘦瘦的泷泽撑起伞,冒雨下车检查,他愁眉苦脸地回来报告,“需要换胎。” “那赶紧换吧!”隼脱掉麻烦的西装外套撑伞下了车,准备帮忙。 然而祸不单行,叼着手电筒的泷泽发现后备箱里的备胎也坏掉了。 “糟了啊,这种天气在山里很危险的……” 泷泽大叔挠了挠头,倍感头疼。他回车擦干手上的雨水,拿起手机试了试,因为雨太大,果然完全没有信号。 这里正好是岔路口,隼注意到前面有指示牌,便走过去准备看看附近哪里能避雨。 好像都挺远呢,隼歪着脑袋发愁,正要回车与大叔商量一下,却不小心踢到了什么。借助车灯,他眯起眼睛,在厚重的雨幕下模模糊糊地看清了,那是一块掉在地上的木牌,上面写着“乌丸莲耶邸”几个大字。 “对了,我们可以去黄昏别馆啊!” 乌丸家的宅邸又名黄昏别馆,隼多少跟了祖父几年,对附近的住户还有印象。 “那里啊……”泷泽局促地搓了搓手。 他服侍黑羽家多年,对四十年前的那起血案有所耳闻,多少有点忌讳。 隼留在祖父身边时还小,没人会在小孩面前说那种事,所以并不知道里面的弯弯绕绕。他兴致勃勃地提议:“我同学在放假前收到了邀请函,黄昏别馆的主人会在今天晚上请客吃饭,我们去避个雨应该没有问题。” 有人就好,泷泽松了口气。两人迅速达成一致,熄火拔了车钥匙,拿上手机和外套,打起手电,撑着雨伞朝黄昏别馆走去。 雨实在太大,隼没办法在不引起注意的情况下用风把雨水全部吹开,只能仗着自己身体好,走在前面帮瘦弱的叔叔挡雨。 黑羽隼其实还挺高兴,因为那天白马同学在快斗同学面前念出邀请函的内容后,他注意到快斗同学的脸色变得很奇怪。 一定有问题! 他本来还挺遗憾当天没法去看热闹,现在机会不就来了嘛,也不知道快斗同学是以自己的身份参加,还是易容冒名顶替呢? 泷泽先生低头看路,也不完全是图安全,主要他素来怕鬼,雨夜的山路又难免叫人想起各种山鬼志怪的传说。隼少爷高大健壮,可毕竟是看着长大的,总觉得是个孩子呢!大叔不愿意露怯,为了转移注意力,便聊起了天。 “真是没想到啊,黄昏别馆居然有了新主人。不过仔细算一算,自从乌丸家最后的继承人离奇去世,房子都过了好几次手啦!” “嗯?乌丸不是大家族吗?” 隼回头,还挺惊讶。因为祖父是这样念叨的,两家人在东京的祖宅很近,难免来往会多一些。 “隼少爷你不知道,其实从那位大富豪乌丸莲耶开始,他们家在子嗣上就不太顺利——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杀光了意图分家产的亲属,招来了诅咒——莲耶老爷六十岁得独子,九十岁儿子病故后才有了唯一的孙女。后来他不明不白地过世,孙女也没了,家族衰败,各类家产全部变卖,那座别馆也不例外——就我知道的,已经有三次易主了呢!” “太突然了吧?” “谁说不是?” 两人说着闲话,走过一座吊桥,悬崖上几十年难得灯火通明一次的黄昏别馆近在眼前。 嗯,开了灯也很像鬼屋呢!隼赞叹。 第73章 开心的第七十三天 鬼屋、啊不是,黄昏别馆的大门口,柯南双手插兜,无奈地看着美食家侦探大上祝善冲女仆石原亚纪发火。 “什么!你说厨师突然得了急病,不能来做菜了?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我就是为了这顿晚餐才大老远跑到这儿来的啊!” 下垂眼的短发女孩手足无措,只知道呆呆地低头小声道歉,试图说点什么安抚客人:“真是不好意思,我已经把该用的食材都买来了。” 大上祝善一哽,对前言不搭后语的石原小姐很是无奈,他勉强控制住烦躁的情绪——来都来了,总不能空着肚子干坐一晚吧? “好了,你不用说了!厨房交给我,我自己做菜。毕竟世上只有美食跟杀人案,才是能让我的脑细胞快速活动的无价之宝啊!”壮硕的男人转身整理了一下脖子上绿色的蝴蝶结,还是忍不住抱怨了一句,“搞什么东西……” 女仆小姐束着手沮丧了一会儿,猛地想起门口还有五位客人等着,连忙小跑过来鞠躬道歉。 一把年纪的安乐椅侦探千间降代并不在意这些小事,她更关心这家主人到底什么意思,竟然同时请来四位大名鼎鼎的侦探。 因为千间婆婆的车子半路坏掉了,毛利一家顺路捎上她来的。一大一小两位侦探那时就对邀请函上请客吃饭的说辞产生了怀疑,事实上,连最为天真烂漫的毛利兰现在都不相信别馆主人搞这么大的阵仗,只是想见一见各位名侦探。 不过那么多厉害的侦探呀,新一也会来吗?小兰轻轻踮了踮脚,相当期待。 然而石原小姐再次被问懵了,老老实实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其实这次邀请的侦探包括你们,一共有六位。” 所有客人皱了皱眉头,六位?那么多? “拜托!除了我们还有两个人来啊?”穿着绿色西装的高大男人忍不住抱怨。 他叫茂木遥史,也是一位名侦探,与毛利他们在别馆停车场相遇,便一起进来了。比起毛利,茂木与千间的关系更为亲密。 石原亚纪只是女仆,这话她也不好接,便索性按照原先的思路继续说下去:“他们是一位小姐跟一名少年……” 毛利兰眼睛一亮,连忙追问:“这名少年该不会是新一吧?” 自从上次一别,又过去好几个星期了,对柯南的怀疑再次冒头,她……有点害怕,所以很想亲眼见见新一。 “不可能的!”柯南当然看得出女孩在想什么,他不想让她怀抱希望最后又失望,“我想一定是平次哥哥啦,因为金田一哥哥在家休养呢!” 女仆小姐否定了这对青梅竹马的猜测:“虽然主人当初给我的那张宾客名单上的确有两位的名字没错,但是工藤先生始终联络不上,服部先生又因为最近快期中考了,所以他的母亲亲自打电话来婉拒了邀请,主人取消了他们两位的名额。接着毛利先生又表示,他要带两位家人一起前来,我向主人询问之后,主人最后才同意的。” 小兰轻叹一声,不过她也逐渐习惯了,很快便调整好心态。 茂木遥史被挑起了兴趣:“那,你们这个喜欢侦探的主人现在在哪里啊?” 石原小姐讷讷地回答道:“这……其实我到现在也还没有见过他。” “他不是给了你那份名单吗?”毛利小五郎迷惑。 “对,那份名单的确是在我接受女佣面试的时候就已经拿到手了,可那场面试实在太诡异了。” 在好奇心旺盛的众侦探的要求下,石原亚纪尽量详细地回顾了那场奇奇怪怪的面试。 “因为这份工作的待遇非常不错,所以当初来面试的人非常踊跃。不过当我走进面试的房间后,却发现房间里面只有一台电脑,还有一份餐会的说明书——啊,除此之外,桌上还放着一份接待宾客的名单——房间里没有任何人,无奈之余,我只好照着电脑的指示,将那些文件全部看了一遍。这时突然有声音响起,我吓了一跳,看见电脑荧幕上显示着‘你已经被录取了’。” 小兰迟疑地问:“这么说,你那个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录取喽?” “对。” “你至少应该听到过你家主人的声音吧?”毛利大叔皱眉,看起来很麻烦啊,“你不是说,他后来同意了我带家人来的请求吗?” “其实这种比较细节的问题,我跟主人都是通过行动电话上的电子邮件进行沟通的。” “这倒是挺有意思。”千间婆婆的老花镜根本挡不住她骤然犀利的眼神,“我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跃跃欲试了呢!” 茂木遥史摘下帽子,逗弄起站在自己身边的小兰:“其实我在看到门上那诡异的把手的时候,就兴奋得要死。” 不愧是名侦探,眼光就是毒,小兰果然捧场,凑近大门仔细观察,发现其实不止是把手,门板上还有什么东西挥洒后留下的污渍。 是什么呢?少女伸出手指想摸一摸。 “小心点,baby(柯南:警觉)。”茂木恶趣味地提醒,“我想那恐怕是有点历史的血迹吧?” 小兰惊恐地后退一步,恰好在这时,门后响起急促的敲门声。这彻底把女孩吓坏了,她尖叫着躲到爸爸身后。 同样被吓到的还有女仆石原亚纪,所有人应该都在别馆里了呀? 客人们让出位置,她壮了壮胆子,哆嗦着上前打开大门。外面站了一个高大的年轻人与一个干瘦的中年男人,他们的裤腿沾满泥水,手上搭着西装外套,收拢的黑色大伞不住往下滴水。面色苍白的男人介绍自己叫泷泽,身边的是黑羽少爷,说他们的车在半山腰上坏了,想进来避避雨。 黑羽? 柯南听到这个姓氏精神一振,艰难地从大人林立的长腿间找了个空隙往外瞅,还真是黑羽隼! 男孩往后退了几步——他已经猜到鸟形态的黑羽才会强制性把自己变回去,不过谨慎点总没有坏处——故作热情地打起招呼:“呀!是黑羽隼哥哥呀?” 小兰抬头看了眼打了个哆嗦的爸爸,是外面吹进来的风太凉了吧?女孩决定先关心一下自家小朋友的交际圈:“柯南,你认识这位先生吗?” 柯南一愣,小兰不知道这个名字? 黑羽隼其实看到柯南就已经想要转身逃跑了,什么好奇心也抵不过这家伙邪门的光环啊!不过……他用余光注意到泷泽叔叔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唉,只能警觉一点了。 柯南心思千回百转,面上却是一派单纯可爱:“是哦,小兰姐姐,黑羽哥哥是……” “我们曾经见过一面。”隼打断,“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江户川。” 喂,你刚才是想叫“工藤”对吧? 柯南半月眼,不过既然对方不想提,他也配合着敷衍了过去。 他想起来了,小兰确实不应该对这个名字有反应。因为和树只对自己与金田一说过“隼酱”的全名,其他人一直没想着问,一股脑忙活着按照那几幅画上的内容,帮他确认以前到底住在大阪的哪里,而和树自己也一直没想起主动说。 石原亚纪接过泷泽先生递给她的名片,名片湿漉漉的,上面有一个她看不懂、但是感觉很厉害的家纹。她啃起手指倍感纠结,毕竟主人邀请那么多侦探来一定有重要的事——总不会有人花大价钱请来一大群名侦探只是为了吃顿饭吧——不过那位高高瘦瘦的司机先生已经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暴雨的深山又确实危险,如果遇到了泥石流…… “就让他们留下来吧?”一个年轻女性的声音从二楼楼梯上传来,“黄昏别馆那么大,说事情的时候请他们留在某个空房间就好了。” 众人闻声看去,那是一位披着白大褂,拿着一瓶喷雾到处喷洒的美丽小姐。 石原赶紧顺势答应下来,反正主人也没有出面反对客人的要求嘛,真把人赶出去出事了该怎么办? 比起门口的官司,精干的白大褂女士明显更在意自己手套下发着蓝紫色荧光的楼梯扶手,兴致勃勃地嘀咕着:“除了楼梯上的血迹,门板上有飞沫血迹,地板上有滴流血迹,墙上也有留下血迹。虽然当时都曾经遭人擦拭过,但是这座别馆内的每一处,几乎都有沾染血迹的痕迹,看来这些血迹的主人绝不只是一两个人这么简单。” 泷泽先生倒吸一口凉气,惊恐地环视一周仿佛更加鬼气森森的大宅,现在换他想逃出去了,不过看看身边弱不禁风的隼少爷,还是咬牙留下来吧! 一拳下去可能要跪着求大叔别死的隼听到了沉闷的雷声:嗯,就当是这样吧。 “分析得太精彩了!”一位年轻男性在二楼高声赞叹。 这个声音? 黑羽隼抬头,白马探站在客房外冲他微微点头,打了个招呼。隼礼貌回应,柯南将一切尽收眼底。 白马一边下楼,一边为在场几个可能欠缺这方面知识的人介绍:“luminol,一经喷射在血迹上,就会根据血液的活性氧化酵素,产生一种特殊的青紫色荧光。想不到你会带来这东西啊,前检察官枪田郁美小姐。” “你这么夸奖是我的荣幸。”干练的美人枪田郁美调侃,“少爷。” 白马探下来做了自我介绍,当过警察的毛利大叔立刻反应过来,大惊失色:“白、白马探?你是白马警视总监的……” “对,白马警视总监的确是我爸爸没错,毛利先生。” 柯南故作天真地问:“啊咧咧,白马哥哥,你认识黑羽哥哥吗?” 笑死,他一个小学生哪里懂大人之间的寒暄呢?当然是想问什么就问出来咯? 白马习惯了在学校跟同学一起叫“隼同学”与“快斗同学”,此时差点没反应过来,险些问了句“小朋友你说的是哪一个黑羽哥哥”。不过他到底是脑子转得极快的侦探,笑眯眯地回答道:“我们是同班同学哦,小弟弟?” 原来如此,柯南镜片反光,黑羽隼不好找,白马探作为近来声名鹊起的高中生侦探,他的学校可是很容易找到的啊。 隼有点头疼,他跟在和树身边见了不少次,工藤每次一亮镜片总有鬼主意——那不是平光镜吗?到底怎么做到的——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白马并没有在意这一大一小的暗流涌动,他吹了一下口哨,天花板上传来拍打翅膀的声音与奇怪的鸟叫声。众人抬头看去,一个黑影如旋风一般俯冲下来,轻盈地落在白马探的训鹰手套,那竟然是一只老鹰! 鹰歪歪脑袋,眨眨大眼睛,浑身上下满满的机灵劲。白马探向被吓到的毛利小姐道歉,自豪介绍这是自己的宠物华生,可能因为常年一起在英国行动所以对血的味道格外敏感。 隼侧目,你们这些侦探什么毛病,给自己取假名、给宠物取名字,都要往侦探小说上面靠;不过华生的羽毛好顺啊,待会儿问问用的什么宠物香波,之前用惯的那家鹦鹉香波公司居然倒闭了,真烦。 “这次总算不枉我大老远回国一趟,能到这么多年被人刻意掩饰,过去只能在传闻中窥探的悲剧现场。”白马摸了摸小伙伴的头,华生惬意地眯起眼睛,“四十年来的秘密即将揭开,光是想到这,就足以唤起我理智上的兴奋了。” 小兰握拳抵在下巴上,不安地问:“什么悲剧啊?” 终于有一个她知道的事情了! 石原小姐挺挺胸脯,大致介绍了一番。她被雇佣后曾经四处打听过,传言黄昏别馆很多年前举办拍卖会时死过许多人。 泷泽听到忍不住又打了个哆嗦,新手女仆终于反应过来,用“其他的我也不知道”打发了试图追问的小男孩,赶紧带着两位意料之外的客人去游戏室烤火取暖,再急匆匆回来领其他客人去客房放行李。 第74章 开心的第七十四天 手握邀请函的来客换好正装,按照女仆石原小姐转达的主人家的要求,纷纷来游戏室打发时间,等待晚餐。 黑羽隼百无聊赖地坐在壁炉旁边发呆。 说实话,他自从身体发生异变后就很讨厌火焰,不过脱下来晾在壁炉边上的外套总得有人看着吧?游戏室提供台球、纸牌和西洋棋,他又没什么兴趣,还不如让牌瘾很大的泷泽叔叔去玩,自己在这里守着,哦,严格来说并不算一个人,因为有个披着小学生皮的高中生躲在另一把椅子后鬼鬼祟祟,试图搭话。 隼实在不耐烦,伸长手一把将人薅了过来:“我给你说过了吧?我帮不了你。” 其实他在人鱼岛再次变强后,已经能够清晰地分辨出工藤也好,灰原也罢,包括莎朗.温亚德在内,他们三个都不是真正的同类;但工藤是和树现在最信任的朋友啊(酸),能帮忙的地方他也会尽量帮。隼甚至想过提供血样助力研究——虽然直觉没什么用——还冒着店员很那啥的眼神去药店买来了注射器,针管却根本扎不破皮肤。 隼双眼放空,手支在椅子扶手上托腮发愁:话说该怎么办呀?按照校历,一年一度的体检日快到了,抽血的项目要如何糊弄过去呢? “帮什么忙呀?”坐在隔壁打牌的毛利兰趁着枪田郁美小姐洗牌的空档,好奇询问。 柯南干笑着抢白:“哈哈哈,我以前想请黑羽哥哥帮忙搞定手工作业啦!不过我在图书馆找到资料书了哦?已经会做啦!” “诶?那还真是抱歉,当时一定打扰到黑羽先生了。” “没有打扰。” 成功转移了注意力,柯南耐心等待小兰和黑羽客套。 他其实早就不抱希望能通过黑羽走捷径直接恢复成十七岁的样子了,怎么说呢,黑羽不愧是和树的朋友啊!在和树说出那个“橘子香精与橘子树”的奇妙比喻之后,第二天一早,小兰因为值日先走一步,满腹疑问的他独自走在上学的路上,然后就被一张纸条精准糊脸。 “什么啊!”孩子恼怒地将纸从脸上撕下。 “咕!” 柯南机警抬头,发现一只猫头鹰正站在前方的电线杆上。鸟儿懒洋洋地又叫了一声,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仿佛充满了人性。 …… 那就是人变得吧! 猫头鹰抬抬下巴(话说鸟有这种东西吗),柯南福至心灵,低头观察纸条,展开后上面果然写着几个大字。 “和树说的没错!你作为人类要相信科学!” …… 黑羽隼好像说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柯南从一言难尽的回忆中艰难抽身,见小兰已经投入到下一把的战斗,因为担心被人听到,清了清嗓子贴过去嘀咕:“我是想问和树哥哥的事啦……” 隼唰的一下弹开,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紧绷,柯南总觉得这人要跳起来变成乌鸦逃走了——也不怪他多想,毕竟人鱼岛上那一幕给人留下的印象着实深刻——动静大到专心打桌球的白马探都忍不住直起身子侧目,然而众人还没有开口关心,就看见高大冷峻的少年从裤兜里掏出一颗橙色糖果,强行塞给了小男孩。 “……啊?” “封口费,我不想谈这个话题。”隼言简意赅。 仿佛有谁偷笑了一声,柯南豆豆眼捧着手里的橘子软糖,心里一时有好多话想说。可他仔细想了想,黑羽很在乎和树,只是目前不知道为什么咬死不肯见面,个中原因尚且不清楚,不能太着急,得先套套近乎,比如…… 他跑过去拉了拉黑羽的袖子,示意他坐下说话,隼不情愿地乖乖坐回去。蓝眼睛的大侦探踮着脚,趴在扶手上小声询问:“黑羽哥哥怎么随身带着糖果啊?与和树哥哥的习惯一样耶?” 隼轻易就被那句“与和树一样”卸下了心防,他放松身体,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因为阿……和树心情不好的时候,给他一颗糖他就会很开心。” 阿熏生性乐观,但人受到欺负就是会感到难过啊?朋友难受,他也难受。隼有一次想到人家说甜味会让心情变好,便跑去学校小卖部买糖。小卖部老板只进橘子糖,阿熏含着橙色的糖果,真的一下子笑了起来,阿熏开心,他就开心。从此以后他一直随身带有橘子糖,时刻准备投喂。 阿什么?这是和树以前的昵称吗? 钢铁直男江户川柯南默默记下这条过于笼统的线索,正准备引他说些别的,便听到小兰欢呼:“好耶!我拿到顺子了!这一次又是我独赢。” 泷泽大叔丢下扑克牌,发出懊恼的声音;枪田小姐却笑眯眯地叫住准备洗牌的小兰:“先等一下。” “诶?” “耍老千可不好哦,小兰?”女人戏谑道。 泷泽听到这话皱起眉头,本来都要发作了,但想想这个牌局又不玩钱,自己还是闯入者,故而没有吱声。 黑羽隼与柯南好奇地看了过去,他们多多少少也了解毛利兰,知道她不是那样的人。 柯南:笑死,小兰的运气还需要出老千? 枪田郁美显然看得出来眼前的女孩并非故意,所以比起厉声指责,她的语气更偏向于提醒:“你看,你左边那张j其实是两张牌呀!” 小兰老老实实低头观察。 “啊,真的耶,真对不起,我没有注意到!不过这个好像一开始就黏在一起了……” 少女耳根微红,轻轻撕开这两张纸牌,看清粘住扑克的原来是一大团血后,赶紧丢开发出惊恐的尖叫声。坐在她右手边的泷泽先生将血牌看个正着,更是惨叫着蹦起来,躲到枪田小姐身后。小兰瞅瞅泷泽先生,突然没那么害怕了。 所有人都被吸引过来,热情围观那张带血的纸牌。 “真伤脑筋啊,没想到连扑克牌也沾到血了。” “我记得那个女仆曾经说过,这间别馆里的东西自从案发后就一直保持原样没人动过。” “这么说,这个房间也……” 游戏室的门适时吱呀一声打开,泷泽如同惊弓之鸟,猛地回头看去,却是女仆小姐来叫大家吃饭了。 隼和司机大叔作为闯入者,一开始就主动说了自己已经吃过东西,会留在游戏室,不必考虑他们的份。所以被邀请者们跟在女仆小姐身后离开,隼则搀扶大叔到壁炉前坐好休息。 少年东张西望,从矮柜取来茶杯与茶壶,顺便吐槽一句宴会就是麻烦,居然晚上九点才开饭。泷泽自觉丢人,他知道少爷只是好心想帮自己转移注意力,连声附和。隼帮他倒好一杯温水,泷泽大叔哆嗦着慢慢喝光,手脚终于没有那么凉了,便主动聊起了自己知道的细节。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年轻人应该会对别馆的往事感兴趣,毕竟连那位穿西装的小弟弟都追着女仆问了很久。 “喏,少爷你看。”干瘦的中年人把杯底亮给隼看,上面有一只嘴非常大的鸟,看起来特别凶。 “这是乌鸦吧?” “没错,乌丸家的家徽就是乌鸦,听喜一郎老爷说,莲耶老爷还养过乌鸦当宠物呢!不仅如此,黄昏别馆的门,地板,扶手,餐具,甚至西洋棋和扑克牌,全是乌丸老夫人定制的物品,上面都有家徽——老夫人就是莲耶老爷的母亲。” “还挺精致。” 隼可有可无地点评,作为与乌丸一同发家的古老家族,黑羽家的老房子差不多也是这副德行,并不稀奇。他更在意他的司机叔叔舔了一下嘴唇,便拿起茶壶,添了些茶水。 “谢谢少爷。”泷泽抱着暖暖的茶杯,神神秘秘地说,“其实这座别馆是老夫人建造的——那也是一位出生大家族的小姐——乌丸能够顺利扩张家族产业,少不了那位老夫人的嫁妆帮忙,可惜一切在乌丸莲耶老爷去世后就不对劲了。” “是因为那件惨案?”隼与和树一样,总是乐于给没有恶意的人捧场。 “没错,那是四十年前的一个晚上。”今年不到五十岁的泷泽大叔声情并茂地吹牛,“这座别馆召集了政经界各方的名流,召开一场秘密会议。表面上是为了追思以九十九岁高龄辞世的莲耶老爷,但骨子里却是一场针对莲耶老爷生前收藏的美术品进行的拍卖会。” “乌丸先生不是有一个孙女吗?” “乌丸小姐还不到二十岁呢,哪里斗得过他们?” “嗯?”隼歪着脑袋,满腹疑惑,“乌丸先生不是九十岁才得了孙女吗?” “啊,那是乌丸的习俗啦!据说他们家的幼儿自古以来就容易夭折,会秘密在家多养几年,确保健康后再对外公开。所以按照公开的年龄,加上乌丸小姐的样貌,喜一郎老爷猜莲耶老爷过世时,小姐才十几岁。” “好奇怪的习俗……” “是啊,不过也到此为止了。乌鸦公馆引来一群真正的乌鸦,不仅是财产,小乌鸦最后连自己都没护住,死得很奇怪。” 所谓光鲜亮丽的上流社会,不过如此。 泷泽先生到底还在分了一大块肉的黑羽家工作,不愿就这个话题深入,聊回了传闻本身:“那次拍卖的物品超过了三百件,因此整个拍卖会预计进行三天三夜。第二天晚上下起了暴风雨,黄昏别馆突然来了两个全身湿漉漉的男人,他们用被雨淋得发抖的嘴唇这么说……” 等等,这不是跟今晚完全一样吗! 泷泽可疑地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隼体贴地安慰道:“我还不算男人。” 法律规定十八岁成年又怎么了?他还在读高二啊?理直气壮。 司机先生莫名被安慰到了,喝了口水接着说:“他们称自己迷失了方向,想在暴风雨结束之前留在别馆。拍卖会的主办人原本是拒绝他们进来躲雨的,但是一个男人却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密封袋,里面包着类似香烟之类的东西。主办人抽了他们的烟后,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就改变了心意,将他们两位请进了别馆,其他客人也逐渐接受了他们的蛊惑。没过多久,别馆里就弥漫着浓浓的烟味。” “蛊惑?难道那个烟是……” 泷泽点头,隼咬了咬腮帮子,寻思这个故事哪哪都不对劲。 比如那两个旅人怎么知道塞那种东西给主办人就能让对方松口,还比如怎么那么巧,参加拍卖会的全是瘾君子。大家族对重要成员的管理可是很严格的,别的都好说,黄赌毒这类损害身心的东西是绝对不能沾。参加瓜分大富豪珍藏的秘密拍卖会,涉及大笔资金的流动以及来自对家的竞争,来人怎么也不会是小喽啰吧? “少爷你听个趣儿就好,这只是个传言嘛,或者像我们这些仆人私下里猜测的那样,一个比喻?” 用拍卖会比喻乌丸小姐在祖父逝世后遭遇的一切。 泷泽狡黠地眨眨眼,隼便明白了,原来根本没人把这种说法当真,至少不会是十成真。他放松下来,靠在椅背上,随即回过神来。 不对呀,大门把手,鲁米诺试剂,扑克牌,至少那些血迹是真实存在的,按照枪田小姐的判断,别馆当年的确死了很多人。 司机先生并不在意这些,他把茶杯随手放到一边,兴奋地搓了搓手,终于要说到最期待的部分了。 “气氛一开始还维持着表面的和谐,但是情况一下就改变了。有个男人突然发出一声犹如见鬼般的尖叫,丢下自己好不容易得标的美术品往外狂奔……” “等等,泷泽叔,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隼迟疑地站起来,望向门外,好像是连续的爆炸声。 司机大叔意犹未尽地侧耳倾听:“没有啊?少爷方才不会是听到雷声了吧?” “是吗?” 隼将信将疑地坐回去。 也是哦,荒山野岭里的老宅,谁没事跑来装炸弹啊?还一口气装好几颗,这儿又不是米花,那里的炸药就跟可以团购一样……诶?米花隔几天出一次爆炸案,不会真是犯人团购的吧? 第75章 开心的第七十五天 司机泷泽先生常年在深山宅邸中待命,早就不知道外面的水深火热,所以完全没把隼的话放心上,继续讲那个半真半假的传言:“刚才说到……哦,一个男人受惊奔逃,有个女人眼泪夺眶而出,怎么都停不下来,好像在乞求什么人的原谅,还有一个男人一脸兴奋地拿起一支钢笔,不停朝自己的手腕猛刺。到了最后,所有宾客开始抢夺拍卖的美术品,甚至以拍卖的名刀与宝剑互相砍杀,整个拍卖会场俨然成为人间地狱。经过这犹如噩梦般的夜晚,拍卖会场上躺着八名死者跟十几名陷入昏迷的客人;而那两个男人,却带着所有美术品不知不觉消失了踪影。宾客全是当年的政经界名流,不愿意把自己被两个来路不明的人摆了一道的事公之于众——这可不止是丢脸啊,还会损伤公司形象,动摇社会地位!” “别的都不说了,为什么就那三位客人的惨状那么详细啊?”隼挠挠脸颊。 “这是因为另一个传说哦?” 泷泽很有气氛感地屁股往前挪了挪,神秘兮兮的,一副要说一个大秘密的样子。隼非常捧场,弯腰将耳朵靠过去。 “据说这座别馆藏有价值相当可观的宝藏,不过乌丸家的老夫人只留下一个谜语就匆匆离开了人世。” 隼战术后仰,怎么最近遇到的人都那么喜欢谜语啊?能不能好好说话? “我记得是……”泷泽大叔担心背岔了,犹豫一番,索性摸出怀里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照着念,“行色匆匆二旅人,是夜仰望天象。恶魔于焉降临城堡,王上携宝,逃之夭夭;王妃垂泪落圣杯,祈求天悯;士兵气绝挥剑自刎,大地变色。” 绝对不会出错,中年男人用干瘦的手指轻轻抚摸纸张,睫毛低垂,挡住了眼中奇异的狂热。 这可是他去老家主书房试图盗取重要资料换钱时找到的随笔,是一举翻盘的希望!赌博欠下的高利贷快要周转不过来了,债务问题一旦爆发,他注定会被生性谨慎的喜一郎老爷赶出黑羽家。失去高额的固定工资,即将年过半百的他不可能还得上那笔巨款,放贷的手段狠辣,怎么着都是死,不如冒一次险。然而说到底,招惹黑羽这样的庞然大物他还是心惊胆战的,黄昏别馆的宝藏来得正是时候,乌丸家都死绝了,即使盗走珍宝也不必担心报复。 仔细想想,今天的暴风雨真是天助我也。本来还准备在某个白天壮着胆子悄悄来的,如今车子故障,隼少爷把自己拉来避雨,不会招来怀疑。少爷聪明,说不定真能在那么多侦探之前解开谜题呢?一个徒有身高与肌肉的单纯小孩,万一发现了宝藏不是任人摆布? 怎么说呢,还挺会想的,按照泷泽的计划,隼的智商必须正好卡在能解密、但看不出他恶意的微妙范围。 然而隼确实不知道向来和善的大叔背地里在筹谋什么,所以只是随意评价了一句“谜语还挺有意境”,便抬眼关心起壁炉前晾晒的衣服,估摸着大概再过一小会儿就能收了。 “少爷不试试吗?莲耶老爷这样的大富豪都想找到,那一定是笔巨款啊!” “我对文字谜题不在行啦!”少年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感叹道,“说起来大叔你知道日本现在最火的怪盗基德吧?他,还有那些侦探真是了不起,一个能源源不断想出谜题,一个能从各个角度引经据典找到答案,知识储备相当庞大。我只是一个普通人,顶多数学好了点,想要解开这个迷题,恐怕还有的学呢!” 泷泽见隼根本没有尝试的打算,有点失望,但并不耽误他抱着本子,换个赛道尽情畅想:“少爷不觉得那位别馆的新主人就是冲着宝藏来的吗?请来了那么多名侦探耶?说不定运气够好,我们也能分一杯羹!” 隼用手撑着脸开玩笑:“叔叔,你不觉得眼下的情景很眼熟吗?深山老林,带有恐怖传说的古老房屋,一群推理能力很强的人,不见人影的城主,如果再加上解密成功能够获得一大笔钱。” 以及一个邪门的高中生侦探。 “这些元素加在一起,不就和前几天闹得沸沸扬扬的蜡像城杀人事件一样吗!而且泷泽叔,祖父专属司机的工资不是挺高的吗?你也有车有房的,最近缺钱啊?咦,说起来三年不见,你瘦了好多哦?” 泷泽把本子塞回去,擦着汗干笑:“呃,钱、钱总是不会嫌多的嘛!” “也是。” 隼随口答了一句,起身把干了的外套丢到旁边放凉。壁炉实在烧得太旺,他嘴巴有点干,伸手去拿茶壶时才想起里面没水了,得去厨房接点。 “我们一起吧!”泷泽大叔跟弹簧一样跳起来,生怕独自留在这个死过人的房间。 “好啊。” 黑羽隼拎着茶壶,率先走了出去。 因为之前去厨房和做饭的大上先生打过招呼,隼带着柔弱的叔叔熟练地穿过走廊,在路过一扇窗户时,余光注意到外面在闪烁发亮。 还在打雷吗? 少年微微转头,便看见了厚重阴云下五团燃烧的汽车,嗯,如果那东西还能叫汽车的话。 “……哇。” 隼目瞪口呆,不会来真的吧?他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啊! 慢他一步的泷泽深感莫名其妙,上前顺着少爷的视线看了过去,人都傻了:“天、天啊!” “快!先去餐厅找人!” 隼丢下茶壶发足狂奔,泷泽用发软的双腿紧随其后。大抵是同一年代同一阶层的人审美都是一样的,黄昏别馆与祖父养老的宅院构造类似,餐厅在黑羽家相同的位置——当然,隼其实是靠风监听每一个房间的动静,直接找过来的——他隐约听到门内的声音暗道不妙,一把推开大门,只见那个绿色西装的青年侦探茂木遥史正捂着喉咙哀嚎。 出事了? 隼瞳孔骤缩,司机泷泽大叔一嗓子嚎了出来,把站在茂木遥史旁边手足无措的毛利兰吓了一跳。 茂木先生噗嗤地笑了,放下手安慰那个抱头蹲地上缩成一团的中年大叔:“好啦好啦,你看,我好得很呢!” 泷泽哆嗦着从臂弯的缝隙中抬头瞄了一眼,发现真的没事后狠狠瞪了那家伙一眼,躲在少爷身后自闭。 前检察官枪田郁美小姐抱着手臂吐槽:“真是的,你也太爱整人了吧?” “抱歉抱歉。”高大的男人敷衍着,言语间毫无诚意,“不过这场游戏我不奉陪了,我这个人对寻宝向来没什么兴趣。” 小兰虽然生气自己被耍了,但依然叫住了转身欲走的茂木先生,让他冷静:“你要怎么离开这里呢?” “啊!”隼终于想起自己的来意,“外面停放的汽车是你们的吗?那些车全部燃起来了。” 茂木虽说一直称呼爱车“爱快罗密欧”为老婆,不过燃烧啊,那也无法挽回了,洒脱地耸耸肩:“嘛,这里又不是海里的孤岛,我在山里到处绕绕,总会找到路下山的。” “你们好像并不意外?”隼迟疑地问。 好同学白马探主动介绍了一下情况。 馆主没有出面,坐在主位上是个假人。它用变声器处理过的声音告诉大家泷泽先生说过的那些事,如今汽车与唯一的出路吊桥已经被炸毁,它要求诸位侦探重现当年的惨剧,还装模作样地说只要解开谜题,可以拿一半宝藏作为报酬,并告知离开这里的方法。 对后半句话,所有聪明人嗤之以鼻。如果传言是真的,那一定是一笔庞大的财富,这种疯狂偏激的家伙怎么可能兑现承诺? 茂木遥史作为上个星期还因为过于刚直,在芝加哥遭到黑手党狙击的猛人,更是不屑于参与这种无聊的游戏。他决意离开,然而话还没说完,椅子倒地的声音唐突响起,大家转头,一身白色西装的美食家侦探大上祝善捂着喉咙,一脸痛苦,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随后仿佛再也支撑不住,仰面倒在地上,双目怒睁,嘴巴大张。 隼后知后觉感到抱歉,因为一切发生得太快,他没反应过来。因为茂木先生先给大家打了一个不好的样,所以起初大伙都没有把他当回事,除了捂住嘴不敢动弹的女仆石原小姐,泷泽先生甚至还阴阳怪气地点评茂木先生的演技远不如大上先生。 还是白马探感觉不妙,果断离开座位过去检查。 茂木先生皱了皱眉:“你玩够没有?玩多了就没意思了……” 然而大上一直没有动静,他与毛利先生表情凝重地走了过去。 他们反应过来了,真的会有人搞恶作剧生生一头栽在地板上,完全不做保护措施的吗?而且摔得那么重,正常人都会下意识伸手检查一下弄疼的地方吧? 白马收回探测大上先生颈部动脉的手,掏出怀表确认时间:“二十二点三十四分五十一秒,心肺停止。” 众人一片哗然,泷泽面色惨白,更是直接失去了意识。隼惊恐地试了试大叔的鼻息,发现只是昏迷才放下心,与帮忙的小兰合力将叔叔扶到椅子上休息。 主位上造型奇怪的假人适时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好了,这场游戏已经正式展开,你们几位就算不为了寻找宝藏,也该为了你们自己的性命好好运用智慧,解开这个谜题才能得救!要不然……” 茂木遥史大步过去,一把揪起假人的领结怒吼:“你开什么玩笑啊!” 也就是这一下,假人的头掉了下来,大家发现连接扩音设备的只是一卷录音带。 假人倔强地说完最后半句“趁着你们还活着的时候”,终于安静下来。 “居然是录音带?”茂木惊愕。 “看来这里面还装了计时器的样子。” “计时器?” 白马立刻追问紧张到啃指甲的女仆:“亚纪小姐,你把餐点端到这里来的时间是主人规定的吗?” “是、是的,先上开胃菜,汤点,还有主菜,都有详细的规定。” 毛利大叔不愧是整个日本当前最有名望的侦探:“这么说,这个凶手不是一面监视我们,一面说话喽?” 茂木遥史用手帕包住录音带拿起来观察:“他单纯把录音带的声音放出来罢了。” “那个,我们先报警吧?”老实孩子黑羽隼下意识掏出自己的手机。 “这里没有座机,附近也没有手机基站,向外求援已经不可能了。” 隼抱着手若有所思。 白马探退后一步,把尸体旁的位置让给更加专业的枪田郁美。这个时候优雅贴身的旗袍就显得很不方便,她只能跪在地上进一步检查尸体:“他的嘴唇目前没有发现任何发青或者发紫的现象。” 女人说完微微俯身扇闻,补充道:“但是却有股氰酸基气体特有的杏仁味。” “那、难不成是他刚才喝下的红茶里有氰酸钾不成?” 安乐椅侦探千间降代动作很快,已经用面值十日元的硬币测试起大上的红茶:“红茶没有酸化还原反应,我看他的死因应该和红茶无关才对。” 毛利侦探犯了难:“既然这样,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柯南赶紧攥住准备悄悄溜走的黑羽隼——说实话,黑羽的行为模式还挺好懂的——男孩假装怯怯地说:“好可怕呀,黑羽哥哥,黄昏别馆到处都是监控摄像头,犯人是不是还在盯着我们呀?” 危险,不可以变成鸟离开求援。 隼嘴角绷紧,那就只好用那个办法了,他弯腰塞了一颗橘子软糖给柯南:“别害怕,小朋友。” 柯南知道对方听懂了暗示便放下心,装乖接过糖果,小跑过去认真倾听大家的讨论。侦探们不负盛名,完全不用提醒,你一言我一语就得出了结论,认为凶手从一开始就打算杀害大上先生,并且因为录音带的存在,无法排除在场几个人的嫌疑。 嗯,进度不错,我也没有引起小兰的怀疑。 柯南非常满意,抽空帮隼找了把扇子给泷泽大叔扇风。 如果不算好不容易缓过来的司机先生因为“凶手就在我们当中”重新一头栽倒的话,一切都很顺利呢。 第76章 开心的第七十六天 有人照顾晕厥的同伴,侦探们毫无后顾之忧,全身心投入到案件当中。 白马探单膝跪下再次验尸:“这名凶手趁着当时和大上先生同桌吃饭的我们不注意,让他喝下事先备好的氰酸钾,将人毒杀。” 这只是一种可能,白马其实没有想通凶手是怎么做到的。对方要如何确定所有人绝对会在某个时间段将注意力放在其他事上呢?全靠假人提供的信息?其他人先不提,餐厅还有毛利先生带来的小孩。年幼的孩子可不一定在意大人感兴趣的东西,东张西望的时候可能会注意到犯人奇怪的动作。 “呵,当着我们五位侦探的面下毒。”茂木遥史战意盎然。 安乐椅侦探千间婆婆扶了扶老花眼镜,沉稳地说:“另外,从刚才这卷录音带的内容来看,大上毒发死亡的时间似乎早在凶手的掌握之中。” 前检察官枪田郁美戴上手套,仔细检查大上用过的杯子:“问题是,在他毒发身亡之前喝的这杯红茶中,并未侦测出氰酸化合物的反应。” 毛利大叔提出一个思路:“那么他就不是因为喝了红茶中毒,而是在茶杯入口的时候……” “这也不太可能。”枪田小姐果断否决,“因为他曾经将这杯红茶送到嘴边两、三次。” 她极其细心,在假人说话时,依然密切关注周围人的举动。 “但大家口中的这名凶手,不是怪盗基德吗?”毛利兰努力跟上思路,找到一个可疑的点,“我记得以前听人说过,他从来不杀人的。” 说到记忆,她不安地转头望向父亲寻求肯定,获得了一个鼓励的眼神。 “怪盗基德?” 隼眨了眨眼睛,他终于想起自己是来围观怪盗基德的,连忙为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对话中的快斗同学保证:“他确实不会杀人。” 否则隼早向中森警官揭发基德身份了。 白马飞快扫了隼同学一眼,心里有了思量,不过眼下最为重要的还是这起命案。他出言支持隼同学的说法,自己的宿敌当然自己最了解,连偷盗的宝石都会尽快还回去,基德的确不是穷凶极恶之徒。 在侦探们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的时候,小兰好心为两位,呃,一位不知情的客人解释了大家刚才是如何从邀请函上的落款“上帝弃之不顾的儿子的幻影”,推导出邀请者是怪盗基德的。 “好厉害,无论是怪盗还是侦探。” 黑羽隼这次的赞叹有点漫不经心,因为他在琢磨另一件事。 与那本杀千刀的《思恋之歌》类似,人鱼岛的《灭亡之歌》让他掌控了雷霆之力——赞美进入电力时代的人类社会,不正好方便了他吗——眼下唯一的问题是,他尝试过很多次,始终控制不好力道。这种位于深山的老房子一般都是独立供电,隼非常担心会直接把供电室和各种电器炸掉,为了安全,得想个办法把这些人弄出去。 这可叫他犯了难,在场的都是聪明人,要怎样不着痕迹地骗他们离开呢?总不能招呼大家去看看汽车的情况吧,这借口他自己都觉得离谱:看什么看?是你亲口告诉我们车子报废了的啊? 脑子想事,并不耽误隼嘴上习惯性夸夸:“毛利小姐也很厉害啊,记性真好。如果是我的话,根本记不住这一连串弯弯绕绕的解释。” “诶?”小兰愣了一下,红着脸绞着裙角小声自谦,“我没有那么厉害啦,只是鹦鹉学舌而已……” 她哪里比得上那些侦探呢?甚至和以前的自己比,记忆和判断力也远远比不上了。 “毛利小姐太谦虚了,也不是所有鹦鹉都会学舌啊?还有一些怎么都学不会呢。”隼认真科普。 这也是他闲着没事,变成各种鹦鹉学人说话时发现的。说起来现在凑在一起聊天才发现,毛利小姐与青子同学长得好像,咦,这么一说,工藤与快斗同学也很像嘛,对人的长相异常迟钝的隼如是想道。 “我们说再多也于事无补,不知大家有没有兴趣,去看看那座吊桥是不是真的被凶手炸毁了。”茂木遥史双手插兜,纵使希望不大,也总得去试试。 谢谢你,茂木先生! 隼压抑住内心的狂喜,只要别笑,他那张线条锐利的脸能唬住不少人,少年若无其事地怂恿:“如果吊桥是好的,雨也小了,我们可以走去黑羽宅求助。” “是了,黑羽老先生的宅邸确实在这附近。”白马探起身说道。 因为一贯的警惕性,他在收到邀请函后,顺便将周围的情况查了个清楚。 柯南趁大家交谈的时机偷偷靠近检查了一番尸体,他放下大上先生的右手,已然明白大半。 担心黄昏别馆的主人还有后手,众人不敢回客房收拾行李耽误时间,推醒泷泽先生后就直接打开前门,准备一起去检查吊桥的情况。 雨还在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焦糊味,亲眼目睹停车场的一团团火球,毛利大叔跌跌撞撞跑下楼梯,甚至还不小心摔了一跤,跌坐在地上哀嚎:“我租来的车子——” 隼跟了过去,默默数着,两个。 枪田郁美环抱双手,幽幽叹息:“看来我的法拉利也没逃过一劫。” 她和房子之间的距离有点近……啧,控制好电弧别往这边飘就好,勉强算三个。 爱车的“死状”过于惨烈,茂木遥史沉痛哀悼三秒后镇定自若地汇报:“我的爱快罗密欧,还有大上的保时捷也都毁了。” 四个。 白马探慢悠悠走下楼梯,枪田小姐转头询问:“那,那辆奔驰是你的喽?” 五个。 “不,那不是我的。”白马回答,“我是请一辆出租计程车送我来的。” “黑羽家的车停在吊桥那边,那个有路牌的岔路口上。”泷泽顺口帮忙排除。 司机先生是一秒也不想在这栋可怕的别馆待了,他扶着栏杆,艰难站定在毛利侦探旁边,随便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六个。 千间婆婆听到这话停在了大门口:“这就怪了,我今天是坐毛利先生的车到这儿来的,那辆奔驰车会是谁的?” 别停下来呀,隼挠挠头,苦恼地开始想办法让留在门口的人再往外走走。 女仆石原亚纪紧紧贴在老人身后,她慢了半拍,补充道:“我想,那辆奔驰应该是主人的车子吧?因为我今天一早到达别馆的时候,那辆车子就已经停在那里了。” 小兰听着有点害怕:“这么说来,这栋别馆除了我们之外果然还有其他人在喽?” 隼幅度极小地歪了歪脑袋,不应该啊?他在寻找餐厅位置时用风检查过整栋别馆,除了他和泷泽大叔,餐厅之外并无能够喘息的大型活物——对了,老鹰华生躲在屋檐下打瞌睡,一会儿记得把它赶走。 只是这个信息隼没法说出来,石原小姐也没有回答,因为她并不确定。 作为女仆,石原今早每个角落都去打扫了一遍,并没有看到任何人。不过这种老房子,说不定跟电影里一样,有密道或者暗室什么的。 所以打工人只是哀叹一声,啃起了右手大拇指:“这样看来,我放在那里的车子恐怕也被烧掉了。” 柯南一惊,回头追问:“什么意思?难道你的车子没有停在这个停车场吗?” “诶?”石原小姐拔出手指,乖巧回答,“对,因为主人吩咐我,要把车子停在后门。” “嗯?” “后门!” 侦探们大惊失色,令隼悲伤的是,原本已经在屋外的几人掉头跑回去了——毕竟别馆距离那座吊桥还是有一段距离,雨天能有车子省力当然最好。 “通往后门的捷径在哪里!” 女仆被吓到了,结结巴巴地说:“穿过中庭就是了……” 几名男性风风火火率先冲进房屋,枪田小姐受限于旗袍与脚下的高跟鞋跑不快,女仆与小兰懵懂地追在后面。 还能怎么办呢? 隼叹了口气,只能放弃这次机会,带着不断催促的泷泽先生跟上人群。 众人打开后门,便看见一辆黄色轿车静静停在墙根下,路灯昏暗,风裹挟着雨和落叶呼啸而过。原本萧瑟平常的景象,现在竟颇有岁月静好的感觉。 “这辆车没有被烧掉!” 跑在最前面的毛利大叔眉开眼笑,过去检查汽车。 隼提醒:“石原小姐说是馆主叫她停在这里的,会不会也被做了什么手脚?” 毛利侦探拍了拍引擎盖,大大咧咧地说:“八成是那个家伙忘给这辆车装炸弹了吧?” 是吗…… 隼没有吭声,一是因为毛利先生可是传说中“沉睡的小五郎”,不会犯错;二则是黄昏别馆终于没有活物了,包括那只老鹰,他已经用强风将华生吓到隔壁树林去了。 少年环视一周,不错,空间很大,即使受到惊吓,足够大家躲避了。食指轻轻打起拍子,今晚这场暴风雨来得真妙呀,山上阴云密布,雨水不停,劈道雷下来不过分吧? 一群人围住车子商讨到底由谁坐车去检查吊桥,千间婆婆率先走到驾驶座,位置恰好正对着黄昏别馆。她眼睁睁看着一道有整栋别馆那么宽的苍白雷霆从天而降,房屋被巨大的雷电包裹,老人下意识捂住眼睛,随着一连串或大或小的爆炸声,电光消散,整栋房屋也陷入了黑暗。 事实证明,隼当初想得太多,因为所有目击者都傻了,叫都叫不出来,更别提逃跑。闪电依然在众人头上奔涌,在闪烁的白光下,柯南最先发现别馆内部有滚滚黑烟升起,女仆认出那是供电室的位置。黑羽隼面色惨白,满脸都是最为真挚的震惊,完美混入吓懵的人群。 倒不是他演技好啦,少年背着手,不知所措地捻了捻手指。 天雷的确是他引来的,不过这个炸裂的效果纯粹是意料之外,而且电流经过房屋墙壁时那个过于丝滑流畅的感觉…… 不会吧? 隼往下撇撇嘴角,想起泷泽叔说的“乌丸老夫人给后代留下一个巨大的宝藏”,也想起这间房屋的正式名称,“黄昏别馆”。 黄色的,能被当作传家宝的金属,没什么见识的魔法生物重重咽了口唾沫,双眼无神地打量着占地起码有两个足球场的别馆,不会真有人拿黄金搭大房子玩吧! 年轻人感觉自己现在很需要吸氧。 虽然那道雷电略显诡异,摆在面前的难题却不会因此消散,该看的吊桥还是要去看。茂木遥史为了缓解气氛,开了个玩笑,说现在可以放心了,馆主即使之前藏在房子里,现在大概也成了黑炭,至于大上先生,不知道他怎样了。 对哦,大上先生还躺在餐厅呢! 黑羽隼汗都流下来了,赶紧驱使风去转了一圈出来。他忐忑地嗅了嗅,谢天谢地,没有蛋白质焦糊的气味。 因为茂木先生的地狱笑话,人们逐渐回过神,柯南提出抛硬币来决定人选,侦探们欣然同意。柯南踮着脚,将钱包里的五个硬币倒在车子的前引擎盖上,供大家挑选。 “你这小不点,倒挺机灵的。” 千间婆婆捂住胸口,勉强控制住剧烈的呼吸。她摘下眼镜,揉揉眼睛,第一个伸手选了距离自己最远的十日元硬币。 “偶尔用用老办法也不错。”白马随意取了一枚。 毛利也拿了距离自己最近的:“只有这样了。” 茂木遥史有点心不在焉:“那么,掷出花样的人呢……” “就可以坐车去看吊桥的情况。”枪田小姐接话。 五人同时将硬币高高抛起,掷出花的是千间婆婆,毛利大叔与茂木先生。雨势加大,其他人准备先回屋避一避,况且大上先生的尸体也需要检查一下。 “这雷多难得才能劈成那样啊?肯定不会再来一次了。”隼好言劝说坚决不肯进屋的泷泽叔叔,司机大叔那么瘦,雨再淋下去怕是要大病一场。 柯南百无聊赖地等大家说服泷泽先生,无意间低头发现了一辆绿色计程车,车顶用布条贴出一个显眼的白色叉叉。 男孩眉头一皱,说自己坐计程车来的是……白马探? 第77章 开心的第七十七天 在泷泽先生连打三个喷嚏之后,他终于与自己的恐惧和解,一行人这才从后门朝别馆深处走去——那么大的雨,总不能叫大伙一直傻站在外面陪他淋雨吧? 供电室是没办法指望了,说不定靠近还会有危险。屋子里面黑黢黢的,弥漫着一股难以言表的奇怪味道。枪田郁美提醒大家捂住口鼻,柯南用手表上的手电筒,帮助女仆石原亚纪小姐找到柜子里备用的蜡烛。烛光微弱,但已经足够凑合着用,几人一路走,一路打开门窗透气,沿途的监控摄像头全部坏掉了,想来其他地方的也不例外,也算是因祸得福。华生从窗户扑腾进来落在主人手臂上,它甩干雨水,身体不住发抖,白马探忍耐着小伙伴尖锐的爪子检查一番,老鹰并未受伤,他放下心,换了个姿势抱受惊的华生。 眼看即将抵达餐厅,黑羽隼估摸差不多可以找个借口离开时,柯南率先扯了扯他的袖子,软乎乎地撒娇:“黑羽哥哥,可不可以陪我去一下卫生间呀?” 那个声音甜度属实有点超标,隼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啊,黑羽先生真是不好意思!柯南,我陪你去好不好?小兰姐姐在门外等你。”毛利兰连忙道歉,这种事怎么好麻烦别人呢? “不要嘛不要嘛!才打过雷,一个人好可怕哦,我就要黑羽哥哥陪我去!” “柯南!” “没关系。”高大的少年意外得好说话,牵起男孩主动伸过来的小手,就着柯南手表上的光转身离开。 拿着一盏烛台的枪田郁美快跑两步,率先冲进餐厅检查大上的尸体。她大致扫了一眼,轻舒一口气,还好,看起来依然新鲜完整。白马探轻抚怀里的华生,饶有兴致地目送一大一小离去,安慰身边满脸歉疚的小兰:“不用放心上,隼同学性格一向和善,乐于助人。” 泷泽意思着提了一嘴准备同去,被少爷拒绝也乐得省事,他拧了拧湿透的衣角附和:“是啊,隼少爷脾气很好的。” “不过那个小弟弟居然以前就认识隼同学吗?我记得毛利先生是住在米花町,虽然同在东京,距离我们那儿还挺远的。” 作为侦探,顺便收集一下信息不过分吧? “这……我之前也不知道他们认识。”小兰不太敢进餐厅,所以只是托着脸在走廊上纳闷。 毕竟黑羽先生的身高和气质相当与众不同,如果见过,少女自认绝对不会忘记。 成功脱离队伍的两人当然不知道身后发生的对话,他俩一转弯就嫌弃地把对方的手丢开了。 两个男子高中生没事拉什么手啊?又不是和树,隼哼哼唧唧地想,其实有工藤在也不错,还能帮忙把把风,免得谁突然过来没找到人,他回来后还不好解释。 柯南正是明白监控没了,这么好的机会黑羽一定会出去报警,才索性找个理由把人拉走方便说些需要注意的事。男孩制止黑羽想说点什么的行为,直到跟着对方走进游戏室,才谨慎地找了个不会被偷听的角落,取下脖子上的蝴蝶结型变声器叮嘱:“你打电话的时候最好用公用电话,有手套吗?没有的话我的手帕借你,别留下指纹。还有这个是变声器,我马上教你用,到时候警察会来接人,千万别被听出来了。” 能够自由活动的时间其实并不多,死了人,还出现了雷击意外,卫生间去太久难免会引人注意,起码小兰一定会出于担心过来看看;馆主先不提,光是留下来的那两个侦探就不好糊弄过去。所以柯南语速极快,只恨不能把所有想到的细节直接塞进黑羽的脑子。 “变声器?”隼根本不紧张,他好奇地接过蝴蝶结瞅了瞅便还了回去,“我不需要这个,你放心,上次在蜡像城我就帮忙报过警,根本没有人查到我头上。” 少年说着话,并不耽误他从自己的外套找到钱包,从中取出一枚硬币:“我还指望你帮我打掩护呢,要是有人来找,你可以用变声器把人骗走。” “你心里有数就行,记住把硬币上的指纹擦掉……算了,你给我吧。” “哦。” 隼乖巧地把硬币递了过去,柯南熟练销毁指纹,从衣服口袋抽了张纸巾包严实再还回去。 “行了,我们去卫生间吧。” “真去啊?” “唔,不出意外的话,那里应该可以。” 果然与隼的猜测一样,黄昏别馆的构造与祖父养老的房子极为相似,卫生间的位置与大小几乎完全一致。 少年目测了一下气窗正下方的浴缸到门之间的距离,叉着腰点了点头,十分满意。电动开关已经失灵,他踩在浴缸边缘,把衬衫袖子挽上去,强行手动掰开了气窗。 这个缝隙差不多了。 隼跳进浴缸,将硬币放在窄窄的扶手上,抬头叫柯南守在门口千万别靠近,他要变身了。 变身可还行?柯南半月眼默默吐槽。 孩子关掉手电,后背紧贴在门板上根本不敢靠近,忐忑地追问一句:“喂,我真的不用把衣服裤子脱下来吗?” “好糟糕的发言。”黑羽隼锐评,“你放心,我的实力强了很多,感觉相当精准,那个距离没事的。” “怎么可能不担心啊?我只有这一身正装,万一恢复十七岁的个头,把衣服撑破了可没办法和小兰还有大家交代。” “没事啦!” 乌云遮天蔽日,柯南逐渐习惯了黑暗,前方那个高大的身影不断缩小变形,鸟儿拍打翅膀一跃而起,蜻蜓点水般叼起硬币从气窗窜了出去,速度极快。远方滚滚的雷霆下,柯南调整眼镜的放大倍数,凭他的动态视力,竟然也只捕捉到一个残影。 隼从小到大走这条路许多次了,早就知道山脚下的小镇里有公共电话。一路狂风助力,深色的游隼轻车熟路,几乎眨眼间便躲进了目标小树林。猛禽灵巧地在树梢上闪转腾挪,引来其他鸟儿的惊叫怒骂。这个镇如今基本上只剩老人,根本没人乐意在这种鬼天气出门,游隼将硬币放在树枝上,摇身一变,成为了一只白羽黄冠的葵花鹦鹉。鹦鹉将外面的纸巾撕开,叼起硬币飞到电话亭前,用有力的爪子扒拉开门,扑腾到电话机顶上。长相自带喜感的白毛鹦鹉伸脚扔下话筒,低头用喙投币,轻啄电话按键,借助风收听对面的问话,再用鹦鹉自带的、一听就非人的大嗓门回答。 瞧,平时多学点乱七八糟的技能总是没错的,这不就用上了吗? 顺利报完警,隼故技重施,飞回小树林变成游隼,从树林另一端紧赶慢赶飞了回去。柯南正靠在门上发呆,见他回来了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 隼落回浴缸变回人形,很是得意:“没问题,警方说他们很快就到。” 各位大侦探的名号真心好用,尤其是白马同学,这位警视总监的独子在警方那里的信誉度极高,嗯,或许不只是信誉度,还有对自己职业生涯的负责,不过管他呢,能得救就好了呀? 柯南放松下来,镜片反光,既然如此,便有了直接和凶手摊牌的底气:“我们回去吧,也快有五分钟了。” 大家已经离开餐厅,在大门前的楼梯口等人回来。放在平常,上五分钟厕所还是稍微长了一点,不过别馆很大,小朋友又害怕,除了小兰难免再次道歉与唠叨外,并没有人感觉有什么不对。 有一句没一句地没有聊上多久,坐车离开的人整整齐齐地回来了,唯独少了千间婆婆。 “什么?你说千间女士死了?”枪田郁美双手抱臂,娥眉微蹙,不应该啊? 茂木遥史忍不住笑出了声:“对,恐怕是她转换大灯的时候,正巧碰到凶手安装的炸弹了吧?那辆车燃烧着滑下吊桥,险些把我和毛利一起撞下去呢!” 车主石原小姐捂嘴哽咽,黑羽隼则狐疑地盯着这个过于平静的绿西装大叔。侦探先生爱开玩笑,却不是那种会拿人命取乐的混球,不然确认大上先生的死讯后,他也不会那么生气。 “千间婆婆真是执着啊,她虽然没有进来检查,但是猜也能猜到吧?那种天灾级别的雷劈下来,监控不可能起作用了呀?”白马探感叹,华生已经在他臂弯里四仰八叉呼呼大睡了。 “……你们是说,千间婆婆是那个犯人?”隼有种自己追剧时漏看几集的错觉,求助般回头,发现泷泽先生和毛利小姐也是一脸莫名的表情,瞬间安心,原来有问题的不是我啊。 至于石原小姐,她沉溺于原本以为车子逃过一劫、最后依然与一位老人家同归于尽的大起大落中,暂时无法对外界作出回应。 泷泽迟疑:“可是,茂木先生不是说千间女士死在汽车爆炸里了吗?怎么会有人死于自己安装的炸弹那么蠢啊?” 侦探们爽朗地笑了,纷纷为同伴讲解。 “嘛,一般来说,在车上安装炸弹的人,除了自杀,确实不会笨到自寻死路。” “但也有例外,比如利用爆炸,制造自己被炸死的障眼法。” “只要在爆炸的前一秒逃出那辆车,躲进草丛,确定车子掉下悬崖后再偷偷折返别馆,利用摄像头监视大家,我们就永远找不对凶手——千间大姐应该是这么设计的吧?” 挺巧妙的计划,隼必须承认,可是…… “摄像头都坏掉了,她为什么还要继续自己的计划呢?” “因为执念吧?”白马叹息般回答。 “你们这是什么话!”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众人回头,那正是千间降代,老人全身都被大雨淋湿了,“我只是刚好在爆炸前发现了炸弹,才逃过死亡的命运。没想到好不容易回到别馆,就听到这种指控,真是令人难过。说到底,那些只是你们的猜测罢了,我们可是抛硬币来决定由谁上车的啊?” “不对,其实在抛硬币之前,你就已经决定自己要上车了,千间侦探。”白马探无情拆穿,“你一开始把一枚十日元的硬币正面朝上,放在左手手背上,之后右手拿了一个相同的硬币挡在上面做做样子。右手的硬币弹向空中,你任它掉落地面,这时只要将左手手背上的硬币亮出来,掷几次结果都是一样的。既然你能以十日元硬币测试大上先生的红茶有没有毒,要用它移花接木也是十分方便。我说的对吗,‘上帝弃之不顾的幻影’?” 开玩笑,为了堂堂正正赢过怪盗基德,白马可是专门研究了不少魔术手法。 千间降代气定神闲:“难道你认为主办这场餐会,谋杀大上先生的凶手是我?那你倒是解释一下,坐在餐厅的我,到底用了什么方法让大上喝下氰酸钾,又怎么能够那么准确地掌握每个关键的时间点呢?他的红茶没有毒,我跟他的座位之间还坐了一个毛利先生,再说今天的位置,明明就是我们所有人划拳后随机决定的。” “这跟座位根本没有关系。”枪田郁美接过话头,她从未停止过对周围的观察,“因为你事先在我们所有人的茶杯上都涂了氰酸钾,至于涂抹的地方,就是茶杯跟把手连接的上半部。这刚好是大上喝茶时,右手拇指习惯接触的地方;他又习惯了一边想事情,一边咬大拇指的指甲。他今天咬指甲的时间,正好是你变音录下的那卷录音带发表藏宝地点之后!你只要嘱咐女仆,让她在放录音带之前将红茶端出来,他听到暗号自然会思考,这么一来就只有会咬拇指的他按照你计划的时间断气了。” 千间婆婆慢悠悠地反驳:“可是当时大家为了谨慎起见,都用餐巾擦过餐具。” 茂木遥史嗤笑:“你说得对,大上身为大名鼎鼎的侦探,没有注意到这点的确是大意了。但他如果和你这个餐会的筹划人是搭档,就势必深信你的目标不可能在他身上,也难怪疏忽。” “诶,搭档?”三个围观群众哗然。 第78章 开心的第七十八天 “不会吧?这可是一大笔钱啊,千间女士与大上先生居然敢合作,完全不担心对方会背叛的吗?”黑羽隼脱口而出后,赶紧找补两句,“我是说如果真的有宝藏的话。” 直爽的枪田郁美小姐笑道:“这两位可都是知名侦探啊……” “所以他们觉得以对方的名声与人品,不会做那种事?”司机泷泽先生试着接话,虽然说出来他自己都不太信。 在巨额财富面前,那些东西又算什么?再来,只需要把知情者全部杀死,走出山林,依然是那个备受信赖的好侦探啊? “他们只是犯了所有自认聪明的人都会犯的错,那就是自信能够躲开算计,而对方不能。”老烟枪茂木遥史摸出一根烟嗅了嗅。 千间降代依然十分平静:“你们没有证据。” 那确实没有,不过侦探们推理有时也不靠这个。 “其实早在石原小姐说她一大早到别馆就已经看到那辆奔驰车停在停车场上的时候,我就开始怀疑了。”白马探一直抱着华生手有点酸,“要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停放一辆轿车,势必需要一个开车过来的人,还有一个开另一辆车来接她下山的共犯。” 毛利大叔明白了:“枪田小姐不吸烟,茂木与你很熟,不必刻意提醒;你之所以专门等在半路搭乘我的便车,就是让并不熟悉的我了解你对香烟的厌恶,如此一来便可以在餐厅单独杀害大上先生。任何人在手上沾了氰酸钾,再抓香烟放入口中的话就别想活命了,而香烟是自己带的,烟嘴上沾有氰化物,手法很可能会被破解。” 目睹众多侦探步步紧逼,柯南着实技痒难耐,忍不住补充了一句:“千间婆婆选择亚纪小姐做女仆,是因为面试时房间里有摄像头,看到了她有咬指甲的小动作。这么一来,婆婆就能用相同的手法将她灭口了。” 女仆小姐刚从失去爱车的心痛中缓过劲,就又听到这一晴天霹雳。她惊恐地后退一步,躲在看起来武力值最高的茂木遥史身后,啃起手指头解压。 我图你开的高工资,你图我干活麻利好灭口,真是公平啊(并不)。 “可为什么要一开始就杀掉合作者呢?”隼挠挠头,“大上先生怎么也算一个劳力吧?即使要灭口,不应该一起先把谜题解开,亲眼看到财宝了再说吗?” “对千间女士来说,这几乎是必然的选择哦?” 白马探终于抱不动了——华生,你已经不是一只手就可以抓稳的小鸡仔了啊——他将熟睡的伙伴放在木质栏杆上,鸟儿迷迷糊糊地站稳继续睡,少年侦探潇洒地双手插兜,掩饰自己的手麻。 “大手笔做成经典的‘暴风雪山庄模式’,想必两位一开始就没想让我们活着离开吧?大上先生是一名脑子灵活的侦探,一旦率先破解出谜语,会直接动手,包括共犯千间女士;到时候毫无防备,真有可能送命。兴许千间女士想,不如先杀了他,再‘杀’掉自己,逼迫其他侦探全力解读暗号,等找出宝藏,再将所有人灭口。我想四十年前,乌丸莲耶那个大富豪就是这样做的吧?” “诶?”泷泽大惊失色,莲耶老爷? 枪田小姐手指轻轻拍打手臂:“其实我与少爷在钢琴上发现了一封血书,里面是对乌丸莲耶的控诉,落款则是千间恭介,那恐怕……” 短短的时间内居然查到这个地步了啊,真是不能小瞧这些后辈。 “那是我父亲的名字。”谈及父亲,千间婆婆认输了,老人叹息着,身形愈发佝偻,“我父亲过去是位考古学家,四十年前受邀到这个别馆。乌丸莲耶,那个年逾百岁的大富豪,因为发现了他母亲留下的这座别馆里藏有宝藏,所以请各领域的能人智士来解开谜题,想在死前找出宝藏。这项工作的报酬非常诱人,父亲还在每天的来信中附上一张支票,我跟我母亲都高兴的不得了,谁知半年后不仅再也收不到信和钱,父亲也失去了联络。” 那段时光异常艰难,母亲承受不住打击,一病不起;父亲从未提及自己的去向,音讯全无。一个二十三岁的年轻女人骤然从学校的象牙塔中跌入现实的泥潭,她必须工作养活自己,照顾家庭,同时还要挤出时间,四处奔波寻找亲人。这在如今也显得十分困难,更何况四十年前。 “整件事的真相,是我偶然将父亲最后寄来的信纸放到灯光下才发现的。那封信上用针插满了洞,看上去的确是我父亲的字没错。上面有寻宝的暗号,以及除我父亲之外,许多学者同时受邀的事实。那封信清楚地记录着乌丸莲耶因为死期将至,而那些学者还没有为他找到宝藏,便在别馆之中将他们一一杀害的暴行——不过,他们都知道,就算找到宝藏,也一样得死。” “这件事你告诉警方了吗?” “没有。”千间降代取下眼镜,那双苍老的眼中满是自责与无奈,“在我注意到那封家书的秘密时,已经过去二十年了,乌丸莲耶早死了。” 泷泽补充:“甚至乌丸莲耶老爷唯一的孙女都死了。” 千间婆婆背着手,长叹一声:“是啊,世间再无乌丸家,我还能找谁复仇呢?两年前我无意间与大上谈起这个事,他很快找到黄昏别馆的位置,态度非常积极地展开寻宝活动,但是这个暗号一直没有解开。大上为了收购别馆在外面借了一大笔贷款,在始终没有头绪的情况下,有一天他突然跟我说,就找名侦探来解开暗号吧!” 隼问:“你们为什么要用怪盗基德的名号邀请大家呢?” 少年很是不平,如果一切按照犯人的计划顺利进行下去,不仅会有那么多人死去,无辜的快斗同学也会背上一口黑锅。 “一旦知道邀请人是那家伙,应该没有侦探能够拒绝这份挑战吧?至于我们,可以在中途制造死亡的假象,暗中操控一切。”千间笑眯眯地说,“这是大上的原话哦?他告诉我,连那位女仆也不能放过,人只有在性命攸关的时候才有可能拿出潜藏的真本事,到时候我们自然可以将罪行栽到基德身上。” “那,决定女佣人选的人……”石原小姐全身战栗。 “是大上没错,他当时还因为拥有相同的习惯,想到了杀害女佣的方法而高兴,我相信他绝对不会猜到自己竟然会死在自己的手法下。你们的推理没错,他那时候咬指甲,是因为听到我录了一段他事先毫不知情的内容,而他一心以为在晚餐后就要将女佣灭口,放松了警惕。大上甚至在大家房里摆了手枪,方便各位尽情发挥。为了阻止他这被乌丸莲耶附身的蠢蛋,让我邀请来的侦探继续破解那个暗号,我也只有狠心将他杀掉了。” “呃,我完全没有听出来区别啊?你,大上,还有乌丸莲耶。”隼真诚地说。 千间婆婆愣了一下,神情落寞:“是啊,连结果也跟四十年前一样,暗号不但没有解开,死亡的惨剧却再次上演了。” “其实千间恭次先生早在四十年前就解开了谜题哦?”枪田郁美小姐笑得优雅。 只要看过那封血书,便能解开谜语。 “什、什么意思?” “不觉得奇怪吗?占地这么大的一栋别馆,竟然只有餐厅有一面钟。”白马探休息够了,抱起华生,示意大家跟着自己回到餐厅,“其实暗号的第一句‘行色匆匆二旅人,是夜仰望天象’,指的是时钟的长针短针同时指向上方的凌晨零时。所以说,需要按照暗号的指示,将指针转到零点。” 柯南点点头,这一点他也猜出来了,只是对接下来该怎么做毫无头绪。 众人回到餐厅,茂木遥史身高手长,白马一边解释一边让他拨弄钟表的指针。 “解开暗号的关键,在于你父亲用血在钢琴上留下的那句‘最后的王牌’。王牌在英语中指的是扑克牌,而暗号中的王上、王妃与士兵,分别对应扑克牌中的k、q还有j。英国人习惯将方块称作钻石,即宝物;红桃是红心,即圣杯;黑桃是铲子,指代剑。结合起来,宝物跟王上是方块k,圣杯和王妃是红心q,剑跟士兵是黑桃j。这座别馆的扑克牌是特制的,按照牌上穿了西装的牌面面向的方向,将指针从零点的位置开始,向左转十三度,接着向左转十二度,最后向右转十一度。” 话音刚落,茂木本能般躲开,有大半个柯南高的钟表砸了下来。隼将滚到脚边的钟拾起,表面的喷漆被磕掉后,露出黄色的……他摸了摸,又大致估算一下重量,不敢置信地说:“是金子做的。” 比起周围人或惊喜或失望的感叹,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唯一的谜题解开了,机关好像也启动了,却没有进一步的提示,那设置谜题的乌丸老夫人,她准备如何告诉自家子孙别馆的秘密呢? “搞什么啊,想不到我父亲竟然就因为这么个金块赔上了性命,真是叫人不胜唏嘘……”千间在众人的默认下接过钟表轻轻摩挲,心情复杂。 毛利兰尚且没有放弃:“那么千间女士,按照约定,你可以将逃出这里的办法说出来了吧?” 没人想在别馆停留,千间与大上作为幕后黑手,不知道设下了多少陷阱,多留一秒便多一分危险。 “我骗你们的,我早就决定在这结束生命,只是大上对我会在晚餐后将逃生之路告诉他的说法似乎信以为真了。我只想知道,你们几时知道我是凶手的?” 茂木遥史点了一根烟——他当然仔细洗过手了:“就是那个小鬼用硬币让我们决定由谁上车的时候。你刻意拿了距离最远的十日元硬币,对吧?我察觉到你不希望那个硬币被别人拿走,随即联想或许大家的手指都摸过氰酸钾,碰到十日元的铜板便会发生氧化还原反应,你的手法也会因此曝光。” “我也是那个时候发现的。”白马承受。 枪田郁美轻声笑道:“其实那个小弟弟在看到尸体右手拇指的时候,就已经识破你的手法了吧?” “嘿嘿。”柯南双臂枕在脑后,卖萌装傻。 “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从这个地方逃脱了。” 茂木嘀咕着皱起眉头,右手的拇指与食指搭在下颌上沉思,不过一阵奇怪的轰鸣声从天花板上响起,打破了宁静的夜晚。 枪田郁美抬头:“什么声音?” 应该是救援来了? 隼正想怂恿大家出去看看,白马探开口道:“啊,一定是我找来的警用直升机到了。” “诶?” “你找的?” 白马解释:“我让华生飞下断崖,将绑在脚踝上的信交给了下面的出租车司机。” 哇,还有这招?早知道就不用冒险了,还搞出那么大的动静。 隼不禁侧目工藤,同样是多灾多难的高中生侦探,怎么你都不长记性,给自己留条后路呢? 柯南、柯南拒绝思考那个眼神的含义,他又不养老鹰,怎么想得到这一手嘛! “我真庆幸,事先在车顶上做了一个叉的记号,方便华生定位。”白马摸摸得力干将毛茸茸的脑袋,谦逊的语气中难掩得意。 “你还藏了这一招,怎么不早说呢?”枪田小姐叉着腰埋怨。 茂木遥史也毫不客气:“真是的,害我真情实感纠结了好久要不要从悬崖爬下去!” 白马十分头大,应付两个麻烦的大人。更熟悉直升机声音的柯南却察觉到一丝异样,这不只是直升机的声音! 男孩刚想开口,隼却已经打断了众人的嬉闹:“我们快出去吧,这里毕竟死了人,两位小姐在这里待太久不好。” 他从未接触过直升机,只是感觉到整个别馆都在轻微振动,甚至已经有地方开始崩塌了,所以那个钟果然是启动按钮吧? 第79章 开心的第七十九天(真的吗) 黑羽隼的提议十分合理,众人当然不会反对。千间婆婆叹息一声,将黄金钟随手放在桌上等警方来处理,自己则被大家围在中间离开了餐厅。 雨不知不觉已经停了,来的确实是警视厅的直升机,不过天气太糟,只是先把大伙接走,调查人员以及相关设备等后续天气稳定了再说。一切都很顺利,大家坐上直升机,将那栋不祥的别馆远远落在身后。 弯月透过厚重乌云挥洒银光,毛利兰终于安下心来吐槽:“搞了半天,怪盗基德根本就没有来嘛!” “啊啦,你希望他来吗?”枪田郁美小姐打趣道。 小兰红着脸连忙摆手:“不是啦……” 茂木遥史环抱双臂,纳闷地询问身边原本格外尊重的老人:“千间大姐啊,你说过出资买下黄昏别馆的是大上那家伙吧?你又没有负债,还有这些年开事务所赚到的钱养老,何必拼上性命与名誉不要,做到这一步呢?” 千间透过窗户俯视窗外的山林,神情落寞。 “因为我一直非常希望能解开父亲留给我的那个宝藏的暗号,否则我会死不瞑目。现在想想,黑羽小哥说得没错,被乌丸莲耶附身的人说不定反倒是我这个仇人之女啊……” 人们难免为她叹息,杀人就是杀人,再优秀的人走到这一步便已经无法挽回了。老妇人却抓住这片刻的松懈,一把拉开直升机门跳了下去。 原来她刚才不是在看风景,而是在观察门要怎么开! “老大姐!” “千间女士!” 黑羽隼一直在分神倾听别馆那边的情况,被这么一出吓了一跳,赶紧集中精神操控狂风,试图把人直接吹到树梢上挂着。先别管离谱不离谱了,要知道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别说六十多岁的千间女士,正值壮年的茂木先生也活不下来啊! 茂木扒拉着直升机门,打了个喷嚏。 然而也正是因为隼专心控风,导致毛利侦探高呼着“让开”,矫健地从直升机一跃而下时,他再一次没有反应过来。 “……啊?”这是茫然的隼。 “爸爸!”这是惊慌的小兰。 “不好了!”这是懊恼的柯南——嗯?懊恼? 毛利大侦探的灰色西装被随手丢下,标志性的雪白滑翔翼张开,将下方的两个人牢牢遮挡。 怪盗基德! 隼停下狂风,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好同学抱住老人在空中翱翔的身影,试图想明白他是如何把那么大的设备藏在贴身的西装下,还完全看不出异样的。咦,等等,真要这么说的话,以前快斗同学的易容技术就好到诡异了吧?白色礼帽那么高,能藏到哪里去?不会和气球假人一样,是充气的吧?好想戳戳看。 “老太太,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才急着想要寻短见啊?” 他听见基德在揶揄。 千间婆婆回击:“你在胡说什么啊?我这么做可是为了帮你耶?” “嗯?” “我只是在为自己借用你的名字召开晚餐会道歉罢了。”老人狡黠地示意他看一眼直升机,“如果不这么做的话,你又怎么逃脱得了他们那群人呢?特别是那个用稀奇古怪的手表瞄准你的小鬼头。” 黑羽快斗闻言抬头,其他人脸上都是单纯的震惊,江户川正如婆婆所说,用手表瞄准自己,白马好奇地在他背后观察小男孩的动作,隼同学则用一种很不礼貌的眼神盯着自己的帽子。 怪盗基德爽朗地笑了:“还是被你看穿了啊!” “香烟告诉我的,我做过调查,毛利小五郎是个没救的老烟枪;而你呢,到了别馆后就没抽过一根烟。所以他们那些奇怪的家伙到底是谁啊?” “应该说是我最不想见到的爱人同志比较贴切吧?” 而且香烟当然不能抽了,我可是未成年人! “不过我真是为你不值,我想你一定是为了乌丸莲耶的宝藏来的吧?” “对,本来是这样,但是我放弃了。” 千间婆婆还等着他说理由呢,基德竟然毫无预警地松手了,她猝不及防,尖叫着往下掉。 快斗不会伤人性命,这是他为自己定下的底线。月光下的魔术师早就用一根钓鱼线把千间婆婆与直升机拴在了一起,他挥手道别,只留下一句“那种玩意又不能拿来铺大盗家的浴室地板”,便潇洒地飞走了。 那种玩意? 敏锐的侦探们立刻反应过来,探头朝黄昏别馆看去,隼也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看看自己的猜测对不对。如水的月光下,庞大的建筑物彻底挣脱多年禁锢,露出了黄金的真容。 “好震撼……” “那个时钟恐怕就是让墙壁崩塌的引子吧?” “黄昏别馆果然名不虚传啊,看来至少值个几千亿了。” “这都是一座黄金城堡了呀!” “天哪……能不能掉头回去啊!我就撬一块砖,以后有钱了就还回来……” 人们默默侧目,看向眼睛都红了的泷泽。登机后直呼头晕的司机先生这时亢奋极了,手指紧紧扣在门上,用力到开始发白。 隼试探着问:“泷泽叔,你很缺钱吗?” “啊、这,哈哈,隼少爷,我只是开个玩笑。” “这样啊,不过如此一来,这座别馆应该会由大上先生的家人继承吧?”少年没有多想,自顾自感叹道。 “那可是一大笔遗产税呢!” “怎么想也交不起吧?” 众人若无其事地将话题转移,继续欣赏还以为只会在传说中存在的金屋。唯有柯南与白鸟默默想着,要提醒黑羽小心泷泽,他有点不对劲——哦,其实也不能说只有柯南他俩在正经想事情,因为小兰回过神后崩溃大喊:“我真正的爸爸到哪里去啦?” “诶?” 大家反应过来,连忙热情帮忙复盘毛利侦探可能在哪里被顶替了身份。 从警局录完笔录已经到了深夜,都到城镇了,隼让泷泽叔不必管他,他会在当地旅馆将就一晚,天亮了坐车回去。泷泽满口答应,他巴不得独自一人,趁官方或许还没反应过来,回家开自己的车赶回别馆,能带走多少带多少。 黑羽隼迷惑地目送泷泽叔叔离开。 叔叔也太急了吧?啊,他好像在镇里买了房子,大概是太累了回家休息。 说到休息,少年也有点疲惫了,准备去警局旁边的便利店买瓶可乐提神,结果转身就看到工藤严严实实堵住了路口。 “……” 看来今晚是逃不过了啊,他并不怎么走心地叹了口气。 “毛利小姐没有带你回去吗?” “小兰姐姐还没有出来哦?她在等警察叔叔把毛利大叔带回来,听说在一个加油站找到他了。” “啊,那还好。” “黑羽哥哥陪我在附近走走吧?我好困哦,再不活动一下就要睡着啦!” 警局的值班小哥被萌得不行,捂嘴偷笑。 “……走吧。” 一大一小两个高中生在空无一人的街头漫步。 柯南率先开口,说了泷泽的异样,然后趁着气氛还算和谐,趁热打铁道:“和树很想见你,我看得出来,你也很想见他,那为什么……” “我以为你会明白,因为你也是这么做的,不是吗?”隼打断。 “诶?” 两双蓝色的眼睛对视,色泽更为冰冷的那一双率先移开视线,凝视远方有气无力闪烁的广告牌,轻声回答:“你不希望自己在意的人受到伤害,我何尝不是这样……” 高大的少年顿了顿。 “我们与你们不一样,我们的相遇、相知,那些感情,那些羁绊,无一例外,全部建立在痛苦上。” 他闭眼,看见自己将几欲跳下天台的阿熏拉了回来,看见两个被家庭伤得体无完肤的少年在之后的日子里互相依偎,互相支持。 “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帮他找回记忆,我没有办法反对,更没有资格。我只知道自己宁愿一直躲在阴影里,永远不要相见,也不想叫他被过去再次伤害。现在若有若无的相处已经足够了,那些苦吃一次就已经足够了,能够忘怀不是很好吗?为什么非要记起来呢?” 柯南语塞,他看见了黑羽的痛苦,他能理解黑羽的思量,可是…… “那些回忆是和树生命中的一部分,他迟早会想起来的。” 你一直在小兰身边,和树曾经劝过他,她是那么聪明的女孩,迟早会知道的。 “那就再晚一点。”隼斩钉截铁地说,“我希望越晚越好。” 柯南说,知道这个秘密意味着无尽的危险与痛苦,所以我会尽量推迟那一天的到来。 是啊,我们都是一样的人。 柯南耷拉下肩膀,虽然自己的事情上,感性呼唤着保护;然而看待别人,理性重回上风,他知道该劝的,但该如何劝呢?不仅仅是自己的处境尴尬,和树与黑羽之间发生了什么,想要帮上忙,至少要知道个大概吧? “就这样吧。”隼提醒,“你该回去了,我听见毛利小姐在找你。” “……好。” 少年们的这一晚弥漫着淡淡的愁绪,而对于贝尔摩德,她根本没有资格默默伤怀,最起码在那份电子邮件发来后是没有的。 新出智明出车祸与家人一起死掉了,千面魔女再三斟酌,依然按照原计划顶替了对方的身份。她需要这个身份,她已经失去了cool guy,根本承受不住万一angel再出点什么意外,必须常驻日本,将少女身边所有的危险因素一一扫除。 好在那位先生向来宽容贝尔摩德这些小小的任性,今天便是得到正式调令的日子;狙击动物园的任务又提前完成,她再次得到一小段假期。女人原本还想着,明天是工作日,可以正大光明在学校见到angel了,满心满眼都是期待,小小庆祝了一番——当然,因为各种缘由不可外扬,她是一个人躲在酒店里庆祝的——她原本准备睡了,泡完澡,喝完睡前酒,然后手机振动,然后她看到了那封邮件。 好心情一扫而空,贝尔摩德猛地站了起来,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哆嗦着手,全靠直觉给最依恋的人打去电话。 “贝尔摩德。” 男人难得没有用变声器,他的声音十足年轻清冷,犹如一捧寒潭水,足以浇灭所有困倦,以及随之生出的柔软感情。 “……”那个阔别良久的称呼在嘴边转了又转,到底不甘地咽了回去,贝尔摩德冷静下来,即使对方看不见——谁知道呢——依然恭顺地垂下眉眼,“boss。” “你看到了,对吗?那栋黄金做的别馆。”男人轻笑,贝尔摩德注意到那边有些许水声,他甜蜜又阴毒地呢喃,像一条毒蛇嘶嘶吐着信子,“我的母亲真是个好女人,原来给我藏了那么大一个惊喜。何必呢,那些钱她不给我又能给谁?我那横死的兄弟?还是外嫁的姐妹?” 贝尔摩德无法评价,原本想问的话根本说不出口。 然而那位先生多么了解他的女孩。 “立刻赶往黄昏别馆,配合朗姆与琴酒监督在场人员,这次行动不容有失。”男人倏忽间又柔和了语气,“你知道,你是我最信任的人,那些东西本来就应该属于我,嗯?” “……是,boss。” 贝尔摩德迅速换好衣服,跨上摩托离开酒店。 潜伏在日本的巨大机械运转起来,每一个零件无论有什么想法,无论知道多少,全被卷入其中,嘎吱作响,拼命劳作。几乎只过去半个夜晚,当相关部门挣脱那双黑色的大手,终于收到消息,半信半疑地去检查那栋巨大宅院时,山林里仅剩下一栋刷过黄漆的普通别馆。至于当事人,他们那时距离房屋已经有一定距离,只能说根据经验,应该是纯金的屋子没错。 “是因为光线或者角度看错了吧?” 暗流涌动,这个原本应该轰动世界的事件就这样草草结束,只是不知道怎么的,凶手千间降代在保释期自焚死在了自己家中,连同家里保存的、她父亲寄来的那些家书。 第80章 超级开心的第八十天 “那群乌鸦一贯的作风。” 世界知名幻术师君特.冯.格多巴克二世收到消息,简单评价一番后便抛之脑后,继续排练。因为受伤,他几次推迟日本首演的时间,如今身体仍未痊愈,有好些惊险的动作被迫取消,他只能多花点心思,想些新奇花样弥补节目效果。然而一个不合时宜的电话,再次打断了彩排。 青年瞥了眼手机荧幕,叹息着挥手示意工作人员先忙,独自走到无法被窃听的角落,一边接电话,一边掏出纸笔,趴在身边的架子上抓紧时间设计一点小细节,好为明天的观众带来惊喜。 因为认出了来电号码是谁的,他倒是不生气:幻术表演是工作,杀人也是嘛! 君特.冯.格多巴克二世作为世界顶级杀手“蜘蛛”,向来靠兴趣选择工作,选择后再困难也会尽心尽力。偶尔听听临时上司的抱怨也是工作中不可避免的一环,只要钱加够了,他也不介意,有时还能从那些家伙嘴里得到有趣的情报,比如现任老板对黑衣组织这次的围剿暴跳如雷。 “动物园与黑衣组织不对付又不是第一天了。” 虽然不知道你们一个窃盗集团与一个除了窃盗无恶不作的地下组织哪来那么大的仇,他歪着脑袋夹住手机,漫不经心地敷衍老板,手下的动作却很利落,华丽的花纹不断成形又不断修改,准备加到表演中。 至于更多的反应?可别搞错了,他们只是杀手与雇主的关系。他上次在黑衣组织的火力压制下受了不轻的伤,现在才缓过来,还指望他自费做什么呢?不过动物园好歹是国际知名犯罪组织,老板总不可能纯粹打电话来吐槽的吧? 他这么想,也这么问了:“有新的任务?说来听听。” “不,我要你专心暗杀怪盗基德,别打听其他的事。” 纵使有变音器,经验丰富的杀手也能从中一窥并未消散的怒火。老板确实该愤怒的,“动物园”损失惨重,宿敌乌鸦原本亦有损伤,却又吞下一大块肉,实力算下来竟比之前更盛。 真有意思啊,君特.冯.格多巴克二世挑眉,老板不打算利用我报复黑衣组织吗?而且击杀怪盗基德的任务优先级居然那么高? 青年没有点破其中的蹊跷,毕竟不是人家的核心员工,有什么打算他不关心,翻车了左右像自己这样有能力的杀手,没有动物园还有别的组织抢着雇佣。所以他只是停下钢笔,友好提醒对方管住自家手下:“既然如此,那个日本的亚森.罗宾就完全是我的猎物了。下次斯内克再拖后腿,你手里没人能补他的位可别怪我。” “哼,无聊的领地意识,我要亲眼看见二代基德的尸体。” “你会的,老板。” 随着动物园的反击,里世界刮起腥风血雨,但这与单纯快乐的魔法侧生物有什么关系呢? 皆川和树只知道因为突发疾病,再三推迟的君特.冯.格多巴克二世的幻术秀终于将在今晚上演啦!虽然白天还要上课,隼酱也依然拒绝坐在他身边一起看,不过能和其他朋友看也不错呀? “怎么还不放学啊……”下午最后一节课之前,和树用脸在课桌上打滚。 宫崎隼人笑嘻嘻地打趣:“哦呀,连好孩子和树都这样,今天的社团活动看来请假的人会很多哦?还好蛟川社长已经习惯我们放他鸽子啦!” 绫濑羽衣推了推眼镜,语气沉稳:“没关系,只是找指导老师而已,社长自己能行的。” “真可惜呀,新出医生最后还是被分到了话剧社,像我们这样的社团,也只有找那种愿意扶贫的善良老师喽!” 和树像只树袋熊一样趴在课桌上,软软地抱怨:“话剧社动作真快啊……” “谁说不是呢?不过新出医生演技那么好,去话剧社可比硬着头皮来我们道具制作社好多了。” “咦,我们是不是好久没见到新出医生了?” “他只是兼职校医嘛,话剧社活动室又在学校最里面,当然见不着咯?” “也是……” 说着闲话,上课铃响了,虽然是自习,不过大家还是乖乖回到座位,安静地看书写作业。等到放学,除了几位含泪留下值日的同学,其他人三三两两结伴,一起朝米花体育馆赶去——虽然园子只给最要好的几个朋友送了票,但架不住那是世界级幻术大师在日本的首秀啊!年轻人哪有不爱看这个的? 体育馆并不远,因为毛利兰还要接家里小孩与他的朋友们,大家就结伴先去了帝丹小学。灰原哀照例说身体不太舒服,婉拒想送她的众人,背着书包独自回家了。 女孩想得很清楚,工藤新一的“死亡”与江户川柯南的身份已经在组织过了明路,可“宫野志保”仅仅是失踪;得再找一个机会,让“雪莉”彻底“死”在所有人面前。而在那个机会到来之前,她都会尽量避免去人群密集的地方。她理解,被追杀的人无论多想摆脱过去、拥抱新生活,都必须小心谨慎。 孩子们看起来有些沉闷,或许是在遗憾灰原不能同去吧?皆川和树给他们塞了糖果,直起腰后还挺遗憾:“毛利侦探真的不来吗?” 他想知道大名鼎鼎的“沉睡的小五郎”,能不能看破幻术师的手法。 “啊,爸爸说他要看冲野洋子小姐的直播。” 小兰耳根都红透了,一大把年纪还是追星族什么的,属实有点丢脸。 隼人大大咧咧地把手搭在自家幼驯染肩上:“对哦,羽衣你不也是洋子小姐的粉丝吗?直播该怎么办呀?” “哼哼,我可是拜托了姐姐帮忙把直播录下来哦?要知道大师的表演没有录播,而且每次的内容都不一样,错过也太可惜了。” “听说君特.冯.格多巴克二世承诺在日本多演几场,作为补偿,凭第一次演出的票据可以打五折购买之后的票,还会送小礼品呢!” “哇,好棒!” “是啊是啊,而且君特.冯.格多巴克二世大人真的超级帅!我去找爸爸的时候他刚好来谈合作,谦逊有礼,是跟舞台上完全不一样的气质呢!” “哈哈,此处应该@怪盗基德。” “是@京极真同学吧?” “哎呀,这只是对帅哥的正常欣赏嘛!” 一行人叽叽喳喳,抵达了体育馆,里面人山人海,还有不少家长带着孩子来看。他们找到座位坐好,没多久表演就开始了。 场馆一黑,一只巨大的古铜色蜘蛛趴在金色的蛛网上,缓缓从天而降,蜘蛛身后三块荧幕拼接出如梦似幻的蓝绿星空。躲在角落默默陪伴的麻雀瞬间炸毛,赶紧换了个位置观察好朋友的反应。 皆川和树当然有反应,他愣愣地与蜘蛛红色的眼睛对视,记忆在脑海中闪现,与之前不同,那是相当连贯的温暖回忆。 “奶奶?” 少年小声呢喃,不过除了黑羽隼,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说了什么,因为金发蓝眼的君特.冯.格多巴克二世随着升降舞台,缓缓从舞台中心登场。尖叫声愈发狂热,连少年侦探团也暂时忘记挂念那天在电话亭杀害刑警叔叔的凶手,兴奋地振臂高呼。 和树被周围热闹的气氛感染,况且大师的左眼上还有蜘蛛纹身耶?他因为想起奶奶与自己住的小院子里,就有很多蜘蛛形状的花纹,此刻难免爱屋及乌。 舞台已经停止升起,然而君特.冯.格多巴克二世的身体依然不断向上漂浮。 dies and gentlemen,wele to my dream!” 略显狂气的高声呼喊后,幻术师双手展开,现场瞬间变成无边无际的大草原,蓝天白云,阳光灿烂,甚至空气都带着青草独有的芬芳。 观众们忍不住发出阵阵惊呼。 男人手指轻点,几个孩子凌空飞起。原本还有些慌乱的他们飞到君特.冯.格多巴克二世身边围成一圈,脸上刚刚浮现出兴奋的笑容,衣物便全部变成了白裙子,背后还生出一双可爱的白色小翅膀,活像是、不,那就是一个个小天使啊! 天使们的翅膀拍打着,围绕幻术师绕圈。下面的观众从震惊到羡慕只用了几秒,不等他们发出声音,君特.冯.格多巴克二世打了一个响指,现场再次变得一片漆黑,唯独那只古铜色的大蜘蛛倒挂在半空熠熠生辉。人们仿佛从一场美梦中醒来,怅然若失。灯光亮起,君特.冯.格多巴克二世表情狂傲,右手轻抚胸口,弯腰优雅行礼。体育馆响起山呼海啸般的掌声与欢呼,仅仅是开场节目,就已经掀起了第一个小高潮。 天空完全黑了下去,君特.冯.格多巴克二世的表演持续了整整三个小时。彩带飘落,灯光闪烁,观众纷纷为大师喝彩。只有追着他一路环球巡回演出的老观众敏锐地发现男人喘得比平时厉害,看来“乌鸦重伤蜘蛛”的流言并非空穴来风,可那个“乌鸦”又是谁?日本境内居然有那么厉害的家伙吗? 白马探双手插兜,转身欲走时,注意到快斗同学和青子、红子一起坐在下面观赏表演,哦,或许只有青子同学一个人在欣赏,剩下的一个怪盗与一个魔女全在观察自己的敌人。以魔术师为敌的魔女啊,真有意思,以前竟不知道有这样的存在。 “好精彩!”和树站起来拼命鼓掌。 这是与巴尔多城遇到的血族完全不一样的幻术,属于人类的幻术。 “是啊,这是怎么做到的呀?”小兰眼睛都亮了,“不管是机关还是手法,我完全看不出来耶?” 柯南哼哼唧唧地说:“他应该是使用了最新的数位影像效果,加上集体催眠的手段吧?” “真是个扫兴的小鬼,我们又不是真的对原理感兴趣!”园子翻了个白眼,双手捧脸盯着舞台中心不断鞠躬感谢的青年看,“啊啊啊——格多巴克二世大人太耀眼了吧?果然认真工作的男人才是最帅的吗?” 园子这个花痴,柯南半月眼默默吐槽,正想拉拉小兰的袖子,问待会儿要去哪里吃饭时,就听到小兰不敢置信地低低喊了一声“新一”。 ? 周围都是坚定的新兰党,他们听到关键词都是一惊,顺着小兰的目光看去,那的确是一位与工藤新一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更为炸裂的,是少年身边还围绕着两位少女,关系亲密。 “我的天啊……”隼人惊到手里的爆米花桶都掉了。 羽衣连忙取下眼镜擦了擦,伸长了脖子认真审视,那就是工藤吧? 小朋友们个子太矮,拼命踮着脚也看不见,可小兰姐姐眼里逐渐涌出的泪花他们是能看到的,赶紧七嘴八舌地安慰她。柯南作为天降黑锅的受害者,更是急得不行,好在和树一把将朋友举了起来,柯南迅速锁定目标,瞬间瞳孔地震。 五官真的完全一样啊!而且那家伙已经和同伴走到门口,现在挤出去打个电话证明自己在外地也完全没有说服力了! “我去找他过来!” 园子撩起袖子,准备穿越人海把那个疑似新一的家伙拉过来说清楚。没错,疑似,她多少保留了一些理智,虽然在昏暗的灯光下,远远看着就是新一没错,不过那小子有多喜欢小兰她又不是不知道,怎么可能拒绝小兰,偷偷陪其他异性来看演出呢? “哇,那人的长相好像新一哦……”和树终于从散场时混乱的人群中找到了那个黑发蓝眼的少年——所以为什么大家眼神都那么好啊——他惊叹着,打破了僵持的氛围。 “诶?” 小兰噙着泪,疑惑地看了过来。 柯南如梦初醒,极力为自己辩解:“那、那个,小兰姐姐你想,新一哥哥如果瞒着你来,一定不会什么伪装都不做嘛!” “好、好像也是……”小兰开始动摇。 第81章 开心的第八十一天 隼人跟羽衣带上自告奋勇的少年侦探团,追着园子离开了。和树成为了在场唯一能说上两句话的人,他被怀里的小伙伴拍了一下手臂,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赶紧趁热打铁:“其实认真说起来,那个少年和新一的发型不太一样……诶?你们看他身边的那个女孩,和小兰长得很像呢!” “真的耶!”柯南惊叹,刚才光是盯着那小子看,居然没有注意他身边的人,“他们两个不就是炸毛版的小兰姐姐和新一哥哥吗?” 小兰擦擦眼睛忐忑地望过去,发现的确正如他们说的那样。 “啊,那、那是我认错了,真是不好意思……对了,得快点给园子打电话说一声。” 为了专注演出,铃木园子专门把手机调成了震动,所以当他们几个郁闷地站在出口,商量着该去哪里找人时,她很快察觉到包里的动静,接起了电话。 “哈哈,不怪你呀,他真的超级像工藤!” “是嘛,我们刚才全部都认错了啊!” “我还以为是工藤那小子的双胞胎兄弟呢!” 高中生们嘻嘻哈哈地安慰朋友,小孩子们却很不甘心。 “真的很像吗?我也好想看看哦!” “说起来新一哥哥真的好——久好久没有出现了!” “我记得他去外地破案了,嗯嗯,毕竟是侦探呢!” “我说,你也稍微有一点信心吧?”园子好笑地调侃闺蜜,“我们小兰可是一个大美人呢,如果不是有要紧的事,新一那家伙可舍不得离开你哦?对了,出都出来了,我们就在这个、我看看啊,三号出口等你们吧?” “啊,好。” 小兰放回手机,和树把柯南放下去,三个人结伴汇入人潮。嘈杂的议论声给少女带来了安全感,她小声地自嘲一句:“我真是个笨蛋啊……” 她总觉得新一离自己越来越远,或者说,是不断重复同一个错误的自己和新一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所以难免恐慌。 小兰想的没错,按照常理来讲,身后的好友与小朋友是不会听到的。然而和树因为有个冒失的孩子撞了他一下,柯南忙着去扶,两人恰巧跟小兰距离很近,将那句几乎湮灭在喧闹中的轻叹尽收耳底,心里很不是滋味。 和树直面过游园会之前小兰几乎崩溃的倾诉,知道少女正在遭受多大的折磨。说实话,他想不出破局的办法。俗话说小孩一天一个样,但要让柯南睡一觉起来彻底变成与新一完全不一样的人,怎么想也会很奇怪吧?即便柯南下定决心,也必须一步一步慢慢来;而在这个注定漫长的过程中,小兰注定进行不断怀疑,不断被否定,不断内耗自己的循环。等到柯南完全成为了柯南,小兰还能是小兰吗? 兰是我的朋友。 和树咬了咬牙,第一次依靠自己的意志反抗别人做下的决定。他努力忽视掉脚边脑袋低垂的柯南,取下一直戴在手腕上的黑色皮筋,紧紧攥在手里,生怕被别人碰到抢先认主。他在心里选定模式,拍拍小兰,递过去对她干巴巴地建议:“体育馆很热,小兰把头发扎起来吧?凉快一点心情也会好哦?” “诶?” 小兰诧异回头,大大的眼睛中还潋滟着泪光,不明白朋友突然来这一出是为了什么。可她注视着和树固执的、乞求的眼神,到底道谢接了过来。和树等小兰的手碰到皮筋才放下心,目前看来小兰并没有变化,不过这个女孩本来就擅长忍耐,除了那一次用影子作弊,否则或许谁都不知道她温暖的笑容下藏着那么多心酸与惶恐。 只能默默观察了,当然和树只是这么一想,他对查理先生的能力还是很信任的。 在三号门集合后,年轻人们纷纷打趣,小兰难得俏皮地用言语反击了回去。和树与孩子们略感惊讶,与她相处更久的同学除了某个心情复杂的小矮子,却全都笑得更加开怀,因为这才是他们从前认识的小兰嘛,温柔是真的,直爽的性子也是真的。方才的小乌龙彻底被抛之脑后,大伙热热闹闹去吃了顿好的,把孩子们送到地铁站后自己也回去了。 第二天上学,和树第一眼看到小兰披着头发原本还很紧张,见她将发绳绑在手腕上才松了一口气。因为皮筋自带意识屏蔽的效果,小兰不会明确意识到发绳有特殊效果,但依然会随身携带。 今天的小兰活泼了好多呀,和树感叹。 煮饭阿姨的儿子结婚,她请了几天假去帮忙筹备婚礼,而克彦哥哥又在加班回不来,樱井先生便带着和树去一家最近好评连连的家庭餐厅用餐。 “酒足饭饱?”和树拿着书包,仰头念出招牌上的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好有意思的店名!” 一头白发的老人乐呵呵地背着手,等小少爷稀奇够了,才领着他走进店铺。里面真的特别干净,不仅仅是看着一尘不染,和树坐下后还特意摸了摸桌面,根本没有寻常小餐馆饭桌上那种可疑的黏腻感。空气中漂浮着一股淡淡的花香,和树四处找了找,原来是明亮的窗台上摆放着绿植,即使到了秋季,在中央空调宜人的温度下,依然热情盛放着可爱的小白花。 因为高中的放学时间要比正常下班早,皆川家也习惯了将就上年纪的人的健康用餐时间,所以此时堂食的人很少,很快就有一个穿着白色制服的婆婆提着茶壶,拿着菜单过来点餐。樱井先生熟练地帮自己与不挑食的小少爷点好招牌菜,服务员离开,和树尝了口免费的苦荞茶,默默回味一番那奇怪的口感,这才得空询问:“樱井先生是怎么发现这里的呀?” 老管家据说年轻时对这种普通的家庭餐厅很是不屑,虽然老了态度平和许多,不过出门一般都会坐车,要说他会走街串巷专门找好吃的店也不至于。 樱井义伟得意地捋了捋胡子:“别看店小,这里的厨师可是大有来头。少爷还记得六郎吧?” “呀!是那位曾经在白鸠家供职的吉冈先生吗?” 吉冈六郎是樱井先生的幼驯染,同样是冲绳人。六十年前,他年纪轻轻,独自到东京闯荡,竟然还真凭一手烧菜的功夫闯出了一些名堂。之前樱井先生与他受限于冲绳与东京之间的距离,又忙于各自的工作,即便联系未曾断绝,也仅仅是依靠电话与信件,直到老人家为了少爷离开故乡来到东京,来往才紧密起来。 “老家伙在家主离世后便出来单干,手艺没得说,可脾气实在太臭,尤其是对待徒弟,那真是过于严苛,几十年下来,竟然只教出一个宝贝疙瘩。那孩子却辞了职,跑到米花从头开始打工,气得他差点爆血管晕过去。” “哇……”和树有点纳闷,双手捧着脸问,“这是为什么呀?” “年轻人嘛,或许是想离开师父闯荡一下吧?六郎那家伙当年不也是如此吗?一声不吭,收拾几件衣服,买了张船票就偷摸跑了,至少那个姓龟仓的孩子还恭恭敬敬给老东西告了别。” 和树沉默,听得出来樱井先生对吉冈先生当年的行为充满怨念呢…… 少年果断转移话题:“啊,我明白了!那位龟仓先生就在这家餐厅工作吗?” “没错,老朋友的弟子嘛,无论如何也要照应一下。不过这家店的变化可真大,起初六郎打听到位置,还变装带我来过,到处又黑又脏,主人家也懒散惯了,骨头都躺软了,站都站不直。” “呃,这不会是吉冈先生之前住院的真相吧?” 老师父不服气,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把弟子勾了魂,结果一来发现居然是这么个破地方,换位思考一下,还不如发现弟子是另外找了个好师傅学手艺呢! “哼,也怪六郎脾气太火爆,一口气没上来就倒下了。我之后过来仔细地打听过,现任店主过世的父亲对龟仓有再造之恩,那孩子是来报恩的呢!为了装潢这个店,他把所有存款都拿出来了,还教他们自己好不容易学到的手艺——你别说,龟仓可比那老头会教人,又用心又耐心,他们学得可快了。最难得的是,龟仓倾囊相授的同时,还不断努力,想办法开发新的菜式。” 老管家给小少爷指了指开放式厨房旁边的那道门,上面贴着一张巨大的告示,“新菜单研发中,任何人禁止进入,龟仓上”,这是昨天才贴上去的。 在米花待久了,看多了老师与弟子之间互相倾轧、你死我活的案件,其实健康的师徒关系本就应该像龟仓与店家一样,互相学习,良性竞争。 “哦,怪不得吉冈先生住了一天就出院了。”和树懵懂点头,“龟仓先生真是一个特别好、特别好的人呀!” “没错!” 婆婆端着热腾腾的饭菜上来了,两人大快朵颐,很是满足。樱井先生额外打包了一份炒饭,准备给养病的老伙计送过去,和树则想去米花图书馆查查资料——不敢坐电梯,那就爬楼梯嘛——找一找哪个地区是用蜘蛛做家纹的。 他想起了奶奶的事,也想起了奶奶住的宅院里有许多蜘蛛的图案。哥哥最近很忙,便将记忆相关的权限转交给了樱井先生。老人斟酌后告诉他,那是他父亲家的家纹,而且奶奶早在五年前就过世了。 和树听到这个消息说不难受才是假的,整个人都焉了。樱井管家轻叹一声,总比兴冲冲赶到栀子村接受迎头暴击来得好。老人允诺小少爷,无论进展如何,都会在忌日那天带他回去祭拜那位可敬的女性,和树这才恢复些许元气。 到了下班的时间,人多了起来,连店外都站着好些客人,耐心等待腾出座位。和树在店门口与樱井先生告别,目送他朝吉冈先生最近租住的公寓走去,老气横秋地感叹:“真是傲娇啊,明明那么担心,专门租了一间房子在附近守着,却不肯给弟子说一声。” “什么傲娇呀?” 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从脚边响起,和树被吓了一跳,低头发现原来是少年侦探团的大家,还有一个陌生的、名叫伦太郎的小朋友。 孩子们仰着脑袋,好奇追问。和树背着手,尽量自然地不去看柯南的表情,为大家解释了一番。期间伦太郎还被买好食材赶回来的母亲叫过去帮忙,原来他是店主的儿子。 柯南暗暗叹了一口气,我要是怪你,当初就不会看着你把皮筋交给小兰,却不阻止啦——话说那位神秘兮兮的“查理先生”还挺平易近人,居然是那么不起眼的一根发绳吗? 查理先生的小青蛙喜加一。 内里藏着一个高中生的男孩双手枕在脑后吐槽:“所以我说这就是一个误会啦!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人耐心好到为了偷钱,用红发会的套路啊?” “什么什么?什么套路?”朋友一如既往的态度叫和树很放松,好奇心再次占领高地,他连忙问道。 “哦!红发会啊!”元太握拳,和树与步美坐等讲解,却听胖胖的小男孩憨笑道,“那是什么东西?” 和树豆豆眼,原来你不知道呀? 光彦无语片刻,主动为大家介绍:“所谓的红发会,也叫红发联盟,是在六十册的福尔摩斯侦探故事大全中最有名,也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故事。故事叙述的是,有个男的以店员的身份混进一家店,利用花言巧语把店长骗出去之后,他就趁机从那家店的地底朝银行的方向挖了一条地道,最后偷出一大笔钱。这一篇故事不但主题新颖,更是一篇大胆的犯罪故事哦?” “哇,光彦知道的好多哦!”和树热情鼓掌,诚恳提问,“可我还是不明白什么东西和红发会有关。” 小朋友们这才想起和树哥哥并不知道前因后果,赶紧叽叽喳喳地讲了起来。 第82章 开心的第八十二天 “唔,所以你们是认为,龟仓先生准备做不好的事,才随便找了个借口,无论如何也要留在‘酒足饭饱’这家店的吗?”皆川和树挠挠脸蛋,“但我听樱井先生说,龟仓先生为了让生意变好,自掏腰包把饭店重新装修了一遍,存款都花得差不多了……只是想偷钱的话,不用做到这个地步吧?” “是啊,他何必搞那么麻烦,直接去一家生意好的店不更方便吗?”柯南附和。 步美握紧拳头,振振有词:“如果不是想干坏事,为什么伦太郎怎么问,他都不肯说出当年老爷爷到底帮了什么忙呢?” “好像有点……” “有什么道理呀?”柯南半月眼,把轻易被小孩子带偏的朋友拉了回来,“说不定就是那种很不好意思说出口的忙呢?比如犯下大错之前被骂醒了什么的,这种情况也是有的吧?” 男孩漫不经心地说着,下意识隔着玻璃窗瞄了一眼餐厅里面的情况,然后就发现了门上那张格外显眼的告示。 龟仓单独待在一个小房间里?嘶,好像是有点不对劲。 他皱起眉头,回头正想说点什么,就看见和树抱着膝盖蹲在一边,好奇地注视三个小朋友趴在地上侧耳倾听。 “……你们在干什么?” 小岛元太表情严肃,活像是在做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如果他在挖地道的话,一定会有声音才对!” 和树与另外两小只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在餐厅外,原本等得有点不耐烦的大人们听到这童真的发言,忍不住笑出了声。 柯南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扑过去把元太强行拉了起来:“好啦,这样子难看死了!还有和树,你也跟着闹!” 步美耳朵贴在地上认真纠正:“要叫和树哥哥哦,柯南?” 和树试图挣扎:“万一真的能听见呢?” 说完他还颇为遗憾地低头瞅瞅自己身上的制服,要不是帝丹高中的校服是西装,动作不方便,他也趴下去了。 小朋友们受到大人的支持——和树哥哥可是满十八岁了耶——更不肯起身了。柯南痛苦捂脸,这种多带了一个孩子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行了,你们先起来吧!要想确定这点我会想办法的!” 工藤新一在毛利兰看不见的地方,已经逐渐变成了一个溺爱孩子的父亲了呢,乐。 这番话果然吸引了四个孩子的注意,他们也不倔了,眼睛睁得大大的:“你要怎么确定啊?” 柯南简单安排了一下,和树的年龄与高中制服摆在那里,容易引起警惕,便被留在外面等消息;几个小学生则进餐厅找到伦太郎商量事情。伦太郎只是个孩子,能帮的忙也不多,在奶奶的掩护下,他按照少年侦探团的要求,带着他们敲开了贴着告示的门。 龟仓雄二从里面把门拉开一个小缝,年轻人眉眼和善,发现是小朋友后弯着腰询问:“什么事啊,伦太郎?” 原本充满气势的伦太郎瞬间怯场,柯南暗叹一声,站了出来,故作天真地打起招呼:“叔叔,你正在忙呀?不好意思打搅一下。” 男人将目光转移到眼镜男孩的身上,少年侦探团的孩子们默默上前一步,随时准备保护柯南。 柯南对付真正的大人简直游刃有余(和树:阿嚏!),他的笑容真诚而灿烂,小嘴可甜:“我们听说餐厅自从叔叔来了以后,生意就好起来了,那叔叔简直就是一个财神爷嘛!所以我们想来看看财神爷的手相,可以吗?” 没有成年人会讨厌财神爷! 龟仓的眼神又柔和了几分,乐呵呵地同意了。青年主动伸出两只手,供慕名而来的小孩瞻仰膜拜。 小朋友们对柯南的计划毫不知情,只能顺势捧场围观。柯南却大惊失色,好在他个子矮,又低着头,没人能看见他脸上的震撼。男孩忍不住握住男人的手,拿近些仔细观察。 “怎么了吗?”龟仓迷惑。 “啊,我觉得叔叔的手相和其他人都不一样耶,一看就是可以大富大贵的样子!” “嘿嘿,是吗?小弟弟很有眼光啊!” 商业互吹了几句,伦太郎被母亲拎着耳朵帮忙去了,柯南也带着大家和龟仓礼貌告别,双手插兜,心事重重地走出餐厅。 “怎么样?”和树迫不及待地跑过来问。 “他的手相说他会犯罪,对不对?”元太从柯南沉重的表情中推演出答案。 柯南相当谨慎,领着大家远离排队的客人后才开口解释:“我根本不是想看他的手相,他的手长了一大堆新鲜的茧和水泡,那是最近过度使用铲子产生的结果。” 和树倒吸一口凉气:“难道……” “啊,他的确在地下挖掘地道没错。”柯南肯定了他的怀疑。 和树的肩膀都耷拉下去了,他很难过,为了吉冈先生。 光彦本来很开心自己猜对了,不过想到和树哥哥刚才讲的故事,忍不住安慰他:“没关系的,我们只要在龟仓先生犯下大错之前阻止,罪行就会小很多了!”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附和,和树逐渐打起精神:没错,或许龟仓先生只是一时糊涂,据樱井先生所说,他才挖了一天,一定还来得及拦下来! “只不过世上还真有这种事啊?” 柯南抱怨着东张西望,准备先查出龟仓可能朝什么地方挖掘地道。 说干就干,皆川和树顺利成为少年侦探团的编外人员,虽然他腿长,但是倒腾得慢啊(理不直气也壮),和那些孩子的跑步速度竟然不相上下,更别说柯南了。他们逐个街区寻找,还真找到了两个目标,那就是距离酒足饭饱餐厅最近的银行“新国银行”,以及银行对面的珠宝店“米花宝石”。 按照柯南的推断,他们决定先去最容易被抢的银行问问情况。然而银行大门紧闭,保安都没有,只贴了一张告示。原来银行一个星期前就停业了,也合理,毕竟他们开业不到半年,已经被抢过五次,抓不到劫匪,更别说把钱追回来了,这家总部在京都的大银行忍无可忍,果断关掉分部,撤出了米花。 “那就不是这里喽?” “嗯。” “嘿嘿,你又猜错了呀?”元太用胳膊肘顶顶柯南,他难得找到机会揶揄这家伙,当然不会放过。 柯南干笑一声,并没有在意小男孩有时候莫名其妙的竞争心。 “我们去珠宝店问问吧?”和树提议。 干劲十足的孩子们当然没有异议,穿过马路走进米花宝石店的大门。正好店长先生是个特别喜欢小孩的老人,店里又没有客人,他听完孩子们充满想象力的询问哈哈大笑,也乐意给小家伙们说道说道:“不管多厉害的小偷都别想从我们这里把珠宝偷出去,毕竟我们装了目前世界上最完备的保全系统啊!” 和树侧目,这句话园子的伯父铃木次郎吉先生也经常说呢,而且每次说完都会被怪盗基德偷走宝石。 店长大爷并不知道眼前的少年在心里吐槽什么,叉着腰整个人充满信心:“以前的错误我们绝对不会再犯了!” 步美眨了眨大眼睛:“什么‘以前的错误’啊?” 大爷爽朗地回答:“我们曾经被偷过一次,当时一批价值三亿日元的宝石不知道被谁偷走了,那名歹徒到现在都还没有被抓到呢!” “三亿!” 和树瞳孔地震,怎么回事,之前四菱银行被抢了十亿,更早还有引发了后续蜡人城杀人事件的三亿日元被劫案,现在当个劫匪不弄个上亿的赃款都不好意思出来说了是吗?这也能卷? 柯南明显脑回路最正常,当他得知劫匪一直没有被抓,立刻联想到了……不会吧?但姑且还是问问好了:“你们上次被偷大概在多久之前啊?” “到下个月就刚好整整五年了。” “那就应该不是了吧?” 柯南讶异地看向说出自己心声的和树,胸口莫名涌上一股“我家有子初长成”的欣慰。 圆谷光彦明显不这么认为,他将右手扣在下巴上沉思:“一个是珠宝大盗,一个是秘密在挖掘地道的可疑男子,难道他就是……” 瘦瘦的男孩惊呼一声,顾不得道别便冲出了珠宝店大门。另外两个小伙伴不知所措,下意识喊着他的名字跟了上去。 “他不会想……” “好像就是?” 柯南与和树面面相觑,与店长大叔告别后赶紧去追人。两位临时家长好不容易追上脱兔一般的孩子时,光彦与老板娘的交流已经到了尽头。微胖的中年女人骑着自行车,店里的货物再次见底,她是出来买东西的:“好了,我还得回去工作呢!” “谢谢你。” 步美与元太就快了家长们一步,还没弄清楚什么情况,就跟着光彦一头雾水地低头道谢,目送大人离开。 元太不解地询问:“你到底问了些什么啊,光彦?” 光彦转身,抬头挺胸又叉腰,对小伙伴们骄傲宣布:“我已经把这个谜题完全解开了!” “真的吗!” 和树擦了把汗,喘着粗气都不忘积极捧场——咦,我跑过来之前是想做什么的来着?脑袋缺氧想不起来了耶? 光彦伸出一根手指,得意洋洋地公布答案:“我认为,伦太郎他们家那可疑的龟仓叔叔,就是五年前在刚才那家珠宝店偷了价值三亿的珠宝的罪魁祸首!” 我就知道!柯南双手插兜,无语地撇了撇嘴。 货真价实的小学生们却险些惊掉了下巴。 “珠宝大盗!” “这是真的吗?” “我的推理是绝对不会有错的。”光彦说着甚至点了点头,看得出来是真的很满意自己的机智了。 通过这一出,和树终于想起来之前想说什么,他小心翼翼地举手打断:“可是这说不通呀?如果龟仓先生真的是劫匪,他为什么要时隔五年才来挖地道呢?” “因为歹徒也不是个笨蛋嘛!”光彦很乐意为和树哥哥解惑,“如果偷了宝石立刻变卖出去,警方马上就会查到他;如果将赃物一直带在身上,行动又未免太危险了。所以他在偷了宝石之后,先找地方把宝石埋了起来,而这个地点,正好就是五年前伦太郎家做重建工程的地底下!” 皆川和树捋了捋,惊恐地发现这个逻辑好像是通的。 通什么通啊,柯南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 “他们家曾经做过重建工程啊?”元太大感震惊,不过这孩子很快反应过来,“你就是在向伦太郎妈妈问这个?” 光彦点点头,不禁眉飞色舞:“没有错!这个歹徒等五年过去,以报恩的借口强行成为店员,住进餐厅,混进伦太郎家,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宝石挖出来了!” “你好厉害哦,光彦!” “这个推理太完美了!” “你们这么说我都不好意思了啦,嘿嘿嘿!” “真有你的啊!其实我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哦?” 小朋友们开始提前庆祝,和树则被关键词点醒,迷惑地插嘴:“这依然没有解释为什么要等五年啊?” “他当然是为了等法律追诉期过去呀?”光彦即使已经被吹捧得飘飘欲仙,也很乐意停下来先为需要的人解答疑惑,“窃盗案的追诉期是五年,也就是说,那个歹徒很快可以……” 和树眼皮一跳,直觉哪里不对,顾不得礼仪打断道:“等等,五年?不是七年吗?” 别的或许他就想着是自己记错了,不会在意;但因为明智大哥父亲的关系,他对盗窃罪的刑事追诉期记得相当清楚,绝对不会出错。 小朋友们讶异于大哥哥对常识的缺失,不过想起他确实丢失了记忆,很是同情。 光彦热情科普:“五年和七年都是对的哦?日本并行使用两套法律系统,因为是在米花发生的案件嘛,龟仓先生现在也在米花生活,所以他适用的是追诉期五年的那套法律。” 同一个罪名有两个刑事追诉期?要知道帝丹高中也只有一套校规呀? 和树迷茫地啃起手指,试图理解。 第83章 开心的第八十三天与错过的真相 但果然无法理解啊,这难道是管理一个学校与管理一个国家的区别吗? 皆川和树放弃挣扎,他甚至从书包里掏出了笔记本,蹲下来诚恳请教光彦老师:“那要如何判断自己适用于哪套法律呢?” “这种事不是一看就明白了吗?”圆谷光彦挠挠头。 “诶?” 和树歪着脑袋,开始认真思考自己失去的记忆里到底包含了多少常识。 见朋友傻乎乎的,一看就是没听明白,柯南好心为他进行补充说明:“日本现在同时运行着两套法律系统,随之衍生出来的公检法机关也各有两套较为独立的体系。规定虽然大体方向是一致的,不过在诸多条文上有细微的区别。每一个日本公民按照年龄、祖籍、出身地、现在居住地等等条件,在不同的时候需要遵循不同的法律条文。最简单,也最普遍的方法,确实就是光彦说的‘看一眼之后的直觉’。” “只是细微的区别,为什么还要弄出两套系统来啊?直接合并不就好了吗?”和树咬着笔,不懂就问。 “谁知道呢?从四年前开始,全世界都是这样的了。”柯南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双手枕在脑后吐槽,“刚开始还好,用直觉法就足够了;最近的案件可没那么简单,每次审判都搞得所有人焦头烂额。比如小兰姐姐的妈妈妃阿姨,有一次委托人在案发前多跑了一趟米花,他没有告诉律师,却被检察官查了出来,可以作为抗辩依据的法律突然改变,妃阿姨差点跌个大跟头!” 其他的槽点先不谈,和树真是越听越懵。他听说过小兰妈妈妃英理女士的威名,她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律师,号称法律界的不败女王。连妃阿姨都吃过亏,足以证明这两套法律系统的复杂。而且是四年前才开始的吗?这次抢劫珠宝店的犯人,包括上次三亿日元劫案的犯人,作案时间全部早于两套法律平行实施的时间,那也是一个追诉期五年、一个追诉期七年啊? 上一次产生这种逻辑崩坏、大脑宕机的感觉,还是时间乱流呢……不会吧? 皆川和树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难道它们是由同一种因素导致的? {哎呀,他发现啦?} 塞壬基斯嬉笑着,蓝色的鱼尾轻轻甩动,打破了湖面的平静。 并蒂莲与睡莲随着波涛上下起伏,一只焦黑的骨手扶稳那三朵被嫁接在一起的水生花,骷髅骑士查理漫不经心地回答:【还早呢。】 不愧是一直关注自家孩子的神只,查理明显更了解和树有时过于简单粗暴的行事准则。 少年认为这种猜测无凭无据,像时间乱流一般无法捉摸,无法验证,便轻易把它丢到一边,一个滑铲错过了发现世界真相的机会。他像小仓鼠抱瓜子一样抱着记事本,听好兄弟对孩子们耐心解释:“只就刑事案件来说,追诉期是五年没错,但民事的追诉期是二十年,所以即使他现在挖出来了,那批宝石还不能算是他的,这点你们不会不懂吧?” 和树猛猛点头:“没错哦!” 他甚至做好了安慰小不点的准备,然而孩子的脑回路真难琢磨啊,三小只爽朗大笑,元太乐呵呵地拍拍肚皮:“这么困难的法律规定,我们哪里会知道嘛!” “连我们几个都不知道的事情,那个歹徒当然也不可能知道喽!”光彦神清气爽地作出推断。 “嗯嗯!” 步美点头附和。 “诶?”和树傻眼,“能顺利抢到那么珍贵的珠宝,犯人的智商应该不会差吧?” 否则岂不是会显得珠宝店的店长大叔很呆?连傻子都能突破安保系统,抢夺珠宝。 柯南环抱手臂,旗帜鲜明地支持朋友的看法:“所以我说不可能啦,珠宝店的保全系统在没有升级前也不是吃素的啊?” “真是的,你们两个还真是爱找歪理耶?”步美做出小大人的样子,皱眉摇了摇手指。 元太爽朗补刀:“我妈妈平常就一直跟我说哦?我们做人一定要老实一点才好。” “这跟那是两回事吧?”两个高中生小声吐槽。 元太作为少年侦探团的团长——话说柯南居然连个团长都没混上吗,和树指指点点——率先做出决断:“我们现在就去告诉警察,说那个人是五年前的珠宝大盗,好不好?” “嗯!” “好!” “当然不行!” 这种事可不能拿来开玩笑!柯南与和树立刻正经起来,连忙出口阻止。考虑到和树看起来毕竟是个大人,在小学生面前多少有点威信,柯南使了个眼色,把话语权让给了乖巧住嘴等他发挥的和树。 皆川和树心领神会,绷起脸教育三个小孩:“我们没有证据,一切都是猜测,万一冤枉了龟仓先生呢?他用铲子做了什么其实并不好说,我只知道,他要是没有犯罪,凭借现在的所作所为,完全可以说是一个难得的大好人;作为厨师,惹上这种事,哪怕后来证实无罪,也会对伦太郎家的生意产生不好的影响,影响到他的工作和生活。” 柯南见孩子们仍不服气,循循善诱道:“元太,你想一想,如果有一天所有人都说你偷吃了步美的布丁,但其实你没有,你心里会是什么感受?” “那我一定会很生气,生气到狠狠揍那些胡说八道的人一顿!” 小胖子从来没受过这种委屈,脸涨得通红,跺起脚挥舞着拳头。 “好可怜啊,元太,你放心,步美会帮你替大家解释的!”小女孩眼睛都红了,拍着胸脯冲朋友保证。 唯独光彦领会了大人们的意思,冷静不少:“好啦,步美,元太,这只是一个比喻而已。不过我们的确需要考虑这种可能性的存在,如果能逮到他犯案的瞬间,就可以了吧?” 柯南警觉:“你想做什么?” 元太和光彦对视一眼,嘿嘿笑了起来,异口同声地说:“当然是设陷阱抓他啦?” 和树眼皮一跳,不是吧?就靠四个小学生和我这个柔弱的高中生?什么?柯南有装备?那没事……个鬼啊!这个配置就不对劲吧? 然而柯南居然同意了!即使满脸不赞同,最后不也是让步了吗?甚至因为小孩满脸神秘不肯说计划,你也就不问了?醒醒啊,柯南,你的人设是高中生,不是溺爱孩子的老父亲啊!我以前只是吐槽!吐槽而已! 和树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好友一眼,气鼓鼓地按照光彦安排,抱臂等在餐厅外面。 正是用餐高峰期,伦太郎的两条小短腿倒腾得都快起飞了,所以四个小豆丁这次没有喊他,而是直接叫开了贴着告示的推拉门。龟仓雄二照例只拉开了一条小缝,看见又是主家儿子的朋友们也没有生气,傻乐着问:“原来是你们啊?又要看手相了吗?” 柯南暗叹,龟仓脾气是真好。 元太“呼呼呼”地冷笑起来:“我们,已经全部,都知道了!” 这语句停顿也太诡异了吧喂! 龟仓肉眼可见地慌了神,结结巴巴地干笑着:“什、什么事啊?” “你就算掩饰得再好,也瞒不过我们少年侦探团的眼睛!”依然是气势最足的元太发表反派宣言,“抱歉,打搅了哦?” 说罢他就僵硬转身,同手同脚地霸气离开;光彦与步美紧随其后,礼貌告别,同手同脚地走了。柯南呆滞地转头目送三个小鬼头,和树急得贴在窗外连忙冲他招手,男孩才反应过来,尴尬到甚至不敢抬头看一眼龟仓先生的表情,就埋头追了上去。 皆川和树将男人满头大汗的心虚模样尽收眼底,心里已经有了结论。不过他失望之余也很好奇,好奇小朋友们到底说了什么,效果居然那么拔群。少年侦探团出来后已经没那么紧张了,反而变得格外亢奋,特别乐意向和树哥哥分享自己天才的点子。但和树听完全过程后,整个人都愣住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接下来,我们只要等他自己上当就行了!”元太叉着腰得意洋洋。 步美捂嘴咯咯偷笑:“他一定很快就会怕得露出狐狸尾巴!” 光彦抱着手臂,志得意满地点头:“嗯!我们这次作战一定会成功的!” “这叫哪门子的陷阱啊?”柯南无情泼起冷水,“有哪个大人会被几个小学生恐吓到呀,对吧,和树?” “你又忘记啦,要叫和树哥哥哦,柯南?”步美鼓鼓脸颊提醒。 “是是。” 和树一反常态只是点了点头,没有搭腔。他抱着书包,与柯南大眼瞪小眼,诡异的沉默在两人中间蔓延,柯南浑身不自在。 “你怎么啦?” “别光看着我,你接着说啊?”和树却反过来催促。 他就是想到好兄弟还有重要的话要说,才没有吱声的,谁料柯南自己先掉了链子,在那里发呆。 “说、说什么?” 柯南,好像真的不想说什么欸? 和树缓缓皱起眉,以陌生的眼光上下打量一向靠谱的侦探朋友:“他们三个就算了(“什么叫算了!”三小只大声抗议),柯南,你居然没发现这有多危险吗?” “什么危险?我一直陪着他们哪里会有……”大侦探噤声,脸色很不好看,他反应过来了。 “怎么会有危险啊?和树哥哥不是说了吗?龟仓看起来很慌,一定是被我们吓住了!”光彦很不服气。 “是呀,他被吓住了。如果你们的猜测全中,龟仓先生就是那个劫匪,刚才演了那么一出戏,他一定会猜你们知道了他的身份,对吧?” “没错!”元太高高仰起下巴,他还在为自己杰出的演技感到自豪。 “那你们有想过一个问题吗?”和树蹲下来,温柔地问,“如果他真的特别、特别害怕,担心你们会说出去,害自己被抓——那可是三亿日元哦,五年的刑事追诉期也还有一个月才过去,一定会坐很久的牢吧——现在看起来只有你们四个小学生知情耶,他一个高大强壮的成年人,要做什么才能保全自己,为挖掘地下的珠宝争取更多时间呢?” 少年侦探团确实见多识广(专指破案方面),孩子们红扑扑的小脸瞬间惨白。步美泪眼汪汪,与被吓到的同伴们挤成一团:“柯南、柯南会保护我们的……” “我没有办法一直保护你们。”柯南垂下脑袋,颇感挫败。 溺爱何尝不是一种盲目的自信?相信自己永远可以为孩子们兜底,永远能够替他们挡下危机。可是过去见证过的那么多惨剧不是都说明了吗?没有谁可以永远保护谁,一次次的放纵只会滋生自以为是。仅仅是横穿马路,他可以帮忙盯着有没有过往的车辆;那么等孩子们彻底对大人与规则失去敬畏之心呢?如果哪一天他们坐在高速行驶的汽车上,因为一时兴起,主动伸手抢夺方向盘和手刹玩乐,到时候他怎样才能护住每一个孩子,又要怎样才能护住马路上无辜受难的其他人? 柯南将手轻轻搭在自己的胸口,那里还有一道浅浅的伤疤,是上一次洞窟探险时留下的。那天孩子们明明看到了警示牌,却硬要闯进山洞探险寻宝,四个人差点永远留在里面,那种疼痛,那种绝望,他现在想来还是后怕。而孩子们呢,或许是一次次宽慰过于温柔真诚,反倒叫他们逐渐忘了血的教训。 其实现在想来,少年侦探团早已动过不止这一次“方向盘”了。他们的胆子越来越大,起初孩子们觉得有自己带领,整个团队才能无往不利;可是最近的种种表现,都说明在一次次成功的刺激下,他们发自内心地认为,能够破案是因为自身实力出众,其他人全是笨蛋。这种心态不改,迟早会犯下大错。 柯南感激地看了和树一眼,何其有幸,能有这个朋友及时提醒,一切都还来得及。 第84章 开心的第八十四天 靠谱的好朋友皆川和树其实并没有想那么深远,他只是和以前一样,乖乖抱着书包蹲在柯南身边,默默支持对方。 男孩耐心地向孩子们解释:“我只有一个人,而你们有三个。大家聚在一起上课还好,可是你们总会有落单的时候吧?犯人完全可以跟踪你们找到家庭住址,从邻居那里打听消息,摸清你们的行踪与作息。” 圆谷光彦瑟瑟发抖:“我、我们可以报警……” “你忘了吗?我们没有证据。”和树态度温和,“现在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龟仓先生会伤害你们,更没有证据证明他犯过罪。警方即使再负责,也不可能一辈子贴身跟着你们、保护你们呀?” “况且犯人一旦发现你们报了警,生出报复的心思,只要不计成本与后果,迟早会找到机会下手的。”柯南残忍补充,开始重建他们对犯人必要的恐惧。 “呜……” “妈妈!” “我好害怕!我要回家!” 柯南将孩子们沾满泪水与鼻涕的小脸一笔一划刻入脑海,这是他因为自负犯下的错,他必须牢记于心。 “那、难道我们以后看到犯罪都不制止吗!”小岛元太揉了揉眼睛,很不甘心。 和树眉眼弯弯,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他有点理解柯南为什么会把这群小豆丁当作值得结交的朋友了,自己身处困境依然不忘保护他人,是很有正义感的好孩子呀! “你们还是未成年,如果遇到那种情况,完全可以先想办法保障自己的安全,然后去报警嘛!我当警视的哥哥在警察全体例会上说过哦?‘在和平的现代社会,如果必须要未成年人挺身而出才能维护公义,那警视厅干脆全体辞职好了,省得浪费纳税人的钱’。” 警方全体例会上啊…… 柯南微妙侧目,那位天才警视明智健悟好像话里有话呢,毕竟以目暮警官为代表,有好几位警部是出了名的遇到什么困难案件,都会找当地的高中生(重音)侦探帮忙。 “那我们刚才说要报警,和树哥哥又说不可以……”吉田步美抽噎着,小脑袋瓜给整糊涂了。 “因为我们已经惊动了嫌疑人。”柯南决定先忽视警视厅的内部矛盾,“龟仓先生如果被警察找上门,一定会把原因归结到我们头上,不管是不是我们报的案。” “我们该怎么办啊!” 元太又想哭了,他是真的后悔,无论如何,至少在和树哥哥与柯南问起时,应该把计划给他们说一声的,而不是那么莽撞,直接冲进去干。 和树挨个摸摸小朋友的脑袋,安抚道:“回去告诉爸爸妈妈吧?至少要让他们知道,你们正面临危机。” 孩子们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也顾不得害怕爸妈听到这件事会有多生气了,拼命点头。 然而柯南阻止了准备同行的和树。 “我送孩子们回去就好。”男孩眨眨眼睛,“这是我的过错。” 如果把一切说出来,难保家长们不会迁怒于在场唯一的成年人和树。三小只红着眼睛连连赞同,毕竟和树哥哥没有做错事,不该为了他们挨骂。 “真的没关系吗?”和树揣着手手,眉头紧锁。 “啊,先送步美,再送光彦和元太,我一个人回家很安全的。”柯南扬了扬手表,又抬起脚跟,鞋尖点地,镜片闪过白光。 不如说,他倒是希望龟仓会挑今天动手。 皆川和树看着朋友像极了危险分子的笑容寒毛倒竖,不过依然嘱咐他到家后给自己打个电话。送别了小朋友们,和树也没了心情去图书馆,他托着腮帮子发愁:“爱徒可能是珠宝大盗”,这件事要不要对樱井先生和吉冈先生说呢? “和树少爷,你没有去图书馆吗?”樱井爷爷背着手路过,他还准备溜达到图书馆找人去呢,没想到少爷还在餐厅附近。 和树望着老人慈爱的笑容,有点说不出口。他决定在结果出来之前,暂时保密。 “柯南他们几个小朋友刚好在这里玩,我不放心,一直陪到现在他们才回家。” 老人听到关键人物的名字瞬间警觉,如临大敌般立刻掏出手机叫司机小林先生来接他们回家。 “不至于吧,我们上次一起去看幻术演出也没有出事呀……” 和树弱弱抗议,而真正的一家之主果断忽视了他的意见。那天体育馆是没有出事,体育馆隔壁小区的停车场里可是死了一位刑警,米花警署将其与之前的刑警被杀案并案调查,至今没有下文,搞得他们这种家里有警察的人整天提心吊胆的。健悟那孩子也是倔,这种情况了还要在外面自己住,不肯搬过来。 皆川家的一老一小回去后平安无事度过了一夜,第二天是上学日,中午吃过便当,隼人跟羽衣请假去参加他俩共同亲属的婚礼,小兰和园子一起追剧,和树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在操场一边散步,一边给柯南打电话问问情况。 柯南瞥了眼来电显示,给身边的小伙伴们打了个招呼,独自跑上天台,麻木地转述今天伦太郎带来的最新进展:“龟仓先生昨天晚上突然劝伦太郎全家去温泉度假,两天一夜的行程,他们同意了。” “……”和树停下脚步,小心翼翼地问,“龟仓先生不会要留下来吧?” “啊,他说他不想打搅伦太郎一家团圆。” 和树干巴巴地安慰:“这个借口还挺合理的。” “你认真的?” “至少不是完全的笨蛋呢,在加油把珠宝全部挖出来之前,还知道把他们一家人全部赶走。” “可是连孩子们都知道他这只是借口啊!”柯南头疼,不仅是因为犯人完全不按常理出牌,还因为少年侦探团的三小只发现对方中计,完全将他们两个与父母的嘱咐抛之脑后,隐隐又有了翘起尾巴,自鸣得意的趋势。 和树联系之前他还在愁该怎么劝导孩子们,甚至不敢直接讲道理,担心会激起小朋友的逆反心理——他已经不是昨天无知的工藤新一了,他回家可是熬夜看完了小兰借给他的育儿指南啊! 诶?话说小兰为什么会买这种书来看啊? 某日常会在案发现场失踪的麻烦小学生如是疑惑了片刻,继续向朋友吐槽:“怎么会有成年人单单因为小孩子威胁,就慌慌张张露出马脚的嘛!” “因为龟仓先生是个很单纯的人呀。” 和树惊恐地发现自己想通了吉冈先生不放心弟子独自出去闯荡的原因。 “那他五年前是怎么偷走的珠宝呢?” “呃,或许因为在我们米花搞这种事真的很容易吧?” 柯南一哽,一头撞在天台的铁丝网上。 可恶,简单回顾一下自己经历过的那些案件,好像真的很容易啊!除非被他抓到现行,否则带着赃款逃之夭夭的并不在少数,虽然最后大多落得同伙反目、刀刀见血的下场,但是目暮警官!你们搜查一课在做什么啊目暮警官! 这边幼稚的高中生还在哀嚎,另一边,也不算另一边吧,就在天台虚掩的门后,灰原陪着孩子们偷偷围观大侦探的崩溃瞬间。 “真可怜啊。”灰原凉凉地评价,她抱着双臂,手指微微收紧。 不过工藤没有担心错,宁静的日子过得太久,她居然逐渐失去了警惕性。明明在组织曾被迫目睹过那么多血淋淋的先例,深知自身的傲慢远比强大的敌人更加可怕。是,这一次的对手听起来是个没什么脑子的家伙,胆子也小,那下一次呢?难道以后每一次都要靠敌人的愚蠢来保证自己的安全吗? 得想一个办法,天才科学家暗忖。 然而孩子们并不明白小伙伴的不安。 “看来这次对柯南的自信造成了蛮大的打击哦?” “嘿嘿,因为他完全没有派上用场嘛!” “可他会不会就这样自暴自弃变坏啊?” “诶?我觉得有这个可能耶!” 动画片里都是这样演的嘛! “那就糟了!我们可不能让好朋友变成那样!” “嗯!” 小朋友们下意识学起灰原思考的姿势,努力寻找“挽救”朋友的方法。纵使灰原一直在担心,也忍不住被孩子们此刻的赤城打动,轻笑着想,做计划的时候还是要小心一点,不要伤到他们的热心肠呢! 等到放学,和树拉着樱井爷爷来酒足饭饱餐厅吃饭。照例享受完美食,老人哼着小曲,提着打包的盒饭去找老朋友了;和树则与少年侦探团一起躲好,等餐厅提前打烊,老板一家出发度假。 “为什么要我来啊?” 和树中午就问过柯南,他对自己的武力值相当有自知之明,如果柯南一脚下去不能解决的话,他面对那种极恶之徒也没有办法吧? 少年的评价是,不如拉上小兰和毛利侦探。 “谁让这次我们遇到的是龟仓先生呢?只能先给孩子们灌输一个观念,那就是做危险的事情之前必须告诉大人,让大人陪同。”柯南左手抓着铁丝网,叹了口气,“我与灰原的外貌同样是小孩,说服力不大;他们的父母又因为昨天的事很生气,我们不想把孩子一下逼得太紧。” 少年侦探团的三小只其实是相当有个性的孩子,认定的事情无论遭到什么反对,都会咬死不放弃。这是一种很好的品质,但是在三观未定,见识不够,更无力自保的幼年时期,容易惹祸上身。 “没问题,我去就是了,可他们的父母今天不亲自接孩子回家吗?”和树皱眉,这心也太大了吧?昨天才说了孩子们有生命危险。 “他们已经借电话给爸妈说过今天的变故了,家长很放心。” 柯南其实也想吐槽,不过那是人家的家事,而且这次真的没有危险,就很无力。 综合各种因素考量,皆川和树作为编外人员,再次加入了少年侦探团的集体活动。至于灰原?有这两个靠谱的男子高中生在,她还想回去试试能不能把解毒剂的作用时间再拉长一点。 临近黄昏,黑眼圈浓重的店家好声好气地将闻名赶来的客人送走,拎起昨晚熬夜打包的行李锁好店门,挂上“临时休业”的牌子,互相看了一眼,由一家之主伦太郎的父亲郑重向恩人提出邀请:“你真的不一起去吗?千万不要客气哦?” “没办法,我的朋友一直要我到他那里住一个晚上。”龟仓笑容和煦,“那,你们一路顺风喽?” 青年说完像是担心赶不上与朋友约定的时间,挥手转身就跑开了,唯独昨天暗搓搓向樱井先生打探到很多信息的和树知道,龟仓先生根本没有朋友。 伦太郎妈妈笑眯眯地对丈夫感叹:“要是在以前啊,我做梦也想不到我们一家子竟然可以一起去温泉度假耶?” 伦太郎爸爸更是直言不讳:“这都要多亏我们生意越来越好的福、啊,不,是托龟仓老弟的福。” 除了始终不太高兴的伦太郎,连老婆婆也不住夸奖:“多亏了他这个实在的年轻人肯来帮我们!” “是啊,他人太好了!你说等我回来再问一次,他会同意和我结拜成兄弟吗?” “哈哈哈,我倒是不介意有这样一个小儿子哦?” “龟仓先生现在住的那个房间还是窄了点,等再攒点钱,我们把房子改建一下怎么样?” “好主意啊!” 一家人聊着天,有说有笑地离开了。和树躲在墙角越听越难过,是啊,多好的一个人,大家都很喜欢他,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如果龟仓先生没有做那件事的话。 孩子们摩拳擦掌。 “好了,他们全都出门了!” “接下来就等龟仓叔叔回来了!” 柯南安抚地拍了拍大朋友的手,忍不住提醒小朋友们别忘了约定:“你们记住答应过我的事哦?如果等到天黑他还没有回来,也必须回家……” 然而龟仓雄二,不愧是连连让柯南吃瘪的男人,光彦压低声音,惊叫道:“他回来了!” “诶——” 那么快? 第85章 开心的第八十五天 皆川和树蹑手蹑脚,贴着墙角确保自己只会露出一双眼睛,好奇地观察街对面的饭店。果然,龟仓雄二大步流星走了回来,用店主亲手交给他保管的钥匙打开门,握着门把手左看右看,做足了“不安好心”的样子,却唯独漏了身后。他似乎没有看见人,便放下心,闪身进去反手关门。 和树弱弱吐槽:“我们五个人都在盯着他看耶?他真的没有发现吗?不会是陷阱吧?” 他记得最近最火的综艺节目《杀戮甜品店》里面有一期就是这样的,犯人发现不怀好意的目标正在跟踪自己,假装不知,故意踩上陷阱,趁目标放松警惕,成功反杀。 被安利过这破节目的柯南摸着下巴,开始认真思考这一可能性,三小只却摆了摆手,十分不以为然。 “哪里有那么聪明的人嘛!” “你们想得太多了!” “接下来我们只需要在外面等一会儿,再用伦太郎借我们的钥匙一起冲进去,就可以逮到他把宝石挖出来的现场了!” “诶?我们不报警吗?” 和树惊呆了,他手机都摸出来,找到白鸟警官的号码了——毕竟明智大哥不是米花警署的刑警,和树也不想给大哥添麻烦。 柯南翻了个白眼,叫和树赶紧报警,别跟着一起犯傻。 什么叫犯傻!孩子们撅起了嘴,十分不服气。 “我们自己就可以做到!” “对呀,根本不用麻烦警察先生嘛!” “我们可是少年侦探团啊!” 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柯南痛苦地抹了把脸,艰难劝阻正在兴头上的小家伙,和树则赶紧拨通了白鸟警官的电话。 “什么?少年侦探团要去抓珠宝大盗,柯南快拦不住了?” 白鸟任三郎严重怀疑自己没有睡醒,产生了幻听。那些孩子才上小学,还没到最难搞的中二期吧?唉,等忙完这起刑警连环被害案,一定要找风户医生好好疗愈一下心灵,工作压力实在太大了。 然而白鸟身边的高木涉一听“少年侦探团”这个关键词便急了。相处那么久,他知道这些小孩的莽撞,更知道柯南不会无的放矢,当场抢过白鸟的手机,问清地址便冲出满是廉价咖啡香味的办公室,直奔停车场。白鸟虽然又懵又气,也抬脚跟了上去:他移动电话还在高木手里呢! 柯南到底没有辜负自己熬夜恶补的儿童心理学,他另辟蹊径,说如果太早进去,歹徒万一没有挖出来,抓不到现行就糟糕了,因为下次他有了警觉,会更加小心。好说歹说,孩子们总算松口,同意等五分钟,五分钟后,警察来没来他们都要进去看看情况。 柯南与和树对视一眼,惆怅苦笑;而这时在伦太郎家,龟仓的脸上毫无笑意。小孩的威胁一直回荡在他的耳边,龟仓咬牙,用最后的存款买了旅行套票,把店主一家骗了出去,方便他赶工。 青年掀开遮挡用的榻榻米与木板,露出下方的铲子与松软的土壤,这便是他劳作三天的成果了。他抄起铲子轻轻松土,唯恐用的力气太大,会伤到珠宝,折损价格。大概是自以为计划万无一失,男人哀叹一声,絮叨起来:“我每天这么拼命地挖,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挖出来呢?早知道当年就不要因为一时冲动,埋得那么深了……” 话音刚落,铲子尖端传来一股异样的触感。 “就是这里!” 他喜上眉梢,随手丢开铲子,用戴着手套的双手,一点点刨出了惦记快五年的防水袋。然而没等他欢呼着将袋子拿起来,就听到身后传来噩梦成真般的怒吼。 “警察……” “fbi,open the door!” 嗯?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大盗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就感觉天旋地转,身后一股巨力将他死死按在地上,啃了一嘴泥,魂牵梦萦的防水袋乖巧安静地躺在青年脸侧。 白鸟控制住嫌疑人,慢他一步的高木自觉去检查那个可疑的袋子,他俩还抽空冲和树投去一个不赞同的目光。 什么fbi?日本怎么可能有fbi?稍微对日本警察放尊重点啊喂,不要打断他们的台词! “嘿嘿,对不起,电影都是这样演的嘛!”少年握着手机,傻笑着挠了挠头。 警官们来得很快,侦探团因为得到了这家小主人的允许,熟练地快警方一步开门冲了进去,警察也顺理成章地跟上,把犯人抓了个正着。 米花特有的警民合作,不过是狼狈为奸罢了(并不)。 龟仓看到亮出来的警官证后彻底放弃挣扎,老老实实趴地上了。高木戴上手套,打开防水袋,只见里面还有一个扎得紧紧的小布袋。他伸手拿的时候就已经能听到布袋中清脆的撞击声,等打开一看,果然是一袋子珠宝,看来只需要回局里翻看一下记录,应该能和五年前的那起案件丢失的珠宝对上。 证据确凿,白鸟却满心后怕。他是刑警,见多了犯人的穷凶极恶,如果和树没有报警,这几个孩子上头冲了进来,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清。一是职责所在,二也是作为成年人该有的担当,他批评了孩子们的鲁莽,不过看小孩一个个委屈不爽的样子,年轻警官叹了口气,斟酌着,克制地夸了两句。 然而就这两句,孩子们瞬间如同打了鸡血般亢奋,步美更是好心提醒:“柯南,快点啊!” “快点干什么?”柯南难得有点茫然。 元太大方地说:“你快点过去,对歹徒说明你推理的经过啊!” 光彦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太棒了:“这个最出风头的工作,我可是让给你了哦?” 因为你这次几乎都没有什么出头的机会嘛!现在让你爽一爽! 和树憋笑,柯南也看懂了潜台词,简直哭笑不得:“现在根本没有必要说明推理的经过啊?” 然而孩子们才不管这个,元太见白鸟警官已经把犯人铐上了,拍拍柯南的肩膀不断催促:“快点,交给你喽!” 步美以为他在害羞,握拳为他加油,只知道个大概的警察们也默默等待小男孩补充案件细节。 和树:大家都好熟练哦! 柯南生无可恋,不过还是依靠职业素养摆出了严肃的表情:“龟仓先生,你就是五年前那个溜进米花宝石店,偷走价值三亿日元珠宝的大盗吧?” “对。”龟仓光速承认。 柯南半月眼回头抱怨:“看吧?我就说没有推理的必要,他一下子就承认了啊!” “龟仓先生毕竟是个,呃,没什么心眼的人嘛……”和树艰难安慰。 然而龟仓梗着脖子激情反驳:“我可不是傻子!当年我知道立刻拿珠宝去变卖一定会遭到警方追缉,所以事先就挑好了地点,把这批宝石藏在当时这户人家正在进行重建的地底下。之后我又为了避免引起警方的怀疑,非常认真地工作,不管师傅怎么骂我、刁难我,我都忍了下来。我的同事因为受不了师傅严格的训练,一个个全部放弃了。但是我想,只要熬个五年,那批价值三亿日元的宝石就属于我了。正是因为抱着这个希望,所以不管是多么艰苦的训练,我都能忍受!” 一位收到消息赶来的老人低下了头,唯一的徒弟心中竟藏着那么多怨言,难道他的教学方式真的出错了吗?朋友轻轻将手搭在他的背上,进行无声的安抚。 墙壁阻挡了视线,房间内那个死心眼的男青年对此并不知情。 “就这样,我夜以继日期待的这一天终于快到了,我实在等不到法律追诉期,我连一秒都等不了了,只想快点过来挖出珠宝!” 柯南为听得云里雾里的大人们梳理案情:“龟仓先生认为,只要住到这家店来工作,就有机会将那批宝石挖出来。但是他完全算错了,这家餐厅根本没有什么客人光顾,生意冷清得可以,店主一家平常没事就窝在家里看电视。这样不管等多久,都很难有机会把宝石挖出来,所以龟仓先生决定,用工作赚来的钱重新装修整个店面,再把所学的技巧教给店长。店里的生意果然有了好转,他也终于成功地把他们全家人从客厅赶到了餐厅,然后他就借口‘开发新菜’,把自己锁在这间房屋里挖掘宝石。我说的没错吧,龟仓雄二先生?” 龟仓雄二自豪点头。 “果然没错!”孩子们欢呼起来,“我们几个的推理真是天衣无缝啊!” 和树举手提问:“但是昨天威胁你的不过就是几个小学生啊?为什么你要那么着急呢?” “我的胆子比较小嘛,虽然是小学生,可听到侦探队我就开始害怕了。”龟仓羞涩地嘿嘿傻笑。 皆川和树侧目,胆小,但偷了价值三亿日元的珠宝是吧? “这有什么好怕的啊!”柯南抓狂。 就因为这,以后拉住孩子们的难度直线上升,毕竟他们靠这种莽撞的方法抓到过犯人。 男孩指指点点:“你一个大人,怕一个小不点组成的侦探队像话吗?还有啊,既然你想得出温泉之旅这个方法,为什么一开始不用呢?” “诶?”犯人懵了。 柯南叉着腰,越说火气越大:“你根本不用把店面重新翻修,让餐厅的生意好起来!早在一开始的时候,送他们一张旅游招待券当礼物,不仅更快,也更便宜,这么一来就可以轻而易举把他们一家赶到外面去了!” 和树与小朋友们惊呼。 “说的也是。” “有道理耶!” “还好柯南你不是罪犯!” 龟仓感叹:“你这么说也有道理……” “那你为什么不做呢?” “因为我没有想到嘛!” “哈?” “好了好了,剩下的去警局说吧?” 眼看案情已经比较明晰了,白鸟领着高木,高木押着犯人,起身离开房间。孩子们蹦蹦跳跳跟在后面,尽情畅想。 “我们这次会不会得到警政总监奖啊?” “要是能得到就太好了!” “就是说啊!” 和树与柯南忧心忡忡,而走在前面的龟仓甚至还很得意地回头:“我想你们几个一定会得到的,毕竟这是大功一件啊,哈哈哈……哈。” 他笑不出来了,因为他看见了师傅。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土腥味,幽深的走廊没有开灯,阴影覆盖了老人大半个身躯,记忆中永远威风凛凛,像一只精力旺盛的雄狮一样的吉冈六郎仿佛突然苍老了许多。他抱着双臂,靠在墙上闭目养神,不想多看一眼这个无数次在熟客与朋友面前炫耀的弟子,这个他立下遗嘱、准备将凝聚了所有心血的店铺传给对方的半个儿子。 孩子们顺着龟仓先生的视线看了过去,纷纷噤声。他们不认识这位老爷爷,只知道他看起来好难过。 “吉冈大师?”白鸟任三郎因为出身的关系,好鲜衣,好美食,回头一眼便认出了这位国宝级料理大师。 只是老人家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他也和案子有关系? 和树期期艾艾地背起手,是他给樱井先生报的信,却没想到吉冈先生也会知道,这样告诉他真的没关系吗? “龟仓是老朽的弟子,曾经。”老人终于抬头,失望到了极致,那双精明的深棕色眼睛异常平静,“听说这小子犯了重罪,所以来看看。白鸟警官,你知道老朽的联络方式,如果需要什么情报,请随时联系,老朽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帮助龟仓赎清自己的罪孽,也是他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师傅……”龟仓慢慢瞪大眼睛,冷汗沿着脸颊滚落。 “不要叫我师傅。”吉冈大师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我不是一个合格的老师,你也不是一个合格的徒弟,我们的师徒缘分本不应该开始,到此为止吧……” 比起被警察抓捕时还要剧烈的恐慌袭上心头,龟仓雄二张着嘴,什么都说不出来。或许比起抢来的珠宝与自由,他还失去了更珍贵的东西。是什么呢?脑子转不过弯的年轻人恐怕要去监狱里思考了,几十年的时间,足够他慢慢想通。 第86章 开心的第八十六天 金乌欲坠,玉兔初升,时间不早了,约好去警局做笔录的时间,一行人沉默地目送警察带着犯人坐车离开。 柯南欲言又止,到底也没有在这里追问高木警官那起刑警连环被害案的进度。先不提别的,光说少年侦探团,孩子们明显正在兴头上,尽管吉冈先生的出现让他们安静了一会儿,但他们刚刚凭借自己的判断破获一起大案,自信心爆棚,万一真发现什么可疑人物,一时冲动偷偷跟上去就遭了。杀害刑警的犯人有枪,手上还沾有人命,与这次的龟仓完全不是一个级别。如此心狠手辣,对方几乎不可能会因为一时心软,放过怀疑自己的小孩。 柯南主动带着少年侦探团告别,等小豆丁们离开,和树与樱井先生陪吉冈先生回出租屋收拾东西。想要守护的人不在了,他也该搬回家继续休养身体。 漫天彩霞,隐约能听到从附近人家传来的说笑声,鼻尖萦绕着诱人的饭菜香味,劳累了一天的行人加快步伐,期待着回家后好好享受晚餐,犒劳身心。 “那个,吉冈先生,你还好吗?”皆川和树咬着手指,小心翼翼地关心。 老人没有回答,背着手,埋头慢吞吞地拖着脚走路,仿佛在发呆。 樱井先生见自家小朋友愈发不安,柔声安抚:“给他一点时间吧,和树少爷。” “我、我是不是不该……” “你做得很对,和树。”吉冈六郎低声回答。 老人家抬起了头,原来那满是沟壑的脸上除了难过,还有释然。换做以前,他根本不会夸奖晚辈做了正确的事,唯恐对方骄傲自满,得意到忘记自己姓甚名谁,铸成大错;可现在看来,一味的苛责要求,不同样会对小辈造成伤害吗?是,他是一个失败的师父,或许该学着改变了。 吉冈大师坦言:“瞒又能瞒多久呢?期待的时间越长,最后迎来那个注定的结果只会越失望。更何况这并不是什么大事,说到底,老朽只是看错了人罢了。” 只是看错人?和树缓缓眨了眨眼睛。 “对,我们只是看错了人。”樱井摸摸小孩的头,“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只要我们还活在这个世界上,总会有走眼的时候。” “是啊,这次也算幸运了,要知道老朽上次被骗,可是差点把命搭进去!” “诶?”和树大惊失色。 吉冈神秘兮兮地撸起袖子,给少年展示自己左臂上那条长长的伤疤。一切尽在不言中,和树连连惊呼。 樱井先生撇了撇嘴,眼不见为净地专心看路。那明明只是六郎年少时熬夜看小说,白天在厨房干活没精神,不小心跌倒被尖锐的柴火划破的。算了,看在这老东西今天不痛快的份上,就不揭穿他吹牛了。 吉冈先生见好就收——主要是秋风太凉,吹得他胳膊冷嗖嗖的——心满意足地放下袖子:“小子,擦亮你的眼睛,能因此少遇到一个坏人也是好事。但真要遇上了,吐口唾沫骂声倒霉也就过去了,不必放在心上。” 和树懵懂点头。 第二天放学回家,和树惊喜地发现克彦哥哥终于出完差回来了。他欢呼着,快活地把手里的东西丢在地毯上,一个猛扑,熟练地控制好力道,轻轻给坐在沙发上的哥哥一个大大的拥抱。 “哥哥提前回来了呀?这次去了好久呀,你累吗?要吃点什么吗?樱井先生去陪朋友散心了,我买了寿司回来哦?想尝尝吗?” 听着耳边熟悉的叽叽喳喳,克彦微微眯起双眼,忍不住微笑着捏捏弟弟的脸蛋:“不必了,我吃完回来的,樱井先生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唔,大概吃了晚饭就回来吧?”和树见哥哥不断打哈欠,关心道,“哥哥有事要找樱井先生吗?我去给他打个电话问一问好了,你看起来好累,早点去睡吧?” 克彦一个哆嗦,瞬间清醒:“不必!” “……嗯?” 顶着弟弟狐疑的眼神,克彦掩饰性低头喝了一口橙汁——和树迷惑,居然不喝最爱的苦艾酒了吗——青年定了定神,只说不急,可以等樱井先生回来,让弟弟赶紧上楼把功课写完,腾出时间,今晚他有要紧的事说。 和树其实没太听明白这段处处都是矛盾的话,不过这并不耽误他让哥哥在沙发上躺着眯一会儿:“老师布置的作业我在学校都写完啦,今天额外的数学练习册我拿下来写吧?我也很想陪哥哥嘛!” 真敏锐啊,克彦感叹一声,笑着同意了,这也是一件好事。 闭上眼睛,耳边传来弟弟的呼吸声与沙沙的写字声,皆川克彦紧绷了好几天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难得安稳地小睡了一觉。 好像……好像有人在碰我! 青年从黑甜梦乡中惊醒,身体一下子弹了起来。老人被他的动作吓到,连忙后退道歉:“啊,对不起,我吵醒了少爷吗?” “没事……” 克彦揉了把脸,心脏砰砰直跳,他强打精神,拉住弟弟伸来的手站起来。一条凉被滑落地毯,他却毫不在意,顶着一头乱毛催促两个最亲的人搬根凳子去书房谈事。 他坐在主位上,盯着弟弟观察半晌,和树挪了挪屁股,不安又茫然地问:“我、我怎么了吗?” 预警没响,看来在这里说话是安全的。 克彦暗忖,公布了自己思索多日才做出的决定:“我决定放弃争夺公司的权力,以后专心朝外科医生的方向发展。” 和树与管家先生对视一眼,克彦哥哥为了夺回实权,付出多少努力大家有目共睹,为什么会突然放弃? “因为我这次去美国分部,发现有点不对劲。”克彦主动解释,他说到这里回想起那血腥恐怖的一幕,手颤抖着,握紧了座椅的扶手,试图获取一些安全感,“我不知道只是分部出了事,还是总部也有问题。不过你们知道,美国分部的生意近年来成了大头,我觉得日本总部同样危险……” 他不愿说得太细,因为能发现端倪纯粹是巧合,得到的信息太少,只知道是一个和酒有关的地下组织,手段极其狠辣。 顺便一提,他决定戒酒了,别问,问就是ptsd。 “退出竞争后我还是能吃到公司的分红,但依然有风险,所以我想,要断就断个干净,以后慢慢把股份转出去。按照现有的资产,还有老家那边稳定的收租进账,包括我当医生的收入,我们家的生活水平不会降低,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樱井先生忽的笑了:“我当然会支持少爷的一切决定。” “我不会骗……诶?”克彦一愣,这种自己听着都没头没脑的突发奇想,居然这么轻松就说动了爷爷? 和树方才真的有被哥哥急切的语气神态吓到,此时回过神,紧跟着表达了赞同:“我也会支持哥哥的!” “失礼了。” 管家起身,伸手轻抚大少爷柔软的发顶。青年有些不自在,可依旧放松了许多。 老人慈爱地说:“少爷已经长大了,这些年的努力我这个老头子都看在眼里,你早就成了皆川家合格的家主——我想即使老爷和夫人在这儿,也会这么认为——作为家人,我们永远会支持你。” 樱井义伟虽然那些年一直奉命留守在皆川一族位于冲绳的老宅,但是对远在东京的家主一家向来很是关注。 上一任家主松太郎老爷离婚两年后,迎娶了他的第二任妻子春夫人。虽然常说有了后妈就有后爸,但春夫人性情仁厚,少爷与父母的感情极好。七年前,皆川夫妇因为一场车祸双双亡故,十三岁的克彦少爷遭此横祸,一蹶不振。 少爷不愿意回老家,已经组成自己家庭的和子小姐便做主领养了这个侄儿,和丈夫很是疼爱。然而少爷已经不是年幼无知的孩子,心里到底忘不了自己真正的父母,所以显得感激有余,亲近不足。在和子小姐添了自己的孩子后,克彦少爷更是为了避免姑姑劳累,主动搬了出去,却依然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直到和树少爷出现,克彦少爷的保护欲被彻底激发,他振作精神,像一个真正的大人那样,开始积极筹谋家庭的未来。这种保护弟弟的强烈渴望,何尝不是源于对家人的珍惜与怀念?皆川家如日中天的医药企业,由逝世的老爷与夫人携手创建,他相信克彦少爷绝对不会轻易放弃父母留下的念想,除非已经到了危及性命的紧要关头。 和树并不清楚老人的思量,他只是拍着胸脯认真保证:“哥哥这么做一定是有原因的!家里实在困难也没有关系,我会努力赚钱的!” 获得了家人的理解与支持,克彦心中那个沉重的石头落下一半,接下来要如何不引人怀疑地退出公司权力层,这需要与管家爷爷好好商议一番,不过也急不来,不如先聊些轻松的话题,让小朋友别那么紧张。 他往后一仰,笑眯眯地靠在椅背上打趣:“有我在,哪里需要你赚钱啊?你只需要好好读书交朋友就是了。” “啊,说到朋友,明天是白鸟警官的妹妹沙罗小姐的结婚庆祝会耶,哥哥要去吗?你出差很辛苦,留在家里休息白鸟警官不会生气的。” “一个月前就说好的事,我当然要去啦?而且,哈!任三郎那家伙的宝贝妹妹都结婚了,自己却连个女朋友都没有,我当然要去好好嘲笑一番!” “可是哥哥至今也没有对好美姐姐告白,你也是单身呀?” 克彦的笑容里透露着一股虚伪的慈祥:“好了,已经晚上八点了,按照家规,小朋友该保持安静了。” “咦,我们什么时候有这个家规、呜呜呜!” 皆川大哥猛地站起来,用无情铁手把弟弟的嘴巴捏成小鸭子的形状,冷酷地回答道:“今天,就刚才,我突然决定添上去的。” 和树当然不服,扑上去与哥哥激情互殴。樱井管家早就揣着手,站到安全位置笑看兄弟俩猫猫打架。 家人平安和睦,日子总能过好的。不过明天的结婚庆祝会啊……那起刑警连环被害案还没有侦破,听和树少爷说,江户川君也会出席,真的不会有危险吗?嗯,白鸟少爷毕竟是警部,会请很多警察去,之前的受害者都是在外面落单时被袭击的,应该没有问题。 然而老管家被这两天的事搞得身心疲惫,他忽略了一点,那就是警察多了是很安全,不过宴会也会变得…… “氛围好奇怪啊!” 克彦担心独自等人的弟弟会太无聊,给几个朋友说了一声,去会场门口找到和树小声吐槽。 “哎呀,毕竟出了那种事嘛!”和树随口回道。 少年拿着杯橙汁,眼巴巴地盯着走廊外的电梯门,毛利一家和园子怎么还没来呀?他已经等不及要和朋友们分享一个有趣的消息了。那是他坐电梯上来时听说的,楼下那个昆虫研究总会正在展出蝴蝶标本。女孩们,呃,因为同时展出的还有毛毛虫,可能没有兴趣,但是柯南一定没问题! “什么……啊,是那个案子吗?”克彦反应过来,他今早出发前才恶补了米花最近发生的重大事件,青年烦躁地耸了耸鼻子,“真是的,我给明智大哥打电话,邀请他过来一起住居然被拒绝了!” “哎呀,你想开点,阿香姐也被拒绝啦!姐姐动作超级快哦?那天早间新闻刚开始播报第二起案件,樱井先生马上就给大哥打电话了,居然是阿香姐接的电话呢!大家用明智大哥的手机当他面狠狠吐槽他太固执,可有意思了。今天我还没来得及提醒你,哥哥号码就拨出去了。” “怪我手速快咯?不过阿香她消息好灵通啊!” “明智大哥说的也对啦,他很厉害,不用担心的……呀,他们来啦!我去找朋友玩了,哥哥你自己好好玩啊?待会儿敬酒见!”和树将空掉的杯子一把塞给哥哥,自己快活地迎了上去。 克彦笑骂一声,随手把杯子放桌上,双手插兜去找自己的兄弟们了。 第87章 开心的第八十七天 “和树!” 毛利兰眼神最好,走出电梯第一眼便看见了朋友,笑眯眯地冲他招手。皆川和树快步迎上去,几人互相打过招呼,新来的客人要在走廊招待处签名,毛利小五郎作为长辈,当然第一个签,年轻人们则高高兴兴地等在一旁聊起了蝴蝶展的事。大家都很感兴趣,可惜今天是不行了,因为庆祝会要持续到深夜才结束——总不能丢下新人穿着礼服去看展吧?那也太失礼、太奇怪了——朋友们只能约好,等明天空下来一起去开开眼界。 “为了宣传新品种的蝴蝶?”铃木园子捂嘴打了个哈欠,眨眨眼睛。 “啊,这个我知道。”柯南记性很好,立刻想起了报纸上看过的新闻,“其实严格来说不是新品种啦,是斑目紫纹先生培育出的两百年前已经灭绝的蝴蝶。听说他为了给自己的蝴蝶发表会预热,资助举办了不少与蝴蝶有关的活动,原来楼下那个昆虫协会也有啊?” 和树傻笑着挠挠头:“管他是什么原因呢,有免费的展览可以看就好了呀?只是我电梯里遇到的那个大叔说了,这两天不会展出那个稀有品种,要等斑目先生办完活动,看他愿不愿意赠予标本。” 这些天和树的压力也不小,因为他在网上与图书馆查阅了不少资料,然而纵览多个家族的家纹,有花叶稻禾,有飞禽走兽,甚至还有传说中的生物与刀剑,就是没有蜘蛛。哥哥见他实在着急,又听到有个蝴蝶展,就让他去玩玩,放松一下。 “唔唔,原来是这样啊……”园子被挑起了兴趣,准备回去试试,看能不能搞到蝴蝶发表会的入场资格。 那可是灭绝了两百年的珍贵蝴蝶耶?而且她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事,是什么来着? 大小姐昨晚过于激动,失眠到只睡了一两个小时,导致现在脑子昏昏沉沉的,越着急越想不起来。 毛利侦探一边签字一边嗤笑:“什么嘛,原来展出的是那些烂大街的品种啊?” “那也很浪漫呀,爸爸!” “哼,老头子真是不解风情!” 一个从未听过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和树好奇地回头,小兰却早就听出了是谁在说话,笑弯了眼转身甜甜地喊道:“妈妈!” 哦!这就是传说中的大律师妃英理女士吗! 柯南太熟悉之后的剧情了,他伸手拉了拉和树的袖子,示意他学自己暂时不要吭声。和树乖巧闭嘴,崇拜地看着这位一身紫色西装套裙,发型、妆容无不优雅得体的知性女人。她戴着一副眼镜,微微侧头,温柔地注视自己的女儿。 “他们也邀请你来啦?”毛利大叔加快速度,几笔写完后直起腰问。 妃律师瞬间进入了战斗状态,踩着高跟鞋,气势汹汹地路过识趣让路的丈夫,一边解释,一边弯腰签名:“沙罗是律师界未来的准律师,我们自然认识。” 园子凑上去瞄了一眼,嗯,不出所料是和毛利叔叔分开签的呢!看来小兰劝和爸妈的路还相当漫长。为免让自己的行为看起来过于突兀,她感叹道:“哇,阿姨你的字真漂亮。” “谢谢夸奖。” 大律师笑容愉悦,气氛得到缓和,和树这才跟着小伙伴们与妃阿姨打了招呼。还是细心的妃女士提醒,小兰和园子才注意到自己忘了存放手提包,一行人便结伴去柜台存放随身物品。 柯南又没有带包,不需要那么麻烦,他无所事事地东看看西望望,发现旁边的伞架上居然放着一把透明雨伞。 和树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伞,感觉有点奇怪:“今天来的客人竟然还带了伞吗?明明是难得的晴天。” “是吧?而且透明伞也遮不住太阳吧?” “哈哈,不挡雨也不遮阳,总不会是拿来摆姿势拍照的吧?” “那也该是黑色雨伞啊?你看电影小说里都是黑伞,那样才帅嘛!” “比如福尔摩斯?” “比如福尔摩斯。” 有品位!柯南露出赞赏的眼神,和树无语侧目。 “你们在说什么?” 园子挽着小兰过来,她们瞥了一眼,见只是一把雨伞根本没有在意,催着男孩们快跟上,得先去和邀请者打声招呼,这是最基本的礼仪。 “真热闹,来了好多人耶?” “因为新郎新娘的朋友很多嘛!” “白鸟警官的人缘也很好哦?” “那是目暮警官?”毛利大叔发现目标,开始摩拳擦掌,准备待会儿套一些情报出来。 尽管目暮警官几次三番拒绝他帮忙,但刑警连环被杀案迟迟无法告破,他始终无法放心。 和树回头看了一眼,胖胖的警部先生果然正在不远处听两名部下汇报情况。至于为什么穿着便装都能看出是部下,甚至能看出是在说工作上的事,嗯,妃大律师的锐评很有道理: “只要是当警察的一眼就看出来了,一脸凶神恶煞的,气氛沉闷得叫人难受。” “这也难怪。”毛利侦探双手插兜,为焦头烂额的警察们说了几句,“为了查那件案子,他们根本无心吃喝玩乐嘛!” 小兰认真听爸妈说话,不时应和几句,一家人和乐融融。什么?一家人?你问其他人去哪里了?和树与柯南早被好闺蜜园子拉开了,她可不能放这两个家伙傻站在这儿干扰小兰撮合父母的作战。三个人四处溜达着,一边品尝各色点心,一边等庆祝会正式开始,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回去。可惜回来后就剩下小兰和她妈妈还站在原地,据说毛利叔叔看见了曾经的上司小田切敏郎,上前问好去了。 叔叔啊,给你机会你倒是把握住呀!园子愤愤扼腕。 灯光骤然熄灭,一束聚光灯照在主持人身上,年轻的主持人束着手站在话筒前:“各位来宾,抱歉让各位久等了,我们现在欢迎新郎新娘出场,请大家以热烈的掌声欢迎他们!” 话音刚落,主持人振臂指向门口。灯光适时打了过去,新人带着幸福羞涩的笑容走向会场中央。他们不断对视,爱意在视线中传递,客人里年轻人居多,少不了热情鼓掌,还伴随着善意的起哄声。 一切进行地很顺利,没有尖叫,没有爆炸,和树被哥哥拉去一起向新人祝酒庆贺——他俩喝的都是雪碧——主线任务完成,园子拉着和树满会场寻找帅哥美女。 新一不解风情,小兰过于羞赧,还是和树好呀,特别会捧场,审美也和自己相近,铃木大小姐满意极了,美人和朋友一起欣赏才更有趣呀? “只是柯南那个小鬼也太黏小兰了吧?叔叔阿姨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人家一家三口,他插进去算什么?” 他、他是去加入那个家的?和树试图帮大侦探圆一圆:“柯南是想跟在毛利侦探身边,打探一下那件案子的事吧?” “真是的,怎么跟新一一样是个推理狂啊?” “哈哈,个人爱好嘛,就像我们喜欢看美人一样啊?”和树吃了块小甜饼补充能量,噎得慌,抬头便看见了熟人正与毛利一家打招呼,“咦,风户医生?” “风户医生?谁啊?”园子随手递给他一杯橙汁。 “就是白鸟警官旁边那位卷发大哥,啊,他和毛利侦探握手了,你看见了吧?” 园子当然看见了,捧着脸犯花痴:“他好有型哦!” “是吧?风户医生超级受女孩子们欢迎呢!” “走走走,我们一起过去看看!” “好哦!” 然而令大小姐倍感失望的是,因为目暮警官终于聊完事,毛利叔叔赶紧跟柯南跑去问情报了,等她拉着和树急匆匆穿过人群赶过来,那里又只剩下妃阿姨和小兰了。 咦,我为什么要说又? “不过也到我们去祝酒的时候啦,园子与和树一起去吧?”小兰熟练地给闺蜜顺毛。 和树是无所谓啦,只是朋友们都去了,他一个人在旁边等也没意思嘛! 妃英理作为新娘的老师,难免站在圆桌旁与中场休息的新人多聊几句,说着说着自然就谈到了他们两位求婚的过程。 园子很是惊讶,或者说失望,因为现实与她想象中的浪漫情节完全不一样:“诶?他都没有对你说什么求婚的话吗?” 新郎晴月光太郎身材魁梧高大,却是个相当容易害羞的男人。面对年轻女孩的调侃,他嘿嘿笑着,红着脸挠了挠头,这下倒是让和树因为某种强烈的既视感对晴月先生颇有好感。 白鸟沙罗轻轻拍了下丈夫的肩膀小作安慰,笑眯眯地解释:“他那个人最不会说这些了。” 晴月先生憨笑着,专注凝视说话的妻子,恩爱的感觉一下子就出来了。 妃律师非常满意:“嫁给这种老实的男人反而好。” 女人微微抬头,仿佛在习惯性嘲讽某人。 “因为那些伶牙俐齿的家伙都不是什么好货。” 莫名躺枪的柯南在隔壁打了个喷嚏。 这是在说毛利侦探吗?和树冲园子挤眉弄眼,看在妃阿姨杀气腾腾的份上,到底没敢问出口。 园子沉痛点头,与和树一起叹了口气:真难搞啊,这对夫妻。 小兰习惯了父母时不时对彼此的阴阳怪气,趁着结婚庆祝会的气氛够好,她好奇地打探:“妈,以前我就想问你这个问题了,爸到底是怎么跟你求婚的啊?” 哦! 所有年轻人都八卦地支起了耳朵,能追到这么美丽能干的大律师,毛利先生一定说了非常动人的话吧!让我听听! “还不就是说那些肉麻兮兮的话吗?” 妃律师十分冷静地环抱双臂,微微侧身避开孩子们亮晶晶的眼睛。 “老师,请你说一说吧!”新娘轻声细语地怂恿,这个问题可是他们事务所的未解之谜啊! “但我已经把那些都忘了耶?”妃英理微红着脸,她还在坚持! “我才不信呢!”园子打出一记漂亮的直球,“阿姨就别装傻了!” 新娘更是直接抱着捧花,从丈夫与圆桌中间的缝隙挤过去,对最为尊重的老师请求:“可以让我当成以后的参考啊?” 看得出来是对当初的求婚有点失望的,老实本分是好,可一生或许就一次这么重要的场合耶?当然会很期待啦! 新郎无助地伸出一只手挽留,他委屈的表情仿佛在问:难道我还要再求一次吗? 看起来是呢,和树同情地想着,他与女孩们挤在一起,准备听听毛利夫妇的甜蜜往事。 “妈妈,你就别卖关子啦!”小兰难得撒一次娇。 真拿这些孩子没办法啊…… 妃英理食指轻轻抵在唇边,抬头回忆往昔,脸上的红晕愈发显眼:“他说……” 女人仿佛回到了那青春洋溢的美好年华,她低下头,别开目光,羞涩地甚至不敢看一眼年轻人们八卦的眼神。 “我真的好爱好爱你,我比地球上任何人都要爱你,咳,大概就是这样了!” 小兰与新娘红了脸,两双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憧憬,唯独博览众多爱情小说的园子保持住了理智,震惊地转头观察失落的毛利叔叔,心想:“不会吧,那个大叔?” 和树将园子的表情尽收眼底,为不善言辞的京极真同学默默祈祷,祝他能在求婚的时候超常发挥,给园子留下足够深刻的印象——至于会不会求婚?开玩笑,他身边的情侣都是奔着结婚过一辈子去的。园子虽然喜欢看帅哥,其实骨子里对爱情的忠诚可不比任何人少。 “好浪漫哦……”小兰红着脸,抱拳轻轻抵在下巴上小声憧憬。 园子秒懂,摆出闺蜜同款姿势,做作地说:“啊,要是新一也跟我这么说的话……” “噗嗤!”和树赶紧捂嘴。 园子却自己绷不住笑出了声,用胳膊肘推推自家幼驯染,揶揄道:“一看就知道你在想什么了哦?” 小兰鼓鼓脸,毫无底气地反驳:“我的表情哪有怎么样啦!” “你怎么啦,小兰姐姐?”柯南看到这边的动静,好奇地跑过来询问,“脸都变红了!” 小兰连忙摆手说没事,和树与园子在女孩身后嘿嘿怪笑。 柯南警觉:不对劲,这表情,感觉那两个家伙在笑话我。 第88章 开心的第八十八天 气氛正好,然而一阵严厉的指责声从不远处传来,人们纷纷侧目,原来是毛利大叔的老上司,现任警视厅刑事部部长小田切敏郎在怒斥自己不省心的儿子小田切敏也。 哇,那么严肃的大叔,儿子却是染了一头紫毛的摇滚青年,好有反差感哦!和树听完小伙伴的介绍,真诚感叹道,咦,那是…… “风户医生?” “医生?哪里哪里?”铃木园子对吵架的父子俩毫无兴趣,听到和树发现了帅气的医生连忙追问,只可惜他们俩兴冲冲赶过去时,风雅潇洒的青年在与朋友轻声说笑,不便打扰。 不过这并不耽误和树在朋友面前积极夸赞这位救治过自己的医生,虽然他那时昏迷不醒,没有印象,但哥哥好长一段时间都对风户医生的医术赞不绝口,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没提过了。 “他是东都大学附属医院的外科医生哦?是那个医院,甚至是整个东京最好的医生了,被称作黄金左手,算是哥哥的同门师兄。” 正是因为这一层关系和丰厚的报酬,风户医生才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为他做了手术。 “还是外科医生?好有才华啊……” 等等,外科?园子艰难地冷静下来,终于想起了那件从昨晚起就准备对和树说的要紧事。可是万一弄错了,让和树白高兴一场该怎么办?唔,从头开始慢慢讲好了,大小姐难得有些踌躇不安。 “那个,和树,你还记得上周我爸做了阑尾手术吗?” 阑尾手术也是外科医生的业务范畴,只是用不着请那么顶级的医生来做,或许这就是不关心医学界的大小姐从头到尾没听爸妈说要找风户医生的原因吧? “记得呀,我和小兰、柯南他们还一起去探望过,那天不是你带的路吗?” “咳,是哦?其实昨天晚上,有一个刚刚回国的合作伙伴来我家看我爸爸来着,然后那位叔叔醉酒后唱歌的口音,跟你上次半睡半醒时我们录下的声音很像……所以我就拿着录音笔去问了问,他听完说的确是他们那个村子特有的方言。” 和树屏住呼吸,心跳逐渐加速。 ”不过这些年陆陆续续搬走了不少村民,村子里也不曾有过年轻人受重伤、被其他亲人接走的传言,所以不太确定……啊,我有请叔叔把地名写了下来,我、呀!我把纸条放手提包里了,走走走,我们去拿,千万别忘了!” 她就是得到这消息太激动,时间又太晚,不好打扰和树——那小子作息规律,晚上十一点应该已经睡下了——结果翻来覆去搞得自己半天睡不着,今天一整天都稀里糊涂的,现在才想起来。 和树乖乖被园子拉着手臂,风风火火朝柜台跑去。他的心怦怦直跳,自从想起奶奶,他特意从园子那里拷贝来的那份“寻找乡音大作战”的录音被重新听了一遍又一遍,是的,与记忆中奶奶和其他人说话的用词、语音、语调,全部一模一样!村子,嗯嗯,这一点也跟印象中的那些田埂树林相当吻合! 我终于、终于要找到了吗? 铃木园子的手指不断敲打柜面,在服务员小姐递过手提包的瞬间,赶紧道谢接了过来,从最里面掏出了被防水袋裹得严严实实的纸条。她知道自己有时挺粗心的,这么重要的东西,万一被水沾湿看不清了呢?那位叔叔听说家里出了大事,连夜离开了东京,要想再问清楚可就困难多了。 园子被和树传染得也紧张了起来,哆嗦着手打开防水袋,将纸条展开铺在柜台上给朋友看:“快快快,快看看有没有印象!” 九个大字龙飞凤舞,有风骨是真的,难辨认也是真的,和树吃力地念着:“崎埠县,奥飞驒,栀子村……” 前面县镇的名字还略显生疏,但看到“栀子村”这三个字,原本有些模糊的记忆片段逐渐清晰,和树仿佛看到一位老人搂着她的孙儿坐在小几前,就着暖融和煦的阳光,伴着微风花香,慢悠悠教孩子认字。 “栀,这是栀子花的栀哦?” “呀,那也是我们栀子村的栀吗?” “……是呢,我们宝宝真聪明!” “嘿嘿!” 和树不禁哽咽起来。 “和树,你没事吧?” 园子慌了,服务员小姐颇有眼色地递来纸巾,女孩谢过后手忙脚乱地帮朋友擦掉泪珠。 “谢谢、谢谢你园子,我、我只是太激动了……” “诶?”园子慢慢睁大了眼睛,难道说…… “是的,这就是奶奶和我的家呀!”和树含着泪,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谢谢你,园子!” “真是太好了!” 铃木园子忍不住也笑了起来,能帮到忙真是太好了! “你们在笑什么啊?” 两人闻声回头,原来是小兰站在他们身后。少女讶异地看着满脸泪痕的和树,快步走过来关心。 “小兰!”园子兴高采烈地和闺蜜分享好消息,“我帮和树找到他奶奶家啦!” “真的吗?太好了!”小兰惊喜万分,她当然知道和树有多渴望想起曾经的事,不过在为朋友开心的同时,女孩笑眯眯地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和树的眼睛都哭红了哦?” 和树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脸,指尖传来湿润的触感。 “啊,我赶紧去卫生间擦一下!今天可是好日子,这样回去多不礼貌呀!” “诶,等等,把纸条带上呀!” “嘿嘿,还好有园子,我差点忘了……” “噗哧,你也太开心了吧?可不能过了头哦?” “知道了啦……” 少年想了想,觉得朋友的办法还挺好,便要来那个防水袋,小心将纸装回去,再折一折塞进裤子口袋,满意地拍了拍。从外面看着是鼓了一点,不过这么重要的东西,还是贴身放着最安心了。 女孩们盯着粗心的朋友把纸条装好,同样放下心,园子理了理头发,问:“小兰要一起回去吗?” “啊,我去一下卫生间,该补妆了,园子先进去吧?” “那待会儿见喽?” “嗯!” 男性与女性的卫生间分别在柜台两侧,和树独自进去后对着镜子犯愁:“眼睛真的好红哦,算了,管它呢,先把脸上的泪痕擦掉好了……” 仗着卫生间里没有别人,他走到最边上的洗手池,摸了把确认没有水,侧身坐了上去,贴着镜子,用小兰赞助的湿巾笨拙地操作自己的脸。重了又怕留下红印,轻了好像又擦不干净,少年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处理完一大半,不过好消息是眼睛不红了。正要再接再厉,灯光突然熄灭,和树一个哆嗦,茫然地抬头看了一眼,卫生间灯泡的灯丝还微微发着亮,不过没有几秒钟也彻底熄灭了。 停电了吗? 和树打开手表的手电功能,跳下洗手台,准备去外面看看。 由于客人们的随身物品都存放在柜台,而柜台常备的手电筒不知去向,应急灯也坏掉了,走廊与会场同样是漆黑一片,十分混乱。不时有客人涌出来询问情况,服务员大声安抚躁动的客人,说工作人员已经去供电室抢修了,很快就能恢复供电。 米花太阳广场饭店不愧是在整个日本都颇有名气的大饭店,工作效率就是高。大概只过了几十秒,灯光骤然亮起,被闪到眼睛的人们怨声载道,和树也忍不住揉了一下。不管怎样,光亮确实带给人安全感,他按掉手电,心里踏实许多。 “啊——” 凄厉的尖叫声从走廊那一头的女卫生间响起,人群躁动不安。和树瞳孔一缩,立刻认出了那是小兰的声音。 她出事了吗? 少年艰难地穿过人潮人海,朝女卫生间挤。等他到的时候,柯南、毛利侦探与高木警官已经在里面了。水管爆裂,地板上积起一大滩红色的水,穿着绿色套裙的女人倒在红衣黄裙的小兰身上,两人人事不知。男人们目眦欲裂,扑上去检查她们的安危,还是柯南最先得出了结论:“小兰姐姐只是昏过去了。” 和树松了一口气,靠在墙壁上,感觉腿有点软,话说这水是不是腥味重了点啊? 柯南顿了顿,接着说:“受重伤的是……” 高木警官搂住绿衣女性,撕心裂肺地呼喊:“佐藤警官!你振作一点!” 和树懵了,他突然明白了那滩水为什么是红色的,在下意识冲出去叫人拨打急救电话时,和树难免胡思乱想:佐藤警官?刑警?难道又是那个杀害刑警的连环凶手做的? 目暮警官,小田切部长,还有白鸟警官先后与少年擦肩而过,看到这惨烈的一幕震惊无比。部长极其果决,迅速稳下心神,命令目暮警官打电话叫救护车并请求支援,又叫白鸟立即带人封锁饭店所有出入口。 不幸中的万幸,今天是沙罗小姐的结婚庆祝会,来宾中本身就有许多警察,秩序很快得到控制。目暮警官坐上救护车陪两名伤员去最近的米花药师野医院急救,暂且不谈;剩下的所有人,包括部长自己和其余警察,除了小孩子,都必须留下测试硝烟反应。小田切部长担心手下自作聪明,着重点名自己的儿子,摇滚青年小田切敏也。 “这个混蛋也不能例外!” 可惜即使如此周全,无一人身上存在硝烟反应。警方无法,只能放大家离开。和树很担心小兰,克彦拗不过他,便陪弟弟去了米花药师野医院。 皆川克彦还挺不想去这个医院的,毕竟风户师兄出了那种事,不得已才转到这里的心疗科,虽然做得风生水起,可看到后难免会有一种物伤其类的伤感。 一行人从护士那里打听到消息,跑到急救室找目暮警官。警官先生双手插兜,在门口急躁地转着圈,满心都在担忧躺在里面的部下。佐藤将他当作自己的父亲,他又何尝不是把她当作女儿,女儿的生命危在旦夕,做父亲的哪里坐得住? 哦,黑羽乾坐得住,二女儿在加拿大病危,连交际甚少的四儿子黑羽隼收到消息都赶去探望了,他还稳坐东京,忙着与新欢蜜里调油。 “目暮警官,佐藤警官现在怎么样了?” 失神的目暮警官终于发现手下与毛利他们来了,他停下脚步,忧心忡忡地说:“有一颗子弹刚好停在心脏附近,能不能救活只有一半的机会。” 人们倒吸一口凉气,皆川兄弟听得心惊胆战,克彦更是已经决定和阿香商量一下,如此穷凶极恶,敢在那么多米花警察参加的聚会上下手的疯狗,必须想办法劝明智大哥暂时住到他们俩随便谁的家里,最好再把假也给休了(虽然知道这点绝对不会被同意,不过幻想一下也不行吗),一切等抓到犯人再说。 妃英理询问起女儿的下落,目暮警官答道:“小兰没有什么外伤,不过她还没有醒过来。” 目暮警官经此一遭,也算是体会到为人父母的心情了,伸手指出小兰病房的位置,催他们过去看看。 妃英理冲毛利小五郎点点头,带着园子与皆川兄弟去找女儿。 柯南说实话也很想跟上去,可他知道小兰没事,因为最近的低调,目暮警官不像以前那样对他有问必答,所以他强迫自己留下,多听听警方搜集的信息,争取尽快破案。 而在小兰的病房里,大家开门进去时女孩已经睁开了眼,坐在床上观察周围的摆设。 “小兰!”妃英理几乎喜极而泣,三步并作两步就要过去抱一抱女儿。 她一定很害怕吧?母亲心疼地想着。 然而小兰瑟缩着后退,拒绝了拥抱。 “……兰?” 妃英理心中产生了莫名的恐慌,女孩却只是用一种很奇异的目光打量着自己的妈妈。克彦曾经见过那种目光,他迟疑着,在门口站定;另一位当事人和树那时又没有照过镜子,所以仍与园子毫无知觉地围在朋友床边嘘寒问暖。 小兰攥紧被角,怯怯地开口:“请问,你们是谁啊?” 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 第89章 开心的第八十九天 妃英理手脚冰凉,几乎要晕过去。皆川克彦暗叹一声,到底是多经历过一次,有经验,所以此时格外熟练:“僭越了,和树,按铃叫医生,你们在这儿陪着,我去找毛利先生。” 医生最先赶来,确认病人除了头部撞出的那个小小鼓包,并无任何外伤,至于大脑有无损伤,只能等明天天亮,相关科室上班再检查了。克彦带着一大群人回来了,柯南最为着急,冲在最前面一把拉开病房门:“小兰姐姐!” 然而那个永远会微笑着注视他的少女神情冷漠,不能怪她,这是因为失忆过于不安导致的本能反应。 柯南眼睛酸涩,他放软语气,小心翼翼地问:“小兰姐姐,你还记得我吗?” 毛利兰缓缓低头,看着那个小男孩反问道:“你是谁啊,小弟弟?” 妃英理早猜到会是这个结果,真的听见后却情难自已,微微收紧搭在女儿肩膀上的手,为彻底愣住的丈夫与其他人解释:“她不止记不住我们所有人,连她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了。” “这怎么可能呢!”毛利小五郎无法接受,作为柔道高手,他此时却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手脚,踉踉跄跄地扑过来,又担心吓到孩子,只能拍着自己胸脯嘶吼,“我可是你老爸毛利小五郎啊!这是你老妈妃英理,记得吗?” 小兰眯着眼睛努力回忆,歉疚地转头,避开大叔近乎恳求的目光:“我不记得,什么事情都想不起来。” 心疗科的驻院医师刚好在其他病人那里忙,白鸟警官赶紧打电话,叫来了值得信赖的心理医生,也是一直为他服务的风户京介。 风户医生不是…… 和树十分迷惑,克彦一拍脑门,连忙把弟弟拉到后面,小声科普一番其中变故。风户师兄曾经在某场手术中,被另一位医生划伤了惯用的左手,外科手术要求的精细程度极高,他只能退下来,转到米花药师野医院的心疗科工作。 “如果是师兄的话,应该能看出问题。”克彦摸摸弟弟的头,“只是待会儿我们两个最好出去避一避,尽量不要影响师兄心态。” “啊,那我给园子也打声招呼!我在宴会上给她介绍过风户医生,千万别说错话了。” “去吧。” 年轻人们本来就站在后面,把位置让给了朋友的父母以及警察——等等,柯南那个小鬼怎么也在那儿?算了,习惯了——现在倒是正好方便两人耳语一番,这种事想来风户医生不愿让太多人知晓,万一带着情绪给小兰检查,他们也不放心。铃木园子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心里有数,皆川兄弟便找借口暂时离开了。 风户医生十分负责,几乎不到十五分钟,就从家里赶了过来,等在医院门口的白鸟警官抓紧时间为他介绍情况。风户先回办公室匆匆披上白大褂,拿上需要的用具,再进入病房,坐到小兰床边。他耐心而细致地测试后大致有了结论,让家属与警察移步去会议室聊。园子留下守在小兰身边,她等人走完给和树发了条短信,和树这才独自回来。 克彦体贴,知道他们或许会想说些什么私密的话,自己在场不方便,去售卖机帮孩子们买喝的去了。 明月高悬,小兰与陌生人尬聊了两句感觉很累,朋友们催着她睡下,只留了一盏暖黄的台灯。等小兰的呼吸逐渐平稳,坐在椅子上的园子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低头抽泣:“小兰,就算你一辈子恢复不了记忆,我也永远、永远是你的朋友……” 和树站在一旁红了眼圈。 他最明白那种感受,睁眼,眼前便围了一圈陌生人,他们欢呼着,关心着,怀疑着,恐慌着,他们越问,越发现自己是一个空白的人。酸楚的,甜蜜的,苦涩的,愤怒的,无论好坏,那些真真切切组成现在这个自己的过去,全部成为了抓不住的云烟。 我会帮你找回记忆的,就像你帮我一样!不过柯南他们怎么还没有回来?难道小兰的情况很严重吗? 皆川和树焦虑到想啃手指,却被恰好回来的哥哥拔了出来,塞了一瓶橙汁叫他抱着别乱想。铃木园子听到动静,手忙脚乱背对着来人擦眼泪,克彦体贴,将饮料放在女孩身边的桌子上,装作没有看见。 早知道再逛两圈了,克彦挠挠头。 没过多久,毛利一家终于回来了,还带来半个好消息:佐藤警官体内的子弹被顺利挖了出来,只是能不能得救还不好说。至于小兰,她可能得了逆向健忘,一种因为突发疾病或外伤,无法想起损伤前记忆的记忆障碍。 “小兰受伤了!” 两位好朋友大吃一惊,见园子跳起来手都要摸到传唤铃了,妃英理赶紧制止:“原因尚且不明,不过我们猜测,她很有可能是因为亲眼目睹佐藤警官中枪,精神受到了太大冲击。” 大律师到底只说了最浅显的那一层猜想,其实警方查证到的种种证据全都指向了唯一一种可能,那就是停电的时候,小兰注意到柜子里有发光的手电顺手拿了出来,却因此被凶手锁定,佐藤中弹倒下,聪明的少女认为是自己害得佐藤警官受伤,一时无法接受才失去了记忆。 哪里会有人怪她呢?即使小兰不拿,佐藤警官也不拿,等他们两个准备离开卫生间,去外面看看情况时,照样会被埋伏在门口的犯人袭击。 “精神冲击?那、那小兰的记忆还能恢复吗?” “风户医生无法确定,不过她在日常生活中需要的基本常识没有受到影响。” “这么说,小兰还是可以照常生活了?” “啊,不过医生建议住院观察几天,把该做的检查都做了。” “这也是应该的……” 园子咬住嘴唇,很为闺蜜感到难过;和树除了难过,还有更深一层的担忧。他仗着哥哥站得远,尽情啃起手指排解压力。查理先生的能力他是知道的,负面情绪不会造成这样的后果,果然是大脑受了损伤吧?医院怎么能因为天黑下班就不给做检查了啊!很急! 少年越想越害怕,突然感觉袖子被拉了拉,低头发现是柯南。沉闷良久的男孩问:“和树哥哥,你说我们把小兰姐姐日常用的那些东西拿来,会不会帮助她想起什么呢?” 所有人精神一振,期待地盯着和树。 柯南其实是用这种方式提醒和树,小兰今天穿的是礼服,没有戴上那根发绳,但明显和树完全没能领会好友弯弯绕绕的脑回路,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他手指搭在唇边,仰望天花板努力总结:“我的话,反而是因为印象深刻的场景会想起来一些片段呢,至于熟悉的物件,除了那个大蜘蛛,其他的……” 他求助般望向哥哥,克彦看着一屋子人亮亮的眼睛,斟酌着说:“很遗憾,至少对和树而言,生活用品之类的并不会让他想起什么——或许正是因为太平常了,自己从来没放在心上——所以还得是重要的事情,场景……或者人(克彦很不情愿地补充,隔了一个太平洋的隼迷茫地打了个喷嚏)。” “那,我们把小兰带回饭店重现一次现场?”园子提议。 “好主意!”毛利大叔挺直了背。 “当然不行!”妃英理与柯南异口同声地大喊,小兰轻轻动了一下,妃英理赶紧压低声音,“小兰不想记起来的回忆,根本不应该勉强她想起来。” 克彦赞许地点点头。 毛利先生却很不高兴:“你是说,你情愿小兰像现在这样永远不能恢复吗?” “我只是反对任何可能折磨她的方式!” 眼看夫妻俩要吵起来了,和树艰难地插进去制止:“太过勉强真的不好啦!小兰当时看到那个场景一定非常害怕,身体才会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暂时忘却,如果再受一次刺激,谁也说不好会发生什么。” 这是他的切身体会,有几次较为负面、激烈的回忆,如果不是查理先生及时出手压制下去,真有可能出事。 “对不起,是我鲁莽了……”园子神情萎靡。 和树叹息着拍拍朋友的肩膀:“记忆这种事,慢慢来吧!或许哪一天她突然看到什么就能恢复了。” “不过我还是回家一趟,把小兰习惯用的东西带来。” 妃英理是理智的律师,更是母亲。她知道皆川克彦说的有道理,却忍不住还是想试试,万一有用呢?何况小兰住院太过突然,确实要回去收拾一下,让女儿在医院住得舒服一些。 “那我就守在这里,柯南跟着你……” “我要留下来陪小兰姐姐!” “啧,也行。” 叔叔妥协了,柯南继续发挥:“对了,妃阿姨,你一定要带上那根黑色的发绳哦?小兰姐姐最近特别喜欢,一直戴在手腕上,说不定会有印象呢!她今天出门前放在了梳妆台的最上层,那个透明小盒子里。” “发绳?好,我会记得的。” 和树一惊,对哦,小兰去参加正式宴会,穿的那身礼服确实不搭发绳,原来是没带啊! 见朋友终于明白,柯南放下心。说来可笑,他向来不信鬼神,如今竟然对发绳吸取完负面情绪,直接恢复小兰的记忆抱有几分隐秘的期待。 等妃阿姨回来,夜已深,园子与皆川兄弟早离开了,柯南当然没找到合适的理由把发绳给熟睡的小兰戴上。一直到第二天一大早,他终于如愿,小兰的神情肉眼可见地平静许多,没有那么恐慌了,却依然没有恢复。 唉,多少也是有用的吧……至于饭店,不,他还是不敢冒险。 好消息是到了白天,医院各个部门的人开始上班了。风户医生积极张罗着,亲自陪毛利一家给小兰做了完善的检查。园子因为高架桥突然出了车祸堵车,还要再过会儿才到,所以早早赶来的只有和树。然而直到阿笠博士带着少年侦探团前来探病,至今为止出来的报告没有检查出任何毛病,只能等中午mri检查的结果出来再看了,如果依然显示正常,那就是心理性的失忆没错。 毛利夫妇熬了一夜,几乎没怎么休息;还有他们的工作,这几天的单子能推的都推了,几位大客户实在不能一个电话或者邮件过去就打发掉,必须出面解释,做足礼数。阿笠博士自告奋勇可以陪着小兰,催他们先回去把事情处理周全。 病房实在压抑,晴空万里,几人索性来到底楼的花园散心。这里的树木枝繁叶茂,路人很少,小鸟藏在树梢上嘀啾,风吹树叶,发出轻快的沙沙声,小兰确实再次放松不少。 大伙把精心挑选的花束送给小兰,步美开始挨个介绍:“小兰姐姐,我叫步美,他叫做元太,他叫做光彦,她叫做灰原,我们都是柯南的好朋友,这一次很担心你才来看你的。” “谢谢你们。”小兰微笑着,“不过很抱歉,我现在谁都不记得了。” “怎么会!我真不敢相信!”光彦握拳。 虽然有和树哥哥在前,他也读过好多书,知道博士打电话说的“失忆”到底是怎么回事,可过去那么熟悉亲切的大姐姐,用客气并略微抱歉的语气说“不记得”的时候,小朋友还是特别难过,为了自己,更为了小兰姐姐。 元太瞪大了双眼:“我们以前还常常一起玩呢!” 阿笠博士同样不甘心,指着自己问:“你连我都不记得了吗?我是阿笠博士啊!” 小兰礼貌地转过头,注视着正在说话的地中海老人。博士误以为她有印象,连忙补充:“对了,工藤新一从小跟你同班,我就是住他家隔壁的那个天才科学家。” “工藤……新一?” 小兰眨了眨眼睛,似乎对竹马的名字有反应。柯南迫不及待地追问:“难道你还记得新一哥哥吗?” 和树屏住呼吸,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忘了全世界唯独不会忘了你什么的,快!我不嫌弃这套路恶俗了,我现在就爱看这种剧情! 第90章 开心的第九十天 然而现实哪有童话那般美好,毛利兰歉疚地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 “唉……” 大家垂头丧气。 皆川和树只好干巴巴地说:“呃,别着急,慢慢来嘛!小兰也别急,我们会陪你想的。” “嗯,谢谢你,和树君。” 呜,和树君什么也太见外了,和树想掉小珍珠了。 “是呀,小兰姐姐,打起精神来,我们也会帮忙的!因为我们可是少年侦探团啊!” 孩子们默契地摆出稚气可爱的战斗姿势,一行人笑得不行,灰原哀却一个激灵,回头看向身后的树林。 柯南问:“怎么了?” 女孩观察着空无一人的树林,迟疑地说:“刚才好像有人在盯着我们。” 柯南瞳孔骤缩,立刻转身认真检查,并没有可疑的人出现。 “是我多心了吧?” 灰原见大侦探都没有发现,耸耸肩放松下来,回身继续围观孩子们逗毛利小姐开心。 柯南却留了个心眼,因为他突然想到一个很恐怖的可能性。 聊了很久,园子终于气喘吁吁地赶来,可惜陪着没说几句话,便又急着回家,陪难得来一次的祖父母吃饭去了。大小姐来去匆匆,不过确实已经到了饭点,大伙一起吃了饭,毛利夫妇回来了,小兰看着有些疲惫,阿笠博士体贴地带着小不点们离开,和树去送送他们。 小兰在父母的陪伴下慢慢回到病房,躺在床上道歉:“对不起,我真的有点累了。” “没关系哦?你就好好休息吧?”妃英理把叠好的被子拉来给女儿盖好,就像她七岁之前,自己每天晚上会做的那样。 小兰乖乖合上双眼,阿姨拉上窗帘,柯南跟大叔默默守在床边。男孩双手插兜,在心里盘算,还要再住两天,如果明后两天剩下的检查项目依然没有问题的话就能出院了,家里的布置小兰很熟悉,回去休养或许会更利于恢复…… 突然,提高警惕的他感觉到有人在门外偷看。柯南猛地回头,还没喊出“是谁”,就听见和树的声音隔着门板模模糊糊地传来:“风户医生?你是来找小兰的吗?怎么不进去呀?” 毛利小五郎一听医生来了,还以为有什么变故,连忙与柯南快步过去开门询问。 风户医生见门都开了,家属也出来了,索性说个明白:“上午做的mri结果出来了,我过来通知毛利先生,刚要敲门却隐约听见一句小兰小姐准备睡了,就想要不等她睡熟再过来,省得打扰她休息。” 和树懵懂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医生你人真好呀!” 呃,这话我是不是曾经对谁说过? 毛利夫妇当即就要一起去办公室看结果,没等柯南开口,和树率先拦住了心急的家长,让他们至少留一个在小兰身边守着。 “小兰醒来找不到比较熟悉的人,一定会没有安全感的。” 很有经验的和树进一步解释,阿笠博士一把年纪,说话风趣又长得慈眉善目,最关键的是还带着一群孩子,这样的人看起来没有威胁性;但和树自己就不行了,是年轻的异性,小兰单独与他相处,多少会感到恐慌。 有理有据,加上风户医生也点头赞同,妃英理便主动留了下来。 阿姨柔道水平高超,人又机警谨慎,有她在,小兰与和树都会安全,柯南很放心。不过他仍抱有疑虑,露出招牌的可爱笑容,装乖试探道:“呐,风户医生,今天上午小兰姐姐在花园休息的时候,我感觉有人在看我们耶?那也是医生你吗?” “什么!有这种事?”毛利叔叔急了。 “嘛嘛,安心啦毛利先生,的确是我没错哦?小弟弟很敏锐呢!我办完事路过,记起今天上午那位老人家来问过可不可以带小兰小姐下楼散心,所以顺道去看了一眼。”一头卷毛的青年医生叹了口气,“你们知道我与警方的关系不错,出了那种事,别的我也帮不上忙,对受害者多关心一些,也算为警方尽了一份力。” 风户医生是白鸟警官的负责医生,这个理由还是比较合理的,柯南姑且信他一回。 办公室并不远,风户医生进去后将片子放到机器上展示,向家属说明病人的脑部确实没有损伤。 “看样子令媛这次会丧失记忆,是想拯救自己免受精神上的创伤。” 他引人坐到旁边的沙发上,自己则拎了根转椅坐下,跟一大一小保持着一个亲近、又不至于太过亲近的距离,不愧是优秀的心理医生,处处都是细节。 “那、那有没有什么可以让她自然恢复记忆的方法呢?”毛利大叔挪了挪屁股,关切地问。 即使和树那孩子已经说了,他也希望能从医生那里获得更多有用的建议。 “唔……”医生抱起双臂,“一般来说呢,患者常常会在放松的状态下突然恢复记忆。” “放松吗……”两个男人沉吟。 急促的电话铃声打破了宁静。 “失陪一下。”医生道歉,转身用右手拿起了背后书桌上的座机分机,“喂,我是风户……好的,我知道了,我会打去问问。” 真忙啊,心疗科的医生,柯南随口感叹着,注意到医生正在用左手拨号,怪了,他不是右撇子吗? “嗯?没有人接……”医生纳闷地放回电话,转过来正坐道,“抱歉,我们继续。” 恢复记忆无法强求,没什么可说的,明天倒还有几项评估项目,风户医生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柯南生怕会记岔,连忙摸出小笔记本一一记了下来。 他俩回到病房,转告了医生的建议,妃英理立刻决定:“小兰出院后,我也搬到事务所住吧!” “什么!” 毛利大叔大惊失色,开始拼命回忆事务所里到底放了多少老婆不喜欢的东西,以及要如何说服她住在一起的时候每顿饭都出去吃。 多少年的夫妻了,妃英理还能不知道丈夫在想什么吗?女人冷哼一声,为迷茫的和树解释:“这样一来我就能照顾小兰,她一定也能放松许多。” “有道理哦!”和树乖巧点头,而深知阿姨做饭技艺有多“冠绝群雄”的柯南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开什么玩笑,这样我的压力不就变大了吗!”大叔抱怨。 妃阿姨气势全开:“你会怎样又不干我的事,这一切都是为了小兰好,就这么办!” 唉,为了小兰,男人们含泪退让。 医生的解释并没有彻底打消柯南已经产生的担忧,男孩纠结一番,依然问了出来:“那个,毛利叔叔,我一直在想一件事哦?你说佐藤警官中枪的时候,小兰姐姐会不会看到了凶手的长相呀?” “什么!” 几乎只是眨眼间,见识过无数案件的毛利夫妇便反应了过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凶手不是……”妃英理赶紧看了眼自家姑娘,好在她睡着了,女人几乎呻吟般说道,“会找机会要了小兰的命……” 所有人神情凝重,但和树小心翼翼地举手,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不太可能吧?虽然很不想这么说,但凶手要是知道小兰看见了他,为什么不直接在现场灭口呢?事后靠近,万一引起周围保护小兰的警官们的注意,不就直接暴露了吗?说起来目暮警官他们好厉害,我一直没有找到他们的身影呢!” 第一个问题其实有很多种解释方式,不过大家的注意力暂且集中在了和树的最后一句话上。 “……你当然看不到了,因为警方根本没有派人来。”柯南艰难挤出这几个字。 “诶?小兰不是目前唯一一个能够说话的幸存者吗?”和树瞳孔地震,“不用贴身保护到案件结束的吗?” 毛利大叔干咳一声,转身出去给目暮警官打电话。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忙到焦头烂额的目暮警官立即带着高木与千叶赶到医院,亲口保证这两位警官会轮流保护小兰,直到抓住犯人。 时间很快过去了两天,经过观察,小兰除了因为精神状态不佳,容易感到疲惫之外,没有别的问题。这天一早,外面再次下起了瓢泼大雨,风户医生查完房,亲自带着护士将办完手续的毛利一家与高木警官送到医院门口,认真叮嘱:“小兰小姐,你先尽量不要勉强自己去回想,好吗?” “好。” “如果恢复了一点记忆,就立刻跟我联系。” “我们会的,这些天辛苦你了,风户医生。” “我的职责罢了。” 高木警官负责开车,副驾上的小五郎不断回头,试图通过介绍沿途街景的方式唤醒女儿的记忆,可惜毫无成效,就这样平安回到毛利侦探事务所的楼下。 和树,园子,还有隼人跟羽衣,为了给朋友一个惊喜,已经等了太久。蹲在楼梯口避雨太过无聊,他们甚至取出了书包里的纸笔开始下五子棋玩。快到中午,一阵刺耳的刹车声从身后响起,回头一看,毛利侦探冒雨率先下车给后座的小兰开门,高中生们欢呼一声,一把将东西塞包里,撑伞迎了上去。 互相打过招呼,妃英理撑着伞从车子另一边绕过来,迷惑地问:“你们今天不用上学吗?” 要知道这些少年少女身上还穿着校服呢! “哈哈,我们学校炸啦!”隼人个子最高,把自己的伞分给毛利先生一半,乐呵呵地回答道。 好学生偶尔也会由衷地希望学校爆炸,不用上学嘛。尤其是这几天假期,他和羽衣去横滨玩到昨晚才回家,今早做值日才从园子那里得知小兰的事,还想着如果可以不用上学,去接朋友出院就好了,没想到愿望居然实现了耶? “诶——” “爆炸!” 毛利一家与高木警官目瞪口呆。 较为沉稳的羽衣给了幼驯染一肘子,扶了扶眼镜:“学校的实验楼爆炸了,到处都是化学试剂的气味,为了安全,就临时放了一天假。” 和树跟园子热情补充。 “好多同学在猜,是不是因为没有把实验用品放回规定的地方才爆炸的。” “万幸没人受伤,我们也因祸得福,可以来看看小兰!” “好啦,雨越下越大了,我们别在这里说话呀,走走走,先回去。” 当代年轻人突出一个反客为主,不过这么一闹,原本因为暴雨沉重的心仿佛都拨云见日了。 妃英理微笑着将伞举到车门口:“兰,小心别淋湿哦?” 小兰原本还笑着道了谢,身子微微往前探,刚刚抬头,便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尖叫着往车里一缩,紧紧抱住自己不敢往外多看一眼。 “怎么了,小兰?”妃英理当即弯下腰关心。 所有人担忧地靠近,好在小兰的手腕上戴着发绳,几个呼吸过后,她肉眼可见平静了许多,柯南这才敢伸手轻轻拍着她的手臂进行安抚,女孩勉强笑了一下,作为回应。 “小兰是想起来什么了吗?”和树站在后面,急得只能拼命踮脚从人群的缝隙中看,“我上次在医院听到大阪话也是这反应!” “是这个水洼吗?”毛利大叔低头,女儿的车门下正好有一个小水洼,“那天出事的时候,厕所里有一大滩水。” 和树灵机一动,让小兰闭着眼睛下车,索性有园子跟妃阿姨扶着,几步路就能走进事务所,不必看到小水洼。这的确是个好主意,家就在眼前,实在不小心打湿鞋袜,难受一两分钟换掉就好了。于是等女孩控制好呼吸,其余人让开路,母亲与闺蜜扶着她,终于顺利回到了家。 贝尔摩德放下望远镜,忍不住又点燃了一根烟。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只是因为黄昏别馆的事忙了几天,angel身上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 警察杀手是吗? 氤氲烟雾下,女人浅绿色的眼睛杀气四溢。小兰惊恐的动作深深刺痛了她的心,早在收到消息的当天晚上,千面魔女就潜入米花警察署查阅了所有资料。 angel是那么温柔善良,将罪责揽在自己身上,可错的不是那个该死的虫子吗?迎接她出院的朋友,只是贝尔摩德给女孩准备的一个小小惊喜,她本不必受这些苦,她也不会让她再受这些苦。 第91章 开心的第九十一天 想到女儿要出院,毛利小五郎特意抽空回来收拾过一次,事务所前所未有的整洁,可惜一直埋怨爸爸不知道收拾家的小兰对此毫无反应。陌生,她的情绪平复了许多,眼中只剩下不知所措的陌生,她努力回应着眼前中年男子的每一句话,却依然没有想起任何东西。 失望吗?当然会,不过毛利叔叔早有心理准备,父亲继续为女儿介绍他们的家。 二楼的工作室逛完了,高中生们一听到要上三楼的生活区,连忙识趣地找借口到底楼的波洛咖啡厅打发时间,准备等小兰一家放好东西,一起去她最爱的那家餐厅吃饭。 同学们意思意思,各点了一杯饮料,聊起了天。 “小兰看起来好茫然啊……”铃木园子垂头丧气。 皆川和树叹息:“慢慢来吧,我刚醒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后来跟哥哥建立了情感联系,有他在的时候会感觉特别安心,这样通过哥哥,一步步与更多人相处,现在就好多了。” “所以说关键是陪伴喽?欸,和树,你记得一会儿给毛利先生他们提醒一声。” “好。”和树乖巧应下,他想风户医生应该有说过吧?嗯嗯,额外强调一次也没关系呀! “可惜我们都是学生,上课,补习,这些太占时间了。” “没关系,小兰知道我们的心意,有空的时候来看看她就好了。” “工藤呢?出了那么大的事,他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说起这个她就一肚子火!在朋友面前,园子总算能稍稍发泄一下,少女眉毛倒竖,一拳砸向桌面:“那个臭小子!小兰住院的那天晚上我就给他发了短信,第二天才回不说,护照还弄丢了,现在在国外回不来。” 可怜的新一,和树叼住吸管,腮帮子一鼓一鼓地直发愁。 隼酱倒是能帮上忙,可惜他去加拿大探望姐姐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灰原也做出了解毒剂,然而她说那只是临时的,每一次吃都冒着生命危险,而且无法保证吃多了,等研发出真正的解药,是否会因为抗药性再也变不回去。 “偏偏是这种时候……” “护照,也没办法……这样如何?我们有空就来聊一点学校里的事,说不定小兰会有印象哦?” “啊,我家里还有好多和小兰从小到大拍的照片呢!” “对对对,图像最直观了!” 从医院回来坐了太久的车,小兰有点累,大家热热闹闹吃了顿饭,便懂事地告别了。隼人跟羽衣因为老早就约好要去隼人外婆家为老人祝寿,所以明天有空的依然只有和树与园子。 不过第二天上午,最先赶来探望的竟然是少年侦探团。 在波洛咖啡厅外,小兰弯着腰,好奇地问:“你们要做我的贴身保镖?” “因为我们听高木警官说了哦?那个凶手有可能会对小兰姐姐不利。”元太指着街对面停靠的汽车,骄傲地解释。 高木坐在车里蹲守,见大家看了过来,挠挠头尴尬地笑了。 真是被一群小学生玩弄于股掌之中啊,警察先生。 “所以我们少年侦探团决定,从现在开始保护小兰姐姐的安全!”步美握拳,信心十足。 就凭你们? 柯南在心里吐槽,微微抬头,蹑手蹑脚溜到孩子们身后的家伙赶紧将食指竖在嘴唇中间,拼命眨眼睛示意他别说话。小兰憋着笑,柯南与灰原无语地移开目光,一会儿被小不点们追着打可别怪我们不帮忙哦? 光彦毫无察觉,迫不及待地喊起口号:“我们现在——” 另外两只小伙伴默契十足地比出帅气的动作:“改名叫小兰姐姐护卫队啦!” “噗嗤!” 和树没忍住笑出了声,果不其然遭到被吓了一跳的孩子们的围攻,好在他们及时认了出来,把手里的“武器”收了回去。 “真是的,和树哥哥,你也太幼稚了吧?”元太责备。 “哈哈,抱歉啦,不过你们拿的是什么东西啊?” 说到这个,小朋友们可得意了,纷纷秀出了自己的装备。元太的秘密武器是掺了辣椒水的水枪,光彦带来了回力棒,步美则带着手铐。 “咦,这手铐哪来的啊?做得好逼真哦!内衬还毛茸茸的耶!”和树赞叹,甚至伸手摸了摸。 因为他从明智大哥那里见过真货,所以能分辨出来。 “是我从爸爸妈妈的床头柜里找到的哦?超棒吧?”步美得意地挺了挺胸。 正在喝水的高木一口喷了出来,被呛得拼命咳嗽,小脸通黄、啊不,通红。 孩子们围着步美叽叽喳喳。 “哇,真的好像耶!我也想要,步美,能不能问问你爸妈这是哪买的呀?” “我也要!” “我也是!” “咳!” 如果说柯南一开始没回过神的话,那高木警官诡异的反应已经足够提醒大侦探了。男孩面红耳赤,舌头都要打结了,生硬地插进去打断了这个愈发危险的话题:“你们拿的都是玩具,没用啦!” 就当是拯救步美的父母吧,他同情地想,社会性死亡也是死亡呢。 孩子们撅撅嘴,正要反驳。小兰笑容甜美,小朋友诚挚的、想要保护她的心意足够温暖人心,她打起圆场:“真的很谢谢你们,有你们在,我心里踏实多了!” 三小只瞬间被哄好,小脸微红,互相对视一眼,开心地笑了起来。 小兰再接再厉:“那么作为感谢,我请你们喝冷饮吧?” “好耶!” “好棒哦!” 孩子们欢呼着,将手铐的事抛之脑后,高高兴兴地跟在小兰姐姐身后上了楼。 “真会带孩子啊,小兰!”和树感叹,他压根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引发了什么不得了的话题,只想赶紧上去蹭一口冷饮。 这天气太古怪了,昨天的大雨凉到穿两件长袖都嫌冷,今天乌云退散,一大早热得人只恨不能躺泳池里不要出来。 柯南翻了个白眼,灰原仗着在场的都是知情者——好吧,勉强算一个半——暂时脱离小孩的身份关心了一句:“她还是什么都没有想起来吗?” “是啊……”柯南叹息。 “她就这样不要想起过去的事,不是也挺好的吗?” “诶?” “忘掉过去的痛苦,维持现在的幸福,多少人想求也求不来。”女孩低下头,神情黯淡。 “灰原……” 柯南知道她在说自己,可是站在他们身后的和树并不知道,他还以为这位实际年龄大概与自己差不多的女孩在聊小兰的事,就蹲下来小声抗议:“让小兰变成这样的凶手还没抓到呢!即使不考虑其他因素,小兰也最好能够尽快恢复记忆。警方那边迟迟没有动静,除非再来一起案件——但有人受到伤害总是不好的呀——否则怎么想也只能靠小兰想起来,直接指认出凶手身份吧?” “啊,是啊。”灰原战栗着,轻轻感叹,“还有一头野兽追在她的身后,怎么能忘记……” 和树注意到她在发抖:“咦,灰原你是不是穿得太少冷了呀?我们上去问小兰有没有外套借你一件呗?” 女孩笑了,咖啡色的头发慢慢变长了一些,所以她给自己扎了个马尾,看起来很精神:“不冷,只是刚刚吹了一阵风而已。我们上去吧?你不是想蹭一杯冰饮吗?” “好耶,冰饮!” 三人刚要上楼,便听到一个充满活力的声音从前方响起:“嗨!和树!小不点们!” 和树惊喜地抬头,挥手打招呼:“园子!啊,你手里抱的难道是?” “没错,是相册哦?”大小姐得意洋洋,只可惜手里巨大的相册太沉了,单手实在拿不动,否则非要叉着腰大笑一番才过瘾,“我昨天回去挑了好久呢,都是这十几年来最有代表性的照片!如果小兰会有印象的话,一定就是那些了!” “哇!好棒!我们快上去吧?” 孩子们已经排排坐吃上了沙冰,园子则陪着闺蜜坐在对面沙发,一张一张慢慢给她讲背后的故事,可惜小兰依然没有想起来的征兆。 园子泄气,和树嘴里塞满了东西,哼哼唧唧叼着勺子指了指自己安慰她:你瞧我现在都还没想起来呢! 完全没有被安慰到啊! 女孩哭笑不得,不过心情轻松了许多。是啊,就像和树常说的那样,慢慢来吧? 小兰缓缓翻过一页,照片中那个与自己拥有同一张脸的女孩,温婉的同时又充满自信,那是我吗?她不太确定。目光移向下一张照片,是合照,里面有园子小姐,她,还有一个从未见过的少年。其实并非从未见过,昨天第一次回到卧室,小兰便看见书桌上有一张少年跟自己在游乐园的合影。 “这个人……”对我很重要吗? 园子看清小兰在问谁后,瞬间挺直了背:“你说工藤啊?他是你老公哦?” “什么老公啊!”坐在办公椅上假装看报纸的毛利叔叔大声抗议。 小兰眯着眼睛,凑近仔细观察照片上的那个人。灰原心思缜密,讶异地提醒大家:“看她好像有印象?” “是吗,小兰姐姐?”不等园子开口,柯南已经迫不及待地问了出来。 令人遗憾,女孩与之前一样,摇了摇头:“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个人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有希望! 步美晃了晃小脚丫:“那,你看到他就能想起来了?” 元太喜笑颜开,以为能帮到小兰姐姐:“对哦,快带他来嘛!” 柯南盯着自己的脚尖,没说话。 园子重重靠在椅背上抱怨:“要是能带他来,我干什么还这么辛苦!” 光彦已经算是最冷静的孩子了:“新一哥哥是在全国到处跑,处理困难的案件对吧?” “什么国内,他已经出国啦!还说什么护照丢了,暂时回不来。” 和树微微偏头,柯南已经走到窗边,冲着外面发呆了。 毛利侦探不耐烦地打断:“好啦,别说那臭小子了,中午要吃什么?我上次的委托费到账了,一起去庆祝一下。” “好耶,我要吃鳗鱼饭!” “喂喂,小胖子!那种好东西当然是我一个人才会点的啦?” “噫,大叔真糟糕!” “给我对大人放尊重点啊!” 平静的一天就这样过去,客人告别离开,柯南洗漱完,敲开门告诉小兰洗澡水放好了。少女正拿着那张她与竹马在特洛比乐园的合影发呆,道谢后忍不住问这个据说从工藤新一那里学到很多知识的小朋友:“柯南,我问你,工藤新一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啊?” 他们两个的关系应该不错吧?小兰默默想着,而且这孩子一直守护在我身边呢! “诶?是个怎么样的人?”柯南愣了一下,低头羞赧地表达了自己的心意,“我想,他是不管做什么都会把你放在第一,但是呢,又不会明白地表示出来的那种人吧?” “那我还真想见见他……” 柯南看着青梅憧憬的表情,心里堵堵的,他何尝不想以“工藤新一”的身份来见她? 妃英理没有听清两个孩子在聊什么,她只是为自己想到个好主意感到高兴,兴冲冲地过来问:“小兰,明天要不要去银座?” “诶?” 少年少女讶异地看着她。 “看到那个死老头我就忍不住想发火,明天我们去散散心,买些衣服过把瘾吧?” 妃女士想着自己也很久没有陪女儿逛街吃饭了,这样一来,或许小兰会觉得放松一些,甚至能恢复一点记忆也说不定。至少今天一直闷在家里是没有起色的,明天又是工作日,孩子们来不了,还不如出去试试。她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弯腰顺道邀请柯南。小男孩很有主意,早就请好长假,准备多陪陪女儿,也是有心了。 柯南自然同意,不过第二天他注定要失约了,因为和树晚上给他打了个电话。 “喂?和树,你还没睡啊?” “柯南!隼酱今晚回来了!” 和树开心到在床上打滚。 第92章 开心的第九十二天 前脚二姐脱离危险,转到普通病房,后脚黑羽隼就订了最近一班飞机,准备回国。 隼低头,避开三哥温柔的目光:“哥,我先走了。” 年幼时一次次伤害姐姐,他没脸见她。 “姐姐醒来看到你会很开心的。”黑羽春马痛恨自己的姓氏,却从未憎恨过隼,尤其这个孩子的歉疚他跟姐姐都看在眼里,所以此时的挽留与开导完全出于真心,“你那时还小,乾先生与你的母亲也没有尽到父母的责任,那些错算不到你头上,再说你也长了教训,不必如此在意。” 隼没有吭声,春马明白这个心结还得弟弟自己解开,轻叹一声,他要守在医院,不能离开,便让秘书开车送弟弟去了机场。隼闷闷不乐,下飞机后在机场找了个隐蔽的地方,直接变成游隼回到皆川家,却没想到短短几天时间,居然发生了那么多事。 失忆啊,毛利小姐还是和树最好的朋友之一。这两天恰逢江古田高中办运动会,否则这假以他之前无故旷课的黑历史也批不下来,隼不用上学,很愿意帮忙,就当是感谢工藤在获知白马探是自己同班同学后,没有追过来死缠烂打吧。 “为了方便联系,和树可不可以帮我把电话号码转交给工藤?”隼写写划划,纠结许久才在笔记本最后一小块白纸上写下这一行字。 我想告诉你我的电话号码,可以吗? 和树秒懂小伙伴百转千回的细腻心思,不仅满口答应,还坐在窗台前,当着那片银杏叶的面,把那串号码输进了自己的手机。 院子里的夜莺将一切尽收眼底,小小的鸟儿像是喝醉一样,浑身发烫,甚至控制不住本性,拍拍翅膀小声嘀啾起来。在加拿大的那几天,看着二姐躺在icu病房,看着三哥形容枯槁,他突然好想和树,见不到人,哪怕只是听听声音呢?所以、所以,就当是他的私心吧…… 和树傻笑着把隼酱的电话保存好,这样隼酱哪天想通了,就可以随时给他打电话啦!因为他的手机设置了只接收通讯录好友电话的功能嘛!哦对了,柯南,快给他说一声! 少年扑倒在软软的床上,拨通了朋友的电话。 “什么!”柯南乐得嘴角都要咧到耳根了,困意瞬间烟消云散,“他在哪儿?” “在我家哦!隼酱后天有事,明天还有一天假,可以帮忙。你赶紧、啊不,现在是有点晚了,你一个小孩子不方便,总之你明天找个借口回家换衣服,他说会在那里等你,电话号码我也发过去了,你记得备注。” “好!你说早上八点半见怎么样?” 柯南其实想说六点的,但是想了想,嗯,算了。 “八点半怎么样?”和树捂住听筒回头重复了一遍,他看见窗台上的银杏叶点了点头,“隼酱说可以耶!” “那不见不散!” “欸等等!你记得给叔叔阿姨说一声,让他们打好掩护!” “我知道啦!谢谢你们!” “嘿嘿,能帮到忙就最好啦!” 铃木园子今天起得格外早,上学前特意绕路到毛利家探望闺蜜,意外遇到有相同打算的和树与各位小朋友之后,却得知柯南的父母今早突然回来,带他出去玩了。园子注意到小兰看上去明显有些不适应,也对,柯南自从小兰醒来,一直守在她身边,甚至比毛利叔叔和妃阿姨还要久;早慧的小男孩表现又很成熟可靠,按照和树的理论,她会下意识依赖柯南也挺合理。只是姓灰原的小姑娘怎么又生病了?她的身体好像一直不太好呢。 灰原哀打了个喷嚏,她刚刚走出家门便收到男孩们的短信,提醒她今天最好不要出门,免得不小心撞在一起,发生意外。灰原当然立马转身回家,结果意外来了,原来阿笠博士每天趁她上学,偷偷在面包上抹了那么多黄油啊,不是强调过很多遍这样吃不健康吗?女孩眼神凶狠,平静地挽起袖子,很好,看来今早有事情要忙了。 阿笠博士泪如泉涌:新一!和树!你们怎么不通知我一声啊! 阿笠宅的战斗影响不了毛利侦探事务所的宁静,园子和闺蜜贴在沙发上哼哼唧唧:“真是的,柯南不见了,新一又一直不来,他那个家伙到底在哪里鬼混啊!” “什么鬼混!我不是说了吗?我在国外破案呢!”一个年轻的声音在女孩们身后气喘吁吁地抱怨,“真是的,这天怎么那么热啊?” 众人一惊,回头望去,那不正是工藤新一吗! 这时别说小兰,连向来大大咧咧的园子都恍惚了。事务所外夏蝉聒噪,阳光绚烂,那时他们三个常去街上闲逛,她与小兰走在前面,她开新一的玩笑,新一提着购物袋不服输地回怼,小兰笑着从中调和,仔细想想,那竟然是好久之前的事了。 黑眼圈少年看到了大家的目光,然而他更关心的,是那个一脸诧异的女孩。他扯下口罩,随手擦了把汗,快步走到小兰面前蹲下,关心她现在感觉怎么样。 “新、新一?” 园子不敢置信地,轻轻喊出那个名字,所有人如大梦初醒,事务所瞬间炸开了锅。 “新一哥哥!” “哇,新一哥哥好像灯神一样,真的擦一下就出现了耶!” “喂,元太,我哪里像那个蓝色的大胖子啊!” 那么大的人还跟小学生较劲,是新一没错了。 “臭小子,还说别人,你怎么才回来!” “叔叔对不起……” “我我我去给新一倒杯水!那么热的天!” “你不是说护照丢了吗?”铃木大小姐轻巧地站起来让出座位,“瞧你一身汗,热你就别穿长袖卫衣呀?还是自带帽子的那种,啧啧,快坐快坐。” “有人捡到护照给我送来了……” 新一耳根都红透了,暗搓搓瞟了那个座位好几眼,实在不好意思跟小兰坐那么近。正好和树跑去倒水,他坐的那个板凳空了出来,于是大侦探专门绕过去坐在那里,眼巴巴地与小兰说话。 和树高高兴兴倒完水回来简直失望透顶:你小子怎么回事?我辛辛苦苦帮你倒水,你却不争气地坐在小兰对面?距离那么远——指隔了一张茶几。 新一艰难地忽视幼驯染与和树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甚至卫衣的帽子里都传来一阵细微动静,明显黑羽那家伙也在笑话他。但、但是,小兰看过来的眼神明显是在看陌生人啊,他当然不能那么鲁莽。 对此他的好朋友们表示,呵呵,那你没有发现小兰明显不排斥你吗? 小兰确实不排斥新一,她笑着,注视这个据说和自己关系很好的少年。新一看着小兰那双温柔的紫色眼睛,该说什么呢?原本好多堵在胸口的话,好像又说不出来了,他只是郑重向她保证:“我会尽快抓到凶手,保护你的。” 少女微微睁大眼睛,用力点头:“嗯!” 她依然想不起这个人,但心中涌现的感动与快乐不是假的。 “新一哥哥怎么知道凶手要伤害小兰姐姐呀?”步美发现了盲点。 新一脊背一凉,那是妃阿姨尖锐的目光。 园子迷惑地补刀:“对哦,我那天只说了小兰失忆的事啊?是和树说的?你们关系那么好吗?” 和树大惊失色,这怎么能扯到我头上?我该回答“是”吗? “啊、啊哈哈,其实是柯南告诉我的啦!”新一干笑着抢白。 “那个小鬼头?怪不得他今天高高兴兴跑去见爸妈了,原来是知道你要回来啊?真是的,还蛮机灵的嘛!” 这个答案所有人都很满意,时间差不多了,和树与园子带着小朋友恋恋不舍地离开毛利侦探事务所,约好放学后再来看他们。 新一顶着朋友们揶揄的目光,结结巴巴地说反正都请了那么久的假,他干脆多请一天陪小兰。至于今天过后,黑羽去上学了该怎么办,唉,再说吧…… “我就知道他会想办法回来的!”铃木园子蹦蹦跳跳,很为朋友感到开心。 “是呀,新一最在乎小兰啦!” 和树笑容满面,只是辛苦隼酱了,夹在小情侣中间,还要一直躲在帽子里,很辛苦吧? 其实还好。 隼等和树离开,便迫不及待地从帽子里钻了出来。他站在少年的肩膀上,很是嫌弃地用喙理了理羽毛。如果不是担心和树看到自己,这么热的天,他才不想跟一个同龄人挨那么近呢! “这是……八哥?”小兰被吓了一跳,看清后好奇地靠近观察。 黑鸟有着乳黄色的喙与黄色的爪子,它十分机警,张开翅膀,一个轻盈的跳跃,便站在了新一另一边的肩膀上。 黑羽隼毕竟是个拥有良好自我管理意识的好学生,才不会借用可爱的外表占别人便宜呢——新一打了个喷嚏。 “你养了八哥?”毛利大叔放下报纸,饶有兴趣地逗弄着,“嘬嘬嘬,会说话吗?” 八哥翻了个白眼,小兰被逗得咯咯直笑。 “喂,这是逗狗的语气词吧?”妃英理吐槽。 “八哥是我朋友的啦,他忙,让我照料一下。”心上人站得很近,新一有点不自在,又有点飘飘然,“嗷!” 少年龇牙咧嘴地惨叫起来,原来是叛逆的小鸟在他肩膀上狠狠蹦跶了两下。昨晚他太兴奋,好不容易才睡着,结果不小心落了枕。黑羽的体重特别轻,不过蹦的那两下简直了,这么疼绝对是故意的啊! 新一悲愤地,与落在隔壁柜子上的黑羽对视。 清醒了吗?隼眼神犀利。 清醒了哦,新一含泪抬头回应小兰的关心,默默吐槽,和树,你朋友也太难搞了吧?我有惹到他吗? 毛利大叔虽然嘴上不饶人,但新一的本事他是知道的。有这小子陪着,大叔更放心了,他从来不耐烦陪老婆女儿逛街,便准备在家看看赛马,放松一下。 要去银座,最方便的出行方式是搭乘地铁。一行人尽量避开早高峰,十点才抵达地铁站。日本地铁是很自由的,能带刀,带汽油,带毒气,同样也能带宠物,只是必须关在宠物包或者笼子里。隼毕竟是个人,新一早上又太激动了,没想那么多,换好衣服戴个口罩,直接奔着毛利家就去了。所以隼如今是躲在毛利大叔友情赞助的挎包里,懒洋洋趴着打盹。 “它好听话呀!”小兰眼睛亮亮的,可爱极了,“新一君,一会儿上车千万要小心哦?不要让人群挤到它了。” “我知道啦!” 新一君什么的,呜……大侦探委屈地吸了吸鼻子。 “我还真没见过这么聪明的孩子呢!”妃律师连连赞叹。 在家的时候,八哥虽然一直避着小兰,不过见她有点失落,竟然一口气讲了好几个冷笑话。虽然笑话本身并不好笑,可那是小鸟讲的耶?特别有趣! 新一半月眼腹诽,那当然聪明了,就是蛮废嗓子的,临行前还喝了一瓶盖水。 少年呼出一口气,右手在脸侧扇了扇风。这天气戴口罩还是太热了,但他不想太过招摇,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就以“正在破一起大案、不方便露面”为借口,在毛利一家或好奇或狐疑的目光中戴上了口罩才出的门。 正说着闲话,他们身后来了一班电车,大批乘客涌了出来。即使现在不是高峰期,东京的人口基数摆在那里,米花又是重要的中转站,难免会人挤人,也难免会遇到一些素质急需提升的家伙。一个女孩被身后的壮汉狠狠撞了一下,险些跌倒,一直跟在小兰身后保护的高木警官下意识伸手扶住了她。 “不要紧吧?” 话音刚落,高木立刻不受控制地想起,那晚他抱着重伤昏迷的佐藤警官不断呼喊,怀中的伊人却怎么也没有回应,青年警官瞬间整个人都僵住了。 女孩已经站稳,发现帮忙的人竟完全没有松手的意思,感激转变为恐慌,她奋力一挣、咦?很容易挣开诶?她迷惑地回头,见那男人盯着自己的双手发呆,试探着道谢后赶紧溜了,徒留高木愣在原地,双手握拳,低头自责。 第93章 开心的第九十三天 谁啊? 倒时差的黑羽隼迷迷糊糊听到了有人在自怨自艾,他歪歪脑袋,这声音好像是那位负责保护毛利小姐的便衣警官?他怎么啦? 八哥拍拍翅膀,掉头准备透过挎包的网格看个究竟,可惜来回走动的人群挡住了视线,他只好伸长脖子,一边努力一边猜测警察先生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这时他们等待的那一列电车过来了,乘客骚动起来,纷纷朝那个方向望去,连一直关注小兰的妃英理与工藤新一也难免暂时移开了视线。列车逐渐减速,巨大的刹车声实在令人不适,隼张大嘴打了个哈欠,刚合上眼准备再眯一会儿,就听到工藤暴喝一声“兰”,紧接着天旋地转,八哥全身的羽毛都炸开了,赶紧睁开眼睛,用风稳住身形,通过挎包的网格看见自己随着包包一起掉下了站台。 啊? 隼人都傻了,又是一阵剧烈的地动山摇,好在他习惯了飞行时偶尔耍个杂技,五感并未受到干扰。他的眼睛捕捉到毛利小姐几乎腾空的背包,他的耳朵听见列车轰鸣的刹车声,没等脑子想明白发生了什么,在工藤一把将毛利小姐抱着滚到铁轨与站台之间狭小的空隙时,狂风骤起,抵消了暗藏杀机的气流。妃英理被反应过来的高木警官紧紧拽住,无法跳下去救孩子,只能与其他乘客一起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万幸电车停下,三人平安无事。 对此塞壬基斯先生做出点评:{这个世界意识很会变通嘛,在主角光环因为世界融合而损毁的情况下,居然能想到让我的使者去救人。} 【是你自己允许的,否则那家伙做再多引导也没有用。】查理不咸不淡地回应,祂原本没有这个不让话掉地上的习惯。 {嘻嘻,你也变得比以前有意思了呢?} 【这说明我的设想可行性很高。】 {看来我们还可以同行一段时间。} 【我很期待。】 湖边神只的低语现实世界的人自然不会知晓,小兰的心怦怦直跳,天热,她穿的是短袖短裤,经过这一遭手脚难免破皮,传来些许疼痛感,但是小兰顾不得在意那些,她惊讶地,盯着那个不断喘气、满脸后怕的少年。 为什么? 保险起见,即使小兰看起来似乎并无大碍,依然被惊魂未定的几人带到了米花药师野医院。风户医生十分负责,原本休假的他接到电话后二话不说,立刻赶到医院为小兰做检查。少女相当平静,并没有过度恐惧,他们猜测大抵是小兰还没有反应过来。 只有新一知道,是“查理先生”给的发绳起了作用。 毛利小五郎收到消息,一贯抠门的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搭了个出租车便急忙赶往医院,冲进病房的第一件事就是大喊着女儿的名字,关心她情况如何。小兰恬静地笑着,回答自己只是受了些擦伤。毛利大叔见闺女状态不错,甚至是好好坐在床上说的话,多少放心了一些,要知道老婆给他打电话说这事的时候他差点忘了该如何呼吸,现在腿都还是软的。 风户京介穿着一身白大褂,夹着病例本,眉心微蹙:“经过这一次的事情,小兰小姐在恢复记忆方面恐怕会留下阴影。” 毛利大叔冲站在身边的高木发火:“叫你看个人,你怎么看成了这样!” “对不起!”高木满头冷汗,连忙鞠躬道歉。 小兰替警察先生解围:“不怪高木警官,是有人从背后推了我一把,这太突然了,谁都没有想到呀?” “不过这样就更清楚了。”同样是紧急赶来的目暮警官接口,他已经从高木那里听说了事情经过,也是自己疏忽,竟然没有察觉到下属因为佐藤的事产生了心理阴影,“小兰在佐藤警官中枪的时候,确实看到了凶手的相貌。听好了,高木,现在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小兰的安全!” “是!”高木站直,接受长官的命令。 毛利夫妇忧心忡忡地对视一眼,到底没有再说什么。难道高木之前就没有尽心尽力保护小兰吗?当然不是,年轻人的努力与辛苦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只不过这个案件牵涉到警方上层,目暮警官信得过的人本来就少,还有一大半在白鸟警官那边侦查案件,恐怕还真得继续靠高木保护小兰。 工藤新一默默听完他们的对话,蓝色的眼睛中怒火滔天。他为了保护小兰,当时主动垫在女孩身下,所以擦伤更严重,身上还有好几处乌青,手脚都缠上了绷带,唯一的好消息是落枕的毛病在医院按摩了几下得到了好转。高中生侦探主动开口:“光是被动防守可不行,必须反守为攻,抓住凶手!” “工藤老弟……” “目暮警官,案件的情况我已经从柯南那里知道了,恐怕你已经甩不掉我了。” 新一至今心有余悸,如果不是黑羽帮忙,即使他顺利将小兰拉到缝隙中躲好,恐怕也会被列车高速驶过产生的巨大气流卷进车轮。犯人灭口的决心他已经看见了,他绝对不会放过那家伙! 目暮警官沉默片刻,抬手按了下帽子:“有你和毛利老弟,我很有信心。” “那我们先去一趟米花太阳广场饭店,我有一些疑点准备确认一下。” “你有方向了?那还等什么?赶紧出发!等抓到犯人,我多少要给他一拳!” “咳,毛利老弟!” 至少别当着我的面说嘛。 小兰坐在床上,安静地看着少年转身即将离去,一股莫名的恐慌席卷心头。 他又要走了吗?像以前那几次一样? 尽管想不起“那几次”是什么意思,尽管情不知所起,便已经消散地无影无踪,她依然顺从自己的内心,叫住了少年:“新一?” 新一止步,惊喜地回头。女孩的眼神依然是陌生的,但是他何尝不明白青梅的心思。 “我会回来的。”他说,“我保证。” 八哥站在工藤的肩膀上,他看着毛利小姐愣了一下,点了点头:“我等你!” 女孩笑靥如花,隼闭上眼睛。他不明白,明明毛利小姐失望过那么多次,为什么潜意识里还愿意相信工藤呢?那他呢?他依然愿意靠近自己,是不是也意味着…… “什么!小兰被袭击了!” 和树的惊呼引来了正收拾书包,准备一块儿去毛利侦探事务所的园子。大小姐被这么一吓,完全忘了自己也有手机,几步冲过来挤在一起读完妃阿姨发来的短信,当机立断决定去米花药师野医院探望小兰。 令朋友们放心的是,虽然遇到那么糟糕的事情,可小兰的精神看着不错。一直闷在病房里也太压抑了,吃过晚饭,一行人便陪着她去医院楼下的小花园散心。花园人不多,换班过来的千叶警官隔着一段距离,一边啃汉堡,一边密切关注保护对象,十分安全。等走得有些累了,漫天彩霞,他们又回到高层的观景平台坐下休息,这里的人同样很少,方便保护。妃女士被护士通知,去补办手续,年轻人则坐在舒适的靠椅上聊天。 小兰的手抓着病号服的衣角紧了又松:“那个,园子小姐,和树先生……” “哎呀,你叫我园子就好了!” “和树先生,嘿嘿,好奇怪哦!” 小兰笑了笑,选择直接切入主题:“你们觉得,新一君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诶?” 闺蜜过于郑重的态度,问的还是新一,铃木园子挺直了背,努力搜索词汇库,不敢像以前那样拿“老公”“丈夫”什么的囫囵概括。 女孩低下头:“其实我一直在想,今天他为什么要拼命救我……” “因为他在意你呀!”和树立答。 他没想那么多,他只知道自己看见新一为了保护小兰做出的各种努力。 园子释然,是啊,根本不用那么华丽缜密的回答,答案其实很简单。 “因为他喜欢你哦?” 她看见新一为了让小兰开心花了多少心思。 “是吗……” 光凭这些词汇,小兰依然没有实际的感受。但是在意与喜欢吗?她微笑着,我好像也忍不住在意和喜欢上了那个少年呢。她正想说些什么,却讶异地站了起来,盯着前方的电视看。 “怎么了?” 坐在小兰对面的和树回头,原来电视里正在播放特洛比乐园的广告,主持人背后是乐园标志性的白墙红顶的城堡。 “我……知道电视上这个地方。” “你是说特洛比乐园吗?”园子眨眨眼,欢喜地合掌,“我差点忘了,你以前跟新一一起去过!” 和树恍然,啊,是在说新一变小的那一天吧?就他看到的而言,新一与小兰在那件事发生之前确实玩得挺开心,气氛也好。即使新一一直在讲他见鬼的福尔摩斯的故事,小兰也笑得超甜,没有给他一拳耶? 和树兴冲冲举手提议:“我们一起去找风户医生问问吧?感觉小兰的记忆有恢复的迹象呢!” “等等,我给阿姨打电话说一声。” “好!” 几人很快会和,妃英理其实并不希望女儿那么快恢复记忆。凶手一直潜藏在暗处,说不定仍然在找机会伤害小兰;如今对方尚且有所顾忌,如果小兰想起那件案子,犯人身份暴露,走投无路,或许会给女儿招来更疯狂的报复——那家伙可是有枪有炸弹啊! “老实说,我很怕想起那件案子,尤其在发生今天那件事之后。”小兰的手颤抖着,目光却十分坚定,“但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总得主动踏出第一步。” “兰……” “小兰很勇敢哦?” “阿姨你放心,我们也会保护小兰的!” “没错!” 这就是我的女儿啊! 妃英理无奈又骄傲地同意了,她给风户医生打了个电话,可惜没人接听。于是一行人去护士站询问,小护士用内线电话联络办公室的座机,同样无人接听。脸上还带着点婴儿肥的年轻护士困惑不解,说自己确实亲眼看见医生五点检查完病人就回了办公室,之后再没出来过。 偏偏在这个敏感时期……但风户医生与刑警连环被袭案又没有多大关系,凶手应该不至于盯上他啊? “是不是工作太累,睡着了呀?”和树啃着手指问。 妃律师扫过孩子们年轻不安的脸,与站在最后面的千叶警官对视一眼,作出了决定:“我们去办公室看看。” 妃英理戴上千叶借她的备用手套,轻轻敲了敲办公室大门。 “风户医生?” 众人侧耳倾听,毫无回应。心脏稍稍收紧,妃女士再敲,再喊,这一次加大力气,提高声音,里面依然过于安静。 千叶警官戴好手套,已经在摸枪了:“你确定风户医生没有离开吗?” “是、是,要出去的话一定会经过护士站,我一直守在那里的。” 跟过来的小护士被凝重的气氛吓坏了,结结巴巴地回答。 千叶警官让大伙后退,他拔出枪,试着拧了一下门把手。好消息,门没有锁;坏消息,仅仅是打开一条缝,警察先生就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非常新鲜。 微胖的警官屏住呼吸,全身的肌肉绷紧,右手持枪,左手一把推开了大门。 “啊——” “风户医生!” 尖叫声撕裂了医院的宁静,卷毛青年手中虚握着工作证,仰倒在地板上,面目震惊到近乎扭曲,白大褂被血染透,一身的弹孔昭示着风户京介的死因。 目暮警官带队瞬间赶到,鉴识人员在房间里检查尸体。他们想,太像了,与前三起刑警连环被袭案太像了,手中拿着工作证的死者(佐藤那次是没来得及),遗落现场、射空弹匣的九毫米口径自动手枪,而且毫不意外,这次凶器上依旧没有找到指纹。 从乡下来的小护士哪里见过这场面,现在都还说不出话,只能让女警先陪着她;其他的目击者回病房平复心情后,对过来问询的年轻侦探老实说出了去找医生的原因。 新一知道小兰开始恢复,自然是开心的,可他如今实在笑不出来,心里只有满满的迷茫: “为什么要杀风户医生啊?” 第94章 开心的第九十四天 工藤新一将右手拇指与食指搭在下颌上,试图理清思路。 今天下午收获颇丰,他不仅知道犯人是通过打了一个洞的透明雨伞开枪,从而躲过硝烟反应,还知道了更多内情。加上之前得到的信息,警方最开始的猜测没有错,这次刑警连环被袭案与去年夏天发生的,东大附属医院第一外科的医师仁野保被害案很可能是同一个凶手干的。 负责调查医生被杀案的警官是目暮警官的学长,同属于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友成警部。协助他办案的手下,则是最近遭到射杀的奈良沢刑事、芝刑事,以及依然躺在icu不省人事的佐藤刑事。 仁野医生看起来是因为一起手术事故遭到家属控告,在家喝大了情绪失控,留下遗书道歉,用手术刀割喉自杀的。结案在即,死者的妹妹仁野环却跳了出来,坚称其兄长是个烂人,绝对不会为了别人自杀。 后来小兰失忆,目暮警官破例给毛利一家说明其中缘由,新一当时就用柯南的身份指出,凶手是个左撇子,从背后将右撇子受害者一刀毙命,伪装成了自杀。 然而友成警部当时并没有想到这一点,他只是出于谨慎与负责,根据新收到的线索开始调查。可惜跟踪蹲守的那一天实在太热了,友成警部心脏病发作,为了不耽误取证,他拒绝叫救护车,独自离开。佐藤刑事不放心,追上去发现了晕倒的长官,开车把人去了医院。最后,友成警部因为抢救不及时,不幸离世;剩下蹲守的两名同事因为发现嫌疑人居然是警视厅刑事部部长小田切敏郎的儿子小田切敏也,草草以自杀结案。 友成警部的独子友成真对父亲的死耿耿于怀,对警方失去信任;仁野环同样大感失望,开始跟踪自己认定的凶手小田切敏也;而小田切部长因为一个月前在儿子房间发现了标注着被害医生名字的打火机——他清楚地记得友成警部殉职时经手的最后一件案子中,被害人就叫“仁野保”——他逼问儿子,得知对方在敲诈勒索非法贩卖药物的被害者,可部长从未在调查资料中看见过儿子的名字,他知道是下属自作主张,悄悄命原班人马重启调查,刑警们也是在这之后开始被袭击的。 新一双手抱臂,低头思考;黑羽隼一个激灵,从肩膀窜回了挎包。 以上提到的所有人,除了佐藤警官与目暮警官,还活着的全都是左撇子,符合凶手的特征。而且也不保证他们对自己说的都是实话,无法排除嫌疑。以他对米花居民的了解,谁都有充分的动机袭击那三位警官,最奇怪的果然是…… “为什么风户医生会死呢?” 皆川和树已经被问完了话,风户医生救治过他,少年心里实在难受,便离开了病房准备回现场看看。正好遇见新一在走廊想事情,他就上去询问有没有进展,比如找没找到杀人动机。 新一跟拦人的警察先生说了一声,和树钻进警戒线。他早注意到新一随身背着的挎包有动静,于是体贴地站到另一边去,保持距离,好让躲在包里的隼酱感觉自在些。 “不知道啊……动机什么的完全没有头绪。” 大侦探挠了挠头,他难得如此茫然,因为这正是所有人都想不通的地方。 毛利侦探背着手,暴躁地走来走去:“会不会是犯人想要阻止小兰恢复记忆?” 不过他自己就推翻了这个离谱的猜想:“那也说不通啊?风户医生是米花有名的心疗科医生不错,可是放大到全米花、全东京、乃至全日本,他的医术并不是不可替代的。” 凶手总不能疯到觉得自己可以把世界上所有的心理医生杀光吧? “说不定,这不是前三起案件的犯人做的呢?”新一提出了一个新思路。 目暮警官迟疑:“你是说……模仿犯罪?” “也有道理,之前的案件闹得沸沸扬扬,媒体披露了太多细节出去。说不定犯人是有什么私人恩怨,无意间得知小兰小姐作为幸存者,在风户医生这里看病,想要鱼目混珠?”白鸟警官脑子转得很快,行动力也很强,转身就要离开去查一查风户医生的人际关系。 和树叹息:“唉,医生……对哦,我得给哥哥发短信说一声,如果是仇怨的话,兴许哥哥跟他的老师会知道点什么呢?” 嗯? 白鸟止步,回头询问:“我记得克彦是学外科的吧?” “对啊?”和树十指翻飞,看着哥哥秒回的三个感叹号苦恼地歪歪脑袋,嘱咐他开车一定要慢一点,注意安全,“风户医生真是太可怜了,遇到那种事,好不容易走出来,却又……” “那种事?”新一眼皮一跳,自觉和树知道一些关键信息。 白鸟转身,严肃了表情。 和树看到哥哥说他就在地下停车场,马上坐电梯上来。少年呼出一口气,握着手机努力斟酌一番:保密固然重要,但风户医生被人杀害,果然还是把所有信息告知警方,尽快抓到凶手更好吧? 于是他抬起头,乖乖回答了朋友的问题:“几年前,风户医生做手术的时候被同事用手术刀划伤了手,没办法继续做外科医生了,这才以心疗科医生的身份,从东大附属医院转到了米花药师野医院。” 东大附属医院,外科医生,手术刀。 仿佛一道闪电划破夜空,难道风户医生也和当年的事有联系? “他是东大附属医院的外科医生?” “谁?是谁弄伤了他?” “不对!凶手是左撇子,风户医生可是右撇子!” 白鸟警官尚存一份理智,开口提醒大家。 和树被大伙急切的语气吓到了,后退一步,结结巴巴地解释道:“其、其实风户医生以前是左撇子啦,号称‘黄金左手’——之前还帮我做过手术呢——是当年最年轻有为的外科医生!但不是出了那个事故嘛,伤的还正好是左手。至于用手术刀划伤他的医生叫什么,我就不知道……” “那家伙叫仁野保。”皆川克彦双手插兜,不知道在警戒线外听了多久。 他虽然还不了解事件全貌,但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在白鸟的示意下,拦住他的警察拉起警戒线,青年弯腰钻了进来: “仁野说是不小心,师兄看着也不在意,但以仁野的为人,哼,应该只是没有证据。至于他俩的关系,从表面上来看,一直还算维持得不错。” “全对上了……”有人喃喃自语。 在自己公寓喝得酩酊大醉的仁野保会给谁开门?或者说,是谁一开始就在房里与他一起喝酒?耿耿于怀的受害者,仁野保被亲妹妹认证过的糟糕酒品,从背后也能用手术刀精准割开喉管的老练,以及今天上午,小兰遇到袭击的时候,风户不是正好也在调休吗? 凶手给失忆的幸存者看病! 白鸟与风户私交良好,需要避嫌,目暮警官暴喝:“千叶!” “到!” “立刻带人去风户京介的住所搜查!” “是!” 克彦额外补充了一句:“师兄的枪法很好。” “……” 几乎是板上钉钉了,和树小跑过去与兄长贴贴,想让他别那么难过。 即使克彦与风户不是同一届,甚至风户毕业的那一年,克彦还没考上大学,但因为风户在老师的牵线搭桥下做手术救过弟弟,克彦向来敬重对方,得知那次事故后更是义愤填膺,没想到…… “所以,如果风户医生是凶手的话,那么这起案件就一定是模仿犯干的喽?”毛利侦探现在最关心女儿是不是安全了。 “还要等千叶他们的搜查结果。” 目暮警官用词谨慎,他的手机铃声适时响起。 千叶?不可能啊?他们现在估计还在等电梯吧? 胖胖的警部先生接起电话。 “喂,这里是目暮……什么!小田切敏也死了!” “欸?” 新一与毛利小五郎目瞪口呆。 其他人是不知道,可他们今天下午四点半,才因为追查线索的关系亲眼见过小田切敏也,那时他还在地下酒吧活蹦乱跳地表演呢! 根据接到报案电话赶去的警官报告,死者同样是身中数枪,同样是手里拿着酒吧的工作证,现场同样有一把弹匣空空如也的九毫米口径手枪,死亡时间大致是五点到五点半。 巨大的谜团出现了。 除了才坐上警车的千叶一行人,守着小护士的女警与其他收集证据的警察陆续有了收获,目暮警官拿着手机成为一个转接台,毫无保留地转告大家他得到的所有信息。皆川兄弟迷茫地对视一眼,这是我们证人能听的吗?不过突然打断说要离开也怪怪的,他俩只好留下来老实欣赏警察与侦探的表演。 结合电梯监控,从下午四点进办公室,到六点一刻发现尸体这段时间,风户医生再也没有出来;而最后一个进去找他的,是一个戴着口罩的护士,基本可以确定此人就是凶手。小护士刚来米花药师野医院工作没多久,熟人不多,那位护士小姐还捂得那么严实,就更认不出来了。毕竟是医院呢,戴口罩多正常啊!她当时根本没有多想,瞟了一眼就继续忙手里的活。 风户的死亡时间是六点,晚于小田切,但他不可能是杀害小田切的凶手。因为这里是十楼,如果风户要完成犯罪,必须笃定楼下办公室的宫本医生恰好有事离开,然后冒着摔个粉身碎骨的风险从窗户翻下去,伪装,通过走廊与护士站,从楼梯间跑到停车场,开车杀了小田切敏也回来用老方法爬回办公室,紧接着被一直关注他动向的凶手进门击杀。 “这要求也太高了吧?”和树弱弱吐槽。 新一沉吟片刻,决定还是先去看看小田切那边的现场。小兰失忆后精神本来就不好,今天的经历又过于“精彩”,头隐隐作痛,在紧急赶来接手的心疗科医生的指导下,毛利夫妇以防万一都留了下来,准备为女儿守夜。和树他们陪少女聊了会天,见她累了便告别回家去了。 夜空被霓虹灯染得乱七八糟,警车将地下酒吧围得水泄不通,黑羽隼站在工藤的肩膀上,看着少年侦探跟在目暮警部身后进入了警戒线。 死者是在团队专用化妆间里被发现的,当时他们乐队准备转场,敏也那家伙自幼娇生惯养,怕热,支使伙伴们先把东西搬到车子上,打开空调降温。乐队成员倒也习惯了,一般他差不多过个十分钟,就会慢腾腾地背着自己的乐器包过来,这次也不知道怎么了,太慢了,打电话也不接。架子鼓手绿毛实在不耐烦,跳下车回去找,结果开门见尸,直接晕了过去,还是被其他两个同伴来找人时叫醒的。 化妆间凌乱,紫毛青年俯卧在地板上,尸体尚未运走,中央空调温度开得又低,血已经有了凝固的趋势。隼的感官过于敏锐,想出去却不能离侦探太远,只好和风户办公室里一样,闭上眼睛不自在地拍了拍翅膀,用风还自己一片清新空气。 沉思的新一被耳边拍打翅膀的动静惊醒,他扶正被风吹歪的口罩,体贴地走了出去。 “工藤老弟?”目暮警官迷惑地喊。 新一为黑羽,同时也是为目暮警官解释:“房间看着乱,但程度对于刚刚结束表演的摇滚乐队来说,其实很正常。他明显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人从后面射空了子弹。” 手法还真一模一样啊?可是不应该吧,隼迷惑地上下摆动尾巴。 他虽说存在感不高,该听的故事一个没落下。目暮警官方才收到消息,千叶警官在风户医生家找到了大量九毫米口径的手枪,弹药,包括制作炸药需要的材料——话说一个医生他哪搞来那么多枪啊?用一次丢一把,就这样家里还有存货——看来那个连环杀人犯就是他了。小田切敏也不是风户杀的,又是谁干的呢?难道他也遇上了一个模仿犯? 第95章 开心的第九十五天 警视厅刑事部部长小田切敏郎收到消息时正在加班,儿子出事,他第一时间就从局里赶了过来。男人僵在地下酒吧的入口,背后是喧闹的警笛,眼前是一条散发着奇怪味道的幽深楼梯。他指尖发麻,双腿沉重到像是生了根,一个见识过各种惨烈现场的刑警,竟然不敢进去看一眼自己的孩子。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自从妻子去世,他忙于公务,疏于管教,原本乖巧懂事的敏也越来越叛逆跋扈。摇滚乐队就摇滚乐队吧,父亲慢慢妥协,却没想到儿子还干起了敲诈勒索的勾当,甚至可能与袭击刑警的重案产生了关系。他本来想先把事情查清楚,只要查清楚,该抓的抓,该罚的罚,他绝不会徇私,因为他知道那才是害了儿子。这一次他会陪在孩子身边,帮他走回正路。 现在敏也永远不可能走到那个光明的未来了。 “部长……”手下不忍心提醒,又不得不提醒。 “走吧。” 男人深深吸一口气,逼着自己迈步走进酒吧。目暮带着下午咄咄逼人的少年侦探正从底下上来,打完招呼擦肩而过时,少年说:“我会找到凶手的。” 年轻人蓝色的眼睛十足坚定,引人侧目。 黄昏时,刑事部部长曾说,破案是我们警察的事,侦探不要插手;天黑了,因为亲缘关系,父亲无法参与破案,此行仅仅是来认尸,他张了张嘴,到底保持了沉默。 他对儿子的事并不乐观。 仁野环一直在跟踪小田切敏也,即便她案发时与工藤新一他们一起跑前跑后追寻线索,但依然作为第一嫌疑人,被带了回去——笑话,凶手千奇百怪的不在场证明米花警察见得还少吗——退一万步讲,即使她不是凶手,跟踪那么久,也有可能知道些什么。新一与目暮警官坐车回到警局,准备听一听证词,再查一查这两个蹊跷死者的关系网。 原来是风户吗? 贝尔摩德听到消息,装作粗心,将掺有毒药的纸杯打翻。 “真是的,哪个部门的啊?这么笨手笨脚!”无辜遭殃的刑警骂了两句,拍打制服上的水,“你赶紧再去倒杯水过来,没听到嫌疑人在喊口渴吗!” “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去!” 贝尔摩德连连道歉,还真给倒了一杯水端进审讯室。 有趣的体验,不过想来她是没机会坐在那把椅子上了。 千面魔女自知以后不是死在实验室,就是死在街头小巷。女人熟练地避开监控,离开了警局,她远远瞧见一群警察簇拥着有希子易容成的新一走进警署大门。 贝尔摩德呼吸一窒:有希子肩膀上的黑鸟难道是……嗯?八哥?那还好。 强行忽略掉让她想到boss的经典造型,女明星很不是滋味地揶揄闺蜜,退出影坛那么多年,演员的基本素养保持得不错啊? 她知道有希子与自己一样,都是知道小兰出事,特意过来保护她的。 今天上午,小兰被推下站台险些丧命,如果不是有希子舍命相救,或许angel就跟cool guy一样,永远离她而去了。贝尔摩德刚刚排除小田切敏郎的嫌疑,便听说了这个消息。女杀手停下赶往风户京介家搜查的步伐,直接回了一趟安全屋。也巧,凶手爱用的手枪,正好是她以克丽丝.温亚德的身份活跃时比较喜欢的那款,存货很多。 美国人嘛,枪多很正常啊?她哼着儿歌,填充子弹。 贝尔摩德易容成护士混入医院,确认目标,反手关好办公室门,直接打空弹匣。心疗科医生办公室的隔音效果果然顶尖,根本没有人注意到有个男人断了气。杀手按照警方的资料简单布置一番现场,又在地毯上擦掉鞋跟沾染的鲜血,关门离开。 早该这么做了,她跨上摩托车,戴好头盔冷静地想,我不该模仿cool guy挨个调查,我不是他;像现在这样,直接把所有嫌犯弄死,angel不就安全了吗? 谁会想到侦探与律师的女儿受伤,会激怒一个精通易容的职业杀手呢?新一的承诺注定无法实现了。 酒吧混乱,精神小伙小田切敏也的交际圈相当复杂,除此之外,小田切部长能坐到如今的位置靠的是实打实的功绩,这也意味着他得罪了不少势力,牵涉良多。等警方上层反应过来,高中生侦探被客气地赶出了这个案件的调查组。 风户医生的案件同样棘手,犯人没有使用复杂的诡计,一击脱离,留下的痕迹极少。医院监控只拍到那名“护士”离开电梯,进入门诊大楼的身影。众人通宵一个晚上,唯一能确定的,那就是凶手并非医院员工。 晨光熹微,新一灌下不知道第多少杯咖啡,猛地想起黑羽说过,他今天有事,必须离开。侦探叫醒蹲肩膀上打盹的八哥,请他陪自己回一趟医院,向小兰道别。 八哥眨眨圆溜溜的黑眼睛。 “当然可以。” 他也想得到一个答案。 小兰醒得很早,毛利夫妇陪女儿吃过早饭,妃英理有个推不了的案子,再三嘱咐丈夫后恋恋不舍地离开,父女俩一起在病房等医生。之前的负责医生风户京介心怀不轨,小兰也因为昨天的冲击恢复了部分记忆,所以除了mri那些做不得假的检查可以直接给新医生看,心理评估之类的测试结果必须全部推翻,重做一遍,可以预料到今天会有多忙。女孩懂事,当然不会闹着要出去玩,只不过昨天那个少年,他还会回来吗? “兰,我回来了!” 年轻人朝气蓬勃,呃,瞅瞅他的黑眼圈,好吧,那改成元气满满好了,总之顶着一头乱毛,元气满满(咖啡限定款)的工藤新一拉开了病房门。 “臭小子,你还知道回来啊?” 毛利侦探上下打量一番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寻思这次是不是太久了点? “哎呀,那两起案件花了太多时间嘛!”新一路过毛利叔叔,停在小兰面前。 清晨的阳光过于柔软,就像小兰现在的眼神,那么惊喜,惊喜到他都不敢道别。他低下头,狼狈地躲开青梅紫色的眼睛。 “我、我马上要离开,去很远的地方办案了……” “……” “我会一直在暗处保护你,我、还有柯南!柯南说过,他也会永远保护你……” “我知道,新一。” 小兰的声音哽咽了,注意到她改变称呼的新一惊讶抬头:“兰,你……” 女孩看着他,那层薄薄的陌生已然褪去,她恢复的记忆不多,她不愿分离,但是…… “我以后会小心保护好自己的,你也是,你在外面,也要保护好自己。”小兰含泪笑着,“我很高兴,新一。” 这次可以做出正式的告别。 “我期待我们的重逢。” 新一的嘴唇嗫嚅着,他保证:“我们终将重逢。” 新一带着小八哥离开了,没过多久,柯南气喘吁吁赶来了医院,说爸妈再次出国,他来陪小兰姐姐做检查。至于黑羽隼,他什么都没说,异常沉郁地飞离繁华的东京,赶在约定时间之前,在隐蔽的地方变回人形,来到地方警察署。 值班的警察小哥正好是他们从黄昏别馆逃脱时帮同事代班的警察,他认出这位格外高大的少年,立马通知了负责刑警。上野警官快步走出来,寒暄几句便带他去了一个安静的房间,开始询问泷泽先生的事。 “泷泽叔怎么了吗?” “泷泽先生失踪十三天了。” “诶?”隼大惊失色。 是装的,还是真的不知道?上野刑事面无表情,为他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 起初是房东山本先生收到房客投诉,说隔壁房间传来一大股馊味。山本先生打开房门,发现里面堆满腐败的垃圾,这可违背了租房合同上的条例!山本本来就不喜欢神经质的泷泽,当下更是生气,谁知电话打不通不说,去联系他填写的工作单位,黑羽宅那边也推脱不知道。 泷泽因为沾染赌博,早就妻离子散,可他出租屋里居然有些现金与看起来格外昂贵的金银首饰,山本拿起来检查,上面还有黑羽家的家徽。房东先生越想越不对,果断报了警。 在治安极好的小镇,无故失踪可是件大事。警方调查发现,泷泽在黑羽老爷子的寿宴过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黑羽家的主人称病拒绝警察上门,管家倒是亲自来了警局,说宴会中因为某些意外,发现泷泽偷了东西,老爷顾及那么多年的主仆情谊,丢的还是不值几个钱的小物件,便没有报案,而是直接寄信把人辞退了。 且不说那些珠宝首饰值多少钱,黑羽老爷子可是这一片出了名的锱铢必较,情谊?骗鬼呢?他们绝对知道泷泽失踪的内情! 然而警方的确在塞得满满当当的信箱里找到了那封信,突破口或许在黑羽隼身上,他是那天最后一个见过司机先生的人。好不容易绕过黑羽家的阻挠联系上人,黑羽隼态度还好,但身处国外,警方担心他与其他人串供,所以什么都没说,只请他回国找个空闲时间过来。 当然这些详细的情报隼并不清楚,他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当下把自己的事情丢在一边,试图帮忙:“我很久没见泷泽先生了,那晚觉得他瘦了很多,胆量也变小了,好像、好像很缺钱的样子。宴会,还有黄昏别馆的事,上次已经做过笔录了,我今天还要说吗?” “还请你重新说一遍,这次的重点是泷泽先生。” 高中生觉得警察叔叔(二十五岁的上野:?)说的有道理,只是过去十多天了,有些事实在想不起来,上野不时问一些问题,两人就这样配合着,把事情说了个七七八八。 “……最后我录完笔录,出门就看见了泷泽叔叔。他看起来很急,我以为是太晚了,叔叔想回家休息,于是告诉他不用管我,我会在旅馆休息到天亮,自己坐班车回去。泷泽叔答应了,急匆匆地跑开,也没具体说是去做什么。” 上野沉吟片刻,合上本子,客气地将小少爷送了出去。 “如果泷泽叔有消息了,能通知我一声吗?”隼一边走一边问。 “当然,隼少爷。还请你随时保持通话,我们这边有问题可能会来咨询。” “好吧……” 隼叹着气,离开了警局。 他又不是傻瓜,逐渐明白过来警方在怀疑自己。这次的事给他提了个醒,如果那天不是太累了,他可能不会去住旅馆,而是直接变成鸟飞回皆川家,到时候可说不清自己的下落。被误会还是次要,警力浪费在错误的方向,耽误了泷泽叔的事才糟糕。以后也要注意,多留下一些活动轨迹,要不今天坐公交回去好了。 又过了十五天,隼再次走出警局,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或许是为了弥补之前放过的那么多天假期,这一次连着上了十五天课,最为折磨的,是其中八天上的都是同样的内容。隼跟所有同学一样,整个人都焉了。好不容易从明天起又是一个小长假,隼强忍疲惫,放学后就给和树发了一条短信,坐车去找上野警官问进展了。 失踪案依然没有头绪,虽然警方好不容易问到有人看见泷泽先生开车上山,但是山林那么大,如果出了事,大概不会被找到了。隼不死心,沿着山路飞了好几个来回,并没有任何发现。 只是真奇怪啊,游隼站在黄昏别馆的屋顶上,低头啄了啄爪子下的砖块,那么大一座黄金屋,怎么变成了刷上黄漆的砖房呢?他从警官那里听到这说法之后还不信,特意飞过来用电检查,墙体的确不是金属做的。 难道是官方担心引起骚乱,低调处理了?真是,我管这个干什么? 隼甩了甩脑袋。 总之已经很晚啦,今天就在这里的旅馆睡下,明天坐巴士回去好了。 第96章 少年隼的烦恼 黑羽隼揉着太阳穴从旅馆出来,小镇附近山林繁茂,鸟雀一大早就迎着晨光叽叽喳喳,属实喧闹,吵得他睡眠不足的脑壳更疼了。这里的居民不重视旅游业,最好的旅馆床也,啊,那根本不能说是床吧(假笑),完全就是木板上铺了块布嘛,远不如站在小树枝上睡觉舒爽。那个老板也是,去找她要垫絮铺床,拒绝就算了,还说什么“年轻人睡硬点好”,我乐意睡软点不行吗?什么态度! 隼躺得腰酸背痛,又担心被人看到,不敢像上次那样直接变成鸟儿睡觉,所以第二天一大早,他就爬起来结账退房了,慢吞吞蠕动到车站,刚好赶上第一班公交车。 反正要一路坐到终点站,隼投完币直奔最后一排。耳机一戴,mp3一开,棒球帽一挡,连衣帽一拉,他抱着手臂,脑袋靠在车窗上试图补觉。 车子发动,后排的震感尤为强烈,脑瓜与玻璃窗撞得哐哐作响他也不在意,反而很放心。因为他特意戴了两层帽子哦?自己过于坚挺的脑门绝对不会撞碎车玻璃的! 不过这班车会经过米花呢,隼迷迷糊糊地想,哈哈,应该不会那么巧遇到工藤吧?和树不必担心,是一定不会遇到的。他现在大概已经和家里人出发,去栀子村祭拜奶奶了吧?和树最近不断遇到好事,毛利小姐在得知佐藤警官脱离危险后完全恢复了记忆,他自己的记忆也因为克彦哥给他看的老家照片恢复了一些,一切顺心随意。 也不是所有事都那么顺心。 “隼酱,你要跟我一起回去吗?”和树昨天睡前还在锲而不舍地发短信询问。 隼知道朋友说的“一起”,不是现在这样,他变成鸟类远远跟踪,而是以人类的姿态,堂堂正正站在和树身旁。 风暴使者一如既往的沉默表明了态度。 “隼酱,我们以后独立了,你愿意陪我回家祭拜奶奶吗?”阿熏问。 “我愿意!”还是个普通人的黑羽隼脱口而出。 他知道阿熏对奶奶的感情很深,好友希望把他介绍给自己最重要的亲人,不正是一种他从父母那里一直在追求、却从未感受到的认可吗? 当时喜上眉梢的少年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会拿泷泽先生的事做借口,拒绝陪挚友归乡吧?如果要问案件进度,完全没必要做到现在这种程度。是啊,他与永远斗志昂扬的工藤不一样,他害怕面对那种灼热的眼神。况且栀子村远离危机四伏的东京,还有大家长同行,和树根本不需要自己。 理论勉强能说通,但情感知道自己说那么多只是在找借口,灵魂谴责肉身,又或许单纯是不习惯在大白天睡觉,隼在公交车上怎么也睡不着。他到底太困、太累了,混沌的意识伴随着耳边的流行歌曲缓缓下沉,眼看好不容易要逃到梦乡躲躲清净,隼的眼皮微微跳动,感觉到有两个熟人上了这趟公交。 工藤,还有那个灰原?不要啊,我唯独今天不想见到那个麻烦的大侦探。 隼哼哼唧唧地挣脱连绵睡意,把自己高大的身体缩了缩,又扯了扯帽子,脸捂得更加严实,调高mp3的音量,开始装死。 柯南根本没有余力注意最后面那只一米九的“鸵鸟”,因为这一站上下车的人实在太多了,他好不容易看到个座位,赶紧先把重感冒的阿笠博士叫来坐下。少年侦探团的孩子们身经百战,不用他额外操心,早仗着自己小巧灵活的身体,找着座位坐好了,甚至还帮他跟灰原在倒数第二排抢到两个位子。 悄悄睁眼,发现自己低头就能看到柯南头顶的隼:痛苦面具。 “怎么周末还有早高峰啊?”柯南小声抱怨着,抬手擦了擦汗。 这么冷的天,能让他出一层薄汗也是绝了。 过道站的人太多,灰原遗憾于看不见对面的博士,靠在椅背上凉凉地吐槽:“知足吧,还好我们先把行李托运送去了滑雪场,否则背着包更麻烦。” 天才科学家的智慧也阻拦不了本能对早高峰的嫌弃,尤其是博士,可怜老人家了,天气太冷,开不了窗,如今车上人太多,空气不流通,害他的咳嗽与喷嚏愈发厉害,口罩摘摘戴戴,耳朵根都磨红了。 没办法,打喷嚏总得把口罩摘下来用手帕捂着吧?否则那口罩还能要? 经过好几个站点,大部分人都下车了,公交总算恢复了空旷安静。 柯南支着个脑袋,隔着灰原与过道关心:“诶,博士,你这个样子还可以去滑雪吗?” 灰原眼睛担忧地盯着老人,嘴上可毫不留情:“他是自作自受!我说了他感冒不要太勉强,阿笠博士昨天偏偏还拿教学录像带练滑雪练到大半夜。” 滑雪啊,隼的听力很好,音乐声都挡不住他大概听到几个关键词。少年开始走神,小时候被带去玩过一次,很有意思,和树一定也会喜欢吧?每次用风带着他从小区楼梯扶手从上往下滑,他都会超级开心。 红鼻子博士终于扛过一波喷嚏,趁着下一波喷嚏还没开始,他试图狡辩:“我有什么办法?这次带你们这群孩子去滑雪,我这个大人自然得做个榜样啊?” 灰原很想说点什么,但老人嗓子都要哑了,她忍住了,默默记在小本子上,准备等博士身体好了再跟他好好念叨念叨。 “到了那里以后,博士要好好地在屋里睡觉哦?”博士身边的步美用小奶音语重心长地叮嘱。 坐博士前面那排的光彦与元太也纷纷转身唠叨,看起来成熟极了。 “人家说,一开始感冒的时候最要小心了。” “你可不能得意忘形跑出去哦?” 博士含糊着就是不肯给个明确的答复,看来有自己的小心思啊? 柯南默默吐槽,你们谁才是小孩子?不过这也给他提供了一个灵感,如果操作好了,说不定能让孩子们知道做事前先考虑后果。 高中生侦探忙着探索育儿方式,公交车转过一个弯,在米花公园前停下。隼提心吊胆,实在睡不着了,索性睁开眼睛,阳光灿烂的公园就这样闯入眼帘。mp3恰好放起《小城记事》轻快的主题曲,他一阵恍惚,想起过去那些寒冷的夜晚里,他坐在小公园的秋千上,远远陪着隔壁楼房写作业的阿熏,那时耳机中单曲循环的就是这首异域民谣。 他们是多么喜欢《小城记事》这部电影啊,一找到机会,就会躲在空荡荡的公寓里看一遍。那样悠闲自在的生活,那样友好的、仿佛周身闪烁着人性光芒的亲友邻居,像是一场遥不可及的梦,又像是浓雾中唯一的灯塔,让两只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的小船找到了方向。 那部电影,让他们看见了一直向往的美好生活具体该是什么样子。 不是爸爸不要犯罪就好了,不是妈妈偶尔关心一下自己就好了,不是老师不要随意出言讽刺,不是同学偶尔兴起才欺凌一次,原来这个世界可以如此温柔可亲。 “我们只是倒霉而已。”他们安慰彼此。 “我们以后一起创造那种美好的生活。”他们牵起彼此的手。 可是现在和树不需要自己了,不仅仅是这一次的栀子村,其实一直不需要啊?他拥有梦想中的家人朋友,拥有“查理先生”保驾护航,我这样一个害他受到那么多伤害的罪人,哪里配…… 嗯? 微妙的感觉打断了隼的自怨自艾,高大的少年转头,看见莎朗.温亚德顶着一个男(重点)青年的外表,款款走上了公交车。 异装癖?还要坐公交车?现在的好莱坞女明星喜欢这么玩的吗? 因为睡眠不足,隼脑子晕乎乎的,完全忘了莎朗.温亚德会易容的设定,整个人大受震撼,思路果断跑偏。 同样在这一站上车的老人与女士直奔后排,坐在他的身边。隼艰难地冷静下来,发现工藤不知何时与灰原换了一个座位。男孩正跟女明星打招呼,叫她“新出医生”。 还有身份?有点好奇诶…… 黑羽隼犹豫一番,按下暂停键,转头装作继续看风景的样子,准备听一听他们俩在说什么。等等哦,工藤好像说过莎朗是坏人,如果他没发现的话,还是不要提醒了,省得弄巧成拙,惹人怀疑。 “新出医生,你的病好了吗?”小孩的声音做作到令人恶寒。 行吧,这语气,那小子绝对发现问题了,隼面无表情地想,可恶的大侦探,稍微为我的脑细胞着想一下啊!我该怎么提醒你啊! “你是毛利先生家的江户川君吧?谢谢关心,我的病已经好了哦?” “新出医生?我知道了!大哥哥是我们前几天内科检查去的那家新出医院的院长,对不对?”步美兴奋合掌。 “哇,这么年轻吗?那天我听说你请了好长一段时间的病假,还以为是个虚弱的老爷爷呢!” “元太!” “哦,抱歉。” “没关系,而且院长什么的,我只是挂名罢了,医术还没有精进到那种地步啦。”青年羞赧地笑了。 哇,完全听不出来她是个女人呢!隼感叹着,想到了一个好点子。 “医生,你也太谦虚了!”一个戴着旧式眼镜的外国年轻女人从青年的肩膀后面冒出来,她夸张地笑着,用生硬的日语向柯南打招呼,“oh,boya,我们又见面了?” 朱蒂老师也在这儿啊? 柯南刚要回答,突然感觉肩膀上传来奇怪的触感,像是鸟儿在上面轻轻蹦跶……这是黑羽隼变成八哥提醒他时做过的动作! 虽然上一次提醒怎么想都有点迁怒的意思,男孩目移。 “你认识她吗?”阿笠博士好奇。 柯南回过神,得先把这一波寒暄糊弄过去。他露出一个甜蜜的微笑:“嗯!她是小兰姐姐学校的英文老师……” “我的名字叫judy santemirion,今天要和新出医生到上野美术馆约会哦?”茱蒂老师兴冲冲地打断,一举一动完全符合亚洲人刻板印象中大大咧咧的美国甜心。 新出医生已经在柯南前排落座,无奈地微笑澄清:“不,我们只是碰巧在车站碰到了。” 茱蒂老师坐在他外侧,继续调戏看起来老实本分的年轻人,对,只是看起来老实本分,柯南通过父母多日的训练,已经察觉到这人是易容的。 易容,加上黑羽…… 柯南看众人的焦点不在自己身上了,忍着肩上愈发不耐烦的跳动的感觉,探出身子回头,一眼便找到了坐在后面那排,身高格外出类拔萃的黑羽隼。 如果黑羽是单纯想打招呼的话,根本不会用这么隐晦的方式,更不会一直刻意歪着头看外面。柯南假装自己只是一时侦探瘾上来了,转过来转过去挨个观察车上的每一个乘客。也就在这时,他的手背上传来微妙的触感,好像在用风写字?这是人能办到的事吗?哦,黑羽疑似不是人啊?那没事了。 柯南静下心,努力辨认,在心中默念:“医,生,是,莎,朗……” 即使有了隐约的猜测,答案被甩在脸上,大侦探依然几乎用尽这辈子的演技,才稳住脸上的表情。 贝尔摩德怎么会在这里!真正的新出医生又去了哪里?她要做什么?不是已经没有怀疑我了吗?对了,灰原,得告诉她一声! 柯南状如不经意般回头想找灰原说话,就发现方才强行与自己换了位置的小女孩戴着帽子,浑身僵硬,不住颤抖,几乎话都要说不出来了。 “我光闻味道就知道,凡是那个组织的人都会有一种独特的味道。”灰原曾经认真告诉过他。 还以为又在拿我开玩笑,难道她真有感应到组织成员的能力?柯南瞳孔地震,不过看她这么害怕,暂时别告诉她贝尔摩德的事好了,免得受到刺激。 第97章 隼:我只想当一个忧郁的高中生 黑羽隼自觉该说的都说了,工藤那么聪明,现在也不需要我了,是啊,大家都不需要我…… 少年按开mp3,悠扬的风笛声再次响起,他重新沉浸在忧郁的心情中无法自拔,像一朵长在墙角过于健壮的大蘑菇,连身边坐下了一个高大的、戴着口罩的绿眼睛男人也毫不关心。不过说到底,这一排居然只有那个老人在认真嫌弃四个人实在太挤,但他又实在不想坐前面,最后无能狂怒地挪了挪屁股。 今天怎么回事啊?大家都抢着坐最后面。 “通通给我安静!” 我超级安静的好吗?隼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那两个手拉着手逛公园的老人好幸福啊,狠狠羡慕了,呜呜,阿熏,我真的好想跟你一起去看奶奶呀,可是我哪里配呢? “谁敢乱吵休怪我无情!” 现在最吵的就是你啦,隼有气无力地默默吐槽,那个小孩手里的看起来也不错诶,不知道有没有橘子口味的,阿熏会不会喜欢,哈哈,就是喜欢,会给他买的也不是我了。 “砰!” 隼将外面的欢声笑语尽收眼底,只觉得自己浑身都散发着怨气,活像个厉鬼,话说怎么还不发车啊,不想看见公园了,难受,嘤。 “啊——” 耳机中响起孩子与少女的和声吟唱,没有歌词,原本是纯净的,无忧无虑的乐曲,竟生生让他听出几分凄楚恐惧,我这样的人,连听歌都能将欢快的歌曲听出几分惆怅…… 隼吸吸鼻子,难过地再次提高了音量。 话说公交在这一站似乎比之前停靠的时间要长许多诶?啊,动了动了,是不是速度太慢了?唉,慢点也好,慢点适合睡觉,睡着了就什么都不想了。 隼闭上眼睛,脑袋靠在车窗上开始休息。 戴着蓝色滑雪帽的劫匪用枪抵住司机的脑袋,监督他老老实实按照自己的指示开车。红色帽子的劫匪则负责搞定车厢,他刚刚才冲着车顶射出一颗子弹恐吓乘客,此刻很满意这群小鸡仔瑟瑟发抖的模样,男人拿着手枪耀武扬威:“很好,这就对了。现在呢,你们身上有带行动电话的人,通通给我自动交出来!最好不要耍诈哦?谁要是敢耍诈的话,那这辈子就别想再打电话了!” 眼看红帽男开始挨个收取手机,坐在最后一排的fbi王牌特工赤井秀一只觉得头疼,也就是他戴着口罩,不用分神留心表情管理。 没人知道为什么贝尔摩德会突然伪装成一个普普通通的年轻医生,就像没人知道为什么贝尔摩德要在镜子背后藏一张“沉睡的小五郎”女儿的照片,与失踪的雪莉并列。他们按照fbi的常规流程(日本官方:你这显得我很呆),先救下新出智明一家,再潜伏在她身边,慢慢试探千面魔女搞这一出的目的。到今天为止,计划进行得很顺利,甚至有探员乐观推测,这次说不定能引出黑衣组织的其他重要成员,将他们一锅端呢? 赤井秀一在组织中卧底三年,曾获得“莱伊”这个酒名作为代号。他当然知道这些黑漆漆的乌鸦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他也设想过会遇到各种意外,不过眼下这种情况他属实没有列入过备案。 今天是“新出智明”例行外出,刷存在感的日子。贝尔摩德可没有耐心日日守着新出医院给人看病,除了那位被标注为“angel”的少女,她仅仅象征性治疗过几个人,长期的病人都被转手介绍给了其他医生。但正常人总是免不了社交的,尤其是新出智明,按照他的成长轨迹,彻底闭门不出必定叫人觉得可疑。贝尔摩德作为凭实力拿到奥斯卡奖的影后,自然不会露出这种低级破绽,于是间或几天,她就会披上这层温文尔雅的皮,出去溜达一圈。 赤井秀一默默叹气,开始认真思考要如何在不引起怀疑的前提下控制住劫匪。虽说车上有两个fbi与一个组织骨干,但这些人还想继续维持自己的伪装呢,想也知道不可能发挥全力啊? “欸,你这家伙搞什么啊?快点把手机拿出来!”红帽男站在他面前怒斥。 “嗯?”赤井秀一抬头,慌乱地道歉,“啊,对不起哦,我没带行动电话。” 年轻男人尴尬地咳了两声,那双翠绿的眼睛很是无辜。 “切,原来是个穷小子!”红帽男骂骂咧咧,矛头直指坐男人右手边的老东西,“喂,老头,你耳朵上的是什么啊?” 老人结结巴巴:“这、这是助听器,我年轻时耳朵就不太好,所、所以才……” 老爷爷右边的短发女人将口香糖咬得啪嗒作响,红帽男切了一声,转头冲女人发火:“喂,女人!你吵死人了!” “那还用说吗?”名叫富野美晴的女人很是不屑地呛他,“吃口香糖就是这样的啊?我劝你还是赶紧住手吧,最后你们还是会被抓到的,不如趁早找个地方躲起来的好哦?” “砰!” 所有人都被公交最后面传来的枪声吸引,黑羽隼被巨响惊醒,下意识回头,朝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因为动作幅度还挺大的,不小心撞了一下身边的口罩男。 “抱……歉?” 隼倒吸一口凉气,那个穿着滑雪服的红帽子男人手里拿的是什么?枪?那刚才就是枪声喽? 他扯下耳机线,后知后觉想要看看对方瞄准的是谁,有没有受伤。他伸长了脖子,却发现男人本来就没有瞄准任何人,打的是座椅。 咦,还挺和气?隼打了个哈欠,稀里糊涂地想。 赤井秀一不引人注意地挡了挡左手边过于冒失的少年,微微蹙眉:这孩子刚才还真睡着了?心也太大了吧? 方才还很嚣张的女人惨白着脸示弱:“我知道了,我、我听话就是了……” “哼!一开始听话不就没事了吗?” 红帽男享受着周围人惊恐的目光,撂下这句话正要转身离开,富野美晴吹破了一个泡泡。 隼听到泡泡炸裂的声音还挺纳闷,劫匪好不容易有离开的趋势——可喜可贺,他终于发现现在情况不对劲了——才被警告过的人质居然还有心思吹泡泡玩?太紧张了? 果不其然,红帽男听到声音转了回来。他骂了女人一句,仿佛这才注意到那个呼呼大睡的家伙醒了一样,生硬地嘲讽:“小子,你刚才是在睡觉对吧!看不起谁呢!” 他知道我在睡觉,所以没有打扰我? 隼的手轻轻摩娑耳机线,若有所思。他的外表极具攻击性——这种程度的自知之明他姑且还是有的——第一次见面的人都不会喜欢自己,红帽男的态度有点微妙啊? 少年试探着说:“不好意思?” 男人像是被进一步刺激到了,他重重喘息着,胸脯剧烈起伏,怒吼道:“赶紧把手机交出来!” “……手机?” 黑羽隼不太清醒的脑子爆炸了。 手机上存有和树发给自己的照片和短信,他不敢回复,却每一条都翻来覆去,看了一次又一次。那是他的宝贝啊,几乎每晚睡前都要细细品味一遍,才能安心睡下。 他要抢夺我的珍宝。 冰蓝色的眼睛头一次将所有的迷茫与忧郁清空,塞壬标记猎物。 气氛逐渐变得诡异凝重,普通人紧紧盯着那把枪,fbi与眷属心脏漏跳一拍,却单纯以为是自己紧张了。柯南想,那么多双眼睛看着,黑羽千万别冲动啊;灰原想,组织、是组织的人,这个气息到底是谁;贝尔摩德跟探员们想,一旦开枪杀了人,劫匪会顾忌的东西就更少了,到时候才真是一发不可收拾。 米花清爽的蓝天突兀聚拢连绵厚重的阴云,似乎没有听明白,年轻人平静地问:“你要我的手机?” 雷电与狂风在高空肆虐,不,它们太显眼了。 “不要成为整个世界的敌人,那样太孤独了,隼酱。”阿熏叮嘱过他。 对,我,我需要一个更加隐蔽的手段,神只刻印在使者血肉中的力量开始奔腾。 红帽男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自己才是那个袭击珠宝店的劫匪,那个劫持公交车的狂徒,可他直视那双眼睛啊,手心出汗,牙齿打颤,脊背发凉。 枪?哈,难道给蝼蚁发一把手枪,就能撼动太阳的威仪吗! 他从小就拥有过于常人的直觉,否则刚才也不会下意识避开睡熟的少年,拒绝怀疑绿眼睛口罩男的拙劣借口。要不是伪装成普通乘客的同伙提醒,他多想就这样假装没注意,转身回到车头。 愚蠢的家伙,居然逼我把那个人的手机收走;我也是个白痴,居然以为有同伴在身边壮胆,为了救出老大,找到那批珠宝,值得铤而走险! 求生的本能全面激活,它高呼:“快逃!” 逃不了的,男人满头虚汗。 那双隔着护目镜看过去,有一种无机质感的蓝色眼睛,正牢牢锁定自己的一举一动。 他知道,他逃不了的。 全身的血液越流越快,心脏越来越疼,手枪“啪”的一声落在地上,红帽男吃力地捂住胸口,整个人像是筛糠一样剧烈颤抖。忽的眼睛一黑,他什么都不知道了,他终于解脱了。 他是解脱了,乘客们懵了,隼也被这一变故吓到,流畅的力量瞬间停滞。 “这个叔叔是不是心脏病犯了啊?”步美怯怯地,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 她认识的一位老婆婆就有心脏病,老人家有次犯病,还好她和妈妈跑去串门发现了,立刻叫救护车才把人救回来。 “我不记得他有病啊?”富野美晴险些脱口而出,好悬她还记得自己的身份,把这句话换了种方式,按照正义感爆棚的人设喊了出来,“喂,前面那个!你同伴犯病了,快把药拿过来!” 她不太确定地想,自己是凭借一手制造炸弹的好手艺半途加入的团队,赤木跟蓝田他们俩据说是一个村子长大的,平常关系就要更亲密些,或许赤木真有什么隐藏病史她不知道? 你在说什么屁话?犯罪团伙里面的人怎么可能互相交底啊? 蓝帽男蓝田如果能知道同伙在想什么,一定会这样好好教训一番,但他不知道,所以他只是回头便看到红帽男倒地,人事不知。蓝帽男整个人都不好了,赤木这小子身子骨挺好的啊?怎么突然倒了?他不愧是能够想出劫持公车这个绝妙点子的二把手,脑子转得够快,即使知道富野不会撒谎,演戏演到底,依然转身,凶巴巴地用枪威胁众人:“犯病?怎么可能!谁!是谁!一定是你们当中有人袭击了他!” 话是这么说,蓝帽男还是相当老实地迈步朝那边走去。富野的身份不方便,起码在其他人反应过来之前,他必须将那把掉在地上的枪捡回来。警方那边已经松口,答应把老大放出来了,成功只差临门一脚,纵使是亡命之徒也不愿意在这个档口冒险。 这是个机会,朱蒂.斯泰林,现化名为朱蒂.圣提米利翁的fbi精英探员如此判断。 年轻女人交叠的长腿换成更容易发挥的左腿在上,右腿在下的姿势。她的余光观察到劫匪即将路过,趁他将注意力全放在倒地的同伙身上时,状若无意地轻轻一勾腿,用巧劲把人绊倒在地。 “哇啊——” 蓝帽男重重砸在地板上,险些咬掉自己的舌头。还好他戴着滑雪用的防滑手套,手枪稳稳拿着,没有脱手。 机会! 柯南顾不得考虑贝尔摩德的问题了,因为车上还有一大群无辜的乘客。他正好坐在茱蒂老师身后,所以蓝帽男摔在了他的身边,男孩咬牙,纵身一扑,死死按住劫匪持枪的右手,高呼:“快!这是最后一个!” 少年侦探团最先反应过来,在茱蒂老师反应过来是自己绊倒劫匪之前一拥而上,与柯南一起压制住了蓝帽叔叔。 不用技巧,全靠元太傲人的体重,嗯,以及柯南在视觉死角补上的麻醉针。 第98章 开心的第九十八天 乌云散去,公交车在马路上缓缓行驶,靠谱的小朋友控制住劫匪,柔弱的大人如梦初醒,摸鱼的警匪也放下心,继续飙戏。贝尔摩德不愧是影后,按照人设,主动上前检查了一番红帽男的情况。 “奇怪,不像是犯了病的样子啊?” 如果一开始是装模作样,那现在千面魔女真的产生了一丝兴趣,是这人体质特殊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呢? 塞壬原本是群居生物,比起眷属,它们更在乎同族。 好吧,既然你不想被人类注意到。 阳光灿烂,一个在路边玩耍的女孩吹起一个特别大的肥皂泡,没等她欢呼着让伙伴们看,那个晶莹剔透的泡泡已经悄悄破裂。异变的大脑主动禁止了朝魔法侧的思考,贝尔摩德甚至没想过要把这件“小事”对别的组织成员诉说。对于她而言,撞上劫匪,的确是一件小事,不过对车上的普通乘客,今天上午实在过得太惊心动魄了。 “我、我们安全了?” “哈哈哈哈,老子的运气也太赞了吧!” “小鬼头很机灵啊?” “什么小鬼头,我们可是少年侦探团哦?”小学生们愤怒抗议。 “啧啧,这就是米花吗?那么小的孩子都是侦探。” “oh,i get it!地方特产,日本人是这么说的!” “那位小哥也好厉害,瞪劫匪一眼劫匪就犯病了耶?你不会有超能力吧?” 会点魔法而已,黑羽隼随口敷衍:“没有的事。” 少年默默捻了一下手指,刚才那种感觉……我操控了他的血液?虽然只是一瞬间,但应该不是错觉。 “真是的,阿俊,少看点那些中二动漫啦,现在多丢脸!” “我开个玩笑嘛!” “司机!司机!别开了,快停车,联络你们的总部!叫警察来抓人!” “不如直接开去警察局吧?我记得已经不远了。” 司机大叔回过神,想着也是这个理,那俩劫匪现在晕了过去,可谁知道什么时候会醒呢?他招呼大伙找点东西把犯人的手给捆上,自己再次发动汽车,准备去附近的警署。 柯南见缝插针,好不容易才插上话:“红帽子叔叔真的没事了吗?我们要不先去医院看看呀?” 贝尔摩德不会平白给自己的伪装生涯添堵,他信任“新出医生”刚才得到的结论,不过红帽男一头栽倒也是真的,以防万一,最好还是去做个检查。 “也对,别闹出人命了!” “没找到绳子……诶?用我的丝巾怎样?咱们先把犯人捆起来!” “来来来,大个子,你的位置方便,来搭把手。” 丝巾只有一根,黑羽隼默默贡献出了自己的耳机线,因为每一次增加新能力的体验都不好,他此时难免恹恹的,坐在座位上围观口罩大哥笨拙地绑红帽男的手。大伙干得热火朝天,疯狂对fbi精英的手艺(伪装版)指指点点,然而柯南始终有些不安。 大侦探清楚地记得,劫匪他们要救的矢岛邦男,是上个月制造炸弹袭击珠宝店的强盗团伙的一员。当时警方只抓到主犯矢岛邦男,其余三名共犯目前都还在逃。这种弄不好全军覆没的计划,没道理特意留一个人躲在安全屋坐等行动结束吧?但是经过龟仓雄二的先例——这两拨人抢的还是同一家珠宝店你敢信——万一犯人的脑回路真就格外清奇呢?或者是内讧被灭了口?总之先把明面上的威胁处理掉,剩下的那个劫匪即使隐藏身份躲在人群中,看着接连倒下两个同伙,对方孤身一人,想必拿着枪也不敢冒险了。 是,如果只拿着枪,富野美晴绝对会放弃这次行动;如果手表上的引爆装置没有因为身边那个老头不小心撞了一下,直接启动的话,她绝对会乖乖假装无辜,等到下车立刻逃跑。那两个废物晕了,老大也还关在牢里,现场根本没人能揭穿自己身份,简直就是天时地利人和。 可惜没有如果,捂嘴痛哭。 人群聚拢在她面前的过道上处理同伙,女人粗暴地推搡着挤了出去,直奔车门拽下破窗锤,一下击碎车窗,不顾生命危险跳窗逃、哦,没跑成,她被那个金发蓝眼的外国女人抓住手臂拽了回来。那女人看着瘦瘦高高的,力气怎么这么大啊! 朱蒂老师提醒:“hey,take care……” “放开我!停车!我要下车!”富野美晴拼命挣扎,眼里满满都是绝望,“炸弹被启动了!还有一分钟就要爆炸了!” “什么!” “炸弹?哪有炸弹?” 一定是劫匪上车时手里拿的滑雪板! 柯南如同被闪电击中,瞬间明白了一切,他大喊:“停车!司机先生!快开门!” 司机一把年纪哪里经历过这种事 ,连忙踩了刹车,按开车门,解开安全带跳下去就跑。所有人连滚带爬蜂拥而出,时间勉强充裕,几个年轻人甚至来得及架着两个昏迷的劫匪,一起逃跑。 佐藤警官带队开车跟在公交后面,见状赶紧停车上前询问。柯南发现来人是这位靠谱的警官也放了心,三言两语对她说清楚炸弹的事。佐藤养了那么久伤,第一天回到岗位就被米花特产糊了一脸。因为人手不够,警官雷厉风行,拜托乘客们控制住劫匪,她跟其他陆续赶上的同僚则忙着清空人群车辆,封锁前后街道。也是万幸,他们恰好按照劫匪的指示开到了一个车流量较少的街区。 黑羽隼坐在最里面,仗着自己皮糙肉厚根本不急。理所应当,他是最后一个下车的,但今天实在有太多出乎意料的事了,所以当他即将走下短短的阶梯时,隼注意到有一个感应体还留在座位上,没有离开的意思。 是那个叫灰原的女孩,他想,是被吓傻了吗? 少年转身去找,他习惯用风加持,脚步声几不可闻。那个戴着兜帽的红衣小女孩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自顾自低着头,不住发抖。 啊,真的是在害怕呢。 隼毫无波动地感叹着,一把拽住女孩细瘦的胳膊往外走。 “放开我!”灰原泪眼朦胧,尖叫声几乎要破音。 她拒绝那么多次孩子们的邀约,尽力避开各种大型场合,只是想要维持如今的生活。她想要的,只是跟博士、孩子们,还有工藤一起,平安自在地好好活下去,怎么今天普普通通坐个公交车都能碰到组织里的人呢?劫匪?劫匪并不重要啊,重要的是等会儿还要与组织的人去同一个警局做笔录。或许,或许他们一开始会隔着一面薄薄的墙壁,暂且相安无事,等警察问完,打开门,一把手枪直指她的面门。 “找到你了,雪莉。” 不!无数个夜晚她都被类似的噩梦惊醒,她真的从组织逃出来了吗?为什么还是觉得自己无处可躲呢?如今噩梦终于追上来了,他正抓着我,问:“你在想什么?” “求求你……” 女孩瑟缩着,根本不敢抬头。是谁?会是谁?是谁都不重要,在车上能让她产生那么大的反应,绝对是老牌代号成员没错!为什么炸弹还不爆炸!求求你,快炸啊!就差一点,她就可以带着那些肮脏的秘密与大家跟组织唯一的联系消失,博士,还有大家,全部都能安全了!她、她必须把组织的人耗死在这里! 隼脚步不停,并不在意手底下微弱的挣扎。阿熏的事,刚才身体突发的异变,已经足够耗费心力,他现在完全没那个精神去照顾别人的心情。啊,其实从来没照顾过吧?阿熏跟他,向来是阿熏经常哄着他的。呜呜,阿熏真的超级棒…… 但如果说两句话能让灰原安静下来就好了,所以隼有气无力地问:“求我什么?” 灰原默不吭声,她哽咽着,正试图死死缠住公交车上的栏杆,奈何手脚打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在巨力下逐渐离开公交。 “不要……” “砰!” 公交车爆炸了,热风呼啸而过,吹掉她的帽子。那被烈焰残忍吞没的汽车,在她的眼里是组织“清扫”知情人时的血流成河。翠绿的眼睛再次盈满泪水,姐姐,我该怎么办?我到底怎样才能不再害死别人? “灰原!” “小哀,你没事吧!” “灰原同学,真是对不起,我们应该回头看一眼的!” “呜呜呜,幸好大哥哥把灰原同学救出来了!” 博士,还有少年侦探团的大家? 灰原懵了,她在亲友们的簇拥下终于勉强控制住情绪,擦了擦眼泪,抬头分辨出是黑羽救了自己,并非组织的人。 她有点不好意思,细声细气地说:“谢谢你,黑羽哥哥……” 黑羽隼双手插兜,俯视这个被家人朋友团团围住、嘘寒问暖的女孩,毫不客气地打断道:“你为什么不想离开公交车?” “什么!” “灰原同学是被劫匪吓到了吗?” “要不要帮灰原同学请一个心理医生啊?” “别吧,步美你忘了风户医生的事吗?” “唔,对哦……” “那我们该怎么办呀?” 不知情的小朋友们叽叽喳喳,急得都快掉眼泪了。灰原哀脸色发白,半天才找回说话的能力,将孩子们忽悠了过去,至于其他人…… 柯南与阿笠博士沉默不语,他们作为知情者,当然知道这个女孩不会被这种事吓到无法动弹,所以黑羽的话根本不是小朋友们理解的那个意思。他们还记得步美突然发现灰原没有下车时的惊慌,本来以为……居然是她自己不想吗? 黑羽在这种地方过分得敏锐,他蹲下来,冰蓝色的眼睛紧盯那个低头避开自己视线的女孩:“你不是在求我。” 你是在求炸弹快些爆炸,你在找死。 阿笠博士暗暗记下一笔,准备回家后再跟小哀好好聊聊,便随便找了个借口,把孩子们先带走了。柯南思索片刻,厚着脸皮留了下来,他突然感觉自己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抽空掏出来瞥了一眼,服部? “你不该救我。”灰原见无辜的人走远了,终于开始回答,“你不知道我活着会给大家带来多少危险……” 我不该靠近和树,我们的感情越好,一旦遇上之前那样“强制补习”的情况,他只会越难受,隼的肩膀耷拉下来。 “我本来就不该活着,我、我知道我害死了好多人……”她记得那份长长的实验名单上的每一个名字,小小的身体不住颤抖,“我早该偿命了。” 和树为了找我,险些送命,这样的我哪里还有脸去找他?隼双手捂住了脸。 “不要逃避,灰原。”柯南迅速浏览完短信,他本来不想打断的,只能说还好他看着黑羽状态也不对,强行留下来了,否则这两个阴郁的蘑菇互相影响,大抵会越陷越深,男孩叹息,“这是你的命运,逃是没有用的。” “我没有逃……”隼自觉对号入座,小小声地反驳。 灰原原本不想说话,也被莫名亲近许多的大个子带着哼唧起来:“我只是……” “只是不想面对,是吧?” 柯南半月眼,怎么回事,原本还挺沉重的话题画风一转,突然变成儿童频道了?还是问题儿童频道。 两只问题儿童默契装死,柯南挠了挠头:“我不知道你们过去到底经历了什么,我只知道你们很自责自己造成的伤害。唉,说实话,如果不是一个比一个情况特殊,我真建议你们去找个靠谱的心理医生,该自首自首,该坐牢坐牢。” “倒也没有到那种地步……”隼哼哼,一顿,猛然想起自己潜入警局和检察院、法院、医院翻阿熏档案的经历,缩了缩脖子,心虚道,“或许也有那么一点……” 柯南侧目,灰原继续沉默,她可不是只有“一点”。 “现在因为各种原因没办法的话,就自己想办法赎罪吧?”大侦探蓝色的眼睛十分温暖,“承认自己犯下的错,然后补偿,这是做人最朴素的道理。” “……嗯。” “我知道了……” 黑羽隼不知道灰原怎么想,但是他已经做出了决定。 第99章 开心的第九十九天 清晨的东京还是深冬,下午的栀子村却已经变成夏天。好怪哦,皆川和树感叹着,换好轻薄的短袖,背上背包,从长途班车上下来。山路崎岖蜿蜒,从米花到栀子村的旅程又过于漫长,皆川克彦作为外地人,完全没有自信不会出车祸,所以每次来都是坐的大巴,今天也不例外。和树此时并不知道即将迎来什么惊喜,他只知道硬邦邦的座椅险些要了自己半条命。少年在车站扶着站牌缓了好一会儿,才跟着哥哥一起朝栀子村入口走去。 “呀!是地藏像!” 和树眼睛一亮,熟悉的风景唤醒模糊的记忆,一瞬间他屁股不疼了,腰也不酸了,欢呼雀跃着蹦跶到熟悉的地藏石像前,伸长手一把抱住,脸蛋贴在冰凉的石像上蹭了蹭,高高兴兴地回头,招呼哥哥快点来看看他小时候跟伙伴们最喜欢的“大朋友”。 少年笑眯了眼,那时候多有趣呀,龙之介的力气最大,跟征丸一个在上面拉,一个在下面推,把自己跟萌黄妹妹挨个弄上去,几个五六岁的小豆丁嘻嘻哈哈地在菩萨脖子上跳来跳去,然后被村人叫来的奶奶跟藏之介爷爷追着打,嘿嘿嘿。 “……你管这叫朋友?”克彦神色复杂。 眼前是分成两列,相对而立的十二个地藏菩萨。菩萨双手合十,自然飘逸的石头身体饱经沧桑,在时光的打磨下出现些许裂痕,当然这些并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些菩萨全部都没有脑袋啊!要知道克彦跟樱井先生第一次来的时候是冬天,等下车天都黑透了,巽家年迈的家丁举着灯笼,立在无头地藏中间幽幽等待,他俩被这个“欢迎式”吓得简直心肺停止;而这段经历也让他在昨天发现老管家心脏不舒服后,果断要求对方老老实实待家里休养。 把这种玩意儿当朋友?我弟的童年是不是有问题啊? “好了,别新鲜了,天色还早,我们赶紧把行李放下,看完你奶奶,还要去巽家拜访呢!”克彦催促着。 “嗯!” 和树的奶奶全名叫回末清子,出生于栀子村的豪门贵族巽家。据村人所言,她不幸青年丧夫,晚年儿子失踪,儿媳带着孙子离开再也没回来。清子奶奶一生好强,被逆子诈骗钱财的亲朋好友不必说,连蛮横无理的高利贷她都咬牙还了本金,家中财产被尽数变卖,最后几年全靠到处打零工养活自己,结果过于劳累,患上重病,还是她哥哥巽藏之介爷爷腾出一个空屋子供她暂住,连医药费、丧葬费,以及这些年坟墓的修缮祭拜都是藏之介爷爷负责的。 之前藏之介爷爷突发疾病过世,于情于理他们都该上门拜访,可他的续弦紫乃夫人生性懦弱,龙之介作为长子,也是板上钉钉的下任家主,他发了话,不肯克彦这个外人过来给弟弟征丸撑腰,竟然就这样瞒了下来。直到前几天,克彦打电话商议带和树回乡祭祖的事,才得知巽家的变故。皆川大哥虽然心里憋着气,但巽家毕竟忙于丧葬之事,实在不好意思像之前那样借住——况且克彦怕水的毛病还没好全呢,实在受不了那个到处都能听到河流水声的宅邸——所以这次回来,皆川兄弟是由巽家的旁支,巽申一大叔负责接待。 克彦领着亢奋过头的弟弟,熟门熟路地朝申一大叔家走去。大叔很受重用,代表巽家矿业跟铃木财团对接的就是他,今天一早便去主家帮忙了,只剩下香取阿姨在家等客人。和树对阿姨有些印象,大婶很是宽慰,又搂又抱的,掉了不少眼泪。等孩子们放好行李,带着祭品准备离开时,她突然想起丈夫临行前的叮嘱,告诉他们祭拜完一定先去一趟巽家,少主听说和树回来,很想见见这位命途多舛的同伴,只是家里正忙,抽不开身,少主邀请他们一起吃顿晚饭,聊会儿天。 和树无法理解,和树大受震撼,和树心里犯起了嘀咕,小时候就算了,哥哥不是说龙之介现在很傲慢跋扈吗?不过受了巽家那么多恩惠,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哪怕只是为了给藏之介爷爷上炷香,看看童年的小伙伴过得怎样呢?皆川兄弟自然满口答应。 克彦每年都会来替弟弟给长辈扫墓,对后山的路很熟悉,香取阿姨也要忙祭典的事,便没有陪他们去。说来可惜,曾经回末家也是能与巽家分庭抗礼的大姓,后来接连几代都是败家子,连祖坟那块风水宝地都卖了——顺带一提,巽家如今最值钱的金矿就在那座山上——导致清子奶奶只能远离丈夫,孤零零葬在公墓。 “真的吗?”和树眨眨眼。 “啊,我可以试试跟巽家商量。少主、啧,我还是叫那家伙龙之介吧,他听起来对你还有几分情面,指不定能说通?藏之介爷爷,说实话,我不太明白……” “不用啦,现在这样才好呀!”和树笑靥如花,连爬山都觉得有劲了。 “嗯?” “奶奶说过哦?她最害怕死了还要葬在爷爷身边,接着受罪。” “他们……” “我没见过爷爷,但是奶奶不会骗我呀?” 和树垂眸,记得那天也是盛夏,热浪滚滚,庭院中充盈着茉莉的芬芳,鸟雀没了力气,邻居家的大黄狗躲在树荫下,任他趴在篱笆上怎么逗弄也不肯搭理,唯独蝉鸣不知疲累,撑起整个夏天的热闹。 急切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侧耳倾听,喜上眉梢,是奶奶回来了呀!小家伙赶紧从小板凳上跳下来,准备向奶奶炫耀脑袋上那顶龙之介给他编的荷叶帽。老人却捂着脸,径直从他面前跑过,躲进房里嚎啕大哭。 清子鲜少在孙儿面前表现出负面情绪,她读过很多书,知道大人的情绪很容易干扰小孩子。可是为什么啊?那个生前殴打折辱自己的男人,死了那么多年也不肯放过自己!无论过去多久,无论自己做了什么,自己的名字前面永远挂着他的姓氏。“回末夫人”,在别人眼里,她永远是他的妻,他们永远是一体的,甚至死后还要葬在一起。 “绝对不可以离婚。”疼爱她的哥哥态度强硬,“他再不好也是你的丈夫,我们巽家从来没出过那样不知羞的女人!你是巽家的大小姐,为了巽家的荣耀,更为了其他妹妹的名声,你绝对不能干出这种事!” 哈,她只是想逃离可怕的丈夫,竟成了家族的罪人!可妹妹们的确会受牵连,清子必须忍耐。好在没过几年,她只是又上了几次救护车,那家伙就酒精中毒死了。 “奶奶以后不要跟着爷爷姓,跟着我姓吧!”小朋友隔着纸门急坏了,好不容易听明白奶奶在气什么,超级大声地安慰。 “我、我想拥有自己的姓氏……”清子哭着回答。 她活到现在六十岁了,嫁人前是父兄的附属品,嫁人后是丈夫的附属品,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做自己? “我跟奶奶一起想一个特别厉害的姓!我们以后就姓那个好不好?” “……真的吗?” “嗯!” 记忆多神奇啊,和树跟在哥哥身后轻叹,儿时不明白的东西,长大后反复咀嚼,总能咂摸出一些别样的滋味。 墓园到了,按照皆川家的习惯,他们每经过一个有主的墓碑,便放下几颗牛肉粒,默念一句“家里的老人今年劳烦你照顾了”,就这样慢慢地,他们走到了此行的终点,那座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前面放着一捧荷花的墓地。 “看来今年他们也没忘记呢!”克彦拍拍弟弟的肩膀。 和树安静地蹲下,把怀里的荷花与苹果摆好,默默与墓碑上那位年轻的、充满活力的陌生女子对视。 陌生吗?不,她的眉眼其实是熟悉的。这是回末清子生前最喜爱的照片,那是她尚未沾染生活的重负、以为自己可以自由自在度过这一生的青春。 “奶奶,我回来看你啦!” 黑白分明的少女笑容自信,泪水氤氲了和树眼中的世界。荷花清香,耳边的鸟叫声婉转嘀啾,她仿佛活了过来,像儿时一样,将最怜爱的孩子搂在怀里,哼起她最爱的流行歌曲。 和树抹泪,抽噎着,拉着哥哥的手下山,心里却轻松许多。 “……和树哥哥?”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前方响起,和树抬头,那是一个短发的年轻女孩,穿着连衣裙,抱着一捧荷花,神情复杂。 认识的、比自己小的女孩,难道是? 和树惊喜地问:“萌黄?你是萌黄妹妹?” 藏之介爷爷年纪很大才有了孩子,萌黄是他的二女儿,理论上和树该喊她姑姑,不过为了避免生疏,平时都按照年纪,“哥哥妹妹”地胡乱叫着,只有在重要的庆典上会老实按辈分来。 十七岁的巽萌黄打量着自己多年不见的哥哥,淡淡地打招呼:“他们说你失忆了(克彦皱了皱眉),看来是真的。” “是、是真的。”和树被妹妹的冷漠吓到了。 萌黄注意到这一点,坚冰融化,嘴角勾起一丝柔和真诚的笑:“看来那些家伙嘴里偶尔也会有几句实话。” “咦,那些家伙?”和树果然放松许多。 “你不必知道。”萌黄语气淡漠,她对不起阿熏哥哥,即使阿熏哥哥变成了和树哥哥,她也一直记在心里,一刻不敢忘怀,“你现在住在东京,你过得很好,所以不要知道那么多。” 不要卷进巽家的浑水。 少女生怕这莽撞的兄弟俩不在意,再次强调:“你已经是东京人了,离栀子村远一点。” 离我们这群吃人的怪物远一点。 和树迷茫地咬了咬嘴唇,他没有生气,正如哥哥也没有。他们一个是因为熟悉,另一个则是因为阅历,知道萌黄并不是在排斥和树,反而是在保护他。就像她怀里的荷花,栀子村从未有过拿荷花祭拜老人的习俗,但是萌黄会,那个先他们一步送上荷花的人也会,仅仅因为那是清子奶奶最喜欢的花,他们比起村人的非议,更希望奶奶开心,这份心意已经足够证明一切。 “快去吧,少主在主屋等你们。” 女孩抱着花,平静地从皆川兄弟中间穿过。和树注意到她说起少主时,微微皱了下鼻子。妹妹从小都是这样,聊到又讨厌又喜欢的东西,总爱做这个小动作。 “那我们走吧?” “嗯。” 皆川兄弟各怀心思,回暂住的申一大叔家简单收拾了一下,换了套衣服,带上礼物,去了巽宅。 巽家的高门大院气势恢宏,从里到外透露出一股庄重的气势。 “是窒息的气势。”清子奶奶曾经埋怨。 仆妇一律穿着传统和服,弯着腰,恭恭敬敬地将兄弟俩带去先给前任家主上了一炷香。少主忙了一天,累得够呛,却并不耽误他在自己的房间一边休息一边翘首以盼,如今终于听到通报声,再也坐不住了,不等仆人动手,自己爬起来拉开纸门,热情地打招呼:“和树!” “龙、征丸!”克彦目瞪口呆。 “诶?你是征丸?”和树同样大惊失色。 “少主,客人已经带到,老奴先退下了。” “下去吧!”征丸挥挥手,将小伙伴拉到屋子里坐下,后知后觉还有一位客人,傻笑着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那个,不好意思啊,克彦哥,你自己进来坐吧?” 克彦嗤笑一声,大步走进来,跟和树一样,撑着脸纳闷地打量着眼前喜气洋洋的巽征丸。征丸咋舌,别说,从某个角度看,他俩真不愧是同母异父的兄弟——赞美整容医生高超的技术! “你们干嘛呀?” 征丸挪了挪屁股,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随即想起族老最近加急为他补习的礼仪,手脚规规矩矩地放好,挺直了背。 “我在看奇迹。”和树老实回答。 “啊,我也是。”克彦附和。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征丸根本不是上一任家主藏之介的儿子。 第100章 开心的第一百天 皆川克彦感叹万千,一年,仅仅过去了一年,他跟樱井爷爷来给清子奶奶扫墓,顺道拜访藏之介老爷子的时候,征丸还只是继室紫乃夫人带来的儿子,和他母亲一样,是这个家里的受气包。 八年前,前任夫人绫子撒手人寰,留下龙之介、萌黄还有隼人三个孩子,没多久她的丈夫藏之介爷爷就娶了家中的女仆紫乃当填房。征丸即使被老爷收作养子——不如说正是因为被收作养子——他依然会受绫子夫人儿女的折磨。 尤其是与征丸同岁的龙之介,他的脾气在家里人的娇惯下愈发狂躁,根本忍不了原本肆意践踏的仆从那么快成为名义上的母亲,更忍不了贱人之子获得跟自己平起平坐的地位。龙之介维持着最基本的理智,不敢冲父亲发火,便承担起大哥的责任,抢走弟弟妹妹的份额,一个人给征丸三人份的罪受。征丸苦中作乐,跟克彦哥聊起时还说幸好龙之介长年在国外念书,只有假期会回来。 二妹萌黄要比征丸小一岁,她的态度一向淡淡的,严格遵守礼仪规训,只有大哥做得太出格,才会说上两句。她是个女孩,按照父母族老的安排,迟早是要嫁出去的。清子姑姑的结局就在眼前(按照辈份,她该管和树的奶奶叫姑姑),为求一条后路,萌黄不会为了个外人彻底与未来的家主撕破脸。 三弟隼人则更指望不上能站出来主持公道了。他今年十五岁,六年前生了一场重病,后来身体恢复健康,脑子却变得不太好使,一天到晚光知道傻乐,趴地上玩玻璃弹珠。 前任家主巽藏之介离世,虽然克彦很不情愿,但以老爷子古板守旧的性格,即将继位的少主只有可能是龙之介,怎么会是与巽家毫无血缘关系的征丸呢? “说真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选上我……”征丸嘴上说是不知道,脸上依然流露出几分得意,继父一定是觉得自己的品性能力远胜于龙之介才选的自己呀,“不过管他呢,不是龙之介就好!公布父亲遗嘱之前,那家伙还在恶心妈妈跟我,叫嚣等他成了当家主人就把我们两个赶出去。哼!等着瞧,五天后祭典结束,我正式成为家主,看看到底是谁要滚出去!” 多年的委屈终于可以发泄,征丸说到最后清秀的脸狰狞得几欲变成恶鬼。和树不忍直视,低头喝了口橙汁,这是征丸从哥哥那里打听过喜好,特意为自己准备的。他其实可以理解,哥哥给他讲过紫乃夫人成为继室之后过着怎样的生活,征丸又被怎样欺辱。征丸性情直爽,偏偏碍于母亲在巽家地位尴尬,必须忍气吞声,熬了那么多年,在绝境中一举翻盘,是谁都会爽一下。和树只是难受,幼年时他们四个在一起玩乐多么无忧无虑,即使偶尔打闹争执,也最多半天便能重新玩成一团;隼人也是,那时他太小,很少跟他们胡闹,自己偶尔去一次巽宅见到他,那也是一个活泼聪慧的小家伙,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你人好,藏之介爷爷会选你也是有道理的。只不过你要小心哦?龙之介他打小以下一任家主的身份自居,不一定能够接受这个结果……”和树念及藏之介爷爷的好以及幼时的情谊,提醒点到为止,到底没说太过分的话。 克彦可不在乎这些,手指轻轻敲打桌面,眉眼中流露出真切的担忧:“龙之介的脾气实在乖戾,你和你母亲都警醒着点,在他离开前,不,离开后都不能掉以轻心。” 皆川家的大哥对龙之介十分忌惮——谁不怕疯狗啊——去年他来巽宅,恰好撞上龙之介殴打征丸,上前制止时难免跟他争执了几句,龙之介竟然反手拔出武士刀砍了过来。虽然他拉着征丸及时躲开,事后龙之介也被藏之介爷爷压着来道歉,说只是开个玩笑,但克彦看的分明,雪白刀刃劈下来的时候,龙之介那双眼睛里可没有分毫开玩笑的意思(米花人的直觉)。他只是奇怪,弟弟回忆童年,说龙之介小时候憨厚老实,藏之介爷爷又精明强干,怎么会把长子养成这副德行? “你们放心,我成了少主,投诚的人不少,一直有人帮我盯着他呢,不会出事的。” 征丸心里一暖,也不愿再提那些腌臜事脏了朋友和哥哥的耳朵,便想聊一些家常话,缓和一下气氛,可惜天不遂人愿。 “啊——” 后院隐隐传来女人的尖叫声。 “妈!”征丸跳起来就朝外面冲。 联想到刚才还在说的龙之介,不会吧?皆川兄弟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然而等三人先后赶过去,发现紫乃夫人好好地站在房间里说话,身边有许多人,就是没有龙之介。 “妈妈?”征丸有点懵,不过最近的特训到底让他找了个合适的借口掩盖自己如此匆忙的真实理由,咳,家丑不可外扬嘛,“妈妈,听说你又病倒了?” 紫乃夫人当然明白自家儿子为何会如此慌张,笑盈盈地安抚:“没关系啦,征丸,我只是稍微有点头晕而已。” “征丸?”一个身材健硕的中年男人打量着他,神情莫名慈爱,“你已经长这么大啦?” “啊,呃,抱歉,你是……” “哈哈,我是你妈妈的朋友,上次见你的时候,你才五岁呢!” 征丸脚趾扣地,笑容礼貌而不失茫然,他对这个豪爽大笑的大叔完全没有印象诶…… “金田一?七濑?”和树惊喜的声音从征丸背后响起。 少年远远瞧见紫乃夫人平安无事便放下心,趴在哥哥身上喘气,此刻终于缓过劲了,抬头走过来就发现了熟人。 “皆川?” 金田一终于把和树那天发短信说的“栀子村”跟眼前这个栀子村对应起来了,他从剑持大叔那里听到村名还在想呢,原来真的这么巧呀? 一行人互相介绍一番,医生冬木伦太郎还有别的病人等着,背着医疗箱率先告别离开。 “家中忙于家父的丧事,招待不周,还请见谅。”征丸试探着问,“不知各位来是为了……” 屋里都是自己人,紫乃夫人连忙解释:“他是我因为恐吓信的事请来商谈的剑持先生,还有……” 恐吓信? 皆川兄弟的眼神瞬间犀利,征丸头皮发麻,试图装死。紫乃夫人不曾注意到儿子跟他朋友们的暗流涌动,她转头看着那两个不认识的年轻人,有点迟疑。剑持大叔顺势接过话头:“啊,他们是非常有力的帮手!我觉得他们一定能帮上忙,所以带过来了!” 金田一自我介绍:“你好,我是外场手!” 七濑美雪下意识捧场:“我是预备队。” 和树积极发言:“那我是、咦?我不是和他们一块来的呀,我是来做客的?” “噗嗤!” 有人憋不住笑出了声,气氛霎时轻松不少。有母亲与皆川兄弟作保——克彦还认出剑持警部是明智大哥的下属——征丸彻底放下戒心,既然大家都认识,正好也全部没有吃饭,索性吃了晚饭再聊吧。 征丸默默祈祷,到时候克彦哥跟和树就不会那么生气了吧? 嘻嘻,你觉得呢? 巽家的饭点已经过了,另外三位小主人已经用过餐。紫乃母子好不容易有了话语权,为了招待客人,提前命令厨房做两波餐食,各吃各的,倒也自在。酒足饭饱,仆人们训练有素,不必主人额外嘱咐什么。众人移步到会客厅。 “好了,说说恐吓信吧,那是怎么回事?”克彦皱着眉,刚坐下便直接切入重点。 “是这个……” 征丸放弃挣扎,也不再试图隐瞒了,摸出随身携带的信件,拆开摆桌上供大家围观。 “在祭典结束之前,吾将前来取走巽家下任当家的项上人头,吾乃猎头武士是也。”和树念完,深深叹了一口气,心里说不出的失望。 祭典结束,征丸就会正式成为家主,这么精准的时间点,实在太明显了。所谓物是人非,不过如此。 “是……龙之介?”克彦得出了相同的结论。 “对吧?你们也是这么想的吧?”征丸怒气冲冲,一拳砸在矮桌上,“都是因为这封信,母亲才没有一刻能够安心,最近时常生病。” 紫乃夫人微微叹息,神情愁苦,但金田一依然坚强地问出了那个问题:“龙之介是谁?” 母子俩这才反应过来,请来帮忙的人还什么都不知道呢!紫乃尽量精简地介绍了一家人复杂的关系,以及那份引爆所有矛盾的遗嘱。 “我要杀了你,我要亲手杀了你!”征丸头疼,“族老念完遗嘱后,龙之介喊的这句话我一直记得。那家伙是认真的,至少在他扑过来袭击母亲和我的时候,那股杀气我确确实实感受到了。” “也就在那之后,我们身边开始出现许多奇怪的事。”紫乃夫人补充。 金田一问:“所以,你们觉得这是龙之介在找麻烦喽?” “一定是他!”征丸攥紧拳头,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他想逼我放弃继承权,把我们从这个家赶出去!要是他死了就好了!” “诶?” 金田一他们略感惊讶,克彦倒是知道征丸这些年受了多少委屈,按住他的肩膀劝:“气话说一说就好了,我们想想办法……” “居然要杀了征丸,不可原谅!”紫乃夫人咬牙切齿,那是她唯一的孩子,“干脆把龙之介那家伙……” 皆川兄弟与剑持大叔忙着安抚气头上的母子俩,金田一缓缓皱起眉头。 气话?她那表情可不像是气话。 剑持警部试图把话题拉回来:“对了,那份遗书上提到的‘祭典’是?” “是生首祭典哦?”和树拍着幼时好友的背,友好回答。 “生首祭典!” 可怜的外地人瑟瑟发抖,克彦也拧巴了帅气的脸,无论听多少遍,他果然无法接受这里奇怪的习俗啊。 生首是指刚砍下来的人头,这村子什么毛病,神社叫生首神社,祭典叫生首祭典。外国人可能不太了解,在日本人眼里这是常识,想想有名的稻荷神社就知道了,神社的名字一般是当地地名或信奉的神明当前缀,后面加上“神社”二字就完成了。这里叫栀子村,排除地名,说明当地人供奉的就是刚砍下来的人头(吸氧)。等等,这么一说的话,“栀子”与“无头”这两个词,在日语里的发音十分相近呢…… 更恐怖了好吗! 你们村指定有点大病吧?东京人抱团指指点点。 和树还以为小伙伴们对故乡的传统节日感兴趣,热情介绍:“就是村子正在举行的那个祭典啦,还有五天结束哦?超有意思,跟其他地方完全不一样,等你们处理完正事,我们一起去玩吧?” 金田一冷汗都流下了,哈哈,可以想见确实不一样呢…… “和树很有信心啊?”征丸毕竟还是个十八岁的学生,被安慰后,负面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哼哼,金田一超级棒!在七濑的帮助下破获过好多案件呢!比如悲恋湖啦,蜡人城啦……” “什么,蜡人城杀人事件!居然是他们破解的吗!”征丸惊呼,明显吃了颗定心丸,给好奇询问的母亲介绍这位高中生侦探的赫赫战绩,信心满满,“有金田一先生与七濑小姐在,我们一定能揭穿龙之介的小把戏!” “剑持,你居然……”紫乃夫人喜极而泣,掩面啜泣。 剑持大叔得意洋洋:“我就说他们一定能帮上忙吧?” “没有那么夸张啦!”金田一被夸得不好意思,挠挠头傻笑起来,“和树之前也帮了我不少忙呢!” “嗯嗯!我是名侦探美雪的话,那你就是名侦探和树啦!”少女红着脸附和。 “我有那么好哦?嘿嘿嘿……” “好啦好啦,等忙完再互相吹捧吧?那个‘猎头武士’又是什么?究竟有什么含义呢?”克彦又好笑又放心,提醒大家先别忙着开香槟。 第101章 开心的一百零一天 皆川和树很茫然:“哥哥你没参加过祭典的游行吗?大家都会扮成猎头武士的样子哦?” 克彦笑而不语,生首祭典诶,你觉得呢?游行活动还是在深夜,他跟樱井爷爷之前都躲房子里不愿出去的好吧? 紫乃夫人生下征丸才来的栀子村,是故很明白外地来的正常人对村子祭典会产生什么想法,她轻轻擦拭眼泪,主动接过话头:“猎头武士是这个村子自古以来流传的……” “等等,妈妈!” 征丸从狂喜中缓过神,赶紧阻止。紫乃夫人自知失言,用袖子挡住下半张脸。 “怎么了?”金田一迷惑。 征丸正坐,诚恳道歉:“实在抱歉,这是村子里的禁忌,不可以往外说。” 既然要成为家主,他也憋着一口气,想在各方面做到圆满,好给那些瞧不起他的人看看,给做出这个决定的父亲看看,自己一定会成为合格的家主! 和树小时候也听过那个传说,不太在意地挥了挥手:“你们就把它当作志怪传说好了,不用太在意。” 既然村民明说那是禁忌,作为外来者,金田一他们主动略过这个话题,还想着多问点别的信息,一个年轻的女孩轻轻推开了纸门:“夫人,客房准备好了。” “是你?” 侦探一行人颇感诧异,来人正是和他们坐同一班公交来栀子村的少女,没想到竟然是巽家的帮佣啊? “是你?是我,哈哈哈,这是什么古早言情小说的台词哦?”和树乐不可支。 克彦眼睛一斜:“呵,古早言情小说,那你怎么会了解得那么清楚?” 和树被噎住了,哼哼唧唧。众人笑了一通,紫乃夫人体贴,叫女仆小姐带客人们去休息。 东京三人组的确累了,坐了那么久的车才抵达目的地,之后又是连轴转到现在。盛夏的夜晚又闷又热,该说的也说得差不多了,金田一他们道过晚安,跟女仆小姐率先离开。 紫乃夫人本来身子就不舒服,之前情绪起起伏伏,现在眉眼间都透露出几分疲惫。征丸孝顺,皆川兄弟有眼色(主要指大哥),主动告辞,请她好好休息。 征丸坚持要送兄弟们到大门口去,他亲自提着灯笼,伴着明月蛙鸣,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我如今不敢离妈妈太远,就不送你们回申一大叔家了。不过和树,难得回来一趟,千万别错过今年的庆典啊?” “我知道啦,也不晓得那家章鱼烧还有没有的卖耶,要是有的话我给你带……哎呀,哥哥你干什么敲我头?” 克彦作为成熟的大人,白了弟弟一眼,对身边的征丸说:“别听他的,他今天太兴奋了,说话做事都不过脑子。你忙了一天,该睡就去睡,养足精神。这几天千万不能放松警惕,知道吗?” “是哦,我给忘了!征丸,刚才的话你当我没说,千万小心啊!” 征丸笑着连连称是,邀请他们明天过来玩,反正丧事已经办完了,他这两天守在家里也无聊。皆川兄弟本来就是这样打算的,和树虽然来之前还想在附近玩个痛快,可是征丸与紫乃夫人处境危险,他哪还有玩乐的兴致呢?只是顾及征丸会不会太忙,过来反而添乱才没有说罢了。现在小伙伴主动邀约,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兄弟俩放下心,打闹着离开。 “你以后好好说话嘛,不要敲我的头,会变笨的!”小朋友抗议。 “哼,脑门儿梆硬,跟铁打的一样,放心,那么结实,伤不到脑子。” “硬你还敲!” “我乐意听自家养的铁盆响怎么了?” 少年笑盈盈地独倚大门,一直到实在看不见朋友背影了,才恋恋不舍地转身准备回去。 如果我也有那样的兄弟……真是,想什么呢,少主摇了摇头,收敛笑意,命令下人把门锁好。巽家富裕,尤其是父亲刚刚过世,什么蛇虫鼠蚁都冒出来了。 和树带着哥哥在祭典上痛快玩到半夜,痛是指克彦,快则是指和树。上年纪的村民大多认出了这孩子,见他活蹦乱跳,跟幼时一样,欣慰之余难免给他塞了不少小零嘴,比如生首,眼球夹心软糖之类的。 克彦气若游丝,看着弟弟一口下去眼球糖爆了浆,“啪”的一声捂住脸。 “哥,你怎么啦?” 我眼睛幻疼,出于某种奇怪的自尊心,克彦嘴硬:“我只是奇怪你们说的武士游行是在哪里,怎么一路过来没有瞧见?” “哈哈,小哥,你想看那个?”大婶乐呵呵地做章鱼烧,别说,是真的香,“这个时间,他们大概已经在巽宅那边的小树林了吧?” “豁,那么远啊?” “是呢,每次游行的路线都是一样的,会绕着村子走一大圈哦?” 随意聊了几句,又玩了几个阴间小游戏,兄弟俩不住打哈欠,便回到申一大叔家休息。家里黑黢黢的,叔叔婶婶好像还没回来,他们两个洗漱完后各自回房,倒头就睡。 故乡的温度、湿度总是最宜人的,和树睡得格外香甜。昨晚,阿不,今天凌晨三点才上床,非常值得一头睡到大中午,然而学生党的作息还是在往日起床的时间叫醒了和树。少年哼哼着还想睡个回笼觉,在被子里拱了两下想起征丸的邀请,艰难地爬了起来。 和树洗完冷水脸,恢复满满元气,遛达到餐厅干饭,却只见哥哥一个人在那里玩手机:“哥哥早!申一大叔还有阿姨呢?” “早,他们昨晚去了巽宅,回来得太晚,留了便条说早餐不必等他们,叫我们出去吃。” 巽宅?和树一惊:“那边怎么了吗?难道是……” “啊,我问了征丸。”克彦摇摇手机,“没人受伤,但事情好像还挺复杂的,三言两语说不清。他叫我们过去谈,顺便一起吃早饭。” “那还等什么!快走呀!”和树非常着急,几步跑到玄关换好鞋,一边开门一边回头催。 “别急,我换鞋呢!” “唉,哥哥,你说会不会是……隼酱?” “谁?你梦游呢?黑羽隼怎么可能……黑羽!” 听到克彦哥的惊呼,站在栀子树下的高大少年缩了缩脖子,配合上他皱巴巴的衣服与乱糟糟的头发,颇有一种可怜兮兮的感觉,让克彦恍惚间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过分的事。 怎么想都没有吧?虽然之前对他多有怨言,不过在弟弟解释过他的特殊情况后自己也没说什么,甚至每天和树摆窗台上的零食饮料还是他找借口让樱井爷爷给的呢! 克彦瞬间恢复自信。 “隼酱!”和树棕色的眼睛弯出一个甜蜜的弧度,他欢呼着小跑几步,又赶紧停下来,小心试探,“我可以靠近吗?” 隼将书包甩到肩上背稳,大步走过去给挚友一个久违的拥抱,他早该这么做了。和树简直被从天而降的惊喜砸懵了,不仅仅是因为重逢,他了解他,隼酱是个道德感很高的好孩子,他会主动靠近,说明自己担忧的那些事没有发生,即使他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在担忧什么。 “太好了!”他缓缓地,轻轻地,伸手抓住隼后背的衬衣,两个人什么话都不说,就这样黏黏糊糊地抱着。 “咳!” 克彦双手抱臂,不知为何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棒打鸳鸯的恶婆婆。错觉吧,他笃定地想。 两只小动物继续沉迷贴贴——天哪,一个一米九的男人是怎么让我觉得他像个小动物的——于是克彦又重重咳了一声。那双冰蓝色的眼睛看了过来,怯怯地关心:“克彦大哥,你喉咙不舒服吗?” “什么!”和树惊呆,转头追问,“哥你感冒了?要不要去买点药吃呀?” 克彦假笑:“我舒服得很。” 就是有点心梗。 “别忘了,我们还要去找征丸呢!” “啊,对哦,隼酱一起来吧?”和树结束了抱抱,手却一直拉着好朋友的袖子,看得出来十分担心对方再次离开了。 “不会麻烦吗?”隼礼貌地询问大哥。 很麻烦,克彦本来想这么说的,不过,哼,那小子身上还有一股大巴特有的奇怪气味,是搭早班车来的吧?吃了我家那么多东西,也不少这一顿。 “行了,进来换身衣服,收拾齐整些再去巽家,我可不想在龙之介那家伙面前丢脸。”克彦没什么好脸色,后退一步让开路,摸出手机向征丸吐槽。 “谢谢哥哥!” 和树拉着隼酱,欢天喜地跑回屋换上拖鞋,让好朋友先穿哥哥的拖鞋将就一下,先把衣服换了才是正经。 “谢谢克彦哥。”隼路过时弱弱道谢。 克彦敷衍地应了一声,他已经收到回复,征丸果然很乐意加双筷子,说想看看和树“最好的朋友”长什么样。 你别说,个子是真的高。 等大个子换了身衣服,克彦双手插兜,眼不见心不烦地走前面。和树兴高采烈地拉着朋友的手,介绍沿途的风土人情。哥哥比自己还熟悉,唯一不熟的猎头武士又不能讲,金田一他们有事情做,昨天他就没能过这个瘾,还好隼酱来啦! 隼微微低头,微笑着,专心倾听那些他几乎倒背如流的说辞,有些是阿熏的回忆,有些则来自他的叙述。眼前的乡村在身边人的声音下更显温情,和树的确是忘了,过年是团圆的时候,也是难得的公司职员也会放假的时候,长泽小姐看管太严,阿熏有心无力,没办法回来;而自己除了新春当天必须去一趟老宅,其他日子无处可去,便花了点心思,找到阿熏故乡的具体地址,一个人坐着长途大巴来祭拜老人,向她问好,清扫墓碑。 可惜了,那年相机损坏,移动电话还跟块砖头一样笨重,完全没有现在的拍照功能,回大阪后他只能用自己笨拙的语言描绘栀子村的风情,原来那些话阿熏真的记在了心里。 很快便到了巽宅,母子俩与客人们在主卧商量事情。仆从将人带到后默默退下,大家互相打过招呼,迅速聊起了目前最要紧的事。和树彻底从旧友重逢的喜悦中脱离,背着手仔细观察纸门上那道可怖的破口,忧心忡忡地问:“猎头武士?你们看见的真是猎头武士?” “绝对没错,那家伙还跟我对视了呢!”金田一把门拉开,走过去展示给朋友看,“当时只有紫乃夫人与一位女仆,他穿着盔甲,戴着面具,全身捂得严严实实,一刀劈开纸门。我听到尖叫最先赶到,然后是剑持大叔。我转头给大叔说句话的功夫,他就跑没影了。” 他补充:“劈完那一刀,他什么动作都没有做,只是站在那里。” “你的意思是,他专门在等你们?”和树举手发言。 “啊,我是这么觉得的。” “一定是龙之介!”征丸的胸口剧烈起伏,母亲是他的逆鳞,“那家伙越来越过分了,有什么冲我来!欺负妈妈做什么!” “我说,真的是他吗?”克彦有点迟疑。 剑持大叔问:“你有别的想法?” “我只是觉得……” 克彦站了过去,金田一给他让出位置。青年双手虚握,摆出一个标准的劈砍姿势。 “以龙之介的身高,这个砍痕恐怕不太顺手吧?他比我还要高一点,总不能半蹲着砍……金田一有看清那人是站着还是蹲着的吗?” 金田一恍然大悟,凭借他的眼力,他当然能判断出那人有没有屈膝:“这么一说,我昨晚见过龙之介,他的确比寻常人生的高大;而那个猎头武士,即使刨除盔甲的干扰,也是一个矮个子。” 征丸冷静下来:“不能排除是某个想拍他马屁的家伙干的吧?” “昨晚金田一都推断出是宅邸里某个人做的了,可惜了,那些少爷小姐不肯让我们进屋搜查铠甲刀具。”剑持警部烦躁地挠挠头。 和树积极提议:“实在不行,就用身高来一个个排除嘛!” “好主意啊!范围能缩小不少呢!” 这时女仆在外提醒可以用餐了,女主人站起来和善地笑着:“我们先去用早餐吧?不能让客人饿着肚子帮忙呢!” 大家纷纷同意。 第102章 开心的一百零二天 巽家上一任家主藏之介老爷子认为,早餐是最为重要的,必须等所有人到齐才能动筷子,所以当一行人抵达餐厅的时候,前任夫人生下的三个孩子已经在里面了。 萌黄见哥哥没走,心里憋着气,专注抚摸怀里的小黑猫;隼人的智力停留在三四岁幼童的水平,无忧无虑地哼着小曲玩弹珠。“不要和我说话”几个大字几乎写在了姐弟俩的脸上,皆川和树本来还挺高兴能跟小伙伴们见面,见此情形,也只是拘谨地打了个招呼。 至于龙之介在做什么? 他忙着嘴人呢,在场所有人都没能逃过,只是巽家的主人们不愿在继任家主的紧要关头跟他一般见识,客人们更不好直接把事情闹大。左等右等,始终还有一个空位没有来人。 “家里还有客人吗?”和树坐了一会儿,瞌睡虫就上来了,为防止自己等着等着一头栽下去,捂嘴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后开始没话找话。 龙之介嗤笑一声,正要发挥,紫乃夫人连忙抢答:“有一位赤沼先生,是昨晚‘武士事件’后前来拜访的客人,老爷的旧友。” 金田一眼皮打架,随口吐槽:“他昨天跟我们坐同一辆公交车来的,大热天打扮得跟个黑子一样。” 黑子是歌舞伎表演换场时搬运道具的后台人员,黑布蒙面,全身黑衣,看着就非常吸热。 克彦难免生疑:“昨天你们搭乘的是末班车吧?到村子入口最多也就六点半,他去哪里了,过了凌晨一点才来?” 奇装异服,半夜来访,完全不担心主人家已经睡下,会打扰到对方。不客气地讲,藏之介爷爷古板守旧,克彦完全想象不到他会和这种人成为朋友。 黑羽隼默默好奇,即使有滤镜在,他也说不出栀子村很大、很耐人观光的胡话,要知道那年他把村子到处逛了个遍,也没花那么长的时间啊? “下车后,赤沼先生问了生首神社的地址……”七濑提到这个诡异的神社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我想他应该先去了神社?” 龙之介被娇纵惯了,昨晚出了那种事,没有休息好,偏偏有人毫无不速之客的自觉,迟迟没有露面。他不耐烦,骂了一声直接招呼外面的仆从把早饭端上来。 “哥哥,这不合规矩。”萌黄捏着猫咪的爪爪,平静提醒。 龙之介才不在乎:“老头都死了,什么规矩不规矩的!” 这话说的,众人皱起眉头,紫乃夫人竭力缓和气氛:“已经这个点了,大家都饿了吧?我们先吃着,把赤沼先生的那一份留下来就好了。” 女主人摆明不想生事端,大伙也只是在心里嘀咕两句。仆人鱼贯涌入,端来餐食。要和树说,这饭菜相当丰盛,味道也好,唯一的缺点是堵不住龙之介那张嘴。高大的巽家长子草草吃了两口,许是留学吃惯了英式早餐,故乡的米饭不合心意,端着碗不依不饶:“搞什么啊,那个叫赤沼的男的还在睡吗?” 紫乃夫人深吸一口气,起身离开:“我去喊他起来。” 龙之介等继母走开——他居然还知道要等人走开——一边扒饭一边阴阳怪气:“还真是饥渴!我家老头才死了不到一年,就已经带男人回来了吗?” 所有人都被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打懵了,和树忽略掉老生常谈的时间乱流,放下碗筷,不知所措地盯着龙之介。他的确变了,与小时候的正直朴实完全不一样。 母亲的叮咛在耳边回响,征丸握紧拳头,告诫自己千万要保持冷静:“你什么意思,龙之介?” 龙之介等的就是这个!挑事者最怕别人不搭自己的话,但是在这种女性贞洁重于一切的保守村落,只要有人在乎紫乃夫人,必定会出言维护。 “说什么那家伙是老头的朋友,别搞笑了!别人一眼就能看穿那是谎话!她得到这个家之后,打算跟那个男人一起生活吧?那个阴森的赤沼是你的新父亲啊!” 这种时候还冷静个屁! “你不要信口雌黄!”征丸拍案而起,饭菜洒了一地。 “哈!信口雌黄?”龙之介肆意喷吐毒液,将自己毫无根据的揣测讲的跟真的一样,“你不知道吗?你妈为了夺取这个家,是用美色接近老头子的呀!那个遗书也一定是她哄骗老头子写下的!她就是个为了钱什么都干得出来的垃圾!” “闭嘴,混蛋!” 征丸暴喝一声,扑上去狠狠给了龙之介一拳。众人大惊,纷纷站起来试图拉架。 “征丸!” “你们两个都住手!” “混账!”龙之介眼珠通红,他在那么多人面前挨打丢脸,简直气疯了,反手取下身后挂在墙上的猎枪,解锁,上膛,瞄准,手指扣在扳机上,那动作极其顺滑,谁都看得出来绝对在心里预演过好多次了,“像你这种家伙居然能在这个家里摆架子,我真是受够了!这正是一个好机会,我就在这里杀了你!” “住手,龙之介,把枪放下!” 所有人都僵住了,生怕哪个动作刺激到他直接扣动扳机。征丸张了张嘴,到底把冲动的话语咽了回去。一直安静当壁花的黑羽隼屏气凝神,准备用刚刚学会的手艺,强迫这疯子松手。 唔,这根血管能行吗?还是旁边那根好一点啊? “去死吧!”龙之介露出恶意满满的笑容。 来不及确认了,就是现在! “你们在干什么!” 尖锐到瘆人的咆哮声在餐厅门口炸开,隼手一哆嗦,暗道不妙,听到争执赶回来的紫乃夫人却已经扑了上去,想要夺枪。 征丸本能般上前两步,试图护住妈妈。女人一改往日的懦弱温顺,表情比祭典游行用的恶鬼面具还要可怖。龙之介整个人都傻了,拿着枪也不知道反抗,结果偏生隼同样被吓到了,就像做精密的外科手术时,主刀医生拿刀的手毫无征兆地抽筋,嗯,就结果而言,效果挺炸裂的(物理)。 龙之介骤然吃痛,下意识想捂住自己的手,竟然刚好与紫乃夫人伸过去的那只手撞在一起,也说不清到底怎么回事,具体是谁碰到了哪里,总之猎枪炸膛了,“砰”的一声巨响,屋内刮起飓风,血花绽放,一股令人反胃的焦糊味幽幽飘起,惨叫声,呻吟声,呼喊声,简直一团混乱。 隼彻底懵了,风刚才没有完全挡住吗?他脸色惨白,好在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在三个伤者身上,即使注意到也以为他是被吓傻了。皆川克彦是医学生,强忍惊惧与耳鸣,率先冲上去救人。金田一连滚带爬,出去找仆从叫救护车、拿药箱,剑持警部多少学过一些急救的知识,留下来帮克彦的忙。 猎枪炸膛时,征丸站得稍微远一些,伤情算最轻的。可即便如此,他的胸口与手臂都被灼伤,还因为炸裂的铁片划出一大片伤口,人倒在地上流了不少血。 “快,克彦哥,我妈妈……” 征丸的脸色白如金纸,因为疼痛,大颗大颗的汗水滑落年轻的脸庞,十八岁的少年实在爬不起来,只能艰难地催促着,催着信赖的哥哥先去照顾妈妈。 克彦大致扫了一眼,让年轻人们用纱布先把血给他止住,他得着重与警官先生看护两名重伤人员。紫乃夫人与龙之介距离太近,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但万幸还有呼吸。 因为金田一及时提醒,那个疑似龙之介“帮手”的猎头武士尚且不明身份,其他人最好不要近征丸的身,于是和树与七濑强忍呕吐的冲动,为金田一打下手,照顾征丸。仆人们见三位有话语权的主人全倒了,乱成了一锅粥;痴傻的隼人倒是很乖,被女仆小姐带到角落,继续玩他的弹珠,没有捣乱;萌黄将那些震惊与遗憾藏回心底,抱着炸毛的黑猫站了出来,勉强控制住场面。在二小姐的指挥下,群龙无首的仆人们逐渐恢复秩序,陆续送来需要的热水,纱布,以及药品之类需要的东西。 “对了,去把冬木医生请来吧。”萌黄淡淡地说,“好歹是我们村唯一的医生,在救护车来之前,多少能帮到点忙。” 仆人领命离开,隼人听完姐姐的话,低头用手指滚动弹珠,眼神闪烁。 巽家是大户,救护车来的很快。一行人赶到最近的小镇医院,紫乃夫人与龙之介被送进手术室;征丸其他的伤还好,主要是失血过多晕了过去。护士询问征丸的血型,和树他们并不知道,冬木医生倒是巽家的家庭医生没错,但他不停拿手绢擦汗,一着急一上火也想不起来了。其他人又气又无语,最后还是医院测出来征丸是o型血。 有和树跟黑羽守在征丸床前,克彦相当放心,他跟着冬木医生去紫乃夫人与龙之介的急救室外都转了一圈,担忧地问:“血库还够吗?” 那两名重伤伤员需要的血一定很多,他担心这个乡镇小医院的库存不够。 “感谢你的关心,巽家会想办法的。” 萌黄坐在大哥的急救室外,难得放下形影不离的小黑猫,端庄地回答道。 她看起来根本不着急啊,克彦默默在心里吐槽。索性暂时也用不到他了,青年便准备回去换身衣服,还有手机,手机也被血水泡坏了,啧,这没坏也不敢用啊?移动电话才普及没多久,乡下的杂牌子他又瞧不上,正好公司他也不想管,联系不上耳根清净。 克彦回去征丸的病房,拿弟弟的手机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叫樱井爷爷有事找和树,然后带着浑身的血和不可名状的东西——他真的受不了路过的病人看过来的眼神——大摇大摆地离开。 至于弟弟他们,嗯,到时候记得给他们带换洗的衣服来。 哥哥跟冬木医生搭巽家的车回申一叔叔家,和树站在窗边目送黑车驶离医院。征丸的伤已经包扎好了,尚且没有醒来,五官皱成一团,想来是麻药效果逐渐退散,太疼了,又或许还有担心母亲的原因。 “隼酱,你怎么啦?”和树见四周没人,终于憋不住凑上去关心,“从刚才开始你就不太对劲耶?” 黑羽隼冰蓝色的眼睛酝酿着水汽:“我、我……” 少年根本没胆抬头看朋友的脸,像是一只犯下大错的狗狗——好在他勉强记得先用风检查一遍周围,确定没人偷听——他含着泪,低头讷讷地说:“他们都是我害的……” “诶!” 和树惊呼,随即反应过来,左看右看实在不放心,摸出手机打字追问详情。 “什么情况!” 隼抽噎一声,用自己的手机打字回答:“我想用新开发的能力制止龙之介开枪,结果被紫乃夫人吓到,好像是因为这个才误触走火的。” 和树咬唇,选择先安抚蹲在墙角、快要与阴影融为一体的小伙伴:“龙之介自己先动手上膛的,你是出于好心,我知道,会变成这样只是一个意外。” 别说隼酱,他,包括在场的所有人,全被紫乃夫人以及那一两分钟内发生的一切给吓到了。辱骂,殴打,举枪,夺枪,炸膛,这些发生得太快了,和树到现在还有种双脚没落地的不真实感。 隼不吭声,显然陷入自责无法自拔。和树暗叹一声,他本来不想隼刚尝试着和好就那么亲密的,怕吓跑他,但现在……先试试好了。 矮个子少年蹲着挪动脚步,离小伙伴更近了一些,隼下意识想要警戒,可想到是和树,到底什么反应也没有。和树就这样毫无阻拦地将额头轻轻抵在对方的额头上,鼻尖亲昵地蹭蹭,软软地安抚着:“我们一起想办法补偿他们好不好?” 隼一阵恍惚,这是阿熏和他经常做的动作,他们每每受到伤害,都会像两只小动物一样贴在一起,互相安慰,互相舔舐伤口。 一切一如往常。 隼主动蹭了回去,小声回答:“嗯。” 第103章 开心的一百零三天 巽征丸感觉自己的手跟胸口火辣辣地疼,意识在混沌中起起伏伏,怎么也睁不开眼睛,四肢更是沉重到无法动弹。 我怎么了? 他的脑子仿佛生了锈,转动起来吱呀作响,但好歹还在转动。 亮光,啊,猎枪炸膛了,他迟钝地想,好大一声,我、我受了伤,疼得厉害,摔在地上爬不起来,克彦哥扑了上来,我对他说…… “快,克彦哥,我妈妈……” 对了!妈妈、妈妈也倒下去,受伤了!距离猎枪那么近,她怎么样了?该死的龙之介!自己找死做什么拉上我们母子! 担忧与惊怒将刚刚成年的少年裹挟着,一鼓作气冲出深不见底的意识之海,回到了现实。伤者猛地睁开眼睛,胸膛剧烈起伏,口腔中还有一股淡淡的铁锈味,与空气中的消毒水味混在一起,没得叫人恶心。他两眼发黑,手掌摸索两下,感觉自己好像躺在床上,便挣扎着想爬起来去找妈妈。 “征丸!快、快躺下!小心你的伤!” 守在床边的皆川和树第一时间发现了朋友的苏醒,喜悦尚未跳出唇舌就已经因为险些脱落的输液针头转为慌乱。他赶紧站起来,两只手茫然了一瞬,还是下定决心,仔细避开伤口把人按了回去,尽力安抚——话说今天他是不是一直在安慰别人啊? “征丸,放心,你没事了,我们在医院呢!” “……医院?” 征丸眯着眼睛,认出了和树的声音。他大口喘息着,不再挣扎——主要是真的没力气挣扎——少年眼前出现大块大块的黑斑,头疼得像是被谁用密密麻麻的针扎过,嘴巴张合着,却无力到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干着急。 “你别急,你想说什么?”和树询问着,眼睛却紧盯渗血的绷带,暗中担忧不已。 隼早在伤员苏醒时就伸长手按响了传唤铃,在等医生护士过来的空隙,他根据征丸吐出的那几个气音猜测:“他是不是在问紫乃夫人的事?” “啊!瞧我都糊涂了!”和树懊恼地拍了下脑门,“你妈妈还在手术室里,但是安心,我听金田一他们说,目前手术很顺利,没有伤到要害。” 征丸竭力集中精神,听完这句话缓了好久才明白和树在说什么。身为人子,他见不到妈妈无论如何也不放心,脑子里想的总是那个倒在血泊中的柔弱身影。 她是为了保护我才受伤的…… 憎恨龙之介,并不意味着他对母亲的重伤就没有愧疚。恰好医护人员来了,趁着他们给他换纱布、重新固定针头,征丸努力调整呼吸,断断续续地要求去手术室外守着妈妈。 “征丸少爷,你的伤……” 老医生皱着眉,正准备拒绝,抬头便撞进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那祈求的眼神啊,唉,是跟自家孙子差不大的年纪呢,这孝心也是难得,好吧好吧。他叹了口气,仔细检查一番伤势,退让了。 “家属去护士站申请个轮椅,拿上吊瓶,一起过去。记住啊,多留心点病人,一旦这一瓶输完了,或者征丸少爷情绪激动,身体不适,都必须立刻叫人。” “嗯嗯!我们知道了!” 和树自知身单力薄,主动跑出病房填表借轮椅,让武力值最高的隼留下来保护征丸,回来后又请护士帮忙把征丸放上轮椅,三个年轻人终于结伴来到了手术室。 见征丸忍痛也要来探望母亲,剑持警部凝重的表情柔和许多,也不枉费他的青梅为了这孩子受那么多罪。男人默默让出位置,让紫乃的独子能第一时间看到从手术室里出来的人。 几人从中午一直守到晚上九点半,中途不时有巽家人来送食物与干净衣服,完全是味同嚼蜡。不幸中的万幸,紫乃夫人的手术十分顺利,护工将她推回了icu,说是只要今晚不出意外,明天就能转到普通病房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尤其是征丸,他心中那根紧绷的弦骤然松弛,险些一头晕过去,不过还是强撑过来,请黑羽推着他跟着妈妈回到了icu外面,恋恋不舍看了好久,才在众人催促下回自己的病房休息。 正好克彦和申一叔叔回医院了,他们两个睡了一下午,精神不错,准备为母子俩守夜,催其他人赶紧回去休息。 “对了,龙之介在哪里啊?我想去看看他。” 到底是放不下,和树从征丸的病房出来后,捂着嘴小声询问金田一,隼在一旁紧张地眨了眨眼睛。 高中生侦探瞄了眼身后的病房,也理解他是担心征丸听到这个名字不痛快,同样压低了声音回答:“跟我来。” 一行人于是又来了龙之介的手术室外,他的情况似乎并不算好,依然没有出来。这种情况,萌黄形影不离的小黑猫自然被留在家里,她独自坐在椅子上玩手机,见他们来问也只是收回手机,淡淡复述了一遍医生他们说的那些话,客气,周全,唯独不带任何感情。 “你跟龙之介……”和树手都不知道该放哪里好,即使才见过几面,即使再迟钝,他也能感觉到妹妹对龙之介的不喜,以及,嘲讽? 萌黄眨了眨猫一般清冷的眼睛,标准的笑容中带了一丝真意,是啊,阿熏哥哥总是我们当中最敏感的那一个,如果是他的话,一定会比我们更早发现这一切的真相吧:“我们只是表面上的兄妹,仅此而已。” 人群隐隐骚动,为了她意料之外的坦诚。 “对了,萌黄小姐,你要在这里守一晚上吗?”七濑美雪关心。 萌黄的温情如昙花一现,恢复了冰冷的礼貌:“感谢你的关心,不会,我只是在等管家处理完警方那边的事过来罢了。” “那我陪你等吧?” 和树粗心惯了,本来也是没想到这一层,如今被提醒了当然不愿意妹妹大晚上独自守在这里;况且他觉得,妹妹仿佛很希望能在栀子村以外的地方与自己独处。 “……好啊,谢谢,和树哥哥。” “我也留下来……”隼自然而然地开口,看见萌黄小姐疏忽冷漠的眼神,一顿,自觉改口,“我留下好像也没什么用,还是先离开吧!” 兄妹俩眉眼弯弯,露出满意的笑容。很奇怪,明明和树的脸不是他原来的那张脸了,偏偏这种细微的神情与萌黄几乎一模一样。 这就是血缘的力量吧? 无关人士默默感叹,识趣地道别离开。急救室位于一楼,从家属通道直接离开医院走上大街,他们商讨着要不要在附近旅馆将就一晚,以防万一。 “我等和树,你们自己决定吧,不必管我。” 黑羽自顾自说完就转身回去了,看起来是已经下定决心要等朋友出来。其他人本来也与他不熟,劝了几句没劝住也就算了。那么高大的男孩子,跟巽家没关系,无仇无怨的,留在医院里根本不会有人把他当做目标嘛! “他什么都没有做错啊,怎么会遇到这种事……”毛利兰死死捂着嘴,花了好大力气才把哽咽的冲动控制住。 远山和叶揽着小兰,默默陪伴她。江户川柯南将眼镜取下,双手掩面,久久不能说话。服部平次把桌上那些资料收起来,难得体贴一次,保持了沉默。 最先是和叶在几个月锲而不舍的努力下,终于根据素描找到了和树从前就读过的学校。 令她心里一沉的是,这所中城高中,恰巧也是那起“恶母杀子未遂案”中受害人的学校。新闻报告曾经揭露受害者遭受过来自老师与学生的校园霸凌,即使因为保密原则没有写出学校名字,但是笑死,都是一个片区的,谁不知道中城高中的底啊?这个学校的名声在周围居民口中彻底烂了,新校长兢兢业业维持了三年,高中照样在不久前倒闭,旧员工去了哪儿和叶简直一筹莫展。 线索至此全部断掉,少女那天茫然地站在素描里的天台上发呆,结果偶遇了同样追查到这里的竹马。好在平次手里还有些线索,两人合力调查,只是越查,越感觉需要跟当事人更亲密的人说一声,从而各自找上了小兰与柯南。 毛利大叔倒是看得开,挥挥手就让俩孩子一起去大阪了。从离开新干线被服部、和叶带去订好的宾馆,一个下午,整整一个下午,他们不知道中途停下来多少次才在夕阳西斜的时候将所有资料读完。他们,他们真的不知道,和树在那种环境下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活泼善良的模样的。 “我们是不是该给克彦哥哥说一声?”小兰攥紧衣角,低声询问大家的意见。 柯南戴回眼镜:“我已经给他发过短信了,没人回,大概在忙。” 谁也没说要不要直接通知和树,因为即使再愚钝的人也明白了,为什么他的家人一直叮嘱他们“慢慢来”。 “我、我是这样想的……”小兰握紧拳头,在大家鼓励的眼神下说出自己的想法,“现在这些资料只是一个结果,至少,和树最希望的,应该是弄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 和树在医院被大阪话吓成那样,跟她上次失忆,被雨伞吓得几乎晕过去简直如出一辙。小兰自己经历过失忆,哪怕与和树相比,只是相当短的一段时间,可以说是傲慢吧,但她真的感觉自己可以理解和树。那个时候的她就是忍不住去想啊,是谁导致了我失忆?我还能记起来吗?到底为什么我会遇到这种事?空白的人被这些问题折磨得寝食难安。和树为了她做了那么多,她也希望能够帮到朋友。 女孩眼中还带着泪光,语气却逐渐坚定:“他迟早会知道这些……经历,我想,我们至少可以做好准备,帮他度过这一难关。” “小兰……” “很好!”服部平次大喝一声,重新充满斗志,站起来振臂高呼,“那我们就从他住过的公寓开始吧!” “好!” “出发!” “等等,平次!现在都晚上十点了,房东老太太都睡了!” “诶,是哦?”平次豆豆眼。 柯南作出决定:“那我们早点休息,明天一早就出发!” “嗯!” “十点了。”萌黄放下手机,平静地仰望手术室那刺眼的红灯,打破了兄妹俩之间微妙的寂静。 “你困了吗?” 和树挪了挪屁股,开始没话找话。等所有人离开——呀,隼酱回来啦,他感觉到了——和树才发觉自己与妹妹之间隔阂着十年的光阴,他竟然已经不知道该怎样和她正常聊天了。 稍微,有一点气馁啊…… 萌黄没有接话,隔着那扇门板,她似乎能看见龙之介在里面躺着,生死不明。不过他的死活也不重要了,她有预感,因为今天的事,巽家将会迎来巨大的变化。少女闭上眼睛,那红灯太刺眼了,像是餐厅里那一大滩刺眼的血,龙之介在手术室被抢救,我也可以抢救一下自己吗? “我听说你在寻找自己的记忆。”萌黄习惯性开始试探,多么悲哀。 “是,是哥哥之前来栀子村时说的吗?我……” “对不起。” “什么?”和树不是没有听清,他只是不明白妹妹为什么道歉。 “你不记得了,但我还是要说,对不起。”萌黄侧头,避开阿熏哥哥温暖到几乎灼伤她的目光,手指微微颤抖,“五年前,是我冲动了。” “五年前……”和树抬头盯着发黄的天花板,试图想明白妹妹说的到底是哪一年。 “啊,克彦哥说过,你对年份很迟钝。”萌黄眨眨眼,咬唇,尝试了好几次终于成功发出了声音,几不可闻,“是我告诉你,清子姑姑去世的消息。” 清子姑姑?隼靠着墙,百无聊赖地揪着身边郁郁葱葱的盆栽,啊,忘了,在辈分上萌黄小姐是该这么称呼和树的奶奶……等等,她刚才说什么? 风瞬间撕裂树叶,原来是你! 第104章 我们的相逢 故事在女孩清冷的声音中连成线,画卷逐渐展开。 彼时十二岁的巽萌黄还有着些许锐气,她看不惯留学后愈发跋扈张扬的大哥,看不惯只知道搂着儿子哭、求儿子与自己一起退让的继母,看不惯整日痴傻的鸵鸟弟弟,更看不惯……那座压在所有人身上的山。她终究是到了知利弊的年纪,在巽宅,她必须将所有不满收敛,唯独清子姑姑是她那些烦闷日子里唯一的知心人。 但是清子姑姑的年纪太大了,多年劳作与压抑留下的亏空,因为一场不起眼的风寒彻底爆发,她的身体垮了,最后三年基本都在乡镇医院中度过。没关系,纵使国中的学业远比小学繁忙,萌黄依然爱去找姑姑,念书给姑姑听。清子姑姑爱书,年轻时颇有灵性,吟诗作对不输任何一个男儿,家里开明,也很鼓励。无知无觉的菩萨就这样镀上一层层金粉,被喜气洋洋地送给豪绅,换取更大的利益。 金菩萨又如何?说到底,死物、玩物而已。 富有才情的老人躺在病床上,重病缠身,最后的一丝乐趣就是听少女给自己读数学、物理、生物这类自然科学的国中教材。换作是年轻时的她,最不耐烦看那些死板无趣的公式定义,如今竟成了最后一块清净地。萌黄念累了,便与姑姑透过窗户,静静望着病房外绚烂的晚霞。 “真是温柔的内容啊。”清子感叹,温柔到只要别去了解那些科学家背后的故事,永远不必恐惧敏感的心会被某些约定俗成的字句伤害。 清子姑姑弥留之际,萌黄被大人们赶了出去。即使没有见到最后一面,她也知道,姑姑一定很挂念自己唯一的孙子,她的阿熏哥哥。 小姑娘噙着泪,为新坟献上一捧幽香的荷花,跟她瞧不上眼的继兄征丸大吵一架,下山时,心中已有决断。在不久后一个寂静的清晨,巽萌黄用自己积攒下来的零花钱买了张车票,离家出走去找哥哥。 山路颠簸,熟悉的山村远远甩在身后,勇气仿佛也随着公交燃油逐渐燃尽,孤身一人的国中生开始害怕。可是等她摸摸清子姑姑拖着病躯,亲手缝给自己的小挎包,胸腔中的那团火复燃了。 是啊,有时候坚持去做一件事,哪里一定需要勇气呢? 按照从父亲书房里找到的两封书信,萌黄下车,一路辗转来到大阪。乡下来的少女操着乡音,不断询问,竟然真的在第二天平安堵到了哥哥。那天的风很暖,夏蝉喧闹,初升没多久的太阳在地上蒸腾出滚滚热浪,可惜这些,都抵不过萌黄看见哥哥微笑着弯腰逗弄小黑猫时的心寒。 姑姑一直在想你,姑姑那么爱你,为什么、凭什么你还笑得出来! 烈焰在女孩悲苦的心中爆开,她忘了那些斟酌多日的开场白,忘了哥哥对姑姑的感情有多深。她太年轻,又太冲动,看不见其中的异常,只知道不管不顾地向前冲。 “回末熏!” 长泽熏一个哆嗦,惊慌失措地直起腰。眼前是一个脸蛋脏兮兮,身上衣物看起来很高级的小姑娘,这个口音,还有她喊的这个名字…… “是、是萌黄妹妹!”阿熏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少年太久没有见过栀子村的大家,妈妈更是逼他改掉姓氏、改掉乡音——他的大阪腔总是有点不伦不类——原本悲苦的一天因为恰逢故乡来客变得甜蜜。 阿熏张了张嘴,这才傻乎乎地发现自己的嘴角不知何时上扬,笑得开怀。他有好多好多想问的呀,奶奶的身体好吗?藏之介爷爷的腰还疼吗?龙之介老实,上学受人欺负了吗?征丸那么聪明,一定能保护他吧?还有萌黄,妹妹的脸怎么这么脏,是跟大人走丢了吗? 所有话都没来得及问出口,萌黄两只手攥得紧紧的,嗓音格外尖锐:“清子姑姑过世了,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谁? “小杂种!瞎说什么!” 长泽爱子暴怒的声音从巷子口响起,阿熏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萌黄在说什么,就被女人用力拽到身后。他整个人都是懵的,趔趄着险些摔倒,却在妈妈抡圆了手要打妹妹的时候无声大喊:快跑! 萌黄被这气势汹汹的女人吓傻了,但好歹认出哥哥的口型,她下意识听从哥哥的话,转身跑得飞快。 “贱人!给我站住!” “妈妈!” 长泽爱子停下脚步,脸绷得紧紧的,她回头,那双眼睛布满血丝与杀意。阿熏最后只是低头请求:“我要迟到了,妈妈可不可以送我去学校。” 又高又瘦的女人缓缓笑了,走过来,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抚摸儿子的后颈:“来吧,好孩子,妈妈骑车送你。” “谢谢妈妈。” “谢谢妈妈……” 高中第一个学期的第一个月,阿熏还不太适应学习的强度,不过他今天的走神难得与课本无关。他好不容易熬过了上午的课,在废弃教学楼的天台躲过了那群拿自己取乐的同学。他第一次,将母亲做的爱心营养液随手丢在了脏兮兮的地上,嘴里念叨着日常用餐前对母亲的感谢,身体不自觉翻过了天台摇摇欲坠的围栏。 谢谢妈妈。 碧空如洗,远方那朵白云真像奶奶慈祥的面容……阿熏恍惚间好像看见老人当时笑着、哭着,站在村子口的无头地藏像中间,答应他,她会永远在家等自己回来。已经八年了,八年,怎么那么漫长啊?好多个疼痛的夜晚,他咬着手臂,不敢发出声音,唯恐被母亲听到。他默默流泪,默默告诉自己,等长大了就好了,等长大了,我就可以回家,我就可以回到奶奶身边,我们永远不会分离。 妹妹的话,妹妹的眼神,是那残酷的真相。母亲早知道奶奶的事,母亲只是不愿意告诉我,她和以前那样啊,不愿意自己跟父亲那边产生任何关联。 “你妈妈很苦。”奶奶曾经搂着自己,这样说,“你爸爸就该一辈子孤寡,不要成为谁的丈夫,不要成为谁的父亲,儿子,哈,是我倒霉,没办法选。” “阿熏,不要成为你爸爸那样不知感恩、不知珍惜的家伙。” “阿熏,要心疼你的妈妈。” 长泽熏站在天台的边缘,他看到母亲为了供他上学补习,下班了还要四处打工,三十多岁熬白头发,熬坏眼睛;他看到母亲把出租屋最大的房间留给他,自己龟缩在一个除了床什么家具都放不下的杂物间;他看到母亲的衣服穿了八年,却从不吝啬给他买好吃的、好穿的。哪怕到了今天,他也无力憎恨母亲,因为他希望成为值得奶奶骄傲的孙子,但仅有的希望破灭,他真的撑不下去了。 他想,母亲付出了那么多,我也挨了那么多打,挨了那么多骂,如果还没有还清的话…… 他痴痴地遥望那朵白云,手逐渐松开围栏。 我可不可以下辈子再还给她啊? 骷髅骑士被湖边的睡莲吸引。 “喂,你要做什么?” 一个不太确定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蝉鸣嘶声力竭,阿熏受到惊吓,猛地回头。一个高高大大的男生拿着袋面包,站在门口。那双独特的蓝色眼睛,即使对方只在开学那天出现过,依然令人印象深刻。 “黑、黑羽同学……”那个身高叫阿熏有点害怕。 “你是……长泽?” 黑羽隼的记性与视力极好——也有可能自我介绍的时候,班上只有他们两个大阪方言不地道,印象深刻——他的同学长泽正站在危险的边缘,脸上写着“受气包”三个大字。少年顾不得被老管家押来上学的复杂心绪,舔了舔干涸的嘴唇。他记得,这个教学楼之所以被废弃,学生们还绕着走,不就是上个学期有位学姐受不了霸凌当众跳楼了吗? “你先下来。” 隼看出长泽的警惕,他抬脚,又谨慎地收了回来,生怕刺激到他,所以只是放软了声音,干巴巴地劝着。 那人手足无措、过分紧张的身影,逐渐与某个再也无法相见的人重叠。 “阿熏,下来。” 老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却温柔地笑着,张开双臂,哄那个小小的孩子从树上下来。 “我、对不起,黑羽同学……” 黑羽隼屏住呼吸,手脚冰凉,然而单薄的少年羞红了脸,只是怯怯地求他过来帮忙,站了太久,脚麻。隼又无语又好笑,长腿一迈,快步过去伸出了手,甚至因为担心对方太害怕,特意强调:“你别担心,我力气很大,会抓稳你的。” “奶奶的力气超级大,一定会接住阿熏哦?” 阿熏轻轻回答:“我知道。” “嗯?”隼终于将人拉了回来,长舒一口气的同时隐约听到这家伙在嘀咕什么。 阿熏浅笑着,避开了话题:“谢谢你,今天多亏有黑羽同学在。” 看起来可怜兮兮的,隼雀跃地踮了踮脚,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这种话诶…… “你今天为什么……”小可怜的表情瞬间暗淡,隼自知失言,住了嘴。 阿熏低下头:“对不起。” “你有什么值得说对不起的!”隼好像看见了永远只会忍耐不公的姐姐,一时语气有点冲,长泽被吓得打了个嗝,隼性子好强,道歉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转头,瓮声瓮气地叮嘱,“总之,以后、以后别这样了。” “嗯,谢谢黑羽同学。” 巽萌黄坐在手术室的红灯下,静静等待迟来多年的审判。 她很聪明,即使从疯女人手下逃跑的时候意识不到,即使被赶来的家仆抓住带回去的时候意识不到,即使在被父亲罚跪的时候意识不到,那么等所有情绪悉数褪去,她也明白了。 不是阿熏哥哥的错啊,是我的错,是长泽爱子的错。 还有时间,萌黄安慰自己,我们还年轻着呢,耐心点,等父亲放松管束,等自己再攒够零花钱,她一定会去找哥哥,认真向他道歉,请求他的原谅。然而仅仅过去两年,那起惨案的报道就被传回了村子。萌黄自此辗转难眠,唯有紧紧抱住那只小黑猫,才能勉强合眼休息片刻。 五年了,她几乎每天都在想,阿熏哥哥跟长泽爱子最终走到那一步,其中有我的原因吗? 有的,女孩凌迟着自己的心。 “没有哦?”皆川和树平静地抬头,仰望那盏红灯。 “……诶?” 黑羽隼屏住呼吸。 “从过去到现在,无论是阿熏还是和树,我从未怪过你啊,萌黄。”和树的头隐隐作痛,但与之前爬山或者医院那次不同,纯粹是因为一次性恢复了太多记忆,单论情感,影响甚至不如听到服部他们说大阪话的反应大,“如果我是你,妹妹,我那么喜欢的长辈过世了,她一直惦记着的孩子却连葬礼都不曾出现,一定会特别生气。” 萌黄攥紧裙角。 和树笑着,脚尖翘起来,快活地一晃一晃:“真好呀,除了我,奶奶还有一个那么在乎她的人。” 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光洁的脸庞滚落。 “而我,也因为这件事,找到了真正的家人。” 隼酱,查理先生,因为有他们,自己失去奶奶后,才重新拥有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但是我不鼓励你再做这种过于冲动的事哦?因为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涅盘重生的嘛,你也不会每一次都得到别人的原谅。我不怪你啊,妹妹,我知道你只是好心,萌黄是好孩子呀。” “哥哥……” 我已经不是好孩子了…… 萌黄哽咽着,几乎就要说出那些可怕的真相,然而红灯熄灭,护士走出来疲惫地向家属们宣布,龙之介被救活了。 啊。 滚烫的热血再次冷却,巽萌黄抬起头,除了微红的眼角与浅淡的泪痕,又是那个坚不可摧的豪门淑女。她起身,得体地感谢医护人员的努力,跟阿熏哥哥一起陪着伤员被送回icu病房。交接的人手终于来了,他们,与在医院门口遇到的黑羽隼一起,坐车回到栀子村。 第105章 开心的一百零五天 香取阿姨利用白天的时间给黑羽隼收拾出一间屋子,晚上又为两个孩子准备夜宵、讲讲眼下的危机。等吃完已经十二点了,她实在上了点岁数,担惊受怕大半天,属实困倦得厉害,便被皆川和树劝着先回屋休息,碗筷他们自己收拾。 “你们也要早点睡哦?”女人手搭在门把手上,忍不住又回餐厅叮嘱几句,“明天恐怕还要辛苦你们呢!” “嗯,阿姨放心,我们消消食就去睡!”和树笑容乖巧。 轻轻的,卧室门合拢了,两人迅速吃完热乎乎的汤面,一起把餐具收进水池。几乎不用开口交流,和树顺手取了张抹布去擦桌子,隼望着好友的背影,发了会儿呆,默默洗碗,分工一如从前。 和树心事重重,一边擦桌子,一边想着阿姨分析的那些事。征丸从小透明养子因为一纸遗书变成少主,满打满算至今不过三日。巽家势力庞大,派系复杂,死忠于老家主、愿意在脾性温和的新家主手下做事的是一拨,先前为了讨好龙之介折辱过少主母子、信奉血统论、认为征丸的能力无法担此大任的人又是另一拨。祭典结束,少主将正式接任家主之位,到那时便再无回转余地,两股势力愈发剑拔弩张,即使因为今天的事暂且消停了一会儿,如今两位焦点人物均无生命危险,又远在医院,想要做点什么再方便没有了。是,征丸是敦厚老实,不愿伤人性命,可龙之介与他的支持者们呢?权势诱人,征丸的追随者很多,值得信任的不过申一夫妇与皆川兄弟四人而已,这几天怎么也要多费点心。 和树拿着抹布回到水池,正好隼洗完了,退了一步方便他淘洗。矮个子少年唉声叹气:“大家族好麻烦呀……” “嗯。”隼漫不经心地回。 和树感觉小伙伴的语气不太对劲,把抹布随手挂在水龙头上转身关心:“怎么啦,隼酱?还在想今早的意外吗?” “……啊。” 没有否认呢,但看来不是重点,隼语十级选手眯起眼睛,歪着脑袋一语道破:“你是不是在想我的事?” 隼踌躇着,小声询问:“你今晚跟萌黄聊天的时候,想起来多少啊?” “诶?”和树眨眨眼,笑嘻嘻地跳起来挂在朋友身上,“不多啦,只有那一天的事情哦?” “……你的母亲?” “我只记得那一天,隼酱。”和树蹭蹭隼的面颊,放软了声音,“因为遇到了你,还好遇到了你,那是多么值得庆祝的一天呀!” “我也是……” “也是什么呀?” “对、对我也是值得庆祝的一天……” 和树等了又等,始终没有等到脸蛋红透了的朋友开口吐槽,暗叹一声,怎么这么紧张啊,隼酱? 第二天一早,少年们去巽家集合,跟萌黄一起坐车赶往医院。萌黄独自去找龙之介,申一叔叔与克彦见换班的来了,打着哈欠回去休息。过了一夜,征丸的气色明显好转许多。老医生打趣说年轻人的身体就是好,恢复得快,大家跟着揶揄几句,等他检查完又推着轮椅,陪征丸探望转到普通病房的紫乃夫人。 推开门,金田一三人组已经在里面了,女人仍然昏迷不醒。几人商量着,普通病房不比icu封闭性强,紫乃夫人对征丸的重要性有目共睹,恐怕晚上也得有可信之人守着才安全。剑持大叔主动请缨,他是刑警,熬夜熬惯了,警惕性也比常人要高,而且已婚,与妻子感情极好,从未传出过绯闻(这点由金田一跟七濑担保),征丸十分放心。 “这次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那可是炸膛耶?三个人都没有生命危险,真是太好了。”金田一心有余悸地感叹。 和树轻轻捏了捏隼酱的手指,隼心中的愧疚稍稍平复。 “我听进行检查的警察说,炸膛的原因是枪管里塞着铅块?”剑持警部追问,“征丸,那是原来就塞进去的吗?” 考虑到那封恐吓信,猎头武士,蹊跷的赤沼,以及过于暴躁的龙之介,他不得不朝阴谋的方向考虑,多问一句。 谁料征丸点点头:“啊,是的。那把枪早年间差点被盗,父亲想着这样下去不行,太危险了,所以做了点手脚不让子弹发射。” 和树发现了亮点:“诶?原来那个时候你阻止龙之介,是因为……不对啊?龙之介不知道这件事吗?” 龙之介当时的一连串动作,看着可不像在开玩笑。 “那时候龙之介在英国留学呢,除了他,家里所有人都知道、哦,不对,妈妈信任的那个仆人仙田是……两年前才来的吧?他应该也不知道——这种事谁没事天天念叨啊?”征丸撇撇嘴,难得任性,回避了和树的第一个问题。 啧,骂得再狠,真要他看着别人死怎么想也做不到嘛!他又不是龙之介那条疯狗。可恶,莫名觉得自己输了,虽然是在人渣的程度上。 金田一眉头一紧,只有龙之介与仙田不知道?这不就显得那个人的行为很奇怪吗? 巽家另一位族叔将昨日的急救费用结清了,想着少主还在这里,便找过来打声招呼,刷一下脸。征丸要来妈妈的明细清单——人或许就是这样,即使不学医、根本看不懂,但事关亲人,难免想多了解一点——那位大叔也理解这片孝心,体贴地将紫乃夫人的资料全部拿出来。征丸的手受伤了,不太方便,和树向来热心,就蹲在旁边帮小伙伴翻页,结果不小心看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ab型?”和树小声念了出来,困惑地伸长脖子,凑近纸张反复检查。 七濑美雪没听清:“什么?” 和树难得没有搭腔,他啃着手指,急切地抬头:“征丸,我记得你是o型血啊?” “嗯?”征丸一愣,“不是啊,我是a型。” 隼出言力挺和树:“不对!昨天我们没人知道你的血型,医院护士现查的,她说的很清楚,你是o型血。” 征丸懵了:“我、我的体检报告上一直写的都是a型血,应该不会错吧?” 族叔敏锐地感觉到哪里奇怪,立马找出少主的账单,证实昨天医院的确给征丸输了很多o型血。o型血的人被称作“全适捐血者”,可对于并非o型血的人,医院只会在特殊紧急情况下少量输入o型血用于急救,度过危险期后仍然会坚持使用同型血,因为异种血型输入可能会造成严重的溶血反应。征丸活着,甚至明显比昨天送来时的状态好了很多,这就是他拥有o型血的铁证。 “不过,这又怎么样呢?”剑持大叔挠挠头。 “ab型?”金田一惊愕地站起来,他想起和树追问征丸血型前的呢喃,脸色难看地紧盯病床上昏迷的紫乃夫人,“难、难道……” “喏,你们看这里!报告上写了,紫乃夫人是ab型血,而且昨天抢救的时候,给她输的也是ab型!”和树顾不得征求小伙伴的同意,直接把那一行不起眼的小字指出来,招呼大家过来看。 在场的人要么是会和这方面知识打交道的一线刑警与侦探,要么是成绩优秀的高中生,曾经在课本上学过相关内容,唯独念完高中就在家打理生意几十年的族叔一脸迷茫,不知道大家的脸色为什么那么奇怪:“这怎么了吗?” “ab型血的人不会生下o型血的后代。”隼最冷静,因为他跟这对母子不熟,这事对他来说好像没什么可震撼的,“除非征丸有基因缺陷。” 族叔惊疑不定地来回打量少主与他的母亲,喃喃道:“不会吧……” 以他仅剩的一点点生物知识判断,征丸身强体壮,脑子也灵活,看起来与那种一听就会很凶险的基因病完全没关系。 “不是、为什么啊?”剑持警部很受伤,“我是紫乃那么多年的朋友,她生下征丸后我还去看过她!” 征丸更是整个人都懵了,人们七嘴八舌试图安慰:“会不会是担心征丸没办法接受自己的身世,故意这么说的呀?” “对哦,电视剧里不经常这样演吗?” 隼理智反驳:“可是o型的人不能输其他血急救,万一因为报告上的内容输错血了该怎么办?这样的后果紫乃夫人难道完全没想过吗?” 金田一随手擦了把头上的冷汗:“征丸不是说自己的体检报告上写的是a型血吗?谁负责的?那个人一定知道点什么。” “是冬木!”族叔回答,“他是我们村唯一的医生,一直负责巽家成员每年的体检。” “唉,还是被发现了啊。” 被一个电话喊来的冬木先生背着手,轻轻叹息。 “我是紫乃多年的朋友,征丸确实是她的养子没错。因为她的亲儿子生下来没几天就患病离世了,紫乃受不了打击,就抱养了一个弃婴。” “妈妈她……”征丸抓紧轮椅的扶手。 医生慈爱地安抚好友的儿子:“你妈妈很不容易,无论是亲生还是领养,她对你的爱你感受得到呀?” “是,辛苦医生了,一直帮忙保守这个秘密……”征丸垂眸,做出感激的姿态,却心慌得厉害。 和树觉得自己不该开口打破这温馨的一幕,可是:“很奇怪啊,为什么医生昨天不说出征丸的真实血型呢?你就那么笃定我们所有人——包括跟征丸一起长大的萌黄妹妹——全都不知道征丸留在体检报告上的血型吗?” 气氛瞬间冷凝,因为溶血是会闹出人命的。 冬木医生顶着众人怀疑的目光,胸有成竹地摇了摇头:“我一直跟来了医院,如果有人说征丸是a型血,我会站出来指正;况且征丸的伤不重,没人知道的话,也完全能够等到医院验出他真正的血型。” “我也希望能尽量完成跟朋友的承诺嘛!”他补充道。 勉强,合理吧。 征丸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尽管十八年的亲妈突然变成养母什么的冲击性太强了,他还需要慢慢消化,不过冬木医生说的也对,那么多年的感情到底不是假的。 他逐渐冷静下来,甚至恳求在场的各位别说出去,以免妈妈担心母子俩会生分。亲友们满口答应,族叔吃了个大瓜,也感动于征丸的孝心——最重要的是他已经旗帜鲜明地站在少主的船上了,当然不希望在继位前再生事端——大叔同意保密后离开了。和树坐立难安,依然不放心年幼时一起玩耍的龙之介,便在征丸了然的目光下借口买饮料出门了。 早知道来医院先去瞅一眼龙之介啦,否则哪用现在这么尴尬?他同手同脚地离开,不过隼酱跟来很正常,金田一怎么也来了? 大家都是朋友,他这么想,也就这么随口问了出来。 金田一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抛出了一个新的问题:“龙之介的血型是什么?你知道吗?” “诶?”和树眨眨眼,“是a型吧?我不太记得清了,好像小时候听谁说过一嘴。” “你的意思是?”隼说话做事向来直接。 “我只是猜测……” 金田一闭上嘴,仔细想想和树嘴很严,一旦保证了不说就绝对不会说出去;黑羽作为他信赖的伙伴,人品应该也不差;再说了,自己一个外人实在不好打探消息。 于是小辫子侦探带着他们去了底楼小花园,这里几乎没什么人,视野宽阔,如果来人可以及时发现。 他问:“你们不觉得紫乃夫人夺枪的行为很奇怪吗?” “是有点吓人,不过护子心切嘛,可以理解!征丸他可是被那把猎枪……”和树表情凝滞,说不下去了。 隼咬了咬腮帮子:“猎枪被堵住了,只有龙之介还有那个仆人不知道。龙之介当时已经上头,一旦扣动扳机,猎枪必定炸膛,他非死即残。” 不将他的能力考虑进去,这就是必然的结果。 “护子心切……”金田一低头,脚尖轻轻踢动一块小石子,轻哼一声,“她护的到底是谁啊?” 第106章 过去的面纱 皆川和树并不傻,他只是因为记忆缺失,有时会显得过于单纯;而这一点也在他勤勤恳恳追各类犯罪报道、综艺和纪录片的努力下,得到了部分补足(咦,是不是哪里跑偏了)。总之,他站在树荫下,盛夏的烈日照不到身上,竟突然觉得有些冷,仿佛有一张看不见的大网,把他的童年伙伴们紧紧包围。 “我只是听奶奶说过。”和树艰难地开口,为大侦探补充信息,“紫乃夫人很早就去巽宅工作了,那时的征丸刚刚满月……” 黑羽隼伸手揽着和树,和树明显放松了一些。 金田一觉得更蹊跷了:“虽然听起来挺无情的,不过带着那么小的孩子,主人家为什么要雇佣紫乃夫人啊?” “因为绫子夫人、啊,就是龙之介他们的母亲,似乎与紫乃夫人有仇?具体我也不清楚,但据说是绫子夫人亲口同意她来当仆人的。我偶尔去巽宅找朋友玩,每次都能撞上绫子夫人折磨紫乃夫人。唉,只可惜那时我们太小,都不知道那是在伤害紫乃夫人……唔,你们说,会不会是紫乃夫人情急之下,突然忘记枪口被堵了呢?要知道她一回来就看见征丸被枪指着啊!” 和树倒不是在帮紫乃说话,他跟紫乃夫人的关系平平,来往甚少,会说这些完全是因为征丸。 金田一是聪明人,所以能根据蛛丝马迹迅速做出这个推断;征丸的脑子从小特别好使,紫乃夫人夺枪,包括方才病房中的对话,即使一时慌乱没有注意,之后复盘迟早会产生怀疑。 和树想,如果是假的,那么从他们这里提前把事情脉络梳理清楚,仔细讲给征丸听,就不会伤害到母子俩的感情;而一旦这个猜想是真的,背后牵扯的事可太多、太可怕了,可以尽早止损也是好的。 金田一对和树的想法不置可否,的确不能武断否认“紫乃夫人太着急给忘了”这种可能性的存在,只是即便他不说,大家也知道这种情况几乎不太有机会发生。他轻叹一声,挠挠头:“还需要更多证据啊……” “先回病房吧?”隼提议,“和树很久没回过村子了,知道的也不多。我们互相配合,试探着问问征丸,反正在这里傻站着也不会有线索主动跳出来。” “也是。” 三个人默默回到病房,彼此打着掩护,征丸还真没有多想,爽快告诉他们龙之介的血型是a型血没错,不过已故的父亲也是a型血,这并不能像征丸的o型血一样说明什么问题。 果然没那么容易啊…… 医生还是有水平的,没过多久,在预定的时间内,征丸率先发现紫乃夫人似乎恢复了意识。她像是被噩梦缠身,剧烈喘息着,泪水不断从眼角涌出,手四处乱抓,各类医疗仪器的导管险些甩脱。和树这次有经验了,第一个伸手按响传唤铃呼叫护士,七濑与男人们则按住她免得她弄伤自己。 “孩、孩子……” 她嘶哑的嗓子挤出这两个字。 “妈妈,我在这儿!”征丸不顾自己的手伤,抓住母亲的手,温柔地哄她,“我没事!” 母子二人十指相扣,紫乃的嘴角隐隐勾出一抹笑意,挣扎也逐渐缓了下来。她的宝贝已经十八岁啦,是个大男孩了,手掌是多么宽厚温暖。她心满意足地回握过去,吃力地睁开眼睛。视力十分模糊,紫乃只能看到一个个人影在眼前晃动,吵吵闹闹地喊着“医生呢”“来了来了”“让个位置”之类的话。她同样听不太清,大概听到一个男性在耳边喊“妈妈”。 语气好温柔呀,是了,那一定是她的儿子。 麻药褪去效果,全身上下剧烈的疼痛提醒她昏迷前经历了什么。记忆部分回笼,女人簌簌地落着泪,虚弱地笑着,回应道:“龙之介,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那只手僵住了,周围的吵闹声也慢慢停了下来,似乎有谁在制止。相当体贴呢,是想方便他们母子俩说说话吧? “妈妈……什么……” 紫乃试图辨认龙之介说的话,遗憾费尽全力,也只能听见这几个字。他一定很疼吧?母亲心疼儿子声音的干哑。 “我……” 话没说完,女人实在太累、太疼了,脑袋一歪,再次失去了意识。 征丸依然握着那只饱经沧桑的手,却感觉自己全身的血都凉透了,明明为了照顾伤员,空调温度开的并不低。 妈妈为什么认为“孩子”对应的是“龙之介”啊?是幻听吗? 征丸多想这样认为,可他着实是一个非常聪明、理性的人。轮椅上的少年将母亲的手轻轻放回病床,他没敢观察那双手到底动了几下,又急着想要抓住谁。征丸直起腰,紧盯金田一:“你刚才,为什么要问龙之介的血型?” 金田一闭上眼,最糟糕的预想成真了,她知道,甚至,那件事可能都是她主导的。 其他人在隼的请求下及时住嘴,保持了安静。他们并没有听到那一声微弱至极的“龙之介”,或者说,除了一开始心有怀疑的人,只有儿子会因为母亲的苏醒喜极而泣,侧耳倾听母亲醒后的每一句话吧?大家都默认,自己是“母子情深”这一谁都爱看的戏码中负责炒热气氛、实际没那么重要的路人甲。他们其实根本不明白这个大个子少年为什么要自己保持沉默,可是眼下征丸那张比昨天还要惨白的脸,他那小心翼翼的语气,以及高中生侦探的缄默,让众人意识到了,情况好像跟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你早就猜到了,对吗,金田一先生?” 沉默是可悲的真相,征丸仿佛被抽去了脊梁骨,身体一软,颓然靠在椅背上。 “……今天才有了这么一个猜想。”金田一握紧双拳,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对方。 事到如今,这不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养子”与“被送走的亲儿子”母亲更在乎哪一个的感情问题。 隼慢半拍,从他们的表情中意识到了什么。他瞳孔一缩,第一次主动伸手,拽着和树冲了出去。 “诶?” “皆川君!” “等等,黑羽你在做什么啊!” “让他们走!”征丸强忍哭腔,颤声制止别人去追,而在此之后,他是一丝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两个人一路逃到小花园,聒噪的夏蝉被脚步声吓住,停了不过片刻,便自以为安全,迫不及待地重新鸣叫。和树揉了揉太阳穴,沉默不语,隼纠结着,转身对他说:“不要想这件事了。” 和树安静地抬头打量挚友,那个高大的少年下意识准备闪躲,却忍住了,语无伦次地小声乞求:“有金田一在,他特别厉害、那个,还有征丸、征丸自己也很聪明,所以、所以你不要想了。” 冰蓝色的眼睛湿漉漉的,像是做错事的大狗狗,啊,就是这个眼神,隼酱之前就是在自责这个吧? 和树踮着脚伸出爪子,隼下意识低头让他摸:“可是我已经想明白了。” 隼整个人僵住,将哭未哭的,看着可怜极了。 和树叹气:“就为了干这种事……” 体检报告,哈,也不知道是紫乃夫人骗了冬木医生,还是干脆与医生串通,骗了其他人。 话说“真假少爷”这种戏码居然真的会在现实生活中出现吗?他还以为是狗血言情剧的专属呢! 其中逻辑很容易想通,最关键的就是全村人都知道龙之介是藏之介爷爷与绫子夫人的第一个儿子。村里人并不介意在生不出孩子的时候领养一个来当继承人,但是上一任家主夫妇明显拥有生育能力——怀孕的过程、包括后面生下来的萌黄与隼人大伙有目共睹——纵使第一个孩子不幸夭折,也完全不必着急。所以,藏之介爷爷他们对龙之介母子的事不知情,那夫妇俩生下的那个孩子又去了哪里呢? 至于紫乃夫人,她把亲儿子送走,自己立马收养一个没有血缘关系、年岁相差极小的男孩——真巧——哪怕到这里也勉强可以解释成她迫于某种原因,不得不送走儿子却又立刻后悔,迅速领养征丸聊以慰藉还不够,无亲无故、没人帮忙的紫乃夫人,刚出月子就顺利找到了龙之介所在的巽家! 真巧呀,不会是母子之间的心灵感应吧?假笑。 绫子夫人苛责寡恩,能将征丸带在身边,一起忍耐对方十年折磨的原因还能是什么?是为了靠近她真正的儿子啊!如果那么爱亲儿子,她能忍受儿子即将到手的家主之位被养子夺走?恐吓信如果真是龙之介写的,她把剑持警部叫来真的是为了找出恐吓信的笔者吗?这些事情对征丸来说该有多残忍,相依为命十八年的母亲对他怀有如此浓重的恶意! “那、那你……”隼小心地观察朋友。 和树踮着脚,与朋友额头相抵,平静地说:“那只是又一个不配成为母亲的人,而已。” 隼咬唇,你想起来了? 他甚至不敢问出口。 和树轻轻蹭蹭隼的鼻尖:“是啊,我想起来了,所有关于我母亲的事。” 他看起来快要哭出来了耶,和树叹息,虽然觉得把自己的想法完完全全说出来有点不好意思,但是隼酱的态度,包括哥哥和樱井先生的态度,他们明显产生了什么很严重的误会,这个误会还让他们很难受。 和树想,我怎么舍得叫他们难受呢? “母亲,我姑且这么叫吧,一时也找不到恰当的词汇称呼她。” “长泽爱子,那样的人也配被叫做‘母亲’?” 房东老太太抱着吉娃娃啐了一口,开头就是暴击。 年轻人们实在缠人,说是阿熏的朋友,想知道他过去经历了什么,好为他提供帮助。 老人认出了其中一个是大阪府警本部部长服部平藏之子,高中生侦探服部平次,还有一个自称是大阪警察本部刑事部部长的女儿,另一个则是“沉睡的小五郎”的女儿,况且他们总不能带一个小学生来搞恶作剧吧? 我就说要带这小鬼来吧?服部擦了擦汗,冲青梅挤眉弄眼。这老太太太难对付,软磨硬泡两个小时,才终于松口愿意和他们说道说道。作为回应,和叶冲他吐了吐舌头。 老人家看着这青春洋溢的场景,眯着眼突然提起了另一个人:“黑羽隼,那可是个好孩子。” 黑羽先生?小兰一惊,名字一模一样,不会那么巧,就是他们在黄昏别馆遇到的那位吧?咦,这么一说,柯南当时的反应好像有点奇怪。 柯南假装没有发现自家青梅狐疑的眼神,好在后面的故事将他们的注意力全部转移了。 “我们这些邻居都知道阿熏的处境不好,却不敢管太多,生怕长泽小姐发疯——她可是当着大家的面,活活烧死了那只流浪猫,就因为阿熏上学时老想去看两眼。” 小兰与和叶倒吸一口凉气,柯南皱眉,吉娃娃躺在老人臂弯里呼呼大睡。 “隼酱却不在乎这些,每天都来找阿熏,陪他上学,陪他回家。当然长泽小姐允许他作为儿子的朋友是有条件的,每个月末,必须在她的眼皮底下做完所有科目的测试卷,每一科至少要比阿熏高十分才能在一起学习。” “有病吧?哪有这样的母亲!这还怎么有正常的社交啊!”服部握紧拳头。 老太太毫不客气:“谁说不是呢!可惜了,他突然失踪——他家里好像也有点问题——那几天只有阿熏一个人不管不顾地找他,结果、结果就出了那种事。” “那个晚上发生的事情。”和树注意到好友的睫毛轻轻颤动,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他必须说下去,因为那是隼的心结,“我在最后的时刻,并没有怨恨母亲,我只是失望。” “……失望?” “对,对我而言,母亲很早就不是母亲了,她只是一个可怜的疯子。我失望,是因为她甚至无法维持作为人类最基本的品格。” 阿熏当然也曾哭过闹过,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这样对待自己。查理先生戳戳哭唧唧的小使者,兴致勃勃地提议:【我们一起来找找原因吧?】 “嗝、诶?” 第107章 雪崩引发的雪崩 低魔世界的屏障因为临时使者的存在出现一条狭小裂缝,而梦境,能够进一步削弱小世界的戒备。查理本就善于玩弄血液,祂几乎是在作出决定的下一秒,便根据血缘联系,从睡莲中翻出了属于“长泽爱子”的那根命运线。阿熏只有睡着才能与查理先生相会,他,一个小小的光球,懵懂地“坐”在查理先生的腿上,听祂与基斯先生热烈探讨母亲变成这样的原因。 梦境中的话语无法带回现实,这是“规定”,所以阿熏清醒后仅仅记住了一个结论:没必要憎恨母亲。如今的和树倒是由于过量恢复的记忆,重温了当初的推导过程,却一时不知该从何讲起。 嗯嗯,我嘴巴笨,就简单点,直接从头开始说吧? 和树一边梳理略显杂乱的记忆,一边缓缓介绍背景:“长泽是母亲结婚前的姓氏,那是在冲绳老家赫赫有名的大家族,也是极为保守的古老家族。她的父亲,也就是我从未见过面的外公,对她十分严格,要求她必须样样做到最好,成为优质的淑女;至于外婆,是个恪守传统、以夫为天的家庭主妇,完全没有话语权,也不觉得自己与女儿需要有。 “母亲在海边度假的时候遇到了我的父亲,跟那些俗套的言情小说一样,十五岁的大家闺秀一下被坏小子迷得神魂颠倒。她从来不知道什么是自由,被心怀恶念的家伙一勾,便以为只要顺从欲望就叫‘自由’,所以他们做了许多……绝对不应该做的坏事。外公对家人的掌控力很强,他后来当然发现了,也阻止了。大小姐被强行带回城市,成绩一落千丈。为了图个好名声,更为了彻底断绝两人的藕断丝连,外公做主,花大价钱将母亲塞进封闭式女子学校。等她从上流社会的‘新娘学校’毕业,母亲又被火速打包,嫁到皆川家,生下了我哥哥。她不甘心,她心里始终隐藏着对父亲、对丈夫、对儿子的怨恨,她渴望‘自由’。” 房东老太太叹息:“阿熏很难,只有在长泽爱子不得不出差离开大阪的时候才能稍稍喘口气,也就是那时的监控设备过于昂贵,长泽家又实在困难,否则长泽爱子高低得弄一个装家里盯着阿熏,监控他的一举一动。 “哼,不过也差不多了。 “她要离开几天,就提前给阿熏备几天的饭。她嫌外面的食物脏——切,也不看看她自己做的是些什么玩意儿——她还嫌咀嚼太耽误时间,干扰学习,索性把食材全都捣碎弄成糊糊,一丁点调味料都不加,因为听说那些东西有害健康。这样搞出来的‘泥巴’,想也知道是什么滋味!这还没完,要是出差不幸遇上放假啊,她便直接买够物资,把孩子反锁在公寓不许出来。垃圾?冲不下马桶的就用塑料袋封死攒着,阿熏省心得叫人心疼,一天下来消耗的东西不多,最长的一次,就这样生生关了一周。” 高中生们脸色惨白,太窒息了吧? 和树有点累了,拉着小伙伴坐在旁边的长椅上,撒娇般把头靠在隼的肩膀,眯眼享受好朋友给他送来的宜人清风:“最后引爆所有不甘的,是与我父亲的重逢。他这时已经沾赌——那种整天在街上晃悠、做梦发财的混混,不碰赌才是一个奇迹吧——他欠了一屁股债,被奶奶赶出家门,落魄无比。父亲发现往昔的恋人是如此光鲜亮丽,他想,凭什么你能过得那么好呢?一个存心诱导,一个有意顺从,他们两个重逢三个月就私奔了。 “这是丑闻,毫无疑问。母亲抛下丈夫,抛下儿子,丝毫不顾父母手足的颜面,跟个烂赌鬼跑了。外婆自觉无颜活在世上自杀,外公大病不起,舅舅姨妈宣布与她断绝关系。他们到底被追上了,因为本来也没有多么隐蔽地跑太远嘛,父亲还想着能不能从爱面子的大人物手里搞到张支票做赌资呢!喏,电视剧里不常有这样的情节吗?‘给你一亿日元,和我女儿分手’什么的。” 和树飞快地瞥了眼住院大楼,心想征丸那边有金田一他们在,应该不会出事。 “母亲对家庭完全不上心,又是毫无感情基础的政治联姻,哥哥的父亲索性提出了离婚,母亲作为过错方,净身出户。没有娘家帮忙,很快,母亲手里的那点存款就被两人一块花光。而我,在这时很不合时宜地出生了。东京的生活成本太高,父亲坚持要留在大城市‘打拼’,母亲则准备回父亲的老家栀子村侍奉奶奶,专心带我……” “你的出生才不是不合时宜的呢!”隼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超大声反驳。 和树一愣,开心地晃起脚:“嘿嘿,真巧,我也这么认为哦?不过那是在母亲与父亲眼里,最适合的一个词语呢!” “……”隼难得孩子气地鼓鼓脸颊,“他们算什么东西!” 和树抬头,用手指戳戳小青蛙的脸,把自己逗乐了。 是呀,他们哪里配被叫作父母呢? 水镜中,轻声细语一辈子的老人在电话那端破口大骂:“你疯了吗?大城市那么好找工作,有手有脚的健康年轻人怎么就活不下去了?脑子是怎么长的?偏要来这儿整天围着老人孩子和街坊邻居打转!你到时候想跑也跑不了!听着,我会接阿熏回村,但是等他到读书的年纪,你们两个必须把阿熏接到外面去!” “妈妈,我、我们真的没钱了,都快买不起奶粉了……”女人握着漏音的话筒,抽抽搭搭的,十分可怜。 她身边的男人喝得烂醉,不耐烦高声回怼:“你、你知不知道东京读书要多少钱啊,白痴!听我的,就在咱家念书!我、嗝儿,不就是村里学校念出来的吗?照样好好的!” 回末清子冷笑,兔崽子没钱供孩子上好学校,有钱到处花天酒地是吧? “栀子村能跟东京一样吗?一样的话,那天皇怎么住在东京、不来栀子村住呢?现在知道没钱了?要孩子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你们没钱啊?小畜生!你听好了,六年后阿熏该上小学了,你要还攒不够孩子念书的钱,我绝对来东京砍死你!” 奶奶到底抱着一丝希望,希望她的儿子保留着最基础的人性,可以为了自己的骨肉振作起来。然而她的儿子是个毫无悔改之心的赌徒,只要家人对其抱有希望,就注定失望。 “母亲特别怕父亲被奶奶砍死,她一个挑东西从来不看价格的大小姐,开始跟其他主妇抢临期食品,因为便宜;她一个只知道风花雪月的浪漫主义,开始四处打零工,对上司与顾客低声下气,因为母亲的文凭——冲绳女子大学艺术鉴赏本科学位——只有嫁人的时候能起到作用,在讨生活时根本派不上用场。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奶奶真的把我接回老家照顾了七年,期间一日元都没拿。但母亲依然后悔了,五毒俱全的丈夫,每次好不容易看到点希望又会突然多出一大笔债务的生活,七年里,她不断提出离婚,又因为父亲赌咒发誓会改邪归正而不断心软放弃。 “真的只是因为心软吗?” 【不是哦?】查理先生观察到一个有趣的样本,心满意足地回答,【她不敢放弃自己拼尽一切才换来的自由啊。】 “母亲再也不必纠结了,第七年的除夕,父亲醉酒,跟一个帮派老大抢女人,被灌水泥沉入东京湾——当然,这是我看到的——在我母亲眼里,是父亲率先受不了这样的日子,抛弃了她。 “母亲疯找了一个月,精神彻底崩溃。凭什么?她的自由抛弃了她,在她吃了那么多苦之后?她痛恨父亲,连同与父亲有关的一切,包括提供许多帮助、甚至在他俩结婚前拼命劝阻的奶奶。啊,理所应当……”和树玩着小伙伴的手指,语气轻快,“母亲其实也恨我。” 隼说不出话,闷闷地,脑袋一歪,叠在阿熏的头上,引得那没心没肺的家伙“嘿嘿”傻笑起来。 大阪恶母杀子未遂案当年着实轰动了整个日本,记者们像饿了几百年的野犬,挖出不少长泽爱子的猛料,但是加在一起都不如阿熏知道的完整。他是有觉得阿熏后来对长泽爱子的态度出现了微妙的转变,还以为他只是在逞强,原来自己从来没了解过朋友…… 隼长长呼出一口气,他该难过的,却跟着阿熏笑出了声。阿熏不用因为亲生父母产生困扰,真是太好了! “母亲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带我远离奶奶。奶奶看出她的精神状态不对,可奶奶总是愿意将人往好处想的。”同样愿意把人往好处想的少年说,“她想,哪有亲生母亲会伤害自己的孩子呢?” “不能怪清子奶奶啊……”隼讷讷地评价。 和树鼓励地蹭蹭隼,有来有回,这才是他俩聊天的正常状态嘛! 隼鼓起勇气,继续表达自己的想法:“没有人能想到长泽……小姐会做到那种地步。” “是呀,除非从一开始就住在母亲心里,剖析她每一个想法,否则哪里会想到呢?她竟然是恨我的,同时又觉得,想要改变自己糟糕透顶的生活,必须依靠我。” “诶?你那时才七岁啊!” “她习惯了呀,隼酱。”和树感叹,查理先生的点评太毒,“在母亲的认知里,女性必须依靠男性生存,童年衣食无忧是因为有可靠的父亲,青年穷困潦倒是因为不可靠的丈夫,那么她的中年以及晚年想要得到幸福,应该怎么做呢?” “……” “很不幸哦,我就是那个倒霉儿子。为了抵达她期待的未来,母亲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切,更愿意付出我的一切,创造出一个‘可靠的儿子’。” 和树想,母亲到底是怎么把人生搞得一团糟的?按照现在网络上常用的理论,她可以怪外公对她过于严苛,导致花花世界一晃眼,就把自己迷得神魂颠倒。但真的能全怪在外公外婆身上吗?不断有人想救她啊,是她将那些手全部打开,沉溺在自己的枯井中不愿抬头看看外面宽广的星空。可是她为什么会打掉那些手呢?她又为什么会在那口枯井里呢?这么一想,严苛的外公、隐身的外婆,好像确实应该负责。 和树想得脑子疼,就暂时不想了:“我同情她呀,隼酱。她根本没有准备好成为大人,成为母亲;而她的过去,心智真的完全不需要长大,便可以得到一切耶?” 高品质的生活,优秀的学校,门当户对的丈夫,她只要拥有外公赐予的姓氏,只要流着高贵的血,什么都不必做,也不需要“爱子”具体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们都会将这些喂到她嘴里,即使偶尔厌了,也会被硬塞进去,然后作为一个包装精美的商品,拿去给家族换取更大的利益——所以奶奶一直很心疼母亲,认为那是另一个她——这样的生活,母亲哪里有成长的必要呢? 与清子奶奶不同,长泽爱子不聪明,她只是模模糊糊感觉到自己被关在一个精美的牢笼里,里面有长泽之女,后来又多了个皆川之妻、小皆川之母,却始终没有“爱子”。没有人教她该如何摆脱束缚,于是她错将另一个牢笼当成渴望的自由,抓住错误之人的手,用错误的方式,撞得头破血流,哄骗自己“爱能止痛”。 可是爱你的人怎么舍得让你痛呢? 这一次是外力破坏了牢笼,她不得不睁开眼,发现了缠在身上的锁链,原来那不是“自由”啊?爱子与清子不同,不敢长大的她恼羞成怒,从一种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饥饿、疼痛、穷困,逼着她开始思念第一个笼子里的精致生活,可是笼子的主人已经上了锁,她回不去了。她不知所措,几乎没有思考,就靠着惯性,将所有希望压在一只稚嫩的手上,渴望着那只手将自己带往幸福与自由。 “母亲是个傻瓜。”和树盯着自己的脚尖,歉疚地说,“我也是。” 第108章 那一夜的真相 长泽熏认为自己是幸运的,殊不知厄运同样蕴藏其中。他有长辈疼爱(尽管清醒的时候不知道),有朋友交心,可母亲呢?他趴在木板上,看着几乎要在沼泽中窒息的母亲,决定伸手救她。 “翻阅母亲的过去,聆听查理先生的分析,即使自己全身都在因为挨打感到疼痛,我依然逐渐产生了一种错觉,认为只要我不放弃,她是有希望变好的——至少奶奶说的那些话,她真的听进去了呀?让我从栀子村转到大阪读书,不断鞭策我,叫我对学习拼尽全力。” 小孩子不会生来就懂上学的重要性,阿熏只是懵懂地重复看书做题的过程,试图讨母亲欢心罢了。长泽爱子太忙,没有余力,更没有意识到父母有时需要对孩子讲透道理。她单纯在模仿自己的父亲,“我供你吃穿,你必须听我的”,这么一个过于粗糙、简陋的育儿方式。 最先是查理先生感叹:【真好啊,你还可以读书!】 “书……什么?” 阿熏精神力微弱,光球说不出太完整的话,好在契约达成,神只与祂的临时使者心灵相通。 骷髅骑士梳理着头盔上褪色的红缨,眼眶中鬼火跃动,依稀竟能看出些复杂的情绪:【我家当初很穷,每天忙着从地里讨食吃,累到回草棚就倒下开睡,没心思读书,更没人肯教。后来魔族进犯,我是最低等的初级步兵,运气,天分,缺一不可吧,二十年后人族山穷水尽,仅剩十万战力,我终于晋升成魔法骑士长。】 哇! 阿熏热爱捧场,不需要拥有表情,小光球明显比之前亮了许多,像是那孩子睁着大眼睛,专心听那祂自己都快忘却的故事。 【其他骑士长全部出自世家大族,从小泡在书本里,由最优秀的老师轮番贴身指导。我一路拼命搏杀才勉强摸到个轮廓的经验总结,人一早就清楚。“那些都在书上写着呢,喏,《战论》第三页第五排”。】 骷髅学着战友的语气,轻轻摇头。 【到了战争后期,人族内部哪还有什么血统地位高低之分呢?击退魔族,延续人族,这两件事才是最要紧的。他们愿意教,我也愿意学,可惜战火烧得太旺,一年下来我们能草草聚上一次都算幸运了。我只好自己琢磨,每天尽量挤出一点点时间,从认字开始,越学越有劲。后来我战死,堕化变为骷髅,自请潜入魔界,人族的书再也没机会看了……】 亿万年如白驹过隙,查理作为人类的时间不过短短三十年。祂怀念人类,祂热爱人类,祂快要忘记人类是什么样的了。那天经过湖泊,查理感应到那朵睡莲中迸发的绝望,微弱,却足够让祂产生一个前所未有的想法。 这是一个格外脆弱的世界,查理很耐心,等目标睡下,精神防护降至零点,祂才伸手,将那个灰暗的小小光球引了出来,轻轻松松便与小朋友达成了一致。 也太顺利了吧? 查理强调:【我需要你的记忆。】 以此为基础,一步步恢复人性。 “哦。”光球懵懂。 查理实在不习惯这样单纯的交易对象,难免啰嗦几句:【我会让你活到这个世界人类寿数的极限,作为交换,你死后把记忆转交给我。】 阿熏虽然摸不清这位衣着古怪的怪叔叔想拿他的记忆做什么,但是他说他“需要”耶?奶奶说过,别人需要帮助,能搭把手就一定要帮。阿熏再一次爽快同意叔叔的请求,甚至因为担心叔叔等太久,主动询问要不要每天看一下自己当天的记忆。 查理沉默,跟其他神只勾心斗角太久,这小朋友整得祂都不习惯了。 不过感觉不赖。 查理心念一转,黑色的郁气沿着临时纽带,从光球缓缓逸出,如雨滴落入大海般融入骷髅的盔甲。小光球明亮了不少,惊喜地蹦跶着,心情从未如此轻松。 【我会在你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吸取负面情绪。】骑士承诺。 为了更持久的观察,为了保证实验的精确性,排除神力对人类灵魂的干扰,祂也只会做到这个地步,绝不会将这个人类幼崽转变成自己的使者。 “查理叔叔当然食言了。”和树揶揄,他听到查理哼了一声,笑眯了眼。 哈哈,怎么会有人被开水烫伤双眼,还能从锁好门的公寓跑下楼梯呀? 阿熏尖叫着,抬手护住脑袋。他顾不得思考母亲为什么这么做,他想逃,他知道自己必须逃;可是真的太疼了,头皮、脸颊、颈部、背部,那些地方火辣辣的疼,最恐怖的是,他的眼睛睁不开,他逃不了了。 我会死在今晚吧?隼酱、隼酱该怎么办呢?他回来千万不要做傻事啊! 【签(沙沙)……签(沙)订、契约!】 一个奇异的,明明从未听过、却仿佛格外熟悉的声音在脑内响起,断断续续,像是信号不好的收音机。 融合没多久的世界在骷髅手中尖叫,几欲碎裂。在不能直接撕开世界的前提下,破坏系的神格不支持查理联系上临时契约者。至于跟基斯联手,呵呵,塞壬的不靠谱祂的阿熏正在领教呢!查理哪敢再让对方胡来一次! “砰!” 金属重击皮肉,阿熏失去平衡,惨叫着跌倒在地。 【快!】 我签! 阿熏好不容易等来为他撑腰的大家长,可惜他挨了几下棒球棍,说不出话了。好在这已经足够达成正式契约,查理打开一条安全通道,三合一的水生花在湖面起起伏伏。 阿熏的身体与灵魂经受不住太多力量,查理只能先用世界能接受的形式,拿病毒激发细胞活力,简单强化小使者的身体素质。幸好这些小手段,祂从未生疏。 【答应我。】 阿熏浑浑噩噩,靠着墙壁,挣扎着爬了起来:“我、我答应……” 权限进一步开放,阿熏终于不疼了,一团阴冷的意识将他的灵魂温柔拥抱。 “睡吧。”满头血的矮个子少年哄道,语气平静。 阿熏长舒一口气,蜷缩在长辈怀里,疲惫地睡着了。 身经百战的将领忍痛,一边改造肉体,一边冷静观测命运的走向。祂想,没必要亲手杀了她,阿熏会崩溃的。查理根据风声,模拟敌人的攻击模式,计算肉体的损耗程度,调取相关回忆,构建地形图,抓住空档狠狠撞开暴徒,朝大门狂奔。解锁,开门,过道上清冽的风迎面吹来,伤口又疼又凉。 长泽爱子根本没想到逆子胆敢反抗,棒球棍脱手,她捂着受到重击的胃部,面如金纸,咬牙爬起,捡上武器追了过去。 少年在楼梯上奔跑,凭靠脑中的公寓立体地图,勉强没有踩空摔下去。身后又是一阵破空声,查理没有试图闪躲-这次袭击——以阿熏现在的身体,必定躲不开——被奋力投掷出来的棒球棍正中后背,他几乎是飞下了楼梯。 肉体重重砸在水泥地上,即使查理护住了要害,口中依然涌出一股浓浓的铁锈味。 毁坏程度过半,他用刺痛的手护住头部,还差一点,目标任务才能抵达。 棒球棍抬起又落下,手逐渐失去知觉,明智健悟,那个与阿熏的血缘亲人关系紧密的成年男性,在预定时间扑上来制止了暴行。也就在此刻,倒在地上的未成年人类悄悄断气,神秘在此界退散,使者的灵魂即将随着肉体的死亡消亡。 哈,看来备用计划用不上了。 早前花大力气进行的改造派上了用场,精密的魔法纹路闪过流光,死者的肉体降低了世界警戒,警察将疯狂的女人死死按住,血肉重构,又自动伪装成人类重伤该有的模样,灵魂被新的肉身吸附,得以稳定。 肉体死亡的痛苦会在祂的孩子苏醒时经由大脑涌入灵魂,还需要后续的处理。那些都不必太急,查理先将阿熏的意识引回梦境,吸取恐惧,封锁记忆。小小的光团藏在父亲怀里沉睡,被要求呆在边上什么都别做的塞壬基斯毫不介意临时伙伴的嫌弃,伸爪子戳了戳小团子。 查理打掉人鱼的蹼爪,基斯乐呵呵地说:{哎呀,别那么小气嘛!融合世界是你同意后我们一块儿做的呀?而且你给阿熏准备的礼物,也提前跟他见面了,不是很好吗?} 查理没有搭话,他只后悔自己被基斯对人类格外和善的态度迷惑,居然放松了警惕。明明祂知道的,怪物就是怪物,哪里会懂得人心呢?同意将世界融合,是为了给阿熏找一个更适合抚养他的亲人。基斯给他推荐了一个同类型的世界,的确,它们本身是同一个世界的投影,每一个人类都在另一个世界拥有对应的身份;而那个“阿熏”自带的血亲是个不错的青年——现在随便谁在祂眼里都比长泽爱子好——于是在基斯的怂恿下,两个神明用各自的权能互相配合,成功融合了比肥皂泡还要脆弱的世界。 【那朵并蒂莲居然不是你以前自己弄的吗?】查理还问过一嘴。 {嘻嘻,我们都是破坏系的神只,怎么可能是我弄的嘛!它们是自己长成那样的哦?} 【你还挺细心。】 {嗯嗯,因为我喜欢人类呀?} 基斯真诚地感慨。 光团抖了抖,查理用指骨轻轻安抚,这些怪物……还不到时候。 我已经死过一次啦,和树惆怅地晃了晃脚,不过这种话就别对隼酱说了,他够难过的了。 于是少年略过个中细节,总结道:“你看,不用为了我感到难过呀,是我自己犯傻。” 奶奶常说,要在自己有能力的时候去帮助需要的别人,可是阿熏想,那是我妈妈,她只有我了,我怎么能不要她呢?我不能没有她啊? “阿熏是个傻孩子。”房东老太太轻叹,“我看不过眼,悄悄叫过几次警察跟义工。但只要别人问起——甚至是我们这些邻居问起——他永远都说是自己不小心摔伤的,拼命维护长泽爱子。你能说什么呢?他还是个孩子,根本无法想象失去相依为命的母亲,自己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 小狗打起呼噜,老人捏了捏它的小爪子。 “听你们说,阿熏现在过得很好,我很开心。在那起事件发生后,我最怕阿熏对成年人、甚至对整个社会的信任将被长泽爱子一个人摧毁。是啊,我们称颂母亲的伟大与无私,可要是连伟大的母亲都这样对待自己,他还敢信任谁呢?我特别担心,他再也站不起来。” “只是失败了而已,只是自不量力了一次而已。”和树蹭蹭好朋友,“对不起,我之后会记住这个教训,不会让你们担心了!” “那你还是很疼呀?” 隼很难过,说的再轻松,将近十年间阿熏挨过的打骂,包括医院里厚厚一叠手术记录,都不是假的。 “犯错总要付出代价嘛。”和树试图转移话题,他对亲友们十分愧疚,错不在任何人,他相信只要说开了,时间自然会抚平伤痕,“对了,母亲现在在哪里坐牢啊?” 隼一哽,他说不出长泽爱子死于火灾的事。阿熏、啊不是、和树,唔,他们现在已经没有区别了吧?总之,他的朋友了解他,绝对不会无端将母亲的死算在自己头上。但是隼不敢说实话,因为他同样了解他的朋友,阿熏并没有他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洒脱。 长泽爱子的死真的不会对阿熏造成影响吗?阿熏真的完全放下了吗?如果放下了自然不必说,如果没彻底放下,就更不用说了呀? 鸵鸟用一秒钟成功说服了自己:“她现在在精神病院。” “嗯嗯,那样更好,她的精神状态确实不太稳定。” 和树简单评价后,便起身邀请小伙伴回病房。征丸遇到那么大的事,和树总想陪在他的身边,以免他一时想不通。况且和树纵览米花犯罪综艺,这事背后必定还有蹊跷。 “……好。” 第109章 开心的一百零九天 一高一矮两个少年哒哒哒跑进凉爽的医院,跑进紫乃夫人的病房。 “征丸?他已经回房休息了。” 剑持警部见过的案件多了去了,一个人守在紫乃身边,看医生护士检查身体,慢慢地,也琢磨出不对劲来了。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可依然尽量挤出点笑,请他们二人好好开导征丸。 和树拍着胸脯答应下来,拉着隼朝着征丸的病房赶。金田一与七濑守在屋外坐立不安,见他俩回来了,也顾不得好奇刚才跑出去是做什么,连忙站起来,几步走过去压低声音,说征丸想自己待一会儿,他们相识时间太短,也不好强行留下来,只能在外面支着耳朵保持警惕。 “那我一个人进去吧?”和树盯着眼前那扇门,恨不得赶紧冲进去,以免征丸一时想不开,做傻事,“还请你们注意着里面的动静,万一他……唉,我担心我拦不住。” “这是当然。” “你放心,有事你记着大喊。” “我一定会第一时间冲进去的。” 和树准备进去,手搭在门把手上突然回头:“对了,隼酱,你再帮我一件事。” “嗯?” 巽征丸痴痴地坐在窗台下发呆。正是盛夏,连活泼的鸟雀也热得没力气叫唤,他却关了空调,拉开窗帘,阳光透过玻璃,打在他的身上,为什么还是那么冷啊? 门锁开了又关,发出轻微的声音,一个人脚步轻快地靠近:“哇,征丸,这里面好热哦?小心中暑呀!” 阿熏来了,征丸勉强提起精神,侧头看着他,不赞同地说:“你不用回来的,阿、和树。” 他在担心我呢,和树温柔了眼神,蹲在轮椅旁边,下巴抵在扶手上认认真真地回答:“我不放心你呀?还有啊,你如果不习惯的话,和以前那样叫我阿熏也可以哦?” “你!” 征丸惊愕地绷紧了身体,自责与担忧溢于言表,是我害的啊…… “你放心,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和树一惊,慌慌张张地拍拍朋友没受伤的那只手,安抚道,“我全部想起来了,关于母亲、关于那一晚的事,我稍后都讲给你听呀?” 咦,我要怎么给征丸解释查理先生哦?算了,到时候再想吧! 和树将话题拉了回来:“紫乃夫人的事,你想怎么处理呢?不能拖啊……” 征丸对“没那么糟糕”的说法将信将疑,算了,克彦哥没少跟他炫耀,说阿熏醒来后看着性子软,其实是个很有主意的人,他要以后再说也行。至于自己跟“母亲”的事,征丸瘫在轮椅上,头疼,浑身没力气,还有点热。 征丸叫和树打开空调,晒着太阳,声音有气无力:“我已经请人帮忙,给我们三个采好样,送去可靠的机构做亲子鉴定了。” 经由剑持大叔介绍,那家机构名气很大,跟警方也有稳定的合作;最关键的,是它位于东京,距离紫乃夫人活动的崎阜县有一定距离,不太可能被她的同伙做手脚。 和树欲言又止。 征丸苦笑一声,闭上眼睛:“你就当我……还有一丝幻想吧?” 和树暗叹,硬着头皮说:“我听明智大哥说过,亲子鉴定要等一个星期,结果才能出来。” 一个星期实在太长了,等紫乃夫人醒来,哭几声,道个歉,征丸兴许就会心软,将此事轻轻放下,那毕竟是他相依为命十八年的母亲。如果只是换子、欺骗这两项罪还好,可是那封恐吓信,还有主动将剑持警部叫来的举动,和树越看紫乃夫人越觉得不像好人,哦,她本来也不是嘛。 关系到好友的性命,和树斟酌着劝:“一个星期后假期结束,我们所有人都要回东京,那时就帮不上你了。所以不如趁金田一他们还在这里……” 征丸沉默半晌,艰涩地回答:“我会通知家里人,麻烦你推我出去,我想麻烦金田一先生去搜一搜母亲……还有父亲的房间,以及书房。” 说来可笑,他是他们名义上的孩子,一死一重伤昏迷,他正好有那个资格处理他们的东西。 怎么会提到藏之介爷爷?和树啃起手指,愈发不安:“征丸……” “死也要死个明白吧?”少主没有解释,轻声自嘲。 和树知道他会心软,征丸哪里又不知道呢?只要母亲清醒,只要她开口示弱,自己必定再也狠不下心做这些事,哪怕所有迹象都表明她心怀不轨,那也是、是他相互扶持十八年的妈妈啊,那些抱着他哭泣、费心为他打点的日子难道是假的吗? 金田一带着七濑坐车回到巽家,征丸的情绪明显不对,等他打完电话,和树决定用自己的故事宽慰他,全当是转移注意力吧。为了让征丸感觉更自在一点,隼很有自知之明,找了个借口在病房外溜达。 时间默默流逝,就着在外面买来的餐食,和树终于讲完了那个长长的故事,口干舌燥,抱着橙汁痛饮一大口,凉凉的,爽! 征丸仰望窗外刺眼的蓝天,好久才挤出这么一句话:“你倒是……看得开。” 和树乐呵呵地坐床上晃脚:“怎么样?我说事实没那么糟糕吧?” 征丸翻了个白眼吐槽:“拜托,不还是很糟糕吗?” 但是伤员的表情明显没有那么沉重了,能够知道朋友的心灵没有遭受太多折磨,对于关心他的人来讲,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和树得意挺胸,我说吧?跟征丸分享好消息他一定会开心一点的。 “再说了,过去怎么样我们也没办法改变嘛,只能看开点喽?” “过去啊……”征丸逐渐打开了话匣子,或许是出于某种同病相怜的心理吧,他用手撑着头,呢喃道,“母亲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 因为她想要自己的骨肉成为巽家下一任家主,享受富足幸福的人生,他知道这个答案。 他问:“我这些年受的折磨,我为了她受的委屈,在她眼里到底算什么?” 和树无法回答,他总认为人不会坏到这种地步,但是一件件亲眼见证的事总是在告诉他,人的坏是没有底线的;好在,因为亲友,他知道人的好同样是没有上限的。 “你成了现在这样,很好很好的人呀?人家不是常说吗?呃,原话是什么来着……总之大意就是聪明人常见,能吃苦、会隐忍的的聪明人才能成功。”和树绞尽脑汁,好不容易找到个角度安慰。 这也是藏之介爷爷选你当继承人的原因,他本来想这么说的,然而自从“真假少爷”的可能性跃然纸上,自从征丸明说要金田一去检查爷爷遗物,他不太确定。 “哥哥是最古板的卫道士”,他想起了奶奶说过的话。其实不必奶奶点出来,藏之介爷爷在他的印象中就是极其守旧的老人,他像个仍然活在古代的老地主,狂热地尊崇血脉与地位的传承,不太可能将家主之位交给没有血缘关系的养子。 不会吧…… 但是回末清子真的看透了自己的兄长,金田一打来电话,他在过世的藏之介办公用的书房里搜到一份文件。好消息,不用等一周后的亲子鉴定了;坏消息,爷爷早知道,征丸是自己的亲儿子,龙之介不是。 “时间呢?父亲……”征丸觉得这个称呼很讽刺,咽了口唾沫,“父亲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金田一翻阅后告诉了他。 “八年前啊……谢谢你,金田一先生,麻烦你继续。” 征丸挂断电话,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骨头,脸色灰败。 “征丸!” 和树大惊失色,转身就要呼叫医生,却被朋友死死拉住袖子。 “不要……”征丸紧咬下唇,闭上眼睛,将痛哭哀嚎的冲动压抑下去。 他想哭,又好想笑。怪不得,怪不得八年前绫子夫人、我生母过世没多久,他就娶了母亲、紫乃夫人,最爱欺负我的龙之介也被送到英国念书,放假才回来一趟。 原来老谋深算的巽家家主一早看破了真相,他无法容忍自己被一个卑贱的女仆蒙蔽。你不是想要自己的儿子荣华富贵、成为巽家的继承人吗?我会成全你,甚至提拔你,让你成为他名义上的母亲,我还会加倍纵容你的儿子,满足他所有要求。然后,我会把位子交给我真正的儿子,让你们、欲望已经膨胀到无以复加的你们,重重跌回自己该待的位置。 至于亲儿子与养子在这个过程中受的那些苦,那些委屈,他不在乎,他只在乎自己作为家主的尊严受到挑战。 与他的生父一样,征丸是个聪明人,从病床上温柔至极的“龙之介”开始,他就隐隐猜到了这一点。他们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啊,他怎么不了解“父亲”呢?只是接手家主之位,父亲为他建立了前所未有的自信,翻身的喜悦也冲昏了他的头脑。他主动,触碰了他跟和树默契避开的伤口。 “听到遗书的时候,我真的很高兴。”他紧紧握着拳头,不肯哭出来,“不仅仅是母亲跟我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从此在这个家里挺直腰杆,也不完全在于可以看到龙之介变脸,好好出一口恶气。我、我真心以为父亲看重我,是因为觉得我孝顺、聪明、谦逊,从来不仗着自己身份将气撒向更弱者……” 我以为我的努力与委屈被高高在上的老爷看在眼里,我得到家主的位置,是因为我真的足够优秀。 征丸仰头,直视那刺眼的太阳,哆嗦着嘴唇感叹:“原来我胜过龙之介的,从来只有血管里流着的血啊……” “不是这样的!”和树很慌,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她也是发出这样的感叹,然后一路堕落,将自己变得毫无人样,他站在朋友面前,逼他看着自己,“不是这样的!你很好,那些优秀你都是真真切切拥有的!如果你现在没有自信,那你也该相信我、相信我哥哥,我们不会跟个一无是处的人交朋友!” “没错!皆川家有钱,够花几辈子了,用不着巴结矿老板家的养子。”病房门毫不客气地被人推开,克彦喘着粗气,大大咧咧地抢白。 “哥哥!”和树喜极而泣,如果有尾巴的话,大概都快要摇成螺旋桨了。 嘴笨小朋友今天的电量已经见底了,有哥哥在,他只要负责捧场就好啦!诶?等等,我是不是还要给哥哥解释一遍当年的情况啊? 和树瞬间泪目:“呜呜,哥你怎么才来?” “说什么傻话!我从申一大叔家接到黑羽电话就赶来了,速度超级快了好吗?” 克彦没好气轻轻踢了弟弟的屁股一脚。 “你也是!”克彦掐了把不省心的弟弟二号的脸颊,那双棕色的眼睛温柔地与他对视,“你自己那么好,聪明,有耐心,能忍,性格也温和。这些优点在乎你的人心里都知道,何必去想那些有的没的,纠结于不重要的人的评价呢?” 征丸乖乖仰着脸任由哥哥揉搓——和树也鬼鬼祟祟把手放在征丸头上撸了个爽——他眼神闪烁,含糊不清地问:“哪怕他们是我的生父与养母?” “当然!”和树心满意足地收回爪爪,轻快地回答,“谁生了你,谁养着你,征丸怎么有办法选择、又怎么有办法违抗呢?你现在才十八岁呀!” 【血缘无法抹杀,灵魂却没有从属关系。】查理爸爸告诉过他。 和树大方地分享这个道理分享:“但你可以用自己的眼、自己的心,去挑选真正值得当作家人的人。” “比如老子。”克彦对今天仿佛长了个新脑子的弟弟非常满意,并在小家伙的瞪视下随口补充,“还有和树。” “我要告诉樱井爷爷,你用不礼貌的词语了!”和树试图报复。 “哈?你想好哦?” 克彦的无情铁手再次把和树捏成了鸭子嘴。 “唔唔唔!” 你讨厌! 和树扑了上去。 征丸看着兄弟俩的打闹,冰凉的四肢缓缓恢复温度,浅淡的笑容逐渐爬上他的脸。 一切,也没有那么坏啊。 第110章 开心的一百一十天 这一切糟透了。 巽萌黄孤零零站在病房外,透过门板上那块小小的玻璃,看着里面三个哥哥在柔顺的阳光下打闹。 她该迷茫的,征丸发现真相的时间太早了,所有计划中途夭折;她该生气的,明明自己只需要等下去,家主的位置就能自动到她手里。可是她望着那三个大笑着、似乎与所有烦恼无关的人啊,也静静跟着笑了起来。 萌黄想起那遥远的、无忧无虑的童年。三个哥哥带着她在村子里疯跑,孩童们迎着稻香,迎着灿烂的阳光,穿过一条条小巷,欢笑声响彻天际,传到十年后的小镇医院,在她死寂的心中回响。 皆川和树被一阵轻柔的风提醒,第一个回头看向病房门口:“萌黄妹妹?诶,你怎么哭啦?” 萌黄迟疑地抬手摸脸,指尖湿湿的。她注意到玻璃中有个满脸泪痕的女孩,轮廓寡淡,却因为丢失了往日极端克制的端庄,显现出几分活气。 门开了,虚影消失,不等萌黄惆怅,阿熏哥哥已经随着冷气,顶着一头乱毛,热热闹闹地站在她面前。她笑了,只有他完全没变呢,一如七岁时真诚柔软的模样。 萌黄与和树差不多高,轻轻松松便能越过哥哥的肩膀,看见病房里征丸迷惑而警惕的眼神。 她收敛笑意,闭上了眼。 征丸哥哥啊,曾经为了夺回她被抢的糖果,扑上去跟那几个外地小孩大打一架;龙之介哥哥则是最老实的,每次玩累了,都是他背自己回家。 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女孩被阿熏哥哥牵着手,安置在病床上坐下。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她恰好背对征丸。 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妹妹乖乖地仰面,让哥哥用纸巾擦眼泪。傻瓜,这么轻怎么擦得干净呢?撒娇的话她说不出口,只能尽力平复自己的呼吸。 “你知道了吗?”和树温柔地,没话找话,“也对哦,说是去找龙之介拿素材做亲子鉴定了呢!萌黄最细心啦,一定会问清楚的。” 他明明经历了那么多,依然如此阳光明媚,我是不是同样可以…… 勇气将坚硬的外壳撞出一条裂缝,少女担心自己会后悔,紧紧抓住哥哥的手——那只手多么温暖——声音颤抖而坚定:“去查仙田的房间。” “仙田?”和树眨眨眼睛,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啊!是不是之前聊过的,那个巽家工龄最短的仆人?” 而且是深受紫乃夫人信赖的仆人。 征丸头皮发麻,他知道,萌黄这话其实是在提醒自己。轮椅上的少主没有回头,深吸一口气,果断拨通家里人的电话,叫他找个合适的理由,请金田一先生放下手里的工作,先去搜仙田猿彦的房间。 挂断电话,这对同父同母的亲兄妹始终背对着背,不肯看对方一眼,更不肯直接跟对方说一句话。 和树用眼神求助:他们是在赌气吗? 克彦无奈地挠挠头:大概吧? 兄弟俩只好各陪一个,不时聊聊轻松的话题,免得这两个家伙把自己憋坏了。 三个小时过去,月亮在明亮的天空中与太阳对峙,金田一与七濑处理好巽家的事,带着一大堆照片风尘仆仆地赶回医院。仙田的房间,如萌黄猜测,的确很精彩。他为了留条后路,刻意保存下诸多直观的证据,它们跟紫乃夫人藏起的某些东西一一对应,简直恶心到两位见多识广的高中生一致认为,除了报警,最好还是当面告诉征丸事件的全貌,而不是隔着一部单薄的手机。 金田一犹豫地扫了眼闻讯赶来的剑持大叔跟黑羽隼,以及一直呆在房里的皆川兄弟与二小姐萌黄。病房有点拥挤,这倒是其次,关键是…… “就这样说吧,金田一先生。”侦探的脸色过于难看,征丸实在不敢一个人面对。 亲友在场也好,金田一叹息着,严肃了表情。配合借用巽宅的拍立得拍下的照片,再加上拜托剑持大叔打听到的情报,侦探先生将搜集到的证据一一罗列,最终构建出一个可怕的计划。 “那位奇怪的赤沼先生根本不存在,他是由紫乃夫人与仙田共同维持的假身份。” “劈开纸门的猎头武士,也是仙田假扮的。” “……仙田是龙之介的生父。” 征丸紧紧抓住轮椅的扶手,手指用力到关节发白,千万种阴谋从脑海中一闪而过。克彦半跪下去,轻轻握住这孩子的手。征丸剧烈喘息着,手背的温度叫他安心了些许,他微微抬起下巴,示意金田一继续。 “仙田当年并非大叔听说的那样死了,而是抛弃了紫乃夫人。两年前,他不知道从哪里得知紫乃夫人的下落,来巽家当佣人。他的存折中有多笔奇怪的转账,这一点与紫乃夫人银行余额的变动对得上,应该是勒索,或者资助。最后是犯罪计划书,仙田与紫乃夫人合谋……”金田一舔舔干涸的嘴唇,“杀死征丸,为龙之介夺取家主之位。” 征丸眼睛发黑,如坠冰窟。 “继续,请。”少年声音嘶哑。 金田一仔细观察征丸的表情,他甚少跟活着的受害者讲解针对他们的阴谋。原来必须时刻观察对方的情绪啊,很辛苦,但他太希望自己能多拥有一些类似的体验,而不是面对一具冰冷的尸体。 金田一尽可能不带任何情绪地复述了那个残忍的,分尸计划。 “真完美啊,不是吗?”征丸垂着脑袋,克彦感觉自己的手背上落下了几颗温热的水珠,“编造出一个根本不存在的赤沼,再让紫乃夫人出面,把我骗到偏僻的地方杀害,尸体物尽其用,利用视觉盲区制造不在场证明,还有栀子村的传说。” “征丸……”和树咬唇。 萌黄妹妹一直在发抖,隼酱跟她不熟,他不敢走开,又担心征丸(幸好叫来了哥哥),最后就是用一个格外别扭的姿势坐在床上。 征丸惨笑一声:“我一直很听话吧?只要她说一声,哪怕只是随便找了个理由呢,我怎么会拒绝把家主的位置交给龙之介?只要我们母子俩在一起,就像过去十八年那样,一直在一起……” “……” “紫乃夫人,她、性格太软,我几乎每天都在担心她,怕她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被谁欺负……多么,精巧的计划啊?我对谁都会保留一分提防,唯独母亲,绝对不会防备。” “哪有孩子会觉得母亲准备杀害自己啊?” 和树小声感叹,连他自认看清了母亲的真面目,也从来没想过那个人会对自己痛下杀手,更何况征丸呢?他与紫乃夫人相依为命十八年,从记事起,母子俩一起经历了那么多风雨,眼见着因为藏之介爷爷的一封遗书,好不容易快熬出头了;即使不讲感情,单从理性的角度分析,征丸也绝对想不到妈妈会想杀掉他,断送唯一能够过上好日子的可能吧? 剑持大叔沉默不语,之前帮忙调查的时候他就囫囵听了一遍,如今依然不敢置信。记忆中那个纯洁的少女,竟然变成了这副德行。可是证据,证据就这样明明白白地摆在面前,连他的善意也成了紫乃计划中的一部分啊…… 看在本部警部先生的面子上,证据又很充分,出于对巽家少主的保护,地方警察同意金田一先给受害者讲一遍,让他做好心理准备。现在事情说开了,征丸缓了一会儿,提出想与萌黄单独说点话。和树欲言又止,被萌黄敷衍着,轻轻推了出去。 门锁发出一声轻响,寂静在昏暗的病房中流淌,女孩随意坐在窗台上,兄妹俩没有看向彼此,只是静静欣赏窗外火红的天空,黄昏即将走到尽头。 “只剩我们两个了。”他说。 “啊。” “你早就知道那个计划,对吗?” “对。” 萌黄明白,从提醒对方去搜查仙田房间开始,自己注定瞒不过这个聪明的哥哥。 征丸沉默片刻,问:“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呢? 萌黄遥望艳丽、却逐渐暗淡的天空,她想起清子姑姑生病的那些日子,她总爱抬一根小板凳,坐在清子姑姑病床边上,两人手拉着手,目送浑身是血的太阳被群山吞没,一切归于潦倒的黑暗。 “因为我不想变成下一个清子姑姑。” 征丸瞳孔骤缩,大山无动于衷,将整个城镇包围。 萌黄耸了耸鼻子,从头开始解释自己发现那个计划的原因:“六年前的端午节,隼人发现龙之介悄悄往他的‘祝酒’里加东西。他那时才九岁,倒下去才明白喝下了毒药。隼人知道龙之介嫉妒自己更得父亲宠爱,却没想到他会杀人。 “父亲刚愎自傲,对家族荣誉在意到了癫狂的地步。没有人证,没有物证,他绝对不会相信自己的儿子们会互相残杀。隼人恢复健康后开始装傻,从而保全自己的性命。他恨透了这个家,虚伪,暴力,可是无力逃脱。他太小了,父亲,还有龙之介,他们又是那种性格,隼人能逃到哪里呢?只会像上次我去大阪一样,被仆从抓回来。” “……我从来没了解过你们。” 萌黄没有接话,夕阳最后一丝余光也被湮没,她的后脑勺抵在墙上,把玩自己的手指:“谁会防备一个傻子呢?我与隼人做了交易,他给我打探信息,我帮他掩护。不过这个计划的全貌隼人确实不知道,至少以我的视角来看,他不知道。 “一旦紫乃成功,你会死,我有后手确保龙之介无法成为家主,至于隼人?他不必演戏,重获自由绝对会选择立刻离开这个家——或许还要带上他的小女朋友——等到那时,巽家的钱就归我了。” “……” “啊,我是女孩,当不了家主,我知道。但是有了钱,我就不必为了家族荣耀嫁给一个烂人,我不必挨打后无力离婚,我不必赌自己一无所有后,继承家业的兄弟愿意接济点口粮与栖身之所,更不必累得最后几年只能倒在病床上数日子。”萌黄说,“我太怕了,我不想被人摆布。” 我明明下定决心,抛弃所有感情,抛弃所有道德,只为自己而活,可是这样真的是为自己活吗?我可以阻止的,龙之介的疯,征丸的苦,隼人的恨,紫乃与仙田恶心的筹谋,以及把所有人玩弄在股掌之中的父亲。如果安心看着身边人死去,以此得到利益的我还是萌黄吗?那样的我与最恨的父亲有什么区别? “不知不觉,我也变成了野兽啊……” 萌黄令萌黄感到恐惧,还好有阿熏哥哥,否则她甚至没有勇气直面自己。 月光清幽。 征丸开口:“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会资助你离开栀子村,去外面读书,直到你能养活自己。” 萌黄没有说话,她知道自己的梦碎了,难免意兴阑珊。一个轻飘飘的保证,谁知道清子姑姑出嫁前,有没有听过类似的呢? “我是个很厉害的人。”征丸说,他想起皆川兄弟对自己的鼓励,他想,自己的确是有那么一些资本的,无关身世,“我聪明,能吃苦,人品也好,我不会拿人换取利益,因为我有能力,没有必要走捷径。” 萌黄今晚第一次真情实感地笑了:“狂妄。” 征丸也笑了:“我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 父亲将清子姑姑葬在公墓,没有让她与丈夫合葬,是忏悔吗?还是对妹妹的同情?或许那个哥哥也曾对妹妹做出过这样那样的承诺,只是野兽之村将他同化了,独留清子姑姑抱着往日的温情,不愿放手,直到人生的尽头,她才彻底放弃。 “萌黄,去大城市吧!”征丸收敛笑意,“多见一点世面,考一个好大学,找一份好工作,不要依靠家里。这样即使我变了,你依然有力气逃走,在这颗星球我不知道的地方好好生活。” “……谢谢你,征丸。” “你是该谢谢我。” 我反感你平日的冷漠,我憎恨你的见死不救,但我更不希望看见下一个清子姑姑。 第111章 开心的一一一天 一年一度、持续一周的生首祭典终于结束了,期间,皆川和树如约带着外地来的小伙伴们去玩了个痛快(真的只是痛快吗?微妙目移);巽家众人则闭门谢客,赶在少主正式继任前抓紧时间,商讨诸多事宜。 上一任家主埋下的大雷把所有人炸得晕头转向,警方那边该抓的抓,家族内部该除名的除名,连“隼人少爷带着女仆私奔了”这种事他们都腾不出手去管——要不说隼人聪明呢,时机抓得恰到好处——因为祭典结束就要举办继任仪式,真正的长子忍受多年屈辱,合该大办一场,这也是龙之介再无继位可能后,其支持者递来的投名状之一。流程繁杂,征丸忙得连难过的时间都没有,幸好有几位血统论的强硬维护者站了出来,他们地位高,说话很有分量,作为敌人是最叫人头疼的,作为帮手,嘛,先不论征丸具体是怎么想的,他都有时间去想这些了耶?已经相当说明成效了。 栀子村的动荡尚未彻底平息,东京人的假期先一步结束了。其实回顾往事,依然有许多谜题未曾找到答案,比如刚生下孩子的紫乃怎么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成功交换孩子,比如当年不过十二岁、大部分时间都在英国生活的龙之介从哪里搞到的毒药害隼人,再比如两年前是谁向仙田泄露了紫乃夫人的信息。重重迷雾背后,似乎还有一个人在搅动风云,不过这些巽家人会自己慢慢查,东京来客该离开了。 萌黄先走一步,与可靠的长辈去隔壁长野县物色新学校,那大包小包的,看来是不准备回来了。和树他们决定围观完庄重的继任仪式再走,征丸第二天不顾劳累,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送朋友们离开。 “真的不用我叫司机送你们吗?”征丸说完就忍不住捂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脑袋靠在冰凉的公交站牌上,总算稍微清醒了一点。 大伙嘻嘻哈哈地拒绝。 “不用啦,我们一起坐公交还能聊聊天呢!” “是呀,那样才热闹嘛!” “征丸快点回去休息吧?前几天就够累的了,昨天还从凌晨三点忙到深夜,瞧你,脸上那俩黑眼圈挡都挡不住。” “不错,这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要忙的还有很多呢!” 征丸笑眯眯地摆手:“大家是我的朋友,还帮了大忙,我怎么也得陪你们等车来啊?再说了,有松广爷爷他们协助,我应对得来。” 巽松广是之前坚决反对征丸以养子身份成为家主的族老之一,生父生母的名字一变,分明征丸还是那个征丸,龙之介也是那个龙之介,他口中的“懦弱,不堪大任”就成为了“懂隐忍,未来可期”,而“勇猛刚直”则改成“鲁莽暴虐”,可笑又可悲。 “你别难过。”和树始终记得母亲的经历,生怕好友会走上老路,笨拙地安慰。 征丸的笑容灿如夏花:“放心,我不会拿别人的短视惩罚自己。” 和树眨眨眼,用力点头:“嗯!” 公交车慢悠悠驶来,一行人与征丸告别。回米花的当天晚上,克彦就换上了新手机,接到柯南他们的电话。他已经知道弟弟的想法,隐忧自然是有的,更多的却是欣慰。他爽快地将电话交给和树,让弟弟跟自己的好友解释。解释完后所有人都放心了,所有人都放心了吗?至少和树看着是这样没错。但别的不必多说,最简单的一个例子,如果他真的看开了,为什么那天在医院听到大阪话会那么恐惧呢?如今和树自认放下了,暂时就别强迫他去思考了吧?即使没有提前商讨,四人组凭借默契达成了共识。 和那些烦心事相比,校园生活依然是快活的,尽管最近米花等地开始进行教育改革,宣称要与日本其他地方的严格程度对标。这不,学业压力逐渐加重,好不容易盼来一个周末,所有老师学生都松了一口气。 贝尔摩德开着车在街上假装闲逛,她瞥了眼后视镜,嘴角微微绷紧,真麻烦,这群阴魂不散的fbi。千面魔女今早才从外地出差回来,本来就因为自己精心挑选的身份无法长久而不痛快——那可是fbi诶?他们知道了,组织里的家伙听到风声不也是迟早的事吗——以调查毛利小五郎为借口还能糊弄多久呢?”新出智明“的身份一旦揭穿,短时间内是没办法亲近她的angel了,组织里的聪明人太多,她不敢冒险。 差旅的疲惫,愿望落空的烦躁,叫她实在不耐烦被身后的家伙白白浪费一天时间。贝尔摩德使了个小手段,甩掉那辆碍眼的车,尽管只是暂时的,毕竟她还不能叫fbi发现自己知道他们的存在。 等等,那是…… 千面魔女眉心微蹙,小兰在路边跟警车里的条子说话,是出了什么事吗? “嘟嘟。” 幼驯染三人组,还有交通部女警宫本由美纷纷回头,看到一辆绿色轿车停在警车后面。 新出医生探出车窗热情关心:“你们怎么啦?怎么都在这里啊?” “新出医生?”小兰讶异。 “太好了!” 园子欢呼雀跃,由美姐分享了佐藤警官今天在水都楼相亲的八卦,却碍于执勤,没办法送她们,她还在愁要如何过去看热闹呢!车子不就来了嘛!医生人那么好,一定会答应的! 那么好的新出医生满脸茫然:“啊?” 柯南抱着手臂,静静欣赏园子兴冲冲地怂恿贝尔摩德带他们围观搜查一课的刑警相亲,笑死,组织的人怎么可能有闲心…… “好啊!”新出医生十分乐意帮忙。 “诶——”柯南瞪大了眼睛,见众人看向自己,像每一个好奇的小孩子那样问,“医生今天很闲吗?” 年轻医生笑得开怀:“哈哈,周末嘛!” “我就说吧?谁会讨厌看八卦呢?”园子得意洋洋,向由美姐道别。 贝尔摩德十分满意,不愧是angel,果然给我带来了好运!还在想找个什么理由糊弄那群fbi呢,突然兴起,接上一群孩子去看日本警察热闹,不是很符合“贝尔摩德”这个角色的性格吗?况且这可是跟angel一起玩耶?我怎么拒绝得了嘛! 少女们带着小朋友高高兴兴上了车,男孩嘟囔着“我才没兴趣”“你们怎么对这种事那么好奇”之类的话,乖乖系上安全带。贝尔摩德心情好,居然觉得这种口是心非的小鬼在angel的柔光衬托下也显得有点可爱。 柯南除了跟上来还能做什么? 小兰与园子兴致那么高,贝尔摩德又那么敏锐,他一时根本想不出毫无破绽的借口把她们带走,万一引起对方的兴趣不是更糟糕?最重要的是,因为有黑羽帮忙制造的信息差,他这些天已经逐渐摸清,贝尔摩德对自己的身份并未起疑,对声名鹊起的毛利叔叔丝毫不感兴趣,铃木财团的二小姐同样吸引力平平淡淡,唯独小兰,她对小兰的关注度简直高到离谱,尽管有所遮掩,但瞒不住有心观察的他。 这就很奇怪了,小兰是个单纯的女孩,交际圈相当简单,怎么会惹来贝尔摩德的注意呢?一时兴起,还是组织那边有什么动向?又有什么动向能跟小兰搭上关系? 关心则乱,柯南焦躁不安,默默揣测着孩子该有的度,好奇地打量起车子内饰——当然没有任何发现——他偶尔配合小兰、园子,与贝尔摩德搭话,可惜影后的实力不容小觑,说话同样滴水不漏。 这或许是个打探对方目的的绝佳机会,柯南奶声奶气地提醒小兰,让她给毛利叔叔打个电话,水都楼很远,今晚不一定赶得回去做饭。小兰恍然,赶紧联络爸爸。 侦探先生手心出汗,借着擦眼镜的动作打开录音功能,在脑海中反复确认:自己的麻醉针、脚力增强鞋与足球腰带全在身上,小兰的武力值,园子的钞能力,大叔的名号,以及当着交警的面请他们上车,安全基本可以保证;而偷看人家相亲,“新出医生”为了合群,难免会多说些话,无论真假,只要录下来回去慢慢分析,他一定能进一步了解贝尔摩德的性格跟做事方式! 水都楼是一家高级日本料理店的名字,菜肴,装修,包括服务员的服饰,全部传统高雅,给人一种庄重的感觉,前台年轻人们的惊呼即使拼命压抑,依然给餐厅带来几分活力:“什么?他姓白鸟?该不会是警政厅的……” 服务员小姐明显是新来的,口风不紧,随随便便就把客人的信息往外报:“对,白鸟先生跟佐藤小姐在白鹤轩就餐。” 小兰悄悄对园子说:“那,佐藤警官的相亲对象是……” “白鸟警官?”园子一整个惊呆。 “什么?什么白鸟警官?”和树掀开门口的帘子好奇。 柯南心头一紧,和树怎么在这儿? “和树!”女孩们热情打招呼,“你不是跟你朋友一起庆祝纪念日了吗?” 据说是成为朋友的纪念日,嗯嗯,确实很值得庆祝呢! “谁是白鸟警官?”一个高大的少年走了进来,恰好横插在贝尔摩德与和树中间,来者正是黑羽隼。 “是哥哥跟我的朋友啦,也是搜查一课的警部先生哦?”和树注意到柯南的脚尖轻轻点地,“隼酱的哥哥送了他一张这里的会员卡,我们准备在这儿吃午饭呢,你们也来吃饭吗?一起吧?” 几人互相打过招呼,柯南顺势接上话题:“我们听说佐藤警官与白鸟警官在这里相亲,特地过来加油的!” 令大侦探安心的是,这两个根本不会演戏的家伙很会扬长避短,听说他们的目的后,瞬间理所应当地将注意力集中到熟人相亲这个乐子上。 “哦哦,是这样啊!”和树嘿嘿嘿地笑了起来,“怪不得,今早我哥知道我们要来水都楼乐成那样,他们在哪个房间啊?” “白鹤轩。” “白鹤轩旁边有空房间吗?有的话就把我们预定的换成那里吧?” “诶?那里正好空着是没关系啦……”服务员小姐迟疑。 “小兰你们也来吧?一起吃饭看热闹、啊不是,给他们加油。”和树眼睛亮晶晶的。 你都说出来了啊喂! “没关系吗?你们的纪念日?”园子在陌生人——特指黑羽隼——有点不自在。 黑羽同学看起来是个帅哥没错啦,但是太像了,这眉眼真心太像黑羽财团的当家了。作为三观很正的女孩子,园子很不喜欢,甚至说得上讨厌那个用自己的喜好玩弄他人的大叔,晦气。诶?等等哦,是有听爸爸说黑羽大叔有一个儿子在东京读书,不会就是这家伙吧?那我可要好好为和树留点心。 黑羽隼莫名觉得短发女孩的眼神犀利起来,错觉吧?我又没惹到她。高个子少年无所谓地耸耸肩:“一起吧?” 他们一年有好多个纪念日呢,腾半天出来帮工藤的忙也不错。 还没进水都楼的门,隼就感应到里面的奇怪状况,柯南跟莎朗.温亚德怎么站得这么近啊?风将对话内容传递过来,毛利小姐与铃木小姐都在里面,听起来他们几个是一块行动的,会不会有危险? 他假装想起什么事,弯腰贴着阿熏的耳朵告诉他这个消息。关于这件事,柯南早提醒过和树——毕竟莎朗现在是帝丹高中的校医,难免会遇到,与其寄希望于随机应变,不如打好预防针,免得露馅——和树不放心,决定进去确认朋友们的安全。 柯南刚才脚尖点地了,和树跟在引路的服务员小姐身后,趁没人看见,不高兴地鼓鼓脸,按照之前约定的暗号,这是“安全,准备套取情报”的意思。太危险了吧?不过柯南的判断不会出错,自己的朋友自己宠着呗,帮他找借口延长待在一起的时间,创造机会!而且这可是白鸟警官的八卦啊,哥哥会不会成为他朋友圈里最后一条单身狗就看今天了! 克彦:阿嚏! 第112章 开心的一百一十二天 服务员小姐拿着菜单离开,脚步声逐渐远去,一行人立马踮起脚尖,溜到隔开两个房间的纸门旁边,兴致勃勃地偷听。 “这里的菜色可真丰富。”一位中年女性开口,语调属实浮夸。 年老男性的声音中满怀一种谦逊的骄傲:“为了让两位尝尝白鸟家平常吃的口味,这是我们特别请家里厨师来这里做的全套怀石料理,因为听说美和子小姐不太习惯吃法国料理。” 皆川和树听出老人是白鸟宅的管家先生,那阿姨应该是佐藤警官的长辈或者媒人咯?怪哦,白鸟警官不是前几天才取消了家里的怀石料理吗?嫌弃份量太少,耽误他填饱肚子回房补觉。 “啊啦,你也会有不喜欢吃的东西啊?”中年妇女,也就是佐藤警官的妈妈打趣女儿,然而无人应答,她顿了顿又唤了一声,“美和子?” 年轻女人过了几秒才回过神,嗯嗯啊啊随意敷衍了过去,根据声音,幼驯染三人组确定,那是佐藤美和子警官没错。 接下来隔壁白鹤轩的客人似乎就忙着吃饭了,不再说话。怀石料理嘛,懂的都懂,份量少,用餐该有的礼仪可不少,更何况是在长辈陪同下相亲呢?万幸赶在无聊之前,和树他们点的菜也上来了,寿司、果汁,就是这么快!众人一边吃,一边八卦,气氛很是火热。 “为什么白鸟警官要把厨师请过来做饭那么麻烦啊?直接在家里吃不就好了吗?”和树抱着心爱的橙汁,十分纳闷。 铃木园子博览群书——特指言情小说——露出一个奇妙的笑容:“嘿嘿,相亲的男女哪有第一次见面是在男方家里的啊?” 柯南半月眼吐槽:“园子姐姐,你的表情好恶心哦。” “臭小鬼!” “唔唔唔(不要扯我的脸)!” “好啦,园子别闹了,柯南你也要说对不起哦?” “哼,看在小兰的份上!” “切,对不……” “我懂了!” 和树兴奋地拍一下桌子,打断了园子再次伸出的魔手。 黑羽隼帮他满上橙汁,随口捧场:“你懂什么了?” 和树得意地抬起下巴:“园子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是因为担心闹出人命吧?” “诶?” 这台词,这场景,大伙几乎全都想歪了。 “噗、咳咳咳!” “和树,你在说什么啊和树!” 园子拔寿司四顾心茫然:“是谁带坏他的!我的崽、啊不是,朋友不可能这么污!” 和树缩了缩脖子,迷茫地问:“怎、怎么了吗?” 唯独隼思索一番,轻轻合掌,顺利对上朋友的脑回路:“啊,你是说上周的综艺《我那见光死的爱情》吧?就是女人被男网友请到家里见面,嫌他丑想要离开,结果被暴起杀害的那一集。” “……” 正常人表情空白,我该先吐槽什么呢? 和树欢快点头,隼酱懂我——那是,你俩一块窝沙发里追的节目,他能不清楚吗? “这、这么一说,的确是闹出了人命呢……”小兰干巴巴地说。 园子翻了个白眼:“拜托,和树你跟新一才见过几次面呀?我怎么有种跟那家伙坐在一起聊天的窒息感?也只有你们两个,无论讲什么都能联想到案子!” 柯南默默怒了:诽谤!绝对是诽谤!我才不会那么不看气氛! 真的吗?约会的时候给喜欢的女孩子讲福尔摩斯的大侦探? 黑羽隼眨眨眼,提醒:“那边好像有动静了哦?” 大伙立刻振奋,蹑手蹑脚地跑到墙角偷听。 “那么,我们先出去走走喽?”老管家像是准备离开,也对,怎么着也要给年轻人单独相处的时间嘛。 佐藤妈妈笑眯眯地叮嘱:“你们两个要好好谈哦?” 纸门开了又关,长辈离开,氛围松快了许多,当然只有白鸟任三郎是这样认为的,佐藤美和子一直拿着手机发呆,根本没紧张过。 白鸟:嘿,我这暴脾气! 青年拉长音调:“我明白了,你一直拿着手机,待会儿有人要来把美丽的公主救出魔王的魔掌,对不对?” 和树痛苦面具,白鸟大哥,你好好说话啊!即使你是帅哥,这油腔滑调的我真受不了。 “怎、怎么会呢?你在说什么啊?”佐藤警官慌乱否认。 隼歪了歪脑袋,女方终于说了一句完整的话,听起来好像是……啊,工藤他们不是一直在说吗?相亲的是佐藤警官,不会是那天开车追在公交车后面的警察姐姐吧?应该没错,虽然他脸盲,但是特别擅长分辨声音哦?阿熏都夸过!骄傲! 白鸟被这一出欲盖弥彰搞得瞬间上头:“这样好了,如果高木警官待会儿赶到这里的话,我愿意主动离开这家餐厅;但如果他没有胆量到这儿来的话,到时候你就得答应做我的老婆。” “关高木警官什么事?”佐藤迷惑。 哼,全警视厅都知道那小子喜欢你,你也对他有好感。白鸟才不会替自己的情敌表白,更不想莫名其妙输给高木,梗着脖子,假装云淡风轻地问:“你答应吗?” 想也不会答应吧?小兰用眼神吐槽。 是啊,白鸟警官好土哦,园子点头。 “哈哈哈,我开玩笑的,我只是想看看你伤脑筋的样子。”白鸟当然不会那么土,主要是话说出口他就清醒过来,开始后悔了。 “那好吧。” ……诶? 白鸟与围观群众倒吸一口凉气,她同意了! 佐藤警官信心满满,再次强调:“我答应你。” “你答应了?”白鸟手足无措时,毫无必要的好胜心再次占领上风,“你要知道,这种事不是开玩笑的。” “我很清楚,高木警官只要到这里来接我,这次的相亲就作罢,当没有发生;要是他没来呢,我就立刻嫁给你,做你的老婆。”她甚至还加了码,“不过一直等也不是办法,我们就等到太阳下山怎么样?” 隔壁人瞬间炸开了锅(压低声音版)。 “不会吧,佐藤警官来真的?”这是担心高木大弟子终身幸福的柯南。 “事情好像越来越有趣了!”这是吃瓜不嫌事大的园子。 “可是,高木警官万一没有赶来的话……”这是磕高佐cp的小兰。 “高木警官是谁啊?”这是状况外的和树,“他们两个约会相亲,为什么还有第三个人的姓名?” 呵呵,是啊,为什么呢? 园子对八卦十分热心,为他与黑羽同学简单介绍了警视厅奇妙的三角恋。大致就是高木、白鸟暗恋佐藤,两个男人对彼此的心意心知肚明,只有佐藤警官不知情。 铃木二小姐试图推理:“佐藤警官说不好也想嫁给富家子弟,白鸟警官可是常来参加我们家派对的企业小开啊!” “不至于吧……”小兰嘟囔着,“我看佐藤警官对高木警官比较有好感呐?” 柯南借助身高优势,在关注小兰的同时,将贝尔摩德的异样尽收眼底。她为什么要这样温柔地盯着小兰?从这个角度,只有“柯南”这个小孩子能注意到她的表情,完全没有表演的必要吧?而且新出医生没有“暗恋小兰”这个人设,难道说…… “既然说出这种话,我想她是有些底气的吧?” 贝尔摩德开始暗戳戳支持小兰的想法,之前调查angel身边人的时候,阅历丰富的影后老早看出这三人之间的情感纠葛,不愧是angel!真是特别敏锐呢! 佐藤美和子有没有底气她自己都不知道,反正白鸟任三郎是有点不服输在骨子里的。如果是冷静的他,绝对不会让这个奇怪的话题继续。但是他现在怎么可能冷静啊!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怎么甘心,看着没开窍的心上人无知无觉地偏袒、信任情敌啊! 呜,败犬什么的,我才不是! 白鸟试图挣扎:“你坚持的话,一言为定!” “好!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那边在“山盟海誓”,这边已经讨论开了,起因是和树举手问了一个问题:“高木警官知道佐藤警官在这里相亲吗?他们两个也没有给高木警官打电话吧?” “没关系啦,由美姐、啊,她是佐藤警官的闺蜜,今天相亲的事就是她告诉我们的哦?由美姐说了,她会负责发短信叫高木警官来救场的!”园子对由美姐充满信心。 “诶?难道由美小姐觉得佐藤警官喜欢高木警官?” “对哦,否则为什么不叫别人,刚好是高木警官呢?” “也不一定吧?我感觉由美姐只是想看热闹。“ 年轻人们叽叽喳喳,为了不相干的警察们的恋情争论不休;贝尔摩德兴致高昂地参与其中,不时说上几句,给angel摇旗呐喊。 千面魔女如今的心情绝佳,纵使“新出智明”的马甲使用期限已经走入倒计时,未免再次被人抓住破绽——再来一次她可不确定能够成功忽悠住组织里那些人精——她与小兰贴贴的次数用一次少一次,眼前的快乐更值得尽情享受。可惜了,其实眼下有一个绝佳的目标呢,那个人际关系简单、本身就很叛逆的家伙,黑羽隼。 不可以,你会死在查理先生手里的,泡沫推算出未来,对眷属的眷属心生怜悯。贝尔摩德的大脑停滞片刻,格式化所有恶意,继续思考。 黑羽家的那些破事她再清楚不过了,那个庞大家族不会成为阻碍。最妙的是,黑羽隼唯一的羁绊皆川和树跟小兰关系不错,只要皆川死于意外或者失踪,她用黑羽隼的身份去请毛利小五郎调查,当然会偶尔接触到小兰。比起新出,她甚至不需要费心维持黑羽的日常活动,全部可以用“想找到朋友出事的原因”“不想上学浪费时间”之类的借口糊弄过去。 多么适合的一只小鸟啊,真可惜,第一次物色身份的时候他还没有出现。 柯南一直在默默观察着贝尔摩德的言辞、语气、表情,还有小动作,这短短几个小时他越是努力分析,心情越是复杂。 喂喂,不是吧?排除掉其他可能,我知道小兰很好、很受欢迎,不过连贝尔摩德都被兰吸引,是不是太离谱了一点?这要是换个性别,等等,美国那边好像不在乎这个…… 柯南瞳孔地震,依然是隼最先注意到隔壁在说话,制止了大家的放飞自我——他跟和树全情投入八卦,完全忘了莎朗的事,反正有大侦探在呢,机会都给你创造了,还指望我们这两个普通高中生做什么——于是一群人又鬼鬼祟祟地把耳朵贴在墙上偷听。 “哦?超市的抢劫案啊?”白鸟警官等得不耐烦了,正在打电话套取情报,“不,我只是有点事情想请教高木警官。那么目暮警官,就请你转告他专心办案好了。” 高木警官遇上案件了呀,这是不可抗力吧?你们说,赌约还算数吗?和树挤眉弄眼。 在米花的话,应该还是算的,毕竟在这里犯罪,就跟喝水吃饭一样常见嘛,隼真诚地眨眨眼。 在场的米花人莫名感觉自己膝盖中了一箭,却无法反驳。 “等等,你说的超市抢劫案是怎么回事?”佐藤警官急切地问,“高木警官,他今天不是要去查目击证词吗?” “就在他问完目击证词的时候,刚好碰上有人抢劫。听说他现在虽然已经找到三个可疑人士,但是目击者的证词完全对不上来。” 佐藤警官把高木警官今天的工作记得那么清楚,果然白鸟警官已经输了吧?园子放眼望去全是糖,浅磕一口以示尊敬。 佐藤警官的记性向来挺好的,理智cp粉小兰歪歪脑袋,园子你不是觉得佐藤警官跟白鸟警官很配吗? 园子叼起和树及时递到手边的棒棒糖,露出一个饱经沧桑的微笑:小傻瓜,这种还没定下来的关系,只有杂食党永远不会饿肚子哦? 贝尔摩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受教了。 柯南大惊失色,你懂什么了啊! 第113章 开心的一百一十三天 佐藤美和子皱眉:“怎么会跟证词对不上呢?抢匪只有一个人吧?” “这我就不清楚了。”白鸟任三郎哼唧。 “算了,我直接打给高木警官……” 隔壁白鹤轩窸窸窣窣的,像是白鸟阻止了佐藤打电话。闲聊暂且打住,吃瓜群众默默支起耳朵,期待后续发展。 “你直接跟他联络就违规了哦?因为这么一来,情况会对我不利嘛!但是你尽管放心,我想他把超市的劫匪找到之后,就会过来接你。还是说,你对他没信心?” “当、当然不是了。”这话绝对不能接啊。 “说起来,一名警官在办案期间无故离开现场,就算是违反规定,必须接受惩戒。我记得,他好像不久前才被处以过减薪的处分,对不对啊?” “啊……”佐藤汗颜,那次高木在新干线上中计放跑毒贩,还害得犯人被同伙灭口,要不是遇到毛利一家帮忙找出真凶,哪里只是减薪这么简单?恐怕他会落得个停职,甚至免职的下场。 白鸟阴阳怪气:“如果高木真有胆量接受第二次申诫到这里来接你的话,那么到时候我反而会敬佩他是个男子汉。” 佐藤沉默了,再也没提打电话的事。 “事情好像又有点变化喽?”铃木园子笑容猥琐,这瓜真棒,一波三折的,主打一个刺激跟想不到。 “真是的,园子,你怎么还在说这种风凉话。”毛利兰抱怨。 贝尔摩德一脸姨母笑,提醒女孩们注意音量,少女乖巧捂嘴。 “对佐藤警官不利的条件一句不提,对自己的不利条件重拳出击,不愧是从小立志当法律学家的人,佐藤警官完全被拿捏了呀……”皆川和树小声指指点点,怒而从白佐cp粉转黑,“白鸟警官心好脏,居然还用激将法。” 其实他也有点纳闷,为什么今天的白鸟警官和平时不一样呢? 黑羽隼十分乐观:“只要那位高木警官把案件破掉就好啦,有目击证人在,应该不难吧?” 这可不一定,柯南忧心忡忡——他已经完全反应过来了,什么“贝尔摩德爱上小兰”,根本就是相亲的氛围把自己带偏了嘛(遗憾放下瓜子)——眼下贝尔摩德没有动手的意思,那还是高木警官的终生幸福更重要。他十分了解高木,人老实,脾气好,被小学生指挥着干活跑腿也毫无怨言,观察力跟推理能力其实还不错……只是偶尔需要稍稍激发一下潜力。 “呐,小兰姐姐。”柯南镜片一亮,开始装乖,“还有两个小时太阳就下山了,高木警官一直没有动静,我们要不要关心一下呀?” 年轻人们议论纷纷。 “你这么一说……” “打扰警察先生破案不好吧?先发条短信问问?” “如果是高木警官的话,他忙起来不一定会看手机短信。” “那还是打电话好了,如果遇上困难,怎么说我们这里有推理女王园子大人在呢!”和树积极发言,顺便在心里补充一句,还有柯南,不行的话他也会提醒的。 小兰眼睛一亮:“对哦,园子说不定能帮上忙呢!” “哦哈哈哈,既然兰跟和树都这么说了,我当然会帮这个忙啦!”园子骄傲叉腰。 柯南叫苦不迭,糟了,之前没有告诉和树“沉睡小五郎”的真相,更没解释“沉睡的园子”,本来想看笑话的,结果坑到了自己,这是什么回旋镖吗?我今天怎么一直在吃瘪! 男孩蔫哒哒地想,算了,用提示法好了。其他人先不提,小兰聪明,不必说太多她一定能明白过来(其他人:你礼貌吗?);只要别用麻醉针,应该不至于引起贝尔摩德的注意。 小兰特意跑到离白鹤轩最远的墙边上,才拨通高木警官的电话,并且收获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消息,那就是高木警官根本没有看见由美姐的救场短信。 “我说吧?高木警官忙着工作,是不会看短信的。”柯南半月眼小声吐槽。 高木接到电话时,正在警车驾驶座与后排的三个嫌疑人僵持,唐突得知佐藤相亲的消息,他惨叫一声,小兰连忙捂住听筒,小心张望着生怕隔壁会听到。大伙手舞足蹈示意她没事,声音很小,女孩终于放下心,由着大家凑上来,屏住呼吸听高木警官说话。小兰安慰他,离太阳下山还有一点点时间,相亲的地点也不远,就在隔壁杯户镇水都楼,开车很快的。 “太、太阳下山怎么了吗?”高木虚弱地抓住重点。 柯南客观评价,不错,基本的敏锐度还是在的。 “啊这……”小兰试图委婉,“佐藤警官刚才已经答应了那个相亲对象的条件,她说如果你不能在日落前破案,到水都楼接她,她就接受对方的求婚。” 高木警官倒吸一口凉气,显然,即使小兰贴心地没有告诉他那个相亲对象——备注,佐藤妈妈非常满意的相亲对象——恰好是他的情敌白鸟警官,高木依然备受打击。 园子在旁边抢白:“我看你啊,还是赶紧把案发经过告诉我们,让我们帮忙吧!” 按照他们对米花警察的了解,紧接着就该听到详细的案件信息,然而听筒那边仅仅传来一阵短促而痛苦的呻吟,之后再没有声音了。 不会厥过去了吧? 小兰瞳孔地震:“高木警官、高木警官,你还在听吗?喂?” 好在即使高木当机了,他身边还有可靠的千叶警官,见状连忙伸手按人中,强行把高木弄清醒了。日本大多数警察近些年查案遇到瓶颈,本来就习惯于求助侦探,虽然铃木大小姐并没有开侦探事务所……管他呢,没有开事务所的高中生侦探还少吗?能帮助破案就最好啦! 丢掉脑子,爽朗微笑。 高木警官善于汇报,原来案发地是幼驯染三人组最爱去玩的那条商店街。 “目前,我们已经确定,抢匪就是逃到公园公厕里的那三个嫌犯之一。这三个人当中,有两个是男的,一位叫座间弘,二十一岁,没有工作,身高大概在一百八十公分左右,身穿蓝色毛衣,耳朵上戴个耳环。” 青年听到自己的名字,抬头瞥了前排警官一眼,不爽地转头看向窗外。 “至于另外一个男人,叫纸枝保男,三十二岁,是补习班讲师,身高在一百七十公分上下,穿一件绿色毛衣,戴眼镜。” 中年男子低着头发呆,无精打采。 “唯一的女性是越水映子小姐,二十八岁,上班族,身高大概是一百六十公分,穿着黑色衣服,手上戴两只手表。” 女人皱着眉,十分不耐烦。 “劫匪仅有一人,抢劫超市时,头戴安全帽,身穿外套,手上戴着手套,持有刀具,拿了一张贴着‘钱交出来’的白纸要挟店员,身份、性别均不详,之后对方丢掉外套,跑进公园的公厕里面。伤脑筋的是,目击者的证词完全不一样。” 和树好奇,这能有什么不一样? “在公园前面被抢匪撞倒的老人说,他看到的是个身穿蓝衣的女人;在服装店看到劫匪的女孩说,在一堆人群中,只有抢匪比大家高出一个头,所以应该是个一百八十公分以上的男人,她还看到他的外套下穿的是绿色衣服;咖啡店老板却说,他在店门口曾经跟逃走的抢匪擦肩而过,身高大概一百七十公分,而且外套下面还穿了一件黑色的衣服。” 还挺有意思,柯南与贝尔摩德沉思。 “总不可能有三个劫匪吧?”园子抱起手臂,嘀咕起来,“好难哦……” “真的就一个抢匪啦!那家伙的装扮还挺显眼,不会认错的。” 高木头疼,所以他才会花那么多时间也想不明白啊? 和树向来是直线性思维:“如果他们确定自己看到的都是劫匪,就肯定是因为某种原因,对某些特征产生误会喽?” 新出医生提醒:“咖啡店的老板应该没有报错身高,毕竟是近距离看见的呢!” “那衣服的颜色是……啊!”小兰恍然大悟,“我知道了,豆原先生那副眼镜!” 柯南得意挺胸,不愧是兰!隼则以为自己漏听了什么线索:“抱歉,谁是豆原先生?” 园子得到关键词同样反应过来了:“豆原大叔是那个咖啡店老板啦,我跟小兰昨天才带着小鬼头去他那里约会呢!他那副眼镜很特殊哦?走到室外照射紫外线之后,就会在十五秒内变色,自动变成太阳眼镜,大叔特意给我们炫耀了好久!” “那,他看见那个抢匪穿黑衣,也许就是因为变色镜片的关系喽?” 千叶负责看守警车里的嫌疑人,高木立刻动身去找店主确认。果然正如少女们说的那样,店主大叔还挺不好意思,说自己太想帮忙,把眼镜的特殊性给忘了,不过他强调,抢匪的身高自己绝对没有判断错。 “那个女孩会不会也是因为类似的原因呢?”年轻人们得到肯定,斗志昂扬,很快做出了类比,“比如她也戴了一副特别的眼镜?” “这个没有啦,不过她当时是透过服装店的玻璃窗看到抢匪的,难道是玻璃……我去看看!”高木向店主道了谢,撒腿就跑。 正经服装店当然不会装那种奇奇怪怪的玻璃,高木垂头丧气地走出店门,向协助者们汇报:“就是普通的玻璃……” “至少我们知道绿色衣服的线索没错啦!”小兰贴心安慰。 这条路恰好是地下铁的出口到公交站之间的通道,许是才有一大波乘客下车,几乎是呼吸之间,走道上被行人挤得满满当当。这里实在太嘈杂,高木听不清手机对面的人说话,只能一边高喊“不好意思”“借过一下”,一边熟练地把路让开,站在比路边高一点、所以人人嫌弃不愿意走的边缘台阶,往警车跑。 唉,这也是在大城市讨生活的必备小技能啊……嗯? 高木眼睛一亮,瞬间明白那个女孩为什么觉得抢匪有一百八十公分以上,如果对方当时跟他一样,也是站在台阶上的话……可是大家还没有想到这点诶?警官先生有些不自信,忐忑地把自己的猜测讲了出来,赢得一片附和。 柯南点点头,他其实一开始得知案件发生地的时候就凭借熟悉程度,猜的差不多了——托往日陪女孩们逛街的福——只是碍于贝尔摩德,还在斟酌言辞,高木就自己想到了,可以啊。 隼提醒:“一米七,绿色毛衣,我记得纸枝保男先生满足这些条件吧?” “可是,那个被抢匪撞倒的老人说对方是女性呀?” “而且老人还说了,那是一个在外套下穿了蓝色衣服的女人。” “穿蓝衣服的只有座间先生吧?” “对了!是耳环,会不会是座间先生的耳环叫他看见了,才误以为是女性……也不对。”高木生怕自己记错了,耸起肩膀夹住手机,麻利地翻动笔录,主动补充,“老人被撞倒的时候抢匪还戴着安全帽,不可能看到抢匪的长相。” 众人犯起迷糊。 “越水小姐除了性别,其他地方完全不满足对抢匪的描述啊?” “会不会是颜色错了?” “老爷爷是色盲?” “不好说哦,去问问老人家好了。” “对呀,说不定会跟前面两个人的证词一样,有新的发现哦?” 高木行动力很强,老人也不曾走远——他摔的那下可疼了——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休息。老爷爷满腹怨气,骂骂咧咧坚持自己的证词,还说自己做过测试,绝对不是色盲。 高木受挫,垂头丧气地反复翻看笔录,眼睛不老实地趁机瞅了眼手表上的时间,抱住脑袋哀嚎:“可恶,距离日落还有四十分钟!再不快点的话,佐藤警官就……” 等等,手表?青年警官猛地抬头,我记得那个家伙好像说过……原来是他啊! 高木道谢后风风火火地离开了,老人家坐在原地,想想还是咬牙站起来,颤颤巍巍挪到另一把长椅上坐好,倒也不完全是嫌弃啦(真的吗)。 第114章 开心的一百一十四天 “我知道答案了!谢谢你们,一会儿见!” “啪”的一声,很快啊,高木警官挂断了电话,几双豆豆眼迷茫对视,他明白了什么呀? 隔壁白鹤轩的白鸟任三郎推开纸门,趁自己背对佐藤,放松表情管理,耷拉着眉毛,唯独语气充满了期待:“太阳已经快下山了。” 快!任三郎,快想个办法把赌约糊弄过去!我是先谈恋爱后结婚的坚定纯爱党啊,可恶! “诶?”佐藤美和子一直盯着手机,等待高木警官给她打电话,半晌才回过神,抬头望着那片五彩斑斓的天空,失落附和,“是啊……” 心上人对情敌过于明显的偏袒,再次让白鸟上头。他关上门——那晚霞看得他心好慌——嘴硬道:“佐藤警官,其实我不是不相信你做的承诺,如果高木警官赶不来,我赢了这场比赛,我想要一个证明。” 天,我在说什么! “诶?什么证明?”佐藤震惊。 说来听听?吃瓜人猥琐地把耳朵贴上纸门,生怕有所错漏。 幸好白鸟不知道,所以他姑且保留了一分理智,紧急想出个点子:“我们就接吻,当作纪念吧?” 怎么样?应该还算合理?我都赢了,要一个吻不过分吧?穿着宝蓝色西装的贵公子心里慌得不行,当然咯,她如果拒绝的话,我就顺势把赌约的事带过去…… 围观群众瞬间沸腾,铃木园子不嫌事大,甚至乐呵呵地作势要亲一口小兰。 可恶,羡慕了,某两只默默羡慕。 “你是说……”佐藤警官迟疑的声音重新吸引回大家注意,“我们要接吻为证。” 她脸红了耶,好可爱哦,白鸟双手插兜,淡定靠近:“对,这不过分吧?如果高木警官不能在日落之前赶到,我们很快就会结为夫妻。” 说的不错,再接再厉!克彦那家伙真是的,瞎担心,我相亲怎么会出事呢? 白鸟见自己把气氛维持的不错,有点飘飘然:“你说过的,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我这张破嘴! “是、是啊,那当然。”佐藤警官也是有点子不服输的劲在身上的,所以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当然单纯的少年少女哪里会知道这些死鸭子嘴硬的成熟大人在想什么呢,他们只是好奇高木警官明白了什么、到底能不能赶过来而已,偏偏又不好再打过去,因为明显对方现在已经有了思路。 太阳即将彻底落下,天空越来越红,就像白鸟的心情,越来越沉重。他再次打开门,可恶的高木,你怎么还不来啊?我要收不了场了! “你来看看,美和子,今天的夕阳真是漂亮。” 白鸟听身后一直没有动静,迷惑回头,发现佐藤还在看手机,很好,他又上头了! 男人抬手看起时间:“距离太阳下山,还有大概二十分钟了。” 高木,你行不行啊?在场所有人心里都在抓狂呐喊。 白鸟坐立难安,自己看表不算,还每隔十分钟就报一次时:“现在只剩下十分钟了,看样子,这场打赌我真的是赢了。” 绝望。 他回头,看见佐藤紧盯手机,表情难过,安慰道:“你也不要那么难过,好不好啦?我不会逼你马上嫁给我,在你把心情整顿好之前,我绝对有耐心等你。” 佐藤讶异地抬头看向白鸟,白鸟终于说了次心里话:“因为我向来是站在你这边的。” “白鸟警官……” 可惜,佳人的眼中依然没有丝毫心动的意思。也就在这时,电话终于响起,那头正是万众期待的高木警官,他方才设计确认了最后一个疑点,成功抓住抢匪,刚送走另外两位嫌疑人就迫不及待地打电话汇报了。 “那家餐厅距离这里还蛮近的,我大概用五分钟就可以……” 佐藤娇嗔:“那你还不快点来这里接我啊,搞什么嘛!” 输了啊,和树与朋友们交换眼神,这语气、这对比,彻底输了啊,白鸟警官! 按照高木的性格,他该乖乖听话,挂断电话,赶紧开车过来的,但是他支吾着,小心地问:“那、那个,我能不能先问你一个问题啊?” “你问吧?” “你为什么会选我啊?” “……诶?” 青年忐忑、又满怀着期待追问:“你怎么会相信我,跟对方做这么大一个赌注呢?” “我当然是认为你一定会到这里来接我回去啊,不行吗?” 佐藤警官完全没有对接到对方的脑回路,嘻嘻,真的吗? “可是,这也就是说……”高木原本都丧失信心了,突然反应过来,红了脸,“难、难不成佐藤警官你、我、我是说……” 他酝酿好久,终于鼓起勇气,向同样红着脸的佐藤问:“那、那你对我……” 白鸟站在一旁,惊恐地发现自己这么一激,佐藤好像对高木开窍了,简直心如死灰。然后,他就隐约从电话那头听到惨叫与千叶怒喝“抢匪跑了”,以及催促高木一起去追的声音。 啊这,我记得高木你上次挨处分也是因为把犯人放跑了吧? “可是,时间……”高木难得在这种事上犹豫不决,呜呜,怎么偏偏是今天! “高木警官,我问你。”佐藤气冲冲地质问,“我跟超市抢匪,到底是谁比较重要!” “诶?” “快点!去追啊!”女警下达了指令。 “啊?是!” 电话挂断了,佐藤轻轻呼出一口气,白鸟试图挣扎:“这样好吗?他现在如果再去追抢匪的话,恐怕就……” 佐藤气定神闲收回手机:“如果这是我的命我就认了,这也许是老天对我擅自拿他做赌注的惩罚吧,不过赌注就是赌注,我们快点开始。” 女人站起来,眼神锐利地盯着他:“你不是要做个纪念吗?” “这语气真的不是要打白鸟警官一顿吗?” 白鸟默默点头,是啊,这语气,这眼神,杀气腾腾的,如果不是她眼角挂着泪珠,我都想逃了,还是别亲了吧,一会儿就抱抱……咦? “谁!” 佐藤将心神从手机移回现实,恢复敏锐度的精英警察一把拉开身后的纸门。两个房间打通的一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无论身份立场,所有生物全都恨不得立刻扛着火箭逃离地球。 “……呃,早上好?” 和树打破死寂,灿烂而虚伪地笑着,背着手试图萌混过关。 “已经是下午了,和树,还有大家。”白鸟平静回答。 “啊、啊哈哈,那就下午好呀,佐藤警官,白鸟警官……”柯南脚趾扣地,一脸深沉地解释,“我们只是‘碰巧’在这里聚餐哦?” 也没有人说不能下午四点过就来饭店等开饭了吧?大侦探越想越合理,差点被自己说服了。 当然他一个人被说服没有用,一行六个人——人家相亲的一共才两个人呢——老老实实赔礼道歉。不过也好,从那种站在楼顶大声喊出中二发言,结果低头就看见朋友家小孩的那种近乎窒息的尴尬中缓过神后,白鸟想到了一个脱身之法——都说了他是先谈恋爱后结婚的传统派啊! “咳,既然这样的话,刚才的赌约就算了吧?”白鸟警官宣布。 众人哗然。 “诶?” “为什么呀?” 白鸟开始一本正经地胡扯:“赌约本来就是我与美和子之间的相亲小游戏,被你们那么多人听见算什么?” “是……这样吗?”佐藤警官迟疑,她倒不是对白鸟警官有感觉(喂,白鸟这不是更惨了吗?),只是亲口说出的约定,突然撕毁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好、好像有点道理哦?” “确实,有我们参合进来就变味了……” “是吧?”过关了,白鸟很想抬手擦一下额头上的虚汗,心里一放松,嘴上还试图巩固一番战果,“就像和树,你哥跟好美小姐约会的时候,难道会让别人听到他们的海誓山盟吗?” 和树弱弱举手:“我们一直是三人约会呀?他们担心我会寂寞嘛!” 失策了,没考虑到他家的特殊情况,白鸟一口气险些没上来,和树完成首杀! 少年托腮认真思考:“咦?这么一说,我掺和在哥哥姐姐中间好像是有点怪哦?难道这就是他俩还没有在一起的原因?” 躲公司办公室摸鱼的克彦狠狠打了个喷嚏,好美担心地帮他抽了一张纸巾,两人继续叼着笔思考下一次带弟弟去哪里约会——所以你俩怎么还没告白——和树完成双杀,又或者是三杀? 白鸟目光游移,克彦,你弟杀伤力真强啊,还是妹妹好,瞧我家沙罗多省心…… “啊,要不我去问问沙罗姐姐吧?”和树合掌,兴高采烈地宣布,“沙罗小姐那么年轻就结婚了耶?是我认识的哥哥姐姐里最快的,她一定超级有经验!” 是呢,在她的倒霉哥哥苦苦寻找童年时代一见钟情的小女孩时,她与男朋友手挽手谈起甜甜的恋爱;在她的倒霉哥哥发现好不容易找到的心上人对另一个男人产生好感时,她已经穿上婚纱,快快乐乐成为别人家的太太。 痛,太痛了,这小子怎么还带鞭尸的啊?白鸟警官的脸上迅速挂起虚伪的笑容——连坚定站高佐cp的小兰都难免对他心生怜悯——礼貌而迅速地打断了小朋友的技能读条,表示自己突然有事,先走一步,账已经结了,美和子想留下来再玩一会儿也随意,只不过下次赌约就绝对不会这么随便的算了,然后真的果断离开,并顺势找借口带走了老管家与佐藤的老母亲。 和树也不知道为什么,多少从那个背影里品出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错觉吧? 在众人敬佩的目光中,少年热情地挥手送别。 “那,佐藤警官还要等高木警官吗?”小兰试图找一个话题。 佐藤警官脱口而出:“当然!” “哦——” 年轻人们抑扬顿挫地发出怪声,磕到了磕到了! 女警的面颊生出两朵红云:“我、我总要问问他嘛……” 至于是问抢匪抓到没有,还是问高木警官本来想问自己什么,那就见仁见智了。 大家还不至于没眼色到要留下来陪佐藤警官等人(虽然真的特别好奇,但这不都被当事人发现了嘛),嘻嘻哈哈地互相推搡着告别了。和树跟隼晚上要在杯户电影城欣赏小酒卷导演的烂片、啊不是,新作,于是最先离开,准备去商店街觅食。贝尔摩德想起在电影首映礼上看过的那一坨,几句话打消angel的好奇心——柯南默默记了一笔,准备稍后去看看电影里是否藏有组织的机密——医生乐呵呵地开车,带幼驯染三人组回米花。 几乎是眨眼间,热闹不在,门口只剩下佐藤美和子一人。深秋的风已经有些刺骨的意思,她摸摸手臂,准备把车开过来等高木,刚一转身,就听到身后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仿佛心有所感,佐藤回头,只见高木喘着粗气,踉踉跄跄从小巷口跑了过来。 “高木警官!” “佐佐佐藤警官?” 天已经完全黯淡下去,窄窄的巷子里只有几盏路灯照明,喜欢的人穿着华美和服,眉目含笑,那是一种与工作状态完全不一样的美。 而且她在叫我的名字耶?嘿嘿! 高木傻乐起来,结果不慎岔了气,扶着膝盖咳得惊天动地,爱情电影瞬间变成了搞笑片。佐藤大惊,赶紧冲过去扶着高木,又是拍背,又是扇风,好一会儿高木才缓过劲来。 “高木警官,你不会是一路跑过来的吧?” “啊、哈哈,千叶要把抢匪带回去嘛,车子得留给他。”可怜的高木,根本不知道自己刚才错过了什么,傻乎乎地笑着解释,“而且那一段路正好遇上晚高峰,我就想着不如跑过来还要快一点,只是……” 男人可怜巴巴地低下头:“对不起,佐藤警官,现在太阳还是下山了……” 呜呜,怎会如此! “解除了哦?那个赌约?”佐藤哼哼着。 “什么!”高木惊喜地抬头,眼睛亮亮的,可爱极了。 “因为……一些意外。”佐藤抿着嘴笑,“对方说这次不算数。” 至于到底是什么意外,佐藤拒绝回忆。 第115章 找到你了 佐藤美和子又关心起高木今天遇到的案件,高木涉瞬间精神抖擞,绘声绘色地给心上人讲起破案的经过,活像一只开屏的孔雀。 佐藤好奇追问:“所以呢,最后那个‘身穿蓝衣的女人’要怎样解释呢?” 高木挺了挺胸:“我起初忘记了,做这项证词的可是一个戴惯了老花眼镜的老人家啊!” “诶?”佐藤到底是经验丰富的一线刑警,即刻恍然大悟,“我明白了,老人家的确常常会把绿色说成蓝绿色。” “没错!老一辈人爱把蓝色、水蓝色跟蓝绿色全部都用蓝色统称。而且后来我看到手表,想起纸枝保男这个补习班讲师亲口说过,他特别希望学生上课可以专心,不要分神去注意时间,为此会叫学生们把手表脱下,甚至连教室里的时钟也被拆掉了。但作为老师,这节课还有多少分钟结束他是必须心里有数的,为了在上课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时间,应该会把自己的手表表面藏在手腕内侧。” “什么嘛,高木警官,你这不是有好多线索没有告诉我们嘛!”如果铃木园子还在围观,一定会这样抱怨。 佐藤兴奋合掌:“有道理啊!他把手表表面朝手腕内侧放的话,老人家眼神不好,看不清细节,误以为是女性的手链,所以才会坚称他是女人!” “对,我想他是觉得每次上课都要转过去太麻烦了,所以才会在平时也这么戴。”高木恢复了往常那种羞涩憨厚的笑,“这一点暂且无法确定,我想到一个办法,就是假装没有找到线索,垂头丧气地回到车上……” 佐藤看着侃侃而谈的高木,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我都没有注意到,不知不觉中,他竟然在我心中占了这么重要的分量啊,真是个笨蛋呢。 皆川和树抠糖吃得饱饱的,现在还不是很饿,高高兴兴地跟隼在街上溜达,顺便买了点小吃糊弄晚饭。看时间差不多了,两人转道去电影城看《追梦演艺圈》,发现底楼的工作人员爬上爬下,正忙着装扮一棵巨大的圣诞树。 “哇,圣诞节快到了吗?”和树逐渐习惯用商人们准备的活动来判断接下来一段时间会遇到什么节日了,“对了隼酱,你是不是说过,会在圣诞节前几天去北海道参加学校活动呀?” “嗯,滑雪教室,绀野老师特意强调了,要在新得町郊外的滑雪场上过圣诞。”隼撇撇嘴,没什么精神。 滑雪什么的都还好啦,他本来还想着可以陪阿熏过一个开开心心的圣诞,谁知道会遇上这个?如果可以请假…… “不可以哦?”和树眼神犀利,“那个算学分的,而且你老师提醒过了,你的出勤已经很危险了。” “哦……” 委屈巴巴。 和树踮着脚摸摸他的脑袋,放软了音调:“好啦好啦,隼酱是好孩子,我超级想跟隼酱一起考上喜欢的大学哦?所以因为学分不够被迫留级什么的,绝对不可以!” “那我们什么时候能高考啊?” 隼早放弃了跳级的想法,不仅仅是因为他想与阿熏一起上大学,更是因为克彦哥的建议。靠谱的皆川大哥认为,他们两个情况特殊,既然不需要担忧最基础的生存问题,那眼下最要紧的并不是赶紧升学、找到工作养活自己,而是顺其自然,留在氛围轻松、周围人也比较单纯的高中,学会交朋友,学会享受生活。 “我是搞不懂什么时间乱流啦,不过只要你按部就班地读书,黑羽家会按时打钱就够了嘛!”克彦一边检查和树的第五张期中成绩单,一边随意地翘起腿,“陪我弟看了那么多有的没的犯罪节目,你应该明白了吧?想要在这个社会上生存,健康稳定的心态可是很重要的。既然你对时间的感知不一样,那就是你的机会,可以补上以前的不足——喂,小子,你千万别告诉我,跳级委屈自己是为了给你爸省钱啊?” 那必然不可能,隼被恶心地打了个哆嗦,一瞬间仿佛拨开迷雾,克彦无脑吹喜加一。 然而回到现在,和树聊到“高考”这个话题捧着脸十分惆怅:“高考啊,可能是明天,也可能是三年后呢……哈哈,我们总不能上几十年高二吧?” 这句话把两人都干沉默了,他俩早觉得这个学期少说已经持续了一两年,依然没有丝毫结束的意思。真要说的话,几十年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啊(惊恐)。 该死的时间乱流。 和树决定换个话题:“对了,你们班上不是说要交换圣诞礼物吗?电影快开始了,时间太紧,结束以后再去选呗?” “还是先去选吧,那可是小酒卷的‘得意之作’耶?我有种不祥的预感。他上一部‘得意之作’好像还是《酒吞童子大战伽椰子》,我看过碟片,只能说那种玩意儿居然还能出碟片?” “哎呀,说得我更期待今晚的《追梦演艺圈》啦!” 和树蹦蹦跳跳,隼兴致盎然。 “我也是,真想知道那家伙还能整什么活。” “估计去看那部电影的都是我们这种心态吧?昨天居然差点抢不到票。” “嘿嘿,我手速超快的吧?” “嗯!隼酱最棒啦!” 提前去买礼物是对的,小酒卷的功力没有辜负大伙期待,甚至比起从前更加炉火纯青,剧情扑朔迷离到全程没有一个观众去上厕所,到了后半段,连嚼爆米花的声音都消失了——某知名不具的好莱坞影后锐评:太好了,他爸爸已经去世,不用被这小子气死——看完电影,观众们不管认不认识,全都恍恍惚惚地互相搀扶着逃出影厅。 隼掏了掏耳朵,魔性的主题曲还在耳边回荡,他柔弱地举手:“今晚剩下的那些节目取消吧?我好累哦,想睡觉。” 属于是猜到电影杀伤力大,没猜到杀伤力会那么大,酒卷直人,恐怖如斯。 “好……”和树气若游丝地点点头。 “我先送你回去。” “嗯。” 晚班公交车倒是蛮方便的,两人打开窗户吹了一路夜风,到家后又被樱井管家投喂了小甜点,总算恢复了一些精神。隼今晚得回自己公寓收拾去北海道需要的东西,告别后离开皆川宅,找了个僻静地方变回猫头鹰,准备再吹吹风,清空脑子里的一团浆糊。 掌控雷电真是方便啊,隼舒展双翅,在高空滑翔,心情逐渐轻松,熟练这项能力以后,就可以随时检查附近有没有监控设备,真是超级适合我! 今夜的米花博物馆格外热闹,白色的光柱在暗夜中来回扫射,警笛声、吵闹声、快门声,不绝于耳。 这熟悉的阵仗,隼在空中悬停,对哦,快斗同学之前发了预告函,说要来偷米花博物馆的宝石来着,难道是今天? 男子高中生起了兴致——又或者是猜手法屡败屡战的斗志——总之他决定去围观一下,就当拿精彩的魔术表演洗洗眼睛嘛!隼避开巡逻的警用直升机,化身麻雀,刚要靠近,就看到一只白色的怪盗尖叫着坠下大楼。 …… 这一幕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隼“啾啾啾”地吐槽起来,完全跟他第一次看到怪盗的那晚一样啊,我才不会上当,这一定又是障眼法吧! 麻雀钻进树梢,瞪圆黑豆眼,试图看清楚同学到底是怎样逃脱的,然而距离地面越来越近,那人始终只是慌乱地手舞足蹈,完全没有逃脱的意思。隼迷惑地歪歪脑袋,隐隐的,因为两者距离越来越近,他闻到一股血腥味。小鸟炸毛,棕色的鸟团子腾空而起,换了个角度,怪盗的背上竟然有一大片刺眼的红色! 这不是快斗同学准备的逃脱手段! 当然不是啦!黑羽快斗几乎绝望了。 那个神秘组织似乎将自己的事完全交给职业杀手蜘蛛负责,敌人手段愈发狠辣,他今晚更是消耗光所有道具才勉强脱身。本来以为对方已经离开,就跟从前一样,他都强撑着与赶来的白马、警方道别,准备全身而退了,谁知道会因为成功打开滑翔翼一时松懈,被暗枪伤成这样,从高空坠落呢? 完蛋了啊。 眼看地面越来越近,楼顶白马探与中森警官的惊呼声快要被狂风刮散,寺井爷爷也在耳机里惨叫,快斗苦中作乐地想,还准备给老爸报仇,这下子…… 咦,这个风? 怪盗基德常年借助滑翔翼在空中来去自如,当然知道这阵狂风很不对劲。在风的帮助下,他终于可以调整姿势,轻巧落地,动静小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从一楼窗户往下跳的呢。 是红子在帮我?不对吧?她之前还抱怨偶尔没办法用法术预测我晚上的行动(某魔力屏蔽仪拍了拍翅膀,重新躲回树梢,深藏功与名),难道我运气那么好,遇上一个乐于助人的魔法师——话说是该这么称呼对方吗? 怪盗基德心里犯起嘀咕,动作却很麻利,一秒换装,拔腿就朝预定的接头地点逃。至于滴在地上的血液……啧,只能相信白马了。 白马探不负信任,的确帮忙处理了血迹。基德从不杀人,偷完东西还知道送回去;蜘蛛与其投靠的那个组织危害程度更高,优先度自然也比他高。再说了,白马可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同学被危险人物因为几滴血一路摸到真实身份,葬送性命啊!侦探与怪盗在你追我逃中逐渐达成一致,决定先合作处理那个藏在黑暗中的庞然大物。 然而庞然大物吸着全世界的血长大,哪里是那么容易解决掉的呢? 安全屋没有开灯,卸掉易容的金发女人手指夹住烟,妖冶的面容在烟雾与火星中若隐若现,地上丢着一只手机,屏幕上显示出来自boss的问候:“你今天下午跟谁待在一起?” 过了多久呢?或许只是一分钟,贝尔摩德弯腰捡起手机,尽量不带任何感情地将实情上报。没有隐瞒的意义,她不知道是什么引起了怀疑,更不知道那位先生在怀疑什么,她只知道 angel与她的朋友们是群普通的学生——她相信自己的调查能力在组织里也是顶尖的那一批——而隐瞒,有时候就说明了很多东西。 真讽刺啊。 “发送成功”几个小字仿佛抽空了女人的力气,她瘫坐在椅子上惨笑:她花费几十年时间,养出了一只什么不可抵抗的怪物啊? 黑羽隼打了个小鸟喷嚏,没放心上,继续远远跟着快斗同学,看着对方安全上车才晃晃悠悠飞回公寓。时间很晚了,他随便捡了点换洗衣物丢背包里就困得不行,索性破罐破摔地趴窝休息。 幸好之后的三天都在学校上课,等到绀野老师兴高采烈地宣布明天启程去北海道,他已经把行李收拾好,甚至抽空去皆川宅过了一个提前版的圣诞夜。四个人互相交换了礼物,隼本来想圣诞节当晚直接变成鸟送到皆川家的,但是阿熏果断拒绝,说这样会太辛苦,樱井先生那边也不好解释。 呜呜,阿熏真体贴,所以才更想陪在他身边过节嘛! 黑羽隼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上大巴,缩在后排角落emo——咦,这一幕也好熟悉哦——他惊惶地坐起,用肉眼一一确认车上没有小不点侦探的身影后,终于放心大胆地缩回去,假装自己是个蘑菇。 坐在他身边的白马与快斗:? 大巴的角落怨气丛生,其他地方倒是欢天喜地。只要不在学校,什么事情放在学生眼里都是值得好好高兴一番的,尤其现在的课业突然加重,就显得这次的滑雪课更加难得。 “天气真好耶?” “是呀!” “圣诞节在滑雪教室滑雪,感觉好浪漫哦!” “没错!太浪漫了!”坐在最前面的班主任绀野老师听到这里再也无法遏制心中的喜悦,捧着脸尽情幻想,“啊——仿佛就在我的眼前,满天星斗的滑雪场……啊哈哈哈哈哈!” 老师想起自己完美的计划,捂脸狂笑,身体扭过来扭过去。 前排的女生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恶寒,锐评道:“怎么感觉老师才是最兴奋的啊?” 第116章 叔侄俩催人泪下的初次见面(并不是) 大巴停在民宿外,大家拿上行李,跟着老师进入大厅。店家早早放上一棵有三层楼那么高的圣诞树,彩灯,铃铛,蝴蝶结,还有欢快的圣诞歌曲,引得学生们不断惊呼。虽然在商店街每年都能看到,但现在他们可是身处雪山之间耶?氛围当然不一样啦?老师们乐呵呵地排队,在前台办理入住手续。 “好啦!大家,听我说!”绀野老师收好钥匙,大喊着让班上的孩子们来她面前集合,“之前已经分过宿舍了,大家还记得自己的室友是谁吧?请选出一个代表来老师这里领钥匙,一人一把钥匙哦?之后如果不小心弄丢的话,立刻向民宿前台报备!” 黑羽隼其实不太习惯跟那么多人住在一起,幸亏接下来这几天的室友是快斗同学、白马,还有胖乎乎的藤江。大家交情不错,脾气都挺好,应该不会闹矛盾。只是一个怪盗、一个侦探,这俩人都是很敏锐的家伙啊……唉,最后一丝悄悄溜出去找阿熏玩的希望也没了。 他们四个被安排到底楼的101号房间,放好行李,各自挑了个床位,穿过大堂,从民宿后门出去走几步就抵达了滑雪场。 来之前是没什么兴趣,如今来都来了,隼租好装备,准备试试。虽然仅仅在小时候玩过一次,不过他脑子聪明,协调性也好,还有热心同学白马在一旁指导,很快找到了感觉,而有些同学似乎就学得格外困难了一点。 “快让开、快让开!” 中森青子的惨叫声从后面急速逼近,隼熟练避让,看着她一头撞在黑羽快斗身上,两人滚作一团,连声喊痛。 “我们该上去扶吗?”隼收回保护人的风,平静地询问身边的白马,“光是我看见的都有五次了,感觉是青梅竹马y的一环呢。” 风度翩翩的贵公子白马探强忍笑意,摇了摇手,上前拉了青子一把,打趣道:“快斗同学就算了,青子同学还是值得拉上一把的。” “喂!” 某“算了”龇牙咧嘴地抗议,幸好后背的伤只是看着严重,这几天恢复得差不多了,否则他说什么也不敢来滑雪。还有隼,你小子不装了是吧?他是万万没想到,继魔女、侦探之后,同班同学里还有一个魔法师。 校长,你们是从哪里招来那么多奇怪学生的啊?怪盗默默吐槽。 隼根本没想到,直到今天快斗同学才把自己跟那个“魔法师”对应到一起,他那晚可是做出了不要马甲也要救人的觉悟啊! 高大的少年可有可无地上前,把地上的同学拉了起来。 黑羽快斗借力起身,其实根据这个结果往前回溯,能够发现许多疑点。比如每次行动前,自己都会潜入目的地,好摸清楚安保情况,却从来没见过隼同学哪怕一次;寺井爷爷同样如此,他负责协助与扫尾,同样不曾见过大个子少年在周围出没。然而隼经常在自己作案后第二天找个时间冷淡着脸,兴致勃勃地拿一整张写满猜测的纸来追问是否正确,虽然怎么都猜不中具体手法吧,也能看出他就是在现场亲眼见证了一切。 什么嘛,原来是魔法啊…… 不过那些都是怪盗基德该思索的事,白天的他可是黑羽快斗! 所以快斗像只好斗的公鸡一样,捂着屁股冲青梅跳脚:“我说你这家伙,太过分了吧!你根本就是一直冲着我撞过来的!” “可是青子不是故意的……”青子委屈极了,即使白马好心扶着,两条腿依然肉眼可见地在发抖,根本站不稳。 “其实是故意的吧?”隼握拳抵住下巴,试图从心理分析这种结果产生的原因,“因为快斗同学能给青子同学安全感,所以失速之后下意识会朝他靠近。” 白马好笑地看着眼前这两个登时哑口无言、脸涨得通红的家伙,揶揄了几句,将青子的手交给快斗扶好,拉着隼离开了。 “怎么了吗?”隼瞥了眼民宿的方向,转头迷惑地问。 “啊,没什么,只是觉得我们很多余呢,在那对青梅竹马中间。” “是吧?我说不要去扶嘛!”隼顺势被转移了话题,漫不经心地吐槽起来,“我们高中又不禁止谈恋爱,他们两个为什么还没有在一起啊?享受暗恋的滋味?” “……隼同学。” “嗯?” “你很厉害呢。” “哦,我知道。” 隼略微得意,阿熏也经常这么夸我哦? 白马笑着摇摇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隼同学的性子活泼了许多,爱说话,甚至会开玩笑了,嘛,这个转变很不错啊? “对了,隼同学还要滑雪吗?我们一起吧?” “啊,算了。” 隼玩了半小时,已经没了兴致。要论刺激,有什么运动能比得上在高空耍杂技有意思呢?而且他得去民宿看看,那里有东西。 隼半真半假地找了个借口:“我回去问问这里的滑雪场有没有教练,想带朋友一起来玩。” 按照常理来说,受过重伤的人是不该做这种危险运动的,不过有他在啊,当然不必担心这些,阿熏只要享受滑雪的快乐就好啦! 白马追在蜘蛛身后东奔西走太久,也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没这样尽情放松过了,准备再玩一会儿,两人就此道别。 隼抱着滑雪板,准备先去管理处还,然后就因为不断思索民宿前门到底有什么,走到木屋门口才发现一只米花特产,工藤新一。 “……” “……” 隼惊恐到大脑一片空白,僵硬转身,同手同脚地准备回去找白马打发时间。哈哈,都跑到北海道来了,怎么还会遇上工藤呢? 柯南镜片一亮,三步并作两步扑上去死死抱住黑羽的滑雪板,假惺惺地热情打招呼:“黑羽哥哥,好久不见呀?” 你跑什么?大侦探抬头,眼神犀利。 隼缓缓眨眼:你说呢?每次遇到你都会发生恶性案件啊!同样是高中生侦探,你看我们班白马就从来不这样! 柯南拒绝读懂那个崩溃的眼神,笑死,你吐槽工藤新一,关我江户川柯南什么事? “喂,柯南,这是谁啊?”毛利侦探打着哈欠,没什么精神地从木屋出来,迷惑地问。 “是和树哥哥的朋友,那位黑羽哥哥哦?”男孩的声音超甜。 看在沉睡的小五郎的份上,隼只好留下来打了个招呼。因为上次在白鹤报恩杀人事件中给北海道当地警方留下了深刻印象,毛利侦探受到虾夷松刑事的邀请,来此协助一个很要紧的案件。小学生要比高中生提前三天放假(隼为了保护好自己的脑子,拒绝思考到底放的什么假),毛利叔叔的真实水平柯南很清楚,所以强行跟过来准备帮忙。 “案件?”隼大惊失色,但好歹记得捂住嘴,别让声音传出去。 毛利侦探表情沉重,不愿多说,看来签订了保密协议。他只是提醒隼,一定要关注新得町当地的广播节目。 隼挠挠脸蛋,十分茫然,现在哪有年轻人会听广播啊?柯南问他今晚要住在哪里,倒是刚好,警官为他们协调到的民宿离他们学校订的这家不远,便使了个眼色,撒娇说陪叔叔忙完要找他玩。 是找我帮忙吧?隼老老实实地点头,挥手送别急匆匆离开的两位侦探。 诶?等等哦?白马跟快斗同学他们那么敏锐,我要怎么……啊,真是死脑筋,如果是很麻烦的案件,完全可以请他们一起帮忙嘛! 隼还了租借的滑雪板,咨询好教练的事,便快步朝民宿前门走去。感应不断加强,比上次坐公交车,工藤他们几个加在一起还要强烈。他穿过大厅,远远瞧见一辆汽车停在民宿门口。 那个东西就在车里,感觉像是……书? 隼走出玻璃门,谨慎地不肯往前再走一步,唯恐被卷进那种被迫学习的麻烦境地。 {啊,您发现我啦?} 后排贴有防窥膜的车窗缓缓降下,一个金发碧眼、眉眼深邃的外国男人使用隼本来应该从未听过的语言,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说是礼貌,那眼神可毫无收敛的意思,直叫人想起死寂的冰原。乌丸莲耶笑着,他也有权力骄傲地笑着,仅仅是第二次就能感觉到灵魂上异样的波动,试探一下唯一掌控在手里的子嗣贝尔摩德,还真就顺藤摸瓜,摸出个大惊喜。 这种敏锐度,这种运气,如果是在这个世界神秘最活跃的时候,想必足以成为一代大魔法师,可惜没有如果。不仅仅是因为魔力不足,更是因为他如今只是半个魔法造物,没有成为魔法师的资格。 年轻的魔法生物已经足够谨慎,但在有心人眼里,还不够;不过那也没关系呀,面对那双如冻原寒风一般的眼睛,隼根本不怕,哪有风之使者会害怕寒风呢? 他双手揣兜,歪着脑袋,露出一个嫌恶的表情,无师自通地用塞壬的语言埋怨:{课本怎么还长了腿啊?} 男人一愣,畅快地大笑着,眼泪几乎都要笑出来了:{您是这么称呼我们的吗?不过真遗憾呐,据我所知,我和那小子都长了腿哦?} 乌丸莲耶回忆一番人类之间的称呼,恶劣地对比他小了一百多岁的少年喊:{叔叔?} 隼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翻了个白眼,没有否定,也始终没有靠近的意思。正如男人能隐约感应到他们的关系,作为真正的塞壬,隼只会更敏锐,所以对前辈留下的遗孤……或者眷属——总觉得里面额外掺了点什么同宗同源的杂质——呃,考虑到作用,还是就管他叫课本侄子吧(爽朗)。 {叔叔,看来您暂时不想吃了我呢,真是太好啦。}男人笑眯眯地趴在车门上,{叔叔好心,我是来向您请求帮助的。} {……嗯?} 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纵使他对车子品牌不感兴趣,但在黑羽家的那几年见过不少好车,大概知道,眼前这辆车从大灯到反光的车漆都在诉说一句话,那就是“你买不起我”。 怎么会有生物要未成年帮自己忙啊?哦,对面好像不能算是人了,那没事了。 隼努力思考,气鼓鼓得出结论:{你要拐卖我?} {噗嗤,当然不是!}男人收敛了嬉皮笑脸,郑重请求,{请您帮我,完成一项惠及整个人类的实验。} 他主动打开大脑的门。 血缘,或者契约,吸引着隼大致扫了一眼,塞壬的眷属们占据世界,为主人歌功颂德。何其恶心、无趣的画面,隼面无表情,在心里默默吐槽,而且更像传销了。 {我不会帮你,你也别试,不会成功的,这是人类的世界。} 小叔叔耸耸鼻子,最后劝了大侄子一句,便彻底没了耐心,转身回到民宿,记起毛利先生的叮嘱,询问前台有没有收音机。服务员小哥在柜台找了找,没有,热心地提出可以去储藏室看看,请客人在这里稍等。 {果然呢,哪怕只是看到一点点那个预想的未来,以隼的性格也绝对不会同意……} 男人懒洋洋地目送他的“好叔叔”,直到背影彻底看不清,他才关上窗户,脸部肌肉明明只是微微变化,笑容中勉强还带着的一丝温情转化为彻底的、深入骨髓的恶意。 人类哪里配他温柔相待呢? “开车吧,朗姆,去机场。” “是,先生。” 独眼壮汉启动汽车,车辆微微摇晃,带起后座的水声。乌丸莲耶漫不经心地将手放入改建的水池,干燥的皮肤得到些许慰藉:“琴酒。” “boss。” 顶级杀手坐在副驾,他与朗姆一样,做了易容。这毕竟不是宣扬组织威严不可侵犯的猎杀时刻,而是护卫组织首领前来……与十八岁的旧识见面?管他呢,琴酒并不在乎这个,他抬头看向后视镜,与那双带着血与暴风的绿色眼睛对视。 “不要让组织里的人冒犯它。” 它? “是。” 第117章 开心的一百一十七天 不得不承认,塞壬一族对同类向来滤镜拉满,作为半个造物,哪怕是极恶之首如乌丸莲耶,与塞壬定下誓约、成为附庸后,也不会伤害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独苗苗;同样的,因为滤镜,更因为自身从未接触过“那种”组织,黑羽隼对大侄子完全没有警惕之心,他甚至还不知道那家伙叫什么名字呢! 为工藤新一点蜡。 隼趴在柜台上等得无聊了,随手抽本地方特色杂志翻看起来。就这样过去快十分钟,前台小哥终于拿着收音机与电池跑了回来,不住向隼道歉,说自己是新来的,不太熟,才找了这么久。 “没关系。”隼当场试了试,还行,能正常使用,随口关心道,“你们民宿挺大的呀,怎么就你这个新手在前台啊?” 年轻人擦擦汗,索性闲着也是闲着,便向这位客人小声抱怨:“是隆江主管啦!今天早上突然请病假,偏偏刚才来了几位难搞的客人。大家习惯听他指挥了,一时不习惯,人仰马翻的,前台才剩我一个人撑着。” “嚯,听起来你们那位主管不常请假嘛!”否则也不至于惯坏下属,叫他们不爱动脑子。 在东京等大哥回来的伏特加:阿嚏! “听我大哥说,他来民宿这三年,隆江主管一天都没请过假呢!” 隼感叹几句,便拿着收音机回到101号房。所有人都在外面玩,他躺床上,一边用手机p图,准备发给阿熏欣赏雪景,一边打开收音机,按照毛利大叔说的,调到新得町当地频道。 “……警方仍然在搜索越狱犯枝山大武的踪影……” 越狱犯?隼皱着眉,停下手头动作。 “因为大雪的干扰,目前尚未有任何发现,警方正在搜查距离出事地点最近的住宅区,请居民们配合调查,不要恐慌……” 隼一骨碌翻起来,跑去前台打听那个越狱犯的事。这可是新得町这两天的头版头条,小哥热情拿出一份早报。隼接过来大致浏览一遍,袭警、抢车、因为大雪一头撞上电线杆、逃跑,信息很含糊,但服务员乐于摸鱼,给他讲民宿一位前辈的亲戚就是负责押送犯人的狱警,昨天被捅了一刀,今早才脱离危险。 “你不害怕吗?”隼迷茫地问,那可是持刀凶徒耶? “嗨呀,客人你不知道!”小哥挥挥手,乐观地说,“出事地点距离我们这儿隔了一大片丘陵呢!那么冷的天,那么大的雪,枝山肯定就近躲起来了,警察很快就能找到啦!” “也是哦……” 隼瞬间被说服,怪不得要秘密邀请毛利先生啊,这种越狱犯如果是靠侦探抓回去的话,确实好丢脸呢……虽然东京的警察已经习惯被打脸了,或许北海道这边的还想努力一把? 侦探们之前应该是在帮忙排除一些地点吧?咦,毛利先生离开,说明这里安全,那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不必给老师说啦,省得破坏大家放松的心情;工藤找他做什么也有了眉目,大概是想请他变成鸟到处找找。不愧是大侦探,白天确实没办法,学校那边脱不开身,至于晚上,呃,真的会有人那么冷的天在室外溜达吗?这么一想,难怪工藤不急,可以躲过大雪,逃犯必定找到了落脚点,工藤本来也没抱太大希望。 “黑羽同学?” 一个温柔的女性在身后叫他。 “绀野老师好。”隼回神,老老实实转过去跟老师打招呼。 明明是很和善的一位老师呢,隼因为之前自闭翘课,被教训了一顿,之后一直有点怕她,不过那种被人关心的感觉很不错哦? “没有出去玩雪吗?”绀野老师和气地关心,“如果不会的话,可以请其他同学教你哦?” 她一直有点担心这孩子,羞涩内向不是不可以,完全不与人交流就是大问题。好在隼同学最近有了一些转变,在班上也结交了几位朋友,嗯嗯,这样一看,今晚的大作战果然很有必要呢! “谢谢老师,我会滑雪,只是回来拿个东西,正准备回去呢。” 再傻的人也不会当着班主任面说自己是回来摸鱼的吧? “这样呀,那我们一起走吧?我有一个超棒的主意要宣布哦?” “哇,好期待哦。” 隼干巴巴地捧场,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老师抵达滑雪场,第一件事就是把所有同学叫来集合,说今天黄昏的时候会有一个特别活动。 “特别活动?” “听都没听说过啊?” 同学们议论纷纷,绀野老师满脸自信:“你们没听过是当然的!因为我现在才要说!听好咯?活动主题是圣诞夜变装滑雪大会,大家各自找一个同伴,两两组队,亲密地一起滑雪!” “诶?” “亲密?” “怎么个亲密法啊?我们班至少会有两个男生一起滑吧?” 确实,老师对此还挺遗憾,班上十五个女孩,十七个男孩,如果男女人数相同的话,就可以办情侣变装滑雪了,不过现在亲密的主题也不错哦? 现在是绀野老师的幻想时间! “友情也可以亲密嘛!不过老师我建议最好是一男一女组队哦?被夜色包围的滑雪场中,有两道滑雪痕迹,那是朋友,是恋人,是属于你我的二人世界,这一定能成为青春年华中无法忘怀的一页回忆!哈哈,怎么这么罗曼蒂克啊——” “老师,你的脸红了哦?” “头上也有星星在飞。” 老师少女抱拳,闭着眼满脸陶醉:“怎么这么棒,我真是想了个好点子!” “果然……” “这不是学校的安排呢。” “听说隔壁班是玩打雪仗。” “诶——真好啊!” 同学们眼神犀利,老师瞬间清醒,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严肃着脸强调:“以上,总之大家要赶快找到同伴才行!服装会由民宿提供,请大家各自努力哦?亲密,关键词是亲密!” 见孩子们毫无心动的意思,绀野老师熟练抛出诱饵、呸,奖励:“最后优胜的队伍会有神秘礼物哦?” 心动了吗? 没有哦。 隼半月眼摸了摸下巴,主题是亲密的话,他交情还不错的同学本来就只有三个。首先排除那对青梅竹马,掺和进去太麻烦,那最后剩下的不就是白马同学了吗? 少年敬畏地看着被女同学们团团包围的白马探,决定直接摆烂,到时候剩下谁就找谁一块表演呗……咦?为什么我第一反应是要争取第一名啊? …… 绀野老师,恐怖如斯。 有些关系好的同学已经组好队,全是男孩与男孩,女孩和女孩,黑羽隼决定先跟着他们去民宿仓库瞅瞅有什么服装。 只要我不想拿第一,就绝对不会紧张! 柯南双手插兜,默默观察这个酒馆的陈设,试图找到蛛丝马迹。至于观察结果嘛,唔,或许与逃犯无关,柜面上这个乌鸦的印记……我记得那些家伙被叫作“乌鸦”吧?会不会有关系呢? “小弟弟?”金发深色皮肤的青年喊住男孩。 柯南一惊,收回探出去的爪子,转身软乎乎地抱怨:“大哥哥,你吓到我啦!” “啊,抱歉抱歉。”年轻的酒保敷衍着,兴致勃勃地弯腰询问,“那边那位先生是大名鼎鼎的‘沉睡的小五郎’吧?” 柯南微微偏头,大叔正在跟老板打探消息,别的不说,那副严肃认真的样子真能唬住不少人。 “哇,原来叔叔在北海道那么有名吗?”柯南背起手,脚丫子一踮一踮的,看起来特别天真烂漫。 “哈哈,北海道这边的事我不熟耶?我是东京来的侦探啦,今天只是在帮朋友代班。”男青年紫灰色的眼睛里充满好奇,“小弟弟,你们是为了那个越狱犯来的吗?” “是、啊,糟糕!叔叔说了不可以说出去……”柯南捂嘴,“大哥哥要保密哦?” “当然!真是辛苦毛利先生了,有他在的话,我就放心多了。”安室透,黑衣组织里的代号成员波本,同样也是日本公安插入组织的尖刀,真名降谷零。 现年二十九岁的男人活泼极了,叽叽喳喳的,因为长得嫩,看着倒是不违和。柯南应付着,装作不经意地询问:“呐,大哥哥,为什么你们的柜台上有一只大乌鸦啊?好奇怪哦!” “据说是酒馆的特色啦。” 其实这里是组织内部一处交换情报的公共据点。 “而且乌鸦在日本传说中不是一种会带来好运的鸟吗?” 里世界的人都知道,乌鸦一样的家伙出现在哪里,哪里就是硝烟与血腥。要降谷零总结,那就是晦气,所以他才会拦着这小家伙碰那个乌鸦嘛,嗯,顺便打探打探毛利小五郎为什么会吸引到贝尔摩德的注意。 然而因为贝尔摩德突然销声匿迹,柯南自己也不知道,又怎么可能给一个可疑的陌生人解释呢? 小男孩只是脆生生地说出了卧底警察先生的真心话:“我倒是觉得乌鸦黑漆漆的,看着好坏哦!” 经常变成乌鸦在外面溜达的隼狠狠打了个喷嚏,同意了快斗同学的组队邀请。 “你不跟青子同学一起滑吗?为什么想起来找我啊?” 隼一边挑选服装,一边询问。 黑羽快斗身体一僵,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嘴硬:“什、什么啊!为什么我非要和青子那家伙一起滑不可!我看你个头太高,不早点选衣服的话就没得选了!同情,同情你而已!” “那谢谢你哦,也对嘛,你们还没有正式在一起呢。” “喂!” 哭给你看哦? 隼没觉得这段对话有何不妥,他的个头确实很高啊?民宿提供的服装能选的本来就不多,他看上了雪怪皮套,但是头套嘛,难免有股气味,所以最后挑了个清爽的、八爪鱼造型的游泳圈。 “对了,我差点忘了。”隼捏捏软软的章鱼须,略饿,不知道民宿里的餐厅有没有鱿鱼须,“附近藏了个危险的越狱犯……” “越狱犯?”快斗抬头。 “嗯,我遇到了毛利大侦探和他的助手,他说我眼神好,想请我帮忙,你晚上查寝帮我糊弄一下吧。” “他们凑巧在北海道吗?” “不,小侦探告诉我,他们是收到邀请,特意过来的。” 快斗停下动作,他嗅到了危险的味道,什么样的逃犯能让北海道警察向东京侦探求助啊?可惜隼自己也是一知半解,广播节目只听了个尾巴。于是快斗果断回房找寺井爷爷要情报了,至于衣服,实在不行就拿易容道具顶上呗?反正隼这家伙也知道自己的马甲。 黑羽隼抱着心爱的八爪鱼,登记好后慢吞吞在后面跟。不愧是专业团队,快斗回房没过多久便收到了邮件,一边看,一边紧咬牙关。 “喂,隼。” “嗯?” 隼对着镜子,试图把自己的八根触手薅直。 “晚上我没办法给你打掩护啦,困得厉害,睡得很沉。” 隼咋舌,透过镜子,看向那双收起所有轻浮的蓝色眼睛:“看来是个棘手的犯人啊。” 怪盗基德在警告我,那人很危险。 “什么犯人?”藤江抱着一团雪怪皮套走了进来。 咦,他两只手都抱着东西,是怎么开门的? 白马探从藤江身后走出,没有开口,探究地盯着隼。 好吧,是白马帮忙开的门。 隼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可以说,简单讲了讲越狱犯的事。 “诶?那那那我们还要准备活动吗?”藤江整个小胖子都白了一个色号。 白马拍拍他的肩膀:“大家聚在一起会比较安全呢!” “是呀,别落单,他一个人还能劫持我们班几十个人不成?”隼补充,“而且前台的小哥也说了,劫匪弃车的位置距离我们很远,那时还下着大雪,应该就是在那附近找地方躲起来了,所以民宿没有通知任何人嘛!” 快斗盘坐在床上:“还是给老师说一声吧?让她提醒大家绝对不能单独行动,一直没抓到人,万一雪停他转移位置了呢?” “也有道理哦?” 藤江忙不迭地把皮套丢在墙边,转身去找绀野老师。快斗实在不放心,跑去提醒青子。 白马觉得宿敌的态度不对劲,隼想了想,把收音机重新借了过来,陪白马完整听了一遍当地新闻。 第118章 开心的一百一十八天 广播,加上前台小哥顺手塞给他的报纸,都对越狱的枝山进行了一个大概的介绍。那家伙几乎每一次刚出狱没多久就会被关进去,属实一个彻头彻尾的恶人。 黑羽隼越听越后悔,后悔自己知道消息后却想当然没去找老师。白马探安慰了几句,便准备出门看看能不能帮上警方的忙。隼寻思找人的话他也能努力一把,自告奋勇跟了上去,正巧遇上绀野老师。 同学们很多在滑雪玩乐,带手机的不多,能听到铃声的更少了,民宿也拒绝帮忙广播找人,担心引起客人恐慌。尽管民宿负责人拍着胸脯打包票不会出事,但江古田高中能在犯罪率险恶的东京维持一片净土,靠的就是上至领导下至学生与教职工一脉相承的谨慎{看来隼还没被校风腌入味}。带队老师们只好用笨方法,一个学生一个学生地通知。白马侦探当机立断,让老师转告大家绝对不要分开,他有一定自保能力,可以去滑雪场找其他同学,请老师与室友务必通知到在民宿玩的每一个同学。 白马一个人也太危险了,隼当然提出陪他一起。绀野老师没有纠结太久,这两个学生脑子灵活,体格健壮,民宿人来人往的,应该不至于出事,最终答应了。 然而事情没那么简单,滑雪场很大,同学们难得放假,跟撒欢的狗子一样,漫山遍野到处都是。隼太想将功补过,这些日子相处下来,白马人品不错,他索性不演了,充分调动嗅觉与听觉,试图尽快找到大家。可惜人多风大,只要对方不吭声,他也没办法通过呼吸的习惯判断出对方身份,还没有熟到这地步好吧?他俩从山脚一路跑到山顶,确认每一个人的身份,是同学就叫他们结伴回民宿。同学们还挺听话,知道原委后立马离开滑雪场,到了最后,仅剩下中村花与腾峰拓海这对青梅竹马怎么都找不着。 “他们没在山上。” 不祥的预感在心中蔓延,隼忍不住差点啃起了手指。这么上上下下走过一遭,他可以肯定,滑雪场所有活着的人身份都被确定了。死亡?不可能,嗅觉调至最敏锐的程度,隼不曾闻见血与尸体的味道,基本可以排除。 经过一番路线诡异且精准的搜寻,白马又不是傻子,当然发现隼同学似乎拥有某些特殊的能力。不仅是感动于对方的信任,现在根本不是研究这个的时候,他相信隼同学秉性不坏,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白马掏出手机联络绀野老师,老师那边已经找遍了民宿,同样没看到那俩孩子。众人忧心忡忡,另一个班的班主任听了一耳朵,插嘴提醒道:“他们会不会溜去新得町玩了?” “新得町?” 中年女性抱胸点点头:“你第一次带孩子们来,不知道,滑雪场毕竟位于郊外,能玩的地方少。有些学生淘气,会悄悄跑去新得町镇中心逛街吃饭,一般来说,我们不会管得太严。” 现在明显不是一般情况,聚在老师身边的同学们听到这话,瞬间急了,叽叽喳喳想一起去镇中心找人。老师人手不够,左思右想只能同意,但是再三强调,镇子里的小巷太多,必须至少四个人结伴同行。 朝夕相处的家伙怎么可以被越狱犯伤害啊!这也太损伤我“魔女”的尊严了! 赤魔法唯一继承人小泉红子低下头,默默计算自己带来的魔法材料够不够施展一次预知魔法——谁知道出来玩会遇到越狱犯啊——啧,回房看看有没有替代品,魔女难得示弱,说自己不舒服,同宿舍的女孩们连忙扶着她回去休息。 隼跟白马拉上快斗、青子组队,向老师报备后,四人乘车来到新得町镇中心。镇子很热闹,摩肩接踵,隼选择相信同伴们的视力,决定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那些房屋与车辆里——逃犯要是绑了人,总不可能不找个隐蔽的地方藏吧? 他们一边喊,一边问,居然真在一个卖纪念品的商家嘴里,得知有对年轻人不久前来买了明信片,准备寄回家去。众人大喜,连忙问出邮局的位置,道谢后撒腿就跑,果然在邮筒边上的小吃店找到了失踪的两个同学! 心终于落回了胸膛,快斗与青子你一句我一句给他们讲现在的情况,白马联系老师,再由老师挨个通知同学们回去。 大家都很认真可靠呢,咦,隼呢?他好像被章鱼小丸子馋哭了耶,已经坐在失而复得(?)的腾峰同学旁边点餐了。 “……” “隼同学……” “心真大啊。” “呜呜,他们家的章鱼小丸子真的特别特别香!回去被骂一顿就算了,之后几天一定管得很严,我还想点一份,边走边吃……”中村搅着辫子,泪眼汪汪。 “……” 腾峰试图拉人下水:“我们这么多人好安全的,不如吃了小丸子再回去吧?” “开什么玩笑!哪里安全……”快斗的肚子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嗤。”隼笑出了声。 青子憋着笑关心:“快斗,你饿了吗?” 尴尬,尴尬地快斗恨不得扛着青子立刻逃亡火星。中村暗搓搓地把自己吃剩的那份小丸子推到快斗面前,腾峰拼命用手扇风,眼睛闪闪发光。 “先吃点东西垫一下吧?”白马细细观赏一波宿敌的窘迫,心里遗憾着没能用相机拍下来,大度地说。 主要是他在滑雪场跑上跑下,之前紧张还不觉得,找到人后才发现手脚都快没力气了,这样回去反而更危险。 中村他们慢慢回过味来,歉疚地请四人吃东西,呃,钱没带太多,只够买方便便宜的小丸子了。 快斗确实饿了,刻意忘却刚才那一茬,深深吸了一大口店里温暖的油脂芬芳,低头瞅了眼手表,愁眉苦脸地喝了一大口免费凉白开安慰大声抗议的肚皮,小声抱怨:“怎么还没好啊?都快五分钟了……” 中村乐呵呵地解释:“好像是今天有一位厨师请病假了吧?嗯嗯,所以速度会慢一点嘛。” “新得町不会在闹流感吧?我们民宿那边也有个主管今早请病假,我去借东西的时候只剩一个新人在那儿守着,其他人都乱糟糟地忙其他事情。”隼随口叮嘱,“你们注意点啊,在外地生病可麻烦了。” 他手指翻飞,忙着给阿熏回消息。呜呜,阿熏学坏了,知道我饿着肚子,居然还发晚餐的照片逗我,好!下次我也要这样逗回去!总之,先发一张小狗落泪的表情包。 至于那个奇怪的“大侄子”,他没说,因为完全忘了呢(爽朗摊手)! “都是病假吗?” 白马停下用纸巾擦桌子的手,见得多了,他很容易想到某些不好的方面,嘛,姑且问问。于是趁着老板娘一边道歉一边把小丸子端过来,他问起那名生病厨师的姓名。 风韵犹存的女人其实不太理解客人为什么要问这个,但是是群学生呢,她的眼睛还是比较毒的,况且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于是老板娘爽快答道:“隆江,她叫隆江玲央。” 隼用竹签戳戳小丸子,太烫了,遗憾地嘀咕着:“真巧啊,那个主管好像也姓隆江……” 这下倒是不必回去再问了,侦探与怪盗对视一眼,快斗借自己距离做小丸子的店长最近,率先起身确认一番。的确,小吃店合伙人隆江玲央的丈夫就是滑雪场民宿的主管,而那个民宿只有他一个隆江。 “夫妻俩一夜过去都病倒了?”青子迟疑地问。 老板娘也咂摸出些不对劲,轻咬红唇:“不应该啊?他们两个最勤快了,如果只是小病的话从来不会请假……” “喂!这边的小丸子好了没有啊?”有客人不耐烦地直拍桌子。 “来了来了!不好意思,客人,你久等了!” 老板娘听到传唤,立马挂上甜蜜歉疚的笑容,端着丈夫递过来的盘子,像只花蝴蝶一样飞了过去,连连鞠躬道歉,客人嘟囔几句也没再说什么,因为这家丸子是真香。 老板手速飞快,压低声音吐槽:“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怎么可能啦!那逃犯不会跑这里来的,你们知道有多远吗?一个丘陵耶?再说了,隆江夫妇感情好得很,下班了就爱黏在一块,会在同一时间感染也很正常吧?” “感觉还是去瞧一眼比较好哦?” 隼戳起一个热腾腾的小丸子,被风降温降了那么久,已经可以入口啦。他迫不及待咬了一口,确实好吃,下次买点带给阿熏尝尝。 “没错!” “说不定能帮到忙呢?” 热心的年轻人们纷纷声援同伴的提议,老板娘回来等小丸子。她也在思考,小玲央是一同开店的伙伴,更是她多年的朋友;老板娘深知,以对方的性格,寻常感冒根本不会请假。老板娘本来就有些不放心,即使与逃犯无关,万一病得太重,出事了该怎么办呢?只是店里太忙,她腾不开手,听说学生们愿意替自己探望朋友,她没有纠结太久,便告诉了他们隆江家的地址:反正是群来上滑雪课的高中生嘛,存了坏心也可以去找他们的带队老师啊? 事不宜迟,六人小队急急忙忙出了店门,问着路,很快赶到了位于镇子边缘的一栋小屋。小屋不带庭院,构造还挺特别的,主楼是一栋两层小楼,后面左右两边分别是副楼与车库。白马按响门铃,过了足足一两分钟,才有一个憔悴的女人过来开门。 玄关昏暗,屋子里面似乎只开了一盏灯。她随意绑着一个乱糟糟的辫子,身形是北方人特有的粗壮,个头也比南方的日本女性高一点,神色隐隐有些不安与疲倦。但是等年轻人们问起,她只说自己与丈夫实在病得不舒服,昨晚没睡好才变成这样。 真的吗? 有些单纯的少年少女信了,而怪盗与侦探明显不信,却没有别的办法,大婶明显不愿意说,他们总不能强闯进去。 答应隆江阿姨给老板娘带口信,他们转身准备回小吃店。一路上大伙都很安静,仿佛在思考什么,直到青子的手机响起,是她爸爸中森警官打来的。他从同事那里听说了北海道逃犯的事,十分紧张,已经请假在赶来的路上了,叮嘱宝贝女儿一定要和同学们待在一起,千万不能单独行动。女孩哭笑不得,保证自己不会落单,劝爸爸冷静,自己会每隔一个小时给他打一个电话……咦? 她猛地回头,其他人早已停下脚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一向大胆的腾峰嘴唇直哆嗦:“隆、隆江夫人早上还能打电话请假,她为什么不自己给老板娘报平安呢?” 因为她不能打电话了。 “我们果然还是回去问个清楚吧?”中村吓得眼泪直在眼眶中打转,转身就要回去。 “等等!”快斗拉住了她,咽了口唾沫,“那家伙可能正躲在隆江家里,大婶不敢求助,大概犯人手里还有其他人质,我们问了也是白问,说不定还会打草惊蛇!” “那我们报警吧?”青子捏紧手机提议,电话那端不断传出老父亲“什么”“出事了吗”的急切呼喊,可惜她暂时没空回应。 白马自暴自弃地挠挠头:“没有证据……北海道的警署自成一派,对东京那边的警察侦探不屑一顾,即使拿出父亲和我的名头,也没办法取信……” “有人有办法!”隼连忙打断,“毛利大侦探一定有办法,他就在这里!他还是被当地警察请过来的,我给他助手打电话!” 得盯着那边的情况,可惜,为了避免意外,大家的抱团意识很强,他根本找不到借口长时间离开。远距离的话精准驱使风会有点吃力,唉,试试,轻一点,别割伤人。 “太好了!” “没想到沉睡的小五郎名声那么大啊!” 同学们欢呼起来,隼把小丸子塞快斗手里,拨通工藤电话,几句就说明白了他们的猜测,约好在醒目的特色咖啡馆集合,毛利先生负责通知警方。 为什么要在咖啡馆集合呢?白马心中有股不祥的预感。 第119章 开心的一百一十九天 白马探不愧是警视总监之子,在耳濡目染之下,对其中的弯弯绕绕实在太熟悉了。果然,一行人在咖啡馆的包间里坐了十分钟,最后仅仅等来一个年轻的片警。就这还是看在邀请毛利侦探帮忙的虾夷松刑事的面子上,才被上级允许前来调查的,毕竟提供线索的只是一群普普通通的高中生嘛。 至于那个白马探是东京有名的高中生侦探?拜托,他们北海道警方又不吃这一套。 “可恶!” “我们没有开玩笑!” “怎么这样啊?” “起码得去看看吧?” 少年少女们又委屈又着急,脾气最急躁的腾峰直接拍案而起,好歹被拉住,没有冲出去直接跟那越狱犯拼了。早先已经说过,白马对警方的行动有所预测,于是在等人来的时候,给满脸期待的同伴打了个预防针。 然而年轻人哪里冷静得下来呢? 他们来包间闲着也是闲着,各自拿手机搜索起越狱事件的相关信息,了解得越多,心里越慌。那个越狱犯枝山大武前科累累,成年后从少管所无缝衔接到监狱,他犯下的盗窃、诈骗、家暴、袭警、藏匿违禁药、故意伤害等等罪行,单纯的学生们之前是想都没敢想过,看着简直触目惊心。这次被抓进监狱,就是因为他袭击了一对年轻夫妇,丈夫被一砖头拍中头部,不省人事,妻子则遭到暴力侵犯,据说至今都没有缓过劲来。审前拘留期间,枝山趁着坐车去法院参加听证会的时机,拔刀重伤两名负责押送的狱警,抢车逃了出来。 同学们叽叽喳喳,急着证明隆江夫人的行为很不对劲,试图说服警察小哥重视起来。黑羽隼倒是全程安安静静,顶多抱起面前那杯橘子汁,借由果汁冰凉的温度,强迫自己冷静,慢慢推进对隆江家的调查。 隆江夫人在煮饭,他的耳朵轻轻抖动,还有一个人坐在不远处看报纸,偶尔说些阴阳怪气的话,也不知道是隆江先生还是谁,总之不像是生了重病,嗯,一楼没别人了,去楼上看看。 “越狱犯不可能来咱们这儿的。”小警察呆呆地坚持,“你们没看到,那天下了好大的雪呢,他怎么敢冒险穿过那片丘陵啊?” 他要是胆子不肥,怎么可能做出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 安室透默默吐槽,他脸都要笑僵了,好不容易才以“热心私家侦探”的身份缠着毛利小五郎要跟来帮忙,一是想近距离观察贝尔摩德的新目标,二嘛,则是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在组织那边说得过去的借口(神秘主义者对另一个神秘主义者好奇很正常吧?),枝山那种危险分子当然是越早抓住越好。不过这个新人后辈的性格过于执拗,他也算在来的路上跟毛利先生充分领教了,唉,最起码,还能套到点情报…… 金发黑皮的侦探很会说话,三言两语安抚好愤愤不平的孩子们,笑眯眯地请警察先生给他们简单介绍一下隆江家的情况。 上级本来也有叮嘱他,这些能从邻居家就能打听到的信息说了也就说了,警察小哥张口就来:“隆江家一共五口人,隆江夫妇海斗与玲央,他们领养的八岁女童奈美,玲央夫人的父母宫崎夫妇柊与桃。他们的工作是……” 所有人都在认真听,隼咬紧牙关,深吸一口气,低头掩饰住眼底的微红,就在刚才,他在一间屋子里嗅到了血,还有尸体的气味。隼脑子乱糟糟的,是谁?玲央夫人知道这件事吗?其他人还安全吗?不行,得加快速度,哦,还有,给工藤说一声。 柯南知道事有轻重缓急,对那位黑羽快斗与自己几乎如出一辙的容貌只是吃惊了一小会儿,便把注意力全放在了警方提供的信息上。他突然感觉肩膀传来奇怪的触感,寒毛倒竖,猛地回头,肩上并没有谁的手。 啊这……似曾相识的感觉。 “怎么了吗,小弟弟?”安室先生压低声音询问。 黑羽、呃,隼那家伙有发现? 柯南取下手套,用实话敷衍着:“没有啦,感觉好像有人拍了下我的肩膀耶?” “小弟弟是太紧张了吧?” “嗯嗯!” 柯南假装没兴趣继续对话——他本来也不想继续对话——转头盯着警察小哥,摆出不愿交谈的态度,一边听,一边仔细分辨手背上的字:控,制,情,绪。 男孩心里一沉,却不方便点头,因为身边那个可疑的金毛过于敏锐,他急中生智,抱住点的那杯乌龙茶,抓住吸管上下戳动。 黑羽隼明显看懂了这个暗示,继续书写:血,尸,体,四,活,人。 安室透用余光注意到江户川小朋友一把捏扁了吸管。 情报互通在众人眼皮下继续:玲,央,一,男,另,两,人,未,知。 柯南竭力控制呼吸,迅速开始计算,流血死人却不报警,不是枝山也是别的犯人,有没有同伙不知道,但那四个活人里至少有一个杀人犯,所以一天不到的时间,隆江家被杀了…… 还没完。 人,质,分,开,关。 柯南低头喝茶掩饰表情,怪不得,怪不得白马说玲央夫人的情绪总体比较平静,她不知道自己亲人被害了!犯人把人命视若草芥,不能这样下去,必须想个办法! 男孩晃着脚丫子,抬起脑袋故作天真地问:“这样好不好?我假装迷路,去敲门问一问玲央夫人吧?没有人会对小孩子撒谎呀?” 但是小孩可以撒谎,侦探镜片反光,回来告诉众人他闻到了血腥味,至于之后,他看安室先生的理由就不错,比如太紧张产生幻觉什么的,况且还有隼可以打掩护。 安室先生皱眉反对:“太危险了吧?万一越狱犯真在里面,江户川君……” 靠谱的公安先生已经准备待会儿找借口分开,悄悄潜进去了,不过首先得弄清楚那间屋子的布局,避免犯人伤到人质。 “你别捣蛋!”毛利叔叔不耐烦地给了自家小孩一个脑瓜崩。 “那我去吧?”青子哆嗦着举手,“如、如果是我的话,看起来应该没有威胁……” “不行!”快斗脱口而出。 啧,得赶紧想办法单独溜出去。小孩子他是做不到的,柔弱的女性还可以通过易容努力一下——早知道多带点易容用的道具——白马跟隼知道我的身份,应该会帮忙吧? “青子同学刚才去过隆江宅,或许会引起警惕。” 作为宿敌,更作为侦探,白马当然会帮忙。他劝住青子同学,紧接着顺势看了眼手表,说实在太晚了,老师一直在催,他们要先回去集合。 该给的信息全给出来了,成年人当然不会阻止这群高中生离开,小学生更没资格留。柯南知道黑羽回去反而可以找个时机溜出来,但不一定会特别顺利,所以没抱太大希望。 学生们不甘心就这样放弃,回去的路上也一直在商量该如何确认房子里的情况,只要知道了确切信息,警方一定会有办法。回到民宿,活动全部取消,绀野老师念叨起中村与腾峰,三个各怀鬼胎的男生把唯一的女孩送到宿舍门口。回去的路上,快斗浮夸而随意地说自己闹肚子,两条腿倒腾得飞快,大概是去换装了。 有怪盗基德在,理应不会出事,但是万一呢? 隼借鉴了快斗同学的借口,朝另一边厕所跑去,至少他可以变成麻雀,躲在屋子旁边,避免越狱犯继续伤人。 白马双手插兜,几乎眨眼间,走廊上就剩他一个人了。 “……我也去找毛利侦探好了。” 侦探先生快步离开了民宿。 藤江窝在被窝里,独自等待舍友回来,差点都要哭出来了:快斗、隼、白马!你们去哪里了啊?我好害怕…… 更害怕的还有隆江玲央,她正发着抖,在厨房准备晚餐。 昨天的雪越下越大,小吃店没有客人,她与朋友们告别,早早下了班。刚进家门,先是看见手足无措的妈妈,再是看见一个陌生男子用刀抵住爸爸的脖子,威胁她和妈妈,说自己不久前才刺伤了两个警察,不许反抗,等天黑了他就会离开。 玲央根本不敢反抗,那明晃晃的刀子随着壮汉的话上下挥舞,她生怕爸爸受伤,只能温顺忍耐。没多久,女儿奈美与同伴分手回家了。童言无忌,她担心孩子会刺激到男人,赶紧编出一个谎言,骗女儿回自己的房间躲着。兴许同样想到小孩子受惊会很麻烦,男人没有揭穿,甚至主动让爸爸陪女儿一起上楼了。 或许,或许事情没那么糟糕,天黑了,他离开就好了,她安慰自己。 下午五点,车库发出一些声音,应该是丈夫回来了。犯人听到汽车的声音格外紧张,一把拽过她,刀抵在脖子上,丈夫进屋,同样不敢拿她的命赌是制服犯人的速度快,还是犯人的刀快,只好听话,任由妈妈按照男人的指示,一步步将他紧紧绑起来。 妈妈退休前是一个普通的小学音乐老师,哪里知道该如何做点手脚,让犯人误以为自己把人绑得很紧,其实很容易挣脱呢?更何况,自家女儿的命还在犯人手里,没有十全的把握,妈妈根本不敢冒险。 然而隆江海斗,是这个家里最年轻、最有力的男人,他束手就擒后,其他人哪有办法还手? 犯人看过全家福,知道这家人已经到齐了,当即从手里的玲央开始,把这对母女也绑了起来。冬季的北海道,五点时天已经黑透了,这像是要离开的样子吗?二人绝望之下,依然努力控制着不要发出尖叫声,以免惊动在二楼的祖孙俩。然而他们依然下楼了,柊老爷子坐立不安,叫孩子继续看电视,自己想去瞅瞅恶人有没有如约离开;小姑娘感觉今天家里气氛怪怪的,不敢一个人待着,悄悄跟在外公身后躲在楼梯口。 玲央最担心的事发生了,老爷子耿直了一辈子,发现三个家人被绑,一时气急,竟对犯人破口大骂,威胁要报警。犯人一把将老人推倒在地,紧接着就是劈头盖脸一顿毒打,无论怎么哭、怎么求都没用。唯一能动的小奈美吓坏了,掉着泪扑上去,试图推开坏蛋,保护外公,却被恶徒轻松制服。一老一小毫无反抗之力,最后全被绑在椅子上。 麻烦。 枝江大武站起身,他有点累了,他饿着肚子,冒着大雪走了太久。 我需要食物,他想,还有休息。 但是他暂时不能休息,枝江抱着手臂,挨个打量手里的五头人质。他们团结,他们在乎彼此,这是弱点,也是被逼到极限时最可怕的武器。聪明的家伙总能想到法子解绑,这屋子的陈设他绝对不如主人了解,万一呢?焦躁涌上心头,他突然想起自己在监狱里听说过的一个办法,这不正好能试试吗? 玲央惊恐地看着大家被堵上嘴,一个一个搬到房间。 “你瞧,我也害怕呀,要是你们待在一起,伤害我该怎么办呢?我手里有刀,万一反抗时捅死了谁,这种事谁都不想看到吧?”男人语气温和,将她粗鲁地丢进女儿卧室,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忍一忍吧,太太?我休息一晚,养足精神就走。” 玲央东想西想熬了一夜,好不容易含泪昏睡过去,第二天一早,她就被男人推搡醒来,逼她下楼去打发敲门的家伙。 是之前雇佣,前来扫雪的工人。 她努力像以往那般笑着,后背在室内暖和的空气中湿透,是错觉吗?她总觉得有双可怕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自己;不是错觉啊,稍有异状,家人的安危就会受到威胁。 一直到工人们收拾完院子里的积雪,玲央都没敢说出求救的话,工人同样不曾多想,他们还得去下一家呢。玲央客气地与大家告别,退回房屋,才发现手没了力气,试了好几次,才把门关好。 “很好。”男人笑眯眯的,这件事仿佛给他提了个醒,顺势要求她给工作地点打电话请病假。 第120章 隆江们的一天 为了避免引起怀疑,病假自然是要请的,然而枝山大武昨晚加了个班,把隆江家的手机全搜出来销毁了,座机电话线同样没能逃过,被一刀砍断。但是没关系,枝山在以前坐牢的时候,从狱友那里学过很多“可刑又可铐”的小技巧。 他请女主人坐在椅子上,麻利地将其绑好,蒙上眼睛,迅速搞定座机线,又把女人放开,逼她打电话。 玲央照旧没敢做什么手脚,她的温顺明显取悦了犯人。她始终在担心昨晚受伤的爸爸,以及嘴巴被堵住、快要哭晕过去的小女儿。玲央咬咬牙,恶徒难得心情不错,现在就是最佳时机。 “先生。”她低眉顺眼,尽可能放低姿态,语气中难免泄露出几分不安,“求求你,让我去看看爸爸和孩子吧?他们的身体本来就不太好……” 枝山短暂愣了一下——好在这女的低着脑袋,应该没看见——假惺惺地回应道:“我把老头跟小丫头关在副楼二楼了,就是有电视的那个房间。他们哭闹了好久,现在还在睡,不能打扰。你放心,我怕他们受凉,昨晚就开了暖气,还给小家伙盖了一件衣服。” 想起自己昨晚加班时做过的事,哈哈,那种硬骨头的老东西还有没眼力见的小屁孩,怎么可能留着活到天亮、给自己添堵啊? 玲央根本看不出来犯人在想什么,她用大拇指使劲掐住食指指腹,疼痛赋予她勇气,她还想争取,却已经被推搡回女儿房间,重新绑好。犯人似乎只愉快了那么几秒钟,玲央飞快地抬头,瞥了一眼男人那双寒冰般冷酷的眼睛,她退缩了。 不能彻底撕破脸,我打不过拿着刀的壮汉,女人再次变回那个温顺安静的布娃娃,要是把这家伙激怒,发泄到我被绑住的家人身上怎么办? 她,好像有点后悔了,但在这座平静的小镇生活了几十年,她根本想不出别的办法带着家人们逃离危险。 万幸因为家里早期条件不好,这栋小屋的隔音效果十分一般,玲央屏气凝神,隐约听到走廊外响起凌乱的脚步声。海斗是玲央恩爱多年的丈夫,她第一时间就认出了爱人的身份,而另一个人是谁也显而易见,犯人应该在逼丈夫请假。 没过多久,沉重拖沓的脚步声回来了,隔壁房门开了又关,想必电话线也是接了又断。不到一分钟,犯人进门,将她再次解绑,以家人性命做威胁,要她开车,去丘陵对面的小镇买报纸跟香烟。 “顺便,太太。”男人含糊不清地“请求”,“请你探一探外面警方的搜索情况。” 玲央脑子嗡的一响,警方?难道这人是逃犯?也对,他该是一个逃犯。 “路途太远啦,太太。”男人将她送上汽车,强硬地将冰冷的全家福塞进她手里,“如果害怕寂寞的话,就带上这个吧?” 这是威胁,玲央温顺地垂眼,应和着,左手笨拙地系好安全带,发动汽车。无论姿势怎么别扭,无论那个家伙发出了什么讥讽的声音,她的右手,始终紧紧拽住她的全家福。相框里,隆江一家五口笑得比当时的阳光还要灿烂。 报纸、香烟、警方的情报。 车子被细心周到的恶徒提前搜过了,显得格外干净。玲央找不到纸笔,只能神神叨叨地不断默念着,生怕自己忘记。她怎么能不怕呢?没有手机,无法与家里保持联络,新得町与隔壁町之间的道路因为前一日的大雪限速限行,握住方向盘的手指紧张到几乎痉挛,她太担心犯人误以为自己决定逃跑,转头拿家人泄愤了。 从报纸跟街头巷尾的通缉令上,玲央终于得知了犯人的身份,罪行累累的越狱犯,枝山大武。 不知道是怎样才假装平静地回到车上,握紧全家福,玲央竭力安抚自己:兴许乖乖配合下去就没事了呢?目前罗列出来的罪行里,起码枝山从未杀人。 一来一回便是下午,好在枝山似乎对这段路程需要耗费的时间大致有数,又或者,他只是自信于看穿了这家人最大的弱点,亲情。 玲央是个普通人,此生遇到的最大磨难也就是与丈夫海斗结婚多年不曾有孩子,这点遗憾也随着领养小奈美消失殆尽。这样的她,根本说不清楚警察的动向。意料之中,枝山责骂几句,挥挥手命令女主人去做饭,自己则点了根烟,惬意地瘫在沙发上翻看报纸,那把刀刃惨白的剔骨刀就丢在手边。 “哎呀,专心点呀,太太,东张西望也没用哦?我已经把电话线毁掉,刀叉那些危险物品也藏起来啦!” “……是,是,我只是在找调料,会专心的。” 传统日式家庭中的女主人还能不熟悉家里的调料放在哪里吗?枝山嗤笑一声,低头看报。警方很重视,情况相当不妙,他只有说出几句风凉话刺激刺激唯唯诺诺的人质,才能稍微舒展一下眉心。也就是这时,再一次,隆江家的门铃响起。 是、是警察吗?玲央握紧锅铲,又惊慌,又期待。 果然,最配合的她被枝山叫去开门应对。客厅的灯仅仅留下最昏暗的那一盏,开门,是几个一团孩子气的少年少女,他们带来了好友的问候。 “救救我。” 她说不出口,艰难地打发了可能带来救援的希望,关上门回到进厨房必须经过的客厅,却被一个耳光打得晕头转向,跌倒在地上。 “你是在暗示他们吗?”男人狠狠踩住她的头,挥舞着菜刀,压低声音怒吼。 “什、什么?” 凶光在枝山眼中一闪而过,他强忍着恐惧,飞快盘算起来。那个中年男人块头大,不方便使唤不说,一直见不到白天更受自己青睐的老婆,必定生疑;至于老婆子,女人这种东西,越老越在乎她们的丈夫与孩子,万一拼上性命不要,也闹着想看一眼家人呢?我哪里去给她变出个活的来?如果都搞死了,再来人就不好糊弄了。 这女的现在不能杀,必须赌一把,赌那群傻乎乎的学生没听出来。 “电话,太太,请你告诉我,为什么早上还能正常请假,下午就不能给朋友报平安了呢?”枝山理清思路,柔和了语气提醒道。 原来是这样吗?玲央趴在地上,眼泪顺着脏兮兮的脸向下滑。她多希望那些孩子能发现这个破绽,她多希望那些孩子别发现这个破绽。 枝山将瑟瑟发抖的女人拉起来,和气地帮她大致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下次小心点哦?去做饭吧。” “是、对不起。”玲央颤颤巍巍地回厨房做饭。 没有刀和剪刀这类尖锐的物品,玲央废了好大功夫,才把这顿饭做得尽可能美味。她束手坐在餐桌对面,有爸爸的前车之鉴,根本不敢提“不是说只留一晚吗?你怎么还不走”这类不识趣的话。玲央担惊受怕,快一天没有进食了,见犯人吃得那样香,不住咽口水。女人悄悄捂住抽搐的胃部,盯着桌布上的精美花纹发呆,天气太冷了,身体虚弱的人不吃东西哪里挨得住呢? 好不容易挨到枝山吃饱,锅里还有不少剩饭剩菜。枝山差不多也明白了,饶有兴致地靠在椅背上,一边剔牙一边挑起眉毛。玲央估摸着恶徒的心情应该不错,便鼓起勇气,求他至少给爸爸与小女儿送点吃的。 枝山当然不会在这种小细节上引起怀疑,不仅爽快答应,端着食物离开之前,还不忘把玲央绑好。 “你能理解的吧,太太?”他虚假地问。 “是,谢谢你,先生。”她颇有真情实感地答。 妈妈,丈夫,还有自己,本来就比较健康,一天不吃勉强能撑过去;爸爸跟女儿不行,他们身体虚弱,又受了伤,如今补充点能量,她也能放心。趁枝山口风松了点,等他回来再努力一把,问问他能不能让自己看一眼小奈美,或者把奈美睡觉必须的安抚毛巾与小泰迪熊转交给她,让她不要害怕。 女人被麻绳绑得难受,尽情畅想着,一家人都被吓坏了,等重获自由,要不去度个假吧?一直忙于工作,大家很久没有一起出去玩了。去冲绳,奈美特别想去那里的海滩瞧瞧,温暖的气候也对老人们的身体有好处。 然而他们恐怕没有那个心情去冲绳了。 黑羽快斗没有穿怪盗基德标志性的那身白衣,他一身黑色,躲在窗台外,紧紧贴着墙,心脏从未跳得如此快过。门锁咬合,发出轻微的声音,男人应该离开了,室内的风卷起将里面捂得严严实实的窗帘。 封闭的房间当然不会无故起风,在快斗被诡异的暖风引到副楼的时候,在他比以往更加轻松地爬上二楼窗台的时候,在冬季的寒风一丝也不肯往自己身上扑的时候,他就知道,隼来帮忙了。 然而所有的好心情都被窗帘后那可怕的画面冲散,一老一小,两具冰凉的、被绑在椅子上的尸体,以及祖孙俩的脚下,热腾腾冒着白烟的饭菜。这强烈的对比叫快斗紧紧抓住窗户边框,难受地几乎说不出话。 必须、必须尽快叫警察!不,越狱犯太残暴,万一引起了注意……对了,可以通知小侦探和白马! 黑羽快斗掏出小巧的拍立得,拍起照片;黑羽隼则蹲在屋檐上,通过听力观察犯人动向。人类的两条腿怎么快得过鸟类的翅膀呢?所以隼是第一个被那个房间吓到的,然而他根本不敢走开叫人,玲央阿姨跟犯人挨得太近,万一凶性大发,他因为距离太远没及时拦住该怎么办——反正经过龙之介炸膛一事,隼是不敢随意操控人的血管了,这活太精密,根本做不到嘛! 好在快斗来了,他把同学引过去后努力打起精神,注意到转身离开的枝山大武突然掉头,赶紧控制风拍了拍同伴的肩膀。虽然之前从来没有合作过,怪盗依然迅速明白了魔法师的意图,只见他一个灵活走位,悄悄离开,配合上恢复原状、仅留下一条缝的窗帘,并没有引起犯人不该有的怀疑。 白色的小鸟团子落在窗台,透过那条缝,发现枝山是专门回来开暖气的。他歪着脑袋想了想,恍然,是为了更好地制造两名受害者活着的假象吧?真狡猾!隼“啾啾”骂了两句,看越狱犯再次离开,隼张开翅膀,飞回客厅外的窗台,故技重施,用风里应外合,轻轻给窗帘留出一条缝,死死盯着男人的动作。 枝山大武回来给女主人松绑,叫她收拾碗筷,自己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玲央动作麻利,迅速洗干净餐具,甚至主动给男人剥好橘子,请他享用,然后趁他吃得开心,赶紧提出女儿的事。 看当然是不能看的,枝山借着拿纸巾擦手的动作,迅速想好对策。他强忍烦躁,主动提起自己也有个女儿来套近乎——确实跟前妻有一个,那家伙叫什么名字来着,算了,随便编一个吧——假装十分乐意为小姑娘拿她的入睡必备物品。他绑住人,独自上楼,按照指示拿好东西,特意来厨房给玲央确认之后,才到副楼随手丢在尸体旁边,估摸着时间,回去高高兴兴地告诉女主人,小姑娘看到那些东西很开心。 女人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男人挂着虚伪的笑容,冷漠地想着,警察迟早会搜到这里,必须尽快准备钱、车辆以及足够的物资,而眼前这个白痴明显没有那个能力,至少得再放一个人来帮忙。 于是吃饱了的他让女主人把自己收拾干净(“太太,你也不想脏兮兮的叫家里人看着担心吧?”),再费劲将那两个活人搬下楼,保证自己最后只藏一晚,明早一定离开。为表诚意,他还先将玲央松绑,给她发了一把小刀,叫她拿刀慢慢割开妈妈与丈夫的绳子。 “先生你那么壮实,我可不敢靠近呢!” 枝山站在墙角,剔骨刀放在他随时能拿到手的柜面上,笑眯眯地调侃。也因为他的种种举动,气氛微妙地,居然有些融洽。 第121章 一场好雪 隆江海斗父母早逝,没给他留下几个钱,可以说能坐到新得町地标性特色民宿主管的位置,全靠他慧眼如炬,给自己挑了个好老板,外加起早贪黑地干活。有这么一个靠谱的成年男性在身后撑腰,该说不说,女人们真的放松许多;而海斗自己,同样因为手脚重获自由,没之前那么慌了。 尽管枝山手边就是刀,尽管柊老爷子与小奈美据说吃饱了犯困,已经早早睡下,枝山劝他们别去打扰,尽管细想之下有不少疑点,但对方真的敢松绑、真的在示弱耶?今年的冬天格外冷,三个普通人饥肠辘辘,脑子再迟钝也知道不能直接跟家人们讨论要不要反抗,最后全都稀里糊涂听了恶徒的话,分享冰箱里最后一点食物,又取来清酒与纸牌,试图进一步缓和彼此关系。 枝山大武:嘻嘻,全在我的计算之中。 北海道不比水深火热的日本本土,尤其是新得町,平日里派出所最大的业务就是劝离家出走的孩子们回家,结果导致居民难免在某些方面格外天真。他们认为,犯人如此坦诚洒脱,大概明天确实要离开了,只要乖乖听话,大家都能平安活下来,家里没人学过防身术,何必冒着送命的风险去抗争呢? 双方都希望好好相处,四个人就这样边喝边玩,身子暖和起来,居然还挺其乐融融。直到晚上十点,作息规律的桃老太太尽管极力遏制,依然连连打起哈欠。枝山装出体贴的样子,监督玲央绑好丈夫与母亲,带她出门试驾第二天一早逃跑要用的车——这车当然是从隆江家“借用”的。 明天早上先叫夫妻俩去镇上买够物资,钱的话,那男的好像是个什么民宿的主管吧?逼他带我去民宿偷钱,然后回来把这些家伙弄死。对了,最好叫他们买物资的时候给小丫头片子带个礼物,既能安抚,也是警告。 枝山大武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思索着,手指轻轻敲打方向盘,目不斜视地路过一辆警车。经过近二十四小时的搜索,警方似乎回过神来,扩大了搜索范围。刚才那辆警车停放的位置已经距离隆江家很近了,只有三公里不到。万幸雪再次变大,他多年来与条子斗智斗勇,知道对方应该很快就会停止搜查。 “真是一场好雪啊,太太,我们回家吧?”他客气地说。 “啊、是,都听枝山先生的。”玲央紧紧拽住安全带。 坐在自己的车子上,她发现自己没有拒绝的权力。 大雪如鹅毛般洋洋洒洒,从沉闷的夜空坠下。车库静悄悄,黑黢黢的,之前离开时留下的车辙印,早已经被千篇一律的白色掩埋。枝山大武拿着随身携带的刀跳下车,对看不清脸的女人揶揄:“哎呀,我可从来没开过这么好的车,真是托了大家的福。” 玲央本来就不是很会说话,能劝动犯人给爸爸和女儿送饭、送东西,已经彻底消耗完她的脑细胞,所以此时,也只是艰难地笑着应和。 被警车搅得心浮气躁,枝山当然不肯放过她,一边观察四周,一边挖苦解闷。车库实在太冷,他确认安全,催着女人走在前面,自己跟着她进入暖和、昏暗的房屋。那男的与老太婆背对着他们,绑得严严实实,嘴里发出呜咽的声音,想来连嘴里的布也不曾吐出。一,二,三,哈,活着的家伙都老老实实待在眼前呢,即使是枝山,也难免被暖风熏得飘飘然,放松了警惕,尽管只有不到五秒钟。 五秒也够了! 藏在门后的毛利大叔经验丰富,发现这个破绽的瞬间,眼神一凛,暴喝一声,趁犯人下意识持刀转身,身体的平衡处于最容易打破的时候,扑上去制服了他。 玲央被扶稳站好,说实话,她现在完全懵了。深色皮肤的金发青年松手,上前飞起一脚将掉在地上的刀子踢到犯人摸不到的墙根——他在听到毛利先生的信号后,第一时间从角落里窜出来将女主人拉开,避免误伤。 犯人奋力挣扎,毛利先生专心于制服对方,安室透转身朝楼梯口大声招呼“出来吧”,小警察、白马和柯南便从二楼陆陆续续下来。警察小哥哆嗦着手,试了几下才把枝山铐上。但众人依然不敢放松警惕,毛利粗鲁地将人薅起来,白马递上绳子,安室帮忙控制,柯南则跑去给老婆婆与大叔松绑。 为了不让犯人起疑,他们之前一直维持原状。 玲央呆站在一旁,看到熟悉的警察先生用明晃晃的手铐铐住恶徒,终于确认一家人获救了,欢喜到手都不知道该放哪里。沉重的麻绳落地,她后知后觉,脚步轻快地决定先给小朋友帮忙,释放自己的家人。 “亲爱的,我们……安全了?” 女人费了好大力气才把绳子扯开,她抬头,话还没说出口,其中的喜悦便被丈夫脸上的痛苦熄灭。 ……不会吧? 指甲深深嵌入粗糙的麻绳,血从指缝与眼泪一齐慢慢涌出。 “不会吧?” 她求助般望向恢复自由的妈妈,像小时候受了委屈那样,然而她的妈妈怎么不说话呢?桃婆婆蜷缩着身体,捂住脸,颤抖着,泪珠默默顺着粗糙的大手滚落。 “玲央。” 海斗弯腰,右手搀妻子,左手扶椅背,借了好几次力,才在小朋友的帮助下吃力站起。是啊,小朋友,看起来与女儿奈美差不多大呢。 “我们……去看看孩子,还有爸爸。” 安室透闻言,忍不住狠狠拉紧绳子,犯人发出痛呼。公安先生抬头,温和地提醒:“他们在副楼的二楼,唯一有电视的那个房间。” 老人根本没有勇气跟来,夫妻俩搀扶着彼此,刚开始还慢吞吞的,最后越走越快,几乎是狂奔一样,来到那个房间门前。手抬了又放,怎么都不敢拧开把手。柯南与白马默默守在身后,中年夫妻踌躇了不知多久,门开了,血腥味掺和着饭菜香涌入鼻腔,侦探们不忍心拦,却不得不拦着两人,以免他们破坏现场。 黑羽隼站在厨房的窗台上,借由窗帘缝死死盯着枝山,也不知道这家伙那天是如何刺伤狱警的,他必须保持警戒。少年过人的耳力将二楼的哭嚎声听进心里,麻雀红着眼睛,把脑袋塞在翅膀下面,却又抽抽搭搭地立马拔出来。直到警车响着警笛,停在不再幸福的隆江家门外。警察涌入小楼,枝山大武被绑成个粽子,隼终于腾出手搞事情。 你他妈——对不起阿熏,我说脏话了——总之雪那么大,人渣在经过院子时,重重摔个五六次很合理吧? 很合理哦? 警察们碍于规章制度,在心里鼓掌叫好;柯南猜到是谁干的,在隆江一家三口崩溃的痛哭中,在躺在裹尸袋里一老一小旁,小男孩什么也没有说,更别提试图阻止了。 隼很有分寸,只是叫他疼,又没有骨折受伤。 上车之前,隆江夫妇泪流满面,追上去质问枝山:“为什么要这么做!” 根据初步的验尸结果,越狱的当天晚上,老人家与小妹妹就被犯人残忍杀害了。 枝山摔得鼻青脸肿,自认丢了个大人,一腔怒火终于找出了一个发泄口,尖声嘲笑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们也太蠢了,他们活着就是给我添麻烦!添麻烦的人就该去死啊!” 仿佛一滴水滴入滚烫的油锅。 隼被激怒了吗?不止是他,所有人都被激怒了,然而大家顾不得发泄自己的怒火,艰难地先跟同伴们一起,阻止扑上来试图掐死他的隆江夫妇。 “该死的是你啊!渣滓!” “放开我!给爸爸和奈美偿命啊!” 隼站在屋檐上,再也看不下去这样绝望的画面,转身飞回民宿。 藤江同学独自躲在宿舍里瑟瑟发抖,结果抖着抖着就睡着了,小胖子惬意地露出肚皮,打起呼噜。另外三个室友鬼鬼祟祟依次摸了回来,沉默不语,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谢谢你,快斗同学。”白马仰望昏暗的天花板,起了个头。 他们能够说服警方,就是因为那几张悄悄出现在桌面上的祖孙俩的照片。 快斗翘着腿,喃喃道:“真是一场好雪啊……” 当地的三四个片警不是老得快退休了,就是刚来报到的小年轻,从未见过这样凶险的歹徒。更何况犯人手里还有人质,以防弄巧成拙,他们只能等上级安排支援。 开始下雪了,隔壁町的主力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赶来,侦探们可不敢就这样干等下去。他们自持身手极佳,拥有一定自保能力,把一直跟在身边的小警察安排好,自告奋勇藏在附近监视。雪洋洋洒洒地落,一直到晚上十点,他们亲眼目睹隆江家的车子从车库驶离,在江户川小弟弟的高倍镜下,确认车子前排坐着的,正是枝山与隆江家女主人玲央。 雪太大了,紧急派遣过来的警车离远了看不清,容易跟丢;离那辆车太近呢,又容易被犯人发现,玲央夫人的安全无法得到保障。侦探们果断潜入屋子救人,从剩余两名人质的口中得知,犯人并不打算今天逃跑。负责此案的县警很有魄力,接受侦探建议,将能撤离的警力全部撤离,不能的就装出没有目标的模样,在不远处漫无目的地晃悠,尽量避免犯人狗急跳墙。警车,还有越来越大的雪,枝山大武之前就因为大雪阻挡视线出过车祸,果然,他选择回去修整。 真是一场好雪啊。 枝山曾经多次被捕,警惕性极强。车库黑暗寒冷,房屋光明温暖,剩下的两个人质也乖乖待在他离开前的位置,没有挣扎的痕迹。在松懈的瞬间,前警察扑了上去,公安护住民众,直到尘埃落定,室内的风恢复了温暖柔和,平成的福尔摩斯放下能发射麻醉针的手表,月光下的魔术师松开扑克枪。 大家想的很简单,身份暴露可以过后找办法挽回,眼前的生命一旦消逝,心中的悲痛与懊悔再无抢救的可能。 “为什么那家伙那么轻描淡写啊?”隼闷闷地问。 他不明白,怎么可以这么理所当然地因为“嫌麻烦”就夺取同族的性命。 侦探与怪盗对这位同学的身份各自有所猜测,因为“兼职”的特殊性,他们远比同龄人经历过更多悲欢离合。 白马探轻叹:“轻描淡写,只是你这么觉得罢了,隼同学。哪个杀人犯动手时不觉得自己的理由足够充分呢?充分到可以驱使他们越过法律那条红线。” 隼用被子盖住脑袋,令人安心的沉重感。 他陪阿熏看了那么多犯罪纪实片,因为不甘心前男友剪了新女友喜欢的发型,所以值得一杀;因为觉得老师的作品明珠蒙尘,所以把作家本人杀掉,制造噱头,吸引大家看老师的书;因为自己喜欢某部戏里的天使,演员却声称不会再演,所以杀掉他,把他变成永远的天使…… 当时感觉可笑,如今直面过枝山大武这个混蛋,好像……有点可怕。 “杀人就是杀人,就像是犯罪终归是犯罪。喏,我们不是在咖啡馆看过吗?枝山那家伙也是一步步犯罪升级,最终变成杀人犯的。”快斗声音含糊,不知抱着什么心情总结道。 不一样?在这个寂静深夜直视自己的内心,都是践踏法律,我们真的完全不一样吗? 隼笨拙地安慰:“如果怪盗基德守不住自己的底限,那我就向中森警官举报他的真实身份。” “……哎呀,在那之前,绝对是我先在现场抓住他,把他扭送到警局去吧?”白马默默赞叹,隼同学一如既往地会说话呢。 房间里仿佛有谁笑了,“共犯啊”,怪盗基德埋怨。藤江翻了个身,嘴里哼哼唧唧,似乎快被吵醒了。于是房间安静下来,在窗外的簌簌白雪中,度过了这个难捱的夜晚。 第122章 开心的一百二十二天 新得町闹出那么大的事,很多老师学生第二天起床听说后,又害怕又难过,完全没有了玩乐的兴致。原本按照江古田高中的惯例,滑雪课会特意留出一天,叫大伙痛痛快快地放松,今年理所应当地被取消了,放大家提前回家。 黑羽隼第一时间回了皆川家,顺毛好几天才勉强缓过来。隆江家的画面冲击性实在太强,少年神色依然有些恹恹的,导致铃木园子在街上遇到出来散心的和树他们时,犹豫半晌,主动邀请两人一起吃甜品,又找了个借口支开小兰跟柯南,邀请他们去看蝴蝶发布会。 “整天愁眉苦脸的像什么样子!先说好哦,我可不是同情你!”最讨厌黑羽家的大小姐嘴硬道,“这只是你上次请客,带我们围观佐藤警官相亲的回礼!” 隼乖巧道谢,这是铃木小姐的好意,他知道。 皆川和树最喜欢看到挚友与朋友们融洽相处的画面,乐呵呵地抱着橙汁捧场:“蝴蝶发布会?感觉好熟悉耶。” 园子闻言,立马鬼鬼祟祟地伸长脖子观察了一波,确认闺蜜与小鬼头不在附近,才凑上去说悄悄话:“就是我们去参加沙罗小姐结婚庆祝会的时候,提到的那个新品种蝴蝶呀?我找爸爸的秘书去联系那位、那位斑目先生了哦?” 和树有一点印象:“柯南好像说过,那不是新蝴蝶吧?” 园子才不管呢,用勺子乱戳玻璃杯里的沙冰,絮叨起自己的心历路程。她对蝴蝶兴致不大,本来也没有到非看不可的程度,如果那一天顺顺利利结束,第二天大家如约去看了昆虫协会举办的蝴蝶展,兴许心大的大小姐老早就把新蝴蝶的事给忘了。说白了,她又不是蝴蝶专家,是不是新品种对她来说没什么差别,外行人嘛,好看就够了呀? 然而那天小兰跟佐藤警官遭到袭击,紧接着就是失忆、再次遇袭、犯人离奇死亡——据说那案子现在都还没破——等小兰慢慢恢复记忆,用来科普宣传的蝴蝶展已经结束了。园子心里从此留了个不大不小的疙瘩,总觉得要替小兰、还有大家弥补遗憾才好。 “虽然斑目先生口头同意了,但正式的邀请函还没有收到,本来想拿到手给你们说的……” 谁让黑羽这家伙看着那么可怜。 “总之,你们两个一定要保密哦?我还想给兰一个小惊喜呢!” 少年们当即拍胸脯做保证,又过了两天,园子终于拿到邀请函,立马乐颠颠地跑去邀请毛利一家。毛利大叔有一项新业务,调查出轨,他本来也对蝴蝶没什么兴趣,东跑西跑累得很,直接推了。毛利兰倒是欣然同意,她向来细心,自然发现柯南从北海道回来后没什么精神,从爸爸那里打听到一点风声,早就想着带孩子出去散散心,以免留下心理阴影——与米花的案件不同,这次可是有孩子被杀害了!小朋友或许无法理解陌生大人的死亡,可直面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惨死,真不好说会产生什么影响。 都说小兰研究了很久儿童心理学啦! 被研究的对象柯南无所谓地点头同意了。米花町像是有什么奇怪的屏障,针对未成年的案件远远没有新得町那起一样残暴,不过工藤新一的活动范围从来没有局限于米花一个地方,否则小兰与其他人根本不会轻易相信“他去远方破案”的谎言。换句话说,他以前便见识过这种案件。 那一夜过去,柯南心里是格外难受没错,慢慢的其实也调节过来了。倒是黑羽,虽然但是,总体上依然是个普通高中生,确实需要好好放松一下。 蝴蝶发布会是在下一个延续五天的休息日,位置就在石川县金泽市御园町斑目紫纹的老宅。这是一个大晴天,铃木财团在金泽市有分部,一行人走下地铁,坐车抵达了那座位于郊区、传承多年的庄园。 车辆沿着道路逐渐驶离,所有人都被眼前的建筑物整得不会说话了。和树不愧是热场小能手,第一个打破了沉默。他仰着脑袋,感觉脖子都快断掉了,也看不见庄园内部的情况:“长得好奇怪啊……” 那是一堵将近五米高的水泥围墙,将建筑物牢牢包裹其中。 隼双眼放空,迟疑地说:“斑目先生特别喜欢蝴蝶,又是这附近有名的世家,我还以为他的家是那种……就是那种风格,你们懂吧?” 大个子少年一时词穷,努力比划起来。众人沉重点头,没关系,我们懂你。来之前还以为会是走梦幻田园风的庄园呢,再不济也是日式大宅院之类的吧?怎么修了个钢筋混凝土的碉堡啊?太幻灭了。 “好硬核的装修,邀请函上不是说这里叫‘蝴蝶屋’吗?”连小兰也憋不住小声吐槽。 园子半月眼,言辞犀利:“我怎么都不抱希望了呢,那个新品种发布会……” “都说了不是新品种啦。” 柯南对这构造还挺感兴趣,走近摸了摸墙壁。 用和树的话来说,也不知道是不是幼驯染之间有什么奇怪感应,园子以前看不惯新一装模作样,现在则是最看不得柯南。她翻了个白眼,特意绕路挤开柯南,按响门铃。 柯南撇嘴默默不爽,到底是谁变成小孩了啊? “你好,请问哪位?”门房的声音从通话器中响起。 铃木家的二小姐在外人面前还是很能撑住场的:“你好,我是从东京来的铃木。” “啊!是铃木小姐,请从左手边的门进来吧?” 年轻人们好奇地看向左边,果然原本严丝合缝的大门缓缓打开。 “哇,是自动门耶?” “真的跟那种老宅完全不一样呢!” “不会是那种未来科技风的装修风格吧?” “那也蛮酷的嘛!” 和树蹦蹦跳跳地跟着大部队进门。围墙里面原来有一个中空的房间,前后两道门,要等外面的门关好,里面那扇门才能解锁打开。 柯南锐评:“好像监狱大门的那种构造。” 园子跟柯南斗嘴,吐槽他扫兴,高中生们嘻嘻哈哈。随着内门慢慢打开,所有人都忘了原本要说什么,原本在想什么,墙体内部的逼仄小房间只剩下一阵阵吸气声。 庄园的真容与他们曾经想象的一样,甚至更美。破开黑暗,撞入眼帘的,是大片大片浓淡不一、清新宜人的翠绿,其中点缀着诸多色彩,是草坪,是树林,是花丛,是别致的石砖路,是庭院中心华美的三层洋房,更是漫天飞舞的彩蝶,以及鼻尖挥之不去的淡淡花香。 “呜哇,好厉害……” “庭院里居然放养了那么多蝴蝶!” “怪不得要做两道门!” “欢迎光临。” “好美哦……” “决定了!我也要在家里整一个!” 少年少女们顿了顿,好像混进了什么不对劲的东西——不是指园子的富婆发言——他们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位头发雪白的严肃老人,束手站在眼前。啊这,光看蝴蝶去了,完全没注意有人过来耶?据他自我介绍,是斑目家的仆人,刈谷竹藏。 刈谷先生似乎收到指令,要好好招待铃木财团家的小姐。他的眉间有一道深深的折痕,看起来是严肃惯了,结果现在不知道该如何拉关系。双方互相折磨着、啊不是,寒暄着,好不容易在洋房门口遇到匆匆赶来迎接的斑目先生,全部默默松了口气:解脱了。 斑目紫纹先生是现任斑目家的家主,同样是个有气势的老人家,穿着一身低调传统的深色和服,留着一撮某个年代学者最爱的山羊胡。双方彼此简单介绍一番,老人家便放激动的年轻人们去欣赏蝴蝶了。 “唯独一件事。”斑目先生在真爱与金钱中稍作纠结,果断选择了珍爱的蝴蝶,“请大家千万不要尝试捕捉、触碰蝴蝶。” 柯南感觉老人尤为严肃地瞪了一眼自己:喂,也不是所有小学生都会特别调皮吧? 斑目先生补充:“蝴蝶是非常脆弱的生灵,远远观赏即可。” 大伙连忙答应,本来也不应该去碰嘛,他们可以理解。老人微微颔首,十分满意这个配合的态度。又有新客到访,高中生们客气道别,沿着石板路,在宽广的花园里尽情漫步,叽叽喳喳地讨论哪只蝴蝶最好看。 “要我说,一定是这只黄黑色的大蝴蝶吧?它的翅膀还带有长长的尾巴耶?” 柯南瞥了一眼,介绍道:“那是凤蝶。” “哇,那只蝴蝶也好棒!翅膀中间是漂亮的蓝紫色,翅膀后面还有两个小红斑!” “它叫大紫蛱蝶,是日本的国蝶。” “这只也很可爱呀,虽然灰扑扑的,背上的蓝色却很显眼呢!” “大陆琉璃小灰蝶,一般出现于南欧、中欧,以及温带亚洲。” 和树叹为观止:“柯南,你知道的好多哦?” “哼哼!”柯南镜片一亮,得意地抱臂炫耀,“这可是侦探的常识啊!你们知道吗?钠元素对蝴蝶的消化系统和神经传导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但植物花朵无法为它们提供钠,蝴蝶必须另外寻找潮湿的物质吸取钠元素,比如腐烂的植物、腐烂的尸体、粪便等等。啊,还有一些地方不是有用体香吸引蝴蝶的美人传说吗?有一种说法是她们的汗腺发达,能为蝴蝶补充……咦,兰跟园子人呢?” 小小的山坡上,只剩下他们三个男子高中生与悠悠飞过的蝴蝶,稍微有点寂寞呢…… 隼双手插兜,平静回答:“你刚聊到‘腐烂的植物’,铃木小姐就拉着毛利小姐溜了。不愧是幼驯染啊,即使换了张皮也好了解你,在听到更扫兴的东西之前当机立断选择逃跑。” 柯南抗议,他哪里扫兴了? 和树摸摸小朋友的头,被打开后揣着手手,真情实感地为好朋友感到担忧:“柯南,你完全不会看人眼色耶?喜欢的人在欣赏蝴蝶,少女编织美梦,你居然那么破坏气氛。怪不得以前每次好不容易把小兰单独约出去,都在聊福尔摩斯,至今都没有表白成功。” 柯南脸涨得通红,试图避重就轻:“可恶,是园子那家伙告诉你的吧!” “啧啧,你在转移话题哦?” “你们这些青梅竹马真难搞,快斗同学跟青子同学也是这样,大伙背地里都在商量他俩结婚要送什么了,现在同样没有表白。”隼眼神犀利,“喂,工藤,你们这张一样的脸不会有毒吧?进度太慢了。” “哈哈哈,拖延症病毒吗?” “那脸……其实我看到那个快斗同学真的被吓了一跳!除了发型,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还有中森青子同学,和树你是没看见,也是几乎跟兰一样的长相。” 眼看和树顺利被转移注意力,没等他开口,隼若有所觉,用风轻轻拍了拍阿熏与工藤的肩膀。 柯南条件反射般心头一紧,随即反应过来大概是来了人,随便找了一个话题:“这种饮食习惯听起来是不太下饭,但人家蝴蝶这么做可是关系到生存的呀?还有哦,据说雄性蝴蝶进入雌性蝴蝶的领地,会使尽浑身解数,让自己刚吃完腐肉烂果的身体散发出吸引雌性注意的气味呢!” 隼想着果然还是我们小鸟最爱干净了,莫名骄傲地评价道:“斑目先生如果告诉大家蝴蝶不仅仅吃花蜜,还要吃那种东西,想必就能顺利阻止所有客人触碰蝴蝶了吧?” “哈哈哈,那样的话,除了专家学着,想必也没有人愿意来参加这个蝴蝶发表会咯!” 一个年轻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众人回头,装出一副、呃,不用装了,因为眼前那个拿着照相机的年轻男人实在太瘦了,简直是皮包着骨头的那种瘦法,惊得三个男子高中生瞳孔地震。 “哦,和树!你也来这里玩呀?你的家长们呢?”男人热情打招呼。 和树满脸迷茫:你谁啊? 第123章 开心的一百二十三天 天底下最尴尬的,无外乎是在马路上呼朋引伴地遛达,突然蹦出一个陌生人熟络地跟你打招呼,而你压根不记得对方是谁。 “我和朋友一起来的……”皆川和树慢吞吞地说着,就这样拖时间,还真叫他通过声音,以及对方脖子上挂的摄像机猜出来人身份,眼睛逐渐瞪大,“难道你是……和马先生?” 才三十岁出头的叔叔乐呵呵地点头。 “天哪,你怎么变得这么瘦啦!” 少年大惊失色,赶紧迎上去,围着不省心的大人愁得直打转。其实仔细瞧瞧,那眉眼,那鼻子,那身高,的确熟悉的厉害。才多久没见呀,竟然给生生瘦脱了形! “哎呀,之前接到个大活,我在深山老林里待了好几个月呢,养养就好了。”和马没把这点事放心上,拍拍和树的背随口宽慰道。 几人互相介绍一番,来人叫六波罗和马,是一个自由摄影师,曾经与皆川兄弟的好友自由撰稿人五木大叔搭档合作,所以和树才会认得他。怎么说呢,和马先生脾气性格挺不错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老是跟五木大叔拌嘴。为了不降低彼此的工作效率,也为了修身养性、避免发火减寿,他俩磨合一年后果断分道扬镳了。据他们两个自己总结,只要不见面,还算好朋友——这是什么“见光死”的另类友情啊? 今天和马先生受邀来给蝴蝶屋里的蝴蝶拍照,是第一个抵达的客人。他到的很早,主人家斑目先生特地腾出时间,亲自带人在庄园走了一圈,力求放养在家里的每一种宝贝蝴蝶都要被拍到,都要被拍出最美的姿态。 六波罗和马看着满庄园乱飞的蝴蝶无语凝噎:我看你是在为难我胖虎。 看在丰厚报酬的份上,和马先生咽回亲切问候斑目先生的话,捡起职业素养,迅速摸清整个庄园的布局。这么多蝴蝶,急也急不过来,和马索性带大伙去了温室,里面栽着少见的花朵,还有许多无法适应当地气候的外地蝴蝶。除了柯南可以看出其中的名堂,隼跟和树不太能理解这些蝴蝶的难得,毕竟日常生活中也没关注过蝴蝶嘛。但这并不耽误他们大饱眼福,温室中瞬间响起“哇”声一片。 盛大的阳光透过玻璃更显柔和,花香扑鼻,小男孩背着手,兴致勃勃地给伙伴介绍翩翩飞舞的蝴蝶。六波罗和马灵感涌现,连续拍出好几张角度氛围极佳的照片,可惜胶片用光了,他得回房拿备用的。 “你们继续玩吧,我说不准路上看着哪儿有趣就停下来拍照了,不必在这里等我。” 摄影师叮嘱完就转身离开,没有大人在边上守着,高中生们愈发放飞自我,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冷静下来,终于想起同行的小兰和园子,决定把这个好地方分享给她们。反正这个温室随时能来嘛,只需要开门时留心,别让蝴蝶逃出去就好了。 手机大伙都带着,因为不熟悉路,小兰本身又有点路痴,帮不上忙,园子在电话那边半天说不清她俩的位置,只好相约在院门口集合。 “为什么要在那里集合啊?”隼虚心求教,一般不是会在标志性建筑,比如那栋洋房集合吗? “因为我们都觉得自己离大门近嘛!”园子爽快回答。 “有道理哦。” 距离晚会还有一段时间,他们说说笑笑地一边赏蝶,一边朝院门走。结果聊得太开心,柯南一个没注意,要不是隼眼疾手快拉了一把,他险些被一个飞过来的球砸到脑袋。 “这是……” 和树心有余悸地弯腰捡起小球,看着五彩斑斓,摸着却像是藤蔓编织出来的,特别轻。 “对不起!” 一个短发小姑娘在花丛中高喊着,她穿了一身绣满蝴蝶的和服,受限于木屐与裙装,即使再着急,在石板路上根本跑不快。 高中生们看得心惊胆战,生怕她跌倒,连忙迎了上去。自称斑目家三女儿的琉璃小朋友红着脸,接过球拼命鞠躬道歉,说自己以为这个方向没人,所以踢球的时候不小心,太用力了,险些伤到小弟弟。 作为成熟可靠的小弟弟、呸,大哥哥,柯南当然在朋友们揶揄的目光中说没关系,叮嘱她下次玩球千万小心。 “不过小妹妹好厉害哦,脚上穿着木屐都能把球踢那么远!”和树半蹲着真诚赞叹,他向来是个爱捧场、爱夸人的崽。 小姑娘精致的脸蛋露出几分得意,谦逊地说:“这只是一个空心的藤球啦,超级好踢的!” 琉璃一黑一绿两只大大的眼睛,紧紧盯着和蔼可亲的矮个子哥哥(和树:?),这可是她的得意技哦,继续夸夸呀? “那也很了不起!”和树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越是轻飘飘的藤球,越不容易控制方向,琉璃是特意朝这个以为没人的地方踢的吧?超级厉害!” 琉璃嘿嘿地笑起来,抱着小球,脚丫子快活地一踮一踮,正想说些什么,就听见一个女人在身后温柔地喊:“琉璃,你在这里呀?该去换晚会要穿的衣服了哦?” 和树抬头,站在路灯下的,是一位十分美丽的女性。她盘着头发,身上的和服绣有众多蝴蝶,那只绿色的左眼昭示着她与小琉璃的血缘关系。 “知道了,妈妈……” 小女孩仿佛瞬间没了精神,嘟囔着转身跑过去拉住母亲的手,恋恋不舍地回头,盯着超会说话的大哥哥看。 斑目家的女主人很久没看见女儿那么开心了,见状也是心里一软,不过今晚的宴会很重要,衣服是家主特意定做的,日本女性的妆容本就复杂,她已经是掐着点来找孩子的了。斑目绿夫人轻轻叹气,只能抬手摸摸女儿的小脑袋,向客人们表达歉意。 “没关系啦,绿夫人。”隼大大咧咧地说。 他看多了黑羽一族家宴上的虚与委蛇,不是不懂什么叫客套、什么叫礼节,只是觉得麻烦,所以就不遵守喽。 “我们明天早上才离开呢,琉璃喜欢阿熏的话,随时来找我们玩呀?” 是的,我们,才不会跟阿熏分开呢,哼! 和树笑眯眯地点头,小琉璃眼睛一亮,高高兴兴地挥手道别,跟妈妈离开去化妆了。 与斑目母女分开,少年少女们终于汇合。一行人兴冲冲跑回温室,用手机拍下不少照片,时间就差不多了,他们回到洋房,参加晚宴。 天色暗沉,整个庄园都被灯光照亮,蝴蝶悠闲飞舞。斑目先生拿着话筒,一番内行人听得如痴如醉,外行人云里雾里、不明觉厉的演讲后,万众期待的自助餐终于开始了。 斑目先生不愧是远近闻名的蝴蝶迷,屋子里只要有墙壁的地方都挂满了蝴蝶标本。和树他们本来就是为了欣赏蝴蝶赶来的,虽然外面花园里的蝴蝶是很好看啦,但往往还没看清就拍打着小翅膀优哉游哉飞走了。除了动态视力满分的隼、柯南跟小兰……好吧,就是指柔弱的和树跟园子啦,他俩白天单纯是看个热闹,宴会中一边干饭一边欣赏标本,才终于发现蝴蝶翅膀上之前种种不曾注意到的细节,别有一番滋味。和马先生对这些死气沉沉的蝴蝶完全不感兴趣,过来聊了几句,便拿着杯酒,自顾自地离开,四处溜达去了。 “不过来的人可真多啊!展示蝴蝶居然是那么了不起的活动吗?”隼不太了解,甚至还有点不服气,小鸟的翅膀也很好看的!阿熏怎么不看他的翅膀呢? 和树顺毛:都看都看,大家都是我喜欢的翅膀呀! “因为要展示的并不是普通的蝴蝶哦?” 两个完全不一样的声音重叠在一起,柯南抬头,看向身边一位慈眉善目的老爷爷,刚才正是他与自己说出了一样的话。 老人性格温厚,见那么小的孩子居然能如此了解蝴蝶,惊喜地摸摸小男孩的脑袋,继续为年轻人们介绍:“那是一种属于‘残遗种’的,非常珍贵的蝴蝶。” 和树艰难地重复一遍这种生僻的专业用词:“残遗种?” 老爷子好脾气地想了想,用普通人能理解的话解释道:“有时候人们会在边远地带,发现曾经被认为已经绝种的生物,那就叫残遗种。” “哇。” 柯南捧场,他也乐得有人帮忙解释,毕竟天才儿童的名声偶尔也需要收一收,藏拙嘛,不寒碜。 老人聊起自己付出一生的事业,眼睛都亮了:“今天能见到的,是被认为早在两百年前就灭绝的蝴蝶。斑目先生找到后,花了二十五年时间才繁殖成功的哦?” 高中生连连惊呼。 “天哪……” “二十五年!” “好厉害哦!” “斑目先生真了不起!” 柯南抓住重点:“老爷爷对蝴蝶很有研究耶?” 老人这才想起还没有自我介绍,他是个谦和的人,纵使面前是一群孩子,他依然郑重地从怀里摸出名片,说自己叫山野胜巳,是八重岛大学教授。 山野教授红光满面,与有荣焉:“我在大学研究蝶类已经很多年了,能让残遗种复活,对研究者来说是非常光荣的事!” 园子悄悄吐槽:“没想到那个严肃的老爷子居然能做到这种地步……” “看来斑目先生真的很喜欢蝴蝶呢!” 和树感叹着,突然眼睛一亮,招呼小伙伴们看站在标本墙前的绿夫人。 比起下午的居家随和,宴会中心的女人换上一身格外华美的和服,妆容精致,气质典雅。虽然已经是三个女儿的母亲,岁月在她的身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而最引人瞩目的,就是她那只绿色的、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的左眼。 “她的眼睛好特别,人也好美哦……” 小兰抱拳抵在胸口,轻声感叹,唯恐自己一个用力,会打碎那个美丽的梦。 园子捧着脸:“她是谁呀?怎么跟斑目先生站在一起?” 隼艰难移开欣赏的目光,分了点注意力给绿夫人身边毫不起眼的斑目先生(紫纹:你礼貌吗?),怪哦,本来觉得老爷子挺有气势的,现在这么一比,啧(紫纹:你礼貌吗!)。 “绿夫人是斑目先生的妻子哦?”山野教授乐呵呵地介绍,“至于那只眼睛,据说她的父亲是俄罗斯人。” “原来日俄混血会这样吗?”和树感到迷茫,他一直以为那是隐形眼镜。 名侦探柯南解释:“绿夫人跟小琉璃应该是得了虹膜异色症吧?这个在其他动物中很常见,得这个病的人类特别少。” 和树踮起脚东张西望:“对哦,小琉璃呢?她不是说要去化妆吗?我怎么没看到她呀?” 因为之前那个小女孩的被害,隼一个哆嗦,下意识打起精神,也跟着寻找起来。 “你们认识琉璃小姐?” 老人家惊喜地询问,少年们老实点头,就在这时,斑目先生突然提高音量,推动下一个环节:“那么,在各位欣赏梦幻蝴蝶之前,请允许我先介绍另外几只可爱的蝴蝶,我的女儿们!” “诶?” 隼放下心,好奇地跟着灯光,与诸多宾客一起,看向仆人打开的侧门。三名女性穿着特制的和服,张开双臂,像一只蝴蝶一样,翩翩走进会客大厅。看着二十多岁的姐姐一头棕色的大波浪,有点凶狠的神情似乎在忍耐什么;一位看起来同样是高中生,表情与她的黑色长发一样,格外柔顺;最小的短发小女孩,则是和树他们仨下午新认识的小朋友,琉璃。 所有人都被那扑面而来的美煞住了,唯独三个男子高中生兴奋挥手,给看起来不太开心的小家伙打招呼。 琉璃当然看见了那三个傻乎乎的笨蛋,她想,我只是有一点点高兴哦?女孩微微抿唇,然而她的姐姐们是那么了解她,怎么会不知道小妹妹特别开心呢?展示完毕,在大姐的默契配合下,二姐抓住时机,带着琉璃悄悄从父母身边溜走,去找她的新朋友玩啦! 第124章 初次重逢 “晚上好,山野伯伯。” 女孩们先跟长辈打招呼。 山野教授将一切看在眼里,满怀欣慰,脸上的笑容真诚了几分,打趣道:“晚上好,两位美丽的小姐。我这个老头子可没那么招人喜欢,想必你们是来找那些年轻人的吧?” 十八岁的斑目扬羽平日最为温顺守礼,面对和蔼开明的老人家,难得放松一回,笑眯眯地撒娇:“山野伯伯最好啦,我们都很喜欢你哦?” 琉璃即使已经迫不及待,想赶紧跟大哥哥一起玩,听到姐姐这话,依然抽空看向老人卖力点头。有那个男人做对比,谁会不喜欢山野伯伯呢? 有个小男孩在(好用的柯南),山野教授也放下心,乐呵呵地寒暄几句,便识趣地找借口离开了。 “好可爱的小妹妹。”毛利兰弯腰,温柔地打招呼,“你好呀?你是叫琉璃吗?” 和树他们曾经说过,在汇合的路上遇到了一个眼睛很特别、叫“琉璃”的小姑娘。 好漂亮的大姐姐哦!小琉璃脸蛋红扑扑的,羞涩地背着手,跟扬羽姐姐一起,向新朋友们自我介绍。 “你们的衣服真特别呀!”铃木园子好奇地观察着,评价道,“还有点眼熟。” 扬羽笑容微凝,琉璃更是直接鼓了鼓脸颊,然而柯南压根没注意这点小变化,因为他正在专心研究人家的衣服:“这个花纹好像在模仿凤蝶跟大陆琉璃小灰蝶的翅膀纹路呢?” 隼恍然大悟:“啊,这么一说,凤蝶在日文中也写作‘扬羽蝶’呢!斑目先生好用心……” “他才不是用心!” 扬羽尚能勉强控制情绪,小姑娘则愤怒地尖叫起来。 “抱、抱歉。”扬羽强撑着向被惊扰到的客人们道歉,在父母注意到之前,将妹妹与其他朋友带了出去,再次向黑羽先生郑重道歉。 隼被凶了之后有点手足无措,和树捏了捏他的手指,他才缓过神,接受了女孩的歉意。至于小琉璃也不等姐姐催促,就红着眼鞠躬说对不起,自己其实不是冲着他发火。 “只是、只是那样的话,我……”琉璃哽咽了。 扬羽轻轻将妹妹搂在怀里,她如何不懂呢?父亲对她们用心,哈,真是世界上最讽刺的笑话。 即使是受尽父母疼爱的幼驯染三人组,在得知和树的经历后,也逐渐明白,原来不是所有人生来就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一对正常的父母;更何况本来就受尽亲生父母折磨的和树跟隼呢? 他们没有继续沉默下去,既然当事人不想提起,那就作为朋友,一起去玩,暂时忘掉那些烦心事吧?扬羽本来也想跟去的,然而她已经成年,能短暂离开这么一会儿已经是极限;大姐馆羽跟她的未婚夫小野寺将之过来找人,要带她去和其他客人打招呼、代表斑目家进行交际。 至于琉璃,什么琉璃?太矮了,馆羽大姐姐表示自己没看到妹妹在哪儿呢。 双方告别时,和树默默站在一边,惊奇地发现,原来小野寺先生也有一只眼睛是绿色的,他是那个什么病的患者吗?话说与琉璃同父同母的两位姐姐都没有继承到绿夫人的异色瞳,看来柯南说的没错,这种病在人类中很少见啊。 和树很快就把这件小事丢在脑后,因为琉璃振作起来,准备带哥哥姐姐们去她的“秘密基地”。终于有人可以陪她玩球啦,必须抓紧时间!小姑娘蹦蹦跳跳地在前面领路,虽然离热闹的洋房越来越远,但是几人的欢笑声越来越响亮,蝴蝶围绕灯光飞舞,深夜绽放的花朵幽香静谧,月亮眨了眨眼,被云朵暂时遮掩。 然而好景不长,女孩生硬地停下脚步,没等大伙发问,立马尖叫着转身,扑到最温柔的小兰姐姐怀里不住抽泣。 “琉璃!” “你怎么啦?” “前面有什么吗?” “我去看看!” “走,一起!” 琉璃哆嗦着唇,回头试图阻止,然而那些行动力极强的家伙,哪里是她这个小姑娘能阻止的?三个男子高中生一马当先冲了上去,果然看见了那位尚且还在挣扎的被害者,一只翅膀被图钉钉在墙上的黑色大蝴蝶。 说实话,这跟米花人想象中的场景不太一样。荣誉米花人黑羽隼一头雾水,告诉女孩们没事,就是一只蝴蝶。真的没事吗?大伙迷惑地俯视小兰怀里面色惨白的琉璃,她被吓到根本说不出话。 和树跟柯南大着胆子靠近墙面,仔细观察那只抽搐的蝴蝶。要说奇怪,蝴蝶翅膀上那容易令人联想到白骨的花纹,的确是有点奇怪啦,但更多的就…… “这是什么蝴蝶啊?”和树控制住蠢蠢欲动的爪子,询问这里最博学的大侦探。 柯南挠了挠头,说他也不知道,毕竟世界上的蝴蝶有那么多,时不时还能发现新品种,恐怕是专门研究这个的学者,同样有些品种没见过吧? “但是不应该啊?”柯南纳闷地嘀咕,“这么明显的特征,我只要见过,应该会有印象吧?” “黑死蝶!”有人在身后惊呼。 “什么?” 年轻人们回头,琉璃的尖叫声引来很多人,仆人刈谷竹藏就是其中之一,他惊恐地大喊:“死亡!是死亡预告!我们之中有人会死!” 啊?怎么想这都是犯罪预告或者恶作剧吧? 东京的水深火热显然不曾影响到淳朴(大概)的石川县,米花人迷茫地注视着惊慌失措的人群。琉璃呜咽着,被赶来的扬羽小姐好一阵安抚,才抽抽搭搭地停止落泪。 在这种慌乱的时刻,斑目紫纹作为家主,当仁不让地站出来主持大局:“这不是还活着吗?真可怜……” 诶,好像哪里不对?和树豆豆眼。 斑目先生穿着一身深色和服,表情格外悲悯沉稳。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金属盒子,打开取出注射器:“我马上让你解脱!” 淳朴的米花人目瞪口呆,原来他不是在安慰女儿,更不是在安抚客人,而是在和那只蝴蝶说话啊? 也不知道那针筒里装的是什么药剂,黑死蝶被注射后,抽搐了两下,便再也不会动了。 老爷子,你才该叫“黑死蝶”吧! 隼咽了口唾沫,肃然起敬地拉着和树往后退了两步。不过他的动作丝毫不显眼,因为大伙都默默离斑目先生远了一点——咱们石川县的居民也没见过这种阵仗啊?怎么有人随身携带杀蝴蝶的药剂呀?就算那药只能杀蝴蝶,也太奇怪了吧? “竹藏!”斑目先生收回针筒,压根不在意周围人微妙的眼光,喊起仆人的名字。 “啊……是!” “跟往常一样,把它带到蝶冢厚葬!” “是,老爷!” 大小姐馆羽原本是来找妹妹的,结果恰巧撞上这一幕,怒气冲冲地骂道:“真恶心,那么喜欢蝴蝶的话,自己转世重生成蝴蝶就好了嘛!” 和树眨眨眼,飒爽的大姐姐转身就走,衣袖翻飞,那只漂亮的蝴蝶一路都在诅咒自己的生父:“到时候,我就亲手像你对那只蝴蝶一样对付你!” “……这家人是怎么回事啊?”园子艰难感叹。 这么一闹,琉璃彻底失去玩乐的兴致,恹恹地窝在二姐扬羽的怀里。扬羽小姐不太放心,征求父亲同意后,准备提前带妹妹回去休息。 “没关系,你们留下来等着看蝴蝶吧。” 小琉璃虽然觉得今晚很倒霉,但是她知道,哥哥姐姐们从东京过来,一定会喜欢那种花里胡哨的东西,于是软乎乎拒绝了大家陪她回去的提议。 本身也快到发表会最重要的环节了,大伙闲着也是闲着,对那个蝶冢也产生了兴趣,索性跟着刈谷先生去瞧个稀罕。所谓“蝶冢”,是一个由枯黄落叶堆成的小丘。仆人蹲在小丘脚边,熟练地刨了个坑,安葬捧在手里的蝴蝶。 “这就是蝴蝶的墓啊……” “如果不想刚才发生的事,还蛮浪漫的耶?” “有钱人的嗜好我可不敢恭维。” “好了,各位!展示终于要开始了。”斑目先生大声打断宾客们的窃窃私语,“请欣赏我耗费一生心血复活的梦幻蝴蝶,夜光蝶!” 话音刚落,灯全部熄灭,不少人被吓了一跳,和树下意识抓住隼酱的胳膊。然而与想象中的伸手不见五指不同,庞大的庄园里,漫天都是缓缓飞舞的小光团。 和树盯着那些光团,逐渐松手,彻底不紧张了。他恍惚间想起,从前在梦境中,自己也是这样一只小小的光团,在查理爸爸与基斯先生身边快活蹦跶。 纽带加强。 “蝴蝶!这是蝴蝶!” 隼惊呼,他的视力很好,一眼就看清了那些光团的本质。 人们习惯那种亮度之后,定睛一看,那确实是一只只翩翩飞舞的蝴蝶。森罗的暗夜庄园,因为有它们的存在,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怖了。 “天哪!” “难怪叫夜光蝶!” “居然能在晚上发光耶?” “好漂亮哦……” 朋友们热热闹闹,拍照的拍照,聊天的聊天。和树此刻仿佛与人间隔绝,他伸手,想要摸一摸这些熟悉的小光团,莞尔一笑,又乖乖放下,因为斑目先生提醒过,不可以碰的。 但是太熟悉了呀,这种感觉,就像是回到了过去的梦境。他顺着基斯先生的尾巴欢呼着往下滑,冰冷的鱼尾轻轻翘起,湖水飞溅,鱼鳞异变,自己一头撞入鲜红的鸟羽;而查理爸爸坐在火堆旁,敲击长枪,骷髅骑士与鸟形态的塞壬和歌而唱。他好久没有听见查理爸爸的声音了,好想祂哦…… 临时通道得以建立,男人轻快地在身后打起招呼:“我也很想你呢,阿熏。” 这个熟悉的声音…… 和树不敢置信地回头,洋房外,一个红发碧眼、脸上还带有雀斑的外国青年正笑眯眯地冲他张开双臂。 没有盔甲,不是焦黑的骷髅,血肉中隐藏的魔法回路嗡鸣呼应,和树知道,祂来了! 【我们会见面的。】 即使孩子失去那次被卷入塞壬小课堂时产生的记忆,作为父亲,查理不会失约。 “查理爸爸?” 和树满心满眼都是他素未蒙面的长辈,甚至都不记得自己该怎么走路了,只知道笨拙地往前跑,奔向他主动走来的父亲。起初有点同手同脚,后来越跑越快,香风欢呼,蝴蝶振翅,少年最后奋力一跳,挂在高大的父亲身上贴贴蹭蹭,柔软的脸颊蹭在温热的皮肤上,和树终于发现,自己居然一直咧着嘴笑耶? “查理爸爸!” “好孩子。” “我还以为查理爸爸在忙别的事情呢,好久都没跟我聊天了……”和树撒着娇,哼哼唧唧的。 骑士先生轻轻松松,单手稳住一百多斤的树袋熊儿子:“过来见你得做些准备,怎么样,喜欢这个惊喜吗?” “喜欢!” “啊,看来一切努力都值了呢。” “爸爸,我现在有好多好多好朋友了,我给你介绍……呃,我该怎么向隼跟大家介绍你呀?” “说实话就好,在这里的话,没关系的。” 和树懵懂地点头,他没太明白为什么在这里就可以,不过他很快就把这个问题抛之脑后,兴冲冲拉着父亲去找自己重要的同伴。 {如何?}基斯问。 【成功了。】 查理笑着,任由小朋友在前面高高兴兴地带路。 {这个肉身真能持续三天?} 【至少三天。】 查理扫了眼包围庄园的高墙,颇有责任感地向合作者解释。 【这是第一次试验,我时间拖得有点久。以后熟练了,应该不至于引起世界意识这么强的排斥,到时候存留时间可以加长不少。】 {我看好你哦?} 【你是该看好我,毕竟除了我,那些家伙对科学技术不感兴趣。】 {哈哈,确实。} 谁说没有相应的神格就无法安全降世呢?这是一次伟大的尝试,查理通过阿熏的眼睛,不断修正自己的实验数据,最终搓出一具合适的肉身,以及制造幻觉的毒素——帮忙混淆世界意志嘛——在通道建立的一瞬间,不起眼的刺深深扎入莲花花瓣,父子俩第一次在现实世界重逢。 科技改变生活嘛,神只很喜欢这句话。 第125章 开心的一百二十五天 欣赏完蝴蝶,也不知道查理是怎么做到的,灯光亮起,祂摇身一变,成为了斑目先生的助手查理.迪贼斯。即使带着毫无血缘关系的八百米亲儿子滤镜,皆川和树依然欲言又止,真的没人觉得拿疾病disease这个单词做姓氏有哪里怪怪的吗? 没有哦。 斑目紫纹给大伙秀完自家的宝贝夜光蝶,收获大量掌声吹捧,简直志得意满,不仅和颜悦色地叫仆人给迟到的助手查理先生收拾一间客房,更盛情邀请祂带着儿子皆川君在这儿多玩几天。这充满槽点,并且明显不符合斑目先生性格的行为,完全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查理表示,我研发的幻觉毒素超棒的,基斯用了都说好! 柯南跟着大家一起留宿,这个夜晚居然平安地过去了(柯南:喂)。第二天一大早,和树就睁开了眼。他刚醒,早晨的阳光被厚重的窗帘遮挡,房间昏暗,人还有点迷瞪瞪的,在被窝里蠕动着,伸手摸来手机,眯着眼睛一看,什么嘛,才六点,昨天斑目先生说七点到八点提供早餐呢,反正也没什么事,不如再睡…… 睡什么睡啊!我爸爸来啦! 和树瞬间清醒,顶着一头乱毛跳下床,一边换衣服一边往卫生间蹦,一秒钟都不肯浪费。风风火火收拾完,和树开门,恰好看见查理爸爸背着手欣赏墙壁上的蝴蝶标本。 “呀!” 和树眼睛亮亮的,虽然很乐意去找爸爸贴贴,但是爸爸主动过来找我不是更值得开心吗? “早,阿熏。”查理披着一件像模像样的白大褂,笑眯眯地摸摸儿子脑袋,“走吧,我们去餐厅吃饭,吃完我还有工作要忙呢。” 和树瞳孔地震:“……什么工作?” 这个词跟你的画风不一样啊,我的老父亲! “哎呀,我不是斑目先生的助手吗?当然得帮他处理蝴蝶的事喽?” “这样啊……” 呆毛都低落下去了呢,查理深知逗孩子见好就收的道理,捏了把软乎乎的脸蛋:“面子上过得去就好了,你随时可以过来找我。” “好耶!我不会捣乱的!” 和树振奋精神——真好哄啊——在查理身边快活地叽叽喳喳。父子俩来到餐厅,小伙伴们已经在用餐了,他们得早点赶回东京,因为约好要去围观圆子大伯铃木次郎吉先生与怪盗基德的又一次对决。送走压根没发觉自己好像忘了个崽在这里的朋友,和树摸摸肚子还没有吃饱,拉着爸爸回去继续战斗。 这时餐厅里又多了两位客人,原来除去他们两个,摄影师六波罗和马先生跟研究蝴蝶的山野胜巳教授同样要留下来多住几天。 早晨的风格外清爽,窗户被打开换气,一只黑底白纹的大蝴蝶晃晃悠悠飞了进来,在盆栽上落脚休息。 “啊,黑死蝶?”和树屏住呼吸,被查理爸爸的大惊喜冲昏头脑的他,终于开始复盘昨晚奇怪的事,“为什么看到这种蝴蝶被钉住,刈谷先生要说是‘死亡预告’呢?” 和马吊儿郎当地回答:“因为那就是死亡预告哦?” “诶?” “在这个地方生活的人眼中,那当然是一种诅咒吧?把活生生的蝴蝶当成稻草人钉住,就会有不幸的事情像蝴蝶的鳞粉一样落到家里……而且黑死蝶好像还有‘会出现死人’这层含义,嘛,应该只是古老的迷信罢了。” “那不是迷信!”女孩脆生生的声音将众人吸引,是琉璃,斑目家的三小姐穿了一身比昨晚简朴太多的蝴蝶和服,站在门口,握紧拳头大声反驳,“我知道的,有很多人真的因为那样死掉!所以、所以……” 小姑娘努力坚强,却情难自已,说到后面已经带上了明显的哭腔。 “我……也许会死掉!” 一颗颗泪珠从琉璃娇嫩的脸庞滚落,她越说越害怕,终于崩溃到转身逃跑,结果不小心在拐弯处跟二小姐扬羽撞上。要不是扬羽远远听到妹妹的哭声心里有底,及时伸手扶住,小姑娘高低得摔个屁股蹲。 琉璃躲在姐姐怀里大哭特哭,对于十二岁的小学生而言,收到死亡预告实在过于恐怖,她昨晚越想越害怕,藏在被窝里几乎一夜没睡。小朋友说不出话,扬羽一头雾水,劝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劝。幸好和树见势不对连忙跟了上来,可靠的高中生们交流情报,扬羽终于明白了琉璃哭泣的原因。她轻轻叹了口气,苦口婆心地安慰妹妹,那只是传说,当不得真的。 可是有人想把传说变成真的呢,查理斜倚在墙上,瞅瞅自家大宝宝,再瞅瞅别家小朋友,漫不经心地想,来都来了,总不能叫阿熏看着新交的朋友死掉吧? 兵荒马乱用完早餐,新鲜出炉的助手查理先生自告奋勇要在复活蝴蝶用的研究室干活,斑目先生与山野教授有事商量,绿夫人离开去参加贵妇人之间的茶话会,和马先生也得给蝴蝶们拍照。 和树黏在爸爸身边,亲眼目睹祂迅速摸清各种仪器试剂的用法,开始搞一些他看不懂、但觉得好厉害的操作。 头好痒,好像要长脑子了(惊恐)! 查理忙里偷闲把傻儿子赶了出去,和树、和树这次没有挣扎,因为真的好晕哦,一个理科苦手的我要如何理解一个擅长理科的你啊!泪目了。 无所事事的和树接受斑目家小姐们的邀请,决定去顶楼阳台,参加属于年轻人的茶话会。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开茶话会啊?”和树晒着暖烘烘的太阳,幸福地放空大脑。 琉璃已经擦干眼泪,只是眼睛依然有些红。她学着妈妈跟姐姐的样子,挺直腰杆,摆出主人家的姿态,对皆川咸鱼认真解释:“上午晒太阳才不热呀?” “不过喝饱了茶,午饭就吃不了多少了吧?” “诶?”这不按礼仪套路出牌的对话把琉璃小朋友整迷糊了,她抱起手臂,努力思考后点点头,“你说的对,那我们少喝点,吃饱了午饭,下午等你恢复精神,才有力气踢球玩嘛!” 大姐馆羽跟二姐扬羽捂着嘴笑成一团,上次看到妹妹故作成熟的可爱模样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真要说起来,或许这个叫皆川和树的小子才是妹妹第一个真心交往的朋友呢! 女眷中唯一一个特立独行、穿着西式裙装的馆羽姐心直口快,大大方方吐槽道:“我对皆川君的印象本来不太好哦?毕竟每次见到你,琉璃都会哭成一只小花猫嘛!害的我以为你在欺负小琉璃。没想到皆川君也是一个小孩子呀!” “才没有欺负我,都是巧合!”琉璃叉腰,努力维护自家好朋友的名声,鼓鼓脸颊,“还有哦,我才不是小花猫!” “我已经十八岁了!”和树一边抗议,一边伸手拿茶杯。 “诶?”馆羽玩心大起,戳戳少年软乎乎的脸蛋,开怀大笑,“明明那么可爱……” “馆羽!” 一个男子在身后咆哮,仿佛一个惊雷突兀在晴空炸开,吓得所有人一个哆嗦。和树迷茫回头,便看见馆羽小姐的未婚夫小野寺将之正站在阳台门口,满脸愤恨。 “小野寺?” 馆羽小姐噘嘴,搞什么啊,吓她一跳。 小野寺怒吼:“你在做什么!” “你看不就知道了?我在逗孩子!”馆羽不甘示弱。 和树知道这不是争论自己是不是孩子的时候,乖巧闭嘴。说实话,他跟在场其他人一样,完全没搞清楚小野寺先生在为了什么生气。 “孩子?这种不长个头更不长脑子,看起来傻乎乎的家伙,哪里像孩子了!” 和树瞪大眼睛,斑目家三姐妹对小野寺怒目而视。吵架归吵架,把怒火发泄在别人身上算什么!没等众人发作,刚巧忙完,来找自家孩子的查理脸一沉,立刻展开反击:“傻乎乎?我看你才是没带脑子的模样!” “你!”小野寺愤怒转身,面对助手那双如野狼般碧绿的眼睛,瞬间没了气势,“你、你说什么……” 馆羽简直气炸了,小野寺这是什么无理取闹、欺软怕硬的家伙!但最后一丝理智告诉她,在客人面前吵架实在难看。年轻女郎深吸一口气,愤愤离开,免得自己现在看着小野寺就想喷人。 “真扫兴!” 女方超大声埋怨,扬羽小姐实在不放心脾气火爆的姐姐,冲父子俩鞠躬道歉,赶忙追了上去。 男方的脸色同样难看得不行,明明眼睛到处乱瞟,腿肚子发软,依然咬死不肯说声“对不起”,最后硬抗几秒实在抗不下去,挠挠头,同手同脚地悄悄溜走。 查理没管他,而是专注于观察自己的孩子,发现和树心情平复地很快,只剩下满脸被卷入情侣战争的莫名其妙,不免放松神色,感叹起来:“你的心是真大。” 和树听到爸爸夸奖自己,傻乎乎地笑了。琉璃笨拙安慰遭受无妄之灾的和树哥哥,自己却越说越生气,握紧小拳头,格外愤愤不平:“那种人竟然是馆羽姐姐的未婚夫!” 和树老实回应:“馆羽小姐真不容易。” “很强的嫉妒心呢。” 查理坐下,给两个孩子嘴里各塞了颗糖。在实验室忙的时候,他想着小孩爱甜,用边角料顺手做的。 和树乖乖含着清甜的糖果,彻底把这件事抛在脑后,快活地晃起脚丫子。 琉璃脸颊被糖果撑起一个鼓包,含糊地吐槽:“我不太理解啦,别看他们这样,馆羽姐姐其实挺喜欢小野寺先生的,经常向我们炫耀,说他可以容忍她的任何无理取闹呢!” 查理用手撑着脑袋,远眺这座蝴蝶监狱,懒洋洋地说:“小姐,恕我直言,没有人能无条件容忍爱人的无理取闹。” 除非他就不准备跟那个所谓的“爱人”携手一生,哈,夫妻俩朝夕相处,总不能忍一辈子吧? “是吗……” 琉璃眨眨眼,她才十二岁,对爱情的理解完全来自于影视剧与两位姐姐。查理先生都有和树哥哥那么大一个儿子啦,应该比姐姐们懂吧?女孩暗自点头,以后多观察观察。 这一天过去地很快,吃完午饭,消了会儿食,父子俩陪小姑娘痛痛快快踢了一场球,当然了,查理全力以赴,独领风骚,两只小的惨遭零封。三人用过晚饭,意犹未尽,馆羽小姐跟未婚夫约会去了,他们拉上扬羽小姐一起玩飞行棋,这次一把没赢的居然是查理先生。 “我不能接受……” 和树双眼无光,比自己下午一个球没进还要崩溃:爸,你不是神吗? 我是啊,红发青年靠在沙发上,快活地吹了口气,把那张帅脸贴满的纸条便纷纷“芜湖起飞”。祂乐呵呵地解释:“都是这个世界的错,我成倒霉蛋啦!” 真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吗! 扬羽小姐不好意思地站在助手先生脑袋旁边,左看看右看看,观察良久,终于找到一丝空隙,稳准狠地将一张新的小纸条贴了上去。 小琉璃啧啧称奇:“查理叔叔好倒霉哦,今天下午的三人足球,球每次到叔叔脚下,要么起一阵狂风,要么好好的草坪塌陷,形成一个坑。” 怎么说呢,她简直连为自己追不到球难过都做不到了,全程跟在大人身后跑,就想看看这个破庄园还能整出什么活。 “哼哼,踢球能赢全靠我技术好啊!”要比赛就全力以赴的骑士大人哈哈大笑,“这个棋也真是的,怎么别人的飞机追上来,先停在那里的就要飞回去呢?还讲不讲先来后到啦?” 和树半月眼吐槽:“爸爸,我觉得即使改规则,以你的运气也赢不了耶?” 查理今晚一架成功抵达终点的飞机都没有,分明到后面那几把,所有人都在拼命想办法不吃查理先生的飞机,但手里能动的只有那一架飞机啊?必须含泪吃下。 想输一把怎么就那么难呢? 第126章 亲子游戏开始啦 游戏室一时间充满了快活的空气,大伙嘻嘻哈哈,猛地一抬头,才发现挂钟上的指针已经走到十二点,小琉璃早该睡了。二小姐扬羽有些舍不得,妹妹很久不曾这样快活,自己又何尝不是呢?但查理先生明天还要早起工作,需要充足的休息,否则对蝴蝶的事尤其上心的父亲一定会大发雷霆,所以懂事的她叫上琉璃,准备回房洗漱睡觉。 客房与主人家的房间在不同楼层,女孩们站在楼梯上与朋友互道晚安。踢球、下棋,琉璃今天实在玩得尽兴,现在也确实过了她往日上床的时间,小姑娘原本还跟鸟儿一般活泼地叽叽喳喳,与姐姐分享喜悦,然而等爬上楼梯,琉璃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疲惫瞬间涌上四肢,简直困成一团。要不是挽住姐姐的手臂,就冲她走路歪歪扭扭的样子,早摔跤了。 妹妹累坏了呢。 扬羽笑弯了眼,停下话头,带着她甜蜜的小负担在黑黢黢的走廊里慢慢前行。 “请……请饶了我吧!” 妈妈苦苦哀求的声音在走廊回荡,惊醒了琉璃,更抹杀了扬羽脸上的笑意。 “不行,蝴蝶怎么能说这种话!”斑目家的家主怒斥,“你只要闭上嘴,乖乖让我欣赏那对美丽的翅膀就好了!” 姐妹俩停下脚步,她们从小到大见过太多次那个残酷的画面,如今不用上前亲眼一观,便知道妈妈一定又被吊了起来,又被迫穿上模仿蝴蝶翅膀制成的和服,像真正的蝴蝶那样,被锁链悬空固定在冰冷的墙壁上,供主人细细欣赏。 “我……最讨厌那个男人了。” 是谁的窃窃私语里带着哭腔? “嘘,琉璃,我们不能被发现,妈妈会难过的。” 手紧紧握在一起,温暖的依靠因为冷汗涔涔而显得阴寒。姐妹二人为彼此鼓劲,却无论如何也没有勇气上前解救妈妈。 从小挨打驯服的狗,哪里敢忤逆主人的意思呢?查理想着,老老实实躺在沙发上,任由儿子拿热乎乎的湿毛巾盖住自己的脸,就当是一点小小的报酬吧,寓教于乐,我对孩子的教育方式才是正确的。 {咦,错觉吗?你最后那句话好像在针对我?}基斯狐疑地停下梳理羽毛的动作。 【不是错觉。】骷髅骑士礼貌回应。 斑目家雄踞一方,与外面的花园相比,这栋洋房看起来小,实则有不少房间,这就导致姐妹俩在琉璃门口互道晚安,扬羽消失在走廊的黑暗中时,一个人躲在精挑细选出来的空房间里,透过门缝,将一切尽收眼底。 是时候了。 神只权能相关,即便查理降临人间的投影关闭绝大多数功能,依然可以察觉到非自然死亡的发生。 “阿熏。” “怎么啦,查理爸爸?”和树忙着帮自家不省心的老爹擦掉脸上粘痕。 “我们明天玩一个游戏吧。” 我们不是已经玩了一天吗?但和树主打就是一个听话,乖乖点头:“好哦。” “早点睡,明天六点五十分我来接你。” “诶?好早!” “哈哈,是呢。” 第二天,父子俩手挽着手,朝餐厅走去。查理似乎对蝴蝶产生了浓烈的兴趣,几口草草解决掉盘子里的食物就跑去忙工作,独留和树眼皮打架,有一口没一口地慢慢嚼。 所以我那么早起床的意义在哪里啊?略感迷茫。 “喂喂,小心点,和树,你都啃半天空勺子了!” 自由摄影师六波罗和马实在看不过去了,好笑地提醒。 少年慢半拍把勺子从嘴里拔出来:“真是空的哦……谢谢你,和马先生。” 什么叫早起傻一天啊,乐。 “来吹吹风吧?要补觉也得先吃饱嘛!”研究蝴蝶的教授山野胜巳刚到餐厅,闻言热情地拍拍自己旁边的位置,招呼他过来坐。 和树从善如流,端起餐盘路过和马先生的时候停住脚步,嗅了嗅,对方身上有股酸酸的气味。 “我通宵洗照片了。”和马先生明明顶着两个黑眼圈,看着居然比手脚酸痛的和树还要精神,他得意地比出大拇指,“月亮不睡我不睡,解决早饭再去睡。” 和树欲言又止,通宵啊,看这习惯的模样,怪不得叔叔的头发愈发稀疏了呢。 这时早上才七点过几分,几乎所有人齐聚餐厅。早晨的风带着淡淡花香,清爽提神,和树慢慢清醒,吃完饭也没有急着离开,而是托腮,兴致勃勃地听教授与摄影师畅谈关于蝴蝶的各种小知识,不知不觉竟然过去了一个小时。 “不、不好了!”仆人刈谷竹藏先生惊叫着,从走廊上狂奔过来,“又有蝴蝶被钉住了!” 餐厅一片哗然,大伙七嘴八舌,催刈谷先生带他们去看。这次惨遭毒手的倒霉蝴蝶,被钉在一棵粗壮的大树上。它比黑死蝶小巧太多,灰扑扑的,唯独背上一块晕开的蓝色格外亮眼;更可怕的是,蝴蝶下方写着“从地狱中带着死亡之翅前来,不死蝶”,光是从那扭曲的字体,都能感受到一股浓烈的恶意。 “是、是谁!” “谁在做这种恶作剧啊?” 恶作剧?理论经验丰富的和树可不这么认为。小蝴蝶看起来莫名熟悉,他擦了擦虚汗,带着某种隐秘的期待询问山野教授:“不死蝶是这只蝴蝶的别名吗?” 山野教授连忙否认:“不,不是的,这只蝴蝶叫大琉璃小灰蝶,也是晚会上琉璃小姐和服花纹的由来……” 和树脊背发寒,这个指向性太强了吧!他慌乱地四处张望,小琉璃不在这里!少年来不及解释,拔腿就跑。 “和树,你去哪里?”和马追在后面问。 “琉璃的房间!” 和树穿过花园,穿过洋房大门。他从未在走廊上跑得那么快过,胃沉沉地往下坠,就在这时,有人突然伸手拉住了他。和树惊怒交加,回头正要叫对方松开,却发现阻止者是他的查理爸爸! “爸爸,我……” “别急,她很安全,这是一个游戏。”查理给儿子擦擦汗,微微抬起下巴,示意他透过窗户往庭院看,“喏,琉璃在那儿呢。” 和树放下心,顺着父亲的视线望去,外面正对着蝶冢,而铺满枯叶的蝶冢上,昨天还爱笑爱闹的小姑娘倒在上面一动不动。她双眼紧闭,嘴角流血,手臂诡异地舒展开,如深海般闪耀的琉璃色和服被人以木桩代替大头针,狠狠钉在地上。 死亡预告,那只被钉死的小蝴蝶,原来真的是指琉璃啊…… 和树的大脑一片空白。 查理合掌,好心提醒:“回神,这是幻觉,你忘了吗?游戏。” “游戏?”和树呢喃着,慢慢理解了父亲在说什么,他瞪大眼睛,转身抓住父亲的胳膊,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游戏!” 骑士先生耸耸肩,轻快地说:“对呀,按照原本的命运线,她会这样死去呢。但是我不希望你伤心,所以给这个庄园加了点毒,至于原理、呃,你也听不懂,这么说吧,就是给大伙编了一个共同的梦境。” “不会对健康造成损伤,安啦!”祂想了想补充道。 和树难得没关心这个,他努力跟上思维,手指慢慢收紧:“也就是说,真的有人想杀、杀害琉璃?” 不是,为什么啊?就这两天的相处而言,琉璃性格好,懂礼貌,和树压根不信这样的小姑娘能犯下必须判处死刑的罪! “我不会告诉你答案。”查理习惯观测周围每一个活物的命运,早就翻完了剧本,但是那又如何呢,“这是我们两个的游戏啊,不可以寻求你的朋友们帮忙哦?在我离开之前,加油找到凶手吧!” 和树,说实话,经历了大喜大悲的冲击现在依然有点晕,不过他知道,凶手一旦杀过人——哪怕是在分不清真实与虚假的幻觉中——之后就再也不会对害人性命感到犹豫了。这是爸爸给他的机会,也是给琉璃的机会,琉璃不一定看清是谁杀了自己,等幻觉消失,或许还有那么一双眼睛在暗处盯着女孩,伺机而动。 “我会努力的!” 缺乏自信的少年声音发颤,查理笑着摸摸他的脑袋,契约达成。 斑目是石川县金泽市御园町有名的大户,被害的又是一个小女孩,性质恶劣,是以直接出动了石川县县警,主要负责人是猪川将佐警部。猪川三十多岁,做事麻利干练,他匆匆赶来,第一句话就是向最先抵达的小警察确认,是否有人从斑目家离开。 警察小哥虽然来自当地派出所,但基础的活还是可以做好的。两人刚要进一步交换信息,就被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打断。 “琉璃怎么会死呢?骗人!琉璃!我的琉璃!” 美丽的女人一头乱发,崩溃至极,踉踉跄跄看着就要往枯叶上的尸体扑,警察与年轻的女郎在她身边拼命阻止劝慰。 “她是谁?”猪川警部头疼地询问。 “斑目绿,被害者斑目琉璃的母亲。” “决不能让她靠近现场,要是胡乱踩到线索就糟糕了。” “是!” “对了,第一个发现尸体的家伙呢?” “在客厅,与其他相关人员待在一起。” “带我过去。” “收到。” 和树被领到一个空房间单独问话,他有点紧张,结结巴巴地尽量把发现“尸体”的经过讲清楚;查理在隔壁说的也差不多,并没有额外的信息点。 猪川警部带他们回到客厅,恰好报告出来了,他大致扫了一遍,心里有谱后开始问询:“经过简易现场检验的结果,被害者斑目琉璃的推定死亡时间是昨晚十二点到一点之间……” 和树呼吸一窒,琉璃才回去没多久就“遇害”了。二小姐扬羽身体一僵,顿时捶胸顿足,失声痛哭。这么强烈的反应逃不过警探的眼睛,扬羽哭到说不出话,查理打定主意摸鱼,只好由和树告诉大家,昨晚他们四个玩到十二点才各自回房休息。 猪川警部打开工作笔记默默记下,抬头继续刚才被打断的话:“还请大家配合,给出自己的不在场证明。” “警察先生!”六波罗和马因为困倦,头部隐隐作痛,气急败坏地直嚷嚷,“居然要查不在场证明,这简直是说凶手在我们之中嘛!” 年轻的警部眼神锐利:“正是如此。” 这话顿时引发轩然大波。 “你说什么?” “这是什么意思?” 猪川警部胸有成竹:“根据我们的调查,从昨晚到今天早上发现尸体,期间没有任何外人出入庄园的痕迹。” “也有可能是你们没有发现吧?”和马嘟囔。 “这座庄园装有万无一失的保安系统,可疑的侵入者会被立刻察觉。”猪川警部自信满满,“既然没有人从外面进来,那就是内部人员作案——这么想是理所当然的吧?” 绿夫人掩面悲泣:“怎、怎么会!” 长女馆羽小姐满头大汗:“杀害琉璃的凶手……” 斑目紫纹先生面露惊恐:“在我们当中!” 馆羽小姐的未婚夫小野寺将之发现了一个盲点:“可、可是,深夜十二点到一点,这段时间有不在场证明的人反而比较奇怪啊!” “是呀,我们散场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一路上没有看见谁在外面溜达。”查理开始刷存在感。 扬羽捂住脸十分自责,早知道该陪妹妹睡的……馆羽红着眼睛,轻抚二妹的背,这种事哪里能怪她呢? “我们家十点宵禁。”最快冷静下来的当属斑目紫纹,他甚至不满地瞪了不守规矩的二女儿跟助手一眼,“所有人必须在十点以前回自己房间休息,因为第二天还要早起干活……对了,竹藏。” 家主想起什么,侧头询问自己忠实的老仆:“你今早巡视宅院的时候,难道没有看见小姐吗?” “诶?”刈谷竹藏受到提醒,恍然大悟,“没有看见呢!今早七点左右,我跟另一个仆人经过蝶冢旁边,可以肯定那里没有异样!” 琉璃身上夸张华丽的和服,两个大活人不可能看不见。 和树拍案而起:“也就是说,凶手是在七点到我发现琉璃的八点这段时间,把她搬到蝶冢的!” 突破口找到啦! 第127章 开心的一百二十七天 斑目扬羽受到鼓舞,抹着眼泪,努力控制住抽噎,提供了一个重要线索:“我、我记得,昨天琉璃穿的并不是那件蓝色和服……” “没错,是件茶色的。”查理懒洋洋地开口,“我不懂日本的风俗,不过那件蓝色和服算是外套吧?按照常理,琉璃小姐总不能特意穿上它睡觉,那多难受。” 除此之外,小姑娘昨儿跟大伙玩的时候明确抱怨过,比起繁复的和服,热爱踢球的她其实更喜欢方便行动的衣物,然而父亲不准,这种简易版的和服已经是父女俩互相妥协的结果。至于蝴蝶发表会,没办法,还是小学生的她压根不敢扫父亲与客人的兴,只好满脸不高兴地穿上最繁杂的那套去晚会溜达一圈。 “犯人为什么要专门花时间给琉璃换衣服呢?”和树双手抱胸,十分纳闷,“小琉璃原先穿的那件茶色和服更低调,更隐蔽啊?上面同样有好多蝴蝶,完全不耽误犯人摆造型嘛!” 话糙理不糙,这个角度挺有意思。 猪川警部叼起一根烟,从头开始梳理:“早上七点左右,天已经蒙蒙亮,那件蓝色和服色泽艳丽,如果是在房间换好再带出来,万一撞上早起的人,很容易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姑且当犯人是在枯叶堆换的衣服好了(什么蝶冢啊?务实的警察先生对此不屑一顾),算上摆姿势、钉木桩的时间,至少需要十分钟。” 斑目先生重重哼了一声:“十分钟?我给琉璃准备的可是最豪华繁复的和服,十分钟哪里够呢?” 怎么感觉这家伙反驳的点哪里怪怪的?算了,反正不可能是他杀了自家女儿,不重要。 猪川警部忍住烦躁,决定大概解释一下,然后直接切入正题:“这是因为斑目琉璃的衣服并没有完全按照礼仪穿戴,甚至在我们警方搬运尸体的时候,可以发现腰带都松开了,十分钟是可以做到这种地步的。那么请各位说说,早上七点到八点之间,你们都在干什么?你先来吧,请。” 警察给出的理由相当充足,众人乖乖配合。被猪川警部随机选中的馆羽大小姐拘谨地挺直背,最先作答:“我六点开始一直在厨房准备早餐,六点半过后,扬羽跟小野寺也过来帮忙了,我们三个没有分开。” 扬羽点头,她本来应该在六点起床的,但是昨天玩得太晚,今早不小心多睡了一会儿。 馆羽的未婚夫小野寺连忙附和:“是啊,我有不在场证明!” 仗着还没到自己,和树抽空腹诽,斑目家又不是没有那个条件,为什么非要女儿女婿负责早餐啊?多睡一会儿不好吗? 按照座位顺序,下面轮到摄影师六波罗和马发言。瘦削的青年浅浅打了个哈欠,靠在椅背上回忆:“我吗?差不多六点五十分左右吧,就来餐厅喝咖啡了,还跟那边的山野教授、和树,聊了将近一个小时的天。” 和树点头确认:“我六点五十从房间离开,顶多五分钟就跟爸爸一起抵达餐厅了。” 山野教授补充细节:“我是将近七点的时候来餐厅的,当时六波罗先生跟皆川君已经在餐厅里,我们讨论了许多关于蝴蝶的事情。七点半左右,我去了一趟厕所,不过那也只有三、四分钟而已。” 斑目先生自从接任家主,还没遇到过这种需要他好生解释的情况,握紧扶手,语气很冲:“我从早上起来到七点,都在修整庭院,竹藏可以作证。” 家仆刈谷竹藏承认了这一点:“是的,七点之前,我一直跟老爷在一起。快到七点的时候,老爷去了餐厅,我则巡视宅院。” 绿夫人神情恍惚,声音嘶哑,失去琉璃的痛苦叫她有些喘不过气,说话吐字含糊不清:“我、我今天早上身体不太舒服,直到过了七点都在自己房间休息。” 因为昨晚被挂在墙上两三个小时,她的手腕脚踝现在还疼得厉害。 猪川警部终于等来一条可疑证词,精神一振,开始深挖:“准确来说是七点几分?” 绿夫人被打断思路,一时有点懵,呐呐不能言。 斑目家的长女馆羽赶紧帮忙解释:“我在七点五分左右给家母打过电话,她马上就接了!然后大概过了五分钟,她就来了餐厅!” “原来如此,五分啊……”猪川遗憾地咂咂嘴。 馆羽震怒:“太过分了,家母怎么可能是凶手!” 和树沉默,查理摸摸儿子的脑袋,猪川警部不置可否,一边在警察笔记上记录一边念叨:“目前为止全员清白,然后,剩下的一位是……” 警察抬头,眼神锐利逼人。 “那边那位叫查理.迪贼斯对吧?你早上七点到八点之间在做什么?” 查理气定神闲地低头抿一口茶:“我七点五分吃过早餐,就独自在地下的标本室整理标本。” “独自……”猪川记下信息,“有人可以作证吗?” “没有。” 警察手册“啪”的一声轻快合拢,和树心里浮现出不好的预感,猪川警部一个眼神,部下便默默上前,挡住查理的后路。 “看来有必要把你带回局里好好问话啊!” “请、请等一下,警察先生!”和树看着跃跃欲试的老父亲头皮发麻,站起来试图阻止,“整理标本是我爸爸的工作,唔,工作日志上有写的、应该……再说了,爸爸才来工作几天呀,怎么可能伤害小琉璃!” 猪川为人谨慎,早把前辈们血淋淋的前科铭记于心,根本不会落下话柄:“我可没有说他是凶手哦,先生。不过唯独他一个人没有不在场证明,这也太奇怪了,剩下的事情还是希望能交给我们警方呢!” “安心啦,没有不在场证明而已,我又没犯事,很快就能回来的。”查理站起来,理好衣服,冲头疼的好大儿眨了眨眼。 和树痛苦捂脸,不想承认自己秒懂爸爸那个复杂又简单的眼神:你还没有当过嫌疑人耶,我要亲自进去瞅瞅! 怪我经历太简单,记忆不能满足你的好奇心咯? 骑士迫不及待地催促警方带自己回警局,不知道为什么,和树总感觉看见了一只放飞自我的哈士奇(惊恐)。 客厅里的人或立或坐,目送警方与助手先生扬长而去。客厅方才还因为涌入太多人显得逼仄,如今却有些空荡荡的。原本因为急于提供证词强行压下去的痛苦浩浩汤汤卷土重来,绿夫人瘫倒在座椅上默默垂泪,两个女儿围在她身边,带着哭腔努力劝慰妈妈;小野寺先生手足无措,笨嘴拙舌的,越劝她们母女哭得越厉害;斑目紫纹看着心烦,索性拄起拐杖去标本室放松;山野教授犹豫再三,以他的身份留在这里会很奇怪,便跟刈谷竹藏结伴离开。 六波罗和马转了转眼珠子,拍拍和树的肩,示意他出去说话。两人来到石板路上,这里视线宽阔,斑目家那个矮矮的淘气鬼已经不在了,不必担心有人躲在花丛里偷听。 “你跟我透个底,和树。”和马背着手,焦躁地来回踱步,“那个查理.迪贼斯什么来头?他真的不会对琉璃小姐下手吗?” “绝对不会!我可以发誓!”和树拍着胸脯保证,他爸不会骗他。 摄影师先生总觉得这事有蹊跷,然而一下子又说不上来,摸着下巴嘀咕起来:“如果不是他的话,那整件事就太奇怪了吧……” “是很奇怪,手法什么的我现在都没搞明白。唯独一件事,犯人为什么对琉璃抱有……那样的恶意呢?居然闹到杀人的地步。” 和树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他每每想到这事简直不寒而栗。是,琉璃如今的确没死,可之后呢?父亲说过,祂最晚后天凌晨就会离开,等毒素消散,那个潜藏的恶人万一没有被抓住,琉璃的性命永远处于危险之中。 “明明小琉璃不是那种讨人嫌的熊孩子呀?” 少年愁眉苦脸,揪着手边的灌木叶片毫无头绪,然而这话启发了六波罗和马。走南闯北那么多年,跟着五木采访过不少罪犯,摄影师先生自认也是有些见识的:“会不会讨人嫌的不是琉璃,而是其他人呢?” “诶?” “你想,杀害琉璃的家伙下手如此干净利落,却有闲心给受害者换衣服——还有之前拿蝴蝶做的犯罪预告书——可见凶手绝对不是激情犯罪!那混蛋有预谋,动机强烈,否则不会做到这种地步。” 和马越说越激动,手舞足蹈,唾沫横飞,就该是这个道理呀! “蓄意谋杀……”和树皱眉啃起手指头,“不管是什么仇什么怨,真的有人因为迁怒杀害十二岁的未成年吗?琉璃挺乖的一个孩子,怎么都不该……咦?” 似曾相识的话语在脑海中回荡,牙齿微微松开,瞳孔骤缩,泛黄的记忆重新染上色彩。刚上高一的阿熏趴在天台栏杆上,偏头对挚友发出过类似的感叹,“隼挺好的一个人,周防阿姨怎么都不该欺负你呀”。 “为什么不可以呢?”和树喃喃自语。 周防喜琴是隼酱的生母,她从烂泥中被人捧上云端,志得意满时又眼睁睁看着自己重重摔入人间。周防阿姨痛恨抛弃自己的黑羽乾,却无法放下纸醉金迷的过往,所以她不敢承认,唯恐丢掉唯一的经济来源;所以她一面做出深情不悔、盼渣男回头的假象,一面将气撒在与其父长相极为相似的隼酱身上,进行长达十年的冷暴力。只可惜他们看破其中关窍花了太多时间,平白叫隼难受那么久。 说回眼前的难题,八岁的亲儿子都能下手,那么换成十二岁的琉璃,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什么不可以?”和马先生一头雾水。 和树脊背生寒,一把抓住和马先生的手,请他详细调查一下这座宅邸所有人的经历、背景,或者别的资料,无论什么都行! “嗯?你是觉得……” “我不知道。”这太可怕了,和树的手都在哆嗦,“我不知道,但是如果我们那些猜测是真的,那么这个家应该藏有一个秘密,一个招来无差别报复的秘密。” 六波罗和马必须承认,自己被这个一直当孩子看的高中生打动了。他感到欣慰,更觉得激动,热血上头,一口答应下来,转头朝客房跑去,准备发动工作时积累的人脉,寻找线索。 和树一个人留在花园里,空气依然芬芳温暖,蝴蝶依然自由飞舞,他却后知后觉红了耳朵,脚尖磨着石板,习惯性有些羞赧害怕。 怎么能说出那样的话呢?我不是柯南跟金田一,能行吗? 【这是我们两个的游戏。】 他好像明白爸爸整这一出是想做什么了。 我必须行! 和树拍拍热烘烘的脸蛋,默默给自己打气。不能坐等和马先生的调查结果,自己与斑目家另外两位小姐的关系还不错,谨慎起见,还是先确定琉璃到底有没有结仇……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 和树被吓得一个哆嗦,这是刈谷先生的声音!他判断出惨叫声来源于小树林,顾不得回洋房叫人,撒腿就朝那边跑,远远便看见刈谷先生惊慌失措地拼命拍打着什么。 “发生什么事了!”和树高声询问。 “这、这玩意儿……”刈谷竹藏严肃的表情彻底崩坏,几乎破音地尖叫着,“黑死蝶想停在我的肩上!” “……啊?” 和树险些扭到脚,站定后仔细一看,确实,说不上是不是因为刈谷先生的驱赶,一只黑死蝶正不甘心地落在路边的花丛上。 少年彻底放心,半月眼吐槽:“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刈谷先生涨红了脸,挥舞着双手大喊:“才没有那么简单!这种蝴蝶是特别的,它是招来死亡的蝴蝶啊!” “要相信科学呀,先生。” 神明使者揣着手手,苦口婆心地劝告人类不要迷信。 第128章 开心的一百二十八天 刈谷竹藏对“相信科学”这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劝解嗤之以鼻,他甚至往后多退了两步,唯恐那黑死蝶发癫又要往自己身上扑。 他跟着老爷维护蝴蝶屋多年,黑死蝶的复活有不少基础工作由他负责,本来不该信这些,谁叫……唉,不提也罢,只能说心中有愧,看谁都像鬼。如今三小姐被害,更是闹得人人自危,刈谷无法免俗。有些话没法对斑目家的人说,害怕老爷听了生气,他一大把年纪不好找工作;憋着吧又不吐不快,现在想来,这个看起来不大聪明的年轻客人居然是最合适的倾诉对象。 不聪明的皆川和树小小打了个喷嚏,抬头就看见满头银丝的老人柔和了神情,重重叹气:“你不懂,这一带自古以来就流传着一个传说。据说从前这附近的一个村子里,有一对感情非常好的夫妻,但是村长的儿子横插一脚,杀掉丈夫,强行把妻子占为己有。” 和树其实没听懂这个平平无奇的开头跟蝴蝶有什么关系,他眨眨眼,按照故事情节开始长吁短叹,无他,唯手熟尔。刈谷先生果然十分受用,清了清嗓子,开始更加富有感情地叙述这个故事。 “刚开始,那个女人摆出一副看开了的样子,平平静静地生活着。她跟村长的儿子生有三个女儿,女儿们都很漂亮。然而有一天,她突然留下诅咒的话语,和女儿们割喉自杀了!” ……啊? “过了几天之后,有四只黑色的蝴蝶在村长家周围飞舞。从村长家的人开始,对女人丈夫动过手的年轻人、视而不见的村民们,全部染上了恐怖的疫病,接连倒下。染病的人遭受三天三夜的痛苦折磨,浑身发黑惨死;而每当这时,这种黑色的蝴蝶就会增加。最终,将近一半的村民丢掉性命,成千上万的黑死蝶聚在一起,仿佛要将尸体堆成的小山覆盖。” 刈谷先生满意地欣赏着皆川君惊呆的模样,语重心长总结道:“你懂了吗,小弟?这种蝴蝶是由那个心爱之人被杀的女人的怨念产生的,它是招来死亡的诅咒之蝶啊!” 和树半月眼张了张嘴,到底把话咽了回去。槽点太多了,他甚至不知道该从哪里发挥。比如为什么报仇要杀害自己跟三个无辜的女儿,而不是像津山事件的都井睦雄那样,直接持枪杀穿整个村庄——当然不是提倡这种过激行为——再比如,本来蝴蝶就喜爱尸体啊,病死的人堆放在一起不管不顾,闹瘟疫简直是必然的;即便不是黑死蝶,按照柯南补充的小知识,迟早也会有别的蝴蝶扑上去。兴许人家黑死蝶更敏感一点呢?没什么好奇怪的吧?不过刈谷先生讲得好有真情实感哦,我要不小小地捧个场? “真可怕。”和树虚伪地说。 于是讲故事的人心满意足,拍拍肚皮,绕开停在花丛中的黑死蝶,高高兴兴继续干活去了。听故事的人耸耸肩,正要转身离开,却后知后觉,从那个破绽百出的故事中品出一丝别样意味,又苦于始终抓不住那根线头。和树只能带着满腹疑问先回洋房,按照原计划,去找斑目家剩下的两位小姐。 幸运的是,她们尽管沉浸在悲痛中,依然保留着最基础的判断能力,根本不觉得查理先生会是凶手。长女馆羽更是开口吐槽:“拜托,那么狡猾的凶手怎么会忘记给自己做一个不在场证明啊?” 扬羽小姐眼睛微红,坚定点头:“所有人都有不在场证明,犯人根本没必要玩什么‘反思维’的把戏,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 经过一上午缓冲,在和树的鼓励下,姐妹俩打起精神,决心找到更多线索,抓住凶手,为妹妹复仇。首先就是梳理琉璃的人际关系,三人拉上馆羽的未婚夫小野寺将之,又是苦苦回忆、互相补充,又是打电话挨个询问老师同学,最终得出来的结论是,琉璃小朋友虽然对不合脾气的人比较高冷,但是很懂礼节,没有关系特别糟糕的仇敌。 果然是因为家里其他人被迁怒了吗? 和树分享了这个大胆的推论,众人迅速接受,然而依旧没有找到头绪。 小野寺先生就不必说了,他还没跟馆羽小姐正式成婚呢!这人脾气爆、嘴巴贱是真的,怂得快也是真的;再说了,难道把他未婚妻的小妹杀害,会对他产生巨大的影响吗?那起码要留点线索指明这种关联,才会叫斑目家对其心生芥蒂吧? 至于斑目姐妹,她俩性格不同,一个豪爽开朗,一个温和内敛,都是好相处的人。女孩们家教甚严,需要学习的内容众多,她们没想过、更没时间去做引起天怒人怨的恶事。年轻人商议半天无果,互相怂恿着跑去询问绿夫人。这个温婉的女人说话做事无愧于心,事关幼女的死亡,她作为母亲应该不会撒谎。 斑目家的女性没有招人怨恨,难道是斑目先生? 斑目紫纹作为家主,积威甚重,但总不能让皆川君独自面对呀?更何况他还是为了帮忙找到杀害琉璃的凶手!小野寺立场尴尬,不好得罪岳父,被留在走廊等待结果。姑娘们壮着胆,陪和树一块进书房找父亲。 果不其然,他们没说几句就被不耐烦赶走了。大家垂头丧气,只能约定在找到凶手前不能单独行动,晚上睡觉用重物抵住门。不过等他们回到客厅商量下一步该做什么时,从仆人口中得知家主准备彻底封锁庄园,实行更加严格的宵禁与巡逻。 这不是听进去了吗?和树腹诽,真是别扭的大家长。 扬羽双手紧握小琉璃最爱的藤球,试图开拓思路:“现在找不到动机的话,我们要不要想想现、现……” 她痛苦地闭上眼,实在不忍心说出“现场”这么残忍的词汇。馆羽知道妹妹的意思,眼睛一红,找寻替代的词语时,顺带想起一条不知道有没有用的线索。 “在蝶冢,我好像看到有几只蝴蝶在旁边飞……” “蝴蝶?”和树挠挠脸蛋,“庄园里到处都是蝴蝶啊?” 馆羽抱起双臂,没什么自信地解释:“是连续好几只一样的蝴蝶啦,我感觉还挺奇怪的。蓝色翅膀,上面有橘黄色的花纹……嘶,叫什么来着?” “卡力玛伊那基斯。”小野寺将之一听就明白了。 “卡什么东西?” 三个人迷茫地看着他。 “是那种蝴蝶的名字啦!别看我这样,为了讨好斑目先生求娶馆羽,我可是费了不少功夫研究蝴蝶呐!” “将之,你真是……”馆羽心里说不出的熨帖,惨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红晕。 她憎恨父亲,恨屋及乌,对蝴蝶的知识向来嗤之以鼻。小野、将之本是旅行社员工,没有必要了解那些东西,全是为了我呀……或许我这辈子再也遇不到这样待我好的人了。 可惜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因为晚餐已经由女仆准备好,可以开饭了。和树味同嚼蜡,因为落座前,和马先生特意悄悄告诉他,恐怕要等到明天才能把资料收集齐。和树软和惯了,当时是笑着说没关系,但真的没关系吗?如果连琉璃都忍心杀害,其他与凶手有仇的人呢? “哎呀,你们已经开动了吗?” 查理拎着一个购物袋开门进来,轻快的声音打碎了餐厅内部凝滞的气氛。和树眼睛一亮,爸爸回来了!查理笑眯眯地坐在儿子身边,袋子随手放在椅背上。 小野寺将之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阴阳起来:“迪贼斯,你那么快就被释放了吗?回来的路上不会又悄悄去干了不好的事吧?” 迪贼斯是……哦,是我爸的姓氏来着。 就在和树叼着勺子发呆的这几秒,直爽的馆羽率先出言阻止:“小野寺,别这样,没你这么说话的吧?” 小野寺一下子急了:“馆羽,连你都站在那家伙一边吗!再说了……” “还不消停吗,小野寺!”斑目紫纹厉声呵斥,“查理是我重要的助手!” “可、可是……” “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反叛了?小野寺!” “不,我不敢……” 绿夫人跟扬羽神思不属,类似交锋在家里时有发生,故而她俩只是瞥了一眼,确定馆羽没受委屈就继续神游天外,琢磨是谁害了琉璃。八重岛大学的教授山野胜巳赶紧打圆场:“算啦算啦,斑目先生,不要那么生气嘛!” 摄影师六波罗和马被小野寺的窘状逗得嘿嘿直乐,小野寺恼羞成怒:“你笑什么!” “没有啊,没什么。”和马优哉游哉地低头喝茶。 和树跟和马先生一样,已经吃完了,默默抱着果汁复盘刚才的冲突,试图从中分析出各自的性格:馆羽姐姐性子很直,小野寺先生冲动易怒爱吃醋,看起来没啥脑子;斑目先生非常在乎自己的颜面,不喜欢被人忤逆;山野教授看起来是个老好人,和马先生则是有点看不惯在身上的。 加上不爱争执的绿夫人跟扬羽,呜呜,好难哦,杀害琉璃的凶手真的在这些人里面吗?完全不像啊! “黑、黑……” 黑什么?和树涣散的眼神重新聚焦,小野寺先生怎么又结巴啦? “黑死蝶!”馆羽尖叫起来,几乎破音。 和树抬头,这才注意到餐厅里不知为何飞进了一只黑死蝶,而那蝴蝶几乎直勾勾地朝馆羽姐飞去。 “不要!啊啊啊啊!别过来!” 馆羽几欲崩溃,她躲闪着,猛地站起来用手僵硬地挥赶,又怕它黏上来,又怕碰到它,最后走投无路,撞开椅子就往外逃。 “馆羽!” “馆羽小姐!” “冷静啊,馆羽姐!” 众人愣了一下,赶紧起身追逐。普通人哪里追得上被老虎吓破胆拼命逃窜的兔子呢?馆羽冲进三楼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摔上门。和树与查理跟得最紧,馆羽小姐那状态也顾不得和树思考礼节之类的事,他一把推开门,只见馆羽小姐正跪在书桌前,面目狰狞,拿着把美工刀在左手手腕处比划,唯一的好消息是,她全身都在发抖,似乎没有彻底下定决心。 还来得及! 和树毫不犹豫地扑上去阻止,查理本来想摸鱼的来着,但是不愿意自家傻儿子被弄伤,干脆快他一步,打掉刀具,控制住吃痛后拼命挣扎的女孩。 “不要做傻事啊,馆羽姐!” “放开我!” 绿夫人手脚隐痛,她跑丢了木屐,跑乱了发髻,提着和服下摆,好不容易赶来,就看见大女儿几乎癫狂地要去抢夺皆川君捡起的手工刀。母亲简直目眦欲裂,快步上前,抬手就是一个巴掌狠狠打在馆羽脸上,声嘶力竭地质问:“你在做什么,馆羽!” 馆羽都懵了,妈妈从不忍心责骂她们三姐妹,更别提直接上手打人。脸上的剧痛到底唤回了神智,她啜泣着,像小时候那样跟妈妈诉苦:“我、我的手……” 二十二岁的大姑娘委屈巴巴的,将自己的左手拿给妈妈看。 “生命线在这个地方断了!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情,所以我想用刀把生命线连起来……” 绿夫人的泪水不住往下流,是她的疏忽啊,她的孩子、她的孩子被今天的事吓坏了,她竟然只顾着自己,没有发现。女人跪下,紧紧抱住自己的宝贝:“别说傻话了,要是连你都出事的话……” 母女二人再也说不出话来,埋头痛哭流涕。扬羽远远站着,心里难受极了,馆羽姐姐那么好强,她第一次见到大姐惊慌失措到失去理智的模样……究竟是谁啊?是谁对琉璃做了那么过分的事! 和树默然,他本想将美工刀放回书桌,却担心精神状态不稳定的馆羽小姐又想不开。给斑目先生吗?和树想起琉璃对生父的怨愤,更想起谈及此事时斑目先生的态度,踌躇间一个抬眼,恰好发现了站在人群最后面垂泪的扬羽小姐。 对啦,是她的话,绝对没有问题! 第129章 第二只蝴蝶 查理袖手,兴致勃勃地东张西望,观察人家的闺房。这么整洁活泼的房间祂可从来没机会参观,当然得好好欣赏一番;非要说的话,大抵跟去警局喝茶的心态差不多啦,好不容易来一趟这个世界,多长长见识嘛。 皆川和树半月眼戳了戳爸爸的胳膊,示意祂跟上,悄悄走到扬羽小姐面前,比划着手势,示意她借一步说话。 斑目扬羽对父子二人非常信任,抹抹眼泪,十分顺从地移步到安静的楼梯口。和树鬼鬼祟祟把手工刀掏了出来,这气氛、这举动,属实诡异,好在扬羽聪慧,不必多提点什么便反应过来,强行咽下滚到嘴边的尖叫,接过刀收好,小声保证自己会藏起来,不让馆羽姐姐找到。 时间还早,犯人的事尚且没有头绪,眼看馆羽小姐没办法参与搜查,和树他们却不能放弃。没过几分钟,小野寺先生追上来,说馆羽有绿夫人陪伴,他在那里杵着也没什么用,想帮忙尽快找到线索,以免未婚妻继续东想西想。和树他们没有拒绝,虽然小野寺先生有种种缺点,但意外地学识渊博,兴许呢? 四人小队耐下性子,挨个询问斑目宅里的人昨晚十二点到今早八点做过什么,有没有觉得奇怪的地方。可惜两个小时过去,才问了一半,便到了宵禁的时间。非要说的话,这事儿跟他们有一定关系,毕竟斑目先生就是因为听取年轻人们的建议,加强庄园内部的巡逻安保,才顺手将宵禁时间提前到晚上九点的。 人们陆续回到各自房间,蝴蝶重获安宁,伴随着花香,振翅追逐莹润的灯光。大伙正讨论要不要回去,结果就撞上了刈谷竹藏先生与另一位巡查的仆人。扬羽不甘心这样回房休息,又不敢公然违抗父亲的命令——那晚跟琉璃一起玩过头,她的确是太开心没注意时间,并不是故意的——纠结之余,刈谷先生劝道:“老爷非常在乎夫人与小姐,庄园目前只进不出,不必急着今晚把事情做完嘛,总会找到凶手的。” 在乎,我们? 多么讽刺啊,扬羽几乎要笑出声,真想问眼前这个老人一句:“这话你信吗?” 然而仆人们第二天一早还有活干,的确不适合打扰下去,馆羽咬住腮肉,和服下的双手紧紧握拳,最终松口退让。回洋房的路上,斑目家的二小姐沉默不语,直到在楼梯口分别,她望着父子俩亲密的背影,想起昨晚自己还跟妹妹一起,开开心心地跟他们挥手道别,偷得片刻安宁;如今只剩下她,还有未来的姐夫,沉闷地伫立于此,眼中尽是凄风苦雨。 他在乎我们吗? 退缩的海水掀起巨浪,扬羽身体颤抖着,惨笑落泪:“我们都是蝴蝶……” 他甚至不如皆川君对琉璃上心。 和树疑惑回头。 “我、母亲、姐姐,还有琉璃,都不过是父亲收藏的蝴蝶。” “蝴蝶?” “父亲真正心痛的,根本不是琉璃的死亡啊!” 女孩的怒吼被吞噬在洋房浓烈的黑暗中,消散地无声无息。三楼书房,山野教授抬手看看时间,离开前斟酌言辞,小心安慰:“斑目先生,关于琉璃的事,还请节哀。” 斑目紫纹正在欣赏窗外围绕灯光,上下翻飞的蝴蝶,闻言好不容易平复的表情瞬间扭曲,如同传说中的修罗:“简直浪费,那只绿色的眼睛太可惜了!” “……啊?” “我的三个女儿中,只有琉璃遗传了内子的眼睛,她长大后,绝对会成为跟内子一样美丽的女人……真是太可惜了呀,山野,我重要的收藏品少了一个!究竟是谁把我的蝴蝶给……”斑目紫纹嘴里埋怨个不停,脑子却在思考皆川小鬼的推断,难道是二十五年前的那件事,“啧,怎么可能!” 山野教授呐呐不敢多言,同样说不出话的,还有直面扬羽爆发的和树。他心里沉甸甸的,在床上翻来覆去实在睡不着,索性趴在阳台的围栏上发呆。 “夜光蝶在飞呢。” 查理感叹着,突然响起的说话声把和树吓了一跳。他转头,发现竟然是住在隔壁屋的老父亲爬过墙壁格挡,站在阳台栏杆上叉腰远眺整座庄园。 “哇,爸爸会飞耶!”他干巴巴地胡言乱语。 “哈哈,我这不是担心你睡不着吗?过来看看。”骑士大人轻巧跃下围栏,一把揽住祂的好大儿,亲昵地贴贴,绿色的眼睛比春水温柔,“你知道,父母不称职的情况实在太多了。” “……嗯。” 查理体贴地转移话题:“对啦,你的手机还有电吗?” 和树迷茫又乖巧地点点脑袋。 “那就好,我帮你拍张照吧?” “拍什么呀?” “那个。” 查理微微抬起下巴,这个不祥的动作——对不起他的老父亲——和树心头一紧,扭头顺着爸爸的视线望去,远方的树林里聚集了一大团夜光蝶,随着他的惊呼,蝴蝶越来越多、越来越亮,短短几个呼吸,便聚拢形成了一只蠕动的庞大夜光蝶! 原本看着美丽轻灵的生物,放大太多倍后,只叫人毛骨悚然。 和树被这违反常理的一幕惊得寒毛倒竖:“这、这是……” 查理拔掉儿子手机的充电线,熟练地解锁拍照,随口提醒:“像一只被钉住的夜光蝶呢,就是大了点。” 大、啊不是,钉住? 和树瞳孔骤缩,脑海浮现出大陆琉璃小灰蝶与琉璃的惨状,连拖鞋都没来得及换,撒腿冲出房间。 “等等,皆川君,查理先生!宵禁……” 有谁在背后喊,随后更多惶恐不安的声音冒了出来。睡不着的人们披着外套,纷纷出门询问那只巨大的夜光蝶是怎么回事。 快点!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和树发现自己来到斑目家后老是在奔跑,却怎么也赶不上,救不下人。等他气喘吁吁来到树林,夜光蝶更多了,密密麻麻聚集成团,在温室墙壁上爬来爬去。和树本来没有密集恐惧症的,现在都要恶心地一口气背过去。查理寻思不能刺激太过,把自家崽往后拉了拉,脱下外套,挥舞着驱赶蝴蝶。 夜光蝴蝶不情不愿地散开,被它们掩盖的,是被蜘蛛网缠住的美丽蝴蝶。不,和树震惊到几乎失语,黑色的情绪被肩膀上那只大手默默吸收,不,那不是蝴蝶啊,而是穿着五彩斑斓的蝴蝶和服,被钉在有着蛛网状裂痕的温室玻璃上的斑目馆羽! “馆、馆羽姐!” 斑目家的长女眉心微蹙,双眼紧闭,天太黑了,她仿佛只是昏睡过去,然而嘴角那抹血迹预示着,她与早上的小妹琉璃一样,已经惨死恶徒之手。 “馆羽……” 有谁呜咽着,轻轻唤出女儿的名字。 和树屏息回头,绿夫人独自站在他们父子身后。她好像在哭,又好像没有。早上目睹小女儿惨死,夜晚直面大女儿的死状,这个美丽的妇人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孩子。 是梦吗?这么可怕,一定是梦吧?否则我的馆羽,那么好强的她怎么一直哭着喊“妈妈救我”呢? 没关系,妈妈会救你的。 女人摇摇晃晃,刚迈出一步,就眼前一黑,一头往地上栽去。 查理身手敏捷,立马上前一步,扶稳呓语不断的女性,抬头催促:“报警吧,你的手机在我衬衫口袋里。” 和树这才回过神来,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过来掏手机。 “这是幻觉。”父亲温和地安慰。 和树咬着嘴唇,默不吭声。这是幻觉,更是原本要发生的未来。 “有病吧,多大仇啊?”儿子闷闷骂了一句。 和树报完警,依偎在爸爸身边。抬头,是重新聚集在馆羽姐身上的夜光蝶;回首,大树上钉着一只尚在挣扎的蝴蝶,蝴蝶下方则是凶手狂放的落款,“不死蝶”。少年顿觉无力,靠在查理肩膀上不吭声。骑士先生腾出只手,揉揉儿子的脑袋。好哄的小朋友蹭了蹭,努力打起精神。 警察熟门熟路,迅速赶到斑目宅。拍照,驱赶蝴蝶,再此拍照,收敛尸体,一切有序进行。馆羽即将被抬离这座蝴蝶监狱时,小野寺将之是唯一一个成功突破警戒的相关人员。他撞开警察,扑倒在裹尸袋上,不敢置信般喊着未婚妻的名字,抱着她嚎啕大哭。 猪川警部人都麻了,他好不容易整理完笔录准备小眯一会儿,就再次接到了斑目宅的报警电话。唯一一点安慰,就是他抽空吃了几个饭团,现在还勉强撑得住。 青年警部忍着胃疼,命令部下拉开失控的小野寺,千万别耽误了尸检。他带大伙回到熟悉的客厅,收集新一轮口供。目前的种种证据摆明了这是连环杀人案,犯人自称“不死蝶”。证据当前,失去两个女儿的斑目家家主十分配合,允许警方进行搜查。 要问是如何发现馆羽小姐的,和树与他爸的证词一如既往没什么关键信息。万幸绿夫人醒了,在最后一个女儿的陪伴下,她带着连浓妆都无法掩饰的憔悴,断断续续地向警察先生汇报:“晚餐的时候,馆羽被吓坏了。躺在床上,我始终有一股不好的预感,就去馆羽的房间找她,结果里面空无一人。当时,我发现窗外有奇怪的光,担心有个万一,跑过去一看……” 女儿那张惨白的脸仿佛在眼前晃来晃去,母亲佝偻着身体痛苦抽噎。 “猪川警部!” 一些人忙着安抚绿夫人,另一些人则将目光聚集到大喊大叫跑进来的警察小哥身上,他手里正拿着一件白衬衫。猪川警部附耳过去,一阵窃窃私语,他嘴角一勾,露出自信的微笑。 “我问一下在场的各位!”猪川叼起一根烟,接过衬衫高高举起,“这件白色衬衫是谁的?” 来了来了! 查理兴高采烈地举手:“我的!” 和树目瞪口呆,略感崩溃地挤眉弄眼:爸,你不是空着手来的吗?哪来的衬衫啊? 查理骄傲挺胸:今天下午离开警局的时候买的,毕竟人类应该有换洗衣物嘛!我今天特意用了点法力把它做旧了呢! 做旧? 和树惊慌失措,空气里除了花香还有什么味道,是老爹准备坑我的味道! 事实说明,一对感情好的父子非常容易预判对方想干什么。只见猪川警部抖了抖衬衫,示意大伙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强硬地开始逼问:“这件衬衫的……(他暗自数了数)第三颗纽扣掉了,你记得它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掉的吗?” “不知道。”查理立答。 “原来如此……”猪川得意一笑,举起一个小小的透明证物袋,里面有一颗不起眼的纽扣,“那么,有一颗跟这件衬衫纽扣相同的纽扣,被握在被害者斑目馆羽小姐手中,这你该如何解释?” “什么!” “不对吧?” “不可能啊?” “我爸爸不会做这种事……” “迪贼斯!果然是你!”小野寺看着就要冲上来揪住查理的领子讨个说法,却莫名止步,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嚎,“馆羽!是你把馆羽给……” 和树试了好几次,终于压过小野寺先生的音量:“这恰好可以说明不是我爸爸做的!” 小野寺冒冒失失地反驳:“说什么傻话!死去的馆羽手里握着迪贼斯的纽扣,这意味着凶手是在跟她扭打的时候把纽扣弄掉了,这么想很自然吧?没有比这更有力的证据了!” 和树顿了顿,感觉有句话加得很奇怪诶,错觉吗?不过当务之急,还是维护自家不省心老父亲的声誉。 满脸孩子气的少年据理力争:“小野寺先生,我们米花人都知道,凶手跟被害者扭打的时候,纽扣脱落是常有的事,但基本上都会被扯飞,掉在现场。握在手里的纽扣,一般都是嫁祸;当然不排除凶手反其道而行之,故意把不自然的线索留下来,以便排除自己的嫌疑。” 啊这,好有道理哦,众人沉默,但是话都被你说完了,我们该说什么呢? 第130章 犯困的一百三十天 米花人啊,怪不得那么熟练。 猪川警部胡乱想着,艰难找回自己的思路,他当然不至于像小野寺那样停留在第一层:“皆川君,你自己也说了,有可能是凶手故意留下的破绽,这种情况又该如何排除呢?” 因为我爸压根不想杀人啊,当然这话皆川和树也就在心里想想,知道说出来也没用,可恶啊,原来衬衫做旧是在这儿等着吗? “这个……”少年抽空瞪了嬉皮笑脸的爸爸一眼,拼命思索,还真叫他急中生智,想出一个可行的理由,“因为馆羽姐不会在晚上单独跟我爸出门。” “嗯?” “什么意思?” 和树想了想,有些话不方便在大庭广众下说,主动要求跟警方私聊。猪川欣然同意,带上两名部下,一起去隔壁房间。和树努力组织语言,把他们几个忙活一下午的事说了出来,包括那个不太好的猜测。 “琉璃出事后,馆羽姐非常害怕。”和树扼腕叹息,是他之前疏忽了同伴的感受,“她完全是凭借爱护小妹的心强撑下来的,一番搜索毫无进展,所以在吃晚餐的时候才会因为一只黑死蝶,没控制住情绪。” 和树顿了顿,补充道:“大家都认为那可能是针对整个斑目家族的犯罪,不仅仅是斑目先生加强了巡逻,我们自己同样互相叮嘱过,绝对不可以独自出门,尤其是夜晚。我不知道馆羽姐为什么要离开房间……” 少年沉默片刻,他突然想起,馆羽姐遇害的温室距离蝶冢不远,是去看妹妹的吗?是吧,毕竟小琉璃的“尸体”还躺在警局里,她想缅怀妹妹,很有可能会去蝶冢,感情真好呀,明明馆羽姐那么,害怕? …… 居然是这样吗!和树瞳孔骤缩,拨云见日,他瞬间排除掉许多人选。利用馆羽姐的信任,简直不可原谅! 皆川和树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声音艰涩地继续解释:“馆羽姐如果是准备去蝶冢悼念琉璃,考虑到安全,她绝对会找人同行……她想都不会想要我爸爸陪伴,因为爸爸是她认识才几天的长辈,万一看着蝶冢情难自已哭出来了呢?虽然我不太理解,但是许多人会觉得这样很丢脸吧?馆羽姐自尊心特别强,晚餐时已经在大家面前崩溃过一次了,能够选择的话,她绝对会找最亲近、最值得信赖的人。” 不要骗自己了,阿熏,他们都有嫌疑。 “刚才没人承认自己跟馆羽姐一同出过门,所以同行者必为恶徒,不是主犯,也是帮凶。” 猪川面色一沉,与属下交换眼神,但到底没有偏听偏信,更没有表态。他们不动声色地带着皆川回到客厅,继续问询。没过多久,粗略的尸检结果送到警部手中,斑目馆羽是在宵禁后,准确一点,是和树他们三人各自回屋后才出的事。换句话说,除了一起住、一起巡逻的低级仆从,大伙全都没有不在场证明——最叫和树讶异的,是斑目夫妇竟然分房睡,听说是依据古代贵族的传统。 当然啦,经验丰富的县警本来也没指望可以直接问出点什么东西。如此诡异的连环杀人案,筹备良久是必须的吧?然而必要流程不可省略,抱着犯人或许会说漏嘴之类的期望,警察们兢兢业业,事无巨细问话搜查了一遍,等结束的时候,天竟然不知不觉已经亮堂了。 斑目紫纹心烦意乱,失去的宝贝“蝴蝶”,躲在身边的恶徒,加上年岁已高,熬了个通宵的他状态糟糕极了。不过再怎么糟糕,作为一家之主,也得强撑着安排好今天的工作,比如命令其他没被牵扯进来的仆从照顾庄园里的蝴蝶,再比如安排助手查理与摄影师六波罗和马,去地下的标本室把今日份的活给做了,为蝴蝶摄影集准备素材。出版一事事关重大,牵涉到后续宣传蝴蝶的种种计划,交给别人他不放心,只有查理跟大牌摄影师能做好此事。 这话说的,人还得感谢你的看重呗?你好歹前天晚上好好睡了一觉,和马可是一直熬到现在啊?他宁愿别那么被重视,回去补觉的好吧? 至于查理,查理不是人,祂也不需要睡眠,不能当作参考。 斑目先生满脸风雨欲来,拄着拐杖率先离开;山野教授年纪大了,不比以前能熬夜,打着哈欠道别;馆羽不放心妈妈,搀扶着准备陪她一起睡。只有和树,他困得不行,也无事可做,却惦记着和马先生之前说今天能拿到斑目家的情报,坚持不睡,要陪倒霉蛋们工作。 查理对儿子的身体状况十分了解,偶尔少睡几天没关系。当爹的都没阻止,和马就更没有立场阻止了,不过在工作之前,他得回房拿相机。父子俩跟在步履匆匆的摄影师身后,和树好累哦,全程挽着爸爸的胳膊,走路能省不少力,也就可以将所剩不多的脑力用于复盘。 昨晚不是没有收获,警方找到方向,很有技巧地问了问大伙跟馆羽姐的关系。众人面上看不出是否生出怀疑,但根据应答时的用词、语气和表情,同行者绝不可能是死板严苛的斑目先生,哪怕是最温顺的扬羽呢,对他都是敬畏有余,亲近不足;同理,刈谷先生在斑目家工作多年,对家主的忠诚有目共睹,也不可能;山野教授嘛,他与斑目先生是朋友,为人温和,跟斑目家的女眷关系不错,可他在这段友情中处于弱势地位,不是老人会不会同意隐瞒的问题,而是馆羽根本不会冒险,去赌老教授愿不愿意替她隐瞒;还有和马先生,别开玩笑了,对馆羽姐来说,和马先生甚至比查理爸爸还要陌生,他又是那种大大咧咧的性格,看起来不太靠谱呢…… 不靠谱的和马双手插兜,脑袋一点一点的,和树眯着眼睛,心惊胆战地生怕他一头栽倒睡下去。摄影师先生困到头痛,脾气便格外暴躁,仗着金主斑目先生不在,大声抱怨起来:“真是的,被卷进不得了的事情里啦!难道被一只三百万日元的夜光蝶吸引过来的时候,我就厄运临头了吗?” 查理忽觉胳膊一紧,原来是和树被这巨大的数额吓清醒了,连连惊呼:“三、三百万!才一只?” “什么嘛,你不知道呀?”和马无奈地回头叹气,“拜托,全世界只在这个院子里才有的蝴蝶,当然值这个价啊?” 和树啧啧称奇:“我还以为斑目先生完全是用爱发电呢……不过能靠爱好赚钱也太幸福了吧?” “谁知道老东、斑目先生舍不舍得卖呢?嘛,等繁殖技术更加成熟,夜光蝶多起来后,大概也不介意捞点回本吧?” 查理兴致勃勃,犯了所有父亲会得的通病:“阿熏以后有想过做什么工作吗?” “啊呜,还没认真想过……”和树心虚地缩了缩脖子,怪哦,怎么突然变成教育频道了? “你都高二了,差不多可以考虑将来的事啦!没有方向的话,从爱好开始尝试如何?反正你家不缺钱,试错也不必担心成本。” 和马随口提议,他开门进屋,查理与和树颇为自觉地站在门口等。 “爱好呀……制作话剧道具能算吗?我手艺还挺好的。”和树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提神。 走廊墙壁见缝插针,同样挂满蝴蝶标本。和树靠在爸爸身上,一边欣赏一边默默盘算。 这么排除下来,能被馆羽姐叫出去的只有她的未婚夫小野寺先生,以及绿夫人、扬羽了。呃,馆羽姐真的会叫上妈妈或者妹妹吗?如果犯人动作够快,两个穿着和服、行动不便的女性,同样不能对其造成威胁,那可是心狠手辣到可以杀害琉璃的家伙啊!不过也不一定,馆羽姐下午情绪失控,可能到了晚上也没太清醒?但她的家人是清醒的啊?如果真的怀有恶念…… 呜呜,好绕哦,想念外置大脑(柯南、金田一:阿嚏!)。 和马找到相机出来,顺手给父子俩各发了一颗浓缩咖啡糖提神:“我还以为你会想参与制作犯罪综艺呢?” “他不喜欢那种综艺。” 查理慢吞吞剥开糖纸,塞进嘴里。舌尖的魔法纹路传来苦涩的信号,味道还行。 “不喜欢吗?我记得他几乎天天都要抽空看啊?”和马疑惑地瞅瞅红毛父亲,又瞅瞅被糖苦到小脸皱成一团、没打算反驳的和树,在毒素的作用下,眨眼就把这事给忘了。 一行人来到地下室,和树被安排在转椅上休息。嘴里含着颗苦苦的糖,他完全不想休息了,椅子转来转去,伸长脖子热情围观老父亲熟练地麻醉黑死蝶,等它们睡着后摆在桌面上,让和马先生拍照。 “我还以为和马先生只拍那些会动的蝴蝶呢!”和树捂着嘴,小小声对爸爸吐槽,生怕打扰到拿起相机气质突变的摄影师先生。 查理作为理工大能,倒是蛮能理解:“如果要记录下实验体每个细节的话,当然这样拍最好。” “也对哦,毕竟是斑目先生的蝴蝶摄影集嘛!” 闲聊几句,和马迅速拍好照片——本来静物照就比动态的快——摄影师刚刚放下相机,就收到朋友短信,说资料收集齐整,发他电子邮箱里了。终于等到想要的东西,少年精神一振,“咔嚓咔嚓”咬碎糖果咽下去,晃着脚丫子,跟叔叔一块儿等爸爸将蝴蝶放回昆虫箱。几乎刚锁好笼子,刚才还跟死了一样,怎么摆弄都没有动静的黑死蝶便张开翅膀,呼啦啦地在小箱子里飞舞。 “哇!时间掐得刚刚好耶?”和树跳下椅子感叹,“居然可以把控得这么精准吗?” 查理笑眯眯地收拾用具:“不难的,你身后那个抽屉,还有楼上书房里,都有麻醉剂使用手册,里面把用量都标注好了,想要蝴蝶几点醒就能几点醒。” 三人说说笑笑朝和马先生的房间走,没办法,摄影师的手机是几年前最基础的那一款,收不了邮件,必须用笔记本电脑察看。和马先生工作多年积累的人脉真心了不起,邮件密密麻麻写了好多字,电脑屏幕太小,三个人挤在一起实在难受,和马索性清了清嗓子,挑重要的念给大家听。 “首先是斑目家现任家主,斑目紫纹。他原本是个花大把金钱收集蝴蝶的蝴蝶迷,根本不是研究者。” 嗯?和树来了精神。 “从二十五年前开始,他突然在学会上发表了好几篇论文。因为那些论文十分优秀,他一下子受到业界瞩目……咦,二十五年,这好像是斑目先生发现夜光蝶的时候吧?哦哦,原来绿夫人也是差不多那个时候跟他结的婚呀?” 这么巧? “据说她因为要继承老家的妇产医院,就读于八重岛大学的医学院。不过自从跟她交往的恋人自杀,家里负债累累,她完全变了一个人,终止学业,不知道去了哪里,再次出现,就是嫁给一个能当她父亲的老头——啧,应该是为了给家里还债吧?” 和树揉揉太阳穴,选择先问一问那个被特意点出来自杀的恋人是什么情况,这听起来要比“嫁女抵债”更容易成为此案的动机。 “我看看啊。”和马用鼠标迅速往下滑,他读得很快,迟疑地总结道,“原因未知,但是那个恋人……那个男人跟山野教授一样,在八重岛大学的研究室工作,负责研究蝴蝶。” “……你知道,和马先生,米花有很多背景类似的事件呢,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啊,我也……” “……” 和树彻底沉默了,他不是开玩笑,少年感觉自己仿佛正站在一块厚重的幕布前,幕布后上演着熟悉的剧目,仅仅能够看清凶手的大概轮廓,却始终不能靠近。 该怎样再进一步呢?和树琢磨着,想到了一个人,如果是他,一定知道更多信息。 第131章 开心的一百三十一天 因为找到突破口,皆川和树眼睛亮亮的,举手提议:“要不我们去问问……”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两人愕然回首,房门没有关,是以年轻女性凄厉的尖叫声顺利从楼上传来。 “扬、扬羽小姐?” “是她,没错。”查理肯定。 “扬羽!你在哪里!” “犯人怎么这么快就下手了!” 和树第一个冲出房门,此时尖叫声已然唐突中止,女孩似乎彻底失去了呼救的能力。等三人急火火爬上楼梯,小野寺将之咋咋呼呼地大喊大叫,把陆陆续续赶来的众人引到正确的位置。 少年喊着朋友的名字闯入房间,只见赤脚的母亲倒在卫生间门口,呼吸急促,睡袍凌乱,瘦弱的胳膊紧紧护住裹着一条浴巾的女儿,女人顾不得自己的狼狈,在地上爬着,试图把孩子继续往外拖。扬羽双眼紧闭,软绵绵地倒在绿夫人怀里,四肢上多处或深或浅的伤痕看得叫人心惊,刺眼的鲜血尚在不断往地板上滴。 在母亲不懈的呼喊声中,女孩艰难睁开了眼睛,气若游丝地问:“妈……妈妈?” 太好了,她还活着! 大悲大喜的冲击下,和树一阵腿软,其实腿软的又何尝只有他一个呢?绿夫人更是直接喜极而泣,心里紧绷的那根弦猛地松弛下来,险些脱力晕过去。 “救护车,阿熏。”查理双手插兜,冷静地招呼仆人去找急救箱,“扬羽小姐流了太多血,必须尽快处理。” 众人这才从峰回路转的恍惚中清醒过来,和树手忙脚乱地摸出手机喊救护车。斑目先生皱眉,极其嫌弃衣衫不整的母女俩给自己丢脸,但又不得不上前拉她们一把。男人们后知后觉,尴尬地转头避嫌,唯独摄影师六波罗和马开始好奇这对母女刚才遭遇了什么——不愧是见面就吵吵闹闹,还能跟五木阳介当多年朋友的奇怪男人——趁大伙没注意到自己,他毫无分寸感地走过去,伸长脖子往卫生间一瞧…… “呜啊啊啊啊啊啊!” 和马尖叫着,连滚带爬地一路逃到走廊,甚至没忘捂住胸口,指使拿来急救箱的女仆赶紧过去搭把手,帮金主斑目先生扶住母女俩再往外挪一挪。 兴许人类能从历史中获得的唯一教训,就是人类永远记不住教训。 和马诡异的举动激发了众人的好奇心,等仆从们扶着主人家坐在床上休息,客人们互相撺掇着,跟在斑目先生身后鬼鬼祟祟往卫生间瞧了一眼,里面竟然密密麻麻爬满了黑色蜘蛛,每一只都有成年女性的手掌那么宽! 和树的大脑宕机宕机,欲哭无泪。真的,他来斑目家之前,从来没有密集恐惧症啊你信我,呜呜,这犯人有毒吧…… 查理满脸同情:我信你。 山野教授连连后退惊呼:“这、这是悉尼漏斗网蜘蛛!” “什么?” 知识渊博的教授惨白着脸,给大家解释:“这是一种栖息于澳大利亚的杀人蜘蛛,攻击性强,有剧毒!” “天哪!” “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扬羽、绿夫人,你们有被咬到吗?” 绿夫人闻言惊慌不已,连忙低头检查怀里虚弱的女儿。 ”放、放心。“山野教授结结巴巴地安慰,”已经离开卫生间好几分钟了,夫人与小姐现在还没有反应的话,就应该没被咬到,那种蜘蛛毒性很强的。“ 和树迟疑:”那扬羽身上的血……“ 查理拍拍儿子的脑袋,示意他躲在自己身后,仔细观察那群蜘蛛脚下的东西:”喏,地面瓷砖上有不少沾血的碎片,是镜子摔碎不小心割伤了吧?“ 绿夫人回应:”我确实有听见镜子碎裂的声音……“ ”还好还好,没有人被咬。“ 然而人们放心地还是太早了,在走廊里徘徊、坚决不肯进屋的和马突然指着墙壁大喊:“大家过来看啊!墙上钉着一只凤蝶,下面还有不死蝶的落款!” ”什么!“ “凤蝶、凤蝶在日文里不就是可以写成扬羽蝶吗?” “又是那个凶手!那家伙打算用毒蜘蛛杀死扬羽小姐!” 众人望着那只绚丽的死蝶噤若寒蝉。三次了,犯人狠辣狡猾,满打满算一天半的时间总共出手三次,便带走了两个年轻女孩的性命。这频率别说民风淳朴的石川县居民没见过,身经百战的米花人也不是每一个都遇到过啊?要不是扬羽心疼母亲,散场后一直留在妈妈身边,等她睡着了才去泡澡准备休息;要不是绿夫人睡得浅,听到尖叫立马冲进去救出女儿;要不是母女俩运气好,没被毒蛛咬伤…… 和树这些天下来已经习惯,自觉打电话报警——下次还是管猪川警部要个电话好了。 绿夫人却是眼前一黑,她记得皆川君的推论,更记得庄园只进不出的临时规定,杀害女儿的恶徒真就藏在自己身边啊……仅剩下一个孩子的母虎崩溃了,她明明还因为脱力心慌得厉害,却奋力将身边所有人推开,咆哮着坚决不许任何人接近扬羽,哆嗦着那双手,独自给女儿包扎伤口。 扬羽张了张嘴,无论是因为失血严重、没什么力气,还是因为自己同样特别害怕,她没有吭声,默默窝在妈妈怀里,眼皮一耷一耷的,几欲睡去。 救护车与警车先后赶到,随车医生大致检查一番,让护士们把伤员放上担架,告诉焦急的亲友最好还是带到医院观察几个小时,除了毒蜘蛛留下的隐患——虽然医院压根没有那种毒素对应的血清——也有扬羽出血太厉害,需要输血的硬性需求。 没有血清啊,和树抱着手臂站在担架前沉思,既然这样的话,是不是可以排除扬羽跟绿夫人自导自演的可能呢?她们如果是凶手,在如今根本没人怀疑她俩的情况下,没必要拿命自证清白…… 不,也不一定。 和树努力晃晃犯困昏沉的脑袋,嘤,更晕了。 能搞来澳大利亚的毒蜘蛛,顺手为自己备一份血清好像也不是没有可能。但到时候该怎样合理化“自己提前备有血清”这件事呢?日本没有那种蜘蛛,连医院都不会准备呢!唔,我试试看,说不定可以找到一个合理的借口…… 和树越想越晕,医生趁着伤员神志比较清醒,例行询问:“小姐,你的血型是?” 扬羽眯起眼,艰难地回答:“b型。” 绿夫人身上只有一些擦伤,不过同样需要去医院检查蛛毒的问题,坚持要与最后的女儿同行。她站在一旁听到这话,连忙打断:“等等,她是a型血!” “……啊?” 和树眼皮一跳。 女孩弱弱地反驳:“可是我听妈妈说过,我是b型血呀?” 绿夫人俯视担架上的女儿,语气坚定:“不是的,你其实是a型血!” 和树莫名有一种强烈的既视感,惊疑不定地盯着不知为何满头虚汗的绿夫人。 征丸不是紫乃夫人的亲儿子呢,少年怔怔地想,所以夫人绝对不能让他知道自己真正的血型,否则就穿帮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经过栀子村的变故,和树回家后很是后怕地温习了许久血型的知识。今天或许是太敏感了吧?如果有其他可靠的人在,和树根本不会深究下去。毕竟他想的正确如何,错误又如何呢?笨笨的他能想到的,不可能是重要的一环嘛!但是现在只有他在,爸爸说到做到,这起惨案必定不会有人挑起大梁,他必须亲手抓住每一种可能,探究到底。 和树踮着脚四处寻找,在查理爸爸的提示下,找到了留在门口与小野寺先生说话的和马先生,顺便,看见了斑目先生阴冷的眼神。 心猛地一沉,和树咽了口唾沫,快步跑到门口,强行插入对话。他没管小野寺一瞬间垮下去的脸,焦急地追问:“和马先生收集的资料里有没有斑目家每一个人的血型?” “啊,好像有吧?”警察开始招呼大伙记录口供,和马挠挠头说,“现在来不及了,待会儿给你找。” “嗯,谢谢和马先生!” “血型怎么了吗?”小野寺嘀咕着,打定主意待会儿要跟上去瞅瞅。 组织这次笔录的,依然是斑目宅的老朋友猪川警部,他的黑眼圈又重了(点蜡)。当事人扬羽小姐跟第一发现人绿夫人都要去医院做体检,警察先生双眼无神,选择先把其他人给问清楚。 “我听到尖叫声就跟着儿子他们上楼了。”查理格外老实,祂也没有撒谎的必要。 “骗人!凶手一定就是你!”小野寺再次跳了出来,矛头直指前两次的重点嫌疑人,“这家伙为了洗刷自己的嫌疑,想必是做了什么机关,特意给自己找好了不在场证明!” 猪川实打实从昨晚忙活到现在,眼睛都没合上过哪怕十分钟。他点燃香烟,嗅闻着熟悉的烟草味才勉强打起精神:“警方没有在浴室外找到任何机关留下的痕迹,应该是直接从换气扇那里倒进去的。” 当然考虑到迪贼斯的儿子是臭名远扬的米花人,难保他会玩什么花活,猪川谨慎地没把话说死。 “但是无论如何,看来有必要让各位多留在这个宅邸一阵子了,直到我们搞清楚凶恶的杀人魔不死蝶的真实身份。” 斑目紫纹默不吭声,既然主人都没有反对,那客人更没有反对的立场——毕竟怎么说都是外来人更可疑吧? 警察问完话,照例放大家自由活动,和树第一时间去找和马先生查资料。 “这么急吗?” 摄影师嘀咕着,寻思小家伙应该有了突破口,脚步不停,带三人回房,是的,小野寺厚着脸皮跟了上来。查理作为被针对的对象都直言不反对,和树也看在他一心为斑目家着想的份上,没有赶人离开。 资料十分齐全,至少和树很快就在各自的档案中找到了一家人的血型。 “天哪……” 少年重重靠在椅背上,抱住脑袋痛苦呻吟。 “怎么了吗?”让出位置,站在椅子旁边的和马一头雾水。 和树把腿放在椅子上,缩成一团不住翻滚:“绿夫人是o型血,而斑目先生是b型血!” 查理给自家宝贝按摩头部穴位,好心帮忙解释:“你们当时隔得远,不知道,绿夫人订正过了,扬羽小姐是a型血;而o、b血型的父母生不出a型血的孩子,看来不是斑目先生亲生的孩子呢。” 祂严谨补充:“至少扬羽小姐不是。” “诶——” 和马最快反应过来,迅速摆正吃瓜态度,摸着下巴细细品味:“‘订正’这个词用在这里内涵相当丰富啊,不错嘛查理,绿夫人居然刻意向女儿隐瞒了此事吗?” “何止啊……”和树仗着有父亲扶稳凳子,扭头朝门口张望,确认外面走廊没人,才满脸痛苦地说,“我看见了哦,斑目先生听到扬羽的血型脸色特别难看,也不知道是被瞒在鼓里,还是单纯不喜欢这种家族秘辛被公布的感觉。” 查理同情地摸摸依然抱有美好幻想的傻儿子,祂知道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如今委婉道:“你知道,扬羽小姐跟绿夫人长得很像呢。” 所以扬羽必定是绿夫人的亲女儿,至于亲生父亲,哈哈,反正不是斑目先生哦? 小野寺目瞪口呆,颇有一种世界观碎裂的迷茫,现在才缓过劲来,颤颤巍巍地反驳:“她、她、我是说绿夫人,她不像那种女人啊?” 在金主家的大瓜面前,和马摒弃前嫌,戏谑地用胳膊肘碰碰小野寺,挤眉弄眼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年轻人,绿夫人在跟斑目先生结婚之前,可是有一个恋人呢!想必扬羽小姐就是她跟从前恋人的……” “不可能。” “不可能!” 和树脱口而出,随即就被一同响起、但更加尖锐的声音吓了一跳,是格外激动的小野寺先生。 小野寺面目狰狞,握拳强调:“绿夫人不是那种人!” 是因为崇拜的长辈形象幻灭,无法接受吗?和树直觉哪里不太对,可惜脑袋晕乎乎的,一时想不出来。 第132章 开心的一百三十二天 六波罗和马没想那么多,他皱着眉,单纯是因为被反驳了不太高兴:“怎么啦,我的猜测很合理呀?剧本上都是这么写的。” 皆川和树好脾气地提醒:“和马先生,你忘啦?绿夫人的恋人早就离世了,我看看啊(滑动鼠标)……啊,这里,咦?刚好是二十五年前呢!总之扬羽才十八岁,那位恋人先生根本不可能是她的父亲嘛!” 小野寺将之重重点头,和马尴尬地挠挠脸:“是、是哦!那其他男人……嘶,没听这里的仆人说过啊?保密工作做得那么好?” 和树却叹了口气,在愁另一个问题:“这么一来,馆羽姐跟琉璃会不会也……” 倒不是说他认为这种桃色绯闻会跟连环杀人案扯上关系,但是、但是她们姐妹俩没死啊(痛苦面具)!斑目先生又是那种性格,等幻觉结束,他如果跑去做亲子鉴定……不,即便是亲生的,也会因为绿夫人的关系备受折磨吧? “那种事只能顺其自然喽。”查理打断儿子的忧思,弯腰拿起鼠标翻阅资料,“唔,从这些资料看不出来呢,连扬羽小姐都写的是b型血。” 祂说着,注意到自家崽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是啊,熬了那么久,人类的身体快撑不住了呢,神明冷峭的眉眼一瞬间温和下来,劝大家中场休息,养足精神再继续查案。 “可是……”和树仰起脑袋,可怜巴巴地看着爸爸试图挣扎。 “你脑子都不太清醒了,先睡吧。” 还有时间,查理冲他眨眨眼,我暂时不会走。 ……也是哦。 和树的确不甘心就这样睡下,但是查理爸爸说得没错,身体的疲倦,大脑的混沌,通宵熬到现在的他实在捋不清案件线索。明明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对了,却像一团乱糟糟的毛线团,翻来覆去怎么都找不到线头在哪里(憋屈)。 和马对这提议简直举双手双脚赞同。 他本身就结结实实洗了一夜照片,吃完饭正要补觉,啪,琉璃小姐死了,做笔录,帮和树联系朋友找线索,好不容易眯了一会儿,晚餐时间到了,吃完饭消食顺便给工作收尾,啪,馆羽小姐又死了,笔录折腾了一个晚上,被金主催促不得不跑去干活,收取斑目家的资料,诶,扬羽小姐跟绿夫人受到袭击,再次报警做笔录,然后陪和树来找资料。 救命啊,这两天我有睡够三个小时吗?怪不得现在心脏略疼呢,和马捂住胸口安详地想。 小野寺为人鲁莽,好在他姑且记得自己是编外人员,知道自己压根没有表达抗议的资格,而且:“你们这么一说,我也困得不行,回去补个觉再继续吧?” 临时小队就此散开,查理不需要睡眠,祂守在儿子床边,悠闲地翻看书籍。和树本来还担心自己会不会想太多睡不着,结果脑袋刚碰到枕头就失去了意识,在书页翻动的白噪音下一觉睡到自然醒。 查理微笑:我就说这个世界的人类压力大,给儿子增加一个“好眠”的设定很重要吧? 少年睁开眼,房间昏暗,昂贵厚重的窗帘将阳光挡在户外,他还有些迷瞪,眼皮一盖,蹭蹭软软的枕头,准备继续跟大床融为一体。 有谁轻笑一声,打起招呼:“醒啦?” 和树哼哼唧唧地咸鱼翻身,脚丫子踢了踢被褥。啊,真是的,自从那天看爸爸秀过球技,脚总是这样活泼呢…… 诶,爸爸踢球? 一幅幅画面重新载入大脑,和树猛地坐起,随即痛苦地抱住脑袋,略晕。 骑士先生哈哈大笑,深觉养崽的乐趣,随手将书放在床头柜上,过来帮他按摩头皮,舒缓神经。和树闭上眼睛缓了一会儿,睡饱了就是不一样,思维运转堪称丝滑,等查理爸爸松开手,他已经大致整理好几个疑点,当即翻身下床,风风火火收拾好自己,斗志昂扬地要去找斑目先生…… 呃,还是算了吧? 他停下脚步,扣住下巴认真思索。 自己控制不好表情诶,说话也笨笨的,斑目先生万一听出什么生气了该怎么办呢?挨骂倒是次要,给扬羽惹麻烦就遭了。要不换个人……对了,刈谷竹藏先生就挺适合的呀!他在斑目家工作那么多年,涉及主家隐私的问题他大概不会回答,但案件嘛,又跟那些绯闻无关,他一定会帮忙的! 其他同伴要么还在睡,要么尚未出院,查理带着和树,离开洋房直奔温室,果真在温室外远远看到了老人家的身影。 和树星星眼:哇,爸爸你是监控成精吗? 查理骄傲挺胸:我毕竟是神嘛! “什么,夜光蝶不逃走的原因?”刈谷先生放下花盆,惊讶地说。 “是的!”和树拿着笔记本点头,“夜光蝶只在这里生存吧?我听说一只蝴蝶值很多钱呢,就这样放养在院子里不会逃跑吗?” “……这跟案件有关系?”你别耍我。 和树用笔挠挠脸颊,坦言道:“不知道呢,但是我想,把所有问题解决掉,总会有进展吧?” 刈谷寻思也有道理,从裤子口袋掏出一管药剂,让和树伸出手,滴了一滴在他手背上。 “如何,有闻到什么吗?” 和树懵懂地抬手嗅了嗅:“没有耶……呜哇!” 少年瞪大眼睛,一大群白蝴蝶纷纷扬扬朝他袭来,迫不及待地落在他身上,尤其是手背,蝴蝶更是密密麻麻,叠了一层又一层。只要别看,那痒痒的感觉还挺、更奇怪了好嘛!和树石化了,这可是“真.全身都有虫子在爬”呀! 查理见傻乎乎的儿子居然能被菜粉蝶欺负,挥手帮忙驱赶。 “怎、怎么会有那么多蝴蝶……”和树好不容易找回声音,心有余悸地问。 老人淡定收回药剂:“是因为我刚才给你涂的液体。” “可是……啊,我明白了!蝴蝶可以闻到人类闻不到的气味!” “正是如此。” 和树心里默默垂泪,怪不得,蝴蝶都会对汗水感兴趣了,嗅觉灵敏一点也很正常。 呜呜,刚才那些蝴蝶没有在什么奇怪的东西上爬过吧? 刈谷老神在在地抄着手,并不介意多说一点。毕竟眼下只有这个少年对三位小姐的事最上心,他是老爷的死忠没错,但死忠的前提是他还活着,哪个活人乐意看着一个连环杀手在自己生活的地方为所欲为啊!连十二岁的琉璃小姐都杀,还搞来那么多毒蜘蛛,如此残暴的家伙万一哪天一时兴起拿自己发泄该怎么办! “不同种的蝴蝶分别有各自喜欢与讨厌的气味,刚才给你涂的,是菜粉蝶最喜欢的气味。” 各有各的喜好吗?和树眨眨眼,传说中对尸体格外敏感的黑死蝶,馆羽姐身上迅速聚集的夜光蝶,他连忙追问:“刈谷先生,夜光蝶跟黑死蝶是什么关系?” “它们?它们是同一种蝴蝶。”老人先是习惯性露出嫌恶的表情,随后恍然,“是了,我们庄园里的人已经习惯了,但是你刚来,应该还不知道吧?” 和树呐呐回答:“不知道……” 呜,我是笨蛋。 查理抓住蝴蝶们散开的时机,给儿子抹上菜粉蝶厌恶的气味,果然,和树周围终于清爽了。祂满意地从上往下打量一番,随口安慰:“不怪你啦,它们白天晚上两副模样差别太大,一时半会儿联想不到一块很正常。” 和树振作起来,随即发现一个疑点:“那、那黑死蝶对死亡的味道……” “非常敏感,闻到就会不管不顾扑上去,所以我说那是不祥的蝴蝶啊!” 刈谷自然看出少年有所发现,嫌嘴巴上说没那么直观,干脆领着他们沿着石板路,找到之前路过时发现的死蜥蜴。伸脚拨开草丛,小小一只不足手掌长的蜥蜴,上面爬满了黑死蝶,花纹古怪的翅膀微微扇动,看着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很显眼呢……”和树任由父亲抓住自己想塞嘴里的手指,抱着笔记本小声嘀咕,“所以为什么没有发现呢?” 那天早上七点,太阳已经出来了,黑白相间的蝴蝶聚集在小琉璃身上,只要有眼睛就该看见的,刈谷先生又那么细心,除非…… “请问,庄园里配备有黑死蝶讨厌的气味吗?” 刈谷颔首:“当然,这正是你最开始那个问题的答案啊!庄园外面那一圈五米高的围墙上铺设着管道,它会一点一点散发夜光蝶讨厌的气味。别说逃跑了,夜光蝶甚至不会接近这堵墙。” 查理在心里补充,那也是祂用来扩散毒素的装置呢,调配好倒进去就行,特别方便别有用心的家伙。 和树一边记录,一边好奇:“刈谷先生那么害怕黑死蝶,为什么不给自己涂上这种药剂呀?” 老人几不可见地撇撇嘴,他哪里不想给自己喷点气味驱赶蝴蝶呢,可惜不行:“这种气味一旦沾到身上,就算洗过澡,持续一周以上黑死蝶都不会靠近,那样的话我就没法干活了。” “那么持久啊……”和树恍然,“难怪没有一只黑死蝶去找小琉璃,因为她被涂了那种气味呀!” “什、什么!你是说犯人利用了蝴蝶的特性?”刈谷大惊。 查理笑眯眯地提醒:“还不够哦?要完成琉璃小姐那起案件的不在场证明,应该还需要别的条件吧?” “啊……” 和树焉了下去,对哦,除了爸爸,七点到八点大家都不可能腾出手去做那些事呀? 刈谷不赞同地看了眼助手先生,老爷家的教育方式先不提,他对自家孩子向来是鼓励教育,见皆川君这么失落,出言鼓励道:“已经很不错啦,夜光蝶是仅仅在日本通用的名字,黑死蝶则是俗称,还有一个最正式、专业人士才会使用的学名叫……呃,我记不清了,只知道特别长一串,念起来很拗口,里面还包含着老爷的名字呢!” 特别长一串的拗口称呼?那个卡、卡、卡什么什么的不就是这样吗?难道也是学名? 和树又找到一个可疑的点,俗称、日本名其实都挺好理解蝴蝶的特征,那为什么馆羽姐提到琉璃身边出没的奇怪蝴蝶,小野寺要提起他们三个外行从未接触过的学名? 卡什么什么一定有问题!小野寺也相当可疑! 少年斗志满满,虽然刈谷先生凭借那一个字的提示根本摸不着头脑,但是凭借蓝色翅膀、橘黄花纹的特征,老人家依然尽量提出了好几种可能,其中最令和树在意的,就是大名鼎鼎的“枯叶蛱蝶”。 枯叶啊,即使从不了解蝴蝶,他多多少少也听说过那种蝴蝶的特别之处,比如翅膀合拢,就跟自然枯黄的落叶没有区别什么的…… 蝶冢上就有许多落叶诶? 和树倒吸一口凉气,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可惜刈谷先生并不记得枯叶蛱蝶的学名——谁没事记这玩意儿啊——老仆告诉年轻的客人,可以去一楼公共书房翻蝴蝶图鉴,上面应该会写。 皆川和树简单道过谢,拔腿就朝洋房跑。都到这一步了,查理也不再为难他,利用大家睡觉时间翻完这栋房子所有书籍的熟悉度,轻车熟路抽出一本《世界蝴蝶学名事典》,翻到相应页数指给儿子看。 “卡力玛伊那吉斯。” 和树一字一顿慢慢念出那个生涩拗口的名字,记忆被声音唤醒,小野寺发的就是这个音,而其对应的俗名正是大名鼎鼎的枯叶蛱蝶! 查理肯定了他记忆的正确性,顺手将另一本打开的书递了过来。这是面向初学者的科普书,枯叶蛱蝶最为人称道的特点被拍成照片,大大方方展示给读者欣赏。那种蝴蝶竟与夜光蝶类似,张开的翅膀与刻板印象中的枯叶毫无联系,以极其绚丽的蓝色作底,橘黄色与黑色的大块斑纹作装饰。 原来是这样,和树捏紧书页,那天早上的一切都是凶手设下的陷阱啊! 第133章 第三只蝴蝶 至此,皆川和树终于搞清楚琉璃那起案件使用的手法,对凶手的人选也有所猜测。他没什么信心,试着向父亲叙述自己的思路,得到了对方的大力认可。 “自信一点嘛,你很聪明的,但现在还有一个问题哦?”查理好心提醒,“你该如何指证那家伙是凶手呢?仅仅凭借那些猜测,恐怕连逮捕令都开不出来呢。” “呃……” “这可不行呀,没有证据,没有动机,他绝对不会认罪的。” 证据跟动机啊…… 和树焦躁地抬手想啃爪爪,再次被父亲阻止。 查理耸耸肩,轻快地说:“这样好啦,我们先去抓点蝴蝶吧?” “……抓蝴蝶?” “光有理论可不行,如此惊世骇俗的手法,起码要在大家面前证明其可行性吧?研究室现成的枯叶蛱蝶太少,需要多抓一点才能重现那天的现场。” “也、也是哦!” 和树就这样被忽悠着跟在爸爸身后,去仓库拿捕虫网、昆虫箱。骑士先生挥舞着朴素的网兜,如同骑士枪那般轻松写意,成果也相当喜人;至于祂笨手笨脚的高中生儿子就不太行了,原本还以为蝴蝶飞得慢,特别好抓,结果和树上蹿下跳折腾了半天,才抓到一只无精打采的亮蓝色白斑蝴蝶。 “快老死了呢。”查理嫌弃又好笑地点评这唯一的俘虏。 和树拄着捕虫网,胳膊疼腿也疼,气喘吁吁地挥挥手:“我、我真的不行,逃得太快了……话说这什么蝴蝶啊?跟我一样弱。” “你瞧它翅膀中间独特的金属蓝色,是大紫蛱蝶哦?啊,看起来是个老爷爷呢。” 和树估摸着自己是被蝴蝶留下心理阴影了,居然下意识开始研究那个名字是否跟斑目家的主人或者作案手法有联系,比如斑目紫纹与大紫蛱蝶什么的…… 呃,不会吧? “爸爸。” “嗯?” “你是不是在暗示我什么啊?”他选择有话直说。 查理欣慰地点点头:“聪明的孩子。” “……斑目先生现在在哪儿?” “三楼,他的卧室。” 三楼啊,和树抬头,便看见一大串对尸体格外敏感的黑死蝶在空中狂喜乱舞,从窗户涌入洋房三楼的某个房间。 少年目瞪口呆,没抱太多希望地问:“还有救吗?” “在你睡醒之前就没了。” “动作也太快……”和树心里一紧,随后安慰自己,“幸好是幻觉!” “啊,不过濒死前肉体感受到的痛苦可不是幻觉呢。” “……诶?” “我只负责为自己的使者兜底,等这些死者从幻梦中醒来,兴许要请心理医生——当然了,前提是医生不会将人直接关进精神病院。” 和树屏住呼吸,他艰难地做心里建设,至少、至少比起原先的命运走向,他们还活着;根据他自身的体会,只要活下来,总会留存几分摆脱痛苦的希望。 “嘀嘀!” 少年回头,朝鸣笛的方向望去,原来是绿夫人带着扬羽回来了。 “需要我陪你吗?”查理关心。 “不用了,爸爸,你准备好枯叶蝶就行。”和树垂头丧气。 “你已经做得很好啦!”查理摸摸儿子的脑袋,“别想太多。” “嗯……” 与前两次一样,大家听到不死蝶聚集的消息——和树又不傻,他都没上过三楼,当然不会直说斑目先生被害了——斑目母女顾不得落脚休息,连忙跟着众人脚步跑到洋房外一瞧,迅速认出那是一家之主的房间。 大伙怕得不行,又不得不一路摸过去确认斑目先生的安危。房门没锁,推开后扑面是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凶手“不死蝶”似乎酷爱制造大场面,可这一次的现场尤为惊心动魄:雪白的墙壁上,钉着一只左翅被扯断的大紫蛱蝶,在死不瞑目的蝴蝶旁边,黑死蝶如啄食腐肉的乌鸦一般聚集成一个人形,透过成群黑死蝶留下的缝隙,依稀可以看见一个左手被斩断的斑目紫纹。 某种意义上,馆羽小姐实现了她的心愿。热爱蝴蝶胜过爱身边人的斑目先生,终于跟他最爱的蝴蝶一样,被钉死在冰冷的墙壁上。 两天下来连出四次警,上一次的案件还没有找到头绪,这一次的案件又发生了。猪川警部带着县警满脸疲惫地赶到,他们稍微迟了一点——因为疲劳驾驶不敢开快车(点蜡)——片警已经做完基础工作,警部先生双眼无神,哆嗦着手点燃香烟,干脆让对方在大家面前汇报初步的探查结果,也省得他多做一步。 “斑目紫纹的推定死亡时间是今天下午四点到五点之间,死因是左手被砍断造成的休克性死亡。跟之前一样,没有外部人员入侵的痕迹,宅邸里的人除了查理.迪贼斯先生几乎都没有不在场证明。” “原来如此……” 猪川苦中作乐地想着,起码嫌疑人的范围是越来越小了。 那能不变小嘛,犯人都要开无双把斑目家的人杀光了! 查理有正事要忙,难得儿子那么有斗志,祂才不想拖后腿,所以在众人的认知中,祂这次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可靠的神明大人忙活完幼崽表演所需的前期工作后,来到斑目家的客厅,告诉大家准备已经完成了。 “什么准备?”猪川有点转不过弯。 和树局促地搓搓手,试了好几次,才在父亲鼓励的眼神中站出来,小声地说:“我、我好像弄明白琉璃那个案子,犯人是怎样做的了……” “真的吗!”绿夫人与扬羽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站起来追问,“琉璃……琉璃她……” 那两双盛满希冀与苦难的眼睛带给和树无穷的勇气,他咬住腮肉,重重点了点头。 “那还等什么?快说啊!”摄影师六波罗和马大喜过望,连声催促,“只要搞清楚手法,至少可以确定嫌疑人的范围嘛!” 和树略过另一双一黑一绿的眼睛:“那个操作听起来很离谱,所以我和爸爸准备了一个实验,请大家跟我来。” 众人议论纷纷,有人信心满满,有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还有人将信将疑,但总归是移步,跟着他来到蝶冢。 枯叶默默聚拢成堆,带着花香的风轻轻越过树梢,叶片窃窃私语,偶有彩蝶翩翩起舞。母女二人触景生情,互相搀扶着,强忍泪水,饱含希望地凝视皆川君。 因为儿子并不知道自己具体准备了什么,查理主动承担起最开始的引导任务:“诸位,我在这里藏了一只白色的死兔子,请找出在哪里吧?” 感谢厨房的大力支持。 毒素:不谢。 “什么?” “白色的?” “应该挺显眼啊,怪了……”猪川嘀咕着,随即恍然,“难道你把兔子藏在了这堆落叶里?” 和树望着这片看不出破绽的枯黄坟地,想起小姑娘倒在这里的画面,闷闷地回答:“你只对了一半,警察先生。” “一半?” “难道还能藏一半露一半的吗?” “傻瓜,白毛兔但凡露出来一半都很显眼呀?” “别卖关子啦,快……” “嘶——” 众人噤声,他们看见了什么?明明是一阵过于柔和的微风,连女孩的裙角都吹不动,一片片落叶却违反常理,纷纷扬扬地投入天空的怀抱;被割喉的白兔惨遭一半枯叶抛弃,孤零零躺在另一半老实的叶片上。枯叶怎么会飞呢?人们定睛一看,那枯黄的背面,竟然是耀眼夺目的色彩,不,这哪里是透支生命的落叶?那是灵动绚丽的蝴蝶啊! “时间到了啊。” 和树抬头目送骂骂咧咧远去的蝴蝶,惆怅于此事的顺利,馆羽姐她们当时该有多难过。 “这、这是……” “呜哇!枯叶变成蝴蝶了!”有警员惊呼。 “枯叶……蛱蝶?”山野教授惊愕不已,事关专业,他怎么会认不出来这种独特的蝴蝶呢,“难道!” 在悲痛的驱使下,和树选择直面那双用惊讶伪装自己、实则冷漠癫狂的眼睛:“卡力玛伊那吉斯,这是它们的学名;在日本,我们常常叫它‘枯叶蛱蝶’。顾名思义,这种蝴蝶将翅膀合上后就像一片枯叶,是拥有拟态能力的特殊蝴蝶。” 等等,这个名字……扬羽反应过来,她呼吸急促,不可置信地转头盯着那个自己从未怀疑过的人。 和树垂眸,他还是不太习惯跟人对视:“大家应该猜到了,凶手就是这样,利用跟枯叶相像的枯叶蛱蝶将琉璃覆盖,与之前就掉落在这个蝶冢上的树叶一起隐藏琉璃的身体。” 查理补充:“琉璃小姐会被选为第一个受害者,想必也是因为她个头最小,适合用枯叶蛱蝶隐藏。” 毕竟这个庄园又不是专门培育枯叶蛱蝶的地方,哪有那么多蝴蝶给犯人嚯嚯啊? 猪川警部努力维持自己摇摇欲坠的世界观:“可、可是,这么多蝴蝶怎么会全都这么老实呢?” “因为麻醉。”和树没什么精神。 “麻醉?” 查理接收到孩子求助的眼神,站出来解释:“在这个庄园,麻醉剂很方便搞到手,去地下标本室就行。犯人甚至不需要学习太多高精尖的知识,按照书上的说明注射相应药剂,想让蝴蝶几点醒,它们只会在那个时候醒。” 和树强撑着总结梳理犯案过程:“那天深夜,趁大家都在睡觉,凶手杀、杀害琉璃(吸吸鼻子),立刻将她搬到蝶冢,换好和服,再把打了麻醉的枯叶蛱蝶盖在她身上。 “第二天早上七点,刈谷先生他们到蝶冢附近巡视——这是稍稍熟悉一点这个家的人都可以发现的规律——如凶手的愿,他们什么都没有发觉就这样路过了。巡查人员离开后大概十多分钟或者半个小时?这点我不清楚,可以肯定的是没过多久蝴蝶身上的麻醉药效过了,蝴蝶飞走,琉璃现身。 “期间凶手根本不需要靠近尸体,只要按照自己平日的作息正常活动,便能拥有可靠的不在场证明,顺便将嫌疑引向忙于工作、绝对不会在场的我爸爸——那家伙随便挑选的倒霉蛋。” “等等,随便选的?”和马挠挠头,他还以为是有深仇大恨的栽赃呢! “没错,因为憎恨的源头不会指向琉璃。”和树沐浴着众人专注的目光,强行忍住躲到爸爸身后的冲动继续分析,“所以凶手成功后,绝不会停下脚步。第一次犯案时,我爸没有不在场证明,会被警方带走调查,万一真就稀里糊涂结案了呢(几名警官有些生气,嘴里低声嘟囔起来)?退一万步讲,万一警方想办法多留了他一段时间呢?等犯人第二次作案,爸爸的无辜自然会得到证明,这没有意义啊?所以我认为,犯人只是在拖延时间,以便完成自己的全盘计划。” 咦,时间? 在讲述的过程中,思路逐渐明晰,和树想通了更多细节:“凶手必须大费周章地将琉璃朴素的茶色和服换成鲜艳的蓝色和服!因为对方希望枯叶蛱蝶飞走后,琉璃能尽早被人发现。当然了,那家伙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选择了蝶冢。” “啊?” “什么意思?” “不是因为枯叶蛱蝶吗?” “蝴蝶是一方面的原因,毕竟在这个精心修整过的庭院里,只有蝶冢才有实施手法所需的大量枯叶。”和树伸手指向洋房,“另一个则是,蝶冢虽然在庭院的背面,却面对走廊的窗户。一旦刈谷先生没有及时发现那只被钉在树上的蝴蝶,等大伙吃完饭,出门溜达的时候同样容易发现琉璃。” “竟然有这种事……” “凶手居然想了这么多吗?” 刈谷竹藏完全听懵了,这还是他之前被皆川君透过一部分底的前提下。分明除了老爷,他才是在斑目宅生活最久的人,那些蝴蝶的培育几乎都要过他的手,却完全不曾想过利用蝴蝶能做到这种地步。 老人倍感羞愧,更多的则是一种投入大半生心血的成果遭人践踏的愤怒:“居然利用这个蝴蝶屋!” 第134章 冲动的一百三十四天 皆川和树叹息:“是啊,他利用了蝴蝶屋。但为了实施这个不在场证明诡计,反过来,凶手也必须想办法解决在蝴蝶屋必须面对的问题,黑死蝶。” 即使压根不喜欢,在一家之主强制性的耳濡目染下,斑目家的人纷纷明白过来,愕然望向庄园周围高耸的院墙;只剩下警察们目光呆滞,压根不知道大家到底懂了什么。 和树舔舔干涸的嘴唇,耐心引导:“请回想一下,我们发现馆羽姐跟斑目先生时的状况。无论是在夜晚还是下午,黑死蝶,也就是夜光蝶,全都聚集在尸体上,怎么都赶不走。” “什么,那俩居然是同一种蝴蝶?” 警察一片哗然,领头的猪川警部头疼欲裂。因为要在这里举办发表会的关系,他的确听过一耳朵“夜光蝶”的大名,可从头到尾都没人告诉他,那个诡异的黑死蝶就是夜光蝶啊? 斑目家:呃,我们还以为那是常识(诚恳)。 “是、是这样的没错。” 山野教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主动接过话头。要聊起蝴蝶,在场大概没人比他更加了解(查理又不是人),老教授甚至额外拓展了一些书上没写到的知识点。 “蝴蝶对气味非常敏感,人类无法分辨的细微气味它们都会产生反应。其中黑死蝶对尸体格外敏锐,即使刚死不久,也能立刻分辨出来并飞过去取食。这附近有名的黑死蝶传说把这种蝴蝶当成招致死亡的诅咒之蝶,也许是因为这种蝴蝶群聚于尸体上,令人恶心;而且它们接触了因瘟疫死亡的尸体,自身也成了传播病原菌的媒介。” “诶?可是斑目琉璃小姐……”一位年轻警官冒冒失失地说。 “是啊,为什么这种对‘尸臭’敏感的蝴蝶,不愿意靠近被枯叶蛱蝶覆盖的琉璃呢?答案同样是气味!为了防止两百年前曾经灭绝过一次的梦幻蝴蝶逃走,这座庄园的外墙上铺设了开有小洞的管道,小洞中散发着黑死蝶厌恶的气味。凶手再一次利用蝴蝶屋的特点,将气味想办法沾到琉璃身上,避免提前暴露……”提到自己年幼的朋友,和树难过之余灵光闪过,他好像知道该如何证明那人有问题了,愤怒与发现突破口的激动冲昏了头脑,“但是你疏忽了一点,小野寺先生!那种气味一旦沾到身体上,就算洗过澡,一周之内黑死蝶都不会接近!” 受害者馆羽小姐的未婚夫小野寺将之听到这个指控彻底懵了,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迷茫呼吸间转变为愤怒:“你、你在说什么啊?难道你认为我是凶手!” “不是‘我认为你是凶手’,而是‘你就是凶手’!” 和树从来不知道自己竟能说出如此尖锐的话语,那双棕色的眼睛如同压抑到极限的岩浆,她们、她们是那么信任你!我们也那么信任你! “你!” “试试吧?”查理适时挡在儿子面前,递出手里提的透明昆虫箱,里面装着三只翅膀扑腾出一种崩溃感的黑死蝶,以及孤孤单单的死蜥蜴,“我们所有人都可以试试。” 这人为了帮白兔驱赶黑死蝶,一定沾染了那种气味! 小野寺迅速找到角度挑刺:“迪贼斯,你不会拿做实验当借口,掩盖自己之前就接触过这味道吧?” “你忘了吗,小野寺先生?”查理.迪贼斯笑容不改,彬彬有礼地说,“斑目先生被害的时候,我可是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呢。” “那你也没资格……” “我先来!”斑目扬羽强硬地打断了前姐夫的推脱。 四肢绑着绷带的女孩丢下妈妈,大步上前接过箱子,甚至主动将手放在换气口上。蝴蝶们终于解脱了,没有那股“恶臭”干扰,亢奋地飞去跟死蜥蜴“贴贴”。 “该你们了。” 扬羽将笼子带到每一个人面前,她嘴里说的是“你们”,眼睛却始终直勾勾盯着小野寺。 小野寺将之还想挣扎,然而有扬羽做表率,所有人都老老实实轮流将双手放在换气口。蝴蝶们忙着在尸体上攫取养分,毫不在乎外界的干扰。不知是谁故意推了一把,小野寺踉踉跄跄往前走了两步,险些摔倒。然而这个暴脾气的家伙头一次没计较是谁在针对自己,他,还有所有人,眼睁睁看着那三只蝴蝶一哄而散,拼命撞起玻璃,试图远离小野寺。 “不死蝶,找到了。”和树冷冷总结。 “小、小野寺先生!” “他是不死蝶?” “你、你说我杀了馆羽跟紫纹老师?”小野寺满头虚汗,手舞足蹈地大声嚷嚷,“别开玩笑了!那蝴蝶不过是拍了几下翅膀,凭什么说我是杀人犯!” 没有否认琉璃的事呢,当然也没有承认。 和树心头窝火,撸起袖子喝问:“那我问你,之前琉璃倒在蝶冢,馆羽姐在现场发现了好几只一模一样的蝴蝶。她那天突然想起这事,好奇那是什么品种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通俗易懂的‘枯叶蛱蝶’,而说出‘卡力玛伊那吉斯’这个学名!” “……” “你没法回答的话,我来替你说吧?”扬羽的胸口急促起伏,黑漆漆的双眼映照出凶手的身影,语气冰到了极点,“你担心我们搜查整座庄园时真的发现什么不小心留下的线索,所以才会一直积极参与配合。果然,我们聊到了那几只动作太慢、被馆羽姐姐瞧见的蝴蝶。你不能说出‘枯叶蛱蝶’这个名字,那样犯罪手法就太明显了;‘卡力玛伊那吉斯’这个学名就很好,方便你拿来打消我们的疑问。” 女孩简直为自己那时自觉磕到糖的欣慰感到可耻,她咬牙切齿地补充:“顺便,进一步加深我们对你的信任。” “诶?可是谁没事儿记学名啊,这不显得自己更可疑了吗?”摄影师六波罗和马捋了捋头发,犹豫地提出一个疑点。 说实话,他在接下这份工作后恶补了不少关于蝴蝶的知识。别的都还好说,就那奇奇怪怪、完全不符合日本人说话习惯的学名,他是多看一眼都嫌脑壳疼。 和树解释:“他不能随口胡说的,因为听到这件事的人太多了。我爸爸是斑目先生的助手,知识渊博,万一真相曝光,他还能用‘为了讨好斑目先生,以便迎娶馆羽小姐,所以看过很多书’的借口糊弄过去……” 你的说法很好,现在是我的了! 小野寺嗤笑一声,厚着脸皮插话:“什么叫借口啊?现在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假装自己是侦探了,随便扒拉点无聊的细节就自顾自把人当作凶手,真受不了!” 和树握紧拳头:“你说什么!” 小野寺嘿然冷笑:“准女婿讨好岳父有什么问题吗?我为了跟紫纹老师说得上话拼命学习——毕竟他对蝴蝶如同学者般熟悉——结果我前些日子偶然读到一本关于蝴蝶的书,上面详细记载着枯叶蛱蝶的资料。馆羽说起的时候,我不过是脑海中浮现的恰好是学名罢了,这是很自然的事情吧?喂,警官先生,你说对吗?” “啧……” 猪川警部微微扯动嘴角,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头称是。这种明知道对方问题很大,却束手无措的感觉糟透了! “皆川,现在可是法治社会啊!看在馆羽的份上,你给我道个歉,污蔑造谣的事就当它过去了。”小野寺得意洋洋地叉腰。 太不要脸了! 和树气鼓鼓:“我才不会道歉呢!” “喂喂,再这么嘴硬小心我告你啊!”小野寺眼珠子一转,微微收敛笑意试探道,“如果有其他证据你倒是拿出来呀?还有动机,杀了那么多人,总不可能是一时兴起吧?要把我当作凶手,你说我的动机会是什么呢?” 老实的少年哪里直面过犯人这样的挑衅?他险些被生生气成河豚,恨不得跳起来给这家伙一拳。但是他真的没有找到别的证据啊,更别提动机了,至今都无法想象到底是多大的仇才能干出这些事。和树到底不是他见多识广的亲友们,刚刚查清手法、得知濒死痛感的存在就亲眼目睹斑目先生的惨死,凶手的残暴程度肉眼可见升级了,如果再对扬羽和她妈妈出手……担忧与愤怒控制住他的神智,一时冲动才捅破那层窗户纸。 后悔吗?揭穿这件事,和树其实根本没有后悔,顶多觉得自己可以做得更好。 或许会被嘲笑自不量力吧,不过他一想到至少扬羽她们不用体会死亡的痛苦,琉璃与馆羽姐、斑目先生活过来后,无论是否看清凶手的脸,都能根据今天的交锋远离小野寺,避免重蹈覆辙,他就没那么难受了。 查理揣着手,老怀安慰地注视着自家儿子,那个只会窝在祂怀里哭唧唧的小光球长大了呀,然而……神明翠绿的眼睛充满悲悯,单纯的高中生还是想得不够周全,纵使斑目家幸存的母女二人可以暂时逃脱死亡的阴影,依然会感到痛苦呢。 自己遭受毒蛛袭击,失去馆羽与琉璃的切肤之痛无法轻易抹除;她的女儿,她的姐妹,她们在耳边哭诉疼痛与恐惧,她们那如同蜡像般冰冷僵硬的脸在眼前挥之不去——母女俩也不忍心挥去——那个凶手,明明已经暴露了身份,却仗着没有证据,摆出一副令人作呕的嘴脸在那里耀武扬威。 我要把他的笑脸撕烂!我要把他千刀万剐!我要阻止他继续伤害我仅剩的亲人! 没有人能阻止他,理智悲泣着提醒,我们没有证据。 啊,是,法律需要证据。 母虎藏于山林,在热闹的人群外用那双血红的眼睛锁定仇敌。 但是我不需要证据。 斑目扬羽想冲上去找小野寺算账,却被人们拦住,免得身强体壮的小野寺趁机下手。可是她完全不能接受这个结局!所有人都知道就是这个魔鬼残害了自己至亲至爱的家人,他们、她们是多么信任他,死前就会多么后悔、痛苦。 “他有千般万般不好,但真的很疼我哦?”馆羽姐姐面生红霞,快活地炫耀。 “只要他对馆羽姐姐好,我就会把他当姐夫好好对待哒!”琉璃拍着胸脯保证。 她们永远闭上了眼,死亡已经很痛苦了,千万、千万不要看见凶手的脸啊…… 扬羽双腿一软,跪在地上抱头痛哭。 怎么可能呢,她想,琉璃或许在停止呼吸前已经沉沉睡去,没有知觉,可是馆羽姐姐……她会死在外面就是因为要去祭拜琉璃啊!和她同行的人会是谁?能是谁!不是我、不是从未提过此事的妈妈,只可能是她信任依恋的未婚夫! 馆羽姐姐,在死前怎么可能猜不到凶手的身份? “等、等等!” “冷静啊!” “小心小野寺!” “千万别叫他还手!” “绿夫人、夫人!松手啊!” 喧闹声将沉浸在自己世界的扬羽惊醒,她抬头,泪眼朦胧,竟看见涌动的人群中,妈妈正死死掐住小野寺的脖子。 怎么敢松手! 和树拼命拽住小野寺的右手,以免他趁着反击自卫的由头袭击绿夫人。明显和马先生拥有类似的顾忌,高高瘦瘦的摄影师竭尽全力控制住青年的左手。刈谷竹藏先生负责抱腿,好在老人家常年干力气活,额头青筋暴起,不管不顾坐在地上,手脚并用,还真能勉强锁住那双格外有力的腿。 “天哪……” 刈谷紧咬牙关,这小伙平时看着文文弱弱的,力气居然这么大! 警察们自然也没闲着,猪川警部与属下强行掰开那双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全程不敢用太大的劲,唯恐伤到绿夫人。说真的,要不是警官证还硬邦邦揣在兜里显示自己的存在感,他们高低得围观个几秒钟才上前救人——别误会,是救绿夫人,这个女人够可怜了,扬羽二小姐也是,没必要平白为了个杀人犯搭上后半生。 真是的,那些普通人怎么动作那么快!他们也很乐意“阻止”小野寺的反抗呀(遗憾收刀)! 第135章 命运的玩笑 绿夫人目眦欲裂,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指被警察一根根掰开,小野寺将之,那家伙的脸逐渐恢复血色。 就这样算了? 决不! 她彻底不管不顾,扑上去就是狠狠一头撞向恶徒。小野寺好不容易喘上气又猛地吃痛惊呼挣扎,偏偏和树他们以为情况得到控制放松了警惕,结果就是一阵兵荒马乱,一群人乱糟糟地互相推搡拉扯,终于失去平衡摔成一团,呻吟声、责骂声不绝于耳。 这个清冷的小树林一下子好热闹啊,查理抱紧自己眼疾手快及时捞出来的儿子,简直叹为观止。 和树被父亲揽在怀里,懵懵地俯视脚边那一堆横七竖八的人。这孩子比他高高兴兴看热闹的爹,更加富有同情心,回过神后赶紧上前帮忙。 六波罗和马抓住和树的手,龇牙咧嘴地借力站了起来。他之前在深山熬了许久才回到大都市,那段风餐露宿的经历叫他变得特别瘦,皮包骨头的那种,刚才摔的那下结结实实砸在了骨头上。别问,问就是疼得欲生欲死,这什么破差事!就说被那一只三百万的黑死蝶吸引过来不会有好事! 摄影师先生不无迁怒地瞪了眼弯腰捡眼镜的小野寺,随即有了一个石破天惊的发现:“小野寺的眼睛……” “什么?” 小野寺先是被掐脖子,然后被撞,最后又成了人肉垫子,脑瓜子现在都还嗡嗡作响。他迷茫地抬头,引起众人一阵惊呼。 不好!他这才感觉到左眼不对劲,我的隐形眼镜! “绿的!他的眼睛有一只是绿的!” “怎么跟夫人 ……” “他跟绿夫人是什么关系!” “居然戴着美瞳吗?太狡猾了吧!” 和树目瞪口呆,原来大伙一直没发现小野寺先生的眼睛一黑一绿呀?少年老实本分,即便他立马意识到这是一个栽赃、啊呸,给警方抓人提供一个突破口的好机会,依然不情不愿地准备开口,为自己讨厌的小野寺解释,患有瞳孔异色症的人并不一定就是血亲。 然而绿夫人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下突兀停止了挣扎,姣好的面容惨白如纸。她看起来恨不得直接晕过去,又被巨大的恐惧震慑,始终无法如愿。 二十四岁,对,小野寺二十四岁!总不能这么巧,年龄一样,患的遗传病一样,他、他、难道他真是我的……不,不可能,如果是他的话…… 母亲尚在巨大的冲击下艰难浮沉,小野寺却嗤笑一声,颓丧地,又讥讽地瞪着装模作样的女人,爽快承认了一切:“我是须贺实跟那边那个叫绿的女人生的孩子!” 在一片“什么?你是须贺实的孩子?”“须贺实?谁啊?”“诶?那馆羽小姐岂不是……”之类的嘈杂议论中,和树目光呆滞,嘴巴张开又默默闭合。虽然但是,他都自爆了耶?好像没有解释的必要了……话说小野寺先生患有瞳孔异色症,居然都不去了解那个病的相关知识吗? 小野寺当然不愿意去了解,那只看着就令人作呕的绿色眼睛是斑目绿留给他的诅咒,更是对自己与父亲的嘲笑:“多讽刺啊,因为遗传基因开的玩笑,我居然跟你有着相同的眼睛!” “阿彻……你真的是阿彻吗?”绿夫人手脚发麻,声音颤抖。 她自然是欣喜的,二十四年未曾谋面的孩子啊,她做梦都想亲眼见见他;可她又多希望这孩子能够否认,因为、因为如果是真的……命运也太残忍了! “须贺彻……这就是你的真名吗?”山野教授哆嗦着手擦了擦眼镜,他从未像今天这样仔细观察过这个年轻男人,他竟然没有认出来呢,明明那张脸收敛掉所有伪装出来的浮躁气盛后是那么眼熟,“原来如此,当年你们说要提前婚礼,竟然是因为绿小姐怀孕了!” “什么?什么婚礼?” “教授你之前就认识绿夫人跟小野寺的生父吗?” “所以那个‘须贺实’到底是谁啊?” 围观群众纷纷请求破译加密通话,山野教授望着沉默不语的两个当事人,顾及多年的交情,也不好违背人家的意愿。六波罗和马作为彻头彻尾的外人就不需要考虑那么多了,他下午补觉醒来,正好抽空翻完了斑目家的资料,索性站出来简单给大伙介绍一番。 原来须贺实曾经是山野教授研究室里的助手,绿夫人跟他有过一段情。二十五年前,继承家业的斑目紫纹开始赞助蝴蝶研究室,小情侣也在筹备婚礼,结果斑目先生发现了夜光蝶,须贺实突然自杀,绿夫人莫名退学消失——当然现在大家都知道,她是去生孩子了——再次出现,就与斑目紫纹先生定下了婚约。 反正该说不该说的都被说出来了,小野寺破罐子破摔,决定把心里那点不适抛之脑后,首先必须强调:“我就叫小野寺将之,不是什么‘须贺彻’!十二年前,养育我长大的祖母过世,我成为了小野寺家的养子;两年前,我为了跟过去的自己诀别,特意把名字从‘彻’改成了‘将之’。” 和树满脸恍惚,不受控制地想,小野寺家知道你长大会干出这档子事吗? 小野寺的倒霉养父母:终究是错付了。 案情一波三折,猪川警部艰难地掏出一根香烟叼嘴里提神,他有点晕:“慢着……不……你、你承认了?” 如果小野寺知道自己是绿夫人的儿子,那费劲周章成为斑目馆羽的未婚夫,果然是有所图谋吧? “你承认了。”猪川拍拍脑门,肯定道,“但是为什么?” 小野寺冷冷盯着生母,嘴角生硬上扬,轻飘飘地说:“还能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报仇啊。” 报仇…… 绿夫人的呼吸愈发沉重,她好像猜到了,纤弱的身子摇摇欲坠。扬羽慢了半拍才回过神,迟疑地伸手扶稳妈妈。 姐夫是哥哥?哥哥是杀害姐妹父亲、还险些杀死我的“不死蝶”? 女孩的大脑彻底宕机,不死蝶看起来却平静极了,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被小野寺家收养之前,我在富山县深山中的须贺家跟祖母相依为命。祖母是个保守温和的人,经常跟我聊早逝的父亲;但每当我问起母亲的事,她都会变得如同恶鬼一般怒斥‘你没有妈’,我就没敢问下去。 “在新月升起的晚上,祖母一定会离开家到外面的山林里去。有一次我跟在后面偷看,看见祖母将蝴蝶钉在大树上,一边诅咒‘去死吧阿绿’,一边疯狂用石头猛砸钉子。” 啊这,和树,以及除了绿夫人以外的其他人,突然想起不死蝶杀人前标志性的死蝴蝶,居然是家学传承吗? 众人的挤眉弄眼干扰不了小野寺继续回忆,他从来没有在那么多人面前回顾往事,心情意外地平和。 “我很好奇,祖母口中的阿绿到底是谁?直到那天,我在父亲的旧书里找到一张老照片。照片上是一个跟我一样、左眼是绿色的女人,后面写着两个字,‘阿绿’。” 绿夫人的嘴唇微微颤抖,她颓然合上眼睛,到底没能说出话来。 “我在孩提时代就隐隐约约察觉到了,祖母诅咒的名为‘阿绿’的女人,就是自己的母亲,但是我一直不清楚其中缘由……”小野寺说到这里,双手默默握紧成拳,“直到三年前,我读了父亲的遗书!” “你说什么!” “……阿实的遗书?”绿夫人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三年前,听说空无一人的须贺家即将沉入水坝的水底,我回到阔别九年的家里,然后在祖母的遗物中发现了父亲的遗书!上面写着二十五年前,将须贺实逼迫至死的真正理由…… “已经全完了,我耗费全部心血研究至今的夜光蝶蛹和研究成果全被斑目紫纹抢走了!山野老师以为这种蝴蝶的研究成果是斑目的东西,已经替他办好在学会发表的手续……不,比起这个,为什么那家伙会知道我一直保密的夜光蝶的事?我只把这件事告诉过一个人……是阿绿?蛹被盗的一周前,我看到那家伙跟阿绿偷偷见面了。那个男的是财主,阿绿家又负债累累……” 小野寺怒视自己的生母、自己的仇敌,双唇微启,吐出那如泣如诉的绝笔。 “这是何等残酷的背叛!” 那一句句仿佛沾满血泪的控诉,穿越时空,如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捅进绿的心脏。女人捂住脸,只觉得天旋地转,耳朵嗡嗡作响。 一只八哥悄悄落在和树的肩膀上,歪着脑袋,迷茫地望着这对单方面剑拔弩张的岳母与女婿。虽然他小小的脑袋瓜暂且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笑死,现场就没人搞得清——但是鸟儿带来的一阵清风勉强唤回了小野寺的神智,他深吸一口气,眼球布满血丝,摆出“背叛”的铁证。 “为了确认事情真相,我立马赶到金泽。在那里,我看见了因为复活夜光蝶名声大震的蝴蝶研究家斑目紫纹,他的夫人拥有与我一样的眼睛,他们还生下了三个女儿。 “这是……何等残酷的背叛啊!” 二十多岁的正常青年哪里会对没说上一句话、没见过一次面的人产生深厚感情呢?仅凭这一点,父母双方对小野寺将之而言并无差别,都只是一个符号罢了,他甚至习惯于连名带姓地叫父亲“须贺实”。这样的他,根本没有在看到遗书后全盘接受父亲的话。即使祖母恨透了母亲,即使父亲笃定母亲是背叛者,他,或许是出于母子天性,对素未蒙面的母亲多少抱有一丝好感、一丝好奇;而这一切美好的情感,终结于金泽的蝴蝶屋。 凭什么? 小野寺风尘仆仆,客气到近乎谄媚地冲仇人喊“紫纹老师”。酸涩在他心中发酵,扭曲升腾为无法忽视的憎恨。 眼前这群人欢笑着,幸福着,被人恭维羡慕着,全是因为他们脚下践踏着我的痛苦,祖母的痛苦,还有须贺实的痛苦啊! 不死蝶指着母亲的鼻子怒吼:“从那时起我就下定了决心,不管花上多少年,我一定要亲手将这座恶心的蝴蝶屋从世上抹杀!抹杀掉那个偷走父亲的研究成果、坐享其成的妖怪老头!还有看上老头财产,背叛了我和父亲的你!” 那双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满是恶意与愤恨,就因为这个、因为这个,造成了女儿们的惨死吗!命运是何等残酷! 绿夫人崩溃大喊:“不是的!我从来没有对紫纹说过阿实的研究!我之所以嫁到斑目家,是为了向夺走阿实研究成果的紫纹进行复仇!所以我才生下三个女儿啊!” “……诶?” 这话谁听了不迷糊? “生下女儿是复仇?” “这是什么意思?” “呃,我捋捋,在斑目家生下紫纹的孩子是对紫纹复仇?” “我们……妈妈为了复仇?”扬羽后退一步,不知所措地呢喃。 她习惯性想要找到姐姐,她会保护我;她又想找到妹妹,她会害怕。然而少女举目四望,温柔软弱的妈妈面目狰狞,自己如今竟无人可依。扬羽想哭,又有点想笑,她们是父亲的“蝴蝶”,是兄长宣泄仇恨的道具,也是母亲的“复仇工具”。 我们是人啊……是人! 和树暂且腾不出手安慰自己的新朋友,他甚至没注意到扬羽的崩溃,因为他正忙着拽住想冲上去揍人的炸毛八哥。黑羽隼简直气疯了,他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当天的离别有蹊跷,顾不得告诉其他人,就忙不迭飞来确认挚友的安危,结果还没贴贴多久就听到这句话。 子女不是你们生下来肆意玩弄的东西! 他愤怒又难过地想着。 “隼、隼酱,冷静!”和树牢牢抱住毛茸茸香喷喷的小鸟,他知道好友在想什么,他也看不过绿夫人说的话,但是,“我们先听听……” 听听她还能说什么!少年气鼓鼓地想。 好叭,鸟儿哼哼着消停下来,对了,阿熏身边这个大个子外国佬是谁啊? 大个子外国佬查理.迪贼斯微笑:我是你朋友的爹! 第136章 命运:到底是谁在开玩笑啊(恼) 很明显,除了cpu被干烧的围观人员,小野寺将之同样无法理解绿夫人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他缓过神后,单手捂额,放声大笑:“跟杀了我父亲的男人生孩子是复仇!哈哈哈哈哈,你在开什么玩笑!事到如今还讲这种意义不明的借口敷衍我吗!” “你听我说,阿彻!”绿夫人疲惫又果决地打断,“我真正爱的男人,从头到尾只有须贺实一人……” 她诚恳道:“你是我跟阿实生下的孩子,这二十四年来,我一刻都没有忘记过你!” 小野寺被她那痛苦又饱含深情的表白震慑,瞳孔微缩。 女人幽幽讲起了从前:“跟阿实相遇是在我读大学二年级,还在八重岛大学广崎校区的时候……我是医学院的学生,而他在生物学院研究室当助手。对于他研究的蝴蝶,我不是很明白,因为太专业了;但是每次提起蝴蝶,他总会露出像孩子一样无忧无虑的笑容……我最喜欢看到他那个样子。” 温柔的笑容从绿脸上一闪而过。 “对,大学三年级的夏天,我绝对不会忘记,阿实从北阿尔卑斯采集标本回来,突然打电话约我去实验室……他说,‘有一个超级厉害的奇迹出现了!这么棒的事用电话告诉你实在太浪费啦’。” “奇迹?等等,发现夜光蝶的立山不就是号称日本的阿尔卑斯吗!” “难、难道……” “没错,阿实是第一个确认令人恐惧的黑死蝶就是夜光蝶的学者,他也是第一个在立山山顶附近古老的永久积雪中发现夜光蝶蛹的研究员;如果没出意外的话,他同样将第一个复活这个两百年前灭绝的梦幻蝴蝶……” 众人沉默,因为事实摆在眼前,籍籍无名的普通研究员须贺实自杀身亡,如今学界公认发现并复活夜光蝶的人是斑目紫纹。 “真巧呐,我也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他呢,那就是我怀孕了。阿实,他开心坏了,傻乎乎地笑着,大声宣布我们得提前举办婚礼。他抱着我保证,会让我们的孩子见到传说中的梦幻蝴蝶……” 女人的声音逐渐苦涩。 “从那之后,阿实干劲十足地投入了夜光蝶的研究。他埋头研究的时候一个月音信全无也是常有的事,我不好打扰,就很少联系他……有一天,我在出租屋看电视,主持人激动万分,介绍当天来宾是梦幻夜光蝶蝶蛹的发现者,蝴蝶研究家斑目紫纹。 “那个男人说,他也是在立山山顶发现的蝶蛹。 “单纯的巧合吗?我不信。那家伙自称蝴蝶爱好者,说是资助阿实的研究,却经常私下里骚扰我,根本不像那种肯花时间、踏踏实实做研究的人。他为什么会拿到阿实发现的夜光蝶蛹?诚然,学者们会感激资助者,尤其是蝴蝶这类比较冷门的项目,能拉到赞助阿实跟山野老师都特别高兴,偶尔还会聊起要好好工作,报答对方的善意。 “可那所谓的‘报答’,绝对不包括直接将自己多年的心血彻底转手于人! “我害怕极了,拼命给阿实打电话,他一个都没接!我赶紧叫上山野老师,一起赶到他的公寓,但是他已经……” 绿低下头,不肯叫人看见她眼中不争气的泪花。恋人就这样决绝地抛下她,抛下孩子,自缢在简陋的房间里,徒留诸多疑问与伤痛。她不是不怪他的,她又哪里忍心真的怪他?女人狠狠咬住嘴唇,铁锈味在口腔中漫延,她想,错的明明是那个男人啊! “我立刻察觉到了,一切的源头都是那个假称资助接近阿实,还盯上我身体的男人!绝对是因为斑目紫纹夺走阿实的研究成果,才将他逼上了绝路!” 言语中深切的恨意将小野寺彻底搞懵了,他愿意相信母亲说了实话,与相信父亲的理由一样,本质上都是他自信不会有人能骗过自己的眼睛,只是这样下来还有一个绕不过去的疑问:“如果你没有对任何人提起夜光蝶的事,又是谁跟紫纹说父亲有夜光蝶的?” 人们窃窃私语。 “对哦,照理说只有他们二人知晓夜光蝶的存在。” “你是说绿夫人撒谎?” “呃,我看着也不像啊……” 和树低头瞅瞅怀里暖呼呼的隼酱,倒是产生了一个灵感:“难不成有人偷听?” 以前经常尾随挚友的隼打了个喷嚏,煞有其事地点点头:阿熏真聪明,这都能想到! 这个猜测引发了人群骚动,某个人心头一紧,默默掏出手帕擦了擦汗。绿夫人愣了一下,眼前的迷雾似乎散开些许:“当时我们确实太激动了,没注意实验室外面的情况……或许、或许就是那个时候,被人钻了空子!” 可惜,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人都死了啊…… 她忽的意兴阑珊:“如果真像阿彻说的那样,阿实的遗书上写着是我背叛了他,看来我没能得到那个人的信任呢……” 悲哀的叹息随风远去,还没走出小树林,就已经消散在这座蝴蝶监狱。绿夫人抬眼看看自己的儿子,想起惨死的女儿们,闭目流下一行浑浊的泪。 二十五年啊,距离阿实任性地离开人世,已经二十五年了。我明明那么痛苦地熬下来就是希望为他复仇,他却根本不信我,甚至宁愿死,也不肯问我一句;他最后留下的书信,还逼迫阿彻害死了馆羽和琉璃…… 隐秘的愤怒轻易击碎了女人如今不堪一击的心理防线。 真是够了!我当初是想保护阿彻,想让他与阿实的母亲远离仇恨阴谋,幸福平安地活下去,才选择隐瞒真相,独自承担的啊!结果隐瞒……竟招来如此扭曲的憎恨、瞒出一个这样的惨剧!说清楚吧,把话说清楚,痛苦也好,后悔也好,至少、至少别再因为可笑的误会,血亲之间继续拔刀相向。 “阿彻,妈妈啊……打算跟你爸一起向紫纹复仇!我生下你,把你寄养在他的老家后,偷偷回到了我一年前退学的八重岛大学医学院的研究室……” 呃,医学院研究室跟报仇有什么联系吗?众人表情空白,头好痒,好像要长脑子了! “离开大学之前,我在研究室从事人工授精的研究。” 大和抚子似的日式传统女人淡淡抛出一个惊雷——当然不是说这个专业是个惊雷。 “人工授精……诶?”结合前文,懂的人已经有所猜测,下巴快要跌到地上。 “那是什么呀?”不懂的人还在一脸单纯地询问。 绿夫人耐心解释:“是夫妇二人难以生育的时候,人工使精子和卵子结合的一种受精方法。听说在美国等国家还有一种生意,他们把优秀男性的精子冷冻保存,女性高价购入让自己的卵子人工授精,生下优质后代。” 解释通俗易懂,不愧是当年医学院的高材生(我在说什么!),连全场学历最低的刈谷竹藏老爷子都听明白了,瞬间瞳孔地震:“难、难道小姐们……” “对。”绿夫人轻描淡写地说,“以前我为了做人工授精的实验,曾经请阿实协助。嫁给紫纹后,我用研究室冷冻保存的阿实的精子让我的卵子受精,才生下了馆羽、扬羽、琉璃三个女儿。” 查理下意识抬头望向三楼的窗户,还好,不知是谁顺手关上了。因为阿熏说破解了第一起案件的手法,警察们轰轰烈烈一块儿跟过来围观,导致斑目紫纹先生现在还被钉在自己卧室的墙上。老人正笨手笨脚地试图挣脱束缚,以老年人类的耳力,大概是听不到这段话的,否则祂还得亲自跑一趟给他喂速效救心丸——毕竟除了祂和那小子,其他人受到毒素影响,看不见嘛! 骑士先生尚在分神,可怜的人类与使者们就没那个余力去想别的了。 “什……” “……诶?” “还有这种操作?” “我、我们是用人工授精生下的!”扬羽被这过于炸裂的展开搞得暂时也没心情琢磨“自己对母亲而言到底是什么”这类哲学问题了,她恍恍惚惚地呢喃,“那,我们真正的父亲是……” 绿夫人垂眸,孩子们不安的表情让她畅快之余难免感到抱歉,无论如何,他们是无辜的,是被卷入这场复仇的受害者:“对不起,扬羽。一直没有告诉你们,你们的父亲是须贺实……是妈妈真正爱着的人(她强调),绝不是那个令人厌恶的紫纹!” 猪川警部不愧是石川县县警的希望,他结结巴巴提出质疑:“不是、那个、二十多年前的技术可以做到那种事情吗?” “是事实呢。”和树双眼无神,下意识紧了紧怀里同样呆滞的挚友,呜,脑瓜子嗡嗡的,“因为扬羽小姐的血型……” 查理揉揉太阳穴,纵使通过命运线提前看过剧透,但祂现在依然忍不住感叹一句,人类真是了不起的生物啊……对此肃然起敬(喂!)的神明热心给大伙补充前情提要:“发生毒蜘蛛骚动后,为了输血安全,救护车上的医护人员询问过扬羽小姐的血型。小姐回答b型,绿夫人却否定说是a型。但是b型血的斑目先生和o型血的绿夫人,不可能生出a型血的孩子。” 小野寺缓缓咽了口唾沫,他绝望地发现自己已经基本相信了那个女人、母亲的话:“馆羽跟琉璃……也是须贺实的孩子……那、那么,我杀害的是……” 你同父同母的亲妹妹。 和树居然恍惚间都有点同情这家伙了……不不不,清醒点!少年使劲摇摇头,有什么好同情的?小野寺明显是因为姐妹俩与他血脉相连才感觉到后悔,可难道琉璃跟馆羽姐真是斑目紫纹的女儿,就活该被他利用信任残忍杀害、随意摆弄尸体吗?哪怕找不到证据将斑目紫纹移交法办,那也该遵循“冤有头债有主”的原则吧?和树只在蝴蝶屋待了三天不到的时间,都能看出姐妹三人过得很不好,难道这个胆大心细的杀人凶手混成馆羽姐的未婚夫还看不出来吗! 绿惨笑一声,盯着脚尖,谁的表情都没看见,所以谁的感情都不必在乎,她继续讲述自己精妙的报仇计划:“在这个金泽有名的富豪斑目家中生下阿实的孩子,让紫纹那家伙宠爱阿实的孩子,让她们在这个家自由自在地成长……然后等那家伙快死的时候,我打算在他耳边悄悄地说…… “那些孩子不是你的亲生骨肉!而是你害死的须贺实的孩子! “我打算在那个男人走到人生尽头的时候,将他全部的希望夺走!这就是我对紫纹的复仇!失去阿实后,这是我唯一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女人捂住脸,跪倒在草地上放声哭嚎。 “可是、可是!却变成了这样……却变成了这个样子啊!” 这也算报仇?你有病吧! 隼仗着没人听得懂鸟语,直接“叽叽喳喳”破口大骂;和树、和树几乎耗尽一生的礼仪修养,才勉强把嘴边的脏话咽了回去。 皆川和树因为自己的经历,异常反感、甚至恐惧“复仇”这个词语,但现在的社会风向就是如此(亲友们:并不是!),他为了理解(亲友们:没必要!),努力收看分析了太多类似的犯罪节目。就这样,理论知识丰富的少年都不得不承认,绿夫人的复仇计划绝对是其中最奇葩的那一个,从头到尾简直诡异扭曲到极点。 别的暂且不提,就一点,在犯罪率飙升的日本,谁说得清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来呢?先假设绿夫人绝对比斑目紫纹活得久好了,万一斑目像今天这样被杀,或者因为急病突然离世,绿夫人难道要站在他坟头大笑着告诉他,那三个女儿跟他没有血缘关系吗?这个世界没有灵魂啊!而且说到底,斑目紫纹没把琉璃她们三个当女儿,他只是养了三只、不,四只漂漂亮亮的蝴蝶,然后快快乐乐地度过了这一生。至于蝴蝶身上有没有流淌自己的血,对于蝴蝶迷而言,恐怕一开始会因为被骗生气,但给他一点时间,他自己都能想通,因为这并不重要啊! 第137章 不许逃! 天色逐渐暗淡,树林更显昏暗,蝴蝶无忧无虑,尽情伴随香风起舞。寂寥的蝶冢旁边,扬羽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面庞上留下一片阴影。女孩遥望在人群中心跪地痛哭的母亲,神情淡漠,没有丝毫上前安慰的意思。 自由自在地成长?父、斑目先生宠爱我们?妈妈是在讲什么地狱笑话吗? 真好笑啊,扬羽习惯捧场,她慢半拍扯了扯嘴角,裹满纱布的手紧紧攥住轻薄的衣裙。 真可笑啊,我们明明过得那么痛苦,我们明明互相扶持才勉强坚持到现在,我们明明,在斑目先生心里,从来都只是他收藏的蝴蝶。这些你都看在眼里,甚至亲自感受过,你全部都知道啊!你都知道……还能堂而皇之说出那样恶心的话。小野寺,呵,谁管他?可是你!妈妈,母亲!我们的泪水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我们姐妹三人的幸福,居然与那个搞笑的复仇计划相比不值一提……对了,复仇,要复仇的话,生一个孩子就够了吧?为什么非要生三个? 精神支柱一朝崩塌,支离破碎的幸存者杯弓蛇影,她瑟缩着抱住自己,思维自虐般朝最危险的深渊一路俯冲。 只有琉璃继承了母亲独特的眼睛呢……原来如此,既然希望斑目先生投入更多感情,当然需要不断努力,直到生下一个完美的“情感投射对象”。这样在对方死前告知真相时,仇人“被背叛”的感觉才能最大化…… 是啊,如今的我可太明白了,背叛最伤人,夏天的晚风怎么能那么冷呢? 扬羽胸口闷闷的,心脏绞疼得厉害。往日从母亲那里获取的温情褪下甜蜜的表皮,在全身蛰伏多年的毒性彻底爆发,无情掠夺身体的温度。她瑟缩着,用冰凉的双臂抱紧自己取暖,神经质般轻声呢喃。 “我们是人啊……为什么看不见我们?” 女孩的控诉除了那只木愣愣的鸟儿,依旧无人听闻;因为她的哥哥,那个杀害了她姐妹的凶手正捂脸大笑,如此戏剧化的癫狂反应自然更容易吸引众人注意。 “呵……真蠢……我……自己……自己一个人擅自误会,反过来怨恨别人,结果还杀了自己的亲妹妹……我……真是!” 男人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张张青春靓丽的可爱面庞,她们温和亲切地冲他笑着,投向他的目光充满信任。可这一切都被他毁了,馆羽,琉璃,临死前那凄厉急促的“嗬嗬”声,那不敢置信的惊惧眼神;还有母亲跟扬羽,她们、她们同样遍体鳞伤,在毒蛛的包围下奋力挣扎…… 她们在蝴蝶屋遭了那么多罪,她们的痛苦,她们的屈辱,斑目紫纹对她们从心灵到肉体的全方位折磨我都看在眼里。而我,我这个与她们血脉相连的亲人,只是不耐烦地装出心疼的模样,嘲笑着想…… 哈,活该。 是谁活该?命运躲在树荫下窃笑。 青年仰天长啸,涕泪横流:“是我活该!活该!我真是傻瓜!” 猪川警部清了清嗓子,一边上前一边掏手铐:“总之,跟我们回局里吧,小野寺。” “黑死蝶”精神崩溃,所以做出“对方不会拒捕”这一判断也很合情合理吧?猪川事后在检讨书上如是写道,但他也承认,自己当时的确掉以轻心了。不过人家警察先生也有话要说啊,他才被母子俩的“复仇计划”创得半死,能勉强想起结案的事已经很不容易了,然而小野寺将之似乎注定要在他光辉灿烂的履历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指黑历史。 年轻男人猝不及防地转身撞开眼下青黑的警部,直奔洋房而去。 “……诶?” “什么!这混蛋要逃!” “要逃也该往大门逃吧?” “管他呢,快!快拦住他!” “站住!” 围观群众目光呆滞,尚且沉浸在三观炸裂的余韵中久久无法自拔,余光瞧着有几名反应过来的警察拔腿去追小野寺,迷迷糊糊地想:咦,我是不是该跟上去吃瓜、呸,看个后续啊? 然后大伙真就稀里糊涂跟着跑了起来,和树因为手里抱着个暖呼呼的小秤砣,没能赶上第一梯队。也就是这么一慢,他终于注意到新朋友扬羽面无表情,正慢吞吞缀在队伍后面往洋房走,看着跟个木偶似的,毫无生气。 和树懊悔于自己的疏忽,摊上这样的家人,扬羽是真的倒了血霉,她现在一定伤透了心。少年抱着小八哥凑过去,眼巴巴送上自己迟来的关怀:“扬羽?你、你……” 呜呜,这种情况,即便是他这样没眼色的小笨蛋也知道不能问“你还好吗”这种废话嘛! “……啊,皆川君。” 女孩反应很慢,转头刚要说些什么,就听到洋房内传来绿夫人刺破云霄的尖叫声:“阿彻!” 这一嗓子,挂在三楼墙上的斑目先生也能听到呢。查理若无其事地停下对此次事件的深度分析,笑眯眯地拍拍儿子肩膀:“有话待会再说,我们先过去看看吧?” 祂顿了顿,顶着三只小朋友迷茫的眼神补充道:“否则要来不及欣赏这出戏剧的结局了。” 和树眼皮一跳,这几天被爸爸锤炼出来的神经上蹿下跳直呼不妙。他把挚友往肩上一挂,腾出一只手赶紧拉上扬羽玩命狂奔。 所以说来斑目宅之后我怎么老是在跑啊啊啊啊! 黑羽隼乖巧缩成一个鸟团子在肩上站好,说实话,他现在脑袋晃一晃,里面全是浆糊。这些人到底在说什么呀?什么叫“琉璃跟馆羽小姐死了”?她俩不一直哭唧唧地陪在扬羽小姐身边关心她吗?虽然…… 鸟儿伸长脖子,困惑地瞅瞅阿熏身边的女孩们,顺手给好朋友加了阵风帮他加速。 虽然她们好像看不见彼此,更没法被其他人看见。 “他还活着!” “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急救箱呢?” “去拿了!” “有医生吗?” “我只考过兽医执照啊!” “凑活着上吧!” 洋房里不断有人大喊大叫,还有人跑前跑后,焦躁不安的气氛在空气中肆意流淌。年轻人们带着个老古董(查理:?)循着声音的源头,穿过大门、穿过走廊,奔向客厅。 有谁受伤了吗? 和树强行忍住啃手指解压的冲动,好在扬羽终于泛出些活气,不再麻木跟随,而是主动加快了步伐。最后终结一切嘈杂的,是绿夫人近乎破音的怒喝:“没有那个必要!” 客厅门大大咧咧地敞着,他们闯进去,只见小野寺倒在地上,捂住肚子痛苦呻吟,鲜血大量涌出,染红了华贵的地毯——他的腹部竟然插着一把剑! 剑身几乎全部没入肉体,下手的人一定是想要他的命。至于为什么和树能通过唯一露在外面的剑柄猜出那是把剑,因为绿夫人含泪跪坐在小野寺旁,同样挥舞着一柄眼熟的长剑,命令所有人都从她儿子身边离开。 大家刚刚是想救小野寺吧?她在阻止,所、所以,难道是绿夫人捅了儿子,为女报仇……也不对啊,抛开那些弯弯绕绕的伦理关系,是小野寺自己先选择朝洋房跑的吧? 和树有点窒息,遇到这种事他也挺无助的,这对母子的脑回路简直非常人能够理解。 “请不要这样,绿夫人!” “冷静,小野寺、啊不,你的阿彻还能抢救一下!” “救护车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事情还没到最糟糕的地步!” “小野寺先生只是一时冲动,绿夫人你千万别一起冲动啊!” 和树猜得大差不差,眼下这个状况就是小野寺发疯,冲进来拔出挂在墙上的装饰剑捅了自己,人们试图施救,绿夫人不知道突然醒悟了什么,趁乱拔出另一把剑,警告众人散开。虽然大伙无法理解这对母子想干什么,但绝没有放着人在眼前断气的道理,纷纷绞尽脑汁,从各个角度试图劝告这位疯狂的贵妇放下武器,接受救援。 “阿彻会变成这样,全都是我的错……”绿夫人那双独特的、一黑一绿的眼睛闪烁出诡异的光芒,“因为我什么都没能为他做,所以……这孩子的心愿,至少在最后让他如愿以偿……” ……啊? 不祥的预感如黑死蝶那般飞入众人心田,扬羽整个人彻底褪去血色,撕心裂肺地乞求:“妈妈!别这样!” 无论她做了什么,她都是自己最后的亲人了! 绿夫人明显已经打定了主意,伸手打翻柜子上的油灯,语气决绝:“阿彻打算以死谢罪的话,我也跟他一起去!” 你们这种日式传统家庭建造的西式现代洋房,为什么要摆一个老旧油灯在柜子上啊喂! 隼几乎没过脑子,直接驱使狂风将地毯上燃起的火星扑灭。 风,迷住众人的眼睛,引来一片抱怨。猪川警部经验丰富,立马意识到这是个绝妙的机会,眯眼冲上去劈手夺取长剑。绿夫人誓要今天跟儿子离开这个世界,忍住疼痛试图抢回;,警部先生只能先把女人放倒,压制在地板上避免她继续生事。其他人后知后觉,一拥而上,想尽办法帮小野寺延缓死亡,起码坚持到救护车赶来。 局势瞬息万变,和树跟隼眼花缭乱,对靠谱的大人们肃然起敬。眼见扬羽哆哆嗦嗦上前,似乎想要劝说一心求死的母亲,和树连忙伸手扶住她。女孩全身冰凉,即便有朋友搀扶,也实在没了力气,索性颤颤巍巍地跪坐下来,在母亲身边轻轻柔柔地张开了嘴。 她真的是在劝说吗? “母亲,你再一次选择了抛弃我啊……”扬羽低着头,乌黑的长发挡住了少女的脸,她应该在看自己的母亲,也可能没有。 “什……”么时候抛弃你了? 和树一跃而起捂住猪川警部的嘴,挨了他一个白眼。虽然猪川不懂,但绿夫人心思敏感,她不会不懂,终于僵硬地停止了挣扎,将脸藏在柔软的地毯里。 “我们三个,算什么呢?我们在斑目先生眼里是蝴蝶,在你的眼里是用来刺激斑目先生,实施复仇计划的一部分……” 扬羽微微抬眼,注视着她的母亲。她,他们,自己的血亲,垂着脑袋,不愿看见自己;好像只要别看见,我就不存在了一样。啊,他们一直都是这样呢,看不见我,看不见馆羽姐跟琉璃,我们明明是人呐。 心如死灰。 “就算你们死了,也没办法恢复原状。”她咽下涌上喉间的疲惫,失神地用手指卷起发尾,“你们死了又怎样呢?姐姐,妹妹,她们回不来了。” “可是活着比死去更令人痛苦啊,扬羽……” 是谁在哭? “逃跑!无耻!”八哥愤怒地拍打翅膀。 扬羽嗤笑一声,连八哥都看出来了:“你们想逃呢,逃去地狱,她们在天堂就看不见你们受刑的丑态,我在人间也看不见……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你们是这个意思啊?只要我也死掉,自杀的人坠入地狱,就能看见你们下油锅了是吗?” “不!扬羽!”和树毛骨悚然,一把抓起朋友冰凉的手。 查理垂眸,一股淡淡的黑气沿着手传递到阿熏影子里,被吞噬殆尽。 我就说我崽特别有天赋呢,嗯嗯,离开前把封印加强吧?老父亲欣慰地想。 小野寺重伤到说不出话,只能挣扎着发出“嗬嗬”的声音。绿夫人拼命抬起脑袋,试图说服女儿打消那个可怕的念头——她现在知道那是多么可怕的念头了。 “我、我从没想过要你跟我们走!对不起、对不起!把你们当成复仇的工具,是我最后悔的事……扬羽,妈妈爱你啊,你的幸福是妈妈最渴望的事!” 她爱我们吗?女孩安静地与母亲对视,跟斑目紫纹相比,是爱的吧,但也到此为止了。 有朋友的支持,痛苦的浪潮稍稍褪去,扬羽终于能从那种痛到麻木的窒息中得以喘息。女孩感受到一阵风,她站起来的时候,好像身体都没那么沉重了。 她扭头避开母亲灼人的视线,望着墙上冰冷绚丽的蝴蝶标本,下达了最终判决:“不许逃,背着这份罪孽给我们活下去,永远、永远都不许忘记。” 第138章 开心的138章 “别想那么多啦,那些人都是烂人,我们不要他们了,大不了以后我们两个一起好好过日子嘛。” 年轻美丽的女郎神情疲惫,明显大哭了一场。她伸出手,想要摸摸妹妹的脑袋,却始终有一层看不见的屏障挡在中间着。她的眼睛便黯淡下去,也是,自己昨晚已经死了呢。 “扬羽姐姐,我会一直、一直陪在你身边的,所以不要难过了……” 小姑娘穿着单薄的睡裙,红着眼睛,哑着嗓子,虚握住姐姐的手,努力又笨拙地活跃气氛,想哄她开心,就像从前难过的时候,姐姐们哄自己的那样。 扬羽对这些担忧无从知晓,她离开了喧闹的洋房,孤身一人在树林里漫无目的地徘徊。温室的玻璃墙上尚有馆羽姐姐遇害时留下的一条条裂痕,琉璃却不曾给蝶冢带来哪怕一丝一毫的改变,枯叶沉默无言,一如往常,好像、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她望着那死气沉沉的落叶堆,一时竟有些痴了。 如果这几天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那该多好?姐姐继续明艳大方,点亮整座蝴蝶屋的活力;妹妹依然每天踢球玩闹,爱哭爱笑,率真可爱…… 我们为什么要遇到这些事?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明在高天原上看着我们吗?只要能见到她们、只要能见到她们,要我付出什么都可以!求求了,我不想一个人…… 扬羽默默垂泪,天已经黑透了,今晚无人在意树林的照明问题,四处都是黑黢黢的,幽暗森冷,一个小小的光团竟不怕生,晃晃悠悠地靠了过来。女孩,心中带着点自己都说不清的希望,抬手抹掉泪水,原来是一只夜光蝶。 黑死蝶啊……是上天听到她的乞求,让她的姐妹们来接她回家了吗? 扬羽呆呆地伫立原地,带来死亡的不祥蝴蝶停在少女的面庞,翅膀一张一合,然而这种悠闲自在很快就被人打破了。那人又急又惧,伸手吓走蝴蝶,嘴里还恨铁不成钢地念叨着:“扬羽别发呆啦!这种诡异的蝴蝶你还让它停在自己脸上!” ……姐姐? 扬羽的眼睛忽的亮了起来,带着几乎要将自己燃烧殆尽的烈焰,小心翼翼地转向右边,她的姐姐正叉着腰狠狠教训她,那鲜活到几乎要叫人落下泪来的女郎,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美好。 “呜呜,馆羽姐姐!你也变成幽灵了吗?” 女孩呜咽的声音吸引了她两位姐姐的注意,琉璃,她们最小的妹妹,傻傻地抹着泪,脸蛋脏兮兮的,像只受了天大委屈的小花猫。 是梦吗? 扬羽不知道,她在琉璃的惊呼声中弯腰,一把抱住她失而复得的家人,那温暖、柔软的皮肤,那同样带着一点体温的泪水,甚至连发丝上都氤氲着熟悉的洗发水味,安心地,像是寒冬中永不熄灭的火堆。 管它是不是梦呢? 扬羽闭着眼,不敢睁开,更不敢松手。馆羽被死死抱着腿,能够触碰扬羽、见到琉璃的喜悦也冲不散她没办法学二妹那样、蹲下抱住大家的无奈。 笑容明媚的女郎弯腰轻抚妹妹们的脑袋:“辛苦了,我的好姑娘们。” 生离死别后的团圆总是最动人的,皆川和树躲在远处吸了吸鼻子,查理适时给他跟他肩膀上泪眼汪汪的小鸟各自发了张卫生纸擦眼泪。借助毒素能提供的最后一点便利,查理处理好父子俩口供的事,他们一行三人、啊不,三只,一直远远缀在扬羽身后,以免她再次突然想不开。 黑羽隼礼貌地用爪爪接过纸巾,轻轻擦了擦黑豆眼,歪着脑袋仔细观察那个强行跟过来的外国佬:谢谢你啊,大哥,不过你是谁呀?与我们挨得那么近,我都不方便问阿熏那天到底怎么回事了! 八哥心里很是纳闷,同样又很着急,于是红着脸(大概),贴过去蹭了蹭挚友的脸颊。和树回头,隼酱啾啾叫着拍打翅膀,看起来有事要说,那为什么不说呢?八哥不是会说人话的吗? “噗嗤……”太紧张给忘了呢。 和树迷惑地抬头,看到笑嘻嘻的父亲,恍然大悟地合掌:对哦,还没给隼酱介绍查理爸爸呢! 经历过那一连串爆炸性事件,和树发现自己对这件期待已久的事也没那么积极了,他简洁明了地说:“隼酱,这是我的查理爸爸;爸爸,这是我最好的朋友黑羽隼。” “……诶?”隼懵圈了,爪子一下没抓稳,险些摔下去,看着外国大哥那双碧绿如雨后森林的眼睛,什么怀疑担忧都没了,这这这可是见家长耶,他傻乎乎地鞠躬大喊,“爸爸好!” 老父亲:啧啧,未成年塞壬居然是这么可爱的生物吗?果然是因为有人类的底子在吧? “好孩子。”查理.人类至上主义者乐呵呵地回应。 和树扭捏着,远远望了眼那边喜极而泣的姐妹仨,绞着手指忍不住问:“毒素散了……爸爸,你是不是要走了呀?” 亢奋的隼仿佛被浇了盆冷水,适时闭上了嘴。 “啊。”查理抬手,他的指尖已经开始缓缓崩坏成灰,青年淡定地摸摸儿子脑袋,顺手加强封印后安慰,“这次积累了不少经验呢,技术改进改进,下次或许不用蝴蝶屋的这种装置也能维持更长时间,你就当我出差去了吧?” 去异世界出差是吧?不对,这个世界对祂来说才是异世界吧? 然而没差,和树低落极了,吸了口隼酱,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好叫爸爸放心离开。 骑士先生轻轻叹息,祂这具肉身的两条胳膊已经消失了:“你忘啦?我一直看着你呢。” 和树这才反应过来,羞红了脸,我我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嘛! {别忘了我要告诉使者的事。} 【哦。】查理不情愿地将珍贵的离别时间分了点,给儿子肩膀上的小鸟,“你的神明叫我告诉你,你只要自己想办法赶紧成年,就不必再去补课了。” 【笑死,怎么会有神用那种简单粗暴的方式养成使者啊?还是我寓教于乐的法子最好。】 {受教了受教了,查理老师,我已经在改啦!} 【哼,我可不敢当您的老师。】 隼有点懵,这亲子时间怎么还有我的事?不过机智的小鸟赶紧点头示意自己记下了,查理满意起来,跟自家崽热热乎乎多聊了两句。 “那么,下次见咯?】 “嗯!” 和树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看着高大的老父亲瞬间灰飞烟灭,路过的蝴蝶一扇翅膀,呼,全没了。 少年收回本来还想接灰的手,有些怅然若失。他想着爸爸还看着自己呢,赶紧拍拍脸蛋让自己精神起来,关心点别的,比如他俩一直耿耿于怀、生怕哪天再次暴雷的“补课”问题,所以到底什么叫“赶紧想办法成年”啊?这种事也能“想办法”吗? 男子高中生鬼鬼祟祟蹲在树林里(主要是和树在蹲),由无处不在的清风放哨,展开激情讨论。 “首先,有一点很明确了,隼酱你还没有成年。所以标准就跟法律规定无关喽?日本男性十八岁成年,无论算不算时间乱流,我们早都满十八岁了呀!” “人类的法律才诞生多久,管不了这些吧?能够通过努力解决,唔,会不会跟年龄压根没有关系啊?” “说起来,我曾经在蜡人像城遇到一个……长辈呢!它对金田一他们这些同龄、甚至比我还小一岁的少年少女,都将大家视为成年人。”和树想起血族最后问他的那句“你找到答案了吗”,心情极其复杂,“它真的全程把我当作黑暗生物的幼崽照顾,排除掉年龄差距过大的因素,再姑且排除掉对友方年轻一代的滤镜,会不会那些非人生物判断成年的标准跟人不太一样?” 隼抬起爪子挠挠脑壳,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测:“会不会是根据对自己能力的掌握程度?” “咦?” “你看,我第一次(吭哧半天没能说出来)……那个,就学会了变成各种鸟类,对应《o利波特》里面的体系,暂时概括成变形术?” 变形术是这样的吗? 与隼不同,和树还没读过那个很火的系列书籍呢,他准备等抢到导演权的小酒卷拍出第一部再去看。不过这不重要,反正变形术就名字而言还挺好理解的,他鼓励道:“有道理哦,要强迫我们学习的话,出来应该会有比较明显的成果吧?这就是呀,继续继续!” 隼拍拍翅膀,更加自信了:“第二次是在人鱼岛,我学会了使用雷电——无论是在东方还是西方,这怎么也算是一种经典法术呢——这样一来,加上本身变异后就会使用的风,最近慢慢摸到点门路的水……咦,我会的东西还蛮多的嘛!” “嗯嗯,隼酱超级厉害的!”和树热情鼓掌,冷不丁停下问了一个问题,“隼酱,你现在还能变……呃,我是说,身体部分变化成鸟类的形态吗?” 这是那句“变异”带来的新思路,和树不知道隼看过当年公寓外的录像带后受到刺激,手临时变成了鸟爪,但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天在浴室里看到的场景。 那时他们还生活在各自母亲身边,阿熏的生母长泽爱子小姐出差了,隼的母亲周防喜琴则今天上午才收到这个月的抚养费,大概又要在夜店醉生梦死,直到把属于她的那一半钱花光才肯回来消停几日。 经过隼这段时间锲而不舍地在长泽小姐面前刷好感度,阿熏好不容易获得许可,可以在隼家写作业。好不容易有机会放风,他俩当然不会那么乖,准备去隔壁公园玩一个下午,这是隼改造座机分机后能收到信号的最远距离。等买菜回去吃过饭,隼再帮忙分担一半需要抄写的功课,这样就可以顺利完成这一天的任务啦! 憋久了看什么都很稀奇,两人在迷你小公园里疯玩了半天。应付完几次长泽小姐的抽查,眼看时间差不多了,他们手拉手去最近的生鲜超市买菜,高高兴兴准备回家。结果电梯门一开,正巧遇上了周防喜琴小姐,她手里拿着一个钱包,看着像是回来拿东西的。 “周防小姐好。”阿熏打了个喷嚏,乖乖打招呼。 隼皱着眉,被妈妈身上呛人的酒气搞得难受极了,捂住鼻子把好朋友往后拉了拉,一声不吭。浓妆艳抹的女人醉眼惺忪,早预料到硬邦邦的儿子会摆出这副姿态。无所谓,母不慈,子不孝,绝配,不过更绝配的是…… “哟,终于带你男朋友回家过夜啦?” 隼翻了个白眼:“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阿熏是我最好的朋友!” 阿熏老老实实地点头。 喜琴扫了眼俩人合力提着的塑料袋,里面装满了食物。这大少爷什么时候学会做饭了?不都是嫌麻烦直接在外面吃的吗?听说心疼人家洗多了碗手会疼,每次吃完还要主动善后,啧,别人做就算了,他?朋友? 女人嗤笑着点了根烟,摇曳生姿地离开公寓。 两根木头。 木头、啊不是,隼,他见过不着调的妈妈,显然心里是憋着火的。暑气蒸腾,血气方刚暴跳如雷的少年到家后全身都是汗。浴室只有一个,阿熏主动接过菜去厨房开火做饭,让快要自燃的隼酱先去洗,凉快凉快,顺便静静心。隼也不推脱,要知道他们晚上的时间特别紧,野鸡学校嘛,作业布置的少,爱子小姐给阿熏布置的那一堆才是大头。 他打开客厅的大风扇给厨房里忙碌的人降温——那是他们特意比照夜宵店里的大风扇买的,吹着特别爽——回房间拿上换洗衣物,走进客厅旁边的浴室。关门的时候还在默默吐槽呢,爱子小姐也是,没事布置那么多重复性的功课做什么?阿熏明明都记住了。 至于阿熏本人,他其实对那些笔尖的劳作没太大怨气。少年现在心态还蛮好的,无论遇上什么烦心事,晚上睡一觉起来浑身轻松(查理:不谢);再说了,学习就是很重要的嘛,那些机械性的重复还有隼酱这个好朋友主动帮忙,今天也是超级幸运的阿熏呀! 第139章 提问,一个大鸟爪能吃饱吗! 楼层太高,楼下好不容易传上来的几声蝉鸣被身后巨大的风扇声搅散。长泽熏随便擦了擦汗,喝口水,便热热闹闹忙活起来。 首先是菜谱,找到两人心心念念好几天的咖喱鸡,风大,摆颗洋葱压在上面,避免翻页;嘴里不断念叨着需要的食材,一一从塑料袋取出,其余的一股脑丢进冰箱——明天还要用呢——哦对,千万别忘了菜鸟做饭的好帮手,橱柜中藏着各式仪器;阿熏熟练地掏出来打开开关,食材、甚至用水量,全部按照书上所说切取称量,争取精准到克。 轮到切洋葱、热油炒菜的时候就更别提了,那护目镜、那防油烟口罩、那防烫手套、那防晒外套、那围裙,好家伙,从头到脚武装得严严实实,一丁点也不可能烫着,这架势一看便知是他挚友言传身教出来的好徒弟。 周防小姐曾兴致勃勃地围观自家不孝子笨手笨脚学做菜,十多年不曾开过火的天才厨师犀利点评:“这也能叫做菜?完全没有灵魂!” “拜托,我们是新手,能吃,味道凑合不就行了嘛!”黑羽隼的护目镜白光一闪,震声道,“至于‘灵魂’什么的,之后再说喽?你尝尝,我这条秋刀鱼煎得怎么样?” “我记得你长了嘴。”为什么不自己尝? “嗝、咳,我今天尝菜尝撑了。” 女人谨慎地拿起筷子,挑了一点没糊的鱼肉塞进嘴里。 “……大少爷更适合给你男朋友打下手。” “都说了阿熏是我的好朋友!” “嗯嗯,就当他是吧。” 跟黑羽隼相比,长泽熏同学是有点做饭天分在身上的,仅仅试了两次,就从隼手里出了师。当然鉴于隼自己的水平不怎么样,阿熏如今也常常困扰于菜谱上“适量盐”“少许糖”之类含糊不清的叙述,只能根据感觉随便放。 今天的咖喱鸡还算好做的,主要是这本菜谱说了,不需要额外加盐糖,免去一道折磨。阿熏关火开门,抽油烟机混着风扇呜呜吹着,瞬间凉爽许多。没办法,炉罩里的火离不得人(尤其他还是新手),更吹不得狂风,少年只能傻乎乎闷在里面。 哪怕刚开始焖煮就把身上的防护设备全脱了,还尽量缩短开火时间,但真的好热呀,饭后水果切西瓜好了。 阿熏满头大汗地将咖喱端上桌,却丝毫不敢贪凉,生怕感冒了妈妈不允许自己来找隼酱玩。他眼巴巴瞅着风扇,坐在餐厅的椅子上斜斜地吹风。等了一会儿,少年凉快下来,实在闲不住,干脆起身回去,把厨房能收拾的都收拾好,帮负责扫尾的隼酱减轻负担。他洗完手出来,早该上桌嗷嗷待哺、啊不是,快乐干饭的朋友还没有出现,要知道都快到晚上六点了耶?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 阿熏坐立不安,瞧那主卫生间关着门,亮着灯,竟然还在洗澡吗?他一溜小跑到门口敲了敲门。 “隼酱,咖喱鸡做好啦,你洗完了吗?” 耳朵贴近磨砂玻璃门,材料太好,听不太清,只知道里面有水声,唯独没有朋友的声音。 不会睡过去了吧?那也太危险了! “我进来喽!” 阿熏咬牙,这时也顾不得什么隐私不隐私的,果断拧开门,汹涌滚烫的白色水雾便浩浩荡荡涌了出来,将整个人吞没。 “呸、噗!咳咳!隼酱!” “咯吱咯吱”的磨牙声隐藏在巨大的水流声中,几不可闻,但是阿熏听见了。下意识后退的脚步一僵,强忍高温带来的疼痛,青青紫紫的瘦削手臂卖力挥舞起来,试图打散白雾。 哪有那么容易! 阿熏特别害怕,偏偏看不清隼酱具体在哪里,只猜到是在前面。他担心踩伤朋友,摸索着打开门口的换气扇开关,任由它呼呼排气,自己则趴在地上用手探明前路,一边大声呼喊,一边小心前进。咯吱咯吱的声音越来越大,证明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挚友始终不曾回应,他急得不行,结果下一秒就摸到个滚烫的玩意儿。 “嘶……”阿熏立马将手收回,也不嫌脏,塞嘴里降温镇痛,含糊地嘀咕,“什么东西啊这是?烧水壶?” 他眯眼仔细观察,换气扇还是起到了一点作用,白雾散开些许,能模模糊糊看到一个长条的黑影,像是浴缸;而那浴缸上有一个突起,像是、可能、不、那就是一个人趴在上面呀! “隼酱!” 好不容易找着挚友,阿熏又喜又惊,未经思考就伸出手准备先把人拉出来,然而…… “啊!烫!” 本能喝止了这一鲁莽的行为,指尖那熟悉的、近乎麻木的疼痛提醒他,他刚才摸到的“烧水壶”就是隼酱!体温很不对劲,不对劲到阿熏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望向换气扇的方向。听声音就知道,那东西功率相当大,为什么这滚烫的白雾还没有被排掉?还有啊,水呢?浴缸那边如此轰轰烈烈的放水声,为什么一路爬过来,地板居然是干的! 蒸发掉了吗……隼酱到底怎么了?他不知道。 浴缸里的水咕噜咕噜沸腾冒泡,新鲜的水雾窜进肺部,阿熏咬牙憋住眼泪与咳嗽,踩在浴缸旁边的平台上——幸好穿着鞋,否则今晚就能加一道猪蹄汤了,他苦中作乐地想——摸索着按下排气扇下方的机关,“咔哒”,扇叶失去动力,凭借惯性继续转动,整个排气扇向外展开,露出一个正方形的洞。 阿熏跳下平台,撒腿朝餐厅跑去,把大风扇移过来,对准烟雾朦胧的浴室一阵输出,白雾欢腾地涌出气窗,终于勉强能看清了! 隼酱露出水面的上半身红透了,高大精神的少年失去了意识,趴在瓷白的浴缸壁上微微抽搐,不断呻吟。阿熏全身也有点发烫,大概是被水蒸气弄伤了,但他不肯离开,固执地蹲在旁边陪朋友,啃着手指、皱巴着脸开始胡思乱想。 首先,这情况太奇怪了,救护车、警察,绝对不能叫;其次,隼酱看起来那么难受,得想办法给他降降温。那浴缸水龙头肯定不能关,嘶,医药箱里的降温贴对这种情况还能生效吗? 理科不好的男子高中生思维卡顿了,他根本不敢冒险,万一燃烧或者爆炸了呢?好在他灵机一动,跑出去打开冰箱的冷冻层,把冰淇淋、冰块一把揽在怀里,一骨碌全倒进浴缸。 物理降温真的有用——大概——总之那咯吱咯吱混杂着咕噜咕噜、几乎要成为阿熏噩梦的声响慢慢减轻;然而前景不容乐观,现成的冰用完了,阿熏听着水声又有了一个主意。他再次离开,从厨房柜台下拖出一卷长长的橡胶管,就近接上水龙头,拉到卫生间将凉凉的水浇在隼酱身上,进一步降温。 沸腾的浴缸逐渐平息,水雾慢慢消散,阿熏今天多灾多难的手都快要麻了,终于听到一声弱弱的呼唤:“熏……?” “隼酱,你醒啦!” 为了均匀浇到朋友露出来的整个上半身,阿熏只能远远站着,如今终于听到回应,差点眼泪都掉出来。他吸吸鼻子,丢下管子赶紧上前,没成想地板被水淋湿,险些滑倒一头撞在硬邦邦的浴缸上。 隼蓄了好几次力,才勉强撑起上半身,艰难睁开的双眼还没有完全适应这个布满黑斑的世界,就见阿熏一个趔趄马上就要摔个狗啃泥,他下意识伸出手想站起来扶,结果一阵像是指甲划过黑板的噪音从浴缸、准确地说是他的脚底下响起。 什么东西? 隼,还有及时稳住身形的阿熏懵了,呆呆地伸长脖子,透过隼下半身那块黄黑相间的长条破布,一只明显属于鸟类的嫩黄爪子回应主人的心意,紧张地蜷缩起来,并毫不意外地,浴缸底部再次发出凄厉的尖叫,留下一条肉眼可见的深深划痕。 “这是……鸟爪?” 阿熏拍拍自己的头,一脸恍惚。怪哦,我脑子是不是坏掉了?看到朋友的脚变成鸟爪,居然莫名没之前那么害怕了耶? 基斯:嘻嘻,不用谢。 “好、好大,这一只爪子看起来够我们吃一顿了……”略饿。 “……这不是重点吧?而且我现在饿得感觉能生啃一头牛。” “我也是,待会儿叫个外卖吧?” “好啊,咖喱鸡应该不够;还有,隼酱,不要转移话题。” “呃呜……” 隼捂脸,痛苦地喘息一声,腾出一只手,分开一条指缝,颤颤巍巍地撩开腰部丝丝缕缕、手感独特、扯一扯仿佛连在自己身上的破布——这就是连着肉的吧——然后格外清晰地发现,原来不是一只,而是两只嫩黄硕大的鸟爪取代了原有的人腿。 “哇哦,阿熏,这么大的两只爪,够加餐了吧?” “够了吧?还挺对称的。” “是呢。” “……我们在说什么?” “不知道。” 两人彻底失去了表情,隼的脸分明还因为高烧白里透红(误),现在倒是白得……也没那么厉害。毕竟阿熏做好心里建设,壮起胆子摸了摸他的额头,还在烫手,只是比之前那副烧开水的样子好多了,你看,浴缸水都没有沸腾了耶? “你……呃,我帮你换换水吧,倒了好多冰淇淋,看起来有点粘粘的。” 阿熏晕晕乎乎地说,伸手就要探进那一池子浑水里按开关换水,却再次被烫了个正着,触电般收回来泪眼汪汪地舔舔。 “阿熏……” 隼条件反射般想帮他看看伤处,却又想起自己现在体温高得不正常,歉疚、又恹恹地把自己藏进水里,顺便,按照阿熏的意思把浴缸底部的放水槽打开。 这一烫也是稍微有点好处的——或许——总之阿熏勉强捞回一点神智,安慰着朋友,转身捡起水管,继续给他浇水降温。 凉水淋在身上很舒服,朋友虽然懵,但并不害怕,也不慌张焦虑,连带着隼也将心中的恐慌勉强控制在可以忍耐的范围。他闭上眼睛享受了片刻凉爽,跟阿熏有一句每一句地聊着,神情舒缓不少。 然而在小学的时候大家就学过,一边进水一边排水,更别提还有厨房水管的鼎力资助,这浴缸哪里空的下来呀!没多久地板上就积了一大滩水,隼感觉自己的体温进一步下降,便伸手关上浴缸的水龙头。年轻人始终是沉不住气的,他困惑地回头,伸手捞起一根长长的黑毛在指尖轻轻撵动,认真研究。 “那是什么?”阿熏忙里偷闲地表示好奇。 “鸟毛吧……”隼把那根幸运羽毛折过来顶在脑门上一起淋水,等它差不多冷却了,便招呼朋友过来摸摸,“你试试看,触感有点像呢!我妈就有一顶羽毛帽子,你要不去她卧室找找,拿来比对一下?” 啊这,为了你们俩本来就不怎么坚固的母子情考虑,还是不要吧? 乡下来的小孩委婉拒绝,顺便挺了挺胸。阿熏小时候没少跟小伙伴们在田间抓鸡撵狗,不比纯粹的城里娃,他可是亲手碰过禽类羽毛的!“专家”把管子丢进浴缸,溜达过去摸了摸那根没什么精神的毛:“很像幼鸟的绒毛呢?嗯嗯,还是打湿的那种。” 栀子村那些年遭罪的家禽:呵,你猜他怎么这么熟悉(怒咬小手绢)。 “哇!”隼热情鼓掌,“阿熏老师知道的好多呀,会说就多说一点!” 阿熏老师备受鼓舞,快活地踮了踮脚,指挥隼酱撩开自己羽毛,让他仔细瞅瞅那双爪子,托腮点评道:“这种颜色,也很像小鸟的爪子……虽然大小不太对劲,但是都长在你身上了耶,大点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 “也是哦,我都那么大只了,爪子大点也正常……对了,阿熏。”城里人虚心请教,“既然是幼鸟的羽毛,那我是不是不能沾水啊?” “诶?” 这话把阿熏给整不会了,两人傻乎乎地对视,默默看向那根任劳任怨的水管,等等,这水管怎么没水了! 第140章 真正可怕的是…… 水管为什么会没水呢? 放眼全世界,纵观人类史,这绝对是一个值得深入探讨的好问题,比如气候变化、经济发展、战争与和平,以及工农业用水对生活用水的影响;但放在大阪这种高级电梯公寓,需要考虑的其实只有那么几种情况。 年轻人们好不容易查出这是因为拖欠水费导致的停水,甚至产生了一股诡异的踏实感,就是那种“什么嘛,原来我们依然生活在现代社会啊”的感觉。 长泽熏同学拥有家里唯一一双人腿,责无旁贷地承担起外出交水费的任务。他熟练地从换下的衣物中翻出隼酱钱包,带上钥匙去附近便利店充值水费。在店员的震惊目光中,少年脸蛋通红,眼睛一闭,心一横,按照隼酱的要求,刷卡一口气充了十万日元。 “还好啦,这个月才刚开始,剩下的四十万生活费省着点够用的。”黑羽隼把脸贴在凉凉的瓷砖上降温,迷迷糊糊地说,“我现在花钱没那么厉害,最多用二十万——对了,前几个月听你的话剩下一些,要是水费不够拿那些填补进来嘛。” 阿熏真诚感叹:“我每次听这个数字都觉得好震撼哦。” 长泽家一直过得紧巴巴的,一个月的生活费加起来也才十二万日元,到妈妈身边后,他更是连零花钱都没见过。不过阿熏知道,隼酱说这些并没有坏心,好友到底在黑羽家长大,即便被赶出来,每个月还有一百万抚养费可以拿,母子二人平分,家用学费什么的另给,堪称衣食无忧。对于习惯了顶级生活的人来说,每月仅仅五十万日元简直不敢想象该如何活下去,就像隼的母亲周防小姐,至今没有调整好心态;万事万物就怕对比,隼酱虽然没什么这方面的意识,但他其实已经相当不错了。 于是阿熏继续专心跟桶装矿泉水的盖子较劲,好不容易弄开了,赶紧抱起矿泉水往隼身上浇。 隼乖乖把下巴搭在浴缸壁上,断断续续浇了三桶,他的体温进一步降低,精神也明显好多了。他本来就是个闲不下来的家伙,在朋友的耳提面命下还慢慢养成了节约的好习惯——毕竟等他开始工作,黑羽家就会停止资助;以前是不在乎,现在他还想跟阿熏快快乐乐过一辈子呢,当然要早做打算——看起来柔弱无力、实则已经给浴缸留下几道刮痕的嫩黄鸟爪小心蜷缩着,藏好指甲,隼薅过身下的羽毛抱在怀里,扯来一旁干净的毛巾,将就从身上流下来的水蹲着清洗浴缸。 化掉的冰淇淋真黏啊…… 正忙活呢,水管传来叽里咕噜的声音,清水从中喷涌而出,溅了两人一身。 隼还好,他全身就跟涂了一层防水膜一样,水丝滑地流过皮肤,带走多余的温度只叫人觉得舒适。阿熏就没那么轻松了,他全身湿透,打了个喷嚏放下空桶,抹把脸又揉揉鼻子,弯腰捡起水管时终于想起之前那个“幼鸟能不能洗澡”的话题。 至少乡下刚出生的小鸭子是不能直接泡冷水里面的,矮个子少年迟疑地说:“你看起来好多了诶,还要浇吗?生物书上好像写过,鸟类的体温本来就比人高吧?” 隼挠挠脸蛋,他习惯了有什么事都跟好友有商有量的来。哪怕原本不太确定,商量着商量着,两个人理清思路的速度至少不会慢于一个人闷头乱想。 “我觉得身体还有点发烫,水淋着反而更舒服。” “那我继续浇……诶?要不我把温度计拿过来吧,也是个数据嘛,万一以后能用上呢?” “好聪明呀阿熏!我妈之前买了一个电子的,那个准,在电视柜里。” “我去找找!” 阿熏曾经在医务室看到过电子温度计,那是医生买来自己用的,如今很轻易就找到了那个小小的仪器。他兴冲冲装好电池,跑回来叫隼酱伸出手腕,然后两人眼睁睁看着那数字瞬间飙升到五十。 “……五十度呢。” “嘀——” “因为这个仪器的最高温度就是五十。” “嘀——” “我记得鸟类的体温最高也不超过四十二度吧?” “嘀——” “呀,阿熏记性真好。” “嘀——” “哈哈,只要是考试用不上的知识,我都记得很清楚。”阿熏恍恍惚惚地笑着,把尖叫报警的体温计移开,“所以为什么这玩意儿的最高温度是五十?有什么意义吗?” “谁知道呢?我妈从她朋友那儿买的。” “这样……” 伟大的创想第一步就栽了个大跟头,“探索者们”垂头丧气,决定先满足咕噜噜嚎了半天的肚皮。 隼试着给自己黏黏的羽毛打上沐浴液——羽毛防水不防冰淇淋啊可恶——湿漉漉的小鸟笨手笨脚搓洗绒毛,还不忘招呼:“你去吃饭啦,我没之前那么难受了,可以自己来。” “隼酱也饿了吧?我把饭菜端过来好了。” “其实……”隼抬头刚要答不必那么麻烦,望着朋友那双充满担忧的眼睛,他果断改口,“端吧,我们一起吃。” “嗯!” 阿熏笑得超级开心。 天气热,咖喱鸡还没凉透,两人将就着吃,阿熏收拾完碗筷从冰箱里掏出大西瓜,啃完饭后水果好像也没那么饿了,更没那么热。浴缸里的隼冲冲手,感觉自己彻底恢复精神,强烈要求阿熏分自己一半作业——是的,无论你今天过得多么精彩纷呈,依然需要写作业呢(惆怅托腮)。 阿熏坐在小板凳上,背靠浴缸疯狂赶工,随口哄道:“你觉得无聊吗?我把收音机拿进来给你听好不好呀?” 糟糕,今天手不太听使唤,一分心又写错一个字,赶紧划掉。 “不要收音机,那个太吵会干扰你!我们安排好各自的活才出去玩的!我刚才发烧耽误了太多时间,你一个人今天写不完!我保证把手擦干好吧,绝对不会弄湿作业本!” “是哦,收音机是有点吵,我给带本书过来?” “不要转移话题!我练习你的字好久啦,保证谁都分不出来,给个机会让我炫耀一下嘛!” “发烧很累的,你好好休息……” “呜呜,阿熏最好了!给我嘛!” “真是,明明是你帮我的忙……” 阿熏无奈丢下笔,再这么闹下去怕不是要通宵,要知道明天一大早要跟妈妈打电话汇报情况,可不敢露出一丝一毫的疲态。他出去挑挑选选,搬了把高度合适的椅子进来放好,将抄写作业摆上去任由隼酱发挥。 就这样,那个本该惊心动魄的夜晚以另一种惊心动魄的方式结束了。男子高中生们的笔尖在微微潮湿的纸面上都要搓出火花,才勉勉强强在十一点赶完今日份的作业。按照日常作息,他们该睡了,也确实又困又累格外渴望睡眠,双眼失神,灵魂仿佛都被封印进那一页页作业,压根没力气去纠结什么“这种半人半鸟的状态到底要持续多久”“万一周防阿姨回来该不该给她看隼酱”等等问题。 想那么多做什么,明天一早还要起床做第二天的作业呢,哈哈(升天)。 男孩们实在累得不行,一个躺浴缸,一个把沙发推过来,贴着卫生间的门睡。结果第二天阿熏醒来进去看的时候,隼酱已经变回去了,整个人泡在冷水里睡得贼香,大概是因为水里没有作业吧。 咳、可怕的往事到此为止,回到斑目家的小树林,面对好奇的朋友,八哥隼不好意思地将脑袋藏在翅膀下: “我、我最近没试过……你知道,那样好难受的……” “啊,抱歉抱歉,我只是突然在想……” 和树赶紧跟好朋友贴贴,隼,一如既往地好哄,满意地哼哼两声,蹲在朋友耳边嘀咕:“其实仔细想想,确实哦,先后两次完全不一样呢……” “什么、两次!” “啊这……” 不能让阿熏知道自己当初看录像带看得情绪失控,变了一次呢,小鸟自知失言,开始啾啾叫着卖萌,假装自己是一只不太聪明的小八哥。和树眼神犀利,可惜与小鸟挨得太近,想看清不知不觉就成了对对眼,毫无威慑力。不过对怂怂的隼来说,已经够了,那、那个,毕竟还要请好朋友帮忙分析一下嘛! “就是……我出来后想找你,结果激动了一下下,手就变成了爪子。那个爪子黄黄的,不过跟第一次的脚相比,颜色稍微深了一点。” 和树扣住下巴,还真就毫无戒心地被引开了注意:“唔,上一次是脚,这一次是手吗?不过按照我(对家禽)的了解,光看颜色变化,的确是长大了没错。” “会不会是这样,我每次学会一种魔法,那种外观就看起来成熟一点?” “有可能哦……” 在基斯没心没肺的大笑中,查理实在听不下去这个慢吞吞的进度,借由封印影子之后留出的一点点操作空间,恢复了儿子在梦境中的部分记忆。 “啊!我知道了,那是塞壬的真身!”效果立竿见影,和树惊喜合掌,不是这个世界的传说,而是梦境中真真切切的神明,那位塞壬一定是成熟体吧,“塞壬其中的一个形态就是半人半鸟呀!我见过!” “其中一个形态?” 隼不会他的怀疑信息来源,和树却想仔细解释一番。 “梦里啦,就是查理爸爸身边的那位基斯先生,祂就是塞壬哦,还能变成人鱼呢!想看隼酱的鱼尾巴!一定超级好看!” 但是滑滑梯应该没法复刻了,小光团、啊不是,和树略感遗憾。 “我还不知道怎么变成人鱼呢……” “或许是因为你还没有长大到某种程度?” 看来是避不开这个话题了,隼微微炸毛,震声为自己鼓劲道:“我现在、呃,等回去找个时间试试——我有一点思路——看能不能变回去!那个什么真身的形态更容易观察对比吧?” “到时候我陪你!” “嗯!” 眼看一直吊在他们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有取下的可能,少年人激动坏了,只恨不能马上回隼酱的公寓,据说附近邻居已经尽数搬走,特别适合做实验! 不过和树激动归激动,对新朋友的关心还是阻止了他立马转身离开的冲动。 女孩们抱团痛哭一场,经过这件事,她们无法面对母亲,无法面对养父,更无法面对那个所谓的“哥哥”,虽然不知道怎么活了过来,虽然那直面死亡的痛苦无法轻易抹去,但是好在,她们还有彼此。 馆羽性格最为刚直,又是大姐,她强迫自己控制住泪水,组织大家交流情报。这么一对才发现,她跟琉璃“死”后看不见彼此,可偏偏一直保持着清醒。清醒地看着小野寺布置现场,清醒地看着密密麻麻的蝴蝶聚拢又离去,亲眼看着亲友宾客惊呼痛哭,警察验尸装袋,然后在黑暗中被一股怪力拽出来,站在庄园门口,目送理应装着自己“尸体”的警车鸣笛远离。她们,脱掉那身最讨厌的蝴蝶盛装,孤身一人,没人看得见,不需要休息,不需要进食,同样无法触碰、无法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晕过去,看着小野寺从浴室排气口倒可怕的蜘蛛。 “是幽灵吗?”她们理所当然地想,“那琉璃\/馆羽姐姐是不是也变成了幽灵呢?” 现在看来,她们没死、没死啊!至于斑目紫纹,对方是否陷入类似的状态,是否知晓母亲拼命隐瞒的真相……嘛,只要姐妹三人还在一起,似乎这些关乎未来的重要问题也没那么可怕了。 扬羽抹掉眼泪,作为姐妹中唯一一个“活人”,自告奋勇先回洋房看看情况。 和树早她一步回到洋房客厅,正与肩膀上的八哥一起默默观察开门进来的少女。她比之前还要狼狈,脸蛋脏脏的,头发也乱糟糟,但看起来更加沉稳,也更有精神。 众人把小野寺送上救护车,在少年少女们貌似不经意间的提醒下,终于想起还有一具尸体挂在墙上没放下来呢!警察们风风火火地上楼,没多久就传来一声声惨叫。 啧,看来紫纹先生也活着,扬羽不太高兴地鼓鼓脸颊。 开心的一百四十一天 活,活着好啊。 扬羽到底是善良的,不愿真的看见谁以那种残忍的方式丢掉性命。她心情复杂,转头叫来自家姐妹,又引起一番兵荒马乱。家庭内部后续的混乱暂且不提,至此,斑目家除了外编人员小野寺将之实实在在捅了自己一刀以外,竟无一人伤亡。 “死者苏生”这一惊悚荒诞故事不知怎么的传了出去,石川县、日本、乃至全世界的目光一时都聚焦在这个小小的蝴蝶屋。相关人员被翻来覆去盘问了一遍又一遍,庄园的地都险些刨个底朝天,蝴蝶趁机从敞开的大门溜出去不少。 什么,要问斑目紫纹那么喜欢他的蝴蝶,怎么不拦?他拦不住啊,更没那个胆子。他只是金泽这个市的豪强,又不是世界的无冕之王,面对人类的终极愿望“复活”,但凡有点脑子都不敢拦! 更何况山野教授实在受不了良心的折磨,主动跳出来自爆当年鬼迷心窍,把偷听到的消息告诉了赞助者斑目先生,指证对方夺取自己学生须贺实的研究成果。各方大人物在暗地里推波助澜,硬生生把这个在当今日本屡见不鲜的罪名搞大,借以采集证据的名号,把蝴蝶屋犁了一遍又一遍。老头顺风顺水一辈子,就没那么焦头烂额过! 一周后,警方终于联合东京大学诸多知名教授开了个发布会——反正也瞒不下去,直接开摆,指摆出证据——眼下青黑的发言人出示了诸多物证,其中堪称重磅炸弹的当属警局内部监控,只见那负责搬运尸体的警察与随行法医全程对着空荡荡的裹尸袋进行作业,看得发布会现场所有人脊背发寒。 “所以,结、结论呢?”以大胆着称的记者结结巴巴地问。 “是毒素。”村田教授幽幽地说,“我们猜测,犯人利用围墙中用于驱赶蝴蝶的管道散播了某种毒素,进入斑目宅的人都因此产生了幻觉。” 众人从惊慌中清醒过来,纷纷冷笑侧目,幻觉是吧?你看我们长得像傻子吗? 还是那位记者小姐勇于发言:“请问,猜测的意思是?” 专研学术的老专家言辞恳切:“我们不曾发现任何毒素或者其他可疑物质残留的痕迹,所以这仅仅是一种可能。” 人们义愤填膺,更加认定官方在驴他们。只有看过完整报告的人才知道,专家没撒谎。无论怎么看,那都是一个普普通通、爬满蝴蝶的庄园,要么中毒,要么群体催眠;曾有管理层悄悄请来专业人士实地探查,某知名不具、如今正在日本举办巡回演出的幻术大师亲口否认了后一种可能性,那果然就是中毒了吧? 吃瓜群众怒而掀桌:我们不信! 查理真诚表示:你们最好还是相信。 对了,查理,无论立场如何,好事者们殊途同归,最后所有疑点都指向了那个唐突出现又莫名消失的查理.迪贼斯。这个红毛外国佬首次登场就成为了斑目紫纹的助手,在整座庄园如鱼得水,偏生不见跟谁特别亲近(查理当然不会把儿子牵扯进来),助手的工作也是想做就做,不想拉倒。 要知道斑目先生虽然年纪大,精力远不比以往充沛,却不是什么人都能当他助手的。好比上一个倒霉蛋,忍了又忍,实在受不了老板的刻薄寡恩,含泪与高薪告别,愤然离职。这一职位从此形同虚设足足五年,一来就是个摸鱼大师,一会儿跟小姐们踢球下棋,一会儿第一个发现尸体,一会儿协助皆川君重现不在场证明诡计,闲暇之余还高高兴兴背上小野寺丢给他的黑锅搅浑水。整个人突出一个随心所欲,令大家摸不着头脑。 “他没有针对那个案件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吗?” 和树即便与金田一隔着一个手机,也听得出对方十分着急。 “没有哦?怎么啦,你有想法?” 和树皱巴着脸,用好奇的语气试图萌混过关。 “我之前不是又遇到了‘地狱傀儡师’嘛,高远遥一那家伙……啧,总之,如果迪贼斯没有点评的话——话说这个姓氏也太恶趣味了吧——凶手有说是谁给了他提示要这么做的吗?” 高远遥一……啊!是明智大哥跟金田一的那个宿敌! 和树眉眼舒展,他终于搞清楚朋友在担心什么了!高远据说是个高智商罪犯,气焰嚣张,极度危险,首次犯案就是魔术列车杀人事件那种大手笔。他当初被破解手法,抓进看守所,可惜没几天就逃了,之后不断给人出些复仇杀人的点子,还喜欢跳脸戏弄追捕他的人,为此和树没少听亲友们的抱怨。 但这次真与那个傀儡师没关系,金田一完全跑偏了呀! 和树心虚极了,试图利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帮朋友排除掉这个错误答案:“没有吧,应该。你看我是这样想的,小野寺、就是杀人未遂的那个犯人,因为琉璃她们始终拒绝跟他见面,据说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以他的情况,如果是别人刻意诱导的,一定会说出来请求妹妹们的原谅吧?” “唔,也有道理,是我太紧张了,高远也不是那种搞出奇奇怪怪的毒素,只为了不让凶案发生的人……抱歉呐,打扰你啦!” “没有没有,你也不是第一个跟我打听这些事的人,比如柯南,还有柯南什么的。” “哈哈哈,工、柯南那小子与神秘人擦肩而过,一定非常不甘心吧?诶,美雪你来啦……糟糕!我我我作业还没写完,挂了啊和树改天聊!” “拜拜。” 和树收好手机,颇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幸好他根据隼听到的信息,发现查理爸爸制造的毒素作用跟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有太多后续问题没法解释。好朋友们蹲小树林里商量一番,查理是很爱捉弄孩子的父亲没错,但不至于留下个大破绽害他。为了避免陷入越描补越奇怪的窘境,两人羞愧地决定,还是假装不知道好了,因为这事根本说不清嘛! “我们现在回去吗?” 隼一直守在身边,见完事了连忙把手里的橘子味甜筒递回去。因为全程有冷风环绕控制温度,现在那个橙色的冰淇淋球还十分细腻坚挺,就如同对面石川县警署的那座雕像,一看就还能舔很久,哦,这里是指冰淇淋球。 “好呀,以后就不用来做笔录了吧?猪川警部说今天是最后一次了。”和树抬手擦掉虚汗,刚才一边拿手机一边擦汗完全腾不出手,舔一口甜筒作出指示,“这两天耽误的时间太多了,现在还早,我们回公寓试试‘那件事’呗?” “好哦,记得给克彦哥打电话,万一又要第二天才恢复呢?” “也是,隼酱最贴心啦!” “嘿嘿。” 最后选择隼从母亲那里继承来的、位于大阪的公寓作为实验场地,高中生们还是深思熟虑过的。皆川宅更大,可到底有不知情的人在,万一吓到樱井管家就不好了,老人的心脏本来就不如年轻人结实。还有哦,隼这两天也不是光陪阿熏跑前跑后解释斑目家的情况,他特意准备了一个大惊喜,抽空给自己公寓交足了水费,还多买了一个大冰柜冻满冰块,绝对万无一失! 和树听到大阪腔、看到大阪某些熟悉的街景依然有些难受,不过这次准备周全,他下飞机后立马戴上隔音耳机,听着音乐,闭上眼睛,被挚友一路牵回那栋外表沧桑许多的电梯公寓。 等反锁上家门,总算不必担心引发阿熏的ptsd了,隼帮挚友取下耳机。和树收到信号,迫不及待地睁开眼睛,然后满腔回顾美好过往的温柔情愫凝滞在嘴里,半天憋出来一句:“哇哦。” 原本不算温馨,但起码比较正常的客厅什么家具都没了,其余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但看起来好厉害的管道先不谈,光是中间那个大大的、能横着装下十多个隼酱的透明浴缸,呃,或者鱼缸?简直震撼人心。 “怎么样,惊喜吗!” “……挺惊的。”真诚。 隼快活地笑着,像是一个拿到称心合意新玩具的小朋友,蹦跶过去拍拍结实的缸壁,豪情万丈地一挥手,将那一根根注水管和排水管指给好朋友看。 “这些材料都是抗高温的好东西!头顶安装了许多可以调整方向的花洒,遥控器在……啊,他说是在门口的柜子里,这次就不用阿熏你那么辛苦拿管子浇花啦!”小鸟兴高采烈地说,“而且窗户也被改造过,附近的人家全搬走了,不会有人看见;在客厅的话,就不需要顾虑卫生间小窗不方便排气的问题啦!这都是我拜托可靠的家伙帮忙出方案改建的哦?” 和树越听越满意,迅速找回状态:“哇,真的很棒耶?帮忙的人没发现你的目的吧?” “他知道呀,你放心,他绝对不会伤害我哒!你记得吧,那个在滑雪场跟我说话的家伙,他特别靠谱,口风也紧,就是不爱出门,这次主动说要帮忙,也是用电话通知的,我还想给你们介绍介绍呢……” 某靠谱的大侄子微笑:距离一近就会思维相通什么的最麻烦了。 和树懵懵懂懂地点头,因为基斯先生的关系,他对塞壬熟悉(指气味),又没那么熟悉(对眷属),再加上跟柯南灰原交好,于是下意识认为:“哇,那位先生肯帮那么大的忙,他一定是个好人!” “嗯嗯,就是太害羞了。”还想把柯南他们介绍给他的,遗憾。 “害羞也没关系,慢慢熟悉了以后会有机会的。” 和树安慰着,认真研究与遥控器放在一起的说明书。 说明书的内容详略得当,十分好懂,和树读完稍微试了试便有了底气。隼同样有底气,他对如何变成那副半人半鸟的形态有所猜测,爬进浴缸,背对阿熏站好,等冷水悄悄没过脚踝,闭上眼睛细细回想当初的心情。 物是人非的街道,不为人知的长泽家,图书馆里老旧的报纸…… 和树屏住呼吸,看着挚友腰间伸出一根根黑色的羽毛。 昏黄的路灯,狭小的通风管,沉重的纸箱,厚厚的案件报告,伤痕累累的受害者…… 鸟爪不安地抬起又放下,冷硬的利爪轻易给坚固的材料划开一个口子,和树注意到水开始翻滚沸腾,赶紧加快了冷水的注入。 医院出具的一行行报告,冰冷的地板,阿熏失去记忆却笑得那么幸福,蒙着白布的冷清公寓,模糊死寂的录像带…… 从前没见过的翅膀在水中伸展至极限,羽毛略微炸开,摆出鸟类恐吓敌人的姿态,和树恶补过许多关于鸟儿的知识,咬住嘴唇感觉隼酱不太对劲。 判决书,沉睡的女人,瞬间吞噬了一切的火焰…… 双翅合拢,成熟的羽毛性格温顺,尚未完全褪去的绒毛则俏皮地在水中沉浮,和树松了口气,继续调控缸里的水。 隼最终如阿熏的愿,始终是一只干干净净的小鸟;因为火灾,长泽爱子永远无法跳出来再次搅乱阿熏的人生。这本来是两件值得庆祝的好事,他却无法将那次火灾理所当然视为自己的幸运。那种说法太残忍了,他听到、更亲眼见证那个小小建筑里发生的太多生离死别。噪鹃忍耐着高温,近乎脱力才救出那么点人,长泽爱子那种家伙,哪里值得如此多条人命换来的“幸运”呢? 那场火太大了,耳羽颓丧地垂下,那时过于弱小的他根本没法救下更多人。 “隼酱?你醒了吗?” 怅然若失的情绪在挚友关切的呼喊中湮灭,隼睁开眼,发现水恰好淹到他的腹部,这是一个对人类而言不会难受的程度,再高碰到胸膛,就会感觉呼吸困难了。阿熏永远是那么体贴,隼肉眼可见开心了不少,我们、我们是这辈子都不会分离的好朋友呀!塞壬转身带动水流,然后低头跟自家还没有他腿长的挚友大眼瞪小眼。 那啥,鸟类的腿其实远比从羽毛中露出来的长,这里并没有和树特别矮的意思。 大长腿鸟儿傻乎乎地说:“哇哦,我脑壳顶到天花板了耶?” 第142章 开心的一百四十二天 屏幕中的未成年海妖缩了缩脖子,老老实实捂住脑袋蹲下身,免得自己硬邦邦的脑壳把公寓给顶坏了。塞壬腰部以下完全是鸟类的身体,灯光明亮,顺滑黑羽反射出奇异的光芒,藏在毛茸茸肚皮下的四趾爪与替代双手的五趾爪均为沉稳的黄黑色;最能透露出几丝稚嫩气息的就是隼的耳羽了,成羽较少,软乎乎的绒毛才是大多数,贴着脸痒痒的。隼低头跟好友叽叽喳喳,不时就得用手爪拨开恼人的、不自觉耷拉下来的绒毛。 “居然那么大只吗?这还是未成年个体,拉长腿已经快三米了吧?”乌丸莲耶拿着平板,托腮啧啧称奇。 老实憨厚的小塞壬只知道大侄子好心帮忙改造房屋,却不知道那满屋子电路电器夹带了太多“私货”。乌丸莲耶确实不会伤害自家小叔叔,嗯,现在勉强在名单里加个皆川家的小子吧,这人身上竟然有如此多的谜团…… 黑衣组织首领没能自顾自沉思太久,因为如今这个巨大的地下游泳池并非只有它一个活物。它坐在清凌凌的浅水中,棕发赤眼的邋遢壮汉坐在水边的沙滩椅上,一个人,一大碗喷香的炒饭,配上“稀里呼噜”干饭的声音,硬是被他整出声势浩大的错觉。 乌丸莲耶不习惯这个,它孤独惯了,倒不是生性好静,只是谁让走捷径长生的代价在人类眼中不可谓不重呢?就好比身体外部,鱼鳞随着实验进程在下半身迅速蔓延,根本无法轻易见人;又好比骨骼内脏,人类的站立方式给它带来越来越无法忍耐的剧痛,人类习惯的空气与陆地害它简直无法呼吸,唯有长期泡在淡水中才能稍微舒坦一些。可它终究不是人类,更不是人鱼,活像一只卡在自己蛹里的蝴蝶,尴尬地停在两种状态之间。 新生的海妖本能渴求大海,哺乳动物遗留的痕迹却拒绝与潮湿冰冷彻底融为一体。无计可施,长野县深山中的泳池几经改造,最终成为乌丸莲耶给自己准备的牢笼。笼中鬼借助人类的科技手段向爪牙们发号施令,耐心,又细心地攫取整颗星球的养料,为自己的野望积蓄力量。如此私密要紧的地方,还是第一次迎来客人,或者说,家人。 “三米啊,这还没成年吗?”大大咧咧的壮汉终于填饱肚皮,叼着勺子随口吐槽,顺便挥手推开乌丸莲耶递来的平板,“还好你把他家周围清空了,否则那么大的动静,早有人报警被条子包了。” “这不是还有你吗?你在内部有人吧?” “我哪里比得过你哦,老乌鸦,日本可是你经营多年的大本营。”国际性窃盗犯罪组织“动物园”首领戴尔蒙德.耶尔一个后仰愉快融化在躺椅上,“对了,你什么时候把我放出去?” 乌丸莲耶默默伸手加大蓝牙耳机的音量,戴尔真是,一如既往的大嗓门,我都快听不清隼在说什么了。腹诽归腹诽,反正说了对方也不会改,黑衣组织首领友好地表达关心:“还要出去吗?我都把你手下弄死的差不多了呢。” 戴尔蒙德翻了个白眼:“你下手也太狠了吧!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记得给我留几个好手,不至于出去当个光杆司令,招人笑话。” “嘻嘻,不用谢哦?对了,你钱够花吗?我搞到那座黄金屋,手里的资金充足多了。” “给我三亿美金。” “行,隼这边完事了我就让人安排。” 戴尔蒙德满意地哼哼两声,坐起来开始认真解释自己为什么要离开,当然,言语间难免夹杂一些吐槽:“我们的理念完全不同,你依赖科技,我独信魔法。潘多拉,哈,那种东西想也知道不可能以人力复制吧?你都被搞成这副德行了,居然还觉得这条路……啧,烦死了,搞不懂你!总之,我俩谁也说服不了谁,比起每天待在一块儿互相碍事,还不如跟以前一样,分开各干各的,看看最后谁能成事。” 几乎所有深耘黑暗的家伙都知道,动物园首领近乎疯狂地寻找一颗名为“潘多拉”的宝石,据说那是可以令人长生不老的命运之石;然而只有乌丸莲耶与戴尔蒙德.耶尔这对异父异母的亲兄弟知道,“潘多拉”还有一个正式名称,回忆之书,或者由它们小叔叔黑羽隼叫的那样,”课本“。 “给那些回忆之书起了个不错的名字啊……长生,嗯嗯,不错的话术,那怎么不能算一种长生呢?”乌丸莲耶稍微有些冷了,将腿轻轻抬出水面,一边用干毛巾擦去鳞片上的水珠,一边抱怨,“但你分开得也太彻底了,想见面说点事,还得掀开你所有巢穴,剁掉你所有爪牙,平白增加内部损耗,何必呢?” “谁叫你有前科啊?动用紧急通讯装置就为了问我要不要一起庆祝宪法纪念日,有病吧?我们两个法外狂徒有谁尊重过日本宪法吗?再说了,我可是个法国人!” “哎呀,我这不是随便找个由头聚一聚嘛!” “你是什么非要一块儿上厕所的小学生吗!” 戴尔蒙德骂骂咧咧,但自知理亏,不该一怒之下彻底切断彼此联系,险些误了大事,于是最后“切”了一声,这沾满血腥与硝烟的事儿也就过去了。 他与乌丸过往经历完全不同,年龄也相差了近五十岁,手段什么的压根没法比。唯独一点,他与“潘多拉”的融合程度较低,只要距离够远,别去想、别看见,就不会产生跟同类贴贴的冲动——啧,和乌丸莲耶贴贴(那种表情)——他在法国生活了太久,打心眼里向往自由,不愿意被乌丸这个老妈子管东管西,贼叛逆了,那当然得多费点心思藏起来咯? 不过戴尔蒙德还是姑且有些兄弟情的,分别在即,念及乌丸这次跟自己提起的事,之前嘲笑也嘲笑够了,此时正色关心道:“喂,你搞出来的那几个附庸真的没问题吗?” “四个而已,离七个的满额姑且还有一段距离。” 老乌鸦撩了撩自己的金发,看起来满不在乎。动物园园长、呸,首领,却是个急性子,最见不得它这样,一拍大腿,嘀嘀咕咕盘算起来。 “那也只剩下三个的周转空间了啊!我早说你那种方式不靠谱,贝尔摩德就算了,这些年过去,你我对她印象太深,别的还好,就是下不了杀手;剩下的几人……你最近不是已经确定,叛逃的雪莉就是靠那个什么劳什子毒药逃走的吗?资料发我,我帮你留神,只要距离别太近,我、我……” 男人强行按捺住心中隐隐的不忍——他最烦这种无缘无故的亲近感——眼睛一暗,拍腿厉声道:“我来弄死她!” 排除掉一切不可能,那剩下的可能性看着再离奇,也是真相。 把那一日的相关资料翻来覆去烂熟于心的乌丸莲耶笑着摇摇头,双手一摊,无奈极了:“算啦,还能怎么留神?雪莉想必是觉醒能力,变成鸟儿飞走了;那种被组织特意养出来的胆小性子,即使能做到,她又怎么可能主动变回来?” “那你还不断给手下加压?” “万一呢,这也是下面的人穷凶极恶的好处了,特别擅长迁怒。” 到时候“不小心”杀掉雪莉,消息传来,最多为她掉两滴眼泪。 “……喂。” “嗯?” “反正又不是我亲自上阵抢宝石,闲得很。”法国佬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不甘不愿地开口了,就是嘴略硬,“你尽量多收集些个人或者企业购买研究设备的数据,发我。我好歹也是个自己人,知道该从哪里入手分析。” 乌丸莲耶笑得开怀:“小戴尔真是个好孩子(戴尔蒙德:喂),搞得我也振奋起来了。雪莉的事先不急(戴尔蒙德:喂!),我们先帮可怜的小叔叔成年吧?” 话音未落,它仗着自己融合度高,身体素质更强,速度也更快,一把将监视用的平板怼在弟弟面前。果然,看着那只笨拙拍打腰间翅膀的塞壬,戴尔蒙德抗拒的表情……哦,依然没有完全退却,不过明显心动了,热爱罢工、自己绝不加班的家伙含泪给空空荡荡的工作计划表上多加了一项重点标红的项目。 就说了他不想跟乌丸这黑心鬼一起住啊! “成年……如果他希望的话,那确实很重要,不过那该怎么搞啊?老爹羽化变成回忆之书的时候我可不在场,你有方向?” “不是我有方向。”乌丸莲耶脸上带着些微意味深长的笑意,打开了扬声器。 “隼酱的耳羽还会再长长一点。”皆川和树对那探究的目光无知无觉,站在梯子上戴着手套仔细检查,“你跟基斯先生的羽毛颜色不一样,所以爪子是不是正常的我不清楚……但是你还没办法转变成人鱼呢,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坎。” 隼把脑袋搭在玻璃缸壁上任由朋友翻来覆去地检查,嘿嘿,痒痒的:“人鱼啊……诶,我有灵感了!你说我是不是要彻底精通操控水的法术才能变成鱼尾巴呀?” “有道理哦,毕竟是海妖呢!”和树拨弄着微微发烫的绒毛,十分认同地点头。 “是海妖呢。”乌丸莲耶垂眸。 “水啊……”戴尔蒙德摸摸下巴,忽然有了一个好主意。 乌丸莲耶听完他的计划,欣慰地称赞道:“可行性很大,放心,我会安排好的,绝对不会让你在外人眼里ooc。” “喂,也不用那么贴心啦!” “不行,这可是你回去后第一次大型行动,哥哥我要对你负责。” 同样十分负责的哥哥皆川克彦翘着腿,瘫在沙发上懒洋洋地打招呼:“回来啦?” “咦,哥哥你今天不是有课吗?”和树关好门,一扫郁色,高高兴兴地冲上去挨个跟哥哥和端着红茶出来的老管家樱井先生贴贴。 “本来是这样的没错……”克彦迅速与弟弟贴完,眨眼间便恢复成那张深沉忧郁的脸,“可惜上到一半的时候,大河内教授被当众毒死了。” “噗、咳咳!啥?” 和树被红茶呛到直咳嗽,可怜见的,眼睛都红了。樱井先生一边拍小少爷的背,一边不赞同地注视大少爷的后脑勺。 克彦对杀气极为敏感,一个激灵,立马抽了张纸巾,转头递过去向弟弟示好,顺便继续吐槽:“我就知道今天会出事!大河内教授也是,居然敢请毛利先生,那是我们普通人能见的特别嘉宾吗!果不其然江户川那小子跟了过来,果不其然教授人没了,果不其然是沉睡的小五郎当场破的案!” “柯、柯南啊……那怪不得,毕竟是柯南呢。”和树接过纸巾,嘴里说着真诚而非常不礼貌的话,“不过为什么教授要邀请毛利先生呀?” “因为大河内教授上次给毛利先生做手术的时候,发现他怎么都没法被麻醉,一时产生兴趣,多聊几句便成为了朋友。那天他们本来约着上完课去喝酒,结果……啧。” “确实经常在报道上看见类似的报道呢,毛利先生跟朋友有约,然后就莫名其妙被卷入命案……这就是柯南常说的‘案件吸引侦探’吗?” “是他们在吸引命案吧!”克彦吐槽完,发出出去散心的邀请,“对了,你下周六有空不?星空岛有个音乐节,我做好攻略想约好美去那里玩,一起?” “诶?”和树有些迟疑,不仅仅是因为他终于发现自己原来是哥哥姐姐之间那个闪亮的大灯泡,还因为…… “怎么啦,跟黑羽有约啊?”酸溜溜。 “啊,我忘了,其实可以找大家参谋参谋嘛!”和树精神一振,表情却凝重下来,挂在沙发背上跟哥哥爷爷诉苦,“今天我跟隼酱一块去他家,临走的时候他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是他父亲黑羽乾先生亲自打来的,要他下周六必须参加双塔摩天大楼的开幕仪式……” 先别管那个开幕仪式具体是什么,黑羽乾居然直接联系隼耶!有古怪! 第143章 古怪的邀约 在场三人都因为某些原因对黑羽家的情况非常了解,皆川克彦虽然因为发现公司内部潜藏的黑色危机,刻意装出不着调的样子,正逐步退出家族企业的权力核心圈,但他也只是装个样子啊?脑子还是实打实顶在脖子上的,是名副其实、得到了整个皆川家族包括黑羽隼这个挂名成员在内共三人认可的家主,克彦立马从中品出了阴谋的味道。 他摸着下巴追问:“双塔摩天大楼?难道是常盘财团在西多摩市建的那个?” “嗯嗯,哥哥你也知道呀?” “啊,那可是常盘财团目前最重要的项目,开幕式邀请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我到底身上还挂着一两个虚职,他们的董事长常盘美绪小姐有发邀请函到公司,我原本没准备出席,毕竟现在的人设就是对开公司突然没兴趣的浪荡富二代嘛。” “对了,小少爷还不知道吧?美绪小姐的母亲是乾先生亲妹妹,这么算下来,美绪小姐还是隼少爷的堂姐呢!可惜黑羽家的小姐十年前撒手人寰,上一任家主常盘金成先生最近也因突发心脏病离世,这是美绪小姐仓促成为董事长后接手的第一个项目,他想为外甥女压压场子也不为过。”老管家贴心介绍一番东京都市圈上流社会之间的姻亲关系,顺便掰起手指算了算,满脸迷惑,“但他……我是说黑羽乾先生,距离上一次离婚这才几年啊,按照规律,还没到他厌烦作贱现任妻子的时候吧?” 和树无语,都被大家总结出规律了是吗?乾先生真是好离谱一人,隼酱有这么一个爸太倒霉了。 “何止呢,爷爷,那家伙可从来没对前妻生下的孩子如此重视!”克彦拍桌,一语道破众人焦虑的根源。 樱井先生捋捋胡子,试图推己及人:“难道是年纪大了,心态产生变化,想跟孩子亲近亲近?” 推己及人的前提是被推测对象得是个人,和树叹了口气,特别想啃啃手指解压,不过在哥哥的监督下姑且放下手勉强忍住了:“打电话的时候我就在隼酱身边啦,听得很清楚,乾先生说话好凶,隼酱差点跟他吵起来了。” “那就是不想和好的意思喽?”克彦实在坐不住,站起来背着手在客厅走来走去,他总觉得这件事哪哪都不对劲,“难道是黑羽老先生逼迫……也不对啊,黑羽乾会怕他爹?今时不同往日,黑羽财团已经是他的一言堂了,手黑心黑的,谁威胁得了他?所以你们答应了吗?” 和树挠挠脸蛋,老实回答:“答应了,毕竟乾先生是那种性格嘛,不依不饶的,谁知道这次拒绝之后还会发什么癫(隼的原话)、呃,我是说发疯,而且隼酱也想去瞅瞅乾先生要干什么……” 隼是无拘无束的风暴使者,他身后的皆川家虽然慢慢交还家族药企的权力,但与铃木千金私交甚好。黑羽乾是暴君,不是傻子,不会为了一时之气跟铃木家未来的继承人产生没必要的龃龉。既然不会遇到太大的危险,年轻人们就寻思,比起以后不断被骚扰,不如将计就计,看看他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然而心脏的大人手段可不会那么简单直白!尤其黑羽乾做事出了名的毫无底线,黑白通吃;隼跟他年轻时长得极为相像,却是个单纯的好孩子,作为家人,哪有放心让他孤身闯鸿门宴的道理? 克彦略显烦躁地喝了口红茶冷却过热的大脑,放下杯子作出决定:“我下周六跟他一起去,总得看着点,黑羽、隼斗不过那种疯狗。” 樱井先生暗叹一声,到底没有反对,他们缺乏信息,迎难而上反而是眼下唯一正确的选择。 “哥哥……” 和树不懂里面的弯弯绕绕,他只是隐约从哥哥的行为中感到一丝不安。 克彦没打算让小笨蛋不安,无所谓地耸耸肩:“这行为也挺符合我的人设啊,因为一时好奇去瞧瞧豪门的热闹什么的。” 哪有那么简单,这么一来,皆川财团那些实际掌权者难免多想。 “那、那我也去!”和树举手,随即不好意思地放下去,“不对哦,我本来就说好要陪隼酱的……” 克彦一言难尽地瞥了眼自家不值钱的弟弟,你怎么就这么主动跟过去了呢?那可是相当危险麻烦的事啊!同样不值钱的他很不是滋味地问了一句:“隼那小子阻止你了吗?” “阻止了呀!” 但他俩认识那么久,但凡和树下定决心,隼从来都是没法阻拦的;就像和树,他也知道自己没法改变哥哥的想法。 “行吧,还算他够意思……” 克彦很好哄地抄手坐在沙发上,寻思现在已经下班了不方便,明天去一趟公司,告诉那边自己改主意了,准备去开幕式见见世面;除此之外也该督促家里人活动起来,分别问问认识的人黑羽家又在搞什么幺蛾子。也是怪了,自己的消息向来灵通,怎么这次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然而忙活了一晚上,他们仨,加上被父亲秘书抓去订做礼服、好不容易才逃回家的隼全部一无所获——他们的亲友还是从他们嘴里才知道黑羽家主准备出席开幕式的呢——带着满脑子疑惑,一家人吃了点夜宵,各自回房休息,第二天继续战斗。 啊,之前忘了说了,隼现在在皆川家有自己的房间,毕竟他在东京读书,一个人租房住实在可怜,樱井管家便在大少爷的默许下给他收拾了一间客房。 不过不需要等到第二天,就在当天晚上,和树睡不着跟隼聊天的时候,铃木园子一个电话打了过来,叫他赶紧上网看看米花日报刚刚发布的紧急新闻。 隼听力绝佳,收到挚友眼神,立马摸出手机输入关键词。和树靠在网瘾少年的肩膀上,只见他手速惊人,家里的网也贼快,然后他们两个就被那条新闻干沉默了。 《感天动地家族情,黑羽家主竟为她做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 “……” “自从《新闻自由权利法》被通过,现在这标题都不限制字数了是吗?” “感觉,还是稍微别那么自由比较好呢。” “所以到底是什么违背祖宗的决定啊?” “我看看哦……”隼拍拍脸回神,迅速从那堆垃圾话提炼出需要的信息,“那家伙要在双塔摩天大楼展出黑羽家的传家宝,‘上帝之心’——传家宝什么变成了这个?不是颗红宝石吗?” 隼蓝色的双眼盛满迷茫,和树更是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你一个日本家族的传家宝叫上帝之心是合理的吗? “当然不合理,而且传家宝也一直是那颗大宝石没变过,‘上帝之心’是黑羽乾自作主张改的名字啦!”园子在电话那端吐槽。 原来是这样啊,隼很是嫌弃:“老东西就爱整这些花里胡哨的,祖宅一年都能换三个名字叫着玩。” 和树能说什么,只能承认乾先生是有点子离谱在身上的。 园子嘻嘻哈哈跟着嘲笑了几句,也聊起了正事。她下午还在遗憾呢,和树忙着跑警局处理那个蝴蝶屋的后续,恰巧错过了昨天正大光明跟着毛利叔叔应邀去双塔摩天大楼打探的机会。不过也是蹊跷,当天接待他们的常盘美绪小姐面对贵宾,完全没提及珠宝展的事。 这不对劲,铃木家的二小姐想,隼那个家伙看着就不聪明,好歹朋友一场,我得帮帮忙。 园子准备等父母忙完,问问有没有内幕消息,但是铃木家的掌权者们赴宴去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她便跟和树约好,明天上午去商店街玩,顺便通通气。和树明白好友是体谅自己最近跑石川县太累,想让他早点休息,当然很乐意领情。只是可惜了,隼明天要去上乾先生紧急派来的礼仪老师的课,实在抽不出身。 隼狞笑握拳:为了解决后患,我忍! 第二天上午,两个好朋友在街边的长椅上,一边吃可丽饼一边讨论那个从头到尾透露出一股不寻常气息的珠宝展。 “居然是临时加的吗!”和树压低声音惊呼。 园子用力点头,神神秘秘地说:“要不是看了新闻,爸妈压根不知道珠宝展的事!我们问了秘书,他们同样不知道,所以这绝对是临时加进去的!” 以铃木财团如今的地位,铃木家的人可以不去,但主人家不可以不请。黑羽与常盘的联名请帖今早才加急送到她们家餐桌,完全可以证明那绝对不是常盘家新主人原定计划中的项目。 和树大感震撼,认真吐槽,虚心求教:“那、那个,上帝之心可是黑羽家最贵重的传家宝啊!这么儿戏?感觉一下子就没格调了耶?还是说顶级财团都喜欢这么来?” “我不是我没有别乱说啊!”园子否认三连,“你看我大伯,他哪次展示宝石不是光明正大的?找合适场馆,精心设计基德大人的登场舞台(铃木次郎吉:?),预先炒热气氛,要忙的事可多了!就跟小酒卷的烂片一样,不管结局如何,都要把氛围衬托到那个份上才能吸引大家的目光呀?” “有道理哦。” “我今天看到新闻,说是常盘财团办公室的灯一直亮到天亮。” “加班吧。” “加班呢。” “真辛苦啊,摊上这么个任性的舅舅。” “谁说不是?偏偏美绪小姐地位不稳,必须依附舅舅……我们前天去参观的时候,人家宴会场都布置得差不多了,一下子全部推翻重来……啧啧,那种老头子就不能老老实实窝家里别出来祸害其他人嘛!” “乾先生果然是在下一盘大棋吧?” “真亏你还一直老老实实管那家伙叫‘乾先生’……嗯?等等啊,我接个电话。” “好哦。” 和树低头啃可丽饼,然后就听见园子惊叫:“诶,命案的协助调查?米花警署?行,不远,我马上过去!” 女孩挂断电话,匆匆道别后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和树也理解,这就是他们米花人的日常嘛,突然成为某起案件的证人什么的。他遗憾又很坦率地挥手跟朋友告别,咬了一口可丽饼,心里琢磨着,隼酱还在忙,哥哥跟樱井爷爷也在四处打听,把园子带来的消息发给大家后他竟然一时无事可做。 少年不急着回家,索性在街上溜达,结果竟然收到了园子的短信,那起命案居然与常盘财团有关!案件的话,果然得找柯南咨询一下吧?大侦探据说和园子一样,也是证人呢!他正想发短信,柯南的电话已经打了过来,说是请他帮忙。 和树眨眨眼,爽快答应下来,按照柯南的嘱咐,躲在米花地铁站门口守株待兔。 没一会儿,少年侦探团的三只“小兔子”鬼鬼祟祟来自动售票机前集合了。他们似乎是分头行动,光彦是最后一个,还险些跑过头,步美高高兴兴地跟他打招呼:“光彦,这里!” 光彦满脸兴奋:“你们两个还真早耶?” “觉得好兴奋哦!” “想到比柯南早一步行动,就觉得好高兴!” 啊这,和树移开目光,体贴地帮他们脚趾抠地,他身边的小男孩则冷冷发问:“你说比谁早一步啊?” 小朋友们当下就是一惊,回头后齐声尖叫“出现了”之类的话恨不得当场表演一个瞬间移动,光彦更是直呼:“你、你怎么知道的!” “太明显了啦,你们在想的事情!”柯南镜片反光,“反正你们一定是在想,这次如果你们要自己调查的话,我一定会因为危险制止,对吧?” 全中! 孩子们尴尬地笑着,老父亲柯南叉腰叹息,他简直为这群孩子操碎了心,不是没想办法教育他们,奈何这些孩子……该说是乐观好呢?还是单纯的心大?永远乖乖认错,永远下次还敢。 和树同情地拍拍好朋友的脑壳,毕竟像我这么懂事的崽并不多见,哥哥爷爷都很珍惜。 第144章 开心的一百四十四天 “这次就算了。”直到坐上电车,柯南还在试图维护自己作为大家长(自封)的尊严,“以后可不能擅自行动哦?” 你上次好像也是这么说的,和树一言难尽地低头瞥了眼好友,尽力帮他找补:“之前不是答应得好好的吗?任何行动至少要找一个成年人作伴,堂堂少年侦探团可不能言而无信啊!” “知道啦!” “但是和树哥哥好像也不怎么靠谱嘛……” “喂!” “以后一定会告诉大人的!” 柔弱的抗议轻易被小朋友们兴高采烈的应和声湮没,俩男子高中生无奈对视一眼,得,看这表现,又没听进去。 柯南对小家伙们的心大已经习惯到近乎麻木,不过大抵是病急乱投医,他也很想听听大家对这起案件的看法。年轻的侦探微微垂眸,那天跟随毛利叔叔参观双塔摩天大楼,自己偶然间发现琴酒的保时捷356a在附近出没,可惜没能追上;这起案件的死者大木岩松又是西多摩市掌握实权的议员,联想到之前杯户饭店堪称惨烈的刺杀行动,尽管灰原认为这次个人特色过于鲜明的手法不像组织的手笔,他依然难免因为死者的身份产生这样那样的怀疑。 黑泽阵,柯南默念这个从人鱼岛获得的名字,在爸爸妈妈的帮助下,他发现琴酒加入组织前便是用这个名字在里世界闯出了一片腥风血雨,从而引起组织注意,一步步爬到高层,说不定这次的凶手也是被组织招纳的家伙…… 演技愈发炉火纯青,万千思绪在小男孩可爱的脸蛋上不曾表露出分毫:“我们今天要去谁那里呢?” 步美已经打听过了:“今天先找风间先生和如月先生,我们明天再去原先生家。风间先生的家虽然在世田谷,可是他在西多摩车站前一站的朝日野有个工作室,到双塔摩天大楼正式启用为止,他好像都会在那边住。” 光彦接口道:“如月先生是单身,他三年前在朝日野建了一栋工作室兼住家的房子。” 很有条理啊,柯南的表情讶异中带着几分欣慰,却始终谨记自己不能助长孩子们擅自乱跑的气焰,故而没有多说;和树就没想那么多了,捧场简直就成了他的本能,他夸孩子们调查得很仔细,小朋友纷纷骄傲地挺起胸膛。 “但是。”少年呆呆地问,“风间先生、如月先生,还有那个原先生,他们都是谁呀?” 少年侦探团这才想起和树哥哥还不知道前因后果,赶紧七嘴八舌地给他介绍。一切还要追溯到跟毛利叔叔一家去双塔摩天大楼参观的那一天,他们遇到了许多人,比如常盘财团的现任董事长常盘美绪,有些冒失的董事长秘书泽口知奈美小姐,如月峰水是美绪小姐的绘画老师,更是知名的日本画大家,他画的富士山闻名于世;原先生原佳明是董事兼工程师,人挺和气,爱吃巧克力、喜欢开玩笑,还邀请孩子们去他家玩,小朋友们最喜欢的就是他;风间英彦先生则设计了双塔摩天大楼…… 柯南半月眼补充:“他还是森谷帝二的弟子。” 和树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捂住自己在米花电影城中受到撞击的脑壳:“诶?那个因为自己以前的作品不够对称,偷炸药炸了大半个米花町的老头?” “呜呜,就是他!” 三小只满腹怨念,他们好不容易主动回一次家,结果就被森谷帝二的炸弹困在电车上下不来,虽然最后是有惊无险啦,但之后他们再也不想回家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并没有情有可原好吗? 咳,聊回案件,要说孩子们那天最不喜欢的人是谁,当属受害者大木岩松。一个西多摩市市议员,大白天,还有那么多客人在呢,就开始醉醺醺地乱讲话,连小学生都知道这么做很失礼,结果这家伙当晚就死在了双塔摩天大楼尚未对外开放的饭店。 “不是还没开放吗?”和树有点懵,“连服务员都还没培训完吧?议员先生难道是想先去体验一波,给常盘财团反馈反馈居住意见?” 他才没那么好心,完全是因为漂亮能干的美绪小姐就住在饭店里啦! 柯南眼神游移不定,有些话不适合跟小孩子讲,所以他含糊着对付了过去:“你自己都说服务员没培训完,根本不存在反馈的价值啊?美绪小姐本来不想同意的,但是议员先生将原本不允许建筑高层大楼的市政法案强行变更通过,双塔摩天大楼才能建起来,所以他稍稍强硬了一点,美绪小姐便答应了。” 和树眨眨眼:“这种性格的议员,总觉得会招惹来许多仇人呢……” 案件真的会跟黑羽家有关吗?和树陷入沉思。 难道真与组织没关系?柯南举棋不定。 “所以我们要挨个调查嘛!”元太才没想那么多,手舞足蹈地大声嚷嚷,“小孩子不会引起大家的警惕,比警察更容易问到话呢!” “是哦,就是这个道理,元太真聪明!” 和树恍然,无论最后查出来有没有关系,他现在都不可能放过这个最可疑的事件嘛,那还想这么多做什么? 元太搓搓鼻子,得意洋洋。步美晃了晃够不着地的脚丫子,有些遗憾:“难得连和树哥哥这个编外人员都到了,要是灰原一起来就好了。” 柯南大吃一惊:“你们找了灰原啊?” “是啊!”光彦立答。 和树努力憋笑,没忍住手贱戳了戳柯南,挤眉弄眼道:你怎么回事啊,少年侦探团有活动,难道只有你没收到邀请吗? 步美并没有在意一大一小两个男生在自己对面互相打闹,软乎乎地解释:“她说今天要打扫房间很忙,所以不来了。” 借口吧?柯南跳起来踢和树的膝盖。 借口呢,和树灵巧地躲开。 朝日野离米花并不远,下午三点过,一行人下了电车,成熟稳重的光彦拿着手工地图介绍:“风间先生租的公寓应该就在附近,而如月先生家呢,大概……” 小男孩张望一番,指向不远处的山丘:“大概就在那个山丘上吧!” 众人跟着他转头,山间茂密的林木中隐约能看到一座小房子。凭心而论,那座山丘并不高,房屋不该那么显眼,但架不住朝日野没有自己的大木议员,不允许建筑高层大楼的市政法案保留下来,是以和树放眼望去,没有看见哪怕一栋高楼大厦,视野格外开阔,风都带上了几分清新,引得他都有点怀念爬山露营的感觉了。 光彦绘制的地图很是简洁明了,几乎不需要争论,大伙一致决定,先去找距离更近的风间先生。设计师刚好在工作室,虽然有点诧异,但还是将一群小不点跟他们的监护人领进门,甚至很懂地给小家伙们倒上了橙汁,而不是乏味的凉白开,和树简直能幻听到大家好感度+1+1+1的提示音。 柯南的确十分会利用自己小孩子的外表,他一刻也闲不下来,在房间里踱着步,用小孩玩闹的姿态认真打量了一番整个公寓。 有几盆花,还有一幅风景画,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一丁点个人的气息,摆满了工作所需的资料,他走近电脑,显示屏上的软件还没来得及退出,看来在被门铃打扰前,风间先生正忙着工作。 大侦探佯装可爱地说:“这是cad系统耶?设计全都是用电脑做的吗?” 风间先生挑了挑眉:“哦,你还蛮清楚的嘛!现在应该已经没有人用制图板了吧?” “制图板是什么啊?”光彦好奇。 和树没太在意这些过于专业的话题,他正抱着果汁数这屋子里到底有多少处不对称的地方。不对劲,数不过来,根本数不过来,森谷帝二怎么会教出他这种不对称的弟子!大惊失色。 风间先生对老师受害者不礼貌的腹诽毫不知情,哈哈大笑道:“弄了半天,你们反而不知道制图板啊?我以前都是在一个大板子上贴一张纸,然后再用铅笔跟圆规在纸上设计的。” “是这样啊……” “对了,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风间还惦记着自己没搞完的工作。 元太用胳膊肘顶顶光彦,小声催促:“你快问啦!” “我、我啊?”光彦求助般望向和树哥哥。 和树倒是发现了小朋友的目光,迷茫又友善地低头冲他笑,但是笑也没用啊!和树半个小时之前还不知道风间先生是谁呢! 光彦认清现实,垂头丧气地从口袋里掏出小笔记本,飞快翻阅起来。只见那靠谱的小朋友神色一厉,震声道:“其实风间先生,我们是想你的房屋相当不错啦!” “诶?” 朋友们纷纷侧目,你小子,原来也不靠谱啊? 你们行你们上啊,光彦讨好地笑着,耳朵通红,眼神乱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不但空气好,又看得到富士山……” 关键时刻,还是步美小朋友撑起了这个家,新叶般嫩绿的眼睛十分坚定:“我们是少年侦探团!” “哦?”风间先生歪歪脑袋。 步美继续输出:“我们来这里是为了调查大木先生被杀害的事件。” 设计师一愣,回想起雀斑小男孩的表现不禁笑出了声,用一个放松的姿态靠在沙发上说:“那你们还真是勇敢呐!好吧,你们想要问什么都可以,各位小侦探,请问吧?” 话题总算走上正轨了,光彦清了清嗓子,扫了眼笔记本盯着风间先生问:“那么,对于死去的大木先生这个人,你觉得他怎么样?” “唔,还真是一针见血啊。”风间先生感叹着,摸摸下巴总结,“下流的中年人吧。” 和树目瞪口呆,你说话也挺一针见血的。 设计师坦言:“不过托他修订市政法案的福,我还因此得到了工作,这方面我倒是很感谢他呢。” “在进行设计的时候,你有跟大木先生发生纠纷吗?” “……跟大木先生没有。” 柯南一击必中:“那是跟其他人发生过不愉快喽?” 风间英彦明显迟疑了一下,连声否认,表示自己并没有那个意思。但是他在冒冷汗呢,和树微微眯眼。 小孩子的注意力总是很容易被新事物转移,步美就因此发现了一个疑点:“那张照片是?” 顺着小姑娘的目光看过去,风间先生手边的矮柜上除了盆栽,还有一个小男孩的照片。 “那是我的独生子,他很可爱吧?”风间再次放松姿态,望着儿子的目光无尽温柔,“像晚上一个人工作的时候,我总会想听听他的声音,明知道他已经睡了,还是会打个电话过去,做父母的真的很傻。” “……小朋友晚上睡不好会长不高哦?”元太一口喝完果汁,愣愣地提醒。 “喂,元太!” “哈哈,我以后尽量、尽量在白天给他打啦!” 风间捧腹大笑,又好脾气地回答了少年侦探团几个问题。 光彦心满意足地合拢本子,这孩子是真的非常聪明,甚至不需要柯南额外提醒,就把重要信息问了出来。大家一一向风间先生告别,朝如月大师家所在的山丘赶去。 老人正在工作,佣人得到允许,将客人们直接带到画室。大家本来就是不速之客,见大师画得专注,跪坐在他身后一时也不敢打扰。结果主人家真就完全忘了还有客人要招待,众人腿都麻了,和树最老实,都没忍住龇牙咧嘴稍稍挪了下屁股,老画家还在弓着腰持笔作画。 隔着厚重的窗帘,透进来的阳光越来越弱,就如同元太的耐心,逐渐消失殆尽。小胖子再次用胳膊肘顶顶瘦瘦高高的男孩,光彦收到讯号,结结巴巴硬着头皮打断:“那个,我们是少年侦探团……” 老人停笔,身体微微抬起,没有回头。明显他听见了,但没有回答的意思。 小朋友们瑟瑟发抖,呜呜,好强硬的老爷爷。 第145章 宁静的夜晚 光彦自认需要挑起这个团队的大梁,满脸雀斑的小男孩缩着脖子,坚强地嘀咕:“我们想要请教一下,关于大木先生的……” “小孩子不要学警察办什么案子!” 日本画大师如月峰水终于回头,冲孩子们毫不客气地怒吼。 鹰钩鼻,灰白浓眉,打理得井井有条的胡须,每一根头发丝都规规矩矩贴在头上,如此威严的老人家把三小只吓了一跳。柯南跟和树颇为赞同他的观点,连连点头。 只可惜拦不住,唉。 见小不点们噤若寒蝉,老人动作利落地放笔转身,正坐着,尽可能放软自己硬邦邦的语气:“不过话说回来,空着手也不好回去吧?给你们一样好东西当礼物。” “……嗯?” 客人们一头雾水。 天彻底黑下来了,山上的虫子格外活泼,它们叫着闹着,寂寞的星星听着开心,在高空笑得花枝乱颤,大师却一门心思全在被迫打断的新作上,感觉糊弄的差不多了,便毫不客气地将小孩与监护人赶了出去,继续专心画画。如月先生古板方正,自然不会食言,少年侦探团此行虽然没有打听到信息,但的确没有白来,每一个人,包括挂名成员和树,手中都拿着一幅黑白人物速写,装裱用心,画风诙谐大气——至少他们还没见过这种画风的自己——最值钱的,应该是画中人大大的脑门旁那大师的签名印章吧。 “收到画是很高兴啦……”光彦恍恍惚惚地说。 “却没有问到跟案件有关的事。”元太满脸幽怨。 “难道不是警察就不行了吗?”步美抱着画鼓鼓脸颊。 和树把画夹在胳肢窝,一边发短信给询问自己怎么还没回家的隼酱回话,一边好笑地回答步美的疑问:“不然呢?法律规定,只有警察有权力能做这种事呀?” “没错。”柯南抬起麻醉枪、啊不是,手表,看了看时间,“已经六点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大家肚皮空空,乖巧答应下来,顺便约好第二天见面的时间。明天还要去问原先生,他超级好,一定会告诉我们好多好多情报哒!三小只很有信心。 米花的黑夜懂的都懂,和树没有辜负监护人的职责,把孩子们挨个送了回去。柯南倒是没这个需求,他一身高科技装备,脑子也好使,犯人遇上他也不知道是谁比较危险;不过两个好朋友忙活了一天,此刻终于有了独处的时间,并排漫步在人烟稀少的小巷上,聊起黑羽家的奇怪动向。 黑羽啊,啧,难道那种庞然大物也掺和进来了吗? 天才的侦探从来不畏惧繁杂的线索,但现在的问题是压根没有线索啊!柯南头疼,他敲敲自己的脑门,思虑再三,还是没有告诉和树他曾经发现组织在双塔摩天大楼出没的消息。 回去探探灰原的口风,实在不行冒险去找找易容成新出医生的贝尔摩德——说起来也有一段时间没见她了——哦,还有爸妈,他们人脉更广,说不定知道黑羽家跟组织、以及这次遇害的议员是否有联系。 总之,后路还有许多条,柯南坚持不想把天真的朋友牵扯进来。 挥手送别柯南,和树慢吞吞朝车站走,在一个自助贩卖机前驻足选了一瓶橘子汁。他正要投币,顿了顿,光洁的玻璃上浮现出一张灿烂的笑脸。 “你来接我啦?” 他说着,多投了几枚硬币,给挚友也买了一瓶饮料。 在空中盘旋的鸽子“咕咕”回应了一声,轻车熟路地确认过附近没有摄像头,更没有路人,意思意思找了个隐蔽的角落落地变回人形。和树把他最近喜欢上的无糖可乐递过去,却发现隼酱全身紧绷,活像是一座压抑到极点的活火山。 “怎么啦?”和树敛去笑意,担忧地问,“你不是去问你大侄子了吗?不顺利?” 隼死死咬住嘴唇,半晌才生硬地挤出两个字:“没有。” 他如今不敢张嘴说太多,生怕自己说着说着失控把怒火发泄在阿熏身上。乌丸十分大方——是的,隼终于知道大侄子姓啥了——告诉他很多情报,而他方才也打电话,确认了那些事的真实性。隼的胸口憋着一股气,他接过可乐,闭上眼睛深呼吸,灌下一大口冰饮,再拉上阿熏暖暖的手,那气终于散去了些许。 “我姐姐明天回国。” “诶?”和树大惊失色,要说姐姐,黑羽阳花是隼酱唯一的亲姐姐,可是,“阳花姐、她不是前天才又动了一次手术吗?” 黑羽阳花之前生了一场大病,抢救时隼还特意去加拿大看过她,后来为了治病,她又断断续续做了不少次手术。和树见过姐姐的照片,春马哥有给隼酱分享过。年轻女人眉眼间能勉强看出几分隼酱英气的轮廓,脸色却是惨白的,最小的病号服穿在她身上都显得空空荡荡;她抿着唇,温和又羞涩地笑着,据说只要慢慢调养,还保留有恢复健康的可能。 但是无论各国各界对“慢慢调养”的定义有多大分歧,一个刚做过手术的重病患者坐少说九个小时的飞机绝对不能算是调养。 隼一脚踢飞路边碍眼的小石子,低吼道:“还不是黑羽乾!三哥事业发展得不错,姐姐养病也养得好好的,都逃到加拿大去不用他花钱养了啊!老不死的硬是发癫,动用关系强行攻击春马哥的公司,借此逼迫姐姐回国。黑羽家……好像在国外也有点势力,三哥资金链快断了,姐姐她、她想保护我哥,就只能答应那老东西的要求,拖着身体回来参加那个劳什子开幕式!” “要不是我今天打电话去问,哥哥还想瞒住我。”说到这里,隼有点委屈。 怒火在和树心中燃烧,因为某些历史遗留原因——那明明也是黑羽乾先做的孽——隼酱不敢多跟姐姐哥哥打交道,可他在乎他们,他们的隐瞒也是因为在乎这个弟弟,手足情深,毋庸置疑。 “姐姐明天什么时候到呀?”和树踮着脚,轻轻蹭蹭隼酱的鼻尖,高大的少年哼哼唧唧地蹭了回来。 “上午……” “阳花姐一个人回日本?” “嗯,春马哥哥本来想陪的,姐姐不让,要他留在加拿大把公司的事处理好,日本这边会拜托朋友雇佣一些可靠的人保护她的。” 哥哥向来很听姐姐的话。 “你得去接她。”和树语气笃定,“不能让黑羽乾派人把姐姐带回老宅。” “诶?对哦!” 还不够。 “这几天,不,直到姐姐离开日本之前,你都得留在她身边。” 隼瑟缩了,他低下头,想要逃避挚友滚烫坚定的眼神。相互交融的呼吸即将分离,恋恋不舍,和树轻叹一声,追了上去。 “你害怕?” “……” 阿熏的怀抱总是那么温暖,隼闭上眼睛,仿佛就有了一点点说出自己心情的勇气,仿佛这个懦弱的自己依然可以理直气壮地跟他贴贴。 “阿熏,我好怕……”怕自己会跟儿时一样伤害姐姐。 “你是阳花姐在日本唯一的家人。” 凉风习习,不知谁家小狗委屈地呜咽着,壮胆扑上去狠狠咬住匪徒伤害主人的手。男孩们听到女孩的呼救声,赶紧冲过去救人救狗,等警察来了才结伴回到皆川宅。皆川克彦与樱井爷爷经过一天的打听,也得到了不少消息。大家坐下来这么一整合,才发现下周六的开幕式暨上帝之心展览会,黑羽乾不仅叫上了老四隼跟老二阳花,跟妈妈躲在京都的五妹飞鸟同样没能幸免。 飞鸟,唉,飞鸟与阳花姐不同,隼不用管她,更管不住。那孩子跟她母亲眼下最期待的,恰恰就是能回到老宅,跟黑羽乾住在一起培养感情。她的哥哥姐姐们早已不对生父的人性抱有任何希望,飞鸟却不是,这时候强行去劝还要生怨、还要生出叛逆之心,更加亲近黑羽乾,受到更多因为失望带来的伤害。就当是做黑羽家孩子必须经历的阵痛期吧,谁让他们倒霉呢? “唯独……没有叫上三哥?” 话题拉回来,隼算了算人数,彻底迷糊了。 “怎么能没有三哥呢?春马哥才是祖父规定的继承人啊?” “或许正因为黑羽春马是继承人,所以他强行把其余所有子女聚在一起,给三儿子没脸喽?” 克彦撇了撇嘴,满脸嫌弃。 这种无聊的事……那家伙还真干得出来! 隼立马接受了这一推论,瞬间拍案而起:“不是、他有病吧!三哥早就说了自己不会继承黑羽家,他跟姐姐在国外过得好好的,非要刷一刷存在感是吧!” 他妈的,决定了!风暴使者恨恨磨牙,今晚就摸进黑羽乾的房间把人暴打一顿! 和树、和树这次压根没劝,笑死,劝?劝什么?恐吓一个大病初愈的病人,甚至那病本来就跟黑羽乾早年的虐待脱不了关系,那家伙简直太不要脸了! 明天接机需要早起,所以大家回房休息得也早。隼冲阿熏眨眨眼,和树悄悄比了一个手势回应。有朋友帮忙掩护,隼便放下心,锁上门,撸起袖子拍打着翅膀就朝老宅的方向杀过去,准备给那混球一个上勾拳。 然而等小鸟气鼓鼓飞到目的地,现任黑羽夫人与小婴儿倒是在各自房间安安静静地睡觉,那些眼熟的仆人也不例外,唯独不见黑羽乾。 人呢! 在儿子不死心,飞了好几个别墅找自己的时候,黑羽乾正在一家酒吧与旧识对接任务。 “你的消息倒是传播得很快。” 贝尔摩德轻轻转动酒杯,玻璃杯中那绿色的苦艾酒在昏暗的灯光下散发出奇异的光芒。 黑羽乾爽朗大笑,笑纹里竟带着几分慈祥的意思。他仗着这里是组织的据点,舒舒服服靠坐在沙发上,跟自己多年不见的青梅开玩笑:“我们可是世交,那位先生的性格我还不知道吗?催得那么急,我要是不能摆平,恐怕现在就没办法这样坐在这里聊天喽!” 什么毛病,老头腹诽,每次见面都要点自己代号代表的酒。 贝尔摩德跟阿乾太熟,熟到即使不会读心术也能明白对方在想什么,她皮笑肉不笑地提醒他,也是提醒自己:“你醉了,我是来自美国的贝尔摩德,哪里会是日本黑羽家的世交呢?” 窗户纸不能被捅破,这是他们两家人的默契。 话已至此,滴酒未沾的乾嬉皮笑脸地拱手示弱。贝尔摩德看在多年的交情上,也不再步步紧逼。毕竟他们已经彻底绑定在一条船上了,何必闹得那么难看。 怎么就这样绑定了呢?女人微微眯眼,难得在寡淡的熏香里起了点兴致,回忆从前。 当年的黑羽乾意气风发,极度厌烦父亲仗着多年在公司积累的影响力对自己指手画脚,怒而成为了乌丸家几处产业的代理人,借助那只黑色的大手,反过来掐住他父亲、乃至整个黑羽家的咽喉。 “你疯了吗!乌丸莲耶就是条喂不饱的野狗,跟他合作,黑羽家那么多年的家业迟早毁在你手里!” 老黑羽青筋暴起,可那又如何,贝尔摩德对着冒犯自己爷爷的家伙就是一拳,黑羽乾在一旁拍手大笑,他是怎么说的来着? “父亲,你太软弱啦,我就喜欢莲耶老爷子的手段!喜欢的抢过来,讨厌的就地碾碎,只要我当时当刻过得快活,哪管以后洪水滔天?” 他就是这样,一个彻头彻尾的自私鬼,偏偏又有一些能力与小聪明,可以不断创造无法取代的价值。 已生华发的自私鬼笑着,跟乌丸雅晴、啊忘了,是贝尔摩德,聊起了正事。这一次,乾拿到了意料之外更多的情报。他点燃一根雪茄,没抽,也没继续打机锋,乐呵呵地挑明:“你需要我做什么?” 不是组织,不是boss,而是你。 贝尔摩德等的就是这一问:“告诉常盘美绪,不许邀请侦探到场。” 好比常盘美绪的学长,毛利小五郎。 老爷子不动声色,吞云吐雾一番便同意了。至于外甥女似乎遇到了个大麻烦,或许希望有个可靠的侦探能保驾护航什么的,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第146章 开心的一百四十六天 啊,夜晚,自古以来,它为多少隐秘交易提供了天然的掩护。那些狼狈为奸、那些浑水摸鱼、那些各怀鬼胎,仿佛只要身披夜幕,人们便能心安理得地在灯红酒绿中举杯庆贺,脸上满是晦涩的笑意。他们笑着,自以为胜券在握,在阴暗的角落里坐等猎物踏入陷阱;殊不知,与夜色融为一体的乌鸦早已将一切尽收眼底。为了它们的新主,为了它们的宏愿,孤狼返回族群,乌鸦呼朋引伴,一条看不见的毒蛇盘踞在西多摩市的双塔摩天大楼上,无机质的兽瞳俯视身下灯火辉煌、烈火烹油的常盘财团。 无力逃脱,凝结了人类智慧结晶的高楼发出无声悲鸣,可是深感自己无力逃脱的,又何止那号称日本第一高的双塔大楼? 就在距离西多摩市不远的米花町,阿笠宅同样暗流涌动。 爷孙俩今日份的研究格外顺利,早早便洗漱睡下了。阿笠博士睡觉向来有打呼的习惯,胖胖的老人穿着自己心爱的小熊睡衣,张开嘴就能发出山崩地裂的动静。灰原哀与他睡同一个房间,十八岁的天才科学家丝毫不嫌弃这过于热闹的安眠曲。死人才会一言不发,这热热闹闹的生命力只叫灰原觉得特别安心,安心到她又情不自禁地把瘦小的身体缩成一团。她好怕,怕这短暂的、如水中月镜中花一般的幸福,会像镜花水月那样被黑夜轻易击碎。 是啊,黑夜实在太冷、太可怕了…… 女孩的脚突然狠狠抽动了一下,她惊魂未定地睁开眼,耳边仿佛还环绕着凄厉的惨叫,眼前的黑暗似乎与梦中亲友们干涸的血泊重叠。噩梦啊,灰原心脏跳得很快,冰凉的手默默抓紧被单。她最近总是在这个点惊醒,像是命运在提醒她,你如今的平安不过是一个脆弱的梦。 汹涌的恐慌近乎决堤,她闭上眼睛,最后一次。 你之前每次是这么保证的!理智抓狂怒吼。 真的,这真是最后一次…… 万一被那些家伙发现,你会害死博士和大家! 不、不会!灰原死死咬住嘴唇,慌乱地否认,他们、他们一直没有发现那个地方,只要事后把痕迹清除干净,很安全的! 安不安全你自己知道,理智嗤笑。 是啊,她知道,可飞蛾哪里抵抗得住火焰的诱惑?灰原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坐起来,她转头看了一眼,博士还在呼呼大睡,于是放下心,下床披上外衣,轻手轻脚摸黑来到地下室。 这是博士为她改造的实验室,博士…… 手指抓紧话筒,关节因为过度用力几乎变得惨白。宫野志保,与前几次一样,经过一番垂死挣扎,再一次选择抛弃灰原哀。女孩坐在高高的凳子上,颤抖着小手,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嘟,嘟,嘟。” 一,二,三,她默数着,屏住呼吸。 “喂,我是宫野,现在不在家,请在‘哔’声之后留下你的大名和留言。” 已故女郎轻快的声音穿越漫长的时空,在生者耳边回响。心脏酸涩地收紧,大脑雀跃欢呼,宫野家最后的孩子闭上眼,假装莱伊还没有被发现卧底的身份,假装姐姐还没有因为连带关系被组织逼上绝路,假装她们姐妹还有渺茫的、重逢的可能。 妹妹软软地,向姐姐撒娇:“姐姐,是我。” 隔天一大早,惦记着与少年侦探团约好,今天要去常盘财团的董事原先生家拜访,和树匆匆吃完早餐,便去毛利侦探事务所找柯南了。汇合后他俩一边朝公交站走,一边交换最新情报。也不能怪他们随便,不找个僻静安全的地方再聊这等要紧事,纯粹是因为没有那个必要。一夜过去,早报、电视、甚至广播上,铺天盖地全是怪盗基德发预告函,宣布自己将在开幕仪式上盗取上帝之心的报道,大街上随便找个路人都能兴致勃勃扯上几句有的没的。反观天马行空的八卦,和树他们手里的正经情报反而显得有点平平无奇。 双塔摩天大楼,组织的异动,黑羽乾的突发奇想,惨死的市议员,现在怪盗基德还来插上一脚。 与轻易相信黑羽乾只是发癫的皆川一家不同——虽然以那老头的过往经历,不能完全排除这一点——柯南大致能感觉到,有人躲在幕后下一盘大棋。可是为什么,准备怎么做?大侦探想得脑仁隐隐作痛,正寻思要不要冒险找最近神隐的贝尔摩德探探口风呢,突然就接到了阿笠博士的电话。 “诶,灰原半夜打电话?” “是啊,我昨晚惊醒,发现她不在,赶紧爬起来到处找,结果在地下实验室发现了她。”博士相当愁,他知道自己不擅长分析这些,只能趁小哀出门联络新一,“上一次我们去露营的时候,元太不是说过这事吗?这么看来,她偷偷半夜打电话是真的喽?” “可是……” 和树体贴地戴上耳机听音乐,柯南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继续与博士商量。 “可是现在她已经没有谁可以让她打电话了,不是吗?” 阿笠博士轻叹一声,这件事不仅关系到小哀自己的安危,更关系到新一、小兰两家人的性命,他不得不谨慎:“我是相信她啦,不过对那个黑暗组织的恐惧感或许会迫使她再度回到那个组织。” 柯南沉吟片刻,眼看快到站台了,简短安抚几句博士,便挂断了电话。 “哇,大家好早哦!” 转过弯就能看见等在站牌下的孩子们,出乎男子高中生们的意料,方才话题的主角灰原背着手也站在那里。大伙互相打完招呼,步美高高兴兴地宣布:“灰原也要跟我们去原先生家!” “诶?” “这样啊?” 灰原见男孩们满脸狐疑,随口敷衍道:“可以去吧?因为我也有兴趣啊,对原先生家里的游戏。” 和树与柯南对视一眼,和树还懵着,但柯南的眼神明显已经懂了什么。 同样的信息,所以你懂了什么?和树大为震撼。 原先生住的双宝町距离米花很近,大家出发得又早,所以公交车上没几个人。光彦胸有成竹,告诉伙伴们自己回去恶补了不少谈话技巧,保证能用最成熟体面的方式打开原先生的话匣子。 “哦?你准备怎么开头?”灰原打起精神捧场。 “怪盗基德!”光彦信心十足,“没有人会不喜欢聊几句怪盗基德!” “对哦!” “什么嘛,光彦,你蛮会聊天嘛!” “不要又半天说不到案件身上,要步美帮忙哦?” “才、才不会呢!我已经不是昨天的光彦了!” “诶?真的吗?” 小朋友们叽叽喳喳,有他们在的地方永远不会冷场,和树却没什么精神搭话,整个人心不在焉的,不时低头看看手机有没有隼酱的消息,然后再看一眼柯南跟灰原。 不对劲,他轻轻咬了口舌尖,柯南他们的态度好奇怪,难道是觉得那个原先生有问题? 下车后,依然由指路小能手光彦负责带路。一群人按照原先生之前留给他们的地址来到一处高级公寓,顺利找到了407号房,墙上的门牌正写着原先生的大名。 门铃响了又响,始终无人回应。柯南双手插兜朝门瞥了一眼,眼皮一跳,提醒大家大门是开着的。 “诶?” “真的!” “原先生好粗心呀!” 自来熟的孩子们一边大喊着“原先生,我们来了”一边麻利地拉开了门,和树还没来得及阻止这群惯犯,便看见屋内一个年轻男人大张着嘴倒在地板上,对门口的吵闹毫无回应,胸膛上沾满一大片不祥的红黑色。 少年侦探团明显也看到了这一幕,他们比和树有经验多了,立马判断出原先生凶多吉少,吓得惊叫连连。 “快叫警察跟救护车!” 柯南当机立断脱鞋冲了进去,灰原拦住孩子们不让他们乱跑,和树虽然脑子还没转过弯,但胜在听话,立马掏出了手机。 目暮警官带人瞬间赶到,经过初步侦查,握着一把银餐刀的死者被枪射中胸部,几乎是一枪毙命;除此之外,死者身边放着一个碎成两瓣的小酒杯,与大木岩松议员的死状一样,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同一个凶手做的。 “怎么样啊,验尸官?”目暮警部擦了把汗,忍不住催促。 白发苍苍的验尸官答道:“还没有解剖,所以不清楚,不过可以推定死亡时间大概是昨天下午到傍晚这段时间吧。” 因为牵涉甚广,白鸟警部也被派来协助断案,他正在观察死者身边的餐桌:“原先生本来好像是准备要吃巧克力蛋糕的样子,这个时候凶手来到这里,所以他才用切蛋糕用的银刀跟凶手对抗吧?” 高木警官仔细观察一番鉴证人员手里的证物袋,问道:“这个小酒杯要怎么解释才好呢?” “那还用说嘛!”白鸟略微有点不耐烦,“凶手跟杀害大木先生的是同一个人。” 目暮警部接口:“不过这个小酒杯并非被害者死前留下来的讯息,而是凶手刻意留下的可能性也升高了。” 尸体的第一发现人被安置在走廊上等待问话,和树不敢多看尸体,却敢跟柯南一起,支着耳朵努力听。带着证物出来的鉴证大叔恰好是侦探团的老熟人了,他跟小朋友们打招呼,柯南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搭话。 “警察先生,已经好了吗?” “对啊。”大叔蹲下身,回答毛利家聪明的小男孩,“对了,听说你们是最先的发现者。” “对啊,吓死我了。”柯南毫无感情地表演着,眼睛牢牢盯着证物袋里的杯子碎片,装乖指着问,“那是现场的小酒杯吗?” “对,没错。” 鉴识员担心大家看不清,甚至特意将袋子举了起来。 这是可以随便给我们这些证人看的吗?和树到底吃了现场经验太少的亏——这种经验正常人也不想要——即便感觉哪里怪怪的,依然毫不客气地凑上去观察,并发出了不懂就问的声音:“这碎片好干净啊,是打斗的时候不小心碰碎的吗?” “诶?” 大叔有些讶异,皆川君不知道,可他是知道的,凶手狠辣老练,被害者一枪毙命,不存在挣扎打斗的情况,而且……他回忆了一下发现杯子的位置,的确有一部分碎片就在血泊上,竟然一点血都没沾上去吗? 柯南追问:“警察先生,碎片全在这儿了吗?” “当然。”鉴证大叔若有所思地挺直腰杆,“鉴识警察是不会看走眼的……我先走了。” 得尽快回去检查一下。 孩子们乖乖道别,三小只沉默寡言,远不比往日活泼。因为原先生虽是大财团的董事,不过格外平易近人、富有童心,那天自从在双塔摩天大楼跟他有过接触,小朋友们一直挺喜欢他的——那可是会乐呵呵请他们吃巧克力的叔叔啊——少年侦探团经历过太多案件,几乎不用三位家长过多安慰,自己就慢慢从打击中缓过神了,转而开始义愤填膺地说要联系家里人,今天一定要找到杀害原先生的家伙,就不回家吃午饭了。 呃,是不是恢复得过了头?和树愁眉苦脸。 柯南跟灰原心虚地转移视线。 警察们跟这几个孩子很熟,满口答应带他们出去打电话,如今留在这里的都是知情人,灰原幽幽地说:“你明白凶手不是他们了吧?他们不会把这种东西留在这儿的。” 如果你真这么想,为什么今天非要跟着大家来这一趟呢? 柯南到底没吭声,他早在大木岩松死的时候,就一直怀疑这些事是否与组织有关。琴酒的车,还有现场的小酒杯,组织以酒名为成员代号,很难说完全没有关系。 和树东瞅瞅细看看,知道伙伴们是在聊那些害新一变小的敌人,怎么感觉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这次宴会还能办下去吗?”他小声嘀咕。 “谁知道呢?”柯南镜片反光。 第147章 又一个平安夜 先是死了一个市议员,再是死了一个上市大公司的董事,来自上级的压力实在叫警察们焦头烂额。好在目暮警部从来不是顾及自己虚无缥缈的面子而拒绝求助的人,从当初的工藤父子到如今的毛利小五郎,他工作履历上精彩的部分写满了这些天才的名字。至于同样负责此案的白鸟任三郎,呃,这位年轻的职业组警部虽然因为之前森谷帝二的案件与毛利小五郎产生了些“小小”的私人恩怨,不过遇上了嘴两句也就过去了,他是好警察,不会因此耽误正事。 于是等毛利一家三口热热闹闹吃过晚饭,两个年轻人正忙着收拾碗筷的时候,警部们结伴敲开毛利侦探事务所的大门。 “解剖的结果,以及大约的死亡时间都出来了。”目暮警官刚坐稳说完来意,便开始主动提供手里的信息,“是昨天傍晚的五点到六点之间。” 有人打头,白鸟心里也没那么别扭了,他没等催促便主动开口道:“另外,原先生电脑里面的资料全部都被删除了。” 柯南微怔,他本来在想是不是因为双塔摩天大楼属于违规建筑,出于某些理由触怒了某些人,强行通过法案的议员与大楼所有者之一才被杀害泄愤,结果犯人还碰了原先生的电脑吗? “这或许是杀人动机之一。”目暮警官继续,“照理说,五点到六点,跟柯南他们见面的如月先生拥有不在场证明;而另一方面,风间先生在柯南他们离开后,马上开车赶路是能跟犯案时间吻合上的。” “按理说?”小兰微微蹙眉。 “啊,这还是皆川君发现的。原先生家的酒杯碎片掉在血泊里,却一点血都没沾上,极有可能是后来血液凝固再放上去的。” “这样一来,不能排除有人故布疑阵,也不能排除犯人与杀害大木先生的并非同一个人。”毛利小五郎紧了紧拳头,小心翼翼问起自家学妹的情况,“那么,美绪小姐呢?” 白鸟一板一眼地回答:“常盘小姐跟秘书泽口小姐从前天下午到今天上午发现尸体为止,一直在西多摩市双塔摩天大楼加班。据公司职员与监控设备证实,她们中途确实都离开过会议室,但仅仅几分钟就回来了。即便真的从监控死角离开,时间也不足以让她赶到位于双宝町的原先生家杀人再回去工作。” 天哪,熬夜查案的白鸟任三郎在心里激情吐槽,要不是黑羽乾突发奇想,死活要在开幕典礼中加那个宝石展览会,她俩也不会带着那么多员工通宵达旦地加班——可惜原先生是工程师,不用加班,否则他也不一定会死——那家伙居然做了一件好事吗!加班还有这好处?我不能接受! 不过毛利小五郎完全可以接受,他甚至还长舒了一口气。 常盘美绪是毛利大学时期的学妹,之前热情邀请他去未开放的双塔摩天大楼参观,他临时多带了那么多人同行也没生气,全程笑脸相迎。即使学妹的风评似乎有些微妙,但总归是认识的人,能够拥有如此铁证、彻底排除她杀人的嫌疑真是太好了。 男人精神抖擞,转念一想又没了精神:“那凶手的人选……” 目暮警官轻叹一声:“两名死者的社会关系极其复杂,交集也多,我认为凶手今后极有可能继续犯案。” “目暮警部想劝常盘小姐把星期六的聚会延期,可她完全听不进去,还给改成了化妆舞会。” 讲到这里,白鸟警部难免同情地看了眼犯愁的老上司。白鸟家也是开公司的,他多少能够理解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无奈,尤其常盘小姐身后还有一个不近人情、刚愎自用的黑羽乾。不过化妆舞会?她是生怕别有用心的家伙混不进去吗? “诶,化装舞会?” “怎么敢的?这不是很危险吗!” 毛利父女纷纷惊呼,柯南托着下巴暗自思索,眼下这情况越来越复杂了,他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参加周六的宴会,要不…… “对了,我还收到了这个,常盘小姐拜托我把它交给你们。” 目暮警部从风衣口袋掏出一个信封,毛利小五郎迷茫地伸手接了过来,拆开后发现那竟然是张邀请函,上面赫然写着他们一家人,还有园子、少年侦探团的名字。 “诶,我们也……” 别说其他人,柯南都瞪大了眼睛,心想事成?也行,省得去麻烦和树。 “真是的,她到底在想什么啊?”目暮警官小声抱怨。 你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是乌鸦知道,无非是一尾深陷漩涡的金鱼试图从危险中寻找一线生机罢了。 一百多年过去,乌鸦在高空盘旋。它习惯独行,它养育幼鸟,它统率铺天盖地的鸦群。老乌鸦见过太多,听过太多,有足够的经验与耐心剖析层层伪装,窥探到那一瞬间最真实、最原始的冲动。 于是贝尔摩德面色一凝,几乎用尽毕生的演技才打发走一起聚餐的波本。她独自回到酒店,反锁上房门才发觉自己的手心全是冷汗。蓝牙耳机还在勤勤恳恳地工作,姓江户川的小男孩正向angel提议好好选一身衣服,以便搭配她心爱的黑色发绳。 千面魔女明确发出过指令,让黑羽家主警告常盘财团不许请任何侦探参加开幕仪式。 她哆嗦着摸出手机。 阿乾不会背叛,她想,我是他最重要的合作伙伴,关系更亲密的没我知道的多,知道多的没我跟他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信任,所以只剩下最后那一种可能……他发现了? “晚上好,我的孩子,你的消息真灵通呐!” 电话接通,毒蛇发出甜蜜的嘶鸣,他发现了! “……boss。” 她总是这样,唯独在他面前像个不经世事的小女孩,笨嘴拙舌的,什么谎都说不出口。电话那端响起水声,贝尔摩德都能想象出那个巨大泳池换水的场景——她没法不想,走神是大脑紧张到极致时自我保护的手段。 “angel,你是这样叫她的呀?” 贝尔摩德、不,乌丸雅晴靠在门上,双手捂着电话苦苦哀求:“毛利小姐救过我,爷爷。” 那边沉默了,他竟然沉默了,是不是…… 它真诚,又疑惑地问:“那又如何?” “……” 怪物太懂该怎样操控这个陪伴自己最久的附庸,它叹了口气:“我不会拦着你救她。” “……诶?” “你知道我们的计划,雅晴,毛利一家必须出席宴会。”爷爷语气温柔,就像从前,他倒在黄昏别馆的病床上几乎无法说出完整的话,却还强撑着为年幼的她筹谋未来,他那么疼她,她不该怀疑他的,“你可以帮毛利小姐悄悄逃出来。” “谢谢、谢谢爷爷!” 暴君偶然的垂怜实在动人,乌丸雅晴啜泣着,她黏着爷爷说了好多好多,她保证,自己不会破坏组织的计划,她会靠自己的力量救下angel。 “说完了?”戴尔蒙德躺在吊床上,懒洋洋地问。 “啊。” 如果贝尔摩德在场,她就会发现乌丸莲耶那双几乎与自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苍绿色眼睛,只有在看向戴尔蒙德的时候才带有几分温情。 她最依恋的爷爷将手机随便放在身边,叹息道:“那药太没用了,三十年过去,贝尔摩德竟然还是一个劣质的附庸,连一丁点自我进化的能力都没有吗?亏我当初发现她服药后容貌跟我一样发生了异变,还特别期待呢!” 戴尔蒙德哈哈大笑,他也懒得再跟大哥掰扯“潘多拉无法复制”这类吵了几十年没吵出个成果的话题,而是选择了一个清奇的角度进行嘲笑:“人家都跟你说了那是初版药物啊!谁让你没能看住那对夫妇呢?居然就那样让他们带着研究资料自焚了,浪费!” “两个愚蠢短视的家伙!”乌丸莲耶果然被戳到痛点,抬脚甩了戴尔一身水花,在一连串抱怨声中自顾自吐槽,“他们的女儿一个白痴,一个花了那么多时间好不容易摸到点门槛结果还跑偏了,好悬没能一口气给我搞出七个附庸。” “所以你想——啧,那个词说不出来——给叛逃的雪莉一点苦头?这么决绝啊?你知道一百个庸人也抵不上一个天才的吧?” 金发碧眼的怪物漫不经心把玩着手机:“放心,我没疯。药物研究实在花费太多资源了,关键是费半天劲还差点把我自己弄死,远不如研究脑机接口划算。” “脑机……这不会是我给你的灵感吧?” “谢谢你,戴尔,你真是个好人。” “喂,别恶心我了!”戴尔蒙德戴上痛苦面具,早知道当初别多嘴,说不定还能鼓动乌丸跟自己一块找潘多拉,别问,问就是错过了一百个亿。 乌鸦笑眯眯地不置可否,它骗过太多人,可这次的感谢确实充满真情实感。孤狼提供的技术实实在在帮了许多忙,比如在目标手机里悄悄植入一个不起眼的病毒,它就能轻松获取大量情报,哈哈,不是所有人都具备发现病毒的能力真是太好了呢!贝尔摩德都没能发现,想必那个皆川君也不会发现吧? 于是这天晚上,琴酒忙里偷闲,开车来到宫野明美生前偷偷租住的公寓。 “大哥!” 伏特加早来一步,听到开门声赶紧停下翻找的动作,恭敬地向他打招呼。 顶级杀手双手插兜,懒懒地问:“是这一间吗?” “刚刚给管理员看过照片确认过了。” 琴酒终于提起兴致,扫了眼一片狼藉的房间:“我还真是没有料到,她竟然背着组织躲在这种地方啊?” “房租事先预付了一年份,电话也一直都是电话留言。根据隔壁邻居的说法,有时候会有电话打来,之后就转进电话留言。可是当我刚要听电话留言的时候却发现一件怪事……” 琴酒随意抽出一本书翻看:“留言并没有被录音。” “诶?”伏特加还有些吃惊,但转念一想,这可是我大哥耶,他能猜到不是很正常吗,于是准备直接抄答案,“到底是谁,准备干什么?” 琴酒嗤笑一声:“女人毕竟就是女人。” 他随手丢掉书籍,命令伏特加去车里拿电脑上来,那只是必要的设备,而更重要的,是他随身携带的一个光盘。 “里面有组织新开发的逆追踪程序,用那玩意儿的话,花十五秒就可以对来电进行逆追踪了。” “不愧是组织!” 琴酒看着小弟无脑捧场的样子,平静地想,这其实是“敌对组织”动物园首领开发的新技术。据说是为了避免计划卡壳,让他的笨蛋手下能够随时随地做出复杂操作准备的小道具之一,真是搞笑又实用的东西;就像两位首领的关系,搞笑,不过管他呢,有用就行。 很快,猎物就踏入了陷阱。 “叮铃铃,叮铃铃。” 电话机响起,伏特加迫不及待地往前坐了坐,琴酒叼着烟,启动了录音笔。 死者用她甜美的嗓音说:“喂,我是宫野,现在不在家,请在哔声之后留下你的大名和留言。” 伏特加瞥了眼座机旁电脑上飞速跳动的数字。 “哔。” “姐姐,是我……” 伏特加轻轻“啊”了一声,雪莉?但这个声音怎么听着那么小? 女孩无知无觉,继续与姐姐分享:“后天要参加双塔摩天大楼的开幕典礼……” 意外之喜! 别说伏特加,琴酒都笑了,可惜,就在这成功的前一秒,电话被挂断,逆追踪程序一无所获。 “诶?” 伏特加遗憾地放下摸枪的手,柯南在灰原震惊的目光中丢下电话线,及时制止了一场悲剧,尽管他自己都不知道。 “可恶,还差一点点就成功了!” 伏特加一拳砸在茶几上,琴酒心绪微微起伏,点了一根新的烟调整心情。 “叮铃铃,叮铃铃。” “大哥!” 伏特加喜笑颜开,琴酒不置可否。 “喂,我是宫野,现在不在家……嘟嘟。” 果然,留言被彻底消除了,真不愧是能逃那么久的叛徒啊,琴酒兴致盎然。 第148章 开心的一百四十八天 恶人也好,善人也罢,要是习惯于做无用功也就算了,偏偏上一秒还在庆幸一眼看不见头的重要项目终于出现结束的希望,然而下一秒便回到原先毫无头绪的起点,这谁都受不了,更何况伏特加这种暴脾气。 “难道那个女的知道我们在这儿?” 伏特加瞪着电脑屏幕上停止运行的程序,一拳砸在自己的大腿上。 “不,不会的。”琴酒点燃一根香烟,无论遇到什么,他永远都能保持几分理智,这也是那位先生赏识他的原因之一,“她之所以会消掉留言,是不想之后被谁听到,所以她应该没料到我们就守在电话旁边。” “她还会再打来吗?”伏特加渴望捷径,除去杯户饭店那次,这个不曾经受特殊训练的科研人员竟然能在现代社会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不会了吧。” 毕竟方才那段对话停断地太突兀,她大概率是被人发现、甚至被阻止了,果真有同伙呢。琴酒的笑容逐渐充满狂气,仔细想想,今晚并非完全没有收获:雪莉接下来的行程,将被送给专业小队进行分析的录音笔,最关键的发现当属逆追踪程序解析出来的来电ip。虽然因为时间不够,剩下最后一位编码无法确定,但是没关系,可以穷举。鸦群被主人驱使着在高空徘徊太久,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琴酒笑得杀气四溢:“我总觉得老天似乎在帮我们。” “哦对!双塔摩天大楼的开幕典礼!雪莉说了她要参加!” “……”你就想到了这个吗!至少看看你大哥我手里的录音笔啊喂! 琴酒笑容凝固,一个没注意险些把重要的笔捏碎。啧,算了算了,能想到开幕式,伏特加、伏特加已经尽力了(疲惫)。组织顶级杀手对小弟的一根筋适应良好,迅速调整心态,准备联系boss。 这次的行动很特殊,原本的计划已经足够完美,稍加改动,添一点小彩头进去,想必大家都会更满意吧?而他,也终于可以抹掉自己完美战绩中唯一的污点。 “真是可惜了,雪莉,恐怕我没法看见你死后那僵硬发青的脸。” 不管私底下怎样暗流涌动,不管某些没头没尾的消息是通过怎样的艰难曲折才摆上相关人士的书桌,至少对于普通学生而言,度过这个平安夜,睁开眼就迎来了难得的上学日。 怎么不难得呢?至少在皆川和树看来,他们又是莫名其妙过了一个长达五天的周末,才迎来一个星期五。 一直在忙其他事情,太久没有上课,整个上午过去,和树与其他同学好不容易才勉强习惯坐在课桌前除了功课什么都不必想的幸福生活。但真的什么都不必想吗?他收拾完饭盒,正坐在座位上一边吸溜橘子汁,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跟朋友们闲聊呢,就见欲言又止大半天的羽衣终于憋不住,期期艾艾地开口了:“那个,园子,你的经验多,像那种展览宝石的化妆舞会该怎么穿呀?是不是稍稍正式一点比较好?” 这么奇葩的关键词搭配在一起…… 一圈人都沉默了,和树感觉班上其他同学也若有似无地关注这边的谈话,他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问:“羽衣,你说的那个化妆舞会,不会是集宝石展览与双塔摩天大楼开幕式为一体、黑羽常盘两大财团联手举办的那种吧?” “诶诶?和树你也被邀请了呀!”羽衣惊喜连连,仿佛一下子就找到了主心骨,他推了推往下滑的黑框眼镜,双手合十真诚请求,“拜托拜托,到时候能不能跟你一块儿去啊?我绫濑家世世代代都蹲厨房里研究鲷鱼烧,哪里作为客人去过那种级别的宴会!爸妈心里都慌得不行,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家里做二次元生意的隼人恍恍惚惚地搭腔:“羽衣你不介意的话,干脆我们两家一起去吧?” 那种大财阀什么时候这么看得起他们这种小公司啊?宫崎隼人自从家里收到请帖就一直处于一种踩在棉花里的不真实感,而且,他本来也打算今天来问问园子的来着,即便打听不到内幕消息,能知道该怎么穿也是好的;只是、咳,年轻人的脸皮多薄啊,要麻烦人家太不好意思,所以才纠结到现在。 至于“知晓内幕”的铃木园子,她还懵着呢,陆陆续续又围了好几个同学过来,七嘴八舌地表示他们家也收到了邀请。 “我家卖赤牛的,手艺是不错啦……但是这种传统手工艺品客户就那么一点点,哪些大户人家下过订单我爸妈能不知道吗!无缘无故的,突然请我们去参加宴会可被吓了一大跳!” “谁说不是?我一个养殖珍珠的跟他们那些公司有什么关系啊?” “那我家整苹果园更与人家搞高科技、房地产的谈不到一起去呀?” “里面绝对有问题吧?” “有问题又怎样,请柬用词特别强硬,咱也不敢不去……” 和树,说实话,听着同学们的叽叽喳喳,感觉自己的大脑都打结了,他决定掏出手机问问隼酱。 “上帝之心是黑羽家的传家宝没错吧?” “是的捏~你吃饭了吗?刚才试了你推荐的蛋羹,好好吃哦,姐姐都忍不住尝了一点(小狗摇尾巴.jpg)”黑羽隼守在姐姐的病床边上,只有回短信的时候脸上会带着点笑。 “我也吃啦,就说米花综合医院的蛋羹超级香吧,嘿嘿~对了,姐姐今天精神怎么样?” “输完液比昨天下飞机的时候好多了,姐姐刚刚吃了点东西又睡下,明天就是宴会,唉(狗狗哭哭.jpg)” “(摸摸狗头.jpg)我今天放学来医院陪你呀?”和树顿了顿,还是给挚友说了今天发现的怪事,迷惑道,“我平时不太了解这些……怪盗基德特意发了预告函,这么随便地广撒网式请人真的没问题吗?” “我问一下哦。” 隼打开通讯录,寻思怪盗基德本人最近忙着策划偷自家传家宝,不如问问他家青梅、基德特攻中森警官的女儿青子同学。江古田高中恰好是午休时间,隼老老实实听了好大一通抱怨,赶在帝丹高中下午上课前才给了阿熏回复。 “中森警官劝过黑羽乾,说那么多客人参加化装舞会太容易被基德装空子,结果他直接被保安团赶了出去。” 和树目瞪口呆,简直叹为观止,那可是你家最重要的宝石啊,能不能上点心! “难道黑羽乾准备学园子的大伯,自己筹备防盗措施?”少年嘀咕着。 “哈?就他?”坐在前排的园子闻声转头吐槽,“我大伯看在他被基德大人选中的份上,想蹭蹭流量、呸,帮他设计防盗机关,居然被狠狠嘲讽了一顿!这几天气得在家跳脚呢,嚷嚷着不许我去捧那家伙的场,啧。” “诶,园子你不去吗?” 坐隔壁的小兰惊讶极了,怪盗基德后援会会长(自封)居然会缺席? “没办法嘛!大伯都那么被羞辱了……而且我爸爸妈妈这次都特别生气,严令禁止我们家的人参加。”园子歉意地看了眼和树,她恐怕没办法帮隼的忙了,明明都准备那天换一个发型亮瞎大家的眼,总之都怪黑羽乾! 和树当然安慰她说没关系,小兰也保证,会帮她拍下基德华丽登场的英姿。 因为整件事太过古怪,年轻人们趁着课间休息的时间讨论了一番。园子不去,邀请函只有毛利手里那一张,小兰家需要带上博士与少年侦探团的大家;黑羽姐弟不想回老宅与老头子一起出发,阳花姐的身体始终是个隐患,克彦哥哥学医,倒是能帮衬着点,于是皆川家顺理成章会跟姐弟二人共同行动;至于宫崎与绫濑嘛,他们两家人向来喜欢抱团,这次也不例外。结果他们几个好朋友算下来个个都是拖家带口的,浩浩荡荡一堆半生不熟的人反而不自在。 “那我们就在会场随缘见面好啦!”小兰合掌宣布。 “哦!”高中生们高高兴兴地举手附和。 双塔摩天大楼分为a、b两栋,b栋是纯粹的商业楼,a栋则是办公区,也是主会场所在的地方。因为黑羽乾的突发奇想,a、b两栋大楼如今挤满了人,一块板砖拍下去能砸倒一片社会名流与企业小开。 戴个面具敷衍了事的皆川克彦闲着也是闲着,他插兜数了数,发现居然几乎所有东京行业顶尖的那一批人都到场了——先别管房地产顶尖跟鲷鱼烧顶尖是不是一回事,你就说是不是业内第一吧! “不是所有人都敢学铃木不给黑羽家面子啊!”打扮成流浪画家的白鸟任三郎在损友身边冷冷吐槽。 白鸟,包括东京所有警察,这几天都积累了满腹牢骚。因为黑羽乾跟常盘美绪一句建议都不肯听,不延迟宴会,还不许警察进门,说是会打扰客人的兴致,所以他今天还是以白鸟财团继承人的身份混进来的。 这都出连环杀人案了耶?能正常一点吗? 警方虽然暗地里骂了无数句黑羽乾有病(他们也知道常盘美绪在常盘财团眼下最重要的项目说不上话),但那家伙是纳税大户,还跟许多高级官员关系密切,难道他们这群警察还能强行破门而入吗?只好让白鸟这个身份可以变通的警部拿家里的请帖过来,万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出事的时候,还能主持个秩序什么的,等待支援。 和树今天是方便行动的园丁服,没空听哥哥们的牢骚话,他在人群中窜来窜去,忙着帮阳花姐姐找个安静一点的地方休息。九个多小时的飞机还是太折磨刚做完手术的病人了,黑羽阳花尽管已经缓了两天,气色依然糟糕透顶,人多,嘈杂,空气不流通,她坐在轮椅上都有些喘不过气,秀气的鼻尖上满是汗珠。黑羽家专用的休息室首先排除,其他的贵宾休息室也早被其他老弱病残孕占满,好在和树及时物色到一个距离展览中心很远的角落,这里的人比较少,他赶紧回去带大家过来。白鸟要暗中监控全场动向,所以最后只有皆川一家……四口(确信),艰难地朝目的地前行。 这一路并不轻松,人实在太多了,虽然大部分客人看见行动不便的女性都会尽量让开路,但难免遇到些管不住嘴、非要嘲讽两句落魄大小姐才痛快的“熟人”。阳花完全没听进去,她的脑袋一点一点的,困倦至极,所以亲友们也没顾得上还嘴,赶紧将人带到了僻静的角落。和树帮忙,轻轻把姐姐腿上的小毛毯往上拉了拉,她不知不觉已经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记住了吗,隼酱?”矮个子少年温柔地问。 “啊,记住他们的声音了。”佐罗打扮的黑羽隼磨磨牙,脸盲又如何,他听觉的技能可是点满了啊,“等姐姐回三哥身边,我腾出手,就挨个把那些嘴巴不干净的家伙揍一遍。” “你这家伙,怎么能随便揍人呢?”克彦蹲下观察完病人的脸色,站起来慢条斯理地教育小朋友,“记得先套麻袋,别叫人看见你的脸。” 少年们崇拜地猛猛点头。 “哇,哥哥真聪明!” “克彦哥好棒!” “咳咳,那是。”骄傲挺胸。 “咦,和树哥哥在那里!” “他身边的是……那个在公交车上遇到的、超级超级高的大哥哥!” “真的耶!” 和树听见熟悉的声音,转头一看,竟然是少年侦探团的三小只!尖耳朵小精灵们在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人中找到个熟人也不容易,高高兴兴跑过来还没开口便收获了和树亲切友好的问候:“你们的监护人呢?” 啊这,孩子们豆豆眼对视,对哦,好像在到处探险之前,有谁在后面喊“别乱跑”来着? 老父亲柯南:是我(笑容疲惫)。 第149章 开心的一百四十九天 先别管怨种监护人具体是如何想的,反正皆川克彦瞧着只觉得有趣极了。他哈哈大笑,拍拍弟弟的肩膀,指使和树陪小屁孩们找家长去。怪盗基德不知道什么时候登场,但即便是他这种不曾特别关注这类新闻的人都知道,那位大盗每次现身都会搞出大场面,想必届时整栋大楼会更加混乱。他们这里到底有一个身体虚弱的病人,再者黑羽乾还要整什么骚操作也未可知,实在没有余力照看这三个一看就格外活泼的孩子。 “那我很快回来呀!” 和树挥挥手,蹦蹦跳跳牵着一串小学生扎进人堆。幸好这是化装舞会,不用穿不方便装东西的礼服,他跟柯南特意带上了手机,关键时刻还能联系到彼此,商量出个显眼的地方集合,比如,呃,六十六楼的电梯口? a栋六十六楼是一座金碧辉煌的西式古典音乐厅,这种建筑吧,一般来说不可能出现人挤人的场景;然而千算万算没人算到黑羽乾是怎么想的,老头一拍脑门,决定把宝石展柜摆在这里供众人瞻仰。 黑羽乾唾沫横飞,指点江山:“多好的地方啊!到时候上帝之心的展柜直接摆在舞台中央,只需要稍稍规划好行进路线,客人们排队参观就完事了!你是我外甥女,我能不帮你想办法减少工作量吗?” “呵呵,真是谢谢舅舅的体贴呢。” 常盘美绪的黑眼圈连浓妆都掩盖不下去,她挑不出任何差错、得体又感激地微笑着,唯有一缕珍贵的头发从脑后飘落,泄露出几分真切的怨气。 怪盗基德的目标,世界上最大的红宝石,全日本数一数二的财阀黑羽家的秘传珍宝,上帝赐予人类的智慧之心(这个明显是乱编的),一个比一个唬人的名号吸引来大批好事者热情围观上帝之心。和树同意把集合地点定在这里,未尝没有看看稀奇的念头。 电梯门缓缓打开,出现在少年眼前的,是一个个涌动的后脑勺,奇装异服的客人们放声喧哗,呼朋唤友,吵得他脑仁生疼。别说红宝石,他那么好的视力踮着脚极目远眺,也只能勉强瞅到个与天花板连通的巨大玻璃柜。 “阿嚏!阿、阿嚏!” 步美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她的嗅觉灵敏,密闭空间混合在一起的香水味熏得小姑娘泪眼汪汪,瞧着相当可怜。和树好悬还记得自己的职责,招呼上小朋友,一步步艰难挪到不会妨碍其他人的角落。少年侦探团不愧是少年侦探团,没过多久,他们便彻底把对汹涌人群的敬畏抛之脑后,叽叽喳喳地讨论起那颗宝石到底有多好看才能这么受欢迎。 和树、和树听完简直都要泪目了,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新手鸡妈妈,既要抵抗面前的人潮人海,又要拦住身后蠢蠢欲动、好奇心爆棚的小崽子,堪称身心俱疲。 “呜呜,柯南,你在哪里啊?” “这里!”柯南一身小矮人的打扮,凭借身高优势,灵活地从一条条人腿间钻了出来,大侦探抬头看向朋友的脸,一顿,咽下嘴里准备好的话,半月眼质问,“你刚才是不是在想失礼的事?” “也没有很失礼啦……我只是觉得,还好不是隼酱来护送大家呢!”和树憋住笑,委婉回答。 矮子行动更方便是吧? 秒懂的柯南给了这家伙一拳,随即宽宏大量地没再跟他计较,因为和树也不高呢,嘻嘻。柯南张罗着带小朋友们去七十五楼的宴会厅找小兰跟叔叔,有些重要的事情必须尽快搞定,只有小兰能够看住这群孩子。 人实在太多,三个货真价实的小学生又满脸写着“好想去探险”“所以那宝石长什么样”之类之类不安分的想法。和树抹一把脸,没等柯南出言暗示,就已经自觉主动地决定送佛送到西,陪柯南他们找到小兰,省得名侦探待会儿发消息说丢了一只,他还得帮忙到处找。 “这里变了好多哦!”小朋友搞不懂愚蠢的高中生在愁什么,他们手拉手在人群中快快乐乐随波逐流,还不忘给原本就热闹过头的气氛火上浇油,“之前我们来参观的时候,二楼三楼摆了好多好多有意思的智能机器,现在全部变成接待大厅了,真没劲!” “诶,以前都有什么呀?”和树有点好奇。 “那、那个……对了!可以预测自己十年后长相的机器!”元太兴奋举手,“小兰姐姐好漂亮哦,可惜柯南跟灰原坐上去的时候机器就坏掉了。” 和树微妙侧目,还好坏了,不然不就出大事了吗?咦,这么一说,那机器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证明它的确很智能、很高端嘛!有点想试耶? 一行人嘻嘻哈哈地顺利在宴会场找到毛利一家,小兰今天装扮成了英姿飒爽的女骑士,大叔嘛,则是一个脏辫海盗,全程端着盘子大快朵颐。 “能把鱼子酱当饭吃的机会可不多啊!”毛利大叔拍桌震声道。 小兰脸都红了:“爸爸!” 和树却肃然起敬,不愧是沉睡的小五郎,说得好有道理!反正是黑羽乾资助的自助餐,来都来了,怎么能不吃个痛快呢? 至此,少年人把孩子送过来寒暄几句本来就该离开了的,但出于礼貌,和树等了又等,竟然始终没有等到美食爱好者阿笠博士的热情声援,更没有等到灰原对博士胡吃海喝的严厉制止。他颇有些迷茫地四处张望,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祖孙俩不在这里。 “我怎么没看见博士、灰原呀?你们不是一起来的吗?”他向来是个想到就问的耿直崽。 小兰惆怅托腮:“小哀一走进大楼就说自己不舒服,又不肯回家,博士带她去vip休息室休息了。” “是啊是啊,灰原同学的脸好白、好吓人哦!”光彦担心极了,闲不住的小男孩提议大家一块儿去看看她。 “不行!” 灰原什么时候才会害怕到失态?答案显而易见,所以柯南赶紧出言阻止,就是语气过于严厉,显得有点可疑。见大家眼神莫名,柯南随便找了个借口糊弄过去,再一次认真告诫小家伙们,今天人太多,绝对不可以像从前那样乱跑,要跟紧小兰姐姐。 毛利大叔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地吐槽:“拜托,有谁能比你这个小鬼头擅长乱跑啊?” “爸爸,稍微给柯南留一点面子嘛。” 小兰低头正想安慰柯南,然后就…… “诶,柯南人呢?” 女孩豆豆眼,才几句话的功夫,怎么就少了一个娃? “他拉着和树哥哥一起跑了,说是要去尝尝隔壁桌的自助餐。”光彦老老实实回答。 “诶?真狡猾啊,柯南!这种好事居然不带上我!”元太抱臂愤愤不平。 “我们也去吧,小兰姐姐,毛利叔叔。”步美的大眼睛皮卡皮卡直发光。 “好啊。” 小兰攥紧拳头,温温柔柔地同意了,柯南(咬牙)! 柯南打了个喷嚏,没太在意地搓搓鼻子,继续跟和树鬼鬼祟祟蹲在墙根讲正事:“新出医生来了。” 和树登时倒吸一口凉气,真正的新出医生目前生死未卜,如今顶替这个身份的是莎朗.温亚德;虽然自从跟莎朗一起围观白鸟警官相亲后好像没那么害怕她了,但经过柯南认证“危险”的莎朗会在这里出现,果然是有问题的吧! 柯南表情苦涩:“新出医院在米花开了那么多年,积累下来的名声足够他名正言顺拿到一张邀请函……” “诶,小弟弟,你不喜欢那位新出医生吗?” 年轻人们打了个哆嗦,惊慌失措地往后一瞧,只见那搭话的竟是一个深色皮肤、金色头发的服务生。 “安室先生?” 黑羽隼一语道破来者身份,在朋友们惊喜的目光中从人群款款走出,淡定挡在他们面前。 当然啦,说是淡定,其实全靠那张自带“生人勿进”气场的脸撑着,隼心里慌得不行。他之前好不容易找准时机,给姐姐找到一个空房间休息。本来克彦哥给阿熏打了电话,还发了短信,估计是因为外面太吵,没听见,阿熏一直没有回应。隼自告奋勇出来找人——呜呜,姐姐睡着了,跟克彦哥单独待在一个房间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心虚——总之循着声,他倒是刚好赶上耳熟的声音在向朋友们发难,这才赶紧过来给大家创造反应的时间。 “是熟人吗,隼酱?”和树重新充满希望,难道是隼酱那腼腆好心的大侄子?是他的话就不用担心啦! 乌丸莲耶:阿嚏! “不算熟,我们在北海道的滑雪场见过一面,协助破案的时候。” 隼看似不经意地把阿熏挡得更加严实,挚友的演技,嗯,大概只能骗骗心甘情愿相信的他。 “哎呀,真伤心,我还以为那次跟黑羽同学相处得很开心呢!对吧,江户川小朋友?” 柯南的心思百转千回,他刚要笑着答话,隼已经开口了,带着一股不顾他人死活的耿直:“可是我们只见了那一面,的确不是熟人吧?” “哈哈哈,真严格呐,黑羽同学?” 安室透此时的笑容倒还真有了几分真心,甚至,呃,慈爱。黑羽隼这么老实,一看就跟他父亲不同,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孩子。作为卧底公安,安室透打心眼里看厌了组织内部的尔虞我诈,他对日本公民其实很宽容,只要别犯法,只有不含恶意,嘴巴笨点又有什么关系呢?多淳朴可爱啊! 同样遵纪守法,只是“偶尔”对公民非法使用一下麻醉剂,“偶尔”擅闯民宅找证据,“偶尔”借沉睡的园子之口挖苦日本警方的好孩子柯南镜片一亮,奶声奶气地问:“上次见面的时候,安室哥哥不自我介绍说是一个侦探吗?你今天怎么穿着服务生的制服呀?” “江户川君,不是所有侦探都像毛利先生一样成功的啦!为了补贴家用,我有到处兼职哦?”精英卧底笑眯眯地说,“所以认识的人也很多呢,比如你们刚刚提到的新出医生,他怎么了吗?你们那么害怕,我记得他对病人一向很温和呢。” 难道这些孩子发现贝尔摩德的易容了? 和树从挚友身后探出一个脑袋,装出、哦,他那副害怕的样子并不是装的,毕竟那几年的恢复期真心好疼,尊敬归尊敬,现实中遇到了白大褂多少还是有点噤若寒蝉的意思。 易碎的和树真诚道:“因为某些原因,除了家里当医生的哥哥姐姐,我有点害怕这个职业的人啦……所以柯南提前给我说一声,以免受到惊吓。” “诶?这样啊,是我说错话了,抱歉抱歉。” “没关系啦。” 客人太多,服务员能这样摸一会儿鱼已经是极限了,有人在远处叫他的名字,金发青年反正已经暂且放下疑虑,便跟偶遇的年轻人们礼貌告别,带着亲切的笑容继续在人群中像一只蝴蝶一样辗转飞舞。 贝尔摩德,波本,还有其他几个眼熟的代号成员,果然组织有大行动啊…… fbi精英探员赤井秀一睫毛微垂,半掩苍绿的眼睛。托化装舞会的福,他戴着面具与假发成功混了进来;全身的服饰经过整个小组精心设计,不会耽误行动,反而方便他远远缀在贝尔摩德假扮的新出智明身后。 这真的是因为幸运吗?赤井秀一总觉得事情太顺利了,顺利到令人不安。 “啊,抱歉。” 和树向身材高大的男人道歉,抬头时瞬间被那双绿眼睛吸引。赤井秀一胡乱回应了冒失鬼几句,见贝尔摩德果然在靠近毛利家的小姑娘,立刻快步追了上去。和树却一边往休息室走,一边回头看。 “怎么啦?怎么一直瞧那个家伙?”隼哼哼唧唧地问。 “你……哦,隼酱不行,你脸盲。柯南呢?你有觉得我不小心撞到的那位大哥眼熟吗?尤其是那双眼睛,我绝对在哪里见过!” 柯南一愣,他满腹心事,没太注意那人的长相,但架不住脑子好使,这么一想…… “确实哦,我好像也看见过那么一双眼睛。” 第150章 不太开心的一百五十天 有安室先生这个前车之鉴,和树他们是不敢再像刚才那样随便找个地方直接蹲下来聊天了——怎么会有人那么闲,跑去关心小朋友在说什么啊?愤怒地指指点点——不过也没关系,柯南已经把贝尔摩德来到双塔摩天大楼的消息成功传达给朋友。 “你们参加完必须露面的流程就快点离开吧?”柯南劝道。 手机某个隐蔽的小程序将这句话顺利传递到主人耳边,乌丸莲耶抬起眼皮,说起来,这个男孩比不少大人说话做事还要有逻辑。 念及黑羽家带来的麻烦,现在再加上莎朗.温亚德带来的麻烦,黑羽隼烦躁地挠挠头:“安心啦,我本来就准备露完脸带姐姐跑路的。唉,也不知道这么折腾一次,姐要在医院躺多久才缓得过来……” “阳花小姐需要的那些药物都带着吗?” “带着呢,临行前克彦哥还帮忙检查了一遍。” “呼,那就好。” 知道黑羽阳花的事,难道是小叔叔的忘年交?老乌鸦重新闭目养神,手指轻轻摩挲轮椅扶手,天才儿童啊,多留个心眼,指不定什么时候能用上,维持这么大个组织,人才总是不会嫌多的。 和树给哥哥回复完短信,顺便看了眼时间,终于得空开口说话:“约定的时间快到了,隼酱他们该去找黑羽乾了,柯南,我俩先走一步呀?你要回去找小兰吗?” “我去看看灰原那边的情况,博士说抢到了一个贵宾休息室,就在七十三楼。” “真巧,我们那间正好在你楼上,七十四楼。”隼挑眉。 和树提议:“就一两层楼的距离吗?我们爬楼梯好了,这个七十五楼等电梯的人超级多。” “嗯嗯,阿熏说得对呀!” 瞬间热情起来了呢。 柯南没有意见:“也行,因为是宴会场嘛,人多很正常啦。” 三人在七十四楼楼梯间作别,和树他们叫醒半梦半醒的阳花,三个大男人是如何笨手笨脚帮女士整理妆发的先不提,柯南这边倒是得到了一个格外惊悚的消息。 “什么!不止贝尔摩德一个组织成员?你确定吗?” 不过十多分钟没见,灰原哀的脸色已然近乎灰败。瘦小的女孩蜷缩着躲在沙发角落,即便严严实实裹了好多层毯子,依旧冷到全身僵硬。在阿笠博士的耐心安抚下,灰原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舌头,惨笑着说:“是第六感也好,是那什么‘觉醒的能力’也罢……工藤,这座大楼仿佛一个巨大的冰窟,贝尔摩德可没办法给我带来这种感觉!现在至少有五个代号成员在附近活跃……乌鸦、乌鸦!他们来了!这绝对是一次大型行动,他们来找我了!” 灰原说到后面近乎窒息,聪明如她,第一时间便联想到了自己给姐姐打的那些电话。是啊,在工藤那晚拔掉电话线之前,她、她明确告诉过姐姐,自己今天会来双塔摩天大楼……他们发现了! 柯南心如乱麻,灰原进入大楼后的失态他都看在眼里,知道事情不妙,却不知道会这样不妙。大型行动?他只见识过一次组织的大型行动,那就是杯户饭店暗杀议员事件。手枪、穿墙弹、燃烧弹,这还只是出动两名成员弄出的场面;今天至少来了五人吗……他们想做什么? 天才科学家把脑袋深埋在膝盖间不住颤抖,柯南暗叹一声,总之先安抚同伴的情绪。 “组织不一定是为了找你,灰原,还记得吗?我给你说过,警方发现常盘财团的董事原先生电脑被格式化了;你当时告诉我,组织从以前开始就常在财政界跟医学界,化学界等等领域拉拢有前途的年轻人。除了原董事,第一名死者议员大木先生也不能完全被排除啊,虽然他地位不够高,但在政客里还算年轻。” “这是一次常规的清剿行动……吗?”女孩死死咬住嘴唇。 常规行动组织哪里会出动那么多人?灰原想要否认,可是一旦否认,那些疯子为了达成目标能做出什么事,她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出来,那血流成河的后果是她无法接受的惨烈。人类求生的本能因此绝境得以激发,她仿若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拼命地试图说服自己。 boss曾在集体会议中亲口承认,ta最喜欢才华横溢的年轻人。天才总是心高气傲的,无法以暴力压迫他们为组织尽职尽忠;讽刺的是,年轻的天才却永远是别有用心者最好的目标。他们具体好在哪里呢?好在见识少,好在野心强,好在足够天真,好在目光短浅。乌鸦蹲守树梢,观望一阵后果断丢出猎物最渴望的那根胡萝卜,那些坐井观天而不自知的年轻人便敢高高兴兴一口吞下去。 即便是诱饵又如何呢?他们想,我已经吃到甜头了呀,等到不耐烦做别人属臣的时候,直接退出、背叛、或者借刀杀人毁掉组织不就好了吗? 怎么会那么容易?鸦群振翅,放声嘲笑。 组织给出的从来不是诱饵,那是被浅浅一层蜜糖包裹的毒药。猎物咬钩,等同于主动递出自己的把柄,连同他们的亲朋好友一起,穷尽一生或许也无力逃脱乌鸦的羽翼,只能度过被敲骨吸髓的余生。 愚钝无畏者看不清,没关系,体贴的乌鸦会上门,为你指明其中的利害关系;中庸守旧者不敢抗争,很好,待可怜虫没了价值,善良的乌鸦会让你永享安眠;冲动聪慧者试图背叛……哦,背叛?这是底线呢,那么迫不及待地寻死吗?那么慈悲的乌鸦会选择成全你。 “你那么害怕,不如让博士带你离开吧?”柯南强忍心中的不安努力劝说,他哪里不知道自己的说法有多大的漏洞,“灰原,今天正好是化装舞会,你现在只是一个小孩子,他们不会发现的。” “不行!” 灰原纵使因为恐慌过度而有些浑浑噩噩,但这是底限,她立马出口拒绝。大家……她的家人、朋友,失去姐姐后她好不容易找到的一丁点幸福全都汇聚在这栋大楼里,逃出去的灰原哀还是灰原哀吗? “大不了,我、我一直在这里躲着,博士的过往很干净,我们两个不会被怀疑的。” 柯南无声叹息,到底是尊重了勉强恢复一点理智的同伴。他早就注意到常盘财团对警方格外排斥,寻找组织成员,破坏组织阴谋,还有破解那起“连环杀人案”,全得靠自己来;还有就是孩子们,这次一定要把孩子们盯紧,绝对不能乱跑。 灰原有博士照看,大侦探既然想到了就准备着手去做,迅速离开了房间。 同样准备离开休息室的,还有终于收拾完的黑羽姐弟。按照黑羽乾的要求,他目前还活着的儿女必须在黑羽家专用的休息室集合,准备待会儿的集体亮相。这种家族性集会,皆川兄弟实在没理由继续陪在身边,姐弟俩也不愿把他们牵扯进来。于是一行人在休息室门口道别,兄弟去找熟悉的伙伴打发时间,隼则推着姐姐去往那个谁都不愿意去的休息室。 “你有一个很好的朋友呢,隼。” 阳花细声细气地说着,笑容很淡,却十足欣慰。寻找酒店、医院,宴会上尽量同行陪伴,这几天实在给皆川家添了太多麻烦。周防阿姨去世后,她太担心弟弟一个人在日本受尽委屈,万幸他遇上了这么好的人…… 隼当然能听清姐姐在说什么,骄傲挺胸:“阿熏超棒!” “说起来,你为什么要叫和树君‘阿熏’呀?” “啊,因为我一直都是这样叫他的!后来……后来我不是失踪了几年嘛,期间阿熏身上也发生了好多事,才改名成了现在的‘和树’。” 阳花因为弟弟的关系,通过报道了解过大阪恶母杀子未遂案,不过因为里面涉及的人物均是化名,如今才明白其中的缘故。她心思细腻,难免为傻乎乎的弟弟操心。病弱的女人仰头,望着隼那双如天空般澄澈的蓝色眼睛,强忍突如其来的眩晕,委婉提醒这个一米九的大孩子:“不大好吧,我是说,和树君以前那个名字给他带来了太多痛苦的回忆……” 走廊雕梁画栋,来往的人群属实嘈杂喧闹,隼的步伐此时竟然欢快了一些。那些话不好意思总跟阿熏讲,认识的其他朋友吧,又不问,现在好不容易姐姐关心,手指在轮椅把手上跳舞,他热情分享起自己当初的心路历程。 “我刚与阿熏相认的时候也有考虑过这一点哦?所以是喊的和树……其实挺难过的,明明有阿熏才会有现在的我,否认阿熏的话,我又算什么呢……”少年失落片刻,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事,立马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看起来更傻了——摇着尾巴向姐姐炫耀,“但是阿熏好快就发现我不太习惯,私下里悄悄让我继续叫他‘阿熏’,因为……” “是隼酱就没关系啦!”阿熏蹭蹭他的鼻尖,超大声宣布,“因为隼酱叫我‘阿熏’的时候,想起来的都是超级超级幸福的回忆呢!” “嘿嘿,阿熏真的超好哦?” “……嗯。” “咦,姐姐你怎么有点犹豫?” “我只是好久没有遇到嘴巴这么甜的小朋友了。” 阳花轻轻松松便把弟弟糊弄了过去,二姐靠在轮椅椅背上陷入沉思:是因为我平时接触的人比较少吗?怎么觉得……还是回去问问更加见多识广的春马好了。 啊,如果我还能活着回去的话。 侍者推开门,阳花下意识抓紧冰冷的扶手。 仅仅是父亲的一个眼神,手术的伤口、断掉的那条腿就开始隐隐作痛。黑羽阳花亲眼见证大哥与他母亲是如何饿死的,那是她的噩梦之源,那也是她同样被抛弃后最大的梦魇。黑羽家的老二一直是很容易满足的人,活着、只要能活下来,哪怕是拖着这具苟延残喘的躯体,看着春马跟隼慢慢长大已经足够了。 她本来是这样想的,她以为自己是这样想的。可当她与名义上的生父对视,或许是多年来幸福的时光终究养大了她的野心,阳花突然发现自己还想长长久久地活下去,陪在弟弟们身边,多看看这个其实很美的世界。 “喂,老头。”隼收敛笑意,出声吸引老不死的注意,缓解姐姐的压力。 黑羽乾懒懒抬眼,那张年轻冷峻的脸因为不耐烦流露出几分戾气。老人一阵恍惚,这个最叛逆的儿子竟然与自己年轻时在镜子中看见的那张脸有些……他眼神一凝,哈,我是老了,细细看去,狼跟虚张声势的哈士奇哪里像呢? 黑羽家的家主重新将注意力放在自己的夫人幼女身上。 不对劲,隼慢慢皱起眉,这老东西居然没骂我? 也不是他喜欢被骂,主要是从受尽宠爱到与母亲被赶出黑羽宅,隼亲身体验过黑羽乾每一个儿女必经的起起伏伏。按照老头以往的习惯,非得臭骂几句,然后自己顶嘴,然后继续骂,然后被不甘忽视的五妹母女或者他的现任花子夫人打断。针对前者,战火转移;针对后者,雷暴转晴。总归要这么折腾一番才会没他的事,今天怎么…… 他正盯着老不死的琢磨呢,突然感觉有人拍了拍自己的手,低头一看,哦,是姐姐。 女人指指一个角落,示意弟弟推自己过去。 今天还有皆川兄弟呢,别给他们惹麻烦,黑羽乾最擅长迁怒。 隼看懂了姐姐的眼神,鼓鼓脸颊,到底没有强硬到底,推着姐姐来到角落。 “二小姐。”如幽灵般藏在家主影子后的管家爷爷冒了出来,给满头虚汗的阳花倒了一杯温水,“请。” “谢谢。” 阳花接过水杯,温软地道谢,小口小口地喝着。 隼浅浅对老管家点头示意,帮二姐抽了几张纸递过去后终于察觉到哪里不对,迷惑地环视四周。 五妹飞鸟呢?她不是回东京跟老东西一起住了吗?刚才怎么没跳出来刷存在感啊? 第151章 轮回 尽管黑羽隼没有冒冒失失问出口,但管家先生人老成精,那双毒辣的眼睛哪里看不出小年轻的这点心思? 他目光慈爱,束手打量着心心念念的四少爷。只见隼身材挺拔,强壮有力,一身经典的佐罗装扮,黑帽黑衣,劲瘦的腰间配有一把西洋剑,当的是位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虽然那半张该死的面罩挡住隼少爷一部分脸,但恰好突出了那双冰蓝色眼睛溢于言表的攻击性,直叫老管家怀念起阿乾少爷年轻时的模样;而他,他这个如今半条腿已经迈进棺材里的老家伙仿佛也回到了正值壮年、潜伏在老家主身边,为阿乾少爷勤勤恳恳谋算家主之位的时候。 人老了总是不免会怀念自己的青春年华,这么一来,他怎么能不喜欢四少爷呢?只可惜阿乾少爷眼里沾不得一点灰,更忌惮儿子走上当年他夺权走过的路,所以一年下来,管家先生都见不了这孩子几次。 呼,还得感谢三少爷啊!要不是阿乾少爷一时兴起想拿春马少爷撒气,老头子我今天也见不着隼少爷。 脑海中飞速闪过千万思绪,管家面上的表情始终是挑不出错处的恭谨顺从。他的余光注意到阿乾少爷正与新夫人爱子含情脉脉,随即压低声音,殷勤解答隼少爷未曾说出的疑问:“飞鸟小姐突发急病,今早送医,可能会稍微迟一些。” 说是解答,实为拱火;但不拱火的话,他该如何从那张形似的脸上看到更多神似的表情呢?一年只能见那么几次呐,高贵的少爷小姐们可怜可怜他这把老骨头,要怨也去怨恨阿乾少爷吧?反正阿乾少爷也不在乎。 隼冷冷瞪了恶趣味的老东西一眼,因为不想奖励他,所以飞快转移了眼神。这是阳谋,少年垂眸,听着姐姐骤然急促的呼吸声,只要他们心中还保留有那么一丝人性,只要他们还在乎飞鸟的安危,出于对黑羽家这一窝子牲口的了解,就无法避免被那番话影响情绪。 阳花在努力平复呼吸,四弟在场,故而眼前这家伙的每一句话都值得再三忖度,可是别的听听也就算了,送医?能让管家这个滑不溜手的老爷子什么掩饰太平的废话都说不出来,飞鸟,她年仅七岁的小妹妹到底遭遇了什么! 越想越着急,女人张了张嘴,好不容易萌发的一点勇气在抬眼看见父亲那不可动摇的背影后瞬间烟消云散。近三十年的磋磨,终究还是从她身上夺走了一些东西,好比健康,再好比敢于反抗父亲的精神。 隼,算下来竟比他的二姐幸运太多。即便同样先后被父母抛弃,即便同样从天堂坠入地狱,这个年轻人在最容易胡思乱想的年纪遇到了他的挚友。长泽熏拯救了黑羽隼,这从来不是一句夸张的话。在他自轻自贱的时候,在他惶恐不安的时候,在他试图用放纵堕落来换取父母的疼爱关心的时候,是阿熏告诉他“能遇到隼酱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是阿熏告诉他“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会陪在你身边”,是阿熏告诉他“隼酱超级聪明,又特别善良,有人不喜欢你的话一定是那个家伙有问题”。同病相怜的伙伴给出肯定与支持,于是隼天性中仅剩的一点天真率直得以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苟延残喘,避免了被原生家庭斩草除根般彻底摧毁人格的厄运。 这样的隼几番运气,胸腔中依旧燃烧起熊熊烈火。 妈的老东西,今天就把你揍得下不了床!大不了以后谁出头为难阿熏他们我就送谁一个半死不活,区区安保能防得住人还能防得住一阵怪风吗! 他自信满满地想着。 姐姐被迫回到日本,阿熏本来就因此松了口,默许他去收拾老不死一顿,叫他安分点——虽然那次没能找到人,可恶,更气了——只要不闹出人命,阿熏也不会说什么的! 隼不顾姐姐的低声劝阻,大步流星地路过面带欣赏的管家——第二个就是你——他本想为妹妹讨个说法……呵,“本想”,也仅仅停留在“想”了,因为小女孩怯生生的呼唤如一盆冬日的冰水,彻底浇灭了少年所有的怒火。 “爸爸……” 黑羽隼抿唇,转头看向休息室大门。门口站着一个吸血鬼打扮的小姑娘,她双手下垂,正紧张地绞着裙子,看着比吉田步美还要矮,比之前聚餐时看到的模样还要瘦;乱糟糟的黑发微微发黄,皮肤也透着一股不健康的蜡黄,唯独那双与阿熏一样的棕色眼睛漂亮得一如既往,来者正是他的五妹黑羽飞鸟。 即便小飞鸟孺慕地仰望他最厌恶的父亲,即便隼知道她在做什么不切实际的梦,但因为联想到阿熏,看着那双灵动的眼睛,他难免重新柔软了思绪,暗自叹息道:小姑娘的胳膊上有一大块青紫色的皮肉,送医,送的就是这个吧? 黑羽乾懒懒地将目光从不孝子转移到第五个孩子身上,这一举动似乎鼓舞了飞鸟。女孩的眼睛“唰”地亮了起来,欢欣地迈步想要奔入爸爸的怀抱。然而兴许是今早的惨痛经历给幼小的心灵留下了些许阴影,她瘦瘦小小的身体在众目睽睽下硬生生拐了个弯,停在花子夫人面前。 ……不会吧? 只见小姑娘局促地咽了口唾沫,闭上眼睛猛地来了个九十度鞠躬,向比二姐还要小五岁的继母道歉。 隼不忍直视地扭头。 姿态是做出来了,孩子的语气却……过于不服气了点:“对、对不起,花子夫人,早上是飞鸟太任性了,不该挑食,更不该顶撞你,也不该、不该……” 一年前还颇受宠爱、被养得心高气傲的年幼飞鸟哪里会知道自己该向花子夫人低头,以获取来自父亲的原谅呢?我眼睛是瞎了吗?她哪里像阿熏?是像我啊,像每一个黑羽家的孩子。 隼捻了捻手指,转身回到姐姐身后假装自己是个雕塑,举手投足间颇有些意兴阑珊的意思。阳花抬起胳膊握住弟弟的手,姐弟二人几乎同时重重叹了口气。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果然是她的母亲柞木小姐在背后指点吧? 连隼这样直来直往的少年人都看得出飞鸟的不甘,更何况在场的其他人精? “不,飞鸟小姐,是妾身不对。”花子美目含泪,娥眉微蹙,藏在丈夫怀里就是教科书般弱柳扶风的可怜样,“妾身知道,妾身出身低微,不配求得乾大人的怜爱。但是飞鸟小姐,求求你,无论怎样责骂妾身、怎样惩罚妾身都没关系,请不要、不要羞辱我的小樱!她才三个月大,什么都不知道,更何况小樱身上还是流着乾大人的血,是你的亲妹妹呀!手足情深,飞鸟小姐……” 小学一年级的飞鸟小朋友哪里沉得住气,稍一刺激便挺直腰杆指着女人破口大骂:“那个小杂种算什么亲妹妹,别恶心我了!要不是你……” 注意到父亲愈发幽深可怖的眼神,小姑娘打了个哆嗦,赶紧背起手强撑着说:“是、是爱子夫人你自己说的哦?随便我怎么惩罚,那你赶紧把爸爸还给我妈妈……” 上钩了啊,观众们默默地想。 之后的情况还用多说吗?黑羽乾暴跳如雷,虽然没有再次动手殴打女儿,脱口而出的寥寥几句话依然极尽羞辱怒骂之能事,好像那不是女儿,而是有着血海深仇的敌人。 隼还是在事情彻底失控前回神,出言制止了黑羽乾的癫狂——他居然一句话就制止了,隼,还有其他人神色古怪地打量着这个放以前绝对只会转移攻击目标的老东西——在这诡异到有点意味深长、让某些家伙不得不多思多想的场景,女童撕心裂肺的持续哭闹终于把保姆怀里那个沉睡的小家伙折腾醒了。婴儿不懂那弯弯绕绕的爱恨情仇,十分捧姐姐的场,眼睛还没睁开便开始放声大哭。 能言善辩的花子夫人头皮发麻,连忙将女儿接到怀里又哄又吻。这二重唱简直要命,连休息室内清新的茉莉花香都显得恼人了起来。隼痛苦地揉揉耳朵,指挥着风降低了自己跟姐姐耳边的噪音。处于风暴中心的黑羽家家主就无福享受那么贴心的服务了,他越来越烦躁,烦到极致,连口舌都懒得用,抬眼给惹是生非的管家使了个眼色。 老管家不愧是久经修罗场的帮凶,蹲下身迅速抚慰了飞鸟受伤的心灵。小姑娘慢慢从崩溃中恢复神智,后知后觉自己在贱人跟没用的哥哥姐姐面前丢了多大的人。她乖乖被拉到墙角,捂住自己红透了的脸蛋,竭力控制声音。 一方偃旗息鼓,另一方却越哭越有劲。 黑羽乾正是上头的时候,对这个小宝贝可半分怒不起来。他忠诚地守卫在抱着女儿的太太身边,又是跳来跳去做鬼脸,又是抑扬顿挫地唱儿歌。在父母的共同努力下,婴儿逐渐破涕为笑。 看到这原本独属于自己的温柔慈爱,某个无人问津的角落里,那寂寞的抽噎声更加伤心了,却畏惧于父亲抽空给的狠毒眼神,再不敢像从前那样放声痛哭。 “才七岁呢……”阳花轻叹,没有上前安慰的意思。 黑羽家的子女,很悲哀,多多少少都继承到了他们父亲偏执的性格。具体在他们身上,就是认定的事实除非一次又一次被打断骨头,彻底痛到灵魂深处,哪怕只是想想都觉得恐惧,否则无论是谁来劝说,死也不会回头。 啊,这当然是最悲观、最为宿命论的说法,其实长大后冷静想想,又有谁能轻易接受呢? 从出生到家庭发生变故的六七年内,他们都是父母亲的珍宝,要星星不给月亮的那种。对其他人说一不二的父亲,会欢喜地轻吻自己的小脚丫;千娇百媚的母亲,会不厌其烦地陪自己在一年四季开满鲜花的庄园奔跑玩闹。那些温情脉脉、那些百般疼爱、那些耐心陪伴,难道竟然是假的吗? 绝对不是假的,孩子们固执地想要守护那些温暖的回忆,如果那些是假的,自己又算什么呢?所以错的绝对不会是我们一家三口中的任何一个,错的一定是那个欺骗父亲、赶走母亲的女人。 在小孩眼里,这就是最简单直白的真理。 隼松开姐姐的手,他望着眼前惨烈的对比,心里只觉得厌烦。 这样恶俗的轮回还要持续多久?还有多少人会受尽原本没必要接受的折磨,才能勉强接受自己被遗弃的现实?啊,忘了,母亲一辈子都没能接受呢。 一个声音轻声怂恿:只要黑羽乾死去,像长泽爱子那样在火海中灰飞烟灭,就再也不会有人受伤了。 搭在轮椅把手上的手指微微抽动。 你在想什么?黑羽隼问。 是你在想什么,你是该在天空驰骋的暴风,你是该在深海狂放的暗流,为什么要克制自己的杀意? 因为我还是人类。 啊,你是人类,所以才会因为一时的瞻前顾后放弃报复害死母亲的仇人吗? 令那个声音失望的是,冰蓝色的眼睛依然平静无波,他礼貌地回答,不关你的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呢?我就是你呀。 你不是,他注意到姐姐瑟缩了一下,弯腰帮她往上拉了拉小毯子。 在刚刚得知阿熏的遭遇,被负面情绪彻底操控的时候,隼被这样看似真诚的话语打动了。然而那天他在精神病院小小的气窗上悬崖勒马,同样给某种存在制造了错觉,导致它现在准备故技重施。 事实证明那位的使者无法成为突破口,那就把死人拉出来遛遛吧,然后这样想着的它输得更加彻底。 {我脱离人类这个物种太久啦。}泡沫无奈又欣慰地碎裂,{我以为你很在意你的母亲。} 我怎么不在乎她呢?隼反问。 {……嗯?} 塞壬是团结的魔法生物,它们对同族永远充满耐心,哪怕是已经湮灭羽化的同族。 隼侧耳倾听,伸手接过姐姐的水杯,替她倒了一些温热的水。 更何况黑羽隼本来就在乎自己的家人。 第152章 恭喜黑羽先生与长泽先生荣获公园纸飞机大赛第一名 贵宾休息室内,黑羽家的伦理滑稽剧尚未收尾。隼抬手看表,距离登台没有多长时间了,但如果只是为同族讲一个小小的故事,那还算得上充裕。 该从哪里开始呢? 隼漫无目的地打量着这间休息室,镜子上一小串装饰用的银杏叶勾起了他某段回忆。 我以前就读的东成小学,里面栽种着许多银杏树呢…… 那时的周防母子刚被赶出东京,一路周转不停,最终在疯得没那么厉害的黑羽老爷子暗中帮助下,在大阪勉强站稳了脚跟。等把儿子随便塞进附近的学校,周防喜琴小姐仿佛一口气完成了作为母亲这辈子所有应尽的义务,开始尽情放飞自我。 中午睡,下午起,晚上蹦迪好身体——反正有老爷子给他们俩争取到的抚养费呢——只要手头还有钱,每天都这样活着又怎么能不算一种规律的生活方式呢? 那当然不算啊,社会大众明显对此抱有不同的看法。 于是那天中午,太阳无精打采地挂在高空,从头顶的金发到脚底的金色高跟鞋,全身无一处不在闪闪发光的周防小姐把这个月的钱花光了,阔别大半个月,终于回了一趟公寓。 “妈妈,你别在外面熬夜了,好不好?” 周防喜琴正打着哈欠弯腰换鞋,听到这句话,她抬起眼皮,只见小小的儿子扒拉着鞋柜,黑色的头发软乎乎的,脸蛋也软绵绵,一看就很好揉搓的样子,唯独那双眼睛…… “隼遗传了我祖母的那双蓝眼睛呢!你知道,我一直很怀念她老人家,偏偏黑羽家没人拥有这么一双眼……这简直是一个天大的惊喜,喜琴!我都不知道该怎样感谢你!我、我,我会一辈子对你、对儿子好的!” 公寓没有开灯,女人用力拍了拍自己产生幻听的耳朵,赤脚蹲在地板上,神色莫名地想,唯独那双眼睛,令人恶心。 才上小学一年级的幼童本来就因为近期家庭的巨变而变得敏感惊惧,骤然察觉到不明来历的恶意,又看见妈妈在做奇怪的事,隼难免瑟缩了一下。鞋柜坚固可靠的触感给他提供了一点点勇气,那是我的妈妈呀!为什么要怕她呢? “老师说过的,小朋友跟大人都不可以熬夜,要睡饱饱,才不会生病病。”孩子重整旗鼓,与妈妈分享自己从课堂上学会的道理。 至于不要外出熬夜,那纯纯就是他的私心了……我真是个坏小孩,隼低头抠手,眼神闪烁,但妈妈以后要是不这样了,我是不是可以每天都和她说上话了呀? 周防喜琴看着整个人都在诠释“心虚”一词的隼,从随身的手包掏出一根香烟。长大了啊,她垂眸轻嗅烟草,不愧是黑羽家的种,是担心我这副作态会惹怒阿乾,招来祸患吧? 啊? 如果有人了解过她的心路历程,恐怕是要瞠目结舌了。 那个,姐姐,你儿子上个月才满七岁诶?你倒是看看那个小不点傻乎乎的样子啊! 不过也难怪她会这样想,周防喜琴大学还没毕业就跟了黑羽乾,与之朝夕相处的十年更是占据了她近三分之一的人生。青涩的学生对上情史丰富的老男人,简直是遭遇降维打击,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全被一击即溃。想要摆脱老资本家的影响、不,哪怕只是想鉴别出脑子里哪些东西是扭曲的、不合常理、不符道义的,周防喜琴经历过整整十年的金丝雀生涯,腌入味的她也没那个能力了。 所以面对儿子的关心,周防喜琴撩撩头发,低头穿上拖鞋,叼着烟含糊不清地说:“你还小,不懂,男人最吃这一套了。一个原本忠贞好强的女人放纵堕落还能是因为什么呢?他们只会自大地觉得,她真爱我啊,她没我不行……然后抚养费不就到手了吗?你看你三哥,他妈就是骨头太硬,不懂变通。” 隼确实年纪太小,他没懂怎么话题突然扯到春马哥哥他们那边去了,但小孩努力捋了捋,眨巴眨巴眼,懵懂地问:“妈妈是在假装还对爸爸有感情吗?” “……对,假装。”女人呢喃着,拿起鞋柜上的打火机点烟。 “啪”,火星亮起,烟雾朦胧。小隼呛咳着捂住鼻子,他看不清母亲的容颜,但是他想啊,妈妈怎么会骗我呢? 妈妈为什么不能骗我?黑羽隼悲悯地望着记忆中的那个小家伙,她连自己都骗过去了。 那一天是夏季如此平常的一天,午休时间,那些吃饱了撑没事干的废物又在教室因为口音问题欺负阿熏。隼刚走进教室就看见挚友抱头蹲在地上默默挨打,一瞬间什么奇怪隐秘的烦恼都被怒火呼啦啦烧了个干净,他立马丢下书包,一拳打飞了领头的宫本。 是的,打飞,这里没有使用任何修辞手法。 在小混混们,甚至包括隼与阿熏在内的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人高马大的宫本像发射失败的火箭一样,生猛撞倒一大片桌椅板凳,墙壁都发出一声闷响才勉强止住他奔向自由的身体。 “……” 宫本失去了意识,眼睛半睁着,却没有丝毫焦点,嘴里上气不接下气地直哼哼。众人缓缓看向本次事件的主角黑羽隼,虽然这人脑子已经宕机了,但是——再强调一次——隼祖传的冷漠疯批脸很好地维持了不知道有什么用的格调,看着活像是隔壁大国武侠小说中以一敌百的隐世高手。 当然,这招对阿熏是没用的。经验丰富把自己团成一团挨揍的矮个子蘑菇阿巴阿巴发了会儿呆,发现作为全场聚焦的中心,隼酱竟然比自己更呆,立马承担起了控制局面的责任。 可这种情况该怎么控制局面啊?宫本还在喘气,应该问题不大吧?应该……吧? 靠谱的长泽熏同学表情空白,伸手扯了扯挚友的裤腿,腿麻,站不起来。隼即便还在神游天外,依然本能快过意识,伸手把站不直溜的阿熏拎了起来。 “那个……隼酱这两天请假没来上学,就是因为他躲在家里练习、练习那什么来着?”某种意义上知识面极其狭窄的好学生结结巴巴道。 黄毛混混声音空茫:“啊,你是说武侠秘籍吗?” “对对对,就是这个!” “……” “哈,你当我们傻啊,长泽!” 绿毛眉毛倒竖,习惯性就要耍横,结果一看黑羽扫过来的那个阴狠眼神,决定、决定暂且放过长泽,等黑羽下次请假不在再跟他算账。 紫毛是领头老大宫本的双胞胎弟弟,回过神第一时间就大呼小叫地扑上去检查亲哥的伤势。也就是这么一检查,他发现大哥虽然现在都还没醒,但心跳强劲,顶多肚子上一大块青紫色伤痕,后脑勺也有一个大鼓包。 呼,我就猜那小子不敢闹出人命……不过也够有病的了,至于吗?随便打长泽几拳,就跟动了他女朋友似的发疯。 “怎么了怎么了!我听到好大的动静!” 班主任香川织造闯进教室,分明是冬日,那秃头胖子不断拿手帕擦汗,嘴里不干不净骂个不停。紫毛仿佛瞬间找到主心骨,跳起来指着黑羽隼的鼻子恶人先告状:“老师!黑羽太过分了!我哥跟我们正好好的说话呢,他过来就打了我哥,还把教室搞得一团糟!哥现在还没醒呢,哥、哥!你千万别死啊!我回家要怎么跟爸妈交代啊哥!” 动静闹得太大了,围观的家伙也越来越多,香川的脸皮微微抽动,就像他不会管小混混要怎么欺负长泽,现在也不会管黑羽是怎么打得混混,要他说,怎么不全部狗咬狗死了干净?尤其是黑羽隼,老是惹是生非,要没有黑羽财团做他的靠山…… 香川织造人品与教学能力都不行,不过和稀泥的功夫是真好。宫本被弟弟扶着,慢慢也能说话了,外表看着没什么大问题,他再把每个当事人都不分青红皂白阴阳一遍,事情就稀里糊涂地过去了。 至于宫本的爸妈会不会来闹事,呵呵,黑羽财团的法务部又不是吃干饭的,可能叫自家少爷进号子吗?而他,打人的没事,他一个无辜牵涉其中的班主任就更不会有事了,大不了以后就是长泽熏被他们狠狠报复一顿嘛。 “我以后绝对不会跟你分开了,阿熏别怕他们报复。” 隼坐在天台的砖块上,一边安抚,一边摸出藏在这里的医药箱处理好友胳膊上的伤口。 “我不怕的。”阿熏傻乎乎地笑,空闲的那只手还摸了摸隼酱的脑袋,趁他抬头的时候凑过去贴贴,“你也别怕,更不要自责哦?” 隼哼哼着没有回答,他怎么不怕?怎么能不自责?因为担心情况不稳定,会在学校来一出大变怪鸟的戏码,他请了假,躲在公寓里直到体温彻底稳定在人类正常水平才敢出门,结果就这么两天没出现,阿熏就被…… 阿熏眼看挚友又要钻牛角尖,赶紧转移话题:“对了,你刚才是怎么做到的啊?” 隼歪歪脑袋,乖乖顺着朋友的话题聊了下去。 “我不知道诶……或许是因为那一天发生的变异?我当时只想把宫本从你身边弄走,感觉用了和以前差不多的力气啊,一拳过去!” 隼比划着朝阿熏身后的天台大门挥出一拳,本来只想做个示范,顺便重温一下之前有些微妙的感觉;结果那大铁门哐啷一声重重砸在墙上,眼看要反弹过来给挚友的脑袋来上一下,隼情急之中伸手想要阻止,然后他终于捕捉到了,指尖那属于空气的流动感。无形的湍流猛地扑上去,抵消了反弹的作用力,就像那时,他看见宫本飞出去,下意识用风护住了对方要害那样。 ……风? 气旋如同最忠实的仆从,积极响应主人的呼唤,一时间整个天台狂风呼啸,细碎的尘埃摇曳着直上云霄。 “风!”阿熏伸手压住两人乱飞的头发,眯眼惊呼道,“你居然会操纵风耶?” 隼那双蓝色的眼睛看到哪里,哪里就是风暴! 激动吗?怎么能不激动?如此神奇的能力,他难道竟然是漫画小说中注定站在世界之巅的主角? 害怕吗?怎么能不害怕?先是变成半人半鸟,后是掌握了只在人类传说中存在的魔法,他、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恐慌没能在稚嫩的宿主心中自由滋长,因为它的阿熏欢呼雀跃道:“隼酱真厉害,今天放学我们再去公园跟小朋友比赛纸飞机就不会输啦!” 它一愣,“噗嗤”笑了起来,坏心眼地把阿熏的校服吹得鼓鼓的,看着好友连忙伸手往下按的傻样,他晃着脚嘲笑:“傻瓜,那么厉害的魔法就是拿来玩纸飞机的吗?” “咦?隼酱今天不去玩吗?” “要去!” 收缩到极致的心脏瞬间释怀,双脚落地,狂风却因此重获自由。然而这时的年轻人们不知道,有些恐慌并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轻易打消的。它们就像野草,不起眼的根潜伏心底,耐心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破土而出,彻底绞杀人类的灵魂。 那个时机来得太快了。 放学后,因为阿熏的妈妈长泽小姐还在外地出差,这对好朋友果然兴高采烈地溜达去公园,将小不点们杀得落花流水。在一片哭嚎声中,一雪前耻的高中生手挽着手,高高兴兴准备回隼与母亲居住的公寓。 “这几天待家里,我学会了一个超级好吃的菜!” 隼得意洋洋地在书包里找钥匙。 阿熏打了个哆嗦,看在他俩牢不可破的友情的份上热情捧场:“哇,是什么呀?” “放心,超级容易做,是苹果炖……肉排?” 不需要风的加持,随着大门敞开,阿熏也听见了客厅传来的电视声。 “……黑羽家家主豪掷千金,为新欢买下一座热带小岛。当家主母对上怀孕情人,究竟还能撑多久……” 隼整个人都僵住了,拿钥匙的手,微微颤抖。通过阿熏的开导,他是不在乎父子间虚假有毒的情谊了没错,不过挚友就在身边啊!他也是要面子的!猝不及防听一耳朵生父破廉耻的绯闻,这谁受得了! 第153章 讨厌的地下车库 黑羽隼几乎连滚带爬冲进客厅关掉了电视电源,长泽熏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抬头欣赏了一会儿略微有些锈迹的门牌,等里面没声了才慢吞吞走进去。 惨遭电视背刺的大个子少年羞恼至极气昏了头,完全没能领会好友的体贴,居然主动结结巴巴地跟他解释起来:“我我我平时在家不爱看这些乱七八糟的节目,应该是我妈回来……诶?我今天中午去学校的时候她还不在家呢,这个月的生活费花光了?那么快?” “应该不至于哦,是不是因为最近降温降得太厉害,回来拿衣服……”阿熏把书包放在客厅的沙发上,四处张望,“阿姨在家吗?至少试试留她吃顿晚餐吧?” “她才不爱吃我做的东西……” 隼抱怨着,强行忽略掉内心深处某种隐蔽的雀跃——母亲太久没跟自己一起坐下来吃饭了,或许、或许这次邀请她会同意呢——当然隼也知道被拒绝的可能性更大。风暴使者尚且不太习惯驱使风来收集信息,所以一边去其他房间寻找母亲的身影,一边絮絮叨叨地给挚友以及他自己打预防针。 “你也别抱太大希望,听说妈最近又交了一个、呃,朋友。俩人正热乎着呢,比起我们,她只会觉得人家更需要她陪。” 这话听着简直心酸,但归根结底属于母子之间的私事,根据男子高中生们签订的一号协议,阿熏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陪在隼身边听他发牢骚。 说起这个一号协议,唉,两只伤痕累累却性格各异的小动物,即便决定抱团取暖,也难免随着感情深入产生各种矛盾。其他都还好,只有两点他们咬死不肯退让,一是阿熏拒绝隼酱的建议,不愿举报长泽小姐家暴自己的行为;二则是隼不听阿熏的劝,帮忙遮掩周防小姐长期将未成年人独自丢在家里的事实。好朋友们颇为真情实感地冷战仅半天就受不了了,别别扭扭和好后撕下一张草稿纸正儿八经画押约定,暂且不对彼此扭曲的家庭多作评价,以免影响他俩感情。 说到底,尽管母亲有这样那样的毛病,母子二人实实在在相依为命那么多年,愤怒怨恨是有的,可依恋同情也绝不会少,怎么说抛弃就真能忍心抛弃呢? 偏偏两个少年才上高一,要想拯救母亲、帮助朋友,属实强人所难。既然一切的问题都要等到他们大学毕业,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用经济实力获取在长辈面前的话语权才能解决,那在学生时期干脆就别想那么多,别把力气浪费在没有用处的争吵上。左右如今有知心好友互相扶持,日子已经比从前好过太多了。 然而今天这事有些奇怪,他们找遍了公寓也没瞧见周防小姐的人。 “大概是她出门的时候忘记关电视了吧?”高大的少年挠挠头,哼哼唧唧打开冰箱,“也不知道在急什么……” 虽说早有预料,但事到临头,又怎么可能不感到失落呢? 阿熏凑过去摸摸隼的脑袋,把递来的食材一一抱进厨房。这几天温度突降,特别凉快,两个人在厨房挤挤挨挨,一块儿聊天做饭倒也不会寂寞。隼的心情逐渐好转,毕竟父母离婚的这十年来他失望的次数实在太多,不想习惯也慢慢习惯了。 然而这道万众期待(真的吗)的苹果炖猪排似乎注定无法顺利上桌,正当热油翻滚,隼穿戴好全套防护设备时,急促的电话铃声挽救了目前还没焦糊的生猪排。 阿熏一个激灵转头看向墙上的挂钟,随即迷茫地眨眨眼:现在还没到我母亲打电话查岗的时间呀?谁啊? 隼同样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眉头微皱,丢下猪排就大步走到座机前拿起电话筒:“你好,这里是周防家。” 语气稍稍有些粗暴呢,阿熏微妙目移,顺手关掉了炉火。 “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是金马小区管理员角田,请问是周防喜琴小姐家吗?” “是?”怪哦,今年的物业费不是交过了吗,隼不自在地换了个姿势,“我是她儿子,一起住在这儿的。” 管理员大叔对这个身高格外出众的少年印象深刻,当即松了口气:“原来是黑羽先生吗?冒昧来电打搅到你了,实在抱歉,不过还要麻烦黑羽先生尽快通知周防小姐来地下车库挪一下车。因为有业主通知我们物业,说路被车子挡住了,根据查证,车牌号属于周防小姐没错,真是不好意思。” “啊,那个,我妈不在家……” 隼轻咬腮肉,老妈几乎每次出门鬼混都会开车,她今天怎么了?又是忘关电视,又是在小区乱停车?少年捂住胸口,他心脏跳得太快,比发现自己身体不对劲的时候还要快。 难道是黑羽乾的绯闻刺激到她了?隼抬眼看见阿熏担忧的眼神,勉强笑了一下安慰他,不应该啊?老妈自己都说早就不在乎那个老头了,只是想要拿到抚养费才努力演戏;这个月的钱没有拖欠,说明老东西换“真爱”不会影响他们的生活,所以她在慌什么? “喂喂?黑羽先生?黑羽先生还在听吗?” “啊、抱歉,请继续。” “是这样的,请问黑羽先生还有别的方法联系周防小姐吗?” “我试试给她传呼机留言吧……”隼心神不宁,阿熏过来握住他的手,他感受着那温暖的体温,话锋一转,“车子具体在哪儿?我马上下来。” 管理员角田简直喜出望外,连声道谢:“谢谢、谢谢先生的体谅!那个,轿车目前是在三号出口的坡道下面,地下车库正在整修,光线不好,还请黑羽先生过来的时候注意安全。” “嗯,谢谢提醒。” 隼挂断电话,给母亲留完消息,就麻利地脱下炒菜专用装备,打算去地下停车库看看情况——那个年代还没有移动电话那么方便的东西呢——至于阿熏…… “外面太冷,阿熏你就在家别出去,万一我妈打电话回来问,你叫她赶紧回来。”他认真叮嘱。 “好哦。” 阿熏乖乖答应,抱着一堆做饭必备用品,目送隼酱匆匆离去。 黑羽隼大步走进电梯,先是习惯性按下一楼,随后反应过来赶紧取消换成负一楼。仿佛老天都知道他有多着急,电梯中途并未停顿上下人,而是顺顺当当一路下行到地下车库。 与管理员说的一样,这里到处都在整修。电梯门打开,放眼望去黑黢黢的一片,仅剩下几盏昏暗的灯。原本也是没关系的,轿车靠车灯,隼则靠变异的视力,可是眼神好也架不住这漫天建筑残渣特有的气味直往鼻腔里钻啊!他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手忙脚乱驱风卷来外面新鲜的空气才稍稍好受点。 黑羽隼上一次下来坐母亲的车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又没找着人可以问路,一时有些摸不准三号出口在哪里。好在他记性不错,车库里的标示牌也没有拆完,转悠了一会儿便找准了方向。 阴暗颓败的环境难免令人胡思乱想,空旷寂静的停车场回荡着隼的脚步声。还好没让阿熏下来,他胡乱想着,远远瞧见前方有几束十分微弱的光,像是手电筒。 那的确是手电筒。 物业管理员与保安发现来人,赶紧拿着一份文件迎了上来,确认身份后,试图劝他允许他们直接把车拖走。 “黑羽先生你知道的,不是我们不想等周防小姐回来,实在是晚高峰就快到了,我们小区最近在改建地下车库,三个出入口只剩下两个还能用,这么一堵哪里应付得过来呀!当然当然,如果拖车过程中对车辆造成了任何损伤,我们这里经过紧急商讨,也列举了赔偿方式……” 手电的光线在靠近后还是比较强烈的,可惜唾沫横飞的工作人员只是用它照着手里的授权文件,不曾看清年轻住户的神色。隼没吭声,直勾勾盯着那辆粉色轿车的前挡风玻璃。 他的视力极好……他的视力为什么要那么好? 隼看见轿车后排座椅的脚垫上,躺着一只苍白的、毫无生气的脚。 “你脚指甲上那个光屁股小孩是什么东西?”隼端来一杯蜂蜜水,嫌弃地问。 “是爱神丘比特哦?”女人接过水,把脚“歘”一下怼在儿子面前,看着隼受到惊吓,慌慌张张连退几步的狼狈模样,她咯咯直笑,张嘴就是熏人的酒臭味,“传说祂会给人带来爱情呢……” “涂在脚上?” “……傻瓜,我只是演戏给那个男人看呐。” 如今那位神只被红黑色的液体玷污了大半个身体,啊啊,这样一来,神明绝对会生气、然后拒绝保佑你了吧? 这个世界没有神明。 未成年塞壬劈手夺过手电,在工作人员的惊叫声中冲到后排车窗,奋力一击敲碎了贴有防窥膜的玻璃。 “你在做什、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酝酿多时的血腥味气势汹汹扑面而来,隼抢来的手电筒还在顽强工作,对面车门上靠着的那个女人彻底暴露在白昼般的灯光下,像是被抓出盒子的薛定谔的猫,彻底粉碎了其他所有可能。她蜷缩着,抱着一条腿,金黄如灿阳的长发毛毛躁躁宣泄而下。他看不见她的表情,他只看见她胳膊上深深浅浅的惨烈伤痕。 妈、妈妈? 隼不记得自己后来做了什么,或是说了什么。他晕乎乎地,只感觉有谁试图抢走自己手里那个硬邦邦的东西。 不许抢! 少年低头将手电筒牢牢抱在怀里,怎么都不肯松开。 女警官叹息着阻止了莽撞的下属:“不放开就不放开吧,先把他送到外面的救护车检查一下,也不知道碎玻璃有没有伤到这孩子的手。” 隼恍惚间顺着肩膀上的力道坐下,背上一沉,仿佛有人给他盖了一条毯子。 “……家……亲人……友……” 年轻的黑羽抬头,女警见他有反应,耐心地温声重复自己的问题:“黑羽先生,你家里还有别的亲人或者朋友吗?” 眼球微微震颤,他呐呐答道:“有、有的、呜、阿熏在家……他在家等我……” 对了,阿熏还在家等我。 隼晃晃悠悠站了起来,似乎有谁想拦,然而心有顾忌、不敢使出全力的人类哪里拦得住传说中的魔法生物,尽管那幼崽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具体在想什么,他只知道自己的步子越迈越大,最后如风一般奔跑起来。好像只要这样跑起来,那些血、那个人,就和那个讨厌的地下车库一起,被远远甩在身后,再也不必面对。 朋友出门了,阿熏趴在餐桌上写作业。感觉没过多久,窗外呼呼刮起了狂风,他赶紧起身把所有砰砰作响的窗户关死,再把吹落在地上的湿衣服重新冲洗了一遍。等忙活完路过客厅看眼挂钟,阿熏微微皱眉,已经过去半个小时,隼酱怎么还没回来呢?难道我不小心错过了电话? 想到这里,他小跑到座机前按键查看通话记录。 也没有啊? 阿熏迷茫地抬手想撩开掉在鼻尖的碎发,却被冰凉的手指刺激,打了个哆嗦。他向来是个乐观的崽,抬头看见对面镜子里懵懂狼狈的自己傻乐个不行,心里也没那么急了。 肚子咕噜噜轰鸣,十七岁的少年本身就饭量惊人,寻思冰箱里还有食材,合掌决定先做一顿咖喱出来;隼酱要是回来还想试他的苹果炖猪排,也可以先吃饱再做出来当明天的晚餐嘛! 阿熏哼着小曲儿蹲在厨房削土豆皮,完全没注意楼底下那一连串预示着不祥的警笛声。毕竟是高级公寓,修建时格外注重防噪音措施,更何况阿熏还关了窗。 留守在家的少年直到做完咖喱都没能等到周防母子的电话,他关好火,又盖上锅盖保温,擦着手寻思还是得去物业管理处问问情况,刚取下围裙便听见门口终于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隼酱回来啦?”阿熏高高兴兴从厨房探出一个脑袋,笑容却骤然凝固,连忙上前关心,“怎么哭了啊,隼酱?” 我哭了吗? 大个子眨眨眼,听见水珠滚落地板上的声音。 啊,我哭了呀。 简单的遗书 死亡是什么? 小隼去书房找爸爸玩时,发现他正在研读一本厚厚的大书。大眼睛好奇地眨呀眨,他爬上爸爸的腿,搂着爸爸的脖子探头瞅了一眼,哇,好多好多密密麻麻的字哦! 男孩问:“这么多字,爸爸你是怎么看下去的呀?” “书是个好东西。”老人乐呵呵捏了捏小儿子的脸蛋,“淘气鬼,今天的识字书又没看够五页吧?” “因、因为今天没出太阳,所以隼不想看书!” “嗯嗯,爸爸的隼不想看就不看吧,没关系。” “爸爸最好啦!”幼童欢呼雀跃,随即又撇撇嘴抱怨道,“可是爸爸你刚刚到底在看什么呀?那么认真,都没有抱抱隼……” 黑羽家的家主面上依旧是个溺爱过度的傻父亲,完全看不出他正在心里大肆嘲笑某个世交:“我只是在欣赏一种有趣的观点,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哈哈,我们都知道呐,死亡是指丧失生命,停止生存,是生命系统所有本来维持其存在属性的丧失且不可逆转的、永久性的终止——可是按照书里的说法,有些家伙追求长生,追到最后连人都不是了,哪怕求得寿命延续,那不同样是一种死亡吗?” 书房的灯光威胁性暴闪两下,小隼皱眉捂住眼睛,闹腾着大喊读书果然没意思。 怎么会有正常人觉得死亡有意思呢? 人类畏惧死亡,研究死亡,赋予死亡各种定义价值,但对于黑羽隼这样的年轻人而言,死亡好比一只斑斓猛虎,他誊抄菜谱时在电视上见过它,他坐出租车时在广播里听说过它,他会为那些遭遇不幸的人扼腕,他会为那些破碎的家庭叹息,不过说到底,他也只是在脑海中留下了一个“老虎吃人”的可怕又模糊的印象。 如今这个朦胧的概念随着妈妈的离世崩塌了,老虎跳下屏幕,老虎跃出电波,獠牙上沾满至亲的血,利爪里残余家人的肉,从此雏鸟直面猛兽的血盆大口,幼崽嗅到骇人的腥臭。 死亡一刀刀捅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而黑羽隼毫无准备。 年轻人紧紧抱住好友痛哭不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阿熏被隼酱吓坏了,他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去挪一下车,回来挚友就哭成了泪人,但他知道,隼酱很痛苦,所以他得陪着他。 警察阿姨气喘吁吁跟了上来,她进门看见明显同样是学生的长泽熏立马联想到小黑羽口中的“阿熏”,难免有些失望担忧。但正是这位可靠的警官,为阿熏解释了地下车库发生的事件。 阿熏、阿熏人都傻了,他继续轻拍朋友的背安抚对方,自己却死死咬着嘴唇,只恨自己为什么当初不陪着隼酱下楼。稍稍换位思考一下吧,如果今天是他一个人看见了母亲的……身体,该有多害怕、多崩溃。 他们是单亲家庭,“母亲”一词几乎注定比寻常人家拥有更加不可替代的重量。 “听说阿熏先生是黑羽先生的好友。”面目慈爱的警官望着阿熏,目光恳切,“请问黑羽先生还有其他可以赶过来帮忙的亲属吗?” 阿熏吸吸鼻子,艰难地踮着脚把脑袋从隼酱的怀里挤出来,瓮声瓮气指挥警察阿姨从电话簿翻出了隼酱父亲办公室的电话。 他不是没听说过黑羽家复杂的关系,但是,阿熏天真地想,怎么会有人忍心叫自己的骨肉独自处理这种事呢? 可惜隼完全哭到听不见外界的任何动静了,否则他一定会、哦,也不需要他特别提醒,因为那位接起电话的秘书先生已经按照老板的意思客客气气转告警察,隼少爷是没办法,他们会接手照料直至成年;至于周防喜琴小姐,很遗憾听到她离世的消息,不过周防小姐的条件并不符合黑羽财团慈善计划中的任何一项条款,请警方自行处理。 阿熏听了一耳朵,简直头皮发麻。周防阿姨是孤儿,离婚后更是与所有朋友断绝了关系……警方自行处理?警方除了隼酱还能找谁处理!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尽管怒火中烧,但长泽熏感受着怀里黑羽隼的体温,突然感觉无比庆幸,庆幸挚友没听到这不要脸的答复;庆幸自己的母亲在外出差,暂且没法回来;庆幸高中管理松散,放学很早;庆幸补习班老师临时请假,无法上课。这无数个小幸运使他鼓足勇气欺骗母亲,第一次跷掉母亲规定的晚自习,第一次将读书的事往后放放,连续几天日日夜夜陪在隼酱身边,陪他跑前跑后给周防阿姨开死亡证明,注销户口,给各种证件、银行卡销户,以及最重要的,陪他接受了另一个暴击。 在愈发凶险的日本,警察们太久没见过这样条理明晰的案件了,死者手边的座椅椅背上用口红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大字,“自杀,周防喜琴”。 还有比这更简洁的声明吗? 女性警部收到汇报实在不甘心,执着地多查了一夜。然而事实就是事实,第二天早上,她尽量委婉说辞,向死者家属转达了遗书内容。 怎么会有这么简洁的声明呢? 手被抓得生疼,阿熏张了张嘴,什么话都没说。 凭什么是这么简单的绝笔啊? 隼,意外地迅速平静了下来,他甚至松开手,不好意思地冲朋友笑了笑:“把你弄疼了吧,对不起哦。” 阿熏伸手抱住挚友,这种时候,他宁愿他大哭大闹。 “黑羽先生?”警察阿姨担忧地注视着这个孩子。 “我没事。” 母亲的笔迹他怎么会认不出来?这就是她写的,警察们没有判断错。黑羽隼垂眸,他没有哭,不是因为哭不出来,而是一下子不想哭了,大抵悲愤被更加巨大的悲凉压制就是这种感觉吧? 少年说:“她的眼里从来没有我,我知道。” 日子在奔波中平平淡淡地过去,这是寒潮结束的第一天,也是周防喜琴躺在殡仪馆的最后一天。就在这么一天,阿熏的母亲长泽爱子终于结束了她此次堪称漫长的差旅工作,回到了大阪。 “你今天一个人回家睡没关系吗?”阿熏十分担忧。 “没关系。”隼依然平静。 学校天台的风很大,他靠在阿熏的肩膀上,发现挚友的脸颊有些凉。两个人紧紧依偎在一起,体温慢慢恢复。隼一直都明白,阿熏能抵抗住对长泽小姐根深蒂固的恐惧,陪他那么多天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可阿熏总是愧疚的,他觉得隼酱还在难过,而自己做得太少。小矮子啃着手指,不放心地叮嘱大高个:“那你答应我,要是不开心了,一定要来找我哦?不要一个人憋在心里,我知道,那样会越想越难过、越想越容易做傻事的。” 隼望着远方的乌云,玩着阿熏的衣角哼哼:“我这几天已经慢慢习惯了,还有什么能刺激到我呢?” “但是我依然会担心你呀?”阿熏顿了顿,拍拍他的肩膀,“生活还在继续,会好起来的,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我们明天见。” “嗯……” 黑羽隼照例将挚友送到家门口才离开,长泽熏打开房门,久违地在家里见到了母亲。长期在外奔波,长泽爱子疲惫至极,眼角多了细纹,发间更是多了几缕刺眼的雪白。 “阿熏,快过来吃饭。” “妈妈,你辛苦了。” 莫名的冲动驱使阿熏脱口而出,他这话说得尤为真情实感,说得母子二人都是一阵恍惚。多久了呢,他们这对世间最亲的人之间只剩下了无尽的恐怖与责骂,记忆稍微有些模糊了,似乎是来到大阪之后吧? 长泽爱子对这温情深感别扭,她绷紧脸,拳头松开又攥紧,从头到脚仔细打量明显不对劲的儿子,随即醒悟,大步上前狠狠拧他胳膊,厉声喝问:“你是不是出去偷玩了?还是看了杂书?跟你说过多少遍不许做那些与学习无关的事,听不懂人话是吧!我在外面辛辛苦苦……” 阿熏安安静静低着头忍痛听训,他不敢伸手摸胳膊,更不敢辩解,他只是盯着地板出神,想隼酱现在在做什么呢?吃饭了吗?一个人在家千万别饿着肚子。 可怜的阿熏注定愿望要落空了,隼盘腿霸占阿熏家外面的公园秋千,在众多小孩羡慕的目光中抱着书包发呆。书包里装着骨灰盒,沉甸甸的,母亲曾提过一嘴,希望自己死后能够进行海葬,他本该按照母亲的意思做,但是从火葬场出来后,隼突然身心俱疲,就顺从自己的渴求来了这里休息。 才下午四点,他抬头,只见白云垂涎三尺,贪婪啃蚀太阳,他想,休息一小会儿再去海边也来得及。然而一直到月上公寓楼,公园里其他小孩被父母长辈招呼着回家休息,隼愣是没动过一下。 小朋友们恋恋不舍地与彼此道别,嘻嘻哈哈拉着大手往家走,撒娇卖痴说自己想吃蛋糕冰淇淋。 “吃吃吃!就知道吃!晚饭你没吃饱吗!” “妈妈,天气好热,我真的好想好想尝尝冰淇淋呀!” “……就一个哦?” “好耶,夜宵夜宵!妈妈最好啦!” 对了,我还没吃饭呢,不好跟阿熏交代,隼起身,顺道踢开一只被忘在沙坑里的玩具狗,慢吞吞地想,公寓没有蛋糕,但应该还有冰淇淋吧? 大阪市的晚高峰尚未过去,马路上挤满了行人汽车,吵闹非凡,气味混杂。隼双手插兜,嫌弃地耸耸鼻子,正要转头向阿熏抱怨,却发现身边空空如也。他一愣,原本挺拔的身形萎顿下来,拖着脚继续往公寓走。 打开房门,因为忙活了几天到处找证件,没收拾,公寓乱糟糟的。隼随手丢下书包,将骨灰盒塞进鞋柜——眼不见心不烦——他在一屋子杂物中跋山涉水,总算从冰箱里摸出一根冰棒。他撕掉包装纸,啃起冰棍当晚餐,找了半天垃圾桶才在茶几下面找到它。 “生活还要继续。” 他想起阿熏的话,面无表情揉了把脸。 闲着也是闲着,把公寓收拾一下吧。 隼叼着冰棒回到玄关,坐在地板上,把倒在门口的一大堆重要材料跟证件分门别类重新装好。母亲的东西都装进一个大纸箱,其他的则塞回附近抽屉。这么一收拾便到了深夜,母亲的房门他始终不敢打开,看来那个大纸箱只能等阿熏在的时候拜托他帮忙拿进去。 挂钟忠诚地显示出时间,不知不觉十二点了,该睡了,明天周末不上学,可以爬窗户去找阿熏。 想到朋友,隼稍微振奋了一点,丢掉嘴里一股木头味的木棍,随便洗漱一番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满脑子都是警方在车里搜出的那张简单过了头的遗书。 “自杀,周防喜琴”。 透明的证物袋,粗糙的座椅套,红得纯粹的口红。 就这样吗?怎么能就这样呢?丢下我、丢下我一个人,她到底为什么要寻死,死前有没有想对我说的话?自顾自留下这样巨大的谜团,然后毫不犹豫地离开人世,真是不负责任,但她就是那样的家伙。 风在高楼间徘徊哀鸣,电梯公寓楼底藏在草丛中的虫子实在恼人,叫声显得卧室愈发空旷寂寥。 起来看会儿电视吧。 隼妥协了,爬起来赤脚走出房间。他本来真是这么打算的,结果等电视机亮起,主持人浮夸聒噪的声音响彻耳畔,少年又突然没了兴致,懒懒散散窝在属于自己的那个小沙发上,一边抱着腿走神一边听。 “……黑羽家家主豪掷千金,为新欢买下一座热带小岛。当家主母对上怀孕情人,究竟还能撑多久……” 好熟悉的话啊,他抬起眼皮瞅了一眼,哦,是那天回来电视上播放的节目,画面都一模一样,自从……今天还是第一次开电视,竟然还在炒冷饭吗?所以那些个破事到底有什么值得来回讨论的必要啊? 讨厌的节目 黑羽隼对这类八卦节目向来很有意见,谁让他生父黑羽乾以一人之力养活了几乎全日本的八卦记者呢?名声大,爆点又多又稳定,只要掰着手指头数好时间去蹲,就指定能蹲出点工作绩效。 虽说出身名门贵族,但黑羽家这一任家主一反常态,是个极度张扬的家伙。报道用词讲究隐晦一点,多花点篇幅,歌颂歌颂他“追求真爱”的伟大;黑羽财团不仅不会阻拦,反而会默默提供支持,为董事长的新恋情扯遮羞布——废话,别的就算了,总不能让财团股价因为这种七八年来一次的事受到冲击吧? 可是谁家观众会乐意看这种不温不火的东西啊?为了流量,无良媒体绞尽脑汁,很自然地想到一个馊主意:新欢动不得,旧爱我还不能碰吗?都是小三上位,都是被感情与金钱双重攻势打得晕头转向的蠢货,腌臜事一找一个准。 这一思路竟然还意外讨到了黑羽乾的欢心。 靠婚外情上位的爱人难免惴惴不安,尤其前任夫人同样是第三者,当初同样打着“真爱”的名头;现在有记者翻旧账,把丢进垃圾桶里的垃圾薅出来多踩几脚,以此证明落败者有多么多么不堪,证明对方会招来厌弃是多么合情合理的事。新的黑羽夫人能放下心,黑羽乾能过上安生日子,记者们也赚得盆满钵满,那受伤的是谁呢?只能是谁呢?答案可想而知。 在柞木青禾借助自己家庭教师的身份近水楼台先得月,一举轰走周防母子的时候,那一段时间的社会舆论简直不堪入目。所有好事者都在清算周防喜琴以情妇身份逼宫三夫人的嘴脸有多丑恶,所有八卦周刊都在怒斥周防喜琴冠上黑羽的姓氏后是多么跋扈愚蠢。在他们的嘴里,与当初她取代了三夫人在黑羽家的地位一样,周防喜琴再次取代三夫人,成为了恶毒巫婆的代名词。 这让隼怎么能明白呢? 从小到大,他看着母亲那么多年回到公寓雷打不动的一个项目,就是如饥似渴地到处搜罗这些节目来看,找不到新的还要把以前录下来的录像带翻出来一一回顾。 隼很聪明,他怎么能不明白呢? 母亲直到去世,也无法接受自己被人从可以跑马的庄园赶到不过一百二十平公寓的事实——这里甚至没有她曾经的衣帽间大——所以母亲不常回来,更不愿意回来。然而区区五十万日元,够一个大手大脚惯了的人潇洒半个月已经是省着花的结果了;在下个月的钱到账之前,母亲不想被活活饿死,更嫌弃出去打工实在丢人现眼,这位前贵妇为了生存,不得不回公寓蹭儿子的生活费。 其实仔细想想,那个年代不出门撒钱还能有什么好玩的?周防小姐又静不下心,唯一的娱乐方式还真只剩下看电视。 尽管心里有些小疙瘩,但隼依然格外珍惜这段由金钱换来的亲子时光。尤其在他小的时候,失去父亲的经历叫他总是格外渴望紧紧黏着母亲,无论是上学日还是周末,只要妈妈回家,小隼哪儿都不肯去,他会乖乖抱着抱枕,缩在沙发上陪妈妈看一天电视。 第三者、又蠢又坏、傲慢自负,小朋友听到那些衣冠楚楚的先生女士在屏幕上肆意喷涂毒液污蔑妈妈,眼睛都气红了。 “隼不要看这个!他们、他们好坏!妈妈特别特别好,我们不看这个了,好生气哦!” “有什么可生气的。”女人恍惚地笑,“他们说的都是事实啊?” 且不论这些话对小朋友心里掀起多大的风浪,至少长大后的隼是看不起那些家伙的。看似正直清高、实则只会将炮火对准翻不了身的被抛弃者,他们敢探究大哥他们母子是怎么没的吗?敢聊二姐为什么小小年纪就成了残疾人吗?敢说三哥为什么祖父失去权势后逃亡国外不敢回来吗?甚至连阴阳黑羽乾一句都不敢,那些最丑恶最肮脏的事情一如既往掩藏在如日中天的财团脚下,那些所谓揭露豪门阴私的节目什么都改变不了。 “我真不明白,你说你数年如一日地坚守在沙发上到底是图什么?” 这句呢喃似乎耗尽了隼的力气,一米九的强壮少年,如今竟然连皱皱眉的劲都没有了。他嫌那电视的光太晃眼睛,索性闭上眼,就当听个响。 “……虽然还没有正式离婚,但不出意外的话,这将是黑羽先生的第六任太太了呢!不知江春老师如何看待这件事?” 什么玩意儿,研究这种破事的都能被叫上一声“老师”吗? 在隼不愿意投入哪怕一分视线的地方,镜头停在一个中年男人黏腻滑稽的脸上:“啊呀,其实我们报社上个月还在讨论啦!按照‘黑羽周期律’,现任黑羽太太早该跟她的孩子一起收拾包袱走人了,结果前天上午不就爆出了那张偷情的照片吗?经过两天两夜的赶工,就在今天中午,我们为大家带来了绝对一手、绝对重磅的确切报道,以及最深入骨髓的分析!” 周期律、偷情?啧啧,这家伙敢这么说话,不怕黑羽乾报复的吗?还有,这原来是中午的节目啊…… 主持人一边鼓掌一遍怪叫,某种难以言喻的心情促使隼睁开眼睛,翻身坐起来认真观看这档八卦节目。 那位警察阿姨给我说过,我妈去世的时间就是中午吧? 主持人浮夸地挤眉弄眼:“不知道观众朋友们有没有想起四夫人呢?那位当年手段了得,挺着个大肚子赶走了三夫人,结果抢走老四位置的五夫人又被同样大着肚子的情人逼宫,也不知道是不是一种幽默的轮回呀?” 本以为那位“江春老师”已经足够大胆,这主持人又是谁的部将! 隼猝不及防听到这么直白粗俗的话,一个激灵蹦了起来,脸烧得滚烫,两只手也局促着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他还是太年轻,脸皮太薄,尽管三哥多次安慰自己,说长辈的恩怨不关他们两个小辈的事;可骤然听到妈妈怀着自己跟三哥母亲打擂台的过往,他脚趾依旧险些抠破鞋底。严格来说,隼是非婚生子,据说自己都半岁了父母才正式结婚。 而且“轮回”吗……他仿佛摸到了冰山的一角,明明自从发生异变就不会感知到寒冷了,为什么突然胳膊上会起这么多鸡皮疙瘩呢? “哈哈哈,听起来大家都很嫉妒黑羽先生啊?” 嫉妒什么啊,嫉妒黑羽乾低劣的人品吗?简直下头。 隼从恍惚中清醒,皱巴着脸,重新坐回沙发,默默埋怨这破节目能不能赶紧进入正题,虽然他还不知道什么是正题。 主持人黑柏熊三俏皮地说:“不过这里要提醒大家一句哦?如果没有黑羽先生那样庞大的律师团队,千万不可以在决心离婚时留下如此明显的出轨证据呀!钱、钱!玩腻的女人丢了就丢了,可爱可贵的钱怎么还能跟她一块儿丢了呢!” 春江故作慌张地土下座道歉:“哦哦,黑羽先生可要听清楚了,‘出轨’这个词不是我说的哦?律师函送到《桃色秘事》节目组,请。” 听得清清楚楚的黑羽先生黑羽隼面无表情,看着屏幕上笑得东倒西歪的两个家伙头顶浮现出一排恶意卖萌的字幕,“仅为主持人黑柏熊三先生个人看法,与节目组无关”。他拿起电视遥控器准备换台,恶心死了,我就不信其他频道没有说这个的。 事实上,除了这档节目,还真没人敢如此明晃晃地撩黑羽家的虎须——当然,撩虎须的勇者自己也准备做完这一期就不干了。 黑柏熊三先生不仅在京都电视台同时担任系列精品八卦节目的制作方与主持人,同时还有一份不值一提的兼职,那就是黑衣组织的核心情报员之一,代号“清酒”;至于远野财团下属观月旅行社普普通通的员工九条章太郎,那是他真正的……哦,其实也不算真实身份,一个经营时间最长的马甲罢了。 他是搞情报工作的嘛,出来混,不得多准备点人皮面具、多学点变声技巧、多披几个马甲吗?虽然清酒做不到千面魔女那种程度,但像这种八卦节目,本来也只需要录制的时候出场辛苦辛苦,忍忍就过去了,他可是用爱发电啊(震声)!当然不会在意这些小困难。毕竟总不会有情报员用真脸真声真身份在外闯荡吧?不会吧不会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咳,总之,“还有一份兼职”,又不是“只有一份兼职”,很合理,确信。 介绍这么一大堆,主要就想表达这家伙很是有能力深挖些有趣的黑料。当然,想把京都电视台一年也出不了几集的节目做大做强——清酒还有别的兼职,没时间做全职主持人——引得大阪电视台都忍不住要来争取转播权,只是能挖还不够,还得会制造对立、呸,直击社会痛点。 比如像这种面对男性的节目,他就会恶意贬低女人;而等当他再换一个马甲去扒男性黑料的时候,又摇身一变成为了女性最忠诚的朋友。舆论这玩意儿算是被清酒玩透了,组织里竟然没人能比他更擅长三言两语掀起一阵腥风血雨,所以爱才心切的boss包括诸多高层,都对他当主持人这点不值一提的小爱好多有包容。 对此黑羽乾表示:呵呵。 黑羽财团家大业大,公关部门自然不会漏过这么一条大鱼,当场就是一个喜上眉梢,摩拳擦掌当作白送的业绩a了上去,然后就撞得鼻青脸肿,不得不哭唧唧上报给董事长黑羽乾,请他亲自出手。 老头、老头哪敢随便对朗姆的宠儿出手? 之前也就罢了,作为那位先生手下一明一暗、平起平坐的两个二把手,他还是有底气跟朗姆碰碰的。然而如今世界融合——当然这点他们不知道——原本是囊中之物的日本议会竟平白无故多出不少拒绝投奔组织的硬骨头,放眼全球,这种情况只多不少,整个组织忙得不可开交,boss更是严惩此时内斗拖后腿的家伙,最后他居然只能憋屈地通过贝尔摩德向那位委婉告状。 千面魔女收到指示,慈爱地笑着,反过来劝竹马别跟清酒这个三十多岁的孩子计较。天才儿童性格跳脱些、闯出些小小的祸也是常有的事,再说了,清酒也答应玩这么一次就收手,他们这些做长辈的要多多宽容。 黑羽乾假笑:宽容你大爷。 咳,这些小事以及背后的利益交换并不重要,隼不知道黑羽乾被屏幕里那货坑了,他只听见黑柏又是一阵浮夸的大笑,冰蓝色眸子明灭不定,手指轻轻搭在开关键上没有用力。 母亲的死到底有没有和这个节目有关,始终是个疑问,他准备忍下去。 “好!无关的话题到此为止喽?再深入下去恐怕黑柏我啊,要被封杀冷藏咯!” 那个什么江春老师故作深沉地发话了:“这一次的约会甜蜜照出现之前,黑羽先生与那位真山美小姐的恋情瞒得简直滴水不漏,我和同事们消息如此灵通,竟然没能听见一点风声——说真的,好熟悉啊,这手段。” 啊这,确实熟。 隼微妙目移,他陪母亲看过太多节目,怎么能不知道当年母亲跟老头搞地下恋情,也是被一张照片揭发的呢? 正当少年胡思乱想心虚的时候,屏幕一转,那俩主持节目的猥琐老男人消失不见、也不能说完全消失不见,反正隼猛地看见了一个世界上最恶心的老头的背影,一个年轻女郎被他搂住腰,侧脸亲吻老家伙皱巴巴的面颊。 我的视力为什么这么好啊! 隼表情空白,一巴掌捂住嘴,一巴掌捂住痉挛的胃,泪花在眼眶打转:呜呜,阿熏、阿熏你在哪里啊!我一个人看这种节目真的好寂寞哦!为什么要毒害我的眼睛! 周防喜琴之死 呼,真是熟悉的手段啊,周防喜琴叼着烟嘿然冷笑,照片拍摄的角度刚好能展现出那年轻女人的侧脸与脖颈的线条,不是故意安排的还能是什么? 但是这些并不重要。 周防小姐在外面疯了两天两夜,直到今天中午才知道柞木青禾那个贱人隐有颓势,疑似要成为下堂妻的消息。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她当场放弃与“情人”逢场作戏,果断驱车回到公寓打开电视,准备细细观赏一番众人要如何痛打落水狗。 即便阿乾又有新欢令她有些难受,可若能从舆论风向中窥探几分敌人如今的狼狈也不失为一件快事。 隼出门太急,忘记关窗,违背季节规律的冷风钻了进来,扑面的寒意将周防喜琴从情绪中拉了出来。她懒得动弹,伸手紧了紧身上薄薄的外套,靠在沙发上,无意识把玩垂落至胸前的金色长发,安静等待对柞木的审判。 周防喜琴是新观众,所以她之前并不知道《桃色秘事》这一八卦节目是有点子与众不同在身上的;不过没关系,她很快就能发现,节目嘉宾戏份不重,那什么劳什子江春老师顶多算个捧哏,主持人黑柏熊三才是输出观点的主力军。 黑柏这个嬉皮笑脸的男人说话就跟唱歌一样,抑扬顿挫:“黑羽家毕竟是比现代日本历史还要悠久的大家族呢,家主的保密安全级别恐怕比某些前首相还要高不知道多少个档次!你们之前不知道也好正常呀!” “这不更显得这次的曝光事件奇怪吗?”江春神神秘秘地适时接话。 周防喜琴微微蹙眉,前总统什么的她不关心,只是这群家伙难道要点破那女人的小伎俩?不怕阿乾生气吗? 她当然不明白,江春受到清酒这个老师的委托,自然不能单纯来当个背景板。反正上台露面的时候已经注定把黑羽先生得罪了,还不如摆明态度,讨好势头正盛的老师,以便在可以预见的报复中保下自己的命。 “我们这群专业八卦记者爆爆黑羽财阀子公司的边角料也就罢了,那可是黑羽乾呐!正儿八经的实权嫡系家主!总说我们嗅觉灵敏——那确实灵敏,哈哈——但是我们什么档次、人家黑羽先生什么档次?这能是我们偷拍到的东西吗!不过黑柏先生,想必你已经知道我想说什么了吧?” 主持人黑柏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唔噗噗”地笑了起来:“真是一模一样啊,这位……诶,导播?哦哦,大家!我们收到最新消息,真山美小姐已经正式改姓黑羽了!好,按照惯例,我们就叫她六夫人吧!说回刚才的话题,六夫人与曾经的四夫人真像呐……” 怎么会提到我? 周防喜琴一愣,强忍不适,托腮回忆那张偷拍的照片。撇除掉所有情感滤镜,真山美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女人,瓜子脸,淡雅清新的妆容,含羞带怯的小鹿眼,可怜又可爱。 但她哪里跟我一样呢? 周防小姐摸出手包里的镜子,仔细打量那张疲惫颓败的脸。自己是鹅蛋脸,一向酷爱明艳张扬的烈焰红唇,那双狭长的凤眼曾经是多么神采飞扬,举手投足无人不夸飒爽大方。 非要说的话,她放回镜子,眼神阴郁,也该是骗走阿乾的拜金女柞木青禾更像我吧? 电视中的黑柏还在眉飞色舞地输出:“我知道、我知道,一定有我们节目的忠实观众会说,‘六夫人与四夫人哪里像呢?明明四夫人跟五夫人的风格才是一样的吧’;别傻啦,大家!有些话说给傻乎乎的女人们听也就算了,怎么自己还信了呢?” 周防小姐面无表情,默默握紧拳头,这家伙说的,就跟他自己不是女人生出来的一样。 “樱花型二夫人,菊花型三夫人,牡丹型四夫人,玫瑰型五夫人这些都是女人或者虚伪的男人对女人的评价,那些真正的男人是如何给女人分类的呢?不说远了,就说我们本期话题的主人公黑羽先生好咯!一大把年纪,他还在追逐真爱的路上尽情奔跑,堪称老当益壮;可是说到底,为什么口口声声说想要找到真爱的黑羽先生,会创造出我们坊间津津乐道的‘黑羽周期律’呢?” 周防喜琴屏住呼吸。 “我们先卖个关子~” 卖什么关子啊混蛋! “先来看看各位夫人的共同点吧?有一些热心人士总结得很好呢,尽管她们性情不同,图的东西也不一样,但那些夫人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开始跟黑羽先生拉拉扯扯的。不过还有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不能忽略哦?她们全是出身贫寒、因为各种原因亲缘断绝的普通人。” 仿佛一直隐藏在黑暗中的凶兽终于露出朦胧的身影,周防小姐瑟缩着,她伸手想抓住点什么,却什么都没抓住,眼睛发干发疼也不肯将视线从荧幕上那个满脸诡异笑容的主持人脸上移开哪怕一瞬。 “哎呀呀,真奇怪呐,怎么就这么巧,难道真的只有出身低微的可怜女性才拥有吸引黑羽先生的特质吗?即便她们看起来完全不一样,嗯?当当当当,黑柏我啊,今天就在这里明确地告诉大家~没错哦!” ……诶? “跟门当户对的豪门贵女结婚,自然会是对家族最直观的助力。不过啊,等你站上顶峰,一切顺风顺水,不在乎家族,不在乎你之后的继承人会遭遇什么危机,只在乎女人作为一种物品能为你这个人提供什么服务时,唔噗噗,无论豪门贵女本身的性格能力如何,站在对方身后的势力哪怕是为了维护家族尊严,不付出足够丰厚的利润是不会选择装聋作哑的——多麻烦呐——嗯嗯,这么一想,哪里去找比那些没见识、没背景的年轻女郎更容易毫无顾忌抛弃的消耗品呢?” 嘉宾江春默默掏出手绢擦了擦汗,老师这么直白的吗? “一三五拜金女,二四六谈真感情,黑羽先生对女人纯粹是按照她们的功能性分类的,话说这才是真正的‘黑羽周期律’吧?他站在日本社会的顶峰太久啦,久到都感受不到任何刺激,没有刺激那就制造刺激嘛! “黑羽先生用自己纵横金融界的毒辣眼光精心挑选出那些无力反抗的女人,挑起他战斗欲望的拜金女,他会兴致勃勃尝试攻取敌人的真心,而当对方真的动心了,抱歉,锈掉的杀人剑还有存在的意义吗,仓库里还有一大批崭新的存货呢;跟他谈情说爱的恋爱脑,他会不断怂恿傀儡丢掉底限与理智,而等小木偶终于膨胀到无法无天,天哪,啄咬主人手指的金丝雀还有驯养的必要吗,去宠物店买新的呗。” 周防喜琴终于受不了了,她“唰”地站起来,不顾低血糖导致的一阵阵眩晕,削瘦的身体摇摇晃晃,指着荧幕中那张喋喋不休的嘴高声反驳:“什么消耗品?什么金丝雀!我们当年是认认真真爱过彼此的!要不是后来那个贪图家产的贱人插足,引诱阿乾,骗他与我离心;当然、当然,我也的确做了太多不符合黑羽夫人这个身份的事……我们分开有很多很多原因!黑柏熊三你这混蛋在乱说什么!” 当太久气氛组的江春忍不住插话吹捧,顺便调控一下攻击性过于强烈的气氛(汗流浃背了属于是)。 “哦呀,看来黑柏先生才是真正称得上老师这个称呼的人呀?分析得真好!” 好个屁! 女人面目狰狞,眼睛通红,低头四处寻找电视遥控器。就在这一刻,她打定主意要把黑柏熊三永远拉进黑名单,原本看他跟江春胆敢阴阳真山美——她拒不承认那是阿乾新娶的六夫人——心里除了害怕,还有点暗爽,但现在看来,这混蛋明显只是想诋毁阿乾吧! 她这次确实没猜错。 清酒满脸浮夸的羞涩,挺胸整理整理领带,得意洋洋接受了吹捧。 “可是黑柏老师。”嘉宾先生真诚地提醒,“老师讲得太深奥啦,为什么不举些具体的例子给大家看看呢?” “哦哦,是我的失误,还是江春老师考虑得周全呐!唔呣唔呣,现任不能讲,那就从跟她相似的四夫人说起好啦,毕竟前面几个夫人历史太久远了——拜托,我们日本人怎么可能记得那么久远的事呀?” 江春倒吸一口寒气,险些从凳子上蹦起来:“这可是真正的禁忌话题啊黑柏先生!难道你想让整档节目从此成为都市传说吗!” 老师!你不要你的马甲了,我还要在杂志社混啊! 或许是感受到学生幽怨的目光,清酒拍腿爽朗大笑:“不要那么紧张啦,江春老师,不是有那么一位先哲说过吗?‘把每次节目都当做最后一次来做,然后不要害怕,也不要拘束’,我只是在执行这句至理名言啦!” “有这么一位哲人吗……”江春顶着满头冷汗陷入沉思。 “咳咳,不要打岔!”黑柏熊三比了个手势,进入正题,“以前的报道都扒过了,四夫人是孤儿,好不容易考上大学,尽管争取到了最低一档的奖学金,平时也得到处打零工养活自己。她对料理很有天分,也是因此在一次宴会当厨师助手的时候遇到了黑羽先生。我们都知道,黑羽先生起初是以失去攻击性、美貌也远不如当年的三夫人喜欢美食为借口,与火辣单纯的女大学生四夫人搭上线的。起初四夫人拒绝了有妇之夫的追求,甚至咬牙辞掉了黑羽宅的高薪工作,不过后来嘛……” 后来啊,周防喜琴神情恍惚,后来的事这些年她无时无刻都不在回忆,又怎么会忘记呢?被人看不起,他会站出来,为自己撑腰;下暴雨,他会特意推掉重要会议,亲自开车接自己去打工的店铺;过生日,他会请来最好的活动策划师,给自己过一场永生难忘的生日;喜欢上某个歌星,他会下重金再三邀请,求那个歌星替自己写一首歌。 那一份份回忆,全是…… “全是算计。”黑柏熊三兴高采烈地合掌宣布。 ……诶? “为什么一个大富豪要为一个年轻的孤女付出那么多呢?诸君,你们想想,他不做那么多,要如何骗得涉世未深、三观正直却脆弱的年轻人为他一步步走向疯狂呢?” …… “谁会喜欢上一个出轨的惯犯啊?谁会喜欢上一个把好不容易追到手的夫人在新欢面前贬低地一文不值的人渣啊?谁会喜欢一个对自己子女都……导播?哦,这个不能说啊,那就略过。总之,大家想一想,这每一项分开看都已经足够在爱情的法庭上判处死刑了,更何况全部叠加在同一人身上呢?四夫人原本道德感还算高尚,为什么最终因为所谓的爱情疯魔了?” “是因为钱吗?”捧哏登场。 “只是因为钱的话,她为什么一开始要拒绝?四夫人的履历同行们已经挖得够清楚了,老老实实、学习工作两头跑的清贫大学生。平心而论,这样一个人如果心动,哪里敢拒绝一朝暴富的机会呢?欲擒故纵?哈哈哈,别搞笑了,那场宴会除了黑羽先生这个就差直接把‘爱妻’这个牌坊修脑门上的富豪,还有更多其他金龟婿呀!非要找一个老头、(在学生更加幽怨的目光下强行改口)老,但头脑清晰的硬茬子,她没毛病吧?” 周防喜琴怔怔不能言语,自从被赶出家门,她太久没听过有人这样正常、公正地评价自己了。心防微微松动,她放下手里的遥控器,慢慢回味对方之前的话。 是呀,她一开始是想拒绝的,她只想踏踏实实地、靠自己的努力活下去…… “可是四夫人慢慢发现,她没法拒绝对方的追求了。” 啊。 “对方不断放低姿态,对方不断给予她还不起的东西,道德与人为养出的虚荣心终于击溃了她的底限。她想,从来没有人这样好好对待自己,所以……” 周防轻声回应:“所以他真的很爱我呀?” 猎物踏进了陷阱。 黑羽喜琴之死 “一个疲于生计的大学生,一个渴望真情的孤儿,遇到这连绵不绝、正中红心的攻势怎么能不犯迷糊啊?”主持人黑柏熊三少女捧脸,做作地咏唱道,“天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贵为了追求我这么个普通人,姿态卑微,处处用心,他怎么不是爱极了我、这怎么不是现实版的灰姑娘与王子呀?” 情报头子突然没了兴致,懒懒靠在椅背上,翘起腿,手撑着头,淡淡地说:“有情人拥抱在一起时,灰姑娘忙着憧憬日后的美好生活,那我们老眼昏花的王子殿下他在想什么呢?他或许是在想,我之后该如何报复怀里这个女人。” “报复?”打工人江春挺直了背,还真被老师的新奇说法勾起一丝兴趣。 “嗯嗯,不理解吧?我们举个例子好啦,比如四夫人最贻笑大方的那件事。” “啊、难道说?” “没错,就是为嫁入常盘财团、不幸确诊绝症的黑羽家大小姐祈福而举办的慈善晚宴。” 江春咋舌:“我听一位有幸参加的老前辈聊起过,因为黑羽家主放话要亲自参加,那天的晚宴可真是众星云集呐!往来无平民,谈笑皆豪富,除了服务生,随便选一位出来都能买下我们杂志社。” “唔噗噗,不夸张地说,万一宴会场不幸发生爆炸,恐怕整个东京都要发生动荡——哪怕是我们这种普通人,也该意识到这是多么不容有失的聚会吧——尽管黑羽家那兄妹俩……哦哦,这不能说?行吧,不重要,反正当时的四夫人还不是四夫人,真正的黑羽夫人三夫人全程不知道这次宴会的存在。然而老四好不容易更进一步,可以顶着黑羽先生情人的名号身着华服出席,其表现不能说撑起了情郎的脸面吧,只能说害得老家主颜面无光。” 周防喜琴耳根发红。 “四夫人从未受过专业的礼仪训练,当然喽,黑羽先生的说法是就爱她那种纯稚可爱的模样,不忍心用规矩束缚,现在看来是因为什么不教……嘻嘻,不言而喻。总之可怜的孤女在宴会不断踩雷,引来绅士淑女们一连串窃笑议论后,终于,她不小心扭伤了脚。这似乎彻底击穿了她的心理防线,直接自暴自弃,尖叫着指挥她一把年纪的情人在众目睽睽下跪地上给自己捏脚。” 好的八卦就是这样,永远值得反复咀嚼,每次回味都能找到乐子。江春一边拼命默念“保命要紧”,一边忍不住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我记得当时有小道消息说,黑羽先生气得都开始用力往地上拄他拐杖了。” “没错哦,那可是个极度好面子的大男子主义者呀,哪里受得了这个!整张老脸当场就垮下来了,但最后要不是秘书先生及时帮忙找来医生进行专业处理,你信不信他还真会当着所有人的面,在如此正式的场合给情妇跪下捏脚?” “诶?不会吧!” 清酒回忆起组织内部几个老人间偷偷流传的那盘录像带里的情景,伸手捂住翻涌的胃,愤愤吐槽:“怎么不会呢?你先听下去吧!医生忙于观察伤势,黑羽先生背着手愁眉苦脸地守在四夫人身边,张嘴就是什么‘我真恨自己当初没选择学医,否则现在便不用眼睁睁看着你受苦’、呕!道歉的话——说真的我完全没懂他为什么要道歉——要多夸张就有多夸张,甜言蜜语就跟不要钱一样糊满了在场所有吃瓜人的脑子。围观群众都如此,更别提四夫人了,要不是脚还疼着,她就差膨胀得当场螺旋升天,简直有病。” “有病?我以为黑柏老师你还挺喜欢四夫人的……” 江春话赶话问出了口,紧接着连忙一巴掌捂住自己的嘴,满脸惊慌:我竟敢好奇代号成员的感情倾向! “黑柏熊三”大笑着挥挥手,原谅了他的失礼:“柔弱的我哪里配喜欢这么一个巨婴哟!” 在学生慌慌张张圆场时,主持人先生笑眯眯地垂眸抿了口水喝,眼神复杂。清酒并非生下来就是清酒,顶级情报员也曾经是个年少慕艾的年轻人。他与周防喜琴在同一个孤儿院长大,因为某些经历尤其厌恶只会给周围人带来麻烦的巨婴;不过最初那个坚强美丽的大姐姐,很难不会招人喜欢吧?可惜时不我待,没等他分辨出自己的心意,那个颇有好感的女孩已经完全被黑羽乾变成了他最讨厌的模样,从此再无可能。 男人懒洋洋地说:“姑且声明一句,我那句‘有病’,指的不是四夫人。” “呃……” 那还能指谁?这话尚未获得代号的江春没资格接,然而他刻薄的老师却不肯轻易放过这个工具人,继续安坐着大肆嘲讽组织的白手套。 “‘有病’,这是黑羽先生一贯的作风。在晚宴风波中,那种常人无法理解的行为模式暴露无遗。我是说,他可以疼爱四夫人,也可以处处满足她的需求,但他完全没必要故意做出那么低的姿态,四夫人的脚又不是他弄伤的,至于那样道歉吗? “等到四夫人赢得‘战争’,正式入住黑羽老宅,整个人更加不可一世。但就是这样毫无自知之明的家伙,有时都会被黑羽先生夸张的话吓一大跳,隐约觉得这太过了——具体表现请看《桃色秘事.黑羽四夫人秘史》典藏版——要知道,这个时候顶替四夫人位置的五夫人,她还在国中撒欢乱跑瞧不见影呢,黑羽先生却已经在默默捧杀四夫人了。” 江春一脸恍惚,属实明白了什么叫连老师都觉得“有病”的“有病”(清酒:你什么意思?)。这位预备代号成员往前挪了挪屁股,急切地追问:“那么早!不会吧?按照资料显示,他们两个从当情人到离婚不是拢共甜甜蜜蜜生活了近十年吗?” “噗嗤,你真信那是‘甜蜜’啊?真甜呀,江春老师。” 清酒被学生难得的天真逗得乐不可支,可笑完又莫名有些惆怅。连在组织里摸爬滚打的老油条都看不出来,当年清纯的喜琴姐又怎么能从蜂蜜陷阱中脱身呢?念及不幸夭折的初恋,清酒难免比计划中多说了一点。尽管拿喜琴姐的八卦赚钱,但他对她勉强还是有几分真情的(百分制)。 “其他那些八卦节目听听当个乐子也就算了,江春老师,你喊我一声‘老师’,别怪我没教你啊?一旦当了真,你就成为知情者眼里的乐子了。从来不是因为四夫人做错了什么,所以黑羽先生不喜欢她了;不要忘记,黑羽先生追求‘真爱’的源动力是找刺激。” 江春呼吸一滞。 “执掌大财团多年,老谋深算的黑羽家主难道看不出四夫人不可能为他提供一辈子的刺激吗?好比某些知名不具的财团千金,喜欢关注可以免费试吃甜品的活动,有钱人的钱都是省出来的,既然是注定要丢进垃圾桶里的垃圾,为什么不彻底压榨出对方能够提供的所有情绪价值呢?黑羽先生在顶峰待了太久啦,这样一个人,有能力的聪明人不愿平白无故对上他,自信心爆棚的蠢货又没那个能力站出来挑战他。” “不要说了……”周防喜琴猜到了什么,她想逃,后退一步却被跘了一下,重重摔在沙发上。 “多寂寞啊,黑羽先生环视四周,随即惊喜地发现,他的夫人们不就是最合格的仇人预备役吗?永远能带来刺激,永远翻不了身,坏掉一个,还有无数‘下一个’自告奋勇填充进来满足他的欲望。现在只需要解决一个问题,该如何把女人们合理转化成仇人呢?”清酒远在电视台,听不见黑羽喜琴的乞求,“他选择了捧杀,选择以爱情为名,把自己放到最低,无底线倾轧自己来迎合对方。然后他就这样想啦,你太嚣张了,竟敢把我的尊严践踏到底;你太贴心了,如果不把尊严践踏到底,我又怎么能最痛快地折磨死你?” 黑羽喜琴想要反驳,她竟无从反驳。 “捧杀,嗯嗯,真是一种阴狠的手段啊!从计划开始的瞬间,关系便不再拥有任何修复的可能,因为猎物压根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不知道错在哪里,又谈什么‘改正’呢?经验丰富的猎人采取一切手段引诱目标越走越远,当他找到更好玩的新猎物,大手一挥,准备收网,于是所有人都发现,她的罪过罄竹难书,她的死大快人心,而他,是个幡然醒悟、大仇得报的回头浪子。 “同为‘谈情说爱’这一类型的二夫人被玩弄了六年,四夫人七年,那么我们可怜的、新鲜的六夫人,能够支撑多久呢?她会不会是唯一一个摆脱爱情幻想的聪明人呢?哈哈,我是觉得不太可能啦!” 不是玩弄…… “不愧是黑柏老师啊,简直鞭辟入里!据说四夫人因为自己的经历,格外疼爱孩子、重视他的教育,难道说五夫人是四夫人儿子的家庭教师,也是黑羽先生‘报复’的一部分吗?” 清酒欣慰鼓掌:“江春老师举一反三地真快呀!其实仔细想想,那些夫人的身份与接替者简直是一环扣一环呢!不愧是黑羽财团的掌权者,连玩游戏都这么严丝合缝,专门往枕边人心窝里捅刀子。” “不是这样的!” 黑羽喜琴尖叫着捂住自己的耳朵,却依然情不自禁地开始回想。怎么不是一环扣一环呢?家里讳莫如深的大夫人,以及现任真山美不知道是做什么的,但老二有哮喘,所以老三是医生;老三爱吃,所以自己是厨师学徒;我在意隼的教育,所以柞木是隼的家庭教师…… 巧合吧,有什么东西在崩坏前悲号。 不是巧合哦,黑柏熊三那甜腻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 骗子! 黑羽夫人抓起手提包,赤脚跌跌撞撞地朝大门冲去。 我、我们之间的感情是真的,是因为柞木那个贱人,还有我自己犯了太多错,所以阿乾跟我才会走到这一步。 ……嘻嘻,这是真的吗?这是你被人操纵出来的幻想,还是事实呢?冥顽不灵的家伙在脑子里高声嘲笑。 “别吵!”她像一头疯癫的狮子,在路过鞋柜时,鬼使神差般拿上了拆快递用的美工刀,“我要去找阿乾!只要找到他,他一定会告诉我真相的!” 电梯还在高处,一直没见下来,她实在等不及,从楼梯一路跑到地下停车场。 她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健康明丽的周防喜琴,长期的昼夜颠倒以及郁结于心几乎蚕食摧毁了她的身体,然而她顾不得这些,在楼梯间奋力狂奔。只要速度够快,风,还有胸腔破风箱般剧烈无力的喘息,便能帮助她暂且屏蔽掉脑子里喋喋不休的黑柏熊三。 粉色的女士轿车大灯闪动,她的手抖得不行,口鼻间净是支离破碎的铁锈味。女人狼狈地摔进驾驶位,拧钥匙启动发动机。 你想做什么?“黑柏”问。 “我……要去问阿乾。” 车库整修,这段路很黑,好在她的车灯才换过新的,很亮,三号出口就在眼前了。 是吗?你哪里见得到他呀?“黑柏”嘻嘻哈哈,而且那把刀,你本来是想拿去做什么的呢? …… 无神的眼睛缓缓看向方向盘旁边、紧紧捏在手里的美工刀。 不会吧不会吧?你不会是…… “我是想去杀了他的。” 周防喜琴轻声呢喃,用力踩下刹车,额头就着惯性抵在方向盘上,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手里的刀。 “咯吱咯吱。” 刀片变长又变短,大颗大颗的泪珠滴落在沾有胶痕的旧刀片上。 你做不到。 “是啊,我居然做不到。”见不见得到还是其次,我居然……还对他有感情? 你想报复他。 “我能用什么报复他?” 朦胧中,她看见那刀片上反射出来的,属于自己的脸。 黑羽喜琴笑了。 “我还能这样报复他。” 塞壬的决意 金马小区作为大阪最先建立起来的那批高层电梯公寓,有能力入住的都是工作体面的中产阶级。辛苦上了一周的班,好不容易等来周六,有人选择窝在床上呼呼大睡,也有人选择出门放松。从天微微亮开始,地下车库的一二号出入口车来车往,几乎就没停过,倒显得被路障围起来的三号出入口门可罗雀,格外冷清。 鸟类大多有夜盲的毛病,几只小麻雀伸长了脖子,踩着日影晨风,站在绿化花坛上好奇地往黑洞洞的斜坡下瞧。里面模模糊糊的,只能看见平地上密密麻麻堆放着各式水泥建材。 在休息日,小区内部不允许进行任何装修改造工作,以免打扰住户休息。工人们昨天忙活完也没太收拾,到处都是水泥灰。那些充满工业气息的尘埃不甘寂寞,漂浮在空气中,沉淀在地面上,见缝插针掩盖了所有的痕迹。 有谁还记得,这里曾经停着一辆粉色轿车,车里有一个绝望的疯女人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呢? 指示灯一如既往的昏暗,黑羽隼双手插兜,静静驻足在本该留下一些碎玻璃片的地方。少年瞪大眼睛,纵使他眼力绝佳,脚边除了那死尸般灰败的尘土,什么都无法看见。 这里本来应该留下些什么的。 “连我那天砸碎的车窗都没能剩下一块啊……” 隼叹息着,泄愤般一脚踢飞讨人厌的水泥。 他早该猜到的,人死如灯灭,更何况在大阪这样的大都市,最不缺的就是人,最不少的就是死人。更何况那还是一个明明白白的自杀案件,不值得忙于生计的都市人分出哪怕一点关注。 三号出入口实在太静了,静到仿佛与世隔绝。鸟雀短促欢快的鸣叫跟热情火辣的太阳自顾自在外面热闹,好像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唯有悠长空旷的回声肯留下来,呜咽着,默默陪伴这个可悲的、聪明的年轻人。 很不幸,《桃色秘事》把话说得太清楚了;而更加不幸的是,母子俩相依为命整整十年,是最了解彼此的血亲。一旦被点破“母亲依然深爱父亲”这一事实,隼哪里还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做出这样决绝的选择,为什么会选择抛下自己。 “你是白痴吗?他又不在乎你,这种滑稽的报复压根不可能成功。” 在乎你的是我呀? “老不死或许早就不记得我们是谁了,你难道指望冷血冷情的家伙会为一个陌生人垂泪吗?” 他在提醒自己,不要抱有希望,不可以重蹈覆辙。 “那个混蛋害死太多人了……” 一张张憔悴崩溃的脸从眼前闪过,怒火与懊悔在黑暗中肆意生长。太多太多信任黑羽乾、依恋黑羽乾的家人惨遭不幸,隼一直知道这点,却天真地以为与自己小小的家庭无关。生父的手段逐年缓和,跟隼比较熟悉的二姐三哥也已经在国外开始新的人生,那些未曾谋面的死者自然无法撼动隼的心弦。 说到底,谁会为陌生人落泪?谁又愿意冒着破坏手里那一点点幸福的风险去伸张正义? 隼拥有的东西很少,他太害怕了,所以再次被抛弃,所以最终失去了更多。 “这是报应吗?” 斯人已去,冷冷清清的地下车库自然不会有人回答他的疑问。隼侧耳,似乎在专心听某个人哭诉,他沉默不知道多久后淡淡骂了自己一句:“我也是混蛋,我也是白痴。” 隼无法假装正义,说自己是为了所有被害死的人复仇。没有感情就是没有感情,有私心就是有私心。多么可笑的血缘,母子俩明明都被最爱的人抛弃,竟依旧放不下跟对方的感情,试图用最愚蠢的方式做出决断。 路障被暴风吹倒,在地上咕噜噜乱滚。灰尘漫天,少年定定看了车辆原本停放的位置两眼,毫不犹豫地抬脚朝坡上走去。在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时候,脚后跟悄悄踮起,脚步声逐渐消失,最后仅剩下一道被日光拉长的影子,出入口一包包沉默的水泥正目睹一只以鸟类步态行走的怪物意图踏足人类社会。 虽然不甘心,但是我会为你复仇,然后就当我们没有关系了吧…… “隼酱!” 隼恍惚中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不过即便是幻听,他也愿意对这个熟悉的声音怀抱应有的期待。于是小塞壬脚跟着地,中止即将乘风而去的计划,转头望向声音的来源。 长泽熏从来没跑得这么快过,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成分不明的尘埃正疯狂涌入自己的肺,他竭力压制住咳嗽的冲动,在黑暗中奋力向三号出口奔跑。 今天是周六,不必上学,补习班老师尚未销假,母亲也要去便利店打工,要想探望隼酱,再也没有这样好的机会了。隼是获得母亲认可的“朋友”,所以阿熏早上只需要乖乖低着脑袋,温顺地送走行色匆匆的母亲,不让自己过于老实的表情泄露出挚友遇到的变故,便能顺利去他家“自习”。 长久的出差到底损耗了长泽爱子太多心力,她神情困顿,打着哈欠擦身而过时,一贯敏锐的她竟错过了儿子那一瞬间的不自在。 阿熏没法自在,他从来没试过隐瞒母亲这么大一件事。不过单亲家庭的孩子擅长察言观色,他们太了解自家监护人的脾性。阿熏可以断定,母亲一旦知道周防阿姨的死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来好友家陪隼酱散心。 对不起,母亲。 做戏做全套,他把辅导书与作业本一一装进书包。 我得去找他。 然而等阿熏真正站在公寓门口,掏出隼酱给自己配的备用钥匙打开房门后,他发现重新变得整洁的房间里,消失不见的,不仅仅是那些带着周防女士个人气息的物件。 “隼酱?” 他莫名心慌,瞥了眼电视中音乐欢快到叫人心烦的广告,丢下书包,喊着挚友的名字一间间屋子找人。 没有,没有回应,更没有看见人。 阿熏无措地坐在隼凌乱的床铺上,忍不住胡思乱想。 去哪里了呢?我今天来得很早呀,他能去哪……啊,我好像猜到了! 长泽熏从未如此嫌弃电梯下行的速度,他焦躁地啃着手指头,眼睛死死盯住显示屏上那个不断向负一逼近的数字。终于,在少年既迫不及待、又有点害怕的目光下,电梯门打开,露出外面黑洞洞的地下车库。 啊这。 阿熏愣了一下,下一秒便被糟糕的空气呛得打了一个大喷嚏。此刻他也顾不得专门回去一趟拿手电了,索性还记得大致方位,一边喊一边摸黑朝三号出入口跑。 阳光滚下斜坡,最终被无尽的黑暗吞噬。就着这一点点光,灰扑扑的阿熏眼睛一亮,认出了坡上那个瘦瘦高高的身影,尽管对方好像哪里有点奇怪。 是哪里奇怪呢? 一路狂奔让他现在脑子有点缺氧,阿熏直到一个起跳挂到朋友身上,后背没有感受到隼酱平时会迁就自己身高、伸出来帮忙维持平衡的双手,他才恍然,隼酱刚才没有迎上来接自己。 “我忘了。”因为背着光,所以看不清脸的大个子少年说,“今天是周六啊。” 阿熏偏头小小咳嗽一声,他双脚落地,手轻轻环在挚友肩膀上,眯着眼睛认真观察了挚友一番,抿抿唇,选择了单刀直入:“你本来想去做什么?” 能有一个这么懂自己的朋友有时会显得格外麻烦,但就算麻烦,那也是件相当值得开心的事。 于是看不见的坚冰形成没几分钟便开始默默融化,海妖调动声带的情绪,雀跃、又面无表情地回答:“我要去杀了黑羽乾。”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冰蓝色的眼睛不受昏暗光线的影响,它垂眸回望满脸担忧的朋友,伸手将他阻拦自己行动的胳膊放下来。不过该回答还是要回答的,否则阿熏会难过。 “我要杀了黑羽乾,帮母亲……”非人的生物眨眨眼,被母亲遗弃在人世上的痛苦还在心中激荡,它主动纠正道,“为我自己出气。” 阿熏的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或许是那些尘埃吧?他忍住喉咙深处蠢蠢欲动的痒意,固执地抓住好友的衬衣衣角。 “发生了什么?隼酱,你告诉我,昨晚发生了什么,让你生出这样可怕的想法?”地下车库那么冷,他怎么穿的那么少? 反正黑羽乾逃不过我的追杀,黑羽隼漫不经心地想着——它不知道自己此时傲慢冷酷的神情有多像它的仇敌——隼没有再次摆脱好友的挽留,而是抱着一种“能被阿熏理解也不错”的心态,支使着风卷走令阿熏不适的灰土,慢条斯理地跟他讲述昨晚看的那个节目。 阿熏听完后垂下脑袋,久久不能开口。原来哪怕是好心的言论,居然同样可以夺走一个人的性命吗? 塞壬却不愿放任他沉默下去,正如朋友所说,“杀人”这个决定对普通高中生而言太过可怕;尽管它不害怕,不后悔,但也会希望能得到阿熏的支持。什么?他会支持吗?当然啦,他可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是知己!阿熏怎么会不理解我呢? 隼热切地邀请:“你想跟我一块儿去吗?我会把你放在安全的地方等着的。” 弄死黑羽乾,再杀掉长泽爱子。 怪物平静而诡异地笑着,活像是恶鬼披上了人皮。 我早该这样做了,阿熏会理解的。以前的我真傻呀,明明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只要把那些害过我们的人都抹杀,我们不就可以无忧无虑地在这个世界活下去了吗? 隼酱的心态完全崩了,阿熏意识到了这一点,一时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劝它,偏偏我或许是这世界上嘴最笨的人。 “你知道。”他声音干涩,努力劝说,“不可以夺取他人性命的,我们不能触犯法律……” “法律?”海妖躁动起来,獠牙在唇间若隐若现,委屈、愤懑、不解,最后只变成了一句话,“你怎么能不理解我呢?法律算什么东西!能为我妈报仇、能让我不生气吗?” 阿熏的手还抓着衣服,嘴巴却呐呐不能言。是啊,乾先生权势滔天,还有一堆专业律师为他服务,黑羽家老大母子被饿死的事件都无法定他的罪,周防阿姨还是毫无疑问的自杀……阿熏更不敢松手,他、他决不能看着隼酱走上绝路。 “不可以。”他笨拙地强调,“我们只是普通公民,没有权力去审判……” 黑羽隼神色一暗,终究是失望了。它不忍心冲挚友发火,这是迁怒,它知道。隼低头,轻轻将朋友的手打掉,自嘲道:“我一个怪物,为什么要尊崇人类的法律?” 阿熏听完这话简直毛骨悚然,有些道理,虽然只是在梦境中听到了一个大概,却因为太过震撼,到底给他留下了几分印象。他急切地再次伸手,想要挽留,可风暴使者不愿意被留,谁又能留得住呢?黑羽隼只是轻巧地后退一步,它的挚友便再也无法触碰到它。 凭什么? 黑羽乾那个老不死的混蛋,害了我,害了母亲,害了姐姐哥哥,还害死了好几位阿姨。是,那些受害者,包括他自己,都做过错事,都不干净。主持人黑柏熊三是吃人血馒头的混球,可他那句话说得没错,那一桩桩一件件看似甜蜜温馨的往事,全是算计!这样一个混蛋、这样一个混蛋!阿熏还为了他跟我吵架,我受够了!凭什么他可以毁掉我的一切! 海妖尽量压制住心头愈发翻涌的杀意,深呼吸,然后温和地笑着道别:“我先走了,你冷静一下。等我回来,我们再继续讨论吧?” 等你回来,一切都尘埃落定,我们还能讨论什么? 黑羽隼转身上坡,眼看就要从地下车库离开。阿熏被清新的风死死压制在原地,终于颓唐地不再尝试伸手。他无比痛苦地意识到,我拦不住它,我要失去他了…… 长泽熏的私心 栀子村的回末熏是个特别阳光、特别纯良的崽,他怎么可能不阳光纯良呢?奶奶慈爱开明,伙伴活泼友好,村民淳朴温厚,山林广阔清新,撒丫子与朋友们满村疯跑的小家伙尽管从未意识到“爱”是什么,但毫无疑问,他是在爱中长大的孩子。 可惜被母亲逼迫改姓的长泽熏不是回末熏。 背井离乡的小小少年就没有一天不是提心吊胆的,课业永远达不到妈妈水涨船高的要求,大阪话里永远掺杂被人嘲笑的乡音,学校里永远不会结束的议论欺辱,逼仄出租屋内永远看不到头的责骂殴打。这些沉重的“永远”死死压在他身上,害他几乎喘不过气。 可惜不愿意让栀子村亲友们失望的长泽熏还是回末熏。 他聪明,也仅仅是普通人范畴内的聪明。他始终无法跳脱在栀子村生活时养成的惯性思维:犯错就会挨打,反过来,挨打就一定是犯了错。死脑筋的单纯小孩哪里明白,有些恶意真的不是因为你做错了什么,而是因为你遇上了坏人。阿熏不懂,更为不幸的是,在萌黄妹妹找上他,戳破名为栀子村的幻梦后,唯一的大家长查理也忘了给他讲这个道理。 查理啊查理,骷髅骑士常常嘲笑海妖不会养孩子,不过祂脱离“人类”这一身份太久,更从来没照料过人类幼崽,所以神明理所当然地认为:我只要把他每天积累的负面情绪吃掉,年幼的临时使者就能好好走完作为人类的一生。毕竟,没有我,这可怜的孩子不也活下来了吗?有我帮忙,想必他会更加从容幸福地面对那些苦难了吧? 在长泽熏眼里,事情明显不是这样的。 考虑到小世界的安全,梦境中的一切都会在醒来时自动封印在大脑深处,所以阿熏还以为自己突然有了一个特别的能力,无论遇上多大的烦恼忧愁,他都能睡得很好,并且睡醒后精神特别轻松愉快。 如果阿熏生活在一个、都不说幸福,哪怕只是普通的家庭里,那这个能力对他而言也算得上是锦上添花了,可惜没有如果。 纯稚温良的孩童睁开眼睛,发现手无寸铁的自己被一群饿狼包围该有多恐慌不安?寻常人遇上一次,恐怕就要留下一辈子的心理阴影了吧;然而这种情况,阿熏每天都要这么来上一遭。 前一天产生的情感已经清零,记忆却不会。 人类的大脑是多么奇妙的东西,只要记忆还在那里,一旦熟悉的场景重复出现,要是没能形成肌肉记忆,那么人类千万年进化的结果就会主动帮忙回溯从前类似的情景,帮助主人想起原先的方法以便逃脱困境。 阿熏逃不掉。 他的困境来自于他无力改变的日常,日常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个十七岁的少年自打离开故乡,每天都会遇上相同的厄运;意味着每一天,他都在承受初次遭到打击才会感受到的震撼与无措。阿熏永远没有机会习惯自己的痛苦,每一天,每一次,他的绝望都在死循环中指数倍加深。 为什么是我遇到这种事? 阿熏伸出手臂,乖乖让隼酱帮自己在新伤口上涂抹消毒酒精。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我无法摆脱这种生活? 【是你妈妈呀。】一年的时间太短,查理先生只来得及为他分析母亲的过往。 是我妈妈呀,现实中的阿熏恍惚着想。 通过长达一年的复盘,回末熏深切地同情妈妈;经受整整十年的折磨,长泽熏真心地同情自己。又是一个夜晚,又是因为莫须有的错漏挨了妈妈一顿毒打,少年蜷缩在地板上,大睁着眼睛,仿佛能透过那扇玻璃窗看到出租屋外那个小小的公园。他知道,他唯一的朋友一定在那里远远地陪着自己;隼在等,等卧室的灯熄灭,他终于可以上床休息,隼便会跑来窗台下给自己道一声晚安。 大阪的冬天很冷,他怔怔地想,我不要隼酱在外面吹冷风了。 “笃笃笃。” 妈妈在厨房切菜,准备晚上的“营养餐”。 真辛苦啊,他用手支撑身体,吃力地坐起来,妈妈做完饭还要赶着编织客户预定的毛衣,这样才能凑够钱给我报名更好的补习班。 回末熏奶声奶气地指责:“你在找借口。” “嗯,因为我是个自私的人嘛。”长泽熏试了好几次,眼睛发黑,好不容易才扶着墙壁站起来,诚恳地在心里咨询,“该怎样杀掉妈妈,她才不会太痛苦呢?” 小男孩无不悲悯地说:“直接砍断她的脖子吧?” 才不要给他一个痛快。 黑羽隼个子很高,已经能看见地下车库外面的绿树蓝天。风横冲直撞,惊起一群群鸟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草叶折断的芬芳。它尽情想象生父的死状,脚步越来越轻快,甚至哼起了不知名的小曲。 先拧断他的四肢,再用风一片片刮下他的肉。听到他的哀嚎,想必我跟母亲的怒火也能平息下来。啊啊,果然,血债只能血偿……吧? 风墙束手无措,传来潮湿的信息。黑羽隼读过许多与考试无关的杂书,知道隔壁大国有句“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老话,所以自己一旦回头,恐怕从此都无法鼓足勇气,抛下朋友冲去老宅杀人了。 但是阿熏在哭诶? 披着人皮的怪物停下脚步,纠结再三,还是选择掉头回去。 因为阿熏在哭耶! 隼踮着脚后跟,缓缓蹲下。它一手托腮,一手无奈地戳戳朋友脸蛋:“我不去老宅了还不行吗?” 反正黑羽乾又不是只在黑羽宅活动。 阿熏是隼的至交好友,还能听不懂对方没说出口的意思吗!他一巴掌拍开求和的橄榄枝,继续跪坐在脏兮兮的水泥地上,把脑袋埋在腿间抽抽搭搭地怒斥:“你、你根本、不知道我在气什么!” 隼挠挠头——这也是一位语言艺术不及格的大师——认认真真、又有点委屈地双手一摊:“我不可能骗你说自己不去报仇啊?还有,老东西那么坏,你怎么不向着我、净向着他说话!” “我哪里向着他!” 阿熏气急,抬头怒瞪笨蛋朋友,结果骂完那一句后一口气没上来,哽咽着半天说不出话。 “你哪里没有……”这样子还怎么吵架嘛,隼哼哼着,伸手帮他顺气,顺便一提,它还是很不高兴哦,“拦着我,保护他,你是我的朋友诶?不该站我这边吗?” “你不明白,绝对不可以杀人的,隼酱。” 阿熏直视挚友的眼睛,还想回嘴的塞壬被那眼神震慑,竟然忍不住垂眸躲闪。光线昏暗,阿熏看不见,隼的视力却不受影响,它发现那双湿漉漉的棕色眼睛充满令自己胆寒的攻击性。 不肯举报母亲家暴行为的少年带着哭腔说:“我呀,曾经特别认真地想过要怎样杀死妈妈。” “……啊?” 长泽熏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两只爪子伤痕累累,虚弱地只能提起一支签字笔。 他失神地呢喃:“我好想救她呀,可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救她……所以我想,要是妈妈死掉,她就不用那么辛苦,以后也不用因为我生气失望了——毕竟我是个笨蛋,永远不可能满足她的期待。” 隼被这一爆炸性消息搞得晕头转向,它呆呆地安慰:“你不是笨蛋。” 海妖听到自己干涩到走形的声音稍稍缓过神,有点快活地晃着脚说:“你早说嘛,我一会儿弄死我爸就去帮你搞死……” 阿熏忍了又忍,没能忍住。 他扭头拽住挚友的领口,逼它看着自己咆哮道:“我哪里是在鼓励你杀人啊!你还不明白吗?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我在乎的从来不是别人!我只在乎你,我只有你啊!所以绝对不允许别人用任何方式从我身边夺走你,哪怕那个人是你自己!” 那双温暖如蜜糖的眼睛现今如迸发的岩浆般灼热,隼的心跳被这告白搅乱,被母亲遗弃的痛苦终于得以慰藉,它慌张,又释怀地大笑起来。 “真是作弊呐,阿熏。” 塞壬叹息着,抹掉眼角的泪花,亲昵地蹭蹭好友沾满灰尘的鼻尖。 “你总是这样,知道该如何让我乖乖坐下来听你说话。” 黑羽隼不怕别人太在乎自己——事实上父母离婚后他还没机会体验这种烦恼——他最怕的从来只有没人在乎自己。怪物收敛翅膀,心平气和地问:“可我还是想弄死黑羽乾,试着说服我吧。” 气氛格外平和,阿熏眨眨眼:“隼酱,你觉得你还是人类吗?” 隼不明白这个问题的意义在哪里,淡淡地答:“不是。” “那你是什么?” “……怪物吧,我想。” 阿熏感觉搭在肩膀上的手似乎沉重了一些,他低头在隼酱干爽的衬衫上蹭掉眼泪,尽量平稳住自己还在惯性抽噎的呼吸,追问道:“怪物也有怪物的族群,隼酱,你这些日子有遇到、或是感受到同类的存在吗?” “……” 没有,阿熏在心里默默帮它回答。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可能出了问题,但他或许远比隼酱这个当事人更清楚,不会有的,这个世界永远不会有隼酱的同族,因为…… {那个衍生世界容纳你的临时使者已经快到极限了,我家孩子因此也只能维持在一个不尴不尬的幼年形态。}神明把玩着别家小光球,懒懒怂恿临时合作者,{为什么不多融合一个世界进去扩容呢?这样一来,我家孩子的能力不用继续缺斤少两,你的阿熏也能拥有一个靠谱的家长呢,考虑一下?} 初步恢复人类之心的骑士将晕乎乎的光团接回自己手心,对这个孩子,祂终究是歉疚的,于是沉吟片刻,选择了同意。 祂只提出了一个要求:【一个神明,一个使者。】 {当然。} 海神欣然同意,当初合作的基础就决定了祂们不会过多干涉人类社会。 阿熏重复道:“你能找到你的同族吗?” 隼低头嘟囔:“世界这么大,我只是、只是暂时没能找到……” 塞壬是亲缘意识格外强烈的生物,这个世界到底有没有可以称作同族的家伙,血脉的力量已经遗憾地告诉了它这个问题的答案。 阿熏到底没有说出自己那个荒诞的臆想,好脾气地问:“那么这个‘暂时’,会持续多久呢?一天、一个月、一年,还是十年、一百年?如果真的要一百年才能找到你的族人,隼酱,我已经十七岁啦,人类很少有能活到那个年纪……” 海妖悚然,阿熏轻轻握住它的手:“我陪不了你那么久。” 【你依然是人类,你将永远是人类。】 长泽熏不愿在这个无解的话题上深究。 “无论隼酱是不是人,我都知道,你特别害怕寂寞。你跟我一样,才十七岁呢,也习惯了在人群中的生活;在找到同族之前,为什么不按照熟悉的、普通人的方式活下去,利用人类社会几千年积累下来的经验,慢慢习惯自己的新身份呢?” “我现在操纵风的能力可好了,只要小心一点,没人会发现……”隼弱弱反抗。 “我阻拦你杀人不是因为这个呀,隼酱。我不在乎乾先生的死活,我也不在乎抛弃你的周防阿姨到底有什么遗愿,我只是一个有私心的傻瓜。” “你不是傻瓜!” 阿熏笑了,按照某位看不清脸的先生开导自己的方式,循循善诱道:“我问你一个问题哦,隼酱,你杀掉乾先生后会去警察局自首吗?” “凭什么我要去自首?老头犯下那么多不容饶恕的罪行,他有被绳之以法吗?”隼嗤之以鼻,“那些法律……” “你看,隼酱,你已经在唾弃法律了。” “我……” “法律是社会的底限,杀人更是几乎所有人类约定俗成不能踏足的禁区。不可以践踏法律,因为那是在否认自己作为人的认知。隼酱,你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呀!没有同族,对人类的认同感就是你眼下唯一的归宿,否则怕寂寞的小动物会死掉的。”阿熏顿了顿,惆怅道,“当你的双手沾满鲜血,以后遇上麻烦的问题,你敢确定自己不会再次选择杀人吗?” 什么,宴会还没结束吗?!! 黑羽隼沉默了,它不愿意对阿熏说谎,所以“我不会”这个它自己都不太信的保证,风暴使者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谁能确定此刻坚守的信念会永恒不变呢?尤其是经历过“杀人”这种巨变之后。远的不谈,至少在昨晚看过《桃色秘事》,发现母亲自杀的原因以前,隼也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夺取他人性命这种事顶多停留在口舌之快,没想过、更不敢想自己居然打算亲手杀死某个具体的人。 长泽熏见挚友态度进一步软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聊起自己最终放弃杀掉母亲的原因。当然,这也是某知名不具的骷髅骑士在梦境中一步步引导的结果。 “我啊,最开始时也在想,为什么要遵守法律呀?我一直这么乖,妈妈也没犯过刑法,我们的生活却那么糟糕。这样没用的东西,有什么资格要求我身体力行地敬畏?形式上是杀人,但我自己知道问心无愧就可以了,凭什么要让一群不知所谓的家伙坐在法庭上给我下达判决?” 其实冷静下来想想,这是多么可怕的想法,阿熏每每念及都不免感到后怕。那些被钉在耻辱柱上的杀人魔,哪一个不是对受害者的惨死问心无愧?他们愧,也仅仅愧在被抓捕判刑了而已。 “我是一个普通人呀,隼酱。我满腹怨气,由此生出的杀意自然不肯因为刚才那些大道理轻易放弃的。”阿熏坦然道,“不过我突然想到,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呢。我读的最多的,是从小学到高中学校发放的课本;我看过唯一与杀人放火有关的资料,是所有人都比我更熟悉的电视剧;我从前做过最坏的事,是没动脑筋给刚出生的小鸡崽洗澡。一旦犯下命案,不仅仅是警察,或许还有层出不穷的好事者跟苍蝇一样扑上来一探究竟——如此平凡的我,到底有多大可能瞒过所有经验比我丰富、脑子比我聪明、人数还比我多的敌人?” 隼抿抿唇,他不知道好友平日与自己谈天说地,私下还想过那么多事。稍稍,有一点难过。 “你告诉我呀,我会帮你的……” 阿熏对挚友的抱怨笑而不语。 “弑母”这种下地狱的事,找些借口骗骗自己也就算了,毕竟过得真心太苦,至于叫他把唯一的知己拖下水?这怎么做得到啊!那时的隼酱身体还没发生异变,对付一大群专业人士,一个高中生密谋还是两个高中生联手区别不大。隼酱又是那么温柔,那么正直,他应该如他的名字那般在高空展翅翱翔,而不是受困于囹圄,遭人非议。 长泽熏无比庆幸,还好他产生那个可怕念头的时候,隼还没有掌握操控风的能力;否则、否则他真的不知道能不能控制住自己的私欲,害隼彻底与整个人类社会割席。 “像我这样的普通人。”阿熏收回发散开的思绪,嫌弃在硬邦邦的水泥地上坐久了骨头疼,于是爬起来招呼朋友一起转移到身边的水泥袋上,晃着脚继续想到什么劝什么,“冲动之下犯了大错,几乎注定会被抓捕归案。即便法官念在我的过往经历决定轻判,那轻判也是判呀?一想到或许几年、甚至十几年没办法像现在这样每天都能见到隼酱,我就再也无法升起杀人解决困境的念头……你笑什么?” 隼慌乱抬手按住疯狂上扬的嘴角,然而一说话还是眉里眼里都冒着傻气。他扭捏地挪挪屁股,问:“我对你这么重要啊?” “当然啦!” 阿熏看他这副傻样也莫名红了耳朵,气鼓鼓撞了隼一下。隼“嘿嘿嘿”笑个不停,阿熏恼羞成怒,伸出脏兮兮的爪子揉捏好友的脸。如此打闹一番,可把两只灰扑扑的小动物累坏了,仰倒在水泥袋上挤挤挨挨继续讲正事。毕竟有些话,必须抓住机会一次性说破、说透。 “我呀,犯了错还有在监狱里重新意识到法律威严、从而回到人类这个群体的机会。但是你呢?隼酱,你知道,正常人不会认为是一缕微风杀了人,就更别提抓捕归案了!有些口子不能开的,你今天去杀了乾先生,发现‘诶?好简单呀,还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那等明天遇到恶心的家伙,难道不会下意识琢磨‘这个人该不该杀’吗?” 隼哼哼唧唧,他方才还没太想明白心里在不安什么,现在倒是豁然开朗了。 “人生很长,你总会遇上比乾先生更坏、或者只是比他稍稍好那么一点的恶人。法律永远追在现实身后填窟窿,有些家伙趁机钻空子几乎是必然事件。隼酱富有正义感,还有能力,一旦发现有谁受到了不公正待遇绝对不会视而不见,顺藤摸瓜一看,‘啊,又是一个愚蠢法律的漏网之鱼’,杀人永远不必付出相应代价的你会怎么做呢?” 隼不情愿、却格外老实地回答:“我会直接宰了那家伙。” 风的本质是什么?是流动的空气。 目前有任何一个人类可以不依靠空气活命吗?没有。 黑羽隼是由人类转化成的幼年塞壬,他的心依旧是十七岁冲动少年的心,手里却仿佛握着世界上所有核弹的遥控器。用个不恰当的比方,人们常说“惯子如杀子”,被无条件溺爱的孩子多多少少都有些扭曲。最恐怖的是,现在所有人只要还想活下去,就不得不顺着他尚未健全的三观来。寻常父母溺爱孩子,还能指望外人打醒他;隼呢?这个从更高一阶世界获取力量的风暴使者,一旦习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能指望谁能够拉住失控的他? {失控是必然的。} 泡沫听完这个故事,任由自己从主神的尾巴上滑落。它不知是在感叹族人的幸运,还是在哀叹自己的不幸。 {你有一个很好的朋友。事实就是如此,无论初衷是什么,当你逐渐对剥夺他人的性命感到麻木,当你自己定下的标准被大量鲜血染红无法看清,你只会不断放宽杀人的标准。可除了传说中的圣人,活在这世上的人一定会犯错;冷静下来后并不足以逼犯人赔上性命的错误,也会在习惯非黑即白的你眼中变得无法忍受。所有人都是需要被你审判的死刑犯,所有人的脖颈都放在你的案板上。那样的我们,再也不会从人群中获取认同感,毕竟屠夫哪里会跟刀下的畜生共情呢?} 隼收敛起因为那段回忆而展露的笑容,他关心道:我好奇很久了,你到底是怎么死的? 泡沫沉默片刻,就当隼以为这位羽化的同族再也不会吭声时,它悠悠地答:{没什么大不了的,类似的场景,我当时选择冲出去复仇,然后等到那几位亲友一一离世,我穷尽两百年也无法找到新的归宿,绝望自杀了而已。} …… 泡沫惆怅地叹息:{你有一个非常好的朋友,在这一点上,我远不及你。} 听见同族夸奖阿熏,隼本能般开心地笑了笑,手指在姐姐的轮椅把手上跳舞,可他随即感觉到对方情绪低落,连忙生硬地转移话题:你现在是什么东西? {一片支离破碎的回忆,一段无人在意的感情,一张残破庸俗的乐章。} 乐章? 要说与自己这种生物有关的乐章,隼眨眨眼,自然而然地想起强迫补习时那些补课书籍的名称,《思恋之歌》与《灭亡之歌》,难道…… “隼?” 黑羽阳花坐在轮椅上,仰面小声呼喊弟弟的名字。 “什、啊,姐姐?”泡沫不再说话,隼回过神,低头望向二姐。 阳花强忍惧意,颤声提醒:“该出发啦。” 隼抬头,果然,黑羽乾正冷冷盯着这边用眼神催促,而且又一次,在他与之对视的时候率先避开了去。 老家伙今天不对劲。 少年不动声色地想着,推动轮椅,按照老管家的指示排队准备登台。 原订的宴会场是a栋七十五楼,但为了容纳数量暴增的宾客,这里只摆放了自助餐,临时开辟的场地位于七十、七十一楼。常盘财团跟黑羽财团的倒霉打工人们齐心协力,总算赶在昨天半夜,搬开了所有桌椅板凳装饰品,收拾出两个巨大的空间。双塔摩天大楼真正的主人常盘美绪小姐率领团队拥有七十楼的使用权,黑羽家则占据七十一层,踩在主人家头上。按照流程,双方届时还要用无线电设备进行交互。 美绪小姐痛苦面具:啊?还要交互?不要吧舅舅…… 邀请函上特意注明了举办开幕仪式的时间,皆川兄弟跟偶遇的白鸟任三郎一起挤上电梯,打开门才发现,这七十一楼简直是六十六楼宝石展翻倍般的人头攒动。 “我感觉我有点晕人了耶……”和树柔弱地捂住额头。 克彦沉痛地拍拍弟弟肩膀:“不怪你,小傻瓜,我瞅着也有点喘不过气。” 成熟可靠的白鸟警部满脸安详:“太好了,本来就不太能抓住会变装的怪盗基德,现在更不可能了呢。” “说起这个,白鸟警官,你不是一课的刑警吗?怎么还管起怪盗基德了?” 和树正好奇呢,有人擦肩而过,险些把他背在背上的园丁帽带飞。少年埋怨着,把两位哥哥推进了墙角,这里人会稍微少一些。 白鸟同样不习惯跟那么多人贴在一块儿,好在墙角位置不错,他支使克彦跟自己一块儿把挡住视线的大花瓶挪了挪,一边观察四周,一边解释:“还不是因为那起……案件吗(到处都是无关群众,他不好太直白)?常盘财团许多决策背后都有黑羽家的影子,如果是因此招来祸患,也说不准这两位家主哪一个仇恨值更高。刚好毛利先生一家要赴常盘小姐的约,可以照看楼下的情况,我就专心负责七十一楼。” 克彦出了层薄汗,把弟弟的帽子摘下来扇风,半月眼吐槽…… “所以他们到底邀请了多少人啊!完全不怕出事的吗!” “诶?”克彦手上的动作一滞,有点懵,“我把真心话说出来了?” 白鸟翻了个白眼,和树踮起脚,敬佩地望向喊出大家心声的……新一? 他感觉自己脑子有点转不过来,眯起眼睛仔细观察,小鸟版本的隼酱也不在新一附近呀?难道是吃了灰原给的药?不是说有敌人在场吗,就这么大喇喇地出现……啊,我懂了! 少年满脸“原来如此”地高兴合掌,跟游园会那次一样,新一有什么大计划吧! 江户川.正在楼下兢兢业业观察贝尔摩德.并没有什么大计划.柯南唐突打了个大喷嚏,小兰弯腰关心,他连忙装乖说没事。 “怎么?”克彦莫名其妙地瞥了眼身边自顾自傻笑起来的小朋友,又莫名其妙瞅瞅那个不怕黑羽乾报复的大胡子男,“你认识那个呆瓜外国佬?” 什么外国佬? 和树缓缓歪了歪脑袋,棕色的眼睛里满是迷茫。 新一那长相怎么也说不上外国佬吧? 万幸现场人多,那个“外国新一”来了这么一嗓子,整个场地更喧闹了。白鸟任三郎尽职尽责,不断东张西望,时刻惦记着那起连环杀人案,试图从一群妖魔鬼怪中找到可疑人士,比如凶手,再比如隔壁二课怎么都抓不着的怪盗基德。所以他压根没注意到损友竟是在跟弟弟说话,背下所有宾客资料的警部先生自觉成为一个无情的介绍机器:“刚才说话的家伙叫兰迪.霍克,他出生于美国南部俄克拉河马州的牛仔世家,开采石油后赚了不少钱,后来更出名的则是他的动物特技表演团,最近来日本进行世界巡回演出。” 和树眨眨眼,定睛一看,果然,新一脑袋旁边有一个小框显示“易容中”。大侦探是想借用那位霍克先生的身份试探些什么吗?我演技不好,还是别往前凑了,反正新一那么聪明,有需要会来找我哒! 与高中生侦探共用一张脸的怪盗基德:谢谢你啊,工藤,今天也是保住马甲的一天。 开心的一百六十一天 皆川克彦哪里没有发现弟弟变来变去的小表情呢?他默默在那位“兰迪.霍克”头顶标注上一个大大的问号,随即若无其事地顺着好友的话打趣:“难怪那家伙敢不给主办方面子,原来是有底气呀!不过你也是,刚才怎么介绍得这么流利?跟在脑子里翻来覆去练习了好多次,就等别人问似的。” “哦哦,这个我知道!” 和树毫不意外地被哥哥转移了注意力,他高高兴兴地举手、唔,人太多,未免撞到谁还是算了吧,总之小园丁兴高采烈地开始发挥。 “当然是因为毛利侦探啦!电视报纸上面都是这样说的!什么‘东京警察已经习惯为侦探提供线索,然后坐等答案喂嘴里,我们的税金’……唔唔唔!” 克彦死死捂住笨蛋弟弟的嘴,沉稳地冲好友假笑:“别介意,这孩子没吃晚饭,脑瓜子缺血就爱乱说话,白鸟警官(重音)。” 啊这,和树受到提醒,瞬间心虚,白鸟警官没穿西装,他一时居然忘了被揶揄的对象正在眼前站着。 “没关系,媒体说的不完全是假话。”白鸟任三郎沧桑的目光略过眼神乱飘的小混蛋,仰头幽幽感叹,“自打调到东京,那么多日子过去,我好像也差不多变成一个合格的税金小偷了。” 出警,等待侦探从某个奇怪的角落冒出来,提供线索,坐等破案,掏手铐抓人,听犯人忏悔,写报告,这就是东京警视厅刑事部搜查一课每一位刑警的日常呢……确实哪儿哪儿听着都不太对,天上不会掉馅饼,但会掉业绩,他觉得这么一来,鉴证科与一线的同事们工作越来越敷衍好像都情有可原了耶?哈哈,像他自己,嘴上嫌弃毛利先生,对方真得出结论还是挺愿意听的嘛。 我那一生好强不肯服输的损友怎么会说出这样的摆烂暴言? 克彦大惊失色:“什么就情有可原了?你给我这个勤勤恳恳纳税大户打起精神来啊喂!不会终于被过于全能的侦探们玩坏了吧?” 这边在插科打诨,那边的临时舞台缓缓升起幕布。本来原计划是要关灯吸引众人注意的来着,不过谁让客人那么多呢?尤其是现场有许多小孩子,万一引发恐慌,那绝对会导致安全事故。于是现在,一束强光打在盛装登场的主持人身上,那位先生一番慷慨陈词,迅速走完既定流程,那个害大家休息日搁这儿玩人挤人的罪魁祸首,黑羽一家,终于伴随着一听便特别高贵的背景音乐缓步走上台来。 白发帝王面容威严,头顶王冠,身披红袍,手拄权杖,脚踩长靴,气势非凡;年轻娇美的皇后形容可亲,与皇帝手挽手并肩同行,西式宫廷长裙上用金丝银线绣满她最爱的花鸟;低眉顺眼的女仆怀抱吐奶泡泡玩的小公主,牢记自己的身份,温顺恭敬地站在主人后面三步的距离。 尽管这华丽的登场惊出人群一阵阵骚动,但和树又不在意这些人。他个子矮,一直踮着脚脚尖都开始隐隐发疼了,少年不得不扒拉着哥哥,伸长脖子努力朝后台张望。 终于,随着前面的仆从站定,轮椅被缓缓推出。高大英俊的佐罗神色冷峻,守护在沉默寡言的病弱精灵身后,怎么说呢,画风与气氛明显跟那一家子不一样。 长得真像呐。 皆川家的大哥不免咋舌。 虽说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已经逐渐跟那傻小子的脸和解;不过如今这么一严肃,倒是让他幻视一个年轻版的黑羽乾正活脱脱杵在那里,没得凭空生出几分忌惮。 克彦怀揣某种说不清的心思,低头准备瞅瞅弟弟的反应,只见皆川.黑羽隼十级表情研究大师.和树眯了眯眼睛,表情同样凝重异常。 矮个子少年深深叹了口气,郑重宣布:“隼酱在紧张呢。” “……啊?” 白鸟任三郎满脸迷茫,与克彦草草交换一个眼神,两位自认社会阅历丰富(跟和树比)的大人只恨不能把眼珠子换成x光机,火力全开,试图从那张写满“霸气”“冷酷”之类词语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丁点紧张的意思。 和树的脚踮太久,有点麻。他放下脚跟,任由哥哥眼疾手快抓住自己差点成功塞嘴里的手指,摇了摇头,痛心疾首道:“我忘了,隼酱特别容易害羞,突然上台看见下面密密麻麻那么人,怎么可能不紧张呀?来之前该陪他做些特训的。” “是吗?”克彦嘴角一抽,无情吐槽,“我倒是觉得他马上要拔剑冲下来大杀四方了呢。” 即将大杀四方的佐罗小朋友听力绝佳,他直面台下一双双或好奇或评估的眼睛过于紧张,下意识去寻找阿熏的声音,结果就正正好把这一番话听了个正着,一时间简直羞愤欲绝。要不是宽沿黑帽的阴影挡住他红透的耳朵不至于在黑羽乾面前丢脸,要不是二姐借位一直握着自己的手尽量安抚,否则、否则他早遛了(流泪猫猫头)。 主持人满脸堆笑,让出了话筒。老头完全没跟他客气,接过来张嘴就是一连串无趣又冗长的开幕词,说得大伙昏昏欲睡,好些个小朋友更是直接趴爸妈怀里困得直打哈欠。和树却是全程清醒,寻思反正隼酱紧张着紧张着也慢慢开始习惯了,他还不如趁着舞台上的强光照在自家挚友身上,好好欣赏一下对方与平时完全不一样的风采。 什么叫几十年经久不衰的经典造型啊?侠盗佐罗的帅气当然跟寻常高中生不一样啦! “你现在看起来超帅哒。” 和树捂着嘴小声说,临时场馆空间太大,即便夸奖声迅速消散不见,但他知道,隼酱听到了,因为台上的挚友肉眼可见(?)再次害羞了起来。 真可爱啊,和树美滋滋地想。 真可疑啊,柯南镜片反光。 七十楼属于常盘财团的宴会比起楼上,氛围要好太多了。哪怕黑羽乾毫无预兆地横插一脚,打乱了所有计划,常盘美绪小姐依然尽力把活动做到最好,准备了不少有趣的小游戏,同时奖励也很丰厚。客人无论男女老幼玩得都还挺尽兴,心头憋着的那股被威胁必须来参加这一晚会的怒气总算散开不少。 然而就在这一片其乐融融之中,柯南注意到贝尔摩德什么都没做。她没有任何可疑的小动作,更没去试图联络其他的组织成员,全程跟在小兰身边,还真符合她此时为贴合化装舞会易容成的黑骑士。 可是她怎么能什么都不做? 柯南面上不显,大脑疯狂转动。“组织的大型活动”,灰原这一点判断他还是信的。 贝尔摩德到底来干什么? 黑羽乾并不知道、也不在乎自家青梅潜入了这个“大猎场”,老谋深算如他,表演尽兴之余,自然不会把现场所有人得罪到底。当老头终于意犹未尽地发表完长篇大论,承诺将在散场时,给每一位来宾送上一个比照黑羽家传家宝“上帝之心”制作的小红宝石后,大家第二次充满真情实感地鼓掌欢呼起来,至于第一次嘛,呵呵,就是他结束演讲的时候。 或许是黑羽家主的慷慨给了某些人“他很好说话”的错觉,一个眼熟的外国佬大大咧咧冲他喊话了。 “嘿,黑羽先生!”黑羽快斗伪装的兰迪.霍克外表豪放,实则在谨慎地打探消息,“听说怪盗基德给你寄了预告函,可要给我好好出一回气呀!能介绍介绍你准备怎么抓那个小偷吗?” 没办法,黑羽财团跟铃木家浮夸的风格完全不同,他们实在太低调、太谨慎了。负责确认宝石安全的相关人士——包括黑羽乾一家人——自从放出消息就没有任何一个人单独行动过,快斗完全找不到机会偷看安保设计图;至于出气,快斗也没撒谎嘛,兰迪.霍克这位倒霉的美国富豪早年间被一代基德偷走了私家珍藏的“粉色回忆”,然后今天难得来日本一趟又被二代基德打晕在厕所冒充了身份,简直闻者伤心听者流泪(笑)。 这一霸占头版头条多日的话题尤为劲爆,瞬间点燃了气氛。 其实大伙都很好奇的来着,只是碍于黑羽家主充满威严的脸不敢问,现在有人带头,那当然很乐意趁势议论议论。红宝石“上帝之心”就放在六十六楼,不少好事者都去瞧过,除了那个看着就不怎么靠谱的玻璃展柜,什么显眼的防盗设备都没有,难道有什么秘密武器? 你要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 隼兴奋地眨眨眼,暗暗猜测同班同学会使出什么手段盗取“上帝之心”。是易容、烟雾弹、扑克枪跟滑翔翼这些老朋友打乱重组闪亮登场?还是有新科技? 咦,话说这才是铃木园子没来的真正原因吧?一场宴会有一个渴望怪盗基德施展魔术盗走自家传家宝的豪门后代已经足够了啦(并不是)! 黑羽乾不愧是老油条,乐呵呵地笑着,几句话便糊弄了过去,给人留下一种“说了,但没完全说”的迷茫感。 “等隼陪阳花姐回来,我们就要离开了。”和树遗憾托腮,“不知道能不能看到基德的表演呢?现场也没有记者,真可惜。” 克彦揶揄:“无所谓啦,你白鸟哥会一直在这儿守着呢!说不定他能看到全过程,到时候辛苦我们的喇叭君转述一下呗?” 喇叭、啊不是,白鸟警部沉稳可靠地翻了一个白眼,他正要吐槽什么,音响设备突然“滋滋”响了两声,从中冒出一个过于熟悉的、中年男人声嘶力竭的声音:“快,小兰报警!” 毛利侦探? 和树疑惑地歪歪脑袋,没等他做出反应,已经被兄长一把薅到了安全的地方。 事实证明,克彦是相当有远见的,“报警”一词直接触发了东京市民近些年来愈发敏感的神经,人群眨眼间暴动起来。 “什么情况?” “刚刚谁在说话?” “我没看见有人拿话筒啊?” “上帝呀,一定发生了很可怕的事!” “我们快走吧!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呜啊啊啊啊啊啊,爸爸!我害怕!” 白鸟任三郎在喧哗中最先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毛利先生因为受到故交常盘美绪小姐的邀请,如今正带着家人在七十楼参加常盘财团的宴会。那里与七十一楼的音响设备为了之后的互动是可以相互联通的,所以发生事件的地点就在楼下! 警官本想立马拨开拥挤的人群,直奔楼梯间进入案发现场。然而七十一楼宴会场鱼龙混杂,老的小的都有,唐突受到惊吓,有人哭嚎尖叫,有人推搡试图逃跑,还有人四处乱窜寻找自己走丢的家人。恐慌如多米诺骨牌般迅速蔓延,场馆瞬间乱得不行。 白鸟是职业警察,没跑几步便意识到其中蕴含着多可怕的危险,果断停下脚步,高举警官证大喊着要求人们镇定下来,以免出现踩踏事故。 “嘶。” 乌丸莲耶抬手降低蓝牙耳机的嘈杂音量,揉揉太阳穴,强忍不耐下达了指令。幸好,因为贝尔摩德的干扰,它额外多准备了一系列预备方案,此时的情况尚未完全脱离掌控。 和树跟着哥哥,陪白鸟警官竭力安抚狂躁不安的人群。皆川兄弟不是不知道情绪上头的人会做出什么可怕行为,一来嘛,在米花住久了,多少培养出一种很没有必要的从容,二来么,那看不见却能明显感知到的风墙也不会让他俩出事。 好在东京这些年是知名的多灾多难,大伙慌得快,有人站出来主持大局后平静得也快。局势总算稳定,舞台上的人长吁一口气,手一软差点把话筒给摔了,白鸟却还一心惦记着楼下的案件。他也清楚,情况不明,直接用大楼的通讯设备询问或许会再起骚乱,就与主动走过来的黑羽乾打了声招呼,准备请对方控制局面,他自己下楼看看。 开心的一百六十二天 最近那起尚未破解的连环杀人案疑似在针对与常盘财团有关的人,这一点对黑羽家主而言,并非秘密——他还因为自己与外甥女密不可分的联系被警方特意提醒过——如今楼下突然发生了必须“报警”解决的事,无论是谁,第一时间都难免会往某些不好的方面联想,从而同意白鸟任三郎的提议。 但黑羽乾是谁?老东西叛逆任性了一辈子,最擅长的就是在各种情况下合情合理地无理取闹。 “不,警官,是你要留下来。”趾高气昂的白发帝王拄着权杖,腰杆挺得笔直,没分给警察身边自家四子的朋友哪怕一个眼神,“很遗憾,今晚的宴会看来注定要就此结束了。先生,请你维持好秩序,组织有需要的客人依次乘电梯离场。至于说好的纪念品,麻烦你转告大家,之后黑羽财团会按照邀请函上的地址,分批次送达。” 这些事你一个主办方不做,怎的要推给我? 白鸟有点摸不着头脑,冒冒失失地试图打断:“那、那个……” 老头眼皮一翻,傲慢又虚伪地假笑起来:“想必警官你一个人下楼也做不了什么吧?因为我不希望无关人士扰乱本次盛会——比如那个你们抓了十几年都没能抓住的怪盗——所以特意给楼底大门加了把特别的锁,除了世界上仅此一把的密钥,谁也无法打开。现在想放其他警官进来,我必须亲自回休息室一趟,从保险柜拿钥匙开门。” 这话……好像哪里不太对? 可怜白鸟警部过于年轻,侵淫权力场多年的大人物气场全开,不断催他赶紧作出决定,加上警方确实在基德的问题上向来没什么说服力——可恶,他这个一课的警部为什么要背二课的锅——竟然一下子被震住了,稀里糊涂就给答应了下来。 只是到底哪里不对呢?他抱臂思忖。 大家迷茫地目送黑羽先生独自乘坐电梯离开后,和树终于后知后觉合掌惊呼:“怪盗基德不是会易容吗?这样一个人想混进人数众多的化装舞会多简单啊,哪里还需要正面攻破大门呀!” 一语惊醒梦中人,不过眼下老家伙溜都溜了,加上方才的混乱多多少少害一些人受了伤,他们还真不得不把疑问放在一边,先接手这个烂摊子。 黑羽家的其他成员明显比老狐狸好说话多了,自觉让出舞台上的位置,准备去专属休息室等家主回来进行下一步安排。万幸警官证还挺有说服力的,在现场多位常盘财团员工的帮助下,白鸟拿起话筒号召想离开的人自觉排队,优先伤者与老弱病残孕搭乘电梯,好歹也算一呼百应。 “阿熏。” 黑羽隼要推着姐姐进电梯,自然会经过帮忙维持秩序的皆川兄弟,便顺势打了个招呼。 克彦正在另一边电梯劝阻一个大吵大闹死活要插小孩队的精壮老头,和树的注意力全在那里,被挚友一喊,他回头正要开口,结果就被双目紧闭、面如金纸的阳花姐吓了一跳,差点咬到舌头。 “姐姐这是怎么了?刚刚在台上看着还好好的呀!” 左右电梯还没上来,隼也能跟朋友倒倒苦水:“姐姐才做完手术,身子虚,根本受不住刺激,直接晕了过去。” “救护车叫了吗?”和树弯腰摸摸阳花姐的手,心头一紧,好凉。 “叫了,接线员让我给姐姐含参片我也照做了。”隼顿了顿,颇有些愧疚地说,“抱歉呐,你们本来是陪我俩来的,待会儿恐怕要先离开……” 和树伸手捏捏朋友的脸,笑眯眯地宽慰他:“没关系,我们这层楼又没发生案件,应该花不了太长时间就都能离开啦!到时候把医院名字发我手机上呀?” 隼点点头,电梯门缓缓打开,他想了想,还是在进去之前附耳给阿熏透了个底:“注意安全,楼下出了人命。” 至于更多的,作为案发现场的七十楼实在太吵,隼也没能听清。 和树努力藏好眼中的担忧,嘻嘻哈哈地将黑羽姐弟送进了电梯,他冲忍不住回头的隼挥挥手:“我知道了,你也别担心,有大侦探在呢,一定没问题的。” “嗯……” “好啦好啦,电梯门快关了,待会儿见?” “待会儿见。” 今晚注定忙碌的电梯开始下行,和树舔舔干涩的嘴唇,笑容消失了几秒便重新挂回脸上,转身继续维护秩序。 说到底,发生这种事怎么可能完全安心呢?只是多说无益,两个人都没捅破那层窗户纸罢了。 之前和树陪少年侦探团去双宝町拜访议员被害案的嫌疑人,结果意外发现了惨死家中的原先生。连环杀手本来就没有人性,无论是谁,一旦挡了对方的路都有被灭口的风险;今天莎朗.温亚德还来了现场,她是如何在杯户饭店监控摄像头下闲庭信步安装炸弹的,和树简直历历在目。现在楼下出了命案,也不知是谁出事,跟前两起案件有关吗?还是说与莎朗脱不开关系…… 有关,但不完全有关,柯南捡起舞台上一颗珍珠,心中已经有了大概的想法。 一切发生在主持人按照流程,揭幕日本国宝级画师如月峰水先生最新大作的时候。幕布拉开,强光一打,台下好不容易松快起来的气氛瞬间凝固。《春雪的富士》不负画师盛名,是外行都能看出来的典雅美丽;然而如今没人在意那幅可能价值千金的新画,因为宴会主办方之一,常盘财团的董事长常盘美绪小姐正被一根丝线高高挂在半空中、周身竟没有一点想要挣扎的意思。 不挣扎代表着什么,日益熟练的东京人不会不明白。 在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在彻底失控之前,声名还算显赫的毛利大叔挺身而出。他动作麻利地爬上舞台,抢过话筒,利用威信与得天独厚的大嗓门迅速控制住局面。 董事长秘书泽口知奈美小姐以前哪里遇到过这种事!站在控制台前的她六神无主,毛利下命后,才慌慌张张降下幕布,放董事长下来,结果又不小心手滑,误触了通讯按钮。 楼上的人现在知道了多少?不会引发踩踏事故吧?楼上可没有毛利先生啊! 泽口欲哭无泪,连忙跑去找侦探先生汇报。 “我我我马上就把通讯关掉了!” 毛利一家见她整个人站都要站不稳了,也实在不忍心开口过度苛责。小兰把泽口小姐拉到一边,细细安抚她说楼上有白鸟警部,不会出事。这样一来,她的情绪才勉强平复下来。 至于一个警察能不能拦住一千多个恐慌的人,那就见仁见智了……主要是不放心也没人敢上去看看啊!大家直面尸体,好不容易稳定情绪,结果义正严辞制止众人逃跑的家伙自个儿要溜,不引发暴动才是见鬼了!柯南只是可惜,楼上大概同样乱了套,给和树跟白鸟警官打电话一直无人接听。 案件本身使用的手法好说,柯南四处搜证,短短几分钟便明白了七七八八。手法可以锁定凶手身份,他更是早在陪孩子们(和树:?)去朝日野询问如月大师与风间先生的当天就对杀人动机有所猜测;甚至未免冤枉人,他又专门跑去落地窗确认了一番,还顺势通过吧台的一堆酒,扫清了最后一点疑问。 万事俱备,只欠脖子。然而今晚,注定不是“沉睡的小五郎”可以登场的一晚。 之前那两起看似有关联的杀人案尚未破解,尽管主人家直言拒绝,目暮警官依旧恪尽职守,早早带领大队人马蹲守在双塔摩天大楼楼下。 严格来说,这一举动并不体面,能得到批准,完全是因为警方看到了某人匿名提供的名单(怪盗基德:不用谢),惊愕地发现宾客加上服务员至少有三千人。要知道那是避无可避的高楼啊!万一凶手趁乱得手,在骤然看见尸体的恐慌下,几乎注定会发生极其惨烈的踩踏事故。 难道要让警察指望连环杀人犯唐突动起恻隐之心,放弃这绝无仅有的完美时机吗? 大伙在专门取下警灯的车子里坐立不安地等待,目暮警官一接到小兰的电话,立马跳下轿车,把手里的便携式警灯打开随手丢在车上,振臂招呼同事往楼里冲。然而气势汹汹的警察们却被一道牢不可破的玻璃门挡住了去路,同样得到消息的保安急匆匆赶来,隔着门在里面连连鞠躬道歉,说楼上的情况已经大致稳定,乾先生也去拿开门密钥了,很快便能过来。 警官们、警官们还可以对这些无辜的打工人说什么呢? 据安保人员介绍,这还是最新版强化防弹玻璃!他们是普通刑警啊,又不会随身带导弹!大伙只能擦着汗,你搭着我,我踩着他探头朝大厅里瞧,目光穿过稀稀拉拉坐电梯下来的人群,殷勤盼望黑羽乾的腿脚能倒腾得再快一点。 “来了来了!” 一位保安小哥眼神极好,高高兴兴指着二号电梯大喊。 心急如焚的人们精神一振,只见万众期待的黑羽乾拄着拐杖,用一种看着很急、其实速度很慢的步伐走出电梯,朝大门走来。 “你,过来!”老头发现门口提前欢呼的傻小子,愤怒挥臂咆哮道,“快过来拿钥匙,好让警官们上去!” 老成的目暮警部对此是如何想的暂且不提,起码跟在他身后的几名年轻警察还真感觉心里的火气降了不少。他们看着保安忙不迭跑去拿钥匙,在上司身后窃窃私语。 “其实黑羽先生还挺好的……” “是呀,知道事情轻重缓急。” “他一大把年纪了,走得慢也没办法。” “请问……” 陌生的声音从众人身后响起,高木警官吓了一跳,回头发现那是一个黑眼圈很重的年轻男子。对方憔悴极了,头发、衬衣,无一处不是乱糟糟的,身上斜跨一个网球包,看着就不像是应该在这时出现在这里的人物。 在警官们愈发警觉的眼神下,那位男青年熟练地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话说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自我介绍是里面宾客的家属,想过来接人,结果看见好多警车,太担心了,就过来问问情况。 保安小哥笨手笨脚地拿钥匙开锁,高木回头,一边紧盯人家那双不断颤抖的手(保安:别看了呜呜,好紧张),一边尽量精简地介绍了能给家属说的事。 来者,啊,还是叫他的名字,黑羽春马吧?隼的倒霉三哥好不容易处理完加拿大那边的事,胡乱把需要的证件塞包里就忙不迭坐飞机回日本了。叫他怎么不担心呢?姐姐才做完手术,弟弟性子太直、太单纯,哪里是黑羽乾的对手!谁知刚来便听说楼上发生了杀人案,春马顿时心急如焚,恨不得立马生出一双翅膀飞上去找到姐姐阳花。 好在不需要他临时想个法子变异了。 等大门敞开,警察们呼啦啦涌进大厅直奔电梯,春马才火急火燎地踏进门槛,就被已经在大厅待了一会儿的弟弟叫住,说是救护车已经到路口了,他们先把姐姐送去医院。 春马看着虚弱昏迷的姐姐完全没有心思想别的,满口答应下来。隼见到三哥自然惊喜至极,不过三哥久不在日本生活,无论他多想回去找阿熏,也知道自己起码要把姐姐哥哥安全送到医院。 你要去医院,我们为你准备的戏码该如何上演呢? 乌丸莲耶不慌不忙,命令属下启动了相应的应急方案。 “朗姆已撤离。” “特吉拉已撤离。” “白兰地已撤离。” 组织的三位骨干成员趁着黑羽乾拿钥匙周旋出来的那点时间,顺利撤到隔壁b栋,琴酒率领其他行动组精英分布在周围几栋大楼随时待命,贝尔摩德自觉关掉蓝牙耳机。动物园首领戴尔蒙德.耶尔通过黑掉的监控,确认大哥的白手套安全抵达一楼,乌鸦的首领果断下达了行动开始的命令。 至于那些闻风而动潜入宴会的老鼠,哎呀,我都命令黑羽扩大宾客名单,方便他们溜进来探听情报了,现在收取点代价也很合理吧? 红红火火的一百六十三天 贵宾休息室内,灰原哀蜷缩成一团,抱着抱枕不住发抖。外面的宴会或许正是热闹非凡的时候,她却觉得度日如年,自己全身都泡在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唯独那只被博士紧紧握住的手能体会到些许暖意。 宴会绝对有问题,灰原当然知道这一点,可到底有什么问题?她不清楚。她能做的似乎从来都只有等待,等待厄运夺走仅剩的那点幸福,等待几乎不可能降临的奇迹…… 嗯? 灰原吃力地抬起头,她依旧冷得牙齿打颤,不过比起刚才,恐惧感已经降低了很多。 为什么?组织得手离开了? 天才科学家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能遇上奇迹,她靠在博士身上,颤抖着,格外耐心地多等了一小会儿。敏锐的、无法用已有知识解释的第六感不断为主人传来最新信息,离开了……少说三四只“乌鸦”吗? 人员发生变动,这至少意味着组织的“大计划”已经完成了某个关键步骤。灰原强打精神,拿出别在胸口的侦探徽章试图联系工藤,然而那边晚会现场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竟然一点回应都没有。 “小哀?”老人家担忧地看着脸色奇差的小姑娘。 不祥的预感愈演愈烈,灰原重重闭上双眼,她明白,自己做不到假装什么都没猜出来。 “博士。”女孩松开抱枕,瑟缩,又坚定地跳下沙发,“我们得去找工藤。” 救护车闪着灯在马路上疾驰,但与想象中凝固的气氛不同,里面不说充满了欢声笑语吧,起码也称得上一句“轻快”。 许是隼给姐姐塞的参片起了作用,也或许是老二老三相濡以沫多年,真有点心灵感应在身上,黑羽阳花被送上救护车没多久便醒了过来。随车的医护人员自然乐意看见病人能够自主恢复意识,他们忙活着测量各项数据,再检查了一下手术伤口,保险起见给她挂上吊瓶,其他的就需要到医院慢慢静养一段时间了。 黑羽春马明显放心了不少,拉着姐姐的手,眉眼舒展;即便救护车内空间狭小,他缩手缩脚地坐着也自有一番优雅仪态,丝毫不见之前的焦躁疲倦。他告诉姐姐弟弟,自己已经把公司的事务处理完了,剩下的那些远程会议基本都可以解决,准备在东京陪姐姐好好休养,然后再一起回加拿大。 不过东京啊,那家伙也长期住在这里……要不是阳花的身体太虚弱,根本无法承受又一次旅途迁徙,恐怕春马早带姐姐溜了。 阳花总是最体贴的——更何况身边还坐着陌生的医护人员呢——眼见提到那个只会带来无穷无尽麻烦的家伙,两个弟弟面色瞬间阴沉,她若无其事地关心起自己昏倒后会场那边情况如何,怎么不见皆川兄弟。 隼刚刚给阿熏发了他们即将前往的医院名,手里拿着手机一边等回信,一边大致给姐姐介绍,直听得两个久不回东京的日本人连连惊呼,对那场变故中众人果决高超的判断力、行动力佩服至极。 春马不免感叹:“这次多亏了皆川兄弟,等空闲下来,要是他们不嫌弃,我一定要好好谢谢他们。” “那是应该的,也怪我身子不争气,他们留在那里帮忙给父亲扫尾,自己却率先离开了……”阳花也颇感歉疚。 “这怎么能怪姐姐呢?阿熏跟克彦哥都特别好,会理解的。”万事万物就怕对比,年轻气盛的隼忍不住撇撇嘴,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埋怨,“倒是我们那些‘亲人’,压根不愿意与我们多待一秒,更不在乎姐姐的安危!见我急着带姐姐走,连个过来客套关心关心的都没有——当然咯,小飞鸟她是情况特殊……” 等等哦,我好像把飞鸟忘在那儿了! 隼一拍脑门,当下也坐不稳了,生怕易燃易爆炸的五妹会自以为是,趁着黑羽乾不在,头铁再次对上城府颇深的现任黑羽夫人。 二姐温声安慰:“飞鸟没事的,有管家先生看着呢。” “哦,那家伙啊。” 黑羽隼稍微放下点心,虽然自己讨厌那个笑容阴森森的老头,不过他、他至少不会在黑羽乾下明确命令之前亲手杀掉妹妹;小姑娘是被害妄想症晚期患者,除了自己跟母亲看谁都觉得一肚子坏水,意外地还挺适合跟着管家那种人面兽心的老狐狸。 阳花多说了几句话,便又有些力不从心的疲惫。春马帮她往上拉了拉小毯子,轻声细语地劝她休息一会儿。隼则乖乖安静下来,抽空瞥了眼手机,正寻思阿熏那边是不是还在忙,怎么还没回短信时,大侄子的电话突然打了过来,铃声过于吵闹突兀,吓得他差点把手机丢出去。 少年连忙接起电话,比着口型朝受到惊扰的姐姐道歉。 “小叔叔晚上好呀?” 隼斟酌着,到底没好意思在姐姐哥哥面前喊出那句大侄子,只是含糊地问:“你有事吗?” 他热心肠的腼腆大侄子似乎轻笑了一声:“如果我是你的话,小叔叔。” 男人的声音端的是温厚诚恳。 “现在就不会离开双塔摩天大楼。” “……嗯?”隼迷茫地眨眨眼睛。 “下车,然后回去吧,小叔叔。”乌丸莲耶看着笔记本电脑上逐渐向零逼近的倒计时,嘴角越裂越开,獠牙在煞白的灯光下若隐若现,猩红的舌头轻轻划过利齿,“千万不要错过我们送的礼物啊?否则你一定会后悔的,隼。” “什么‘我们’?” “我下次给叔叔介绍——如果到时候你还肯听我说话的话?” 黑羽隼,即便受制于那该死的塞壬一族对同类独有的滤镜,从而压根生不出哪怕一点恐慌害怕,但依然品出了一些不对劲的意味。他的听力绝佳,耳边的电话无人开口,仅剩下两道或平稳或急促的呼吸声;他的视力卓越,透过救护车的玻璃,他能清晰地看见那两座肩并肩直入云霄的高楼,它们看起来是多么坚不可摧。 凝结着人类智慧的大楼里,经过五台电梯这段时间勤勤恳恳的工作,分流疏散的工作终于能看到头了。原先人满为患的大厅,如今只有和树,克彦,白鸟警官,以及三十来个主动殿后帮忙维持秩序的青壮男人,等电梯从底楼上来,所有人便能一次性全部离开。这些临时同伴嗓子基本都哑了,没能力、更没精神搭腔说话,扯起嘴角互相笑笑就算礼貌周全的了。 中央空调的暖风吹得人睡眼惺忪,显示屏上的数字随着电梯楼层升高不断跳动,略显催眠。和树实在绷不住了,抬手捂嘴,刚想打个哈欠,突然听到耳边传来自从蝴蝶屋一别,就再也没听到过的声音。 【往后退一步。】 嗯? 和树这孩子懵归懵,但胜在足够听话,“嗝儿”一下咽下呼之欲出的哈欠,当即向后挪了挪。 怎么了?抱臂靠在墙上休息的克彦懒懒抬起眼皮。 和树当然看懂了那个眼神,然而自从遇到隼酱,他太久没听到预警响起的声音了,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当着众人的面告诉哥哥,查理爸爸发出了警告。 不用他想了。 一连串巨大的轰鸣与震动从脚下传来,不少人没有心理准备,竟然一下没站稳,重重跌坐在地板上。灯光骤然熄灭,人群顿时炸开了锅,本来应该刺耳的尖叫声在这动静面前完全不值一提。 “地震吗!” 和树的耳朵嗡嗡作响,他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晕头转向,只隐约注意到两把墙壁上装饰用的利剑掉在了自己刚才站的位置上。 “大楼在晃!” 克彦面色惨白,死死扒拉着身边的大花瓶。震动太剧烈了,他完全腾不出手去管弟弟跟损友。 “到底发生什么了!” 黑羽快斗不仅仅自己站稳了,更眼疾手快拉了一把留着珊瑚刘海的警官先生。白鸟任三郎趔趄了一下,头皮都能感受到那副巨型挂画擦肩而过时刮起的风浪。 警察顾不得道谢,借着月光飞快扫了眼朋友,万幸他们看起来并没有受伤。他声嘶力竭地大喊着,招呼大家立刻镇定下来,掏出手机照明;他自己则拨通了目暮警官的电话,询问楼下什么情况。 然而目暮警官又能知道什么呢?他与属下们已经抵达了七十楼的案发现场,正在收集口供呢,突然就是一阵剧烈的地动山摇。民众恐慌,又停了电,警察们焦头烂额,纷纷亮起随身携带的警用手电筒,竭力控制秩序,以防这一千多个人暴动出事。 大楼设计师风间英彦先生还是靠谱的,也没继续纠结自己怎么就成为了嫌疑人,他好不容易站稳便立刻掏出手机,联系楼下的保安处。保安处现在也热闹得不行,风间隐约能听到黑羽乾先生哭着喊着说什么都要冲上去救老婆孩子、以及几个保安七嘴八舌劝阻对方的声音。保安主任在这一片混乱中,几乎是嘶吼着向他汇报:“a栋四十楼与双塔大楼的两座连通桥都发生了爆炸,火势太大,自动洒水灭火系统失灵,安全通道被炸毁,地下四楼的电机室跟发电机室也……” 设计师惊惧异常,本能般察觉到哪里不对,呐呐感叹了一句:“四十楼也炸了?” 为什么啊? 秘书泽口知奈美小姐没能听太清电话里面的声音,姑且不知道情况的严重性,还有心担忧公司的未来。她听到这儿拉住建筑师的胳膊惊呼:“那里有常盘财团的主电脑,所有重要资料全都会不见的!” 这不重要! 风间狠狠咬了口舌尖,刺痛感勉强拉回了一点神智。他当然不肯莫名其妙死在这里,老婆,儿子,他们还在家等着自己!因为忙于工作,我们一家已经快两年没好好聚在一起,难道……不行,快想想办法!冷静下来啊!逃生、逃生!可恶,火灾的话,电梯就没法使用了!诶,等等? “对了!”他还真就急中生智想出一个冒险的法子,“了望电梯呢?那个电梯还能下去吗?” “那个、那个电梯也着火了……” 披着新出智明皮的贝尔摩德默默站在旁边,眸色一沉。常盘财团的原佳明胆敢背叛组织,未免泄露机密,四十楼本来就是组织准备彻底摧毁的地方;后来boss亲自操刀筹备计划,原本的目标可不会因此遗漏,反而因为那位先生的参与,更加万无一失…… 千面魔女胡乱想着,见她的angel尽管有点慌乱,却依旧在尽量照顾身边每一个需要帮助的人。 好像突然安心下来了,她神色一松,脚步轻快地贴上去给少女帮忙。 “没什么大不了的。”年轻医生蹲下,摸摸小朋友受伤的脚踝,仰头告诉担忧的女孩,“拉伤了肌肉,稍稍有一点疼罢了。” 但无论过程有多疼,我都会拼尽全力救下你。 白鸟从目暮警官那里获知保安处提供的信息后,心都凉了一半。不过他是现场唯一一名警察,现场这三十来个人还眼巴巴看着自己呢,他也只能强撑着收拾好心情,告知大家唯一一个好消息:“警视厅已经联系各个部门启动救援,消防员已经赶来开始灭火了。” 和树连忙跑去落地窗低头一看,果然,天黑了之后,地面上那些闪着灯的警车、救护车以及消防车格外明显。这种时候好消息就要尽量传播开来,稳定人心。和树清了清干疼的喉咙,指着楼下哑声为白鸟警官站台。所有还能动弹的人们迫不及待跑过来围观,大声回答那些因为震动受伤的伙伴各式各样的疑问。这么一来,众人的表情明显松快了许多。 白鸟嗓子都要劈叉了,实在憋不住咽了口唾沫润润声带:“还有,我们已经组织了直升机前来救援,到时候可以从楼顶一一撤离。” 大伙登时欢呼雀跃,然而事情真会如此顺利吗?一架直升机一次能救走多少人呢?消防员从四十楼开始一层层救火,真的能比火焰更快抵达七十一楼吗?不是没有人想到这个,而是没人愿意说出来。 希望再渺茫,那也是希望啊! 红红火火的一百六十四天 黑羽乾不顾几名年轻保安笨拙的劝阻,在他们的搀扶下,看似生猛、其实格外轻柔地结结实实跪了下去。没等这些老实孩子察觉到什么异样,老头又奋力挣脱那些不敢使劲的壮实胳膊,捶胸顿地,涕泗横流,口中不住大喊老婆女儿的名字。 今天是化装舞会,黑羽财团的帝王别出心裁,真给自己弄出了一套西方皇帝的装扮。舞台上有多神气,现在就有多狼狈。红袍皱巴巴拖在人来人往的冷硬地板上,华丽的皇冠不堪忍受地心引力的吸引姗姗滑落,永远服服帖帖的白发被汗水沾湿,还有那一声声痛彻心扉的呼唤。人们或快步或小跑地路过老人身边,即使再忙,也难免替他哀叹两声。 “摊上这种事故,黑羽财团作为主办方怕是要倒霉呢……” 黑羽乾有点累了,趴地上一边抱头啜泣一边冷静盘算。这次行动的后果太可怕了,老四到底是什么时候受到那位的青睐,又是因为什么?贝尔摩德口风很紧,其他线人还没查出有用的情报,黑羽隼……难道竟是我小看了他?boss居然为给他出气,愿意选中我来做这个注定会大出血的倒霉蛋。 “虽然黑羽先生……唉,不管怎么说,常盘财团核心的四十楼电脑房被炸掉,应该是生意上招来的疯子吧?宁愿拉几千人陪葬也要彻底搞垮常盘家,呸!咱们简直是遭了无妄之灾!” 如果挺不过这关,想必只会等来组织的灭口。对这一点黑羽乾从头到尾都格外清醒,但他能长期坐稳“白手套”这个位置,自然想得更多、更深。 那位先生从来不愿对有价值的成员赶尽杀绝,提前一周给他透了底——当然,其中未尝没有测试能力的意思——这意味着一旦漂漂亮亮解决了后续面临的问题,boss对老四有了交代,自己的日子便能照常过下去。 祸害遗千年,黑羽乾还真用那几天时间生生找出了一条活路。 “唉,要是我家人现在在楼上生死不知,恐怕也会跟黑羽先生一样,拼了命也要冲上去救她们吧!” 就是要这个效果,黑羽家主借着抽噎的动作暗暗点头。兴许是大道至简,那个法子操作不难,只需要佯装意外,献祭掉现任“真爱”就好了。事后让公关部门包装运作,花点钱做低姿态,自己便能将帮凶的形象转变成深明大义的受害者,财团顶多蹭掉点皮。真是怎么想都很完美呀,足以向组织证明自己无可替代的价值。 瞧瞧,事实证明,人多给自己找点可以长期维持的乐子是很有必要的,这个人设现在不就用上了吗? 老东西颇有闲心地想。 所有人都在嘲笑自己永远乐于在十八岁的年轻女郎身上寻找“爱情”,但同时因为之前持续几十年发放的洗脑包——就好比那个黑羽乾周期律——所有人都不会怀疑自己目前对这段感情的认真。 至于以清酒为代表,那些致力于看他笑话的家伙…… 哈!且不说清酒如今在美国看那群魔怔人龇牙呢;就算回到日本,臭小子也不敢叭叭些有的没的。黑羽财团可是组织在明面上最大的资金来源,即便上头的人不亲自警告,鬼精鬼精的清酒也绝不会迈雷区一步——说到底,都是获取代号的精英成员了,谁还不是个自私透顶的人渣啊——只要清酒这个头号乐子人闭嘴,还有谁敢掀起风浪?还有谁有那个命挑起事端? 人渣眼里人人都是人渣,全凭表现出来的多少略作区分而已。诚然,人类不是非黑即白的二元生物,好人心中偶尔会生出恶念,坏人或许也会保留一丝善意;但像黑羽乾这样可以彻底丢掉做人的底线,全为自己逍遥快活的绝对利己主义,在普通人中还真是稀有品种。 a栋七十一楼,“兰迪.霍克”先生挺身而出,告诫大家不能继续在这里耽误时间了:“高层火灾最忌讳的就是毒烟跟缺氧,尤其现在电梯不能用,楼梯间火势蔓延得又很快,我们必须赶紧上楼!” 阿笠博士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也不好说真的不知情)为怪盗基德准备了各种各样的高科技道具,如果只有黑羽快斗一个人,他当然可以直接跳窗用滑翔翼离开。 但其他人呢? 滑翔翼再厉害,快斗也顶多额外带一个体重较轻的人同行。唯一的好消息是七十一楼的大部分人已经抵达一楼,仅剩下三十几个身强体壮的男性。 要说完全没有后悔刚才不顶着超载的风险硬挤进电梯下楼,那肯定是不现实的;不过愿意帮忙维持秩序、留下来断后的人,品格本身全在平均线以上,要是时光真的倒流,大伙最多想想办法在灾难发生前逃跑,逼迫无辜的人陪自己冒险搭乘超载电梯什么的,注定只会在脑子里想想。 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白鸟任三郎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沉稳一些,呼吁大家相互照应,趁着火还没烧到这里赶紧上楼。 高层的摇晃永远比底楼剧烈,皆川和树大致数了数,竟有十来位伤者至今倒在地上。还能站起来的人们纷纷伸出援手,和树就近扶起一个面容青涩的青年,对方运气不错,没有受伤,只是受到惊吓腿软得厉害。克彦那边的救助对象就没这么好运了,他咬牙使劲撕开伤员的披风,帮头破血流的倒霉主持人包扎止血。 人手还有空缺,兰迪.霍克咬咬牙,自告奋勇准备下楼招呼七十楼的人一起朝上撤离。楼下加上服务员少说还有一千多个普通市民,哪怕只是为了避免因为恐慌发生更多不幸的事故呢,也得尽量稀疏人口密度。 至于凶手?拜托,这种事等逃出大楼再说吧! 说干就干,好在和树终于想起手机的存在——原谅他至今也无法习惯移动电话这种方便的东西(时间乱流:嘻嘻)——连忙拦住视死如归往下跑的大叔,叫他帮忙扶着点软绵绵的年轻人,自己着急忙慌拨通了小兰的电话,请她告诉毛利先生,想办法组织大家有序离开。 “还有,上来的时候千万别嫌麻烦不关过道里的防火门!能多挡几分钟都是好的!”“兰迪.霍克”在身旁提醒。 和树连忙冲不知为何还在坚持伪装人设的“新一”点头,老老实实向小兰转达。 女孩答应的声音微微颤抖,但说实话,她其实并没有旁人想象的那么恐惧。头发上那根不起眼的黑色发绳效果稳定,一如既往起到了辅助作用,帮她轻易控制住情绪,还能留下余地叫和树没别的事赶紧把电话挂断。七十楼的人太多,恐怕会忙活好一会儿才能全部离开,如今手机充不了电,总得留一些备用,绝不能这样白白耗尽。 和树乖乖答应,电话那端出现忙音,毛利小五郎从女儿那里得知楼上人的建议,与警方大喊着指挥众人先让弱势群体离开。一是为了服众,二则他们的道德感与职业需求也这么要求,所以警察与侦探将最后一批离开,负责确认每一扇防火门的闭合状态。 这是关系到性命的危急时刻,尽管有青年不管不顾想要率先奔逃,不过立马被提前守在门口的金发黑皮服务生制服,喝止了这种行为。 降谷零将那个嘴里还在不干不净叫嚣的家伙狠狠压在墙上,扭头忽略掉毛利一家惊异的目光,冷冷与人群中的恶魔贝尔摩德对视。 没有隐藏的必要了。 卧底公安的脑筋转得很快。 组织近日流传的那些没头没尾、偏偏细思恐极的消息是一个可怕而疯狂的局。不惜杀光东京各个行业的翘楚,前期工作又如此周全隐蔽,付出如此沉重、可以预想未来会迎来何等打压报复的代价,这计划即便不是出自传说中“那位先生”之手,也必定是骨干代号成员强强联手,妄图摘取某种过于宏伟的果实。至于筛选、清除那些不听话到胆敢悄悄潜入会场探听消息的内部成员,仅仅是其中最不值得一提的顺势而为罢了。 不错,顺手的事。 目的尚不可知——他哪里猜得到黑羽隼与首领之间常人无法理解的情感纽带——但聪明如精英卧底,哪怕只是站在阴谋的脚下,抬头尽力仰望那被厚厚的云层遮挡的真容,也不会不明白,这绝非单纯想铲除组织异党的行动。说实在的,哪怕以一个卧底的视角来看,琴酒的威慑力已经足够叫他时时刻刻心惊胆战,何必为了这种事搭上boss最宠爱的女人,贝尔摩德呢? 但说一千道一万,组织铲除卧底的目的确实达成了啊。 赤井秀一沉默地按住另一个想趁乱推开前方老人的混蛋,他知道,波本——好吧,他其实早猜到波本同样是卧底——还有贝尔摩德,他们都对自己太过熟悉,行动不该如此显眼,可这就是一个阳谋。 想从高楼大火中活下来,就势必乘坐官方派遣的直升机;想顺利抵达顶楼而不是被彻底失控的公民活活踩踏至死,就必须站出来利用自己的能力尽量维持岌岌可危的平衡。 柯南打开蝴蝶结变声器的扩音效果,站在凳子上尽力帮助大家分批撤离之余,并没有忘记关注小兰的安危。他发现贝尔摩德稍稍离开了一会儿视线,正犹豫要不要去找,便发现对方戴着一个狐狸面具重新摸了回来。 大侦探心情复杂,旁人也就算了,他怎么会忘记金发女星年轻时被一张张海报照片固定下来的身姿呢?万幸大伙忙于逃命,没那个闲心琢磨这人到底是谁。而且说实话,柯南无法理解,根据各种资料,贝尔摩德是忠心耿耿的组织元老这一点毋庸置疑,这样一个人真的会成为被抛弃的可怜虫吗? 想起贝尔摩德对小兰看似毫无恶意的关注,他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博士,今天不比寻常,你一定要把孩子们看牢。”柯南叮嘱排队经过自己的亲友。 三小只泪眼汪汪,紧紧抱在一起,跟在他们身后的博士背着不敢露出正脸的灰原。老人郑重又无奈地点点头,祖孙俩好不容易壮起胆子从贵宾休息室出来,结果居然遇到了这种事。来不及多说什么,他们必须赶在贝尔摩德注意到之前离开。 “柯南,你也先走吧?” 站在门口维持秩序的小兰注意到这边的情况,猜出一二,连忙高呼起来,让自家弟弟跟着博士一起离开。她放弃了作为女性优先离开的优待,下定决心留下来陪伴父亲,帮助其他人安全撤离。 柯南远远站着,摇头挥手拒绝。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不仅拥有高超的推理能力,更拥有一颗不愿看见任何人死去的心。 “兰。”站在女孩身边的毛利小五郎懒懒开口,“柯南那边等我腾出空来去说,你该走了。” 小兰一愣,笑着做出了与竹马相同的选择:“不必担心我!” 骑士装扮的女子高中生目光坚定,她豪情万分地撩起袖子,给爸爸看自己胳膊上的肌肉。 “我可是空手道冠军啊!” 毛利小五郎不耐烦,直接上手轻轻推了一把,将毫无防备的傻闺女推出大门。贝尔摩德按住脸上的面具,悄然跟了上去。柯南瞳孔骤缩,到底停下了本能追上去的脚步,回头阻止了一个妄图插队的家伙。 “爸爸!” 不靠谱的父亲大大咧咧挡住女儿回来的路:“拜托,你别给我捣乱!你会空手道,我也是柔道高手啊!难道体力会比你差吗?到时候你万一吓晕了反而是拖累!” 他清楚自己在面对什么危险,他愿意留下,却不愿意女儿也一同留下。嘛,就当是老父亲的一点私心吧。 大厅内被侦探先生挡住去路的人不满地直嚷嚷,小兰还想挣扎,却被密密麻麻的人群裹挟,等她回过神时已经彻底无法挣脱,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绿油油的应急灯下,父亲模糊的、转身维持秩序的背影。 “爸爸!”她含泪大喊,“我在楼上等你们!” 毛利先生似乎听到了,高举左拳以示回应。 红红火火的一百六十五天 黑羽春马尽管一头雾水,却依然在弟弟的连声请求下叫停了救护车。车门打开,众人离开时还安然无恙的摩天大楼仿佛一根倒悬的线香,爆裂蛮横的烈焰给大半个黑夜泼洒上不祥的色彩,即便隔了那么远,也足以令看客心惊胆战。 隼似乎明白了大侄子为什么叫自己赶紧回去,他表情空白,死死盯着那栋大楼,对电话那端绝对还在听的家伙肯定道:“你做的。” 乌丸莲耶看了眼屏幕,笑眯眯提醒:“已经烧到五十楼喽?快去吧,小叔叔。” 念及或许、不,按照乌丸的恶趣味,阿熏现在必定被困在楼上!高大的少年忧惧攻心,竟一把捏爆了手机。他再也顾不得担心自己是否会被人看到,更顾不得三哥惊慌的阻止,果断丢弃移动电话的残片,跳下救护车,几步窜进手边那条小巷,眨眼间转变成红隼拔地而起。 海妖讨厌火,不过对于黑羽隼来说,作为人类的那一部分叫他还蛮喜欢在家开火做饭的感觉;但他绝对憎恶失控的大火,这点毋庸置疑。 过去那么久,与阿熏重逢相认后的时光是那么幸福快乐,隼几乎都要以为自己把那起可怕的火灾给忘了。那座位于群山之中的爱丽丝精神病院啊,稚嫩的风暴使者拼尽全力也仅仅救下十来个人,更多人、包括他痛恨至极的长泽爱子,全都惨叫着熔化在无情的烈火。 无能为力的痛苦,救人时偶然瞥见的、不敢细想是什么东西的黑色溶胶,他好不容易把这些不敢触及的回忆丢进角落,眼前熊熊燃烧的摩天大楼偏偏把所有深埋于心的恐惧挖了出来,暴尸荒野。 鸟儿划破喧闹的夜空,越过连绵的警笛。不该受到狂风影响的羽翼微微颤抖,仿佛提前重温了当初在火场穿梭时烈焰那充满恶意的炽热。隼深吸一口气,我经历爱丽丝那事后不是回去恶补了好多灭火的知识吗?正是用的时候,快想想! 距离被高温热浪扭曲身形的大楼越来越近,隼终于勉强冷静下来,开始认真盘算自己的每一项能力可以在救援中发挥多大作用。 他擅驱使暴风,然而风灭火的方法不适用于高度超过二点五米的火焰,看看那少说也蔓延了十多层楼的火吧,二十五米都不止了;他会操控雷电,可人人都知道雷击生火,因为要举办晚会,楼里到处堆满了可燃物;他能操纵血液,但这冲天烈火要多少人的血才能熄灭,总不能为了救人去杀人吧? 还剩最后一个办法…… 隼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时里面只剩下决绝。 就像刚才说的,现在的情况不可以顾虑太多。事情其实很简单,黑羽隼不能失去阿熏,黑羽隼无法坐视自己明明拥有能力却坐视那么多人丢掉性命;那么变成奇怪的、绝不会被人类接纳的姿态跑去救人,便成为了摆在隼面前某种注定的选择…… 那副半人半鸟的怪异模样加起来有维持过一天吗?当然没有。如阿熏所说,隼非常害怕寂寞,比起拥有亿万计数同族的人类以及鸟类的形态,整个世界仅此一只的塞壬太孤独了,所以他格外排斥神明使者真正的形态。尽管如此,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一次背一两个人离开总是没问题的。大难临头,彻底暴露在世人面前又如何呢?大不了、大不了以后找大侄子求收留求饲养嘛…… 是的,真可悲,到现在隼都没办法对前辈的眷属生气,这该死的血脉滤镜! 红隼本身就是速度极快的小型猛禽,有风加持,隼更是呼吸间穿过立交桥抵达了着火的a栋大楼。他眼神很好,老早发现楼顶稀稀拉拉站了几十个人,在高空徘徊没一会儿便发现了底下阿熏跟克彦哥的身影。他俩嗓音嘶哑,正充满热情地讨论直升机的事。 咦,直升机? 隼眨眨眼,仿佛突然看见了一条没那么糟糕的路。尽管满腔悲壮瞬间消散导致心里有点空落落的,但可以继续跟阿熏过开开心心的日常真是再好也没有的事啦! 不过具体情况还要再仔细问问。 和树永远能第一个察觉到挚友的存在,他止住话头,兴奋仰面,摇晃双手冲天上打招呼。这一奇怪的举动并没有引起背对兄弟俩跟警视厅联系的白鸟任三郎的好奇,不过跟弟弟面对面聊天的克彦又没瞎,当然能发现和树的异常。他莫名抬头,就见一只脸上有腮红的黄脑壳小鹦鹉叽叽喳喳热热闹闹地滚落到弟弟伸出的手掌上。 克彦发誓,自己绝对看见那只玄凤鹦鹉连脚指甲都乖乖收起来了,甚至还因此失去平衡一下子没站稳,来了个蠢到爆的脸着陆。 ……皆川家有没有养这么亲人的呆瓜鹦鹉他能不知道吗! 皆川克彦若无其事地往旁边挪了一步,稍微帮傻弟弟们挡了挡。咳,谦虚地说,也不完全是他脑子聪明能一下子猜到那是隼变的,只是谁家年轻人没梦想过跟那个白马探一样养只威武凶猛的老鹰玩呢? 什么?你要问这两件事有什么联系? 开玩笑,日本的老鹰饲养许可证超难申请的好吧!克彦馋了好久还没办成功,隼那小子倒是乖觉,家里唯一不知情的樱井爷爷不在家时——这不是考虑老人家年纪大,怕没法接受一下子抽过去嘛——会专门变成老鹰让自己提前感受感受养大鸟的快乐、啊不是,是教导自己该如何科学饲养老鹰。 毕竟还有什么专家能比鸟儿自己说得清楚怎样才能过得舒服呢? 紧张的灾难片在隼脸着地的瞬间突然变成了爆米花喜剧,可怜的男子高中生简直被自己蠢到窒息,完全没想起自己还能控制风帮忙,只是笨拙地鸟喙翅膀并用,蜷缩着爪爪,挣扎了好一会儿……还是没能爬起来。 看起来更傻了耶? 和树拼命控制嘴角别上扬得太厉害,哆嗦着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把挚友拎起来肚皮朝上躺好。黑羽乾抬起爪子洗了把脸,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张嘴用鸟味十足的日语询问起目前最关心的事:“直升机?” 这还能不明白隼在担心什么吗?和树乐呵呵摸摸好友凌乱的小毛脑袋,把警视厅四处协调,联系派遣了大量直升机前来营救的好消息分享给他。 玄凤鹦鹉特别明显地松了口气,不过小家伙刚躺下休息几秒便一个翻身爬了起来,他怎么感应到工藤、灰原甚至莎朗都还在下面? “怎么啦?” 就那么一会儿,和树便感觉自己手心沾上了好多羽粉,不愧是传说中的鼻炎绞杀者玄凤啊、啊、阿嚏! 隼望着及时伸手捂住嘴巴的好友,心虚缩了缩脖子:这鸟的品种就是这样啦,他也……不对,有正事的! “楼下?”鹦鹉小声询问。 和树心领神会,跟隼酱说了待会儿还有一千多个人上来乘直升机离开的事。腮红格外亮丽的小鸟想也知道黑灯瞎火的,这么多人朝一个方向逃命会有多危险,他没有犹豫多久,拍拍翅膀——洒下来的羽粉更多了——决定去楼下瞅瞅。万一发生踩踏事故什么的,自己还能帮帮忙,毕竟阿熏已经在楼顶啦,会很安全;至于那仨,啧,飞高点,保持安全距离就没问题。 这么一想,其实大侄子可能也没抱太大恶意嘛,傻叔叔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简单给阿熏说了一声,让他乖乖在这里等自己,乐颠颠展翅飞进了仅有安全提示牌照明的楼梯间。 白鸟挂掉电话,看了眼屏幕,一时没忍住皱眉。 “怎么啦?”和树感觉今天自己一直在问这句话。 为了不被噪音打扰通话,一行三人特意在楼顶天台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其他同伴也理解,专门给他们腾出空间。所以这位年轻警官终于能在知根知底的皆川兄弟面前摘下沉稳可靠的面具,露出几分真性情:“烦啊,我手机快没电了。” “多大的事儿?用我的,你给你同事说一声。”克彦无所谓地将手机掏出来递了过去。 克彦认识的朋友之前都在七十一楼——因为说好一旦这暴脾气跟黑羽乾对上,要给他撑场子——如今要么拖家带口已经下去了,要么就是同样倒霉下不去(特指白鸟)。但和树不一样,他还剩几个朋友在七十楼,需要保持联络,这么一来,能提供手机的可不只有克彦了嘛! “谢谢。”白鸟也不客气,临时征用了克彦的手机,一边将损友的电话号码告知负责与自己对接的同事,一边随口问道,“对了,刚才我好像看见一只鹦鹉飞进楼道,哪儿来的鸟啊?” 和树自知不会说谎,扭头假装突然对身旁崭新的安全门产生了兴趣。克彦挥挥手,挑起了敷衍的大旗:“兴许是从谁家逃出来的吧?” “喂喂,这可是七十六楼!鹦鹉能飞这么高?” “我怎么知道,我只知道老鹰可以。” “哥哥,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拿到许可证呀?”和树被话题吸引,忍不住插嘴。 “你问我我也不清楚啊!” 克彦话音未落,和树突然接到了管家爷爷的电话。原来老人在家看完连续剧正准备睡,结果不小心按错键,从紧急新闻发现这边出了意外。弟弟还在耐心劝慰,然而现场或许只有皆川家的大哥明白,老人心中该有多害怕。 当年母亲长泽爱子葬身大火,老管家陪他在火场旁边的临时安置点等待最新消息的时候,闻过太多可怕的焦糊味,见过太多扭曲的炭块,听过太多撕心裂肺的哭嚎,尤其是辨认母亲尸体的那一幕……唉,不得不承认,回来后他做了好几个月的噩梦;还有烤肉这道菜,至今以压倒性票数稳居皆川家的黑名单。 如今又见狰狞大火,又是无处可逃的绝境,长泽爱子的孩子们受困于他们母亲类似的境遇,一切仿若旧日重现。要是他今天选择守在家里,让弟弟一个来参加晚会,哪怕知道隼那小子拼上一切也会救下弟弟,依然难保不会感到恐惧。 然而体贴归体贴,克彦更清楚,救援何时能到,手机剩余的电量能撑多久,这一切都是未知数,必须狠下心,告诉老人暂时不要打电话或发短信,他们得优先联系救援队跟其他受困者。于是他狠狠心,把手机从弟弟手里拿了过来。 樱井管家总会尊重少爷的决定,他服下速效救心丸,瘫在沙发上,始终不愿让浑浊的泪水从眼角落下,因为那太不吉利。老人已经失去太多姓皆川的亲人,所以他问:“少爷,你们会回家的,对吗?” “当然。”克彦眼神温柔,“爷爷,我们安全了就立马给你打电话。” 电话挂断了,和树将那部沉甸甸、还带着哥哥余温的手机接过来小心装回兜里,克彦故作轻松地耸耸肩,询问联络完毕的白鸟:“所以呢,你的同事有说还有多久直升机能来吗?” 白鸟体贴地没盯着朋友通红的眼睛看,正色回答:“还有十分钟。” “这么快?”和树惊呼,随即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瞅瞅白鸟警官。 警察没跟他计较,抱起双臂幽幽叹息:“是啊,怎么这么快呢?” 克彦皱眉:“你是觉得……” “谁知道呢?” 白鸟任三郎打断了好友的话,耸耸肩,转身向其他人一一转告这个消息。 怪盗基德披着“兰迪.霍克”的皮,站在人群外默默观察警察与欢呼的同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他与警方接触的还算频繁,所以大致能理解白鸟警官脸上没太藏住的忧思。 东京的警察吧,你也不能说人家不努力,更不能说态度有问题,但除了个别特例,能力上多有欠缺,这几乎是所有东京人的共识。快斗希望尽可能多的了解父亲以及那个以动物为代号的可疑组织,曾经悄悄潜入警视厅翻阅过大量卷宗,警方组织大规模救援的速度能有多慢难道他不清楚吗?这次雷厉风行的行动背后看来还有推手。 红红火火的一百六十六天 不仅仅是怪盗察觉了其中猫腻——都说了东京市民对警方的水平心知肚明——皆川兄弟又不像白鸟还要在体制内混,自然兴致高昂,凑在一起准备头脑风暴一波。 和树倒是有个猜想,踌躇着寻思挚友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刚要张嘴,就被哥哥比手势打断。少年扭头,发现旁边安全门上正靠着一位大汗淋漓的陌生老人家。看来经过一番长路跋涉,终于,来自七十楼的第一位客人抵达了天台。 对身娇体软的年轻人来说,一口气爬六楼尚且足够艰难,更何况一位头发雪白,身形佝偻的老爷爷。他气喘如牛,也顾不得讲究什么体面,抬手胡乱用衣袖抹掉脸上的汗,缓了好几个呼吸才慢慢察觉自己已经成功登上天台。昏花的眼睛倏地瞪大,老人长舒一口气,偏偏随着那口气散掉的似乎还有他最后一丝力气,脚抬了好几次硬是抬不起来,看得人心急如焚。 更急的当属那些被堵在老爷爷身后的人,要知道他们后面也是源源不断往前挤的人呐!不耐烦想推一把吧,偏生前面那瘦成竹竿的老头喘得跟个破风箱一样,叫人根本不敢伸手推,反而得竭力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别被后面的家伙推动带倒在地上。于是好不容易爬到顶楼的老老小小们只能白着一张脸,喘一句喊一句,嚷嚷着叫老人快点往前走。 老人家那是不想走吗?他是没力气走!老爷爷布满沟壑的脸红红白白闪烁不定,然而嘴全程忙着喘气,完全腾不出空为自己辩解。 总不能让局面就这样僵持下去吧? 刚在天台小小休息五分钟的青壮们满脸麻木,料定之后的人里肯定也有不少这样累坏了的,只好暗叹一声自己的劳碌命,能起身的都站起过来帮忙了。 和树与他哥哥当然不可能在旁边躲闲,不过他俩没去门口,而是由克彦招呼着先跑去连扶带抬把他们七十一楼的伤员集中在一个区域,以免这些需要躺地上休息的同伴被汹涌的人群踩伤。 忙活了好一会儿,和树还没歇歇脚呢,又莫名其妙从苦力工转职成了战地护士,什么就地取材制造临时绷带、临时夹板啦,都是最基本的操作。少年跟在哥哥身后忙的不亦乐乎,没多久便感觉自己腰都直不起来了,苦着脸一边咬牙从海盗旗撕下一绺布条递给大哥,一边认真琢磨为什么明明来搭把手的人也不少,却还是觉得活儿越干越多。 和树不信邪,抬头借着天上朦胧月色一看,好家伙,源源不断的重伤人士正在被亲友或好心人从楼梯间扶到这片区域,活能不变多吗! “弟,支架用完了!你再去找大家借借!” “啊,知道啦!” 也幸亏是化装舞会,众人身上意义不明的装饰物特别多。和树只在围观群众中问了一圈,便抱回一堆类似仙女棒的“医用夹板”回来供医生们使用。 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呻吟声,看着一个个鼻青脸肿的伤员,和树简直一阵后怕。楼下发生爆炸的时候,他们七十一楼的三十多个同伴站得比较开,一半以上的人毫发无损,顶多吃了一嘴灰。流血的那几个格外倒霉不说反应还慢,才不慎被落下的挂饰砸伤;剩下几个表面看不出伤口的人呢,大概是摔倒的姿势不对,扭伤了筋骨实在疼得厉害。 但七十楼的情况完全不一样。 人口密度太大,危机来临时避无可避,没发生踩踏事故已经是奇迹中的奇迹。或许目前上来的那些人本身就属于身子骨比较弱、容易受伤的,所以和树目之所及,几乎人人带伤,不过最重的还要属那些倒在地上哎哟哎哟直叫唤的伤员,大部分还得去医院接受进一步诊治。 随着人群持续涌上天台,大伙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一个早该发现的问题。那就是一层楼理论上是可以容纳剩下的一千多个人没错,但前提是地上不能躺人,也不需要给直升机预留停放的位置——总不能把骨折的重伤员绑根绳子吊上去吧? 诶,为什么不可以呢? …… 好吧好吧,特殊情况特殊处理嘛!楼顶上还有几个医生与救援队成员,相信他们能与直升机配合好(目移)。白鸟警官劳神费力半个多小时仿佛老了十岁,他双目失神,一边打定主意等回去要请假休息,一边努力跟警视厅交流这边的窘境。 不过就算把那一块给直升机的地扒拉出来站人,地方也不够大。楼下那个爆炸几乎可以认定是人为的恶性事件了,先不提犯人有没有安装其他炸弹,哪怕是七十楼的前车之鉴呢,大家也不敢冒险全部密密麻麻挤在一起。 说了那么多,该如何劝最后的那些人留在楼下七十五层呢? 警视厅那边的说法是,调度到的直升机管够,天台的人很快便能撤离一大半,到时候叫楼下的人上来就行了。如果是理性的人,兴许会被说服吧?然而看看现在的情况,火焰不断上涌,据楼下安保室的报告,目前已经蹿到了六十楼;而消防员们苦苦追逐烈焰,好不容易才把四十楼清理出来。 这么危险还要人怎么冷静啊! 唉,说到底,也不怪消防员。电梯、安全通道还有廊桥全部报废,消防车上的云梯又不可能保送到四十楼,想要灭火,他们不得不扛着设备爬楼梯——就说不能建那么高的楼啊!怎么想都是那个早早退场的议员的错吧?居然顶着非议把摩天大楼的项目批了下来。 作为帮凶的议员提前死了倒是轻松,可这些被困的人呢?尤其是好不容易忍住恐惧,主动或被动垫后的青壮年。当他们终于获得许可,上气不接下气地爬上来,然后把守天台安全门的老弱病残告诉对方,“这里名额满了,请下楼”。 那场景,任谁想都容易变成灾难啊! 一直在围观、从来没离开过的兰迪.怪盗基德.霍克先生依旧格外靠谱,他艰难地从人群中挤了过来,在众人的连连抱怨中淡定找到小皆川,请他把手机借给自己用用,眼下这情况至少要给后面的人打好预防针。 和树被神出鬼没的朋友吓了一跳,他当然不会拒绝“新一”,何况这还是正当要求,随手把电话递给对方就低头继续跟布料搏斗了。 咦? 平凡的高中生顿了顿,眼中划过一丝疑惑。 之前距离远没感觉就算了,新一刚才离我那么近,怎么完全没感应呢? 怪盗基德并不知道自己在绝对意想不到的地方露出了破绽——都说了是意想不到了啊喂——他点开通讯录,望着那一排排名字严肃思考该联络谁。考虑到之前看见毛利家的兰小姐已经上来了,正在那头努力安抚一群哭闹不止的小鬼,所以毫无疑问,他的选择是…… 柯南的声音逐渐嘶哑,尽管心智是高中生侦探,身体却属于实打实的小学生,现在经过一番高强度指挥还是有点撑不住。他放下蝴蝶结型变声器捂嘴清了清嗓子,突然注意到兜里手机在振动,掏出来一看,颇有些意外。 和树? 高木警官一直在注意这边的情况,连忙过来接替了他的工作。要这位老实的警察先生说,柯南早该休息了。 被当作小朋友优待的柯南无奈笑了笑,接起电话:“喂,和树?” “是我啦,小侦探!” 这陌生的音色,这熟悉的说话方式,柯南镜片……哦,这次没亮,因为比起组织跟大火,怪盗基德完全分不了他任何注意力,甚至如果是这家伙的话,和树的安危也完全不用担心。 柯南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怪哦,从刚才开始他就觉得这空气不干净,鼻子痒痒的,难道烟尘上来了? 其实……是某只热心小鸟在帮忙时不小心掉下的羽粉哦?心虚。 小男孩言简意赅:“有事?” 基德一听便知道与对方成功对上了暗号,他忍不住为这种默契感到雀跃的同时,直接切入正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请你转告还没上来的大家。” 快斗还真没挑错人,如果说和树跟隼的语言能力可以勉强考个小学毕业证,那江户川.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一流作家与顶级影星之子.柯南,妥妥能拿下大学博士学位,只要他愿意在这方面努力。 有毛利父子俩(?)以及其他警员悉心劝导并保证同甘共苦——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们反复保证本次救援真的来了许多直升机——大伙虽然有所不满,但还是在一部分家人已经在楼顶的同伴的劝说下勉强接受了这一提议。 白鸟说十分钟,还真只用十分钟。 为了给受难群众提供足够的安全感,周围建筑的楼顶都安置上了大灯,直升机群便是在那一片雪白强光的照耀下,黑压压一片轰轰烈烈靠近火场中心的。终于等来救援,两层楼所有人都欢呼起来了。 是的,所有人。 或许在平时,十分钟内组织一千多个之前从未有过交集、年龄不一、社会经历不同的普通人从七十楼全部转移到七十五、七十六楼属实天方夜谭,那么等火焰先生联手毒烟先生,再加上一点格外懂事的风,这种事想要办到简直不要太简单。 隼忙完回来,精神还不错,站在好友的肩膀上蹦蹦跳跳,努力帮忙按摩。或许人多的好处就在这里,人多,能交换帮忙的人手也多。和树早累得快不行了,软绵绵与同样柔软的哥哥依偎在一起,堪称一个气若游丝,也就看到隼跟直升机出现的时候开心了一下下。 “真快啊……”克彦懒洋洋吐槽,“我还以为那十分钟是日本时间呢。” 白鸟有气无力地附和:“别说你了,我也是这么想的。” 和树伸手,隼莫名却乖巧地跳上去,任由好友用两根手指捂住自己的耳朵(如果玄凤鹦鹉有耳朵的话),原来是和树憋不住问道:“我一直在想,会不会是黑羽财团帮忙了呀?” “嗯?确实有这个可能耶?”白鸟警官拳头抵在下巴上,越说感觉越像那么一回事,“把事情搞成这样,黑羽乾那个老、先生怎么也得做出点表示,否则之后的舆论不得活撕了他?上千个活生生的人在众目睽睽下被困在燃烧的大楼里啊!这谁敢帮他把事压下去,不怕受害者……” “呸呸呸!”克彦勃然大怒,“警官大人你会不会说话!还受害者,我们马上就能得救了!” 和树与依然能听见大家声音的小鸟同仇敌忾地点点头:“而且按照常规流程,不应该等大家脱离危险,舒舒服服窝在救护车上才开始推理的吗?” 令白鸟不爽的是,连那只涂着腮红的小鹦鹉也用鸟版日语吐槽了自己:“呆瓜!呆瓜!危险的时候不能推理!” 白鸟、白鸟忍了忍,硬是没忍住伸出魔爪一把捏住小鸟的喙,物理禁言。隼哪里想得到,看似可靠的警察先生会整这一出突然袭击,一时还真没躲开,回过神后愤怒拍打翅膀抗议,大把大把的羽粉融入空气,涌入鼻腔,引发一片片剧烈的呛咳声。 自作自受还拖累一大群人受罪的白鸟悻悻松手,捂住口鼻无情吐槽:“克彦,这真不是你家的鸟吗?说话的那股呛人味儿跟你们兄弟简直一模一样。” 真、真的一样吗? 隼瞬间就不生气了,他一直特别希望跟皆川家关系更近一些的来着。鹦鹉不光合拢翅膀,甚至仰起小脑袋,用那双黑豆眼期待地瞅着特别会说话、尤其有一双擅长发现亮点的好眼睛的警官先生。 会说话你就多说一点呀~ 克彦凝重了表情,直觉隼这小子在想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直接岔开、哦不是,说回了正事:“弟啊,你说的那是电视犯罪节目常用的套路吧?你又背着我看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了?” “没、没有哦……”和树与小鸟同步缩了缩脖子,心虚地眼神乱飞。 “哼!” 白鸟任三郎无言侧目,这傻孩子也不想想,他哥要是不研究那些犯罪节目怎么会对这套路如此清楚? 红红火火的一百六十七天 世界级幻术大师君特.冯.格多巴克二世现在感觉很新奇,因为无论是明面上的身份,还是作为里世界的顶级杀手蜘蛛,他都从来没尝试过去做这样的事。见多识广的雇佣杀手先生特别好奇,特别想挖出自己现任老板动物园首领的脑子,看看对方到底在想什么,才会刚从鸦群手里逃出来,就花大价钱要他整出这种必定会震惊世界的大活儿。 难道是受了上次那个事件的刺激?嗨,管他呢,一份难得有意思的工作,自然要好好珍惜。 打工人眯起眼,愉悦地想。 直升机机翼在头顶轰鸣震动,飞行员确认数据无误后大声提醒:“先生,已抵达预定位置!” 男人闻言精神一振,立马拉开舱门。果然,脚下正是目的地双塔摩天大楼的a栋天台。君特.冯.格多巴克二世一只手抓紧扶手,一只手按住头上随狂风乱舞的金发,大致观察一番,默默在心中估算几秒,扭头冲前面的飞行员大喊:“再下降三米!” “是!” 第一架直升机在半空悬停,天台上的众人无论原先是站着还是躺着,只要还保持清醒,无一不虔诚地仰起脑袋,眼巴巴望着那根救援用的特制绳索从舱门缓缓降下。如同佛陀向地狱抛出的那根蜘蛛丝,看似寻常的一根细绳,却寄托着生的希望。有人抛起帽子欢呼,有人大声唱起了赞歌,还有人感情过于丰富,忍不住抱紧身边的亲友痛哭流涕。他们,毫无例外,面上都是带着笑的。 然而事情会有那么顺利吗?难道两个黑暗中的庞然大物狼狈为奸,只是为了上演一部大团圆结局的好莱坞大片?那种片子大伙早看腻了好吧——虽然后来强行黑深残的创新剧情更没意思——再说了,尽管隼不理解,他两位忠心耿耿的侄子可从来没忘记过自己的初衷。 这是礼物呀,帮助它们小叔叔尽快成年的礼物。花费那么多心思筹备的绝妙好戏,剧情还没走上真正的高潮,群众演员想轻易溜走,怎么可以啊? “蜘蛛”俯视脚下的场景,微笑着,按下遥控器的按钮。天台各个隐秘的角落收到指令,几乎在同一时间亮起了不祥的红光。 “嘣——” 烟尘铺天盖地,火光若隐若现,混凝土块与碎裂的瓷砖铁片如饿疯了的狼群般扑向毫无防备的民众。黑羽隼本能支开屏障,却没法护住所有距离炸弹过近的倒霉蛋。他们被热浪高高抛起,再被冷风轻轻放下,身体被部分烫伤,耳朵也暂且失去听力,但这居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人群中爆发了无法遏制的恐慌。 一千五百三十一个人呻吟着,尖叫着,哭嚎着;他们奔逃,他们发现在倒塌大半的天台无路可逃,于是他们奋力跳跃,试图抓住那根距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救命绳索。然而从天花板上垂下的蜘蛛丝没等深陷地狱的人切切实实把它抓在手里,便已经被佛陀收了回去。 直升机趔趄着恢复平衡,似是不甘心,在高空徘徊了几圈。可惜这只钢铁怪物不得不对翻涌的滚滚热浪表示最起码的尊敬,含恨选择了远去。混乱密集的人群,阻隔视线的烟尘,不知道还有没有剩余炸弹的残破天台,完全就是灾难,沉重的机械造物万万不敢靠近,因为它一旦负伤掉下去,那才是彻底断绝了众人活下去的可能。 隼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他与其他人一样,都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一切都在好转,大家成功转移到顶楼,直升机也顺利抵达,甚至救援绳都看着放到一半了,却突然活像一辆登上顶峰的过山车,呼啦啦地猝不及防一路往下狂奔。 不过天台摇摇欲坠,他们现在确实得往下面安全的地方逃奔。 有人迅速意识到了情况的危急,强忍身体的不适,嘶声裂肺竭力安抚身边人的情绪,白鸟警官与怪盗基德更是第一时间站了出来。然而知道底楼发生了爆炸,与炸弹就在眼前炸开,对普通人而言,那绝对是两种堪称天差地别的体验。再精妙的言语在直面死亡时产生的滔天惊惧面前,也会显得格外苍白无力;更何况,这些可怜人因为近在咫尺的爆炸,差不多都产生了严重的耳鸣,头晕到想吐,根本听不清任何劝诫。 皆川和树被汹涌的乱流不断冲刷,他拼尽全力才能勉强扒拉着哥哥站稳,而不是被人群裹挟去往未知的远方。隼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团,眼中一片混乱,耳内全是嘈杂,这对他操纵风的能力干扰太大,好不容易才将距离最近的皆川兄弟护在风下。 这样下去不行。 玄凤鹦鹉眼力极好,穿破浓烈的尘埃,已经有好几个人摔倒在地上,惨叫几声,没等他用风临时编织出一个屏障丢上去,便再也没了动静。 不能这样下去。 面对危机,慌乱到极致反而能够彻底冷静,隼就是拥有这样的特点,才能一次次选出藏在迷雾中的正确答案。他深吸一口气,蹲在挚友的肩膀上,再次加强他们兄弟俩身上的风盾,然后闭上眼睛,把全部精力集中在感知空气流动上。 面前是无限的黑暗,喧闹随着一次次呼吸逐渐远去,他感受到了,繁多而细小的气流正混杂在声势浩大的同类中狐假虎威,世界仿佛变成了从未见过的模样,更加清晰,更加有规律可循。 有人险些摔下天台,正要尖叫,却被一股巨力从背后推了上来;有人一时不慎,眼看即将重重砸在地板上,却被狂风硬生生顶了回去;还有人翻着白眼被人群挤得快喘不过气,密不可分的身体突然被空气强行隔开,获得了喘息的空间。 奇迹不断在这个混乱可怕的天台发生,看似不值一提,实则对每一个当事者都过于重要。获救的惊喜,加上夜风清凉,拂开空气中难闻的爆裂尘土,不断冷却人们因为肾上腺素飙升的体温,慢慢地,大伙竟莫名平静了不少。 有识之士自然不会放过这一大好时机,连忙开始组织大家往下撤退,以防二次爆炸。 “我将立刻联系警方!”白鸟任三郎的嗓音过于干哑,他自己都觉着喉咙里有股血腥味了,却不得不举着手机,继续奋力高呼,“请大家相信警方,一定会找到安全撤离的方法!” 除了这句话,还能信什么呢?好歹也算是一个精神支柱吧。 经过一番折腾,众人伤痕累累,精疲力竭,是以格外珍惜眼下短暂的平和。他们兀自压抑着、互相督促着,努力维持秩序,一个挨着一个向下撤离。 因为之前的撤离顺序,七十六楼的青壮年距离门口更近,老弱病残反而在中央,如今也不方便硬是让一条路出来,所以将就着这么离开,顶多留一些人手给行动不便的人帮忙。 七十六层支离破碎的天台正是七十五楼的天花板,无论如何,至少要撤到七十四楼去。然而现实不会被人的意志轻易改变,刚才站不下的,现在同样没法站下,必须有人再下一层,到七十三楼避难。 弱势群体优先留在距离楼顶更近的地方,这一点几乎没人反对,毕竟大伙今晚拖家带口来参加宴会,除了某些情况特殊的,哪个青壮年没带上一两个需要优待的亲人呢?问题出在具体该选谁去七十三楼,要知道下面还有大火浩浩荡荡向上蹿呐! 就像以前常吐槽的那样,东京警方虽然能力有点……但人品真心没的说。眼看七十四楼逐渐拥挤,楼梯间还有密密麻麻的人没能进来,不需要过多商量,目暮警官决定让尚在天台断后的白鸟一个人留下维持基本秩序,他则带队下楼候命。不过除此之外,或许是被刚才的爆炸吓破了胆,又或许之前就留在七十五楼的人心里也憋着一股气、不乐意再次吃亏退让,只有毛利父子(工藤夫妇:?),以及一位金发服务生,一个针织帽面具男在目暮警官问起时主动报了名。 完全不够啊…… 和树跟小兰在天台合力架起一位胖胖的伤员,隼却已经用风听到了楼下的对话。玄凤鹦鹉焦虑地低头抬爪挠挠黄色的小脑壳,洒下大片羽粉不说,连两个喜庆的腮红都难得露出几分忧愁的意思。 “我、我可以下去……”一个年轻女孩犹豫再三,还是鼓起勇气报名。 “诶?” 人们侧目,只见那姑娘全身沾满灰土,狼狈极了,她不住发抖,明显十分害怕,眼睛却亮亮的,声音也越来越大、越来越坚定。 “我报名!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但是我超级幸运!刚才差点摔倒,结果风一吹,我就又站稳了!一定是神明大人在暗中保护我!所以、所以我下去一定没问题!” 尽管大伙听得云里雾里,但女郎的话确实鼓舞了一部分人,他们咬咬牙,同样举手报名。 “神明大人也救过我呀!” “咱也去,老子没道理比一个丫头胆小!” “哼!我都差点从天台掉下去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黑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神明大人.隼愣住了,还没来得及放下的爪爪抓住鸟喙,小鹦鹉的体温不断升高,可比起之前令他害怕的异变,这种高温反而叫他想蹦跶起来,然后“叽叽喳喳”唱上两句。 在灾难中,恐慌会传染,勇气同样可以。 去七十三楼的名额迅速选定,隼当然希望对信任自己的人负责。他附耳跟阿熏说了一声,叼起挚友的手机展翅起飞,发觉火势已经蔓延到六十楼后,随便用风击碎六十五楼的玻璃钻了进去。不出所料,隼变回人形稍稍等待片刻,他的大侄子便殷勤打来了电话。 “还有别的炸弹吗?” 隼从来不是一个傻子,好巧,乌丸莲耶也不是。他假装没听出小叔叔隐藏的怒火,积极热情地回答:“有的,每一层都安装了很多哦?否则火也没法烧那么快嘛!” “你!” “哈哈,别紧张,小叔叔,只要你成功长大,哪怕一点点呢,我也不会强行阻拦那些人获救啦!” 看来直升机是指望不上了,隼努力压抑如今除了捣乱完全不能派上用场的歉疚,追问道:“长大?” “小叔叔,我问你。”老乌鸦合拢在脑海中浮现的那本《人类之歌》,语气轻快到了令人恼火的地步,“为什么塞壬会被叫作海妖呢?” 像是担心自己会心软进一步泄题——他已经提示太多了——黑衣组织内部讳莫如深的那位先生手速惊人,果断挂掉了电话。 “海妖啊……” 隼不是一个傻子,他沉吟片刻,把手机放在地上,变回鹦鹉叼起移动电话折返回去。 在小鸟满脸沉重地仰望那扇紧闭的安全门,琢磨该用什么姿势合理地钻进七十四楼大厅的时候,和树在里面忙得简直不知天日。把所有人挪下来一清点,大伙才近乎绝望地发现,方才的骚乱可以说是把众多志愿者的努力一键清零了。原本受伤的伤得更厉害,之前没伤的也头破血流、不幸骨折,甚至疑似受了严重内伤。 不过随着他们开始急救,终于发现更绝望的是工作环境不知道恶劣了多少倍。 光线暗就暗吧,天台本身也不怎么亮。老规矩,手机、荧光棒、手电筒轮番上阵,止个血、固定个折断的胳膊,这类急救凭借经验还是勉强能做到的。真正的噩梦来源自根植于心的恐惧,大人还能努力控制住情绪,紧张地等待白鸟警官与警视厅那边商量的结果;小朋友们可管不了这么多,无论爸妈长辈怎么劝慰,张开嘴就是一个嚎啕大哭。 那哭声跟病毒似的飞快传染开来,好比少年侦探团,三小只有博士护着,只是蹭破了点皮,结果好心跑去安慰更小、更害怕的孩子时,见人怎么都停不下来,自己也绷不住了,又害怕又生气,干脆一块儿哭了起来。 诸君,这简直是地狱啊(痛苦面具)。 红红火火的一百六十八天 几乎所有帮忙带过孩子的倒霉蛋都知道,七八岁的幼童精力可以旺盛到何等可怕的程度,每一个都当得上一百只咕咕嘎嘎闹个不停的鸭子,那么如果这个数量一口气翻了将近五十倍、小鸭子们还全被吓崩溃了呢?所有的一切再加上一个回音效果极好的大厅,完全就是灾难。 时间飞快流逝,不必提大人们的拳头是如何越握越紧,也不必提脾气最好的毛利兰小姐是如何额角蹦出青筋,更别提志愿者被幼崽们尖锐的哭嚎声吵得如何晕头转向,失误连连,反正皆川和树表示,我受不了了(微笑)。 少年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丢下手里的布条拍地而起、呃,等等,起猛了,低血压,略晕。总之等和树按着脑袋摇摇晃晃缓过劲后,随机挑出一个哭得面红耳赤的小朋友,大步走过去,从园丁背带裤肚子上的大口袋掏出橘子糖,双手捧着含泪向小喇叭上贡,只求对方闭嘴乖乖吃糖。 会有那么简单吗? 年轻夫妻满脸狐疑,他们抱着闺女半天哄不好,自己都快急得哭出来了。 可以非常简单。 影子被主人过于强烈的愿望驱使,奋力挣脱了封印。它趁着现场一片昏暗,没人注意,暗搓搓把爪子搭在了小祖宗的脚上,浅尝一口对方的负面情绪。 骷髅骑士对此大感震撼:【我引以为傲的封印术输给了什么玩意儿?】 是渴望,和树笑容安详到有些诡异,是我对生存的渴望哦? 女童才不会管他什么渴望不渴望的呢,在影子与糖果的努力下,果真止住了眼泪,抽抽搭搭道谢,接过橘子糖,答应了请求,或者说,与神使签订了临时契约。 瞧,潜力完全是可以逼出来的,连和树都无师自通,会跟人签订契约了耶? 查理.人类至上主义者真诚微笑:你看我像有哪怕一丝欣慰的感觉吗? 不仅仅是神明,孩子的亲爹亲妈面对此情此景更是略感凌乱,合着他们两个劳神费力辛苦半天,到头来还不如一颗糖好使?不过小孩子嘛,就是这样奇奇怪怪的生物。身经百战的夫妻俩迅速说服自己,郑重感谢陌生人的鼎力相助。 至于那糖干不干净,哈哈,大火都要把我们烧死了,有必要纠结这种小事吗? “有生死面前通情达理的父母支持,皆川和树同学亲切友好地慰问了七十四楼所有带娃家庭,无私献出一颗颗象征友情与怒火(划掉)的橘子糖,与小屁孩达成了牢不可破的互不侵犯合约,还火灾现场十足珍贵的宁静。” “灰原。”无私的和树君揉揉自己快要笑僵的脸,不无幽怨地吐槽,“你阴阳人的方式越来越高级了。” 茶色头发的小姑娘躲在胖博士的影子里,含着糖笑容狡黠。影子无声地打了个饱嗝儿,满意缩回少年的脚下。 自从走进这座摩天大楼,灰原高强度惊惧近乎三个小时。即便时间退到发生火灾之前,她感觉到组织成员撤离了一半,但至少还有两个骨干在场,不禁为此瑟瑟发抖;然而等天台一炸,她彻底熄灭了可以安全逃离的希望,那些家伙成为弃子,会跟她、跟这里一千多个无辜的人一起,湮灭在熊熊大火。 真是大手笔啊,那位绝对插手了,就为了杀我吗…… 不怪灰原自视甚高,而是组织彻底放弃生物医药,投身人工智能的这一最新动向,连失去高级卧底的fbi都不清楚,更何况是断绝过往一切联系的她?前组织科研精英只明白一件事,那就是atpx4869的研究直接关系到boss的宏愿;不惜往黑羽财团身上泼脏水也要杀掉叛逃的自己,在那位眼中绝对是值得的。 阿笠博士本身年纪大,还有点胖,背着她爬上爬下着实艰难。反正也逃不掉了,女孩干脆跳下来拉着博士跟孩子们随着人群不断奔逃。要灰原说,有boss亲手策划,还能怎么逃呢?她心如死灰,不过只要大家愿意,哪怕是出于拖累他们的负罪感,她总要努力,帮忙多争取几分钟的生机。也就是皆川强行塞了颗糖过来,灰原才莫名轻松了一些。 是甜份给我带来了愉悦感吧?大科学家冷静分析。 和树把最后一颗橘子糖塞进嘴里,折好空荡荡的糖果袋塞回裤子口袋,向朋友们发牢骚:“我带了两包糖诶……整整两大包!为了它们我专门找了条有巨大口袋的背带裤,又为了搭配裤子打扮成园丁,结果!我就吃了一口!” 阿笠博士哭笑不得:“所以你为什么要带这么多糖来呀?” “因为这是我跟隼酱友情的象征啊?”和树眨眨眼,一本正经地解释,“他今天跟黑羽乾有硬仗要打,我当然要给他撑场子!” 光彦举手提问,满眼迷茫:“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 你要问这个我可就不困了!和树肉眼可见地精神起来,博士与灰原仿佛能幻视他屁股后面甩成电风扇的尾巴。果然,那家伙声情并茂,给众人讲了一个超级感人的、橘子糖见证高中生纯真友情的故事。 小学生一号懵懂发问:“原来高中生是这样交朋友的吗?” 小学生二号略感期待:“光彦,我们上高中也会是好朋友的吧?” 小学生三号眼神犀利:“死心吧元太!我不会每天带鳗鱼饭投喂你的!” 伪.小学生四号保持沉默,她没在日本上过高中,也不太懂这边的男生是不是流行这样黏黏糊糊的感情交流。博士、博士读高中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哪里还有可比性呢?他只知道新一、小兰都不是这样的。 灰原抱起手臂,试图进行理性分析,未果:“说到底,这个故事跟你今天带那么多橘子糖来还是没有关系啊?” “怎么没有呢?”和树鼓鼓脸,十分纳闷,“你也是,哥哥也是,听完都这么说……关系很明显呀?我跟隼酱要好,所以带糖来挺他,这到底哪里没法理解嘛!” 三小只闻言,纷纷点头表达支持:“和树哥哥说的有道理啊!” 只有小孩能理解你的逻辑是吧? 灰原微妙侧目,阿笠博士乐呵呵打起圆场:“好啦,小哀,和树还小呢!” 即便气氛凝重,听到一个老人劝小学生说高中生还小,周围人还是忍不住扭头偷笑。 和树背着手不满哼哼:“我都十八了……” 步美安慰给自己发糖吃的大哥哥:“和树哥哥别不高兴啦,你如果是小朋友的话,也一定是最乖的那一个!” “嘿嘿,是哦?谢谢步美!” 男子高中生一被夸就犯迷糊,捧着脸笑得开心,就这性格还不够充满孩子气吗?当然不!皆川和树可是一个靠谱的大人啊!尽管他窝在孩子堆里还没休息多久,远远听到哥哥叫他帮忙,还是转身就想、嗯?没走成? 和树迷惑回头,原来是光彦拉住了他。 小男孩当然知道克彦哥哥那边的事紧急,但他感觉自己刚才想起来的同样重要,所以先是道歉,然后急匆匆开口询问:“和树哥哥,你发糖的时候有看见黑羽家的小朋友吗?唔,就是那个装扮成吸血鬼的小妹妹。” 灰原心头一紧,孩子们怎么跟黑羽家扯上了关系? “啊,对哦!我差点忘了!”元太拍拍光彦的肩膀,一巴掌下去把同伴拍得龇牙咧嘴,小胖子自顾自激动道,“小兰姐姐后来有告诉我们,和树哥哥是专门陪黑羽隼哥哥来的!你们关系那么好,和树哥哥一定知道那个小妹妹的事!” “不愧是光彦!”步美从不吝啬夸奖。 吸血鬼,黑羽,小妹妹,这些关键词一出,和树哪里还不知道他们在说谁? 当时七十一楼的临时舞台上,黑羽家族闪亮登场,现任一家三口是西方皇室,然后阳花姐、隼酱、五妹飞鸟,全是一看就跟前者毫无关系的装扮。尤其那个皮肤青白的吸血鬼小女孩,都成了与人类对立的黑暗生物啊喂!飞鸟渴望讨好父亲,不出意外的话,衣服妆容应该是黑羽乾做主决定的——他到底多想在老婆公众面前否认跟小飞鸟的父女关系呀?简直恶心透顶! “你们认识飞鸟?” 和树收回繁杂思绪,微微皱眉。不是他多想,那孩子虽说在黑羽乾面前频频吃瘪,不过据隼酱描述,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小家伙,少年侦探团难道吃亏了? 步美托腮感叹:“原来那孩子叫飞鸟吗?好可爱的名字哦!” 灰原敏锐地察觉到另一个问题,她不赞同地看着孩子们:“不是说今天绝对不能乱跑吗?你们在七十楼参加宴会,怎么能遇到位于七十一楼的黑羽族人?” 三小只连忙摆手解释:“不是啦灰原!我们是参加宴会之前,在a栋四处探险的时候遇到小妹妹的!” “这不还是乱跑吗……”博士弱弱吐槽。 小朋友们一哽,红着脸道歉,然后迅速把这种不值一提的小事抛之脑后,一本正经告诉和树,他们怀疑飞鸟遭遇了家庭暴力。 “啊这……” 和树与灰原对视一眼,兀自思考该如何告诉孩子们他们其实也这么……等等,灰原怎么会知道黑羽家的事?少年轻轻咬了咬舌尖,口腔中还弥漫着一股橘子的清香。他率先移开视线,直觉这件事特别重要,默默记在心里。 小朋友们完全没发现大人的眉眼官司,你一句我一句地回忆起相遇的情景。 “她孤零零一个人在走廊转,好可怜哦,看着都要哭出来了。” “飞鸟妹妹好瘦,头发也黄黄的,干干的,我妈妈说这是不好好吃饭的结果!” 光彦振振有词:“小朋友瘦胳膊瘦腿,难道还能反抗家长吗?不好好吃饭绝对是大人的问题!要么不在乎孩子挑食,要么没钱补充营养,飞鸟身上的衣服特别好看,应该很贵,所以一定是她爸妈没有用心!” 和树瞪大眼睛小小“哇”了一声,不愧是圆谷.人称柯南二弟子.光彦啊,推理能力超强! 元太作为少年侦探团团长,同样不甘落后:“还有呐!小妹妹胳膊上、腿上,有好多好多青青紫紫的伤痕!我以前学跆拳道整天摔摔打打都没她的多,飞鸟看着文文静静,快瘦成一根铅笔了,怎么可能学武嘛!” 灰原皱眉,她某次参加高层视频会议,曾听清酒嘲讽过黑羽乾,没想到那些传言竟然是真的吗?他真的单纯因为贪图取乐讨新欢高兴,狠心伤害自己的孩子?人渣吧! 步美抹了抹眼角的泪花:“飞鸟妹妹说自己是一个人坐车来的,记不清家里的专属休息室到底在哪层楼,我们保证可以帮忙,妹妹一下子就笑起来了,特别可爱。我们问她是不是被人欺负了,她爸爸妈妈知不知道这件事,结果飞鸟突然哭着跑开。我们讨论了好久,恐怕她就是被爸爸妈妈欺负,却不知道该告诉谁。” 和树叉腰轻叹,他倒是蛮能理解小姑娘为什么要逃跑,最亲最爱的爸爸妈妈伤害自己,对小孩子来说这始终是一个无法接受的噩梦,就更别提向陌生人倾诉了。 “那你们找我是为了什么呢?” 小侦探们并不知道黑羽家的那些腌臜事,激情澎湃地握拳:“我们想拜托和树哥哥去问问隼哥哥,飞鸟有没有在家里受到欺负;如果有,我们可以帮忙报警的!” 和树不愿打碎孩子们的美好愿望,含糊着同意了,在灰原的掩护下,装作很忙——确实很忙——转身快步离去。大厅人群密集,他有心走快点却快不起来,隐约听到光彦跟个小大人一样感叹:“唉,可惜我们告别和树哥哥才从小兰姐姐那里听说隼哥哥跟飞鸟是兄妹,否则能直接给隼哥哥说,又何必麻烦和树哥哥转述一次呢?” 步美安慰:“后来宴会开始,发生那么多事我们也没办法呀?” 元太很是乐观,大声嚷嚷:“虽然飞鸟妹妹的爸妈坏坏的,但是她应该已经跟着下楼了吧?” 和树停下脚步,全身僵硬,当时黑羽乾有带上家人下楼拿钥匙吗? 红红火火的一百六十九天 尽管发生了太多事情,以至于大家恍惚间可能以为过去了大半个夜晚,但实际上,从七十楼传来毛利侦探要求女儿报警的声音开始,到现在满打满算也不过半个多小时而已。 才半个小时呀,皆川和树当然不会忘记,黑羽乾可是当着自己的面跟白鸟警官产生过好一番争论,最后一个人趾高气昂地坐电梯下去拿开门钥匙的。 一连串事故叫和树疲于奔命,他刚才没有、现在更没有那闲功夫去深究帮助老头幸免于难的“好运”,他只想知道,黑羽乾的家人仆从呢?他们还在大楼吗? 和树没法不焦虑。 已知现场共一千多个人,来自七十楼的老弱病残多如牛毛,他又一直在忙伤员那边的事,不可能看过所有人的脸;但唯有一点可以保证,那就是他绝对接触过所有孩子。 看少年侦探团就知道,无关坚强或者平时见过多少世面,绝境之下,小孩子对同龄人的哭声根本不具备任何抵抗力。那是人类幼崽自保抱团的本能,除了有点小手段的和树,谁都没法有效安抚住他们。但正是因为只有他能做到,所以在他眼里,目前的局势多少透着股不祥的意味。 和树深吸一口气,满是冷汗的双手用力握拳,竭力保持冷静。 我对飞鸟的装扮印象很深,那安抚孩子的时候,我有看见过小吸血鬼吗? 没有。 …… 牙齿用力啃咬腮肉,身体开始不自觉颤抖。 先、先控制住呼吸!隼酱常说飞鸟不喜欢他,小姑娘会因为我是隼酱的朋友,不愿意在我面前丢脸,才强撑着没哭吗? 不可能的,她都看不起隼酱了,哪里还会在意到底谁是四哥的朋友。 喉咙干涩,涌入的凝重空气如刀割一般隐隐作疼。 而且退一万步讲,如果小飞鸟只是口是心非,实则非常关注家人的交友情况,那现任夫人前几个月才生下的六妹怎么说?她也能在如此混乱的场景压制好情绪,不跟着其他小朋友放声大哭吗? 没有婴儿能做到这点。 心脏跳得飞快,少年捂住胸口,他太希望自己只是想多了,低头啃起脏兮兮的手指,眼神放空,拼命复盘。 最开始,黑羽一家与自己一样,都位于七十一楼。后来楼下发生事故,大家都很害怕,纷纷撤离,剩下的三十来个人全是青壮男子,自己在维持秩序的过程中只见过隼酱跟阳花姐,不曾发现黑羽家族其他人的身影。不过撤离可用的电梯太多,排队的人也多,到处闹哄哄的,无法直接证明他们是否离开。 多去问问吧……黑羽家是主办方,而且除了他们也没人会带小婴儿参加群魔乱舞的化装舞会;只要有人见过,一定会留下印象的。 当初那三十多个伙伴早已融入乌泱泱的人群,不知去向。和树重重咽下一口唾沫,他是一个普通人,隼酱脸盲,听力在这种过于吵闹的地方作用也被降至最低,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哥哥在远处呼唤他的名字,皆川家的小弟眼睛一亮,立马朝目前唯一一条线索跑去。 “黑羽家?我反正没印象。”克彦蹲在地上忙昏了头,被打断工作后随意抬手用袖子抹了把汗,闻到上面的血腥味突然反应过来,目瞪口呆道,“难道你是担心……” 和树咬住嘴唇用力点头,看着都快急哭了。不管背后复杂的恩怨情仇,那可是几个活生生的人啊!既然想到,自然无法放任他们处于可能存在的危机之中。 克彦同样慌乱,但到底比他弟弟多经历些事,迅速冷静下来,还真给和树想出个招:“白鸟在忙,不过你班上的同学除了毛利家都在下面了吧?打电话问问,黑羽家是今晚的焦点,应该很容易知道他们的情况;不行再拜托人家找下面的警察要点资料,东京警察很好说话,不会不给的。” “嗯嗯!哥哥好聪明!” 和树大喜过望,伸手就想掏手机出来,结果在口袋摸了个空,这才想起自己把电话借给了隼酱,而隼酱现在都还没回来。不过没关系,他记得方才过来的时候有瞥见一眼小兰。他连忙起身,兴许是因为吃了橘子糖,这次没犯低血糖,拔腿就横冲直撞地找人帮忙去了,引来人群连连抱怨。 这里的急救工作克彦实在丢不开手,只能在后面强忍嗓子的不适,高声嘱咐:“慢点儿!别着急!” “我知道!” 平心而论,断电后到处黑黢黢的,照明设备发出的光多集中在伤口上,根本看不清志愿者的脸,和树眼神再好也仅仅是正常人类的水平,人影来去匆匆,想找到小兰如今的位置可没那么容易。不过和树找人又不全靠视力,小兰头上还戴着一根查理先生制作的发绳呢!作为这个世界名正言顺的神明代言人,和树不过是对黑暗犯了会儿愁,便感觉有谁持续轻拍自己的鞋。 谁啊?少年烦躁低头,哦,是我的影子。 ……? 黑影热情抬手打起招呼,蒙圈的和树缓缓回了它一个“嗨”。 ……不行,好怪哦,这到处都是黑的,我为什么能看清自己的影子啊? 来自高维世界的神秘突出一个不给低等科学留活路,影子自顾自比划手势,和树当然能理解和树想表达什么,他按照黑影的指示,迅速找到了小兰,简要告诉她眼下的状况。 小兰神情凝重,立马将手电筒交给身边其他志愿者,拨打电话联系羽衣。没过几秒,绫濑羽衣就接起了电话。七十四楼叽叽喳喳,电话那端也不遑多让,同学们全围在羽衣身边七嘴八舌地问候。原来大家还没走出底楼大厅便发生了爆炸,想到和树他们还在楼上,同学们说什么也不肯随父母离开,又担心自己随便打电话问候会耽误楼上的人求救,才围在一起焦心等待。 等待是有成果的,在平成年代福尔摩斯的耳濡目染下,大伙一直有注意向周围的大人打听消息,羽衣告诉楼上的伙伴,只有黑羽乾侥幸逃离了大楼,黑羽家族的其他成员无论如何也联系不上。 最糟糕的事果真发生了。 和树后背发凉,小兰面色惨白,几乎连电话都要拿不稳。年轻人们对视一眼,便知道好友做出了与自己相同的决定,垂眸沉思。 “兰,你跟和树都别害怕、更别冲动!”园子收到消息就第一时间赶了过来,此刻拼命压制住哭腔劝说,“我们家派了很多直升机参与救援的!所有人都能平平安安地回家,我保证!” “谢谢你,园子。”小兰温柔了眼神。 我拦不住她,铃木家的二小姐骄傲又心酸地想,重重闭上眼睛:“……保护好自己。” “我知道。” 电话那端传来一阵阵惊呼,火已经烧到六十五楼了,而根据打听来的消息,黑羽家的人很可能出事前在七十楼的专属休息室休息。再也没有犹豫温存的空间,小兰狠心挂断电话,避开和树的眼神,定定看了眼不远处被人群簇拥的白鸟警官。 他不行的,他是这层楼唯一的警察,绝对不可以离开。 小兰知道这不是可以坐下来慢慢商量的时候,一边努力朝楼梯间挤,一边尽量劝说:“和树你留在这里,我先去七十三楼看看。” 先去楼下的七十三楼,如果没有就再去七十楼,对吧? 和树紧紧跟在女孩身后,事关朋友的安危,他哪里听不出潜台词呢?更何况小兰如果不说,他自己就准备那样糊弄她的,只能说,不愧是朋友啊,脑回路都是类似的。 “我去!我绝对不会出事的!” “还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万一是在七十楼以下怎么办?” “没法接电话,说不定是晕倒甚至受伤了,那样的话你也没办法一个人带他们上来。” 两个人越吵越头疼,没错,他们不得不承认,这种事没法单打独斗。 是小兰的话,没关系的,和树想着。于是等小兰推开隔断大厅与楼梯间的安全门,一道黄白色的迷你闪电叼着手机兴高采烈撞进他怀里后,和树一边下楼梯,一边叫隼酱赶紧从七十二楼开始,一层层确定飞鸟她们的位置。 刚才说是那么说,不过他跟小兰都清楚,七十三楼有大量警察,毛利侦探跟柯南也在那里,如果黑羽家的人在七十三楼出了意外,一定早就被发现汇报了,怎么可能还是“生死不知”的状态呢?去一趟只是以防灯下黑而已。 “隼同学?”小兰迷惑回头。 黑羽隼被其中的信息量一惊,没管楼上停止闭合的安全门,更没管自己完全恢复了人型常用的口吻,展翅跃入黑暗:“我先下去!” 很快抵达七十三楼,和树不小心跑岔气,撑着墙尽力调整呼吸,小兰将疑问深埋心底,使劲推开的安全门。得知黑羽族人不在这里后,她顾不上跟爸爸弟弟(柯南:?)解释,毫不留念地转身准备离去。 “找到了!”隼效率惊人,一路大喊着飞了上来,“她们在七十楼贵宾休息室!” “谁?七十楼?” 毛利大叔见女儿不对劲,快步走到尚未合拢的大门前面便听到这句话,登时心头一紧。他用力推开沉重的安全门还要追问,却跟冲过来的柯南面对安安静静的空楼梯间傻了眼:就这么几秒钟,小兰去哪儿了? 是啊,小兰去哪里了呢?要说是离开,怎么着都该听见脚步声吧? 少女如今自然不会存在脚步声,她正悬浮在半空,长发飘飘,看着前方的一人一鸟心情复杂。非要具体说说的话……啊,大概就是世界观破碎的感觉吧? 和树放松身体,任凭温柔的狂风带着自己穿过一层层阶梯,飞快向七十楼逼近。之前有说过吗?其实以前他俩经常用这种方式玩闹,在公寓扶手上滑滑梯玩来着,从一开始阿熏每次都要吃一嘴风,到现在和树连眼睛都不需要闭上,隼的确为之付出了不少努力。 比起还有些紧张的小兰,和树甚至有心询问飞鸟那边的情况,玄凤鹦鹉飞在前方带路,闻言轻叹:“我闻到了很浓郁的血腥味。” 黑暗中,有人倒吸了一口寒气。 隼宽慰道:“不过还有他们呼吸时卷起的气流,五个人都还活着。” “等等,五个?”和树大惊,“我们仨能抬完吗?” 小兰好奇:“那个,隼同学不是会控制风吗?” 玄凤毛茸茸的鸟脸颇为不好意思,连那两个腮红都暗淡了下来:“加上自己,我一次最多带飞三个人,否则控制不好力度……” “已经不错了,里面还有一个小婴儿,大不了绑在谁身上嘛!”和树伸手摸摸挚友的头,沾回一手粉。 隼傻乐回蹭:“也是哦,阿熏好聪明,这样我们一趟就能搞定啦!” 在这融洽的气氛中,小兰、小兰莫名感觉自己有点多余。不过大家都能安全获救就是最好的啦,女孩露出浅浅的笑容。 如果柯南在场的话或许会提醒他们不要那么乐观,因为隼说自己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然而现场只有普通的高中生,他们哪里能想到,休息室里的情况会如此糟糕呢? “灾难啊……”和树双眼发直。 小兰捂嘴尖叫,隼落在挚友怀里狠狠吸了一口才勉强回过神,他已经完全认不出这是黑羽家专属的贵宾休息室了。 常盘美绪已经被害,人们无从探究她对黑羽乾这个舅舅到底是恨多一点,还是感激多一点。但不管那位野心勃勃的青年企业家心里在盘算什么,她百忙之余,依然亲自按照舅舅的喜好设计布置了这间休息室。 黑羽乾的喜好是什么? 其实很简单,就是豪奢,就是繁复,就是一看就给人一种“我很贵,你不配”的豪门感。珍珠宝石装饰品,名家真迹满墙挂,青花瓷器堆角落,大致如此。黑羽隼之前陪姐姐待在这里的时候就有一种被金钱围追堵截的窒息感,所以才会东想西想发呆打发时间。 当时志得意满的豪门主仆根本猜不到,眼前人类所追求、所喜爱的一切,都将化为刺向自己的利刃。 红红火火的一百七十天 管家先生原本姓甚名谁,除了黑羽乾以及他自己,没人知道。因为那并不重要,就像他记事起便被父母长辈耳提面命的那样,在所有人眼里,他们一家子都是黑羽的狗,而狗,是依附主人存在的东西,所以众人记着他是黑羽家的管家,这样就够了。 哪里够呢? 青年时代的管家也曾好奇,他是给阿乾少爷准备的狗,爸妈是老爷的狗,那在更遥远的从前、远到黑羽家族还没发达的时候,他的祖先也是黑羽先祖的狗吗? 老爷善心,允许年轻的家仆在完成工作之余去书库稍稍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可是黑羽家族传承太多年啦,老宅珍藏的家史简直浩如烟海。出于某种晦涩不明的渴望,管家每天都在劳作之余努力挤出一点时间,投入到看似无穷无尽的寻找中。 书到底是有限的,不过是等阿乾少爷由只会跟在老爷身后傻乐的小男孩长成蠢蠢欲动挑战王座的青年,管家终于找全了藏在字里行间的、属于自家的那点只言片语。 已然蓄上胡子的中年人合上书籍,怅然若失,我们家还真是“自古以来”从属于黑羽这个姓氏啊…… 多么无趣,多么无望,正是在此意兴阑珊之余,深受老爷宠爱的管家先生无意间发现了阿乾少爷密谋的大事。 老管家脸上是标准到可以写进教科书的慈爱微笑,休息室一片混乱,飞鸟小姐又一次向黑羽花子夫人发起冲锋,他趁机转身,淡定地将安眠药撒入茶壶。 “你怎么不去死啊,贱人!”女童怒吼。 “老东西早该死了。”她年轻气盛的父亲果断从身后的书架拔枪相对,猩红的舌尖舔了舔嘴唇,黑洞洞的枪口冷硬无情,他笑问,“俊介,你是准备死在这里,还是跟我干票大的?” 笑容纹丝不动,白发苍苍的老管家垂眸等待无色无味的药粉彻底化开。他至今还记得心中的悸动,为什么会成为少爷深埋老爷身边的探子呢?不是因为死亡威胁,更不是贪图阿乾少爷许下的重利,他也曾经深信,是因为少爷叫出自己的名字“俊介”而不是“管家”,一时感动,才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根基未稳的少爷。 他把自己都骗过去了。 老人端着茶杯过来,三言两语便制止了争端。他笑眯眯地看着主人们喝下可以平心静气的果汁,连新请来的保姆都受宠若惊接受了家主心腹的好意。年轻女人把呜呜啊啊啜泣睡着的小主人轻轻放回摇篮,直起身跟老人家碰杯。她抿嘴轻笑,真诚祈祷能尽快离开这个发生了案件的可怕地方。 俊介的笑容愈发真诚,年轻的他还不敢承认,直到亲眼见证不可一世的老爷是如何惨败,他终于明白过来,自己之所以背叛老爷,就是想看到上位者露出那副不敢置信的绝望表情啊!哈哈哈,只有这个目标、为了这个目标,他什么都愿意为阿乾少爷做! 包括这次很可能葬送掉自己性命的计划。 阴谋家的计划顺利进行,毕竟没人会对忠心耿耿的老管家起疑心,导致的直接结果就是等年轻人风风火火撞开休息室大门,看见的一地狼藉。 为了省电,光源只有黑羽隼爪子里属于和树的手机。细小的白色光柱颤抖着扫过充满血腥味的休息室,画框、甜品车、桌椅板凳全倒了,镜子、瓷器、磨砂屏风全碎了,被血液浸透的波斯地毯洒满不祥的碎片;仅仅这样都算好了,关键是那个压在四人身上的巨大吊灯,受害者们遍体鳞伤,人事不知。 高中生们几乎能想象出当时绝望的情景,双塔摩天大楼的底部发生爆炸,高层震感剧烈,灯光骤然熄灭,一个老人,一个幼童,一个衣着繁复的贵妇,一个抱着婴儿的女佣,放在哪里都是需要额外保护的对象——更何况他们还喝下了大量强效安眠药,当然这点大家现在还不知道——无数饰品从墙上坠落,跌坐在地上的人们避无可避,只能抱着头尖叫求救。华美的吊灯几经摇晃,终于不堪重负,狠狠砸在一个个血肉之躯上。血液带走太多体温,四人直至陷入昏迷,也没能逃出这个巨大拥挤的休息室。 等等,四个?不是有五……哦,婴儿被保姆护在身下,不留神还没瞅见。 年轻人们闻着直冲天灵盖的铁锈味,看着眼前血肉模糊的肢体,多多少少有些反胃。说是不幸,也可以算是幸运,和树跟小兰在楼上打下手帮忙处理过伤口,加之火情发展迅猛,由不得他们在这里继续发神。最惨的竟然是隼,他嗅觉敏锐,视力不受黑暗的影响,这气味、这冲击性的画面,直接让他脑子死机了。 “没、没关系……别害怕啊,隼酱。”和树全身都在发抖,一边安抚挚友,一边努力避开地上比较大块的碎片,踩上令人细思极恐的黏腻地毯,“那个,先挪开吊灯,把、把大家救出来吧?” 瑟瑟发抖的鹦鹉小小“啾”了一声,他屏住呼吸,死死盯着吊灯残骸,尽量平缓地抬起那一团水晶与金属。似乎有些部件扎进了肉,受害者们的呻吟声突然变调,即便他们伤得太重,根本没醒,隼也吓得立即不敢动作,那灯就这样不尴不尬地悬浮在低空。 女孩的脸色现在看起来倒是好多了,情绪抵达某个阈值,她头上那根发绳开始稳定发挥功效。眼见和树一脚一脚走得格外艰难,小兰也尽量不去想张嘴时涌进来的空气里会有什么东西,跟对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缓和气氛,顺便接过小鸟爪子里的手机,蹲下照亮那些……与人体连接的金属。 吃饱犯困的影子被惊醒,它悄悄伸手,搭在主人的脚上,于是和树勉强镇定下来,咬咬腮肉,开始研究这人该怎么救:“我记得哥哥说过,这种伤不能直接把东西拔出来的。” “我……”隼被伙伴们的勇气鼓舞,背后还是阿熏温暖的怀抱,他强打精神,舌头总算恢复了知觉,“我试试,用风把那些金属杆切断。” 鸟儿聚精会神,一根根处理金属。小兰比之男孩们更加冷静,发绳运转到极致,她现在连恶心的感觉都没有了。白光在她的操控下挨个扫在人们惨不忍睹的背部,上面除了金属,还有许多水晶碎片,全部需要专业医生的处理;而且每个人的伤情并不一样,老人跟护着婴儿的女性最严重,女童跟贵妇其实要轻很多,婴儿看起来则毫无外伤,内部骨骼脏器有无受损就需要进一步检查了。 和树啃着手指,愁眉不展:“如果只是轻伤,那隼酱带两个人走绝对没问题,但到这两位的程度,我们三个谁移动他们恐怕都能要了伤员的命。” 小兰试了试老人的手温,凉得让她心惊:“我们得想办法做些担架,隼同学专心做辅助的话,可以在抬人的时候维持最低程度的颠簸吗?” 隼越切越顺手,吊灯被迅速放在隔壁的空地上。他松了一口气,拿好友试了试直说没问题。小兰咬唇,摸出自己的手机准备联系爸爸,请求他与警官们的帮助。 “等等。”风暴使者歪了歪脑袋,制止道,“有人过来了,好像不用额外的帮手,我们先做担架吧?” 有和树担保,隼在小兰那里的信誉度还是很高的,她二话不说将和树的手机还给了他,三人分散开四处寻找能用上的材料。多亏黑羽乾性喜奢华,休息室里堆满了完全没有必要的东西,隼用风拆拆剪剪,年轻人们还真用门口构造复杂的衣帽架跟脚下的波斯地毯折腾出两个临时担架来。至于那个东一块西一块的惨烈地毯……事急从权嘛,想必黑羽乾与常盘财团也没脸因此追责吧? 衣帽架的长木棍用光了,和树与小兰被风的多功能彻底征服,正琢磨要不干脆把那巨大的梳妆台切两块下来将就的时候,终于,他们听到了毛利先生与柯南火急火燎的呼唤声。 “爸爸、柯南?”小兰惊愕抬头,他们就是隼同学说的帮手?这人也不够啊? 柯南?新一什么时候变回去的? 和树还没发现那个伪装成“兰迪.霍克”先生的家伙是怪盗基德,而非自己的朋友。不过这些问题都不重要,他的外置大脑们来了,和树自觉心脏落回胸膛,安心了太多,连忙起身,拿起手机去走廊叫他们过来。 毛利先生跟柯南没想到和树也在这里,他俩急匆匆赶来,还没因为见到小兰平安无事轻松几秒,便被那些伤员的惨状吓了一跳。有前刑警与名侦探联手检查,起码确定那两个孩子跟黑羽夫人没有受到内伤,这样两个担架就够用了,只是人手这方面…… 大叔伸手想掏电话却摸了个空:“啧,我手机也不知道丢在哪里了。兰,你赶紧给目暮警官打电话,叫他派些人……” “不用了。” 陌生女人的声音从门口响起,大伙专心商量,这一回头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位戴着狐狸面具的金发女郎。 莎朗?一眼看穿那个面具,和树当下就来了一个呼吸停滞。不过能在这种时候主动提出帮忙,她好像也没那么坏嘛。 柯南镜片反光,他自然不会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对组织精英贝尔摩德产生任何幻想,是的,如果没有证据……小男孩若有所思,轻轻摩挲着手腕上藏有麻醉针的手表。 隼就远没有伙伴们想得那么多了,他早在工藤出现的那一刻便飞到走廊尽头,与之保持安全距离。如今看到莎朗主动现身,先别管什么浅薄的血脉滤镜吧,隼满意得不行,但这一对比,就显得某两个高高大大的男人还在昏暗的大厅里磨蹭格外没用。 “没用”的卧底们:喂,有没有礼貌啊小鬼?知不知道什么叫追踪的技巧? 哈哈,当然,降谷零跟赤井秀一根本不知道有只小鸟已经暗搓搓准备“帮”他们一把了。两位精英本来是跟着贝尔摩德来的,虽然搞不懂她为什么要帮助黑羽家的弃子,但是楼顶天台的那场爆炸已经让他们彻底死了悄悄逃出生天的心。在互相飞眼刀的时候听完整个过程,作为警察的责任感叫他们站了出来——反正身份已经暴露了,为什么不顺从自己的本心帮民众撤到暂时安全的地方去呢? 小兰跟和树不知道其中隐秘,他们只知道来了那么多人帮忙,不禁喜上眉梢,击掌相庆。毛利侦探双手插兜,瞥了暗潮涌动的几个家伙一眼,眼不见为净地咋呼起来,叫大家别愣着了,赶紧把伤员带走。 两位重伤病人必须尽快送上去,人们小心翼翼,连喘气都不敢重了,好不容易才把他们放上担架。鉴于两个小孩子失去了意识,fbi与日本公安自持身体健壮,主动提出可以负责抬体重较轻的女仆小姐;这样一来,孩子们就可以绑在他们背上,只是需要固定住手脚,避免中途醒来受惊挣扎,加剧女仆的伤情。 “那我与毛利侦探抬管家先生吧?”和树自告奋勇,“小兰和呃、那位小姐扶黑羽夫人离开,可以吗?” 贝尔摩德满意点头,小兰更是没意见。大伙一起找来休息室随处可见的布料,把孩子绑到警察先生的背上。 担架与人类肉眼无法察觉的小鸟在前方先行一步,柯南坚持要留在最后等小兰姐跟金发阿姨。现在也没人有精神跟小孩争执,反正也就慢一两步的事,随他去吧。然而现实远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好比舞会必备的华丽裙装在逃命的时候会显得格外绊手绊脚。啊,这里还是要感谢柯南小朋友的贡献,他只顾着观察贝尔摩德,结果一不小心被黑羽夫人巨大的裙摆绊倒,整张脸都埋在那沾满血与水晶碎片的裙子里,险些破相。 小兰迟疑:“我们还是把这条裙子处理一下吧?” 贝尔摩德头疼欲裂,只恨没办法将angel打晕直接带走,毕竟……那个小男孩的手表一直对着自己呢。 红红火火的一百七十一天 休息室暗流涌动,大伙各自怀揣着复杂的心绪……哦,昏迷的黑羽夫人没能力想太多,毛利兰则是单纯在为伤员身上过于隆重的西式宫廷裙犯愁。她蹲下扶起柯南,避开水晶碎片摸摸黑羽夫人脏兮兮的裙子,眉头微微皱起。 “太厚了……咦,好硬,里面还有支架吗?” 少女伸手检查,发现贵妇人只穿了这一套连衣裙装,想脱也没法脱,无奈放弃了最方便的办法。 自称布莱克小姐的贝尔摩德看angel救人的愿望格外强烈,无声叹息,欧洲那边的裙装就是这样,很多层,很麻烦。娱乐圈跟时尚界向来水乳交融,影后眼光毒辣,用手指在女人身上比划着,提出一个可行的方案:“我们把外面那几层裙子弄掉,还有裙撑,没了它会方便许多。” 年轻人们懵懂点头,这便是提前打好了招呼,手表微微下垂,贝尔摩德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低头麻利开干。小兰有了方向,精神一振,叫上柯南一起把层层叠叠已经割下的布料丢到旁边去。然而布莱克小姐的进度还是卡住了,问题出在鲸骨做的裙撑支架上。那玩意儿本来是由小机关控制的,不知为何竟在这危急关头失灵了,布莱克小姐试过好几种办法都打不开,不得不将匕首插进支架与女人腰部的间隙,准备用蛮力撬开硬邦邦的裙撑。 小兰习惯性准备请隼同学帮忙,余光看见上前帮忙的弟弟与外国友人,话在嘴边转了转又咽了回去。就是这一犹豫,她才想起隼同学应该已经跟着那两位重伤员离开了。女孩泄气了一两秒,两个伙伴将黑羽夫人围得严严实实,她也不准备在一旁干看着。记得自己翻找工具制作担架时有看见剪刀,照明用的手机不动,小兰反手打开身后的梳妆台抽屉,摸索了几下,里面果然有一把修理头发用的小剪刀。 虽然但是……总比没有好吧? 小兰把手机交给柯南,让他继续打光,自己则跟布莱克小姐合力与那该死的裙撑搏斗。好一番折腾,终于,只听“咔哒”一声,鲸骨含恨断裂,三个人都松了一口气,赶紧扯下来丢掉。时间耽误太久了,再加上裙子清减得够多,大伙随便擦了把汗,决定立刻出发。 小男孩在前方带路,一只手用手表给自己照明,另一只手倒拿手机,帮助后面的人看清脚下的路。两位女士合力将伤员架了起来,尽可能快地朝楼梯间飞奔而去。 虽说想要支撑住黑羽夫人,就难免接触到对方伤痕累累的身体,不过好在她伤势较轻,抬之前小兰粗粗看了一眼,没有多少细碎晶片扎在即将被触碰的部位。不加深痛苦,陷入昏迷的伤者自然不会下意识挣扎;况且经过刚才的合作,小兰自觉与布莱克小姐培养出一定默契,两人仅仅在刚开始的时候乱了一下,后来步调逐渐一致,哪怕带着一个大活人,跑起来也不会感觉太过吃力。 “我们快到楼梯间了!”柯南推开一把挡路的椅子,回头大喊。 前面两组人走得急,安全门没关,大家已经能看到楼梯间内安全指示牌发出的幽幽绿光,心中大喜,互相鼓励着,不约而同加快了步伐。 手机摄像头随着小孩的奔跑摇摇晃晃,乌丸莲耶掌控全局之余,分神瞥了眼分屏中贝尔摩德明显轻快了不少的身影。它无奈地摇摇头:“她这样怎么还能进化呀?” 动物园首领戴尔蒙德.耶尔正在大哥身边用笔记本电脑给手下发号施令,手指几乎要飞出残影,就这还有空嘴贱:“你要启用三号计划了?” 乌丸莲耶微笑应和,扭头关心弟弟那边情况的同时,漫不经心按下了一个不起眼的按钮。 “嘣!” 不是没听见下方不知道多少楼制造的爆炸声,但令柯南印象更加深刻的,绝对是大楼远比前两次还要剧烈的摇晃。地动天摇,钢筋铁骨的庞然大物崩溃尖叫,大厅原本已经足够狼狈,墙灰、灯具、天花板,这些东西再也坚持不下去了,稀里哗啦往下掉,漫天尘土分不清是从天而降还是兴于脚下。柯南个子小,重心低,照理说应该很容易稳住身形,却依旧是紧紧抓住安全门门框才勉强没让自己摔到地上。 “兰、咳咳!你没事吧?” 大侦探压根分不出手去扶正滑落挂在嘴上的眼镜,他呛咳着,艰难回头,只觉得嘴里眼里吃满了灰,看不清更听不清。 “我没事,柯南,你照顾好自己!” 小兰的情况并不算好,因为扶着人,几乎刚开始震动,她们三个便摔成了一团。意料之外的疼痛似乎总是会比计划中的带来更具刺激性的体感,她劈头盖脸被糊了一身泥灰,下意识甩了甩脑袋上的尘土,双目紧闭,努力回应柯南的关心。喉咙干痒得难受,她不住咳嗽,伸直胳膊想爬起来,但到处摸着都软乎乎的。 ……还有温度?啊,我摔在大家身上了! 帝丹高中的空手道主将立刻发现了问题。身下传来若有似无的呻吟声,小兰强行睁开双眼,然而混乱中手机可能不小心弄掉了,柯南的手表又直面楼梯间,大厅的光线晦暗不明,尘埃刺激眼球,她什么都看不见。眼睛开始生理性落泪,小兰摸索着,撑在硬木地板上试了好几次想爬起来,但是大楼晃得实在厉害,她每一次都失败了。 这样下去要是天花板掉下来,我们谁都跑不了! 念及迫在眉睫的危险,女孩顾不得思考地下会不会有碎瓷片之类的东西,狠心往下一滚,触碰到地毯的瞬间调整姿势稳住身体。她趴在地上,将含糊喊痛的黑羽夫人扒拉进自己怀里,尽量护住伤员的头,又腾出一只手希望能够帮助布莱克小姐。 “布莱克小姐!你还好吗?来、咳咳咳,我帮你先坐起来!” 贝尔摩德紧咬牙关,不敢回答。右小腿处传来连绵不绝的尖锐疼痛,她唯恐自己一张嘴就会控制不住呻吟起来。习惯了杀人的手在地板上痉挛两下,还是放弃了挣扎,依靠身体改造换取的夜视能力,轻轻地、精准地握住了angel温暖的手,就像是弥补纽约那个寒冷的雨夜,她最后也没能拉上的那两只手。 “布莱克小姐!” “你的伤!” 振动逐渐平息,光芒跌跌撞撞从楼梯口飞奔入怀,年轻人发出阵阵惊呼。乌丸雅晴借力坐起,趁着脸上有狐狸面具的遮挡,没人能看清自己的表情,露出了一个惆怅又释然的微笑。 她好想把她抱在怀里,细细安慰她,哄她不要哭。 老练的杀手当然能比普通高中生更快意识到突如其来的危机,根据多年在组织中讨生存的经验,她第一时间就该明哲保身,松手撤离到安全的地方去。可那是她的angel啊,乌丸雅晴已经失去新一,绝对无法接受失去小兰。于是电光火石之间,那个女人果断抛弃“贝尔摩德”这个充满冷酷自私的代号,用力拉了一把,让angel跟累赘一块儿倒在自己身上,而不是朝另一方向压伤小兰。 我没办法继续保护你了,乌丸雅晴深深看了小兰一眼,不自觉紧了紧她的手,然后毫不犹豫地松开、抽回、拔枪,对准角落一个不起眼的乌鸦雕塑。 小兰的手上还留有布莱克小姐的余温,她抱着昏迷的黑羽夫人,怔怔呆坐在原地,完全无法理解这短短几秒钟到底发生了什么。眼镜歪歪扭扭的柯南瞳孔骤缩,刚要抬手用麻醉针瞄准,就见贝尔摩德厉声打断道:“马上给我离开!” 这个小鬼如果不戴眼镜……不,新一被琴酒跟雪莉杀害,这是事实,别想了!无论这家伙是什么情况,小兰已经暴露在爷爷面前,能为她多留一张底牌都是好的。 “布莱克小姐……” 小兰不知所措,裂痕将神秘的狐狸面具一分为二,柯南目光闪烁,垂下手,认真观察那双藏在面具后的眼睛。她在笑,因为小兰的选择自始至终其实只有一个。 “我倒数三个数。”女杀手的声音平静异常,“那个雕像里面装有炸弹,你们再不走,就带着黑羽花子跟我一块儿死在这里吧!” “疼……呜、妈妈……” 黑羽夫人在怀里呜咽,小兰咬了咬嘴唇,感觉到自己身前正被血水慢慢浸湿,她的伤势恶化了,而柯南还是一个小孩子…… “我会回来救你的,布莱克小姐。”女孩率先出声,她在柯南的协助下,费力地将伤员背在背上,在乌丸雅晴的眼里,那双紫色的眼睛亮如晨星,“希望到时候你能对警方解释清楚为什么持枪参加晚会,又为什么知道炸弹的位置!” 乌丸雅晴笑容浅淡,冷冷道:“我期待着。” 目送少女带着拖油瓶跟可疑人士匆匆离去,女人仿佛顿时失去了所有力气,颓丧倒回地板,她直到听不见楼梯间的脚步声才敢小声补上迟来的嘱咐:“别回来了,傻孩子……” “我居然不知道贝尔摩德是如此良善的人。” 毒蛇嬉笑着在耳边吐信,冷汗登时湿透衣衫,乌丸雅晴瞪大眼睛,是蓝牙耳机!我明明已经关……啊,有动物园首领在,窃听手机都是家常便饭,不过一个蓝牙耳机,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boss。” 贝尔摩德尽管确定这里没有任何摄像头,依然咬牙坐了起来,温顺垂下脑袋,以示尊敬。 “你真是个没用的孩子呀,贝尔摩德。”祖父淡淡评价,就像是评价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物件,“看在那么多年陪伴的份上,我特意帮你创造了这么好的机会。要么突破生理极限加入我们的族群,要么拉着在意的人一起葬身火海;再不济,告诉那个小姑娘你有多在乎她、为她做过多少事,逼得她一辈子不敢忘记你,永永远远都活在你的阴影下,不是很好吗?” “……看在那么多年的陪伴上?” 乌丸莲耶感觉好笑:“我说了这么多,你就听见了这个?” 我早该知道,他真的……完全不在乎我了啊,乌丸雅晴痴痴地想。 独坐藏有炸弹的废墟,眼前是惨淡的黑暗,脚下是步步紧逼的烈焰,腿骨断裂的剧痛逐渐麻木,金发垂落眼前,她厌恶地抬手想要撩开,却发现那竟是年轻白人女性的手指。 可我分明是一个年过半百的日本人呀? 血液不断流失,大脑艰涩地转动,乌丸雅晴双目发直,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我会因为走路感到双腿剧痛,我会因为呼吸感觉肺部干涩难耐,我会因为碰到阳光全身燥热暴怒,这具由药物破坏改造的恶心身体……对,都怪活该被烧死的宫野夫妇,如果不是他们发明了atpx4869,我根本不……不,我还是会受这些苦。 兴许是直面死亡给了乌丸雅晴前所未有的勇气,曾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乌丸大小姐至此终于落下泪来。她丢下面具,捂脸无声大笑。因为是爷爷的命令,因为是爷爷的要求,所以没有宫野夫妇,也迟早会出现其他人发明药物;而她太渴望跟改头换面的长辈重新亲近起来,注定会躺上试验台。 她呢喃:“当年……” “嗯?”乌丸莲耶被弟弟扯了扯衣袖,随口应付着下属,躬身专注于屏幕上那几个在楼梯间相遇的年轻人,“当年什么?” “当年我要是掐死小鸦,它就不会把那颗珠子叼回来给你了,爷爷。” 小鸦?哦,是我病重卧床时为了打发时间亲手养大的乌鸦啊? 乌丸莲耶轻笑:“那颗珠子给了我新生,傻孩子,你怎么会产生这样奇怪的想法?再说了,在我们的这个世界,时间是无法倒流的。” “喂,别打电话了!”戴尔蒙德瞪了不着调的大哥一眼,手指烦躁地敲击桌面,“快说啊,接下来还要做什么?” “别紧张,戴尔,一切都还在计划之中……” 蓝牙耳机恢复了寂静,贝尔摩德恍惚间,好像听到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红红火火的一百七十二天 快!再快一点! 不管心里有多希望尽快抵达目的地,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楼梯间上行的过程都堪称艰难。目前剧烈的震动早已停止,但微小的摇晃从刚刚开始一直未曾断绝。情况不断恶化,脚下又是一阵晃动,毛利兰两只手护着背上的黑羽夫人,连扶手都不敢抓,只能用肩膀抵着墙,尽量保持平衡。好不容易震动稍稍平息,柯南用手表自带的灯照亮前方的路,小兰抓住这短暂的平静,匆匆转弯,继续往上跑,一步也不敢停歇。 腿到用时方恨短,小兰已经尽力了,胸膛剧烈起伏,汗水一连串一连串地往下掉。七十三楼的标志牌从身边一闪而过,距离医生所在的七十四楼仅仅剩下一层,按说可以稍稍松口气,可她哪里敢呢?因为她听见了啊,楼上隐隐约约,不过确实存在的骚乱声。 似乎有谁打开了安全门,哀嚎声、哭泣声骤然扩大,在幽闭狭窄的楼梯间不断回荡,更显恐怖。 “咦,柯南?你们到啦?” 声音过分熟悉,原来是和树! 柯南连忙招呼他过来搭把手,矮个子少年出门本来就有这个打算,自然没有拒绝。他扶着墙一溜小跑,惊魂未定地告诉朋友们楼上现在完全乱套了,隼酱保护人保护得羽毛都掉了好几根,压根没空下来接他们。 隼同学掉没掉羽毛小兰不知道,她本来就为黑羽夫人跟布莱克小姐心急,如今还要为口无遮拦的好友担心,恐怕头发真要愁得掉不少下来。 和树帮忙把伤势明显加重的黑羽夫人扶下来,好奇问了一句:“怎么没看见那位金发小姐?” 小兰被贵妇人的珠宝首饰挂住了几根头发,实在没那个心思慢慢解开,狠狠心用力扯了下来,断发随手一丢,嘴里飞快解释道:“布莱克小姐她受伤了,我得回去救她,你带柯南和伤员先上去……” “不!我要跟着你去!” 柯南率先反对,然而比他更急的,是知道更多消息的和树。 “糟糕!隼酱说他感觉到大火因为爆炸向上猛蹿了一大截,刚才给我说的时候已经烧到六十八楼了!” 六十八楼! 心脏骤缩,小兰背着黑羽夫人走了一路都没事,此刻居然感觉有些喘不上气。她暂且没空思考为什么和树会在柯南面前大大咧咧提起隼同学的种种特别,更不愿深究为什么柯南完全没有怀疑隼同学的判断、拔腿就往下冲。她只知道,腿伤严重的布莱克小姐就在七十楼啊!已经看不见柯南的身影,少女赶紧将伤员塞给和树,转身朝楼下赶。 平成的福尔摩斯如何想不明白自己与好友短短一分钟内暴露了多少破绽,不过在救人面前,这些都是小事,之后是选择坦白还是维持谎言,等活下来再思考吧。他腿短,倒腾得倒是够快,最后快小兰一步抵达七十楼大敞着的安全门。 “砰!” 大侦探没管脚边新鲜的弹坑,手表微垂,他默默弯腰,把脚边脏兮兮的狐狸面具捡了起来。 “都给我离开!” 女子高中生同样没在乎墙上新增的弹孔,与到底有所准备的竹马不同,她整个人都呆住了。 小兰今天短短几个小时内已经经历了太多事情,原本还抽空在心里自娱自乐,认为今晚过后,恐怕什么都没办法震撼到自己,哈哈,她现在还有什么没见过啊? 不过死者苏生的场景她还真没见过。 毛利兰不会看错的,即便手表的光只照亮了“布莱克小姐”一两秒,即便对方一手拿枪一手挡住下半张脸,她又怎么会忘掉莎朗.温亚德年轻时惊艳了整个时代的眉眼呢?因为和树的安利,她欣赏过莎朗所有的影片哦?虽然等她好不容易才成功申请加入莎朗.温亚德日本后援会总部,介绍人和树却莫名主动退出了…… 放空是人类在面对冲击时,稳定自己情绪最常见的法子。反正小兰已经认出贝尔摩德以前的身份,柯南也不再刻意回避,把手表的角度调了回去。于是他们发现,那个不应该在这里出现、更不应该以这副面貌出现的大明星分明正持枪对自己怒目而视,眼角却挂着晶莹的泪珠,她在哭? 没人询问去世多年的莎朗.温亚德为什么能够重获生命,回到刚出道时的青春年华。因为事实摆在眼前,人活着,但大火要烧上来了,所以必须赶紧把右腿骨折的她救走,年轻人们来之前是这么想的,现在同样准备这么做。 “布莱克小姐,快跟我们走吧,火要烧上来了。”柯南拿着面具,淡定地抬脚靠近,然后毫无意外,又一颗子弹擦肩而过。 “啪!” 什么东西碎裂了,小兰受到惊吓,缓缓眨眨眼睛,终于从呆滞中回过神。她低下脑袋,发现中弹的竟是自己的手机。对哦,之前的震动害柯南不小心把手机落在安全门下了来着,后来忙于带黑羽夫人逃生,谁都没想起还有这码事。 侦探先生回头看了一眼,若有所思。他在贝尔摩德不远处站定,看似随意地将阿笠博士提供的高科技眼镜取下揣进兜里,又伸手往前递了递面具,用口型无声建议:把面具戴回去,待会儿上直升机,要是被发现就麻烦了。 他果然知道很多事情。 贝尔摩德眼神一暗,聪明人之间很多时候不需要把话说破,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足以提供大量信息。女人重重咬着嘴唇,逼迫自己回忆那份cool guy的死亡证明。看着江户川柯南与新一小时候一模一样的脸,她觉得好可笑,人类为什么永远学不会教训,要对明知不可能的事怀抱希望? 杀手第一次认真打量眼前这个古怪的孩童,她的双手依然捂脸握枪,没有丝毫接过面具的意思。不过人啊,正如她自己说的那样,总是学不会教训的。红唇嚅嗫,失望很多次的女人突然重复了一遍她当年在纽约问出的那个问题:“你们为什么要救我?” 奇异的熟悉感扑面而来,小兰屏住呼吸,握紧拳头,下意识看向柯南。 柯南毫不犹豫地回答:“这哪里还需要什么理由啊?一个人杀另一个人或许要有动机,但是救人根本不需要考虑那么多吧?” 尽管表面看不出来,可他确实在拼命思考,思考该如何尽快说服贝尔摩德接受他们两个的援助。通过某些心照不宣的警告,贝尔摩德已经猜到自己的手表中藏有武器,但又不至于过分清楚里面只是麻醉针——就双方这越来越复杂的关系,谁敢相信对方说的绝对是实话呢——光线明亮,可以看清组织精英的手指还扣在手枪扳机上,他不敢冒险拿自己的业余去赌对方专业的条件反射,毕竟贝尔摩德又不是毛利叔叔。火已经蔓延到脚下,万一造成两人同时失去意识,小兰该怎么办?柯南太了解自己的青梅,她是绝对不会将我们丢在这里独自逃生的。 这世间的事看似复杂,其实关键早已因为某次善意被掌握手中,只是当事人太把善行习以为常,以至于浑然不觉罢了。 小兰泪眼氤氲,某些本该随着高烧退去而封印在大脑深处的记忆逐渐复苏,这句话……是新一在纽约那个雨夜跟我一起救下公路恶魔的时候说的。她以为这个夜晚已经没什么能震撼到自己了,她以为自己心里已经做好准备了,可实打实的证据摆在面前,她几乎要对着前方小小的身影喊出那个名字。不过小兰看见了,莎朗浅笑着丢下枪,将食指轻轻抵在唇边,示意她不要出声。 所以小兰没有出声。 少女快步上前扶人,腿伤惨烈的女人忍痛忍到面色惨白,趴在angel的背上接过男孩手里的面具。三人默契十足,互相鼓励,说着些不痛不痒的话,听起来仿佛真就是两个好心的普通年轻人来救助可疑的受伤女性。 “隼酱!” “来了!” 和树推开安全门,玄凤鹦鹉应声落在他肩膀上。黑羽夫人已经被安置好,有白鸟警官跟诸多志愿者的努力,七十四楼勉强恢复了一定程度的平静,隼也终于能够腾出手陪挚友去危险的地方接人。 狂风席卷而下,几乎眨眼间,两人便乘风抵达七十二楼,看见了正在这层楼梯下的朋友们。和树只是普通人类的视力水平,所以没看清;隼则是看清了工藤、毛利二人古怪的表情却没有多想——在场都是自己人啊,暴露就暴露呗,有什么好担心的——幸而小鸟好歹维持着一点理智,担心靠太近会引发两个“同族”吃痛变回去,自觉停在了扶手上。和树没他那么多顾虑,高高兴兴地欢呼着向前跑,眼看双方即将汇合,查理说:【停下。】 嗯? 和树向来是最听话的,他迷茫着,伸手拽住栏杆在众人更加迷茫的注视下来了个急刹车。距离已经很近了,他闻到莎朗身上灰土压都压不下去的浓郁血腥味,他看见柯南蓝色的眼睛里满是疑惑,他听见小兰问:“你怎么……” “砰!” “嘣!” “呀啊啊啊——” 大楼仿佛是一个病入膏肓的老人,又一次爆炸,又一次剧烈的震动,不断带走高楼残存的几分活气。人们纷纷尖叫着跌倒,隼第一时间起飞护住了阿熏,眼看着鹦鹉抬头即将用风强行把其他人也拉过来,眼看着事故即将再一次虎头蛇尾地平息,乌丸莲耶,它绝不允许事情这样发展下去。 光靠神出鬼没的行踪,老乌鸦可没法成为里世界人人谈之色变的you-know-who。诚然,黑衣组织规模太大,事务遍布全球,行动难免有所疏漏,别有用心者汲汲营营,看准羊圈的破口摸进去捞几只羊羔大快朵颐也是常有的事——琴酒他们就是为此存在的嘛——不过唯有一点,只有一点,还想活下去继续祸害世界的各帮派首领全部都会对成员耳提面命,那就是那位先生谋划的行动绝对不能碰。组织后续的报复还是最容易扛过去的难关(大概),常常有自以为是的倒霉蛋一头栽进捕鼠陷阱,这头还在美滋滋啃奶酪呢,下一秒就莫名其妙成为了计划的一环,没得不明不白。 经验丰富的犯罪天才通过这几次人为制造的事故,已经彻底摸清小叔叔的行动逻辑。它转头跟弟弟感叹,皆川和树不在的时候,没问题,小叔叔会优先保护其他人;但是皆川和树一旦出现在灾难现场,那隼的目光永远集中在皆川君的身上,至于别的人,那是确认对皆川君的防护十分完善之后才能想起来的事。 “我们小叔叔对能力掌握得越来越好了。”戴尔蒙德咋舌,“你也真厉害啊,乌丸,几秒钟的反应时间都能被你利用上的吗?” “哈哈,好说、好说。” 乌丸莲耶大笑着重新把脚泡进水里,惬意地眯起眼睛,看那重重的水泥块几乎擦着皆川和树的鼻尖掉下,看那熊熊烈焰终于突破楼层封锁,出现在贝尔摩德她们身后。 天花板阻隔了楼上楼下两拨人,震动还在持续,可隼投鼠忌器,见火势凶猛,根本不敢驱使狂风。 “柯南!小兰!” “你们不该回来救我的、不该……” “隼同学、带和树走!” “别管我们!快走啊!” 人类在爆炸的伟力中是多么渺小,无论多不甘心,无论身体尚且储存着足够的力气,无论全身上下藏有多少高科技,在站都站不起来的时候,这些东西又能发挥多大作用呢? 阿熏嘶声裂肺,不顾一切要扑上去救他们共同的朋友。高大沉默的黑衣佐罗紧紧拽住了他的胳膊,解除掉所有的风,隼发觉自己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是啊,他平衡能力卓绝,不必像大家那样趴在地上动都没法动,不过也仅此而已。精神病院见证过的惨状在眼前重演,带着不锈钢围栏的水泥块彻底挡住了朋友们的身影,巨石块后的火光绚烂夺目,带着势不可挡的热浪穿透层层叠叠的灰土。 我,好想救他们…… 乌丸莲耶的礼物 原来如此,那个孩子是这样打算的吗? 神明们在湖边篝火旁奏乐歌唱,泡沫从人鱼的鳞片上悠悠滚落,转念一想,这也很正常呀?眷属既然融合了我留下的《人类之歌》,希望帮隼尽快掌握作为塞壬该拥有的能力,那它照着书上现成的作业抄,不说是解决问题最简单的方法吧,起码可以确保有用。 理解归理解,欣慰归欣慰,哪怕已经消亡多年,几乎与书卷一比一复刻的场景依旧令泡沫瑟缩。那是几乎刻入本能的痛处,那是如今的它无法理解的绝望。泡沫碎裂,噩梦重现,怪物残留的回忆细细品味许久不曾感受到的鲜活气息,倒是逐渐能够理解神明们为何对人类这一物种如此执着。 主神不许插手,泡沫也乐于围观后辈对人性的坚持——虽说隼要是当即黑化、表示“管你们去死”自己跑路逃命,它也会为同族无条件欢呼鼓掌就是了——泡沫在等,等待年幼的族人将自己一步步逼入绝望与愤怒。要知道基斯大人可是普遍意义上的邪神哦?想要从祂那里获取力量的使用权,有些必要的祭品是没办法省下来的。 又是一大块混凝土落下,溅起的灰尘彻底隔绝了众人视线,愈发明丽的光芒大大咧咧宣告着自己的步步紧逼。其实也不需要它“好心”照亮满是残垣断壁的楼梯间,温度明显升高,人们哪里不知道贪婪的烈焰已经跃跃欲试,准备扑上来大快朵颐了呢? 莎朗温亚德失血过多昏死过去,柯南与小兰自知身陷绝境,哽咽着让他们快跑。皆川和树紧紧抱着栏杆不肯松手,黑羽隼狠狠心,拉着阿熏的胳膊强行拽他朝身旁空无一人的七十二楼大厅走。 头发被高热的空气烫卷,暴露在外的脸火辣辣地疼。和树惊愕地瞪大眼睛,安全门后冰凉凝滞的空气迎面扑来,他在这一瞬间明白了挚友的意图。 “放开、放开!别做傻事,隼酱!” 和树拼命挣扎,试图掰开好友的手,然而就跟从前那么多次证明过的一样,未成年塞壬只要下定决心,人类根本没法反抗那股怪力。和树的影子再次打着哈欠苏醒,顺从主人心意一头朝大个子撞去。无往不利一晚上的它这次似乎碰到了硬茬,一层透明屏障将黑影与目标隔绝,影子撞破头懵圈反应过来后,绕着目标转悠,无能狂怒。 啊,大概这就是知己吧?不需要开口商量都能猜到我准备做什么。 海妖心酸又幸福地想着,他无暇顾及脚下的战斗,专心跑路,估摸着来到了安全距离,耳羽舒展,暴风呼啸,眨眼间防弹玻璃被蛮力撞碎,碎片映照着脚下咄咄逼人的火光跟头顶清凌凌的月色,违背常理轻柔地落在大厅地毯上。 “不要、我陪你啊!有事我们可以一起承担的!”和树还在挣扎。 楼下冒上来的滚滚浓烟特意为即将离去的客人让开路,自由自在的晚风不理解楼中人的惊慌失措,溜达进来四处挨挨蹭蹭。对面是双塔摩天大楼的b栋,矮了它同胞兄弟一头的商业大楼灯光“倏”地依次熄灭,仿佛在为自己的无能为力啜泣。那里没有电,更没有火。 但是和树不在乎那里是否安全!眼看自己距离落地窗破口越来越近,他不能抛下直面危险的朋友们,更不能抛下明显在自责的他:“我要留下来!” “……我不会死的,我保证。” “你!” 是谁说过的来着?永远不要试图在挚友面前避重就轻,他永远都可以发现。风在阿熏的怒斥声中束缚住对方手脚,反抗被迫停止,隼最后深深看了眼阿熏,风暴喧嚣,裹挟着塞壬的珍宝一跃扑向对面的建筑。 b栋顶楼是豪华室内游泳池,上面用一个可遥控的玻璃圆顶遮风挡雨。乌丸莲耶反正之前都指挥便宜好用的弟弟帮小叔叔把b栋的电全给断了——否则事后的监控可不好处理——现在也不差这么一点。他动动嘴的功夫,赶在小叔叔故技重施打碎圆顶之前主动打开,也省得后续额外多花钱修缮。毕竟常盘财团的主事者丧命,除了黑羽财团还能有谁接盘?能省就省嘛,这次的行动是稍稍有那么一点让他……肉疼。 管大侄子会不会肉疼呢,隼收到风传来的信息,得知阿熏安全落地后也不含糊,深吸一口气,立马转身回去救人。他没指望警方想出办法灭火,乌丸精心筹谋搞出这种大场面,不达目的之前绝对不会允许那种事情发生。因为可笑的血缘滤镜,隼即使明白乌丸就是一切的主谋,根本不是什么羞涩善良的好人,依旧生不出丁点责备对方的心思。隼当然是愤怒的,他的怒火目前只能冲着未曾察觉到眷属谋划的自己。 影子在火光中拉伸变形,烈火贪婪蚕食所剩不多的空气,楼梯间最后那一点狭小的落脚之地弥漫着高温毒烟。青梅竹马没来得及跟彼此说几句话便奄奄一息。他们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合力将伤员藏到身后、抵着水泥板,那是距离大火最远的地方,紧接着就相拥陷入昏迷。突然,断绝生路的水泥块如豆腐一般被碾碎成灰,簌簌落在三人的身上,半人半鸟的塞壬收回锋利的爪子,定定望着眼前耀武扬威的大火。 隼怕火,不仅仅是出于生物本能,更因为精神病院的那一场大火。当时他姑且还是看着一群陌生人甚至仇人死去,结果到现在每每想起都不免为之胆寒;现在呢?工藤、毛利是阿熏跟他的朋友,莎朗……偶像塌房一事暂且不谈,跟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血脉联系这一点毋庸置疑;退一万步讲,楼上还有一千多个人无路可逃!阿熏想陪他承担,这么惨烈的后果,他怎么忍心叫挚友与自己一同承担! 乌丸提醒过,隼也明白它的意思,理所当然,作为海妖,呼风唤雨是最基本的能力吧?可他趁着自己被关在安全门外的时候已经试了好多次,做不到啊,感觉就像要求兔子思考该如何展翅翱翔一般摸不着头脑,忙活半天连个小水珠都凝结不出来……为什么会做不到呢?而且下雨什么的,真的能把整栋高楼的大火都给熄灭吗? 隼听见朋友们微弱的呼吸声,咽下一口唾沫,轻盈地往前跳了一步,挡在大家前面。无论如何,乌丸是为了我才搞出一系列事情的,要死要受伤都该我先顶着,他们本来不该遭这些罪,是我的错…… 火星舔舐黑色的羽毛,滚烫的触感让塞壬下意识张开翅膀想逃。不、不可以逃,空气过于炽热,隼几乎无法呼吸,那些被活活烧死的人就是现在这种感受吗?耳羽稚嫩,最先被烫伤,他吃痛,伸手捂住耳羽,身后的大家都会经历这种疼痛吗? 都怪我,呜,阿熏…… 被高温扭曲的火光中,隼恍惚间看到一个少年忧心忡忡地望着自己,他说,“我会陪你面对”。阿熏不该面对这些的,我会……不对啊,我也不该承担呀?我从来没想过要拉上这么多人赌上性命陪我搞事情,怎么能怪我呢? 恐惧、委屈、愤怒,汹涌澎湃的负面情绪升腾到顶点,始终无法锁定可以说服自己的对象。血液在血管中沸腾,不是我的错,到底是谁的错?瞳孔颤动,全凭血缘维持的滤镜摇摇欲坠,是……火焰怪物狠狠咬下一大片羽毛,丰润华丽的黑羽发出焦糊的臭味,冰蓝色的眼睛却唐突冷静下来。 果然,是乌丸的错。 巨大的堤坝只需要开一个小口,洪水便再也无法被阻拦。 我从来没求它用这种方式帮忙,它为什么会在完全不跟我商量的情况下选择如此极端的方式?说起来,那次滑雪场初遇,乌丸在脑子里展示给我看的那些可怕实验不会不是“想做”,而是“已经在做”了吧? 乌云来不及集结,台风天都难得一见的暴雨迫不及待滚滚而下,直升机群意外顺风顺水地撤离,高达七十六层的摩天大楼整个被泡进豪雨,烟尘、火焰节节败退,人类听不到的奇异鸣叫在水天相接的刹那响起,穿越广阔空间的阻隔,直直击中始作俑者的心脏。 乌丸莲耶吐出一大口鲜血,捂住胸口跌入泳池。 “大哥!”戴尔蒙德面色一白,丢下电脑连滚带爬地跳进水里捞人,“你……呃,你笑什么?” 老乌鸦无声大笑,喉咙中满是血沫,它呛咳着,眼睛亮得吓人。它怎么能不高兴!终于、终于!族群的主人进入了成年期!弟弟不知所措,看起来还嫌弃地想把自己丢回水里,一贯讨厌蠢货的乌丸莲耶宽宏大量没和他计较,哆嗦着抬手比了个手势。戴尔蒙德眨眨眼,按照那个手势代表的意思,爬上泳池随便在坐垫上擦了擦水,发出了一阶段任务结束的信号。 至于乌丸莲耶,哦,戴尔不小心给忘水里了,不过看它现在泡着还蛮舒服的,似乎一切都跟计划中的一样,塞壬的怒火确实来得快,去得也快。 能不快吗?要是隼知道“小侄子”的吐槽,一定会给他一个白眼。 其他地方什么情况黑羽隼暂时不知道,但就这一层楼梯间,大雨冲刷过的地方一一褪去残败焦黑的模样,灯光明亮,地面整洁,工藤他们仨干干净净晕倒在他爪子边上。隼满脸恍惚,竟然学起阿熏的习惯啃手发呆,要不是大家的表情停留在痛苦遗憾的那一格上,他还以为自己是做了一个梦呢。那个,虽然没发生火灾是很高兴啦,怎么心里空落落的呢?嗯嗯,这种时候先去找阿熏好了,然后让阿熏来问问他的外置大脑工藤,想必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的! 柯南:这就是你把我丢在地上躺尸的理由吗?别太荒谬啊喂! 塞壬迷瞪瞪变成红隼,散去雨云,钻出破了个大口子的七十二楼落地窗朝对面b栋大楼飞去。空气清新,楼底下的落汤鸡们——对不起哦,刚刚下雨没控制好范围——正群情激昂地大声喊着什么,伴随刺耳的警笛,隼也没太注意听。直到看见阿熏用同款迷茫姿势啃手手看着这边,小型猛禽才后知后觉产生了一种“呜哇,我大侄子耍我”的委屈感,“啾啾”叫着一阵风似的刮过去把自己塞进挚友的怀里贴贴。 这对好朋友没能冲完好无缺的大楼与廊桥发神太久,看他们傻愣愣的还没发现问题所在,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和树愣了一下,迟疑地把小鸟夹在咯吱窝下,腾出一只手从裤子口袋掏出手机。那是一个陌生号码,接起来后,听到了一个对和树而言很陌生,但隼跟贝尔摩德都会很熟悉的声音。 “皆川君,你现在应该待在a栋,而不是b栋。” “……诶?” “好像是哦?” 一人一鸟豆豆眼无语对视,随后着急忙慌地趁着尚且没人发现,赶紧乘着大风摸回了a栋大厦。隼伸长脖子瞅了瞅七十二楼满地的碎玻璃,跳下来变回人形接过电话。他回过味儿来了,挺不好意思地向声音格外虚弱的大侄子道歉,自己不该误会它。 误不误会什么的……嘻嘻,反正乌丸莲耶笑纳了小叔叔的歉意。它正躺在特制医疗仓里做检查,瞥了眼显示屏上的各种数据,用周围属下从未听过的语气轻快道:“是我自己玩脱啦,不怪小叔叔,只是以后要记住哦?我不会伤害你哒!怎么样,喜欢吗,我今晚送你的礼物?” “……很喜欢,以后别送了,多来几次我心脏受不住。”痛苦面具。 “哈哈哈,那恐怕不行,为了庆祝小叔叔顺利成年,我准备了一个大礼。” 乌丸莲耶笑眯眯欣赏片刻电话那端传来的呻吟声,活动活动麻木的手指,安慰:“放心,这次的礼物相当常规,你记得守着电视看就行了。” “真的吗?”年轻人谨慎询问。 “真的哦。”老乌鸦信誓旦旦,顺手将不该出现在宴会场的组织成员名单发给琴酒。 开心的一百七十四天 因为一场大雨,这个荒唐的夜晚莫名其妙从灾难片现场跳到了你好我好合家欢。双方确实都还有要忙的事情,所以黑羽隼跟乌丸又聊了几句,巩固巩固欲扬先抑的血脉情深,就各自挂断了电话。 大侄子那边如何热火朝天开始清缴异己,隼并不清楚——淳朴的男子高中生哪里想得到这个,他还在为自己恶意揣测眷属深感惭愧呢——隼送还挚友的手机,两人头碰头嘀咕一阵,决定先将趴在楼梯上呼呼大睡的三人组抬进大厅。这里铺设有地毯,虽然没出事的时候热热闹闹有许多人踩来踩去,上面沾了不少灰,不过起码比硬邦邦的水泥楼梯舒服。隼还特意取下自己的披风铺地上给大家垫了一层,凑合凑合也能躺。 小伙伴暂且安置妥当,那这碎掉的落地窗又该怎么办呢?总不能用万能胶粘回去全当无事发生吧?两个少年愁眉苦脸,一蹲一站望着这满地碎玻璃感觉头都大了一圈。好孩子们没法不头疼,之前是走投无路,为了活命打碎玻璃当然无可指责,但如今这摆明了只是一个、呃,玩笑?在开幕式当天破坏人家新建好的大楼,好像有点那啥哦…… 雨后的空气格外清爽,凉风穿过落地窗上的大洞呼啦啦直往大厅里灌。可惜劲风救不了两个震惊过度、导致填满浆糊的脑袋瓜,他们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呼,管他呢,想不起来就说明不重要嘛! “不重要”的皆川克彦狠狠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满脸迷茫:忙活半天,我家崽呢? 他家崽正伸出爪子,小心戳戳脚边的碎玻璃。这碎片看了一圈都算是大的了,却还是比他指甲盖小一点,完全没有抢救的可能啊,看来只能老老实实赔钱给常盘财团了……咦? 冷风还是有用的,和树的眼神瞬间犀利,鼓鼓面颊,气呼呼收回手:“说到底也不能全怪我们呀!玩笑开到这种程度,那么多客人会做出什么过激行为,难道他们那些活动的组织者会不清楚吗?” “有道理哦!”隼恍然合掌。 “太过分了!亏我之前又生气又害怕,简直是在玩弄感情嘛!” 果然生气了啊,老实孩子想了想,还是弱弱地为侄子找补:“乌丸也是好心帮我的忙啦……不过拉上那么多人一起受罪,或许、可能、大概是有点恶趣味在身上的吧?” 这是肯定的好吗? 不过说到这个话题和树还是挺好奇的,胳膊肘碰碰好友:“隼酱,你大侄子有说他是怎么做到的吗?” “没有耶……我下次问问。”隼不好意思地挠挠脸蛋,他也是被这峰回路转的发展整懵了,刚才一时没想起来。 清静的七十二楼姑且能让年轻人们你一句我一句闲聊,慢慢回神,楼上站满宾客的七十三、七十四楼则完全乱成了一锅粥。本来头破血流的头不晕眼不花,原先骨折内伤的活蹦乱跳精神百倍,本该重伤死去的呼吸平稳陷入昏睡。尽管大家衣服乱糟糟的,“伤员”身上还因为急救绑着奇奇怪怪的东西,但没人受伤,没人送命,绝对是好事啊?以完全想不到的姿势从绝境中逃出生天,人们偏偏在这灯火辉煌的大厅里又不太能笑得出来。 “什么情况呀?” 大伙一头雾水,议论纷纷。 “不知道,我听那位白鸟警官说楼下的大火没了,天台也是完完整整的。” “我记得方才我胳膊摔断了啊……” “呜、妈!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爷爷,你别乱动!这伤、啧,现在看着是好的,但我心里怎么就没底呢?还是得去医院查查才能放心。” “那个,我们还是赶紧下楼吧?万一待会儿真的……” “呸呸呸!说什么呢臭小子,也没个忌讳!” “人小伙子没说错啊,快走快走!我可不想继续留在这里!” “电梯!电梯还能用吗?” “实在不行的话,我走楼梯也没问题!” “嘿!直升机呢?那直升机现在能降下来了吧?来都来了,让小爷我爽爽啊!” 人群骚动,七十四楼唯一的警官白鸟任三郎不顾形象拍拍脸强迫自己打起精神,用手机跟楼下的同事确认信息后,招呼志愿者们维持秩序,组织大家上楼搭乘直升机或者就地排队等电梯。克彦转悠了一圈也没能找到弟弟,移动电话之前又借给白鸟,正在发愁该如何找人呢,恰好看见阿笠博士领着一串孩子站在电梯门前,赶紧跑过去找他借电话联络和树。 “什么!你在七十二楼?什么时候下去的!” 面对哥哥的惊呼,和树心虚地缩缩脖子,含糊解释:“因为一些小小的意外嘛……那个什么,我的朋友们都在这里哦?” “我的天啊,你们在想什么!” “哈、哈哈,都说了是意外啦……” 方才趁着两个年轻人背对安全门闲聊,最先醒来的莎朗早已不知所踪;柯南不知道是人太小还是别的缘故,醒来后头晕的情况格外严重,不过也不需要太担心,他坐在地上哆嗦着手戴眼镜,还有闲心挤眉弄眼嘲笑朋友的窘境呢。小兰帮忙把铺在地上的披风收起折好,隼看着女孩杀气四溢的笑容,道谢接过来的同时,不忘默默在心里给工藤点蜡。 呵呵,提醒?没看见工藤在对阿熏幸灾乐祸吗?他不火上浇油已经够朋友了好吧。 咳、刨除掉个中百转千回的心路历程,经过不知道是真是假的生死与共,四人的友情确实更上了一层楼。有些谎言并不适合在这里大喇喇坦白,再说了,柯南到底记挂着与贝尔摩德的心照不宣,起码在博士家以外、没有信号屏蔽器的地方,他不敢笃定所有人身上的电子仪器都没有被组织监听。 如今大家死里逃生,迫不及待想要立刻撤离,然而这样一来,从楼上下去的电梯注定会是满员的。克彦之前帮忙维持秩序,听到过不少消息,他压下心中的种种想法,出了一个主意。 “你们不是在七十二楼吗?可以直接走楼梯下到六十楼,通过廊桥去b栋坐电梯离开。我们这边也准备分流去b栋,肯定比你们慢,没问题的。” 和树乖乖答应,追问道:“那哥哥你呢?” “我?还有不少人昏迷着,我好歹也是医学生,总得看着点,恐怕又是最后一批下去咯!” “那我上来……” “不用,逆着人群上楼太危险了、就这样啊,电梯来了,博士他们要走,待会儿见?” “好哦,待会儿见。” 短短一两分钟,柯南肉眼可见恢复了许多,站起来甩甩胳膊踢踢腿,活泼精干地再次不像一个小学生。隼经过小兰提醒,想起自己在众目睽睽下坐救护车离开,此时不该以人类的形态出现,没等青梅竹马开口阻止便洒脱地转换回小鹦鹉,落在和树肩上歪歪脑袋,冲看起来特别想说点什么的两人甩了一个疑问的眼神:咋啦? 没什么,柯南与小兰欲言又止,他们还能说什么呢,隼变都变回去了,只能当没这回事,祈祷他没被外人发现。 内人——咦,好像哪里不对?算了,反正就是这个意思——对此见怪不怪,戴尔蒙德默默吐槽,自从知道好侄儿有这种方便好使的能力,他老是觉着隼愈发放飞自我了。黑衣组织的清扫行动跟动物园首领又没多大关系,乌丸大哥一个人就能搞定,今晚的活儿只剩小叔叔的那点事,戴尔蒙德舒舒服服窝在躺椅上帮忙修改替换掉监控画面,看着一群人风风火火朝楼梯间赶去。 吐槽嘛,多少有些夸张的成分,隼其实依然保持着最基本的警惕。灯光明亮,上面一层楼梯间陆陆续续出现嘈杂的脚步声,有人来了。风暗搓搓帮忙,真.身娇体弱高中生皆川和树尽管没直接双脚离地飞下去,那也是轻轻松松从七十二楼脚都没歇一下直接下到六十楼。 b栋这座未开放的商业大楼是一如既往的风平浪静,和树刚才被风送过来的时候一心扑在对面的大火身上,完全没有欣赏的心情。现在,他一边等电梯,一边看着眼前踏踏实实的宁静祥和,听着朋友们跟亲友打电话道平安的声音,嘴边不自觉露出一抹微笑。 没有火光,没有爆炸,没有停电,甚至连异响都没有,电梯内部显示屏上的数字顺畅地由六十降到一,和树踮踮脚,跟伙伴们兴奋地对视一眼。然而事情总不会一直那么顺利的,电梯门打开,闪光灯“咔嚓咔嚓”响个不停,记者们站在警戒线外七嘴八舌高声询问,声音混在一起反而谁的问题都听不见。 高中生们皱眉抬手挡住眼睛,负责带队维护b栋秩序的警部是主动申请过来帮忙的明智健悟,警视厅的明日之星亲眼看见弟弟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肩膀微微卸力,又赶在众人发现之前挺拔如初,命令下属把一个冒冒失失试图强行闯进来的家伙拉出去。面容可亲的女警上前一步,带领被困群众去底楼大厅临时腾出来的空房间。里面有医护人员帮忙检查身体,避免受伤了还不知道。 和树悄悄冲守在这里执勤的明智大哥挥了挥手,收获一个浅淡笑容后心满意足,快步追上前方的大部队。他知道自己是很健康啦,但柯南跟小兰呢?毒烟高温是真实存在的东西吗?他们的身体有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为什么柯南刚醒来会感到晕眩? \"why so seriousdies and gentelmen,it''s just a joke.\"电视上知名的幻术大师君特.冯.格多巴克二世召唤来记者的长枪大炮侃侃而谈,为表诚意,他似乎还专门学了一口发音古怪的日语,连翻译都没要,“常盘小姐,黑羽先生,邀请我带给大家surprise。颠覆性的幻术秀,只为颠覆性的双子大楼,有问题吗?” 没、没有问题吗? 黑羽快斗从蓝牙耳机听到这话滑翔翼一颤,险些摔下去。比不过比不过,哪怕他方才按照预告书,溜达去音乐厅摸来黑羽家的传家宝(啧,这说法,好怪),有如此声势浩大的幻术秀在前,大概根本没人能记住今晚还有怪盗基德的事吧?不过也好,他确认了那颗“上帝之心”不是杀父仇人寻找的“潘多拉”,头版什么的并不重要,毕竟他又不是铃木家事事争先的顾问先生。 很明显,外国佬一番话把现场所有记者干沉默了。虽然有猜到这位在日本如鱼得水的名人可能跟本次事件有关啦,但没人想到会这么有关!说一千道一万,这次围困上千人的大火可以算得上政治丑闻了,来的都是比较权威的正经记者,又不是所有人都必须认识这位特立独行的魔术师。 双塔摩天大楼没发生火灾,采访现场反而逐渐充满了cpu干烧的气味。唯独一个比较机灵的小记者想起了什么,一屁股顶开碍事的同行,将话筒怼到大师面前急切询问:“难道大师你是从日本前不久发生的蝴蝶屋灵异事件获得的灵感吗?” 杀手先生风流倜傥的笑容毫无破绽,任谁都看不出他差点条件反射动手做掉“袭击者”:“oh,god !先生,那不是什么灵异事件,是幻术!我坚信,那是某位热衷于研究的害羞天才以蝴蝶屋为蓝本设计了一出惊天动地的drama!” 和树晃着脚在一旁等待柯南的检查结果,回头瞥了眼屋里的电视心情复杂:有没有一种可能,我爸爸跟研究这个的专家都说,那是因为某种未知毒素诱发的群体性幻觉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是毒素!记者们迅速被幻术大师抛出的全新理论征服——稍微对政府派出的专业人士多信任一点啊喂!什么?是只会鞠躬道歉开发布会的日本政府啊?那、那没事了。 开心的一百七十五天 当然啦,会如此轻易相信这是一个标新立异的幻术秀,也不怪大家傻,听外国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关键在于那火、那爆炸、那尸体,之前全部真真切切摆在镜头前面啊?那股子焦糊的气味记者摄影师们闻着都真真的,还有几个拼命的因为距离太近,被警方拖回来后脸红得不正常,说是被烫伤了。一场怎么看怎么不合常理的大雨落下,所有的一切唐突消失,叫他们……等等,好像还有一个东西没有消失吧? 警察来来往往,难免有几个口风不紧的小年轻不慎说漏了嘴,称楼上的警部大雨后亲自下楼看过了,常盘财团的主事人常盘美绪小姐确实死得透透的。念及此事,一位大胡子记者率先发难:“这位、嗯、先生(一下没想起这老外叫啥),请问,在常盘小姐不幸遇害、诸多宾客已经足够惶恐不安的情况下,为什么还要悍然发动幻术呢?你完全不担心发生踩踏事故,造成大量伤亡吗!” 这话犹如水滴溅入滚烫的油锅,原本只是抄手围观的民众被点醒其中利害,顿时群情激愤。叫骂声、质问声不绝于耳,还有人脱下鞋子狠狠砸了过去。这次双塔摩天大楼开幕仪式邀请了太多人,闻讯赶来焦心等候的人们几乎个个都有至亲好友在里面。好、好,退一万步讲,哪怕大火是幻术、爆炸是幻术,现场人员因此产生的暴动踩踏呢?那一双双慌不择路的脚实打实踩在人身上难道也是假的吗?怎么可以拿人命开玩笑!再说了,无论计划是什么,出现凶杀案难道不该打住吗? 君特.冯.格多巴克二世仓皇弯腰躲过那只鞋子,青年微微侧头,那双水蓝色的眼睛在闪光灯下亮晶晶的,写满无辜与惊慌,看起来对众人的怒火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你怎么可以没有心理准备啊!人们气血上涌,已经有暴脾气在撩袖子准备狠狠干他一架了。 似乎终于在脑子里翻译出刚才那位记者的质问,幻术大师眨眨眼,嘴巴缓缓张大,脸上血色全无,一把抓住最近的话筒连声追问:“wait!常盘小姐?她死了?什么时候的事!” 居然比初闻火灾的他们还要慌乱,大汉犹豫着放下沙包大的拳头,这外国佬真的…… “你不知道?”记者小姐还没高兴完自己的话筒被受访者抓住、可以比其他同行拥有更多机会,送上门的话题就主动送了上来,她引以为傲的新闻嗅觉已经察觉到了其中问题,“先生,据我所知,常盘小姐去世之后短短几分钟便发生了一连串爆炸与火灾,难道这只是巧合吗?” “上帝啊……” 顶级杀手蜘蛛呻吟着表示,这还真是个巧合。他当然知道连环杀人案的存在,不过这类小事有个藏在黑暗里的庞然大物负责处理,根本不需要自己过多关注。拜托,今晚这样突破性的幻术表演很难的好吧?他光是研究那个蝴蝶屋便通宵了整整一个晚上,未知毒素的理论他是信的,因为手里拿着动物园首领搜罗来的一手资料,但是那种东西他一个杀手要怎么在短时间内搞到手啊喂!只能熬夜不断改进现有的技术,兄弟,你有看过凌晨四点的东京吗?我最近天天看哦?呵呵。 青年茫然又沮丧地挠挠日益稀疏的头发,手舞足蹈着努力解释:“i don''t know!mr.黑羽告诉我,为了保证所有人可以充分enjoy,幻术秀的筹备必须暗中进行,工作人员全以为自己是在准备别的节目——maybe有人意识到了吧,不过人数肯定有限——在幻术秀落幕之前, only常盘小姐跟黑羽先生可以联络上我,我看预定时间到了,就直接使用了幻术,没人告诉我出现意外了呀!” 柔顺的金发,清秀的面容,高个子青年看着活像是一只委屈的金毛犬,而老老实实的大金毛哪里会有坏心思!不少人慢慢相信了他的说辞,嗯,毕竟主办方是黑羽乾呢,那个不靠谱的疯老头想出这种秘密联络的“好主意”也挺正常。 君特.冯.格多巴克二世相关经验丰富,精通与老板沟通的各种小技巧。他见众人态度稍稍缓和,立马趁热打铁,摆出一张占尽便宜的无辜帅脸,认真声名自己为了确保安全,专门设计出多种方案,每一个人都可以平安无恙地有序撤离。 “如果有人愿意报名的话,我会做足准备找个地方复刻一次,到时候欢迎记者朋友们前来参观。” 幻术大师面容诚恳,坐在安保室的黑羽乾却听着快被恶心吐了。啊,也不仅仅是因为觉得杀手先生太过厚脸皮啦,而是那位先生当初根本没给他说这只是一场幻觉秀。 “组织将销毁常盘财团的主电脑。”这点……还不确定。 “届时会发生爆炸,发生火灾。”是呢,只不过全是幻觉,呵呵。 “叛逃的雪莉有极大可能参加这次晚会,你想办法让她跟她的同伙更加方便混进来。”他当时就觉得像是幌子,说到底,一个科研组的成员哪里值得如此大的投入?那是为了老四?哼,黑羽隼那个毛头小子,不管他有什么潜力,现在代号都没有,更不值得组织伤筋动骨。 “我将派遣多名骨干协助,家里老鼠太多啦,偶尔得清一清,主人才能安睡,不是吗?”他站在临时舞台上匆匆一眼,便找到了两个老伙计,当时还在想,日本作为组织的大本营,居然钻了这么多老鼠进来、非得出动那么多老手合力灭鼠吗? 来往的工作人员行色匆匆,但每当他们瞥见那个低头坐在椅子上的老人,神色都十分复杂。大火烧得正旺时,谁看了呼天抢地的乾先生没有为他感到难过呢?现在、现在说那只是一场幻术表演!魔术!假的!他们全被这有钱老头耍了! 感性的怜悯转化愤怒,理性的那一面则深感违和。 他们负责安保,看多了也就明白,有钱人其实非常容易不把普通人当人看,可火灾发生前常盘小姐死了啊?那是乾先生的亲侄女!常盘财团的现任掌权者!黑羽财团扶持她跟常盘董事会打了多少年擂台,亲情什么的不好说,所以姑且不论,那实打实的钱突然打水漂了也完全不心疼的吗?还要接着玩,要跪在脏兮兮的地板上哭得涕泪横流,给所有人看看自己狼狈不堪的样子,就是为了一场有趣的幻术表演能够继续?警方、记者、大量民众、其他财团,惊动这么多人,后果想想都很可怕,以前没听说乾先生对魔术感兴趣啊?要不是黑羽乾周期律还没到时候,那位欧洲来的幻术大师性别也不对,他们还以为……咳,没什么(礼貌微笑)。 黑羽乾并不知道自己风评被害,当然,就算知道了他也不在乎。组织的白手套微微一笑,彻底放松下来,自认已经完全梳理清楚这件事背后的逻辑。 其实仔细想想,抓捕雪莉跟老鼠的目标借着这场足以乱真的大火已经成功了大半,接下来只等埋伏在外面的行动组动手——之前也是黑羽乾忙着思考自己改如何洗白,单纯以为琴酒带人远远包围双塔摩天大楼是避免可疑人员逃出来——至于那位先生看好的老四,呵,踩了狗屎运的小子,boss不告诉我请来幻术杀手,就是准备让他看着我丑态百出,硬着头皮忽悠舆论吧? 舆论,向来是个不需要太多力气便能操控的玩意儿,即使最擅长此道的清酒不在日本,黑羽乾侵淫权力场多年,又怎么不知道操控人们唇舌的方法呢?甚至现在的情况跟他的预期相比好上太多了,没死人,没人受伤,那还有什么不好打发的?我的作用无可替代,那位先生果然是陪小孩子玩闹一下。 黑羽家主迅速想出一系列计划,直起腰板,简单收拾收拾,准备出去接受采访,亲自把“开幕式惊喜”这一说法做实。 没人乐意欣赏电视屏幕上唾沫横飞的老头子,年轻人们检查完身体,准备离开临时据点,出去等目暮警官带队下来。 “我还以为常盘小姐的事情也是幻觉呢……”和树恹恹地感叹。 七十楼跟七十一楼距离太近,知道有人在那里被谋害,心里多少是有点难受的。 隼已经悄悄摸到没人的卫生间变回人形过来了,他伸手把挚友往怀里一揽,一边贴贴一边安慰:“没办法嘛,谁让幻术秀开始的时间刚好错开了呢?” 话说大侄子说动那么多人配合它的计划,一定很辛苦吧?好厉害哦。 老乌鸦将炸弹与金砖往身后一丢,含蓄道:还好还好,不辛苦的,大家都很好说话。 小兰正拿着和树的手机联络毛利大叔,问他下来了没有。柯南脑袋上顶着一个巨大的包,淡定扶了扶眼镜:“我找到凶手了,绝对不会让他跑掉的。” “哦哦,不愧是柯南!” 和树热情鼓掌,隼之前还在发呆,不明所以,但也乖乖跟着鼓了起来,给朋友捧场。 柯南半月眼吐槽:“喂,稍微低调一点啊!路过的人都在看这边啦!” “啊啦。”小兰挂掉电话,笑容温柔,“之前记者夸你是‘怪盗基德的克星’,我看见柯南拿着那份报纸笑得好开心呢!” 硬了,小兰的拳头又硬了。她那时不知情,所以还在为柯南的聪明得到大众肯定而感到骄傲;但是现在的她回过味来,明显新一遇到了大麻烦,才不得不跟死而复生、随身带枪的莎朗产生一些微妙的联系,这种情况敢不敢给我低调一点啊! 柯南自知理亏,柔弱地缩了缩脖子。他那不是看到案件就什么都给忘了嘛,再说了,他也不是经常站出来以“江户川柯南”的身份破案,更多的时候还有被麻醉的毛利叔叔跟园子……呃,说出来小兰说不定会更生气?幸、幸好现在我还是小学生的模样,否则高低得来个过肩摔,哪里只是如今脑壳上多了个包?这算什么,毛利叔叔经常锤我,我都习惯了耶? 和树四处张望,假装、呸,就是在找明智大哥去哪里忙了。隼完全看不懂气氛,犀利点评:“柯南,这我没办法帮你圆。” 谢谢你帮我哦,气氛好像更凝重了呢! 柯南悲伤地咽下唾沫,或许是以前没皮没脸仗着人小撒娇的事情做太多,产生了路径依赖,他习惯性奶声奶气地求饶:“我错了嘛,小兰姐姐~” 小学生撒娇跟男子高中生撒娇的破坏力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所有人都僵硬了,柯南看见小兰呆滞的眼神,还带着婴儿肥的脸蛋瞬间爆红,抱头蹲下无声哀嚎:我在做什么啊!工藤新一你醒一醒! 好消息,有人挺身而出,拯救了只恨不能抱着火箭冲出地球的侦探先生。 坏消息,出事的是黑羽族人。 那群听黑羽乾车轱辘话听到打哈欠的记者最早发现异样,他们呼朋引伴,带着闪光灯大话筒蜂拥而上。警察与医护人员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人拦住,勉强给一个个担架留出了一条能走的路。 隼大概听了一耳朵,知道除了黑羽乾跟刚出生几个月的小妹妹,所有人都昏迷不醒。清点下来,竟然是全场仅有的几个伤员。 难道幻术对他们的身体产生了影响? 现场明显不止他一个这么认为,四个年轻人匆匆朝那边赶去,记者们更是不愿意放过这个注定爆火的话题。幻术秀虽然罕见,但是远没大火那么惊悚,现在,好嘛!黑羽家主连侄女去世都没能拦住他玩幻术,家人却因此受难,戏剧性不就一下子拉满了吗! 与众人想象的不同,黑羽乾根本不急。他亲口让管家俊介下的药,还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走过去做做戏,到自家的私人医院敷衍敷衍便过去了。于是老东西惊慌失措地上前扒拉记者,嚷嚷着试图维护“家人”,一时吸引了所有目光,结果根本没人发现,一只手悄悄伸向了黑羽飞鸟。 开心的一百七十六天 就在医护人员情不自禁被人群外围的热闹吸引,抬头看了那边一眼的微妙时机,饭岛伊之助眸光微闪,假装不慎跌倒,稳准狠地撞翻黑羽飞鸟的担架,引来众人阵阵惊呼。 “天呐!黑羽小姐摔下去了!” “傻子吗你是?伤员在这儿给我小心点啊!” “快!把孩子……等等!这是什么!” “怎么了?嘶,全身那么多伤……” 不出所料,忧虑封住了嘴巴,但是没关系,饭岛眨眨眼,按照计划重新混入人群,高声呼喊道:“难道黑羽先生经常打孩子!” “什么?” “胡说!谁!谁喊的!” 老头愤怒挥拳,可惜没人搭理他。 “瞧瞧那胳膊,那腿……我之前就想说了,这孩子才七岁,未免太瘦了吧?虽说是前妻带走的孩子,黑羽家连口饭都给不起的吗?” “虐待!绝对是虐待!” “这是亲生的女儿啊……” 有人开头,民众、警察、医生护士以及记者们,寻思反正黑羽先生不知道是谁说了什么话,一时没控制住,纷纷指责谩骂,仿佛要把积累的怨念全部发泄出来。饭岛相貌平平,藏在人堆里简直如鱼得水。他大喊着,与同伙一起,不断控制引导节奏,面部的肌肉因为怒火近乎扭曲抽筋,那双灰蒙蒙的眼睛里却是充满了快意。 啊,他没瞎,看得见黑羽乾怒不可遏的表情。放在三个月前,饭岛恐怕想都不敢想自己居然胆敢领队去打组织白手套的脸。欣赏着那位趾高气昂的大人物在聚光灯下惨白的脸,报复的快意如同打翻了的墨水,在心中肆意流淌蔓延。 跟乾先生有仇?不不不,他又不是清酒大人,哪里配和乾先生产生龃龉呢? 饭岛伊之助今年四十五岁啦,在组织内部不上不下地尴尬三十来年了。他的爸妈都是代号成员,真名不可考,有能力,有野心,整日枪里来火里去的,所以死得也早。牙牙学语的孤儿在组织的庇护下磕磕碰碰长大,十五岁刚出头就被赶去见了血,动手回来一边喝酒一边哭,要不是睡一个屋的家伙嫌他哼唧得心烦,找人算账的时候发现饭岛酒精中毒,好悬当晚就给受害者偿命了。 当然咯,他对这一天的到来其实是有心理准备的。这可是组织诶,难道养一个大活人那么多年就为了纪念他倒霉早死的爹妈?别逗了,都来里世界混了,大家伙抱团冒着吃枪子的风险起早贪黑是图什么?说破了就是为那点钱呗!道义?哈哈,单纯追求道义干点什么不好,非要烧杀掳掠无恶不作?那说法骗骗见识少的小年轻也就罢了,想坐上高位,可别把自己忽悠进去了。 boss确实与恨不能对手下都敲骨吸髓的短视首领稍有不同,否则也没法将组织一步步经营成可以制霸世界的怪物。他是愿意多砸点钱用各种手段从外界吸收新鲜血液的,也愿意对“因公牺牲”的成员后代——哈,因公牺牲——稍加照拂。虽然有人野惯了不在乎,但不是所有人都不在乎自己的后代。那位先生动动嘴皮,支使下属从黑金洪流中取一小瓢出来便可以稳定人心,说不定还能从中找到有才干的好苗子,这种一本万利的好事为什么不做呢? 饭岛从来没得选。 已经不记得长什么样的爸妈在他出生前就选择成为了组织精英,这对精英撒手人寰,丢下个小孩被囫囵塞进秘密基地,给吃给喝培养长大。忠诚,经过那么多年的洗脑教育,那种东西大概是有的吧?饭岛成年后终于可以在外租房独自居住,他捡来一只小猫取名叫惠子,喝醉后常常抱着惠子吐槽:“boss就是太小心了,咱们哪里需要洗脑呢?” 睡熟的惠子被臭烘烘的两脚兽强行从窝里薅出来,软乎乎赏了他一爪子,两眼朦胧喵喵附和道:对呀,哪里需要呀? 仅仅只是在基地中见识过一鳞半爪,便足以让有点小聪明的饭岛明白,这种庞然大物是以人力不可战胜的。打不过还不能跑吗?呵呵,你当遍布全球的行动组是慈善养老机构,每天什么事不干就躺在床上吃干饭吗? 逃不了的,饭岛自己就是行动组的一员,太明白组织的爪牙无处不在,打不过、逃不了,那就想办法多捞点钱、多活几天吧?生活总要继续,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 不过回到最开始的时候,饭岛也没想过要逃。 组织特色,各个分部的成员都以当地人为主,日本作为大本营,同样不会例外。银行家的孩子是银行家,老师的孩子是老师,小时工的孩子是小时工,社会风气如此,父母留下的人脉即便加入了不可说的神秘组织,也跳不出这种固定的思维框架。饭岛的父母能力极强,过世时崽又还小,无法产生任何实质威胁。在这种前提下,他们的狐朋狗友并不介意偶尔去基地看看小饭岛,给孩子点零花钱,权当一种投资。 龙舌兰说话硬邦邦的,不过十分在理:“boss爱惜人才,你爸妈都是天生的杀手,你一定也会很厉害,怎么着都能受到重用。” “别害怕,孩子。”皮斯科眯起眼睛笑,背着手活像一个寻常的慈爱邻家老头,“饭岛夫妇走得太早,但还有我们这些老家伙在呢!必定不会叫你吃亏。” 小饭岛信心满满,然而越是长大,他越能意识到自己是个注定碌碌无为的庸才。 什么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什么情意深长的好姐妹,在他的无利可图面前全是虚的。叔叔阿姨们逐渐冷淡疏远,那些保证成为空气,唯有一点,龙舌兰没有骗他,boss的确是个不拘一格降人才的枭雄。 朗姆这样拥有独特能力的二代,父亲去世便可以顺利继承代号;宫野夫妇、琴酒、清酒,这些在组织内部毫无根基的家伙证明自己的能力,照样能够轻轻松松平步青云。 能力啊……能力啊! 饭岛慢慢长大,青涩的嫉妒逐渐褪去,他现在清醒得很,不再做梦自己可以获得代号 ,一举成为人上人,打烂那些势利眼的脸。可正是因为清醒,他才会害怕。平凡在正常社会还好,大不了草草糊弄一生,左右有法律跟政府兜底;但在组织,boss就是一台挑选人才的冷血机器,有才气的家伙只要别去撩他虎须,自由度堪称巨大,至于普通人,那不是唾手可得的耗材吗? 还有谁能比那位先生更懂投资? 新人自不必说,遗孤与二代每一个都经过多年系统性的监视培育,有能力的继续投入资源,没能力的也别浪费,当个打杂、炮灰、实验体什么的也勉强物尽其用。反正组织又不是什么合法的官方机构,不需要底线,只要动了念头想捞回本, 把人丢进黑市拆开卖掉就好。什么?安抚人心?怎么没安抚呢?你是如此优秀,好好教导,你家孩子又怎么会轻易变成那样的废物!那些孩子不知感恩啊,竟生了反骨,不肯为boss效力! 饭岛是把脑袋栓裤腰带上的短命鬼,不敢和喜欢的女孩告白,不敢拥有一个可爱的孩子,收养猫咪惠子,也是因为猫独立生活的能力很强。他家的窗户从来不关,就是为了哪天自己成为炮灰,视若女儿的惠子可以从那里逃出去,或者找一个新家,或者自由自在地四处流浪,逍遥快活地活下去。 他这四十五年来步履维艰,战战兢兢,即便那些大人物们对他淡淡的,但过年过节,他依然会拿好不容易存下的钱买点东西送去。不过他四十五岁了啊,眼睛不再清亮,腰背不再笔直,腿脚没那么利落,最可怕的是,熬夜做完任务,他脑子不太转得过来了,迷迷糊糊时常犯错。饭岛只是最普通的杀手,他没资格被组织殷勤扫尾,他从来没有第二次机会。幸好,他基本只在东京这一片工作,样貌平平无奇的他混在一大堆奇奇怪怪的嫌疑人中从来没被条子抓出来过。 他哪里做过这么轻松的工作? 饭岛默默调整身位,确保乾先生无论如何都不会看到自己。虽说贝尔摩德大人接受boss命令,给这一支行动小组简单易过容,但干出这种事,激动过后心虚是难免的。上头的纷争他不懂,也不敢懂,只知道爱尔兰大人看在自己对其义父皮斯科一贯恭敬的份上含蓄提醒过他,一旦乾先生扛过这一关,boss就不会彻底放弃他。 饭岛懂了,又没太懂。这是boss的考验吗?敲打乾先生,不许他玩得太过火,把媒体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可是、可是乾先生这些年不都这样玩的吗?我果然是个普通人啊,恐怕只有代号成员跟乾先生能搞懂那位先生在想什么吧。 对此黑羽乾表示:你看我像明白的样子吗? 隼利用身高优势,艰难挤过人群,想看看妹妹的情况。这并不容易,发生这种事故,警察医生们也急了,生怕这群不嫌事大的家伙再扑过来主动制造一个大新闻,协力组成人墙将无关人等挡在外面。隼扒拉开一个踮着脚、嘴里不断拱火的大叔,站在人墙前住了脚,侧耳倾听里面传来的杂乱对话。 好消息,经过检查,飞鸟小朋友摔得不重,有个随行护工反应快,及时拉了一下,缓解了大部分冲击力。坏消息,七岁女童纵使经过这一番剧烈颠簸,依然没有苏醒的意思。 是伤着脑子了吗? 隼用舌头顶顶腮肉,眼看救护车只有几步远了,担架却被密密麻麻的人挡住,始终无法接近,这叫他怎么能不着急?不去救护车,光靠人手哪里能检查清楚伤员们现在的状况! 好在今晚最不缺的就是人手,一位警部见势不对,带下属赶了过来,秩序勉强得以控制。一溜担架跟逃难似的赶紧上了救护车——确实也是逃难呢——三个、哦,得算上某只悄摸跑去卫生间变身跟上的小鸟,四个黑羽族人加上两个仆从全部离开,但是话题的关键人物黑羽乾还在呀?记者们可不敢再叫他跑了,争先恐后扑了上去。 别管各自起初是抱着什么心思将此事闹开的,现场这么多围观群众,意外发生时,还有好些记者在跟电视台直播间连线。火灾变幻术,整个东京、乃至日本的目光都集中在这座小小的西多摩市,起码数以百万计的人真真切切见证了黑羽家小女孩的伤情。虐童放在哪里都是爆点新闻,黑羽家势要迎来一场狂风骤雨。再说啦,现场人那么多,七嘴八舌问起来,他们稍稍掺点私货又有谁在意呢?想必黑羽乾这次即使想堵嘴,也没办法强行封锁所有消息了吧? 也不是所有知情人都是跟黑羽乾狼狈为奸的烂人,只是架不住黑羽乾权势过盛,自己为可怜的受害者拼上性命不要去讨个公道,咬咬牙,没、没问题;那要是牵连上整个家庭、家族,以及所有朋友邻居呢?他们肯站出来就说明是善良的,这样的人又怎么不会在乎自己身边的亲友? 现在好了,东京警方虽然绝大部分能力堪忧……但是拥有市民们交口称赞的职业道德!其中还有不在乎颜面,愿意向侦探求助的妙人。之前嘛,连报案人都没有,一些捕风捉影的流言算不得数;好不容易有了现成的由头,埋头去查,一定能查到些东西! 和树偷偷混入其中,抓拍了好几张乾先生窘迫羞恼的照片,准备发给隼酱,让他高兴高兴。隼当时回头,一个眼神他便明白对方担心家人与那位女佣的身体,准备跟上救护车去医院看看。那当然没问题,只不过因此错过这个大乐子也挺可惜,看报纸、看电视哪有现场爽啊?和树给不了他现场,多提供几个角度的照片也是好的。 开心的一百七十七天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何况黑羽家眼下只是有了颓势,还没真的“瘦死”。律师天团对得起他们的高额薪资,第一时间与好不容易腾出手的保镖赶了过来,为黑羽家主鞍前马后,一巴掌用法律条文拍回警方的协察要求,争取到一点点时间去b栋大楼找间会议室商议对策。眼瞧着一群人闹哄哄离去,皆川和树放下手机,满脸遗憾。 “唉……” 咦?和树迷惑地想,我叹气的声音有那么大吗? “这遛得也太快了吧?” 和树瞥了一眼,原来是一个胡子拉碴的落魄大叔,声音好熟悉,嗯?这眉眼…… “五木大叔!” 五木阳介犯困犯得脑袋都开始一点一点的了,正准备强撑着走出去点根烟醒醒神呢,现在倒好,被那嗓子吓得一哆嗦,瞬间神清气爽、呃,换个词,精神焕发?他捂着砰砰乱跳的胸口扭头一看,这才发现身边竟然好好站着一个和树。 嘿!他过来不就是为了找这兄弟俩的吗! 自由记者的活也不轻松,五木为一个大单子熬了三天,好不容易赶完稿子交上去审核,才躺下没多久便有相熟的同行打电话,跟他说了双塔摩天大楼的变故。皆川兄弟今晚要来参加宴会他是知道的,之前还特意挤出时间出了不少主意,教他们机灵点儿,别真和黑羽家对上,谁承想黑羽家是没出手——嘶,刚才听了这么多,严格来说好像也是他们出的手,算了,管他呢,总之都怪黑羽乾——这楼却是生起了大火! 高楼火灾可真能要命啊! 他连头发都没敢花时间去刮一下,胡乱披上外套就打车过来了。下车后,五木拿着手机瞪着通讯录上的名字硬是不敢打电话问情况,生怕耽误他们跟救援队联系,只敢发条短信在楼下警戒线外干着急。后续的事情突然就变得奇怪,先是一场莫名其妙的大雨,后是大火消失,一个老外高高兴兴跳出来宣布这是幻术秀。 什么,幻术秀?我有陪女朋友看过魔术表演的啊,你可别唬我! 懵,那肯定是懵的,在场的家伙有哪个能搞懂黑羽家老头的脑回路呢?不过经过金毛男胡乱解释一通,五木多少放下了心,抄着手混在记者堆里摸鱼,来都来了,起码要亲眼看着那俩小子安全下楼嘛!结果人还没等到,a栋大厦又生了乱子。大伙吵吵嚷嚷地说什么黑羽家的人昏迷不醒,那他当然会觉得是幻术伤了脑子。后来黑羽家的阴私看看便过去了,他心不在焉拍了几张照片算是对得起自己的职业,认真琢磨皆川兄弟到底什么时候能看见自己的短信。 现在好了,小朋友自己送上门来了。五木赶紧伸手,仔仔细细把傻小子扒拉打量了一个遍,问出克彦完完整整,等忙完就马上下来,又见和树还有精神叽叽喳喳关心自己怎么变成这副模样,紧绷的弦终于放松,五木翻了个白眼沉重道:“小鬼,等你开始上班,通宵赶工几次就会知道为什么啦!” 和树尚且懵懂点头,被毛利家小孩指引过来的皆川家大哥已经挽起袖子轻锤了五木两下:“弟,捂好耳朵别听!这是恐怖故事!” 心彻底放下,五木也来了劲,笑嘻嘻地开始嘲笑克彦:“我记得你小子最近该开始实习了吧?” “还没呢,我们教授不是之前被害了嘛,这事儿也就耽误了。” 皆川克彦是没受伤,但今晚忙得他实在心力交瘁,一下没听出这货到底想说什么。他只是寻思这里人太多,不是闲聊的地方,所以一边回答,一边拉着两人朝外面走。 玩笑没被当事人理解还能是玩笑吗? 记者先生索性不装了,哈哈大笑道:“没关系没关系,这些年米花到处都缺人,迟早会派你们这些年轻学生顶上的。哎哟,医学生可真忙呐,可怜那小姑娘同样是学医的,你俩加在一起,什么时候我才能听到你脱单的消息哦!” 克彦懂了,拳头也硬了。和树恍然,忧心忡忡地认真发愁:“对诶,哥哥每次安排好告白计划,每次都差最后一步开口求婚、啊不是,表白了,好美姐姐都会接到通知回医院加班。那哥哥实习之后,你们两个的休息时间不是更难撞在一起了吗?” 还是我和隼酱好呀,上完课就可以一直腻在一起,什么话都可以慢慢地跟对方讲。哥哥说的没错,加班果然是恐怖故事! 恰好三人走出人群,恐怖故事受害者飞起一脚轻轻踢了下好友的屁股,双手插兜幽幽叹息:“唉,我知道,这不是在努力了吗?但用过的告白计划总不能下次接着用吧?我都快写完一个软盘了……” 记者先生嘻嘻哈哈地建议:“你别安排那么多铺垫嘛!要我说,好美那姑娘也喜欢你,直接约出来,好好说清自己的心意不就行了吗?” “那怎么行?我就不信了,追求一下仪式感就这么难的吗!” “切,强迫症。” “哼,不懂浪漫的家伙。” 两人津津有味地拌嘴,和树乐呵呵在旁边听。他远远看见小兰被一群同学围着嘘寒问暖,给哥哥打了声招呼,连忙跑去与等在楼下的朋友一一道平安。管它是幻术还是别的什么,今天这一个过于热闹的夜晚大伙又狼狈又劳累,纷纷表示自己再也不想来邪门的双塔摩天大楼了。 年轻人们聚在一块儿正说着话呢,原本逐渐恢复平静的广场又一次沸腾起来,询问声,惊叫声,“咔嚓咔嚓”的快门声比之前还要响亮。众人好奇回望,哇,能不响亮吗?黑羽家族内部的事件官方还没下定论,大家冷静下来,回忆起过去那么多奇诡的案件,也不太敢确定自己看见的就是真相;但目暮警官与毛利侦探带队护送下来的,是东道主常盘美绪小姐的尸体这点绝对没错啊! 柯南镜片反光,凶手似乎正准备告别离开,他当即扒开同班同学们的长腿冲了过去。同学们知道毛利同学家的小孩聪明,也没去拦他。 “柯南!” 小兰被人群团团围在中间,只能踮着脚急切大喊。她唯恐竹马破案心切,在众目睽睽下暴露自己的身份;然而从真相揭露到现在短短十来分钟的时间,她还没完全消化新一处境危险、变回小孩的事实,害怕自己跟上去会被人看出端倪。 “没关系啦,兰。”园子大大咧咧地安慰她,“那小鬼绝对是去找毛利叔叔了。” 听见爸爸的名字,小兰停下脚步,有些迟疑。她不清楚为什么自己始终无法放心,理应相信爸爸的实力呀?柯南、不对,新一,呃,还是叫柯南吧,别叫习惯了害他身份暴露,总之柯南以前也常常给爸爸打下手的,他俩配合还算默契…… 和树见她还在犹豫,拍拍胸脯,自告奋勇去看着小孩。 实在不行我这个知情人可以帮忙打掩护,和树眨眨眼睛。 小兰身体一松,感激地点点头。 目光交接仅仅只有一两秒钟,和树扭头与大伙道别,说自己害怕这连环杀人案会跟黑羽财团扯上关系,决定去看个究竟——他确实有点担心——同学们多少也知道他好友是黑羽家的四少爷,安慰了几句主动让出路来。 柯南个头矮小,其实混在人堆里不大能看清在哪儿,但和树可以作弊(划掉)开挂呀!虽然比不上隼酱灵敏,可他知道柯南朝美绪小姐那边跑了,大方向没错,只需要多晃悠晃悠,距离靠得够近,微弱的感应迟早能帮他找到一个……用手表瞄准毛利侦探的柯南?刚才什么玩意儿从表里射出去了? 毛利大叔前一秒还在抓耳挠腮,尽力劝说执意离开的几位嫌疑人,后一秒脑袋一仰,双手飘起,转了个圈,一屁股坐在灰扑扑的地上。标志性的刘海微微摇晃,在脸上投下阴影,男人双目紧闭,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严肃可靠,活像是、啊不,他就是米花人的骄傲,东京风云人物“沉睡的小五郎”! “哦哦!沉睡的小五郎!” 有围观群众兴奋呼喊。 “嘶,这么坐下去还能睡着的啊?屁股不疼吗?” “你懂什么?这就是名侦探的实力啊!” 是阿笠博士的实力吧?或许还是博士跟新一的罪证呢…… 和树双目失神,两只手紧紧捂着下半张脸,强行伪装成惊喜于可以见证名推理的模样,就怕自己的表情过于扭曲吓到路边的花花草草。 麻醉,还是强效安眠药?没区别啦,我哥说过无证行医会判几年的来着?你们不是可以免除刑事责任的七岁小孩啊!等等哦,毛利侦探在“沉睡”时破了多少案件来着?还有园子,她好像也是睡着之后才能破解案情来着…… 细思恐极! “阿嚏!” 柯南熟练地关掉蝴蝶结变声器,扭头小小打了个喷嚏。感应是单向的,他压根不知道朋友终于发觉了“沉睡名侦探”系列的真相,随便感叹了一句大概是今天受到太多刺激,不舒服了,唉,小孩子的身体真不好使。 呵呵,你会感谢自己如今看起来是个小孩的。和树木着脸,第一次,或许也是最后一次围观毛利叔叔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破案——话说大叔的嘴都没动啊,你们不会觉得他在说腹语吧? 只见腹语大师的语调抑扬顿挫,感情尤为充沛:“……凶手因为某个动机决定杀死美绪小姐,他送她一条珍珠项链,叫她戴上那条项链,在开幕典礼致辞的时候介绍自己送给常盘财团的画。” 指向性已经格外明显了,现场的董事长秘书泽口知奈美与常盘美绪关系最紧密,她立马意识到侦探口中的犯人身份,后退一步惊呼:“难道是……” 大侦探厉声公布了答案:“没错!美绪小姐的日本画老师,如月峰水先生,凶手就是你!” 众人哗然,满头华发的日本画大师不紧不慢地拄着拐杖反驳:“可笑,毛利先生,你倒是说说看,我是如何动的手呢?” “如月先生送给美绪小姐的珍珠项链被故意弄得很容易散掉,对吧?”侦探早有准备,“你同时又准备了另外一条项链,在宴会上,你把那条项链拿出来,从富士山的匾额顺着幕布的折痕向下垂吊,并且勾住带有钩子的钢琴线,然后沿着脚边的灯靠近美绪小姐,弄散项链,对慌张的她说自己可以帮忙,将带有杀意的项链戴在她的脖子上。” 目暮警官拼命回忆现场的布局,高木警官已经明白了一切,合掌道:“也就是说,美绪小姐并不是项链被钩子勾到,而是让信任之人给自己戴上了被钩住的项链,所以她才没有发现身边有奇怪的动静、产生警觉。” 毛利先生听起来满意极了:“高木警官说的不错,柯南!” 和树一言难尽地看着好友蹦蹦跶跶钻进人群,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珍珠,冲完全习惯了这套操作的警察装乖解释:“这是我在舞台上捡到的哦?” “是如月先生弄散的那条珍珠项链!”建筑设计师风间英彦先生立马反应过来,“那舞台上的小酒杯……” “是为了把这件事伪装成连续杀人事件,故意放的吗?”目暮警官微微瞪大眼睛。 柯南身法飘忽,眨眼间躲回人群。 白鸟任三郎终于忙完撤离工作,旁听几分钟便提出了一个矛盾点:“原先生被杀的时候,如月先生是有不在场证明的。” 和树手心汗湿,没错,不在场证明还是他们少年侦探团一起做的。 没等凶手放松,侦探波澜不惊的声音在大家耳边响起:“就算有也不奇怪,因为杀原先生的凶手另有其人。” “啊?” “那个原先生是?” “应该是说常盘财团的一个董事吧?没记错的话,他好像不久前也被杀害了。” “这财团的高层什么毛病?惹来那么多仇人?一人杀一个,啧啧啧。” “嗨,大财阀的事,谁知道呢!” 开心的一百七十八天 柯南侃侃而谈:“那天晚上,见跑来取证的少年侦探团终于离开,如月先生动身前往原先生的公寓。可是等他抵达,居然发现原先生被抢先一步,遭人用枪打死了。大概没思考多久,如月先生便决定把这件事与前一起大木先生的事联系起来,伪装成连续杀人事件。因为如果是连续杀人事件的话,只要其中一件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就不会被怀疑是凶手;所以你模仿大木先生被杀的现场,把带来的小酒杯弄碎,丢在地板上。” 围观名侦探破案当然很有意思,但正常人谁没事成天关注血淋淋的案件啊?人们窃窃私语,互相补充相关信息。 “原先生是常盘财团的董事,我还记得,那位大木先生……” “你外地来的吧?” “啊,是!” “那就难怪了,大木先生指的大概是我们西多摩市的市议员大木岩松。他挺有名气的,好像这一系列案件中头一个死的就是他。” “天,市议员!” “这不是针对常盘财团的案件吗?他一个议员跟大财团、呃……” “哼哼,就是你猜的那样哦?据说双塔摩天大楼按照相关法律本来是修不起来的,后来常盘财团这样那样一番操作,大木议员利用手里的实权,强行通过了审批方案。” 柯南并没有太在意外围的前情提要,用大叔的声音自顾自解释道:“当时血液已经凝固,一部分碎片飞上去也没被弄脏,这才是警察发现那些碎片过于干净的原因。” “你没法证明是我做的吧?”如月峰水捏紧手中的拐杖。 “啊,那些碎片不过是将如月先生重新纳入了嫌疑人范围罢了。但加上这一点如何呢?我当初在警察局看过大木先生被害现场照片,血仅仅溅到了衣橱的下面,我想,那可能是因为凶案发生时,那里正挂着你的字画吧?” “难、难道……”目暮警官呼吸急促。 “如月先生的字画相当受日本上流社会的追捧呢,想来这样举国闻名的大师主动拜访,送上自己的字画示好,大木先生根本不可能心生防备吧?” 老先生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眼神十足冷静:“真是有趣的推理,毛利先生,可是……” “我当然有证据。”沉睡的小五郎比他更加冷静,说到底,证据才是他的底气,“如月先生,我想你不会介意将手中的拐杖递给警方检查一下吧?” 饱经岁月摧残的沧桑脸皮轻轻抽动,大师见惯了风风雨雨,面上的动静呼吸间便已经收敛到了极致。然而这哪里逃得过一堆恨不得用显微镜观察他的警察跟好事者呢?狐疑的目光,谈论的焦点,不断聚集在那根平平无奇的拐杖身上,几乎快要把它熔断了。 “美绪小姐一开始戴的项链就藏在里面!” 随着毛利先生最后的指控,如月峰水选择了放弃。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何必闹得那么难看呢?大师主动拧开拐杖——那东西的把手居然是可拆卸的——单手拎着拐杖向下倾倒,一串断了线的珍珠果然就哒哒滚落在水泥地上。 至此,证据确凿。 “还真是他!”有人捂嘴惊呼。 “沉睡的小五郎什么时候做过假啊?” “我就说该死的钢琴线早该被列入危险物品管制手册了!” “嘿,小兔崽子!我告诉你,那就算真成了危险品,明天的钢琴课也不准翘!” “啧。” “嗯?” “知道啦知道啦,爸爸!” 如月峰水随手将拐杖丢给身旁跃跃欲试的高木警官,警察先生慌忙接住,那毛手毛脚的样子倒显得他一个警官像是犯人的手下了。 毕竟是高木警官嘛,和树若无其事地在心里吐槽,连光彦都敢说他两句,感觉谁都能成为他老大耶? 四周吵吵嚷嚷,日本画大师兀自淡定,他甚至还有余力好奇:“你怎么知道我把它藏在这个里面的?” “声音,美绪小姐死亡的前后,你都有撑着拐杖从我身边经过,我察觉到拐杖发出的声音有些许不同。” 因为听说毛利大侦探开始推理的缘故,同学们簇拥着小兰上前围观,女孩好不容易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站定便听到自家“爸爸”说了这么一句话。 …… 呵呵,家里有绝对音感的家伙是谁,难道她这个真正的一家之主还不知道吗?新、柯南啊柯南,我的拳头又硬了,这是怎么回事呢? 小兰的笑容瘟婉核善,和树看见她本来还想过去一起看热闹的来着——反正柯南瞧着是不会翻车了——现在么……和树默默止步,待会儿问问五木大叔,东京哪家店这个点还在卖蜡烛吧? 柯南后背发凉,故技重施关麦打了个喷嚏,用手背试试额头温度,寻思回家后还是得吃包感冒药预防一下。如月峰水哪里想得到自己会在这种细节上露出破绽,难免长叹一声以示佩服。围观人群兴奋不已,也不拘是否熟悉,扒拉着看得顺眼的家伙便嚼起舌根。 “不愧是名侦探!我跟你讲哦,我大哥家邻居的二姨的学生那起案子就是毛利先生破的,他当时……” “好厉害哦,宴会场人那么多,一定很吵吧?这都能听出来吗?” “如月先生完全没必要泄气嘛,如今在号子里,被毛利先生抓住可是值得拿出来吹嘘的功绩啊!这大场面,嘶,所有事刚好堆在一起,如月先生运气真好!一定能出名吧?干一票就能拥有这么大名气,我都比不上他呢!” “不是一票啦,之前还有……咦?”好像哪里不对? 人群中似乎起了小小的骚乱,但话说到这种地步,白鸟任三郎依然将信将疑。作为白鸟财团的少爷,他太明白如月大师凭借那一手日本画,是如何声名在外了。老人家为什么非要做这种事,害自己晚节不保呢? 于是他问:“如月先生的动机是?” 建筑设计师风间英彦想起了与常盘财团对接工作时偶然听到的八卦:“据说常盘小姐买了大师的画后会抬高价格重新卖出,是因为这个吗?” 毛利先生否认:“不,我想动机是这栋双塔摩天大楼吧。” “诶?” “卖画是美绪小姐的个人行为,别忘了,如月先生杀害了大木先生,还打算杀害原先生。”柯南镜片反光,“展示新作之前,主持人曾经为那层楼所有宾客介绍过你画的那些富士山。起初还是不同的角度、不同的构图方式,可从某个时间点开始,每一张都变成了固定的视角,想必是在同一个地方画的吧?我猜猜看,你安家了。” 和树与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何等可怕的观察力! 如月峰水的眉毛耷拉下来,彻底服气。输给这样的侦探不冤,他只是可惜,可惜命运不公,留给自己的时间还是太短。世人皆道常盘的背后是黑羽,如今黑羽家主尚且苟活,他哪里能算自己报完了仇呢? 不过,到此为止了。 老人微微仰头,夜空深邃宁静,再多的警灯与闪光灯都无法照亮远方的富士山。但是他知道,陪伴自己度过几十年时光的大山就在那里,她在看着我啊…… 如月峰水挺直脊背,不肯辜负从山那里临摹来的风骨,悠悠说起从前:“那是我在西多摩市尽头发现的某个小山丘,三十多年了,我一直来往于那山丘上作画。可是我逐渐变老,爬那座山越来越吃力。三年前,为了在有生之年可以继续画富士山,我买下那个山丘,建了房子,将视野最好的地方改为工作室。从窗户望去,满眼都是富士山的全貌……然而。” 如月峰水垂眸,握紧拳头,那双握惯了画笔的手青筋暴起。杀人凶手语气骤变:“然而那个女人却做了那种事!常盘财团养出的钢铁怪胎,一刀劈开了我的富士山!” 赚来大把金钱,执意修建违规建筑,是吧?贿赂议员强行推动法案,是吧?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画家啊,人家愿意的时候喊我一声老师,不乐意便兴致勃勃拿我的作品倒买倒卖不见一丝尊重。我能如何呢?我怎么能什么都不做呢!我到底能为我的山、我的画做什么? 杀了他们!山是妻,画为女,她们在孤身六十年的老人耳边哭诉自己的冤屈。 如月峰水跪坐在画室,轻轻摩挲画笔,遥望那座即将封顶的丑陋巨物。幽暗的眼,咧开的嘴,是了,他们手眼通天,可他们也只是人类,一刀下去,他们与普通人有什么区别? 杀了他们。 丈夫对镜换上更加正式的和服,父亲袖里藏刀,匆匆离开家门。 一个看不懂气氛的保安满头大汗跑过来,慌慌张张跟眼下唯一能主事的董事长秘书泽口知奈美小姐汇报,说楼上如月先生赠予常盘财团的新作《春雪的富士》在一片混乱中,不知道被谁搞破坏,从中间狠狠泼上墨汁,整幅画都毁了! “什么!是谁……” “不用找了,是我,是我在撤离前亲手做的。” 如月大师冷冷打断,他的表情似是愤怒,又像是在哀悼。为了他那个名义上的徒弟常盘美绪?哈,当然不是,他怜惜的是自己的画儿啊!即便创作她的时候心中盛满怨恨愤怒,但画就是画,区区人渣的命,哪里配跟她相比? 目暮警官灵光一闪:“难道命案现场被打破的酒杯,指的就是富士山?” “对,少年侦探团曾经去那栋房子拜访如月先生,柯南回来就跟我提过,分明是画家的工作间,偏偏把窗帘拉得死死的,外面的景色一点都看不到。”毛利侦探赞同道,“房屋、大楼、富士山,恰好连成一条直线。双塔摩天大楼把富士山分成两半,这是他怨恨的根源。” “可是美绪小姐被杀害的时候,现场的小酒杯并没有碎掉啊?”高木停笔,略显迷惑地挠挠脸颊。 “因为……” 柯南刚刚开口,老人就轻声解释道:“因为没有必要了,画上的富士山已经被那个女人吊在半空的尸体分为两半。” 没有必要了。 如月峰水与富士山惆怅对视,一切水落石出,那个胖子警部(目暮警官:?)在耳边聒噪,说是要带自己回警局。凭什么?是他们先对我的山画动手的……“不可理喻”,啊,有声音躲在黑压压的人群中指指点点,“无论如何,因为富士山杀人也太离谱了吧”,呵,俗物,那些家伙的血只是对大山献上的最基本的歉意。 “如月先生,请配合。” 黑羽乾还活着……唉,老了啊,不中用了,剩下一个没法处理。 “如月先生?” 大师恍然抬头,他在那个年轻警察眼中没找到一点理解与支持。 又是一个俗物,我竟沦落到要被这种俗物折辱吗? 老实本分高木警官:谁?什么折辱?那不符合警察操守的规范啊? 眼看警方将如月先生带回警察局细细审问出供词,事情便能顺利结束,和树稍稍松了口气,刚要转身回去找哥哥,就听见柯南用他脆生生的声音暴喝道:“高木打掉他手里的药瓶!他想自尽!” 啥? 和树惊愕回头,人头攒动,少年努力踮着脚,只见如月峰水大师已经被高木警官跟另外一名年轻警察制住,白鸟警官心有余悸地站起来,白手套里正拿着一个作用不明的深色小药瓶,看来这就是艺术家提前准备好的毒药了。 高中生敬畏地瞥了眼站在如月身边的建筑师风间先生,那位是森谷.炸弹狂.强迫症晚期患者.帝二的弟子,都是搞艺术的,难道风间先生也…… 风间:喂! 之后没再发生任何波澜,在记者们疯狂的追逐下,一部分警察带着尸体与嫌犯匆匆钻进警车,剩下的那部分依旧负责维持秩序,避免人多生乱。夜已深,好多同学跟着长辈道别离开,毛利一家与皆川兄弟始终在火场幻觉里泡了那么久,念及黑羽一家的病状,想去做个全套检查,但今晚的医院想也知道会有多挤…… 怎么办呢?人们有点犯愁。 开心的一百七十九天 黑羽乾为逼迫二女儿回日本给自己做脸,派人去加拿大一气胡搞,黑羽春马光是扫尾就连轴转熬了将近一个星期。仔细算算,竟然只有飞机上因为手机无法联网,他才稍稍松快了那几个小时。下了飞机,春马赶到双塔摩天大楼没几分钟又带人上医院。急诊,检查,拿药,等他跑前跑后办完手续,姐姐顺利入住单人病房,已经是晚上九点了。阳花本就病弱,早撑不住了,她就着弟弟手里的杯子喝水服药,没一会儿便沉沉睡了过去。 医生说手术留下的伤口有些化脓,今晚得一直盯着,但愿不要发烧。 春马弯腰给姐姐压好被子,直起腰杆的瞬间却眼睛发黑,胸口更是隐隐刺疼,险些昏厥倒地。他好歹照顾病人那么多年,不说事事亲力亲为吧,起码很多基本的医护常识还是了解的,知道这是身体快到极限的信号。 我这样强撑着反而容易出事,他扶着病床上的扶手缓了缓劲,护士还没来得及离开,见状也是吓了一跳,赶紧过来把家属扶到陪护的床上缓缓坐下。春马客客气气道了谢,琢磨公司勉强周转过来了,手里有些余钱,不如拜托护士,帮忙找一个经验丰富的护工。 护士抱着板子,想了想向他推荐了护工矢野大婶。那是个做事周到体贴的女人,收费是高了点,但毕竟是通宵守夜,不能睡,薪资比寻常护工高也是应该的。大婶来得很快,衣着打扮干净整洁,说了一遍注意事项叫她重复基本没出差池,春马点点头,便是合格了。矢野大婶很会来事,把自己的小包裹一放,低声劝说黑羽先生放心休息,今夜她会守在病床边上照顾好夫人的。 “……阳花小姐是我的姐姐。” “啊!”大婶很是吃惊,连忙束着手鞠躬道歉,“真是不好意思!” 春马无奈地摇摇头,和衣翻身上床,没把这小插曲放在心上。姐姐与他同父异母,都更像各自的生身母亲;走在街上,也只有特别熟悉黑羽乾的人才会发觉他俩眉眼间隐约有些相似的地方。这些年因此生出的误会不少,他已经习惯了。 医院的床想也知道硬梆梆的,躺上去很不舒服。耳边是仪器的运行声,鼻尖是消毒水的淡淡臭味,春马困得不行,偏偏思绪繁杂,怎么都睡不着。 睡不着就算了呗? 春马暗嘲一声自己这劳碌命,摸索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想问问隼怎么一直没……哦,忘了,那小子把手机捏碎了来着……他总惦记着弟弟看向那场大火的眼神,唯恐四弟上头,不管不顾冲进去救人,要知道皆川兄弟还在那里面呢!唉,他们、他们给了姐姐弟弟太多照顾,是好人,春马自然是感激的,希望他们能够平安无事;但要说让隼因此豁出命去,作为哥哥,他又实在舍不得。 手机的屏幕因为长久地没动静,光线逐渐黯淡。春马头疼,始终放心不下,决定搜索一下有关新闻,最好是现场报道……然后他就被“幻术秀”给打懵了。 黑羽家的那五个是怎么回事?还有啊,虽然大家没事,隼想必也没事,他恍恍惚惚地想,但我是不是太久没回日本,以至于跟不上版本了? “哥?” 黑羽乾到底在寻思什么?这可是揭幕仪式!搞一出足以乱真的大逃杀真的不会败坏口碑、得罪来宾吗?而且看看警方、消防员不知情的样子,他不会压根没向官方报备吧? “哥!” “黑羽先生?” “什!” 春马一惊,抬头发现叫自己的人竟然是弟弟!以及凑过来帮忙叫自己的护工阿姨。他停下习惯性从枕头下掏枪的手,半坐起来温和地笑话隼:“怎么,确定皆川他们没事,终于舍得来找我们了?” 这是雇主一家要说私房话了,矢野大婶乖觉离开。 “太好啦,阿熏很安全!” 隼傻乎乎笑红了脸——三哥狐疑,你脸红什么——少年老实,乐了一会儿见哥哥神情疲惫,连忙说起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我是跟着飞鸟他们的救护车过来的,到了才发现,刚好与姐姐在同一家医院诶!” 春马揉揉太阳穴,强打精神:“那位夫人也来了?” “呃,是……”隼这时才想到,现任黑羽夫人在这里,黑羽乾还能不来吗?老东西来了还能不借题发挥吗? 春马捂脸长叹一声:“好吧,西多摩市就这么大,更好的医院没这儿近,更近的没这里好,撞在一起很正常。” “那个,哥,我们明天还是给姐姐转院吧?” “啊,明早他们上班了就去……对了,飞鸟怎么样?我看新闻上只含糊地说她摔在地上都没醒过来,是受伤了吗?” “没有!”说起这个隼就来气,他难得在哥哥面前耍耍小孩子脾气,鼓鼓脸颊抱怨道,“医生检查出来了,她服用过大量强效安眠药!” “什么!”飞鸟今年不过七岁啊! 声音略微有些高,不等矢野大婶提醒,春马借着微光望了眼姐姐,她睡得很熟,但青年还是翻身起床,把弟弟拉出病房详谈。 “难道飞鸟以外的其他人也?” 隼重重点头,他想起来就生气:“他们,唉,对比起来都算好了,至少是成年人,可是小樱才几个月大呀!我听路过的护士小姐讨论,那药量给大人用都能呼吸间放翻,也不清楚会不会伤到脑子,怎么还有人给小婴儿灌药的……哦、哥,借你的手机用一下,我给阿熏打电话说一声,叫他安心回家,不要担心这边。” 隼似乎还没往深处想,春马却已经猜到是谁有那么大的本事可以绕开老管家,顺利给黑羽家的人下药了。他舔舔干涩的嘴唇,心脏砰砰直跳,随手将手机递了过去。 “今晚我守在医院,待会儿你还是……” “没关系的!我现在超级精神,哥哥你才是该好好休息啦!” 在家人面前,春马也不逞强,他微微笑着提醒:“小皆川的号码不在我的通讯录里哦?” “没关系,我背得可熟了!” 那确实熟。 和树几乎下一秒便接起电话,被这重磅消息砸得晕头转向。他头晕眼花地叮嘱隼酱几句,互道晚安挂断后还是被五木大叔重重拍了一把才回过神来。不用大家追问,他赶紧分享一手信息,起码现在他们还没有昏迷——毛利先生除外——说明安眠药的事跟他们没关系,幻术是安全的,今晚可以回家睡个好觉啦! “倒也没办法确定幻术就完全无害了。”克彦无语地敲敲弟弟的脑壳,当他不知道吗,面对那种未知的新奇玩意儿,再想躲懒也得跟我去检查一次,“明天吧,明天的医院应该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挤。” 五木捂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给出一个不错的建议:“实在不行就受点累,去其他城市查查咯?” “也不知道是谁,对他们下这么重的药……”小兰眉心微蹙。 “哼,黑羽那一大家子的事,谁说得清楚呢?” 毛利大叔撇撇嘴,柯南镜片反光,大庭广众之下不曾多说什么,只让众人先回家休息。经过一番折腾,大伙精疲力竭,自然纷纷同意。车子全部停在地下车库,毛利一家来的时候租了一辆大面包车,阿笠博士早先带着孩子们去车里等了。因为有博士在,开车也不成问题——毛利大叔才从麻醉状态中醒来,哪个敢坐他开的车啊喂——一一告别,皆川家的车还停在前头,三人继续往前走。 没错,三人。 五木阳介累了好些天,辛辛苦苦打车过来确认自家兄弟的安全,克彦不可能叫他再自个儿打车回去,那就不是“损友”,而是“结仇”了。刚好黑羽姐弟俩不在,他今天开来的轿车坐三个男人绰绰有余。 “呼——” 和树长舒一口气,满脸幸福地窝在副驾驶位上。他从前还嫌弃这位置麻烦,要系安全带呢,如今经过一个险象环生、唔,好像不至于,那跌宕起伏?也不太对,嗨,算了,总之就是那么一个莫名其妙的夜晚,屁股挨着软软的坐垫,手里握着淳朴可靠的安全带,和树终于有了一点双脚着地的感觉。 “哎呀,踏实!” “小小年纪,怎么一副老头子的模样?” 五木不肯一头睡过去,打开后座的窗户,胳膊有气无力地撑在车门上笑他。 和树沉痛表示:“能不是老头子嘛,我觉得今晚过去自己一下老了十多岁!” 都怪黑羽乾! 克彦冷笑一声以示赞同,他因为弟弟的缘故早就戒烟了,熟门熟路从弟弟裤子口袋的隐秘内袋一摸,掏出最后一颗糖塞自己嘴里权当提神。身边的小狗丢了最后的储备开始委屈哼唧,无情的皆川大哥扭动车钥匙,发动机轰鸣,在换档前用舌头抵住糖果,他姑且问了一句:“五木,是你家还是最上小姐家?” 最上叶月是五木阳介断断续续谈十几年的女朋友了,他俩常常因为外人看了哭笑不得的理由大吵一架分手,然后又因为更加啼笑皆非的借口迅速和好。一开始和树没见过这种相处模式,还颇为真情实感地感叹这对年龄加起来快六十五的小情侣闹掰了可惜;后来嘛,哈哈,你看他多习惯毛利夫妇别扭的婚姻啊,至少人家还结婚有了小兰不是吗?虽然小兰作为女儿就很倒霉,读书学武做饭之余还要替爹妈的感情操心,也是没谁了。 老油条全身一僵,嘲笑皆川家兄友弟恭的话在嘴边滚了滚又咽了回去,他不安地挪挪屁股,扭头假装在欣赏外面黑黢黢的风景,含糊不清地说:“我家。” 自古以来,八卦是最能抚平恐惧的东西。皆川兄弟隐蔽对视一眼,会心一笑。汽车缓缓启动,和树又不需要像他哥哥那样专心开车,少年晃了晃脚礼貌关心道:“大叔你又和最上阿姨吵架啦?这次和好才过去几天呀?” “什么和好?哪里和好了!我们的事能叫咳咳咳!”五木心虚地大喊大叫,然后就被窗外的风灌了一嘴,呸了好几声关窗嘟囔道,“那个女人,哼!天冷,让她多加几件衣服就跟我闹,至于吗?” “可是……”克彦好笑地瞥了眼弟弟,只见老实的高中生满脸悲愤,就恨自己管不住那张不听话的嘴,“大叔你买的厚棉袄大红大绿,确实跟最上阿姨的气质不配,她是知名大学的考古学副教授啊喂——话说那东西你到底哪里弄来的?我都没见过。” 五木振振有词地回击:“切,小鬼就是小鬼,那可是外国的保暖神器!据说今年冬天会格外冷,我特意托人快递过来的!再说了,好不好看都先搁在一边,暖和不比什么都重要?” “好、好像也有道理哦……”和树犯了迷糊。 记者先生得意洋洋:“对吧?你要买吗?因为之前一口气买了十件的缘故,卖家保证会给我下一笔单子打折。” “呃,还是不了吧?家里暖气足,樱井管家不需要,隼酱又不怕冷。”而且想想隼酱那张帅气冷峻的脸配上花棉袄,咦惹。 “诶?你呢,克彦?我试过了,真的超暖哦?你不是说自己女朋友很喜欢花吗?棉袄上的花又大又红,特别好看。” 什、什么女朋友,好美还没答应我的求婚、啊不是,表白呢! 克彦脸红还没一秒,就听见他贴心的弟弟开口帮忙解释:“尽管哥哥已经把婚礼都设计好了,不过他还没有告白哦?” “……” 五木仿佛听到了方向盘嘎吱作响的声音。 “好了。”克彦礼貌地假笑,“小朋友今日份的说话份额已经用完了哦?” 和树瞅瞅哥哥额头上的青筋,虽然没太想明白自己哪里说错了,但依然怂怂、呸,乖巧地闭了嘴。 开心的一百八十天 有心人后来细细统计过,那天晚上短短三个小时,双塔摩天大楼内部相继发生了谋杀、幻术、家暴、盗窃等等怎么看都相当值得深挖的事件。 这简直是记者们的盛宴好吧? 蛋糕太大,不管你是研究那朵裱花,还是琢磨奶油的甜腻度,只要有野心,只要卖力干,压根不存在什么你抢走了我好不容易确认的课题,我非得按照米花人特有的风俗习惯狠狠回报一下之类的麻烦,顶多互相嘴两句,骂声晦气,然后赶紧趁着热度还没完全消失,挑个有趣的角度在公众面前刷刷存在感。 果然民众兴致勃勃围观几天,丰富丰富谈资,也就慢慢当这事过去了。且不提被信息轰炸后的空虚疲惫,包括当时在场的宾客,他们冷静下来发现自己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甚至还收到了黑羽财团后续送来的红宝石跟其他纪念品呢——感觉新鲜也好,不高兴被愚弄也罢,难道平日里上班、上学、维护社交关系还不够累吗?哪里有那么多闲工夫,追在一篇篇报道的屁股后面去钻研富豪又干了什么奇奇怪怪的缺德事呢?更何况那是黑羽乾诶,家暴、玩弄普通民众的感情,说白了也只是在他本来就不光彩的履历上小小添了一笔不足为道的…… 嗯?什么下药?哦,你是问黑羽宅的老管家苏醒后声称,那些安眠药是现任家主命令他加到休息室水壶里的吗?嗨,那种新型安眠药经过专家分析,有一定可能会让人产生幻觉;老爷子后来也改口了啊,说自己一把年纪,受到影响也是难免的。说到底,受害者里有现任黑羽夫人跟俩小孩,黑羽乾再疯也不可能折腾她们。一个幻术秀而已,他做这些小动作图什么?那五个人一没受伤,二没送命,总不能就为了让自己的表演显得更加完整立体吧?这么敬业,黑羽乾又没打算亲自进军演艺圈。 “应该是黑羽先生仇人潜进去干的。”媒体叽叽喳喳,“那晚别有用心的家伙太多了,杀人、下毒、怪盗基德,恰好撞在一起,完全成了闹剧嘛!” 这一系列事件明显不是轻描淡写“闹剧”二字可以简单概括的。 虽说有伏特加这种在他大哥身边尽情摸鱼的家伙,但代号成员真的是组织万里挑一的精英。全世界那么多官方机构,能顺利获取酒名的人才少之又少。“波本”是日本公安现存唯一的代号卧底,却不是公安安插进组织的唯一卧底,还有许多人默默混迹在底层与中层,为国家获取可能至关重要的信息。尽管从未消息互通,不过其他机构同样如此。 啊,这些都成过去式了。 早在双塔摩天大楼的受困人员还因为大火无助哭泣的时候,组织已经通过摄像头记录下所有私自潜入的人员信息,他们的通缉令比直升机快了不知道多少倍发到所有行动组成员的手上。 难道没有人单纯是听到组织内部的风言风语,感到好奇,才过来探听消息的吗? 当然有吧?鸦群遮天蔽日,大声嘲笑,那又如何呢?我们是黑手党啊,黑手党办事不需要证据! 然而黑羽财团与组织有密切联系的证据在某些人眼里算得上是确凿了。 晚会的主办者是与铃木财团共同撑起日本经济半边天的财阀巨头黑羽财团,以及生机勃勃的新兴势力常盘财团。经此一事,技术入股的工程师原佳明董事、常盘财团掌舵人常盘美绪双双殒命,位于双塔摩天大楼a栋的主电脑房当天被黑,所有核心资料一键清零、无法修复,再加上贿赂议员违规修建大楼的丑闻,在美绪小姐手中尚且能跟黑羽偶尔唱两句反调的常盘财团眨眼间分崩离析。 而同为操办者的黑羽财团呢?他们的公关部门与律师团队着实为大老板捅出的篓子头疼了几天,好在那晚没出人命,操作操作事情便过去了。其他部门则完全没被这些麻烦耽搁,没等其他人反应,就一口吞下了常盘财团的病体残躯。 一个计划,两个赢家。其实仔细想想,这不是黑羽第一次按照这个套路吞并有潜力的公司了,老乌鸦与那头巨兽到底什么关系?所有人对此噤若寒蝉,一时居然不敢想象自己到底是在跟什么鬼东西战斗。 “黑羽财团不仅没有伤筋动骨,现在的体量还变大了。” 降谷零靠在墙上喘息,他以前从来没想过,黑羽财团竟然会是组织的白手套;就像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竟然能跟赤井秀一心平气和地讨论正事。 “啊。” 赤井秀一叼着纱布专心处理伤势,美国日本这对父子的财阀问题同样严重,谁也别笑话谁。 三天前,他俩联手在组织的围剿下狼狈逃离双塔摩天大楼,逃出西多摩市。事情相当顺利,躲进安全屋,联系上同事,成功约定会面的时间地点,两名精英警察的心中却越来越不安。 太顺利了,顺利到以雷霆之势扫清日本大半卧底的组织首领完全没想过杀掉他们以儆效尤似的。 然而就这样放弃回到同伴身边的机会吗?警察先生们是不肯的。他们太了解组织的眼线是何等无孔不入,在乌鸦辨认出敌人之后,孤身在外会是多么危险。 至少,先确保一方的安全。 眼前便是fbi集合的地点——啧,说到底为什么日本的领土上会长出fbi这种东西啊——小巷深幽僻静,远远的,好像能看见一辆低调的轿车停在巷子出口。观察一番,确认周边没有危险,赤井秀一背着狙击枪一步步靠近那辆灰色的车。 驾驶座上的人好像听到了脚步声,他摇下窗,探出头,冒冒失失地打起招呼,是杰洛特,于是赤井秀一松开了下意识掏枪的手。青年一头乱糟糟的金发,眼睛是漂亮的祖母绿,脸上还有雀斑,笑容傻傻的,却是照亮了整条幽暗小巷的太阳。 他是组里新来的孩子,父母被组织灭口,背景很干净。 “杰洛特!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可以把脑袋伸出去!” 老文森头疼欲裂,压低声音教训前辈的儿子。 “嘿嘿,难得我们距离赤井先生最近,可以过来接他嘛!” “那也不可以违反规章制度!” “哦……” “你这孩子……” 年轻人委屈巴巴缩了回去,秀一认出好友标志性的烟嗓,肃杀的绿眼睛温柔片刻,心脏怦怦直跳,他加快了前进的步伐。 要不是降谷零终于从组织最近发明的窃听定位程序联想到黑客的存在,及时冲出来叫住了临时搭档,要不是赤井秀一当机立断在车辆爆炸的瞬间就地一滚护住了要害,作为重点关注目标之一的他恐怕已经在火球中尸骨无存了。 紧跟而来的是阵阵枪林弹雨,赤井毫无疑问受了伤。他在降谷的掩护下艰难逃跑,甚至没来得及多看一眼那辆炽热骇人的汽车,以及那两个没来得及叫出声就变成焦炭的人。 手机是彻底不敢用了,市区的摄像头太多,由于不确定那个黑客的能力,两头孤狼一路奔逃扫尾,匆匆躲进位于城郊的私人安全屋。 “这就是……那位先生认真起来的样子吗?” 怒火在胸腔跳动,绿色的眼睛反而更显森冷。 零眼神闪烁,有什么旧怨等能够安全联系公安部的同事再说,如今最重要的,是交换情报,起码确定一下参与这次行动的代号成员有哪些,尽量想办法活下去:“琴酒是行动组的头,肯定少不了他跟伏特加。头一批公关稿里有清酒的味道,但计划早就定下来了,不需要他亲自回日本一趟。” 他赶往小巷的时候,抽空上网搜索了一些资料。 “清酒的性格很麻烦……”赤井叼一根烟提神,“不过看来我暴露以后,组织新来了一个黑客?” “我没有听到风声。” “别忘了黄昏别馆的那堆金子。” “嗯,有它们在,组织的吸引力变大了,那个雇佣杀手‘蜘蛛’兴许就是接了组织的委托。” “……” “……” 幻术大师在里世界的身份不说人尽皆知吧,在场的两位警察起码是清楚的,所以对聘请对方的事情更加疑惑。不对啊,组织的家伙不常常念叨“效率至上”吗?那为什么今晚不直接丢炸弹把大楼跟藏在里面的卧底一块炸了呢?除了之前确定不是蜘蛛搞的、闹得沸沸扬扬的蝴蝶屋事件,这种大型幻术表演从来没人成功过,为了掩人耳目,想必连彩排演戏都得遮遮掩掩藏着来,也不知道需要投入多少研究资金才能做到那晚的效果。要说是想要保住黑羽财团的名声,这么大的动作下来几乎该知道、不该知道财团与组织关系的人都明白了其中猫腻;那不保,不保就更不需要做这些多余的事情了啊?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脚已经踩在悬崖上,鸦群在高空徘徊,前行者们无暇深思背后的迷雾,但高中生可以,虽然他们好像现在也想不出什么东西就是了。 《哈利波特1.日本版》的片尾曲结束,观众们还坐在电影院的座椅上久久不能出戏。 “天呐,这居然是小酒卷的新片吗?”隼失声呢喃。 “天啊,我明明是来看笑话的…………”和树抱着满满当当的爆米花桶表情呆滞。 柯南兀自抱臂生起闷气:“他这不是能拍好电影的吗!那个除了名字哪哪都不对劲的福尔摩斯果然是故意的吧!” 陆续有人回过神来,激动地直嚷嚷。 “我记得这什么哈利波特的书一口气出了好几本是吗?下一部电影什么时候上映啊?” “哈哈哈,今天才是上映的第一天呢,你别急呀!” “第一部都已经放上荧幕了,想来下周就能看见第二部了,哦?” “给我清醒一点啊喂!” “好敷衍的名字,跟小酒卷之前的花里胡哨完全不一样,但是画面拍出来竟然这么好看?那小子之前就是把劲都使到起名字上面去了吧!” “呜呜呜,酒卷导演,你的在天之灵看到了吗?你儿子终于出息了……呜呜、嗝儿!” 和树被骤然亮起的灯晃了一下眼睛,影院内抱怨连连,他塞了把爆米花,嚼吧嚼吧带着一股诡异的“我家有子初长成”的欣慰感叹道:“别说,小酒卷还挺适合这种到处都是魔法啊、爆炸啊之类的电影,全靠编嘛!尽情放飞自我了属于是。” “你说他放飞的好不好看吧?”柯南幽幽插嘴。 隼真诚感叹:“确实好看的捏。” 年轻人们心满意足,刚才全情专注于电影,导致手里的零食饮料原封没动,走出电影院天都黑啦,但明天开始是长达十天的周末假期,他们不急着回家,溜达着在商店街边走边吃,边吃边聊。爆米花明显是不顶饿的,少年们钻进一家拉面店准备搞点夜宵。 电视里播放的节目还是与那晚那场惊天动地的宴会有关,和树点完豚骨拉面,胳膊撑在桌子上懒懒看了一眼,正好在重播“沉睡的小五郎”破解连环杀人案。 “对了,柯南。”隼当时不在现场,好奇询问,“你说,要是如月先生去找原先生的时候对方还活着,他又该怎样制造自己的不在场证明呀?” 这个假设有意思哦,和树歪歪脑袋,看向大侦探。柯南、柯南半月眼抬头望着“侃侃而谈”的叔叔,脑壳一阵幻痛。虽然那天晚上回去他是痛并快乐着向小兰坦白了实情,但,兰的铁拳真心好重哦呜呜,我以后尽量不用麻醉针就是了嘛! “柯南?”隼戳戳。 “哦,那个啊。”店家端着热腾腾的面条放在小男孩面前,他晃着脚甜甜道谢,镜片一亮,语气格外冷静,“我想他没有思考这么多,只是打算在被抓到之前,尽可能借助身份之便多杀几个人。” 两个普通高中生抱着彼此瑟瑟发抖:“好可怕……” “嗯!所以说永远不可以动杀人的念头哦?会停不下来的。”侦探笑眯眯掰开一次性筷子。 “知道啦!” 开心的一百八十一天 “说起来,原先生到底是谁杀的呢?” 黑羽隼点的玉子烧还没上,他知道好友的偏好,把面前满满的醋瓶递给阿熏。 和树捏着玻璃瓶眨眨眼:“不知道诶……对哦,好像没听电视上说过这件事,明明原先生是常盘财团的董事呀?” 柯南眸光微闪,任凭朋友们找不到答案便轻易换了个话题继续闲聊,他低头专心吃面,始终没有吭声。 关于那起案子,大侦探有一个无法得到证实的猜想。 关键在于原先生手里握着的那把银质小刀,银字用罗马音拼写的话正是gin,把gin变成酒的名字,念法就改变了,琴酒。很可能原先生当时正被琴酒用枪指着,自知死期将至,不得不拿起桌上切蛋糕用的小刀。琴酒大概以为对方是想用刃都没开的小刀对抗,却没发现那是他绞尽脑汁留下的死亡讯息。 原先生与黑衣组织有关系,这点毋庸置疑,可惜太迟了,柯南直到在双塔摩天大楼看到酒柜上摆放的琴酒才醒悟其中含义。他隔着吧台仰望那几瓶冰冷清冽的酒,一切合理起来了,难怪警察会发现原先生家里的电脑被格式化……等等,都知道组织的危险性了,作为常盘财团的核心工程师,原先生会不会在财团的电脑里留有后手呢?然而他想到了也没用,后来发生种种变故,柯南无暇带电脑技术更好的博士灰原潜入主电脑房寻找资料。回去在阿笠博士家,没等他们细细谋划出一个可行的计划,便从电视里听闻常盘财团主电脑房里的数据全部清空的噩耗。 “也对,像是组织一贯的作风。”灰原点评。 鉴于灰原始终不愿意主动提供情报,柯南已经习惯于拿出寻找身边易容者的技术来默默观察同伴的一举一动。只见小女孩眉头轻蹙,下意识抿了抿唇,手指微微蜷缩。厌恶,恐惧,愤怒,这些情感还算正常,那为什么会松了口气?无论在什么时候,这都是安心的表现吧? 柯南思索再三,认为或许是因为有她无法理解的事情发生了,所以在发现组织还是那个组织的时候才会感到些许安心,毕竟熟悉的敌人远比陌生的敌人面容可亲。 灰原的嘴很紧,自己对组织行动方式的侧写同样被这次事件动摇,需要想想办法多问几句。唉,组织、组织,里面的水太深,告诉小兰实情他已经足够内疚了,和树跟隼好不容易才能安安稳稳地在光明的一方活下去,何必再把他们生生拉进危险的旋涡呢? “柯南?”和树戳戳好朋友。 “啊!”小男孩一个激灵,疑惑地扭头,“怎么啦?” 隼抽了张纸巾擦手,歪歪脑袋用更加迷惑的眼神瞅他:“是我们要问你怎么啦,刚刚开始就在走神。” “你的面碗都空了好一会儿啦,还在那里用筷子挑面吃。”和树无比自然地晃着腿接口道,“在想什么呀?” 柯南微怔,余光一扫,嘿,自己面前那个空碗真是又大又圆,汤水清亮,散发着淡淡酱油味的碗里印出一个小学生呆呆的脸。 好像是不太聪明的样子…… 大侦探若无其事地丢下筷子,随便拉出一个理由解释:“我在想接下来的周末要怎么过啦!毛利叔叔收到邀请函,说后天要带我们去冲绳参加一档真人秀,但是要休息整整十天呢,总不能一直待在冲绳吧?” 和树熟练地忽略掉这个槽点满满的时间,与隼酱对视一眼,兴奋合掌:“为什么不呢?后天该回乡祭祖啦,我哥哥却遇上医院第一次安排值班,他一个实习生,请不了假,走不开,到时候我们一家三口和你们一家三口一块儿出发呀?也是有个伴嘛!” 对哦,皆川家发源自冲绳来着,不过这不重要。 某人眼神微妙,果断抬手关掉窃听软件。柯南沉默片刻,姑且问了一句:“你们一家三口?” “对呀,阿熏、樱井爷爷、我,是三个人没错啊?”隼丢下纸巾,爽快回答。 错的不是数目,而是……算了。 柯南悲伤地发现,自己好像都快习惯这两个家伙有时略显诡异的发言了。但他还是半月眼,礼貌吐槽:“要不你干脆把姓氏改成皆川好了,黑羽(重音)君。” “诶?可以吗?”小鸟狂喜。 “对哦,我们怎么没想到!不愧是柯南,好聪明呀!”小狗欢快地摇起尾巴。 能言善辩的侦探先生无语凝噎,莫名心虚——说到底我在心虚什么东西啊——出言残忍打破了这祥和欢快的氛围:“虽然但是,黑羽乾先生才是隼法律意义上的监护人。未成年的话,改姓是需要家长同意的。” 那老头必不可能同意,不过…… 隼两眼迷茫:“我成年了呀,我十八岁了。” 柯南耐心解释:“按照米花现行的二号法律,你是成年了没错。不过涉及改姓,隼情况特殊,需要遵守的其实是一号法律,那个规定男性要到二十岁才算成年。” “……” “……” 世界上唯二的正常人和树弱弱举手发言:“两套法律还能这样玩的吗?” “这不是玩。”江户川.深入研究过各类法律条款.柯南振振有词,“法律可不是什么儿戏的东西啊,是很严谨的!” “……哦。”小狗侧目,小狗不信。 “呜呜,我真的好想姓皆川!”拉长腿有四米高的小鸟抱头痛哭。 哭有什么用,哭能让你爹同意你改姓吗!哦,还真能,老东西再执拗,也拗不过乌丸莲耶黑洞洞的枪口,但它这不是手动闭麦了没听到吗?咳、不完全是嫌弃黏黏糊糊的小叔叔啦,乌丸莲耶确实收到了一条不好的消息。 “失踪?”组织首领淡淡重复。 电话那头负责汇报的小组组长被这么一问,腿一软,差点直接给跪下去。男人暗暗叫苦不迭,这事儿本来轮不到他上的,他对自己与琴酒的差距心知肚明,跟在行动组大哥身后捡点零星的功劳就算了。谁承想美国那边因为“教父”唐突离世,时局动荡,琴酒忙到一半不得不赶去进行武力威慑,留下他含泪被那位先生赶鸭子上架。好不容易做好心里建设,准备搞点大功绩扬眉吐气,结果一头撞上赤井秀一跟波本这俩硬茬子,结局堪称一个头破血流。但他这个人,优点就在于从不头铁,意识到那两只该死的老鼠联手后果断选择哭着回家找妈、啊不是,找boss。 谢罪的话语结结巴巴,毒蛇不耐烦听这个,吐信嘶鸣:“不愧是波本、莱伊啊,能获得酒名的老鼠可不多见……哦,加上以前那个苏格兰,威士忌里全是惊喜呢。” 语气听起来竟然有些轻快。 我们组织里的政审团队到底干什么吃的啊!铁塔一般的壮汉重重咽下一口唾沫,他经历过太多腥风血雨,外表看起来再粗神经也不至于天真地认为boss此刻是真的感到高兴。男人汗如雨下,连抬手用袖子擦一擦都不敢,张了张嘴,大脑一片空白,硬是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乌丸莲耶也不需要他说些什么,它揉揉太阳穴,意兴阑珊,没打算继续折腾这个好手——尽管这家伙完全比不上琴酒,不过琴酒这样的人才世界上一共才多少个呢——平静无波地下达命令:“这个任务你别管了,去美国专心给那些不老实的家伙紧紧皮。” “呃、这不是琴酒的……” “现在是你的了。” “呜、是是!属下绝对不会辜负先生的期盼!” 先别管琴酒终于腾出手后将如何在日本的里世界掀起腥风血雨,比飞机率先赶来日本的,是寒潮。五木阳介此人口花花惯了,唯有一点他那天晚上没说错,今年的这个冬天格外寒冷。 乌云重峦叠嶂,大风呼啦啦刮过,海水荡开一圈圈波浪,旅客们裹紧衣服,稀稀拉拉站在码头等船。向来活泼好动的海鸥都在这鬼天气里没了精神,躲在角落里一声不吭。 “阿嚏!” 樱井管家恹恹地抽出纸巾擦擦鼻涕。 “爷爷,你要不还是回家休息吧?”和树扶着老人,苦口婆心地劝,“还有隼酱、毛利先生他们一家呢,我在冲绳就待几天,不会有问题的。” 隼引风绕开管家先生,可架不住空气总体的温度太冷,说话间老人家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吓得和树连忙伸手紧了紧爷爷的围巾。隼手里拉着一个巨大的旅行箱,一行三人的行李都在里面,少年穿着一件薄薄的衬衫却完全不觉得冷,拍拍胸脯保证自己会照顾好阿熏。 老人有气无力地摆摆手,为了他的病,皆川家已经比预定时间晚一天出发了,他哑着嗓子耐心解释:“冲绳那边更暖和,会对我的身体有好处。” “可是……” “好啦,我这个老头子一年难得回去一次,已经跟那边的老朋友们约好了聚会,又怎么可以失约呢?” 和树挠挠头,无奈地同意了。 万幸轮船来得相当迅速,两个年轻人跑前跑后把樱井先生安顿在房间里。或许是临行前吃了感冒药的关系,老人家的眼睛很快便合上了,躺在床上睡得很沉。他们不方便说话,担心会打扰爷爷休息,索性依偎在一起用手机打字聊天,说到兴头上乐呵呵地你戳戳我,我撞撞你,倒也不觉得无趣。 不知过去多久,船内广播响起,通知大家马上要出发了。和树晕船的毛病还挺严重的,他用惯的那款晕船药又要求不能空腹服用,否则容易伤胃。天冷,饿得快,早饭过去两三个小时了,还是再垫一垫肚皮比较保险。至少要留一个人陪伴病痛的老者,隼主动走出房门,打算帮挚友买点热乎的简餐。 门轻轻合拢,将一房温馨清净留在身后。许多孩子没坐过这么大的船,脸蛋红扑扑的,笑着闹着跑来跑去,发现自己吐出一串串绵软的白雾,稀奇得不行,伸出小手打散,三三两两咯咯直笑。家长们哆哆嗦嗦,跟在后面嗔怒骂道:“小皮猴,就跟不知道冷似的!” 隼确实感觉不到寒冷,他笑眯眯给一个冒失小鬼让了路,拉住一个行色匆匆的服务生,问出餐厅位置,快步朝那边走去。日本人吃惯了冷食,但寒潮又不在乎你是个什么文化习俗,而且这是去往冲绳的船只,餐厅里冒着热气的食物品类不少。再强调一遍,天冷,肚子饿得快,是以来买饭的人相当多。人们在各个餐车前排起长长的队,隼数着时间快要开船了,心里再急也没办法,只能挑了个最短的队伍将就排着——反正阿熏不挑食。 “咦,平次,你看前面那个人好奇怪哦,这么冷的天穿的好少。” 隼一路过来听了太多类似的议论,又对大阪腔有种微妙的排斥,压根没把身后那个少女的话放在心上。他仗着个子高,远远瞅了眼餐车上的铭牌,草莓馅包子,咦惹,这种口味是可以存在的吗? “真是的,这船上的怪人也太多了吧?” 关西少年大大咧咧地抱怨,隼支着耳朵努力搜集那些买完包子开始啃的客人的评价,知道还不错就没挪窝,由衷生出一种莫名的敬畏:真了不起啊,能想出这种搭配。 “可惜天气不好,不然一边坐船一边欣赏风景一定很棒!” 大海混混沌沌的也挺好看呀,海妖掏出钱包,买了两笼草莓包,他也想试试餐车小姐口中传统的种花家美食,话说草莓竟然这么早就传入了隔壁大国吗?好神奇哦。 “寒潮嘛,没办法喽?不知道冲绳那边的天气怎么样……” 隼赶开好奇凑热闹的寒风,抱着装包子的口袋脚步匆匆,恰好错过了大坂少女的下一句话: “安心安心,只要不刮起风暴,你跟毛利叔叔的侦探决斗不会受到影响啦!” 开心的一百八十二天 不曾辜负游子的殷殷期待,冲绳在寒潮的冲击下艰难保住了自己一贯的温暖。故乡的风水最为养人,樱井先生好好睡过一觉,被热醒后竟然已经恢复了大半精神。 客房没开灯,窗帘也全给拉上了,房间昏暗,空气中混杂着淡淡的甜腻香味,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甲板上,广播正在提醒大家准备下船,小孩的嬉闹声若隐若现,老人支着耳朵认真听,发现还有二十分钟就能到家了,脸上霎时带起几分笑来。 心情一松快,人起身的动作便会格外麻利。黑羽隼原本坐在挚友身边给刚下飞机抵达加拿大的三哥回短信,他听到动静,连忙搁下手机,跑过去小声关心老管家的身体。 和树蜷缩在另一张床上呼呼大睡,两人轻声细语聊了几句,隼瞧着老人的面色比起登船前红润多了,终于缓缓放下心来。生病是最消耗体力的,老人摸摸肚皮,有点饿了,可是现在去餐厅吧,他又担心排队会耽误下船。要知道冲绳海岛众多,轮船在每一站停靠的时间都不长。 隼鼓鼓脸颊,忽然有了一个主意,叽叽喳喳低声提议:“这个好办呀!爷爷要是不嫌弃的话,我们那儿还有小半袋包子没动,这据说是隔壁大国的传统美食呢!” “包子?”樱井先生眼睛一亮。 他在冲绳居住那么多年,早餐只喜欢包子加豆浆。可惜移居东京后,樱井不善厨艺,街面上的包子口味又奇奇怪怪,也就朋友吉冈老头偶尔做一点可以厚着脸皮过去蹭蹭。如今大病初愈,能吃上一口包子真是再好也没有啦! 老人家高高兴兴,连声说不嫌弃。隼愈发觉得自己当初买包子买对了,乐颠颠跑去小茶几提来塑料袋。等管家先生伸手接过,他甚至还格外贴心地转身倒了些热腾腾的茶水,因为包子凉了嘛。樱井先生等不及茶水,迫不及待咬了一口手中的包子,随后戴上痛苦面具。 “隼君,请问这包子是什么馅的啊?” “咦?”惦记着吃药还是温水好,所以热水是在家里烧好装在保温杯里面的,隼把冒着白雾的杯子放稳,一边拧紧保温杯一边随口回答,“是草莓哒!” 就知道这群日本鬼子不安好心!包子能把草莓包进去的吗!啊?简直异端! “嘿嘿,爷爷,你说人怎么能这么天才呀?我之前在电视上看过一眼,还以为包子是那种油汪汪的、单纯包肉包菜的食物呢,原来水果都能塞进去吗?好有趣哦,等回家了我想试试橘子馅,阿熏超喜欢橘子的!” “小少爷也吃了?”痛心疾首。 “嗯!他吐槽说好浓的一股白糖味——想想也是哦,草莓酱蒸熟了应该不会太甜,加点糖提提味很正常嘛。” “呵呵,是呢。” 肚子空荡荡,隼少爷的眼睛亮晶晶,樱井心情复杂地将就着热水,一口一口把“异端”吃了下去。 回去给厨房更新一下黑名单吧,呜、这个先不急,还是登岛了先去家庙拜拜,我对不起老祖宗,居然吃了草莓包子嘤! 老人含泪(并不是)垫完肚皮,广播再次响起,提醒客人还有十分钟抵达码头。樱井管家经验丰富,他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把昏昏沉沉的和树少爷叫了起来。一行人手忙脚乱换好夏装,稍微收拾收拾,船恰好停稳,三人便拉着旅行箱说说笑笑走下轮船。预订的出租车早已等在不远处,与管家相熟的司机阿姨热情大方,快步迎上来问好,又帮忙放置行李。 汽车没有进城,而是朝着乡下疾驰。车窗留了条缝,暖暖的清风扑面而来,隼好奇地观察外面与东京、大阪完全不一样的景色,和树则快活地晃了晃脚。通过后视镜发现少爷慢慢清醒过来了,坐在副驾上的管家先生清清嗓子,开始介绍他们这次祭祖的行程。除此之外,还有些注意事项本来出发前就该说了的,老先生这不是病得厉害耽误了吗?他现在不得不抓紧时间给和树少爷补课。 皆川家在冲绳经营多年,这一代却人丁凋敝。克彦唯一的姑姑因为意图谋杀夺取家产未遂,不仅在监狱服刑,还按照族规,她那一系全被踢出家族,永久剥夺继承权。屈指可数的族人这一下更是捉襟见肘,皆川克彦是家主,管理的族人严格意义上来说只有和树一个。 虽然但是,皆川家族的姻亲有很多呀?按理说难得回老家一趟,是要挨个拜访,以示亲近的;不过部分家伙对和树的存在很是不满,毕竟他们寻思,东京这么乱,万一克彦没留下后代就不小心死了,那皆川家累积下来的财富不刚好能有他们一份吗?现在唐突冒出来一个小子争夺遗产(克彦:我还没死呢),自然会把和树看作眼中钉、肉中刺。 作为争夺遗产的强力人选(克彦:都说了我没死啊喂),和树从来没想过自己还会面对这种问题。骤然听到这种事,委屈是有的,更多的则是生气。隼不方便对这种事置喙,瘪瘪嘴没吭声,和树啃起手指,愤愤不平地骂道:“什么人啊!我哥好端端在东京活着呢,他们就巴巴等着分、分财产了是吧!混蛋!” 他实在说不出“遗产”这个词,太过分了! 然而那堆好事者至少有一点没说错,在米花讨生活,谁都不知道意外与明天哪个会来,多做个准备总是好的。找回弟弟、接连又出了姑妈那档子事,克彦听到那些风言风语简直暴跳如雷,果断找律师更改了遗嘱。 他一旦出事,财产的三分之一留给樱井爷爷养老,剩下全归和树。要是他们两个不幸走在自己前面,那么自家青梅阿香与明智大哥、暗恋的好美三人平分。再不济,尽数捐给基金会,让他们帮忙照料家族墓地。 总结下来一句话,仗着那点若有似无的血缘关系,做梦想发死人财还怪我弟挡路是吧?很好,滚回狗窝待着继续做梦吧你! 樱井先生知道年轻家主的打算,如今看到和树少爷这般愤怒,心中倍感熨帖。兄弟情深,互相维护,或许拍成电视剧有人会骂无趣烂俗,但他一把年纪,就爱看这个。 老人笑眯眯给小少爷顺毛:“好孩子,别气坏了身体,克彦少爷上次回来也没有登门拜访过他们,咱家早跟那些混蛋断亲啦!我说与你听,只是好叫和树少爷知道有这么一件事,以免那些臭鱼烂虾发昏跳到面前撒泼,你太老实,都不明白是为了什么,一味挨骂。” 年轻人们猛猛点头,纷纷夸赞克彦哥干脆痛快,十分解恨,樱井爷爷说话做事也体贴周到,特别厉害。司机阿姨莞尔一笑,忍不住开口打趣,说这俩孩子单纯可爱,难怪家里长辈如此珍爱。 调笑几句,还得说回正题。 能够如此迅速漂亮地割席断交,与皆川家现在的基本盘在东京是有相当大关系的。否则樱井先生看在自己管家的职责上,高低得违心拦上几句,说服家主换个法子狠狠惩治那些个混球。 一切还要追溯到皆川家上一任家主、也就是克彦的亲生父亲上位当家的时候,正是他,做出了“拖家带口去东京发展”这个违背祖宗的决定。此人年轻时远比他儿子耿直较真,在家乡的名声很是不错,所以很自然的,这样一个年轻人根本无法接受某国大兵三天两头放把火犯个罪,过个一年半载还有战机去隔壁海扎个猛子的现实。 出租车内部一下子沉默了,发动机嗡嗡作响,如画的景色飞快从两边略过。半晌,有人轻轻叹气,半自嘲半愤懑地嘀咕了一句:“谁让我们是冲绳人啊……” 地方上的相关部门即便证据确凿,也拿犯事的家伙没有办法。大环境如此,一个平平无奇的乡下土豪又能做什么?他如果可以做些什么,又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呢? 樱井管家微微合上眼睛,继续心平气和地讲述往事。 气球受够了尚且还会爆炸呢,哪有人天天憋屈还能好好过日子的呀?老皆川自知脾气火爆,眼里容不得沙子,留在故土迟早要犯下大错,但是他不可以犯错。 父母早逝,老皆川与妹妹相依为命,后来妹妹逐渐长大,他也结婚生子。虽然妻子、唉,不过儿子年幼,他必须承担起责任,多为家人考虑。与管家促膝长谈一夜,老皆川痛下决心,果断收拾收拾,留下忠心耿耿的管家先生看守老宅,带着家人包袱款款跑路去东京讨生活。后来……后来就是离婚,遇上情投意合的同乡第二任夫人,两人携手将公司一步步壮大,结果十几年后惨遭车祸,双双身亡,尸骨被送回故乡安葬。 其余的事老管家没有额外多提,因为皆川家的老宅已经到了。 和树跳下车,抬头隔着院墙仰望那飞檐琉璃瓦,与隼酱跟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一样,不断啧啧称奇。他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呢,冲绳的古老宅院与日本其他地方的不同,十分值得细细欣赏。 司机是老熟人了,以往回乡祭祖都是联系的她负责接送。大婶热情地帮忙从后备箱拿出行李,与老先生重新核对一遍明天的时间,临走前还不忘给两个高中生塞颗薄荷糖,叮嘱他们一定注意喷洒驱蚊药水,冲绳这个季节的蚊子可凶了。 俩少年乖乖应是,出租车洒脱地绝尘而去,樱井先生慢悠悠掏出钥匙,领着小尾巴走进庭院。 自从那次强盗闯入——谁知道是“强盗”还是什么训练有素的鬼东西——皆川家管事的两个大人认真探讨过,他们一家三口常年居住东京,许多事情鞭长莫及。尽管对故乡的捐助按照老皆川定下的收入比例没停,但不在亲友身边,用金钱维持的人情消耗着消耗着也就没了。家族墓地平时少不得拜托大家照看,哪里还好意思麻烦众人再多关注关注老宅呢?难道人家没有自己的生活吗?尤其在克彦决定退出皆川药企之后,考虑到收支平衡的问题,捐助减少,也完全承受不住长期聘请一个成熟的安保团队看门这种阔绰的花销。 “值钱的物件要么送人,要么运到东京去了。现在整座老宅就是一个空壳子,聘请一个临时工,一周来打扫一次卫生,顺便看看有没有漏雨沁水之类的问题,勉强够用,再多的也确实有心无力了。” 眼瞧着爷爷情绪低落,和树搀扶着他宽慰道:“我们一家人过得不错就好啦!” 隼摸了摸雕花的柱子,老老实实附和:“是啊,最重要的是人。” 老人浅浅一笑,拍了拍小少爷的手。 主卧是不能动的,克彦少爷的房间同样保留着太多回忆,家主自己回来都不肯住进去,于是老人领着少年们来到客房,一人一间,挨在一起方便照应。和树不挑这些,推开木门,发现里面光秃秃的,不过用具齐全,看起来也很干净,据说是确定回来的时间后,那位临时工抽空收拾出来的。隼暗自点头,空气里没有发霉的异味,对他这样嗅觉敏锐的人来说,已经比许多旅馆强啦! 樱井先生一路说了太多话,他到底还病着,看到老房子触景生情,一下子疲态便涌了上来。临时工在厨房准备了新鲜的食材,隼与和树还没用过装修这么、这么中式?好像是这个词来着的厨房呢!将老人家安置在餐厅坐着等,自告奋勇蹦跶进去开火做饭,全程叽叽喳喳,热火朝天,听着热闹极了。 樱井管家哪里坐得住哟! 他慢吞吞吃完小朋友们送上的糖,感觉精神了一点,背着手晃到厨房门口,看着和树少爷蹲地上削土豆,隼少爷拿刀在死不瞑目的鸡身上比划,神情肃穆。 要是不仔细听隼少爷在问是剁大块点炖汤还是切小块烧菜的话,老先生抢过一把软江叶,一边坐门槛上摘菜,一边默默吐槽,我还以为他在琢磨是先杀人还是先放火呢,那张脸啊,唉。 都怪黑羽乾。 开心的一百八十三天 那只年纪轻轻的公鸡到底是被碎尸万段了(点蜡),因为他们决定晚上吃土豆烧鸡哦?啊,土豆烧鸡,多么完美的菜肴!一锅煮,有肉有菜贼方便,后续收拾,洗的锅碗瓢盆还少、咳。 黑羽隼虽然厨艺有点……不过刀功有风刃偷跑作弊极其老练——或许这就叫附魔吧,嗯嗯——他迅速收拾完鸡,洗洗手,走过去接过阿熏的刀,学着老人家的模样乖乖收起大长腿坐在门槛上继续削土豆。默契在那里摆着,和树完全不需要就此额外跟他交流什么,自然地起身去腌制鸡肉,顺便表达一下对后天下午可以租船海钓的期待。 “樱井先生真的不一起去吗?”海妖热情邀请,“难得回来一趟,坐船去海上转转也不错呀?” 樱井先生笑眯眯拒绝:“老年人有老年人的朋友呐,隼少爷,我已经约好要去喝茶打牌啦!” “那我们钓一条大鱼回来炖汤吃!” 皆川.钓鱼萌新.和树对未来的战果十分乐观。 笑死,怎么可能有人去海上钓鱼结果空手而归的嘛!水里这么多鱼,那不是随便上钩?哎呀,长得不好看的还是丢回大海吧,又不缺它一条。 樱井先生笑而不语,难道要他承认自己数十年如一日稳定的空军水平吗?不!可!能!但是没关系,他完全没有生气哦?小少爷后天会明白钓鱼有多难的,笑。 不,他可能永远没机会明白了。 刀光一闪,年轻的塞壬先生削出一个活灵活现的土豆鱼,搁在脚边等好友忙完了给他瞧瞧。隼跃跃欲试:“我之前专门打听过了,这里的浅海就能钓到竹荚鱼耶!那东西烤起来超香的、吸溜!我们家有烧烤架吗?” 前来围观的皆川先祖满头雾水:谁跟你小子“我们家”啊? 哦,这世上一般没鬼啊,那没事了。 “我记得仓库里有,明天回来找找?”老先生慈爱地想,孩子想吃,大不了去市场上买,竹荚鱼可不是新手能轻易钓上来的呢。 “嗯嗯,我在网上学来了一种特别的烤料,吃起来一定很棒!”小鸟快乐地张开翅膀,钓不上来?哈哈,只要那鱼还活在水里我就绝对钓的上来! 竹荚鱼:考官,有人作弊! “真的要烤吗……我们多钓几条备着吧,咱们还没烤过鱼呢,万一糊了怎么办?”小狗竖起耳朵,余光瞄了眼挚友削好的土豆,嗯嗯,等爷爷离开,让隼酱用风切几片薄的出来练练手。 三人对视一眼,莞尔一笑。夕阳温柔缱绻,斜倚高墙,空气中的细小尘埃轻轻柔柔飘摇自在,厨房端的是香气四溢——所以说土豆烧鸡最棒啦! 快快乐乐饱餐一顿,打扫好卫生,樱井先生提前道过晚安,哼着小曲回房休息。少年们可闲不下来,拿上钥匙外出散步。 老宅周围是大片大片的稻田,青涩的稻穗在朦胧阳光下摇曳生姿,鸟雀归巢,蜻蜓点水,彩霞漫天,远方炊烟寥寥,隐约传来人声犬吠。 “好漂亮……”和树挽着隼酱,神色迟疑,“不过冬天是该结稻穗的季节吗?” 城里长大的娃捏捏好友的手,真诚道:“我不知道诶。” 在帮阿熏回栀子村祭拜奶奶之前,他真心以为稻米是超市定时刷新出来的东西呢……心虚目移。 那大概是因为冲绳位置比较特殊咯? 水稻一年一季的冲绳:不要乱加设定啊喂! 和树挠挠脸蛋,这孩子主打一个想不通的就别想,眨眼便将这事丢在脑后,叽叽喳喳聊起别的。 可以聊的事情有很多,樱井先生太希望皆川家的新成员能与自己一样喜爱故乡了。回乡人员定下来后,他特意拉上又一次表白失败的克彦少爷(嘻嘻),认认真真研究出一份攻略,保管大家吃好玩好,深入体会冲绳的风土人情。 “只是可惜了,柯南他们要参加那个推理比赛,最后两天才有空一起玩,错过了好多有趣的项目……”和树感叹。 隼恍然:“原来那是比赛吗?” “嗯!不知道是哪些人参加,有毛利先生在,其他参赛者一定也是名人吧?感觉好有意思——如果没有柯南出没的话。” “他……是挺邪门的。” 虽然隼已经发现,工藤不是每次出没都会遇到凶杀案,但十次里有个七八次也很离谱了吧? 那小子,果然高低有点毛病(指指点点)。 不管某名侦探到底需不需要去神社拜拜,男子高中生们天南地北聊了一会儿,等到月明星稀,也就自觉回家睡觉去了,明天得早起呢! 有风全自动驱蚊降温,一夜好眠,第二天清晨,两只小鸡崽睡眼惺忪跟在老爷爷身后,提着贡品香烛跌跌撞撞钻进出租车,一路疾驰来到皆川家族的墓地。 扫墓,去祠堂给整整一墙的牌位上香,稀里糊涂忙碌下来便到了中午。三人胡乱吃完便当,各回各屋睡了个觉,下午又带上早先快递回来的礼品去拜访亲戚世交,感谢他们对宗祠的照顾,拜托大家下一年继续保持关注。 克彦保持联系的姻亲品性都很不错,因为之前特意打过招呼,没人追着和树的身世死缠烂打——他的母亲长泽爱子小姐同样出身于冲绳世家,大伙都认识这个一言难尽的家伙——长辈平和慈爱,平辈热情可亲,晚辈娇憨率真,直叫人如沐春风,也让管家先生很是松了一口气。 但老人家始终无法彻底放心,因为第二天上午,他们将去拜访金城兵吾。 这个人今年六十三岁,按照族谱追溯下来,竟是克彦的堂哥,如今在隔壁镇做镇长,脾性是出了名的刚直不阿。当然,这些都不是关键,毕竟和树他们又不会做坏事,然而……他娶了长泽爱子的亲妹妹。唯一的好消息,是那位夫人在五年前去世了。 等等,这真的是好消息吗? 呃唔,起码现在上门去找这位金城先生,不会那么尴尬,了吧? 还是很尴尬。 和树缩了缩脖子,隼不动声色地动动脚,金城镇长是个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都透着“一丝不苟”气质的男人,留着两撇胡子,腰杆笔挺,声音沉稳,与樱井先生进行着属于大人的外交。 略无聊,高中生们眼神呆滞。 金城先生发觉了这一点,轻捻胡须,让管家带年轻人去院子里玩。樱井老人许久没回冲绳,他们两个还有很多话要聊。 好耶!小朋友们欢呼雀跃。 年仅三十的管家兰刻小姐比起她的雇主,性格要活泼多了。她知道来自东京的客人们一定会对这城堡一般的金城宅感兴趣,领着大致转了一圈,沿路收获不少真诚朴实的赞叹,一时宾主尽欢。 精致的雕花,古典的高楼,优雅的庭院,清丽的竹林,和树“哇”声一片,但最叫他喜欢的,当属可以俯视崖下沙滩的后院菜地。 “一想到金城先生会蹲在这里仔仔细细给小白菜除虫,好像突然亲切了好多哦?” 兰刻小姐捂着嘴咯咯直笑:“金城先生其实非常好说话的,皆川君,黑羽君,你们别怕他呀!” “兰刻小姐,你不懂!金城先生有一种教导主任般谜一样的气质,这是对学生特攻啊!”隼痛心疾首,随后仿佛发现了什么,兴奋地拍拍挚友,“柯南在海滩上耶!” 和树一愣,沿着隼酱的手指,眯起眼睛艰难寻找,终于在人来人往中找到了小小只的柯南,以及他身边那个大只高中生。 “哇,柯南!还有服部!” “咦,你们认识江户川君与服部君吗?”兰刻小姐眨眨眼。 什么叫得来全不费工夫! “嗯嗯,我跟他们是好朋友哦?” 隼挠挠头:“服部……我好像在哪里听过、哦!是那个医院里遇到的大阪小子!” 那天他与阿熏还没相认呢,柯南受伤住院,阿熏去探望,结果险些被大阪人刺激出个好歹来。嗯?黑皮,硬硬的头发,我是不是在船上见过他? 没等这位脸盲晚期患者努力将脑海中的那个身影完全与沙滩上的黑小子重叠在一起,和树想起那天在医院的事却笑出了声。他记得的,当初自己受到惊吓,后退撞在墙壁上,有风轻轻垫了一下背部,根本不疼。他抬手摸摸隼酱的脑袋,安抚道:“好啦好啦,服部也不是故意的嘛!” 隼哼哼唧唧不作答,神情肉眼可见舒缓了下来。兰刻小姐瞧着略感微妙,但有更要紧的事情摆在面前,她胡乱想着“这俩孩子感情真好”,迫不及待地追问起皆川君对江户川小朋友的监护人毛利侦探是否了解,还有服部先生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和树拥有丰富的、关于变态的理论知识——米花电视台,你真该死啊——他谨慎后退一步,斟酌着小心询问:“小姐,你问这些是为了……” 隼果断挺身而出挡在挚友面前,风嘶鸣吐信,蓄势待发。 直面大个子少年的冷脸,管家小姐出于求生本能终于镇定下来。她微微睁大眼睛,瞬间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是多么容易引发误会。汗珠凝结,脸蛋爆红,兰刻小姐连忙为自己的失礼道歉,解释自己不是变态(咦?),那两位名侦探是镇长先生为筹备已久的推理节目特别邀请来的重要嘉宾,自己太着急,才说错了话。 “冲绳这边对东京、大阪的信息了解不多,只能根据传闻揣测喜好,从而安排客人的衣食住行,我们心中总是有些不安的。” 奇怪,黑羽先生明明也算是美少年,怎么他一绷起脸,我就产生了一种跪下喊“教父饶命”的冲动? “毛利叔叔与服部都是很好的人,请来做节目的话,好吃好喝招待着就行啦。”和树软乎乎地说,“不过那个节目居然是金城……先生(原谅他实在喊不出哥哥这两个字)策划的呀?” 隼放下警惕,“教父”憨憨点评:“看不出来诶,那位严肃古板的镇长先生很喜欢推理游戏吗?” 兰刻小姐苦笑着说:“黑羽先生看不出来是应该的,因为金城先生确实对那种游戏没兴趣。” “……诶?” 少年们立马炸开了锅。 “不是说用了很长时间筹备的吗?” “毛利先生跟服部名气挺大,邀请他们会花不少钱吧?” “不喜欢为什么要这么折腾?” 兰刻小姐无奈地耸耸肩:“金城先生没办法啊,小镇自从……唉,算了,没什么隐瞒的必要,你们要想打听,樱井老先生就能告诉你们。五年前,金城先生的独生女小都小姐被绑架,从此失去踪影;一年过后,藏在家中的传家宝金屏风被抢,一个女佣重伤不治,当时的管家受惊过度辞职离开,岛上到处人心惶惶,旅游业一蹶不振。前段时间,听樱井先生与其他外出归来的人说,日本本岛特别流行含有推理元素的竞技类节目,金城先生这才下重金联合电视台开办推理大赛,准备用岛上现成的迷案吸引游客。” 两个年轻人听得一愣一愣的,完全没想到一个在东京见惯不怪的推理节目(啧啧)背后居然有这么多故事,不过…… 隼欲言又止:“那用来吸引游客的迷案,难道是镇长家……” 兰刻小姐赶紧摆手否认:“那又是另一个故事啦,一个形状像乌龟的岛上因为暴风雨困死了一个人,他死前留下了一个奇怪的谜语,反正与镇长无关。” 无关吗?和树心情复杂,也对,被绑失踪的是金城先生的独女诶,传家宝、死去的女佣,一镇之长家里都不安全,考虑到冲绳人的立场,谁没事喜欢把自己的伤口撕开给千千万万个日本人看乐子啊?不过有柯南与服部在,说不定真的可以帮忙找到那两起案件的犯人!小都小姐……不管怎么样,是死是活,遭遇了什么,至少给老父亲一个确切的答案,那也是好的啊。 开心的一百八十四天 道理是这么一个道理,话却不能这么直接说出去。 管家小姐将镇长先生视为自己的父亲,太明白近五年来他的心结是什么,这时听到皆川君的建议,让她不心动是不可能的。然而这事儿不仅仅是金城家族的损失伤痛,更是对整个小镇法治系统的践踏蔑视,也难怪金城先生对那两起恶性事件始终讳莫如深。 兰刻小姐抱起手臂,眉头微蹙,再三思索,最终拜托皆川君先别提请侦探介入调查的事。 冲绳与东京、大阪存在隔阂,信息不通,信任不足,这种情况持续了太多年,并随着中央政府在某国大兵的顽疾上毫无作为而不断加深。金城先生是个主意很正、能力很强的政治家,否则也没办法顺利连任镇长的职位;来自日本本岛的人在振兴旅游业的关键时刻试图深入挖掘一镇之长家里的灰暗往事,即便只是一个政治敏感度不高的管家,在兰刻小姐看来那也太敏感、太危险了。她担心镇长会反应过度,把大家的好意看作别有图谋的试探。 “也对哦,好复杂……” 和树托腮发愁,要不是兰刻小姐提醒,他确实想不到后面会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在米花,人们都习惯了遇到麻烦事就去找私家侦探,根本不……咦,好像哪里不对? 日本警察假笑:你猜是哪里不对? 隼听完也帮忙着急:“可问题总得解决呀?越往后拖,留存的线索越少,想要找到犯人、为小都小姐跟女仆小姐复仇就越难啊!” 管家清楚少年们的好意,眼神温柔,束手细细解释:“是要解决的,难得有大侦探来镇子,我看得出金城先生心中隐约产生了一些想法,希望能借助他们的力量顺势解决那批匪徒……家主谨慎,或许是准备等等看,看两位在那个推理大赛中的表现如何,人品如何,能不能做到在找出真相的同时守口如瓶,避免小镇的风评再次被害。” 和树犹豫着举手。 “皆川君还有问题吗?” “有的,那个,为什么是‘那批匪徒’啊?不是有两起案子吗?” “啊,这个我刚才没说吗?”见高中生们老实摇头,兰刻小姐恍然,连忙补充,“之前辞职离开的管家有认出那些犯人的声音哦?他肯定绑架小都小姐与闯入老宅抢劫杀人的是同一批人。” 啊这,光逮着一只羊薅啊?多损呢。 心怀某种微妙的同情,两个年轻人答应了管家的嘱托。之后没逛多久,便来人说是可以开饭了。自古受害者的定位总是更容易与人拉近关系的,一直紧绷的孩子们明显放松许多,这顿饭吃得所有人心满意足。午饭结束,镇长还要为晚上招待毛利先生的小型宴会做准备,老人便带着年轻人主动道别。 金城宅位于山顶,等闲不会有公交、出租出没。偏偏皆川家族的交际按照计划告一段落,樱井先生和其他朋友有约,与金城多聊了几句时候已经有些晚,金城还送了不少礼物要他带回东京给克彦,拿着大包小包去见朋友肯定是不妥帖的,但再走着去一趟邮局肯定是来不及了。推拉一番礼物是礼仪,直言自己的难题是情谊。樱井先生大大方方说出需要帮忙,金城先生也大大方方要自家的司机送他们一程,反正他有别的汽车可以用,又不碍事。 高中生们才不想坐车呢,那能看到多少景呀?没意思!寻思钓具店跟出海渔船那边约定的时间还早,樱井管家没强求,简单唠叨几句便塞给小少爷一个钱包,以防万一,他自己则赶紧坐车离开。兰刻小姐做事仔细,相处几个小时下来,金城先生比起以往,脸上笑容多了不少,她心里高兴,便张罗着在卫生纸上画了张小镇的简笔地图,以防孩子们迷路。 年轻人乖乖道谢告别,手拉着手蹦蹦跳跳、热热闹闹地朝码头走去。山野情趣不必多提,山下的海港小镇风景独特,仗着隼可以用风加速赶路,他俩不急,竟把这个旅游小镇溜达了个遍。 隼咬了一口橘子味,东瞅西看小声嘀咕:“这里到处干干净净的,但是……唔,我说不出来,总之感觉有点怪。” “我也……”和树想了想,低头抽出一张纸巾,伸手帮好友擦掉脸上的糖渍,“啊,是因为那个吧?街面房屋太干净、小镇居民们准备得太周全,却没多少客人,就像一个精致漂亮的空鸟巢,瞧着叫人心里不痛快。” 隼恍然合掌:“难怪金城先生看重这次的推理节目呢,这么一个小镇每运营一天都是在烧钱啊!没有旅客,财政恐怕快坚持不下去了吧?” “咦,隼酱好聪明,说得好明白!” “嘿嘿,是阿熏提醒的我,而且那些话是乌丸教的啦!”被阿熏夸了耶,隼脸蛋红扑扑的,快活地踮了踮脚,“大侄子最近给我补课,教了好多好多以前没想过的事情。” “哇,他人好好哦,一定要好好谢谢他呀?” “嗯!” 码头近在眼前,管家爷爷回冲绳之前就已经打电话预约过了,两个小伙伴先去拿租借的钓具,再去找船主。想要出海钓鱼的客人不止他们二人,还有一对父女。几人互相打过招呼,船主上野大叔性情爽利,安排他们穿上救生衣,点点人数,齐了,便挥手招呼大家上船。 和树晕船,这次又不舍得吃药——他吃完那药容易犯困,要是直接把整个海钓给睡过去了该怎么办——不过既然选择来钓鱼玩,他们当然商量好对策啦! 眼看父女二人说说笑笑在船头吹海风,男子高中生们跑去船尾单独待在一块儿。矮个少年双眼紧闭,戴着耳机听音乐,脑袋靠在挚友的肩头,风打着旋轻轻将人悬浮,不仔细看的话,还真发现不了和树的身体完全没跟船只接触。 至于为什么来冲绳的路上不这么做……首先这种事并不容易做到的好吗? 不与船接触,意味着船只提供的前进速度以及海浪颠簸产生的小幅晃动全靠隼精神集中,随时根据实情调控风力风向,模拟出足够逼真的场景,同时不能真的完全与坐船的感觉一样,害阿熏难受。和树之前悄悄跟隼试过,这看似艰难的一点在反复调试下反倒是最好解决的,不过光是悬浮没用,他看着晃动的甲板照样晕,必须闭上眼睛,做些事情转移注意力,完全不能让大脑意识到“哦,我在海上,那我死了”。 计划得很好,但当时樱井先生还病着啊! 老人家直到彻底恢复健康,否则都说不好病情是否会因为某个习以为常的原因加重或者减轻,需要人时刻分神注意着。轮船的客房里一共就三个人,樱井先生睡着,和树无论如何都要被晕船这个大魔王封印,还剩谁呢?还有谁可以承担起照料家中病人的重担呢? 隼柔弱落泪:是我哦? 他从来没试过用风做这么精细的活啊,所以,还是别为难这个成年一周都没有的海妖先生了吧? 小型渔船停了下来,上野大叔大大咧咧在船舱里喊着,说他们就在这里钓鱼,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会钓上不错的海鱼。和树闻言惊喜地睁大眼睛,狠狠蹭了蹭挚友的脸颊:“我没晕船耶!” 隼得意洋洋地笑了,搂着他礼尚往来蹭了回去:“哼哼,我厉害吧?” “隼酱最棒啦!” 某魔法改造生物“啪”的一声关掉窃听设备,满脸安详地专注于给属下布置工作,收购自己看好的it界龙头老大辛多拉公司。它下定决心,以后但凡是这对黏黏糊糊的“好朋友”单独在一起、不,只要他俩同屏出现,打死它也不要关心小叔叔的安危与精神状态。别问,问就是乌丸莲耶牙口不好,不爱吃甜的捏。 兴高采烈贴贴了一会儿,爱吃糖的小朋友们当然没忘克服重重艰难险阻坐船是为了什么。钓大鱼!钓大鱼!钓大鱼!重要的事情说三遍!你拿起吊杆,我打开装活体鱼饵的箱子,船长先生去前面随便看看有一定经验的钓鱼爱好者们,指点几句就没管了,背着手转悠到船尾,热心指导那位先生重点关注对象以及他对象(?)该怎样钓到鱼。 真的能行吗?boss的全能亲卫忧心忡忡,围观小矮子拿着鱼饵笨手笨脚往鱼钩上戳,那条倒霉的海虾被硬生生戳出好几个窟窿才给固定稳当。 要不我还是找个借口潜水下去,抓几条鱼挂在他鱼钩上吧?尽忠职守的死士摸摸下巴,看着大高个兴冲冲一甩鱼竿,结果不小心挂住栏杆。鱼钩没事,栏杆没事,唯独可怜的虾米变成一滩烂泥,连最微弱的挣扎都消失了。 “问题不大。”船长上野先生身经百战,他那遍布沧桑的脸上满是真诚,一看就相当有说服力,“新手嘛,都是这样的。咱们多试试,试多了自然就会了。” 要是分配给他的新人手把手都教不会,早不耐烦丢去当炮灰了。什么?根本不会手把手这么亲密用心?嗨,小小细节,不足挂齿(微笑)。 “真的吗?”和树重整旗鼓,眼睛亮亮的,“上野先生,谢谢你的鼓励!” 隼握拳,斗志昂扬:“我一定会努力学习抛竿的!” “好说好说,来,皆川先生,我们换一条海虾挂在钩上。” “嗯嗯!” 在杀手先生掏心掏肺的倾囊相授下,小朋友们终于在临近黄昏的时候合力钓上一条巴掌大的小鱼。虽然不是想象中的大鱼,虽然恐怕还没有浪费的鱼饵加起来重,但是!这是一条会噼里啪啦甩尾巴的活泼小鱼诶! “好耶!” 高中生太好满足了,乐颠颠击掌庆祝,一边欢呼,一边轮流给耐心指导的船长大叔一个大大的拥抱。那动静大的,搞得船头学爸爸钓鱼学到不耐烦的小姑娘跑过来探出脑袋,暗戳戳观察这俩奇奇怪怪的大哥哥是不是钓到了大鱼。 与甲板上那条年幼的猪齿鱼大眼瞪小眼,上野哭笑不得,心中竟然涌现出一股诡异的成就感。他笑纳皆川孝敬的橘子糖,塞嘴里含含糊糊提醒:“好啦,别乐了,快抓鱼丢桶里装好,好不容易钓到的,别给蹦回海里去了。” “是!老师!” 隼连忙跑去拎空空荡荡的桶子。 上野一惊,险些把糖果呛进喉管:“哎哟!咳咳咳!这句老师我可当不起!” “当得起当得起,上野先生教会了我们钓鱼嘛、呀!隼酱,快!小鱼要跑了!” “皆川,按住它!” “好!” “桶!桶来了!” “黑羽、盖子!把盖子打开!” “哦哦!” 女童两只手扒拉着船舱,幽幽看着这三个大男人手忙脚乱跟一条小鱼搏斗,不屑地撇撇嘴:笑死,还不如我呢。 不如小姑娘远矣的三人终于将小猪齿鱼塞进了塑料桶,隼眼疾手快盖上盖子,里面不爽的撞击声登时变得沉闷。他还不放心,一屁股坐在桶上才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擦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与阿熏对视一眼,嘿嘿傻笑。 “我们钓到鱼了耶?” “多亏了上野先生、隼酱、还有我!我们仨超棒的!” 和树顶着被鱼尾呼了一巴掌的脸高高兴兴蹭蹭隼酱,又围着上野先生转圈,活像一只摇尾巴的快乐小狗,夸奖感激的话不要钱一样疯狂输出。隼的嘴巴比起和树还要更笨一点,胜在情感真诚,附和得人身心舒畅。 上野、上野的确是忠诚的爱犬人士(和树:?),在二重彩虹屁下简直身心舒畅,比当初一刀剁了意图盗取组织资料的老鼠还要高兴。他客气,又不知道带了多少真心地夸了夸两个少年,笑眯眯看着他们更加开心,贴在一起黏糊,还想拉着自己一块儿黏糊,就像、就像他们真的是萍水相逢的师徒。 …… 老乌鸦豢养的死士借口该返航了,脚步匆匆离开船尾,目光冷漠如常。 我真是,犯什么傻。 开心的一百八十五天 要开船了,上野先生首先去船头找那对一边钓鱼一边拌嘴的父女,让他们把渔具收一收,再往后面安全的地方坐坐,以免船只行进时不小心摔进海里。两个高中生脸蛋红扑扑,身上湿漉漉,他俩同样没闲着,按照老师临行前的叮嘱手上开始收拾东西,还不耽误嘴巴兴奋地叽叽喳喳,分享钓到活鱼的激动。 “我来之前还寻思无论用什么办法也要钓一条大的回去,结果真拿上鱼竿,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其实小鱼挺不错哒!至少比直接把鱼强行挂钩上有意思多啦!瞧那孩子多活泼啊,一看就特别好吃!” 隼将饵料箱压在桶盖上,任由“特别好吃”的战利品在里面无能狂怒。 和树眉眼弯弯:“嗯嗯,我们以后找时间再来钓鱼玩嘛!就我们俩,试试你说的那种方式,想都想出来了,不能浪费呀?” “好耶,阿熏最好啦!” “嘿嘿嘿,难怪樱井爷爷没一次能钓上鱼,但只要有人邀约,他还是会带上全套装备赴约……” “咦?”隼摸摸朋友面颊上被鱼尾打出的红印,迷惑道,“爷爷原来有钓不上鱼的时候吗?” 樱井先生鱼瘾极大,差不多隔个三四天就要溜达去河边钓上一回。隼现在是皆川家的长期住户之一,明明记得爷爷每次都能拎满满一大桶水产回来的呀?比如鲤鱼、鲫鱼、章鱼,啊,还有小鲨鱼之类之类的。 …… 等等哦,东京的淡水河里真的有可能自然生出健康、可食用的海生动物吗? 和树一言难尽地看着朋友,挚友也就这种时候会像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少爷了。他露出牙疼的表情,委婉提醒:“隼酱,你觉得为什么每次爷爷出门钓鱼,都会提前告诉咱家的煮饭阿姨不用去买当天的主菜呢?” “呃……”隼瞳孔地震,连纸巾掉下去了都没发现,“难道说!” 皆川和树同学沉痛点头,从裤兜里掏出两根棒棒糖,一根塞隼酱手里,一根剥了皮塞自己嘴里,沧桑吐槽: “你今天也该明白啦,哪有人收杆之前敢确定自己今天的收获会刚好够一家人吃的呀?哥哥说他活了二十多年,只有在十五年前接到过樱井爷爷从老家打来的电话。那天我哥站在小板凳上,还没问爷爷这么晚打过来有什么事呢,爷爷就喜气洋洋地开口了,‘呀,克彦少爷,你怎么知道我今天钓到一条泥鳅啦’。” “……泥鳅?” “泥鳅!隼酱,你想想,那些个章鱼、鲤鱼等等乱七八糟的水产要真是爷爷亲手钓上来的,他难道不会挨个打电话向所有亲朋好友炫耀报喜吗!每次都是去菜市场买的,唔,你回去别吱声,当不知道,照常吃就行了。” 和树之前没说,是以为隼酱知道,谁承想那原来不是默契,而是常识的缺失啊!果然,他们两个的日常交流还是太少了,得加强(握拳)。 “哇、哇哦。”隼干巴巴地感叹,随即瞪大了眼睛,一下没蹲稳当,跌坐在滑溜溜的甲板上,目瞪口呆,“啊!” 这还能来个二段惊讶的? 和树略感迷茫,缓缓眨了眨眼睛。他想伸手把朋友拉起来,甲板上因为刚才钓鱼的一番折腾到处都是水,裤子湿了坐着不舒服、诶?可是隼酱会觉得屁股湿湿的不舒服吗?他怎么说也是人鱼耶? 没等他把自己卡壳的思路理顺,隼却一把按住了和树的肩膀,不许他动弹。和树见朋友的脸逐渐褪去所有血色,嘴唇不断发抖,直勾勾盯着自己身后,心里一阵发毛。 “隼酱?你……” “别别别动!更别回头!”一双长腿在这时竟然成为了起身的阻碍,隼试了好几下,才在风的帮助下站了起来,哆哆嗦嗦地说,“我去找老师!” 隼酱的状态不对,和树不敢刺激他,满口答应,抱着腿乖乖缩在地上,目送朋友的身影飞快消失在船舱后面。他好奇,又有些害怕,努力竖起耳朵,试图听清前面模糊的对话声。 “什么!死人?” 说不好上野心里一瞬间闪过多少阴谋,起码在面上,船长大叔微微皱眉,松开调试仪器的手,直起腰率先大步朝舱外走去。 “快,黑羽君,请你跟上!” “啊,好!” 急促的脚步声不断靠近,和树伸长脖子,瞧见可靠的上野老师后顿时松了一口气。 “尸体在哪里?”杀手先生的声音十分沉稳,给隼满满的安全感。 “什、唔!”和树吃了一惊,赶紧抬手捂住嘴,只留一双惊慌的棕色眼睛在一米九的朋友与气场九米一的老师之间游移不定。 “在那里!”隼壮起胆子指向远方。 远方是无边无垠的大海,夕阳在低空摇摇欲坠,月亮冷眼旁观,微风拂过,带来海水特有的咸腥味。金红水面泛起阵阵涟漪,间或有小鱼偷摸混入这动荡的碎金浪潮,吐出一个小小的泡泡,又连忙甩尾潜入深水偷笑。 场面一派祥和,硬要说可疑,唯一可疑的,就是那个在水天相接处高速移动的小黑点吧?黑羽隼为什么一口咬定那是死人?奇怪,活人都不见得能够游得这么快啊?倒像是…… 上野心生疑惑,他对任务目标的资料倒背如流,刚才那短短几个小时的相处,老辣的他自然看得出黑羽隼不是会拿“死人”这种事开玩笑的无知小鬼。他习惯性伸手往后一掏,结果掏了个空,是了,他现在没背狙击枪。船长几句话安抚住黑羽,转身跑回船长室拿了一个望远镜当平替。他抬起望远镜,聚焦这么一瞧,不出所料,那个黑点果然是一艘小型渔船,而死人……正头破血流地被一根麻绳拴着脖子,挂在船体外面泡水呢! 这视力,绝了! 船长倒吸一口凉气,为了boss眼光独到,一挑就选出一个视力万中无一的奇人;小姑娘“哇”的一声嚎啕大哭,为了自己好奇跟风,用手机摄像头放大功能瞧见的可怕死者;一头乱毛的青年丢下渔具慌慌张张赶过来,为了确定自家屁股坐不住的闺女是不是又跑哪里闯祸被骂哭了。 船尾眨眼间挤满了人,闹哄哄的,得跟个菜市场一样。上野压抑住暴脾气,勉强控制好局面,安排大伙报警的报警,哄孩子的哄孩子;他呢,按照冲绳渔民之间的公约,作为船长的他必须开船远远跟在后面,想办法看看情况,观察一下那个脑袋开洞的倒霉蛋到底是遇上海盗、某国军队,还是单纯的谋杀。 隼自觉是不需要他发挥什么了,靠谱的船长先生看年轻人吓得不行,也温声劝他就留在船尾,其他的事情有自己顶着。人群远去,船只调转方向,那艘带着尸体疾驰的船已经看不见了,隼扶着和树照旧坐在船尾,完美将身形隐藏在余晖的阴影下。 两个小伙伴紧紧依偎在一起,和树闭上眼睛缓解开船后眩晕想吐的情况,轻轻握住挚友冰凉的手。隼在他的提示下不断深呼吸,嘴里也叼上之前没来及吃的棒棒糖,总算逐渐恢复了正常的体温——呜呜,这是什么从温馨合家欢突转成恐怖片的经历啊,今晚要做噩梦了——风将人捧在手心,他们小声说话,隼的嗓音还遗留着过度紧绷造成的干哑。 海妖嗅了嗅先行一步的风:“船上没有能够喘气的活物。” “那船是怎么动起来的!” 和树轻咬舌尖,后背发凉。什么幽灵船、魔鬼船的传说在少年的脑子里乘风破浪,以后再也不看恐怖片了呜! “是仪器吧?”隼反手揽住好友,一想到阿熏害怕,他反而镇定下来了,所以能慢慢回忆起许多细节,“我方才去找上野先生的时候,在船长室看见了好多屏幕和按钮,是不是跟飞机一样,现在的船也有自动巡航功能了?” “有、有道理哦……” “不过这么一来就很奇怪了,那种姿势首先可以排除自杀,四周是海呀,凶手杀完人去哪里了,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不会单纯就是为了吓人吧?”如果真是出于恶趣味,他一定会生气的! 和树托腮沉思:“凶手会不会自己驾了一艘船?可要有船只靠近,难道受害者不知道逃吗?” “快艇的话,确实逃不掉啦,就是我没听见类似的声音啊?” “熟人吧?” “不知道,想不通……要是柯南在这里就好啦!” “嗯嗯,有服部与毛利先生在、呃,起码现在有名声的是毛利先生,警察们要是有问题的,一定会去找他帮忙的!” 然后柯南就能帮忙破案了。 小动物们挨挨蹭蹭贴贴了好一会儿,后劲终于彻底消失。然而隼刚放松没多久又猛地直起腰,微微侧头做出倾听的姿势。和树适时安静,紧紧盯着好友。 “警察来了。”海妖先生抿着嘴笑。 困扰高中生良久的谜题同样叫带队前来的角田真一警部头疼。凶手为什么要把尸体挂到船外面去?这不是太显眼了吗?哦,好像一般也没人会来这片海域,那没事……不对,没人看凶手还整这么一出不是更违和吗? 当事船已经被几个身手矫健的小警察跳上去停了下来,顺便一提,果真是自动巡航。警部踌躇片刻,见手下正忙活着把尸体拉回甲板,选择先去报案人上野先生的船舱,问问第一发现人当时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隼一个人生地不熟的普通高中生能向警方提供多少有效情报呢?当然,其他三个远道而来的海钓客就更没有了。那小女孩至今还趴在爸爸怀里啜泣个没完,看起来吓得不轻。 上野有发现,或者说,作为在冲绳经营多年的渔民,他必须有发现,至少要提供受害者的身份——谁能想到他一个杀手的孪生弟弟竟一路颠沛流离到这里打渔来了呢? “好像是下地老哥?”他局促地搓搓手,探头飞快瞄了一眼尸体,连忙惊魂未定地缩回来,“如、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先生,他应该是下地崇,我家后面那条街上住的邻居。他平常打渔为生,偶尔也接一点带人出海的私活。” “哦?”角田挑了挑眉毛,催他继续说下去。 上野咽了口唾沫,摆摆手解释:“我们不熟的,就是见面打个招呼的粗浅关系。但我昨天有听一个共同的朋友说过,他发了一笔小财,好像接到一个电视台的活……” “诶,电视台?” 和树短促惊呼,心中涌现出一股不祥的预感——那可是事故体质的柯南啊——他没在意诸多目光正集中在自己身上,屁股往前挪了挪,急切地询问是不是金城镇长最近筹办的那个推理节目组。 “推理?”船长迷茫地挠挠头,“好像是吧?我那朋友提了一嘴,今天……对,今天!我们都放了他鸽子没法一块儿喝酒来着,挨了好大一顿抱怨。下地大哥今天要带人去那个鬼龟岛、啊,警察先生,你知道的,就是那个活活饿死过人的小岛。” 一个冒冒失失的警察冲进来向长官报告最新发现:“根据自动巡航系统的记录,这艘船一直绕着金城镇长的鬼龟岛转圈,一个小时后还要一头撞向鬼龟岛的码头!” 全对上了! 隼“唰”地站起,不知所措地扭头望向隔壁随着海浪轻轻摇晃的船只。和树有些喘不上气,可还是努力冷静下来,把自己知道的消息一股脑告诉了警察先生,什么受到邀请的关东关西名侦探、什么推理的谜题就在鬼龟岛、什么跟朋友发短信聊天,他们说今天下午要去案发地彩排。 现在去往鬼龟岛的船有了,船长死了,那人呢?那些本该在上面的参赛者与制作人呢! 角田在冲绳生活这么多年,从未见过这样的案件,满头虚汗拍案而起:“立即出发,去鬼龟岛!” “警部,金城镇长那边……” “啧,我来打电话,先出发!” “是!” 开心的一百八十六天 柯南看着空无一物的码头,听着同行者的大呼小叫,心缓缓沉了下去。 “喂,柯南。”服部平次被耳提面命多次,终于记得不能随便喊“工藤”了,“事情似乎不太妙啊?” 小男孩沉稳点头,手心却生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水。 明明只是来彩排,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圆圆的鬼龟岛是主办方之一金城镇长的私人小岛,平时也会对岛民开放。一年前,岛上遭遇强台风,等到风平浪静,来人上岛检查别墅有没有受到损伤时才发现竟然有一个男人不知是海难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不幸被困。那时,倒霉蛋已经活活饿死了,他倒在木屋前面的柱子上,身后还用小刀刻下一些诡异的文字,“公主长眠于甲而非乙是也”。 人们对此众说纷纭,始终没个定论。这次借着举办推理大赛的名义,邀请两位名侦探以及几个凑数用的(划掉)熟悉附近海域的当地人过来尝试确定无名氏的身份,破解谜题,安抚人心,然后重振海滨小镇的旅游业。 今天彩排,服部作为特别嘉宾与导播竹富先生核对流程,其他人则自由活动,搜寻线索。小岛本身不大,众人一无所获,陆陆续续回到船上集合讨论。大约一个多小时过去,快到约定的离开鬼龟岛的时间了,本地人平良伊江小姐依然没有出现。 柯南与服部被青梅们提醒,想起对方一来就跑去潜水,担心她又换上潜水装备偷偷下潜。天色昏暗,潮流湍急,容易出事,他俩连忙带人去找,结果一找就在小岛的背面发现了双腿泡在水里,双手交握,表情安详的死者平良小姐。 没有警察,侦探们大致检查了一下尸体。案发时间大概在两个小时以前,受害者是在岛中心那一大片森林中,被人用细绳之类的物品勒住脖子杀死的。受害者的头顶上方还有一片湿掉的沙子,证明海浪满潮时曾经淹没发现尸体的这块地方。平良小姐脑袋旁边留下了一句“我是来自阴间的使者”,如今海浪却在那些字下面,说明字是海浪退去后才写上的,估计凶手在他们发现尸体之前才离开没多久,所以坐船过来的所有人都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岛上除了他们,至少还有一名杀害平良小姐的凶手。 服部声称鬼龟岛距离小镇中心很远,海上的天气也没个准数,万一警察赶来,那行字已经被海水抹去,不就没有证据了吗?于是他向柯南借来沙滩拖鞋与手表,找和叶要来相机,拍下现场照片,又叫池间与久米两个当地小伙搬走尸体,避免她随着潮流冲走。一切安排妥当,服部趁柯南转身去捡他随手丢开的拖鞋,赶紧打开手表上的电筒,潜入水中搜寻平良小姐不顾危险都要下水寻找的东西。 这里的暗流确实危险,服部没坚持多久,便在众人担忧的呼喊中浮出水面。年轻侦探捋了捋头发走上岸,与青梅、好友分别斗过嘴,唯一的工作人员竹富见缝插针,要大家把尸体搬回船上。报警也好,把平良小姐移交给警方也罢,起码得先离开这里吧? 然后,然后他们沿着海岸线跨过小岛回到码头,就发现船没了。哦,多提一嘴,随着船一起消失的,还有大家的手机。 尸体、可能潜藏在海岛某处的凶手、无路可逃的偏僻小岛,冲绳人民哪里遇到过这个,登时有点绷不住,吵吵囔囔炸开了锅。有人猜船长被死人吓跑了,有人猜船长就是那个杀人凶手,尽管侦探们头疼欲裂,一一否认这些毫无根据的臆测,但唯有一点大家达成了共识,那就是船长很有可能知道某些关键信息,与平良小姐的死脱不开关系。 和叶强忍害怕,尽量安慰大家,说可以等救援船。小兰随即附和,无论如何,电视台的人发现工作人员没有回去,应该会来找人的。结果竹富眼神飘忽不定,弱弱告诉众人,彩排原定是在昨天,可他联络船只耽误了太多时间,又不敢跟制作人说,今天这趟旅程是他自作主张偷偷进行的。 两个小伙子人都傻了,丢下尸体,冲着离谱的导播大喊大叫——咦?丢下尸体……啊啊啊,平良小姐! “那我们今天来这个无人岛的行程不就没人知道了吗!” “呃、唔,因为我和他说昨天已经把彩排演练好了,所以……” 他还敢承认! 池间大步上前,一把拽住这混球的衣领咆哮:“你该不会是为了重振这个小镇的观光业,才跟那个船长两个人联手设计了这桩命案吧!” 小兰瞳孔地震,好思路,我是不是以前在哪里看过这种套路来着?为了让作家老师出名,就谋杀了对方什么的…… “这怎么可能!”竹富连声喊冤,看着怒气冲天的健壮年轻人虚虚咽了口唾沫,“我是在冲绳出生的啊,又不是米花!” 喂,米花怎么你了?你什么意思!江户川.米花荣誉死神.柯南眯起眼睛,不讲道理地摸了摸失而复得的手表。 “好啦好啦,别紧张!就算电视台没人知道,我想小兰她爸爸晚上发现我们不在,也会来这里找人的。” 站出来打圆场的依旧是和叶,她瞧着池间先生额头上青筋都爆出来了,生怕他失去理智,动手伤害竹富先生;要是那样可就遭了,万一她阻止的时候不小心又把池间先生打伤,伤了和气多不好呀? 因为报名参加这档节目,大伙多多少少了解过特邀嘉宾毛利大侦探在东京闯下的赫赫威名。有这位名人作保,人们交头接耳低声讨论着,气氛果然和缓下来。可怜天真的少女与单纯的冲绳人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毛利小五郎但凡靠点谱,也不至于一点谱都不靠。 “哈哈、哈哈嘿嘿嘿!这个酒的味道真是不错啊,好喝!” 被众人寄予厚望的大叔完全舍不得将空杯放下,面红耳赤,舌头都快撸不直了,笑声豪爽,酒气冲天。两位贴身陪酒的小姐姐似乎完全没闻到那股臭味,带着职业性的甜蜜微笑,素手轻抬酒瓶,果断给这位看起来不大聪明的名侦探满上续杯。 金城镇长坐在外乡人对面,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身体微微前倾,客气又不失亲近地介绍:“这是我为了宴请明天推理大对决的高手,才特别准备的一种精酿古酒哦?我很期待你到明天可以充分发挥你的实力呢,毛利先生。” 他嘴角轻轻抽动,像是生怕自己反悔,攥紧拳头,又快又决绝地补充:“不管最后的结果是什么,不瞒你说,我都有心理准备了。” 如果是管家兰刻小姐坐在这里,那她一定会立马醒悟自己的想法恐怕与镇长有较大出入,起码金城先生对那几起事件并非一无所知。然而现在放下酒杯,哆哆嗦嗦拿起筷子准备夹菜的是毛利小五郎。他好歹曾做过一线刑警,如今最擅长调查出轨,自然能发现镇长先生的语气稍显违和。 大侦探歪着脑袋想了想,到底没用那被酒精糊满的脑子想明白其中缘由,索性不管了,低头专心吃下酒菜。 金城先生直起腰,恢复了一贯的从容不迫。他一边暗暗吐槽毛利先生完全没有老朋友口中的智珠在握,一边礼貌关心道:“服部老弟跟那两位小姐怎么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呢?” “哎呀,他们没什么好担心的!”放养大师眼睛一亮,这炒苦瓜意外的好吃耶,再夹一块尝尝,“我看那小子啊,八成是不想在比赛前夕跟我打照面吧?” 金城先生面露迟疑,毛利侦探毫不在意地嗤笑:“那个自作聪明的小子……嘿,我们就不要管那些孩子了!痛痛快快喝到早上,来个不醉不归!啊、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对不对?嘿嘿嘿!” 看起来与服部老弟很熟的样子,镇长颔首举杯,所以毛利先生说的应该没错吧? 大错特错好吗? 柯南晚些时候知道这场酒局中的对话后如是吐槽,但现在的他目瞪口呆,望着从远方水天相接处不断急速驶来的船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好在服部木愣愣冲那些目标明确的船只挥手的同时,顺嘴帮好友惊叹一句:“那个大叔今天居然这么靠谱吗?” 和叶与人群欢呼雀跃,小兰莫名感动,抬手摸了摸眼角的泪花。呜、爸爸,等回家多给你煮点好吃的,这些天忙于社团活动,做的菜是有些草率了…… 还是多做几天香肠配毛豆吧,我看我爸吃得也挺开心。 小兰鼓鼓脸颊,冷漠地想。 “小兰,你怎么啦?” 和树不敢看倒在沙滩上的那具女尸,躲在验尸的一堆警察后面,于是他理所当然的,发现了身边朋友的异样。 “没事哦?”爸爸只是把我忘了,自顾自跑去喝酒什么的,才没有生气呢! 咦惹,这笑容有点毛毛的,小狗炸毛,警觉转移了话题:“你说船长、呃,好像有两位船长来着,那个下地先生的死会不会跟平良小姐有关呀?” “有关。” 柯南镜片反光,肯定道。 被大侦探细细盘问一遍当时情景的隼舒了口气,将就着蹲姿坐下去,单手撑脸好奇询问:“为什么呀?” “是因为那行字,‘我是来自阴间的使者’吧?”和叶食指抵住下巴,热心提示。 平次行动力惊人,已经窜上事发船只探查了。和叶担心自己跟上去会不小心破坏现场——而且下地先生的尸体真心好吓人——她留在码头百无聊赖地四周张望,发现大家正抱团在角落说悄悄话,就溜达着过来了。 “哪里有字啊?”和树例行对大阪话小打一个哆嗦,以示尊敬。 “什么阴间的使者?”隼略感迷茫。 “咦,你们没看见吗?就是船外壳上的那一行字呀?” 被柯南这么一指,他俩总算注意到了那弥漫着不祥气息的红黑色字符。 “啊这,好大哦……”和树迅速移开目光,挠挠微红的脸蛋。 “也、也不能怪我们嘛!”隼哼哼着望天,“当时下地先生血淋淋的尸体好像就挂在字的旁边啦,我这才没发现……” 小兰心有戚戚地安慰:“其实可以理解啦,下地先生死得好惨。” “是吧是吧?” 柯南一本正经说回正事:“我们发现平良小姐的时候,她身边同样有这些字呢!” “咦?好奇怪,我刚刚远远看见了哦(呜呜,视力太好真心好痛苦),那位金色头发的大姐姐表情看起来特别……平静?” 和叶点点头:“血也没有流那么多。” “明明都是受害者,凶手还要区别对待,一定有古怪。”服部被警方赶下船,满不在乎地插兜走过来,反正上面他该看的都看过了,“下地大叔的尸体我看过了,他同样被细绳勒死,头上的伤是他死后多次撞击铁管生生撞出来的。” “什、什么!” “什么血海深仇啊……”和树缩缩脖子,“都变成尸体了还不解恨吗?” 似乎有人重重咽了口唾沫。 “久米,你怎么在这里?” 池间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不过大伙没在意。又没有商量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想听就听喽,说不定旁观者还能受到提醒,爆出关键信息来呢!作为侦探,柯南与服部对此套路格外有经验。 隼咋舌:“也就是说,犯人痛恨下地先生,对平良小姐却没有多大恶意,甚至颇有好感、不对吧,有好感还杀?” 难、难道说……久米好继腿软,有些站不稳。 “不会杀错了吧?”和树啃起手指。 咦? 柯南镜片反光:“先回岛吧,回去查一查下地先生之前得罪过什么人,与平良小姐有什么关系,他们有没有合伙……” “没有!”一个男人声嘶力竭地大喊。 “久米?” 高中生们迷茫回头,只见池间先生艰难搀扶着浑身瘫软、险些跪在地上的久米先生。那个黑皮黄毛的健气青年脸色简直白了一个度,难看至极。 线索,来了。 开心的一百八十七天 比起四个自动抱团的外地人,忙于工作的竹富导播,沉默寡言的船长下地,明艳逼人的平良小姐,大了快两轮的参赛者大东先生,池间伸朗会更喜欢与久米好继聊天是相当自然的事情吧?他俩都是年龄相仿、热爱交际的年轻男人,居住的小镇挨得特别近,还有跳水这个共同爱好,在这里发生饿死人的事件之前,还常常与其他同好一起来鬼龟岛跳水玩。不算特别亲密的朋友,但只要愿意,两人总能扯上几句合乎心意的话来打发时间。 不过池间必须承认,警察登岛后,自己依然跟着久米不远不近地偷听那群陌生人梳理线索,不单纯是害怕凶残的命案,希望与熟人待在一块儿——否则他为什么不干脆躲在警察身边——其实是因为他听见小鬼头叫一个矮矮的少年“和树”,同时,黑皮的高中生侦探跟那人打招呼,又喊了声“皆川”。 皆川和树啊……这个名字他太熟悉了,是皆川家现任家主同母异父的弟弟,是这个小地方持续三年霸榜的八卦主角,以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他爸妈素未蒙面的媒人之一。 他的妈妈池间夫人是长泽家最小的女儿,与隔壁镇金城镇长过世的夫人是同父异母的姐妹,所以也是长泽家的禁忌“长泽爱子”的妹妹。 长泽家族的历史比皆川还要久远,它实在太庞大、太古老了。庞大,意味着想与之作对不知要付出多么惨痛的代价;古老,证明家族延续至今,那些祖宗留下来的规矩一定是有道理的,叫人反抗也反抗得毫无底气。 当然、当然,用辩证的角度思考,时代在变化,规矩的好坏同样在变化。可是家主代表的嫡系永远只有那么一支,不断分出去的兄弟儿子、嫁出去的姐妹女儿,在形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的同时,将家族自己也套牢进去。牵一发而动全身,从来不是一句玩笑话。 既然这艘饱经沧桑的船还能动,就别去管它生锈的烟囱,别去看卷入海草的螺旋桨,别去思考房间里明灭不定的灯泡。嗨,本来也不是每一任家主都有余力琢磨这些琐事,分配利益、平衡各分家姻亲的势力已经够忙的了,又不可能把自家不听话的家伙全宰掉——且不谈法律与薛定谔的骨肉情深,说到底,比起外人,还是自家人更可信吧? 巨轮会倾倒吗?巨轮什么时候才会倒呢?那些不堪重负的细小零件不知道,更不敢想。不过总有人是敢想的,长泽爱子想过,还做了,做得轰轰烈烈,臭名昭着,长泽家的成员每每提到她都羞愤欲绝。 他们说,家主仁善,不受宠爱的五女儿之前干出跟小混混在一起的糊涂事,还肯用心给她挑一个家庭简单、家风和睦的联姻对象;他们说,皆川家年轻的主人很有主意,对家人敬爱尊重,嫁过去万事不愁;他们说,婚后一年就成功生下儿子,地位稳当,那孩子近些年瞧着也挺聪明,完全是等着享福的命。 父亲、丈夫、儿子无一不是靠谱的人,长泽爱子是多么的幸运啊!她居然还不满足,胆敢抛下丈夫孩子私奔,胆敢怀上奸夫的孩子,简直是不知廉耻、不知感恩、不知好歹! 可是,爱子最小的妹妹躲在楼梯的阴影里,望着义愤填膺的家人想,你们从来没问过爱子姐姐想不想嫁,想不想过这样的人生呀? 同样被定下婚约的她低头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自顾自揪裙角玩。 对哦,父亲仁善也好,严苛也罢,长泽家的女儿从来是没有选择的。我们被驯养长大,我们被交易嫁人,我们每一个都擅长风花雪月,我们从来没有机会去学那些真正能帮人在社会独立生存的技能。 “俗物劳心费力,女孩生来柔弱,得娇养。” 为什么她的兄弟们被鼓励着去争去抢那些“俗物”?姐姐嫂嫂生下孩子她去看过的呀,刚生下来的婴儿无论男女都差不多大,哪里来的“生来柔弱”呢?非要说的话,不全是很弱的小动物吗? “女人家遇到一个好丈夫不容易,该知足了!” 为什么父亲除了母亲与当家主母,同时拥有数十个情人还不知足呢?大家竟因此宽慰他“风流倜傥”“老当益壮”,主母听到丈夫被这么夸,也一副引以为傲的模样。怎么,拥有情人的人换成姐姐,他们就没法接受了,是吗? “我就说大哥不该跟风叫女儿上学读书吧?心都野了!咱家以前的女人虽说呆呆笨笨,起码干不出这样伤风败俗的事!” 呵呵,不读书嫌呆呆笨笨,读了书有点自己的想法又骂心太野。话说回来,她倒觉得爱子姐姐书读得不是太多,而是太少,看不出那个一心追随的混混人品稀烂!唉,所托非人、所托非人,又有谁所托非人之前不是觉得自己找到了世界上顶好的那个人呢?还得靠自己啊! “皆川真是个没用的家伙,连自己老婆都看不住,连带着我们一起丢人!” 以前还说五姐夫、啊不对,他们离婚了来着,皆川先生搞事业很有一手呐!连她这个高中生都明白,多花时间在舞蹈课上,花在游泳课上的时间自然就变少了,因为一个人每天的精力时间只有那么多。姐姐又不是没长腿或者没长脑子,一个大活人你还能时时刻刻管住她去哪里、想什么吗? 管不住的,皆川家的家主果然头脑清晰,等不可置信的怒火平息,他清楚把人强行带回来维持婚姻反而平白生出许多怨气,是在枕边埋地雷的愚蠢之举,不如洒脱一点离婚,好歹保留彼此最后一丝体面。 长泽家族女儿太多,不需要这种体面。 抓回爱子姐姐的第二天,她被公示逐出家门,据传后来是与混混跑去大城市了。不过“丑闻”的余波并未平息,没过几天,长泽家幼女未来的岳父岳母亲自上门退婚。年轻的长泽小姐松了口气,主母却心系家族荣辱,愧悔自己没能管好孩子,对不起丈夫与家族的殷殷期盼,急火攻心吐血身亡。之后一个月举族哀悼,对一个女人来说,真是巨大的荣宠啊,对吧?如果不是父亲哀悼结束后便无缝衔接了一位豪门淑女做续弦的话,她差点真的信了呢——哈哈哈,骗你的,她才没信过哦? 那位年纪轻轻却暮气沉沉的女士由于前车之鉴,加强了对年纪比她还大的女儿们的教育。晨昏定省,女子高中生束手听训,从那长篇大论中只恍惚听出一句话:我们女人生下来就是为了嫁出去延续家族的权势。 啊,她好像笑不出来了。 这是前任主母的过去,是现任主母的现在,更是我的未来……退婚了又如何,等事情慢慢过去,还会有新的联姻对象如雨后春笋般出现,迟早可以挑出一个对父亲最有价值的。女主人说出来多好听啊,其实没人在乎拥有这个名号的具体是谁,死了坏了换一个就行。家族是父亲兄弟的家族,不是女人的。太可悲了吧,我的人生里唯独没有自己的位置,但是。 她一边温顺垂首,敷衍新主母的喋喋不休,一边在脑海中复盘姐姐的种种行为,惊异地瞪大眼睛:家族这种东西,其实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啊? 年轻人总是充满干劲的,尤其这位“性格孤僻”的长泽小姐,做事干脆利落的程度远超她为点蝇头小利斗成乌眼鸡的兄弟,以及成为一个妻子、一个孩子的母亲才知道后悔、结果伤害到无辜者的姐姐。 她驱逐了家族,包袱款款溜之大吉。族人震怒又如何?就像她之前发现的那样,无能狂怒的纸老虎罢了。长泽小姐有手有脚,还有一些不能说完全没用的花把势,总能找到活下来的法子。她先是一路漂流,然后在大姐家隔壁的小镇找到工作定居,几年后喜欢上一个同样干劲十足的青年,谈恋爱、结婚、生子,一切平平淡淡,却是她自己亲手选择的未来。 尽管大姐夫金城镇长看不上嫁给平民的没出息小姨子,尽管长泽家遍布冲绳的姻亲从来不肯与他们来往,尽管一家三口奋斗多年完全比不得老钱们富可敌国,至少双职工家庭养一个孩子手头还算宽裕,气氛也相当开明温馨。 在池间伸明眼中,妈妈是厉害的妈妈,爸爸是厉害的爸爸,他也是幸福的孩子;可那位让妈妈开窍的爱子姨妈与表弟,日子明显没他们那么好过。 皆川老家主去世多年,他的独子突然宣布以父母的名义认养一个孩子,自然会有好事者来了兴致,试图扒一扒其中内幕。这么一扒,“皆川和树”的身世在相关人员眼中便不再是一个秘密。有人叹他可怜,有人笑她活该,还有人恨皆川家的新儿子碍了自家好事。池间记得,妈妈知道后沉默呆坐了许久,最后只是长叹一声,叮嘱爸爸与自己,万一哪天那个孩子回冲绳,他们不可以跑去打扰,挖人家的伤疤。 “久米,你怎么在这里?” 池间伸明终于等来一个正当借口接近弟弟,抬脚时突然顿了顿,挠挠头:等等,爱子姨妈怀孕在前,我爸妈相识在后,按理说我应该比和树小吧? 时间乱流微笑:别想这些,对你脑子好。 哦,好叭。 迷惑悄无声息地湮灭在大脑皮层,说回正事,池间从来没想去挖表弟的伤疤,然而在他心中,对这个弟弟始终有一种不方便说出口的感激以及因此生出的羞愧。 但是和树都出现在我眼前了诶,什么叫作来自血缘的缘分啊,挡都挡不住,他心虚地想,我就稍微靠得近一点仔细瞧瞧这孩子,唔唔,虽然矮了点,但是气色很好呢,身上看着也有肉,皆川家的克彦似乎对他真心不错。 此时可怜的表哥并没有意识到,他把久米当作接近弟弟的幌子,是需要付出代价的(点蜡)。池间越看表弟越欣慰,丝毫不关心那堆外乡人具体在说什么,也不关心案情危急诡异到了什么地步——有警察,有名侦探,难道他一个去推理大赛凑数的普通人还需要操心这些吗——于是他没听清那个小鬼头提到了什么,只是被身边小伙伴破音尖叫的一声“没有”吓了一大跳。池间不高兴了,扭头一看,发现久米身体一软,眼看着要往地上跪下去! “久米?” 他人都傻了,什么气都瞬间烟消云散,连忙伸手扶住这个壮实的家伙,心里犯起了嘀咕:低血糖,还是别的什么病?没听说啊,久米玩跳水玩得比我还疯呢,不应该吧? 久米好继远比池间伸朗想象的更疯。 他的心中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这些年好不容易勉强习惯了滔天的愧疚,结果又在同伴饿死的地方接连遭遇凶杀案。下地死得实在太惨了啊,他、他不敢指望自己能像平良那样死得安详、不!他就不想死! 于是柯南他们都不需要威逼利诱多劝两句,久米果断投降选择坦白。 和树难得机敏一回,刚悄咪咪溜出去扒拉来一个小警察,就听见那黑壮老实的年轻人放出一个惊雷:“平良就是小都小姐!” “小都小姐……”隼眨眨眼,突然想到了什么,一口气险些没上来,“那不是金城镇长的女儿吗!” 警察先生瞳孔骤缩,一改脸上的不耐烦,记笔录的本子险些都掉到地上去,涨红了脸地反驳:“不、不可能!久米先生,小都小姐五年前被绑架,至今生死不知,这是整个小镇都知道的事实!” “别吵!先听他说!” 服部生怕久米的思路被人打断,连忙出言阻止。被这么一吼,警察也回过神来,不爽地瞪了眼外乡人,紧紧抿唇。 他俩明显高估了久米的心理承受能力,他自顾自“呜呜”哭着,涕泪横流,完全与外面的世界隔离,然后,他又爆出了一个重磅消息: “当年的绑架,还有抢劫金屏风的事件,全是小都小姐的自导自演!” “……诶诶诶?” 不太开心的一百八十八天 “一、一定是金城镇长派来的杀手!你生气就生气嘛、千万别来找我!我真的只是听小都小姐的话才陪她闹一场的!要怪怪她呀,还有下地、早田,我一个跑腿撑场子的,不关我事啊啊啊啊呜呜!” 真.杀手上野双手环臂站在树林的阴影下,隐秘地撇了撇嘴。他做事向来妥帖谨慎,接到boss亲口下达的任务后第一时间就隐姓埋名来小镇做掉弟弟,顶替对方的身份搜罗打探了大量信息,其中便包括此地的最高长官,镇长金城兵吾。上野跟在那位先生身边见过诸多高官豪强,金城那家伙的性格对于一个政治家来说太过迂腐耿直,手段却还算高明,这种人哪里会请杀手来复仇?不需要更不屑这么做的好吧? 久米好继哪里知道这些经验之谈,他这辈子最远也不过是去邻镇给池间送他落下的背包,见到最大的官就是金城镇长。小镇生活平凡枯燥,他仅剩的一点乐趣就是跟伙伴们玩闹,结果竟玩出一个天大的篓子!早田被活活饿死,小都小姐被杀,下地更惨,死后尸体还要被那样糟蹋,是有多狠呐,是有多恨啊! 他越想越绝望,不管不顾放声哭嚎,那张勉强还算清秀的脸活生生扭曲成一个核桃,看着就叫人舌根发苦。鬼龟岛很小,警察与这堆年轻人的距离不远,他们又不是聋了,自然听得到这边发生了骚动。除去那些检查尸体、探查案发现场的实在脱不开身,好几个嗅觉灵敏的警官主动走过来问发生了什么,此时不禁对这个状若疯癫的青年议论纷纷。 “什么杀手?” “别胡说,金城镇长不是那种人!” “闹一场是什么意思?” “话说早田是谁啊?我们镇有这个人吗?” “外地的吧?” “啊,对了,我想起来了!小都小姐和久米这小子从小学到国中、高中都是同班同学的来着!久米一向没主见,很听小都小姐的话。” “会不会五年前那起绑架案本来就是小姐在外面惹祸招来的?” “哼,谁知道呢……” 眼见同僚们思路逐渐跑偏,那位被小皆川拉来听了个囫囵的年轻警察连忙给他们补充前情提要。嗨,久米本身也没来得及说太多事,就两件:一,倒在沙地上的死者平良伊江是小都小姐;二,绑架与抢劫杀人是小都小姐带人干的。 “……诶?” 人群难免又掀起一阵轩然大波,引来更多警察。也就在这时,“咚”的一声闷响,久米终于挣脱束缚,成功跪了下去。他居然完全不觉得疼似的,抱头蜷缩着痛哭哀嚎,呜呜咽咽的含糊不清,只能大概听见“对不起”“不是我”之类之类断断续续的词语。 这模样,讯问是不用指望了,先让久米这个知道内情的家伙冷静下来才是正理。幸亏久米还能认出警官证,两位与他相识的本地警察结伴上前,拿出证件好说歹说,指天拿自己的祖宗十八代发誓,绝对不会因为金城镇长的强压杀他灭口后(金城:?),才将重要证人带上海警船贴身保护。 “接下来我们做什么啊?” 和树揉了揉快被吵出幻听的耳朵,弱弱举手发问。 隼听力绝佳,更是听得头疼,迷迷糊糊地回答:“等吧?等久米先生清醒过来,直接问他不就完事了吗?” “久米先生并不清楚犯下这两起杀人案的凶手是谁。”警部角田安排完下属去查久米口中那个“早田”的身份,转身叼起一根烟纠正,“再说了,他的精神状态堪忧,说的不一定是实话。” 角田不傻,知道是这群年轻人说了什么刺激到久米,他崩溃后才会爆出那些话。只要证明对破案有好处,他完全可以接受,务实的警察先生态度微微缓和,于是有了以上那段较为耐心的解释。 上野船长兴致勃勃中夹杂着点恐惧,极其自然地搓着手加入了讨论:“对啦,我之前就觉得下地那家伙性格突变有点奇怪。万一是他拉上久米小哥跟那位死去的小姐合谋绑架了小都小姐呢?激愤之下杀掉人质,不甘心,筹谋一年跑去镇长家抢金屏风又不小心杀掉一个女仆。如今有人来报仇,于情于理久米都会把自己的责任往外撇嘛!” 所以说他弟怎么是一个热爱八卦的人设?烦,现场还有认识的人,必须糊弄过去。 话糙理不糙,服部却摇摇头否定了这个猜测。他面色凝重,告诉众人自己检查过事发船只(冲绳警察略微不满),发现船上安装有海底探测器,那种东西可不是寻常渔船或者观光船必须配备的;还有一点,他在平良小姐遇害后冒险潜水,发现海底竖着一个锚。 小兰迷惑:“锚应该很常见吧?那可是大海啊!” “那结合到一起来看呢?”柯南拇指与食指抵住下颌,眉头微皱,“你们还记得吗?下地船长曾经莫名其妙开船绕岛一周,平良小姐冒着潮流湍急、随时可能被冲走丧命的危险,也要在抵达小岛后立马跑去潜水。” 上野随众人露出恍然的表情,心里对语气成熟的男孩由衷产生一丝好奇。是了,那位先生告诉我,如果执行任务时遇上姓江户川的小鬼,要在不干扰本职工作的前提下仔细观察一番,看看这小子能不能为组织所用。 没有人察觉到暗中流淌的恶意,和叶迟疑:“柯南是说,平良小姐与下地先生是在找这个锚?” “更精确一点,不是那个长满贝壳海草的断锚,或许是本该跟锚绑在一起的某样东西。”服部双手插兜,“比如金城镇长被夺走的金屏风。” 角田警部眼角一抽,看来平良小姐与下地先生绑匪的身份已经八九不离十了;至于女死者是不是小都小姐,啧,金城夫人五年前去世,金城先生又不是她的亲生父亲……等等,说到亲属,这小镇里不就有一个趁手的人选吗? 他转身对邻居池间家的小哥说:“伸朗,池间夫人今天没有离岛出差吧?她是小都小姐的姨妈,或许能请她与平良小姐做一个亲属鉴定。” “咦,在的、啊!” 池间完全被曲折离奇的案件走向搞迷糊了,所以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随口回答了角田大哥的问题。可他一个抬眼便发觉和树满脸惊惧,瞬间意识到事情不对,大汗淋漓,结结巴巴摆着手想否定,偏生涨红了脸都说不出话。 隼手心出汗,双眼发红。他永远对阿熏的事情最为敏感,小都小姐去世的妈妈是阿熏的姨妈,那她活生生的池间姨妈与阿熏又是什么关系呢?池间的反应完全证实了他的猜想。 长泽,隼痛恨这个姓氏,她给阿熏与自己带来太多痛苦,恨屋及乌当然是不合理的,但是合情。如果可以,塞壬真希望这个世界上再也不要有任何一个与长泽家有关的人出现在他们面前。 少年少女们并不了解朋友跟镇长女儿的渊源,只看见隼从沙滩上爬起来拉着和树就跑。侦探担忧地喊了两声,没能制止,与青梅对视一眼,两个女孩便主动离开追人。池间也想追,脚刚抬起来,又落寞地放了下去。 妈妈说得对,不管好意还是恶意,有时候靠得太近本身就是一种伤害。 角田十分迷茫,他明白自己好像说错了话,又不知道具体说错了什么,不过仿佛是家事,等私下去池间家道个歉吧,现在还是案件要紧。警部不自在地挠挠头,叫来一个下属让他陪垂头丧气的池间伸朗打电话联系池间夫人。 柯南见气氛略显诡异,见缝插针装乖询问:“那个……先生(那大叔叫什么来着),你为什么认为人质是绑匪因为‘激愤’杀害的呢?从打算下手开始就没想过留活口,这也是绑匪常见的思路吧?” “……” 警察们跟小孩大眼瞪小眼,后知后觉上野船长不知何时离开了。角田清了清嗓子,反正也不是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这小鬼机灵,服部据说也是个挺有能力的侦探,说出来指不定能有重大发现呢? “那个啊,是因为镇长先生没有付赎金哦?” “咦?不是独生女吗!”外乡人大为震撼。 “当时我们还偷偷念叨呢!小都小姐虽说是夫人与亡夫的女儿,好歹养育那么多年,镇长这么做太冷血了。”角田警部耸耸肩,“谁料一年后他又被强盗闯进家里夺走金屏风——那可是金城家祖祖辈辈不知道传了多少年的宝贝啊——嘿,这回还是不肯交赎金!大伙顿时话锋一转,夸镇长先生真是个有始有终的硬骨头。” 服部肃然起敬:“确实硬气!歹徒明明都闯进门杀过人了,金城大叔冒着生命危险都不愿意交钱服软吗?” 或者,柯南镜片反光,还有其他原因。 导播竹富是彻底瞒不住自己在工作中的错漏了,拖拖拉拉没能在规定时间内找到船,欺瞒领导悄悄带着参赛人员上岛,要不是有人发现挂着下地尸体的船只,警方那边及时赶来,没准能在这孤岛上搞出一个团灭!呜、手机不知道被凶手丢在哪里了又如何呢?硬撑着不打电话更是死罪一条!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做完笔录,竹富愁眉苦脸借来手机向制作人汇报情况,果不其然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倒霉社畜拿着手机不断鞠躬擦汗,这个时候才得空过来向特邀嘉宾服部老弟赔礼道歉。结果他还没站稳,又听到这么些话,一时触景生情,长叹感伤道:“唉,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我那妹妹的运气真是糟糕,居然就这么突然没了。” “妹妹?”服部挑眉。 竹富勉强收敛起愁容,挤出一丝生活不易的艰难笑容积极回答:“是,那位不幸的女佣松本嘉子是我的表妹。” 柯南疑惑:“据我所知,竹富先生你不是从九州电视台派来的人吗?” “工作、工作而已,为了养家糊口,还不是让调去哪里就调去哪里。”竹富神色惆怅,刚好需要道歉的对象想听,他也能稍稍多感叹几句,“嘉子跟我不同,她在镇长家很开心,常常跟我聊雇主的事,说老爷夫人待她特别好,尤其是小都小姐,亲得和亲妹妹一样,谁承想会遇上抢匪呢?” 角田抿了抿唇,没吭声。如果久米说的是真的,小都小姐谋划了绑架抢劫的勾当,那……唉,等dna报告出来再说吧。 近些年凶案频发姑且还是带来了一点好处(咦),那就是刑侦学上能用到的dna技术堪称一个日新月异。据传美国有一个辛多拉公司开发出了通过皮肤和血液追溯祖先的dna追踪系统,哦,这技术日本还没有,不过现有的也够用了——每天上班那么忙,谁没事在乎各自祖先是谁啊——池间夫人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知道原委后果断答应去警局协助调查,然后……当然没那么快,起码要三天呢,她只是在警局门口遇到了行色匆匆的金城镇长。 镇长先生浑身酒气,神色却还清明。事关小都,两个多年不曾往来的亲戚站着通了个气。之前好像没提到过,池间夫人是负责多位侦探小说家的名编辑,金城镇长听完两名死者差异巨大的死法后沉默片刻,转身走进警察局大门,像是落寞又像是释怀般说出了金城家不堪回首的往事。 “转告角田警官,不用等dna对比结果那么麻烦了。”他对前来迎接自己的警员说道,眉眼间满是疲惫,“平良伊江正是不肖女金城都。” “什么!”池间夫人一个趔趄,鞋跟在地板上划拉出刺耳的噪音,“别开玩笑了!绑架勒索、入室抢劫、杀人,这些可全是犯法的大罪啊!” 金城兵吾淡淡盯着她,小姨妈心凉了半截,是了,金城这家伙从来不屑于跟我开玩笑。 小小的考验 皆川家的晚餐通常很早,不过今天比较特殊,金城先生对待朋友晚辈向来热情周到,中午在他家里吃得太多太好,三人在庄园分别时便约定,晚饭推迟一两个小时。如此一来,竟然刚好与池间家准备晚餐的时间对上了。 池间润二正值壮年,常年在码头维持秩序,带给他一身古铜色的皮肤以及结实的肌肉。这人相当豪爽,与朋友来往真诚大方的同时又不失进退有度,否则也不会跟樱井管家成为忘年交,毕竟,咳,他的妻子还是长泽爱子的妹妹呢……起初几人每次遇到都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单方面),但架不住皆川家的老宅与池间夫妇住在同一个小镇啊?樱井老先生孤身守着房子地产多有不便,他们一家只要看见了就会出手帮忙。这样相处下来,慢慢发现彼此脾气相投,最后还真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樱井去菜市场门口熟悉的鱼贩那里预定好竹荚鱼——明天一早捞上来的才新鲜——背着手溜溜达达朝一辆黑色轿车走去。润二将两家人今晚的小菜放进后备箱,两人说说笑笑上了车,皆川老宅位于郊区,润二准备送他一程。月亮温润,海风习习,路上的行人车辆逐渐减少,徒留两边连成片的青涩稻田,许是气氛到了,他们不知不觉聊到了皆川和树。 “这次真是麻烦你们家了!”老人把车窗关小了一点,“我们回乡祭祖,却要你们躲躲藏藏少出门,实在抱歉。” 壮汉笑得轻松:“没事没事,我怎么说也是一个父亲,都理解!哪怕老爷子你不说,小环也专门提醒过我和伸朗呢,尽量不要出现在那个孩子面前;不小心出现了就打起精神,别提他妈妈的那些事。” 他完全没想起去看一眼自己调成静音的手机有没有收到短信或者未接来电,只顾着回忆车上那根充电线到底放哪里去了。老爷子的移动电话电量耗尽关机,得找出来给他充充电,以免俩孩子打电话找不到人担心;副驾前的杂物箱,还是后备箱?都瞧过了,没有啊? “小环聪明,她想得很周全。” “嗨,那也是多亏老爷子给我们说了一声,小环才能知道爱子小姐和那孩子的下落呀?” 老人摇摇头:“人老咯,脑子不够用啦!当年忙小少爷的事忙了大半个月才想起来跟你们通个气……唉,当年、当年,和树少爷的反应太吓人了,谨慎点好。” 好不容易从icu转到普通病房,好不容易一天天看着他恢复了意识,然而一老一少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发现这孩子完全听不得“长泽爱子”“妈妈”“争气”等等一系列会触发他可怕回忆的词语,甚至发音类似的都不行。一听便止不住抽搐发抖,好几次哭得险些背过气去,撞墙拔针这类自残的行为更是数不胜数。 后来是怎么解决的呢?这种程度的心理阴影必须服用大量药物辅助心理咨询,偏偏和树伤势太重,咨询是没精力做的,别想了;绝大部分药物要么药性相冲,要么副作用太强,不能用。最后是和树莫名其妙又晕了一次,这回过去一个月才醒来,从此他失去了整整十七年的记忆,精神状态却稳定太多,整个人活泼乐观,天真可爱——这才是孩子本该有的模样啊,直叫他们见了又辛酸又欣慰。 余光瞥见老人神情黯淡,润二温声劝慰:“现在已经很好啦!苦尽甘来,以前那些破事都过去了,和树是个有福气的孩子。你瞧,他前不久恢复了记忆不也没什么反应吗?会越来越好的。” “是呢,我常常想,还好有失忆过渡缓冲,否则小少爷睁开眼就背负着那样的过去,日子不知道该有多难熬。”樱井先生眉眼一松,“这叫什么来着?哦对,克彦少爷告诉我说是‘自我保护性失忆’。要我看,就是老天有眼啊!” “哈哈,没错,这么神奇的失忆当真是老天开眼了!” “老天”打了个喷嚏,条理分明地试图向自家使者解释清楚为什么说到“长泽爱子”没事,提到“长泽家”反而会有这么大反应。 【首先要从这个世界的本质讲起。】 “……” 和树最不擅长理科啦,他瘪瘪嘴,顺势蹭了蹭隼酱的颈窝,引得挚友把自己往他怀里再带了一点。 鬼龟岛不大,码头与发现平良小姐尸体的地方连成线恰好可以把小岛均分。两个小蘑菇跑了没多远就看到了前方加紧作业的警察,索性这里看不见池间先生,不跑了,就地在沙滩上坐下,依偎在一起看海发呆说小话。 对此某两位知名不具的女子高中生表示,感觉自己插进去会很奇怪耶?远远瞧着人没事,溜了溜了。 男孩子们黏黏糊糊贴贴了好一会儿才把情绪平复下来,然后就发现了其中的违和:害怕大阪腔也好,魔怔般强迫自己看各类犯罪综艺探究当年同学老师的无名恶意也罢,总归算是“母亲”这个人以外的伤害尚且无法和解,但阿熏彻底看开了长泽爱子的事呀?所以他恢复记忆,也没有太大的过激反应,不是吗?为什么一提到“姨妈”这种从未见过面的、还活着能喘气的亲戚,他的反应会这么大呢? 和树有疑惑就问,查理心虚地冒了出来,清了清嗓子(咦,骷髅有嗓子吗),刚要开始长篇大论,就被海妖窃笑着提醒,恍然大悟,果断丢开厚实的笔记本,试图用最简洁明了的话来狡辩、呸,总结。 【这个世界能承受的魔力是有限的,凭借契约强行撑开通道进行神降,封印灵魂,重塑身体,剩下的那点余韵我还想给你留下几个能够保命的技能,比如加强通道提前告诫危机的存在,还有通过影子扭曲人类心灵的魔法……】 和树半月眼,危机预警就算了,扭曲人类心灵什么的,跟保命有什么关系啊喂! 自认无比正常的邪神爸爸毫无察觉,郑重承认了自己当年的疏忽:【我太久没当人,没经验,估摸着你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就随手解开灵魂的封印,结果肉体记录下的疼痛反馈给灵魂,害你出现很多不好的反应……唉,我对不起你啊,崽!】 少年呼地坐直,隼傻乎乎扭头瞧他忙不迭地隔空小声安慰查理叔叔,莫名幻视好友屁股后面有条疯狂摇动的尾巴。在聊什么呀,好开心的样子,隼一边好奇一边努努嘴命令上涨的潮水后退,别把他俩鞋子打湿了,不过这浪花,是不是哪里不太对劲? “那些事情我都没有印象诶!” 【但是我有印象。】骷髅骑士手骨微动,和树感觉有谁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祂温和地说,【我发过誓,以后的人生绝不会让你那么痛苦。世界余量不足,没关系,我压制住影子,换成两个小型法术,一是直接封锁最大的恐惧源头,二则是及时献祭超过阈值的负面情绪。除此之外,还能保留一点点空间,以防不测。】 那么方便的功能居然是献祭吗?和树随口吐槽完眨眨眼,他好像明白爸爸的意思了。就好比世界剩下的魔力容量是十一,完整版影子术是十,现在不要影子,换成分别占用五和四的两个法术,这样还剩下一个二可以周转。 他任由影子在脚下无能狂怒,积极发言:“比如小兰那根发绳?” 【对,给你朋友的那根发绳是献祭术的简化版。不过崽,你记住,杯子满了,加一粒沙子勉强还能撑住,你的影子不是沙子,是颗巨大的铁球。在你解开所有心结,我取消那两个法术之前,不能任由它继续释放力量。】 “我知道啦!” 查理先生久违地一口气在脑子里说那么多话,和树头有点晕——他现在知道了跨世界联络的原理,晕得更清醒了(并没有)——他软绵绵重新靠回隼酱的肩膀,盯着无聊开始张牙舞爪扑浪花玩的影子发呆:这货居然那么厉害吗!一个顶俩嘿! 明月高悬,浪花拍打海岸,空气中弥漫着大海独有的气味,警察们赶着在潮水淹没遗尸现场前试图再多找一些线索,隐隐约约的说话声从灯光雪白的不远处传来。最好的朋友依在怀里休息——好像哪里不对——海妖揽着他,眼前是仿佛随着浪潮呼吸的大海,心中剧烈的违和感愈演愈烈。 “隼酱,你在想什么啊?”这次比起以往的超长通话已经很短啦,和树恢复得特别快,几分钟便神清气爽。 “我在想……”隼用空闲的那只手挠挠脸蛋,迟疑道,“你有没有觉得,这潮水哪里怪怪的啊?” “咦?” 和树坐起来,抱着腿伸长脖子努力观察波光粼粼的浪花,看来看去也没发觉任何问题。 “不过你是隼酱呀,你觉得怪就一定是有什么地方怪!” “嘿嘿,阿熏~” “隼酱最棒啦!” 某躲在树荫里的杀手脸皱成一团,重重闭上眼睛抬手捂住腮帮子,这俩小子也太爱黏糊了,听得我牙疼,工伤啊这是!我回去得找那位先生……哦,组织不管这类工伤啊?那没事了(悲)。 人家黏糊完是有正事的好吧?小狗猛猛与小鸟互吸一口,心满意足之余还是问出了隼酱具体的想法,并且在听完后当即拍板要去找柯南。术业有专攻嘛,指不定能对案件有帮助呢?反正现在没有别的线索,聊胜于无,目移。 怎么说呢,池间小哥他爸说得没错,和树自从否极泰来,是有点子乌鸦嘴、啊不是,强运在身上的,因为警方与侦探真的完全没有线索,尽管凶手的动机随着金城镇长在电话那头的陈述逐渐明晰。 “五年前我的夫人撒手人寰,我忙于丧事与政务,确实对小都疏忽了不少,或许那就是一切不幸的开端吧?” 金城兵吾的声音有股说不出的颓唐。 小都是他与爱人唯一的孩子,不是亲生的又如何呢?他今年都六十三岁了,就那一个喜欢的女人,就这一个养育多年的女儿,再生气、再看不顺眼她的做法,小都遇害,从此家里真的只剩他一个人了。 刚刚从大学毕业的年轻人惨遭丧母之痛,父亲呢还是继父,从小闲言碎语听了不少,母亲与世长辞,那些嘴贱的人想必跟吃了兴奋剂一样又跳出来了。父亲忙前忙后,根本无暇理会这些琐事。悲伤、恐慌、害怕,在心中无休止地蔓延。 爸爸会不要我吗?金城先生会继续让我留在家里吗?女孩在母亲葬礼上痛哭,渐渐竟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小都打小便有主意,是个叫人放心的孩子。我忙完后隐约察觉到她似乎在筹备什么事,问她就说在忙着找工作,其他的不愿多谈。孩子长大了,我是继父,太太不在,深究下去多少有点尴尬,于是没有追问。” 男人深吸一口气,微风拂过平良伊江咖啡色的短发。 “可我怎么都不会想到,我!一个连任两届的镇长!她妈妈!一个店里捡到游客落下的珠宝会特意送回去的好人!我们的女儿,我们养了二十多年的好女儿!竟然与人合谋做戏绑架自己,逼迫自己的父亲掏钱赎人!” 现场一时没人敢吭声,海岛静悄悄,唯有浪花闲不下来,好奇地爬上沙滩,侧耳倾听手机外放的剧烈喘息声。 “小都与我生活了那么多年,难道不知道我这辈子最恨被人威胁吗?她知道,她太知道了!所以才会有那场卑劣的考验,考验母亲新丧后,继父对自己是否存在父女之情。” 他冷冷道。 “她妈妈才离开多久?一个月零十三天。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小都就完全将我们耳提面命告诉她要做一个尊敬守法的公民,要尊重爱护家人的忠告抛之脑后。当然,我以前是真心拿她当女儿的,但自从看破那场试探过后…… “没有,不可能了。” 开心的一百九十天 树林在海风下沙沙作响,一高一矮两个少年手拉着手脚步匆匆,鞋子踩在沙滩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还怪好听的。影子遗憾地咂咂嘴,看来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办法干饭啦,幸亏今天中午下午分别来了两口大的,够它回味几个月了。 怒上心头,再加上陪毛利先生喝的那几瓶酒,金城兵吾的额头爆出青筋,养尊处优的白皙面皮涨得通红。他从来不是一个什么话都肯往外说的人,今天、呵,或许是听到了那两个家伙的死讯,一时感怀吧,又或许单纯在心里憋太久(影子:阿嚏!),他烦闷担忧了整整四年啊,日日夜夜都在自责,真是受够了! “说到底,小都凭什么敢这么做?” 池间环女士神情复杂,双拳紧握。聪明如她,已然想明白金城先生尚未说出口的那个可鄙的答案。她这些年一直记挂失踪的小都,对方是大姐留在这世上唯一的孩子,此刻却轻咬红唇,一言不发,完全没有劝大姐夫“死者为大”的意思。 某些底限之所以被称为底限,就是因为它容不下任何挑衅。 “要么,她看不起我们冲绳的警察,认为无论给警方多少时间也不会发现绑架是她自导自演。” 金城露出一个悲凉的笑,他听得到电话那头年轻警察们不满的喧哗,看得见眼前接待自己的老警察疲惫的眼神。是了,他们心中想的,都是六年前那起轰动冲绳的凶杀案。 美国大兵是在商业街众目睽睽下杀的人啊!民众尽力了,积极提供线索;警察尽力了,证据链缜密确凿;检察官尽力了,不允许任何程序错漏存在,最后的结果是什么呢?连把犯案士兵送上法院的资格都没有,隔壁基地甚至借口都懒得找,直接宣布内部处置。判的什么刑、要坐几年牢、罚了多少钱、凶手还在不在冲绳基地,这些消息他们与受害人家属任凭怎么努力都打听不到。游行抗议又如何?联名请愿又如何?了不起团结一个县的力量,能跟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对抗吗?从那之后,别的地方金城不了解,但至少在他负责的这个小镇,犯罪率肉眼可见地飙升。 哈哈,瞧,多没用的警察啊,多没用的检察官啊,法院、政府、以及最基层的民众,全是没用的废物!好人遭殃,恶人得意,什么法治社会,不过是个笑话!难道还有比这里更适合违法犯罪的地方吗? 金城是一个实干家,否则也不能在那个动荡的时刻顺利连任。他拉着整个小镇相关部门宵衣旰食一年多,好不容易才稳定了局势。结束了吗?并没有。夫人突然离世,他按照礼节分批宴请答谢参加葬礼的亲友。 包厢内,佐佐木议员喝醉了,他拍案哭诉:“我们离基地太近啦!整顿好风气也挡不住他们,下一次还会这么顺利平复民怨吗?” 于是一群醉醺醺的大老爷们开始抱团痛哭,哭琉球,哭自己,哭这看不见头的羞辱践踏。 他作为镇长能说什么呢?琉球……琉球如今总人口一百二十多万,真正的原住民只剩下十万人左右。琉球没啦,他们是即便改姓讨好依然被放上案板的冲绳人。不过日本人对自己人也狠呐,不,或许自从同胞迁移来到琉球的那一瞬间,他们就没把那些家伙当作自己人了吧?不管不顾,任由外国大兵肆虐折磨,难怪住在冲绳的日本人陆陆续续开始怀念他们先祖灭亡的那个琉球,真是讽刺。 金城只能颓丧地张嘴安慰:“先做好自己的事吧?其他的,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谁承想天命没有发难,是他的女儿率先生出邪心,向摇摇欲坠的法律尊严发起冲击。 “欺诈勒索五千万日元巨款,放在哪里都是重罪吧?小都从小是个脑袋灵光的孩子,她这次竟然完全不怕自己被抓住坐牢,会给档案留下不光彩的痕迹。她在赌,赌事情败露,我会不会为了她帮忙敷衍警察;她在逼我,要一个镇长带头遮掩亲属的犯罪事实。 “啊,我还是帮她扫尾了。 “镇长的女儿啊,知法犯法!这种事情只要发生,不管具体后续如何发展,都注定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我不得不捏着鼻子帮她遮掩,尽量选择一个伤害最小的方案,至于小都,就当她死在外面了吧。一年平平安安地过去,我以为她那么久没动作是冷静下来了,没想到她选择进一步扩大伤害!入室抢劫、杀人、勒索,这混蛋简直无可救药!” 导播竹富沉默地低下头,他的表妹松本嘉子正是在四年前被强盗杀害的金城家女佣。 “小都小姐跟我亲妹妹也没多少区别呢,特别可爱、特别粘人!”妹妹高高兴兴地打电话和他分享。 “如果重来一次。”金城镇长扶额喃喃,“我宁愿给她钱,就当买断我们的父女亲情,也不要她害死松本小姐,毁掉大家的人生……事情变成这样,其实都怪我,没有管教好孩子,才让悲剧不断蔓延,要恨就恨我啊!” 嘉子捧着脸在花园里感叹:“兵吾先生看着严肃古板,其实对认可的人很好,责任感超强!嘿嘿,给我一种爸爸的感觉哦?在这里工作好安心的!” “诶?你这么说的话我有点吃醋了哦?”她的未婚夫管家先生叉起腰,孩子气般等爱人哄哄自己。 “在彦酱身边就更安心啦!啾~” “噗嗤!” “真是的,在小都小姐面前……” “呀,彦酱脸红了!” “真的耶!” “嘉子!小都小姐!不要捉弄我啦!” 那一幕阳光下的欢声笑语,仿佛还在昨天。 “你要恨就恨我一个人,别再去想报仇的事情了好不好?”辞职的时候,镇长先生疲惫劝说。 “对不起,choni。”幽暗的小岛森林里,女人断气前啜泣着道歉。 大东干彦这四年来到处奔波,不惜改变自己的容貌与口音,苦苦追查那些人渣的下落,就是为了给爱人嘉子与被绑失踪的小都小姐报仇。谁承想按照计划顺利杀掉自暴身份的平良伊江,她死后自己才因为那个昵称后知后觉认出相貌大变的小都小姐,从而想通整起事件的来龙去脉。 男人对金城镇长隐晦的劝告似有动容,可他抬眼便看到站满警察的船只,心,再次硬了起来。 还有久米好继!当年一共四个强盗,饿死的早田,下地,小姐,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了。抱歉,兵吾先生,还是要辜负你的好意。 大东缓缓眨了眨眼,警察太多,必须伺机而动。 在杀光所有强盗之后,在杀掉最后一个强盗久米之后,我保证会立刻自首,接受应得的惩罚,不让你为难。 现场众人无一不为当年那段往事扼腕叹息,但凶手背后的动机明了,并不意味着对方的身份就能顺势确定下来。登岛彩排的成员里,还活着的除了四个外乡人,全部与金城家有关系。 久米,呵呵,他就是强盗本盗,没法彻底排除杀人灭口独吞财产的可能——万一那胆小的模样是演的呢——竹富是受害女佣的表哥,嫌疑最大;其他两位,池间是小都小姐的表哥,大东自称是已故金城夫人的青梅竹马,因为池间陪母亲祭拜姨妈时曾经见过他。考虑到小都小姐隐姓埋名,整个人的形象与以前完全不一样了,当地警察都没能认出来,所以他俩同样不能随意排除。 与此同时,对森林的拉网式搜索还在继续。目前并没有发现可疑人员躲在里面,倒是找到了一艘装有扁长木盒的破船,瞧着不是能藏人的样子。 发现奇怪船只的消息尚且没有传递回来,服部不想放过任何线索,与镇长的通讯权被角田警部牢牢掌握,他另辟蹊径,准备先揪竹富大叔多套些情报,毕竟……小都小姐的死相安详平和,很有可能凶手发现了她的真实身份,对她有感情,那么据说经常从妹妹那里听镇长家八卦的竹富,或许能提供一些关键信息。 “柯南、柯南!” 柯南迈步刚想跟上服部,仿佛听到有人小声喊自己,耳朵微动,扭头一看,和树跟隼正躲在树林里,用一种怎么看怎么古怪的姿势冲他招手——因为他们两个真心不想撞上池间表哥,免得大家都难受。 “……” “好可疑。”和叶锐评。 “啊、啊哈哈,他俩有时候是这样的啦,男子高中生嘛!哦啦,服部走远了,我们快跟上去吧?”小兰从和树挤眉弄眼的暗示中明白了什么(大概),打着哈哈拉上和叶去追她的竹马。 柯南半月眼走过去,隼与和树也不急着跟他讲话,四处张望,确认只有上野船长在不远处兴致勃勃围观警察搜寻树林后,如释重负,神秘兮兮蹲下去跟他说起塞壬先生发现的诡异海潮。 “不知道有没有用,阿熏要我和你讲一下。”隼乖乖抱着大长腿,老老实实地说,“沙滩上被浪潮打湿的范围不对劲,太大,远远超过了满潮该有的位置。” “你不是第一次来鬼龟岛吗?怎么……”哦,你是海妖来着,那没事、嗯? 柯南镜片反光,转身就往发现小都小姐尸体的地方冲。 “诶诶,柯南?” “什么?什么情况?” “嘿!小朋友!这是现场,不能进去!” “监护人!你们是这孩子的监护人吗?快把他带出去!” “呜哇,警察叔叔,我们不是啊!”和树猛猛摆手。 “谁监护谁还不一定……”隼委屈嘀咕。 柯南忙于推理的时候哪里顾及过警察以及临时监护人的感受(喂!),他灵活地绕开一双双试图捉住自己的手。果然,整个现场如他所预想的一样,该有的东西不见了,该一同消失的却没有消失,虚假的不在场证明解开了! 服部那边收获颇丰,角田警部果真是一个妙人,拿到留守小镇的同僚提供的信息后,第一时间过来分享,告诉他久米好继口中念叨的那个“早田”是隔壁市的青年。早田家人一年前去警局报过失踪,根据调查报告,最后一次有人看见他就是那次害人饿死的台风间隙。家属认完现场照片,可以确定死者身份。 “那么危险的天气他还要出海来鬼龟岛……”最单纯的和叶都能发现其中的违和。 竹富咬牙拍腿:“镇长的金屏风!当年风声太紧,不好处理赃物,他们一定把东西藏在岛上了,所以遇到台风天才会派人过来确认!” 小兰合掌惊呼:“啊!难道那个古怪的字谜是他留给同伙的提示?” “公主长眠于甲而非乙是也。”服部掏出笔记本哗啦啦翻看,试图找到更多线索,“那个‘公主’,就是强盗集团给金屏风起的代号咯?这个甲是指什么呢?第一?他们当初准备了多个藏宝地,从乙代表的二号换成了一号?也不像呐……” 角田警部低声谢过跑来汇报的下属,直起身朗声道:“久米先生刚才冷静下来,说出了许多信息。他们四年前确实把金屏风装进木船,用锚沉入附近海底了没错。‘乙’应该是指海底,至于那个‘甲’,久米不知道,否则他跟同伙不会过了整整一年才混入节目组,想要借助两位名侦探的力量寻找金屏风。” 竹富自知帮不上忙,说实话他也对那个间接害妹妹丧命的玩意儿没兴趣,只是摸了摸下巴,小声感叹:“公主是那个啊,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和树好奇地问,柯南对那个现场失去兴趣,他们仨就结伴从树林内部穿过来找服部。还是同一个原因,咳,避开池间表哥。 竹富目露怀念,妹妹叽叽喳喳活泼的模样多么可爱,转念间心情又复杂起来,挥挥手意兴阑珊地说:“镇长家很大、很漂亮的,嘉子曾经告诉我,小都小姐说自己像是生活在城堡里的公主。我这才以为公主是小都小姐在团队里的代号,那个什么早田是在诅咒她呢。” 不是啊,略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