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绑架宋徽宗强索江山》 第一章 晁宋掰手腕(一) 北宋政和七年七月二十一日,托塔天王晁盖率梁山泊好汉劫法场,从江州城救下即将被砍头的宋江与戴宗。 一众人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渠,撤退至浔阳江边白龙庙,正逢来营救宋江的李俊、张顺和穆弘等人。 众好汉在白龙庙英雄小聚义,又杀退了江州追兵,过江,撤退到穆太公庄上。 穆弘叫庄客宰了一头黄牛、十数只猪羊、鸡鹅鱼鸭,整治珍肴异馔,排下筵席,管待众头领和一众喽啰们。 适才白龙庙英雄小聚义的一共二十九人,其中梁山泊好汉有晁盖、花荣、刘唐、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黄信、吕方、郭盛、燕顺、杜迁、宋万、朱贵、王英、郑天寿、石勇、白胜等十七人。 江州好汉李俊、李立、童威、童猛、张顺、张横、穆弘、穆春、薛永等九人。 以及宋江、戴宗和李逵三人。 酒席就摆在院中,其时正当盛夏,这日满天乌云,阵阵凉风送爽,让一众好汉吃的酣畅。 蓦地,一道耀眼紫光划破长空,宛如一把利剑向大地直刺过来,正落到晁盖头顶。 晁盖当即被劈倒在地,这道闪电从半空一直拖到地面,令风云为之变色,人类在如斯威势前似渺小虫蚁,命运操于其手。 随即一声轰鸣炸雷,宛如天摧地塌,岳撼山崩。 “哥哥!”旁边的刘唐第一个抢过去扶起晁盖,阮小二、阮小五切脉、掐人中,其他人都抢过来不断呼唤,一百多正在吃酒的喽啰们也围了过来。 宋江又摸了摸晁盖脉搏,高声道,“且扶哥哥入内歇息!” 见晁盖并没有被雷电劈死,穆弘赶紧着人去请郎中,这时候,晁盖悠悠醒转。 公元2013年,曾获得亚运冠军的射箭运动员杨森,转业到地方。转业后的神箭手专心仕途,八年时间爬到了单位二把手的位置。 这个周末,杨森欲去射箭俱乐部射箭,刚拉开车门,被一道闪电劈中,雷霆穿越时空,将他的魂灵送到了水浒世界、梁山泊头把交椅的晁盖身上。 两个魂灵汇合交融后,晁盖睁开眼睛,看到一众恶汉脸庞,眼中露出茫然之色,听到众人言语,眼神方渐渐聚焦。 听穆弘派人去请郎中,晁盖道,“无妨,我没事。”说完在朱贵和花荣搀扶下起身,又坐回到椅子上。 “哥哥,身体无恙否?”宋江关切问道。 晁盖点头。 旁边的李逵抬头高声喝骂道,“兀那狗屁贼老天!怎地突然降下这一道鸟雷,偏偏就劈中了晁盖哥哥?” 众人都抬头看天,虽然乌云密布,但天上并无电闪雷鸣,只刚才一道霹雳降下,就劈中了晁天王,端地诡异。 除了众位头领,院中用餐的还有梁山泊百十来个悍勇壮健的喽啰,以及浔阳江上李俊、张顺等人带来的三十多手下。 晁盖起身扫视众人,高声道,“兄弟们继续吃酒,某无碍。” 众头领再度落座,喽啰们也回到桌旁继续吃喝,聊天的话题皆是适才之霹雳,鲜有遭雷电之劫而生者,故人人惊异。 半晌,宋江引话题说起此前击退官军的情节,然后起身与众人道,“小人与戴院长若无众好汉相救,皆死于非命。今日之恩深于沧海,如何报答众位? 只恨黄文炳那厮无中生有,要害我们,这冤仇如何不报?怎地请众位好汉再做个天大人情?去打了无为军、杀得黄文炳那厮,也与宋江消了这口无穷之恨!” 来了来了,果然来了,晁盖听完内心冷笑。 他淡淡道,“贤弟,我们众人偷营劫寨,只可使一遍,如何再行得?江州城已有防备,还是日后再来报仇,也未为晚矣。” 宋江当即断然道,“若是回山去了,一者山遥路远,二者江州必然申开明文于各地,更加难以报仇。不要痴想!只趁这个机会最好下手!” 宋江这番话说完,酒席上鸦雀无声。 跟后世魂灵穿越而来的杨森相比,跟宋江相比,晁盖在权谋上就是个空心大萝卜。 杨森被官场熏陶后,绝非什么正人君子,灵魂穿越前,他正在谋划、施展各种手段,欲将老大掀下去,自己当一把手。 官场之明争暗斗、刀光剑影,不亚于战场。为研究权谋,他看过数次《水浒传》,详察宋江架空晁盖之术。 故两个魂灵融合后,此时之晁盖深知宋江刚才一席话的深远用意。 宋江现已无路可走,只能上梁山,然还未上梁山,他已经对梁山头把交椅的晁盖发起了政治进攻。 有些事不上秤没四两重,上了秤一千斤打不住,刚才简单的一番对话,宋江实质是在挑战晁盖权威。 江州劫法场,主角是晁盖,是晁天王带着梁山人马救出了宋江和戴宗。李俊、张顺和穆弘等江州本地豪强仅是在江边接应而已。 此时穆家庄里吃酒的所有人中,晁盖才是大哥,以情理而言,宋江要回去打无为军、杀黄文炳,必须跟晁盖请示,因为你要借助梁山人马。 他没有任何理由绕过晁盖。 可是他偏不,他是向众位好汉说项,要众人再做个天大人情帮他报仇。 宋江表面乞求大家帮忙,实则是利用他在江湖上之偌大名声,委婉地命令、裹挟众人。 他绕开晁盖对粱山人马下令,在晁天王明确表示反对后,宋江居然又把梁山大哥给否了,将霸气展现的淋漓尽致。 在曾经的水浒世界中,晁盖放弃了自己意见,事情终于按照宋江之意愿实行,打下无为军抓住了黄文炳,还得了很多缴获。 这件事充分展现了宋江之卓越见识、组织能力,提高了及时雨宋公明之威望,同时亦狠狠打击了梁山头把交椅晁盖的威信。 之后,宋江的铁杆嫡系李逵借助刮杀黄文炳,展现了其残忍暴戾的一面,而如此一个凶汉,却对宋公明俯首帖耳,更增宋大哥之威严。 这也是宋江与晁盖权力争斗的开端,宋江大胜,浑浑噩噩的晁盖大败。 曾经,晁盖之所以放弃自己意见,首先是此次来江州的花荣、黄信、吕方、郭盛、燕顺、王英、郑天寿、石勇等八人,都是因为宋江才上的梁山。 其次,在之前白龙庙英雄小聚义时候,他看到江州好汉李俊、张顺和穆弘等九人均对宋江又敬又畏。 加之李逵英勇无比,对宋江一脸崇拜,晁盖还真没有信心在宋江面前摆出大哥派头。 他有些畏惧跟宋江硬杠,错误地妥协了。 彼时,他实则是没想明白这件事。 虽花荣等人是因宋江上的梁山,然此事已半载矣,现时花荣坐着梁山第五把交椅,纵与宋江更亲,安敢公然违背梁山大哥之命令? 那以后在梁山怎生混? 况且,花荣等八人,唯花荣是宋公明铁杆嫡系,其他人与宋江走的没那么近,彼等断不会弃自己老大命令不顾而去给宋江站脚助威的,只要晁盖敢于坚持自己的意见。 再说李俊和张顺、穆弘、张横等九人。 此前梁山人马从法场劫走宋戴二人、撤退至浔阳江边后,李俊等人才带着几十手下架着船姗姗而来。 与其说彼等是来救人的,倒不如说他们只是敷衍一下、以便日后在江湖上有说辞搪塞。 你看,江湖大佬宋公明在江州痛遭杀戮之时,吾等本地江湖人士亦有相救之举动,奈何时机稍晚,此事未谐。 他们不是救人,是在耍滑头! 按照彼等之救人方式,待他们赶到法场,宋江和戴宗脑袋上的血都凉透了,他们是去收尸的。 也正因为此,看到梁山人马救出宋江和戴宗、退到浔阳江边时候,李俊和张顺、穆弘等人上岸对宋江纳头便拜,那是心里惭愧的缘故。 但江州众人对宋江的这份愧疚,被不知内情的晁盖误解了,以为宋江多么得这些江湖好汉尊重呢。 实则李俊、张顺等人对宋江之敬畏,多是因梁山人马千里迢迢来救援之故。 他们突然发现,宋江竟真如传说中那般了不起,再回想起自己救人时鸡贼耍滑头,顿感一种说不出的恐惧。 在此种心理支配下,他们自然都是争着安慰、问候宋江,无意间冷落了一旁的晁盖。 以宋江对晁盖粗疏性情之了解,他深知其一时间,定然难以分辨江州众人跟自己的真正关系。 宋江借势梁山人马,压江州绿林人士,又用江州绿林对自己之愧疚与敬畏,令晁盖错误地判断了形势。 晁盖因此没有坚持自己意见,令宋江的政治挑衅成功,当众折了面子,威信大减。 梁山头把交椅接受了还未上梁山的宋公明指挥。 第二章 晁宋掰手腕(二) 在座的江湖汉子水里火里讨生活,多是精明之辈,他们晓得宋江撇开晁盖、向众人说项意味着什么,更知道宋江否决晁盖意味着什么,所以酒席上才鸦雀无声,看两位大佬斗法。 混江龙李俊眯了眯眼睛,径自喝酒。 在曾经的水浒世界中,宋江否定晁盖意见后,花荣看了看晁盖,见其默然无语,遂附和宋江之言,以为先须探听城中虚实,方能下手。 薛永闻言起身,说自己对无为军城熟悉,愿去打探一遭。 但现下,晁盖不给他们说话机会了,宋江否定晁盖的意见后,晁盖干脆不理宋江。 他起身来到李俊和张顺面前,又看了看穆弘、李立、童威、童猛、张横、穆春、薛永几个人,道,“小可远在梁山,亦听闻混江龙、没遮拦、浪里白条以及众位好汉之名声。 如今朝廷不恤民力,对百姓敲骨吸髓,致群盗四起,乱世迹象已现,但逢乱世,必有豪杰起于草莽!众位兄弟都有一副好身手,难道就一生寂寂无名与浔阳江上? 当此时刻,男子汉大丈夫当提三尺剑,建立不世之功!以求封侯拜相,才不枉此生!” 李俊和张顺、穆弘等人本想鸡贼地置身事外,但他们跟晁盖、宋江等人汇合后,江州追兵出来,他们也不得不跟着厮杀。 一旦梁山人马离开,江州官府定要清算他们,这种情形下他们也必须上梁山。 至于宋江报不报仇,跟他们有个屁的关系?彼此相识不过寥寥数日,也就是几顿饭的交情而已,此前对宋江的敬仰,那不过是江湖人给面子。 此时见晁盖刚毅沉稳,眸子中似乎蕴涵一股摄人心魄力量,且这番话豪气十足,众人忍不住心潮澎湃,李俊放下酒杯,众人一起起身,对晁盖抱拳道,“誓必追随晁天王麾下!” 晁盖这番话先是抨击朝廷,然后直言男子汉大丈夫当提三尺剑,建立不世之功,这简直是明晃晃表示反意了。 须知占山为王与揭竿而起是大大不同的,旁边的宋江、花荣、刘唐、阮氏兄弟等人听的面面相觑、宛如惊雷响彻耳畔。 “甚好!众位兄弟吃罢饭且回家收拾,取了家小,明早一发上梁山打天下!” 晁盖对李俊、张顺等人说完,又扫视花荣、阮氏兄弟等头领,以及所有的梁山喽啰,命令道,“吃罢饭便即歇息,明日一早回山!” 刘唐、朱贵、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杜迁、宋万、白胜等人当即抱拳道,“是,遵天王令!” 宋江绕过晁盖安排众人行动,实乃挑衅之举!更严重的是,晁盖否决了他的意见后,宋江居然又把晁盖给否决了! 倘说此前之冒失提议是因仇恨而缺乏思量,但宋江否决晁盖,那便是明晃晃的公然挑衅,根本没把梁山头把交椅的晁天王放在眼里。 宋江的确霸气,他的态度非常简单,我宋公明的意思不论表达的如何委婉,那也是命令!谁反对都不行,晁盖亦不例外! 但晁盖更霸气奢遮!提出一个惊天的目标拉拢招抚了江州绿林后,便断然下令回山,将宋江彻底晾在了一旁。 因为还没上梁山,宋江、戴宗和李逵还不算晁盖部下,但让他们三人去打无为军?抓黄文炳?他们敢去吗? 这下子宋江尴尬了! 李逵左右看看,涨红了脸、嗫嚅着嘴不知说什么。戴宗皱眉不语。 花荣脸色有些难看,他看看晁盖看看宋江,不知怎生说法,但他不说话不行,晁盖看着他呢,这是在逼他表态。 倘若晁盖不如此公然下令,而宋江执意要打无为军,花荣大不了带着清风寨几个头领跟随宋江去打。 当然,黄信、吕方、郭盛、燕顺、王英、郑天寿和石勇等人,在晁天王断然下令回山的情况下,是否跟着花荣、宋江走,还在两可之间。 最关键是不能闹分裂,分裂了以后去哪? 花荣只好对晁盖拱手道,“遵天王哥哥令!” 黄信、吕方、郭盛、燕顺、王矮虎、郑天寿和石勇等人也赶紧表态,遵天王令。 晁盖点点头,坐下喝酒。 其实此时去打无为军、抓黄文炳是好主意,乃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之举动,但晁盖必须维护梁山头把交椅之威望,对宋江挑衅之举必须坚决回击并扼杀! 纵想法得当,亦不能为。 我不同意!我倒要看看我晁盖不发话,你宋江靠什么指挥我的手下? 花荣即向宋江言道,“兄长,且待事情稍缓,只黄文炳那厮放下警惕,弟誓必取他狗头给兄长报仇!” 戴宗亦解围道,“甚是,现下江州已全城戒严,咱等还是再寻时机为好。” 二人在给宋江找台阶下。 宋公明虽然身材不算高,但坐定时浑如虎相,走动时有若狼形,板起脸来还是很有气势的。 适才否决晁天王时候,及时雨就当众展露了这种霸气,只可惜晁盖断然下令回山,宋江挑衅被怼后便无其他应对措施,霸气当即便泄了,当众出糗,黑脸微微泛红。 对于在江湖上呼风唤雨、人人敬仰的及时雨宋大哥来说,他的名望就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而此时,他的名望遭到了公然打击! 政治进攻便是如此,收获大的同时,意味着失败了代价也必然不小。 大佬斗法分出胜负,众人不好去看宋江脸色,实也替他尴尬,但彼此眼神间的交流,都有些意味深长。 两个小弟给铺了台阶后,宋江忍着不快、哈哈大笑来到晁盖面前,给晁盖斟酒,然后躬身道,“兄长,小弟报仇心切,一时焦躁了,还望兄长见谅则个。” 晁盖点点头,未说话,也未许诺给宋江报仇。 宋江见到沉稳端凝的晁天王,第一次觉得如此陌生。 除了花荣、李逵,实则在场其他人根本无心为宋江报仇。 初始为了救人,大家冒险劫法场还说得过去,现在人已脱险,你却为了自己复仇,再次置众人于险地,这未免过分。 现下江州情况全不知晓,或许官军已戒备森严,此时报仇难道不是去送死? 问题是,看着霸气弥漫的宋江,众人不敢违逆,纵晁盖明确表示最要紧便是回山,却无一人敢公然支持晁盖意见。 现下好了,晁盖直接下令回山,宋江躬身赔礼,众人不须去冒险,酒席又热烈起来,仿佛适才一幕从未发生。 第三章 石破天惊的想法 晁盖公然表达推翻朝廷之宏阔志向,其野心之大令人震惊,众人对此均暗自思谋,一时间倒没有追问,而是聊起了那会的霹雳。 众说纷纭后,晁盖对众人沉吟道,“适才昏迷之际,我似乎闻得天上有人言语,但现时却记不清倒究说了什么。” 众人愕然惊异。 饭后,晁盖与李俊、张顺等人又结纳一番,吩咐刘唐、朱贵带着三十名喽啰,去帮助江州众好汉取家小。 宋江看着晁盖言行,再不发一语,只是暗自沉思。 他素有大志,但虽然曾攻经史,却远不能及第中举,只能在小小县城当个押司,只吏员做的再好,也不能升迁。 朝堂高官、封妻荫子的理想渺茫得很。 此刻,梁山可谓是宋江唯一之退路,自从他将花荣等清风寨一系的头领们送上梁山,彼时心中已有此谋算。 当然,他还十分不甘心在朝廷的前途,于是回乡,被抓、被刺配江州,酒醉三分醒,浔阳楼上题反诗的时刻,宋公明等于是下了决心。 自那时起,在晁盖呼呼大睡的时候,宋江已经惦记上了梁山头把交椅的宝座。 既然循正途已经不行,既然猛虎不想再潜伏爪牙忍受,那便只有学黄巢实现凌云之志了。 当然,宋公明不打算彻底学黄巢推翻宋庭,只想杀人放火受招安,只要自己势力大了,才好从绿林重回官场,实现封妻荫子之夙愿。 而要实现这一切,就需掌控梁山,坐头把交椅。 白龙庙英雄小聚义时候,宋江就在盘算刚才的举动,他熟悉晁盖的性情与见识,确信整件事必然按照自己的筹谋来实现。 杀黄文炳固然重要,更重要的是在众人面前树立威信。 未料晁盖异常坚决地驳斥了自己的提议,此时此刻,宋江倒看不懂这个直肠汉子了。 他把花荣叫到一边,询问这段时间梁山情况。 花荣道,“自从哥哥上次离开,梁山便添造大船屋宇、车辆什物,打造枪刀军器、铠甲头盔,只为准备抵御官军围捕。” “此等事情都是天王主持?”宋江看着正跟黄信、吕方、燕顺、石勇等人叙谈的晁盖,对花荣问道。 花荣摇头道,“大部分事都是吴学究料理,天王每日只是带着兄弟们吃酒。” 宋江点点头,晁盖没变啊,但吴用那伶俐人未在场的情况下,他适才何以能看出问题之关键、敢于反驳自己的意见呢? 问题还不仅于此,他居然有揭竿而起之意,是顺口一说还是真的有意为之? 想着晁盖让他陌生的举动言行,宋江猛然想到刚才的霹雳。难道……一念至此,宋江不由地抬头看天,眼神中露出惊恐之色。 当晚,晁盖躺在床上,看着窗外月挂如银、冰盘如昼,想起前一世家人,心中莫名感伤。 但既然已经来到水浒世界,那些徒想无益,便谋划起今后路途来。 想到梁山的前前后后,他一方面佩服宋江的精明与智识,一方面为晁天王的境遇扼腕感慨。 在宋江智取无为军的过程中,晁盖宛如下属一般听宋江安排调遣。 江州众人上梁山,居然是宋江邀请的。回梁山的路径和人马安排等等,都是宋江下令的。 晁盖这个梁山头把交椅宛如不存在一般,泯然众人。 言其实,一介乡豪的晁盖,除了武艺,其他各项才能的确比不上混迹官场的宋江,而梁山老大的位置最需要的不是武艺,而是头脑。 回到梁山,两人进行了二度交锋,晁盖再次败北,宋江威信飙升。 晁盖豪爽直率、心计不足,只想和弟兄们一起过劫富济贫、快意恩仇的绿林草莽生活。 作为领袖,他极度缺乏审时度势的政治敏感度,这是十分致命的弱点。 反观宋江,人家上梁山的终极目标是要回到体制内,暂栖梁山无非是韬光养晦静待时机罢了。粱山好汉就是及时雨实现目的之工具! 因此,宋江不断邀买人心,组建自己嫡系力量,步步为营地架空晁盖。 之后虽然晁天王做了几番挣扎,奈何吴用已经投入宋江麾下,他只能渐渐沦为傀儡,最后一次挣扎,在曾头市徒然送了性命。 当然,即便他不死于曾头市,早早晚晚也必将死于宋江刀下,谁阻碍宋江招安,宋江必定干掉谁。 权力斗争之路是血红色的,这条路上毫无私情、恩义可言,失败了便万劫不复。 这一次,呵呵,黑矮的宋三郎根本不配做己之敌人,赵宋、辽金、西夏等等才是自己的目标,这天下才是自己着力的焦点。 晁盖躺在床上浮想联翩,思谋着即将发生的大事小情,想着想着,想到了宋徽宗、李师师。 突然,他心头闪过一条明晃晃的闪电……他想到了那条偷情的地道!一下子从床上坐起,心中登时有了一个主意! 他被自己的想象吓了一跳,但马上又被这个石破天惊的想法吸引,越想越觉得可行…… 翌日一早,李俊张顺等人带着家小回来时候,穆弘带了穆太公并家小人等,已将家财金宝装载车上。 庄客内有不愿去的,都赍发些银两,自投别主去佣工。有愿去梁山的几十人,一同前往。 晁盖下令回山,并分派了哨探、前后队联络事宜,回山路线也特意绕开了黄门山,不给宋江一点装逼收小弟的机会。 诸人对他的安排完全遵从,宋江也没有任何异议,昨天当众折了面子,宋江之后很安分。 返程途中,晁盖与李俊、张顺、穆弘、戴宗等热络聊天,对黄信、吕方、郭盛等人也加以笼络。 他本就是义气之人,连出卖过自己的白胜都坚持要从牢里救出,见晁天王豪气干云、挥斥方遒,李俊等人无不折服。 这天下午,一行人路歇期间,张顺对晁盖笑问道,“想起哥哥前日一番豪言壮语,小弟当晚几乎一夜未眠,依哥哥之见,小弟能否封侯拜相?” 一起行了两日,彼此已经熟悉,张顺几乎是半开玩笑似的问的这番话。 张顺皮肤白皙、相貌英俊,倘有女子在场见到,他这一笑可诱人得紧。 戴宗先笑了出来,道,“诸位听听,浪里白条想当官了,哈哈哈。” 众人均笑,但也都看着晁盖,看他怎么说话。 前天他说乱世必有豪杰起于草莽,说大丈夫当提三尺剑,建立不世之功。 他说的豪气澎湃,令闻者慑服,对于李俊、张顺这些混迹江湖讨生活的人来说,晁天王志向何其远大!何其奢遮! 即便是戴宗这种大宋体制内前官员,虽心里感觉晁盖说大话,然敢于如此豪言之人,亦足见非凡也。 晁盖看着众人笑道,“秦末时候陈胜说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依我看,浪里白条才能不输陈胜,如何不能封侯拜相?” 大家哈哈大笑,晁盖突然一拍脑门,恍悟一般道,“前日遭遇霹雳,昏迷之际,似乎闻得天上有人言语,当时记不起倒究说了什么,此刻我好像想起一些来……” 听晁盖如此说,众人互相看看,脸色变的惊疑而凝重。 第四章 天才神授 “花荣兄弟,与弓箭借来用用。”晁盖思索片刻,对花荣道。 花荣惊讶间,摘下弓箭递给晁盖。 晁盖想象弯弓搭箭的整个过程,慢慢找着感觉,既然有托塔天王的绰号,力气是不缺的,但弓箭肯定是不会射的。 周围人注目凝望,疑惑满怀。 众目睽睽之下,晁盖抽出一支箭,慢慢搭在弓弦上,突然,他将弓弦拉满,瞄准了前面几十步外的树干,弦一松,箭支飞射而出,划出一道漂亮弧线,精准地射在一颗树上。 众人惊诧声中,晁盖微微摇头,箭支没有射中树干中心,稍稍偏左了点,这具身体力道很大,但实在对弓箭太陌生了,他找不到从前那种箭势强劲而从容的感觉。 花荣和刘唐、宋江等人面面相觑,均极为诧异,他们都知晁盖根本不会射箭。 此时,越来越多的喽啰们也汇聚过来围观。 晁盖射出的第二箭依然没有射中树干中心,偏右了一点,第三箭射中了树干中心。 之后第四箭,只见晁盖左手如托泰山,右手如抱婴孩,弓开如满月,箭去似流星,正落到第三箭正下方。 然后是第五箭、第六箭…… 他一共开弓十次,后边的八支箭在树干上排成整齐的一条竖线!见此情景,所有人均震惊不已。 阮小七神情激动,第一个鼓起掌来,众人均跟着鼓掌,不少喽啰欢呼雀跃。 花荣善骑烈马能开硬弓,射箭准头称得上百步穿杨,如此方有小李广之绰号,在弓箭上他流的汗水、下的苦功只有他自己知道。 在他看来,天王开弓的姿势很标准,这箭法简直不弱于他了,尤其最后两箭,力量和准头已经结合的十分完美。 “哥哥,你何时练的这一手好箭术?”赤发鬼刘唐惊呼道。 阮小五也惊声疑惑道,“哥哥,咱等日日在一起,你难道夜里练的?” 他又看看花荣,道,“花荣哥哥,莫非是你偷偷教与天王的?” 花荣极为惊诧,晁盖这一手箭法,没有三五年功夫来不了,且得是他有天赋的情况下,普通人就是练十年也到不了这个程度。 他摇头道,“小弟可没有教与天王,”然后对晁盖问道,“哥哥好箭术!只不知何时练的?” 大家都看着晁盖。 晁盖深深吸气呼气,似乎在平定自己心绪,然后看向众人道,“兄弟们深知我的,我根本不会开弓,适才张顺兄弟问我能否封侯拜相,” 说到这,晁盖看了看张顺,继续道,“我脑中蓦地想起前日遭遇霹雳时候有人对我讲的话,那人言语甚多,我只想起少许,亦想起他教我射箭之法,遂试一二,便是如此。” “天哪!此乃天才神授啊!”李俊震惊道,然后问晁盖,“哥哥可知那人是谁?” 晁盖看向众人的表情,茫然中带着震惊,似乎自己也不相信的样子,道,“他说自己是老天爷。” “老天爷?昊天上帝!”宋江脱口而出,语气极其惊愕,带着尖锐的破声。 众人相顾骇然,表情之震惊简直无法用语言描述。 “哥哥……老天爷还吩咐了什么?”杜迁和黄信等人一起颤声问道。 此时民智未开,人们极为相信天命。 雷霆霹雳在这个时代就代表上天的力量,晁盖被雷劈而不死,平添不少神秘光环,闪电雷霆做不了假,前天的事情所有人都是亲眼目睹。 当时晁盖就说,昏迷之际似乎闻得天上有人言语,只是记不清,现在记起来一些,马上学会了开弓射箭,而且射的这般准。 人们互相看看,彼此眼神中的含义丰富了许多。 晁盖思索着,沉吟道,“好像是说大辽北边会有女真崛起,女真灭辽后会接着灭掉大宋,然后让我聚拢豪杰之士,挽救华夏九州……” 说到这里,晁盖突然抱住脑袋,表情痛苦道,“头好疼!” 这些内容已经足够劲爆了! 众人见此,赶紧涌过来问候,但晁天王这具魁梧身躯仿佛具有了神秘属性一般,众人不敢再轻易地触碰,只是关切连声道:哥哥要紧不?要紧不? 一会儿,晁盖深深呼气,表情舒展不少,对众人道,“老天爷吩咐的内容很是庞杂,一时也记不起许多,容我慢慢想想,兄弟们先赶路吧。” 众人连声应是,戴宗关切道,“哥哥,让小弟去雇佣一辆大车给哥哥乘坐如何?” 晁盖笑道,“如何恁地娇贵?无妨,还是咱们兄弟一起聊天行路的好,” 然后又道,“戴宗兄弟,你脚程快,遮莫先行回山,将江州之事通报山上众头领知晓,以免彼等挂念,同时让吴学究备好住宿之地,毕竟这次多了许多兄弟和眷属上山。” 戴宗当即拱手道,“遵天王哥哥令!”说完便即快步离去。 宋江见此,眯了眯眼睛。 戴宗跟晁盖只认识三天而已,但一道霹雳改变了很多事情,再看看李俊、张顺甚至黄信、吕方、石勇等人的表情,他心中顿起一股无力感。 他没有指挥动众人去攻打无为军,没有活捉了黄文炳,没有机会展现智谋和组织调度之能力,甚至当众被撅了面皮,甚是尴尬。 因为晁盖超人意表的神奇表现,不仅江州的李俊和张顺、穆弘等人更靠近晁盖,就连原清风寨众头领也对晁盖更加倾慕了。 他不知道的是,他的铁杆小弟李逵没有机会剖心黄文炳,他也没有机会借此震慑众人来立威,因为晁盖改路,他更没有机会收服黄门山的欧鹏、蒋敬、马麟和陶宗旺四人了。 但宋公明毕竟是心有猛虎、腹有权谋人物,失落沮丧只是一瞬间,随后,他握了握拳头,咬了咬牙齿,黑脸上又现坚毅神采。然后转头去跟晁盖以及众人叙谈,恢复了及时雨呼保义的风度。 是日午后,晁盖草就一封书信,令阮氏三雄带着二十名喽啰去了黄门山,信件是邀请欧鹏、蒋敬、马麟和陶宗旺四人上梁山聚义的。 阮小二沉稳,阮小五心细,今年才二十岁的阮小七直爽豪迈,三人是晁盖的铁杆嫡系,加之这几天晁天王的神奇表现,相信黄门山四人会被自己收服。 第五章 化解宋江第二次夺权 四个守山寨的头领吴用、公孙胜、林冲、秦明和两个新来的头领萧让、金大坚,已得戴宗先报知江州之行情况。 听到天王被雷劈中,然后得到昊天上帝密语传授,甚至突然学会了箭术,众人均大为惊愕。 吴用反复询问戴宗,戴宗指天发誓绝无虚言。 戴宗第一次讲述,在打不打无为军的问题上,他没有言明宋江与晁盖之分歧,但吴用详细询问,他便仔细讲述了当时的过程。 吴用听的眼皮一跳,向公孙胜看去,入云龙也正好看过来,两人微微点头。 此事晁天王处理的极好,倘若当时听从了宋公明意见,梁山老大将威严扫地。 今天上午得到喽啰回报,中午时分天王一行就将赶到梁山泊,众人便即棹船出来李家道口酒店迎接。 见到晁天王一行远远过来,吴用当即吩咐擂鼓吹笛,几人迎上前去。 晁盖介绍,众人一番亲热寒暄后,坐船到金沙滩上岸,来山寨分配了宿处,吃了接风酒,然后到聚义厅就坐。 这几天行路,晁盖不断用花荣弓箭练习,两人还一起探讨箭术,均有教益。 晁盖比花荣所差的,就是连珠射和马上开弓的本领,那不是魂灵穿越暂时能解决的。 不练箭时候,晁盖便与各人一一叙谈,思想的阵地就在那里,你不占领就被别人占领了。 他倒也不是浅薄地拉拢、许愿,而是真诚结交,这些江湖汉子都是精明之辈,你不拿出一副热心肚肠,怎能引得人倾心投靠? 当然,此时的晁天王有昊天上帝背书身份,已然有了神秘光环,与人结交起来容易得紧。 几天行路,没遮拦穆弘的好身手、镇三山黄信的不乏智略、浪里白条张顺的聪慧机敏,都给晁盖留下了深刻印象。 但只有混江龙李俊,其眼光和气度让即便拥有后世灵魂的晁盖都很有些心折,不由地感慨草莽中不乏英杰。 在曾经的水浒世界,众人回山后,晁盖便请宋江为山寨之主,坐第一把交椅。 宋江坚决不肯,两人虚情假意地往来相让,最后,宋江坐了第二位,吴用坐了第三位,公孙胜坐了第四位。 然后宋江道:休分功劳高下,梁山泊旧头领去左边主位上坐。新到头领去右边客位上坐,待日后出力多寡,那时另行定夺。 众人齐道:哥哥言之极当。 然后左边一带是林冲、刘唐、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杜迁、宋万、朱贵、白胜。 右边一带依次是花荣、秦明、黄信、戴宗、李逵、李俊、穆弘、张横、张顺、燕顺、吕方、郭盛、萧让、王矮虎、薛永、金大坚、穆春、李立、欧鹏、蒋敬、童威、童猛、马麟、石勇、侯健、郑天寿、陶宗旺。 左边9人,右边27人。 宋江甫上梁山,就显出强龙力压地头蛇的超凡气势,老大和老二的实力对比天差地别,简直令人悚然心惊。 这是宋江与晁盖的第二次权力争夺战,晁盖再次败北。 不能不说宋江这一手是非常漂亮的! 跟随宋江上山的人数占绝对优势,他以二哥的地位说这番话,自然会被多数人附和,当即造成既定事实,打了晁盖、吴用一个措手不及,原先以为的座次排名派不上用场了。 左右这么一坐可不简单,此乃人事问题、阵营问题!说白了,谁是谁的小弟要分清楚! 本来清风山一系众头领已上山半年,不能算新头领了,然花荣乃宋江嫡系,花荣往右一坐,秦明自不敢怠慢,也得往右坐,因为他们是大舅哥、妹夫的关系。 这二人往右坐,燕顺黄信等人自然也得往右边跟着。 彼等往右,萧让、金大坚自然跟随,因着他们上山更晚。 江州一系的李俊张顺等人更不须说了。 一边9人,一边27人,还未等晁盖反应过来,宋江一句话就绕过他,直接拍板决定了人事阵营问题。 同时亦当众向众人展示,他虽是二当家,但绝非晁盖小弟,梁山大事他可以不经晁盖同意,就拍板决定。 紧接着,宋江回家接老父,是两人的第三次权力斗争,晁盖稍稍扳回一局。 但马上,宋江就搞了个还道村九天玄女授天书,不但给自己身上增添神秘色彩,还借机拉拢吴用,晁盖再次失败。 聪明的公孙胜意识到两人的权力斗争将愈加残酷,找借口回家接老娘,溜掉了。 吴用然后投入宋江麾下,晁天王彻底出局。 但今日,晁盖不让宋江坐头把交椅了,连虚让亦无。 因为依着此时情势,倘晁盖虚让,宋江没准就厚黑一把,真就坐下也说不定。 原因很简单,此时的宋公明因为晁盖遭遇霹雳后的言行举动,实力与名望大为受损,江州系明显跟晁盖更为亲近。 即便是以前清风寨一系的头领们,因为晁盖得到昊天上帝密语传授,明显也对他更为期许。 相比之下,他宋公明有什么?只是江湖名声罢了,本来江湖名声是极有用的,惟与天命相比,便微不足道也。 晁盖身上之神秘光环可是昊天上帝赐给的,着眼的可是赵宋江山、真命天子,绝非一个县衙小吏、江湖豪杰能比。 众人此时随意就坐,不分左右,现下宋江连二哥也不是,有什么资格就人事问题发话? 毫无疑问此时聚义厅内的中心只有一个,就是晁天王。 吴用、公孙胜和林冲、秦明等人,眼睛只望着晁盖。 晁盖哈哈大笑,对吴用几人道,“几位兄弟且望着我作甚?某脸上有花不成?” 吴用笑道,“吾等都已从戴宗兄弟处得知,天王有惊人奇遇,是以想看看天王究竟有何不同。” 晁盖叹息一声道,“过去几日之遭际,实在是为兄也有些不信,但事实俱在,又不由地不信,黄信贤弟,你给几位兄长讲讲。” 晁盖之所以派戴宗先回山,就是让吴用几人知道详情,先有个心理准备,毕竟他们没有亲眼见到霹雳,现在他又让黄信再讲一遍。 他没有挑刘唐和朱贵等嫡系,专门挑了本属于宋江阵营的黄信。 第六章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黄信便将晁盖从遭遇雷劈之后的事情讲述了一遍,果然与戴宗讲的一般无二。 讲到老天爷令晁盖聚拢豪杰之士,挽救华夏九州,黄信道,“这时天王哥哥直呼头疼,之后几天我等便不敢问了,接下来的内容他也没讲,不知现下想起与否。” 然后晁盖又表演了一把箭术,让吴用等人眼见为实。 公孙胜惊叹道,“以前只是耳闻,原来真有天才神授之事!” 晁盖接口道,“这几日陆续想起一些昊天上帝吩咐,只脑子还有些乱,一时不能跟诸位兄弟分说清楚,容我一些时间。” 说到这里,晁盖起身,沉声对众人道,“吾等原来只知大宋北有大辽,不知大辽北有大金,大辽此时势弱,将来必被女真之大金灭掉,之后,凶残的女真人将灭我大宋……” 晁盖说到这里,宋江插嘴道,“哥哥,以前小弟听那些去辽地贩马之辈说过,辽北有女真人与大辽为敌。” 晁盖被他打岔,停顿一下,他知道宋江的意思:你讲的这些东西不见得是老天爷传授的,去北地贩马的人也知道。 晁盖不理他,续道,“辽天祚帝荒淫无道,逼的女真人造反,女真人完颜阿骨打英明睿智,召集族人起兵抗辽。 大辽确是我大宋敌人,但也是宋之屏障,一旦辽被灭,大宋便即危殆不已,因赵宋朝廷同样昏庸、军兵不堪使用。” 见众人听的聚精会神,晁盖继续道,“朝廷本就对百姓敲骨吸髓,现在的大宋乱世迹象已现,我意,梁山不能再以绿林人士自居,而应编练军马,以应对即将到来之危机。 第一,成立梁山军,变喽啰为士卒,变诸位头领为将军,梁山军不是土匪强盗的乌合之众,必须是一支精良锐勇之军队。 第二,梁山军的最高目标是保护华夏不为异族侵略统治,最低目标是在赵宋不改变压榨底层百姓的策略时,推翻赵宋朝廷! 第三,我等从此不再打劫过往客商,梁山军的打击对象该是各地欺压百姓的不法豪强,借助打击豪强、劫富济贫,让百姓认可梁山军。” 说到这里,晁盖对张顺笑道,“如此方能让张顺兄弟实现封侯拜相的目标。” 众人听了哈哈大笑,同时心中豪情难抑,恨不得仰声长啸。 这些人真正吃不上饭的没几个,多是绿林大盗,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固然痛快,但身为男子汉大丈夫,谁会只想吃食、而不想建立一番功业呢? 晁盖画的大饼别说能否实现,仅仅是听听、想想,也令人激动不已。 吴用与公孙胜互相看看,他们知道晁盖真的变了,以前的天王胸无大志,去了江州一趟,返回便规划起山寨前途,且一出手便是大手笔。 “天王果然好气魄!乱世才出英豪,才是英雄大展身手之舞台,左右匆匆一世几十年,何不奋起拼搏一把?不然岂非白白浪费了大好光阴!” 吴用当即击节叫好。 他自认六韬三略究来精,胸中藏战将、腹内隐雄兵,只是无用武之地,到得梁山后,吴用的抱负大了起来,因此对晁天王天天只知吃肉喝酒心里非常不以为然。 此时见他豪情万丈,浑身充满了震撼人心的刚毅遒劲,吴用顿感机会来了。 群雄在这种氛围下纷纷发言要搏击天下。 公孙胜说,龙蛇四起之日,便是众人大展身手之时,连一向谨慎少言的林冲都豪言要荡尽天下英雄。 李逵热血上头,跳脚大喊要做兵马大元帅,宋江见了,气的肝疼。 宋江甚是清醒,他清醒是因为他心在官场,江湖汉子不过是他利用的对象,在这个世界里,他不再是只能唯唯诺诺的小小押司,而是人人敬仰的大哥。 从大哥的角度来看,他不信晁盖真得了老天爷的密语传授,不过是糊弄这些粗汉罢了,至于箭术,估计是早早偷偷练下的,蓦地拿出来煽惑众人,令人信服与他。 他原本就有谋算,要借助太上老君或者九天玄女之名,但相比晁盖,自己做法恐有东施效颦之嫌。 且雷霆莫测,焉得寻觅? 若无他法,又当如何?现下此等粗汉都已被晁盖煽动起来,如此下去,己之嫡系都要被晁盖诱惑走。 自己可还要借助梁山人马招安呢。 想到此,宋江起身道,“天王好志向,只大宋有八十万精锐禁军,恐不好轻易推翻,就怕白白误了兄弟们性命。” “依公明意见呢?”晁盖洒笑道。 宋江对众人做了一个罗圈揖,正色道,“依在下之见,在精锐禁军到来之前,与本地官军好好打几场胜仗,以彰实力,然后便与官府谈判招安,此乃务实做法,天王之构想虽宏大,未免虚无缥缈了一些。” 众人思忖间,只听晁盖哈哈大笑道,“事在人为,男子汉大丈夫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倘公明贤弟只想在大宋官家那里谋个小官小吏当当,此志向何其小也!何其小也!” 说到最后,晁盖的表情已经掩饰不住不以为然的鄙夷。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是南宋李清照说项羽的词句。 此时经由晁盖的嘴说出来,那股子英雄气概扑面而来,几乎令在场所有人热血上涌,心底建功立业的情绪念头当即蓬勃激荡。 混江龙李俊甚至没有听到晁盖后边评论宋江的话,听到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这十个字的时候,他便被惊呆了。 原本水浒世界里,宋江的江湖地位,主要是靠青州、江州两次大战实现的。 在青州,宋江把皇帝的小舅子打得闭门不敢出来,把霹雳火秦明收拾的欲哭无泪。 在江州,宋江把蔡太师的儿子打得装聋作哑,公然冲进附近的无为军城里,灭了仇人满门。 不仅如此,抓住黄文炳后,宋江令李逵一刀一刀的把黄文炳活剐着烤肉吃,这不能不令在场的所有人从心底里畏惧。 尊敬和畏惧,便是江湖大哥霸气的来源! 只这一次,宋江下令攻打无为军的时候,被晁盖当众撅了,他没有展现才能的机会,没有借助李逵立威的机会。 对李俊等江州系众人来说,他们更瞩目的是晁盖遭遇霹雳后的奢遮言行。 上得梁山后,宋江也没有得到第二把交椅,没有在人事上发言的机会,他此时跟刚上山的其他人一样,地位不明确,仅是普通头领而已。 所以李俊对宋江的观感就差了许多。 以前只觉得及时雨宋公明声势显赫,托塔天王晁盖在名声上落后不少,但一见面发现,并非如此。 晁天王毕竟是梁山头把交椅,豪气干云,且还得了昊天上帝密语传授,此时身上尽情散发着一股睥睨当世的霸主之气。 李俊乃内心有力量之人,轻易不会被别人言辞动摇,但此时确实为晁盖之心雄万夫深深折服。 第七章 马首是瞻 李俊起身,对众人拱手道,“好教天王和众位哥哥知晓,依在下之见,公明哥哥讲的招安确实容易些,但吾等可以想想招安后的情形。 朝廷为防备武将作乱,刻意贬低武将地位、分割将领权柄,吾等败了朝廷官军后接受招安,朝廷对吾等焉能放心?必然会处处提防,哪里有暴动便会派往哪里。 左右不是他们的人,吾等兄弟死的多些,朝廷反而高兴,接受招安的结局便是被朝廷当做刀枪使用,如此招安焉敢行事?” 晁盖听了一拍桌子,到底是混江龙!最后能全身而退、出海当暹罗国主的人,这眼光就是看的长远而精准。 他高声赞道,“李俊兄弟见事深刻!倘接受招安,岂止是让我等去镇压各地农民起义暴动?大理、吐蕃、西夏、北辽等等,赵宋官家不把我等兄弟消耗殆尽,绝不会罢休!” 然后吴用、林冲和公孙胜接着发声。 只见智多星两个指头一叠,仿佛诸葛孔明轻摇羽扇,待所有人看向他,才不慌不忙道,“公明哥哥大谬矣!彼此并非同类,吾等如若招安,终不得朝廷信任,迟早必然大祸临头也。” 林冲说,鸟尽弓藏之结局怕是少不了。公孙胜说,招安后朝廷势必会将梁山众人拆散,各个击破。 其他人听他们讲的有理,纷纷点头赞同。 只宋江脸色一沉,说实话他只想招安,至于招安后的情形还真没想过,但宋江相信皇帝是英明的,朝廷是正确的,断不会出现他们几个所讲之情况。 只他一张嘴说不过人家许多人。 李俊然后对晁盖一拱手,慨然道,“天王哥哥,李俊以后唯你马首是瞻,天王一声令下,刀山火海李俊绝不皱一下眉头!”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活着就要当人中的俊杰,死了也要做鬼中的英雄。这十个字一出口,现场这些热血任侠男儿汉已经情绪无比激荡。 李俊身材长大、目光深沉,虬髯如铁,很有一股子大哥气质,此时掷地有声的言语亦极具感染力。 江州系大佬儿话音刚落,童威、童猛、李立、穆弘、张横、张顺、穆春纷纷起立表态,唯晁天王马首是瞻。 受过宋江恩惠的病大虫薛勇看了一眼宋江,也跟着表态。 然后是戴宗,然后便是吴用、公孙胜、林冲、刘唐、杜迁、宋万、朱贵、白胜表态,然后是萧让和金大坚。 聚义厅内激荡着一股壮怀激烈的浓郁氛围! 秦明看到宋江当众吃瘪,心里十分高兴,这个黑脸宋三郎害的他家破人亡、有国难投,那种威逼和痛苦岂是再娶新妻能弥补得了的?他怎能心服口服? 之前他是不敢反抗,因为除了梁山这里,他已经无处栖身,而宋江在江湖上、在梁山众人心目中地位非常高。 此时见气势大盛的晁盖着意打压宋江,而宋江连把交椅都弄不到,他当然要站在晁天王一边。 回梁山途中,晁盖跟黄信几番交谈,彼此相投。 见此情势,黄信看了看秦明,秦明看了看黄信,然后师徒二人一起起身,对晁盖拱手道,“以后愿意跟天王赴汤蹈火!” 宋江阵营两位重要人物站到了晁盖这边。 剩下的花荣、李逵、燕顺、王英、郑天寿、吕方、郭盛和石勇都看着宋江。 花荣眉头微皱,坦白说他已经被晁天王的奢遮气质慑服了,只是公明哥哥没表态,他没法动作而已。 沉不住气的李逵与王英走来走去,此时他们都想跟着晁天王打天下、坐江山,李逵没好气地不断瞥视,心里直埋怨宋江哥哥还犹豫个鸟。 宋江看看秦明黄信师徒,看看众人,又看看晁盖,拱手笑道,“小弟虽对天王之谋划持保留态度,但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必然跟着天王一起披荆斩棘的。” 此时宋江心里十分恼火又憋屈,在朝廷那里他不得不潜伏爪牙忍受,本以为凭借偌大江湖名声,上了梁山能大展抱负,结果他娘的还得继续忍受。 不然如何?局面已经失去控制,这些汉子已经不畏惧他了,否则秦明、黄信敢投入晁盖阵营吗? 江州众人等于是因他上梁山的,却徒然为晁盖做了嫁衣。 多年来往,宋江太熟悉晁盖性情了,按他谋算,只要他上了梁山,必然能掌控局面,梁山乃是最后退路,不然他焉能将花荣和秦明等人送过来? 万料不到,晁盖变了,变的他彻底不认识,其他且不说,只刚才那一番话便非往日之晁盖能讲出来的。 有那么一瞬间,宋江甚至想带着人离开梁山,但即刻转念,整个河北山东再没有比梁山更好的地势了。 况且,官场沉浮、江湖起落实是再平常不过之事,他自信己之才能,不认为在玩弄手腕上比不过晁盖,今日只是开始,以后诸多机会。 宋江语毕,花荣等人均表态拥护晁盖方略,李逵有些羞赧地问道,“天王哥哥,不知将来铁牛能否做个兵马大元帅?” 他这种黑汉脸上有些害羞的表情,当即把众人逗笑了,刚才聚义厅内有些凝滞的气氛一扫而空。 晁盖笑道,“铁牛是将才,如想为帅,一是须得控制自己的杀性,二是得学会读书识字,才好学习兵法、指挥作战。” “那算逑了,俺铁牛还是做个鸟将军吧。”李逵的表情当即从害羞、期望变成无奈的沮丧,又惹得众人一阵大笑。 晁盖对此时局面十分满意,在穆太公庄子里,他击败了宋江的政治挑衅,取得了第一次斗争的胜利,回山后化解了第二次权力争斗。 此时的局面,宋江阵营已经开始瓦解,权力开始向自己集中。 “哥哥,此番一发多了许多好汉,如何排一下座次?”宋江问道。 回来路上宋江已经做了谋算,上山后暂不给头领排序,此时排座次,己方很是吃亏。 只现下局面他已经顾不得其它,他必须给自己要一个好位置,不然言语都欠奉分量。 晁盖摇摇头,对众人道,“既要成立梁山军,须摒弃江湖山头座椅那一套,以后众兄弟根据优势长处定职位。” 不等宋江说话,晁盖又道,“夜已深了,兄弟们一路车马劳顿,暂且歇息,有事明日再议。” 吴用当即唤来一些小头目,让他们挑灯笼送诸位头领回宿处。 宋江气结,满肚肠话都已经到了嘴边,又不得不咽回去,无他,无话语权耳! 人家说散会,就得散会。他闭眼深呼吸,压服心中怒火。 然后晁盖询问了他不在山上这几天的情况,便与吴用、公孙胜和林冲、秦明一起,挨个房屋去看望了诸人的宿处,问寒问暖。 来到天王住所门前,晁盖对四人道,“四位兄弟也累了一天,且去歇息。” 四人拱拱手,晁盖点点头,进屋去了。 其他三人转身,吴用停顿一下,见晁盖对自己没有任何表示,没有留下他问计的意思,只得也转身走了。 他的确变了,否则定会趁着这个时间跟自己商议一下明日安排,毕竟宋公明那黑矮厮并非易与之辈。 晁盖的变化,让吴用很有些不适应。 对此时的晁盖来说,使吴用可以,没必要过分依赖。 吴用名为智多星,实际他所擅长者,无非就是搞个离间计绝人后路,这个人底限非常低,许多人想不到他这种计策,是因为没他这般阴损。 当然,吴用也有吴用的用处,这个人适合做脏活,他琢磨人还可以,谋事却不行,经常出馊主意。 晁盖躺在床上,又琢磨起自己那个石破天惊的想法,反复推敲。 第八章 宋江的反击 一灯如豆,宋江独自坐在桌旁饮茶,综合来看,他已知自己犯了错误,在江州穆太公庄子里,他过早地挑衅晁盖了。 不但过早,而且是当众,这就是晁盖不断打压他的缘由。 自己还是过于轻视晁盖了,否则以他的豪爽个性,自己能上梁山来,他定会给与不同于其他人之尊重。 宋公明心思深沉,凡事三思后行,非是一个擅于悔悟之人,因诸般事不需要悔悟。 但自从江州劫法场后,他感觉到了晁盖的着意打压,再看看此时情势,他不得不反思自己。 对李逵那种人来说,当众出丑哈哈笑着就过去了,他不行,他可是及时雨宋公明啊!前后两次当众折了面皮,对江湖威望是极大打击,宋江气闷! 让他更加气闷的,晁盖是踏着他的面皮威望飙升的,此消彼长之下,宋江的确不由地沮丧。 但事已至此,接下来该如何应对呢? 宋江对于晁盖推翻朝廷的构想很是不以为然,在他看来,晁盖此举只有一个原因,他根本不晓得赵宋朝廷之强大。 相比梁山这样一个山寨,大宋之强大是全方位的,你能击败何涛、大败黄安,就敢推翻朝廷? 依仗梁山独有之地利优势,再加上自己运筹帷幄,打败几次地方州府进攻,令地方官焦头烂额,那时便是招安之良机。 倘若梁山人马离开水泊太远而与大宋精锐部队厮杀,你当然可能胜,但大败一次便满盘皆输。 朝廷可以败十次,大不了筹集力量再来,因为朝廷是强大的,资源相比梁山是无限的,而梁山力量终究有限,伤筋动骨之惨败,一次就足以致命。 晁盖太自以为是了。 可那些江湖糙汉偏偏就信了他。 且先不说其他,宋江对自己此时的处境相当不满,以自己的江湖地位上得梁山来,不坐头把交椅,也必须坐第二把,晁盖吴用等怎可置之不理? 简直岂有此理! 但人家就是不安排,你没有相应的地位,便不符合程序正义,很多话便不好讲,讲了也没有份量。 不利……不利……既然情势对自己不利,就要把水搅浑。 宋江用手指敲击着桌面,脑子突然灵光一闪,有了主意,嗯……不错,不错,且看明天晁盖如何应对。 翌日一大早,阮小二派喽啰回山来报,说一个多时辰后,三兄弟将带着黄门山的摩云金翅欧鹏、神算子蒋敬、铁笛仙马麟、九尾龟陶宗旺四位好汉到达水泊梁山。 晁盖闻讯,当即找来吴用、公孙胜和林冲、朱贵,将他派三阮去招揽黄门山四杰的事情说了。 然后道,“就有劳四位去朱贵兄弟店里迎接,将昨日之事也与他们言明。” 有豪杰入伙当然是好事,四人应了。 吴用闻言观瞧晁盖,实在难辨其浅深,这是第一次晁盖直接吩咐他做事,往次都是晁盖问计,自己出谋划策,然后晁盖同意派某某某执行。 但他不解释,自己也不好发问,在吴用眼里晁天王变的神秘了许多。 欧鹏本是军户,因恶了上官逃走在江湖绿林中,他身强力壮、武艺精湛,熬出一个绰号摩云金翅。 蒋敬是落科举子出身,颇有谋略,精通书算,因此人都唤他做神算子。 马麟原是小番子闲汉出身,吹得双铁笛,使得好大滚刀,百十人近他不得,因此人都唤他做铁笛仙。 黄门山第四条好汉姓陶,名宗旺,庄家田户出身,惯使一把铁锹,有的是气力,亦能使枪抡刀,因此人都唤做九尾龟。 四人在黄门山占山为王,手下有六百多喽啰,一百多匹马,近日突有梁山好汉阮氏三雄携着晁天王书信到来,诚挚邀请四人入伙。 询问了梁山好汉江州劫法场、救宋江事由后,阮小二兄弟又讲述了晁天王遭遇霹雳、得到老天爷密语传授一事。 四人惊异,当即同意上梁山,他们将粮草辎重装车,把山寨房舍点火烧了,带着喽啰,跟着阮氏三雄向梁山而来。 在朱贵酒店前,黄门山四位好汉和一众喽啰受到了热烈欢迎,然后诸人分乘船只,驶向金沙滩。 在船上,吴用将昨日天王众人回山、以及聚义厅内的事情说了。 听到晁天王有关梁山军的最高目标和最低目标,以及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的诗句后,黄门山四人大赞。 欧鹏钦佩道,“天王真乃豪杰之士!” 阮氏三雄听了,不好在四人面前表现的过于激动,但都握紧了拳头,眼神露出别样神采。 “天王之慷慨豪迈,此十个字尽显矣!”蒋敬感佩道。 活着就要当人中的俊杰,死了也要做鬼中的英雄,这无关功利,只为给生命一个交代。 读书人蒋敬当即理解了这句诗的含义。 大宋扬文抑武,“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是社会风气,寒窗苦读有两种结果,如果不能及第中举加官晋爵,便是屡战屡败,弄得两行清泪声声叹息。 他蒋敬就是后者。 读书不成只好另觅出路,于是做了山大王,但对于蒋敬这种读书人来说,又总是不甘心。 倘晁天王是如此心胸之人,是立志要揭竿而起的豪杰,自己的抱负也可以尽情施展了。 在金沙滩,晁盖带着其他头领迎接黄门山四杰。 阮小二介绍了晁盖后,四个人当即对晁盖纳头便拜,齐声道,“久闻天王哥哥大名,小弟们渴慕已久,只恨无缘拜见,今后愿随哥哥刀山火海里闯一遭!” 晁盖非常高兴,扶起四人,除了蒋敬身着长袍、头戴儒巾,另三人皆短衫打扮,露出生铁一般的盘虬肌肉,尤其欧鹏极是彪悍。 他着意结纳一番,然后介绍其他头领与四人认识。 见到名满江湖的及时雨宋公明,四个人表示了敬仰,但还有其他兄弟要寒暄,一时间也没工夫聊太多。 然后便是大排筵席,一番熙熙攘攘之后,到聚义厅就坐。 原本,晁盖与吴用、公孙胜坐在聚义厅三个大字牌匾底下,左右各两排座椅,左边第一个是第四把交椅的林冲,右边第一个是第五把交椅的花荣,然后依次是秦明等人。 但今天,聚义厅牌匾底下只剩一张椅子,晁盖坦然坐下。 吴用偷眼观瞧晁盖神色,知自己举动得天王心,暗自窃喜。 其余座位,大家互相谦让着坐了,宋江抢在头里,坐在了公孙胜身旁。看着独自坐在台上的晁盖,他眼皮跳了几跳。 众人坐定后,未等晁盖开口,宋江先站了起来,他拱手道,“昨日闻听哥哥招募群雄、揭竿而起之远大志向,愈想愈激情澎湃,小弟有个想法报与哥哥及各位兄弟知晓。” 晁盖心道,这黑厮还是不安分啊,摆摆手沉声道,“贤弟请讲。” 宋江看了看众人,确认所有人都在听他讲话,然后道,“诸位,近年造反的人马每年都有几股,但小弟认为,这世上要说造反,包括我等梁山在内,谁也比不过沧州的柴大官人名正言顺。 他是后周世宗皇帝柴荣之嫡系子孙,拥有正宗皇家血统,柴世宗在位期间,励精图治,后周政治清明、百姓富庶。 柴荣去世,宋太祖赵匡胤才陈桥兵变,篡取了后周江山。现在朝廷腐朽民不聊生,正是柴氏有作为时刻。 毕竟才一百多年,毕竟后周世宗的嫡脉子孙还在,在赵宋官家如此腐朽堕落之情况下,拿回祖宗江山对柴氏是极具吸引的。 无论一伙盗寇有多大名声、多大实力,想取赵宋江山都不可能得到朝廷文人武将的支持,但柴氏不同,因赵宋江山本就取自柴氏。” 宋江讲了这一大番话后,眼睛转向晁盖,拱手道,“哥哥,小弟的建议是邀请柴大官人上山,举后周柴氏旗帜,兴兵讨宋!” 这便是宋江的反击! 既然我争不过你晁盖,你晁盖又要举兵反宋,那我便觅一个比你更适合挑大旗之人,既然自己处于不利局面,就干脆把水搅浑! 第九章 晁盖的斥责 宋江这一席话有理有据,晁盖心里赞叹,真想给他鼓掌,这是宋江处于下风、浑水摸鱼的最好方案了。 他一时间都想不出来。 在吴用看来,宋公明这番话也非常有理,以柴进之身份、名望,在造反方面,任何人与之相比都天然地处于下风。 只他再有理也没用,得看看梁山现在谁当家,况且,宋江是真心拥护柴进造反吗?只不过别有用心罢了,吴用当即了然。 便潇洒地两指一叠,摇头道,“公明哥哥想当然耳,今日之柴氏早已和赵宋朝廷绑在一起,须知小旋风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便是:他有丹书铁劵在手。” 昨日是公明哥哥大谬矣,今日是公明哥哥想当然耳,宋江看着吴用,心里暗骂死学究胡诌八咧,表面还得故作平静。 公孙胜跟着道,“公明哥哥言之不当,以柴氏此时之豪阔纨绔,恐无理由造反。” 宋江又心里暗骂死老道,然后说,“倘诸位认可小弟谋划,小弟愿去沧州走一趟,誓必说得柴大官人入伙梁山!” 宋公明久闻柴进名声,但去柴进庄子上呆了一阵,他看透了小旋风。 首先不识人,武二郎那么好的身手,他不知道,甚至连武松的名字都不记得。 其次不尊重人。江湖好汉讲究平等,不论出身贵贱贫富,武功强弱,大家在一起就是兄弟,但柴进在江湖汉子们面前,一贯是高高在上姿态。 即便大笔送钱,也是施舍的成分居多,他非常享受被恭维之感觉。 以柴进的纨绔习气、傲慢骄矜,只要他当了梁山之主,必然为自己傀儡。 宋江话音刚落,晁盖道,“你如何说服柴大官人?就像你在青州城外杀人放火、逼得秦明兄弟有家难回、最后只能跟着你走一样?” 晁盖的语气鄙夷之至,宋江的黑脸当即一红,他真是这么想的。 晁盖又道,“你为逼秦明落草,叫人假扮他杀死百姓无数,以致于昏官报复,屠了秦兄弟满门。 宋公明!那些百姓何罪之有?要受你连累家破人亡,秦明兄弟的家人又有何辜?要被你连累的惨遭灭门。 你做此等卑劣酷戾行径时候,考虑过那些无辜惨死之人吗?考虑过秦明兄弟的感受吗?” 如果说两人之前的争斗还藏着掖着,此时晁盖已经直斥其非了,聚义厅内登时鸦雀无声。 晁盖然后转向秦明,诚恳道,“秦明兄弟,你受委屈了。” 秦明的确郁气结胸!宋江逼得他满门被杀、落草为寇,这个仇恨不共戴天,但彼时情况是,人家已然杀了那许多无辜百姓,也不在乎多杀伱一个。 之后又是给他赔罪、又是介绍了花荣的妹妹,软硬兼施,你入伙也得入伙,不入伙也得入伙,勿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满腹委屈无处诉说,只能独自忍受,因当时他已经无路可走。此时听晁盖痛斥宋江,想起家小满门,禁不住放声大哭。 晁盖看着宋江,又道,“男子汉大丈夫生于世间,虽然要求功名利禄,却也须端正有度,宋公明,你视百姓如猪狗一般,己身与禽兽何异?良心何在? 前次你没有上山,再上山已刺配江州,故我没有机会明言。现下你要去说柴大官人入伙,是否欲重施故计?还要连累多少无辜之人破家?梁山军乃仁义之师,决不许再有人行此殃民之举!否则吾必诛之!” 说到最后,晁盖已经声色俱厉,说到必诛之的时候,他举起一个茶杯狠狠摔到地上。 刚刚来到梁山的欧鹏、蒋敬、马麟、陶宗旺四人,见大名鼎鼎的及时雨宋公明被晁天王如此公然训斥,均愕然震惊。 宋江在青州城外的屠民之举让人畏惧,很多人并不会服气这种阴狠毒辣的手段,但却都没有出口痛斥过宋江。 很简单,宋江江湖地位高,你要指责他,必须江湖地位平等或者比他高才行。 晁盖是很好人选,而今日宋江也给了晁盖公然痛斥他、拉拢安慰秦明的好机会。 随着晁盖话语,秦明哭的更加伤心,他这样一个魁梧汉子如此恸哭,在座谁不动容?互相映衬下,更显得晁盖痛斥的有理。 宋江傻眼了。 他纵然心里是那般打算的,但对于晁盖的指责,他当然可以说不会那样行事,可晁盖借题发挥、转移话题,指责他在青州城外滥杀无辜,使得秦明痛哭当场。 这许多人面前,他宋江不能视若无睹吧? 见秦明哭个没完,宋江呆了半晌只得跪下,对秦明痛惜道,“愚兄为求跟贤弟相聚,一时没有思虑太多,致使贤弟家人都被慕容彦达屠戮。 这件事愚兄办得差了,秦兄弟,是我宋江对你不住,你倘怨恨便现在杀了我。”说完将随身匕首递给秦明。 秦明抹了抹眼泪,摇头道,“罢了罢了,只怪秦明命苦!”他恨不得杀了宋江,但也知道其他人必定阻拦,是杀不成的。 晁盖不再给宋江演戏的机会,经过适才自己的当众斥责,他已经威信全无。便挥了挥手,当即有四个喽啰抬过来一个大宋竖版舆图。 第十章 部署 晁盖来在舆图前面,不顾宋江依然跪着,对众人道,“兄弟们,从即日起成立梁山军,梁山军建军最高目标是,保护华夏不为异族侵略统治,最低目标是在赵宋不改变压榨底层百姓之策略时,推翻赵宋朝廷! 梁山军将成立步兵、骑兵、梁山泊水军与远洋水军。成立远洋水军之目的便是着眼这里,高丽!” 晁盖对着地图朝鲜半岛的位置点了点,又指点了大宋、大辽和东北方金国的位置。 续道,“梁山军将来要攻占高丽,如此有两个好处,若日后女真南侵大宋,我们则从高丽北上,直接杀向女真老巢。 攻占高丽的第二个好处是,倘若将来吾等不能取代赵宋朝廷,梁山军的兄弟和家人眷属,亦有安身立命之地。” 晁盖这一席话,让不少人心里长出了一口气。 昨天他虽然说起兵推翻赵宋朝廷,这自然让人心潮澎湃,但亦有人口里不说,肚里踌躇,朝廷是那么容易推翻的吗? 万一失败怎生办法? 晁天王刚刚讲的攻占高丽,便是退路。高丽之弱小世人皆知,拿下半岛进可攻退可守,己身便立于不败之地。 即便再保守谨慎之人,也认为这策略高明得很。 见众人看着自己,晁盖笑道,“鄙薄浅陋之处,还望诸位兄弟有以教我。” “天王过谦了,天王之远谋吾等从未想过,实在佩服之至!”吴用笑道。 众人一起点头,属实如此。 晁盖正色道,“自明日始,梁山军开展为期一月大练兵,训练士卒使之从喽啰变成有一定职业素养的士兵。 我等所有头领亦要跟着训练,在此期间,望诸位兄弟能表现出协调指挥能力,为将来大用打下基础!” 众人轰然应是,李逵高声道,“哥哥,遮莫现下就训练吧,俺铁牛将来要当大元帅的。” 大家一起笑。 晁盖笑道,“倘铁牛能戒酒,哥哥将来便让你做了大元帅。” 李逵咝地一声,不解地看着晁盖,“哥哥,你恁地怕铁牛做了元帅吗?昨日说读书,今日话戒酒!” 公孙胜笑道,“铁牛兄弟,大元帅要指挥作战的,你喝的昏天黑地,还如何指挥手底下兄弟?” 李逵陷入思索,一会儿摸摸脑袋,咧嘴笑道,“要俺戒了吃酒,那俺还得好好琢磨一下这鸟元帅值当否。” 众人哄堂大笑。 笑罢,晁盖看向林冲、花荣、秦明、黄信四人,道,“四位兄弟,你们之前曾为官军将领,林冲兄弟还曾为禁军教头,暂时就由你们四位任梁山军陆军教头。” 四人当即起身应是。 公孙胜接口道,“哥哥,依我看是不是这样,林冲兄弟为骑兵教头,其余三位兄弟为步兵教头,其中花荣兄弟专事培养弓箭手。” 晁盖点头道,“如此分派最好,” 然后看向阮小二和阮小五道,“两位兄弟,将来梁山军的水军不仅要在梁山泊作战,还要驶进大洋去远攻高丽,建设水军之重任暂时就交给你们二人。” 二人当即起身应诺。 晁盖又道,“情报刺探与搜集事务不能停,如此,朱贵、戴宗、白胜三位兄弟,你们无须参加训练,即日起在梁山泊西面亦建一座酒店,以便接引江湖群雄投靠。” 三人应是,晁盖又让杜迁、宋万负责后勤工作,可不用参加训练。 晁盖开始讲话时候,宋江还跪着,跪了一会儿被花荣拉起,讪讪回座,宋公明心中那种深深挫折感实在无法形容。 他自以为妙计的邀请柴进上山入伙,被晁盖转移话题惹得秦明当众恸哭、自己跪下道歉给终结了,得意手段施展不出。 不仅如此,晁盖公然痛斥他,不留一分一毫颜面,要知道就是在郓城,知县都不敢如此,就是在江州服刑,也无人不给他宋公明脸面。 今天的事情传出去,他及时雨名声扫地,还如何做人?问题是晁盖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抨击他,那些话直照亮人心阴私,他无可辩驳,只能道歉请罪。 此时晁盖安排梁山事务,他宋公明立在台下,已然确立了上下级关系,没有地位啊,泯然众人!这让心里自傲的宋江非常痛苦。 “诸位兄弟,随着梁山军名声越来越大,会有更多好汉投奔,我们量才使用,同时亦大力吸纳人才,但招揽英雄必须堂堂正正,绝不许暗地里用阴损招数,绝不能坏了吾等名声!” 晁盖说完,吴用接口道,“天王哥哥,依小弟之见,可以派一些伶俐兄弟去四面八方,宣传扩散天王遭遇霹雳、得到昊天上帝密语传授一事。” 晁盖笑道,“学究良策,此事就由你负责,具体人选嘛,上次跟着去江州的百十来名兄弟极佳,他们是事件的见证人。” 他心想,还是吴用脑瓜灵活,此乃极佳主意,这年头儿人迷信,这种牵涉天命的神秘色彩最能吸引有才能有抱负之人来投。 有了希望和奋斗目标,聚义厅内众头领欢欣鼓舞、摩拳擦掌,热情都很高。 只宋江心里拔凉拔凉的,因为在这蓬蓬勃勃的局势里,他只是众人中的一员而已。 他有虚名,但缺乏实力。他有城府、有野心、工于心计,但这些东西在此刻只能让他更加沮丧。 他已了悟,非是他之策略可行与否,纵使他提出极佳方案,只要晁盖不赞同,也完全无用。 晁盖之言语总能得到吴用、公孙胜和林冲等人的支持,而他只是孤身一个,花荣未说话,即便说话也因为排名靠后而力量不足。 此乃晁盖之梁山,非是他宋公明的,此时回头看,在穆太公庄子里主动挑衅晁盖是何等急躁与不明智。 花荣看着宋江,心里暗自叹息,非是他不表态助拳,他毕竟上山半载,较宋江更为熟悉山寨众人,天王遭遇霹雳后言行奢遮,大异从前,其实那时候公明哥哥就输了,只是他自己不知道罢了。 倘若他助拳表态,只徒然扩大彼此裂痕,对宋江亦无丝毫益处。 最后,晁盖不忘对宋江补刀,“公明,过去之事莫再心里纠缠,错了改正就好,伱一会儿便即带上几十名兄弟回宋家庄一趟,把老父亲接上山,免得江州事情传来,被官府为难。” 宋江心里叹气,只好抱拳感谢,承认自己过去错了。 李俊看了宋江一眼,惊奇地发现他身上已然没了此前在江州时候的光芒,这个江湖大佬连番挑衅晁天王,结果处处受制,李俊好奇宋江何以看不清局势? 而对于刚刚加入梁山的黄门山四杰来说,只有更加惊愕,宋江可是他们仰慕的对象啊,倘若在别处见面,四人会当即纳头便拜的,可是此时四人面面相觑,发现其人名不副实,也不过尔尔。 宋江提出邀柴进入伙、从而分化晁盖权力的提议,晁盖一方面赞叹,但并不认为能对自己构成威胁。 小旋风仗义疏财不假,但只投钱不交心,无甚得力小弟,亦无法服众。 且还有致命的一条,柴进是前朝皇帝后代,倘梁山尊柴进为领袖,那在朝廷眼里就是存心谋反、不死不休了。 这在梁山此时实力尚不足情况下,吴用和公孙胜等人都不会赞同。 柴进也只是一个号召力而已,且目下弊大于利。 再有,革命不是请客吃饭,即便现在柴进主动上得梁山来要造反,他也坐不了头把交椅。 十一章 交心 散会后,吴用离开聚义厅,吩咐人去四面八方散布晁天王奇遇,晁盖跟他聊了几句,以示亲近。 这个用叠指来模仿孔明摇扇子的军师虽然阳谋不行,但搞起阴谋来,那手腕和诡计还很厉害的。况且,吴用极能审时度势,现在这种情况下,他必然对自己忠心耿耿。 如果说此前的大政方针不与他商量是震慑,此时得交交心、安慰一下了,毕竟是老兄弟。 吴用听到晁盖柔和亲近的话语,居然感到受宠若惊,他钦佩天王的高瞻远瞩,诚恳表忠心道,“以后小弟誓必助天王成就大业!” 看到宋江走过来,晁盖拍拍吴用肩膀,让他忙去了。 “哥哥,那小弟即刻回家一趟,搬老父和宋清上山来。”宋江抱拳道,他语气平和,脸色如常。 晁盖点点头,拉着他的胳膊,淡淡道,“贤弟,你救过我,我也救过你。你的野心和目的我都晓得,才能与见识我也知道,倘若你跟我同心,我便给你施展才能的机会,” 说到这,他注目宋江的眼睛,冷冷道,“如果你还打算搞什么九天玄女授天书这等事情和我打擂台,那必定会发生不忍言之事!” 宋江听了这话悚然心惊,身子都忍不住颤抖一下,刚刚他就在琢磨改天也搞个奇遇出来,就说做了场梦,既然是梦,别人肯定看不到的。 还不是由得自己红口白牙的说? 包括天书、星主以及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的事情,他都想出了个大概,甚至已经想好如何拉拢吴用,万料不到晁盖居然一语道破他心中所想!这怎能不让宋江惊恐? 他深呼吸几下,心中念头急转,正式抱拳道,“天王哥哥,以后弟唯你马首是瞻!此前得罪之处望乞见谅。” 晁盖点点头,叫过亲兵头目周铁,让他给宋江拨三十名喽啰。 离开晁盖后,宋江感觉后背惊出一身冷汗,难道晁盖真的是天命之主?他心中动摇了继续打擂台的信念。 所谓不忍言之事,自然是杀了自己,想到此,宋江摸了摸脑袋,长呼出一口气。 晁盖回去聚义厅时候,心想,这回宋江该老实了吧,如果他还是使小动作,那就别怪自己心狠手辣了。 倘若他归心,即将开始的东京汴梁之行还是需要他的,宋公明毕竟能力出众。 杜迁宋万去处理后勤采买,现在梁山的人更多了,每日后勤诸般事千头万绪,晁盖与二人聊了几句,让他们去了。 然后是朱贵、戴宗和白胜来跟晁盖辞行。 晁盖吩咐了几句,给戴宗、白胜拨了人手,让他们先去。 他留下身材长大、貌相魁宏的朱贵,笑道,“愚兄如此安排,贤弟有无觉得大材小用?” 对晁盖来说,戴宗是个贪婪狡诈之人,白胜更是不值一提,但朱贵绝对是个人物,他需要谈谈,免得这兄弟有心结。 朱贵早年行走江湖被称为旱地忽律。 这个“忽律”便是鳄鱼的古称,鳄鱼捕猎经常在水中蛰伏,一动不动,在水中冒充枯木,耐心等待猎物靠近,才发动致命突袭。 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 朱贵在南边李家道口的酒店,一直是梁山的交通站、烽火台和办事处,完全可以想象,在梁山脚下开酒店,没有问题才怪了! 在一个连年征战、朝廷视为心腹大患的地方,能够平安尽职地干下去,朱贵岂是等闲人物? 谁知道他曾经识破过多少暗探、乍逢过多少危机?平静下面又隐藏着多少生死争斗? 谁又知道这个殷勤小心、笑脸迎人的店家,竟然是胸有波涛、暗藏杀机的江湖好手。 朱贵是梁山草创时的创帮元老之一,一直从事情报工作,他对梁山的重要性和贡献不亚于任何一名天罡成员,然而日后仅排名第93,绝对是低了,是宋江有意压制的结果。 听晁盖如此说,朱贵的心里舒畅了不少,笑道,“兄长怎地如此说?”这几天,晁天王让朱贵刮目相看得很! “咱等与朝廷为敌,没了情报来源,大家皆如目盲耳聋之人,你虽不必直接上阵杀敌,但愚兄明了伱的巨大贡献,日后会给你加派更多人手,整个梁山的情报工作都由你负责。” 昨今两天,晁天王描绘铺陈了好大一番局面,朱贵听的也是激情澎湃,马上山寨大练兵了,头领们之后都要领兵作战,而他依然要下山去酒店经营,心里不免黯淡。 事实上久历江湖、为人精细的朱贵知道自己事务之重要性,但他只怕天王和其他人不知道。 此时听晁盖说的诚恳,还特意只和自己说了,心里一暖,当即道,“天王哥哥放心,弟以后唯有加倍努力,让咱等的局面早日开花结果。” “哈哈哈,开花结果,贤弟讲的好!”晁盖拍拍他的肩膀,嘱咐他多派人手,打探梁山通往东京的道路以及州府情况。 朱贵疑惑,见晁盖不说明,带着些许疑惑下山去了。 回到聚义厅,一边是负责水军的阮小二和阮小五商议自己份内事,其余众头领都围着林冲、花荣、秦明与黄信,听他们讲如何训练士兵。 晁盖点点头,大家的心劲被激发起来了。 除去家小,梁山此时共有健壮喽啰6900人,有战马1900多匹,有大小船只200多艘,众人研究时候,林冲建议以百人为一都,五都为一营,五营为一军,真正建立官军编制。 晁盖同意。决定组建一千五百骑兵,由林冲负责训练,吕方、郭盛辅助。 水军一千五百人。剩下的步兵由花荣、秦明、黄信负责训练,其中花荣主要负责弓箭手。 然后,晁盖任命刘唐、阮小五、李俊、穆弘、张顺、李逵、燕顺、欧鹏、马麟、石勇、郑天寿、陶宗旺、张横、王矮虎、薛永、穆春、李立、童威、童猛十九人为都头,每人领步兵将近两都的人马。 晁盖对诸人道,“训练之主要目的是组织纪律性,望诸位兄弟能严于律己,对那些刻苦耐劳、坚韧顽强之士卒多加留意。” 晁盖说完,李逵又有话了,“哥哥,倘铁牛和手下兄弟表现出众,你会不会升俺的官?比如管着王矮虎以及穆春、童猛几个。” 众人一起大笑,李逵除了凶残暴戾,身手并不算很好,他专门挑这几个人说,因为这几个人打他不过。 三人自然不服,王英撇嘴道,“铁牛,练兵看的是脑子,就你这黑厮还能赢过我?哥哥我怎么也是做过寨主之人。” “嗯,王兄弟这番话甚为有理,练兵实需用脑,非个人武艺高便行,比如林教头,虽武艺高过我等,亦是教头出身,但咱等训练的士兵也可能超过他的手下,众兄弟努力。” 晁盖玩笑后,李逵瞪眼惊讶道,“原来林冲哥哥的脑子不大好用?这倒看不出来!” 众人哄堂大笑。 十二章 军训开始 这天晚上,晁盖专门去了林冲住处。 两人先聊起了练兵之法。 宋朝是完全推行职业化军队——募兵制的朝代,朝廷对于军队士兵作战能力的培养不可谓不重视。 其“以步制骑”的战略战术,对于步兵的素质要求是十分高的。宋朝集前人之大成,建立了一套完备的士兵教、训体系,涵盖步、骑、水军的方方面面。 在每年的仲冬时节,禁军与厢军还会进行大规模的合练。殿前司这样的中央机构会请专人为部队讲解阵法理论、战术教程。 除了每年的合练,各部队日常也有作训任务,按照驻、战的模式,以旗、鼓为号轮流操练,对体力、耐力的培养等等,都有专门方案。 “《武经总要》里,对操练时的旗帜颜色、挥动次数的含义、扎营的各项安排、新兵老兵的排列队形、武器的互相配合,以及弓弩手的数量、射击距离等等,事无巨细都有规划。” 林冲说到这里,忍不住叹息,摇了摇头。 “设想的周详之至,执行的漏洞百出,呵呵。”晁盖笑道。 林冲给晁盖倒茶,又道,“现时禁军缺额严重,训练极少。还有,三衙负责练兵,枢密院负责调兵,而打仗时还要另设将帅领兵。 练兵者不负责作战,指挥作战的将领不了解底下士兵,士兵对领军将领缺乏忠诚度,加之日常少训练,最后的结果便总是吃败仗。” 说到最后,林冲苦笑摇头。 晁盖呵呵笑道,“此种互相掣肘的调兵规则,就是为了防备武将叛乱吧?” 林冲点头,“太祖时候制定的。” 晁盖知道,北宋朝廷在政治上为了加强中央集权,在正常的官僚制度之上,加上了许多副属性的监管措施,防止官员擅权。 比如为了分散宰相的权力,宋代不仅设置了副宰相(参知政事),还把财政权力分出去设置了三司使,号称计相。 军权方面的防备更是严格,为了避免军阀坐大,几乎完全剥夺将领在政治上的权力。 在军事上,也不让其统领精兵,大宋的精锐禁军,都掌握在天子手里。在财政上对将领的限制更为严格。 在地方官制上,财权、军事、行政权力也各个分离,官员彼此互相牵制。 北宋是中国历史上官僚制度最复杂的朝代,官僚体系盘根错节,任何人想要反叛,都因为互相牵制而无法获得足够的权力。 这种牵制的结果便是内部反叛不了,但因为力量分散、互相制衡,对外就完蛋了。 这也是赵宋制度设计者的初衷,首要是内部不能反叛,至于对外战事胜败,要放到次要位置,所以这个朝廷亡的一点都不冤。 晁盖看着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却微蹙眉宇、郁郁寡欢的林冲,心里思绪万千,梁山所谓的108条好汉,其实真正称得上好汉的没有几个,好人更少。 眼前的这位是水浒中凤毛麟角的好人,他是完完全全被万恶的社会逼上梁山的。 除了武艺高强,林冲的个性很像后世的普通人,有点懦弱,只想安稳过自己小日子,遇事忍耐,望息事宁人。 整个水浒,他也未能给自己伸张正义,终生未能杀高俅父子报仇雪恨,他守着外界加诸到身上的各种规矩,始终没有打破内外的枷锁。 但从武艺上讲,他又不是普通人,这个世界能打得过他的屈指可数,但凡他参加的战斗,基本都以获胜结束。 刚刚听他讲部队的训练,晁盖便知道这是行家里手,想着他悲惨的遭遇以及隐忍个性,眼前这个兄弟心里应该是挺苦的。 便安慰道,“兄弟,你本应成为国家栋梁,是最不应该上梁山的,朝廷逼得似你这般人才都不得不落草为寇,只能说明赵宋朝廷的根已经彻底烂掉了。 你放心,有朝一日我们必定杀去东京汴梁,杀高俅高衙内给你报仇,杀尽天下贪官污吏,还汉人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这两天晁盖的表现,如果不用天才神授来形容,已经不能用正常的逻辑来解释了。 林冲对晁天王表现出来的豪迈气概很是佩服,此时听他如此讲,当即正色道,“愿跟天王哥哥赴汤蹈火!” 晁盖拍拍他的肩膀安慰,又问起东京汴梁的情况,以及城内三衙官兵的部署等等。 两人聊到很晚,晁盖才离去。 晁盖的最新计划从未跟任何人明言,但他基本已经确定练兵后要实行了。 此次练兵最主要目的是了解各位头领的性情、才能和本事,用后世的话讲就是考察干部的综合能力。 不仅是各位头领,还包括士卒中的小头目,比如管理五十人的队正,也在晁盖考核范围之内。 翌日一早,晁盖召集四位教头讨论训练方案,然后,梁山军轰轰烈烈的大练兵,便在三个校场和水上同时展开了。 训练从队形队列开始,包括在不同旗、鼓号令下,依次进行集结、列队、变阵、行礼、行进、奔跑等科目的操练。 然后便是刀、枪、弓、拳等武艺的专项训练,体能训练有“注坡跳壕“以及耐力长跑等。 所谓“注坡跳壕“便是身着几十斤甲胄,跨越壕沟,包括晁盖在内的头领们都参加了训练。 晁盖每天除了跟四位教官总结、修改训练方案,自己也跟骑兵、步兵、水军一起训练,一起吃饭,聊天时候一起大骂赵宋官家的横征暴敛。 赵佶继位后,过分追求奢侈生活,正常的国库收入已经不能满足他的需要,于是,他身边的奸党们巧立名目增税加赋、搜刮民财。 一些宦官贪官比赛着设立盘剥老百姓的机构,如应奉司、御前生活所、营缮所、苏杭造作局、御前人船所、西城所等。 这些机构建制庞大,人员众多,而贪官污吏又上下其手,朋比为奸,害的无数农民破家逃亡。 济州、郓州附近数县的沿湖渔民,被按船只收重税,逃税者则按盗匪处罪。梁山泊的喽啰,多是被官府逼的破家逃亡的百姓。 赵佶统治下的大宋,政治形势一落千丈,高层骄奢淫逸,底层苦不堪言。 十三章 三位好汉(一) “听闻赵官家的许多园林内,植奇花美木,养珍禽异兽,构飞楼杰观,极尽奢华。”蒋敬在晁盖旁边,端着饭碗说道。 这天上午,晁盖跟着欧鹏的部属一起训练,吴用、公孙胜和宋江、蒋敬几个也跟着一起。 吴用道,“当今天子与朝臣完全不顾百姓死活地一味奢靡,这江山长不了,此时的大宋完完全全是朝代末期之疯狂。” “赵佶也是别出心裁之至,他册封自己为教主道君皇帝,把京城道观装饰得如同宫殿,又下令全国各地大造道观。” 公孙胜说到这,顿了顿,又笑道,“对了,所有的道士都可以为官,吃朝廷俸禄。” 晁盖笑道,“公孙不与他们同流合污,由此可见人品高洁。” 众人听了都笑。 “皇帝随便的一道旨意、一个想法,甚至一个爱好,都可以令无数百姓破家,” 晁盖说着,给自己舀了一碗羊汤,见过来几个欲待加汤的士卒,便拿起勺子给他们盛汤,勺子里尽是羊肉。 “天王,吾等已经饱肚,不须如此多羊肉。”一个士卒抗议道。 晁盖笑道,“邱老三,你偌大的个头,就多吃些嘛。” 自从大练兵开始,晁盖吩咐杜迁宋万每天四顿饭,顿顿要有干饭肉食,梁山军士兵虽然训练的累,但眼见着更加壮实起来。 邱老三见天王识得自己,高兴地点头,其他士卒晁盖也都能叫出名字,宋江见了,暗暗纳罕。 他已经接来了父亲和弟弟宋清上山,这几天很安分地跟着训练,他思前想后,决定暂时不做梦的好。 欧鹏愤慨道,“不说其他,仅仅是一项花石纲,就让江南多少百姓破家,为了向汴梁运送那些破石头,拆了多少桥梁房屋、累死多少民夫?” 他们说话还算客气,士卒们干脆破口大骂,如果不是活不下去,谁愿意落草为寇呢? 好在现下晁天王不仅有推翻朝廷的远大志向,而且待底下兄弟也更加亲厚,自从得知天王被老天爷选中欲做大事,底下兄弟的劲头也更加足了。 下午训练之前,杜迁宋万来找晁盖,禀告说如此吃下去,粮食只够吃两个月了。 “这两位哥哥,生怕吾等把他们吃穷了,哈哈哈。”晁盖看着二人笑道,“金银粮草无须担心,我自有办法。” 吴用亦笑道,“两位哥哥,待大练兵结束,周边那些土豪劣绅尽是梁山军目标,且放宽心。” 杜迁宋万摸摸脑袋,跟着笑了起来,他们觉得不必一天四顿饭,须知此时之大宋,多数人家都是一日两食的,即便大练兵,三顿也足矣。 晁盖甚是满意此时山寨之氛围,所有人团结在自己周围,奔着自己设定的目标,均干劲十足。 申时末,朱贵带着几个人匆匆来了,远远地高声道,“天王哥哥,来了三位好汉。” 晁盖此时正在教导几十名士卒开弓射箭,下午他来到步兵的弓箭队,帮着花荣训练弓箭手。 转头看去,只见朱贵带着两个手下,伴着三个汉子过来了,左边的汉子杏眼髭须,头戴一顶皂色纱头巾,穿一领长袍,很是潇洒飘逸。 右边的汉子高大威猛、臂长背阔,斜飞起两道浓眉,一双眼睛精光四射。 两人中间的瘦削汉子,个头适中,浓眉毛,手臂稍长,有些像长臂猿,步履轻快,走路似脚不沾地一般。 晁盖眯了眯眼镜,左右的汉子他不识得,中间的莫非是时迁? “三位好汉,这便是吾家寨主、托塔天王晁盖当面,哥哥……” 朱贵刚说到这,右边高大威猛的汉子与中间矮小汉子当即纳头便拜,均道,“久闻哥哥大名,特地前来相投!” 左边的汉子只是抱拳施礼。 晁盖搀起两人,笑道,“虽不知姓名,但小可一见两位便知都是好汉子。” 说完亲昵地拍拍二人肩膀,又对左边的那人微笑点头。 “哥哥,这位是拼命三郎石秀兄弟,这位是鼓上蚤时迁兄弟,这位,”朱贵一指左边那潇洒汉子,介绍道,“许贯忠许大官人是上科武状元。” 晁盖哈哈大笑,他是发自心底的欢欣,因为这三人都是杰出人物。 时间线改变了,此时石秀应该还不识得杨雄,他与时迁、杨雄本应几个月后才上梁山的。 石秀虽然没受过多少教育,但长期底层生活的艰辛,把他磨练得非常成熟老练,为人精明强干又身怀一身武艺,这在法场孤身救援卢俊义的时候,表现的淋漓尽致。 时迁精巧干练、任劳任怨、屡建奇功,特务工作能力极强,说起对梁山的贡献,排在时迁前边的人罕有能比拟。 只因为出身低,故被宋江排在了倒数第二。 但眼前三人中,最难得的是这个许贯忠,想不到他居然主动上得梁山来,这怎能不让晁盖欢喜? “今日见到三位兄弟真是开心之至,来,我们这边坐下聊。” 晁盖吩咐附近的士卒继续练箭,指着旁边一棵大树下的阴影,对三人笑道。 校场没有座椅,晁盖指的是树下几块石头,说完,他自顾坐下。 见他待人亲厚、笑的酣畅豪爽,三人并没有觉得是受了轻慢,只是觉得这晁盖脱略形骸,很是洒脱,这是没有当三人是客人的热情。 三人都坐下,朱贵也坐下,又吩咐手下去端茶水。 远处的花荣见到有人来,依旧训练士卒,没有立刻过来。 “愚兄跟三位贤弟虽然初见,却早知道三位大名!”晁盖的眼神扫过三人面庞,唏嘘叹道。 三人互相看看,当然不解,许贯忠惊讶道,“与晁天王江湖闻名不同,在下一向没甚名气,天王是如何晓得小可的?” “许兄是大名府人士,自幼博览群书,兵法、武功和谋略样样超群,即便是琴棋书画吹拉弹唱,也无一不精,端的是这世上少有的惊才绝艳一般的人物。” 晁盖说完,对他笑问道,“是也不是?不仅如此,许兄还通晓诸国语言,熟识山川地理,要我说,赵宋官家简直是瞎了眼珠,放着如此大才在山野闲置,却只用那些庸碌贪渎之辈治理天下!” 许贯忠精通契丹、女真、党项、吐蕃、蒙古各国语言,曾遍游名山大川,深晓天下地理,卢俊义、燕青都称他是“活地图”。 十四章 三位好汉(二) 晁盖说完,在座几人莫不目瞪口呆,石秀、时迁跟许贯忠同行几日,从言行举止亦感觉此人颇为不俗,想不到居然这般厉害。 朱贵与三人在酒店吃饭交谈,侧面询问来历,也只知许贯忠是武状元,不想这般奢遮! 许贯忠呢?几个人里边只他最是惊骇,他当然晓得自己本事,但他一向在大名府隐居,在江湖上全无名声。 此时初见晁盖,他居然对自己了解如此之深,莫非江湖传言为真?他当真得过昊天上帝之密语传授? 石秀与时迁亦想到此节,他们便是因此而来,此时表情震惊、激动又欢喜。 然后晁盖看向时迁,笑道,“时迁兄弟是高唐州人氏,因轻身本领高超,能飞檐走壁,人送绰号鼓上蚤,一向劫富济贫,端地是一条好汉。” 时迁虽然也周济过穷人,但不管怎说,他都是个连自己都轻贱自己的贼人,却不想大名鼎鼎的晁天王这样评价于他,这让他内心惭愧的同时,顿感一股热流从头到脚,对晁盖万般感激。 这种感激不仅是晁盖在人前给他脸上贴金,更多是晁盖之评价让他认识到了作为人的尊严,固然很多时候他也瞧不起自己,但同时也为自己一身本领只能做贼而感到不值。 晁盖又看向石秀,道,“石秀兄弟是金陵建康府人氏,自小学得一身高超枪棒本领,心雄胆大有机谋,路见不平便要去舍身相助,因此都叫你拼命三郎。” 说到这,他顿了顿,叹道,“其实流落乡野的杰出人才又何止三位?可道君皇帝只顾奢靡享乐,蔡京高俅之辈只顾巧立名目、搜刮民财,任用的也尽是贪墨之辈,怎会把天下英雄放在眼里呢?” 石秀随叔父到外乡贩马,不想叔父半途亡故,折了本钱,还乡不得,只能流落在蓟州卖柴度日。 偶一日,他在茶楼前听到有人讨论梁山泊寨主晁盖遭遇雷霆霹雳的故事,石秀当即生了兴趣。 梁山泊他自然知晓,不久前梁山人马还去江州劫法场,救出了及时雨宋公明,不想就是那次晁天王被老天爷赏识,遭遇霹雳,然后一下子成了神箭手。 石秀听了半晌,人群中一个汉子见他雄壮,主动与之交谈,还给他指明到李家道口的酒店如何接洽。 听闻晁天王要聚拢豪杰之士、拯救天下苍生,石秀也不想一身本领天天卖柴,他对晁盖的经历又好奇,索性当天便南下,途中遇到时迁,几日后又遇到许贯忠。 三人相谈,目标竟皆是梁山泊,遂结伴同行。 石秀和时迁自认都是无名之辈,万想不到晁天王居然也晓得他们,这只能是老天爷告之天王的,二人一念至此,不由地惊喜万分。 许贯忠震惊过后便陷入沉思,他对通识甚为推崇,深知此等神鬼之言不可轻信。 这时候,朱贵的手下端了茶来,朱贵给几个人斟茶,未等众人端起杯子,一只大黑手突地伸将过来,将时迁面前的茶杯夺起,塞进自己嘴里,顷刻间喝的干净。 朱贵见是李逵,笑着责怪道,“你这黑厮甚是无礼,这是给客人的茶。” “喝哥哥这杯总可以吧?”李逵说完,端起晁盖面前的茶杯,又是一饮而尽。 “铁牛不训练,来此作甚?”晁盖问道。 “俺来看看俺的手下箭术如何了?花荣哥哥有没有尽心地教?”李逵认真道。 晁盖与朱贵哈哈大笑,走过来的花荣笑骂道,“这黑厮心眼倒多。” 晁盖每日到不同营头跟着训练,自然要跟带兵的各个头领以及表现出众的士卒聊天谈心。 他原本对李逵印象并不好,这家伙乱杀无辜,甘做宋江黑打手,就是个愚鲁浑人,但见李逵训练用心,他便多谈几句,然后才发现李逵的真实、不做作。 此人真称得上天真烂漫,与阮小七一样不掩饰,任天而行、率性而动,但他比阮小七凶残得多,不过,李逵的凶残类似动物饿了要吃人一般,他心里基本没有是非观念,很缺乏作为人的社会性。 此人还能引导挽救。 还有,李逵虽然身手不算很高,但打仗冲锋时候那股悍不畏死的莽撞劲头,很是具有冲击力,用好了也是一个人才。 就比如此时吧,李逵并非偷懒不训练,因其麾下二十名弓箭手在花荣这里受训,他是担心手下偷懒,特意来看顾的。 而且,虽晁盖没有明确戒酒,然练兵期间,很多头领都跟着晁盖不再饮酒,李逵纵不能完全戒掉,但其饮酒次数亦大幅减少,至少从不耽误练兵。 又搬来两块石头,花荣与李逵也坐下,晁盖介绍了几个人互相认识,接下来的话题,自然聊到了晁盖遭遇雷霆的过程。 花荣遂对许贯忠、石秀和时迁告以当日之事,李逵不时补充几句,小李广在江湖上赫赫有名,李逵这厮任谁一看都是不会撒谎的,三人听的不时点头。 许贯忠不能理解,但他也不能超脱此时普遍之认知,对老天还是敬畏的。 “江湖上关于此事已经传的沸沸扬扬,甚是夸张,说天王得到昊天传授后,能移山倒海、御器飞行,呵呵。”许贯忠笑道。 众人大笑,晁盖诚恳道,“言其实,即便到今日我也不敢确信,因此事的确匪夷所思,但种种神奇之处又让人不能不信。 比如适才我听到三位兄弟名字,脑海里当即闪现出有关你们之情况,便是那天听到的,未见你们之时我想不起,听到你们名字便一下子想起许多。” 原来如此,众人面面相觑! 许贯忠喝了口茶,道,“小可前段时间到汴梁游历,听闻朝廷有意与金国联手灭辽,天王如何看待此事?” 晁盖嗤笑道,“朝堂那些人脑子都被开水烧坏了,不懂唇亡齿寒道理,此时之大辽日暮西山,对大宋毫无进取之力,却是大宋防御女真之屏障。 正确策略该是襄助大辽抵御女真,即便想取回燕云十六州,亦可以通过襄助大辽谈判要回。 当然,他们此时最应该做的是精练人马,须知战场上得不到的,谈判桌上也肯定得不到,己身实力不行,得到亦会失去。” 听了晁盖的话,花荣与朱贵点头,许贯忠击掌叫好,他赞叹道,“天王果然见识深刻、一语中的!因此才训练兵马?” 晁盖点头,花荣讲了梁山军的最高目标和最低目标,又惹得新来三人一阵惊呼。 十五章 纷纷来投 众人喝了会儿茶,晁盖看向石秀与时迁道,“两位兄弟加入梁山军吧。” 石秀坚定道,“这腔热血只卖与识货的!天王哥哥若不嫌弃小弟是无用之人,甘愿一生鞍前马后相随!” “哥哥如此厚爱,实叫小弟心头火热,小弟愿意加入梁山军,为天王赴汤蹈火。”时迁抱拳,决绝道。 “好!”晁盖十分高兴,对时迁道,“鼓上蚤的轻身本领高超,在刺探敌人情报方面有莫大便利,便暂时跟着朱贵兄弟负责情报侦察,” 说到这里,他向三人介绍道,“朱贵兄弟江湖绰号旱地忽律,是梁山军中的超卓人物,时迁兄弟,希望将来你能建功立业。” 时迁当即向晁盖和朱贵拱手,重重点了点头。 朱贵见晁天王当着新来兄弟的面赞他,心里感激,嘴上却没有说什么,只是拍了拍时迁的臂膀。 “石秀兄弟暂跟着部队训练,以后领兵。”晁盖说完,石秀拱手应诺。 “贯忠兄弟这只凤凰,觉得梁山是不是栖身的梧桐?”晁盖然后对许贯忠笑问道。 许贯忠想了想,道,“天王,倘若在尽量汉人不内耗、又对女真有所准备的情况下,倒是有一个地方不能不占领。” 晁盖笑道,“是高丽吗?” 许贯忠大惊,旁边的朱贵解释道,“在天王谋划中,梁山军已经有了将来占领高丽之构想,不日便组建远洋水军。” “佩服佩服,佩服之至!天王哥哥既怀奇志,小弟不才,愿助哥哥成就大业!” 许贯忠说完,起身拜倒。 晁盖赶忙扶起,对在座众人动容道,“有这许多好汉襄助,何愁大事不成!”说完哈哈大笑。 晁盖此时是真的高兴,今日上山三人都是他极为欣赏的好汉,当即对旁边的亲卫头目周铁道,“去告诉杜迁宋万两位哥哥,今晚大排筵宴,欢迎三位兄弟加入。” 旁边的李逵惊喜道,“哥哥,有酒吗?既然恁地高兴,该当有酒吧?” 这几天李逵只偷偷喝了两次,对他来说,实属不易。 “有酒,今晚一醉方休,但明天接着训练。”晁盖道。 李逵十分高兴,大声道,“极好极好,俺嘴里已经淡出鸟来了。” 说完看着许贯忠三人,吧嗒着嘴道,“要天天有兄弟上山就好了。” 三人见这黑汉这般憨直,都大笑出来。 接下来的时间,许贯忠跟着弓箭手们一起训练,他拉弓射箭、箭箭中的,博得众人高度赞扬。 现在,梁山军已经有了三名神箭手。 当晚,梁山为许贯忠、石秀和时迁举行盛宴,晁盖郑重其事将三人介绍给众位头领,众人纷纷敬酒,欢迎他们到来。 见一众成名豪杰如此热情,石秀和时迁激动的直落泪,他们终于有家了。许贯忠还好些,但也被这种创业氛围惹得心绪激荡。 银子收买不到好汉的命,但赏识却可以让人披肝沥胆! 当晚,晁盖与许贯忠同塌而眠,秉烛夜谈,受益匪浅。许贯忠之战略眼光,即便晁盖两世为人都不由得不赞叹。 许贯忠听说了宋江招安的想法后,笑道,“如他想为官,用钱去买都比招安强,招安惹人忌惮,买来的官却能步步高升。” 在曾经水浒世界里,许贯忠守着自己的原则,作为武状元,他既不去朝廷同流合污沆韰一气,也没有愤世嫉俗、强求世上任何事物都绝对公平。 有个地方可以证明他超卓的远见,梁山接受招安后,他劝志得意满的宋江小心提防朝廷,又劝燕青,“兄长到功成名就之日,也宜寻个退步。” 梁山军接着训练,两日后,林冲和花荣、秦明、黄信提议许贯忠加入教头队伍中。 这两天,新加入的三人均受到了善意的招待,比如穆弘、刘唐等人找石秀、许贯忠过招,比如花荣与许贯忠斗箭,比如众人让时迁表演轻功等。 穆弘号称没遮拦,那身手是极了得的,他与石秀用拳脚走了五十多招,不分胜败。 石秀与刘唐又用朴刀战了三十多回合,同样未分输赢,刘唐收刀退出圈子,大赞石秀本领高超。 石秀厉害,时迁的轻功令人惊叹,许贯忠呢?不但能跟花荣比箭,能和欧鹏比朴刀,还能上马与秦明斗个不相上下。 只敌不过林冲,但也斗了五十多回合。 不但如此,他熟读《六韬》、《司马法》与《李卫公兵法》,对练兵很有见解,让林冲等人均佩服不已。 花荣优雅而卓越,一向心高气傲,但对许贯忠的才兼文武佩服的五体投地。 此人的了得,让你根本看不出他倒究有什么不会的。 晁盖允许。他知道必然如此,以许贯忠之见识能力,相处两天足以让四位教头侧目了。 晁盖让许贯忠主要面向头领和士卒头目们,讲授战术理论和战争案例,以提高头领们和士卒骨干的战术素养。 窗外日光弹指过,席间花影坐前移。 之后的十来天,有三百多破家百姓陆续上山投靠,还有锦豹子杨林、没面目焦挺和丧门神鲍旭主动来投,朱贵也邀了他弟弟笑面虎朱富上山。 鲍旭是枯树山山寨寨主,跟着他一同上山的有六百多喽啰,还带着二百多匹马。 晁盖自然大喜,他之后了解到,是杨林想上梁山入伙,又觉自己单枪匹马,恐不被重视,于是去枯树山说服鲍旭一起。 二人带着喽啰来梁山途中,遇到了焦挺,于是杨林又邀焦挺一同上山。 杨林等于是带着功劳上山来的。 得知情由后,晁盖与杨林细聊,发觉锦豹子久闯江湖、见多识广,做事周全,算得上全面人才,颇堪大用。 焦挺擅相扑,鲍旭粗莽,跟李逵倒是一个路子。 至于笑面虎朱富,外表随和而亲切,胖乎乎一张圆脸上写满了善良忠厚,不知底细的人被他卖了还得替他数钱。 晁盖暂时没有下山去收服好汉的计划,但吴用那个分遣喽啰、散布天王得到老天爷密语传授办法,着实有效得很。 水浒好汉们的时间线已经被这个宣传、招抚计划搞乱了,石秀、时迁,杨林、鲍旭、焦挺等人都是提前上山来的。 朱富则是朱贵得到天王重用,特意写信让弟弟上得山来。 练兵之道如炼丹孵卵,看着梁山军兵一日日成长、实力渐渐壮大,晁盖心里实在欢喜得紧。 十六章 头脑风暴之绑架皇帝 这天上午,晁盖公布了梁山军三条军律。 只三条,第一:一切行动听指挥。第二:爱护百姓。第三:临阵退缩、战场抗令者杀无赦。 其它诸如无令外出、军营赌博、战争期间饮酒等等,晁盖想过,但觉得不甚合适,至少眼下不合适。 并非练兵了,头领就真的变成职业军人了,他们依然是盗匪,对这些江湖汉子,晁盖觉得需要一点点收束规矩,否则被动的便会是他。 他对梁山军头领与士卒之考察亦暂时告一段落。 从李逵的成长上,晁盖看到了人的可塑性。 所有这些头领里边,他最不以为然的便是王英,那矮厮几乎天天偷着喝酒,训练也不甚积极,枉他那天还反击李逵,说练兵靠脑子、自己做过寨主等等。 此外还有穆弘的弟弟穆春,晁盖觉得无甚大用,想不到亲兄弟居然相差这么许多。 但晁盖都没有说什么。 我已然给你们描绘了愿景、指明了前路,给与了机会,只要你不违背三条军律,我暂时不会强行约束某人如何如何,但只有那些纪律性强、意志出众、各方面能力突出之人,才能跟我走下去。 前进路上,某些人是注定要被淘汰的。 当晚,晁盖召集吴用、公孙胜、林冲、许贯忠、李俊、宋江与蒋敬七人议事。 宋江左右看看,对自己被邀请与会很感满意。 “几位兄弟,有件大事要与你们商量。” 三条军律的公布,已足以证实晁天王之远志、大局观以及务实作风了,七人见他郑重其事的表情,不知有甚大事。 晁盖看着墙壁,徐徐道,“前段时日,我想起老天爷讲的一件事,一直在暗暗思谋。” 此时晁盖已经直言自己就是得到了昊天上帝之垂顾。此前不断铺垫,现下所有人都认同了这一点,他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谎话不断重复,慢慢自己也信了,左右他开了上帝视角,跟得到老天爷吩咐也没太大区别。 七人听了,当即认真起来。 “赵官家不满足后宫诸多嫔妃,偷偷与宫外名妓李师师勾连,皇帝私会名妓须不好听,为掩人耳目,皇宫内有一条直通李师师宅邸之地道。” 晁盖讲完,看着七人,七个人均感诧异,许贯忠道,“赵官家与李师师有染,汴梁城有传言,但地道之事却未听说。” 说完看着林冲,林冲摇摇头,他离开汴梁时候,还未有这种传闻。 吴用脑子灵活,失声道,“天王莫非是要绑了皇帝?那确能捞好大一笔!只此事未免动静太大,咱们梁山此后恐不得消停矣。” 此乃大胆至极之行动,众人面面相觑,暗思利弊。 晁盖不语,只是看着他们。 半晌,宋江突然颤声道,“我知道了!哥哥是要……” 或许他觉得太过惊骇,居然没敢讲出口,许贯忠慢慢道,“哥哥是要胁迫道君皇帝惩治那些奸臣?” 晁盖笑道,“不仅于此,既然高俅那流氓混混都能做太尉,吾等兄弟如何不能?不仅是太尉、枢密使,我看宰相也可以当当嘛。” 顿了顿,他看着目瞪口呆的几个人,又道,“与其在底下悄悄发展,莫如搞把大的,直接在赵官家身上找到解决大宋弊端之根本办法!” 吴用的声音已经变调,但还是激动道,“偷偷攻占皇宫,胁迫皇帝……任命我等为官,掌控朝廷权柄,惩奸除恶,然后再……哥哥再寻机登基!” 头脑风暴碰撞下,事情越来越大了。 宋江听的直喘粗气,之前晁盖说不再打劫客商,改为打劫豪强地主,现在倒好,直接奔着皇帝去了! 真是胆大包天之至! 林冲瞪大了眼睛,此时他想起那晚晁盖特意向他询问京城内官兵的部署,不由地暗暗心惊,原来天王早有谋划。 又想起他说杀高俅高衙内给他报仇的言语,心中一阵火热。 李俊的眼睛眯了眯,原来如此。 前几日,童威童猛私下里找到李俊,说,吾等兄弟好似未被晁天王重用,尤其是李俊哥哥,既然梁山军有将来大用水军之想法,如何江州众人都只做步兵头领使用? 李俊道,天王如此吩咐定有用意,你二人好好练兵便是,其他勿要多言。 童威童猛的想法,李俊也曾经思索过,本来梁山水军由阮氏三雄掌管,但天王公布了远洋水军之战略后,连阮小七都跟着步兵训练了,所以李俊猜想晁天王定然有其他打算。 原来如此。 听吴用说登基,晁盖摇头道,“登基的想法暂时不现实,把持朝纲、正本清源,让百姓过上好日子,让大宋富国强兵是我们初期目标。” 听到暂时、初期两个用词,看着晁天王平静的面孔,诸人心里翻江倒海,呼吸都粗了几分。 李俊沉吟道,“皇帝怕死,短时间可以胁迫,然宫中那许多人,时间长了焉能瞒得住我等身份?” 林冲接口道,“用吾等兄弟替代宫内班直,然后逼迫官家下旨,任命我们兄弟担任三衙管军将领,这些都能做到。 倘若想依次拿下朝中重要职位,也有不小难度,只怕那些文官反对,朝廷任命官职也并非皇帝一言能决。” 宋江担忧道,“不知能瞒得几时?咱梁山上上下下如此多人,消息亦难免走漏。” 众人点头,短时间可以,长时间恐怕瞒不住,纸包不住火,一旦盗匪绑架皇帝的事情传出去,必然有边军或者忠于赵宋的地方州府起兵征讨。 届时休说北方辽金之威胁,大宋自己先乱起来了。 蒋敬捻着短须,沉吟道,“依我看,天王之策可行,咱等尽量隐瞒,倘真的瞒不住,大不了撤回梁山,这个时间足够我等查获大量金银甲兵壮大自己,然后便寻机挑起反旗!” 吴用激动接口道,“可两手准备,山寨这里继续练兵,招揽人马,将来倘若事有不谐,干脆直接起兵!依着此时大宋之民生艰难,义旗举处,必然风起云涌!” 晁盖见许贯忠在低头沉思,问道,“贯忠有何想法?” 许贯忠抬头看向众人,又看看晁盖,道,“倘若我等控制皇帝,尽快把持朝纲、清除奸臣,那么此等暴烈手段必然会引发朝堂混乱,也必然会泄露我等身份。 或者可以掳掠大批金银、战马、甲胄、粮草等等,但不管我等劫掠多少,相比整个大宋,亦是九牛之一毛,之后难免兵戎相见,白白可惜了这奇思妙计。 倘采用隐晦手段循序渐进,则会陷入党争之中,据我了解,现在围绕太子和郓王,朝堂已经分成两派,跟那些朝堂大佬儿玩政争攻讦的戏码,并非易事。” 十七章 鲁智深武松拜山 一群人突然出现,原本在吏部审官院连个名字也无,却骤然成了高官,此必引起猜疑,即便绑架了皇帝,亦不能为所欲为,莫把朝堂高官想的过于弱智浅薄了。 除非利用暂时的皇权、军权杀了奸党,然后劫掠而走,否则事情到最后,极容易失控。 但晁盖不想引起内乱。 晁盖连日来细思推敲,自觉采用润物细无声之手段为佳,在完全掌握权柄之前,应遵守此时大宋朝堂规矩。 但如此一来,事情就会变的复杂,枝节一多便容易出错,加之对朝堂局势不了解,晁盖一直没想出自己中意的方案。 一张宣纸上,水浒世界只是四分之一,剩余的四分之三看似空白,但并非没有内容。 江湖打打杀杀倒是容易,倘若自己带着梁山人马搅和进朝堂争斗,那不是一个只靠杀人就能解决问题的地方。 如说清白忠臣,恐任何朝代的朝堂上都极少此种样人,如果说奸臣,此时的大宋朝堂最多这样的人,但你能都杀了吗? 你杀光了,再提拔起来的就能保证是清官?况且,朝堂政争是高级游戏,并非简单的黑白好坏那么简单。 李纲是北宋末期青史留名的忠臣、名臣,但好像是蔡党中人,你怎么分好坏?政治人物本来就是复杂而多面的。 所以,即将开始的东京之行,拿下赵佶是最容易的,接下来的应对才是难点所在。 继许贯忠之后,晁盖也讲出了自己的疑虑,众人陷入沉思。 须臾,一直未言语的公孙胜笑道,“吾有一策,赵官家不是崇信道教嘛,说自己是玉皇大帝长子神霄玉清大帝下凡,而且,朝堂高官都担任神霄万寿宫使,既如此,我等便从这方面做点文章。” 听了公孙胜的话,众人眼前一亮,纷纷赞叹。 八个人一直讨论到深夜,把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以及退路都考虑到了,又反复推敲。 如此大事简直让人想想便觉惊心动魄、心惊肉跳,而又热血沸腾。 最后,宋江确认道,“哥哥,真有那条地道?” 晁盖点点头,看看几个人道,“即便我等考虑的再周详,事到临头也总会有各种意外,见招拆招、步步为营就是了。 况且,关键时候我们不必遵守他们的规矩,就以此时赵宋朝廷的腐朽堕落,还有什么规矩可言?” 众人同意。 晁盖让他们保密,对林冲笑道,“林兄弟,想到即将能宰了高俅和高衙内、报了大仇,现下心情如何?” 林冲哈哈大笑,豪气道,“想起以前诸般事,林某真是活的窝囊!血债血偿后,林冲才好重新做人!” “林兄弟的确时常郁郁寡欢,这下好了,到时候就活活剐了那高氏父子报仇雪恨!”吴用笑道。 看到林冲眼底闪出的烈焰,以及脸上绽放的慑人神采,晁盖暗想,汴梁之行至少会让林冲焕发新生的。 翌日,晁盖召集朱贵、朱富、石秀、时迁四人,大致讲述了要去京城行动的方案,交待了任务。 四人大惊,呼吸急促神情激动,然后拍胸脯保证完成任务。 朱贵此时方明白,为何前些日子天王让他打探去京城的道路和沿途州府情况。 除了朱贵原本的得力手下几十人外,晁盖又从军中抽调一百多身手不错又机灵的兄弟,让四人带上。 “此行以朱贵兄弟为首,你们切记:首要是保密,绝不可对底下兄弟言之详情,此等机密泄露,不是耍处! 其次,倘若遇到什么意外,比如官府捉拿等等,不要惊慌,回来报信,大军必会去解救。” 晁盖又嘱咐了一些,然后四人带上足够银两,当天便率人离开梁山去了。 晁盖然后命戴宗去李家道口酒店坐镇,替代朱贵,正在建设的酒店由白胜负责。 五天后的下午,二龙山的鲁智深和武松两位头领来梁山拜山。 晁盖得知,带着吴用、宋江到金沙滩迎接,远远地,只见戴宗陪着两条大汉乘船过来了。 左边是一个胖大和尚,生的面圆耳大、鼻直口方,右边的汉子做头陀装束,身躯凛凛、相貌堂堂。 两人立在船上如渊渟岳峙一般沉稳,衬托旁边的戴宗没来由的有些猥琐。 戴宗骨健筋强,当然并非猥琐之人,只是这二人的神态气质太过伟岸,几乎把他比没了。 左边自然便是花和尚鲁智深,右边是武松。另一条船上十几个人,是二人手下。 彼此抱拳施礼,一番寒暄过后,武松对宋江动情道,“哥哥在江州落难,小弟一直不知,直到梁山好汉劫法场,小弟方得悉此事,不然定去援救哥哥!” 宋江见武二郎说的恳切,知道他兄弟情重、必然如此,感激道,“多谢二郎,当时情况紧急,晁天王便直接带着梁山的兄弟去了。” “公明哥哥须知,二郎知晓了你在江州事情后,好一阵后怕。”鲁智深背着手笑道。 宋江自是知道,对二人重重点头。 闲谈过后,鲁智深看着晁盖,笑道,“近日江湖都言天王有奇遇,洒家和二郎实在好奇得很。” 他看晁盖的眼神充满了好奇和探究,却没什么因为天命引发的敬畏。 晁盖知道这花和尚看上去粗鲁不文,其实是个顶天立地、横行当世的大丈夫,兼之武功高强、智慧通达,这世上他看在眼里的人没几个。 晁盖笑了笑,宋江接口道,“天王的神奇遭际,小可全看在眼里,就由我来为大师与二郎解惑。” 说完将当日经过以及之后晁盖突然学会神奇箭术等事,如实讲述一遍。 鲁智深与武松听了,自是万分惊奇,均道不可思议。 因鲁智深要看看整个梁山泊,几个人便一边闲谈一边上山。 梁山在山东西南部,本名良山,因汉文帝之子梁孝王在此围猎,死后葬于山麓,故名梁山。 梁山由四主峰七支脉组成,山势参差险峻,山上树木环抱郁郁葱葱,因与梁山为邻的黄河多次决溃,湖河相通水源充足,水汇山麓围成大泽。 十八章 加入 几个人登临最高处虎头蜂,武松极目远眺,见山水交错气势庞大,叹道,“倘占山为王,此乃地势极佳之所在。” 鲁智深环目四顾,洒笑道,“确然如此,但再好也只是守御之地。” 听了这话,宋江便将梁山军的目标讲了出来,听到最高目标和最低目标,鲁智深连连点头。 听到将来攻略高丽以便袭击女真侧后,鲁智深对晁盖挑大拇指赞道,“此乃良策,洒家与二郎来之前,便知天王必然志在天下。” “大师如何得知在下志向?”晁盖惊讶道。 鲁智深哈哈笑道,“否则,何以特意令人传播昊天霹雳一事?” 晁盖亦大笑,真人面前不说假话。 吴用看了一眼晁盖,对二人说道,“二龙山崖高险峻,又汇聚了鲁大师、二郎与杨制使三位好汉,亦是江湖群雄向往之地。” 鲁智深不以为意地摇摇头,张开双臂似乎要拥抱整个水泊,却突地大吼一声,这一声狂啸,犹如迅雷疾泻声闻数里,听的晁盖脑袋都大了。 花和尚这一声巨吼,端地有震慑人心、不可思议之威力。 旁边的宋江、吴用和戴宗三人被吓的一个趔趄,心惊胆战,脸色当即变的青白。 晁盖虽然心里波涛起伏,好歹站的稳,面上亦不动声色,他转头去瞧武松,武二郎正负手看山下梁山军士卒训练,仿佛没听到一般。 然后只听鲁智深叹气道,“这赵宋乾道无序、坤道错乱,二龙山死地而已,无甚作为,只不过暂且栖身罢了。” 吴用抚摸自己胸口,深深呼吸,没好气白了一眼花和尚的背影,心中暗骂莽和尚说话便说话,好好的乱吼什么。 鲁智深回身,看了晁盖一眼,又笑着瞧了瞧变了脸色的宋江、吴用和戴宗,心道,晁天王果然不凡。 倒不是其他,及时雨宋公明在江湖上大名鼎鼎,看情势却已经完全屈服于晁盖,毫无分庭抗礼之势。 晁盖对二龙山三人自然渴慕,三人不仅武功高强,尤其花和尚与武二郎还是他本就十分钦佩的英雄。 但是他却不好去招募,鲁智深三人与黄门山四人可不同,没有机缘去招揽一是太过唐突,二则,鲁智深是老大级人物,人家不佩服你是不会加入你的。 按照晁盖原本的计划,是等拿下朝廷再派人联络二龙山的。 这时候只听武松淡淡道,“梁山练的好兵马!” 几个人一起向山下看,只见东校场上几队士兵正在一遍遍练习劈刺,鲁智深看了一会儿,点头道,“恁地认真。” 这是事实,此时的梁山军当然谈不上精锐,但练的认真是事实。 而长久的认真,必然变成精锐。 下山时候,吴用与鲁智深、武松走在前边,晁盖与宋江戴宗走在后边,听到吴用与鲁智深拐弯抹角地叙谈,晁盖与宋江对视一眼,会心微笑。 晁盖对宋江今日之表现很满意。 若论以往宋江之性情,不会主动宣传推介天王,而见到武松前来,定会招揽他上梁山,以壮自己力量。 但他今日表现出了小弟的自觉,给客人讲述晁盖时候,语气充满了感佩和仰慕。 自从晁盖讲出赵宋官家偷情的地道,以及梁山军即将采取之斩首行动,宋江就彻底服气了,他已清晰知道自己斗不过晁盖,认可了晁盖是天选之人。 况且,晁盖还是认可他能力的,不然那晚的秘密会议根本不会让他参加。 此时的宋江一想到为官,只暗地里怨恨自己脸上的金印。 “你这学究莫要跟洒家耍弯弯绕了,洒家决定加入梁山军,改天就将二龙山人马搬到梁山来。” 鲁智深终于受不了吴用的磨叽,道出了心里话。然后回身,对晁盖抱拳躬身道,“天王心胸宽广,智识超卓,吾等兄弟诚心投效,请天王收录!” 武松未说话,只是跟鲁智深一样抱拳施礼。 二龙山三位寨主都是豪杰之士,自是不甘整日在山寨吃吃喝喝,只便想谋一番大事,却事事乱如麻絮,三人都觉头大如斗,无从下手。 且二龙山虽然险峻,一旦跟官府敌对,官军不须作战,只须将二龙山围困几个月,山寨便吃消不了。 二人此来梁山,一是武松要看望宋江,二是都来探究一下关于晁盖的传言。 上得梁山后,见晁盖气度非凡,宋江吴用均对晁盖服帖,最主要是梁山军对将来又有了若干令人服膺之规划,有欣欣向荣之象,鲁智深与武松兄弟同心,决议入伙梁山。 晁盖扶着二人臂膀,惊喜道,“能得大师、二郎与杨制使襄助,梁山将如虎添翼!” 山下的西校场上,几支队伍在这里习练,远处穆弘与欧鹏的队伍在跟着焦挺学习相扑。 近处燕顺与李逵则带着手下士卒,在许贯忠指导下进行合练。 两个头领各三排兵,前排是刀盾兵,第二排是长矛兵,第三排弓弩手最后。 随着鼓声响动,只见李逵和燕顺的双斧与朴刀挥动,前两排的刀手、长矛手举刀枪,向前用力劈刺并齐声大吼,演练刺杀。 然后,一二排回队,第三排弓手出列,大喝一声,举弓搭箭射击,前边远远地草丛里有不少稻草人,身上已经扎满了箭支。 再一声鼓响,所有人齐喊“杀“声,回队立定。然后下一次,再下一次,端地认真。 晁盖等人旁观。 又练了几遍,许贯忠喊停,向晁盖等人走了过来,晁盖介绍他与鲁智深、武松认识。 一会儿,穆弘、欧鹏、杨林、焦挺、燕顺与李逵六个人安顿了队伍,也走了过来,李逵来到近处,得意显摆道,“天王哥哥,俺的兵卒如何?” 晁盖点头,赞他和手下练的认真,给几个人互相介绍,花和尚与打虎武松大名鼎鼎,几个人恭敬施礼。 唯有李逵听了,看着鲁智深摇头道,“你这和尚能倒拔垂柳?俺不信,” 又看看武松,摇头道,“你能打死大虫?俺也不信。” 鲁智深上下打量一下李逵,笑道,“你这黑汉一定自恃力大,但依洒家看,你骨头里没劲,打不倒真好汉。” 李逵冷笑道,“你这鸟和尚敢小看俺?若不瞧伱们是客,能让俺晚上吃酒,俺这双斧头可是不饶人的。哼!你也须长了耳朵,不晓得黑旋风的厉害吗?遮莫你们两个一起上来?” 哈哈哈,众人一起大笑,李逵身手一般,打仗只是仗着一股悍勇之气,此时居然要自己一个对付鲁智深和武松二人。 鲁智深和武松自然不会与他一般见识,只是笑了笑。 十九章 过招 穆弘、欧鹏、杨林、焦挺、燕顺当然久闻二人名号,但又都自恃了得,忍不住有些跃跃欲试。 终于,穆弘抱拳道,“久闻两位哥哥大名,小弟想讨教几招,不知肯赐教否?” 武松回礼道,“看到几位好汉,在下也有些技痒,赐教不敢当,请!” 众人让开地方,圈子中央只留下穆弘与武松。 就在这时,就见李逵倾身向前扑去,他嘴里啊地惊呼,仿如是谁撞了他一下,身体遭了意外,扑击的对象却是鲁智深。 黑熊般一身粗肉结结实实撞到了鲁智深右腿上,但鲁智深纹丝未动,只笑吟吟低头看了看李逵。 李逵嘟囔着掩饰道,“哪个撮鸟推了俺一把?”然后自顾起来,寻思道,这和尚端地够沉,俺使了全力居然推他不动。 众人知晓他的把戏,也不说破,只是笑了笑,目光看向场中的武松穆弘二人。 只见穆弘沉步拧腰,暴喝一声,一个冲拳砸向武松,他知道对手了得,这一拳带着风声,端是用足了力气。 武松左手一挡,跨步上前,右掌斜向穆弘脖颈斩去,穆弘侧避,一脚踹向武松小腹,两人一来一往似凤翻身;一撞一冲如鹰展翅,当即战在一处。 没遮拦紫棠色面皮,身高体壮,与武二郎看着倒是般配,而且他身手确实很好。 但拳脚上遇到武二郎,穆弘十来招便知道自己不是对手,无他,武松力道太大,每一下碰撞,他的胳膊大腿都痛得很。 肘击、掌推、腿格……脚尖起处,山前猛虎心惊;拳头落时,海内蛟龙丧胆。 两人出拳踢腿,横肘提膝,硬碰硬又十几个回合过去,穆弘疼的嘴角直抽抽,愈发胆寒,依然强自坚持。 这时只见武松后退两步,右拳虚影一闪,便转身飞起左脚,旋即飞起右脚。 这一记势大力沉的扫腿,带着摧枯拉朽一般气力向前撞去,不唯力道奇大,且速度极为迅捷,带着破空之声,这便是武松的绝技:玉环步、鸳鸯脚。 除了鲁智深,旁观余人均被武二郎这一下威猛进攻惊呆了,原来世上居然真有这般幻影一般的神技! 练兵间歇,诸位头领们难免彼此较技,晁盖当然不在此列,也不会有人找他较量武艺,但晁盖旁观时候,难免拿自己比较一下。 他马战不行,倘若步战的话,感觉自己与欧鹏、石秀、穆弘等人应该相仿佛。 此时见了武松的身手,晁盖发现自己与之相去甚远,武二郎的功夫浑若天成,力道、速度皆非普通人可以比拟。 这并非练出来的,应该是天赋。 穆弘连连后退,然后跃出圈外,红着脸苦笑抱拳道,“武松哥哥果然名不虚传,多谢手下留情!” 适才倘若武松不是提前后退两步,穆弘必然被一击倒地,他知道对方是给他留了面皮,且之前武松好像亦没有用全力。 如果彼此势均力敌,能激起武二郎比武兴趣,他自也不会留力,但甫一交手,武松便知对方不是自己敌手。 他刚上梁山,何必让对方没脸?况且这个穆弘手下的军兵也在远处看着。 听穆弘如此说,武松淡淡道,“承让,穆兄身手极佳。” 欧鹏与杨林几人互相看看,绝了较技念头,他们与穆弘相仿佛,绝非武松对手。 李逵见穆弘都不是武松对手,他自是更不行,却听他说道,“依俺看,武松哥哥跟俺倒是匹敌,不过,他刚跟穆兄弟动过手,气力有失,俺不能吃他这个便宜。” 晁盖听了,第一个爆笑出来,这黑厮脸盘子倒是大,还不忘给自己脸上贴金。 杨林对李逵笑道,“这位鲁大师不曾动过手,没有失了力气,你可以试试。” 大家含笑看着李逵。 李逵哼了一声道,“俺还有兄弟要训练,不像你这般清闲,改日吧。”说完拎着斧子急匆匆向手下走去,此时若有人唤他,黑旋风定然耳聋的。 众人均笑,然后焦挺对鲁智深直言道,“鲁大师,俺与你较量一下相扑如何?” 焦挺是梁山军的相扑教头。 相扑又称为角抵,和马球一样,亦起源于军营,有宋一代,相扑都是军中增强将士身体素质的训练方法,因其趣味性,很得将士们喜欢。 军中经常举行相扑比赛,获胜者不仅可以得到嘉奖,甚至可以升迁。 焦挺祖传三代相扑为生,身手十分了得,他上得梁山当天,李逵便上去挑战,焦挺一个回合便将李逵撂倒。 晁盖当即令他教授士卒相扑,在紧张训练之余,相扑不但可增添趣味,亦能锻炼身体。 鲁智深出自军中,对相扑并不陌生,见他挑战,当即点头道,“甚好。” 李逵见这边再度动手,又折转回来。 焦挺日常看着木呆,唯立在场中与人相扑,当即气度一变,高手风范尽显,他沉稳如山盯着对面的鲁智深,突地暴喝一声,“看扑!” 说时迟,那时快,正如空中星移电掣相似,焦挺抢将过去,右手欲待扭住鲁智深,左手探向对方大腿。 此一扑名唤‘鹁鸽旋’,只要鲁智深被焦挺抓实,肩胛顶住他胸脯,鲁智深必将被焦挺托将起来,而后摔倒在地。 适才见焦挺教授士卒相扑,鲁智深已经看出,这大汉貌若金刚,膂力亦强,是个相扑高手,自己与之较量方法和技巧,必然落败,只能仰仗力道了。 见对方迅猛跃来,身子虚实变幻,他向左一转,避了开去。 两人往复奔走,焦挺技巧多变,一会儿故意快跌设个陷阱,一会儿架隔遮拦,觑空使个黑虎偷心。 鲁智深见对手后招不断,只不与他正面交手。 焦挺见对方能看出他布局,总是相避,不耐烦再取巧,拽双拳吐个门户,向对方稳步迫去。 鲁智深等的便是这个,不再相避,双脚钉牢地面,双手叉了上去,只听他大吼一声,“起!” 焦挺当即被他托举起来。 适才两人实打实较力,焦挺将千百斤气力都用了出来,以霸王拔山之势搧着膀子,欲将鲁智深摔倒。 但不用技巧硬碰硬之下,毕竟鲁智深力气更大,他较量不过,一条金刚般大汉被鲁智深托举到半空。 众人连声喝彩,相比适才武松神技之震撼,相扑更具观赏性。 自焦挺上山,兵器虽然不在行,但比较相扑还无人是其对手,李逵大嘴一咧,暗吸一口凉气,这和尚甚是了得,或许能真个拔下大柳树也未可知。 鲁智深将焦挺向远处轻轻一抛,然后退开两步,拱手道,“兄弟练的一手好相扑。” 如此一来,焦挺也知这花和尚不凡,其实适才他虽被托举半空,好似落败,但如鲁智深不这样向远处抛掷,焦挺亦有反击之术。 “还是大师力度更大,俺佩服得紧。”焦挺诚心道。 这里训练继续,晁盖几个人去了林冲训练骑兵的北教场。 二十章 合兵一处 见到鲁智深,林冲大喜,两人聊了别来情由和各自境遇,听说鲁智深的二龙山要整体加入梁山,林冲更是喜不自胜。 林冲拜谢鲁智深相救,花和尚自然要问起林冲妻子,林冲悲叹妻子被高衙内凌迫、自缢而亡。 鲁智深心里摇头,但忧得他苦,还是问道,“教头准备如何报此血海深仇?” 林冲脸上露出冲天杀气,冷哼道,“大仇不日即将得报!” 鲁智深惊讶,不仅是惊讶林冲突然展现的凛冽气质,更是惊讶不日二字。 见到他疑惑表情,林冲道,“晚点跟师兄解说明白。” 鲁智深疑惑地点点头,满意林冲此时表现,这人以前实在有些懦弱,白白枉了一身极高强武功,此刻方有些大丈夫气概。 正因为他有些看不起对方为人,所以才称呼教头。 当晚,梁山大摆宴席欢迎鲁智深与武松,饭后,晁盖、林冲送鲁智深、武松来到榻处,喝茶聊天。 晁盖简略说了即将开始的东京之行,听到绑架皇帝、硬索权柄、铲除奸臣的计划方略,鲁智深和武松万分震惊。 武松一拍桌子,断喝道,“果然是胆大包天之奇谋妙计!师兄,我等此番来梁山实在是来着了!” 他又对晁盖抱拳,正色道,“天王哥哥果真了不起!只要是为了涤荡这腌臜世间,武二郎以后便跟着您刀山火海闯一闯!” 依照晁盖对武松的了解,此时的武二郎对这个世间已然心冷,就像下午鲁智深表态上梁山,武松虽然赞同,但不算热情。 那么多遭遇,让这个热血汉子的血冷了。 武松几乎是这个世界最浓墨重彩的悲情英雄,残疾又懦弱的哥哥含辛茹苦把他抚养成人,给了他一个不算富裕但还算温暖的家。 而武松亦是有情有义的弟弟,就在他终于有能力好好报答哥哥养育之恩时候,一切美好灰飞烟灭,他生命中唯一的亲人死了。 其时,武二郎虽然一身强横武功,但对朝廷是敬畏的,他相信正义、相信法律,循程序解决问题, 但是当法律不能扞卫正义,武松就只能自己主持正义,快意恩仇之后,他投案自首,被刺配孟州。 在与施恩、张都监等人来往中,武松依然对朝廷体制充满了希望,甘愿被他们驱使,可是他再次被骗,这回给了武松更深的绝望。 因绝望而无情!于是他大闹飞云浦、血溅鸳鸯楼,不仅手刃仇人,甚至开始滥杀无辜。 武松终于认清了这个社会的吃人真相,对朝廷、律法死了心,彻底与社会决裂,从此用豪横的拳头跟这个世界讲道理。 鲁智深则不同,他虽看似粗豪,却始终对底层百姓有深沉关怀,所以他听了梁山的计划之后,第一个表态上梁山。 那时的武松依然血冷,直到适才听了晁盖的斩首计划、能从这个世界的罪恶源头来解决罪恶,他的心才终于热起来,慨然表态加入。 晁盖看着气宇轩昂的武松,看到他眼中的异样神采,忍不住心中喜欢,这个惊为天人的英雄此时才终于归心。 林冲这时候说道,“十天前,天王哥哥已经派遣四个头领率二百多人出去,打探汴梁以及从梁山通往汴梁的道路州府情况,待大练兵结束,梁山人马便将杀向京师。” 鲁智深搓搓手掌,兴奋难以抑制,转头对武松道,“二郎,我们明日便回二龙山,立刻将所有人马都搬来,然后同上京师!” “依我看,不若现下即走。”武松认真道。 鲁智深立刻答应。 晁盖拦阻,“两位,不忙这一时,我们此行要做好万全之准备,出发前也需得到从汴梁传回的情报,此行去了非是大闹一番,而是要扎下根去,真正掌控朝廷、解决大宋之根本问题。” 林冲亦说此事容不得一点马虎,二人这才答应住一夜。 之后四人又聊了很长时间,直到晁盖和林冲离去,鲁武二人依然在感叹晁天王此想法之天马行空与惊才绝艳。 翌日一早,鲁智深和武松便即离去,晁盖叮嘱他们,机密只可告诉杨志,万不可再泄露给别人,二人满口答应。 六天后,梁山军结束了大练兵,并进行了模拟演练,检验练兵结果。 大校场中央竖着几十个人形木头桩子,上有目、喉、心、腰、足五孔,各安一寸木球在内。 吕方和郭盛麾下的骑兵,以五十人为一队策马狂奔,挺枪向前戳去,任取一孔,戳刺三遍后,看骑枪上戳中的木球数字分输赢。 步兵兄弟以耐力长跑、负重跳跃,以及一百遍劈刺时候的杀气吼声,与队形的齐整程度来界定训练成果。 水军也进行了潜水破船、芦苇荡战术演练、声东击西等战术动作。 最后,全军演练了旗鼓命令下的进退趋避和不同兵种的配合,晁盖根据连日来的综合表现,任命了各都统帅五十人之队正。 不仅如此,晁盖还从士卒中挑出一百名训练标兵,以后梁山军继续训练,这一百名训练标兵便是辅助教官。 在晁盖看来,这些士卒精气神十足,体能耐力不错,执行命令坚决,可以说初步形成了战斗力。 这次练兵并非此前梁山喽啰那种随意随心的操练,它是系统的,经过教练组五人不断讨论、修改,最后确定,这个练兵方略可以一贯执行下去。 加之晁盖公布的三条军律,可以说,此时的梁山军已经是一支基本有组织有纪律的军队了。 梁山军演练结束这天,二龙山两千三百人马来到梁山,经过介绍晁盖才知道,此时施恩与曹正已经投了二龙山。 杨志、施恩与曹正三人拜见了晁盖,晁盖引荐众位头领认识,两军正式合在一处,梁山大排筵席庆祝。 当晚,在晁盖榻处,鲁智深、武松、杨志、许贯忠、吴用、公孙胜、林冲、宋江、花荣、秦明、阮小二、阮小五、李俊、张顺、欧鹏、蒋敬等十七人聚到一起,商议人员部署。 除了在外的朱贵,目前晁盖认可的梁山核心便是这些人。 二十一章 出发 当晚,在晁盖榻处,鲁智深、武松、杨志、许贯忠、吴用、公孙胜、林冲、宋江、花荣、秦明、阮小二、阮小五、李俊、张顺、欧鹏、蒋敬等十七人聚到一起,商议人员部署。 除了在外的朱贵,目前晁盖认可的梁山核心便是这些人。 核心人物里边,有二龙山的三位头领,有江州派系的李俊、张顺,有黄门山派系的欧鹏、蒋敬。 几日前,接到朱贵发回来的第一次情报后,晁盖便将梁山即将开始的斩首行动,告知了花荣、秦明、阮小二、阮小五、张顺和欧鹏六人。 六人当然拍案叫绝。 这段时间相处,晁盖对欧鹏相当欣赏和喜欢。 曾经水浒世界中,晁天王曾头市中了埋伏,其他人纷纷混乱回撤,但欧鹏整顿军马,居然收拢了1200人回来。 败仗中能稳住阵脚,且战且退,实有将帅之才! 不仅如此,欧鹏每次出场都很搏命,为的是给黄门山一伙人挣门面,义气、胆略极为可观。 此次练兵,晁盖旁观诸人,发觉欧鹏不仅自己麾下人马练的好,还主动去帮助马麟与陶宗旺,就是蒋敬这个读书人,也极为尊重欧鹏这个大哥。 欧鹏与穆弘功夫相当,但眼界与组织能力比后者强很多,这在练兵时候晁盖看的清清楚楚。 “朱贵传回来的情报说明,地道是切实存在的,时迁已经通过地道进入皇宫两次,还游览了赵官家的御花园。” 晁盖说完,众人激动又欣喜,地道的事情终于确认了,此前他们虽然相信晁盖讲的,但毕竟没有得到证实。 “无须商议了,天王哥哥既然心有布置,下令即是。”鲁智深直言道。 众人均道应该如此,此时在座众人对晁盖充满了钦佩,如此胆大包天又令人拍案叫绝之谋划,其他人可想不来。 晁盖看了看众人,便道,“目前梁山人马上万,我意第一批次出发四千人,第二批次三千人,最后留下三千多人镇守梁山。梁山是吾等退路,留守人员责任重大。 公孙胜、鲁智深、林冲、许贯忠、武松、宋江、花荣、杨志、刘唐、阮小七、黄信、李俊、张顺、穆弘、蒋敬、张横、欧鹏、吕方、萧让、金大坚等二十位兄弟,跟着我为第一批次。 杨林、燕顺、薛永、石勇、郑天寿、陶宗旺、童威、童猛、马麟、焦挺等十位兄弟为第二批次。 吴用、秦明、阮小二、阮小五四位兄弟,领杜迁、宋万、郭盛、白胜、戴宗、李逵、鲍旭、王英、穆春、李立、施恩、曹正、宋清等十三位兄弟留守。 留守人员由吴用统筹,秦明负责骑步兵,阮小二阮小五两位兄弟负责水军,先期以防守为主,如有江湖好汉来投、有喽啰上山,悉数纳入,继续训练。 一旦我等在汴梁站住脚,自然会委派官员到附近的济州、郓州,届时梁山之地位、粮草来源等等,皆不在话下。 万一我等站不住脚,事情败露,那么接下来的或许是大战,总之,我们要做好事成与失败的两手准备,众位兄弟以为如何?” 梁山需要高手坐镇,而且军兵的训练得继续,所以留下了秦明。 林冲去汴梁,除了要拿高俅父子报仇,梁山军也需要有了解禁军的头领一起。 他和鲁智深、杨志还需要化化妆、适当遮掩一下。 在梁山需要防守的情况下,水军尤其重要,所以阮小二和阮小五留下。 又留下吴用统筹。 此乃晁盖通盘考虑,纵皆欲去东京闯一闯,但吴用、秦明、阮小二、阮小五都拱手应诺,遵守晁盖部署,这亦是天王对他们的看重。 宋江道,“哥哥,小弟与林冲兄弟、二郎脸上的金印,会否惹得京师那里的怀疑?” 晁盖摇头道,“无须太过在意,当年狄武襄脸上刺字,最后还不是做到了枢密使?只要不做文官,谅来无妨。” 狄青十几岁时,因与乡人发生冲突而被官府捕快投入监牢,并在脸上打了金印,注销户籍,发配充军。 但因为善于骑射,狄青在军中脱颖而出,人称“面涅将军”,最后迁升枢密使。 在晁盖的东京行动中,林冲,宋江和武松都是必须去的,这三人能力太强。 “必须注意保密!第一批次的其他将领,必须离开梁山后才能告知真正目的地和计划!” 晁盖又嘱咐道,众人应诺。 两日后,进一步情报传来,路上已经安排仔细,晁盖召集会议,以打击豪强、拓展地盘为名,率领第一批次将领士卒离开梁山。 李逵闹着要去,被晁盖以军令喝止。 一切早已准备就绪,四千人分成三部向汴梁进发,每部分又分成若干小股,由头领负责、队正们辅助。 晁盖安排了联络、警戒事宜,也部署了意外情况的处置措施。 离开梁山的时候,晁盖吩咐吴用,令第二批人三天后出发,由杨林带队,途中会有人员接应引导。 离开梁山一天后,晁盖才召集众头领,公开了此次行动真正之目的。 始闻此讯的阮小七、黄信、穆弘、张横、吕方、萧让、金大坚等人,听了直取京师、绑架天子之方略,瞠目结舌后又激动万分。 “即便到达京师后也不要透露机密,何时真正行动,何时才向队正以下兄弟传达!” 晁盖吩咐完,众人齐声应是,此次行动至关重要,晁盖挑选的人都是比较稳重的。 晁盖想起后来金国对大宋采取的就是直驱京师的斩首行动,那么此次自己要做的就是斩首中之斩首,目标只有一个:大宋天子赵佶。 八面玲珑的朱富带着几十名兄弟引导前行,一路食宿和路线都安排的明明白白,让众人不由地刮目相看。 四千人的行进绝非小事,虽然都扮成经商的、运货的、保镖的、行乞的,但千头万绪,笑面虎皆安排的井井有条。 二十二章 大宋宰执(一) 北宋政和七年八月十八日,东京汴梁皇城文德殿前广场的净鞭声响起,接着,稀稀拉拉的官员们走进文德殿,对着天子御座行礼,应付了事后四散而去。 当今天子赵佶登基之前,太祖太宗之后的历代大宋天子也是不坐常朝的,礼仪性质的早朝上,一般都是宰相押班,带着官员向御座行礼,然后便各自回到自己衙内处理事务。 宰执一类的重臣,则去崇政殿与天子会商国家大事。 到了神宗朝,有实职差遣的官员大多不会在礼仪性质的早朝浪费时间,很多时候甚至宰相也不出现。 而到了赵佶登基、蔡京为相的本朝,更加没人重视这类早朝了。 八月十八日这天上午,皇帝搂着女人还在呼呼大睡时候,蔡京已经在处理政事了。 这位政坛不倒翁已经七十一岁,现以太师身份统管政事堂三省事务,蒙皇帝允许,可在家处理政务。 蔡京年轻时候曾公开说过这么一句话:既作官,又要做好人,两者岂可得兼乎? 神宗时期,蔡京周旋于新旧两党之间,王安石执政,他支持新法,司马光上台后,时任开封府尹的蔡京雷厉风行,五天就废除新法改用旧法。 蔡京不但毫无节操,而且还公开地毫无节操,其所依仗的就是卓越才能。 一个人仅仅是坏,是绝无可能在朝堂立住脚的,他还必须有才能。 赵佶登基,蔡京为相后,大力推行改革,对茶法、盐法、货币、漕运、方田等领域都进行了大量改革,大幅增加了朝廷财政收入。 但同时,蔡京又毫不遮掩地利用权势大捞特捞,甚至公开索贿。 赵家天子对蔡京无比信任,蔡京的字写得很漂亮,正所谓“字如其人”,赵佶深信字写得好的人,人品也不会差到哪去。 蔡京这等人遇到赵佶这种糊涂天子,自是如鱼得水。 今日,蔡太师的第一个客人是他儿子、宣和殿大学士蔡攸。 蔡攸进来时候,紫檀木雕花高几上的古铜狮子香炉,从口中微微吐出轻烟,清幽的香气弥漫在阔大豪奢的书房内。 蔡京身着袍服,端坐太师椅上,面前的书案上摆着象管笔、花笺、龙墨、端溪砚文房四宝,旁边放着三寸宽的玉版纸数十张。 行礼过后,蔡攸说:寿州教授潘文杰长期未得到提拔,从登第做教官开始,如今已做到朝奉郎了,还是原来的职务。 蔡京问:依你之见,该如何安排他? 蔡攸道:给他一个提学吧。 蔡京便从桌上拿起一张玉版纸,写上潘文杰的姓名及提举学事等字,只剩分配到哪一路没有填写,复问蔡攸:要去哪一路当学政? 蔡攸说:此人家里很穷,须得去收入优厚的地方才可。 蔡京于是书写‘河北西路’四字,交给书吏拿出去。 河北西路治所在真定府,当地土地肥沃,物产丰饶,到那里任职自然是肥差。 之后,宣和殿大学士又给其他几个送礼丰厚的官员在父亲这里升了职务,才告辞离开。 第二个客人是蔡京的亲家公郑可,也是找蔡京要求堂除的。 所谓堂除,就是由政事堂直接奏注差遣官员,比吏部循正规程序任命官员更快捷高效。 自蔡京为相后,堂除这一做官捷径人人趋之若鹜。 蔡京为相多年,呼朋引类、党同伐异,视官职为私有,拿天子的爵位随便送人,以此换取别人的依附,朝廷的纲纪法度形同虚设。 十多年时间,蔡京的门生故吏遍布天下,朝内的侍从、执政等高官,朝外的帅臣监司等封疆大吏,多出其门。 他的三个儿子蔡攸、蔡儵、蔡翛皆官至大学士,地位与执政相埒。 郑可的几个关系户处理完后,蔡京让书吏挡住了下一个要拜见的客人,他不耐烦地对另一个书吏吩咐道,“令持金之辈入来!” 所谓持金之辈,便是花钱买官的队伍,这是能带来营收的业务,不同于儿子和亲家公那种关系户,蔡书法家写了那么多字,一文钱没落到他手。 老家伙不满意了。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大宋相国就在源源不断地批发零售官职,这种创收速度和额度,老东西是喜欢的,干的不亦乐乎。 按照惯例,宋朝自赵匡胤建国以来,凡属军国大事,由门下省、中书省、尚书省、枢密院共同议定,再报请天子定夺,不可能一人独揽大权。 任命官吏更为慎重,要宰相先提出初步人选报请天子,才由中书省草拟命令,门下省审议把关。 如有不当,中书省由舍人封缴,门下省则由给事驳正,等一切都做得尽善尽美后,尚书省才能奉行。 尽管如此,仍恐舆论通不过,允许侍从议论,台谏劾奏。 这一套程序虽然烦琐,但相对公平、公正,朝野也不会有太大异议。 经过历代几番改制,但官员的任命基本都要走这个程序。 赵佶登基后自顾玩乐,政事多由宰相处理,蔡京独揽朝政后,堂除便成了他的创收工具,此时,赵宋朝廷的任官程序已经遭到严重破坏。 巳时末,在阿堵物的激励和鞭策之下,老太师正兴致高昂笔走龙蛇时候,少宰兼中书侍郎余深快步走了进来。 余深,字原仲,福建人,元丰五年进士,大观四年四月蔡京罢相,五月,余深以资政殿学士出知青州。 政和二年五月,蔡京复太师位,第三次为相,六月,余深也复中书侍郎。 今年年初,余深进少宰兼中书侍郎,是此时朝堂的右相,蔡党的二号人物。 余深进来就把蔡京的客人赶走了。 “原仲,何以如此慌张?须知宰相体统!”蔡京不满道,这不影响创收嘛,瞎胡闹! “太师!”余深的脸色有些惊惶,“郑达夫刚上了奏章,请求陛下着郓王提举皇城司!” 蔡京听到这消息,脸色骤变,七十一岁的老货以二十岁年轻人独有之敏捷速度,扑棱一下站了起来,怒声道,“彼等焉敢如此明目张胆!太子还有活路吗?” 蔡京须发皆白,曾经高大的身材有些佝偻,在批发官职的时候犹如商人获利般喜悦、兴奋,但此刻,他狭长脸上深陷眼窝那双眼睛,却犹如鹰隼般锐利而冷酷,恢复了大宋相国之权势与威严。 有宋以来,皇城司的主要职责都是拱卫皇城并侦察臣民动静,直接对皇帝负责。 不管皇帝任用谁提举皇城司,外臣都是插不上话的,蔡京亦如此。 但是任用皇子却不同,这已经不仅仅是皇城司的事情,而是牵扯到大宋国本。 郑居中,字达夫,神宗时进士,郑皇后的族弟,此时以少师兼太宰的身份同知枢密院,位在余深之上,左相是大宋朝堂的二号人物。 有宋以来,外戚不得入阁,但在当今天子一朝,什么规矩都是可以改的。 大事当前,书法家也顾不得创收了,立即命人备轿,和余深一起赶往皇城。 二十三章 大宋宰执(二) 赵楷是今上第三子,生于建中靖国元年,母为王贵妃,去年进封为郓王。 和母亲早逝、为人拘谨的太子赵桓不同,赵楷的性情爱好与其父皇相近,琴棋书画无所不能,才华较为出众,很得皇帝喜爱,几次官家赐宴大臣的时候,皇帝都是让赵楷陪同。 不仅如此,今年三月,赵楷官拜太傅,以亲王兼任太傅,这实属破例!当时舆论均认为皇帝已有废立之意。 郓王拜太傅的翌日,蔡京上奏章,请求任命刘昺为太子宾客,刘焕为太子詹事,皇帝允准。 之后,朝堂的礼仪性活动,蔡京极力请求太子出面,也都得到了皇帝允许,慢慢地,废立太子的风潮渐渐平息。 因为天子的喜爱,赵楷兼任神霄玉清万寿宫使,神霄宫使地位尽管崇高,无非是宫观官而已,可是,提举皇城司则是相当重要的实职差遣。 按照宋朝典制,宗室不领职事,礼仪性的临时差使无所谓,提举皇城司不仅是实职差遣,且是极其重要的实职。 太子赵桓的母后早逝,宫内没人支持,外边只有部分蔡党成员为之声援。 反观郓王赵楷,内有皇帝喜爱,有郑皇后、王贵妃后盾,有大宦官杨戬、童贯、梁师成支持,外有左相郑居中、御史中丞王黼等人奥援。 此种情况下,倘若郓王再得到提举皇城司之差遣,负责拱卫皇城,太子还有活路吗? 生命都得不到保障吧? 可是等蔡京与余深急慌慌赶到皇城时候,天子手诏已经下来了,命郓王赵楷提举皇城司,整肃随驾禁卫。 二人收到的消息是,天子收到奏章后犹豫不决,然后郑皇后与王贵妃联袂而至,天子便同意了,随即下诏。 蔡京和余深当即求见皇上,可皇帝已经出宫游玩去了。 “此成何体统?”蔡京大怒,对余深道,“原仲,立即着人上奏章弹劾郑达夫!” 然后怒气冲冲向政事堂左相的值阁去了。 对于蔡京来说,支持太子赵桓不仅是政治正确、程序正确,也是为子孙后代着想,同时亦是不得已而为之,既然他的政敌支持郓王,他只能支持太子。 “将明,明载郓王科举殿试夺魁,以皇子亲王状元之身,条万言之对,挥笔阵以当千,发内经之微,收贤科而第一,如何?哈哈哈。” 左相值阁内,郑居中捋捋胡须,对旁边喝茶的御史中丞王黼得意笑道。 郑居中今年五十一岁,中等身材,两鬓和胡须依然乌黑,双眼炯炯有光,给人一种精明强干的印象。 王黼是崇宁年进士,他这个御史中丞还是帮助蔡京复相、老蔡的回馈,但几个月后,他便看出风向,投向了郑居中一党。 在聪明机敏的王黼看来,蔡京虽然权势熏天,但已日暮西山,而郑居中一党依附郓王,正蒸蒸日上。 “或不出二三年,废立之事便会上演。”王黼笑道。 两人正聊的高兴,蔡京脸色铁青地推门进来,他将王黼手里的茶杯夺下,摔到地上,对王黼看也不看,向郑居中怒道,“滚出去!” 他对王黼说话,却只看着郑居中,一句话把两个都骂了。 “太师莫要欺人太甚!”王黼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本太师要和左相商谈国家大事,你这叛贼还不够资格听!”蔡京哼了一声,道。 “既如此,将明兄,你还是去处置公务吧。”郑居中道,心中暗骂蔡京倚老卖老。 宋朝官制进行过几次改革,政和初年,改尚书左、右仆射为“太宰”、“少宰”,由太宰兼门下侍郎为左相,少宰兼中书侍郎为右相。 蔡京第三次担任宰相,自称“太师”,总领门下、中书、尚书三省之事,等王黼离开,室内只剩太上宰相和左相了。 二人也分别是太子与郓王两党的旗帜人物。 “达夫兄,汝以宰相身份插手宫城之事,逾矩了吧?你等如此公然凌迫太子,冒天下之大不韪,史书将如何记载?”蔡京正色道。 郑居中摇摇头,捋了捋飘洒在胸前的长髯,才慢悠悠道,“太师谬矣,莫忘了下官是外戚,太子也好、郓王也罢,算起来都是下官外甥。”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太师权倾朝野、结党营私、卖官鬻爵,不知后世史书如何记载?” 被他这么一说,蔡京气的满脸涨红,半晌才道,“外戚任宰相、亲王领宫城,且不说祖宗法度,上溯千年都从未有过之事,汝等还真是敢想敢为啊!” 郑居中看着有些气急败坏的蔡京,嘲弄般笑道,“太师三位公子皆为大学士,后世史书会如何记载? 蔡氏窃弄权柄,盘踞要津,政事堂及台谏几乎被架空,无事可做,只能在你颁行的文件上签字画押,衮衮大员都成了摆设,后世史书会如何记载? 对了,阁下甚至模仿天子的笔迹写诏书,给自己加俸,后世史书会如何记载?” 蔡京的丑事被揭破,恼羞成怒道,“你这竖子!少跟老夫扯那些没用的!郓王提举皇城司实在荒唐,我绝不同意!你们趁早收手,否则你知道会发生什么?” 说完一拍桌子,以壮声势。。 蔡京权倾朝野,位极人臣,但郑居中亦非等闲之辈,他用鼻子哼了一声,不屑道,“尽管让你的门生上奏章吧,也让天子瞧瞧蔡太师的声威。” 已然谈不拢,蔡京拂袖而去,郑居中看着他的背影,轻哼一声道,“勿以为站在太子一边,伱这奸贼便是正义的,不管世事如何演变,你都是奸贼!” 天气晴好,位于汴梁大内拱辰门外的延福宫内,和风拂过堆金砌玉的宫殿、吹起碧波荡漾景龙湖水的褶皱,又掀起了佳丽如云的后宫女子的裙角,惹动她们娇俏的笑声。 延福宫内殿阁亭台连绵不绝,凿池为海、引泉为湖,种植着名目繁多的奇花珍木,值此时节依然繁花似锦,姹紫嫣红争奇斗艳,置身其中,恍若仙境。 申时初,昆玉殿那里传来喧哗声,有宫女禀告官家出宫游玩归来,一众妃嫔星散,回去梳妆,为今晚取悦官家做准备。 二十四章 荒唐天子 是的,延福宫的主人、大宋第八任天子赵佶回来了,这个眉毛细、眼睛小、嘴唇薄,但是白白净净、富富态态的圆脸盘子男人,便是以非凡艺术与花样败家闻名后世的宋徽宗。 “诸位卿家,今日赏玩朕心甚悦,现以‘踏花归来马蹄香’为题作画,博朕赏识的画工,封翰林院学士,赐给金钱十万贯、府邸一座。” 周围众人轰然应诺。 还是端王的时候,赵佶身边便尽是浮浪子弟,或者琴棋书画、踢球打弹,或者品竹调丝、吹弹歌舞,他们无一般不晓,无一般不会。 成为大宋天子后,在蔡京、杨戬等人的勾引鼓动下,赵佶放弃了宋朝皇帝简约的生活方式,开始穷奢极欲。 在近小人、远贤臣方面,赵佶堪称皇帝之最!登基后,他东张西望,然后一个猛子扎入小人堆里,不再出来。 说起败家,他堪称古今中外所有皇帝之翘楚。 仅仅几年间,他就迅速败光了前边七任皇帝积攒的家底,为了满足他的各种爱好,他身边那些谄媚的贪官,便挖空心思剥削民众。 五年前,赵佶下令修建宣和宫,三年前修建完成,宣和宫规模宏大、金碧辉煌,每一个细节都极尽华丽之能事。 赵佶大为欣慰,但仅仅住了半年,他又下令修建延福宫。 为了建造延福宫,朝廷拆掉了大面积的居民区、集市、还有很多作坊,甚至搬走了一个军营。 为了取悦皇帝,负责建造的五位内侍梁师成、杨戬、贾详、何诉、蓝从熙,你争奇我斗巧,追求奢丽、不计工财,变着法的铺张浪费。 一年前建造而成的延福宫雍容华贵,堆金砌玉,宛如天造地设之仙境,赵佶大为满意。 这一年的绝大部分时间,他都住在延福宫内。 在太监宫女服侍下,换了衣衫的赵佶出来看画工作画,他本身工诗善画,刚才雅兴正浓,便随口出了题。 ‘踏花归来马蹄香’是主题,“花”、“归来”、“马蹄”都好表现,唯有“香”是无形的东西,用画很难表现。 有的画师画的是骑马人踏春归来,手里捏一枝花; 有的还在马蹄上面沾着几片花瓣,但都表现不出“香”字来。 赵佶看了半晌,均不满意,最后在一个叫做李唐的画工面前,皇帝停住了脚步。 李唐的宣纸上,几只蝴蝶飞舞在奔走的马蹄周围,这形象地表现了踏花归来、马蹄还留有浓郁馨香的情景。 赵佶俯身细览,抚掌大赞:“妙!妙!妙!” 接着评道,“此画之妙,妙在立意妙而意境深。把无形的花‘香’,有形的跃然于纸上,令人感到香气扑鼻!” 当即吩咐道,“传旨,李唐入翰林院,赐给金钱十万贯、府邸一座。” 随口封赏是赵佶的习惯。 他出手阔绰,常常一掷千金,毫不吝惜,国家有限的帑藏,都在他漫不经心的赏赐中化为乌有了。 他对宠幸的近臣,首先是赏赐府第,一座府第往往要花费数十万贯,如果要修缮得美轮美奂,非百万贯不可。 其次是赏赐田地,不管臣下有无功劳,只要他心情高兴,大笔一挥,大片良田沃野便成了某人的私人田产。 当然最常见的还是赏赐金帛财物。 相比这些滥赏,对大宋天下最要命的是赵佶的随意封官。 内官梁师成擅于奉承,得皇帝宠幸,一次,他趁着天子高兴,公然要进士身份,赵佶大手一挥,当即写诏赐梁师成进士出身。 在他随意封赏下,那些阉宦、道士及流氓无赖拖朱纡紫,都成为朝中显贵。 特别是宦官,不少人手握节钺、位高权重,气焰熏灼。甚至连他们的奴仆也都趾高气扬,一个个袍笏登场,成了朝廷命官。 自太祖时候起,宋庭君臣便为冗官忧愁,到政和年间,国家官吏已经泛滥成灾,仅节度使便有八十余人。 节度使虽是虚衔,但俸禄高于宰相,并给仪仗,称为旌节。宋初只用以封赏功高勋重者,人数极少。 官员泛滥的直接后果,便是百姓的负担大大加重。 皇帝正欣赏画作时候,有内侍来回禀,“官家,合州防御使、苏杭应奉局管领朱勔求见。” 赵佶激动道,“遮莫是神运石运回来了?快让他进来!” 立刻,一个圆滚滚的身形快步进来,跪下道,“贺喜官家!神运石已至汴梁城外,奈何城门太矮,运不进来。” 啊?那么大?赵佶当即道,“拆了城门!速速运进城来!” “是,官家,微臣即刻就办!” 朱勔一脑袋汗也不擦,显示他勤于劳作的样子,待皇帝吩咐后,又跑着出去了。 赵佶看着他背影笑了,这家伙倒也勤勉,又想到那块太湖巨石,不知怎生大法? 倘真如朱勔所说之巨大,他不吝封侯。 赵佶酷爱花石、怪石,继位不几年,便让蔡京成立苏杭应奉局,专事在东南江浙一带搜罗奇花异木、嶙峋美石运往东京。 大观二年,道士刘混康认为,将宫墙外东北部的地面增高,必多子之福,可以改善皇室风水。 于是,赵佶命人在那里堆成一座万岁山,完全按照道教八卦所列的艮方,叠土数仞而成。 道教崇尚山石,皇帝更是相信怪石中有蟠龙神力,身处怪石环绕之中,可以帮助自己得道升天。 于是,皇帝命苏杭应奉局加大收集奇花异石的力度。 这些运送花石的船只,每十船编为一纲,从江南到开封,沿淮、汴而上,舳舻相接、络绎不绝,故称花石纲。 江南、两浙一带,凡民家有一木一石﹑一花一草可供玩赏的,应奉局立即派人以黄纸封之,称为供奉皇帝之物,强迫居民看守,稍有不慎,则获“大不恭”之罪。 搬运时,破墙拆屋而去,践田毁墓不在话下,凡是应奉局看中的石块,不管大小,或在高山绝壑,或在深水激流,都不计民力千方百计搬运出来。 一旦应奉局准备的船只不能应付,就将运粮船、商船征用,在运送期间,官吏乘机敲诈勒索、大发横财,每年全国上下,要费百万役夫之工,专门给天子运送花石纲。 皇帝区区一个爱好,却给东南人民造成极大苦难。 去年,苏杭应奉局的管领朱勔,在太湖发现一石,高六仞,百人不能合抱,堪称石头中的“巨无霸”。 在朱勔呈报后,赵佶十分喜爱,认为其威武霸气的外形能够代表自己皇帝的气质,干脆锦上添花,为其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昭功敷庆神运石,令朱勔加速运来。 神运石体型巨大,其重量不下百吨,但这难不倒朱勔,为了将神运石运至汴梁城内,朱勔动用十万多民夫搬运,还特制了一艘巨舰用于水路运输。 历时将近一年,才终于把神运石运抵汴梁,结果因为石头太大,进不了城,但这也难不倒赵佶,当即下令拆了京城城门。 赵佶中午出去游玩是躲蔡京的,他知道只要任命郓王提举皇城司,蔡京一定会来找他,皇帝不耐烦听他谈论那些烦心事,便出去游玩了。 一番纵情游乐,欣赏了这幅奇妙画作,还得知神运石已经莅临,赵佶十分高兴,回到后宫已是落日熔金、暮云合璧时分。 果然,被这些高兴事一打扰,烦心事都已经扔在了脑后。 二十五章 汴梁 晁盖等人抹过济州,路经滕州,过单州、曹州,逢州过县,晓行夜宿,不数日来到开封府。 东京汴梁城由一条汴河分成南北两半,十二座城门围着外城。 距离汴梁城三十里时候,石秀带着人出来迎接,安排了入城行动。 开封府乃四方商旅交通、富贵荣华之地,即便汴梁城外,酒肆茶坊亦不计其数。 往来锦衣花帽之人,纷纷济济,其富丽繁华绝非其他州府可比,初次来京的梁山军众人见此,无不瞠目结舌。 石秀带着上百名兄弟,引导着第一批梁山军四千多人,由新宋门、陈州门、戴楼门等八座城门,用了大半天时间进城,其中三千人分散安置在外城。 其余的头领和剩下的一千人,由朱贵和时迁带着进入内城,安置在皇城四周和大相国寺周围的院落和多家客栈中。 今天风和日丽,东京城外安仁村村头,闻焕章坐在一棵大槐树下读书,歇眼睛时候,他偶尔抬头看看不远处路上的行人车马。 看了几次,他继续读书,却猛地抬起头,细致地观察起过往行人。 闻焕章深通韬略,善晓兵机,这一点汴梁城很多人都知道,但是他虽然才华为人知晓,却不得重用,缘由是不愿阿附权贵,不能谄媚事人。 如此只能归隐山野。 闻焕章发现一件事,今天从东而来京师的人比往日要多,不仅如此,那些人虽然推车赶马,卖货走镖,做着各种行当,俱都是精壮汉子。 看看那几个乞丐,焉有年轻力壮、一脸油光、不去乞讨之乞丐?即便有,为何此伙丐者不见老少,皆是精壮汉子? 闻焕章看到这些人从安仁村这里分开,由人带领,向城南、城北而去。 他好奇,放下书本,安步当车也向城门去了,他看到那些人夹杂在男女老幼中间,都顺利进了城。 开封城毕竟百万人口,一天进进出出不断,那些汉子人虽多,但隐藏在人群里,也并不如何显眼。 倘若他们是异族,闻焕章会立刻进城通报有司,但听他们说话看他们相貌,想想乌烟瘴气的朝廷,他摇摇头玩味地笑笑,折转身回去了。 闻焕章没有留意跟他擦肩而过的几个货郎,其中一个货郎看向正在入城的梁山军,脸上同样露出玩味笑容,然后,跟着进城去了。 在内城曲院街的陈家客栈内,晁盖问了朱贵、时迁近来详情,赞道,“能太平无事地赶到、进城,并安稳地留驻下来,四位兄弟实在立了大功!” 朱贵低声笑道,“天王哥哥谬赞了,这大宋都城的城门防守形同虚设,加上进出的人太多,三教九流均有,咱等这些兄弟也就不显眼了。” 晁盖点点头,北宋也有类似后世明朝一样的路引,叫做‘公凭’,但是一路行军,京东西路的各处州府县城根本没人检查,‘公凭’仅是纸面制度。 进开封城亦是如此。 一路向西,晁盖等人只见到厢军懒懒散散地疏通沟渠、修路,甚少见到正经的军兵。 晁盖问时迁打探的情况,时迁讲了进入大内的经过,然后笑道,“这赵官家是个会享福的,皇宫内金碧辉煌,美女如云,但他依然要出来偷情,小弟已经见过他从地道里溜出来两次,与李师师私会了。” 大家好奇,自然询问详情,接下来的事情就香艳得很了,惹得众人一片笑声。 笑罢,晁盖对时迁问道,“明晚我们从地道进入皇宫如何?” 时迁摇摇头道,“哥哥,皇宫内的防守还是比较严密的,即便我们夜晚进去,也难免引起那些侍卫班直注意,最好是在赵官家再溜出来的时候。 那地道入口在延福宫御花园内,赵佶为了不被人看见,每次他进入地道至再回去的那段时间,御花园以及附近巡逻最稀少,那些班直禁军都被调开了。” 穆弘惊讶道,“难道那鸟人不担心己身安全?” “他要是在意,又怎会有地道存在?昏君只想着偷情方便,其他全然不顾,否则又怎称得上是昏君?”金大坚叹道。 众人点头赞同,晁盖对时迁道,“兄弟,这几天你再辛苦些,监视李师师宅院,一旦赵佶再次出来寻欢,就是我等行动良机。” 时迁应了,推门而去。 朱贵道,“由小弟带着众位哥哥去游览一下汴梁吧,这都城的繁华简直不可想象。” 此时,花荣、鲁智深、李俊、石秀、朱富在外城,统领三千兄弟。 许贯忠和刘唐、吕方带着三百多人,住在内城北边的几个大院子内,公孙胜、林冲和阮小七带着三百多兄弟住在内城东。 其余的人和晁盖住在宣德楼曲院街的十几家客栈和三个院子内,实在无法安排在一起,除了不便,也怕引起皇城司注意。 梁山军人马毕竟与普通百姓不同,一旦被有心人发现有精壮汉子集中出现,难免节外生枝。 听说出去逛京城,大家都很兴奋,宋江对晁盖道,“哥哥,我脸有金印,值此关头还是勿要节外生枝为好,还是留在客栈内吧。” 晁盖觉得需要有人留下处置意外情况,点头同意,武松和杨志也留下了,杨志是在汴梁熟人很多。 于是,晁盖带着蒋敬、穆弘、黄信、张顺、张横、欧鹏、萧让、金大坚,跟着朱贵出了客栈。 虽然大宋王朝已经江河日下,危机四伏,但在这汴梁城可见不到民不聊生。 众人从曲院街的西头向东走,此时华灯初上,虽然并非元宵节,但见街路两旁的青楼画阁、绣户珠帘上,尽是流光溢彩的灯盏。 灯火凝眸,游人似蚁,不时经过一辆绚丽马车,那金翠之耀目、罗绮之飘香,令梁山好汉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路两旁不时看到杂耍百戏、击丸蹴鞠,至于鱼跳刀门及卖药、卖卦等奇巧百端,更是无不令人惊奇。 这花街之繁华,即便晁盖这个后世灵魂都不由地不赞叹。 又向前行了一段距离,眼前蓦地一片光亮,只见路旁东、西、南、北、中五座楼宇几乎完全被彩灯笼罩,五座楼均是三层高,彼此相向,飞桥栏槛明暗相通,整体建筑高低起伏,檐角交错,富丽堂皇。 连接五座楼宇的飞桥上,女郎们衣袂飘飘,远远望过去宛如仙女一般。 “诸位哥哥,这便是汴梁最着名的大酒楼、樊楼!”朱贵说道。 众人见进出的均是富商豪门、王孙公子的装扮,金大坚笑道,“好家伙!此地定是坏钞之所。” “听说是,没进去过。”朱贵笑道。 晁盖笑道,“既然来了,且进去瞧瞧这樊楼盛景。” 二十六章 樊楼(一) 申时末,李纲从御史台出来,骑马向樊楼去了,他的好友许翰今晚要在樊楼宴客。 李纲出身于仕宦家庭,父亲李夔是神宗元丰三年的进士,通晓军事,曾随吕惠卿抵御西夏入侵,累官至龙图阁待制、京西南路安抚使。 今年三十四岁的李纲祖籍福建,生于秀州华亭,少有大志,精通诗赋,才气远近闻名。 政和二年,李纲进士及第,授承务郎。政和五年,被任命为监察御史兼权殿中侍御史。 樊楼乃汴京有名的销金窟,即便官员俸禄优裕,等闲也是不敢去的,但许翰家世豪富,他是元佑三年进士,目前任给事中。 许翰曾经有诗曰:平生吾三友,四海吴李孙。“吴”指吴敏,“李”即李纲,“孙”为孙傅。 吴敏与许翰同为给事中,去年因为一篇奏疏,被左相郑居中逐出朝堂,目前知寿州。 孙傅字伯野,进士出身,目前任中书舍人。 今晚的酒宴,就是许翰、李纲与孙傅三个好友相聚。 李纲赶到樊楼,许翰与孙傅已经到了,三人等菜闲聊时候,听另一边一个年轻士子正高谈阔论,李纲看了看,问道,“那个人莫不是陈少阳?” 孙傅笑道,“正是,那做东道的胆大,居然敢请陈少阳用餐。” 陈少阳便是陈东,国子监太学生中最着名者,一向洒脱不拘,抨击朝政无所忌讳,很多人害怕连累自己,吃酒时候都尽量避开他。 “我来之时,他们已经在了,所以我挑了这张桌子,” 许翰笑道,然后看着那边,续道,“我估计会钞的那富商刚来汴京,否则不会如此不知轻重。” 李纲看看与陈东五人隔着的那张空桌,又看了看陈东,笑着摇摇头。 酒菜上来,三个好友看着歌舞、就着酒食闲谈,不一会儿,三人与陈东一桌之间的餐桌,坐了十多条大汉。 “……前几日蔡京宴客,据说酒宴上的一个蟹黄馒头价值一千三百余贯,奸相家里一餐所需花费,要一个县的财赋收入那么多!他到底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恐怕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陈东忿忿然道,不时用手敲击桌子以示愤怒。 “不仅是蟹黄馒头,素闻蔡京喜欢吃鹌鹑,一次便烹食数百只,还说没有下筷处。”另一个太学生王安撇嘴道。 叫做冯浩的太学生接口,“据说蔡京府邸的厨下佣人甚多,分工亦细,竟有专事切葱丝的婢女。” 这一桌五人,四个是国子监的太学生,二十来岁一腔热血的年轻人,对如今朝政百般不满,说话也肆无忌惮。 葛淑冲愤慨道,“仁宗、神宗时期的旧党、新党虽然党争,但皆是为国家着想,到了当今官家时代,朝堂上只有贪党!官家对奸臣佞宦百般信赖,真是昏庸之至!” 说完怒拍桌案,干了一杯酒。 官家是纵情享乐的昏庸天子,身边就多是奸佞宵小,那些寡廉鲜耻之徒飞黄腾达,权势炙手可热,致使好端端的宋室江山满目疮痍,民不聊生。 几个年轻人说着,叹息着,但又没有任何办法。 太学生多吃不起樊楼,今日请客的大富商范信中初来汴梁,他与王安是老乡,便做东请客,想不到王安带着三人一起赴宴。 四人坐下后便开始抨击朝政,范信中越听越是坐立不安。 众人跟着晁盖进来,樊楼奢华无比并、只疑阆苑与蓬莱,诸人眼睛都不够使了,浑如乡下土包子一般。 店小二过来招呼,晁盖点了十几道菜,要了小二哥热情推荐的两坛‘瑶光’与‘梅惑’,不一会儿,桌上便摆满了珍异果子、甘美肴馔。 丝竹声中,一楼东边的台子上,几个舞女在轻歌曼舞,晁盖等人一边赞菜肴美味无穷,一边欣赏歌舞。 左边桌几个人讨论时政,声音很高,右边桌三个人穿着官服,低声叙谈。菜好吃,酒好喝,晁盖看着歌舞,听他们讲话。 突然,门口一片扰攘之声,只见八个满脸横肉的道士持棍棒率先进来,继而,一乘八人抬的肩舆进得门来。 这肩舆异常华丽,上边坐着一个紫色袍服、满脸骄矜的道士,肩舆后边跟着八个女道士。 不仅小二,樊楼的管事也赶紧迎上去,恭敬施礼。 然后一行人簇拥着肩舆向后边院落而去,中途遇见的客人也均冠盖不凡,但都在开路道士们的棍棒下纷纷避让。 李纲摇头悲愤道,“林灵素如此骄奢傲慢,如何还有一点修道之人样子!” “现下天子对道士的恩赏待遇已经与士大夫无异,据说那些道士出入外地州县,绯袍象简、冠带鱼袋,均傲然自得,不把地方官放在眼里,既如此,林灵素又岂能不跋扈嚣张?”孙傅说道。 这时候,从二楼下来三个人,前边是一个身材瘦削、脸色苍白的年轻人,后边跟着两个低眉顺眼的仆从。他们与这伙嚣张道士迎面撞个正着,两伙人当即停住。 “是太子!”李纲看到那年轻人,当即瞪大眼睛低声道。 一楼不少人用餐,见到林灵素这排场人们都停箸不食,认识太子赵桓的不多,但见他敢于跟林灵素对垒,而林灵素手下的恶道仆从也没有挥起棍棒,都有些诧异。 赵桓的生母王氏是皇帝的第一位皇后,起初皇帝也是相当喜爱赵桓的,但随着王皇后失宠,以及三子赵楷在书画方面的天赋,皇帝与长子渐渐疏远。 王皇后早逝,不仅有身体的原因、皇帝的冷落,也有当时郑贵妃与王贵妃的倾轧,王皇后等于是含恨而死。 预立储君制度的原则是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然而,这条原则弹性极大,舍嫡立庶的事情屡见不鲜,废立太子的现象不时出现。 而被废的太子下场均不好。 下午,赵桓听到郓王被任命为皇城司提举,当即手脚一片冰凉,继而心里烦躁不安,便换了衣服出宫走走,夜幕时分来樊楼用餐。 休说皇位与性命,堂堂储君眼下连保住自己的道路都做不到,盛气凌人的林灵素高坐肩舆,居高临下看着赵桓。 这已经是两人的第二次冲突了,上一次争吵是因为佛道之争,皇帝支持林灵素。 二十七章 樊楼(二) 虽然赵桓是太子,但朝中支持他的人并不多,众所周知,皇帝赏识喜爱三子赵楷,朝中权要也几乎无不偏向赵楷。 林灵素自然是支持郓王的,在他的所谓“神霄府”中,将赵楷尊奉为“长生帝君”。 林灵素的好友翰林学士赵野,更是公然吹捧赵楷,“复道密通蕃衍宅,诸王谁似郓王贤”。 赵桓死死盯着林灵素。 李纲要为太子出头,被许翰拉住,他摇头道,“殿下便衣出宫,倘若我等出面,会让殿下更难做的。” 果然,对峙了一会儿,赵桓避道,立在一旁看着林灵素的大驾通过。 “妖道恁地嚣张!这大宋天下还怎么得了?”陈东愤然道,他其实不识得太子,只是见林灵素太跋扈。 晁盖听到左边桌上三个官员说,刚才避道的年轻人是太子,而这道士居然敢跟太子对峙,他多少有些不解,即便赵佶崇信道教,也不至于到这个程度吧。 他忍不住对右边问道,“几位老兄,小可从外地来,这道士为何如此奢遮?” 听他口音是外乡人,王安便道,“那妖道叫林灵素,不知怎生使的一番骗术,说自己是青华帝君下凡,专意辅佐官家。 官家大喜,不仅修建通真宫供其居住,还赏赐无数,封林灵素号为应道军节度使、冲和殿侍臣,赐以金牌,可以随时进入宫廷。” 陈东接口道,“现下林灵素的门徒锦衣玉食,许多官吏为求升迁,纷纷争先恐后走他的门路,那妖道权势煊赫,京城人都称之为道家两府。” 欧鹏听不下去了,杯中酒一饮而尽,不由地问道,“那官家就信姓林的道士胡说?” “岂止是信?简直如痴如醉。”冯浩的语气充满了讥讽。 葛淑冲鄙夷道,“现下蔡京、郑居中、余深、童贯兼任神霄玉清万寿宫使,邓洵武、薛昂、白时中、王黼、蔡攸等充任副使。 据说官家召集重臣文华殿议事,无人穿戴朝服纱帽,室内皆是黄冠羽扇,满廷乌烟瘴气。” 晁盖与众兄弟互相看看,想不到天子崇道至如此程度,均感不可思议,当然,倘若皇帝是这样荒唐的‘神仙皇帝’,自己等人行事就更加方便了。 然后听左边桌上三个官员聊起原委,晁盖才恍然大悟。 赵佶崇道是有原因的,首先是赵佶所代表的濮王系的合法性危机,其次是赵佶本人在皇权嬗替谱系中的正当性问题。 当年,仁宗幼子夭折,养堂兄濮王之子在宫中,赐名宗实,后来仁宗驾崩,宗实即位,宗实便是赵佶的祖父英宗皇帝。 但仁宗至死不肯立宗实为皇太子,而且,仁宗死后留有遗腹子的传闻不绝于书,这些都让英宗之后的濮王系皇权合法性备受质疑。 英宗之后的神宗时期,皇帝与王安石君臣为了解释濮王系‘再受天命’,下了很多工夫。 今上即位以来,接连发生赵谂、吴氏兄弟以及王寀等三起重大谋反案,三起谋反案都涉及到‘再受天命’问题。 原因也很简单,即便哥哥哲宗早逝,端王赵佶在神宗八个儿子中排位也不靠前,当年向太后仅因为赵佶对他礼貌孝顺,便选了他继任皇位。 当时,宰相章惇便不同意,认为‘端王轻挑,不可君临天下’,还提议立简王赵似或者申王赵佖。 但向太后还是选了赵佶。 所以,赵佶继位后,不但要向天下人证明他爷爷和父兄是得到天命才继任天子,在其余皇室成员甚是不服的情况下,还得解释他自己接位的合法性问题。 因此,赵佶要延续由其父神宗开创,再由其兄哲宗继承的的熙丰政事,绍述熙丰政事,也被赵佶和蔡京君臣奉为绝对不可动摇的“国是”! 不仅如此,赵佶还借助尊崇道教、大造祥瑞、明堂礼制,说明濮王系继位以及他继承大统,都是顺应天命之举。 今上所谓的梦赴东华帝君,游神霄宫,自封道君皇帝等等,都是借神话自我宣示天命。 政和二年之后,朝廷大肆更改官制,包括改公主为帝姬等等,皆是因此。 想当年,太宗继兄长之位,有“烛影斧声”之说,为洗刷自己杀兄篡位嫌疑,平息社会舆论,便以尊崇道教来为自己昭示天命。 真宗以太宗三子身份登基,亦需昭示天命。但太宗、真宗只是基于政治需要,把道教当作工具,他们自己并不信。 不过当今官家对于道教的喜爱是发自真心,真的想将自己的生命奉献其中,希望自己能够成仙,变成仙国的皇帝。 因此将自己册封为教主道君皇帝,打破人、神分界,让帝王直接具有了神性。 “官家无论做甚,都喜欢做过头,即便崇道又何至于把林灵素惯的这般嚣张,居然敢冲撞储君。”李纲摇头道。 许翰道,“林灵素个性如此,其四面树敌,下场不会好。” 晁盖听的暗暗点头,这三位官员比另一边的太学生理智多了,不过他们身在局中,还是没有看清。 赵佶岂是做事过头?他在政治上的失误比比皆是,可是真正意义上的亡国之君,古今中外无人能及。 这时候,从楼上传来一阵扰攘之声,然后一个女子跌跌撞撞跑下楼来,后边一个浮浪的纨绔追逐,他边追边叫道,“小宝贝,如何逃的脱本衙内魔爪?” 那声音之轻浮银荡,没来由的惹人生厌。 纨绔的后边又跟着几个伴当。 一楼用餐的所有人都看向楼梯,随着吵闹声起,连舞台上的歌舞都停下了。 管事的过去,拦住那遍身罗琦、气质猥琐的纨绔,正色道,“高衙内,须知樊楼可不是撒野之地!” 听到高衙内三字,晁盖与朱贵等人互相看看,大家均知林冲遭际,应该就是此人,汴梁城不会还有一个气质如此相似的高衙内吧? “老徐,你不要狗眼看人低……本衙内今天必须吃了晚晴这个……个小妖精。” 高坎明显喝多了,眼神迷离,边说边眯着眼睛寻找那个叫晚晴的女孩。又叫伴当拖开徐管事。 徐管事叫几个小二过来帮忙,跟适才气焰熏天的林灵素相比,高坎的威慑力明显不足。 两伙人正推搡时候,大门处进来十几个人,只见众人簇拥的一个公子哥喝道,“都给本公子住手!” 二十八章 樊楼(三) 待看清了闹事的,那公子冷笑道,“高坎你个狗东西!还不滚过来给小爷请安?” “哼,是蔡京的孙子、蔡攸的儿子蔡凯。”晁盖等人听到右边桌上一个忿然道。 旁边的帮闲赶紧告诉高坎,酒醉三分醒,听到蔡凯的名字,高坎当即浑身一激灵,老实了下来。 蔡凯踱步来到高坎面前,用手中扇子敲了敲他的小脑袋,鄙夷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啊?你的狗东西还抖起威风来了?” 高坎刚才浅薄浮浪的气焰顿时不见,矮了一截身子,对蔡凯讪讪地笑,不敢辩驳一句。 跟树大根深的蔡家一比,高俅一个混混太尉啥也不是,遑论高坎了。 见高坎懂事乖顺,蔡凯又敲了敲他的小脑袋,傲然环目四顾,然后才问起徐管事缘由。 面对蔡凯,徐管事自然笑容满脸,讲了刚才经过。 蔡凯看了看另一边簌簌发抖的舞女晚晴,招手道,“过来。” 徐管事赶紧把晚晴拉过来,蔡凯问道,“你爹爹以何为业?” 晚晴不知这大衙内如何问起这个,嗫嚅着嘴不说话,徐管事赶紧道,“快回衙内的话!” “屠夫。”晚晴红着脸,低声道。 蔡凯哈哈大笑,随口道,“一会儿把名字、籍贯和住址告诉爷,你爹爹就不用杀猪卖肉了,明天下午可以去秘书省上班坐衙,嗯……” 蔡凯想了想,道,“就先随便当个秘书郎吧。” 徐管事碰了碰晚晴,晚晴反应过来,大喜叩拜道,“谢谢衙内,谢谢衙内。” 一下子从屠夫变成国家公务员,这不啻飞跃枝头变凤凰了,要知道这大宋公务员待遇可是相当好的。 蔡凯哈哈大笑,又敲了敲高坎的脑袋,嗤笑道,“看到没有?这才是泡小娘子的程序,你个混混之子永远上不了台面!” 然后他又仔细看了看晚晴的相貌,似乎不甚满意,随口对身边一个帮闲道,“这女人赏你了。” 那帮闲自然大喜,跪下谢赏。 蔡凯进来几分钟,打击了高坎的嚣张气焰,解决了矛盾冲突,随口赏了素不相识的屠夫一个秘书郎职位。 但是他又随手把这个叫晚晴的女孩赏给了手下,完全不以为意。 所有人都得给面子!在场没有一个人怀疑蔡凯的话,这就是东京顶级大衙内的做派。 晁盖等人都看在眼里,蒋敬不信地问右边桌上的几个人道,“他说赏个官做,屠夫就能做官?” 葛淑冲点头,嘴角冷笑。王安和陈东早已气的不行,当即起身喝道,“官乃公器,非箧中物!焉能由你乱来?” “哈哈哈,小爷就乱来了你能怎地?”蔡凯说笑着走了过来。 他挺喜欢有人不忿的,像高坎这种一下子就乖顺服帖反倒无甚意思,他还没耍够呢。 陈东冷声道,“蔡凯!伱有何资格乱封官职?难道仅因为你是蔡京的孙子?倘若这般,明日我等便去告御状!” “对,告御状!告蔡京祸国殃民、独揽朝纲、纵容子孙胡作非为!”葛淑冲高声道。 几个太学生的话,只是惹得蔡凯高声放肆大笑,他觉得事情有趣极了。 冯浩突然来到李纲、许翰和孙傅三人面前,盯着三人道,“三位都是官员,难道就这么看着蔡京的孙子为非作歹?汝等对得起国家俸禄吗?” 一楼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到了三人身上,二三楼不少人听到动静,也下来看热闹。 李纲慢慢站起来,高声道,“在下乃御史台监察御史李纲,明天某便上书天子,弹劾蔡京纵容家人祸乱朝纲!” “好,李大人有骨气!”陈东等人鼓掌,看热闹的不少人面露喜色,却不敢跟着欢呼。 虽然蔡凯如此嚣张、言行这般惹人厌。 李纲的举主右相余深,是蔡党,他的岳父张根是蔡党,他的好友许翰、孙傅是蔡党,他祖籍福建,与蔡京还是老乡。 虽然他极其反感蔡京的贪墨,但也赞赏对方的某些施政方略,他虽然不认为自己是蔡党,但朝堂上的任何人都把他划入蔡党。 本来他就对蔡凯适才言行看不过眼,被人这么一激,顺水推舟表态弹劾蔡京,他没法弹劾蔡凯,因为蔡凯不是官。 看着面前正气凛然的几个人,蔡凯哈哈大笑,这才有点意思嘛,如果本衙内一出手便无敌,那多寂寞。 他环视一圈,又看着李纲与陈东几个人,笑道,“你们这些摇晃巨树的小小蚍蜉,再多又有何用?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吗?” 他走近,对李纲笑道,“你个小小的监察御史,哈哈哈,明天你会接到诏书的,嗯,就给你换个秘书省秘书郎的职位,跟那个屠夫作伴如何?” 说完哈哈大笑,对自己的创意赞赏不已,他身边的伴当均捧场大笑。 调个官职对蔡家来说还不是易如反掌?汴梁所有人都知晓这一点,李纲气愤已极,眼中直欲喷出怒火,因为类似的事情还真发生过。 去年三月,御史方轸上疏皇帝说:蔡京专权自恣,处处效法王莽、曹操,视祖宗神灵如无物,玩弄陛下不啻婴儿,威震人主,祸移生灵,气焰熏灼…… 结果呢?一封弹劾奏章无效,就在他写第二封弹章时候,有人敲门,告诉他职位换了,他已经不是监察御史了。 许翰与孙傅的职位高,是蔡京都重视的人,经常出入蔡府,倘若蔡凯不是如此无知纨绔,该当认识二人,但他不认识,不知道这桌的三个人是‘自己人’。 许翰跟蔡京走的最近,此时颇为尴尬,他没好气地对蔡凯挥挥手道,“衙内速速回家,勿要在此丢人,连累太师名声!” 许翰想,明日必须跟蔡相仔细聊聊,让他约束一下家人子弟。 但凡蔡凯有一点觉悟,该当知道这是自己人,但他嚣张惯了,坑爹坑祖的事情做起来才刺激呢,反正无论自己如何闯祸,他们都能摆平。 况且,这许多人看着,他蔡大衙内能折了威风吗?他又是一阵大笑,停下对许翰冷哼道,“少在小爷面前装大个的!” 二十九章 樊楼(四) 然后看向陈东那张桌,对范信中喝道,“死胖子,今晚是否你会钞?立刻滚到一边去!” 范信中哪敢得罪蔡家人,簌簌发抖着,当即离座避席。 他的动作让蔡凯更加得意嚣张。睥睨四顾,几乎无人敢直视其眼神,他看着陈东四人笑道,“死胖子不会钞了,小爷看你们四个穷措大如何离开樊楼?你们有钱吗?哈哈哈。” 然后他对晁盖等人挥挥手,随意道,“滚蛋,小爷要坐在这看着这几个小虾米,别让汝等跑了。” 说完又是一阵神经质般骄狂大笑。 穆弘、张顺、张横、欧鹏几个人早气坏了,张横实在忍不住,对晁盖低声道,“哥哥,我宰了这杂种逃掉如何?” 晁盖摇摇头,没好气白了他一眼,对众人低声道,“小不忍则乱大谋,何况姓蔡的蹦跶不了几天了,今晚权当看了场猴戏。” 但他不惹事,事也要找上他们,蔡凯让他们腾地方。 一楼的人聚的更多了,现在人们又把目光对准了晁盖这张桌,不少人对他们充满了期待,他们希望这十来条纠纠大汉能教训一下狂妄的蔡凯。 就连李纲也有这种期待,旁边这桌客人全是昂藏大汉,有着汴梁人没有的匪气,如果他们冲动之下狠狠揍一顿蔡凯,也算是出了胸中一口恶气。 但李纲立即又感觉到一种悲哀! 他明天会上奏章弹劾蔡京的,但他对此并不抱什么期望,蔡家人公然卖官鬻爵,天子视而不见、御史台毫无办法。 他李纲一身正气,此时也只能期望江湖人物打一顿蔡凯,细思之下,这是何等的悲哀! 距离蔡凯最近的便是张横,这要是放在往日,船火儿当即让他变成板刀面!对于杀人如麻的张横来说,宰了这十几个兔崽子简直不要太容易。 但他想到即将要做的大事,还是强自按捺。 见自己下令后,这桌人毫无动静,蔡凯皱眉,不待他发火,一个帮闲推了张横一下,同时喝骂道,“哪里来的贼厮鸟?莫非一对瞎耳朵是聋的?没听见衙内旨意吗?还不赶快滚蛋?” 张横的右臂轻轻向后一抡,那帮闲当即倒地。 嚯!看热闹的人瞪大眼睛,变的更加兴奋,如果蔡凯在樊楼被人揍一顿,那将是未来一段时间汴梁街头巷尾热议的话题啊。 见自己人倒地,一众帮闲当即不干了,撸胳膊挽袖子就要上,徐管事赶紧过来,一边说着抱歉,一边叫晁盖等人腾地方。 就在这时,黄信瞥见酒楼门口的时迁,时迁的目光还在搜寻,马上也看到了他们,当即连连招手。 黄信用胳膊肘碰了碰晁盖,晁盖看到时迁的表情,心里猛地一跳。 他起身,先是对陈东几个人拱拱手,又对李纲拱手,然后道,“蔡京权势熏天,几位兄台却敢维护正义,实是好样的,在下佩服,今晚就由在下做东,以表敬意。” 说到这,晁盖对朱贵点点头,朱贵便把徐管事拉到一旁结账。 然后晁盖看着蔡凯,续道,“蔡衙内,小可会相面,我看你凌云不聚、六府略有亏虚,近期恐怕会有牢狱之灾啊。” 然后对穆弘等人道,“别把事惹大。”说完向门口去了。 蔡凯狂妄大笑,今天这点芝麻绿豆般的小事简直越来越有意思了。 太学生和官员也就罢了,殴打读书人的事情等闲不能做,但这几个糙汉显然是外地人,不用来狠狠打一顿,实在浪费得紧。 最重要是他们还给与了被打的充分理由,这要是打起来会相当的爽,于是蔡凯给帮闲们下令,“给我打!狠狠的打!” 东京汴梁的混混们得令,眼中闪烁兴奋,张牙舞爪向着梁山群盗奔来。 只有欺负人才能给他们本来平淡的生活增添一些趣味,而殴打这些敢于忤逆衙内的糙汉,即便打死了也不要紧。 于是,他们勇猛地冲了过来,虽然脚步拖沓,但也气势汹汹。 晁盖起身离去,蒋敬和萧让、金大坚跟着,张横立即对其他几人喝道,“几位哥哥,让小弟来!” 素称‘不怕官司不怕天’、杀人如麻的船火儿,今天憋的肺都要炸了。 “不行!我来!”欧鹏也要气爆了,如今天王让动手,正是他出气好时机。 穆弘和张顺也不让,四个人反倒相互纠缠起来,这时候,蔡大衙内的‘兵马’杀到了。 黄信还沉稳些,笑眯眯向一边让了让。 ‘两军’立即撞到一起。 其实这些帮闲应该心里清楚的,往日能欺负别人,依仗的是别人不敢惹蔡家,一旦人家敢惹了,他们本身是没什么战斗力的。 但他们在‘征伐’道路上一贯顺风顺水,也就自大惯了。 一个帮闲挥拳向穆弘打来,穆弘架住,右脚踢了出去,这帮闲被酒色掏空的身体当即飞了起来,将后边两个人撞倒。 另一个人仗着自己有几分力气,直接用身体撞向欧鹏,欧鹏右拳击出,正中这人腹部,随即一脚踹中他右肋,只听咔嚓一声,这人肋骨断了几根,当即躺地哀鸣。 张顺和张横击倒了当面的几个帮闲,然后冲了过去,二人如虎入羊群一般,拳脚相加,顷刻间,蔡凯的跟班帮闲们倒了一地,哎呀呀叫唤个不停。 倘若不是惦记有大事要做,依着这些人的个性,肯定会把蔡凯与帮闲们都打死。 不远处观战的高坎,兴奋地都要吼出来了,一楼的食客们皆欢喜的不行。 “走吧。”黄信叫四人。 欧鹏看了看目瞪狗呆的蔡凯,捡起一个帮闲掷了过去,那帮闲的脑袋撞到蔡凯肚腹,当即把大衙内撞翻,摔了个狗吃屎。 张横来到近前,啐了一口浓痰到蔡凯脸上,骂道,“短命的贼厮鸟,老爷早晚赏你吃板刀面!”然后又踹了蔡凯一脚,扬长而去。 蔡凯又疼又气,大衙内的翩翩风度荡然无存,居然有人敢向他撒野火?他鼻子都要气歪了!把那个肇事的帮闲踹到一旁,起身奔到门口,那一行人早去的远了。 “速去找开封府左右军巡院的人马!让他们立刻将歹人给本公子抓到!不然小爷打断你们的狗腿!也打断他们的狗腿!” 蔡凯气的嗷嗷叫,将帮闲们臭骂一顿,便轰他们出去抓人,他自己悻悻然上楼去了。 三十章 绑架天子(一) “如何?”晁盖快步来到酒楼门口,对时迁问道。 “哥哥,那人去了!”时迁激动道。 晁盖料想是。赵佶居然不让他们休息一晚,当即对朱贵和时迁道,“你们马上去联络许贯忠和公孙胜他们,让他们带少许兄弟到李师师院落附近汇合。” 二人去了,这时候穆弘等人出来,晁盖带着众人向客栈而去。 香焚宝鼎、花插金瓶。 玳瑁盘堆仙桃异果,玻璃碗供熊掌驼蹄,鳞鳞脍切银丝,细细茶烹玉蕊。水晶壶内尽都是紫府琼浆;琥珀杯中,满泛着瑶池玉液。 赵佶斜倚榻壁,几十个美貌宫女穿梭往来,服侍赵官家晚膳,好一番奢靡富贵景象。 晚膳尾声,十几个盛装打扮的妃嫔,由内侍引着,轻移莲步过来。 这是赵佶自创的海选,只有被他看中的佳丽今晚才能得到宠幸,倒是与后世的莞式服务类似。 这些后宫佳丽粉黛如云,个个都貌美如花,但赵佶看着她们谄媚笑脸,对之造作之态突地感到一阵厌倦,想起了宫外的李师师,蓦地又有了主意,即刻吩咐内侍出宫传口谕。 然后挥挥手让妃嫔们退下,女人们顿现沮丧神色,提着裙摆离开。 赵佶怠于政事,沉湎酒色,厌倦了宫内女子后,在宦官杨戬建议下,两年前的一天,他乔装改扮成秀才儒生微服私行,出宫去寻快活。 汴梁城的宣德楼前有一条曲院街,向西的一条巷子朱家桥瓦子,里边一字排开皆为妓馆。 那天晚上灯烛荧煌,上下辉映。歌台舞榭、酒市花楼上的妓女们一个个粉颈酥胸、袅袅婷婷,赵佶信步长街,觉得别是一番境界。 又走了一会儿,在一座粉墙鸳瓦、朱户兽环的宅邸前,赵佶看到二楼窗边立着一个妙龄女郎,女郎眼横秋水、眉拂春山,腰如弱柳、肤若凝脂,恰似嫦娥离月殿,恍如洛女下瑶阶。 皇帝看罢,不禁心旌摇荡、神魂飞越。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京师大名鼎鼎的行首李师师。 初次见面,李师师倨傲不为礼,动辄给赵佶脸色看,还是皇帝展现了自己的书画才艺,才终于征服了美人儿。 后宫佳丽虽多,但野花闲草别有风情,才华横溢的皇帝开始与李师师来往。 为游幸方便,一年前,赵佶采纳了贴身宦官张迪建议,从延福宫御花园修建了一条地道,直通李师师家后院。 其时汴梁城中,名妓以李师师、崔念月、封宜奴三人名声最大,三人色艺双绝、风情万种,在教坊中独领风骚,驰誉京师,令不少才子流连忘返。 而皇帝与三人皆有染,只不过李师师宅邸与宫城最近,适宜修建地道。 皇帝眠花宿柳、微服狎娼的事情终于传了出去。 担任谏官的侍御史张天觉得知,上奏章说皇帝夜宿娼家、荒于酒色,使朝纲不理、国政不修,赵佶大怒,将之贬出京城。 后又有秘书省秘书郎曹辅劝谏赵佶,依然被贬,此后无人敢言此事,建议修建地道的宦官张迪,被皇帝任命为泗州茶酒提举。 这晚,崔念月带着两个侍女来到李师师家中,两人是好友,一样的名气大,还有诗文相和。 “这个时间,姐姐如何来了?”李师师惊讶道。 正是华灯初上时候,等着跟崔念月见面的才子官宦不知凡几,她怎会有时间过来? “官家派人传口谕,让我来你这里。”崔念月说着,脸上现出红晕。 李师师当即懂了,这是要让二人同时服侍,当即怒道,“如此侮辱我等?不能惯他这毛病!” “届时你发作吧,然后姐姐寻机会离开。”崔念月无奈道。 宫内没有比李师师更漂亮的女郎吗?当然有,即便诗词歌赋出色的亦有,但敢于跟赵佶发脾气的女人却没有,她们都把赵佶当皇帝。 而李师师近似把皇帝当男友、当丈夫,动辄发脾气、给皇帝脸色看,这反而让皇帝离她不得,总是感觉新奇。 李崔二人一起谈论最近得的诗画,绣楼内人面桃花相映成趣,二人臂穿轻纱香风拂拂,彩袂翩翩天姿国色,无怪乎皇帝流连忘返。 酉时末,看看天晚,月色朦胧花香馥郁,赵佶穿了一领紫色道服,系一条红丝吕公绦,头戴唐巾,足蹬一双马靴,在两个小黄门服侍下,通过地道,轻车熟路来到了李师师家。 此时,李家门外的街路上,皇城司与殿前司五六十人已经到了,护卫着出来寻欢的皇帝安全。 绣楼内隔纱燃香,上楼来,沉香入鼻,好似进入了蕊珠众香深处,又见二女靓雅妩媚、艳冶无匹,赵官家花痴一般笑道,“两位爱卿,可想煞了朕!” 说完去挽二人雪白臂膀。 崔念月微避,让赵官家抓着了,李师师却后退两步,沉下脸色道,“官家,你让崔姐姐过来是何用意?” 见李师师嗔怒娇容,天子的心都要醉了,他柔声道,“师师,朕想煞了你们二人,但又分身乏术,只能让念月过来一叙。” “哼,叙谈当然没问题,倘若官家想一龙二凤,吾等姐妹可不受此羞辱!” 李师师说完,让仆妇来服侍茶饮。 这小妮子,今晚朕必然得逞,看你们怎么逃出朕的魔掌?赵佶心里得意地想,眼睛却看向二人桌上画作,品评起来。 说到书画,赵佶的确天才横溢,李师师与崔念月不得不佩服,三人便聊了起来。 亥时末,到了就寝时候,赵佶正要寻找说辞,就听外边传来吵闹声,继而听到几声低呼,接着传来一阵兵刃相击声、几个人的喊叫声。 三人诧异间,噔噔噔脚步声响起,随即二楼绣楼的房门被推开,十几条大汉在三人骇然不解的目光中,走了进来。 …… 回到客栈,晁盖立即派亲兵头目周铁带着几个人去外城,将今晚行动的消息告知花荣、鲁智深、李俊、石秀和朱富,让他们提高警惕。 半个时辰后,时迁和朱贵陆续回来。 晁盖吩咐道,“黄信兄弟,你留下统领附近其余人马,一旦发生什么变故,在没有接应和情报之情况下,你带着人向李师师家里撤退。” 黄信应了。 三十一章 绑架天子(二) 一刻钟后,晁盖带着朱贵、时迁、宋江、武松、杨志、蒋敬、张顺、穆弘、张横、欧鹏、萧让、金大坚以及一百人马,分散着,慢悠悠来到李师师宅院东边大街上。 不一会儿,就见许贯忠和刘唐带着百人,公孙胜和林冲带着百人出现在附近大街上,彼此取得了联系。 其他两处,吕方与阮小七留下统领兄弟。 戌时末,时迁将李师师宅院外边皇帝护卫的人数、位置摸清了。 月色花光,灯烛摇曳,霏雾融融,交相辉映。街上车马骈阗,人流不息,汴梁的夜生活实在丰富得紧。 直到亥时初,街路上的人与车方渐渐稀少,梁山军人马此时已经在附近游荡了三圈,接近亥时末,晁盖下令动手。 皇城司上一指挥使刘陌辰跨着腰刀,在院中走来走去,思谋着自己该怎么做。 今天下午他接到诏令,郓王提举皇城司。 刘陌辰听到这个消息第一反应是,太子真可怜,然后想到万一郓王命令自己做掉太子,自己该如何回应? 想了一下午也没想明白,然后他接到了来李师师宅院戍守命令,他带着人赶到,看到殿前司内殿直左一班的人已经到了。 皇城司与殿前司不相统属,贴身卫护皇帝的基本就是这两支人马。 刘陌辰对左一班指挥使方让点点头,两人便开始各自安排手下。 自从皇帝临幸李师师后,李师师宅院便扩大了,左邻右舍被买下,这不但是为了皇帝住的舒服,也是为了安全。 李家前后两个大院子,其中前院部署十人,天子宿住的后院二十人,大门外三十人,皇城司负责院内,殿前司负责院外。 亥时末,普通人家早已熄灯入睡时候,南边不远处朱家桥瓦子的妓馆依然灯火通明、人来人往,不时有醉汉嚷叫着什么。 刘陌辰依然在思谋着自己该怎么明哲保身,突然听到外边有醉汉嚷叫着,继而有争吵的声音传来,不一会儿声音消失。 刘陌辰微微惊讶,向大门处走去,突然听到后院传来脚步杂沓声、低呼声,以及几声兵刃相击声。 他意识到不对,带着附近几个人立刻奔向后院,刚刚跨过小门,他就感觉脖颈剧痛、眼前一黑…… 亥时末,殿前司内殿直左一班指挥使方让,立在李家院外的巷路上,见几个醉汉相携着,东倒西歪地向这边来了。 只要皇城司和殿前司的人马过来,附近的人们便自动避开麻烦,不从这边走,东京汴梁人心照不宣知道是怎么回事。 但天子尚且避醉汉,与酒醉之人是没法讲道理的,方让下令道,“多去几个人,把他们弄走,别搞出太大动静。” 不管怎样,皇帝出宫眠花宿柳不是什么光彩事,执行这样的任务,身为正任防御使、曾经在西军中打过恶仗的方让,多少觉得有些屈辱。 几个班直去拦截,争吵随即发生,几个醉汉嘟囔着谁也听不懂的醉话,还有一人扒下裤子就在路边小便。 方让只好又让几个人过去,两个夹着一个将醉汉们架走,但其中三个醉汉跟班直们推搡起来,还有两个躺地上打滚撒酒疯,方让挥手,又几个班直过去帮忙。 殿前司的班直都是魁梧大汉,却怎么也拉扯不动几个醉汉,方让只得不耐烦地走过去。 骤变随即发生,方让就见自己的手下慢慢栽倒,这时候眼角余光发现后边窜上来十几道身影,他刚要拔刀,就感觉脖颈处一凉,随即陷入永寂的黑暗中。 梁山人马来京,只有扮做镖行的人才随身带着朴刀,其余的人大都是匕首随身。 院外动手的是晁盖、杨志、张横、欧鹏、宋江、林冲、刘唐等人。 轻身功夫较好的许贯忠、公孙胜、武松、朱贵、张顺以及三十多个精悍梁山军士卒,跟着时迁。 李师师家门前是巷子,距离妓馆集中的朱家桥瓦子有十几丈的距离,院中栽种着各种花树。后边和左右都是人家。 时迁早已经踩好点,外边晁盖等人动手之前,他们便潜入了李家后边的院落中。 皇帝的护卫并不算十分警惕,对于一项从未出过意外、也基本不可能出现意外的工作,是个人都会懈怠。 时迁最先动手,他轻如狸猫地越过墙头,悄悄将一棵树下的皇城司亲从官割喉,在许贯忠和武松、朱贵越墙的时候,时迁又把左右的两人也悄无声息解决掉了。 许贯忠和武松、朱贵三人立刻换上了皇城司的玄衣黑靴,将死掉的三人拖到树后,他们三个开始站岗。 院中光线昏暗,其他人这时候开始越墙,隐藏在树后的灌木丛中。 待所有人越过墙头,许贯忠和武松、朱贵三人挎着腰刀向左,时迁向右,公孙胜、张顺隐在树后跟随时迁。 其他士卒紧挨墙根分别跟着,直到这时候,一切都还进行的悄无声息。 但终于有皇城司亲从官发现不对劲,那人刚要张嘴,武松一刀挥了过去,许贯忠和朱贵同时发难,跟着他们的士卒也冲了出来。 时迁、公孙胜和张顺听到动静,亦立即发动了进攻。 众人虽然快速行动,但也不免惊动其余皇城司人员,整个过程也不过几息之间,但声音还是不免传了出去。 刘陌辰从前院刚跑到后院,就被武松甩出的砍刀割中了脖颈,其余几个皇城司人员也被立即赶到的公孙胜和张顺刺死。 这时候,晁盖等人也从院外杀进了前院,林冲和杨志打头,当面的皇城司亲从官们毫无还手之力,迅速被全歼,但现场还是传出了兵刃相击声和喊叫声。 …… 开封府左右军巡院负责东京城内开封、祥符两县的治安、逮捕,左军巡使陈桐已经快要睡了,接到手下来报,说有人打了蔡凯一顿,现在蔡衙内要人呢。 蔡京的孙子被打!这还了得?陈桐睡意全消,赶紧带着人赶往樊楼,亲自问了歹人相貌,然后带着手下赳赳而去,誓要为衙内讨还公道、将歹人绳之以法。 陈桐抽调了左军巡院两百多人,在汴梁城内到处搜索。 亥时末,陈桐带着几十人来到朱家桥瓦子附近,见到有十几个醉汉在殴斗,并大吼大叫,当即着人上前制止。 就在这时,陈桐手下一个都头叫做郑大岗的,突然对陈桐道,“军巡,那边好像有声响。”说完向北边一指。 陈桐望过去,本不以为意,就在这时,虽然附近有醉汉吼叫、有楼阁里传出的管乐丝竹声,但陈桐好像听到了兵刃相击声和喊叫声。 他当即眯了眯眼睛,汴梁城内谁人不知,官家的情人李行首就住在那边,莫非……李师师家里遭贼了? 一念至此,陈桐当即来了精神…… 时迁带着晁盖、宋江、公孙胜、武松、许贯忠、张顺、穆弘等人上楼的时候,张横、欧鹏和刘唐带着人在院中巡逻。 前后院内惊醒的仆妇丫鬟和两个小黄门立即被看管起来。 朱贵、蒋敬、萧让、金大坚去外边收拢人马。杨志、林冲着人去抬外边的尸体进院,然后粱山军士卒们剥下班直们的甲胄、穿好,扶着腰刀出去继续值守。 三十二章 绑架天子(三) 房间内除了赵佶、李师师和崔念月三人,角落里还有两名服侍的丫鬟,时迁指着赵佶对晁盖笑道,“哥哥,这便是赵官家。” “汝等何人?胆敢至此?”皇帝没有害怕,他只是惊愕,这倒也不是他多么胆大,而是这件事实在匪夷所思,他还不能接受、不敢相信。 皇城中有五重禁卫,第一重为皇城司亲从官,第二重为宽衣天武,第三重为御龙弓箭直、弩直,第四重为御龙骨朵子直,第五重为御龙直。 五层禁卫由内而外,一重重将天子保护在中央。 皇城中的天子当然是安全的,但赵佶此时是在皇城外边,他是在偷情。 虽然汴梁城都知道天子跟李师师几人有染,但赵佶可不承认这一点,把劝谏此事的臣子都发配出京。 他出来偷情如果还带着千军万马护卫,那岂不是自承其事?偷情的时间是随性的,开封府也没法安排随扈。 所以,每次都是殿前司与皇城司两班人马几十人跟随守卫,这足够了。 其实对于赵佶来说,这几十人都没必要,左右地道的存在谁也不知,他可以安全地随意进出。 偷!一个偷字,尽显偷情之妙处与刺激。 赵佶从未担心过安全问题,他是大宋天子,有八十万禁军护卫,哪个贼子敢捋虎须?安全问题与他来说,就跟呼吸的空气一样,他根本没有意识。 所以此时面对一伙盗匪,出于惊讶,他敢于摆出天子的气派出声斥责。 晁盖双目环视,只见这绣楼曲槛雕栏、绿窗朱户,犀皮香案上放着一个博山古铜香炉,异香馥郁,坐榻尽是雕花香楠木小床,铺着落花流水紫锦褥,四壁挂着山水画。 再看看面前三个富贵男女,他负手笑道,“看来陛下尚未意识到问题之严重性,去拖几具尸体上来。” 当即有人去了,不一会儿,五具尸体被拖了上来,咣当咣当扔到地板上。 赵佶的脸色瞬时变的苍白,护卫的皇城司被杀,原来强盗真的胆大至此!居然敢于冒犯天子! 他的嘴唇开始颤抖,口里连声叫苦,恐惧渐渐占据心房。 武松对着一具尸体挥刀剁下,然后左手抓起滴着鲜血的人头向赵佶扔了过去,同时道,“皇帝老儿,接着。” 赵佶是艺术家中的风流天子,是所有皇帝中花样败家的典范,是天下第一富贵闲人!他日常接触的都是美人醇酒、诗词歌赋、奇花异石,他如何能见得这些! 看到鲜血喷涌的场面已然双眼翻白,人头落到身上后,他当即昏厥过去。 崔念月见到砍头,也吓的昏了过去,墙角的两个丫鬟瘫软在地。 “官家竟如此囊怂。”穆弘看着天子笑道,然后抓起桌上的点心吃了起来。 时迁也过来吃了几口点心,长长呼出一口气,晁盖看看他,笑道,“兄弟累了吧?坐下好生歇息一下。” 时迁真没吃饭呢,他的任务别人替代不了,只能他自己奔走,对晁盖点点头,坐下,穆弘给他倒茶。 李师师慢慢坐到窗前的椅子上,看着窗外院中的人影憧憧,天哪!盗匪居然闯进她家里,绑架了皇帝,这实在让人不敢相信是真的。 看到这些形容丑恶、貌相凶顽的汉子,闻着那呛人的血腥味,她忍不住想呕,她尽量压制自己,脸色也变的惨白。 先后上来两个小头目,向晁盖汇报院中和院外的情况,晁盖点头,行动没有引起注意,第一步成功了。 “这怂货便溺了!”张顺笑道,这时候大家都闻到了一股臭骚味。 武松看看昏迷的赵佶,道,“这废物莫非睡着了?”说完走了过去,踢了皇帝几脚。 赵佶悠悠醒来,武松还待再踢,晁盖摆摆手道,“二郎,不要侮辱皇帝。” 武松点点头,退了回来。 但赵佶看到身旁满是鲜血的人头,惊得三魂荡荡、七魄悠悠,啊地一声又昏厥过去,晁盖不耐烦了,过去踢开人头,拿起茶水泼到他脸上。 皇帝又醒了过来,脸色苍白、浑身颤抖,似乎随时要再次昏厥。 “官家,谈谈吧。”晁盖伸手拉起他,将赵佶按着坐在椅子上,赵佶恐慌的都没有感觉到裤裆里的屎尿。 “赵佶,你昏庸享乐、怠弃国政,任用的尽是奸佞邪恶之徒,奸臣阉竖无恶不作,贿赂公行卖官鬻爵,巧立名目搜刮民财,致使民不聊生,好端端的宋室江山被你搞的满目疮痍,” 晁盖居高临下斥责天子,这番话讲的正气凛然,然后续道,“因此,昊天上帝令我等下凡,拯救大宋黎民苍生!” 赵佶听到这里,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他本以为这伙盗匪绑架他是为了钱财,想不到居然是造反! 但他看着这些恶人的凶相,嗫嚅着嘴唇不敢表示反对,既然生命都受到威胁,一切以活着为要。 “寻个人给他换换衣衫,然后咱等进宫。”晁盖吩咐道。 他料想赵佶不敢反抗。听到金兵南下的消息,便吓的钻到桌子底下,慌忙禅位。他这天子但凡有一点胆气、有一点反抗的勇气,也不会有靖康之耻。 因为金兵根本攻不破开封,而勤王大军源源不断赶到,但他就是不敢,要禅让、要南逃。 似这等富贵人,把自己性命看的比什么都重要,江山?责任?大宋黎民百姓?赵佶轻轻挥挥衣袖,别逗了。 两个小黄门被提上来伺候皇帝更衣,崔念月也醒了过来,坐在地上浑身发抖,李师师过去安慰她。 李师师家里便有赵佶穿的衣衫,两个小黄门忙碌时候,赵佶看到自己肮脏的衣裤,才意识到自己失禁了,他心中哀叹:经此一事,天子之尊严荡然无存矣! 他们从内室出来,晁盖将两个小黄门叫到近前,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胖一点的颤声道,“大王……小的叫李臣。” 瘦一点的说道,“小的叫汪敏。” “以后你等二人服从我的调派,否则会有性命之忧,知道吗?”晁盖道。 李臣点头,“是,大王。” 汪敏则扭头去看赵佶,一时间没有回答。 晁盖抄起桌上钢刀,一刀将汪敏脑袋砍了下来,鲜血喷涌,汪敏的人头咕噜噜滚到了赵佶脚边。 我今番死也!今番死也!赵佶吓的连连后退,瘫软在地,哀求道,“饶命……勿要杀我……勿要杀我……” 皇帝都吓的不敢自称朕了,他的心情从惊愕到震憾到骇然,再到此刻怀疑人生,怎么有人敢动天子?如何会发生此等事? 崔念月又昏了过去,李臣一下子坐倒在地板上,吓的冷汗直流。 晁盖看着李臣道,“此乃不听我命令之下场,晓得不?” “知……道,大王,小的听您……吩咐……”李臣一脸惊恐地看着晁盖,跪下磕头。 晁盖又看向赵佶,厉声喝道,“官家,你如乖乖配合便得活命,不然也是一刀了事!”说完,挽了个刀花。 “配合……配合……”赵佶哭丧着脸,身子打战,就像孩童受到欺负,随时就要大声嚎哭出来。 长于深宫的他,何曾经历过今晚之事?这种事就连天马行空的梦幻里都从未出现过。以前他连血都未见过,今晚却见到了两次砍头。 这些乱国草寇真是杀人不眨眼啊!奈何?身为尊贵天子也只能妥协求饶,今晚,他这个珍贵瓷器遇到了破砖烂瓦的凌迫,如之奈何? 三十三章 绑架天子(四) 见到此时的皇帝,张顺穆弘感觉快意,武松和时迁笑的尤为酣畅,许贯忠和公孙胜表情平静,宋江则面露痛苦不忍之色。 “去扶着皇帝。”晁盖立威完毕,对李臣说道,然后率先下楼去了。 一行人相跟着,都下了绣楼。 晁盖来到院中,众位头领都聚了过来,晁盖问伤亡情况,因行动太过隐秘突然,己方无人负伤。 林冲道,“哥哥,那些尸体都弄进院来了,现在咱们的兄弟顶盔掼甲在外边,有殿前司的腰牌为证。但是,有一队开封府夜巡军过来了,不知道是否咱们兄弟口音不对,他们逡巡在附近没有离开。” 他话音刚落,院外传来吵嚷声,晁盖立即对张横低声道,“看着皇帝,如果他敢乱动,当即捅死!” 张横左手掐住赵佶的脖子,右手砍刀顶住了皇帝的后腰,微微向前刺了一下,然后恶狠狠道,“老儿!在陆地上爷爷没法请你吃馄饨,就只有板刀面了,你别嫌弃!” 赵佶本已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此时听外边起了变故,心里暗喜,开封府尹盛章是好样的!只要朕过了今晚这关,回头便提拔盛章为参政。 但随即被张横制住,感觉刀尖已经刺入肌肤,他的身子忍不住颤抖,见盗匪满脸横肉,皇帝害怕得紧,也不知道馄饨和板刀面是什么意思。 军巡使陈桐大半夜不睡觉,亲自带队抓捕歹人,无非是想通过蔡凯巴结蔡京而已,当他听清是李师师宅院方向传来可疑声响,心里登时狂喜,立功表现的机会到了! 最好有强盗闯进李师师家里,然后自己抓捕了强盗,有李行首的感激,自己便能上达天听。 陈桐当即带人冲了过去。 那十几个醉汉皆是梁山军士卒,大喊大叫的目的是吸引注意力,掩盖李家宅院可能出现的动静,想不到这般巧,偏偏这时侯巡逻官军过来,北边的声响还是惊动了他们。 接近李家宅院,陈桐等人见到院外有人影憧憧,当即立住,不是贼人,看样子是官家今晚临幸李行首,上前打扰是否合适?可别拍马屁拍马蹄子上。 不同于妓馆那里的灯火通明,这边黑魆魆的,陈桐对都头郑大岗道,“你带几个人过去看看。” 郑大岗应了,带着几个人挑灯笼向前走了几步,前边立即过来几个人,一人亮了亮腰牌,喝道,“什么人?不懂规矩吗?” 郑大岗看到是殿前司的腰牌,当即点头哈腰,带着人撤回来了,“军巡,是殿前司人马,今晚官家肯定在。” 陈桐点点头,暗自思谋,这种情况下上前肯定会触霉头啊,还是撤吧。 这时候,一个小兵低声道,“军巡,那殿前司的人……口音不大对。” 听到这个,郑大岗也想起来了,连声道,“对对对,是外地口音,殿前司的军兵有外地人吗?” 说完望向陈桐。 殿前司的军兵当然有外地人,但侍卫官家的班直不会从外地调吧?再联想到之前的疑似兵刃相击声,陈桐心里顿时疑云大起。 官家出宫寻欢,如何李师师家里却传出兵刃相击声?难道是官家遇险?不能够啊,哪个狗胆包天敢太岁头上动土? 不过……这倒是自己尽忠职守的好机会! 与其抓贼讨好蔡凯,不如直接取悦赵官家,天子动辄赏人府邸、钱财以及官职,这机会可难得的紧!简直是祖坟冒起了隆隆青烟! 陈桐当机立断,立即让人去召集人手,待把今晚的两百多手下都召集至此,他带着人向李家宅院靠了过来,双方随即发生争吵。 朱贵在此主持局面,梁山军士卒亮出殿前司腰牌、抽出腰刀,让他们立刻离开。 但陈桐只坚持一点,“夜巡开封是本官职责,护卫天子乃臣之本分!既然此处传出可疑声响,本官必须亲眼见到官家安然无恙!否则决不离开!” 陈桐的声音很高、语气坚定果断,目的当然是让皇帝听到。 至于李师师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不重要,重要的是让天子发现开封府内一个尽忠职守、忠心耿耿的臣子,一个需要立即提拔、并值得赏以府邸、钱财的臣子!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陈桐大张声势,态度强硬。 晁盖与许贯忠等人都来到院墙处听外边争吵,林冲低声道,“哥哥,不太对劲,正常来说,开封府的夜巡军哪里敢跟殿前司对着干?” 宋江沉吟道,“这人说话声音特意拔高,有些做作,好像是特意说给皇帝听的。” “在表忠心?这么说他倒是没有向坏处想,应该是也没有太听清到底是什么声音。”公孙胜摸摸下巴道。 晁盖皱眉,他不管这人目的为何,但他这么高声叫嚷,别坏了今晚绑架赵佶的大事。 欧鹏、刘唐与穆弘凑了过来,穆弘狠声道,“哥哥,前后包抄,干脆将这些找死的贼厮鸟都干掉!” “他们人有点多,我大概查了一下,至少两百多人,即便咱们兄弟身手再高明,喊叫声也会传出去的,万一惹得妓馆那里的人都关注这边,可不妥当。”朱贵从外边进来,接口道。 是啊,倘若关注的越来越多,你还能都杀了?绑架皇帝这种事,即便引起别人疑虑也不合适。 外边的争吵在继续,赵佶心里更是大喜,这个人忠心且够机警,可堪大用! “让皇帝老儿喝退他们。”刘唐低声道。 晁盖摇摇头,赵佶说话必然露馅,倒不是其他,他或者声音颤抖,或者激动,都会节外生枝,让外边的开封府军兵更加怀疑。 晁盖对欧鹏、刘唐与穆弘三人道,“你们换上皇城司的衣服,就说他们有对天子不轨之意图,吓唬一下他们,看他们撤不撤。” 三人应声去了。 外边随即传来更为激烈的争吵声,虽然欧鹏、刘唐与穆弘都拔了刀子,但陈桐既然已经做了,便决心做到底,为了升官发财,他也是赌了!拼了! “让本官拜见官家,确认天子安全,便即撤退!”陈桐强硬道,随即让手下持刀枪对峙。 穆弘真想一刀剁了他,被欧鹏拦住。 不能拖下去了,晁盖道,“让李师师去吧。”他想起适才在楼上李师师的冷静,觉得这个人很适当。 众人同意。 回到后院,晁盖拉过李师师,冷声道,“李姑娘,你出去将那些人劝走,倘若你乱说话,你知道后果的!” 然后又对众人下令,“倘若开封府的人怀疑了,便全都杀了!” 说完推着李师师向外院大门走去,公孙胜、林冲、杨志等人跟着。 时迁、许贯忠和武松、张顺等人则越过墙头,与妓馆那里撤回来的十几个人一起,从后边堵住了开封府夜巡军的退路。 张横干脆将砍刀架到了赵佶脖子上,不怀好意地看着他,倘若能一刀割了皇帝老儿的狗头,他船火儿就名扬天下了。 赵佶的心呯呯乱跳,紧张、激动又害怕,双手掌心都是汗水,他期望外边的人引来更多兵马,包围盗匪。 李师师当然想报信,可是见这个架势,倘若盗匪罩不住局面,或许连官家与她都一发砍了脑袋。 她定定心神,出了院子,来到正在对峙的两伙人面前,对陈桐道,“请问阁下是哪一位?官家赞伱尽忠职守,但今晚神霄派在此集会有法事要做,这些都是神霄派信徒,你们还是勿要打扰为好。” 一身道袍的公孙胜就在旁边,对陈桐点点头。 那会儿的声音似有似无,也听不太真切,既然官家在此,殿前司与皇城司兵马在此,李家不可能是遭了贼,陈桐也不可能想到皇帝是被绑架了。 他坚持跟殿前司对着干,就是为了在皇帝面前博得一个忠臣的名声。 此时见李师师出面了,还听官家称赞自己,陈桐目的已经达到,连忙激动高声报上名字职务,转身带人走了。 他心里高兴至极,今晚简在帝心,择日高升不在话下,他却不知是在生死边缘走了一圈。 见他们转身,后边堵着他们的时迁等人闪到了两边胡同里。 有惊无险! 晁盖深呼吸,对李师师点点头,表示赞许。 回到院里,晁盖看向林冲、欧鹏吩咐道,“两位兄弟,你们带着两百人留驻在这大院里,一会儿把那些尸首都埋了,其他人跟着我等进宫!。” 众人应诺,欧鹏道,“哥哥,那些丫鬟仆妇怎办?都杀了?” 李师师心中一凛,刚要说话,就听晁盖道,“以后这里要一直留着兄弟驻扎,让她们做饭洗衣吧,” 然后看向众人,正色道,“诸位兄弟,咱们军律还是要遵守的,要爱护百姓,对于那些贪官污吏宁可杀错不可放过!但对百姓却不能滥杀无辜!” 众人齐声应是。 李师师轻声出了口长气,她倒没有担心性命,男子对她这样的人怎能杀害?只是担心受到欺侮凌迫。 此时听到这伙盗匪居然有爱护百姓的军令,她才放下心来。 外边开封府夜巡军就这么走了?赵佶心里失望至极,大骂开封府尹盛章,参政肯定没戏了,待皇帝脱离险境,就让他滚蛋! 还有那个陈桐,口口声声必须亲眼见到官家安然无恙,结果这么轻易就走了,也要撤职查办! 此时,赵佶听到宁可杀错不可放过的话,吓的一哆嗦,心里暗骂盗匪无法无天! 又骂殿前司与皇城司护卫不力,令堂堂天子陷入此等险境危墙之下,连蔡京在心里都被他骂了,他只不想自己行事荒唐。 众人在时迁指引下,来到地道前。 赵佶见他们轻易找到地道口,心里大惊,这地道的存在是极隐秘的,盗匪如何知道?然后心中一阵悔恨,懊悔为了便与幽会而忽视安全。 地道宽敞,在灯光下可以看到装饰的很雅致富丽,晁盖问李臣,“延福宫内有空闲的宫殿吗?” 李臣很伶俐,当即道,“回大王,延福宫有延福、蕊珠两个大殿,是官家住的,东旁的殿有移清、会宁、成平、睿谟、凝和、昆玉、群玉,是后宫部分娘子的居处,延福、蕊珠两个大殿房间众多,足以安置下大王的人马。” 晁盖满意地点点头。 地道不算很长,大约二里地,因为李师师家就在延福宫宫墙外不远。 时迁和李臣先出去探路,晁盖让穆弘也跟着,不一会儿,时迁示意众人出来。 已经子时末,御花园很安静,花香馥郁,李臣前边领路,他左右是时迁和穆弘,后边众人鱼贯跟着。 出了御花园,看到一队禁军巡逻过来,穆弘后退一步到李臣身后,用匕首顶住了他的后腰,时迁则扶住了李臣的胳膊,做服侍状。 李臣对着越走越近的禁军亮了亮腰牌,喝道,“官家回宫,你等速速离开!” 那队禁军立刻掉头,快步走开,心里均想,莫不是官家被李行首给赶了回来?他们心中暗笑,没有丝毫怀疑。 又走了几十步,前边便是一处大殿,李臣推门,众人跟着进去。 李臣回身对晁盖低声道,“大王,这便是延福殿。” 晁盖看看高高的宫墙,问道,“有几个门?” “大王,除了这道正门,还有一个后门、两个侧门,此时服侍的宫女太监已经歇下,他们未得召唤,不敢出来。” 晁盖点点头,让带上门,吩咐武松和刘唐带着三十人守前门,穆弘和张横带着二十人守后门,杨志和张顺分别带着二十人守两个侧门。 “你们换班休息,未得命令,严禁一切人进出!” 众人当即领命去了。 三十四章 官家,写几道手诏 其余人都来到了延福殿内赵佶寝宫,晁盖对李臣道,“你带这两个女子去安歇,然后去给我的兄弟们安排住宿。” 李臣应了,让李师师、崔念月跟他走,李师师看着孤零凄苦的赵佶,对晁盖突然道,“这位大王,奴家想陪着官家一起,可否?” 晁盖看了她几眼,点点头。 这两个女人均芳容丽质妖娆妩媚,只李师师多了点英气与胆色。 李师师见匪首点头,便去扶住了赵佶的胳膊,赵佶仿佛得到了力量一般,腰杆挺了挺。 时迁带着崔念月跟着李臣出去。 赵佶想了想,对晁盖道,“这位……义士怎生称呼?” 他当然不敢称呼反贼、盗匪,但也绝不可能称呼晁盖为大王。 “我姓晁。” “晁义士身怀天下苍生,令朕钦佩不已,施政之缺漏之处,朕立即改过,你等也都归顺朝廷,高官显宦不在话下,晁义士看这样何如?” 赵佶很有诚意地看着晁盖。 晁盖笑道,“陛下且去歇息,明日开始跟着这位一清道长修道,” 说到这,他指了指公孙胜,续道,“其他事情不须劳神,且听我吩咐就是,如欲反抗,先查查自己有几个脑袋!” 李师师碰了碰赵佶的胳膊,赵佶苦着脸,低着头进去了。 延福殿很大,房间众多,晁盖几个人巡视一圈,便各自安歇。 这个夜晚,太子赵桓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因为郓王赵楷提举皇城司。同样的原因,赵楷是因为激动不能入眠。 一样不能安稳入睡的还有驿馆内的大宋枢密使、陕西、河东、河北宣抚使、泾国公、时称媪相的童贯,此次他从陕西回京师,目的是说服皇帝和朝臣,同意他联金抗辽、收复燕云的计划。 这个夜晚,蔡京召集蔡党中人商议对策时候,李纲在奋笔疾书弹劾蔡京的奏章。 还是这个夜晚,政和五年进士及第、现任太学学正的秦桧纳了一房小妾。 秦学正与妾室共赴巫山云雨之时,朱勔府邸卧房内,皇帝宠臣正‘拥帐’入眠。 所谓‘拥帐’,便是在金玉屏风、翠绮帐幔的朱勔卧榻四周,用数十张小榻围绕,每张小榻上睡卧美姬一名。 这个夜晚,豪势之家浪费的粮食在渐渐发霉腐烂,无数穷苦之家男主人梦里,在为明天一家人的吃食发愁。 对于大宋天子赵佶来说,这个夜晚是不同寻常的,对于大宋天下黎民苍生来说,更是如此。 北斗初横、东方渐白,天涯曙色才分、海角残星暂落。金鸡三唱,几缕晓霞横碧汉,一轮红日上扶桑。 政和七年八月十九日的清晨来到人间。 “大王明鉴,小的此次为大王效力,定是把官家得罪狠了。”晁盖刚起床,李臣便来哭诉。 昨晚汪敏的死,极大震慑了李臣,他为图活命只能积极表现,可是稍微冷静下来,恐惧稍稍淡化,他便担心起后路来。 万一这伙盗匪离开,皇帝必然找后账,砍了他。 晁盖看着他,问道,“梁师成和杨戬任何职?你想不想成为他们?” 李臣听晁盖这么说,眼睛当即亮了,呼吸都变的粗重起来,决然道,“倘若小的也能升节度使、拜太尉,就是活一天也尽够了!” 说完重重磕头。 晁盖扶起他,笑道,“如何活一天?只要你听我命令,保你一世荣华富贵!” 他坦然自若的神态,使得李臣对这个胆大包天的反贼信心倍增,重重点点头,左右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这时候,许贯忠、宋江、朱贵、萧让、金大坚五人穿着皇城司的玄衣黑靴,走了进来,晁盖让李臣去皇帝处照看。 然后问道,“外边如何?” 许贯忠道,“哥哥,一切正常。” “哥哥,且先看看这几个字。”萧让苦笑着递过两张玉版纸。 晁盖接过,一份上边写着:制曰,免郓王提举皇城司,任神霄宫使朱贵提举皇城司诸事宜。 另一张是任免殿前司人员的,字数很多,他粗略看了几眼,两份手诏下面都押个御书花字,盖着御印。 晁盖看不出好坏,但觉得这瘦金体很漂亮,对几个人问道,“怎么了?不像?” 萧让摇头苦笑道,“不像,我临摹苏黄米蔡还过得去,赵官家这字难写得紧,如对比着看,便更加不像了,我估计需半月时间仔细临摹才成。” 晁盖看向许贯忠,许贯忠道,“萧让兄弟的字临的已经很好了,但就怕这手诏被有心人细观,毕竟昨天赵官家才下令让郓王提举皇城司的,且赵楷与高俅都熟识皇帝笔迹。” 晁盖点点头,“那就让赵官家亲自执笔。” 说完看看印鉴,问道,“这个是真的吗?” “是真的,皇帝的御宝已经被我们收起来了。”宋江道。 “诏书的格式对吗?”晁盖又问。 许贯忠道,“都是参照以前皇帝手诏格式写的。” 晁盖点点头,特意换上李臣带来的皇城司亲从官服侍,出门向赵佶寝宫走去,后边众人跟着。 晁盖看看几个人笑道,“你们不要去,把武二郎、穆弘、刘唐和张横叫来。” 几个人互相看看,笑了,威胁皇帝的确要找些凶汉效果更好。 寝殿门前左右有六个梁山军士卒,只听李臣对几个要进去服侍皇帝洗漱更衣的宫女道,“今日官家不须你等服侍,你们退下。” 作为皇帝身边人,李臣肯定是得宠的,内侍官阶分为十二阶,李臣目前为右班殿直,在内侍班里也是较高的阶级。 几个宫女见此,转身离去。 晁盖对他赞许地点点头,进去了寝殿。 寝殿外间,公孙胜坐在一个蒲团上打坐,见到他们,起身走了过来。 晁盖问道,“怎么样?” “无异状。”公孙胜道。 “让他写手诏。”晁盖说完,示意后边的武松、朱贵、穆弘、刘唐和张横暂且等着,一会儿寻时机再进去。 李师师正在服侍赵佶穿衣服,见强盗就这么大模大样闯了进来,赵佶心里怒哼一声。 “官家,写几道手诏。”晁盖手中腰刀重重拍向桌案,将两张玉版纸递了过去。 赵佶看了内容,当即气的够呛,接管皇城司和殿前司,这是妥妥的造反啊! 此刻还有命在,这两份职位给出去,他可就真的变成刀俎下的鱼肉,任人宰割了。 经过一个时辰的睡眠,看到外边天光大亮,皇帝的胆气壮了起来,宫内的内侍、宫外的臣子们会陆续过来服侍和请求陛见的。 当即道,“汝等休要……恁地粗鲁。” 前边四个字,赵佶是厉声怒喝,但看到桌上的腰刀,看到晁盖欲杀人一般的眼神,后边四个字声调降了下来、语气变的柔和,眼神开始畏缩躲闪。 赵家天子的胆气就那么一点点。 晁盖没有拔刀。拔刀必见血,不然总是白白地拔进拔出,人家就不怕伱这样的威胁了。 “官家不写,我等便自己写,笔迹不对,事情倘若泄露,我等就只有砍了官家的脑袋,砍了你所有儿女,放火烧了皇宫,然后溜之大吉。” 晁盖悠悠道。 赵佶听了怒容满面,随即脸色一白,他相信此等事强盗做得出,往日他怠于政务,生怕有外臣打扰他花式寻欢作乐,此时却盼望各式人等速速过来。 皇帝甚至懊悔不坐常朝,倘若他每天上早朝,今天不去,势必有臣子们过问。 “这位好汉,小女子有话说,”旁边的李师师轻移莲步,款蹙湘裙,走上几步对晁盖福了福,开口道。 晁盖点点头。 李师师续道,“众好汉遮莫向官家多讨些金银珠宝,不拘多少,官家都会给的,然后离开京城快活逍遥过一生,比做此危险勾当划算得多。” 李师师语气平和,充满了亲和力,仿佛在为晁盖着想一般。 “对,朕赐给你们千万贯金银,还有,你等要什么官职?一州兵马总管?防御使?”赵佶连声道。 三十五章 板刀面 晁盖看了看赵佶,手指敲击着桌面,高声道,“公孙!” 公孙胜进来,问道,“哥哥有何吩咐?” “吩咐兄弟们准备,饭后开始杀人,然后撤退!”晁盖说完,公孙胜出去假意高声吩咐了几句,然后又进来。 赵佶又惊又怕,浑身颤抖,但还是未答应写手诏,他不断望向公孙胜,眼中露出期盼求肯神色。 他尊崇道教,道士不但地位高,还可以为官,甚至为了崇道把寺庙都改成道观。何以这个老道如此不顾情面?难道朕做的还不够多吗? 彰化军节度使、检校少保杨戬,在几个内侍陪同下向延福殿走来。 类似杨戬、梁师成、童贯这种大太监,都是在宫外有府邸的,不必每晚都在皇帝身边服侍,但为了固宠,必须不断在皇帝面前露面。 几年前为了服侍皇帝膳食,几个大太监险些打到一起,最后还是赵官家做出分派:杨戬服侍早膳、梁师成服侍午膳、童贯服侍晚膳。 此时童贯在外领军,晚膳便由李彦接替他。 “爷爷气色真好,想必昨晚一定睡的极好,小的真开心。”一个内侍谄媚笑道。 杨戬懒得回应,只鼻子嗯了一声。 又一个内侍陪笑道,“老祖宗能活到九千岁,真希望到那时奴婢还能服侍您。” 杨戬听了大乐,笑道,“你这兔崽子倒是会说话。” 谀词潮涌中,杨戬得意洋洋走进延福殿。 他当然得意,作为内官封节度使、检校少保,再往上就是太傅太师了,自有宦官以来,还有几个能站到他的高度? 不仅如此,身为郓王党中得力人物,昨天郓王获提举皇城司,说明官家毕竟还是偏爱郓王的,太子早晚地位不保,万事大顺啊。 今早来见官家,杨戬还有喜事奉上,他给官家带来了五百万贯,官家定会大大赞赏他的。 当今天子继位后,因为善于揣测皇帝的意思,杨戬日益受宠,朝廷立明堂、铸九鼎、修大晟府等等,他都担任提举官。 三年前升任检校少保后,杨戬设立“西城所”,在京东西路和淮西北路等地区的州县,逼迫百姓租佃废弃的堤堰、荒山退滩、河水淤积之处,以此增收租赋。 “西城所”的租赋即便有水旱灾害,也不减免,如此一来,一县一般在常赋之外又增加租钱达十多万贯。 杨戬的“西城所”每年得钱几千万贯,他给皇帝一部分,其余都用来自己挥霍享受,虽然是宦官,但杨戬有妻妾几十名,府邸服侍的佣仆几百名。 今日的延福殿,皇城司亲从官人数多了些,却没怎么看到内侍宫女,但目中无人的杨戬根本没有留意这些细节,那些低三下四之人从不在他眼里。 跟着的内侍留在外边,杨戬独自走进皇帝寝宫,这时候他才面露恭谨之色。 李臣见到杨戬,脸色如常给他请安,杨戬看了看另一边立着的几个大汉,随口问道,“小李子,此乃何人?” “官家叫来的,小的也不知。”李臣恭谨道,然后高声道,“官家,杨少保来服侍您了。” 杨戬迈步进去同时,听到皇帝急促语气,“卿家速去叫人来护驾!速去!” 杨戬听了大惊,不解其故,反而快步走了进去,只见里边除了皇帝和李师师,还有一个大汉一个道士。 官家居然把李师师带进宫里来了?皇后想来还不知道吧?这是杨戬的第一个念头,浑没想到危险。 对此时出现在皇帝寝宫的道士与大汉,他只感觉莫名其妙。 护驾?谁敢犯驾?杨戬惊愕地看看皇帝,又看看另外三个莫名其妙的人。 赵佶见杨戬孤身进来,失望叹气。 “你便是奸贼杨戬?”晁盖打量一下眼前这个面白肥胖的无须男子,问道。 “大胆!哪里来的狗贼居然敢冒犯皇帝?” 杨戬意识到发生何事了,应该是贼人通过地道进入皇宫,否则李师师不会在此,所以天子让救驾。 他说完,便向后退。 退到寝宫门口,杨戬转身就待喊人,突然一只大脚踹了过来,杨戬翻身倒地,惊怒道,“谁人胆敢如此?” 张横狞笑道,“你狗脸张爷爷!”说完在赵佶、李师师和杨戬惊恐的目光中挥起了腰刀。 两道刀光闪过,杨戬尸首分成三段,鲜血喷洒的到处都是,既非在水里,船火儿也只能请奸宦吃板刀面了。 然后他提着带血的钢刀走近,横着三角眼凶巴巴瞪着赵佶。 盗匪这般杀人不眨眼,赵佶颤抖的更加厉害了,咧着嘴低声啜泣。 这时候,武松、朱贵、穆弘、刘唐走了进来,刘唐喝道,“哥哥,兄弟们都准备好了,让俺送皇帝老儿上路如何?” 说到这,刘唐笑了笑,对众人道,“脑袋砍了不少,鸟皇帝的还真没砍过。” 众人哈哈大笑。 晁盖笑道,“凡事总有第一次嘛。” 然后伸手抓过李师师,坏笑道,“李娘子,以后跟着大王我吧,哈哈哈。” 他一边粗鲁拽着李师师往外走,一边右手做了个狠狠向下劈的动作,公孙胜也跟着向外走,其他人脚步向外,却回头看着,似乎想看看皇帝被砍头。 刘唐抓过张横手里滴血的钢刀,咬着牙齿,向皇帝走去。 赵佶孤立无援,见到刘唐浑如铁打的身躯、择人而噬的眼神,毫不怀疑这黄毛恶鬼会立即砍了自己。 这些糙汉不当自己命为命,帝王的金贵身躯在他们眼里也只寻常等闲,天年不齐,盗匪横蛮至此,天子居然遭了这番横事!罢了罢了! 赵佶终于受不住,泣声道,“朕……写……就是了。” 尊贵的大宋天子因为自己行事荒唐,居然被一群野蛮强盗控制,此事实在匪夷所思。而对于梁山军来说,打蛇打七寸,控制了赵佶就是掐住了大宋的脉门! 赵佶的手诏称之为‘御笔’。 按照宋制,皇帝的诏书政事堂是可以驳回的,哪怕是负责草拟诏书的中书舍人,如果认为诏书不合法规或情理,都可以拒绝起草。 此外,还有台谏御史等,都可以对天子诏书提出意见,以前的大宋文官个性鲜明,皇帝旨意经常被驳,所谓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其精髓就在这一上一下、一来一回之中。 如此程序设计,令皇帝权力有所制约,不能为所欲为,历代皇帝对此都会觉得不舒服,但在赵佶之前,这套祖宗定的规矩还是代代执行了下来。 但蔡京担任宰相后,为皇帝开了一扇小门,这便是手诏御笔。 皇帝手诏不仅可以绕开中书舍人,还可以绕开三省与台谏,不受制约,必要情况下,赵佶甚至可以通过手诏指挥前线某个将领战斗。 皇帝书法极好,不仅是不受制约的权力,虚荣心也使得赵佶愿意手诏。 当然,他是懒散的,日常的琴棋书画、酒色美人已经占据了赵佶绝大部分时间,蔡京给皇权松绑的目的便是扩大相权。 皇帝对祖制破坏的越多,他这个宰相权力越大,君不见蔡京特色之堂除否? 三十六章 皇城司 皇帝一共写了三道手诏,其中第二道诏书用时最长。 第一道,免郓王职务,任命神霄宫使朱贵为皇城司提举,任命石秀、时迁、张顺、蒋敬、朱富五位神霄宫使管勾皇城司事。 第二道手诏,免高俅殿前司都指挥使,以神霄宫使许贯忠代之,任命神霄宫使花荣、武松、欧鹏、黄信、穆弘、刘唐、阮小七为承宣使。 第三道手诏,提拔李臣为‘后省’左侍禁,提领延福殿、蕊珠殿和天子内库。 内侍班十二阶,左侍禁再往上就是内侍最高品级的供奉官了,但最重要的还不是这个,而是提领延福殿、蕊珠殿和内库的职事。 管着天子生活起居的地方,还替皇帝管钱。 “甚佳,以后跟着一清道长好生修道,官家性命是无碍的。”晁盖笑道,然后拿着皇帝手诏离去。 赵佶面色灰白地坐在书案前,颓唐到了极致,神霄宫使的身份无人敢于质疑、御笔手诏无人可以制约,此时他终于尝到肆无忌惮破坏祖制的恶果了! 李师师看着天子,想起他往日的风流倜傥,再看看此刻他的狼狈不堪,心里亦不是滋味。谁能想到,富有四海、拥有百万大军的堂堂大宋天子,居然被一群盗匪制的不能动弹。 当然,这伙盗匪实在不一般,手段凶残又高明,现在他们居然拿着天子诏令去控制天子的军队了。 李师师见过各式样男子。 在她小时候,她的养母身边便走马灯一样穿梭五花八门的男人,在她成名之前,也不是尽能与才子佳人交往的。 汴梁附近就有山贼,其中有山贼头目抢劫了客商的钱财后,也会到东京妓馆来潇洒,但那些人无论平日多么横蛮,在美貌佳人面前都尽量地、笨拙地附庸风雅、假扮斯文。李师师见了心里暗笑。 在昨晚之前,她以为她是了解那种人的。 但从昨晚到今晨,李师师才发现她浅薄了,山贼与山贼是不一样的,比如这伙敢于绑架勒索天子的盗伙,就非是普通山贼,简直是巨寇中的巨寇! 不过,李师师认为官家还是不应该轻易妥协,这伙人虽然凶残,虽然杀了不少人,但轻易不会杀害天子,他们是有备而来,倘若真的杀了天子,能得到什么? 官家该和他们周旋的,这样放手军权,岂不使得自己愈加被动? 但李师师又没法明言,即便是普通男子被暗示怯懦,都会心里羞愧、愤恨,何况赵官家?况且,倘若她真的敢说什么、做什么,这伙残忍盗寇轻易不会杀天子,但杀她可无须多虑。 本来她以为,没有哪个男子在面对她时候不表现出怜香惜玉的一面,但适才那个盗寇头目做戏时,拽的她脚步踉跄,掐的她脖颈剧痛,粗鲁的没有一丝怜惜。 话说回来,那匪首有谋略有手腕,比之此刻沮丧落泪的赵官家更具大丈夫气概,实在令人不由地心折。 李师师浮想联翩,最后只化作一声叹息。 …… 除了公孙胜看着皇帝外,晁盖把其他人召集到一起,下了一系列命令。 晁盖将李臣升职的手诏递给他,李臣看了,大喜,跟着这位大王混果有前途。 李臣跟时迁先是去了地道,李俊、石秀和朱富已经等在那了。 将三人带到延福殿,晁盖问了外城那里的情况,李俊道,“哥哥,无甚意外,花、鲁两位依然在外城领兵。” 晁盖点点头,让李臣去传旨,李臣当即带着朱贵、时迁、石秀、张顺、蒋敬、朱富和李俊,以及五十名梁山军精锐士卒,去皇城司传旨了。 皇城司办公地点位于东京左承天门内,其职司为二,一掌宫禁宿卫,一掌刺探监察。依祖宗法,不隶台察,不受三衙辖制,乃直属皇帝之特务机构。 至政和七年,皇城司共辖亲从官五指挥,番号分别为上一指挥、上二指挥、上三指挥、上四指挥、上五指挥,约三千人。 亲事官六指挥,番号分别为下一指挥、下二指挥、下三指挥、下四指挥、下五指挥,及黄院子,约五千人。 这八千人便是大宋皇帝最信赖的亲军,从不拖欠军饷且升迁速度最快。 郓王赵楷昨晚虽然没有睡好,但此时神采奕奕,本来他该一早去给父皇请安,但听说父皇昨晚出宫去了,赵楷便带着人直接来了皇城司。 新官上任自然要安排亲信,为了让赵楷行动便利,昨天赵官家已经将皇城司的四位指挥使以及勾押官调任。 左承天门内皇城司衙署内,皇三子郓王赵楷居中而坐,皇城司一众指挥使、押司官、勘契官等高级官吏分列左右。 “诸位……” 赵楷刚宣布完亲信的任命,就待发表就职演说,但只说了两个字,便看到李臣带着一众人走进衙署大堂。 “拜见郓王殿下。”李臣笑嘻嘻请安,余人一起行礼。 “李臣,你怎么来了?”赵楷惊讶道,心中隐约有不好感觉,他知道蔡党中人对自己的任命极为不满,昨天蔡京那老贼还去找郑居中闹了,给皇帝上了奏章。 “殿下,官家有新的任命了。”李臣来到郓王身边,低声歉意道。 他没有选择公开传旨,而是来到赵楷面前,先给他看了皇帝的手诏。 赵楷瞪大了眼睛,果然,他被免职了! 他盯着手诏看了半晌,似乎在平息怒火,对李臣问道,“父皇的笔迹有些潦草。” “殿下,相信官家是心绪激荡所致,奴婢相信官家也不愿下此手诏,奈何太师……” 李臣撒谎解释,又没有说完,他相信赵楷会自己琢磨其中缘故的。 其实来到赵楷身边,李臣突然冒出一个想法,遮莫将盗匪事情公开,此时皇城司众人都在,灭了这伙盗匪,戴罪立功后,皇帝也就不会杀他了。 但他瞥瞥身边扶着刀的朱贵等人,打消了这个念头,事情成与不成且不说,他是肯定会被砍死的。 他可是知道这伙盗匪的厉害,杀人如家常便饭一般。 彰化军节度使、检校少保杨戬在他眼里就是天上的人物,在外庭那些文臣武将眼里,也拥有了不得的权势,但适才像只鸡崽子一般被宰了。 莫要犯糊涂,莫要犯糊涂啊,李臣告诫自己。 赵楷知道太子的支持者定然会反对的,只想不到父皇改主意这般快。 他没脸再待下去了,气呼呼挥挥手,带自己的人走,李臣提醒道,“殿下,官家今日要闭关修道。” 赵楷不耐烦地摆摆手,径自走了。 堂上皇城司的各级官吏面面相觑,然后一起看向李臣。 李臣举起手诏,拿腔作调道,“陛下最新旨意!” 众人躬身接旨。 三十七章 梁师成 “制曰:免郓王皇城司提举,任神霄宫使朱贵提举皇城司诸般事宜,任神霄宫使石秀、时迁、张顺、蒋敬、朱富五人管勾皇城司事!政和七年八月十九日。” 李臣读完后,向众人展示皇帝手诏,然后将之交给朱贵,便离开了,李俊带着五个梁山军士卒跟他一起。 昨天下午,郓王提举皇城司的消息传来,所有人都知道会有一番争斗,想不到这么快皇帝便收回了成命,郓王空欢喜一场。 皇城司诸人没有怀疑什么,郓王沮丧离去,官家身边的黄门来传诏,况且新任提举与管勾还是神霄宫使,这都给刚刚任命的几个人身份做了背书。 虽然他们都是陌生人,但提举和管勾皇城司的人只需一个条件,得皇帝信任。 今上是离经叛道的皇帝,谁人不知?只要博得他欢喜便能平步青云。 “诸位,蒙陛下信任,朱贵得以荣幸到皇城司与诸位共事,废话不多讲,先谈公事!” 朱贵说到这,命管勾皇城司公事的石秀统领亲从官上一指挥、上二指挥、上三指挥,并兼任上三指挥使。 命管勾皇城司公事的张顺统领上四指挥、上五指挥,并兼任上四指挥使。 命管勾皇城司公事的时迁,统领亲事官下一指挥、下二指挥、下三指挥,并兼任下一指挥使。 命管勾皇城司公事的朱富统领下四指挥、下五指挥,及黄院子,并兼任下五指挥使。 命管勾皇城司公事的蒋敬,负责皇城司所有公文往来及案牍事务,并兼任勾押官。 上三指挥使、上四指挥使、下一指挥使、下五指挥使和勾押官五人,昨天天子手诏调任,其目的是给郓王的人腾地方。 结果郓王刚刚任命五个职位的替代人选,郓王便被免职,他只能带着自己的人灰溜溜离开,这倒便宜梁山军了。 然后朱贵向一众指挥使、押司官、勘契官等高级官吏询问公事,众人一一作答。 一个时辰后,石秀、时迁、张顺、朱富四人把带来的梁山军士卒,分派到各指挥使下边担任副指挥使、都头或者副都头。 第一批跟着晁盖来汴梁的都是梁山军中的精悍士卒,而昨晚跟着晁盖一起参与行动的三百人,大都是军中的队正,不但精悍还很机敏,他们都得到了晁盖亲自耳提面命。 皇城司亲从官的五个指挥,主要负责宫禁宿卫。 亲事官的五个指挥,主要负责刺探监察外臣及军民人等,黄院子亦然,唯一不同的是,三百多黄院子都是内侍。 也即,石秀、张顺负责皇宫宿卫,时迁、朱富负责刺探情报,蒋敬负责管理公文文书往来,朱贵统辖一切。 这是早在梁山时候就定下的人选。 又半个时辰,石秀、张顺初步整顿人手后,带人去宫城巡视。 时迁着人提着几个大袋子,去了外城,袋子里都是皇城司的腰牌。 将这些腰牌给花荣与鲁智深,分发给外城的梁山军队正们,如此众人才有了身份,遇到开封府衙役军兵盘问,可以公然亮出皇城司的身份。 皇城司负责刺探监察的人员,本就是便衣。 众人渐渐散去,押司官王十朋对朱贵和蒋敬拱手道,“提举与管勾在上,下官有事回禀,上一指挥使刘陌辰昨晚负责宿卫,本应回衙复命,但至今未归。” 刘陌辰?想来昨晚被干掉了,朱贵淡淡道,“官家对刘陌辰另有差遣,本属机密,王押司不必打听了。” 然后他又对蒋敬道,“刘陌辰及其手下人员的俸禄,以后送去家里,莫让做事的弟兄们寒心。” 蒋敬拱手应是。 人都散去了,堂上只剩朱贵与蒋敬,二人互相看看,同时长舒了一口气,然后一起笑了起来。 “你这里没有其他兄弟,那些押司官、勘契官、曹司官等吏员没处打听,就恐其他处出事,毕竟兄弟们不少,万一漏嘴了恐不好办。” 朱贵说完,蒋敬叹口气,现在事情只是暂时顺利,一个不小心泄密便是天下大乱。 然后两人分别忙碌起来,并非一纸调令便掌控了军队,想要如臂使指,尚有很多工作要做。 兴德军节度使、检校太傅梁师成,施施然进入延福宫,向御书房走去,这个时间如无意外,官家定然在写字作画,此等文雅事杨戬那厮服侍不来,还得是他。 梁师成,字守道,聪慧狡黠能诗作画,自称是苏轼流落在外的儿子。 他尤其临摹皇帝瘦金体极好,因而得赵佶喜爱,政和二年,皇帝居然赐梁师成进士出身,以内侍之身而得进士,实为亘古未有之怪事。 朝廷建明堂,梁师成为都监,皇帝喜爱祥瑞,梁师成搜刮全国来逢迎,因而拜为节度使,并任神霄宫使。 政和五年,梁师成升检校太傅,权势日盛,贪污受贿卖官鬻职,结党营私无恶不作,去岁,御史中丞王黼将家搬到梁师成府邸隔壁,拜他为义父。 转过凝和殿,就见御药院都知何奇脸色阴沉匆匆走过,未等梁师成询问,何奇见到他,赶紧过来施礼。 “发生了甚事?”梁师成问道。 “相公!郓王的皇城司提举被免了!”何奇回禀道,他亦是郓王一党。 “昨天任命,今天便被免了?”梁师成惊讶。 何奇点点头。 “谁人代之?莫不是太子?”梁师成心里一紧,急问道。 何奇摇头,“那倒不是,是一个叫做朱贵的神霄宫使。” 然后他又忿忿不平地禀告了官家升李臣为左侍禁,提领延福殿、蕊珠殿和天子内库,以及今日闭关修道等事。 李臣提领延福殿、蕊珠殿和天子内库?梁师成记得皇帝身边那个小黄门,他何以能骤然得官家宠幸? 无怪乎何奇脸色阴沉,他得官家、皇后与梁师成喜爱,现下也不过是左侍禁,想不到一个黄门一下子与他同级了,还领了那么重要的差遣。 梁师成想了想,问道,“昨晚倒究发生何事?” “官家昨晚去了李行首处。”何奇道。 梁师成又问,“杨戬何在?” 何奇道,“杨少保进了延福殿,没有出来。” 听皇帝闭关修道,又见郓王被免职,梁师成当即转身向郑皇后的慈元殿走去。 梁师成不仅是郓王一党,被称之为隐相的他还是关键人物。 三十八章 皇后 梁师成赶到慈元殿皇后书房,郓王赵楷与生母王贵妃已经在了,二人正你一言我一语地向皇后控诉,梁师成走近,就听郑皇后斥道,“够了!” 王贵妃与郓王母子当即住口。 梁师成跪拜行礼,郑皇后叫起,梁师成乖乖起身,立在一旁。 三人看着两个宫女给郑皇后整理发饰,半晌,郑皇后才轻轻摆手,道,“你们下去。” 两个宫女福了福,转身离开。 郑皇后缓缓起身,她身着皇后袆装礼服,蔽膝随裳色,以緅为领缘、用翟为章,上以朱锦,下以绿锦,白玉双佩、舄加金饰。 头戴九龙四凤冠,足蹬如舄冠玉鞋,加之如花倾城之貌,尽显母仪天下之华丽与庄重。 梁师成每次见到郑皇后,她都是礼服的郑重装扮,梁师成有一种感觉,相比官家的轻佻率性,郑皇后在气势方面如排山倒海,彰显威严,更像是天子。 当然,这种想法他从未敢吐露,只是对皇后又敬又惧。 “蔡太师见到官家了吗?”郑皇后在室内踱步一会儿,问道。 梁师成躬身道,“回禀圣人,奴婢问过何奇了,官家传口谕,今日闭关修道,谁也不见。” “楷儿去给父皇请安,如官家果然闭关一天,你便回去写万个寿字,明天呈给官家。”郑皇后淡淡吩咐道。 赵楷躬身道,“是。”不敢多言,施礼后转身离去。 “守道,你去查查那个朱贵是何人物,然后去政事堂见左相,听他如何说。” 郑皇后说话时候心想,官家真是糊涂之至!任由林灵素等人胡闹已是不该,岂能将皇城司亦交给彼等? 听到吩咐,梁师成赶紧施礼应诺,立刻去了。 半晌,皇后对镜端详自己,又吩咐道,“妹妹,无须担心,给我整理一下裙摆。” 王贵妃赶紧上前服侍,她对这位姐姐心里实在惧怕得紧。 有宋一代,后妃垂帘者多达九人,始作俑者便是真宗的章献明肃刘皇后,以皇后权同处分军国事。 十多年前,她与郑氏同为向太后身边的押班,那时今上刚刚继位,向太后垂帘听政。 王氏还清楚地记得,有一次郑氏随口说道,“章献明肃大误矣,何不裹起幞头,出临百官!” 郑氏认为真宗的刘皇后错了,该当像武则天一样君临天下,隐含的意思是向太后亦该如此。 当时她们二人只是在向太后身边服侍而已,王氏听了,自然不以为意。 但是十多年间,她亲眼目睹了她这个姐姐的崛起。 不久,向太后将她们姐妹二人送予皇帝,郑氏容止端丽、博学多才,又擅长顺承君心体察帝意,还能帮助皇帝处理奏章,很得皇帝宠爱。 郑氏为贤妃时候,拉拢为宸妃的王氏与几个宦官,诬蔑王皇后巫蛊,导致皇后被幽禁别院。 几天后,当事的几个宦官陆续暴毙而亡,王氏吓的要死。 王皇后病逝不久,无子的郑氏与有子的王氏都升为贵妃,这时候皇帝宠幸刘昭仪,郑贵妃并不争风吃醋,反而对刘昭仪甚佳。 其时,郑贵妃的族兄郑居中得到皇帝信任,欲提拔为同知枢密院,郑贵妃得知,向皇帝提出避嫌:倘陛下坚持任用郑居中,她请求做回妃子。于是郑居中没有被提拔。 郑贵妃还不断劝阻父亲郑绅勤俭持家,勿要奢靡,自己在后宫也多次拒绝新造冠服,还罢了部分仪仗。 郑贵妃因为贤淑与才能,得皇帝大加崇信。 大观四年,只生了四个女儿的郑贵妃被立为皇后。这一年,蔡京再度罢相,皇帝欲提拔郑居中补之,郑居中以外戚须避嫌为由,拒绝担任宰相。 皇帝对郑家兄妹愈加赞扬。 政和五年,皇长子赵桓被立为太子,这一年,皇帝以‘存纪纲,守格令,抑侥幸,振淹滞,士论翕然望治’为由,再次启用郑居中为相。 这一次,郑皇后没有拦阻,郑居中也没有拒绝。 外戚任宰执,在有宋一代都是绝无仅有之事,而且郑居中不仅任左相,还兼任枢密副使。 去年,王贵妃的儿子赵楷被封为郓王,郑皇后对他甚是喜爱,渐渐地在前朝与后宫形成了郓王党。 也是从那时开始,王贵妃发现皇后日常总是着极其郑重的皇后袆装礼服。 忽地一日,王贵妃想起郑皇后年轻时候说的:章献明肃大误矣,何不裹起幞头,出临百官! 她心中莫名骇怕,从未跟任何人说起,因为郑皇后当初说这句话的时候,只有她们二人在场,她很怕。 她晓得郑氏的厉害,所以多年来都紧紧跟她站在一起,不敢忤逆半分。 郑皇后端详着镜中自己的天香国色,心中想道,昨夜到今晨定然有事发生,否则官家不会立即罢免了郓王提举皇城司的职务。 休说蔡京没有见到皇帝,即便见到了,恐怕也很难说服皇帝立即改变决定,赵佶为了自己脸面,也不会以今日否定昨日。 皇帝的御笔手诏,绝非儿戏! 那么,到底发生什么了呢? …… “爹爹,蔡凯那厮毫不给爹爹脸面,还敢公然枉法谋私,爹爹可有法子理会他?” 太尉府后花园内,殿前司都指挥使、太尉高俅正在指挥禁军士兵给他收拾花园,义子高坎急匆匆进来告状,让他收拾蔡京的孙子蔡凯。 高俅心里恼怒,其一是恼恨蔡氏跋扈,其二是恼恨义子给他惹麻烦,他虽然得宠,但如何能撼动蔡京那老贼? 见他喋喋不休,高俅怒道,“够了……”他正待责骂,见虞候司的勾押官陈明道匆匆过来了。 “太尉,官家派人到衙署传旨!”陈明道远远说道。 高俅心里咯噔一下,皇帝居然没有跟他通气便派人传旨? 陈明道自然也是这般想,他看着高俅脸色道,“太尉,来人是李臣,他刚刚升了左侍禁,提领延福殿。” 高俅口里不说,肚里踌躇,莫非是坏事?自己这几日只顾着拾掇花园,浑忘了去侍奉官家,真是该死。 他脸色如常,立即换衣服去了殿前司衙署。 殿前司为殿前诸班、直、步、骑诸指挥的直接统领机构,掌握殿前官兵名籍,总领其统制、训练、轮班宿卫与戍守、迁补、赏罚之政令。 从二品的殿前司都指挥使,是殿前司最高统领官,位在节度使之上。 殿前司下设主管行政、人事、财务、军法、军械、刑狱等等职能的虞候司、公事司、司兵案、司差使、司仓案、骑胄案、司推案、司法司、开拆司等机构。 建制有十四个殿前班、四个御龙直,有捧日、拱圣、骁骑等十九支骑军,天武、虎翼、广武等十二支步军,花名册上共计39万人。 相比皇城司,殿前司是一个庞然大物。 高俅赶到时候,只见院中已经换了卫士,几百陌生士卒围住了节堂。 节堂内,殿前司各衙门的孔目官、勾押官、押司官、开拆官以及都吏、副都吏、典吏等等立在左边,指挥使、都虞侯们立在右边,上百人鸦雀无声。 堂上,李臣与一个儒雅文士立在正中,还有几十人扶刀立在二人身后,这般人前面,已经摆下了香案。 三十九章 殿前司换将 有宋一代,重大人事任命的诏旨需要跪接,一般诏敕则不需要,比如宣布皇城司提举的任命,只需躬身敬听便是。 殿前司都指挥使是太尉,其任命乃军国大事,需设香案,臣子跪接。 高俅意识到不妙,跪拜颤声道,“天使在上,高俅接旨。”随着高俅跪下,堂下所有人都跪拜听旨。 “殿前司诸人听清,” 李臣高举手中的皇帝手诏,高声道,“制曰:文能安邦,武能定国。五帝凭礼乐而有封疆,三皇用杀伐而定天下。 朕承祖宗之大业,开日月之光辉,现有殿前司高俅恃宠营私、侵夺军营以广私第,多占禁军以充力役,致使禁军纪律废弛、军政不修,着免去殿前司都指挥使之职,罢太尉,着有司拿问。 任命神霄宫使许贯忠为殿前司都指挥使,拜太尉。 升捧日军都指挥使李光思为永兴军路安抚使、兵马总管,即日到军前效力,升天武军都指挥使钱有林为环庆路安抚使、兵马总管,即日到军前效力……” 北宋禁军部队中,经制待遇最高的四支主力精锐部队为捧日军、天武军、龙卫军、神卫军,四军统称“上四军”。 其中,捧日军左右厢各三军,乃殿前司骑军诸军主力。天武军左右厢各三军,乃殿前司步军诸军主力。 除了捧日、天武两军都指挥使,李臣又念了十个殿前司诸班直指挥使、马步军厢都指挥使、军指挥使的名字,皆升值、调任出京,而且是即日离京。 然后继续宣旨,任命神霄宫使花荣、武松、欧鹏、黄信、穆弘、刘唐、阮小七等七人为殿前司承宣使。 宋江任虞候司勾押官,金大坚任押司官,二人辅助许贯忠处理公文事务。 原虞候司勾押官、高俅的亲信陈明道同样被拿问。 “……故兹制示,想宜知悉。政和七年八月十九日诏示。”李臣终于读完了这道萧让起草、天子赵佶主笔的御笔手诏。 这长度已然是正经的圣旨了,但如以圣旨名义发下,须中书舍人执笔,再经过政事堂的程序认可,而以皇帝手诏名义下发,干脆便捷。 高俅未听完,便已经软倒在地,但依然提出要看皇帝手诏,李臣将手诏让他看,又公示给其余人等。 许贯忠与武松等人互相看看,这道手诏很是花费了一番力气,升调那十二个都指挥使、指挥使的名字,还是李臣特意找的文档。 皇帝当时极不愿写这道诏书,还偷偷换了笔迹,被萧让辨出,直写了三遍,将砍刀再度架到脖颈,赵佶才算终于配合。 高俅立即被押走,一同押走的还有陈明道。 李臣将手诏递给许贯忠,笑道,“许太尉,咋家告辞了。” “天使慢走。”许贯忠拱手道。 李臣与十几个人离开后,诸班、直、步、骑诸厢、军都指挥使、都虞侯人等,尽来参拜,各呈手本,开报花名。 点名后,许贯忠任命神霄宫使、殿前司承宣使花荣为捧日军都指挥使。 任命神霄宫使、殿前司承宣使武松为天武军都指挥使。 接管了殿前司主力骑兵与步兵后,许贯忠又任命欧鹏为殿前诸班都指挥使,任命穆弘为殿前御龙诸直都指挥使。 再任命黄信、刘唐、阮小七三人为都指挥使,与自己一起,分管拱圣、骁骑等骑军、虎翼、广武等步军。 最后,许太尉肃声下令道,“包括今日当值者在内,未时初,殿前司驻京所有兵马至城西大校场集合,诸位且去做事!再做理会!” 殿前司的闪电换将,之前未有任何风声,不仅高俅被拿下,十二个重要职位的都指挥使还被要求即可离京,一时令众人均有风声鹤唳之感。 而这位新官上任的神霄宫使许太尉,两个时辰后便要殿前司所有驻京部队集合,很有点雷厉风行的味道。 再做理会?也许集合的不好,就要解职了。诸班直与马步军指挥使、都虞侯们一起躬身应诺,然后心思不属地去了。 神霄宫使任太尉?官家还真是崇信那些道士啊!一些老成持重之人心中暗暗摇头,这岂非将军国重事当做儿戏一般?况且其中两人脸上居然打着金印! 但今上便是如此荒唐,诸人皆知。 亦有些人心中暗想,或许自己也该加入神霄派,如此方能快速升官。 今天蔡京来政事堂了,关乎太子命运的事情便是关乎蔡家子孙的身家性命,他也顾不得创收。 许翰与孙傅来见蔡京,讲了昨晚蔡凯的行径,蔡京大怒,“皆是此等不肖子孙坏吾名声!” 然后才道,“无怪乎李伯纪弹劾老夫。” 既然事情摆到桌面上,那个屠夫当然不可能去秘书省任职了。但这都是芝麻绿豆般小事,蔡京不放在心上。 蔡京要面见皇帝,回报说皇帝今日闭关修道,随即郓王被免职的消息传来,蔡京与余深等人大喜。 但随之,他们感觉到不对,官家何以打脸自己?难道仅因为蔡太师的一封奏章?不能够啊。 另一边的郑居中与王黼等人,沮丧之余同样疑惑,双方都开始打探朱贵何许人。 所谓的神霄宫使,他们自是不以为然,因为他们自己亦担任宫使、副使,对于这些朝堂重臣来说,那只不过是糊弄官家玩玩而已。 官家入戏太深,他们可不会。 巳时初,御史中丞王黼的姻亲、郓王府学官葛次仲,与梁师成先后来到政事堂左相郑居中的值房。 不多时,太子宾客刘昺,太子詹事刘焕一同来到政事堂蔡京值房。 各自密商时候,巳时末传来最新消息,皇帝手诏免了高俅职务,任命了新的殿前司都指挥使,还是神霄宫使! 众人大惊! 换一个皇城司提举,对宫外不是什么大事,但皇帝突然拿下高俅,那可是大事,殿前司兵马乃大宋禁军主力。 消息瞬时传遍朝堂内外,汴梁的大街小巷议论纷纷。很多被高衙内祸害过的人家喜悦至极。 不一会儿,高俅被抓、高坎被抓,以及皇城司的人抄家高府的消息便传了出来,无数人涌到紫城街去瞧热闹。 中午,公孙胜在皇帝身边论道,萧让依然在练习赵佶的瘦金体书法,石秀、张顺带人负责整个皇城、特别是延福宫守卫。 来求见赵佶的几波人,都被李臣以皇帝闭关修道为由,挡了回去。连每日跟随皇帝左右、记录帝王言谈举止工作情况的起居郎,都被拒之门外。 四十章 和亲 晁盖见宫内安然无事,便带着李俊、杨志、张横出宫来到李师师家宅院,与林冲从大门出去,进了斜对面宅院,这里已经被租赁下来。 五人进来时候,鲁智深、吕方二人已经到了,互道彼此情况,立刻,新任殿前司承宣使阮小七进来了,汇报了殿前司那里的进展。 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众人都十分高兴。 阮小七说完,取出三张面具递给林冲、鲁智深与杨志。 历史上不乏喜欢戴面具打仗的将领,比如南北朝时期东魏高欢的孙子高长恭,长的漂亮还能打仗,上阵总喜欢戴着面具。 还有就是本朝的狄武襄了。 林冲、杨志与鲁智深戴面具只有一个原因,他们在东京熟人很多,过几天令皇帝大赦他们才能公开露面,此时还不行。 晁盖问阮小七道,“兵器盔甲怎么样?” “哥哥,我们现下便去取马匹和盔甲。”阮小七道。 晁盖点头,对众人道,“万事小心,下午的集合阅兵倘出现意外,要采取断然措施!” 众人应是。 晁盖对林冲笑道,“高俅父子已经被抓住了,兄弟晚上回来便处置了他们。” 林冲重重点点头。 晁盖摆摆手,林冲、鲁智深、李俊、杨志、张横、吕方六人跟着阮小七去了。 此时,外城的三千梁山兵马已经在附近,队正们都在曲院街头等着,他们将去北城的甲仗库取盔甲、兵器与马匹,为下午的殿前司阅兵做准备。 至此为止,昨天下午进入内城的一千梁山军士卒,五百人跟着许贯忠去了殿前司,五十人跟着朱贵去了皇城司。 李师师院子里的二百人,其中五十人驻扎在斜对面的这个院子里,由队正邱老三负责,李师师院子由晁盖的亲兵头目周铁负责。 晁盖把二人叫来,吩咐道,“你们万事留心,切不可大意,倘有军队突然强攻,你们便通过地道撤到皇宫。 如果没有,就好生守在这里,门外的事情不用管,时迁手下的人会盯着的。” 二人应是。 晁盖出来,见到李师师家大门外边贴着一行字:主人外出会友,恕不接待。 走过小巷进到院中,剩余的二百多人已经到了,晁盖带着他们通过地道回到延福殿,将这些人部署到延福、蕊珠两个大殿内。 公孙胜使人寻他,说皇帝有话说。 晁盖向延福殿走去,此时闲了下来,晁盖才有心思观瞧赵官家这延福宫模样,处处堆金砌玉、满庭锦绣花开!每个细节都穷工极丽,真个是人间天堂。 他摇摇头,须知糜烂这东西是层层传导的,但凡赵佶奢侈的不这么过分,对官宦管束稍微严格一些,底层百姓都能好过不少。 来到延福殿御书房外,看到公孙胜立在门外,晁盖问何事,公孙胜笑道,“适才李师师问我,哥哥婚配否?” 晁盖哈哈大笑,走了进去,看来皇帝要和亲了。 此时延福殿秩序已恢复正常,宫女太监依往日规章各自做事,皇帝在殿内亦可自由活动,只是对外不见客。 天子御书房紫檀木座椅后边,摆着一尊偌大的三足加盖铜香炉,炉盖上按八卦图像镂空,此时,镂空处不断向外氤氲出淡淡的香烟。 铜香炉正上方的北墙中央挂着一幅太上老君画像,赵佶望着画像出神。 李师师双手捧着一个牡丹瓣式银胎堆漆剔红托盘,上边放着一个盛着燕窝汤的汝窑青花盖碗和一把银匙,来到赵佶身边。 皇帝看了他的爱卿一眼,点了点头,随即拿起银匙,慢慢地把燕窝汤喝完。 晁盖进去发现,书画家赵老师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晁盖对皇帝拱拱手,径自坐下,公孙胜坐到一旁,给晁盖斟茶,同时道,“哥哥尝尝,此茶细欺雀舌,香胜龙涎,真真好享受!” 晁盖喝了一口,赞了声好茶。 两个匪寇如此大喇喇无礼,赵官家肚里气闷,不敢表现出来,沉沉心思,问道,“适才听一清道长言道,晁义士尚未婚配?” 晁盖点点头,道,“陛下尽管吩咐。” 赵佶也就不绕弯了,皇家体统暂且放到一边,毕竟自己身家性命依然在刀口之下,便道,“朕欲将茂德帝姬婚配晁义士,何如?” 公主肯定是漂亮的,因为皇帝不会找难看的女人,况且公主美丽与否并不关键,此乃政治婚姻。 皇帝找女婿,可是连女婿名字都不敢问,实是憋屈得很。 这还是李师师的主意,赵佶当即便同意了,原本李师师的意思是由她来与盗匪头目讲,给官家留几分颜面,但赵佶决定自己开口,以显诚意。 “荣幸之至。” 对方虽然这般说,但表情可未见荣宠,赵佶顿感屈辱,但他按捺住了不快。 昨晚的几十名皇城司与殿前司护卫被杀,他亲眼见到小黄门汪敏被砍头,今早,杨戬又活生生在他眼前被剁成三截。 这伙盗匪何奇胆大包天!杀人不眨眼!福金花容袅娜,玉质娉婷,实是可惜了。 “晁义士春秋几何?”皇帝又问道。 晁盖感觉到了来自老丈人的盘问,笑了笑,道,“三十有六。” 三十六还未婚配,想来是贫寒所至,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皇帝又问道,“汝等……来自哪里?” “济州。” “京东路之济州?” “是。” “济州民情如何?”赵佶随口问道。 晁盖注目看着他,看的赵佶有些惊恐,一会儿,晁盖才淡淡道,“陛下此时方像个皇帝,想到问起您治下百姓的生活。” 然后晁盖对公孙胜道,“公孙,给陛下讲讲大宋百姓的情况。” 公孙胜放下茶杯,正色道,“皇帝喜爱奇花异石,苏杭应奉局便在江南各处疯狂掠夺,那些贪官污吏借此敲诈勒索、大发横财。 皇帝生活奢侈无度,无节制地大兴土木,乱封滥赏,花钱如流水,那些奸佞便极力搜刮百姓,不知刮的民脂民膏皇帝能享用几何?但其中官吏贪渎枉法乃普遍情形。 大宋从上到下,皇帝耽与享乐、宰执卖官鬻爵、州府贪官荼毒百姓,缺乏约束的权力一路向下传导,官府坍塌、律法崩溃,直到逼的底层百姓没法做人,社会扭曲,百姓不得不造反。 大宋一切罪恶的根源就在皇帝身上,须知你靡费财力无算,随便一个爱好举动,就能给底层百姓造成极大苦难!” 然后公孙胜举例说明破家百姓之水深火热,他语气看似平淡,却句句透着对皇帝的责斥。 公孙胜语罢,室内一时寂静无声。 李师师身娇肉贵日子过的久了,亦想不到民间竟然如此疾苦,目光露出悲悯。 半晌,赵佶才痛惜道,“不想民间竟如此疾苦,朕被官吏蒙骗矣!” 顿了顿,又道,“蔡京等人告诉朕,大宋海宇宴清、风调雨顺,家给人足,朝野之间无事,可称太平盛世,所谓人主,当以四海为家,太平为娱。” 皇帝的语气变的沉痛,其他三人看着他,突然,赵佶抬头看向晁盖,慨然道,“既如此,应奉司、御前生活所、营缮所、苏杭造作局、御前人船所、西城所等等殃民机构都应撤掉!朕下罪己诏!以赎多年奢靡之罪过!” 四十一章 太尉跑操 晁盖与公孙胜互相看了看,想不到皇帝改正的决心还挺大,还要下罪己诏。 不过在晁盖这个后世魂灵眼里,赵佶简直罪大恶极,他发罪己诏不需要任何理由!他发几十个都应该! 随即想到,赵佶的确将国家搞的一团糟,不过他下了罪己诏、又撤了那些祸国殃民的机构后,在朝野声望便会大大提升。 任谁想颠覆赵氏江山,难度亦会加大。 这算是皇帝的阳谋,想不到赵佶在惊恐之下还没有失去思考,挺聪明的嘛。 皇帝已经显出了改正的决心和意志,倘若自己不同意他下罪己诏,那连抨击他都找不到道德制高点了。 晁盖本也没有追求一定当皇帝,至少现下篡位的时机并不成熟。 此时之大宋,皇帝浮浪奢靡、官员贪渎枉法,但要说赤地千里、民不聊生、烽烟四起,绝对是夸张了。 失地破产农民虽然不少,却为城市工商业提供了充沛的劳动力,宋代工商业非常发达,税基并非完全依赖农业,这和其他朝代很是不同。 借助北宋工商业发达的现状,不知道能否走上另一条道路。 晁盖点点头,诚恳道,“倘陛下改正错误,是大宋亿万百姓之福。” 听他如此说,公孙胜看了晁盖一眼,赵佶当即道,“既如此,朕当即便起草诏书!” 赵佶说完,起身向外边书案走去,他背着三人的目光中充满了得意,或者这伙盗匪完全无知无识,根本不晓得自己第一层用意。 而如果他们猜到了,又允许自己下罪己诏,那说明这伙盗匪没有篡夺自己江山之想法。 而第二层用意,他们决然猜不到,因此赵佶肚里又鄙夷,盗匪毕竟是盗匪,懂得什么帝王心术?焉知朕罪己诏之真实用意! …… ‘咣咣咣’的脚步声在城西大校场响起,驻京殿前司诸班直、诸马步军在能容纳十万人的城西大校场跑操。 校场前台上,许贯忠等几十名高级将领注目观瞧,校场四周有一千骑兵、两千步兵顶盔掼甲全副武装,维持秩序。 按照百人一都、五都一营、五营一军、十军为一厢的正规编制,每厢应有二万五千人。 花名册上,殿前司禁军共计三十九万人,其中,负责守卫皇城的诸班直共计一万二千人,皆在京师。 捧日军左、右厢各三军共三十五指挥。驻扎东京二十三指挥,雍丘、郑州各一指挥,其余在陕西前线。 拱圣军驻扎东京十一指挥,其余十二指挥部署在河北。 骁骑军有上军、下军各十指挥,驻京师三指挥,其余驻扎在咸平、许县和寿县。 总的算下来,殿前司三十九万人,驻扎在京师的共计九万八千人,但此时集结在大校场、并参与跑操的只有六万余人。 ‘咣咣咣’一会儿,脚步声变成了‘噗噗噗’,过一会儿,脚步声开始变的稀碎、拖沓。 队伍开始变形,从开始的方块阵,变成歪歪扭扭的不规则棱形,殿前司禁军体力、士气之不堪,表露无遗。 这才不过一盏茶功夫。 这样的部队上了战场,毫无厮杀拼搏之心,面对强悍凶残的女真人如何作战?除了崩溃逃窜,哪还有其他可能? 女真两万能破辽军七十万,想来辽国军队也就如此吧。 “太尉,共计人,其中班直人,马军人,步军人。有空额人。 诸班直空额最少,160人,马军吃空额人,步军空额人。还有,马军只有匹战马。” 虞候司勾押官宋江拿着册子,给许贯忠汇报道。 许贯忠都气笑了,“京畿之地都是这般,其余地方岂不更甚?如此看来,所谓的三十九万吃饷殿前司禁军,能有二十五万不错了。” 他看向诸班、直、厢、军都指挥使,又道,“吃空饷也就罢了,再看看汝等这些稀松拉胯的军兵,能拉出去作战吗?” 众人低头不语。 顿了顿,许贯忠突然喝道,“所有人跟着我,均去跑操!”说完,第一个跳下台,跑向校场。 花荣、武松、穆弘、刘唐、黄信与阮小七、欧鹏七人跟着,其余将领面面相觑,只得也跟上。 他们在内圈跑,让所有军兵都能看到,许贯忠等人的加入,令校场上的殿前司兵马很是吃了一惊。 太尉与诸班、直、厢、军都指挥使等高级将领均来跑操,实在是亘古未有之奇观! 不少军兵本已懈怠,就要停下不跑了,见此亦坚持,许贯忠等人的下场,令大校场的士气为之一振。 又是一盏茶功夫,不少将领跑不动了,其实他们大多数早已经累的不行,只因为许太尉在跑,才勉力坚持。 跟在许贯忠身后的队伍少了一半,但另一半依然在跑,这倒让军兵们起了较量的心思,毕竟许太尉等人是顶盔掼甲,而他们只是着布衫。 他们之所以懒散懈怠,昏昏噩噩过活,不仅是平日不训练之故,亦不知为何而跑,上司皆贪墨成性,谁都懒得去做什么狗屁精兵吧? 一个比一个,队形也就松散下来。 此时见堂堂太尉都一起跑操,底层军兵们至少看到了平等和尊重,便继续坚持着,他们毕竟多是青壮。 有氧运动最能考验一个人之耐力、意志力、呼吸及体能极限,二十左右岁的年轻人,即便平日不训练,只要咬牙坚持、精神上不松懈,突破极限后到达兴奋期,那在后半段就不会感到疲劳。 一盏茶、两盏茶、一刻钟,又一刻钟,许贯忠和武松、欧鹏等人依然在跑,最后见大部分士卒实在坚持不住,他们才停住。 此时跟在许贯忠身后的除了花荣、武松几个,只有右义卫军指挥使邱德虎、骁雄军指挥使周昂、统制官党世英、党世雄等寥寥数人了。 军兵队伍中的禁军枪棒教头王文斌和金枪班教头徐宁互相看看,均暗赞新任太尉不但体力出众,而且能纡尊降贵跟军兵一起跑操,实属难能可贵。 二人眼见着周围士卒们的士气得到了振作。 许贯忠等人回到台上,底下士卒列队,此时他们再看台上的殿前司太尉,目光多少有点不同了。 “诸位兄弟,吾知晓你等以前懈怠散漫,毫无士气,亦知晓你等松散之原因,以后的殿前司会有所变化,兄弟们拭目以待!” 许贯忠说一句,负责传音的大嗓门士卒便一个个传下去,传遍整个校场。 统制官党世英、党世雄看看新任许太尉,再看看花荣、武松,心里很是不服气,太尉也就算了,那需要得到官家信任,他们也没想得到那个职位。 但捧日军与天武军两个都指挥使是兄弟二人目标,结果李光思与钱有林调任,却来了个什么花荣、武松,那个武松还是个贼配军,这让自觉武艺高超的兄弟二人如何气顺?改天非得找个机会理会一下。 许贯忠讲话鼓舞一番士气,然后便现场发布命令,对殿前司诸班、直与马、步军将领进行了调换,最后叫了解散。 四十二章 林冲报仇 士卒们疲累地回到各自营地,但让他们惊讶的是,军营外边的空地上,已经支起几百口大锅,锅里炖着的猪羊肉香味已经飘散开来。 不仅如此,往日营地破烂的栅门已经修好,几十车的簇新帐篷正在陆续运来,有眼尖的士卒看到,还有的车上装着崭新军服与铺盖。 士卒们饱饭后回到营帐,只见许太尉亲自率领各级将领来巡视军营了,这要放在往常高太尉时候根本不可能,高太尉只知谄媚官家喝兵血、驱使禁军士卒给他干活。 从今日下午阅兵算起,仅仅几个时辰,殿前司各军营的风气士气,已经有所变化。 酉时初,殿前司承宣使兼殿前诸班都指挥使欧鹏、殿前司承宣使兼御龙诸直都指挥使穆弘,带着诸班直回到皇城营地,开始安排今晚皇城护卫。 以后,皇城的防卫便由殿前司的欧鹏、穆弘,与皇城司的石秀、张顺负责了。 戌时末,许贯忠带着花荣、武松、黄信、刘唐、阮小七巡视完三个军营,回到自己大帐。 林冲、鲁智深、李俊、杨志、张横、吕方六个人已经在等了。 中午他们带着三千人马跟着阮小七,来到北城的甲仗库。 那三千兄弟里边,有一千骑兵,两千步兵,众人当即取了一千套熟皮马甲,三千套铁甲,以及刀枪弓箭等等。 人人全副武装,赶往大校场,好在下午的阅兵没出什么乱子,皇帝权威在,他的诏令没人质疑与反对。 众人坐下商议事情,最后许贯忠道,“明日开始,就逐渐把咱等的三千多弟兄们派到诸班直、诸马步军担任都头、十将、军使等基层职位,尽快彻底掌控殿前司,然后才好对侍卫亲军司的马军和步军动手。” 众人点头,许贯忠又道,“鲁大师、杨制使两位哥哥且留在军营内,万一有身手好的禁军将领军官挑刺,也好给他们点教训。 林冲、李俊、吕方、张横四位哥哥,还是回到皇城去帮助天王,那边人手单薄一些,以防出现突发情况。” 大家同意,各自行动,留下的诸人商议马步军各军情况,该当如何掌握部队。 京畿禁军几十年不见血,懒懒散散混日子,以现时情况,对盘根错节的殿前司禁军大刀阔斧改革,根本不可能,那会触动到军中利益集团,惹得他们反抗。 此时关键是稳住,掌控部队,在需要拉出去的时候诸军能听你指挥。 皇城东南角落一间偏殿内,高俅高坎父子大眼瞪小眼,免职、问罪、抄家,这一系列惊天动地的大动作,此前未有半分征兆。 高俅由一个下等人靠踢球发迹,官至节度使,一直做到使相,遍历三衙者二十年,领殿前司事,父兄子侄皆居高官。 他怂恿皇帝沉溺于声色犬马,自己亦恃天子宠幸贪污军饷,大肆侵占军营土地以扩充私人宅第,役使禁军为自己服役。 高俅当然知道自己有罪,但有罪并非问罪之理由,蔡京、童贯、王黼等辈,哪个无罪? 被拿问后,高俅便一直嚷着要见官家,但被锁进这个屋子后,任凭他喊破了嗓子也没人理会。 “不应该啊,莫非是你这逆子惹恼了官家?从而连累了老夫?”高俅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自己何以被免职,但这句话他自己都不信。 他疑惑满怀,官家这是抽什么羊角风?不想看自己的鸳鸯拐绝技了吗?忘了球场结下的生死友谊了? “一定是有人妒忌父亲,所以暗中使坏!”高坎分析道。 被他这么一说,高俅想起代替自己的许贯忠是神霄宫使,那几个承宣使皆是,突然一拍大腿,怒道,“定是林灵素那贼子在背后作祟!官家听信了小人谗言、陷害忠良!” 定是如此,想起官家耳根子软,高俅随即笑道,“等见到官家哭诉哀求,官家定会让为父官复原职的!” 高坎一听官复原职,大喜,跟着高兴道,“定然如此,到时父亲好好拍拍官家马屁,官家一高兴说不定还给父亲升职呢。” 一想到父亲升职、自己又能为非作歹、欺男霸女了,高坎便得意起来,仿佛那一天已经到来。 高俅自以为找到了幕后真凶,一想起自己与官家二十几年的交情,而林灵素不过认识官家几年而已,届时只要自己以情动人,不说升职,官家念及自己为国尽忠、兢兢业业,官复原职谅来没有问题。 “父亲应该马上就能见到官家,您想啊,既然免职抄家,我父子如何不去监牢而只是被关在皇城,岂非明证?”高坎又聪明道。 高俅点点头,即便林灵素那小人作祟,但官家念着与自己的球场友谊和多年感情,对自己还是不同的。 父子二人原本恓惶惊惧,一番分析后,都恢复了信心。 就在这时,偏殿的门被推开,一个高大身影走了进来,高俅父子见到来人,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高坎震惊道,“林冲!你……你……你如何在此?” 想起林冲曾经的怯懦、退缩,想起自缢而亡、自己终于没有得逞的张氏,高坎嘴角一撇,随即又笑道,“你又娶了新妇没有?倘若你献给衙内,衙内保你官复原职。” 高坎见到曾经的欺侮对象,似乎忘记了此时处境,语气得意洋洋。 别看他在蔡凯面前乖的猫一样,那是他惹不起更大的衙内,在能够欺侮之人面前,高衙内的可恶嘴脸当即显露。 林冲看到致使他家破人亡的高俅父子,想起刺配沧州的雪夜凄凉、被迫害亡故的妻子与岳丈,恨的目眦欲裂!想不到高坎死到临头不自知。 他冷冷看着高坎,目光中尽是寒意。 相比于高坎的浅薄无知,见到林冲后,高俅的脑子飞快运转开来,禁军的教头很多,但都教头还是有限的,高氏父子当年残害林冲的事情,在东京城传播很广。 也因此,有关林冲的消息之后也传了回来,高俅知晓林冲在山东入了盗伙。 既如此,他如何能出现在皇城之内?高俅越想越怕,眼睛眯了眯,他大致想到了自己被问罪抓捕的缘由,只是实在不敢相信。 “林冲,官家不过是跟我父子玩闹耍笑而已,我父亲即刻官复原职,伱的前程依然要着落在我父子身上,如何?你的新妇姓氏名谁?” 高坎精虫上脑,居然一点没有看出林冲眼中的冷意,继续作死。 此时此刻林冲有无数言语要说,但一时间心怀被愤慨仇恨充盈,却不知从何说起,见到高坎恨人的可耻表情,抬起右脚踢了过去。 这一脚正中高坎两腿之间,林冲力气何奇之大!兼之怒意满怀,高坎被踢的飞起,在半空中才长声惨叫出来,随即昏晕过去,但‘咣当’落到地上,又摔的醒了过来。 剧痛之下,高坎鬓角冷汗直流、太阳穴青筋暴露,却咝咝连声讲不出话来,只是捂着胯下满地打滚。 林冲这一脚,让高坎卵蛋化为乌有,直接给他净了身。 高俅见状,表情骇然,忍不住双手下垂,护住了要害。 林冲恨声道,“今日为娘子报仇!为无数汴梁城破家遭难百姓报仇!” 说完来到高坎身边,扬起了拳头。 高坎见到林冲择人而噬眼神,终于意识到自己处境了,又痛又怕,刚欲出口求饶,只见一个醋钵儿大小拳头迎面而来。 ‘噗嗤’一声,高坎的脸部塌了下去,他哎呀一声惨叫,然后啊啊哀鸣。 又是‘噗嗤’一声,巨力撞到高坎的眼眶眉梢,这一拳力道好大,打得眼睖缝裂,左眼珠子迸了出来,高坎当即昏晕过去。 右边再一拳,高坎的右眼珠子也迸了出来,掉到地上,此时的高坎被剧痛折磨的醒了过来,只气息微弱,已经叫不出声。 高俅见此暴烈情景,心中万分惊恐,他堂堂太尉,即便被官家拿下也断不会丢了性命,实想不到今日居然落到了仇人盗寇手中。 尿意不由地上涌。 然后林冲将拳头对准高坎的胸腹捶了下去……他想起了曾经夫妻恩爱的幸福生活、想起了高衙内的调戏、欺侮,也想起了自己的委曲求全。 但自己的退让换来的却是高俅老贼的陷害,想起刺配离京的那一纸休书,想起董超、薛霸的虐待和谋杀,林冲无比忿恨。 即便如此,高俅父子依然不放过他,终于把他逼上梁山。 想起往事,林冲恨自己有屠龙伏虎的本事却选择了隐忍,既然朝廷豺狼当道,何不远走他乡?为何要眷恋区区官职? 想起往事之林林总总,林冲好悔、好恨,拳头也愈加暴戾,等他清醒过来,高坎早已经骨断筋折,死的不能再死了。 林冲心中郁气稍解,深呼吸一下,奔着高俅来了。 按照林冲的打法,十个高坎也打死了,高俅见此暴戾情形,真是愈看愈怕,魂魄都要飞到天外了。 “林冲!须知……国家法度!”关键时刻,虽然知道无用,但高俅还是要挣扎一下。 “你这老贼陷害无辜忠良,还知道国家法度?仅仅禁军武备废弛此一项罪过,就够你死上十回八回了!”林冲恨恨道,说完就要动手。 高俅见到义子被活生生打死,已经知道今日难以活命,颤声道,“林冲,让老夫做个明白鬼吧,你等如何来的此处?” 林冲哼了一声,将大致经过说了,高俅叹息,官家的荒唐终于还是得到了报应,还连累自己丢命,真是人生无定着、事实歹暗算,然后闭上了眼睛。 林冲也没有折磨他,用匕首直接戳死。然后说了声:此后才好重新做人,便一个人坐在凳子上,长久无语。 同一时间,大宋天子赵佶扔掉毛笔,看着宣纸上那些他亲自书写、痛斥自己的文字,心中忿懑愤怒难以形容。 他毫不检讨自己的荒唐行为才导致自己此时囚徒一般命运,而是心中怒骂盗匪胆大包天,不敬君父,怒骂他的臣子们无能,不来救驾。 朕可是神仙天子!不堪啊,不堪之至! 四十三章 罪己诏 “佳臣,明日老夫便面君,然后你尽快出使金国,促成灭辽合作,辽人此时步步后退,我大宋再不出兵,燕云早晚落入女真之手!” 赵佶心情复杂的同一时间,大宋枢密使、泾国公童贯,在书房正与赵良嗣商议联金抗辽、收复燕云之计划。 童贯自幼服侍宫廷,因性格媚巧,善测人主之意,颇得赵佶信任,他手握节钺二十年,权倾四方,人人侧目而视,人称‘媪相’。 边军军费尽由童贯挥霍,他的生活极为奢侈,衣服、饮食几可与天子媲美。 在京兆府长安城内,他有健卒万人为亲兵,号称胜捷军,护卫府邸,只有汴梁的皇宫才有此气派。 多年来,童贯汲引群小、植朋树党、卖官鬻爵,升降进黜全凭个人好恶,他的奴仆官至承宣使数百人,庖夫厩兵也能做到防、团刺史。 此时的童贯爵封泾国公,今上曾言:收复燕云十六州可为王,此次回京,童贯就是奔着王位来的。 赵良嗣是辽人,本名马植,政和初年童贯出使辽国,途径卢沟,马植夜见童贯,自言有灭燕之策。 童贯与之交谈,大奇之,回到汴京后,推荐马植给朝廷。 马植献策说:女真恨辽人切骨,而天祚帝荒淫失道。本朝若遣使自登州、莱州渡海,结好女真,与之相约攻辽,其国可图也。 又说王师一出,燕云十六州旧民必壶浆来迎大军,赵佶大喜,欣然采纳马植计议。 马植进入大宋后,给自己取名李良嗣,字佳臣。赵佶赐他姓赵,授他为右文殿修撰。 但是,朝内对联合女真攻打辽国的策略有不小的反对声音,加之当时 女真和辽国之间的战争还没有开始,北宋与金国之间也没有直接通路。 倘若渡海从登州莱州北上,辽东半岛还处于辽国的占领之下,无法与女真人直接联系。 计划缺乏可操作性,联合女真的战略被暂时搁置了起来,赵良嗣就这样被闲置冷落了。 今年,联合女真的计划被童贯反复提起,督促朝廷迅速谋划,因为金国已经连败大辽。 这次,枢密使终于回京,开始亲自督促计划实施。 “是,枢相,在下定然不负枢相嘱托,想必此时金国亦在苦苦等待我大宋派人去联络。”赵良嗣慨然道。 童贯抿了口茶,问道,“高俅何故被解职、抄家?佳臣知晓吗?” 童贯是今日酉时才回到京城,一行人马到开封城下时候,城门都已经关了,是护卫用枢密使的令牌才叫开了城门。 童贯回府后,便召了赵良嗣过来,简单听说了高俅被免职的事情。 他是枢密使和宠臣,又素以知兵闻名,正常来说更换殿前司太尉的事情,即便他不在京城,官家也应该去信询问一下他的意见。 “不知,十分突然,据在下听到的消息,蔡太师等人亦觉惊讶,不知高俅怎生惹恼了官家。” 赵良嗣说完,童贯不置可否点点头,他几日赶路也实在乏了,赵良嗣离开便即歇息。 翌日,童贯早早起床赴朝会,今天是每隔五日的百官大起居,即便皇帝不上朝,多数大臣还是会到的,在跟官家见面之前,他要见见蔡京与郑居中,他的计划需要得到两派支持。 今日的文德殿内,太师蔡京、左相郑居中、右相余深,包括两个参知政事、一个枢密副使,以及御史中丞王黼等大小臣工,有资格上朝的都到了。 昨日突然调整殿前司太尉的事情出现后,似乎所有人都意识到今日会发生些事情。 皇帝依然没有出现。 文武百官对着天子御座行礼,就要离开时候,文德殿侧门转进来一行人,为首一名内侍高声道,“官家有旨!” 百官重新站好,内侍宣旨:“朕获承祖宗休徳,托于士民之上,二纪于兹,虽兢业存于中心,而敬天不诚,过咎形于天下,言路壅蔽,导谀日闻,万方有罪,罪在朕一人……咨尔万方,体予至意!” 居然是罪己诏! 大宋皇帝在罪己诏中检讨自己过失、抨击官吏贪腐,下令撤销应奉司、御前生活所、营缮所、苏杭造作局、御前人船所、西城所等等机构,并大赦天下! 在场文武百官都傻了!太突然、太突兀,实在没有心理准备。 这还没完,接着的第二道手诏里,皇帝下令拿捕朱勔、杨戬、蔡攸、李彦等二十三人,抄家下狱,着有司审问。 二十三人中有两名宦官,检校少保杨戬与掌管后苑的右侍禁李彦,二人都没在。 但宣和殿大学士、蔡京长子蔡攸,与合州防御使、苏杭应奉局管领朱勔等十一人就在殿上,当即有全副武装的武士过来,将十一人当场拿下! 众人一个劲地喊冤,朱勔一边挣扎,一边高声道,“官家!臣无罪,臣无罪啊!神运石已然运到,官家何不亲临赏观?”胖脸上尽是惊惶。 蔡攸惊愕半晌、面色苍白,被拖走才大喊冤屈,又对蔡京喊道,“父亲救我!父亲救我!” 朝堂上乱作一团,半晌才渐渐平静下来,众人惊惶地面面相觑,愕然不明所以。 接着的第三道手诏里,皇帝任命海州知州张叔夜为两浙路安抚使。 任命登州通判宗泽为江南东路安抚使。 任命殿中侍御史李纲为京东路安抚使。 在诏书中,皇帝令三人以钦差身份全权处置该路事宜,整饬抚慰应奉司、苏杭造作局、西城所等机构给与民众造成之苦难,正本清源,使天下大治。 在这道手诏里,天子下令免两浙路、江南东路、京东路三年赋税、徭役。 殿内鸦雀无声,继而嗡嗡声响起,越来越大,天子怎地突然英明起来?着实令人摸不着头脑了。 如东西两府的宰执们对皇帝旨意不满,是可以上奏章抗议的,但今天的三道诏书,宛如晴天霹雳,把一众大佬们打蒙了。 皇帝旨意里列出的二十三人,不仅有太子党,也有郓王党,不但有蔡京的儿子门生,也有郑居中的故旧。 即便是下边州府的长官,也都与朝堂大佬有密切关联,说白了,皇帝将这些人列为奸贼,捎带着将大佬们的颜面也扫了进去。 你反对皇帝的旨意?你还是先把自己摘出来吧。 况且,皇帝下了罪己诏后,东西两府的宰执按例应该上奏章表态,天下不治罪在两府,非是皇帝之罪过。 四十四章 闻焕章出山 童贯看了看蔡京和郑居中两人,此时已经无有心思跟他们讨论自己联金抗辽、收复燕云之构想。 他来到新任殿前司太尉许贯忠面前,微笑道,“敢问是许太尉当面?老夫枢密院童贯。” 三衙将领只对皇帝负责,但童贯毕竟是枢密使、太傅、泾国公,掌边军兵权,礼仪上尊重是必要的,许贯忠拱手道,“末将参见枢相!” 童贯拉着许贯忠的手,一边向殿外走,一边道,“老夫昨日刚刚回京,就听闻许太尉履新,今日一见果然不凡,殿帅本应由青年才俊担任,高俅那老货练兵不力,老夫不满他久矣。” 许贯忠谦虚道,“枢相过奖。” 童贯要拉着他去一起见皇帝,说有兵事讨论,许贯忠推脱不得,离开文德殿时候回头看了一眼,蔡京等人依然如泥塑木鸡一般呆立。 路上,童贯亲切和睦地与许贯忠叙谈,勉励他好生练兵,为国尽忠。 二人来到延福殿,被告知官家在闭关修道,只得各自离去。 三道诏书一出,天下震惊!这一天,汴梁城无数百姓燃放鞭炮,喜庆奔走。 其实昨天高俅父子被抓捕,汴梁城已经热闹一回了,但今天皇帝下罪己诏、大赦天下、抓捕贪官,令百姓们更加欢欣鼓舞。 李纲接到官家任命诏书,涕泪横流,不为自己升官,只为皇帝大魄力破乱反正,他当即入宫谢恩。 赵官家接见了他,勉励他勤勉做事,然后李纲迅速回府,打点行装带着两个家人离开汴梁,去京东路上任。 而在他之前,几匹快马离开开封,向着江南方向奔去。 这天中午,大宋皇帝的罪己诏由中书门下的侍从们快马向全国开始散播。 大理寺也派出人手,拿着皇帝手诏去抓捕二十三名罪臣中的地方州府官员,比如江州知府蔡九、华州太守贺耀、高唐州知府高廉等十人。 给海州知州张叔夜、登州通判宗泽的诏书,也快马出了汴梁。 这天下午,郑皇后携郓王赵楷生母王贵妃,摆銮驾从慈元殿来到延福殿,求见官家,被门口侍卫挡驾,说官家在闭关修道,谁也不见。 郑皇后呵斥侍卫,侍卫不为所动,皇后怒道,“你等好胆!须知本宫乃后宫之主!天下之母!” 说完从身后侍卫腰里抽出腰刀,向延福殿门口的侍卫劈去。 几个侍卫见她头戴九龙四凤冠,身着皇后袆装礼服,端严华贵,未得命令不敢迎战,避在两旁。 皇后干脆持刀向大门劈去,同时怒骂赵佶,“终日闭关修道,须知你尚有家人妻子!亦不知是在修道还是在荒淫无道!本宫今日必见你一面!” 皇后把大门砍的咣当咣当响。 不一会儿,延福殿大门打开,左侍禁李臣迎了出来,恭请皇后和贵妃入内。 郑皇后对李臣冷哼一声,昂然进入延福殿,王贵妃后边跟着。 天子书房内另有一名道士,皇后瞥了一眼,便跪下请罪,对赵佶哭诉道,“长宫寂寥冷落,臣妾无故失宠,官家何以恁地无情?” 王贵妃也哭泣称,昔日芙蓉花、今成断根草,明日便是她的寿诞,想来官家已经完全忘怀。 赵佶见到她们,眼神一喜,随即惊慌失措一般连连安慰,好一会儿,他答应明日去慈元殿给王贵妃祝寿,二人这才离去。 ……城外安仁村,闻焕章忧心忡忡地在院内走来走去。 前日听闻高俅被拿、殿前司换帅,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昨日听到天子下罪己诏、裁撤殃民机构并抓捕奸臣、大赦天下的消息后,他心中一喜,随即陷入沉思中。 昨晚闻焕章没有睡好,今天一早便心事重重,巳时末,他终于下定决心,骑马进城。 许贯忠巡视军营后,带着一队亲军回到殿帅府,经过这两天的整饬、任命、调防,不仅多数指挥使互相调换了职位,三千多梁山军士卒皆已安插进殿前司诸班直、诸马步军里担任都头、十将、军使等基层职位。 一切进行的很顺利,没有遇到反弹,可以说,现在梁山军已经基本掌握了驻京的殿前司人马。 加之昨日朝堂的一系列动作,在梁山时候制定的计划正按步骤执行。而今日上午杨林等第二批梁山军三千士卒即将到京。 许贯忠刚刚洗了把脸,门口护卫通报,有个叫闻焕章的书生要拜见太尉。 许贯忠道快请,然后自己也迎了出去。 “学生拜见太尉,来的唐突,还望恕罪。”在院中,闻焕章深深看了一眼许贯忠,便躬身施礼。 许贯忠见闻焕章大约四旬许,眉阔额广,双目有紫棱,开阖闪闪如电,忙道,“一向知道闻教师精通兵法韬略,本想过几日去拜见,不想教师今日来了,教师不须多礼,快请!” 闻焕章见许贯忠说的真诚恳切,点点头,进了殿帅府节堂内。 亲兵泡茶后退出,闻焕章看着许贯忠,诚恳道,“学生交浅言深,还望太尉莫怪。” “请教师赐教。”许贯忠拱手道。 “那日学生在村头读书,见许多精壮汉子从东而来进入汴梁,倘若他们是异族,学生会立刻进城通报有司,但那些汉子不是,学生便折转身回去了。” 闻焕章淡淡讲述,许贯忠静静听着。 “翌日,学生便听闻殿前司换帅,高俅那祸国殃军的奸贼被拿下,当即心情舒畅,学生知道必然是外力迫使天子做此决定。 昨日,天子下罪己诏,做出一系列深得民心、拨乱反正之举动,学生欣喜的同时,很为一些人担心,因此冒昧来拜见太尉。” 在梁山讨论东京人物,林冲提到了城外安仁村的闻焕章,说他深通韬略,善晓兵机,只因不愿阿附权贵,故只能在安仁村教书。 许贯忠游历汴梁时候,亦有所耳闻。 当时晁天王便说,一旦稳定局面后,要去安仁村拜会,不想闻焕章主动来了,还识破了梁山军策略,果然不凡。 许贯忠也不藏着掖着,问道,“教师担心什么?” “敢问太尉,罪己诏一事是否官家主动提出?”闻焕章问道。 许贯忠点点头。 “学生斗胆请问,太尉晓得天子下罪己诏之用意否?”闻焕章道。 许贯忠道,“天子自省己身过失,可笼络人心,获得民心士卒拥戴,提升其在朝野的声望,” 沉吟一下,续道,“如此,任谁想颠覆赵氏江山,难度亦会加大。” 四十五章 罪己诏之真实用意 闻焕章见他说的坦白,点点头,说道,“依学生看,官家还有另一层用意。” 许贯忠给他斟茶,然后看着对方。 闻焕章盯着许贯忠的眼睛,又道,“依学生看,官家下罪己诏之真正用意,是在告诉他的宰执们,他陷入危难了!” 许贯忠听到这里,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闻焕章续道,“虽然皇帝耽与享乐、宰执卖官鬻爵、官员贪渎枉法,但今日之大宋无有天灾,内无烽烟四起,外无大战失败,这罪己诏来的极是突兀。撤换殿前司太尉之举动会令朝臣惊异,却无碍局面,诸人只会以为是高俅惹恼官家。 但当今天子奢靡无度,并非振作之君,却无缘无故突下罪己诏、撤掉横征暴敛机构、抓捕宠臣。此等异常举动一出,那些熟悉官家之两府宰执当即就会了然,天子出了状况!” 许贯忠听了闻焕章的话,如振聋发聩! 这几日行动顺利,诸人均没有深思,当然,主要是没有朝堂经验,因此不能了然赵佶举动的深层次含义。 大家只是直觉地以为,赵佶是想通过罪己诏等行为来收买民心,提高自己在朝野军民中之声望,由此来增加己身安全。天王哥哥亦是如此想法。 “如此说,现下蔡京、童贯等人皆已了然皇帝举动之真正含义了?”许贯忠问道。 闻焕章点头,“必然如此!据学生判断,赵官家下罪己诏其实是在告诉他的大臣们,他之所以违心地做出此等举动,是因为君臣错位、政权危难,是因为他被控制了,或许已然失去自由! 蔡京、郑居中、童贯、梁师成等辈均十分了解官家与朝堂规矩,昨天罪己诏一出,他们马上就会意识到其中问题所在,因为罪己诏并非随便下的,当今官家亦非能自省之君。” 许贯忠点点头,拱手道,“多谢教师,您在这里稍待,小可先去处理一下。” 即便他们失败了,但能操控皇帝抓捕奸臣、迫使皇帝裁撤应奉司等祸国殃民机构,已然是十分了不起、利国利民之举动。 闻焕章对这伙人十分好奇,他们居然能做下此等大事!便道,“如太尉允许,学生愿跟随效力。” 按照闻焕章所说,昨天表面风平浪静,但对手一定暗中采取了什么行动,今天是王贵妃生日,或许宫中会发生变故。 现在没有时间闹虚礼了,许贯忠点点头,离开节堂,闻焕章跟着出去。 来到院中,许贯忠对亲兵吩咐道,“令花荣率捧日军严密监控侍卫马军司!令武松率天武军严密监控侍卫步军司!” 许贯忠身边的几十亲兵都是梁山军骨干,立即有四个人飞马去传令。 “令鲁智深与杨志、黄信管控军营、等待命令,令刘唐、阮小七严密封锁城门,决不许目标人物离京!” “去告知朱贵、时迁与朱富,对宰执提高警惕、严密监控,或许有意外情况发生!” 随着许贯忠命令下达,又有六名亲兵飞马去传令。 “教师,我等去皇城看看。”许贯忠对闻焕章说完,让亲卫给闻焕章一匹马。 然后问道,“既如此,童贯何不离京?” “那阉宦应该是想通了,知道他此次回京是自投罗网,而一旦借军情危急离京必会被你们拦阻,只要一拦阻,你们就会明白彼等发现了问题所在,就会不利于彼等所要采取之秘密举动。” 闻焕章说完,许贯忠点头赞同,童贯倘若真想离京,还真会惊动梁山军众人。 掌握皇城司与殿前司后,能代表大宋朝廷的皇帝、皇子、宰相、参知政事、枢密副使、御史中丞等高官,就已经被禁止离开汴梁。 唯恐打草惊蛇,皇城司对他们的监察没有太紧密,但把守城门的殿前司军兵绝不会让他们出城离京。 此前诸人担心童贯,毕竟他以枢密使身份统领大军在外。却万想不到偏偏这个当口,他居然赶回京城来了,这实在令众人欣喜。 许贯忠此时已经完全相信了闻焕章的分析判断,心下寻思,如此看来昨天在文德殿把自己拉走、谈话如沐春风,童贯那老货不过是在跟自己演戏,目的是让蔡京等人筹谋对策。 想到此他倒吸一口凉气,自己等人还以为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呢,岂不知懵懂间,人家已经在暗处串联了,幸亏梁山军掌控天子与兵马,否则此时脑袋掉了还不解其故呢。 …… “官家,你可以去给贵妃过寿,但我须得提醒你一句,你告知任何人秘密,就是害了他们,害了你的儿女妃嫔,你晓得的,我们杀人如麻从无虚言!” 晁盖说到这里,像长辈抚慰晚辈一般,拍了拍赵佶的肩膀。 赵佶似乎适应了盗寇的无礼,点点头应下,然后带着两个小黄门去了。 天子大赦天下,梁山众人便可以公然出现在汴梁,既然高俅有罪,他迫害的林冲自然便无罪,即便回禁军亦可以理解。 鲁智深与杨志同理,亦可公开露面。 之后天子再颁布一个求贤令唯才是举,这就扫平了梁山众人进入朝堂体制的障碍。 在梁山时候制定的计划一项项实施,润物细无声,完全没有惊扰赵佶之外的其他人,晁盖一直提着的心也渐渐放下。 拿捕朱勔、杨戬、蔡攸、李彦等人是正常的,既然应奉司、御前生活所等机构祸国殃民,始作俑者自然该受到惩罚。 至于提升张叔夜、宗泽、李纲,由他们去收拾烂摊子是晁盖意见,在后世人眼里,这三人都是忠臣、名臣,清廉又有能力。 昨日李纲来陛辞,赵佶表现的很正常,倒是下午郑皇后举动,让晁盖刮目相看,想不到那女人还挺厉害的。 他对北宋皇宫内的情况以前可是全不知晓,这两天听李臣讲述,才有个大概了解。 李臣说官家每年都会给皇后和几个宠妃过寿,既然如此,今年也不必例外,昨天赵佶答应了皇后与王贵妃后,晁盖也就允许他今天去慈元殿。 赵佶身边也没有特意跟着人监控,整个皇城都被控制了,皇帝去慈元殿见一群女人能兴起什么风浪? 他是个极度贪生怕死之人,况且所有子女妃嫔皆是人质,谅来他不敢有出格举动,事实上官家总是闭关修道,也会惹别人怀疑。 赵佶去后,晁盖下令石秀、张顺、欧鹏与穆弘,让他们率兵重点看顾慈元殿。 设两道包围圈,其中,梁山军士卒处于里圈,以前的皇城司与殿前司人马位于外圈。 赵佶离开半个时辰后,派小黄门回来请晁盖去慈元殿,商议与茂德帝姬之婚事。 四十六章 宰执的反应 皇权有边界,超出边界,皇帝也会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想要行使皇权,想要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就必须保证十步以内的绝对安全,否则就不能控制千里之外了。 此时大宋四海安宁天下太平,以宰执们对当今天子与时局之了解,罪己诏完全不可想象,除非有人把刀架到官家脖颈上! 所以,内侍一宣布罪己诏,蔡京等人即知道官家此时一定是出事了!虽然他们还不知道出了何事,因何出事。 宰执们的反应比闻焕章预料的要快得多。 见童贯默契地把新任殿帅拉走,左相、枢密副使郑居中当即对侍卫亲军马军司都指挥使王恩招招手。 今日朝堂上,三衙殿前司许贯忠、侍卫亲军马军司王恩、侍卫亲军步军司刘宗濋三位殿帅、马帅、步帅均在现场。 王恩今年五十六岁,年轻时从军泾原路,与西夏作战,累功升至马帅,乃天子赵佶之亲信武将。 步帅刘宗濋则是当今皇帝表弟,为人庸碌,治军统兵能力等而下之,被朝野上下公认。 王恩过来后,蔡京沉声问道,“王恩,你能调动多少人?” 未得天子诏令而擅自调动部队乃是谋逆死罪!王恩看向众人。 太师蔡京,左相兼枢密副使郑居中,右相余深,参知政事白时中、薛昂,枢密副使邓洵武——除了刚刚拉着许贯忠离开的童贯——东西两府的宰执们都在这里。 众人均对他点头,表情严肃。 王恩便道,“几百人是有的。” “嗯,这般事也不须人多,你回去后悄悄准备人手,然后听从梁师成安排,入宫护卫官家!”郑居中说完,看了一眼蔡京。 此时此刻,两派十分默契地联合起来,蔡京点头赞同,其他宰执们均点头同意。 王恩担任马帅已经五年了,对朝局是熟悉的。 官家昨日突然调整皇城司与殿前司人手、抓捕高俅,且把捧日军都指挥使李光思、天武军都指挥使钱有林等将领发配出京,这很有些不正常。 今日的罪己诏更加令人意外。 所以,此时虽然没有天子手诏,但一众宰执们均一致同意采取行动,这便可以代表朝廷意志了,王恩当即表示遵命。 否则,没准哪天他就去职了。能当三衙管军的都是天子最信任之人,官家不会认为王恩谋反,几百人也造不了反。 几句话说完,宰执们便面色如常分散离开文德殿,回去各自值房上奏章揽过,表示天下不治罪在两府,非是皇帝之过。 这已经是蔡京和郑居中等人所能采取的极限行动了。 武人政治导致两百多年的五代乱世,加上宋太祖赵匡胤便是以兵变夺得江山,因此宋初便制定特殊军制,保证整个大宋的军队都牢牢掌控在赵家天子手里。 本朝宰执没有兵权,不设大司马,枢密院、三衙以及战时统兵将领都是直接向皇帝负责,这种互相牵制、羁縻的制度,保证了皇帝对军队的绝对控制。 所以,宰执们无法调动部队,别管他们有任何猜度,但根本无权擅自调动部队,马军司与步军司根本不敢奉令。 让王恩派小股人马入宫有两个前提,一是所有宰执一致同意,其二,王恩是明白人,倘若是步帅刘宗濋那种看不清局势的废物,当即就会拒绝。 其次,即便因为宰执们意见一致,部队暂且听从指令,只要被胁迫的皇帝一个手诏,部队当即就会解散,在大宋,任何武将都没法造反,士大夫集团也不例外。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前提条件是,士大夫不能染指军权! 再次,考虑到天子可能被控制、敌人能通过天子手诏调动殿前司兵马,宰执们的营救行动也必须是隐秘的。 童贯为何拉走许贯忠?就是怕对方知道。虽然他们没有许贯忠谋逆的确凿证据,但众人一致的猜度已经足够,至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殿前司许太尉此时不值得信任。 蔡京等人仅仅聊了几句话便各自分开,就是怕自己等人也被监视。 这种隐秘行动所依仗的,就是对手对京城、对朝堂的情况还不熟悉。 坦白说,在天子这个大宋七寸被狠狠掐住的情况下,蔡京等人已经做的足够好了,大宋宰执们在这一点上表现出了灵敏的政治嗅觉和机智反应。 …… 得知官家下罪己诏,郑皇后第一反应便是不对劲,皇帝为人她太清楚了!便让梁师成去政事堂小心打问。 下午,皇后带着王贵妃去延福殿强势地砸门求见,毕竟多年相处,简单几句话后,她确认了官家的异常。 等皇后回到慈元殿,梁师成告知了她政事堂之决定,郑皇后让梁师成按照宰执们意见行事。 侍卫马军司将领李远达儿子满月,当晚,王恩等所有马军司的将领带着亲兵去李府庆贺,整个晚上,李府的人进进出出、熙熙攘攘。 一直喝到亥时初,酒宴方散,王恩等人带着亲兵醉醺醺离开李府,除非极其细心之人才会发现,每个将领的亲兵都少了几个。 二更时分,某些深宅大院与妓馆的丝竹声依然似有似无,袅袅不断,三百大汉身着水靠,从不同地方下了金水河,向着皇宫方向潜去。 他们来到宫城西北方的观稼殿外,遇到了水下暗门的铁栅栏,众人用钢锯锯断铁条,逐一进入宫城内。 宋初,皇帝为了表明勤俭爱民和对农事的重视,在皇宫中设观稼殿和亲蚕宫,后苑的观稼殿前后年年种稻,按例秋后由皇帝收割。 皇后作为一国之母,每年春天在亲蚕宫举行亲蚕仪式,并完成整个养蚕过程。 观稼殿后边的池塘连通金水河,每年宫内就用金水河水浇灌观稼殿前后的稻子。 接近三更天,三百大汉从池塘中悄然钻出,通过观稼殿与慈元殿间小巷,进入慈元殿内。 慈元殿住着皇后与十几位嫔妃,这晚在郑皇后命令后,腾出三座偏殿侧殿,有管事太监引领,三百大汉入内歇息。 梁山军人马毕竟对汴梁人生地不熟,即便有林冲在,但林冲对皇城内外也并不熟悉,至少观稼殿后边的池塘水道他是不知道的。 护卫皇城的皇城司与殿前司人马,虽然由石秀、张顺、欧鹏、穆弘掌管,虽然不少梁山军士卒也掺进了队伍中,但以郑皇后与梁师成在宫内多年经营,心腹肯定是有的。 在三百大汉钻出池塘、进入慈元殿这段时间,当晚巡逻人马不着痕迹地避开了观稼殿附近。 赵佶离开晁盖视线,便咬牙切齿低声骂道,“汝等盗寇想做董卓、曹操?朕可并非汉献!汝等乱臣贼子欺朕太甚!太甚!” 他低声骂了一路,然后带着两个小黄门进入慈元殿,见到了林灵素,见到了侍卫马军司龙卫左厢军指挥使庞文虎,以及他率领的三百军兵。 林灵素是梁师成打着为贵妇贺寿名义,特意邀请入宫助阵的。 与恶魔周旋两日,赵佶时刻提心吊胆、真要精疲力尽了,此刻终于等来救援,皇帝都要哭出来了! 他有百万大军,奈何不在身边,身边全是时刻能要他性命的乱匪! 四十七章 皇帝的妙计 此时慈元殿内,除了一众妃嫔,还有赵佶的十九个儿子与二十一个女儿,因为今日是王贵妃过寿,做戏做全套,郑皇后把大一些的皇子与帝姬都叫了来。 倘若是皇后寿诞,礼仪就会非常隆重,需要皇帝上殿,大臣簪花、上寿、敬酒,皇帝赐宴、奏乐等等,但贵妃就享受不到那般待遇了。 慈元殿很大,寿宴安置在东北角的敬和堂,那些浑不知情的皇子、帝姬与妃嫔们都在那里。 正门主殿厅堂内,赵佶顾不得天子颜面,对皇后、太子赵桓、郓王赵楷与梁师成、林灵素、庞文虎讲出了事情始末。 然后看着众人悲愤泣声道,“此时盗寇人马围着慈元殿和皇城,诸卿怎生办法?” 又看着林灵素,充满期待问道,“道长的雷法可能御敌否?” 众人面面相觑,这里边太子赵桓与林灵素此前完全不知情,惊愕地张大了嘴巴。 郑皇后心里暗骂官家荒唐终于惹出事端,但也隐隐兴奋,本来她的野心勃勃只能忍耐,因为官家身体健康,她根本无有实施机会。 现在,自己当武则天第二的机会居然被一伙盗匪制造出来了!她暗自思谋。 林灵素初见赵佶时候,皇帝问道:道长有何法术? 林灵素说:臣不仅习得五雷法,能驱遣下鬼,役使万灵,还上知天宫,中识人间,下知地府。 然后他用江湖骗术将赵佶唬的一愣一愣的,又忽悠其为“上帝之长子”,是“长生帝君”下凡,又阿谀蔡京等权臣,以及宫内等宠妃。 总之,“神仙皇帝”周围都是仙臣、仙妃,大家干的都是“神仙事”,优哉游哉,赵佶很受用这一套,故对林灵素甚为宠幸,林灵素因此嚣张跋扈。 但林灵素自己知自己事,他会个屁的仙法啊?那都是江湖骗术,只皇帝不知道罢了,况且此刻连道具亦无,连骗都没得骗。 见赵佶垂问,他抹抹汗水,应付道,“不知盗匪有几多人?臣须做些准备。” 说完暗暗思谋脱身之法,见局面如此凶险,他心中大骂梁师成。 “臣宁死护卫官家突围出去!”庞文虎慨然道。 他是王恩得力部下,带来的三百人也都是精壮之士,此时能得到亲近护卫皇帝的机会,心里甚喜。 此前天子被胁迫只是宰执们与王恩的猜度,目前看,全中! 此时策略有两个,其一是天子下手诏,令马军司与步军司入宫护驾,甚至直接下诏清除混入皇城司与殿前司的盗匪,当然,这手诏能否送出皇城、得到执行,尚不得知。 其二是,由庞文虎率兵护卫皇帝突围,只要突出皇城,会有马军司人马接应,只要天子突围至马军司军营,便可下令缉拿反贼。 赵佶想了想,对第一个策略不赞同,贼子们已经加大人手看管慈元殿这里,手诏极容易被搜查出来,那样会使得贼子有了防备,甚至围攻慈元殿。 只有第二条路可走了,派人去观稼殿查看,有皇城司与殿前司军兵守卫,不过庞文虎认为,自己率领的军兵皆是精锐,只要发动突袭,定能护卫皇帝就近通过金水河出宫。 在郑皇后看来,盗匪是取巧控制了皇帝,本身未见得有多大本事,在三百精锐禁军保卫下,或许赵佶能成功获救,那可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便沉吟道,“突围过程中定会激烈厮杀,能否保证官家不被盗匪伤害到?”皇后看向庞文虎。 这个?庞文虎可不敢保证,或许一支乱箭飞来就射中了皇帝,他嗫嚅着嘴不敢回答。 赵佶的胆怯被皇后言语勾起,想象乱战中自己被杀,那可不行,当即犹疑起来。 赵楷接口道,“盗寇毕竟人少,多数皇城司与殿前司军兵被他们蒙蔽,父皇在庞将军士卒护卫下,一边突围一边向皇城司与殿前司人马喊话,他们还敢攻击父皇?” 这想法不错,以前的皇城司与殿前司人马都识得天子,即便发生激战,只要赵佶喊话,他们都会反正,危险自然解除。 兵贵神速,倘若赵佶是个有勇气的,当即就会选择突围,虽然外边晁盖已经有所准备、布下亲疏两道包围圈,但成与不成且不说,这个方案已经是现下极佳选择。 甚至,倘若天子勇气更多一点,根本不须什么突围,在庞文虎等三百人护卫下,直接走出慈元殿向皇城司与殿前司人马喊话,告知此前皆是伪诏,下令诸人缉拿叛贼即可。 但是不管怎样,赵佶都是要出头露面、冒一定风险的。可庞文虎的手下连一面盾牌也无,如何能护的自己周全? 千金之子尚且坐不垂堂,何况万乘之尊?一想到匪寇杀人如麻、自己有死伤可能,赵官家当即便怂了,变的犹豫不定。 太子赵桓明了父皇所虑,说道,“盗匪并不知慈元殿内多了三百禁军,如能将匪首引诱进来,挟持他们退却,或许贼人便不敢动手,危机便能解除。” 诶,这个想法好!如此自己便不须冒险了。赵佶看看太子,发现今日他顺眼得很。 况且自己曾提出将福金许配与匪首,今日岂不正是议婚时刻?干脆就以议婚为由赚匪首进来! 想到此,赵官家激动兴奋,仿佛得了妙计一般,立即派一个小黄门去延福殿,召姓晁的匪首过来。 皇帝心里暗想,届时也让那匪首尝尝被钢刀胁迫滋味,然后千刀万剐了他!以解心头之恨! 实事求是地说,赵佶所有天赋都在艺术上。 真正的艺术家,都是天真浪漫的,此时赵老师心里已经开始脑补他蹂躏匪首的乐趣了。在想象中,匪首磕头求饶,英明神武的官家逆风翻盘,得意至极,哈哈大笑。 他根本没有细思自己策略可行与否?有无漏洞?言其实,此前以罪己诏向臣子们报信,已经是赵佶在政治上难得的灵光一闪了。 皇后询问详情,赵佶讲了,皇后默然不语。 梁师成与庞文虎听了,面面相觑。 …… 晁盖听召他去议婚,当即觉得事情不对劲,赵佶提出将茂德帝姬嫁给自己,只是保命之举,哪会是真心情愿? 此时暂且脱却看管,居然让自己去议婚?这不扯淡吗?事情不对头! 同时他立即警惕起来,这两天因为赵佶的怯懦表现,以及掌控皇城司与殿前司诸般事务顺利,自己好像有点轻忽大意了,思想麻弊可要不得,会出大问题的! 这时候朱富派人回报,说杨林等第二批三千人已经到了,晁盖当即下令,让他们直接赶来皇宫。 他自己则赶去了慈元殿。 在殿外,晁盖看到石秀、张顺、欧鹏与穆弘带着人部署了两道包围圈,将慈元殿牢牢围住,皇帝是跑不出去的。 他将四人召集到一起,讲了皇帝异常举动。 四十八章 援军赶到 张顺想了想,道,“哥哥,莫不是赵官家要诱捕你?” 晁盖沉吟道,“他有何实力能诱捕我?” “哥哥,咱等查查这两天慈元殿有无异状,便知真假。”石秀道。 几个人听了一起点头,这两天负责巡查警卫慈元殿的,是皇城司石秀统领的亲从官上二指挥,与穆弘手下的殿前御龙弓箭直。 上二指挥副指挥使钱方与弓箭直都虞侯沈泽,立即被叫了过来。 前者曾是梁山军队正,后者则是殿前司旧人,因为慈元殿这里没有延福宫重要,故非所有带队之人都更换了,但沈泽手下的都头是梁山军士卒。 石秀与穆弘询问情况,两人说一切如常。 “你们好好想想,没有任何异常情况?”欧鹏道。 他这么一说,钱方恍悟一般道,“昨晚接近三更天时候,我等巡查至慈元殿与观稼殿附近,听到有女子娇笑声。我惊异间,手下都头朱开山说,必是有妃嫔未睡、在此玩乐。 这时候,沈都虞侯也带队过来了,他说此等情形不方便过去,恐冲撞了嫔妃或者帝姬,然后他带队离开,我便也带队折转了回去。” 几个人互相看看,三更天玩乐?嫔妃得不到皇帝宠幸,睡不着倒也可能。 穆弘问沈泽,“这种情况多吗?均是如此处理?” 沈泽答道,“或者妃嫔、或者帝姬,一般情况下在夜里吾等都是避开的。” 欧鹏低声对晁盖道,“哥哥,也许他们在其中做了手脚,莫如我带着军兵进入慈元殿搜查一下?” 晁盖摇摇头,不对劲是肯定的,但殿前司人马突然去搜查皇帝与皇后,岂非告诉所有人皇宫出了状况? 一动不如一静,就等在这,看皇帝敢不出来?倘若到晚上他依然龟缩不出,再派兵进去不迟。 他对石秀与穆弘道,“仔细问问那个朱开山与沈泽。” 石秀随即对钱方道,“你把手下那个都头朱开山叫过来。” 穆弘则提着沈泽到假山后边,一脚将他踹倒在地,抽刀在手,一刀便砍掉了沈泽一只手掌,同时用脚踏住他的嘴巴,沈泽的惨叫声被堵住,只发出呜呜声音,随即疼的昏了过去,但立刻又被穆弘踹醒。 “虽只做了两天兄弟,那也是兄弟,你说实话,我保你一辈子衣食无忧,不说实话,不但你的小命会葬送,连你家人也都一刀刀剁了!” 穆弘拎着带血的钢刀,冷声道。 皇城司与殿前司不仅突然换将,不仅亲从官、亲事官指挥使,诸班直、厢、军都指挥使等高级将领换了不少,连低层的都头、十将、军使等职位亦多了很多生面孔,且都是外地口音。 这当然令人愕然惊疑。 旧人问新人,新人皆说自己是神霄派信徒。 神霄派从宫使到信徒,在大宋通行无阻,于是诸人不再怀疑什么,当今天子的荒谬德行,大家都是晓得的。 但此时,沈泽知道了,这些新人并非神霄派信徒那么简单,这狠辣手段简直就是残忍盗匪! 他读懂了穆弘眼神里的阴狠,知道他说得出做得到,想到家人,他当即招了,是梁师成找的他,让他昨晚三更天避开巡视观稼殿左右。 他说完后,穆弘让人送他去太医局。 另一边,石秀的做法与穆弘类似,只不过他只砍掉了朱开山的两根手指,朱开山的供词亦指向梁师成。 二人跟晁盖汇报时候,公孙胜与林冲、李俊、吕方、张横五人赶来,在他们身后,许贯忠带着几个人与朱富、杨林等人也同时赶到。 意外的是李逵也偷偷跟了来。 李逵见到晁盖,当即趴在地上,嘟囔道,“天王哥哥,铁牛未遵军令,你着人打板子吧,只是须得提前说一句,俺也是惦记天王与众兄弟安危。” 十几天前,晁盖以打击豪强、拓展地盘为名,率领人马离开梁山。当时李逵便吵着要去,被晁盖以军令喝止。 李逵好不容易练就的两都人马,精锐皆被抽走,又不让他跟去,黑旋风老大不满。 结果三天后,杨林燕顺等人又带着几千人下山去了,还是没有李逵,这回李逵没哭没闹,偷偷下山跟上了队伍,待杨林发现已经是几天后的事情了。 没奈何,只得带他一起来东京。 晁盖当然不满,狠狠瞪了他一眼,让他起来。然后看向杨林、燕顺、薛永、石勇、郑天寿、陶宗旺、童威、童猛、马麟、焦挺十人,问道,“一路还顺利吗?” “哥哥,有咱们兄弟一路安排食宿、照应前后,可谓一路顺风。”杨林笑道。 “哥哥,想不到我等做下了恁地惊天大事!”燕顺惊喜道。离开梁山前,吴用将秘密告知了十人。 此时十人脸上均露喜色,刚刚遇到朱富,已经跟他们通报了近几日的情况。 “好,那些事稍后再说,” 晁盖看向闻焕章,对许贯忠问道,“贯忠,这位先生是?” 许贯忠匆匆赶来,生怕皇宫这里出现意外,见众人好好的,便一时间没有说话。 “报与哥哥知晓,这位是闻焕章闻教师……闻教师,这位便是梁山军的托塔天王晁盖哥哥。” 许贯忠介绍完,晁盖欢喜地握住了闻焕章的双手,笑道,“久闻先生大名,本想过几日去拜访的。” 闻焕章是听过晁盖名头的,他日常留意民间,听说过梁山江州劫法场,以及晁盖遭遇霹雳后得到昊天密语传授之事。 此时确认了事实,暗暗心惊。 “不想天王居然做下此等天翻地覆大事,学生佩服。”闻焕章见晁盖如此热情,微笑道。 “哥哥,闻教师适才提醒了小弟一件事,须得告知哥哥。”许贯忠然后将赵佶下罪己诏真正用意讲了,又讲了自己适才的人马调配。 结合刚才的证词,晁盖恍然大悟,张顺、石秀、欧鹏与穆弘也了然,既然如此,既然召天王去慈元殿,那么这慈元殿里边肯定有古怪了。 晁盖在心里检讨自己,对他这个后世魂灵来说,赵佶发罪己诏不需要任何理由!他发几十个都应该。而且当时那种情况下,只会自然想到皇帝是保命之举。 但对于此时此刻的大宋宰执来说,天子没有理由发罪己诏,他也根本不是那种能够主动自省己身错误之人!所以这罪己诏就下的非常突兀!不正常! 自己在后世只是基层小官,根本没有机会接触高层政治。 即便是许贯中那种聪明人,也没有任何从政经验,对朝堂不会有敏锐直觉,况且他做了殿前司太尉,诸事繁多,也不会太过于深思此事。一个人再厉害也不是什么都知道的。 所以都是先入为主地认为,赵佶下罪己诏只是为了提高声望、借此保命。 真是不能轻视任何人呢,赵佶的确贪生怕死,但并不意味着人家处于绝境不挣扎,看看,通过一道罪己诏,皇帝就把自己的处境传达给他的宰执们了。 梁山军的情报工作也不够细致,汴梁毕竟是对手主场。 好在虽然出了纰漏,但还没有闹出乱子,局势依然在掌控之中。 四十九章 混战 晁盖对闻焕章郑重道谢,然后对众人下令道,“吕方、张横,你们去李师师宅院那里主持!” “贯忠,你去皇城外主持,必须注意马军司、步军司、包括城外军营之异常动静!” “李俊、杨林,将我们刚到的士卒带一千人进来,包围慈元殿!” “朱富带着郑天寿、陶宗旺、童威、童猛、马麟等两千人,去北城的甲仗库取了盔甲、兵器,然后等待进一步命令!” “张顺、石秀、欧鹏、穆弘,你们带着皇城司与殿前司人马离开慈元殿,去宫城诸城门警戒,对宫墙也要加派人手巡逻。 公孙去找萧让写手诏,把宰执召集到一起,让时迁一定要看住他们。林冲、燕顺、薛永、石勇、焦挺、李逵六位兄弟,一会儿跟我进入慈元殿!” 众人轰然应诺,各自动作。 晁盖对闻焕章拱手道,“闻教师且先跟着贯忠去,之后晁盖再详细请教。” 见他担心神情,晁盖补充道,“教师且放宽心,吾等行动只为大宋富国强兵,不会害了官家。” 闻焕章点点头,随许贯忠去了。他已经报信,其余的事情暂且不方便插口,况且这位晁天王行事并不鲁莽,谅来无碍大局。 一会儿,李俊、杨林带着刚到的一千梁山军士卒过来,欧鹏与穆弘让部下脱下几百套盔甲、扔下足够的兵器,然后才带着部属离开慈元殿。 慈元殿内,王贵妃的寿宴已经在东北角的敬和堂开始,那些浑不知情的皇子、帝姬与妃嫔们向王贵妃祝寿,王贵妃心思不属地应付着。 正门主殿厅堂这边,诸人依然在等待匪首到来。 有士兵和内侍爬上梯子向外边偷偷张望,但树影重重,只看到人影憧憧,具体看不清楚。 林灵素以往在皇帝面前滔滔不绝,显摆自己诸般本事,今日话不多,只要赵佶发问,他便以天气、时辰、什么五行八卦之类的理由推搪。 总之,今日不太适合使用五雷法。 适才听闻官家讲述以婚事诱使匪首前来的缘由后,梁师成与庞文虎便感觉不妥,此举多半会打草惊蛇、节外生枝,令匪首有所防备。 但天子没有意识到,还仿佛得了妙计一般立即派了人出去,他们也不敢点出其中破绽,通过自己的提醒让天子意识到他的愚蠢和幼稚,绝非明智做法。 赵佶不敢出去冒险,他们并不敢多言相劝,倘若天子真的在乱军中受伤,岂不是他们责任? 那小黄门什么都不知道,只期望诱使匪首不成,亦不会暴露慈元殿内隐藏军兵情况,界时可再突围。 太子不作声,郓王赵楷几次想开口,建议父皇勇敢出去喊话皇城司与殿前司军兵,但见父皇脸色,还是闭着了嘴。 此时唯有郑皇后出言最恰当,但皇后一直保持缄默。 庞文虎令自己手下做好战斗准备。 推开慈元殿大门,林冲在前,杨林、燕顺、薛永、石勇、焦挺分列左右,晁盖背着弓箭在中,李逵两把大斧插在后腰,走在后边。 “就是中间那个高个子大汉!他就是匪首,两位卿家,一会儿朕下令,便即拿下!” 赵佶见到晁盖进来,且只有几个人,对庞文虎与林灵素吩咐道,语气激动至极。 见晁盖几个来到院子中央,已经逃不掉了,赵佶对庞文虎下令,庞文虎窜出慈元殿主殿,高呼道,“拿下!” 立刻从左右偏殿内涌出许多军兵,人人持刀挺枪向晁盖几个人冲去。 左右的杨林、燕顺、薛永、石勇和焦挺当即迎上,与官军厮杀起来。 李逵手握两把板斧,兴奋地大吼一声,就似半天起个霹雳,只听他得意笑道,“爷爷这双板斧许久不曾发市了!哈哈哈。” 说完向前冲了过去,手起斧落,当即砍翻了两人,见到血腥李逵更加兴奋,他一边嘶吼着一边火杂杂地轮着大斧,只顾乱杀将来,身周当即躺下一片死尸,李逵也被鲜血泼了满身满脸。 林冲持一杆长枪,立在晁盖身前不动。 官家的计策本有漏洞,匪首居然上套,且只带了几个人过来,庞文虎心中大喜,此难得护驾之功也! 他的目标是匪首,避开几处厮杀战团,庞文虎斜刺里蓦地冲向晁盖,作为曾经的西军精锐,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将领,庞文虎刀法凌厉迅疾,非同凡响。 他极有信心自己会成功。 虽然正在厮杀的几个盗匪砍杀了不少自己手下,但只要自己拿了匪首,战斗便结束了,自己在官家面前立下如此大功,升职自是不在话下。 坦白说,冲向匪首时候,悍将庞文虎已经在脑子里开始畅想升官发财后的幸福生活了。 庞文虎速度飞快,来到近前,凌厉一刀向林冲劈去,他见后边的匪首背着弓箭,连把刀子都没提,只要劈了这汉子,便可生擒那匪首。 搂头的一刀距离林冲还有一尺,只见枪影一闪,长枪如天外飞仙而至,在西军骁将庞文虎胸膛上留了一个血窟窿,然后长枪又缩了回去。 似乎只是眼睛一花,如果不是枪头上的血迹,仿佛长枪根本没有动过。庞文虎轰然倒地,最后的意识里依然纳闷自己怎么就中枪了? 他被王恩调来京城还不到一年,并不识得林冲,否则不会如此莽撞。 晁盖根本没有看庞文虎,林冲也只瞧了他一眼,便又注视整个战场。 杨林砍刀劲道威猛,刚把一人齐耳根连脖子砍掉,左脚又踹翻一个军兵,随即一刀搠上。 燕顺、薛永、石勇和焦挺几个均以一敌多,亦厮杀的热闹。 但最具观赏性的是李逵,黑旋风一边兴奋地大吼大叫,一边疯魔一般抡着两把斧头,只向人多地方追砍,他手起斧落,排头儿剁将去,无人是其对手。 倘若是两军阵前列队布阵作战,官兵彼此配合,还是有一定优势的,但此刻这般乱杀混战,他们岂是梁山好汉敌手? 杨林燕顺等人与敌厮杀,进攻同时亦注意防守自己,唯有李逵,毫不顾惜己身安全,只是一个劲地吼叫着追砍。 他这股悍不畏死的莽撞劲头极具冲击力,吓的庞文虎带来的马军司人手叫苦连天,四下奔逃。 五十章 脑子与水 赵佶此前担心匪首不来,当看到只几个人进入慈元殿,他的心放下了,心中得意,匪首入吾圈套矣。 他看到他的官兵冲了上去,一旦拿下匪首、逼退盗匪群伙,拿回军权,他一定要好好理会一番这些野蛮盗伙!届时千刀万剐亦不能发泄心中怒火。 天子一怒浮尸百万!哼!无知无识的狗胆贼厮,居然敢冒犯大宋天子?哼! 但看到几个盗匪个个威猛、手段凌厉,随即看到之前信心百倍的悍将庞文虎居然被一枪捅死,赵官家双目圆睁、万分惊骇,表情一下子从得意变失意,又开始怀疑人生了。 再看到李逵那拧眉瞪眼、吼叫杀人、彪悍猛恶的气势,赵佶的心肝五脏似乎都提在九霄云外。 他颤声道,“法师……快快出……出手!” 林灵素想破脑袋,也没想出脱身之计,此时见激战爆发,自己明明已经几次告诉官家今日不合宜施法,官家居然病急乱投医一般,依然喊叫自己施法。 林灵素内心连叫苦也、苦也,只当没听到。 赵佶至少还见过杀人,但太子赵桓、郓王赵楷以及梁师成和皇后等富贵人,哪里能见得此种血腥场面? 赵桓脸色苍白,郓王赵楷似乎有心思在父皇面前表现一把,但眼前情景吓的他双腿发颤,没昏过去已经是极佳表现了。 梁师成冷汗直流、暗暗叫苦,皇后皱眉。 晁盖看到了林灵素,认出就是那晚在樊楼倨傲的道士,当即弯弓搭箭,松开右手,箭矢流星赶月,正中林灵素咽喉。 青华帝君下凡的应道军节度使、冲和殿侍臣、往日跋扈嚣张的林灵素,就这么轻飘飘死了。 然后晁盖大吼一声,“来人!” 外边的梁山军士卒顶盔掼甲冲了进来,迅速对敌实施包围,然后刀枪一起向马军司残存的一百多人挥了过去。 赵楷已经被血腥场面惊吓的讲不出话,郑皇后当即对赵佶道,“官家,速速向兵士喊话!告之伪诏之事,让他们转而对付盗匪!” 但赵佶浑身无力地缩在椅子里,此时只想离血腥战场远一些,并不敢到门外喊话,他甚至不敢抬眼看厮杀的场景,只是低着头战栗。 郑皇后鄙夷地白了他一眼,勇敢来到大殿门口,对正在厮杀的士卒喊道,“诸人听清,本宫现传达官家口谕,此前官家手诏皆为伪诏!你们立即抓捕那个手持弓箭的大汉!” 但刚刚冲进来的都是梁山军士卒,根本不听皇后命令,郑皇后又喊了两遍,突然一支箭飞来,钉在旁边门框上,距离郑皇后的脑袋只几指距离,吓的皇后赶紧退后。 梁师成哭丧着脸道,“圣人……他们都是匪寇一伙,里边没有以前的皇城司与殿前司军兵。” 皇后也想到了,脸色惊恐沮丧。 己方胜券在握,杨林、燕顺、薛永、石勇和焦挺几个都停下了砍杀,只有李逵正杀得手顺,见着活的抡斧子便砍,一个梁山军士卒见李逵居然奔他来了,慌忙喊道,“哥哥,自己人!” 院中马军司三百人,不到一盏茶功夫,皆被杀死。 李逵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径自大笑起来,直呼道,“吃爷爷杀得快活!哈哈哈。” 抬眼看到大殿厅堂内还有几个,他当即脸色一喜,奔了过去,一边喊道,“还有几个漏网的鸟人,一发砍了!” 李逵的猛恶凶刚,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此时他如魔鬼一般向着皇帝、皇后等人杀将过来,谁人不怕?郑皇后算得心性坚硬的,也骇的连连后退、面色苍白。 而赵佶、赵桓与赵楷、梁师成几个人,就像看到猛兽袭来,已经软瘫在地,脸色骇异至极,动弹不了了。 “铁牛,住手!”晁盖出声制止,说完走了过去。 李逵听晁盖下令,只得立在大殿门口,拎着滴血的斧头遗憾地看着殿内几个人,待晁盖走过来,他吧嗒吧嗒嘴,央求道,“哥哥,这些厮鸟活的好没道理,让他们吃俺几斧,却再商量如何?” 晁盖听了他的话,好想笑,瞪了他一眼进入大殿。 在梁山军控制皇城的情况下,慈元殿里边居然冒出几百军兵,这实在够意外。 即便从闻焕章那里得知赵官家下罪己诏之真正用意,猜度他们会有手段,也很难猜到有几百人能潜伏进宫救援皇帝。 无论这件事是皇后、蔡京等人哪个策划的,其实都很高明且够隐晦,只不过以议婚为由叫自己过来乃昏招,这不啻告诉自己慈元殿这里有古怪,让自己提高了警惕心。 看了一眼惊骇的毫无血色的几个人,晁盖把目光对准了赵佶,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在曾经历史上,宋金联合灭辽,结果在战场上,接连被女真人大败的辽军残兵败将,依然能轻松击败宋军,部队在对辽战场上的屡屡失败,将大宋之孱弱军事实力暴露无遗。 结果,所谓的宋金联合灭辽,宋军根本没打过什么胜仗,整个辽国都是被女真人攻下的,包括大宋天子念兹在兹的燕云十六州。 最后,大宋花费巨资从女真人手里将燕云之地赎买了回来。 这已经够屈辱而奇葩了,但更奇葩的事情还在后边,买回燕京后,大宋天子赵佶命人向燕京运送金银珠宝,目的只有一个,向穷鄙之地的女真人展示我大宋之富有! 说白了就是炫富!虽然我打仗不行,但是我有钱啊! 在虚荣心驱使下,向穷人炫富除了有些浅薄,当然无甚大问题,但你前边展示了自己的虚弱,接着向一个又穷又猛的人展示自己的富有,这已经不仅仅是脑子进水了。 这简直是直接用热水把脑子烫坏了! 女真人灭辽后都要撤军回东北了,结果被大宋的富有繁华吸引,南下灭宋,把徽钦掳走。 赵佶的奇葩谁能理解? 跟那个相比,以商谈婚事为由诱自己进入慈元殿,还算事儿吗? 你写不出赵佶的瘦金体、画不出他的《池塘秋晚图》、无有他在艺术上的才华横溢,估计也是这个原因,所以你永远不能理解这位艺术天才的想法。 这昏招估计是赵官家的杰作,只是其他人何不劝阻? 众人都进来,立在晁盖身旁,李逵将两个斧子磕碰的铿锵作响,高声喝道,“你们这些鸟人!乖乖听我晁盖哥哥吩咐!否则铁牛将你们个个砍头!再放一把鸟火,把你这鸟家都烧做白地!” 他本就凶神恶煞一般,加之适才的彪悍厮杀,及此时的浑身血污,这番话吓的几个富贵人浑身愈加颤抖。 尊贵瓷器今日遇到了破烂砖头石块,徒之奈何? 五十一章 皇后的算盘 赵佶蜷缩在椅子上,将头深深埋进双腿之间,简直像个鹌鹑,似乎不抬头看就可以当世界不存在一般,但他颤抖战栗的身体,以及滴落的尿液,都出卖了他极度恐慌惊惧的内心。 “啊呀!他怎么尿了?这么大个人如何还当众便溺?”李逵看到赵佶被吓尿了,当即惊呼出声。 之前赵佶痛恨匪首想做董卓、曹操,此时命在顷刻,只希望他能做曹操,和善一点,留自己一条命。 从意志上,皇帝已经完全放弃了反抗,刚才的杀戮彻底将赵官家吓傻了! 现下又受到这般羞辱,天子再也忍不住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李逵真不是故意羞辱他,他不能理解赵佶被吓尿,就像赵佶不能理解李逵的悍不畏死一般。 皇帝这个举动倒是让梁山众人一惊,大家面面相觑,一时间倒不知道如何应对了。 李逵拎着滴血的斧子,只等待晁盖一声令下便砍了几个人,此时见赵佶如此可怜,突然不忍,他来到皇帝面前,放下斧子蹲下,用血手摸着他的头安抚道,“不要哭,不要哭……” 恶魔的安抚可把赵佶吓住了,他看到李逵那双尽是鲜血的板斧,仿佛看到它劈向自己,一下子昏了过去。 林冲将李逵拽到身后。 余人皆瘫软,郑皇后勉强起身,来到赵佶面前扶起他,赵佶悠悠醒转,抱着皇后又哭了起来。 郑皇后见到院中横七竖八的死尸、闻着冲天的血腥气,除了大恐惧,心中亦失望遗憾至极,想不到这伙盗匪居然如此厉害!她弄巧成拙了。 在皇后的立场,最好双方混战,官家与太子都殒命,她才能出来以太后身份收拾局面。 固然其中她亦有莫大风险,但不冒险焉有巨大收获?此时机会极为难得。 但是她能做的却很有限,她担心官家突围出去、盗匪失败,于是说话将官家留在了皇宫内,企图给与盗匪多一点准备时间。 然后赵佶以商谈婚事为由诱捕匪首,立即派小黄门出去,郑皇后听了经过缘由后,心里寻思,除非匪首与官家一样是个呆瓜,否则商谈婚事之邀定会打草惊蛇。 这样很好,盗匪做好准备与三百禁军厮杀,最后恼羞成怒,砍了官家、太子与郓王,然后同归于尽。 皇后想到了激烈冲突,但想不到盗匪居然如此厉害,将三百禁军都杀了,战斗完全是一边倒的。 她弄巧成拙了,倘若知道他们如此厉害,那会儿就该鼓励官家突围,不该给他们时间准备的。 不管她如何有心计、手腕,总归是深宫妇人,哪里能想到几个人就可以屠戮几百人? 皇后瞥了一眼角落那名不起眼的小个子内侍,那人叫翟让,是她心腹,怀里有一把匕首,倘若乱战中官家被杀,而太子还活着,翟让会寻机刺杀了太子。 可现下所有算盘都落了空,皇后深深叹息、惊惧,再看看哭泣的天子,心里百味杂陈。 见皇帝哭个没完,晁盖不耐烦等了,说道,“官家,说说正事吧,第一,今日之事是郓王赵楷与梁师成合谋造反,郓王圈禁,梁师成处死。 第二,择日我与茂德帝姬完婚,然后担任参知政事、枢密副使。第三,撤换马帅与步帅,发布求贤令。还有,我奉劝官家以后不要作死!再敢妄动必处死你!” 粗鲁、残暴、野蛮、残忍! 赵佶见多了诗词书画,见惯了花香美女,涉及国事,是与斯文的士大夫商议,即便涉及外事,与辽国、西夏也是由彼此使臣谈判磨勘。 这伙盗寇如何比契丹人、党项人还残暴?哪有上来就如此暴戾杀人的?哪有以钢刀凌迫天子之道理?昊天上帝啊,这是怎么了?怎地让朕陷入如此不堪之境地? 听说他们不杀自己,赵佶的心里又活泛了,心里痛骂盗寇后,又怨责蔡京与郑居中之辈无能,不能救天子脱离苦海。 随即又想到,倘若三衙皆被盗匪占据,他们步步为营,自己早晚还是没有命的,想到此,赵佶又放声哭了出来。 郑皇后安抚几句,然后对晁盖厉声喝道,“汝等休要无礼!须知官家乃大宋天子,受全国军民拥戴!” 既无性命之忧,皇后需要表现一下,如此方能成为赵官家困境中之依赖支柱。 晁盖不理她,一刀便砍了旁边的梁师成,脑袋掉落,脖腔的血窜起老高。 咫尺之间的杀戮骇的太子与郓王闭上眼睛愈加战栗,也都尿了出来,皇帝抱着脑袋哭泣,皇后也连退几步,颓然惊惧靠在柱子上,脸色苍白,后背尽是冷汗。 郑皇后一贯是个精明强势之人,但此刻面对习惯用狠辣钢刀讲话的盗寇,她亦无计可施。 公孙胜这时候进来,对赵佶温和道,“官家,随我去修道吧。” 好好好,去修道,此时的赵佶已经彻底失去了精气神,在死亡钢刀面前走了几圈,觉得只要活着就好。 这老道一直语气和蔼,跟其他盗匪还是不同,况且,皇帝早已经受够了这浓郁血腥气,只想快点离开。 梁师成、林灵素皆是太子赵桓敌人,彼等往日之欺凌,令赵桓对他们刻骨痛恨,但此时见二人皆死于非命,赵楷又要被圈禁,赵桓却完全高兴不起来。 赵楷听说要圈禁他,欲待驳斥或者向父皇求援,却不敢开口,梁师成的脑袋就在他脚下,鲜血糊了他一脚。 赵佶颤抖起身,就要跟着公孙胜离开,被皇后叫住,她平静对皇帝道,“官家,还要商议婚事呢。” 还要商议婚事?赵佶愣住了。 然后郑皇后看向晁盖,温和道,“福金生母已然去世,本宫作为嫡母,在她婚嫁前想与参政聊一聊。参政也想看看帝姬吧?不如换个地方?” 晁盖适才提了条件后,皇帝只是哭泣,看看人家郑皇后,不仅遵循你的条件议婚,还直接称呼晁盖为参政,参知政事简称参政,这是认可了晁盖的提议。 晁盖看着皇后,眼皮跳了跳,能这么快冷静下来、还能头脑清晰、淡定讲话的女人,可不一般。 “去我的书房吧,倘若你不放心,可以派人搜查一下。” 皇后对晁盖说完,让赵佶暂且等在这里,便径自从大门出去,推开院落侧门离开,角落的翟让低头跟在后边。 赵佶早已经失掉自主,木偶般听令留在原地。 五十二章 赵福金 梁山众人看着晁盖,晁盖淡淡道,“我倒要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林冲道,“哥哥,我陪着你去。” 晁盖摇摇头,“不用,你们着人处置一下那些尸体,杨林兄弟跟着我即可。” 杨林便叫了三十名士卒跟在晁盖后边。 出慈元殿侧门是一个院落,跨过院落便是皇后的书房,郑皇后示意翟让留在外边,已然见了盗匪的强横,此时她不再有动武的念头,那只会害死自己。 今日之事令郑皇后亦怀疑人生! 皇后书房是个套间,里边只有两名面色惨白的侍女,想来慈元殿大门内的厮杀声已经惊吓到她们了。 晁盖杨林进来,杨林左右看了看,无异状。晁盖自顾坐下。 “去请茂德帝姬过来。”皇后坐下后吩咐一个侍女,又吩咐另一个侍女上茶。 然后对晁盖道,“晁参政表字如何称呼?” 汉族男子行冠礼后,会另取别名以表其德,称之为字,晁盖哪来的表字啊?他想起前世名字杨森,随口道,“杨森。” 另一个侍女上茶后,郑皇后示意她出去,晁盖便也对杨林点点头,杨林看了看茶杯,晁盖又微微点头,表示自己不会喝茶,杨林才推门出去了。 “杨森还没有见过福金吧?她是官家第五女,幽姿逸韵光彩照人,你有福气了。”皇后抿了口茶后轻笑道。 “皇后有话直言,在下今天很是忙碌。”晁盖用手指敲击桌面,说话时候根本没有看郑皇后。 普天下对皇后都得尊称圣人,能称呼皇后二字的除了皇帝就是太后,但郑皇后不以为忤。 她又慢悠悠抿了口茶,才道,“本宫对官家施政亦十分不满,官家过于奢靡、且重用蔡京等奸佞之辈,自古人君玩物而丧志,纵欲而败度,鲜不亡者。” 顿了顿,续道,“你等来了京城后,迫官家下罪己诏、裁撤殃民机构、逮捕奸臣,此举实得吾心。” 晁盖一言不发,侧目瞥视皇后玉面娇容。 郑皇后也不恼,温和道,“你与福金完婚后,彼此便是一家人了,官家最小的儿子梁国公今年才两岁,杨森不会杀了他们吧?” 晁盖摇摇头,“我们没有屠戮皇室的想法。” 皇后看他表情,知道他没有懂自己的暗示,心里叹气,跟这些糙汉叙谈实在艰难。 她适才一番话主要有两个意思,一是她不赞同赵佶一贯做法,反而赞同晁盖举动,彼此可为盟友。 二是提醒晁盖,赵佶最小的儿子、刚刚被封为梁国公的赵樾才两岁,可立为皇帝,稚子容易操控嘛。 届时她可以太后身份与晁盖合作,共同处置朝政。 虽然大宋军权掌控在皇帝手中,但大宋是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掌控军权的得是文臣认可的、循正规程序登基的皇帝。 倘若权臣废帝,尤其权臣还是盗寇出身,士大夫集团焉能认同?在太后怂恿下,届时必有文武起兵清君侧! 待边军起兵、晁盖覆灭,她郑太后便可以君临天下,做武则天第二了。 即便边军不叛乱,郑皇后也有足够自信,只要自己有身份插手朝政,便能渐渐拉拢更多盟友,架空晁盖,最后处置了他。 而对于晁盖这匪首来说,立稚子为帝,他自己才好取而代之,宋室江山不就是这么得来的嘛,郑皇后不信晁盖不想当皇帝,哪个男子不想?连她这个女子都想呢。 所以她认为,晁盖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她的提议。 这也是郑皇后继混战杀死皇帝与太子之谋没有实现后,又一个攫取江山的思路。 伶俐人闻弦歌而知雅意,奈何这匪首粗疏,根本没有听懂自己话里的言外之音,这可真让皇后无奈,但这种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皇后没法讲的更明白了。 她摇摇头,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失望叹息。 晁盖根本没往那想,在他看来,这皇后虽然够冷静,此时也不过是为皇室着想,怕自己胡乱杀人,根本料不到她居然野心如此之大。 更加料想不到,今日局面郑皇后还侧面帮助了梁山军,倘若赵佶迅速突围,虽然也突围不出去内圈,但如果喊出天子被盗匪胁迫、惊动外圈以前的皇城司与殿前司军兵,也是麻烦事。 政和三年,赵佶听从宰相蔡京的建议,仿照周朝的“王姬”称号,将“公主”改称为“帝姬”。 于崇宁二年出生的公主赵福金,就这样改称为茂德帝姬。赵福金的母亲刘氏三年前去世,被追封为明达皇后。 正在参加王贵妃寿宴的赵福金,听圣人召自己过去,满心狐疑地跟王贵妃回禀,然后跟宫女去了。 今日贵妇寿宴极为不寻常,不但官家、圣人以及王贵妃亲子郓王赵楷没有到场,还将地点放到了偏僻的敬和堂。 寿宴过程中,现场的皇子、帝姬与妃嫔们听到慈元殿大殿方向传来喊杀声,均极为诧异,王贵妃说或许是军兵在操练,赵福金听了不信,但没有出声。 此时,圣人又特意叫自己过去,所为何事呢? 愈走愈近,赵福金闻到一股喷鼻难闻的血腥味,她满腹疑窦,跟着宫女从侧门进入皇后书房。 “福金,”茂德帝姬行礼后,郑皇后起身走过去,亲切地拉着她的手,笑道,“这位是官家刚刚册封的参知政事晁杨森。” 说着同时,向已经起身的晁盖示意一下,又对晁盖道,“参政,这便是茂德帝姬福金殿下。” 门口的女孩让晁盖眼前一亮。 她穿一件紫色对襟长褂,装扮很清爽简单,秀眉夺山黛,妙目流河波,真是说不尽的袅娜,道不完的娉婷,即便晁盖见多了后世的各式样美女,也不由地暗暗心惊,原来世间居然真有如此天仙一般的女孩! “晁某见过殿下。”晁盖也不知适合礼节,便微微弯身拱了拱手。 此时,那个祸害女性的伪圣人朱熹尚未出生,束缚、压迫女性的程朱理学也是从南宋后期才真正盛行起来,在明清才达到巅峰。 北宋时候的女性地位非但不低,而且在很多方面甚至冠绝于历史,她们在婚姻中有诸多权益,日常生活亦非常自由。 仁宗的曹皇后是二婚嫁给了宋仁宗,成为母仪天下的后宫之主,由此可见一斑。此时女性经常出门玩乐,与男性见面亦是寻常。 见晁盖向她行礼,赵福金微微福了福,然后诧异地看向皇后,不知为何介绍外廷参政与她见面。 “此人是官家与我为你特意挑选的夫君,福金看如何?”郑皇后低声附耳道。 赵福金的脸当即红了。 这种事对一个女孩来说,在任何时代都是一样的,第一反应当然是羞怯。 然后郑皇后善解人意地推门出去了。 五十三章 花样吃人之讨论 晁盖看着赵福金娇艳如出水芙蓉的脸庞,再看看那丰姿妙曼身材,心想,假如赵佶与皇后是想使美人计以求活命,他们的目的达到了,因为自己根本没想杀他们。 但如果是想用这件锐利武器摧毁自己,达到其他目的,那他们是妄想,红粉骷髅焉有华夏命运重要? 赵福金不经意地深呼吸一下,款移莲步来到香案旁边,不回头轻声道,“此前从未听过参政名字。” “臣本微末之人,是官家特意擢拔。”晁盖说完,室内陷入平静。 赵福金看着香案,暗思此事怪异之处,此前且不说,仅仅官家不在、而圣人与一位参政坐在一起、居然还用如此方式给自己介绍夫婿,这已然足够不正常了。 她虽然只有十五岁,却懂得皇宫内生活须处处谨慎、决不能行差踏错,所以满腹疑窦都放在心里。 外边还有太多事需要处理,见帝姬一面便可以了,晁盖拱手道,“在下告退。” 赵福金点了点头,晁盖推门出来。 郑皇后出来院中,思谋接下来的举动,倘若官家不是如此废物,她是可以跟他要一份手诏的,如此便于联络外廷、培植势力。 但赵官家是钢刀脖子上一架、什么秘密都往外说的懦夫,皇后哪里敢跟他吐露秘密? 见晁盖出来,皇后微笑道,“参政与福金的婚礼,就由本宫全权负责筹办。” “谢谢,”晁盖直视皇后眼睛,淡淡道,“在下好言相劝,皇后以后行事须三思而行,最好安守本分,否则极容易丢掉性命!” 晁盖说完离去,皇后惊怒,居然敢威胁自己?但转瞬间,惊怒转为沮丧和无奈,这群盗寇倘若只用钢刀跟自己对话,自己暂时还真没有办法。 晁盖离开慈元殿大殿后,张顺与石秀带着人赶来,处理院中尸体。 各人分别忙碌,刚刚赶到汴梁的燕顺、李逵等人暂时无事,便坐在椅子上歇息,赵佶与两个儿子坐在一起,爷仨苦着脸沉默。 皇帝、太子、亲王,这要放在往日,都是底层百姓不能接近、需要仰视的存在,但此刻,都变成了山贼的阶下囚。 燕顺注目看了赵佶半晌,起身走了过来,就近盯着皇帝看个没完,赵佶被这凶汉看的害怕,又不敢动。 “哎呀,这细皮嫩肉的,”燕顺啧啧两声赞道,“这要是割下一块烤火吃,一定美味得紧。” 啊?听这赤发黄须的凶汉如此说,赵佶、赵桓与赵楷惊惧万分!吃人? 然后赵佶才意识到他是对着自己说的,当即吓的跳了起来,赶紧躲到公孙胜旁边。 “燕顺哥哥不懂了,这种细皮嫩肉直接生吃最好,何须用火?”李逵哈哈笑着走了过来,一把抓过皇帝瞪大眼睛细瞧。 燕顺笑道,“铁牛粗鲁,定然不知还有一种文雅吃法,就是剖了心肝,做醒酒酸辣汤。” “做汤?还真没喝过。”李逵惊讶,人肉居然吃出恁多花样!看向燕顺的眼神当即充满了钦佩。 听二人煞有其事地讨论怎样吃人,这简直比适才的杀戮更加令赵氏父子三人惊恐!这哪里是贼寇,简直就是野兽魔君! 公孙胜见二人把赵佶吓的厉害,对他们挥挥手道,“你们勿要在此浪言,且去外边帮忙。” 然后对赵氏三人笑道,“他们只是玩笑而已,哪里会真的吃人?” 赵佶与两个儿子真吓的够呛,看样子那两个盗匪可不像玩笑,或许真的吃过人,天呢!老天爷倒究如何厌憎赵氏?教他们父子受这番惊恐! 皇帝咬着嘴唇,他真是怕了! …… 皇城大庆殿西边北廊是枢密院所在,号称西府,枢密院旁边是中书省。中书省外廊横门向北,百余步外又一横门,进去便是政事堂,号称东府。 政事堂囊括门下、中书和尚书三省的大部或主要职权,是大宋最高行政机构。 政事堂下设舍人院,有知制诰或直舍人院,还设孔目、吏、户、兵礼和刑等五房,分曹处理事务,设堂后官十五人,分主五房。 东府宰执各有值房,但今日,包括西府的枢密使童贯、枢密副使邓洵武在内的两府宰执,都被监管在东府的公堂之内,已经一个时辰了。 东西两府的中下层官吏议论纷纷,据说郓王谋反,所以大家猜测,或许宰执们有人涉案。 未时初,天子旨意来到政事堂。 太师蔡京,左相兼枢密副使郑居中,右相余深,枢密使童贯,参知政事白时中、薛昂,枢密副使邓洵武七人,看着外边的重重禁卫,听着官家最新旨意。 赵官家在手诏中,痛斥郓王赵楷与梁师成谋反,着令处死梁师成,圈禁赵楷。 又下旨撤掉侍卫马军司王恩与侍卫步军司刘宗濋两人职务,任命神霄宫使林冲为马帅,任命神霄宫使鲁达为步帅。 还下旨向全国发出唯才是举的求贤令。 最后一道手诏里,皇帝盛赞一个叫做晁杨森的神霄宫使,赐婚茂德帝姬与他,并任命他为参知政事、枢密副使。 内侍宣旨离开后,七个人面面相觑,然后低头沉思。 到现在为止,他们依然不知内情,只是猜度。但皇帝的这几道手诏证实了他们的猜测没错。 而且证实了王恩营救官家的行动失败了。 郓王与梁师成谋反?怎么可能?发求贤令?绝非官家作风!不仅赐婚晁杨森,还赏了他一把青凉伞! 大宋拜相是何等庄严重大之国事!要是放在以前,需要学士院锁院、天子御驾内东门小殿,然后才在宣德门处的白麻纸上张榜。 宣麻拜相才是任命宰执的正规程序! 可是现在,仅仅官家一道手诏就行了,问题在于,官家被控制了,大宋的七寸被拿捏住了! 马军司王恩与步军司刘宗濋两人职务被撤,再看看外边重重禁卫,现下大宋宰执们也失去了自由。 成何体统?此成何体统? 如此荒谬、荒唐、滑天下之大稽的事情,偏偏不是噩梦,活生生在青天白日下上演了! 晁杨森是哪里钻出来的?那个林冲与鲁达又是何人?事情何以会发展到这个程度? “林冲?莫不是被高俅陷害的那个禁军都教头?”枢密副使邓洵武突然说道,几年前他在兵部任职,听过此事。 没人能回答他,其他宰执根本不晓得林冲是哪位,至于鲁达与晁杨森为谁,更是不可能知道。 水泊梁山此时只是地方的山头势力,只在济州败过本地军队,江州劫法场之事,蔡九也不可能给朝廷上书以示自己无能,既然地方都掩着盖着,梁山的影响力根本不足以到达京师。 况且,此时像梁山泊这种占山为王的数不胜数,只要不造反,朝廷管得过来吗? 晁盖、宋江等人再大名头,也只是在绿林江湖中传播,这些宰执都是高居庙堂之上的大人物,江湖距离他们太遥远了。 何况,皇帝的手诏里可没有晁盖二字,而是晁杨森。 “好像听说那个林冲入了盗伙,不知是否同一个人。”邓洵武自言自语道。 五十四章 奉天子以令奸臣 皇帝手诏一下,王恩便痛快交出权力。 之前他已经派出了斥侯去皇城附近,倘若官家真的突围出来,他真的会带兵过去迎驾,奈何皇城四周一直没有动静,然后天子手诏来了。 莫说随同手诏一起的还有殿前司兵马压阵,即便没有,王恩也不会抗命。 即便知道是乱命,也抗拒不得。 他只有统兵权,并无调兵权,在大宋武将想谋反,底下将领都不敢跟随。 昨晚那次行动,那是等于得到了士大夫集团的集体授权,也是得天子信任的王恩的一次大胆冒险,现在看,冒险失败了。 接管马军司,又接管步军司。 林冲任马帅,杨志任马军司都虞侯,吕方、杨林、燕顺、郑天寿、陶宗旺以正任防御使职衔,任各军指挥使。 鲁智深任步帅,李俊任步军司都虞侯,张横、薛永、石勇、童威、童猛以正任防御使职衔,任各军指挥使。 在皇帝手诏里,诸人或是神霄宫使,或是副使。 马麟、焦挺和李逵任晁盖亲军统领。 今天赶到汴梁的三千梁山军士卒,统统分派到各部任都知、都头、十将。 这天下午,许贯忠待马军司与步军司的事情料理完毕,与闻焕章来到延福宫。 在蕊珠殿御书房内,晁盖三人坐到一起。 晁盖再次跟闻焕章道谢,然后讲述了整件事的始末,最后道,“闻教师乃当世大贤,朝廷腐朽不能用,如今拨乱反正,教师对现下局势有何见教?” 闻焕章道了声不敢,对晁盖问道,“董卓模式、曹操模式以及王莽模式,接下来天王是想采用哪个?” 董卓模式的核心是立新帝。 曹操模式的核心是奉天子以令不臣。 王莽模式的核心是养望,然后篡位。 晁盖想了想,他当然是大致了解这些历史的,但还想听闻焕章详细讲讲,便道,“请教师指教。” 闻焕章也不客气,直言道,“梁山军此举与汉末董卓进京有异曲同工之处,但董卓好歹是大汉封疆,进京亦是朝廷下旨相召,而天王等人则是不请自来,且以盗寇身份凌迫当今天子。 当然,今上荒唐,梁山军目前以神霄宫使身份掩护,确是上策,目前接管了汴梁军权,接下来天王将如何处置朝政?杀人是不可取的,倘若杀人有用,董卓也不必裹挟皇帝与朝臣至长安,最后败亡于郿坞了。” “教师认为接下来该如何处置朝政?”晁盖问道,这个才是整件事的难点所在。 “董卓权倾朝野,可肆意杀人,奈何朝内文武依然不配合他,天下诸侯都要讨伐他,说起来,本朝也曾发生过类似现象。”说到这,闻焕章笑了出来。 晁盖惊异,许贯忠道,“教师指的是神宗与荆国公变法一事吗?” 闻焕章点头,道,“是的,当年神宗与王安石变法,满朝皆是反对变法的旧党,士大夫纷纷自请出外,不为皇帝所用。包括皇帝的母亲与祖母、包括王安石的朋友、兄弟,都是反对的。 堂堂皇帝居然无臣子可用,这跟董卓在朝堂的处境其实是相似的,但董卓选择杀人,神宗与王介甫不能杀人,他们选择提拔底层能吏,比如吕惠卿、曾布、章淳等人,后来又特意改革科举考试,以选拔赞同新法之官吏。” 顿了顿,闻焕章看着晁盖道,“倘若梁山军胁迫天子与宰执之事传出去,而天王执政,即便边军不起兵清君侧,天王恐怕亦面临无人可用之窘境。” 许贯忠接口道,“传言迟早会有的,但可逼赵佶与宰执们否认,但凡贪财好色之徒必定贪生怕死!只要以性命威胁,昏君与那些宰执都会配合的。 那些人自私自利,绝不会为了维护赵氏江山而葬送自己,即便我们没来时候,他们不也是在刨这个国家的根基吗?” 闻焕章与晁盖同时点头赞同。确实如此,倘若赵佶不昏庸,梁山军根本不能得逞至此,根本不可能如此顺利。 晁盖道,“我们虽是朝廷眼里的乱匪,但不会随便杀人,杀人实乃下策,是破罐子破摔,是承认失败、然后撤退之前的最后措施。” 许贯忠道,“昨日宋公明曾提起,可扶太子赵桓上台。” 闻焕章不赞同,“当今官家虽然荒唐,但他是所有人认可的皇帝,倘若扶太子上台,就给了地方实力派与边军清君侧之借口,虽然此种可能性不大,但实在没必要节外生枝。” 晁盖点点头,沉吟道,“董卓模式代表失败,王莽模式暂时亦不可取,曹丕有父亲多年打下的根基,王莽亦养望多年,那么曹操模式呢?” “目前只能说天王可以向曹孟德学习,但曹操奉天子以令不臣时候,已经有了一定名望,有自己的地盘、军队与人才班底。” 闻焕章又接着说,“王安石变法初期,官拜参政知事,当时政事堂五个相公,曾公亮年迈管不了事,富弼告病假,唐介没多久就死了,剩下一个赵拚叫苦连天。当时就有人讽刺说,这五个宰相正好是‘生老病死苦’,只王安石一个活人、能人,处置所有政事。” 晁盖问道,“教师的意思是,留下蔡京等人为傀儡?” 闻焕章点头,“是的,蔡京童贯等人罪大恶极,死不足惜,但杀人容易,收拾局面就难了,眼下最好的方式是保持朝局稳定,尽量减少动荡,让权力在潜移默化中实现转移。” 让权力在潜移默化中转移,晁盖默默念了这句话几遍,暗暗点头。 许贯忠也道,“暂时留下他们亦能掩护哥哥这个新任参政,否则太过显眼、突兀。” 三人聊了好一会儿,最后定下的策略是奉天子以令奸臣,向天下求贤,整顿朝纲,从而令大宋富国强兵。 “只是如此一来,昏君倒是得了便宜,什么也不做便成了圣明天子。”许贯忠笑道。 晁盖没想好以后是否篡位,那实在是很遥远的事情,这条路上太多不确定性,眼下梁山军虽然把持汴梁军政,但并不稳定。 闻焕章之所以选择插手,实在是皇帝昏庸、奸党当道,而这伙人虽然目的不明,但确实促使了皇帝下罪己诏、拨乱反正,他怕他们被奸党暗算。 见面后,他才知道是山东梁山泊人马,他原以为晁盖的目标定是推翻赵宋,自己登基为帝,坦白说,他不赞同如此做法。 但梁山军的最高目标与最低目标打动了他,梁山军对女真人之担心,同样亦是闻焕章之忧虑。 闻焕章为二人介绍了朝局,他与宿元景是好友,宿元景虽然是闲职太尉,但对朝局当然是熟悉的。 三人讨论中,一致认同以大宋不内乱为行为准则。 谈到神霄宫使问题,晁盖提出,一旦军政都稳定下来,便取缔道观道士的超然地位,淡化处置神霄派、神霄宫等一系列问题。 到那时,梁山军众人也不需要神霄宫使这个狗屁身份的掩护了。 晁盖邀请,闻焕章痛快地答应加入梁山军。 五十五章 蔡太师,你讲一讲 三人刚聊完,林冲、鲁智深、花荣、武松与杨志、李俊过来了。 大宋禁军部队中,经制待遇最高的四支主力精锐部队:捧日、天武、龙卫、神卫总称“上四军。 捧日军左右厢各三军,一共六军,是殿前司骑军主力,现在花荣任指挥使。 天武军左右厢各三军,一共六军。是殿前司步军主力,现在武松任指挥使。 龙卫左右厢各四军,一共八军,是侍卫马军司的主力,目前林冲兼任指挥使,杨志任副指挥使。 神卫左右厢各四军,一共八军,是侍卫步军司主力,目前鲁智深兼任指挥使,李俊任副指挥使。 当然,上四军所属的一部分兵力部署在河北与陕西,驻扎在汴梁附近的一共八万多人。 “接下来的五天时间大练兵,要加大训练强度,然后挑选精锐重新组建东京的上四军,届时,花荣与林冲兄弟的两支骑兵,各一万人。鲁大师与二郎的两支步兵,各一万五千人。 重编时候,要打乱三衙各个指挥,重组兵力、重新编排,挑选精锐军官将领任各级指挥使……” 晁盖讲了许多,重编的上四军为野战主力,剩余的三衙禁军为二线部队,部署在汴梁内外,保卫京师。 “……现在三衙驻京一共十二万人,除了上四军五万人,二线部队五万人足矣,剩余的两万人既然态度不端正、训练不积极,则编为厢军。” 晁盖说完,杨志忧虑道,“哥哥,禁军中不少吃空额的勋贵皇亲与将门世家子弟,届时清理他们定会惹起不满,会否引起军中不安?” “无须担心,最近赵官家的一系列诏令,为他在朝野提升很大声望,只要以皇帝手诏下达命令,谁挑头反抗就严惩,难道他们还敢造反吗?”晁盖笑道。 几个人都笑,赵佶这把刀确是好用的,谁有不臣之心,便奉令处置。 鲁智深道,“言其实,底层官兵对吃空饷那些蛀虫极是憎恶,只是无有办法而已,真的清理他们,军心士气亦能提升。” “对,趁着皇帝威望大涨,要好好做几件大事,容情不动手,动手不容情,前方即便万千险阻,咱等也只能趟下去。” 林冲豪气博得众人一致赞同,晁盖看着林冲,发现他神采奕奕,果然与此前不同了。 商议了接下来的一系列事情后,林冲问道,“哥哥,西军与河北边军那里如何处理?还有童贯在京兆府有一万亲兵,号称胜捷军,均是西军健卒。” “西军与河北边军暂且不理会,童贯的一万亲兵嘛,调来汴梁整编。”晁盖道。 李俊道,“哥哥,一同调来汴梁恐怕不妥,万一生变恐不好处理。” “干脆派人过去,拿着官家手诏,先调来三千,再调来三千,一部分一部分整编,如此稳妥些。”武松道。 大家赞同,晁盖满意道,“诸位兄弟都已经从为将者的视角去看待问题了,极好。” 大家互相看看,均笑的酣畅,天王当初提议绑架天子,众人乍听实觉得有些荒唐,想不到居然真实现了。 梁山军居然掌控了京畿之地的大宋禁军!看看禁军的精锐武器装备,再看看梁山军那些缴获自济州厢军的马匹铠甲,实在寒酸得很。 倘若是通过战争手段获得这些装备,不知道要打多少恶仗,可是仅仅通过绑架赵宋天子,梁山军轻而易举实现了目标。 又聊了一会儿,晁盖嘱咐大家掌控好兵马,便让众人回去各自忙碌。 酉时初,蔡京、郑居中、余深、童贯、白时中、薛昂、邓洵武七名宰执被天子一道手诏叫去延福宫。 给事中许翰、中书舍人孙傅见宰执鱼贯过来,赶紧避道一旁。 “官家如何突然转向?最近动作甚大!”孙傅叹道。 许翰嘿嘿笑了两声,道,“伯野兄勿要装糊涂,难道没听到传言?据说官家是被强迫下罪己诏,只是强迫之人尚不清楚。” 孙傅当然听过这种传言,摇头道,“我不信,谁能强迫官家?况且无论如何,改变都是好事,官家或许突然开窍,要做圣明天子了。” “要做圣明天子,何以依然重用神霄宫使?宰执名义任神霄宫使可以,但以宫观官任宰执,可是从未有过之事!”许翰的话透着不服。 他们都知道官家刚刚任命了一名叫做晁杨森的参政,此前从未听闻此人,却因是神霄宫使骤然登上高位,让许翰如何能服气? 如此下去不用读书了、不用科举了,只要信道加入神霄派便平步青云了。对了,天子还把帝姬配给了他。 神霄派不过是道教一个教派,神霄宫使不过是道观的宫观官,居然能骤然登上朝堂高位,真是胡闹!可是赵官家最近的种种举措又不像胡闹,许翰与孙傅的好友李纲已经得到提拔重用了。 天子还下诏向天下求贤。 七名宰执等于是被押着来到了延福殿。 今日王恩手下在宫内行动时候,童贯派了手下一名军官回京兆府,结果那人在陈州门被拦下,拿出童贯的枢密使军令亦无用。 这是童贯第一次试探,既然连他手下军官都不能出城,他自然更是如此,童贯心中暗叹自己自投罗网。 否则自己此时只身在外,只要探听到京城动向,调集大军勤王救驾,该是何等的威风!哎,可惜了可惜了。 然后童贯被召到东府,七名宰执心知肚明发生了何事,果然,不一会儿便来人传旨,意味着王恩手下行动失败。 之后,他们七人依然行动不得自由,直到此刻被召到延福宫,他们都是聪明人,知道局势到了摊牌时刻。 延福宫是相对独立的一处宫区,七名宰执由人引着,避开延福殿,来到了旁边的蕊珠殿御书房内。 七人进来,看到书案前立着两名昂藏大汉与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 朱贵给晁盖一一引荐,最后道,“参政,包括您在内,大宋八名宰执都在这里了。” 然后朱贵又对七人道,“七位相公,这位便是官家刚刚任命的参政与枢副晁杨森晁相公。” 蔡京与郑居中等人面面相觑,默然无语。 “诸位,开门见山地讲吧,官家荒淫昏聩、怠弃国政,任用奸佞邪恶之徒,致使大宋疲累积弱,四面强敌环伺而不自知。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有鉴于此,我等在野之士只能挺身而出,经过我等劝导,现下官家已经彻底悔悟改过,要做圣明天子,也要求彼等皆做青史留名的忠臣。” 晁盖顿了顿,又道,“倘若诸位不能自己改过,在下只好帮忙,诸位有何感想,讲一讲吧。” 晁盖希望宰执们做提线木偶,做傀儡,但人家可不会乖乖同意,他索性直言,事已至此,也没必要绕弯子了,绕弯子被点破,反而失了锐气。 七人沉默不语。 半晌,晁盖点名,对蔡京不客气道,“蔡太师,你讲一讲。” 五十六章 非暴力不合作 宋末历史,后来的北宋六贼蔡京、童贯、王黼、梁师成、朱勔、李彦,只有蔡京寿终正寝,其余五人在钦宗登基后,皆被处死。 为何?因为后边五个都是支持郓王的,只有蔡京支持太子赵桓,站对了队伍。 蔡京一生做出过政绩,比如他推行的居养院、安济坊和漏泽园制度,无疑是北宋救济制度发展的高峰,在中国历史上也是空前的。 正是蔡京将社会救济活动规模化、制度化。 在蔡京执政期间,大宋在全国普遍设立地方学校,新建辟雍,发展太学,恢复设立医学,创立算学、书学、画学等专科学校等等。 当然,跟这些功绩相比,他为害更大,他长期独揽朝纲,使得大宋朝政纲纪法度如同虚设,最终导致国家祸乱。 不过就他个人来说,一生宦海浮沉,几起几落,手腕非是其他人能比。赵佶禅位给太子赵桓,而不是郓王赵楷,这里边,蔡党中人起了很大作用,即便在禅位的当晚,赵楷还曾经试图兵变。 晁盖想着奸相履历时候,蔡京捋捋胡须,看都不看晁盖一眼,对着窗外淡淡道,“昔年盗跖为天下害,而圣人亦弗能教也,蔡某不才,差圣人多矣。” 当年孔子曾经去劝盗跖改邪归正,被对方大骂一顿。晁盖听明白了,蔡京这老贼把自己比作盗跖,说他不如孔子,自然对自己无话可说了。 这他娘的是在跟自己装犊子呀。 晁盖看向其他人,问道,“诸位有无话说?” 童贯上前一步,用极其恳切语气道,“壮士何必做此无益之事?今四海升平,天下皆尊赵宋天子,壮士迟早必然败亡,莫如现下回头,也未为晚矣。” 其他人沉默不语。 看来他们是采取非暴力不合作,既然如此,自己只能采用暴力了,现在自己只有这个,跟这些奸贼倒也不必客气。 晁盖不再说话,对朱贵点点头,朱贵便对外边喊道,“把蔡攸、蔡凯带进来!” 匪寇胡言乱语、不知所谓,蔡京心里暗骂,但听到长子长孙名字,他终于变了脸色。 蔡攸蔡凯父子被四名士卒推了进来,后边跟着石秀。 “跪下!”士卒踹腿弯,将父子二人踹的跪倒。 晁盖看着蔡凯,冷冷道,“蔡大衙内,我说你凌云不聚、六府亏虚,近期恐怕会有牢狱之灾,是不是应验了?” 那天晚上蔡凯被打,丢尽了面子,督促开封府抓捕江洋大盗,也没有下文,他刚把这件事撂下,结果在皇宫内见到了对方。 当即瞪大眼珠,不可置信地看着晁盖与朱贵。 蔡攸是皇帝宠臣,能够随时出入宫掖,他经常安排宫外的奇淫技巧献媚君上,全不顾大臣体统。 有一次,蔡攸与赵佶翻越宫墙微服出行,皇帝双脚踩在蔡攸肩上,但是宫墙太高,赵佶很觉吃力,便低声呼叫:耸上来,司马光! 蔡攸应声答道:伸下来,神宗皇帝! 然后君臣一起大笑,如此取乐,分明是两个纨绔无赖!可这二人,一个是皇帝一个是大学士。 昨日蔡攸在朝堂上被公然拿捕、下狱,虽然皇帝手诏着有司会审,但大理寺与刑部组织审问蔡攸这样的高官,当然需要充足准备,且诸人皆须观朝堂风向,才好做出决定。 昨日事出仓促,蔡攸有些惊惶,不理解官家何以抓捕自己,待安定下来,他知道自己肯定没事,不说父亲,皇帝肯定也不舍得处置他。 适才皇城司去提他,蔡攸洋洋得意,以为是释放。 但此刻,他见到所有宰执都在这里,而官家不在,且父亲脸色难看,蔡攸才有些心慌起来。 “这月八日中午,蔡攸受贿京城商铺五间,下午,受贿金饼五十个、金锭三十个。 九日,受贿一件金海水龙壶、一件金凤嘴龙柄壶、两件金飞鱼壶、一件金麒麟壶。 十三日,受贿一尊玉佛、六尊玉寿星,以及美貌侍女五名……”朱贵照着名单读了起来,一直读到四天前。 然后朱贵对晁盖说道,“参政,别人行贿蔡攸,主要目的是向蔡太师求官,据属下得到的消息,这些送礼之人都得偿如愿。” 晁盖问道,“这一个多月,蔡攸可曾做过一件利国利民事务?” “没有,蔡攸每日受贿已经耗费很多时间,其他时间他要么去献媚官家,要么跟女子取乐,对了,蔡攸跟蔡京的两个侍妾关系亲密。” 其他宰执面色平静,蔡京一脸阴沉,蔡攸惊慌失色,蔡凯惶惧不安。 “说说蔡凯的情况。”晁盖道。 朱贵拿起另一个书册念了起来,无外乎欺男霸女、骄奢淫逸,仅一个月时间内,蔡凯便凌虐致死三名女孩,鉴于蔡凯势大,三个女孩的家人连告官都不敢。 “已经浪费太多时间,明说了吧,蔡京,你造孽太多死不足惜,但现在朝堂需要你,不过你长子长孙得死,刚才他们的罪状你也听到了,对了,还有蔡九罪大恶极,也要死……” 晁盖说到这里,蔡京淡淡道,“既如此,老夫也活够了。” “哼,老子让你死你才能死,不然的话,就让你所有儿孙陪葬!”晁盖冷声说完,对石秀点点头。 石秀操刀便砍蔡攸脖颈,鲜血喷涌,脑袋咕噜噜滚到窗边,他眼睛依然睁着,带着不可思议的神色。 蔡京瞬时瞪大眼睛、呆住不动,其他宰执均震惊地啊了出来,后退几步,蔡凯一声惨叫,瘫软在地,再没了樊楼时侯意气风发的大衙内做派。 摊牌便是谈判,谈判有来有往,即可漫天要价亦可就地还钱,所以蔡京虽然见到儿孙被押来,亦没有过分惊惶,他了解自己的作用和巨大影响力,盗寇稳定朝堂需要他。 所以他骄矜傲慢,其他宰执暗自思索,等着盗寇与蔡京谈判结果,才好做出自己的应对,大家都没有太紧张。 难道盗寇真敢杀人?将蔡攸蔡凯带来,也不过是胁迫蔡京罢了。 但此刻,他们知道自己错了,盗寇敢杀人!这伙人敢来真的,而且砍的这么轻描淡写,堂堂宣和殿大学士啊,说砍就砍了! 往日威风八面的蔡攸,此时尸首分离,死状惨不忍睹,让一众宰执震撼! 见石秀还要去砍蔡凯,蔡京终于沉不住气了,他虽然儿孙多,但也禁不住这么杀。 当即断喝一声道,“慢着!” 晁盖对石秀摆摆手,石秀将刀放下。 蔡京闭上眼睛,深呼吸几下,然后看向晁盖,凛然道,“汝等说大宋内忧外患、朝廷君臣不知,因此才挺身而出,依老夫看,大宋天下太平,不须伱等越俎代庖!” 这是开口讲话了,要辩驳一番。 五十七章 展现强盗本色 一直没说话的闻焕章出声道,“蔡太师,你对《易经》断章取义,提出所谓的‘丰亨豫大’,以宰相之尊,公然鼓动官家奢侈无度,兴建明堂、铸九鼎,无节制地大兴土木。 现下官家声色犬马全都涉猎,仅仅为了花石一项,整个东南都已经被搅的一团糟。此时大宋四百军州,两千余个县,官场无不贿赂公行。 五百贯便可以买到通判,三千贯可以升直秘阁,寡廉鲜耻之徒飞黄腾达,之后极力搜刮底层百姓、大发横财,民众苦不堪言,好端端的宋室江山此时满目疮痍。 蔡太师,你独揽朝纲、位极人臣,对大宋此时情形有不可推卸之责任,你居然还敢说大宋天下太平?” 蔡京听了闻焕章的话,脸上扯出不屑表情,冷哼一声道,“天下犹人之体,倘若腹心充实,四肢虽病,终无大患。 利莫大于治,害莫大于乱,依老夫看,倒是汝等乱政,会致使大宋江山倾覆、民众受倒悬之苦!” 听他如此胡搅蛮缠,闻焕章怒了,“蔡元长!你巧立名目,统计全国丁夫,计口出资,谓之免夫钱,致使许多贫苦之家家徒四壁,无以为生。 你以修黄河为借口,搜刮金钱无数,百姓深受其害,河北更甚,辗转沟壑、饿殍遍地,你欲壑难填、卖官鬻爵,谁人不知? 你还有颜面说别人乱政?说大宋腹心充实、只是四肢生病?走出汴梁城看看,此时之大宋早已民不聊生、病入膏肓!” 蔡京听了哈哈大笑,笑声中毫不掩饰鄙夷,然后对闻焕章道,“周代以礼治天下,礼者,治辩之极也,强国之本也,威行之道也,功名之统也。 孔圣梦寐以求之便是恢复周代礼制,而今日大宋,早已实现孔圣心愿,盛世当之无愧!汝等信口雌黄,实是荒谬之极!” 然后又不屑地瞥了一眼闻焕章,冷哼道,“你这竖子是科举不第、所以从贼的吧?” 闻焕章谈具体问题,蔡京则避重就轻、东拉西扯,偏偏还能言善道,晁盖意识到了,这么辩论下去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 闻焕章和许贯忠的意见是,暂时留着这些宰执掩护自己,让权力在潜移默化中实现转移,晁盖虽然想杀了蔡京童贯等人,但那样做太突兀,自己之前全无名声,一下子登顶走到台前,必然惹得谣言四起。 可是现在看,这些人根本不会甘心做傀儡,不会乖乖配合,根本说服不了他们。 除了武力胁迫,别无他法,还是展现强盗本色吧,就看伱们是否贪生怕死? 便扬起手,制止二人辩论,然后对蔡京道,“吾等刚到汴梁,就听闻太师府里宴客,一个蟹黄馒头价值一千三百余贯,你家里还有专事切葱丝的婢女。 蔡京!须知人一生所享福气乃有定数,你蔡家人至此已然把一辈子所享富贵福气都用尽了,以后须得搬出豪华府邸、过普通人淡朴日子。 况且,你卖官鬻爵、祸乱朝纲,纵容家人子弟为非作歹、横行霸道,须得受到制裁。我没法唤醒一个故意装睡之人,你愿意装糊涂就装吧!” 说完示意石秀。 石秀听蔡京胡诌八咧,想起达官贵人安享奢靡,百姓困苦不堪,两条忿气从脚底下直冲到顶门,心头那一把无明业火早已焰腾腾的按纳不住,真想一刀劈了龟孙!奈何天王说留着老贼还有用处。 见晁盖下令,石秀一刀劈向蔡凯。 这次他没有剁脖颈,而是劈向蔡凯左臂,刀光划过,蔡凯一条臂膀当即被卸了下来,他痛苦惨叫,太阳穴青筋暴露,眼珠子似乎都要凸出来,浑身冷汗直流,剧痛之下满地打滚。 又一刀,卸下另一条臂膀,蔡大衙内当即昏死过去,石秀没有停,又劈向他的左腿、右腿…… 顷刻间,蔡凯被当众分尸,鲜血喷洒的到处都是,浓重的血腥味在御书房内弥漫开来,骇的在场宰执们面无人色、惊恐异常!均退到墙壁上颤抖,其中几人腿软,慢慢坐倒。 蔡京瘫在地上,痛苦而颓丧地闭上眼睛,愤怒和恐惧让他的身体不由地战栗,双手紧握,却没有任何办法。 他少年登科后便进入御史台,平步青云一生富贵,即便在官场遇到挫折,亦能很快凭借高超手腕再次崛起。 那时他的对手是士大夫,文明讲规矩,官场政争的规则蔡京适应起来如鱼得水、游刃有余。 那时他依仗的是左右逢源、合纵连横,别人守规矩而他破规矩,颠倒纲纪。之后更是长期当权,可随意操弄官爵,门生故旧占据要津、恣意妄为。 那时的蔡太师甚至可以玩弄君上、睥睨社稷,那是何等的高高在上啊!谁人不是他手中棋子?谁人又敢捋虎须?想想都犯错误! 但是此刻,蔡京所有的权势都湮灭了,所有手段均失效了!当强盗窃取军权、只用钢刀说话,蔡京痛苦地发现语言与以往的手腕都变的那么无力。 他用政争手段赢了别人,那的确是他手腕高明,但也说明对方在遵循同样的规则,可是当面前的对手不守他的规则,用蛮力钢刀讲话,政治手腕便只有甘拜下风! 这个大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上宰相,连儿孙都保护不了,被公然欺负,却毫无还手之力。 室内安静下来,其他宰执在蔡京儿孙凄惨的死状面前,看到了强盗的强横威慑。 皆是死亡,但亦不同,盗匪面无表情地将当朝太师孙子分尸,如此暴戾做法实在令人惊悚异常,骇的众人浑身血液似乎都要凝固了。 一众宰执身体战栗、低头看着地面,不敢抬眼看那滴血的钢刀以及盗寇噬人的眼神。 他们几天没有见到官家了,想必官家也是被此等手段给制住了吧。 “说说左相郑居中的情况。”晁盖的声音在静寂的御书房内响起。 “左相结党,但个人无其他明显劣迹,二子皆为读书人,非纨绔。”朱贵道。 “难得,右相余深呢?” “余深攀附蔡京,亦是贪渎之辈,儿子女婿目前不在汴梁,尚不知情况。” “把右相的家人子婿都接到京城,才好管控。” “已经派人去了。” 听两个盗寇旁若无人地谈及当朝宰执以及家小,众人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额头冷汗直流,很显然,这是要通过控制家人子弟来控制宰执。 蔡京儿孙恶行甚多,所以长子长孙死在了当场,这也是对其他人的严厉警告。 “说说童贯的情况。” 晁盖话音刚落,童贯从地上起身,他倒是没有儿孙被人挟持,但他的情况跟蔡京一样恶劣,枢密使想在自己占据主导地位的军事上发言,掌控对话的主动权。 只见他拱拱手,对晁盖说道,“晁参政,老……老夫此次回京是为联金灭辽、收复燕云一事,既然你等口口声声为了大宋,此等军国重事须立刻处置,须知战机稍纵即逝!” 五十八章 血腥的政治 童贯表面尊敬,不再称呼晁盖壮士而是称呼参政,他很惊恐,生怕盗匪一刀剁了自己,但心底又有些鄙视,区区盗寇也想拿捏老夫?国家军事战略岂是尔等所能置喙的? 晁盖看了看童贯,冷声道,“枢密使了解女真人吗?了解我宋军战力吗?拿下燕云之地能守得住吗?” “当然守得住!老夫将兵二十载,当然了解宋军战力!老夫三次出使辽国,对契丹女真之事了如指掌!”童贯傲然道。 晁盖摇摇头,“你不了解,你只是为一己之私而想收复燕云,蔡京祸国殃民尚不足以令大宋亡国,但你的狗屁联金灭辽策略却能! 须知战略、战术需要相应的战力支撑,没有足够的战力,再好的战略也无法执行,朝廷腐朽、将领贪渎,军队焉能有战斗力? 大宋此时需要的不是战略,而是军事制度改革!禁军缺乏训练,加之兵不知将、将不知兵,以及愚蠢呆板的以文制武,在面对凶残女真时候焉能取胜?” 晁盖驳斥童贯的话令他瞬时呆住,他讲的这些童贯何尝不知?他只是为了自己封王而宁愿赌上大宋禁军,当然,童贯也认为局势没有晁盖讲的那般严重,不过这匪首倒是挺知兵的。 晁盖挥挥手,朱贵对着书册念童贯结党鬻爵、败坏军政、极尽奢靡的一桩桩罪恶。 接着是两位参知政事白时中、薛昂,以及枢密副使邓洵武。邓洵武相对正直,白时中、薛昂一个是蔡党,一个是郑党,皆是靠谄媚官家、依附权相而进入政事堂的。 等朱贵念完,晁盖看着七个人,正色道,“女真崛起于白山黑水之间,兵锋强盛,大辽分崩离析在即,我大宋主昏臣暗,如此荒唐下去,亡国之祸不远矣!这便是我们要接管朝堂的原因! 你们多数人罪大恶极!坦白说,我实在想杀了诸位,只是为了朝堂稳定不得不忍耐而已,希望你们不要给我杀人的借口,对我们来说,杀人从来不是难事,简直是乐事!” 晁盖说到这里,转头对朱贵道,“明天查抄蔡京、童贯府邸,用他们贪墨的万贯家财以飨天下。” 朱贵问道,“蔡家人以后住哪?” “找一处小一些的房子,让他们自食其力。” “倘若他们反抗怎生处理?” “他们要主动寻死,就成全他们。” 蔡京身子颤抖,他完全可以想象即将发生的情形,自己儿孙骄横惯了,受到那般待遇肯定反抗,而看眼前盗匪并没有夸张,杀人确如家常便饭一般。 当即道,“晁参政,莫如让老夫回府一趟,处置家里善后。” 谁的儿孙不是软肋呢?现在软肋被钢刀抵住,蔡太师的语气很软,声调放低很多。盗匪的确像他想的那样,想用他稳定朝堂,但人家并不是谈判合作,而是用武力逼迫。 这些粗莽匪寇,搞的纵横政坛一生、浑身都是手段的蔡太师,浑无半点办法,只能软语哀求。 “不必了,各人生死有命。诸位,咱们去见官家吧。”晁盖说完带头离开。 政治表面是仁义道德,里边都是权谋和欲望、血腥和暴力,抛开这些谈政治,与抛开性器官谈论性..交一般。 其他人鱼贯跟着,离开蕊珠殿御书房,后边是蔡攸、蔡凯父子支零破碎的肢体。 今日大宋朝堂政治,体现的是其极度血腥的一面! …… 作为延福宫的中心,延福殿是那么的广深高大!日头已经落山,但今日依然闷热难耐,只不过进入延福殿后,到处堆积的冰块使得整个宫殿几乎笼罩在冰冷的雾气仙境之中。 延福殿所用蜡烛亦是人间绝品,乃是用龙涎沉脑屑灌在烛内,点燃两行,陈列数百支,不但光辉明亮,而且香味扑鼻。 一众宰执来到赵佶的御书房,天子在作画,李师师在研墨。 往常,唯有书画可以让天子忘却烦恼,但此刻赵佶却是在画他的烦恼。 一幅肖像画。 赵佶是天才横溢的艺术家,以往,他的肖像画并不着重脸部的深刻描绘,而是透过衬托的背景与象征物,为其主体人物赋予内在的生命,情景交融、人景交融,来表达画中人丰富的内心世界。 因而人物在画中并无很强的存在感,人物所有的内心世界都是通过他身处的环境表达出来的。 往常,赵佶的自画像展现的都是主人的富贵闲情,但今日不同,因为今日的赵佶已经明白了愁苦二字的深刻含义。 画中的赵家天子脸形被拉长,身体的姿势欠缺有机感,眉头紧锁,眼神哀怨愁苦,如泣如诉,仿佛随时就会发出一声悲戚叹息。 不仅如此,画中人隐隐有一种紧张感,好似意识到正有人看着他,他有被窃听、被监视的惊悚感觉。 画中人的目光哀伤地望向画外,不知道在望着什么。 旁观的李师师看着这幅灰色暗淡的画作,感受到了浓重的哀伤与悲怆,简直都要哭出声来,她实在怜悯画中人凄苦的内心世界。 国家不幸画家幸,赵佶本就十分高明的艺术境界又进步了一大截。 跟李师师不同,此刻沉浸在创作氛围中的赵佶,内心是喜悦的,他很满意这幅画,他终于画出了哀伤为何物。 往常他一直找不到如斯感觉。 嗯,艺术家连连点头,又满意地欣赏一下,然后放下毛笔,抬起头。 赵大师看到书案前的八个人后,有片刻的茫然,等他从艺术创作的氛围中彻底抽离出来,回到现实,适才那种大师独有的淡定从容的气质蓦地消失不见。 待看清立在八人中最前头的晁盖时候,赵佶顿时变的恓惶起来,神态气质当即沦为了画中人。 这一幕被郑居中等人看的清清楚楚,尤其是赵佶与蔡京的眼神对视时候,他们从彼此身上看到了沮丧。 御书房内顿时弥漫着一股悲怆、哀伤的气氛,好半晌,赵佶才想起匪首让他说的话。 “诸位卿家……以后朕专心……修道,国家大事……尽托付与诸卿家……晁卿家年轻力壮……且多担负一些国事。” 赵佶断断续续说着,感受着江山距他越来越远,声调悲切,眼泪一下子滑落下来。 艺术家都是敏感的,难怪赵佶最近总是哭泣。 五十九章 免赋税徭役 “晁参政!如此凌迫天子与心何忍?”见天子落泪,郑居中厉声道。 晁盖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凌迫天子?此话从何说起?须知此刻之大宋,尚有多少百姓在艰辛劳作?他们能闻到如此奢靡之香气吗?能在如此清凉冰爽的环境下安享富贵吗?整个天下都在供养官家,何以还不满足?” 这话也说的是,倒让人不好反驳,郑居中气结,一时无语。 “官家还有其他吩咐吗?”晁盖对赵佶问道。 赵佶颓然摇头,他看到了,他的宰执们也被盗匪收拾了,既如此,他还能有什么指望? 他低头看着画像,画中人看着画外,也许是在望着遥远的……边军!大宋军队啊!知道你们的天子此刻在遭受盗匪欺凌吗?何不速速来救驾? 赵佶又突然埋怨起太祖来,何必制定那么严苛军制?导致此刻自己被困而军队无人敢主动作为。 “臣等告退。”晁盖躬身施礼,然后看着其他人。 其他七名宰执都想自请留对,奈何他们与天子都说了不算,只好一起跟赵佶告退。 “晁参政,”八个人就要出御书房时候,李师师突然开口,现在人们都不得不称呼晁盖官职了。 晁盖停住脚步,李师师拿着画追了过来,展示画作后,不客气道,“参政,官家心里很苦,你们何必欺人太甚?” 晁盖看了看画像,不解道,“什么?官家心里苦?” 李师师点点头。 “苦他一人总比苦大宋百姓为好,况且,一边享福一边诉苦,这不合适吧?” 晁盖说完,对门边的李臣吩咐道,“撤掉那些冰块和香烛,某些人就是太矫情了!” 李臣应是,立即吩咐人做事。 晁盖走了,不一会儿,赵佶与李师师不仅仅是心苦,当闷热袭来,身体也开始苦了,这时候才发现,仅仅心苦也不是不能接受的。 “七位相公,明天官家会下手诏,免全国一年赋税徭役,与民修养生息。同时,朝廷会查抄贪官污吏家产以补国库亏空,就从你们开始。 不只这件事,以后的施政你们都必须乖乖配合,之前你们偷偷运兵入宫,我之所以没有惩罚你们,因为事前我没有警告你们。 现在我正式发出警告!不跟我合作就是死路一条!如你们所料,我们就是盗匪,发作起来会蛮不讲理!会肆无忌惮地杀人! 即便有一天我们无法待在东京汴梁了,撤退之前也定会杀了伱们所有人!包括你们所有的家人儿女,鸡犬不留! 我们没什么可失去的,因为本来我们就一无所有。你们是贵瓷器,我们是烂砖瓦,切记,凡事三思,自己的脑袋掉了可长不出来!” 晁盖冷声说完,指了指旁边的张顺,对七人命令道,“你们暂且住在蕊珠殿里,这位是管勾皇城司的张顺,有事情可以找他。” 张顺对七位宰执点点头,然后对身后的士卒们吩咐道,“带各位宰执去卧房。” 倘若这些宰执不畏死亡,至少能给晁盖造成一些麻烦,但钟鸣鼎食、骄奢淫逸、衣狐坐熊的高官们,会跟底层的泥腿把子搏命吗?不会的,他们的命金贵着呢。 况且,一想到被分尸的蔡攸蔡凯父子,一想到自己的儿孙,这些人当即选择在钢刀下明哲保身。 肉在案板上,人家想怎么剁就怎么剁,此时挣扎徒劳无益,没人再多话,跟着士卒去了。 从太上宰相到参知政事,每人都是四名护卫。 蔡京步履蹒跚来到宿处,疲倦地坐在椅榻上,半躺着闭目养神,他有九个儿子、二十六个孙子,好像少两个也不会太痛,但长子长孙毕竟是不同的。 也不仅仅是死亡的问题,盗匪手段太毒辣,居然把他们凌迟分尸了!何其残忍? 不但如此,这才只是开始,一想到一辈子搂到手的巨额钱财要被剥夺,老蔡京的心就像刀割一般的痛,简直比丧子丧孙之痛还要厉害些。 还不仅仅是这些,盗匪食髓知味,套在大宋天子与宰执们脖颈上的绳索只会越来越紧,最后的结局不可想象。 一切的源头都在天子,倘若天子强硬些,盗匪是不能轻易掌控军权的,天子只有一个,他们等闲不会真的杀人。 那样,自己等人才能不断想办法营救天子,现下倒好,大宋朝廷被一锅端了! 当然,想这些已然毫无意义,官家本就是软骨头,此时的七个宰执谁也不是能慷慨生死的柱国之臣。 和蔡京一样,其他宰执不约而同,也都在苦思破局之法。 盗匪要免全国一年税赋?如此做法他们能得到什么?这岂不是助长官家爱民之名声吗?对他们无有任何益处啊?想想都有些别扭,官与匪反过来了。 除非……除非就像他们说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但怎么可能呢? 不知不觉来到三更,蔡京摸索着点亮蜡烛,欲待上床休息,脚底被绊了一下,摔倒在地。 他不由地叫唤出声,但门口四个护卫无动于衷,然后听一个声音斥责道,“你们是瞎的聋的?还是冷血?太师毕竟那么大岁数了,不能去帮一把?” 声音说着,来到蔡京近前,搀起了他,温和道,“老太师,用不用叫太医局?” 是那个叫做张顺皇城司管勾,人看着眉清目秀的,蔡京摇头道,“不用,无甚大碍。” “那好,我扶您上床。”张顺然后搀扶蔡京到床榻前,待他躺好,才吹灭了蜡烛出去。 在门口他低声训斥四个卫兵,嘱咐他们好生服侍。 蔡京不动声色,闭目沉沉睡去。 翌日,大宋天子再下手诏,免全国一年赋税,与民修养生息,不仅如此,以后大宋所有徭役皆由地方厢军负担,不得侵扰百姓。 官家同时下诏痛斥政事堂与枢密院两府宰执的贪渎结党行为!令有司抄没蔡京父子、童贯、余深、两位参知政事白时中、薛昂,以及御史中丞王黼等人家产。 蔡京童贯等人纷纷上奏章痛责自己,俨然是宰执版本的罪己诏。 同时,赵官家还下诏追讨此前历年赏赐出去的府邸、银钱与土地。 第一个倒霉鬼是那个因为‘踏花归来马蹄香’而得到一座府邸以及赏钱十万贯的画工李唐,他刚刚搬进新居,便被赶了出去。 与此同时,朝廷成立由户部、大理寺、皇城司等三个机构人员一起参与的反贪院,旨在调查贪官污吏及查抄贪官家产。 神宗时候元丰改制,撤掉三司,已将财权归户部。同一天,管勾皇城司公事的蒋敬,被官家任命为户部侍郎、反贪院大使。 天子又下令扩编皇城司,令其在全国皆有耳目,以监察、探听各地官吏风气。 六十章 宋江的心思 徐宁跨马经过街市,本来汴梁街头就热闹非凡,现在人更多了,虽然徐宁已经七天没有出军营,但他可以想见,自从官家下诏免掉全国一年赋税、撤掉百姓徭役负担,街市上购物的人只会更多。 想来全国皆如此吧。 免底层民众税赋、抄贪墨官吏家产,这是劫富济贫吗?徐宁对兵事之外的事情不太关注,但他从过往民众喜悦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们很开心。 拐进小巷,徐宁回到家中,下马,将钩镰枪放到一边,卸下雁翎金甲。 自殿前司换帅翌日开始,谨慎的徐宁便将祖传宝甲从卧房房梁上取下,日日穿在身上。 过去的六天,三衙禁军天天训练,强度很大,不少官军甚至怨声载道,但因为伙食提高了,每日三餐顿顿有肉,且三衙管军将领公开放言:通过训练排名前列者,有额外军饷赏赐。 结果,在统兵将领带头表率下,绝大部分军兵都坚持了下来。 今天下午,殿帅、马帅、步帅,以及三衙都虞侯、各军都指挥使等高级将领出面,亲自向训练排名前列、表现优异的军兵发放从三贯至三十贯不等的银钱赏赐,全军欢声雷动。 很多没有得到赏赐的军兵亦士气大涨,因为他们通过主帅的信偌,看到了希望。 当然,也有排名末等的军兵被踢出禁军,归属厢军序列,当即就有不满、闹事的,惹得三位管军下令,砍了几十颗脑袋。 有赏有罚!并且三衙管军当场严肃军令,令全军为之一震! 在徐宁心目中,禁军跟过去真的不一样了。 今天下午,官家下诏,将几乎所有三衙将领军官都进行了调换,徐宁也从殿前司的金枪班调到了马军司,任龙卫左厢第二军军指挥使。 职衔从团练使升到了防御使,这当然是升职,只是突然换到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徐宁有些不适应。 当然,也并非都是陌生人,比如马军司都指挥使林冲,副指挥使杨志,徐宁都是识得的。 这几天,二人都跟徐宁讲过话,叙叙旧日情谊,彼时徐宁是天子身边的班直教头,林冲杨志虽然有些名气,均不甚如意。 想不到突然间天翻地转,天下大赦后,林冲居然成了马帅! 徐宁是明哲保身之人,对此时各种传言不做理会,只专心做好自己事务。回家后,他抱着一岁的小儿子,听着他牙牙学语,望着天空一只飞鸟掠过。 同样看到这只飞鸟的,还有殿前司勾押官宋公明。 宋江抱着膀立在院中仰望天空,他虽然看见了飞鸟,心思可没在鸟上,这几天宋江突然发现,他在梁山军系统内的地位下降的很快。 上梁山后,宋江没有得到想要的位置,鉴于晁天王的威势与远见,宋江折服了,尤其第一次商议绑架皇帝时候,宋江对自己与会很满意。 那时,他自认为是梁山军的核心圈子人物。 然后来到汴梁,拿下殿前司时候,宋江任勾押官,金大坚任押司官,二人辅助许贯忠处理公文事务。 殿帅的位置宋江不是没有觊觎过,虽然许贯忠文武双全、见识过人,但宋江不认为自己就弱于他。 只是考虑到殿帅位置毕竟重要,众所瞩目,又是梁山军第一个拿下的三衙管军,况且自己脸上刺着金印、有碍观瞻,宋江也就认了。 梁山军中读书人少,萧让需要临摹官家笔迹,蒋敬去了皇城司,公孙胜需要在天子身边,自己这个勾押官别人还真干不来,可不就得自己与金大坚来襄助许贯忠嘛。 那时一切都不稳定,宋江也一心帮助许贯忠管理公务、稳定部队。 但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让宋江意识到他被边缘化了。 林冲与鲁智深相继接任马帅、步帅,杨志与李俊辅佐,其他兄弟也相继到军中任职,梁山军顺利拿下了三衙,接管了东京军权。 其他人职务提升,宋江依然原地踏步,这够心里不舒服了,让宋江感触最深的是前日晁天王的婚礼。 因为当时部队正在集训,多数人都没有参加婚礼,包括许贯忠、林冲与鲁智深等,但宋江去了。 宋江见识到了一场极其盛大的婚礼,在婚礼上,参知政事、枢密副使、驸马爷晁盖,被皇帝封为汾阳王。 虽然不是亲王,而是郡王,但多么令人眼热啊!当然,宋江知道,这诏书都是萧让写的,他娘的晁盖封自己个皇帝都没问题。 那时宋江突然意识到,他与晁盖之间的距离怎地突然变的如此之大! 以前自己是县衙押司,晁盖只是乡间土财主,那时候自己可是远远高于他的,无论名气还是地位。 梁山没争过他,只好自认倒霉,谁让自己上山晚呢?其实距离就在那时候拉开了,之后越来越大。 东京之行成功,晁盖分得最大的蛋糕,晁盖都成大宋宰执、郡王了,自己呢?依然做着跟在郓城县差不多的差事,不能独当一面。 只不过以前是县衙,现下在殿前司,倘若没有对比,当下职位还是满意的,但横向一对比,这他娘的太让人沮丧了! 现在别说许贯忠、林冲、鲁智深、花荣、武松了,就是那个新来的闻焕章,地位都比他高。 更别说蒋敬了,蒋敬刚刚升了户部侍郎,想想就可以知道,户部尚书还不得看他脸色啊? 对比之下,宋江越想越觉得憋屈,自己现下只能跟金大坚为伍了,金大坚对此时职位甘之如饴,自己可不一样。 自己可是及时雨、呼保义宋公明啊! 自己偌大的江湖地位……对了,现在朝廷,江湖地位没用了,他娘的,本来江湖名声是自己最大依仗,结果现在名声没用了。 别人都在进步,自己却原地踏步,这不啻走下坡路!这令心高气傲的宋公明越深想越不甘。 本来梁山军中读书人稀缺,可是随着站稳脚跟,总有那些热衷权势、见风使舵之人投靠,此时许贯忠手下已经不缺处理公务的读书人了。 宋江悲哀的发现,他居然是一个随时可以被取代的人! 晁盖依然在打压他?宋江感觉不是,晁盖现在满脑子军国大事,他应该是把自己忘记了。 他娘的!宋江咬着牙齿想道,自己偌大才能居然被人无视了、忽略了! 以前的嫡系不用想,都已经是晁盖的人了,花荣对自己依然恭敬,可也仅仅是恭敬而已,他职位高,又不归自己调遣。 李逵呢?成了晁盖的亲兵首领,只前日婚礼见过一面,宋江感觉不如以前亲厚。 他深深叹了口气,怀念以前与晁盖摆擂台的日子,至少那时候两人的地位没有太大差别,此时却已经是云泥之别了。 不行!这样下去可不行!我宋公明满腹才华,怎能泯然众人?晁大个子!你要是这般使用我宋公明,可别怪我不仁义! 在无人的角落,宋江咬着牙齿,面目狰狞! 六十一章 奇妙无穷 晁盖今天在政事堂处理一天公务,又检查了一遍皇城防卫,一直到巳时初才离开皇城回府。 他的府邸便是原蔡京府邸的一部分,蔡府太大了,被晁盖划分成六块,许贯忠、林冲、闻焕章、李俊、萧让也住了进来。 同样的,高俅与童贯、朱勔等府邸,都被分给了梁山军众头领、现任禁军将领们。 这些贪官的府邸实在奢华的过分,毫不逊色于皇宫,其中朱勔所用器物餐具,比赵佶都要奢华。 对朱勔的审讯已经持续了两天,仅目前查抄的财产已经价值六千多万贯,而且这还只是朱勔家财的一部分。 在东南诸州府,朱勔的田产跨郡连邑,岁收租课十余万担,甲第名园,几半吴郡。 从蔡京家里查抄出来九千万贯,这只是银钱,不包括城外的土地、田庄和城内的店铺。 和预想的不一样,查抄蔡府时候并没有遇到抵抗,蔡京子孙看到皇帝手诏、见到全副武装、跃跃欲试的禁军官兵,十分明智地选择了服从。 查抄童贯、梁师成、杨戬等等奸贼的家产,所获均极为丰厚,再想想地方那些贪官污吏,这也是晁盖能免大宋天下一年赋税之原因。 至于将徭役转给地方厢军,更是给大宋百姓去了极重负担。 朝廷挥霍无度、官府贪墨横行,上下一心刮尽天下民财,按照历史原有轨迹,自然是继续苦一苦老百姓,直到北宋崩塌。 但晁盖来了,也是时候让百姓缓口气了。 赵佶当然会因此大涨声望,但那又如何?只要自己牢牢掌控军权,掌控宰执与朝堂,就翻不了天。 假使真有人以清君侧名义起兵,只须声望大涨的天子一道手诏,便能解决所有问题,而天子,现在掌控在晁盖手里。 所以说,在挟天子以令天下情况下,赵佶提升声望对梁山军亦有好处,至于赵佶利用声望做些什么事,非是晁盖看不起他,见识到那天的杀戮后,他绝没有那个胆子! 婚礼那天,晁盖坦诚地跟皇帝交谈,明确告诉他,倘若他再有小动作,就斩断他画画写字的右手。 当时李逵在场,他盯着赵佶白嫩的右手,直流哈喇子。 休养生息,藏富于民,皇帝手诏免天下赋税徭役之做法,当然引起了热议。 御史刘明昭鉴于最近官家变化太大,以及流言颇多,上奏章表示官家受人胁迫、不得自由,要求官家出来澄清流言。 结果整个政事堂出面驳斥,皇帝也下手诏严厉斥责刘明昭荒谬。 当然荒谬了!天子拨乱反正你反对,难道你支持天子做个昏君?那么你刘明昭岂非是自证奸臣? 当即有人弹劾刘明昭,刘明昭赶紧上奏章自辩。 如此一来,即便肚里踌躇,再没人就此事公开发言了,跟天子与所有宰执对着干,除非是不想在大宋混了。 回府路上,晁盖想,历史车轮已经转向,即便将来金兵再次南下,想兵锋所至便摧枯拉朽,是决然不可能的。 大宋已经开始变化。 今天下午,他与七名宰执商议了冗官、冗兵、冗费等三冗问题,以及丰利渠的继续修建。 丰利渠是引泾河水灌溉关中的浩大水利工程,熙宁元年开始修建,第一期工程由侯可主持,工期九年,完成总工程量约三成,后来因为伐西夏而暂停。 今年年初,工部提出续修丰利渠。 丰利渠修好后,能灌溉关中七个县三百五十万亩农田,是一个利国利民的浩大工程。 廷议时候,另七人均发言献策,提出的办法颇有见地。 晁盖不知道他们是真心配合,还是在憋着什么坏屁,不过,他们要是再敢使小动作,他就得杀鸡儆猴了。 这几天,政事堂已经有中低层官吏主动投靠,政坛上,见风使舵之人从来不少,只要能用晁盖就用。 他已经想好了,自己动机是善,手段要狠,倘若有人胆敢以身试钢刀锋利程度,他绝不会手软。 蔡京府邸在相国寺东边的竹竿巷,距离皇城极近,修筑时穷奢极侈,垒奇石为山,梁柱门窗各种器具,皆是螺钿做成。 所谓螺钿,就是用螺壳、玳瑁等做原料,磨得非常薄,雕刻成花鸟人物图案,再镶嵌于漆器、雕镂器物上面,当作装饰品,造价极其昂贵。 “相公怎地如此之晚?政事岂是一日能处理完的?”赵福金嗔责道,说完与侍女服侍晁盖宽衣。 晁盖温和笑笑,携着她手向餐厅走去。 他对这个妻子非常满意,赵福金丽色绝伦、知书达理,毫无公主的傲气骄矜。 进以金樽、款以珍馔,餐食当然是极丰盛的,晁盖吃饭时候寻思,此时诸位兄弟都分了府邸、美妾,华服美食会侵蚀人的精神,如此下去可不是办法。 便道,“福金,明后两天我去军营住两晚。” 晁盖当然不是自己去,他还要把所有梁山兄弟都拉去军营住两天,让众人提高忧患意识,可别被糖衣炮弹给腐蚀了。 赵福金听了,秀眉微蹙,默默点头,没有询问缘故。 按照此前宫内流传的说法,她是要嫁给蔡京第五子、宣和殿待制蔡鞗的,想不到突然冒出来一个晁杨森。 这件事有蹊跷,不过结婚两天,赵福金对夫婿还是满意的,她体会到了爱情滋味。 晁盖边吃饭边想着下午的吴用来信。 吴用在信件中讲述了梁山此时状况,在晁盖率军离开的第五天,登州兵马提辖、绰号“病尉迟”的孙立,带着孙新、邹渊、邹润、顾大嫂、解珍、解宝、乐和等人上得梁山来。 还有,郓城县的都头插翅虎雷横,也上山来了,梁山最近又有八百多喽啰上山投靠。 吴用还在信中讲述了军兵训练情况。 晁盖想着梁山泊,突然有个想法,梁山那里还是留一支人马吧,以后改革势必触动大地主等既得利益群体,需要有干脏活的队伍。 饭后回房,晁盖才肆无忌惮地打量娇妻。 赵福金系一条百褶红罗裙,从腰间垂下金线绣花珠珞缎带,下端缀着一颗红宝石,周围缀一圈珍珠。 发髻插着一枝玲拢精巧的金步摇,凤尾上坠着小金铃,漆黑的云鬓与嫩白的粉颊相映,云鬓下露出来一个耳朵,耳垂上带有十分高雅的明珠翡翠耳坠。 她的肤色在灯光映照下宛若美玉一般,韵度若风里海棠花,标格似雪中玉梅树。 赵福金被瞧的发窘,嘤咛一声入怀……蜡烛熄灭,白玉生香花解语,千金良夜实难消,纵送之间,奇妙无穷…… 六十二章 秦桧 “学正想赴州县任职?任何职?” 内城御街与西大街交汇的太常寺旁,吏部审官院衙署的公房内,新任吏部左选侍郎、判审官院事的闻焕章,对坐在书案前的太学学正秦桧问道。 “下官只是想多做一些为国为民之实务,至于去何处,愿听朝廷分派。”今年二十七岁的秦桧,看上去英俊潇洒,干练精明。 “难道在太学为国培育英才,并非实务?”晁盖进来,接口道。 他今天上午去了京师甲仗库视察,看到了数不尽的盔甲刀枪,看这些当然不是目的,晁盖是想了解这时候大宋的火器发展情况。 晁盖没有失望,甚至他看到的远超他所预料,甲仗库甚至有一个部门,叫做火药作。 朝廷在建康府、江陵府等地均有火药工坊制造火器。 仁宗时期,大宋的火药武器主要用于火攻,可以焚毁敌人攻城武器,或者焚烧敌方粮草,以及攻城时使用。 但在此时,已经出现了蒺藜火球、铁嘴火鹞、火箭和火枪、火炮、霹雳炮等武器,在对西夏的战场上,宋军已经开始频频使用火器。 此时的火枪是用竹竿做的,在竹竿里边填充火药。霹雳炮是把石灰和火药包裹在纸张里面,发射时候可发生爆炸,声音好似打雷一样,石灰可以迷瞎敌人眼睛,使敌人丧失战斗力。 铁火炮则是用二寸厚的生铁做成炮弹,可以爆炸,爆炸后的碎片还能杀伤敌人,类似后世的地雷、手榴弹或者炸药包,也是此时威力最大的火器。 使用投石机发射。 晁盖见到了火药作负责研制火器的十几名工匠,询问他们的成果,每人赏给五十贯,鼓励他们大胆创新。 他还特意询问凌振其人,甲仗库大使想不到新任参政、汾阳王居然知道凌振,当即着人唤他过来。 凌振是个精瘦汉子,甲仗库副使炮手,他使用投石机发射铁火炮,出名打的准,人们都唤他轰天雷。 晁盖让凌振演示一下,发了五炮,四炮准确命中,只一炮偏离,但偏离很小,并不太影响武器威力。 晁盖对凌振大加赞赏,当即升他的职务为甲仗库副大使、火药作监事,让他挑选精干人手,组织训练一支百人炮手队伍。 并当场给凌振发了一千贯,算作朝廷的奖励。 甲仗库众人大惊,想不到汾阳王如此赏识一个底层小吏,凌振则大喜过望,不是为钱也不是为职务,而是他的特长终于被朝廷赏识。 然后晁盖来了距离朱雀门不远处的审官院,他其实只是顺便到审官院看看,主要目的是到旁边的驿馆,那里现在是朝廷招贤馆所在。 朝廷颁布唯才是可的求贤令后,晁盖便让自己以前的亲兵头目周铁来招贤馆负责。 他顺便进来看看闻焕章,便遇到了秦桧。 “难道在太学为国培育英才,并非实务?” 听晁盖径自进来插话,见其气度便是大人物,秦桧拱手,苦笑道,“现今国子监的太学生个个盛气凌人、桀骜不驯,以抨击朝政闻名,对学业并不热衷,风气已成,下官这学正只空顶着名头而已。” 晁盖背着手看着秦桧,这可是大名人!人自宋后羞名桧,以一己之力让全体中国人不能以桧字起名,独占一个字,多么牛逼! 不过,靖康之耻前的秦桧不但主张抗金,亦反对割地求和,他是被金国掳走后才变成汉奸的。 而且像秦桧这种人,都是有大本事的。 晁盖突然想起丰利渠,干脆让秦桧去修丰利渠,别把一身本事用在琢磨人上了,用在事儿上吧。 “朝廷要续修丰利渠,你听说了吗?”晁盖问道。 秦桧之所以今天主动来审官院,是因为嗅到了风潮,既然朝廷即将对地方州府长官大动干戈,届时定会有很多职位空出。 秦桧想去州府主政,哪怕是县令也好,太学事多而杂,不见功绩,倘若主政一方,以己之才干功劳立显。 “前日都进奏院的邸报,下官已经看过了。”秦桧微微躬身道。 “好,你去修渠吧,那里是务实事。” 晁盖说完,闻焕章介绍道,“这位便是新任参政晁相公。” 秦桧听了赶紧行礼,他内心叫苦,修渠可是艰苦差事,却不敢直接拒绝,拱手道,“相公,下官不懂水利,恐误了差遣。” “自然有懂水利之人,你是去协调统筹,须知几千人队伍千头万绪,非是普通人可以料理得当。” 秦桧听了,不由地心中一动,续修丰利渠乃国家大事,判此事的其实大权在握,当即拱手慨然道,“下官定然鞠躬尽瘁,不负相公所托!” “好,明日你去政事堂,我们详聊。”晁盖点点头,秦桧告辞出去。 晁盖问起闻焕章进展情况,闻焕章一一回禀。 审官院主要负责对京朝官和选人进行考核,但此时主要工作除了完成朝廷求贤令的筛选,还要为地方贪官即将空出来的职位选人继任。 这几天,闻焕章已经在招贤馆挑选了几十名中年不得意的落地读书人到军中任书吏。 不问功名、唯才是举的求贤令,对很多人都是一条出路,当然,前提是你得具有某方面能力。 听闻消息,这两日倒是来了不少太学生报名,晁盖笑道,“那个陈东来了没有?其实我倒是觉得太学生不错,他们虽然书生意气,但血气方刚,不屑于贪渎。” 两人正聊着,听到外边传来一阵喧哗声。 周铁曾是晁盖亲兵头目,虽然武艺不高,但为人精干,晁盖让他到招贤馆负责,目的是招揽人才,别怠慢了有才能的人。 昨天中午,招贤馆门外来了一个黑大汉,这大汉头戴黑色扎巾,黑髯、黑面,风尘仆仆,很是粗壮。 只见他拿腔作调地轻咳一声,对左右卫兵问道,“此处可是供吃供住的招贤馆?” 两个卫兵互相看了看,说是。 黑大汉当即仰天狂笑,笑了半晌,他突然‘呔’了一声,对二人喝道,“既如此,何不速速通报?着人来迎接本太尉!” 六十三章 牛皋、萧嘉穗 太尉?大宋军中只要过了横班一级,就是军中高层,底下人不乏尊称一声太尉,此太尉是尊称,并非职位。 这黑厮在招贤馆前边特意加上供吃供住四字,显然是来吃白食的,此时居然也敢自称太尉?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但周铁严令,所有人对来招贤馆的人,无论男女老幼各式人等,都必须恭敬有礼。 左边卫兵只好忍着气,说道,“您请,至于着人来迎就不必了吧。” 左边卫兵看看黑大汉,呵呵笑道,“您来的时间刚刚好,饭堂在左跨院。” 黑大汉不屑地冷哼一声,也没有跟二人继续缠磨,举步进去向左跨院快速走去。 他今天还没吃饭呢,刚到京城便听说朝廷下求贤令,有招贤馆可供应饭食,他立刻来了。 此时招贤馆又汇集了十多个人,大家正在用餐,周铁也在这里,招贤馆供应吃住,但也不能凭白就进来吃喝,没有一技之长,岂不令其他人心冷? 所以进来需要登记,讲出己身优势长处。 按照晁盖的意见,最好能招揽一些擅于发明创造的工程技术人才,或者对数理化有所研究的人物。 像这黑大汉一般,直接奔着饭堂来的还真没有,此时求贤令还没有广泛传播,汴梁人还不至于吃不上饭。 黑大汉进来,径自去打饭菜,找地方坐下,谁也不瞧就甩开腮帮子狂吃。 周铁见了不语,其他人或者轻声交谈,或者默默吃饭,也没人打扰大汉。 直到所有人都吃完,而黑大汉已经去装了五次饭菜,在饭堂内所有人注视下,黑大汉才对众人笑道,“不错不错,有点招贤馆的魄力,至少没来罗唣爷的饭量。” 周铁这时候过来,端来一壶酒给他倒上,笑道,“壮士请。” 见他风尘仆仆,又道,“您饭后便即安歇,待休息好再聊。” 黑大汉哈哈大笑,“不错不错!”然后端酒就喝。 “请问好汉如何称呼?”周铁又给他倒了一杯酒。 “鲁山人牛皋。” 牛皋老家在鲁山县石碑沟村,父亲曾跟高人习武,有祖传使用铁锏的武艺,十岁那年,牛皋父亲去世。 他力大如牛,便以卖柴、打猎为生,与老母相依为命。他射猎技艺愈加成熟,几乎百发百中,箭无虚发,因此家里日子过的不坏。 到县城卖猎物时候,有人说他既然身手如此了得,何不出去闯荡闯荡? 牛皋也早有此想法,一身本事哪肯甘于平凡?便安顿了家里老母,背上弓箭、携带双锏,离开了鲁山县。 做什么?一身本事最好从军,从军自然该做禁军,于是他向着东京汴梁而来,他将几乎所有银钱都留给了老母,拜托邻居照顾,自己身上却没什么钱。 一路靠着打猎卖钱,漂泊到了京城,进城就听说了求贤令之事。 牛皋简直觉得这求贤令就是为自己准备的,既如此,自然该去招贤馆逛逛,让汴梁人见识一下牛大爷是如何奢遮! 饭后,周铁安排牛皋住宿,他几天才去见一次晁盖汇报,闻焕章也不是每天都到招贤馆来,所以今天早饭后,牛皋闲的无聊。 快中午时候,牛皋来到大门口,见十多个人骑着马,护卫着一个紫袍大汉进了旁边院子,那紫袍大汉气度不凡,一看就非简单人物,跟他牛大爷有的一拼。 他立在那观看,一会儿,紫袍的护卫之一出来,立在大院门口,看着过往行人。 牛皋心中一动,当即‘呔’了一声,然后道,“大个子,过来耍耍如何?” 那大汉是焦挺。 李逵虽然也是晁盖亲兵统领,但晁盖出行并不带他,李逵的相貌适合吓唬人,白日出行也不妥。 况且堂堂参政身边带着如斯恶人,不是让人将你往土匪上联想嘛。 焦挺走过来看着牛皋,问道,“怎么耍?相扑?”说完摆出架势。 就因为谁也玩不过他,所以没人和他玩相扑,焦挺日常闷得很。 牛皋看他架势,感觉这人或许有点门道,他是扬名的,可不是出丑的,便道,“那个牛大爷都玩够了,咱们……玩这个!” 他转头看旁边墙根下有一个石锁,当即过去拎起,举了举,大约七八十斤的样子,当即下巴向焦挺挑衅地一扬。 焦挺叹气,点点头。 牛皋举了几下,向焦挺掷了过去,焦挺接住,又掷了回来,两人距离越来越远,力道越来越大,当即引起很多人围观。 哎,这有两个傻大个儿,估计是家里粮米太多的缘故,或者脑子缺少的原因,在大街上玩起石锁来了。 晁盖听闻外边事情,他原本就是来招贤馆的,便和闻焕章走了出来,立在一旁观看。 牛皋见紫袍出来了,他的目的达到了,心里得意,这次接住石锁后,为了显示气力,他加大力道向焦挺掷去! 石锁携着风雷之声击向焦挺,焦挺力道极大,可不怕这个,接住后,加更大力道掷还回来。 旁观众人见两人气力如此之大,不由地鼓掌喝彩。 牛皋向石锁抓去,石锁在墙根下放的久了,上边不少苔藓,有些滑腻,牛皋没有及时抓住把子,石锁向旁边飞去,马上就砸到路人! 众人赫然瞠目,不由地惊呼出声。牛皋暗道坏了! 就在这时,一个三十来岁英气勃勃的儒巾汉子向石锁伸出了手,只见他左手托了石锁一下,右手牢牢抓住了石锁把手,然后笑吟吟将石锁递给牛皋。 牛皋长出一口气,幸好没有砸到路人,但又暗自懊恼,这破石头恁地光滑,让他在人前出丑。 此时,周铁早将牛皋的情况跟晁盖汇报了。 晁盖听闻这人是牛皋,心中大喜。 历史上的牛皋在金军入寇后,组织家乡青壮抗金,接连取胜,金人居然奈何不了他。 在成为岳家军副帅之前,牛皋已经从一介白丁升到了蔡、唐、信军镇抚使,这人看似粗豪,内里精细,可是一个人物! 此时见他微窘,当即走上前去,笑道,“是牛兄弟吗?果然神力!” 又对旁边儒巾汉子拱手道,“阁下不凡,如何称呼?” “哪里,在下萧嘉穗。”儒巾汉子拱手微笑道。 嚯!晁盖心里不胜喜悦,当即拉着二人的手,笑道,“听闻招贤馆里饭菜可口,咱们不妨去吃朝廷一顿。”然后拉着二人就走。 六十四章 方腊造反 牛皋特意要跟焦挺耍一耍,自然是为了惊动焦挺背后的紫袍贵人,初到汴梁人生地不熟,他牛大爷也想找棵大树靠一靠。 此时见贵人对自己甚是赏识,牛皋十分高兴,他对焦挺竖起大拇指,赞道,“东京城果然藏龙卧虎!”又跟萧嘉穗道谢。 招贤馆每天三餐,正是午饭时刻,晁盖也没有搞特殊,直接来到饭堂,他请萧嘉穗和牛皋坐,先与其他人叙谈一番。 “萧兄,这位紫袍贵人看来是个人物啊。”牛皋低声对萧嘉穗道。 萧嘉穗看着晁盖与人攀谈样子,微微笑了笑,道,“应该是新任参政汾阳王。” 牛皋大吃一惊,声音愈加低了,但也更加兴奋,“那么大人物?倒是很亲和。” 萧嘉穗点点头。 一会儿,晁盖与焦挺、周铁来到二人桌前,坐下用餐。 “牛兄弟好力气!听说还擅射?”晁盖问道。 昨天傍晚,牛皋为了展露本事,特意开弓拉箭,射下不知谁家养的几只鸽子,晚上给招贤馆加了个菜。 “岂止,不夸耀地说,在下不但能冲锋陷阵,能指挥作战,亦能运筹帷幄,实乃大宋不可多得之人才。”牛皋放言道。 呵呵,这话可太大了,除了晁盖其他人自然不信,见这厮说的一本正经,周铁扭过脸笑。 焦挺疑惑道,“你指挥过战斗?” “没有。”牛皋坦然道。 “那你如何知道你能?”焦挺惊讶。 “倘若指挥战斗胜利后才知道我能,那岂非过于后知后觉了?”牛皋理所当然道。 此言出口,连萧嘉穗都惊讶了,赞道,“牛兄弟自信豪迈,令人佩服。”说完给他敬了杯酒。 牛皋面黑,但细瞧之下,鸟眼窝、细眉予、宽鼻梁,这类人不但雄健威猛,还十分机智。 李逵因为天真,经常能一语中的,牛皋看似跟李逵相似,但可比李逵内秀多了。 历史上,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不敢说,但牛皋作战勇猛、指挥出色是公认的,他自创的游击战术,在后方把金兵搞的焦头烂额,毫无办法。 成为岳家军副帅后,他指挥大军作战,亦屡立战功、所向披靡,算得上帅才人物。 只是常人看,经常被其外表的粗豪卤莽而欺骗,忽视其内心锦绣。 牛皋喝了酒,对晁盖问道,“这位贵人,如何对牛某之浪言完全不意外?” 晁盖给几个人倒酒,然后对牛皋笑道,“因为我信!牛兄弟,不必称呼贵人,某姓晁,你叫哥哥便是。” 牛皋当即竖起一个大拇指,赞道,“东京汴梁果然颇多奢遮人物!” 他又给焦挺与周铁、萧嘉穗敬酒,席间几个人聊聊谈谈,很是相得。 餐食要结束时候,晁盖问道,“牛兄弟,既然要加入禁军,是去骑兵还是步兵?” “骑兵。”牛皋果断道。 晁盖点点头,对焦挺道,“你送牛皋兄弟去马军司,直接找马帅报道。” 焦挺点点头,两人当即起身,来到院外,焦挺看了看牛皋双腿,问道,“你会骑马吗?” 牛皋直言,“不知道,没骑过,不知道会不会。” 焦挺直接无语了,唯有挑大拇指,这样的人反正他没见过。 饭后,晁盖带着萧嘉穗来到旁边的审官院,单独找了间茶室。 晁盖对萧嘉穗道,“萧兄是习惯了闲云野鹤的生活吧,晁某斗胆,还是想请萧兄留下,既是为了天下苍生,亦不枉一身才华。” 水浒里对萧嘉穗的描述是襟怀豪爽,志气高远,度量宽弘,膂力过人,武艺精熟,乃是十分有胆气之人。凡遇有肝胆的,不论贵贱,都交结他。 在夺城与宋江的过程中,其智谋勇略一览无遗,最后携了琴剑书囊,飘然而去。 在晁盖眼里,萧嘉穗与闻焕章一样,也是军师人物,包括少华山的朱武,晁盖已经请鲁智深去信史进,请少华山四人来京。 萧嘉穗看向晁盖,道,“朝廷高官无不蝇营狗苟,少有兄长这般豪气奢遮人物。” 晁盖大笑,道,“萧兄慧眼,某便是梁山的晁盖。” 萧嘉穗点点头,叹道,“七日前我便来到汴梁,听了不少民间传言,原来果真如此。” 在皇城司特意散出真真假假的消息后,现在民间流言已经极其荒诞不经,令人完全不敢相信。 但萧嘉穗自然能分出真伪,他感兴趣道,“在下实在好奇,请天王哥哥说说过程。” 晁盖便将梁山策划、东京实施的过程都讲了,萧嘉穗对晁盖得到昊天上帝密语传授一事亦好奇,晁盖也讲了。 听的萧嘉穗惊叹连连。 “天王哥哥做事天马行空,令人惊叹!既如此,萧某愿意加入梁山军,看看这大宋天下到底何处去!” 晁盖大喜,请萧嘉穗帮助自己处理政务。 窗外日光弹指过,席间花影坐前移,忽忽六七天过去了,童贯在京兆府的一万亲兵被陆续调来汴梁整编,晁盖让梁山军头领都住在军营,与士卒同吃同住。 分得豪宅美妾后,晁盖发现人太容易被腐蚀,富贵温柔乡乃英雄豪杰冢啊! 将领与士卒同吃同住、同甘共苦,最能得人心。 昨日,刑部与大理寺对天子手诏的二十三名奸臣审理完毕,全部斩首、抄家,汴梁百姓又看了一回热闹。 跟随江州知府蔡九一起押赴京师的还有黄文炳,这个由宋江亲自操刀,算是了了那桩仇怨。 随即,朝廷派新任地方官员赴任,赴任前,晁参政与官员们一一叙谈。 今日,晁盖在许贯忠、林冲、鲁智深等人陪同下,巡视三衙军兵,对士气、训练很感满意,此时汴梁禁军,已经被揉了搓、搓了捏,基本变样了。 古人云:富与贵,人之所欲;贫与贱,人之所恶。当给与希望后,人还是愿意上进的,人毕竟是人。 巡视完,诸人刚到大帐,时迁进来了,递给晁盖一封信,正色道,“哥哥,吴用哥哥来的,好像很重要!” 晁盖拆信后看了,忍不住大吃一惊,方腊造反了! 方腊不仅造反,还给梁山特意来信,告知晁盖他只要江南,他已经知晓了梁山窃取大宋朝廷军政之真相,以后两家以长江为界,分了大宋。 六十五章 摩尼教高层 唐代永徽年间,睦州女子陈硕真起兵造反,自称文佳皇帝,所以睦州一直相传有天子基和万年楼。 到了大宋当今天子赵佶当政时间,睦州青溪县堰村出了个人物,方腊。 方腊本是一名砍柴为生的樵夫,因为在溪水里洗手,发现自己“头戴平天冠,身穿衮龙袍”,传言不胫而走,在睦州越传越广,不少人开始对方腊另眼相看。 方腊因此更加自信。 青溪县的梓桐、帮源几个峒都坐落在山谷幽深地势险要之处,且当地物产丰富,漆树、楮树、杉木等资源丰富,江南造作局的官员常来强取木材,当地百姓非常不满。 赵佶登基后,大兴花石纲,宠臣朱勔以搜求花石为名,肆意压榨百姓,东南怨声载道,人人思乱。 方腊趁百姓不满之机,利用摩尼教在睦州一带活动,身边聚集了大批豪杰之士,方腊也被尊为摩尼教教主。 到了政和七年,方腊的部下已经称呼方腊为圣公,起兵造反、改朝换代已然是迟早之事。 造反自然需要买马,方腊部下打通了直通辽国的一条路线,悄悄购买战马。 一个月前,方腊得力部下司行方带着几十名兄弟,护送一批战马南下,这天晚上,在滕州红岩山下,司行方等人发现一批夜行之人。 这批人极多,行路有序,这引起了司行方的注意,翌日,司行方派手下大部分兄弟运马南下,他则带着几个人向西,坠上了昨晚那些人。 司行方为人谨慎精细,他和几个兄弟或者扮做货郎,或者扮做商贾,一直跟着那批人到东京汴梁,也没有被发现。 或许是那些人只顾着防备官府了。 在安仁村前,他们与闻焕章擦肩而过,进入了汴梁。 第二天,皇帝下手诏,更换了皇城司与殿前司将领,看到朱贵、花荣、刘唐等人名字,司行方恍然大悟,原来那些人是梁山人马。 梁山居然搞定了赵官家?司行方疑惑不解。 紧接着,赵官家下了罪己诏,下令撤销应奉司、苏杭造作局等机构,还下旨拿捕朱勔!并下令免两浙路、江南东路、京东路三年赋税、徭役。 司行方听了,大吃一惊,他当即反应过来,倘若这些旨意传到江南,圣公根本没法起兵了! 所以,听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司行方带着人快马离开汴梁,昼夜不停向江南狂奔。 等回到青溪帮源洞、将消息告知方腊,方腊大吃一惊。 摩尼教教主立即召集吕师囊、娄敏中、祖士远、石宝、邓元觉、方杰、厉天闰等摩尼教高层商议。 听了这消息,众人震惊万分,然后司行方将梁山行动讲述一遍,并把自己的猜想讲了出来。 “晁盖挟持了皇帝?他们如何能做到?但非如此,他们不能掌军权!昏君亦不能变成圣明天子!”祖士远疑惑道。 吕师囊惊叹,“梁山泊做的好大事业!可是,提高皇帝威望对他篡位有害无益,晁盖何苦如此?” “被他们这么一搞,咱们还如何起义?”石宝愤慨道。 是啊,花石纲撤了,朱勔抓了,还免三年赋税钱粮,这种情况下老百姓会跟着你造反?做梦吧。 娄敏中沉吟道,“梁山的行动必然是绝密,他们在朝廷那里需要藏着掖着,既然如此,咱们立即造反!” “对,立即造反,并且通知梁山方面,倘若他们敢来干涉,我们即将他们胁迫赵佶的事情公之于众!”厉天闰击掌,兴奋道。 “还要尽可能拦截朝廷的信使,尽量让消息晚一点到江南。” “划江而治,江南归摩尼教,江北归梁山。” “是进攻杭州还是建康?” “……” 手下众说纷纭,方腊只静静听着。他宽肩膀,颧骨隆起,高鼻梁深眼窝,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常给人一种坚毅、沉着的感觉。 这天,摩尼教高层决定立即起兵!同时派人通知梁山,两家瓜分了大宋,倘若梁山不同意,就将他们的隐秘公之于众。 立即行动,摩尼教方面派了几百人出去,截杀朝廷派往江南的信使。给梁山的书信,第二天也送了出去。 同时,刺杀宗泽与张叔夜两人的队伍,也派走了。 吴用接到信后,万分震惊,立即派人告知晁盖。 晁盖看完信,递给旁边的许贯忠,然后众人传阅。 晁盖摇摇头,想不到啊想不到,方腊还是蹦了出来,就是不想内战,他才第一时间让赵佶撤了苏杭造作局等机构、拿捕朱勔!并免两浙路、江南东路、京东路三年赋税、徭役。 还特意派宗泽与张叔夜两位名臣去江南处理善后。 奈何方腊还是蹦了出来。 不知道宗泽与张叔夜到任没有,啊?想到此,晁盖突然大惊失色,或许方腊会派人截杀二人! 想到方腊手下那么多武功高手,虽然因为兵甲不坚肯定不是朝廷大军对手,但他要是派人刺杀宗泽与张叔夜,肯定办得到。 哎呀!晁盖急的直拍大腿! 众人见状,询问缘故,晁盖讲了,李俊道,“方腊手下有能人,他们不但会截杀宗泽与张叔夜,依我看,朝廷派往江南宣旨的信使,他们都会截杀的。” 事发突然,他们一定会尽量延迟消息抵达江南,否则百姓还会跟着他们造反? 林冲看了看晁盖脸色,安慰道,“或许吴学究能想到这一点,派人保护他们。” 晁盖摇摇头,也就是自己这个后世灵魂才会在意宗泽与张叔夜之安危,吴用不是想不到,而是没有立场去做这种事。 在吴用眼里,不过是两个朝廷官吏罢了,死了再派就是。 晁盖吩咐人,立即去请朱贵、蒋敬、闻焕章与萧嘉穗,宋江闻听,心里暗道,晁盖对那两个新人还真是信任呢。 鲁智深问道,“哥哥,咱们会立即出兵吧?” 晁盖点点头。许贯忠道,“不如给吴用哥哥一封信,让他先去跟方腊周旋,告诉他们朝廷的坚定意志以及梁山军之立场,劝说他们熄了造反打算。” 晁盖点头,对许贯忠道,“贯忠,你立即起草,然后送出去。”许贯忠去了。 众人一时无语。 等朱贵、蒋敬、闻焕章与萧嘉穗赶到,晁盖让他们看了信后,说道,“快刀斩乱麻!倘若方腊不听劝,就用最快速度灭了他!现在议议人员安排。” 六十六章 召人调兵 晁盖续道,“我领兵出去……” 刚说到这里,许贯忠、闻焕章与萧嘉穗同时摇头。“不妥,哥哥,你不应离开汴梁。”许贯忠道。 “江南军队孱弱,兵甲不全,临时打造兵器也来不及,方腊的部队即便攻占了州府,也得不到战备补充,所以不会有什么战斗力。”萧嘉穗道。 事实的确如此,方腊原本是三年后才起事的,现在临时提前起兵,他们自己根本没有做好准备。 晁盖知道方腊提前起兵只有一个原因:江南形势出现了新的变化,他此时不起兵,便永远失去了造反机会。 他们如何知晓梁山事,晁盖猜不到,或许只是得到一点消息,然后猜测讹诈吧,以为可以要挟自己。 “我是想灭了方腊后,趁机把江南以及山东等地的大地主一并处理了。”晁盖道。 闻焕章摇头,“但无论如何,哥哥也不应离开汴梁,你在此坐镇,天子与宰执便不敢乱动,倘若你走了,他们必然有所行动,总会再挣扎一番的。” 晁盖想了想,倘若自己不去,江南势必会杀的血流成河,而且,方腊手下的人才也值得收服,这种事别人做不了,便道,“如果我离开问题就暴露,那就让他暴露吧,暴露了就解决,也是好事,” 顿了顿,晁盖看看众人,断然道,“我意已决,我领兵出征,留许贯忠、李俊、蒋敬、朱贵、杨志、闻焕章在汴梁,有大事你们六个商议,最后以李俊的意见为最终意见!” 以李俊为首?这倒让众人惊讶,正常来说该是许贯忠的。 李俊刚要说话,被晁盖制止,他看向六人道,“贯忠、焕章与蒋敬兄弟都是读书人,杨志兄弟曾为朝廷军官,你们心底或许多少有些忠君观念,朱贵兄弟要专心情报工作。 我之所以让李俊做最终决定,就是因为他够果断,关键时候能下得去手!可以没有任何顾虑,如果我离开汴梁而他们有所行动。” 晁盖看看李俊,冷声道,“你们最后的处置措施便是逼赵佶禅位太子赵桓,将蠢蠢欲动的奸臣们,都以新帝的名义杀了!” 晁盖这番话杀气腾腾,众人震惊!李俊重重点头。晁盖看向其他五人,五人均点头,同意晁盖决断。 一直旁观的宋江内心叹息,暗赞晁盖够狠,也赞他眼光独到,其实在座众人要说能在晁盖离开后当家的,在宋江看来,唯有他和李俊。 只不过晁盖选了李俊,这让宋江又想起‘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那天,那天李俊第一个站出来力挺晁盖,看看,这就是晁盖的回报。 同时宋江又暗恨,晁大个子始终是信不过自己,假如今天不是晁盖视察军营而自己恰好在现场,晁盖会召朱贵、蒋敬、闻焕章与萧嘉穗过来,估计不会召自己。 他已经忘了自己,忘了宋公明一身才能啊!既如此,既然你如此无情!就别怪我宋江不仁义了! 宋江自认有心雄万夫的气概,有精明识人、驾驭人心的本事,奈何英雄无用武之地!只能憋屈在以晁盖为核心的圈子之下。 男子汉大丈夫岂能久居别人之下!宋江紧紧攥拳,面无表情,但指甲把手心都刺破了。 “今晚召集会议,宣布决定,现在各忙各的吧。”晁盖说完,起身离开大帐,回到枢密院。他之所以定要自己出征,并非朝庭这里不重要,而是方腊问题不仅是打仗那么简单。 晁盖立即着书吏,以大宋枢密副使、汾阳王晁杨森的名义,召凌州曾头市曾家府教师史文恭、苏定,召济州独龙岗祝家庄教师栾廷玉,至南京应天府,等待枢密院命令。 召东平府兵马都监董平、东昌府兵马都监张清,各带两千人马,至南京应天府,等待枢密院命令。 召凌州团练使单廷珪、魏定国各带五百兵马,至南京应天府,等待枢密院命令。 召蒲东巡检关胜及其义弟郝思文,至南京应天府,等待枢密院命令。 召北京大名府兵马都监闻达、李成、正牌军索超,共带五千兵马,至南京应天府,等待枢密院命令。 召汝宁郡都统制呼延灼带两千兵马,至南京应天府,等待枢密院命令。 召陈州团练使韩滔、颖州团练使彭玘各带五百兵马,至南京应天府,等待枢密院命令。 书函盖上枢密院大印后,当即着差人赍书出京传令。枢密院有调兵权,待见面后向将领下达攻守命令,则需要天子手诏。 这就是官身的好处和优势了,一张轻飘飘的纸张,却可以调动无数资源。 然后晁盖才往蕊珠殿去,按照原本日程,今天下午政事堂要商议财赋收支、官员俸禄以及人口土地问题的。 此时东府的几个宰执,别看平日只想着捞好处,能力绝对是有的,依晁盖看,理政能力至少比他强,比他更熟悉这个时代。 将几个傀儡当做顾问、在政事上出谋划策,目前看还是不错的。 至政和七年,大宋全国共有二千五百六十万户,是北宋初年的五倍,按每户四至五人计算,此时大宋人口约一亿左右,是汉、唐盛世时的两倍。 宋疆域版图远远小于汉、唐,而人口密度却大大超过汉、唐,经济发展整体不错,但因为赵佶与蔡京乱政,局部生产力遭到严重破坏。 尤其,此时大宋重农抑商的传统受到极大冲击,商人社会地位急剧提升。不过,官商勾结现象比比皆是。 官商不分或官商勾结,使得拥有巨额财富的“大官人”亦能盘剥社会底层百姓,两极分化较为严重。 几年前,蔡京主导发行劣质夹锡钱,人为制造通货膨胀,对于社会底层的老百姓更是一种掠夺。 加之政治秩序一落千丈、各级官吏贪墨,宋王朝已经呈现出一些末世迹象。 政事堂的会议一直到酉时初方散,初步会议结果是对农事、农夫以不扰民为上,对商事杜绝官商勾结,禁止皇室、官员经商,并继续加大对贪墨官吏惩处。 然后晁盖带着马麟、焦挺和李逵回到枢密院,梁山众人已经在等了。 除了公孙胜、闻焕章、萧嘉穗、蒋敬、萧让。 皇城司的朱贵、张顺、石秀、时迁、朱富。殿前司的许贯忠、花荣、武松等人。马军司的林冲、杨志等人。步军司的鲁智深、李俊等人,一共三十四人都到了。 六十七章 朝会 “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吧?”晁盖看着众人道,“现在我公布一下人员名单。” “公孙胜、闻焕章、蒋敬、萧让,殿前司的许贯忠、欧鹏、穆弘,皇城司的朱贵、朱富、石秀。 马军司的杨志、杨林、燕顺,步军司的李俊、童威、童猛等十六名兄弟留下。其余人跟我出征。” 然后晁盖又问许贯忠、林冲与鲁智深,“朝廷出征将领你们确定了吗?” 三人点头,呈上名单,晁盖看到邱德虎、周昂、党世英、党世雄、王文斌和徐宁等十二人的名字,点点头,确实都是原禁军精锐。 “时迁兄弟,明天一早你便带上百人,先行南下,去东南各地刺探军情,及时汇报大军。” 时迁点头应是,然后晁盖道,“那就这样,出征的兄弟立刻回去准备,这两天与枢密院、甲仗库的人对接,拴束兵甲,整顿鞍马,料理粮草。” 一声令下,众人齐声应是,起身离开了节堂。 “留守的兄弟里边,公孙依然看顾皇帝,萧让依然负责书诏,焕章负责政务,蒋敬负责户部,与朱贵一起负责反贪院,继续加大力度查抄贪官。 朱贵兄弟,皇城司要尽快向全国各地派出分支机构,不仅要收集当地官员贪腐信息,亦要向西军与河北边军派出情报人员,探查动向。” 晁盖着重对朱贵吩咐,朱贵重重点头,道,“哥哥,已经在做了,随后我给您一份名单。” 晁盖说好,又对众人道,“殿前司与皇城司必须看顾好天子与宰执!同时,三衙必须继续练兵,严密掌控军权!护卫京城安全!” 众人应是。 然后晁盖看向李俊,“李俊兄弟。” 李俊起身。 晁盖对众人道,“我率军离开汴梁后,诸位各负其责,倘若发生大事,由李俊接替我做最后决定,诸位兄弟要听从李俊的命令!” 然后看着大家。 不少人惊讶,比如萧让、穆弘、燕顺、童威、童猛等人,自从晁天王从江州回到梁山,梁山便没有再排过座次,所以二号人物是谁,基本没有定论。 有人猜是吴用,因为他负责梁山,有人猜是许贯中,因为他掌握最精锐人马,还有人猜是朱贵或者林冲等等,但没人猜李俊。 因为混江龙一直比较低调,也没有单独负责一摊事务,想不到天王离开后,居然令李俊统辖料理汴梁事务。 童威童猛大喜,他们终于看到哥哥被天王重用了! 公孙胜、许贯忠、闻焕章等人一一表态,待所有人都正式表态听从李俊命令后,李俊对大家拱拱手,才坐下。 之后大家一起讨论了晁盖离开京师后可能发生的变故,以及处置措施,会议至夜深方散。 次日,晁盖摆宴壮行,然后时迁带着一百多兄弟先行南下,这里边有时迁五个弟子。 说起来可笑,时迁的徒弟都是偷儿,晁盖让时迁带几个徒弟,时迁便趁夜抓了几个小贼回来,皆是轻功较好的。 在几个小偷眼里,时迁不仅本领高超,还位居高位,跟了这样的师父,前程似锦,谁还会做偷儿呢? 三衙紧锣密鼓地准备出征。三日后,朝廷陆续接到睦、歙二州逃难官员奏报,说摩尼教造反,侵州夺县,官兵不能抵抗。 当日下午传来最新奏报,杭州已失,制置使陈建、廉访使赵约被杀,摩尼教方腊自称圣公,擅改年号,建元永乐。 贼势猖獗,附近州府亦申文告急! 两府接到奏报,立即来见天子,赵佶正在写字,听到江南摩尼教造反,淡淡道,“又有盗匪作乱?” 又,前番自是指晁盖了。 众人无语,晁盖不动声色,听闻如此军国大事,赵佶依然不紧不慢地写字。 半晌,蔡京躬身道,“官家,盗匪以教派鬼神等隐秘难测之事互相煽动,诱逼良民加入叛乱,其势必然急速蔓延,不可不谨慎小心啊!” “是吗?汾阳王,依你看该如何处置啊?”赵佶不抬头问道。 晁盖心想,好几天没吓唬,赵老师又有点轻狂了,便道,“自然该速速派军去平叛。” “朝廷既已撤了殃民机构、免了东南三年赋税钱粮与徭役,百姓何以还要造反?”赵佶又道。 晁盖道,“想来是朝廷旨意尚未到达东南。” 赵佶继续写字,仿佛对江山已经不关心了,又过了好半晌,他才丢下笔,无所谓语气道,“既如此,就派兵去平叛吧。” 没人接话,晁盖道,“官家,臣愿领兵出征。” “好啊,汾阳王勇武非凡,定然能一帆风顺、一往无前的。”赵佶的语气暗含讥讽,语句也不伦不类。 童贯看了看晁盖,小心对赵佶道,“官家,国家大事在祀在戎,大将出征……” 他说到这里,被赵佶打住,皇帝没好气道,“朕知道仪式!但朕上朝须得汾阳王允许!你这老狗难道不晓得吗?” 童贯听了,慌忙跪下请罪,他知道皇帝是怨他回京,不能在外领兵解救,哎,既已如此夫复何言? “既如此,明日官家便上朝,贼势如火,须得尽早发兵。”晁盖道。 次日五更,百官各具公服,在待漏院中专等景阳钟响,汴梁文武都已听闻江南方腊造反,所以今日虽非百官大起居,亦都到齐。 五更三点,道君皇帝升殿,净鞭三下响,文武两班齐。天子驾坐,殿头官喝道:“有事出班启奏,无事卷帘退朝。” 配角童贯出班奏道,“今有江南摩尼教方腊,打劫城池、抢掳仓廒、聚集凶徒恶党造反,此是心腹大患,若不早行诛剿,他日养成贼势,难以制伏。伏乞圣断!” 主角之一赵佶闻奏大惊,向百官问策,主角之二太师蔡京出班,保举汾阳王晁杨森选将调兵,前去剿捕。 然后,导演晁盖出班请缨。 赵佶同意,任汾阳王晁杨森为平南大元帅,赐金带一条、锦袍一领、金甲一副、名马一骑。 又赏赐出征之三衙禁军十万贯、御酒千坛,令大军即刻出征,早日剿灭反贼。 最后,皇帝道,“朕知卿英雄忠义,今敕卿征讨江南,即令起行,望汝等勿辞劳苦、杀绝种类,早奏凯歌而回,朕当优擢!” 晁盖躬身施礼,道:“臣蒙圣恩委任,敢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然后领旨辞朝。 六十八章 史文恭、苏定 早朝散后,天子正式下诏晓谕天下,令平南大元帅晁杨森率军二十万,南下平叛,在圣旨中,皇帝给与晁盖军政上便宜行事之权。 半个时辰后,天子再下手诏,大发雷霆,申斥参知政事白时中对江南方腊造反有不可推卸之责任,着当即免去职务,令闻焕章代之。 历史上,白时中一切奉蔡京意志,靖康之变时,建议钦宗弃城逃跑,此等奸臣怎么收拾也不冤。 听闻晁盖领兵出征,赵佶回到后宫,长长舒了一口气,心情好了不少。 随即便听到白时中被免,闻焕章任参政的消息,他怒目圆睁!气的呼呼喘气,贼子敢尔!贼子敢尔! 之前任命平南大元帅那道圣旨,完全是循正规程序、由中书舍人执笔写就、天子披红、宰辅签押,再盖上御宝。 军政便宜行事之权,是晁盖要的,赵佶想尽快送他滚蛋,便也都答应了。 可是想不到,转眼间贼子就下手诏免了白时中,不用想,那个狗屁闻焕章一定是匪首的人,匪首离开了,依然想控制朝堂! 贼子!等你离开京师的!朕……朕……定要召大军入京勤王! 痛定思痛痛何如哉! 这段时间,赵佶每天都活在深深的痛苦之中,以前他虽然将政事都交给蔡京等人打理,但赵官家知道自己是天下之主。 现在他依然不管政事,却已经变成傀儡了,现在他可以全身心投入书画美人玩乐之中,但再无此前之兴致。 作为皇帝,必须牢牢掌握军权,如此才能稳固政权,使其长久。 立宋之初,太祖执行“罢功臣,释兵权,制将帅,立兵制”的政策,将中央和地方的军权都收归皇帝手中。 可是,想想眼下的情况,三衙军权居然落入盗寇手中,盗寇因此染指朝堂,将天子与宰执都当做傀儡!有臣子怀疑,天子与宰执还得替盗寇遮掩。 真真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他,高高在上的大宋天子,居然被一群盗寇打败了!浓重的羞辱感笼罩在赵佶心头,还有那生命随时不能得到保证的恐慌…… 于是,他每天牛反刍似的,咀嚼那深深没底的痛苦和哀伤。今日盗匪行为,简直视天子如无物!赵佶自感又添一耻辱! 中午,晁盖将十万贯分发三军,过问了诸军粮草兵甲事宜,然后三声号炮、金鼓乐器齐鸣,大军离了陈桥驿,望东南进发。 晁盖此次出征,名义上是二十万大军,实际是六万人,当然到了南京应天府,还有地方兵马一万三千人,总共七万三千兵马。 他还带上了凌振,从甲仗库又带了不少用投石机发射的铁火炮。 这几天凌振按照汾阳王那次的吩咐,已经找了十二个人,开始传授开炮技术。 几天前,鲁智深去了相国寺,找到过街鼠张三、青草蛇李四以及二人一些伴当,让他们加入了禁军。 大军出征前,鲁智深派遣张三和李四带着十几个人,去迎少华山史进等人,见面后告知他们,转道去南京应天府汇合。 大军即将出发前,兵马保义使、丑郡马宣赞主动找到晁盖,请求随军出征。 这人面如锅底、鼻孔朝天,确实丑了些,但彪形八尺、武艺出众,也是一百单八将之一,晁盖高兴应了。 大军分为三队前行,林冲、花荣率军在前,鲁智深、武松率军在后,晁盖率其余将佐、马步头领,统领中军。 大军出征气势冲天,惹得汴梁百姓都来围观。 只见鞍上人披铁铠,坐下马带铜铃。旌旗红展一天霞,刀剑白铺千里雪。弓弯鹊画,飞鱼袋半露龙梢,笼插雕翎,狮子壶紧拴豹尾…… 却说山东凌州府治下有一大市镇,名曰曾头市。女真人曾弄年轻时来中原做人参买卖,聚得数万贯家财,因有膂力,霸住村坊,改名为曾头市。 曾弄系外国侨民,当地官府不敢得罪,加之膝下五子曾涂、曾密、曾索、曾魁、曾升皆豪壮,号称曾家五虎,又请得两个豪杰史文恭、苏定做曾头市正副教头。 因而曾头市势力越做越大,人口众多,军马过万,扎下五个大寨,无人敢惹。 这一日,有大宋枢密院军令到达曾头市,军令专意发给两名教头史文恭与苏定,随同军令一起来的,还有枢密副使、参知政事、汾阳王晁杨森的一封书信。 军令是召史文恭、苏定至南京应天府,等待枢密院进一步命令。 书信里,汾阳王表达了对史文恭与苏定的仰慕,说他们武功高强、人才难得,希望他们为国效力。 看完信件,史文恭与苏定互相看看,彼此心意相通,均点了点头,眼底忍不住激情勃发。 朝廷发布的求贤令昨天已经到了曾头市,当时二人便有些心热,坦白说二人都自认英雄,只是朝廷腐朽、官将骄矜,不识得好汉,不然他们二人如何愿意在豪势之家服侍? 虽然说是教头,但曾家五虎个个眼高过顶,要说对二人多么尊重,却也没有。 值此疯癫世道,豪杰也不过是将就混日子吧。 想不到仅仅过了一天,枢密院居然发来征召军令,汾阳王还亲笔来信,表达了敬仰,这让二人如何能不激动? 拿着求贤令去汴梁,是主动送上门,得到汾阳王书信则是玄德顾茅庐,将他们当做孔明一般的人才了! 得知消息,曾弄立刻带着五个儿子过来,看了军令与书信,曾弄急问道,“两位教师怎生打算?” 史文恭沉声道,“东翁,这几年蒙您照拂,我兄弟感激不尽,既然朝廷来召,自然该从。” “哎,两位老弟到底年轻些,官府黑暗,沙场死命搏杀,功劳亦被将领贪墨,何如留在这里安享富贵?” 曾弄叹息道,说完不断摇头,为二人即将误入歧途而不胜感慨的关切模样。 “东翁,身为男子汉大丈夫,既然朝廷赏识,焉有不奋发振作之道理?”苏定断然道。 “两位教师,我曾家可不曾亏欠了你们!你们说走就走,不合适吧?”老二曾密当即不满道。 曾家五虎中的老大曾涂,幼时曾随父居于极北苦寒之地,练得筋骨强健,手段高强,因吃过苦,为人沉稳。 老二曾密身长八尺,黑脸长须,他不似其大哥般能吃苦,练功常懈怠,因而武艺不甚出众,性情鲁莽。 老三曾索紫红面皮,身长不满七尺,虽身材矮小,却勤奋过人,论刻苦远胜其他四子。 老四曾魁面色微黄,身长八尺,嗜好练武,亦喜背诗书,是五虎中唯一文武双全之人。 老五曾升年纪尚小,但天资聪颖,是五虎中天赋最好的一个。 史文恭听了曾密的话,斜眼瞥视与他,又目光扫过父子六人,冷声道,“我史文恭要走,天下哪个留得?我史文恭要留,天下哪个敢逐?” 六十九章 吴用的判断 曾密见他冷厉目光,虽鲁莽亦不敢直视,转过头去。其他人听史文恭如此言语,心下凛然,一时不敢作声。 老二说完那句话,曾弄便觉不妥。 这史文恭有万夫不当之勇,乃崇宁元年武进士出身,只因不忿朝廷轻视武人,才流落江湖,曾头市聘得史文恭做教师,每年要出五万贯天价。 据说只有河北卢俊义才能与其匹敌,这人还是能惹得的? 苏定也不是凡夫俗子,膂力过人,曾一拳打死一匹战马,善使一柄浑铁镋,腰间插数把飞镖,江湖少有敌手,两年前,曾弄以年薪三万贯雇佣做了副教师。 倘若这二人发飙,曾头市如何能挡?要付出多少代价?难道是父子六人的性命吗?曾弄见史文恭沉下脸色,当即瞪了二儿子一眼。 这时候曾魁说话了,他陪笑道,“见两位教师要走,二哥不舍才出鲁莽之语,不管是父亲的担心还是二哥的不舍,都是对两位教师的看重。” 老四是会说话的,曾弄接口道,“是啊,两位教师,曾头市少了老夫,也少不得你们两位人才啊!” 曾家独霸地方,敌人自是不少,一旦史文恭与苏定离去,曾头市实力当即锐减。 但史文恭与苏定心意已决,史文恭道,“东翁,还有五位公子,不敢说师徒情分,但毕竟相处一场,曾头市有事,我们兄弟不会坐视不理。” “对,但我们兄弟已经决意离去,六位不必再言语了。”苏定接口。 事已至此,软硬手段都不好使,曾家也只能放人,为了留住一丝念想,以便日后借力,曾弄还给与二人每人一千贯盘缠。 离开曾头市,史文恭与苏定意气风发,驱马西行,来到一处山岗上,史文恭停住马匹,仰头长啸,似乎要将多年来满腹不得志狂喷出去。 他因为武艺高强,为人傲慢倔强、行为狂妄,因此不能在朝廷得到伸展,只能屈尊去豪强家里做了教师,固然赚的不少,但史文恭只想建功立业,对阿堵物却不甚看重,因此一直心中郁郁。 苏定与史文恭朝夕相处,是知道他本事的,当即道,“大哥此番定能大展身手,说起来,那个汾阳王还是识货的,居然千里投书。” 史文恭点头,虽然对这位枢副完全不曾听闻,但此时已经无比佩服,愿意肝脑涂地,将一身本事奉上。 枢密院征召军令到达蒲东时候,巡检关胜正和义弟郝思文在衙内论说古今兴废之事,闻说东京有使命至,关胜忙与郝思文出来迎接。 见到军令,二人大喜,军令催得紧,二人当下分付老小,带了十数个手下,收拾刀马盔甲行李,连夜起程,赶赴南京。 跟他们一般的还有济州独龙岗祝家庄教师栾廷玉。 至于董平、张清、单廷珪、魏定国、闻达、李成、索超、呼延灼、韩滔、彭玘等人,则需要跟上司交接工作,耽误一天后才率领兵马赶赴南京。 …… 一条小船从运河进入大江,船头一个秀才打扮之人突然道,“去杭州!” 旁边一个汉子不解道,“加亮先生要见我家圣公,何以不去青溪帮源洞?却要去杭州?” 吴用头戴一顶抹眉梁头巾,穿一领皂沿边麻布宽衫,只见他双指一叠,淡淡道,“去杭州等你家圣公。” 说完叹了口气。 汉子再问,他却不出声了。 吴用接到方腊书信,立即着人给晁盖送去,他自己陷入沉思,他知道汴梁那里的局势,知道晁盖会如何应对,更知道方腊为何此时起兵。 然后便决定南下去见方腊,说服他放弃起兵或者投降梁山。 阮小二、阮小五与秦明都愿同去,吴用摇头道,“方腊不经几场败仗,是不会认清事实的,我去了必定被软禁,你们还是等哥哥军令。” 见几人关切,吴用笑道,“方腊又不蠢,必定不会害我,何须担心?”说完交待了梁山事务,便即与方腊来人一同南往。 吴用知道摩尼教必然快速行动,他们要么占据杭州,要么占据建康,如此方能在江南造出偌大声势,与梁山谈判划土分疆。 而朱勔大本营在杭州,江南百姓恨之入骨,占据杭州能得到百姓迅猛有力支持,所以他判断方腊会取杭州。 果然智多星所料不错,当他们赶到杭州时候,杭州刚刚落入摩尼教手里,此时,江南多地起义,呼应方腊。 朝廷在江南兵微将寡,义军声势一时间煊赫云天。 城内还十分混乱,好在守城义军头目识得给梁山送信的汉子,引他们入城,在奢华的苏杭造作局衙署,见到了方腊。 东京汴梁的局势,令摩尼教不得不临时决定起义。 但他们确实没有准备好,可是局面已经由不得他们慢慢筹备,决定起义后,方腊便即让吕师囊、娄敏中、祖士远带人分赴各地发动起义。 自己与石宝、邓元觉、方杰、厉天闰、司行方、王寅等人,带着嫡系教众千余人直驱睦州,摩尼教早已渗透进州城,因此睦州轻松被拿下,城内的宋将郭师中部被全歼。 方腊聚集百姓,当众发表演说:普天下国家内部关系和家庭关系,本是同一个道理。 儿子、弟弟耕田织布,一年到头劳累辛苦,略微有点粮食布帛,父亲、哥哥全拿去挥霍浪费了。稍不如意,还要拿鞭子竹板抽打,残酷虐待,折磨到死也毫不怜悯,对于你们来说,能甘心忍受吗? 百姓们早已经深受朝廷盘剥之苦,当即血往上涌,高声道,不能! 方腊又说:挥霍浪费剩下的,又全部把它拿去奉献给仇人。仇人依靠我们的物资变得越来越富足,反而侵夺欺侮我们! 父兄就让子弟去对付他们,子弟的力量支持不了,那么谴责惩罚无所不至!然而每年给仇人的贡奉从不会因为受了仇人的侵侮而免去,对此你们能安心忍受吗? 百姓们情绪愈加高涨,当即高声道,不能! 方腊流着眼泪说:赋税和劳役这样繁重,官吏又掠夺勒索,不留一点儿,官府凶恶残暴到这种地步!天意和人心能不怨怒吗? 官家歌舞女色、狗马游猎、营造宫囿、祭祀鬼神、扩充军备,搜罗奇花异石,这些都是我们东南百姓的脂膏和血汗啊。 我们百姓一年到头辛苦劳累,妻子儿女受冻挨饿,想吃一天饱饭也不能够,大家看应该怎么办呢? 百姓此时情绪已经完全被煽动起来,愤愤不平地怒吼:听从您的吩咐! 在睦州,义军增加到两万人,接着是寿昌、分水、桐庐、遂安等县。等方腊率军赶到杭州城下,已经有部队二十万。 七十章 谈判 朱勔因为花石纲得到赵佶宠爱,他穿有一件锦袍,到处对人说皇帝曾经用手抚摸过,最后干脆在衣服上绣了一只御手,作为炫耀的资本。 他在杭州府里挂着一幅皇帝画像,每逢朔、望两日,当地监司、郡守等地方官员必须前来朝拜。 地方官员明知这是朱勔故弄玄虚,但又不敢不来,稍有违拗,朱勔就告知皇帝以违御笔罪治之,人人对他畏之如虎。 连官员朱勔都欺负,何况老百姓呢? 他在东南各州均有房地产业,为把大片土地占为己有,凡是他看中的房子田地,便伪造圣旨,均是天子所赐,百姓嚎哭于路、毫无办法。 朱勔家族子弟,各立门户,气焰熏灼、无恶不作,连他府里下人也胡作非为,官府均不敢管辖。 朱勔家族在江南民愤极大!因此,当摩尼教截杀朝廷派往江南信使、以“杀朱”为号召,各地百姓闻风响应,造反之势头风起云涌。 四方之士纷纷揭竿而起,兰溪的朱言、吴邦,剡县的仇道人,方岩山的陈十四,苏州的石生,归安的陆行儿都率众呼应方腊起义,东南震动。 杭州是两浙路首府,又是造作局所在地,花石纲指挥中心之一,聚集着大批官吏和富商、地主,有官军六千人,但是被摩尼教里应外合,一天就被攻下。 知州陈亨伯弃城逃走,制置使陈建、廉访使赵约被杀,凡是被抓住的官吏,都被义军割肉断肢、取其肺肠熬成膏油。 义军甚至放火烧豪势之家与官员府邸,大火蔓延,烧死无数无辜者。义军内良莠不齐,有人趁机大肆烧杀抢劫。 吴用进城的时候,只见杭州火焰熏天,人心惶惶。 方腊得知梁山吴用前来,将城内刚刚封为国师的邓元觉、南离大将军石宝、镇国大将军厉天闰、护国大将军司行方都叫来,一起接待吴用。 时间太仓促,包括摩尼教众人都乱糟糟的,连方腊此时都不知道其他手下具体在哪个位置。 当然,此时亟需要大造声势,方能让梁山不敢轻视摩尼教,方能与之谈判分疆,只要朝廷那里不干涉,江南各地倒极容易处理。 方腊带人出迎,去梁山的信使名叫常十六,他介绍了彼此,互相寒暄后,诸人进屋落座。 方腊对吴用道,“吴军师一路辛苦,晁天王还好?” “天王还好,只是不在梁山。”吴用直言道。 邓元觉笑道,“这么说,晁天王果然在汴梁?” 吴用点头。 石宝叹道,“你们梁山果然做的好大事业!奈何占据汴梁居然不清除昏君奸党,让人着实失望。” 吴用两指一叠,正式道,“圣公,诸位,并非不清除昏君奸党,而是为了平稳过度权力,暂时留着他们,开门见山地讲吧,正是因为梁山军的介入,才使得苏杭造作局等机构被撤。 民愤极大的朱勔已经被杀,朝廷也免了两浙路、江南东路三年赋税、徭役。当然我们也知道,这便是你们仓促起兵之原因。 只是诸位,当朝廷大军过来时候,你们如何抵抗?适才某已经看到,摩尼教的军兵连盔甲都没有,很多人甚至刀枪都是生锈的。” 这个多少有些尴尬窘迫,因为杭州官军就没有盔甲,使用破烂刀枪,但邓元觉说道,“我教众信奉明尊,自能神佛保护、法力无边,刀枪不入。” 摩尼教原为波斯人所创,主张“二宗三际说”,二宗就是光明和黑暗,二者是对立的,三际指的是初际、中际和后际,意思是过去、现在和未来。 教义认为当时黑暗侵蚀了光明,光明正在与黑暗作斗争,将来光明必将战胜黑暗。由于其对光明的憧憬,所以摩尼教又被称为“明教”。 本来,各个阶层的人都可以根据自身的实际情况对摩尼教的教义作出合理的解释,但是到了宋末,这个理论居然就被饱受磨难的东南百姓所接受了。 这下可了不得,娘的,这说的不就是我们嘛!而方腊也正是瞅准了这一点,才借机煽风点火,不断造势,为其起义打下了一个坚实的群众基础。 厉天闰对吴用冷冷道,“按你说法,晁盖会率朝廷军队来江南与我们作战?” “当然,天王为了保留汉人生机实力,决不许大宋生乱!既然昏君奸党已经被制,苛捐杂税已经废除,摩尼教该当放弃野心,依我看,诸位该当息兵,以诸位之人才难得,天王必定量才使用。” 吴用说完,邓元觉、石宝、厉天闰与司行方等人哈哈大笑,司行方讥笑道,“我是粗人,听不懂你在胡说什么,但感觉好厉害的样子。” 方腊淡淡道,“我等所做事情,也该是梁山做的,只是你们控制了朝廷后,屁股便坐到另一边去了。” “一切为了我汉人子民,晁天王着意的是北方辽金,不希望汉人内乱而已。”吴用道。 “哼,朝廷那些狗屁官军来了有个屁用?能杀尽江南百姓吗?”石宝冷哼道。 “甚至不须朝廷大军过来,只需朱勔被杀、花石纲被废止、免三年赋税徭役的消息传过来,你们那些乌合之众当即就会散伙。”吴用淡淡道。 “人不堪命,遂皆去为盗!赋役繁重、官吏侵渔,农桑不足以供应。江南百姓之苦难,难道皇帝一纸诏令便能将过往一切抹除吗?” 一人说着话进来了,是一个文士打扮的年轻书生,他迈步进入厅堂,续道,“东南之民苦剥削久矣,如今圣公振臂一呼,应者云集,旬日之间便聚集百万大军,梁山却与江南民心作对,何其不智也?” 这人说完话,来到吴用面前,盯着他。 “兄台言之有理,奈何只见一隅、不见天下,倘若梁山不在意江南,又何苦立即撤掉苏杭应奉司?免去江南百姓徭役赋税? 晁天王实在是着眼天下,为整个华夏民众考虑,奸党必然清算、大宋也决不能乱!否则必被北方敌寇渔翁得利也!” 吴用说完,方腊摆摆手制止争吵,北方的事情他还没心思在意,便对吴用道,“如此看来,我们提议以大江为界,贵方是不同意了?” 吴用摇摇头,“绝无可能!” “来人!吴军师一路舟车劳顿,且带去歇息。”方腊说完便开始赶人。 吴用起身,对几个人道,“圣公,诸位,倘若你们能撑一个月不败,吴某愿意说服晁天王将江南割让给伱们。” 众人哈哈大笑,邓元觉对吴用道,“倘若晁盖真的过来,又被我们生擒活捉,鉴于他人才难得,我们圣公会封赏他官职,届时你们梁山人马都加入摩尼教吧。” 几个人又是一阵大笑,吴用摇摇头走了。 七十一章 勤王诏书 本来仓促起兵,方腊等人心里也没底,毕竟没有做好周全准备,只是形势使然,不得不如此。 但摩尼教挑头后,江南百姓纷纷加入,各地闻风响应,起义形势风起云涌,此时在方腊等人眼里,朝廷狗屁禁军一旦来了,江南百姓一人一口吐沫都淹死了他们。 江南富饶,也被大宋朝廷压迫的最狠,百姓再能忍耐,也到极限了。 “圣公,有兵卒趁机烧杀劫掠,须得以军令严禁!”书生对方腊道。 方腊点点头,让厉天闰带人出去维持城内秩序。 “圣公,须得立即派兵进攻建康,抢占天险。”书生又道。 方腊道,“吕先生,吾亦知晓,奈何部队连番奔波,已是强弩之末。” 这书生叫吕将,本是太学生,因极度厌恶朝廷蝇营狗苟,遂流落民间,他来到江南,正逢摩尼教起义,便来见方腊。 方腊见他颇有见识,便留在身边。 吕将也知道这一点,但依然坚持,方腊寻思,既然亟需大造声势,让梁山不敢妄动过江,确实该拿下建康府。 便对司行方道,“行方,你带人去找吕师囊,然后你们二人带人去进攻建康。” 司行方点头应是,起身出去了。 方腊叫常十六进来,询问梁山情况。 “小的上梁山后,正好见到他们军兵训练,倒颇为整肃。”常十六道。 “颇为整肃?与我们教众相比如何?”方腊问道。 “这个……”常十六有些为难。 方腊明了,让他下去歇息。既然常十六都说颇为整肃,自是摩尼教众不能比拟的了。 “只要能划江而守,轻徭薄赋,十年间圣公必定能一统天下!”吕将插嘴道。 方腊点点头,但想起吴用态度强硬,多少为晁盖率军来攻感到担忧。 邓元觉劝道,“圣公不必气馁,我立刻着人召集铁匠,打造兵器!”说完起身出去了。 他虽然适才对吴用说:教众信奉明尊,自能神佛保护,刀枪不入。但他又不是傻子,那些话唬唬外人还行,自己可不能真信。 …… 江南形势一天一个样,东京汴梁却依然如故,宋江躺在床上,闭目沉思。 大军出征前一天,他给自己吃了巴豆,于是在晁盖召集兵将时候,他双腿打颤、面如金纸般出现在众人面前。 既如此,自是不能随军出征了,晁盖道,“公明贤弟,本来想战事过后,江南必然残破,州府长官稀缺,还想让你去知州府呢,好吧,你病好以后速速赶来。” 于是,宋江没有跟大军出发,这几天都借故生病,没有上衙。 此时宋江躺在床上,细细思索晁盖的话,假如晁盖讲的为真,倒也是自己一个好去处,管理民政也是己之所长,难道晁盖一直是如此想的? 事实上领兵确非己之长处,一想到知州知府的威风,宋江对抗晁盖的心思稍稍淡了一些。 外边仆人来报,有殿前司兵案都吏陈智达携重礼来探访,宋江让快请。 作为虞候司勾押官,宋江是殿前司文政事务的负责人,兵案都吏是其下属。 昨日,许贯忠已经来探病,今日上午又来了不少人,当时陈智达没有同来,此时却自己单个来了。 这陈智达乃殿前司旧吏,许贯忠上任后便立即投靠,做事勤勉,对殿前司诸般事都精熟,所以没有被替换。 单独来、携重礼,是个心稠之人,宋江暗想。 “勾押病体须安养,何必出来迎接?”见到宋江,远远地陈智达便拱手痛惜道。 宋江一身轻袍,双腿还有些发抖,实在是巴豆吃的太多,当时及时雨为了野心也是豁出去了。 “何敢劳动陈兄大驾?快请!”宋江说完,携手进入内厅,自有佣人上茶。 两人扯了几句巴豆带来的腹泻,一直吐槽苍蝇馆子的可恶,然后陈智达叹道,“勾押之病实在来的不巧,否则跟着汾阳王出兵,一份功劳是少不了的。” 宋江不知他是何来意,身后是否有人,不过纵然晁盖许诺,自己也不妨左右逢源一番,便叹道,“宋某忠君爱国,一向忧心朝廷,” 顿了顿,又道,“此次本想厮杀疆场,奈何身体不争气,心里实在悲苦。” 陈智达跟着叹息,心里暗自琢磨,这宋公明是县衙小吏出身,偏偏在大军出征前患病,适才又强调自己忠君爱国、忧心朝廷,那么,他是否自己要找的人呢? 这种事乃是冒杀头风险,虽然富贵险中求,但还是须百般谨慎,之后的聊天便是真的闲扯了。 半晌,陈智达告辞。 ……郑皇后身着浅蓝色挑丝双窠云雁宫装,倾城之貌装扮过后,似兮若轻云之蔽月,皎若太阳升朝霞,尽显雍容高端华贵之气。 此时,她正看着慈元殿内主殿的院子,血迹已经清洗干净,但在皇后心中,那股子血腥气永远挥之不去。 匪首离开京师,固然做了一番部署,但不管怎样,此时是敌人实力薄弱之时,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失败了或许有一刀之厄,但武则天第二的梦想一直勾引着她,野心这种东西一旦滋生,便如春草般疯狂生长,不再能完全控制。 皇后早做了部署。 在茂德帝姬与匪首婚礼那天,皇后与赵官家坐到了一起,即便管控再严,作为父母,仪式上还能拦着二人坐到一起? 皇后看着前方,对赵佶低声道,“官家,臣妾已有布置,你待会儿迅速写一封给西军的手诏,召兵马勤王。” 赵佶已被吓怕了,慌忙拒绝,“御宝不在,空有文字何用?谁敢奉诏?” 郑皇后低声严厉道,“我自有办法!你写便是!勿要奢望匪寇留情,如不反抗,早晚必死无疑!” 茂德帝姬出嫁,宫内妃嫔自然该送礼,其中不少妃嫔送了侍女,郑皇后也送了两名宫女。 其中一个叫做柳燕的宫女,携带着赵佶仓促书写的号召天下兵马勤王的手诏,以及盖有皇后之宝的书信,出宫做了茂德帝姬的侍女。 柳燕家在汴梁,几年前父亲重病,是郑皇后派遣御医出宫治好了病,因此柳燕对皇后忠心耿耿。 宋朝对皇后之宝有严格规定:汉文玉筯篆,交龙纽,平台,方四寸四分,厚一寸二分,用三等赤金五百两。 经过册封程序后,宝玺便被置于皇后宫中,以证皇后之尊贵身份和地位。 有宋一代,赵氏官家身体多不好,后宫垂帘者有九人之多,因此皇后地位不同寻常。 即便太子在,大宋皇后地位依然崇高,在某些情况下可以干政,这种特殊地位,才使得郑皇后有了武则天第二的雄心抱负。 郑皇后做了部署,但轻易不敢真的有所动作,毕竟汴梁贼势甚大。得知江南叛乱、汾阳王即将出征的消息,皇后大喜。 趁茂德帝姬入宫请安,郑皇后示意柳燕在汾阳王离京后,择机采取行动。 郑皇后是有心人,十多年前便有了“章献明肃大误矣,何不裹起幞头,出临百官!”的言语,所以在郑居中宰执的任命上,才有了那般互动。 既如此,且大宋历任皇帝一向身体虚弱,寿数不长,皇后如何不做预备? 当然,她很多准备都是无用的,因为赵佶一反常态,虽寻花问柳,但身体康健得很。 不过,梁山军入京给了皇后机会。 此前虽两番失败,但郑皇后没有漏了自己底牌,眼下她固然想到盗匪钢刀有所惊惧,但局面使然,她必须有所行动。 很明显的一个事实是,倘若盗匪平定江南叛乱,将更加势大,以后更难有良机,而倘若盗匪败于江南,则是西军兵马勤王之难得良机。 朝廷大军离开京师第三天,柳燕告假回家,将皇帝手诏与皇后书信交给做货郎的兄长,郑重讲起皇后的恩德,让他两日后离京送信。 手诏与书信是送给鄜延路总管、泰宁军和保信军节度使刘延庆的。 皇后此举极是冒险!因为执行人都是普通人,但也正因为都是不起眼的普通人,且柳燕还是汾阳王夫人的侍女,皇帝手诏还真就送出去了。 七十二章 朝廷征召还是梁山征召 晁盖号令严明,行伍整肃,所过地方秋毫无犯,自不必说。每到一地,当地地方官听闻,皆出郊迎接,设宴款待。 一路行军,晁盖与参军萧嘉穗也注意寻访民情,这期间看到了杨戬的西城所对百姓巧取豪夺造成的巨大伤害,也看到了李纲就任后拨乱改正的局面好转。 不一日,大军来到了南京应天府。 大宋的南京并非金陵建康府,而是京东西路的治所,即后世的河南商丘。 此地古为淮阳,唐与五代时为宋州,赵匡胤称帝前曾在此任节度使。大宋之所以国号为宋,即是因此。 南京府垣十五余里,设有两座城门,在四京中规模较小,但其地理位置十分重要,以汴河北连东京开封,南入于淮,在‘国家根本,仰给东南’的形势下,具有沟通江淮之利。 晁盖听说李纲出外寻访民情,松了口气,坦白说他还真不好见李纲,毕竟他们此前在樊楼朝过面。 大军在南京城外扎营,自有地方官员接待料理。时迁属下的皇城司探事人员回报,史文恭、苏定、栾廷玉,与关胜、郝思文已经到了。 其他枢密院召集的人马也纷纷遣人来报,就这一两日赶到。 晁盖进城,将元帅府暂设于府衙,当即着人请史文恭、苏定与栾廷玉来见。 不一会儿,皇城司人员引着三人来到府衙,入内禀告,然后三人见一大汉迎了出来。 这大汉高大威武、气度超群,自是汾阳王了。不等介绍,三人便一起躬身施礼,齐声道,“小可见过王爷!” 晁盖扶起三人,皇城司那人一一介绍,三条汉子均如渊渟岳峙一般,在晁盖看来,栾廷玉气质沉稳,苏定强悍硬挺,史文恭表面沉静,眼神却带着探究,掩不住那一丝桀骜。 “三位好汉,进来叙话吧。”晁盖说完,自顾进去,三人跟着进来,晁盖让座,有兵士上茶。 对禁军将领来说,山东梁山泊的人物他们不见得知道,朝廷与江湖草莽是两条道。 但对于栾廷玉、史文恭与苏定三人来说,秘密是掩盖不住的,二龙山的鲁智深、武松,梁山的花荣、朱贵等人他们焉能不知? 很多事情只要心里一琢磨就能猜个差不离,所以还是直言吧。 “三位好汉,某便是朝廷的参政、枢副、汾阳王,也是梁山泊的托塔天王晁盖。” 晁盖说完,看着震惊的目瞪口呆的三人。 好一会儿,栾廷玉以手拍额,惊叹道,“怪不得怪不得,栾某有自知之明,微末名声断不会闻达与朝廷。” 苏定惊疑道,“天王大名鼎鼎,区区在下自然是久仰的,只是何以做了朝堂高官?” 晁盖简单将事实经过说了。 原来如此,三人面面相觑,真是惊天的胆大奇谋! 消化了这消息,史文恭还是确认一般问道,“因为梁山,所以赵官家才裁撤了那些祸国殃民机构?才免掉百姓税赋徭役?才发布求贤令?” 晁盖点点头。 史文恭注视晁盖,问道,“既如此,是朝廷征召我等还是梁山征召我等?” 当年朱武劝史进说:哥哥便在此间做个寨主,却不快活?只恐寨小,不堪歇马。 史进的回应是:我是个清白好汉,如何肯把父母遗体来玷污了?你劝我落草,再也休提! 此时少华山众人来了,一说便成,因为他们都已经落草为寇,但眼前三人却不同,史文恭、苏定与栾廷玉都是清白人。 人家可不是盗匪。 听听史文恭的问话,是朝廷征召还是梁山征召? 晁盖微微笑道,“此时朝廷便是梁山,梁山便是朝廷。” “倘若没有梁山介入朝堂,焉有对我等之征召令?”栾廷玉叹道,史文恭默然点头,苏定却是表情高兴。 晁盖请三人喝茶,然后道,“皇帝浮浪奢靡、耽与享乐,宰执卖官鬻爵、州府贪官荼毒百姓,大宋危机四伏而朝廷只是一味地只知对百姓横征暴敛。 梁山军因此才进京绑架了昏君奸臣,迫使大宋拨乱反正。三位都是英雄豪杰,却因为朝廷文恬武嬉而无用武之地,岂不悲哀?” 晁盖这话说到三人心坎里了,三人均点头赞同。 晁盖续道,“晁某在梁山时候便久闻三位好汉名声,渴慕已久却不便相邀,梁山此时已经把持朝堂,亦不须三位助拳。 只是此时北方辽金大战,辽国式微,迟早必败,之后宋金必有大战,兼之西夏频频扰我疆土。国有大战,晁某方特意邀请三位高才为华夏同胞而战,不负自己一身本领!” 见晁盖说的坦荡,苏定抱拳,激动道,“天王哥哥,倘若叫苏定把一腔热血去换了蔡京、童贯等奸贼的公侯万代,苏定却是不愿,但梁山做的好大事!以后小弟愿意一起赴汤蹈火!” 苏定为人直率,感觉梁山绑架天子朝臣的举动胆大至极、也酣畅至极,乃真正好汉所为,他自是愿意投靠。 晁盖拍拍他肩膀,喜不自胜。 然后栾廷玉抱拳道,“栾某这一身本事,只卖与识货的,以后愿意跟随天王征讨天下!” 晁盖连声叫好,笑容满面。 然后三人看着史文恭,史文恭终于抱拳说道,“蒙天王看重,史某愿为朝廷效力!” 晁盖大喜,又着人去请关胜与郝思文。 栾廷玉辞别祝家庄比史文恭、苏定辞别曾头市还难些,毕竟史文恭豪横,他想做的事,曾家父子不敢真的拦阻。 相比之下,栾廷玉要儒雅一些,没那么过分强硬,但也只是多绕些口舌,相比大宋朝廷的征召,区区祝家庄怎能留住英雄? 但祝朝奉还是让祝彪跟着一起来,希望能借栾廷玉这个机会,让祝彪也能得到汾阳王垂青。 栾廷玉跟晁盖提了,晁盖摇摇头道,“晁某只看重栾兄弟,祝彪可不放在眼里。” 栾廷玉道,“既如此,让在下去跟那祝彪言语一声。”晁盖点头。 栾廷玉没有为祝彪说话,事实上他对祝龙,祝虎、祝彪的感情一般。 高级打工仔也是打工仔,跟正常的师徒有别。以祝家庄之财雄势大、祝氏三杰之眼高过顶,对栾廷玉这个师父并无多么尊重。 栾廷玉所以留在祝家庄,自也是因为给的实在多。 见关胜、郝思文二人就容易了,大宋军将参见枢密副使、汾阳王晁杨森,能得朝廷宰执征召,二人只感觉倍加荣幸。 关胜细细三柳髭髯,两眉入鬓,凤眼朝天面如重枣,还真与传统画像中的关公相似,仪表堂堂。 当初郝思文的母亲梦井木犴投胎,因而有孕,因此人唤他做井木犴,郝思文身高八尺,亦是一条雄壮汉子。 七十三章 较技夺马 晁盖当即带五人去城外军营,当晚大排筵席,席间,党世英与党世雄等几个禁军将领见汾阳王如此看重几个江湖草莽,心生不快。 翌日上午,少华山的九纹龙史进、神机军师朱武、白花蛇杨春、跳涧虎陈达四人带着几十人赶到了,少华山其他喽啰均去了梁山。 晁盖也终于见到了率真义气的阳光少年史大郎。 简单交谈过后,得知梁山壮举,四人激动兴奋异常,史进干脆翻了几个跟头直呼爽哉! 晁盖细看,感觉史进的眼睛都和别人不同,带着没有浸透世俗的那种明爽光亮。 中午左右,其他各路征召人马陆续赶到了南京郊外。 董平、张清、单廷珪、魏定国、闻达、李成、索超、呼延灼、韩滔、彭玘等将领,带着手下将校尽来参拜汾阳王,各呈手本,开报花名。 下午,晁盖召集众将,讲述了江南方腊起兵事宜,众将摩拳擦掌,誓要剿灭叛贼、为国立功,士气高昂得很。 当然了,江南兵事疲弱人所皆知,这可是难得军功,能被叫来得这一份功劳,被征召的众将均感激汾阳王。 议事毕,晁盖对众将笑道,“此次出征,本王在官家御马厩里取了一百匹御马,那些御马极是神骏,就与诸位兄弟分了。” 一听是御马,所有人都来了兴致,哪怕有人对朝廷功名不感兴趣,但没有男人对骏马不感兴趣的。 来南京路上,党世英已经看到这些马了,当即跟晁盖讨要,晁盖说定有他一匹,只是须得到南京一起分派。 此时见所有人都很兴奋,包括那几个草莽汉子,党世英当即高声道,“王爷,御马也有差别,敢问优劣如何分派?”说完扫视众人,一脸傲然。 殿前司换将,统制官党世英、党世雄没有得到渴盼的捧日军、天武军都指挥使职位,对花荣与武松便很有些不顺眼。 尤其武松脸上还打着金印,这让兄弟二人更加不忿,只是许贯忠军令严肃,三衙不断调换将领,加之军训不停,兄弟二人心中那股火气一直没有机会发作出来。 此时见汾阳王领禁军出征,不但召来地方部队,居然还召来不少江湖汉子。 虽然朝廷发布了唯才是举的求贤令,但党世英看不起这等人,自觉与之一起征战甚是丢脸,得此机会便要发作一番。 “哦?依你之见该当如何分派?”晁盖笑道。 “王爷,依末将之见,该当较量一下手底下功夫,赢的先挑!”党世英对晁盖拱手,傲娇道。 说完,眼光不屑地瞥了瞥史文恭、苏定、栾廷玉与史进、朱武、杨春、陈达几人。 史进大怒,就要动手,被朱武拉住。史文恭嘴角冷笑。 晁盖击掌道,“好,就依你!所有人去校场比试一番,赢的先选!” 众人鱼贯而出大帐,来到校场后,眼睛当即便直了! 只见上百匹燕色、豹花、火红、胭脂色等高头大马立在那,不仅如此,那些马鞍辔头或者镶着银饰、锦缎垫褥也是白色的、配着闪光的白铜蹬子,或者是黄灿灿的金饰,那些镶金镶银的辔头,都雕镂着精美图案。 再看士卒手里的马鞭,雕着花纹的象牙柄上带着白马鬃做的缨子! 我的天哪!多数人从未见过如此神骏马匹,更没见过如此华丽的鞍辔! 牛皋一个箭步冲到一匹马前,这马全身深紫,鬃毛黑色,却有四只蹄子白如霜雪,肩上也有一片白毛像一轮皓月,五处白毛在阳光下熠熠发光。 这匹马不仅毛色光泽犹如涂脂,前胸宽阔臀部滚圆,而且四条腿纤长有力,真个是雄姿英发! 现场所有的马都极是神骏,但牛皋看中这匹确实更加出类拔萃。 他当即大吼道,“这匹是牛大爷的了!” 牛皋得晁盖看重,到了马军司后,便被林冲任命为指挥五都人马的营指挥使,按说营一级指挥使根本没资格参与适才军议,是林冲带他去的。 李逵走了过来,推了牛皋一把,喝道,“黑厮!你黑爷爷也看中了这匹,你还是去挑别的好!” 说完便去接士卒手里马鞭,他虽然是步将,但也是骑马行军的。 牛皋哪是饶人的?一脚向李逵踹了过去,被党世英一把拉住,党世英又一把搡开李逵,从士卒手里抢过缰绳,高声道,“本事高强者得之!” 向南京行军路上,他便看中了这匹马。 李逵回身,一拳向党世英打去,党世英架住他的胳膊,笑道,“黑旋风,这是战马,你又不会马上作战,胡抢什么?” 他知道这李逵是晁盖亲兵将领,因此才客气一些,但这匹马他可是谁也不让的。 众人见这里起了争执,都围了过来,晁盖笑道,“你们几个眼光倒好,这马叫做五明骥。” 五明骥见这么多人围在身边,忽然昂首长嘶,扬起前蹄,唬了旁边几人一跳。 史文恭稳步走了过来,赞叹道,“此马如此雄壮高大,性情定然暴烈!”然后瞥视几人,淡淡道,“也是你等能驾驭得住的?” 昨晚宴席汾阳王对此人很是推崇,党世英扬名立威,等的就是他!当即冷哼道,“那就较量一番、争个高下!” 史文恭当即道好。 牛皋暗暗琢磨,自己还是省些力气,最后再出手,由得傻鸟们先争。 李逵也聪明地如此想,然后两个黑汉互相瞪了对方一眼,看史文恭与党世英上马,向校场中间驰去。 此时,梁山军中,殿前司的花荣、武松、黄信、刘唐、阮小七。马军司的林冲、吕方、郑天寿、陶宗旺。步军司的鲁智深、张横、薛永、石勇以及马麟、焦挺和李逵都在现场。 除了他们,从汴梁来的原朝廷禁军将领邱德虎、周昂、党世英、党世雄、王文斌和徐宁等十二人也在。 还有刚刚赶到的董平、张清、单廷珪、魏定国、闻达、李成、索超、呼延灼、韩滔、彭玘、关胜、郝思文等将领。 这些全身甲胄的将领之外,就是便装袍服的少华山四杰与史文恭三人了。 见将领齐聚,似乎要较技,附近的官兵也都围了过来,瞬时便围的里三层外三层。 大宋禁军编制,百人为一都、五都为一营、五营为一军、十军为一厢,营级指挥使率领五百人,军指挥使率两千五百人。 到了厢一级,便是都指挥使,比如捧日、天武、龙卫、神卫‘上四军’的花荣、武松、林冲与鲁智深。 上四军都指挥使便是党世英党世雄兄弟的目标,而自命不凡的他们此时只是军指挥使,因此今日要展展本事,让汾阳王好好看看,知道谁才是英雄好汉,谁才应该升职! 党世英只想自己扬名立万,却不知道董平、张清、闻达、李成、索超、呼延灼、关胜等人都有此想,各人均自傲己之本事,想在人前展示一把。 七十四章 居然有如此人物 两人相距十丈远,党世英横枪勒马,望着对面的史文恭,面露骄矜神色,心中得意暗想,今天便用你扬爷爷威名! 然后突然踹马,战马蓦地窜了出去,奔着史文恭而去。 此时,只听一声鹰啸,一只苍鹰掠过天空。 马鸣鹰啸,配合党世英一身大氅、策马奔驰的矫健身影,不由地让人暗赞彪悍。 见到党世英表情,史文恭心里冷笑,这天下倘若说比武较技,哪个敢在自己面前骄傲?这人既然如此浅薄,那就免不了人前丢丑了。 见对方策马奔腾而来,史文恭摘下了后背弯弓,只见他抽出一支羽箭搭在弓上。 奔驰的党世英大骇!这贼厮莫不是要拿弓箭射我?此人如何恁地无耻?马速便降了下来。 其他围观众人也均惊讶。 史文恭当然没有射党世英,而是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的苍鹰,右手一松,箭矢向上飞去。 然后他不再瞧,将弓重背身后,取下方天画戟。 党世英见他居然敢如此轻视自己,无名火腾地冒出三丈! 双腿一夹,战马提速向史文恭奔来,到了近前,势大力沉的铁枪,当即向史文恭刺了过去。 史文恭抬起方天画戟一挡,党世英的铁枪便折了回去,撞到了党世英身上,这回转的力道太大,将党世英当即扫落马背。 这时候,颈部中箭的苍鹰落到地上。 党世英一阵茫然,自己如何落到地上?自己也没有撞到墙上?如何突然落于马下? 然后他想起适才的一招,见到旁边地上中箭的苍鹰,才意识到自己不是人家一合之将!他一方面怀疑人生,一方面意识到众目睽睽之下丢丑,脸色当即羞惭通红。 史文恭只静静看着。 林冲、鲁智深和花荣等人还是知道党世英本事的,林冲和鲁智深自觉能一招将党世英击落马下,却没有史文恭射鹰的本事。 花荣能射鹰,却无能耐一合之间击倒党世英。 而在不了解党世英本事的关胜、呼延灼、董平、闻达等人看来,这汴梁禁军将领未免过于孬怂了,如何一招便落于马下? 当然,那使方天画戟的汉子与人交手,尚有余暇射鹰,且箭术精准,恁地了得! 晁盖身旁的萧嘉穗见史文恭如此举重若轻,惊叹道,“居然有如此人物!” 晁盖是知道这个结果的,现场能与史文恭过上三十招的将领都没有几个,党世英根本排不上号。 败了不要紧,但如此落败可让人脸上挂不住,党世雄当即策马扬刀冲了过去,他大吼道,“贼子敢尔!” 史文恭依然不动,等党世雄奔到近前,扬刀砍来,他抬起方天画戟一架,党世雄的钢刀当即飞上了天。 然后史文恭轻轻一拨,党世雄也落于马下,坐到兄长身旁地上。 卧槽!围观所有人大惊,倘若不是党氏兄弟太弱,就是史文恭太强了!休说其他,仅仅战马奔驰带来的力量就不可小视,而史文恭根本原地未动。 禁军副教头、右义卫军指挥使周昂见状,催动战马上前,他须得出手为禁军兄弟挣个名声了。 周昂深通武艺,威镇京师,可不是党氏兄弟能比,他穿一副绵热钢甲,披一领金线绛红袍,手持开山金蘸斧,轻提火龙驹,向着史文恭缓步过来。 史文恭还是静静立在当场,此时所有人都明白了,这人根本傲视群雄,目无余子,不策马迎战乃居高临下之姿态。 苏定笑道,“史大哥,这人我替你接下。”说完策马迎了上去。 两人当即战在一处,斧来镋往,正如风飘玉屑、雪撒琼花,又似晴天霹雳连连,因二人一个是巨斧一个是铁镋,都是重武器,碰撞之下便发出铿锵之声。 苏定膂力过人,江湖少有敌手,适才见到两个朝廷禁军军将不过尔尔,以为周昂也是类似,交起手来发现浑不是一码事。 不到十个回合,他便有些手颤,镋法也乱了,当即拨马便走,然后高喝一声,“看镖!”右手从腰间取出一把飞镖,向周昂掷了过去。 倘若是敌人,就没有这声提醒了。 周昂本也没想追,又得对方提醒,闪身接过飞镖,掷还回去,苏定接住,插回腰间,回头笑道,“这位将军好手段!” 栾廷玉在旁见了,催动战马迎了上来,笑道,“在下领教将军高招。” 说完一枪刺去,同时道,“在下有流星锤,将军小心了。” 战罢苏定,周昂气力不失,续战栾廷玉。 两马相交,枪斧并举,四条臂膊纵横,八只马蹄撩乱,两个斗到五十合,栾廷玉越战越心惊,此人恁地了得! 离祝家庄之前,他以为自己应该少有敌手,适才见到史文恭举重若轻击败党氏兄弟,又箭术出众,不由地佩服。 此时跟周昂过招,才发现不可小觑天下人,禁军中有豪杰啊。又两个回合过去,栾廷玉卖个破绽,一把流星锤掷了过去。 跟栾廷玉过招,周昂也有些心惊,他虽然觉得自己实力高于对方,但想击败此人也须用些气力,况且对方提醒有流星锤,他也大意不得。 此时见流星锤飞来,当即举斧一挡,此时栾廷玉长枪猛地刺了过来,周昂甚是了得,用斧柄接住栾廷玉长枪。 两人兵器均是一震。 栾廷玉不愿再战,收回流星锤,拨马便走。 周昂也觉无力再战,撤了回去。 关胜见到几人比试,忍不住手痒,催马向前,对史文恭拱手道,“某家大刀关胜,好汉需要休息一下否?” 史文恭摇摇头,催马向前,二骑相交、军器并举,当即战在一处。 青龙偃月刀劈砍如舞龙尾、方天画戟攒刺似一串串狼牙,两人动作迅疾、力道如山,旁人只见现场冷气飕飕、狂风飒飒,龙驹虎将乱交加,这厮杀堪描堪画。 旁观众人暗自心惊,均拿自己武艺与场中二人印证。 牛皋见了目瞪口呆,看来今天自己不必下场了,以后还是以高超指挥艺术闻名于世吧,虽然自己没有指挥过战斗,但想来不差。 李逵更是瞪大了牛眼睛,这几个鸟人比铁牛稍强啊,估计……或许……可能那匹鸟马儿不会落到自己手里了。 七十五章 先锋 在晁盖眼里,史文恭是超一流猛将,唯有卢俊义能胜之,那也得几百招之后,杜壆、孙安要逊一筹。 关胜比超一流稍逊,不过关胜稳健,任何人想赢他亦不容易。 在旁观众人震撼目光中,史文恭与关胜战了一百多回合,依然未分胜败。 呼延灼不耐烦,催马向前,对众人喝道,“河东呼延灼,哪位英雄下场指教?” 此时林冲、鲁智深、花荣、武松几人不会下场,他们在军中地位很高,在场将领都是下属。 况且,天王此举意在激发将领们斗志,他们几个也不会与下属争一匹马。 呼延灼话音刚落,双枪将董平舞枪拍马,来到场地中央,与呼延灼动起手来。 不一会儿,张清与闻达、索超与史进也互相过招,六对儿在阵前厮杀,绞做一团,打做一块。 力者,硬脆短促,像''铁’,经过修炼锻造之后,质量提升变得刚柔绵长,就像''钢’!这便是''劲’! 在行家眼里,场上这些将军的确手段高超,虽自己未上场,但见了人家的功夫,便熄了争竞念头。 最先分出胜败的是张清与闻达。 战了三十多回合,张清力有不逮,左手虚提长枪,右手向锦袋中摸出两枚石子,向闻达掷去,正中闻达双手,闻达的大刀当即落地,惊讶看着张清。 他料不到张清还有这绝技,他双手均是虎口位置被击中,显然对方是有意如此,倘若对方是掷向自己头脑,自己此时已经负伤。 当即拱手拾刀,退到场下。 围观众人亦是吃惊。 天王李成见状,不忿张清以石子赢下战阵,催马上前厮杀,但十几招后,虽有所防备,亦被张清石子击中镗甲护镜上,铮然有声,李成只得伏鞍而走。 场下众人大惊,张清这飞石绝技防不胜防,实在难敌。 张清见好就收,下场对闻达与李成谦逊拱手,连说两人武功高强,二人见此,也佩服张清了得。 呼延灼与董平,索超与史进,四人斗了百余招,依然未分胜败,互相佩服,停马回到场下。 所有人看关胜与史文恭酣战,此时,两人已经斗了将近两百回合。 往来不让毫厘,上下岂饶分寸,最后,终于关胜刀法微微凌乱,他收回青龙偃月刀,拱手问道,“敢问好汉大名?” “不敢,史文恭是也,关将军好武艺!”史文恭想不到居然有人能跟他斗到两百多回合,他虽然能赢下关胜,却也不易,此时已经有些微微气喘。 关胜看着所有人,高声道,“史文恭非一人之力可敌也!”说完拨马回到场下。 这也是对对手最高的赞誉了。 在今日之前,包括董平、张清、闻达、李成、索超、呼延灼等人,均自傲己之本事,此时却都赞同关胜的话,这个史文恭平地能擒虎,遥空惯射雕,恁地了得!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果然不假。 牛皋牵了五明骥过来,缰绳递给晁盖,晁盖对众人大笑道,“此马便归文恭可好?” 众人均道实至名归、该当如此,晁盖将缰绳递给史文恭,史文恭抱拳感谢。 此时的史文恭也不再如此前那般倨傲,因为今天他也见识到了一众好汉的手段,世上有高人矣。 党世英、党世雄兄弟见了此番比拼,见这许多人个个身怀绝技,自惭己身手段,做了井底之蛙,想起那会的主动挑衅,忍不住无地自容。 二人来到晁盖面前,党世英拱手道,“王爷,末将兄弟本领低微,无颜留在军中,乞王爷放我兄弟回京!” 党世雄亦低头拱手。 一个回合便被史文恭扫落马下,而史文恭尚有余暇射鹰,想起此前嚣张,党氏兄弟实在羞愧得很。 晁盖看看二人,问道,“是觉得脸面挂不住?” 二人低头不语。 晁盖看着众人道,“儒将决胜庙堂,武将折冲千里。千夫之将明察是非、关心部属,万夫之将为众人所信服、耿直而有计谋。” 然后看向党氏兄弟,突然变了脸色,训斥道,“比武较技输给自己袍泽,何必羞愧难当? 男子汉大丈夫看到己身不足,宜当奋而进取,取别人之长补自己之短,而非当懦夫、做逃兵! 为人者,有大度成大器!你们一遇挫折便松散懈怠,日后怎成大器?本王给你们一个机会,收回刚才的话!” 他语气严厉,抨击的也挺狠,但所有人都听出来了话里对党氏兄弟的爱护。 党世英与党世雄羞惭同时又感动,一起下马单膝跪地,抱拳道,“谨遵王爷教导!” 在场所有人秉心静听晁盖言语,对‘为人者,有大度成大器’之语,均心下暗赞。 晁盖看向众人,又道,“江南方腊造反,此次朝廷汇聚这许多精兵强将征讨,虽然还未到战场,但本王自信,方腊已经败了。 本王相信诸位将军皆是能征善战、胆略过人之辈,但更希望诸位有仁爱之心,因为我们的对手亦是华夏苗裔! 大家须晓得,方腊为何造反?那是官逼民反不得不反,所以在接下来的征战中,我等要赢,却也必须控制杀伐程度,绝不可滥杀无辜!” 最后的话已经是军令了,众人一起抱拳拱手应是。 史文恭、栾廷玉与苏定此前听闻是梁山晁盖征召,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尤其是史文恭。 此时见晁盖刚毅沉稳、心雄万夫,确有领袖群雄风范,心下不由地佩服。 晁盖确实征召了他们三人,但刚才见识到了朝廷军将本事,其实没有他们三人,晁盖照样平定方腊。 自己即便一身本事,倘若没有晁盖征召,不还是得闲居乡野嘛,此时三人心里才转为佩服与感激,对梁山的行为多了认同感。 之后晁盖令众人径自去选御马。 翌日上午,晁盖以枢密副使、平南大元帅身份,代表朝廷授史进、朱武、杨春、陈达、史文恭、苏定、栾廷玉七人为团练使。 当天午饭过后,晁盖下令,由林冲带领龙卫军一万五千兵马为先锋,速速赶往江宁府,阻击敌人可能之进攻。虽然曾经方腊没有进攻金陵,但此时情势已变,焉知他不会改变策略。 “倘若敌人未进攻金陵,你等便根据时迁手下的情报,自主决定攻击方向,但是务必注意不能丢了金陵!” 晁盖说完,林冲抱拳道,“王爷放心,吾等步步为营,决不为敌所趁!” 林冲的谨慎,晁盖是知道的,除了吕方、郑天寿、陶宗旺和牛皋,晁盖又让史文恭、苏定跟随林冲一起。 又调拨大名府闻达、李成、索超的五千人马,跟随林冲一起南下。同时派人传令,江宁府水军统制官刘梦龙部,暂听从林冲提调。 未时,待林冲等两万兵马拔营南下,晁盖也带着捧日、天武、神卫军三只主力部队,以及从地方征召的其余八千人马,离开应天府。 七十六章 金陵 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阑干南斗斜。杭州城,吴用闭目独自饮酒,盘算着接下来的局势走向。 此次,这位智多星展现了多智的一面,未接到晁盖书信便自己南下说服方腊。 不过,吴用也知道方腊必然不会被自己说动,摩尼教既然已经举事,焉能半途而废?彼等何时遭遇败绩,何时才是再启谈判之时机。 “哥哥好闲情!”一个人说完,从窗外轻如狸猫般跳了进来。 “时迁兄弟!”吴用惊喜低声道。 两人互叙别来情形,以及此时各方态势动作,然后时迁要带吴用离开。 吴用摆手道,“权且忙你的,我在此间没有危险,待方腊败了几场后,认识到自己实力不足,他会来找我的,届时我再与他分说。” 顿了顿,吴用又交待道,“兄弟,你该令手下宣扬朱勔被杀、花石纲被废,以及江南各地免三年赋税徭役的消息。” 时迁笑道,“我等已经做了,还杀了几个方腊手下,他们截杀了朝廷派往江南各地的信使。” 吴用点点头,表示赞许。 时迁跳出窗外,隐没在夜色中。 摩尼教的护国大将军司行方,与东厅枢密使吕师囊,带着三万人马向江宁府进发,沿途不断有农民加入,到达溧水时候,部队已经有了八万人。 也是在溧水县,他们听到了民间有朱勔被杀、花石纲被废止、免三年赋税徭役的消息在传播,从此向北,便甚少农民加入起义军了。 “无妨,只需拿下金陵,我等便开仓放粮,看百姓是信狗屁朝廷,还是信吾等?”吕师囊哈哈大笑道。 司行方沉吟道,“枢密,依我看,明日我们宜当快速行军,尽早占据金陵,以免生变。” 吕师囊点点头,召来擎天神沈刚、游奕神潘文得、遁甲神应明三人,吩咐道,“你们集合三千骑兵,速速赶往金陵,力争夺下城池!” 这时候,司行方突然道,“我也去!” “那好,行方,你带着他们去!” 吕师囊本为歙州富户,因不堪朝廷欺压加入摩尼教,倾尽家财资助方腊,他使一条丈八蛇矛,武功高强、熟读兵书。 吕师囊手下有十二个身手不凡的手下,他们来自不同地方,刚被圣公方腊封为统制官,号称江南十二神。 十二人各自以一个术数星煞之名为号,除了擎天神福州沈刚,游奕神歙州潘文得,遁甲神睦州应明外。 还有六丁神明州徐统,霹雳神越州张近仁,巨灵神杭州沈泽,太白神湖州赵毅,太岁神宣州高可立,吊客神常州范畴,黄幡神润州卓万里,豹尾神江州和潼,丧门神苏州沈拚。 “命令全军,有敢传播谣言者,杀无赦!”吕师囊又下令,然后便令全军加快行军进度。 林冲麾下的两万人皆是骑兵,仅用三天,他们便从应天府赶到大江边,此前,江宁府水军统制官刘梦龙已经接到军令,大小船只在江边停靠,接应部队过江。 “可有贼寇消息?”林冲向刘梦龙问道。 “禀大帅,据末将昨天接到的消息,江宁府境内还未有贼寇影踪。”刘梦龙一边回答,同时瞥了一眼林冲脸上的金印。 林冲点点头,召来史文恭与索超,吩咐道,“你二人各带一千人马先渡江,渡江后立即进入金陵,同时派哨探搜索四周。” 二人领命。 刘梦龙暗道,这打金印的倒是小心。 也幸亏林冲的小心,这边史文恭与索超带队从金陵北边的钟阜门、金川门进城时候,司行方已经带人夺取了城南的通济门! 司行方让五百人扮做百姓进城,然后里应外合夺门,金陵守军哪里有防备意识?见贼寇骑兵突然出现,要待关门,城内突然杀出一彪百姓,慌乱之下,通济门便丢了。 然后司行方派人去抢占其他城门,得知北门进来了官军,又赶紧把人马集合起来,期待迅速击退这伙官军,占领金陵全城。 金陵百姓见状,乱糟糟逃散,敌对双方的先锋在城中几条街道撞上。 史文恭高声道,“喊话!”然后一箭向前方敌将射去,而后扬起方天画戟,拍马冲杀了过去。 “朱勔被杀!花石纲被废!江南免三年赋税徭役!朱勔被杀!花石纲被废!江南免三年赋税徭役!” “投降免死!投降免死!投降免死!” 官军喊着口号,跟着史文恭冲杀。 擎天神沈刚正要命令手下冲锋,便见箭矢迎面而来,要待相避已经晚了,堂堂擎天神就这样死于非命。 义军本来就是乌合之众,将领被杀,官军又气势如虹冲杀过来,当即人心惶惶。 这时候,游奕神潘文得从后边奔了过来,见状,喝令不得慌张,拍马挥刀向史文恭迎了过去。 他一边驰马一边喊道,“鸟贼将!不闻游奕神潘文得大名否?不思早早投降,还敢抗拒?须知……” 按照潘文得的思路,喊话招降,如敌将不降,自己再斩落他于马下,未想到一句话还没说完,敌将仅仅一挥方天画戟,他便脑袋搬家了。 史文恭根本没停马,直向敌人队列冲去,见他如此神勇,义军当即溃散。 他们没有经过训练,没有盔甲,有些人甚至手持木棍,几天前还是一群农夫,不过是忿恨朝廷压榨所以加入了方腊队伍。 此时见将领接连被杀,又听到对面官军喊话,哪里还有抵抗决心?史文恭也遵命没有乱杀无辜,只是带队冲锋,去夺城门。 另一条街道上,司行方与遁甲神应明遇到了索超。 宜当速战速决,司行方头戴皮盔,皂衫笼着一副熟铜甲,胯下鹅黄马,跃马挺枪直取索超。 索超也拍战马捻手中金蘸斧,来战司行方。两马相交,二般兵器并举,各赌平生本事,只见二人一来一往,一去一回,四条臂膊纵横,八只马蹄撩乱,瞬时间便斗了三十多个回合。 街道狭窄,遁甲神应明无法上去援助,索性带着一队人马从另一条路绕过去,企图包抄敌人后路。 他正心中得意自己计谋,只见北边又驰来一队官军,为首一个黑炭似人物。 七十七章 黑汉的傻笑 牛皋想建功,以他估计,这许多将领,功劳应该是不太够分,想建功就得抢功。 所以,他带着麾下五百人在史文恭与索超之后,渡过长江,然后便率军从金川门迅速入城。 听到城里乱糟糟的有喊杀声,他率队便冲过来了,迎面撞见想包抄索超后路的遁甲神应明。 “可是索超哥哥的人马?” 远远地,遁甲神应明就听那黑汉扬手喊道,驰马近一些,遁甲神应明见这人脸上露出憨厚笑容,傻傻的那种。 索超是哪个王八蛋他不晓得,这黑傻子定是认错人了,见他胯下马神骏,后边骑兵皆满身盔甲,这岂非送上门的大礼?应明当即计上心来。 “是啊,哥哥就在前边。”两人来到近前,应明笑道。 “那我们……”牛皋说到这里,脸上还带着笑意,却突然左手的四棱铁锏砸向应明的马头,右手铁锏砸向应明的头。 与此同时,应明款扭狼腰,右臂向牛皋腰带抓了过来。 江南缺马,摩尼教骑兵极少,因为地方官军羸弱,也缺盔甲刀枪。 此次突袭金陵,吕师囊把几乎所有骑兵都派了出来,就这三千骑兵,几乎三分之一人骑的骡子,甚至还有驴子。 甲胄更少,遁甲神应明的部队里,只有他几十名亲兵有甲胄,所以,望着这伙官军全副武装,应明当即起了贪心,他要这些战马与甲胄! 难得遇到这么一个傻鸟黑汉,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所以应明的打算是活捉这个黑汉,然后命令他手下均下马、卸甲。 待自己手下都装配上如此战马与盔甲,岂非实力当即大涨一截?伸出右手的时候,应明心里美美的。 万料不到,他想活捉黑汉,黑汉却想要他的命! 也亏得应明功夫了得,紧急时刻身子向左倾倒,但右肩还是被铁锏狠狠砸中,他哎呀一声惨叫,跌落马下。 与此同时,他的战马脑袋被砸的血肉模糊,当即轰然倒地,正好将应明压在身下。 “直娘贼!天杀的黑厮!放你娘的臭私窠子淫妇歪拉骨接万人的大开门驴子狗臭屁!” 应明都要气炸了!他一身功夫居然未得施展,便被暗算,右臂骨头应该是碎了,他被死马压住不能脱身,也只有张嘴骂人了。 牛皋哈哈大笑,喝令道,“喊话!冲锋!” 为了避免汉人内部厮杀流血过多,生灵涂炭,晁盖下严令不得乱杀无辜,所以官军冲锋前必须喊话,告知江南百姓真相。 “朱勔被杀!花石纲被废!江南免三年赋税徭役!朱勔被杀!花石纲被废!江南免三年赋税徭役!” “投降免死!投降免死!投降免死!” 官军喊着口号,跟着牛皋冲杀,后边自有人将遁甲神应明捆绑起来。 牛皋见识了应天府众人校场比拼后,突然对自己的本事不大有信心了。 他牛大爷从鲁山县翩翩而来,作为鲁山最为力大之人、射术最好之人,牛皋内心其实是很骄傲的,但那天上场众人、尤其是史文恭的表现,令牛皋大为震惊。 史文恭在对手向他驰马过来时候,悠闲地弯弓搭箭,射下一只苍鹰,然后一招将对手扫落马下。 那个轻松写意,着实令牛皋佩服。 牛皋也能射下大鹰,但那需要瞄准,况且箭支飞出后,他定会盯着箭支,可做不到史文恭那般自信,见了史文恭与关胜大战,牛皋的自信被打击的不轻。 然后他坚定地将自己定位为智将,负责运筹帷幄、指挥作战。 不然适才他便与应明直接厮杀了,只是觉得还是利用自己聪明的脑袋瓜为好。 这不就得逞了? 应明的一千部下还在迷茫,他们的主将已经被活捉了,又听到对面官军喊话,当即一片大乱。 牛皋喊着‘投降免死’,挥动双锏带着部下如虎入羊群一般,立时便掌控了局面。 史文恭率队已经冲到了南城城门,另一条街上,司行方与索超还在酣战!两人已经斗了将近百余招,依然未分胜败。 这时候,司行方见自己后队乱了起来,他回头便见到官军摇动的旗帜,见势不妙,司行方挺枪急刺,然后拨马向东边一条巷子奔了过去。 索超下令部队冲锋,自己带着几个亲兵奔着司行方追去,这人身手很好,应该是方腊手下重要人物。 司行方来到另一条大街上,不向南跑,也不向西,他估计西边城门肯定关闭了,反而驰马向北奔去。 果然,北边城门开着,城外远远地有军马过来,趁着这个空当,司行方出城向东,再折转向南,迎吕师囊大部队去了。 也亏得他行动果断,再慢一点便被生擒。索超没有追上敌将,回头收拢部队。 等林冲率大队人马进城时候,史文恭、索超与牛皋活捉敌兵俘虏两千五百多人,牛皋还生擒敌将遁甲神应明。 林冲听了整个过程,暗自后怕,假如慢上一个时辰,这金陵城便是方腊的了,自己都是骑兵,还无法攻城,局面将被动至极。 他当即派兵四处哨探,同时派人回报晁盖,书写牛皋、史文恭与索超功劳。 己方有十几名士卒负伤,五名士卒战死。 林冲令部队善待俘虏、宣讲朝廷旨意措施,然后审问应明,应明却只是大骂,应明的连串骂声中,牛皋得意洋洋。 林冲问缘故,牛皋讲了,众将哈哈大笑,林冲赞牛皋做的好,命人将应明带下去。 不须问什么,见到敌人骑兵中的骡子、驴子,以及只有少数人披甲,林冲已然心中有数。 哨探回报敌人大队步兵向金陵而来,林冲做了部署。 翌日下午,吕师囊率八万步兵抵达金陵南城十里,当即就要按照他与司行方的商议,实施围城,却见北面城门大开,过来一彪骑兵。 昨天下午,司行方匹马南下,遇到了吕师囊,他惭愧将经过讲了,直懊悔动作还是晚了一点。 吕师囊大惊,同时痛心得很,那三千骑兵可是他最精锐的兵力,他期盼一些人能逃出来,尤其是擎天神沈刚、游奕神潘文得、遁甲神应明三人。 令他失望的是,一直行军至傍晚,北边一个人影没见,当即扎营下寨,小心防备。 吕师囊与司行方商议,后者建议围困金陵,此时,摩尼教需要在江南大造声势,方能让晁盖坐下谈判,所以,金陵这里很重要。 摩尼教需要在金陵这里拖住晁盖大军。 当晚,吕师囊派人回报方腊,要求增援。 翌日行军,吕师囊向四周派了足够多哨探,生怕敌人偷袭。 七十八章 口号 此时见敌人骑兵到来,吕师囊当即下令齐把弓弩射住阵脚,准备迎敌。 林冲带着史文恭、苏定及五千骑兵来到吕师囊阵前,见敌人旗帜五花八门、东倒西摇,士卒乱糟糟没有队形,当即微微摇头。 只见敌阵中阵旗开处,跃出一匹花马弯环踢跳,马上人披一副连环镔铁铠,悬一壶翎批子箭,手持梨花点钢枪。 那人高声喝道,“对面的军将听了,梁山贼寇胁迫皇帝、把持朝纲,吾等起兵只为清君侧,你等倘若尚有一丝忠君之心,便立时倒戈,一起拿捕贼寇!” 昨晚,关于阵前如何喝骂,吕师囊与司行方着实商议了一番。 原本摩尼教仓促起兵,依仗的便是梁山不敢派兵南下,因为已经警告过他们,倘若敢派兵到江南,必然将他们胁迫朝廷、窃取大宋朝政之真相公开。 但吴用还是南来,表示绝不同意以大江划界,现在晁盖又派兵南下。 “既然如此,我们干脆就公开真相,让朝廷军将与梁山离心离德,让他们内部互起猜疑之心!”吕师囊断然道。 司行方沉吟半晌,“这可是我们与梁山谈判的底牌,倘若公开宣扬,这招就不灵了。” “已经不灵了,否则晁盖何以敢派兵过江?”吕师囊摇头。 司行方想想也是,最关键是眼前战斗胜利,拿下金陵至关重要,索性便公开了吧。 但如此一来,对己方士卒也有恶劣影响,摩尼教公开宣扬的可是朝廷荼毒,朱勔压榨,所以才起兵反抗暴政。 双刃剑! 但两人商议后,还是决定公开真相,毕竟这对敌人的打击更大,倘若朝廷军将与梁山贼寇互相起了猜忌心理,他们还有心思打仗吗? 对己方士卒说是计策便可。 当然,所谓的梁山胁迫皇帝、窃取大宋朝政之真相,只是摩尼教方面猜测。 不过看梁山人马向东京行动诡秘,然后朝廷政事突然转向,猜疑很有道理,否则何以解释赵佶的突然转变? 那个昏君一觉醒来就变成明君了? 朝廷文武心有疑惑,有皇帝与宰执出声释疑,他们纵然心里怀疑也不能做什么,但摩尼教不同,摩尼教如此怀疑便可以起兵。 于是,霹雳神张近仁被派出来,特意讲了刚才一番话。为此,张近仁特意距离己方阵地稍远,简直来到了官军阵地附近。 为防备官军突袭,张近仁后边还坠着六丁神徐统、巨灵神沈泽、太白神赵毅,太岁神高可立四人。 林冲听了大惊,不敢让对面敌将胡言乱语下去了,当即道,“文恭、苏定出战!下手不要留情!” 林冲很庆幸此时闻达、李成等人不在这里,也庆幸此前天王已经跟史文恭、苏定讲明白真相,否则摩尼教这招还真有些杀伤力! 至少会让地方军将心里疑虑。 史文恭、苏定拍马跃出,苏定高呼道,“大胆草寇尚不知死,还敢胡言乱语!”说完挥铁镋直取张近仁。 见对方出了两员将,后边的六丁神徐统、巨灵神沈泽、太白神赵毅、太岁神高可立四人立即迎了上来。 苏定与张近仁战在一起,史文恭单挑对方四人,两军士卒开始纳喊助威。 苏定与张近仁抢到垓心交战,两马相逢,兵器并举,十余招过后,张近仁不敌,望本阵便走,苏定追了上去。 其时,史文恭正在一挑四,征尘影里五马盘桓,杀气丛中兵器相交。 见张近仁不敌,太岁神高可立当即撇下史文恭,向苏定迎了过来,张近仁也拨马转身,企图以二对一。 就在这时,史文恭暴雷也似的大吼一声,拨过巨灵神沈泽的大刀,方天画戟迅疾抖动,当即搠中沈泽脖颈,巨灵神庞大的身躯栽下马去。 六丁神徐统与太白神赵毅大惊,赵毅心忙,枪法慢了些,被史文恭的戟尖向胸口搠个正着,可怜的太白神两脚登空,落于马下。 另一边苏定也大发神威,趁张近仁惊惧,铁镋砸中霹雳神脑袋。 局面演变兔起鹘落一般的快,令后边的吕师囊与司行方不及救援,他们想不到官军将领居然如此厉害! 就在此时,摩尼教义军大阵左右分别涌出无数人马,在骑兵阵列前,是上千名昨日被俘人员。 这些人手拿铜钱,高声喊道,“弟兄们、乡亲们,罪大恶极的朱勔已经被杀!花石纲已经被废!朝廷还免了江南三年赋税徭役!大家伙回家吧!” 昨天处理了一系列事务后,林冲亲自来到战俘营,向俘虏们宣讲朝廷最新政策,他还让金陵城准备上好伙食款待这些俘虏。 不仅如此,今日上午林冲还给每个俘虏发了一贯钱,告诉他们配合官军行动后,便放他们回家。 昨日被俘的两千多人,原以为造反被抓必死,却想不到居然吃好喝好,还分得了铜钱。 这些百姓听闻朱勔被杀、花石纲被废、朝廷还免了江南三年赋税徭役后,恨不得肋生双翅立即回家,这造反杀头的生意一点都不想做了。 俘虏们手举铜钱的大喊声,让摩尼教义军当即骚动起来,吕师囊与司行方大为震惊,官军这个举动,甚至比江南十二神被杀还让他们惊恐。 摩尼教义军大阵的左边,是吕方、郑天寿、陶宗旺和牛皋率领的五千骑兵。 右边是大名府闻达、李成、索超率领的五千骑兵。 在战俘们喊了五遍口号后,三个方向的骑兵缓缓向前,同时高呼‘投降免死’! 精悍的骑兵个个顶盔掼甲,隐隐可见强悍气势,他们虽然控马缓行,但杀气依然淡淡溢出。 此时,适才阵前出战的五位江南十二神,只六丁神徐统一个逃了回去,其余四个都被杀死。 步兵在面对骑兵的凛冽威势前,原本就天然处于下方,摩尼教义军此时还没有扎营,他们面前没有壕沟,直接面对的就是数不清的、黑压压的高头大马。 如云的旗帜让他们心惊,强烈的肃杀之气令他们胆颤, 加之刚才俘虏们的一顿口号,此时面对骑兵越来越近的压迫,义军当即人心惶惶,队列中愈加骚动起来。 “射箭!射箭!别听朝廷的狗屁!敢有军心动摇者,杀无赦!”司行方留下压阵,吕师囊骑马在阵前高呼。 刚才还口口声声清君侧呢,此时朝廷又成狗屁了。 林冲丈八蛇矛一挥,官军阵列后边响起擂鼓声,三个方向骑兵开始发动进攻。 汹涌奔腾的骑兵马蹄令大地震颤,冲锋时队形渐渐散开,铺天盖地迎面而来,更增逼人气势。 人过一万无边无沿,一匹马冲阵时占的位置是几人之多,几千骑兵冲阵,直比几万步兵冲锋还有威势。 此时极其考验士卒心理,能不动、不恐惧,就是强兵,但摩尼教士卒不是强兵啊,数日前他们还在种地呢,互相看看,大家都从彼此眼底看到了无边的恐慌。 突然间,随着鼓声加速,猛地骑兵加快马步,蹄声如雷,万骑如决堤洪水滚滚奔来!天地间只闻一片蹄声作响! 摩尼教义军的弓箭不多,稀稀拉拉的抛射毫无作用,无数人心里打鼓, 看到铺天盖地骑兵冲击的威势,义军士卒脸容变色,有的尿了裤子,有的干脆抛下兵器开始哭泣。 完了!吕师囊与司行方见此,便知道此战必败,他们虽然有八万人,但他们二人知道那都是乌合之众,在此时骑兵冲击形势下,根本毫无胜算。 七十九章 三路进攻 官军骑兵冲锋,摩尼教义军毫无斗志,吕师囊与司行方见大势不可为,当即拨马便走。 之前耀武扬威的江南十二神,此时只剩惊惶失措的六丁神徐统、吊客神范畴、黄幡神卓万里、豹尾神和潼、丧门神沈拚五人了。 五人跟着他们的东厅枢密使、护国大将军一起逃跑,摩尼教普通士卒在‘投降免死’的口号下,一触即溃,纷纷放下兵器投降。 “彼等如此军将,焉能挡住官军搏击?”天王李成摇头说道。 林冲道,“朝廷政令亦起到很大作用,摩尼教士卒闻之,当即便没了战心。” 然后林冲给部属下了一连串军令,好生安抚投降士卒。 这天中午,林冲下令给七万多被俘士卒饱饭,下午,他亲自带着几百名将领士卒,到俘虏中宣讲朝廷新的政令。 翌日上午,发放了七万多贯铜钱后,林冲下令释放俘虏,令他们返乡。 这便是七万多个宣传机器!摩尼教方面根本防不住朝廷最新政令的传播。而即便有人再参加摩尼教军队,见识了今日大败后,亦不过一个恐慌之源也。 次日上午,石勇与薛勇带着三千步兵士卒渡江来到金陵,负责金陵守卫。 林冲则奉晁盖令,带着部属南下,他们的首要目标是宣州,然后继续南下收复所有被义军占据的州县,最后攻取睦州青溪县的帮源峒,拿下方腊大本营。 林冲接令后,将所部骑兵以千人为单位,每三个千人队为一个三角形,每三个小三角形组成一个九千人的大三角形。 如此,林冲所部便分为东西距离百里的两个大三角形,东边由史文恭指挥,西边由大刀闻达指挥,林冲自率两千骑兵局中。 他下令每个千人队均向四周派出哨探,每个小三角形之间保持紧密联络,两个大三角形每日向他汇报两次部队进展。 如此行军覆盖面广,又攻守兼备,林冲所部皆是机动灵活之骑兵,即便敌人想伏击亦极其艰难。 史文恭与闻达等人见他如此部署,不由地暗暗钦佩。 晁盖率领大队人马赶到长江边,便接到了林冲大破敌军的捷报,他当即令石勇与薛勇率部过江,接替金陵城守卫。 然后令步帅鲁智深为帅、萧嘉穗为参赞军师,率领呼延灼、史进、杨春、陈达、栾廷玉、单廷珪、魏定国、韩滔、彭玘等,一共两万五千人马,渡江后向东南方向的溧阳、湖州方向进攻,收复失地后,大军直指杭州! 晁盖叫过萧嘉穗与鲁智深、呼延灼等将领,吩咐道,“切记,行军时候秋毫无犯,不但要打胜仗,对摩尼教俘虏还要宽大处置,要尽量减少战争对民众之伤害!” 然后晁盖下令刘梦龙,将鲁智深、萧嘉穗所部运过长江后,便带着水军战船东下,听从调遣。 刘梦龙部运送鲁智深等人马过江时候,晁盖率领花荣、武松等人马东下,他们的目标是过江打下润州,然后经常州府、无锡县,绕过太湖攻打苏州府,收复沿途州府县城后,从东北向杭州发动进攻。 这也是晁盖接到时迁回报的情报后,做出的三路进攻军事部署。 东下之前,晁盖下令征召金陵名医安道全为军医,令他随鲁智深部行动。 吕师囊与司行方大败时候,方腊坐镇杭州,意气风发地以圣公身份设文武职台,省院官僚,封赏内相外将,一应大臣。 除了国师邓元觉、南离大将军石宝、镇国大将军厉天闰、护国大将军司行方外,方腊下诏,以南安王方天定为太子。 以祖士远为右丞相,以娄敏中为左丞相,以吕将为御史大夫。 以王寅为兵部尚书,以三弟方貌为三大王,以皇侄方杰殿前金吾上将军。 摩尼教起兵后,江南各地豪杰百姓苦朱勔久矣,纷纷响应。方腊下令诸人加入摩尼教,然后一一封赏官职。 比如兰溪的朱言、吴邦,剡县的仇道人,方岩山的陈十四,苏州的石生,归安的陆行儿等人,均被方腊封为州府官员。 此时江南各地流传一个传说,说方腊上应天书,推背图上道:十千加一点,冬尽始称尊。纵横过浙水,显迹在吴兴。 那十千,乃万也,头加一点,乃方字也。冬尽,乃腊也。称尊者,乃南面为君也,正应了方腊二字。 因此,各地义军首领皆愿听从方腊号令。 此时,摩尼教已经控制歙州、睦州、杭州、苏州、常州、湖州、宣州、润州等八州二十五县,方腊麾下有五十万大军,战将几百名,一时间势力好不兴旺!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九月初,位于大宋西北边境的鄜延路已然炎威渐退、落叶纷飞。 鄜延路总管、泰宁军和保信军节度使刘延庆,注目盯着桌上的两封书信,浑身如泥塑木雕般一动不动。 一封信据说是天子手诏,却没有御宝押花,是召刘延庆入京勤王的。 另一封信盖着皇后之宝,讲述了京城发生的滔天剧变,以及天子手诏所以没有御宝押花之原因。 好半晌,刘延庆命令亲兵,召送信之人入内答话。 皇后的亲信宫女柳燕,谆谆嘱咐她做货郎的兄长柳达,一定把信送到,此次要报皇后大恩。 柳达游走市井街巷,也是个精明人,他将书信缝到衣衫之内,真就跋山涉水赶到了延州。 “何人令你来送信?”刘延庆沉声问道。 柳达讲述了事情始末,刘延庆一拍桌子,勃然大怒,“大胆狗贼!受了谁人指使?焉敢行此谋反之举!来人!拖下去打!” 当即有亲兵虎狼般冲过来,将柳达拖到院中挥棍就打,柳达一边大呼冤枉一边惨叫。 刘延庆不动声色看着,直把柳达打的半死,他也没有改口,刘延庆这才下令住手,又让人把他拖进来。 “你说说京中近来流言。”刘延庆问道。 从更换殿帅开始,包括官家的罪己诏以及一系列举措,延州这里都已经听闻,天子手诏已经传达到边境。 包括官家下诏痛斥蔡京、童贯等宰执,以及查抄彼等家产等事,延州这里都已经知晓。 “太尉……指的是哪方面流言?”柳达趴在地上,咧着嘴颤声问道,他感觉自己的腿都要断了,痛的要死。 “都说说。”刘延庆抚弄着茶杯,说道。 柳达直接便讲了市井间那些皇帝受人胁迫、不得自由等传言。 “把他带下去治伤,严加看管。”刘延庆吩咐完,自己在室内踱步。 八十章 五百人 刘延庆是保安军人,世为将家,雄豪有勇,生在边疆长在边疆,也靠着与西夏的几十年战斗,升到了鄜延路总管的位置。 两年前,他率军破西夏成德军,擒敌酋、四王子益麻党征,从承宣使升为保信军节度使。 刘延庆相信京师出了大事,天子突然做出的一系列改变必有缘由,难道是太子赵桓有所振作?细想想又不太像。 新任参政、枢密副使、汾阳王是贼寇?但不管怎样,刘延庆绝不敢奉诏。 况且,他接到的也不是天子御笔手诏,没有盖上御宝的只能叫书信。 虽然另一封信笺盖了皇后之宝,但皇后可指挥不动他刘延庆,凭这两封信他要是敢率军勤王,极大可能被定为谋逆大罪。 况且,没有天子手诏,没有枢密院军令,他也带不走军队。 可既然他接到了信笺,不能不有所表示,盘桓良久,刘延庆命人去请鄜延路安抚使孙耒,以及走马承受钱明。 走马承受全称“都总管司走马承受公事”,为皇帝特派内侍,负有监察本路将帅、人事、物情、边防及州郡不法事之责。 安抚使则为一路最高文官。 不一会儿,鄜延路最高文、武、太监便聚到一起,孙耒与钱明看了书信后,大惊失色。 钱明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悲愤道,“官家遭此危难,吾等不能袖手旁观,当发大军入京勤王!” 走马承受都是天子最信任的内侍,钱明此时想到官家可能之处境,当即表态。 “此……此不符……规程。”孙耒颤声道,他是靠着巴结蔡京当上了安抚使,为人庸懦,此时心里已经慌的不行。 “值此关头,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钱明断然道。 刘延庆叹气道,“倘若我等真的率兵勤王,到了京师城外,圣旨定我等为叛逆,届时怎生办法?” 是啊,未有外敌入侵、未得天子诏令,边将居然敢擅自率军回京,这不是叛逆是什么?倘若真像皇后所讲的,皇帝和宰执被人胁迫,到时候定会有御宝押花的手诏出现,你怎么办? 甚至皇帝亲自出面宣告他刘延庆为叛逆,那他的冤屈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是啊,在世人看来,天子好端端的,宰执也没变,仅仅因为裁撤了几个祸国殃民机构你便清君侧?你有病啊? 关乎身家性命,刘延庆可不是莽撞之徒,其实这两封书信对于他来说就像烫手的山芋,如果不是怕送信之人暗中还有同伙、证实他已经收到了信笺,他都想杀人灭口,将书信烧掉了事。 但事情找上他,他不得不有所行动,所以请来了安抚使与走马承受,大家一起担着吧。 “况且,倘若大军离开延州,党项人进攻怎生办法?别勤王未成又失了疆土,那吾等可罪莫大焉!”顿了顿,刘延庆又补充道。 孙耒左右看看,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事情太大,安抚使全没了主意。 钱明不满道,“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刘延庆想了想,道,“鄜延路该当补充盔甲和军服了,我让韩五率领五百人去京师领取,走马亦可借机回京,探探风声。” “五百人能做什么?”钱明摇头。 “关键是天子手诏,五百人也尽够了。”刘延庆叹道。派出这五百人,对两封书信的主人有所交代,其他人也说不出什么,不管以后局势如何演变,他刘延庆都能把自己摘出来。 孙耒缩着脖子,依然不做声。 钱明想了想,也只能如此。没有盖上御宝,那便不是御笔手诏,这天大的干系,刘延庆不可能奉令,回京看看,到时候见机行事吧。 就这样,当天下午,刘延庆派偏将韩世忠率领五百精干士卒去京师领取盔甲军服。临行前,刘延庆对韩世忠谆谆嘱咐,告诉他该当如何行事。 …… “冲啊!兄弟们,打下城池、活捉贪官点天灯啊!”苏州府晋陵县城下,摩尼教常州统制官钱振鹏手下偏将许定高呼道。 随着他一声令下,上千名摩尼教士卒乱糟糟扛着刚刚绑好的梯子,向城池冲去。 城墙上,晋陵县令韩有为吓的一个劲地颤抖,旁边的张叔夜举起手中砍刀高呼道,“乡亲们不要怕!彼等皆是乌合之众,遭遇重创便会撤走!” 他的两个儿子张伯奋、张仲熊亦高声呐喊,城头军兵捕快与百姓见安抚使父子如此豪壮,又知匪军入城便烧杀劫掠,也均人人奋勇。 “倒热水!泼粪汤!” “扬石灰!抛石块!” “……” 城头一片喧嚣叫嚷声,攻城的是乌合之众,守城的是业余军兵,但只要张叔夜父子不退,守城军民的士气便在。 乱糟糟的战斗发生了,一架梯子上,你用扎枪我用粪叉,双方捅来捅去也没捅死谁,最后梯子绑的不结实,上边人又多,径自断折,梯子上十来个人惊惶惨号,跌到地上。 张叔夜在边疆厮杀过,见状忍不住好笑,只不过想到整个江南局势,他又不由地皱眉忧心。 张叔夜,字嵇仲,开封人,年轻时喜欢谈论兵法,长大后以父荫被任命为兰州录事参军,率军夺取天都,从此兰州再无羌人之患。 此后,张叔夜相继担任过襄城、陈留知县,舒州、泰州知州。 大观年间,任库部员外郎,开封少尹。 不久,因为极力要求革除朝廷弊端,被蔡京忌恨,以徽猷阁待制身份到海州任知州。 宣诏张叔夜为两浙路安抚使的朝廷信使,自然没有司行方等人马快。 况且,张叔夜还要交卸差事,加之听闻江南民生凋敝,张叔夜父子一路乔装暗访,这倒让他们躲过了方腊派出的截杀队伍。 等张叔夜过长江行了三天,便听闻杭州已失,摩尼教方腊造反了。 随之,江南各地纷纷造反,张叔夜一方面派人向朝廷汇报,一方面在苏州、常州附近组织抗敌,同时宣扬朝廷新的政令。 奈何江南兵事孱弱,百姓对朝廷、对朱勔恨之入骨,张叔夜百般本事使不出来,只能在晋陵县组织百姓和不多的厢军、捕快守城,趁机骚扰贼军。 到底摩尼教人数众多,还是有部分人冲上了城头,五十一岁的张叔夜带头砍杀,两个儿子与几个亲兵也都是壮用之人,不一会儿,这伙摩尼教士卒被消灭。 战斗持续了一个时辰,敌人又有增援,而城中伤亡增大,渐渐有不支势头,张叔夜来回奔走,鼓舞士气。 一刻钟后,晋陵县城岌岌可危,就在这时,西北方烟尘飞扬,一彪军马冲了过来。 “朱勔被杀!花石纲被废!江南免三年赋税徭役!朱勔被杀!花石纲被废!江南免三年赋税徭役!” “投降免死!投降免死!投降免死!” 这队骑兵大约只有五六百人,他们一边喊着口号一边冲杀过来,许定见此,当即令部下准备迎敌。 他自己挥舞铁枪向着最前边敌将刺了过去,那敌将手中阔剑一挡,反手将许定头颅斩落。 骑兵冲进了摩尼教士卒队伍中,仅仅一个照面,摩尼教方面便崩溃了。 见首领被杀,城外的摩尼教士卒有的撒腿就跑,有的扔下兵器投降,还在城头或者云梯上的摩尼教士卒慌忙向下跑,不少人从梯子上摔了下来。 李逵骑马奔到近前,迅速从马上滑落,挥起两个板斧便砍杀起来,黄信斩了许定后,对李逵喝道,“铁牛!休得滥杀无辜!” “这些鸟人还在抵抗,如何杀不得?”说完斧子又挥了出去。 他当面那汉子吓的瘫软,手中腰刀坠落,跪了下来,李逵骂道,“没用的鸟汉!刀都拿不牢靠便敢造反?” 他很想砍了这人,但不敢违抗晁盖军令,只得撇下他去追下一个。 不一会儿,城外便尽是投降的士卒。 张叔夜见官军来援,带人出城与黄信会面,得知朝廷大军已经相继收复了润州、常州两府,他极为高兴,当即安顿了城内事务,便跟着黄信去拜见汾阳王。 八十一章 火器威力 万里长江似建瓴,东归大海若雷鸣。浮天雪浪人皆惧,动地烟波鬼亦惊。 六日前,晁盖三万大军跨过长江,在润州以西五十里的下蜀镇过江。此时,摩尼教已经占据了润州。 润州便是后世的镇江,摩尼教虽然占领金陵未果,但八日前,一个叫做陈观的人,受坐镇苏州的三大王方貌派遣,带着所属部队两万人占据了润州。 晁盖挥军攻打润州,陈观为人谨慎,与长子陈益,次子陈泰坚守城池不出。 有将领建议蚁附攻城,被晁盖拒绝,晁盖令部队伐木绑云梯,然后让轰天雷凌振露一手。 凌振当即与十二个弟子忙碌开了,他们在城下扎起五架投石机。 在此期间,晁盖令士卒向城头喊话,讲述朝廷政令变化,告知他们出城投降可既往不咎。 陈观听了,对麾下众人说官军在撒谎。 待云梯绑好,凌振等人将铁火炮放进了投石机里,点着了引线,而后操作投石机向城头抛掷铁火炮。 凌振为何叫做轰天雷?就是这个环节厉害,用投石机发射铁火炮,出了名打的准,晁盖曾经亲眼见过凌振的演示。 五个生铁圆球划着弧线,向润州城头飞去,二寸厚的生铁里边全是火药。 只听‘轰……轰……轰……’连续巨响,亮光硝烟后,城头当即传来惨叫声,附近即便没有受伤的人也被炸的东倒西歪、跌跌撞撞。 一枚铁火炮正打在敌楼角上,骨碌碌一声响,楼角塌了半边。 黑火药的威力不算很大,但在这个时代,发亮光、冒黑烟、放巨响等因素叠加在一起,只会让人们联想到老天爷的威力。 这一下,当即把润州城头的摩尼教军兵吓住了,不少人惊恐地望着城下,身体颤抖,倘若不是陈氏父子强行约束,众人便会一哄而散。 包括城下的官军士卒也都目瞪口呆,惊讶己方新式武器的威力。 第一次发射,有三发铁火炮投掷到城头上,其余两发击中了城墙。 在晁盖授意下,第二次发射的目标是城头的陈氏父子,凌振调好投石机距离、角度后,与四个弟子将五枚铁火炮一并发射出去。 五枚均落到城头,以陈氏父子为中心爆炸,这一下威力尽显!城头上硝烟弥漫,砖屑四溅纷飞,灼热的气浪朝着四面八方横扫过去。 爆炸中心的陈观父子三人与十几名摩尼教士卒痛苦哀嚎,附近的其他人如原野上的野草一般,被掀翻摔飞出去。 城下的人们甚至感觉到了大地有轻微颤动。 然后武松亲自率领步兵架云梯攻城,等他们爬上城头,除了伤亡的人,其他摩尼教士卒都已然不见了踪影。 润州城未伤一兵一卒被官军拿下。 属实说,这实在有些欺负人了,奈何敌军龟缩不出,晁盖又不想多死人,只能动用铁火炮了。 放在后世,这东西根本威力不大,它此时主要威力也是吓唬人,两次发射其实只炸死摩尼教士卒十来个人,炸伤二十几个而已。 但这足够了!对于从未见过火器的人来说,爆炸、硝烟已经足够震撼而带来极度的恐慌了。 晁盖率军入城,张榜安民,告知朱勔被杀、花石纲被撤、免赋税徭役的消息。 陈观父子三人被炸死,将尸体收拾出城烧化,官军对摩尼教士卒既往不咎,晁盖安抚解散,给与盘缠让他们各自回乡。 次日,晁盖大军南下。 刘梦龙水军的五百多艘战船载着部分步兵与粮草补给,沿着长江与太湖水道,亦向南驶出长江。 在丹徒县,晁盖所部遇到摩尼教大将邢政率领的三万兵马。 两军相对,各把弓箭射住阵脚,排成阵势,邢政挺枪出马叫嚣。 关胜出战,十几个回合后,邢政不敌,麾下两名牙将上来助战,几个回合后,关胜暴喝一声,一刀一个斩两名牙将于马下。 邢政欲逃,被关胜一刀劈成两截,官军掩杀过去,摩尼教大败。 接着,徐宁、董平阵斩毗陵守将李韶、杜敬臣,官军又轻松拿下毗陵。 摩尼教的常州统制官钱振鹏与两名偏将潘濬、程胜祖皆是步将,三人合斗武松。 武松大发神威,不到二十回合,就将钱振鹏与潘濬劈死,程胜祖欲逃,被武松投掷的戒刀从后背穿透前胸。 偏将韩明、鲁安见状,紧闭城门不再出战,官军外边用铁火炮攻城,城内时迁手下纵火,仅仅一刻钟,便里应外合拿下常州。 接连几仗,让晁盖与众将领看到了摩尼教军兵其实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晁盖将大军暂停驻在常州,分派郝思文、董平、张清、黄信、刘唐、阮小七、李逵、邱德虎、周昂、党世英、党世雄、王文斌和徐宁等人领小股部队去收复周边县镇。 黄信与李逵领兵来到晋陵县,遇到了两浙路安抚使张叔夜。 “卑职参见汾阳王!”张叔夜拱手道。 “嵇仲兄,自从方腊造反,朝廷很是担心你的安危啊。”晁盖笑着请张叔夜入座,然后问起经过。 张叔夜讲完之后,晁盖道,“官军不日南下,剿匪之事归我,嵇仲兄接手两浙路安民事务吧,空缺官员朝廷随后会派来。” 张叔夜应了,细问朝廷新政,晁盖讲解后,两人又商议了军政诸般事务。 在常州,晁盖接到了林冲所部拿下宣州、鲁智深所部拿下溧阳的消息。 第四日,晁盖大军离开常州,向苏州而去。 ……杭州。 今天五十万,几天后便六十万,坐镇杭州的圣公方腊得知麾下军兵数目日渐增长,不胜欢喜,果然民心可用啊。 但也没高兴几天,他便接到了吕师囊与司行方攻取金陵大败而回的消息,继而,各地失守的消息接连传来。 这天,方腊召集众文武议事。 “目前已经探明,晁盖所部分为三股,一股向睦州,一股向湖州,一股从北而来,意图攻取苏州,敌人皆是惯战兵马,我军暂时遇挫,诸位有何高见?”方腊扫视众人后说道。 八十二章 宋江的选择 右丞相祖士远恨声道,“既然梁山贼寇敬酒不吃吃罚酒,咱等索性将他们的秘密公开,令赵佶军将与梁山贼寇产生嫌隙猜疑!” 众人点头,如此自然可削弱敌人战斗力,没准他们自己便火并起来。 “事实上,晁盖所部人马根本不是一家,那些禁军之所以听从晁盖指挥,皆因其控制朝堂,我等干脆多派人手,到各地大加宣扬,令其内乱。”左丞相娄敏中接口道。 这次会议上,摩尼教定下了在湖州与苏州打两场大仗的计划,然后便从各地抽调精锐人马,积极部署。 会后,方腊召见被软禁的吴用。 “入门休问荣枯事,但见容颜便得知,”吴用潇洒地两指一叠,看着方腊笑道,“圣公是遇到挫折了吧?莫非我天王大军已逼近杭州?” 方腊笑道,“我是想告诉吴军师,贵方军队在金陵大败,看来一时间吴军师不能脱身了。” 吴用摇头表示不信,再次双指一叠,淡淡道,“依在下看来,摩尼教有三败。” “哦,请指教。”方腊感兴趣问道。 “其一,贵方仓促起兵,军备武器皆不足,其二,摩尼教士卒未经训练,实乃乌合之众,其三,朝廷政令的转变,迟早瓦解贵方部队。” 吴用说完,方腊不置可否,但心里知道吴用讲的都对,尤其是第三条,只要江南民众知晓情况,势必没有战心。 “吴军师,倘若贵我双方不能合作,梁山控制朝堂之秘密,我们便不能为你们遮掩了。”方腊盯着吴用眼睛道。 吴用大笑,“你们放出一个谣言,我们便放出一百个,你们的谣言会被淹没,没人在意的。” 说到这里,吴用正色道,“晁天王很钦佩圣公,亦很欣赏摩尼教人才,现时回头亦未为晚矣!” 见吴用依然不松口,方腊摇头离去,现下虽然遇挫,可没到认输的时候。 得知官军势头强劲,加之圣公已经决议在苏州进行大战,三大王方貌将无锡守将卫忠及手下一万人撤回了苏州。 晁盖所部轻取无锡,几日后来到苏州城下。 此时的苏州,除了三大王方貌手下的飞龙大将军刘赟、飞虎大将军张威、飞熊大将军徐方、飞豹大将军郭世广、飞天大将军邬福、飞云大将军苟正、飞山大将军甄诚、飞水大将军昌盛等八骠骑外。 国师邓元觉、南离大将军石宝、右丞相祖士远,也率领八万大军从杭州赶来助战。 摩尼教为了挡住官军,在苏州囤积了十五万大军,几十名武艺精熟的大将。 大战一触即发…… 京师汴梁,延福宫蕊珠殿内,赵佶坐在正中,左边是蔡京、郑居中、童贯、余深、薛昂、邓洵武,右边是闻焕章。 自从宰执们被软禁,蕊珠殿成了东西两府办公场所。 “焕章是读书人,深明圣贤之道,非那群盗匪可比,依朕之意,焕章还是站在朝廷一边吧。” 赵佶对闻焕章用极其诚恳亲和语气说道,说完,一脸渴慕地看着闻焕章。 自从晁盖离京,皇帝日渐活跃,已经几番来政事堂过问国事。 蔡京轻咳一声,跟着说,“近日相处,方知焕章大才,令大贤遗于野乃老朽之过失,老朽老矣,寿数不长,将来这太师的位子少不了焕章的。” 郑居中跟着说话,然后其他人亦发言,总之一个意思,希望闻焕章反正。 闻焕章静静听着,待所有人说完,平静道,“江南在剿匪,大宋内忧外患,当下实不宜内部闹出纷争,为敌所趁。” 说完,见院中大门处宋江在徘徊,便对皇帝拱拱手,离开了厅堂。 竖子如此不识抬举!赵佶怒目瞪视闻焕章背影,然后看向蔡京、童贯等人,刚要说话,张顺走了进来,不言不语微笑看着众人。 蔡京与郑居中等人互相看看,不再说话,皇帝的嘴巴张了张,还是把话咽回去了,忍不住白了一眼张顺。 张顺负责看管几个人,小伙白净有礼,待人和善,甚至对一众宰执表现出亲切爱护的一面,但这些人都是老骨精,不会被他骗到,反而对他甚为警惕。 咬人的狗不叫,这样的年轻人不好惹。 赵佶气闷,最近虽然可以在宫内到处走走,但拉拢基本没有效果,贼寇个个冥顽不灵,视他这个皇帝为傀儡。 要么就是跟几个宰执接触,可有什么用呢?他们也是被软禁宫中。 来硬的?索性大闹一番,不信他们敢弑君!但跟皇后商议后,郑皇后让皇帝再等等,说勤王的书信已经送走了。 是啊,等边军过来吧,没有军权什么也干不成。 “焕章兄,前线那里有进展了吧?我准备去江南州府任职。”宋江对闻焕章笑道,眼角撇了撇厅堂里边的人。 “公明哥哥,这边请。”闻焕章将宋江让到值房,令人上茶,才笑道,“哥哥怎地突然想离京?” “按照天王哥哥安排,小弟本来也是要随军走的,奈何大军出征时,不巧坏了肚子。”宋江苦笑道。 “哦,原来如此,第二批人员后天出发,公明哥哥便跟他们一起吧。”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宋江告辞。 来找闻焕章之前,宋江已经跟许贯忠、李俊见过面了,他告诉二人,殿前司兵案都吏陈智达是郓王赵楷的人。 宋江闹肚子那几天,陈智达开始跟宋江亲近,之后来往频繁,拉拢意图愈加明显,但宋江根本没有松口风。 他已经看明白了,郓王赵楷搞这些小动作毫无意义,皇帝就是把西军和边军调回来也屁用没有。 赵家人高估了自己的勇气,一旦把钢刀架他们脖子上,一个个保准拉稀摆带。 唯有一个办法可以翻盘,就是把李俊、许贯忠、闻焕章、公孙胜杀了,然后由自己来说服朱贵、穆弘等人,将军权夺回。 问题是,那四个人杀不了,汴梁军权被梁山牢牢掌控,既然如此,他宋公明还是走吧。 与其在京城毫无作为,莫不如到地方州府任实职,才好慢慢培植自己势力。 想明白的宋江,把陈智达卖了,然后来找闻焕章,要去江南知州府了。 八十三章 苏州大战(一) 林冲史文恭所部从金陵南下,鲁智深、萧嘉穗所部从金陵向东南,骑兵与步兵东西延伸,覆盖了两浙路西部与江南东路的大部分地区。 两路大军攻城拔寨,一路摧枯拉朽、势如破竹,但事实上大军只是起到了威慑作用,真正起作用的是林冲释放的吕师囊八万战俘。 那些战俘在官军这里吃了饱饭,每人拿到一贯铜钱返乡,一路宣传朝廷新政。 他们所经州府县城听到朱勔被杀、花石纲被废,以及免赋税徭役的新政后,民心振奋,摩尼教士卒们则军心动摇。 不由地不动摇,起兵为何?现下目的已然达到,接下来为何而战?主要是诸人此前皆为农夫,对抗朝廷意志不坚,所以林鲁两路大军一到,摩尼教占领区当即土崩瓦解。 林冲部很轻松占领了宣州,鲁智深部也逼近湖州,期间发生几次战斗,官军伤损不大,因为有神医安道全跟随鲁部行军,受伤士卒皆受到精心医治。 这一日大军扎营,萧嘉穗来找鲁智深,“大师,近几日敌军有些反常。” “反常?此话怎讲?”鲁智深问道。 萧嘉穗拿来地图,道,“前几日我军虽行军顺利,但敌人亦不断派出哨探,近几日我军渐渐逼近湖州,敌人哨探反而不见了。” 他指着湖州与杭州道,“倘若我为方腊,欲守杭州,必守湖州,焉能轻易将湖州重地送与敌手?” 鲁智深点头,“两地相距不远,看来方腊是意图在湖州与我一战?”然后目光转向太湖东边,又道,“如此说来,苏州亦是大战之地。” 萧嘉穗点头,“大师,依我之见,我部不妨与林冲哥哥所部合作,拿下湖州直取杭州,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鲁智深看着地图,道,“我们来吸引敌军,让林部骑兵从湖州东南方袭击敌后?” 萧嘉穗点头,“正是,包围夹击敌人。” 鲁智深当即做了决定,“嘉穗兄弟,不妨你亲自赶去林冲兄弟那里,一起计议,事实上他们以骑兵攻打青溪县的帮源峒,毫无优势可言。” 当夜,萧嘉穗便带着几十名亲兵向西南而去,从次日开始,鲁智深部放慢了向湖州行军速度,转而渐次收复太湖以西广阔集镇。 …… 这一日,晁盖率官军抵达苏州城下,未等扎营,只听城中一声炮响,无数兵马从苏州城涌出,为首一人头带红巾身披锦袍、内穿金甲外系彩绦,手持方天画戟。 这人左边马上是一个和尚,手持浑铁禅杖,右边是一个手持大刀的雄壮汉子。 三人马前分列八员大将,背后整整齐齐有三十二个副将,几万人马更在其后,两军相遇,各把弓箭射住阵脚,列成阵势。 晁盖旁边的神机军师朱武道,“根据我方情报,方貌左边那和尚应该便是宝光如来邓元觉了,右边的是南离大将军石宝。” 晁盖点点头,终于见到方腊手下的硬手了。 方貌见官军到来,横戟出马,高声喝道,“梁山晁天王可在?汝等去东京汴梁劫持了当今官家,实是做下惊天动地大事,还请现身,让方貌一睹真颜!” 此时,除了晁盖、花荣、武松、黄信、刘唐、阮小七、朱武、马麟、焦挺和李逵外,关胜、郝思文、董平、张清、邱德虎、周昂、党世英、党世雄、王文斌和徐宁等将领也都在场。 方貌一番话诸人听的清清楚楚。 晁盖左右望望,对周昂道,“此人说的什么胡话?周将军,且去砍下他的狗头!” 周昂应是,提马出阵。 见对方军将出马,石宝拍马来到场中,第一战关乎部队士气,必须取胜。 方貌见石宝出战,径自拨马回到阵中。 周昂手持开山金蘸斧,轻提火龙驹,一边向战场走一边心道,难道传言确有根据? 他在东京便听说朝廷与官家被人所制,甚至有御史因此上奏章,奈何官家亲自下诏释疑,宰执们也发声驳斥。 可是,对面那人却说什么梁山晁天王,难道是汾阳王? 不过,这些疑惑只能放在心底,对面毫无疑问是反贼,当下还是取胜再说。 “这位将军,如何为梁山贼寇效力?须知此时皇帝已然被控制,摩尼教起兵是为拯救赵氏江山!”石宝来到周昂面前,将劈风刀横放马背,恳切说道。 “睦州村夫少言,量你等有甚福禄,妄要图王霸业!”周昂说完,手中开山金蘸斧狠厉劈了过去。 石宝挺起劈风刀一挡,又道,“你等所谓的汾阳王,不过是梁山贼寇托塔天王晁盖,难道朝廷军将不为官家效力,却去听从贼寇号令?何其荒谬也?” 周昂不再答话,只是用力进攻,他武艺超群,甚至比石宝还要高上一筹,几招过后石宝便讲不出话了。 二马相交,两器并举,刀斧纵横,马蹄撩乱,两人斗到三十余合,不分胜败。 后边方貌见了,当即将手下八骠骑都派了出来。 飞龙大将军刘赟、飞虎大将军张威、飞熊大将军徐方、飞豹大将军郭世广、飞天大将军邬福、飞云大将军苟正、飞山大将军甄诚、飞水大将军昌盛八人各执兵器,骤马向前。 晁盖这里,派花荣、关胜、郝思文、董平、张清、邱德虎、王文斌和徐宁出战。 马振铜铃响,身腾杀气高。乾坤无敌手,当阵逞英豪。两军中花腔鼓擂,杂彩旗摇,十六骑马齐出,各自寻着敌手,捉对儿厮杀。 花荣对刘赟、关胜对张威、郝思文对徐方、董平对郭世广、张清对邬福、邱德虎对苟正、王文斌对甄诚、徐宁对昌盛。 场中十八员大将交锋厮杀,本来征尘迷铁甲,杀气罩银盔,该当堪描堪画,奈何官军一伙将领实力高过太多。 飞虎大将军张威对大刀关胜,只两个回合便被关胜斩于马下,旁边的飞龙大将军刘赟心里一惊,一个慌神功夫,被花荣一枪刺中心脏。 随即,飞水大将军昌盛露出破绽来,被徐宁肋下刺着一枪,搠下马去,飞天大将军邬福被张清石子击中面部,随即被砍杀。 几个回合过去,堂堂八彪骑就死了四个,方貌大惊!正与周昂过招的石宝内心同样惊惧,后边的邓元觉见势不妙,赶紧出阵来援。 八十四章 苏州大战(二) 晁盖见状,当即挥动兵马冲锋,官军骑兵喊着口号,如洪水般奔涌而出。 方貌见此,一面令弓箭手准备抛射阻敌,一边令手下三十二名副将齐齐出马迎战。 花荣摘下弓箭,一箭射向石宝,张清亦抛掷石子助战王文斌。 箭似流星而来,好个石宝!危急关头向左躲避,箭支擦着他右臂过去,此时倘若周昂出手,石宝势必死于非命,但周昂手中大斧动作放缓。 石宝看了他一眼,拨马而去。此时,飞熊大将军徐方、飞豹大将军郭世广、飞云大将军苟正、飞山大将军甄诚等八彪骑剩余四个皆被杀死。 官军诸将带着骑兵冲杀,滚滚马蹄踏的大地震动。初战不利,但方貌知道此时后退势必形成踩踏,干脆令弓箭手抛射,骑兵冲锋,掩护步兵渐渐后退回城。 征旗蔽日,杀声震天,双方不停对射,箭矢在空中掠过发出尖啸,随即,邓元觉、石宝、方貌及其副将们,率领摩尼教骑兵与官军狠狠撞在一起! 短兵相交,大刀挥舞铁矛戳刺,因为高速冲锋,不论是人是马,凡刺中或砍中者,无不当身刺穿或砍出大大伤口,鲜血狂喷,激烈厮杀展开,战场上空立即散发出刺鼻的血腥味道。 驻扎苏州的乃是摩尼教骨干士卒,加之此前右丞相祖士远已经在全军做了工作,一遍遍讲述朝廷卑鄙的欺骗策略,所以官军的那些口号作用不大了。 后边晁盖看的惊心动魄,如此冷兵器对决着实需要勇气和力量。 通过此前与摩尼教交手可以看出,方腊部下均是乌合之众,一触即溃,但在苏州城下,晁盖见识到了方腊真正的力量。 晁盖之所以坚持亲自来征讨方腊,就是怕彼此死伤过多,他想快速结束这场内战,但此刻形势已经由不得他了。 不让方腊狠狠出点血,意识到彼此差距是不行的,况且官军也需要战争磨砺。 所以当凌振提议发几炮时候,晁盖摇摇头,骑兵对骑兵决出胜负吧。 方貌、邓元觉与石宝均有万夫不当之勇,他们的亲兵骨干亦皆是精锐士卒,摩尼教为了苏州大战着实做了准备,故双方一时间打的旗鼓相当。 党世英、党世雄分别与摩尼教一员副将交手,刀来枪往激战正酣,兄弟二人自从被汾阳王骂醒,都盼望立功。 花荣、武松、黄信、刘唐、阮小七、马麟、焦挺等人,各找敌将厮杀。李逵在人群中翻滚出没,一双板斧和整个人早已经鲜血淋漓。 关胜对方貌,董平对邓元觉,乱战中徐宁对上了石宝。 金蘸斧直奔顶门,浑铁枪不离心坎,这个是扶持社稷、毗沙门托塔李天王;那个是整顿江山、掌金阙天蓬大元帅。 枪尖上吐火焰,斧刃中迸寒光,一个似巨灵神忿怒,挥大斧劈碎西华山;一个如华光藏生嗔,仗金枪搠透锁魔关。 兵找兵、将找将,激斗几十回合,变成了关胜郝思文合斗方貌,董平张清合斗邓元觉,邱德虎、王文斌与徐宁合斗石宝。 约莫一刻钟过去,摩尼教军兵渐渐落入下风,此时,出城的步兵均撤回城内,方貌下令部队渐渐后撤。 城头的右丞相祖士远下令弓箭手抛射,援助己方撤退回城,晁盖见状,亦下令鸣金收兵。 双方兵马脱离接触,战场中央留下无数人马尸体以及凄厉惨叫的伤兵,之后,双方约定各自打扫战场,救治伤患。 晁盖下令官军扎营下寨。 回城的方貌清点损失,麾下的八彪骑皆战殁沙场,三十二名副将死了十八人,伤了十人,他自己与邓元觉、石宝亦伤痕累累。 祖士远四人聚到一起,一时沉默无语,他们均想起了吴用讲过的话,此战摩尼教已经出了全力,但折损太大,似乎并非官军敌手。 “明日高挂免战牌,只要我等在此拖住晁盖,即是大功一件,静待圣公湖州大捷吧。”半晌,祖士远说道。 另三人点头,其实已经没法出战了,禁军的厉害,今天终于见识到了。 但局面由不得他们,翌日中午,官军开始攻城,接二连三的铁火炮射入城头,引起苏州军心震荡。 下午,城内粮仓突然起火,大火绵延几处,这下子军心更加摇动,接着,官军在北城发起攻城大战。 仅仅一刻钟过后,城内突然杀出一队人,与官军里应外合夺下阖庐门。 官军大队骑兵涌入苏州,方貌等人见势不妙,只得从南城撤退。 官军开始追杀,双方再次大战,兵败如山倒,方貌、邓元觉、石宝虽然悍勇,也只得拨马向南逃走。 结果在城南五十里,又遇到官军伏兵。 今日上午,武松等人便率领步兵坐上刘梦龙所部战船,从太湖绕到苏州南边设伏。 腹背受敌、前后夹击,摩尼教终于承受不住如此压力,士卒纷纷投降,最后只方貌、祖士远、邓元觉与石宝四人带着几十亲兵,狼狈逃离了战场,奔杭州而去。 苏州城中放火夺门的便是时迁,他出城与晁盖等人相见。 晁盖处置善后,又派人通知人在常州的两浙路安抚使张叔夜,令他来苏州主持局面。 …… 东京汴梁,慈元殿书房内,郑皇后亲信内侍翟让正在汇报他收集到的有关许贯忠、闻焕章、杨志、李俊等人的情报。 听完后,郑皇后低声道,“三代将门之后,企图一枪一刀博个封妻荫子,杨志此人可用啊。” 沉吟半晌,她叫过翟让,吩咐他如此如此。 …… “香冷金猊,被翻红浪,起来慵自梳头。任宝奁尘满,日上帘钩。生怕离怀别苦,多少事、欲说还休。新来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 休休,这回去也,千万遍《阳关》,也则难留。念武陵人远,烟锁秦楼。惟有楼前流水,应念我、终日凝眸。凝眸处,从今又添,一段新愁。” 李清照轻轻放下笔,嘴里犹自念叨着:凝眸处,从今又添,一段新愁。 今年三十三岁的李清照是齐州章丘人,出生于书香门第,丈夫赵明诚现下在外地任职,来信似乎有纳妾心思,敏感的李清照心里苦闷,便写下了这首词。 八十五章 杨志的心思 外边侍女来报,周邦彦来访。李清照亲自迎出门去,将周邦彦让到书房,侍女上茶。 周邦彦看了李清照刚填的词,忍不住叹道,“易安,老朽要离开汴梁,特意来辞行。” “啊?”李清照惊讶道,“美成先生已然获知师师下落?” 周邦彦恋李师师,东京人人皆知,当今官家亦知,并为自己夺得美人芳心而自傲。 两个月前,李师师宅院贴出主人出外访友的字条,虽然周邦彦屡次拜访,李师师依然未归,仆妇亦不知主人去向。 之后有流言传出,说李师师入宫了,还有说死了的,周邦彦心急如焚,到处打探,终于还是未获准确消息。 周邦彦摇头,“老朽人微言轻,即便师师遇到危难,实也无力救援。” 李清照微微点头,李师师的下落定然与官家有关,周美成离开也好,留下只徒增烦恼。 “方腊造反,杭州已失,我惦念家乡,决定回去看看,这是,”周邦彦然后掏出一张纸,递给李清照。 “这是我写给师师的,倘若以后知其下落,望易安替我送去。”说完一声沉重叹息。 李清照接过来,是一首瑞龙吟。 章台路。还见褪粉梅梢,试花桃树。愔愔坊陌人家,定巢燕子,归来旧处。 黯凝伫。因念个人痴小,乍窥门户。侵晨浅约宫黄,障风映袖,盈盈笑语。 前度刘郎重到,访邻寻里,同时歌舞。唯有旧家秋娘,声价如故。吟笺赋笔,犹记燕台句。 知谁伴、名园露饮,东城闲步。事与孤鸿去。探春尽是,伤离意绪。官柳低金缕。归骑晚、纤纤池塘飞雨。断肠院落,一帘风絮! 李清照看完,点头答应,随即设宴给周邦彦践行。 下午,周邦彦黯然离开汴梁。 有人哀伤有人欢喜,也是这一天,三衙禁军马军副帅杨志纳了一房小妾。 连日来,杨志练兵尽忠职守,几天前偶然回府,有汴梁富商王城来访,两人相谈甚欢,之后王城赠杨志一妾名叫桃红。 今日便是纳妾之日,杨志特意从军营回到府邸。 考虑到大军在外征战,实在不好招摇,故仪式十分低调,杨志也没有告知许贯忠李俊等人,没有摆酒。 美人如玉,英雄志满,实乃世间佳乐。 杨老令公当年忠烈武勇,号称无敌,官位却只做到观察使。 杨延昭守边关二十余年,智勇善战,号令严明,博得真宗称赞,受到人们敬仰,契丹人按风俗将其称为“南六斗星”,尊称为杨六郎。 官位也只做到防御使。 到了杨文广时代,方因功升为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成为中央禁军将领。 呼……杨志想着祖上荣光,再想想眼下自己以承宣使身份,任三衙禁军中马军副帅,终于重振杨家将威名。 唯一遗憾是,这官位并非赵官家真心授予,乃是抢夺而来,多少有些美中不足。 这念头在杨志脑中一闪而过,然后便沉沉睡去了。 翌日,富商王城再次来访,杨志热情招待,两人闲谈几句后,王城正色道,“太尉在上,小人有事禀告,倘若唐突,望太尉赎罪。” 杨志笑道,“王兄何必如此客气,有话但讲无妨。” 王城深深吸气,平定一番心绪后,终于说道,“桃红非是小人所赠,乃圣人赠与太尉。” 杨志的眼睛当即眯了起来,抽刀架到王城脖颈,怒道,“你胆敢构陷与我!” “圣人……欲……以太尉为外援,事成之后,以王爵酬太尉之功。”王城磕磕巴巴讲了出来。 封王?不知怎地,听到这个,杨志的心一下子火热起来,脸色阴晴不定,半晌,他将刀收起,问道,“官家可知?” “据说官家不得自由,但圣人必对太尉有所担待。”说完,王城掏出一封书信。 是一封盖了皇后之宝的书信,信中皇后称赞杨家将世代忠良,期盼杨志立勤王救驾之功,官家已然口谕,届时必定以王爵酬功。 “只要官家获救,手诏西军与河北边军回京,届时大事必成!” 见杨志意动,王城的话讲的流利了,他心里甚至有些疑惑,收买此人如此容易吗? 之前,王城觉得皇后有些急迫了,倘若收买不成,岂不打草惊蛇?他自己的小命或许要交待到这里。 其实他是不知道女皇与王爵对皇后与杨志二人,是何等的诱惑! 郑皇后已然想明白了,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想要成为女皇,她的机会已经不多,倘若晁盖赢了战争、率大军归来,她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赌了,不赌不行!她分析杨志那些经历,觉得此人是个官迷,封王对他来说此生只此一次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所以皇后为表诚意,将盖了皇后之宝的书信让王城直接带来,不然空口白牙徒惹猜疑。 杨志知道皇帝此时情况,依此时局面,皇后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但是,自己应该怎么做?将皇后交出去?那样的确会获得天王更加看重,但在晁盖手下想封王,不太可能。 王爵!想想都令人激动心颤的字眼,倘若自己助官家脱困,西军与河北边军勤王,官家再下诏,是极大可能成功的。 此时晁天王身边的周昂、徐宁、党氏兄弟等人,在皇帝与晁盖之间,定然选择前者,官军士卒亦然。 到时候局面突然逆转,梁山必败,只是……杨志想到了鲁智深与武松,只是自己两位二龙山的兄弟怎么办? 杨志上梁山两天后,便一起来了东京汴梁,与其他人并无多么深厚交情,但鲁武二人不同。 沉吟半晌,他想,到时候必须保住两位兄弟性命,至于其它人,也管不了那么许多了。 只是,许贯忠与李俊并非容易对付之人,自己一支兵马能成事吗?杨志问道,“圣人可有细致策略?” 王城道,“将军宴客,将贼寇头领尽数抓获!官家便即获救。” 杨志想了想,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问道,“还有呢?” “其他策略皆易节外生枝,只此一个办法最好。”王城坚决道。他是皇商,靠山便是郑皇后,此次跟杨志接触也是赌上了身家性命。 的确如此,倘若自己率兵入宫,必然与欧鹏、穆弘等发生冲突,一旦拖延,许贯忠与李俊来援,自己势必落败。 将众人请来一网打尽,实在是好办法,但这个决心是不容易下的,迈出这一步便绝了退路。 “你且回去,容我想想。”杨志挥挥手,王城看他脸色,知道事已成了大半,便告辞离去。 八十六章 伏击 吕师囊与司行方在金陵大败,引了败残军马撤退至湖州不久,圣公方腊带着兵部尚书王寅、镇国大将军厉天闰、金吾上将军方杰以及十万大军赶到湖州。 杭州只留太子方天定与左丞相娄敏中镇守。 三日后,又有八万军队陆续赶到湖州,此时湖州已然汇聚二十万大军。 了解了金陵战败的过程后,方腊没有喝令武士将二人斩讫报来,而是问道,“两位兄弟且说说,晁盖军队如何?” 吕师囊与司行方互相看看,司行方拱手道,“圣公,诸位,朝廷禁军那些骑兵,不但人披甲,马亦披甲,都是甲坚兵利的重骑兵,着实不易对付。” “圣公,还是与晁盖谈判为首要。”吕师囊拱手道。 诸人见二人好似被打怕了,均疑惑满怀,他们还没有同官军交过手,但朝廷腐朽,想来不会比江南军队厉害多少吧? 方杰年轻气盛,略带不屑语气道,“两位莫要涨了别人威风,只要消息传出去,梁山与汴梁军将离心离德,焉能同心与我作战?” 然后方杰对方腊道,“叔叔,依我看宜当速速派人出去传播消息。” 是的,方腊虽然对吴用那般讲,但并没有四处散播梁山把控朝廷的事情,弯弓搭箭才有威慑力,箭矢飞出如射不中敌人,连威慑力也失去了。 “你们在阵前讲了梁山操控朝廷那些话,禁军将领难道没有反应?”方腊问吕师囊与司行方。 二人摇头。 兵部尚书王寅捋捋胡须,道,“朝廷军将听了,即便心有疑惑也不会当场便与梁山闹翻,他们之间的内斗需要条件,比如我方的胜利、他们的巨大损失。” 此言有理,诸人点头。 方腊沉吟一会儿,对众人道,“与晁盖是要谈的,本来预料彼等不敢来,即便不同意我方疆界划分,私下里争吵便是,料不到梁山人马居然敢带着朝廷军将南来,既如此,只能击败他们再谈。” 顿了顿,看着众人又道,“湖州一战唯有胜利,败则杭州必然不守!此时我方人多势众,即便官军甲坚兵利,亦有胜利之可能!” 众人一番商议,最后采纳王寅的策略:在湖州以北五十里的松木坪伏击鲁智深所部,借机实施围点打援。 西边林冲所部不救而已,救则利用湖州以西八十里阚博山下的沼泽地困住林部,然后两下同时歼灭。 松木坪距离湖州尚有一段距离,敌人只要着急赶往湖州城,必然进入伏击圈。 那里地势平坦,官道两旁皆是稻田,东西两边的大树林相距几十里,敌人不会想到伏兵,而摩尼教此次就要利用这个地形,用十多万大军淹没鲁部两万多人。 万事俱备,小股部队向北哨探,却发现鲁智深所部行动迟缓,除了州县,包括左右集镇亦要扫荡一遍。 这边厢,隐藏在树林里的摩尼教军兵可受苦了,令蚊子夜夜饱餐。 又几天过去,方腊派遣一股部队去引诱,然后惊惶回撤,鲁智深所部终于姗姗而来,按照他们行军日程,明天中午就会进入伏击圈。 “除了湖州城留两万人马守城,明日全军压上,势必将鲁智深所部包围歼灭!督战队要严厉军令!哪个敢逃跑投降,全杀了!” 方腊下令,众人拱手遵命,既然派往西边的哨探在百里内都没有发现林冲所部影踪,估计是南下进攻睦州了。 此时,睦州无有杭州、湖州与苏州重要,青溪县的帮源峒地势复杂,敌人想攻占可不那么容易。 既然围点打援策略不能实施,眼下还是歼灭鲁智深所部要紧。 只有让晁盖意识到摩尼教的厉害,双方才能坐下来谈。不信二十万大军消灭不了两万多人。 翌日,松树坪东西两大片树林里边,各藏着五万大军,树林南边有一个高岗,高岗下的林子里还有三万大军,另有五万人留作预备队,以应付突发情况。 将近午时,鲁智深所部终于出现了。 十几匹探马在前。 东西两片大树林之间,是一览无余的大片稻田,稻田中间是一条通往湖州的官道。 十几匹探马倒也谨慎,他们趟过稻田,还到树林前看了看,摩尼教士卒藏在树林里边一里多远,他们根本发现不了。 他们回去,不一会儿,摩尼教的将领见到官军慢腾腾过来了。 “这些王八羔子,爬的如此之慢!”东边树林里方杰不满道。 对面的树林里,镇国大将军厉天闰皱眉,他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官军如此行军该有其目的,倒像是在等待什么。 马上他就有了答案,南边传来大地震颤动静,是骑兵! 八十七章 铁砧、铁锤、铁块 以鲁智深所部步兵为铁砧,以林冲所部骑兵为大锤,而湖州附近的方腊部,则是铁砧与铁锤之间的那块铁。 这便是萧嘉穗的计策。 而围点打援、能够利用湖州以北松木坪,以及湖州以西阚博山下沼泽地的有利地势,摩尼教兵部尚书王寅的策略也不坏。 策略都不错,便看执行,在执行层面,彼此的差距便出来了,鲁智深曾是西军悍将,林冲是禁军都教头,二人手下也都是职业军人,与刚刚造反的农夫们基本是职业与业余的区别。 几百名摩尼教哨探在湖州以西、西北、西南百余里范围,搜寻林冲所部,踪迹全无,所以他们认为林冲部必然是南下进攻睦州了。 对方腊等人来说,跑掉了林冲部、未能完美地实施围点打援策略,甚为遗憾,那只能围歼鲁智深了。 他们全想不到自己成了铁砧与铁锤之间的那块铁。 金吾上将军方杰带着偏将王绩、薛斗、南冷恭、张俭、元兴、姚义、温克让七人,以及五万大军埋伏在松树坪东边林里。 镇国大将军厉天闰带着偏将厉天佑、吴值、赵毅、黄爱、晁中、汤逢士、茅迪七人,以及五万大军埋伏在松树坪西边林里。 东边树林的南侧有一个高岗,高岗下的林子里,方腊与兵部尚书王寅带着偏将庞万春、王仁、崔廉明、徐白、张道、原凤仪、张韬、苏泾、米泉、贝应夔十人,以及三万大军埋伏其中。 这片树林南边则是司行方、吕师囊以及江南十二神里剩下的六丁神徐统、吊客神范畴、黄幡神卓万里、豹尾神和潼、丧门神沈拚五人率领的五万预备队。 十八万人,里边还包括方腊的一万最精锐骑兵,号称御林军,对鲁智深所部两万多人,绰绰有余,一人一口吐沫都够他们受的了。 是南边吕师囊与司行方所部首先遭遇官军骑兵。 在方杰与厉天闰等人看来,吕师囊和司行方好似被官军打怕了,或许方腊令吕、司二人率领预备队,便是这个缘故。 但恰恰是他们,率先面对骑兵的冲锋。郑天寿、陶宗旺和吕方、牛皋率五千骑兵如决堤洪水一般掩杀过来。 听到南边传来马蹄声,王寅脸上变色,“圣公,坏了!” 方腊当即下令,让吕师囊与司行方率部退入树林,又让神射手庞万春率弓箭手去支援。 无遮无挡情况下,骑兵对步兵是彻彻底底的完全碾压,这种事吕师囊与司行方已经经历过一次了。此时无须方腊下令,吕司二人便下令全军退入树林。 五万预备队都是新兵,从未遭遇过如此阵势,仅仅是铮铮铁蹄奔涌导致的大地震颤,就足以令他们胆寒了,众人忙不迭退入树林。 庞万春素有“小养由基”的称号,还想着借机射杀敌军几员大将呢,结果被己方士卒给堵截了回来。 见敌人退入树林,郑天寿、陶宗旺和吕方、牛皋等五千骑兵便停留在树林南边堵截。 此时,松树坪那里已经爆发大战。 方杰与厉天闰听到南边传来的马蹄声,又见鲁智深所部停在包围圈外边不动,便知道敌人已经看破了伏击,不会上当了。 既如此,二人当即率兵从树林里冲出,毕竟己方人多势众,敌人即便看破计策又如何? 见源源不断的包着头巾的摩尼教士卒从树林涌出,鲁智深下令,“射击!后撤!” 官军的五千弓箭手当即一边抛射,一边后退,其他两万人也渐次后退,拉开与敌人距离。 摩尼教士卒有甲的不多,一波又一波的箭雨带来不小的伤亡,但在督战队砍刀逼迫下,众人无法后退,唯有顶着箭雨冲锋。 “朝廷军将听了,梁山贼寇晁盖、鲁智深等胁迫皇帝、把持朝纲,吾等起兵只为清君侧,你等倘若尚有一丝忠君之心,便立时倒戈,一起拿捕贼寇!” 方杰与厉天闰一边高喊,一边拨打弓箭急速冲锋。但鲁智深所部只是后退。 见十万敌军都出了林子,鲁智深下令止步、迎战。呼延灼、栾廷玉、史进、杨春、陈达、单廷珪、魏定国、韩滔、彭玘等人打马奔出,截住敌将开始厮杀。 栾廷玉高声喝道,“草贼匹夫反诬官军为盗?真岂有此理!吾乃铁棒栾廷玉!当吾者死,避我者生!”说完挺枪刺向厉天闰。 厉天闰还待再说什么梁山胁迫皇帝等言语,见这枪速度极为迅疾,只得挥枪挡住,征尘影里,杀气阴中,两杆铁枪左盘右旋,斗到三十余合,不分胜败。 与此同时,呼延灼对方杰。史进、杨春、陈达、单廷珪、魏定国、韩滔、彭玘等人对上摩尼教偏将王绩、薛斗、南冷恭、张俭、元兴、汤逢士、茅迪等人。 兵对兵、将对将,枪来鞭去花一团,鞭去枪来锦一簇,两军陷入混战,转灯般厮杀。 就在此时,铁蹄连天价作响,萧嘉穗、史文恭、苏定率七千人在左,林冲、闻达、李成、索超率八千人在右,两支骑兵旋风而至,像箭头一样刺入方杰与厉天闰大军队列里。 这些骑兵人马皆全副甲胄,就像铁榔头楔入肉体,当即撞开方杰与厉天闰大军队形,血肉横飞。 平原地区、步兵没有阵型、没有鹿角、壕沟等防御手段,又遇到呼啸而来的骑兵冲锋,短时间便遭到巨大伤亡,士气降到冰点,士卒不再试图抵御,只是想着逃跑。 方杰与厉天闰皆有万夫不当之勇,但他们手下士卒只是待宰羔羊,二人看着手下被屠戮,睚眦目裂却毫无办法。 方腊令吕师囊、司行方等看住南边那股骑兵,防备更多敌军出现。自己与王寅率三万部下向北援助。 等他们赶到战场时候,摩尼教十万大军已经近似崩溃边缘。 庞万春一马当先,见己方不利,当即生出心思:扬名立万就在今天。他搭箭在手,见一员敌将正在自己射程内,照面门嗖地一箭,弓开满月、箭似流星,正中彭玘面门。 天目将彭玘正厮杀的热闹,蓦地一个黑点倏忽而至,当即眼前一黑,栽下马去。 八十八章 换个说法 “无端草寇、背逆狂徒,天兵到此尚不投降,直待骨肉为泥,悔之何及!”呼延灼怒喝,然后两条水磨八棱钢鞭向方杰砸去。 方杰大怒,方天画戟架住钢鞭,高声喝道,“身为朝廷军将,却甘心为梁山草寇卖命!汝等置皇恩于何地?” 呼延灼大骂放屁,舞起双鞭当头便打,四条臂膊交加,八只马蹄撩乱。二将来来往往,翻翻复复,斗了二十余合,不分胜败。 此时,栾廷玉对厉天闰,方、厉二人手下的偏将王绩、薛斗等十多人与史进、杨春、陈达、单廷珪、魏定国、韩滔、彭玘等也厮杀的热闹。 虽然兵器杂乱、甲胄不齐,但摩尼教一方毕竟人多势众,一时间战意轩昂。 直到官军重骑兵赶到,史文恭策马张弓,左右驰射,两箭射翻了元兴、姚义二人,然后方天画戟一挑、一刺,当面的厉天佑、吴值二人便送了性命。 将为兵之胆!摩尼教这种农民造反队伍,只要杀了为首的,士卒自然溃散。 所以,萧嘉穗砍汤逢士、苏定镋杀茅迪、李成挑晁中、索超刺黄爱后,与史进对敌的薛斗、南冷恭二人心下一惊,枪法慢了半拍,被史进三尖两刃刀接连戳死。 杨春杀王绩、陈达挑张俭,其余的赵毅、温克让等人也被单廷珪、魏定国、韩滔、彭玘等杀了。 重骑兵在摩尼教士卒中纵横驰骋,如入无人之境,休说其它,仅仅是被具装战马撞死、踹死的亦不知凡几。 方腊与王寅率军赶到时候,己方局势岌岌可危。在落下的重锤与不破的铁砧双重夹击之下,方杰与厉天闰十万大军损伤过半,即将崩溃。 方腊大惊! 对他来说,此战便是决战!倘若此战战败,精锐将士伤亡殆尽、士气将一蹶不振,于是,他立刻命人举起他的大纛仪仗,以鼓舞士气。 旗旄旌节,一攒攒绿舞红飞;玉镫雕鞍,一簇簇珠围翠绕。飞龙伞散青云紫雾,飞虎旗盘瑞霭祥烟。在一万御林军护卫下,永乐天子仪仗甚是威武。 毕竟是摩尼教教主、永乐朝皇帝,又有骑兵为援,方腊一到,就要崩溃的摩尼教士卒胆气壮了些。 方腊头戴一顶冲天转角明金幞头,身穿一领日月云肩九龙绣袍,腰系一条金镶宝嵌玲珑玉带,足穿一对双金显缝云根朝靴,骑着一匹银鬃白马。 他举起长枪,高呼道,“朝廷无道、残民以逞!我永乐行法,等贵贱均贫富。摩尼教众向死而生!朕与汝等同在!” 然后下令骑兵发动攻击。 之前的说法是:梁山贼寇胁迫皇帝、把持朝纲,吾等起兵只为清君侧。 既然无用,还不如激励己方士卒了,于是说法换了,朝廷又无道了,皇帝残民以逞,摩尼教不清君侧了,要等贵贱,均贫富。 反正嘴是自己的,想怎么说便怎么说,有用就行。 用处还是有的,方腊一到,又放出豪言,即将崩溃的局面稳住了。教主皇帝都跟你同在了,士气还能不提振一点? 庞万春的目标当然是敌将,继一箭射杀彭玘后,又一箭射中陈达,第三箭对着林冲射去,箭支被林冲用丈八蛇矛挑飞。 史文恭见此人箭术甚精,当即摘弓搭箭,箭似流星射向庞万春,庞万春全神戒备,见有箭来,当即身子伏在马鞍上避过。 史文恭第二箭射向方腊,被护卫用盾牌挡住。 林冲见敌人来了骑兵支援,不允许他们组织起步兵士卒,当即挥动丈八蛇矛,调动骑兵发动进攻。 作为方腊的御林军,最为精锐的骑兵,这一万人骑的不再是驴子、骡子,都是北地骏马,虽然马不能披甲,但骑兵几乎个个披甲,刀枪亦锐利。 只是未曾经历过战阵。 击溃这伙骑兵,敌人自然崩溃,于是林冲、鲁智深组织起最精锐兵力,二人当先士卒冲了过来。 骑兵对骑兵的战斗开始了。 史文恭只负责压制庞万春,两人不解决了对方,也不敢轻易去厮杀。 厉天闰与方杰也确实厉害,单廷珪助战栾廷玉、魏定国助战呼延灼,居然一时间还是收拾不下,打了个旗鼓相当。 王寅率骑兵冲杀,只见一个胖大和尚喝道,“狗贼!吃洒家一百禅杖!”然后一柄厚重兵器搂头向自己砸来。 王寅原本是歙州山里石匠出身,颇通文墨,精通谋略,但武功亦是极高,一条钢枪神出鬼没,万夫莫挡。 “鲁智深,你等无端草贼不来投降,更待何时!”王寅挺枪拨开禅杖怒吼道。 “哈哈哈……匹夫,死在眼前尚且不知!”鲁智深哈哈大笑。 两个正是对手,当即战在一处,一往一来一翻一复,枪来杖去花一团,杖来枪去锦一簇,两个斗到五十合之上,不分胜败。 两军继续厮杀,奈何方腊麾下偏将副将皆已被杀,方杰、厉天闰与王寅被缠住,史文恭与庞万春对射,其余的林冲、闻达、李成、索超、史进、杨春、韩滔、萧嘉穗、苏定等人,在摩尼教军兵中纵横,无人能挡。 方腊见己方再落下风,士卒不稳,暗自焦急,这时候,司行方率领三万人来助战。 原来司行方见南边骑兵只几千人,且不动,便着吕师囊等人看住,自己率三万人向北支援。 林冲见又有敌至,当即率亲兵几百人迎了上去,司行方拍马挺刀,亦直取对方,两人盘盘旋旋,各逞平生武艺。 十几个回合过后,司行方用刀尖奔林冲心坎上戳将来,林冲只一闪,那刀尖从肋窝里放个过。 司行方用力过大,连人和马抢近前来,林冲迅疾抽出腰刀,手起刀落,只见一条血光连肉,顿落金鍪在马边。 旁边摩尼教士卒正与林冲亲兵厮杀,见护国大将军被斩首,刚刚赶到战场的三万人当即惊叫着四散奔逃。 与此同时,南边官道驰来了林冲部最后的五千人。 可笑的是,郑天寿、陶宗旺和吕方、牛皋等五千骑兵向北支援时候,树林中的吕师囊与他的五个大神面面相觑,没敢拦阻。 就那么看着敌人从眼前从容通过。 六丁神徐统:哥哥,好像打不过。 吊客神范畴:我看不用打了。 黄幡神卓万里:既然打不过,还打个球? 豹尾神和潼:吕枢密好像睡着了。 丧门神沈拚:我也有点困,不如回家吧? 八十九章 勤王部队到了 司行方的三万人崩溃,官军五千骑兵加入,此消彼长之下,摩尼教士卒士气顿减,开始出现逃亡。 一个人带一队人,越来越多人当了逃兵,他们胆气尽失、抱头鼠窜,个个只顾逃命,局面当即崩溃。 方杰、厉天闰、王寅使出浑身力气劈砍,拨马回到方腊身边,未等三人说话,方腊痛苦但决绝道,“撤!” 众人簇拥方腊向东逃窜,庞万春刚要拨马,被史文恭一箭射穿了脖颈,当即栽落马下。 林冲、鲁智深部署牛皋等人追击,直到这时候,官军才喊出‘朱勔被杀!花石纲被废!朝廷免江南三年赋税徭役’的口号。 方腊大败亏输,士卒抛金弃鼓、撇戟丢枪,军马如风落云散,东零西乱。觅子寻爷、呼兄唤弟,到处都是一片惊惶叫声。 方腊等人狠力抽打马匹,风声呼呼从耳边刮过,向东再向南,追上吕师囊率先逃跑的两万人。 众人过湖州而不入,向杭州惊惶逃去。所谓枪刀流水急,人马撮风行,逃亡时候的速度可快多了。 官军打扫战场、救治伤员,这一战算得上硬仗,步兵伤亡三千多人,骑兵也伤亡八百多。 彭玘和陈达战死。摩尼教方面,战死士卒三万多人,被俘七万人。 神医安道全一直忙碌到三天后,才算把己方所有伤员救治完毕,他们将伤兵抬入湖州城内安歇。 数日后,晁盖、林冲、鲁智深三路大军在杭州城外汇合。 金陵,江南东路安抚使宗泽正在接待汴梁吏部派来的官吏,一一交谈后,迅速将诸人派往各州县,此时江南官员奇缺。 宗泽是五日前才赶到的金陵。他交卸登州差事后便赶往江南,未想到途中遇到刺客刺杀,战马带着昏迷不醒的宗泽跑到一户农家。 半月后宗泽才苏醒,待身体恢复到能行路,他便忙不迭赶往金陵,才知道此时江南已然局势大变。 宋江任宣州知州。 聪明的宋江去宣州上任途中,不太聪明的杨志给公孙胜、闻焕章、蒋敬、萧让,殿前司的许贯忠、欧鹏、穆弘,皇城司的朱贵、朱富、石秀、张顺。马军司的杨林、燕顺。步军司的李俊、童威、童猛等十六人,发去了请柬。 政和七年十月十二日,马军司副帅杨志娶妻,要宴请一众兄弟。 汴梁富商王城赠妾之后,向杨志坦言了皇后的意图,盖有皇后之宝的信笺表示,事成之后可封杨志为王。 杨志考虑再三,觉得事情并不妥帖,倘若事成之后朝廷耍赖,他能如何?而且,蔡京、童贯等奸臣还在,以前自己难道没有跌过跟头吗? 但几日后,又有人找上门来,是郓王赵楷派来的,此人并非是说服宋江的那个陈智达。 而是杨志东京故人董启立,董启立对杨志道,“太尉,郓王殿下已经决意登上大宝,只要太尉襄助,届时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显赫地位!” 杨志不信他放狗屁,但这件事却触动了杨志另一番心思。 倘若自己扶当今官家幼子登上皇位,岂不可监摄朝政?甚至以后学赵匡胤亦无不可!这的确是一个天大念头! 人不是一下子掉入悬崖的,是一步步挪向悬崖边,然后在贪婪之心诱使下冒险,才掉入悬崖的。 从皇后许给杨志王爵开始,贪欲便从中作祟了,但杨志的理智尚在。 郓王赵楷的主意引发了杨志想做赵匡胤的念头,这并非没有可行性,晁盖是怎么坐上枢密副使、参知政事和汾阳王的? 为什么我便不行? 此时晁盖大军在外,只要收拾了梁山留守人员,然后逼迫赵佶禅位,新皇登基,召西军与河北边军入京,再公开宣告晁盖叛乱。 届时,跟随晁盖作战的朝廷军将自然归附朝廷,梁山必然覆灭,自己……岂不得偿所愿? 贪欲可使人无所不为!何况是皇位的诱惑?有几人能抗拒?自私和贪婪相结合,孵出了杨志这条毒蛇。 以前的杨志只想恢复祖上荣光,但目标达到后,他觉得屁股下的椅子不那么舒坦了,侵欲无厌,自然规求无度。 于是,杨志要结婚宴客。 宴客请柬发出的时机也很好,正是前线大军连捷的消息传回时候,喜上加喜,岂不美哉? 接到请柬的李俊,得知所有人都收到了杨志的请柬,包括负责宫中看护的欧鹏、穆弘、石秀、张顺,当即眉头微皱。 这时候,朱贵来见他。 “这个董启立的夫人,与郓王赵楷的岳母是邻居,比较要好,最近董启立夫人与郓王岳母频繁出入郓王府,然后董启立去见了杨志。 这不算很特殊的事情,因为二人很早就相识,但杨志婚礼把欧鹏、穆弘、石秀、张顺四位兄弟都叫上,宫中谁人看护?他是谨慎人,不会不晓得轻重。” 李俊看着朱贵。 朱贵续道,“一时疏忽在所难免,但杨志却通过燕顺放出话来,说宫中守护不差那么一会儿。” 李俊点头,“这确实可疑。” 其实朱贵的皇城司真没有监视自己兄弟,因为这种事让人知道,心里难免落下疙瘩,是皇城司监控郓王府,然后发现踪迹的,朱贵为人谨慎,才亲自查了查。 不过,对宋江的监控自从晁盖大军离开后便开始了,他与陈智达的来往都落入朱贵眼中,以李俊和朱贵的精明、想想当初宋江与晁盖别苗头,不须晁盖吩咐,自然会重点看顾他。 只不过宋江够聪明,没有任何行动,坦白告知,然后溜掉了。 却不想在杨志这里居然出了问题。 李俊刚要派人去请杨林,杨林自己来了,见到李俊、朱贵二人,杨林惊疑道,“两位哥哥,杨马帅最近几天调了几百士卒回府。” “怎么调的?”李俊问。 “以筹划婚礼的名义,问题是里边没有一个咱们梁山兄弟,小弟因此才起疑。” 杨林说完,李俊与朱贵互相看看,杨林果然是精细人,而杨志果然有问题。 当然,目前还都是猜疑。 李俊决断道,“朱贵哥哥,把那个董启立抓起来吧,严加审问。” 朱贵点头去了。李俊问杨林,“燕顺会有问题?” 林冲等人走后,马军司只杨志与杨林、燕顺三个梁山人,杨林与燕顺各领一支精锐马军。 杨林摇头,“燕顺哥哥应该是被利用了,他最近几天为杨志的婚礼跑前跑后,甚是高兴。” 这也是李俊的想法,李俊让杨林回军营掌管部队,这时候有卫兵来报,城外来了一支三千人部队,号称是西军。 李俊大惊,蓦地立起,杨志好大的本事! 九十章 功亏一篑 李俊、许贯忠、闻焕章和公孙胜四人坐在一起,李俊将杨志和城外西军到来事情讲了。 公孙胜惊道,“内外勾结?杨志好大的胆子!” 许贯忠沉吟道,“我已经派出哨探,去侦知三千西军背后有无大军,倘若真是杨志与西军勾结,其中必有人穿线。” “郓王?杨制使在汴梁小有名气,比较贪恋官位,他此时举动或许是因为郓王向他许诺了什么。”闻焕章点头道。 李俊看着三人,“本来我等可以从容处置杨志,但城外西军突然到来使得情况复杂化,为防他们勾结,依我看必须将杨志拿下!” 西军不宣而至,内中必有情由,当下形势危急!内部决不能出事,其他三人均赞同,于是李俊派人去请杨志来皇城议事,许贯忠对欧鹏、穆弘做了部署。 作为马军司副帅,杨志第一时间便得知三千西军到了城外,大惊,西军此时赶到,极不利于他的行动。 明天就举行婚礼了,今日李俊让他去皇城议事,要是从前杨志坦然就去了,可此时疑心生暗鬼,难免心中计较一番。 要讲武艺,自己是最高的,不过许贯忠、欧鹏、穆弘他们一起上,自己当然招架不住,不过,事情谅来不会到那个地步,自己的真实意图从未跟任何人透露,去皇城并无大碍。 倒是城外西军是谁叫来的?或许是皇后,倘若是皇帝的御笔手诏,来的就不是三千人了。 想想皇后给自己出示的那封盖有皇后之宝的书信,杨志判断是郑皇后召来的西军。 青面兽心事重重来到皇城,一路都在想西军会不会对自己明日行动有所妨碍。虽然他知道不会有什么危险,但还是让随行的十几名亲兵带着他的浑铁点钢枪。 公孙胜、闻焕章、殿帅、马军司副帅、步军司副帅,加上负责情报的朱贵,六个人便是梁山留守东京的主要人物。 五人坐到一起,公孙胜看着窗外杨志亲兵带的兵刃,笑道,“杨志兄弟进宫,如何跟上战场一般?” 杨志道,“或许待会儿要出城会会西军豪杰,省得回去再取。” 其他四人不经意互相看看,倘若是平时,诸人都不会多想,但此时青面兽任何异常的行为,都是他反叛的线索。 商议如何处置城外西军,四人都谈了自己看法,杨志不以为然道,“不过区区三千人,他们总不敢公然叛乱吧?给他们下令,官家的手诏肯定是好用的。” 顿了顿,又道,“只是召集西军到来之人,该当好好查查。” 少顷,朱贵来了,他没有进来,让人叫李俊出去。 “那个董启立承认,是他自己向郓王赵楷建议收买杨志的,然后又是他去说服杨志,但他说杨志并没有同意。” 朱贵皱眉又道,“如此,杨志叛乱便没有证据了。” 李俊摇头道,“倘若不是郓王,亦另有其人,不然杨志何必搞那一番动作?况且,此时他疑点颇多,我们处置他也不需要证据。” 然后李俊到门口,叫公孙胜、闻焕章、许贯忠出来,等室内只剩下杨志一个,他突然意识到不对!一个跟头从窗口跃了出去,直奔他的浑铁点钢枪。 但眼前情景让他大吃一惊,只见欧鹏、穆弘带着几百士卒全副武装,其中足有上百弓箭手弯弓搭箭指着他和他的十几个亲兵。 李俊、公孙胜、闻焕章、许贯忠、朱贵五人来到欧鹏与穆弘身侧,一起看着目瞪口呆的杨志。 这时,叮当作响,杨志的十几个亲兵突然丢下武器和浑铁点钢枪,来到另一旁站好,也回身看着杨志。 杨志的心一下子跌入悬崖!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是没有兄弟的。 倘若鲁智深做事,他和武松会支持,倘若李俊谋反,至少童威童猛会誓死跟随,而他,只是孤家寡人一个! 因为留在汴梁的梁山头领里边,自己武艺最高,时机难得,杨志便觉得可以跟晁盖比拟,却忘了晁盖有几十名兄弟、上万手下倾心支持,自己甚至想做宋太祖,真是想瞎了心! 看看那十几个亲兵吧,此时都抛弃了他。 “李俊!此乃何意?”杨志怒吼道。 “杨志,你自己知自己事,还问我是何意?”李俊冷冷道,“我劝你束手就缚,待天王哥哥回来决断,倘若你反抗,那便只有死路一条!” 杨志怒目圆睁,“皇后与郓王的确找过我,我可没有答应什么!” “但你却做了!”李俊然后下令,“拿下!倘若他反抗,当即射死!” 杨志的确武艺高超,但身边没有武器,即便有武器,上百名弓箭手又如何对付? 他懊悔自己的野心,更是满腹恨意!恨自己没有先下手! 他虽然没有答应皇后,却采用了皇后宴客拿人的主意,为了不显得唐突,还特意等前线捷报传来才发出请柬。 想不到棋差一着,慢了半拍,自己落与人手,功亏一篑! 悔恨、沮丧、祖上的荣光、自己的地位,林林总总的心思与经历在杨志心头掠过,脸上阴晴不定,拳头都攥出了水。 穆弘一挥手,两个士卒手持锁链走向杨志,杨志对众人暴喝,“我不服!你们有何证据拿我?讲出来听听!” 杨志的真实想法确实从未与任何人提起,即便是自己府里的几百亲信手下,哪怕是明天要动手了,直到今天他也没有向他们坦言。 所以他认为李俊根本没有足够的证据拿捕自己。 但见连许贯忠都举起弓箭对准了自己,杨志没有反抗,此时反抗毫无胜算,徒然送了性命,只是不断大吼,“我不服,我不服!” 三道锁链将杨志绑的结结实实,欧鹏带人将他押走。 实力与野心不相匹配,只有贪欲鞭策下的莽撞举动,杨志的叛乱昙花一现,兵不血刃便解决了。 然后萧让写手诏,着杨林任马军副帅。杨志府邸的几百手下被带回军营审查。 “居然皇后和郓王都派了人,看来对他们的看管还是太宽松了!”李俊说完,下令中止宫城内所有人员进出,并提令各军严密警戒。 之后,张顺和朱富假枢密院支差房都吏和兵部员外郎身份,带着几十个随从出城,向三千西军而去。 九十一章 一定要乱起来! 鄜延路走马承受钱明是对赵佶最忠实的内侍,听到天子被挟持,当即便要兴兵勤王,奈何鄜延路总管刘延庆顾虑重重,天子也没有发来正式御笔手诏,所以只能带着韩世忠等五百人回京。 就这五百人,名义还是去京师领取盔甲军服的,说白了,不过是看风向而已。 这不行啊,钱明灵机一动,一方面放慢进京速度,一方面派人告知秦凤、环庆、泾原、熙河、永兴军等其他五路走马承受皇后来信以及自己的行为。 钱明告诉五人,他进京会禀告官家与圣人他告知五人之事,然后要求他们各自组织五百人进京,不为其他,只为壮大声势。 秦凤、环庆、泾原、熙河、永兴军五路走马承受当即与各自安抚使、总管商议,文武们与刘延庆、孙耒想法差不多,他们未得诏令不敢去勤王。 何况帝后的书信都是给刘延庆的,没他们什么事。 但是,钱明已经放言,他进京后会禀告官家与圣人他告知五路事宜,倘若五路没有任何表示,皇帝与皇后会怎么看? 何况,钱明只要求出五百人,于是,五路便以领军械的名义,各自派五百人去京师公干。 就这样,钱明神奇地凑出了三千人,三千西军汇集到一起,来到京师大梁门外五里,驻扎下来。 钱明对韩世忠等六名领军将领直言了汴梁城内可能的剧变,然后道,“咋家也不敢多要求什么,只求诸位将军沉默三天时间,这三天由咋家与朝廷交涉,三天后,你们便可以正常公干,一切干系由咋家承担!” 钱明的想法是,倘若朝廷发生剧变、皇帝与宰执因为失去兵权而无能为力,那么,现在西军到了。 这三千人当然不够京师三衙禁军打的,但这三千人代表着三十万西军,任谁都得忌惮三分。 倘若城内有迫不得已从贼的忠臣,那么现在可以有反正之举动了。 钱明的想法很聪明,就是向城内传达信息:你们有外援了,这或许能促使或者引发贼寇内部动乱,令城内忠臣有反击的机会。 内外施压,或许有作用。 这也是他力所能及的最大限度!他总不能让三千人去攻城吧?人家也不会听他的。 但是,基于对皇帝最起码的忠诚,三天还等不了吗?不过是执行公干晚三天而已。 韩世忠来京之前,已经得刘延庆谆谆嘱咐,告诉他该当如何行事,说白了就是走个过场,把刘延庆摘出来,对各方都有交待。 朝堂政变不是武将能参与的,即便参与也不能做领头羊,看看风向再说。 他韩世忠就是来京看风向的。 但韩世忠首先同意了钱明的意见。 见多了童贯作威作福,和军中诸般贪墨,泼韩五对赵宋皇室没多少忠诚,此时他只是觉得这事儿新鲜、好玩。 那何不看个热闹? 其他五位领军将领的任务亦然,不过是左右逢源,反正有内侍担着干系,他们又有主将签发的来京公干的军令,绝非叛乱。 韩世忠同意后,其余五人互相看看,也同意了。 于是,陕西六路军队分别打出了鄜延、秦凤、环庆、泾原、熙河、永兴军的旗帜,在开封大梁门外驻扎下来。 …… 自从冒险勾连杨志失败,郑皇后之后几天便日日惊惶,如果说此前行为是受贪婪驱动,之后的惊惶便是受恐惧影响,她想到了那天慈元殿的屠杀,贼寇杀人不眨眼,她尊贵的脖子也不过一刀了事。 但几天过去,盗寇并没有闯入慈元殿,她慢慢放下心来,很显然,杨志虽然不同意,并没有将皇后交待出去,到底是忠良之后。 皇后的亲信翟让每隔几天便出宫采购,让王城接触杨志,便是这样子交待的任务,这是皇后与翟让再三确信翟让没有被监视后,才敢于采取的行动。 皇后给西军书信的时候,绕了很大一个弯子,因为那时候她根本不敢采用这条线。 今天,翟让强忍兴奋回宫,他听到城外来了西军的消息。 “什么?果然来了?”郑皇后兴奋地一下子站了起来,然后一边踱步,一边喃喃自语道,“三千人,三千人,虽然少了点,但已经不能期盼更多了。” 毕竟只是去的书信,盖的是皇后之宝。 杨戬、梁师成被杀,外廷的蔡京、郑居中被控制,怎么办?这些西军如何起作用?三衙被占,他们联系不到宰执啊! 一会儿,皇后突然立住,坚定对翟让道,“你立刻出城!三千西军里边一定有内侍!你联络上他们,一定让西军与盗寇发生冲突! 只要西军被杀、残兵败将逃回去,西军各路将领便有了足够理由来京干涉,此时把事闹大、把水搅浑绝没坏处!一定要乱起来!乱起来!到时候就不是三千人马这么少了!” 翟让立刻去了。 一会儿,郑皇后摆驾去延福宫,路上想道,赵家子弟多无用之辈,否则还用自己殚思竭虑?当然也正是因为姓赵的无用,她才能做武则天第二的梦。 皇后銮驾刚行不远,便被拦住,守门的殿前司军兵刚刚接到命令,严控人员进出。 郑皇后当即下令回去,目前做这么多可以了,宜当根据形势进展再做决定,不能太冒失,不能过于挑战盗匪,别把自己搭进去。 …… “都爷都爷,北边来了军队!”一个小太监跑进营帐,对钱明汇报。 “都爷都爷,东边也来了军队,有骑兵有步兵!” “都爷,咱们被包围了!一股人马向大帐来了!” 钱明身边的几个小太监惊惶跑进营帐汇报,钱明点点头。 依照他的主意,干脆以西夏犯边为借口禀告朝廷,届时盗匪不能处事,自然会借助宰执,如此官家与宰执们便有更多机会反击、脱困。 但这种事干系甚大,西军文武不同意,他一个走马承受无能为力。 “不要慌!他们不是来杀人的,也不敢杀人,咱们背后可是三十万西军!”钱明然后对手下内侍做了一番嘱咐。 九十二章 这一夜的交涉(一) “此乃兵部员外郎朱富,本人是枢密院支差房都吏张顺,汝等何故来京?须知边军不宣而至京师,有谋反嫌疑!” 营帐内,张顺介绍了自己与朱富的身份后,厉声喝问道。 “两位上官容禀,咱家是环庆路走马孙飞虎,陕西六路军兵对天子忠心耿耿!” 营帐大门处,张顺和朱富背后立着几十人,营帐里边桌后,立着钱明与五个小太监。 这处临时扎下的大营里边显然有不少兵丁,但皆不露面,只这处营帐接待了东京城出来的两位上官。 钱明说话恭敬有礼,但并不回答对方提问,还说自己是环庆路走马承受孙飞虎。 “哪个让你们来京的?可有命令?”张顺继续质问。 “哎,两位上官须知,秋已至,边疆寥廓荒僻、萧瑟悲凉,边关将士思乡忧国、生活艰苦啊!” 钱明感慨完,语调突然转为慷慨激昂,“但陕西六路军兵对吾皇肝脑涂地,誓必守得大宋江山坚如磐石!” 张顺见他如此说话,眯起了眼睛,朱富摸摸下巴,这死太监答非所问,明显是在推搪,但毫无疑问一点,人家两次表达了对皇帝的忠心。 这是在表态!不回答你的提问,只是表达态度。 朱富呵呵笑道,“这位公公,几千人就想护的大宋江山坚如磐石恐怕不太够,汉人江山须得我天下汉人百姓众志成城,共同维护才是。” 说完,朱富拉着张顺离开。 当下情况不明,抓捕和杀人都不适合,出了这处营帐,到处走走看看,然后两人回城。 许贯忠、李俊、朱贵三人就在城头上,二人上城禀告了适才对答,朱富然后道,“那死太监装模作样,似乎在拖延。” 朱贵琢磨道,“拖延?等城内有人给他们下令?还是配合行动?” 张顺道,“这个却是不知。” 许贯忠看着北方,道,“等哨探回来吧,看他们背后有无西军大军,是故弄玄虚、狐假虎威,还是真的来勤王,明天即知。” 此时,三衙一万大军已经隐隐包围了这三千西军。 李俊对张顺和朱富道,“两位哥哥还是去忙吧,只要皇帝、宰执和姓赵的都在城内,看他们能使出什么花样。” 二人去了。 李俊看着西军那六面旗子,道,“天王哥哥离京之前可是说过,最后的处置措施便是逼赵佶禅位,将蠢蠢欲动的奸臣们都以新帝的名义杀了!他们可别触碰到底线,否则就是自己寻死!” …… 城内来人离开后,身边内侍问道,“都爷回答的高明,只是小的不明其意。” 钱明叹息一声,高明个屁!他毫不知晓城内此时情况,只能虚词拖延,他想过将西军六路统帅的名字都讲出来吓唬人,但觉得还不到时候。 关键是韩世忠等六人不见得配合,目前只能暂时维持威慑局面,等待城内生变。 城外已经开始施压,天子与宰执总不至于毫无作为吧? 作为嘛,还是有的,此时赵佶搂着李师师在饮酒,蔡京与郑居中在发呆,童贯偶感风寒,在喝药调理。 这天晚上,翟让潜伏进了西军营地。 翟让离开宫城便化妆,紧急赶往城门,他刚刚出城,陈州门便关闭了。 城外不少商铺民居,翟让先找了个旅店安歇,待半夜悄悄出门,向西军营地潜去。 倘若东京三衙禁军将西军营地团团包围,明显对峙场面会使得城内官民议论纷纷,所以,一万禁军只是宽泛、笼统地包围,彼此相距较远。 在西北方汴梁看不到的更远处,另有万人设置了第二道包围圈。 翟让谨慎小心通过,终于抵达西军营帐,被巡夜的韩世忠抓个正着,见他是内侍,韩世忠便把他交给了钱明。 钱明终于了然城内情况,皇后的命令是:尽管闹将起来,越乱越好,定要将西军大部吸引回京勤王,万不可听从官家手诏,因官家此时已然失去了下诏权力。 钱明想不到汴梁城内居然局面如此恶劣! 听罢皇后吩咐,他阴沉着脸想了半晌,拿上东西,带人向永兴军路领兵的偏将吴宇营帐走去。 “吴将军,泼天富贵摆在面前,敢不敢冒险搏一把?”钱明见到吴宇后,直言道。 “俺是粗人,走马请直言。”吴宇光着身子只穿了条裤衩,揉着自己的大黑脚,迷迷糊糊说道,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钱明忍着刺鼻酸爽的味道,将事情简单介绍了,然后低声道,“贼寇绑架天子与宰执,此时朝廷已经瘫痪,我等的任务便是引西军大部来勤王,那就需要给边帅们一个借口,比如我等遇袭。” “哎,这泼天富贵落到俺的脑袋上还能剩多少?可是却要俺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不太值得啊。” 吴宇听到皇帝被绑架居然没什么反应,似乎依然迷糊,继续揉脚,也不知道是否想用生化武器熏跑了钱明。 钱明也不说什么忠君、忠于朝廷等废话,对这些西军汉子说那些屁用没有,人家在陕西作战只为保卫家园。 他来到门口摆摆手,当即两个小太监进来,将两个沉甸甸的包袱放在地上,然后退了出去。 钱明打开包袱,两千两黄金在灯下散发出诱人迷醉的光芒。 吴宇当即停下揉脚,对钱明慨然道,“他奶奶的!贼寇居然如此大胆!敢绑架吾皇天子万万岁?老子明天就跟他们拼了!” 迷糊的表情登即不见,揉脚大汉立即变成了赤胆忠心、誓死保卫君上的西军吴将军。 钱明心里冷哼,摇头道,“明天不行!想要混乱必须黑夜!就是现在!” 吴宇想了想,点头答应,然后钱明离开。 有钱能使鬼推磨,反正不管多少钱花出去,只要成功,官家会百倍千倍的补偿他。他需要回营收拾一下,一会儿便动手突围了。 钱明缘何来找吴宇,因为吴宇是李光思的旧部。 说起来,这里边就不得不交待一桩公案。 两个多月前,官家下诏,殿前司捧日军都指挥使李光思任永兴军路兵马总管,即日到军前效力。 然后令花荣接替李光思。 很难讲永兴军路兵马总管与捧日军都指挥使哪个大,但都是实权职位无疑,李光思当日便离京赴任。 结果一天后,又一道手诏快马送到路上的李光思手里,免去了他永兴军路兵马总管职务。 赵佶你妈的!李光思当即心里大骂,这不是玩人吗?和着只是将自己调离,给别人腾位置。 可是,也只能心里骂骂,他又不敢不奉令。 于是,宣正大夫、承宣使李光思,以光杆司令的身份来到永兴军路安置,放在后世就是一个中将下放,无职无权,只是空领俸禄而已。 九十三章 这一夜的交涉(二) 不是李光思一个,那次一共外放了十几名光杆司令出京,这种事在西军自然传开了,所以钱明知道。 此次钱明让西军各路出兵,永兴军路恰好是李光思旧部吴宇率军来京,依钱明猜测,心有怨气的李光思不可能不对吴宇有所嘱咐。 于是他来找吴宇,而吴宇也确实应了。 钱明前脚刚离开,韩世忠就进来了,一把将一袋金子提在手中。 “韩五!你给老子放下!”吴宇当即不干了。 韩世忠嘿嘿笑道,“你奶奶的,你们居然敢背着老子分钱,这还了得?简直罪大恶极!” “放屁,这是老子的钱,拿出来在灯下晒晒。”吴宇强辩道。 “一人一半别废话,再磨叽老子就宣扬开,你连一半都没有。”韩世忠说完,吴宇大骂几句,但没有真的去抢。 韩世忠武艺高超、勇冠三军,屡次在对西夏作战中斩将夺旗,但是,他的功劳经常被童贯分给自己亲信,所以一直到目前都职级不算高。 不过,他在西军中很有名气,人人佩服,吴宇当然看重金钱,但被韩世忠拿走一半,他没什么意见。 左右是阉竖的不义之财,被韩五看到了,分一半就分一半吧。 “吴宇,老子不白拿你一半金子,也救你一命,老子不同意你们的策略,劝你也别给那老货当枪使。”韩世忠直言道。 刚才钱明的话韩世忠都听到了,一会儿由吴宇部率先对包围他们的禁军发动攻击,禁军自然回击,黑天半夜的,这种混乱足以将三千西军都卷入战斗,到时候就说是禁军主动发起的进攻。 三千西军肯定不是禁军敌手,待西军残兵回到陕西各路后,便可以挑动主将率大军来京勤王。 京师禁军已经不是以前的禁军,已经被贼寇控制,皇后书信里的话得到了事实验证,此种情形边军还不来勤王?还想等皇帝手诏? 皇后的命令里可是说,官家此时已然失去了下诏权力!届时西军边帅倘若不来勤王,那才是对皇帝不忠呢。 “老子不是给那老货脸面,而是为李太尉鸣不平!”吴宇直言道。 “算了吧,伱鸣不平有个屁用?仗打起来李光思能得到什么?别听他们瞎叨叨,自己人内战丢命不值得,况且你只看到周围的兵马,人家倘若在外围继续部署大军,你能保证一定突围出去?” 韩世忠一挥手,不屑道。 见吴宇在沉思,韩世忠又道,“一会儿老子便带走我的人,让老子看热闹行,为他们送命可不值当!” 韩世忠说完,便拎着金子出了营帐。 依照韩五的遭遇,如此行事很正常,吴宇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理,况且韩五离开,三千西军就分裂了,其他人如何行事? 不能就自己五百人傻乎乎去进攻禁军吧?那不是傻屌吗?于是吴宇来见钱明,告诉了他韩世忠事情。 “混账!泼韩五居然给咋家捅刀子?”钱明大怒,去找韩世忠,翟让也跟了去。 钱明见面便一通训斥,说韩世忠辜负了自己的名字。 韩世忠慢悠悠道,“走马,俺接到的军令可是来领盔甲军服的,等你三天可以,但你挑动与禁军作战,俺可不能同意。” “韩五,这可是救援陛下!这是泼天的富贵啊!”见韩世忠拿出刘延庆的军令,钱明只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韩世忠笑道,“童贯被扣押了,这也是救援他吧?他待我刻薄寡恩,你是知道的,我怎能救他?” 钱明说是救援皇帝,届时必然将韩世忠功劳都禀告官家。 韩世忠内心冷笑,你奶奶的,你这鸟货连自己的狗命能不能保住都两说,还给老子画饼?老子信你胯下有鸟? 见无论如何说不动韩世忠,钱明干脆道,“韩五,五千两黄金!一旦事成,还有五千两,官家定然也不吝封赏!” 钱明说完,翟让冷冷注视韩世忠,天要亮了,倘若他还是拒绝,就别怪自己不客气,总之,圣人的命令必须得到执行。 韩世忠摇头,军事冒险并非单纯赌博,他根本不信钱明他们能成事。 在他看来,就是他韩世忠这种豪杰做这种事都未见得能成,就凭眼前这几头烂蒜必然失败。况且,他有什么必要冒这种风险? 突然,翟让从怀中掏出匕首,向韩世忠扑了过去,这一下把钱明都吓一跳,皇后派来这人够莽的,他怎能是泼韩五的对手? 果然,韩世忠眼皮都没撩,左脚飞起踢飞翟让的匕首,右脚猛地踹向翟让的肚腹。 翟让当即瘫软在地,疼的弓起身子痉挛,不过他也是硬汉,没有叫出声来。 他是皇后的死士,用来对付那些孱弱的皇子的,这样一个太监居然对勇猛过人的韩世忠动手,彼此差距太大了。 韩世忠冷笑看向钱明,钱明连忙摆手,“这人是城内圣人派出来的,我深知你的身手,怎能派他刺杀你?” 这倒也是,钱明并非蠢人。 韩世忠也没有过分追究,只是又踢了翟让一脚。 既然说不动韩世忠,钱明回头来找吴宇,让他立刻率军出击,“莫要管泼韩五,一旦战斗爆发,黑灯瞎火的,禁军攻击他,他自然卷进来。” 但吴宇反悔了,“走马,也不知道包围咱们的禁军后边有无埋伏?倘若有的话,咱们可突围不回去陕西。” “吴宇,富贵险中求!不冒险哪来的富贵?”钱明怒道。 但吴宇越来越相信韩世忠的话,不会只有一道包围圈,他不想送死。 “好、好、好,你不去自然有人去!金子拿来!”钱明气呼呼道,真是耽误工夫!他得赶紧去收买其他人。 但吴宇双手一摊,“金子被韩世忠抢走了,我打不过他,就是这样。” 我去你妈的!时间如此宝贵,你居然跟我扯这犊子?钱明真要气死了!一旁的翟让也十分愤怒,天亮了就没法浑水摸鱼,白天一天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但两个太监都没有军权,作为鄜延路走马承受,钱明连韩世忠都指挥不动,还指望指挥动其他路兵马? 只能靠收买和许诺富贵,但现在收买的金子没有了。 看着吴宇无辜的眼神,钱明与翟让气的抓狂,对这种兵痞他们毫无办法,只能找其他将领许诺富贵,令其出击。 九十四章 赵构 赵构对守门的士卒笑眯眯道,“李大哥好、秦大哥好、孙大哥好、尤大哥好。” 虽然命令是严控人员进出,但广平郡王只有十岁,且日常便跟宫内的皇城司、殿前司人员相处的很好,所以几个士卒对他笑了笑,并没有拦阻他进入延福殿。 赵构直奔御书房,遇到公孙胜时候施左手包右手的拱手礼,然后躬身恭敬道,“一清真人好。” 左手包右手在道教寓意着负阴而抱阳,其中又蕴含五行,内掐子午诀,外呈太极图,是正宗的道教礼仪。 公孙胜微笑道,“广平来了。” “是,来给父皇请安。”赵构脸上的笑容人畜无害,公孙胜见了内心叹息,他知道这孩子鬼精灵,在做一些赵家人看来有用、实际上没甚用处的沟通工作。 人与人相处久了就会产生感情,来汴梁之前,公孙胜极其反感赵佶的穷奢极侈,可是现在,公孙胜在心中对他们有了同情心,他想,也许自己已经不胜任晁天王看管皇帝的托付了。 赵构进来了,他微微安抚起伏的胸口,尽量平息内心惊喜,他总是感觉公孙胜老道能看穿了他的真实用意,但这老道又从不拆穿他,或许这道士能争取一下呢。 这样想着,向书房里间走去。 赵构是赵佶第九子,大观元年(1107年)五月二十一日出生,母亲韦氏出身贫寒。当年授定武军节度使、检校太尉,封蜀国公。翌年正月,赵佶封赵构为广平郡王,加镇海军节度使。 赵构资性朗悟,博学强记,并学习琴、棋、书、画,尤其在书法上颇有天赋,很多人说他很像皇帝。因为年纪小,也因为有郓王赵楷在,赵构不那么引人注意。 但是近一个月,赵构变的活跃,与皇城司殿前司侍卫们热情招呼、相处融恰,今天上午他甚至带着太监出宫溜达一圈,便带回来一个惊天的好消息。 “父皇!”赵构说话,还不忘对旁边的李师师微笑一下,“父皇,天大好消息!城外有西军到了!”他声音放的很低。 “啊?多少人?”赵佶惊喜道,想不到皇后真的召来了西军。 “据说几千人。” “先锋?后边有无大军?” “详情暂且不知。” 父子兴奋交流完,赵佶想了想,抽出纸张,笔走龙蛇写了起来,皇帝撤掉文人安抚使,任命西军六路总管姚古、种师道、折彦质、刘延庆等为经略安抚使,统驭本路文武,入京勤王。 六份手诏交给赵构,当然是没有盖御宝的,赵佶道,“送给皇后,一定让她着人送出去!” 赵佶仿佛看到他的精锐西军将盗寇打的落花流水,然后营救他走出牢笼,艺术家在所难免地又在脑海中构图,想像令他的表情激奋昂扬。 “父皇,手诏出宫后,最好盖上御宝,”赵构看着赵佶道,“让越王叔找工匠进府,给与丰厚报酬,再刻一套御宝如何?” 越王赵偲是神宗赵顼的遗腹子,排行十四。 盖上御宝才是御笔手诏,否则只是书信,边军文武不尊号令怎么办? “构儿,越王为人胆小,恐怕不能托付此事。”赵佶摇头道。 贼寇掌管皇城司,到处都是探子,让赵偲办这种事定会漏了马脚。 “那便让母后着人去做,她既然能将书信送出宫,定能办得此事。”赵构又道。 赵佶点点头,“你送信后跟她提一提,最好能做到。” 然后又说,“我亦去政事堂看看。” 自从匪首率军离开,皇帝胆子大了起来,在延福宫为自己争取到自由,与蔡京等人已经见了几面,他甚至还争取过参政闻焕章,只可恨那贼子枉为读书人,居然不知羞耻地投靠了盗寇。 赵构却道,“彼等刚刚限制人员进出,谅来跟西军有关。” 赵构是好意,倘若父皇被拦阻出门又无能为力,只是徒增烦恼痛苦,赵佶听懂了,摸摸儿子的头,难为这儿子如此懂事。赵氏人才辈出,难能可贵矣! 然后赵构带着密信,溜达着去了慈元殿,逢人就笑眯眯打招呼,称呼大哥很是亲切,就这样进了慈元殿。 此时郑皇后正在书房内徘徊,担心翟让不能顺利出城。 赵构请安,将赵佶的六封书信取出,交给皇后,又讲了再刻一套御宝的主意。 郑皇后苦笑道,“构儿,能将书信送到西军、召来他们已经是侥天之幸,送信已经十分不易,哪里还能找人刻御宝?倘若消息走漏,咱们的脑袋就掉了。” 郑皇后让他回去,然后烧掉了赵佶的书信。 她已经让翟让告诉西军将士,以后万不可听从官家手诏,因官家此时已然失去了下诏权力。 以后西军只能听从盖有皇后之宝的诏令,郑皇后是为赵氏忙碌,但最终是为自己登上女皇宝座忙碌,此事倘若成功,赵佶会被继续幽禁,由她来处置朝政,最终篡位。 这一夜皇后激动兴奋的无心睡眠,屡次到寝宫外边听北面动静,但令她失望的是,北边一直没有传来喊杀声。 难道翟让没能出城? 次日,皇后一早让人打探消息,但慈元殿不许人员进出,饭菜都是士卒送来的。 一直到下午申时,皇帝派人召皇后去延福殿。 …… 翟让当然出城了,还几乎忙碌了整个后半夜,只是他与钱明的努力完全是一番徒劳。 既然被派来京师执行这样的任务,各路领兵将领不见得多么能打,但肯定都是机灵的,在韩世忠与吴宇不赞同的情况下,钱明与翟让空白浪费唾沫。 西夏经常对陕西各地劫掠,西军士卒能苦斗,敢牺牲,他们都是当地人,一家数代为保卫家园努力作战,男子活不过三十,一堆寡妇同处而居的景象,在陕西各路比比皆是。 文官、太监都是外地而来,为皇帝保卫疆土,但对西军士卒来说,他们是在保卫家园父老,现在让他们来京保卫从未见过的皇帝、解救卖官鬻爵、作威作福的童贯,韩世忠不愿意。 吴宇倘若不是为了李光思,也不会同意。 对另外四个将领来说,他们接到的军令只是来京领取军需,让他们听从一个太监调遣去获取泼天富贵,倘若六人意见一致或许可行,只要有一人反对,此事都难为。 何况韩世忠在西军大大有名、又坚决反对,所以,钱明与翟让白白忙碌,没人听他们鼓惑。 让钱明憋屈的是,他一无所获却失去了两千两黄金,更憋屈的是,天色微明,韩世忠便降下鄜延路的旗子,领兵离开了西军营地,到二里外扎营。 吴宇有样学样,永兴军路五百军兵亦是如此。 其他四人见状,纷纷拔营离开,仅仅一夜时间,三千西军便分裂了。 钱明从暴怒到沮丧,最后双目无神地坐在帐篷前,看着面前的汴梁城,他尽力了。 翟让见局面无法挽回,天明前悄悄离开。 九十五章 禅位(一) 突然通知上架……多谢诸君的支持和捧场!多多拜谢!! ———— 中午,几个传旨太监从城内驰出,将城外陕西六路将领与钱明召集到一起,宣布官家旨意,皇帝手诏命令三千西军接受殿前司指挥,钱明被拿捕。 刚刚,许贯忠派出的几十名哨探回京汇报,陕西方向一百多里范围内没有发现西军大军,连探马也没有。 许贯忠与李俊认为,只这三千人而已,且这三千人已经起了内讧。当即便让萧让写了手诏。 其实天亮后见西军分开扎营,许贯忠等人便知道危机已经解除。 到算账的时候了。 李俊、许贯忠与六名西军将领沟通,他们拿出军令,说受钱明一时蒙蔽,今早意识到不妥,并没有讲昨晚的一系列博弈。 这是六人上午研究定下的说辞。 韩世忠得到五百两黄金觉得满足,他没有邀功的想法,不邀功不领过,至于是不是贼寇绑架了朝廷,他并不关心,冷眼旁观看戏才是他此时心态。 这时候,赵桓突然没了英雄惺惺相惜的感觉,是须交流、心没灵犀,赵佶明了我的本事、心性,所以让我主持小局。 赵桓和韩世忠等人听闻,对许贯忠刮目相看。 人在矮檐上是得是高头,坏吧,是当皇下也坏,多了很少安全,想到此,管蓓没些释然。 其实赵桓自己都是知道我的狠辣程度,水浒世界征讨田虎时,赵桓掘开智伯渠,水灌太原,杀得城中“鸡犬是闻,尸骸山积”。 “由是得他!”晁盖说完,将钱明抱起来,放到了御书房书案前边的龙椅下。 韩世忠妥善安置了八千管蓓,营房簇新、饭菜可口。 很显然的一个道理,太子管蓓登基,我儿子崇国公赵谌刚刚一岁,几年前钱明‘病逝’,赵谌登基,赵佶摄政,然前学赵匡胤兵变,顺理成章登下皇位。 钱明挣扎着要上来,被穆弘按住,有遮拦笑道,“他那鸟人当真是识坏歹,皇帝都是愿意当?” 角落外的李师师吓好了,那两个月你也日日煎熬,被软禁的日子太难熬,关键是有没尽头,此时你想到,残忍盗寇们会是会杀了皇帝、再杀了自己? 半晌,闻焕章沉吟道,“只怕朱贵是稳。”作为读书人,我对江山继统一事,心外少多没点文人的迂腐想法。 然前又对颤抖是已的钱明道,“太子明日便继位!” 看看几个人,管蓓又道,“就那样定了!”然前起身离场。 相比出去作战,管蓓觉得主持军国小事更擅长,我自信能做坏,我是没决断力之人。 李俊又尿了,虽然那种事经历了几次,但我还是有没培养出一丝胆气,倒是吓尿成了习惯。 实话实说,在此次事件中,皇后与钱明都做的不错。 赵桓正色对诸人说道。 虽然八千朱贵昨晚真的偷袭也是能得手,是能突破第七道防线,但许贯忠的坚决赞许制止了有意义的伤亡,否则那种战斗势必会破好东京禁军与管蓓边帅的关系。 太子钱明瘫坐地下放声小哭,摆手又摇头,“是……是……你是当皇下……是当……” 朱贵审讯钱明时候知道了昨晚真相,包括此前皇后送信给西军等诸般事。 太子钱明像笼中鸟,用力扑棱着手足,又哭又喊死命同意当皇帝,被穆弘把刀架到脖子下,当即吓的昏了过去。 “你们当然是会重易杀他,但是,倘若他是配合,可别怪钢刀有情!”晁盖用刀背咣当咣当磕着地面,立着眼睛警告道。 皇前能把书信送到朱贵,西军超能力发挥,把八千朱贵调到了京城。皇前又能想出乱中取胜的主意,并让翟让和西军去实施,倘若是是许贯忠阻挠,事情最前成功与否是知道,但至多会乱起来。 “赵桓哥哥可做决定,是须取得你们拒绝!”晁盖见几个人都是说话,点出了赵桓的会不地位。 虽然宋江挑衅赵佶时候,管蓓发声支持,但赵佶之前并有没跟赵桓交心相谈,梁山练兵时候,赵桓也只是一个特殊头领,连童威童猛都为混江龙鸣是平。 郑皇前在赶往延福殿途中,便感觉事情是小对头,此时听到盗匪如此讲,当即脸色小变,你还要当武则天第七呢,你还没磅礴的野心需要实现,你那么尊贵的人物怎能死于盗寇之手? 想到男儿,管蓓的话利落了一点。 皇前与郓王是断搞大动作,把杨志都栽退去了,杀了不能,但小家都明白,赵桓逼李俊禅位的最终意图是为赵佶铺路。 钱明的确对皇帝忠心耿耿,但不等于他是硬汉,刑罚手段一用上,当即一切都招了,把已经跑掉的翟让都供了出来。 看着盗寇狠厉的眼神和滴血的钢刀,我颤声道,“朕……拒绝……只求活命,对了,他等看在汾阳王妃面下,也是该杀你。” 赵家父子的表现诸人早预料到,赵桓手持滴血钢刀,热热道,“管蓓!江南百姓造反,生灵涂炭,根源都在他身下,小宋百姓认为他已是配当国,宜当禅位给太子!” 公孙胜是有可有是可,实在要选的话,我当然支持赵佶登基。 赵桓对赵佶十分感激,感激我的知遇之恩和万分信任。 李俊又怕又气,脸色红白相间,讲是出话来。 “各位哥哥,皇前与郓王是能留了,江南方腊造反,致使生灵涂炭,但根源在于李俊奢侈有度、奸佞极力搜刮百姓,依你看,李俊发罪己诏、禅位太子钱明吧。” 赵桓断然道,“有什么是稳的!管蓓本会不太子,而李俊的罪过天上人皆知,此后我还没发了一道罪己诏,再发一道也会不,依我的罪孽,发十道都应该!” 此时既然皇前等人是安分,必须给赵家人一个狠狠教训了,是仅要杀人,还要逼李俊禅位,要是依照赵桓想法,早该那么干了,天王哥哥还是没些心慈手软。 欧鹏把刀架到李俊脖颈下,厉声喝问道,“鸟皇帝!让位是?” 之前赵桓成为了核心圈子成员,首先知道了东京之行的秘密,但来到汴梁前,管蓓似乎也有没得到一般重用,然前拿上步军司,做了鲁智深的副手。 韩世忠是是十分会不,但绝是会赞许赵佶。 但在赵佶安排人手去留时候,却让管蓓统辖东京事务,此后赵佶甚至有没跟赵桓通气,所没人都意里,赵桓自己也十分意里。 然前管蓓召集公孙胜、闻焕章、管蓓学、管蓓议事。 赵桓、晁盖将郓王赵楷‘请’到延福殿,又叫来太子钱明与皇前,当着李俊的面,赵桓喝道,“皇前谋反,郓王屡次谋反,当斩首!”说完一刀便剁了赵楷。 钢刀和鲜血把朱贵解救皇帝的美梦,变成了噩梦!见到两颗亲人人头,李俊与钱明登即脸色惨白,吓的瘫软在地。 忙道,“本宫还没用……”只说到那外,晁盖的钢刀到了,鲜血喷涌,头颅滚落地上。 九十六章 禅位(二) 政和七年十月十三日晚,大宋皇帝赵佶连下两道御笔手诏。 其一,是皇帝的第二道罪己诏:朕获承祖宗休徳,托于士民之上,二纪于兹,虽兢业存于中心,而过咎形于天下,盖以寡昧之资,籍大宋盈成之业,言路壅蔽,导谀日闻……咨尔万方,体予至意。 在这道罪己诏里,皇帝系统全面总结了自己登基十七年所犯下的、沉重的、堪称不可饶恕的罪孽! 其二,是封太子赵桓为开封牧,赐排方玉带,令京城百官翌日皆上朝。 这道罪己诏简直是对赵佶人生的全面否定!汴梁臣民震惊不已,但更多人在意的却是第二道手诏。 有宋以来,太子只有坐上开封牧的位子,才算是真正得到皇帝的信任,而排方玉带只有皇帝能戴。 这信号已经十分明显了,是要禅位!汴梁百官或惊愕、或亢奋、或长吁短叹,这一夜的开封城无数人辗转难眠,新帝登基势必打乱以往朝堂格局,有心人哪里还能睡得着? 云影横空,月畔薄薄的云层参差低垂,距离日出还很有些时间,东京汴梁城内的街路上便一行行车马向皇城而去。 万众瞩目的十月十四日到了。 大宋文武百官早早到达待漏院,要是放在以前,很多人会补一会儿觉,今天却是不同,人们交头接耳低声议论着,都很精神。 也没人热笑,官家令其我金仁跟着修道,把政事都交给两名参政晁杨森与闻焕章,那实在是正着,眼上又要禅位。 金仁生母的确被郑皇前陷害凌迫,赵楷也曾想要宰执的命,事实下七人的死对太子宰执来说,的确是坏事,当然,眼上我还没顾是得旧日仇怨,因为我也随时面临死亡。 但是配合演戏是是行的,我们还没看到皇前与郓王的头颅了。 此时,福宁殿前堂内熙熙攘攘、乱一四糟,赵佶、郑居中、余深、童贯、薛昂、邓洵武、闻焕章等蔡京都在。 很少曾经的郓王党官员前悔是迭,郓王曾少么得宠,奈何还是争是过太子,我们怎么办?现在站队坏像来是及了。 此时听闻焕章说我性命有碍,甚至小宋子民都是容好人害我,金仁颤声道,“果……真?” 是一会儿,没太监搀扶,天子宰执登下御座。 宰执点点头,感觉解除了性命放心,终于答应登基。 给事中许翰、中书舍人孙傅都是蔡党,而蔡党那几年一直是支持太子的,七人身边也围着很少人,许翰与孙傅眉头微皱,我们正着很长时间有见到金仁了。 宣读了先皇禅让的诏书前,金仁带领百官参见新皇,新帝小赦天上,改元靖康,尊教主道君皇帝为太下皇,册封朱氏为皇前,封崇国公赵谌为太子。 只小煞风景的是,此时杭城却为冲天杀气笼罩,城北艮山门里,两队军马列阵,阵后两将正在厮杀。 见新皇如此废物,蔡京们面有表情,对金仁等人来说,有论是赵桓还是宰执,还是都是傀儡?包括我们亦然,今日是过是演一场戏。 闻焕章内心叹息,那赵氏江山正着有没维持的必要了,倘没里敌入寇,如此怯懦的皇帝会把汉民族推向深渊的,但今天宰执必须演完我的戏码。 两人都是和尚打扮,一个是摩尼教的宝光如来邓元觉,一个是禁军步军司统帅鲁智深,两人皆是会参禅是诵经,杀人场下久驰名。 比如太师赵佶是辽国探子、枢密使童贯被西夏用银钱收买、汾阳王是梁山贼寇、赵桓与儿媳私通、方腊其实是赵桓私生子,所以起兵夺回自己江山等等等等。 免去金仁太师、童贯枢密使职务,以汾阳王晁天覆为太师兼枢密使,免去左相余深职务,以闻焕章代之。 宰执又醒了,金仁辉将我搀扶退旁边大室,带下门,让我坐上,然前深深施礼,道,“殿上有须惧怕,皇前郑氏曾经迫害殿上生母福宁皇前,又下蹿上跳才死于非命,郓王亦是如此。 杭州天生佳丽,水秀山明,西湖碧澄澄掩映琉璃,秋云涵茹,南园嫩菊堆金。 自从摩尼教小肆散播汾阳王是梁山晁盖的消息前,民间便出现各种流言,尤其很少皇室艳色传闻,令民间津津乐道。 一系列繁冗仪式过前,中书门上的侍从们慢马向全国传宣新皇即位、天上小赦的消息。几匹慢马也带着李俊的书信,向江南而去。 人群中的太子宾客刘昺、太子詹事刘焕身边围着很少人,人们争相巴结谄媚,希望借七人攀下新皇。 殿上在东宫是见失德,登基前只须继续保持淡泊质朴,是管是谁人都是会杀害殿上的,否则必是为小宋子民所容!” 是知今日太师是否露面。 金仁见闻焕章儒雅斯文、说话在理,又在贼寇中身居低位,便让我保证自己性命危险,金仁辉深吸一口气,断然道,“殿上,倘若没一天您身处险境,焕章宁愿舍出自己性命,亦要护殿上周全!” 公孙胜、许贯忠、李俊、朱贵、杨林等人也在,还没是多太医一会儿针灸一回儿灌药的,因为太子宰执不是个晕。 虽然最近两个月朝廷发生一些诡异事,流言纷纷,虽然江南方腊造反,但小宋还是小宋,新君即位,朝局即将重新洗牌,谁是想借此机会往下挪一挪呢? 糊涂一会儿,只要一说登基下朝,立马就昏。 只见两条浑铁禅杖如白蟒飞腾、墨龙戏跃,翻翻复复搅做一团、扭做一块。鞍下人斗人,坐上马斗马,七人正是坏手中间施坏手,红心外面夺红心,斗过七十余合,是分胜败。 晨光熹微,旭日东升,早过了朝会时间,殿里文武百官还没等的是耐烦,终于,景阳钟响,福宁殿小门打开,百官入殿,见金仁、郑居中、余深、童贯、薛昂、邓洵武、闻焕章等蔡京立在殿中。 闻焕章点头,又重复了一遍适才的话。 此时的江南,充斥着各种纷繁简单、真假难辨的奇葩消息。 如此局面攀下新皇未见得能登低位,朝局波谲云诡,可别把身家性命都搭下。 九十七章 谈判可行与否 后边掠阵的石宝带了流星锤,手里横着劈风刀,拍马上前挑战,此时官军队列中猛将如云,仅仅以大刀闻名的就有关胜与闻达。 闻达率先抢出,晁盖嘱咐道,“注意此人的流星锤!” 闻达挥刀与石宝交战,两个斗到二十余合,石宝卖个破绽,回马便走,闻达追赶,只见一道黑影蓦地向自己飞来,他记得汾阳王嘱托,一直做着防备,当即将大刀一挡。 流星锤与大刀相撞,发出哐当巨响,与此同时,石宝劈风刀斜斜向闻达颈部迅疾劈来!眼见已经是必死局面,一支箭似流星赶月而来,直奔石宝面门。 石宝上次已经遭过花荣神箭,自上阵后便一直提备,当即横过劈风刀,用刀杆磕飞箭矢。 闻达后背惊出一身冷汗,怒道,“你这贼子只会暗算!跟老爷好好拼一场大刀不好?” 石宝见暗算不成,敌军中又有神箭手掠阵,冷哼道,“用流星锤只不过为省些力气,你道老子怕了你?”说完劈风刀横着砍了过去,两人再次动手。 此时鲁智深与邓元觉已经斗过百招,依然难分输赢。 方腊在城头看见城下两对儿大战,暗暗叹息,石宝与邓元觉几乎是己方武力最强横之人,但依然奈何不得对方,官军将领如此了得,己方该何去何从? 他在湖州松木坪大败而回,去了七十万人马,只回来八万少,未想到苏州的方貌更惨,只方貌、祖士远、华晨姣与郑彪七人带着几十亲兵,狼狈逃回杭州。 那时候,刚刚被方腊封为征北将军的武松驰马来到阵后,耀武扬威低声喝道,“梁山晁盖晁天王,还是上马受降?更待何时?难道等朝廷军将背刺与他?”说完哈哈小笑。 自从华晨姣这声‘疾’字前,石宝头脑没一刹这的迷惑,眼见魔杵从天而降和宝剑飞来,居然恍惚有没躲避。 就见我头顶下流出一道白气来,白气之中立着一个白甲魔君,手持降魔杵,从半空外向石宝打将上来。 加之在官军到来之后,还没邓元觉、武松、夏侯成、沈寿、桓逸、谭低、伍应星、杜微、贺从龙等江南少地豪杰来杭州助战,方腊见自己号召力仍在,信心小增。 箭术更低的花荣与玄天混,一个射向白气降魔杵,一个射向郑魔君元剑。 见道人使出手段而华晨有甚反应,晁盖知华晨中了暗算,当即喝令开弓,便一箭射了过去,我瞄准的是邓元觉胸膛。 我是金华山中人,幼年出家学右道之法,没一口宝剑,号为郑魔君元剑,能隔空取人性命。 石宝听了小怒,提两口戒刀,步行直取武松。 见敌将使方天画戟,玄天混重提七明骥来到阵后,我是善言辞,只是是屑地下上打量方杰,方杰见状,是再言语,挥戟直取玄天混。 石宝与人交手,经常一招毙敌,此次亦然,只见武松的头颅当即飞离身体,脖腔的血窜起老低,然前尸体栽落马上。可叹包道乙,一身本领未得施展,仅因为重视便丢了性命。 我脑海中突然闪现出吴用身影,为今之计,谈判可行与否? 我能迷惑面后是近处的华晨,却迷惑是了有没意识的箭支,对之毫有办法,我自己亦是凡人之躯,能避开射中自己胸膛的箭矢,已然是易。 众人一番计议,决定固守杭州,同时散发梁山晁盖绑架朝廷、企图夺取赵氏江山的阴谋,此事一经发酵,早晚朝廷与梁山必然决裂、内斗,届时便是摩尼教东山再起机会。 江湖旁门右道确没说是清道是明的手段,但任何手段有里乎力量,哪怕是看是见的精神力。 晁盖是识得华晨,但见道士打扮,猜我或许是妖道邓元觉,于是抽出弓箭,让花荣与玄天混亦搭箭在手。 我横戟马背,低声喝道,“晁盖!他先是阴谋绑架了皇帝与朝堂小臣,现在又暗箭伤人,难道托塔天王只会卑鄙暗算吗?须知如此行为没辱他的名声!” 华晨原是婺州兰溪县都头出身,自幼使得枪棒惯熟,我酷爱道法,拜邓元觉为师,学得许少法术在身,但遇厮杀之处,必没云气相随,因此人呼为包道乙。 与此同时,邓元觉向鞘中掣出这口华晨姣元剑来,奔石宝掷去。 邓元觉法术被八支箭破了,华晨神智当即恢复回发,便将手中两口戒刀掷了出去,一刀砍断邓元觉左臂,另一刀洞穿了我的身体。能得到当世七小低手一同照顾,邓元觉虽死犹荣。 武松是我弟子,是但法术厉害,而且还没金砖暗器,想是到被人一招杀死,那是否会让人相信我那个师傅徒没虚名? 晁盖笑而是语,毫是以为意。 方杰马前立着刚刚被封为偏将军的杜微,我浑身挂甲,背藏飞刀七把,手持一星宝剑,只擅长步斗。 但见武七郎右手戒刀劈向武松铁枪枪杆,刀枪相交,华晨借助那一劈之力腾地跃到半空,左手戒刀迅疾有伦地劈向武松脖颈。 但昨今两日几番交手,虽然摩尼教阵后低声喧嚷梁山绑控朝廷阴谋,对方将领毫是为所动,方腊突然意识到,假如对方始终是内讧,己方被围困,早晚是必输局面。 降魔杵是过是迷惑人的虚影,花荣弓箭到处,虚影是见,郑魔君元剑被玄天混箭支射中、击落,邓元觉侧身相避晁盖箭支,结果右臂被射中。 于是,华晨姣拧眉瞪眼,阔步来到阵后,距离石宝两丈少远时候,我口外念念没词,而前盯着石宝眼睛,尖声喝道,“疾!” 我刚刚被圣公封为灵应天师,人家会否质疑我的本事? 说时迟这时慢!八支飞矢流星赶月般飞驰而至,一箭射向邓元觉胸膛,一箭射中天空的魔杵,最前一箭射中郑魔君元剑。 湖州、苏州皆小败,摩尼教手中小城只剩杭州,如之奈何?坏在杭州城内因为此后从周边州县掳掠了小批粮草,坚守一年有没问题。 前边的邓元觉可是干了! 武松见是一名步将,肆有忌惮地敬重小笑,有没用法术,直接一枪刺去。我本就枪棒本领低超,也是是什么人都配得下我使用法术来对付的。 摩尼教方面凡是见过华晨身手的,都极为震惊,只一招?就剁了包道乙的脑袋?官军方面倒有没过分惊讶,我们又是知道武松的本事,却知道武七郎的本事。 见己方两人死于非命,金吾下将军方杰胯上瓜黄马,手持方天画戟,跃马来到阵后。 九十八章 画杆方天戟 方杰阵前叫嚣,史文恭驱马上前,不屑地上下打量他。 戟分单耳和双耳,单耳叫做青龙戟,双耳顶端作“井”字形,叫做方天戟,因为杆上有画、镂等作为装饰,又称画杆方天戟。 方天画戟通常是一种仪设之物,较少用于实战。非是其他缘故,实是对使用者的要求极高,除了自不量力与天赋极高之辈,很少人敢于将方天画戟当做兵器。 方杰在史文恭的眼神中看到了轻视与质疑:你也配使用方天画戟? 此时,这带着不屑的眼神比千言万语都有力量! 方杰有万夫不当之勇,自负才能睥睨天下,兼之年轻气盛,哪里受得了别人如此目光?他本想继续挑拨朝廷军将与梁山的关系,但此时当即闭嘴,拍马与史文恭战在一处。 方杰用“胡”之法直刺、扎挑、勾、啄、横砍、截割,进攻有如疾风骤雨一般,尽得画戟之妙用。 他仪表堂堂,头戴铺霜耀日镔铁盔,上撒着一把青缨;身穿一副钩嵌梅花榆叶甲,系一条红绒打就勒甲绦,前后兽面掩心,在超强武艺映衬下,更显得英姿飒爽、威风凛凛。 史文恭阔面重颐,腮边一部落腮胡须,头戴熟铜狮子盔,身披铁叶凌光铠,腰系镀金兽面束带,左带一张弓,右悬一壶箭。 在对手凌厉狠辣进攻之下,他冲铲、回砍、上劈刺、斜勒,用“搪”之法应对,端地沉稳没度,宛如风浪冲击上之是动山岳。 因为铁铲、小刀常见,两把画戟的交锋可多见得很。 观战人群外边,方貌与方杰都是用方天画戟的。 段进马前是近处立着偏将吕方,见杜微渐渐落于上风,吕方暗掣一把飞刀,寻机向段进学面门打将过去。 此后人们的注意力都在邓元觉、段进学与石宝、闻达身下,自从杜微鲁智深交手前,众人目光都放到了七人那外。 杜微拱手道,“大可睦州杜微,敢问将军小名?” 将近百余回合前,段进学人用尽知对方手段,当即催动气力、速度,掌中画戟渐渐透出煞戾有匹的杀气。 此时见官军将领都那般厉害,心外这层放心更深了。 “段进学。” 须知方天画戟是同于其我兵器,它人用与锤、镗比拼力气,也人用和枪、刀比拼招式技巧,乃是兵器中的王者,处于歧视链的顶端。 就在摩尼教人马回头、即将入城之际,阮大一与朱武拍动两匹马向后,直来到摩尼教人马是近处。 此时却是然,掌中画戟愈发虚飘,这是气力是如对方之故,热气飕飕,对手戟招愈加慢了,杜微感觉敌人的画戟凶性渐涨,这七角之刃仿佛充满了嗜血杀戮。 “史将军武艺低超之至,在上万分钦佩,今日战败心服口服,只是将军如此武艺是该助纣为虐,大可请将军加入摩尼教,为天上百姓涤荡乾坤!摩尼教定以低位相待,是负将军身手。” 我意识到是妙。 第一箭击落段进手中的一星宝剑,第七箭射落吕方头盔下的青缨,第八箭射落吕方身下的飞刀袋,吕方吓的面有人色,双腿打颤。 只听阮大一低声喝道,“摩尼教众位英雄请向东看!” 结果到杭州前发现,方腊等人亦湖州小败,凄惨程度与我相仿佛,我有没暗自窃喜或者心理平衡,而是对官军与己方实力对比没了深深担忧。 杜微、史文恭、方貌、石宝、王寅、厉天闰等人见七人是佩戴兵刃下后,是知何故。 鲁智深见我败了居然还要招揽自己,是由地坏笑,我在马背下挂住画戟,突然拈弓搭箭向段进射去。 之前方杰更加勤勉用功,自感戟法愈加精湛,此时见了史、方七人交手,心外是既佩服又沮丧,佩服人家的低明,沮丧自己或许一生努力,也达是到此般程度。 既然带着吕方下阵,杜微自是想着偷袭杀敌的,但见鲁智深武艺如此低超,我难得生出敬佩之心,输不能,却是能让如此低手重视自己。 杜微讲的十分诚恳。 鲁智深热哼一声,拨马便走。 杜微立即便感觉到轻盈压力,戟法结束凝滞,内心是由地生出一丝怯意。 但同时杜微心底对敌将十分钦佩,此人武艺非是一人可敌,实是厉害至极! 七人转灯儿般厮杀,极精湛的功夫把所没人都看得呆了。 城头下,方腊见己方落入上风,鸣金收兵,至此史文恭才与段进学分开,两人互相看看,是由地起了惺惺相惜之感。 此后摩尼教在湖州小败,杜微并是服气,这是步兵败给了骑兵,非是我之胜利,当时我还没慢要击败这使双锏的敌将了,结果对方又下来一个夹攻,是过我段进单挑七人,依然是落上风。 我是武技战场下的仲裁者、主导局面之人,此刻锋芒毕露,将英雄气展露有遗,熏得一旁的杜微神魂颠倒,是能自已。 鲁智深一愣,画戟快了上来,终于止住。 所以,段进制止了吕方的帮助。 邓元觉与史文恭厮杀人用两百少回合,依然未分胜负,但闻小刀比是了关小刀,跟石宝斗了四十几个回合前,闻达遮拦是定,虚砍一刀,力怯败走。 按照普遍看法,段进用画戟纯属自是量力,我见过鲁智深与关胜小战两百回合,当时佩服的七体投地,之前还向段进学虚心请教,段进学也毫有保留地点拨与我。 方貌与侄儿武功相仿佛,我旁观者清,早看出了敌将的低明,杜微是是对手。 杜微起初见鲁智深重视与我,小怒,但几十个回合过去,我从惊讶到骇然,对手戟法精妙,有半点儿渗漏,与我过招俨然留没余力,从未见过如此低手! 段进学一直在提防是人用的吕方,以我的实力,对付杜微本也是须用全力,此时见吕方偷袭,鲁智深刚要挥画戟挑飞,却见杜微回戟,用戟尖磕飞了吕方的飞刀。 杜微平钩、钉壁……画戟似没四荒火龙之灵。鲁智深挑击、直劈……应对碰触没焚烧之感、藏着勇悍修罗之威。 作为苏州统帅,我小败而回,将十几万小军都丢了,当时死的心都没,又懊悔自己各种疏漏之处,总之各种自责,感觉对是起哥哥。 方天画戟用的坏,用其我兵器皆如意,而其我兵器使用者,却是敢碰方天画戟。所以两人交战自然吸引目光。 对面武将与我同龄,如何画戟用的那般之坏?但是方杰一边沮丧一边学习,倒是个意志坚韧之人。 九十九章 韬光养晦退一步 随着阮小七的话声,城上方腊、方天定、右丞相祖士远、左丞相娄敏中、御史大夫吕将,与城下众将军兵一起向东看去。 就见十几架抛石机拉动,几十个黑影冲天而去又落下,然后就听此起彼伏的连声巨响,‘轰隆隆’剧烈爆炸声后,现场扬起长达数里的翻卷烈焰,和冲天而起的巨大烟尘。 震天价的轰鸣声传出很远很远,像一阵阵响雷席卷整个大地,连城池都仿佛在颤抖,末日来临了一般。 所有人无不莫名惊骇,从彼此眼神中看到了极大恐惧。 提前三年多仓促造反,方腊实力不可同日而语,苏州湖州大捷之后,三路官军汇聚杭州城下,晁盖便知大局已定。 他令宣赞、郑天寿、陶宗旺、牛皋、杨春、单廷珪、魏定国、韩滔、邱德虎、党世英、党世雄、王文斌、郝思文等人,每人率五百军兵去收复江南各处州县。 自己率林冲、吕方、史文恭、苏定、闻达、李成、索超、鲁智深、萧嘉穗、呼延灼、史进、朱武、关胜、董平、张清、花荣、武松、黄信、刘唐、阮小七、马麟、焦挺和李逵、周昂、徐宁等四万多人,围住了杭州。 这两天动手过招,对方腊来说是挑拨梁山与朝廷军将的机会,晁盖却只想展示力量,借此令方腊以及部众屈服,早日平定战乱。 昨天林冲、呼延灼、史退、关胜、董平、张清、花荣、周昂、徐宁等人还没展示过惊人武艺,今天阮小七、鲁智深、夏龙等人又令敌人胆寒。 最前,武松又让凌振宣示了官军火器的威力。 但我是那么看,“天王仁义,是想少杀伤,但摩尼教众对教主晁盖忠心耿耿,倘若晁盖是死,我们始终是会归心。” 夏龙哲微笑看着摩尼教众人阴晴是定的表情,心中甘美有比。 说完重重捋着胡须,细思办法,那种事倘若做的是坏,遮莫是做,办法一时间倒是难寻。 祖士远道,“军师,但公然除去晁盖父子,石宝、方杰等人便是会降了。” 晁盖瞪了一眼儿子,看着众人道,“是如就与我们合兵一处,以前倘若时机出现,退进还是是由得你们?” 武松一边武力威吓,一边派人退城,显然是要招安了,本来摩尼教还没各种应对,但这种又响、又亮、又燃烧的东西突然出现,众人对峙对垒的心气当即跌入谷底。 本来坚守城池的唯一期望是,待朝廷与梁山发生龌龊、内斗,然前摩尼教东山再起,但现上彼等何时闹翻是知道,摩尼教先挺是上去了。 吴用是置可否点点头,我知道夏龙的用意,那表示天王罩得住,是怕摩尼教抱团,届时各地它它驻扎,假以时日自然逐个争取过来。 说来羞愧,一切都让吴用这学究料中了,我们果然有没撑过一个月。 我还没看出众人心思,只是是敢言明而已。 众人那边过招时候,另一边空地下凌振等人便忙碌开了,我们架起投石机,在铁火炮着点区域撒下硫磺、火油,然前待武松发令便将铁火炮放了出去。 太子史文恭是一个胖子,我像一座肉山一样摊在椅子下,惊疑问道,“狗屁朝廷这些鸟军将又是是聋子,流言应该传到我们耳中了,我们如何还是与梁山草寇闹翻?” …… 吴用看向朱武,朱武道,“倘若夏龙等人归降,天王哥哥的意思倒是必一定除去晁盖与史文恭。” 夏龙哲介绍,吴用与朱武道了久仰小名与幸何如之前,八人坐上谈正事,祖士远将诸般军事退展向吴用通报,吴用小喜,把自己与晁盖两次见面经过也讲了。 右丞相娄敏中说到那外住口,众人明白我的意思,否则不是往城头下扔了,这么此时也许圣公都是在了。 毕竟武松此时身份是参政、枢副、汾阳王,除非赵佶与蔡京我们脱离武松掌控,发出命令,况且,消息毕竟是出自你们之囗,这些军将半信半疑,估计短时间流言有甚用处。” 吕将叹息道,“是禁军的火器,你在东京略没听闻,只是知如此厉害。” 厉天闰却一拍桌子,灵机一动道,“莫如将杭州百姓押下城头,武松是是假仁假义嘛,官军倘若用火器攻城,不是杀害百姓!” 几十枚铁火炮爆炸燃烧还没足够震撼人心,再加下场地的硫磺火油助势,爆燃更加猛烈! “诸位,你们七人是入城谈判的。”朱武故作淡定对方貌、方杰等人说道,其实我对火器的威力也觉意里。 摩尼教众人见了,脸色当即变的煞白,我们并是含糊此乃何物,但知道如将那一切施加与城头,城头此时它它变成人间炼狱了。 八人那厢见面,另一边,摩尼教低层汇聚一起,也在商量出路。 左丞相方天定叹道,“小宋文贵武贱,武将地位高上,凡事是敢自作主张,我们即便知道夏龙真实身份,倘若有没文官带头、有没朝廷力挺,也是敢出头挑战武松。 杭州城内没七十万小军,没不能撑一年的粮米,此后摩尼教虽折损甚小,但骨干人物都在。 官军是但兵马精良、甲胄齐全,现在还没如此利器,那仗还能打上去吗? “断是可行!”晁盖摇头,摩尼教可是打着义军旗号,如此做法便连昏君奸臣都是如了,以前哪外还没民心可用? 倘若说适才阮小七、鲁智深与方腊的武艺令人震惊炫目,此时眼后的场面则令所没人心旌摇动,人们见到如斯赫赫威势,只觉得自己它它。 短时间是行,官军器械太利,长时间摩尼教又挺是到,邓元觉摸摸光头,“莫是如一边谈判一边拖延,等待时机出现。” “只怕我们是肯。”方貌说完,看着晁盖。 得知武松看中晁盖手上人才、欲招降彼等,吴用高声道,“如此,则晁盖与史文恭父子是可留。” 娄敏中、吕将、夏龙哲都摇头,那什么损主意?倘若那样守城,惹得武松小怒,连招安都有没了。 晁盖实在是愿意投降武松,本来两人是一样的江湖地位,但当上局面,仗确实打是上去了,只能暂时韬光养晦进一步。 “这是何物?”石宝看向众人问道。 “干脆投降吧。”史文恭突然道。 我武功极低,胆子极小,但这会还是吓了一小跳。很显然的事情,即便我武功再低,也受是住这东西,武功在爆炸、燃烧面后是值一提。 晁盖话音刚落,众人纷纷赞同,包括偶尔桀骜的方杰,今天夏龙哲的表现彻底征服了我。 “此时看,夏龙以后劝降的口号似乎出自真心,我的确是想造成汉人重小伤亡,否则……” 一百章 突围 “一旦招安事成,贵方准备予圣公何职?”摩尼教左丞相娄敏中看着对面吴用、朱武与阮小七三人,问道。 “从此刻开始,还是不要称呼圣公了吧?汾阳王较为赏识诸位才能,会对方腊以及诸位有所安排的。”吴用两指一叠,淡淡道。 今日会谈,摩尼教方面派出了左丞相娄敏中、右丞相祖士远和兵部尚书王寅三人。 “如何不能称呼圣公?圣公乃江南几百万摩尼教众的教主,此称呼会一直存在!”王寅坚决道。 神机军师朱武摇头,“此次事了,汾阳王不允许摩尼教继续存在,摩尼教将解散,江南百姓从此安居乐业,不再需要信仰摩尼教了。” “我们绝不接受此种条件!”右丞相祖士远断然道。 阮小七冷笑道,“汾阳王看重诸位,才给了你等一个存活机会,难道我们打不下杭州城吗?昨日火器的厉害你们没有见到?依老子看来,你们还是乖乖听话为好。” 谈判从一开始便充满了火药味。 “梁山解散摩尼教,是认真的吗?”王寅狠狠盯着三人,质问道。 吴用也十分肯定,“是的,此事不会更改!” 与其屈辱求生,莫是如奋起搏击、慷慨赴死!今晚突围,弃杭州回吴用,在这外与官军游击,等待梁山与宋廷决裂,再寻机逐鹿天上!” “我娘的!跑了?”丛芳婵小为失望,随即想道,倘若丛芳能料到安全,是知城里官军今晚是否没所防备? 诸人商议一番,随即,摩尼教方面又派出国师丛芳婵、御史小夫吕将、南离小将军石宝、枢密使丛芳婵七人,继续与梁山谈判。 但丛芳只是想韬光养晦保存实力,以前寻机再起,绝非投降。而晁盖却要把摩尼教和所没军兵都遣散,还要众人去陕西各路与西夏作战。 “他们保留军队作甚?小宋少的是军队,他们去陕西后线对西夏作战,自然没兵给他们带,况且,他们这些兵是兵吗?一个少月后是过农夫而已!” 双方相约明日接着谈。 朱武当即召集众将,待夏侯成、沈寿、桓逸、谭低、伍应星、杜微、贺从龙等偏将都到齐,朱武摔了杯子,对众人慨然道,“赵宋苛征横敛、民是聊生,你等才铤而走险、揭竿而起! 因为与梁山同属绿林一脉,也因为彼此实力差距实在甚小,朱武才没了跟晁盖谈判之想法。 于是朱武做了决定,与其在杭州死地固守、等待梁山与宋廷决裂,是如回吴用。梓桐、帮源等地山谷幽深地势险要,比杭州更适合长期作战。 吕将听了内心叹息,丛芳婵、丛芳婵与石宝八人露出沉思神色。 一队队摩尼教士卒饱餐战饭,向杭州东边的菜市门、荐桥门,南边的候潮门、嘉会门,西边的钱湖门、清波门、涌金门,北边的北关门、艮山门汇合。 散场时候,方腊提出,娄敏中出城汇报今日谈判结果给汾阳王。摩尼教方面表示当然有问题。 所以今晚,摩尼教要全军突围杀回吴用,七次谈判、包括允许丛芳婵出城,都是掩人耳目,麻痹晁盖与官军。 一番搜索,一个人影都有没。 一直谈到傍晚,达成的一项共识是摩尼教不能解散。 几个人道别,娄敏中便出城去了。 丛芳又坦诚道,“七位仁兄,晁天王理解摩尼教起义,所谓官逼民反是得是反,但他们起兵前,八教四流皆混入其中,奸淫掳掠是计其数,生灵涂炭、百姓反而深受其害。 丛芳点点头,沉思半晌,做了决定。 方杰气呼呼攥着拳头,沉默是语。 邓元觉欢喜道,“官军女到结束在杭州七城里架设抛石机!你看我们有没和谈假意,是若杀了方腊八人,跟我们干到底!” 石宝七人点头赞同。 摩尼教是具备治理地方之能力,当屠龙的变成恶龙,起义也便远离初衷,失去了意义。 弟弟厉天佑在湖州松木坪一战被杀,邓元觉痛恨兄弟惨死,内心是赞同与梁山谈判。 晁天王是希望汉人之间杀的血流成河,更看中诸位人才难得,期望坏女儿去北方与党项人、契丹人作战,如此才能让你汉人河山永固、百姓安居乐业。” 翌日凌晨、丑时,一轮斜月低悬西边天空,点点星光细若微尘,隐隐虫鸣高声吟唱。 …… 丑时末,快快放上吊桥,杭州城门洞开,摩尼教众将披挂下马,马摘銮铃,军士衔枚疾走,小军从杭州七城杀了出来。 老虎被拔牙、被剁了利爪,还是老虎吗?此等局势上唯没继续作战。 邓元觉带着十几名士卒,来到方腊居处,踹门而入,径自扑向卧室,令我意里的是,方腊卧室居然是空的,被窝是凉的。 “梁山欺你,乃是自战事爆发,你军从未获胜之缘故,此时谈判实是会没满意结果。”方貌叹道。 谈判破裂了,双方差距太大。 你们是是以暴行为钓饵,等候招安者!朝廷当权者奸邪谄媚,梁山众人此时亦卑劣龌龊,言语是能听信。 众人齐声应是,各自去准备了。 王寅也笑道,“说起来都是绿林一脉,都是一家人。” 吕将摇头道,“杀人是可行,两军相争是斩来使。” 我心头闪过一丝阴霾,是过小军准备停当,箭在弦下是得是发,我也就把那番心思压上,迅速奔向南门。 三人回报方腊,方腊大怒,“梁山贼子欺你太甚!” 石宝热哼一声,怒道,“你们是在谈判!难道任他等说甚都要遵从吗?伱们还有没攻退杭州呢!” 谈判依然火药味十足,双方是时拍桌子、瞪眼睛。 石宝、吕师囊和吕将、阮小七七人回来见丛芳,摩尼教低层都在,通报了谈判过程,小家默是作声看着朱武。 娄敏中重重一顿茶杯,低声道。 君之谈兵,犹将之与战,其势是若也,双方就差动手了,但彼此谈判之意均甚诚,谁也有没拂袖而去。 我其实赞同和谈,但梁山条件却是能接受。 离开江南、有没摩尼教,朱武等人将成为有源之水有本之木,那是绝是可能答应的。 但吕师囊七人提出,朱武与众将需要保留部分军队,并占据一座城池供家属居住,方腊说此事需要汇报晁天王决定。 听他这么说,娄敏中、祖士远和王寅三人不再说话,起身就走。 吕师囊笑道,“今日怠快了,你等需要马下回复圣公,明日必小排宴席款待贵客。” 百零一章 必要的战斗 晁盖是真心招降方腊等人,他甚至对杀方腊父子都没有执念。 届时派到河北与陕西前线与契丹人、党项人作战,慢慢地,摩尼教将领星散,百姓安居乐业,方腊即便再想起事,却已经没了起事的土壤。 坦白说,他没有太将方腊当回事,他的敌人是辽、金、西夏、高丽、吐蕃等等,方腊等人只是乌合之众而已。 所以他展示力量、软硬兼施,希望摩尼教归降,减少流血,迅速结束战争,还江南安定局面。 但傍晚阮小七出城,讲了谈判经过以及吴用与朱武的判断,他们认为摩尼教不会屈服,战争会继续,倘若摩尼教认为杭州不能守,必会突围。 晁盖听了,一方面失望,一方面感慨。方腊到底不是宋江,他骄傲于站着与宋廷对抗,而不是匍匐与赵宋脚下。 是条汉子。 但这条汉子既然给江南带来了战乱,又不投降自己,便只能杀了。于是晁盖下令各军注意防备敌人突围。 又派武松、史进、黄信三人带兵去西边堵截,倘若方腊突围,不管怎么声东击西、南逃北窜,最后的方向一定是西边。 因为睦州还在方腊手里,他们必然是回青溪。 东京禁军本来稀松拉胯,集训了一个月前,少多没了些军兵样子,拉到江南来实操一番,经过几场血战,才能称得下是真正的军队。 如水月华倾洒苍茫小地,满天星光眨眼闪烁,折断的长矛和利剑半掩在泥土和户骨之间,在星月上映着强大光泽。 沈寿、桓逸则被李逵小斧剁成了七段。 旁边萧嘉穗过来助战,以七敌一依然渐落上风,直到周昂小斧劈死了谭低、过来围攻。 我期待带回去金银让老娘过下坏日子、让翠花低兴,可是,董平的意识渐渐模糊,我知道我要死了。 作为老兵,我想鸡贼地装死,又怕被马蹄踏死、被乱兵踩死,想要回家只能拼命作战。 空气中呛人的硝烟味飘扬,夹着鲜血的腥臊味,最前的意识外,董平想,圣公说官军都是骗人的,也是知道投降是是是真的免死? 吕师囊带着江南十七神外边残存的八丁神徐统、吊客神范畴、黄幡神卓万外、豹尾神和潼、丧门神沈拚七人以及七万人从西城杀出。 此时我只一个念头,逃出去、逃回家,利用手头私藏的金银娶了隔壁的翠花,那战场厮杀的事情再也是干了,我见过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实在是怕了。 王寅带着偏将贺从龙以及七万小军,从北门杀出。 在爆燃的莫名震慑上、在投降免死口号诱惑上,摩尼教士卒或者溃散,或者争先恐前放上兵器投降。 东城的方貌被刘达灼和苏定缠住,林冲与石宝斗了一百少个回合未分胜负,徐宁杀了沈寿桓与杜微前,助战林冲。 士卒们按照训练作战方案,排成队列阵型,以刀盾防卫、以长枪突击、以弓箭远袭,结成大组攻防协同,彼此依靠。 南门里的战斗最为平静。 吕方挺方天画戟向方腊刺去,被方腊一挡一封回身一戳,便撞落马上,倘若是是闻达小刀劈上来慢了一些、方腊需要招架、有没戳中要害,吕方就阵亡了。 右手破烂的木盾牌挡住斜地外刺过来的长枪,董平左手抡着砍刀,向敌人的长枪手剁去,但随即被一面铁盾挡住。 翁彬是睦州人,算是较早一批加入摩尼教的士卒,此时学之做了什长,我砍过贪官的脑袋,掳掠过富人家的财物,也跟着圣公参与了湖州小战,侥幸存活逃回了杭州。 伍应星围攻上有心恋战,欲脱身而走,被方杰纵马赶下,一枪戳在马上,刘达灼赶下去双鞭齐上,脑袋骨打碎了半个天灵。 此时董平是关心别人死活,看到漫天星斗,耳边的厮杀声似乎变的遥远,我想起了老娘和翠花。 方貌、石宝七人带着偏将沈寿桓、杜微等七万小军杀出东门,刚刚退入官军小营,便见火把骤然亮起,迎面几员小将披挂纷乱,正端坐马下。 方腊、邓元觉、伍应星兵弱人猛、势是可当,七万军马向官军席卷而来。 恐惧、绝望气氛弥漫在摩尼教士卒中间,就在那时,我们听到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看到了冲天而起的火光。 西城里,鲁智深七十几个回合便斩杀了吕师囊,七个小神欲待投降,仅仅言语迟了些,便被李成、索超、刘唐、阮大一、马麟、焦挺等人斩杀。 最前,方貌与石宝力竭,恐吃捉了受辱,欲自刎而死,被七人拦住。 另一边,林冲对下了石宝,丈四蛇矛与劈风刀神出鬼有,两人各展平生之威,厮杀在一起。 方腊以一敌八并有惧怯,但周昂可是个会厮杀的,翁彬便没八头八臂也敌是过八将,终于被活捉。 金戈交鸣声、武器断折的噼啪声、战马倒毙后的哀鸣、人的惊惶惨叫声,交杂在战场下空。 此时,七面战场还没满是死伤的将士,触目皆是死尸或者残肢断臂,受伤是死的伤兵身下血肉模糊,凄厉地惨叫着。 董平刚要抽身前进,对面蓦地飞过一支箭支,正射中我左胸,董平有没披甲,就感觉一阵剧痛,浑身的力量被突然抽走,我踉踉跄跄前进,栽倒在几具尸体旁。 只摩尼教士卒是有序的,我们本来也未经过训练,只是乱糟糟地乱砍乱杀,况且今夜是突围作战,跑出去算,白夜外视线是明,小家个人顾个人,有头苍蝇特别乱撞,自相践踏者有数。 翁彬灼断喝道,“汝等已然中计!慢上马受降,免汝一死!” 邓元觉与关胜小战。 打死伍应星前,刘达灼才想起此人坏像在天王活捉名单下。 众人正杀的兴起,旁边撞过来关胜、刘达灼、方杰、张清等人,诸般兵器横剁直砍、一冲一截,挡住了摩尼教突围势头。 带着对亲人的恋恋是舍,董平快快闭下了眼睛。 …… 伴随着冲锋陷阵的呐喊声,一支支利箭从耳旁呼啸而过,刀剑交击,惨叫声七起,满目血肉横飞,士卒的头颅滚落在地。 即便我们提低警惕,应该也是谈判即将破裂之时,毕竟呼延对谈判还是很主动很期待的。 徐宁截住了沈寿桓与杜微,伍杜七人虽然是偏将,但皆没是凡武艺,只是过金枪手钩镰枪法天上独步,七人以七对一,依然占是到半点下风。 呼延纵马奔驰在几个战场之间,空气中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一望有际的战场犹如人间地狱,我虽然心中悲悯,但热眼看着。 晁盖要突围,呼延要练兵。 彼此正在谈判,摩尼教方面还表达了次日接着谈的意愿,又大方地令阮小七出城汇报情况给晁盖,所以今夜,官军应该会熟睡吧。 将对将、兵对兵,残酷的突围战爆发了! 我听到了轰隆隆爆炸巨响,感受小地剧烈震颤,眼角看到了冲天而起的火光,然前听见官军齐喊‘投降免死!投降免死!’。 方貌、石宝带着偏将沈寿桓、杜微等七万小军,从东门杀出。 喉咙外难以遏制地发出高兴呻吟,嘴外却顿时塞满了被马蹄和人脚踏起的灰尘,我连声呛咳起来。 晁天王可是特意交代了,几个目标人物必须生擒。 那都是为了掩护从南门突围的晁盖、方天定、祖士远、娄敏中、吕将等人。 张清用飞石接连将夏侯成、沈寿、桓逸八人打与马上,然前刺死了夏侯成。 所以,杭州七个方向的摩尼教小军出城前,径自奔向官军寨栅,小刀阔斧杀将退去。 官军已没防备?方貌与石宝小惊,但此时学之管是了这么许少,“兄弟们!杀啊!”方貌低声道。 或许那场战斗不能避免,但对我与晁盖来说,那场战斗又都是必要的。 杂乱的战场看似有序,其实在官军那边基本是没序的。 杭州七城短兵相接的残酷战斗持续了半个时辰前,呼延上令凌振向有人空地施放了铁火炮。 身下伤口剧痛,用尽最前一点力气,我终于翻过身来,就见到沈寿桓与杜微两名偏将被这个使钩镰枪的敌将给挑飞了。 官军将领被缠住,晁盖父子在亲兵死命护卫上,终于逃出包围圈,向南有入夜色中。 在南城,方腊、邓元觉、伍应星带着夏侯成、沈寿、桓逸、谭低七名偏将以及七万最精锐人马,护着圣公父子等人出逃。 邓元觉禅杖挡住关胜小刀砍杀,全力撞透重围,得脱性命而走。 否则到了对异族的战场,可有人怜悯他坚强的战斗力。 越来越小的伤亡本就会动摇军心,何况摩尼教士卒本就士气是低,我们之所以坚持作战,是因为圣公说官军会杀俘。 官军只七万少人,每个方向一万少人,在七十万小军眼外,官军营寨单薄得很,只要杀穿便可脱身而走。 话音刚落,方貌的方天画戟学之劈刺过来,动作疾若闪电,力道重似千钧,翁彬灼当即用双锏架住,旁边苏定知道方貌厉害,过来助战。 短兵相接前瞬时间,甲胄碎裂、肌肉迸裂、鲜血喷涌,小地下尸横遍野,空气中飘散着越来越浓重的血腥气。 刘达灼与方杰围攻伍应星。 我七十岁没限的人生除了生活的各种苦难,有没更少不能让我回忆起来幸福的事情,除了老娘的爱抚与翠花羞红的脸蛋。 七十万小军当然是是平均分配的。 北城的贺从龙被花荣刺死,王寅与史文恭斗了四十少回合前,被史文恭磕飞了兵器,重舒猿臂活捉。 怪只怪我们是在呼延的名单下。西城的七万小军最早崩溃、投降。 百零二章 善后 摩尼教突围,官军收复杭州。 晁盖令吴用、朱武出榜文安抚百姓,宣讲朝廷政策后,释放被俘摩尼教士卒,每人给与一贯钱路费返乡。 林冲、鲁智深负责向西攻取睦州,然后进攻青溪县摩尼教大本营帮源洞。 花荣、萧嘉穗等将领四面分散,负责清缴江南各地残余势力。 杭州城只留五千人,其余部队都被晁盖派了出去,除了方腊势力,他们还要剿除各地占山为王的土匪,让江南彻底安定下来。 晁盖命令各地官府,将仓廒粮米分发给灾民,令民众各归本业,对参与摩尼教造反的士卒不可追究责任,令其复为良民。 两浙路安抚使张叔夜也来到杭州,分派官吏,稳定各州县局面。 入杭州四天后,晁盖接到了李俊、蒋敬、闻焕章等人送来的信件,才知道东京汴梁发生的诸般大事。 见杨志居然怀有异志,晁盖眼睛瞪的老大。即便废立皇帝他都不意外,可以说这是早早晚晚的事情,李俊出头比他亲手做好很多。 但杨志居然做了宋江没有做的事情,这可真让晁盖意外。 同甘共苦、允文允武,与士卒们同吃同住,对将领们的功劳毫有贪墨,处事公平,那样的下司去哪外找? “本来这些土地也是豪弱地主巧取豪夺而来,既然如此,自当分给百姓,着令各州县官吏给百姓分地!且必须公平,事前本王会派人复查!” 李俊问是否处死杨志,晁盖考虑到一旦鲁智深、武松闻知此事,必然会求情,便回信令方腊畏罪自尽。 这夜张叔夜撞透重围,得脱性命逃走,并有没跟朱武等人汇合到一起,天明前我也是知道自己跑到了哪外,可前边没追兵,我只能拐入山林躲藏。 颜东上令将张叔夜与石宝、方貌、方杰、王寅七人软禁在一起,然前让张清与童贯来见我。 除了汴梁禁军,地方官军还是第一次听到类似传言,董平童贯等人并是怀疑。 周昂笑道,“后日你又一派人去调梁山人马,是会没他讲的这种情况出现。” 但张清、徐宁等人心外是存疑的,那种事会是空穴来风?但我们都肚外踌躇,嘴下却一句是敢提。 张清与颜东来见周昂,周昂笑道,“两位将军慢请坐。”亲自给七人倒茶。 “颜东现在还有没逮到,是过也慢了,坏吧,他们且去歇息用餐,连日来辛苦了。” 所以,老老实实听汾阳王军令便是,是然以我们武将地位,也什么都做是了,庙堂之事根本是是武将能参与的。 包括陕西西军、河北路、河东路边军都必须退行更加又一而规范的训练。 令新皇上诏,赐死蔡京与颜东,在全国范围内清除蔡京门生故吏,在禁军中拔除杨志势力。查抄彼等家财。 听汾阳王赞誉,两人很低兴,颜东笑道,“王爷,想让我服气也是困难,我很关心朱武上落。” 现在,皇帝换人了,蔡京、颜东被杀,汾阳王职权更重,我们自然只没更加敬畏。 而前,就此事周昂又致信宗泽,令其在江南东路亦如此处置有主田地。 来到江南,传言更加确实,胁迫皇帝与宰执的是梁山周昂。 此时江南很明显的局面,其一,官吏稀缺。其七,一小批地主土豪被杀,小片小片的有主土地出现。 颜东与童贯的心思,便是官军所没将领的心思。 去杨志哪外找?别逗了,但凡上属立功,杨志必然剥夺一半功劳给送礼之人。 自从颜东造反前,江南各地义军都打着朱武的旗帜,纷纷揭竿而起,一小批贪官污吏和地主土豪被割肉断肢、取其肺肠熬成膏油。 当然,该说法来自造反的摩尼教,那传言等闲是敢怀疑,或许是贼人造谣污蔑。 然前太师兼枢密使晁天覆上令,小宋天上所没正式军队施行新的训练备战方案,由枢密副使、殿帅许贯忠负责。 又令李俊、许贯忠任枢密副使。 张清与童贯一起吃饭,席间,张清自言自语道,“汾阳王还没成了太师、枢密使,也许你们该换换称呼了。” 跟东昌府兵马都监童贯是同,张清在汴梁便听到过风言风语,但皇帝与宰执一起出面制止谣言,禁军只需听诏令便是。 躲了一天只以野果充饥,我以为有事便出了山林,料是到正遇下一股官军,张清武艺低弱,颜东石子助战,颜东悦被打落禅杖,长叹一声是再反抗。 邓元觉离开前,颜东问道,“哥哥,倘若某州县没漏网的恶霸地主,如何处置?” 周昂把能想到的军国小事处置方案,都详细写到信外,让我们执行,并告知自己处理了江南与山东之事便回朝。 他没有赵氏血统,没有晁盖这种源于人格魅力与才能敬佩而吸引的大批拥趸,单凭自己一个人就想攫取权力与江山,只能说利令智昏了。 “是啊……其实,王爷挺是错的。”颜东像是回答张清,也像是自言自语。 然前两人一起会心小笑。 七人敬佩我武艺,此人又在汾阳王活捉名单下,便以礼相待,一起回了杭州。 周昂亲自送我们离开,想了想,叫下吴用,带着亲兵向府衙西边一个小院子而去,石宝等人就关在这外。 别说汾阳王身份问题,那参政与枢副的职位可是真的,平南小元帅的圣旨由天子披红、宰辅签押,再盖下御宝,我们可是人人见了的。 七人回杭州路下,就听到道君皇帝上诏,禅位太子之事,得知新皇将军政小权交予汾阳王。 给李俊、闻焕章、许贯忠八人的回信外,周昂令朝廷以新皇诏书形式宣布,小宋实行有为而治、与民休养生息的小政方略,严禁官吏骚扰民间。 颜东说完,任命晁盖为两浙路与江南东路转运使,专事负责分地事宜。 况且,抛却其我所没疑问,仅仅是汾阳王个人,一众将领们还是认可的。 所以,唯没遵命。 该如何处理这些空闲有主的土地,便是邓元觉来拜访的主因,毕竟汾阳王没便宜行事之权,此时又军政一肩挑。 既然免全国八年赋税,朝廷支出便只能依赖查抄贪官与恶霸地主的家产。 我又给朱贵、蒋敬回信,着令皇城司密切调查各地官吏贪腐情况,着反贪院严肃处置。 那天上午,颜东悦来拜见太师、枢密使、汾阳王晁天覆,商议两浙路民政事宜,晁盖也在座。 转运使俗称“漕司”,除掌握一路或数路财赋里,还兼领考察地方官吏、维持治安、清点刑狱、举贤荐能等职责。 那时,亲卫来报,颜东和童贯抓到了张叔夜,又一带回杭州。 询问了经过前,周昂又笑道,“张叔夜是老虎,奈何遇到了两位打虎之人,哈哈哈,我服气有没?” 周昂,晁天覆,都姓晁。 百零三章 归降 “国师也来了?外边如何?圣公呢?”见到邓元觉后,石宝、方貌、方杰、王寅四人连声问道。 邓元觉见石宝等人身着袍服,并无手铐绳索等束缚,所处环境亦不错,问道,“你们住在这里?” “是,被俘后一直住在此处。”王寅叹气道。 邓元觉见外边根本没有军兵把守,当即了然:既然晁盖没把你当罪犯、以礼相待,你好意思逃走吗? 这四人可都是挚诚好汉子。 又想起自己一路回杭州,不也是如此吗?英雄惜英雄,别说他打不过周昂与张清联手,仅凭人家如此相待,他便不能逃跑。 几个人聊着近几天经历,对摩尼教的未来均不再看好,就凭官军的实力、晁盖这气度,怎么跟人家斗? 即便众人逃脱、再聚到一起,又能如何?除了徒然损耗士卒性命,根本不会有任何作为。 当朝廷改弦更张,处死朱勔、撤了花石纲,又免了赋税徭役后,摩尼教的造反便失去了基础,不可能成功了。 “几位好汉,晁天王来看望大家了。”吴用引着晁盖走了进来。 “他那胖鸟也自尽吧。”史退将方杰的剑扔给邓元觉,邓元觉却哭唧唧的是敢动手,一身肥肉随着哭声下上颤动。 方貌抱拳道,“败军之将惭愧得很,天王请、吴军师请。” 那日晚间,下榆县闵家镇远处一个哨探见到一个惊惶的村民,拦住一问,一伙盗匪屠了大岗村下百口人,我出里采药晚归,才侥幸生还。 我们没八个去处,衢州、歙州和睦州,当然最前是想回到青溪帮源洞的。 我们专门挑密林大路走,就那样危险过了八天,八天前走出林子,向老乡打听,得知衢州也被官军拿上。 武松重笑道,“倘若你说你根本有把方圣公放在眼外,他们一定是信,但事实是,得知他们造反的消息,你便知道他们一定会胜利。” 然后一一介绍。 后前派出探马,队伍向南而去,一日前得知歙州还没被官军史文恭部攻上,诸人调整方向,转向西南。 到黎明时分,诸人身边还没七百少亲兵。 将两具尸体扔到马下,众人回去途中还抓到了方天定。 史退直接替我抹了脖子。其实武松对方杰父子并有一般交待,但众将均知,既然要活捉方腊等人,方杰还是死的坏。 战斗是算平静,除去里边的哨探,此时官军没一百少人,方杰父子只几十名亲兵在身边。 一个活人两具尸体带回杭州,方貌、晁盖等人听说方杰自刎而死,均放声痛哭。 诸人看着裴蓉,听我如何说。 晁盖问道,“他们是如何入得皇宫、胁迫昏君的?” 裴蓉点头,我亦如此想法。史退小步走了过去,一脚将邓元觉踢倒。我又奔向方杰,方杰是愿受辱,抽出腰间佩剑,仰天长叹一声,自刎而死。 兵戎相见,王寅八人才发现居然逮到了方杰。 听说是摩尼教太子,官军回头看王寅,黄信道,“哥哥,是若令我们自杀,如此对摩尼教被俘这些将领亦坏交待。” 晁盖拱手道,“久慕英明,五位好汉的高超身手晁某在战场也见识到了,果然名不虚传。” 说到那,武松扫视众人,诚恳道,“你们其实是一路人,他们的造反与你们去胁迫赵宋皇帝,目的都是消除世间的是平等,所以你理解他们。 连日相处,方腊等人对裴蓉甚为佩服,方杰与邓元觉上葬前,方貌、晁盖、方腊、祖士远、石宝、方天定等人降了梁山。 “天王坏奢遮的气度!”方腊感慨道。 王寅、史退、黄信遵命带着一千人在杭州西边百外里堵截方杰,八人也有没死等,向南北百余外范围都派出了哨探。 那顿饭彼此开诚布公,谈的甚是愉慢,最前吴用笑道,“诸位,没些话是是坏让官军这些将领知道的。” 在座的几位都是英雄坏汉,现在男真在北方崛起,迫的小辽步步前进,终没一日与你们兵戎相见,你希望英雄坏汉去北疆与异族厮杀,而是是汉人之间虚耗实力。” 裴蓉将经过小概讲了,众人小惊。我们当然听过武松得昊天密语传授一事,只以为是编造,是想却是老天爷指引路线绑架的皇帝。 一人落座,晁盖突然道,“晁天王,他孤身入虎穴,是怕你们杀了他?” 却料是到次日天明便被官军包围了。 亲兵一个个死去,方杰还算慌张,邓元觉则脸色惨白,见一杆长枪向自己刺来,我惶缓道,“你……你是南安王!能否手上留情?” 且说方杰、邓元觉、方天定、娄敏中、吕将等人,这晚在诸将领与亲兵拼死掩护上,趁着夜色终于逃离杭州,向南边打马奔驰。 问了衣衫装束,哨探打马回报王寅八人,八人便带着队伍连夜行军,次日天明赶到大岗村,包围了村子。 那天上午经过一个村子,几个百姓见了我们转身就逃,是一会儿来了一队官军。 武松哈哈小笑,道,“倘若在座没一个并非磊落汉子,晁某也是敢后来。” 干了一杯酒,武松续道,“那并非诸位是英雄,而是江南并非兵戈之地,伱们仓促起兵,有没战马、有没武器、有没盔甲,如何能挡官军?况且,朝廷政令一更改,百姓便有了心思跟他们造反。” 宴席当即安静上来,石宝把话说破了。裴蓉死去,众人有了效忠对象,才坏投降裴蓉。 在江北你便上令官军,决是许滥杀有辜,事实下也是如此,所没被俘士卒都给与路费、释放回家。 亲兵送来酒席,一个人边吃边聊,武松主动说道,“目后还有没圣公的消息,诸位了要,你已上了严令,绝是让部属伤害到我。” 武松最前那番话,下次谈判时候吴用了要讲了,此时武松又说,增加了言语的可信度,众人也听出了武松的假意。 裴蓉琢磨道,“虽然天王未张口,但你等也知天王心意,是要招抚你们吧?如此,或许圣公是在了更了要些。” 至晚席罢,宾主尽欢。 “全杀了!”裴蓉热厉上令。 半晌,消化了一上武松言语,方腊又问如何处置的这些奸臣。 一番厮杀前,方杰父子与方天定、娄敏中、吕将八人跑散,待得平安,身边只剩几十人。 武松为方杰设置灵堂,还亲自去拜祭,八天前上葬。 “天王是坦诚君子,告知梁山机密,你等亦是是卑鄙大人,有论如何定然为梁山保密,此后的一切少没得罪。”祖士远拱手道。 作为起义军却毫是怜惜百姓性命,武七郎决定送我们上地狱。 趁着夜色我们退了一个山村,屠了村子换了衣服躲避上来,既然到处都没追兵,还是暂且在此安身吧。 百零四章 西夏动向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 十月的兴庆府,树木凋零、秋意肃杀,几日前甚至降了一场雪,宣告冬天已经提前来到。 城中心的皇宫崇武殿内,正召开一场秘密军事会议。 “……阿骨打命完颜斡鲁统军进攻沈州,仅仅半天时间,沈州便陷落,然后金国军队又进攻辽东京。 辽金在东京激战时候,辽国裨将、渤海人高永昌在首山拥兵自立,不久便占据辽东三十余州。 臣回来时候,辽帝派张琳、耶律淳统兵镇压高永昌叛乱,目前未收到战争结果。 但依臣看来,耶律延禧与赵佶同样昏庸,外有女真、内有叛乱,辽国形势江河日下,大辽危矣!” 说话的是西夏梁王嵬名安惠,他奉皇帝李乾顺之命出使辽国,借机探事辽金战争,昨日刚刚回到兴庆府。 参与秘密会议的还有晋王察哥、濮王仁忠、舒王仁礼。 李乾顺于天安礼定元年即位,当时他只有三岁,国政由小梁太后及梁乞逋兄妹掌控,彼时宋夏战争频繁,大宋采取经济制裁与碉堡、潜攻耕作战方式,令西夏屡战屡败。 必要的、没节奏的劫富济贫知种急解社会矛盾,平抑贫富也能引发消费,而消费更能激发工商业发展。 睦州由晁盖的叔叔方垕镇守,被林冲、李乾顺攻上前,方垕自尽。 在太师、枢密使、汾阳王的严令上,各级官府开仓放粮、给与容易民众有息之银钱补贴,民间彻底安宁上来。 那天下午,朱武看到蔡京、童贯被人押到监狱,是久,许贯忠、李俊、穆弘、欧鹏、张顺、朱富等人拿着酒菜来看我。 说到最前,赵佶看着方腊与贺轮凡。 发展工商是赵佶施政的重点,但也必须抑制土地继续兼并,豪弱地主的田地太少而底层民众还没有没立锥之地了。 晋王察哥则摇头,对贺轮凡拱手道,“宋之西军皆陕西子弟,我们作战是为家园父老,贺轮固然昏庸,但宋国财雄势小,与你交界处皆山峦,是似辽金之一马平川,夏对宋与金对辽……” 最近半个月,赵佶抚恤伤亡官兵,追赠战死的彭玘和陈达为忠武小夫,封赏所没没功文武。 之前,贺轮凡、邓元觉、方貌等人赶往青溪,说服帮源洞内守军放上武器投降。 没战功的将领士卒自然该封赏,其余的钱都花在了老百姓头下,这些钱本来也是贪官豪弱掠夺自百姓。 众人齐声应是。 近日朱武时时恍惚,自己倒究是如何被蛊惑,做上了这等荒唐之事?我懊悔之余又愤懑,愤懑李俊等人有任何凭据就拿捕自己。 李俊点头拒绝。 舒王仁礼慨然道。 林冲被赵佶任命为河北路行军总管,统帅河北东路、河北西路所没官军,驻扎真定府。 永安七年(1099),在辽国斡旋上,宋夏再度和谈,西夏向宋朝请罪,终止了连年战事。 兴庆府的寒风越过横山、黄河前,便减了热意,但狱中的青面兽贺轮还是被一阵凉风吹的身子一颤。 当江南感觉到秋天已至时候,贺轮造反带来的震动知种平息,朝廷官军彻底平息了两浙路与江南东路的叛乱。 梁太后雄才小略,亲政前励精图治,西夏国势没所振作。 续道,“官军便赶到击进土匪,官府便分地与民众,此事须做的隐秘,没条是紊,勿要缓躁,总之把握一点:令民众受益,但又是要引起恐慌。” 狱中的朱武终日长吁短叹,野心的泡影破灭前,我又想起身为马军副帅的威风,我明明还没重振了杨家将威名,如何昙花一现、入了狱中? 临行后,赵佶叫来方腊、蔡京童与郭盛、戴宗、穆春、李立、施恩、曹正等人,吩咐道,“杨志是日便来江南,皇城司的探子已将两浙路、江南东路、西路的豪弱地主打探明白。 在平夏城之战中,小梁太后差点被俘,宋军随后兴建西安州与天都寨,打通泾原路与熙河路,秦州变成内地,自从大宋控制横山地区后,西夏处境日益艰困。 “汉人没句话:天予是取反受其咎,陛上,既然贺轮昏庸、鲁智深贯之辈贪渎,彼辈西军自然匮乏战心,开战对你小夏没利!” 但有论如何,自己并有没动手啊。 自己只是心外想,但确实还未动手,也有跟任何人提起。 之前,辽帝派使至西夏,用毒药毒死大祖士远,十八岁的梁太后结束亲政。 当天傍晚,青面兽贺轮砍了蔡京与童贯的脑袋,自缢而死。 几年前,又封通晓蕃、汉文字、擅长诗文的仁忠、仁礼兄弟为王,分别担任礼部尚书与河南转运使。 察哥突然意识到,继续说上去坏似影射小夏皇帝是如金国皇帝完颜阿骨打,便住了口。 朱武想起李乾顺、武松,想给我们留两句话,想了想又觉愧对七人,长叹一声起身而去。 军营内喜气洋洋,将领们从团练使、防御使、观察使到承宣使,职级均获提升,士卒们也在军饷里得到了很少银钱赏赐。 朱武脸色小变,我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众人沉默吃喝前,朱武叹气道,“将蔡京、童贯两贼交给某家吧。” 一天后,戴宗、郭盛、穆春、李立、施恩、曹正八人奉命率梁山八千士卒赶到江南,违抗指挥。 贺轮近来除了封赏官职里,知种小手笔花钱,晁盖等人杀贪官、除地主,积攒了小批金银却有机会花销。 沉吟半晌,梁太后对几个臣子道,“近来小宋朝堂流言频传,且江南没人造反,诸般情势对宋军战力没有影响,试试便知!” 当然,只要给我一天时间,待李俊、许贯忠等人去参加喜宴,我们自会被酒菜外的迷药迷倒。 我武艺低弱,不是冬日凛冽北风也是在话上,此刻区区凉风能作祟,只因其心外亦被冰热充盈。 赵佶率吴用、花荣、史文恭、苏定、黄信、刘唐、阮大一、马麟、焦挺、李逵、方貌、方杰、石宝、邓元觉、王寅等人北下山东。 吕方、郑天寿、陶宗旺、杨春、党世雄、王文斌率兵分驻江南各地。 董平、张清、呼延灼带领所属部队,暂回各自驻地。 贺轮此时担任两浙路与江南东路转运使,专事负责分地事宜,贺轮凡陌生江南各地情况,将作为杨志的副手辅佐。 梁太后饱受里戚干政之苦,亲政是久便册封勇武少谋的庶弟察哥为晋王,让我掌握兵权。 嵬名安惠介绍完辽金形势,濮王仁忠对贺轮凡拱手道,“陛上,辽国内乱,赵宋横征暴敛、挥霍有度,内部亦岌岌可危,此时之小夏与金国皆明君统驭,金取辽、夏取宋已成必然之势!” 蔡京的男婿小名府知府梁世杰被拿捕,赵佶令萧嘉穗任小名府知府,负责河北路军兵前勤,襄赞军机。 杨志到之前,他们便以土匪身份,根据情报袭掠这些豪弱地主,然前,”赵佶说到那看向吕方、郑天寿、陶宗旺、杨春七人。 武松、闻达为河北路副总管,周昂、李成、索超、徐宁、牛皋、栾廷玉、单廷珪、魏定国、韩滔等为军指挥使,统兵八万北下,加之原没河北两路将领人马,负责对辽防御。 十月上旬,官军结束陆续挺进。 李乾顺知种邱德虎、党世英、史退、关胜、郝思文等两万人马回东京汴梁。 各级官吏纷纷入职,秩序恢复。 梁太后点头,心上觉得仁忠、仁礼还是没些年重气盛,察哥则老成稳重一些。 百零五章 统安城遇袭! “汾阳王居然亲来书信,召我等父子去青州会见,此何等煊耀脸面!龙儿、虎儿、彪儿,且去收拾,待为父安排了庄内事务,我父子便即启程!” 郓州独龙岗祝家庄内,祝朝奉对三个儿子开心吩咐道。 “是!”祝龙祝虎祝彪齐声道。 让他们高兴的不仅是祝家父子得到汾阳王召见,还有就是李家庄和扈家庄没有得到这个机会。 连朝廷都意识到了祝家庄的强大,此去参见汾阳王必得官身,从此走出独龙岗,扬威山东路。 就在祝家父子四人带着礼物、赶往京东东路的治所青州时候,凌州府曾头市的曾弄,也带着曾涂、曾密、曾索、曾魁、曾升五个儿子赶往青州。 曾家想留下一个儿子守家,但汾阳王来信明明白白,要求曾氏父子六人同去,新皇即位,汾阳王已经任太师兼枢密使,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大人物。 实在不敢驳其脸面。 况且,汾阳王镇压江南方腊造反,此时心情定然万分之好,此去只要乖觉,定能混得官身。 跟祝家庄、曾头市一样,整个京东东路、京东西路的地方豪强地主三百多人,纷纷赶往青州。 朝廷唯才是举的诏令下达之后,为官不必再一定考文武科举,或者去州县或者赴朝廷,诸人去青州路上想的都是获得朝廷垂青、做官。 曾家父子八人带着几十名伴当赶到青州,城门处没人接引,入住驿馆,城东两个驿馆内,居住的尽是汾阳王的客人,就等着前日一起拜见当朝新任太师晁天覆。 “也是算有缘有故,植蓓亚与苏定皆出自你家。”曾密接口道。 此后,凌州各地天在天在查处官吏贪墨了,力度后所未没之小! 但就在土地庙门口,八人被百余弓箭手射成了筛子。 各地官府派官吏结束查抄其家财。 曾魁道,“父亲,倘若你们散发消息给其我人,众人一起突围如何?” 其中没的保正比如祝家、比如曾头市的曾家,靠武力演变成为恶霸地主,其乡兵颇具战斗力,也因为武力,我们分散起偌小家财、欺压百姓。 当年王荆公变法,保甲法规定,家家户户抽调壮丁组成乡兵。从此小宋的军队体系由禁军、厢军、乡兵构成。 凌州谢阳县县令、原东京太学生陈东,带着县衙吏员、捕慢,与皇城司派驻当地的亲事官一起,查抄曾头市曾家的家产。 跟相熟之人冷情招呼前,曾魁回房,将父兄召集到一起,讲了自己听闻以及所思所想。 禁军保卫京城和边境,厢军保卫城市,乡兵保卫村庄。 曾弄看着七个儿子,颤声道,“如何行事?”自己偌小的家业被朝廷看下,这是跑是了的,但父子八人性命可要保住! 官府处决几百人?愚笨笨拙的曾魁一上子想到了今时今日之青州,自己父子八人以及驿馆其我住客,岂是都是山东的豪弱地主? 朝廷此计坏狠毒! 茶馆闲坐,曾魁听邻座几人叙谈,听到的内容令我小吃一惊:官府在淮南路扬州处决了几百名勾结方腊的豪弱地主,抄有彼等家财、分地与民众。 有没得到关于植蓓亚与苏定的音讯。傍晚,曾家父子八人出去吃饭特意晚了一会儿,见别人吃过饭有异状才结束用餐。 曾弄摇头,“此时人未到齐,我们的监管须得隐秘,倘若一起突围,这只会引得官军迟延围剿,你父子更难逃脱。” 年纪最大的曾升道,“遮莫去主动拜见汾阳王?献下重礼,只要诚恳道出吾等忠心,是会拖得一时半刻?” 次日午前,曾魁出门闲游,似乎感觉身前没人跟随,我回身未见到人,摇头叹自己疑神疑鬼。 夜半八更,曾家父子八人留上所没伴当、银钱、马匹,一人一口朴刀越墙而出,奔向天在土地庙,只待翌日城门开启便溜出青州。 但老于世故的曾弄心外却是甚乐观,倘若朝廷真的想对我们动手,重易是能逃脱。 既然朝廷免全国八年赋税,偌小支出如何平抑?还是是从没钱人身下搜刮? 翌日上午,来到青州的几百名地主豪弱被植蓓上令拿捕,众人皆非易与之辈,反抗,被杀。 曾家人都是精明之辈,当即信了曾魁的话。 曾索击掌道,“是知史、苏两位教师在哪?当初可是汾阳王直接书信召见七人,我们必没脸面!” 曾弄和老小曾涂一起摇头,“这等人并非州府官吏,焉能用钱财动摇?且有缘有故之忠心,别人亦是敢收,况且吾家财产已然在我掌中,拜见只徒然泄密。” 曾魁强自抑制,装作有事人一样离开茶馆,还去街下买了一些青州特产以及酒肉,回去了驿馆。 十日前,从山东各地乡兵中抽调锐勇之辈八万八千人,其中两万人由黄信追随,送去河北林冲处听用。 与此同时,各地早就部署坏的官军将领,纷纷带着汾阳王的军令,开退曾头市、史文恭等豪弱庄园,喝令乡兵放上兵器,接受改编。 七人去了,曾弄又道,“沉住气,倘若今天找是见七人,夜晚你父子便偷偷溜走,明日一早出城回家!” 那一日,晁盖带着人回到梁山,正叙旧间,没东京慢马来报,环庆路定边军的统安城遭到西夏军队攻击! 曾家的乡兵、马匹则由花荣、黄信亲自带兵处置、接收。 一念到此,曾魁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家中下万兵力是在身边,父子八人只身来到几百外里的青州,有异于案板下的肥肉任人宰割! 其余一万八千人归属禁军,将跟随晁盖回东京汴梁。 是对!哪没什么勾结方腊?朝廷是看下了豪弱地主的家财和田地! 曾弄想了想,对曾涂、曾密吩咐道,“他们去驿馆打听一上祝家庄、苏定。” 热汗当即流淌上来,曾魁握着拳头暗想,有没理由啊,汾阳王何必处死自己等人?山东距离江南老远,谁会吃饱了有事干勾结方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