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零露》 第1章 雪地孤女 北风凛冽,寒啸入骨。 天地苍茫,大雪纷飞。 在荒无人烟的古道之上,只听噔噔噔,得得得…,从远至近的马蹄声中,一匹红马踏着雪疾驰而来! 马上骑着一妇人,那妇人面色乌黑,口含鲜血,却紧紧搂着一个七八岁的女童一刻也不敢丢松。 只因身后有凶狠的敌人步步紧跟! “阿娘,为什么我们总是要逃亡?” 那妇人眉头紧锁,垂臂上的伤口,往下流着黑血,自知中毒活不了多久,可谁又没有一死? 低头看下怀里的孩子,眼神忍不住透露出温柔的目光,只是眼前的孩子还那么小,即便他们寻不到她,世间险恶她又如何活下去?只教她放心不下! 那妇人忍泪,轻轻抚摸了她的额头,温柔道:“零露,你要记住,他们越是要我们的命,我们越是要拼命的活下去!” 身后传来逐渐逼近的马蹄声,那妇人大惊!使尽全身的力气扬起马鞭,狠狠的抽打下去! 红马嘶鸣一声,四蹄翻飞拼命驰骋! 行的数十里,穿过田地,眼看就要奔进村落,红马却哀鸣一声,跪倒在地! 妇人大惊失色,急忙翻下马来,见红马口吐白沫,已然脱力而死! 后面的敌人一步一步逼近,共有一十二人,穿着青色铠甲,头盔上的红缨在雪天里异常扎眼,母女二人惊慌奔走,却是雪地难行,再次回头,连他们的面貌都已看清! 妇人四处查看,十米开外竟有一座庙宇! 眼下已经顾不得其他,只能暂时进去躲避,她们飞命的朝庙宇奔去!雪地里留下两串一大一小的脚印! 这一十二人追到跟前,看着死去的红马哈笑道:“她们跑不了了!” 只有一人纵身一跃,跳下马来,用手摸了摸雪地上的脚印,心中大喜,指着庙宇道 “头儿!她们定是躲在那庙里!” 其余众人马不停蹄的到了庙宇前,门上挂着金木牌匾,上面刻着——昌邑神庙! 带头的是个胡子大汉,看着紧闭的庙门,不觉心头一惊,匆忙勒住马, 昌邑神庙,位于昌邑城, 自大汉为南宫一姓的天下时,昌邑城便是藩王的专属封地。 而这昌邑神庙敬俸的又是历代昌邑王的灵位! 胡子大汉忽觉肃静异常,只叫人汗毛直立! 眼看猎物到手,他又怎甘心回转。只顿了顿厉声道:“千姨!我等苦苦追了七年,今日终于有个了结!你已身中剧毒,根本无力反抗,若识相,便乖乖出来就擒!莫要我等杀进去,连个全尸也留不得!” “嗖嗖嗖”三枚银针从门缝里飞出,直打在马脖子上,那马嘶鸣一声,胡子大汉一惊,跳下马来,只见那马倒在地上抽搐几下,就死了! 胡子大汉连忙抽出钢刀护身,大叫道:“小心毒针!” 众人皆翻下马背,拿出武器蹲在马后,静观其变。 千姨奋力打出毒针后,经脉俱损一口血喷出,竟倚在门框站立不得! 这毒针一出,敌人虽一时不敢进屋,但自己却再无力抵挡! 千姨眼珠一转,高声唬道:“我能制毒,定能解毒!你这刀上的毒不足为惧!” “阿娘!阿娘!您吐血啦?!” 千姨望着零露闪光的眼眸,只抱得更紧,她这个年纪本该承欢膝下,幸福快乐!却尝尽了颠沛流离,生死离别! 想到这,心里的悲痛,似比臂上伤口还要痛上万分! 又听得:“千姨,若是你能乖乖交出那个孩子,兴许大王可以饶你一命!” 一提大王二字,千姨只恨得咬牙切齿,骂道:“休要提那狗东西!残害手足,丧尽天良!连个娃娃也不肯放过!” “你休要口出狂言!我们这就要进去给你好看!” 千姨透着门缝,紧紧盯着几人,见胡子大汉命两个手下提刀走来,惊骇之余,大喝道:“看谁敢上前,我便叫他死在我的毒针之下!” 这一喊,果真管用,那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又倒了回去,弱弱说道:“头儿!那毒妇的银针可是出了名的狠!庙门又小,只得通过两三人!怕是我们还没攻进去,便死在她的毒针下了!” 见胡子大汉有些犹豫,千姨借势喊道:“我们本无冤无仇,你们又何故为那狠辣之人,赶尽杀绝!你们知他害人之事,只怕回去也没得命活!!” 胡子大汉却咧嘴笑起来,“危言耸听!你要躲尽管躲,待我烧了这庙!且看你出不出来!” “阿娘!这次我们是不是要死啦?” 千姨柔声安抚道:“不怕!不怕!”泪水却不听使唤的滚了下来。 “我不怕,阿娘不哭露儿会陪着您!” 看着眼前,这个怯生生的小女孩脸色煞白,却还为自己擦拭眼泪,心头一痛竟不知说什么好! 一阵浓烟呛来,千姨心知歹人已经放火,下意识抱起零露使劲往里挪动。 抬头眼前是三尊巨大的佛像,面容祥和,一看便有些年头,佛像前面供奉着六尊牌位,每尊牌位前皆有香烛! 眼落之处,处处阴森,千姨不敢逗留,随后转向两边却是石墙,回头看去已是火光四射,烟雾滚滚,若要逃脱,可谓难于上青天! 这次,是真的要命丧于此了吗?这孩子出生后,父母便惨遭杀害,姐姐临终时将她托付于我,如今……,哎!可怜这孩子亦不知真相! 想到这里,她轻扶零露的脸颊,哽咽道:“孩儿,如今我要和你说实话,我不是你的亲生娘亲…” 零露一听,征了征随即昂首尖厉得叫道:“阿娘你骗我!我不信,你就是我的娘亲!你永远都是我的娘亲!” 千姨见她激动的大叫,连忙抓住她的肩膀,瞧着她天真模样,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这一哭便毒入心脾,道是命数已尽! 千姨吐出最后一口黑血,用尽力气取下脖颈上的一块迷毂花(一朵长在树上稀奇的花吸收月色便会发光,把它佩戴在身上就不会迷路)吊坠,挂在零露脖颈上,指着西方留下一句“你的父亲一生所向披靡,受万人敬仰,当真值得你骄傲!” 零露呆呆怔住,完全不知这半句是何意!是想告知父亲身份…还是…总而言之,那是她第一次说起父亲亦是最后一次! “阿娘!阿娘!…” 她一声又一声地叫着,尖厉的童音冲破庙宇! 可纵使她叫得泪流满面,叫得声干气咽,叫得声音支离破碎,叫得再也说不出话来,千姨却再也不会回应! 庙外众人正是得意,突一人禀道:“头儿!你快看…” 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远处乌鸦鸦一片人影,皆穿着素衣,举丧旗!漫天黄纸飘落! 到底是谁在送丧?众人心疑! 天地一片白茫茫,人影忽远忽近,只叫人心更恐惧! 一阵死寂后,忽得一声悲号:“昌邑七代王爵,一朝永诀,千古同哀!跪…” 此声如哮,直穿耳膜! 刚刚焚了人家的庙宇,却又碰得主家办丧,众人面上皆吓得惨白! 胡子大汉心中纳罕:昌邑王府可是惹不起的! 随后对着众人颤声道:“快!快上马!” “头儿,她们怎么办?” “她们不可能活命啦!我们再不走,怕是想走也走不了…” 在这生死交关的时刻,他们哪里顾得上查看她们二人的死状,飞跃马上,只道一个比一个跑的急!一个比一个窜的快! 老昌邑王操劳过度,重病缠身,没能熬过这个冬天便英年早逝了! 只撇下一个八岁的质子南宫胤贺,走在丧队的最前面,只见他手里捧着父亲的灵位,赤足踩在雪地里! 那双稚嫩的双足,在冰雪的掌掴下早已冻的通红发紫! 只是脚底的冰冷却不及心上万分! 他大脑的血管像要涨裂开似的,身体的每一部分几乎都在颤抖,听着身后数百人大哭,他知道那哭声中的绝望和痛苦,而自己却再也流不出一滴泪! 母亲因生他难产而死,从未体验过一日母爱的他,如今又失去了父亲,心中是多么悲伤和无助,却是这里所有人不能体会的! 可他自知!父亡子授,从此他的肩上便要挑起父亲的责任!从此整个昌邑百姓都要倚仗他而活! 南宫胤贺虽年龄尚小,却表现出异于常人的冷静和沉着! 到了庙宇前,只见熊熊烈火里传来一孩童哭声!众人惊的停住脚步! 抬棺者脚下一滑竟把棺椁落地! 主持者厉声道:“棺不可落!” 抬棺十人胆战心惊的扛起大棺,只觉全身发抖! 主持者围着烈火熊熊的庙宇转了一圈,愕然发现杂乱的马蹄印,四处望去却没有歹人踪迹!“是哪个?敢在此生事?” 南宫胤贺数日守灵,又早起行的十里送灵,不是跪就是走,早已经身形俱累,看着祖庙被烧差点晕厥过去! 幸得一妇人眼疾手快,托住了他才没有摔倒! 南宫胤贺定了定心神,道“荣姨,你可听到祖庙有人在哭?” 荣姨松开他,点头道:“小王爷!奴婢听着了!” “快来人!” 顷刻间,数十素衣侍卫跪在他面前! “先救人!再救火!” 过了良久,母女二人被抬了出来。 “禀王爷,救出一个女子和一个小孩,不过这女子已经没有气息,这小孩还活着但是晕过去了!” “快带她到府上医治!荣姨你跟着去!” 望着她们行远! 这场火烧了满天雪花,亦是烧了他的沉痛! 南宫胤贺只紧紧握着父亲灵位,只道那二人是昌邑百姓,遭歹人行凶!心中便暗暗发誓:一定让所有的子民安居乐业,再不受侵害! 第2章 雪地孤女2 经历这番事,零露昏昏沉沉,似醒非醒也不知身在何处! 只觉置身一片黑暗中,无论往里奔跑都没有尽头,她看不到亦听不到,只嗅着阿娘的味道越来越远! 她抬起腿,却怎么也跑不了,任由黑暗把自己吞噬,急得想要大叫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仿佛有无数冰冷的触角缠绕着她的手臂,脚腕,脖颈,不让她动弹,她越是挣扎勒得越是紧,紧的五脏六腑似要炸裂,紧的无法呼吸,只叫让她闷死! 她害怕极了,可是她却什么也做不了,只晓得要拼命的挣脱,好似逃不掉就真的没有命活了!她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挣扎的亦是满头大汗,终于歇斯底里吼出来… 似挣脱牢笼般,只拳打脚踢嘴里不停喊着,阿娘!啊娘! “孩子!孩子!你怎么了?” 零露听到有人回应才渐渐平静下来,她缓缓睁开眼,面前是一个笑容和蔼的老妇人,自己没有在黑暗中,而是在温暖的被窝里,也没有被什么捆绑,而是那老妇人搂着自己,原来这一切都是梦,只是梦! “孩子,你可醒了,这都睡三天了!” 她脸色露出喜色随即又道“莫怕!莫怕!我是这府上的后厨管事,大家都叫我荣姨,你也可这样叫我!” 零露还没有从噩梦里完全走出来,惊恐的瞧着荣姨,一时有些迷茫,但很快便清醒过来。 “婆婆,是您救了我?” 荣姨点点头,笑道:“孩子你姓什名谁?家住何处?” 零露抽搐了一下,自小母亲从未告知过姓氏,忽被人问及,一时也答不上来只茫然道:“阿娘叫千姨,我没有父亲,便随母亲姓,可叫我千零露,我随啊娘东奔西走,以卖唱为生,未曾有家!” 荣姨闻言,心中一动,便知她是个可怜的孩子,若是问起她的母亲,自己又当如何回答! 千零露见她紧蹙着眉,又不见阿娘踪迹下意识问道:“对了婆婆,你可知我阿娘在哪里?” 荣姨叹了口气,虽心中有了准备,被她渴求的目光瞧着,心中也不免有些难受,话到嘴边儿竟有些犹豫:“你阿娘…她…她去了很远的地方!” 千零露一听,又联想到昏迷前的场景,便知阿娘很有可能出事了,她瞪了瞪眼扁起了嘴,哇得一声哭出来:“你可是在骗我!我阿娘不会丢下我自己走了!我阿娘在哪里!?你还我啊娘!” 她越哭越伤心,不顾荣姨劝阻掀开被褥,就跳下床,跑出门外,一边跑还一边喊着阿娘!这一声声只叫的荣姨心中翻山倒海,老泪纵横! 荣姨活这四十多年,从未有过孩子,不知为何见着她哭,自己竟也跟着抹泪!小孩腿脚自是快些,荣姨追不了多久便气喘吁吁,停了脚步! 想来她跑累了,无处可以去,自会回来! 千零露看着空荡荡的院落,满满的积雪,眼前是一棵粗壮的大树,光秃秃的枝丫上盖着厚厚的雪,她亦觉不得冷,亦听不到身后荣姨的呼喊,只拼命的跑! 似乎不跑,就会和梦里一样,自己就会死掉了,再也看不到阿娘!可是泪水结了冰,身上也没了知觉,哭叫的嗓子也没了声音!却也不曾寻见阿娘! 不知跑到了哪里,只觉撞到了什么! 抬起头竟是两张凶神恶煞的脸! “哪里来的小孩!敢闯妙香庭院!?快快滚出去!” 千零露惊的后退一步,往院里望去,那里很宽阔有四座富丽的屋舍,厚厚的布幔吊在门前,霎时间天地肃静!他们越是不让她进,她就越觉得阿娘就在里面! 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嗷嗷几声!飞扑过去,却又被他俩挡了回来,人小力气单薄,面对强壮的侍卫自是螳臂挡车! 这一来二去,很快千零露被推倒在地,磕到石头上,顿时头上流出鲜血来,她自争气,忍痛站起来! “你们把我阿娘藏哪里去了!是不是藏在这里?!” “去别的地方寻!这是小王爷的住所,扰了小王爷清净!我俩自饶不了你!快快滚!” 千零露哭的喘不上气,泪水和鲜血流了下来:“我不走!我就要进去!我阿娘一定在里面!” “还不住手!如此为难一个小姑娘!” 两名侍卫赶紧停手,立在院门旁不再出声,千零露寻声望去,却见一个男童从屋内径直走过来,他身穿孝衣,头系孝带!面色苍白,也没有表情! 这人定是他俩口中的小王爷! 南宫胤贺走近后,看着千零露满脸是血一时也没认出她,便问道:“你是何人?如何在这?” 千零露恨恨的道:“你把我阿娘藏哪里去了?” 南宫胤贺心下一惊,这又是谁家的孩子丢了娘亲,怎么寻我要? “这话从何说起呢?我何曾见过你家娘亲?” 千零露见他赖账,亦是不讲道理,心下全是阿娘的安危,哪里还听他说,只急道:“是你们把我阿娘藏起来的,你把我抓到这来!我就不见我阿娘了!你快还我阿娘!” 南宫胤贺因父亲的去世本就心烦意乱,这几日更是筋疲力尽,见她又哭又叫,多半是街上偷偷溜进来的混混丫头,心下只想打发她去。 “她是谁?为何出现在这?” 那个一脸胡须的侍卫立禀道:“王爷!她正是前几日您在祖庙救回的女童!谁知她如此不知好歹竟闹到这来!属下这就轰了她去!” 南宫胤贺心下恍然,自是想起有这一回连阻止道:“且慢!” 南宫胤贺上下打量她一番,那日心中全是悲痛,也没注意她! “那死去的女子竟是你的阿娘么?” 千零露一听,悚然一惊,立正了身子,心中大恼怒道:“我阿娘不过被烟熏晕了,你休要胡说八道!快还我阿娘!快还我阿娘!” 南宫胤贺见她甚是难缠,低头想了想道:“你阿娘当真去了,我命人把她埋在了祖庙后面,不知她姓名,并没有立碑不信我可以带你去看!” 千零露闻言至此,已经悲愤交加,那幼小的心灵哪里经得住这一击,自是要去带啊娘回来,非要验证他说的都是假话! 南宫胤贺见她已经头破血流,又是光脚跑来,便张开双臂急步拦住她,道:“要去!也要包扎好伤口,穿上鞋子再去!” “你是哪个!非要你管?!我现在就要去找我阿娘!你便拦不住!” 南宫胤贺见她犟的狠,便生生拉住她往妙香庭院拖拽,千零露这一生过的是逃亡生活,见得听得都是坏人恶人! 被他这么一拉,顿时恨意袭来,张开口狠狠的咬住他的手背,直到他松开手!耳边传来他的痛叫,还有侍卫的喝声! 千零露撒开腿就跑,往祖庙跑!她也不知道祖庙在哪里,反正哪里有路就往哪里跑! 她跑出王府,跑出昌邑,终于到了大道之上,很远很远的地方那处黑点,漂在一片白茫茫之上,她知道那就是昌邑神庙! 她步伐缓慢踩着积雪朝那黑点奔去,行的跟前这庙已经不似她见过的那般,屋瓦是新的,涂漆是新的,明显修缮的痕迹,她无心多看一眼,直直走到庙后! 眼前是一个鼓鼓的坟堆,上面已经盖上一层白雪,她亦是不信,亦是不能接受! 面对这座孤坟,千零露已是魂飞魄散,也不知如何哭,也不知如何心痛,一头趴在坟堆上,大叫一声! “我不信!我不信!这里埋的不是我阿娘!你们骗我,一定是骗我!” 千零露心力交瘁,此时她不过是个幼童,心智还不成熟,再加上三四天不饮不食,在这冰天雪地早就失去了知觉! 她用手指剥开泥土,厚厚的泥如刀割一般,她小小的手一会儿就血肉模糊! 可她心中犹如千万只恶鬼在啃咬,任由鲜血从手上流出,流到雪地里和泥混在一起,她亦不停歇,亦不觉得痛,只一下一下扒着土! “我说你这小娃娃,是疯了不成?在这挖坟?” 千零露兀自吓了一跳,闻声抬首,一男一女两个小孩正并排坐在屋檐上,他们戴着棉布手套,正搓着一个雪球! “你们是谁?” 那男孩麦色皮肤,精神抖擞,脸上却没有太多的神情,只是那女孩倒是活泼,梳着三条小辫,长的白白净净,笑起来声音如铜铃,见千零露发问抢先道:“我叫肖婉君!这是我家哥哥,叫肖博弈!你呐?” 千零露看了看他俩,又想起阿娘的话,只是这世间险恶,越是面善的人越是坏的狠,她不敢轻信便没有做声! 肖婉君见她不说话,心中不悦,扁了扁嘴不过是孩子气翻脸比翻书还快,不曾想她竟把手中的雪球投掷出去! 这球不偏不倚正好打在千零露受伤的额头上,受这一击千零露差点晕厥过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伏在坟前,千姨的死对她来说已经是天崩地裂,而此时的这一击,便好似街上的小乞丐,再无人来疼,再无人来庇佑! 想到这,竟情不自禁哇哇大哭起来。 “阿娘被歹人害死了!你们便要来欺负我,你们不是要来杀我吗?我就在这杀就杀吧,把我阿娘还来!” 肖婉君心中憋气,从庙顶跳了下来,她自小虽脾气乖张,但心眼儿却不坏,肖博弈只怕她生事,便也跳了下来! “妹!你要做什么?” 两人从这样高的地方落下,居然未伤分毫,他们莫不是来杀自己的!只吓得千零露不知所措。 肖婉君嘴巴一撅,并不理会肖博弈,拉起千零露拿出手绢擦了擦她额头的血,道:“哭什么!不就是死了娘亲吗!我和哥哥死了娘亲,也死了爹爹!我们哭她们就会活过来嘛!?” 听她说,千零露心中更是难受,猛地推开她后退两步,征征的看着她,不敢说话,也不敢向前! 第3章 肖家兄妹1 肖氏一族祖祖辈辈都是武将之才,一时风光无限,可惜到了肖博弈的父亲这一辈,肖氏开始没落,不是战死沙场,便是为国捐躯。 此时的大汉战火不熄,北方边境有日益壮大的蛮人部族,凶猛如狼!不久前两两交战,大汉不抵,终战败!不得不承认鲁诺瓦帝国的存在! 正因此战溃败,肖将军举剑自刎,以身殉国!只可惜如此忠烈之士,却被扣上叛国的罪名,可怜肖家一对儿女被世人唾弃,竟过着行乞的生活! 老昌邑王性情纯良,又与肖将军关系甚好,不忍他们兄妹流落在外,受尽欺凌,不顾外界的看法,毅然决然收留了他们! 俗话说祸不单行,两人入了王府不到月余,还没有得到一个正式的身份,老昌邑王就病故了!兄妹二人亦不能出席丧事,恩人亡故,心中定是十分难过,便到祖庙来缅怀。 他们自无家可归起,不知听过多少个,丧家犬,扫把星!人人看到他们如见瘟神似的,唯恐沾上关系,皆避之不及! 肖婉君见千零露也是这般,气不打一处来,越想越是愤怒,抓起地上的雪搓成球就往她身上投! 千零露只吓得蹲在地上,抱着头,浑身颤抖亦不知反抗了! 肖博弈正要阻止,却听到南宫胤贺的声音! “婉君,你这是做什么?” 肖婉君威严与他,素日里见到他都是躲得远远的,怕是那个不小心犯了错,自己被赶出府倒也没什么,只是怕连累了哥哥,可是大大的错! 肖婉君小脸顿时白了,怯生生的望着南宫胤贺“我…我…!” “你没有看到她受伤了么?怎么还要打她?” 南宫胤贺见千零露一双小脚已冻的黑紫,手指甲个个断裂,混着泥和血,不由得心头一震!登时生出怜悯之心! 他便褪去自己的棉袍,为她披上,又把自己的鞋子脱下来穿到她的脚上! 千零露身上一暖微抬起头,望着南宫胤贺,心下茫然,这世上只有阿娘才会对自己这般好,难道他亦是好人么? 南宫胤贺问:“跟我回去吗?” 千零露咬住下唇,想要哭出来却强力忍着道:“我要陪我阿娘!” 肖婉君闻言更添愤怒,又抢话道:“你说你傻不傻?你娘亲已经死了,你不想着如何能为她报仇雪恨,却要在这里冻死?要我说,你娘亲地下有知,非要从这土里出来打你几巴掌!” 肖婉君说话虽是难听,但全部说进了千零露的心里,她再也忍不住,呜咽起来… “救你之日,是我为父亲送丧之时,你的痛苦我亦能体会,你若想哭便哭吧…” 千零露抹了抹泪,见他双眼通红,却不曾落下一滴来,又瞧一眼肖婉君她面上全是刚毅之气,他们同自己一样,没有父母,他们不哭,我又为何哭!我若是就这么死了,谁为阿娘报仇! 想到这,千零露强定心神,轻声问道:“你是王爷!是不是很大的官,能为我阿娘报仇么?” 南宫胤贺诧异的看着她:“你是谁?你阿娘又是谁?我为何要为你报仇!?” 这样的话,千零露自是明白,也很是聪明。 此时她已经扑到南宫胤贺身边,伏跪着回答他的话,只道自己叫零露,阿娘便是阿娘,只是听那些歹人在庙外喊着千姨,想来便是阿娘的名字! 南宫胤贺叹了口气道:“你们为何会遭这劫数?” 千零露只呜呜哭起来,却也说不出原因! “您住这么大的宅院,一定是一个大大的官,一定能抓到那些恶人!我会洗衣服、拖地、做饭我什么活都能干,我不怕苦我不怕累,只要您能帮我,我便…我便给你做一辈子的奴婢!” 肖婉君见她泪光莹然,虽在求计于人,但也遮掩不住她骨子里倔强之态,这点倒和自己有几分相似,心中顿生好感,便也伏跪在地,道:“王爷,你看她多可怜,你是一城之主,怎能见死不救?” 千零露看了一眼肖婉君,眼中全是感激之色,毕竟是小孩子,闹也快,和也快! 肖婉君一肚子侠义之气,自己认定的人,定要与她同甘苦共患难,千零露却是,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别人对她三分好,她便要十分还之! 南宫胤贺自幼就被寄予厚望,学得看得听得皆是为王之道,懂事极早,明白的也更透彻,思虑片刻皱眉道:“行凶的人来自哪里?是什么人?” 见她只摇头,一问三不知! 这样一来,自是有心,也无能为力! 肖婉君见南宫胤贺脸色耷拉着也不说话,很是不开心,扬首道:“我看你就是不想帮!” “妹!不得对王爷无理!”肖博弈比南宫胤贺还要长了几岁,深知寄人篱下定要规规矩矩的! 听了哥哥的呵斥,肖婉君虽然生气但也不敢发作,南宫胤贺思前想后,那帮歹人不光是在昌邑杀了人,还放火烧了祖庙,于公于私都不该放过他们! “你且放心,我会尽最大的能力抓住那些凶手的,我再问你,跟我回去吗?” 闻言,肖婉君大喜,不待千零露回话便一骨碌爬起来,一双小手甚是力大,千零露的膝盖早已没了知觉,被她这么强行拽起,双腿自是站不稳,只得咬紧牙关也要撑下来,只为得这头等大事,便是活下来! 可她意识恍惚,在肖婉君的搀扶下才吃力的挪动着双脚,只听肖婉君笑道:“你今年几岁?” “七岁。” “好极好极,我要大你一岁,从此我为姐你为妹!便叫你小妹…” 千零露耳边传来的声音越来越模糊,好似什么也听不见了,只觉身子一摊,晕厥过去。 不知怎么到的王府,只道千零露高烧不退,浑浑噩噩亦不知过了多久。 这一日,阳光正好,屋顶的雪也开始融化了,滴滴哒哒的落在门前。 千零露又从睡梦中惊醒,睁开眼睛,只见床前坐了一个人,她惊呼一声坐了起来,却见荣姨正凝望着自己,目光和蔼可亲,抬手抚摸着她的额头说道:“零露,不怕,不怕!” 千零露这次却没有哭闹,小小的心灵之中,无尽空虚,只是想:这是怎么了?我明明过目不忘的! 她心中惊慌,伏在荣姨怀里诉道:“婆婆,为何我记不得阿娘的模样,亦记不得恶人的模样?” 荣姨道:“孩子,你这烧了好几天了,记不得也好!放下吧,放下过去,我会陪着你,婆婆会好好照料你!” 千零露点点头,又想起若不是王爷收留,自己或许已经冻死了,登时清醒了许多,不禁又问:“婆婆,王爷是不是住在那座四四方方的大院里,院子门口还有两个凶恶的人!” 荣姨呵呵笑道:“不错,不错小王爷是住妙香庭院,门口二厮若不凶些,怎能震慑住恶人!?” 千零露瞪圆了眼很是奇怪,问道:“好人要比恶人更凶才不会受欺辱么?” 荣姨叹了口气道:“世界上受欺辱的总是这些弱势的人!” 千零露征征的听着,突然呲出牙齿,扮做凶狠的模样,像一只奶凶的小兽:“婆婆,我这样凶,恶人看了会不会怕?” 看着她这样天真,只道不该有这样的劫难,荣姨眼中饱含泪水,只差点掉下来,不禁对她更加同情起来。 窗外忽然飘来一阵阵香气,十分诱人。 千零露早就饥肠辘辘,此时肚子竟咕咕叫起来,毕竟只是个孩子,自是经不住美食的诱惑,也不顾得荣姨,便跳下床只寻着香味奔去! 出了门,在那棵大树下肖婉君正烤着一只乳鸽,她来回的转动着架子,那乳鸽已经烤制的遍体通红,香气四溢。 “小妹!快来!快来啊!” 见肖婉君招呼,千零露更是迫不及待的走到跟前,看着木柴在雪地里烧了一片雪水,她生火前竟不知扫一扫积雪,不禁诧异的看向肖婉君。 只见她将那乳鸽取下,徒手撕成两半,一半递给千零露,一半留给自己,笑道:“小妹,快吃!” 千零露接过,又见她吃的津津有味,便也埋头吃起来,这乳鸽,看上去鲜美,食起来却是索然无味,她实在太饿了,也顾不得这么多只吃得满嘴油哄哄! 好不容易两人吃完了乳鸽,皆倚在大树旁,用手顺着肚皮,打起了饱嗝。 千零露问道:“肖姐姐,你常常烤肉么?” “我可是肖家的大小姐,唯一喜好就是与父亲一样,舞枪弄剑!将来可是要上阵杀敌,做英雄的!怎么会做这些个…” 她突然止住话不说了,千零露已明白这只乳鸽是她专门烤给自己的,如若不是,王府这样大她又怎偏偏出现在自己门前。 千零露低下头收拾着肉屑残骸,面上虽是平静,心里却早已波涛汹涌,七年来,随娘亲东躲西藏,遛街卖唱,也曾阅人无数,却无一人真心待自己。 如今,能来到这昌邑王府,能认识她们,自是花光了所有的好运气也是值得,千零露一时热泪盈眶,亦不知说什么好! 肖婉君最见不得要好的人伤心落泪,想问些什么,也不知怎么开口,便用木棍来回扒着灰。 最后还是没忍住,急道:“小妹!你又哭甚?” 千零露用沾满灰的小手,抹了抹脸颊的泪痕,笑道:“我是开心的!我真的是太开心了!” “你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是疯魔了不成?” “我没有疯,没有糊涂,我从没有这样清醒过了!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为了阿娘,为了你,为了王爷!为了你们所有人!” 肖婉君见她把小脸抹的像个小花猫似的,一双眼眸里闪出了希望的光芒,便也不觉得奇怪了,噗嗤笑出声来。 第4章 肖家兄妹2 荣姨站在门口看着两个孩子,不禁长长出了一口气。 肖家的这个女娃,平日里鬼点子多些,自来这府上,又是掏鸟窝,又是抓山鸡。周遭的大树都让她爬净了,身上的衣服自是坏了一处又一处。 没少让荣姨操心缝补,虽是如此,荣姨却不会觉得厌烦,肖婉君虽男孩子气些,但骨子里却有着和她父亲一样的肝胆赤心。 千零露则不一样,面上虽看不出什么,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她聪明,乖巧。善察言观色,总能博荣姨的欢心。 她们虽大大的不同,但那一颗真诚的心却是相通的。 两人一起收拾了火堆后,开始一边用手堆着雪,一边侃侃而谈。 “肖姐姐,我听婆婆说你阿爹是个威武的大将军!是不是?” 肖婉君一听,自是喜上眉梢傲娇的昂着头,道:“那是自然!我父亲可是最厉害的,他一个人就可以打死十个坏人!能不威武么?” 千零露见她眼睛里透着光,原来有阿爹是这样值得骄傲的事!渴求道:“能不能把你的阿爹分我一半?” 肖婉君一愣,征了征才道:“可是我父亲已经不在了!如果他还活着…!” 她不再说下去,千零露心中不免有些失望,虽然她的阿爹不在了,至少她可以傲娇的说着她阿爹的故事,若是我也有阿爹,那么他一定比她的阿爹还要厉害!可是我没有阿爹啊! 千零露长长出了一口气:“是哦,初见你时,你便说过,是我糊涂了!竟还戳你的伤心事!” 肖婉君用手拍了拍已经堆起的雪人,续道:“别人说他背叛了大汉,背叛的军队,才打了败仗!我才不相信,他绝不会这样做!” 千零露伸手扶了扶她,正欲安慰。 却听“嗖”的一声,不知是什么从眼前飞过。 千零露只吓得怔住,想要说的话也全部忘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定了心神才看清是一支长箭,此时已经深深的插在大树里! 又听闻:“妹!哥哥箭法如何?” 原来是肖博弈在练习弓箭! 肖婉君白了一眼自家哥哥,随即就拔下了利箭瞧了瞧,面上露出惊喜之色,赞道:“你的箭法又进步啦!” 千零露惊魂甫定,喘了口粗气,过了会儿脸色才渐渐缓过来! 此时荣姨黑着脸从门口径直走来,手里还拿了一个扫帚,见她抬起扫帚就打到肖博弈屁股上! “练箭便好好练,怎敢拿人当靶子!我今天非得好好收拾你!” 肖博弈吃痛,只顾得躲扫帚,谁知脚下一滑,竟趴倒在地,待他抬起头来,面上沾满了雪,倒像一个不会抹粉的姑娘,滑稽极了! 只引得两个女孩哈哈大笑。 肖博弈只道是全没了面子,也不知怎的是好,抓起地上的雪就往肖婉君脸上扶去,边抹边气道:“要你笑!要你笑!” 千零露见他脸上红了一大片,便推搡着荣姨道:“婆婆,这外头这么冷!您腿脚不好快回屋里吧!别着了凉!” 肖博弈虽只是孩童但也是府上的客人,荣姨自知这一扫帚冒失了,见千零露铺了台阶,便顺着她的话叹了口气道:“你小子可不敢再这样了!” 待荣姨回房后,满脸是雪的两人顽皮的吐了吐舌头。 千零露自己也抓了一把雪抹在脸上:“现在咱们是一样呐!” 三人对视了一眼,都指着对方哈哈笑起来,不知是谁先带头拍起了手掌,三人开始蹦蹦跳跳围着大树唱着欢快地童谣:“俊哥哥!俏妹妹!骑大马!画红妆!…” 院落里,悦耳的嬉闹声直到夜幕降临才停歇。 三人却谁也不肯先离去。 千零露虽已是倦怠,但听他们兄妹二人说要比武,顿时醒了七分,打了个哈哈,说道:“什么时候开打?我做裁判!” 肖婉君立马跳了起来,只见她一抬脚,还没有看清地上的树枝是怎么飞起来的,便到了她的手上,千零露倒吸一口气,连连拍掌惊呼道:“肖姐姐!好身手!” 肖婉君嘴角一扬甚是得意,笑道:“哥!我可不会让着你呦!” 肖博弈见她势在必得似的,这副模样煞是逗人欢喜,便不慌不忙的起身捡起地上的树枝,不觉得笑道:“哥让你三招如何?” 肖婉君吐了吐舌头道:“不必,看招!” 说完便举起树枝,右脚发力猛地刺过去! 他却不躲避,只叫树枝刺向他的肩肘,千零露正欲喊小心,只道这个小字刚出,心字还在喉咙处,肖博弈身子往后一倾,抬起手腕绕了她的树枝一周,划了个弧形,一击便刺中了肖婉君的左肩! 还好只是树枝,如真是利刃,定会刺穿敌人的胸膛! 千零露只看的膛目结舌,心想:小小年纪,竟习得这样厉害的功夫! 肖婉君哼了一声,抬手打开他刺来的树枝撅着小嘴巴道:“不好玩!不好玩!不过才两日不练习,竟打不过你啦!” 肖博弈道:“你一个女娃子,不好好做女红,偏要学人家练功夫,哥哥日后是要做大将军的,若是被你打败了去,可不被笑掉大牙么?” 肖婉君不觉又急起来,道:“保家卫国,谁说只准你们男儿去的!今天是我吃的太饱了,肚子难受没施展开,明日…明日…” 千零露叹气道:“哎呀!你明日也打不过他的!” 肖婉君吃了一惊,没有料到她会说上这样一句话,便朝千零露看去。 被这么一看,千零露自知话多便嘿嘿笑起来:“虽然博弈这一招后发制人很是厉害,但不过花招,你只需多加练习不出月余便可以打败他了!但明日万万做不到的!” 肖博弈诧道:“呵!你口气不小!难不成你能打败我?” 千零露缓缓拍了拍衣服,摆起了架子,照着他的模样重新比划了一遍:“你看,你这招式不过一个“快”字罢了,如果肖姐姐够快你是根本来不及施展的!” 见她丝毫不差的把两人的招式比划出来,肖博弈心中不禁叹道:这个女孩,竟然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么?! “哥!你可服了!”肖婉君看了他一眼问道。 肖博弈哪里会服,眼下却没心思理这乖张的妹妹,一心只想看看千零露的肚子里装了多少东西。便径直走到她面前伸手递去树枝,“别光说不练,我们比比看!” 听了他的话,便知他的来由,千零露心知肚明,啊娘从不教自己练武,耍耍嘴皮子还是可以的,若真是打起来,自己一定是挨揍的那一个! 忙扶了扶脑袋,苦笑道:“不甚好!阿娘不曾教我使剑,不如你们,恐是要闹笑话的!不打!不打!” “你说不会使剑,我便信么?” 肖博弈脸色一变,提起树枝便打了过来,千零露何等激灵,不待树枝落下便撒腿跑了。 这个年龄的孩子最好胜,自然是不依不挠的追着她,要分个高低! 就这样三人你追我赶,竟跑出了后院。 “如不是受你父亲一剑之恩,我怎会收你为徒!?诺大王府连个像样的侍卫都没有,我本就有要事在身,你再不加紧练习,作为第八代昌邑王,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如何保护你要保护的人!?” 厉声传进千零露的耳朵里,她顿时镇定下来,一个侧身猫进大石头后面,不敢向前。 兄妹二人很快追了过来,肖博弈扫了院门一眼便看出是妙香庭院,亦是不敢出声了。 只扯了扯千零露的衣襟,怪道:“你怎敢跑到王爷的住处!” 肖婉君挤了过来插嘴道:“他可凶的狠,咱们快走吧!” 千零露只瞧的出神,并未理会二人。 虽数日不见,还是一眼便认出了自己的救命恩人。那小王爷仍穿着白衣,面上依旧没有太多的表情,此时他拿着折扇不停的变换着招式,一跳竟有数丈高!他的跟前站着的正是刚才说话的男人,由于背对着自己,千零露并没有看清样貌。 只见南宫胤贺以扇子为武器,眼神笃定像风过巷尾般,朝那男人袭来,却不及那男人一个反手擒拿,南宫胤贺便摔倒在地,败下阵! 三人亦是倒吸了一口气,对于孩子来说,却是没见过如此厉害的功夫! 千零露指着那人诧道:“他如何敢这样对待王爷?” 肖博弈低声道:“那人是司空镜,他精通药理,是非常难得的药师,又武功高强,是个稀世奇才!早些年听父亲说过,老昌邑王曾为他挡过一剑,所以王爷才有机会拜他做师傅!” 千零露仔细看着,那男人身材憨厚,留着一撮胡须,和平常中年男人无二,并没有肖博弈说的这么奇特! 反而是那小王爷不过大自己一些,竟这般魄力,虽吃了痛,却没有太多的痛苦表情,反而越挫越勇,举起折扇一次又一次! 摔倒再爬起,在他的眼睛里千零露看到的是顽强和不放弃,不由得在她的心中升起一股钦佩之意。 到此时,南宫胤贺虽觉得丹田中,真气越来越盛,可到底是血肉之躯,身上的酸痛一点点侵蚀着他的体力! 司空镜背着手冷冷笑道:“你这般猛打!怕是一辈子也做不到人扇合一!” 南宫胤贺紧握折扇,心中思量:人扇合一,是何等境界? 汗珠从他的额前流下,他微闭双眼右脚画了一个圆弧,身子随即右转呼的飞出,这一扇来的奇快,如长江大河气凝如山,哪里是一个少年的身手! 司空镜身子迅速右转,躲去这一扇却是绝无可能了,只叫它打在右肩,虽受一击心中却暗暗叫好,这孩子甚是有灵性! “司空师傅,得罪!” 千零露在一旁看的热闹,见小王爷打中了他,心中激动一时忘了分寸,竟拍掌大喝一声“好”! 这一声不知是否惊动了院中二人,却吓得两兄妹脸色煞白,千零露只觉得肖婉君伸手捂住自己的嘴,肖博弈蓦地里扛起自己跑了数圈,才到自己住所! “你当真要害死我们,再也不要和你玩啦!” 肖博弈一边说道着一边把她卸了下来。 千零露自忖:那小王爷明明是好人一个,为何两兄妹竟怕他至此?莫不是怕司空镜么,那老男人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可怕! 这样一想,千零露心下宽慰许多,可刚交的朋友却不能失去,当下忙苦着脸道:“好哥哥,是零露唐突了,如此便在这赔个不是,可别不与我玩!” 肖婉君总是慢些,气喘吁吁的追了过来:“你不要管他…尽管…回去睡大觉,他敢不和你玩,我卸了他!” 肖博弈对这唯一的妹妹无可奈何,饶是再气也说不出什么,只得朝天冷哼一声,不再理会二人离去了。 第5章 府前流民 三人各自回院后,约摸过了十来天,千零露便做起了荣姨的小帮厨,和府上的丫鬟男丁们也相处融洽,素日无事时便找肖家兄妹戏耍,日子过得倒也舒适! 只是自那夜后,千零露再也不曾去过妙香庭院,似是有些害怕司空镜,亦似是未想好如何兑现自己对南宫胤贺的承诺,总而言之她亦是不愿想起自己已是奴隶之身! 这一日,天色虽晴好,积雪却未化去!东方红日才露高墙,淡黄的光照在身上,却无暖意! 千零露紧了紧脖领,提着满满一篮寒梅花瓣,小心翼翼的踩着雪从梅林里走了出来,她要给荣姨送去,因今早儿后厨被吩咐要给王爷做些梅花糕! 她心下欢喜,自是因有梅花糕可偷吃,不仅加快了步伐,途径大门口时,却听的门外哀声连连! 千零露寻声望去,面前的一幕不由得使她怔住了,只见二十几个衣衫褴褛的人正堵在王府门口和几名侍卫撕扯! 这些人有弯腰驼背的老人,有抱着孩子妇人,甚有面黄肌瘦青年! “可怜可怜我们,给些粥吧!”一个拄着木棍的七旬老人,跪在地上祈求! 可侍卫们却不管他的死活,凡是向前的皆用官棍往外轰:“去!去!当这儿是什么地方?” 千零露来到昌邑后,却是第一次见到乞丐,不禁又想起了自己的逃亡生活,握篮子的小手亦是攥得更紧,老人妇女尚且说的过去,为何有手有脚的青年却也要行乞? 这些人莫不是逃难至此的流民? 想到这千零露心头一阵触动,眼眉中尽是怜悯之色,长叹一口气:“这些侍卫如此对待他们同那恶人又有何分别!” 话未落地却听得身后一声冷笑。 千零露愕然回首,一个身着黄色锦衣的男人正搓着下巴上的胡须,望着自己。细瞧这人体态特征与那夜在妙香庭院的司空镜十分相符! “小小一个女娃,好不大胆,竟敢在此嚼舌!” 对于他没由来的呵斥,她心下亦是不情愿,急着反驳但到嘴边怎知舌头打架,竟辩不出去一个字来! 只见司空镜绕过自己,径直走到门前厉声道:“一个个没用的东西,叫这些个杂碎在此喧哗,扰了你们主子练功,尔等当罪加一等!” 侍卫们惶恐,皆是提起官棍便打,难民受惊四处逃窜,顿时惨叫声,哭泣声,哀求声,声声如锋针刺进千零露的耳朵! 这样凄惨的模样,就像自己被追打一样,她的心里如刀绞似的,天气虽冷,她却恨得头上冒汗! 终是忍不住,大呼一声:“别人都说你是旷世奇才,叫我看,你残忍至极乃是恶人中的大恶人!怎配得起做贺王爷的师父!” 司空镜心中微微一惊,却是没有料到。 见他回首看过来,千零露忽得想起荣姨说过,对付恶人就要比恶人还要凶,于是便咧开嘴,呲出两排奶牙。 可见他并不惧怕,反而哈哈笑起来。 千零露登时青了脸,问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到底还是个小娃娃不知天高地厚,既知晓我的身份,怎还敢出言不逊!” 千零露瞪了他一眼,怨道:“老天不睁眼,偏叫好人受苦,坏人享福!” 司空镜摸了摸胡须,冷笑道:“你不过看他们可怜,动了恻隐之心,又怎知他们亦是好人呐?坏人就不可以没饭吃?就不可以装可怜么?” 千零露蹙起了眉,低头思绪一番,他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在昌邑城里确实也没见过乞丐,那他们从何而来那?如果能弄清楚这件事,不就知晓他们的好坏?! 想到这千零露微微抬头问道:“你是知道他们来自哪里的吧?” 司空镜先是一愣,随后点了点头笑道:“哈哈……你这个小娃娃真是清奇,我问你他们的好坏,你竟反问我他们的出处!有趣!有趣!” “看你这模样,多半是不知道,问你也是白问!” “这世上还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司空镜指着被打散的人群,冷冷一笑,这笑里似带着悲凉:“蛮人好战已经攻陷了彝国的三座城池,灌南城虽属大汉,但也是三国交界,免不了战火的侵袭,这些人就是从灌南逃难而来!” “既是难民,就不是坏人,你不许王府做善事,是怕王爷得民心么?你这么做到底意欲何为?”千零露昂着脖子逼视着他。 司空镜嘿嘿笑了起来,这样口齿伶俐,思路清晰的小丫鬟倒是这府上的一大乐趣!若不是自己还有当紧的事要办,非要和她斗一斗嘴不可。 眼下司空镜急着出府,也无心拿她打趣。 “若是今日收留了那些难民,你们王爷的劫难只怕要来了!” 千零露闻言摸了摸脑袋大为不解,问道:“贺王爷救了他们的命?难道他们会恩将仇报么?” 他却捋了捋自己的胡须,看了看天色,嘴角微微上扬也不说话,眼珠子一溜只急着往门外走,千零露赶忙伸开双臂拦住了他的去路! “你话还没有说完,怎么要走?” 司空镜显然有些不耐烦,看着千零露笃定的眼神,只得叹了口气道:“尧舜时,九水不治,洪水泛滥,尧用鲧治水,鲧用雍堵之法,九年而无功!你知鲧的结局当如何?” “这故事我听阿娘讲过,说的是古时候,黄河闹水灾,尧下令让鲧解决水患,可他用了九年也没解决,所以被尧杀了!可这与难民何干?” 司空镜冷冷一笑,道:“今日若帮助了他们,明日会有更多的流民到此,人性就是贪婪啊!”他顿了顿,眼眸里闪着无奈。 又续道:“正如这黄河之水开了口子,滔滔不绝,一旦王府被他们吃空,再拿不出粮米,他们就会从流民变成流寇!那时候你们王爷便真成了那可怜的鲧!” 原来他这么做是为了保护王府,千零露心中一时茫然,好似说救不对,说不救亦不对! 她仍是不甘心,继续反驳道:“作为昌邑城的衣食父母,那……也不能坐视不管啊!” 司空镜轻轻抚了抚她的脑袋,声音也变得柔和了许多,喃喃道:“后有,禹治水,开九州通九道,终治水患!你们王爷是鲧还是禹,都是他的造化,总是要面对的!你可明白了?” 千零露没有出声,听完这些话心里早已波涛汹涌,无法平静!对于处理流民一事,是非贺王爷不可。 眼下,他是否知晓此事呢?又有什么应对之策?千零露的心中瞬间被这件事装的满满的! 司空镜甩了甩衣袖,轻功一跃便飞出了大门对面的屋舍,瞬间消失在千零露的眼前,步履轻快,以至于门口的人们都没有察觉! 千零露抱着篮子怔了好一会,眼睛突然一亮。 她心里有了较量,面上也露出了笑容,便急匆匆的去送梅花,这样一来偷吃梅花糕的心思却是都没了! 千零露到了后厨便被荣姨喊去烧水,门口发生的事情,她是只字未提,因为她觉得荣姨是上了年纪的人,没有必要知道这些令人难过的事情! “水烧好吗?我要蒸糕用了!” 不见她回应,荣姨又喊道:“过来帮忙上笼屉!” 见她十喊九不理,心思也不知飞去哪里,荣姨走过来忽得用手上的炊帚磕了一下她的脑袋。 “零露!不要觉得烧水是件容易事,心不在焉是不能烧好灶的!” 千零露吃痛晃过神来,赶忙添了把火,见荣姨抿着嘴看着自己不说话,慌张的问道:“婆婆……您刚刚说什么?” 荣姨看着她怯生生的模样,倒觉得是自己过于严肃了,便关心道:“今天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 荣姨掌管各房丫鬟,那么妙香庭院亦是她说了算,千零露心中欢喜,面上却泪光盈盈,可怜道:“婆婆,零露心中好难过!” “这是怎么了?”荣姨赶忙放下手中的炊帚,把她揽在怀里。 “婆婆您知道王爷对我有再生之恩,我到府上许久了,也不曾报答他的恩情!而阿娘在世时总教导我知恩图报,一想到这我便好难过……” 说着,千零露哽咽起来。 荣姨早把她当做了自己的孩子,最见不得她哭,这样一来心里就像被什么揪着似的! “好孩子,报恩又有什么难的!婆婆把你安排到妙香庭院照顾王爷起居,也算是报恩呀!”说着抹了抹千零露的眼泪! “这……这能算报恩么?” “傻孩子!怎么能不算那,王爷吃好睡好,可是我们的头等大事!” “妙香庭院门口那二人怎么会让我进去!?” 荣姨满不在意的笑道:“只需去我那里拿一套妙香庭院婢女的衣服换上,再佩戴一块出入的腰牌!他俩便不会拦你!” 千零露眼睛闪亮,也不再哭泣而是搂着荣姨的胳膊撒娇道:“婆婆,您真是天底下最最好的人!” 她感觉到荣姨用她那双粗糙的手顺了顺自己额前的秀发,猛然跳起来! “哎呀呀,锅都干了!零露快去拿水!” 听了令,千零露也一股脑儿爬了起来,毕竟只是个孩童,慌乱中提起了一桶水,晃晃悠悠的跑了来,到了地方桶里的水竟洒去一半! 顾不得水的多少,荣姨抓起水桶便将水倒进锅里,只见锅里冒出滚滚白烟,发出“呲呲”的响声,两人对视一眼,彼此明白! 那口锅已经破了洞不能再用了! 第6章 妙香庭院1 这一日折腾的够呛,不光梅花糕没有做成,荣姨也因那口锅而被训话! 千零露深深感到在这王府里要谨慎从事,否则随时有被逐出府的危险!她自是乖巧懂事,知道是自己连累了荣姨,亦是坚持留下把厨房打扫干净。 很快入夜了,两人终于收拾好了,只剩下一桶污水杵在门口。 “零露!天不早了你先回去吧!”说着荣姨有些吃力的提起木桶。 千零露打了个哈欠,擦了擦额头的汗,从荣姨手上接过木桶笑道:“还是您先回去吧,别看我小有的是力气呐!” 荣姨见她小小的手硬是提起了沉重的木桶,那木桶足有她一半大!不由得心疼起来,想要抢回木桶! “您可不要和我争了!”千零露说着话,当先而走出了房门。 “那你慢点哈,别摔着!” 千零露“哦”了一声。 手上的木桶再重,亦比不过心头的压抑,她在想明日该如何向小王爷开口,他会不会因自己多事而逐自己出府呢?可是自己又不能对这件事视而不见! 她把木桶放在高墙边和其余的几个排放在一起,长长吁出了一口气,想来明日会有专门清收的人吧! 此时已是明月惶惶,月光和半融化的雪交融在一起,让人背脊发凉。远方好似还有野兽鸣叫,那声音是很远很远的,可千零露只觉得它就在耳边。 根本分不出是什么的叫声,或是狼或是豹,她亦不敢逗留,心有余悸的跑回了房中。 这一夜,千零露不知怎的感觉漫长的可怕,打更人敲了四更,她便再也睡不着,匆匆洗漱后就偷跑到荣姨房里,荣姨是管事所以要比其他人多出一间来。 以至于千零露拿走衣服和令牌,荣姨也没有醒来。 她着服后,踏着黑蒙蒙的天色一路到了妙香庭院的门前,那二厮仍立站两侧,面无表情这会儿看起来倒像是门神。 来时其他房里的侍女还在睡梦中,想来贺王爷应是没起,此时若是要进门,二厮问起来我可如何回答? 思不及时,就听得。 “喂!怎么来这么早?”细看此人正是那天带胡子的侍卫。 千零露低着头捏着脚来到他俩面前,小声应道:“我是来打扫庭院的!” “面生的很,头一天当值么?”看着千零露小巧的模样他的语气变得温和了许多。 想来那么多天不见,他们并未认出自己,心里大喜随即应答:“是的,第一天来!” “王爷一般五更起,练功需要两个时辰,然后才是你们进去打扫的!你可是来的太早了!” 千零露抬起头望着他们弱弱问道:“贺王爷不需要我们来服侍他起身么?” 他们二人对视一眼肃然道:“不需要!” 这样一来,就没有了进门的理由。千零露天生性子聪慧,沉默了一会儿才笑盈盈道:“两位大人守了一夜,着实辛苦,我是后厨荣姨的小帮厨,得闲时给大人送些羹汤,暖暖身子!敢问大人居在那院?” “兄弟,这小姑娘还挺善解人意!”另一个侍卫开口说道。 带胡子的侍卫握了握身上的佩剑看了她一眼,道:“只因先王斌天,我二人怕小王爷出事,才夜守庭院,都是自愿说不上辛苦!” 话说到这时,又陷入了沉默。 千零露未到达目的,自然不肯回去,只得开门见山:“两位大人,您看我这也来了不如先进去打扫,等贺王爷该醒了我就走!这样既能扫干净庭院,又不耽误我去后厨帮工!” “那怎么行!若是把小王爷吵醒了,可怎么办?”另一个侍卫浓眉一横,眼睛一瞪急忙阻止。 千零露把双手放在嘴边哈了一口热气,颤抖道:“我人小,手脚都轻不会吵醒贺王爷,这个时辰总不能让我睡回笼觉吧。” 见他二人没有出声,似有些犹豫又续道:“况且天这么冷,我能干干活也能热热身!两位大人都是好人,定是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在这挨冻呐!” 说着紧了紧衣领,打了个喷嚏。 “算了!算了!你小心点!”带胡子的侍卫首先开腔。 千零露把目光投向另一个侍卫,见他摆了摆手,默认了。 她赶忙跑进去,怕他二人再生了反悔之心。 进了院里,虽然天还是黑蒙蒙的,但四间大屋里有三间掌着灯烛,院落里倒也看的清晰。 千零露拿起倚在墙边的扫帚,但这里却是干净的出奇,说是干净不如说空旷来的亲切。 虽然那夜和肖家兄妹到过此地,但毕竟是偷摸着,还是在院子外面并没有瞧仔细。 如今再看来,除了那四间大屋,便是一地的鹅卵石铺的地面,想来贺王爷就是在这上面练功的吧! 她里里外外扫了一遍,天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马上就要五更了。 她站在正屋门口眉头一皱,心道:“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怕是再也见不着贺王爷了!” 一想到白日里那些流民可怜的模样,她亦是下定了决心,就算是自己看走了眼,贺王爷不是忧国忧民的好官,她也要试上一试! 千零露蹑手蹑脚的推开了南宫胤贺的房门,大堂上方是一张案牍,两侧放六座大椅,文房四宝摆放有序。 中间是一个铜火炉,铜炉上坐着一把铜壶,木炭燃了一夜后只剩下袅袅烟气。 屋里甚是暖和,只是这火似燃似灭之时生出的烟,着实呛鼻。 千零露小心翼翼的走到铜炉前,用葛巾垫着将铜壶取了下来,俯身铲了一些灰洒在木炭上,那零星的火这才熄灭了。 她在起身时,面前是四扇两米多长的绣屏,两边绣着圣人孔子的像,栩栩如生。千零露早年随千姨到大户人家卖唱,曾在墙上见过孔子的画像,因而识得。 中间两扇各绣五个大字-木受绳则直,人受谏则圣! 她微微叹了口气,叹自己十字竟有二字不识,五字取中间“绳,谏”皆不知其深意。又叹贺王爷着实可怜,小小年纪竟要独自一人住在这诺大凄清的庭院! 内室里,南宫胤贺听到动静猛然惊醒,厉声道:“什么人在外面?” 千零露取来火烛,轻步绕过绣屏。 在烛光的照拂下,已然能看清南宫胤贺正立身坐在床上,一脸惊愕的看着自己。 她还没有想好如何开口,只能闷声不响的走到床的边,用手中的火烛点燃了两侧的灯,顿时屋里亮堂极了。 南宫胤贺好生奇怪,她不仅见着自己不怕,反而在这里屋里头如在自己家一样,方便自如。 他久居高位,身边的人对他亦是尊敬有加,自父亲去世后,更是无人敢踏进自己的房中。 眼前的这个小女孩却没有半点惧怕,不由得来了兴趣。 “你叫什么名字?为何偷偷来我房间?”说着撩开被褥,准备起身。 千零露见状,最是知趣连忙跪在地上帮他穿鞋,不料小手刚刚碰到他的脚踝,他便躲开了! “本王从不用他人宽衣!” 千零露偷瞄了他一眼,他的面上虽温和但却自然带着一种威仪。 慎言道:“贺王爷,奴婢曾发誓要一辈子服侍您!您可是忘了?” 见他眉头一皱若有所思,千零露尝试着为他穿鞋,这次他没有躲。虽然他穿着一层白色的棉衣,却能感觉到他的小腿如一块硬邦邦的石头! 他也不过是一小童,若不是司空镜那个恶人如何欺辱他,逼迫他日日夜夜的练功!又怎会生出这般硬的小腿! 千零露也不知为何鼻子突然一酸,眼圈儿一红垂下了头! 南宫胤贺摸了摸手掌上的齿印,忽得便认出了她! 原来,是那个倔强的小女孩,自那日后却是从未见过她,而此时的她,穿着青绿色的婢女服,比那时鲜亮了许多,脸上也没有当日的脏乱和冷漠,却更有一股圆润和精神! 南宫胤贺大喜,他以为她已经离开了王府,没想到她竟还在连忙站起来,激动道:“是你!” 这一喊,千零露蓦得吓一跳。 定了定心神,起身问道:“您记起我了?” “怎么不记得,被你咬的手至今还痛着!”南宫胤贺佯装生气,在她的眼前晃了晃手掌! 千零露心下一慌,连忙抓住他的手仔细瞧了一瞧,这七八个齿痕虽是很小却是很深的。 真不敢想象做为一个王爷,当时为何没杀了我这个乱咬人的疯子! 千零露把他的手握的更紧,声音不禁带着一些委屈道:“贺王爷您罚我吧!脏活累活我都可以!” 南宫胤贺诧异的看着她,他从未想过惩罚她不过是逗逗她而已! 见她如此认真,南宫胤贺有些着慌的收回了手,温言道:“你叫零露对不对?” “是的!贺王爷!” “露儿是个好名字,我不需婢女,你也无需拘谨!那誓言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这样的话千零露听得似懂非懂,莫不是要赶自己出府吗?一想到这眼泪忽然不自觉的落了下来! 南宫胤贺慌道:“你为何哭,不要哭!不要哭!” “零露已没了阿娘,贺王爷要赶我走,我如何活得……” “什么时候说过要赶你走?”南宫胤贺忍不住伸出手来帮她细细擦着泪珠:“我不过觉得你比我小些,唤个哥哥便好!” 千零露抬头看着他,他目光如炬温柔如月,此时竟觉得自己真的有个哥哥了,抹了抹眼泪,笑道:“贺哥哥!” 她终究只是个孩子,竟然高兴的跳了起来了,跳了几下才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他只是看着她笑,也不制止。 “贺哥哥,你还要练功吧!”说着拿起绸缎棉服为他宽衣。 此时南宫胤贺亦不知如何拒绝,只得伸开双臂。 千零露毕竟人小,为他系腰带时必须紧紧贴着他的胸膛才能够的着,这一刹那,亦听得见他“砰砰砰……”的心跳! 第7章 妙香庭院2 南宫胤贺感觉她离自己好近,仿佛可以感觉到她平缓的呼吸。 “贺哥哥,每天起这么早练功,那么辛苦,为了什么呐?”千零露忽然抬起头问道。 她的睫毛很长,上面沾上了霜,由于屋里比外头热,一会儿霜已经融化了,她的眼睛此时看起来有些湿润。 南宫胤贺看着这双眼睛,他的心剧烈的跳动起来,他下意识推开她,自己系好了腰带。 为掩饰自己的失态,南宫胤贺连忙回答道:“练功不过是为了自保和保护想要保护的人罢了!” 千零露不解,又问道:“王爷不是有专门的侍卫吗?怎么还需要自保?” “庙堂之上,为了政权利益尔虞我诈,明枪暗箭防不胜防!这种事情哪是你能明白的?”南宫胤贺叹了口气随即拿起桌上的折扇大步走出门。 千零露听得有些恍惚,虽不能感同身受但从他的语气中却能深深感到那种无奈和愤怒! 直到耳边传来他“嗖嗖……啾啾……”的出招声,千零露才回过神来,她偷偷倚在门后看着他练功,一时竟忘了自己来的目的。 原来还有人把扇子当做武器,他的身子斜走,一跃而起竟跳到屋顶这么高,扇子在他的手中就像一把利剑,划过之处,空气亦在颤动! 曾见过那些追杀自己的人动武,不在少数,亦见过肖家兄妹比武,但他那么快的身手却从没见过。 千零露心中生出异样的情愫,此时的她还不懂情爱,只晓得若是能早些认识他,阿娘便不会死了! 她在这里出神,却见太阳从东方微微升起,泛着片片红光。 南宫胤贺收了折扇,面上皆是汗珠。 千零露连忙拿出巾帕小跑过去为他细心的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南宫胤贺怔了怔道:“露儿,你怎么还在这?” 千零露笑着嗔怪道:“贺哥哥!我说过要伺候你一辈子!你怎么又忘了?” 他接过巾帕自己又擦了擦,开玩笑道:“那岂不是,又多了一个需要保护的人!” “我可以和你一起学功夫吗?自己保护自己!”说着握紧拳头,对着空气打了几拳! 南宫胤贺摇了摇头,道:“女孩子还是读些四书五经,学些琴棋书画的好!练功很累的,有我保护你就够了!” 千零露闻言,心中一暖。 这世上除了阿娘,他是第一个说要保护自己的人,心里激动万分,一时没忍住投进他的怀中,用脑袋在他的胸口蹭来蹭去,像抱着母亲那般。 撒娇道:“遇见你,一定是阿娘在天上保佑着我!” 南宫胤贺心中一颤,自记事起还未有人敢近得他的身,更别说在自己怀里这般撒娇了! 他脸上一红,倒有一些不好意思! “这……不过是我应该做的罢了!” 千零露这才放开了他,心中暗纣:他作为昌邑的王,或许保护他人已经是他的习惯了!想到这,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惺惺问道:“贺哥哥,你最想要保护的人是谁?”她不知道为何这么问,反正她就是想知道。 南宫胤贺长叹一口气:“其实告诉你也没什么!” 见她竖起耳朵倾听,眼睛圆圆的像一对铜铃,露出一副苛求的模样煞是可爱,南宫胤贺笑了笑没有出声。 他刚练完一套功法身上有些酸痛,于是径直走到门前,扫了扫石阶上的雪坐下来,问道:“你果真想听么?” 千零露走过来挨着他坐好,点了点头。 南宫胤贺这才说道:“我父王排行老二,和三叔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二人同心一直在昌邑生活的很快乐,后来三叔被册封为太子迁去了皇城!没想到这才是他噩梦的开始!” “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大官,应该是好事呀!”千零露嘟囔着。 却见南宫胤贺摇了摇头叹息道:“龙有九子个个想成龙,哪有这么容易啊!三叔自去了皇城后一直小心翼翼,谨慎从事!爷爷到了晚年时,神智不清竟轻信了奸臣的谗言,误判三叔造反,盛怒之下将他满门抄斩!” 千零露有些骇然,原来一个人一句话就可以结束这么多性命!而且杀的还是自己最亲的人,不禁惊道:“怎么会有人舍得杀自己的骨肉?” “生在帝王家,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南宫胤贺恨恨道:“当得知三叔唯一的血脉胤询也被关进天牢!父亲费尽千辛万苦在行刑的前天晚上将他救出,虽保全了询弟的性命,但他们还是把他送去了掖庭!” 见他眼睛红润,想必胤询一定对他很重要。 “掖庭是什么地方?” 南宫胤贺面色有些发白,像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伤感道:“只是听说掖庭是做苦役的地方,没想到那里竟是人间炼狱!不过两年,他堪堪不能忍受便逃去了民间!” “想想也是,一个衣食无忧的皇室之子,怎能受的住!后来他怎么样了?”千零露迫不及待的问道。 “爷爷驾崩后,七叔登基特赦天下,可询弟像人间蒸发一样,再也没有消息!如果当时我能为他做些什么!也许结果就不是这样了!” 南宫胤贺痛苦的搓了搓额头,这些话除了自己的父亲还从未向他人提及过! 他虽是王爷在这王府里却是没有一个可以敞开心扉的人,同千零露诉说了这许多的难过,心上压着的石头就像一下被搬走了,畅快的喘了口粗气! 见他又是自责又是懊恼,千零露心头一痛,原来看似衣食无忧的小王爷,也承受着莫大的痛苦! “所以他是你最想保护的人!” “他是我想要保护却又保护不了的人!”南宫胤贺握紧了折扇,无奈的叹息道:“询弟自小性格执拗要强,什么都要做到最好!一夜之间从天坠地!真的不敢去想他现在过的怎样!” “既然这么关心他,为什么不去寻他?” 南宫胤贺直勾勾的看着她郑重道:“我从未放弃寻他,派去的侍卫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世界之大该到哪里寻得?” 千零露忽然想起街上的流民一事,一拍脑门喊了声“贺哥哥!”后欲言又止,此时无论怎么样都是无法插进这个话题的。 只见她眼珠一转,计上心头质问道:“旁人怎么会上心,何不亲自寻他?” “我亲自去?”南宫胤贺看着她一脸错愕。 “对!现在就去!”千零露迫不及待的拉起他。 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不过是为了借找寻胤询之事,让南宫胤贺亲自看看流民的情况,总比自己七嘴八舌解释的好! 这边刚出了妙香庭院的门,就听得侍卫急道:“王爷您要去哪里?” 南宫胤贺此番出门全由千零露突发奇想,根本不知要到何处寻,不由得转向千零露。 想来也是,人家通融自己进去,自己却顺走了人家王爷。 千零露定了定心神,摆了摆手掩嘴笑道:“贺哥哥说,这几日烦闷想去街上散散心!” 侍卫两人互看了一眼,禀道:“请王爷准我二人跟随保护!” 南宫胤贺捂着嘴咳嗽了两声,瞥了一眼千零露见她面上微红,顿时明白了她因刚才说了谎,定是怕他二人跟随! 当下遣散了他们:“不必跟着!” 千零露见他二人此刻如那蔫了的小猫,全没了凶恶模样,反倒觉得可爱!又见南宫胤贺已经走远才连忙追了过去。 心里不觉得暗暗思量:他讲话果真是极管用的!怕是不光王府的人要听他的,全昌邑的人也要听他的吧!或许那些可怜的流民真的有救了! “露儿!露儿!” 听到他的喊声千零露才回过神来,轻轻啊了一声! “我们要去哪里?用不用备马?” 千零露连忙摆手道:“不用不用!我觉得太子毕竟是在昌邑长大的,怎么说这里也算是故乡!” “你的意思是询弟有可能会到昌邑?” 南宫胤贺被她这么一提,好似南宫胤询此刻就在不远的地方等着自己!心中亦是大喜。 千零露点点头,看着他欣喜若狂的模样内心越发的不安,他如此信任自己,自己却在欺骗他!心下顿时后悔不已,当时就应该实话实说,不该绕这么大一个弯子! 二人正要出大门,却听得:“小妹!你们在做什么?” 原来是肖婉君,她本无事闲逛,见着他们低头思语,心下好奇一时没忍住喊了出来! 千零露一见她,面上遮掩不住的欢喜,即时便迎上来拉着她的手腕,笑道:“肖姐姐你来的正好,我和贺哥哥正要出门,你甚是聪慧定是能帮上忙!” “贺哥哥?”肖婉君一愣,随后小声问道:“南宫胤贺吗?” 千零露微微点了点头,此时她粉扑扑的小脸上,似是这冬日里绽放出的一朵朵梅花。 肖婉君斜着身子看了看她身后的南宫胤贺,只觉得这小王爷甚是威严,哪怕是被这暖阳照着,也不乏透着丝丝冷气,便如这地上的雪难以融化,让人无法亲近! 她是想破了头脑,也无法想到千零露是怎么在短短数日里,便和他关系要好至此! “想跟着便跟着!莫要浪费时间!” 南宫胤贺心下急着去寻人,连声催促! 二人来不及多言,匆匆跟着他一前一后垂头走出了府! 肖婉君朝千零露吐了吐舌头不满的小声嗔怪道:“这就是一个茅坑里的石头,躲还躲不及哩,你偏偏要和他搅在一起!” 千零露听后昂起脑袋,不以为然的笑道:“贺哥哥是冬凌草,带着一身的苦,却造福了万家!” “什么草?什么苦?苦怎么还造福?小妹我没读过书,你不要文邹邹的!” 千零露嘿嘿笑起来,又道:“冬凌草外冷内热是味中药,肖姐姐若是伤风感冒可也离不了它呐!” 被她这么一说,肖婉君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第8章 开仓放粮 昌邑城方圆百里,偌大而又繁荣。 宽阔的街道两侧排满了三四层的红黄交错的木楼,这些木楼皆用漆红砖褐色瓦配建而成! 瓦上厚厚积雪压着的是酒楼、菜馆、布店、粥铺…… 这些个门店作坊有挂半米宽的牌匾,有垂两米长的棉布,上面各写着不同的名号! 穿走在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千零露只觉得地面上不过潮湿些,并没有泥泞水洼。不禁赞叹昌邑的人民很是勤奋,街道的雪亦是打扫的干干净净! 又看南宫胤贺腰里别着折扇,背着手走在前面。 他虽穿着并不华丽,但走起路来却有一股天生的王者风范,他虽只有十一二岁,但生的面貌清秀,个儿挺拔再加上他性格孤冷倒显得成熟了不少,引得买香粉首饰的姑娘,拿着巾帕掩面一副偷瞧着羞的模样。 就连街上闲逛的男人,也会回头瞄上一眼! 千零露仔细的打量了他一番,越发的不能理解! 转头看着肖婉君轻声问道:“贺哥哥身上并没有什么稀奇的东西,为何他们都要盯着他看呢?” 肖婉君呃了一声,抿嘴打趣道:“你家哥哥生的好,他们没见过这样俊俏的人儿,好奇呗!至于那些姑娘们自然是喜欢他所以多看两眼喽!” 经肖婉君这么一说,千零露竟有些酸楚,心下思量着若是他们把他抢走可怎么办?她好不容易有了亲人,说什么也不允许这件事发生! 她不过是孩童,全凭本心行事。 行到一处包子铺,见主家正在起笼,笼下是锅炉,锅炉里是锅底灰,顿时计上心来。 千零露抹了一把灰,蹦跳着走到他身后唤了一声贺哥哥。 南宫胤贺“嗯”了一声转回头,不料千零露从身后抽出小手,来不及反应那双小手已经捂到他的脸上。 千零露瞧他看着自己黑乎乎的小手,脸上八根依稀可见的黑指印,配上他神色庄严肃穆,他是有些茫然失措,不对他是生气了! 千零露一下屏住了呼吸,两只手不自觉的抓着耳朵,见他抽出腰间的折扇,莫不是要教训自己了,只吓得千零露闭起了双眼。 此时,就听得“哐当”一声。 千零露下意识的摸了摸脑袋,还在!是的还在,可怎么也不痛那? 她睁开眼睛这才发现,原来不是自己,是一个和阿娘一般大的女人,她趴在地上嘤嘤的哭泣,地上还有一只被摔破的碗!原来这声音就是它发出来的! 千零露见她头戴青色的小巾,刚好将凌乱的头发束起而不至于散落。身上的衣服朴素还有许多缝补的痕迹,看她模样一定是那些流民! 此时南宫胤贺已经到了那个女人身边将她搀扶起来,肖婉君也已经走到了跟前,千零露却是一脸的不开心,仿佛他对所有人都是极好的!又转念一想不是自己骗他来的嘛,这会儿怎么又小肚鸡肠呢! 千零露只觉得自从见着他,心思都变了!死命的摇了摇头赶忙追到跟前,才听见那女子哭着说:“不过是求他行行好,给个包子果腹!” “我不给!你就赖着不走,我还怎么做生意?”说话的正是卖包子的老板,是个微胖的中年男人! 到了此时,肖婉君的狭义之气猛上心头,提起剑顶着他,怒道:“不管怎么说!你打人就不对!” 包子铺老板见她人不大,力气可不小!剑柄顶着自己的喉咙生痛,不由得发怵。 “小女侠我没有打她啊!你看我也是上有老下有小,做个小本生意,我也想可怜她!只是你瞧瞧!”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三人不由得大吃一惊。 只道是侧面的街巷里坐满了同那女子一样的人,三两成堆,他们低着头靠着墙,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肖婉君这才放下手中剑,默默的退到了南宫胤贺身后。 “你们也看见了,不是我不帮,是我也帮不了啊!” 千零露大喘了一口气,如释重负般朝南宫胤贺望去,他此时蹙着眉神情复杂,是心软可更多的是心痛。 她似乎明白了,他看他们的眼神和看自己的明明是一样的,那么说自己在他心目中并不是亲人,而是和他们一样!只是可怜自己罢了! 南宫胤贺沉默了半响,看着身旁低头不语的女人才悠悠问道:“你们不是昌邑的人吧?” 那女人点点头。 千零露本就后悔骗了他,此时若不说便没有机会了,实在是沉不住气了插嘴道:“贺哥哥!他们……他们是从灌南逃过来的难民!” 他也不瞧她,连一点惊讶的表情也没有。 “所以,你一早就知道的吧!你带我来这就是要告诉我他们的事!” 果然是王爷,不同常人这一下便洞穿了自己的心思,千零露不敢出声只默默点了点头。 可他却没有生气,只轻轻说了句:“以后有事就直接说,绕弯子会误了大事!” 千零露又点了点头! 南宫胤贺从袖子里摸出了一袋银两,递给包子铺的老板,道:“你的包子我全买了,分给他们!” 包子铺老板先是一惊,随后喜笑颜开的接过钱袋。 南宫胤贺从笼屉上取下一个包子递到那女人手中,只见她眼含热泪,却没有直接吃掉,而是扑通跪在地上连磕了三个响头。 “多谢恩人救命!” 说完起身跑进了街巷,边跑边喊:“大善人分包子了大家快去拿!” 巷里的难民一听有包子吃,前赴后继的奔了出来!争着抢着把包子往嘴里捂,壮些的一手拿上三四个,回到巷里不忘分给行动不便亲人!或是父母,或是妻女! 见着这样慌乱的场面,千零露吓得躲在肖婉君和南宫胤贺的身后! “慢点!别抢!都有都有!”南宫胤贺语气和蔼温柔,好似他们的父母,生怕他们受到伤害! 此时,他的眼中不会有自己,千零露才深深的明白,阿娘只是自己一个人的阿娘,而他不会只是自己的贺哥哥!他是心怀天下的王爷,是深明大义的王爷! 想到这,她一下子释然了,心里也畅快了许多! 肖婉君却不似这般心情了,只咬的牙齿咯咯响,碎骂道:“灌南!灌南!害死我父亲的地方!如今又要害死多少人!” 南宫胤贺似乎想到了什么,匆匆往巷子里走,二人也追了上去。 巷子里已经没有多少人,不过稀稀疏疏几个老人和孩子,一直走到巷尾,南宫胤贺才停下脚步! 原来是寻刚才的那个女人! 只见她坐在地上怀里抱着一个瘦小的孩子,大约五六岁的模样,面色苍白显然已经没了生气。 包子就放在那孩子的怀里,可他却不能再吃上一口! 那女人神情木讷,却也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她抱着那孩子摇啊摇,嘴里哼着听不懂的歌谣,那声音凄凉无助却又包含着某种希望似的,只听的千零露簌簌流泪! 怪不得她拿了包子自己不吃,而是往巷子里跑,看到此时三人心中五味杂陈! 千零露后退了两步,那孩子不能死!他死了他的阿娘可怎么活!我没了阿娘,但我还有贺哥哥肖姐姐,可她没了孩子就什么都没有了! 一想到这千零露就痛心疾首,忙奔了出去在包子铺后面寻得一口水缸,她舀了一瓢水朝着母女二人飞跑过来。 待到跟前,气喘吁吁话都说不利索了,“我见过……见过阿娘救人!他……一定是饿晕了……包子……包子没用!得先喝水!” 南宫胤贺见状,连忙把瓢中水往那孩子嘴里一点点灌。 本是死马当活马医的,没想到那孩子奇迹般的渐渐醒转了。 他眯了眯小眼,微弱的喊了声娘! 那女子见孩子叫娘,颤抖着应了两声抱的是更紧了,她笑着笑着就哭了,泣不成声道:“是娘糊涂,竟不知道人饿坏了是要喝水的,差点害死了宝儿!” 南宫胤贺拿起掉在地上的包子,擦了擦泥土递给了那个孩子。 那孩子一见是包子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捧起它就啊呜啊呜的大口吃起来。 “小妹!真有你的!”饶是被此情此景压抑的太久,肖婉君激动的流下眼泪来。 此时那女子才想起来道谢,忙颤颤巍巍的扶起孩子,含泪笑道:“乖宝儿!快给恩人跪下磕头!” 那孩子手里还拿着没有吃完的包子,听了吩咐便扑通跪下,用那奶声奶气的声音连道了三声谢谢救命! 南宫胤贺连忙把他拉起来,神情复杂。 “我听你说话,像是有过教育的人,为何要逃难到此?” 那女人顿了顿,眼神冷淡又不胜愁苦,缓缓道来:“鲁诺瓦和彝国打了起来,可苦了我们灌南的百姓了!能逃的都逃了,逃不了的就只能等死啊!” 话说到此时,她的面上全是泪珠,掺着脸上的泥印已经晕染成了一片灰渍。 千零露和肖婉君同时看向南宫胤贺,因为她们明白像这样的难民,吃了这顿没有下顿的日子还多着,谁也保不齐这孩子能熬过下一次! 而能解决这个问题的,就只有他!昌邑的王! 南宫胤贺思虑了片刻,才对着那女人郑重道:“就由你来通知所有难民,明天一早昌邑王府门前施粥,来者不拒!” 他说完便走,千零露却被那女子生生拉住,只见她面上满是疑问,道:“小姑娘,敢问这公子是何人呐?” 千零露小声道:“莫要声张,他是我们昌邑王,贺王爷!” 那女子啊了一声呆愣了半响,想必也是不敢置信吧!千零露初次救人,这感觉就像食了蜜似的!说不出的甜! 第9章 许愿古树 从巷子里出来,这一路上南宫胤贺一句话也没说。 千零露猜不着他的心思,有些纳纳的,身旁的肖婉君好似有什么心事,也默不作声。 直到进了王府,迎面而来的是早晨那两个侍卫,他们行了礼后,看着南宫胤贺面面相觑。 “王爷……您的脸?!” 经他们一说,千零露心中暗暗叫悔这一刻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偷瞄了一眼肖婉君,希望她可以做些什么,哪怕只是说上一句话,岔开话题也好! 还没盼到,就听南宫胤贺轻叹一声:“无事!你们两个也不用日日夜夜的守着妙香庭院,明天施粥,你们二人吩咐下去马上搭建粥棚!” “是!” “婉君你叫上博弈,和他们一道去!” 肖婉君听了令,行抱拳礼正欲走。 千零露连忙拉住她,急道:“肖姐姐!我也去!” “露儿!你不准去!” 闻言,千零露像火板上的柿子顿时蔫儿了,可怜巴巴的哦了一声。 肖婉君捂嘴偷笑,咂吧了一句:“让你离他远点,非得不听呐!” 瞧着她已经走远,千零露心中唯一的火苗亦是燃尽了,她耷拉着脑袋,嘟着嘴仿佛生死都听天由命了! “过来!” 此刻他的声音正如那催魂的黑白无常! 千零露慌乱的挪了挪身体! “再过来点!” 她更加慌乱了,大气不敢喘一口。只祈祷着他遗忘了吧,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你不过来!那我过去了!” 千零露猛的一抖,反正横竖都是这样了,莫不成他还能吃了自己!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个箭步冲到他的跟前。 那么近的凝视着他的脸,他的眉心紧蹙着,如清水抚过的眼眸是那样的淡漠。 暖暖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亲吻着他的头发,映在他的鼻翼,微风吹过带着淡淡的清香扑面而来,那是光的味道吗? 他正看着自己。 千零露吞了口唾沫,身子开始哆嗦。 万籁寂静,她仿佛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世上怎么会有生的这样好看的人?莫不是菩萨降世! 若是菩萨一定不会生气的! “把手伸出来!” 他的声音沉的像冰,一下把千零露从梦境里拉了回来! 她咬住下唇,抬起的双手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南宫胤贺低头看着她,眼中闪出一丝不忍。 “为什么往我脸上抹灰?” “贺哥哥!对不起!”千零露小声道:“肖姐姐说你生的好看,他们喜欢你就会把你抢走的,我不想失去你!” “就这样?” 南宫胤贺向前一步,鄙视着她的眼睛! 千零露感觉他的鼻尖近在咫尺,仿佛可以嗅到他温暖的喘息,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嘴角温柔的笑意,他好似不那么生气了! 千零露点了点,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此刻连心跳都已经听不到了。 南宫胤贺微微叹了口气,举起的折扇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落在了她的手上。 要死了!要死了! 千零露吓得闭起了眼睛,所有的恐惧和紧张,全被一下下打在掌心的折扇所生出的疼痛而掩盖。 这脆生生的疼是来自心底最深处,如火山迸发而出, 她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把自己当做亲人。 霎时间!她的身子和心灵都冰凉冰凉。 千零露抽泣着流下了眼泪。 “我错了!贺哥哥……我真的错了……” 南宫胤贺看着她被打红的手心,她是那样玲珑可爱,自己又怎么能下的去手! 他心下一软停了下来。 “露儿,我打你是让你知道,我是王爷!无论在哪里都要有王爷该有的样子!”他解释着,碎玉一般的声音。 千零露抬眼望着他,他的眸无比深邃,或许他的心里装的是天下吧!能一直在他的身边不就是最幸福的事吗?怎么还敢奢求他独属于自己呐! 想到这,她抹了抹眼泪从怀里掏出手帕来,仔细的帮他擦着脸上的灰渍,只觉得他薄薄的两片红唇颤抖了一下,他的脸颊明明是凉凉的,为何额间竟流出汗来。 “贺哥哥?你热了吗?” 南宫胤贺浑身一颤,一时间只觉得血液在猛烈的往外冲撞,心上莫名的一阵悸动,此刻竟有抱抱她的冲动! 南宫胤贺下意识抢过她手上的帕子,背过身去。 我怎么对一个小孩子生出这样邪恶的想法! 南宫胤贺大是诧异! 他微喘一口气,俯身捧起地上的雪,用帕子包好,转过身来抓起她的小手!把包着帕子的雪球放到她的手心上。 “以后不可以这样没有分寸了!用它敷一敷就不痛了!” 千零露只觉得手心凉凉的,确实没有那么痛了,似乎他能对自己好,多挨几下也是值得的! 她的脸上荡漾着幸福的微笑,征征呆愣了半响,才发觉南宫胤贺已经走了好远! 他黄色的腰带被微风轻轻吹起,行在府上的小道上,却是无限孤独!她连忙追了上去,从此她要陪着他!做他身边的小丫鬟,从此他再也不是孤零零的王! 跟着他一直来到一处别苑,面前矗立着一棵参天大树,她忽然想起初来府上寻找阿娘时,路过此地见着的就是这棵树! 当时心下着急,也没瞧仔细! 现在再看来,这棵树足足有两人粗!它的枝干虬曲苍劲,黑白的相间缠满了岁月的皱纹!它浓密而又粗壮的枝干上盖着厚厚一层白雪,雪里又镶着祈福用的红布条,那抹楹红垂在天上煞是耀眼! 千零露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贺哥哥!这树有多少年了?” “这棵银杏树立在此地千年之久,甚有灵性!可佑我昌邑世世平安!” 说着,南宫胤贺走向缓缓的斜坡,千零露亦跟在他的身后,坡上的雪皆被打扫到十米开外的围墙边,这般望去就像一排白白的雪墙。 树后是一张石头做的案牍,上面排放着厚厚一匝红布条,中间是四支粗细不同的毛笔,最右边是人工凿出的墨盘,半盏黑黑的水墨应是许久未用,已经干碣! 他用白暂的手拉着衣袖,轻抚过四支毛笔最终选了一支最细的拿在手上。 轻声道:“露儿!你可会研墨?” “会的!会的!”说着千零露兴奋的跑到石桌前,摊开手中的帕子把雪倒进墨盘里:“阿娘教我识字时,便是我来研墨的!” “你还识字?都读过什么?” 千零露拿起墨锭,因身体小巧只能踮着脚趴在石桌上才能研磨,好一会儿才吃力的回道:“也不曾读过什么!只识得一些最最普通的字!” 千零露心虚的嘟起嘴,此时他千万莫要考验自己! 她微微仰起头,望着他依旧清冷的面容,连拿笔扫墨的姿势都是那么优雅。 她正看的痴,南宫胤贺已经写好了祈福的布条!“噔噔”两声踩树而上,在那数米高空中系好了红布条才跳了下来! 千零露不自禁的拍掌喝彩:“好厉害!” 他用折扇把散落在身前的秀发挑到脑后,面露微笑。 “愿我昌邑世代祥和,百姓可安居乐业再无疾苦!” 千零露放下墨锭来到他身边问道:“贺哥哥!这棵树果真灵验么?” 见他点了点头,千零露若有所思的拿起毛笔,在红布条上快速的写上了字。 南宫胤贺眼中一丝错愕的看着千零露,道:“露儿你写的什么?” 千零露赶忙藏在怀里,并紧紧的握在手中。 “说出来就不灵了!” 她四处看了看,右侧的大屋墙上立着一把墨绿色的竹梯,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她跑过去双臂环抱着它用力挪动,却不见离地分毫! 不得已看向南宫胤贺。 “贺哥哥!你可以帮我把它搬到古树下嘛?” 他虽是诧异,但还是帮她把竹梯挪了过去。 千零露撩起裙角兴奋的往上爬,却被他一把抓住提了下来,见他面色严峻,肃然道:“你想上去我可以带你,女孩子怎么能爬树呐!” 千零露扁了扁嘴,道:“许愿一定得我亲自去系方能灵验!” 南宫胤贺思虑片刻才松开了她! 千零露很是麻利,三下五除二便爬到了树上,只是脚下的树枝虽是粗壮,但却覆盖着一层积雪,踩在上面脚上像是抹了油一样,身子摇摇晃晃。 “露儿!你小心点!” 经这么一喊,千零露着实吓了一跳,脚下一滑大叫一声直挺挺的摔了下来。 南宫胤贺一跃把她接到怀里,在空中转了几个圈儿才落在地上,拿她在怀里颠了颠才觉得她的脸虽看起来圆兜兜的,但分量却是很轻! “女孩子就不要爬树!这下可知道啦!若是今日本王不在这,你骨头都要散架啦!” 越说越气,掌心一翻把她卸在地上,抢过她手上的红布条,就跳到树枝上帮她系好,这般便看清了上头的字,歪歪扭扭的写着:愿贺哥哥一生平安! 他瞧了良久才跳了下来,也不知是何等心境! 千零露惊魂甫定一脸惊慌失措的冲进他的怀里,南宫胤贺心中一暖犹如二月的细雨绵绵! “太可怕了!比山里的狼还要可怕!”说着是抱的更紧了! “露儿!你快松开!” “不松!不松!” “我快喘不上气啦!” 好不容易才推开了她,南宫胤贺急忙躲着走,她又似粘人的灶糖攀了上来! “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 “什么是男女授受不亲?” “你不是读过书嘛?” “阿娘教的不多,大部分时间都是学的琴!贺哥哥你喜欢听曲儿吗?” “不听不听!明日我便给你找教书的先生!快松开这样成何体统!” 第10章 流民闹事 她以为南宫胤贺找教书的先生只是说说,不料第二天人便到了府上,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就连眉毛胡子都是白的! 这人一看上去就是个墨守陈规,按部就班的老古董! 千零露被关足足七日了,无聊的拿着书在院里瞎逛!这样一来,自是不能和肖家兄妹上街戏耍抓野鸡相比! 她心里大是不情愿,每天面对这棵大古树,读着: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 千零露瞟了一眼那先生,他正坐在大树下的石凳上看着书,喃喃道:“我可不要不吃饭,只读书!人都和你一样老了,开心有什么用!” 她觉得整个人都是不好的,见不着南宫胤贺总觉的不心安!书也不想读觉也不想睡,一会儿想起荣姨的梅花糕,一会儿又想起施粥的事! 这心里七上八下,越想越是烦躁! 不行,得想办法逃出去,哪怕一个时辰也好,再这么下去自己非得疯了不成! 她这样想着一屁股坐在石凳上,看着眼前的白纸黑墨,嘴角不自然的挑起。 她拿起毛笔铺好白纸,提起笔犹豫了一下,写什么好呐?又见书上有: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于是狠狠的粘了一下多掺了水的墨,写在上头! “先生!您看我写的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千零露兴冲冲的跑过去! 见那老先生抬起了头,千零露故意绊了一跤,哎呦一声,举手把那张纸糊了上去! 他丝毫没有防备,只叫那张纸粘在了脸上! “你在干什么!”他揭下纸来,脸上头发上皆黑乎乎一片!此时他脸色极其难看,已是气的说不上话来,只发出:“你……你……” 千零露憋住气,低头委屈道:“先生!对不住我不小心绊倒了,露儿这就给您擦擦!” 教书先生推开千零露无奈的转过头,起身就走:“你自己好好用功!我片刻就回!” 千零露知道他是要去洗漱,赶忙一个万福,将他送走。 “是!是!是!一定都背熟喽!” 他前脚刚走,千零露后脚就偷摸跑了出来,心慌的抚着胸口:“可算是出来了!” 她东转西转,心想着:肖姐姐他们一定在粥棚!贺哥哥说在府门前施粥,那必定出了门就能瞧着! 想着便朝府门行去! 果然,还没到门口就听见一阵阵吼叫声,像狮子一样! 不对呀!为什么这么聒噪! 离门口越近声音越大,千零露赶紧猫到门后,扫了一眼外面! 乱糟糟的一帮人,是那些流民!只是这数量已经升至几百人甚至更多,他们个个握着拳头,吼叫着:“我们要吃饭!我们要吃饭!” 这声音震耳欲聋,若不是门口几十名侍卫举着长剑拦着,他们这是要冲进府里来! 再且看门前的三四个粥棚,都被捣毁了,破破烂烂的堆在那里! 眼前这一幕把千零露气闷的不行! 贺哥哥好心好意的施粥行善,到头来却落的恩将仇报,被他们这些个坏人堵在门口!此时再见着他们却不觉得可怜反倒觉得可恶至极! 这时,一个小侍卫“噔噔”上到门前的高台上,大喝一声:“你们这些没良心的!吵什么吵!再嚷嚷便一个个抓起来关进大牢!” 这一喊非但没能制止,反而使他们更加疯狂的往前涌! 千零露兀自吓了一跳,且瞧这小侍卫怎么这么眼熟那!这不就是肖婉君吗?她着青色铠甲,乌发用铜簪束成!还真像一个小将军!千零露连忙从后门走出,唤道:“肖姐姐!” 肖婉君顾不得理她,只瞧着眼下二十来名侍卫要抵挡不住,满脸通红全着急之态! “肖姐姐,贺哥哥去哪里了?” “博弈已经去找他了!这不中用的还不回来!”肖婉君这才发现她,茫然问道:“小妹,你不是被罚读书识字了吗?怎么到这儿来了!” 看来习武之人多半都不喜欢读书,她虽觉得这几日苦闷,倒不认为这是南宫胤贺在惩罚自己! 现在的年景,有这么多人饭都吃不上,哪有机会读书,自己堪堪是幸运的人了! “小妹!你莫不是吓傻了吧?” 千零露才回过神来,信信道:“有个题先生也不解,本想来找你们问问!没想着竟碰着这事!他们是怎么了?” “嗨!可甭提了!自打建了这粥棚,难民一天比一天多!我们的粮食都被他们吃光了,上头调度的还没到,他们不依呀!这不就闹上了吗!”说着肖婉君捶胸顿足一阵叹息! 还真让那司空镜说着了,这下贺哥哥有大麻烦啦! 看着欲要挣破束缚的难民,千零露脑海中飞过万种思绪!若真是让他们冲进王府,那可是糟糕透了! “大家先静一静!”千零露一嗓子吼出来! 可见这一嗓子还挺管用,顿时一片寂静。 “你是谁家的小毛孩?我们要见王爷!”说话的是个年轻的男子,身上的衣服虽破旧不堪,但脸上却很是白净,和这群人一比倒显得格格不入!怎么看都不像饿了好几天的人! 身后的难民也跟着复声。 千零露正不知如何回答,但听见身后传来一个洪亮有力的声音。 “你们是要见我吗?” 她回首,正是南宫胤贺!他背着手从她的身边走过,还是带着一丝清香,有他在一定没有问题的,千零露顿时有了底气。 “你就是昌邑王吗!?”带头的那人显然不相信。 人群中忽的钻出一女人来。 “他是贺王爷!前几日救过宝儿性命!错不了!”这人就是在街上贺哥哥救过的女人,没想到她也是和他们一伙的! 千零露心下懊悔不已,若是早些把司空镜的话说给贺哥哥听,也不至于弄成现在这副窘境! 南宫胤贺拿着折扇敲了几下手心,向一旁跟着的肖博弈使了个眼色。 他顿时意会了,走到人前高声道。 “大家都听着,你们本不是我们昌邑的百姓,王爷心善施粥救命,你们不感恩反而要造反!摸摸你们的良心何在?” 一时间,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知道无理力争却是无话可说。 只有那带头的男子,嘴脸一横冷哼三声,亦是不讲理:“救人不救到底!何必救人!?我们这些老的老,小的小!不给粥吃难道要饿死我们不成!”说着还不忘扭头看看大家! 顿时人群中一片哗然! 见有效果他继续煽风点火,举起拳头高喊着:“我们不管!不给饭吃就砸了王府!” “对!不给饭吃就砸了王府” 越来越多的声音响起,似要把空气给撕裂了! 到了此时,昌邑的百姓拿着斧头.锄头.木棍气势冲冲的赶来! 老昌邑王仁慈博爱,昌邑百姓家家户户多多少少都受过他的恩惠。如今王府被流民包抄,昌邑百姓岂能放任不管,每家捡出一个壮丁来就能排出昌邑城的一条二十里大街! “想为难昌邑王府,先问问我们昌邑百姓依不依!”说话的是走在前面的几个百姓! 难民一瞧昌邑百姓来势汹汹,各自退缩了一步,他们不过是想讨碗饭吃,并不想硬碰硬。 “你们这是要赶尽杀绝啊,狗急了还要跳墙,反正饿死也是死!索性和你们拼了!” 带头的那人,眉毛向上挑着,嘴向下咧着,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全然看不出他是在为难民着想,反而更像是蓄意滋事! 眼看双方就要打起来,南宫胤贺叹了口气走下台阶。 “昌邑百姓能与本王同心,是本王之幸!”他说着把折扇端在胸前向百姓深深鞠了一躬。又续道:“本王断不能让我昌邑百姓为此受伤。” 百姓听后,便收起手中的武器立在当下。 南宫胤贺急转目光,看着这些难民眉头紧蹙,此时他双目深邃,更多了几分庄严和高贵。 千零露不觉得咽了口唾沫,他该如何应对这些将要变成流寇的难民那?不由得替他捏了把冷汗。 却见他面不改色仍是十拿九稳的说道:“不帮你们是本分,帮了你们是情分!胆大妄为的在王府闹事,其罪当诛!” 昌邑百姓给的下马威已是让难民心惊胆战,又听王爷这话,一时无人再敢发声。 南宫胤贺缓缓转过身,走向台阶独自矗立在高处,依旧是一张肃穆冰冷的脸。 千零露只觉得他好孤独! 犹如这天高清冷,仿佛是她永远也到不了的天涯海角!她在心中发誓,再也不让他独自一人承受。 他回首,用令人不得不心悦诚服的目光。 “我可以给你们一个家,就在昌邑!只要你们愿意做我的子民!” 此时他就像掌控着他们命运的神祗。 这实在难以置信,难民互相看了看,亦是不敢出声。 肖博弈小声吩咐了身旁的侍卫,不会儿他们就从府里搬来了一张桌子,放在那堆破烂的粥棚前。 “想入昌邑户籍的在此排队登记!”肖博弈走到桌子前,提起毛笔高声喊了一句。 此话一出,难民们才纷纷动身。 恐是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会有天上掉馅饼的事!一开始他们还踌躇不敢向前,到后来争先恐后的排起了长队。 昌邑百姓见此纷纷散去,千零露往人群中细细找来,却再未见带头的那个男子。心中暗纣:那人挑头闹事,现又不见了踪迹,必定有猫腻! “露儿!我不是让你好好读书么,你为何又跑到这儿来?” 千零露抬起头时,他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用幽深的眼神直勾勾的望着自己,似要把人看穿了! 千零露吓得赶紧捂住嘴巴,一颗小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瑟瑟道:“贺哥哥!你认错人了!我不是千零露!” 霎时间,两人都静默了! 第11章 狼王少年 啊!这谎话说的实在是太明显啦! 千零露不知为何面对南宫胤贺时,就莫名其妙的紧张!以至于张嘴就胡言乱语。 而平生,自我修养极好又学识渊博的南宫胤贺却是对说谎之人讨厌至极! 他只这样冰冷的瞧着她,说不上带有什么情感。 她却无端的慌乱起来,大口的喘息。这样的神情最让人心悸,猜不到摸不着时总让人感到窒息! “婉君!叫人备马!” 他说话时,仍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千零露再也按捺不住,放下捂嘴的小手急道:“贺哥哥!你要去哪里?” “你又不是露儿?我为何同你说!” 他语气生硬,眼眸更是冰凉如水,从骨子里散发着寒气咄咄逼人,仿佛有一座山将他远远隔离,叫人无法靠近。 千零露“哇”的一声扑进他的怀里。 “贺哥哥!你可不能不理露儿,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撒谎!只要贺哥哥不生气,怎么惩罚露儿都可以!” 南宫胤贺瞧着她在自己怀中娇小可怜的模样,心下一酸。 只叫她如泉水般喷涌而出的泪水,晕湿了自己的胸口,那一刻他似乎能感觉到她脸颊的温度,暖暖的融化了这遍地白雪,融化了他的心灵。 只觉得一阵阵酥麻,占据了他的身心俘虏了他的灵魂!从未有过的感觉,南宫胤贺颤抖着的手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肩膀,犹如触电般猛然缩回。 刹那间,仿佛万物静止,他听不到自己的心跳,亦感受不到自己的血液在流动。 “王爷!小妹!你们俩在干嘛?” 肖婉君一脸惊诧。 “没……”南宫胤贺瞬间慌乱,脸上也火辣辣的难受。 他使劲推了推千零露,见她抱的更紧却是纹丝不动。 只好尴尬的笑了笑:“马备好了吗?” “备好了!只是大门前人太多,不方便行路,我们还是走后门吧!” 南宫胤贺点了点道:“婉君你先行一步!” 待她行礼走后,南宫胤贺低头对千零露小声训道:“让你读书都白读了么!怎么还不明白男女授受不亲?快点给我松开!” “不松!不松!若是不答应带我一起去,死都不松开!” “你……”南宫胤贺叹了口气,现下有这么多人,被她这样抱着像什么话,又全然拿她没有办法,只得依了她:“好!好!带你去!快松开!” 千零露闻言喜极而泣,激动的挽着他的胳膊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南宫胤贺长舒一口气,赶忙收回胳膊和她扯开距离,凶道:“刁钻古怪!越来越欠打!” “贺哥哥你要变卦吗?”千零露嘴巴一扁,又要挤出泪水来! “本王一向说话算数,但是要和你约法三章,再这样下去王府的风气都要被你带偏了!” 千零露见他如此认真,只得乖巧的点了点头。 “第一,不可以撒谎!第二,读书一定要用功!第三,绝对!绝对不可以抱我!” “好说!好说!都好说!反正以后你说的话我都会听的!”千零露眨巴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她是聪明的,这时候只要说个不字,南宫胤贺一定不会让自己去的。 二人走出王府,肖婉君带着五六个侍卫正等着他,南宫胤贺却吩咐他们照看难民,除肖婉君外谁也不许跟着。 随后翻上马背,那匹马白的发亮,足有两个自己高,千零露一下呆愣住了! “来!” 他朝自己伸出右手,淡青色的衣袖里半露出透白的手指,他的指甲明亮的闪着光,千零露咽了口唾沫,一个人的手居然可以这么美。 他轻轻一用力,自己就驾到了马上,只听他大喝一声“驾”!胯下的白马撒开四蹄,奔驰起来! 天呐!这匹马儿跑的如此快,千零露心下有些着慌,但被他强有力的双臂圈着,竟也不觉得害怕了! 千零露贴在他的胸前,只要微微抬头就可以碰到他的脸,他的眼神是那样笃定,是那样让人着迷!就只是这样望着他便让她醉了! “贺王爷咱们去哪?” 肖婉君急忙挥着马鞭追了上来! “昌邑城外群山连绵,我们去找平坦的山脚!”他一边驾着马,一边说道! “这是什么意思!?”肖婉君虽大声喊着,由于马的速度极快,传过来的声音却只有嗡嗡声。 千零露用双手捂成喇叭型,对着肖婉君用力大声的呼喊:“肖姐姐!你跟着贺哥哥就对了!” 白马驰骋的飞快,她这样脱开缰绳,定是坐不稳!她的身子稍倾斜南宫胤贺就迅速用手揽住她的腰。 “坐好!别乱动!” 千零露整个人都懵了,此刻他凶自己亦觉得别样动听! 只差一点自己就要摔死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来,使劲拍了拍胸口!这口气才算顺下去! 行到城外,远处的山丘高低有致,在白茫茫的云雾里忽远忽近,若即若离! 昌邑的山虽多,但大多数都间隔数里! 南宫胤贺跃下马来,每到一处山脚下都会搓起一把土壤看了又看,时不时还放进嘴里尝一尝! 千零露趴在马背上,望着他,思索着! 山!平地!水! 土壤为肉,积雪为帽!因其能涵养水源,孕育江河!便能生养草木,包容生命! 千零露暗叹一声:他是在为流民开荒!这里有树木,有充足的水源,有肥沃的土地,那就可以建造房屋种植粮食啊!而且这里离昌邑城不足十里,又被周边的村镇包围着,应是十分好管辖! “王爷?你怎么吃上土了?”肖婉君骑着马转了一圈问道。 这时才看清肖婉君骑的是一匹黑色的乌骓马,它浑身上下都是强健的肌肉,乃是上好的战马,虽然它已经跟着肖将军征战沙场十余年了,但是精神抖擞全看不出一点老态! “贺哥哥在为流民建造家园呐!”千零露兴奋的说。 肖婉君不解道:“在哪里?” “就这里啊!哪怕来再多的难民也不怕了!”千零露得意的昂着脑袋! “嗷呜!” 说话间忽然一声长啸,在这白雪皑皑空旷的山野,安谧的森林里惊起一群孤鸟,亦吓得众人一身冷汗。 白马受了惊,马脖子使劲往后仰,猛踢前蹄!千零露惊慌失措的握着缰绳,越是勒的紧,马儿越是左右摇晃无法控制,它连叫着还打着颤音,撂开蹄子带着千零露猛的冲进树林! 她不会骑马啊!更何况是一匹受惊的马! 南宫胤贺暗叫一声不好,哪里还敢大意,急忙跳上乌骓马,环抱着愣在当下的肖婉君朝白马消失的地方追去! 这般行了一二里,越走越是崎岖,却连白马的影子都没有了!二人翻下马背,再往里深入。 只见前面怪石嵯峨,峻险突兀!在一处空地上竟有四五只饿狼包围着一个黑衣少年! 那少年散着一头黑发,赤着双脚!双手撑地,学着狼的模样呲着牙咧着嘴!目露凶光!那白雪参杂在他的秀发上,像一束冰冷的光,或!他是那束光里的一块固石! 无论怎么看他都像是无家可归,生在山野的人! 南宫胤贺大感惊讶,此处虽为野山,但在自己的治理之下,流浪者有!但从未有过狼出没!更没见过狼伤人! “刚才就是这些畜生惊了小妹的马!”肖婉君咬着牙小声道。 南宫胤贺低声道:“待会儿我去引开它们!你去救那个少年!” 肖婉君点点头,随后躲到一棵大树后面! 南宫胤贺捡起一块石子,朝狼群投掷出去! 狼听得动静,微微转回身,后腿微屈前腿向前伸出,摆出一副向南宫胤贺俯冲的架势,数只眼睛发出幽幽的凶光! 南宫胤贺拔出折扇,后退两步亦是不敢轻敌! 前面的那只狼呲了呲锋利的獠牙,朝南宫胤贺狂奔而去,只要一只狼动,其余的也要冲出,顿时嚎叫不止,声震四野! 说时迟那时快,南宫胤贺飞跑在前,狼群猛追在后,很快便不见踪迹! 见此计已成,肖婉君匆忙走了出来! 不料跳出一只小狼,肖婉君“啊呀”一声,只叫它将自己扑倒在地,它正张着血盆大口,长长的红舌头伸出嘴外,还流着黏黏的唾液! 肖婉君用手抓住它的前爪,使尽全身力气猛然一翻将它掀将起来,顿时那小狼气性抹了一半,它复翻身回来,低吼一声又性发,扑将而来! 见状,肖婉君拔出腰间的匕首,这把匕首锋利无比,刃长六寸呈弯钩形,镜面般的刀锋上有一排波浪形的锯齿! 这利器本是肖家祖传的武器,名叫“碎绞”!只因被这匕首刺后,拔出之时会带出血肉,被刺之人伤口难以愈合,不会很快死亡却是叫人生不如死! 这世上仅有两把,除肖婉君手中这一把,还有一把便在肖博弈那里! 一人一狼滚了数圈,在雪地里扑腾了一片狼藉。 终于肖婉君抓住机会,举起匕首眼看就要刺中小狼,可决计没有想到那个黑衣少年会在此时夺了自己的刀! 肖婉君事先没有防备,刀击落在地,自己则是被他的压在身下,死死的扼住脖颈。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此时肖婉君却是再无力气反抗,只勒的她无法喘息,眼前一片绝望! 只是那少年的眼睛却似那狼一般,没有血性人气! 而那只小狼却从侧面扑来,二人却都没发现,突然小狼纵起双足搭在那少年的肩膀上,便朝他脸上咬去。 少年一惊之下松开双手向后退去,小狼来势极猛迅速蹬紧双足跟向前! 只听“啊”的一声惨叫,少年的右肩便叫小狼一口咬落! 肖婉君惊得立站起来,不顾脖子的疼痛,捡起地上的匕首胡乱刺了下去!这一刀正刺中要害,小狼吃痛松开嘴哀嚎两声,娘腔着在雪地里翻滚了两下,便一命呜呼了! 那少年挣扎着站了起来,用手扶着血流不止的右肩,一看小狼死在雪地里,满脸全是愤怒之色,本想上前,奈何方才一场搏斗全没力气,再加上右肩的伤登时双腿一软瘫坐在地! 第12章 狼王少年2 虽然刚才差点儿就被他杀了,但见着他身受重伤,右肩上已是血红一片,面色又惨白如纸,登时生出了怜悯之心。 肖婉君从小狼身上抽出匕首,提起裙摆割开一块衣角。 本想为他包扎伤口,岂料他亦不识好歹,竟将自己推倒在地! “啊!就叫你流血流死好啦!”肖婉君起身扑棱了粘在衣衫上的雪厉声道。 “还不是你多管闲事!没头没脑的跑来,否则这几头狼早就被我驯服了!” 肖婉君心想,难道他不是被狼包围了,而是在要驯养他们?没有想到这一着! 又瞧他骨瘦如柴的样子转念一想:这怎么可能呢?会不会是他为攻击自己的事开脱呐! 想到这,肖婉君更是怀疑。 “小子!你拿姑娘我开涮呐!就你怎么能驯服它们?” 少年冷哼一声道:“你可莫要瞧不起人!师傅亲授我狼语,今日就是在这试上一试,若不是你们乱打一阵,怎么会没套着狼还弄了一身伤!” 肖婉君一听他会狼语心中一动,大感好奇,忙走到跟前笑道:“你能和狼说话?” 少年不说话只扭过头也不瞧她一眼。 肖婉君不死心又问道:“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少年更是低头不语。 肖婉君思来想去,这人可真神秘!不管问什么,都不吭声,于是坐在他的身边,反正他受了伤跑不了,就不信他不开口! 就这样,僵持了片刻,肖婉君终是按耐不住急躁的性子,又见他脖子里挂着一个土褐色的吊坠,反手就给他拽了下来! 随后跳到数丈外,拿在手里把玩,原来这是一个烧制的口哨,表面有海棠花的纹路甚是精美,一看就不是凡品。 只是这哨子的背面竟有歪歪扭扭的二字_“炎冥”,像是后来用小刀等利器雕刻的。 少年发觉口哨被抢,脸色骤变不顾伤痛跳了起来怒喝一声:“快还给我!” “你小子就叫炎冥吧?”肖婉君扯着吊坠的绳子在手上转了几圈得意的说着。 可那少年脸上直冒汗,浑身颤抖歇斯底里吼道:“贱人!不许说不许叫!再不还我,我杀了你!” 肖婉君见他疯狂的扑了过来,只吓得连连后退。 他出左拳,她便向右躲,他出右拳,她便向左躲!可他出招极快,连出数拳肖婉君左右摇晃绵绵站立不定,只叫他一拳打在额头,只打的她“啊”的一声双脚踏空一屁股蹲在石头上! “别打!别打!还给你就是了!”肖婉君情急之下伸出手掌。 可她手心里的口哨已然破碎,原来她在摔倒时用手扶石,正巧哨子磕在上头碎成两半! 少年停下手,看着她手上的哨子双腿一软,当下跪在雪地上,痛苦的哀嚎着像是被夺取了挚爱一样,不断的用双拳敲击着地面! 嘴里发出呜呜的怪声。 “为什么!为什么!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下这狠手!?” 肖婉君见他这幅哀痛的模样,心下虽后梅不已,可覆水难收一时却不知怎么办才好。 “对不起!人家真不是故意的,要不到了昌邑城赔你就是了!” “赔?你拿什么赔?” “不就是一个破哨子,回去给你买一个就是了!”肖婉君随手把吊坠扔了出去。 见她又笑又说,心中更怒举拳就打:“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肖婉君见他杀气腾腾,右肩又嗦嗦的往外流血,已然失去理智像疯了一样,只吓得她纵身躲避! 两人围着空地跑了数圈,肖婉君心中暗庆只因他受伤才追不上自己,而雪地里也全是他滴落的鲜血,再这样下去他非得流血身亡不成! 就在此时,南宫胤贺已甩开狼群前来汇合。 看到这一幕也是大感震惊,正欲制止! 对面却传来师父司空镜的声音。 “徒儿!不可杀人!” 可师父从不称呼自己徒儿,想必叫的是那黑衣少年,于是便循声看去,才见司空镜从白马上跳了下来,手里还拎着千零露!拽着她背上的衣服像拎小鸡一样。 南宫胤贺刚想上前迎接,便见那少年被体力不支摔在地上。 司空镜匆忙丢下千零露,几个大步走到他的身边,扶起少年却是越看越心惊,他的肩膀上赤裸裸的裂开两个血口子,外层的血已经变黑干涸了,新的血却不断流出,司空镜“嗤喇”一声撕下衣袖帮他扎住了伤口。 “徒儿?是谁伤了你?”司空镜忙问。 少年心中全是恼怒亦顾不得伤痛,前言不搭后语的说道“她!她!她摔坏了我父王留给我唯一的念想!” 他称父王?那他是? 南宫胤贺正思索,一个白影微晃,投进自己怀里低头一看正是千零露! “贺哥哥!贺哥哥!我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说着还在他怀里幸福的蹭了几下,像极了走丢的小猫见着了主人那股劲。 南宫胤贺心下全是那少年,也不管千零露如何撒娇搂抱,于是像司空镜那般拎起她,快步走过去才将她放在一旁。 “师父?这个小兄弟是谁?” “他就是你弟弟南宫胤询!”司空镜叹气道:“我便就是为寻他而来,要不怎会暂居王府!还收了你这个笨徒弟!” “长胡子老怪!我贺哥哥何等聪明!你再说他笨休要怪我拔光你胡子!”千零露双手叉着腰。 司空镜下意识摸了摸胡须,原来他方才打坐时遇见了受惊的白马,救下了她!本想着她说话古灵精怪,十分有趣。便和她嬉闹了一番,没想到她却生生拽掉了自己一把胡子,绕是还疼着自是怕了! 没想到,一向严厉的师傅竟服了千零露,南宫胤贺只得笑道:“露儿!太不懂事儿了!快给师父道歉!” “得!道歉可免了!快看看你这弟弟伤的怎么样吧!” 经他一提醒,南宫胤贺眉头一皱朝南宫胤询看去,此刻他微微张了张嘴,亦是不敢相信用极小的声音问道:“你就是我三哥?” 那么多年不见,他变化却是如此之大,南宫胤贺无论如何也是认不得了,只道这一句三哥喊的他心中的亏欠更甚,不觉忍泪道:“师父咱们快带询弟去王府疗伤吧!” “不必!这点伤死不了,我带他去你三叔的老宅就行了!”司空镜连忙拒绝了! 他口中的老宅,就是南宫胤询的父亲还没有上任太子之前的府邸。 “那宅院荒废多年!怎么能住人?” “休要废话!我自在惯了,你那王府的破规矩最多!为师可忍受不住!”司空镜说着就架起南宫胤询准备走。 可南宫胤询面露凶光,恨恨看着肖婉君道:“不行!师父,她弄坏了我父王的遗物,不能就这么算了!” 听了这许多,肖婉君早已吓懵。 又见大家投来目光,肖婉君才软声软语的说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那口哨对你这么重要,要不……” 说着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碎绞”一狠心递给他:“这也是我爹爹留给我的遗物!赔给你总成了吧!” 南宫胤询毫不客气的接过匕首,这事才算结了。 司空镜展开轻功,倏然间带着南宫胤询消失在白茫茫的丛林之中,如今以南宫胤贺的轻身功夫却是追不上的。 “婉君,胤询如何伤的这样重?”南宫胤贺问道。 肖婉君这才把刚才的经过如实的讲了一遍。 到了此时,南宫胤贺已全然明白。 “你带露儿回府!我去看看!” “不要!不要我要和你一块去!”千零露嘟着嘴巴极是不乐意。 南宫胤贺怪道:“还敢不听话,若不是师父在,你现下还能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 见他用微微嗔怨的眼神看着自己,千零露无辜的低头认错:“对不起,贺哥哥我听话这就和肖姐姐回去!” 目送南宫胤贺骑着白马离去,千零露委屈的哭起来:“阿娘从没这样凶过我!” 肖婉君走过来拉住她的小手安慰道:“他又不是你爹爹,凶就凶呗哭啥!有姐姐在!走” 说着拉着她走出这段山路。 “小妹!我教你骑马如何?” “不必了!贺哥哥不喜欢女孩子骑马!”千零露闷闷不乐的说。 两人上了马,肖婉君也没有接她的话茬,而是惺惺问道:“你觉得炎冥怎么样?” “那是谁?”千零露回首看着肖婉君问道,却见她的小脸上泛着红光,格外喜悦。 “就是刚才那个少年!”肖婉君急急说道。 千零露回过头思索了片刻,才回答:“他是贺哥哥一直在寻找的人,现在找到了也算了了一件心事!” 肖婉君不乐意听,急忙打断她的话,怨道:“谁让你说那冷面王爷的事了?我问的是……算了算了!” 千零露感觉到这个比自己大一岁的姐姐似乎在说心上人,她虽人小但却也明白嫁人的事,不觉捂嘴笑道:“怎么?肖姐姐喜欢他!他可是差点儿要了姐姐性命哩!” 肖婉君一听,顿时脸儿红的像熟透的柿子,忙低下头辩解道:“谁喜欢他!” “那姐姐不喜欢他!还问我干嘛?” “我……只是……哎呀!我爹爹留给我的匕首……” 见她急的话都说不清楚,千零露听到这,噗嗤一声笑了。 “肖姐姐,你到底想说什么呢?” 肖婉君兀自羞的说不出话来,支支吾吾的说来说去,千零露也似听懂一些,大概就是那把叫做“碎绞”的匕首是他们肖家祖传的宝贝,她的爹爹日后是要传给女婿的。 女婿!千零露张开嘴巴良久没能合上。 “肖姐姐你这是要嫁给他?” 肖婉君给她说中心事,微微点了点头脸上是更红了! 这下换千零露着急了。 “怎么可以这么草率就把自己嫁出去了?况且我们还不知道他的脾气好坏!反正至少得让贺哥哥同意吧!” “为何要让他同意!?我偏就要嫁给炎冥!”肖婉君头一仰,手上的缰绳拉的更紧,乌骓马更是放开四蹄,向前奔驰! 千零露只得握紧肖婉君的手臂,大声道:“你要嫁给人家,那人家同意吗?阿娘说过强扭的瓜不甜!” “哼!本姑娘才貌双全难道还配不上他!” 好像说的也对,肖姐姐这样好的人,想必所有人都巴不得娶了她吧!若是自己也能这么优秀,贺哥哥会不会喜欢自己呢? 此时,千零露在那小小的心上种了一颗爱的种子,就连嘴角勾勒的笑意都是充满了爱的!她只知道嫁人就可以永远不用分开,却不知嫁人的真正意味什么。 第13章 藩王婚贴 从老宅回来后,南宫胤贺便从昌邑城外各选出三处荒地,伐木建屋,开荒拓土。统一分配管理,又有昌邑城的百姓捐款物资,好让流民能度过寒冬,只等来年春便可种植粮草,彻底解决温饱问题。 像这等收容流民如示自己的子民,却是所有藩王以及地方管辖所不能及。 实施这些事,还多亏了肖家兄妹里里外外的打支应,又是宣传捐赠,又是安排木工建造,又是抚恤侍卫劳工。 这两个多月可谓是昼夜不息的工作。 南宫胤贺虽是看在眼里,但到了面上却是一副冰冷模样。 这样一来,倒是惹了肖婉君一肚子埋怨,抽得闲时便跑到千零露的书院里找她唠叨一番。 而千零露自回了王府,可谓是安分了许多,每天除了读书写字就是跑到后厨跟荣姨学做美食。 这一日,她便早早的完成功课,做了一碗梅花羹,放进提饭盒里,准备送去,又想到南宫胤贺每天都要验自己的功课,但自己又把它落在了住处。 不得已,提着饭盒又折返回去。 进得院来,却见自己的房门半敞着,不由自主的放下了步子。 是谁在自己的房里? 此时荣姨和丫鬟们都在当值,现下院里就只千零露一人,她不禁心里有些犯怵,于是忐忑不安的走进屋里! 她前脚刚一进门,就听得身后“哇呜”一声!差点儿把她的心脏吓停了,只觉得头皮直冒冷气,转身一瞧正对上肖婉君得意洋洋的脸。 “嘿嘿!小妹!”肖婉君咧开嘴笑了起来。 她阳光似水的一笑,倒叫千零露吃了颗定心丸,这才顺了顺胸口,长出一口气嗔道:“你可是要吓死我么?”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有啥好怕的!若是日后你我上了血淋淋的战场。”说着,还不忘摆起了打架的姿势!朝千零露摇了摇脑袋,嘲笑道:“你岂不是更要吓死了?” 千零露撅着嘴白了她一眼,不去理她而是走进屋里把做好的功课,夹在腋下就往外走。 “哎?小妹!你还没说我说的对不对!”肖婉君急忙跟上去! “打仗有什么好的!我宁愿在这王府呆一辈子!也不要上战场!” “那不打仗,怎么建功伟业?怎么能像父亲那样威风那?再者说,不打仗将军岂不是没用了?” 千零露听到这里,又想到和阿娘颠沛流离的生活,心中不由得一阵恼怒,不满的喊道:“歪理!歪理!真是好日子过腻了!” 没想到她反应如此强烈,肖婉君急转心性,抿嘴儿一笑岔开话题道:“小妹,你这是要去哪?” “去给贺哥哥送梅花羹!”话落,千零露就后悔了,赶忙捂住嘴。狠狠的看了一眼肖婉君:“没你的份!不许惦记!” 肖婉君瞬间黑了脸不屑道:“本姑娘是那抢嘴的人吗?况且我来就是要你跟我去找他算账的!” “就知道!哪次来不是因为贺哥哥!说吧这次又怎么了?” “他现在已经不仅仅是冷面无情了,而且还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说他一毛不拔倒也不是,反正我这两个月怎么过的你知道吧,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不管怎么说,今儿我去找账房领例钱,怎么说也得二两碎银吧,没成想他只给我划了一贯!” 千零露心中奇怪,狐疑道:“王府有吃有喝,平时你也不领银子,今儿是怎么了?” “我准备添件新衣服!” 肖婉君一闭眼,狠狠说道。 “哦!肖姐姐你别恼了,想想看!要帮这么多流民度过难关,想必贺哥哥不是不给,应是有心无力那!” 肖婉君咬牙道:“他好歹也是个王爷,难道二两银子都拿不出来吗?” 千零露吁了一口气拍了拍她的肩头:“据我所知,肖姐姐不是那打肿脸充胖子的人呐!我瞧你这不穿的挺威武的,多符合你的气质!干嘛非得换行头!” 一说这,她却急了两手一摊苦了一张脸。 “难道你要我穿的跟士兵似的,去见炎冥么?” 千零露心中恍然,不觉抿嘴笑道:“原来为这,他若真正喜欢你,会在乎你的穿着么?” 说完也不管她,兀自往前走。 “话虽这么说,那咱也得打扮的像个姑娘不是,要不走在街上倒叫人家说我是断袖呐!” “哈哈……”千零露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肖姐姐怎么突然想去找姐夫了?” 只见她涨红了脸,急急辩道:“什么姐夫,八字还没一撇!” 千零露笑的更欢了。 “你说不是那便不是!” 肖婉君咳嗽了一声,咽了口唾沫小声道:“许你偷偷喊,可不敢让外人知道!” 千零露憋笑道:“肖姐姐到底找姐夫何事呀?” “自打贺王爷回来后,就没有他的消息了,你知道的他被狼咬伤了,我心里都担心了好久,也不知道好没好!”说着,不禁皱起了眉头。 千零露点了点,心下竟有些内疚,不管怎么说,他也是肖姐姐的意中人,两个多月了,自己怎么可以把人家忘到九霄云外去! 看着肖婉君忧愁的模样,她只觉得牙关打颤,此时竟不知如何安慰她。 两人皆不言语,一路沉默直到看到“妙香庭院”四个大字,才停下了脚步。 守门的那两个侍卫自兴建土木后,便被派去干活,现下又见小王爷从老昌邑王逝去的悲痛中走了出来,便不再来守门,这倒是给千零露提供了方便。 两人对望了一眼,才进了院门。 千零露瞪大眼睛,这不会是在做梦吧? 南宫胤贺正拿着一瓢水,细心的给他们几人前日一起栽种的桃树苗浇水。 只因,千零露觉得这院子空旷压抑,怎配的上妙香的名字,又记得阿娘说过,冬天种桃树最为适宜。 本来南宫胤贺一再反对,却奈何千零露抱着大堆的桃树苗子站在门口,亦是不得已叫来肖家兄妹一起栽种。 眼下,他竟然能为它们浇水施肥,只激动的千零露手脚都颤抖了。 怕不是此生见过最美的场景,他拿水瓢的手白皙且骨节分明,一身淡青色的长袍,配着他高高挽起的发髻,仿佛多年后桃花盛开,他便徜徉在这片花海,犹如踏进了仙境,他就是种花的神仙,那自己呐?是采花的花童。 “露儿?你怎么流鼻血了?” 千零露兀自不知,仍沉浸幻想。 桃花纷纷,清风徐来吹动一片花海,他踏着层层花浪,缓缓来到她身边。仿佛是天神降临,带着日月之光。 他扬起手,美! 他皱起眉,还是美! “是不是偷嘴吃了!?火这么大!流了这么多血!”说着南宫胤贺撸起袖子,在瓢里沾了点水,帮她洗了洗。 “凉!好凉!”千零露猛然惊醒! “小妹可不会偷嘴吃,她是给你送嘴吃的!”肖婉君接口道。 经她一提醒,千零露才笑嘻嘻的拉着南宫胤贺的胳膊,走到石桌前。 把手中的饭盒和腋下夹着的功课,统统放到石桌上。 “贺哥哥,我功课已经做完了!” 南宫胤贺微微看着她,眼中一丝诧异,拿起书本就要验。 千零露急急夺了过来丢在一旁:“不急不急!我做了梅花羹!你尝尝!”说着就打开木盒。 顿时一阵淡淡的梅花香扑面而来,那香味别具神韵,清逸优雅。 再看这碗梅花羹,白的晶莹剔透,清浊不言。三两梅花瓣仿佛开在柔弱无骨的粘汁里,浮沉一笑。 只这么瞧着,就觉得很好吃。 闻香而来的肖婉君,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小妹!你咋真偏心,这么好的东西,为啥只有他的没有我的?” “这红梅本就难见,天又渐暖了。苦了我二更便起来寻它,才摘了不过十几瓣,去去老的嫩的,刚刚好的不过四五瓣!哪能做出多的来?!” “二更就起来折腾,你课上能专心么?能不打盹?”南宫胤贺忽的改了样,本是心疼她的但到了嘴边上却成了呵斥。 肖婉君抢道:“小妹过目不忘,您请的老先生教的几十本书,小妹早都背熟了!” “是吗?这么说学的还不错?” 千零露福了福,自信道:“先生教了四书《论语》《孟子》《大学》《中庸》,又教了五经《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皆可以倒背如流,贺哥哥可一一挑验!” 这些书他花了将近六年才背过去,可她只有短短两个月!又是怎么做到的?南宫胤贺见她说的起劲得意,不似在撒谎。 便低下头用汤勺搅了搅粥,不带任何语气道:“君子耻其言而过其行。” 千零露登时收了笑容,此时他这样讲分明是在指正自己。 “贺哥哥,对不起露儿以后一定谨遵教诲!” 一旁的肖婉君听得稀里糊涂,顿时急道:“他说什么啦?你就对不起?” 千零露瞄了一眼她,低声道:“贺哥哥让我多做事少说话!” “他什么时候说了……” 千零露刚要解释,就见一名侍卫急急赶来,单膝跪地立禀道:“王爷!靖安城五百里急书!” 且瞧他手上的六七寸竹节筒,南宫胤贺放下手中的粥碗,不敢大意连忙接了过来。 竹节筒的盖子是用猪皮熬制的粘胶密封而成,是发什么了什么大事?南宫胤贺心头一惊!匆匆打开它。 里面是一卷黄色的绢帛,闪着金闪闪的光,三人皆屏住呼吸。 南宫胤贺看了良久,面上的表情说不上的怪异,一会儿无奈一会儿愤怒! 千零露咬紧下唇,轻声问道:“发什么了什么事?” 他突然嘴角上扬,露出一个怪怪的微笑。 “果真是他的风格!庸腐!”说着,把绢帛丢在桌子上。 千零露小心翼翼的拿起来端详,原来这是一张婚宴请帖,上面说靖安王与丞相的女儿要在这个月底成婚,今天都腊月二十六了,还有两天来得及吗? “南宫胤铖要娶丞相的女儿!真是狼狈为奸!”肖婉君虽识字不多,但这请帖写的白话字,她自是能看懂。 看她痛恨的模样,千零露心中疑惑,莫非这个靖安王和肖姐姐有仇么? 第14章 赴藩王宴1 到了此时,三人都沉默了。 报信的侍卫左右看了两眼很是识趣的退下了。 “这靖安王是何许人也?”千零露拉了拉肖婉君的衣领问道。 不等肖婉君回答,南宫胤贺抽出折扇端着,一脸的不高兴。 “他就是我们南宫家最不争气的一个!你看看,他用的什么给我传信!这可是紧急战事专用的竹节!真是荒谬!” “或许他没有其他可以传信的东西那?”千零露信信道。 肖婉君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道:“人家这王爷当的可是十分滋润,整天吃喝玩乐,不务正业!像你家贺哥哥这么大时宿醉花楼,左搂右抱逍遥的狠!像他这样的人,若不用竹节才怪勒!” 见南宫胤贺面色难看,虽不是一个爹娘生的,但总也是兄弟吧,被肖婉君这么说,任谁也不会开心。 千零露把肖婉君拉到一旁。 “少说两句!” “怎么?他有脸做就没脸让人家说了!若不是皇上轻信了那狗丞相的话,我父亲能到死都不得善终吗?如今南宫胤铖要娶他的女儿!这就是狼狈为奸!” “你!……”南宫胤贺竟被她说的辩不出字来。 毕竟事实就是她说的那样! 如今南宫一脉开始没落,父辈仅有七叔还在,也就是当今皇上,而子辈就有胤铖,自己,还有胤询三人! 朝廷有丞相把持,一手遮天。 胤铖成婚,为南宫家绵延子嗣应是好事,可他娶的却是丞相之女,那么必定在朝野掀起不小的风浪! 他无心这些口舌之争,如何在这场暴风雨里取得自保才是当下要紧的。 千零露见他深邃的目光中,没有半点光亮,心下一痛。 不禁埋怨起肖婉君和那该死的婚贴! “肖姐姐!你再要说,我可不帮你讨二两银钱了!”千零露撅着嘴,声音细小如蚊! 肖婉君一拍脑门,道:“我咋把这事给忘了!”说着,就朝南宫胤贺伸出手:“我要去昌邑老宅,借我二两银钱!” “谁要来找我?”身后忽然传来一串笑声,像那谷底的水,放荡不羁的流着。 三人齐刷刷看去,原来是司空镜! “昌邑地灵,说什么来什么!”千零露啧啧说道。 肖婉君一见司空镜忙跑过去,问道:“他怎么样?他怎么样?” 司空镜笑容可掬,搓了搓胡子道:“谁怎么样?” 千零露抢道:“还有谁?姐夫呗!” 只见肖婉君回头瞪大了双眼看着自己,仿佛要一口吞了自己! 司空镜摸了摸肖婉君的头,她不过才到自己胸前,惊道:“你这小娃娃已经许了人家?” 肖婉君尴尬的笑了笑:“不!不!我们说的是南宫胤询,他不是被狼咬了么?现下没事了吧!” “嗨!早好了,已经活蹦乱跳的了!” 千零露继续补刀:“对对对!他就是我姐夫!” 闻言,南宫胤贺和司空镜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肖婉君。 却见肖婉君的脸一下红到了耳根,只叫是有个坑,非得跳下去自己把自己埋了不可。 “戏言!戏言!” “哈哈!啥时候把我家乖徒儿给顺去了!”司空镜笑着走到石桌前,且瞧着梅花羹很是美味,不等邀请举碗就倒下了肚。 喝完还不时砸了咂嘴,回味道:“不错!不错!味道好极了!” 千零露看着辛辛苦苦做的粥,贺哥哥还没有喝一口,就让他给全喝了,不觉得胸口剧烈起伏,仿佛要爆炸了!嘴里不停的碎碎念:“该死的长胡子老怪!……” 南宫胤贺赶忙行礼:“师父,您今日来可有什么吩咐?” “哈!差点忘了!我来收拾东西,要带我那乖徒儿云游四海去!” 千零露一腔怒火终是憋不住了:“太过分了!喝了我贺哥哥的梅花羹也就算了,左一个乖徒儿右一个乖徒儿!都叫你胡子长屁股上当驴尾巴护短吧!” 南宫胤贺喝道:“住口!” “你住口!这娃娃可没说错,我就是护短,就讨厌你这样的一本假正经,君子这君子那的!” “师父!你……”南宫胤贺那张白皙的脸上,愁眉双锁,仿佛乌云密布,一对眼睛如冰球,射出冷冷的光;嘴唇翕动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么一折腾,倒叫肖婉君捧腹大笑,没想到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王爷也有这一天,真是太爽了! 可墓的又想起司空镜的话,他们要走我去老宅又有何用?诧异道:“你们要去多久?” “什么时候玩够了什么时候回来!到时候请你们两个小丫头去询府坐坐!” “询府?”二人异口同声。 “就是那破宅子,修缮了修缮改了名叫询府!” “师父,询弟的事有劳您挂心了,两日后靖安王大婚,师父和询弟是否同去?” “哼!你们政治上的事我不参与!不去!我劝你也别去!” “这……胤铖毕竟是我哥哥,无论是情分还是情面也应前往祝贺。” “啰里啰嗦的!最讨厌你!我走了!”司空镜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就往外走。 “我这就命人帮您收拾行装!” “不必!” 南宫胤贺无奈的叹了口气,一番孝心正如冬末的雪,化的一片狼藉。 千零露悄悄走到他的身边,瞧着他暗自神伤的模样,心里就脆生生的疼。 只想着如何能让他忘了这些。 “贺哥哥!靖安离昌邑有五百里,若是再不出发,怕是赶不到了!” 被千零露一语点醒,他的眼中亮起光来,吩咐道:“婉君!去准备准备!我们这就出发!” “哦!”肖婉君极不情愿的应了声,想见的人没见着,倒要去见不想见的!她无奈的走了几步又回头问道:“准备什么贺礼?” 南宫胤贺此时却犯了难,若是平时倒是不愁,如今难民一事闹腾的王府连个像样的东西也拿不出来! 他摸了摸腰上的玉佩。 “王爷!这玉佩可是昌邑王留给你的最后念想了!”肖婉君惊道。 南宫胤贺思量着,放下了玉佩又看了看手中的折扇,咬了咬牙递了出去:“婉君用上好的红木盒把它装起来!” 肖婉君双手接过折扇退了下去。 千零露心里已是百感交集,因为她知道这把扇子他从不离手,对他而言应是十分贵重。若不是逼不得已他又怎会忍痛割爱! 千零露轻轻摘下带在脖颈上的迷毂花。 “贺哥哥,要不你送这个吧?阿娘说它很重要,叫我务必保管好!我想应是很值钱的!” 南宫胤贺接过吊坠,心下满满都是感动,只叫是自己做了这么多年的王爷,竟从未体验过被人心疼的感觉,他只觉得胸口像是被人揪着一样痛。 看着她对自己笑,她的笑犹如春风一样温暖。他头脑有些晕沉终是不由自主的走到她的跟前,紧紧的抱着她。 “露儿!谢谢你!” 千零露第一次被他主动拥着,一时间竟激动的不知所措,她觉得他的脸凉凉的,就像晨起的霜一样。 冰的她不知如何心跳,仿佛就连血液都凝固了。 她结结巴巴的回应着:“贺……贺哥哥,只要你开心我怎么样都行。” 他轻轻整理了一下她散落在肩头的秀发,一脸温柔的望着她。 他的嘴角流出了一丝微笑,似阳光倾泻而下。 “扇子没了可以再买!”说着,轻轻的绕过她光洁的脖颈,为她戴好吊坠。 千零露体会着他指尖的温度,难道这就是幸福吗?她低下头仿佛可以看到这朵迷毂花闪着蓝色的光,正为她引领方向。 她心中窃喜,因她已经找到了家,找到了温暖。 千零露正徜徉在这样的幸福里流连忘返,却叫肖博奕一声高呼喊了回来。 原来,他们已经准备好出发了。 千零露有些踌躇,望着南宫胤贺的脸又变得面无表情,似千年寒冰难以融化,仿佛一下又回到了之前。 她知道他是王爷,这就是他该有的样子! “贺哥哥……”千零露咬着下唇,她多想一起跟着去,可是她却不知怎么开口,她虽聪明点子也很多,可却不愿在他面前耍小心机,哪怕是个小聪明也不行! 她知道她那样做只会叫他失望,她从没有这样拿不定主意,只叫是犯了难。 南宫胤贺似看穿了她的心思,轻声道:“藩王婚宴难得一见,你若想见见世面可同去!” 千零露闻言,禁不住喜悦大叫一声,兴奋的围着南宫胤贺转了好几个圈,就像吃了蜜糖一样。 南宫胤贺瞧着她欣喜若狂的模样,偷偷的笑了两声,也不管她兀自往外走。 这次赴宴只用了两匹马和一辆马车,没有带侍卫和随从。 却也不是为别的,只因安顿难民后的琐事十分多,无法抽出多余的人来,即是自家的兄弟,那面子上的东西不必过于在意,便只让肖家兄妹和千零露跟着。 这般,四人就启程了。 贺哥哥骑着白马行在前面,肖姐姐骑着乌骓马紧跟其后,可怜自己只能坐在马车上来回颠簸,头脑亦是晕晕沉沉只差点儿要吐了,她撩起门帘且瞧见肖博奕正拉着缰绳连声喊着:“驾!” 他的发髻随着马车而剧烈晃动,却叫是他才是最可怜的那个! 整日嘴上说的就是上阵杀敌,做大将军来光宗耀祖,仍记得那日他追着自己打要比第一,如今却给自己赶马,着实压下了他好强取胜的性子,他虽不讨喜,但也不讨她厌!千零露不由得心中一阵酸楚,默默退回了车内。 再越过这条山道,便出了昌邑的领土。此时暮色临近,只最后一缕余晖在山岗上。 千零露撩起窗看着渐没山林的光影,下了这道山沟便全没在了黑暗里,就是再加紧行程也赶不到下个城池! 行了一天的路,就算人不需要休息,但马儿却着实跑不动了,到了一处平地南宫胤贺勒停了马! “贺王爷!距最近的城镇还有三十里路,但去那里却要绕行,此时歇息怕是明天赶不到靖安!” 南宫胤贺看了一眼肖婉君,翻下马来:“我们不要绕道了,休息好了就启程直接去靖安!” 这样一来,就意味着他们将在这漆黑的野外停留。 千零露出了车门,见肖博奕竟丢下自己先去汇合,登时撅起了小嘴。又看月色惶惶,照在似融非融的雪上诡异极了,不觉咽了口唾沫,这时突然两声“咕咕”的鸟叫,千零露“嗷”的一声跳下马车,朝南宫胤贺直奔而去! 第15章 赴藩王宴 “有鬼啦!有鬼啦!” 惊恐当中千零露只死死的抱着南宫胤贺,顾不得他被自己勒的直干咳。 肖婉君道:“哪里有鬼!不过是些红尾鸠!” 她只吓得两腿打颤哪里还管什么红的绿的。 又听两声“咕咕……” “不要吃我!不要吃我!”这一刻她的神经像是拉紧的琴弦,只管紧紧的贴在她的胸口。 此时却见肖博奕连忙取下身上的弓和箭,朝着幽幽冒着青光的林里,只待那鸟一动便弯弓猛射。 “嗖”的一声,只射了一箭就听着那红尾鸟“唔”的凄惨一叫,此时林中的其他鸟儿受了惊皆扑棱着翅膀四处逃去。 “妹!生火!”肖博奕高喊着,欣喜的冲进鸟儿掉落的丛林! 肖婉君一听,这是要烤肉呀,顿时顾不得疲劳激动的去寻枯木枝。 此时千零露浑身上下如被冰冻,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她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才发觉他居然没有生气。 千零露下意识松开他瑟瑟道:“对不起,我一时激动没忍住!” 南宫胤贺这才喘息上来,只道是这小小的身体竟有这般力气,自己全无防备,一时竟让她勒的说不出话来! 眼下见她已诚恳认错,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装作若无其事。 “不能有下次了!” 正说着,肖博奕兴冲冲的跑过来。 “没想到,这鸟可真肥呀!”他反手把弓箭挎在了身上,举起手中的鸟朝大家喊道。 南宫胤贺指着鸟儿打趣道:“这就是你说的鬼么,它吃不了你反叫你给吃了!” 千零露吐了吐舌头,心里不免还有些余悸。 肖婉君烧了一堆火,把鸟儿三下五除二的摘巴干净,掏了内脏用随身带的水清洗一番便找个木枝架起来烤了。 四人围着火堆,自是暖和了不少。 肖婉君盯着千零露苍白的小脸问道:“小妹!平时胆子也挺大的,怎么今日竟叫一只鸟吓着了!?” “就是有一回,和阿娘去贵人府上演奏汉筝,不小心把调琴器丢了,我就怕阿娘生气嘛!于是到了晚上又偷偷跑出去找,结果被抓了个正着!”千零露说着面上颇有些委屈之色。 “阿娘嫌我不乖,从那以后每天睡觉之前都给我讲好多关于鬼魂的故事!像“水鬼拉小孩”、“狐仙”、牛头马面……”说到这千零露打了个寒颤:“所以一到晚上我就特别害怕!” “哪有自己的母亲,用这方法吓唬孩子的?”肖博奕有些不相信的问道。 “也不是啦!自打我记事起,就有人一直追杀我们,虽然逃了很多地方,但他们总能找到!我想阿娘也是为了我的安全。” “为什么他们非要置你们于死地,甚至不惜烧了昌邑神庙?”南宫胤贺倒蹙着眉自语。 千零露望着火光出神,却也不知为何。 只得摇了摇头。 “或许阿娘说的对,因为我不听话,所以那些鬼总能找上门!”她的眼角闪着盈盈泪光。 仿佛燃烧的火苗也在噼里啪啦的嘲笑自己。 “世上没有鬼的,是因为你有心结才会这样怕!”肖博奕安慰道。 “你说的倒轻巧!”肖婉君给了他一个白眼,随后又用温柔的目光望着千零露。 “小妹!以后有我呐!就算鬼真的来了姐姐也可帮你打跑它!” 千零露深呼一口气,拭了拭眼底忍着的泪水,嘴角扬起了幸福的微笑。 “有你们在!就没什么好怕的!” 话音刚落,就听得一声凄惨的马鸣,正如山间的孤魂野鬼撕碎它所发出的声音,猝不及防的突然闻此声,比阿娘讲的任何的鬼故事都要心惊胆战,直吓得的她跳身起来。 其他三人也是悚然一惊,匆忙起身查看。 南宫胤贺见她吓得遍体冷汗,面色惧白赶忙把她拉到身边。 听声望去,但见去的路黑漆漆的一团,捉摸不到声从何来。 “是鬼么?”千零露低声道。 “他弃马逃了!” “放心,他跑不远的!” 不远处有点点火光朝他们荧动。 南宫胤贺朗声说道:“他们不是鬼,是比鬼还可怕的人!” 火光越来越近,马蹄声也听得清晰。 索命的红光,催命的声音在这黑暗之中更是说不出来的恐怖。 “王爷,怎么办?”肖婉君问道,声音极低。 “我们先躲起来!看看他们到底是谁!” 四人迅速躲进密林之中。 少时,那队人骑马行到跟前,见火堆上驾着烤好的鸟肉,三马一车停滞有序。皆翻下马来。 细细数来共有六人。 这六人各不相同,身上无一例外都带着兵刃,披着铠甲,应是一群侍卫或是武官。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浓髯粗豪的汉子,他把手中的钢刀插进火堆。 哈哈两声大笑,势道吓人。 “这是知道爷爷要来,感情都吓跑了!” 说着,那粗汉迫不及待的拿起烤肉。 “大哥,在这荒山野岭还是小心为妙!” 千零露定睛一瞧,说话的正是带领难民闹事的男子,此时他穿着鲜丽,上身用的是牛皮长袖,又裹着青色铠甲。 如此劲装结束,和那日相差甚远,此人到底是谁?在昌邑闹事有何目的?今日又为何出现在此? 她正纳闷,又瞧那粗汉完全不把他放进眼里,冷嘲道:“老六你能有点出息不?胆小怕事的玩意,上一边呆着去!等老子享用了这鸟肉,再瞧瞧这马车上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看起来,他的确是六人中最小的,这种称呼就只有一些江湖暗客才会有,那么他们的身份就是刺客!南宫胤贺这样想着。 老六见他不听劝当下便不再吱声。 一听他们打起了马车的主意,肖婉君登时怒了,她躲的急把贺礼落在了马车上,若是被他们发现可大不妙! 见她反手要从背上抽剑,南宫胤贺急忙拉住她摇摇头,低声道:“莫要急!” “这是什么马?”粗汉一手拿着烤肉一手指着马问! “这是难得一见的乌骓马,您看它通体发黑只有四个蹄子是白的,圈里的人都叫它“踏雪乌骓”!”其中一个不起眼的男子回答道。 粗汉说着,还不忘用手拍了拍乌骓的脖颈,眼睛里射出贪婪的光,咧嘴嘿嘿笑道:“这马可是值几个钱!” “千金难求!” “可比那镇军大将军还值钱!?”粗汉浓眉一皱,狐疑道。 “杀了他!王爷才给二十两黄金,这马可值一百两,不过嘛要看卖给谁了!” 听到这,粗汉浓密的眉毛忽得跳动了几下,随后咧嘴哈哈笑起来:“咱们兄弟先分肉,再分东西!” 肖婉君又按捺不住,碎碎道 “我父亲留给我的马,岂能便宜他们?” 他们称雇主为王爷,难道是胤铖,可胤铖为何要追杀镇军大将军?南宫胤贺心下十分不解,准备起身盘问! 千零露忙拉了拉他的衣袖,得意一笑:“贺哥哥你安心等着,这次不用你出手了!” “嗯?” 见他英俊的脸上写满了疑问,千零露抿了抿嘴,微微一笑。 “待会就知道了!” 再瞧他们看去,五人已将一只鲜美的鸟肉分食完了,却只有老六小心翼翼不肯食肉。 只见千零露嘴角露出胜利的笑容,慢慢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六人听着动静,急忙拿起武器,凝神观望,却见丛林里走出一个女童,她步履轻快毫不胆怯,大为惊奇! “她……她……”老六自是认出她来,委实吓了一跳。 “她怎么了?”粗汉问道! “昌邑王府的人!” “管她什么人,杀了再说!”说着粗汉举起钢刀就要劈来,这般一运气,只叫是满腹疼痛,如被刀子绞一样,忍不住捂着肚子直叫疼,众人一惊! 他却是痛的更厉害,只叫是满地打滚,痛叫连连。 不一会儿嘴角流出一股黑血,两腿一蹬竟一命呜呼了。 众人满心糊涂,都不知发什么了什么,却又不敢动一动。 千零露十分满意自己的得意之作,兴高采烈的拍掌哈哈笑起来:“没想到司空师父的东西这么厉害!” 众人一见她的模样,越想越是不忿。 “一定是她干的!杀了她为大哥报仇!”其中一个怒道。 五人举起武器杀来,这一动,四人皆捂腹痛叫几声后也见了阎罗王。 只剩下老六一人傻愣愣的立站着,一时不知是向前还是向后。 那小孩明明站的的那么远!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她有隔空杀人的本领么?只吓得老六肝胆俱裂,脸色剧变,立马跪下来磕头求饶。 这时南宫胤贺三人也走了过来,看到眼前这一幕,也是十分震惊。 “贺哥哥!这个人就是带领难民闹事的恶人!”千零露指着他狠狠道。 南宫胤贺瞧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地上的尸体,重重的喘了一口气,神色严峻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千零露知道来者不善,怕应对不了,便在躲藏之前偷偷往烤肉里下了药。 见他不悦千零露心中一惊,当下答道:“那日,司空师父救我时,从他身上顺来的!”说着赶忙从怀里摸出一个翡翠小瓶递给他。 南宫胤贺将它拿在手上,拔开小瓶上的碧玉寒子,放在鼻尖嗅了嗅。 “你竟还会偷东西?” 千零露见他神情难看,不由得一怔,连忙解释。 “司空师父怕我拽他胡子,是送我的!不是偷,不是偷!” 南宫胤贺轻叹了一声。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这……”千零露心中忐忑不安,她知道这次是闯了大祸啦! “是……是毒药!” “你既知道是毒药,竟还敢投毒害人!” 他愤怒的将瓶子扔到她的脚下,直吓得她双腿瑟瑟发抖,泪水也喷涌而出。 “对不起!我……我不知道会死人的!我只是想惩罚一下他们!” “气伤毒!只叫这一滴就可以杀死一头牛!凡为人之道应是光明磊落,岂能用毒这种阴狠之法?他虽是我师父,但这毒道君子所不耻!我亦不妥协,而你真是叫我失望透了!” 怪不得,他们二人的关系会弄的这么僵硬,不待她思考。 就见他愤怒的脸瞬间扭曲成暴怒的狮子,怒不可竭的眼风,便如这密林中的天空黑沉沉的。 见他这般模样,千零露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脑海中一片空白。 千零露小小的身体一面瑟缩一面战栗,只觉一颗心脏全叫恐惧和慌乱占据,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贺哥哥,我错了!贺哥哥,我错了!” “当初我留你,只觉得你小小年纪没有父母,如流落红尘必是命运多舛,而眼下,你不光脑子灵光的狠,还心肠恶毒!只叫这五条人命全葬送在你的手上,我王府太小奉不起你这尊大神!” 他说着,没有丝毫感情。 千零露闻言差点晕厥过去,眼睛里也空白一片,只觉天塌了一般,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代价。 她不过是想惩罚一下他们,只是这样而已,可她没想到他们却死了! “求求你不要赶我走,我错了,我错了……” 千零露跪在他的面前,疯了一般使劲磕头,喊一句错,就对着冰冷的地磕一个,很快额头破了皮流出血来。 第16章 赴藩王宴3 南宫胤贺瞧着她疯了一般哭着求着,心下一痛,终是不忍心。 可是一想起她小小年纪竟会用这又凶又歹毒的方法,他的情绪就不受控制的澎湃翻腾,他拼命的控制着,额头都冒出汗来! 到了这时,站在一旁的肖婉君,才明白原委。 看着千零露的额头往外流血,一颗心被揪着一样疼,她分明没有错!是这些恶人活该! “小妹!快起来!” 肖婉君急忙拉她。 千零露心如磐石,若是不能让他原谅,就叫她磕死在这里。 肖婉君一看拉她不起,反过来冲着南宫胤贺急道:“王爷!你倒是说句话,再这样下去她就要死啦!” 南宫胤贺手一背,面色依旧铁青。 “她死啦好!死啦就不会祸害人!”他又是一阵火起。 一来二去,千零露已经磕了不下三十个头,只叫血流的更多,地上的雪红了一片,嗓子也有些哑了,可还拼命的认错。 肖婉君又是无奈又是着急,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一个倔强鬼,一个固执鬼!怎么就叫你俩碰见了!” 一个磕头要磕死,一个死活不松口。 只叫肖婉君一个头两个大,无计可施索性破罐子破摔,两腿一弯跪在南宫胤贺面前盯着千零露叫道:“好!你要磕头我陪你磕!” 抬头又看着南宫胤贺道:“你叫她死,我就陪她死!” 这一咬牙便往地上磕,只疼的她呲牙咧嘴。 千零露这才停了下来,看着肖婉君缀泣道:“肖姐姐,你不要这样……” 南宫胤贺看着她苍白的小脸上血混着泪,全没了情绪理智不由得从心底涌出怜惜和心疼。 这时肖博奕打断了他们,一脚把老六踹到地上。 “这家伙想逃跑,被我抓回来了!跪好了!” “你们怎么了?”肖博奕看着跪在地上的二人痴愣的问道。 “王爷要赶小妹走!”肖婉君挤眉弄眼的小声道。 “啥?”肖博奕不敢置信的张着嘴。 南宫胤贺叹了口气心头隐隐有些怒火,却不是因为千零露,而是恼自己,她这般行事,若说罪过,自己才是最大的! 初见她时,她就是一只浑身带刺的刺猬,当时若没有决心教养她,又怎会留下她那! 她犯了错扎了人,便叫赶她走,于情于理都是自己没有教养好,把错全归咎于她,那自己岂不是毫无责任心! “露儿!” 他心下一软,但面上仍是严厉的看着她,如这无法融化的雪。 千零露听他喊自己,就知道事情有了转机。 哀求道:“贺哥哥,原谅我,千万不要赶露儿走!” “王爷若是赶小妹走,我就杀了他,把我也一起赶走吧!”肖婉君起身对着老六就是一脚。 此时的老六已经大气不敢喘一口,俯在南宫胤贺脚边直发抖。 “他们若有错应由律法惩治,不管怎么说下毒杀人就是不对!”看着说着狠话的肖婉君,亦是不讲道理,南宫胤贺更是不悦。 “我真的知道错了,请贺哥哥责罚!”千零露揪着他的衣襟,绝望中道不尽的委屈。 南宫胤贺看着她叹气道:“你做错事,有一大半是我的责任,就罚我绝食七天以作惩戒!” 莫不是听错了! 千零露一愣急忙起身道:“不不不,贺哥哥你罚我就好了!我和阿娘四海为家什么苦都吃过,七天不吃饭没问题的,您是万金之人绝对不可以。” “流了这么多血,若是再罚哪还有得命活!”说着南宫胤贺从袖里拿出一瓶龙骨散。 未来得及反应,她身体已经被他拉到跟前,只见他轻轻抬起手在她的额头上温柔的擦着药。 千零露仰着头喘息,整个身体酥软的靠着他的肩膀,幸福来的太突然,好似在梦境一般,她的小脸有些微微泛红,痴痴呢喃了一句:“贺哥哥……” 肖婉君扫了他们一眼,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你们俩还真叫人搞不懂,明明舍不得她受伤,还叫她把头磕死?”肖婉君摸了摸还疼着的额头,自己这头算白磕了。 肖博奕无心管她们的事,只看着老六急道:“他都跪半天了,王爷不审审他?” 说到这,南宫胤贺转身看着老六,把龙骨散递到千零露手中,迟疑了一会才道:“我接下来问你的话,你必得如实回答,若有不实!你也看到了他们五个的下场!” “是!是!是!小人不敢在王爷面前造次!”老六趴在地上,头也不敢抬一下。 “那日在王府,可是你带头闹事的?” 他犹豫了一下点点头,随即解释道:“这全是靖安王叫小人做的,您知道靖安王的脾气,若是小人不从,一定是生不如死的下场!” “胤铖是本王的哥哥,他为何要这么做?定是你在挑拨是非?”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老六急忙磕头:“灌南打起了仗,百姓们都逃离家乡,本来这些逃难的人会先到靖安城的,可王爷他下令把难民往北驱赶!还命我时刻盯着他们的动向,务必把他们带到昌邑,所以……” “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肖婉君气的直跺脚:“瞧瞧,你把人家当哥哥,人家把你当冤大头!” 肖博奕道:“这样一来靖安自是可以安常守故,繁荣富强,而昌邑经此一难,动及了根本,却是难以追及。可听说靖安王素来头脑简单,怎会想到踩他人而助自己?” 千零露抚了抚额头道了一句:“莫不是丞相给他出的主意?” 肖婉君附声道:“王爷你那么正直无私,一定是他们两个串通好要对付你!” 二人联手可权倾朝野,而挡在他们面前的一条清流必是自己,真是明枪易挡暗箭难防! 南宫胤贺微微闭上了眼,叹了口气。 “看来,此乃赴的鸿门宴啊!” 老六心眼来的极快,添油加醋道:“这次给您送请帖,实则是丞相的意思!小人知道的都说了,您大人有大量放小人一马吧……” 讲了这一堆话,实则全无用处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留他一命。 南宫胤贺看了他几眼,又说道:“只要你如实回答我的问题,饶了你也不是不可以!” 老六一听,登时磕了两个响头,极是殷勤。 “贺王爷,您尽管问!小人一定知而必答!” “你们口中的镇军大将军,可是十六岁孤身潜入敌营烧了蛮人粮草的芒夜将军?” “是!就是他!” 南宫胤贺激动的一连问道:“他不是在灌南镇守么?为何到此?胤铖又为何追杀他?” 说话之间,忽听一人大声说道:“就叫末将回答王爷的问题!”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从丛林里爬了出来,手里提着利剑,剑上还有血红的液体滴落,他没有戴头盔,凌乱的头发贴在他的脸上额前和黑色的灰混在一起,亦分不清。 他胸前的铠甲已经掉落大半,挂在他疲惫不堪的身体上,仿佛风一吹就掉了。 老六看着他便像瞧着鬼一般,哀嚎道:“大将军!小的奉命杀您,身不由己,您可莫要怪罪!还望饶了小的!” 那是一双布满了杀气的眼睛,死死的瞪了老六一眼。不难看出他在拼命隐忍,他拖着受伤的腿行到南宫胤贺面前,单膝跪地行抱拳礼:“末将芒夜,见过昌邑王.贺王爷!” 南宫胤贺急忙搀扶他:“芒夜将军快快请起。” “你就是一战成名的芒夜!?你知道吗你是我们兄妹的信仰!”肖婉君说着看了一眼肖博奕。 二人脸上都露出欣喜之色。 肖博奕道:“以前都是听说书的讲,今日总算见着真人了!” “二位是?”芒夜虽觉得他们还是顽童,但还是礼貌的抱拳示意。 “他叫肖博奕!”千零露指了指他,随后又指了指肖婉君:“她叫肖婉君,他们都是肖将军的儿女!” “原来是肖将军的家眷!” 她最后用手指着自己:“”至于我嘛!就是贺王爷的贴身小婢女,千零露!” 芒夜躲在树丛中把投毒杀人的事听得真真切切,只是没想到她会是一个人畜无害的小孩,不过心下却是佩服她的聪明和勇气,于是礼貌的点点头! “露儿!少贫嘴!”被南宫胤贺瞪了一眼,千零露扁了扁嘴不再出声。又见他对着芒夜问道:“将军突然回朝可有什么急事?” “是这样的!灌南是寒冷之地,今年的雪比往年下的多,蛮人又伺机暴动。一次交战将我方大军困在北岭山顶上,粮草棉服短缺,我派人向丞相接连送出十几份急书!可一个月过去了,丞相只说原地待命,这样下去战士们不得饿死也得冻死啊!” 芒夜表情凝重咬了咬牙又续道:“后来我带了一队人马挺而走险从一侧悬崖攀壁而下,到了大汉才知,丞相嫁女早已把批下来的物资换了金银珠宝,给她的女儿做了嫁妆!我一怒之下提剑进了相府,丞相见着我先是一惊,但很快便好言相待,说是被服粮草已经装上车去了前线,我也是一时相信了他的鬼话,在他府上喝了一杯!” 说着,芒夜无奈的叹了口气:“谁料他竟下了迷魂药,将我关在柴房,想是我去的突然他没有准备,否则我早已死在他的手上!” “丞相怎敢辜负叔父对他的信任,还心狠手辣的想要杀人灭口!”南宫胤贺听后也是背脊一阵发凉。 “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千零露问道。 “后来,我用木桩把捆绑在手上的绳子磨断,杀了看守的家奴逃出了相府,丞相得知后又派这些暗客来杀我!”说着,芒夜挥起手中的剑,架在老六脖子上,脸上的肌肉也因愤怒而走了样! “爷爷饶命!爷爷饶命!”老六吓得瘫在地上,只呼饶命! 芒夜在相府被下了迷药,功夫施展不开便叫这六人一路打杀,受尽屈辱。眼下哪里还听他求饶,双手奋力举起利剑,这剑砍金断玉,剑刃正好对准老六的脑袋。 只听的空气被劈的呼呼风响,又听千零露同声大叫,老六的脑袋像西瓜般滚了下来,和身体分了家! 老六立时尸横雪地,丝丝鲜血溅在肖婉君的脸上,她虽常杀鸡宰鸟,却叫砍头是第一回见,脸上大有惧色! 南宫胤贺惊诧道:“将军怎么这么鲁莽?” 千零露此时脸色煞白,薄薄两片嘴唇颤抖着蹦出几个字来:“贺哥哥……将军可是……把证人给杀了!” 第17章 赋茅戏俎 “哎!人一死证据没了!王爷怎么到皇上那里给你讨公道?”肖博奕不但不怕反而镇定自若的说道。 芒夜吃了一惊,身子一颤愣在当下。 他自恃彪悍但做事从不过大脑,经他们一提醒心中大是后悔。 不觉面露难色,木木道:“贺王爷,您看……这该怎么办?” 南宫胤贺扫了一眼雪地的六具尸体,脸上的表情没有过多的变动。 “我们本是去参加胤铖和相女的婚宴,眼下只能到了宴上再静观其变了!” 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变故,本以为他会取消赴宴,一听他还要前往,千零露急忙道:“贺哥哥你也说了那是鸿门宴,怎么还要去?” “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听他的语气十分坚定,千零露也不敢再劝。 “我需得抓紧赶回灌南,设法让大军撤回城内!贺王爷还得借借您的马!” 南宫胤贺点点头,指着白马道:“就叫它送将军一程!” 芒夜眼中是道不尽的感激,行了礼一瘸一拐的走到马前,右脚刚踩上马鞍就觉得浑身酸痛全无力气,只得咬牙死命抓住缰绳往上攀,不料身体不受控制的跌下马来! “将军!”肖博奕眼疾手快的扶起他! 芒夜经这一摔痛的是呲牙咧嘴叹息一声:“奶奶的!右腿被他们六人用短刀刺伤了!眼下是骑不了马了!” “让我去吧!”肖博奕自告奋勇的拍了拍胸脯! “你不过是个孩子,去灌南要八千多里!怎么能行?” “怎么不行?将军十六岁就敢孤身杀入敌营,我是将门之后!只能是比你厉害的!”肖博奕说着十分自信的立正了身子! 芒夜朝南宫胤贺望去。 却见他眉头深锁,一句话也没有说。 肖博奕急忙抱拳请示:“王爷!我愿意为大汉出一份力!也为了肖家的名声!战场我是一定要去的!” “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 “战场如地狱,去了就没有回头路!” “绝不后悔!”肖博奕似是找到了归属,双眼犹如夜空中被点亮的星星,瞬间有了光彩。 “好!既然这样,我不拦你!” 他没有丝毫犹豫的跳上马背。 千零露提醒道:“不拿件信物吗?!” 这时,芒夜匆忙掏出一块印符,这块印是纯金做的,先皇在世时赐给他的荣誉和权利,象征着他的身份! “带上它!”随后将印抛给肖博奕。 肖博奕接住印符就塞进怀里,扫了一眼一起生活那么久的人,心上多少还有些酸楚,尤其眼落到妹妹身上,更是差点掉了眼泪。 “哥!我要和你去!”肖婉君声音有些颤抖! 他只有这一个亲人了,说什么也不能置她于危险中,况且上阵杀敌本是男儿的事,肖博奕当即拒绝了。 “王爷这次出门没带侍卫,芒夜将军又身受重伤,你必须留下保护他们的安全!”说完肖博奕扬起马鞭朝黑暗的大道上奔去。 看着他消失在夜色里,肖婉君虽有诸多不舍,但还是忍了忍泪水默默祈祷着:哥哥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我们也该出发了!” 听了南宫胤贺的命令,千零露扶着芒夜上了马车,这次换肖婉君赶车,一路上马不停蹄驰得很快,身体也随着马车的颠簸而上下晃动,而对面的铮铮铁汉紧闭着眼,面色苍白嘴唇也有些干裂,他受伤的小腿不断渗血出来,流到车板上黑红一片。 千零露心下一惊:这样流血下去会不会死嘛? 她急忙撕下衣角俯身为芒夜包扎了伤口。 他眼没睁,就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一定是流血过多昏死过去了! “肖姐姐!我们得找医馆!” 她撩起帘子,才觉已经到了靖安城的城门口,此时天也蒙蒙亮了。 肖婉君握着缰绳急道:“再坚持一下,我们马上进城!” 不知为何城门却紧闭不开,按理说明日是靖安王的婚礼,应是十分热闹的! 三人心中暗纣,脸上更是凝重。 直到南宫胤贺掏出令牌,城门才缓缓打开。 到了城里更是诡异至极,没有张灯结彩没有锣鼓喧天,街道上的门店更是生意惨淡,顾客稀少。 南宫胤贺骑在马上环顾四周行的很慢,谁也没有料到会是这幅光景。 两侧的房屋,皆是白墙青瓦,像是刚刚刷过一般,一点灰渍都没有。 “肖姐姐,你看这些房子都是白色的!” 肖婉君左右看了看,下意识呢喃道:“这靖安王呐!可真是不一样,办喜事搞的跟办丧一样!” 话落,他们来到一处医馆。 为了不让靖安王生疑,他们准备暂时把芒夜藏身此处。 医馆里只有一名医师正专心的看着一本医书,听着动静才朝他们看过来,那人已过中年,挽起的头发里掺杂着白丝,黝黑的额头上还有一块小孩巴掌大的暗红胎记,蓄着一撮短胡,长的着实丑了些,不过看神情动作应是个憨厚之人! 千零露瞟了他一眼,他的眼睛却只盯着南宫胤贺,像是没见过这么高贵的人。 她哑然一笑,和肖婉君扶着芒夜躺在医床上。 随后催促道:“愣着做什么?不做生意了?” 医师这才晃过神来,拿起桌上的药箱前来查看。 他用剪刀剪开芒夜的衣服,但见这伤口足有一寸长,当下便取药止血,他抖动着药瓶,白色的粉末洒在伤口上,而这处伤口极深,上宽下窄明显是刀伤。 医师盯着芒夜的铠甲,脸上有些不规律的颤动,随即眼神中闪出一丝不安,匆忙包扎好伤口。 千零露感觉到他的变化便低声问道:“明日你们王爷要办婚宴,不见十里红妆却见白漆涂墙,街上也是冷冷清清的,怎么回事呢?!” 医师先是一愣,摸了摸黑白的胡子犹豫了一下才道:“婚宴昨日就已经办完了,王妃喜欢白色,全城百姓才将房屋涂白!而且一早就贴了告示,今晚王爷要宴请各大官员,不许闲杂人等在街上逗留。难道你们不知道吗?” 到了此时,三人才明白这古怪的原委。 这宴帖上的日期是假的,那么靖安王的目的是什么?三人面面相觑。 “哎?你们不会是是外地人吧?城门应是关着的,你们四人怎么进来的?”医师问道。 “他是昌邑王,贺王爷!本是受邀参加靖安王的婚宴的!”肖婉君当下答道。 登时,医师面上忽得改了样,惶恐不安的扑通跪在地上。 “王爷!您可是害苦了我啊!”他有些褶皱的脸上写满了恐惧。 南宫胤贺蹲下身望着他,问道:“何出此言?” 医师颤抖着咽了口唾沫才道:“我姓孙,因看病小有名气,百姓们都称我为孙仓公!接下来我要说的话,您听了可能不顺耳……” 见他吞吐,必是想要个免死金牌。 南宫胤贺起身说道:“但说无妨!本王绝不会降罪于你!” 孙仓公偷偷端详了他,见他眉宇间透露出一股正气,才稍心安缓缓道来:“靖安王爷下过令,说是您明日才会到,全城的百姓不许接待,若是违令就绑到城中祭祀的铜柱上受炮烙之刑!就是为了让天下人知道昌邑要比靖安低一头!” 越听越气肖婉君冷言道:“没想到我们来早了是不是?这种幼稚法子也就他能想出来!” 千零露深情的望着南宫胤贺更是不悦:他之前一定有所察觉是丞相想借胤铖的手来打压他,要不然他又怎会如此冷静,证实了被自己的兄弟背叛,此刻他心里的滋味该是多么难受? 见他叹了口气,千零露心中又涌来一阵酸楚:若他们知道贺哥哥从没有想过与他们争什么,会不会后悔这样做呢? “王爷您能进城门,就说明靖安王已经知道您来了!那就一定知道您到这儿来了!求求您,救救老夫吧!那铁柱上不得啊!”孙仓公知靖安王凶狠贪戾,已是猜到自己的处境,不如就将身家性命交给昌邑王,自己合盘托出还能有一线生机。 此时南宫胤贺眼中没有愤怒而是闪过一丝难过和无奈,他轻轻扶起孙仓公意味深长的说道:“本王是能救你,就看你可舍得下现在拥有的一切!?” “我一无父母,二无妻儿,不过两间破医馆,为了活命自是舍得!”在性命攸关的时刻,其他东西皆不重要。 “那好!你现在就去收拾东西,跟她回昌邑!”南宫胤贺指了指肖婉君道。 孙仓公看了一眼不过是孩童的肖婉君,即便心中疑虑但还是动身收拾。 “回去么?”肖婉君睁大了眼睛。 “胤铖现已和丞相联手,他们派出六名刺客没有回去复命,丞相定会再下杀手,芒夜留在此地太危险,趁杀手还没有来,你带着他们赶紧回昌邑!” 肖婉君点点头,又问道:“您不回去吗?” 他没有当即回答,而是若有所思的看向门外。 千零露知他心思,恳求道:“贺哥哥允许我陪你去靖安王府吧!毕竟您是王爷!一个人去的话有失身份!” “你们为何还要去?”肖婉君急道。 千零露解释道:“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他们既然下定决心要对付我们,贺哥哥又怎能坐以待毙!” 南宫胤贺道:“如果我不去,他们一定会对此事大肆渲染,不明所以的百姓会认为我昌邑是鼠辈!这次胤铖没达到目的,依照他的性情又怎会就此收手!我不怕他如何对付我,只怕他把矛头对准我昌邑百姓!” 千零露道:“从难民这件事来看,昌邑百姓已然受到伤害!贺哥哥你打算怎么办?” 南宫胤贺不在意的笑了笑道:“他们设晚宴是幌子,指鹿为马才是真,为了看清朝局铲除异己,丞相可真是老谋深算!今晚我们就去搅和搅和,决不能让他们如意!” 夜宴上定是各方势力齐聚,到时就算贺哥哥做什么,他们也不敢在宴上动手,或许还可以为芒夜讨回公道! 千零露心中暗暗想了一下。 缓缓道:“也不能让芒夜将军白白挨这一刀!” 南宫胤贺诧异的回头看了看她,见千零露的憨憨模样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 这时孙仓公已经收拾好四个包袱塞进马车,肖婉君搀扶着已经醒转的芒夜走出来,南宫胤贺吩咐了几句,他们便乘车离去。 二人跟在暗处,直到马车安全的出了城门。 第18章 夜宴生事1 此次赴宴,二人故意迟了个把时辰,待宾客全部入席,他们才出发。 行到府前,地上到处散落着还没来的及清扫的炮竹屑,月光皎皎拂了一地流沙,红白交错似是残肢百骸正告知他们婚宴已过。 抬首,一座宏伟的庭院鹤立眼前,门上有一块金边镶嵌的匾额,“靖安王府”四字在月夜里通体发亮。 红褐的镀金木门敞开着,两侧挂着红色的喜布在凉凉的风中轻轻摆动,红布之下两尊石狮咧着嘴,十分威严。 未进门来,便听得府里鼓乐齐鸣,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如此华丽的府邸,如此奢靡的宴会,此时的大汉帝国内忧外患他们却如此的劳民伤财! 南宫胤贺不觉呼出一口热气,迈着沉重的步子朝府里走去,千零露端着礼盒跟在他的身后。 到了院里,数百只小灯笼高挂,红晕一片给这本就歌轮酒醉的气息蒙上一层诱人的薄纱。 但见两面摆满几十张酒桌,竟座无空席,他们麾下之人如此之多,看来势力早已不容小觑! 千零露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宴会,出于好奇不免多瞧了几眼,正中是一个圆圆的高台,高台上站着六个美人,正摇曳着迷人的舞姿,高台下是一带水池,池中水没有结冰,在月光下冒着白烟,似入仙境般! 两边一望是架起的两座桥梁,跟着南宫胤贺从一侧通行。 下了桥,婢女举着果盘米酒两排四行,一一穿梭,这时便有官员不时向南宫胤贺问安,这些人的官衔要比另一边的高,因识得昌邑王的人定是朝中上的了台面的大官! 千零露暗暗思索着,却被身旁的梅花树吸引,这是极为罕见的高山白梅,她也只是在书中见过。 那梅树上点缀着朵朵白色的梅花,缕缕香气由它缓缓散来,满满庭院清香无比,而土壤是新翻的这些树应是刚栽种,一联想到王妃喜白,便知是靖安王特意而为! 再朝里走。 往前一望,正屋门前放紫檀木长桌一张,两边摆短桌各一。左侧坐着丞相霍坤,右侧则无人。 桌上摆放的是金子做的酒壶,琉璃做的酒盏,放置菜肴的餐具是贵重白瓷和青瓷,比起身后的酒席更为丰盛! 桌前坐着的是一位面容较好的女子,她化着精致的妆容,头上挽着一朵淡粉色的金丝渡边的海棠花,目光凝落在她的身上,那是一身钱蚕丝的红色棉袍,原来她就是王妃看来靖安王对她的宠溺并不全源自她的出身! 她双颊盈满带着恬美的微笑,一双莹白纤细的手握着金酒壶,玉手微倾壶中的酒如瀑布长流落入盏中。 她双手端起酒盏递出,随着她的移动的手,千零露微转目光,坐在她身旁的就是靖安王。 他生的桀骜不驯,与南宫胤贺比起来倒是粗犷不少,一头半卷的黑发慵懒的束起,一双深深的眼窝迸射出犀利而又凶狠的目光,只叫这一眼就叫她心里发毛。 南宫胤铖接过酒盏抿了一口,阴阳怪气道:“本王瞧这是谁来了?”说着装腔作势的往前瞄了一眼,又道:“哦?是三弟!” “接到婚帖特来祝贺!可听说哥哥昨日就把婚宴办了,是哪个糊涂的下人把日子填错了?害我来的迟了!”南宫胤贺故作生气的将帖子丢在地上。 顿时南宫胤铖脸色变得铁青,嘴角都歪了。 这时坐在侧位的丞相霍坤起身,恭敬的行了大礼,说着不沾边的话。 “老臣有失远迎,还望贺王爷海涵!” 霍坤眼长脸宽,面色臃富留一撮八字胡笑起来更像一堆横肉打颤,这人生的有趣,千零露不禁偷瞄了他几眼,他的相貌与王妃相差甚远,说他们是父女真叫人难以置信! “丞相请安坐!”南宫胤贺礼貌回应。 南宫胤铖用小手指蘸了一下盘子里黏鱼汤,放在舌尖上舔了舔,咂了咂嘴道:“这鱼不请自来,真是倒尽胃口还不给我撤下去喂狗?” 身后的侍女吓得一哆嗦,连忙端走鱼盘。 千零露微微瞧了瞧南宫胤贺的神情,但见他波澜不惊,嘴角勾出一个弯月的弧度,她都能听出靖安王在指桑骂槐,他怎会不生气?千零露正纳闷。 南宫胤贺呵呵笑了两声指着一旁的空位问道:“不请弟弟落座么?” 南宫胤铖只低头捏着花生吃,置之一哂不言语。 王妃却笑盈盈的打圆场:“贺王爷您请!”说着扯着长袖做出请的姿势! 南宫胤贺也不客气,大步走到桌前坐下,千零露随着半卧在他的身后,手里的礼盒也终于可以搁置在一旁。 这一坐,十来名侍女开始上酒上菜,不一会儿案上就摆满了名酒佳肴,山珍野味。甚有一些肉类,千零露在昌邑府上从未见过,不觉唏嘘。 还有两名侍女跪在南宫胤贺两侧添酒夹菜,伺候的十分上心。 他看着眼前的美味,却是一点胃口都没有,大汉的百姓水深火热连一口温热的粥都吃不上,而身为王爷的胤铖却把运往战场的物资据为己有,大摆筵席荒淫无度! 他低眉冷笑了一声,径直逼视着霍坤道:“前几日,本王碰见了镇军大将军,他说久久不见丞相后援……” 不料霍坤咧嘴一笑,抢话道:“老夫体恤灌南将士,虽是小女出嫁之际但还是先把粮草运往前线!昨日车队信人已回来复命!王爷说见着镇军大将军了?是哪个?” 南宫胤贺顿了顿,当下却猜不出霍坤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就是芒夜大将军!”千零露心急的脱口而出。 “哦?”丞相瞟了一眼千零露又看着南宫胤贺道:“那您定是被小人骗了!两日前,战时急书中已经提到芒夜将军和五万将士被蛮人围困,已全军覆没!”霍坤语气怜惜但眼神中却透出一丝轻蔑和得意。 “莫不是三弟看着鬼了?”南宫胤铖嘿嘿笑起来,眯起的眼睛更增添了几分嘲笑的味道! 世人皆知丞相老奸巨猾,心思缜密只是没想到竟然会做的这么彻底和决绝! 如今他们让皇上知道将军死在战场上,此时再贸然让芒夜指证他们,先不说皇上信与不信,这逃兵的罪名可是结结实实的安在他的头上!这招先发制人着实厉害! 千零露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此时她只觉得官场阴险可怕,同时也更加心疼起南宫胤贺。 头一句试探已经败下阵来,南宫胤贺也不着慌,似已经知道结果。 他眼光在二人脸上扫了一转,露出一个谦和的微笑,声调平稳:“定是本王认错人了!露儿,把礼物呈上!” 千零露闻言,端起盒子捐步走向前来。 只为里面装的是南宫胤贺心爱的折扇,她才会这样小心翼翼。 南宫胤铖接过盒子随手打开,一看是一把扇子,顿时翻了脸色随即将它丢下了台面,冷笑一句:“三弟果然寒酸,一把破扇子竟也拿的出手!” 千零露心下一慌,赶忙捡起折扇别在身后,她本就不想把这扇子赠予他的,此时听他如此嚣张,忍不住咬了咬牙,虎着脸气鼓鼓的瞪着南宫胤铖。 “说的就好像你能拿出什么,让我们心服似的!” 看着这个不起眼的小女孩竟敢顶撞自己,南宫胤铖一时间火冒三丈,别说是他昌邑王就算是皇上来了还要给他三分薄面! 正欲发怒,却被王妃拉住手臂,一边微微笑着,一边柔声劝解道:“王爷您不是得了一谱失传的曲子么?” 听罢,南宫胤铖突然哈哈笑起来,火气顿时烟消云散,此时他已想到更好羞辱南宫胤贺的方法。 “三弟是文人,今天哥哥不动粗就叫你心服口服!” 见南宫胤贺目中的光色一沉,尽染了黑夜的郁郁之色,千零露连忙退了回来,深知自己又闯了祸。 不一会儿,高台上的舞者散去,又见两名侍卫抬了一把汉筝搁置在正中,随后一名戴着面纱的女子信信走来,她对着众人福了福! “此琴叫瑶琴,是我家先人在东海蓬莱山,遇伯牙破琴绝弦时而得,后经历代祖先修复才恢复如初,同时也得一曲《流水》,百年来才参破其中一二!小女子在此献丑了!” 话闭,她转身走到琴前端坐。 “这就是瑶琴!”霍坤摸了摸胡子叹道。 琴女捻起手指落在琴弦,所有人的目光也都随之落在她的身上,千零露也不例外,虽然她在阿娘的教导下也精通音律,但这瑶琴却是头一次见。 此曲果然只应天上有。 只觉身心都游走在清爽的瀑布之下,遍地鸟语花香水声潺潺,仿佛置身其中无法自拔。 一曲闭,众人还留恋往返,沉浸之中。 霍坤则一脸奸笑,慢悠悠道:“贺王爷,可没听过这样的曲子吧!” 南宫胤铖鄙夷道:“如今他们昌邑都揭不开锅了,还有心思听曲?” 难民祸害昌邑的事,倒成了他们嘲笑南宫胤贺的理由了,他们定对自己的杰作十分得意吧! 千零露涨红了脸,一点儿也忍不了南宫胤贺受委屈,当下急道:“还说是失传的曲儿!在昌邑就我这样的小小侍女都会弹,还有什么是我们家贺王爷没听过的!” “露儿!”南宫胤贺生怕她惹祸上身赶忙制止! 南宫胤铖眼珠子骨碌一转,嘿嘿笑了两声,将身旁的暖炉往王妃身边挪了挪,一脸阴险的说道:“就叫你上去再弹一遍,若是弹得不对,我就将你扔进这池子里淹死!”说到最后一句还情不自禁的眯了眯眼! 听过这一遍她早就把旋律记在了心里,就算比着葫芦画瓢倒也不怕,只是自己不熟悉瑶琴,若再用它弹奏定能明显的听出自己不如琴女。 千零露心念一转,毫不畏怯。 “别说这瑶琴,我用琵琶都可以演奏,只怕你这王府拿不出像样的乐器来,倒叫这些宾客笑掉大牙!” 激将法在南宫胤铖这样暴躁无谋的人身上最是有用。 他果然上当,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就命人抬出十几把琵琶供千零露挑选。 她嘴角得意的翘起,正欲向前。 南宫胤贺却十分担心,急急的拦住她,眼眸里尽是关心之色,低声道:“可有把握?” 千零露见他如此在意自己,面上微微泛红,但还是恭恭敬敬的作了个揖,她需得为他留足了颜面。 “贺王爷,安心听曲!” 他默默无言的坐了回去,但觉得她小小的身体里住着另一个人,一改往日的撒泼赖皮,这一刻竟端庄稳重识得大体,似是错觉般。 第19章 夜宴生事2 千零露走到高台,这些琵琶在眼中略略过了过,便随意挑了一把怀抱着它,走起来还是有些吃力的。 她小小的人儿抱着一把比自己还大的乐器,来回摇晃的模样也引得台下一众人哈哈大笑,其中南宫胤铖笑的最是疯魔。 然则,千零露可不是什么大度的人,此时她的心里正酝酿着主意。 她坐在圆凳上,用双腿撑着琵琶才勉强可以演奏,众人皆以为她不过是装模作样,不料随着手指在琴弦上拂动,得心应手的琴技和《流水》的音律使人产生无穷的想像。 此时,再没有人做声,院子里一片静默。 优美的旋律在这靖安王府里每个角落里穿梭…… 千零露偷偷望了一眼南宫胤贺,他尚沉迷着无法自拔,脸上洋溢着骄傲又自豪的神情,她甚宽慰。 一曲落,千零露略迟疑了一会,扫了扫众人的反应,见他们个个陶醉在自己的律动中,心下十分得意。 又朝正堂上的靖安王瞧去,他果然鼻子都气青了,正用双眼瞪着自己。千零露不觉嘴角慢慢漾起笑意,不甚解气,当下挑衅道:“我弹的这曲《流水》可与你家的有何不同?” 靖安王哪里受过这等气,终是忍不了,怒火顿时在胸口翻腾,四肢不受控制的发颤,若是不出了这口气,整个人就要爆炸了! 一怒之下,他抬手翻了桌子,洒了一地的山珍海味,王妃“哇”的叫了一声,吓得花容失色猛然向后躲避,身下椅子歪在一旁,而她也滑了下来瘫倒在地。 千零露手中的琵琶本身就重,被这么一吓,更是拿不住掉在地上,她向后一个趔趄才站稳。 不待她反应就见靖安王满脸通红,愤然抽出佩剑。 千零露与他四目相对,但见他的眼睛燃烧着地狱之火,愤怒的提剑刺来!她下意识的向后躲避,本以为他是冲自己来,不料他却嘶吼着穿过自己:“居然敢骗本王!本王要杀了你!” 说着,径直朝站立一旁的琴女刺去! 这一剑不偏不倚的刺进琴女的腹部,登时她口吐鲜血未说出一个字,就气绝身亡了。 眼下这情景不光是千零露吓呆了,台下一众人更是觉得腹部一凉,深知靖安王暴虐无道,生怕引火烧身,哪怕知道弄出来了人命也不敢言语。 只有南宫胤贺起身怒道:“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身为王爷不以身作则反而草菅人命!真是我大汉之不幸!” 南宫胤铖回首撇了他一眼,竟哈哈笑起来,随手一推,那琴女便径直躺在地上。 剑还插在她的身体里,她的头像泄了气的皮球侧歪着,正死不瞑目的盯着千零露。 此时的她早已吓懵了,两眼无神双腿打颤倚在高台的围栏上瑟瑟发抖。 如果自己少说一句,会不会她就可以不用死了! 南宫胤铖的怒气还没有消散,他舔了舔上唇,反把矛头对准了千零露。 “说我是井底之蛙!本王倒叫你们看看什么才是蛤蟆!” 千零露立觉不对,想要逃走,可双腿不听使唤,任由她怎么用力都动不了分毫。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满脸阴险的朝自己扑来。 直到他抓起自己举过头顶,千零露才失声大喊:“救命啊!” 可一切都来不及了。 南宫胤铖像掷石头一般,把她丢进池中。 “扑通”一声。 水瞬间淹没了千零露,她害怕极了,在水中拼命挣扎! 她无法呼吸,无法听清岸上的声音,冰冷的水如无数双来自地狱的手,迫不及待的吞噬她,包裹她。 本以为从火海里逃生,有了南宫胤贺她就可以安全了。 直到这铺天盖地的水抽打她,撕扯她。 恍如梦境,是这样冰冷而又绝望! 可她不想死,强烈的求生欲让她奋力往上翻爬,无论她怎样用力,也终究是不会水,筋疲力尽之际,只觉得身体像注了铅一样,往下沉,下面则是无尽的黑暗。 绝望中,仿佛看到了一片光亮。 是!是贺哥哥!他来救自己了! 南宫胤贺把湿漉漉的她抱在怀中,满脸怒气的走向高台,高台上围满了看热闹的人,他们着慌的眼神中却透着事不关己的冷漠。 此时千零露还恍恍惚惚,望着他秀发上的水珠,冒着寒气,恍若水中仙,不胜清寒。 忽然她惊觉。 下意识的摸了摸后腰,那把折扇还在。 她嘘出一口气,吃了颗定心丸。 他喜欢的东西,在她心里要比自己的命还重要的! 南宫胤贺轻轻将她放下,一双深邃的眼眸里饱含歉意。 “露儿,你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千零露苍白的脸上顿时泛红微微侧首,极天真柔顺的模样。 南宫胤铖看着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二人,边捧腹大笑边碎着:“一个蛤蟆救另一个蛤蟆,真是本王这辈子见过最大的笑话。” 话音未落,南宫胤贺抬腿向他踢去,他斜身一闪被他躲过。 得意间,南宫胤贺又出一脚。 “嘭”的一声正好踹到他的屁股上,本围着的人群一下散开,竟给摔了个狗吃屎。 吃了这一痛,本就要面子的南宫胤铖气的是面红耳赤,趴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紧握的拳头使劲锤着台面,怒道:“南宫胤贺你跟我玩阴的!我要!我要!我要出兵伐你昌邑!” 这时,一众人才慌忙架起他,霍坤则露出一个不动声色的笑容道:“贺王爷她不过是一个小小侍女,为了她伤了兄弟和气不值当吧!” 千零露心头一惊,这老东西真是不害臊,净睁眼说瞎话! 南宫胤铖有了底气似的,推开众人抖了抖衣领,指着千零露吼道:“你若杀了她,本王便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若是不然别怪我对昌邑不客气!” 南宫胤贺脸色微微一沉,世人皆知昌邑城对于他来说重于泰山,靖安王却拿昌邑公然挑衅,一定有好戏看了,众人各露出不同的神情,唯一默契的是闭嘴不言。 南宫胤贺看着他满脸都是骄横妄纵,一副趾高气扬的姿态,不觉叹了口气略有些悲切道:“你我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南宫胤铖昂起头并不回答,而是用小手指掏了掏耳朵,表现的十分厌烦。 霍坤则明白借刀杀人的道理,现在的昌邑在自己精心布局中,已经是案板上的鱼肉。想要将昌邑这片肥田收入囊中,却也不能太着急。 于是,宁和微笑道:“贺王爷,不过是个奴婢,要怪就怪她惹着了靖安王,你也知道王爷的脾气,他想杀就叫他杀了罢!” “就是啊!” “王爷教训个奴才有何不可!” “打狗还得看主人呦!” 在众人嘈杂的喊骂声中,千零露的脸孔霎时白了,她心里明白大汉帝国的奴婢素来命比狗贱,剁了砍了也无人在意。 她深知自己锋芒太露,已是他们挑衅南宫胤贺的导火索,可即便没有自己,他们又岂会轻易放过。 万万没想到南宫胤贺却不吃这一套,哼了一声转身抱起冻的发抖的千零露。 愤然道:“如今的局势,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绕是本王却不稀罕卷入你们的权利纷争,当着一众官员的面,我!南宫胤贺从此不在过问朝堂之事,但若想动我昌邑,就算是一个侍女也不行!我一定让你们王做不成王,相做不成相!” 此话一出,众人浑然不觉发生了什么,只有少数人明白其中深意。 远离朝堂,就意味着远离权势。 更意味着把朝政大权拱手让给丞相! 此举看似平淡,却是为了举步维艰的昌邑做了最大的牺牲。 闻言霍坤嘴角上扬,迫不及待的拱手一揖,笑道:“昌邑王言重了!” 在他得意的笑容里,南宫胤贺转身浩然离去,只是霍坤的笑似带有安定之意,这种如常的平和安宁,只让千零露觉得他进退有度,晓得何时推波助澜,何时抽身旁观!如此城府真是深不可测! 出了王府,南宫胤贺急急的唤来乌骓马,二人架到马上,乌骓马撂开前蹄向夜幕里奔去。 出了城,约莫行了几十里。 千零露只觉得头愈发的沉重,身体软塌塌的好似被抽丝剥茧只剩下一个躯壳。 “贺哥哥……贺哥哥……”她嘴里不停的念叨着,可眼睛里却是模糊一片已看不清他的模样。 南宫胤贺低头观她,此时的她面色苍白如纸,小小的身体不住的颤抖,她浑身被冰水浸泡,现已寒气入体,她本就体弱这下可如何受的了! 南宫胤贺心中忧虑,眉毛不自觉的蹙起心里是越发急切,可现下就算插上翅膀飞也到不了昌邑!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如何能救她?从未这般无计可施过,哪怕父王走的时候他都没有这般无奈,他的眼圈微红目光中尽是不忿和急切。 他终于绷不住那颗悬着的心,自责道:“我本能预判到胤铖会生坏心思,而我太自信了,都怪我是我害了你!” 千零露勉强睁开眼,看着他眼眶微红,一副着慌的模样,这一刻他不是高高在上的王爷,是会心疼自己的贺哥哥。 她幸福的笑了,心下满满的感动。 就算马上叫她死了,也心甘情愿。 她强定心神,声音有气无力:“贺哥哥,我只是头有些晕,然后有些冷,可能我太困了!需要睡一觉!” 说话间,她的眼皮却是怎么也睁不开了,只觉得自己陷入了黑暗,很快便失去了意识。 待她再醒转时,眼前是拼命燃烧的枯木枝,黄里透蓝的火光里竟有一个白色的身影晃动,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南宫胤贺! 他手里拿着一块小石头不停的上下敲击着岩石,平坦的石面上是绿莹莹一片,好像是在做外用的草药! 千零露本欲起身细问,但见身上盖着他厚厚的袍子,心下一暖立时也不知问什么了。 此时,南宫胤贺发现她已经醒来,还更莫测的瞧着自己,不觉微微一笑,道:“露儿,还觉着冷吗?” 他声音压的沉沉的,眼神却深深望着她。 千零露紧张的握着棉袍,轻轻的摇了摇头,脸上却是火辣辣的,那张脸她越瞧越是喜欢,好像和喜欢阿娘不太一样。 她将袍子往身上裹了裹,才意识到南宫胤贺把衣服给了自己,而他却穿着单薄的外衣,虽有篝火取暖,但腊月的天最是干冷,若是这么过一夜,再好的身体也会冻坏吧。 “贺哥哥,你能过来一下吗?” 千零露讪讪地问了一句。 而他却误解了。 “是不是渴了?毕竟刚刚发烧出了好多汗!” 说着他便放下手中的石头,双手托起一旁呈碟状的老树皮,原来这树皮里装着他早就融化好的雪水。 他走到她的身边,靠着她坐下。 千零露接过他递来的树皮,不知怎的居然有一点胆怯,难道自己被淹了一回还怕了水不成? 她咽了口唾沫,心下也不愿想这些,匆匆把它搁置一旁,余光中闪过它银波泛泛,但叫她心有余悸。 第20章 情窦初开1 她掀起袍子,一双小手拽着领子将它翻到肩上,对着南宫胤贺眯起眼睛浅浅一笑,便将扛在肩膀上的袍子小心翼翼的拉到他的身上。 如此一来,自己另一边肩膀就露在了外面。 她不禁撅了撅嘴,瞧着满脸诧异的他嗔道:“你看,这袍子忒小了,若是平时你能对自己好些,就能长成你家哥哥那样富态的身形,如今就装下咱俩了!” 棉袍是大了,可他体态也壮硕了,仍是披不住他们两个人! 听她说着里外矛盾的话,南宫胤贺一时语塞。 他睫毛上凝结了一层薄薄的霜,讶异的看了她一眼,当下也不好挑破。 千零露被这么一瞧才回过味来,深感大窘。 脸刷一下红到耳根,她呆愣愣的望着他,嘿嘿干笑了两声。 她实在不知如何缓解这尴尬的气氛了。 这时他竟偷摸着笑起来,像是看着什么极好笑的东西了,千零露愣愣的环顾四周,却什么也没发现。 再看他时,已经笑出声来,这是她见过他笑的最深的一次。 他的笑柔柔软软的,直酥进了她心里,不觉也跟着笑了起来。 南宫胤贺咳了一声,惊了。 “露儿……你笑什么?” 千零露昂着脸往前蹭了蹭。 “那你笑什么嘛?” “没什么!没什么!”他憋笑着捂了捂嘴,仍盯着她的脸,却什么也不肯说。 难不成我脸上生花了么?千零露皱了皱鼻子,无趣的把头转到了一旁,夜越来越深了,天也越来越冷了,树枝虽燃烧着但她却丝毫感受不到温暖。 千零露抖了抖肩膀,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 她正搓着鼻子,肩膀被一只温暖的手紧紧握着,只轻轻一用力就把弱小的她揽进怀里。 千零露浑然不觉,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的极快。 “这样好些没?” 他的声音淡淡的。 但叫她打了个激灵,这感觉太奇怪了。 躺在阿娘怀里不是这种感觉,她心中有些忐忑,脑子转的飞快,无数思绪转过却怎么也形容不上来。 一阵静默后,她觉得脸上滚烫愈发闷燥,压抑又紧张的氛围让她无法呼吸。 她瑟瑟的抽出身后的折扇递到他面前,从而借机离开那令人醉生梦死的胸膛。 “活了这么大,身边从不缺护主的,但这般护着本王物件的,你还是头一个!”南宫胤贺接过折扇,说的很轻,语气有一些凉凉的。 千零露看着他英俊的脸庞,自责道:“都是因为我它才被水泡了!” 南宫胤贺微微一笑,打开扇子端详了一番,上面墨染的竹子,一节又一节,千枝攒万叶,依旧栩栩如生生机盎然。 “本王仍喜欢!” 说着欣喜的收了扇子别在腰间。 而他的眸子正如此时冒着蓝光的火苗,温暖而又透亮。 “贺哥哥”,千零露顿了顿又续道:“今日你在靖安王府说的可是真的?” 闻言,南宫胤贺先是一愣随后点点头。 “如果不给丞相点甜头,他对我倒不敢怎样,但岂会轻易放过你?” “为了我,放弃朝政不值得!”千零露忍了忍心中的难过,叹息道。 “你呀你,聪明也聪明!糊涂也糊涂!”南宫胤贺敲了一下她的眉心笑道:“他们要对付的是我!是昌邑!本与你不想干,你不过阴差阳错的成了搭建两者的桥梁!” “不上朝,可不中了他们的计?”千零露蹙了蹙眉,急道。 南宫胤贺不欲多说,掀起袍子为她披上,并紧紧的裹了裹衣领,直到把小小的她包严实了才扶着她的肩膀道:“你太小,有些事还不明白,刚刚退了烧,现在就安心的睡一觉,明早再启程!” 话落,他起身到蹲在火堆旁,又添了几根枯木枝。 千零露轻轻躺在岩石旁,在棉袍里缩成一团,紧紧抱着自己的肩膀,她咬了咬下唇不死心的问道:“是不是昌邑遭了这一难,靖安王在此时发兵咱们难以抵抗?” 他转过头来,嘴角上扬有些轻蔑的味道:“露儿,本王越发觉得你不得了!” 可千零 露却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 “皇上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他看着她时不时的发出两声特别别扭的笑,可一个字也没有回答。 千零露心中很是不解,他越是不说她就越是想知道,思虑了片刻,一下子豁然开朗了,急吼吼道:“是不是皇上刚登基,朝心不稳?我们以退为进,先强壮昌邑,再对抗他们?” 不料,他收住了笑容,声音也变得有些冰冷。 “在宴上,我看你琵琶弹的不错,回去后给你请个乐理师傅。女孩子嘛应该把心思放在该放的地方,而不是朝堂!” 闻言,她下意识的闭上了嘴巴。 此时的她一颗心儿也悬了起来,他不喜欢她过问天下的事,待人若即若离,倒真切不能为他分忧。 自古知之愈多者卒之愈疾,又瞧他眉心一蹙,静如寒潭碧水,也许他正是这样思虑的呐。 想到这,千零露朝他办了个鬼脸,笑吟吟道:“好嘛!反正你说的我都会听的!” 南宫胤贺怔忡了一下,看着她又莫名的笑而不语。 这回,换千零露沉了脸儿。 “听肖姐姐说靖安王爷喜花酒,今儿见着他对王妃却是真心的!你说,人会为喜欢的人改变么?” “你怎么看出来的?”他牢牢看着她。 “没见着靖安王府里刚栽种的白梅花么?”千零露惺惺看了他一眼,又提醒道:“王妃喜欢白色!” 须臾,他浅浅一笑,左侧的脸颊被火光映成暖黄色,明晃晃的如透白的玉。 这么久以来,头一次听到赞扬胤铖的话,此时他的心情,也是这样透亮吧。 “王妃毕竟是丞相的女儿,见识颇高,又有绝世的姿容,胤铖定是要捧在手心里的,在院里栽种她喜欢的花儿便不足为奇了!” 南宫胤贺静静的说着,眼睛里不自觉的流出光来。 千零露忽然心里一酸撇了撇嘴,轻嘘道:“那就不能只是为这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么?” 他肩膀微微颤动,有些不惑的盯着她。 “政治联姻,是必然!”他的声音如投掷石头入水后的余音潺潺。 千零露嘟起了嘴,神色有些埋怨,冷然半响,道:“所以日后的昌邑王妃也须得身份高贵?” “虽自古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但那只趋于表面,若想教养深厚身份固然重要,平常百姓都是娶妻纳贤,更何况皇室贵族呢?” 他回答的极快,像是脱口而出语气却是极郑重。 千零露胸口一下子如火烧火燎般,喉咙也似棉花堵住,干涩哑然。 到此,两人静默了良久。 “这么快就睡了么?”他不知所云的问了一句。 她翻过身去不愿再搭理他,眼圈里红了一片,更是不欲他知道。 他说的对,平常百姓都不会娶一个卑微的奴隶,更何况他还是王爷呢! 她自觉与他并非良缘,入目无他人。却奈何沉溺其中,竟有那么一刻,想要做他的王妃,到底还是她太贪心了。 千零露暗暗下定决心,既然改变不了自己奴隶的身份,那么就只能拼命改变自己的学识修养,真正成为对他有用的人。 手指划过平滑如肤的绸缎袍子,千零露呜咽了一口气,心情也平静了许多,微微闭上双眼,在这阵阵余香中沉沉睡去。 到了第二日,一滴水珠滴落在她的眉心,千零露悚然惊醒。 日头向东已上树梢,银装素裹的世界里白蒙蒙一片,天地肃静不时有几声虫鸣格外清晰。 她揉了揉带些倦意的双眼,朦朦胧胧瞧着地上燃尽的树枝,袅袅几丝白烟向上飘去散尽。 南宫胤贺坐在一旁,右手撑着额头紧闭着双目,整个人宛如是一尊静睡的雕塑,阳光洒在雪里反照在他的身上,似浅浅一抹清影,凉凉的如一块水底的玉。 没由来的阵阵心疼,他这样又冷又累辗转了一夜,一定是十分辛苦的。 千零露舔了舔干碣的嘴唇,嗓子也有些干痛,浑身潮潮的纳纳的,像是跑了几里路出了好多的汗,那种从里到外的潮湿之感,最让人难受。 她轻轻扯下身上的袍子,想要取些水润润嗓子,但见盛水的老树皮静静的躺在南宫胤贺的腿边,一点涟漪都没有。 看着平静的水面,她有些木木的。 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鼓起勇气,惦着小脚爬到他的身边,小心翼翼的端起老树皮,生怕把他吵醒了。 不料拴在一旁的乌骓马却“嘟”的发出一声怪叫,声虽不大但在这寂静的时刻,只叫千零露打了个激灵。 “别怕,马儿伸个懒腰而已!” 他懒懒抬眼,轻轻的说道。 千零露巴巴儿的望了他一眼,嘿嘿尬笑了两声。 “原来你是醒着的!” 他举眸,与她相视一笑。 “若是这点动静都听不着,这十几年的功夫可不白练了么?” 千零露觉得十分有道理,便不再接话,她端起水正要喝,可见水中竟有一只绿莹莹的怪物在晃动,一下子,她的心提到嗓子眼上来,浑身紧张的就像拉满了弓的弦一样。 大惊一声“绿头怪!”随机跳身起来,水也洒了一地。 再看她时,一张脸儿就如七八样的颜色染的,一搭儿红一搭儿青。 蓦地,南宫胤贺怔了一下,随即瞧着她“扑哧”一笑。 “你么?”他捂着肚子似要笑断气儿了,“绿头怪?” 千零露云里雾里的摸了摸脑袋,好像想到了什么,赶紧俯下身子,趴在一小片水洼前仔细的左右端详着水中的自己。 只见自己小小的脸上除了两个圆圆的腮帮还是原来的模样,其余的地方全涂满了绿色的东西,乍一看来像极了怪物。 她赶紧从怀里掏出捐子慌慌张张的擦了起来。 “这是什么鬼东西?怎么弄上去的!”她又急又气的,可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这是虎耳草!我怕你反复发烧,便又给你敷了些虎耳草的药汁!” 千零露捂着脸,眉心拧成了一个疙瘩,见他静静的说着嘴角却在忍笑,他用又字,可见从他在石头上捣药起,自己已然是个“绿头怪”了! 她不仅多次昂首对着他,还躺在他的怀里! 一想到这,她急羞的要流出泪来! “怪不得!昨晚你要笑,还笑那么多次!实在是太过分了嘛!” 第21章 情窦初开2 他耸了耸肩膀,脸上露出一丝不得已的苦笑。 “谁叫你不争气,偏感染风寒!” 千零露腆着脸,委屈巴巴的嗔怪道:“还不是被你家哥哥害的!” 南宫胤贺一怔蓄了笑容。 “那日,你往我脸上抹灰的事,和这事就相抵了罢!” 他说的轻描淡写,千零露心下十分不乐意,那日明明被打了手心,合着今日又抵了这事,那自己可不是白被罚了么?实在是可恶! 她气鼓鼓的喘息着,“嗯啊”了几声也没说出什么来! 见状,南宫胤贺笑容可掬的起身抖了抖衣服,边拿起袍子边道:“咱们起身吧!不知芒夜现在怎么样了?” 凭什么,凭什么,她嘴巴撅的老长还恼怒着,起身对着那灰白的柴堆就是一脚。 “有气呀?” 此时他已经上了马背,正弯着身子笑吟吟的看着她。 千零露赶忙收回了脚,冲着他嘿嘿笑了起来,眼睛也弯成极好看的月牙儿! “没气!没气!人丑多福!下次你把这两块也涂上!”说着用手指在自己的两腮上划了划圈。 南宫胤贺俯望着她,似是觉得她傻傻的样子可爱有趣,忍不住喜形于色。 千零露主动伸出手要求上马,他只轻轻一拉便将她揽入怀中。 望着仍是白雪皑皑的天和地,木与林。脑海里却浮现出冬雪融去,春花盛开的模样,南宫胤贺在她耳边低语:“即使冬去春来,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风十里,亦不如你!” 只觉得耳边奇痒,连带浑身就像躺在毛茸茸的毯子上酥软,她“咕咚”咽了口唾沫,瑟瑟道:“我居然有这么好!” 世间像她一样聪明绝顶,又呆萌憨傻的人,再也找不着第二个了!南宫胤贺不由得暗自好笑,果然不管自己说什么她都会信的! 一路无话两人回到昌邑王府,已是傍晚时分。 下了马,不待休整便由荣姨领路去寻芒夜。 此时,芒夜已然被安置在南湘的大屋中。 虽然他失血过多伤势严重,但有幸遇到妙手回春的孙仓公,现已醒转。若说,出得这一趟远门最大的收获便是他俩了! 待南宫胤贺和千零露进得屋来,便瞧见面色苍白的芒夜虚弱的半卧在床边,身上所伤之处皆被细心的包扎过,可见孙仓公还是费了不少力气。 “将军,王爷来了!”荣姨笑吟吟小声道。 芒夜见着二人十分激动,他腿上有伤站立不得,可身体却已然离开床榻,腿上一软,不听使唤避免出丑只得借势单膝跪地重唤一声: “贺王爷!” 若不是多年习武打仗,身子骨儿硬朗这一个踉跄定要摔倒。 千零露见他神情有些窘迫,不免抿嘴儿偷笑。 “将军身上还有伤,荣姨你快扶他歇着!”南宫胤贺有些担心的伸了伸手。 于是荣姨扶他一步一拐的到了榻上,王府大大小小的事物皆有她打点,不甚忙只道了一句:“王爷,奴婢备些饭菜给您送到妙香庭院!” 话闭便俯身退下了。 “听婉君说,你们去了靖安王府,他们没有为难您吧?”芒夜凝神望了过来,眉宇间尽是忧虑。 南宫胤贺摇了摇头,还未插上话便听得。 “小妹,王爷!你们可回来了?” 肖婉君的耳朵最是灵通,一听着风吹草动就急急的奔了过来,冒冒失失的也没瞧见门槛便叫它绊了一跤。 千零露眼疾手快赶忙扶住了她,这才没摔着。 “贺哥哥在,你小点心” “刚碰着荣姨她也这样讲,你们俩倒心有灵犀呦!”她揉了揉小腿呢喃道。 “还不是你太冒失了!” “你这脸咋弄的?”肖婉君立身瞧来怔了下便“扑哧”笑起来。 南宫胤贺轻咳了一声,脸上一点笑容也无,似是寒了冰雪般,肖婉君心口一跳敛了笑容。 千零露知道,这个时候他一定是要理清思路和芒夜谈些正事,她们再呆在这儿便有些闹腾了。 “肖姐姐,不如你陪我去洗洗吧!” 说着,千零露拉着肖婉君就往门外走。 她虽听话跟着出了门,却怎么也劝不走。 要不说,肖婉君好奇心极强又不怕事儿,千零露对此也是无计可施,只得跟着她偷听墙根儿。 一开始,他们聊了些宴会上的事,七七八八的千零露也都知道。 只是提到了一点。 丞相上书,镇军大将军带领部下为国捐躯的事,着实让人犯了难。 得知此事,肖婉君的脸上大有怒气和不甘,在千零露的劝阻下才不至于冲进去。 “丞相好歹毒啊!叫我活不能活,死不能死!” 芒夜的语气伤怀,颇有些痛心疾首。好好一个为国为民的将军被陷害到无路可走的境地,极是刺痛了所有人。 南宫胤贺冥思良久,才道:“只是没想到胤铖会和丞相联手,做出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他们早就有预谋,不仅整垮昌邑,还打起军饷的主意,身为一城之主竟什么也做不了,就连将军的冤屈都无法洗脱!实在有愧!” “王爷,您言重了!您救了末将的性命,已是再生之恩了!只是眼下我……” “眼下将军不宜再露面,就委屈你居在王府,他们就算再厉害也不敢到这儿行凶杀人,先保住性命再从长计议!” 芒夜握紧拳头捶打着床榻嘶吼一声:“可怜我那些出生入死的兄弟困在山中无粮草供应,被活活冻死饿死!若是战死的倒也光荣,可偏偏是大汉帝国的朝臣将他们置于死地!” 听到这,肖婉君像是被摄了魂的似的往院里走。 千零露心中遽然一紧,跟过去忙关心道:“肖姐姐,你怎么了?” 她微微蹙眉。 “全死了!我哥哥怎么办?他到了那边人生地不熟又兵荒马乱的,都死了!谁还识得信物?” 她越说越急,满脸都是焦虑之态,眼眶里也闪出泪光来。 见状,千零露紧紧抓住她的手,从指头连着手儿都是凉的,毕竟无法保证肖博奕的安全,一时也不知怎么劝慰。 且瞧她模样,千零露心中微微一疼,轻声道:“博弈是聪明人,又武功卓越,怎会有事呐?” 她只凉凉递来一眼,想说什么似又说不出的样子。 千零露仰头定了定,岔开话题道:“宴上我见着满院的白梅花,可漂亮了等姐姐嫁给胤询公子时便叫他也给姐姐栽种上!” 话音甫落,肖婉君脸上有些泛红,扬一扬脸,稳住自己的神色语调,吟吟反驳道:“我看是你想要嫁人才对!” 千零露轻轻一哼,“明明在说你嘛!” “让我猜猜你想嫁谁!”肖婉君脸上的阴霾散去已露喜色,不慌不忙的打趣道:“是谁呐?怕是除了你家贺哥哥也没别人了!” 见她笑了,千零露脸色也缓和下来,小手偷偷的掏了她的胳肢窝,一边挠她一边笑道:“你若再胡讲,我休饶你!” “你看,羞了羞了!可让我说着了不是!”她边逃边闹,面上生花全无不悦。 只是,还没乐上一会儿。 就被出门来的南宫胤贺厉声制止了。 “你们两个安分些,不要扰了芒夜休息!” 被训斥,肖婉君瞬息黯然杵着也不出声。 但见他神色凝重如这傍晚时分的残阳西下,多了些昏暗焦虑,又有些愤怒后的疲倦。 处境被动,就像案板上活的鱼要任人开膛破肚,如何开心的起来。 他也有这许多无奈和隐忍,哪怕他是王爷,亦做不到称心如意。也许还不如做一个普通人来的快活,地位越高所要承担的压力就越大,也许他无法感受到这一点,毕竟他从未做过普通人,又怎知其中乐趣。 千零露有些怀念和阿娘一起流浪的日子,虽有明目张胆的贼人追杀,但却是无忧无虑没有束缚的!而如今看似平静的生活却是处处暗藏杀机,仿佛一个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 人总说,明枪易挡暗箭难防! 自己不过寥寥百日就已透不过气来,而他已经扛过十几个年头。 “贺哥哥,我们这就回去。您也早点歇着别太累了!” 千零露心下有些许的心疼和无奈,然则除了说些安慰的话,她什么忙也帮不上! 如果自己是丞相的女儿,或许不一样呐,至少可以稳固他的地位吧! 一路的奔波,南宫胤贺也着实累了,瞧着她傻愣愣的立在那里,摇摇晃晃尽是病态,亦有些心疼,不免摸了摸她的头,皱眉道:“露儿,你去荣姨哪里要碗姜汤,喝了再睡,脸就别洗了,这样我看着顺眼!” 他走后,留一个水底的玉一样清凉的背影。 肖婉君眼角一折终忍不住笑出声,附声道:“脸就别洗了,这样我看着也顺眼!” 千零露听后又羞又恼,气鼓鼓的小腮帮越发红了。 “你若再笑话我,就把你如花似玉的小脸也变成我这样!”说着伸出手就要抓她去。 两个孩童,追逐着往后院走,心下却各怀有心事,不一会儿就追不动了。 千零露突然停住,呆愣的瞧着月挂枝头。 昌邑的月怎么看都顺眼,比起靖安更大更亮更温馨,经历这番更让她觉得昌邑才是最安全的。 “肖姐姐,你知不知道我差点淹死在靖安王府!” 挑了话头,肖婉君自是不依不挠的要她讲事情的经过。 千零露也就一五一十的道来。 肖婉君越听越心惊,直后悔当时没有在她身边,这会又急急忙忙浑身将她摸了个遍。 被她这一通摸倒是不自在了,“好嘛!我好生生的嘛!已经没事了!”千零露展开双臂转了一圈。 “你说你这么大一个人,不会水!真是笨的要命,等天暖些我教你!” 一想到,那么深那么凉的水,竟如无数丑陋的鬼朴将而来,千零露浑身一颤,又抖又怕拼命摇头。 “我不要,我不学!” 说着,牙关不止的打颤。 到了此时,肖婉君只好作罢,亦不想逼迫她,既然不想学只能处处留意着小心着, 思虑片刻。 “不怕,姐姐会一直保护你的!”说着挽起千零露的胳膊继续往前走。 千零露征征的点了点头,听她说着话,心思却总不自觉的飞到南宫胤贺身上,须臾,她又瑟瑟问道:“你说,贺哥哥会不会也要娶丞相的女儿?” 肖婉君一愣,不敢置信的反问道:“丞相哪有这么多女儿?” 怕不是,她想问他会不会也要娶权贵?! 肖婉君想了想,盈盈笑道:“王爷一定会娶一个知书达礼,聪明伶俐,就像你这样的!” “肖姐姐你又打趣我!讨打!讨打!” 第22章 十年默默 嘻嘻闹闹各自回了住所,突然的安静让人心里总空落落的,许多事在漫长的时间里浮现的越发清晰,于是注定了这是一个不眠的夜。 千零露辗转反侧,她和荣姨只有一墙之隔,听着熟悉的鼾声,望着房间里点点烛光,倦意全无。 回忆着,此次去靖安城的种种。 烦心的实在太多了。 肖博奕此去凶多吉少,这一夜肖婉君一定是牵肠挂肚无法安睡的。 芒夜得知灌南兄弟全军覆没,他心中的伤痛只好比被人砍去双足。 而妙香庭院里,南宫胤贺更不需多说,他要承受的不仅是肖博弈的安危,芒夜的冤情,更有丞相、靖安王的虎视眈眈。 千零露思虑到此,重重的压迫感使她喘不上气来。 这一夜过的十分漫长,好不容易挨到晨辉晕染到窗台,亦听得公鸡打的第一声鸣。 千零露顶着一双黑眼圈,便朝肖婉君的住处去,只是待她来到她居的院里,平时拴在东侧马厩里的乌骓马不见了,屋门也大敞着,顿时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千零露冲进屋里喊着她的名字! 当看到桌上的信时,她的心头一震。 信中说她去找哥哥了,是呀!那是她最亲的人了,灌南兵荒马乱的可她还是个女孩! 昨夜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浮现在千零露的脑海,自己早就该预料到的,她有些后悔的锤了锤脑袋。 读到信中,勿要思念!千零露心底不由得酸酸疼疼的,眼角亦有泪。 她拿着信一口气跑到大门口,街上偶有起早的小贩,推着车赶着马,遥遥望去白蒙蒙的街道尽头早已没有肖婉君的身影,她整个人儿也变得恍恍惚惚,眼前满是似融非融的雪,模糊一片,连轻拂过的风都是那满满的潮湿清苦的气息。 不管她有多少的舍不得,肖婉君终究还是远离了她的世界,再次相见却是遥遥无期。 她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哭的声音很大似要把整个王府撕裂了,她边哭边跑,见闻声着慌而来,双手还在系脖颈扣子的荣姨,更是一头扎进她的怀中,哭的更痛了! 嘴里直喊着:“我要肖姐姐!我要肖姐姐!” 也不管荣姨怎么哄,怎么劝。 倔筋儿动起来,整整哭闹了一整天,嗓子也哑了泪也干了,直到南宫胤贺出现,只说了一句:“若是哭有用,你阿娘怎么会死?” 他说的极是绝情,极是刺痛了她的心,可她却消停了,依偎在荣姨的怀里,一双肿成核桃的眼睛怎么也睁不开,也瞧不见他的神情。 只听的他的声音如一钩无星的弯月。 “肖家祖祖辈辈皆是良将之才,怎么可能在他们这一辈辱没?不管是肖博奕还是肖婉君能上战场为我大汉帝国而战,亦是他们的荣耀?” 千零露怔怔的听着,鼻息间无法喘息只得倒吸气,忍不住发出“哼嗯”的声音,可她拼命压住,声音也是极小!她似乎明白不管是芒夜.肖家姐姐,还是所有人,在他眼中亦比不过南宫家的大汉帝国! 自此后,她长大了许多,做事也更加小心翼翼,因为她懂得凡事要以大局为重! 冬去春来,东流逝水,叶落纷纷,荏苒的时光就这样悄悄地,慢慢地消逝了。这一去就是十年,无事时她常去门外等,肖婉君却从未回来,不过每年都会写信来,讲些她在灌南发生的事,并附着一张她的画像。 每每提到打仗的事,都是一笔带过,颇有些报喜不报忧的故意。 似乎很是顺利,一路战功显赫彼时已经升职为所向披靡的女将军,肖博奕更是成为统领,掌管三军。 这,十年! 千零露也从未闲着,为了活成南宫胤贺喜欢的模样,她每天比他早起一个时辰读书提高自己的眼界和修养,在他练功的时候,她便钻研食谱,为他做各种各样富有营养的饭菜。 只为他有一个健康强壮的身体。 白天她还要学习二十多种乐器,十多种不同风格的舞蹈,只为每年他的生辰宴,能给他不一样的惊喜。 到了晚上她就学习女红,为他缝制每一件衣物,只有这样她才知道他是胖了还是瘦了,也只有这样她才知道什么样的布料什么样的针脚才最适合他。 就这样默默的守护着他,平淡而又诚恳。 十年了,她也长成了大姑娘,出落的亭亭玉立,她常觉得日子过的枯燥乏味周而复始,仿佛一眼就能看到结局,可又觉得有他怎么都值得。 这一日,风和日丽。 千零露正在屋里调着琴弦,抬首望向窗外是那棵保佑昌邑的千年古树,茂密的树叶笼罩着整片天,树荫就像会流动的沙在草地上来回摩挲,吸饱了茗粲日光,更加的生机蓬勃。 “喳喳” 在这寂静的大院里,静得可以听见指甲掐破橘皮时汁水迸溅的声音,这几声鸟鸣入了千零露的耳朵,犹如花朵盛开澄明欲醉,飘飘如一抹淡淡的云烟。 她把这一幕,弹入了琴弦。 正当她冥想旋律,蔚蓝的天空中忽有一断了线的纸鸢,晃晃悠悠的在空中转了两圈便一头扎进了茂密的树中。 千零露止琴的手有些颤抖,她目不转睛的盯着半露在树外的纸鸢。 好久,久到自己都忘了放纸鸢的感觉。 它在日光下,清风中,轻摆着尾翼,每一下都牵动着她的心弦,似乎上次无忧无虑奔跑在田野已是十年前的事了。 是呀,现在她是王爷的人,怎么能和野丫头一样没有章法呢!她用指甲扣着怀里的月琴,留下浅浅一道掐痕。 最终她还是压不住内心火烧般的急切,放下月琴跑到大树下,仰望着高高在上的纸鸢,她咬着手指思量: 君子爱财,女子爱纸鸢藏之有道!若是只是收藏它,贺哥哥应不会生气。 想到这,她的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欣喜。 她左右盼了盼,见四下无人便把倚在墙上的竹梯搬了过来,架在树干上,使劲晃了晃,确定稳固后才提起绣荷的浅青色裙系在腰间,双手紧紧抓着竹梯往上攀爬。 越往上,树荫越浓密。 阳光透过洒在脸上一块儿暖一块儿凉,舒服极了! 她拨了拨树叶,总算能够着它! 千零露把它拿在手上来回翻了翻,模样倒也还好,用缝衣的线牵起来应能飞起来。 思虑间,透过繁茂的树枝却见一个白影晃动,她细细一瞧! 天呐!是南宫胤贺!他正朝这边来了! 千零露登时慌了神,若是眼下被他瞧见可怎么解释? “零露姑娘?你在哪?” 是谁?她躲在树上往院里望去,那人一瘸一拐的正到处找自己,不正是芒夜么,自那次受伤后便落下这腿瘸的毛病。 她赶紧看了一眼南宫胤贺的动向,等他到这还有一点时间。 “芒夜!芒夜!我在这!”她猫着身子撩开遮挡的树叶低声唤道。 芒夜听着声音,回头望去。 过了十年倒也没太多变化,只是续了胡须更是成熟了,毕竟在王府里伙食住宿都要比战场上好太多,反而有些白嫩了。 “你怎么到树上去了?” 千零露不予回答,指着右侧的墙壁急急道:“你帮我把梯子挪到那边的墙上!” 芒夜愣了愣,正想开口。 “快点快点!”千零露催起来。 没有办法,芒夜只得挪了梯子,又听她低声道:“一会贺哥哥来了,就说我不在!” 话一落。 南宫胤贺就踏入院里,千零露赶忙躲起来,他白衫飘飘步履轻快,月余不见他更显幽凉漫漫,正如这暖阳下的树荫,舒适的恰到好处。 “芒夜,可找到了?”他语气平和,似风中摇曳的银铃。 “王爷!零露姑娘不在。” 南宫胤贺微微愕然,有片刻沉默后四处望了望,他抬首朝古树,千零露怯怯的往里躲了躲。 也正是这一躲,便叫他看出端倪。 他浅浅一笑,喃喃道:“看来是真不在这,倒也可惜了!”他缓缓从衣袖里取出一封信来,故意提高了音量:“那这封来自灌南的书信……” 灌南的信,肖姐姐的信! 千零露有些激动的吁了口气,却见他拿起信摇了摇头:“本来有一段是要给露儿看的,可惜她不在,涉及军中要事万万留它不得!”说着就准备撕了它! 登时,她再也忍不住大声制止道:“不要!贺哥哥不要!” 话一出口,她便知自己上当了,更是慌乱不已,赶忙捂嘴随即脚下一滑如抹了蜂蜜,强烈的失重感袭来,手中的纸鸢也丢了出去,拼命抓了几把树叶也于事无补。 终是惨叫一声,跌了下来。 南宫胤贺大惊道:“芒夜!快!” 也幸得,芒夜就站在古树下,他虽瘸了腿,但轻身功夫还是了得,一个箭步扑倒在地。 片刻就听芒夜哎呦一声,差点儿背过气去! 只叫是当了回人肉垫。 “零露姑娘,你看着小巧玲珑的怎么这么沉呐!” 千零露锤了锤脑袋娘腔的起身,还有些眩晕。 芒夜趴在地上,捂着腰哀嚎着:“我的老腰啊,王爷你可不能就这样干看着!” 南宫胤贺看着他们,嗤了一声赶忙拿出折扇打开挡住了半张脸,遮住了他想要笑又不得笑的样子。 “我让你去接,又没让你做肉垫!” 芒夜回头望着一眼,无奈的爬了起来。 “零露已经长成大姑娘了,我一个粗汉子怎么能去接?” “这个怪我么?!” “你是王爷!说什么都对,不怪你怪我!”芒夜有些不悦的搔了搔脖颈。 这十年他隐藏身份屈身在王府,在南宫胤贺身边做侍卫,虽称的大人但却是没品的,与他之前镇军大将军的官衔可差了去了,他未曾有怨言也未提过为自己洗去冤屈的事,可千零露知道他之所以这样,全是因为当年他救了他的命并收留了他,而他原本是心高气傲的战场雄鹰,却在这十年的漫漫岁月里磨的看不出模样了! 千零露心下一酸,轻声道:“对不起,这事都怪我!晚些我到荣姨那里取些跌打损伤的药酒给大人您送去!” 第23章 十年默默2 “最好能讨坛子她埋在那三棵核桃树下的女儿红!”一提到酒字他就想起了荣姨珍藏的好酒,总是惦记着却一直没有机会,这话一说他倒有些不好意思的干笑两声:“若是不好讨就算了!” 千零露知他心思,自来府上除了陪王爷练练功夫,就对酒最感兴趣了。 “大人心心念念的,露儿一定想法儿给您讨来!” “这回肉垫可当的太值了!”他眼眸一亮挠了挠后脑勺咧着嘴笑起来! 看他们有说有笑,南宫胤贺不知怎么竟有些不悦,收了折扇握在手中,嘴角微微一搐,有意无意的咳了一声。 “露儿!你过来!” 这熟悉不能再熟悉的话了,每每犯了错,他都会说这一句,千零露吞了口唾沫嬉皮笑脸的转回身望着南宫胤贺眨了眨眼睛。 “怎么了?贺哥哥!” 南宫胤贺微一横目,瞧着她道:“你不打算说说为何到树上去!?” 千零露赶忙从地上捡起纸鸢握在手心,小心翼翼觑着他的脸色,轻声道:“贺哥哥不是我不乖,是这只“鸟儿”被遗忘在树上,就同我似的,实在太可怜!” 南宫胤贺杵了一下,朗然一笑:“你是在怪我么?” “这段时间一直准备皇后下个月的生辰!可怪不得他,你知道咱王爷已有十个年头没上过朝了!” 他轻咳了两声,把抢话的芒夜堵了回去。 千零露微一沉吟,已然明白。 细细数来,他确实很久很久没有参与朝堂的事儿了,虽然这十年丞相没有为难过昌邑但他在朝堂之上早已呼风唤雨一手遮天,皇帝体态病弱,不纳妃嫔仅皇后一人相伴,二人倒也清明大义,以至于大汉的百姓居多安泰,可惜膝下无子,那么天子的继承就是件头疼的事。 而眼下的形势,他远离朝政便不需多说,南宫胤询四处游走神龙见首不见尾,十年也未曾见上一面。 这位置,明眼人都能看出会落到南宫胤铖头上。 或许这次会是他夺回权力的机会,可十年来每次生辰宴藩王只上贺礼而不被召见,若在此事下功夫倒有些剑走偏锋。 千零露微微叹了口气,若是真让胤诚承袭了王位,整个昌邑怕是没有好日子过了,想必贺哥哥也在忧虑吧,可惜他从不让自己过问朝政的事! 思虑间,南宫胤贺把信递了过来。 那是一只玉一样清凉透白的手,指尖似乎幽幽散发出凉凉的薄气,叫人痴痴沉醉。 “不先瞧瞧你肖姐姐的信?”他话说的极轻缓,然而千零露的心头却是一股热血沸腾,她急急接过信迫不及待的打开。 信中: ……小妹!念你,再有不久我们就可以相见了!等我! 肖婉君留 信下面叠了一张她的画像,那是一张倾国倾城的面貌。 千零露一笔一划看了一个遍,美!实在美!好似她就在跟前实在不舍得离开视线,直激动的眼角含泪,开心的原地转圈圈大呼道:“肖姐姐要回来喽!好开心!肖姐姐……” “露儿!休要聒噪!” 尚且不管他的数落,千零露把纸鸢丢到树根旁,又把信塞进怀中,讪讪的跑来扯着南宫胤贺的衣袖,轻声道:“贺哥哥可不可以……去街上给肖姐姐布置一些行头,我只需要一点点时间和一点点钱!” 她掐着小手指,示意只是这一点儿! 看着她目光清月若水,傻乎乎的模样煞是可爱,只是他想要的是一个识得大体,端庄稳重的王妃,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便有了这个心思,即便身份悬殊,但他却觉得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反而是她的行为处事仍还差的很远很远! 千零露见他冷着脸,有些委屈的嘟了嘟嘴。 “肖姐姐回来,没有衣服穿没有被子睡,虽然她可以用我的睡我的!可是我那么瘦那么小,肖姐姐是大将军肯定身材健硕……” “好啦!”南宫胤贺扯回衣袖,用折扇敲了一下她的眉心,无奈道:“都依了你!” 这时芒夜在千零露身后探了探头,细声道:“王爷,要不您陪着零露姑娘!在下先告退了!” “你可别想跑,在后面跟着!”南宫胤贺歪了歪脑袋盯着一脸不情愿的芒夜喝道。 话闭,他背过手转身离去。 千零露见状赶紧跟着,还不忘回头朝芒夜吐了吐舌头小声道:“跟着拿东西!” 芒夜的脸瞬间涨的通红,又气又无奈只得跟着去。 到了街上,果然她的一点点不只是那么一点点,买了布买了鞋,买了首饰香囊甚至买了甜点果子……但凡她看见的,她认为肖婉君喜欢的通通买买买! 一直到了黄昏,才打道回府! 只可怜芒夜大包小包的提着背着扛着,若是早知道他一定带两个手下! 累了一整天,千零露揉了揉肩膀,但见前面的南宫胤贺依然步伐稳健,精神抖擞,她却觉得腿越发酸了,回头看一眼芒夜,他把担子全卸给了侍卫,一屁股蹲在石阶上。 “老子行军打仗那么多年,才发现跟女人逛街才是真的要命!” “既然这么累,就回去歇着吧!”南宫胤贺回首眼底有丝丝笑意。 闻言,芒夜登时立起身来眼眉一横。 “那可不行!我还要保护你的安危!” 南宫胤贺轻笑摆了摆手:“不必了!这几日你忙里忙外的也着实辛苦!” “贺哥哥准你休息,咋还不知好歹呐!”千零露冲着他眨了一只眼。 芒夜憨憨一笑。 “那……我回了!”说完便一瘸一拐的去了后院。 “芒夜腿脚多少有些不方便,你往后不要太使唤他才好!” 看着芒夜的身影,她心底有些酸楚和错愕。 南宫胤贺摇了摇头,叹息道:“也正因如此,才更要让他有事做!” 他看着她,目光如炬。 千零露心思微微动了动:“是为了忘记丞相所带给他的屈辱么?” “这种事,怎么可能忘!虽然他腿不利索,但做起事来从不含糊,他不允许自己做个废人,我又怎能不成全他!难道你忘了他是震煞一方的将军么?” 他的话字字刺着千零露的心。 多么可怕的事,好人总不能善终,阿娘死了,芒夜瘸了!作恶的人却能毫发无损的坐享荣华。 千零露非常讨厌伤害他们的恶人,想着她不觉叹了口气。 “好人有好报,都是骗人的鬼话!” 她举眸才觉南宫胤贺目光一直驻留在自己身上,他的睫毛向下沉沉的垂着,像是被雨抽打的黑燕无奈而忧伤。 他为何这样难过? 是自己说错话了吗?她有些着慌的望着他,话到嘴边两片薄唇却不住打颤,想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 南宫胤贺微一蹙眉,轻轻拉起她的手腕。 “跟我来。” 他的声音如清泉石上流,滑进她的心里,耳朵瞬间失聪了似的,只有他的余音回荡。 她也觉得自己是个没出息的,不过被拉着手腕而已,她的脸却羞的比二月枫叶还要红。 千零露信信的跟着他,头也不敢抬一下。 直到那棵古树立在眼前,他才停住了脚步,此时的院落已掌起烛火,泛着青光的天际又闪着稀疏十几颗紫星,映在繁茂的树叶上,犹如绿衣仙子出浴格外灼灼迷人,许愿的布条在微风中荡漾,红红的是一朵朵盛开的花。 “露儿,去大屋取些线来!” 他松开她的手腕,语气温柔。 千零露尚且痴迷,他白色的身影在无数交错的彩光中更显无波无尘。 他捡起地上的纸鸢望了一眼千零露,见她还杵在那里,不免又催促一句:“露儿还不去找些线来!” “哦!” 千零露应了一声,急急忙忙往大屋里去,顾不得思量,随手从月琴旁云杉编织的篮子里取出一棒红色的绸线。 出了门来,但见南宫胤贺对纸鸢神神秘秘的捣鼓着什么,她好奇的到了跟前细细的瞧着,只见他手上拿着碧绿的透明小瓶,小瓶里是些白色的粉末,他已将这些粉末沿着边角涂抹了一遍。 “这是什么?”千零露问道。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他并没急着回答,而是从她手上接过红线绑在纸鸢的木架上,回眸浅浅看了她一眼。 “露儿,抓紧!”说着一手将她揽入怀中,一手举着纸鸢的木架,一个纵身踩着地上层层花岗岩堆砌的石山,跃到红瓦铺就得屋顶上,起落快捷。 “露儿快放线!” 千零露倏然转动手中的线棒,在他挥手间纸鸢已然飞上了天,见状,刚刚还不明所以的她,眸中微微发亮,激动的拍掌笑起来。 “好棒好棒!” “小点心!屋顶可不比地上,滑的很!”南宫胤贺提醒道。 千零露羞羞的握着线棒,点点头。 望向天空,纸鸢闪起了蓝光,就像一团会飞的火焰在初升的圆月下绽放的蝴蝶。 她张着嘴巴,这是她放过最美的风筝。 “是仙是幻?贺哥哥,这到底是什么?” 南宫胤贺看着她面上生花,满意的笑道:“这是彝国荒漠里开的一种花,它的花粉白而细,需得在开苞之时采进瓶子里,若见了空气便幻化出蓝色的光,极为难得!” “这么珍贵的东西,怎么能浪费到纸鸢上?”千零露有些心疼的皱着眉。 “你喜欢就好!”说着他又露出那久违的笑容,似水温柔,好像也只有两个人独处的时候才会有。 惊喜之余千零露心底油然生出暖意,只因这美好的一切都是他给的。 她认真的扯着线,生怕这一刻流逝。 此时,月也越发亮起来,浮光掠影。她扬起脸不自觉的呢喃道:“贺哥哥你就是这月亮,灿比星辰!” “本王……竟有这样圆润?”南宫胤贺盯着大而圆的月亮,摸了摸自己棱角分明的脸颊。 千零露诧异的看着他,“嘻”的一笑。 “我说的……不是这个!” 他似是有意而为,低声道:“露儿是有什么没说?” 千零露赶忙接话茬,指着天空道:“你是月亮,我就是那颗小星!” 说完,粉白的小脸如花瓣落水,芬芳娇艳。 “不!你才不是”他抬首望着星空,眸中映着繁星闪闪。 闻言,千零露的心骤然凉了半截,握着线棒的手亦流出潮湿滑腻的汗来。 难道连做一颗小星陪着你都不配么? 这句话却不能与他说。 南宫胤贺望着亮泽朦胧的月,轻轻抬起手抚摸这柔软的月光,透光透过指尖浮起暖暖的流光,不由得笑容轻轻一漾。 你是月光,应与本王共存! 然,这句话亦不能与她说。 她低了低头,往他的身边靠了一靠,微微扬起娇红的脸蛋,羞道:“贺哥哥,好想一辈子都能这样,陪在你身边。” 说出这句话几乎用光了她所有的勇气。 他回眸,温柔的看着她,声音清亮:“只要你愿意可以永远在我身边。” 月光皎皎,激起几许秋寒,无数光线流在青苔瓦片上幻化各样颜色,如诗如画。 美好总是短暂的,芒夜急里忙慌的赶到院里。 “王爷!出事了!”他神色异样。 第24章 婉君归来 到底出了什么事?他连身上的盔甲都未来得及穿戴整齐。 二人下了屋顶,与他会面。 “出了什么事?”南宫胤贺有些担忧。 “漫锕院下房死了一个奴婢!”他禀奏,面色沉重的探了一眼南宫胤贺。 “怎么死的?”千零露微含怯意,将手中的风筝握的紧。 “孙仓公验看了尸体,是中毒而亡!” 闻言,南宫胤贺心中一紧。“快带我去!” 漫锕院坐落在王府的最南面,东西走向一共四十二间房,屋子不大地质阴凉,平时是婢女和花奴的居所。 他们来到漫锕院,便觉有丝丝秋日的凉意,还有那久久无法散去霉霾沉沉的压迫感。 窄窄的院门前立着带刀的侍卫,这里已然被重兵把守。 “谁发现的尸体?”南宫胤贺问道。 “是一个花奴!”芒夜边回话边将他们引进门。 屋内,孙仓公仍牢牢的盯着尸体,突闻南宫胤贺到来,连忙迎了上去作了一缉。 “老夫见过贺王爷!” 他轻摆了摆手,也无心应礼,绕过孙仓公朝尸体走去。 “可有发现?” 孙仓公紧锁眉头,捋了捋胡须道:“毒从口入,死了应有两个时辰,屋内未有打斗,应是熟人作案!” 听他分析,千零露亦觉好奇便向前跟了一步! 立时,一张脸被吓得煞白一片! 那是多么可怕的一具尸体! 一张黑而发紫的脸,浮肿的仿佛被浸泡过一般,一双眼圆瞪着门外,几乎只能看到眼白,嘴角流着黑红黑红的血像一条扯不断的线蔓延了一片。 “露儿?” 听南宫胤贺唤着自己的名字,她故作镇定的缓缓说道:“我没事……没事…凶手抓到没?” 她的脸颊僵硬,丝毫没有轻松的表情,手指用力的握着衣襟,几乎要把它捏碎了。 芒夜摇摇头无奈道:“我赶到时只看到被吓傻的花奴,此时她已经被荣姨带了下去。” “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杀人……”南宫胤贺的手在桌子上重重一搁。 “还有……你们看!”说着,孙仓公俯下身子双手用力摁住尸体的小腹,一股腥臭发黑的液体从她的嘴里流出,场面令人作呕。 众人掩鼻。 “这是什么东西?”千零露皱起眉头,表情十分难受。 “她的五脏六腑皆腐烂化水,死前定受了极大的痛苦!”孙仓公解释道。 “这是什么毒?”南宫胤贺神色清远。 孙仓公面露难色,随后又是一缉思量道:“老夫学疏才浅尚且不知,请王爷容我回去查一查毒理医书罢!” “准!” 得了允许,孙仓公头也不回的出了漫锕院。 留下几人,心头惶惶。 秋风卷起漫锕院满地的枯黄落叶,瑟瑟有声。 南宫胤贺来会踱了两步,随即命令道:“芒夜先把尸首处理掉,此事不可外扬,以免引起恐慌!” “是!” 他行事总是利落的,不一会儿尸首便由两名侍卫抬出了门! “如果是熟人作案,凶手这般厉害,那么这个婢女的身份也不会一般。”千零露颔首道,原本胆怯的面容也变得沉静下来。 芒夜本欲离去,听得此话连忙回首插话道:“荣姨说她为卖身葬父,来到府上不到月余!” 看他离去的背影,千零露停了停,“卖身葬父?昌邑富饶怎会出现这等事?” “不排除她伪造身份的可能!”南宫胤贺背过手去,轻轻一叹。 此话亦有道理,冷不丁千零露的心里狠狠的震了一下:这个女人到底什么身份?屈身王府又有什么目的?她与凶手又有什么关系? 恐惧与担忧齐齐涌上心头,复杂的神色如火烧通红的铁烙在她的脸上。 他只觉她未经世事,这样的场面多少还是会怕的,实在不该让她目睹这残忍的凶案现场,他心下亦有些许的歉意。 “露儿,别怕有我在!” 她深深凝眸乖巧的点点头,心底生出如水的温静安慰。 两人续着便往外走,夜凉如水漫过肌肤,小风迎面而来竟有些入秋的干凉气息。 千零露眉头微拧,“凶手这般厉害!万一遇着,贺哥哥当真能对付么?要不要让芒夜加派些人手?” 南宫胤贺飞了她一眼,低首将折扇别在腰间,面色沉静又有些不屑道:“我只怕他不敢来!” 他还是那样自信从容,正如这院外小路两侧盛开的木芙蓉,粉而白的花朵在月夜下犹如振翅飞舞的彩蝶。 采薛荔兮水中,搴芙蓉兮木末。 她轻吸了一口气,似有些淡淡的清香,她坚信总有一天他会冲破束缚,彩蝶化凤成为大汉帝国最了不起的皇帝。 骤然被这一想法骇了一跳,要打败丞相靖安王一党,这是条多么艰难的路! 南宫胤贺回首见她杵着不动,面色有些苍白,却不知她心中所想,只当是被今晚的事吓着,便走到她身边拉起她软而无力的手安慰道:“露儿我送你回去!” 千零露微一凝神,瞧他灼灼目光乖巧的点点头,任由他拉着走过长长的廊道,那温热的手心亦有些隐隐的温存。 回到别苑明月惶惶,照的地上银闪闪一片,荣姨还未回,往院落里望去树上有黄绿的树叶,随风飘摇而下。静的连喘息的声音都能听的见。 千零露定了定心神,被他握着的手也不止的流出潮腻的汗来,她多少还是有些怕的。 “我……” 他松开她的手,回首看着她怯生生的模样,他知道此刻她心里一定是恐惧的。 他微微张开的嘴唇有些颤抖,可他明白他没有办法陪在她身边。 “露儿……还有许多事等我处理!你……” “我没事,你尽管去吧!”千零露煞白的脸上强挤出一丝微笑。 她总不能当他的累赘,她要成为对他有用的人,并一直都为此而拼命的努力着。 “那就由我陪着你吧!” 冷不丁,在这静夜里传来的声响,着实让千零露浑身打了个冷颤,击得她牢牢抓住南宫胤贺的胳膊,一张脸浑无人色。 “谁在那里?!” 只听,南宫胤贺一声斥问。 这时别苑里走出一个人来,那人梳着高高的发髻,用青色的发带捆着,穿着一身墨青的长袍,腰间束着一条黑色的长穗袛,在月光的照拂下,他眉宇间透露着一种慵懒不屑的气息,一双细长而又温和的双眼,亦有钟天地之灵的秀气。 “贺王爷,我可以保护她!” “你是谁?” 见他并无敌意,南宫胤贺语气稍缓和。 说着他挑衅一笑,左脸颊有一个浅浅梨涡,只是他的样貌仿佛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却也想不起来。 千零露不由得盯着他细细的瞧,越看越熟悉,届时放下心来紧握的手也缓缓松开。 “哎?咱们是不是见过?” “何止见过呐!”他微蹙眉一笑,放荡不羁。 千零露也不怕他,竟走到他跟前歪着脑袋端详起来,眸子里愈发明澈。 “可瞧出我是谁来了?” 千零露咯咯一笑:“我可不要说,万一不是,那人可要埋怨死我了!” 听她一说,南宫胤贺亦有些好奇,不禁走近了一步。 “你说嘛!你说嘛!”他的画风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这本不该是一个男子能发出的声音,南宫胤贺懵了,不时用折扇敲打着手心。 千零露冲着他吐了吐舌头,愈发胆大坚信了。 “只要你脱了上衣证明你是男的我就告诉你!” 闻言,他脸色泛红急羞的朝她打去,嘴里还怨道:“小妹你竟还是和以前一样讨打!” 南宫胤贺看着二人嬉闹的场景已然明白,却不敢置信眼前这个风流的男子竟是女扮男装的。 “你……是婉君?” 这些年未见,她出落的像天际翱翔的鹰,面目清秀却不失豪放,如不是那句小妹如雷贯耳,他如何也是认不得她了。 见他们已经认出自己,肖婉君才止了动作,低首作了一揖。 “婉君见过贺王爷!” 千零露捂嘴偷笑模仿她的语气接话道:“还请免了小女子刚刚以下犯上之罪!” 肖婉君白了一眼她,小声道:“多舌鬼!” 南宫胤贺瞧着两个小人精,亦有些无可奈何,这王府里可有的闹腾了,他摇摇头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有你护着她本王倒也安心,只是你玩性太重可莫要带坏了露儿!” “是是是!”肖婉君看着千零露嘻嘻笑起来。 “博弈那?” “还在路上,我太想小妹了所以先队伍一步回来了!” “好!等他回来立刻来见我!”南宫胤贺背过手离去,声音如碎玉般清冷无依。 等他走远,千零露迫不及待的扑了上来,踮着脚挂在肖婉君的脖子上,一边用头蹭着她的脸蛋一边撒娇道:“肖姐姐你可想死我了!” 着实粘人的狠,肖婉君往外推了好一会才推开她,用两手捏着她圆溜溜的小腮帮怪道:“我看你过目不忘的本领早不行了,给你画了那么多画像,今儿你居然没认出我来,真是白费了心思!” “可不对!画像都是貌美如花的女子,哪里是你这幅公子模样!”她被捏着腮帮一说话舌关打架发出土土噜噜的声音,咬字亦不清晰,模样甚是滑稽,只逗得肖婉君哈哈大笑。 “我可不是故意这么穿的!行军打仗哪能扮成女娇娥。” 千零露脱开她的手,双手捂着脸蛋一副生气又不能气的样子,傻乎乎的嘟着嘴不乐意道:“刚刚被尸体吓个够呛,这会儿你又办男人来吓我。” 其实她的到来,千零露开心还来不及,面上说生气自是讨闹她的话。 “尸体?什么尸体?”肖婉君立时沉下了脸。 “贺哥哥不让声张……”她有些犹豫怅然叹息了一句:“可你是我最爱的肖姐姐,不是外人说与你听,贺哥哥应不会责怪吧?” “三句总离不开你家贺哥哥!”肖婉君半是醋意半是埋怨,又接道:“入府时,倒也听着动静了,芒夜那莽夫一知是我,便说死了个婢女,你一提尸体我一寻思就想起这事来了,不过一个小小下人,竟闹得这么大动静!” “你见过芒夜了?他有没有问你战场上的事?”千零露心里咯噔一下,若说为国家兴亡而上阵杀敌,是肖家祖祖辈辈的传承,是毕生的愿望,沉吟中,芒夜对它的这份情犹如青山剪影,明月重生,过犹之而无不及。 听她提及,肖婉君微微颔首,望向千零露摇摇头。 “不曾提!”肖婉君神色有些怅然,仿佛她亦能明白他这十年来无尽的委屈和满腔的热血,是怎么样慢慢堆成了山又是怎么慢慢瓦解的。 风习习吹着她的面颊。千零露怎忍她忧虑岔开话题道:“肖姐姐此次回来,是有事罢?” “是呀,灌南战时比较吃紧,天越来越冷了,若是今年还如往年一样,大雪封山,怕是大汉帝国抵不住蛮人攻城!哥哥说此次回来为的就是向皇上禀明此事,他还说有好消息带回来,我问他却也不说!” “好事吗?博弈说是好事!什么才算好事?不打仗就是天大的好事!”千零露自问自答,透粉纤细的指甲不停的在下巴上摩挲。 “怎么可能呐!自鲁诺瓦存在以来,战争就没有消停过!”说着肖婉君叹了口气。 “那比天大小一点的好事,就是肖姐姐你不回去了是不是?” 她的想法总是那么稀奇古怪,她的快乐也总是那么简单。 猝不及防,她已激动的又拥了上来,此次抱的更紧了。 直到肖婉君被她勒的咳了两声,她才缓了缓手劲,可怜兮兮道:“肖姐姐,你知不知道我天天盼着你能回来,茶也不思饭也不想,肉也没多个儿也没长,你看隔你怀里还那么瘦小。” 说着,托着腮在她面前转了两圈,眼中泪盈盈于睫,将落未落最是可怜,惹得肖婉君一阵阵心疼。 “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肖婉君赶紧拉起她的双手捂在胸口。 “今儿给你准备了好多行头,可来不及收拾,就只能委屈你跟我睡一屋了!”千零露嘟了嘟嘴,眼角一折笑道:“其实,还是有一点私心的嘛!毕竟刚刚那尸体也着实可怕,五脏六腑都烂了……” 千零露“呃”了一声,身子不觉瑟缩的颤抖了几下,无法再往下形容,脑海里全都被恶心和恐惧填满。 “五脏六腑都烂掉了?”肖婉君皱了皱眉。 千零露点了点头,轻“嗯”了一声。 “哦?那可巧了!”肖婉君轩了轩眉毛,目光中含了一丝疑虑:“我来的时候路过山阳县,那里的百姓生了一场怪病,死了许多人,死状和你说的颇为相似!” “肖姐姐你确定是生病而不是中毒吗?”千零露急切的问道。 肖婉君摇了摇头,思虑片刻才道:“我发现的时候,他们已经把尸体焚烧了。” “怎么会这样?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们不报官吗?” “当地的百姓说,是火神索命,他们焚烧尸体也是为了献祭!避免更多的人遭殃!”肖婉君垂下眼眸,无奈的叹了口气。 一般,鬼神之说皆是有人肆意煽动从而掩盖事实的真相。 千零露隐隐觉得这两件事必有联系,王府命案并不是看着这样简单,她的心中突然涌出一阵惶恐,仿佛有一双巨大的手操纵这一切。 “会不会是同一个凶手?如果是,他一定还会害死更多的人!” 肖婉君也是被她这一想法吓了一跳,可很快她的眼神中就迸射出那种久经沙场的果断和坚毅。 “管他是谁!明天我们就去山阳县揪出他来!” “我看还是禀告贺哥哥吧!”她默默了一句,因为她知即使瞒的再好,他亦会知道的,平时连府门都不让出的,他又怎会允许自己去山阳县,况且还是那么远的地方。 “为何要告诉他,叽叽歪歪他从小事就最多!绝不能告诉他,明儿就咱俩去!”肖婉君一听立时就反对了,整张脸仿佛都写满了抗拒。 能够出去转一圈,亦是她心底迫切的渴望,千零露嘴角浮现出难以遮掩的笑意。 “那……我们就这样说定了,可不能给贺哥哥知道!” 肖婉君点点头道:“我保证!”说完拉着她的手就往屋里走。 “小妹,灌南有许多许多的新鲜事你要不要听……” “好嘛,慢慢讲给我听……” 第25章 山阳县1 次日,千零露早早拿出放在柜子里的白色小袍穿在身上,这件小袍是为南宫胤贺裁制衣物时剩余的布料制成,无论款式模样都同他无二。 她学着肖婉君在头上挽起发髻,没有胭脂水粉的小脸在黄铜镜中亦有几分英俊。 “小妹?好了没?” 肖婉君站在门口瞧着她嘻滋滋的催促。 “好了好了!”她应声走来。 二人出了门,来到马厩前。 清早的天亦有些凉意,千零露紧了紧脖领,打了个哈欠,金蚕吐出的丝绸做成的衣物果然是极好极柔软的。 她深深看了一眼肖婉君牵来的乌骓马,它凹陷的眼睛依旧有神,两侧的胡须也变得灰白,黑色的身上残留好几处刀伤,同它走时已大变了模样,此时的它是身经百战的战马! 她怔了良久才道:“十年来,都是它保护着我的肖姐姐!”说着,轻轻摸了摸它柔顺的毛发又拥着它的头颅,“真的谢谢你!” 肖婉君目光落在她们身上,一边笑一边纵身马上:“是的!多亏有他!” 乌骓马仰头“吁”了一声,千零露向后打了个趔趄,看着它左右晃脑似乎在炫耀自己的功绩一般,她忍不住笑出声来,如是一朵瑕白的花绽放。 “来!小妹!”肖婉君俯身朝她伸出手。 到了这时,她竟有些紧张了,眼神亦有些迷离,这件事总不能让南宫胤贺知道,可昌邑大大小小的事都不能逃脱他的法眼,若被他知道自己定会让他失望的。 想到这,千零露更是忐忑。 “肖姐姐,要不咱不去罢!” “怕什么!有我在呐!天塌下来有姐姐顶着!”肖婉君递来暖暖一眼,眸中尽是自信和不屑。 千零露长长吁了一口气,才下定决心把手递给了她,她只轻轻一用力便可以将自己拉到马上,不知她吃了多少苦才练就了这一身的力气,只觉得虽有十年那么久,但在她身边竟如昨日,还是那样熟悉,那样安全。 任由乌骓马飞奔出城,约摸行了四五个时辰才到山阳县,城门前是四丈高的石匾,匾上红漆重描的“山阳县”三字,格外显眼。两人往里望去,却是雾蒙蒙一片,乍看城内竟空无一人,残风打着地上的灯笼发出“哔哔”的声音,尤为刺耳。 这里仿佛荒废了很久。 千零露紧紧握着肖婉君的胳膊,瑟瑟道:“肖姐姐,你不是来过这里嘛?怎么会这样?” 肖婉君心里也是犯了嘀咕,摇摇头道:“前几日还是熙来熙往,马象游龙好不热闹!他们焚烧尸体时聚集了不下千人!不知为何今日竟会这样!” 千零露不觉咽了口唾沫,身体不自觉的贴的她更紧了。 “不如我们回吧。” “那怎么行,来都来了!我带你去看看焚烧尸体的空地兴许会有发现!”说着肖婉君便抖了抖双腿,乌骓马亦不害怕踢开前蹄便往里走。 进入城内,四下除了禁闭的房门便是石头木头堆积的货摊框架,不远处的城楼上有几只野猫发出“呜呜”的哀鸣,叫的千零露汗毛直立! 她身子一个瑟缩,扭过身来死死的抱着肖婉君的腰,可她仍是害怕,声音亦变得颤抖起来。 “会不会有鬼?” “别怕,世界上没有鬼的!就算有,只要它敢来姐姐也会让它魂飞魄散!”说着,轻轻拍了拍她不止颤抖的背。 稍定心神,继续往里深入,雾气渐渐散开,却隐约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似乎是风和鬼相互追逐抽打的嘶吼。 “是鬼!是鬼!肖姐姐,你听的了吗?”千零露一下屏住了呼吸,眼泪都要流下来。 “不要怕,不是鬼,是有人在打斗!”肖婉君久经沙场,一听便知。 循着声音来到一个巷子。 果然,如肖婉君所料,巷里十几个蒙面的黑衣人正围攻一个男子,她们离的甚远又有朦胧的雾气,亦看不清那男子的面貌。 观身形,知他出招步步受困,步伐东倒西歪像是醉酒了一般,很快无法支撑被逼至墙边,就连手中的剑亦拿不住呛啷被击落在地。 只听! “快!他毒发了!杀了他!” 伴随两闪亮光,那男子一声痛苦的嘶吼,手臂两侧被锋利的剑锋连带肩肉划去一片,血亦潺潺流出。 千零露大惊连忙回首,拽着肖婉君的衣服急道:“肖姐姐你快救他,他要没命啦!” 肖婉君亦有此意,单袖一佛从腰间抽出长剑,双脚蹬在马背纵身跃起,借力朝黑衣人刺去。 这般,才看清共有六个黑衣人,个个黑巾蒙着面,他们已是受伤惨重,眼神涣散着急,见肖婉君来势汹汹,皆提剑防备。 剑光闪闪,一片声响快而急促。 他们攻招快捷招数奇特,虽已受伤但肖婉君仍是招架不住,连连败退。只急得千零露浑身冒冷汗,心下亦是慌乱不已,只可惜自己半分功夫也不会! 那男子亦是抓住机会,踉跄躲避很快便逃出包围圈,掉落的利剑也不顾得捡起,眼下突然杀来一人解救自己于危难,却觉无一分感激,只见远处有黑马一匹,便有逃脱之计涌上心来。 他大拇指和食指圈成一环,放在唇边,立时哨声响起,乌骓马仰天嘶鸣一声,似是着魔一般朝他飞奔而去,届时千零露慌急的抓住缰绳,只差点就摔下马来! “马儿马儿你怎么了?快快停下!” 颠簸又惊惶,她胡乱的喊了一通,但见乌骓马丝毫不听使唤,朝着那男子越跑越快。 眼看就要撞上他,那男子使出浑身力气抓住马鞍跃身马上,乌骓马急转方向朝巷外疾驰奔走。 他本想将她推下马去,奈何自己身中剧毒,刚刚上马又费尽心力,只道一口黑血吐出,再无力气管她。 于此,千零露也算万幸,只是她早已吓破肝胆,只晓得这男子会驯马术,其余的全然不知。 而正在奋力抵挡的肖婉君,见她被那男子带走,心下一着慌乱了阵脚,才叫黑衣人钻了空子,一下刺中手腕还好她身经百战,受伤后反应极快,才不至于兵刃落地。 心想:这六人功夫实在高强,绝非等闲之辈,万万不能恋战。 他们得势,却攻得更急,六柄长剑如电闪雷动击的肖婉君连连后退,她赶忙招架。一个挥剑横扫快而准,击的兵刃霹雳作响随即也弹出数米远,这才与黑衣人拉开了距离。 得了空子,便深吸一口气轻功飞跃屋檐,突然右侧小腿微微一痛,似是被什么生生刺中,她低头一看竟是黑衣人使诈,一枚毒针已然半入! 肖婉君吃痛拔下银针,却不敢停留片刻奋力逃走,直到到了昌邑王府门口,天色也渐渐沉下来,望望身后黑衣人并没有追来,她才稍微喘了口气,只觉腹中痛如刀绞,似数万蚂蚁啃咬… 接着便开始口吐黑血,显然已中毒! 她捂着胸口扶着大门,吃力的往正堂走,因为此时南宫胤贺一定在那里,不管自己的生死,一定要撑到见他,让他去救千零露!她不允许她出任何事! 果然,不待她进门! 便瞧见面如死灰的南宫胤贺急急出门来,他一定是找遍了王府,寻不到她而着急吧! 然则,南宫胤贺看见跌跌撞撞浑身是血的肖婉君,他的心头悚然一惊冲向前去紧抓住她的肩膀,急道:“露儿哪?!” 突然间,她浑身发冷感觉灵魂慢慢逃离身体,嘴里不停吐血,颤抖道:“在……山阳县!”话一出口似卸掉千斤重担,身子一软躺在他的怀中,仍不顾念自己:“快救小妹!……” “孙仓公!孙仓公何处!”王府里传来南宫胤贺歇斯底里的叫喊! 待孙仓公赶到,肖婉君躺在床上已不省人事! “啊!中的毒与那婢女一般无二啊!” “可研制出解药了?”南宫胤贺急道! 孙仓公震惊的双手有些颤抖,虽说医过上万人,各种各样的毒都见过解过,但瞧着这么猛烈又残忍的剧毒心下全无胜算,没底气的轻声道:“老夫试试!” 粗略检查一遍,除手腕上的剑伤,亦无其他伤口,又见右侧小腿浮肿,割开衣物一看便见淤黑的针孔,心道:这个凶手似乎改变下毒的路数,不从口入改发毒针了! “王爷!这公子中毒前曾与凶手搏斗过,凶手用毒针将他刺伤!”说着孙仓公用手挤了一下针孔,瞬时黑色的液体流出。 “她是肖婉君!不是什么公子,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救活她!” 听到肖婉君三个字孙仓公一愣,她竟是那个女娃娃! 南宫胤贺衣袖一拂,转身即走高喊道:“芒夜你这莽夫!在哪里!” 芒夜这边好容易得了休息,喝了点小酒正睡得酣,听着消息就往这赶,刚巧听见南宫胤贺唤自己,提起官靴迎上前来。 “王爷,末将在!” “赶紧给我备马…” 南宫胤贺心下全是千零露的安危,又见芒夜不知所措的杵着,登时怒火攻心一脚踹了过去! “平时!让你看着露儿,你倒好……” 亦顾不及骂他,兀自往马厩疾走,一想到肖婉君中毒模样,若是迟个一时半刻千零露手无寸铁哪有命活!他更是急躁,也不解马绳,抽出折扇一挥,正如刀锋利刃将其斩断。 快如闪电跨到马上,马儿咴咴两声疾驰奔走,却觉原地踏步,只因他心中焦灼,狠狠用扇尾抽打马儿。 不时吼着:“驾!驾!驾!”只想着它如何能快些再快些! 芒夜带了十几个侍卫,亦是骑马紧追在他的身后! 本是四五个时辰的路程硬是让他提前一半赶到,此时的山阳县雾气已然消散,头顶挂起了一轮明月,照拂的整个县城异常诡异,冷风梭梭在空荡的街道里穿过,发出呜呜的声音,若说山阳县应在昌邑的管辖内,如今变成这副模样他却丝毫不知,不由得心中大有触动! 这时一众人才跟过来勒停了马,芒夜从马上挎着的皮袋里抽出火把点燃,瞬时更是明亮了!瞧着死气沉沉的县城心中惊动,却不知此次前来是何目的。 “王爷!这里怎么会变成这样?” “你问我?”他语气冰冷脸上一点表情也无,看不出是生气还是焦灼。 沉吟片刻,下令道:“还不快去找露儿!” 着令,痴愣的几人缓过神进行搜寻,芒夜这时才明白原委,是千零露不见了!那可是他心尖上的人,届时咽了一口唾沫。 第26章 山阳县2 入了山阳县,四下门户禁闭哪里有人烟? 南宫胤贺看着凄晃的月色,只觉心惊胆寒急喊道:“露儿!” 未有回应,却遥遥听见马蹄声渐没。 他使劲拉紧缰绳便朝那声音奔去,肃杀的风在耳边呼啸而过,而那马蹄声虽声儿细小却十分整齐,他心急如焚不停唤着千零露的名字。 届时有一道白影从不远处的屋里跑了出来,那人不是千零露更是何人! 此时他又惊又喜,只觉胯下的马奔走的如蜗牛一般缓慢,一心的只想到她身边去,什么身份世俗这一刻全抛到了脑后。 “贺哥哥!”她转身便瞧见从马上飞跃而来的南宫胤贺,心下激动面上更是深情无限。 他紧紧抓住她的臂膀,细细检查一番。 “怎么样?有没有受伤?”他语气温柔,眼眸中尽是担忧之色。 她摇摇头,指着虚掩的铺子门开心道:“他是好人!不曾伤我!” 千零露说的那人,正是那个受伤的男子。 当时,乌骓马带着两人逃出山阳县便一路向北,朝森林里躲避,阳光很快消散在深邃无尽的林地,千零露环顾四周,只见妖藤怪树毛骨悚然的伸展着身躯,如地狱里的恶鬼般,又听飞禽走兽的凄厉吼叫,乌骓马仿佛也被这一切吓到了,只来回踢着前蹄不敢再走。 “你还好吗?”她忽然想起身后受伤的那人,有些胆怯的问道。 一路上,那男子贴着千零露的后背只管握着缰绳,一声也不吭,冷不丁这么一喊但觉他连呼吸都没有似的,全无力气! 他是死啦!犹如惊雷,千零露的身子一颤大叫一声。 不成想那男子失去重心“扑通”一声跌下马去,径直摔在满是腐烂树叶的地上,他就这样静静地躺着。 见状,她猛的打了个寒战,跌跌撞撞的翻下马,一张小脸已是吓的铁青,颤颤巍巍的翻开他。 心中不止一遍的默念:千万不要死啊! 千零露擦了擦手心里的汗,看了看他的模样,本来还突突跳个不停地小心脏,这一刻竟平缓了许多。 他生的面目清秀,虽中毒改样一双眼窝淤黑而幽深,一张薄唇也因中毒而变得黑紫,即使如此仍无法难遮挡他的美,浮屠三生除了南宫胤贺再无人能媲美!如过绿叶而拂绿光,如掠红花而取红颜,但凡世间颜色皆不如他。 一时间竟看的痴了,亦忘记身处绝望之地! 若不是乌骓马哀鸣一声将她拉出梦境,可将是坏了大事! 她仔仔细细的检查他手臂上的伤口,只外侧深而露骨,血湿了一片,撕裂的皮肉下森森白骨正如咧嘴而笑的红石榴,千零露慌乱过后随机镇定,将他拖到树下,草草捡了些枯木枝生了火。 从怀中摸出随身携带的针线包,取来最细的一根针穿了线,在火上烧的泛红,撕开他臂膀上残碎的衣物,为他缝起伤口。 只第一针下去,那男子剧痛至心,生生痛醒!想要反抗奈何使不出力气,只能颤抖着闷哼一声,随着千零露针针穿过,他额头上流出豆大的汗来。 千零露咬着牙,心下虽是害怕可为了救他性命,只能醒着头皮上,幸好她手巧心细很快便缝好最后一针,用牙咬断多余的线,又给他撒上金疮药,拿出手帕为他包扎好! 这时他抬了抬手又无力的落下。 “我腰间有解药……快!拿出来与我服了!”他的声音很虚弱,千零露一时不解轻“啊?”了一声! “快!迟了……我的五脏六腑……要腐烂啦!” 他颤抖的嘴唇努力往外蹦着字,显然是急了! 千零露亦顾不上男女授受不亲,赶忙在他腰间摸索,很快便找到一个碧绿的小瓶,里面是两颗红色的药丸,她倒在手心犹豫了一下问道:“吃多少?” “一颗……就够了!” 帮他服了药,千零露把剩余的一颗药丸放回瓶中,思起他说的话:五脏六腑都要烂掉了?难道他中的毒和命案有关吗? 思量间,一向聪慧的她留了个心眼,偷偷将解药塞进袖里,带回去好让孙仓公研究研究!她觑了他一眼,见他陷入昏睡中,略慌乱的心才慢慢平复! 这解药也真是管用,不到半刻他的脸色竟奇迹般由黑转红,想来他醒转后必会口渴饥饿,若是能摘些果子挖些野菜亦能帮他恢复气力! 她起身看着乌漆嘛黑的天,立时怂了,这里不会有鬼吧!罢了罢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想起荣姨说过:遇到可怕的要比它更可怕,才能吓退它! 她振了振精神,咧开嘴呲着两排整齐的牙齿,一口气钻进树丛里,眼前朦胧一片,才觉自己实在太傻了,居然忘了拿个火把,不过幸运的是,她正身处一片地菍果丛里,而它本是十月果,现在虽有些生,但凑合也能吃! 月光撒在大片大片的地菍果上,它们闪着紫幽幽的光,真是人间美味!千零露心中大喜,摘了很多直到衣服兜不住她才心满意足的往回走! 待她回来,那人已经醒转,他正满目凶光的瞧着自己,登时吓得她心中怦怦而跳! “你……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你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他吼声急促,颇具敌意! 千零露兀自吓了一跳,不敢直视他那双燃着杀气的眼眸。 “你……和黑衣人打架…受伤了记不记得?是我救了你!我还给你摘了果子!”说着兜了兜衣服给他看满当当的地菍果,并露出一个充满暖意的微笑。 那男子瞧了她一眼没有出声,心里却思量万千,且不说这人为何平白无故救自己?单单是在这荒郊野外自己又重伤至此,就应当提防! 他抓起身边的石子紧握在手心,眼睛一直盯着她不敢离开分毫。 而千零露被他木木的瞧着,心里一阵发毛于是试探性的往前走了一步。 不料他却十分激动的吼道:“滚!再不滚我杀了你!” 她吓得一颤,地菍果也掉落了许多! 莫不是东郭救狼么!眼下逃命或许来的急! 想到这,她转身就跑,可跑了没几步她感觉这林子的阴森气味扑面而来,立时就怕了!她停住脚步咽了一口唾沫。 转念又想,怎么说也不能就这么走了吧,眼下他可是命案唯一的线索,但又不敢回头,万一他真的杀人那! 犹豫间,她还是轻轻转回身颤抖的笑起来,她知道此刻她笑的一定比哭还难看。 那人紧握着石头面无表情,只要她敢上前一步,他定把石头化为暗器,打在她身上,不叫她死也叫她变成残废! “我害怕!能不能叫我的马陪我走?” 她指了指乌骓马,哀求道。 那男子一怔,全没料到。也许她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届时把石子松开轻卸防备仍不敢大意。 “不行!此处偏僻定有狼群猛兽!这马不能抵挡也能让它们饱腹!” 这是让乌骓马当野兽的食物啊! “啊!不要!不要!乌骓马是肖姐姐的命根子!它们要吃吃我好了!”她的语气有些着急。 那人有些意外,邪笑冷哼一声:“你当我是傻子么?马比你的命还重要?” 千零露大急:“我说的是真的!我对天发誓,若是说了半句谎话就叫我死无全尸!” 有趣!有趣! 瞧着她诚恳模样,他有些无可奈何的起了起身子,没想到这么快就可以坐起来了,他心下十分欢喜。看来,研制的药是有效的! 那么,就算有十个千零露也不是他的对手! 既然不会构成威胁他便不会把她放在眼里。他悠闲的把手搭在膝盖上,凝神片刻,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这么一仔细瞧, “好一个俊俏的公子!” “啊!”千零露微微张了张嘴,他突如其来的话让她感到莫名其妙,她看了一眼身上的男装,立时便知他话的意思了。 现在她是个男人,也不知怎么胆子竟也大了起来,大步走到火堆旁调侃道:“你也不赖嘛!” 火光映在他的脸上,但觉也没有那么可怕。 他抬首“吁”了一声,问道:“你是谁?为什么救我?” “我叫千零露,准确来说是另外一个公子救的你!我只是被你顺道带来的!” 千零露?听到这个名字,他神色突然变得有些异样,似乎在哪里听过。 “你又是谁?为什么会在山阳县?”她问道。 他又瞥了她一眼,啧了一声。 “你没必要知道!” 这个人实在是太小心了。 千零露泰然的微微一笑,坐在他的脚边抓起一把地菍果递给他,道:“肚子饿了吧?这个很好吃的!” 他背过脸去,并不接受她的好意。 她只好无奈的收回果子,起身走到乌骓马身边将果子分与它吃,一人一马吃的开心。 “多吃些!甜不甜?很甜对不对?” “傻子!”他碎了一句摇摇头,“它说没什么味道!” “你怎么知道?”千零露狐疑的望他一眼! “它告诉我的!”他右眉一挑飞了乌骓马一眼。 “你可以听懂它说话?怎么会有人听得懂马语?”千零露不敢置信的念叨着:“对!在山阳县就是你让马儿变疯的!你是真的可以和马说话?!” 她脑子可能不太灵光,他并没有理会她,向后仰睡着闭目养神。 突然她跑到他身边抓着他的胳膊,激动的问道:“你能不能帮我问问它,肖婉君最喜欢做什么?” 他只觉得她十分聒噪,不耐烦的一把推开她,可见她面上真诚还是回答了她的话。 “它说她喜欢上战场!” 什么嘛!这破马!对肖姐姐是一点也不上心,谁会喜欢打仗! 千零露小嘴一撅,白了一眼乌骓马! 沉下心思,肖婉君这个名字一下浮现脑海,是昌邑王府的人,他心头猛的一震,芥蒂的望她一眼,急道:“你们怎么会去山阳县?” 见他突然变了样,千零露愣了愣,既然是他先提的索性试探一下! “因为山阳县百姓中毒的事!” 看来昌邑王已经知道了,他若有所思的望向远方。 却也不再问下去,这下可急坏了千零露。 “他们中的毒和你一样,你一定知道什么对不对?” 他冷哼一声,并不打算接话。 千零露虽是着急,但对他却急不得,这人不仅会功夫还很聪明谨慎,哪怕自己用些手段亦是在班门弄斧,大抵也问不出什么来,不如骗他去昌邑!若是能落在贺哥哥手里,不信他不交代。 第27章 蛊毒问世 有了目的,就有了方向。 千零露坐在火堆旁牢牢的盯着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做好了守他一夜的准备。 他抬了抬惺忪的双眼,望了望目不转睛的千零露,但觉有些好笑,心道:阅人无数,倒是没见过如此心思单纯的,我若想走你岂能拦得住? 毒很快便在他的体内化解,浑身像是被抽丝剥茧般轻快,他起身跺了跺双脚,两腿亦恢复知觉。 立时,千零露也跟着跳身起来逼到他身边。 紧张道:“你要去哪里?” 见她虎着一张脸贴了过来,他一脸不屑的轻哼一声。 “去方便!要不要一起?” 他的语气有些得意和痞气,说完推开愣在原地已是满脸通红的千零露,径直走进树林。 宽衣解带间,斜了一眼肩头,包扎伤口的帕子上竟绣着一对活灵活现的鸳鸯,而这绣工平生所见最为出神入化! 这人怎么会有女人用的帕子? 带着疑虑,他回到火堆旁仍倚树干而卧,只是这次却换他盯着她出神了。 “你这小小年纪!竟成家了吗?你夫人是谁?” 此时,他对绣娘十分好奇,不断猜测着可能性,他自许昌邑的人才没有他不知的! 千零露见他来了兴致,问的问题也颇为奇怪,但对她而言兴许是个机会。 “我回答你的问题,你也得回答我的问题!这样才公平!” “有意思!我便让你先问!” 见鱼儿上钩,千零露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踌躇思索后便道:“你中的是什么毒?” “蛊毒!”他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这是什么毒?闻所未闻!” “一人一个问题,该我啦!”他打断她的话又问道:“你家夫人是谁?” “我没有夫人!”千零露轻笑一声,淡淡笑道。 他顿感被戏耍了,眉目一横跳身起来。 “怎么可能!?” “哎?可不能耍赖,一次只能问一个问题!”见他急眼了,千零露赶忙提醒,亦不知他心性,万一是个坏脾气的再拿自己开刀,可是不妙! 见她一张战战兢兢的小脸,吓得惨白。才觉是自己反应过大了。 “好好好!且信你!问!”话罢,便坐了下来。 “黑衣人是谁?” “鲁诺瓦皇室六大元老!” “原来是蛮人!”千零露咬了咬食指,这下事情比自己预判的更要复杂了! “这鸳鸯是谁绣的?”他迫不及待的指了指手帕问道。 千零露有些犹豫,且瞧他眼神并无半分恶意才缓缓道:“是我绣的!” 他不敢置信的看了她良久,似是明白了急转目光不再与她对视。 “该你问了。” 气氛有些尴尬,千零露顿了顿才问道:“他们为何要杀你?” “……你一个女子总对这些打打杀杀的感兴趣!也不怕惹火上身!”他低首笑了笑越想越觉得她女扮男装的功底亦赶的上她的绣工,若不是耳朵上的耳洞根本分辨不了男女。 见他已识破,千零露身子微微一颤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无论怎样就现在而言,他对自己无敌意。 “请你告诉我吧!我们需要知道真相!” 他抬首望了她一眼,她目光炽热渴望,并无心骗她,心里亦有较量。 须臾,才道来:“蛮人把五毒装进坛中,不投食!让它们互相残杀,最后活着的那个取出制毒,称蛊毒!此毒一出毒性剧烈,可使人五脏六腑化为血水,死前所受之苦如剖腹剜心,他们不停在百姓身上试毒,一旦成功就投入战争中,到时鲁诺瓦将战无不胜!可没想到的是他们制毒的速度远不及我解毒的速度快!所以他们用尽手段,甚至买通我的亲近对我下毒,而后又派六大元老来追杀!” 千零露认真的听着,眼神中迸射出异样的光来,人人都说鲁诺瓦是凶残的民族,所以才把他们称为蛮人,听了这一遭,觉得他们不仅仅凶性极盛,更有聪明的头脑和狡猾的思想,而最重要的是眼前的此人绝对是一等一的人才,他解毒的本领如此高超,对南宫胤贺应会有很大的用处。 想让他为王府所用,却是个极大的难题。 千零露小心道:“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而他却满不在意的往火堆里添了两根枯木,冷笑一声道:“我知道!” “不如你跟我走吧!我家哥哥可以保护你!” 见她喜形于色的说着。 他哼笑一声瞥她一眼,语气亦是怪怪的。 “你家哥哥?哪个?” “你莫管是谁只要跟我回去,蛮人的六个糟老头绝对不敢招惹你的!” “哈哈……”他仰头笑起来,又道:“那六个正当年,被你说是老头估计要气死了!” “都是元老了还不是老头么!”千零露撅了噘嘴,尽是乖巧伶俐:“你同我回去,我便拜你做师傅,你教我马语,我给你做好吃的,可好?” 她憧憬的十分美好,还没能把他打动,先把自己感动了,说话间面上遮掩不住的欢喜。 瞧她痴痴模样他亦有些心动,只是她是昌邑王府的人,迟早的敌人,即便欣赏已不能揽入麾下。 他神色颇有些阴霾,淡淡道:“我身上的毒已消,那六人非我对手,来了也是自寻死路!” 千零露也知自讨没趣,脸色顿时拉下来,这人软的不吃,硬的自己又不敢!心眼里气鼓鼓的一阵闹腾,最后也只能自己慢慢消了去。 此时虽是九月,深林里却是阴冷难耐,看着火苗被风吹的霹雳作响,千零露仍是手脚冰冷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一提到六大元老她心下突然不安,不知肖姐姐打败那六人没有?还是被他们给擒住了! 她越想越是担忧,胸口烦闷,抬首看见乌骓马。 心里打定主意要回山阳县寻肖婉君。 “不去便不去罢!还吹上这好大一张牛皮!若是那六人来了,莫要后悔!我这就要骑马回去了,你可别跟着!” 说着就走到马前,挣扎着上了两次也没能上去,只怨自己平时太注重四书五经,连马都不会骑。 “真是笨!”他唏嘘一句,在这深林之中异常响亮。 千零露兀自吓一跳,一脚没踩住摔进斜沟里,弄得满身泥泞待她爬起来,他已经跨到马上。 “你不是不走么?”她自气不过,颔首两眼一翻。 “厉害着那!你就用两条腿走回去吧!” “哎……好歹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 “笑话!救我命的是这条马儿!关你干系?” 千零露愕然,平日里极通人性的乌骓马,也似着了魔般,丢下她便走了,吓得她赶紧追赶。 “等等我!我错了……我错了求求你带上我吧……”她一边追一边带着哭腔喊。 当然,他也不是石打的心肠,不过只是吓吓她,见目的已成自然拉她上马! 两人一马回到山阳县,在夜里远远望去,整个城市被天上挂着的一轮孤月照的阴森诡异,城镇的轮廓若隐若现浮在二人眼前,寂静中听的见“哒哒”的马蹄声。 “快看!那是焚烧尸体的地方!我们快过去!”千零露指着前方激动的叫道。 这是一片荒地枯草成堆,方圆二三里十分广阔,而面前就有一大片烧灼的痕迹,焦黑如炭! “你确定?这里死了这么多人,全是孤魂野鬼你不怕啦?” 听他嘲讽,心中刹那有千百个鬼样转过,千零露定了定心神,郑重道:“我可是来查案子的!” 样子是一本正经,真是让人笑不活了,果然他忍笑将自己扶下马,那模样更讨人厌。 这里距离县城不远,空地似乎就是为祭祀而准备的,正中有高高的祭坛,面朝孤月。祭坛上有两个一人粗的木桩,木桩上架着早已熄灭的火盆,木桩后面是一块三四尺的白布,边缘上已经破损可上面黑色的火型图案却依稀可见! “嘿!你看那个图案?是什么?”她新奇的又问道。 “这个吗?”他轻功一跃飞向祭坛,一把扯下白布送到她跟前又道:“火型图腾!喜欢?” 看他飞来飞去的显摆,似乎厉害的狠,她接过白布下意识问道:“火型图腾是什么?”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他露出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 千零露摇摇头。 他才道:“这是火神教的教徽,每个教徒手臂上都有这个图腾,他们大都带着面具,火神由此辨别他们得身份!” “怪不得!肖姐姐说过他们焚烧尸体是为了祭祀的!这件事和火神教一定有关系,要好好查查他们!” “呵!你口气不小!你可知道火神的势力有多大?” “呦!真当他自己是神啦!还能大的过昌邑王!你不用怕他,跟我回去我家哥哥定能打败他!”千零露信誓旦旦的拍了拍胸口。 “你可真有趣!”他邪邪一笑,总是用鄙夷的眼神看着她:“火神恩怨分明,我同他从未结仇自是不怕,倒是你无凭无据的就要查人家,不知道谁该害怕!” “怎么无凭无据啦!焚烧尸体就是证据!?” “这算哪门子证据,是人家火神杀人啦?还是人家火神放火啦!尸体是村民烧得,关人家什么事!” “你……强词夺理!是不是你就是火神教的?”眼看说不过,千零露急的泪将流下来。 他眼神一晃,撸开袖子露出胳膊来略略说道:“看好!没有图腾!不见黄河不死心!” 千零露瞬间耸下脸,两眼冒金星一句也说不上来,这是她平生见过的好人里最令人讨厌的一个! “叮铃珰……叮铃铛……” 这是什么声音,从远至近越发清晰,两人一怔彼此对视一眼。 突然草丛里奔出一匹马来重重摔在两人面前,吓得千零露呆愣在原地,只看着马上一个穿着奇异服装的女子滚在地上,朝着她虚弱的伸出手发出一声:“救救我……”便不省人事。 来不及思索到底发生了什么! 救人!救人! 她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后连忙去搀扶她,一旁的马儿抬了抬脖子,“叮铃……铛”轻微一声铃铛响那马再没了动静! 第28章 蛊毒问世2 原来,这匹马的后腰上插着两支长箭,能把主人送到此已然尽力。 “你怎么什么人都救?” “我不救她!她会死的!”千零露粗略的检查了一下, 她脸色有些苍白,好在没有很明显的外伤,只是她身上天蚕丝做成的半身红色斗篷有好几处裂口,用稀有琉璃翡翠点缀桃粉的衣裙上也有污渍泥泞。 她身上头上佩戴了许多极珍贵的饰品。 一看这人的身份就不一般! “看模样是彝国人!你确定要救?”他露出一副不想多管闲事的样子。 “不管她是谁都要救,快来帮忙把她扶到马上去!她跑这样急,一定是有人追她!” 他虽好不耐烦,但此处委实不宜久留。 将二人安置马上。 “这马虽神力,但年数已高,万万驮不了咱们三人!” “那你怎么办?”千零露有些着急的蹙着眉! 他没有回答,而是摸了摸乌骓马的鬓毛,在它耳边“嘟嘟嘟……”的乱喊一通,然后朝山阳县飞跑起来。 不料,乌骓马撩开蹄子跟在他身后,亦飞奔起来,千零露大惊下紧握住缰绳。 鬼知道他和马说了什么! 她在心底暗暗碎了一句。 万万没想到,还没跑出山阳县,他就捂住胸口单膝跪倒在地,乌骓马也立时停了下来。 千零露脸色大变,急忙跳下马亦不管摔疼的屁股,慌张的扶住他问道。 “你怎么啦?你怎么啦!” “没事!还有些余毒在体内!” 他斜了一眼满是焦虑不安的千零露,心中不觉一暖,没想到这肮脏的世间居然会有这么单纯的人! “要不再吃一颗解药吧!?” “那东西可不能吃多了!否则比毒药更毒!”他苦笑一声摇摇头。 “为什么?解药怎么会有毒呢?”千零露有些不解傻傻望着他。 “我解毒从来都是以毒攻毒!” 听他若无其事的说着,却叫千零露心里咯噔了一下。 “别傻愣着了,咱们要躲起来,只需一时半刻我就能恢复!到时就算被他们发现,也无需再怕!” 他说的亦有道理,环顾四下不远处有一家酒馆,门头很高乌骓马定能进去。 似乎他也看中了那个地方,踉跄起身指着酒馆道:“去牵马!就躲那了!” 千零露费劲的牵着马进了酒馆大堂,这里并不是想象中的荒废模样,桌椅摆放整齐,柜台上的账本算盘也都在,仿佛他们走的很匆忙,连东西都没来及带。 难道是突然发生了什么事吗? 可是,这里酒桌地面都被清扫的很干净!如果是急着走谁会打扫一遍再走那? 那么唯一的可能是他们被人骗走的! 又联想到:蛮人正在百姓身上试验蛊毒。千零露顿感不妙,转动着乌溜溜大眼,捉住他的胳膊压低了声音道:“大家一定是被蛮人抓走了!你知不知他们在哪里?” “我怎么知道?!”他回答的极快,语气有些不悦。 千零露有些失望叹了口气,她知道多一刻耽搁百姓就多一分危险,眼下根本不知道去哪里救人,即使再着急亦无能为力。 “刚刚救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彝国人,现在你又想去找鲁诺瓦六大元老吗?救人也要看看自己的斤两!” 他说的对,找到六大元老就能救人,自己一个人是做不到的,可是南宫胤贺一定可以。 顿时她的眼中闪出亮光来。 “我们回昌邑!”说着就兴奋的往外走,却被他一把拉住。 “你不要命啦!”他又惊又急。 经他一提醒她后怕的捂了捂胸口,如同一只受惊的小兽,碎碎道:“也是…也是!差点儿暴露位置。” 心思单纯从不思虑后果的千零露叫他是又恼又好笑。 而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南宫胤贺的声音。 “露儿……露儿……” 这样的呼喊声,她再熟悉不过了。 激动.安心像炽热的火和滋润的雨露,一起席卷而来,哪里还有人能够阻拦。 “贺哥哥!贺哥哥!” 她推门而出,一眼就看见了南宫胤贺,立时满腔的委屈随着泪珠在眼眶打转,这一刻也化作奔跑的力气投进他的怀中。 见他如此关切自己,那么自己豁出命去得来的线索亦是值得。 那男子见南宫胤贺到来,索性牵着马走了出来,亦瞧见千零露正指着自己戴好人头衔。 本想着,不假时日便到昌邑王府拜访他,可世事难料一切非能全尽人意,如今见着他倒是省事了不少。 他轻轻作了一缉,满面喜色更深情道:“三哥,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南宫胤贺一愣细细瞧来,满脸不敢置信! 这人竟是南宫胤询! 他同师傅司空镜寄情山水,浪迹天涯好不快活,他一直也觉得这样的生活最适合他,远离政治斗争做个与世隔绝的逍遥子,对他而言亦不是坏事,如今朝政动荡战火纷纷,他若能回来帮助自己,不仅能一家其乐融融,更能如虎添翼! “询弟,果真是你!?” 他郑重的点了点头:“是我!我回来了!” “姐夫?”千零露不可思议的张了张嘴,围着他瞧了又瞧,断然没有想到他竟会是肖姐姐的意中人,想来自己已经报过家门,他竟装作不识得,可恶!于是撅了噘嘴道:“你不记得我啦?我们小时候见过!” “不记得!”他捂着伤口立时躲到南宫胤贺身后摇摇头,一副怯生生的模样,和刚刚那副杀人冰冷的脸截然不同。 “询弟,你怎么受伤了?”南宫胤贺心中一震关切道。 “我不打紧,三哥不必在意。” “这可说来话长了,只要找到鲁诺瓦六大元老所有难题都解决了!对啦!我肖姐姐那?”千零露着慌的拉着南宫胤贺的胳膊问道。 “婉君中毒了和死去的婢女一样!”芒夜跳下马,蹙眉道。 “蛊毒!天呐!芒夜咱们回去救肖姐姐,不能再迟啦!” 听她有救肖婉君的法子,芒夜一刻也不敢耽搁,立时带她上马并向南宫胤贺请命。 “贺王爷!” “好!你带露儿先回去!” “等下!这个人怎么办?”南宫胤询指着趴在马上的女人问道。 “这是什么人?”南宫胤贺问道。 “她可能在被什么人追杀,我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晕倒了,想着先救了她吧,目前也不知道她是谁!”千零露卷了卷衣带解释着。 “来人!”他唤道,立时一名侍卫跳下马跑过来行礼道:“在!王爷!” “带她一起回王府!”南宫胤贺下了命令,四人两马驰骋回昌邑,他不一同回去,是想查清诡异的山阳县到底发什么了什么。 彼时冷静下来,看了一眼南宫胤询,他的眼神深不可测,早已没了当年的纯真和至诚,他出现在此,必定和此事有所关联。 “询弟,你有什么发现?” 他这样问,南宫胤询自是心知肚明,以他的城府知晓此事只是时间问题,况且脑子缺根弦的千零露也知道许多,现下不如自己告知,还能得到他的信任,此乃上上策! “是的!我暗中观察蛮人有些日子了,他们在炼制蛊毒,抓了山阳县的百姓做实验!目的是为了投入战争!” 闻言,南宫胤贺心中遽然一紧,一场看不见的硝烟已经展开,然而还是有许多的疑点不能解释,百姓并非待宰的鱼肉,失踪不可能发生在同一日,昌邑竟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这么多百姓,如何没有反抗的?” 南宫胤询微有难色,略略片刻眸中精光一闪,瞬息黯淡道:“因为火神教!” “火神教?略有耳闻!以火神为主的一众教徒虽制毒卖毒为盈计,所致之毒大多为以毒攻毒,用来救命却不曾伤过百姓,一直有百姓信仰爱戴,所以并没有对其围剿,他们怎么会牵扯其中?” “据我所知,火神教中出现了叛徒,联合鲁诺瓦六大元老一起研制蛊毒,并借火神之名骗取百姓的信任,从而不动声色的进行投毒!” “原来是这样!看来火神教是留不得了!”他的声音淡淡却有狠辣之意。 南宫胤询听着,肩胛微微一震,那么轻微,在这暗沉清冷的夜幕里任谁也没有发现。 “火神教有个万毒阁,藏尽天下毒书医书,若是贸然强攻,火神视其如命定会焚后逃之,到时奇书被毁遗恨万年那!三哥,三思而后行!”南宫胤询把利弊权衡,语重心长的劝慰道。 他心思冉冉转动,南宫胤询亦是与毒打交道,对这些个鬼才书籍在意,亦是情理之中,与他初次相见,不好折了颜面,日后兄弟情深才能对抗靖安王一众。 他原来的厉色刹然而收,不免笑道:“此事从长计议,当务之急是找到蛮人老巢,尽快剿灭还百姓一个太平!” 南宫胤询心口僵了僵,当下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默默点了点头。 就在此时,那遥遥的马蹄声近了,整齐划一在静夜里“嘚嘚嘚”直刺穿耳膜,这样排列有序,定非凡人。 “很有可能是追杀那名女子的人!”南宫胤询静静说道,并无一点胆怯。 南宫胤贺抽出折扇握在手中,随从侍卫观眼色行事,皆“刷刷”跳下马持剑挡在他的前面。 随后对着愈来愈近的马群长吼一声:“昌邑王在此!尔等下马参见!” 这一吼,惊起野鸟一群,气势之大使人无不胆寒。 带头的立时停下,其余的见状全部勒马不前。 这群人果然了得,个个威风凛凛,他们着青色铠甲衣,颈部系着红色丝带,一看就非普通兵卒。 唯有带头的跳下马来,动作敏捷的往前行了几步,钢铁做的靴子在地上“哒哒”响。 他如一头桀骜的鹰,光个子都高出他们一头来,生的十分雄壮,额头挂着一颗野兽的牙齿,牙齿周围镶嵌着蓝色晶石,一双深陷的眼睛黑亮而锋锐,身上穿的是铁水铸成的铠甲,铠甲之下是宽厚的胸腹,浑身充满着无穷的力量! “彝国总领,雅塔!问昌邑王安!”他单手举过头顶,在彝国是友好之意。 彝国是小国,仅仅是大汉的十分之一,然则虽是小国,却有一支生猛如虎的军队!人称铁骑军,而雅塔就是这支军队的首领,如不是他们抵御蛮人攻伐,彝国早就沦陷了。因而不仅受彝国百姓的爱戴,在大汉亦是响当当的名号! 不久前彝国发生了一场政变,这场政变的始作俑者正是雅塔和他拜把子哥哥罗生,他们夺了王印,血洗皇城,一夜之间改朝换代,罗生做了彝国的大王,而雅塔则握兵权相权,百姓们便称他为雅塔王! 第29章 彝国公主 雅塔为人正直憨厚,极重义气。 听他报上名号,南宫胤贺稍定心性,知他非穷凶极恶之人,摆摆手示意侍卫退下,慢慢然道:“政权新立,总领不应在彝国吗?” 他凝结的眉心似有一股难以消散的怒气。 而这时,他身后的一名兵卒急急跳下马,同雅塔一样行了礼,笑吟吟道:“彝国素来和大汉交好,我们此番入汉,并非国事而是私事,若是给昌邑王带来不便还请海涵。” 南宫胤贺摇摇头道:“尔等战服披身,刀剑相配,还说什么私事!” 雅塔眉眼一横,急怒道:“你们大汉有句话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十七年前她的阿爹屠我至亲!你说那贱女索罗斯该不该死?!” 听到这,兵卒连忙制止他继续说下去:“雅塔王!不如回去再行商议!” “你!滚开!”雅塔一把推开他,充血的眼球牢牢的盯着南宫胤贺:“到底放不放行?” 原来那女子是彝国唯一的公主,这场政变居然还有这番原委! 若说此乃人家的私仇,于情于理都不应该强加干涉。 可现下人已被救到府中,若被发现!与铁骑军为敌的事可就板上钉钉了。 忧虑再三,南宫胤贺向一侧移步。 再僵持下去亦于事无补。 “雅塔王可要想清楚再往前走,若是无意伤了大汉百姓,其后果我相信不会是你们大王想看到的!” 这时南宫胤询嘴角上扬,漫不经心的说道。 雅塔咬着牙瞪他一眼,本想人不知鬼不觉的斩草除根,而现在却变成了硬闯,这是大汉地界,若是扛到底只怕适得其反。 雅塔无奈只得告返,但终究心底不甘,沉着脸道:“那贱女若是逃到这里,还请昌邑王交给我,雅塔以彝族的帝起誓,将永奉你为王!” 见他脸色严肃,南宫胤贺轻吸一口凉气,立时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得双手抱拳还礼。 待这一众人走远,南宫胤贺叹了口气道:“不知道这公主是福是祸!” “既来之则安之!三哥多虑了!小小彝国,他们需仰仗我大汉而活,无可畏惧!” 南宫胤贺凄然一笑,他寄情山水犹能不知,现在的大汉内忧外患,水深火热,彝国若是覆灭,大汉亦是唇亡齿寒! “这件事从长计议,询弟师傅他老人家回来了吗?” 他摇摇头,道:“他玩他的!我玩我的!很多年前我们就是这样了!” “哦!是这样!那咱们回去吧!” “不了!三哥,我就不去了!” 南宫胤贺一怔,那么久没见或许有些不适应,但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拒绝的如此快。 “你在外面定吃了不少苦,如今你回来,做哥哥的怎么还能让你流落在外?” 他不以为意的笑了两声,:“三哥,你想多了,我只是处理些小事,等过几天再去王府!” “骑上马!早些回家!”南宫胤贺走到他的跟前,双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 他留了一匹马给他,便扬鞭回昌邑! 同样是南宫家的子嗣,他却和南宫胤贺有着天壤之别,对于朝政,他不能干涉,但却耳通八方解数知晓,可人前人后仍要装傻充愣。 他有的是时间和耐性,这么久他都忍了,还会在乎这一时半刻么! 王府里,肖婉君服用了最后一丸解药,直到第二天凌晨蛊毒才尽数消去,折腾了一夜,千零露才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房门,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那女子的脸,也不知道她醒转了没有! 于是便朝厢房走,赶巧南宫胤贺也要去瞧瞧那个公主。 “露儿!” 听人唤,千零露呆愣愣的抬了抬脸,顶着两个黑眼圈,一看就是一夜没睡好。 “贺哥哥?” “这么累,不回去休息又要去哪?”他脸色一沉,心下有些许心疼。 “我只是想看看昨天那名女子有没有事!”千零露委屈巴巴的蹙了蹙眉。 “那走吧!”他背过手走在前面,千零露安静跟在后面。 “你还不知道她是彝国的公主吧!” 千零露一惊,问道:“什么人会追杀公主?” “现在她是彝国的通缉犯!严格来说也称不上公主了,不过是个逃亡的人!” 屋漏偏逢连夜雨,又是一个无家可归之人啊! 千零露霎时涌出一股酸涩之意。 “她从前贵为公主高高在上,现在变成这样一定很难过吧!贺哥哥我们说话的时候务必要在意她的感受!” “嗯!好,你总是有心!” 眼看来到门前,屋里却传来挥鞭的声音,伴随着尖叫侍女纷纷夺门而出。 “王爷!那人发疯啦!” “是呀是呀不吃不喝,见人就打!” 见状,南宫胤贺赶忙往里屋里走,却见那公主正挥动手里的皮鞭,一鞭打在桌子上的茶盏上,只听得“哐啷”一声跌了个粉碎。 索罗斯醒转后,眼见是陌生的地方,十多天的逃亡使她几乎在崩溃的边缘,总觉得全世界都想要自己的命! 瞧见有人进门,已然打红眼的索罗斯,使劲气力挥动鞭子打过去,南宫胤贺手疾眼快单手抓住皮鞭,扬一扬脸厉声道:“若敢再闹,就把你送给雅塔王!” 顿时她像蔫了的气球,不敢再吱声。 且瞧他白衣白靴,难道是昨晚救自己的人,一想到这她的手一松皮鞭落地。 南宫胤贺捡起皮鞭,才觉这鞭子虽又细又软却十分锋利,若是真叫它打着必定皮开肉绽。 他定了定心神,将鞭子还回去。 “公主,刚刚本王多有得罪!” 索罗斯心头震动,接过鞭子将其缠绕在腰间,声音也变得柔和许多:“我是太怕了,谢谢您救了我!敢问大名?” “昌邑王.贺!” 光明磊落,爱民如子的昌邑王! 她早在彝国就听过他的名号,她的父王曾让百官效仿他,做个正直的官,忽得勾起这心酸的记忆,她别过头身子挣了一挣。 “怎么了?”他有些担心的问道。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父王,他说大汉有您是幸!他是好人,不该这样!”她再忍不住,心中犹如利爪狠狠挠着,泪水潸潸而落。 那可怜惹人疼的模样,连千零露看了都忍不住想要为她披风挡雨。 “公主可安心居在王府,想吃什么喝什么,大可告诉我!”千零露温言道。 “啊!”索罗斯看见她,悚然一惊,立时躲到南宫胤贺身后,一双手紧紧握着他的衣服,颤抖道:“她是人是鬼?” “公主!我自然是人啊!”千零露有些慌张的解释。 她心中震惊和恐惧不止的说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公主您到底怎么了?”说着千零露往前跟了一步。 她却十分激动的大叫起来:“不要过来!叫她走!叫她走!” “露儿,你先出去!”南宫胤贺轻轻说道,并使了个眼色。 不知道这公主为何这般害怕自己。 也许是被铁骑军吓坏了吧,毕竟从天落地,命运使然也是需要极大的勇气去承受! 她想着,便乖巧的走了出去。 这时芒夜兴冲冲的跑来,与千零露打了个照面,他满面喜色似乎遇到了什么令人高兴的事。 “芒夜?发生什么了?” “听说昨夜那个女子是彝国公主对不对?”他俯下身压着兴奋低声问道。 “是呀!这时人已经醒了,怎么了嘛?”千零露疑惑道。 芒夜悻悻道:“在彝国,她管我叫小叔!我先进去了!” 这件事,说来就话长了! 芒夜在灌南打仗的时候,常出入彝国的宫殿,那时候索罗斯还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正是调皮捣蛋的时候,她喜欢去田野里抓兔子,喜欢拽着这个满是力气又憨厚的汉人将军,每每有芒夜在,都能吃到肥美的兔肉。 因而两人的关系十分要好,碍于年龄,她就只能叫他一声小叔。 果然,他进得门去。 不大一会儿,屋里就传来他们得嬉闹之声。 “芒夜小叔,真的是你!你腿咋瘸了!” “瘸了,也能给你抓着兔子!”…… 在异国他乡,能彼此相遇是多幸运的缘分,这样也好,总比她见着人就喊鬼来的好吧。 千零露轻缓了一口气,双手搭在围栏前,看着满园几乎凋零的银杏树,但觉丝丝凉意,自己还穿着昨日那件男装,略单薄了些,还有满身的泥泞污渍,每次都弄得这样狼狈,这样小憩了片刻,浑身就酸痛无比。 “露儿!” “贺哥哥你怎么出来了?”千零露扭过头漫不经心的说道。 “嗯!芒夜和她是旧识,我也插不上话,就出来了!” “贺哥哥……”她突然扑进他的怀里,似一只丢了魂的小猫,她嗅着他沉静如水的气味,仿佛置身世外,那种劫后重生的美好。 他理了理她凌乱的头发,他知道她受苦了。 “我以后一定乖乖的,再也不偷偷跑出去了,贺哥哥这次你能不能不生气。”她抬起头眼里含了一抹似有似无的泪光,最是惹人疼。 “你知道就好,这次婉君替你受过,下次可没有那么好命了!”他语气温柔,怕是世上最好听的声音了。 他连在日光里的影子,都是安逸的,看着他真好!这样真好。 她离开他的怀抱,搓了搓绯红的脸蛋,才缓缓道来:“这回虽差点儿丢了命,但也查到不少东西,蛊毒和山阳县消失的百姓都是蛮人的阴谋,其中还有火神教的参与,蛮人这边可能不好下手,不如从火神教入手吧!” 南宫胤贺点点头别过脸去,只瞧着满地的银杏叶,若有所思。 “我也正有此意!可是火神神出鬼没,无人见过他的真身,我们又怎么能找到他的老巢哪?” 她微微一笑,道:“不如,我们再去趟山阳县!也许会有新的发现!” 南宫胤贺脸色微变,目光锐利在她面上剜过,嗔怨道:“是我们去吗?” “不不不!我不去,您去!” 他眉心蹙起一条柔软的细纹,无奈道:“只怕你又要偷偷跟去!” 千零露似是被看穿了,心下徒然惊悚赶忙伸出双手,诚恳的哀求道:“贺哥哥你打我吧,若是打开心了就带我去呗。” 他自是好气,双眸微抬抽出折扇。 见他抡起扇子,千零露下意识的闭上眼,又是惶恐又是惊骇,久久还不见他打过来,心中疑惑微抬首。 他把扇子停在她手掌上空,还是犹豫了,彼此已经不再是孩童,平日看管她也过于严格,说是个严厉的父亲也不为过,日后是要娶她做王妃的,总不能一直像个长辈吧!这样一想南宫胤贺缓缓收了扇子。 “算了,你回去好好睡一觉,我们明天再去。” 她没有听错,他说的是我们! 千零露开心的像个孩子,拉着他转了好几个圈。 连道三声谢谢,就跑回房睡觉去了。 第30章 彝国公主2 这一日睡得倒也酣甜,到了傍晚时分,千零露才懒懒离开软绵绵的被窝。 原不知,肖婉君已经醒来多时,一直站在她的门口,也不进去也不呼喊,只是这样一声不吭的站着。 兀自出来,还吓了她一跳。 “肖姐姐,你咋在这?” “我正想问你,那个狗屁公主是你救来的?”她气鼓鼓的质问。 “怎么了嘛?她得罪你啦?” “你瞧瞧……”她撸起袖口,一道深深的血痕赫然出现在千零露眼前,“她打的!” 千零露拉过她,行至殿角的柜旁,打开剔彩凤凰纹漆盘取出金疮药为她敷上。 这又是怎么回事呐? 原来,这些年在灌南镇守,每逢安定的日子,肖婉君独喜欢打猎。 和往常一样,那一日也没什么特别,她骑着乌骓马带着弓箭去林子里碰碰运气,那一带总传言有兽鹿出没,可谁也没瞧见过,说是这兽鹿肉肥美不腻,女子吃了可青春永驻,男子吃了可强壮体魄。 说来也巧,那一日竟让她瞧着了。 初见时,那兽鹿遍体金光,顶着一对银闪闪的兽角,一看定非俗物。 可兽鹿也非等闲,发觉危险立时就奔跑起来,它体格强壮,两腿有力。肖婉君足足追了数十里才得了发箭的机会,这箭一射就听它嘶鸣一声,虽没射中要害,但也结结实实的扎进了它的后臀,如此它也跑不远了。 她兴冲冲的下马去捡,鹿皮撕下来给哥哥做件衣裳,鹿肉就放着慢慢食用,她正思量着,却不料被彝国公主截胡了,待她赶到侍卫已将兽鹿装上战车,顿时她火气大起,向前与她理论。 “此鹿是我猎杀的!以它身上的箭为证?请归还于我” 兽鹿如此稀有,捡的便宜索罗斯又岂会轻易放手,当下又觉自己人多势众,她必然不敢抢夺。 竟耍起无赖,道:“这是我彝国境界,凡物不论大小都是我的!” 公主在皇宫养尊处优,嚣张跋扈惯了,所有人都威严于她,今天忽见不把自己放在眼中的肖婉君,立时就起了杀心。 然而这哑巴吃黄连的事肖婉君怎么能认,一怒之下两人大打出手,没想到看起来柔弱娇小的公主,功夫却不凡,身边还有一个武功高强的暮年男人,那个男人生的凶神恶煞,头发白比黑多,戴着一只眼罩,另一只眼睛昏黄发浑,十分可怕。 这一次交手肖婉君自是没讨了好,就这,梁子算结下了。 她食了解药,浑身燥热醒转后口渴难耐,便想寻些茶吃,哪里晓得远在千里的公主居然睡在厢房,俗话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一个扬鞭一个提剑,打的不可开交。 多亏了芒夜在,及时制止这才免了一场血战。 肖婉君被芒夜拉出厢房,从他口中才知索罗斯家破人亡的遭遇,本预想她能善解人意,就此作罢。不料肖婉君听后似是扬眉吐气般放声笑起来。 “哈哈……这真是天大的好事!” 索罗斯追出来,听她这般嘲笑,脸上已气恼的通红,挥起鞭子就朝她打去。 肖婉君一惊,扬手就挡。 一鞭落定,只叫她的手腕入骨疼痛,血汩汩的流出来。 得了便宜索罗斯满脸得意道:“我家虽亡,但我仍有国父护我!上次你也见识了他的厉害!” “那个独眼龙国父么?”肖婉君吃痛捂着伤口,满眼都是怒气。 “哼!你懂什么!他拥彝国半边天下,即使雅塔那个乱臣贼子打到他的门前,他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的!” “可笑!你国父这般厉害,你父王怎么死啦?” 这句话极是戳痛了她的痛处,眼皮狠狠颤了两下,又要挥鞭。 芒夜赶忙上前挡住索罗斯,回首急道:“婉君,还不走?” “小叔你帮我还是帮她?”索罗斯嘟着嘴,语气有些埋怨。 “婉君!叫我难做是不是?”芒夜已然急了,肖婉君暗暗把那尖锐的恨意无声无息地隐忍下去,这一回算是给足了芒夜面子。 她看着还在流血的手腕小家子气一下涌了上来,于此在芒夜口中亦知是千零露救的她,只想着她怎么能把仇人招来给自己添堵。 于是就气冲冲的寻她去了。 肖婉君把这番遭遇添油加醋的与她说了,千零露坦然的笑了笑,抓起她受伤了手腕,放在嘴边呼呼的吹了吹,并用葛巾给她仔细包扎好。 “肖姐姐,若是露儿知道这人是咱敌人,说什么也不能救她!就该叫她在荒山野岭,让狼食了心,让狗掏了肺,如此还不能解姐姐心头之恨,便叫她无人收尸,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肖婉君瞧她恨恨咬着牙,一副追悔莫及的样子,才翻了翻白眼道:“这么瘆人那!莫再说啦,我原谅你了!” “你说你中毒刚好些,又动气与人打斗,打便打罢,还没打过,叫人给开了这么深一条口子,多屈呀!知不知道打在你手上疼在我心上!以后能不能不要那么冲动!” 听她数落,更是委屈了,急得要去辩解。 却又被千零露堵回去。 “好啦!你也别恼,我给你做些好吃的补补身子!” “咱们一起想个法子把她赶出府去吧!”肖婉君仍是不甘心。 “她已经没了家,没了爹也没了娘,想想已经很可怜,我们同她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肖姐姐咱们不能这么做!”说着,她便把药收拾起来,挽起肖婉君的胳膊甜甜一笑:“你说是不是?我最深明大义的肖姐姐!” 这一高帽戴上,登时肖婉君的气也消去大半,这一日杂事实多,又同公主斗了半天腹中着实有些饥饿,相视一笑后便一同去后厨。 做了一些桃酥,让肖婉君吃了不少,看着她心满意足摸了摸肚子打着饱嗝,千零露才稍微放心,这样好的东西她又怎会忘了南宫胤贺,于是便要同他送些去。 两人刚来到大堂,就听到“咣当”一声,夜幕下,但见一个带着面具的黑衣人站在门头,原来是他丢下的黑色大包发出的声音。 千零露心下一惊,紧握着手中的白玉瓷盘,盘里是刚做好的桃酥,只听肖婉君大喝一声:“什么人!” 听到动静,南宫胤贺便从屋里走出,身后跟了一群带刀侍卫,领头的是芒夜!众人才细看这黑色大包,居然是人形模样,莫不是一具尸体! 那黑衣人嘿嘿一笑,终于开口道:“昌邑王!代火神大人向您问好,此人是我教叛徒,狗胆包天在山阳县犯下罪行,火神大人已将其处置,并给山阳县百姓一个交代,希望此事能到此为止!皆大欢喜!若是您继而发难,到时候弄得两败俱伤!此中利弊您自行衡量!” 话闭黑衣人一跃便消失在夜色中,可见轻功了得!芒夜大喊一声:“快追!别让他跑了!”便带领十几名侍卫朝着黑衣人消失的方向追去。 南宫胤贺表情凝重,沉默不语,径直走到黑包前,用折扇掀开虚掩的黑布。 里面果然是一具尸体,他面容狰狞,咧着嘴,一排牙齿上粘着黑乎乎的血丝,圆瞪着的眼睛和鼻孔里均有黑血流出,他居然在笑,这样的死状着实可怖。 千零露向前一瞧吓得一趔趄,手里的瓷盘落在地上,摔了个稀碎。肖婉君从后面扶了一把,担心道:“小妹,你没事吧?” “这人!笑的太渗人了!”千零露声音有些颤抖道。 “王爷!这人是中毒的吧?”肖婉君问道。 他心下思虑黑衣人的话,对于肖婉君的问题只漫不经心道:“这人死于火神的欢乐丸!” 千零露不解的皱起眉头,低低道:“欢乐丸?听名字应该是好东西,怎么能害死人那?” 一听欢乐丸肖婉君心中一震,颤颤巍巍道:“欢乐丸!叫人痛不欲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吃了它的人会哈哈大笑,一天一夜不停地笑,笑到七窍流血,笑到全身经脉俱碎而亡!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闻言,她的后背哔哔的冒着冷汗,一张脸儿已惊的煞白。凝眸盯着肖婉君,片刻扭头望向南宫胤贺道:“贺哥哥,你信不信他是凶手?” “刚查到蛊毒与火神教有关,就送来一具尸体,他怎么不送个活人过来?!”南宫胤贺有些怒气! “也许他只是不想和我们硬碰硬!如果这人是凶手,顺着他就可以找到六大元老,可是火神却把他杀了,这么说他不是凶手,只是他用来向我们示好的替死鬼!那么他知道凶手是谁吗?”千零露咬着食指来回踱步,事实似乎明了,又似乎陷入了瓶颈。 “他若是知道凶手是谁,还送个假凶手做什么?!”肖婉君的话很直白,但也有几分道理。 “他不是凶手!火神不知道凶手是谁,但是他送个凶手过来,很明显,贺哥哥他不想与你为敌,至少现在不想!你打算怎么办?” 南宫胤贺淡然说道:“我倒要看看火神怎么给山阳县一个交代!” 千零露摇摇头,牢牢迫视着他的眼眸:“我觉得我们应该从鲁诺瓦六大元老查起,或许还有幸存者被他们藏在某个地方!” “你也说了某个地方!那个地方?这条路行不通,蛮人向来狠辣,怎么可能留活口,六大元老在鲁诺瓦举足轻重,他们能悄无声息的潜入大汉,就说明他们做足了准备,我们没有机会,只能旁敲侧击,从火神教入手是最佳选择!”他含了七分认真,两分怒气,一分恍惚。 她静静地听着,却无力反驳。 当下的情形的确如此,不光是这件事,整个大汉帝国对鲁诺瓦都是有几分害怕的,他们实在是太强悍了,这样长年战火不休,打的大汉筋疲力竭,百姓叫苦不堪。 即使抓到了六大元老,又能怎样?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无力无助,昌邑王府亦有这许多的不能为,不得为。 “明天去山阳县!婉君你一同去!负责保护露儿!” 第31章 食人谷1 次日四人便着装来到山阳县,没想到山阳县热闹非凡,又恢复以往,好像整件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千零露惊呆了:“这就是火神教给百姓的交代!” 南宫胤贺叹息道:“看来这邪教的势力已经远远超出了我能控制的范围!就算是我还需要十天半月才能把它恢复,他们仅仅用了一个晚上!” “这些人还是原来的百姓吗?”肖婉君左右盼了盼,唏嘘道。 “哎老伯伯,我从外地来探亲的,到这儿迷路了,你能不能带我找找?”千零露突然拉住一个卖糖人的老伯问道。 老年人见她样貌美丽,温婉可人,笑道:“我也是刚刚搬来,对这儿也不熟悉,姑娘想要想找人去明莱花楼吧,她们给我的房子银子让我在这有个家的!” 这个灶糖人的老伯笑起来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 “花楼吗?” “她们是好人,不是那种地方!” “谢谢您老伯!我要两个糖人。”千零露给了银钱,拿起糖人握在手心。 “贺哥哥,明莱花楼一定有火神教的人!”说着递给他一个糖人:“很甜,你尝尝!” 南宫胤贺随手接过糖人,又叹息道:“这帮教会日益壮大,必定是我大汉的祸根!早晚要除了去!” 千零露吁出一口气,亦明白南宫胤贺话里的意思,即便是好人只要威胁了皇室的利益,也会是坏人吧!这些人是不是原来的那些人对于火神教的存亡,好像关系并不大! “我们接下来要去明莱花楼吗?”芒夜问道。 南宫胤贺点点头,四人继续往里走。 须臾,他们看到一座六层高的花楼,每层都挂着不同颜色灯笼,门前挂着一只青铜做的铃铛,在风中铃铃作响。 四人对视一眼,已了然这里是火神教的一个据点。 细看花酒楼的地形,原来它的后面有一个大池塘,两侧无门,所以有人出入就只能走正门!巷口一角有一处茶棚,侧对着花酒楼的大门,这里自然成了最佳的监视点。 四人心照不宣的走到茶棚,点了茶水休息等待。 千零露嘴里含着糖人,一会儿便吃没了。 南宫胤贺轻笑一声,将手中的糖人递给她眼底尽是暖意。 “这么爱吃!” 她嘿嘿一笑,红着脸接过含在嘴里,只瞧着他也不说话。 他扭过脸问道:“婉君,博弈为何还没回来?” 被这么一问,肖婉君瞪圆了眼睛,可心下知,博弈确实有段日子没消息了,她大意什么事都不放心上,现在算算日子他也该到了! “我哪里知道!”她有些急恼,其实心里还是十分担心的。 “或许博弈是有事耽搁了!”芒夜低低道。 眼下也只能这般想了。 糖人实在太甜了,有些齁得慌。 她端起冒着丝丝白烟的清茶,抿了一口,千零露心下也有个疑问。 “为什么铁骑军要苦苦追杀一个逃难的公主?索罗斯又对他们构不成威胁,何必劳师动众哪?” 南宫胤贺也端起茶抿了一口,道:“是私仇!索罗斯的父亲是杀害雅塔父母的仇人!” 芒夜微微一惊,急切道:“这怎么可能那?王爷你有没有听过“双王时代”?” 南宫胤贺摇摇头。 “什么是双王时代?”肖婉君问。 “在灌南佣兵时,曾听老一辈的彝国将军提过,天大王和帝大王是亲兄弟,他们共同执政,为彝国创造了一个盛世,帝大王就是索罗斯的父亲,而天大王是雅塔的父亲!他怎么可能会杀死自己的哥嫂?” “你这消息可靠吗?我怎么从未听过?”肖婉君质疑道。 “那个将军同我出生入死,我相信他不会骗我!” “然后发生了什么?”南宫胤贺插话道。 “后来天母居住的寝宫走水了,就是天大王的夫人,火势很大一时无人敢靠近,天大王冲进火海救天母,可是都没能出来!帝大王十分哀痛,病了很久。他的臣子九离下令任何人不得街谈此事,所以这件事婉君不知道也不足为奇!” 肖婉君点点头,在边境那么多年,她确实没有听过这类传闻。“九离?就是索罗斯的独眼国父?” “那时候他还不是国父,也不是独眼!”芒夜淡淡道。 南宫胤贺细细听着,国父的位子是索罗斯父亲给的,他亦佣兵过万,虽封地在彝国最北,距离大汉是远些,但或许能对自己有用。 “嗯!你到底提醒了我!彝国公主住在王府亦不是长远的事,不如护送她去找国父,还能留个人情!” 肖婉君有些激动拍掌道:“那再好不过了!” 芒夜显然有些不高兴:“九离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人,索罗斯去那里我不放心” “你倒憨厚!”肖婉君白他一眼。 这样沉默了许久,街上的行人渐渐消失了,酒楼的灯火在微风中摇曳,茶棚里便只有倦怠的四人和一盏微弱的烛光。 整个世界万籁俱寂,忽的一只白鸽从窗户飞进花楼,千零露一惊忙唤道:“你们看到有什么东西进去了吗?” “好像是信鸽!”肖婉君握住腰间的剑,随时准备进攻。 “不要急等等看!”南宫胤贺盯着花楼的大门。 酒楼内,一个着红衣的女子此时正拿着信鸽的传信,她戴着面具,阴冷的眼风透露着不安,信上说:水牢犯人已逃,大祭司速回! 她是火神教的大祭司,是火神最得力的手下,别看她只是个女人杀起人来眉头都不皱一下。 她匆忙把纸条放在烛台上燃了,拿起黑色斗篷披上就走出花楼,行的颇快,四人断定此人正是火神教的人,便尾随其后! 四人一路跟踪,出城后约么走了一个时辰,此时已是二更,竟跟至一处密林,她独步轻快的飘进林地,似山间幽魂般一溜烟儿不见了踪迹,四人才不下躲藏相继往前望去,只见四周古松耸立,荒草齐腰,根本无路可循! 四人面面相窥,一时进退两难,又且看不远处一块巨石在荒草丛中露出半边角,影影绰绰的躺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是格外渗人! 芒夜轻步走去用剑柄剥开枯草,三人也随步走近,在清冷的月光照佛下才看清斑驳的三个字—食人谷! 食人谷因食人花而得名,此花又因嗜血而得名!凡是有血有肉者,落入食人花口中便是有去无回!这个地方早已是人畜生畏,避而远之的不祥之地! 四人看着那长满青苔的石碑,不觉背脊窜进丝丝冷风。 南宫胤贺心里一层一层的凉意:“没想到火神教竟在食人谷!” 千零露头一次来这种地方,心里还是有些哆嗦,不由自主紧攥住他的袖口,小声道:“贺哥哥,这里为什么这么安静?连只蝈蝈叫也听不到!” “露儿你怕不怕?” 现下就是害怕也不能说罢,千零露硬着头皮摇摇头,哏哏道:“没甚么好怕!” 南宫胤贺眉心一蹙,吩咐道:“此番进谷定要下些功夫,前方不知有何难处!你们二人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露儿!” 两人应了声,便站在千零露两侧跟在南宫胤贺后面,四人走进了食人谷,杂草甚密寸步难行,肖婉君和芒夜便抽出剑边走边砍,不同鞋子踩到枯树枝发出各样的声音!每走一步都可以清楚的听见:“咯吱”“咔嚓”! 走着走着月亮从头顶渐渐没入深林。 “这种路!真不敢想象火神教的人是怎么走的?”芒夜碎了一句。 “不是没路,只是我们把人跟丢了没有找到进谷的路罢了!”千零露颤声道,顺手擦了擦额头的汗! “奶奶的,这都走了多久了!也不知道现在在何处!”芒夜抬头望着高耸的树木,恨的把剑插在树干上,一屁股蹲下说什么也不肯走了! “王爷,我也走不动了!”肖婉君剑鞘着地支撑着累垮的身体! 南宫胤贺停住脚步看着前方一片漆黑,一时根本走不出去:“也罢,先在此歇息!”, 千零露掏出丝帕轻轻为他擦去额前的汗珠宽慰道:“等天亮了,肯定能找到,反正火神教就在此地也飞不了!” 南宫胤贺会意的点了点头,找到一棵树半卧休息,千零露倚身在南宫胤贺腿旁只听芒夜婉君二人细语: “婉君我去盯梢!你休息会儿!”芒夜拔下剑定了定神催促着。 “咱们一路走来一个活物都没有看到,甚至没有听到任何声音,这么诡异的地方我还是陪你一起吧!”肖婉君不放心拿起剑。 “还说什么食人花,连个屁也没有!” 肖婉君看着芒夜傻乎乎的发牢骚,白了他一眼唬道:“你可说吧!食人花来了专吃你!” 芒夜道:“我怎么说也是个将军!带兵打仗都不怕,如今倒怕了一朵小花不成!” 肖婉君看着芒夜一脸认真的样子噗嗤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唉!当真灵窍未开!怕是这辈子也开不了了!” 只觉二人声音越来越轻,原来是千零露沉沉睡去,嘴角微微上扬还带着笑意,应是在南宫胤贺的身旁才忘却了身处险地!做起了美梦来! 第32章 食人谷2 天刚灰蒙蒙林间还弥漫着雾气,忽然不知哪里传来一声哀嚎四人立马警觉起来。 肖婉君最先惊醒环顾四周,片刻宁静后又一声撕嚎比之前更为凄惨,像人又像怪物! 她不假思索的遁着声音飞快的跑去,南宫胤贺和芒夜也醒转紧跟其后,由于清晨有些清凉千零露咳了两声才追去。 追了好一会儿眼前出现两棵歪倒的大树,足有一人粗像是有人故意遮挡,这树干上长满湿滑的青苔一看就有些年头了,三人会轻功便轻松越过,待千零露艰难的爬过去,三人已经走在了一片开阔的空地上! 远处一个人影朝他们的方向晃动,近了一看竟是一个蓬头垢面浑身是血的男人!他穿的衣服破烂不堪已经分不出模样,他脚下像是绑了沙袋,一步一拐跑的吃力,那已经不能用跑来形容,应是拖滚着前行!他的身后跟着… 那是两条绿色的蟒蛇吗?不!是食人花!千零露惊骇的咽了口唾沫!这食人花足有一尺宽,数丈高!灵活的身体上顶着一个血红的花苞,里面长满了刀子一样的利齿,一张一合,世上竟有这样的庞然大物! 若是被它咬上一口,别说是人就是虎豹豺狼也会没命的吧! 南宫胤贺隐隐有些警惕,后退了几步! 这种怪花以前只是听老人们说过,未曾见过如今瞧着它们如狼鹰视物!芒夜届时傻了一般杵着不敢动! 食人花张开血盆大口,露出野兽般的獠牙就要吃了那男人! 说时迟那时快,肖婉君一个箭步腾到空中,挥剑砍掉一条食人花的脑袋,失去脑袋的食人花立马击在地上,发出“哐当”的声音。 那个男子也因体力不支,重重栽倒在肖婉君面前。 “芒夜!你愣甚么!上!”肖婉君大声喊道! 芒夜心中一惊,连忙拔出长剑,朝着飞扑而来的食人花猛劈过去。 肖婉君只觉得那人的身形十分熟悉,一时也看不清他的样貌,便俯身到他跟前,连唤两声:你没事吧! 见他没有回应,便拽着他的手臂将他翻过来,不看还好,这一看差点让她晕厥过去,她如何也不敢相信这个半死之人竟是自己的哥哥肖博弈! 她的脸上出现一阵不规则的抽动,登时泪水像泉水一样涌出,她撕心裂肺的一连三问:“哥怎么是你?这是怎么了?!到底发了什么!?” 肖婉君颤抖着捧起肖博弈血糊糊的脸,他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半个月前他还在自己面前有说有笑,生龙活虎,这会却身受重伤不知死活!霎时她的眼里失去了所有的光芒,只念叨着:“哥!我是婉君啊!你醒醒……不要吓我!” 此时芒夜也斩杀了另外一条食人花,听她念着哥哥亦是大惊失色:“怎么会是博弈将军!” 不知不觉,更多大小不一的食人花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芒夜无暇顾及他们,不得不挥剑砍杀! 南宫胤贺纵身一跃跳到了最粗壮的食人花的枝蔓上!以扇子为武器,那把折扇在他的手上更像一把锋利无比的弯刀!他随着藤蔓的摇摆,挥舞着扇子借势削去周围食人花的花苞! 千零露近身不得只能站在树后观望,却见肖婉君痛苦的哭泣,好似天崩地裂,她木然立起身子,钻的空隙来到肖婉君身边。 “哥!哥……”她死命的喊着,声音有些哑了,心底苦涩难言,仿佛生生咀了一片黄连在口中,那样苦,舌尖都是麻木的涩。 “是博弈?!”千零露脸色由红转白,登时吓了一跳! 肖婉君已是神情木纳,眼眶红肿抬头看着她问道:“小妹!我哥会没事吧!?” 她那样无助,那样难过。千零露眼皮灼然一跳,似被火苗烫了一般,紧抓着她的双肩逼着她没有神的眼睛道:“肖姐姐你要振作起来!听我说!现在快带他回府医治!不能再耽误了!” 肖婉君被一语点醒,顾不得其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背起肖博弈朝来时的路奔去! 而芒夜被食人花团团包围,身上有好几处被撕咬的伤口,已经体力不支,食人花竟像是杀不完一样,再这样下去迟早丧命于此! 南宫胤贺心下有了较量便杀出一条路来,使自己和芒夜汇合,两人贴背而立。 “婉君带着博弈全无反抗之力,若是遇到食人花,后果不堪设想,你快去追她,不要让她们再有闪失!” “王爷!你怎么办!?”芒夜捂着伤口担心道! “你只管做好你的!速速离去,如他们有个三长两短我拿你是问!”说着便举起手中的折扇为芒夜杀出一条路来! 芒夜咬了咬嘴唇:“王爷!你坚持住我去带人!”转身朝肖婉君消失的方向追去! 南宫胤贺本想冲出重围,奈何却又被食人花团团围住,脱身不得。 千零露重新躲好,万万不能让食人花发现自己,她心里明白只有不给他添乱,他才能全身而退,即使她心下忐忑不安,亦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殊不知,身后竟然窜出一条食人花,这时一个黑影飘过,千零露猛然回头,竟看见蓄势待发的食人花,吓得她身子瘫倒下去,一屁股蹲在地上。 一阵萧瑟的琴声响起,犹如世上最动人的天籁。 面前的食人花听到笛声后,痛苦的扭动着藤蔓,不一会就倒在了地上抽搐了两下,就像被火烧了般死了。 千零露才恍然看去,黑衣人背对着自己吹着一只白玉骨笛,是他救了自己一命,心下稍安,作了一缉道:“多谢救命!” 他握着白玉骨笛的手轻轻垂下,淡然转过身来,摘下黑色斗篷的帽子,额前的两绺秀发随微风飘动,轻佛在鼻尖,他戴着半张黑紫色的面具,形状像是九朵凝固的火苗,勾勒面具轮廓用的是血的颜色,格外扎眼。 她望着他面具下那双眼睛,如暗黑的星空,神秘高远,他的皮肤像玉一样白亮,一张薄唇微微抖动,正如她此时的心弦绷的紧紧的,像是马上要断掉。 这个人是谁?来者不善? 他左手拿着白玉骨笛在右手上敲了两下,嘴角上扬,这么一笑千零露顿感一陈凉气从脚跟穿透脊柱窜上了发梢! “我的地盘,我做主!本座让你活着,你想死都难!” 他的声音冷的如冬天难以融的冰与水,互相碰撞,互相缠绵。 意识到这人极有可能是火神,千零露立时变了脸色下意识的后退! 本想司机逃脱,却被他用拿玉笛的手抓住肩膀,一把拉进怀里,他力道很大仿佛要把她的腰肋断。 千零露大惊,拼命挣扎,大声喊道:“贺哥哥!快救我!” 话刚出口千零露就后悔莫及,南宫胤贺此刻境况不比自己好多少!这么一喊他定要分心! 果不其然,正在和食人花厮杀的南宫胤贺发现她被挟持,心里咯噔了一下,分了神,必叫食人花钻了空子,一口咬定他的肩膀。 南宫胤贺痛的大叫一声,一个回马翻一扇削了它的脑袋,才挣脱了束缚,被咬定的右肩顿时鲜血四流,撕裂的痛感席卷全身。 食人花闻到血腥味是更加的疯狂的攻击,南宫胤贺暗叫不好,只得点了穴道避免失血过多而晕倒,却又不得不挥扇抵挡更加丧心病狂的食人花! 火神仰天大笑,心下十分得意阴阳怪气的讥讽道:“本座一直觉得你功夫上成!没想到如此不堪一击!” 他挟持了千零露,就如同捏住了自己的软肋!南宫胤贺一时乱了阵脚,这下该怎么办才好? 哪怕是粉身碎骨,也要救她!他面色一沉,手臂一弯奋力朝火神抛出折扇,那扇子穿过食人花的身体径直朝火神打来! 未见火神弯腿作势,便腾空而起,挟着千零露窜到了大树之巅! 折扇击打在树干上,又做了弧状飞回南宫胤贺的手中,南宫胤贺抬头看着火神得意的模样,心下骇然,仅此一招足以看出他腰腿之劲,步法精明! “火神!我与你素无恩怨,还请高台贵手放她走!” “是吗?素无恩怨?你们今日不请自来!为的是那般!?若我说不放!你又当怎样?” 南宫胤贺怒道:“你最好识趣些,若是不然,我定屠你食人谷!灭你火神教!” 火神目露凶光十分愤怒:“前日我送去凶手,本意是和,而你却咬着我不放,当我火神真的怕了昌邑不成?我食人谷有数万食人花,你先逃的出去再说吧!” 她知道这次入了虎口,必难逃脱便大声喊道:“贺哥哥,你不要管我!快走!” 看着火神把千零露带走,南宫胤贺心中一团乱麻!他又被食人花所困,脱身不得!本就勉强支撑,处处受制!只身一人怎么能救的出千零露! 可是,不试试又怎么能知道那? 他又怎么会丢下她不管! 他仰天嘶吼一声,脖子上的青筋暴起:“来吧!都来吧,来多少我杀多少!只要我活着,就要屠了你的食人谷!灭了你的火神教!” 第33章 火神教1 火神挟持千零露来到一处悬崖边,朝下望去迷雾弥漫深不见底,一条长长的铁链连接在崖边的巨石上,这时火神抓住铁链上的铁钩,带着千零露一跃而下! 千零露惊骇道:“你这个坏人!要带我去哪里?” 火神瞟了她一眼嘿嘿笑道:“坏人自然要做坏事!” 千零露看着他不怀好意的模样,又气又恼的挣扎着:“快放开我!” “你确定?!”说着一松手唬了她一下。 千零露身体一晃大惊失色,下意识的抓住火神的胳膊才勉强撑住!她低头看着深不见底的悬崖峭壁,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若是摔下去必定会粉身碎骨吧! 火神瞧她不再做声,模样倒是老实了许多,心下不免得意。 铁钩摩擦铁链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让她非常难受,千零露不自觉的捂起耳朵,一直滑进悬崖底。 少时两人穿过迷雾,眼前景象让人惊叹不已,到处放射着明媚的阳光,整个山谷炫耀着五颜的色彩,到处飞扬着悦耳的鸟叫虫鸣,飘荡着令人陶醉的香气。 千零露呼吸着绿色的气息,心里微微舒坦些,还没有来的及享受这怡人景色,火神就松开铁钩,跳进身下约十丈宽的椭圆形洞口。 千零露全没防备,身子一倾,若不是紧紧抓着火神的胳膊,她早已经摔下去了。 “傻子!抱紧!”火神的语气有些急切。 他怎么会有这样的表情? “什么?你说什么?”她侧首看着火神冰冷的脸颊又问了一遍:“你刚才说什么?” 火神看了看她,有意岔开话题,便用恐吓的口吻说道:“告诉你我可是吃人长大的,再废话当心我吃了你!” 千零露咽了口唾沫,不再做声。两人平稳的落在地面上,火神逼近千零露看着她清澈的眼睛浅浅一笑。 “你的眼睛真美!”说着就用手去触碰千零露的脸颊! 她惊慌的抓住他伸来的手狠狠地咬了下去,火神吃痛哎呦一声,奋力甩开她:“你这女人!” 千零露重重摔倒在地,手掌蹭到碎石上磨出了血,火神一惊正要去搀扶她,不料千零露拔下头上的发簪对准他,一头乌黑的秀发散落,披头散发加上笃定的眼神,这是要鱼死网破! 千零露昂起头用发簪指着火神,身体往后挪动,颤颤巍巍的喊道:“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杀了你!” 看着她害怕的样子,火神停住了脚步不再瞧她:“我不会过去的!你不用害怕,我不会伤害你!” “你抓我来有什么目的?”千零露知道他无意加害,登时纵起身来! “你总是有这么多问题,喋喋不休!”火神叹了口气! “你…你认识我?”千零露露出惊讶的神色! 而这时对面的石门顿开,一群黑衣人走了进来,千零露听到动静一个侧身躲到一旁石椅后面! 只听:“火神大人,与神共尊!” 她才四下查看,原来自己身处一座诺大的洞穴里,身前是一张石椅,能完整的挡住了自己,两旁各掌着一盏灯,正摇曳着火苗,往前看有十几条台阶,再往下便一片低平的空地!顷刻间空地上站满千名黑衣教徒,他们纷纷跪下朝拜! 而此时火神微抬手,教徒们才起身,他褪去黑斗篷转过身来,那半张铁面具更衬托出他的脸棱角分明;低垂着的长长的睫毛下,像黑水晶一样闪烁着的深邃双眸。 对视一眼后千零露慌忙向后躲了躲,一时忘记了心中疑虑,只觉得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好复杂,像是各种气质的混合,无一不在张扬着野性和冷酷,又有着他自己独特的空灵与俊秀。 “大人,自左使畏罪自杀后,经属下盘查,与左使勾结的蛮人余孽共二十一人,本教教徒共三十七人,我教教徒只是听从左使命令,关于制作蛊毒一事全然不知,还请大人从轻发落!” 那个死尸真的是凶手!千零露定了定心神。 说话的那人,头上错落长着白发,虽然带着面具,从声音以及体型不难判断是一个中年男人。 以他为中,左边跪着的三十几人,惊魂甫定,恐惧的低着头伏在地上。 而右边二十一人被压在地上,但表情却丝毫没有畏惧,个个大义凛然,誓死效忠的模样,这些人必是蛮人死侍! 火神走到石椅旁缓慢坐下,面容紧绷片刻后才道:“右教使!这两日你缉拿叛徒辛苦了!” 本想,左教使一职悬空,右教使缉凶有功火神会临时委任他就职,但火神只口不提,教徒们面面相窥,面上虽平静,但内里早已蠢蠢欲动! 右教使低头想了想,低声道:“大人属下应该做的,不知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火神见他没有邀功之意,嘴角微微一笑又迅速拉下脸,瞧着蛮人余孽厉声道:“你们混进我教到底是何目的?” 前头跪着的那人头发凌乱,脸上也有受伤的痕迹,看起来应是遭受毒打,对于火神的逼问嘴角上扬,轻蔑的朝地上碎了一口唾沫:“我等,生是鲁诺瓦的人,死亦是鲁诺瓦的魂,今日栽到你手上,是我们命数不济,休要废话要杀要剐来个痛快!” 火神听后,只呵呵一笑:“既然一心寻死,成全你们!”说着火神从袖口绯出一个青色陶瓷瓶。 那个药瓶食指一般长,在地上滚了一圈,直溜溜到了那人跟前才停住! 那人拒不怕,捡起药瓶把药取出,向身后的二十人分发后,嘿嘿笑起来,才瞧他眼角有泪,只道:“兄弟几人,今日死在此处,是为国捐躯,皆是大义之举!” 身后几人捧着药丸,皆用蛮语附声:“鲁诺瓦帝国万岁!” 说完便仰头服毒,顷刻间二十一人皆哈哈大笑,满地打滚儿,七窍流血面目狰狞。 “抬下去让他们慢慢等死!”右教使摆了摆手,一群人将他们一一抬走。 教徒们见状心里已经惊涛骇浪,面上却不敢出现异端! 等待处置的三十几人早已经吓得魂不附体,跪在地上怦怦的磕头,嘴上只呼饶命! 火神长叹一口气,道:“念你们是受左使指使,身不由己便饶你们不死,自今日起逐出教会!永不录入!” 千零露观到这心下恍然,原来那日送进王府的凶手尸身,是火神教的左教使!这样看来,火神并没有包庇凶手,反而处罚得当,并不是邪教! 不知多久,千零露探出头来,教徒们皆散去,火神却还坐在身前的石椅上,单手揉着太阳穴似在等待什么! 正思绪,火神突然开口! “大祭司,你来了!” 千零露吓了一跳,才看去来者竟是几人跟丢的那个女人。 “大人!这封密函是从肖博弈身上找到的!不过都是蛮文!”说着将一块带血的信封双手呈给了火神。 听到肖博弈的名字,千零露立马竖起耳朵,两只眼睛骨碌碌的转动,难不成博弈是被她残害的?! 火神接过信封打开看了一会喃喃自语:“若是这样,这么多年步步为营岂不是功亏一篑!” “大人这上面都说些什么呀?” “跟着我这么多年了,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还不清楚?” “是!大人,属下知错。” “肖博弈的事情你是不是该给我个交代?” 看着火神突然变脸,大祭司声音虽有一些颤抖但更多的是得意:“如果我不抓住他,怎么可能得到密函?大人你可怪我不得?” “先斩后奏,你什么时候把我放在眼里?!” “属下知错,不过大人放心,就算叫他逃了,过了我的手他也没几天好活,不用担心他会泄露消息!” 千零露听到这脑子嗡的一声,差点失去意识!瘫在地上。 听到动静的大祭司,发现石椅后的千零露,先是一惊,前日她去昌邑王府送尸体,在哪里见过她!顿时抽出长剑脚下用力猛地向千零露刺去。 只瞧剑光一现,千零露吓得花容失色,双手抱头尖叫一声。 眼看锋利的剑马上刺了过来,火神迅速纵到大祭司面前用白玉骨笛挡了过去,大祭司受这一击,往后退了几步方才站稳! 火神脸色变换,伸手就是一记耳光,大祭司显然没有料到,被打的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顾得嘴角流出的血,瞪圆了眼愤然道:“她可是昌邑王府的人!” “她是我的人!你私自抓肖博弈已是大错,还敢在我的面前动我的人,快滚出去!” 大祭司擦了擦嘴角的血渍,冷哼一声:“五年来,我为你尽心尽力鞠躬尽瘁,今日你居然为了外人打我!”大祭司咬了咬下唇,眼眶不觉红了起来她再也站立不住转身怒走。 看着她的背影,他并没有露出一丝后悔怜悯的神情! 千零露缓过神,看着他的脸突然沉了下来,他此刻的模样如此阴沉可怕,如地狱走出的魔鬼,只听他质问道 “难道南宫胤贺一点功夫都没有教你吗?” 千零露一澶,只摇摇头不敢出声。 火神脸色甚是沉重,双眉微蹙,道:“若不是我!你早已经没命了!还不跪下!” 千零露听他一说,心里甚是委屈,如不是你抓我来,哪会有这些事!厌烦的瞪了一眼他。 “跪下!”火神提高了音量:“我说跪下!” 千零露看着他发怒了马上就怂了,扑通一声跪在火神面前。 “叫师傅!” “啊?” 火神蹲下来看着她,邪笑道:“难道不想学这骨笛?” 他手里的笛子可以对付食人花,千零露大喜:“想学!想学!” “想学可以!叫声师傅听听,没准我高兴了就教你!” “师傅,与天同齐,与日月共辉!”千零露心想反正出不去,不如先留下找一找解救博弈的方法! “好伶俐的丫头!此后你就是我的第一门徒!!” “师傅说的极是!”千零露口上奉承着心里却嘀咕着:叫我丫头!还真以为大我多少!水仙不开花~装蒜! 火神心情大悦随手将信封丢到石椅上。 千零露斜看着信笺上的文字都是一些没见过的符号,便偷偷的把内容记在了心里。 “起来吧,免得膝盖疼!”火神拉起千零露,打量一番郑重的说:“既入我教,必穿我衣!” 随后唤来两名女子带她更衣。 第34章 火神教2 “两位姐姐,听说大祭司押了一个重刑犯?”千零露一边穿着衣服一边试探的聊起来。 黑衣女子为千零露绑好腰带随口接话:“被大祭司关水牢的那个嘛?” “对对对!” “咳咳!”阻止她说话的是婢女头儿,职位下馆:“你想被割舌头吗?多嘴!” 她吐了吐舌头不敢再出声! 千零露看着地上的鞋子,拿起来试了一双又一双最后摇了摇头喊道:“下馆姐姐,劳烦您去别的姐姐那里借双鞋,你看这几个都太大啦!” 下馆撇了一眼千零露极不情愿的走了出去,她前脚刚走,千零露就拉起刚刚搭话婢女的手问道:“姐姐,你叫什么?” “在这里都没有名字的,有身份的都是以职位相称,我这种下人怎配有称呼!” “人怎么能没名字呢?我看你温柔如玉,就叫你玉儿怎么样?” “玉儿这好听!”她轻轻点了点头面露喜色。 “玉姐姐能不能告诉我水牢里发生了什么?!” “这…”玉儿眼中流出害怕的神色,迟疑了一下又道:“我不敢多说,那个人就被割了舌头!” “什么?”闻言千零露压抑着内心的怒火又续道:“被抓的是我哥哥,家里还有年迈的爹爹娘亲,没有哥哥我们可怎么活嘛?!”说着千零露就开始啪嗒啪嗒的掉眼泪。 “你不要哭嘛,原来水牢里关着你的哥哥,怪不得你这样着急。”玉儿放低了声音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人才往下说:“其实我知道的也不是很详细,那天我在万毒阁附近打扫听见大祭司给下人说:用这个毒不信他不张口!然后那人就回了一句:他舌头都被割了,怎么张口?” “玉姐姐,可知道是什么毒?” 玉儿摇摇头:“当时我太害怕了,后面都没敢听!” 这时门咿呀的发出声响,是下馆回来了两人立马慌张的起来。 “穿上鞋跟我走!”下馆声音尖锐! 随手把鞋子丢给千零露,径直走到玉儿面前眉毛上挑面露凶色,厉声道:“你最好清楚自己的位置,在这里不管你是新人还是前辈,哪怕说错一句话都会引火自焚!” “是!下馆!”玉儿低下头作了一缉。 千零露换好鞋跺了两脚,嬉皮笑脸道:“姐姐们!好了哦!” “叫我下馆!” 她撅了撅嘴小声哦了一声。 “跟我走!” “下馆姐姐!我们去哪里?” 她不耐烦的撇了一眼千零露道:“火神大人从来不在这里居住,今天有幸他能留下,我带你们去打扫他的房间!” “真的吗?火神大人真的留下?平时都没有见过火神大人哪!没想到今天这么有福气!”玉儿激动的几乎要跳起来! “我能不去吗?”千零露小声嘀咕着! “不去!?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到了这里做下人就必须听我的!”她暴躁的样子像极了会食人的老虎。 三人走着走着路过万毒阁,千零露偷偷望过去,只见万毒阁石门紧闭两侧还有黑衣人把守,看样子想进去一只苍蝇都难。 急吼吼的千零露一下撞上了什么,两眼冒金星的她抬首一看,天呐!真是冤家路窄!此时大祭司的巴掌已经抡到了脸上! “这一巴掌是我还你的!”大祭司把所有的怒气都记在她身上,这一巴掌打的她差点晕死过去! 玉儿见状连忙搀扶千零露哀求道:“祭司大人,零露不是有意的,您大人有大量放过她吧!” 大祭司冷笑三声:“你又是哪里蹦出来的狗东西?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千零露捂着热辣辣的脸颊,看她模样穷凶恶极,一时也不敢搭话,虽然这口气难以下咽但是她为了肖博弈还是咬紧牙关。 “祭司大人,她们不懂事冲撞了您,我回去一定好好管教她们!”下馆跪地请罪。 “哼!”大祭司不过拿她出一出气,碍于火神,也不好明里刁难便转身走向万毒阁,从腰间掏出一块令牌上面刻着三个字—火神令,侍卫看到此令牌便打开石门放行! 原来有令牌就可以进入万毒阁,还未来得及多想千零露就被下馆揪起耳朵咒骂:“还不给我走!” 她只好硬着头皮跟到一间石室,进门是两盏烛台燃烧着蓝光,往里走是一张天然玉石的桌子,桌上放着水果和茶具。 “你!去打扫石床,必须擦的干干净净,一点灰尘都不能有。”下馆指着诺大的石床吩咐千零露。 “你去把地面打扫一下还有那个案牍!”吩咐完她俩下馆就离去了。 玉儿立马动手打扫,仔细的像是收拾她自己的房间。 千零露捋了捋袖子拿起抹布,撇了撇嘴道:“不就是扫床嘛!” 两人一阵忙碌。 玉儿擦了擦额头微抬首竟发现火神站在门口,她惊的张开嘴巴,火神把手指放在唇边示意她不要出声,玉儿红着脸低头继续手中的活计。 火神悄悄来到千零露身后,刚要俯身,被她撞了个满怀。 “哎呦!”千零露定睛一瞧火神正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鬼啊!” “我是神不是鬼!丫头,你怎么在我房间里?还有你的脸怎么了?”火神发现她嘴角的淤青心疼的摸了一下。 刚触碰到她的脸千零露表情痛苦的往后躲了躲。 “关你什么事?离我远点!” 这时下馆来视察,见千零露顶撞火神!她惊恐的小跑过来揪住她的耳朵低声道:“你吃熊心豹子胆了!敢对火神大人不敬!几条命够你霍霍!” “哎呦!哎呦疼!”千零露只喊疼。 火神见状挥袖推倒下馆,他直起身身来满眼怒火:“原来是你!我的徒儿也是你能欺负的?” “徒儿?小人不知啊!”下馆惊恐的跪在地上磕着头连声叫冤。 “忤逆我竟然还敢狡辩!是想找死吗?” “不不不!小人不敢,求求您饶了我吧!”下馆眼神充满了恐惧顿时哭了出来。 千零露看着火神冰冷的脸咽了口唾沫心想:她固然可恨,但也轮不到他来草菅人命! “师傅,师傅?”千零露小心翼翼的试探着。 见她吓得缩了缩头火神又好气又好笑:“你怕我?” 她摇摇头又点点头:“确实有一点可怕……啦!要不就算了,下馆也不是有意的!” 火神眉头锁的更深了:“你忘了她怎么欺负你的吗?” “她不过只是揪了一下我的耳朵,你却要她性命,这实在不公平!” “呵!饶了她这次,就会有下一次,你这般心慈手软之后可要吃大亏的!” “人都是要以心换心的!总不能看谁不顺眼就要杀谁吧!” 火神冷笑一声,不想在与她争论。 “我正要去沐浴,等会你把换洗衣物给我送去!” “什么?我不去!” “那好,我就杀了她!” “不要!零露姑娘求求你救救我!”下馆吓坏了抓住她的衣襟哀求道。 看她这副可怜的模样千零露叹了口气极不情愿的答应下来! 火神冰冷的眸子扫了她一眼,肃然道:“滚吧!” 在他没有改变主意之前,下馆赶紧起身离去。 不就是送衣服,再说徒儿伺候师傅也是应该的!千零露自我安慰着。 一旁的玉儿面色苍白,显然是被吓坏了,一时不知如何自处。“…我…我…” 千零露噗嗤一笑:“师傅你看你把玉姐姐吓得,她刚才听说你在可欢喜了!倒是一番真心错付了!” 火神笑道“你给她起的名字?” “那是自然!我说也奇怪了,你们这么大个地方大家都没有名字,难道你们喊人都是他她它吗?” “哈哈哈!丫头你知道吗就你这么多话,换成别人早被我杀了!”火神摸了摸千零露的额头,起身离去! 千零露一惊赶忙闭上嘴,不敢吱声。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石门的尽头,千零露忽得想起了南宫胤贺喃喃自语道:“不知道贺哥哥现在怎么样?” 她呆呆的坐在床边的石阶上,想着不知何时才能逃的出这冰冷的山洞,她眼神呆滞就像水里浸泡的朽木没有一点生气。 玉儿看着她突然变成这副模样,放下手里的水盆坐在她的身边关切道:“零露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玉姐姐我想回家!” “我在这里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大人会收徒弟,想来你也是第一个,不如就留在这里和我作伴,他会护你一生平安的!” “谁稀罕!你见过认识半天就收人做徒弟的吗?肯定没安好心!”千零露委屈的低下头,抱紧自己的双腿一想起南宫胤贺,她就更加焦灼。 “傻妹妹,毕竟你哥哥还在大祭司手里,你如何能回去,这件事还得让大人帮你呀!” “他能离我远一点我就谢谢他了,还指望他帮我什么?” “火神大人是制毒大师,万毒阁的毒都是他提炼的,随便那个都让人闻风丧胆,你若能学个一招半式,在这谷里还怕谁?!到时候你就可以救你家哥哥了呀!况且,大祭司也得听火神的不是?”玉儿眯起眼睛浅浅一笑。 “对呀!他一定知道救博弈的方法!” 听她这番话,之前心底恐惧和无助的阴霾一扫而光,当下便开始翻箱倒柜寻找衣物。 “零露,你在做什么?”玉儿有些恍惑。 “我找衣服给你的火神大人送去!顺便打听打听博弈的毒怎么解!” 玉儿转身从一个褐色的柜子里取出一摞黑色衣服,拍了拍千零露的肩膀:“妹妹,这些衣服我都准备好久了,今天终于用上了!” 千零露回过头看着她手上的衣服干净的没有一丝灰尘,就连一点褶皱都没有:“玉姐姐你对火神怎么这么用心,这衣服…” “火神曾救我性命,对我来说恩重如山,为他做这点小事真的微不足道!”提到这,她眼里充满着爱意和希望的光芒。 “等我出去了,就带你回我的家!可比这里好十倍!”千零露接过衣服安慰道。 玉儿却摇摇头拒绝了:“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要在这里守护着他!” 能让一人如此忠于自己,想必火神也有过人之处。 “唉!好啦我走了,能不能出去还不知道呢!”千零露长长舒了口气,拿上衣服就出了门。 第35章 忘忧散1 外面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南宫胤贺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他面色苍白喘息无力,豆大的汗珠从的脸颊流下,身上的旧伤还没有结痂,新的伤口不断流出鲜血,在暗色的衣服上浸出一片片红晕! 南宫胤贺抬头看了看天:眼看太阳落山,不知露儿怎样了?想到这他更加心急如焚,看着手中的折扇也被戳出一个窟窿,正当他无计可施的时候,这些食人花似乎没有那么活跃了。 “难道,这些鬼东西惧怕黑暗?!” 随着太阳的落下,食人花渐渐缩回了藤蔓,收起了长满利齿花苞,依附在竹条上没了动静。南宫胤贺终于松了一口气顾不得伤痛,使尽浑身的力气跃到树上眺望着四周,发现远处有微弱的火光,那里必然就是火神教所在之处! 山洞内千零露端着衣服穿梭在狭长且昏暗的山洞小道里,怎么也找不到去洞顶的出路,她碎碎念着:“怎么这么多岔道,跟蚂蚁窝一样!” 洞穴的深处不时传来啪嗒啪嗒的滴水声,这一刻寂静的似乎听的到自己的心跳声,千零露压低了声音唤道:“有……有人吗?”声音有些颤抖,没见回应千零露呼吸开始紧促,面露惧色,她开始加快了步伐想要尽早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 不知走了多久,忽然一阵泱泱的说话声从拐角处传来,千零露小心翼翼的走过去探头观望,原来自己一直是往下走的,竟不知不觉到了水牢,大祭司正对两个黑衣人交代事情,千零露匆忙收回脑袋竖起耳朵依稀听得见: “你们在这里看守,他怎么逃走的都不知道,火神教怎么养了你们这帮饭桶!” “属下知错,请大祭司降罪!” “如有下次就去万毒阁领了欢乐丸自行了断!” 大祭司训完话,背过手转身就走千零露眼看大祭司朝自己走来,赶忙躲到一块硕大的青色岩石后面。 她走后,千零露放下手中的木匣,将衣服搂在怀中便紧跟其后,没有木匣的妨碍她走起路来显然轻快了许多。 这个坏女人,要去哪里? 她走路飒飒作响,身上的披风随着身体的走动而前后摇摆,她走过一个弯道又一个弯道,千零露猫着身体加紧步伐跟在她的身后,心道:走的这么快!贺哥哥说的没错她内功果然深厚! 来不及多想千零露几乎是跑起来追赶,来到一个岔道大祭司放慢脚步走了进去。 “大人!您吩咐的事情已经办妥。” “本座希望你以后可以放低姿态,那些小聪明尽量收一收,到最后聪明反被聪明误后悔晚已!” “是!属下一定谨遵教诲!” “本座要沐浴了,你可以回去了!” 千零露朝里望去,只见雾气袅袅,一阵暖流扑面而来。是一片天然山泉,还没有看清环境就听见大祭司哒哒的脚步声。看看四周无可躲藏之处!届时就慌了神,又转念一想,自己本就是给火神送衣服的,怕她做甚! 大祭司迎面而来,千零露屏住呼吸硬着头皮往里走。 与大祭司擦肩而过,但觉丝丝凉意,她的手心都已吓出汗来,长长舒了口气庆幸自己躲过了一劫,然后沿着泉边狭长小路继续往前走。 火神褪去上衣跳进泉中,半身浸泡在水中双手趴在岸边的礁石上,闭目养神。 “让我送衣服,我来给你加点料!”说着就从腰间掏出一小包痒痒粉,边走边撒在衣服上,却又有一点不忍心:“如果你吃了苦头可不要怪我哦,你之前这么欺负我,也是你活该!” 火神听到身后有声响已然猜到是千零露便扭过来身来质问道:“谁活该?” 闻言,她大惊失色,脚底一滑本就狭窄的小路根本无处放脚,连人带物一起跌进水中! 自那回被南宫胤诚扔进水里,她从未下过深水,这下更是激起了她埋藏在心底的恐惧,她呼吸不到空气,窒息感像密密麻麻的丝线将她缠了个结实,她拍打着水花嘴里发不出声音,任由疯狂的水将她撕扯,将她四分五裂,被搅拌的头晕目眩。 要死了吗?她恐慌极了! 火神意识到她可能不会水,连忙喊着:“丫头憋住气!我来了!”话闭一头扎进水中朝她游了过去! 不一会火神托住千零露的后背把她举出水面,好新鲜的空气,她身体泡在水中胡乱抓住陡峭的泉壁开始咳水,有些意识的她隐隐约约看到了火神从水中浮出。 她看着他似是抓住救命的稻草,慌乱中扯下了他的面具,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脸庞,她不敢置信的喊道:“姐夫?” 火神是南宫胤询!怪不得他上来就要自己做他的徒弟。 他意识面具脱落连忙遮脸,千零露却失去支撑又掉进水中。 “丫头!” 这次她可没有那么幸运了,在铺天盖地的水里她逐渐失去了意识,只觉得有人拍打自己的脸颊,她被这恶心之感呛的难受,吐了两口水依旧没有醒转。 大祭司和千零露打过照面,细想后,觉得哪里不对劲又折返回来,却看到赤裸上身的火神趴在千零露身边,双手摁着她的胸口,在为她做人工呼吸。 大惊之下失声叫道:“大人!” 火神微抬首。 “您的面具…”她从未见过火神的容颜,无数次幻想他的模样,今日一见这俊美的脸庞哪怕是天上的神仙也会羞愧吧,顿时情不自已的张开了嘴巴。 火神定了定神,起身捡起地上的衣服将赤裸的上体遮住冷冷的问了一句:“大祭司!你可看够了?” 大祭司不觉呆了一呆,又匆忙跪下:“大人,属下触犯了神颜这就自毁双目谢罪!” “不必了!我留着你的眼睛还有用。”说完火神就坐在旁边的一块岩石上双手搭在膝盖上低着头。 就这样静默了一会。 火神问道:“万毒阁里还有几颗忘忧散?” 大祭司连忙回话:“忘忧花已经绝种,世上也就只有两颗了!” “你取药服下,把这件事忘了吧!” 随后火神摸了摸千零露的脸颊,那种神情像是看着爱人,温柔道:“不能让丫头知道我的身份!你便把另一颗给她服了!” “大人!恕我多嘴,她迟早成为你称帝的绊脚石!” “大祭司…何处此言?” “她……她是南宫胤贺的女人,如果大人强行留她在身边必然给我教带来灭顶之灾!” “你的意思是说我怕了他昌邑王不成?” “他既然可以为了这个女人,不顾自身安全与食人花厮杀了一天!若是不放她回去,昌邑王会屠山的!大人是想此时和他为敌吗?” “哈哈…他要不来才出乎意料!”他站起来看着大祭司露出得意又高傲的神情:“我就是要看看丫头在他心里到底有多重要!” 看着火神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大祭司转了转眼珠,试探道:“大人是想用她要挟昌邑王?” “咳咳!”千零露又咳出水来,她下意识的半侧身,意识有几分清醒,火神见状连忙握住她的手。 “这么凉!” 大祭司心道:火神,你的眼睛可骗不了我,你对她已经动心了! “她浑身湿透了,你先给她换件衣服!别着凉了!” 大祭司见他百般呵护心里十分不悦,但面上却掩饰的很好,轻轻扶起千零露正准备离去却被火神叫住。 “还有一件事,你留意一下,她…她身上是否有印记之类的!最好是…在隐秘之处!” 大祭司暗暗纳罕:你葫芦里到底卖的甚么药!可她却不敢多问,侧目后默默应了一声就架着千零露退下。 待回到房里,她把她的衣服褪去,给她仔细的擦拭着身上的水渍,只觉得她皮肤洁白如雪,完美的无可挑剔,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印记。 大祭司百思不得其解:火神到底要做什么?随后冷眼看着千零露。 她讨厌她,却也好羡慕她,至少火神看她的时候是温柔的!那是自己五年来从未见过的眼光! 大祭司刚给千零露换好衣服,就听见她咳了几声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 “姐夫!你为什么不救我贺哥哥?” “什么姐夫?” 听到大祭司的声音千零露吓得一激灵,顿时警惕起来! “你…!”千零露惊恐的看着大祭司说话都开始不利索了。 大祭司霍了一声,从腰间拿出去刚从万毒阁取回的忘忧散倒在手心里! “欢乐丸?”千零露脸色瞬间煞白。 大祭司没有理会她,径直走了过来用力抓住千零露的肩膀就往她嘴里强行捂药。 千零露拼命挣扎着心想难道自己要命丧于此吗?不!我不能死,我得让姐夫去救贺哥哥!千零露逮住大祭司就咬,大祭司受痛不得不松开了千零露,这时药丸也滚到了床边! “贱人!”大祭司破口大骂,看着手上一排齿印不觉得怒火中烧,刚才对她还有一丝的同情此刻也烟消云散,现在只想杀了眼前这个讨厌的女人! “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毒死我,我姐夫一定杀了你!”千零露故意提高了音量恐吓道。 大祭司瞪了她一眼撇嘴道:“是吗?现在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这时一个黑影迅速闪了过来,还没有看清是谁千零露就觉得那颗药丸已经从嘴里窜进了肚子了。 此时的火神已经穿戴整齐,贴在千零露的耳边,轻轻道:“忘了火神是南宫胤询,忘了吧!” “你…你…”千零露突然感觉无比眩晕,一阵天旋地转只觉得眼前模模糊糊一片。 火神轻轻扶着昏睡的千零露把她平躺在榻上。 看了一眼大祭司,愤怒道:“如果你再起歹心我一定亲手杀了你!” “您…误会了,我不过想让她乖乖服药。”大祭司声音明显低了许多。 “最好如此!你能把对付丫头的心用来着手月末之事!一定事半功倍!” 大祭司见他提及连禀道:“大人,经查探车队必经青枣湾那里是最佳的埋伏之地!” “这件事办不好就提头来见!” “是!属下一定不会让你失望!”大祭司自信的回道,不觉抬头,却看见火神的眼睛清淡如深夜的星子心里不觉慌张起来。 “忘忧散服了吗?”他声音沉闷冰冷没有一点温度。 大祭司道:“什么?您不是喂她吃了么?” “刚才你去山泉可有什么事?” “大人您是忘了呢?!明天我会让人引昌邑王去后山,您只需要按照计划行事即可!”大祭司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极力掩盖自己没有服用忘忧散的事实。 “再无其他了吗?” “还有什么事情?!” “丫头身上有没有什么印记?” 大祭司周旋道:“大人为何这么问?” 火神看着大祭司良久,难道她连这件事也忘了?不知如何接下去,他焦躁的抓了抓头发。 大祭司哦了一声才道:“属下发现她胸口左三寸有两颗朱砂痣!” 第36章 忘忧散2 她故意撒了谎,不管他有什么目的,这一次她都不想让他得逞,见他低头思量大祭司便告退了。 如此房间里只剩下二人,显得格外安静,火神扭过头看着千零露两边脸颊连同后面修长白皙的脖颈整个泛着红晕,或许是药物的缘故嫣红透白的煞是好看。 他斜斜一笑惊叹道:“世间竟有如此尤物!”火神身不由己的往前凑了过去,在接近她脸庞的那一刻,他的神经紧绷起来一种特别的感觉涌上心头,竟不觉得有些闷热。他松了松脖口的衣襟,瞧着面前这个女人他居然有了吻她的冲动,很快这种想法让他惶恐不安。 他轻轻闭上眼还是忍不住凑近她的嘴唇仿佛她有着极大的吸引力,让他无法自拔。 “贺哥哥!”千零露含糊一句,让火神不由自主的身子一颤,他吞了口唾沫神情有些不自然,他缓缓起身碎了一句:“昌邑王有什么好!竟让你念念不忘!” 一夜无恙,第二天清晨玉姐姐挨个的收拾房间正巧来到了大祭司的卧房,当看到千零露正躺在火神的身旁,头还枕着他的手臂!这场面让她不由得呆住了。 “扑腾”一声,手里的水盆掉落在地! 千零露惊起,看着身边的火神发出一声尖叫!立时跳起来贴着石壁:“你……你怎么在这!” “吵什么!快滚出去!”火神眼都没有睁开冷冷的呵斥了一句! 玉儿颤颤巍巍的端起水盆,头也不敢抬的弯着腰一路跌跌撞撞的摸出了门。 下一个就是自己了! 千零露吓得花容失色,看着床尾应该够一人爬过去,于是小心翼翼的挪动身体。 “你要去哪?” 她不得苦笑起来:“我那也不去…就是腿麻了。” 火神不禁暗笑,她果然什么都不记得了! “丫头!”火神起身凑在她耳边轻轻唤着她的名字。 她显得有些不自然,五官都开始不规律的颤抖,心想这个凶残的家伙不会要对自己做什么吧! “你有什么…事?” “本来打算今天教你些音律,不过一句师傅也不叫我看便算了吧!” “不不不,师傅您今天可以教!”千零露一听学笛子立马变得殷勤起来! “昨天晚上可没睡好,这腰酸背痛的!” 闻言,她识趣的踮起手爬到火神身旁开始给他捶背,一副嬉皮笑脸的:“师傅舒服吗?” “突然觉得脖子有点疼!” 她赶忙换手捏脖子:“师傅,这个力度可好?” “嗯…不错”火神一脸享受的模样!心里更加有底,她确实不记得了! “好了!我怕太晚你学不会!” “我学不会!?告诉你本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在琴…” “你瞎激动什么!”火神猛然翻身把她压在身下贴着她的脸冷冷说道:“别老是叽叽喳喳的,耳朵疼!我耳朵一疼就想杀人!” 随后起身坐起吩咐道:“穿鞋!” 千零露虽吓得脸色灰白,但颇有眼色,一骨碌爬起来捡起地上的鞋子为他穿上。 他拿起桌上的白玉骨笛就往外走,千零露慌忙穿上鞋子追赶上去。 一路上千零露都一语不发,很快二人来到了山谷低处,这里鸟语花香,沁人心脾果然是一个练笛子的好地方!千零露深呼一口气。 “丫头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怕你耳朵疼!”千零露瞧了一眼火神嘀咕了一句! “我这个人,太安静了,我就头疼,头一疼我也想杀人!” 千零露气的抓心挠肝,不过敢怒不敢言只能咬咬牙憋出几个字:“你…你…” 火神扭头看着她傻乎乎的样子,哈哈大笑几声就把骨笛拿出来:“丫头你可记好了我只教一边!”说着就开始吹奏起来。 千零露闭起眼用心记着每个音符,一曲了火神把笛子递了过来。 千零露嘴角上扬,不屑的接过白玉骨笛。 他在旁边找了一块大石头躺在上面,一脚弯曲一脚搭在膝盖上,听着笛声晒着太阳十分惬意。 南宫胤贺正在山谷中寻找进洞的入口,一个黑衣人突然出现在他眼前。 “嘿嘿”这个黑衣人发出两声怪异的鬼笑,他蒙着面像蝙蝠一样倒挂在竹林上,南宫胤贺看着他眯成一条缝的眼睛似笑非笑诡异极了。 黑衣人并未言语,而是迅速撤退,南宫胤贺来不及深思就追了过去,无论怎样在这了无生气的食人谷里这么久都没有见到一个活物,黑衣人的出现必然有原因! 他将南宫胤贺引到这片山谷内,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无奈南宫胤贺只能向里摸索前进,他体力已经透支耗尽,一口瘀血从他嘴里吐出,不得不屈身歇息他喘着粗气擦去嘴角的血迹。 他抬头开始观察周围的一切,这里长满了各种花草,没有密林遮天,显得明亮开阔。不远处还有笛声传来,微风一吹宛如仙境一般,他艰难的移动着双脚循着声音寻去。 火神虽显得漫不经心,实则一直注意着,一阵微弱的声响从远至近颤动着他的耳膜,这声响并不属于这片山谷。 他知道他来了! 登时站起身径直走向千零露,从后面握住她正在敲击笛子的手。 突如其来的触碰,让千零露本能的打了个趔趄。 “丫头别动,这几个音符不对,我教你!”火神贴着千零露的耳朵低声道。 她感觉他的胸膛紧紧贴着自己的后背这使她有心回避却动弹不得,而这一幕让寻声赶来的南宫胤贺映入眼帘,他额头的青筋暴起,举起手中的折扇愤怒的吼道:“快给我放开她!” 火神抬起头看着他狼狈的模样嘴角露出邪恶而又讥讽的笑容。 他显然受了很重的伤,千零露见状推开火神一心只想回到南宫胤贺的身边。 “贺哥哥!你哪里受伤了?严不严重?” 他轻轻把左手背到身后,撕裂的伤口流出了鲜血顺着手臂一直滴到草坪上,他忍着伤痛用右手抚摸着千零露的脸颊安慰道:“我没事,别担心!”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找到这儿了?”火神用笛子一下一下敲打着手心。 南宫胤贺把千零露缓缓拉到身后。 “现在,我就带她走!” 火神仰天大笑:“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杀你如碾一只蝼蚁!” “呵呵,你好大的口气!你最好今天杀了我,你若杀不了我,有朝一日我定将这夷为平地!” 火神摆开架势:“既然如此,不必多说!” 眼看两人就要打起来,千零露走向前挡在南宫胤贺前面,脸色一沉:“你想杀他就先杀了我!” “为师怎么舍得杀你?”火神的眼神转到她身上立刻变得温柔:“算了!你们走吧!” “放了我们?”千零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我没有改变注意之前,拿上你的笛子带他出谷!”火神语气坚定,而一旁的南宫胤贺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千零露激动的接过笛子开心的喊道:“谢谢师傅!” “露儿!” 听见他呼喊自己千零露连忙回头,他眉心紧皱嘴唇颤抖吐出几个字:“你刚才叫他什么?!” 她瞬间蔫了弱弱的喊了一声贺哥哥。 “我不许你这么叫他!”南宫胤贺闭上眼深呼一口气,心里莫名的一阵难受。 他抓住她的手腕就往回走。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火神冷冷笑道:“是谁躲在哪里?” 不远处的岩石堆后走了出来一人,是右教使。 “你躲的很辛苦啊!” “属下并非有意躲藏,而是有要事禀告!”右教使赶忙解释。 看着他老实巴交的模样火神并未生疑反问道:“什么事?” “属下发现蛮人此次勾结左使另有目的!” “哦?”火神瞬间来了兴致,因为左使在这个时候畏罪自杀,显然幕后有人操纵,但他还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亦不敢打草惊蛇。 “彝国不久前发生内乱……” “这件事我已然知晓!”火神打断他的话。 “大人您不知的在后面,公主现已逃到了大汉,蛮人想通过她控制国父,打着复国的旗号,深入彝国内部!从而控制彝国命脉!” “呵!有意思…”火神思索片刻:“蛮人这帮游民,近几年脑子灵光了,打的一手的好算盘,一边和我们邦交一边偷偷吃了邻国,邦交是假欲擒故纵是真!” “大人,接下来…” “国父势力不可小觑,尽量能为我所用,那个公主就交给我了!”火神顿了顿又说道:“之前我与六大元老交过手,他们炼制的蛊毒十分厉害,我要你去查蛮人老巢!” 右使接令离去! 南宫胤贺带着千零露在山谷里徘徊,忽然一阵水流声传来,两人加紧步伐终于在不远处发现一条溪流。 千零露赶忙搀扶南宫胤贺倚靠在溪边的一颗高大的银桦树旁,树下堆积着一层层青中泛红的树叶,正值银桦树花开的季节,微风一吹,数米高的大树上飘洒下些许花絮。 此时的他们无心欣赏眼前的美景,在这里逗留愈久就愈发不安全,南宫胤贺非常清楚以自己现在的身体根本无法继续和食人花丛拼杀,唯一安全的方法便是等待太阳落山。 “露儿,食人花早出晚息,我们只能走夜路,”南宫胤贺吃力的说着。 千零露看着他苍白憔悴的面容,心里一阵难过不觉得红了眼眶,她轻轻的蹲下身,看着他身上多处撕裂的伤口,心下愈发难受哽咽道:“贺哥哥,一定很痛吧!” 她轻轻而又缓慢的掀开他的衣服,伴随着他一声痛苦的闷哼,一道又一道深浅不一的伤口赤裸裸的展现在千零露面前,最严重的是从肩膀到后背一条一寸长的裂口已经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贺哥哥…”千零露看到这眼泪不自觉的流了下来,她实在不能忍受他为了自己遍体鳞伤。 她从怀里掏出一瓶金创药,顾不上擦去眼泪打开药瓶仔细的把白色的粉末均匀的洒在伤口上。 突如其来的疼痛席卷而来,使他本能的抽搐着身体。 “贺哥哥,会有点痛你忍一忍!” 说着便把药瓶放在旁边的空地上,撕下衣角,为他包扎好伤口。 他侧脸看着千零露把头歪到她的肩膀上,闭上眼。 “我需要好好休息一下!我这样你会不会累?” “不会!不会!” 他禁不住仰手捏了一下她的鼻尖宠溺的唤了一句-我的傻露儿! 第37章 心生罅隙 夜幕降临,头顶上的银杏花开得遮天匝地,花丰叶茂,柔枝绰约,遮住了明晃晃的月光,遮去了困境中的难过。缕缕香气缓缓溢来,清幽香气甜美甘馥如樽樽美酒清泉,令人直欲醉去。 “好香,露儿你闻见没?” 千零露点点头:“天黑了!花更香了!” 突然一个飞刀从她耳边飞过,嗖的一声扎在树干上,两人不约而同的朝大树望去,只见摇晃的飞刀下插着一张纸。 他起身费力的拔下飞刀,这张纸画有山地路径。 “好像是食人谷的地图?是谁在暗中帮助我们? 看过地图,千零露又惊又喜道:“贺哥哥,原来沿着这条溪流就可以出去啊!” 于是两人沿着水流的方向前行。 行过约莫二里。 风忽得乍起,一朵朵乌云遮住了月亮,天渐渐沉下来,没有月色的天显得格外黑暗。 千零露停下脚步摸了摸地面上的岩石,上面有水珠凝聚:“好像要下雨了!” 南宫胤贺踉跄着跟在她身后,由于失血过多而面色苍白,他已经没有力气行走,为了不让她担心极力的掩饰着:“露儿,我渴了你去河边取些水!” “好!贺哥哥你等着我!” “不要走太远,你唱着曲儿我要能听到你的声音!” 她知他是在担心自己,心下感动:“这儿离河道还有一段距离我去去便回,大可放心!” 待她走远,他终是体力不支盘坐在地,微闭双目调理着气息,忽然一个人影出现在眼前,南宫胤贺一愣,定睛一瞧那人竟是火神! 他为何追来?难道是改变主意了吗? 只见他轻微俯身,那冰冷的面具将要冰冻南宫胤贺的脸颊,他邪魅的嘴角上扬轻蔑道:“贺王爷…” “你…想做什么!?” “哼哼哼…”他冷冷得笑起来,凑到南宫胤贺的耳边不紧不慢道:“丫头现在是我的人了!你回去后记得送她回来!” 他听着他说着莫名其妙的话,立时起身反问道:“你…胡说什么?” “呵呵…”随着又是火神不屑的笑声:“啧啧…!你还是乖乖的不要乱动,要是死了!丫头可要怪我!这样不好!” 听他唤的这样亲切,南宫胤贺终于抑制不住愤怒一把抓住火神的衣领把他推到树干上! “你再说一遍!!” 然而火神却不费吹灰之力将他一掌推出,随着一枚毒针的刺入,他一口鲜血吐在草坪上,黑乎乎一团。 火神并不打算放过他,又逼了过来。 重伤下的南宫胤贺犹如待宰的羔羊,无力反抗,只能死死的盯着面具下那双可怕又傲娇的眼睛。 他似乎不屑于他,慢慢解释道:“我说丫头已经是我的人了,你回去好好准备准备嫁妆,风风光光的把她嫁给我!如此你可听清楚了?” 闻言南宫胤贺浑身一震,口中含着的血不停的滴落,牙齿亦是咬的咯咯响,骂道:“你放屁!” “哼哼……”他叽叽笑了两声,那样皮笑肉不笑的模样似要把人撕了。 “你不信呢?不信可以验一验,丫头左胸口下三寸有两颗朱砂痣,记得!找个嬷嬷。” 一刹那南宫胤贺脸上的青筋暴起,已然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周遭全被愤怒淹没。 “王八蛋!我要杀了你!” 他一边咆哮一边挥扇打杀过。 他愈打他愈躲,南宫胤贺根本近身不得。 怎伤他分毫? 且看火神得意模样,南宫胤贺更觉得自己的尊严与拼命守护的皆被摁在地上蹂躏。 “啊!”他斯底里的吼了一声,胡乱的挥舞着手上的折扇已经全没了章法,几招下去力气耗尽重重的栽倒在地。 南宫胤贺只感觉天旋地转,头昏欲裂嘴里满满的都是血腥味。他想起身但身体却不听使唤,心里悲愤交织,只恨自己没用,谁都保护不了。 “贺哥哥!我回来了……”这时不远处传来千零露的声音。 闻声火神连忙遁走消失在黑暗里。 此时的天空已变成漆黑的墨色。 她取水回来看着躺在地上的南宫胤贺,身上沾满污泥,不觉惊道:“贺哥哥怎么了?” 听到她呼唤自己贺哥哥时,从未有过的屈辱和挫败感决堤一般涌上心头,他使尽全身力气摸爬起来抓住千零露的肩膀,把她逼到一棵树前。 她打了个趔趄,见他逼视着自己,眼里充满了复杂的神情,她心思转的极快,莫不是自己取水来晚了! 不等她说话,他捧着她的脸颊,疯狂的吻上她薄薄的嘴唇,任由他在她柔软的唇上亲吻,突如其来的吻像暴风雨般的让她措手不及! 她屏住呼吸脑袋一片空白,只是顺从的闭上眼睛,仿佛一切理所当然。她忘了思考,也不想思考,只是本能的想抱住他。 她越是这般顺从,他就越发的愤怒。 他缓缓推开她,冷冷的笑起来。 “为什么?”他的声音颤抖,心神惶惶。晚风阵阵,溪边植满茂盛的菰草、红蓼、芦荻与菖蒲,迎风飒飒,吹动他额前凌乱的发丝打在她的脸颊,无限凉意。 还未从这深深的吻中清醒,她已紧张到说不出话,南宫胤贺抑制不住抽搐,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明显感觉到不对劲。 “贺哥哥,你怎么了?” 他终究还是没能压抑住内心的懊恼,一拳重重的击打在树干上,那皱着的树皮似乎没有让他感觉到一丝疼痛。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他无助的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声,在这凄晃的夜里格外凄凉。 过及他的目光,她心下一悚楞在当下。他背过身去不愿直视她,心痛到极点竟无助的流下眼泪。 她不明所以,看着他的清冷的背影不知为何,身上忽然凉浸浸的。 “贺哥哥?发生了什么?你不要吓我!” “不要叫我贺哥哥!”他转过身来,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那晶莹闪闪的是伤心的泪。 他为何而哭?他为何而伤心。 千零露抓紧衣角,鼻子一酸眼眶瞬间被泪水淹没。 “贺哥哥对不起,都怪我…” 这句道歉好似警醒的钟狠狠地敲打着他的心,他的灵魂! 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他狠狠打断:“对不起?你对不起我吗?是啊!你是对不起我!可你为什么要对不起我?” 千零露满心疑惑,向前迈了一步欲言又止! 她该说什么才好! “你…你不要过来!我不想看到你!”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在做什么!整个人失去理智般,像一个发了疯的野兽。 两行热泪挂在她的脸颊,心下十分委屈,只因他受了伤她不敢轻举妄动。 而他的胸口像压了一块巨石,使他无法呼吸。随着一阵疼痛从脚底一直蔓延全身,他猛然怔住,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千零露,一口黑血从他嘴里喷涌而出,便一头栽倒在地上不再动弹。 千零露心头一跳,登时连滚带爬的来到他身边,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整个人就像绷紧的琴弦,颤抖着将他翻过身来。 那是一张混无人色脸。 “贺哥哥…贺哥哥”她捧着他铁青的脸,任由她怎样呼喊,他的脸上都不会有半点情绪。 她那颗忐忑不安的心越跳越快,无助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滚落。 “胤贺,你醒醒!不要吓我好不好?”千零露擦了擦眼泪把他紧紧抱在怀里,仓皇四顾荒郊野林,她该如何带他回去? 正当她无计可施的时候,一个声音传来 “姑娘,我背上王爷,带你们出去!” 千零露定睛一瞧,此人不正是右教使?难道是师傅让他来帮助自己的?她把疑惑藏在心底,也没有多问,眼下最重要的是把他带回王府! 右使自话别火神就一直跟着他们,关于火神对南宫胤贺投毒亦是看的真真切切,如今能同火神抗衡的只有南宫胤贺,无论怎样他都不许他就这么死掉。 因为,他才是鲁诺瓦安排在火神教的眼线,为了让火神不再怀疑,他亲手杀了左教使,并嫁祸于他! 只有让大汉无休止的自我争斗,鲁诺瓦才有机会达到自己的目的。 如今走到这一步,已是他最坏的打算。 他刚背起南宫胤贺没走几步,雨就开始淅沥沥的下起来,两人加紧了步伐沿着河道跑起来! “王爷……王爷…”熙熙攘攘的呼喊声从不远处传来,伴着莹莹火光,千零露大喜原来是芒夜带人赶来! “姑娘,我就送你们到这,你切记莫要向任何人说起今晚之事!”右教使轻轻把南宫胤贺交给千零露搀扶。 “好!零露谨记,谢谢您右教使!” 右使一惊,道:“姑娘如何识得我?” “昨日大殿之上,我便躲在石椅后面,因此与右使有一面之缘!” “姑娘好记性,我们有缘再见!”说完便轻功一跃消失的无影无踪。 看他消失在密林,千零露回首朝着火光莹动的方向扯着嗓子喊道:“芒夜将军!我们在这里!我们在这里!” 原是芒夜和肖婉君回到王府,便叫来了孙仓公诊治,那时肖博弈已面色淤黑全无人气。 孙仓公为他切脉,大概过去三四十秒他摇摇头喃喃自语道:“雀啄连来三五啄,屋漏半日一滴落,弹石硬来寻即散,搭指散乱真解索,此乃无神之脉啊!” 说着翻起肖博弈的眼皮,眼球突出上翻,白眼球多于黑眼球且灰白泛黄,接着他有掰开肖博弈的嘴巴,里面血糊糊一片,只有黑洞洞的牙床,哪里还有舌头! 孙仓公吃了一惊道:“太残忍了!太残忍了!!” “我哥怎么样?!”肖婉君急道。 “老夫无能已经回天乏术!” “不!不!不可能,你不是医师吗?你若救不了他我便杀了你!”说着就拔出剑指着孙仓公。 “即便姑娘杀了老夫,老夫也救不活他!” 失去理智的肖婉君悲愤的举起剑就刺向他,芒夜赶紧拔剑挡开了她,剑从肖婉君手里脱落咣当一声掉到地上。 她顿时瘫倒在地泣不成声,芒夜从未见过这个久经沙场的女将也会脆弱不堪,心中不免有些悸动。 “婉君,你冷静点!” “你让我怎么冷静!哪里躺着的是我的哥哥,我的亲哥哥!”肖婉君嗓子嘶哑的吼道,看着她满脸的泪水让芒夜不知所措! 孙仓公摇摇头叹了口气:“也许找到司空镜还有一线生机!” 肖婉君道:“司空镜!询府的司空镜?” 孙仓公点点头道:“不错,正是询府药师司空镜!他在解毒上的造诣可谓是千古独步!” “好!我这便去寻他!”肖婉君擦去眼泪扑通跪在孙仓公的面前:“求您一定延续我哥哥命脉,日后便做牛马也要报答您的恩情!” “姑娘你快起来,医者本分老夫一定竭尽如能!”孙仓公连忙扶起她。 到此肖婉君打心眼里敬佩他,抱拳道:“先生大义!” 随后捡起剑就出了门。 于此,芒夜则召集队伍出发食人谷,当寻到他们时,南宫胤贺已不省人事。 第38章 南宫胤询 雨越下越大从沙沙声变成哗哗声,肖婉君任由冰冷的雨点击打着自己,看着眼前这座宅院,雨点落在半破损的瓦片上,溅起一朵朵水花,像一层薄烟笼罩在屋顶。 眼前的院门半虚掩着,她踩着泥泞的土地,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走到院门前,她倒吸了一口气,十年未见这房屋的主人,她似乎有些胆怯。 “你找谁?”正巧一个年轻的司阍披着外套打开院门。 肖婉君透着院内的微弱的光,看见门前几丛修竹在风雨中摇晃着四处蔓延的枝条,枯叶零落一地。这般荒废的景象使她不免有些失落。 “小哥,你家公子可在家?” ”哦!询公子出门游历去了!” 肖婉君已然猜到又问道:“司空镜可在?” “姑娘也不巧,司空师傅也不在,这座宅院此时就我一人!” “可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姑娘不知,我家公子和药师喜欢云游天下,出行有月余了,走时没交代什么时候回来。” “唉”肖婉君轻轻叹了口气,满眼都是绝望。 就在这时,一个人撑着一把白色的油纸伞走了过来,小司阍面露喜色大喊道:“回来了回来了!是公子!” 肖婉君赫然回头,看着细细绵绵的雨,顺着伞的弧度滑下形成一条条长线,他握着伞柄的手修长如玉,随着伞柄的抬起,他的脸映入眼帘。 “是他!”肖婉君看着他的模样忽然想起前几日在山阳县被黑衣人围困的少年,原来早就和他打过照面了。 “公子…”司阍接过南宫胤询手中的伞:“您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路上有些事耽搁了。”南宫胤询淡淡的回着,声音婉转动听,看着他清秀的模样肖婉君才回过神来,她不觉得脸上热辣辣的轻轻唤了一句:“炎冥…” 听到有人喊自己的乳名南宫胤询征了一下,这才注意到对面的女人,只瞧一眼便认出她来。 肖博弈负伤逃走,亦猜出她为何而来! 为瞒身份故作震惊道:“是你?” “你还记得我!”肖婉君难掩内心的激动! 南宫胤询行礼,笑道:“还没有谢姑娘那天的救命之恩!” 闻言,肖婉君脸上露出失落的神情埋怨道:“我是婉君啊!” 南宫胤询心下知晓,却装作不识,缓缓道:“婉君?婉若惊鸿婵娟艳,君笑来执伊手伴!真是人如其名也!” 他和从前大有不同,变得彬彬有礼,书生之气!她还是比较怀念那个敢驯服狼的少年,那个追着要杀了自己的少年,她难掩内心的难过:“你居然忘记了我,小时候你被狼咬了,是我的救的你呀!” 若不是你弄碎了我父王的遗物,我又怎会记了你那么多年! 他心里恨恨的,面上佯装一笑:“这么多年不见,我自然认不出你,但是肖婉君这个名字我可是不敢忘那!刚刚是逗你玩儿的,你可别在意啊!” “你还有心思逗我玩!”说着就抡起拳头就要打去,但还没有碰到他,肖婉君下意识的缩回了手,低下头不再做声。 “你这个时候来找我是有什么急事?” 这时她才想起哥哥还在等自己救命,瞬间慌乱起来:“我哥哥中毒了危在旦夕,眼下只有司空镜能救了!我是来寻他的!” “师傅?可是他…出门了!要么我和你走一趟吧?也许能帮上忙!” 肖婉君激动道:“那太好了!” “你在这等我,我去拿药箱!”说着便进了门随后司阍也跟了进去。 穿过长长的回廊,来到一个褐色的房门前,小司阍拿出钥匙打开了房门,开门的吱呀声在这雨夜里格外响亮。 不一会儿,他提着药箱走了出来递给 他:“公子!” 南宫胤询接过药箱转身就走,小司阍赶忙跟上在他的身后不停的絮叨着,或许是自己憋的太久忽然见到主人有说不完的话。 “公子,这次出门去了哪里?可有稀奇事?” 南宫胤询随口应付道:“和平时一样,去山山水水的的地方,没什么稀奇!” “公子,这姑娘是谁?我觉得这姑娘还不错…” “嗯…你觉得好就好!” “公子,原来你还有乳名那,炎冥是什么意思呢?” 南宫胤询突然停住了脚步,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小司阍也急忙停下来,还差一点就撞到他身上。 没等小司阍站稳脚跟,便对上南宫胤询森然透着杀意的眼神,只吓得他倒退几步,南宫胤询抬起手不知什么时候拿出那把“碎绞”,在他的脖子上一挥,快准狠一刀封喉,没有一丝犹豫。 小司阍下意识的捂住咽喉,血喷涌而出,随后便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没了气息。 “我平生最痛恨这两个字,你真是找死!”他掏出手帕一边擦去“碎绞”上的血迹一边喃喃自语道。 “碎绞”是肖婉君刺死恶狼时赠予他的,它的构造精美,刀刃上有一排齿痕,那排齿痕会带出猎物的血肉,使它们死时会异常痛苦!他甚是喜欢从猎物身体里抽出刀的那一刻! 那使他激动使他热血沸腾,使他能够忘记所有的痛苦。 他毫不犹豫的将匕首插进小司阍的身体里,来回搅动。他鼻孔撑得好大,鼻翼一张一翕眼里闪烁着一股无法遏止的欲火。 他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些场景,恶心的太监把他压在胯下,用油腻的舌头舔着他脸颊,不停地喊着“炎冥……你跑不了的……炎冥……” 这些痛苦的记忆幻化成最恐怖的噩梦,时时刻刻的撕裂他,击打他!告诉他:只有自己强大起来,才能握住自己的命运! 他紧紧的纂着刀柄一把抽出,看着满地血肉深深呼出一口气,用小司阍的衣服擦干净刀上的血液,收回腰间。 冷静下来的他拿起手边的药箱,起身朝大门走去。 只剩一具冰冷的尸体躺在长廊里,鲜血淌进院落和雨水混在一起,像是开了一朵朵娇艳的血花。 走出大门,看着焦急等待的肖婉君,他随手放下药箱拿起门旁的油纸伞不紧不慢的撑开伞柄,完全看不出他刚刚亲手结束了一个鲜活的生命,随后提起药箱走到肖婉君的身旁,看着浑身湿透的她正瑟瑟发抖,便把雨伞移到她的头顶。 “婉君,我们快走吧!” 肖婉君抬头望了一眼南宫胤询如月色清冷的眼眸,微微点了点头。就这样两人一左一右行走在雨夜里,听着四周雨打在土地上的声音,肖婉君脸颊泛着红晕,和多年未见的心上人挨着这么近,一向铁铮铮的她竟也会心跳加速。 她偷偷瞧着南宫胤询,只见他右臂赤色的衣服上被雨打湿了一大片,抬头看了看伞都在自己这一边,心里有说不出来的温暖。 “炎冥,那天…” 南宫胤询停下脚步,握着伞柄的手握的更紧,当他回头看向肖婉君的那一刻却是面带微笑的:“怎么?” 两人继续走着,肖婉君又续道:“你怎么会被火神教的人围困?” “不!那天追杀我的人是蛮人!” “居然是蛮人!一定是他们狼狈为奸!”她的语气带着深深的恨意。 他沉吟不语,当时只道送去凶手便可了结此事,不成想南宫胤贺竟揪着不放,还一路追到食人谷!大祭司又伤了肖博弈!如此一来竟把事态推向了自己不愿看到的一面! 肖婉君语重心长的喘了一口气又续道:“早知道那天是你顺走了小妹,我也不至于急着追你导致中了毒针!” 南宫胤询揣着明白装糊涂,道:“那天实在是情急之下,你没有怨我吧?” “我那有那么小气,只是小妹是未来的王妃,你可不能再置她与危难中!”肖婉君随口一说。 南宫胤询却是听进了心里,嘴角不自然的勾起一个弧度。 “这么说她是三嫂喽?!” 肖婉君顿了顿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便嘱咐了一句:“现在还不是,你可不要见面就喊三嫂!” “怎会?你多想了!我可不会这么没规矩!” 肖婉君没有做声,两人紧促的赶着路。 南宫胤询心下忽然想到,自己应当不知肖博弈中毒,恐她生疑便问道:“博弈,怎么会中毒?” 一提起这件事肖婉君就狠的牙痒痒,愤愤的骂道:“火神教那帮杀千刀的东西!不知哥哥怎的得罪了他们,竟对哥哥做出此等惨绝人寰的事情!有朝一日我定揪出凶手剁了他的手脚,让他跪在哥哥面前磕头认罪!” 南宫胤询听后故作姿态的摇摇头,叹息道:“火神是出了名的毒公子,他制的毒就算是我师傅在也不一定解的了吧!” “那么,你有没有把握?!”她面上微微变色。 “你先不要担心!也许没有我们想的那么严重,现在赶路要紧。”他嘴角噙了一缕微笑。 待二人赶到王府,南宫胤贺已被救回妙香庭院,大家湿透了衣衫,齐刷刷的站在门口迟迟不肯离去,现在已是五更,本在照看肖博弈的孙仓公被荣姨叫到王爷榻前。 千零露静静的看着面色乌黑的南宫胤贺,心中说不出的难受,像是一团棉花堵在胸口,雨水混着泪水,伤感的从脸颊滑落。额前的几缕头发荡在眉前,雨水顺着她颀长的脖颈流进衣服里,湿透了衣衫,也全然不知! “零露姑娘啊!老夫需要切下王爷的脉!” 千零露回头看着孙仓公,下意识的挪了挪身体,一群人围在床榻前,乱糟糟一片! 她心里却冷静异常,回想着发生的点点滴滴,心下疑虑:不过取水的功夫,怎么会中毒了,他昏倒前说过的话此刻竟也觉得奇怪! 千零露捂着脑袋一步一步后退,身体碰到房门挡住了去路:到底是谁下的毒? 孙仓公切完脉从怀里摸出银针,熟练的摆开,随后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持针,一手扶起南宫胤贺对准大椎穴就是一针,把他平躺后,解开胸前的衣襟,又在命门、关元、合谷各施两针。 不过一会儿,银针变成了褐色,孙仓公起身面色严峻,看着几人道:“我只是暂时压制毒性扩散,并封住王爷四大天穴,若想解此毒,必须找到“毒娘子”配有曼陀罗三钱,水毒龙六钱,用寅时露水文火熬制结晶!即可达到以毒攻毒,此毒可解!” 他的话把冥想中的千零露拉回现实忙问:““毒娘子”是什么?哪里找?” “昌邑向东大白山就有,一种毒蜘蛛!”孙仓公道:“不过哪里地形险要,此蛛剧毒且药理不通很少有人寻它!” “只要有就好办了我马上带人去找!”芒夜接过话,一刻也不敢停留,立时带人出发大白山! 第39章 王府诸事 南宫胤询跟着肖婉君来到屋内,看着奄奄一息的肖博弈,再三查验发现他已经没有开口的可能,便放下心来,从衣袖里摸出一颗赤色的药丸塞进肖博弈的口中,肖婉君连忙把水放到他的嘴边。 服下药,肖博弈猛然睁开了眼立坐起来,他的眼神呆滞双瞳极速缩小,肖婉君急忙凑过去抓住他的手。 “哥!你怎么样?” 而肖博弈似是没有听见,只不停的发出“额额”的声音,干枯而又黑的头发紧紧贴在太阳穴上,一双眼只剩下两个黑窟窿,眼球突出没有一丝生气,嘴唇也烂掉了,他微张着嘴牙齿上还挂着血丝,不一会儿身体又瘫了下去,他缓慢的眨着眼睛,任凭肖婉君如何呼喊却没有任何意识。 南宫胤询嘴角流出邪笑,只要肖博弈不醒,火神教行事便可更加安心。 随后转换一副嘴脸,惋惜道:“博弈中的毒很奇怪,我只能保住他的命,不能完全治好他!你莫要怪我啊。” “活着就好,活着就还有希望!”肖婉君有些不知所措的自我安慰着,看着肖博弈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眼泪不自觉的在眼眶里打转! 南宫胤询上前安慰道:“婉君,你也不要过于伤心,我一定尽最大努力救他!” 听他这样说肖婉君心下稍安,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他的出现成了她救博弈唯一的希望。 南宫胤询抬起手,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水。 “别哭,有我在!” 他的眼眸温柔清澈,充满了温暖的光芒,融化了她那颗即将焚化的心,眼前这个男人便是她要托付终身的人! 肖婉君认为他们再次相遇,一定是上天最好的安排。 这一夜,昌邑王府里几人不眠。 千零露为的是南宫胤贺的安危,南宫胤询为的是如何让火神教避祸,而肖婉君辗转反侧,一会儿担忧哥哥,一会儿想着南宫胤询。 漫长的一夜就这样在雨声中艰难度过,清晨雨总算停歇了,王府里却只有公主索罗斯无所事事的推开窗,一层薄薄的雾映入眼帘,一缕清新带着湿润的空气扑面而来,她狠狠的吸了几口,就听到外面熙熙攘攘的喧哗声,她草草梳妆就走了出来。 遁着声音,是十几个小丫鬟围在一起正在议论着昨夜的事情,其中一人看见索罗斯走来,翘翘手指示意大家看过去。 “这是谁?” “好像是彝国逃亡来的公主!” 婢女们背过脸左一句右一句闲聊着。 “你们在说什么?”索罗斯有些不悦。 “好了好了别说了!” “还当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公主!” 一时间,索罗斯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往头上涌,一会儿脸憋的通红。 在彝国她哪里受过这等委屈,大步走上前反手一把抓住这个侍女的头发,上去就是两个耳光怒道:“你再说一句试试!” “不敢了不敢了公主饶命!” 剩余几人吓得花容失色,惊慌的四处散去。 她自是不会把这个几个下人放在心上,只是给她们些苦头吃日后定不敢怠慢了自己,于此便危言道:“本公主命数再不济,也轮不到你们这帮奴才指指点点!” 说完便松开了婢女的头发。 “是是是,再也不敢了”她娘腔的低着头就往后走! “站住!”索罗斯紧跟了过去,见她瑟瑟发抖连问道:“我听见你们在嘀咕王爷?贺王爷怎么了?” “贺…王爷,王爷他重病了现在还没醒!” “怎么回事?”索罗斯听闻心下一惊! “奴婢不知,奴婢不知。” 见她仓惶而逃,索罗斯心知恩人很有可能出事了,便急急朝妙香庭院赶去,一进院就看见几个婢女端着水盆,毛巾等梳洗之物在门口围着,她们脸上尽是焦急之太,却谁也不敢动,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不待她问,便听到屋内南宫胤贺愤怒的咆哮 “出去!快给我出去!” 她沿着屋檐走到门口,但见千零露正跪着收拾地上的破碎的茶具。 “贺哥哥,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气!” 瞧着她的面貌虽心下还有些犯怵,但此时却无过多惊恐,因她已打探清楚,千零露只是府上的婢女,并一直居在王府,自是人而非鬼怪。 “别再说对不起!我不要听!”他坐在床上,面色灰白更是愈发愤怒,抓起枕头就往外扔,“咣当”一声砸到门框上滚落在地。 南宫胤贺如此气势汹汹,门外的婢女不自觉的走下台阶,生怕殃及自己。 她一个人在里面嘤嘤哭泣并劝说道:“贺哥哥,你不能再动气了,你刚好一点,身体重要。” “不要你管!我不要听你说话!”他痛苦的捂住耳朵。 她是火神的人!她要做火神的妻子! 他该如何面对她?又该用何身份对待她? 一时迷了心智,不知是苦是悲,他只想逃避,不愿再看她一眼,不愿再念她半分。 “纵使露儿有千万不是,您身子重要,把药吃了好不好?” “不吃!就叫我死了吧!”他的胸口突然一阵剧痛,在嘴里抿着的血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见状,千零露连忙上前,却被南宫胤贺反手推倒在地,她吃痛抬起手,发现手扎在地上的碎瓦片上,流出了血。 南宫胤贺心疼的皱起了眉,心下还是有些不忍。 瞧到此索罗斯捡起枕头,但觉千零露并非只是一个婢女。于是走进室内扶起她轻轻安抚道:“你先回去包扎一下。” 见索罗斯前来解围,为了让他吃药。 她缓缓起身依依不舍的望着他。 而他却扭过头不再看她。 “贺哥哥…”她尝试喊了一声,南宫胤贺始终没有回应。她心痛的像刀绞一样,晶莹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滚落脸颊。 她擦了擦眼泪回头看着索罗斯哀求道:“拜托公主,一定要让王爷吃药!” 索罗斯一改凶恶模样,温柔的答应道:“这里交给我,你安心回去罢!” 肖姐姐不喜她,曾闹不愉快时,背地里还说了许多不中听的话,此刻看着她愿意帮助自己,心下满是歉意,意味深长的道了声谢谢走出门去。 可她仍放心不下,于是躲在门口,透过门缝看着她坐在床旁和他交谈着,不一会儿她就端起桌上的药碗。 “王爷,多少都要吃些,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可就苦了昌邑百姓了!” 他听后瞬间冷静了许多,接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 随后,寒暄道:“大汉不如彝国,这夜里不免有些乏燥,我吩咐荣姨给你送去安眠的檀香,你可用了?” “用过了,极好!极好!贺王爷有心了,处处合意。” 闻言至此,千零露委屈的落了泪,或许自己真的是做错了什么,终是狠了狠心,又狠了狠心才离去! 心想芒夜出去了这么久这会儿也该寻到“毒娘子”了吧!不知不觉她竟走到了后厨。 荣姨看着她带着憔悴的面容走了进来,心疼的皱起眉头放下手中的铜盆便迎了过来。 “这是怎么了?刚才她们说王爷醒了!这会你咋没照看王爷?到这儿来有什么事?” 她看着荣姨担心的样子强挤出一丝微笑,不想让年迈的荣姨徒增烦恼,便把自己想要倾诉的委屈咽了下去。 她岔开话题憨憨叫了一声婆婆:“没事,我就是看看芒夜将军回来了没!” “没来过啊!芒夜不是在妙香庭院么?” “原来您不知啊!将军寻药引子去了,昨夜就走了!”说到这千零露心中又慌起来,多一刻看不到“毒娘子”她就多一份不安。 她眼神散乱心思急转,一个坚定的念头涌上心来——亲自抓“毒娘子!”! 她四处寻找着,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采药用的竹筐,背在身后又顺手拿起了灶台旁立着的火钳放进竹筐里。 “零露!你拿它做甚?”荣姨见她急切切的往外走也猜出个七八分连忙紧跟着问。 不顾荣姨的阻拦她毅然决定去大白山。 “婆婆,您回去吧!别跟了!” “你可是要去寻药?你自己去还了得?” “您就不要担心了!您看我已经不是个小娃娃了,我能照顾好自己的,保证今天一定早早回来,贺哥哥不能等太久,我走了!” 未等荣姨开口,千零露拦下一辆马车。 “麻烦,去大白山!”千零露匆忙的踏上马车扬长而去。 看着摇摇晃晃的马车渐渐消失在街道的尽头,又听到是去大白山荣姨倒蹙着眉吸了一口凉气。 心中纳罕:若是禀告王爷,依照王爷的性子一定又要惊动整个王府去寻她,这又怎能安心养病,岂不辜负了零露的一片苦心! 若是瞒着王爷,大白山悬崖峭壁这么凶险她只身一人,万一…实在不妥。 正在荣姨来回踱步犹豫不决时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喊道。 “你是荣姨吗?” 荣姨回过头来,定睛一瞧竟是前不久新到府上的彝族公主。 “公主有什么事?您吩咐!” “你这可有山羊?” “山羊?您要这做甚?” “在我们哪里有种补药…山羊剔骨肉,大火慢熬至白汤,王爷服用后一定会有所好转的!”索罗斯坚信的说着。 荣姨不以为然道:“王爷现在身子孱弱,这么补的东西怎能食用?应该用些清淡的!” 她本就刁蛮成性过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这段逃亡的日子已经让索罗斯备受折磨,好不容易来到王府又被一众下人再三顶撞,听荣姨这般讲,又岂能甘心,顿时恼了“我说你一个做饭的厨娘懂些什么!本公主说可以就可以!” 荣姨自诩是府上的老人,除王爷外,府上还没有如此嚣张跋扈之人。 “老奴确实只是做饭的,但是我只听命于王爷!别说是公主即便是你们皇帝老儿来了,老奴也是不怕的!” 第40章 抓毒娘子 “你若不给,我就进去翻了!” 南宫胤询在王府发现彝国公主的踪迹,便一路跟来,刚巧碰上她与厨娘吵闹,为插话题奚落道:“怎么欺负一个老年人!” 索罗斯回首先是一怔,随即问道:“你是谁?” “君子不往非礼也!你又是谁?” “关你屁事?”说着索罗斯便出手,招招都是往要害去的。 南宫胤询不紧不慢的避开索罗斯的攻击,拆过两招后,便开始反攻但只阻挡、拖延、扭抱。 本就恼怒的索罗斯见眼前的男人戏耍自己,咬的牙齿咯咯响,憋了一口气拼命痛击! 南宫胤询见她如此纠缠只好让她占些便宜,便故意留出一个空档。她果然楸准机会一个钩拳,把胳膊扭成拱形,使这一拳扎扎实实打在南宫胤询胸口,同时把转动了半圈身子的所有分量都加在了这一击上,南宫胤询故意挨了这一下连连求饶。 “停停停!在下南宫胤询!还请姑娘饶命!” “哼!”索罗斯握紧拳头不屑的瞟了一眼他叫嚣道:“我彝国的女人个个生猛,今日在王爷府上不好与你一般见识,若在彝国恐怕你就捡不回这条命了!” 见两人休战荣姨连忙施礼:“你是询公子?老奴这厢有礼了!” 南宫胤询彬彬有礼的搀住她。 “我与三哥不同,不需见礼了。” 见荣姨这般恭敬,想来他的身份也不一般。她才放下紧握的拳头问道:“你是王府的什么人? 荣姨插话道:“王爷名讳南宫胤贺,你说他是谁?” 索罗斯方才醒悟。 他们是兄弟?得罪他岂不是得罪了王爷? “荣姨,稀饭备好了么?博弈再不吃些东西怕是要受不住!” “好了,我这就安排人去送!” 索罗斯吃了回马枪,语气有些憋憋的:“还有我的山羊肉!” “山羊没有!王爷也食不得!”荣姨白了一眼索罗斯。 “你…” 她气鼓鼓的脸颊憋的通红,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荣姨,那模样就像一座火山随时会喷发。 “我三哥怎么了吗?为何食不得山羊?”南宫胤询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连发问。 “王爷他…”荣姨吞吞吐吐的说着。 索罗斯脱口而出:“还亏你是贺王爷的弟弟,你家哥哥伤成这样你还在这若无其事的和我吵架!” “我三哥受伤了?你快带我去看看!” 说着硬拉着她走。 “唉!唉!你这个人,我山羊肉还没…要到!”索罗斯挣脱他的束缚满脸不悦。 瞧她脸色微红,又急着给南宫胤贺要山羊肉,便道:“我偷偷告诉你哈,我三哥打小不喜羊肉,膻气的狠!到时候碰一鼻子灰莫怪我没提醒你!” “真假?”索罗斯质疑道。 “爱信不信!” 南宫胤询偷偷瞥了一眼索罗斯,见她思虑,多少是信了! “好吧,走!我带你去见王爷!” 南宫胤询似笑非笑道:“难道三哥身边的红颜换你了不成?” “此话怎讲?!”索罗斯一听来了兴致。 “我听说,三哥身边不是有个叫什么?千零露的是不是?” “是啊!那又如何?” “哈!”南宫胤询嘿嘿一笑:“也对,这内定的嫂子现在应该在三哥身边守着,自然不会跑到这后厨自讨没趣。” 索罗斯听这话立马停住脚步,眼眉一横,哼了一声:“你听谁胡说那!?哪有甚么内定,我自来府上就没见过你,你又知道些什么?” 南宫胤询抬起头望着头顶的这片天叹了口气:“确实很久没来过了!” 索罗斯盯着眼前这个男人看着倒也面善,嘀咕着:“不过是一个婢女,王爷怎会把她放心上?一早就被贺王爷赶出去了!” “怎么?你喜欢我三哥?” “不行吗?” 其实也谈不上喜欢,只不过她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对于有好感的东西,她都能轻而易举的得到,被他这么一问,更是激起了她好胜的心理。 “呦!姑娘家的真是没羞没臊的!”南宫胤询背过手打趣道。 索罗斯纵了纵鼻子满脸嫌弃道:“彝国姑娘敢爱敢恨,不像你们这儿的姑娘都是缩头乌龟!” 南宫胤询哈哈一笑。 “在我心里,三嫂的人选那必须是达官显贵皇宫贵族,别说是个小婢女就算是个大家闺秀我也是不同意的!” 索罗斯闻言喜上眉梢,这言外之意不正是说自己就是那个合适的人选吗? 她毫不拘谨的把手搭着南宫胤询的肩膀上:“本公主就喜欢你这样的人,你帮我,以后我罩你!” 南宫胤询推开她。 “还说罩我!我们都统一战线了还不告诉我你名字?没诚意!” “彝国公主索罗斯!” “那公主,咱们什么时候去看我三哥?” “走!就现在!” 荣姨等不到千零露正着急的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她实在按耐不住解开系在腰间的围裳,打点完刷洗厨具的下人后便匆匆赶忙妙香庭院。 见南宫胤询走了出来,连忙拦住他! “荣姨你怎么来了?” 荣姨心下担心千零露,只是叹气,却不做声。 “你若没有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说完他迈开步子往外走,荣姨像是丢了救命稻草般跟了上去! “我送送您!” 一直跟到大门口,南宫胤询见她还没有要回去的意思,就停住了脚步试探性的问了一句:“荣姨?你可以回了?” “哦!”荣姨这才反应过来,见南宫胤询转身就走,此时的她真的无计可施才拉下老脸来! “询公子啊!你还不能走!” 南宫胤询疑虑道:“荣姨您到底有什么事?” “哎!是零露啊!今天早上她说要去大白山寻药,眼看都晌午了还没回,我实在是担心那!” 一听零露二字,他心下一惊,面上佯装道:“哦?怎么没告知三哥?这等事不得让府上的管事带人上山么?” 说到这儿荣姨马上就急眼了。 “哎呀,这孩子不是旁人,她和王爷关系非同一般,若是王爷知道她偷偷出了门,又是上山这样危险的事,王爷又怎能安心静养呢?若不是如此,我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拦住您呀!” 他眉头紧锁,脸色也渐渐沉了下来,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丫头! “荣姨,你放心回吧,大白山我代三哥走一遭!” 告别了荣姨,南宫胤询拇指掐着食指放在唇边,轻松的吹出响亮的哨声,不一会儿一匹银白色的骏马像风疾驰而来,长长的鬓毛随着身体的晃动而上下起伏。 这匹银鬓马四脚腾空,停在他的面前,强有力的四肢在原地来回踏步。 他抚摸着它脖颈,拉起缰绳踩着马凳一跃而起。马儿扬起脑袋朝天嘶鸣。他只觉骑在柔软的马背上,身轻如燕,大喊两声:架!架! 一人一马朝着远方奔去,如同一只神鹰凌空飞腾。 届时还不能以南宫胤询的身份前去营救,便寻了一处偏僻的地方,换了火神的黑色装束,带好面具赶往大白山。 然则,千零露初到大白山,看着陡峭的山路她拉了拉背起的竹筐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山丘虽不大,一眼望去却又高又陡好像是被斧头劈峭过一般,突兀的山峰上稀稀疏疏的长着几颗青松。 她扶着石头艰难的攀爬着,不知爬了多久也没有看到蜘蛛的影子,更别说“毒娘子”了。 再继续往上走,看到被雨冲刷的一条坡道千零露爬过去终于可以直立行走。千零露继续往里深入不远就有几颗小草摇着身躯,看起来这里的土壤不太适合植被生长。 走了许久,千零露也未发现芒夜等人的蛛丝马迹,于是坐在一旁的褐色石头上休息。 “不知道芒夜将军寻到了没?”她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自言自语道,环顾四周只见岩壁里蹦蹿出一簇簇不知名的野花,开在千零露眼前煞是好看。 为何只有这片峭壁上有花呐?正当千零露疑惑之际,耳边隐约传来“呲呲”的声音,不仔细听是听不到的。 忽然在这片花丛中一双绿色的眼睛射出冰冷的光,竟然是一条蛇,一条可怕的蛇它通体碧透,正凝视着千零露,莫不是自己闯进了它的地盘? 她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冷汗从她的额前顺着脸颊滑下,只能紧盯着那条绿色的小蛇,它正吐着长长的信子脖子挺的直直的,摇晃着身体仿佛寻找最有力的战机。 千零露咬紧牙关调整着呼吸,握紧手中的火钳随时准备反击。 说时迟那时快,绿蛇盘起的身躯如弹簧般猛然射出,千零露反应迅速举起火钳就夹住了它的头,把它狠狠的摁在一旁的石头上,绿蛇扭动着尾巴挣扎了一会便不再动弹。 小蛇耷拉着脑袋奄奄一息的样子,看起来也怪可怜。 千零露瞧着它叹了口气。 “小家伙,这么大点就出来觅食,或许你也没有父母吧!” 她动了恻隐之心便松开了火钳。 “你走吧,我是来抓蜘蛛的,不抓你!以后不要伤人了!” 绿蛇似乎听懂了她说的话,缓缓的抖动着身体游下了石头还回过脑袋忘了一眼千零露,它在原地转了几圈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你还不走?我一会可就反悔了!” 绿蛇不停的吐着信子,没有逃走而是径直的爬向峭壁,千零露好奇的抬头望去,只见绿蛇穿过那簇野花爬向更陡峭的绝壁。 没成想绿蛇的前方竟然一张大大的蜘蛛网,一只体型足有手掌大小的蜘蛛正趴在这张大网上,不停的吐着灰白色的珠丝。 它的八只脚弯成拱形,红色的肚子在太阳光下闪闪发亮就像穿着红嫁衣的新娘,这无疑就是“毒娘子”了! 千零露紧盯着它,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小蛇就被蜘蛛咬伤缠绕在蜘蛛网上。 此刻千零露慌忙举起火钳却又无从下手,只能眼看着绿蛇颤抖了几下就被毒死了。想要抓住这只大蜘蛛难度可想而知,决不能轻举妄动,她心中暗暗盘算。 火攻是个不错的主意,待它出了蛛网在抓它就事半功倍了! 于是她找来了一些木棍先是在一旁生起了火,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要想点燃蜘蛛网这个距离太高了根本不可能,看着陡峭的崖臂千零露不觉得吞了口唾沫。 “小蛇,你虽不是我杀却也是因我而死!今日我便捉了它为你报仇你一定要保佑我啊!”说着把竹筐放在地上并呼出一口气,随即拿起一根燃烧的火棍叼在口中。 她双手紧扣着石壁的裂缝,用脚一点一点的踩着大小不一且凸出的石头,越往上攀爬就越困难,往下看了看地面,不觉得一阵眩晕,调整好自己的呼吸看着蜘蛛网已经离自己不远了。 她艰难的踩着石子,左手却滑脱了,右手扣握石缝的力度无法承受身体的重量,眼看就要掉下来,反正要摔那就来个鱼死网破,千零露心一横用右手抓起口中的火棍,双脚用力一蹬朝着蜘蛛网跳去,火苗正好挨住蛛网,瞬间火势顺着蛛网的结构燃烧起来。 第41章 身中蛛毒 千零露脑袋蒙了一下,等反应过来已经躺在地上了,只觉得背上先是凉,但是马上就热热的,动一动就是那彻骨钻心的疼痛。 “毒娘子”最终也没能招架住大火的攻势,顺着蛛丝爬了下来准备逃命,千零露忍住剧痛,扑了过去单手摁住了“毒娘子”,拿起地上的火钳夹住了它,把它抓进竹筐后盖好盖子。 此时她才发觉刚刚抓毒娘子的手变得青紫青紫的,原来这毒蜘蛛背上有毒刺!虽然没有咬到那么快致命,但是也不容小觑,现下她感觉有些晕厥,已起身不得! 火神来到大白山,跟着山中袅袅烟气找到了瘫在地上不能动的千零露,看着她乌黑发紫的手,又看了看竹筐里的“毒娘子”,立时明白过来,迅速点了她手臂上的穴道避免蛛毒扩散。 “师傅?你怎么在这?”千零露下意识问道。 火神嗔怪道:“昌邑王真的有那么重要,竟让你连命都不要了!” “师傅你那么丑!又没有姑娘喜欢,你当然不会知道?”千零露意识模糊的回答着。 “我丑?”火神被她清奇的回答一下整懵了。 “你不丑为什么一直戴面具?” 火神看着她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师傅我好困啊,好想睡觉可是…你帮我把它送到王府好不好?拜托了!”千零露扯着火神的衣襟声音软绵绵的哀求着。 “丫头,你振作一点这个时候千万不能睡!” “可是眼睛睁不开呦,好难受!” “坚持住,我这就带你走!” 火神背起竹筐把千零露揽进怀中,她无力的把头倒在他的肩膀上一动不动,似乎已经昏厥了。 火神腾空而起踏着坚硬的石头从山间飞奔而下,来到银鬓马前单手卸下竹筐挂在马鞍上。 “丫头!丫头!” 连呼几声千零露丝毫没有回应,火神顾不得其他,抓起她中毒的手腕咬了下去,疼痛使千零露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的瞧见火神正在给自己吮吸着毒血。 “师傅!不要!我死了不要紧!你这样下去也会中毒的!” 火神没有理她而是继续清理着她被咬破的伤口。 “傻丫头!天底下还有我火神怕的毒不成?” “你又不是金刚不坏的身躯,我不值得你这样!” 千零露不想欠谁恩情,用尽全身力气推开火神虚弱的倚在马背上。 “呵!你拒绝我!”火神抓着她的手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千零露自知无法逃脱便背过脸不再瞧他。 看着她这副不怕死的表情很是恼怒,于是搂紧她的纤细的腰肢,近距离的盯着她有些胆怯的眼睛,用着命令的口吻说道:“这世界上还没有人能阻止我想做的事!我说要你活着,你就必须给我活着!” 说完,火神抱起千零露便跃到马背上。 “师傅,你要带我去哪?” 火神没有做声而是骑马狂奔。 “我要回王府,你若不依我,我现在便咬舌自尽!”千零露硬撑着一口气紧握着火神的手臂。 “你…”火神此时也感觉身体不适,神情恍惚看来蛛毒也进入了他的身体,他紧紧的揽着千零露握着缰绳不得不加快速度。 “不把你送给昌邑王,还能带你去哪?你觉得为师带着你还有力气跑多远?” 他蛛毒发作,有些微喘。千零露发现异样抬头望着他有些发紫的嘴唇,眼前这个男人为救自己已经中毒了,而自己却还威胁他,想到此心里愧疚万分。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你抓紧我,不要讲这些个废话!你是我的徒弟,日后火神教十万信徒都要听你的!你要知道自己身份高贵,以后这种话休要再说!” 千零露的手臂渐渐恢复了知觉,神志也清醒了不少。 被火神环抱着,同骑一匹马的感觉似曾相识。 “师傅,你为什么对我这般好?” “到了!”火神拉停马,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跳下马背。 千零露这才抬头看,原来已经到了王府门口,激动道:“谢谢你!” 他只觉得脚一阵阵酥麻不听使唤,娘腔着扶着旁边的石墙。 “不走?还想不想救昌邑王!” “师傅你知道贺哥哥中毒?”千零露狐疑道。 火神没料想她会这么问,停顿了一下。 “我怎么会知道他中毒?如不是昌邑王出事,你至于这么拼命吗?” 千零露露才甜甜一笑,对这个回答甚是满意! “师傅我就知道不会是你做的!” “是我又怎样?”火神说了谎,心虚不已。 千零露看了看银鬓马脖子上的缰绳,无助的看向火神。 “师傅,我…我不会骑马!” “真不知道你在南宫胤贺哪里到底学了什么!” 说着他就走到银鬓马面前,一边温柔的抚摸着它的鬓毛,一边俯身在它的耳边低语。 银鬓马听了他的指令开始缓慢的朝王府走去。 “丫头,握紧缰绳!” “师傅,你也懂马语?”千零露回头看着火神问道。 “怎么?” “我姐夫也会!” “赶紧走,不想知道!” “哦”千零露转回头不再做声, “师傅…”她忽的想起什么又扭回头,可是火神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她心里不免有些失落嘀咕了一句:“不知道你中蛛毒要不要紧!” 荣姨看着骑马走来的 千零露喜极望外。 “是零露回来了!”荣姨喊着和几个家丁便迎了出来。 “婆婆你怎么在这?” “我可担心死了!将军一回来我便和他商议,正准备一起去寻你!对了!你可见着询公子?” 千零露摇摇头:“并未见着!” 话不及时芒夜也从王府门口走了出来,身后还跟了一队侍卫。 千零露趔趄着下了马,荣姨忙上前搀扶。 “小祖宗啊你可回来了!”芒夜松了口气,见他脸上写满了沧桑,千零露深知这两天的奔波他早已经疲惫不堪。 “将军,有劳挂心了!大家都散了去吧!” 芒夜却迟迟不肯离去,满面愁容的叹了口气。 “属下无能负了王爷和姑娘,蜘蛛是抓了不少,没一个能用上的!” 千零露便道:“我这也抓了一只!” 芒夜激动道:“咱们快让孙仓公瞧一瞧!” 千零露取下竹筐就往妙香庭院赶,刚走到门前就听的一阵奇怪的声音。 “王爷,万sou无疆,万sou无疆” 千零露止步不前,在门前偷偷观望,芒夜也只好跟在后面不说话。只见索罗斯手上站着一只绿头红鸢的鸟儿正笨拙的摇晃着脑袋,学着人说话的模样滑稽可爱。 南宫胤贺露出久违的笑容。 “公主,这是什么虫?” “这小家伙叫鹦鹉鬼精的狠,在彝国王宫太无聊,可没少和这些个小东西打交道。” “你是哪里寻得?” “就在王府后院花园里,这儿的鹦鹉无人教化,笨的狠!” “笨的狠!笨的狠公主笨的狠!”小鹦鹉像孩童般捏着嗓子学舌。 南宫胤贺看着这个小东西忍不住笑出声来:“我看它一点也不笨!” 千零露看着两人有说有笑,顿感自己实属多余便默默的退了回去。 “零露姑娘,你在这…” 身后传来孙仓公的声音,千零露连忙把食指放在唇边。 见听她“嘘”了一声,孙仓公不语只疑惑的看着她。 “我们到这边来。”说着千零露拉着两人走出妙香庭院。 “零露姑娘这是何意?”孙仓公不解的问道 “王爷和公主正在里面说话,王爷难得开心我们就不要打扰了。” 两人听后点点头。 “您看下,这是不是“毒娘子”!”她轻轻抬起竹筐的盖子。 孙仓公透过缝隙看到如此大的毒蛛后,也倒吸了口凉气。 “正是!” “那太好了!我这便把它带回去清理!” 芒夜见她面色不好关切道:“不如你回去休息一下,我来吧!” 千零露连连摇头:“还是我来吧!这蜘蛛浑身都是毒,我和它接触这么久也了解它了!” 看着她踌躇的身影,孙仓公感叹了一句:零露姑娘当真不一般! 芒夜摆摆手叹息道:“您哪里知道,她为了咱家王爷命都可以不要呦” 二人话别各自离去。 千零露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了房间,把竹筐放在桌子上娘腔着倒了杯水,一饮而尽。 “现在就只等寅时露水了!” 她无力的坐在桌旁捧着竹筐看着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床头,房间里寂静异常,此刻千零露再也控制不住难过的情绪,眼泪像泉水般涌了出来。 她实在太累了,就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猫,无助又可怜。 阳光悄悄爬出窗沿,她也在空虚中不知不觉睡去。 当她猛然惊醒才发觉已入午夜,屋内竟有人给掌起了烛火。 千零露环顾四周看到身上披着厚厚的斗篷,想来这些都是荣姨做的吧,毕竟如今也就荣姨会在意自己了。 她忽然想起在食人谷里看到的密函,便起身拿起笔墨,必须要在天亮前默写出来并交给南宫胤贺。 看着干竭的墨盘,千零露叹了口气,她先是把肿成萝卜的手掌缠绕起来,一边研磨一边回想着密函上的符号。 虽说火神帮她吸掉了大部分的毒液,但是还有余毒未清,再加上她彻夜书写密函,加重了蛛毒的扩散。 她搓出了一口毒血,那血黝黑黝黑的挂在她苍白的嘴唇上好似裂开了一道口子。她擦了擦血渍把书写好的密函缓慢的叠起来放进怀中。 头重脚轻的千零露走起来摇摇晃晃,马上就进入寅时,不容她停留拿出水壶便出门去采露珠。 打开门怎觉寒气逼人,心下却不知是因中了蛛毒的缘由!千零露打着哆嗦看着周围婢子的房间早已经没了灯火,太阳还没有升起天是灰色的格外清冷,院里的公鸡还打着盹,千零露紧了紧衣衫,喝出一口热气! 路过荣姨的房门前,还微微听到里面的鼾声,千零露放慢了脚步,轻轻穿过半掩的房门走过了长长的亭廊,来到了院落里。 踩着疏松的土壤,千零露走到花园里瞅着枝干强壮的花苗,打开手中的水壶,俯身轻轻抖擞着叶片,几颗露珠顺着叶片的纹路流进水壶里。 就这样一滴两滴,一直忙到天亮。 第42章 和亲文书 “咳咳…” 一阵虚弱的咳声伴随着厨房里袅袅烟气传进了刚穿戴整齐的荣姨耳朵里。 荣姨疑惑的走进厨房里,只见满屋里浓浓的烟气,直呛得人嗓子痛。 “婆婆”一个微弱的声音从里面飘来。 “呀!”荣姨擦了擦眼睛弯着腰才看清药炉旁蹲着的千零露正用一双通红的眼睛看着自己。 “你这傻闺女!刚下了雨你怎么能用木柴生火!” “我没找到木炭!” “唉!我来我来!你出去喘口气!”说着就往外拉她。 “没事的,马上就好了。”千零露握着荣姨的手让她坐在自己旁边。 瞧着她面无血色,双眼无神,荣姨心疼的蹙着眉。 “你说你这是起了多早!” 紫砂锅里咕嘟咕嘟的冒着泡,荣姨叹了口气拿起白布垫在药锅把手上端了起来。 千零露拿过桌上的碗放在灶台上。 “希望可以解贺哥哥的毒!” “王爷他吉人自有天相,倒是你!跟鬼门关走了一遭似的!”说着荣姨双手握着紫砂锅倒出黑褐色的药汤。 “对不起嘛!老让您挂心了,待贺哥哥好些,我保证养的肥兜兜的。” 她双手捧起药碗放在托盘上摆好勺子,端起托盘冲着荣姨会心一笑。 “这会贺哥哥也该醒了,我去送药。”说完千零露兴奋的出了门! “你注意脚下!”荣姨看着千零露瘦弱的背影无奈的摇摇头。 看着碗里荡着涟漪的药汁,想着南宫胤贺此刻可能还在睡梦中,便满怀欢喜的走进妙香庭院。 好巧不巧,索罗斯推开南宫胤贺卧室的门打着哈欠走了出来,千零露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会这个时候出现。 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索罗斯抬起头也看到了千零露,竟主动走过来。 “原来咱们府上的丫头这么勤快!这老早就来送药了!” 千零露紧握手中的托盘,看着走过来的索罗斯强装镇定。 “是。公主,您这不也起的好早,过来看王爷呀?” “哦!原来是零露啊!”索罗斯笑眯眯接过托盘继续说道:“平时在宫里懒散惯了,我知道我起不早的索性昨晚就没回去。” 闻言千零露往后打了个趔趄,只感觉天塌地陷脑子嗡嗡直响,双脚仿佛不属于自己瘫软无力,她强撑着扶了一下亭廊的支柱。 “你没事吧?” “没…没事!公主快回去让王爷服药吧。奴婢告退了!” 索罗斯咯咯的笑道:“这里数你最乖巧,日后若能嫁给王爷,定要讨了你!” 千零露瞬间僵住了,身体不自觉的抽搐着,却没有倒下,喉咙处撕痛,却发不出声音,这句话如晴天霹雳,直打的千零露不明所以! “你要嫁给王爷?” “对呀!零露你在这里时间久了,回头你把王爷的喜好列个单子给我!” 屋内隐约传来南宫胤贺的声音:“谁来了!” “没谁,是送药的婢女。”说着她转身回屋了。 看着禁闭的房门,千零露双目毫无神采,只有无线空洞像是被掏空了灵魂。在这安静的到压抑的空间里,她再也抑制不住内心深处的疼痛,一口毒血喷出,落在地上开出几朵黑紫黑紫的花。 她轻轻擦去嘴角的血,深呼一口气尽量放空自己,不去想象那扇门后所发生的一切,可是她越是不想越是控制不住自己! 于是,内心久久不能平静的她想要推门问清楚,可是到门口却又停下了脚步。 思虑再三后艰难的走出妙香庭院,一直走到西苑正屋门口,才停下。 “小妹?” 正给肖博弈按摩关节的肖婉君看到千零露面无血色,神情恍惚不由得心里一惊,方才两日不见千零露就憔悴成这个样子,肖婉君把肖博弈的手臂放进被褥,赶忙走了出来。 “肖姐姐!”千零露往里瞟见肖博弈好似一具尸体躺在床上,强忍泪珠。 “小妹!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千零露抓起肖婉君的手语气温柔:“肖姐姐,博弈将军怎么样了?这两日只顾得贺哥哥的好坏,竟怠慢了你们!肖姐姐你心里一定恨透了我!” “你怎么说出这等傻话!”肖婉君点了一下她的额头:“是不是南宫胤贺欺负你了,要不要姐姐替你出头!” “没有啦!贺哥哥中毒了他哪有力气欺负我!” “王爷他中毒了?怎么回事?” “你就不要担心了,已经服了解药不妨事!对了!这个你收着!”千零露从怀里摸出了叠好的密函递到肖婉君的手里。 “这是什么?”肖婉君看了看折叠整齐的白纸问道。 “应是博弈死死护住的东西,落在了火神手里,我偷偷记了下内容,默写出来!” 肖婉君皱眉道:“这么重要的东西你怎么没有交给王爷?” “这个…我…”千零露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一看千零露的样子肖婉君瞬间就明白了,拉着千零露气呼呼的说道:“你跟我走!去找南宫胤贺,我要他说个明白!” “不是…肖姐姐你听我说…” 两人一路上推推搡搡,到了妙香庭院肖婉君一脚踹开房门。 看到索罗斯坐在床头手里还拿着不剩几口的药碗正吃惊看着肖婉君。 四人四目相对,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氛围异常沉重。 “你怎么在这?”肖婉君厌烦的看着索罗斯。 “我如何不能在这?!” 南宫胤贺呵斥道:“婉君,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肖婉君也不说话,只上前去拉住索罗斯的手臂就往外赶。 千零露阻止道:“肖姐姐,我们快回去!” 肖婉君推开拉扯的千零露没好气的训斥:“回什么回!都被人家骑头上了!夫君都被别人抢走了,你说你怂不怂!” “好啦!”南宫胤贺厉声道。 千零露被肖婉君闹这么一遭更觉得无地自容,恨不得现在就找个缝隙把自己藏起来。 “吼!”肖婉君松开索罗斯用食指和中指夹住密函重重的摔在南宫胤贺面前。 “你看看小妹用命从食人谷给你换来的密函!” 不说还好,一说南宫胤贺更是火冒三丈怒道:“谁让她用命去换的!” 闻言千零露好似五雷轰顶,一下没站稳脚跟向后倒退了几步,扶着四扇屏风才支撑住摇晃的身体。 索罗斯拿起密函端详了一番。 “贺王爷,这是蛮文!” “你懂什么?”肖婉君挥手把密函夺了过来,仔细的看起来,她表情开始凝重。 “真的是蛮文!这几年和哥哥南征北战,也识得一些,这密函上好像说和亲一事!” 南宫胤贺将所有情绪抛之脑后,沉吟道:“婉君这上面的字你都认识吗?” 肖婉君无奈的摇摇头。 “事关重大又不可走漏风声!”南宫胤贺叹了口气。 “我认识蛮文!”索罗斯急道。 “公主怎么会认识蛮文?” “贺王爷,你知道灌南长年打仗,彝国身处灌南要塞,又与蛮人接壤,平时少不了摩擦碰撞所以彝族人十有八九都认识蛮文!” 他们这样说着话,只余千零露一人立在旁边,像是一个被抛弃遗忘的人,却找不到离开的理由,只能孤独的看着他们。 南宫胤贺给肖婉君使了眼色,示意她把密函交给索罗斯。 肖婉君投去不信任的目光,就算极不情愿却又无可奈何的把密函甩了出去,随后撇了撇嘴不再正眼瞧索罗斯。 索罗斯小心的拿着密函诵读起来—— 天示诏然,维可玛单于呈: 今有鲁诺瓦帝国与大汉帝国共存,本着与汉人部族世代交好之想,特派维可玛单于与其阏氏蒙塔丹之爱女鲁诺瓦帝国公主-孛儿贝尼前来和亲,愿与大汉太子结为连理。自此,寝兵休卒养马,世世昌乐,翕然更始。 于维可玛十二年十月六日由都城勒朗堡出发,经河西走廊预计十一月下旬即可到达大汉境内。和亲典礼完成后,送亲大队人马原路返回勒朗堡。 烦请大汉皇帝选出太子人选,尽快与爱女贝尼成亲。愿两人奉芷琴瑟和弦,共谱一代联姻佳话。 钦此 维可玛十二年十月六日 索罗斯念完起抬头。 南宫胤贺冷笑三声:“都知道叔父常年病弱膝下无子,此次蛮人来和亲却点明要做太子妃!这是在逼叔父退位让贤,挑起王室内乱!” “王爷,后天便是十月十五王后生辰,到时你就把这个消息和皇帝透漏一下,看下皇帝是什么意思。”肖婉君接过话茬。 南宫胤贺点点头。 “把芒夜找来,这件事需要仔细斟酌!” “我去吧!”一旁无从插话的千零露只想趁着这个机会离开这里,便抢过活走了出去。 南宫胤贺掀起被子下了床。 “这碗是什么药?本王喝下便觉得身体大有好转!”南宫胤贺也觉得神奇。 “不过是些补药,还是王爷你的身体好!”索罗斯却转移话题只口不提是千零露送来的。 “马屁精!”肖婉君白了一眼索罗斯,小声嘀咕着。 不大一会,芒夜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 “王爷,你找我?” “嗯”说着南宫胤贺从桌子的暗盒里拿出一张疆域地图,铺在桌面上。 三人随即围了过来。 “芒夜早些年你在和维可玛军队交手时,大军走过河西走廊吗?” “那是必须的啊!那条路是最近的!长途征战维近不破!” “好!从河西走廊进入大汉境内需要多少天?”南宫胤贺抬头看向芒夜。 “少说二十天多说二十五天!零露说蛮人要来和亲真假?”芒夜小声问道。 南宫胤贺望了望四周这才发现千零露并没有跟进来。 “芒夜,露儿那?” 他笑着回道:“她说马上到王后生辰了,要帮你尽快做好寿礼!” 肖婉君嗔道:“小妹在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话?这会人走了你又瞎担心什么?” 南宫胤贺不理会她继续看着地图。 “婉君!真的假的?”芒夜从南宫胤贺哪里没有得到答案便有问起肖婉君。 肖婉君本就没有好心情语气生硬的回了句:“不知道!” 两下吃了闭门羹的芒夜只好闭上了嘴吧。 “芒夜小叔!是真的!”索罗斯见状打了圆场。 第43章 不虞之隙 “火神教抓了我哥哥,必定知道了这封密函!下一步他们会怎么做?” 肖婉君把目光移向南宫胤贺。 “唉!”南宫胤贺连连叹气。 “火神的身份不明,从山阳县这件事来看火神教背后庞大的力量不可小觑。如果他们真的有所动作…”南宫胤贺盯着地图思索了一会淡淡说道:“十一月下旬入关,最快到达京城且埋伏最佳的地方是这!” 三人顺着南宫胤贺手指的地方看去。 “青枣湾?”芒夜惊道。 “不错!不管火神教有什么阴谋,我们都要抢占先机!芒夜你带领兵马即刻启程,在青枣湾附近设防,务必让和亲大队顺利入关!” “可是王爷,和亲大队万一走了其他路线,扑了空岂不糟了?” “不会的!如果他们绕道走这个月肯定到不了,一旦延期以维可玛的性格送亲队伍回去后必然不会有好结果!这次生辰宴我会找机会向叔父禀名,事后带婉君与你在青枣湾汇合!” “是!王爷,属下就先行一步!” “等一下,公主你懂蛮文,就麻烦你也跟着芒夜一起去!” “好!我很乐意能帮上忙。”索罗斯开心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 随后两人便行礼离去。 “王爷我觉得此事上禀还需要私下进行,立太子这么大一件事说者无心听者有心,就算你对王位不感兴趣。但是靖安王可未必这么想!还有霍坤为首的那些老臣早盯着这块肥肉垂涎三尺了!这件事一旦公开,朝中的形势一定会更加严峻!”肖婉君提醒道。 “这不正是蛮人这次和亲的目的吗?”南宫胤贺双手扶住桌子,心中感到隐隐不安他知道蛮人此次和亲必定有事要发生。 “明日就得出发去京城了,我回去做下准备!”说完肖婉君正准备离开。 “婉君!博弈怎么样?” “唉!不太好,昏昏沉沉一直神志不清!” “过了这次风波,我一定要会会这个火神教!总有一天我会将它连根拔起!”南宫胤贺想起火神那天晚上说的话就不由得怒火中烧,一拳头重重砸到桌面上。 肖婉君听后咬牙切齿的道了一句:“等我查出来是哪个孙子干的,就算将他千刀万剐也难解我心头之恨!”话罢便行礼告退! 千零露做好了凤凰锈屏,小心翼翼的把它折叠整齐抱在怀里,踏出房门本是要送去交差,可是一想到南宫胤贺面无表情的脸,她就害怕到颤抖,万一哪里做的不对再惹他生气。 千零露不知不觉走到了院落里,瞧着眼前这棵苍天大树摇曳着强有力的枝干,上面挂满了红色的许愿条,风一吹“哗哗”作响煞是好看! 这一幕不禁让她想起了幼时的两人在这棵树下追逐打闹的场景,上面的许愿条不知道有多少是他们挂上去的,这棵树见证了他们的成长,也默许了他们的感情! 千零露此时泪眼婆娑,她不明白南宫胤贺为什么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对自己如此冷漠让她无从解脱。 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倚在树旁,呼吸着大树的气息这让她心里好受些,渐渐的她闭上了眼沉沉睡去。 直到夜幕降临,火神带着解药偷偷来到昌邑王府,发现千零露躺在树旁,便从屋檐跳了下来。 柔和似水的月光洒在千零露的脸庞、身上。把她映衬的就像天上下凡的仙女,不食人间烟火清纯可人。 火神脱下黑色的外衣轻轻的给她盖上,瞧着她银灰色的脸颊上带着一点淡淡的哀愁,这次他终究还是没有忍住亲吻了她的额头。 我果真对她动心了吗?他被脑海里浮现的想法吓了一跳。他咬了咬牙关告诫自己决不能意气用事坏了大事! “师傅?”这时千零露睁开了眼睛,半睡半醒的眼神很是朦胧。不一会儿她抬手挠了挠头发,揉了揉眼睛扯了扯披着的外衣这次她完全醒了过来。 看着火神疑惑的问:“师傅你怎么会在这?” “你这个傻丫头,我可是神,想去哪就去哪谁能拦得住?” 千零露“哦”了一声低下头好像又想起什么似的猛地抬头盯着火神关心道:“师傅?你中的毒怎么样?要不要紧?” “你看着为师像有事的样子么?”火神嘿嘿一笑,精神抖擞看起来身上的毒已经全部解了。 千零露也露出了微笑,为那张苍白的脸添了些生气,随后又想起什么似的紧皱着眉。 “你今天来府上,是不是因为那天我们尾随大祭司去食人谷的事?我们偷偷调查你们确实有不对的地方!但是…还请你不要为难我贺哥哥!好不好?” 火神不解,逼问道:“为什么你这么在乎昌邑王?他在你心里是怎样的存在?” “他……他…我…我…”一时间千零露被问的语无伦次。 “你紧张什么?我又没有要怎么样他!” “我是王府的婢女,王爷自然而然的就是我的主子喽。”千零露调整了自己的心态回答道。 “你是不是喜欢他?” “我…我…什么乱七八糟的问题?”千零露瞬间又紧张起来,不好意思的嘟起嘴岔开话题:“师傅你来找我到底什么事?” “我今天来的目的是带你回食人谷的!” “什么?我不去!”千零露瞪着圆圆眼睛马上回绝。 “你身上的蛛毒还没有解,我研制的解药不知道对你有没有副作用!你不跟我回谷是想死在这里吗?跟我走!”火神说着就抓住千零露的手腕想将她强制带走。 不料千零露甩开火神一下死死地抱住旁边的大树,一脸严肃的说道:“我死也不会跟你回那个讨厌的地方!” “火神教不好吗?你为什么这么抵触?是因为大祭司?还是因为下馆?” 如果说是因为没有南宫胤贺,师傅一定会嘲笑自己的,想到这千零露不回答只是摇摇头。 火神不死心的追问。 “如果有人欺负你,为师一定可以替你杀了他!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哎呀!师傅那个人不就是你嘛!你总是逼我干什么!”千零露无奈的说道。 “我逼你!?你是不是脑子不好使?”说着敲了几下她的脑袋。 “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就莫名其妙的多了个师傅,还说没有逼迫?” “我做你师傅,总比你那个破王爷好!保护不了你也就算了,还一点防身的技能都不传授!”火神越说越激动。 “还有!你根本就不知道我从小就怕深水,让我去那种地方送衣服,差点儿命都没了!” “你记得我让你送衣服的事情?你还记得什么? ”火神惊道,以为她记起了那晚的事,心跳不觉加速。 千零露眨了眨眼疑惑的回答道:“只记得我掉水里了,当时以为自己要死了,没想到醒来就看到你躺在我身边还吓了一跳。” 火神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好了,你下来吧我不逼你!全当救了个白眼狼!” 千零露转念一想:他也没有伤害过自己,不仅救过自己的性命还传授了白玉骨笛,反而是自己一次次语出伤人。 千零露松开了大树,缓缓的走到火神面前,可怜巴巴的解释道:“师傅,其实你很好,只是这几天发生了好多事,贺哥哥突然就讨厌我了,怎么想也想不明白我心里好难过,所以一时没有把控好情绪,你可不要生气嘛!” “他对你这般不好,你还喊的那么亲热,你瞧瞧你,一提到他眼睛都是发光的!有点出息行吗?”火神一边絮叨着,一边从袖口里摸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从里倒出一颗豌豆大小的墨绿色药丸。 “这是什么?”千零露好奇的凑了过去。 “解药,为师不放心还是亲自看着你服用!” 千零露撅起嘴巴,一脸嫌弃的看了看火神随口道:“一看它的样子就知道不怎么样!我不吃!” “什么?”火神有些生气,猛然把千零露拦在怀里:“你这是第二次拒绝我了!” 她凝望着火神面具下的眼睛,他瞳孔深处那只猛兽此刻竟然是温柔的。 千零露看着这个有些熟悉眼神更加的好奇,像深夜的星空一般深邃神秘,她凑近火神的脸,瞪圆了眼睛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吸引着自己。 她的近距离接触,让火神眼神迷离他开始不自主的闪躲,不敢直视千零露的眼睛。 火神的双手抱得更紧了,竟有些依依不舍! “你们!”后面忽然传来南宫胤贺的声音,两人惊慌的分开。 千零露看着南宫胤贺脸上开始不规律的抽动,显然气愤到了极点。此时她的脸色更加的苍白害怕的轻轻唤了一句:“贺哥哥?!” 看到这一幕的南宫胤贺冷冷笑了两声,笑自己竟像个傻瓜一样,他内心的痛苦和羞耻又平添了几分。 “露儿你一直躲着我,本以为是我这两天对你太凶了,现在看来你心中早已有了归属,我可是那最多余的人?!”南宫胤贺眼眶微红,无限深情的望着千零露。 她一时不知怎样解释,低头道:“贺哥哥,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那天晚上我们可是说好的,丫头我还是要带回去的!昌邑王莫不是忘了?”火神背过手提醒道。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本就痛心疾首的南宫胤贺,定是他逼迫露儿!如不是这样,她怎又会弃我不顾?又怎会忘却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 南宫胤贺举起手中的折扇指着火神怒吼一声:“你这轻薄之徒!我非要杀了你!” 说着便冲向火神,折扇就像一把利刃穿破长空直向火神刺去。 第44章 半路刺客 眼看南宫胤贺手中的折扇就要击中火神,千零露一步向前伸开双臂挡住了他的去路。 “贺哥哥,不要!” 见她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南宫胤贺手臂猛地往回收缩,生怕伤到她“噔噔噔”往后退了几步。 她居然不顾自己的安危去保护他? 一时无法接受眼前的一切只得苦笑几声,失了魂似的摇晃了几下才站住了脚跟。 “师傅他不是坏人,他曾救过我的命,贺哥哥我求你不要杀他?” 看着她眉头紧锁眼眶湿润,倒是一副柔情似水,南宫胤贺不愿相信她竟为了这个男人哀求自己,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在暗示火神并没有逼迫,而是她自愿的,一时间心中所有的情绪就像决堤的江水倾泻而出。 南宫胤贺强抑悲愤,苦笑道: “露儿,你果真要和他走么?” 还没有等千零露反应过来,火神便抢过话。 “你这个人狂妄自大,丫头留在这儿就只有无尽痛苦,绝不会快乐!你若还有半点人性,就不要再阻挠!” “当真是这样吗?”南宫胤贺朝着千零露走去,迫切的想一眼望穿她的心思,又怕她说出同样的话语。 千零露还没有弄清事情的原委,就看到南宫胤贺用布满血丝的眼睛逼视自己,吓得直往后退… “不…不是的…贺哥哥…不是这样的!”千零露不时不知怎么回答,话到嘴边竟语无伦次。 南宫胤贺双手紧握手中的扇子只听得“咔嚓”一声纸扇便成了两半,划破深夜就像利刃刺进千零露的胸膛。 “从今往后你我如这把纸扇一分为二,你是你我是我!不必念及旧情,去留随你心意,我绝不阻拦。” 看着南宫胤贺愤然离去的背影,千零露早已泪湿两行。 断扇就丢在她的脚前,如同他们两人破裂的关系,千零露颤抖着捡起地上扇子。 “贺哥哥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是不要我了吗?”千零露轻轻说着,却不及一口毒血吐出。 “丫头!”火神担心的去搀扶千零露,却不料她娘腔着侧身躲避过去。 “我不过想让你服药!”火神摊开手将药递过去,恳切的看着千零露希望她可以服下去。 “师傅,虽然我不知道你和贺哥哥怎么了,但是你一定有事瞒着我!我本不想与你纠缠,只因你救过我的性命,我娘在世时常教导我,做人不可忘恩负义,你的大恩零露铭记于心日后有机会定还之,恕零露无法再接受你的恩惠。请你回去吧!不要再来王府!” 火神见她倔强急道:“你不服药会死的!” “是生,是死!都是我的命数!与你又有何干?”千零露表情决然,已经没了耐心抱起树下的绣屏只想离开这里。 “丫头,我向你保证,只要你服了药我便不再来打扰你!” “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接受的!别让我欠你更多…夜凉了,师傅你回去吧…”说完千零露头也不回的走了。 看着千零露蹒跚的身影,他知道蛛毒已经扩散到她的五脏六腑,再不救治怕是无力回天了,他更加担心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握紧手中的药丸暗暗发誓: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第二天,入京的车马队伍在王府门口排列整齐。幽远的车铃随着缥缈的风声传来,不过刹那,一辆繁贵富丽的四马车辇映在千零露眼前,她穿着素雅袖间几抹淡淡墨色花瓣,衬得纤细小手如玉晶莹,嘴唇涂着胭脂红这才让憔悴的面色看起来有些生气,也在一众婢子中脱颖而出。千零露随着人群在马车四周站好,等待南宫胤贺的到来。 她瞧着百米车队,浩浩荡荡。只觉身边的这辆车辇最为壮观,它红褐色调无不透析着高贵、阳光透过座辇顶部的碧玉珠垂落到这门前,金色的光芒刺痛了千零露的双目、即刻马车四周在阳光的映照下雅气十足、和那红褐色调相映的惟妙惟肖。 这时肖婉君身披铠甲带领两队侍卫从王府门口开出一条道路,南宫胤贺着华服戴官帽在众人簇拥下走了出来,只瞧他面色严峻踩着人蹲上了车辇。随后肖婉君跳上马背骑到最前面带路,两队侍卫分散开来将车马护住,这才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千零露低着头跟在车辇一侧,在如此隆重的场面下才觉得马车上的这人不仅是平日里自己唤的贺哥哥,更是震慑一方的王爷!而自己将永远是一个婢女,一个低贱的人,思着,把头低的更低。 南宫胤贺撩起布幔,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千零露。 她为什么没有和火神走? 他的脑海挤满了疑问,见她如此吃力的跟着车队,还是于心不忍朝她喊道: “露儿!” 听到马车上的声音,千零露下意识的抬头望去,对上的正是南宫胤贺灼热的目光,她吓得赶紧低下头,快步走到布幔下轻声回道:“王爷,有什么吩咐…” “是谁让你穿上奴婢的衣服?” “回王爷,我本就是府上的婢子,按照礼数应同其他姐妹穿着一致。” 听她这么一说南宫胤贺的脸色瞬间拉了下来。 “你就想做奴婢是不是?” 千零露大气不敢出一口,也不知道他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蹦出一个字。 “把手给我!” 千零露抬起头见南宫胤贺把手伸出红褐色车门外,虽然他的脸色难看,但是看她目光却是温柔的。她微微抬起手臂,正在她犹豫不决时南宫胤贺趁机把她拉上了马车。 马车里狭小的空间与南宫胤贺独处使千零露既紧张又害羞,静默了好一会,南宫胤贺松了松衣口他脸色微红看起来比她更加紧张。 千零露偷偷瞧了瞧他的模样,便决定先下去于是她扶着车窗站起来避免身体倾倒,却不料被南宫胤贺一把拉了回来,马车来回颠簸千零露被这么一扯更是站不住脚跟,下一子栽倒在南宫胤贺怀里。 千零露只觉得脸上热辣辣的胸口就像几百只小鹿乱撞,她赶紧向旁边挪了挪,和他分开了些距离,不经意间瞧见南宫胤贺更是从脸颊红到了耳根,僵硬的坐在哪里一动不动。 千零露摸了摸滚烫的脸颊心想:真是太丢人了! “贺哥哥…这马车太热了,要不…我…先下去。”千零露小声试探的问。 “你刚刚不是喊我王爷的吗?” 面对这个爱生气的主,千零露咽了口唾沫耐心的解释道:“你是王爷身份尊贵,在外面公然唤你的名讳,若是被旁人听到又要大嚼舌根!” “是这样?会有人敢说本王的不是?” “天下之大怎堵的住众人悠悠之口,王爷和婢女同乘一辆马车不论尊卑藐视礼法,日后王爷失了人心怎成大业?” “这些话你平日里可不会对我说!今儿你是怎么了?” “当今皇上登基已有六个年头,每年的王后生辰不过只是让藩王朝贡并不亲临,今年却是不同,想必靖安王也会备足厚礼前往!贺哥哥你不觉得会有事要发生吗?” 南宫胤贺不敢相信的看着千零露才娓娓道来:“我只当你还是那个不懂世事的小姑娘,没想到你竟有这么深的见解,真的是我平日对你不够用心!”说到这南宫胤贺摸了摸千零露的秀发又续道:“是呀!这次生辰宴是与往年不同,后宫无储眼下南宫一脉仅剩靖安王胤铖.四弟胤询还有我!可是叔父尚还年轻啊!” 南宫胤贺思索了片刻自言自语道:“我不觉得会立储!” “无论立不立储,这次生辰宴必是和立储有关,贺哥哥你可有了万全之策?” 被千零露忽的一问,南宫胤贺征了征才回道:“真的要去争这个皇位吗?” “有时候事情的发展都不容我们去选择的,贺哥哥你想想看,询公子寄情山水对政事都不感兴趣,更不会去做皇帝,众所周知靖安王暴戾恣睢、横霸一方。如果真让他做了帝王,不光是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中,更重要的是你会成为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他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我不要你有事!”千零露轻轻拉了拉愁容满面的南宫胤贺。 “你说的对!在朝中,丞相的女儿是靖安王妃,他们可谓是同一条船上的人,霍坤朝中势力很大,可谓一呼百应,早年芒夜就是遭他的迫害才落得这般境地。而我退出朝政多年朝中能帮上忙的人寥寥无几!这件事我还要细细思量!”说着南宫胤贺叹了口气。 千零露托着腮想了一会说道:“不管立不立太子,立谁为太子,这都是一场拉锯战…我们有时间,贺哥哥我觉得火神教从山阳县这件事来看,势力也是很大的,不如你和师傅交好,他一定会帮你的!他真的不是你看到的这么坏!” 千零露完全没有发现南宫胤贺脸越来越愤怒,他只要一听到火神两个字他就想起那天晚上火神说的话,字字诛心他猛地抓住千零露的肩膀把她推到车窗旁, 看着他冒火的眼睛千零露吓得不敢动弹。 “我问你,你被火神带走后,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什么发生了什么?贺哥哥你在说什么?”千零露反问。 南宫胤贺得不到答案手抓的更紧,脖子上的青筋也一条条显露出来,他一直在强忍内心的怒火却在这一刻喷射而出。 “你和火神已经到了什么程度,回答我!”南宫胤贺歇斯底里吼了出来。 “贺哥哥…”千零露从没见过南宫胤贺发这么大火,嘴一撇“啪嗒啪嗒”的开始掉眼泪委屈的哽咽起来:“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弄疼我了。” 南宫胤贺推开千零露,冲出车门吼道:“给我找匹马!” 话不及时,一支白羽箭从远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来,一箭刺穿了一旁正在行走的婢女,还没有看清箭的出处,更多的白羽箭从四面八方射来,一声“刺客!保护王爷”惊醒了众人,侍卫们纷纷拔剑抵挡,霎时间车队乱做一团。 南宫胤贺大喊着:“露儿快躲起来!”便从腰间摸出一把崭新的折扇一边抵挡着飞来的白羽箭一边往车内退。 第45章 丞相府邸 伴随着马儿一阵嘶鸣,马车开始剧烈的摇晃,千零露紧紧抓着车窗的边缘才不至于四处碰撞,如不是中了蛛毒也不会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露儿你怎么样?”面前忽然出现南宫胤贺的身影。 还没来的及看清。 “咻”的一只白羽箭从窗口飞进来,南宫胤贺迅速一扇挡了过去,箭“铛”的一声射在了马车上,若不是他挡这一下,恐怕自己此命归西了。 “露儿你待在这儿别动我去看看!”他把她拉到车角叮嘱道。 待他跃下马车,千零露透过车窗的布幔看到:一群黑衣人手握长剑蜂蛹而至和侍卫们瞬间扭曲交织在一起,血雾漫天,哀嚎遍地,一瞬间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这些人仿佛不恋战,得着便宜就遁走,三人一组逃进了森林,就像一阵突如其来带着刀刃的风吹过后恢复宁静,千零露踉跄的下了马车。 这种情况下追逐刺客是不现实的。 此时肖婉君满脸是血的狂奔而来,看着南宫胤贺的衣服血渍斑斑担心的问道:“王爷,您没事吧!?” “我没事!” “我带人去追!?” “不必了,这些人有备而来,看一下我们损伤怎样?” 千零露环顾四周,大多死去的都是些手无寸铁的婢女马奴,这些人着实残忍刀刀致命,所到之处无一生还。看着平日里一起生活的人伤的伤死的死,她的内心如烈火灼烧。 “为什么会这样!”她眼含泪珠躲在南宫胤贺身后不忍再看下去。 “王爷,贡品完好!但我们的人只剩十几个了!”肖婉君清点后汇报。 “这些到底是什么人?”南宫胤贺若有所思看着地上的几具黑衣人的尸体。 千零露扯了扯他的衣袖,轻声提醒道:“他们的目标不是贡品说明不是劫财,这些人见人就杀毫无目的说明不是为你!” “不是悍匪!不是刺客!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王爷你看!”肖婉君撸起一个黑衣人的袖子,把火形图腾裸露在众人面前。 “又是火神教!”他的眼睛冒着火,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拳头! “怎么会是火神教?!”千零露心下郁闷反驳道:“这中间的疑点太多了,师傅不会这么傻还留这么明显的证据,再者说他们也没有理由拦我们的车队!不抢贡品不杀王爷白白来这一遭图什么?” “小妹!你怎么替他们说话?” “我是就事论事,火神教根本没有必要那么做呀!” “谁知道该死的火神密谋的什么?这件事不是他们,我哥呐?我哥就活该这样?”肖婉君脸色十分难看,声音亦十分的凌厉。 千零露转了转眼球不再做声,她无疑是带着怨恨的,若是再争下去恐怕会伤了感情。 “哼!”南宫胤贺袖子一甩:“好啦!快准备准备出发,先到京城再说!!” 话闭,他便骑到马上回头看了看千零露冷言道:“你坐车,我骑马,这般可如了你的心意!” 他话里有话处处透着怒气,千零露委屈的低下头可是自己又错了! 一路上她蜷缩在马车里,透过车门隐隐看的见他的背影长长喘了口气自我埋怨道:“你呀你!怎么这么笨,得罪了肖姐姐,又惹的贺哥哥不高兴!” 她把脑袋倚在车窗旁,眼神倦怠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嘴角有血流了出来,她知道蛛毒扩散的愈发严重了,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还在乎这些仿佛也变得无关紧要,她微微闭起眼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亦听得外面传来熙熙攘攘的搬运声,千零露这才惊醒,原来已经到了京城,她撩起门帘抬起头,夜,黑起来!天上映着的缺月愈发晻曀,唯官府大门上有两个灯笼高高挂着,照的牌匾上两字闪闪发亮——霍府! 不知是月光还是烛光照在南宫胤贺身上竟显得异常生冷,只见他和一个着官服的暮年男人寒暄着,这男人说话慢条斯理,成熟稳重,正是丞相霍坤无疑。 “贺王爷,府上已备好客房,您舟车劳顿快些进府休息吧。” “那便有劳丞相了!”南宫胤贺双手抱拳。 两人相互客套了一番,便走进了府邸。 酉时宫门就关闭了,他们错过了进宫朝见的最佳时间,便只能先在离城门口最近得丞相府栖身!不知道靖安王此刻是不是已经到达皇宫并于皇帝促膝长谈,贺哥哥到底还是晚了一步!千零露微微叹了口气。 “小妹!你杵着做什么?跟我进去!” 肖婉君摘下金黄色的头盔一手抱在腰间,一手拉起千零露的手腕就往霍府里走,门口的台阶足有两米高,一进门就感觉到一种清新淡雅的感觉,整个院落很大种满了各种奇花异草,充实而又温馨,没有太多富丽堂皇的装饰少有为官者的铜臭味。 老谋深算的人,总会把想要表现的以各种心思呈现出来。 入了院里,听得内堂里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南宫胤贺明日我定在叔父哪里参你一本!” 顺声望去,南宫胤诚走了出来,一身绸缎华服,头戴镶金官帽脚蹬黑皮官靴,再好的衣服也包裹不住发福的身体,腰间的肉随着他大步的走动而颤抖,他不顾众人阻拦径直走到南宫胤贺面前耸眉瞪眼,更是一副想要吃掉对方的模样。 “胤铖!你想干什么?”南宫胤贺对上他凶狠的目光大声呵斥道! 没想到十年来,他竟发福至此,是怎么样的山珍海味才圈养出如此粗犷的男人,本想着他已经进宫了,没想到竟也在丞相府。 千零露瞧着靖安王愤怒的表情像是发生了极度不能接受的事情! “你干的什么好事!”他发疯似的指着南宫胤贺的鼻子怒道。 霍坤见状连忙拉开两人,为难的站在他们中间。 “两位王爷前后来到鄙人的府邸,本是值得开心的事,你们可要相安无事才好,要不老夫明个怎的向皇上交代呀!” “哼!这般毛燥的脾气哪像是一个王爷?倒像是个山野莽夫!”南宫胤贺鄙夷的斜眼瞟了他一眼! “那也没有你行径卑鄙!我呸!小人,下作!”南宫胤诚张口大骂,似是一张烤在架子上的猪跳起来哼叫。 “你说什么?”南宫胤贺忍无可忍举起折扇就要教训他。 霍坤赶忙拦住了他,朝着站在南宫胤诚身后的靖安王妃使了个眼色。 她会意拽着南宫胤诚就往室内拖。 千零露窥了一眼她,还是那样美丽,梳着尊贵的发髻,化着精致妆容,金金闪闪的装饰更显雍容华贵,无论靖安王怎样不讨人喜,对她却是无微不至的呵护吧,要不十年过去,她怎会未有半分老态。 只叫这一点,对于被他扔下水那件事,却也恨不起来了。 “丞相!胤铖何故说出这些话来?”南宫胤贺“哗”的打开扇子故作生气的端在胸口。 “唉!靖安王上京途中遇到了刺客,刺死了他要送给皇上的汗血宝马!那可是他的命根子呦!” “什么!?”几人一听刺客二字,大吃一惊。 “靖安王他抓到的活口供出是你指使的!想来老夫是不信的,但是胤铖为人耿直,不多思考于是便有了这么一出!” 千零露再也站立不住,疾步向前,深深一个万福! “丞相金安!” 不等霍坤开口。 千零露便道:“那真是不幸那,贺王爷在路上也遇到了刺客,随从们死伤百人,在丞相管辖范围内竟发生两起刺杀王爷的事件,万幸两位王爷尚还安好,若真是出了什么岔子,丞相可就夜不能寐了!” 霍坤盯着千零露上下打量了一番,眼神惶惑,并没认出她来。 但她的伶牙俐齿还是叫他吃了瘪,连忙招呼起南宫胤贺洋装道:“是老夫的责任,贺王爷您受惊了,老夫马上派人彻查此事一定给您一个交代!” “你方才说胤铖捉到了活口,那我们便去瞧一瞧!”南宫胤贺嘴角勾出一抹轻笑。 “可是…那刺客到达府上时便已经咬舌自尽了!”霍坤难为情的纵了纵眉。 千零露闻言得理不饶人的反问道:“那你们怎得一口咬定是我们家王爷指使的?” “老夫并没有说是贺王爷指使的!”霍坤眼睛一眯显然不悦。 “那样最好,若是有人想要冤枉了王爷,就算昌邑王府同意,整个昌邑的百姓也不会同意的!” “严重了!严重了!老夫可是一定一的相信咱们贺王爷的!”霍坤摸了摸胡子嘿嘿的笑起来,果然是老奸巨猾的家伙! “露儿!太无理了!”南宫胤贺假装训斥。 “是露儿错了。”千零露作了一缉。 “丞相您可不要在意呦,零露她莫经世事说话多有得罪!” 霍坤不怀好意的斜看了她一眼,随后与南宫胤贺相视一笑,充满了政客社交的味道接着谦让了一番便走进了内堂。 “肖姐姐!”千零露小声叫住跟上去的肖婉君“咱们去瞧瞧刺客的尸体吧,说不定有发现?” 她一听瞬间来了兴致,两人一拍即合趁着他们不注意溜进了后院。 不一会儿一个端着茶水盘的婢子走来。 “看你的了!”千零露递她一个眼色。 肖婉君突然走到婢女面前,迅速拔出配剑,月光下剑透着寒寒的冷光,婢子还恍惚在这瞬间就被剑挡住了去路。 “不要出声,我就问你几个问题!” “大…人…”婢子手中的茶具在颤抖的双手间叮当作响。 “刺客的尸体放置在什么地方?” “在…在…” “在哪里?!” “在西厢的杂物房里!” “有人看守吗?” “有两个家奴。”婢子吓得几乎要哭出来。 千零露从黑暗的墙后走了出来,接过婢子手中的茶水盘。 “赶紧收了吧,别吓坏了人家!” “若是把这件事透露出半句,回来我还要取你首级!”肖婉君恐吓后利索的把剑插回了剑柄! 此刻小婢女脸色煞白自顾自的说着是。 达到目的后,两人便匆匆离开。 肖婉君摸了摸胸口才缓过神来! “真不愧是上过战场的将军!”千零露投去佩服的目光! “小妹,你别折煞我了!我这剑头一次对着自己人!” 第46章 夜探死尸 两人摸索着走过漆黑的狭道,终于来到了西厢。这里房屋破旧地上还铺满了腐败的残枝旧叶。 西厢房内微弱的烛光照映出门前一胖一瘦两个家奴的身影,只听稍胖些的向瘦些的抱怨道:“要说咱哥俩命不好,府上今天来了贵客应该好是热闹,咱们也无故要和这死尸作陪!真是晦气!” “好啦甭提了,我一想起来就浑身打哆嗦!”瘦些的说着就紧了紧衣领。 千零露从怀里摸出一瓶药粉洒进刚从婢子手中得来的茶水壶里,惬意一笑:“那就让你俩好好睡一觉!” 准备好一切后,肖婉君躲在黑暗里等待,千零露端着茶壶走了出来。 “哎!什么人!” “两位哥哥辛苦了!”千零露笑脸迎了上来。 “你哪个房的?”瘦些的看千零露的穿着不像是府上的婢女开口问道。 千零露带着哭腔诉说着:“我是新来的,刚刚去大堂送茶水回来的时候和姐妹走散了,这会儿就回不去了!” “你说你跑到这儿来做什么,多晦气!还好遇到了咱哥俩,若是遇到了旁人你指定要被拉去受罚的!”胖些的看着傻憨憨的应该好糊弄些。 “我看两位哥哥好生辛苦,从内堂里撤的茶水还热着,倒了也怪可惜的,不如孝敬二位哥哥吧!” 千零露递去茶,他们两人相互看了一眼。 胖些的爽快接过茶杯。 “这样不好吧!”瘦些的有些犹豫的看向千零露。 “有什么不好的!待会儿你带妹子去认路,别不好意思了磨磨叽叽的跟着娘们似的!”胖些的有些不耐烦端起茶一饮而尽。 瘦些的才接过茶品了起来嘴里还振振有词的说:“茶!得细品!你那么喝能喝出什么来?” “怎么?你还能喝出花儿么?” 迷药很快起了作用还没等瘦些的回答,胖些的娘腔着晃了几晃倒在门前呼呼大睡,随后瘦些的手里的茶杯掉在地上摔了个稀碎,虽已明白但也无力反抗。 “两位哥哥!两位哥哥!”千零露尝试的喊了几声,确定他们没了动静便朝躲在黑暗中的肖婉君摆了摆手。 两人把家奴拖进西厢房里悄悄关上了房门。 缓了一会才注意到昏暗的房间里破陋不堪,透过房顶的破洞可以看到外面的月亮,月光照在蜘蛛网上像撒了一层白霜,千零露不觉得打了个寒颤。 “小妹,你看!” 顺着肖婉君手指的方向,是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正安静的躺在尸床上。他的脚露在外面呈八字状,在这安静又狭小的空间里格外瘆人。 千零露咽了一口唾沫。 “肖姐姐我有点害怕,你能不能拉着我的手?” 肖婉君点点头,握紧她的手腕轻声安慰道:“怕什么?有我在那!”说着便拉着她走到尸体旁,扯掉盖在尸体上白布,一股腥臭味扑面而来。 千零露下意识的掩住口鼻。 “不是说死了没多久吗?尸体怎么腐烂的这么严重?难道是蛊毒?” “应该是的,他在嘴里含了毒,咬舌后,毒进入他的体内,腐烂了五脏六腑所以才会发出恶臭!”肖婉君缓缓道。 看了看这具男尸只剩下一双眼睛像死鱼灰白肚子般向上翻着。鼻子塌陷嘴唇被咬的血肉模糊,看起来死前受到了极大的痛苦! “肖姐姐,这也太恐怖了!你不害怕吗?” “这有什么?我早就习以为常了!战场上比这恐怖的多上百倍!不过火神教用的这毒还真是够可怕的!” “蛊毒,是蛮人做的,也许火神教也是受害者呢?”千零露害怕的扯了扯肖婉君。 听她这么说,肖婉君立时就不高兴了松开她的手,开始对尸体进行检查,捋开尸体的袖子不出所料尸体的手腕上果然刺着火形图腾,肖婉君还不罢休又在尸体的怀里摸索一番,随后掏出一块硬邦邦的青色铜牌,上面刻着“火神令”三个字! “哼哼!还说和火神教无关,有这个证物已经坐实他们的恶行!!”肖婉君得意的笑起来,只听得千零露背脊发凉。 难不成真的是师傅做的! 千零露看了看火神令还是不敢相信。 “会不会是伪造的?” 见她依旧不死心,肖婉君有些气恼的质问:“小妹!你到底怎么了?火神教做出这种事很意外吗?现在我要把证据交给王爷!” 若是被南宫胤贺知晓,那么他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灭了火神教的!她要怎么做才能阻止这场杀戮?看着肖婉君夺门而出,千零露方才回过神来急忙追了上去! 刚出西厢房门就听到屋檐上有瓦片碰撞的声音,千零露猛然回头惊喊一声:“什么人!” 隐约看见一个黑影闪过,瞬间又安静下来,静的仿佛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她定了定神看着漆黑的屋顶,空无一人。 难道是眼花了,眼下追肖婉君要紧,绝不能让她把火神令交给南宫胤贺。 待她走远后,房顶上的那人才露出头来,那人是右教使火神令落在了他们手里,他意识到大事不妙,心下两难气愤的锤了一下手底的瓦片!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把火烧了西厢房,完全没有在意昏睡的两个家奴! 她一路小跑来到内堂才发现南宫胤贺早已经回客房歇息,这里便只有几个下人还在收拾打扫。 千零露顿感大事不妙,果不其然当她赶到南宫胤贺的房间时,便看到令牌已经在他手上了,肖婉君还说着拿令牌的经过。 南宫胤贺见气喘吁吁的千零露站在门前,眼睛直勾勾的,于是打断了肖婉君盯着她冷冷说道:“明日我便把它呈给皇上!是时候清理这个邪教了!” “那真是太好不过了!大宴过后一定请奏皇上让我亲自带兵攻打食人谷!我必取火神首级为我哥哥报仇!” 千零露一听瞬间慌了神。 “贺哥哥,这件事还没有查清楚,还有很多疑点。我们不能就这样草草结案啊!”千零露冲进去抓住南宫胤贺的手臂。 见她如此拥护火神,不由得心中一痛,无情推开她紧握的双手。 “本王心意已决!”他背过身去留给她一个冰冷的后背。 即使他知道一块令牌并不能完全证明什么,他也没有十足的证据证明这些事都是火神做的,他也曾有疑虑,用嫁祸的方法让南宫胤诚与自己反目,是多余愚蠢的行为,只要我们两个见面就能够解释。 即便他知道这许多,当看到她迫切想要为火神开脱,他还是无情的浇灭她心中希望的火苗,他不想忍也忍不了! 肖婉君达到目的,心里爽快但见千零露六神无主的楞在原地,却悲从心来,对于火神教她们有分歧,而自己一心只想报仇,到底还是和她疏远了。 “小妹,我们回去了!”说着把她拉了出去,并为他关上房门。 两扇门碰撞的声音,让千零露心里咯噔一下,那么的刺耳。 “肖姐姐!”千零露小声的叫住她:“此事如汇报圣上,火神教上下必遭株连,他们还有很多可怜之人不过为了生存才入教会,甚至他们连一只鸡都不曾伤过,到时候也被扣上莫须有的罪名而被诛杀,肖姐姐你可忍心?” “火神教的存在弊大于利!火神利用蛊毒残害无辜,人人得而诛之,从王府婢女惨死到山阳县数条人命再到哥哥肖博弈!何其残忍?你问我可忍心?”肖婉君眼睛里充满了愤怒和仇恨。 “如果我们也这样做!那和凶手又有何区别!”千零露满眼都是绝望! “火神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让你到现在还认为这一切都和他无关?” “肖姐姐你想想看,拿活人炼制蛊毒是蛮人的阴谋,他们为何要牵扯火神教,目的就是声东击西,让我们内斗!这样他们就有充沛的时间和精力!博弈的事,我亲耳听到是大祭司独断,冤有头债有主我们不能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而残害无辜!” “就算是这样!我也不会放过火神教的!”肖婉君脸色铁青,强忍着内心的怒火转身即走。 千零露无法理解他们二人的行为,在她心里南宫胤贺正直清廉绝不会不明不白定一个人的罪!肖婉君嫉恶如仇也不会不分青红皂白的去杀一个人!他们是怎么了?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焦虑痛苦继而转为熊熊燃烧的烈火让千零露无法遏制内心的不愤不公,她快步追上肖婉君拦住了她,脸色涨红继而发青,声音从低到高问道:“你们到底都怎么了!?” “你问我怎么了?我哥哥那副生不如死的样子,你没有看到吗?你的心不会痛吗?如果躺在哪里的是南宫胤贺,你会怎么办?”肖婉君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这次千零露没有追上去,她扶住凉亭的石柱跟着一口血呕出,她急喘着粗气瘫在座椅上怕是时日不多了。 “是呀!肖姐姐又何尝不难过,那是她的亲哥哥呀!师傅你在哪里?你能不能告诉我伤害博弈的不是你!”千零露望着天上的那轮孤月悲伤的流下眼泪。 在她临死之际,她能做些什么来避免这场杀戮。她实在不愿意看到尸横遍野堆积如山的场景。 她正为此事发愁忽听得院落里有人急呼:“走水了!西厢走水了!” 不大一会就看到南宫胤贺打开门从房间里走出来,拉过一个侍卫询问了情况便跟了过去。 千零露起身看着他的房间,一个大胆的想法涌上心头,此时正是偷盗证物的最好时机,没有证据便死无对证,就算是皇帝也不能肆意屠杀!她犹豫了片刻才下定决心,心里默念:贺哥哥,你要怪就怪我吧!若是要罚,露儿也认了。 她环顾四下无人推开门走了进去,在抽屉里找到了火神令小心的揣进怀里,由于走的太匆忙没有发现衣服的一角被柜子的把手扯掉。 随后跟着救火的人群,逃离了这里。 右教使也为偷盗火神令而来,趁着混乱摸进南宫胤贺的房间,翻箱倒柜却什么也没有找到,无奈之下只得先离去再从长计议。 第47章 初次入宫 西厢的火势无法控制已经蔓延到其他屋舍,全府上下忙碌了一夜直到天亮才稍歇。 大火后,救火的侍卫家奴蹲在地上擦着脸颊的汗水,满脸的疲惫和失望!空气里到处弥漫着烧焦的味道,千零露看着西厢被火侵蚀的只剩下一个框架!还残留着一丝浓浓的烟气,到处都是废墟。 “那两个看守的家奴怎么样了?”她急切切的抓住一个婢女的胳膊问道。 “不知道。”婢女唯唯诺诺的低声回答。 “还在屋里!没能逃出来!”后面传来肖婉君的声音。 届时,她往废墟里看去果然有两具黑色的尸体,早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但他们还保持着昨晚她们拖放的姿势! “他们虽不是我们杀的,却是因我们而死!”千零露投进了肖婉君的怀抱哽咽起来。 “王爷!您怎么在这儿呢?可别伤着您!”霍坤急匆匆的赶到南宫胤贺面前。 “本王哪像丞相这般大气,自家房屋着火了还能睡得如此香甜!” 一时间霍坤哑口无言咧开嘴露出一口斑点黄牙连忙赔笑道:“老夫平日节俭自律,一心报效朝廷。乃至于这西厢房荒废多年!想是没有值钱的东西,烧了便烧了去!” 南宫胤贺指了指那两具尸体。 “刺客的尸身被毁尚且不重要!难不成他们被活活烧死对于丞相来说也微不足道?” “不过是两个办事不利的家奴!可不要误了王爷进宫的吉时!” “哼!”南宫胤贺见他阳奉阴违的脸,一甩衣袖愤然离去。 见状,千零露二人也匆忙跟上。 霍坤吃了亏脸上松弛的肌肉一阵规律的抖动,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咬着牙咒骂道:“你嘚瑟的日子快到头了!” 南宫胤贺回房间取证物,推开门才发现屋里已经被翻的乱七八糟,他顿感大事不妙径直走到柜子前拉开抽屉,证物已被偷走,但在柜子下赫然发现了千零露残落的衣角! 这时肖婉君当先走了进来,担心道“王爷!发生什么事了?火神令还在吧!” 南宫胤贺偷偷把衣角藏进衣袖,摇摇头:“证物不见了!” 千零露心里忐忑不敢进门,站到门口看到屋内景象心里犯了嘀咕:我并没翻动过房间,怎么会这样凌乱! “什么!?”肖婉君难以置信的喊了一句! 南宫胤贺叹了口气,慢慢往外走了几步道:“婉君,我们先进宫吧!” 千零露见他朝自己走来,连忙躲到一旁,虽然低着头还是感觉到他在自己身边停了一霎那。 “小妹!这下可如你的心意了!”肖婉君半埋怨半开玩笑的嘟着嘴。 千零露抬起头无辜的看着肖婉君,她这才发现她的小脸煞白,像是霜打了一样,肖婉君心疼的捧着她的脸颊道:“小妹,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啦!我还好没有不舒服””千零露轻轻拉下她的双手,就钻进了婢女得行列里!做贼心虚的她生怕让肖婉君看出端倪。 肖婉君又追向前,满目歉意。“昨夜是姐姐不好,没有顾及你的感受,说了许多不中听的话!对不起!” “我没有怪你,其实我也有不对。”此时队伍已出发,“肖姐姐,咱们快跟上去吧!” 随着队伍第一次来到皇宫,千零露便被这华丽的景象折服!眼前是一座诺大的宫殿,金黄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耀着耀眼的光芒。 原来一个人的家可以这样大! 殿外的四个侍卫费力的抬着金漆雕龙宝座,“哐当”一声放在正殿门前。底下,歌舞升平,衣袖飘荡;鸣钟击磬,乐声悠扬。台基上点起的檀香,烟雾缭绕。 围绕着龙座两侧各设红木桌一排,上面摆满丰盛的酒菜格外诱人,靖安王和靖安王妃已经入座,他端着牛角铜杯正和对面的一众官员寒暄畅饮。靖安王一改昨日的凶态,代替的是虚情假意。 这些朝廷官员带着伪装的面具,实际上不知是狐狸还是豺狼,各自打着如意算盘。 南宫胤贺没有着急入座和一名内侍交谈了几句,便跟着他移步后花园,不一会儿肖婉君也跟了上去。 如此便留她一个人了,在这倒有几分害怕,于是千零露连忙追赶上去。 “我找你半天了!你去哪了?”肖婉君一脸不悦。 “对不起嘛!你看我这着装也不能越了身份!” “也不知道王爷怎么想的!到现在也不给你个名分,每次都弄得你这么尴尬!” “肖姐姐你在说什么……走了啦!”千零露娇羞搓了搓耳朵。 只见他们穿过花园的廊道,上了八角亭子的石阶,那八角凉亭坐落在高处是观赏池塘美景的最佳之处。围着凉亭站满了提刀的侍卫,看来凉亭里的人必是当今天子无疑。 “贺哥哥是不是要请奏攻伐火神教?” “我倒希望是,可现在不可能,当务之急是蛮人和亲一事!”肖婉君趴到她的耳边低声道。 而这时南宫胤询从千零露身后的石榴树上爬了下来,肖婉君眼睛瞪的圆溜溜的正想说话,却见他把食指放在唇边,这下她只能把话吞进肚子里了。 他悄悄走到千零露身后阴阳怪气道:“猜猜我是谁?” 千零露吓了一跳猛然回头却看到他把两个大石榴挡在眼窝。 “你是谁!”说着夺过南宫胤询手中的石榴,只见他两眼向里倾斜,吐着舌头扮起了鬼脸。看他虽是滑稽的模样但还是认出了他便咯咯笑起来。 “姐……”她正想喊姐夫,又想起肖婉君在此当下也没好意思喊出来,“是你呀!伤好利索了?” “托您的福全好了!” “炎冥,你也来了?”肖婉君绯红一张脸,低低道。 南宫胤询表情微微有些颤抖但很快恢复如常,寒暄道:“博弈好些没?” “还是老样子……”肖婉君眼底闪过一丝哀伤。 “我研制了些补药,虽不能让他完全好起来,但也可以强身健体!”说着他便从墨青的衣衫里摸出一个碧绿的玉瓶交给肖婉君。 “博弈一定会没事的!”千零露上前挽住她的胳膊。 这时刚刚那个内侍捏着步子走了过来:“敢问那个是肖家女将?” “这不是叔父身边的红人杨公公么!”南宫胤询笑道。 杨公公伴驾三十多年,能在先王斌天后继而服侍当今皇帝,亦能看出他亦有不小的能耐,更知道什么人需要结交,什么人不能得罪。 对于南宫胤询他是罪人之后,即便有着南宫血脉,无王亦无封地,但皇家的事谁又能说的准,水涨船高。如此,他的态度是不温不火,不得罪也不讨好。 杨公公眯着眼陪笑道:“询公子!洒家有礼了!” 问过好,肖婉君蹙了蹙眉问道:“杨公公何事唤我?” “皇上传你,跟我走吧!” 话闭,他们一前一后上了台阶。 独留下两人,空气里有些许的尴尬,花园里种着一片三色堇,静香绵绵。 千零露看了看他勉强含笑,“询公子为何不去堂前吃酒,偏到这儿喝起西北风来了?” 他“噗嗤”一声笑起来:“世人皆醉我独醒,无俸无禄,两袖清风岂不逍遥自在!” 千零露撇撇嘴把张着的下把手托着合起来,样子可爱滑稽还不忘回怼道:“好歹也不是一般的见识!” “好了!不跟你斗嘴,我带你去个秘密基地!想不想去!?” 皇宫里居然还有他的秘密基地! 千零露眼睛瞪的圆溜溜兴奋的连连点头。 “叫声询哥哥,我就带你去!” “这是能叫的吗?我有一个贺哥哥就够了!”千零露嘟着嘴提起拳头就要打。 他跑她便追,一会儿千零露就气喘吁吁的倚着石榴树歇息,她深知自己中了蛛毒不能再这样跑下去了。 瞧着她的模样不容乐观,蛛毒扩散的速度比他逾期的更快,他心下虽有万分焦灼,面上却是一分不露。 也不管她愿不愿意像抓物件一样把她强行扛起来。 “你这人有什么毛病?快放开我!”千零露一边挣扎一边小声呵斥道。 “怕什么!你放心,我抄小道不会让别人看见的!” “那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嘛?”千零露妥协了放弃挣扎。 “不是说了吗秘密基地!” 只觉他健步如飞,轻功甚好!很快便到了一座诺大的房子前,此房涂抹着红色底漆足有六扇大门,都敞开着,每个门口站着两名侍卫。 南宫胤询放下她小声道:“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千零露疑惑的摇摇头。 “御膳房!” “你带我来这干嘛?” 他目光明澈如阳光下的一泓清泉,只看着她,并未回答。随后拉着她来到屋后,这房子依宫墙而建,刚好有一条小道让两人穿过。 千零露低头却见他牵着自己的手,心里一跳连忙挣脱了。 “怎么?你怕我吃了你不成?”他甩了甩手,邪邪一笑。 这样的语气怎么似曾相识那?她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别愣着了快点过来!”听他催促,千零露才缓过神来,他已将面前的一块大石头移开。 千零露快步跟上去,但见石头后面是一个大洞刚好够一个人钻进去。 “你怎么会知道这里有个洞?”她狐疑的问。 “这是我挖的!”南宫胤询说着就钻了进去,还招呼着她进来。 到了此时,她只好硬着头皮爬了进去,待站定,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满满的山珍海味,闪着诱人的色泽,她吞了口唾沫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挖个洞?” “小时候,常常吃不饱,到了夜里就到这里来偷吃呗!” 是呀,他曾在掖庭度过了一段黑暗的日子。千零露静静的看着他,鼻子一酸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第48章 盛宴中事 “怎么了?愣着做什么!快来尝尝!” 看着美不胜收的食物千零露捂着咕咕叫的肚子,还真有些饿了那! 但是这是御膳啊,见他毫不客气的拿起花生米就扔进了嘴里,千零露可没有这个勇气小声阻止道:“你胆儿也太肥了吧!” “反正他们也吃不完,接着!”说着扔过来一个苹果。 千零露双手接过看着它鲜艳艳的红很好吃的样子不觉咽了口唾沫。 “你不是可以参加盛宴的嘛?” “是啊!可是你不可以啊!”他漫不经心的说着:“宴席流程十分繁琐,而你却要饿上一整天,岂不是讨厌的很,不如你我这样来的快活!” 她把苹果放进嘴里,好甜! “谢谢!”她的声音有些绵软。 猛然间发现一旁有个铜酒壶正散发诱人的酒香,禁不住诱惑的她的拿起酒壶,只见壶体雕刻着两条镀金的盘龙栩栩如生,壶把上镶嵌着一颗龙头,很是端庄优雅一看便是皇上御用酒壶。 见她拿着酒壶欲饮南宫胤询当即抢了过去,酒只能加重她身上的蛛毒,百害而无一利! “这里的东西你随便拿!只有酒不可以碰!” “为什么?”千零露更是不解。 “我说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看他莫名的有些生气,千零露只好作罢。 还真是好感不过三秒,专横的家伙!真不知道肖姐姐喜欢你哪里! 她挑了挑眉毛两手一摊:“不碰就不碰嘛?至于这个样子么?其实我也不爱饮酒,不过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借酒消愁喽!” “呵!看你平时没心没肺的,还有心情不好的时候?” “我是奴婢,哪有你们做公子来的无忧无虑?!”千零露脸色微沉,目光却似这御膳房里保鲜用的冰块一般凉沁。 “想喝酒今天可不行!回头选个日子,我们不醉不归!”他睨她一眼,不忍她难过。 千零露只是苦苦一笑,因为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是否还能坚持到那个时候。 “你等我,我给你看个好玩的!” 说着他转身从盘子里摸了两颗龙眼,把它们小心剥开,其中一颗去子后,便偷偷把解药塞了进去。 他转回身信信看着她,拿出没有去子的龙眼一口吞了进去,闭上眼睛一阵念念有词,他的迷之操作看的千零露张着嘴巴不明其意。 “询公子!你这是在做什么?” 不一会儿,南宫胤询睁开了眼睛压低声音神秘道:“我游历时,去过一个古老的村庄,那里的人能和神交流,他们说不去子的龙眼是天龙的神眼,吞下去后,便可以向神佛许愿!能愿望成真哦!” 这种无稽之谈他却讲的这样认真,千零露半信半疑的问道:“傻瓜?你不会被骗了吧!” “怎么?你不信!不信你可以试一试,我们打赌,如果不灵算我输,到时候酒钱我请!”南宫胤询从后面拿出那颗装好解药的龙眼在千零露眼前晃了晃。 她多少还是不信的不过见他这样诚恳的看着自己,捂嘴笑道:“为了让你能掏顿酒钱,倒也可以试上一试!” 她刚接过龙眼就听得一个不男不女的声音传来。 “酒菜还没有好吗!盛宴马上就要开始了!你们耽误的起吗?” 千零露吓得一激灵,龙眼“轱辘轱辘”的滚落在地,说话的声音更近了,她连忙拉着南宫胤询躲进了桌子下面,桌子上垂下长长的黄色布幔正好遮住两人,从缝隙中看到一双脚蹬黑色靴子的人走了进来。 “你小心点!别洒了!” “是,公公!” 宫女们步态轻盈,两人藏在桌子不敢出声,南宫胤询看着解药就在不远处,刚伸手去拿,却被走过来的公公一脚踢进墙角立着的柜子下! 他恼怒的握着拳头,千零露连忙拉住他,还好没有被发现。她把手放在唇边摇摇头不让他出声,看着他满脸着急很是在意那颗龙眼,心中不免疑虑。 待屋内恢复平静,两人才偷摸爬了出来。 “我们快走吧!” 南宫胤询还是想着去捡解药,但执拗不过千零露只好和她匆匆爬出了洞口。 经过此番,千零露看着一脸不开心的他嘿嘿笑起来:“不过一颗龙眼,有什么要紧的!如是心疼酒钱,到时候我请便是了!” 傻丫头,你还有时间等我再炼制解药吗?南宫胤询心中有意不能说出,满目愁容只叹道:“小爷是那样的人吗?可惜了!多饱满的一颗果子!” 千零露不知其中缘由但笑他小气假意嗔怪道:“你这般,我怎放心把姐姐交给你!” 他微微一愣蹙眉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千零露咯咯笑出声来福了福说:“你快送我回去吧,出来久了贺哥哥找不到我,会担心的!” 说着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起身往外走。 “你刚说的到底什么意思?”南宫胤询不死心的追问。 千零露没有停下脚步,而是回眸淡淡的说:“你大可把心放进肚子里,我一定会在肖姐姐那里替你多多美言,自不会辜负了你带我出来偷吃这番美意!” 南宫胤询反应过来,手脚麻利的追上千零露朝她“哼!”了一声,便赶超过去。 “怎么了嘛?真是鬼婆婆脸说变就变!” “谁喜你在这乱点鸳鸯!” 他还真生气了,千零露也懒得去问乏了一上午,过会儿到了盛宴上还要进献绣屏,又免不了磕头请安。 一路沉默,到了大殿前盛宴已经开始了,歌舞升平好不热闹,千零露远远望去南宫胤贺已入座,与稀疏几名官员斟酒相敬,比起靖安王这边却是冷清了些,毕竟他不闻朝政,大臣们附炎趋势也是正常的。 “你照顾好自己,宫中不比外面,规矩多的很!你不要乱跑随便得罪了哪个都是要命的!”南宫胤询好意嘱咐一番后便蹬着数丈高的石阶上了台。 望着他走到一个角落甩了甩衣袖便坐了下来,怎么都觉得和这般热闹的场景无法融合,无权无势之人入了宴会连个敬酒之人都没有,同样是兄弟待遇竟如此不同,千零露唏嘘的叹了口气:“想来,他也是个可怜之人!” 过了好一会儿,只听得杨公公那尖锐的声音响起:“皇上皇后驾到!” 瞬间所有声音戛然而止,千零露也随着人群一起行了叩拜大礼,她飞快的扫了一眼台上,只见皇上着金光龙袍,头顶镶玉冠虽面露病态但气势凌然,后面跟着皇后头戴紫金翟凤珠冠,穿一身绛红色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朝服,气度沉静雍容。 皇上微微垂目,笑容可掬的说:“平身吧!” 众人谢了恩。 酒宴这时才正式开始,龙座旁安置凤椅坐着皇后,左右两边依次坐着靖安王,昌邑王两位王爷,再往下便是丞相为首的一众官员。 又听得杨公公喊道:“靖安王进献寿礼:“东海夜明珠一颗” 说着婢女端着一颗鹅蛋大的夜明珠小心翼翼的上了台,众人小声叫好,靖安王心高气傲的仰着头,面色红润。 “哎呀!我竟忘了这茬!”千零露锤了锤脑袋,连忙跑去放置贡品的厢房取回绣屏归队,看着手中绣屏已经裱上了棕褐色的圆形框架,更衬得它小巧玲珑精妙绝伦!她才定了定神又听得: “龙墓翡翠玉镯一对!” 还在喊靖安王的贡品,他果然是带着极丰厚的礼!昨日还为了一匹马和贺哥哥大打出手,这个人还真是惺惺作态,千零露想到这碎了一口。 随着贡品的一一展示,千零露离台前也越来越近,她见南宫胤询打了个哈欠偷偷瞄着自己,便冲着他吐了吐舌头。这家伙可真是无聊透顶了! “昌邑王进献寿礼:凤凰秀屏一扇!” 忽的听到叫自己,千零露捐步向前。还没等展示就见杨公公合上了本子,小声道:“昌邑王已经穷到只剩一件宝贝了吗?” 声音虽小,但近旁的人都听见了! “古人云“精益求精百日竿”公公仅看中数量岂不肤浅?”话一出千零露便后悔了,一时口快太露锋芒,不知道这会儿贺哥哥脸上是怎么样的神采! “呵呵…这小丫头有意思!”皇后抿嘴看着皇帝笑了笑。 “诗书倒是读的不少,果然是胤贺训教出来的人!还不端过来让皇后瞧一瞧!”皇帝扶掌笑道。 千零露自知避不过,现在也只好硬着头皮端上前。 皇后细看露出满意的笑来:“你看屏座两脚各以一只木雕昂首卧龙两两相对,作遥相呼应状,雕工纤毫毕现,神态憨态可掬!还没看绣工这装裱就让人眼前一亮!” “是吗?”皇上一听也来了兴趣凑了过来对千零露说:“你来讲讲这副绣屏是何寓意?!” 千零露微微抬头,面上滚烫,真是悔之晚矣! “左边镶嵌连枝牡丹花纹,缠枝牡丹花表花开富贵,屏心一角以梅花及喜鹊表现喜上眉梢,屏心内里以白缎为地,以五彩丝线满工绣制凤凰飞腾、百鸟朝凤等场景,兼绣有鹌鹑、蝴蝶、雄鸡、炼雀、灵芝等象征延年益寿。愿皇后如牡丹花雍容富贵,天天喜鹊临门好事成双,皇上圣体安康,愿世清平!” 皇上含笑点点头,这时旁边的宫女走过来给皇帝斟酒,步履紧张神态异样。千零露只瞟一眼,便被皇后叫到跟前笑道:“好巧一张嘴,本宫甚是喜欢,你叫什么名字?” “回皇后,“珠露初零”一字零一字露!正是奴婢闺名!” “零露,清晨一露,清雅脱俗你当真衬得起!”皇后瞧一瞧她笑道,又无声的看一眼杨公公,他知趣的接过千零露手中的绣屏。 “哈哈…皇后难得开心,臣闻昌邑人喜酒千杯不倒,皇后何不赏赐这盏文君酒,也让臣开开眼界!”靖安王起身双眼放出幽暗的光请奏道。 皇上看了看满杯的酒,飘着袅袅酒香轻声笑道:“也好!便赏了去!” 小宫女端着酒来到她面前。 她深知他有意刁难,却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得端起酒再抬起头时那个斟酒的宫女却消失不见了,莫非这酒里头有问题! “皇上都赏了,你怎么还不喝呀?莫不是不领皇恩?”靖安王咄咄逼人。 她虽教养敦厚此刻却是上下为难,如不饮了这杯酒,靖安王便抓住了贺哥哥的不是,继而刁难。可明知这杯酒有问题… 她愣是杵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第49章 盛宴后事 “王爷!他一直逼小妹吃酒!怕是有问题!”肖婉君在南宫胤贺耳边低语。 南宫胤贺正要起身却被南宫胤询抢了先! “叔父可是偏心的很,还没有看过我给叔母准备的礼,就把这第一份赏赐给了去!” 南宫胤询嘿嘿笑道半步一晃的跑到千零露面前夺过酒盏仰头一饮而尽! 酒下肚后他便尝出这酒里被人下了——半日醉,这一盏足以让他睡上三天!南宫胤询心里暗暗叫苦,忙用真气封住四大命门,避免让自己醉酒,这股热辣辣的劲儿猛上脑门。 若是千零露饮了它定是活不过今晚! 靖安王此番也并非想要她的性命,不过想让她出出丑罢了,只是不知她中了蛛毒,若不是南宫胤询这一当,倘若千零露真的命丧当场,在天子面前杀人怕是靖安王也讨不见好。 千零露知道南宫胤询为自己挡了一劫,心里道了千句感激,面上却不敢表露,她偷瞄了一眼皇上,见他面上虽没有刚才的喜气但也不算难看。 靖安王不悦道:“胤询!放肆!” 皇上揪着南宫胤询的耳朵,他只哎呦也不敢反抗,任凭皇上把他拉到腿旁。 “自二皇兄薨了,你可是第一次喊我叔父!你小子莫不是转了脾性?” 皇上口中的皇兄大抵说的就是南宫胤询的父亲,听语气皇上还是很喜欢这个侄子的,应该不会为难于他!千零露这才吃了颗定心丸。 “侄儿打小就不会说好听的,叔父这会儿才埋怨忒晚了些!” 瞧着他一脸的痞气,皇上也无可奈何的哈哈笑起来。 “没规没矩的!有什么好东西还不快快拿上来,让皇上和皇后干等你么?”靖安王插话。 “冥儿,你到底有什么稀奇物件?”皇后也开了腔。 想必是他为自己解围,一顿胡诌的,这会儿拿不出东西来,靖安王若要追他个欺君罔上,可如何是好?千零露内心焦灼如万只蚂蚁啃咬。 她望向南宫胤贺,希望他能帮上忙,但他却是一脸不着急的样子,端着茶悠闲的品着。 “叔母!你可不要急嘛!”南宫胤询笑吟吟的说,心里暗暗有了计较。 “你小子滑头的很,朕看看你能憋出个什么来,若是不能让皇后开心,朕可是要治你的罪!”皇上唬了他一下。 “在座的各位谁有笛子借我一用啊!”南宫胤询两腿一跨直身起来看他脸上微红,已有两分醉态。 “笛子…” “你有吗?” 台下众官员左一句右一句的议论着。 霍坤端坐在桌前,拿起酒盏在嘴唇边轻轻摩挲,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过了须臾,靖安王又不耐烦的碎了句:“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千零露捏着衣襟替南宫胤询出了一身的冷汗,她忽的想起师傅曾赠予自己白玉骨笛就在自己腰后别着,心中大喜。 “皇后娘娘我这有支玉笛!难登大雅之堂,不知是否能用?”千零露双手呈上。 “冥儿!你看看这个如何?”皇后笑道。 南宫胤询接过笛子,从袖里掏出一包黄色粉末朝空中撒去,顿时香气四溢,他熟练的把白玉骨笛放在唇边吹奏起来。 笛声中有一副鲜明美艳的风景画,春风拂过绿茸茸的草地,有几只黄鹂在枝头歌唱,阵阵深沉却飘然出世的感觉占据人的心头,仿佛一切尘嚣都已远去只有这天籁之音! 不一会儿竟引来无数秋日蝶翩翩起舞! 皇后大喜激动的站起身来,千零露识趣的上前扶住她的手臂,只见她无名指和小指带着镶玉宝翠护指套,尽显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高贵气质。 一只白色的蝴蝶不停的扇动着羽翼,像冬天里一片带有暖意的雪花飘来,直直的停落在皇后的小指套上。 “好美一只蝴蝶!”皇后难掩心中喜悦去触碰那只蝴蝶,随着它上下翻动的翅膀看去,空中五彩斑斓的蝴蝶竟有了灵魂一般组成了四个大字——寿与天齐! 众人正看的痴,南宫胤询醉意袭来娘腔着站不稳,一屁股蹲在地上,吓得千零露打了个寒颤。 “叔母莫怪罪,侄儿头有些晕!” “冥儿酒量也不差!区区一盏酒怎么会醉成这样?”皇后疑虑。 “不知你从哪里学的江湖骗术,怎能在皇上皇后面前班门弄斧!?”靖安王不顾规矩的抢过话去! “你行你来呀!”南宫胤询指着他的鼻子不屑的回怼。 “不过雕虫小技!” “就是…” 皇上捂嘴轻咳了两声,瞧了瞧底下有些官员跟着附声,不甚厌烦。 千零露更加确定酒中古怪必是靖安王所为,见形势朝中官员大抵分为两派,一派直接倒戈靖安王,一派没有大动静实为墙头草,看皇上脸色行事。 果然,皇上随后开口问道:“丞相觉得如何呀?” 千零露心里暗暗偷笑,好一个声东击西! “臣…”霍坤急匆匆起身行礼,双手秉着回话道:“回皇上臣愚昧,只觉询公子此曲只应天上有,以声引蝶臣闻所未闻甚是惊奇!不管从何习得,能博皇后娘娘一笑,便是孝心可嘉!天地可表!” “丞相说的极是,冥儿累了先下去休息!”皇后看了一眼杨公公,他便会意了!猫着身子搀扶南宫胤询离开殿前。皇后这样做显然是在维护他,避免靖安王再挑事端。 千零露扶着皇后落座,空中飞舞的蝴蝶也渐渐散去,但是香味却还犹存,她侧眼观望,见肖婉君对着南宫胤贺小声嘀咕两句,便退了下去。兴许是查看南宫胤询的状况去了,她也猜个七八分,毕竟肖婉君要比任何人都担心他! 好不容易挨到宴会结束,皇上和皇后也都回了,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官员外戚也都起身往外走,千零露打了哈欠,实在是疲惫那! “贺哥哥?”千零露见他起身连忙跟到后面。 杨公公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们前面,带着标志性的官笑说道:“皇上请王爷到昭华殿一续!” 南宫胤贺点点头背过手往里走,完全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千零露慌张的拉住杨公公的袖领问道:“公公那我呢?” “零露姑娘自然是一道跟着!”杨公公喜笑颜开的扯回了袖领。 千零露闻言托了托腮,总算有了着落。不至于一个人在这陌生的宫里头像无头苍蝇似的。 “公公,昭华殿是什么地方?” “哈哈…是皇上无事时打盹的地方!” “皇上也要打盹的吗?” “你这小丫头,皇上虽是神尊也是凡体,天天忙于政事哪能不打个盹!”见她口无遮拦的便训斥一顿:“到了皇上跟前可不许多说半个字!” 千零露吐了吐舌头乖巧的点点头:“公公大可放心,零露一定做个称职的长嘴的哑巴!” “你呀你乖张的机灵鬼,怪不得皇后娘娘指名了带着你!”杨公公停下脚步点了点她的眉心! “皇后娘娘也在呢?” “快走吧,到了就知道了!” 说着就加紧了步伐,千零露依旧喋喋不休的问道:“公公你知不知道今日宴上,醉酒的询公子怎样了吗?” “你还真是个有良心的,询公子平白为你受了这遭罪,要我说这会儿你就应该去伺候人家!” “公公也觉得那盏酒有问题么?” 杨公公撇了一眼她,实在没想到她会如此露骨的说出。 “洒家可没这么说!” “呸呸呸…瞧我胡说啥那!”千零露只怪自己太直白,连跺两脚。 南宫胤贺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一脸严肃的瞪着千零露。 “话多必有失,胤询自有婉君照看,你就不必操心了!” 千零露脸上挂不住刷一下红到了耳根。 “好了好了,都莫说了到了!”杨公公一脚踏进了昭华殿。 踏过高高的枣红木槛便进了门。 “皇上,皇后贺王爷带到!”杨公公行礼。 只见皇上摆了摆手,杨公公便退到一旁。 千零露跟着南宫胤贺行过礼才仔细朝上堂端坐的二人看去,皇上精神显然没有宴会上那般抖擞,他沉沉咳了两声嘴唇也些许苍白,皇后担心的皱着眉连忙递去茶水。 “叔父,你身体有无大碍?杨公公你怎不传太医?” 杨公公嘴张了张欲开口却被皇上抢过了话。 “无碍!老毛病!”皇上抿了口茶才好些。 “王爷你也别站着!快快坐下!”皇后笑盈盈的说。 南宫胤贺刚坐下,两名宫女便走过来斟茶,千零露站在他身后低着头看着地板是由小型地砖铺设上头盖着墨绿色的纹绣布毯,上面锈了两条卧龙首尾交映两侧还有金丝线封边。室内檀香缭绕,穿过鼻息千零露只觉得温暖清爽在身心间游走! 只叹皇宫真是无处不透露着奢华昂贵,祥和大气! “叔父你可有事吩咐?” 皇上点了点头,徐徐道:“宴前,你提到鲁诺瓦来和亲一事,朕思量一番,觉得还是由你来做交接仪式最为合适!一来,即要彰显国威又不能让他们笑我后继无人!你行事素来沉稳,我也放心!二来,维可玛既来和亲,必是本着休战的念想,两国如能不战,立太子这件事也并非不能商量!” 皇上把胳膊搭在椅子扶手上,瘫着身子又抿了一口茶。 “皇上的吩咐,胤贺记下了!” “好!你回去早做准备!”皇上放下茶说道。 皇上话里话外有意要把贺哥哥立为太子,这第一仗算是胜利了,千零露这才露出笑颜。 “叔父你可要照顾好身子!侄儿这就退下了!”南宫胤贺说着便起身。 皇后不紧不慢的走过来抿嘴一笑,看了一眼千零露对着南宫胤贺说道:“贺儿啊!你身边的这小丫头甚合本宫心意!” 听这话的意思是要把我留下了,千零露不觉瑟瑟发抖瞧着南宫胤贺面上却是没有丝毫表情,她更是忐忑不安的咬着下唇。 第50章 无地可睡 南宫胤贺顿了顿才回道:“露儿性格乖张,在府上从不讨喜叔母当真喜欢么?” 千零露听话唬了一跳,贺哥哥莫不是真要把我送给皇后吧!纵使心中千百个不愿意,这会儿也是不敢出声的。 南宫胤贺又笑笑道:“哎?叔母怎会喜欢!?不过一时图个新鲜劲儿。” “贺儿,听叔母说……” 皇后话说到一半,南宫胤贺就迅速插过话来:“零露平日放纵惯了,一向没大没小,好事没做几桩,祸事倒是闯了不少!真是留在了宫中倒是不少给叔母添麻烦,不如让侄儿带回去好生调教,再送叔母也不迟!” 听他这样说,皇后也只好笑一笑。千零露悬着的心也算放了下来,长长吁出一口气。 见皇后投过目光来,千零露微微垂目。 “零露,你若想入宫,本宫随时欢迎!” 千零露行了礼谦和道:“谢皇后娘娘抬爱,零露确有不足,还望娘娘莫要怪罪。” 两人极是不愿,皇后自知讨了没趣,脸色略带一丝不悦,强带笑容道:“罢了!本宫也不强人所难,你二人便退下吧!” 千零露内心欣喜,连忙叩首谢恩,得到他们的恩准后便随着南宫胤贺一道出了门。 出了昭华殿,走在出宫的宽阔大道上,一路无语微风吹动他的衣衫翩翩,天地一片肃静。千零露低头偷偷瞄着他,且只看他来回前进的脚跟,脸上就不自觉的臊起来。 她只快步跟着他,没想到南宫胤贺会忽的转过身来,一个不小心撞进了他的怀里。千零露摸了摸脑袋,哎呦一声! 看着他纹丝不动的脚尖想来此刻他也在这般看着自己,千零露的脉搏跳动渐渐急促,怦怦的直击心脏。 见他不做声,千零露微微抬头觑着他的神情,和逾期想的不同,那是一张冷漠而又严厉的脸,十余年了她第一次见他有这种表情,不懂为何他会这般看着自己,她感到不妙心中大惊攥紧了衣襟低声道:“贺哥哥,是出了什么事?” 他略略沉色语气生硬,像极了丢失猎物的狮子。 说道:“平日那些四经五书想是白读了!今日里竟做出如此荒唐事!若是今儿真把你留在宫里,搅和进他们的尔虞我诈,我倒要看看你有几颗脑袋够砍!” 千零露下唇咬的发白,直汩汩流泪。 “贺哥哥,对不起都是露儿的错!露儿今后一定多看多听少说话。” 默然片刻,南宫胤贺的脸色才稍有缓和,他背过身,边走边问:“火神令被偷一事,你打算何时对我坦诚?” 千零露神情一愣,贺哥哥怎知是我?我这般小心应是不会留下证据的,还是诈我?这件事已然不能回头,如这就认了便是和他有了二心,我做这些又有何意义? 千零露才定了定神,吞吞吐吐的回话:“露儿不明白贺哥哥的意思!” “你到底还是…”他欲言又止也不回首只是停住脚步续道:“从未想过,你我竟也生分至此!罢了,如今你我心意更不相通,这些日子我甚是乏累,有些事我不愿提及!但不代表我就是闷葫芦!” 瞧他背影踌躇,走起路来一步一摇,看起来忧伤而又无奈。千零露抽了抽鼻子酸酸涩涩,这件事总之是自己辜负了他,日后定交付真心,你可是我心尖上的人啊!又怎能让你我愈行愈远? 千零露的心境犹如这落日余晖烧尽了屋檐最后一片琉璃瓦,落寞的归了山。 等出了宫门接待的两辆马车已等待许久。 “王爷请移驾驿站歇息!”手拿马鞭的两个小公公看着他们来了忙着行礼问安。 南宫胤贺受了礼,点点头便钻进了马车。 千零露心情沉重,登上马车撩起布幔轻声问道:“公公驿站还有多远!” 这个小公公个儿虽不高,但说起话来极好听。 “皇恩浩荡,给咱王爷安排的住所,是离王宫最近的,穿过这条街就是了!” 望去空荡荡的街道在月色下像是撒了一地银碎子,光闪闪的煞是惊人。 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千零露抬抬头看着那轮月却道是永夜月同孤,不胜愁! 听着马蹄声哒哒的响,千零露愈发烦躁,接下来该如何缓和这看似圆实则残缺的关系! 不大一会儿,马车停了。 千零露搓了搓本就没精打采的脸伸了个懒腰,小公公笑道:“小姐,到了!” 第一次听到这个称谓,千零露多少有些不适应,她匆匆下了马车从腰间摸出一些碎银赏了他,见他喜笑颜开的行礼叩谢。千零露红着脸往驿站奔走。 待进了门才瞧见南宫胤贺已经上了二楼推开了门,这会再追怕是来不及了。 她失望的往里走着,忽的看见肖婉君的乌骓马在马鹏里立着,它黝黑的毛发这会儿在灯火的衬托下油光发亮。 千零露急切的拉住一个端茶走过的婢女问道:“有个女将军带着个醉酒公子可来过了吗?” “她们来的最早,就在那间屋里歇息!”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栋小楼也是两层高,坐东朝西二楼还有盈盈烛光,她想着询公子的安危,又怕他已经歇息了,坐立难安间只好硬着头皮偷摸爬上去,她小心翼翼的踩着木制的楼梯尽量不让它发出声响。 好容易猫到了窗台前,突然瓷器掉在地上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 她急忙踏湿了薄薄的窗纸,肖姐姐竟然也在里面!她已经去了铠甲,着一身白色小袍,看起来倒和自己的那身男装有些相似,那不就是自己的男装吗!千零露仔细一瞧那房间里还放着自己的行头!意思是——这是我和肖姐姐的房间! 千零露苦苦一笑,今夜我要露宿街头了么!她喘了口气又往里观望。 肖婉君正往他嘴里灌着茶水,地上已经吐出了一片水渍,这是让他往外吐酒!看着他替自己受着罪,千零露心里不是个滋味,就算真的没地可睡也是自己的报应! 不知道是隔音太好,还是离得远就只见他们张嘴,声音却是隐隐约约的听不大清,千零露只好贴到窗户上透过指甲大的洞往里看。 “别再灌水了!太难受了!”南宫胤询痛苦哀嚎着。 “你不吐出这毒!当真要睡上三天吗?” “不行,快让我喝水,我不能睡…丫头…还在等我…救命!”他声音越来越孱弱。 看他推出茶壶又夺过茶壶猛地往嘴里倒茶,不一会儿南宫胤询表情难看,“哗哗”的又都吐了出来,隔着窗户千零露都能感受到浓浓的酒气,她随即掩鼻,心里暗暗咒骂靖安王不是个东西! 肖婉君慌乱中从千零露的行头里摸出一条帕子就往南宫胤询嘴上擦。 “那可是我的帕子!”千零露苦着脸嘟起嘴小声埋怨着! “丫头!”南宫胤询抓住肖婉君拿帕子的手放在胸前红着脸唤道。 肖婉君害羞的低下头。 “为什么你心里只有他!是不是因为我们认识的太晚了?”南宫胤询激动的起身抓住她的双肩问道。 肖婉君这才意识到他口中的丫头可能不是自己,她下意识的问道:“丫头是谁?” 南宫胤询嘿嘿笑起来:“傻瓜,丫头就是你呀!” “可是我心里就只有你?莫不是你在和哥哥吃醋?” “就是你那哥哥!讨厌的很!你说你心里只有我是不是真的?”他眼神变得迷离。 肖婉君放下心来娇羞地点点头。 南宫胤询紧紧的拥着肖婉君,嘴角挂着一抹笑意,似是食了蜜饯一般甜美。 “肖姐姐你都把我的视线当光了!本身洞就小能看的空间有限,这下就只能看见你的背影了。”她有些埋怨的喃喃自语。 这听不见也看不见的千零露索性赌气不瞧了,背靠着窗台抬头就能望见月。反正你俩以后也是要成婚的,现在同居一屋也应该没什么不妥吧! 坐了一会儿千零露只觉得又冷又渴,况且也不能在这坐一夜,便起身想要敲门却发觉屋内灯熄了! 她扶了扶身旁的木栏杆,笑道:“肖姐姐你可是害苦我了!” 院落里一片肃静,只有凄清的月光相伴,千零露恍惚的下了楼,来到院落中间只有数十平的小池旁,她鞠着身子捧起透亮透亮的池水,放在嘴边饮了下去,当真是渴了这池水喝起来竟也觉得甘甜! 千零露只觉得累了趴在池边的石阶上,望着池中两朵已凋零的荷花,在月光的轻抚下无限清冷孤独,再一瞧水中倒映的自己,眼窝深陷,面上的一层胭脂浮起,嘴唇上也有一丝裂口,就连青衫里的锁骨也越发明显,到底还是瘦了些! 蛛毒深入骨髓,她心里知道倒也没有过多的叹息,或许这就是她的命,她轻轻拨了池水中的自己,只觉惋惜道:“怎么说也算一美人儿,不随母亲便是随了父亲,想必他也是个俊郎君吧!” 过了许久,她环视四周皆没了光亮,唯南宫胤贺的房间还掌着灯,贺哥哥因何不睡?会不会也在念着我?千零露胡思乱想着。 秋日的夜里还这般冷,她紧了紧衣衫蜷缩着总也抗不过倦意,只盼着可以做个香甜的梦。 第51章 苦当姐夫 朦朦胧胧睡了一回,忽觉得身上暖意洋洋,千零露惊醒坐起。 我怎么睡在床上?她四下望去。 只瞧得南宫胤贺单手撑着太阳穴倚桌而眠。 她一颗心如浸泡在春日暖阳里,说不尽的感动! 只因有你,我才得一夜安眠!千零露盈盈一笑掀起轻薄丝绒被,玉足轻穿云丝绣花鞋,青色鞋面上绣着两只戏水鸳鸯,此刻看起来也别样生动。 她蹑足来到他的身旁,看他还在酣睡俯身盯着他英俊而又傲气脸庞,没由来的心中欢喜和胆怯。 她只这样仰望着他,便觉浮生如斯,情不自禁。仿佛昨日的不愉快一扫而光,有他在身旁,这样已经很好。 她抬手扶了扶他的脸,见他没有醒来也愈发大胆。仔细打量,他仅穿着一件青灰色刺绣薄衫,领口的两朵百合还是自己绣上去的,用的是同色的线,若是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不张扬含蓄的美才最适合他! 千零露靠近他身体还是带着浅浅的墨香,好像与生俱来似的,总让人着迷! 他的呼吸平淡而有力,她吸进他鼻尖的气息终是忍不住轻啄了下!只觉得他的嘴唇软绵绵的,仿佛小时候偷偷爬到树上摘下没有成熟的果子,青涩却也痴甜! “露儿…你在做什么?”南宫胤贺睁开倦怠的双眼,这般睡一夜想是谁也不得安稳吧! 霎时间,千零露的手心直冒汗,脸上也滚烫起来,她羞的倒退了几步。 “我正…准备…给你找些吃的!”千零露赶紧找了个借口推门而出。 她大口喘息,摸了摸脸颊:“真是羞死人了!” 此时的她却又不得不发愁这饭该哪里找!真是后悔自己找了个烂借口。 她稍稍平复了一下心境,才下了楼。 天才初亮,天边还泛着微微晨光,几个下人打扫着院落的青叶,也不说话。 这驿站较昨晚看起来更加的开阔,大门内侧的马棚里一个十一二岁的马奴正喂着马,院内一片祥和,寿宴已过,想必今儿就要启程了,毕竟贺哥哥他还有要务在身,此地更无需久留。 她边走边想不觉竟到了肖婉君楼下,却听得“晰嗦”的争吵声,她迟疑了一会还是决定去看一看! 南宫胤询面色铁青的从房间里快步走了了出来,他衣衫整洁,头发却丝丝凌乱,见他迎面而来千零露作了一缉,还未开口就被他逼到扶梯旁。 她瞧他有些不悦,千零露心中不免疑惑,又转念一想他毕竟是肖姐姐的如意郎,有情人间拌嘴或许也是常有的吧!便只垂首含笑凝望他。 “多谢昨日…” 他急切切抢过话去:“待我去王府找你之前,你不准碰酒!记住没!?” 他的目光恳切,说着有的没的听的千零露稀里糊涂。 “我平日不喝酒的嘛?你为何老是提这事?”千零露略略疑虑。 没想到他却急了,逼视道:“你要对我发个誓!” “发誓?!”也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吧?千零露挪了挪身,尽量离他远一点。 “你不发誓!我便不让你走!” 瞧他目光笃定,虽是不解但也只能依了他,于是缓缓伸出右手三个手指,眉眼一横皮了一下道:“我千零露在此立誓,若是在姐夫找我之前,粘染半滴酒,便让我喝水让水呛死,吃饭让饭噎死!” 他这才“噗嗤”一笑,捏着她的鼻尖提醒道:“你不要乱叫!我可不是你姐夫,让旁人听了去,你肖姐姐嫁不出去莫要怪我!” 她咂了咂嘴,靠近他的耳边小声道:“你也不要不好意思嘛!你和肖姐姐一宿同屋,做我姐夫不是迟早的事吗!” 他征了征眼神游散,似是不想听到这些话,他用力的抓住她的双肩直勾勾的问:“我说我们什么也没有发生你信不信?” 这话怎说的莫名其妙,千零露不舒服的推开他,斜眼观他见他六神无主倒也可怜,他们二人也有十年未见,这一来就让他娶了肖姐姐,倒也唐突! “询公子,慢慢来嘛!肖姐姐人真的很好!” 他从腰间掏出白玉骨笛塞给千零露强撑起笑容道:“你这个小傻子,根本就什么都不懂!照顾好你自己我走了!” 眼见他离开,她把笛子别进腰间下意识问道:“你要去哪里?” “怎么?舍不得我?”他回首嘻笑道。 千零露见他依旧没个正形,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她“哼!”了一声,头也不回的上楼去。 待她走到门前,再侧目他已经走远了! “小妹!?你昨晚在哪歇息的?”肖婉君急忙迎过来握着她的手。 “这驿站空房甚多,小妹也不好扰了肖姐姐的美梦!” 说到这,肖婉君竟嘤嘤哭泣起来,她黑凌凌的眼眸里透着波波泪光,惴惴道:“可别说了!” 千零露看着她这样难过,不觉得心上脆生生的疼。 忙关心道:“肖姐姐,这是怎么啦?” 她的手握的更紧,拉着千零露坐到桌旁才娓娓道来:“哥哥经了这一遭,就算能活命怕也是僵人!而我心心念的炎冥,今儿早却说我不是他中意之人!这也就罢了,竟还说…” 见她不再说下去,想来也是极难听的话,千零露心里抱怨南宫胤询何故出口伤人,却也不能再添油加醋。 安慰道:“打小儿,数博弈最有福气,上天一定会眷顾于他,肖姐姐你可别伤了身子,你这般模样若是博弈看到更是伤心!” 她才试了试眼泪,眉宇间透着忧愁,又续道:“虽说哥哥卧床不起,但也因祸得福,皇上褒奖授一等功勋,哥哥劫后余生便可在我身边安度!” 千零露欠了欠身,为她斟了一盏茶。 “得到皇上的认可这对博弈来说亦是好事!你可要珍重,你肩上的责任又重了几分!” 肖婉君点点头,心里也舒坦了不少,可还有话说不出拿起白瓷茶盏仰首一口下肚。 千零露猜出些许,压低声音似闲聊家常般。 “姐夫拿话渡你,你不能往心里去,若是如我和王爷这般两目相看更无语,依你的性子岂能受的住!?” “你不说这,我还不气,你一说我便要杀了那挨千刀的!” “竟说这气话!你可舍得哪?”千零露浅浅一笑。 “昨夜说的极好,只愿得我一人心!我瞧他睡得不好,让他枕着我的胳膊入眠,害的我一宿没睡!早儿刚打个盹,他醒来咋呼着说我不知羞耻占他便宜…”说着肖婉君又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哈哈…”千零露忍不住笑出声来,但看她认真生气的模样只好憋笑。 “你还要笑!”肖婉君埋怨着点了她的眉心,“你哪知道他看见我就犹如看见山中穷凶极恶的鬼一般!” “你觉得人家醒来,瞧见你该是什么反应?总得让人家喘口气吧!”千零露捧着茶抿了一口。 “那也不能说我占他便宜啊!好歹我也是个女人嘛!” 千零露一口水喷出,假装悠悠叹了口气道:“昨夜你抱人家我可都看见了!” 或是想起昨夜之事,她竟有些不好意思的反驳道:“什么时候学会趴门缝了!” 千零露擦了擦嘴角又续道:“真不成想姐姐绝世而独立,一剑一马一将军!竟会喜欢一个公子哥!” “你又变法的取笑我!” “露儿那敢呀!要我说,是肖姐姐你自个儿跟自个过不去!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揪着他不放?” “我不管!我就喜欢他!他若不要我,我便常伴青灯古佛,终身不嫁!”肖婉君愈想愈生气说着狠话。 “昌邑谁人不知肖婉君貌美如花,追求者排出两条街来,能看上他,也是他前世修来的福气!想必他欢喜还来不及哩!怎舍得让肖姐姐这倾世容颜埋没在庙宇间?”千零露吐了吐舌头:“我若是男儿舍了命的也要娶了你!” 肖婉君终被逗乐了,紧绷的面容也渐渐舒展开来,信信的说:“还诓骗我说已有意中人,即便真有那么一个人!我也是不怕的!非要和她争上一争!” 她虽这么说着,但眼底里透漏着的惴惴不安却也是藏不住! “可不是嘛!肖姐姐文武双全岂能怕她!若是那不知名的女子听到了姐姐名讳,怕不是早躲了去!” 见她不语,千零露想着房中的南宫胤贺还在等自己的早饭,一会儿去晚了又要挨骂! “肖姐姐,劳烦你收拾一下行礼,我去备些吃的,一会儿王爷若要启程你我也不会太仓促!” 她无心的应着声,千零露也不便再多说。 当她来到厨房里饭菜都已经备好了,没想到这儿的厨娘竟是三十出头的男人,千零露礼貌的问了好。 “你是昌邑王府的人吗?”他擦了擦手上的面粉问道。 “正是那,我来给王爷拿些吃的!” 他指了指一米长桌说道:“你捡王爷喜欢的多拿些!” 千零露拿了些精致的糕点和一碗荷叶粥道了谢便上了楼,到了门前她犹犹豫豫的不敢进门。 贺哥哥万一知道我刚刚偷亲了他,我可如何面对他那? 正在她踌躇间,房门打开了,出来的正是南宫胤贺,她忙递过红木托盘。 “饭好了,贺哥哥就餐!”她声音有些微颤,面红耳赤的低着头。 也不知道他是何表情,只接过木盘。 她羞到了极点低头遁走! “你果真厌烦本王到如此地步!” 千零露忽的怔住,脸色瞬间煞白。 “不是的!贺哥哥!”她想要解释奈何他却不愿去听! “准备一下!即刻启程!”他话语生冷,说完便关上了房门! 千零露呆呆的站立着,犹如这掉落的青叶无所依。 第52章 月下长谈 天色渐晚,本该是月圆之夜,却难料十月天多变,风乍起吹着昌邑王府大门的两盏灯笼,飒飒作响。 门外,只见众人夹道重手肃立,着急的等待着。 过了一会儿,长长的街道里传来杂乱的马蹄声,众人都提高脚跟张望。 “是他们回来了!”荣姨喜上眉梢。 只见马车驰的更快,到了跟前南宫胤贺跳下马来,众人急急迎了过来皆行礼道:“王爷可算回来了!” 南宫胤贺点头受礼,面上不露一丝微笑,众人不解。 肖婉君也翻马下来吩咐道:“荣姨做些饭菜!快些送到大堂!” 荣姨应了,却不敢多问。 待众人皆进府中,千零露才缓缓下了马车。 她望着天上的月被厚厚的黑云一点点吃掉,长长叹了一口气,叹自己的即将终结的生命,叹与南宫胤贺愈发僵硬的关系! 走进府中,还是这样熟悉,千零露伸开双臂狠命的吸了口气,想着自己已是半没黄泉,和南宫胤贺的关系也破碎不堪,也许这样也不错!最起码自己离去后他不至于太伤心。 她干咳几声,只觉嗓子浓浓血腥味儿,却不见有血出,这一日来她身体差到了极点,她不想随着众人去大堂,亦不敢再与他相见。 她穿梭在这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走廊,一直到了妙香庭院。远远朝里望去,扑朔扑朔的烛光透着窗纸直燃得她心发慌。 是谁掌的灯?是贺哥哥进屋了吗? 千零露只笑自己过分在意,红了眼。 她掩面逃离,到了后院。过往点滴如浮云飘动,历历在目。 千零露看着红砖砌成的屋顶,想起那日两人吹过的晚风,心底荡起涟漪。 “只要你愿意可以永远在我身边”,他说的话恍若昨日还回响在耳边,如今两人却形同陌路,未有归期! 她吃力的搬动立在墙上的竹梯,提起衣角攀爬到了屋顶。 只是这风厉了些,才坐下听得风穿越那棵老树,打的树叶“扑凌”作响。 千零露摸出白玉骨笛瞧它依旧剔透无瑕,柔声道:“未曾想,最后陪我的竟是你!” 把它轻放唇边,风习习吹动她两缕遗落的发丝,这笛子竟也透心儿凉! 笛声在风中飘扬,两两相伴。 良久良久,忽一人轻功飞来。立在屋檐上夜风沉寂,他的衣带被风吹的一卷一卷。 “丫头!你好兴致!” “师傅!”千零露仓促起身,惊起之余脚底像着了蜡,怎的站立的住,眼看就要摔下。 火神踏着琉璃瓦奔来,一手抓住她臂上薄纱一手拦着她的腰肢拥入怀中。 她瞧他一成不变的黑衣布衫和那半张褐铜面具,空气里因他的到来弥漫着浓浓的草药香。 她眉头微拧纵了纵鼻尖嗔问道:“师傅?你怎么来了?” 他松开了手,待千零露站稳才续道:“你在此吹笛不是在呼唤我么?” 千零露微微垂下眼睑,无心与他嬉闹,面色沉静一如这沉沉黑夜! 火神甩了一下衣摆立坐下,拍了拍屋檐的瓦片。 “丫头!你不怕高吗?” 千零露侧目,看着下面黑漆漆的透着墨绿色的光,双脚不觉抖动,赶忙攥紧手中的笛子坐了下来! 见状,火神笑一笑道:“我刚刚见了只很奇怪的动物!” “是什么?”千零露侧目瞧他。 “他长着两只脚,两只手,脸不大眼睛极有神,在屋顶鬼鬼祟祟的好似个夜行僧!”他边说边比划着! “它会不会飞?”千零露好奇的问。 火神盯着她好一会儿才道:“我想不会!” 千零露撇过脸来自言自语道:“那不就是老鼠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火神不做声掩嘴偷笑起来,她这才意识到老鼠怎么会上屋顶,斜斜飞他一眼嘟着嘴道:“你竟说我是老鼠!” “话可净让你说了!”见他笑得更加厉害。千零露挥手朝他打去见他不避身上白白挨了一下,哎呦一声无赖道:“这世道,徒儿兴打师傅了!” 千零露蹙了蹙眉缓出一口气,才展笑颜柔声问道:“你怎不避?” “看嘛!你笑起来多好看!为师再挨一下也值得。” 千零露心里才觉苦里带了一丝甜意。 “师傅,有一件事我想要问你,你可要和我说实话!”千零露一脸严肃的看着他。 “是什么事?” “王爷上京途中遇刺是不是你所为?”千零露开门见山。 火神诧异的摇摇头:“你是说昌邑王遇刺?” 看着他的模样不像在说谎,千零露顿了顿逼问道:“你当真一无所知?” 火神失笑凝眸于她反问道:“你何故说是我?” 千零露这才从怀里摸出那块火神令,倒坠在他的眼前,火神眉心一紧,接过火神令良久说不出话来。 他反复端详,惊诧道:“真的是火神令!” “这个是从刺客身上搜出来的!” “此事不是我做的!你信不信?”火神直逼着她的眼睛! “如果我不信你,便不会把它交到你手上!” “我就知道,叛徒如果真是左使,他怎么可能会畏罪自杀!” “我想火神令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的吧!”千零露目光闪烁。 火神目视远方,眉梢眼角之间,带有一丝从容:“不错!持火神令者,仅大祭司、左.右教使三人而已!不过,左使已经死了,但他的火神令我却不知道在哪里!” “那么说,火神令有可能在真的叛徒手上!?” “目前不确定?” “府上死了一个婢女是中的蛊毒,和山阳县百姓一样!所以我们料定他们是一个人做的!后来左使被杀来顶替凶手,再后来又有人嫁祸火神教刺杀两位王爷……是蛮人!一定是蛮人!他们安插在火神教的眼线到底是谁?” 火神一愣,微有些不快道:“有件事,我不得不承认!你说死去的婢女是我安排在王府的线人!到王府不久她就失联了,一开始我还以为是昌邑王发现了,没想到是蛮人捷足先登!” 她看着他更深莫测的眼睛,颇为生气:“这种事!你以后可不要再做了!贺哥哥他不是你的敌人,蛮人才是!” “这件事是我欠思量,眼下抓到内鬼才是主要,否则迟早还会出事!”火神神色暗淡下来。 千零露想起内鬼能用火神令发号,顿时疑云大起:“左使已死!现在最大嫌疑的就是大祭司和右使!他们两个一定有一个人是内鬼!” “大祭司不可能,自立教,她跟着我五年来一直忠心耿耿!” “哦?你如此信任她那?”千零露咂了咂嘴,满腹狐疑。 “如不是我的搭救!怕是她早已沦落风尘!我煞费苦心的传授她功夫!对于她而言这再造之恩岂能背叛于我!” 千零露看着天上黑云渐散了去,明月也露出一角,叹道:“玉姐姐的命也是你救的!你是救世主吗?为什么这么多人都需要你去救?” “玉儿倒算不上是我救的,只是当时她家失火,我正好带大祭司在附近练功,见她一人晕到在外,便把她带回火神教,如此只是收留了她而已!”他下颚扬起,笑道。 千零露低眉瞧他,此时两人坐的甚近,他身上除了浓墨的药味儿,还有淡淡的酒香。心想师傅这道儿不仅喜欢与毒打交道,还喜欢酒!他这样一个正义凛然的人,何故被人误会至此! 千零露痴痴呆住,心里为他打抱不平面上是闷闷不乐。 “师傅,像你这般赤诚的人却被他们冠上邪教的名号,着实让人难过,空看这寥寥夜景若是有上一壶酒,今夜我们师徒好醉一通倒也快活,可惜我答应了一位朋友在他归来之前,滴酒不沾!” 火神看着她天真无邪的面容,多么难得的赤子之心,更让他觉得深深愧疚,为了一己私欲,让她服用忘忧散,这件事已经成了一根刺深深扎进他的心里。 “丫头,如果师傅有一天伤害到你,你会不会原谅我?” 火神突如其来的话语让千零露甚是惊诧,两人对望一眼。 千零露心下恍然,只道是这火神令的主人眼下便只有右教使一人符合,火神这般说定是要袒护自己人!虽说右教使在自己逃离火神教那夜曾施以相助,但不作为他弑了那么多条人命的护身符! 她才不满的嘟了嘟嘴,神色颇有不愉道:“师傅,莫不是要护短,不打算惩治右教使了?” 火神见她曲解也不好明示只淡淡说道:“右教使憨厚老实,也未必是他所为!” 千零露起身轻“哼”一声,料定他要护短,故作生气的走向竹梯。 “丫头你去哪?!”他一拉她欲躲。 千零露立站不住,踉踉跄跄的向前跌去,脚下踩碎了两片琉璃瓦,如不是被火神拦进怀里,已跌下房去。 她反手推他,这下火神后仰,奈何她在身上功夫施展不开,两人滚下房去。他死命护着她以至于摔的呲牙咧嘴才忍不住“哎呦!”一声! 千零露意识闯祸连忙从他身上爬了下来,虽把他当成了肉垫但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也觉头重脚轻,晃晃悠悠立不稳! “师傅!你怎么样?”她连忙拉他。 火神一手捂脑袋一手扶腰,好一会儿趔趄的站起来。 “人家收个徒儿是个宝,我收个徒儿要我命!” “谁让你收我做徒弟?!”千零露脸上涨的通红,又羞又恼转身欲走! 火神拉住她的手腕,才定心神见她不出声,从怀里摸出药瓶倒出一颗药丸递过去:“看在为师摔得这样惨的份上,你就把药吃了吧!” 见她不接药,眼神游离又劝道:“为师制这解药实属不易,十朵清莲花蕊才熬制一颗,你也知道它本是六月花,为师动用百名教徒连日运功才使它十月开苞,蛛毒攻心这一颗未必完全解得了你身上的毒,但至少可以为你续命,不假时日相信为师一定可以救你!” 千零露看着他手中的药丸,泪眼婆娑终是感动。 但她还是坚持初衷,不受!他们相识才短短数日这等大恩,日后何以相报? 第53章 蛛毒解药 千零露轻叹一口气,道:“我不如玉姐姐,承蒙了师傅的恩情便终身守护食人谷,也不如大祭司,为师傅鞍前马后,舍命相助!零露还请师傅收了解药,莫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火神一听,顿时急了眼。 “为师什么时候要你报恩了?!”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零露岂是那忘恩负义之人?如这恩无能去还,我断不受!” “你!怎真犟?!” “师傅请回!”千零露深深一个万福,说的极是坚决。 火神用嘴含药,一个箭步向前抓住她的双肩,不顾她的反抗,吻上她的薄唇。 千零露惊慌之余,药已经被他送进嘴中。 她只觉他双臂有力使她呼吸困难,她推逃不得,微闭上了眼,不得不把药咽下去,他吻的放肆千零露心中一片空虚,一时间竟忘了挣扎。 我不能这样!我怎么可以这样!?我怎么可以放任他这般亲我!千零露拼力的咬了他!一股血腥味儿流进她的嘴里,是他的血! 火神感到痛处,退出好远,用袖口擦了擦嘴边的血迹,露出一副得意的样子。 竟被他占尽便宜,千零露心中的羞恼还没有消,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脸上却是红的像一朵刚出水得玫瑰花开在这夜里,婀娜美丽。 “这吻便算你还我的恩情,你也不必再挂在心上!下次要是不乖,我便还这样喂你!” 听他这样嚣张的说,千零露眼中含着泪水,他居然欺辱我,如果我会功夫定要扑上去给他几个拳头!届时千零露恼羞成怒却又拿他没有办法,无奈道:“我从此再也不要见你!” 火神看着她背过身去,愣了一下。 “丫头,你不要生气,为师犟不过你才出此下策!” “你还要说!还不快些走!”千零露也不回头已经羞的说不出话来!这人怎么啰哩啰嗦的烦死了! “丫头!你还要生气么?我真的是为你好!”火神劝道。 “你再不走我可喊人了!”千零露直催他。 “好好好”火神应了声,莫名其妙的跳到墙外!心里一阵惆怅:“唉!傻丫头,不知道她心里想些什么?好歹我也救了你的命呀!” 他自然不会知道,千零露吃了药内里像是燃了火,焦躁难耐。 千零露刚进廊道,便瞧见海棠花树上挂着一条青翠布条正在风中飘扬,她举手取下,低头看了看才发现这布条是自己的衣衫一角。 她心下很是诧异,我的衣服何时破了?这衣角又何时掉落至此? 她无心去管这些,松了松领口,已是喘不上气来。 待到闺房内,她已经满面汗珠,她倚在门后擦了擦额头,只觉得脑涨头昏,愈发燥热。 我是怎么了?师傅曾说不知道药对我有没有副作用!千零露恍然大悟,可为时已晚他已经被自己赶走了! 我是要死了吗?我还没能找到父亲,我还没能看一眼贺哥哥!我就要死了!千零露褪去衣衫只道:热!好热!像是置身火海!从内到外燃了五脏六腑! 千零露额头不断的渗出黄豆般大的汗珠,她踉跄着跑到桌前,拿起茶壶就往嘴里倒,茶水冰凉可是不顶用,热气并没有消退半分。她已经不觉褪去了所有衣衫,汗水从她的脖颈滑至香肩。 好是难受!她满地滚来滚去只为借助地上的阴凉之气,总不能被活活热死!千零露咬了咬牙关,挺过了半个时辰,这半刻竟像一世这么久。 才稍觉得好些,又像是冰雪袭来,寒冷异常。她不顾擦去汗珠便钻进了被窝。 即便把所有棉絮都裹到身上也不觉得温暖,刚有多热现就有多冷,千零露心里暗暗叫苦:师傅的解药也同毒药一般,让人生不如死! 她蜷缩着,颤抖着,像是躺在十尺寒冰上,脑袋里恍恍惚惚什么都想不起来,就只有一个字:冷! 就这样折腾了一夜,日光从透过窗纸射到地面上亮堂堂。 千零露睁开眼睛,听得外面脚步声杂乱,她才探出被窝,她急急的穿起衣服,想必是贺哥哥要出发接亲了! 她不顾得洗漱,走到镜子前面看了一眼自己面色虽苍白,但是服过解药后精神却有好转,师傅的药果然极灵的! 她抓起一头乌黑的秀发,挽了个发髻在上,一个妥妥的秀气男儿模样。 她轻轻推开门,猫着步子躲进了存放衣物兵器的房间,再出来时已经换好了侍卫的铠甲,看起来还有几分新兵的味道。 她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便匆匆抄小道赶往府门外,侍卫们已经排队站好,于是偷摸着站到了队伍里。 显然已经不是她第一次乔装打扮,做起来是得心应手,丝毫看不出破绽。 只听得带头侍卫高声喊道:“出发!” 侍卫们整齐的跑起来,她跟着队列追着马!唉,居然要跟马赛跑,士兵们也好是可怜,活的还不如一匹马,在战场上只有去送人头的份儿,愿这世间再无战争,再无疾苦! 日头儿高挂,已经跑出数十公里,千零露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要跳出肚子来,她双腿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怎么摆动的都不知道了。 “兄弟!你快跟上!头儿看见你要挨鞭子!” 前头的一小哥小声提醒道。 零露咬一咬牙又跟上去,扶了扶头上大一圈的头盔,才看清那小哥模样,黑黝黝的皮肤,眼睛小小的,嘴唇儿很厚,长的着实丑了些,个儿也比自己高不出多少,年龄不管长自己几岁而已。 约莫又行了一个时辰,千零露头晕眼花晃晃悠悠的跟着,只听得那喊声传来:“停!集体休息!” 这近两百人的队列终于可以喘口气儿了! 千零露呼哧呼哧的喘着气儿,那小哥递过水壶来,擦了擦额头的汗笑道:“兄弟,你新来的吧!” 千零露接过水壶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才回答:“是哪!今天刚来!” 说完便瞟向远方,只见南宫胤贺下了马和几个侍卫头儿说着话,太远了也听不见说什么! “你看什么那?”他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那是咱们家王爷!你可没见过吧!?” 千零露没做声把水壶塞给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捶着酸痛的双腿。 他也挨着坐过来小声道:“我也是新来的比你早两天,你叫什么名字?” 千零露才笑道:“大路!你那?” 他噗嗤笑起来:“你叫大路?你这名字真是古怪的狠类!” “名字是爹娘给的!你笑什么?” “大路兄弟,我叫志成!以后多多关照!”他双手抱拳礼貌的笑道。 看他言谈举止倒像个读过书的,怎么会做起士兵来?千零露不觉问道:“你怎么进府做兵了?” 提到这儿他叹息道:“我父本是员外,家居建安,不幸遭了蛮人屠城,父母兄弟皆惨死蛮人铁蹄下,我一路逃命至此,听别人说昌邑王体贴百姓,忧国爱民,又遇府上招新兵,便报名进府了!” “建安不是离鲁诺瓦还有一定距离么?怎么也受战火侵扰?” “大路兄弟你知道我家乡?”他面露喜色。 听到和自己家乡有关的字样都让他如此兴奋,背井离乡之人是多凄凉,千零露不忍伤他便点点头续道:“我一远房表哥在哪边居住!” “在建安么?” “不不不!离建安不远!”千零露忙推脱怕他再问及细节,自己答不上来可就露馅了。 索性他没有再问下去而是接了话茬:“大路兄弟有所不知,蛮人近几年十分不安分,不光是建安惨遭屠城,他们所到之处,烧及房屋,屠杀百姓无恶不作,丧尽天良。捉着好看的良家妇女先奸后杀,简直禽兽不如!”他说着牙齿咬的咯咯响,狠到了极点。 “为何不上报朝廷那?” “皇帝天高地远,哪管的了这么多闲事!”他忽的停住不再说,低下头来小声道:“可不敢说,我几个同窗兄弟就因说了几句公道话,便被官府抓去冠上叛军之名,现已人头落地了!” 千零露倒吸一口凉气,心里极剧沉痛,自己久居府中在贺哥哥的庇佑下过的安逸,却不知这天下疾苦,大汉百姓过的竟是水深火热的生活! “志成兄,咱们现在是王爷的人!贺王爷他一定会庇佑我们的!”千零露安慰道。 他展开笑颜拍了拍胸脯道:“我便想着在王爷这儿先立住脚跟儿,待日后我便要上战场,把蛮人杀个片甲不留!为我死去的亲人报仇!” 千零露闻言,问道:“志成兄,知道我们这是去哪吗?” 他摇摇头道:“不知道啊!头儿说不能多问!大路兄弟难道你知道?” 千零露连忙摇头,若是他知道是去迎接蛮人的公主,又该做何感想呢?怕是要崩溃吧! 还没有歇好,两条腿还酸着就又听到那个讨厌的声音。 “全体起立!出发!” 千零露拖着疲惫的身体不情愿的小跑起来,却发现他精神抖擞一身用不完劲儿,遇到这样悲惨的事情,贺哥哥倒是给了他无限希望,人有盼头总是好的! “大路兄弟,你为何进府?”他边跑边小声问。 一时间千零露不知怎么回答,顿了顿才道:“听说昌邑王府伙食很好,不过为了三餐有汤!所以我就来了!” 他投来不可思议的目光,嘿嘿笑道:“大路兄弟性情中人呀!” 千零露也觉得这理由唐突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第54章 车队遇袭 这般又是一两个时辰,终于抵达目的地。 原以为青枣湾是个平原水地,不成想却是个四面环山的谷地,千零露抬头望着高耸的山丘,仿佛大火烧过一般了无生气! 几只斑鸠鸟时不时发出哀鸣,平添几分凄凉!和亲大队如能过了这险要之地也就安全了!怪不得贺哥哥要在此迎接! 肖婉君骑马奔来,马蹄溅起黄土扑扑,近到跟前勒住马翻身而下道:“王爷!你可来了!” “见着芒夜么?”南宫胤贺忙询问。 原来肖婉君先行一步与芒夜会合! “芒夜将军已经安顿好,王爷随我来!” 一众人跟着往里行进,千零露看着两座山峰相持甚近,只留下一条狭窄的路口,四队人马分两队前进,接亲的马车却是行不进只能在外圈等候。 千零露和志成一道走,过了一柱香的时间才穿过这峡口,眼前顿时开阔刚被山峰遮住的夕阳此刻挂在西方燃得通红! “这山真真的奇了!”志成叹道! 千零露却皱起了眉,瞧着对面的山口要比身后的山口大上许多,在夕阳的挥洒下一会儿亮一会儿暗,说不出的诡异。 这道口就像一个葫芦丝笛南北坐向平躺在青枣湾,现在身处的正是这“葫芦肚子”上。 “大路兄弟,你看啥呐?快走呀!” 千零露才回过神来,看他正举掌在自己眼前来回摆动。 稍定心神,搪塞道:“没事!跟上了!” 在这“葫芦肚子”正中间有几顶帐篷撑的高高的,离帐篷不远就有侍卫燃着火堆,有的刚从峡口进来,怀里还抱着枯木枝,有的划着火石,还有的已经烧了起来,火星儿在风中乱飞! 一切都安静祥和,一道轻快的声音传来:“贺王爷,这一路来可累坏了吧,快到帐里来,我给你做了糕点!” 远远望去那人身形婀娜,唇红齿白,正是索罗斯。 千零露不愿与她正面相对,低头躲到志成身后。 却见她上前挽住南宫胤贺的胳膊就往点着烛火的帐篷里拉,他也不推辞就跟着进去,回头对着肖婉君嘱咐了一句:“去把芒夜找来!” “芒夜去探车队走向!怕是该回来了!” “那你便去瞧一瞧,随时向我禀报!”南宫胤贺说。 肖婉君瞧了一眼索罗斯虽露出厌恶的神情,眼下也不好说什么!道了声是便离去了! 帐篷里传来两人的说话声,一会儿高一会儿低,暮地里,不知他们说到什么好笑的事,一起放声大笑起来! 隔着帐篷,映着两人隐隐绰绰的身影,千零露不由得痴了,眼前模糊一片,原来是眼中尽是泪水。 志成见她神情哀伤递过一块果干,续道:“大路兄弟,有甚么心事?” “一时想起,自己的宝玉被别人抢了去!心疼罢了!”千零露心中杂乱胡编一通,接过果干无心的嚼起来。 “是什么人抢走了!我帮你去讨!” 千零露见他面上真诚,真切是个好人儿! 道一句:“志成兄!多谢,不过这已经是十多年的事了,却也寻不到那人!” 他想起自己的悲惨身世,轻叹一口气道:“这世道,坏人怎这么多!?” 千零露无心之举竟让一个七尺男儿泪光闪闪,心中感触颇深,原来每个人都有难过的一面! 这时,肖婉君和芒夜从远处的道口轻功驰来,来到帐前芒夜高声喊道:“王爷!车队来了!” 南宫胤贺闻声出了帐篷,索罗斯紧跟其后,话不及时,“噔噔噔!”的马蹄声近了,方出了道口,才看清和亲大队的身影,他们三队而走,前面是六匹马两两开道,后面跟着四马座辇,这座辇与大汉不同,在七彩薄纱的围帐四角各系一对铜铃,在这风中叮当作响,再后面跟着两队婢女,三队步行兵。 千零露正看的痴,队伍已经到了跟前停住。 只听头儿喊着归队,还在篝火旁歇息的侍卫们迅速排成四队,挺立着身子候命! 柴堆燃着,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昌邑王.贺俸皇命在此等候多时了!尔等可是鲁诺瓦使臣?”芒夜行抱拳礼,高声问道! 只见,前面三人一起纵马下来,其中一人摘了白色的牛角帽放在胸前鞠了一躬,后面两人也紧着还礼,千零露第一次见蛮人好奇的踮起脚尖伸了伸头,和汉人不同他们皮肤白的像雪,头发金黄像田里成熟的小麦,夕阳转下,在篝火的映照下格外显眼。 他们说着一口的鲁诺瓦语言,叽里呱啦的也听不懂一句! “万恶的蛮人!”身旁的志成愤然骂道牙齿咬的咯咯直响! “志成兄!莫要说!”千零露看着他摇摇头! 这时精通蛮语的索罗斯便一句一句的传话。 两队交换了文碟,互相确认了身份。 “前方路窄!不能通车,还请公主移驾!”芒夜这样说索罗斯便用蛮语这样传! 蛮人使臣快步移到马车前,撩起七彩薄纱小声嘀咕一阵,顷刻。 只听得两声轻咳,七彩薄纱里露出一只玉足,这公主竟是赤着脚的!侍卫们无不低下头掩面!在大汉,女子的脚只能在新婚夜给自己的男人看的! 而在鲁诺瓦不管大街小巷,年轻貌美还是老态龙钟尽是赤足女子,她们认为赤足是对这片土地的热爱! 南宫胤贺撑开折扇挡在面前,公主见状迅速收回了玉足。 一时间陷入了尴尬的境地,索罗斯跑回帐篷摸出一双白底粉面绣花鞋,递给了蛮人使臣。 好一会儿,公主穿好鞋下了马车,她步态轻盈,穿着七彩绸缎带着红色面纱也看不清样貌,只露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和弯弯两道细眉,便只是如此也叫人移不开目光! 正看的出神,忽听的“嗷嗷”叫声,顿时地动山摇的从四面八方传来,四下漆黑只有两侧山丘上数百只火把闪着蓝光晃动!那必然是暴徒! “取公主首级者,必有重赏!” 那声音一高一低的愈来愈近! 南宫胤贺暗叫:不好! 侍卫们迅速将和亲大队团团护住,蛮人虽听不懂汉语,也自知中了埋伏!死死护住公主! 千零露见侍卫们纷纷拔剑,从未摸过利刃的她竟颤抖着拔不出来!心下骇然:这次真的要死啦! “大路兄弟你别怕,我会些功夫可以保护你!” 志成此时一番话让千零露热泪盈眶,两人本素不相识,不过机缘巧合下才相识一二,竟对自己掏心剖腹!如此死在这里又有何惧! 千零露顿时士气大增,使尽力气拔出佩剑。 “志成兄,四下尽是暴徒在这山谷腹地显然把我方当成了瓮中鳖!他们有备而来这次可真是九死一生,我手无缚鸡之力必死无疑,你答应我护住王爷平安!我九泉之下定念着你的好!” “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让我兄弟去死!” 这一句兄弟,直戳了她的心窝! 近了!更近了! 那些人,身穿黑衣戴着面具,拿着火把举着钢刀,势在必得! 不会是火神教!绝不会是!她心里忐忑不安。 不容去想两班人马便厮杀在一起,利器相互碰撞发出刺耳的鸣音,她眼睁睁的看着那人,头落地,血花喷浆而出,她的脸上、铠甲都溅上鲜血! 千零露全没见过这样的情形,征征愣住! 头顶忽觉得冷光袭来,那剑还没落下就被一黑衣人挡了去,黑衣人打黑衣人,为了救我?怎么回事! 那黑衣人拉着早已吓僵的千零露躲进马车下,四下漆黑暂时也没有人发现她们! 那黑衣人取下面具! “玉姐姐!?”千零露多想不是她!可偏偏却是她!这些人是火神教的!这些事是师傅做的! “零露你怎么在这里!?”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千零露也不问她怎么认出自己的就抓着她的肩膀吼道! “大祭司下令,必取公主首级!若公主不死,数百教众便要陪葬!” “为什么?杀了公主破坏了和亲,两国再起纷争!这是火神的意思么?”千零露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她。 “我们听命火神令,其余的不能多问!” “如果是错的那!你也要做么?玉姐姐!”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抬手戴上了面具。“零露,你躲在这儿安全!不要出去!杀了公主我们就会撤退!” 千零露心里一横,怎么能让他们阴谋得逞,两国再战,伤也是百姓,死也是百姓!她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死护公主! 她从车下爬了出来,却不知道佩剑丢去了什么地方,地上躺着几具尸体,她蹒跚着滚过去刚一抬头,一刀猛劈过来,哐当一声,头盔被打出数米远,还好躲的快要不掉的可就是脑袋了! 她还没定心神,那人见打空举刀又劈来! 千零露见势拔腿就跑,那人在后穷追不舍,眼前又来一人持刀相向,千零露被围堵住,心里暗暗叫苦。 反正要死!她捂着脑袋蹲下乞求道:“不要砍脑袋!” “大路兄弟!你在干嘛!” 我还没有死!千零露被志成拉起来,再一看那两人已经躺在地上不动了,是死了!志成手中的剑还滴着血,是他杀了他们!千零露心生感激! 来不及道谢,更多的黑衣人朝他们扑来,志成把她推到一旁,只见白光闪动,刀剑已经砍向他的面门,他举剑去挡,这三刀齐刷刷的砍到剑刃上,铮得一响!他连连后退,堪堪抵挡不住。 一刀挡空只砍向他的左肩,鲜血四流。 惊慌之余,前后受敌。千零露大喊一声:“小心!” 志成向后弯身举剑挡住背后偷袭,见招架不住拉上千零露逃到马车前,不料公主正吓得蹲在地上瑟瑟发抖!嘴里嘟囔着:“真主保佑!真主保佑!…” 她说的是蛮语,千零露自是听不懂! 千零露想也没想拉起公主逃命,自然而然的引来更多黑衣人! 志成和那十几个人打起来,根本打不过,身上全是血淋淋的口子,你一刀他一刀结结实实的砍在他身上,眼看他就要被杀死,千零露情急之下松开公主捡起地上带血的钢刀胡砍一气,敌人没有砍到,只听见身后扑通一声,她心里大惊,转身见志成已经倒在血泊中,肚子上还插着长长的剑嘴里哇哇的往外吐血! 他竟生生替自己挡了一剑! 那句: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我兄弟去死! 他的话还在耳边,他却死了! 第55章 陷入死地 在这一瞬息,天地肃静,生死间仿佛一切打斗都与她无关。 千零露跪在他面前,双手颤抖搂着他的脖颈,看着血从伤口流出,只流到自己腿上,一时竟哽咽到发不出声音。 他眼睛也不眨一下,嘴里喷出的血越来越多,他嘴唇一张一合,血手紧紧的攥住千零露的胳膊吞吐道。 “大路…兄弟!我是…活不成了!如果有机会…还请你…到我父母坟前上…柱香…他们…葬在建安城外天龙庙后,坟前…我栽了两棵黄杨树!” 千零露听着他的遗言,只呆愣的说着好!直到他松开了手,血流了一地,他已气绝身亡! 千零露开始嘶吼,她不知道喉咙里发出的是什么声音,像不受控制野兽般,泪水婆娑了一切! 她只知志成死了,是为自己而死! 他不过是为了逃亡,才来到昌邑,当他站在王府门口时,心里一定怀着为父母报仇的希望!而如今却为了她命丧于此!为了她这样一个陌生人! 千零露这一生,经历过母亲的离世,时隔多年再次眼睁睁的看着志成死在自己的怀中,脑海中只剩一片空白,肝胆俱裂! 她发出的吼叫是绝望,是愤怒!她抓起地上的钢刀失去理智般朝着敌人猛砍过去! “杀人填命!杀人填命!” 她哀嚎着,似要把整个人所有的痛苦,伤心,怒火都砍了去! 只见黑衣人一剑挥来,由于提刀太久,手脚酸麻一个娘腔摔倒在地,也幸得这一摔,才躲过了这一剑,剑刃只在她头顶划过。 千零露只觉头发一松,原来这一剑竟削断了她的发簪!一头长发散下,女儿之态皆露! 一声大喝后,忽听得头顶风声传来,她下意识抬头,长剑直逼自己面部劈来,这一剑便要把她劈成两半! 眼看此剑就要砍到千零露,千钧一发之际,忽的一把折扇挡来,将那剑抵挡出去,落在地上! 折扇一挥如利刃划过,黑衣人的脖颈瞬间血流不止,只“额”了一声便倒地身亡! 千零露惊魂甫定,眼见救命之人竟是南宫胤贺,心上犹如磐石落地,随即身体瘫软倒在他的怀里! 南宫胤贺惊诧的扶住她的肩膀,嘴角触动了一下,才惊道:“露儿!怎么是你?!” 见她脸色苍白,浑身颤抖竟是呆住没有反应! 一人骑马,掠过! 手里提着什么东西!?定睛一瞧… 那人手里提的竟是一颗头颅! 再朝公主看去,哪里还有什么公主,只剩下一具血淋淋的无头尸体! “公主首级已取!全速撤退!” 马上黑衣女人吆喝的得意!一众黑衣人乌压压一片朝远处奔去! 南宫胤贺曾见过她变装前后的模样,便一眼认出她就是火神教的大祭司!不由得悲愤交加! 推开千零露怒斥道:“你看你干的好事!” 她还没能从志成死去的悲伤中缓过神来,便接这没由来的训斥,只征征的看着他,轻轻啊了一声!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在这种目光的逼视下,千零露不禁往后瑟缩了一步! 他的神情怒不可遏,仿佛要一口吃掉她! “你以为我不知道!火神令是你拿去的!昨晚幽会火神的!是不是你!说!是不是你!” 千零露一时语塞,面对他的逼问竟无从辩解!她心下恍然!原来昨晚捡到的衣角竟是他故意留下的! 那处衣角定是自己偷盗火神令时遗落的!而现下她无论怎样解释他都不会再相信了吧! 一时心下的委屈便如这尸体的血液般汇流成河! 忽然,索罗斯急切切跑来,“贺王爷!不好了!那些鲁诺瓦的使臣要自缢!芒夜小叔要拦不住了!你快去看一看!” 南宫胤贺大吃一惊,哪里还顾得上听她解释,忙跟着索罗斯前去查看! 千零露心下转过各种思绪,终究想不出一个合理的理由为火神开脱,这件事到底是他做的! 现如今,这么多条鲜活的生命就在她眼前逝去,志成的死,让她无法原谅自己,如果她能提前察觉,这一切便不会发生! 她只怨恨自己太过软弱!一颗心止不住的下沉! 好一会儿,肖婉君吩咐着侍卫们清理尸首,远处就搭起了高高的火堆,就这般烧啊烧…在漆黑的夜里愈发通红! 烧尽了她对火神残存的希望,亦烧尽了她和南宫胤贺的那份微妙的情愫! 看着志成的尸骨消失在火光里,若不能实现他的愿望,待自己死后,九泉之下又有何脸面与他相见!?千零露心下便暗暗发誓,一定要去建安城! 她心知公主身亡,和亲不得,南宫胤贺必然会被牵连,若鲁诺瓦追究起来,为保两国和平,皇上未必不会把南宫胤贺推上刀刃! 而眼下最为要紧的是如何复命,又如何稳住使臣! 千零露忍了忍眼泪,定了定心神,才到和事的帐篷前! “公主出事,是本王失职!各使节大臣可要沉下心来!待本王回宫复命,定给各位一个交代!”南宫胤贺心里暗悔,自己过于着急,此话一出便要担了所有罪名! 芒夜一惊,直勾勾的看着南宫胤贺却是什么都不能说! 可当下也无它法,六位使臣皆提剑架在脖子上,目的也是在逼迫南宫胤贺放话! “我等,护不住公主,回去后,单于(注:鲁诺瓦帝国统治者的统称)也不会饶恕我们,到时我们会死的更凄惨,还不如现在便殉职!还能落个全尸!” 索罗斯传话间,心里暗暗较量! 见带头的那人,眉眼一横欲自尽! 芒夜急道:“不要!” 索罗斯抢一步向前,用一口流利的蛮语阻止道:“且慢!我有妙计,即能保全各位,又能达到和亲的目地!” 见使臣放下手中宝剑,南宫胤贺才松了一口气,届时向索罗斯投去倾佩的目光! 索罗斯和众使臣交谈了好一会,二人虽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从他们的表情不难看出,已经达成了一致! 众使臣渐次露出违和的笑容,朝南宫胤贺走来,双手抱在胸前,深深拘礼后便依次离去! 待他们出了帐篷,芒夜才急道:“到底是什么妙计?” 索罗斯嘴角一笑,正欲告知!却被急切切赶来的千零露打断! “贺哥哥!事情可有转机!?” 见她突然闯了进来,南宫胤贺闭了闭眼,长长出了一口气,一想起这一连串的事情,让他整个人都是崩溃的,一时竟无法忍受眼前这个曾经深爱的女人! 失控道:“若不是你同你那师傅告密!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你现在就走!马上走!我一刻都不想看见你!” 千零露摇摇头,好似自己听错一般,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征征道:“不是我……!” 南宫胤贺心里知道,火神教此次埋伏定是提早做足了准备,却不知为何他见着她就是莫名的恼怒! 或是怨她和火神不明不白,或是自己妒气横生,又或是今天的失利!一时间却是把全部的情绪皆数撒在千零露身上! 但见他手臂一挥,指向门外,喝道:“怎么还不出去?” 闻言,千零露心下已悲痛万分,面上却强装镇定,因为她知道回宫后他要承受的,不仅仅是挨骂这样简单! 靖安王,霍坤一党定会拿这件事大做文章,一想到南宫胤贺可能要被废除,甚至会被赐死! 她直吓得六神无主,那还顾得上自己受的那点委屈,当下还没有想到应对之策,一时不知是走是留,眼里的泪水也不听使唤的往下流,她拼命的忍住,可那泪水像是有了意识般,飞命的往下滚! 南宫胤贺却似没看见,也不理会她,侧目对芒夜道:“你且去安排一下,万万不能怠慢了使臣!此地不宜久留,恐再生事端,今晚便回府!” 芒夜行抱拳礼,出门时还给千零露使了个眼色,本意是要她跟自己一道走,但见她不动只得低下头撩起围帐大步走了出去! 她知道芒夜此举是为自己找个台阶下,现在南宫胤贺是在气头上,有些事还需两人心平气和才能提及! 但是千零露一心只想帮他分忧解难,又怎么会因他几句气话,而退缩那? 索罗斯表情转换,说不上是同情还是嘲笑,飞了一眼千零露便拉住南宫胤贺的胳膊,直劝道:“王爷,切莫要动气!勿要为下人伤了身体!” 这一句下人,千零露堪堪不能忍受,她直瞪索罗斯一眼,再且瞧南宫胤贺面上竟无一点波澜,那颗心忽的碎了一地! 不等千零露开口,索罗斯走到她面前,似笑非笑道:“零露你是王府的婢女,这样披头散发的不怕给王爷抹黑么?” 经她一说,千零露才觉自己的模样确实狼狈不堪,她才下意识掩面,两人四目相交,彼此心中有数! 她要夺她所爱! 南宫胤贺不耐烦道:“我和公主还有要事相商,不如你先回去整理一下自己!” 逐客令已下,千零露没有留下的理由,只道心里恍惚,也不知如何出的围帐,万分苦闷的抬头望一眼深空,却是望不尽地凄凉无助! 好似平生全部拥有的,全部珍惜的都在这一刻丢了去!她亦是伤心,亦是愤怒! 伤心的是,自己深爱之人,现下却在她人处!他再也不会相信自己,再也不会温柔以待!而这一切竟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就算是一刀捅进心脏,也不会比这样更痛了! 愤怒的是,自己孤注一掷想要相信的人,到头来还是杀人如麻的凶手!在盗窃火神令那时起,她便把全部的赌注都压在了对他的信任之上!现实却给了一记耳光,狠狠的打在脸上! 第56章 偷天换日 肖婉君头盔未带,束着的发髻也些许凌乱,刚才一场打斗,使她盔甲上染上了鲜血,这会儿虽已经干了,但还依稀可辨! 听芒夜提及千零露在此,她心中终是忐忑不安,此时此刻,她便火急火燎的寻她来! 见千零露一人站在空地上,呆滞的望着天空,犹如没有魂魄般! “小妹!你怎来这?”她扶着她的双臂面上全是担忧的神色。 千零露抬起头,只静静地看着肖婉君,但见她腮上一道儿黑,一道儿红,虽然她已经疲惫不堪,但眼里全是自己的安危。 一时间心下的委屈决堤而来,忍不住投进她的怀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肖婉君心中一惊,只瞧千零露秀发披在肩前,穿的是侍卫盔甲,心下已知她又是乔装后偷偷跑来的! 追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千零露泪如雨下,看着肖婉君真切的眼神,似要把所有的心事都倒个干净,可到嘴边上却是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志成死了!他被杀死了!因为我,他才死了的!都是我害了他…还有…还有贺哥哥!贺哥哥他心里没有我了!再也不会有我了!…” 她讲的如此的快,又是哭又是抽搐,肖婉君全没明白话中的意思,不知从何问起,只紧紧搂着她,轻轻扶着她的秀发,在她耳边低语道:“不怕!不怕!有姐姐在,我会一直守护着你!” 在她怀里依偎了片刻,千零露忽的抬起头来。 “肖姐姐!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惹贺哥哥厌烦?” 见她泪光闪烁,痴痴地瞧着自己,非要个答案,肖婉君却不知如何回答。 她如此单纯天真,本该一直幸福快乐下去,却因那彝国公主的横空介入,打破了这份美好! 肖婉君本不愿相信,南宫胤贺会是薄情寡义之人,可眼下他做的每件事都在伤害千零露,只叫人一次次失望! 她不知的,这中间的原委远不及她想的这样简单! 肖婉君抬手轻轻抹了抹千零露的眼泪,取下自己脖子上的棉布红巾,把千零露的秀发顺到耳后,一边帮她绑住头发一边安慰道:“你什么都没有做错!回去好好睡一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只需要明白,无论何时姐姐都站你这边!” 说完在千零露头发上用红巾系了一个美美的蝴蝶结。 这时,听得芒夜召集侍卫! 千零露缓出一口气,定了定心神,才止泪水。 “肖姐姐,你快去吧!想必贺哥哥要回府,咱们勿要耽误了事!” 肖婉君把她散落在鬓角的乱发顺到耳后,口吻坚定道:“你和我走!” 千零露摇摇头,神色微微恍惚:“姐姐你要骑马带路的!有我不方便!我和大队一起,没事的!” “我不同意!你自己太危险!” 千零露往外推了推她道:“姐姐放心,快去吧!我真的不会有事!” 两人推搡一会,肖婉君最终无奈自行离去! 千零露归入大队,本来浩浩荡荡的队伍,现在却稀疏几十人,不免心情恍恍,自她跪地认师以来,火神多次救她于危难! 本想着日后火神教可为南宫胤贺所用,有了他们定能如虎添翼,而眼下桩桩件件对南宫胤贺不利之事,是他亦不是他,却都和他有关! 想到这,千零露心情更加沉重! 前方,四马座辇里方有人撩起七彩薄纱,一只着粉面绣花鞋的小脚从座辇里踏出,顿时千零露心下骇然,若说旁人不知,尚且说的过去,可这和亲公主明明就死在了自己眼前,怎么可能死而复生? 她不由得瞪圆了双眼,那人,虽不是原来那身衣裳,但也大同小异,依旧用薄纱遮面,在和亲婢女搀扶下,她走下了座辇! 带着疑问,出了青枣湾,那公主径直走进了事先备好的座辇里,只不过四马变三马,彩纱变红幔! 千零露心下难安,定要上前一探究竟! 月色漆漆,夜风寥寥,吹动公主的面巾,这不看还好,这一看! 只叫她浑身打了个冷颤! 千零露揉了揉眼睛,仔细看去,那人真的是索罗斯!怎么会是她? 彝国公主变鲁诺瓦公主!是了,这是她的谋略,不禁暗叹一声,好一个一箭三雕! 一来!她无国无家,已然失势,顶替和亲公主入汉,于她而言可谓是百利而无一害,她又精通蛮语做起来应是得心应手! 二来!大汉无人知晓公主面貌,即使有人生疑,使臣们为保项上人头定众口一心,这一招偷天换日,着实保全了所有人! 这三来!便是和亲顺利完成,无论火神有何谋算,都将是白忙活一场! 千零露低头走着,想她心机颇深,心里不觉隐隐后怕,好似还有什么要发生,可一时又不明了,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她又抬头望去,竟对上索罗斯的目光灼灼!她的目光似是钢刀,能把人削骨剃净,无论包裹了多少层皮肉她亦将人看穿。 索罗斯随手摘下面纱,面色阴冷眼角上扬,犹如这夜色般可怕,可她下一秒却忽然笑了,千零露慌乱的低下头,继续跟着车辇。 那一刻,千零露心中飞过无数思绪,这一笑究竟是何意? 笑自己得势?还是笑自己更能配上南宫胤贺! 一想到这,千零露的整个世界都崩塌了,她自知不配,不敢奢望能做他的妻子,只求能在他身边就好, 她亦知王妃定然是王宫贵族,门当户对! 即使她都明白,可是这一刻到来之时,她竟不能接受,只觉得痛心疾首,心头一片绝望! 恍恍惚惚来到昌邑,已是日头高照,看着人群依次入府,她却征征立了许久,晌午应是暖阳,为何照在身上却觉得冰冷异常,千零露不觉打了个寒颤,道是自己心中无望,寒凉罢了! 她转身走着,全无目的,只是不想进府,不想看到有关他们的一切! 穿过人群,走过一条又一条街道,不知走了多久,眼前出现一处酒馆,从窗台传来的酒香撩人!此刻能有一壶酒,真是老天的眷顾! 千零露不假思索的走了进去。 屋内生意冷淡,只有两桌人,便躲去他们倚窗而坐,唤道:“店家,可在?!” 笑盈盈走来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孩童,身材偏瘦,模样清秀,肩上还搭着一块满是污渍的抹布! 笑道:“公子,有何吩咐!…” 千零露瞟了他一眼,道:“你是老板?” 他定睛一瞧,她虽铠甲披身却是女儿之态,不仅秀发乱糟糟而且满身血污,不觉得心头一滞,手一抖,强装镇定道:“我是这家店的小二,将军…您…需要…什么?” 千零露无心观他,便转过头去,只瞧着窗外两棵枯枝杨柳,缓缓道:“只要两壶酒!” “小店有米酒、果酒、桂花酒、椒花酒…” 听他喋喋不休,千零露心中更是烦乱,匆匆打断他,督促道:“拿最烈的!快去!” 待酒上桌,千零露捧起酒坛便倒进口中,心中忽的想起自己曾答应过南宫胤询,在他归来之前绝不饮酒!可现下已为时太迟,她只叹息摇头“既已如此,便叫我应了那誓言,死便死罢!” 吃酒入夜,人去匆匆。 桌上两壶变四壶,又从四壶变六壶! 她已是伶仃大醉,人醉心却不醉,往事涌上心头,开心的,悲伤的,后悔的,疯狂的…蜂蛹而至! 一个人喝到最后,眼泪竟会喷薄而出! 晶莹的泪珠里莫名全是南宫胤贺的影子,这本是她饮酒想要忘记的,这一刻却怎的清晰! 她望窗外,月色朦胧映着的是他,她眼神闪躲回转屋内,视墙壁是他,抬头屋顶亦是他! 只笑自己痴傻一人! “一场寂寞凭谁诉?算前言,总轻负!” 她只吃酒不吃菜,又是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行为十分怪异!店主朝小二抛去眼色。 小二领会碎步上前笑道:“将军,小店打尖了!” 她摇摇晃晃起身,看着他冷冷笑道:“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你为何赶我走?你可知我内心已经撕裂!你可知我有多痛?只教你也欺负我?” “将军,你喝多了快回家吧!” 千零露全听不进去,只沉浸在自己的哀痛之中,她看着他,亦把店小二认成了他,恍惚后退了两步,倚着桌子才站立住,她忽的抬起手,用食指指着他! “你可知!我为你放弃本心,甘愿正洁于内,志于四德!你可知!我为你甘愿舍命以换君心!你说回家!?呵呵…如今你有公主相陪!可还愿我回家?” 见她穿着脏乱,又疯魔至极,店主当她没有酒钱,胡搅蛮缠想要吃霸王餐!便心生怒气,一个箭步向前,只道要给她好看! 来回拉扯中,千零露忽然间挺直身子,红扑扑的脸上现在看去却是煞白一片,两人皆吓得怔住,只见她整个人摇了一摇,喷出一口鲜血来! 蛛毒遇酒加重了毒素生出,即便吃过一丸解药现下却也是不顶用了! 她的身躯犹如一棵枯树直直摔倒在地! 店主二人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两人不敢转头,也不敢前进,直勾勾的看着她!一时间方寸大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是束手无策! “死…了…?你去看看!”店主颤声道! 见他不动,便厉声道:“快去!” 店小二虽极不情愿但还是壮着胆子走向前,闭上眼,颤抖着触碰千零露,只觉得一凉,便吓得跳起来,飞一般的躲到店主身后! “是…是…死了!” 一时间,整个酒馆万籁俱寂。 店小二不知是惊吓过度,还是人小未经过世事,竟叫出:“报…官…” 闻言店主一巴掌抡过去阻止道“放屁!你不想活了?” 他受这一掌,只觉两眼冒金星,哪里还敢多说! 店主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便咽了口唾沫,鬼迷心窍般:“扒了她的盔甲,些许值些钱!然后把她扔进河里!” 第57章 命悬一线 夜深,悬月哽咽…… 城外一带水系,围绕昌邑自北向南潺潺流动。凉风习习低拂过水面的时候,水上顿时会出现一条瞬间即逝的狭长的银色薄箔。 酒馆主仆二人,抬着千零露穿过凋的梧楸,漫过飞尽在地的翠叶。走在布满大小不一的石子路上,水中映着二人忐忑的身影,小二人小力薄,抬着她的双肩艰难行走,脚下像是千斤重,双腿不止打颤,一退一晃被石子绊了一跤,单膝跪倒在地。 “主家……我走……不动了……” “就把她从这扔下去!” …… 肖婉君自回到王府,四下不见千零露的踪影,便骑上乌骓马一路奔走一路询问,直到街上人群散去,无处可寻的她沿着昌邑城的边界踏马行,淙淙的流水声和风吹柳条的声音像一支催眠曲,水底的小鱼都进入了甜美的梦乡,岸边的小草也不动了,此时的她已经十分疲惫,却在不远处看见鬼鬼祟祟的两个身影行的颇急,顿时一个激灵。 她大喝一声不等追及,那两个身影一溜烟钻进灌木丛,不见踪迹。 四周鸦雀无声,河面荡着一圈圈涟漪,在月光下仿佛开了一朵银花。 肖婉君心下生疑,跳下马来到河边,但见河边青的枝干上挂着自己的棉布红巾,红的就像催命的鬼符! 是小妹! 她心下一惊,立即跳进水中。 她挥臂分水左右翻滚,猛的沉进水底,不顾河水的冰冷刺骨,拼命的往下游去,一抹蓝光射入她的眼睑。 那个是?小妹的迷?花吊坠! 一刻也不敢怠慢,肖婉君拼命将她拖上了岸,此时她已浑身冰凉,双眼紧闭眼圈发乌,嘴唇泛青,已是奄奄一息。 风抽打着河边的风铃草.香雪球,瑟瑟发抖似是放空了一切,肖婉君回过神来,有的只是惶恐。 如果自己来晚一步!后果不敢奢望,肖婉君悚了一身冷汗,潜意识架起她的身躯扛上马。 千零露如同一张瘫软的纸浮在乌骓马的鬓毛上,半昏暗的月光下,她的脸宛如地狱的幽魂,肖婉君鼻子一酸,无法呼吸,心脏剧烈的跳着,仿佛连灵魂也要一起震碎的跳着! “是我来晚了!坚持住!姐姐这就带你走!” …… 回到王府,南宫胤贺进宫朝鉴并未归来,肖婉君为她换了衣物暖进被窝,她鼻息间有微弱的呼吸,却不见醒转,药石温粥皆喂食不进。直到天亮,听闻王爷回府的消息才急切切的寻他去。 这一夜,千零露仿佛陷入了巨大的冰窖之中,那无法忽视的冰冷,她拼命挣扎想要醒来,却被一圈又一圈的寒冷冻结,她做了一个噩梦,好似一个怎样都不会醒来的噩梦,被包裹在无尽的黑暗之中,唯一的光亮是南宫胤贺无比失望的眼睛,白衣冷然的他转身朝黑暗走去,越走越远…… 她拼命的喊着“贺哥哥!不要走……不要走……求求你……不要丢下我!” 她想去追,可是却动不了,从来没有的绝望和难过,宛如一只抓住她心脏的手,狠狠的掐着,揉着! 什么都没有了!她失去了所有! 猛然惊醒,汗珠湿透了衣衫被褥,她俯在床头,浑身无力! 是死了吗?在天上还是在地狱? 她使尽全身的力气滚下床,抬首,隔了一扇窗,外面的光线不甚明亮,刺的眼睛生疼,她摸着脑袋对于昨晚的事一点也记不起来。 还活着!她踉跄的扶着床边站起身,现在连走路都没有气力了! 或许这是老天的眷顾,能和他再见一面,死了也没有遗憾,原来只是远远看着他,都成了奢望。 艰难的来到门前,冬日了么?院里是雪,花白一片异常空旷和寂静。 轻薄的青丝遮去了她大半容颜,没有束发,昏昏的头却觉得灌满铅水一样沉。 妙香庭院!这一刻亦显得这样远! 雪在脚下绵软不定,凉风习习将覆在虎刺梅上的雪吹落,打在她的发间,更像一个四处飘荡的游魂。 “哎呦!那是什么?” “公主您没事吧?那是个人!”婢女将她搀住! 听闻动静,千零露抬起那张浑无人色的脸,看着两个人影走了过来! 是她!她现在是鲁诺瓦的公主,身份更是高贵!头上所用八树簪钗珠玉累累,面戴鲜艳夺目的红色面纱,穿着御寒的貂裘,领间毛茸茸的红色貂毛,一点杂质都无! 眉宇间的一丝怒气,反衬她的高贵美丽! “还不给本公主跪下!”索罗斯一声呵斥,将她拉回现实。 她不愿与她发生争执,那日南宫胤贺发怒之时她还帮自己解围,想来也不会为难自己,双腿一并屈身跪下,有气无力道:“零露问公主安!” “是你呀!我当遇着鬼了!” 她这才觉自己竟披头散发的出了门,心下不免有些后悔和歉意。 “冲撞了您,还请见谅。” “斟茶!”索罗斯命令下,身后一名婢女将手中银色雕丹顶鹤的茶壶倒进杯盏中,端上。 索罗斯将茶盏拿在手上,茶香四溢,热腾腾的冒着徐徐白烟。 “你看,顶着一头雪,在这王府里瞎逛,不免又要吓着别人,我就给你洗洗吧!” 那样的语气带着几分嘲弄和几分得意,千零露亦分不清,只觉头顶一盏滚烫的茶水兜头而下,形成了水帘落在雪地,化了一片。 她极力维持跪着,身子却不自觉的往一侧倾倒,还好身旁就是用武康黄石堆砌的假山园池,依偎着留下她清晰的两个掌印。 “我说的你怎么不信那?她需要你!她真的需要你!” “你们两个一个鼻孔出气,我倒要看看你们又要唱哪出!” 身后传来南宫胤贺和肖婉君的声音,他们似乎在争吵,言语凌厉。 届时,索罗斯瞧见二人正往这赶来,眼珠轱辘一转,赶忙夺过茶壶往手腕上撒去,疼痛使她皱着眉头,随后将茶壶丢到千零露腿边。 她一边捂着红肿的手,一边绕过千零露迎接他们。 “贺王爷,安…” “公主你怎么在这?”立时,他的语气变得温柔。 “我亲自熬了些茶水,本想为您送去的,不料被一个莽撞的奴婢撞着了,伤了手。”索罗斯微带着哭腔说着,并把手臂往前晾了晾。 “怎么那么不小心呢,后天你还要进宫面圣!”他抓起她的手,细细的瞧了瞧只是有些红肿并无大碍,才放下心随即对她身后的婢女吩咐道:“快带公主去上药。” “是……” 二人行礼后,搀扶索罗斯往回走。 索罗斯回眸指着千零露深情款款道:“她也是无心的王爷不要难为她。” “小妹!”肖婉君一眼便认出了跪在地上木讷的人儿,大惊之下来到她身边。 只因肖婉君说她在城外出了事,他才跟来的,但见她俯在黄石边缩成一团,不免疑惑“露儿?” “是贺哥哥在唤我么?肖姐姐快帮我梳发,我这样怎见的了他!”千零露无尽黑暗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光亮,急切切的蹒跚起身。 一来就见她伤到公主,哪里是出事明明是闹事,定是她和火神串通一气再次破坏和亲,想到这南宫胤贺气愤的转过身去,语气陌生而冰冷,简短的吐出六个字:“谁叫你起来的!” 嗡的,千零露脑袋里一片空白,心里已然冰凉,在肖婉君的搀扶下,将棍子一般麻木的身躯转过来怔怔跪下,罢了,她奢求的不过是在死前还能望一眼他而已。 “王爷!你看看小妹,你看看她……”肖婉君急得牙关打颤,语气略有些愤怒和生硬。 “住嘴!”南宫胤贺深吸一口气,头也不回的呵斥一声。 千零露紧紧握住肖婉君的手,望着她嘴角缓缓展开摇了摇头,这样悲祭而又绝望的心境,笑容也必是可怖的。 肖婉君咬了咬嘴唇,赌气的跪在她身边,不再言语。 他的背影有些疏离,宛如一座万年的雕塑,他身上的那抹清影与雪相融,是一汪苍白的死水,这一刻她觉得他离的好远好远,海深无底,天高无边。 “昨晚,你去城外又与火神私会了么?” 醒悟之中更是悲切,无论怎么样努力,奴隶永远是奴隶!他对自己不会有半点信任,她的心骤然沉到了底,凉意从脚底漫漫席卷全身,肋骨间森森的疼,生生道:“露儿本是将死之人,哪来的气力去见什么神什么鬼?王爷是重情之人,既已心属公主,至于我?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我必定如您所愿,成全你们一堂缔约!良缘永结!锦帐情深!洞房缠绵……” 锦帐情深!洞房缠绵! 仿佛这一切皆在眼前,那剜心蚀骨的悲痛,哽如巨石。 一口血从她口中涌出,扎在雪上开了一朵又一朵娇艳凄楚的血花,她闭上了眼仿佛看到了那顶风筝闪着蓝光在月亮下飞舞,是那样美!那样美…… “小妹!小妹!”耳边传来肖婉君的声音却也越来越远。 到了此时,南宫胤贺才发觉异样,连忙回身,看见的却是她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心头猛然一震,快步来到她身边将她拥起,重重唤了三声“露儿”,她只静静地闭着眼未有回应,嘴角挂着丝丝鲜血,多么触目惊心。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不明所以的他狠狠地盯着肖婉君吼道。 “我不知道……我在水里捞起小妹……她一直没醒……都怪你!我说她出事了,你不信!这下怎么办?怎么办?”她急得眼泪飞转,全没了女将的风采。 他抱起千零露,眼神全是惶恐不安。 “愣什么!还不快去找孙仓公!”他冲肖婉君吼着,抱着她朝妙香庭院奔去。 第58章 命悬一线2 妙香庭院里长了十年的桃树在一夜飞雪的掌掴下,褐色枯枝上蒙了一层积雪,沉沉的正如南宫胤贺当下的心情。 虽已为她盖了新的棉絮,点了炭炉,红红的黑炭烧的恍恍惚惚,屋里一片温暖明亮,但她的手仍旧似冰。 他心急如焚的望着门外,等待着盼望着……心里笼上一层愁云,袭过一阵揪心的疼痛。 终于孙仓公火急火燎的赶来! 进了门,不等他行礼,南宫胤贺起身腾了位置急道:“快!快看看露儿怎么样了?” 见他的额头已急出汗来,孙仓公走到近旁,不见板凳只好俯跪床边为她切脉。 片刻,孙仓公的眼神中流出稀薄的悲惜,“好傻,好傻!”为何要一个人独自承受呐? 他不止叹气起身行礼道:“王爷,零露姑娘她中了蛛毒啊!” “怎么会?露儿怎么会中毒?” 肖婉君恍然,埋怨道:“你不记得了吗?从食人谷回来你卧床不起,是小妹冒着生命危险从大白山上抓的毒娘子,才救了你的命!” 孙仓公道:“这事怪不得王爷,是零露姑娘不让说的!” 闻言,南宫胤贺向后打了个趔趄,用神太过愈加觉得吃力。 “想想办法!”他神色有些恍惚,仓惶抓住孙仓公的臂膀,似是抓住救命的稻草,声音有些惴惴的。 “本王求你,救救露儿就算召集全昌邑的医师,哪怕是要御医!本王命人进宫……她不能有事!我不许她有事!” 说着,哽住了喉眼角亦红了。 “王爷切莫太过悲痛,老夫这就下方煎药,先稳住姑娘的命脉再说!”见他满目悔恨,急恼的嘴唇发抖,孙仓公亦顾不得行礼,转身即走。 肖婉君虽觉他这回做的是绝了些,但亦知他对千零露的那份过人的情意,她还躺在床上生死难料,自己又怎能任性吵闹,当下解她身上的蛛毒才是最为紧要的,于是乖乖跟在孙仓公身后出了门。 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明晃晃的门外,南宫胤贺扶着床沿痛心疾首的俯在她的身边,握住她不能感知的手,望着她没有表情没有血色的脸,心如刀绞。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枉他堂堂一城之主,不但自己心头之人没有去保护,反而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她,爱她难道只是为了占有她吗?他叩问自己! 想起那晚她和火神在神树之下相吻,他再也没有勇气制止,默默把她遗落的衣角挂在树杈,若是她看到能回心转意,如此也保全了各自的颜面,可是她终究还是选择了火神!他深深望她一眼,眼眶微红。不管她爱上谁又有什么所谓?他只是希望她能够好好的幸福的活着啊! “本王答应你!再也不阻挠你们,我已知道错了,醒过来好不好?我为你披嫁衣置嫁妆,让你风风光光的……嫁给火神……”念到最后声音悲呛的连自己都快听不清。 她的手还是那样凉。 他觉得她一定是太冷了,所以才一直没有醒来,痴痴的卧在床头将她轻轻搂在怀中,仿佛抱着纸糊的人儿一般温柔小心。 婉君明明告诉我,她在河里捞起了你,你是怕水的,我一直都知道,为什么我不相信她的话!为什么还叫你跪着,跪在那么冷的雪地里! 该死!真是该死! 他想着,恨不得将自己凌迟。 又过了许久,孙仓公还没有来! 晌午的光,透过窗射进屋里冷热交替生出蒙蒙一层烟云,他怔怔坐了这么久,腿脚木木的全没了知觉。 这时,南宫胤询出现在门前,盯着他们不说话,额头有些许的汗流出。 原来自与千零露分别后,他回到火神教把自己关进万毒阁研制出解药,算着距离她毒发还有些时日,所以命人暗中调查火神令一事,期间大祭司又向他叙述了夺取公主首级的经过。 原本他迫不及待想要看看南宫胤贺是怎么收拾这个残局的,不曾想等他回到昌邑王府却传来顺利接亲的消息,未等他查证又得知千零露已不省人事的噩耗。 此时见二人相拥,一时握在手中的解药却不敢拿出来。 “询弟!是你!”他目光微晃,将千零露平躺在床上,起身迎接。 南宫胤询脑中嗡然乱着,面前的他目光黯淡脸色惨白,双手微微颤抖不已。 是啊,他视她如珍宝无半点虚假,一开始他就知道千零露是他的软肋,见如此情景便更加确信了。 “她怎么样?”南宫胤询的语气说不上有多少浮动。 司空镜的脸忽然从南宫胤贺的脑海中闪过,他并没有接他的话反而迫切的问道:“师傅在哪?他对毒了如指掌,如果有他在一定会没事的!” 片刻,南宫胤询迟疑道:“我和师傅已经好多年未见了!” 到了此时两人说不上话。 这样生冷的寂静,但叫南宫胤贺的心上一颤,已然冰冷,默默转身又回到她的身边。 露儿!本王不会让你有事的,哪怕是倾其所有! 肖婉君端着药进了门,看见南宫胤询的身影下意识唤道:“炎冥?” 他的心被猛的刺了一下,冷然回首,一碗棕黑的汤药映入眼帘。 他知道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不待思索急忙从她手中接过药碗,绣着青竹的衣袖一挥,两颗解药落入碗中轻轻荡起两个药花,随即恢复平静。 “碗烫!我来吧!”他的声音温柔,似是冬日的暖阳化了肖婉君的心。 彼时在这令人担心的氛围里,可有人在意她望他情深意切。 屋内噼里啪啦燃烧的炭火,温暖而明亮。南宫胤贺接过微微有些熏人的温热草药,用汤匙轻轻搅拌后,舀一勺在唇边吹了吹便喂她服药,药到嘴边却又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他深切的望着她温柔的为她擦去汤汁,语气有些着急和嗔怪。 “我的傻露儿!不吃药怎么能好起来!?” 无奈,他抿了一小口飘着热气的汤药含在口中,旁若无人的以唇喂之。 她的唇薄薄的凉凉的,他默然也侧然。 如果她爱的那个人不是火神是自己该多好! 他心下更是难过。 此时屋内一片静静地无声,只有炉里的火噪噪的烧着。 南宫胤询面色有些古怪,望他这样亲昵于她,犹如无数根银针扎在他的心上,眼眸中迸射出似比那火还要红的光来,他死死咬了咬牙,牙根酸的发痛。 他无比清醒又无比深醉! 不知不觉中对她竟然这样的在意!难道…… 猛然,他心中悚然大惊,漫卷全身而来的是烦躁不安,再也站立不住夺门而出。 不知有多少嫉妒,多少愤怒,又有多少惶恐,让他连路都走不稳,他告诫自己她只是用来对付南宫胤贺的一枚棋子。 慈爱的父王!欢乐的童年!至高无上的皇位!……脚下这片大汉的土地原本都该属于自己,是他们一一夺取了! 南宫胤询恨恨的在心里自嘲:我怎么可能会有感情呐!那不值得需要的东西! 原本平静下来的他,耳边嗡嗡的传来肖婉君的呼唤。 “炎冥……炎冥?你怎么了?” “不要再叫了!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他身上一阵阵发凉,恨意纠结在心头,反手推开她,那双眼睛血红血红的没有一丝人气,肖婉君吓得后退几步,那样的眼神她见过,想想已是很久远的事了,也是在雪天,她摔坏了他父王留给他的遗物,他就是这样的神情! 她脸色有些泛白,嘴唇微微颤抖不已,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但却不敢向前又不舍向后,这样的情形怕是一个不小心就会刺激到他,只好蓦然瞧着他跌跌撞撞离去。 思起他的遭遇与自己又有几分不同呢? 许是这么多年漂泊四海,寄人篱下是何其辛苦,才会让他的性情忽正忽邪,对自己忽冷忽热。 她自我安慰着。 可他还是收下了“碎绞”,极贵重的信物,而且醉酒那晚他还亲口承认中意自己,虽然第二天闹了些不愉快,现在想想兴许是自己逼的太急了。事情并没坏到最底处就还有希望不是吗? 她一心的想要嫁了他,必得不能像平常那样任性而为,她的性子是张狂了些,与其他女子不同,她生在良将之家双亲又为国而亡,必是把自尊看的极重,可爱到深处又愿意放下一切去包容他,体谅他。 揣着种种复杂的心情,她又回到妙香庭院,却见婢女里里外外端着盆子毛巾进进出出,当下警醒了几分。 进了屋内是千零露清瘦的身躯,她趴在床沿,“哇”的一口一口呕吐不止,满地污秽已顾不得干净,南宫胤贺急忙扶住她汗珠浸湿了他的鬓发。 婢女乱成一团,擦地的端水的换被褥的来来回回! 不及,千零露歪在他怀里,口中呕出一团黑紫黑紫的血,她的脸犹如抹了一层面粉,白的森冷凄楚。 肖婉君压下心中焦虑如沸,细细思量,她反应之大定是孙仓公的药方出了问题,眼看南宫胤贺只顾得照看奄奄一息的千零露,脑子一定糊了浆糊哪里还分辨的出。 为了千零露她不得不折返出去,找了厨房找了药房,甚至跑遍了王府都没有找到孙仓公! 他去了哪里?是去看哥哥了吗? 说来也是,这一日发生了许多的事,应接不暇的她还未给肖博弈食饭喂药,眼看下午已过半,想来孙仓公最是知事体贴,定是在哥哥的房间。 思量间不觉加紧了步伐。 肖博弈自被安置府上,一直居在采光较好的西苑,距离妙香庭院仅有十多米,大屋六间,他居正屋,芒夜则居东面两间,白日芒夜出府巡视,除了打扫的婢女和花奴西苑便很少有人踏足,也因肖博弈如活死人一般不会动不会说话,胆小的奴婢更是不愿前来。 肖婉君并不为这些尔尔闲事闹心,她与肖博弈出门打仗哪有多少好日子,这下反倒得了一份安静。 第59章 双生碎绞 西苑,泛青的琉璃瓦托着结晶半融的雪,倒挂在屋檐闪亮着各样光芒,隔着灰黄的院门,抬首半露的房脊立着一排狻猊,犹如长着白毛的狮子,凶猛威严颇有阅尽风霜也傲然的姿态。 一阵风吹过肖婉君的眉眼,万籁俱寂。稍顿,划过一声不协调的沉重步音。 是芒夜正着慌的从西苑跑了出来,乍看他时手上身上全是血! 他看了看她,她看了看她。 似乎都有些怔住了。 “博弈出事啦!”芒夜脸色青了半边,当先喊道。 闻言,肖婉君的脸色咣当当的跌了下来,随即奔进西苑。 满园的羽衣甘蓝,紫的红色粉的白的上面全是迸溅的血液,天将冷,冷的红亦不红紫亦不紫,脆生生的全是地狱的颜色。 地面上的雪早已清扫到一侧,青石铺就的廊道,一道凝固一半的血痕长长的延伸到正屋的门前。 满院尽是血和碎肉,比杀生的战场还要可怖几分。 眼见这样的场景,肖婉君的腿已无法控制的打颤。 血泊里躺着的正是肖博弈,他的脑袋歪向一边,只有一个后脑勺对着她,一动也不动。 “哥哥,你怎么在这?天这么冷……你躺在这里做什么?”她不愿意相信也不能接受,那双慌乱的眼睛里闪着复杂的神情。 她颤颤巍巍的走到他的身旁。 只见血糊糊一片,他的背上布满了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窟窿,割裂的衣物布料和血肉混在一起,触目惊心! “哥!你起来呀!你快起来!” 任她如何摇晃如何呼唤他都没有给她一丝回应。 再也不会有! 她强忍着直到忍不住,声音变得哽咽。 “是谁?谁这样残忍!为什么?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他?哥哥这一生吃了这么多苦!为了大汉和肖家的名誉,现在的他已经成了废人,老天!为何你还不肯放过!” 她仰望万丈高空,眼眸尽是绝望和恨意,全身袭来一阵穿刺的疼痛,眼眶红的似是滴出血来,长吼过后她表情木讷,原来人痛到深处竟是流不出来泪来的! “娘亲说过不许咱俩在外头睡,你醒醒回屋去,好不好?……” 她一边摇晃着他的身体一边不止的打冷颤。 “……博弈不在了!他不在了!”芒夜抓住她的肩膀,望着她迷离恍惚的眼神,歇斯底里吼出来,似要让她清醒些。 怔了许久,她也沉静下来,似乎已经接受了这样的事实,只冷冷一句,没有丝毫的情感。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见她跪在地上头也不抬的生冷模样芒夜心头一颤,忙回答道:“吃过饭,寻思着回来小憩一会,就看到博弈躺在这里!” “他受了重伤一直都不能动!为什么会在这里被害?” 芒夜也正奇怪,挠了挠后脑勺,瞧着地上的血痕,一个大胆的想法呈现脑海。 “会不会是博弈食了这么多天的药醒神过来,刚到院门前就遇着歹人被刺伤后又爬回院里。”他一边说一边沿着痕迹来回走动。 肖婉君微微闭了闭眼,将他翻身过来,正应了芒夜的猜想,他的前身虽没有血洞,却更加的不忍直视,什么样的兵器可以让人的胸膛变成肉丝肉沫? 这不是在杀人而是在泄愤啊! 最后致命的一刀在脖颈,凶器还插在他的脖子上,刀柄是那样熟悉! 肖婉君打了个冷颤,浑身的血似乎都凝固了。 怎么可能!是碎绞! 她下意识的翻了翻他的腰间,碎绞果然不见了,她握住刀柄的手已经麻木的没有知觉,也不知如何发力,登时刀连带着一撮碎肉一起拔了出来。 “哥……” 她咬着下唇鼻子酸涩的难受。 定了定心神再定了定心神才能勉强起身,她望着身后的爬痕想着他生前是多么想要生还,想着那歹人又是如何一刀一刀扎进他的身体! 立时血肉飞溅的场面仿佛就在眼前。 她目光呆滞犹如一个失去魂魄的娃娃,对着空气喃喃自语:“总是三天不练习就赶不上哥哥肖博弈!小时候爹爹娘亲总是这样讲,那时我还不服气非要与你比高低,每每我任性耍赖皮,你从来都不生气,我们一起抓山鸡烤野味,自从没了爹爹娘亲,你更是把最好的都给了我!我说向东你从不往西,你这样宠着我!护着我!没了你叫我怎生怎活?你怎这样狠心!” 不知不觉,悲痛的眼睛里燃起了复仇的熊熊焰火,她握着碎绞的刀刃,任由鲜血顺着指缝流在地上,可手上的痛远不及她心上。 仰天长嘶,她心痛的要炸开来决堤的泪水滚滚而出。 “是谁?到底是谁……” “婉君…你不要这样!”芒夜忙慌的将她手中的碎绞打落,届时她整个人软绵绵的要站立不住。 他知道她只是一个外表坚强而内心脆弱的姑娘,一时心下翻倒了五味瓶,紧紧扶住她的双肩,盯着那双失去所有光亮的瞳孔,咬了咬牙关道:“博弈在天之灵定是希望你能好好的!” 她的眼神空洞的可怕,死死的盯着地上的碎绞,忽的嘴角勾起一个阴冷的弧度,那笑容让人冷到骨子里了,瑟瑟的风一吹更是发着“哼哼…”的声音。 “当然!该死的畜牲还活着,我怎么能不好好的?”她突然开口。 一句话让芒夜不知如何作答。 谁说不是那! 瘸腿!苟延残喘!那恶人不也活的自在吗?自己不也是为了这口气才忍辱偷生么? 可是他不希望也不愿意看到肖婉君也变成这样,仇恨的痛苦他感同身受,即便如此连他自己都无法放下又有什么资格劝慰他人? 默然他放下紧握的手道:“我去通知王爷。” “不!小妹更需要他!”她制止道,提到千零露她的语气更是紧张,如今她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妹妹了! 她眼眸褪去戾气,思的想的还是肖博弈被杀的前后,突然一锭蓝光闪过,碎绞! 不是肖博奕的碎绞!她慌乱的捡起地上的刀子,擦去它上面的血色,刀柄上有一颗芝麻大的蓝色晶石。 原本是血盖住了它的颜色,只是这一掷倒叫它露了本来的面目。 她的舌尖咯咯而颤悲苦难言。 “错了!都错了!” 芒夜惊觉道:“怎么了!发现了什么?” “哥哥的碎绞是红色的!”她指着晶体给他看,一抹泪水无声的落下:“这…这把是…我的!” 她几乎要呕出血来,明明十年前就把它给了南宫胤询,看着它蓝的像一张鬼脸兜头扑将而来,生剐的那份真情干干净净! 是他吗?他为什么要杀了哥哥?他怎么舍得让我难过?不会是他!他不会这么做!这中间到底是什么缘由?莫明的万种情绪缠绕在心间,无法分辨无法释怀! 多么想这只是一场可怕的梦! 这一刻她只想找到他,让他亲口告诉自己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她擦了那抹眼泪,起身欲走。 芒夜虽不知缘由,但他知道她一定是有了线索,但还是喊停了她,为免她后顾之忧信信道:“婉君可有我能帮的上的?” 她轻笑了,那样的话温如细雨轻轻的敲在心上,她终究不是一个人在扛! “哥哥生前独喜欢红色,为此我还嘲笑过他,可如今我与他阴阳两隔,烦请芒夜将军为他备一顶红色棺椁,等我归来带其安葬。还有,小妹食了药吐血不止,生人为重定先要找到孙仓公去解救她!” 芒夜拱手相送,被她的这份大义更为触动。 如此她便是去了。 孙仓公到底去了哪里?任由芒夜怎么寻都寻不见,眼看日落西斜,风也嗦嗦的扎来,一股阴气太盛的森森凉意布满全身。 如此只有妙香亭院没有来过了! 届时看见他的身影从院门里走来,他竟然真的在此!踏破铁鞋无觅处,只觉被戏耍了一般,气冲冲的一阵风似的赶过来。 “你去了哪里?!叫我一顿好找!” 他似乎在生谁的气,孙仓公盯着他茫然道:“我一直都在这儿啊!” “那为何婉君说零露服了药呕血?找你不见?” 孙仓公摸了摸胡须片刻道:“因缺了一味药老夫方才出去抓,许是错过了!” 芒夜一拍脑门,指着朦胧胧有些不真实又留有夕阳余晖的天,愤愤道:“这老天爷竟是捉弄人!害我啥也没办成光是找你了!” “天自有天的安排,将军莫要庸人自扰才是。” 可不是嘛! 芒夜长出一口气:“罢了罢了!谁能斗的过天那!零露姑娘怎么样了!?” 提及此,孙仓公舒展了眉头,一脸的成就。 “那小丫头是神赐的福气,吐出了那口毒血已无碍了!说来也奇了,按理说我那个方子是延续她命脉的,并不能解毒,不知怎么阴差阳错的竟给治好了!” 他似乎还沉浸其中,不停念叨着:怎么就好了呐?那方子…明明… “别絮叨了!我还有一事要和你商量!” “什么事?”孙仓公看向他,他神色颇有难言之欲。 少许芒夜才缓缓道:“肖博弈死了!” “什么!”孙仓公双目圆瞪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先不要告诉王爷!” 这话可没有假,孙仓公心里微微发寒点点头问道:“咋死的?” “被人用刀杀害!婉君已顺着线索去查了!” 孙仓公难以遮掩的惶恐和不忍皆数写在脸上,总之王府这一年是真的不太平! “埋哪了?” 没料到他会问上这么一句,芒夜亦是瞪圆的双眼。 “还没埋那!婉君叫我为他做红棺!我就为这事找你商量的!” “横死之人哪能做红棺那!真是糊涂!”他连连摇头。 芒夜轻柔眉心很是头疼,片刻爽言道:“若将信这鬼东西,奶奶熊的在战场上我杀了那么多人,一个戳一下,也能把我戳死!” “也成!你都不怕,我都半入黄泉了还怕啥!”孙仓公自我调侃道。 “就愁这红棺呐!哪里弄去!”芒夜搔了搔后脑勺。 “城外就有打的嘛!先打顶黑的回头烤红漆不就成了!别闲话了,尸身呐!” “还在西苑,没来得及安置!” “那还愣什么,赶紧走吧!”孙仓公双手一背,一前一后即刻起身。 第60章 朱砂痣1 入冬时分,月亮残缺如钩,比其他时节悬的更高些,折腾了一天整个妙香亭院终于停歇下来,王爷体恤众人便遣散各自回住所休息。 外面开始悉悉索索的飘起雪花,透过荧荧烛光更显落寞寥寥,夜里有风,在万籁俱寂里吹动棉棉的窗纸,“噗噗”的响。 千零露安静的睡了半日,南宫胤贺才稍安下心来,起身为铜炉添了几块木炭,顿时屋里那种洋洋的暖意更甚。 “好热!好热!” 蓦地里,两声娇喘柔软似水。 待回首,千零露已掀开两层的金丝棉絮,坐身起来。 “露儿!” 他轻唤一声。 千零露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前方,空灵的犹如遥不可及的深空。她似是没有听见,两只手不停的扯着衣服,红绯绯的脸颊犹如烤红的香芋,白暂暂的颈间沁出了些微汗透进了小衣内领,那样缓缓流下的汗珠声声,似是滴在心上处处诱人。 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绿波。 他痴痴盯着她霎那丢了芳华,一颗心怦怦而跳,犹如一朵安静的小花突然绽放在和煦的艳阳下。 “好热好热…” 不停的,那娇柔的声音,不停的亲吻着他的耳朵。 她摸着下了榻,一双腿颤颤巍巍站不稳,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端起黄杨木架上双龙铜盆往身上倒下。 顷刻,水兜面而来,流进脖颈湿了大半的身体,如一朵出水的芙蓉,娇艳欲滴。 可,还是热!热的像是烧开的水,从里到外咕嘟咕嘟的那种灼热。 她解去衣衫,露出内里的一件轻薄云丝纱裙,冰肌玉骨的香肩似一片轻柔的云,胸前若隐若现的白色心衣上绣着几只青蓝色的蝴蝶,翩翩飞舞最是醉人。 见她仍是喊热,仍要脱衣。 南宫胤贺纯醉的心底漫生出几分理智,快步上前捉住她正要脱衣的手,香气扑鼻似乎在那一瞬间触碰到他的鼻尖,许有几分凉意,她的眼神空切切的不知是在看他,还是在看什么。 她低婉一声,热…… 那样绵绵的尾音,飞雨逐花。 他木然任由她挣脱了。 少许,她就这样裸裸的立在他面前。 一时无数做人之道皆混脑中。 君子体象,应有所克制,不可逾越。君子之行,以礼为守…… 非礼勿听,非礼勿视…… 可不管怎样努力,那双不听话的眼睛却从未离开她曼妙的身躯。 朱砂痣!朱砂痣?胸口处没有朱砂痣! 火神!他在诱骗我! 一时无数情绪涌上心头。 喜极而泣的他激动的拥住她,念念道:“我太傻了!世上再也找不到我这样傻的人了!竟然会相信火神的话!你怎么可能会和他在一起?真是太好了,露儿我好开心!” 他碰着她的脸颊在她额头轻吻。 “热……好热……”她发疯似的推开他,用指甲捏着肩膀的皮肉,好像要撕了这副皮囊。 立时,南宫胤贺清醒了许多,怎么会热那?她的身体明明很凉! 现在想想抱住她的时候,确实是冰冰的凉,盛比窗外雪花凝霜的寒意,流出那么多的汗珠竟是冷汗么? 再这样下去会失温而死的! 悚然,他迅速脱下外衣为她披上,紧紧拥着她,冷汗不止的从她发丝滚落加上刚刚浇灌的那盆冷水,湿塌塌一片。 她痛苦的吼着热,不断的奋力挣扎,那模样像极了被生生丢进油锅的小鬼,脱力而去又浑浑坠坠,唤的声音越来越小面色一如屋外被雪吞噬又吐出的苍白的寒月。 “贺哥哥……不要离开我……”她的声音凄然无力,哀求的眼眸吃力的转到他的脸上,瞬间变得胆怯,原来刚刚她一直都是没醒的。 南宫胤贺心上刺刺的疼,眼眶微红他紧紧搂着她,无论如何他再也不舍得放手。 “傻露儿!没事了没事了!我再也不会丢下你!都会好起来的!” “这不是真的对吧?”她的意识只有两分清醒,迷离的眼睛飘忽不定,脑袋亦是沉沉的,一定是自己对人间有太多的留恋,才出现了幻影。 阿娘的故事里就是这样讲的,人死后若是忘不了前尘便没有办法投胎的!可是要她忘掉贺哥哥吗? 不要!她不要!那样还不如让她魂飞魄散。 突然周围又变得黑漆漆一片,他不见了,又剩下她一个人! 是老天爷对她反抗的惩罚吧! 她蜷缩着,似是心被剜了去。 冷!犹如数万冰锥铺天盖地的袭来! 好不容易,她静了下来不再喊闹,软软的脑袋只轻轻睡倒在他的肩头,长长的眼睫根根分明的垂着,唇色惨淡,睡的像是一个玉人玲珑,梦语闲风。 这次服用的是两颗解药,比上次的反作用更为厉害,药石无情并不会可怜她半分。 他为她裹了裹大一圈的棉衣,将她抱起刚放置床榻,她的眉心深深皱出一个梨涡,身体骤然抽搐,见状南宫胤贺稍定的心一下又提到嗓子眼。 她的面色慢慢转白,微微有些泛紫的嘴唇不自觉的颤抖,连带着下颚亦抖起来。 “冷……好冷……” 很快她的身躯蜷缩的像一只受惊的蜗牛,他把手搭在她的额头果然是烫人的! 她喊热的时候,乍看起来脸色绯红又流汗,实际上她是浑身冰凉的!而她喊冷的时候,脸色苍白又颤抖,实际上她是浑身燥烫的! 许是服药后药理毒理相抗,呈现的副作用。 思虑间,他心下愈发的着急,如何能叫折磨减轻些?她受的委屈已经够多了! 依言,曾许她一生无恙,她喜糖爱甜,喜在古树下像一只无忧的蝴蝶欢舞,喜做驾驭万条丝线的绣娘,并总能为他做出最适合最舒适的衣物,她聪慧过目不忘,总能在他诗意大发时接上应对的诗赋…… 原来她就是自己眼前的一朵花,一直都在朝着自己喜欢的模样生长,他有些哽咽…… 是他忽略了这原本就很美好的一切,是他太苛刻总觉得她做的不够好,而这一次却让他深刻的明白: 她是他非娶不可的女人。 南宫胤贺解去腰间镶金的玉带,脱下白丝天蚕绣上的大片大片的莲花外衣,又褪去月白镶银细花纹底的内衬。 卸掉了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这一刻只愿为她而低眉。 附身贴在她软软滑滑的后背,双手紧紧圈着她的胳膊,用他的胸膛去中和她似小火炉的身体。 “一会儿就不冷了……” 在她弥漫香气的耳垂间摩挲,那样轻痒道。 不知过了多久,入夜已深。 窗外的雪赶的太累停了脚步歇息,一地银翘翘的光亮,纯洁的犹如一块白布。 似是这样的温度刚刚好,千零露的面色渐渐红润,不再颤抖不再梦言,又似是依恋那样的温度,翻过身来将乱糟糟的小脑袋埋进他的胸怀,如此才睡得安逸。 许是折腾了那么久,南宫胤贺亦觉得的十分疲倦,鼻吸间不知不觉发出轻微的鼾声。 半夜无恙,直到天明。 雪亦停了,暖阳初升。 晨起的婢子们来到妙香亭院各司其职,待整理内屋时,发现满地衣物,两人依着仍睡得鼾甜,从不晚起的王爷,今儿却醉倒了美人香,一时面面含羞带怯皆数退下,只端走了冒着丝丝青烟的铜炉,吹熄了屋里六盏琉璃的油灯。 平时十分警觉的他,这样的动静竟是没有醒来。 倒是千零露方有些醒转,脑袋还是有些晕晕的,眼皮有些塌塌的,睁一睁眼却叫屋里的光刺的难受,如此已有七八分清醒了。 还活着?在梦里? 只觉身上暖洋洋的舒服,抽丝般的轻快,无论怎样且不管它了。 她挪了挪手臂。 咦?这是什么毛茸茸的? 用手捏了捏! 怎么有根热乎乎又软又硬的棍子? “露儿!知不知道你这是在引火烧身!” 声音不大,突然炸出一句来也是十分惊悚的,千零露“嗖”的收回了手,这下清醒了足有十二分,一双眼睛登时睁的圆溜溜的! 是!贺哥哥! 眼帘映出他俊美的脸庞,双眼紧闭棱角分明! 这是在天上吗?我是死了吗?若不是死了!贺哥哥怎么会睡在我身边?那一定是死了!她思来思去心里突然有些苦苦的! 千零露眉如卧蚕蜷曲,忍了忍眼中欲落的泪水道:“贺哥哥,你怎么也死了呢?” “说什么胡话!”他懒懒抬了抬眼,伸手温柔的理了理她乱乱的发丝。 她“咕噜”吞了口唾沫,用力闭了闭眼缓缓吸了一口气!才慢慢睁开对上他目光灼灼!难道不是在做梦?! 刚刚她摸的是……一时间,偷偷瞧过的春宫图闪过脑海,心跳犹如翻炒的豆子,跳个不停。 下意识的捏开棉被的边儿,往里瞟了一眼,苍天啊!自己居然没有穿衣服,立时往下缩了缩,只露一双羞怯怯的眼睛盯着他,她都做了些什么!简直丢死人了,这下可不是打手心这样简单的! 见她小小的身体连带握着棉絮的纤细手指都在不止颤抖,顶着红嫩嫩的脸蛋呆呆的盯着自己,莫不是毒与心通还没有好利索么? 他心中担心似是被紧紧揪着,冷冷的眉眼一锁,仰手搭在她的额头。 “没事呐!不凉也不热,露儿你那里不舒服?” “没……没……我……我……”她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 “是不是饿了?渴了?” 好温柔,这样的柔情似水洒了千零露一身,她沉浸其中无法自拔,幸福来的太突然了,心中满满的感动,眼角含着醉醉的泪水,即使马上碎成飞灰亦是值得。 见她不说话,他立身抓起地上的衣服。 天呐!她看见了什么! 那样极致的美体如仙如幻,世间再也没有那样美的事物。 她惊慌的闭上眼睛,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如火山喷发,往上往上,贯穿头顶又回流到鼻间,流出鼻血来。 南宫胤贺穿好腰带,回眸却见千零露呆呆的闭着眼,血流了一脸,大惊道:“怎么流血了?!” 赶忙拿起葛巾为她擦拭。 第61章 朱砂痣2 窗外明亮的天光落在他的身上,仿佛天人下凡一般,是那样的虚无缥缈。 这一刻,千零露的心底犹如初冬时晨雾里的幼花,犹如初春时水中的明月,迷迷糊糊,沉沉醉醉深陷其中。 “一定是药的缘故,鼻血已经止住了,露儿你感觉好些没?”他声音悠悠的有些空灵,将葛巾随手丢进水盆。 提到药,千零露立觉身上轻快了许多,难道自己身上的蛛毒已经解了么?莫不是师傅已经来过了!她心下一阵欣喜,又一阵嗔恨。 毕竟破坏和亲对志成痛下杀手的亦是火神。 他怔怔看着她的神色来回变换,蹙眉道:“怎么不理我?” 千零露晃过神来,却不敢瞧他的目光,瑟瑟道:“不……不是的……我……没事。” 他甩了甩衣袖起身,扬了扬眉脸色有些沉闷,半晌从唇齿间逼出几个字来:“有事你总是要瞒着我!” 似有几分不悦,这次遇袭若不是他顾着救自己,和亲公主也许不会死,他一定是伤透了心,才会觉得是自己和火神串通设埋伏的。他是王爷天下没有他做不了的事,如此便是要派兵屠了火神教! 彼时千零露的手心已吓出汗来,紧紧的捏着被角露着寸白的小脸。 “贺哥哥,能不能给火神一个机会,您总说和能生财,把敌人变成臣民需要的是以德服人……” 他的目光缩成幽微的一线,似一根尖锐的细针,闪烁着逼仄而寒冷的光泽。 立时千零露不敢言语,只定定的望着他。 南宫胤贺轻轻转过身没有接话,而是坐到镜前拿起马蹄半圆的疏齿梳,梳背上有淡绿色两只雏鹰,昂首挺胸。用它理顺瀑布般乌黑秀发。 青丝绕指柔,华梳理云鬓。 淡淡的又有些伤怀。 “露儿……我只是想问问你,中了毒为何不与我说。而你一心的只有火神!你想叫本王如何?” 他语气平淡而疏离,连自身的愤怒和不甘亦是淡淡的不着痕迹。这样的平静,想必亦是伤心到底了。 千零露素来只把他放在心尖上,对于他的疑问和难过,她压根儿就没听进去,只把重点压在了前一句上。 “阿娘说过我有天神护体,只是被蜘蛛扎了一下,没事的,贺哥哥不必放心上。” 眼见自己的衣物散了一地。 便从被子里伸出小手,去扯地上的衣物,奈何有点远只得半卧在床边,散落的发丝遮在肩前,她吃力的往前挪了一点。 还是够不到啊! “你做什么?” 抬首,对上他疑惑的眼眸。 这也忒尴尬了些! 她不失礼貌的嘿嘿笑了两声,无处安放的小手一下缩回了被窝。 “我穿衣!为您束发。” 他心中伤感,又有些欣慰,蹙了蹙眉头将白金做的发箍戴好。 “不必了!” 千零露心中忽然想起一事来,压下刚才的心绪,只顾得他气与不气,打与不打了。竟忘了两人赤身睡了一夜,她下意识的扯着棉絮捂在胸前,难以启齿道:“昨晚……我们……我们……” 他的嘴角才算有一丝丝的笑意。 “别藏着了,本王早已经瞧过!”他说着就逼了过来。 千零露心口猛然一震,向后一仰,呲溜钻进了被子里。 良久没得动静,千零露亦是好奇偷偷钻出来露两只眼睛,却见他静静含笑,犹如春风拂面,从未与他那么亲近,那一刻却是痴了,一动都不敢动,生怕惊走了他那片刻的温柔。 他目光灼灼,眉心微蹙,深情款款又无比忧心忡忡盯了许久才道:“露儿你到底爱不爱火神?” 千零露有些错愕,怔了一声“啊?” 但见他目光期许,又有几分迷离。 她当下摇了摇头,斩钉截铁道:“不爱!” 他突然笑了,似比春花盛开。 她不解,心里揣摩着沧海桑田,铁树开花也不曾见他这样笑过。 他又逼近几分,那样甜甜的香,独属于他的气味,真真叫人醉了,她的脸蛋不自觉的红起来,燥燥的直到耳梢。 “那你爱不爱我?”他的语气越发的温柔,越发的诱惑,犹如绵绵的丝线缠绕在千零露的心间。 她的一颗心不知怎么就不跳了,连呼吸都有些吃力,整个人似是飘在天上,她的眼角有藏不住的笑意,终于是等到了。 紧紧的捏着镀金丝的被边,那深深印在脑中的话语,被她一字一句轻声细语道出。 “正逢盛世,吾愿做君之堂前燕,望君提笔挥毫,若遇乱世,吾愿做君之枕上花,伴君一生戎马。” 终于,他轻碰了一下她的鼻尖,似脉脉月光,涓涓清流,融融暖进她的心上。 “我们什么也没有发生。”南宫胤贺带一点浅薄的坏笑。 说完他便起身了,好似倒在屋檐的冰锥一样。 这样就完了?什么也没发生? 是啊!什么都没发生,不管是昨夜还是现在。 瞬间,千零露一颗心沉入了湖底。 “好了!本王要进宫,你就歇在这里吧,哪儿也不许去!” 窗外的日光,照在他的身上,投下温暖的光影,她却暖不起来,无心的“哦!”了一声。 索罗斯要以鲁诺瓦公主的身份入宫和亲,那么很快就会商谈立太子,而太子会是她的夫君,那样可怕的事。 和亲早晚都要到来的,这一刻她突然希望火神把所有的公主都杀了才好。 南宫胤贺一走三回首,但见她面上全无喜色,气鼓鼓的腮帮吹得像是雨后的蛤蟆,眼珠里尽是委屈的泪水在打转。 这叫他怎么放心的离开。 “我的傻露儿!只是进宫而已,明儿我定早早回!” “好!”她弱弱的应了一声。 浮屠三生,三生有幸,能伴他左右,若他真能做了太子成了天下的王,应为他开心才是,可为何心里却烫烫的疼。 “贺哥哥!” 她重重的唤了一句,好似他会一去不回。 “怎么了?”他心口一紧,忙回身立停脚步。 “我……我想问……你爱不爱索罗斯?”她眉目一横,索性直白的问了吧。 到此南宫胤贺才喘出一口气,嘴角勾了勾幽幽道:“不管她是彝国的公主,还是鲁诺瓦的公主,她都是只是公主!” 他不再回首,留一抹浅浅微笑,出了内室。 千零露木木的有几分窃喜又有几分贪恋,她抚摸着柔软的棉絮嘴角微微一弯念念道:“人家平时保养的也不错嘛,该肥的肥该瘦的瘦,一晚上哎!整整一个晚上!未免太君子……” 她欲哭无泪,脑海里尽是南宫胤贺风流模样。 “那你爱不爱我” 他的话萦绕耳边,千零露轻轻闭着眼心上狠狠荡漾了一把,整个人瘫软了几分。 独自娇嗔道:“贺哥哥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喜欢人家那?” “娘子醒了?” 哪来的两人也忒不厚道了,这一句娘子生生扰了人家的春梦。 她们盯着千零露是喜笑颜开,面色生花。 细看原来是王府里资深比较久的,秀珠和秀玉,数数二人到王府也有六七个年头,她们用红木鎏金的托盘端来两身叠好的衣物。 一盘是天缥蜀锦缕银线祥云纹裙,白色丝绸长衬,括美如风吹蓝天碧水,十分养眼。一盘是朱樱芙蓉祥云百花褶裙,鹅黄棉服长衬,过于喜庆端庄着实不讨喜。 “娘子选一套更衣吧!”秀珠一笑两个浅浅的梨涡。 千零露玉臂一挥,选了那套天缥裙。 二人把托盘放置桌上,便开始一件一件的展开,从心衣开始…… 打小从未让人给穿过衣服,千零露一时大窘推辞道:“有劳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那哪行!王爷吩咐过,娘子身子孱弱凡事必得我二人亲为。”秀玉掩嘴而笑,咯咯有声。 素日零露零露的听惯了,这左一句娘子右一句娘子,耳朵怕是受不住,腻的慌。 “你们俩竟拿我打趣,平时也不见那么殷勤哪!” 她们二人对视一眼,拿着衣物虎狼般扑过来,强行给更了衣。 秀玉挽着千零露的胳膊拉到镜前梳妆,秀珠便叫了一声:“抱被的姑娘们进!” 于是正室里等候的婢女一一进了内室,共有六人面生的狠应是新人,个个柔声应是! 头两个抱着棉花金丝绒被,后两个抱着棉麻绣龙凤的五色氍毹,中间两个抱着金丝为面,软玉镶框的玉枕。 青锦地衣红绣毯,尽铺龙脑郁金香。 “怎么没有呢?”秀珠把被褥皆掀开来,一面念叨一面叠放一边。 闻言,秀玉放下手中的梳子,亦走过去瞧了瞧没有做声,只屋里来回转了一圈,忽然指着铜盆道:“在这!在这!” 秀珠像是摘了月亮一样兴奋的凑过来。 “落了这么多!” 看着沾着血的葛巾,千零露瞬间意会了,那是鼻血啊!真是无地自容!她悄悄掩面,府上这帮姐妹们是忒怪了! “零露你这回可算是守的云开见月明了!”秀玉又是咯咯两声笑。 “你俩尽是话,快收拾!”千零露轻拿云梳,不再理会她俩。 对镜梳高鬓,画新妆。 为卷发,号新兴髻,为薄眉,号远山黛。 这样娴雅飘逸才更衬这身天缥,不知南宫胤贺一见是否销魂荡魄,不能自持。 “天缥最显人,娘子当真是美,才能驾驭。”秀珠换好了被褥,遣了众人来到镜前不止夸赞。 “少贫了!你俩见着我肖姐姐没有?” 二人对视,默然半晌。 “跟王爷进宫了!” “不在王府!” 二人齐答,虽话语不矛盾但不知为何却有丝丝隐瞒的味道。 她望了望二人的神情,立觉有些不对劲,起身就走出了内室,到门前,却被两侧的侍卫拦下。 “王爷吩咐,您身子孱弱不得出了这扇门,请娘子回屋用膳。” 泠然回首,大堂之上已有奴婢放置了饭菜,铜炉里的木炭亦烧的旺,两侧香炉里冒着袅袅白烟,焚了檀香丝丝香气四溢,撩人锁魂。 食了一腹饭菜,但觉一颗心里空落落,如此便是禁足一般,只瞧着秀珠秀玉来来回回清扫,嬉闹,声音不大却是悦儿动听,只是这番轻快愉悦的情形却如一座巨山朝她的胸膛压来。 第62章 锁梧桐1 自他进宫许有四五天没有露过面,这几天着实漫长的可怕,那句明日早早回,也去见了鬼,虽说空有些浮梦但妙香庭院里的恩赐愈发多了起来。 其中无比珍贵的数不胜数。 嵌宝石金耳坠.瓶莲鸳鸯金耳环…… 一对孔雀花卉纹金镯精妙绝伦。 何以致拳拳?绾臂双金环。 不由得让人浮想起汉帝与王后最美的爱情故事。 谁堪览明镜,持许照红妆 亦有胭脂晕品十六种,其中洛儿殷、苏方木、媚花奴最是明艳好看。 …… 王府里八卦的人儿不少见,千零露与南宫胤贺这些事早已传的人尽皆知。 有的没的,熟络的陌生的但凡得了闲便讨个由头来妙香庭院瞧上一瞧,似是王府里万年不遇的热闹事。 就连满园被厚厚的雪压着的桃树,都狠狠的撑了一把。 然则千零露坐在大堂的高椅上却如坐针毡,无所事事的望着门外,肖婉君不得见,荣姨不得见,就连时时在妙香庭院外转悠的芒夜亦不得见。 也不知道,南宫胤贺发的什么慈悲,请了三个木匠在内室里添了两具五斗橱柜,一直忙活了四五个时辰,才算完工。 橱壁上雕刻的满天星斗是栩栩如生,上下柜门用的是如意云纹包边的铜把手。秀珠和秀玉就端着叠叠女用的衣裙.长袍.还有些野兽皮毛制作的肩领来了。 秀珠将明晃晃的衣裙拿到她的面前晾了晾笑道:“娘子,这都是王爷赏您的!” 哎!是打算让长住了! 千零露苦苦一笑,庭院幽静,如丝丝缕缕的游魂慢慢散来,挡在撩起半边的棉帘上。 如此一生就要在这里度过了么? “这些花花绿绿的物件我自穿不惯,还有那些金金闪闪的首饰只亮的眼睛疼,你俩若是喜欢一并收了去吧!” 但见她皎洁的脸庞被如乳如烟的炭光映照着,似拂上了一层淡淡透红的轻纱,无比忧伤,心事重重。 二人不好讨趣,这些价值连城的宝物她们有十个胆子亦是不敢拿的,只好各自默默做好手上的伙计。 望着门口立着的侍卫,犹如两尊威风的门神,千零露更觉心中凉凉。 起身走进西面的书房,案牍上放着一座雕塑,木质的梧桐树上有朝阳展翅飞的凤凰。 好一个梧桐引凤,凤飞梧桐。 这座雕塑还是他们许多年前一起制作的,更深重的情谊却不及凋落的梧桐叶,那叶子虽是黄金做的,不曾想年久了,亦会掉落。 落在墨锭里染的乌黑一片,正如她此时的心境。 毛笔的鬃毛灰灰软软的,用它蘸了墨汁画上一幅画,也不知道画些什么,用来打发些时间也好,不知不觉竟勾勒出南宫胤贺的模样,或许是心有所念,念及至此便画于纸上了。 她长出一口气,泪光在眼眶里打转,轻放下手中的笔,移步窗前,也不拂一拂窗沿的灰尘,直接俯身上面,望着木阑干以外褐色的桃木树,生根在此即便天空如何自由,亦是不能连根拔起同鸟儿共舞的。 望及此,心下陡然沉醉如痴,这是归路不是! 她想起南宫胤贺温柔的眼眸,心中荡起暖流,如此就算做他的深闺玉人又有何不可? 她总是能在万愁中找到解脱,总是能退一万步,做个知足常乐,不过是爱的过于卑微罢了。 提笔在略泛黄的宣纸上写了一首小诗: 高墙内,锁梧桐。一抹胭脂一席梦。 一壶清酒醉春秋,落雁沉鱼皆贪恋。 仕女函,冬风寒。寂寞深冬掩红容。 心醉香枕臆幽梦,人醒花落笑意憨。 又许了几天,冬日难得艳阳高照,满园的雪化了一地,水洼清透犹如片片透白的玻璃。 庭院有风缠绵四起,吹落枝头未融尽的雪,像是丝丝棉絮顺势飞舞。 院中二人细语。 “这几日本王不在,露儿可有闹情绪?”因和亲诸事复杂耽误了些时日,南宫胤贺心下有徐徐的歉意,才叫来秀玉问一问情况,方能生法子哄着。 “不曾!只是娘子不怎爱说话,也不咋吃东西,人比奴婢刚来时消瘦了不少。” 闻言,南宫胤贺微微蹙了蹙眉,轻声吩咐道:“备盘象棋吧…” “奴婢这就去办.”秀玉垂首道。 走进屋里,见千零露坐在书房的桌前,纤白一只手托着腮,十分无趣的咬着笔尖,一身月白衣裙略显单薄,任风从窗口吹进屋来。 “不冷么?”他轻轻关上了窗。 听到他的声音,千零露泠然颔首,瞧着他泪光萦然,毛笔“啪嗒”落在纸上,点出一块墨来,墨旁是他的画像。 “望天涯想君思故里,屋大寂寥,这点风怎会觉得冷?” “你在怪本王么?” 他问的有些刻意,千零露摇摇头仰着他脸颊微微有些绯红,柔声道:“怎会!念你不及!” 他笑着拉起她的手。 “露儿我们去院里走走。” 突然闻到外面新鲜的空气,她整个人儿都有些恍惚,南宫胤贺脱下白衣貂裘为她披上,凝眸与她,声音温暖的似是刚开的白棉:“让你在屋里不得出,只为蛛毒刚解需得多休息,而你素来顽皮所以命人看守,本王知道这几日委屈你了。” “总有一十三日,如过十三个春秋,贺哥哥说的倒也轻巧,只说明日回,却不晓得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不知的,以为贺哥哥招赘给人家公主了!”她嘟着小嘴嗔道。 南宫胤贺“嗤”地一笑,抬手绕着她散落在脖颈间的几绺碎发,手势温柔。 “赘婿本王可做不得。” 说话间,秀玉和两个下人已在院中的石桌上摆好棋盘。 “象棋么?”千零露指着棋盘面露喜色,小时候二人对垒,他总是输的可不知怎么到了后来,自己有意无意的都会输给他。 往事如过眼云烟,皆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如今面对棋盘却不由有些怀念。 “露儿,愿不愿与本王下一局?” 她心下一动,难以遮掩的欣喜,拍掌道:“愿意!愿意!” 二人落座。 红黑两子,布阵连营点子如点兵。 河界分三阔,智谋万丈深。 第63章 锁梧桐2 “贺哥哥,我要吃你的车喽!” 千零露笑吟吟的取了他的子,眼角眯成了一条缝,冲着他吐了吐舌犹如一条初次抓到猎物的小蛇。 南宫胤贺面不改色,沉稳的笑道:“丢车保帅引蛇出洞,下一步将军!” “啊!大意了!”她瞬间拉下脸,难看的如一根苦瓜,她咬着指甲纵观全局,无论走哪一步亦是无路可走的! 这时,秀玉端着茶水走来,茶入银杯两盏,一股浓浓的香味慢慢从鼻息侵入脑中,茶杯中浮晃着一抹淡碧,几缕轻烟散着温热。 “王爷,娘子请用茶!”话毕,秀玉退到一旁。 南宫胤贺端起银杯抿了一口,温然看着她。 “还不走么?” 千零露思至深处更是烦闷,用手挠了挠头,气呼呼的拿起茶水一饮而尽。 道是:“什么茶?这厢苦?” 南宫胤贺忍笑,颔首道:“本王从宫里带回的碧螺春,是上等的好茶,怎苦?定是你喝的忒急!” 提及皇宫,当下就想起了和亲一事。她讪笑,有些漫不经心的提了一句:“公主许了谁?” “自是太子!”他又呷了一口茶,神情淡然。 千零露矍然抬起头,问道:“太子立了谁?” 他气定神闲,嘴角勾出一个惬意的弧度,忽而一笑满不在意道:“这等大事,叔父定要斟酌,岂在一时半刻?” 千零露低下头,看着眼前棋局,微喘一口气,仿佛一口浮游的气息,孱孱跳动不已。 玉指一点,将炮归家。 “索罗斯留在宫里了么?” 他点点头,一车十子寒,食指一推车上。 “现如今她是贝尼公主,往后你说话要谨慎才行!”他眉毛垂的低低的望着棋盘,轻笑道:“她也不愧是宫里长大的,嘴巧心善聪慧过人,头一次觐见就得叔母待见,又同你似的下的一盘好棋,如逢对手叔父更为喜欢。留她在碧螺殿居住,离叔母的凤阳宫最近,有她解闷这宫里亦是热闹了许多。” 且瞧他面容红润,想必索罗斯的手段和才情确实能将他征服,她进宫后所言所行则博得皇上皇后欢喜为首要,到底是个明白人,如此便有了最大的靠山。 于公,她是顶替鲁诺瓦帝国和亲,宗亲和睦争得双方太平,便可高枕无忧。 于私,她是彝国逃亡的公主,重获富贵王权争得一席之地,即便雅塔军如狼似虎,如此也不再惧怕,更有甚者,联合国父与彝国旧部复国也不是没有可能,不过是长久之计。但愿她心存善念,不再挑起战争。 那日傍晚在青枣弯,她的目光十分锐利自信,现在想起隐隐的有几分杀意,千零露的身子不觉有些发颤,她所中意的郎君是胤贺呀!我怎这样傻,对于她的处处针对,怎么就没有想到!自己分明就是她的情敌! 思至此,千零露的手微微抖了抖,一张小脸如煞白的纸,却强忍着不露半点情绪。 “车不立险地!”她沉沉拿起象吃了他的车,“贺哥哥,现在你没有车了!” “是啊!你又置之死地而后生了!”他的声音犹如薄凉的初雪,一片片飞来化在脸颊。 “可是,这一局我输了!” “是么?” 走了象丢了将!她拿起他的炮吃了将军! “双士缺象畏炮攻!贺哥哥是你赢了。” 她语气淡淡的犹如落叶极轻,南宫胤贺眉毛微轩,从她手上拿过棋子复归原位动作温柔。 似是感觉到她细微的异样。 “为你本王宁可不赢!” “为我?贺哥哥宁可不做王爷么?”她颔首凝眸于他。 南宫胤贺微微一晾,轻“呃”了一声。 千零露眼角萦然随即宛宛一笑,摆摆手捂嘴笑道:“逗哪!你认真模样从来都喜人不是?” 她端起秀玉又斟满的碧螺春,一仰而尽。 其中的苦只有她知了,到底是她太多情,太高看了自己,一时竟也信了周遭的话,做起了王妃梦,她咯咯娇笑尽量掩饰自己的失态。 话从心生,转念嗔怪道:“这许多日,肖姐姐不来瞧我,也不知去了哪里!” 他脸色渐渐舒缓接起她的话来:“是有好几天没见着她了!许是我常出入宫与她碰不着,可她不来看你,倒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千零露崩起眉头,涌上一股不详之感,转眸望向秀玉,她端着茶壶的手亦在不止颤抖。 “秀玉!你不是说肖姐姐同王爷进宫了么?” 南宫胤贺睨她一眼,满目疑惑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闻言,秀玉扑通下拜,慌乱解释道:“是芒夜将军吩咐的,不干奴婢的事!王爷明鉴!” 看她反应强烈,千零露已然猜到肖婉君很有可能出事了!只这一瞬间,心头骤然一凉,犹如一把银亮的薄锋小刃无声无息顶在心尖。 “肖姐姐…我要去找肖姐姐!” 她慌乱起身,碰到银盏“哐当”落地,犹不自知。 “露儿!不要担心…有我在!”南宫胤贺起身拉住她的手腕,语气温暖而关切,叫人如沐春风。 “来人!”他目光炯炯无丝毫感情在里面。 门外的侍卫听令进了院,单膝跪地行抱拳礼:“王爷有何吩咐?” “给我把芒夜找来!” 南宫胤贺素来镇定舒展的眉头遽然皱起,这一句说的是掷地有声。 芒夜听了传唤,就赶了过来。 并见二人,左右盼了盼见秀玉跪在一旁,心里也猜出了几分低声一句:“王爷您叫我?” 南宫胤贺怒气不改。 “婉君去哪里了?” 芒夜身子一颤,默然看了千零露一眼,犹豫片刻一时不知如何开口,看来是瞒不住了。 他轻叹了一口气,眼神闪躲微微低下头道:“王爷移一步说话!” 南宫胤贺怔了一怔隐隐有些不安,便跟他同步。 千零露眉心倏地一跳,急忙叫住他:“贺哥哥!” 他回眸仍是波澜不惊,只睇轻柔一眼便同芒夜一道出了妙香庭院。 她动身追,却被侍卫拦住。 “王爷有令,娘子需静养,不得出门!” 千零露立在空荡荡的院落里,紧紧抓着他为自己披在身上的外衣,忍了多日的泪终是落了下来,抽抽噎噎的哭声夹杂在冬风中格外叫人生怜。 如此便是禁足了! 秀玉十分懂事,王爷对她虽与旁人不同,但总归一起做婢女那么久,亦知她几分担心几分着急定是多过那些许伤心。 于是上前挽住她的胳膊,柔声道:“娘子外头冷进屋吧!” 她木木的盯着院门,仿佛有一根针刺在心口上,慢慢地逼进。 “肖姐姐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她不来看我?为什么贺哥哥芒夜还有你,你们都要瞒着我?…” 她突然摁住秀玉的手,激动道。 冷不丁接上她那凄晃的目光,叫人格外惊心。 秀玉瑟瑟安慰道:“娘子你要相信王爷!” 到了此时,的确也无它法。 第64章 碎绞殇1 世上最可悲的事是当你最爱的人圈禁你,折其羽翼,却美其名曰:这是爱! 冬日寥寥,立在庭院里望远不及边的天,望久不生的枯木树,是无尽孤独和寂寞。 两日了,除了秀玉和秀珠轮班伺候,千零露再也没见过其他人。 “娘子!您又跑出来了?万一受风有个好歹奴婢可吃罪不起!”秀珠一双柳叶眼向前瞟着千零露,手中拿着盛满热汤的盖金托玉碗,算准了时间来接班。 只觉得这话说的不太好听,秀玉脸色一沉,接过汤碗嗔道:“娘子心里已经够苦了,咱们做下人的尽管伺候就是。” “娘子从前不也是做下人的么?和咱们也没多大区别,况且王爷现在也没给啥名分,都是自家姐妹连话话家常都不准了呗!?” 秀玉实诚,一听这话立时就不高兴了,将玉碗递到千零露面前。 “娘子莫听她胡言乱语,趁热喝了吧。” 千零露并没有把秀珠的话记在心上,只有些淡淡的惘然,似含了一缕轻愁。然而也是那么淡淡一抹,仿佛是热汤在冰冷的空气里生出的稀薄雾气。 日久见人心谁好谁歹,她虽不说但心里全跟明镜似的,接过玉碗轻抿了一口,露一个清凉的微笑:“其实秀珠说的对,我同你们也没有区别。秀玉我记得你在城外的老家还有个六旬的母亲,这几日就回去看看不要再来接班了。” “那可不行!王爷指派我们二人伺候,娘子不叫她来,是打算让我一个人呗?”秀珠一急反驳道。 “你都说了王爷没给名分,自然而然我仍是奴婢,我们都一样的!秀珠你也不必在这,该忙什么就去忙什么吧。”千零露的语气极轻,不带半点不悦。 “那好!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零露你也别怪我,要怪就怪天不怜你,说句扎心的话,自我进府少有四五年了,你和王爷的事若是能成也早该成了!” 秀玉脸一板,不悦道:“你要走就走,还说这些做什么?” “你在这装什么清高勒?公主回府后是谁非巴着去的,愣是没入了人家的眼!要不是你多此一举,这会儿我就在公主身边伺候了!” 千零露心口一跳,热汤洒了一地,连忙抓住秀珠的胳膊急惑道:“公主不是进宫了么?她来做什么?” 秀珠一慌,话多必有失。 “我不知道……不知道,你想知道什么就问秀玉吧!” 她挣脱了千零露的手,逃了出去。 是了!索罗斯不顾身份前来只为达到一个目的-扶贺哥哥上位,只有这样她的身份才不会暴露,才能坐稳太子妃! “秀玉……”她的声音沉闷的有些颤抖:“杨公公来没来?” “奴婢不能说……”秀玉拿过她手里的玉碗,取出帕子为她擦了擦衣裙上的汤汁,声音有些哽咽道:“娘子你别多想,秀珠不愿伺候,就由我一人来吧!” “不能说?有什么不能说的!贺哥哥要做太子,难道我会阻止他么?” 她的眼眶红的似要滴出血来。 万籁俱寂中,秀玉娇呼一声:“肖……将军……” 微一凝眸,抬首。 肖婉君出现在眼前,她素白无饰的脸颊,在光线下有一种透明的苍白。梳着有些凌乱的发髻,高高的绾在头顶。 她还是穿着那件衣裳,只是衣服愈发宽松了,数日不见,人比黄花瘦,憔悴损。直让千零露一阵揪心的疼。 “肖姐姐……” “小妹……” 二人相见,热泪盈眶。 “手怎么这样凉?”千零露握着她的手,满脸的担忧:“秀玉!劳烦你把屋里的汤婆子拿来。” “是!”秀玉应声就去了。 此时院里只有二人,千零露拉着她于石桌前坐下,且瞧她目光哀痛,整个人萎靡不振,心里便灼灼的痛,仿佛烧着一把野火。 “这几日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休要再瞒我!” 肖婉君的脸色正如晨起的霜,冷且没有生气,从未见过她有这样深的心事。 “我哥哥…走了!”说着,她眼角仿佛藏着一朵冰花似的,叫人寒进骨子里了。 闻言,千零露怔怔了片刻,话到嘴边却无法发出声音来:“走…了?走了!” 这时秀玉拿着汤婆子递到肖婉君手中,打断了她们的对话。 “肖将军暖暖身子吧!” 镀金铜的汤婆子即使再暖,此刻也暖不热她的心。 “博弈?是毒发了么?” 肖婉君摇摇头,声音越发哽咽:“是碎绞穿喉……” 偏叫是这样痛苦的死法么?光想想都叫人脖子痛。 千零露一时哑然,草草扶了一下脸,难道是博弈不堪忍受形同废人的境况,才寻了短见呢? 她温柔的拉了拉她的袖角劝道:“博弈这样的选择,亦是一种解脱!肖姐姐你还有我,万万不能委屈了自己。” 她扬起眉毛,眼眸里写尽诧异。 “他是被歹人害死的!” 千零露一怔,不解道:“你不是说碎绞……?” 她勉强冷冷的笑了笑,眼神又变得黯淡无光,别过身微微叹了一口气:“早年间,肖家祖先共打造了两把碎绞,一把镶红石为我哥哥所用,一把镶蓝石为我所用。” 说到这,她蹙起了眉顿了顿又道:“杀害我哥哥的那把是镶蓝石的!” 千零露念头飞转,脸色一沉悚然道:“你的碎绞不是在姐夫那里吗?!” 她只默默点了点头,眼睛里却有无法隐藏的着慌和不安。 “不是他!” 接着她讲起缘由: 那两天雪下的正盛,芒夜紧赶慢赶终于为肖博奕打造了一顶红棺。 俗话说人死魂灭入土为安。 还好是冬日,如换别时放这些时日怕是早已生蛆发臭。 正发愁之际,肖婉君偕同南宫胤询赶来发丧。 她只叫抬棺六人和他一路去往坟地,其余谁也不许跟着。 这处坟地在千佛山深处,平坦开阔的林地里有一座木屋,本是肖父屡立战功时为安享晚年而建造的,屋前是一条顺山而下的泉流,屋后是一片绵延数里的凤凰木丛,每当开花的时候,花朵就像是火焰蝴蝶一样,十分灿烂美丽。 肖博弈生前喜欢红色,故而为他选了这处地方。 第65章 碎绞殇2 红馆入土,往生极乐。 面对高高隆起的坟堆,两人相顾无言,那浓重得化不开的心结缠绕着两人几乎无法呼吸。 “宴冥…” 似乎他已隐隐猜出了她的目的。 只淡淡道:“嗯?” “你的碎绞呐?” 她仓惶的看着他,两人目光相遇。 “在这!”说着,南宫胤询不紧不慢的从衣袖里摸出它晾在她的面前。 刀柄上点点红光,此刻看起来犹如嗜血的恶魔,许有几分狰狞,几分可怖。 肖婉君唇角含着淡漠的笑意,冷冷道:“你从不离手呢?” 南宫胤询神情淡如冬水,停顿了片刻道:“其实,不久前它丢失了!是我不够上心。” 闻言,肖婉君摇摇头又点点头,眼神有些迷茫:“怎么又找到它了呢?” “你寻我那日,不知怎么它就出现在门外的廊道里。” 肖婉君接过碎绞低眸望着它眼神哀怨,声音亦有些瑟瑟的。 “没有发现它和以前有哪里不一样吗?” “嗯…”南宫胤询犹豫了片刻道:“我也觉得和之前有些不同。” 肖婉君颔首惊诧莫名,但见他满面茫然失措,转念一想,他带着它已有十多年,想必是万分熟悉的! 她怅然若失,凝眸望着那堆黄土良久,从腰间取出另一把碎绞,握在手中嘴唇微微一抖:“你的这把是我哥哥的!” “两把?”南宫胤询征了一怔,看着两把碎绞出神,泠然间问道:“婉君,你今天问了这么多奇怪的问题,到底想知道什么?” 她的一双眼睛突然变得犀利,掩盖了那沉沉的悲痛,有风吹过,叫人背脊一片冰凉。 “哥哥就是被这把刀子捅死的!”她举起蓝碎绞脸上的肌肉都不止的颤抖。 一句话惊得南宫胤询背上涔涔冷汗,惊惧不已,只不明所以的看着她手中的碎绞,久久说不出话来。 突然两行热泪从她苍白而凄楚的脸颊滑落:“哥哥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地方!这样残忍断不会是你做的…对吧?” 他的脸上骤然失去所有血色,眉头一皱。 缓缓将肖婉君搂在肩头,信信道:“我没有理由害大哥是不是?婉君你要相信我!” 听到这样的回答,肖婉君如释重负,此刻恍若自言自语一般。 “我自然是信你的!可是到底是谁要嫁祸你!?而且用的是我送你的碎绞!” “也许…婉君我曾暗中调查鲁诺瓦四大元老,与他们交过手无意间用了碎绞!如此有名的利器,想必他们一查便知!” 他双手紧握着她的肩膀凝眸于她,目光坚定似要迫切的传达某种思绪。 肖婉君尚觉不妥,微微侧目挣脱了他,转过身仍盯着肖博弈的坟墓,眼神里写尽了仇恨和愤怒。 “哥哥此番回来为的就是鲁诺瓦与大汉交好,他们怎么可能加害他?若说凶手另有其人,必定是火神教!一开始火神就绑走哥哥,对他进行惨无人道的迫害,致使哥哥他成了…废人…”说到这,肖婉君气的咬牙切齿,恨不得将火神教碎尸万段。 闻言至此,才觉她早已对火神教恨之入骨,南宫胤询嘴唇微微发紫,强装镇定的他慌乱的将她耳边几绺鬓发顺在耳后。 “没事了…都过去了!以后有我在!” “一定是火神害死了我哥哥!一定是!”她抬起眸望着他,那样的神色凄楚而怨愤,犹如碎绞剜在心上,看不清是血还是肉。 当下,南宫胤询顾不得惶恐,急忙表态。 “不管凶手是谁,我一定会帮你报仇的!” 至此,肖婉君满脸泪痕,情不自禁地投进他的怀中,抓着他半旧的衣裳,这衣料已失了柔软的光泽,更兼一种洗旧了的水色,眼泪落在上面一片灰蒙蒙的黯淡。 细细留心,领口有几缕抽丝的痕迹。 贵为皇室一员,可他却与他们无半点相同,这一路走来他和自己一样,吃尽了苦头,受尽了冷眼。 不过是身世可怜的人,在这不公的世道里都非要活出个样来,仍记得初次见他时那融进血液里的骨气。 若不信任他,又为何爱了这么多年,等了这么多年?!到底是自己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失了本心竟怀疑起他来,此时肖婉君心中是满满的愧悔。 “对不起!我不该质问你!” “我知道你是因为难过。” “谢谢你陪我送哥哥最后一程。”肖婉君眼眶微红,看着两把碎绞强定心神道:“在找到凶手前,它先由我保管!” “好……”南宫胤询声音淡淡的似有几分舒畅的宁和。 “肖家双生碎绞代代相传,没想到在我们这一辈断了香火。”肖婉君忍泪拨开一捧黄土,将红石碎绞埋在坟前,声音哑然干涩道:“哥哥……你生前从未用这把刀刃伤过一个生灵,我知道作为一个将领杀人无数,而这把碎绞却是你心灵的一片净土,现在就让它永远陪着你。” 一侧耸立的石碑,是肖家夫妇的合葬冢。 索然经历的种种,肖婉君起身望着他们的坟墓,悲怆又决然道:“爹爹!娘亲!哥哥!婉君在此立誓一定会为你们报仇雪恨!狗贼霍坤要死,火神亦要死!” 南宫胤询晃退了两步勉强定了定心神。 随后她带他去了大屋,那里已荒废许久,院落很大却已长满荒草,篱笆墙亦是东倒西歪看不出模样,于此同肖家一样败落了,人去楼空一切皆不复往。 荒凉之境只能徒增伤怀。 肖婉君不愿驻足,只深深望他一眼。 “等大仇得报,你愿意和我隐居这里吗?再不问世事!” 南宫胤询目光一闪,紧紧抿住了嘴唇,迟迟点了点头。 肖婉君眼角闪过一丝暖意,将脸颊轻轻贴在他胸前。 “我也只有你了!宴冥…” 似一缕幽魂般附上耳畔,南宫胤询不觉心中一凛。 待二人回到王府晌午已过半。 肖博奕亡故一事,府上已人尽皆知,其中惜才的南宫胤贺更是伤怀。 因人已入土,不能厚衣之以薪,故人持弓。 继而南宫胤贺为肖博弈寻百人舞丧三日。 肖婉君心中颇为感激,只道肖博奕死的冤枉,死的凄惨!对碎绞和南宫胤询是只字未提。 第66章 太子位1 三日丧葬过,肖婉君心底是茫然的害怕,总觉得南宫胤询的这番解释有些牵强。 碎绞丢了又复回。 就算有人使绊,也得有人知晓他手中有自己的碎绞才行。 她本不是心细之人,事关哥哥的杀身仇人,却又不得不思量。 只是绞尽脑汁也理不清头绪。 深思熟虑后,还是忍不住寻千零露来,她这一生一世全心信任的不过是她和哥哥罢了。 听完这番经过,千零露心中凉凉的有些困惑,除了秀玉来回不停的端茶伺候着,院里一切都是那样安静,时时有风吹过,几乎可以听到桃花树上的雪落在地上积水相融的声音。 盯着肖婉君怔了良久,见她双手捂着汤婆子,眼神涣散被这冬日薄凉的寒光激着森冷的光泽。 她突然看向自己,目光呆滞。 “小妹,不是他对吧!” 千零露目光转到一边不敢再看她,理了理鬓角的秀发,神情有些凝滞,气氛有些僵硬。 退一万步来讲,若真是火神教利用碎绞杀人栽赃,可肖博弈已然成了废人对他们构不成威胁,杀了他反而多此一举。 千零露更愿意相信师傅不会做出这么傻的事,但又一想到大祭司做事毒辣又喜欢先斩后奏,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这么多年了,南宫胤询一直是肖婉君中意的人,自己也一直都把他当成姐夫,况且他还在皇后的生辰宴上替自己解围!可出了这样的事,她虽不愿相信南宫胤询是凶手,但杀人凶器却指向了他。 哪怕他只有一分可疑对于肖婉君来说亦是刀剜噬骨,诸事复杂一时也无法判断,千零露有些闷闷的心疼。 “人与人之间的事情是那样奇妙,总是由这样那样的巧合组成!没有足够的证据,我们就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不是吗?” “嗯嗯嗯…” 听到这样的话,肖婉君眼角有泪,激动的不知如何回答,只不停的点头。 千零露深深地看着她,透过袅袅的茶烟她的眼睛似晕开了一朵初盛的桃花,原来自己的一句肯定,竟给她如此大的慰籍,他在她的心上早已形成擦不掉的烙印,就像自己对南宫胤贺一样。 思着,千零露不觉有些伤怀,端起白玉的茶杯轻呡了一口,烫烫的涩涩的! “有好几日不见贺哥哥了…” 提及此,肖婉君突然沉了脸色,眼神游离低着头只抱着汤婆子,亦不吱声。 若是平时她不会是这样的反应。 千零露不觉心中一凛,仰头饮完一盏茶,重重的犹如巨石压在心头。 “公主回府,贺哥哥许是陪她去了!” 闻言,她立时就坐不住了,两只眼睛睁的大大的,急忙辩解道:“不是!不是!她只是个冒牌的公主,能有多大能耐?小妹你可不要误会王爷!” 肖婉君素来心直口快,偏叫今日绕弯儿为南宫胤贺开脱,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 如此千零露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眼眶不由得红了起来。 “杨公公也来了吧!” 到此,妙香庭院里突然寂静的可怕,一旁的秀玉站立不住赶忙提着玲珑的银壶斟茶。 “娘子!外头冷,多喝点热茶暖暖身子!” 千零露不顾其他,只盯着肖婉君看,她的神色僵了僵,抽着嘴角有话在舌根打结。 “肖姐姐,你也打算瞒我对吗?” 千零露端茶的手亦有些微微的颤抖,一双眼拼命的忍泪,纳纳她一眼仰头饮下。 耳边传来秀玉的声音。 “娘子,茶水烫!” 烫!烫吗?比起烈火灼心那个更烫! “小妹……” 她的嘴唇抖了抖。 就这样两人对视着,冬日的风凉凉袭过,卷起耳边散落的发,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对不起!我不该瞒你,你那么聪慧,就算在这里不出门也能猜的到。是!杨公公是来了!带着皇上的圣旨……” “婉君!” 一声呵斥,打断了她的话! 是芒夜,此时他的脸拉的就像布满乌云的天,尽是黑压压的怒气! 他一把拉起肖婉君,眉心有几滴急恼的汗珠,低声斥责道: “王爷说过不许你踏进妙香庭院半步!你是怎么答应王爷的!” “我……我……我们不该这样对小妹!芒夜我求你不要这样对小妹!?” 从未见过肖婉君这样柔弱求人,一时犹如无数的针扎在千零露的心上。 “你真是疯了!怪不得王爷让我盯着你!快跟我走!” “芒夜……我已经没有哥哥了,我什么都不会说,让我待在这里好不好?” 千零露起身吸了一口气,尽量放空自己的心绪。 “我知道,贺哥哥要做太子!我为他开心的!这样好的事干什么要瞒着我?你们不应该瞒我的!” 千零露笑着,手不自觉的拍掌,两行清泪却再也止不住的流下来。 芒夜蹙着眉一句话也没有说,生生拉着肖婉君出了妙香庭院。 他们的身影长的模糊的就像撕扯缠绕在一起的白绫。 千零露再也立不住,双腿一软倚在石桌边,只觉得天地间一派空蒙,唯余这浅浅一抹白色,冒着冷冷的烟叫人冰冻三尺。 “偶为共命鸟,都是可怜虫!” 心蓦地一痛,终至潸然泪下。 抽咽之声越来越重,声音凄凉哀痛,直叫人跟着难过。 她扛的实在是太久太累,多么想她不那么聪明该多好,有时候稀里糊涂的做个傻子也不错! 可偏叫她这样清醒,清醒的知道他做了太子要娶的是索罗斯!那必是整个大汉都要为之庆祝开心的事! 她坐着身子不止的颤抖,她惧怕,惧怕南宫胤贺离去的背影,正如之前那恐怖的噩梦,她惶惑了,不清醒了! 他说过他不爱她的! 他怎么会娶一个不爱的人呢? 可他做了太子!皇上的旨意他又怎么能违抗呢! 他不能违抗,她也不许! 她只要他荣华富贵一生平安,如此就算做一辈子的奴婢又如何?只要还能看着他哪怕远远的也好! 可她的心底疼的像是落在炭火里的雪! 她的哭声越发碎碎,秀玉亦不知怎么劝慰,可平日她待她极好,哪怕是之前一起当值时,她也会省下月钱给秀玉城外患病的母亲救济。如今她难过无助的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秀玉再也忍不住抱住她跟着哭了起来。 第67章 太子位2 千零露抽了抽鼻子,颤声道:“你因何而哭?” 秀玉扬起脸,声音清淡而温婉。 “姑娘又因何哭?” “不过…!”千零露神情暗淡试了试眼泪望住她才道:“在这里憋闷的太久,肖姐姐带了太多自由的空气,让我觉得有些不真实罢了!” 说着不由得看向天空,凄凉的风厌厌的带着些许戾气和悲怨。 “况且,傻子也能猜到杨公公来的目的!你们还偏要瞒我!叫我受冷落。” 秀玉擦了擦眼泪,忙解释道:“姑娘对不住,可您不要气,是王爷吩咐的咱们,做下人不得听着。” “是吗?贺哥哥吩咐的!”千零露轻轻叹息,风卷起鬓角的发丝擦在脸上刺刺的痒,眼角不觉酸酸的疼。 秀玉后觉,慌乱道:“您要相信王爷,他或许有难处呐?” 千零露苦苦一笑,扶着石桌起身,溜光的石头是这样透心儿凉,她只觉得头昏脑胀这一刻什么也不愿思索,用胳膊肘撑着,揉着太阳穴有意岔开话题道: “这几日你都在这儿伺候着,也累了回去歇歇吧,抽个空闲去瞧瞧你的母亲!” 说着,她便取下右手手腕上的玉镯,递了过去:“这个些许能换几吊钱,天冷了为她老人家做件棉衣。” 闻言,秀玉推辞道:“使不得使不得!奴婢不能拿王府的东西,这是规矩!” “不是王爷赏赐的那些,是我自个儿买的,拿着吧!” 那镯子虽已旧了还有明显擦拭补缺的痕迹,但仍然无法掩盖它绿碧般的通透感。 值个十吊钱,绰绰有余。 秀玉才慢悠悠的捧过镯子,又是激动又是感动。 “姑娘您自己照顾好自己,饿了渴了就叫门口那二厮,我明天一早就回来伺候您。” “好!早些去,别贪黑!” “哎!” 秀玉应声后深深一个万福。 人去了,庭院深深深几许,是越发的寂寞清冷了。 坐在石凳上痴痴愣愣望着天,苍穹无际,分不出尽头何处。 往往人在这个时候是十分清醒的,时光亦是十分漫长的,似乎每一刻钟都是煎熬来的。 桌上的茶水绿沾沾的,已是冰凉。 日头才刚西下,天空泛着青色的烟气,似是死鱼翻着的白肚皮。 突然几声沉闷的声音,随后\\\"砰砰\\\"的巨响划破天空,一个个烟花炸了几许颜色,映在她的眼眸,画出的是星火散去的薄凉。 “秀玉!今天是什么日子!为什么要放烟火?” 她怔怔的盯着天空脱口而出,未见回应才记起秀玉已经出城去,怆然间天空中的烟花开的俞密俞急。 只晃的她有些瞧不清。 “烟花百余架,耗费黄金千万两。若不是有惊动满城的喜事,他又怎肯如此劳民伤财!” 是啊!什么样的喜事值得普天同庆! 届时,千零露心口猛然一痛,痛的使她几乎无法站立。 娘腔几步奔到院门前,两个提刀的侍卫此刻正如獠牙的牛头马面。 “王爷吩咐娘子不得出,请回!” 那一刻,她的心底似乎被荆棘狠狠的打着。 失魂般在院中踱步,来来回回间月儿已高挂,风越发凌冽,吹在脸上如刀子划。烟花仍哔哩砰砰的响着,一朵接一朵,诸多颜色带着恍惚的光把她的身影拉的好长。 拿出腰间别着的白玉骨笛。 她记得火神说过,只要吹响笛子他就会出现。 已顾不得,火神对和亲之事做的种种,这一刻她只想出去,哪怕只是出去瞧上一眼也好。 那迫切的愿望,让她无法抑制的吹动笛子,笛声在烟火声中挣扎,一瞬息冲破牢笼又被浓重的清灰压下,被那弥漫着无处散去的烟火味呛着无法呼吸。 一曲两曲…… 他终究是没有来,千零露心中微凉:是自己不知好歹拒绝师傅的帮助,到如今他不来相见亦是应该的。 她放下笛子微叹了口气,望向烟花灿烂眸中波澜不惊,似是一摊死水。 绝望间,后墙之上突然传来悉悉索索的怪声,细细听勉强能从烟花声中辨出,似是蝈蝈叫又似是某种虫鸣。 思来正值寒冬,万物生灵非死即眠! 莫不是…师傅来了! 千零露心下一阵激动,忙循着声音去,穿过稀疏的几株桃树到了后墙边,这里常年不得光照,地上的雪更是厚厚一层不得融化,在忽闪忽闪的烟火中更显苍凉湿冷。 一颗心才定了定低声问道:“师傅是你么?” 墙头冒出一个人影,隐隐倒也看的清。 束高发,戴铜箍,面带微笑。 没戴面具!并不是火神,立时失望的神色写在了她的脸上! “几日不见,我怎么多出个徒弟来!” 这人不是南宫胤询还能是谁? 咳咳咳,千零露差点没被口水呛死。 看着南宫胤询一脸的痞气瞧着自己。 千零露心中暗纣:博弈之事他尚脱不了干系,即便与他无关,他亦是姐姐托付终身的人,如今在夜里这般相见更是要避嫌的! “你来做什么?”千零露语气颇有不悦。 他面色一沉,长眉微微一挑:“听三哥院里笛声哀怨,寻思着来瞧瞧,正门还有人看着不得进,我便爬墙过来!还没进来就瞧见你了!” “总不是吧,你若只是瞧瞧发出几声怪叫做什么?” “嘿!就你聪明不是!”他嘴角勾出一个嘲讽的笑意,用手扫了扫墙头的雪,又道:“听说前几日你身子不大好,现下可好些了?” “烟花正盛,你不陪着肖姐姐,关心我做什么?!” “看来你是好利索了,跟我斗嘴都那么有劲!不让我进去么?”说着他瞄了一眼院里。 “贺哥哥不在,你进来总不大好!博弈故去,肖姐姐更需要你,姐夫还是回去陪陪她罢!”千零露浅浅低了低头。 他冷冷一笑,用双肘撑着身体,略有些吃力的从袖口摸出一个糖人,捏的书生白衣白帽是栩栩如生,那鬼魅模样乍看起来同他倒有几分相似。 “街上专门请人做的你要不要?!”说着便抬了抬手递了过来。 也亏得是他,换做旁人也不能捏出这鬼东西来! 千零露摇摇头满目嫌弃,他只得缩回去,捏着糖人的木签来回的转。 “眼下你家姐姐瞧我正如眼中钉肉中刺,我躲着还来不及……” “此话怎讲?” “博弈死在我的碎绞下,你说我能高枕无忧么?” 他的坦诚还是让千零露心中一动,万是没有料到,他会如此从容的说出这样令人揪心的词句。 “那是不是你呐!?”千零露半是认真半是开玩笑道。 “你信我,我说是也不是!不信我,我说不是也是!” 第68章 太子位3 他的眉心凝结了一块寒冰,愁苦无奈的情绪似乎延伸到了手上,不停转着的糖人此刻也缓慢了许多。 千零露微微沉了沉心思。 博弈死了,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 说到好处,形同废人的肖博奕对谁也构不成威胁,难不成是靖安王为争夺太子之位,给贺哥哥的下马威么? 可靖安王的身后是丞相,这样愚蠢的事情断不会纵容他去做的! 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侧首看了看他的面色,也察觉不出一丝异样,这才舒了一口气眉毛略略一拢。 “肖姐姐对你情意深重,她自是信你的,她信你我便信你,倘若不然依她的性格,此刻你哪能好端端站在这里,你这样躲着她岂不是辜负了她对你的信任?!不如早早回去陪陪她,莫要再把时间浪费在我这里。” 他“嗤”的一声笑了。 这一笑却是笑的自己,果然以南宫胤询的身份来相见,与肖婉君的强行捆绑是逃不掉的! 只因她中意自己! 何曾有人问过他愿不愿意? 可他知道如果以火神的身份相见,那么必然要解释杀死鲁诺瓦公主的事。 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公主,和亲的目的已经达成。 眼下的局势对自己是不利的,所以这次他没有反驳,也只有依靠这一层的关系,他才能得到她的信任。 “本想去陪陪婉君的,可又怕了她的脾气,你同她最要好便来问问你的主意!” 听他这样一说,趴墙头弄出一些个动静倒也情有可原。 肖婉君就如这满天的烟花,一点就着,在博弈被害的节骨眼上也是难为他了,可自己被关在这院子里哪儿也去不了,自是有心无力。 “王爷叫我修养实则和禁足也没多大区别,想来询公子是王爷的弟弟,您若能说上一句……也许我就可以和你一起去!”她的语气忽得急切起来。 亦让他觉得那份压抑与迫切,只是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只能默默的低下了头。 “三哥今儿又进宫了!再者说他决定的事一般没人能左右!” 瞬间,气氛如胶凝住。 他的话怪怪的,总觉得不只是在惋惜自己被禁足,贺哥哥是决定了什么事? 啾啾啾!砰砰砰!这时几朵烟花炸开来,只抨击着她迷乱的心境,也许他能告诉自己想要的答案。 “罢了!”叹息间定了定心神似有惊恐之状,望着绝美的天空惶惶道:“烟花璀璨却不知为何而燃?” 他抬起头盯着她许久,似是哽住喉,目光也变得低迷,半晌自嘲般笑了一笑:“你这么聪明还能猜不着么?” 她也凝眸于他,眼眸中却掺杂了太多的情感。 “贺哥哥做了太子是么?” “不错!是杨公公亲自传的诏书,全天下都知道错不了!” 千零露有些痴愣,如泥胎木塑般望向深深的夜空。 “天下尽知了!好!极好……既然王爷做了太子,今日王各大室,燃烟火,祭天地,立祖庙!他却进宫了!为的那般?”她猛然转过身死死叩着他的眼睛,逼问道:“还是说,封立大典早已过了,现在庆的是别事?那到底是何事?” “嗨!有时候我都不知道一个人太聪明到底是不是件好事!” “不要再挖苦我了!天底下已找不到我这样蠢的人了!” 他舒展了眉心,平静的回视着她,不紧不慢的递过糖人,幽幽道:“你把它吃了我就告诉你!” “那么高我怎么够的到?” “我要进来了!”说着他就翻墙跳了下来。 千零露吓得往后退了两步,看着他手中的糖人,似是她不吃他就不会罢休! 她又气又恼嗔怪道:“你怎比芒夜还要莽撞,这叫人看到该怎么解释?” “你怕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况且我不是你姐夫么?旁人能说什么闲话?” 千零露这才稍稍安下心,不情愿的接过他手上的糖人含在口中。 “好了!你可以说了,说完快点回去!” 他的唇划起一道平缓的弧度,慢悠悠道:“甜不甜?” 经他一问,千零露方觉自己全身心的注入在南宫胤贺的身上,这样甜蜜蜜的糖人竟没吃出味道来。 此时细细一品,它虽丑却有一丝花蜜的香甜,不由得点点头。 他神采变换,转身望向了天空,迷惘失神不晓得想些什么,片刻突然开口道:“现在全府上下所有人都知晓,却唯独瞒着你!本来我也不打算讲出来的!可当我看到你这副模样,却是不忍心了!” 他的目光移来,淡淡的似带着夜风荡着涟漪又渐渐平复。 千零露凝眉与他,紧咬着糖人,眼眸中映着点点烟花,忽而亮忽而暗。 “纸终究包不住火!你为三哥委屈自己不值得!如果你能答应放下三哥,我就告诉你!” 微微一阵刺骨的疼痛缠绕在千零露的心头。 “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求你……” 糖人握在手心,舌尖还有糖汁的蜜甜,此刻却觉得鼻子酸涩凄苦难耐。 “杨公公传圣旨的时候我就在场,只是宫里还来了一位!” 他的神情一紧,却不肯再说了! “公主……我知道……一定是公主,然后呐!皇上到底下了什么旨?”千零露心口刺痛,如刀剜一般。 “你知道鲁诺瓦是来和亲的!” “呵呵……”一时间,千零露六神无主的摇了摇身体,她一早就猜出来了不是吗?她一直都是自己骗自己,不管是太子妃还是王妃,在索罗斯瞒天过海顶替公主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 “好!好……好……”千零露缓缓转过身,烟火中她的身影越发消瘦清冷,似是凋零的孤叶飘摇在干枯的枝桠,无所依!似是冰雪里的一点亮光,瞬间泯灭。 “王侯将相,燃七日烟火!庆!喜结良缘,等!瓜熟蒂落,保!子孙万代!好事!好事!” 她笑着眼泪却止不住的滚落,听人说,人开心的时候流出的眼泪是甜的,可她的为何这样苦? 她不明白他明明说过不爱公主,为何还要与她成亲?她不明白,他既然要娶妻了,为何还让自己住在妙香庭院? 此刻她看起来就像个木偶,呆呆的望着满天的烟花。 南宫胤询有些后悔刚才的话,他以为她可以顺着自己的思路,去闹!去争!却是没有想到所有的痛苦她都选择自己扛。 但也只有她才能阻止和亲!阻止南宫胤贺登上太子之位!他不能就这样叫她默默的接受,必须再刺激她一下! 话到了嘴边。 他却又不忍心,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看不得她受一点委屈,似乎保护她成了他的本能。 在进与退之间徘徊不定。 第69章 烟花易冷 弯月敷了一层薄雾,化在千零露的身上,那身天缥更显宽大萧条。 “丫……”他忍了忍脸也白了,半截话硬生生咽了下去。 他知道他是不能这样叫她的,心上如扎了一根刺。 “这院里要来新人了……”她呢喃自语,蹒跚两步扶了扶桃木树,实在挪不动脚步,痛到深处连抽泣声都是那样叫人心疼。 望着她瘦弱的背影,那根刺似乎刺的俞深了,他陪她站了一会儿,眼中有些许的血丝。 原本该说的话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这些年我游历了不少地方,有许多昌邑没有的风景,我带你去看看怎么样?” 他的语气诚恳可千零露却不能接受,她将糖人掷在地上,她知他好心,但眼前的这个人是日后的姐夫,于他自是生分些的好。 思着便折下一截桃木枝递给他。 “即便再肥沃的土地也种不活无根的树枝!姐夫若有这功夫就多陪陪肖姐姐吧!” 面对她的决绝,南宫胤询长眉一拢,打掉她手中的树枝,急奈的双手握住她的肩膀,那样深色的瞳仁占据了她双目所及之处。 千零露顿感惶恐,立时推开了他。 “姐夫!请自重!” 他只得无奈道:“你若想通了,要出这闷死人的院子,你吹响笛子,我就来!” 言尽于此,他纵身跃过墙头,连身影都不曾瞧见。 令人好生羡慕,若是她也会些功夫,倒也不必成为金笼里的丝雀。 回屋后,辗转反侧,终究是一夜无眠。 直到晨色微亮,燃了一夜的烟花才消停些,出了屋门有重重的烟火味,高墙外仍有残留的余烟,青青的笼罩着片片残骸。 怕千零露无人照应,秀玉一大早便赶了回来。 再见她时,面色却比昨日更白了,一双眼窝好像深陷青绿的泥潭中,再无一点光芒。 秀玉唬了一跳向前行礼:“姑娘,咋起能早?” 千零露点点头,秀玉已换了新衣,面容也较昨日更为红润,想着见了娘亲心中大悦吧。 但见她蹙着眉关切道:“脸色这么差!姑娘你是饿了吧?我去叫吃的!这些人总是狗眼看人低的,前些日子送饭都是几个大盘来的,现如今一个问事的都不见!” “往后公主才是府上的女主人,他们知道在我身上多少都在浪费时间。” 千零露目着天空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语气淡的可怕。 秀玉碎了一声:“姑娘是听谁嚼的舌根,那人定是没安好心,您可不要放在心上,我这就喊人给姑娘送饭。” 说着她朝门口二厮一通埋怨,也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只一会儿十几样饭菜被端进了屋里。 一个小心翼翼爱了十多年的人,将要成为别人的夫君。 怀着这样的心境,即便是美味佳肴也食不进的。 别说饭菜她连水都不曾沾一滴,这下可急坏了秀玉。 “多少吃点吧,奴婢眼瞅着您消瘦了!这样下去您有个好歹,叫我怎么给王爷交代?” 说着小心翼翼的端起桌上的红枣粥,用白瓷的勺子扬了扬递到千零露的嘴边。 千零露往后一撤,慵懒的手搭在木椅上别过脸,奈奈一声:“如今你却是不必再向他交代什么!” 谁说不是呐!喜新厌旧自古皆如此吧! 在王府里待了这些年,也知道千零露脾性犟的狠。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圣旨,有眼力见的下人也早去讨好未来的太子妃,秀玉却只能伺候这个没有名分的,可千零露对她不薄,虽是心下有些许的不满也得压住性子。 “姑娘这样闹下去,不但搞垮了身子,更是惹得王爷生气,无半点用处!依我说…” 秀玉顿了顿把碗放在桌上便毫不客气的坐了下来。 千零露朝她看去,她眼睛浅浅一笑但觉有几分薄凉。 接着秀玉低声道: “做奴婢的被主子宠幸了,从来都没有小雀变凤凰的前例,姑娘你也别抱着希望了,全当这事没发生吧!且不管日后的女主人脾气如何,叫她知道这事,怕你也不得好过!不如早出了府找个老实人嫁了,反正外头也没人晓得不是!” 千零露苍白的嘴唇亦有些干裂微微颤抖不已。 她和他之间是清白的,他连一句小小的承诺都未曾给过。 她拿什么去比呢? 她从来都比不过人家啊!日后她该如何自处,会不会就像秀玉说的,连做奴婢都不配了,若是哪天索罗斯不高兴便把自己送了人,让自己永永远远的见不着他! 好可怕!好可怕! 眼泪终于绷不住,抱着头歇斯底里的吼了出来。 “我要见贺哥哥!带我去见贺哥哥!” 她几乎快不能呼吸了,眼球充了血一般,这么一激动是十分的骇人。 如果她出去见了人,不知晓的以为有人虐待她呢! 秀玉大惊失色连忙拦着她,急道:“我也没说什么!你咋就失心疯了?王爷不叫你出去这不是明摆着不愿见你么?” “不会的!贺哥哥怎么会躲着我?他是关心我!叫我养好身子你们都在骗我,是你们不让我出去我要见王爷…” 眼见要拦不住,秀玉大叫一声:“快!快!别让她跑出去了!” 侍卫一时面面相觑,但见千零露的眼里积聚了太多的痛苦和悲愤,像一个黑暗无底的深渊一样。 二人不由得拦住了她的去路,被这一挡,千零露失了重心瘫倒在地,再也没有气力挣扎,似是被抽空了身体,硕大的庭院中充满挥之不去的绝望和凄楚。 秀玉吓得脸白似鬼魅,生怕她这样闹会招罪给自己。眼见千零露摊在地上不吵不闹犹是木头人一般,忙不迭地扶起她。 “姑娘可没摔着吧!” 想起她刚才的凶神恶煞,方觉得这一切的安好不过是虚情假意。 穆然间,心底沉了一块冰。 千零露缓缓脱了她的手,对于她的关心几乎如若无睹。 “姑娘你去哪?” 千零露好似没有听见,晃晃悠悠的走到石桌旁坐下,脸贴在冰冷的桌面上,面无表情的望着院门。 “这怎么成!大冬天的入了寒气,会生病的!” 千零露完全无动于衷,连抬首看她一眼都是多余。 “滚出去!休要管我!” 人性薄凉至此,第一次让她觉得曾经温暖的家竟是这样令人生厌。 第70章 广目元老 自古以来,有人欢喜,有人忧。 索罗斯与杨公公传了圣旨回了凤螺殿,便欣喜的准备着婚宴。 似乎能做回公主,真假就显的不那么重要了。 她不是任人操控的棋子,她喜欢把主动权握在手心里,这样才够踏实安心。 较靖安王暴虐相比,昌邑王温和的脾性似乎更容易控制。 天随人愿,索罗斯看中的东西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所以不管是南宫胤贺还是至高无上的权力她都势在必得。 晌午已过,天上乌云遮日,有风。 时而亮时而暗,最是让人乏累,凤螺殿里宫女太监个个无精打采的当值,只因索罗斯心情大好试穿各样婚服已有几十遍。 奈何她眼界忒高,终是没有看中的。 这最后一件婚服,是鲁诺瓦陪嫁而来! 索罗斯嘴角微微上扬站在镜前,一衣楹红绸缎上用卞绣手法描绘的盛春海棠,三千青丝高高挽起一个缕鹿簪,十二出头的小宫女将鎏金八凤雀尾步摇戴与其间,丝丝玉坠在耳边泠泠作响。 这种高贵冷艳的气质混合着夺舍后的不屑和得意。 她嘴角勾起盈盈的笑意:“还是这件合本公主的意!” 在镜前不时伸展双臂,转动身子,似乎每一寸都要做到完美。 只她自己觉得好还不够,于是便扯过身后的小宫女到镜前问道:“你说,本宫美不美?” “美!美!” 小宫女又恐又惊只敢道美却不敢抬头看她一眼。 “你倒说说本宫哪里美?” “我……我……” 刚入宫便听同行的奴婢说和亲公主不是善茬,被这么一问更是吓得她连话都说不利索,哪里还想的起来赞美的词。 “哼,敢敷衍本宫!” 立时愤怒让索罗斯的脸变得可怖,她一把拽着她的头发,将小宫女拖到跟前,仍觉得不解气又一脚踩在她的背上,此刻小宫女犹如受惊的兔子,趴在地上直呼饶命。 “不识抬举的东西,留你舌头何用!” 左右盼了盼没寻到能上手的物件。 随手拔下头上的簪子,用力扯着她的长发。 “呦!生的这么水灵呐!” 锋利的簪头划过她水嫩的皮肤。 “公主……饶命!” 她哭声怯怯,楚楚可怜。瞪着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一时千零露的模样闪过脑海。 原来讨厌一个人,就算有丁点相似也会被无限放大。 索罗斯脸色由怒生出狠辣。 猛然扬起发簪刺向她的眼睛。 顿时血液喷射而出,伴随着小宫女两声惨叫,整个凤螺殿变得异常安静。 似乎那种高高在上无所不能的生活又回来了,雅塔王再也不能剥夺她的一切,任何人都不能! “听说公主行事颇有风格,没成想第一次见就给臣吓住了!” 透过薄薄的红纱帐,但见一个黑色的身影。 索罗斯吃了一惊,一脚踢开已昏死的小宫女。 “你是怎么进来的?” “不过一群下人,一点迷魂香足让他们睡个半日。” 索罗斯眉毛凝结成一团,风轻过薄透的纱帐,但见那人戴着面具,鬓角的白发苍苍,手握一把暗色长剑,跨立当前。 剑未出鞘,这人来寻和亲公主,多半是鲁诺瓦安插在大汉的眼线。 索罗斯定了片刻,淡然道:“找本公主有何事?” “呵呵……” 他轻轻一笑,一排玉齿清晰可见,同他的年纪有些出入,这森森的笑意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你笑什么?” “公主怎么不问问我是谁?” 索罗斯一愣,随即悠闲的踢开裙摆,纤纤玉手撩开红纱探了一眼。 “你若想告诉我,我不问你也会说!” “单于的眼光果然不错!”他把右手握成拳头放在胸口,弯腰行礼道:“广目参见公主!” 鲁诺瓦六大元老之一,号称有一套连神仙都能骗过的变脸之法,此人心思细腻万不能在他面前露出马脚。 想到这,索罗斯轻轻缩回手,在红纱帐的遮挡下,各自的神情模糊了不少。 “广目元老冒险前来,想必不是来逗弄本宫的吧!” “臣多有失礼,还望公主不要计较。” 他的声音显然低了许多。 气势上扳回一成索罗斯不免有些得意,她故意挤出一丝笑来。 “父王安排你到大汉这么多年,元老应混的还算不错吧,今天你来是给本宫报喜的吗?”索罗斯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嘲讽。 “臣这几年一直在火神教担任右教使,若说喜事倒也没多见,只是较公主对大汉的了解,微臣幸是知道的多些!”他瞳孔往回收了收,面上没有太多的表情流露。 “哼……”索罗斯轻笑一声。 他说话慢条斯理,对于自己试探的嘲讽全不理会,这样的沉着冷静,亦不愧是广目元老,怪不得至今没有人发现他的身份。 索罗斯思着接话道:“那倒是,本公主才刚来不久,以后还少不了您的照应!话说回来,广目元老这次来到底有何事?” 见她的语气缓和了不少,他才坦率回答。 “单于秘信与我,让臣与公主交接一下任务!” 无事不登三宝殿,她深知和亲公主的位子不是白坐的,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她开门见山道:“什么任务?” “单于忌惮大汉的军队,迟迟不能将彝国收入腹中,如今大汉的皇帝常年病弱,又无子嗣!此乃天赐良机,公主只需伺机往皇帝的丹药中放一点万花红!” 何为万花红? 万朵毒花放在胭脂翁里沸水煎熬最后留在翁壁上的点点红,此毒为慢性毒,用少量万花红粉末多次下毒,正常人不出十天毙命,若是体弱多病的皇帝怕是一次就够了,更重要的是毒性不易被检测出来。 “毒杀皇帝!” 索罗斯倒吸一口气。 “趁昌邑王的太子之位还没有捂热,这时候龙头若没了,别说靖安王不应允,就连火神教也得反!那时大汉必乱!单于便可将主力压在彝国,只要拿下彝国,便是打开了大汉的国门!” 闻言,索罗斯微微一颤! 鲁诺瓦的狼子野心,在这一刻展现的淋漓尽致。 虽说她一度在彝国遭受欺辱,但那仍是她的母国,听到彝国要出事,她还是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发簪! “皇宫戒备森严,即便我能接近皇帝,怕是也没机会下毒!” “公主!请看!” 他把手伸进红纱帐,缓缓摊开手心,一只黄金做的蝴蝶戒指呈在眼前。 “这是什么?” 索罗斯拿起它掂量着。 “您戴在食指上试一试!” 这只蝴蝶戒指做工十分精细,按照他说的话,索罗斯将它戴在食指上轻轻晃动,蝴蝶双层的薄翼,似乎有了灵魂蜻蜓点水般颤飞,接着一些红色的粉末掉落,不仔细看是很难发现的。 谁又能想到这小小一枚戒指竟是害人的下毒暗器。 第71章 螳螂捕蝉 索罗斯背上登时感到一阵凉意,若真是应了他毒杀皇上,那么离亡国可就不远了,这公主之位又能坐多久!思之当真不寒而栗。 “皇宫戒备森严,怕是还没得逞就被抓了,岂不是要连累父王?” “呵呵……”他突然两声冷笑,扬眉道:“公主的智慧不在臣之下,定能全身而退!再者说,鲁诺瓦的人必有忠魂,我们生下来的那一刻起,不就已经准备好牺牲了吗?” 说着,他的眼眸里射出一丝寒光,直落在索罗斯的身上。 随即声音变得清冽冷澈,如冰雪覆面一般。 “您是鲁诺瓦帝国的公主,臣提醒您我们的国家之所以强盛,是因为我们不允许利己损国的人活着!不论职位高低在没有完成任务的情况下皆可毒杀!” 他故意把尾数二字说的沉重,索罗斯抿了抿唇大露惧色,强装镇定道:“本宫自知道,元老还是管好自己吧!” “臣还要多嘴一句,大汉不比鲁诺瓦,收敛一点对您日后行事会有帮助!” 说完,他毫不顾忌礼节,径直漫过红纱帐,俯身的一瞬间,只听得“咯啪”一声。 干脆利落,小宫女的脖子被生生扭断没了气息。 他扛起她的尸体,就往外走回首间猜不到他面具里的神情,临了留一句:“臣等公主的好消息!” 索罗斯只觉得害怕,喉头“咕嘟”地哽咽了一声,站着久久不能动弹。 不知杵了多久,她才想起自己的国父,或许他有应对之策。 而如今也只能依仗他。 如若不然,自己将被推上刀刃,成了鲁诺瓦随意摆布的棋子。 现下她不单单要解决来自鲁诺瓦的威胁,更要消灭阻碍自己成为太子妃的一切屏障。 于是,寻来笔墨修书一封,简单介绍了一下经过,思来思去又提笔写下一行字_还有一事:小女在昌邑王府遇一奴婢同雅塔屋中画像十分相似,记得叔父说过此女为妖女,视为不详。不知这相像之人是否同样有罪? 初次见她时便被她的容貌唬了一跳,现在想想仍觉得不可思议。 千零露的存在总让她有所顾忌,她清楚的知道能阻止自己嫁给南宫胤贺的人,就只有千零露!也清楚的知道她在他心中的地位,贸然对她下手定会出现不可预料的后果。 而南宫胤贺要成为太子就需得与自己成亲,想他一时还无法接受。 所以杨公公去昌邑传圣旨时,恐生变故她偷偷换了一身太监服跟了去。 只是没想到,他听完圣旨会拒绝的这样干脆。 他抗旨的原因果然是因为千零露! 她到底还是低估了千零露在他心中的地位! 可是她又怎能放弃! 思绪间,听得: “劳烦杨公公回禀叔父,王儿已有心上人,公主娶不得。” “这……这……王爷抗旨可是杀头之罪!” 看着南宫胤贺决然的眼神,又瞧着杨公公作难的样子。 索罗斯当即从随从里走出来,才算显露了真身。 她那双眼眸中悲画着无尽的委屈,或是当面听到这样的言辞,曾经无法放低的傲娇,这一刻皆生剐的干净。 他颇有些难堪,不知如何面对她,毕竟她有恩于他。 “公主……你?” 她轻咬着下唇,泪眼婆娑着,深深睇他一眼。其实她踏上这条路之前心中便有了较量,虽说心上的一丝悲哀,与她来之不易的身份和地位相比,却也是微不足道的。 “王爷,你若是抗旨,我们费尽千辛万苦维持的和亲,又为了什么?!”她语气轻缓,却又隐藏着锋芒。 话里话外都在提醒他,只要他不娶,那么自己的身份暴露将是鱼死网破的后果。 这一句,明白原委的自是都懂得,甚至连站在最外侧的南宫胤询亦是猜出了九分。 只是杨公公有些云里雾里,稀里糊涂的没有听明白,但却被她的突然现身吓破了肝胆。 “公主殿下您怎么偷偷跑来了,皇上他老人家若知道了还得了!” “你不说我不说!他哪里知道去?”索罗斯长长舒了口气,瞪了杨公公一眼暗讽道:“王爷要抗旨保不齐你的脑袋也快搬家了!” “哎呀呀……老奴……王爷……”杨公公握着金丝绣龙的圣旨,忐忑不安的望向南宫胤贺。 被这么一瞧他迷惘的有些失神:叔父真的会杀了我和我的家眷吗? 生疑的种子一种,又怎么开出美艳的花。 也正是这一点,再三思虑之下他才接了圣旨。 她知道他是多么不情愿,即便接了旨,只要千零露活着就保不齐会有什么变故。 在这场斗争中,她唯有稳稳的赢才可以保住来之不易的权利和地位。 她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想办法除掉这个眼中钉,若能得到国父的善后,当是锦上添花。 安全起见,书信分上下两阙发出,焦躁中等了两日,终于等到国父的密信。 只是带密信于自己的是彝国死侍,密信由死侍口中传述: 雅塔叛变残害吾女,本以为此生再不能与儿相见。 看到爱女信笺,父欣喜不已。 接下来,我要说的是木已成舟,只能推木而下。将计就计杀了大汉的皇帝,一边稳住鲁诺瓦,一边帮扶昌邑王上位,有必要时,父可为儿送上一支军队。 但是儿一定要使尽手段拿捏住昌邑王,日后唯有用他的权力才可助我灭铁骑,拿回政权。 到时儿才可匡正身份,做堂堂正正的皇后。 有大汉这个后盾,彝国便可安然无恙,儿的后位才可高枕无忧。 大汉皇宫内有我安插的数十名死侍,她们会接应你,到时皆为你所用。 吾女在外,万事小心! 话已传到,死侍便咬破舌头,涂抹在舌下的毒药便进入他的血液,不一会儿便口吐白沫中毒身亡。 他一生的使命就是守护主人的秘密不被泄露,而密信传达后他便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索罗斯摸了摸食指上的蝴蝶戒指,盯着死侍的尸体,眼神掠过深深的杀意。 虽然国父在密信中并没有提到对千零露如何处置。 但若要南宫胤贺为自己所用,千零露就必须要死! 第72章 半心凉 不管外面是怎么样喜庆热闹,妙香庭院里却没有一点生气。 黄昏的光打在门前映着门外枯树的枝桠,摇摇晃晃。 十分的烦腻,千零露俯在摇椅上,苍白的小脸上蒙着一层灰色的气息,她呆望着门口,听着淅沥的烟火声敲着窗纸,一双空洞的眼睛不带一丝的光亮。 细细数来。 烟花已响了五日! 她抖了抖嘴唇,越发难受,似有什么堵在胸口,那种窒息感让她十分无力。 照着惯例,秀玉端着一碗清粥迈着极为轻快的步子走进来,她面色红润笑颜如花,只瞧的千零露更为烦闷。 “姑娘吃粥了!” “我要见王爷!”千零露抬了抬眼,满眼都是渴求。 “省省心吧!还有两日,也算我求你了!” 一句话如石击心,自那日千零露刺了她一句,她仿佛也没了耐性,诸多不中听的话也说的顺溜。 见求其不成,千零露索性背过脸去,继续望着门口。 “把粥吃了,别想着饿死,你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可还要连累我们!” 秀玉也不惯着,随手把粥递过去。 千零露心中五爪挠心的烦乱着,纤细到皮包骨的手夺过粥碗,猛地跳起身一双眼狠狠的盯着秀玉,抬手将粥碗摔了一地,白粥似脱缰的马,迸溅的各处都是。 “去唤王爷!” 秀玉怂了一跳,蓦然接上千零露那双似要食人的眼,一时嚣张的气焰也给压下去一大半。 她一边屈膝捡着碗渣,一边嘟囔着:“劝你就是不听,非得撞到南墙才算完,我去给你叫!若是王爷不肯来,到时你休要怨我!” 说着她端着破碎的瓷渣,起身望了一眼千零露径直走出了门。 这一去,便到黄昏。 凄凄倦倦的风吹进大堂,更觉清冷。 屋里的碳早熄的没丁点星火,这扎骨的凉意似是剥皮的鬼,生生的侵袭着千零露孱弱的身体。 她躺在摇椅上,轻咳几声忍不住的倦意不留情面的抽打而来,上下眼皮似是打架般懒懒抬不起。 浅睡了一会,她心中啾啾的痛,猛然睁开眼,不知的以为她是做了噩梦。 房间里掌了灯,明晃晃的好是刺眼,她懒懒起身,身上却披了件牡丹刺绣雪绒的毯子。 “醒了?” “贺哥哥?”她是有些惊喜的,立起身子却见底下齐刷刷的跪了一排人,当即便警醒了。 定眼望去其中就有秀玉和秀珠,她们手上端着各样大盘,大盘举过头顶,盘里是各样的糕点和菜品。 她们吃力的握着盘沿,双手亦有些微微的颤抖,看来是跪了许久了。 “说说吧……谁先来?” 那样冷冰冰的语气。 千零露听着,身子麻木了般不敢回首看他一眼,只呆愣愣的坐在摇椅上。 秀珠低着头,小声道:“回王爷,娘子嫌奴婢手粗脚笨,伺候不好便差奴婢去别处了……” “是么?” 秀珠连连点头称是,南宫胤贺却反有些生气。 “露儿!本王问的是你!” 听他唤着熟悉的名字,千零露却有些彷徨,声音也压的很低。 “她说是便是了!” 想是他离的不远,千零露能清晰的听到他喘了一口气。 “兴师动众!就为这点儿事!?”南宫胤贺指了指秀玉面色阴沉难看。 “回王爷!奴婢知道您不甚忙,可着实不怨奴婢呀,每顿饭都是奴婢亲自端进来喂到娘子嘴边的,奈何娘子太任性就是不吃,还把粥都打翻了!这已经闹绝食了,若是再不叫您来,指不定娘子还要做出什么?” 秀玉急的只差点儿要落泪了。 千零露胸口有一阵闷闷的疼,再也不想听她们非要争辩些个什么结果。 匆匆打断道:“贺哥哥有话问我就是了,何必难为她们呐?” “那你倒是说呀……” 能听得出他在强忍着怒气,手里的折扇也端的正。 千零露缓缓起身,将毯子随手丢在摇椅上,去看他时,他却背过了身。 那种无限近又无限远的距离感拉扯着她的内心,将那颗充盈着爱的心撕碎了一片片。 “鞭炮这样响!贺哥哥你听不着么?” “昌邑百姓安居乐业,燃些烟花爆竹有何不可?你就为此绝食?” 他不假思索的道出,讲的又如此理所当然。 一时千零露心中激起千层浪,什么时候起他也学会了说谎? 是为皇位? 还是为迎娶佳人? 她只觉得脑袋嗡嗡的响,原来人真的会变,不免心中焦痛。 “好,倒是我目光短浅了,竟不知咱们百姓已富裕到这样的地步!” 南宫胤贺转回身,盯着她眼神有些犀利。 “怎么?认了火神做师傅好的没学会,倒是学了不少阴阳怪气!” “自打认识了索罗斯,贺哥哥不也学会说谎话了!” “你……” 看着他愤怒却又在忍着的模样,千零露微微苦笑眼泪却不止的在眼眶里打转。 只盯着他咬齿忍泪道:“是我说着了不是?” 好像被她说中了一样,他开始语无伦次的转移话题: “哼!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也不是小孩了,还绝食简直是无理取闹!”他有些焦躁的来回踱步,用手中折扇指着千零露,对上目光时又有意躲闪到一众下人身上:“非要闹不是!好好好,你们几个统统跪着,她不吃谁盘里的东西谁就不准起!” 他生了大气,这样的怒火就像无头的蜜蜂乱撞,逮谁蛰谁。 下人们哪见过他发这样的脾气,个个吓得脸色雪白,一动也不敢乱动。 他的反应在千零露意料之内,他是一定要娶索罗斯却又不敢承认罢了。 所以才会这样惊慌。 有时候隐瞒这剂慢性毒药还不如一刀下去来的痛快,而他不点破,她更不敢点破! 她怕的是连做奴婢的资格都没有。 她舒了口气,眼中的光晕圈了一圈又一圈,轻“嗨”了一声挤出一个淡淡的笑来。 拿起桌上镶金的玉筷,在大盘里夹起一小块糕点放进口中,有些泛白的嘴唇一上一下似要裂出血来。 “贺哥哥我一向都听你的话不是?” 见她软了下来,南宫胤贺悬着的心稍稍定了定,柔声道:“你要答应我乖乖养病,多吃多睡其他的事都不要管。好吗?” 或是憋着一口气,糕点只得在嘴里干嚼一点儿也咽不下,不一会儿嘴里就被塞满了。 听他讲话,她乖巧的点着头,强忍着眼中的泪水将口中的糕点咽下去。 “我若一直听话,能不能一辈子都做你的奴婢。” 她望着他,用渴望而不可求的目光。 闻言,南宫胤贺怔了怔脸上写满了诧异,少许他生硬的吐出一个字:“不!” 五雷轰顶般,千零露木头人一样愣在了当下。 而这时芒夜急匆匆的进了屋,礼未行就凑在南宫胤贺的耳边嘀咕了几句。 立时他的神色在昏黄的光里显的不安,好像出了什么大事! 随后更是衣袍带风一般的冲了出去,和芒夜直奔着院门去了,除了那个冰冷冷的“不”字再没留下什么。 第73章 白绫婚袍 千零露尚未反应过来,他们便消失在夜色里。 追到门前望着满天烟火散落着青青的尘埃,似是一道墙阻挡了去路,她双手紧抓着墨色的木门框,脸色霎时白了,重重叠叠看不清的光影,晕染了她的双眼湿了一片,溢满了绝望和心痛。 她拼命想要的不过是能够一辈子守在他的身边。 不管别人的言语有多恶毒,亦不管皇家的身份有多高贵,她从未退缩过,而他一个“不”字彻彻底底的将她推进了深渊,压倒了她心底最后一根稻草。 至此她连迈出这扇门槛的勇气都没有了。 他要去哪里?所为何事? 这一刻她再也关心不起,再也没了心思,仿佛所有的星光皆离她而去,就像燃过的烟火被风吹过连灰尘都不曾留下。 或许再过两日,公主入府,自己便要成为碍眼的物件被清出府去。 那将是多么可怕的事! 她不敢想却又不得不想,她无助的蜷缩在门口,泪如雨下,任由冰冷刺骨的风穿透衣衫。 不知秀珠早已起身,一手端着大盘一手提着粗布罗裙,迈出门。 且听她暗暗讽了一句:“真是丧气,拖累鬼!” 她的神色有几分嫌弃又有几分难看,淡漠欠了千零露一眼,便挺着身子离去了。 人情本如此,休怪谁。 千零露从未做过主子,这些被无辜处罚的人心中本就有怨气,更没得忠心,这样一来无人愿理会她。 一个一个皆愤然离去。 最后秀玉缓缓走了过来,拍了拍千零露的肩膀叹了口气。 “别傻了!活着才是最紧要的!王爷没得吩咐,按照礼数你我都是奴婢,平白的我也伺候不着,往后你好自为之吧!” 她无心听着,声音飘渺又虚无,稍稍世界变得寂静,秀玉也去了。 偌大的庭院,此刻犹如荒凉的冷宫,咄咄逼人的气息布满她的周遭,使她只觉得身处地狱般,环顾四周除了满天散落的烟火和凄凄的风,竟是什么都没有了。 不知伤心了多久,泪水浸泡的眼珠孱弱无力去看清,恍惚着几点火光也辨不明,沉沉的倦意袭来,使他连眼皮无法睁开,任由身体昏昏睡去。 待到清醒已是天明,口干舌燥两眼金星,身体麻木的她扶着门框吃力的爬起,眼前是白蒙蒙一片,却又有个黑影晃悠悠。 定了定,蹙了蹙眉努力才看清,是个着青衣的女子,挽着两个铃铛的发髻,垂着黄色的丝带,晨光一射泛着暖暖的光泽。 “你就是千零露对吧?” 她声音清脆,看配饰着装倒像是宫里来的奴婢。 千零露紧握着门框立起身子,微微抿了抿苍白的嘴唇,强装镇定道:“是,正是。” 但见她将枣木托盘呈上,笑道:“公主要我把这个交于你。” 白炸炸的一片光亮。 这是什么衣物?千零露匪夷的瞧了又瞧。 这件白衣叠的整整齐齐,领口上面还绣着双凤追珠的图样,若说全白内衬又是红衣作陪。 怎么瞧都是婚服的做工。 正当疑惑,木盘已递到跟前不得不端着。 “这是?” 千零露不解的望向她。 她却换了副神情,两眼略显悲伤起来。 随后她惺惺道:“公主知您对太子有意,便想着两好合一好,明日公主和太子大婚时,您便穿好婚服一同出嫁,公主说了碍于身份只能委屈您做小,请您不要计较才是!” 千零露吃惊凝视着她,一时还无法接受这个消息,她可从未想过索罗斯会这样做。 白色的婚服?她摸了摸它眼睛不自信的四处游走,无数思绪萦绕却让脑袋一片空白。 千零露有些恍惚,不知是喜还是惑。 “为什么是白色的婚服?” “这说起来可让人痛心了!”不知怎的她竟嘤嘤哭起来,还捏着袖边不时擦着眼角欲落的泪。 “皇上他老人家总不大好,昨儿晚上突发恶疾,没挺过半夜就与仙人西去了,本该服丧但皇后娘娘说国一日不可无主,于是不发丧,大婚后等太子登基再做打算。” 原来昨日他急匆匆的出门,竟是这等缘故! 想来靖安王并不知晓此事,否则宫里不得掀起一阵血雨腥风? 若是皇后有心将此事压下,这小小婢女又怎敢说与自己听?先立国主再入皇陵,涉及国主又怎会等大婚后呐! 不等千零露深思,她急不可耐的催促道:“你许是答应了吗?我还要去回禀公主!若是晚了怕是赶不回去!” 兴是见千零露有些迟疑,她眉心一蹙惋惜道:“等太子登基后,便要搬去宫里了,想也就这几天的事!到时可就晚喽!” 听她一说,千零露方觉得眼前一黑,这样轻快的语气却有着泰山压顶的逼迫感。 哪敢犹豫随即答应下来:“麻烦您回禀,能进宫伺候王爷和公主,即便要零露做侍女也成!” “真是傻话,娘娘日后发达了,记得提点奴婢!”她行过一礼窃喜喜的走了! 千零露还目着婚袍发呆,心里总有些忖忖的,她虽是欣喜却对白色的婚袍有所忌惮。 大婚时,不光是皇亲国戚文武大臣前来祝贺,更有者,皇后娘娘会端坐高堂。 若是皇上驾崩有诈,白衣上堂这样的罪名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呀! 若是皇上真的仙去,虹裳霞帔更是要死无全尸。 思及此,她不觉后怕。 眼下要坐实此事还需得去问肖婉君。 她忙慌着把婚服放置内室便匆匆往外走,奈何头重脚轻阳光又盛,只叫她有些无法站立,硬撑着走到院门,两腿已是不止打颤。 门口二厮此刻也不知了去向,周遭也寂静异常。 越走离妙香庭院越远,却不觉得空气有几多自由,反而被这熟悉而又陌生的环境吞噬了魂魄。 肖婉君居所位居王府偏后,一路只迎来六名婢女,两两一对,步调整齐,身穿粉色纱衣,内衬鹅黄棉裙,各持银盘。 观身影面貌,不曾识得! 千零露拦住她们委婉道:“姐姐们是要到哪里去!” 其中一人,巧笑道:“明儿不是王爷大婚么!这不正赶着为宾宴摆上美酒和果脯,你是哪房的?怎么这么悠闲?” 虽说心中已然知晓,可当听到王爷大婚,她还是有些耐耐的难受。 既然这样想必肖姐姐此刻已不在房中。 她满目无神的又问了一句:“姐姐们可知肖婉君此时在何处?” “这人好生奇怪!全府都知道肖将军到宫里迎亲!你咋不知道?” 第74章 白绫婚袍2 许是太久没出门,新来的婢女们皆不识得自己。 当下亦没有功夫和精力解释。 千零露微微叹口气道:“这几日我在病中因而不知,姐姐们辛苦了,我还有事就先回去。” 话完,她便离开,几人虽满脸疑惑倒也没放心上,各自有说有笑的朝大堂方向去了。 没能寻着肖婉君,千零露心中烦闷又奈何身子孱弱,步履维艰的回到妙香庭院,如此一来又有谁可以帮助她? 她想找些吃的屋里却只剩下半壶冰冷的茶水,到此她也没了力气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忽然就想起了那句“你若想要出这闷死人的院子,吹响笛子我就来!” 嚯!这语气像极了师傅,可却是出自南宫胤询的口中! 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可眼下也无他法,只能试一试。 取出白玉骨笛,来到院里。 但心下还是有些犹豫,他若真的来了,愿意帮助自己,这样大的人情她可怎么还呢! 算了,这个节骨眼上哪里还有其他法子! 笛声一响,在空寥寥的院子里竟有些刺耳的灼烧感。 烦乱又焦急的吹完一曲,不见来人,她心下阵阵失落,无助的望着院门口。 这下可怎么办! 正无计可施时,但听身后一个声音:“你找我?” 千零露遽然回身,见南宫胤询一身青衣素袍,袖口纹绣了两只欲飞天的白鹤,正面对着自己。 虽穿着朴素,但整个人儿看起来精神十足。 此时这般情形,千零露兀自尴尬,一时也不知怎么开口。 只得点点头。 这时,南宫胤询把背在身后的手缓缓抽出递来一个四方小包。 用的是褐色宣纸,上头还用麻绳打着同心结。 “饿了吧?” 他的语气酥软,千零露不觉望他一眼,那抹浅浅的笑意但有几分孩子气。 “这是什么?” 她收起笛子,接过他手里的小包,扯开麻绳。 一股浓浓的茉莉香气扑鼻而来,定睛一看竟是两块酥皮的鲜花饼。 “好东西,从宫里顺来的!” 他用微笑的目光盯着千零露,似乎身上的每滴血液都振奋来着。 她吞了口唾沫,取出一块放进嘴里。 “好吃!好吃!” 她嚼着,嘴角流出欣喜的笑意。 “当真是好……这个季节,茉莉花……只怕也……只有宫里有了。” 兴是饿坏了,竟一口气吃了了精光。 看着她小小的腮帮撑的鼓鼓的,倒是有几分好笑。 “慢点儿!没人跟你抢!” 说着他从腰间取出包牛皮的铜水壶递了过来。 怎么什么都有,像是个百宝箱。 千零露急急的喝了几口,才算顺了下去。 “说说吧,找我什么事?” 他蹙着眉峰,眼睛在她的身上定了定。 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千零露怔怔的望着他,嗯了长长的一声。 他向前迈了一步,抬手欲把她散落在额前的些许碎发撩开。 千零露却似受惊的小鸟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他。 她总不喜欢与他走的太近。 见他扬起的手停在原处一动不动,竟莫名的有些心酸。 她颔首直勾勾瞧着他的眼睛,那是分不清无奈还是难过的神情。 她亦不敢想,只弱弱一句:“姐夫。” 声虽小却无比坚定。 到此他手指一动,握了握空气,突然向前弹了她一个脑瓜崩。 嘴角上扬露出一个大人俯瞰小孩的宠溺笑意。 “叫你躲!” 兀自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千零露,只觉得额头一疼下意识的摸了摸。 “你到底有事没?没事我可走了!” 见他要动身,千零露急耐的拦在他前面。 “哎……是有事啦!” 她眉宇间有一点浅淡如雾的忧愁,抿了抿嘴唇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你等下!” 说着就跑进了大堂,不一会儿便端着那件婚服来到他的面前。 他望了婚服一眼,反问道:“这是什么?” 千零露低了低头,脸颊绯红声音细小如蚊。 “公主说明儿大婚时,要我穿它一同出嫁!” “哦!”他没有过多的惊讶,似乎早已知晓。 “只是,外面这层白纱……” 皇上驾崩一事着实不好直接挑明的!犹豫间他便接了话茬:“叔父虽不在了,但毕竟是大喜的日子,一身白还是有些不妥的!” 到此皇上西去便是坐实了,那么索罗斯送来这件婚服示好也必是真的。 千零露抬首瞧着他微蹙的眉心,似有冰冷荒芜的心思。 不管怎样,皇上仍是他的叔父啊! 此刻他心上的难过亦不比南宫胤贺少有几分! “姐夫这事就听你的,婚服我可改一下,但觉这一身红也不好。”千零露摸了摸婚服,大概这白蒙蒙的颜色不会有丝毫的感情吧。 “你真的想好了吗?若是去了,永远要做妾再无翻身之日!” 他静静的看着她,眼中情深无限。 千零露收回目光,只把心思放在婚服上,心下尽是满足,嘴角不自觉的流出幸福的笑意。 “只要能在贺哥哥身边,别说做妾,就算是做一辈子的奴婢,我也愿意,况且现在我也只是奴婢,又怎敢奢望什么?” 这样她便知足了,南宫胤询紧闭双眼微叹了口气。 “不如就在发髻上挽条丧带吧。” 虽不在耳边,说这句话时千零露还是感觉到他重重的喘息声。 这也不免是个好法子,既不张扬又诠释了礼节。 千零露点点头,又问道:“明儿一同出嫁,是公主的意思……还是贺哥哥的意思。” 问到此,她的脸颊却是更红了,南宫胤询一下如蚕丝缠绕心间,勒的那样紧快要无法呼吸,他蹙着眉,半响才道:“是三哥的意思。” 望着她的脸,一瞬间如沐春风,无法掩饰的欣喜犹如无数翩翩飞舞的彩蝶,她爱他是那样情不自禁。 哪怕是做妾做婢都不重要。 这样的安排她似乎没有一点怀疑,没有一丝不甘。 “姐夫,肖姐姐不在。你也算半个娘家人,我还要裁衣梳妆……许是有好多好多事要忙,你能不能留下送我出嫁?” 只是随嫁又有什么可忙的呐! 她渴求的目光,是他不忍浇灭的火苗。 他对她微笑点头。 她开心的扯开婚服样在身上,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像是得了蜜糖的孩子。 她不知的也看不清的,他依然微笑,眼中却泛出一抹悲凉。 第75章 大婚前夕 她的手甚是巧,不大一会就裁好了衣裙,婚服在她手中一过似乎更端庄好看。 明艳艳的红色透着淡淡的浅,不浓重不正红,裙摆上几点红梅瓣,也正象征了她的身份。 制作白色丧带用了些时间,她从袖口里取出针线包,各样颜色的丝线摊在桌上,虽说丝线不多但缝制一条丧带足够了。 钩边缝制了九朵白合,青白色如阳光下的鹅卵石躺在清澈透白的水中。 “姐夫我去试一试!” 她看了他一眼,眼角总有一丝难以遮掩的欣喜,她进了内室嘴里哼着曲儿! 是啊!此刻所有的不愉快都抛之脑后,她忘了为他受的所有委屈与痛苦。 满心的沉浸在这场梦里,仿佛世间所有的幸运都给了她,她又是怎么期盼这份喜事? 他不得知! 他知的爱是雾里云里,蒙人双眼的怪兽,她早已迷失看不清前路的方向。 “姐夫!你来看看怎么样?” 听到她毫不避讳的呼唤,似乎这份喜悦冲淡了她对他的芥蒂。 他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沮丧。 南宫胤询撩开厚厚的棉布门帘,见她穿着嫁衣站在镜前,脸色仍青白。忽见她转过身来,眼睛瞪圆,唇边渐展开笑,犹如梨花盛开,喜从心来! 虽有病态娇弱,但眼眸里亮闪闪如星空般闪烁,有些让人瞧不清。 “很美!” 半晌他才吐出两个字。 她也不管他兀自照着镜子。 “磨石黛?调脂?”她一会拿起莲花包样的石黛,一会儿又拿起朱雀衔环踏虎双联杯,一时不知从何做起。 犹豫间,抬首又瞧见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放下所有的物件,拿起梳子。 “姐夫你说我梳个堕马鬓可好?” 她一边梳着一边问。 南宫胤询轻轻走了过来,望着镜前的美人儿,声音温柔如清水道:“你梳什么都好看!” “等你大婚时,我就去给肖姐姐梳个牡丹鬓,带凤冠画花钿……你着绛红,肖姐姐着青绿!”那样美的画面,她的脑海里过了一遍,便觉那是人间最美的场景。 她兴奋的说着,南宫胤询却不大爱听。 于是他拿起石黛,磨了起来。 “好了!”她放下梳子坐在镜前,果然人儿精神了不少。 但觉少些什么,南宫胤询放下石黛,拿起木匣里的九展凤翅金步摇走到她的身后,温柔的别在她的发髻上。 她从镜子里看着他的眼睛,微微一笑。 “这样金贵的发饰,是有些张扬了!明儿不晓得有多少人看着,我想还是不要过于招摇。” 说着她取下步摇,眼底有淡淡的失落。 青棕鬃毛的刷子扫一些橘红的薄粉,打在消瘦苍白的两腮,这才看上去有些人气。 “来!我帮你画眉!” 说着他扶着她的双肩,将她转到面前。 也不等她拒绝,拿起细长的石黛弯着身子认真的画了起来。 他认真的模样倒是同南宫胤贺有几分相似,仰面望他,他黑而清澈的眼眸此刻也多了些稳重。 他离的那样近,连轻微的呼吸声亦听的清晰,只是这样静静的不说话,空气中没由来的蔓生出一种尴尬的气氛。 “这样的大喜事,婆婆身为厨房管事,想来必是忙坏了!明儿她不能亲手送我却是遗憾。” “你说的是荣姨么?” 他停顿了一下,又去画另一条眉。 “嗯嗯…”她闭着眼,平缓道:“若说遗憾倒也不全尽然,明儿公主和贺哥哥拜了高堂,便该我去对酒,由此婆婆也能抽个空来,领着我进高堂。” “怕是不成!荣姨前几日就离开王府了。” 他的语气轻松,千零露心口却悚了一跳,连带整个人儿都跳了起来。 “好端端的怎么出了府去!” 这么一跳,整条眉毛都画出去了! “你看看,本可以艳压公主的,这下可糟了!”他继而有些生气。 千零露望着镜子,叹息道:“若不是公主成全,不晓得我又该何处归宿,怎敢攀比公主,嫁人也就一次,明儿又怎能抢了公主的风头,再说了人家可是公主,一颦一笑岂是我这小小奴婢能够学的来的!” “妄自菲薄!你可比她美多了!” 说着就拉她坐下,为她擦去眉边。 “出了府,婆婆没得亲人!她能去哪里?” 一股担忧涌上心头,胸口耐耐的难受。 “姐夫你可晓得缘由?” 她急耐的盯着他的眼眸,满是信任与迫切。 到此,他画眉的手亦是停下来。 千零露从小在她膝下承欢,荣姨已不是厨娘这样简单的存在,对于千零露来说她们早已是一家人。 他又怎不知呢! “索罗斯初来府上时,因一块山羊肉荣姨同她有些过节,如今她要做王妃,以后是这儿的女主人,想来荣姨是掂量后才请辞离府的吧!” “婆婆真是太傻了!贺哥哥是未来的天子,公主又怎么会屈身昌邑,她那么大把年纪,出了府又该怎么活下去?!” 她的眼底霎时红了,含了几滴欲落的泪,娇弱无依的模样惹人怜。 南宫胤询心疼的伸出手,终是停留在半空不能靠近,似乎空气里亦是她湿湿温热的泪滴。 她抽了抽鼻息,脸色已苍白如纸,只刚刚打的胭脂也似晕染了这无奈悲苦。 “贺哥哥竟也同意了吗?” 她轻呵出一团热气,眉宇间已是深深的失落和心凉。 “如今公主已成公主,诸多大事还需得她帮衬,三哥不好与她对立,待日后寻着机会再把荣姨接回不就成了。” 既然他已知晓公主的身份,这样大的事情,即便他识得索罗斯,贺哥哥若不信任他,此刻也不会让他好端端的站在这。 再者说他的话是有几分道理的。 千零露的眉眼间难得有了一丝舒坦,然而也只那淡淡一抹,很快眉心又拧成了一团疙瘩,她无心的望着镜子早已没了待嫁的激动和欣喜。 捏起搭在双联杯上的镶玉竹刷,朱赤点唇。 简单却不失端重的妆容如此便是画好了。 见她的心情大不如刚才,南宫胤询露出一点顽皮的笑意。 “我们去外面练习一下上堂的流程吧!” 千零露淡淡的“哦”了一声,跟着来到院里,晌午的风又暖又凉,慵懒的拂过。阳光隔着桃树干枯的树影斑驳洒下,好似一切在虚无中那么不真实。 “明儿我该从哪里上堂那?公主是否已居在昌邑?” “婉君的护亲大队走的水路,明天一早便有喜船十艘,停在护城河畔,三哥便带人去迎,想必到时人山人海,你我也难以进入。再来回府拜高堂,皇后点金水授予福祉。这时该写福册你便上堂吧,若不能将名字写入福册,便不算真正的嫁娶。” 千零露细心的听着,默默点了点头。 “你可安安稳稳睡个好觉,对过酒还要去神庙祭天地,需得忙上一个下午,你啊睡个懒觉到半晌时,我来给你送些吃的,毕竟要挨到晚上才能吃饭。” 他的脸上有一丝怜爱疼惜,他总比她知晓的多些,千零露满身心的谢意只化作淡淡一笑,似是春日河畔的杨柳,无限暖。 第76章 大婚日1 落日时分,南宫胤询离去,人一走空旷旷的庭院更显凄凉。 独自熬到入夜,千零露望着满天璀璨的烟花,心潮起伏难以入眠。 天将破晓时她才朦朦胧胧睡去,这一睡日上枝头,透过鎏金的木门框映在摇椅前,一地暖洋洋的流光。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齐鸣,千零露惊坐起! 来了!是来了! 她匆匆理了理鬓发,提起曲裾袍边就往外跑。 “怎么这么忙慌?” 刚出院门,便被南宫胤询一把拉住。 他今日穿的说不上喜庆,也说不上素雅,只淡淡青绿色的长袍一件。 “是贺哥哥他们来了吧?” 她急急的问,眉心一蹙犹如雨中赶着跳龙门的鱼儿。 “才刚来,还早呢!先吃点东西。” 他不紧不慢的从怀里掏出一包芙蓉酥。 “咱们还是先去吧!可千万不能耽误了!” “怎么没有挽丧带?”他拉着她的手臂,不慌不忙理了理她耳边散落的发丝。 经他一提醒,千零露摸了摸颈后的发尾,恍然道:“差点坏了大事!” 一边自我责备着一边急急的跑进屋里,眨眼间她便跑了出来。 “姐夫,你帮我别上!” 南宫胤询接过她手上的丧带,心思有些凄慌,见她已背过身去,棉布红绳牢牢捆着的乌黑秀发犹如倾泻的瀑布散在眼前。 “你真的…想好了吗?” 不知为何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千零露茫然回头,温婉一笑:“我若嫁给贺哥哥,姐夫应为我高兴才是!” 冷不丁接上她清澈暖心的目光,南宫胤询有些慌乱的握了握手中的丧带,他定了定心神。 于她不过是利用,怎敢经不住诱惑! 有些事!他终究是必须去做! 他用梅花发卡帮她挽好,那抹白色十分的扎眼。 “好了…” 他拖着轻绵的尾音,却有着沉沉的压抑感。 “我们快走!”千零露拉着他往外奔走。 “正厅人太多了,我们抄小路!”南宫胤询反手拉住她去了侧面。 穿过庭廊,果然没有什么人,只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 正院本十分开阔,如今已大大小小的挤满了人,应是不知名的官员以及携带的家眷。 两人还未通过匝道便听见鼓乐齐鸣,热闹非凡。 为何他们身上不留任何丧色?没有丧带未穿白衣连紫衣也无! 正疑问,南宫胤询拉着她跌跌撞撞的一直往里,他甚是力大丝毫不给她挣脱的机会! “姐夫!你等下,好像有点不对劲!” “踏火盆!” 一声高喊,千零露还未缓过神来就被他推进宽阔的行路中央,她打了个趔趄,抬首蓦然看见大堂门前,张灯结彩红布飘飘,眼前是一口青铜九龙戏珠百合大鼎,里面正透出洋洋红烟缕。 她恍惚了!究竟怎么回事! “大胆贱婢!皇上大病之中竟敢戴孝上堂!” 那声音如同魑魅魍魉直刺穿耳膜,千零露当场愣在原地! 是谁?不是南宫胤铖还能是谁! 恍惚间!他已是怒发冲冠,脸上的横肉都不止在颤抖,拔出腰间金龙食虎的佩剑,粗犷的大手抓住她的发尾。 千零露躲避不及,只叫他拉出数米,只觉银光一闪,霎时间丧带连同一缕青丝被割下。 到此已看清他的模样,穷凶极恶咬牙切齿的紧抓着丧带,仿佛地狱来的夜叉只叫人恐怖到了极点,此时千零露吓得面色惨白,已忘记思考本能的颤抖着往后瑟缩。 又见他扬剑刺来,只红黑色锦衣闪过那剑就哐啷落地! 是南宫胤贺! 她叫他这样失望! 她哪里还有颜面见他,只晓得把头低下,不敢再看他一眼。 她实在太傻了,怎么会傻到这般地步? 皇上若驾崩,应举国同哀,贺哥哥又是大孝之人,怎会办婚礼?怎会! 到底还是她贪得无厌,想要一辈子守着他,陪着他!却不称称自己的斤两,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上了人家的当。 如吃了一口黄莲,此种滋味只有她知了。 “真叫询公子说准了,我给你送的催命服你还真没穿!” 那样冷冷的讥讽,千零露的心一下子冷到了谷底,看着眼前金刀剪紫绒,纹绣金边凤头鞋,似是千年的寒冰压在她的心头。 她只是这样悠悠站着不动,就叫千零露无比胆寒。 索罗斯是尊贵的公主,不惜自降身份连同她的姐夫一起置她于死地。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她不过只是小小的一个奴婢,为何不肯放过她?所以只因一块山羊肉就残忍的将婆婆赶出府,所以便因她倾心于南宫胤贺就该不得好死! 怎能接受! 千零露悲愤抬首,映入眼帘是黄金璀璨的华丽嫁衣,索罗斯的头上戴着凤凰金冠,红簪,琉璃珠数不胜数的配饰,她好美! 只是这样美的人为何心肠如此歹毒! 她菀菀一笑,那一笑,冷的千零露透不过气来。 她想做什么? 千零露害怕的看着她。 她却温柔的伸出戴着六个金手镯的手将她拉起,叮铃铃的声响那样清脆悦耳,像是主宰人命运的神。 “这次你可逃不掉了吧!不过你还是庆幸自己能死在这儿!我原本想着把你送去西市,那些贱民可没见过你这样的姿色,会是抢手货的。” 她俯在她的耳边轻言道,她微笑着还不忘怜惜的摸了摸千零露的脸颊,用那只戴着蝴蝶戒指的手。 西市之地,鱼龙混杂。 那里居住着粗鄙,低贱的人。为食一饭甚有拿妻来换,一女侍多夫更不稀奇。 若落入西市还不如死了来的痛快。 思至,千零露的汗毛直立,一字一句犹如冰针透过毛孔几乎能渗入人的骨髓深处。 她愣在原地一下丢了魂魄。 几招过后,南宫胤贺将南宫胤铖制服在地,抢过他手中的丧带扔进火盆,袅袅一股白烟升起,瞬间焚烧殆尽。 南宫胤铖懊恼的满面通红,像是一头烤红的肥猪。 “贺王爷手下留情啊!” 来者正是靖安王妃,她仍喜花束,不光衣服上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头上更是佩戴了许多的红梅金玉簪,流苏很长。 兴是在意靖安王的安危走起路来,浅蓝色的流苏摇摇晃晃。 她的身后跟着,跟着的是皇后! 皇后的脸色难看极了,一双杏眼虽有浓浓的妆容遮掩,但仍能看出她是哭过的。 千零露慌忙跪下,心中微一咯噔,眼泪不自觉的飞出。 皇上和皇后琴瑟和鸣恩爱有加,如今皇上在大病之中,自己贸然戴孝,怕是死期将至,再无翻身的余地。 不待思量,即听皇后厉声道: “胤贺!你这是干什么?在大家面前上演手足相残吗!” 皇后脸色更是难看了,这下围观的人皆纷纷下跪,趴在地上大气不敢喘一下。 到此,南宫胤贺放开他,扑通跪在皇后面前,直直的磕了两个响头,心神错乱的解释道:“露儿心思单纯,只因我昨日说她绣的百合好看,没成想她竟戴在头上,况且她被我圈在院中外界之事无从知晓,定是无心之举!叔父尚在病中,此次大婚便是为了冲喜,今日不易杀生改日孩儿定当严惩!望叔母开恩!” 他为她这样跪着,所有人都在看,怎么能够忍受这极大的屈辱。 千零露的心上似是被利刃凌乱的戳着。 南宫胤铖狼狈起身打了打身上的尘土,嘴角不屑一扬朝地上不服的碎了口唾沫。 “说的屁话!不是诚心的?怎么偏偏今天跑出来!”南宫胤铖双手一并继而刁难:“叔母,此人该杀!” 第77章 大婚日2 该杀! 原本不惧怕生死的她,临近了还是本能的瑟缩。 心里终究是无法平静。 见南宫胤铖追打不休。 南宫胤贺急怒道:“无论叔母怎么罚!儿臣都愿代受!” 是啊!他又怎知她突然闯入!如今除了逼宫又有什么法子? 听他言语皇后眉头紧锁,虽面无波澜但已怒不可遏。 眼看局面无法收拾。 索罗斯甩了甩绣凤吞月的两只广袖,拖着两米长的袍尾忙与南宫胤贺跪在一处,双手并齐掌心朝内贴在胸口,行的是鲁诺瓦的大礼。 “都是儿臣的错!在鲁诺瓦,凡女出嫁者皆由夫家同龄女子领进门,听闻王府与儿臣有同龄者,便让贴身侍女私自请来,是儿疏忽,望母亲大人开恩!” 见她一改面色,装起了大义之人,似是吞噬人心的画皮,多么可怕! 人竟然可以善变至此。 千零露咬了咬嘴唇,满腔的委屈犹如破堤而下的洪水无法下咽。 明明是你,设计害我。 若不是你,我又怎会骑虎难下! 我又怎会求生无门! 即便活了下来,沦落西市!亦是求死不能! 她该怎么办? 皇后不接二人的话,向前两步直勾勾盯着千零露,声音有些凌厉。 “初见你时,便觉你乖巧伶俐,甚是聪慧,不敢相信你会做出这大逆不道的事来,本宫想听听你的缘由。” 此时皇后如同天神降临,带着希望的福祉。 她在绝望中仿佛看到一点光亮。 是啊,凭什么她要受这平白之冤。 凭什么要她用牺牲来成全恶人! 横竖不过一死!她咬了咬牙激愤道:“昨日宫中侍女送来一件丧服,并要我今日穿着它上堂!奴婢尚觉不妥,便把丧服整改只挽丧带!奴婢视皇上皇后为天神,爱戴不及!绝不敢亵渎诅咒!” 皇后微有一丝震怒。 “好大胆!谁授意的?” 然则那份刻在骨子里的威仪却未消半分,微光透过金黄的流苏映在她眼角细纹里,似是一波秋风下的碧水,颤动而又平静。 “是…” 千零露紧紧掐着袖角,快要掐出血来。 说或不说!? 索罗斯顶替公主一事会不会暴露?此事若暴露后果任谁也承担不起。 她不觉有些胆寒,吞了几口唾沫。 “小妹你不要怕,皇后娘娘会给你做主的!” 肖婉君立在一旁小声道。 她紧紧抓着衣角,面色惨白犹如白炭泼了水,彼时她已急得满头大汗却不敢妄动。 千零露侧首,看见南宫胤询正面无表情的站在肖婉君身旁,那样冰冷的目光却叫人浑身一颤。 画皮画骨难画心。 人心到底有多险恶,她信任的尊敬的如今也无法辨明。 她不明白他为何也要加害自己。 不管怎样,她相信天下自有公道,无论什么阴谋诡计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是公主!” 她咬咬牙关,终是嘶吼出来。 “胡说什么?公主初来大汉怎会识得你?” 南宫胤贺立时站起身,浑身似燃了涂油的火球,径直走来抓起她的衣领,将她提起。 千零露娇小的身躯离地,被他提出五六米远,原本近在咫尺的火盆亦是瞧不清。 这下生生唬了她一大跳,望着他清冷无光的眼眸,她张皇失措想要开口却发现无论怎样声嘶力竭,喉咙像是塞了团棉花,发不出一点声音。 两行清泪喷薄而出。 她吓坏了! 如何能不怕呢!那可是她愿意付出生命去爱的人。 就算所有人误解她,咒骂她,哪怕是要置她于死地,她也不会退缩不会害怕,可唯独他!也只有他。 让她渺小到沧海一粟,让她卑微到一丝尘埃。 肖婉君大惊,正欲向前,奈何南宫胤询紧紧握着她的手,厉声制止道:“别去!” 这时丞相从大堂走下来站在静安王一侧,事不关己悠悠嘲讽道:“皇后还在此,昌邑王未免太目中无人了!” “叔母,依孩儿看,好好的婚礼闹成这个样子,虽然是有些不体面。可今日是鲁诺瓦和大汉友好缔结的日子,就依太子哥哥的家事处置吧!可别误了吉时。” 南宫胤询行了礼,声音压的极低。 太子二字也着实提醒了皇后。 如今他已是太子,明眼人都看得出,昌邑王是有心袒护她的。若皇帝有个三长两短,将杀个奴婢,得罪了未来的天子,倒是得不偿失。 皇帝病重,皇后本就忧心忡忡心焦如焚,自是对这尔尔之事不甚烦腻,若不是靖安王抓着不放,她早就不想过问。 如今南宫胤询一席话,她心中的火气也冲的淡了。 微蹙了蹙眉,翘起戴着琉璃玉指套的小指,用中指揉了揉太阳穴,点头默许了。 随后便一副不甚乏累的模样转身走向大堂。 靖安王不甘心,自立太子以来他是一刻也不想忍,一心的只想搅黄婚礼,拉昌邑王下位。 既然脏水已泼到公主身上,他自要辩上一辩。 然而丞相却老谋深算,知木已成舟,一切顺理成章,皇后都不愿管,谁敢轻举妄动。 轻轻抬起手臂挡住上前理论的靖安王。 如此他也只好作罢。 见此计不成,索罗斯急转心性,这一次她绝对不会放过千零露。 她若不死!自己太子妃的位置定坐不安稳,更别说日后攀登凤座了。 索罗斯连忙叩首谢恩,起身大步走到南宫胤贺身边。 “夫君,母后饶过零露姑娘啦!” 她语气有些兴奋,不过望向跪在地上呢喃自语却不晓得说些什么的千零露时,却迸射出绫人的寒光来。 夫君!她喊他夫君! 那样刺耳如刀划在心上! 千零露支撑着身子挪到南宫胤贺跟前,拉着他的衣袖,仰面望他虚弱的微笑道:“贺哥哥你说过她只是公主,你不爱她的!” “露儿你先回去,听话……” “我不听我不听!你从不说谎话!我记得……你从不说谎话!” 泪水打湿了她的脸颊,哽咽着已无法自控。 “夫君,零露姑娘定是受了刺激,不如先叫小幺带她回去休息。” 说着亲昵的挽起南宫胤贺的胳膊。 不远站着的小幺听着传唤便猫着步走来。 千零露定睛一瞧! 小幺?小幺!不正是给自己送丧服的侍女吗! 立时,千零露再也抑制不住满腔委屈与难过,直立起身指着小幺急道:“就是她!是她说,公主做大我做小……让我换丧服,我思量了……可是她说你要离开昌邑!要登基,所以我信了……我太傻了,我信了她的话……事情变成这样!都是她设计的!” 她已不知在说些什么,双眼红的要滴出血来!指着索罗斯怒道:“贺哥哥……你要相信我!是索罗斯的阴谋!她不要我和你……” “啪” 一记耳光重重的打在千零露的脸上。 一时间全世界似乎都安静了,耳边嘶鸣已听不到任何声音。 只是这样可怕的寂静,一下子让她无比清醒。 她干枯如柴的手摸了摸已没知觉的脸颊。 似乎泪水也在那一刹那干竭。 他打了她! 他的手颤抖不已。 他的心犹如烈火焚烧着。 他如何舍得!只是她疯了,她忘了这是什么地方!她竟敢喊出索罗斯三个字!她一定是疯了! 第78章 大婚日3 原来这十多年的情谊亦比不上人家一个公主的身份。 好荒唐啊! 她笑自己。 泪水已止不住的往下流,湿透了衣领,却是不曾哭出声来。 她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尊严,没有了家,没有了他也没有了爱。 她的阿娘总说她是个桀骜不驯的小兽。 可她到底还是活成了一个笑话。 也许人们会记得,有一个卑贱的奴婢曾敢在太子的婚宴上闹事。 却不会有人记得她为了活成他喜欢的模样而丢失了自我。 这些年她念着的想着的都是他,她的眼里也只见他。 忽然换了天地,一时竟找不到活着的意义。 不知从何时起,她成了他的绊脚石。 今日他更因她的无知丢了威望! 纵使死一万次亦不足惜。 她的眼中闪过一抹悲痛。 在这个世上,已没有一片乐土是属于她的。 她亦黯然,四周鸦雀无声却站着不少的人,他们应是在看笑话吧!可她不在乎,她在乎的是他失望的眼神。 她在乎的是他因她而丢了颜面。 他是决定要娶索罗斯做新娘的,这一刻她无比清楚。 而她在做什么?在破坏他的幸福,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他难堪。 她望了望四周,红艳艳一片!到处弥漫着幸福美好的气息,而这一切祥和都和她无关。 他不要她了,如弃草芥。 从此她与他再也无关,他不再需要她,或许从未需要过。 “太子,太子妃!吉时马上到了,该拜天地了!” 杨公公一如既往的小心翼翼,重重的尾字使她的心使劲往下一沉。 她知道她该走了。 蹒跚转身如戴着百斤重的脚铐,且走,且哭,且笑。 “是我贪图富贵,妄想乌鸦变凤凰!是我自欺欺人,胡言乱语。我是罪人!” “露儿!” 他拉住她的手腕,面色越来越铁青,嘴唇微微颤抖,只是那么一瞬间的不舍得,亦让她觉得还有希望。 然而那一瞬间的美好随即消逝,似比昙花一现。取而代之是冰冷的面容,这样的面容她亦是瞧的多了,是瞧得太多了竟也让她分不清,什么时候是真的,什么时候是做戏。 他的手拢起她的长发,取出腰间的青丝荷包绑在她的头发上,那样小巧的荷包还是她绣的,她依稀记得夏季蚊虫太多,他又娇嫩总是被围着咬,可他总嫌驱虫包太重,所以她为他精心设计出薄如蝉翼的荷包,没成想如今又回到她这。 “这样出去才不会被当成疯子!” 他冰冷的长袖一拂,那样决然!头也不回的大步迈向堂前。 百合大鼎里袅袅的烟气吞没了他的身影。 那抹影冰冻三尺的寒冰都没有这样冷,那一瞬间亦是她的错觉,而他的颜面和他的大汉一样,总比什么都重要。 千零露瘫软了般颤抖着挪动身体,一颗心空落落的,好像周围的人开始嘈杂,说着听不清的恶语,指指点点的往里走。 里面是热闹喜悦的天地。 她背道而驰! 踉跄着走出府门,凉风拂面却如刀割般,扶着漆黑的檐柱,她模糊了双眼终是忍不住低声呜咽起来,似个手足无措的孩子。 “我正找你呢!公主赏你的酒喝了它!” 一个凌厉的声音乍然响起。 千零露悚然抬头,那人竟是小幺。 而如今她却换了副面孔,毒辣的眼神犹如两条食人的蛇,就这样俯视着她,和昨日大相径庭。 她的右手上拿着一杯酒,那杯子是透白的玉,她的左手上戴着一枚蝴蝶状的戒指,一边在酒杯上抖了抖戒指一边朝千零露逼来。 “你知道公主想做的事,谁也挡不了,我劝你乖乖喝了它,免得待会遭罪!” 千零露心里咯噔一下。 索罗斯终究还是没有放过自己。 如果自己的死可以换来南宫胤贺的安宁,她也认了。 她紧紧咬着下唇,面色越来越苍白,双手开始不听使唤的颤动起来,连带接过的酒杯亦是无法平静。 也许死是很可怕的,不过那也是一瞬间的事,到最后也就没感觉了。 “别喝!酒中有毒!” 是南宫胤询赶来阻止。 话毕,只见三枚毒针刺进小幺的脖颈里,那样快,快到让她来不及眨眼。 小幺低吼一声踉跄躲避,直到扶住金柱倒地,才发出几声闷哼。 立时南宫胤询顶着一张阴沉的脸出现。 “把酒给我!” 看起来他十分的急耐,眼睛里朦胧了一团压抑的光,似一头抓狂的困兽。 可本就是他害的自己,如今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她恨他不及又怎么会听他的命令。 千零露双眼之中燃烧起烈火般熊熊炽热的杀意,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她有这样的眼神。 她端着酒杯一饮而尽,那样干脆利落的想要赴死。 这世上也着实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东西。 南宫胤询大惊,连忙抓住小幺的肩头急怒道:“解药在哪?” 小幺口含黑血,冷冷一笑那般得意,使尽全身气力抬手将三枚毒针全部刺入。 彝国死侍从不惧怕死亡,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完成任务,不惜任何代价。 他本知道的!一个想死的人你做什么都是徒劳无功。 他只是想着让千零露去闹一下,南宫胤贺一定会因为她而推掉婚礼的!只要他敢推掉婚礼,他就一定有办法让他入狱,最起码太子之位定与他无缘,可他失算了! 她一定恨透了自己!可是他不想她死,他不能让她死。 只听“哐啷”一声,酒杯落地。 他又是一惊忙起身寻她,此刻他的双眼已充了血,看起来十分骇人。 “我能帮你解毒!跟我走!” 他抓着她的手臂,力道极大!千零露再不会给他任何机会,仰手朝他脸上打去,他也不避,只叫这一巴掌结结实实的打在脸上。 “到此为止吧!我不管你如何害我!亦不管你到底有何目的!若是他日敢伤害我肖姐姐,我在九泉之下,化作厉鬼绝不会放过你!” 这一刻肃杀的风凌厉的吹着,吹起她的发丝打在他的脸颊脖颈,她的眼里尽是绝望的狠辣。 周遭静的可怕,南宫胤询怔怔愣在原地,她再也不会原谅自己!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他不明白!他不甘心! 可是天空突然燃起数朵烟花,带着浓浓的戾气。 新人该去祖庙祭祖,他知道她亦知道。 恍惚间,所有的希冀都随着烟花而泯灭,她挣脱了他的手,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仓惶逃离。 然而她能去哪? 她没有家也没有阿娘! 是啊!她的阿娘就葬在神庙之后,然而她却不能死在她的坟前,她还没有找到阿爹,还没能给阿娘报仇,她有什么颜面去面对她? 一个将要死去的人,却没有一处地方可以被埋葬。 荒凉的大道之上,孤零零仅她一人,所有人都沉浸在喜悦之中,唯有她要承受这噬骨剜心之痛。 痛的太久,或已习惯她已感受不到。 不知不觉走到大佛山脚下,望着深山枯木她心中茫茫无措。抬手任由稀薄的微光穿透指尖射进眼眸,她苦苦一笑泪已哭干再也流不出。 “老天啊我这一生从未做过坏事,为何要这样?难道就该坏人得道,好人入地狱么?” 她支撑着往山里走,任由锋利的怪树乱石割破她的衣衫,鞋子。 “我死后,便有饿狼野狗分食我身,亦算的上是功德一件吧!” 她说着不由得苦笑起来,我的这条命本就是他给的,如今被他的妻子毒杀,亦是理所应当。 又抱怨什么天道不公哪? 第79章 蓝漠花粉 夕阳渐没山林,满山的凤凰木丛犹如燃烧殆尽的天火,泛着幽幽褐红的光。 叶如飞凰之羽,花若丹凤之冠。 多美的金凤花! 可惜了这七月的花树,在寒冬里拼命的支撑着那即将枯萎的花枝。 无论它怎样顽强,都不及风霜吹打,飘落满地厚厚的残花败叶,有些已渗入泥土,有些才刚落下,红褐青黄杂乱无章的叠在一起。 踩在脚下绵绵软软,站立不定。 好累,她走的太累了。 万红花的毒已慢慢侵入她的心脾,慢慢吃掉她的气力。 终于在一棵树下瘫倒,仰面朝天,抬起松怠的眼皮,望着有风过,空中飘零了几许花瓣,带着腐朽又浓重的花香。 似有坟墓里的味道。 她的胃里虽犹如刀绞般疼痛,但这一刻心里却无比的平静。 从未有过的解脱感正如这凋落的花叶,找到了最终的归宿。 她轻轻扯下系在发间的荷包,青色天丝纹绣着精致的一个“贺”字,她用毫无血色的指尖摩挲着,仿佛他就在跟前一样。 荷包的小角竟破了个小洞! 里面的东西已尽数洒落。 她抖了抖嘴唇呵出一丝热气,却吐不出半个字。 微微蹙了蹙眉心,已是她能使出最大的气力。 他留给她的最后一件东西,竟也没能保住,凉沁沁的夕阳之色似心底的衰冷,无知无觉慢慢迫上心翼。 日落无声,满地的金凤花也褪去鲜红的妖艳,仿佛被无尽黑暗渐渐吞噬了。 她紧紧握着荷包,眼底再也收不住它的颜色。 迷迷糊糊只觉得阿娘赤脚跳着菩萨漫,犹如天上的神女,离她愈来愈近,只是无论怎么努力终是看不清她的模样。 这样美好的场景转瞬即逝。 随着无休无止的黑暗铺天盖地的袭来,淹没了她的阿娘!淹没一切… …… 祭过神庙,归入王府各项礼节已成。 皇后与一众大臣踏上返程的马车已是深夜。 空旷寂寥的大院只有残羹酒具散落的各处都是,几处大桌上还放着调味的檀香,奴婢们正忙前忙后的收拾着。 风一吹,红艳艳的喜布飘扬,冒着幽暗的光,但觉让人心中一凉。 堂门前青铜大鼎里早没了烟火气,只留满满当当的灰烬。 此刻地上泛着月光的青砖更显湿冷。 南宫胤贺来不及更换仍华服披身,心下担忧千零露的安危,早已急耐如火烧的蚂蚁。 “婉君!芒夜!露儿在何处?” 这时肖婉君不急不慢的牵马待走,满眼怒气道:“不是被你赶出府去了吗?” 今日之事,全没预料。 南宫胤贺眼眸一沉,脸上早已没了白日时的喜色。 “我为何答应婚事!你岂不知?露儿闹这一出,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本王叫你看住她,你干嘛去了!现在倒先指责我的不是!” 的确,今日照看千零露的本该是肖婉君,可却被南宫胤询截胡了。 她本想着自己面对小妹时定会心软,不如宴冥去更合适,况且她对他亦是十二分的信任。 着实没有想到千零露会戴孝上堂。 此间种种定和索罗斯脱不了干系,只是眼下南宫胤贺与这个冒牌的公主同乘一条船,她也不好明着来。 “你若是不瞒着她!事情也不会到这个地步!”肖婉君本就埋怨他行事独断,却只能憋在心里,到此眼角里尽是恼怒的泪光。 “少说一句,关于零露姑娘,王爷心里已经够急了!当下找到她才是要紧的!” 芒夜长叹一声。 闻言,肖婉君面色慢慢平复,小嘴一撅拉起乌骓马就往外边走边道:“宴冥跟着小妹呐!不会有事的!” “芒夜!凡府上的人,全部给我出去找!找不到,谁也不准回来!” 他长袖一拂眸光沉沉。 “公主那边……” 芒夜盼了盼他的神色,低头轻声道。 “她不是府上之人,与她不过利益使然,一天下来她也累了,不该去打扰!婉君我们先走!” 他脸色僵硬,迈着急促的脚步。 “就你多事!都说了炎冥跟着呐,能出什么事!小妹又不傻!还能为你寻短见不成!”她眉心涌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小声呢喃了几句。 出了府,月色凄清。 乌骓马“嘟嘟”低鸣,声音苍老却有力,不予肖婉君牵着,自个跟在南宫胤贺的身后。 他一走一停,不时蹲下身子寻找着什么。 肖婉君满腹疑惑,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在找什么?” 但见他低沉的脸上布满愁云,本乌黑闪亮的眼睛却变得血丝重重。 “我知道她一定伤透了心,她一定不肯再见我!所以我在她发间绑了一个荷包,荷包里装的是蓝漠花粉,花粉落地会有蓝光,只是暴露在空气中这么久,一点蓝光也找不见呐!” 他的语气清冷透着深深的自责和无奈。 “小妹不会有事,宴冥一定…” “宴冥!宴冥!若如你所说!询弟早把她带回来了!”他有些愤怒的打断她的话! 看着他已急出火的眼眸,肖婉君握了握拳头,大步走到他前面一声不吭的找了起来。 其实她的心里亦是十分着急的。 她不断的暗示自己,千零露不会有事。南宫胤询也不会让她有事,只是入夜已深还不见他们二人的踪迹,也着实让人担忧。 “是不是这!?”肖婉君用食指点起地上的微小颗粒,激动的叫出声来! 闻言,南宫胤贺更是不敢怠慢,急急赶过来抓住她的手指定睛一看,果然是花粉颗粒。 往前走,不时就有一些。 花粉散落的片多片少不均匀,难道露儿走路重心不稳吗?南宫胤贺带着疑惑往前寻,这样的状况越发明显,直到大佛山脚下。 花粉的散落更是差异很大,她走走还要歇歇!她为什么这样累?她怎么了? “露儿受伤了!” 万千思绪涌进脑海,却只有这一个解释。 顿时南宫胤贺悚了一声冷汗,面色亦是苍白不定,与月光一并,骇人万分。 “你说什么?小妹怎么会受伤?到底怎么回事?” 肖婉君拽住他的袖领,惊诧莫名。 只是他却无心管她,扯过衣袖只急着往山上奔,肖婉君一边追着,一边自顾自的说着不可能!怎么会!之类的话。 山路崎岖乌骓马身躯庞大难以进入,只得站在原地“嘟嘟”的打转。 森森的月光下,两人沿着花粉的踪迹一路磕磕绊绊,直到满山的凤凰木立在眼前。 第80章 无知生死 荒无人烟的大佛山上,尽是诡异阴森的凤凰木,月光一拂漆漆的红色更觉可怖。 “露儿!露儿!…” 南宫胤贺一声声呼唤着,却未有回应,四周寂静,越发显出他的声音突兀怪异。 任谁在这样的环境里都不得活吧! 肖婉君打了个冷颤。 满心尽是绝望,她心下害怕连带着哭声念念道:“小妹你到底在哪里?” 这时南宫胤贺在一棵树下发现了荷包,然则却不见千零露的身影! 当下他已是满头大汗。 寻人不见,自是焦急难过,用寒似玄冰的眼光盯着手中的荷包,面上竟是不动声色,任由汗珠从眉宇间无声落下。 肖婉君望着他的神色,心里一慌,手忙脚乱的扯着他的衣袖问道:“怎么办!怎么办?” 不敢想千零露现在是何境地。 似比战场杀敌还要恐怖万分。 肖博弈一死,千零露便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她怎么能不怕! 她惊慌!她惶恐! 这一刻尽数写在了脸上。 “嗷呜呜”几声怪叫直穿破云霄,不知是豺是狼! 只感觉南宫胤贺浑身猛烈的抽搐了一下,整个人似冻进了冰窟。 “翻山!” “翻山?你疯了?方圆几百里呀!”她不敢置信的望着他。 而他坚定的眼神如巨石沉海一般,绝不会动摇。 她叹息一声,别无它法。 “那好…我去叫人!” 即走时却听得。 “三哥…三哥…” 微弱却亦听得清晰。 “是宴冥!” 肖婉君大喜,遁着声音寻去,他就倚在那棵树的后面,双手摊在地上,像是受了很重的伤,立时肖婉君收了喜色。 因为她看见他的脸犹如?在墨盒里,从皮肤最深处透出一层层黑来,尤其那双眼睛周围如墨一圈,双脚痉挛不止,嘴里不停的哼着“三哥…” “宴冥!” “小心!他中毒了!”南宫胤贺一把拉开将要靠近的肖婉君。 随即南宫胤贺点住他的四大命穴,这才勉强阻止毒素扩散。 他抓住他的肩膀心焦如焚。 “询弟发生什么事?!露儿呐?!” “我腰里有银针…三哥!先帮我…把毒…逼出来!”他吃力的喘息着,发黑的口鼻时断时续的抽搐着。 南宫胤贺亦不敢怠慢,连忙按照他的指示,天穴,地穴各两针,十个指尖各一针。 随着乌黑发紫的血顺着银针滴落下来,他也渐渐恢复些气力。 到此,肖婉君才凑了上来,摸了摸怀中,竟连条帕子都没有,只得攥紧衣袖为他擦去额头上的汗珠。 “没事!不要担心…” 他冲她挤出一丝暖心的笑容,她却更是心疼,泪水噙在眼中不敢落下。 “询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见他颇有好转,南宫胤贺按捺不住内心焦灼,声音亦是重些。 “是黑衣人!总有六个!他们用毒针伤了我,抢走了三嫂,对不起三哥!是我无能!” 一激动,他呛了两口寒气,重咳几声。 肖婉君急忙捂住他的胸口,帮他顺气。 “慢慢讲!慢慢讲!” 他这一声三嫂叫到南宫胤贺的心坎,自是对他的话不会有半分怀疑。 “黑衣人?什么来头?” 南宫胤询的脸色越发的难看。 只一瞬间的寂静,但觉荒凉诡异刺进皮肤的每个毛孔里。 “蒙着面!没看清!” 南宫胤贺目光倏忽一跳,定在南宫胤询身上:能伤到他的人屈指可数! 思着,不觉一双黑沉沉的眼眸深沉如鹰,似是一块海边捶打的礁石,看不清棱角。 “六人!?难道是鲁诺瓦六大元老?不对!他们为何抓露儿?不对不对!我已和公主成婚,没可能!” “这事用想吗!他们一定是火神教的,除了火神还会有谁掳走小妹!况且他也不是第一次了!” 肖婉君神色变得厉害,一阵青一阵白,如将死的鱼眼狠狠的瞪着刽子手,狠辣至极。 “是啊!他是露儿的师傅!我怎么没想到!”南宫胤贺似拨开云雾般,蓦地抬头。 “王爷!我们召集军队杀上食人谷!取下火神头颅,救回小妹!” “咳咳…”南宫胤询不停的咳起来,眸光幽暗,一股戾气因她的话语从心底汹涌喷出,却不敢表露,只得以咳声掩盖。 这个该死的女人总能把事情推到自己最不想看到的一面! 他心底不由得生出咒骂之意。 “怎么样?宴冥你怎么样?” 肖婉君仍是十分担心他的安危,面色忽而白忽而黄,紧抓着他的胳膊不放。 只是这样深深地关切,毫不掩饰的爱意却让他十分厌烦。 他摇摇头示意无碍,此刻连与她说句话都嫌厌恶。 “三哥!你有什么打算?”他觊着他的神色,生怕他会杀上食人谷! 倒不是因为惧怕他,而是在皇权动荡朝心不稳的时候,同他有正面冲突只会两败俱伤,眼看皇帝活不过这个冬天,他可不想让靖安王坐收渔翁之利。 如今保存好实力才是最要紧的! “火神很聪明的,从一开始他就利用露儿牵制我!可如今她对火神而言已无利用价值!” 南宫胤贺神情惶惑,望向幽暗不见边际的凤凰木丛,心中一痛犹如千年的积雪冰封。 “我总感觉他对露儿不怀好意!可若真打起来,可苦了昌邑百姓!若是什么都不做!我将失去我最爱的人!” “或许真正要伤害她的人,不是火神!” 南宫胤贺眼睛睁的大大的,惊道:“什么意思!” “她出府门时有个叫小幺的贱婢,逼她服了毒药!” 闻言,南宫胤贺的神色变得愤怒又带几分悲哀的嘲笑。 她说过是公主给她送的丧服!是索罗斯! “这一切都是真的!她从未骗我!为何我宁可相信全天下的人,却不肯相信她!” 南宫胤贺的脑袋像是被无数铁针狠狠的刺着。 他不敢想象她当时的绝望,他不敢想象她当时的心凉。 “是我害她中了毒!”他的声音冰冷却也只能咬牙低眉,他动不得索罗斯,亦动不得火神! 他终于感到无奈,感到自己的无用。 “婉君,你带询弟回府!我要去食人谷!” 似是下定某种决心。 他总要为她或为自己做些什么才行。 肖婉君猛地打了个寒战,登时跳起身。 “什么!食人谷太凶险!王爷还是准我带人和你一起去!” “不!谁也不准去!询弟!若我回不来,昌邑就交给你了!” 他深望他一眼,抽出腰间的折扇,瞬间跃进凤凰木丛,只留一阵幽冷夜风。 第81章 迷毂花1 四更天,寒鸦时不时“呱呱”叫上几声。 门外悉悉索索的传来些动静,婚房里,索罗斯坐下来,又站起来,又来回走了几步,走到门口,却又回到屋里。 “小幺?” 索罗斯已褪去华服,卸了浓妆,试探性轻喊一声。 终是未有回应。 唤不到小幺,又盼不到南宫胤贺。 不晓得,不中用的奴婢是否除去千零露这个心头大患。 她若不死! 怕是自己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心下越思越烦,轻推门而出。 正巧看见肖婉君后脚踏进远处的厢房,她进入后,门户紧闭随即掌起灯,透着微弱暗黄的烛光,依稀能够分辨并非她一人。 本想上前瞧个清楚。 只进屋拿件棉袍的功夫,便见芒夜带着孙仓公急匆匆从院门口赶来。 索罗斯皱眉退后一步,躲进了屋内。 吹熄了香氛的龙凤红烛。 透过窗口的缝隙,并见他们二人也进了那个房间。 不知道肖婉君这个贱人又做的什么妖! 索罗斯思量着此次前来,只带了小幺一个死侍,她又不明去向,本就和肖婉君有仇,现在还是少管闲事的好! 她褪去鞋子摸着爬到床上,钻进被窝。 乏累了一天,虽心上诸多事情缠绕,仍抵不住深深的倦意。 往柔软的被褥里一躺,不知不觉竟睡了去。 不晓得过了多久,忽觉一阵阴风拂面,索罗斯乍然惊醒,只见床前立着一个黑影。 不待反应,那人一动。 只觉耳门处刺痛,耳中尽是嗡嗡之声,跟着全身酸痛无力,奇痒无比。 “来…来人!” 她发觉自己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心下又惊又怕捂住喉咙,想要起身拿放在桌上的鞭子,却发现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 “你…你…你是什么人!?” 索罗斯拼命挤出几个字。 那人身影清瘦,只一挥袖,房间中两盏凤烛亮起,刺得她眼睛生疼。 眼前白茫茫一片,那人黑衣泠然正瞪着自己,戴着一张十分吓人的面具,犹如十八层地狱中燃烧的烈火。 索罗斯惊惧不已,身体往床角挪动。 “你…!想干嘛?” 无论她怎么用力嘶喊,发出的声音细小如蚊。 “索罗斯!你可知我是谁?” 说着他抬了抬衣袖坐在床前,对上他冰冷带着杀意的目光,只叫索罗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知她身份,定不是善茬。 “我不认识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索罗斯咬紧牙关,恶狠狠的瞪着他。 突然剧烈的疼痛猛然袭来,她捂着胸口、肚子,却不晓得哪里痛,好似哪里都痛,又好似哪里都不痛! 她蜷缩成一团,抽搐着发出一阵阵呻吟。 “求你…别杀我…” 她的额头渗出许多冷汗,声音变得平缓虚弱。 “你不认得我?”他突然凑了过来,带着一股淡淡的草药气息,他的嘴角忽的勾出一个嘲弄的弧度。 “呵!你自然不认得我!你若认得我又怎么敢毒害我的宝贝徒弟。” 他用那种得意的语气,不知什么时候他手上多出两根银闪闪的针,那锋利而冰冷的银针离索罗斯的眼睛半寸不足。 她脸色苍白,大惊之下仓惶后仰,脑袋重重磕在床头的木板上。 连喊痛的声音都发不出去。 徒弟!千零露! 他是千零露的师傅! 这人难道就是火神吗!? 曾听南宫胤贺提过一句,此人是个“毒公子”,行事诡异有仇必报。得罪他怕是没好果子受! 索罗斯惶恐不安,眼神涣散一时不知怎样辩驳。 沙哑道: “她死啦!不是我杀的!是小幺做的!” 他似笑非笑道:“她死了!你还能活到现在!” 千零露还活着! 小幺果然是个办事不力的家伙! 怕是现在她已死在他手上了! 好汉可不吃眼前亏,索罗斯忍了忍身上的麻痹酸痛,咬紧牙关强装镇定道:“你听我说,毒杀零露姑娘并非我本意,你知道我本是彝国公主,现在沦落到此寄人篱下。本就不易,怎么会随意杀人。是国父!” 她的眼睛突然睁大,牢牢盯着火神,生怕他不信任,随即又补充道:“不知他从何得知零露姑娘是彝国妖女转世,所以派了好多死侍…就是那个叫小幺的一直想杀零露姑娘!我还劝她…啊!” 突然身上的痛楚越发厉害,她只胡乱捂着腹部打滚:“你…你给我下了什么咒?” 见她痛苦的嘴脸,火神冷笑三声。 “你尽管谎话连篇!说的谎越大你就越不得安生。” 他的语气轻缓,但叫索罗斯浑身一颤,她在彝国时也用许多稀奇古怪的毒物折磨过不少贱胚子,但今日却被人用到自己身上,才知天道好轮回是苦不堪言。 这才见他一会儿功夫便觉他是比自己还要狠辣百倍的人,该如何在这种软硬不吃的人手中活命!? “我也没全说谎话!她就是长的和那妖女一模一样!” 果然不说谎就不会痛! 他似乎更来兴趣,收了寒光逼人的银针,语音之中已无怒意。 “你说的那个妖女是怎么回事?” “你先把我身上的咒解了!我就告诉你!” “你敢威胁我!你信不信我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字字如冰刀,只觉把人剔骨削净。 索罗斯吞了口唾沫,不敢觊觎他的神情,经了这一遭罪,哪里还敢反抗。 “传言在彝国有一种花叫迷毂花,迷毂花瓣是天赐的神物,一百年才开一次花。吃下一朵便不会觉得饥饿,吃下两朵便可根治百病,我父王刚登基时,这个妖女来到彝国。她可以操纵迷毂花的花期,她来时彝国遍地开满花朵。一开始人们把她当成了神女,祈福祭祀供奉一样也没有落下。可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在十年后她卸下伪装露出她妖女本来面目。在她的妖力下开出的迷毂花,盛比毒物人们服用后吐血暴毙。而她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有人说她被我父王抓起来烧死了,还有人说她遭了天谴…” 索罗斯的声音越来越小,生怕被她口中的妖女听到似的。 火神听了,但觉疑惑。 “这么久远的事,你又是怎么认得她的相貌?” “哼!雅塔就是那妖女的孩子!他屋里就藏着她的画像!要怪就怪我父亲太仁慈,偏留下这个孽种!” 说到此,她言语凌厉,恶狠狠一副想要吃人的模样。 火神沉吟半晌,心下纳罕:她的话虽不假,但或许不是事情的全部经过,况且传言未必可信。唯一可确认的是丫头定和彝国有关。 第82章 迷毂花2 天将破晓,他亦不方便久留。 一方面怕肖婉君送早点,若发现自己曾有出门,免不了一些口舌辩解。 另一方面他还要思量,怎么对付已上食人谷的南宫胤贺,虽说右教使能够拖延些时间,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若不能当面会他,以他独断专行的性格,未必不会召集军队屠山。 火神冷眼看了一眼索罗斯,讥嘲道:“你不仅敢用万红花害我的徒儿!还敢对皇帝下手!你是不是觉得你做的天衣无缝?无人知晓!是不是觉得有鲁诺瓦给你撑腰?胆大妄为!你倒是忘了自己是个冒牌货!” 闻言索罗斯大惊,久久不能言语,面色惨白一片。 被人戳穿灵魂般,那一丝戾气也尽收心底! 果然他不是吃素的,把自己的命门拿捏的死死地,饶是再愤怒再不甘心,犹如被抓住尾巴的蛇,动弹不得! “世道乱,各取所利!我不过为了活命,皇帝死了,与你也有好处!难道你就不想做皇帝?” 她压低了声线,探了一眼他的神色。 面具之下幽暗的眼神,没有任何波动。 索罗斯心中暗忖: 他的城府心性深不可测,不敢想象广目元老是怎么逃过他的眼,在火神教卧底这么多年! “你不能杀我!我可以帮你登基!” 她试探性的更近一步。 这样的话,在他没有戴上面具时便已听过一次。 看着这个自私自利,又自作聪明的蠢人,他冷笑着提醒道:“大汉永远是南宫家的天下!鲁诺瓦妄想!彝国妄想!你更妄想!” 说罢,起身要走。 索罗斯中了他的毒,岂能让他一走了之,当下扯住他的衣袖:“等等!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解药拿来!” “哼!像你这样虚伪的人,我杀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现下不过给你点颜色瞧瞧!还敢要解药!看来还是我下手太轻了!” 索罗斯被他凛然一眼,看的心头一怯,不禁松了手。 他捏着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烛光中亦是美人一个,只可惜美丽的皮囊却长了一堆稻草的脑子。 “你以为顶替鲁诺瓦的公主爬到太子妃的位置,就高枕无忧了?没想到会成为他们的一条狗吧!想必四大元老已经找上你,否则你手上也不会有万红花!” 冷不防被他这么一摸,还未回过神又听他这样嘲弄,她素来骄横跋扈,却是受不得他如此轻薄,拼命要挣脱他的手。 岂料他更是个倔强的主,乃至自己的下巴都被他抓红了,也未挣脱的开! “你放开我!” 哪受过这等气,当下便委屈的要落泪。 火神一把将她推开。 最看不得女人在他面前一副死了爹妈的哭相。 “你要想活下去!满月日食人血!” “什么!”索罗斯吓得脸色惨白,一屁股蹲在地上慌乱道:“食人血!我堂堂公主还怎么做人!” “你配做人么?你对丫头做的事可比这狠多了!” 他牙齿咬的咯咯响,才发觉只要提到千零露他的情绪才会有变动! 真可怕!她突然觉得千零露这个人真可怕! 她咬了咬嘴唇哭出声来,到此才真正是怕了。 火神看着她,心中暗暗叹息,他不会杀了她,她于他而言,还有更好的利用价值。 现如今她已嫁给南宫胤贺,她的身份就是他的死穴,只需要假以时日,好好谋划定能让昌邑王落马,到时靖安王那个草包更不值一提! “四大元老个个都是治毒的行家,放心吧他们一定不会让你这条狗这么快就死了!” 他阴冷笑了两声,再抬头时便不见了踪影,只留两扇木门咿咿呀呀的被风吹着来回摆动。 索罗斯暗自赌气,就不该让小幺这个不中用的东西去杀千零露,没成想人没死成,反而赔了夫人又折兵! 为不食人血,如今只能去求广目元老!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这两三个时辰比这一生都久,她似乎也找到了这毒的蹊跷。 只要她心平气和的什么都不想,痛苦便会轻些,若是揪着一件事不放,似比万剑穿心浑身上下没一处好地方。 她简单的穿了衣整理的下妆容,昌邑王府里的奴婢一个知趣的都没有,现下王爷不在竟连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 忒不把人放在眼里。 她兀自生气推门而出。 话说,肖婉君这一大早的就提着饭盒去了那间厢房。 那里到底住着什么人? 反正事情也不会比这更糟了,横了横心直直冲着那房门去了。 “宴冥你身上的毒还没全解!还是不要去啦!” 老远就听见肖婉君的声音。 “我怎么可能眼看着三哥去送死!” 一个男声越来越近了。 “吱呀”一声门开了,迎面走来的是南宫胤询。 他面色不太好,二人好似在争吵什么! “询公子?” 索罗斯捏了捏喉咙,声音苍老沙哑,勉强能听清她说的话。 “公主?”南宫胤询抬首看着她故作震惊道:“你的声音?” “没事没事…着点风寒!” “贱人!你还敢在这!”肖婉君一见索罗斯就拔剑相向。 “不打!不打!”索罗斯一纵眉躲到南宫胤询身后。 “婉君,王爷和零露生死未卜,现在可不是闹事的时候!”他一把抓住肖婉君握剑的手,低声劝道。 她虽有气,但瞧着南宫胤询坚定的目光,又联想到王府无主,她应独当一面才不辜负王爷和小妹,与索罗斯的新仇旧恨眼下也只能先搁置。 她叹了一口气,手一颤收了剑。 “今日饶了你,下次可没那么便宜!” 当下已知是他们二人,便也没什么好奇,这番一折腾,身上更觉难受,索罗斯只急着出府同死侍们会合,尽快找到广目元老研制解药。 竟破天荒的道句感谢匆匆离去。 “婉君我走后,能担起府上重任的就只有你和芒夜,你们一定要看好家门,务必不要让靖安王趁虚而入,我一定会带三哥回来!” 肖婉君心上一痛,好似要生死离别。 可她是肖家女将,在心上人面前更要独当一面,她忍了忍泪,点点头。 不再阻止只轻言道:“你一定要回来。” 第83章 山谷幽幽 他重伤在身,肖婉君实在放心不下,他前脚刚走,她后脚就偷摸跟了去。 再次来到食人谷依旧寒气逼人,她紧了紧衣领仍不觉瑟瑟发抖。 望着深深的秃木山林,泛着白茫茫凄惨的光泽,她心下微有些担心:不知宴冥是否找到贺王爷! 食人花不惧严寒,想必仍十分凶猛,记得小妹说过沿着河道即是进谷的路。 极目了望崎岖的河道已枯竭,只剩一些冰渣附在泛绿的怪石之上。有风呼啸而过,谷中各处传来“呜呜”之声,更是荒凉萧索。 她轻功奔走,避免发出声响惊动林中的食人花,入谷深处四周少有青青之色,两处山泉“咕嘟咕嘟”冒着泡,从高处落下的水形成了水帘,有云烟般的雾气,暖意更甚!原来食人谷内是别样天堂。 怪不得火神会选择这处地方藏身,她勾了勾嘴角,一想到早晚要铲平这里,心境比稀薄的日光还要淡薄。 穿过一些齐腰的无名花草,即听得悠悠琴声响起。 肖婉君赶忙蹲在一块巨石之后,稍定片刻才瞧去,不远处的凉亭里抚琴之人正是火神,虽只见他的背影,但仍十分确定他的身份。 “真想把你千刀万剐!” 肖婉君握紧手中的宝剑暗暗咒骂一句。 因右教使布了阵法,南宫胤贺在怪树林中寻了一夜,直到现在才逃脱出来,亦是被这清扬平缓的琴声引来。 他将折扇别在腰间,看着火神沉醉其中,淡然自若。目光一灼,灼灼盯着他:“火神大人的待客之道今日本王算是见识了!” 火神双手平放在琴弦之上,立时乐声戛然而止,他微微睁开眼粲然一笑:“什么事劳您大驾,总不是折腾了一晚上就为了伐我家几棵树吧?” 闻言,南宫胤贺脸色一沉扬了扬嘴角,抑住怒气,轻嘘出一口气,“露儿在你这?对吗?” “怎么?把我徒弟给丢了?又来问我要?” 他轻哂从后面拿出那只白玉古笛在手中把玩,那笑意里不乏倨傲霸气之色。 南宫胤贺望着白玉古笛似是吃了颗定心丸,不管怎么样露儿在他手上亦是安全的。 “把露儿还给我!”他咬齿道,额头已泛青筋。 火神忽的改了模样,“哐当”一声将古琴打翻在地,冰冷的面具之下,一双眼眸沉静犹如深不可测的海洋,不知下一秒是波涛汹涌还是风平浪静。 眨眼的功夫,他来到他的面前,用笛子逼在南宫胤贺的脖颈,话语犀利道:“她是物件么?你想要就要?想扔就扔?” “请你把她还给我!” “你想要我的丫头?不如跪下求我!怎样?” 生冷的嘲讽,刮的他耳膜生疼,他眉心微曲,眸中是坚定的光芒,声音却微微有些颤抖,“我照你说的做,你会言而有信把露儿还给我吗?” 他说这话,原叫火神一愣,移开逼他命门的骨笛,只盯着他的眼睛沉默不语,心道:傻丫头,若你能看见他为你这般,怕是要开心到疯掉! 可惜了!可惜! 他眸中闪出灼热的烈火,双肩微微一震。 心下思量之深,全没晓得肖婉君举剑从后面刺来。 南宫胤贺见状脸上大惊,慌乱去推火神,只觉剑气泠然从他左肩划过,瞬时鲜血肆意喷涌,肖婉君赶忙收剑不觉神色巨变。 “王爷!” 待定之时,他眉头紧锁已捂住受伤的肩膀。 肖婉君知道自己犯了大错,两颊怒红泪光萦然不觉色变,“你干什么替他挡!” 他亦不管她,只盯着火神求着道:“求你!把露儿还给我!” 肖婉君望了望立在一处的火神,她神色凄惘唇边泛起一涡苦笑,原来小妹在他手上,怪不得一向不受制于人的南宫胤贺会放低姿态。 “若是你能把小妹还来,我哥哥的仇便就算了!” 话闭,有温热的雾气自心头涌起,凝成眼底一片白蒙蒙的氤氲,热泪盈眶,她是忠义之人,说出的话从来算数,若能换的千零露,别说要她放下仇恨,就算要她的命也行! 南宫胤贺从未想过她把露儿看的如此重意!这一刻竟觉得对露儿的付出,自己还不如她。 只听得风声冽冽,杂草丛生相互抽打缠绕,三人肃立,谁也不肯再开口。 恍惚是过了良久,南宫胤贺的蚕丝喜服长袖已被血沁的分不出模样,再不能耽搁,若是寻不回千零露,可叫他怎么活!他从来没有这种揪心的痛,似被无数小虫啃咬! 他绝不能失去她! 他知道这是他唯一的机会,狠狠的咬了咬牙,扑通跪地。 “求求你把露儿还我!”他的眼眶泛红,声音哽咽已是被逼到了极点。 他素来同他那爹一样自负! 怎么就为了个女人下跪! 这么一跪更叫火神心中火起。 一想到当年他们明明可以从死牢里救出父亲,可他们无动于衷任由自己磕的满头是血,他们是那样高傲那样自负! 看着南宫胤贺同老昌邑王一模一样的嘴脸,他就无法抑制心中燃烧的怒火,他的眼眸里瞬间布满了血丝。 “呵呵…没想到不可一世的昌邑王也有今天呐!可惜你跪我也没用,她根本不在我这!我不过是戏耍你!你还真当真了!” “不可能!露儿怎么会不在这!?” 闻言,南宫胤贺一颗心沉入谷底,再也支撑不住似是一堆未干的泥塑瘫软在地。 肖婉君双眼迸射出杀人的火光,于他的深仇大恨这一刻瞬间分崩离析,眼下就要与他清算。 “我们太傻了!竟相信这狗贼的话!”她督一眼南宫胤贺,立起剑咬牙切齿嘶吼一声:“狗东西!休要废话!还我哥命来!” 她来势汹汹,火神扬起手中骨笛抵挡,剑刃划过发出刺刺嘶鸣,眼见不过十招,肖婉君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多次险些丧身在白玉骨笛之下。 倒是火神处处留情,并未要她性命,而肖婉君一心的要杀他填命,难道会因他手下留情而放弃杀他吗?自是不可能! 她招招都是往要害里打,实在难缠,打到最后火神却是只防不攻! “怎么?你瞧不起你姑奶奶么?狗贼接招!”肖婉君挥剑劈开,力道极大。 火神一跃,跳上凉亭! 肖婉君大喝一声,纵身追上凉亭! 看来她报仇心切,今日免不了一场好斗,他虽吃过解药但身上余毒未清,实在不宜长时间同她纠缠! 跳下凉亭,杂草虽高却无处躲避!无计可施之时,只听得嗤嗤两声急响,半空中飞下一枚暗器,直直击中肖婉君胸口,她痛的往后一仰,吐了一口血倒进了草丛。 第84章 山谷幽幽2 那人一身紫衣装束,从远处飞跃而来,正要对肖婉君痛下杀手! “大祭司!住手!” 火神一声呵斥拦下她! 她戴着一张白色的面具,束高马尾,一副杀人不眨眼的模样。 “是你!” 眼前这人就是害哥哥生不如死的毒妇,就算她化成灰她亦认得,肖婉君擦了擦嘴角的血,抓起落在地上的宝剑,就算是死也要拉她垫背! 然则大祭司却不会有火神那般好心,本觊觎火神的威严没能结果她,如今她疯了般举剑就砍,即便是因自保失手杀了她,火神亦不能说什么! 当下大祭司嘴角一斜,眼眸中潜藏着深深地杀意,她抽出黑色的玄铁剑,削铁如泥一下斩断肖婉君手中的宝剑! 下一剑就要取她性命! 见状,南宫胤贺忍住肩膀的疼痛,急奔而去挥出折扇搭救。 “欺我昌邑无人吗?!” 虽受伤,但对付大祭司这样的货色还是绰绰有余! 折扇如锋利的飞刀,“嗖嗖”来回飞转,只不过几招就将她的面具打落! 她仓惶掩面,连连后退。 “手下留情!”火神出面阻止,双手抱拳将白玉骨笛握在两手中央。 “丫头真的不在我这!” “为何笛子在你手上!?”南宫胤贺逼问道。 “昌邑王府铺十里红妆时,我也闲来无事凑凑热闹,顺便去看了一眼丫头,她说她要嫁给你,这笛子便还给我,她还说你不喜欢我,以后少有往来!早知道你会辜负她!那日说什么也不会把她留下!” 闻言,南宫胤贺倒抽一口凉气,整颗心似被地狱的鬼怪撕扯着。 “怎么会这样!” 眼见他在崩溃的边缘徘徊,火神低了低语气, “火神教委身谷中,本只求个清净,不想与人为敌,更不想与昌邑王作对,刚才是我冒昧,乘口舌之快对你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见他说着软话,南宫胤贺心里却如针扎一般,他不在乎他的欺辱,他只在乎千零露的安危!眼下这样的结果却叫南宫胤贺无法接受! 缕缕阳光扑打在火神的脸上,那张面具澄澈分明。 他正如这冰冷的面具,没有丝毫情感! 像他这样冷血的人,永远不会知道,千零露在自己的心里有多重要! “火神教若是真想与世无争!那日就不会出现在青枣湾!收了伪装吧你我心知肚明!” 南宫胤贺虽怒容满面,但眼下肖婉君重伤,千零露生死未卜,万不能将时间浪费在这里! 他拉起肖婉君的手臂。 她颤抖着起身,捂着胸口嘴角挂着刺眼的血迹,而她的脸色难看至极,写满大惑不解,像是填满了心事,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火神嘴里念叨着两个字“丫头…”。 “婉君!我们走!” “恕不远送!”火神挺正了身子,声线没有一点波动。 大祭司将玄铁剑收回,碎了一口,“这一次真是便宜他们了!” 火神脸色一沉,冰冷的眼眸之中犹如肃杀的风刺进皮肤的每个毛孔,大祭司不觉打了个冷颤。 不敢直视他的目光。 “功夫见长!就越发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再敢给我找事,我废了你的手!” “是!大人!属下遵命。”她微微一震,低头回话。 然则也只是面上服软,她素来争强好胜,她要谁三更死那人便不能活到五更,在外面也得来一个“活阎王”的称号。 望着二人消失在密林之中,她的眼睛里尽是狠辣的光芒,她嫉妒千零露能轻而易举的得到火神的关爱,她恶心,昌邑王居然为了一个低贱的人下跪。 它这么喜欢千零露,肖婉君倒是个有趣的存在! 对火神教不利的人,不配这么开心的活着! 她的眼睛眯成细微的一条线,嘴角勾出丝丝得意的笑,心底已有了一个比杀了他们更有意思的主意。 … 河道旁的石子,透着黄褐色的光,缝隙中生长出几株深青的芦苇,它那样拼命的顽强的想要摆脱石头的束缚。 只有这样它才能冲破牢笼,昂首阳光之下。 她终是想起,那句“丫头”在哪里听过,是宴冥抱着自己时唤的名字! 是啊!他是能驯服狼群的狼王!怎甘心低人一等,平庸一生呢? 一切都错了!都错了! 火神就是宴冥,仿佛一切都说的通了! 这样的想法,惊骇莫名,似有一把锋利的刀迅速在她的心上划过,她痛的不能言语,泪水无可止歇的滚落。 “婉君你怎么了?” 见她眼角通红,泪水喷薄而出。那模样十分骇人,南宫胤贺惊诧万分。 “贺王爷…宴冥说来助你,你可见他?” “未见!” 他总比自己聪慧,总比自己功夫高强,不至于在这里迷路! 她冷冷一笑似乎都懂了!原来,丫头从来都不是叫的自己!钟意意的是小妹!竟是小妹!所以他又有什么理由对哥哥手下留情! 肖博弈时死的惨还状历历在目怎能忍受这弑兄之痛!又怎能忘却这杀生之恨! 无论火神是南宫胤询与否!她都要撕开他的面目为哥哥报仇雪恨! 心境从未有过这般释怀! “王爷,你快回府吧!如是小妹真的在六大元老手中,怕也是冲您来的!早做准备!” “你不跟我回去么?” “宴冥在这里,我要找到他!” 南宫胤贺缓缓点点头,神色稍稍松弛,“放心!我一定会救出露儿!食人谷凶险你小心点!” “王爷你也是!” 南宫胤贺回到昌邑王府,一刻也不敢耽搁,召集精兵五千,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直至管辖范围内,进行细致摸排,非要查到六大元老的踪迹不可。 索罗斯当为和亲的公主,那四人定会找她汇合! 然则府上各处寻找均不见索罗斯,他心下十分恼火,面上只如一波冬日湖水,安静异常。 月色已高挂,晴朗的天气下繁星更盛,月儿也越发圆润,可人总不能团圆,到此露儿已失踪两日了! 他蹙着眉,立在索罗斯门前,犹如一尊万年的雕塑! 等了许久,她终于回来了! 不知为何她步履蹒跚,精神萎靡,嘴角还残留一丝血液的颜色。 她惊诧的盯着他,微微张了张口。 “夫君!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 “眼下只有你我二人,还做什么戏,倒怕公主是要假戏真做!” 他的声音低沉的可怕,明显让她不舒服。 “说的极是!是我自作多情了!不知王爷找我何事?为明天进宫请安的话!你倒是来的太早了!” 她含着淡淡的怨气。 “公主不想说说出去这么久,去做什么了吗?” 映着清明的月光,她冷冷一笑, “怕是王爷管不着吧!” 他颔首,握着扇柄咯咯响。 一想起她对千零露做的事,就叫他无法平静的,哪怕她是公主! 第85章 鸳鸯双虫 “若你是去见鲁诺瓦的人,本王可不得不管!” 他眼底有凌冽的怒色。 原来他是怕这! 索罗斯微微吐出一口气,若只如此倒也没什么可怕,随即露出示好的温柔笑意。 “王爷您多心了,我永远和您在一条船上!我方才只是吃坏了肚子,不过出城寻医!” “是么!公主既能毒杀露儿,想必亦是精通药理,怎么区区小病还要寻医!” 闻言,她不禁大惊失色,此事他已知晓了,这是要撕破脸皮! 虽此刻他还不敢把自己怎么样,但日后助国父灭铁骑可是要落空! 她茫然片刻,仰起面容坦然回视。 “王爷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料他也拿不出证据,索性理直气壮些。 见她不认,南宫胤贺含了一缕不可见的笑意,她到底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人,枉他之前还那么信任她!袒护她! 终究是自己没有识清!弄丢了世界上最爱自己的人,竟与这等狼心狗肺之人结为连理!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亦是怪不得旁人! 他微微闭了闭眼,心中穆然一痛,圆月发亮照的大地璀璨通黄,他整个人儿恍惚不见,心中只念千零露笑颜如花的容颜,似是春风暖面,吹湿了双目。 他深深凝眸,无奈轻轻一叹,“若六大元老中有人来找公主,还请务必告知!” 她漫不经心一笑,点头同意。 心里却不停咒骂:千零露若真是死了才好! 目送他消失在庭院尽头,索罗斯整了整衣裙,无限得意!早已忘了刚食过人血的恶心滋味。 南宫胤贺捐步走着,仿佛走到哪里都有千零露的身影,待他想要握住时她却不见了,好似一个漂浮的梦。 深夜中,幽幽暗色的光打在廊道的红色柱子上,显得好虚幻,让人觉得的失去一切存在的真实感。 好大的庭院,好清净! 他觉得好孤独,好难过! “你晓不晓得?你是月光!应与本王同在!告诉我!我该去哪里寻你!” 夜深人静时,望着天上这轮孤月,他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疼痛,哽咽着。 正伤心之余,忽听得妙香庭院里有轻缓的脚步声,心下一凛! 是什么人敢夜闯自己的住所。 他悄悄躲到石柱之后,等待那人显露真身,只见她黑衣长袍未戴佩剑,月光一拂,雪白的面具更是刺眼。 那不是火神教的大祭司么! 她手中拿有投毒的暗器,那只暗器呈圆柱状,一头涂有迷药,一头用来吹出迷烟! 她又来作什么妖? 真是欺人太甚! 南宫胤贺眸光流转,怒气正盛似银光倾泄。 他虽厌恶背后偷袭之事,可对付她这种恶人却不顾及太多,挥起折扇打在她的后脑,她甚至都未来得及发声,便一头栽倒在他的脚前。 像一具丑陋的稻草人。 他让芒夜将她押在地牢,却并不会杀她,只不过是为肖家兄妹做些事情,只等肖婉君回来定夺。 岂料她醒转后在地牢吵闹不休,非要与王爷做笔买卖,芒夜不得已又将他唤来。 地牢潮湿阴暗,关押的大多是重罪之人,他一般不会驻足,天还灰蒙蒙仍未有六大元老的消息,本心中焦虑又闻芒夜差人来唤,望一望天色距去皇城还有些时辰,便强压下心中的烦躁。 入了地牢,只觉一阵入骨的凉意袭来,他紧了紧衣领跟着小吏到了最后一间牢房。 芒夜正面迎了出来,指着被捆在木架上的大祭司一脸严肃。 “王爷!她非要见你!” “怎么把她绑起来了!” “火神教的人行事诡异,数这个“活阎王”最是毒辣,我怕她会暗伤到您!”芒夜皱了皱眉,解释道。 南宫胤贺点了点头,往前一步,“你找我来,是想说什么?” 已为阶下囚的大祭司,气焰被抹掉了一大半,她的马尾亦有些松弛,发顶有些微乱,额前垂落着几缕发丝,取了面具,麦色的脸上有几道浅浅的灰渍,一双细长的眼散发着冰冷的寒光,她拒是不怕嘲地上碎了一口。 “好歹我也是火神教的大祭司,你们这样对我,我当无话可说!” “好大胆!敢戏耍王爷!” 芒夜呵斥一句,正要拔剑给她些颜色。 南宫胤贺抬一抬手,挡住了芒夜。 “为她松绑!” 芒夜不敢置信的看了他一眼,见他面上波澜不惊,只好收了剑。 随后为她解开束缚,芒夜端着剑跟在她身后,一刻不敢丢松,只怕是一个差池让她伤了王爷。 大祭司揉了揉酸痛的肩膀,语气亦变得缓和,“两件宝物能否换我的自由?!” 南宫胤贺微有些惊诧, “那要看这宝物分量如何?” “天上地下再也找不到重样!”说着 她从怀里摸出一个透白似玉的琉璃瓶,“第一件:忘忧散!忘忧花已绝种,世间唯有这一颗!” 忘忧散的大名,他亦有耳闻,不过传说中的东西却从未当真,今日见着不免有些心动!他接过瓶子,细细端量。 “这第二件鸳鸯虫!” 说着她掏出一个圆形锦盒,上面画着两个扭曲的人体,相互缠绕在一起! “这是什么?” 闻所未闻,南宫胤贺当下接过锦盒。 “王爷可以打开看看…” “不要!小心有诈!”芒夜一旁提醒,手中的剑握的更紧,只要她敢乱来,他必取她首级。 南宫胤贺瞧了瞧她一张脸,松弛有度毫无怯意似乎是胜券在握,想来这些东西也必然是真的! 仅犹豫片刻,便拧开锦盒。 霎那间,两条红色犹如丝线的活物,相互缠绵,相互萦绕,发出璨璨红光犹如一朵浴血而生的菊花,惊艳当场。 “这到底是什么?” 南宫胤贺张了张口,仍不敢置信世间竟有此物存在,似生命,又非生命! 真的是太震撼了! “鸳鸯虫为公母两虫,你看头顶有一点金光的是公虫!”她用手指指了一下其中一只,果然如她所说,“两虫分离,各寄生宿主。公虫有大爱,母虫所受之痛以十倍应在公虫身上,寄生宿主也皆是如此。” “你的意思是说,公虫的宿主能替所爱之人受痛?” “不是!他只是能感受到她的痛苦,并不能替她承担!而代价是十倍!” 听到这,芒夜似乎也懂了忙抢过话来,“这是啥鬼东西!根本没啥用处!” 她眯了眯眼睛,心底油然而生一股狠辣,“用在负心人身上最合适不过!” 南宫胤贺却不以为然,只盯着鸳鸯虫出神,想来大祭司在火神教的地位举足轻重,这两件东西亦是假不了,虽说自己也不知道作何用处,但在她们手上只能做害人的毒物,万不能归还于她! 第86章 风知叶落 “我放了你!你走吧!” “王爷万万不可啊!放虎归山又不晓得她会做出什么事来!” 芒夜看了看大祭司,脸色大变立时提剑挡住出口。 南宫胤贺对芒夜摆了摆手,“若你再敢害人,下次我绝不会手下留情!芒夜让她走!” 他眉宇间闪过一瞬间的坚毅与杀机,对于她亦是一种警告! “贺王爷果然是言而有信之人!如此就别过了!” 她长袖一玦,推开芒夜即走。 她原是要把他和肖婉君迷晕,行那龌龊之事,再把鸳鸯虫用在二人身上,那将是人间极乐! 可惜她尚不能得逞,还被抓进地牢已是愤恨交加,如此又丢了忘忧散,她若不杀几个人泄愤,怎能咽下这口恶气。 月落无声! 昌邑又要断送几条无辜的生命! … 清晨,大佛山上笼罩着重重的迷雾,无风。 肖家老宅围起来半人高的篱笆墙,院落里杂草已除尽,满园晾着各类草药,红的黄的绿的一片一片… 房屋门窗已修缮,屋檐前挂着一个铜铃,有风过时,“叮铃铃…”清脆悦耳。 烟筒外炊烟袅袅,饭香四溢,一个农家小院在这荒山之上,犹如世外桃源。 屋内铜炉里的炭火冒着暖洋洋的光泽,映在床前。 千零露不安逸的睡着,汗珠布满她的脸,这场噩梦做了好久,身处地狱般,有无数小鬼撕扯她,啃咬她。 “啊!” 她尖叫一声,立起身来! 只觉得喘息不上,胸口似被巨石压着,睁一睁眼只叫这刺明的光割着,脑袋沉沉的,犹如注了铅块! “零露!你醒了!” 暖暖的声音温柔又熟悉,她睁不开眼,亦瞧不清,只觉得有个人影在她的身旁,为她轻轻擦去额头的汗珠。 “你是谁?” 她晕沉沉的,声音低的似乎只有自己能听清。 “刚好些别说话了!” 她的声音真是极好听的!犹如天上的仙女。 她温柔的将她倚在床头,捧着她的小脸宠溺道:“饿不饿?我做了燕窝甜汤。” 千零露睁了睁眼,努力吐出一口气来,却是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太虚弱了! 屋后有两棵疯长的凤凰木,长长的枝丫漫过屋顶垂在窗前,树影沉沉透过茜纱窗映射在千零露苍白蜡黄的脸上,斑斑驳驳只觉憔悴异常。 千零露歪着脑袋看着她的身影晃来晃去,门口的光异常的亮,瞧了许久才认出那人竟是:玉儿! 她苦苦一笑,眼泪瞬间溢出眼眶。 到底还是师傅救了自己,她欠他的已数不清了! 不管他是否是大恶之人,亦不管他做过多少坏事,杀过多少人!他却从未伤害过自己! 思着,玉儿已端来热汤。 “零露,你要多吃些饭才能好起来!” 望着碗里热气腾腾的汤,千零露动一动嘴唇都觉得无比疼痛。 她本不愿活着,这世间有的只是痛苦,丑陋,罪恶! 她不愿活着! 为什么不叫她死,这样就可以和阿娘团聚,再也不会有痛苦。 活着实在是太累! 她曾经为南宫胤贺而活,如今他已成家立业,想必很快就会成为大汉的皇帝,那么她呢?她的存在只会是他的屈辱,只会是他污点! 她不该活着! 她不配接受她们的好!她从来都不配接受任何人的好!也许她生来就是丧门星,若不是为了保护自己!阿娘又怎么会死? 她拼命想要守护的,握住的。 终究是一把沙土,随风扬了去。 玉儿吹了吹汤,用汤匙喂了过来,千零露狠了狠心一手挥开她的汤碗,“砰啷”一声,满地狼藉! “零露你是怎么了?好不容易醒过来!你知不知道!大人为了你险些都没命了!” 见她呆愣愣的瞧着窗外,丝毫没有求生的欲望,玉儿有些难受。 却不好指责她,只无声缀泣。 一边收拾着残骸,一边念念。 “大人不晓得你中了什么毒!不敢用药,于是就在自己身上反复实验,用银针扎的身上满是血洞,你若不惜命对得起你师傅么?” 是啊!我又差点害死师傅!像我这样的人就该快点死!实在是活的太久了! 她所想的,尽是绝望。 无力的耷拉着脑袋,不回话也不瞧玉儿! 闭上眼,只等着咽下这口气,便可以解脱了。 火神处理好一切事务匆忙赶来,一进门但见玉儿端着稀碎的碗渣正出门。 一见火神,她踉跄一步,心中一酸,“大人!零露是醒了,可她一心求死,滴水不进!这可怎么办呐!?” 火神微一蹙眉,眼神里尽是疼惜。 风尘仆仆便进了屋,黑色的长衣裙底沾染了许多的湿泥,似是露珠打的,又似是走了水坑! 玉儿连忙放下碗渣,拿起葛巾俯地就要为他擦拭。 “大人怎么弄那么狼狈?” “我怕骑马有人跟来!山路泥泞清晨的露珠又太重,不要紧!你先去罢!”火神推开她,一心的只想快点去见千零露。 然则千零露却不想见他,侧过身子假装睡觉。 想来他没了耐心也就走了! 她实在不愿欠他更多。 “我知道你醒着的!” 未见她回应。 他的声音有些急促。 “我知道你不肯见我,是为师来的太晚了!是为师没有保护好你,对不起!能不能再给师傅一次机会?” 听闻这样的话语,犹如一朵春天柳絮拂在心间,千零露早已嘁成一个泪人,模糊一片。 为什么他要对自己这么好? 只因他要做自己的师傅么?师傅待徒儿好是必然的吧!可她却没有孝敬过他,甚至从心里也从未把他真正当过师傅,她从前所念的只是他如何能被南宫胤贺所用,她只当他是南宫胤贺所珍惜的人才。 思至此,更是愧疚。 缓缓坐起身来,迷离的望着他。 一双眼睛也肿成了核桃。 “丫头…怎么哭了!” 他来到床旁,轻拭去她眼角的泪痕。 “你不该救我!我本不愿活着!” 她努力说出几个字,泪水又不争气的滚落下来, “为师知道叫你受委屈了!往后只要有我在谁也别想再伤害你!我保证!” 暖暖的气息扑面,似小鹿舔着未愈合的伤口,千零露心中穆然。 第87章 风知叶落2 “填些暖汤,再把药吃了,才不会伤胃。” 他的声音有些虚无的飘渺,似片片云朵浮在蓝天之上。 有些微微的错觉,若是贺哥哥也会这样心细,可惜他的爱只会给公主,再也不会给自己。 千零露的心兀自冰冷。 “只是……心死了,活着也不过一具行尸走肉。往后漫漫时日孤独寂寥,师傅你说这样活着又何必呢?” 火神一时说不出话来,盯着她苍白而僵直的面孔,心里莫名的难受,终将是他逼她走上了这条绝路,若她知道真相该多恨自己。 千零露见他神色冷峻,默不作声,只一双眼底似有深邃的无奈和不舍,她总不忍心。 吃力的取下脖子上的迷毂花吊坠,拉过他的手放在手心,“师傅,我生来便与阿娘卖艺为生,后来入府为婢,从来低微薄贱,不曾有什么贵重之物,我知你待我真切的好,这是我阿娘的遗物,她说可照亮归家的路,可佑平安!你把它收下吧!” 她平静的犹如一汪死水,眉眼低垂,片刻道:“师傅你答应我永不与贺哥哥为敌!” 似乎在说着遗言,语气是那么低沉。 火神握着吊坠,心底漫生出一个谎言,可以让她活下去的谎言! 他绝不会让她的性命,同这铜炉里的轻烟一样,悄无声息的散了! “丫头!”他把迷毂花吊坠亮在眼前,“这个我见过!” 她的心思迷茫失神,忽听他的话,登时凝神道:“在哪里?我来大汉十多年从未见过!” “这是迷毂花!是可让人死而复生的神花。大汉根本不会有,在彝国我有一个好友,他就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吊坠,他说这是他年轻时同心爱之人的定情信物!” 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瞥了一眼她的神色,越来越多的希冀出现在她的眼眸! “定情信物么!真的是一样的吗?” “不错一模一样!丫头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还有亲人在世上!” “阿爹!难道我阿爹还活着!”她欣慰的笑意里漫出一丝苦涩,泪珠不由得滚落,是开心的是激动的! 她从未想过她的阿爹还活着,无数次幻想他的模样,无数次渴望他的怀抱,无数次在梦中与他相见。 而如今突然听到他的消息,竟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 用神太过,深深咳了几声,没有太重的声音,只有嘶哑。 她口中一口一口呕出血沫,火神不敢怠慢面色忧惧,握住她的肩膀将她揽入怀中,她喘着粗气,血含在口中丝丝鲜红。 “师傅…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丫头你会没事的,千万不要动!”火神伸手取来桌上摆着的银针,晃晃的银光叫人心中惊动,他不曾犹豫,一针扎进她头顶穴,又换一根扎进她的太阳穴 她撕心裂肺的痛呼,一声声发出低沉的呜咽,嗓音里却无法发出声音! 好痛!她好痛! 死死握着火神的衣袖,并不能减少她身上痛楚! 火神束手茫然,面具不曾覆盖的皮肤隐隐透着苍白,似冬日里冰面上的囚鸟,他的唇抖了抖,“万花红的毒侵入的最慢,解的亦是最慢,为师无用!不能为你减去痛苦,丫头你要坚持住!” 他抓着她的手,她挣扎不得,全身酸痛,就像卡在石缝里,周遭的空气挤压着她,仿佛要把她压扁,要将她挤爆。 眼见她受罪,他不能为她分担分毫,他焦急的流出汗珠,眼眸中燃起了一把野火突突的跳着,若是索罗斯在这,他一定将她撕个粉碎! “师傅…我好痛啊!…师傅…阿爹还活着…是不是?…” 她额上的青筋几欲迸裂,眼睛里泛着血红的泪光,她在拼命的忍着,她的阿爹是她活下去的希望! “对!一定还活着!等你好了为师带你去找他!” 她痛苦的面容上强挤出一丝欢喜笑容,“我阿爹…长的一定…很好看…,要不怎么生出…我这样好看的女儿…” “哈…”火神附和苦笑几声,这也是她难能可贵之处,总是能在万难险境中叫人安心,总是能承受莫大的痛苦时还顾及旁人不予担心。 “大人药来了!” 玉儿端着一碗药,他接过手势温柔的立起她,一点一点喂进去。 她饮下一碗汤药,不曾剩下一滴,那强烈的求生欲因她的父亲而迸发。 玉儿接过药碗,立在一旁。 用过药,她的疼痛似乎也减轻了不少。 “药可苦?” 他为她擦了擦嘴角的药渍。 “一想到喝了药,能更快见到阿爹,便不觉得苦!”她松开他的衣襟,欠了欠身子离开他的胸怀。 他一怔,屋里届时静下来,只有炭火“毕剥毕剥”地烧着,偶尔扬起一星半点火星,那微弱的声音衬得屋内愈加静如积水,连三人的喘息声亦清晰可闻! 她还是不愿与自己离得太近。 男女授受不亲,南宫胤贺从小就是这样教导她的,她从不敢忘! 他是她的师傅不是她的爱人,她不能贪恋他的怀抱。 “我去再做些羹汤!” 玉儿打破这份安静! 千零露嘴角含笑,轻声道:“玉姐姐!” “啊?”她回眸,看见千零露浑无人色的脸上带着一抹幸福的笑意,不觉心酸! “谢谢你!”她的脸色甚至不如刚才,可眼眸里却闪出了光亮,似比暗夜的星星还要亮,这么一瞧人儿亦是精神了不少! “零露你和大人一样,都是好人!我做这些都是应当的!” 玉儿微微一笑。 “你晓不晓得我阿爹还活着!”她有些激动的望着玉儿,恨不得把这件大喜事告诉所有人,让他们都知道自己是有阿爹的,他在某个地方一直等着自己! 这么多年,他会不会念着自己和阿娘,茶饭不思呐?会不会瘦了病了? 她又蹙起了眉,忙催道:“玉姐姐你快去做吃的,什么都好,我要快点好起来!” 玉儿看着她无奈一笑,便是去了。 “你还要用它与你阿爹相认,来我帮你戴上!”火神抬起手将迷毂花吊坠又重新戴回她细长的脖颈。 一个谎话总要用无数的谎话去圆,即便她会怪罪自己,怨恨自己,他都认!他只要她活着! 第88章 风知叶落3 腊月过了,春寒寂寂无声而来。 比之晴冬天气愈加寒冷阴湿,连清晨的宁静时光都似被湿冷的空气黏结住。 肖婉君踩着满地的褐红凤凰花,“沙沙”的声音如春蚕吞食着碧色桑叶一般。 这已是她偷偷跟着火神到这来,第十次了。 每次他都徒步而来,她轻功没他好,总是跟到半路便寻不见他的踪迹!所以并不知他为何频繁出入大佛山! 这一次,她仍没有跟上! 顺便来到父母的坟前吊唁。 这些日子躲躲藏藏,把原本急耐的性子也磨的干净,她的心底只有仇恨二字,也是这血海深仇才让她学会了隐忍和耐性。 她立在高高鼓起的三个坟堆之前,望着石碑旁,厚厚的树叶里有淡青的杂草生出,她咬着牙,泪光萦然。 “爹爹,娘亲,哥哥不会让你们等太久!” 她握了握手中的“碎绞”,那一刻无比坚定,即便豁出性命也要让他付出代价! 伤心之余,一股淡淡的芳香扑鼻,她心思转动,这深山老林怎会有饭香? 她心中疑虑,四下环顾,空气中是死水一般的静默,唯有那缕缕香气,似张开了一张无形的网,将她团团围住! 跟着气味愈走愈浓,肖家老宅立在眼前,房屋内透着屋门散着袅袅淡烟,那若有若无的青烟弥漫在空气里,只叫她心头一惊! 是谁在自家房里住下了? 她刚要进院便听得一个清脆的声音,“零露今天我做了花饼,快来尝尝!” 厨房里走出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姑娘,她身材娇小,穿着一身黑衣,头发两侧挽着两个铃铛,面容姣好,生的水灵。 她手里端着一盘暖白色的花饼,笑着走到院里的石桌前放下! 见她走来肖婉君一个侧身藏在篱笆墙后。 透过缝隙,但见火神扶着走路尚不稳健的千零露从正屋内走来。 小妹果然在他手上! 只是这个地方却只有她和宴冥知道! 悚然间,她心里被寒气所凝。 原本她只是怀疑,现如今便是毋庸置疑。 他就是火神!火神就是南宫胤询! “丫头!今儿阳光甚好,你身子刚好些需得多晒晒太阳!” 火神冲着她暖心一笑,这一笑却叫肖婉君的心沉入了深海之底! 等大仇得报,你愿意和我隐居这里吗? 那日她曾这样问过他! 他是放在了心上,只可惜他从头到尾想要的都是小妹! 肖婉君兀自可怜,眼泪不自觉滚落! 那一刻恍若沉入海底。 她最爱的人杀了她的至亲,如今又来祸害她的小妹! 她忍着,悄无声息的忍着,嘴唇亦被咬破,血腥味却让她更冷静,她不是他的对手!硬碰硬非但报不了仇,亦救不出小妹! … 这几日与她相伴,竟是他平生以来最开心的日子,现下火神的眼中只有千零露的身影,完全没有感受到院外的动静。 她大口大口吃着花饼,模样可人,她是那么需要自己,他的心中有前所未有的满足之感。 若是她一辈子都陪在自己的身边,就这样过着世外桃源的生活。 该多好! 人一旦有了感情,就有了羁绊! 他虽犹不自知,但却不会例外。 “师傅?我阿爹喜欢吃什么?” “他喜欢吃…喜欢吃杏仁酥!” “好像之前你有说我阿爹对杏仁过敏来着?” 是啊!这些天她问了太多太多她父亲的事,他怎么会记得一个编造出来的人,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只是他骗她太久了!有时候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回答些什么。 每次她问,他都觉得害怕。 “师傅你怎么了?为何不说话?” 她的眼底清澈如山泉,他更是愧疚,他握着花饼,不敢直视她的眼眸,亦不敢回答,他找不到理由开脱这里外矛盾的话! 他害怕她知道真相会伤心会痛苦!会离开自己! “零露,过敏不代表不喜欢呀?就像我对花粉过敏,可我还是很喜欢花呀!” 玉儿伸出手摆在千零露面前,“你瞧瞧,是不是?” 但见她玉白一双手又红又肿,千零露鼻子一酸心疼的摸了摸。 “往后我再也不吃花饼了!” “姐姐喜欢花,跟你吃花饼没有什么关系呐!” 她虽这么说,千零露心里仍旧难受。 转眸盯着若无其事吃着花饼的火神,嗔道:“师傅你可有药治疗玉姐姐么?” 火神心中纠结,耐着这个逼人的谎言但叫他有些魂不守舍。 “师傅?师傅?”见他不语,只无声的吃着花饼,千零露摇了摇他的胳膊。 “啊?是核桃仁呐!” 他慌乱地放下花饼,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千零露,一点神采都没有。 “是我记错了!是核桃仁酥!” 他虽戴着面具,却仍能感觉到他的慌乱和不安。 千零露沉了心思,他可是火神!统领数不尽的教徒,他有这样的反应确实不应该的! 一想到这几日,每提到阿爹他或多或少都有些不自然,千零露眉心曲折如川,“师傅,我没有阿爹!对不对?” 一瞬间,二人皆呆住,目着千零露不说话。 无门的院落有冷风肆意闯入,吹着满园的草药微微轻晃,不着痕迹的带了入骨的清寒,拂在火神面上。 他抖了抖嘴唇,脸色难看。 “我晓得了!”她低声轻呼,目光倏忽一动,只淡淡的带着一丝失望,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心凉。 “丫头,为师不是故意骗你!我只是想叫你活下去!你的身份是真的和彝国有关!也许你的父亲真的活着…” 他急着解释,她知道他是善意的,她不怪他! 可她却不愿再听了。 “师傅!莫说了!我晓得!” 她拿起盘子里白青青的花饼,放在嘴边轻嚼着。 “零露!你…” 玉儿握住她另一只手,脸上写满了担忧。 她颔首,目光仍如清水一般干净。 却无人知晓她的心,一分一分的冷了下去。 “玉姐姐,没什么好担心,这几日我在这养的也不错,你瞧!这有山有水还有美丽的凤凰木!多好!” 她起身撑开双臂,狠狠地吸了一口空气,空气里的味道带着药香的苦涩。 火神轻喘一口气,如释重负。 第89章 寸心离离 不知是因为愧疚,还是那颗萌动的春心。 他在心底暗暗发誓。 再不要让她难过,他要给她世上最好的东西,要让她开开心心的笑,要让她往后余生幸福无忧,再不受磨难。 阳光下,她清瘦的身影似牡丹含娇。 “若是能有些种子就好了…” 她若有所思的指了指屋檐下的空地,“在这种些白菜萝卜,甘蓝,再养几只小兔。”她语气淡淡的指甲在唇边摩挲,定了片刻又指着篱笆墙边,回眸望着火神,眼神似一抹清光初亮,“师傅你说在墙边种一排菜籽花可好,等春天来时,院里定会有浓郁的清香,等它结了子又可晒着菜籽油!” 这样俏生生的声音,好比生活又有了希望,他欣慰不已起身来到她的身边,“只要你喜欢就都好!” 二人规划的开心,玉儿心思最细,收了盘子擦了擦石桌上的残渣,笑语柔和,“今儿天就很好,择日不如撞日,我下山买些种子,你们先松松土怎样?” “好久没舒展筋骨!”千零露转了个圈圈,笑声如银铃一般,却让人觉得有些刻意。 玉儿提起挖野菜的竹篮,轻呼一口气。 “玉姐姐山路难走你小心些!” 她的背影似轻落的鸟羽,总叫千零露生怜,虽然自己也没有好到哪去!她叫她玉儿也是因她温柔似玉一样的心肠。 玉儿暖暖一笑,点了点头。 她的脚步声越来越小,出了院门逐渐听不清了。 千零露回过神来,拉着火神寻了锄头铲子。 这里荒废许久,虽早已除了杂草,但土里却有许多的草根,松起土仍觉得吃力。 二人并排蹲着,离的很近。 “师傅不如你去打点水,湿一湿兴好挖些!” 她擦了擦额头的汗,颔首凝眸于他,阳光倾泄在她的脸庞,就犹如病娇的洁白昙花,纤长如鸦翅的睫毛忽闪着。 她的呼吸带着一抹淡淡的香气。 他亦瞧的痴了,一时迷茫了视线。 不敢相信,此刻她就在自己的身边,说着不生分的话。 风一吹,片片红色的树叶飘落,有些落在她的肩头,有些落在她的身边。 他不敢拂去她肩头的红叶,一张脸早已似这落叶蒙上一层温默的红晕。 “好…”他匆匆起身,暗紫色的袍角飞扬起来,他走的极快,忘了拿木桶来来回回跑了好几圈。 从未见过一向叫人生畏的火神,竟会有如此孩子的一幕。 她“嗤”的一声笑了,发自内心的笑意。 可不知为何心间蓦然疼痛,与南宫胤贺一起栽种桃树的场景犹如山洪一下涌进她的脑海,她缓缓垂下来脸,眼前是一条被斩成两段的蚯蚓,蜷曲着,就算再挣扎也逃不掉死去的命运吧! 她叹了口气,光影的炫目下,仿佛有湿腻的霉斑自她脸颊漫生。 “一桶水不太够!丫头你等我再挑几桶来!” 千零露忍了忍泪,怔忡间微微含笑望着他点了点头。 他将盛满水的桶搁在千零露身旁,不等桶中的水花平静,又拿起另外两只,跑的极快! 千零露盯着来回摆动的水花出神,若是一头栽进去会死的吧! 铺天盖地的恐惧感突然袭来,她那么害怕深水,骤然骇了一跳! 她一脚踢开水桶,任由水流了一地,即便要死她也不要被淹死。 当知道阿爹活着是一个谎言的时候,她就已经存了这样的心思,她可以一死而解脱,却不能眼见着疼爱自己的人伤心失落。 她只想静静的走,不叫任何人知道! 可是她却有一个憾事,那就是志成,她曾答应过他,去他父母坟前上炷香,可如今怕是不能兑现了。 心境犹如染了墨色一样黑暗,眨眼的功夫火神已打了七八桶水,怕是连厨房里的锅都要用上了。 “师傅这已经够多了!” 千零露起身提了一桶。 “我来!我来!” 他从她手上接了过去,一点点洒在地上,熟练而又认真。 洒过水便用小铁锹把土翻过来,然后仔细的挑出草根,把腐叶捣碎再埋进土里。 “这些腐枝烂叶做肥料再好不过了!” 千零露微感诧异。 “师傅?您竟会种地?” “怎么能不会呢?这可是叫人吃上饭的活计!若不会!也不能长这么大!” 他的语气好平静,而她的内心却早已惊涛骇浪。 她深情的望住他,不知道他曾吃过怎样的苦! 太阳悄悄爬上了日头,凉风却依旧吹着,她矗立在风中,心境也跟着忽暖忽凉,起伏不定。 她牢牢盯着他,松完所有土地,快到她伸不上手。 “师傅!擦擦汗!” 她递去一块手帕。 “不热!”他起身露出满足的微笑。 她不依,拉着他结实的手臂,温柔的擦去他面具外的汗珠,以及往外沁着汗的脖颈,蚕丝的帕子与她温柔的手柔软的拂过他上下起伏的喉结,他的心脏砰砰的跳着,身上却是一动也不敢动。 还没来的及孝敬他,怕是不会再有机会了! 哪怕只是这样给他擦擦汗。 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那决然必死的心态一旦生出是很难消去的。 “能自给自足从来都不是件坏事!”火神舀了一勺清水,“咕咚咕咚”喝了几口。 二人坐在石凳上歇息,一边等着玉儿一边闲聊着。 “是啊!贺哥哥也常这么说!” 言至此,便是一阵静默。 火神的嘴角微微一颤,似有些不悦,“我同他从不相似!” 千零露心中漫生一抹微凉,似这飘落不定的树叶,可叶落总有风知,而她的心思又有谁知? 可她终将放心不下,那个深深刻进心底深处的人! “师傅……你答应过不与贺哥哥为敌!” 他静静看了她一眼,她的眼眸中是渴望,是哀求。 他再也不想盯着那双能将人吃抹干净的眼睛,起身去摸还有些潮湿的草药,萧条的身影下藏着他不甘的愤怒。 也许他再努力一点…… 也许他肯多花些功夫…… 也许南宫胤贺会从她的心里移出去,毕竟他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十年之久。 而他才不过半年! 他怎么能这么着急?她才刚好一些!她不能受任何刺激啊! “为师答应你的,不会食言!” 第90章 寸草离离2 不管他是对她疼爱也好,垂怜也罢! 总而言之,他答应了下来。 千零露望着门口,两旁几株墨绿的瘦竹影子也渐渐没在根部,也怪凤凰木丛高大遮天,他们小小几株亦不得光照,所以才那么娇小吧。 “正午了,玉姐姐还没回来,师傅你去瞧瞧吧!别出了什么事!” “不必担心,她毕竟是我火神教的人,多少都有点功底在身上!” 他挨个翻了翻冬虫夏草,丝毫不担心。 “倒是你乏累了一上午,不如去屋里歇歇吧!” 不管她对他是怎样的地位,他只需对她好就是了! 他缓缓走了过来,目光温柔如蚕丝,笑容温暖如山泉。 千零露一怔连忙坐起身来,碰上他灼热的手心,莫名的有些慌张。 “好的师傅!我本也困了!” 她匆匆脱开他的手,朝屋里走去! 他没有跟来,她回眸但见他的背影潇潇,与暖光一并,更显的迷蒙不清,想来他也是担心玉姐姐吧! 用炭渣把铜炉里的炭火熄了,屋里已经很暖了,毕竟过了腊月的天,无声无息的跟着春的脚步,会越来越好,尤其晌午的天,更是暖洋洋的。 她躺在床上,闭目休息,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 脑海里全是那天婚宴上的场景,不知道这是过了多少天,亦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 周遭的安静,叫她心里空落落的! 有些人有些事,怎么会这么轻易就忘掉,她长叹一口气,心中的难受疼痛越发强烈,似什么狠狠揪着,她起身走到窗台,隔着薄薄一层窗纸。 但见玉儿已回来,她神色有些慌张。 “大人,我去市井见到右教使了!” “那有什么稀奇!种子买回来了吗?” 她停顿了片刻,一股不安的气息笼罩在眉宇间。 “右教使在四处找您,因为昌邑王命芒夜带三万精兵屠山了!” “什么!”火神震怒!手掌重重往石桌上一搁,瞬间石桌裂成了两半。 玉儿慌忙下跪,竹篮歪倒种子也散了一地,只盯着他颤抖不已的手,忍泪道“大人…” “我不与他争! 他却要骑到我头上来!岂有此理” 他握了握拳头,掌心有些麻麻的刺痛。 “师傅!” 这些话她都听进耳中,急忙跑出屋来,一张脸早已惊诧的没有颜色。 他望她一眼,目光如炬心意萧索。 “把丫头照顾好!” 话罢,他衣袖长抉,离去。 千零露倚在门框,她最害怕的事,最终还是发生了。 她觉得太阳穴愈加酸胀发涩,突突的激烈的跳着,仿佛有什么东西要涌出来一样,再也不能就这样下去了! “玉姐姐!你去王府!去找肖婉君!”她急切跑过来拉起仍跪在地上的玉儿,“只有她能够阻止!” “可大人叫我看着你!” 她眼中有泪,委屈的抿了抿双唇。 “我有手有脚,看我做什么?难道你想让火神教覆灭么?难道你想叫火神大人不好么!” 千零露的眼神变得犀利,她知道这一趟唯有她才能去! “好!” 玉儿心中猛地一紧,咬了咬牙。 “带上这个!” 千零露把迷毂花吊坠握在她的手心,“把它交给肖姐姐,她会跟你走的!” “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万不可辜负大人!” 她握了握手中的吊坠,深望一眼千零露往山下的方向走了! “对不起…” 望着空空荡荡的院落,她抱着自己的双肩再也忍不住,号啕大哭,泪水花了她的脸庞。 她总要辜负他们的! 她真的活不下去,那每日每夜的是思念的煎熬,是无法握住的情深缘浅,是大河决堤的心痛,是密雨冰刀生剐着她! 只要有他,她可以是卑微低贱的存在,可以活的不够体面。 可是她没有他了! 犹如沙漠中存不住的水! 没有爱人,没有阿爹也没有阿娘! 她不愿做火神的累赘,更不愿像个稻草人一样活着。 捡起地上的种子,一颗一颗埋入土中,入了春便可以发芽,结叶!生命交替无休无止,那总是希望不是! 只不过她并不想要。 做完这些事,她望着院落出神,良久的静谧,让她无比恐惧。 终于她抬起脚步,离开了宅院。 高大的凤凰木丛中,有几只不归鸟,唱着“不如归去”。 归去何处?她早就没有家了呀! 她心中蓦然疼痛,微风拂面一脉花香清馨,走了很久,终于穿过凤凰木丛,眼前是平坦的广阔之地,一眼望不见边际,密密麻麻的齐膝蓝冰麦,银灰色的枝叶蓬勃得生长着,那冷冷的色彩却带着深深暖意。 不知这温暖的气息来自何处,一瞬间仿佛入了暖阳下,万物复苏。 往里进,时有蝴蝶飞舞,蓝莹莹的翅膀煞是好看,它驻足在藤月的花朵之上,就像为白粉的花瓣点缀了一颗闪耀的钻石。 本该枯萎的虞美人,一排排迎面迎风频频摇摆,绰约的身姿叫人难忘。 这片天地与这座山是那么格格不入。 再走一段路,暖意更盛,带着温热的潮湿,半坡的高地之上并排立着两棵紫藤花花树,花开的繁茂。 远处有水流的声音,声音长鸣不断歇,似是从高处落下湍急的流着。 走到紫藤花海中,一地落花书写一季繁华,她摸了摸花树的沟壑纹路,亦觉流年不染伤,岁月亦无恙。 只是这样只应天上有的美景,独自欣赏,却叫人愈加的思念,愈加的感伤。 走到树的另一面,面前是大片的木香花,三叶草… 生长的更密,更好,原是不远的悬崖峭壁是长川的瀑布,那瀑布之水来源于山的核心,带着地壳的温度,飞流直下三千尺,激起浓烟雨雾,把温暖带到各处,所以生命得以繁盛! 两只独角麋鹿,悠闲地走在悬崖边,时不时低头吃着青草,这样可爱独特的动物,她还是第一次见。金黄而又透白的日光洒在它们身上,分明只添了许清愁似的迷蒙。 她倚在树干,目光移到崖边的交界,那里生长着霸道的凌霄花,有它们在的地方,再也瞧不见其他的植物,橙色的花朵一片片俯在翠绿的叶片之上,娇艳又好看。 凌霄花真的像极了索罗斯,是那么专横,那么霸道的将它的花朵开的到处都是,简直成了一个锦簇的世界。 第91章 两世欢1 “若是这凌霄花只攀附一处崖壁,倒是极好。” 她别过头,泪已湿眼眶,嘴角却挂着微笑,微笑并不能说明是开心的,有时候它只能说明无奈和不愿。 她闭上眼睛听着鸟鸣,嗅着花香,任由那些斑驳的光影撒在脸上。 她还真有点舍不得这样美丽的世界,一颗心似是被升华洗涤。 她走的太久,往树边一躺竟觉得疲惫,不觉小鼾。 当再次睁开眼,衣裙上已落满了紫藤花瓣,而太阳挨着瀑布的边缘,溅起一层白蒙蒙的水雾,宛如缥缈的白纱。 太阳周围最红,红得那样迷人。红色向四下蔓延着,蔓延了半个天空,一层比一层逐渐淡下去,直到变成了灰白色。 她伸出手掌,用指尖去抚摸那闪耀的光芒。 “贺哥哥,从前我觉得你是月亮,我是你身旁的小星,现在才明白,其实你是太阳,从不需要星星陪伴。” 她心底的衰冷悄悄的,把旧梦埋葬,合上薄厚不均的前尘往事,快乐的伤心的都在脑中过上一遍,只把他的模样刻在心上。 枕着他的一缕馨香恬然入眠,在下一世,待他蓦然回首时,能望自己一眼便是沧海桑田! 她起身,所有的美梦和希冀犹如满地的花瓣一片狼藉,皆化为那一抹消瘦的身影往太阳的方向走去,那是让人粉身碎骨的路。 …… 从肖婉君口中得到千零露的消息,南宫胤贺命芒夜带三万精兵攻上食人谷,只为引开火神。 而他则马不停蹄的赶到大佛山。 他再也不能失去她! 一定要找到她! 看见她的那一瞬间,他驻足不前,目光如星火晃动。 “露儿!” 千零露一怔停下脚步,依旧是恍惚的神情,山风卷起她衣袖飘扬若水,在明晃晃的日色反耀一点红艳的光泽,益发显得整个人飘忽如在梦中,“我又发梦了!竟然听见贺哥哥的声音!” 她苦苦一笑,刚要挪动脚步。 又一声重唤:“露儿!” 她猛然回头! 风,那么轻柔,带动着他的衣袂翩翩起舞。 她缓缓走过去,脚步沉重,他盯着她一动不动,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她一定是在做梦,若不是那必是没有睡醒。 “贺哥哥,你瘦了……”她伸手摸了摸他凹陷的脸颊,心疼不已。 他深情的望着她,她的面色依然苍白,似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而这全是他的错! 是他的错! 深深的愧疚和心痛使他泪光盈然,微微颤抖的嘴唇却说不出一句话。 她突然笑了,笑的十分凄凉,“贺哥哥你知不知晓这样的梦!我宁愿永远都不要醒来!” 他抓住她的手,再也忍不住紧紧的拥着她,狠狠的吻上她的薄唇。 她灿若琼花的娇颜、流眄顾盼的明眸,在拥她入怀的刹那,溢出透骨的缠绵! 花蕊,轻颤于风拂、花颜红透的娇俏,轻漾于碧水。让缱绻的深情永远荡漾在他对她那挚爱的心海…… 他贪婪的吮吸着她的舌尖,用那细细的温柔,一遍一遍的占有。 这真实的感觉,让她迷蒙的眼眸瞬间点亮。 这不是梦!为什么不是梦!多可怕! 她用力推开他,这是她仅存的理智。 “王爷!您已娶妻纳贤!不能落人诟病!” “从一而终,你都是我要娶的人!”他掷地有声,犹如片片花瓣跟着风绵绵降落在身旁,是那么虚幻迷离。 她妙目瞪得滚圆,犹记得那日五个指印落在脸上,叫人何等清醒,因着朦胧的泪意愈加宝光流转,“王爷,公主一向尊贵,怎么会同意下降屈就,你说这些若非真心,也定是在讨闹我罢了!” “露儿…”他的声音颤抖,面色慢慢转白,他一向不会说哄人的话,只温和而灼灼的盯着她,“我与索罗斯不过是场交易,各取所需,她要的是权利和富贵,我要的不过是百姓平安,你可莫要当真!” 她莞尔一笑,有落花簌簌,她款款伸手为他拂去袖上的一瓣深紫落花,“贺哥哥,露儿卑贱!从前总是庸人自扰,做了些不切实际的白日梦,以至于几乎把这条不值钱的命都要搭进去。” 她说的很轻,字字句句里的委屈和怨怼,却是不着痕迹的自我承受。 若她惜命,便不会站在那陡峭的崖边,若她惜命,便不会孤身去抓“毒娘子”!若她惜命,便不会为他服下索罗斯的毒药! 为他!她从来都不在乎这条命! 南宫胤贺望着她,目光倏然黯淡了下去,“露儿,本王该怎么做?你想叫本王怎么做?” 他的话几乎瞬间击穿了她薄弱的心房,心底深处隆隆地响着,泛出一丝又一丝钻心的酸楚来,无孔不入地又钻进了心里去,像一条条小蛇一样,嘶嘶地抽着冰凉的信子,肆虐在心里。 她从未想过要让他做什么! 她的爱从来都是付出而不是索取。 只是他站的太高了,无论怎么努力攀爬,一次次爬上去一次次跌落,终究是她够不到的高度! 他若说上一句“我需要你”,便已足够了! 哪怕为奴为婢,哪怕飞蛾扑火! 她亦愿意! 泪水在她苍白的脸庞划过,“你有没有听过,主人和宠物的故事,而我就是那只讨趣的宠物,忽然丢了,你只是有些不习惯,日子久了便不在放在心上,回到公主身边吧!她才是你凤冠霞帔十里红妆娶来的妻子!” 她说着狠心的话,心上却犹如被尖刀捅着,她艰难的移动脚步再也不敢瞧他一眼。 穿过他的肩头,他站着犹如一尊泥塑!他身上总有那淡淡的摄人心魂的墨香,她痴恋却不敢驻足。 如此近又是如此远。 那最远的距离,莫过于她在他的身边却不知他爱她,爱到不能自已,莫过于她爱他却不能执手相依。 他终将是情愿将他的心,在落花中温柔的散碎,于清风中飘洒芬芳的灵犀,哪怕是残存的希冀,真切的怕,往后岁月带着有她的记忆微尘独舞,却再也拥不见她。 多么可怕! 他心底的恐惧犹如眼前的瀑布飞下,再不能坚持。 若没有她,大汉的繁华,皆没有了颜色。 他转眸望着她蹒跚的身影,仿佛一脚一脚迈进了地狱。 他才明白,她想要的只有他,而大汉不会因没有他而消亡,百姓不会因为没有他而不能存活,而他却是她的一切,她的命!她的希望!她的所有! 第92章 两世欢2 “苍天在上,厚土在下,昌邑第八代王爵南宫胤贺愿娶千零露为妻,往后余生独爱她一人,若有违背,万劫不复永堕地狱!” 千山万水望断,红尘紫陌,梦里的花开,留香几许,红尘错落,他终是她逃不过的宿命! “我不许你发这样的毒誓!” 她转身,深情相望。 “露儿你还是不肯爱我么?” 他离愁间,眉心写尽水墨云烟,如一朵浅墨勾勒的莲,他应她一语情长,坦坦然然。 这样就已足够了! “爱!怎敢不爱!怎舍得不爱!” 她的眼泪,在一瞬间灼热涌出眼眶。狂奔数步,扑到他怀里,笑中有泪,泪中是他给的星辰大海,淹没她见过的所有春与秋。 他的怀抱太小,装不下她的爱! 她的爱似春光乍泄,在水里,鱼儿追逐,蜻蜓戏水,在山间,草儿缠绵,花儿争艳,在天上,是不灭的星光,是日复一日的美梦。 “露儿,你还没说愿不愿嫁给我?”他妙不可言的温柔,轻擦去她脸颊的泪珠。 她望着他,仍觉的在梦里一样。 “我愿意!我当然愿意!” 好没出息!可那又怎样!这本就是她心里所念的! 青草、芦苇和红的、白的、紫的野花,被挂在天空边缘的一轮火红的太阳亲吻着,空气里充满了甜醉的气息。 “露儿……我好开心!开心的要疯掉了!” 他抱着她不停的转圈,她的脚离地,裙摆在风中飞扬,一圈圈犹如玫瑰盛开。 转啊转啊,丝毫不觉得累,地上的青草湿滑柔软,一个踉跄平躺在地。 “摔着没?”他捧着她的小脸关切道。 她腻着他的胸膛不舍得离开,颔首望着他的脸颊,仿佛带着一种不可捉摸的醉意,使人感受着了那份得来不易的幸福美好。 “贺哥哥,你真的不会后悔么?” “你怎还叫我贺哥哥!?” “那叫你什么?” “你说那?”他捏了捏她的绯红的脸蛋,宠溺道。 她往前挪动,贴着他的脸庞,掩饰着她娇羞的模样,在他的耳边低语道:“胤贺……” 他抱着她瘦小的身体翻到身下,她离的那样近,“你喊我什么?” 千零露望着他碧海蓝天的深邃眼眸,紧咬着下唇脸上红扑扑一片,“胤贺!” “再叫一次!” 他喘息一声,离的更近,一团白雾从他口中呵出。 她有些惊慌, “胤贺……”声音更是小了。 “再叫!” 他离她已不足半寸,四目相对她吓坏了,匆忙从他身下滚到一边,起身大声道,“胤贺!胤贺!” 他轻俯身,胳膊肘撑着身体坐卧着,宽大的白衣散在地上,配上这绝美的风景,犹如一个懒散的神仙,他望着她嘴角挂着笑意。 “露儿,过来!” 他朝她招手,衣袖翩翩引得两三只蝴蝶飞舞,似乎它们也想陪着他,也喜欢他身上的气味。 怎么和蝴蝶争起醋来了? 她小嘴一噘,“才不要!” 提起丝绸袍边奔跑起来,像重新安上了羽翼的飞鸟。 朝着瀑布的方向跑去,迎着夕阳金黄色的光芒,照出她身体的轮廓,她面朝瀑布,顿觉视野开阔,所见之处,风动花飞,满眼疏朗青碧,顿觉心胸畅然。 “千零露要和南宫胤贺永远在一起!” 她朝着涛声汹涌的水流,大声呼喊着,似要把这份情丝告诉全世界。 他来到她的身边,双手阔在嘴边,“山无墓,河尽江河,冬雷震,夏雨雪,天地同在,却敢与你!” 他的声音之大,冲破滚滚水声,话罢朗声大笑。 她扑进他的怀中,似一头粘人的小兽,娇羞无比。 他拨弄着她额前凌乱的发丝,甚是怜爱,她举眸目光落在他光清白净的脸庞,长而微卷的睫毛下,有着一双像朝露一样清澈的眼睛,英挺的鼻梁,像玫瑰花瓣一样粉嫩的嘴唇。 好迷人,忍不住多看一眼,叫人情不自禁。 “三千浮世,吾爱有三,日、月与君,日为早,月为晚,君为你。” 她徜徉在暖流之间,埋在他结实的胸膛,闭着眼轻念着,这几日的不得安眠,实在折腾坏了,只有在他的怀中才能静静的安睡。 只是这样的安好,若可以定格,可以永恒,不被岁月所殇,不被流年叨扰。 少许,她发出贪婪的鼾声,轻微的犹如细雨绵绵。 他用手臂小心的穿过她的腋下,将她拦腰抱起,才发现她很轻像一片树叶,她小小的脑袋歪在他的肩头,睡的静雨娴风,如醉如醺。 紫藤花随暖风飞着,落了厚厚一层,似是棉絮。 为床!为被! 他将她放在花海之中,她仍睡的沉,奈奈花香扑鼻,他躺在她的身边,看着她虽病态却仍绝美的脸庞,忍不住在她额头上轻吻,听着清旷幽泉一缕,脉脉沁入人的心房。 暖风仍吹,吹落的的花瓣落在她的身上脸颊,他抬手为她轻拂去,不舍得让她离开视线,怕是一眨眼她会消失不见。 实在经历了太多的失去,那一瞬间他突然觉得害怕,从未有过的担忧感涌上心头。 身后,紫藤花树有嗦嗦的动静,他立时起身,回眸。 “王爷…” 芒夜披着铠甲追来,风尘仆仆。 眼见二人,却是不敢惊动。 南宫胤贺蹙起眉心,用食指放在唇边,轻“嘘”一声,她难得睡的香甜,怎舍得去叨扰她的美梦。 他摆一摆手,芒夜跟他去了远处。 这里凌霄花开的肆虐,遍地都是,火红的,玫红的,尤为扎眼。 “芒夜!有什么急事?” 芒夜目着他的神情,郑重道:“皇上怕是活不过今晚了!” 他的呼吸急促着,渐渐沉重起来,那一呼一吸间的沉重与滞缓,“靖安王呢?” “丞相已有所动作,拉拢朝臣,伺机而动。靖安王暗地里已屯兵买马,怕是有了谋反之心。” 他闭了闭眼,绝望在他的心间冲击。他的眼神仿佛受了伤的兽,冰凉地下着某种决心。 “食人谷怎么样?” “采用的推进战术,火神暂抽不出身!” “那么我们还有多少可用之兵?” “十万!” 他的神色渐渐冷寂了下来。良久,他把折扇抽了出来,“还不够!” “若是靖安王逼宫,皇宫中五千广陵军会在杨公公指挥下和我们里应外合,不会叫他们得逞的!”芒夜握了握手中的剑,眼神决然。 他摇摇头,手指微微颤栗着。 第94章 两世欢3 “本王心头之患!乃是鲁诺瓦!国家遭遇动荡之际,贼寇或借机入侵,大汉面临巨大危机!\\\" \\\"王爷!鲁诺瓦与大汉遥不可及,待其起事入侵时,我们早已平定内乱!何须畏惧?\\\"芒夜不屑地嗤笑了一声。 \\\"你太小看他们了!近年来,鲁诺瓦的实力日益增强,他们的军队强大而雄壮!这只是其中一点,维珂玛上台后,他充分利用六位顶尖元老的才能,这六位元老各自擅长毒术、巫蛊术、训练士兵、伪装技巧、布阵术和铸造技术!他们都是顶级高手。此外,这六人早已潜伏在大汉各地!\\\" \\\"最近这些年,鲁诺瓦已不再是野蛮的蛮族,反而学会了阴谋诡计!王爷,我们该怎么办?\\\" 芒夜望着他,未曾有过一丝怀疑。 他相信他总会有办法的! 皇帝的位置也必得他来坐,大汉才会有希望才会有未来!而芒夜愿意以性命相赌,辅佐他助,协助他! “彝国!”他的眼眸中燃起星火,骤然明亮。 芒夜眯起双眸,满腔疑惑地凝望着他。 \\\"芒夜替本王撰写一封备密书涵,将心中所思传递至雅塔王,请求借用他的铁骑军,以此促使两国友好,并共同抵挡鲁诺瓦的威胁。若谋事成功,我定会派遣大军前去协助他。收复那已逝去的神州疆土!\\\" “王爷!圣明!两国交战数年,彝国本就恨他们入骨,如此一来,有铁骑军与之抗衡,倒是省去一个大麻烦!” 他微微点了点头,顾盼神瞩间,他是被众人仰望的太子,寄予厚望的皇位之继承者。在民众心中,他注定要成为众人景仰的典范,获得万众瞩目的希望与期盼。 芒夜的眉宇间流露出一丝担忧之色,他品读着南宫胤贺的心事,声音如暮钟一样低沉:“倘若王爷真的面临战争,我与肖婉君必将毫不退缩地迎敌!然而,对于零露姑娘应该如何抉择呢?” 他低首不语,然而那神情,已经是昭然若揭,无可隐瞒地流露出来,仿佛要彻底揭示他内心的真实感受:“你先去吧!本王绝不会置她于任何危险之中。” 说着,他抬起头,凝视着紫藤花树所在的方向。 红日落下,夜幕渐临,芒夜已去! 看似平静祥和的世界,却处处隐藏着杀机,然而,对于露儿来说,这里是一片真正的世外桃源,她在这里才是最安全的! 莫做乱离人! 天渐渐沉了下来,水流依然湍急,昼夜不息,这里的天似乎更低垂,满天星斗仿若就在眼前,星河滚烫却独不见月亮,他有些凄恍。 一颗亮晶晶的流星,像瀑布里溅出来的一滴水花,从银河里飞了出去,划过深蓝色的天空,悄无声息的向北面坠落下。 坠落的地方,隔着长川瀑布,不知那点点星火是什么,那些微小而明亮的火星,数量众多,似比天上的繁星还要多,在暗夜里散发出一种温润夺目的光彩来。 他将手中的折扇插在腰间,然后高举起抬臂一挥,并迅猛地抖动了一下衣袖,紧接着他借助脚下凌霄花的枝叶,优雅地飞身跃过了长川瀑布。 眼前是无数条水流汇聚成一片,宛如大海一般浩渺。他行走于湿滑的花岗岩上,穿梭于各式奇石之间,眺望远方。 那迷人璀璨的星火,点点银白的、灵动的光,在草丛中飘浮,在河流之上飞舞着的,竟是令人惊叹的是,这些明亮的光芒竟然来自蓝莹莹的萤火虫,它们宛如一条闪耀的长河,犹如人间点亮的灯阵。 南宫胤贺心头涌起一阵喜悦,他将一些萤火虫捕捉入透明的玉瓶中。 …… 她从睡梦中苏醒,眼前花瓣纷飞,却找不到他的身踪,顿时一阵惊慌无措涌上心头,心中不禁掀起了无尽的恐惧。 她开始恐慌的喊着他的名字,歇斯底里! “胤贺?胤贺!…” “露儿!” 他提着玉瓶站在她的身后,低唤一声。 千零露回身,眼角欲落的泪牢牢叩住他的身影,他的目光这样温暖而坚定,带着得到梦寐已久的幸福与希望的光晕,只觉得总也看不够一般。 他恍若从梦中醒来,奔进他的胸怀,脸上有无尽的喜悦,她紧紧的抱着他,那样紧,生怕一松手他又消失不见。 他冰冷的唇贴在她的额头上轻吻,“露儿!怎么了?做了噩梦么?” 她狠命摇头,小脑袋扎进他的怀里,缀泣道:“我没有做噩梦,从未睡的这样安稳过,可我醒来却不见你,我以为你不要我了!你去哪里了?” 在他听来这不是埋怨,而是暖心的情话。 他捧起她乱糟糟的小脑袋,心上有蓬勃的喜悦轰然开放,就如春日里一树一树花树在他眼前勃然开放,开出无数圣洁雪白的花朵,如鸽子洁白的羽翼,凌然在世间尘烟之上,绝尘而出。 “我哪里也不去,我会陪着你,你在哪我在哪!你是我的天地人间,是我的璀璨花火。” 他灼热的眼眸似是星光闪烁,是天上最亮的太白星,于无底无尽的黑暗之中骤然在照耀在她心上,那种光明皎洁,几乎叫人不敢逼视。 她有些不知所以,泪水融进他的衣衫,娇弱生怜。 “露儿,你来看!” 他松开她,打开玉瓶的塞子,一瞬间萤火虫飞了满天,与紫藤花相互亲吻作舞。 “微微风簇浪,散作满河星!” 她开心的跳起身,与它们相互追逐,喜悦挂在她的脸上。虽然憔悴,却无限幸福。 “好美!好美!” 她忍不住要跳一支舞。 她长袖曼舞,花瓣纷飞,沁人心脾的花香沁满周遭,临风而飘,一头长发倾泻而下,紫藤花,落在她的腰间,又被她的广袖挽留,随即,飞快的旋转,带动一片花海,萤火虫在她身边飞舞,那千般娇姿,那万般变化似孔雀开屏,似莲花绽放,似飞龙穿梭。 出尘如仙,傲世而立,恍若仙子下凡。 他的面上微红亦是瞧的痴。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第95章 鱼水情深 她的美丽是如此的绚烂迷人,纵使他为之心醉,但这份美丽却如此短暂。 他舍不得做出抉择。 然而,他无法忽视即将到来的惨烈纷争,因为无论他是否摒弃了表面上的夫君身份,他仍是百姓们的希望! 他不能将那肩负在身上的使命抛诸脑后,以回报她的宁静。 在他心中,矛盾交织着,似有一把尖刀搅着,终是泪眼朦胧。 他上前紧紧拥住她,拥的那样紧,紧的她肋骨有些微微的痛,但见他激动之情无法自持。 她微感惊慌不安。 “何事惊扰?” “无事!我只希望拥抱你……容我抱着你……” “与恋伴共度一生,我与你时光无限,难道并非昼夜之间?” “傻露儿,命运多变,倘若将来有一日我离去,让你孤独身处,如同白鸳失鸯,此岂不为残酷之言!” 他抚摸她的脸颊,温柔地将额前的发丝拢到耳后,眼中尽显依依不舍与伤感。 偶尔有萤火虫飞过,点亮他的侧脸,轻柔地映射出一层淡淡的青莹。 千零露凝视着他的目光,彼此心灵相通,隐约感受到他饱含的悲苦之情,“倘若你离去,我如何独自一人,终日无夜!那岂不是太过残忍?” 一瞬间,宛如瀑布之下骤袭的波浪,这并非他所愿。倘若真有那么一天,她将毫不犹豫地跟随他去!他深知她必定会如此! 然而,他并不愿意!他渴望让她活下去,毫无痛苦地继续前行! \\\"露儿......\\\" \\\"我在!无论发生何事,我都将在你身旁!\\\"他的视线始终停留在他的脸上,从未因惧怕而退缩。 \\\"傻瓜!怎会有事呢?\\\" 他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尖,带着宠溺的微笑。 她有些难以置信地凝视着他。 他的眼眸如墨水丝丝缕缕化开,仿佛拨开云雾后的曙光。 “于你,失去和得到,都在骤然之间,我只是有些不适应,有些害怕罢了!” 至此,千零露的唇角微微上扬。 “胤贺你从未失去过我呀!不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是的!从未!”他的嘴角不自觉的漾起温柔的笑意。 萤火虫在紫藤花树间飞舞,在漫天的紫色轻雾中,二人相望心醉神迷。 “露儿……” 他唤着她的名字,声音淡淡如陌上花开,开在心中柔软绵长。 她的鼻子触碰着他的鼻尖,嗅着他温暖洁净的气息。 “露儿!我要你!” 她感受到他的心跳,炽热而深沉! 她兀自羞涩的闭上了眼,轻声道:“我从来都是你的!” 他不再犹豫,宛如狂风暴雨,毅然向她扑来,吻的热烈。 他的唇清凉湿润却带着滚热的深情,让她忘却尘世间的山川、江河,忘了思绪,忘了呼吸。 那一刻沉醉其中,虽然她笨拙地回应,但心中却没有勇气再进一步。 他温热的手掌穿过衣袍,解开她的心衣,拥着她躺进花海,他轻咬着她的耳朵,她的脖颈。 他犹如一头饥渴的困兽,要将她,从里到外吃抹干净。 她战栗着,那样酥麻的感觉叫她的心跳骤停,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 “胤贺!” 他停了动作,望着身下娇小的她笑意温柔,“怎么了?” 她的小脸羞的犹如炒翻的红豆,实在是难以开口。 “那个……那个……会不会痛?” 未经过风月之事, 她总是有些怕的。 南宫胤贺拨去她发丝里的一片紫藤花瓣,伸手去拿散在地上的衣袍。 他的胸口漫过她的脸颊,洋溢出极暖和的温度,仿佛清晨的第一道光,这样明亮而灿烂的照耀着她,光滑沐浴。 他取了一样东西,然后退回他的身子 用侧脸贴着她的脸颊,手里拿着锦盒,笑容满满的绽放开来,如三月的花骨朵一起骤然盛放。 “这是什么?”她侧首。 “是鸳鸯虫。” 他淡淡地说着,毫不费力地打开了那个锦盒。 两条红色而修长的生物相互连接,犹如月老手中的红线。 “真好看!”千零露不曾见过这样神奇的宝贝。 他一手握着她的手,另一手将锦盒放在一旁。 鸳鸯虫发出红色的光芒,扭动着它们的身躯,其中一条钻入了千零露水润的手腕,她略感刺痛,仿佛被它轻轻咬了一口,而后它蜿蜒游走在她的手腕上,形成了一个红色的环。 另一条则钻进南宫胤贺的手腕,两虫相连的地方,在一瞬间折断。 “露儿你再也无需恐惧,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你所受的痛苦,都将以十倍之力降临于我,使我与你同在,与你同受,不离不弃!” 他与她食指紧扣,一根根的交错着扣在一起,这样牵手的姿势是同心扣,十指交握,生死也不会分离。 这一次,她终于深刻领悟到了他的真心。纵然他是位高贵的王爷,他同样倾注了对自己的深沉爱意,如同自己爱他一样! 她岂能不渴望将他紧紧拥有呢? 她的世界欢悦的本就只有他,而如今他的气息离的这样近,她怎么舍得让这入骨的温柔散去。 她贴上的唇,他的唇有浅浅的沟壑,痒痒软软,轻柔温热的感觉像绵绵细雨般洒进了她心头的欢愉之中。 而他更加的温柔,在这片花海之中,如微风轻拂,如萤火漫舞。 花蕊亲吻着肌肤,小草摩挲着指尖,她搂着他的脖颈,感受着他的汗珠一点点渗出,如同清凉的露珠。 突然撕心般一痛叫她连汗毛悚然立起,却也只是这一瞬间,便被铺天盖地的酥麻占有,似白云飘在云间,似蓝鲸游在深海。 从未有过的感受,俘虏了她的身体,她的心灵。 她卸了所有矜持,再也不能忍受。 香汗从她的胸口渗出,光洁的脖颈上下起伏,她吞咽着空气,快不能呼吸。 终于,她属于他,属于他一个人! 永远只能属于他一个人! “露儿!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汗珠从他的脸颊滑落,滴在她的脖颈,刹那间咬住她的肩头,留下一个深深的齿印。 从此他们的爱无法磨灭,他们的命运紧紧交织在一起,宛如万条丝涤缠绕再也无法理清。 第96章 斩断情丝 入夜已深,天渐微凉。 二人穿着小衣躺在花海之中,望着满天星斗,却是谁也不肯先睡去。 水流之声依旧,闹人的蛐蛐唱着原野的歌,总要与瀑布较个高低。 千零露攀上他的胸膛,恰巧将下巴撑在他的锁骨下方,一双含羞的眼眸盯着他的脸庞,“此生棠棣开荼蘼,三遍荣华不如你。” 他宠爱的挠了挠她散开的长发,“羞与不羞?” 她冲他吐了吐舌头,优雅地亲了亲他的脸颊,又兀自羞的钻进他的腋下,仿佛一片害羞的花瓣藏匿在绿叶之间 宛若一只未谙人世的小狐狸,纯洁而婉约;仿佛天地间孕育的瑰宝,在她的身上绽放光芒。 他矫身而起,斜倚在树根旁,望着暗夜的远方出神,眸中点点萤火之光,亦随着萤火虫的飞远而渐渐消逝。 千零露又攀了过来,枕着的他的胳膊,露一双澄清羞涩的眼睛,小手不听话的伸进他的小衣,摸着他起伏有力的胸膛。 “露儿!你真顽皮!” 他捉住她不听话的小手。 而她却挣脱了,继续往下探索。 他的结实的小腹叫她捏的“咕咕”叫了两声。 她甜甜一笑。 “胤贺你饿了呢!它在喊我要吃的!” “才没有!” 他侧过脸不与她炽热的目光相对。 她迈开纤腿,蓦然起身,光着双脚奔向草丛。随着微风拂过,那一头长发在空中轻舞,就如白色薄纱衬托下的飘逸,她犹如小白兔般在低矮的小草间穿梭,寻觅着心仪的甜果。 她顺着山谷的边缘,低头仔细观察,一片片地莓子卧躺在草地上,宛如点缀在绿宝石上的宝珠。这里的山泉为它们提供了滋润,使它们结出又大又甜的黄莓。只是那些莓子的枝叶有一些锋利的刺,尖锐地向外伸展。然而,她心无旁骛地摘取,只为给他果腹,纵然有时会将脚踝划伤,却全不在意。 她摘了满满一大把,兴奋地走向清澈流水,在水中一颗颗仔细清洗,用薄纱衣角巧妙包裹。随后,满载美食的胜利所驱使,兴奋的朝花树下奔跑而去。 “胤贺……” 她眼眸中闪烁着激动又欣喜的光芒,犹如根根分明的尖刺扎在他的心上,她俯在他的身边,递去黄莓果,甜蜜的笑容里洋溢着深深的爱意。 他握了握手中的忘忧散,暗自藏匿在身后。 他取一颗黄莓放入嘴里,感受那清甜中夹杂着一丝酸楚。 “好不好吃?” 她笑着,暖暖的似三月的春风。 他点点头,眼眸中有晶莹的光泽,他捡了一颗更大的果实,喂进她的嘴里。 “这里好不好?” 犹如一颗糖甜蜜蜜的化在了她的心上,“这里远离世间的尘嚣喧嚣,是世外桃源!是天上人间!” “这里虽好!没有世俗侵扰,却也没有世间繁华,没有烟火之气,你从来都爱热闹会不会感到孤独?” 他讲着,声音如清泉滴落,带一丝淡淡的哀伤。 千零露心中泛起了一股奇怪的感觉,她不解他话中之意。 他是王爷,不可能一辈子都待在深山之中,这是她不敢想亦不敢提的话。 难得的温柔时光是多么短暂,她猜不透他是否想与她长住深山?她猜不透他是否芥蒂公主要将她金屋藏娇?她也猜不透他该如何给天下人交代,她的存在,在他的世界里总是尴尬的。 可不管是怎样的身份,怎样的环境,她都要和他在一起。 就算要她一辈子待在这里,等待一棵树开花,期待他落叶归来。 她愿意! 就算要她回到公主身边,为妾,为奴,只要有他在身边,岁月回首,以深情老去。 她亦愿意! “只要有你在,即便身处地狱,亦觉是天堂。” 他望着她天真无邪的小脸,心下酸涩愈加强烈,她不该再受任何磨难,她应该活在阳光下,做翱翔天际的小鸟。 可在这场战斗中,万一他失败了!万一他不能活着回来! 那将是陌上青烟一缕,瑟瑟风中,却只有她一人影。 对于活着的人来说,漫漫余生是何等残酷! 可他又能许诺她什么呢? “叫我再抱抱你!” 他的声音中有太多的无奈和凄苦,却被温柔的笑意深深地掩埋。 她像一只撒娇的小兽扑进他的怀中,丝毫未曾察觉他异样的神情。 “你若想,抱一辈子也成!看你怎么吃饭、怎么练功!” 她伸手去挠他的胳肢窝,被挠痒了,他反击将她压在身下,温热的双手在她的肋骨处,小腹上,抓挠着。 她动弹不得笑着连连求饶:“我错了!我错了!夫君大人饶了我吧!” 呼吸间有温暖的气息流转,两人相望,一缕浅笑各自浮上脸颊。 太阳初升,彩霞缕缕犹金丝浮游中天,晨曦中迸射万道金光,像利剑一样穿过树梢,照射到花海之上。 一点一点拂在她的脸庞,而他的心却随着太阳的升起,沉沉坠落,落入无底的深渊。 他取出忘忧散含在口中,贴近她冰冰的唇,送进她的口中。 她咽下它,从未有过任何有犹豫。 花树的轻影落在她苍白的脸颊,微微的风漫卷着她轻柔的发丝,只余柔和的轻盈似珠的荧光闪烁,似涟涟水波荡漾,越发的不真切。 他自爱她的,她亦爱他的! “傻露儿…”他的声音颤抖,眼眶中闪烁着莹莹泪光,“你不怕是毒药么?” 她微微呵出一口气,抬手抚摸着他的脸颊:“只要是你给的,即便是毒药,我也会毫不犹豫的接受!” “忘忧散真的能够忘忧么?”一滴清泪落在她的脸庞,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的眼泪。 “忘了我…忘了我!” 那样诛心的一字一句,犹如奈何桥上,三生石旁,鬼魅魍魉索她心魂。 “不!”一阵眩晕在绵绵的声线里穿刺而来,“不要!我不要!” 她的心在这一瞬间被撕裂: 你知不知晓,遗忘你,比夺走我的生命还要残忍! 你怎能舍得?你怎么舍得! 她挣扎着不肯闭上眼睛!似要把他的身影永远刻在心里。 “你我洞房花烛之时,便是你记起我之日!” 第97章 花非花1 黑暗侵袭而来,似坟墓里的孤灯熄灭再也点不亮。 忘了你!不如杀了我吧! 你曾说:山无墓,河尽江河,冬雷震,夏雨雪,天地同在,却敢于你。 为何你明明做不到!却还要骗我!? 苦酒折柳今相离,无风无月也无你。三里清风三里地,步步风里再无你。 黑暗之中,是深不见底的大海,无穷无尽冰冷的水,包裹着她,让她下沉,无休无止! 她拼命挣扎! 却再也无力挣扎。 任由他的身影,关于他的记忆,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吞噬,消散在水里,化为泡沫往上飘去,越来越远,直到看不清。 她眉毛蜷曲,双眼微闭,眼角无声的落下一行泪来,落在花瓣之上,碎了一片。 …… 他抱起她,她依然很轻。 宛如一片飘落的花瓣。 她的手臂软绵无力地垂落,头靠在他宽厚的肩头。 睡的那么安静。 他垂首抵在她的额头,“露儿,你要等我!等我安定大汉,等我成为天下共主,我将十里红妆铺满迎接你入西宫!” 无声的风吹拂着,掠过他们青、红的衣袍,花瓣如烟一般飘零,伴随着他们的身影,渐行渐远。 “若我回不来!你要开心地活下去,无忧无虑地在山野之间,做回真正的自己,不再有牵挂!不再有忧心!” 出了这片山泉之地,凉意漫卷而来,他带她回到肖家老宅,安置床榻。 他站在院外,良久! 不敢入内,不愿离开! 无数的凤凰木,高耸入云,低垂遮天。如血一样的树叶花朵,跟着风,有地上翻滚,有缓缓落下! 化作满腹愁绪与不舍。 有微风倏然吹进他的衣袖,带着凉意,带着凤凰木生命蓬勃的气味。于他却宛若一把锋利的刀片贴着皮肤深深划过。没有痛意,但那冷沁沁的冰凉却透心而入。 “王爷!” 身后传来肖婉君的声音,他回首,见她穿着一件黑袍,头发不再半散,而是全部收起,在头顶挽起一个发髻,用银色的铜箍束着。 他“嗯”了一声,继续凝视着庭院。 “皇上在午夜时离世了!” 他怔了一下,这个消息来得如此突然,他还没来得及,一切都还没来得及! “叔父不在了!” 他扼腕叹息。 “传位诏书已下,你再不回去坐镇大局,靖安王就兵临城下了!” “我知道了,叫芒夜务必守死食人谷,好了,你先去罢!” 他有些担忧的嘱咐一句。 “小妹呢?你打算带她去哪?” “在这就挺好!” 肖婉君有些焦急的质问道:“难道你还打算瞒着她么?” “胤铖要争皇位,必将引发激战,血雨腥风,势难回避。他素来崇尚武力,其所率军队或过于强大,或过于残暴,此战无可避免,九死一生!若兵败!我的尸骨挂于城墙之时,便是她殉情之际。”他微微合上眼睛,轻轻叹息,“你对露儿的情愫丝毫不亚于我!你可愿意见她走上这条不归路?\\\" 肖婉君微微皱起秀眉,凝视着他矢志不渝的身影,苦笑一番,轻声道:“小妹天资聪颖,你以为你能瞒得住呢?” 他微启唇边,轻声响起,“我亦知晓,可忘忧散可以……”他的回答带着几分难舍,几分痛楚。 肖婉君震惊不已,“你给她吃了忘忧散?你竟然让她忘了你?” 他凄苦道:“这是最好的方法!” 听到这话,她内心的怒火瞬间冲天,“你一向自负!从未想过她真正想要什么!你太糊涂了!你知不知道把她推进深渊的!从来都不是别人!是你啊!一直都是你!” “不!不是的!我只是不想让她受折磨!”南宫胤贺转过身死死盯着肖婉君,脸上青筋分明,痛苦地大声喊道。 他是如此恍惚!如此不知所措! 肖婉君嘴角上扬,无奈的冷哼一声。 看着他悲苦模样,可怜至极! 小妹明明可以成为他的内助,为他锦上添花,为他排忧解难,她想要的是与他同行,与他共存! 而他却从未这样想过! 也罢! 他们本也不是一路人,他心怀的是天下,是子民安康,所以他总用高高的视角去看待她!用自己以为有用的方法去保护她! 从未问过她需不需要! 也许她忘了他!未必是件坏事! 肖婉君轻叹一口气,劝慰道:“王爷,您必须离开!算是为了小妹,这场战斗无论如何,也不能失败!” 他稍定了定心神,深深望了一眼窗台,她依旧未醒,万一服下忘忧散会有什么副作用呢?叫她不能醒来!或醒来后,变成全无记忆的婴儿一样痴傻!那该怎么办? 他的脸色慢慢转白,心下有丝丝的担忧和后悔,他太仓促了,不该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喂她吃下去! “婉君!”他重重唤了一声,“你在这里等露儿醒来,她若醒来你飞鸽于我!我要时刻知晓她的安危!” “王爷放心!小妹的事我绝不大意!” 她手握长剑,双手抱拳目送他离去。 进了院里,稀奇古怪的草药堆的各处都是,弄的她头晕眼花。 肖婉君被这浓重的药味,呛的咳嗽几声,她掩鼻往里走,地上散落着七八只斜倚歪扭的水桶,她一个个捡起,整齐地排成一排。 她黯然神伤。 这里曾是她的家!然而现在早已不再是从前的模样。没有了父亲练剑的声音,没有了母亲似水的叮咛,也没有了哥哥的嬉闹身影! “俊哥哥,俏妹妹,骑大马,画红妆……” 小时候,他们经常在院子里唱着这首童谣,相互追逐嬉戏。然而,那段欢乐的时光已经一去不复返。她泪眼朦胧,再次唱起这首歌谣早已物是人非,不觉如鲠在喉。 而这一切,皆是她深爱之人的手笔! 花非花,雾非雾! 心灵凄凉而又绝望! 她孤身一人站在那里,任由无数凤凰木凋落的树叶无情的打在身上、脸上。 突然冷冷的笑起: 我没有告诉你三哥,你就是火神,那只会让他在这场殊死搏斗中手软! 你若死在自家的哥哥手上,那才大快人心。 她将无尽的悲伤与狠辣转化为深深的仇恨,“南宫胤询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 第98章 花非花2 屋里焚着檀香,幽幽一脉宁静,千零露微微醒转,头晕眼花,只觉得恶心难耐,干呕两声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她凝望着窗外,阳光与那撩人的烟雾掺杂在一起,屋里朦朦胧胧尚不清晰。 她揉一揉眼,脑袋昏昏沉沉,有些记忆断断续续,似有什么被偷了去。 千零露挣扎着起身,心上有生生的空寂。 走到门外, 肖婉君站在落叶中舞剑,渐若霜雪,周身阴辉,一剑出红叶依次飞舞,一剑挽花风情千般妩媚,她舞起了片片凤凰木,银光乍起,皎若飞龙,似水波荡漾如火树银花。 她起身而跃,剑如白蛇土,信嘶嘶破风,又如游龙穿梭,行走四方,时而轻盈如燕,点剑而起,时而昼如闪电,落叶分崩! 舞到最后一式,清风拂过的刹那,唯有她立在漫天落叶之中,却只是愈发的清姿卓然,孤独无依。 “肖姐姐?” “小妹你醒了!”她凄清的目光中掠过一丝惊喜。 “屋里的檀香是你点的吗?” 千零露的声音有些绵软似漂浮的棉絮。 “怎么了?有何不妥呢?” “没有……我只是觉得肖姐姐你并不待见这些玩意……” “我怕你睡的不好!”她唇齿间呢喃着。 千零露怔怔愣了片刻,“我为何会睡的不好?”话未说完,她遽然变色,“肖姐姐,你见到火神教的玉儿没有?” 肖婉君闻言,身子轻轻一震,神情一凛,“我与火神教不共戴天!我且见她做什么?” “我的师傅有危险啊!有人要屠杀食人谷!玉儿她去哪里了?我不是叫她去找你的吗!” 到此,肖婉君赫然明白,她的记忆无法衔接,脑海中的过往只是零碎的片段! 她已经不记得他了呀! 肖婉君逐渐平静下来,将不安的千零露拥入怀中,整理她散落在背后的秀发。 心疼道:“小妹!火神可不会有什么危险!大汉的皇帝已经死了,他们都在争着做天下的共主!怕是也就只有咱们这里安宁了!” “师傅也要做天下共主么?要管那么多人吃饭!岂不是很累!” “那是他狼子野心!”肖婉君恶狠狠的说着。 一切来的太突然。 千零露沉思,不说话。 她想不明白她为何会在这里,她只记得她好像受了很重的伤,是师傅救了自己! 她也想不明白,肖姐姐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 恍惚间,瀑布日落之际,满天萤火虫的画面一闪而过。 莫名的寒意在她的心底蔓延。 “肖姐姐你对师傅的误会实在是太深了!”她的心中蒙上一层莫名的清冷,如何才能让他们冰释前嫌? “我与他从来都不是误会!” 肖婉君咬牙切齿,眼眸中有难以平息的火焰,“小妹若有一天,我将对你不起,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我也不会改变我的心意!” 肖婉君只觉得她的身体一软,随即重重的压来。 “肖姐姐……你说什么……” 她的声音轻而小,最后已被鼾声代替。 她是睡着了?她竟睡着了! 肖婉君将她扛起,带进屋里…… 千零露再次醒来之时,只晓得肚子饿的咕咕叫,唤肖姐姐也未有人回应,她起身便见桌子上有两个盘子,上面盖着碗,她取了碗里面是烧芋头和紫薯饼。 想来是肖姐姐专门为她准备的! 好香啊!她嗅着迫不及待的抓起芋头吃了起来。 一下吃了两三个,撑的她直打饱嗝。 她跑到屋外,夕阳的余晖洒在院子里,红红一片! 那么多草药啊! 也许是吃饱喝足的缘故她心情舒畅,可不能叫露水打湿了!她一边想着一边忙活着收了。收进屋里,装进药盒。来来回回不觉得热了一身汗。 收好了草药,便又觉得饿了,吃了五个紫薯饼,又忽然想起,自己种下的萝卜蔬菜该浇水了。 她提起木桶,从水井里装了满满一桶,提着十分吃力,歪歪扭扭连路都走不好了! 这也太笨了吧! 我怎么可能这么菜鸟? 定是前几日我受伤的缘故。 她兀自生着气,一想到春天来时,就有香甜的萝卜,可口的白菜,她的心里亦是甜蜜蜜的。 他嘴角挂着微笑,一边舀着水洒进埋着种子的小坑,一边哼着歌,“种子种子!快快发芽!嫩芽嫩芽!快快长大!若是渴了,给你浇水,若是饿了,给你施肥,千万不要学葫芦,闷闷的不说话……” 浇完水,千零露无所事事数着天上的星星。 满天星斗,是无数的小眼睛。 她拿出白玉骨笛起在唇边,轻轻吹着,跟着夜风一起飘扬,凤凰花无心无肺开得如火如茶,整个世界掩映在这般红艳艳的浓彩里。 她放下笛子,倚在木桩。 干什么好呐? 数星星吧! 可总不能只数星星。 她自己念叨着,左边数师傅,右边数肖姐姐。 “一个师傅!”她指了指天空中最明亮的一颗,“从这分线!这边一个肖姐姐,两个师傅,三个肖姐姐,四个师傅……一千零三个师傅……” “丫头?你唤我?” 屋顶上传来火神急促的声音! “是师傅!”千零露激动的跳身起来,大叫一声。 果然他从屋顶落下。 “丫头!你唤我何事?” “我只是无聊在数师傅?难道师傅竟能听见么?” “我说过,你吹响笛子,我就来!” “是哦!您是说过,我是你徒儿,你可莫要吝啬,这样顺风耳的本领可莫要不教我!”她嘟了嘟嘴,嗔怪道。 “只要你想学,为师都教你!” 真是太好了,她一下钻进他的怀里,“我就知道我有一个好师傅!”她像一只温顺爱撒娇的小猫在他的胸膛蹭了蹭。 火神一怔,这样的动作却是他做梦而不及。 她只那么轻轻的像一片花瓣又离开他,望着天上的星星轻叹一句:“你说什么时候肖姐姐才能和你解开心结,我们三个住在这里,一起种菜!一起数星星!” 火神犹疑,总觉得她有些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见她难得开心。 也不好扰了她的兴致。 他望着繁星的天! 心中却是另一番天地! 靖安王昌邑王已经开战,只等他们两败俱伤之日,便是他成事之时! 第99章 希冀 “玉儿去哪了?”他环了环四周,脸色一沉。 “我叫她去找肖姐姐,可肖姐姐说她也不晓得!” 她回过头来,疑惑的目光锁在他的身上,“师傅……咱们火神教没事吧?” 火神盼着她的目光,猜着她的心思,轻声道:“两方都不曾有伤亡!” “那还打个什么劲!师傅你要做天下共主么?” 火神凝神片刻,淡淡一笑,仰起头,任由庭前凤凰花,一一拂落。 “你放心,我不与他为敌!亦不与他争这天下!除非他不肯放过我!” “他是谁?”她的眸子清澈见底,似有一颗流星划过。 火神犹疑,心中卷起万般惆怅,“别再提他了!” 千零露点点头,想来这个人一定是师傅极度厌恶的人!不然的话,就是一个罪大恶极的坏人!以后还是少提及他的好! 免得晦气。 思虑着,千零露双腿盘起,坐在竹木编织的台阶前,低下头继续靠在木桩上。 似有若无的心事,轻描淡写道: “师傅,肖姐姐到底为何这样恨你?博弈的死与你总没关系吧?” 火神站在她的身旁,她穿着月白色纱缎内衬,只单单把那身红色的婚袍脱了去,而她纱丝轻薄的衣襟和袖口边缘各有一溜细窄的胭脂色花线做点缀,一头乌黑的秀发散着,落在地上像一片银杏叶,闪着流光。 火神微微变了脸色,沉默片刻才道:\\\"她家的哥哥被大祭司所伤,我确实难辞其咎,但要说我害了他的性命,肖婉君可能有些误会!\\\" 她慨然,仰面与他。 “那说开了不就好了么?你们两个是我最在乎的人!我总不希望你们不和睦!” “最在乎的人?我竟能排的上?”他蹲在她的身旁,盯着她。眸中无尽深光。 “师傅你干什么这么盯着我?我起鸡皮疙瘩了!” 她缩了缩肩膀。 火神转了转眼珠,心情一下变得失落,他应该明白,她心灵单纯,只是希望她的肖姐姐能放下内心的仇恨罢了! “丫头,跟我回食人谷吧!” “不要!我害怕大祭司!我喜欢这里,不喜欢食人谷!况且我还要照顾我的萝卜和青菜!”她指了指已种好的田地,心里十分不情愿。 “也好!我该走了……” \\\"师傅……你能再陪我一会儿吗?就一小会儿!\\\"她拉着他的袖角恳求道。 她像一只小猫依人,却叫他不舍得离去。 可,明日一战必决胜负,不管是靖安王破城而入,还是昌邑王转守为攻,城门将开,即便只有五千教徒,混战之中,他们只捣皇城,必夺皇位! 瞧着她可怜巴巴的模样,最终他还是舍不得她,紧挨着她坐下。 “好!我再多留一会!” 她拉着他的胳膊,盯着他的脸,实在是猜不透! 犹豫了半天才开口, “师傅……你是不是长的很丑?” “为何这么问?”火神淡淡看了她一眼。 “若是不丑,师傅为何日日夜夜戴着面具,不肯示人?”她有些发愁。 嚯! 之前她便问过,只是自己不曾回答罢了! 火神觉得有些印堂发黑,她不会在她该死的好奇心驱使下做些什么吧? “你说丑便是丑!甚丑!甚丑!” 闻言,千零露眉毛蜷曲,她愁啊!她愁师傅到底有多丑!她愁师傅整日戴着面具会不会愁!那岂不是愁上加愁,愁更愁? \\\"师傅,你把面具摘了吧!我想看看你,徒儿不嫌弃你的相貌!\\\"她信信的说着,目光坚定。 于是,他不但印堂发黑,脸也一并黑了! “往后你要打消这个念头,怎可把为师的伤疤揭示人前。” 他的声音有一丝不悦,千零露有些懊悔和失落。 “师傅你怎生气了?我不看了还不成么?” 她纣纣的说起软话,小脑袋靠在他的肩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即便父亲真的不在了,她还可以孝敬师傅,她还有师傅可依靠,总不是一个人。 她嘴角挂着暖暖的笑意。 “师傅你明天晌午回不回来吃饭?” “回不来!” “那晚上哪?”她的声音低低的,透出深深的期待。 他有些震动,她从来不说,从来也不问,这些话让他错觉更甚。 “好!你想我回来我就回来!” 千零露半是惊喜半是感慨: “师傅你爱吃什么?我竟不知道!” “什么都好,我不挑食!若是挑食也活不了这么大!” 他在民间苟活的那几年,与狗抢过食,吃过馊了的窝窝头,腐烂的菜叶……他从不愿回首那段不堪的往事,却也时刻鞭策着自己,那样的日子他绝不能再重来一次…… 千零露虽不知晓他话中的深意,但那难以隐藏的沉痛仍叫她跟着莫名的伤感。 “师傅我从来不知晓你的过去……” “我只看未来,从不活在过去!”他目着星空,不带丝毫感情。 若是曾经生活的如意,谁又会把快乐的记忆忘记? 千零露心思细腻,便已晓得真正的痛苦,永不能溢于言表。 “师傅……你还有火神教,还有我!你说的对,我们一起寻找有阳光的地方!” 不知不觉,困意袭来。 恍若有风吹进她的眼底,眼前的一切都带着蒙蒙的氤氲之气,让她无法睁开眼睛,极度疲倦! “师傅……不知怎么了!我这两天好困……真的好困……困……” 火神垂过脸看着她,宠溺的将她遮脸的发丝拢到耳后,明晃晃的星光投在她左侧脸颊上愈见肌肤的透亮,如白瓷一般! “你呀!是受了太多的苦,好不容易得了安生的日子,总要歇一歇吧!困了便好好睡上一觉!” 听着她静静的呼吸声,火神清冷的眼光望向了天空,“丫头待我成事,赠你大汉的满天星辰!你可要?” 然而!他明知! 当她看到自己面具下的那张脸, 无论如何她都不肯爱自己的!在她心里,自己永远是她的姐夫,是欺骗她的恶人! 眼前是一跳一跳的星光,仿佛一口浮游的气息,跳动不已! 一颗心,已是冷到虚无了。 第100章 天下之争 有雾的清晨,弥漫在高耸的城楼,红墙绿瓦的战楼之上,千名手持长枪,身披铠甲的将士,日夜坚守。 一阵震耳欲聋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踏得大地都在轻轻地颤抖,举目望去,鲜艳的旌旗在苍穹下迎风飘扬,明亮的铠甲闪烁着夺目的光泽,参差的刀剑直插天空,泛着冷冽的寒光,贴地的马蹄发出沉重的隆隆巨响,以不可阻挡之势奔涌而来,扬起的尘土滚滚涌动,犹如海潮般袭来,令人望而生畏,毛骨俱悚。 “皇上!叛军又一次进攻了!” 头戴青樱的小将,快跑到议事阁,慌忙跪在地上禀报。 “真是昼夜不息啊!丞相这老贼!”芒夜粗眉一立,只咬牙恨恨道:“叫末将开城迎敌!” “莫慌!来了多少人?”南宫胤贺听着城外鼓角雷鸣,感觉这次呼声最响。 “最少也有十万!”小将望了一眼他的神色,如实回答道。 他望着土堆建造的地形图,脸上有担忧之色。 南宫胤贺冲出屋内,立于城头之上,望着不见尽头的敌军,杀声震动天地。 只见南宫胤铖骑着雄狮般的高头大马,领在军队之前,丞相立于战车之上,观在军队之后! 此次他们势必要攻进皇城! 南宫胤贺头上扎着整齐的发髻,散发着无法抗拒的魅力,脸上没有一丝茫然和恐惧,挺立城头,英风飒飒! 继而芒夜紧跟其后! “给我一万精兵,我必取丞相首级!” “芒夜!你可知他们为何之前不做声势,却偏要今日倾巢而出?” “兴是丞相那老贼坐不住了!” “不是!”他神情一凛,面容严肃,目光如炬。 果然,一群黑压压的红衣军队从两侧包抄而来! “鲁诺瓦万岁!万岁!” 急呼之声,直上云霄,似是远方的黑云,被呼啸的风席卷而来。 “铁骑军何处?”南宫胤贺望着乌压压的天,深沉道! “铁骑军已暗藏在四面山坡!只等皇上的号令!”肖婉君从楼梯口登上城楼,洪亮的声音犹如蓄势待发的野兽。 她身披金甲,英姿凛然,马尾在风中飘扬,展现着稳重和独立! 南宫胤贺眼眸中亮光一闪,掷地有声,“最危急的时刻!到了!” “皇上!末将视死如归!请求开城迎敌!” “慢着!还有一事!”肖婉君匆忙打断芒夜的话,直视南宫胤贺道:“火神教五千歹徒埋伏在半里密林中,只等鹬蚌相争,坐收渔翁之利!” “芒夜!我不是让你监视食人谷吗?”南宫胤贺心下一动已然明了,不觉震怒。 “末将……末将以为火神教不过蝼蚁,不足畏惧,便撤兵了……!” 这句话如同惊雷一般炸在耳边。 火神教人数虽不多,但个个擅长用毒术,以一敌百尚还轻敌,南宫胤贺心下警醒,若贸然迎战,火神必攻进皇城,腹背受敌,我军必败!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芒夜你知不知道,你破了我煞费苦心做的局!” 他微微闭了闭眼,心中恼怒更甚。 “末将……末将愿戴罪立功!”芒夜心下后悔屈膝一跪。 一介莽夫!空有一身蛮力,一身抱负,却没有一点头脑! 南宫胤贺肃然,只觉得手足生寒一时全无对策。 \\\"皇上!\\\"肖婉君挥动着黑色战袍,行将军礼!坚定的眉眼和锐利的气息更加显露出来,\\\"如果您相信我,就把火神教的事情交给我吧!\\\" 南宫胤贺犹疑片刻,转身时忽见敌军已经派出一队人马,在城墙外架起云梯! 投石手已经准备就绪! 不能再等了! “好!肖将军,大汉的国门就交给你了!”他紧握住身旁的石狮子,决然道:\\\"芒夜!击鼓迎敌” \\\"是!\\\"芒夜站起身,握紧长剑,大步下了城楼。 “嘭嘭嘭” 战鼓一捶,忘了情,没了命! 战鼓鸣鸣,呐喊声声,沉闷之声撕破乌云,震动着晨曦。 城门大开,芒夜率领骑兵奔腾而过,马蹄声震天动地,战士们骑着战马冲杀进敌阵,如同疾风般快速而凶猛。 弓箭手们踞于城墙之上,箭如雨下,乌黑的箭羽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弧线,准确地命中敌人的要害,鲜血飞溅,城墙下敌人的尸体堆积如山 而后, 四面八方密密麻麻的铁骑军,冲锋而来,凶猛如虎将敌军团团包抄。 敌军锐气大挫,丞相挥军令指挥排阵,数以万计的士兵排成方阵,披挂战甲,手持钢刀利剑,与铁骑军交锋在一起! 血与火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士兵们的呼喊声和刀剑碰撞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血花四溅,战士们奋力拼杀,战场上尸横遍野,双方你来我往,仿佛置身于地狱之中。 是冷酷与疯狂,是绝望与希望,是毁灭与重生 …… “大人!你听战鼓声!”大祭司站在密林的怪石之上,神情激动! 听着远方的战乱之声似惊天海浪拍着礁石,火神心中喜忧参半,像大风吹过的树叶一样,一阵激过一阵! “再等等!” “还等什么?”大祭司急不可耐的一把摘下自己呢面具,踩在脚下!“天天戴着这个破玩意!真是够了!” “啪”一记耳光打在她脸上,“放肆!”火神的胸口猛的一沉,似是千斤重石压了下去。 “还没成事,你就先乱了!” 大祭司朝地上碎了口唾沫,咽下这口气,低着头不说话,亦不去管挂在嘴里的一丝血迹。 这紧要关头,更不能有内讧。 火神伸手为她擦去血迹,柔声道:“大祭司,现在你和右使是我的左膀右臂,缺一不可!” 闻言,大祭司耳后根突突的跳着,不敢瞧他的神情,心里却无法控制的念着他面具下英俊的模样,只觉得自己身在尴尬之地。 “是属下不够沉稳……一定谨听大人教诲!” “还痛吗?” 说着他递给她一瓶清凉活血化瘀的药膏,大祭司轻轻接过,只摇摇头,是真的不觉得痛了! 这小小的关切对于她来说亦是天大的恩惠。 她跟着他那么多年,他一直很严厉,挨打是常有的事,可关心是总不多的,她知道他只是把自己打造成他的杀手他的武器,但她愿意,所以她一直努力练习功夫、毒术! 再瞧他,他已背过手,嘴角的一抹笑意被眼中无尽的愁绪和担忧代替。 第1章 烟消玉陨 “大人!有人密信给你!”右教使说着恭敬的递过一张烙有片片雪花的信函。 我们如此缜密的行动,怎么可能会收到密函? 又是谁写的这封密函!? 火神惊觉悚然,湿冷的风倏然灌入的瞬间,带入满地如霜冷叶。深深的密林似静静伏着的巨兽,伺机把人吞没。 “难道我们暴露了吗!?” 他深沉念道,眼中像有灼灼的一束火焰。 “大人……先看看上面写了什么?”大祭司急切道。 右教使觊了一眼她,随后目光落在地上的面具上,轻声提醒:“大祭司!请戴好你的面具!” “总是活在面具之下,不敢示人!你不厌烦我早厌烦了!” “对于那些天生相貌丑陋之人而言,佩戴面具并不是什么可耻之事!”右教使的声音带着几许沉闷,像是在说自己。 火神将密函拆开,纸张上漾着淡淡的碧色,黑字铺陈其中,字迹虽不妍美,但每一笔都铿锵有力。 待看清内容,只觉似天雨粟,鬼夜哭—— “南宫胤询!马上到大佛山来见我,如若不然,千零露必死”! 风裹着乌云更加强劲,鼓鼓地贴着面颊刮过去,似谁的手掌重重掴在脸上,打得两颊热辣辣地痛。 是谁!谁知晓了自己的身份? 他张皇失措,环顾四周。 片刻的沉默,丝丝悲鸣的风抽打着森林各处,似是河水东流汇入大海无法回头的呜咽如诉。 从什么时候起千零露成了自己的软肋,成了别人威胁自己的筹码! 他冷颤,死死握住密函,似要将它捏成粉末。 千零露必死! 那灼心的字句,似密林之中无穷尽的枯萎树叶腐蚀殆尽。 即便他都知道,可他仍无法忽视千零露的安危。 “谁也别想动我徒儿!” “大人!”大祭司拉住他,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功亏一篑,“大局为重!” “大局!什么是大局?” 忽然听到几声寒鸦孤啼,好比钢刀刺在火神的心上。 再没有时间了! “那人定是不想叫你攻城!想想看,是谁会这么做?是昌邑王府的人啊!大人你不可以走!”大祭司迫切的目光牢牢锁住他。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他绝不会将她置于危险之中! 火神挣脱了大祭司的手,“若丫头死了,我不会原谅自己的!” “我就知道她会让你变疯!在食人谷我就不该留她的命!” 大祭司眼眶里是愤怒和懊恼的泪水,好似被盐水泡过一样,通红一片。 “你敢碰她!我一定杀了你!”火神逼她一眼转身将走。 右教使处事不惊,沉稳道 “大事不成,昌邑王一统大汉,火神教该如何存亡?大人呐,三思啊!” 他颓然转首,声音里掩不住的愧疚与凄苦,“吩咐下去,所有人回食人谷!” “哼!这么多年的运筹帷幄,全毁了!毁在你的妇人之仁!终有一天你要后悔!”大祭司一脚踩碎面具,愤然离去。 错过这一次,他便再也不会有机会。 与天子之位失之交臂,他虽心有不甘,但却无丝毫后悔。 火神去了面具和黑衣装束,骑马奔向大佛山,不管此人是谁,他唤得的名字是南宫胤询,他必定要以这个身份相见。 大佛山凌风里落叶芬芳簌然,那样的婉转委地,扑簌簌如折了翅膀的血红的凤凰鸟,早已失了那种轻灵而自由的婉转飞扬,只留下凄艳的一抹血色。 黑云低垂,似乎要将所有的希望都吞噬,火神弃马,不顾一切地冲向深山。 踩着崎岖的山路,疾驰而前,入了平坦之地,大片的凤凰木矗立在眼前。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一个声音空灵寂寞,陌生却也熟悉! “谁!?”火神稍定心神,四周却只有飞舞的红叶。 “南宫胤询,你对我所做的,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那声音凌厉,尽是绝望和仇恨! 难道…… 火神犹疑,遁着声音寻去。 眼前闪现出三座高耸的坟墓,始觉,一身凉透。 “肖家祖坟!” 他微一变脸色! “你到底还是来了!” 那魑魅魍魉锁人心魂的声音,是无法抗拒的,是无法逃避的! 他悚然转身! 肖婉君手握长剑立于风中,眼神狠辣,面色沉静如波澜不起的古井,已然沉寂了那么久。 “婉君……”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住口!火神!你不配这么叫我!” 她盯着他,所有的希望和幸福轰然倒塌,只余世事的颠覆和残忍把人一刀又一刀凌迟不断。 “呵!你知道我是火神!那又怎么样?杀了我么?” 他也不再伪装,如释重负。 “杀了你?简直太便宜你!怎解我心头之恨!你是怎么一刀一刀捅进我哥哥的身体?我就要你怎么付出十倍的痛苦来祭奠我的哥哥!” “博弈……我从未想过要杀他!要怪就怪他不该出现在我眼前!”他低下头心下有些伤感,有些惋惜! 却再也没有更多了! 他也是个人,为何却没有一点人性!这么多年的真心当真是错付了! 只是这样随意的话,仿佛是被人用利刃直刺下来,肖婉君极力抑制住声音中的颤抖,“他已是废人?还不够么?若不够!他又有多大的罪孽?让你用碎绞,偏偏是碎绞!” “我……”他眼眸中犹如暴雨之前的狂风乍起,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那日她不停唤他炎冥,那样可怕,可怕到让他失控! 让他仿佛一下回到了幼时,在掖庭生活的日子! 黑暗如是,十八层地狱,层层剜心。 让他体验了一遍又一遍的割心之痛。 他只是在自保,只是这样而已,他不想杀人,更不想杀了肖博奕! 他不知道他是怎么出现在自己面前,他更不知道自己又是怎样杀红了眼,将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刀刀凌迟,刀刀折磨! 他曾杀过那么多人,有该死了的有枉死的,他从未记在心上,每每暗夜之中,肖博奕是唯一让他后悔到颤抖的! 可他又能怎么办?他无法控制这双手,仿佛它就是恶魔的诅咒,叫他生生世世都不得安稳! 第2章 烟消玉陨2 总也无法话可说了吧! 肖婉君望了望肖博奕的坟冢,心下一片冰凉,扔掉长剑掏出碎绞,声音悲凉如弦月,“我哥哥生的光明磊落,为南宫家的天下付出了一生,如今却死在了南宫姓的手里,真是可悲!可叹!” 火神心中如重重的受了一击,沉沉密密的痛,像是冰封的湖面裂开无数条细碎的冰纹,那样无止尽的裂开了,斑驳难抑。 “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 肖婉君只听得耳边风声嗦嗦,吹得枝头红花拂地,软绵绵的“嗒”一声,又是一声。 “举剑吧!” 她的声音细碎空灵…… “果真要走这一步么?”火神神色凄凉,他知道肖婉君是千零露心上最亲的亲人,他怎敢与她拔刀相向! “于我,还要演什么戏?习武之人总讲一个公平,我用碎绞。你也用碎绞!”说着她从怀中又掏出一把扔给他,“今日就做个了断吧!” 他低眉看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兵刃,分不清是蓝是红! 明晃晃的刀刃,亮的睁不开眼睛! 她闪出腕中的刀光霹雳一般疾飞向火神所在的风中,只听得那破碎一样的寒光闪过他们的面前。 肖婉君一转手臂,那刀竟然在他的指间旋转起来,搅动了那弥散在天空里的声音坠落下来,几乎把火神的手搅进去。 他匆忙迎战,松开手用真气一震刀柄,化解了她的攻击。 她握住碎绞,又一次进攻而来! 他后退几步,始终不肯出招。 “哼!你以为我还会念及旧情吗?当我得知你就是火神的那一刻起,便不会再有恻隐之心!” 肖婉君的嘴角带着一抹嘲弄的笑容,随即伸出藏在身后的左手,一掌打在他的肩头。 他吃痛,捂住肩膀又连退几步,倚在一棵凤凰木前,脸色煞白,“我不想杀你!别逼我!” “呵!炎冥……你也太高看自己了吧!杀我?你也称称斤两!当年若不是我,你早已死在狼口之下!” 她继续挑衅,眸中迸射出寒光和决然。 肖婉君双腿发力,急冲而去,手中碎绞寒光照红叶,朝他逼去。 “别逼我!” 他咆哮一声,终于举起碎绞迎战。 那一刻,万物都如尘芥一般,湮没为万丈红尘中不值一提的一点微末,二人同时刺向对方,速度快至极。 “不要啊!肖姐姐……” 听到千零露撕心裂肺的一声痛呼! 他想要收刀,回眸间,却见肖婉君露出一抹凄楚的微笑,那笑意是无尽的黑暗中,狂风大作! 她松了手,她竟松了刀! 太快了!实在是太快了!他根本来不及!眼睁睁看着碎绞的刀刃刺进她的胸膛。 他愣住了忘记反应,她狠狠往前一扑,又迅速往后退,再定睛瞧时,碎绞上尽是碎肉血渍。 “为什么?” 他低吼一声,朝肖婉君看去,她的胸膛的大片血水涌了上来,血红的口中含着丝丝杀人的笑意。 得意却也凄凉! 仿佛是她赢了,赢了他,赢了整个世界! 她体力透尽,吐出含在口中鲜血,重重的跪在地上。 “为什么?为什么?”火神晃过神,丢了手中的碎绞,它似是煮熟的香芋一样烫手。 “呵呵……”她只盯着他笑,笑的他森森入骨,笑的他惶惑不定! “永永远远在你爱的人面前,不敢露出这张嘴脸,终于让你付出生不如死的代价!” 风掠过树梢,碎落一地的红花瓣,成为季节里的残痕。 “肖姐姐……” 千零露一路奔跑一路跌倒,终于连滚带爬的赶到肖婉君的身边,她握着她的手,捂着她不停流血的伤口,仓皇失措,泪水瞬间喷薄而出,“肖姐姐……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不要你死!” 肖婉君一口血吐在千零露的怀里,她艰难的喘息着,一如这黑云铺天盖地的压来,有清凉的雨滴落在她的额头,冰冷刺骨,却从未有过的快意袭来,似乎能和亲人在地下团聚,亦是一件幸福的事! “小妹!我不行了……别哭……来世咱们还做姐妹……,只是我再也不要做姐姐了,我想叫你保护我!” “好!我保护你!我一定保护你!”她摸着她的脸庞,哽咽到无法呼吸,“不要!我不要你死!我愿陪你枯骨成双,作别这场曲散人凉。” 说着,她抓起地上的长剑就要自刎! 肖婉君大惊,使尽全身力气打掉她手中的兵器。 “你怎么可以死?你死了……谁为我报仇!” 肖婉君眼中流出瞬间的毒辣,一手握住千零露的手臂,一手指着愣在原地的南宫胤询,悲愤道:“小妹!替我杀了他!我要你发誓一定要杀了他!” 她只要,他余生都活在面具之下,再无见天之日。 “好……好……我发誓……”千零露哭着喊着。 肖婉君见她答应下来,才稍微安定,时光的印刻残忍而分明,在依稀能看清南宫胤询容颜的一瞬间,心底骤然刺痛,只这样盯着他冷冷的笑了几声,便气绝身亡了! “肖姐姐……不要……不要……你醒醒……不要丢下我!”千零露抱着她仍还温热的躯体泣不成声。 然而她也不会有任何回应,犹如冰冷的雨水点点滴落,永不归回。 “我说过不管你如何对我,若敢伤害我肖姐姐我决不会放过你!如今你竟敢杀了她!你这个恶人!还我肖姐姐的命来!” 千零露声音沙哑,眼中血红,犹如一只吃人的怪兽,她立起身,朝他走来,眼中唯有深不见底的空漠和绝望! 她弯腰捡起肖婉君落在地上的碎绞,生生道:“杀人就要填命!” 南宫胤询嘴唇不止的颤抖,万般柔情委屈的凝视着她,“是她自己扑过来的!真的是她自己扑过来的!” “我要杀了你,给我肖姐姐报仇!”她举起碎绞刺来! “求你……别这样……” 那般锋利的寒刀却是他平生见过最为可怕的兵刃,恍若未觉她已刺来。 一刀刺进他的手臂,疼痛使他清醒! 第3章 落花散尽 她的眸中有落花片片,落在他的伤口之上,映着明晃晃的刀片,分不清颜色。 他望着刀片上落着,金黄黄的零碎,怎是落花呢? 明明是祭祀用的纸钱! 一时间他眼前恍惚得很,连累他的心头也越空空的恍惚起来。 肖婉君一开始就已经谋划好了!她要让丫头亲眼目睹自己杀死她! 这正是她的目的! 她剥夺的是丫头爱他的机会! 她用生命换来的是他永不能在丫头面前摘下面具,只能隐藏在黑暗里苟延残喘! 她是懂自己的! 她是懂如何将自己击垮的! “你为何不躲?!” 千零露额角上青筋跳了两跳,随之而来的,是心脏在一瞬间的颤动。 “即便你心中懊悔,我亦将使你身死!” 她迅速从他皮肉里抽出碎绞,刀刃如毒蛇之影,朝他的脖颈刺来,只刹那寒光。 他侧一侧身躲避,刀刃直直刺进凤凰木中,丫头真的会杀了自己! 是啊!她会毫不犹豫的杀了自己,他可是一刀穿心杀了她的肖姐姐! 雨滴落的愈急愈密…… 他的发丝贴在脸颊,面容苍白而憔悴。 他看着她踉跄向后退,鲜血顺着他的手臂往下流,滴落在落叶之上。 他墨黑的颜眸底似有血染的风刃般薄薄的影子,深深欠了一眼千零露,似有说不明的愁苦和冤屈,奋身一跃轻功遁走。 只留千零露一人,沧然的站在密雨中。 她恨自己! 恨自己什么都不会,恨自己无能为力,无法挽救肖姐姐的生命,也无法为她报仇。 风一阵紧似一阵,如细细的叹息,雨也一阵紧似一阵,稀稀落落,仿佛是泪水涓涓而下。 她心底的苍凉和疼痛正如这冰冷的风扑打而来! 倾盆大雨从天而降,像一道银帘挂在空中。她耳边只有“哗哗”的响声,刺着她的耳膜生疼。 雨落在肖婉君的周围,溅起了一层层浑浊的水花! 哪怕一生一世望穿秋水,也再看不见肖婉君暖心的笑意。 她躺在雨水中,再也无法笑出声,再也无法哭泣,雨水和泪水交织在千零露那湿漉漉的面庞上,不辨是悲伤还是仇恨。 雨滴像密密的铁丝网一样,从天上漫无边际地吹到地上,好像是天河决了口子,落下了滔滔大雨。 雨水洗去了周身的血渍,却洗不净她心上的伤痕。 一步一步,踩着泥泞腐烂的枝叶。 踩碎了她本要给她的长乐未央,永无伤悲。 “肖姐姐……”她捧起肖婉君的脸,与她的心一样冰凉冰凉。 “天堂之路崎岖曲折,可我无法为你燃起一柱长明灯......”她悲怆的念着,带着生者的愤怒,一刀一刀狠命的刨着土! 她要让她入土为安,与她的亲人埋葬在一起,肖婉君在生前已经夺去了天赐的幸福,死后她又怎舍得她孤单。 风在咆哮,在嘶吼!乌云逐渐越来越多,雨像是无止尽的,不知疲倦地下着,涌入她挖好的坟墓,聚成了汪洋。 千零露半个身体泡在水里,不停的往下挖着,双手握满污泥抛离坑道,已感觉不到体温,已感受不到温度。 只有无尽的湿冷…… 抬起肖婉君的身躯,托着她埋入坑中,风雨撕下的凤凰木叶,好像一叶叶小舟,落在她的脸上身上,似开了一朵朵来自地狱的血红花朵。 “没有棺椁,肖姐姐委屈你了……” 千零露狠了狠心将周遭的土往下推,厚厚的泥土盖住了她苍白的脸庞! 雨渐渐小了,空气中红艳艳迷了一层朦胧的红纱,雨点打落在小小的坟堆,一遍又一遍…… 她伏在肖婉君的墓前,不晓得过了多久,雨停了。 周围一片静谧恐惧,只有黑暗悄然袭来。 无星月的天空更是令人心悸。 “肖姐姐……我害怕黑……我想回家,不能再陪你了……” 她艰难的起身,腿脚已麻木。 往后却不知该何去何从…… 回到肖家老宅,屋外的草药被尽数收了,播种的田地也挖出了水沟,屋门大开着,屋里有明晃晃的灯光,照的桌上满当当的饭菜,让人无法喘息。 这本是她特意给师傅和肖姐姐做的晚餐。 这本应该幸福美满的。 目之所及,她心下微微一痛,再不忍去看。 千零露的一双眼通红,且因一直盯着那扑朔的灯光,一闭眼,跟前就是一簇突突跳动的火苗。 “丫头……你去哪了?” 火神的身影恍若隔世,抨击着她支离破碎的心灵…… “师傅……” 她无声哽咽,再也无法承受冰冷的身体,倒进了他的怀里! 像一只受了伤的小猫,再也不能坚强。 火神抱着她,回了屋里,她被雨水浸透了,头发贴在了额头上,末梢还滴滴答答的下着水珠。 脸上一条条的小水线,从额角沿到下颌,衣服也紧贴在身上。整个人的神采好似都被雨带走了。 看到她因自己变成了这般模样,他心上刀割一样痛着…… “师傅……你来的太晚了!太晚了!” 她无助拽住他的肩膀,却不晓得他的伤口正在撕裂,他拼命的忍着,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她用带着悲伤和怨愤眼神盯着他:“你晓不晓得,我失去了我肖姐姐!永永远远的失去她!” 她望着他冰冷的面具,映着灯光璀璨如金,如飞花扬絮,照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都怪我!怪我我没有保护好她!她说来世不要做我姐姐,我想要保护她,可我一无所能……师傅,你知道吗?我什么都做不了……眼睁睁看着她倒在我的怀里……眼睁睁看着她的身体变得冰凉僵硬……” 她娇白的脸颊混着泥和泪,无助和悲伤几乎要将她推至崩溃边缘,令人忍不住心疼。 “你还有我!还有我!”他拥着她,抵着她的额头。 她埋进他的怀里,哽咽着:“她说等祭奠过祖坟,我们一起吃晚餐,她答应我的!和你冰释前嫌……她明明答应的!可肖姐姐再也不能吃上我为她做的饭菜……是南宫家的人害死她!”她忽然抬起头,目着火神,双眼如寒星,冰冷濯然,如寒光四射。 第4章 逃亡1 “师傅你帮我杀了他!杀了南宫胤询!杀了他!” 火神的神情有瞬息的凝滞! 杀了他! 她心中的仇恨已无法抹下去! 转瞬间,他感受到了一股冰凉的冲击,整个人好像被冰水淹没了,每一根头发都似乎被冻结了。就如同尖锐的冰锥狠狠地扎在他的心上,今生今世,无论他怎么努力,只消在她身边,他再也不能以南宫胤询的身份出现了! “好!为师答应你……” 他伸手取过搁在椅子上的棉麻毛巾,温柔的擦去她头上和脸上的雨水。 “师傅你教我功夫,好不好?我一定会认真的学,只有这样我才能在你需要我的时候,保护你!不叫你有危险,不叫任何人伤害你!” 她一头扎进他的怀抱,牢牢的死死的抱住他,生怕他也会和肖婉君一样,再也不回来!! 火神不忍再听,不忍再想…… 她需要自己! 如此迫切! 他只想拥着她娇小的身体,爱惜她,暖着她,一生短暂,无她何欢! “只要是你想的,为师都会去做!” 火神内心的抵抗和防线一点一点被她深入骨髓的温柔所融化! 这一刻! 他愿意为她放下天下,愿意为她抛弃一切!哪怕一辈子活在面具之下! 就让南宫胤询在她的世界里彻底消失吧。 …… 夜风嗦嗦的响,千零露已昏昏睡去。 她额头上满满的汗珠,不时梦言,喊着肖姐姐……肖姐姐…… 一声声叫的他惧意更甚。 他擦去她的汗珠,为她盖好棉被,却觉她额头滚烫! 不觉一惊,“丫头!你感染风寒了……” 怎么会不生病呢? 她在雨里淋了这么久,又经历了生死离别,再顽强的心质怕也受不住! 火神心头一疼,眼里注视着她冰凉的肌肤和纤瘦的身躯,美得如同黄花妖冶。 冰肌玉骨,人比黄花瘦! 怎叫他不生怜惜。 更何况她时不时还叫着师傅! 折腾了一夜,终将天明。 风停了,雨亦停了。 只有微微的凉意,在药香里凝结。 太阳冉冉升起,温暖的光芒更加深沉。 一场春雨一场暖,千零露栽种的蔬菜也破土而出,嫩嫩的新芽仿佛努力的感知着生命的真谛! “师傅!师傅!” 屋里千零露悚然惊醒,惶惑不定的呼唤着…… 火神放下煮沸的汤药,急忙冲进屋内,“我在这里!为师一直在你身旁!” 经历这番骤变,千零露似一只惊弓之鸟,她绝不愿意再失去自己珍视的师傅! 已顾不得身上的酸痛,瞧见师傅激动的滚下床榻,直往他怀里扑去。 火神被她嘞的干咳两声,却不舍得将她推开! 垂首理了理她凌乱的发丝,关切道:“感觉好些没?一会儿先吃饭,然后再服药!” “吃饭!”她才注意到木桌上已放好了一碗莲子羹,和一把玉齿勺!她猛然转过头仰起脸痴痴的盯着师傅看了半天,“师傅这是你专门给我做的!” 火神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师傅对我最好了!” 她仿佛得到了巨大的恩惠,忍不住要落泪了! “一会儿凉了,吃下要闹肚子!” 闻言,千零露不情愿的松开他,怀着温暖又惊喜的心坐在桌前! 好香!好香! 和着甜蜜的红枣,一碗透白的莲子汤置于眼前。 她端起碧绿的玉碗,一口气喝个精光,仿佛这是世上最好喝的东西。 “师傅!还有没有?我还要!” 她端着碗,擦了擦嘴角挂着的饭渣,一副尚未尽兴的模样。 “刚好点不可以吃太多,还要留着肚子喝药!”他清澈一笑,犹如暖阳初升,忽然师傅眉心一卷,“哎呀!药糊了!” 说着他急耐的奔到门外,看着咕嘟咕嘟冒着白烟的药锅,一时寻不着葛巾,一边抓耳朵一边拿米黄的锅盖。 “好热!好热!” 他小心翼翼地将锅盖拿起来。 嚯! 滚烫的水蒸气蒸在了他的手上。他迅速将锅盖颠倒过来,放在一旁,,“呼呼”的直吹着空气。 “师傅!师傅你小心点!” “放心吧!这活我经常干!” “所以!还是会烫到!”千零露咯咯笑了两声。 “竟敢笑话起为师来了?” 不带一丝不悦,说着火神便将药倒进碗里,用密网过滤了药渣。 黑漆漆的汤药,一看就晓得,很苦很苦! 千零露赶忙躲进屋里,悄悄的关上房门,心中虽不情愿但依然欢愉,“这头一碗,要孝敬师傅!” 火神一愣,望着紧闭的房门,抽了抽嘴角,无奈摇了摇头:“真是怕了你了!” 他轻抿了一口药汤,仍是很烫! “大人……” 一声惊呼,差点把他手上的汤药给吓飞喽! 火神搁下药碗,转回身。 却见大祭司有些衣衫褴褛,头发凌乱的跪在地上,他心头一惊忙问道:“出了什么事?” “火神教!火神教……”她的声音颤抖,连带着手指都在不止的颤动! “到底怎么了?”火神言语一凛。 “火神教……覆灭了!” 大祭司一双泪眼绝望的盯着火神。 “什么?!” 他不敢置信的睁圆了双眼。 “是大汉的新皇帝亲自带兵屠戮山谷!”右教使一瘸一拐的进了院来,他的衣服有几处利刃割破的痕迹。 但整体却没有太多的狼狈! “是谁?”火神逼他一眼。 “靖安王被伏诛,南宫胤贺继位!” “他!他!他竟敢!” 声音里泛起一丝凛冽的狠意,好似刀锋上流下的一抹猩红血光。 火神踉跄一晃,整个身体为之一颤。 “上上下下,八千多人在一夜之间全被毒杀了!整个山谷尸骨堆积成山,若不是我和右教使拼死闯出重围,恐怕再也见不到您了,大人!\\\" 大祭司悲哭一声,俯在火神的脚边。 火神犹疑,他深知南宫胤贺光明磊落,他一直认为毒理是下三滥的手段,他决不会用毒术攻击火神教! 再者说,火神教的人没有一个不懂毒理的,或多或少都对此略有了解,又怎肯乖乖受毒? 那么是谁做的? 能悄无声息的毒杀我八千教众! 外人必做不到吧! 他目光尖锐只迫着右教使,“右使!他们是怎么被毒杀的?” 第5章 逃亡2 “山泉之水……” 右教使觊着火神的神色,已隐隐感受到他的杀气,不禁止步其中,陷入沉默。 “他们向我们的水源中投放了断肠草!”大祭司擦去泪水,接过话来,“大人您知道,断肠草无色无味,一株已足以毒死一头牛,而他们却投放了数百株!” “断肠草被秘藏于万毒阁,你们认为外人能拿到吗?” 一番话语,让一切骇然停止,两人不敢言语。 “只有你们活着?是侥幸还是故意!?”火神一挥袍袖,猛地将火炉打翻! 噼里啪啦烧着通红的木炭,散了一地。 扑朔扑朔的火苗,似烫在二人的心上,一时间周遭的空气亦安静的可怕! 大祭司站起身来,眼神中是乍惊之意,带一些埋怨的戾气! “你以为我会背叛火神教?背叛你?!” “属下,对您也是忠心耿耿的!”右教使附和! “是么?左教使是怎么死的?”火神的话语变得更加尖锐,他绕过大祭司径直走到右教使面前。 他的目光似杀人的剑,凌厉无情。右教使警觉地微微低下头,说道:“左教使与蛮人勾结,他因惧罪自杀!我当时已向您禀告过……” “不错!所有的话都是你说的!那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左教使当了谁的替罪羊!” 他的声音低沉,只觉得得寒气森森,如堕冰窖之中。 右教使本自忧心忡忡,乍听之下更是遽然变色。 慌忙跪地,“大人!属下冤枉啊!” “冤枉你了吗?昌邑王和靖安王上京途中遇刺,以及丞相府上的那把火,也是你干的吧!” “不……大人您要相信我!我对您的忠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右教使颤声道。 平时看他老实憨厚,却不曾想自己苦心经营的火神教会毁在他的手上! 火神愈发难以掩饰的愤怒从内心升腾而出,他反手将火神令扔在右教使面前:“别告诉我,这不是你的!” 右教使知他火气更盛,思着那日匆忙根本不记得丢失的是谁的火神令,亦不知他如何分辨令牌,他拿起它端详,也看不出异样,心下更是悚然,油然而生一股畏惧之情。 “大人……” 空落落地留下一个不知如何辩解而心慌的颤音。 “这么多年右教使一直任劳任怨,他怎会做出这事?大人!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大祭司望着跪在地上的右教使老实巴交的模样,如何也不能相信他能毒杀八千教众! 火神微微扬眉,抬眼淡淡看他,“一直以来,我深疑有蛮人的奸细混入我教,只是没想到这个人会是你!” “什么?!”大祭司惊道。 “呵呵……是我!” 右教使笑的有些凄然,仿佛他有诸多的不愿,面目拆穿之后,却又无声无息地松了一口气,“十二年了……我在这里十二年了!单于早就换了新人,为政者却从未想过让我回去!对他们而言,我就是一条狗!不!连狗都不如!” 他眼中有剜心的痛楚,抬头看一眼火神,取下脸上的面具…… 一张奇丑无比的脸映入眼帘,只见他面如荒山怪石开,目若夜枭无神怀,眉如秋草乱蓬勃,鼻似枯枝曲又歪,一张脸似是火烧过一样,一块黑一块紫斑斑驳驳。 二人不由得倒吸一口气,世间竟真有如此丑陋可怕的人! 连躲在门后的千零露更是吓得一个趔趄。 怕是回炉重造也无力回天! “这条狗也是你自己愿意做的!”火神咬一咬牙关,虽有不忍却也不能不给八千条生命一个交代!“你是自己了断还是要我动手?” 右教使捂着脸,表情痛苦,“大人……虽然我是鲁诺瓦的广目元老,却是他们中最笨最被无视的一个,自从来到火神教我才发现自己多么被重视,活的是那么有意义,面具可以遮住我丑陋的面容,可以让我和正常人一样活着!我知道这才是我要的生活!” 他忽然抬起头,眸中有决然不舍,晨曦般的光彩,微扬嘴角泛起一个冷笑,“我做的每一件事,从未对不起火神教!从未对不起你!大人,你说的我都认,但毒杀兄弟姐妹的事,不是我做的!” 他扶着佩剑站起身来,“不管您信与不信!这件事都不是我做的!” 说完,他悲怆的抽出利剑悬在脖颈正欲自尽。 火神心下一震,亦是意料之中,他快速伸手抓住他握剑的手,瞬间发力,右教使痛的手上一松,扔掉兵刃,他脸上的青筋凹出,更显的诡异恐怖。 “不管你是谁!若真对火神教有二心,不会留着大祭司,更不会和她一起站在这里!” 火神的眼眸中迷蒙了一层稀薄的雾气。亦给这件事添了一些神秘与可怕。 师傅!竟从未怀疑大祭司! 千零露心思一转,想起这事,嘴角含了一缕苦笑。 “大人!您不杀我了?”右教使喜极而泣,“您竟然信任我!” 是啊!这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火神教的教徒虽遍布各地,但能称得起我的左膀右臂,也就你们二人!今日我不收你的命,不代表你就高枕无忧!”火神斜眼看他,眸中亦有怒气和杀意,“我给你戴罪立功的机会!” “大人!属下一定不会辜负你!”右教使眉眼一横,丑陋更甚,叫人无法再多看一眼。 “戴上你的面具!”大祭司捂了捂嘴,掩饰将要呕吐出的污秽。 右教使掩面戴好面具,低低道:“大人您叫我做什么?” 火神冷冷一笑,泄出心底冰冷的恨意,“不管是谁?我必然要让那人付出代价!右使召集分布各处的教徒,于灌南相聚!” “好!属下去了!”右教使微一凝神,行过大礼便提剑离去! “大人,您信他?”大祭司犹疑。 “七分信!三分不信!” 大祭司蹙了蹙眉,疑云陇上心间,“大人到底何意?” 火神揉着额头,怅然叹息。 “火神教已无可用之人,他的能力你是看在眼里的!况且南宫胤贺继位后第一件事就是屠杀食人谷,当他发现我还活着,你觉得他会放过我?” 大祭司凝神思量片刻,忖度着问:“那我们该怎么办?” 第6章 逃亡3 “我只担心丫头!”火神忽然转身怅然若失的望着木门,“她说她喜欢这里……” 千零露更是感动,忍不住打开门走了出来,暖阳照在她的身上,泛着清清的光泽。 她望他一眼,轻声呼唤:“师傅!” 空气里弥漫着花叶新生后甘甜娇嫩的芬芳,像一掬甜水,静静流淌于她的心间。 “你放心……我一定会护你平安!”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似檐间玎玲的铜铃宛转。 大祭司站在他们中间,只觉得心上的酸楚嫉妒更甚,对千零露的厌烦莫名的增添了许多。 她下了木梯,直奔他而来。 从大祭司身边走过,带着一抹淡淡的药香,只轻轻一抹却似千万巨石砸在她的身上,叫她无法喘息无力挣脱! “师傅,你去哪里我就跟着去哪里!”她望着他,声音清脆而明亮,“南宫家的人杀人如麻,咱们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她不要师傅有事,她可以不要这里的一切,她只要师傅! 真是腻死人了,大祭司心底发冷,越发恶心和厌烦。 “狐狸精!若不是你迷惑大人,我们早就成功了!” “大祭司……”千零露一惊,嗖的钻进火神的怀中,她的身子纤细得如弱柳扶风一般,不盈一握。 见她在他的怀中得意更甚,大祭司无法忍耐的妒气陡然而生。 真想大嘴巴子抽她! 但眼下却有他护着,一时竟是敢怒不敢言! “哼……大人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赶快离开吧!” “我们?不!我不会让你有机会伤害丫头!你先去灌南探路吧!” 火神眼神决然,再看大祭司时,她早已气的双眼通红,却是急的说不出话来。 “怎么?你还不走?” 大祭司狠狠的跺了两脚,头也不回的大步出了院门。 “丫头!快去收拾东西!有一句话她说的是对的!我们不宜久留此地!” 千零露浅浅一笑,“露儿什么都不需要,只有师傅呐!” 火神略略踌躇,随即莞尔一笑,吹响马哨,不大一会一匹赤色的骏马奔进院里来,它的神态高傲,自信,目光炯炯有神,真是与师傅一模一样!它未装马鞍,看来是一匹野马! “师傅!我什么时候才能跟你学马语!” 千零露望着来回打转的马儿,激动的跺着小碎步,急不可耐的要爬上马背! 可惜试了几次,她始终无法爬上马背,不由急道:“师傅!你为何不教我骑马呢?!” “为师要教你!是你说不学的!怎么又怪起我来了……” 他突然从背后抓住她的腰肢,用力一托,娇小的她瞬间离地。 “啊!” 千零露只晓得眼一闭一睁便坐在马背上了。 片刻,师傅跃上马了,也没瞧清他踩的哪里! 千零露望着院门心底幽幽的有些害怕,她用力扶着马背,转了个身,双手环抱着他的腰肢,将小脑袋埋进师傅炽热的胸膛。 她总喜欢这样依赖着他,总想着阿爹的怀抱亦是这样温暖,这样安全吧。 他将披风取下牢牢包裹住她,神情温软得如婴儿一般。 “丫头路途有些远,你若受不住便唤我!” 千零露抬起头漾着一抹浅淡的微笑,软绵绵道:“师傅,咱们先去建安城吧……” “为什么要去那里?”火神宠溺的摸了摸她的脑袋,声音温柔。 问到这,千零露心底涌上一阵酸楚,树叶上的清露滴在额头,只觉一阵轻微的冰凉沁心,“师傅怕是不记得青枣湾的打斗了……” 火神微微一纣,双腿一抖,马儿缓缓前行。 莫不是她在责怪自己杀了和亲公主? “大争之世!若是不争便要被踩在人家脚下,若是争,总要有牺牲,那公主是必杀的……我知道,你心里为他着想,但为师也有不得已的难处……” 火神的声音有些淡淡的不惑, 千零露有些恍惚,也不知道为什么,许多的记忆都衔接不上。 他说的为她着想,大抵说的是和亲公主吧…… 她兀自想着,脑袋晕沉沉的,在他怀里来回腻了腻,表情凝重信信道:“那天乱的狠,我差点叫咱们的人给杀喽,是志成救了我,可惜他却死在了刀剑之下!” “这个和我们去建安城有什么关系?” 火神蹙了蹙眉,这两天她总说过去的事,有的没的听得他稀里糊涂的,实在是不解。 “那是志成的家,我答应了他要去他父母坟前上柱香!” 哎!哎!哎! 她连叹三声,也听不进他的话,只兀自想着那天发生的事,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师傅你是不晓得我在那里吗?还是火神教的人不识的我!竟敢拿大刀砍我,头发都给削掉了……”她突然有些生气,瞬间眼圈已经红了,“若不是志成救我,你可见不着我了!若说出去被自己人给杀了,岂不是太丢脸啦!?” 云里雾里的,火神亦是听不明白她说的话,但听她说得伤心,心下也明白再不转个话题,接下来可不好收拾了! “哎?听说建安城有不少的好酒,丫头等我们到了,就找个馆子好好喝一杯!” “酒?”她抬了抬头,神情一怔,随即惊喜道:“好啊!好啊!我想吃肉……烧鹅.红扒鱼翅、白花揽桂鱼、纸包鸡、焖大虾、、、” 果然给她一个新话题,她可以念上一天。 火神苦笑,却也奈她不何! 快马驰骋,踏过昌邑的边界,奈奈风吹青青草地,身后护城河的水真静,静得让人感觉不到它在流动。 终于他带她离开了昌邑,离开了南宫胤贺。 抬首望去,前面的古道之上,两侧密林,林中的叶子还没有落净,昨日一夜的冻雨,让仍然挂在枝头的叶子们一下子都变得有点枯卷。 天上有太阳慢慢地透过云霞,露出了早已胀得通红的脸庞,挂在头顶像一个害羞的小娘子张望着大地。 身下是马蹄渐着地上的水花,湿泥更滋养生命! 然而怀中她,却睡的静宜,第一次有这样的心境,暖如晌午的烈阳,荡如奔驰的快马! 第7章 花儿开 新皇登基,大放天下贺恩于黎民,免除高额赋税和徭役,他们一路而来皆见百姓喝彩,庆祝。 却未敢多做停留。 二人快马行至二三十里,天渐晚,入了第一座城镇,此城原为靖安王管辖范围内,饶是繁荣昌盛,而如今因他叛乱闹的人心惶惶,百姓四散躲避,生怕遭受牵连。 青砖石路,四下寂静无人,一排排门户紧闭,马蹄“哒哒”尤为清晰。 “师傅?这里闹鬼么?” 千零露缩了缩肩膀,往他怀中挤了挤。 “你怕鬼?” “嗯嗯……”她不敢伸出脑袋,似一只受惊的小兔。 “怕它索命吗?” “那倒不怕!”她忽然抬起头望着他,心思十分单纯。 “所以鬼有什么好怕的?”火神垂首浅浅一笑。 好像师傅说的很有道理呢!千零露咬着手指痴痴道:“师傅你怕不怕鬼?” “哈哈……”他忍不住笑了两声,“你在问师傅怕不怕死吗?” 千零露嘿嘿笑了起来,方觉得鬼也没那么可怕。 隐隐闻得几缕芙蕖花香,心下犹疑,这个季节可不是它的花期。 回眸朝前望去,隐隐烛光拂着一面随风轻扬的旗帜,“清风楼”几个大字清晰可见。 “丫头,前面有家客栈,咱们今天就在这儿歇息吧……” 千零露乖巧的点点头,火神勒停了马,一跃而下。 回身但见千零露晃晃悠悠眼皮打架,这一天下来,她一共睡了七八回,不晓得是什么缘故总是没有精神,有时说着说着话就睡着了。 “师傅……我要你背……”她声音绵软犹如一片白纱做的云朵。 化在他的心底,他总不能拒绝她的要求。 她挽着他的脖颈,像一个没有长大的孩童般依偎在他结实的后背。 店里只有夫妇二人,约莫有五十多岁,女的挽着一个俊花鬓,用玲珑的银簪别在脑后,坐在柜台前折些黄纸钱。 见着二人,愣了一神。 随即忙唤一声:“老头子!来客人了!” 男的有些黑瘦,正用抹布拖着地面,听着呼唤,便收了手中脏兮兮的物件,往身上擦了擦手,面无表情的朝二人问一句:“住店?” “嗯!”火神走到柜台前,一手撑着千零露,一手从怀里拿出两块碎银,搁在年久失色的暗黄桌上,“两间上房!” 千零露贴在他的后背微微抬了抬眼,已是十分的疲惫。 老板娘瞧着这个女孩儿生的实在是好看,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眉目间隐然有一股书卷的清气,与这面具男相称,实在违和感, 面具男倒像是拐卖人口来的,但凡他说开一间房,她会毫不犹豫的报官。 不等她收银,千零露伸了伸手,偷摸的收回一块碎银,睫毛微卷,轻抬起眼眸,声音低而软:“我们……只要一间房!” 三人都且一怔,时间戛然而止般,却也不过微微地一停,火神从容的挑了挑眉,“那麻烦店家多给准备一床被褥。” “上楼左转甲字房!”老板娘从抽屉里拿出一枚青铜钥匙,搁在桌上。 火神道了谢,踩上咯吱咯吱发响的楼梯。 老板娘忍不住多看一眼静睡中的千零露,叹息一声,将手中的黄纸钱又叠了一层,“老头子,若咱姑娘还活着也跟她差不多大吧!” 烛光扑朔扑朔打她的脸上,那些皱纹长年累月长成哀愁的形状,叫人看不清真实的表情。 “说这些做什么!?” 他仍没有表情,语气低沉只低头收拾着…… 睡到半夜,起风了,先是一阵轻飘飘的微风,戏弄着路上的枯叶,不一会风大了,听得清枯枝树上咔嚓咔嚓的断落声,犹如带着全世界的怒气赶来,吹的窗纸哗哗作响。 火神盯着窗外摇晃的树影,心里平添了几分苍凉,可惜了万毒阁里千万种毒物,可惜了八千教众的生命,可惜了触手可得的皇位…… 不甘和恨意犹如这狂风席卷着尘土,吞噬着人心。 他心中正冰冷一片,突然一个小小的身体钻进了自己的被窝,火神当下惊醒,原以为是什么动物,却不敢想竟是千零露。 “师傅……我害怕……” 她拽着他的衣襟瑟瑟发抖,不敢靠近亦不愿远离。 她怕师傅会嫌弃她,她怕师傅会觉得她没出息。 “丫头你到底怕什么?”火神拦她入怀,这一刻却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只想给她安全感,给她安慰。 “我梦到阿娘了……梦见那些人追杀我们,他们拿着刀,他们还放火……好可怕,我阿娘死了……”她的声音颤抖,火神只觉得胸口一片温热,却道是她的眼泪。 她的言语柔软而可怜,像刀尖划过皮肤一般流畅。 他仍记那阴暗潮湿的地牢,父亲含冤的眼神他永远忘不了,亦永远忘不掉那些人落井下石的嘴脸! “丫头,仇恨会成为你活下去的动力,他们杀了你的亲人,你就应该让他们付出代价!” “杀人填命!师傅我会好好跟你学功夫,学毒术!” “总有一天我会叫他们后悔!叫他们跪在我身边像狗一样乞饶!” “好!再也不叫他们欺负我们!”千零露将小脑袋伸出被窝,躺在师傅的肩头,再也不觉得害怕,师傅就像阿爹一样保护着自己! 窗台上的一脉芙蕖花幽幽吐露芬芳,闻得久了,那香气似离不开鼻尖一般。 “嘭嘭嘭”几声敲门声将他们的对话打断,千零露吓了一跳缩进被窝,总是说着最狠的话,胆子却是芝麻大! 火神无奈一笑,亮一声:“是谁?” “客官哪!外头起大风了!窗台上我种的几株花,怕是受不住风麻烦叫我搬走吧……” 原来是老板娘! 千零露松了口气,露出头来,看了一眼窗台,接话道:“窗户已经关好,您的花没事!” “行行好,叫我搬走吧,我那可怜的女儿生前最喜欢这花,若是花没了,她的灵魂会找不到家的!” 着实让人可怜那! 千零露嗖的爬出被窝,光着脚去打开房门,又嗖的跑到窗台去搬花盆。 第8章 大漠国都 二人搬了两趟终是收拾好了,她也累的不轻,又是搬花又是与那老人话家常,让她感到疲惫不堪。 还好那老人话不多,搬完花盆便下楼了。 火神坐起身打着哈欠,一手撑在地板,广袖散在一处,千零露关上房门且看师傅还没睡,一下就来了精神。 跪在他的身边,目着他的面具,没掌灯也看不清晰,只觉凉幽幽的,师傅总是个有故事的人,神秘的叫人心里发痒。 “师傅!” “怎么?你不困了?” “嗯嗯!”她激动的点点头,“我想听你讲故事!” “听什么?” 师傅收了收袖口,语气淡淡的。 “你的故事!” 但见师傅犹豫,千零露紧紧环住他的脖子,可爱地撒娇道:“好嘛,师傅就讲一个嘛!\\\" 被她这么亲昵一搂,火神但觉一张脸热辣辣的,讪讪地推开她,摸到被褥边上,他不知为何突然紧了紧衣衫。 “我没什么故事,要不我讲讲别人吧……” “那你讲讲玉姐姐吧!也不知道她跑哪里去了!”千零露往前挪了挪,将小脑袋倚在他的肩头,望着窗户,风渐渐小了,窗外的树枝摇晃的也不那么厉害了! 昌邑以外的天还真多变! 师傅咳了一声,开始讲起来,“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在一片火海中,烧的满天通红,几乎已是废墟的大宅院门口!” “那她是那府上的小丫鬟么?” 师傅摇摇头,“她是那家的女儿!她们家六十八口全都烧死了,还有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小少爷!被烧的连骨头都不剩,只找到了一个乌黑的金锁。” 千零露心中暗暗可怜,悲从中来。 “没想到玉姐姐的命比我还苦!” “很奇怪,那么多人却只有她活着!那时候她才不过十五六岁而已!” “师傅你心真好!”千零露投来钦佩的目光! “外头人都叫我毒公子,却是没有一个人说我心好,只有说我心狠手辣的!丫头我手上的鲜血,可以画一幅山河图了!”他晾了晾手心,声音哀凉如冬日里凝结的第一朵冰花。 千零露的心里隐隐作痛,她抚摸着师傅生满老茧的手,内心涌起一股淡淡的悲伤,“我不管他们怎么说,你对我来说是个好人,是最疼我的师傅!” “丫头你可莫要诓骗我,我晓得你心里是没有为师的!” 师傅说这话分明是伤心了! 千零露急上心头,立起身郑重的说道:“师傅!我说的是真的,敢造假就叫我再也见不着师傅!” 再也见不着,那可不是死了吗? 火神微一瞧她,于是拢一拢宽大的衣袖,换了个较为舒适的坐姿,轻声道:“真不晓得你是在发誓还是在咒为师!” 千零露脸上一红,委屈的要落泪了。 “丫头,为师在逗你玩哪!”火神捏了捏她鼓鼓的小腮帮,继续道:“还想不想听故事了?” “想听!”千零露眼中瞬间有了光芒,“玉姐姐后来跟着你做婢女,着实是委屈了!” “其实是大祭司劝我留下她的,于她做个丫鬟也没什么好委屈的,若不是大祭司怕是她早就无家可归了!” “大祭司有这么好心呐?” “她是刀子嘴豆腐心,不像玉儿那样心思细腻,玉儿总把所有的事情都埋在心里,隐藏得太深,我都看不懂她!” 千零露似懂非懂,但从话音里可以听出师傅更喜欢大祭司! 话了一夜,第二天便退房告别年迈的夫妇二人。 与师傅在一起的日子,是她最开心的日子,因为开心所有越发不困了,从一天七八次到一天三四次再到一天一次。 二人骑马穿越了很多的地方,越走越热,身上的衣服越穿越薄。过了七八天终于到了建安城的边界。 远眺,优美逶迤的沙山就像是大海掀动的波澜卷起千堆雪浪,蜿蜒起伏、雄姿奇伟;俯瞰足下,沙漠的沟沟壑壑、点点滴滴宛如精心雕琢的艺术品,千姿百态。 为什么这里有这么多黄土?”千零露朝着广袤的土地大声问道,仿佛想把这几天的疲倦都释放出来。 “丫头这不是黄土,是黄沙是沙漠!” “好喜欢沙漠!”千零露展开双臂,呼吸着自由的空气。 “哈哈……沙漠贫瘠不能创造财富,没人喜欢沙漠!”火神扬起马鞭,打在马的后臀。 马儿在沙漠的大道上已经变得很难行走,更别说深入大漠了! 到了茶馆,二人换了骆驼,带了充足的水才再次踏上征程。 “师傅还有多远?” “过了这几片沙丘!” 沙漠一望无际,到处都是起伏的沙丘,金色的沙子和风共舞,东风是风,西风是风,风风交相辉映。 “师傅……你能听懂骆驼说话么?”千零露顺了顺驼峰,声音温暖。 “还真是听不懂呐!”火神浅笑中带了一抹惋惜。 “这个地方这么大,我们不会迷路吧?”望着一望无际的沙漠,千零露心里泛起了纣。 “是谁刚刚说喜欢沙漠?” 千零露的嘴巴撅得老高,一脸的不高兴,却不知道反驳什么,女子不讲道理便是道理。“师傅你欺负我!我不要理你了!” “还敢不理我,信不信我把你丢这?” 师傅就会气人! 千零露不再搭理他,只气呼呼的拔起驼峰上棕黄色的毛来了! 过了半响也不见师傅哄自己,她便忍不住了。 “师傅……我渴了!” 火神递过来水壶,仍旧不说话。 “师傅,我饿了!” 千零露不依不挠,语气亦有些生硬,掷气般! 火神又递过来一块大饼。 “再走上三四里就出沙漠了!” “师傅,你怎么晓得?”千零露咬着大饼,说话有些不太清晰。 “你看地上不远就有几株野草,说明离水源很近了,待会到了建安城我们便去换一身装束,毕竟建安属于大汉,但民族风情却与彝国有些相似,咱们穿的这些太过招摇了,容易引起官兵的注意!” “都听师傅的!”千零露有心无心的听着,一边喝水一边吃着。 第9章 大疫之城 二人入了建安城,弃了骆驼改步行,千零露跟在师傅身后,瞧着这座城,黄沙轻扬前路漫漫。 大道之上荒无人烟,房屋小楼皆有厚厚一层黄沙覆盖,整个城镇透露着破败腐朽的气息,只觉异常空旷寂静。 走到城门,忽见石柱之下有两具森森白骨,被黄沙掩埋,只有半个头颅暴露在外,两个窟窿里还有一条花绿的小蛇盘弯着探出脑袋,吐着长长的信子。 处处透露着荒凉…… 千零露心下着恼:这里久经战乱,怕是早就没有人烟,志成家的坟冢该如何找到呐? 火神大步往前走,步入主街,商铺门窗破败,屋内早已狼藉一片,必然是蛮人占城后,烧杀抢夺。 这是他们无恶不作留下的证据,二人脸色微变。 千零露心底微凉, “师傅……怪不得志成恨死了蛮人!” “这里已经是废城了!也不知道谁在管辖!” 说话间, 忽然间眼前黑影一闪,一个孩子被拉进了拐角处的屋内! 有人! 火神眸中一亮,拉住千零露的手腕便追进去。 这是一间酒馆,东倒西歪的桌椅堆的各处都是,柜台上也结满了蜘蛛网。 好似从未有人来过一样。 “师傅,我刚看见有个影子跑过去了……你也瞧见了是不?” 千零露一张脸苍白如纸。 “别怕!是人!”火神安慰道。 房子未有后门,寻遍了四下,却不见那孩子的踪迹,二人互望了一眼,“师傅,真是见鬼了!” 千零露左右盼了盼,却见厨房的门帘,十分干净,与这般破败的景象实在不符合,心下生疑,便悄悄走过去撩开帘子,厨房里的碗筷落了厚厚一层灰。 案板桌子亦是有灰,地面却出奇的干净。 “师傅……你看!”她指了指里面的几块青砖,颜色略淡些,并有松动的痕迹。 火神嘴角上扬,心念一动当即恍然,他将青砖移开,一个足足可以,装下整个人的洞口赫然出现在眼前。 二人对视一笑,“师傅这里藏着人哩!咱去瞧瞧呗!” “嗯!好!”说着火神钻进洞口,千零露紧跟其后。 里面是一个蜿蜒的隧道,足有十多米,二人爬出隧道,另一侧是开阔的一座庭院。 这里地貌干燥,钻出隧道身上只有些干土,打打也就掉了。 “丫头……” 只听师傅轻唤一声,千零露抬起头来,当即傻眼了,但见一群穿着朴素的百姓,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均是行动不便的人,三两一堆坐着双目无神,有盯着天,有望着地,唯一不变的是他们面色蜡黄,像是饿了许多天似的。 千零露“嚯”了一声,但见有两人直逼她挥拳打来,火神出手一挡,一手抓住一人的左手将其背在身后,一手打在另一人的胸膛,击出数米。 这番一出手,本坐着的人群纷纷聚在一起,互相抱团暗生惧意。 再看清出手的二人长的大同小异,身材较为魁梧,面色并不同那些人一样,反而红润有光泽。 被牵制左手的那人,右手捏紧了拳头,恶狠狠的瞪着。 “你们是谁?” “你是谁!”火神手上一用力,那人只痛的哎呦哎呦叫着,人群里骚动不已,有个声音响起,“别杀他!我们只是逃不走的无辜百姓!” 接着其他人便哀求附声,“对!不能杀他啊!” “咱们这没得病的,就只有大小童兄弟了!” “求你们了!我们还要指望他们照顾……” “师傅……”千零露听不得这话,心里一软,“他们只是百姓,咱们可不能杀人!” 火神松开手,那人捂着脱臼的手臂后退几步。 他见火神指上劲力如此厉害,更是骇然,直勾勾的瞪着眼睛,虽有诸多不服气却亦不敢上前。 “乡亲们别害怕,我们没有恶意,只是路过此地,碰巧看到了你们!” 千零露笑盈盈的走到大小童兄弟身旁,他们二人望着她,眼眸中仍有敌意。 看来,是蛮人对其进行极残忍迫害,才致使他们兄弟二人对人如此抵触。 “我师傅只是出于自卫,不是有意的!这是药酒你俩擦擦吧!” 被打到胸口的那人讪讪接过。 “哥!别要她东西!” 想来胸口受伤的是大童,手臂受伤的就是小童了! 弟弟的性子倒比哥哥执拗许多。 千零露也不气,仍带深深笑意,朝着人群朗声道:“我师傅是火神教的主人,他精通药理,喜欢治病救人行善积德,并且分文不取,不知道乡亲们的病许不许我师傅看看?” 众人一听,天底下还有这等好事!皆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火神上前一步,俯在她的耳边轻语道:“你不怕为师毒死他们呢?” 千零露动了动嘴唇声音细小如蚊,“师傅我们总要摆脱邪教的名头不是!” “我先来吧!反正也是一死,万一给瞧好了!”一个腿瘸的七旬老头拄着拐杖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师傅……”千零露回头望了望火神,她期盼的眼神他总不能拒绝! “好!”他随意找了张石凳坐下,踩了踩脚下的干草,从怀里摸出一卷银针铺在石桌上,“你就坐这吧!” “爷爷……”小童兄弟欲制止,那老头却也不怕,朝小童摆了摆手,便坐在石凳上,伸出右手来。 火神为他切脉,片刻后他瞿然而惊,赶忙收回手,“丫头快用手帕遮住口鼻!” 千零露虽不解,但仍谨遵师命,从袖口里掏出一块透白的丝帕系在耳后。 “我们到底得了什么病?” 老头眉毛抽了抽,随即脸色一沉。 “瘟疫!” 火神脱口而出,众人皆惊骇不已! “放屁!若是瘟疫,我们兄弟俩怎么没事!” 经小童一说,人群更是一片嘈杂! “这有什么稀奇,有的人生来就不怕这种瘟疫!” “那怎么办?这上上下下有一千多条人命呐!” 老人突然捶胸顿足,唉声叹气! “爷爷别听他的话!万一他骗咱们呐!”小童忍着手臂的疼痛,上前搀扶住他。 “村长……咱们该怎么办?” “是啊!娃还那么小……瘟疫可要人命不?”一个中年妇人搂着怀里十岁出头的女娃,抹泪道。 第10章 大疫之城2 瘟疫是有传染性的,时间一久必然要死不少的人! 师傅叫自己带上手帕,亦是怕自己身子弱,抵抗不了这瘟疫吧。 千零露轻轻喘了口气,方才在暴露空气这么久,怕是要感染了! “这种状况持持续多久了?” 火神微一凝神,问道。 “有十多天了!周围几个村也有这种状况!” 村长说着,痛心疾首的深咳了几声。 “你们为何躲在这里,不去外面寻医,难道是怕蛮人卷土重来呢?”千零露容色淡然了下来。 “哼!蛮人固然可恶,但也不如咱们建安城的父母官可恨!长年战乱本就不富裕,百姓温饱都成问题,这狗官天天领着官兵到处压榨百姓,就连一碗米都要抢走!” 大童说着,牙齿咬的咯咯响,亦是痛恨到了极点! 没有想到,天高皇帝远,在这大汉边界城池,让这猴子称代王! 千零露到底按捺不住,激奋道:“拿!家伙!咱们铲了他的狗窝!” 村长叹了口气,望了望千零露直摇头,“姑娘您有心了!可我们病的病,残的残!哪里能打的过官兵呐!若不是,也不能躲在这四面高墙里,出入还要爬洞呐!” “师傅师傅!能不能医好他们!”千零露兀自着急,跑过来拽着火神的衣袖趴在他的耳边柔声道:“咱们若是只害人便叫邪教,若是救人就是神教,得天下必得得民心才是!” 火神点点头,勾了勾嘴角笑道“还有为师看不好的病么?” 说着抬手取过四五个银针,迅速在村长的头上刺了进去,还没有看清他的动作,银针已全部扎在他的脑袋上。 小童有瞬间愣住还没等说出话来,仿佛一个水球被人用力摁到了水底,又遽然腾了上来,那种压迫感,叫他厉声道:“你用的什么鬼东西,若是爷爷有个三长两短我叫你不得好过!” “哼!就凭你!”火神盯着他,满目怒气,似是能将人撕裂的利器,有那么一瞬间小童的眼眸中莫名生出恐惧之色。 “师傅救人要紧!” 火神且不再看他,略略沉吟,“蜈蚣三条,要不肥的不瘦的,冬虫夏草二两,要绿色金蝉脱壳!半斤白酒煮沸喝了往被窝里一趟,出身汗就好了!” 说着右手一挥,银针又全部收回手中。 村长只觉得浑身一轻,抽丝剥茧般,不觉露出笑颜。 “真是神医呐!”他丢了拐杖扑通跪在火神面前,“求神医救救这里的百姓吧!” 火神轻轻一哂,这跪拜场面见的多了,也不放心上。 但千零露却似一只叼着骨头的狗子手忙脚乱的扶起村长,“我师傅是火神!火神就是天上的神仙,专门救死扶伤的!一定会救你们的,放心!放心!” 火神望千零露一眼,她竟然将这么离谱的话说的这么顺溜,跟真的似的,她是真懂拉拢人心呐!只得尴尬的扶了扶面具。 “求神仙救命……”众人纷纷下跪,瞬间哀求声一片。 到此,小童声音也软了下来,“他真能救大家么?” 大童慌忙拉他下跪,“弟!他是神仙一定能救,快跪下求神仙救命!” 火神轻咳了两声,“药方子方才我已经说了……” “村长那些东西得多少银钱才能买到?” “咱们连吃饭都吃不上,哪里有银钱买药?” 村长面露难色,只牢牢握住千零露的手将这个问题抛给了她,“姑娘咱们该怎么办呐?” 千零露挺了挺身,正色肃容道“大家放心,等天黑了我和师傅一起去那狗官的府上,借个百两银钱,反正他也是从咱这抢去的!” 闻言火神差点一口唾沫呛死,捂住胸口干咳几声! 果然人家徒儿是个宝,我的徒儿是人家的宝! “丫头……你来下!” 火神面着微笑,朝她摆了摆手,生怕她再许出什么来! 她且兴奋的跑过来,仰着脑袋绯着脸蛋望着师傅,“怎么了师傅?” 火神眉间一动,沉默片刻,“真的要去劫富济贫?” “师傅你不会怕了吧……”她用手挡着嘴生怕被人听见! “为师怕过谁?”他转了转眼珠。 “我师傅已经答应啦!大家可以放心了!”千零露欣喜若狂的朝他们回应。 众人一听,松了口气,蜡黄的脸上终于带了一丝笑意。 大童领着小童,步履缓慢的来到火神身边,“神仙,咱们兄弟方才多有得罪!” 小童低着头,跟了一句:“多有得罪!” “以后叫火神大人喽,神仙都不许自己暴露身份的!” 千零露眯了眯眼,谎话张嘴就来! 火神垂首望着她,得意洋洋的模样,这样灵巧又变通的心性,确实和之前认识的她有些不同,不过他仍喜欢,仿佛这才是她该有的样子! 兄弟二人诚恳的点了点头,眼看晌午了,便去招呼着做些菜汤。 “丫头!帮他们与我们有什么好处?只会浪费时间!” 他半是叹息,半是不情愿! “师傅,建安城是彝国和大汉的交界,若是能在建安城顺了民心,建立一个火神教的根据地,你说以后你要做天下共主,用不用的到?” 这一番话让火神大为吃惊,他只晓得她犹如一只单纯黏人的小狐狸,却不晓得她有如此高的眼界,和绝顶聪明的脑瓜! “丫头为师想过有你就好,天下共主不要也罢!”火神捏了捏她瘦瘦的两腮心疼道:“我只想你无忧无虑的……” “师傅!大祭司总说若不是我,您早就成事了!所以我晓得,你是男子汉大丈夫应该有自己的抱负!”她眼巴巴的望着他,并稳稳站着,声音在和煦的风里显得轻描淡写,“徒儿不会成为你的累赘,徒儿一定是对你有用的人!所以师傅你无需为我放弃自己的梦想,我总相信您可以一统三国,真正成为天下共主,你有能力亦有掌管天下的风度!” 火神的心似是漾在水中,她的话是那么有力量,那么震撼,那么鼓舞人心! 这一刻起他对她刮目相看,有她是他毕生所幸! 第11章 名声大噪 第二天,躲藏的百姓纷纷走了出来…… “那狗官被挂城墙上了!大家快去看呀!” 人群里嘈杂声片片,有兴奋之意。 往城楼上一瞧,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被绳索绑住手脚,挂在半空中,肥头大耳的脑袋已是憋的通红,且一个眼圈乌黑,一边脸肿的分不清嘴鼻,是被好打一顿,他嘴里呻吟着:“救命啊……” “真是神仙做的!是神仙惩罚恶人!”大童站在人群中惊喊!“大家快跪下谢恩!” 有些不知所云的皆跟随前面的跪倒一片,高呼声声,“火神大人万岁!……” 不大一会,小童急跑过来,站在城楼之上,大声喊道:“大家快去官府,火神大人在义诊施药。” 这个消息就如同大旱之后第一场甘露,给人无限希望。 将官府作为施药的地方,一来作为狗官的藏宝之地,银钱充足,二来是官兵众多人力就充足,三来是能够保证每个百姓都能找到。 建安官府里药香扑鼻,但凡能够用上的地方都被腾了出来,有熬制汤药的,有为药材分类的,有端着药给百姓分发的,一时,人来人往十分嘈杂。 千零露忙前忙后的为师傅打杂,安排完各种事宜,便端着一杯清茶,去寻师傅,大堂前有凉亭一座,凉亭四周挂着白幔随风轻扬,师傅一袭黑衣恍若真是天上的仙人,风儿无声漫过茂盛的花丛,带着曼妙的枝叶和绚烂的花瓣,飘进凉亭。 瞧病的长队已排出大门口了,千零露小心穿过人群。 “师傅……累了一上午,喝口茶。” 她伏跪在他的身边,静静瞧着他,仿佛这一上午不见犹如隔了三生。 火神开好当下的药方,交给病人。 侧身望着千零露,淡然的笑容似浮在脸庞上的一带薄雾,朦胧似有若无,半张面具小有汗珠流下。 他端起茶水抿了一口,“丫头,为师还蛮开心的!” 她用绢子为他温柔擦拭似刀裁的一侧鬓角微露的汗水,温婉道:“能为别人减轻病痛的都不是庸庸碌碌之徒!师傅你会成为万众敬仰的人,而他们爱戴你再也不是威严你!” 火神深沉眸中有深深的喜悦和欣慰,“嗯!活这么大!头一次感受到助人为乐!是以前活的过于极端了!” 暖风如玉,轻扬起千零露松软的发丝,斜斜从鬓边委堕下来,坠下一点散漫的温柔。 她挽着他的胳膊,“以后会越来越好,火神教一定会越来越好!” “火神大人……”亭外传来大小童兄弟的声音。 千零露笑脸相迎,“你们来了!” “那狗官哭爹喊娘呐!”小童喜形于色,哈哈大笑,出了这一口恶气,连待人的神色都不同了。 “弟!”大童捣了捣小童,二人对视一眼,赶忙下跪,“火神大人,我们兄弟愿拜您为师!请您收下我们吧!”说着二人砰砰磕了两个响头。 火神端起茶又抿了一口,垂着眼睑,语气并未有波动,“我此生只收一个徒弟!恳求的话也别再说,死心就是了!” 原来师傅这样重意自己,千零露的心上似开了一朵花,无比开心,无比惊喜。 “别打扰大人了,咱们出去吧!”大童拉着小童行过礼退了出去。 千零露也跟着他俩,出了亭子便叫住他们:“大小童兄弟!你们等下!” 二人转身, 见她目光清澈似一掬秋水盈然。 “零露?怎么了?”大童诚恳相对。 “我与师傅在这里不会逗留太久,虽然你们做不了他的徒弟,但你们可以加入我们的教派,为火神教发展做出贡献!你们愿意吗?” “好!那也好!”小童本失落的心情一下被点燃了! “那么第一步,先要在官府里谋个差事,大童心细沉稳管账簿最合适不过,而小童凶猛爽快就领官兵吧!”千零露咬了咬手指,沉吟道。 “姑娘是要架空那狗官的权利!”大童微有些惊诧。 千零露点点头。 小童却急了,“那还不如杀了他!” “万万不能!他若死了必定会有新的官员上任,到时你们兄弟可没有机会了!我见过这狗官,他除了贪财,也没什么脑子,做傀儡才合适!与我们更方便!” 大童投来钦佩的目光,“我们兄弟全听零露姑娘安排!” “逼着那狗官讨这两个官职,盖了官印,就板上钉钉了!”千零露心里盘算着,目光一亮,看着小童说道:“得了空,你就去求我师傅,让他教你几种折磨人却不要人命的毒术,万一狗官不好控制,你也可用在他身上!” “这个好!”他听了不甚欣喜! 这个差事交给小童,也算是挡住了他对狗官的火气。 毕竟杀他总不如玩弄他,更来的快活,于小童这种好玩的心性倒是符合。 他们时时刻刻心怀着这件大事,必然能办好,千零露并不过多的担心。 “大童我有一事要请你帮忙!” “零露姑娘有什么事,但说不妨,只要我能做到的在所不惜!”声虽不大但这两句却说的极郑重。 “我要找一座坟冢!此坟旁有两棵黄杨树,墓碑上刻着\\u0027孝子志成!” “好!”大童答应下来,“姑娘等我消息吧!” “你找坟做什么?”小童的眼神更敏锐,他总是不喜欢将疑问埋在心底。 “是故人所托!” 千零露卷翘的睫毛在阳光下似镀了一层清泠泠的寒光,与深绿的叶片映衬,亦有深深的哀伤。 小童“哦”了一声,再回眸看时,大童已走远了!他匆忙追上前去,急不可耐。 在建安城停留了四五天,火神教第一个根据地算是建立起来,全靠那对兄弟共同努力。 瘟疫也在几人的努力下被消灭,建安城也渐渐恢复往日的生机,一切都在朝着美好的方向发展! 大童也找到了志成家族的墓地,千零露上过香,在他的父母坟前讲了志成在大汉的遭遇,以及师傅对他的愧疚,虽求不得他们原谅,但也算了了这桩心愿,次日便要去灌南与大祭司汇合。 第12章 虎口逃生 二人继续登上了征程,出了建安城行了二三十里,出了沙漠之地,土地湿润长是一片草原,仍不见村落城镇。 却有广褒的原野,此时正是在初春的天却似大汉的三四月。 轻风微微的吹拂着,如毛的细雨无因的由天上洒落着,千条万条的柔柳,齐舒它们的黄绿的眼,红的白的黄的花,绿的草,绿的树叶,皆如赶赴市集者似的奔聚而来。 千零露与师傅同骑一匹马,她总喜欢正对着他,抱着他的腰,将脑袋埋进他的怀中。 虽说离开故土,却让她感到无比自由,无比洒脱,与师傅在一起便是天上人间,便是海阔星河。 正陶醉在这份温存。 却听得一声虎啸,那声音穿破云霄,激起稀疏几棵树上停留的候鸟。 千零露打了个激灵,面色慢慢变白,起初以为听错了,却又听得一声咆哮。 这一声更比上一声响! “师傅!”她牢牢抱住他。 若不是师傅精通马语,怕不是身下这匹黑马要受惊逃窜了! 那虎啸声越发离的近了,在茫茫草原之上,果然有一只黄色花斑虎,他的体型足有两人多高,四肢粗壮,爪尖刺出趾外,尾巴粗长,带有黑色环纹,如同一把钢鞭一般微曲摇摆,白嘴巴上还长着长须,威武雄壮,咬死一个人更不在话下。 它怒吼一声,直震得地皮都微微地颤栗了,钢鞭似的尾巴横的一剪,他的利爪之下竟然压着一个人! 一个满脸是血的男人! 天呐!它张开血盆大口,似要把他撕咬成碎片。 千零露大惊之下,火神亦是发现了猛虎攻击人,只见他顺手将五枚暗器投出,暗器犹如穿梭的剑宇直刺进大虎的臀部,它吃痛嚎叫两声,松开那人! 转身盯着二人,目光炯炯,张开血盆大口,狂啸一声,朝他们奔跑而来,那人虽得救,却也将他们自身带入险境之中。 火神脚蹬了一下马背一跃而下,将千零露独自留在马背之上,她吓得抱住马背,那马似乎听了指令开始跑的平稳,渐渐停在受伤的男人面前。 大虎被火神引到离千零露更远的地方,才发动反击! 待看清这只大虎,木桩一般的脖子上套着一个皮圈,这竟然是被人饲养的坐骑? 不等他思量! 大虎直面扑了过来,露出四枚犬齿,底部牢牢地嵌在血盆大口中,末端则尖尖而闪着寒光,令人不寒而栗;四颗牙齿上下交错,粗壮而有力,宛如两把大剪刀,仿佛可剪断世间万物。 火神心下一惊,赶忙侧身躲避,捡起地上的石子化作暗器,弹指发出,石子朝它的眼睛打去! 大虎狂吠,已是癫狂! 火神躲进灌木丛,以粗藤为武器,抽打着它的皮肉,粗藤有刺,每受一下,大虎便咆哮一声,终是失控。 竖着尾巴,一冲一冲地向火神扑来。虎尾扫击着树丛,刷刷乱响,震得花叶四溅。 火神却难躲避,不得已躲在树木之后,发出一声声狼吼。 顷刻间,有数只狼嚎回应,高昂低亢,大虎一声咆哮,瞬间一群狼出现在陡坡上,目光凶狠地瞪着近在咫尺的大虎;龇着牙,发出威慑的低嗥。 火神不时发出嚎叫,仿佛在给群狼下达命令,只有狼群,才是真正的所向披靡,让恶虎也退避三舍,让所有生灵避其锋芒。 火神的优势在这一刻展现的淋漓尽致。 在一声声狼嚎中,铺天盖地的袭击卷着尘土而来,大虎迎战,一只狼呲着獠牙,朝大虎扑来,大虎一跃咬住它的脖子昂头一甩,狼被甩到数米远的草地上,伤口处嗦嗦流血。 抽搐了几下,雨打湿的毛发上下起伏,受伤惨重已是站不起身。 后狼拒不退缩,发出凄厉哀怨的尖吠,立刻群狼仿效,狼吠声彼此起伏,个个顽强,前仆后继,一狼咬住大虎的后腿,一狼扑到大虎的后背,又一狼与大虎正面撕咬……不一会儿狼群将大虎团团围住,它脖子里的项圈被狼群撕咬而掉…… 狼爪虽不及虎爪锋利,却数量庞大,并作战有序。 很快大虎处于下风,开始向密林处奔逃,狼群不止追击,火神却不愿多做停顿,更不愿与大虎长战下去! 千零露已为那男子擦去脸上的血污,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他体型微胖,穿着华丽,应是富贵人家。 可惜他受伤惨重,一时半会却无法开口说话。 见师傅到来的她急耐的放下那男人,一下扑进火神的怀中,“师傅你有没有事?” “不必担心,我很好!” 千零露抹了抹眼泪,瞧着师傅疲惫的神色,浅浅道:“大虎呢?” “赶走了!这人怎样?”火神望一眼躺在地上的男人。 “他昏迷了,怕是失血过多,师傅,我粗略的检查了一下,他的肩膀后脑,以及大腿都有许多咬痕,虽不是很深,但也很严重!” “那他活不了!”火神冷冷一句! 千零露不过是一瞬间的惊愕和意外,忙上前一步,“师傅!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还没死咱们不能丢下他!” “别……丢下我!” 那男人似乎有意识,动了动手指,声音微小,在这寂静的荒原之上亦听得真切,“我是……彝国太保……救我……大恩必报!” 千零露赶忙扶住他的后背,喂了些水。 太保!是彝国的一个闲职,他与彝国国父共同为上任大王打下疆土,后来战乱平息,功高盖主只怕那一日大王讨个由头杀了了他,于是他便自己请求卸了兵权,讨了个闲职! 他一直闲在,过着无所争端的生活,又怎么会在这里被老虎袭击呐? 火神心中疑云大起,大虎又是被人驯养的,难道是六大元老_训兵大才无魂么!且只有他才喜欢驯养这些大型动物。 “师傅咱们救救他!”见师傅杵着不动千零露已是急了。 “救!当然要救!” 火神点了他的止血穴道,给他服了一枚续命丹,便将他扛到马上! 一拍马屁股,黑马便撂开蹄子奔驰起来,他又双手放于千零露的腋下,将她一甩背到背上,“丫头搂住我的脖子!” 第13章 百鸟朝凤 火神背着千零露追着马,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气,他的轻身功夫是那么好,她搂着他亦不觉得有丝毫颠簸。 沿着大汉和彝国的边界,行了数里,穿越青青草原,入了彝国边城——蓝思褒。 这座城正是彝国太保颐养天年的圣城,他的府邸便坐落在城中,这里与大汉不同,房屋镶嵌与厚土之中,像是依土堆而建,红漆的粗壮木桩撑着门框,皆有四五层那么高,街道上铺着红色大理石。 行人穿着彝国特有的服饰,女子发尾上戴着半米的薄纱,有金黄有火红!身穿绚丽的长裙,腰间缀满了繁复的金黄线和闪亮的石头,露着一寸腰,却不露肚脐,胯部前后坠着大小不一的铃铛,走起路来叮叮作响。 男子戴着白色蓝色角帽,穿半袖大衣,走路轻快。 不顾沿途风景,一路朝城中而去,一会一座宏伟却不华丽的府邸出现在眼前。 太保府当与其他房屋不同,它有一个大型宅院,上天镂空,两侧仍依土堆而建,似是掏空了大型土堆,阳光一射,院里的各种花草,摇曳着脑袋,生机盎然! “接太保!”门外小厮一见受伤的主人,急切的朝院里大喊。 听闻动静,当即从一侧屋内走出一个六旬老太太,她被侍女搀扶着,一见马上之人,当即痛哭起来,说着彝国的语言千零露亦没听懂,她跳下火神的背,“师傅她是太保的母亲么?” 火神摇摇头,走向前与她交谈,原来她亦会说汉语。 “老爷你怎么受这么重的伤!” 老爷!她竟是他的内人?这看起来要大他二十岁! 二人虽惊诧,但面上却不敢显露。 “他被大虎袭击,是我师傅救了他,赶快找大夫瞧瞧吧!”千零露眉心一蹙。 经提醒,下人们才手忙脚乱将太保抬进屋里。 “多谢恩人救命,屋里请……”那老妇人擦了擦眼角的泪珠道。 两个穿着花绿的奴婢领着入了院,两边是抄手游廊,当中是穿堂,当地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 转过插屏,有三间厅,厅后就是后面的正房大院。正面五间上房,皆雕梁画栋,两边穿山游廊厢房,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鸟雀。 “师傅!他们家外面看着不咋地,里面好气派!”千零露扯了扯火神的衣袖,小声嘀咕一句。 “太保收的一方税银,又不朝贡,况且他已远离战场,手下的财物自然要多些,但又怕他们的大王疑心,所以外头做做样子就好了!” “请坐到里面来吧!” 话着,便由奴婢领进客厅,坐下,上了茶水瓜果招待的算是周全。 过了好一会,太保夫人珊珊而来,面上已无过多哀痛,看来太保应是平安。 二人起身相迎。 “劳恩人挂心,老爷他现下已脱离危险。” “那便好!不知太保为何到边境去?”火神微一凝神,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哦!老爷他是去国都找雅塔王议事,我也不知他为何去了边境。”夫人温言道,“走的时候还带了三十多个随从!” “我们见到太保时也就他一人,想来,那些人已丧生在大虎的口中!”火神淡淡道。 夫人神色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被劲风扑了的火苗,惘然的面容似在烟水缭绕之中,“老爷可算是万幸,若不是遇到你们我可再也瞧不见他了!”说着嘤泣起来。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夫人切莫过于忧伤!”千零露微微一笑,劝慰道。 她有些浑浊的眼球含了一丝笑意,犹如门外刚盛开的粉茉莉,“看恩人穿着不像本土人!不知你们从何而来?” “大汉政变,我们师徒恐被殃及,便一路朝彝国迁徙,刚到贵地就碰上了太保之事。” 火神语气平淡,眼神犹如白霜。 “想是还没有安身之处,恩人若不嫌弃就在此住下吧!”夫人说着便喊奴婢收拾客房! 本欲推辞,一想起大虎脖颈上项圈,火神不由得眉目间显了一丝隐忧,似湖上烟波缭绕,口气却依旧是淡淡的,“那就多有打扰了!” 千零露何等眼尖,目着师傅神色不对,心下也猜个七八分,师傅是想要大虎袭人的真相!于是假意低低叹息了一声,眸中波光潋滟,“那大虎是有人驯养的,不知道太保是得罪了什么厉害的人!” 夫人悚然一怔,随即转身仰首看一看如水洗一般的蓝天,静静道,“老爷早年跟着天、帝两个大王征战,开疆扩土,得罪人那是常有的事,不过这都过去二十多年了,若要寻仇怕那人也得六十高龄!还能喊杀的动?” 千零露与师傅对望了一眼,便不再说话。 奴婢们收拾好了客房前来复命,那夫人又面露喜色,说了两句客套话便以照看老爷去了。 于此,师徒二人便由奴婢领去了客房。 “师傅!彝国还真的有双王时代。” 火神微微点了点头,稍稍缓和神色,笑得浅淡而柔婉,“太保夫人的话是可信的!双王时代亦必然存在!” “到了!大人这间是您的!”小婢女声音婉转动听,转过身来望着二人,笑容清甜。 只见她鼻尖一侧穿着一个鼻环一直延到耳朵上。 千零露盯着她的鼻子,心里如猫爪挠着一样,那鬼东西穿肉里可不疼吗? “贵人!您跟我去另一个院里!” 啊!要和师傅分开! 千零露当下就不愿意了,勉力微笑道,“那个!你多准备床褥子就好,我跟师傅住一间……” 小婢女瞪着圆目,没有人忍住惊叹一声,“不会吧?” 千零露静一静急乱的神思,镇定道,“我师傅腿脚不方便我得照顾着!” 她才“哦”了一声,还是不大愿意相信,倒也没其他法子,便行了礼讪讪走了。 四周一下变得寂静。 师傅?师傅不会…… 她轻蹙蛾眉,睨他一眼,但见他背着手,深邃的眼眸似一只沉默的巨兽虎视眈眈地掩伏在黑夜之中。 千零露唬了一跳,忙赔笑道,“师傅!我刚刚说的你没听着吧……” 第14章 百鸟朝凤2 “怎么?为师不仅腿脚不行,现在连耳朵也不行了?” 千零露的笑满得几乎要滴下来,“师傅……我刚刚说的是我腿脚不便,需要您照顾……”她小心觑着他的脸色,忙苦下脸捂着膝盖,“哎呦哎呦”只喊疼,“师傅……我腿好像受伤了!好疼!好疼……” 火神见她喊的真切,心下犹疑却也不敢大意,“哪里疼?” “这疼……”她指了指膝盖,更是变本加厉,连站都站不住了。 见状,火神心中一慌,赶紧抱起她,“是不是刚才我跑的太快……碰到哪里了?” “可能是吧……”她偷偷窃喜,将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声音软软的犹如春花飘落。 没等她贪恋他的怀抱,便被放在床上了,这屋里的装潢以黄色为主,青色为搭,给人一身暖洋洋。 哎!师傅? 只觉得腿上的衣裙被掀起,师傅正抬起自己的脚帮自己脱鞋! “师傅!” “别动!让我看看伤的重不重?” 说着从怀里摸出银针包! 不会师傅要给我施针吧? 想到这千零露怂了一身冷汗,赶紧缩回脚,“不疼了!师傅,我不疼了!” 火神扬一扬脸,看着她心虚的模样,立时就明白了! 鬼精鬼精的! 她侧脸露了一小块在床纱挡住的晦暗之处,似一块皎洁的玉块,莹白而剔透。 他却舍不得怪她。 只疼爱的捏了捏她的脸颊,“敢吓唬师傅,愈发胆大了!” “师傅……”她俯在地上环住师傅的脖子,撒娇道:“徒儿再也不敢啦……”温柔的用脸蛋蹭了蹭火神裸露的半张脸。 这家伙真像一只宠物狐狸,火神嗡一下子脑袋空白,从脖颈到脸上红彤彤一片,若不是有面具遮住,可要丢死人了! 他赶紧推开她立起身,喘息粗气,岔开话题道:“明天……明天起来练功夫!” “练功夫!好!好!”千零露激动的跳起来。 这般在太保府上住了有四五日,千零露的基础功夫练的差不多,也因她十分聪明,许多招式只需火神教一遍,她便能记住。 她不仅能吃苦,还很能吃,什么饭都吃,每次都是吃十分饱,打了饱嗝还能再塞下一个鸡腿。 火神也总宠着她,把自己碗里的肉都留给她,仅仅这四五日足长了十斤肉。 本凹陷的面颊如今也撑了起来,可用面色红润,珠光宝气来形容了。 她啃着鸡腿,眉梢有淡淡的一抹清愁,也就只有那淡淡一抹,兀自愁了起来,“万万不能再吃了!再胖些师傅可就抱不动了!” “没事,为师这还有一只!”说着火神将自己碗里的鸡腿夹到她的碗里! 千零露的目光有一种迷蒙的温柔,似牵住风筝的盈弱一线,只牵在火神抿笑的面庞上。 她嘟起嘴巴,委屈巴巴的又咬一口。 “都怪师傅,拼命投喂,你要把我养成猪么?” “你较小猪还差的远!” 火神温柔的摸了摸她头顶,他的手势很轻柔,指尖划过头皮有一点酥麻的痒,似抚摸一只小猫一样。 “丫头,我把你的笛子改造了一下!”说着,火神将它从袖口里拿出来。 “嗯?”千零露抬起鼓鼓的腮帮,盯着师傅手中的白玉骨笛,亦没看出什么变化,于是将它接过拿在手中,来回端详。 仍没发现有什么不同。 千零露咽下口中的肉,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望着师傅,痴痴问:“师傅?没什么不一样?” 火神哈哈笑了两声,起身走到她的身后,抓住她的右手放在骨笛正中。 但觉师傅的手指冰凉,唯有掌心的热带着灼人的温度。 只轻轻一用力,便觉有个芝麻大的疙瘩凹陷进去,瞬时,一圈毒针从骨笛末端射出,劲道之大,打在门框上“嘭”的一声,毒针虽细却无比锋利! “哇!”千零露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扬起小脑袋,呆愣道:“师傅还有么?” 火神深黑色的眸中似闪着幽异的火苗,盯着她嘴角突然一勾,顺势将骨笛调转方向,同样的姿势又做一遍,只是这次却不是毒针,而是一圈锋利的锯齿刀片,似是怪兽的牙齿,必叫敌人受绞肉之痛! 千零露心下一慌,师傅锻造兵器的本事可见一斑! 火神亦有些得意,伸出左手搂她的肩道,“为师厉不厉害?” 门外茉莉花开的正盛,泠泠有风吹过,带来浓郁甘美的香气,冲淡了茉莉的清雅朗朗气息。 师傅离的那么近,若不是有面具挡着,怕是二人已脸贴脸,师傅有甘甜的药香味,千零露轻吸一口气,脸上泛起红晕。 师傅面具之下到底是什么模样,一想到这她的心里就痒痒的! 不知为何右教使的脸突然闪过脑海,只这么一个瞬间就让她战栗不安!心里暗暗啐了一口! 老天爷总不能这么霸道吧! 面上将要破涕! “师傅!你会不会和右教使一样丑?” 火神亦被她唬了一跳,微微蹙一蹙眉道:“什么?” 届时松开她的手,坐在她的身旁,端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先叫为师压压惊!” 千零露只呆愣着望着师傅,描画着他脸部的轮廓,没有遮住的半张脸,那么清秀好看,实在想不出被遮住的那半张会是怎样! 火神默默叹息了一声,眼神暗淡下来,“为师给你说实话……” “师傅……您说……”千零露眉心蜷曲,万分期待。 “为师虽不及右教使那样丑,但也跟他七八分了!” “啊!” 千零露哑着声再也说不下去,一双眼睛红扑扑的要落泪了! 我那么漂亮! 师傅怎么会这么丑? 我那么可爱! 师傅不应该那么丑! 千零露兀自伤心,她抿一抿有些干燥的嘴唇,意味深长道:“你可能不是我亲师傅!” “所以!因为我丑,你就不认师傅了么?”火神端起另一杯茶轻抿一口,用淡然的眼神瞥她一眼。 一霎间,千零露全身紧张得像一块石头,张了张嘴,望了望师傅,又望了望师傅的面具,挣扎了半日,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第15章 百鸟朝凤3 “我不嫌师傅丑,真不嫌师傅丑!”她抹着眼泪,微微勾着脑袋,心里却有个疙瘩堵住似的,“师傅你别生气!” “好……好……为师不怪你,傻丫头别哭了!”他心疼的擦去她脸上晶莹的泪珠。 柔柔的光晕底下,一张小白脸呆了一呆。 “师傅,那我们永远在一起,等我老了也会变丑,到时候你就摘下面具好不好!” 火神低低咳了一声,心里虽觉暖着一块火炉,但目着她清澈的眼睛却不晓得该如何作答。 双目相对时,太保的笑声穿透寂静的周遭,传进二人耳朵里。 他们赶忙起身相迎,太保已走进了门,看他的精神气很好,估计伤势好的差不多了,窗外绢光缕散出朦胧温暖的明亮,照在太保红润的面庞上,照亮岁月划过时留下的淡淡痕迹。 “恩人,在寒舍住的可还舒适?”他眼睛眯成月牙,带着深深的笑意,脸上的褶皱便显露出来,但较他夫人相比还是要年轻很多。 “一切都好,我们师徒在这叨扰了这么久,见太保无事,也该收拾东西走了。”火神身体一正,洋洋的有些客套。 “哪里哪里……恩人可不能走,我还没好好招待!” 听着二人寒暄,千零露翻了翻白眼,吐了吐舌头,实在耳朵痒的很,“哎?我说太保,你有多大年龄?” 二人先是一怔,而后齐刷刷看向她。 师傅的眼神怎怪怪的?我说错话了么?千零露挠了挠脑袋尴尬一笑。 “哦!上月刚过了七十大寿!”太保又笑起来,面上犹如沐了春风似的。 七十! 乍一听,还以为听错了!他的相貌说五十都说老了! “太保你是怎生保养的?”千零露直勾勾的瞧着他。 他有些讪讪红了脸。 “丫头,总没大没小的!” 说着师傅的笛子已敲到头上了,千零露捂着头顶躲到门口。 见状,太保哈哈笑起来,“你们与我有恩,告知你们也无妨!” “太保还真有秘诀不成?”火神眼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诧。 “你们跟我来。” 他似有神秘的笑了笑,走出房门, 他的步子很轻,走在最前面,火神跟在其后,千零露走在最后面。 穿过大宅院,进了一个黑暗的甬道。 四周是土墙,只有荧荧点点的光线,且能分辨方向。似是在土山里头行走,空气里很是干燥,有些许粉尘不由让她咳嗽几声。 走了很久,便见一个红色的木门,木门两侧掌着两个站灯,灯柱是由金铜做的,分别由两只没见过的怪兽蹲卧着,那两只怪兽有猫咪的身体,蛇的尾巴,猴子的头颅,张着大嘴,嘴巴里是灯油和灯。 这里虽然燥热,但千零露仍不觉打了个冷颤,她急忙上前挽住师傅的胳膊。 太保向左转了转门把手,又向右转了转,只听“恪嚓”一声,红门被打开来。 那似脱缰的光束,从门里射了出来,只叫人睁不开眼,定了一会,才看清里面是宽敞的庭室,放满了金银珠宝,各种翡翠玛瑙随处可见,跟着太保入了屋。 才觉这间藏宝阁,足有百十平,里面的宝物是数也数不清,不过一个太保竟有如此多的财富,师徒二人唏嘘不已。 “哇!这个好好看!”千零露拿起一个镶金边的翡翠戒指戴在火神的大拇指上,“师傅刚刚好那!” 师傅的脸绿了绿,快跟这戒指一个色了,他轻轻摘下放回原处,低声斥了一句,“别乱动!” “哈哈……喜欢拿去就是了!”太保也忒会说话了! “师傅不喜欢!我也不要了!”千零露撅了撅嘴,有些不悦。 望了望四周,偏有一处十分干净,并未堆放宝贝,却有一张画挂在墙上。 师傅亦瞧见了,他走上前端详着,不说话。 那画里有禽鸟近三百只,包括鸳鸯、喜鹊、大雁、孔雀、仙鹤等。正中的是栩栩如生的凤凰,它有一身彩色的羽毛,每片羽毛上有金色的边线,羽毛动感飘逸,神态妩媚神奇。 卷末所画护卫雄鹰,羽毛层层勾染,绒坚质感毕现。那随风飘扬的杨柳,柔嫩娇美,婀娜多姿,那承载凤凰的梧桐昌盛繁茂,片片桐叶,形异色差非无二雷同,但和谐统一。整体气度恢宏,色彩斑斓。 千零露语出惊人道:“中间那只必定是雌的!” 火神别过脸,迷惑道:“为什么?” “如若不是为啥那么多雄鸟都围着它飞呢?” 太保嗤的一声笑了, “中间的那只,是凤凰!传说凤凰原是一种简朴的小鸟,它终年累月,不辞辛劳,在大旱之年,以它辛勤劳动的果实拯救了濒于饿死的各种鸟类。为报答其救命之恩,众鸟从各自身上选了一根最漂亮的羽毛献给凤凰,凤凰从此变成了一只集美丽、高尚、圣洁于一身的神鸟,被尊为百鸟之王。每逢它生日之时会受到众鸟的朝拜和祝贺!这幅画便叫百鸟朝凤!” “哦!竟是这样!”千零露登时恍然大悟!“我在书中亦见过凤凰,可就没见过金羽毛的!” “小姑娘的眼力劲果然厉害,一下就发现不同之处!这幅画是天大王难得的上古宝物,因我为彝国打下蛮人六座城池,大王才赠予我!” “说了这老半天,你年轻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千零露早已急不可耐。 “既然太保能带我们来这,必定不会再隐瞒!丫头,你太着急了!” “恩人说的对!这里是鄙人全部家当,这幅画更是这里最珍贵的,它是用上古神药合成的颜料所画,与它接触久了,便有延年益寿的功效!” “世上竟有如此神奇的宝贝!”火神不觉走上前看的更加仔细。却未发现有什么过人之处,想来先人的东西并非一时就能看出的! “太保爷爷,你的这幅画是不是被别人知晓了?”千零露盯着满面微笑的太保问道。 他是能称起爷爷的辈分了! 火神目一眼千零露,这也是他想要问的问题。 “这话怎讲?”太保忽换了脸色,眸中的潜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 第16章 百兽之王 “接下来的话可能会有些冒昧,可我还是要问!”火神的声音有些严肃,不给太保回答的空隙接着道:“袭击你的大虎是有人驯养的!我有理由相信能够让这种动物服从命令的,必定不是一般人,他袭击你也必定图些什么!一开始我还有些怀疑,但看到这幅画便确信了!” 登时,太保拉了脸色,“你们是什么人?” “救你的人!我师傅只是怕您再有危险!所以才在府上居住下来!太保怕是被老虎伤过,一提虎多少有些敏感!” 这小姑娘其心思之敏,答言之巧,果真心细如发,聪慧过人。 太保那铁青的脸色,就像顿时解冻的冰河,笑靥像春风中的涟漪,一圈一圈地沿着鼻翼和眼角荡漾起来。 “这幅画藏在我这里有三十多年,外头人却难知晓!” “那日你夫人说你是去找雅塔王议事,又何故去了边界?”火神一副得不到满意的答案不罢休的模样。 太保琥珀色的眼眸被忧愁的白雾覆盖,“不怕你们笑话,罗生为大王,整日荒淫无度,亦不管彝国百姓存亡,即使蛮人入侵,他也只想着自己的王位,又是割地又是赔偿,彝国已让他祸害的民不聊生!再加上国父武力日渐强壮,谋取政权是迟早的事,所以雅塔王密书与我,总不能叫彝国毁在这些人手里!” 说着他兀自气愤的握了握拳头。 看的出太保是爱这个国家的!亦愿为彝国尽自己所能之力! 或许太保自己也不知道是谁要害他,再留在这里全没必要! 火神行抱拳礼,“太保是大义之人!为国鞠躬尽瘁,本座钦佩!与你就此别过!日后有缘再见!” 话闭,当走! 太保却流露出不舍之情,“恩人留步!” 火神回眸,太保大步走来,“恩人名讳?” “我师傅是火神大人,就是天上的人,下凡拯救苍生的!”千零露扬了扬了脸,微启唇角得意道。 “哈哈……”太保终是被她逗乐了,“这世上哪有神仙!不过火神教的大名我可是早有耳闻!” “你既知晓,必得朝我师傅跪拜,方能求平安!” 千零露总觉他的话不中听,气势上需得扳回一局才成! 火神一把将她拉到身后,忙笑道,“现如今我也只留一个空名头罢了!小丫头不懂事,太保别放在心上!” 好人都叫师傅落了,千零露偷偷撇了撇嘴! “无妨!无妨!你这徒儿甚有灵性!”太保笑的合不拢嘴,双手相交举过头顶,行了大礼,“若日后火神大人有什么用的上鄙人的!尽管吩咐!” 就此话别,师徒二人出了藏宝阁,收拾行装准备离去。 不料大院里阴风乍起,本平静朝阳盛开的花草瞬间暗淡下来,似有什么遮住了太阳,地上突显几个庞大的身影! 火神一惊!忙唤道:“丫头躲起来!” 听到师傅的声音,千零露猛然抬头,但见房屋的土堆之上,出现了一只白色如霜雪的虎! 它的四肢强大,两颗獠牙似比人的胳膊还粗,这等猛兽要比那只大虎还要可怕,它微一抖动,便有土从房顶落下! 这还不算完,大院两侧土堆上,亦有一只威武的雄狮,它棕色毛发蹭亮,阳光一照硕大的影子将大院的光芒盖住,还有一只花斑的豹,站在雄狮的对面,身型虽不比其他两只那样强壮,却有着四条长腿,一看就知道非常灵活善跑,它不时舔着前蹄,迫不及待的想要撕裂院中的猎物! 面对猛兽,火神既怯惧又感到一种吸引,因为这是他想要驯服的野兽却从未有过机会,大汉的虎豹豺狼与这三只来讲,竟是九牛一毛! 他倒吸一口,心下又惊又喜!惊的是它们的主人是何等人物,喜的是终于有机会挑战一下罕见的猛兽。 瞬间白虎冲了过来,跳跃之处踩碎了花盆数个,它带着盆中的黏土踏着无忧的脚步,在院里留下一个又一个巨大的梅花印,朝天发出一声虎啸,震耳欲聋!看起来就像是一头会碾碎一切的犀牛。 动静之大,吓得各个屋里的婢女四处逃窜,太保端着剑冲了出来,面对猛虎,他的眼神无一点畏惧,果然将还是老的辣! “明人不做暗事!是人是狗出来露露!”太保举着剑,目着白虎跳下的方向大吼一声! 声音沙哑却力量十足! “哈哈……”一个阴郁的笑声响起,在庭院里回荡,似乎来自地狱那般阴冷可怕,似是黑白无常勾魂时的凄厉之声,叫所有人心上一惊,太保额头有汗珠流下,眼睛四下察看,似乎这个笑声来自四面八方,还好是白日,若是晚上,可要吓破肝胆! “师傅!我害怕!” 千零露蜷缩在门口,望着不远处正细心聆听的师傅,低声唤道! “别怕!装神弄鬼!待为师会会他!” 说着他跨过门槛而去! 这下她更是害怕了,可又担心师傅安危,她紧抓住门框往外望去! 只见师傅伏在地上,双手撑地,眼神犹如一只猛兽,死死盯着白虎的眼睛,两者来回对视良久,师傅突然发起进攻,猛然一跃,只逼近白虎不过半寸,发出一声怒吼,此时他那里还像个人,分明是一只宣告主权的猛虎! 千零露暗自思纣师傅这项本领她可学不会! 也巴着师傅千万别教自己,这没学成就已经被老虎吃了! 她正发愁,白虎突然像受惊的猫,以致就像受到电击一般,精神处于半痴半呆的状态之中。瞬间把耳朵贴下,瞳孔也极速变大,战栗着倒退几步,早已没了先前的气势! “是谁!?是谁敢动我的白宝!”那声音又响起,随着声音越来越近,屋顶的土堆前赫然出现一个白衣的男子! 他白衣飘飘,一手端在胸前,一手背在身后,乌黑的长发散在身后,只把前面的散发用白玉的簪子挽在头顶,一双粗不细的柳叶眉下一对凤眼菩提,唇红齿白皮肤白暂,这哪里是怪物之王,分明是天上的桃花仙下凡! 第17章 百兽之王2 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好看的人!? 千零露如沐暖阳…… 视线一刻也舍不得离开他。 他踏着清风缓缓从天而降,落在师傅面前。 一黑一白,二人双眼对视,谁也不肯退让,真正的较量在茉莉花瓣的纷扬里展开了! 世界仿佛一片素白! 又仿佛一片漆黑! 那人艳红的唇微微勾起一个轻蔑的弧度,声音仍如漂浮水中,幽幽不定。 “你是火神?!” 他微感意外,但随即便恢复镇定,向后退了两步与师傅拉开距离! “你是六大元老驯兵师,无魂?” “既然你认得我,那么我的目标是太保!你不要多管闲事!” “那日在边界时,你的大虎险些伤了我,这笔账该怎么算?” 火神甩了甩衣袖,将双手背在身后,面色凛然。 提及此,他的凤眼眯成微弱的一线,怒气如光照花海漫上他幽白的脸颊,“我说黄宝怎么伤的走不了路,那些草包可没这么大本事,原来是你!” 说着他举起拳头,冲了过来,带着地上的茉莉花瓣,脚步花开如海,风过如浪。 火神连连向后躲避,待到台阶猛地一个转身,两手一扬,两枚飞镖已打出,他没有武器用白衣长袖卷起地上的枝叶抵挡,一只被打飞在地,未等去打第二只,却不料利器之快,躲避不及叫它划破面颊,点点鲜血如似玫瑰开在脸上。 他大怒,似白玉的指尖摸了一下,一看有血,脸上的表情登时痛苦不堪,似是丢了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我的脸蛋儿!火神……” 他已气的面色幽青说不上话! “你为何屡次找太保麻烦?” “哼!我本想拿到百鸟朝凤图就走,如今却是不留下他全家性命,不足以解我毁脸之恨!” 无魂双眼充血,跨步而立,一声指令雄狮和捷豹飞扑而来,火神应变奇速,右手打出银针,快步绕着院里奔走,一边跑一边朝雄狮发针,雄狮虽然立大无比,却是粗壮笨拙,横冲直撞犹如一只斗牛,踩的的满院一片狼藉。 捷豹的速度相当快。太保提剑就与它扭打在一起。利爪划破太保的脸颊,太保吃痛后退不止,捷豹迈着轻便的脚步虎视眈眈逼迫而来。 太保挥起长剑,生死早已置之度外,绝不可能让这只怪物伤到家人,大吼一声,剑花点点,便似落英缤纷,四散而下,霎时间捷豹扑来,利爪之快,还未观清,太保已重伤倒下,只见胸前被划破二十几道血痕,深浅不一! 再看捷豹却分毫未伤! 眼见情况危急,火神不敢恋战,四枚银针齐发,两枚打空,一枚打在它的前腿,一枚刺进它的眼睛,只听哀嚎一声,雄狮倒地。 火神飞快越过凭栏,一脚踢在捷豹的脸上,救下太保暂时与它拉开距离。 无魂大怒,狂吼一声,“你们以为这就完了吗?” 他一脚发力,踩碎脚下一块大理石,瞬间腾空跃起。 飘在半空更像神仙下凡一般。 不觉天空阴暗下来,本以为他有遮天蔽日的神技,不料却是一条身体如巨大河流的蟒蛇,在高高的土堆上盘旋滑行,它耸立着似羽翼的头颅,将太阳的光芒尽数盖住。 它目光充满着深邃的智慧和无尽的凶兆。蟒蛇张开大嘴,露出锋利的牙齿和血红的舌头时,整个世界似乎被它的威势所震撼,真切感受到这种恐怖的能力。 它的尾巴如同断崖悬崖,强劲有力,每一次扭动都会产生天摇地动般的惊鸣。 众人无不惊骇,火神心下才有一丝恐惧,便听无魂开口,“去!” 蟒蛇身上的鳞片如同倒置的山峰,光芒万丈,仿佛在注视着千年之后的宇宙。它吐着舌头沾着血色,时不时地舔舐着它的嘴唇,朝火神和太保张开血盆大口! 二人哪敢懈怠,匆忙翻身躲避,在蟒蛇追击之下,又有无数小蛇从各处爬来,花的绿的红的白的,眼花缭乱! 伴随着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家眷佣人皆死在毒蛇之口! 屋里千零露被毒蛇包围,她不由得跳上桌子,它们就像作战有序的大军将她团团包围,吓得她脸色惨白,惊叫一声,“师傅!师傅!” “丫头!”火神大惊。 不顾一切的朝她奔跑而来,“白玉骨笛!吹笛子!” 千零露一脸茫然的拿起笛子,“吹什么?”她已吓得忘记所有。 火神停在门前,无数小蛇将他围住,他手中无兵刃根本无法对付数量众多的毒蛇,他额头有汗珠流出,“在食人谷,为师教过你!” 千零露恍然,凭着记忆吹奏起来,听到乐声它们的身体如同一道流动的曲线,不由自主的晃动起来,各色鳞片发着斑斓的光彩,像一场它们自己的舞会。 火神抽着空隙,将千零露背在身上,“丫头别停!一直吹!” 千零露自然知晓,奈何过于紧张,总有些音符吹的不对,那些蛇一会吐信子一会儿舞蹈,实在滑稽的狠。 但二人却无心管它们,只晓得快点逃出去! 更可怕的就在外面! 笛声对于大蟒蛇可不顶用,在火神救千零露的空隙,它已将太保的一只手臂咬了下来,鲜血流了一地,长长的血痕触目惊心! 太保夫人眼见太保受了重伤,登时慌乱起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从屋里跑了过来,嘴里喊着“老爷!”面上已是泪珠盈盈。 那蟒蛇并不罢休!见着活人更是疯狂的扭动身体! 随着四周的泥土掉落,它一口咬住太保夫人的大腿,伴随着夫人的惨叫,太保额头青筋暴起,面色涨的通红,却是动弹不得分毫! “停下!快叫它停下!你要的我都给你!”太保痛吼一声! 无魂落地,得意的灼灼念道:“回来!” 声不大,但蟒蛇极其听话,只摆了摆身子就退到无魂身后,那些小蛇更是一哄而散。 “早这样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非得闹这么一出!” 他突然笑起来,艳红的嘴唇苍白的牙齿这一刻竟是那么诡异! 千零露将笛子放进怀里,仍抱着师傅不敢下来,心下只嘀咕着,怎么越好看的人越坏! 第18章 真假难辨 太保终究是失血过多,面色慢慢变得苍白,嘴唇亦颤抖不止,太保夫人拖着受伤的腿爬向他。 她的嘴角挂着凄凄的笑意,“老爷,我来陪你了!” “我活不久了……”太保面色青白如霜冻一般,一点光彩也似浮在面颊上一般。 她掏出帕子将太保露着白骨的半截胳膊包扎起来,她已眼眶微红,无声落泪。 无魂目光有些散漫,似在聆听亦似无心,突然就不乐意了,催促道:“白鸟朝凤图在那里?” 千零露最见不得这要死要活的场面,登时就从师傅背上跳了下来,她口齿爽利,道:“你都已经这么好看了,还要人家的百鸟图做什么?” 无魂听她夸赞自己,不由得摸了摸白净的脸蛋甚是得意,抬头哈哈大笑,这笑声刺人耳骨,“我好看么?有多好看!” 这人不仅长的自恋,脾性也跟他的脸一样自恋! 千零露扁了扁嘴, “羞花闭月,沉鱼落雁,不恁也魂消!”这两句一说,她竟觉得有些违心! 无魂更是不得了,从袖子里摸出一把小铜镜,自我欣赏起来,可看到脸上小小的伤痕,一股脑的怒气全涌了出来! “哐当”将镜子摔了个粉碎! 怎么脾气这么多变,犹如鬼婆婆造的天,一会晴一会雨! 千零露赶紧躲到师傅的身后! 眼见他朝师傅逼过来,而师傅却无丝毫胆怯,千零露兀自心惊脱口道,“好看的人不应该生气!生气容易长皱纹!” 长皱纹! 无魂一下没了表情,担忧的轻轻摸了摸眉角,“还好!” 他叹息一声,又悠然道,“快去给我取百鸟朝凤图!” 太保的脸色苍白若素,透明得没有一丝血色,“火神大人,劳烦代鄙人去一趟!” “不成!叫这小丫头去!” 无魂神情激动,立马伸出白玉的手指着千零露! 他总不敢相信火神,倒是这个小丫头再合适不过。 火神脸色一沉,急忙挡在千零露前面,凶狠的望着他。 “师傅……没事……我去就成!” 想来,无魂只是想抢夺那幅画,给他就是了,与人命相比,画又值几个钱! 千零露镇定自若的走向前来,目着无魂亦不害怕,下达命令般,“我去取画,你不可以再伤人性命!否则我就把画撕了,大家都不讨好!” 他唇角的一缕微笑却渐次得意明亮,“好!” 无魂如此迫切的想要得到这幅画,怕也是想永驻青春美貌吧,他那么在意自己的容貌,百鸟图也正了却他的心愿,于他而言自是值得争夺的宝贝,于太保老爷而言却是赔上了一条胳膊! 这画也全非祥瑞,这样的宝贝不要也罢! 千零露忧心忡忡的卷起百鸟图,讪讪的走出暗道,心下却不如这明晃晃的天那样清亮! 她望了望太保,他已失血过多,嘴唇亦无颜色,只艰难的抬着眼皮看着无魂。 那眼神中是无声无息的恶意,是不能掩藏的愤怒和不甘,甚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千零露抬手将画卷递给他! 他兴奋的接过,打开来细心端详,眼眸中尽是贪婪之色,与他纯洁似仙的外貌格格不入。 能得到百鸟图! 仿佛一切都值得! 人心真的是不分表面的好看与丑陋。 她正兀自神伤,突然叫师傅拉到身后,眼前正是他结实又安全的后背,她情不自禁的伸手搂住他的腰,将小脸贴在他的后背! 若是父亲活着也会这样保护自己吧! 她的心底漫生出一种无法言语的温暖。 果然,无魂得到宝图后绝不会就此罢休,他将百鸟图重新卷好,握在手中,只冷冷一笑,阴阳怪气道:“火神!我与你的梁子算结下了,你伤了我的黄宝和白宝……我且不与你计较,但你划伤了我的脸,你就必然要付出代价!” 说着他的脸色青白来回转换,白虎,雄狮以及捷豹,虽有伤但仍站起身来,跳上屋顶的土堆,随着无魂的轻功飞跃,它们一起消失不见! 只留栖栖遑遑的一声,“去!” 大蛇盘身而起! “师傅……”千零露颤声道。 “丫头,笛子!”师傅接过笛子,嘴角勾起一层轻蔑的杀意,“他太小看我了!” 笛声响起,嘶鸣阵阵并不悦耳,随着天边响起一声声响彻云霄的鸣叫,抬头望去数只雄鹰盘旋在庭院之上! 它们有矫健强劲的双翼,可以不受羁绊地自由翱翔于天际,浩瀚的天地,变幻的风云,在它的眼底一览无遗;飞翔于天地风云之间,自然有说不出的力量和勇气。 登时千零露喜笑颜开,大蛇这次要碰到劲敌了! 雄鹰展翅张翼可凌云,尖爪利喙慑雀魂。鸣击长空傲寰宇,扶摇直上绝风尘。 数只雄鹰齐齐一冲而下,那似掏火钩子的嘴,啄住大蛇的皮肉,撕下一块块血洞,大蛇痛苦的扭动身躯,拼命四下逃窜,雄鹰不给它机会,一个接一个狠命叨啄,届时血肉横飞,直到大蛇“哐当”落地,再也立不起身。 而后雄鹰振翅九霄,发出几声鸣叫便一去万里! 一切恢复宁静,只是院里凌乱不堪,人的尸体堆的各处都是,太保夫妇头挨着头,依偎在一起。 “师傅咱们快去救人!” 千零露急步走着,罗纱衣裙拂过地面有“嗦嗦”的轻声。 眼见太保已无力回天,他连张嘴都是那么吃力。 千零露慌了,扯着师傅的衣袖,他却仍是冰冷的望着他,就像那日在边境时看他的眼神一样,只是多了一抹悲惜,“他是活不成了!可惜了!” “鄙人……有一事相托……” 他的声音细小如蚊,每说一个字似乎都是在强撑。 “什么事?” 火神蹲下身,面无表情的望着他! “我身上……衣服里……百鸟朝凤……图!”他使尽全身力气抬起血乎乎的手抓住火神的衣袖,似抓住希冀一般,“交给……雅塔王!” 百鸟朝凤图一直缝在他的衣服里! 那么无魂拿走的那个竟是赝品! 怪不得他会这么年轻,原来他一直将它藏在身上。 他的手松开火神的衣袖轻轻落下,无声无息的去了!仿佛飘落了一朵茉莉花瓣那么轻。 第19章 天神之女 太保夫人面色苍白,像是腔子里挣扎着的一口气,良久,她用力扯开太保的衣服,从里面拿出一块叠的整齐帆布图,叹惋一句:“你们一定以为,他不爱我!” 说着泪水无声的划过她的脸颊,“可只有我知道,他有多爱我,百鸟朝凤图虽然可以让人看起来年轻,可它却会吸食人的精气,老爷这些年的身体越来越差,却仍不肯叫我帮他守护!二十多年了,为了它我们连孩子都没有!” 难道百鸟朝凤图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太保要拼出老命也要保护它! 火神压低声音,“夫人!你们到底有什么使命?” “呵呵……使命!”太保夫人突然笑了两声,“人人都说天大王是老爷的伯乐,却没人知道他为天大王做了多少!”夫人满面凄然,颤抖着将图卷递到火神手中! 只觉有风倏然灌入的瞬间,带入满地如霜茉莉。 太保夫人抓起身旁的长剑,只一瞬间便自刎在千零露面前,鲜血喷在她的身上,她怔怔,那样炽热的鲜血犹如蔓延的毒蛇,牵动着她的心灵,肖姐姐的血液亦是这样红!这样热! 她心中一阵刺痛,颓然转首望着火神,声音里掩不住的灰心与伤痛,“师傅!都死了!” 风夹杂着茉莉花的浅浅清香,与浓重的血腥味混合,那种味道,是盛极而衰时的极力挣扎。 “没事…!为师还在!” 师傅的胸膛总是那么温暖安全,可是她总害怕,在大争之世,谁又能保证明日一定还能喘息。 她心底茫然的害怕,然而这害怕之中更是对世事的怨与悲,手中是更紧的拥着他。 到了夜深人静,他们一把火烧了庭院,火苗冲到天上,似乎想要与那轮孤独的弯月做伴。 这次他们身上带着太保的嘱托,终是与之前的心情不同! 似乎连马儿也觉得沉重! 她仍钻进师傅的怀抱,他的怀抱那样温暖,似乎能为她抵御住这世间所有的风刀霜剑。他清爽恬淡带丝丝药香的杜若气息,只愿叫人沉溺下去,沉溺到死。 “师傅,咱们不去灌南与大祭司汇合了么?” 她抬首望住他的眼睛。 “无妨!过了期限我没有到,她总能找到我!” 这句话似一盆冷水,倏然浇落在她头上,浇得她五内肺腑都激灵灵。 她总能找到师傅! 为何她总能找到师傅? 一路上,千零露被这个问题扰乱的心烦,竟是一夜不曾合眼。 她知道师傅行了一夜的路,必然也和自己一样不曾休息。 第二天,到了彝国的国都,这里露水不重,天气偏干燥,许是很久没有下雨! 国都繁盛,路也宽的很,一大早街道上已是挤满了许多人,有闹夜市往家赶的,有来赶早集的! 这里的热闹却是不分昼夜! 她最喜欢热闹,望见眼前的街景更是激动万分,那令人不愉快的大祭司一下就被抛到了脑后,只缠着师傅下马耍一耍才是! 她随意在繁闹的大街上徜徉着,脚下一片轻盈。 街道两边是茶楼,酒馆,当铺,作坊。街道两旁的空地上还有不少张着大伞的小商贩。街道向东西两边延伸,一直延伸到城外较宁静的郊区,街上的行人:有挑担赶路的,有驾牛车送货的,有赶着毛驴拉货车的。以高大的城楼为中心,两边的屋宇鳞次栉比,有茶坊、酒肆、脚店、肉铺、庙宇、公廨等等。 这里的姑娘美! 个个穿着艳丽的服饰,挂着金银的铃铛,在头上、脖颈、手腕、腰肢、脚踝… 她们走起路就像行走的乐器,发出悦耳的声音! 从她们身边走过,有浓郁的香气飘洒。 “师傅!师傅!” 她回身拽住火神的胳膊,指着一旁摊位上各样首饰,宝珠。 “师傅!好不好看?” 她拿起一对银色的小铃铛戴在头发两侧,摇头晃脑叮当作响。 她的笑容犹如五月灼亮的日光! 这样的笑容是他在昌邑从未见过的,火神情不自禁的望着她。 “好看…” 这份欢愉是他给的,再与南宫胤贺无关! 万千粉黛无颜色,满城艳花不及她! “这对燕耳银花铃真真最适合姑娘!” 卖货的小贩,甚是口甜! 丢下师傅让他给银钱,千零露已跑出好远,在一群人外,踮着脚尖好奇的朝里张望。 一个算卦的白胡子老者正给一个丧夫的女子算命,那女子是克夫的命,嫁了三个死了三个,这会让那老者说的哭哭啼啼。 周遭围满了人,她挤了挤这边,却只能瞧个背影,挤了挤那边,却只能看见一块写着麻衣神相的白布条。 她跺了跺脚,不觉身子轻飘飘离地。 垂目一看,是师傅将自己扛在肩头,“师傅…” 她弱弱喊一句。 “好好看!” 火神扬一扬脸,日色璀璨之下,万物都如尘芥一般,湮没为万丈红尘中不值一提的一点微末,唯有她的笑颜可撼动他的心房,而她此刻就坐在他的肩膀上! 始料未及的满足。 那个算命的老者约有七旬,牙齿脱落只剩稀疏的几颗! 他身前是一张铺着黄布的桌子,桌上有砚台毛笔,还有红符几张…… 只听: “先生,我可还能再嫁?” “姻缘天注定,该来自会来!你命只有二两三,结发夫妻不相移,不是克死就相离,不死不离不和气,生死离别各东西!” “哈哈……二两三,那不是就比那乞丐多一两!” 千零露指着算命先生身后蹲在墙角的老乞丐,哈哈笑起来。 她本不信这占卜,不过是来凑凑热闹,这下人群泱泱炸开了锅,左一句右一句,笑声,议论声,声声乱。 嘈杂声越大,那个弯腰驼背蓬头垢面的老乞丐,似乎受到惊吓,他猛然抬起头来,双眼睛胆怯而浑浊,脸上有皱纹、布满污垢,干裂的嘴唇间发出阵阵咳嗽声,瞧见千零露突然瞳孔放大,指着她激动万分,嗷嗷叫着跑来,身子哆嗦,脚步愈发的不稳! “天神之女……快看!是天神之女……”他的眼睛射出一股异样的光芒,朝着二人就是跪地磕头! 第20章 天神之女2 千零露吓了一跳,连忙环住师傅的脖子,钻进他的怀中。 只一瞬间那乞丐犹如疯了一般,朝二人扑来。 火神不觉向后踉跄了两步,那种后退而来的力道和冰冷刺骨的恐惧令千零露惊叫一声。 双腿一跳紧紧衔住师傅的腰。 火神搂住她,一时惊怒交加、气急败坏,一脚朝乞丐狠狠踢去,咒道:“混账!” 他那一脚去势凌厉,足足用上了十分力气。那乞丐被他一脚踢得飞,撞在算命先生的桌子上,登时桌子被砸开,有沉闷的声响夹杂着凄厉的惨叫和骨骼碎裂之声,地上吐了一片鲜血,血腥的味道在四周漫溢开来。 算命先生躲的及时,并未受伤,只拿着白布旗杆立在一旁,摸着胡须似早已预料! 而人群四下惊走! 一时间乱成一团。 “师傅……不要!”千零露颤抖着松开双腿,望着重伤的乞丐,眼中尽是怜悯之色。 “救救他……咱们不能杀人!” 千零露又是惶急又是气恼,气的是自己,他一个手无寸铁的乞丐能做出什么来!自己咋就受这不必要的惊吓,由他白白挨了师傅一脚! 火神凝眉! 丫头实在是太慈悲,日后怕是要吃大亏的! 他不舍她难过,从怀中摸出续命丹与那乞丐服了! 乞丐滚了滚,爬起身,似觉不得痛,疯疯癫癫的边跑边喊:“迷毂花要开了!迷毂花要开了!天神之女回来了……” 他东倒西歪的跑进人群,却是不懂人间疾苦,不知悲喜自渡。 千零露叹息一声,“他这样活着,倒是快乐……” “命中注定,天意难违。” 算命先生掐了掐手指,口中念念有词! “什么天注定?” 千零露走到他跟前,有些不悦的望着他。 那先生也不恼,只哈哈一笑,面容更较和蔼,“你可知,那乞丐是宫中之人,二十年前从宫里粪坑车里逃出来,变得又疯又傻!” “与我何干?”千零露茫然道。 “你虽有天神之女的美貌,却并不是她!” “天神之女是谁?” “天机不可泄露!” 算命先生望着天空眯了眯眼,拿起白布旗杆绕过千零露就要离开,火神伸手挡住,“装神弄鬼!不说清楚休想走!” “公子不是等闲人,龙跃于渊屈可伸,只是水浅遭虾戏,一朝飞腾上青云!为难老夫岂不失了你的天子之气!” 几句话,说的火神愣在当下。 只得目着他渐行远去的背影,这一刻却恍若天人一般! “师傅……师傅……你别吓我?” 火神犹自回过神来,但见千零露波光盈盈的眼眸担忧的望着自己。 “先找家客栈!饿了么?” 千零露笑着点点头,管他什么天神之女,与自己何干!眼下心心念念的只有一桩,那就是吃饭! 她伸手环住师傅的脖颈,双腿一跳夹在师傅有力的腰间,就像一只顽皮的猴子挂在树上。 火神只觉右侧一沉,奈何她已攀上来,只得无奈任由她这么挂着。 “师傅你会不会觉得累?” “你呀!没什么分量,再多吃点!白白胖胖的为师才喜欢!” 虽这么说,但路子走久了。两边不平衡,亦有些跛脚的感觉。 她头上的铃铛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在嘈杂的人群中亦是清新莫名的存在! 毕竟一夜没睡,现下依着师傅的结实带点迷人香的肩膀,竟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当她再次醒来,金黄的床围亮着她的眼睛,四周是明晃晃的八盏油灯,相隔不远。 地上有一床铺好的卧榻。 屋里静悄悄的,千零露赶紧爬下床,光着脚丫四下寻找,只窗前的一轮弯月高高挂起,外头偶有几声嘈杂,她跑过去往外一看,这是在四层的小楼之上。 怪不得街上行人不断,声音悉悉索索,却也听不清。 她回到屋里,不见师傅,心中有惧意侵袭。 师傅去了哪里? 师傅不要自己了么? 是不是无魂找上门来了! 如辗转零落在皑皑上的深黑碾痕,格外恐惧而分明。 “师傅……师傅……”她的面色渐渐变得苍白,她惊恐不安的推开房门。 但见师傅凝神站着,眼中有丝缕不绝的情意缠绕。 千零露喜极而泣,也不管何时何地,她环住他的脖子又攀了上来,火神打了趔趄,赶忙稳住手中的餐盘。 还好他身手敏捷,又常年习武下盘稳健,否则那红枣粥必然要洒了! 他倒吸一口气,用另一只手揽着她的腰,柔声哄着:“怎么了?做噩梦了么?别怕有师傅在!” 似哄孩子一般! 他那样温暖的声音,千零露在蒙昧中落下泪来,还好,还好,无论何时何地,师傅总是会在,会永远陪着自己一起。 “没有做噩梦,只是找不见师傅,有些害怕!”说着她撒娇的在他脸颊处蹭了蹭,像极了舔爪的小猫。 只得由她挂着,进了屋!将粥放下,不管说什么她就是不肯下来! 只这样挂在他的身上! 他愁啊! 这也不是个法子不是! “丫头!我累了!” “不要!我一松开你就又不见了!” 她嘟着嘴,搂的更紧! “为师会去哪?为师只是去给你拿吃的!” 火神指着桌上的碗,口气有些轻责! “我不管!我就是要抱着你,一生一世都不松开!” 火神的耳朵一阵嗡嗡作响! 那岂不是成了连体儿!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这样黏人,一开始还觉得欣慰,现在她寸步不离,多少都有些吃不消了! 从前她可是总喜欢躲着自己的! 他侧一侧脸望住她。 她可人的淡淡清香,萦绕在他的心间。 她的侧脸在烛火明媚下莹然如玉,更兼玉的润涌起与清冽,一双清澈明眸似一只单纯的小狐狸,立在雪山之巅。 火神不由得吞咽了一口唾沫,“丫头……” “怎么了师傅?” 她垂眸望着他。 “旁边的雪香阁今日选花魁!有舞狮子,有歌舞表演……” “那可得热闹!”她激动的一跃而下,挽住师傅的胳膊嬉笑道:“咱去瞧瞧呗!” 果然有用!火神抖了抖肩膀,松了一口气。 第21章 雅塔王1 大街小巷的灯楼点亮,长达数十里的长街缚上了灯山彩楼,灯楼高达数丈,有的比城墙还高,千盏万盏花灯闪烁照耀,恍如银河倾倒,满地灼灼光辉。东风夜放,火树银花。 出了门千零露侧头望去,来往的马车络绎不绝,有平民之家的黑油马车,也有官宦人家的青幔马车,甚至不乏金装饰的高官之家。 她惊喜的望了望师傅,又望了望街道,人头攒动。两旁,灯火通明,五颜六色的霓虹灯装扮着整条街,一盏盏高挂的彩灯,将这条街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师傅!那就是雪香阁么?” 千零露激动的快要跳起来。 足有二十多层的小塔楼。 门外有两个身材较好的女子,约莫二十二三岁的年纪,甚是美貌,长眉入鬓,嘴角含着笑意,站在红灯笼之下,一颦一笑,勾人心魄。因此香客洛泽不绝, 且也不管这是什么地方,千零露大摇大摆的往里走! 不知为何却被其中一个拦住,“小屁孩!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就往里闯!” 虽年纪不比她大,个儿不比她高!再怎么说也不是小屁孩啊!这人忒不会说话了! 千零露有着不悦抬首望去。 只见她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虽怒时而若笑,即嗔视而有情。 却不能同美女掷气。 “你们这不是选花魁么?” “你有多少银钱?” “凑凑热闹怎么还要银钱呢?” 千零露小嘴一扁!气呼呼道。 见人为难,火神赶忙走来声音僵硬,“人我带进去!”他出手十分阔绰,丢了一锭银宝于她的脚前。 千零露讪讪捡起,放入人家手中。 她蹙了蹙眉握了握银宝,还从未见过如此尊重的嫖客,还是个女嫖客!她拉住千零露有些许的歉意,“我刚刚只觉得你生的好看,怕被妈妈看到……” “不怕!她也不能吃了我!” 千零露并没有理解她话中的意思,只目着师傅走远,赶忙扯开她去追。 入了厅堂,只见上顶镂空,寝室圈圈而建,橡木的涂漆红栏杆,一层又一层,圈了一圈又一圈。 往上望去,更多的人在廊道里嬉戏打闹,有花花绿绿的舞姬,抱着不同乐器,光着脚丫与香客逐闹。 最上面是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 璀璨无比。 往下看,正中有红布舞台,扯着长长的红纱幔,多了几分纸醉金迷。 台上有一女子环抱琵琶,用粉色薄纱遮住口鼻,只露一双粉状杏眼。 嘴中哼唱:“说离别,不过一行白鹭上云间,欲留罢,却诉青天垂泪雨几点。说离别,不过一曲离殇愁伤心,欲留罢,却看夕阳入山映残柳。说离别,不过一杯凉酒饮入喉,欲留罢,却是苦涩觅齿断人肠。说离别,不过一湾溪水自东去,欲留罢,却话花离枝头随波流。说离别,不过一句珍重赋羌笛,欲留罢,却怕人去夜晚孤寂影。” 台下坐无空席,除了香客便是歌姬舞姬,她歌声哀怨悠扬,似在诉说自身的不愿与凄凉。 歌声回荡在千零露耳边,正如那名歌姬微卷的眉心,一样拧巴,拧着她胸腔的那颗心脏。 “师傅……”她扯了扯火神的衣领! “怎么了?”火神转首但见她面上踌躇,似蒙了一层薄雾般。 “我只觉得虽然热闹,但是这里的女子看起来都是不开心的!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她们笑着却不是来自内心的欢愉!” “雪香阁就是青楼!她们身不由己,哪来快乐之言!” 闻言千零露冷下脸来,嗔怪道:“你说选花魁合着是青楼的花魁!” “要不那!” 千零露脸上不由得红起来! 师傅怎么可以领自己来寻花问柳! 怪不得门口那姐姐说怕被妈妈瞧见,若是瞧见,我又天生丽质,可不被留下了! 千零露心中一阵后怕。 只紧紧抓着师傅的衣襟,都快要抓出洞来了! “师傅咱们走吧!快走吧!” 她觉得快火烧眉毛了,可师傅却不管她,只四处寻觅着什么! “别急,该找的人还没到!” “师傅!你在找谁?” 火神俯身凑了过来,在她的耳边轻语道: “丫头你是不是忘了,太保嘱托了什么?” 千零露恍然大悟!可又不解。 “师傅我们不是找雅塔么?不去他府上,为何到这里来?” “这里是雅塔最喜光顾的地方!”火神假装宠溺的捏了捏她的鼻尖,低声道。 “原来他是个大色狼!” 千零露眼一白又迫着火神道:“师傅你可也喜欢光顾?” “想什么呢?” 火神扬手弹了她一个脑瓜崩。 “雅塔王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女人!” “那他来做什么?”千零露摸了摸脑壳不解道。 “他的养母曾是这里的花魁!” 只听师傅叹了口气,“有人说他是天大王的遗孀!” 天大王?养母?花魁? 千零露一头雾水, “什么乱七八糟的?” “咱们去二楼找个位置,一边等他,一边给你讲!” 说着火神便踏上了铺着花毯的台阶。 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笼人是酒香。 二楼的酒桌更为豪华,他们挑了个视线好的地方落座,火神往桌上放了两锭金宝,便有几个美艳的女子娇声扑了过来。 “呦!爷玩的稀罕!来咱们这还带着内人!” “姐姐,人家许是断袖呐!” 她们嬉笑着,面上生花。 千零露兀自羞红了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火神推开那妖娆的女人,只冷冷道:“去上壶好茶!别叫人过来打扰!” 那些女子见他戴着一张诡异的面具,又说话低沉,带女人来这事还真头一桩。 个个换了脸色,其中一个拿起金宝一扬手,众人皆散了。 到此千零露才喘出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真是吓人! “师傅!这地方可不敢再来了!” 火神牢牢盯着她,笑出声来,“你呀!平时挺厉害!黏着为师耍无赖也挺厉害,怎么见着她们像丢了魂似的!” 第22章 雅塔王2 “师傅你总拿我讨趣!” 她的小嘴一噘,脸颊有光影转合的弧度,无端添了一点不悦的意味,“你还没讲雅塔王养母的事?” 火神清了清嗓子,一壶茶水就由那名女子端了上来,只往桌上一晾,便离开了,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显然她并不愿在这多逗留。 毕竟是风尘女子,抛去敷衍多少都有些冷漠。 火神并不在意,端起茶壶就斟了两杯,清茶有薄薄的烟,迷蒙了千零露的视线,但觉那女子的背影有些伤感没落。 火神抿了一口,茶香四溢,不觉来了兴致,“丫头,你可知雅塔王本身就是个谜!” “是么?明知我好奇心重,师傅你还偏爱卖关子!” 她端过茶杯,在手上把玩。 眼中有一丝丝埋怨。 火神浅浅一笑,续道:“我们来理一理思路,天大王是雅塔的父亲,那么帝大王就是他的叔叔,而今雅塔帮着罗生推翻叔叔的政权,是不是很不合常理!” “有什么不合常理的!若那帝大王是雅塔的仇人呐,可不得推翻他?” 说着千零露悠悠抿了一口茶,不觉拉下脸色! 这里的茶比昌邑的还苦! 没瞧见师傅的眼神有深深的惊诧,那日在山阳县与雅塔对话,她并不在场,是怎么知晓的? “丫头!你怎么会知道?” “我听芒夜提过一句!”她毫不在意的抬首望了望火神,“怎么了?若不是也没什么要紧吧!?” “不错!帝大王是杀害天大王的凶手!所以幼时的雅塔王成了孤儿!” “芒夜还说他的生母同天大王一起葬身火海了!师傅知不知晓他的生母是什么来历?”千零露凝神于他,迫切的想要答案。 “无人知晓,关于他的生母,竟连传闻都没有的!” “哦!雅塔只能跟着他的养母,所以亲近些!只是为什么他的养母会是花魁呢?” 千零露微微叹了口,这雅塔王亦是可怜人! “他的养母梅二娘亦是传奇,有传言说她爱慕天大王,却被九离横刀夺爱,失了清白,一怒之下来到这雪香阁,做了花魁!” “九离?索罗斯的独眼国父!这个卑鄙小人,果然索罗斯是学了他!”千零露咬了咬牙,碎了一口! “就是他!”火神又抿一口茶水,“后来天大王出事,梅二娘便做了雅塔的养母,帝大王人模狗样的封雅塔为将军,让十几岁的他上了战场,本以为他会死在战场上,这样帝大王就心安理得,可雅塔王与他父亲一样,善于征战,强悍凶猛,不仅屡立战功,还一手培养了铁骑军!” “帝大王可不是活该么,害人终害己!” 这样的结果是最好不过。 千零露默然片刻,眉眼之间有一丝疑问,“那他养母呐?又怎么样了?” “死了!”火神顿了顿,又喝一口茶。 这下千零露可坐不住,急耐的盯着他,“死了?怎么死了?” 火神不动声色,只含笑道,“丫头,你不爱喝茶么?” “师傅……”千零露拖着绵绵的尾音,心中似猫爪挠着,“她到底怎么死的!” 见她急了,火神指了指楼下台上浅唱离愁的歌姬,惋惜道:“问花花不语,为谁落?为谁开?算春色三分,半随流水,半入尘埃。梅二娘在这样空虚的日子里,过了六个年头就独自哀伤离世!” 千零露默默坐下,亦不出声。 只盯着楼下,繁华热闹的人群,听弦断,断那三千缱绻墨染白,染那红颜刹那相思写,写那浮华三千坠花湮,湮没一朝风涟妖则雪。 六年时光,梅二娘每天穿梭在形形色色的人群中,再也不见心上人的容颜,她是怎么样在这里无声的绝望与心凉间,一步一步走向死亡! 千零露叹息一声,“好可怜!” 火神目光有几分凝滞,只盯着楼下来人,正是雅塔王! 他身材魁梧,微卷的头发,慵懒的披在肩头,头顶只戴银色骷髅头箍,拢起前面的头发,剑眉分明,黑白分明的眼仁,一清二楚毫无杂色。 他穿着一身深蓝的长袍,背着手,未带随从很是悠闲。 “师傅!那人是不是?” 火神点点头,视线一刻也不从他身上移开。 楼下的姑娘见他来了,个个躲得远远的,竟没一个上前招待。 他也轻车熟路,直直上了二楼来。 “师傅他来了!”千零露赶忙低下头。 雅塔从他们的桌前走过,直接坐在转角的桌前,那里仿佛是他的专属,正对着大舞台! 此时,千零露却要背对他! 她哪里愿意,偷摸着从桌下爬到师傅这一侧来,露两只眼睛偷偷打量着。 “丫头!你是不是太刻意了!快坐上来!” “哦!” 千零露挪了挪身体,眼睛盯着雅塔僵硬的坐在师傅一旁,“师傅!这样好像也很刻意!” “你踩到为师的脚啦!” 啊!我说怎么软软的! 千零露面上一红,赶忙收回脚。 “一会你去找他,问他是要红茶还是绿茶!”火神在她耳边轻轻嘱咐。 千零露踌躇片刻,恍然道,“不管他要红茶或绿茶,我都说师傅请你去我们桌品茶!” “数你聪明!快去!”火神点了下她的眉心。 要人家过来,还非得搞点神秘!千零露心里暗暗偷笑。 站起身来,整理一下衣服,清了清嗓子,才走过去! 走近了,才见他英挺的面庞上时时或有疲倦而苍白的影子,他只盯着舞台,不知晓看些什么,千零露心里忽然漫过一缕几乎不可知的亲切之感。 “总领?” 她小声唤了一句,他缓缓转过头来,盯着千零露眼神中是错愕的惊喜,他愈加苍白的脸上,敷了一层惊愕! 他启启了嘴唇,未发出声音。 “总领是要绿茶还是红茶?” 千零露见他盯着自己没有反应便又问了一遍,并故意提了提音量! 他紧握的手颤抖了几下,瞳孔放大,不可置信的低吟一声,“母后……” 啊?这是什么鬼? 雅塔王失心疯了?见人就喊娘! 往下她可怎么接呀? 她苦苦一笑,这笑定比哭还难看,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回了一句,“我还没孩子……” 第23章 雅塔王3 雅塔凝了凝神立起身来,仔细瞧她,不过十八九岁,那么稚嫩,虽与母后长相相似,却没有母后威仪天下的气度,她又怎可能是自己的母后呐! 母后早已和父王死在那食人的宫中了! 但见她苍白的脸上有惊恐之意,不觉收了收目光,“抱歉,失态了!” 他面上有恍若的清光,眼眸中似有说不明的失落与沧桑,千零露盯着他,不由得挤出一丝笑来,“不打紧!总领你怎一个人?” “你认识我?” 到此他才细听她的话。 千零露点点头露一个浅浅笑意,“我师傅请您喝杯茶……”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雅塔望去,茶桌前锦绣帘幕一闪,有个戴着诡异面具的黑衣男子的身影已然伫立在眼前。 “雅塔王,可赏个面子!” 他笑的有些刻意,并未起身,叫人觉得他的忍耐在雪乡阁的狂欢之中深藏不露。 雅塔捐步走过去,掀起青衣裙摆坐在火神对面,“阁下不以面目示人,多少都欠点诚意!” 听他说着,千零露已走到一旁,识趣的为二人斟满茶水。 火神淡淡一笑,盯着雅塔不紧不慢的抿了一口茶,轻声道,“无魂去了太保府上!” 雅塔的神色一寸一寸沉了下来,冷若冰霜。似乎已预感到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太保还安好吗?” “死了……”火神冷冷一句,不带多余的感情! 雅塔手中握着的茶杯瞬间被捏成了碎片,他的眉眼一立犹如这雪香阁几十年的烟火之气,盯着火神怒却隐忍着,此刻从窗台吹来的风略带寒意,只叫千零露打了个冷颤。 她转了转心思,师傅也忒不会说话了,这不叫人误会么! 赶忙补充道: “总领,是无魂杀了太保,我们是受太保嘱托前来寻您!” 雅塔凝眸她一眼,又望着火神冷冷道,“我凭什么信你们?” “就凭太保对天大王的忠心!而你作为天大王的儿子,却将王位让给罗生!你辜负的不仅仅是你父王,更是彝国的百姓!” 火神神色自若,丝毫没有惧意,这样冰冷的言语,给这周遭的环境重重的逼迫感。 闻言,雅塔“嗤”的一声笑了,眼角有波波而动的光,在五彩斑斓的灯火中是寂寥与空旷。 “不久前,一直过着不问世事的太保突然差人找我,要我光复我父王的王位,而我不想重蹈我父亲的覆辙,你懂不懂!我不想与我父王一样,败在他的仁慈!他的善心!他的心怀天下!” 他的手握的咯咯响,似乎每个指头都在用力。 “我只想过逍遥的日子!想看草原的天,便快马驰骋,想喝甘甜的水,便举一瓢饮!” 火神不屑一笑,凝视着他,声音清淡如一钩惨淡的下弦月,“真叫你父王失望!!” “亦叫我失望!”身后传来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抬首望去,走来一个着灰衣便服,戴羊角黄帽的老人,虽胡子花白,眼神笃定却是气度不凡。 “公邱!”雅塔微感意外。 原来这人便是这宫中最后一个经历过双王时代的老将! 公邱亦是天大王手下的兵将,那时候还排不上名号,如今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 “天主在世时,彝国富饶繁强,何曾惧怕不入流的蛮人?一代君王没落,我彝国被瓜分被欺凌,而他的孩子不珍惜他打下的天下,偏叫罗生这贼徒霸占雀巢!”说着他犹是愤怒,将茶壶摔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火神仍依着木椅不动,只静静的望着他们,千零露则屏住呼吸躲在火神一侧。 “公邱!那年上战场,若不是罗生从雪地里背回来,怕是我已经死了!你为何处处针对他?” 公邱痛心疾首,“你睁开眼看看,彝国现在处于水火之中,内有国父蠢蠢欲动,外有蛮人屠戮欺辱!罗生在做什么?他在宫中日日笙歌,吃着山珍海味,不管民间疾苦,不管国之患难,这样下去,彝国吃完毁在他的手上!” 一席话,说的雅塔哑口无言,他低着头,心思转了千万遍! 要他夺回兄弟的政权,与那千杀的帝大王有何区别?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火神深信这句话,起身向公邱行了一礼,“宰相!雅塔王也并非全是您说的这般,若他不心系彝国,数月前也不会借兵给大汉,如今大汉彝国交好,想必亦是雅塔王的功劳!” 方才只顾得训斥雅塔,全然没在意身旁这位怪人,公邱上下打量着他,问道:“你是谁?” 他的声音沉重仍带着怒气,千零露定了定心神,原本那套吹嘘师傅的说辞也减了一大半,只道:“我师傅是火神大人!” 初见她时,公邱也是一惊,不过他毕竟快是入土的人了,还较沉稳,“小姑娘,你父母在哪里?你又是哪里人?” 说着说着怎么问到我身上来了! 千零露疑惑的拉了拉师傅,见师傅没得反应,只能弱弱道:“我阿娘死的早,我一直生活在大汉。” 公邱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虽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可这长的几乎一模一样的人,除了双生子还真是没见过! 不过天母从未去过大汉,这姑娘与她又攀的上什么关系! 公邱心中思量,不觉打消了念头,话锋一转破着火神道:“毒公子?是你?” 火神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微笑,但又立即变为肃然庄重,“难得宰相还听说过在下!” “你不在大汉待着,跑到这做什么!” 他的语气十分不友好,千零露登时就不乐意了,往前一步,敢对师傅不敬,管他宰相还是豺狼且也不怕他,“若不是你们家不争气的雅塔王借兵给南宫家的人,他们哪能灭我们火神教?我们又怎么会无家可归?更可恨!若不是太保临死嘱托要把百鸟图交给他,我们犯得着跟你们在这唧唧歪歪?”说着她指着雅塔王怒不可竭! “百鸟图?百鸟朝凤图!”公邱一惊。 这小姑娘口齿好伶俐! 第24章 木兰花1 母后也是耿直且不饶人的性格。 雅塔在千零露身上总能看到母后的影子。 他微微错愕。 火神微一蹙眉,丫头太心急了! 既然百鸟朝凤图已被端上台面,他只好佯装道,“不错,太保临死前一而再再而三的嘱托,让我务必将它带给雅塔王!我想它对雅塔必是极为重要的东西!” 然而雅塔却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太保总是相信那个传说!” “嗯?什么传说?” 千零露那颗好奇的心总也按耐不住,她盯着雅塔非要知晓。 雅塔微微一皱眉头,脸上却是淡淡漠漠,“他说百鸟朝凤图其实是一张藏宝图,得了那里的宝藏可富可敌国,真是无稽之谈!” 一句藏宝图,让师徒二人脸上生出惊奇的神色。 公邱飞了二人一眼,岔开话题道,“请问火神,那百鸟朝凤图现下何处?” 他们千辛万苦的前来送宝,公邱却丝毫没有感激之心,倒是觉得十分的可笑,火神嘁了一声道,“这东西我怎么可能带在身上?” “我师傅又不是你们的佣人,凭什么告诉你?”千零露小嘴一噘,更是咄咄逼人。 眼见二人也不好对付,公邱赔了笑脸,“劳烦火神取了画图,交还给雅塔王吧!” 他还心安理得趾高气扬的要画,真真的无可救药,哪有一丝一毫的歉意? “我们师徒二人跑了这么远的路,后有无魂追杀,时时刻刻提心吊胆,你们倒好!一句诚意的话都没有,合着把我们当猴耍?”千零露一通埋怨,合计着不管是不是真的藏宝图,总有它的价值,故意拉了拉师傅的手臂,亮声道,“不成!师傅咱们把那鬼东西送回太保府!” 雅塔也听出这话中的意思,拱手道,“招待不周,二位不如去我的府上小饮一杯。” 公邱沉了沉心思,眼见二人也没什么阴谋,怕是想讨些银钱,思到此口气显然温和了不少,“二位远道而来,去雅塔府上暂坐休息,也是应该的!” 他的这副嘴脸却比刚才好看了不少,千零露望了望师傅,但见他没有情急之色,拱手高声道,“也好!那就由雅塔王带路。” 下了楼,舞台上已站满一排排美艳的女子,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各有千秋! 千零露回眸不舍的望了一眼,“师傅咱们瞧不着,花魁的头衔落在谁的头上了!” “不过有钱人的游戏,没什么热闹!”火神语气冷淡,只听的千零露心中莫名的感伤! 她们亦是身不由己的可怜人呐! 总领的府邸果然气派,光门口两尊石狮子就叫人骇了一跳,乌漆的木门需得四人才能推动,里面更是宽阔,一路鹅暖石头铺就的庭院,一直到大堂门口,两侧是百米甬道,直通后院。 后院有一个大大的花园,有各种稀奇古怪的花,其中立在正中推砌的一个圆形台柱,中间填着肥沃的土壤,土上却空无一物。 千零露指着它笑出声来,“师傅你看!那个好奇怪,光秃秃的不种花,那么显眼,你说稀奇不稀奇?” 火神望去,月光佛下,那捧土泛着黄艳艳的光,竟用的最少见的土宝之土,怕是百年也养不出这样肥沃的土地。 “丫头,或许只是在展示那捧土!” “哈哈……”千零露捂嘴笑起来,“那可真稀奇,有人看花才养花,难道还有人看土而养土吗?” 听见二人的言语,雅塔回身解释道,“那里洒的是迷毂花的种子,自母后离世后就再也没有发过芽!” 他语气伤感,二人对视一眼不再言语。 “迷毂花本也没开过!”公邱随口一说。 听到公邱的话,众人都露出惊讶的表情。他们纷纷向公邱望去。 “母后在世时,可控制它的花期,难道公邱不知吗?”雅塔有些不悦。 “那本就是骗人的把戏!” 公邱望着那捧土,碎了一口。 显然他对雅塔的母亲有些芥蒂。 那么多年的事,却也没人晓的了! 入了凉亭,四人落座,这里的婢女更清秀,茶水更香甜。 且不说有好吃好喝伺候着,无魂大抵是不敢在这里肆意而为的! 千零露心中暗暗出着鬼点子,“总领,若是住在你这里每月要多少银钱?” 雅塔微微一怔,随即就明白她话中的意思,他素来不喜欢拐弯抹角,待人真意,为人又是将义气排在第一,他们二人万般辛苦的送来太保的遗物,在府上安个落脚的地方亦是他的责任所在。 可面对这种天马行空的女子,他竟一时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语气回答。 公邱救场,“雅塔非小气之人,府邸又大,自然容得下二人!” “呵呵……”火神冷冷一笑,目着公邱道:“宰相对我们师徒还是心存芥蒂呀!既然这样倒是有些舔着脸了,丫头咱们走!” 火神震怒的起身,昂然疾走,雅塔上前一把拉住他,神色淡然,“你既能为我的事舍身前来,我就当你是朋友,我对朋友向来两肋插刀,若不是也不能号令铁骑军!” 自然,火神亦知军中将士对他是衷心拥戴百般景仰。 而他的性格慢热,若不击上一击,怕是他不会这么快敞开心扉。 火神见此计已成,便露出自己的真正目的,他握住雅塔的手腕,眼中是深情厚谊,似有怀才不遇的语气,“太保是幸运的,遇到天大王这个伯乐,却不知晓我火神空有一身本事,伯乐在何处?” 千零露登时明了,叹了一口气,“师傅,总领可不就是你苦苦寻找的伯乐么?” 二人恍似唱双簧一般,公邱斜看二人,心下盘算:恐怕他们要的可不是一点银钱那么简单,这是想做门客! 公邱端着茶水笑,“姑娘方才不是说若不是雅塔王借兵给大汉,你们火神教便不会覆灭么?这哪是伯乐?” 雅塔颇有些不乐意,轻轻一横,头也不低,“公邱不必多言,我与火神当与兄弟相称!” 公邱大怒! 他总与自己作对,自己说不可为他就偏为之,执意的狠!怎么就不理解老夫的良苦用心,这孩子到底什么时候可以长大! 第25章 木兰花2 当年天大王执意让帝大王共享王位。 公邱与太保明知一山不容二虎! 然天大王性格豪爽,无人能够劝解,帝大王性格又沉稳细腻,根本抓不到把柄。 二人却也是无可奈何,只得眼睁睁看着帝大王平分他们同天大王打下的天下! 双王时代才刚拉开序幕。 太保一气之下便请辞回归故里,而公邱却不放心天大王,便留在宫中运筹帷幄,诸多事情看在眼中,日子一久帝大王的野心便昭然如揭,他只得在二位大王之间来回周旋。 只是不曾想双王时代在一场漫无边际的大火里燃烧殆尽,那场火烧了三天三夜,唯有外出的雅塔得以幸免。 今日他看着雅塔的羽翼渐丰,和他的父亲一样,从不听劝告,公邱叹息一声,“雅塔我只希望你不要走上你父亲的老路!” 雅塔淡漠的看了他一眼,“丞相做好丞相就是了,别管我这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逍遥人!” 公邱心中暗叹,他们到底是生分的人! 正因自己与太保不同,太保在他心中一直是忠心正直之人,而自己则是为苟活在宫中阳奉阴违,讨好帝大王的人,所以他不能理解也无法接受! 无论自己做什么事他都认为是有目的且不怀好意! 往事如风,早就没人去评判它的对与错,这一切也不过是自己想要保住天大王的疆土罢了! 届时雅塔虽不能理解,但日后他必会明白自己对天大王的忠心。 他微微闭了闭眼不再说话,请辞离去。 见碍眼的人走了,千零露更是自在,拿起桌上的瓜果就开始啃起来,天晓得她半天没吃东西,是有多饿! “总领,其实百鸟朝凤图就在我身上!”说着火神便从怀中将它拿出,四四方方叠的整齐。 千零露一愣,嘴里的葡萄还没有咽下,急道:“师傅……!这东西!它吸人……精气……”她用了用力压下满嘴的葡萄肉,起身摸了摸师傅的后背,师傅的胳膊! 还好!都还在! “一会功夫还能叫这死物吃了为师!” 火神觉得她有些大惊小怪了! “你不在乎自个身体,徒儿在乎!我可就你这么一个师傅,若有个三长两短……”说着她竟抹起眼泪。 总是能掐住他的软肋。 雅塔笑而不语,精神一震,随即心上有淡淡的欣喜,很久没见过这么温馨的场面! 火神无奈,尴尬一笑,“总领不要介意啊,这丫头肯定是今天学毒术时吃错药了!” 千零露小嘴一噘,一屁股坐在石凳上! 好心当成驴肝肺! 我再也不要管你了! 雅塔却哈哈笑起来,“我觉得她倒有趣!”瞧着千零露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吃错药啦!不记得名字!”千零露兀自生气,白一眼师傅,拿着两个茶杯来回倒。 且见火神的脸上忽白忽红,也不晓得是生气还是无奈,千零露登时就乖了,“我叫千零露!” “那个千那个零那个露?” 雅塔笑的得意洋洋!似有朵花开在心上一样。 千零露顿了顿,瞟他一眼,心道:不好好接你的百鸟图,怎么这么多话!真是烦腻死人了! 面上只能佯装一笑,“十字撇的千,双雨令路!”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零露好听的名字!”雅塔眸中有光,凉亭中四处蔓延着一种清爽愉悦的气息,两侧的池塘中有翠织金秀的帷幕反射着清清的暗光。 “总领可是不急呐!不像那老头一听百鸟朝凤图眼都直了……”千零露将图往雅塔的方向推了推,“您就不好奇它长什么样么?” 火神讪笑,其实他也想知道百鸟朝凤图到底是不是宝藏的地图,有些秘密总不会空穴来风! 可雅塔却淡然一笑,仿佛藏宝图他并不感兴趣,犹豫片刻,“你说好奇,不过是因为有人说它是藏宝图,就算有宝藏,我要它何用?不过零露若是好奇看一看也何妨!”说着他就要展开百鸟图。 闻言,火神不敢苟同,语气有些颤抖,“男儿当有鸿鹄志 安能苟且空度日!” “呵”雅塔嘴角一勾,冷冷望着火神,“你也要劝我杀兄夺位么?哪怕罗生真的是个昏君,我也不可能夺他的王位!” 空气中莫名有些火药味,千零露心中暗道:师傅又激他做什么?这样下去可没什么好处! 她语气漫不经心,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一般,“总领,我好奇的,可不是什么藏宝图,你说这画有多少年头了,用的什么药竟还有功效,你晓不晓得太保说它可叫人永葆青春,延延益寿,不过却要吸食人的精气,叫人无力无神!你说神不神奇!” 他呵了一声,低下头继续展开,百鸟朝凤图并非纸张,而是一块绢布,它表面是黄褐色的,有斑驳的岁月痕迹,看起来是很古老的东西。 “倒是挺稀奇!且不管有无宝藏,父王将这宝贝交给太保亦是对他万分信任,而太保拼命守护的是对我父王的忠心!”说着百鸟图已被打开,师徒二人心照不宣的凑了过来! 一刹那!三人皆震惊住了! 怎么会是木兰花? 百鸟朝凤图去哪了? 难道被人调包了? 全没可能啊!从太保手中接过,就一直放在火神的身上! 可是,绢布上只有一些简单的黑色线条,看起来就像是未盛开的木兰花! “师傅?怎么回事?”师徒二人大眼瞪小眼,亦不知怎么给雅塔王交代! “为师从未离身,所以有人使诡计,我必能发现,咱们来的匆忙,也没看这图到底长什么样!是不是太保搞错了!”火神亦有些急了。 见二人慌乱不安,他们定是怕被安上偷窃的罪名,雅塔毫不在意哈哈一笑,“那有没有可能它本身就长这样?” “我与师傅见过赝品,很是精美绝不会是几笔木兰花!”千零露有些懊恼,有些不惑。 “对……太保带我们看过赝品……”火神握了握茶杯。 “都说了是赝品,太保怎么可能会把真正的图形画到赝品上,也许百鸟朝凤图这个名字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实际上就是朵木兰花!”雅塔笑着将它又叠回原样。 第26章 木兰花3 主家不在意,二人又瞎猜什么,不由一阵沉默。 湖面平静,雅塔拿起桌上的琉璃的油灯罩,“这东西也不沾半点好处,留它何用?”说着就要烧了它! 二人大惊,火神连忙抢夺。 千零露更是眼疾手快,一口吹灭了油灯,登时凉亭里暗淡下来,只有半弯孤月映在湖面,泛着清冷的光泽。 千零露炸了一声钻进师傅怀中,不敢睁眼,“师傅……我怕黑……” 雅塔用烛信重新点燃了灯火,但见千零露的小脸已然苍白! 竟有人怕黑至此! “丫头,没事了没事了!”他温柔的顺着她的头发,那个怜爱的眼神可不像是师傅对徒儿的关切。 雅塔轻咳了一声。 “不就是一张画看你俩紧张的!” 闻言,千零露立起身子直勾勾的盯着他,不悦道:“好歹也是太保豁出命保护的东西,你怎么可以说毁就毁了!” 火神思的却与千零露不同,若这幅画没有价值,无魂也不可能找上门,太保也不可能舍命守护,若真是藏宝图,烧毁了岂不可惜? 若是能寻得这批宝藏,用来招兵买马亦是可以成就大事! 他虽心中这样想,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只咬着千零露的说法,“留下它也是对太保的尊重!” 雅塔沉了沉脸色,亦觉得有些对不住太保,“那就由火神兄保管吧!只是你也说了它会吸食人的精气,可要好生保管!莫要伤了自己!” “好!多谢总领关怀!”说着火神将它摸进袖口。 天色将晚,寒气也悄然袭来,二人被安排在府上最为尊贵的客房,房外是太液芙蓉未央柳,此时芙蓉花才露花骨朵,月色一拂柳色曳地纷纷。 即便屋中掌了多少盏灯,多么亮堂舒适,只叫风一吹,外头柳叶索索作响,但觉着心底骤然一凉。 她光着脚丫,抱着金丝棉絮便推门而出,直朝着师傅的卧室奔去,一个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她只晓得从前有荣姨陪着,后来有肖姐姐陪着,独自过夜屈指可数,今儿在这陌生的府上,她独自一人可是吓坏了! 还好师傅未曾锁门,屋里还亮着一盏灯,虽说不大只照着桌前一小片。 但她却感到安全。 “丫头,你来了!” 师傅正坐在桌前,研究着那幅木兰花图。 是啊!他总是不肯歇下来! 火神教走到这一步,亦是站在悬崖峭壁的独木桥上,若有这一批宝藏,定能安稳度过。 “师傅……你知道我要来!” “你不是怕黑么?陌生环境更是要怕了!” 原来门是师傅故意留给自己的。 千零露的心温暖了起来,烛光照亮了他冰冷的面具,即便他再丑心却是世间最美最好看的。 她抱着棉絮痴愣愣的看着他,也不动。 火神眼见她光着一双嫩白的小脚,脸上一红,赶忙放下图卷走过来,将鞋子脱下放在她的脚前,“丫头地凉!” 千零露只晓得眼中一热,鼻子酸涩。登时扔了棉絮,一下扑到师傅怀中,两腿用力夹住他的腰,双手环着他的脖子,撒娇道:“师傅对我最好了!” 她蹭了蹭他面具之外的半张脸颊,傻呵呵道:“师傅你做我爹爹可好?” 火神脸上不由得的染上一抹异色,惊诧道:“什么?” 难道师傅不想做自己的爹爹? 算了算了!反正师傅和阿爹也一样。 “没事没事!师傅那藏宝图你可看出点什么了?” “一点头绪也没有!”火神有些失落。 “反正藏宝图在我们手中,攻克它是早晚的事!” 火神点点头,眉心微卷,双眼只盯着案牍出神,想来还是放不下。 千零露用手指温柔的勾起他嘴脸,眼睛眯成一条缝咯咯笑道,“笑一笑十年少!” 调皮的她从师傅身上跳下来,爬进师傅的被窝,懒懒的打了个哈欠道:“师傅我要睡了!” 火神望着她安静的模样,眼神变得深邃而迷离!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伤痛挣扎。 丫头竟把我当成了爹爹! 这一夜,过的十分漫长,他心中犹如煮沸的水,怎么也静不下来。 挨到天亮,在案牍上打个盹的功夫就听见千零露软绵绵的声音,“师傅……我想喝水!” 他立时醒来,倒了一杯白水递过去,她朦朦胧胧还没睁开眼睛,头发也乱成一堆马蜂窝了! 他小心的喂到她嘴边,她睁开眼,没有神采的望了望,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打了个哈欠,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懒洋洋道:“师傅你一休没睡么?” “你叫为师睡哪?” “嗯?”千零露立时就醒了,背一挺直勾勾的望着师傅,“我有给你留地方!你看!”说着她撩起被子,里面确实有一片地方,够他躺下的! “你已和为师同屋而住,还要同床而眠?丫头你是不是病了?” “我没病呀?”她摸了摸脸蛋,一切都好! 莫不是师傅嫌弃自己太黏人了? 她吓得几乎呼吸要停止! “师傅你若不要我,我可就成孤儿了,往后时日漫漫,又有什么劲活着?”她脸色一沉,有一抹凄凉和哀愁。 在大佛山她问:只是……心死了,活着也不过一具行尸走肉。往后漫漫时日孤独寂寥,师傅你说这样活着又何必呢? 这样话似乎又扎进耳膜,他不许她再有这样的想法,一切都过去了,他绝不能再让她伤心。 他握着她的手信誓旦旦道:“无论何时,为师都不会不要你!为师会一直陪着你!” 她不过想要吓吓师傅! 师傅怎么就这么认真了! 他握的那么紧,手上越发用力,眼神越发深情,千零露缩了缩肩膀,“师傅……你捏疼我了!” 火神晃了一下神,赶忙松了手。 “师傅你说的话,我可记住了,不许反悔哦!”她开心的跳下床,洗了把脸,就去镜前捯饬打结的头发。 怪自己头发太长,又睡的不乖,费了好大力气才打理好。 “丫头!” 火神走到她身旁,捧起她的脸。 千零露望着师傅的深邃的眼眸有些惊慌。 “别动,让为师给你画眉!” 第27章 美玉无瑕 画眉,眉笔细而长。 师傅的手很轻,眉笔柔软的鬃毛扫在眉骨上,只扫的她痒痒的。 “师傅,你怎么会画眉?” “为师不会画眉!” 什么!不会画! 登时千零露手掌一翻捂住眉毛,似护食一般,说什么也不肯叫他画了! 只眨着眼睛。 她眉眼间有灼灼神气。 火神无奈放下眉笔,整了整衣袖也不出声。 她转过脑袋,望着镜子,小脸倒是肥了不少,两侧也肉嘟嘟的,她移了移手掌,一只眉露了出来! 好好看! 师傅画的是飞羽眉,她很是惊奇,松开另一只手! 半只眉! 登时苦了脸色,她拽了拽师傅的衣袖,“师傅你这个小骗子!” “嗯?为师骗你什么了?”火神垂了垂首,望着她未有过多表情。 “啊……师傅骗走我半条眉毛!” 她嘴一撅哭闹起来! “明明是你不叫为师画的!” 她仰面苦着脸,“明明是师傅说不会画眉的!却画的这么好!就会骗人……” “为师真不会画!” “还骗人!” “好啦好啦!为师给你道歉。”见她虽不闹了,但眸中却烧了把小火似的,盯着镜子。火神正过她的脸,重新把那半条眉毛补画好。 “丫头,好了……你看看喜不喜欢?” 师傅的语气有淡淡的温柔,真真叫人醉了。 他凑了过来,双手搭在她的肩膀,身上带着浅浅的药香。 二人望着铜镜,陶醉其中不忍苏醒,一阵轻缓的敲门声响起。 二人起身,便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总领来见!” “请进!” 火神喊一句,连忙去门口迎接。 “吱呀”两扇大门被打开,阳光倾泻而下,洒在两旁婢女的黄纱罗裙之上,盈盈有风,雅塔穿着墨色的缎子衣袍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的镶边。 风带着栏外的花园里芙蓉下妖娆浅红色的新蕊明媚的芳香,扑鼻而来。 “总领!” 师徒二人行了礼,刚抬首! 不由震住了! 雅塔身后跟着的女子,竟是玉儿! 三人相见,各有神色! 玉儿脸上一阵白一阵青,仓惶不安,她的手捏着百合绣花的罗裙,已是冷汗涔涔。 火神虽有些惊诧,不解她如何在这,但面上总归是平静的。 千零露更多的是惊喜,她盯着玉儿脸上都快笑出褶皱了! 夹在中间的雅塔,左右盼了盼,打破这瞬间的安静,“玉儿!这是零露!” 他的手划过空气,落在千零露身上,玉儿强装镇定双手交叠放在腹部一侧,亦能看出她惊慌失色。 千零露收了喜色,心下犹疑,却也没跟她相认,只淡淡屈身回礼。 “这是火神!”雅塔的手划到他的身前。 玉儿望着他,他的眼眸幽暗深邃,面上冰冷犹如一座冰雕,似能将人冰冻,将人看穿! 她怎敢装作不相识! 他又怎会成全自己的谎言。 玉儿像吞了颗毛栗在喉头,吞下也不是,吐出也不是,只这样哽咽着刺痛难受,心沉沉地突突跳着,一下又一下,热辣竦的。 怔忡间,潸然泪下,只目着火神,并未下跪。“火神大人!” 这回换雅塔茫然失措,他瞧着二人,露出一个不解的笑容,“你们认识?” “雅塔,我与你说过,我曾困在火海中差点儿被烧死,那个救我的人就是火神大人!” 她眼眸中有波光的柔情,望向火神,她鬓边插着一枝紫菊簪,在转首间微微晃动,蕊寒香冷的花朵愈加衬得她容色柔和如清波。 雅塔有片刻的失神,凝神在的玉儿的脸庞,露出宠溺的笑意:“如此便亲上加亲了!” 这是什么意思? 千零露怔了怔,颇有惊诧之意! 雅塔随即转过脸,望着师徒二人,露出幸福的笑意,他拉起玉儿的手,那样的神情当是握着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我与玉儿要成亲了!” “真的!”千零露脸上有惊喜之色,似一只轻灵的蝴蝶绕到玉儿身边,挽起她的胳膊,“玉姐姐,恭喜你!” 玉儿总是沉稳如玉,只露出淡淡一抹笑意。 她眼角低垂,目光却留在师傅身上,似乎藏着些许不舍。 千零露总觉得怪怪的却也说不上来。 此时火神嘴角的笑意渐深,双手一并,“恭贺总领喜迎佳人!” “哈哈……这么一算,火神兄还是亲家哥哥呐!”雅塔大步走去,右手搭在火神的肩膀上,语气愈加亲近,“咱们兄弟俩去喝一杯!” “恭敬不如从命!” 二人有说有笑的出了房门。 雅塔豪爽大方,玉儿又温婉贤淑,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只是好奇这八竿子打不着的姻缘是怎么连接的。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玉儿眉间似含了一抹清愁,千零露心中思量:玉姐姐曾说要一辈子守着师傅,还报恩情,怕是一嫁人便身不由己了吧!所以才会见着我们,那么难过! 于是她语气愈发轻柔,“嫁人是好事,师傅还有我,我会照顾好他!玉姐姐不要担心才是!” 她眸中有淡漠的清影,瞧了瞧千零露,并未反驳这话,咬唇道:“火神教怎么样了?” 千零露一愣,问的太突然了,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玉姐姐,火神教已经没有了,活着的只有我,师傅,还有大祭司和右教使!” 她眼中有幽暗如磷火的光芒,只那么一瞬间恢复平静,“零露!大人可知火神教被谁覆灭?” 听着她的话似别有深意,千零露狐疑的看她一眼,多日不见她就跟换了个人一样。 仿佛玉儿也瞧出了千零露心中的疑虑,她低低叹了口气,“大人素来爱憎分明,我只怕他无法承受这变故!” “玉姐姐,你只管风风光光的嫁给雅塔王,师傅有我看着,娘家人怎能拖你后腿?!”千零露拍了拍胸脯,火神教的事却不想再与她多说! 她望着千零露“嗤”了一声,“你呀你,还是那么滑头!” “那日,我叫你去找肖姐姐,可肖姐姐说未曾见过你,到底是发什么了什么事?” 玉儿脸色一沉,随即满面哀伤如晓云愁雾,拉起千零露的手,走出屋门。 第28章 美玉无瑕2 屋外几棵柳树,长长的枝桠落在一池萍翠里,水池不大四周堆着许多的石头,临水的一侧有绿莹莹的青苔。 昨夜只顾的怕黑了,竟未注意到这小小的池塘,千零露望了望只叹彝国的春天要比大汉来的早,天气亦比大汉的干暖。 “我本是要去昌邑王府找肖婉君的!”玉儿寻了一块大些的石头拉着千零露坐下! 石头在暖阳的爱抚下亦是暖洋洋的。 千零露挨着她很近,只觉得她的气质又多了几分冷艳,在这质地细腻柔软的衣服衬托下,她越发的美丽清冷。 “可路上我遇到一群强盗!” 她眉心卷起,似有无尽冤屈苦楚,连鬓发间一枝小小的蝴蝶穿花珠钗上的须翅栗栗颤动。 闻言,千零露亦是大惊失色,光线穿透柳叶似厚厚的阴翳,叫人透不过气来。 “玉姐姐……” 见她有一行清泪落下,千零露皱紧眉头,却是不敢再往下问。 而她只试了试眼泪,便接着道:“我一人难敌四手,叫他们抓起来,还好领头的是个女的,她说姿色不错,卖到青楼去,能值不少钱!他们把我装进麻袋,扔进一个破败的庙里,一天只给我一次水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些人说外面打仗之类的,在大汉将我卖不出去,便拉我来这里了!” 她身子猛地一颤,眼中泪意更盛,滚滚滴落下来,缓缓扑倒在千零露怀里埋首呜咽不止。 “玉姐姐你受苦了!咱们去找那些歹人,将他们碎尸万段!给你报仇!”千零露眸中怒火燃起,拳头握的咯咯响。 “去哪里找?他们将我卖给雪香阁,早就逃走了!” 千零露凝眉肃然,低喝道:“抓着雪香阁的妈妈,使些手段咱就不信她能不知晓!” 玉儿的哭声在她的声音里戛然而止,只静静,静静的望着千零露,愣愣出神,“算了!雪香阁的妈妈有恩于我!若不是她我也保不住完璧之身!” 千零露为她擦了擦眼泪,她总是那么心善,总是个知恩图报的人,“玉姐姐……只要你想,我虽不行,但师傅一定可以帮你出这口气!” 她拼命摇摇头,“算了!算了!我不想叫他知道我在青楼待过,想想都觉得肮脏!”她无助的抱着双肩,像一个无人疼爱的孩子。 千零露心底一酸,是啊!她是洁白无瑕的玉,即便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她仍会觉得膈应,她仍在意师傅对她的看法! 到底她对师傅的情谊,正如这些坚硬的石头,难以裂开。 “好!过去的就过去吧!人总要朝前看不是!”千零露将她揽入怀抱,心中酸痛,温柔的抚着她的背脊。 “大人怎么会到彝国来?” 她抬起一双红肿的眼眸,虽哭过,仍无法遮挡她的轻柔之气。 “大汉的新皇帝派兵屠杀食人谷,是针对师傅来的,我们一路逃到这里,遇见无魂驯养的大虎撕咬太保,于是师傅救下他,后来在太保府上小住几日,没想到无魂又杀进太保府,可惜太保未能活下来!” “无魂不是六大元老中的练兵师吗?”玉儿面容恍白,声如蚊讷。 “玉姐姐,你也知晓他?” 她垂下脑袋,“多少也知道一点,只是他为何要杀死太保?”她忽然抬起头。 “因为一幅百鸟朝凤图!” 她愈发低头,已瞧不见神色! 她为何不再问了? 难道她也知晓百鸟图是藏宝图的秘密? 千零露心中暗纣,玉姐姐真的如师傅所说么?连师傅都瞧不清的人,自己又怎么看的懂? 可她这样如玉透亮的人,又有多少心思? 千零露不喜欢把疑问压在心底,不如开门见山吧! “玉姐姐,你为何不问百鸟图的事?” 玉儿瞪圆了眼睛,亦听出这话中的意思,“昨夜雅塔与我讲过百鸟图的事,我既已知晓便没再问!” 到此千零露喘出一口气来,到底是自己多心了! “对了,玉姐姐你是怎么认识总领的?” 玉儿眉眼间有沉醉之色,想来当时,少女春心初动,自有无限旖旎风光。 “在雪香阁关了数日,妈妈没有为难,反而日日劝慰,既来之则安之,若能选中花魁便有资格选择嫖客,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每次妈妈到来都是我唯一盼望的希冀!零露你懂不懂?” 她眼神凄然,变故不可怕,可怕的是一眼可以望到头的生活。 “玉姐姐我最惧怕黑暗,自然懂得!” 听到这样的回答,玉儿挪了挪眼神,空空的望向身后的一池萍翠。 “那时我一度认命了,想着做个花魁也比在黑暗里过一辈子强!妈妈说要拍卖我的初夜,妈妈还说这是我最值钱的一晚!本以为这就是我的命数!”说着泪珠又溢满了她的眼眶,她的那种绝望似乎穿透千零露的胸膛,烙在心上。 “零露你知不知道是你给我的这个迷毂花救了我!”她有些激动的从脖颈里掏出吊坠攥在手心,“我戴着它,便遇见了雅塔,他就坐在二楼的座椅上,望着我!” 迷毂花是阿娘的遗物,阿娘说它可以让人找到家的方向,可笑的是它从未在自己身上显灵,倒是给玉姐姐无限的希望! 它放在她那比在自己这更合适。 “他救了你?”千零露徐徐道。 玉儿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苦笑,“他们喊两千两!三千两!五千两!我都不晓得我值这么多钱!那时我也心死了,也不管那人是高是矮,是丑是美!反正眼睛一闭,忍一晚就好了!只到我听到一个声音——我要带她走!” 她的眼眸中若有若无的希冀,似春阳升起。 “雅塔就像光一样,照亮了我的世界,就像大人救我于火海之中,零露,雅塔说他见到我脖子上,戴的这条吊坠时就已经想要救我了!难道这个福泽不是你给的么?” 说罢她停一停,摘下手上一只温润剔透的翡翠镯子拢在千零露腕上,那镯子水头极好,通体翠绿,盈盈似一汪碧水,十分通透。“零露!姐姐使这镯子换你的这条吊坠行么?” 第29章 鸿门宴1 千零露含笑望她,取下手腕上的镯子重新将其戴在她的腕间,“玉姐姐,你无需这么客气,我本也觉得这吊坠最适合你!” 玉儿连连颔首,笑道,“谢谢你。” 千零露凝神,握着她温热的掌心,眼中有隐隐一抹悲痛,“玉姐姐你不晓得,在你走后,世界上待我最好,最疼我的人,被南宫家的人害死了!” 玉儿眉目轻淡,如含烟一般温润,似已猜到千零露指的那人是肖婉君,她与她的情分,自己自然比不得,但话赶到这,不得不接下去,“零露你还有我!还有你师傅!” 千零露忍不住抽泣了一下,重重地点了点头,她凝视着玉儿温柔的眼神,却总有一股莫名的疏离感,仿佛隔着一层薄纱,她看不清楚。 这种迷离的感觉,无法与在肖姐姐身边时的真实感受相比,那种能够毫无保留地敞开心扉的感觉。 与玉儿,却不能够! 见千零露失神的盯着自己,玉儿黯然一笑,拨一拨耳边碎发,转了话意,“那百鸟朝凤图长什么样?” 闻言千零露怔怔片刻,“玉姐姐,你也懂画作?” 她怅然若失,凝眸望着那条条柳叶良久,嘴唇微微一动,“我是想找到那幅藏宝图……”她转过头,目光紧锁在千零露身上,眼神变得更加深邃,“只有找到那批藏宝,才能确保雅塔坐上王位!” 她此刻犹如不附体的魂魄,那样幽凉,千零露听着,有些模糊不清,背上也嗦嗦流出冷汗,“彝国的王不是罗生么?” “嗯!他早晚都要把王位还给雅塔!”她的神色恢复淡漠,却仍保持着波澜不惊的笑容。 那样的笑容,但叫千零露心底漫生生一阵不易察觉的寒意。 “在师傅屋里,我带你去看!” 二人一同起身! “零露,我与你说的这些,你可不要告诉雅塔和大人,我只且看看来自先人的百鸟朝凤,究竟凤在何处!” 有风吹过,背脊一片冰凉,原来她几番话惊得千零露背上涔涔冷汗。 “玉姐姐,你来看!这画里根本就没有鸟,只有状似木兰花的几笔条纹!” 案牍上百鸟图被整齐的压着,玉儿凑了过来,只觉淡淡芳香扑鼻而来,这是一股奇怪的墨香,似掺杂了药物之类的。 玉儿凝眉半晌不语,此刻恍若自言自语一般,低低道,“这只是画的上层,还有底层去哪里了?” “什么意思?”千零露望了望她的神色,并不理解。 玉儿将画拿起走到窗前,阳光似轻薄的雾,透过薄薄的绢布,洒在地上,立时地上有一朵木兰花状的黑色花型。 “零露,你看!这些黑色的线条根本就不是木兰花,想要解开它的秘密,定要找到底层画卷才行,我猜这些黑色的墨条是路线图!” 经她分析,头头是道!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千零露惊的几乎说不出话来,强自按捺住心神,“天哪!玉姐姐你怕文曲星下凡吧!” 她笑出声来,将百鸟图按照原位,放在桌上重新压住! 随即千零露露出惊喜之色,“玉姐姐咱们去告诉师傅吧!他可是研究了一晚上都没研究明白,你只瞧了一眼便看出端倪!这下他不得不钦佩你了!” 她摇头,容色突然变得凄楚,“火神大人素来要强,再者说这只是我的猜测,等他回来,你偷偷暗示一下就好,他生就一副绝顶聪明的头脑,心灵得像窗纸,必是一点就透。” 她与师傅相处那么久,一早之事如此,难免作此想法,到底思虑的深些,到底还是她更在意师傅,千零露心下虽奈奈有些难受,却也不深以为然,“玉姐姐就听你的!” 玉儿点点头,话锋一转犀利道: “后天,宫中设宴,罗生叫雅塔寻个他满意的舞者,我思量,他是想借此释去雅塔的兵权,坐久了大王的位子,怕是酒肉吃多了,就忘了这是谁让给他的天下!” 她的语气虽轻,却有隐隐的怒气! 雅塔要做她的夫君,她为他着想亦是应该的! “舞者可找到了?” 她倏然抬首,唇角含了一丝似笑非笑之意,这样的表情却是极少在她的脸上出现,“醉翁之意不在酒,反正不管寻的舞者是谁,他都不会满意!他素来暴殄天物,若先降怒必先舞者,谁又肯接这烫手的山芋?” 千零露望了望她,又望了望这温馨的房屋,心中一动,“若是没有舞者!岂不是就要降怒于总领了么?” “以雅塔的性格他必然会交出兵权!” 所有人都知道交出兵权的后果,那时便是案板上的鱼肉,任由宰割! 自己与师傅才刚刚找到落脚的地方,才刚刚看到复兴火神教的苗头,玉儿这几句话似一盆冷水倏然浇了下来! “就让我去吧!我去领舞!” 千零露声音似沙沙的刀片刮在光洁的肌肤上,唇红齿白间有彻骨的决然,却以柔婉的语气缓缓道来。 阳光犹有几丝暖意,蓬勃灿烂无拘无束地从窗户外洒落下来,拂落玉儿一身明丽的光影。 千零露抬头望着辽阔天际自由飞过的白鸽,忽而轻轻笑出了声音,“玉姐姐我去再合适不过,我晓得你对师傅的情谊,对火神教的情谊,师傅要一步一步将火神教发扬光大,必然要依傍雅塔王的势力,而你做了雅塔的妻子,他与师傅的关系必是更加亲近!只是要委屈你周旋在他们两个性格完全不同的人之间!” “胡说什么!姐姐怎么会叫你去领舞!怎么会叫你处于危险之中!”她扬一扬眉,声音有浅浅的凛厉。 “都说我滑头的狠,到时他也不定能占到便宜!就这么定了!玉姐姐你的事我不与师傅说!我的事你也不许透露半个字,这样才公平!” 千零露勾出小手指,“咱们拉勾!” 她“嗤”了一声,眼中有盈盈泪光,伸出小手指勾住千零露的指头,“谢谢你!到时姐姐一定会想办法保你周全!” 第30章 鸿门宴2 天渐晚,玉儿归去。 千零露换了一身彝国服饰,戴上泠泠作响,清脆悦耳的银铃手镯,她扬起纤白的玉指,轻轻一点,若仙若灵,水的精灵般仿佛从梦境中走来。 透过四方大窗,天上一轮春月开宫镜,月下的她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轻舒云手,手腕上层层银铃合拢分散,似笔走游龙绘丹青。 她迈着轻盈的脚步,脚尖点地,轻快旋转,飘逸得犹如冬日轻盈的雪花,清雅得就像步步生莲的仙子。 跳一曲“梨花落”! 守护住一方春泥! 她哼着曲,练习着舞步,那么久不跳都有些生疏了! 火神带醉归,他远远看见房门大开。 月光弥漫中,她单薄的身影就像无人照拂的娇花,美得让人心疼,月光映着她的轮廓,为何这舞姿竟是满满的哀伤! 他走进屋里,她犹不知。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美人是梦中。 不知不觉,火神已是醉了! 似比方才的烈酒更烈! 她睁开眼睛,止住了舞步,她伸展在空中的双臂还未收回。 “师傅……” 那徒留在空中的手臂似是等待他拥抱的姿势,他走来轻轻抱住她,“丫头!” 他的声音温柔中透着浓烈的酒味。 突然间,他炽热的唇贴在她的脸上,叫人醺然欲醉。 此时,千零露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如何是好,她如何如何是好呢? “师傅……”她唤了一声,师傅却没有停下的意思。 他这样反常的举动,却是把她吓坏了,忙不迭的往后退去! “师傅!你怎么了?徒儿有些害怕。” 火神有些踉跄,站不稳。 望着她眼巴巴不知所措的模样,他的心潇然碎了一地。 火神凄凄一笑,立在一旁犹如一个风化的木头人。 “丫头……你讨厌师傅么?” 片刻的沉默。 千零露眸中闪过一丝泪光,她怎么可能讨厌师傅,那是她最最重要的人,她宁愿死也不愿让他有丝毫不开心。 那个人可是师傅! 自己到底怕什么呐? 她清水般的明眸倒映着淡淡月光的明黄,她走过去紧紧拥住火神,“露儿永远不会讨厌师傅!永远都不会!” 他微微皱着眉,仿佛酒意尚未消退,浅淡削薄的嘴唇轻轻上扬,似是自言自语,似是埋怨恼怒,“是么?永远都不会么?” 千零露仰起头,迫着他的眼眸,他眸中是温情似海的天堂,她坚定道:“是!永远不会!” 闻言,他笑了,笑的犹如春花盛开,开在千零露的心上。 “师傅,喝了那么多酒,我去给你做点醒酒汤!” 他拉住她,摇了摇头,眼中迷醉之色更浓,“为师没喝醉,只是瞧你舞姿温柔如流水倾倒,便是看的醉了!” 千零露嘿嘿一笑,师傅可真会夸人!“往后我便日日给师傅跳一段,师傅可别嫌腻!” 火神有一瞬间的恍惚,轻戳了一下她的眉心,“为师只怕你不跳呐!” 日日跳,怕是没有那些令人神往的日日了! 师傅你不会知道我要去给罗生献舞! 他可能会杀了我! 可能这是我们师徒仅有的时光了! 千零露的心思沉了许多,眼眶中有些许的不舍,手上更是拥的紧,师傅的胸膛是那么安全,那么温暖! “丫头你怎么想着跳舞了?” 他的疑问绵绵地仿佛能抽走人全部的力气。 “你晓得,我怕黑!所以跳跳舞转转注意力,能好些!” “我晓得,你怕黑!是为师来晚了!对不起,为师保证不会有下一次了!” 他的语气轻柔化作缠人的丝线,仿佛软纱迤逦,又袅娜如絮,绕在心间。 “除了肖姐姐,师傅你就是世界上待我最好的人!”她在他怀里蹭了蹭,忽然想起玉儿的嘱托,“师傅我想看木兰花图!” “怎么突然……” 千零露已迫不及待的拉他到案牍边,“师傅……” 火神踌躇间,拿起画卷,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画,又看了看她,“怎么了?” “我看不清!师傅你举高点!” 火神茫然的盼了盼,手臂不由听她指挥抬了起来! 千零露端起油灯,攀爬到桌子上,照亮整幅图,光线穿过画卷,洒在桌子上,那木兰花纹就像一条一条弯曲的路线图,火神紧了紧眉头,一言不发! 千零露感觉到师傅的变化,便故意道,“哎!我本想着太阳光和灯光照出来的会不一样!现在一看也没啥区别!” 火神沉吟道:“丫头,学问在它的影子上!” 千零露故作不知的轻“啊”了一声,将小脑袋歪了歪,看着桌上的影子,道:“啥学问?” 火神眼眸中有惊喜之色,嘴角上扬,笑道:“你看,这是一幅路线图,若是能找到一幅地形图,两张重叠便是藏宝图啊!” “真的吗?师傅!”千零露“唔”了一声,跳下桌子,欣喜道:“咱们是不是离成功又近一步了!” 师傅眼角的喜色,是千零露甜蜜的糖果。 “丫头……有你真好!” 月光灯光一起佛在他的半张脸庞,一层层地渲染着白暂的温柔。 火神将绢布收起,叠的四四方方放进一个锦盒里,“丫头,今天与雅塔喝酒时,我问过他,关于他屋里女人的画像!可惜我一提他就变了脸色,旁击侧听才知晓那画像里画的是他的生母!” 千零露疑惑道:“师傅你怎么知道雅塔屋里有个画像,又为何去打听这件事?” 火神轻轻一笑,神秘道:“等该告诉你的时候再告诉你!天不早了,快去睡吧!” 千零露虽有些失落,却也没再缠着他问,她不想把这宝贵的时光浪费在其他人身上! “师傅我没去拿棉被!” 火神唇角含着的笑意似泯入水中的洁白雪花,悄然不见,神色倏然一怔,仓皇道:“还叫为师看一夜烛火?” “师傅你为何不愿与我同睡,是嫌露儿黏人么?” 她面上血色渐去,甚是委屈。 寂静的空气中似有一种尴尬的气息,火神目着她,脸上有些火辣辣的,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 第31章 鸿门宴3 她的眸子里清澈若水,单纯惹人怜爱,她只是把自己当做师傅,自然没有那些想法,倒是自己先龌龊起来! 先动起了坏心思! “那就一起睡吧!” 千零露眨了眨眼,欣喜之色一闪而过,她迫不及待的钻进被窝,眼巴巴的望着师傅,“师傅,那是你的地!” 她手指着里面一大片地方,眉眼间流露出满足和幸福的笑容。 火神突然觉得口干舌燥,吞了口唾沫,也不知怎么身体就僵硬了,抬起腿竟不晓得路怎么走,好不容易挪到床边,看着千零露闪烁着迷离的清光,他心中一荡,面上一红,“为师……为师还是……” 然而,千零露眉头一皱,立时就不高兴了,“师傅就会骗人,到底还是嫌弃我!” 火神目光中微有歉意,心中一横迅速爬到床上去,盖紧被子背着千零露,不敢回头,也不敢出声,像极了未出阁的姑娘! 千零露心下满足,终于把师傅诓骗来了,她只想贴着师傅结实的后背,那里是最安全最温暖的地方! 她悄眯的翻了个身,刚碰着他,师傅就往里挪了挪,千零露呆了呆,紧跟着往里挪了挪,师傅再往里挪了挪,整个人已经贴着墙壁了! 师傅到底为什么不愿与自己亲近呢? 千零露心里奈奈的难受,酸楚不已。 以前,阿娘搂着自己睡觉,也从没有这么拘束。自己不过是贴在师傅的背后而已!他就不乐意了! 算了!算了!或许师傅一个人喜欢清静,自己这么粘人,他肯定不太适应吧! 想到这里,千零露打了个哈欠,眼皮渐渐沉重,毕竟师傅身上的香气仍然存在…… 不一会儿有浅浅鼾声响起,火神喘出一口气,才敢转过身来。 她轻薄罗衣下纤纤娇躯散发出的浓郁芳香,令人欲醉。 他伸手将绸缎鹅绒被子往上拉了拉,压在她的腋下,初春的夜还是有些凉意的。 火神用胳膊撑着脑袋,望着她出神:丫头你叫为师怎么睡的着? …… 安安静静过了一夜,千零露醒来,床上被褥都在却独不见师傅,她打了个哈欠,下了床。 “妹妹……” 她揉了揉眼睛,是玉儿! “玉姐姐,你怎么来了?” 玉儿笑意更深,目光悠悠在她身上一转,“我为你做几件衣裳!” “好端端的做衣裳干什么?”千零露睡眼惺忪地望着玉儿,一副没有完全清醒的样子。 玉儿身穿白色雪貂的薄衫,短短的白毛没有一丝尘埃,更显得她那张小脸白皙如玉。衣领上的风毛处理得非常出色,她每说话一呼吸,那柔软、滑爽的毛发微微拂在她的脸上,令人心动。 “你要去献舞,总得有几身出彩的衣服不是?万一讨他高兴,咱们可不就两全其美么?” 她淡淡的说着,与昨日的神情有些许的不同,千零露只觉得越发瞧不懂她了! 千零露垂首不语,任由婢女量着自己的身材尺寸,并将尺码一一报给一旁的另一个奴婢,她便起笔落在纸上。 量罢尺寸,玉儿笑着握起千零露的手,她的手掌有些清凉,让千零露有些惶惑。 “妹妹你想跳什么舞?” “梨花落”千零露目着她已全然醒过来,“我想不配珠饰,白衣胜雪!想来他看多了彝国民风的舞蹈,我跳大汉的梨花落,定能让他眼前一亮,若是能成,兴保得住总领的兵权!” “妹妹思量的是!” 她说话越发的有贵人的气韵了,千零露心中只觉得与她更远了,她虽叫自己妹妹,却没从前叫自己零露更来的亲切。 “但,若不能讨他欢心,我可能没办法陪着师傅走下去,玉姐姐是火神教出来的,曾经你也说过会一辈子守护火神大人,你虽嫁与雅塔,但也不能忘记你的初心!” 千零露眼中多了一层渴望和哀求。 玉儿锁了锁眉头,“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火神大人!为了他我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她的眼底有一丝决然和执念。 她与大祭司不同,虽然她们都为火神而活,大祭司通透,但不知为何玉儿却多了些令人捉摸不透的心思。 此刻她如玉一般干净透亮,又如玉一般阴冷迷惑! 她领着千零露去百宝楼选些物料,这里存放着府上的财务珍宝,还有许多绫罗绸缎。 “妹妹,这些是从大汉新进来的,你选一选看用那个布料!” 千零露摸了摸玉儿身上的布料,绝不是寻常人家能用的起的! \\\"丝光棉真是珍贵!在大汉也不容易买到,想来总领费了不少心思。\\\" \\\"听说大汉的新皇帝爱民如子,善于用人,所以这些面料在大汉已经很普遍了!并不难买到!\\\" “没想到南宫家还有好人!” 千零露语气有三分不可置信七分恨意,她摸了摸桌上铺的几捆雪白的丝光棉,这种面料柔软舒适,光滑如绸,触感像云朵一般轻柔。 玉儿望了望千零露,她记得她从前便居在昌邑王府,而大汉的新皇帝是昌邑王,她说这话,分明是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听说,南宫胤贺登基后就生了一场大病,人现在还要靠药养着。” 玉儿说着时不时观察着千零露的神色。 但见她面上波澜不惊,不禁疑虑。 “玉姐姐,就用这个吧!”千零露指了指丝光棉,内心涌起炽热的恨意,额头仿佛燃烧起火般炙热,\\\"南宫胤询杀了肖姐姐,如今天道显灵,祸报降到南宫家族身上,真是大快人心!” 玉儿沉默不语,心里却是思虑万千,她必须搞清楚为什么千零露听到昌邑王的名字时毫无反应,这实在是太蹊跷了! “明天一早,我把衣物送到你的马车上,届时火神大人也会同雅塔一起入宫,你就偷偷钻进马车,万不能叫火神大人发现!” “玉姐姐,这个我自然晓得,师傅一定不许我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我去献舞玉姐姐定要把师傅引开,务必不能叫他发现,我怕他会做出什么来!”千零露叹了口气,一想到师傅担心的神情,她的心里就零碎折磨着,微微发痛。 玉儿拉过她的手静静道,“妹妹的大恩,姐姐和雅塔一定记在心里,火神大人也一定可以理解的!” 第32章 鸿门宴4 时间过的很快,与师傅在一起的最后一个晚上,千零露心里有诸多不舍,只祈祷着明天能安然无恙的度过难关。 屋里烛火“扑烁扑烁”的闪着,千零露趴在师傅的身边,托着腮静静的看着他翻看古书,也不知道他在哪里找了这许多的地形书,那个年份的都有! 师傅到底还是心系火神教,心系天下共主的位置,男儿当自强,男儿当有理想。 她明白!并为他的执念而努力着。 可是不晓得为何心上有些烫烫的疼。 周遭好静,静的仿佛听到师傅的喘息。 她肩膀微微抽动,含着泪意淡淡道,“师傅你陪我说会话呗!” 火神起了起眸,诧异的望着千零露,“怎么了?丫头你怎么哭了?” 他眉心瞬间凝住,只露关切神情。 “有沙子迷眼了!” “为师给你吹吹!”说着他就凑了过来,轻翻了翻千零露的眼皮,暖暖的气息里有师傅的清香,真叫人陶醉,真叫人舍不得。 “师傅听玉姐姐说明天你要去宫里了?” 火神止了动作,捧起她的小脸,温柔道:“我正要与你说,罗生这次设宴,怕是没安好心,我与雅塔商议过,我们一同出席,到时候我必然能护住他周全,只是明天晚上我可能回来晚些,我和玉儿打过招呼,叫她派几个灵巧的小婢陪着你!不管多晚,为师一定回来陪你!” 千零露乖乖的点了点。 皇权至上,若真是动起手,师傅你又怎么可能会安全回来? …… 第二日,整装出发,雅塔和火神骑着乌黑的高头大马,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一小队人马,往后是一顶紫檀木的轿子,由四人抬着,轿子上用华丽的帷幕遮挡,里面坐着玉儿,她要以雅塔未婚妻的身份出席,再往后又跟了四队人马。 行了不到半日便到彝国的宫殿,果然较大汉不同,彝国的宫殿以金黄为主,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宫殿巍峨,高数米的台阶有白色的银漆涂就,有两排端着瓜果酒水的宫人排着百米长队,正进入宫殿。 他们将马,车与宫中接待的人交接后歇在宫外不远的殿堂里。 直到夜幕降临,盛宴开始。 入殿后,金漆雕龙宝座上,坐着一位睥睨天下的大王。他的身边围绕着美艳的女子,他慵懒的半卧着,肚子微微拢起,似装满了酒肉,亦是他长期沉迷于声色犬马之中的佐证。 底下,歌舞升平,衣袖飘荡;鸣钟击磬,乐声悠扬。台基上点起的檀香,烟雾缭绕。深深宫邸,糜烂与纸醉金迷,将人性腐朽殆尽。如今,他们也要融入这莺莺切切之中。 喝的是西凤酒,用的金耳杯! 吃的是满汉全席,用的是金玉盘! 随处可见的美人乐姬,随处可听的欢声笑语。 雅塔叹息一声,这是他始料未及,公邱说罗生夜夜如此,他只道作为王者,享乐当是有的,只是没想到他会奢靡至此。 “雅塔见过大王!”雅塔行礼,火神跟在他身后亦行礼。 罗生一见着雅塔,喜上眉梢,坐起身来,“好兄弟!你来了!快快看座!” 并给一旁伺候的美女使了眼色,她们拿着酒壶迎接,邀他们落座,并在金耳杯里倒了美酒,顿时酒香四溢开来。 “玉儿怎么没跟着来?”火神低眉问了一句。 “她说她有些不适,歇会就来!”雅塔笑着低声道。 “咱们兄弟好久没喝过酒了!”罗生哈哈一笑,端起酒杯露出一排发黄的牙齿。 雅塔跟着端起酒杯,二人对视一眼,便一饮而尽! 酒很烈,罗生次哈一声,吐了吐舌头意犹未尽。 “孤!送你百亩良田你可要呀?” 他又饮一杯,哈哈笑着,笑意里却藏了刀子般! 雅塔心口突的一跳,嗤的一声笑了,将金耳杯握在手中把玩,“大王何曾见我种过地?雅塔整日舞枪弄剑,你给我百亩田地我可不得叫它荒着?” 罗生肃然收了笑容,突然两侧的甬道里站满了披着铠甲的红衣军人,应是罗生培养的军队。 二人面上并无过多的波动,只盯着罗生,雅塔轻蔑的冷笑道:“大王这是什么意思?” “哈哈……别误会,雅塔你是孤最好的兄弟,孤得一仙子要与你分享,但得叫御林军护着才大胆!孤怕这仙子飞喽!” 罗生精神一震,挺直身子,手一抬,鼓乐齐鸣,一群绿衣女子分成四队而来,翩若惊鸿的跳起前奏! 其中一个手腕上戴着一圈圈银铃手镯,乍一看起来,有些熟悉,火神盯着那对银镯子发愣! 骤然间! 他惊了一身冷汗! 这对镯子,丫头跳舞时戴着的!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火神立时就坐不住了,他向雅塔行了礼! “总领,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雅塔见他神色匆匆,在宴会上却不好多问,只得点头默许! 他走后,便有一个身轻如燕的舞姬被一群红衣伴舞拥到舞池,青衣舞姬则依次退下。 罗生眼中迸射出异样光芒,直勾勾盯着那个掩面的舞姬,那如狼似虎的野心一刻也不想藏着,他淫淫一笑,扭着笨拙的身体,融进舞池。 雅塔垂首心中厌恶,倒了一杯酒,兀自喝着。 那舞姬不跳舞只在人群中躲藏,罗生脸红到了耳根,只装作抓不到她,也不叫逃走,来回间调戏她,时不时口中说着污秽的话! 雅塔面色铁青,实在快要听不下去!将起身! 便看见他一把搂住那舞姬! 舞姬大叫一声,才露出脸来! 这人不是玉儿是是谁? 雅塔大怒! “救命啊!”玉儿惊吓过度,拼命挣扎起来,她越挣扎罗生越来兴趣,未等他油腻的嘴亲到玉儿的脸上,就觉得腰部巨痛,他推开玉儿,身体已被一把长刀刺穿。 他兀自不知,低了低头,看着血从肚子里流出,他怔了怔,转过身,看见雅塔的眼中犹如烧了一团炙热的火焰! “你……你……敢弑君?” 罗生直勾勾盯着雅塔,扑通跪倒在地! 玉儿扑进雅塔怀中,哽咽起来。 第33章 暗藏祸心 一切发生的太快,雅塔心头且惊且悲,几乎不能相信,双手因为惊惧而微微发抖。 “玉儿你怎么在这?” 雅塔望着脸色发白的玉儿,手指陷进她雪白的绒毛衣袍里! 他刚刚亲手杀了君王! 玉儿眸光中有温润且纯净的光彩,委屈道:“妾身去换衣间寻零露,不知,不知为何竟被抓到这儿来!大王!大王他……” 她的哭声柔弱,似有天大的委屈,只叫雅塔心生怜惜。 然而,周遭早已乱成一团,在舞姬的尖叫惊走中,御林军早已将二人团团围住! 玉儿似受惊的兔子,躲在雅塔的怀中,嘴角却勾起了一个不易叫人察觉的弧度。 只这一瞬间,四面门窗被“砰砰”踹开,铁骑军如狼似虎的将整座宫殿围住,御林军有二十多人皆环了环四周,已密密麻麻站满了晓勇的铁骑战士,在大汉无人不晓铁骑军的战斗力! 碾死他们几个喽啰,简直绰绰有余。 宫殿中安静得唯闻喘息之声,良久,竟是没有一个人讲话。 “天命使然!罗生暴政!天神发怒今日暴毙宫中,是他命数殆尽!你们皆是我彝国子民,应顺应天神之意,放下手中的武器!归顺新的大王吧!” 公邱一步一步从大殿外,走了进来! 眼下罗生已死,丞相又出来主持大局,御林军自是识趣,收回兵刃退到铁骑军身后。 雅塔目着公邱,脸色并不好看,他出现的实在是太巧了,一切仿佛都是设计好一样! 他微怒的脸扭成一种狞厉的笑,“公邱你如何调动我的军队?!” “王有难,兵岂有不动之理!雅塔王!为何铁骑军称你为王?不要再辜负他们顺应民心吧,带领彝国走向富强!”公邱面色冷漠,每个字都掷地有声。 雅塔起身,望了望地上躺着的尸体,握了握玉儿的手,她的手冰冷潮腻,似是未从这惊吓中回过神来! 他长叹一口气,不管怎么说,罗生是他一刀捅死的,彝国无王,这必然成为国父‘匡扶正义’的由头,如今他再也不能坐视不管了! 雅塔望着公邱淡漠一笑,“这次如了丞相的心意了!” “后天便是祥瑞之日,大王回去准备册封大典吧!”公邱深深鞠了一躬,“这些后事就交给微臣去做!” 雅塔抱起玉儿,踏过罗生的身体,不愿再瞧公邱,径直从他身边走过,不悦与无奈尽数留在这金碧生辉的宫殿里。 “都怪玉儿,若不是我总领也不会错杀大王,也不会被丞相逼迫左右为难!玉儿非祥瑞之人,总领还是不要再管我了!” 她目光专注,落在他剑眉星目的英俊脸庞,她的语调中有淡淡的伤感和不舍。 雅塔垂眸,满目深情。 只觉她温婉亦懂事,双眉如罥烟微蹙,面色较月光清白,望一眼,便叫人心疼。 “玉儿别再说这些傻话!做王也没什么不好,起码我可以给你母仪天下的位子,后天我的册封大典,亦是你的册封大典!到时你就是万人瞩目的雅塔大妃!” 大妃!与大汉的皇后是一个级别! 玉儿不露神色的微微一笑,将脑袋埋进他的胸膛,这第一步总算迈了出去! 不等她松一口气,便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 “玉儿!” 雅塔的脚步随着这个声音的响起而停止不前。 玉儿颔首,乍然见了火神浑身湿漉漉的站在前方,眼眸中有未发泄的怒气,身后背着湿漉漉的千零露,她似乎昏睡过去,脸上的水珠无声的滴落在火神的肩膀,她静静的犹如一片刹那花败的白色昙花。 月光晃晃,微风簌簌。 雅塔凛然一惊,将玉儿放下。 她不自觉地低头,跟在雅塔身后走近他们,才觉火神的脸色犹如月光下的浮云,他这样肃然的盯着自己,已是将她看穿,于是玉儿把头低的更低! 她知道! 无论自己是不是要成为彝国的大妃,较他而言,自己都是那个被千零露赋予名字的人! 一个微不足道,却有诸多心思的人! 可他永远不会相信,就是这个微不足道的人总有一天会叫他俯首称臣! 雅塔心下是矍然一惊,忙担忧道: “零露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火神声音冰冷,犹如他身上的每寸湿腻,“玉儿!丫头为何来宫里?” 玉儿身子陡地一震,声音几乎微不可闻,“零露说想在宴会上给您跳‘梨花落’,她只是想给您一个惊喜!大人……” 这番说辞,是她准备了许久的! 只有这样才能把所有的愧疚罪责无声无息的全部算到他自己的头上! 千零露就算是死了,较旁人何干! 果然,火神的眼眸中渐渐失去了所有的情绪,只是,绵绵而长而理不清的难过。 “丫头……” “火神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雅塔目光凝滞在他脸上,着急道。 “丫头不慎落水!没人知道她有多怕水,没人知道……” 他的语气伤怀有深深的愧疚,又有似有似无的空洞与迷茫! “那可救过来了?”这是雅塔最关切的问题! “自然是救回来了!若不是我发现舞姬手上戴着丫头的铃铛银手环……真不敢想下去!”他忽然抬起眼眸盯着眼前的豪华宫殿,冰冷且带着几分杀意,月光下那半张面具更显得诡异可怕,“若今日丫头命丧,我定要整个宫殿给她陪葬!” 闻言,玉儿不由泪光盈然,垂首啜泣,她的一张脸哭得如梨花带雨,不胜清弱,“都怪我!我若不被她们带去宫殿,一定能护住妹妹周全!都怪我没看好她!” “这怎么能怪你呢?”雅塔心疼不止,为她擦了擦眼泪。 闻言,火神心中的惊悸如天空交错激荡的浮云滚滚! 该怪谁? 最可恨的便是自己,头脑再不清晰也该注意到昨夜丫头的反常之举! 他兀自失神,背着千零露就往外走! 雅塔将他拉住,“火神兄,先去天王殿给零露暖暖身子!” “好!” 火神答应下来,便跟着他往天王殿的方向去了! 天王殿曾是天大王的居所,后来被大火烧尽! 结果帝大王之后,雅塔便凭着幼时的记忆将天王殿恢复原貌,只是天王殿还是天王殿,却再也不是那个一家三口的幸福田园! 第34章 天王殿 天王殿盖在百米高的石阶之上,宫殿足有数十顷,虽大却不豪华。 一无金银装饰,二无珍贵摆件。 仅有四五名轮班打扫的奴婢,和每屋掌起的两盏火烛。 只让人觉得,空荡荡的寂寥。 雅塔每涉足此地都有深深的人去楼空之感,这样可望可及却再无天伦幸福之言,心底漫漫生出的一股淡若无味的落寞和孤寂。 所以他虽然喜欢这里,却并不常来! 以至于睡梦中的奴婢对外面的些许动静,也恍若未闻。 将二人带至偏殿,雅塔便匆忙寻下人做碗姜汤,给千零露暖暖身子! 玉儿眼尖心细,只道是要亲手为零露做汤驱寒,如此便是跟着雅塔去了! 火神将千零露的外衣尽数褪去,心里只有她的安危,哪里还去想其他,只把她暖进被窝里,偏殿高而空旷,长长的床幔从房顶垂下,烛光一拂泛着红艳艳迷离的光泽。 映在千零露白若冰霜的脸庞,容色虽娇美如丁香凝露,但却如病娇花一朵,她的嘴唇白紫有些微微颤抖! “阿娘……阿娘……” 她梦言,亦有汗珠从她的额头渗出。 火神握住她的手,为她擦去面庞的水珠和冷汗,心上的疼惜和自责更甚! “别怕!别怕!师傅一直在!会一直在!” “师傅……师傅……” 只听见师傅的声音,为什么却看不见师傅呢?黑暗使她恐慌,然而她却像被无数藤蔓缠绕住,动弹不得。 她睁不开眼,起不来身! 似被禁锢在无底的黑暗之中,那种窒息感让她恐惧,那种无边际的黑暗和无法移动的身躯让她痛苦不堪! 她只记得她被人推进水池,那水又冷又凉,铺天盖地是吞噬人的怪兽…… 她只记得曾经南宫家的人也是这样将自己扔进水池,只差一点就要被淹死,有一抹光亮似是无限希望的朝阳,救自己的就是那抹光亮! 看不清,实在看不清! 她越努力的想要睁开眼,那抹光亮却似燃烧的烈阳,穿透她的眼睛,只留白白的一片光晕。 “丫头!” 光亮中有一个人影,那人影高大健硕,温暖可人。 “师傅……” 千零露且悲且喜,紧紧搂住他的脖子,恍惚中,竟有一种与往事重逢的感觉。 所以那一抹光亮是师傅! 一定是师傅! 他总是在自己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总是能救自己于危难之中,总是那样叫人痴恋,叫人欲罢不能! “没事了!没事了!师傅在……”他顺着她的头发,语气温柔如春水漾漾。 到此千零露睁开眼睛,天已经大亮了! 周遭的环境好陌生,偌大的房子里仅有一张挂着红幔子的床,真叫人瘆得慌。 “师傅这是哪里?” 千零露松开环住师傅脖颈的手,目着他问道。 “咱们在雅塔父王的天王殿!” 师傅的唇色微微发白,眼圈黑了好几个圈,快和他的面具一个色了!想来又是一宿没睡。 千零露兀自心疼,她亦是不知她的脸色也比他好不到哪去。 她将脸蛋贴在师傅的半张脸上,蹭了蹭,“师傅你看,我都已经没事了!你躺过来睡会可好?” “没事了好!饿不饿?我去给你做点吃的,想吃什么?” “我想吃师傅……” 千零露唇角淡淡一扬。 火神面上刷一下就红了,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话都变的僵硬,“呵!为师不好吃……” 说完这莫名其妙的话,他立时就坐不住,嗖一下起来,“为师给你做红枣粥!” 师傅要走了,千零露掀开被子就去追! 床头竟有一个四方小桌,桌上有个花瓶,瓶中供着的荷花,却只剩了一条姿态完美、略微泛黄的茎干,浅粉色的花瓣零落散在瓷瓶周围,似一双双飞不起来的蝴蝶,沉静地躺着。 她刚抬起脚,落在地上的丝绒被绊住了脚,连带着人和四方小桌,一同摔在地上! 花瓶里的水洒了一地,漫到千零露的身上,只觉得凉沁沁一片,立时她身体僵立在原地,眼神死死地盯着花瓶里的水滴,惊惧的几乎无法喘息,面色也渐渐变成了死灰! 见状,火神担忧的拥起她! 她颤抖着,无法言语。 脸上青白,只一瞬间又涨得极度的徘红。 “水……水……” 她的眼神里充满恐惧,全身紧张得像块石头,双手死死的抓住他的衣襟! 怎么会这样? 离开水她该如何生存! 火神抱着她,早已惊愕失色。 他一脚将花瓶踢开,将她抱起来。 千零露环住师傅的脖子,倚在他的胸膛,才稍稍平复。 “师傅……你不要走!” 她的声音带着绵软的哀求。 “好!为师哪里也不去!” “师傅,是有人把我推进水里的,她要杀我!” 火神心中一震,随即怒火便溢上心头,“是谁?可看清了吗?” “好像是一个女的,她的手有六个指头!她推我的时候,我能感觉到!” “零露醒了?” 门口走来的玉儿,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她端着一碗驱寒的黑米红豆粥,笑盈盈的走来。 “玉姐姐!” 她笑着,似乎带着心事,走到花瓶前,她俯下身用一只手将它拿起来,重新放在四方小桌上,连带那碗粥也搁置下。 “零露你怎么还叫大人抱着?他守着你可是一宿没合眼!” 她笑着,语气里不带一丝埋怨,仿佛没有感情的木偶般。 千零露的心上突然泛起一阵说不出的一阵凉意,仿佛冬日里谁的手在冰水里湃过,又捂到了她的心口上来取暖。 她赶紧从师傅身上跳了下来,柔声道:“玉姐姐说的是,师傅你去休息一下吧!” 火神在她额头弹了一下,‘唔’了一声,“你呀你!什么都听别人的!她说是就是了?她就晓得我一定困?” “师傅……”千零露摸了摸眉心,不开心的撅起小嘴! 师傅的脾气是忒怪了,一句不如是就弹脑瓜崩! 玉儿淡淡瞟了一眼,只作不经意。“大人,雅塔叫您去正殿吃,所以我未带您的饭!” 第35章 天王殿2 火神垂了垂眼眸,也不去接她的话,折腾了这一夜,腹中也着实饿了。 他望向千零露咳嗽两声,脸颊泛起微微的潮红,“丫头,你要不要和为师一起去!” 和师傅一起去! 千零露有些激动,余光中仿佛看见玉儿沉着脸,虽在擦地上的水渍,但目光却一刻也没离开她! 她好像有话要对她说。 千零露沉了沉心思,笑出一个梨涡来摆手道,“师傅你去吧,有玉姐姐陪我!” 火神微一蹙眉,看了看收拾残骸的玉儿,又看了看千零露,道:“那为师可走了!” 千零露点了点头,仍凝笑于他。 只是他转身的那一刻,她却又舍不得。 “师傅!” 火神回眸疑惑的望住她,“怎么了?” 四下里静悄悄的沉寂,目着师傅关切的神情,心下犹如暖着一个小火炉! 有师傅,真是她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她盈盈一笑犹如星辰闪耀,“听说彝国有广袤的草原,是学骑马的好地方,师傅你吃过饭,能不能带我去骑马呐?” 火神喘出一口气,笑容绽放在脸上,“好!等一下我来接你!” 师傅总是对自己有求必应! 千零露心中暗暗窃喜。 忍不住喜形于色。 玉儿爬起身来,将收在手帕里的花瓣碎屑,随手丢在桌子旁。 “妹妹,姐姐还有一事要同你商量。” 她语气低低的婉转,眼角也叠出一个极好看的纹路,坐在床旁拉起千零露的手。 千零露环顾四周,此时师傅已走出大门,她才迷茫问道:“玉姐姐你是有什么事不愿师傅听见?” “昨日出了这样的事,你知道火神大人一定责问我,我一时害怕就撒了谎,我说是你要来宫里跳‘梨花落’的!”她说着,眼眸中有深深的歉意,“零露对不起,我当时实在是太慌张了!我怕大人他会讨厌我……” 她眼中有点点泪光,冲到千零露周遭,将千零露牢牢裹住。 可怜又楚楚动人,仿佛她所做的一切都是身不由己。 总是叫人厌不起来的。 千零露心思百转,方才一心的只有师傅,竟忘了献舞这件大事! “那……那后来谁去献舞?” 玉儿稍作停顿,看了千零露一眼,沉吟道,“当时伴舞已就位,迟迟不见你来,我怕大王降怒于雅塔,我便偷偷换了衣服上台了!” “哦……”千零露疑惑目光温和扫过玉儿,“师傅怎么会刚好出现,又刚好救了我!” “好像是一个舞姬手腕上的铃铛手镯!” 千零露恍然大悟,经她一说自是想起来了,“那舞姬说她喜欢这镯子,非要我送给她!可算是万幸!”她念叨着,心中不免有阵阵后怕! “是啊!万幸!”玉儿神情有片刻的恍惚,“更万幸的,是雅塔从大王怀里救下了我!” 千零露圆目一睁,极力平一平气息,“玉姐姐怎么回事?” “大王是好色之徒,我代你去献舞,他便来调戏我!你比我生的好看,若是没出这事,怕是妹妹躲不过去的!” 她言语中多少都有些嗔怪! 千零露满脸懊恼,却不敢多说什么。 “玉姐姐……” “雅塔一怒之下将大王杀了!”她的声音压的极低,在千零露惊愕的眼神中,继续说道,“还好公邱带铁骑军赶到,力保雅塔当上了新大王,这才是真正的万幸啊!” 这个消息来的太突然,千零露一时还无法衔接,只觉的这诸多的巧合里是谁精心布的局一样。 所有的一切仿佛都顺理成章,只是这每桩每件,哪怕一个细节,都是为雅塔夺取王位而设计的! 思量间不觉悚了一身冷汗,面色已是铁青,望着她那张人畜无害,楚楚可怜的面庞,千零露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可是万幸!” “妹妹,明日便是雅塔的册封大典,亦是火神大人迈向成功之道的第一步,为了不让他们有分歧,让您献舞之事,往后能不能不提了?”玉儿说话的语气客套而疏离。 千零露盈盈一笑,“只当是我自愿去跳的!”她心底又担忧着,她可以骗任何人,却唯独不可以骗师傅,只祈祷着师傅不来追回吧! 玉儿低头片刻,眉目间有一点浅淡如雾的忧愁,“这事是姐姐欠思量……零露,姐姐求你,这件事万万不能与大人说!” 是啊!她又一次强调。 这又是什么心思呐? 难道只是单单惧怕师傅么? 她眼角迫切,才觉她眼底有一颗小小的泪痣,亦迫到人的心底深处,总也叫千零露无法拒绝! “好!玉姐姐我不会告诉师傅……” 听到这样的回答,玉儿长长出了口气,她笑意也渐深了,仿佛放下一块大石头般。 她端起那碗粥,她的手指却不晓得怎么红了,一片一片,似是起了疹子。 “玉姐姐,你手怎么了?痛不痛?” “哦!”她嫣然一笑,并不在意,徐徐道,“方才我捡了花瓣,许是又过敏了!” “干花也要过敏么?” “干花也是花呀!那些争奇斗艳开着的还不如干花美丽,它只需要静静的躺在角落里,望着百花齐放,望着它们从盛放到凋零……” 玉儿这番觉悟,却是千零露不能体会,她只晓得玉儿是喜欢花的,而且她更喜欢花。即便要过敏也不影响她对花的热爱。 “吃粥吧,一会就凉了……” 玉儿的语气总是淡淡的,总也没见过她有大喜大悲的情绪。 千零露望着碗里荡漾着黑红的汤汁,她不禁咽了口唾沫,神色渐渐青白,只听到自己的心脏,砰咚砰咚,一下比一下跳得更急,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腔子来,“算了,玉姐姐,我还不饿不大愿意喝!” “你是怕这碗里的水吧?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人离了水可活不下去!” 千零露兀自点点头,“我晓得,可能是这次事发突然,我还不能调整好心绪!”说着千零露又朝粥碗里望了一眼,只看了这一眼,仿佛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心口,“玉姐姐,我……我真的吃不下!” 第36章 向云端 玉儿叹息一声,将粥碗放下,“眼下咱们也回不去,天王殿人手未安排妥帖,总也不能照顾周到,妹妹若不愿吃粥,便去街上买些糕点!” 千零露重重的点了点头,笑吟吟的拿起床尾的外衣,“也好!反正我和师傅要出门的,想必彝国的田间也有野味吧!玉姐姐要不要一起?” 她穿好外衣,甜甜望了玉儿一眼。 玉儿眉心有些许的忧愁,也只这淡淡一抹便叫人觉得恬静娇俏,她的声音如春柳扶风般柔和,“不了,我还要为雅塔准备登基大典,他在这片国土亦没有亲人,我不帮衬他,倒也没旁人可帮他了!” 千零露心中微微酸楚:雅塔娶玉姐姐做妻子,必是他三生行善得来的福报,玉姐姐总有她的善解人意,总有她的蕙质兰心。 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复杂的阴谋? 昨日的种种也定和她无关! 思至此,千零露豁然开朗,心中那口憋闷气似也通了。 “登基这件大事我想我也帮不上忙,玉姐姐就辛苦你了!” 她笑颜如花,一张白净病弱的小脸上,却有万分欣喜的光芒。 话罢她便提起衣裙朝门外跑去。 “慢点儿……别摔着!” 身后是玉儿的关心。 “我去找师傅啦!” 她头也不回,便跑出大门。 似乎外面开阔的原野和自由的空气在等待她。 一到外面,长长的甬道刷了红漆,她便更加的兴奋了…… 只想一个瞬息就跑到对面去! “去哪里?跑这么快!” “珰”的就撞进师傅的怀里,千零露粲然一笑,伶伶俐俐道:“师傅……” 她的脸色虽苍白,精神却是极好,只听这绵绵一声师傅,身上便又一沉,原来她又同那猴子一样挂了上来! 火神的脸色泛红如晕生颊,无奈道:“你着急忙慌的要去哪?” 千零露便在他的脸庞上蹭了蹭,“我要学骑马,自然是寻师傅来了!” 火神目光微微一跳,她的甜香细细,沁入肺腑,他的面上早已滚烫,只做无事的将拇指和食指圈起放在唇边一吹,便是哨声响起。 不大一会儿便有一匹乌黑的骏马狂奔而来,到了殿下来回仰着脑袋。 千零露露出惊喜之色,从他身上跳下,朝着黑马奔跑而去。 “师傅这回的马有马鞍呐!” 她顺了顺它乌黑亮丽的鬓毛,又摸了摸结实的马鞍,眼底有深深的笑意,显然这匹马非常符合她的心意。 火神跟她至此,只望着她暖暖一笑,仿佛她开心的模样亦是他开心的源泉。 她围着大马转了两圈,眼珠一定,微一扬脸盯着火神道:“师傅!这怎么上去?” 原来她是上不去,火神忍不住一笑,“手抓这,脚踩这!” 还得是他手把手教着! 千零露拉着缰绳,踩着马鞍,学的有模有样,只是不晓得那个先用力,还是一起用力,她上马却是挂在半空的,下也下不来,上也上不去,模样别提多滑稽。 火神噗嗤一声哈哈笑起来! 这只猴子成了不能动的猴子了! “师傅……你还取笑我,救救我!快救救我呀!” 千零露心下忙慌着,哀求着,也不管姿势好不好看,不摔下来就成! “来了丫头!” 火神应声托住她的腰肢,只轻轻一用力便将她扶上马。 千零露趴在马背上,四肢一软喘着粗气,骑马真是累死人了! “师傅……骑马一点也不好玩!”她软绵绵的盯着他,她的呼吸急促,黑马的毛发被她的气息拂动。 “这才刚刚开始就喊累了?还想不想学?” “什么时候才能和师傅一样,策马于原野之上,什么时候才能和肖姐姐一样,威风凛凛!”她倏然立起身来,眼眸之中尽是希冀和悲凉。 火神纵身一跃,双手握住缰绳,将她揽在胸前,“那你要多多努力才行!” 黑马驰骋,奔的飞快! 彝国的天总是干干的,风也干干,景也干干。 吹在身上似有痒痒的暖。 展在眼前似是绿莹莹的天。 与漫漫的草原连成一线,是可甜可暖的清芬。 “师傅……师傅……这里的空气好清新!” 马儿也累了停在一棵大树前。 古道阴阴槐树老,归鸿杳杳荻花秋。 好大一棵老槐树!它的根深深扎根于大地之中,枝繁叶茂,将阳光足足喝饱,生长在这一望无际的原野上,真真是突兀! “彝国虽小,亦是风景如画!” 火神顾盼神飞,似有将一切置于脚下的感觉。 千零露伸开双臂,向后靠在师傅的肩头,微微闭眼,深深吸了一口。 心像被展开来铺在阳光下晒着,暖融融的。 “好想在这里盖一座房子,面朝太阳升起的方向,种几束花,再养几只羊……”她兀自幻想着,那样美好的画面仿佛已展现在眼前。 “若是肖姐姐还在,她必定喜欢这个地方。” 她的声音有清淡的惋惜,和深深的感伤。 故人已逝,即使再温馨的家园也无人分享呵! “丫头……” 师傅的声音轻轻在耳边响起。 “过去的就叫它过去吧!” 千零露的神情突然变得激动,那样血淋淋的仇恨,怎么可能叫它过去!怎么可能就这么算了! 总有一天,她要杀了南宫胤询为肖姐姐报仇! 她答应过的!她答应过她的! 只要她还活着,那恶人必定要付出代价!无论这一天要等多久,她都不会放弃! “师傅!你说过仇恨会是我们活下去的动力,我们要强大才能不被欺辱,才能叫恶人跪在脚下乞饶!” 火神心念震动,激荡如潮! 他下意识的扶了扶面具,心中一痛:若丫头有一天看到这张脸,她真的会杀了我吗? “师傅!我今天必须学会骑马,是不是拉缰绳它就跑?” 千零露问着,双手紧紧握住缰绳, 见师傅默然不语,只是望着老槐树的繁茂枝叶怔怔出神。 “师傅……” 她重重唤了一声。 火神的心意有一刹那的虚空,连自己也不能把握,他绝不会让那一天来临,哪怕要他真正毁去这张脸!他垂目凝光在她清白的脸庞,“其实马儿很胆小,你只要握紧缰绳,双腿夹紧马背,展胸直腰跟着马儿奔跑的节奏起伏!就可以了!” 第37章 向云端2 从早上一直练习到傍晚,她终是学会了骑马。 千零露围着老槐树,远远的不停转圈,仿佛傲立于天地,凌驾一切之上,那种优越的满足感,深深的充实了她。 骑在高高的马背上,望着无边无际的大草原,那样的寂静辽阔,只有马蹄的“得得”声和师傅的马哨声,她扬起了缰绳,双腿一夹马肚,朝着更远的天边奔去! 在“得儿得儿”的马蹄声中,她逐渐掌握了驾驭马的要领,心儿开始欢呼起了“驾、驾、驾……”她越骑越快,越骑越感觉得心应手,耳边风潇潇而过,夹带着师傅的呼唤声,她飞奔的这样快,哪里听得清! 她骑的正得意,自是不去管身后追着的师傅,反正他轻功那么好,追上自己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她嘴角挂着坏坏的笑意,朝前望去。 天与地快要连接在一起,夕阳烧的一片通红,洒在青青的草原上,有橘红色的余晖! 真美!这里真美! 又行了一会,眼前出现一片黑黑的空地,千零露盯着看了良久,待离得近些! 沼泽!竟是一片沼泽! 瞬间千零露心中无知无觉漫生出那迫人的惊惧! 她的身体瑟缩不止,手中也生出许多的冷汗,缰绳却是越拉越紧,整个人儿变得僵硬木讷! 马儿仿佛也受到了惊吓,前蹄立起,仰天长鸣了一声。 千零露缰绳脱离手掌,只觉自己整个人都失重了,被马儿摔出数米远。 那一刹那,她心脏都要跳出胸膛! 火神宛如一阵旋风掠过,伸手将她接住,她虽轻但这样冲击的力道仍是极大的,二人似捆在一起的沙袋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火神忧惧不已,赶忙去看怀中的千零露。 “丫头,你没事吧?” 千零露早已吓得脸色灰白,望着师傅更是像受惊的孩子,呜呜的哭起来。 她不该把师傅丢在后面,她不该逞能去遛马,差点儿害惨了师傅,也差点害死了自己! “怎么回事?黑马怎么突然失控了?”他捧着她的小脸,面上疑虑。 “那里!那里有水!”千零露哭着,也不敢去看,只用手指着沼泽的方向。 黑马仿佛知错了一般,晃着脑袋,原地踏着蹄子。 火神叹息一声,丫头这下不仅怕黑,更怕水了!怕黑倒是好办,这怕水可如何是好! 这次她环着师傅的脖子,是一下也不敢丢松! 他任由她这样挂在身上,却是连马也骑不了。 眼见天就要黑了。 “丫头,想要克服心里的恐惧,就要面对它才行!” “我不要……我害怕!”她的小脑袋在他胸口埋的更深了! 火神叹息一声,伸手从怀里摸出一根胡萝卜,递到千零露眼前,“丫头,你一天没吃东西,怎么也不吵着饿,若平时可不是这样的!” 千零露松开一只手接过胡萝卜,面上红润润的神色微动,不觉笑生两靥,似绽开两朵粉色的春花,师傅果真是最懂自己的。 萝卜可真清甜呐! 她一边大口大口的啃着萝卜,一边问道:“师傅,萝卜哪里来的?” “方才你骑马溜圈,我见不远处有些野生的萝卜,虽然还没有长好,但凑活着也能吃,想着你饿了一天便拔了两三个!” “师傅,你真好!” 她将小脑袋一歪,眼眸中是师傅的模样,鼻息间是师傅的味道。 不觉得脸颊有些微微的潮红,似乎与之前望着师傅的感觉不同,她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同,只是想离他近些,再近些,好想这样的亲切到永远。 天边那轮火红的太阳将要落山,烧着地平线也一片幽暗的通红。 “今天,我与雅塔说了,推你入水的贱婢有六个指头的事,他会派人找到她的!”火神的声音漫上了一层凉薄如霜的冰冷,冰冷中却似有幽蓝火焰灼灼燃烧,“不管是谁,敢动我的丫头!我必不会叫她好死!” 千零露注目于他,吞下最后一口萝卜,将萝卜头随手扔了,语中微带了几分惊讶,“师傅,您还记着这事?” “若不是昨晚看见那铃铛镯子警醒了,为师差点就失去你,到时候就是把整个皇宫屠戮殆尽,也换不回你了!那是为师不敢想的事!”火神突然停下了脚步,托着她腰肢的手揽的更紧了,“丫头,答应师傅往后不管什么事都别再瞒着为师!师傅不要惊喜,师傅只要你平平安安的活,开开心心的笑!” 到此,千零露心中有汹涌的狂潮,一波一波激荡得心头酸楚难言,这几句暖心的话,叫她的眼睛湿润了,这个世界上除了阿娘便只有肖姐姐待自己真心的好,然而她们都不在了,若说她们的好是呵护春泥的细雨,那么师傅的好便是雪中的炭,锦上的花! 她狠命的点了点头,“往后徒儿绝不会再叫师傅担心。” 火神眼中有幽然的火簇,透出微蓝的光泽来,侧首望向她,她就趴在自己的肩膀上,那样近的距离,“雅塔要做大王了,你知不知晓?” “嗯嗯……玉姐姐告诉我了,明天就是他的登基大典!” “丫头你有没有觉得整件事都很蹊跷?” “嗯?” “你要领舞,就有人将你推入水中,舞姬讨了你的银镯,偏出现在我眼前,我刚去寻你,又偏是玉儿替你上场,你说还有谁能阻拦雅塔杀罗生,更巧的是公邱怎么会未卜先知,带铁骑军埋伏四周?”火神的脚步似乎沉了许多。 无论怎么看,整件事都像是精心布置的! 千零露怔了一怔,旋即只作无事。 明明她也这样怀疑。 只是她不愿相信这是一场阴谋。 因为师傅并不知道自己去献舞的目的,她总不希望玉儿会牵扯其中,她总不相信玉儿会有这样深的城府。 “师傅,无论是否有人布局,雅塔坐上大王的位子,都是实至名归,当之无愧的!与我们光复火神教,百利而无一害!” 经她这么一说,仿佛中间的种种原委亦没有那么重要了! 第38章 六指谜案 火神的神态转换之迅疾,由杀气腾腾到卓然不动,由忿忿不平到冷静从容。 “无论是不是阴谋,找到那贱婢自会明了,他们彝国内政我也不爱管,但为师绝对不会白白叫你吃亏!” 师傅的目光坚定,绝不罢休。 望着他认真的模样,倒有几分可爱,千零露扑哧一声笑了,“若不是谁指使的,那人家与我无冤无仇推我做什么?大抵也是无意的!若是无心之失,咱们也不好为难一个奴婢不是!” 听了她此言,火神嗤了一声,鄙夷道:“那真是太巧了,我发现时只见你在水中拼命挣扎,却未见她的踪影。若非故意,她为何不呼救?分明知道你不会水,有意想将你置于死地!” 说着,他突然停下了脚步,脸色渐渐沉重,侧目看着千零露,发问道:“她怎么会知道你不会水?” 千零露骤然一惊,双目圆瞪只望着师傅不说话,脸上已惊诧出各种颜色。 自己不会水这件事,肖姐姐知道,师傅知道,还有在肖家老宅的那些天,她亦和玉姐姐提过。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呐! 即便她心怀谋算,也绝不会想要害死自己啊! 千零露的声音微微颤抖:“师傅,可有可能这只是个巧合?或许那人并非有意要害我!可能只是因害怕而没有呼救?”她试图找到合理的解释。 这样的说辞,火神自然不信。 但他察觉到她的呼吸变得不规律,搂着自己脖颈的手腕圈的更紧了。 她有她的心思,她的想法与思虑。 也许她的心中已有了人选,一个知道她不会水,又是她想要保护的人,十有八九就是玉儿! 可他并未明言,他尊重她的选择,所以重新迈开了脚步,他不想她因此而有负担,但他更不想因为她的善良,成为别人伤害她的工具。 “丫头,你平白无故的怎么想起来去宫里跳舞了?玉儿说你想给我个惊喜!为师想了想,完全不需要去宫里跳的!” 千零露将脑袋往他的肩膀上一躺,懒懒道,“可能因为宫里的乐师技艺高超吧,师傅我困了,你就不要问了嘛?反正我现在活生生的不是!” 她答应了玉儿不会告诉师傅,但是她又不想骗师傅,却只能稀里糊涂的搪塞过去。 火神是何等精明,早已看出她的刻意隐瞒。 她不想的,他从来都不会逼迫! 火神久久没有说话,心中转过无数思绪,见着她脸上单纯的神情,一颗心止不住的下沉,好久才语重心长的唤了一声:“丫头”! 千零露瞪大了漂亮的双眼,“怎么了师傅?” 她的鼻翼在夕阳的灿烂微光里,透着橘红色的光影。 火神转过脸,望着前方,语气低沉却极郑重。 “为师只问一个问题,你要老实回答。” 千零露心里咯噔一下,师傅可从没对自己用过,这样硬邦邦的语气,当下便软塌塌下来,“师傅你问吧,露儿绝不对您说谎话!” “昨晚你本该准备妆造,为何那个时辰独自去池塘边?” 此时的气氛,显得尤为寂静,只有身后的马蹄儿哒哒响,千零露皱了皱眉头道,“师傅,是那个六指奴婢领我去的,说……”她顿了顿,眼神开始慌乱起来,再往下说可就全露馅了,师傅聪明也不是自己能瞒得住的,便狠一狠心继续道:“说雅塔王要交给我一件重要的宝贝,等我献舞时呈给大王!所以我就去了,没想到眼一黑叫她推进水里去了!师傅……” 她委屈的眨了眨眼睛,火神只觉得心头似被攥紧,咬牙道,“傻丫头!平时看你那么聪明,怎么办了这么傻的一件事!你去宫里献舞,怎么不跟师傅商议,是玉儿给你说什么吗?” “不是……不是……”千零露连忙摇头,做贼心虚的模样却是一下就叫人看透了! 火神心下有些无奈,略叹了口气,“谁不晓得罗生荒淫无度,你是去献舞还是去献身?” “师傅……”千零露委屈巴巴的嘟起嘴唇,撒娇的往火神的脸颊上蹭了蹭。 “露儿知错了,往后绝对不一意孤行了!师傅,你就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火神最是招架不住她孩子般的奶声奶气,有些话被她这么一撒娇竟然什么也说不出了,反正他的心里已有底,这次雅塔登基少不了玉儿的推波助澜,少不了公邱的设计! 自己的傻丫头叫他们算计进去,还差点儿丢了命! 这笔账他迟早要找他们算! 眼下,第一步就是要找到六指奴婢,从她的身上撬开窗口! 他宠溺的扬手捏了捏她的鼻尖,“你知道就好!不是每一次师傅都能刚好去救你!你说若是昨日师傅没看见你的银镯,或师傅没认出你的银镯,你现在还能活生生的?” “我知道啦……”千零露在他的耳边轻声说着软话。 待他们回到天王殿,是一片张灯结彩,每个房屋门前皆有带刀侍卫看守,一排排新来的婢女,交头接耳的说着悄悄话,似乎这一天里,将所有能够安排的人都安排过来打扫整理天王殿。 问过才知是公邱派来的人! 这些人有一多半是来自雅塔旧居的! 看来公邱是算死了要雅塔做大王,看来雅塔往后居住的府邸便是天王殿了! 二人四下找不见玉儿和雅塔的踪迹,便询问之前在这当差的两个奴婢,她们声音有些惊惶,“总领去宫里了……” “宫里出了什么事?” 火神便是一惊,霍然问道。 二人脸色有些惊惶地捧着手中杂乱的花盆,膝行向前道,“宫里有人跳河自尽了,说是那人有六个指头,总领闻言便匆忙去了!” 闻言千零露一怔,从师傅身上跳了下来,火神只觉得全身一下轻松不少,微微出了口气。 “师傅!她为何自杀了?”千零露的小脸瞬间变得寸白。 “有人斩草除根罢了!”火神活动了几下胳膊,满不在乎的回答。 千零露嘟嘴不语,显然有些不愉快。 那奴婢二人,互相对望一眼,见他们不再问话,便端起花盆朝外走去。 玉儿花粉过敏,却是养不得花的! 火神看了外面一眼,道:“丫头!咱们去瞧瞧!” 第39章 六指谜案2 二人进了宫殿,宫殿后面大而巍峨,许许多多的宫苑,有历代大王的寝殿,安置宠妃的,还有专门用来玩乐的,一切喧闹奢靡皆因罗生的死亡而终结。 此时夕阳已落下,虽有一弯残月,却只能照见些微光,只显得这些偌大的宫苑凄清暗淡。 这一带水系就围绕着宫苑绵绵流淌,分支出不同大小的池湖,那六指奴婢便在千零露落水的地方,投湖自尽的! 他们赶到时,尸体已经被捞到岸边了,周围只有几个着青红衣的侍卫看守,和两个宫中的内官,内官的职务大抵和大汉的宦官一样,但他们并不是阉人。 雅塔也在,他身形高大,残月的光照下更显着影子细长。 地上是盖着白布的尸首,还没来得及处理,白布泛着幽幽的光泽,千零露只觉得不知何处一股阴风而起,吹得浑身寒意。 她紧紧拽住师傅的衣袖,战战兢兢的往湖边走去。 雅塔起身望着二人,脸色沉重,却也没说什么。 二人走近,湖面有风,不似外面的天那样干,千零露望着平静的湖面有轻轻涟漪,不由得吞了口唾沫,那水竟比死人还要可怕几分。 她不由得将目光落在尸首上。 “总领……好生生的她怎么就……” 说着她悄悄躲进师傅身后只露出一对怯生生的眼睛。 雅塔叹了口气,有些自责。 “手下的人粗鲁,寻人时没避讳,叫她听着风声,怕殃及家人,便先一步自杀了!” 火神忽然冷冷地一笑,“总领怎么确认她是自杀,而非有人灭口?” 雅塔一怔,没有想到火神讲话是丝毫不留情面,不知是他的性情直白,还是根本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 只瞬间的寂静,千零露弱弱一笑,师傅平时待自己那么好,那么体贴,怎么跟别人说起话那么刺,这不是得罪人么! “我师傅的意思是,万一真的有人操纵,明日您登基大典可不得小心些,别叫坏人钻空子不是!”千零露声音和煦,一笑露出两排白白的牙齿,“况且是她跟我说,是您要见我,要么我怎么可能跟她来这!?” 雅塔肃然变了脸色,“她跟你说我要见你?” 他语气十分震惊,果然是不知晓此事的。 “也没什么,许是她胡编乱造的!总领别放心上!” 千零露随即笑道,心中却是五味杂陈的。 六指奴婢一死,线索便全断了,却是不能证明玉儿的无辜,亦不能证明整件事与玉儿有关。 火神心有不甘,毕竟这贱婢差一点儿就害死了丫头,即便怀疑是玉儿居心叵测,这下也只能是猜测! 不得结果。 他眼中有些许的怒气, 俯下身子,掀开白布。 必要看清尸首,弄清死因才算罢休。 幽幽的月光一照,那奴婢的脸铁青发涨,许是在水中隔的久了,竟将一双眼球挤出眼框,眼皮翻着一团死气地似在瞪着。 千零露惊呼一声。 这张脸实在是太可怕了! 火神立时起身将她揽入怀中,捂住她的双眼,“莫看!” “师傅……”千零露的声音颤抖着,“服欢乐丸死的人已经够可怕了,她竟比那还可怕……!” “不怕!不怕!有师傅在!” 火神旁若无人的哄着她,雅塔缓了一口气,终是明白他刚刚语气凌厉着恼,竟全是因为千零露! 他是不许任何人动她一下,更别说有人想要伤害她了! 他们师徒二人的情谊当真深重! “咳咳”雅塔掩住口鼻轻咳了两声,“那个,我确定她自杀是因为她留有遗书,说做错了事就应该还回去!大抵说的就是推零露这件事!” 闻言二人齐刷刷看过来。 遗书之事更像是有人而为,却奈何雅塔王竟就信了! 人人都说他耿直,这也忒耿直了些! 片刻沉默后,火神当即就要与他辩论。 千零露眼尖的狠,当下就拦在师傅的前面,“既然这样,就草草收拾了吧,明日是您的登基大典!别叫这尔尔小事烦心,我和师傅也回去准备准备,明天可是个重要日子!” 雅塔展露笑颜,如和煦的春风,“我也正有此意!” 他笑起来着实有点好看,带着一丝成熟男子的气息,毕竟他要比师傅和自己都要大好几岁。 千零露微一凝眸,望了望师傅,“我说什么了?他就有什么意?” 火神嘴角一勾,宠溺的捏了捏她的鼻尖,“你以为什么人都能参加登基大典?” 唔! 千零露登时喜笑颜开,雅塔王是要给师傅谋个官职呗! “从前我师傅是一教之主,雅塔大王您可不要吝啬呦!一星半点的小官俺们可不要!” 说着她微微扬起唇角,肉嘟嘟的两腮一动,煞是可爱。 雅塔昂一昂头,眼角一折颇有笑意的盯着她低声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怎么样?” 火神一惊,眉心微锁,思量他话中的深意,默默片刻道:“总领是在说笑么?” “师傅,他当然是在说笑啦,若是真的,公邱那老头不得气的马上断气喽!”千零露咯咯一笑。 雅塔挺直了身子,眼神在那片刻里尖利而敏锐,似利箭那一点银光灿烂的箭头,直刺人心,“火神从前是一教之主,我相信他有能力辅佐我强盛彝国,公邱老了,是时候解甲归田!” 他说着,不带任何语气。 这一刻,空气里的冰冷似比地上躺着的那具尸体还要冷! 火神定了定,当即行抱拳礼,“好!我绝不会叫总领失望!” 说完,便拉上愣在当下的千零露,往回走。 一路上,静静的沉默,就连空气都是那么诡异不真实。 雅塔王此举到底何意? 千零露不明白,人人都说他耿直义气,相处下来,他有时行事却是缜密心细的多! “师傅……他叫你做丞相,我想就一个目的!” 火神心情亦是沉重的,微微点了点头,脱口而出,“为了打压公邱!” “这么多年,公邱的人脉,权利已是达到顶峰,就算罗生当大王时再暴敛,再嚣张,也未敢削弱公邱的权利!如今雅塔王此举无疑是将师傅你推上前做挡箭牌啊!”千零露目光中有隐隐的担忧与无奈。 第40章 迷毂花开 “嗯!”他重重的沉吟一声,思量间又续道:“不过我并不觉得这是件坏事,反而做了丞相行事会更方便,即便这个位子我不接,雅塔有心罢黜公邱,必然还会找其他合适的人选。” 闻言,千零露静静的不再说话! 或许只有权力握在手中的时候,才会有更多的机会去完成想要成就的大事! 只不过权利亦是带刺的玫瑰,稍有不慎便会被它划伤! 天王殿外虎刺梅疏散而淡薄的香气幽幽传来,大片大片的花丛枝修颀,疏影横斜缭乱映在地上,仿佛她此刻迷茫而混乱的心事。 真真是教人烦恼啊! “新王刚登基,就换丞相,是该好好找个由头!” 一个声音冷冷而笑,从不远处的转角传来。 二人一惊,若说千零露听不见动静还情有可原,可火神自幼习武,现下他又凝着心神,即使飞过一只蝴蝶他亦能知晓。 可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竟是没有丝毫察觉。 惶惑中抬首望去,那人白衣长衫,胡子花白,双手藏在长袖之下,闲散的搁在前面。 细细瞧来,不正是那日在街上遇到的算命先生么! 而他露出和蔼的笑容,盯着二人像是等待了许久! “师傅……他像是来找咱的!” 千零露纳罕,拿不起主意,只得干干的望着师傅。 火神点了点头,心中亦是纳罕: 那日他平白就算出自己有天子之气,今日又悄无声息的来见,必然不是庸庸之辈! 火神沉了沉心思,拉起千零露的手腕,便迎向前。 语气自是缓和了不少,“先生从而得知大王要换丞相?” 他静静一笑,露出两排参差不齐的牙齿,只显得他满腹经纶,教书老先生一般的气息。 “老夫入道门八十余载,自然是算的!”说着他捋了捋花白的胡须,脸上的褶皱多到数不清! 千零露望着他,与儿时教自己识字的老先生有些相似,莫名的就生出几分亲近之感。 于是抿嘴儿笑道:“那你管不管算一算,大王要换谁做丞相?” 他低了低眉,掐指一算。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嚯! 千零露咯咯一笑,算命她自然是不信的,可这老头还真有两把刷子!要不他又从何得知呐? “那你再算一算,我师傅明日封相可顺利” “公邱霸权这么多年,会轻易让位么?除非……” 他眯了眯眼,又抬一抬眼皮。 火神见他踌躇,当即接话道:“先生若有妙计,但说无妨!” “就是的……你专门来这可不是为了哄我师徒俩吧……” 千零露翻了翻白眼,有一股小小的执拗。 他仰头哈哈一笑,神情有几分喜欢,又有几分讨趣,“你呀你,同我第一次见她时,没什么两样!滑头滑脑的小机灵!” 说着他的眼角突然有一丝悲惜和怀念。 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二人眼中皆有疑云。 “你说的是谁呐?天神之女吗?”千零露咬了咬指尖小声试探道。 闻言,他没有回话只抬首望向暗夜中的月牙儿,唇边已蕴上了如碧海晴空一般的阔朗微笑,似在念着某人,“迷毂花开,当有天神庇佑,假神亦是真神,区区丞相何惧也!” 果然这是一个好的由头,师傅是天神的骄子,是上天的旨意,纵使公邱有一万个不愿意,也必然要将相位让出的!只是迷毂花怎么才能开花呐? 她侧目望向火神,只见师傅负手站着,长身玉立,神情有一暖又有一凉,想来这样的疑问亦在他的心中过了一遍。 “那先生可有花开秘术?” 师傅迫着他轻声问了一句。 千零露便把目光移到那先生身上,他不慌不忙的又是一笑,笑里是胸有成竹的得意。 她有些气不过,从来都是师傅做第一,哪里见过师傅这样低声细语的,就凭他几句不知管用不管用的由头么?还是凭他一大把年纪就会唬人呐! 谁不知道天神之女死了以后,迷毂花就从未开过! 心中暗纣了一番,颇有些不悦道:“在彝国人人皆知,只有天神之女可以控制迷毂花的花期,人人亦知她早已经不在人世了!难道你还能叫她复活不成?” 他起了起嘴角冷笑道:“是谁说只有天神之女可以控制花期,难道她的师傅就不可以么?” 二人齐齐瞪着他,四目闪过惊诧的光芒。 “难道……您就是天神之女的……” 真叫人不可置信,她连说话都有些磕绊。 不等她说出,他便仰天哈哈一笑,抢话道:“我就是她的恩师!让迷毂花花开的本领亦是我教她的!” 千零露又惊又喜当即道:“太好了,您把这本领教我师傅,然后迷毂花开了,师傅便能顺理成章的当上相位!” 火神沉了沉心思,是惊是骇,目着他低声道,“您为何帮我?” 火神想不通,这个年近古稀的老人自曝是天神之女的师傅,他与自己不过一面之缘,怎么就肯将这秘术传授自己,天神之女死了这么多年,他若想被人瞩目,为何偏偏选在这个时候? 思量间,但见他眉心一蹙有些着恼:“帮你?!我是在帮这个女娃娃!”说着他和蔼可亲的看向千零露。 蓦然间,她瞪圆了双眼,心中万般念头奔啸来去,她伸出食指不敢置信的指了指自己,“我?” 火神一惊,立时将千零露拉过来,挡在身后,眼神变得越来越凌厉,“即使我不做丞相,你也休想打她主意!” 他却丝毫不为意,摸了摸花白的胡须仰天哈哈大笑,随即打量着火神,虽说他的贵气被这诡异的面具遮去了大半,但遇事不乱,沉稳果断颇有王者之气。对这女娃娃的情意更是难能可贵! 那么只这一点,就够了! “只希望往后你对这女娃娃,会同今日一样,始终如一!” 火神心中一动,似乎他十分关心丫头,难道…… 先有索罗斯口中妖女与丫头酷似,而这妖女是雅塔的母后! 后有乞丐将丫头认成天神之女! 而他也好像说过:你虽有天神之女的相貌,却并不是她! 那么天神之女就是天母!就是雅塔的母亲! 一个人说她们相似,不足为信! 可这么多人说,怎么叫人不怀疑? 种种迹象表明,丫头极有可能是天母的女儿,雅塔的妹妹! 只这么一瞬间的想法,火神内心犹如翻滚的海浪,激动莫名! 第41章 迷毂花开2 千零露望向那先生,神情伤怀。“我明白了,您是觉得我有些像您的徒儿,所以才肯出手相助,可天神之女早已经不在了,那么您现在是独自一人,好可怜!” 她叹了口气,望了望他满脸的褶皱心中一酸,又续道:“无论您能不能助我师傅成事,我们都会赡养您终年!” 此话一出,正戳中肺腑,叫人闻之潸然泪下。 一时先生也不知该如何接她的话,眼神之中尽是对往事的怀念和哀痛,似有一瞬间的惶惑,把她当做自己最疼爱的徒儿,连带声音亦有些颤抖。 “当真是个心善的孩子!” 火神凝眸与那先生。 终是从他的神情中看出,许多的惋惜和疼爱,第一次见他时,他还是一个洒脱的世外仙人,不过这一次,却添了许多的羁绊。 犹如黑夜中的星星与微弱的光缠绕着再也分不清。 火神别过脸,望向千零露,她纯白的就像一朵污泥中绽放的玉莲花。 他总也不忍心,于是将心底的那份欣喜激动生生压下,若他判断失误,丫头心善敏感,再次失去家人无疑是对她的二次伤害。 思至此,火神双手一秉行抱拳礼,声音亦有些郑重,“既然先生有意相助,晚生必不会辜负您的这份真心,明日就是登基大典,只是这花开秘术……来得及么?” 先生才展了展眉心,随即笑道,“那就事不宜迟,你们这就跟我去寒舍,加紧学习吧!” 火神点了点头,“需要的物件,想必先生那里一应俱全,这样便再好不过了!” 到此,二人便跟着先生出了城门,果然是世外之人,在茫茫的草原之上,独居三间茅庐,遥遥望去,似有三个亮点飘在辽阔的草原中。 此时的天,似乎和地连成了一线,虽说天上的星星不多,但总觉跳一跳就能将它们摘下来似的,这也惹的千零露更加的兴奋! 一会儿跳起来抓星星,一会儿指着天,指着地,指着草,问天怎么来的,地上为什么只长草而不长树。 火神被她闹腾的耳朵一阵阵的难受,倒是先生颇有耐心,与她解释了原先天是混沌的,便有盘古开天地之说,她听得十分震惊,而后又延续了女娲造人.后羿射日,不知二人哪来的话题,直勾勾的从无天无地说到了朝代更替! 不知不觉迎面已是茅庐,虽不高大,但也不简陋。 粗壮的屋柱,撑起三间房舍,厚厚的干草铺就在屋顶之上,草原的风从远处吹来,吹动干草叶,沙沙而响。 门里掌着灯烛,十分亮堂。 “哇!爷爷这就是你家吗?好香啊!”千零露闭起眼睛,狠狠吸了一口,只这一路对世界的探讨,这先生就从老头变成爷爷啦! 火神摇摇头,哭笑不得。 “我们进屋吧,时间不多了!”说罢,先生看一眼火神,又抬手疼惜的摸了摸千零露的头顶,就像从前摸自己的徒儿一般。 三人进屋。 紫檀木雕花海棠刺绣屏风前,设了七八排木架,放着各种各样奇特的花! 大抵有百十种,其中有一多半连火神也叫不出名字来! 原来香味来自这些花朵,千零露更是好奇,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摸摸那个! 看着眼花缭乱的花朵,让人觉得恍惚迷离,似乎置身仙界一般,火神亦是惊叹,“先生!到底如何才能叫迷毂花……” 不待他说完,先生便是一阵哈哈大笑。 “其实迷毂花从来都没开过!” “什么!”二人齐刷刷的望向他,千零露小嘴一扁,将手中端着的一盆紫色花哐当放在架子上,“爷爷你咋骗人咩!” “哈哈……孩子,罗刹紫鬼可有脾气,你这么摔它,它不乐意要吃你梦境!” 鬼!什么鬼? 瞬时千零露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溜烟钻进火神的胳膊下,抱着师傅的腰,如此才敢瞪着先生,哼了一声,“那鬼在哪?” 先生见她两只眼睛滴溜溜地会转,笑的更是深了,“就是你刚刚摔的那盆花!” 嗯?一盆花有什么可怕的?怎么叫个这名字? 她凝着那盆紫色的花,它的花朵长的像一颗颗鹿角似的,堆在一起便和珊瑚没什么两样! 倒是不可怕,莫不是爷爷哄骗我? 思量间,便见师傅神色陡地一凛,当即道:“这就是罗刹紫鬼!” 嚯!师傅也认得! 千零露抬起寸白的小脸,弱弱道:“师傅什么是罗刹紫鬼?” “制作致幻剂的上古神花,它的威力可以叫人一辈子活在梦境里!就好比它吃了人的梦境,幻化出人梦境中的世界,将这个人永远的困在自己的梦境中!” 先生则是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一瞬间,似有来自地底的风,从衣缝里钻进来,带着森森的寒意,若人一辈子都活在梦里,岂不是变成痴呆了! 千零露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面色惶恐道:“师傅我刚刚摸了它,那我现在是不是在梦里?” “哈哈……” 先生又是一阵悦耳的笑声,像他这个年纪,已是很久没这么开怀笑过了,“现实与梦境,真真假假!人却总难分清,有时候活在梦里未必不开心!” “师傅那你咬一下我,看疼不疼?”千零露伸出手腕,自己总也下不去口,却也害怕真叫罗刹紫鬼吃了梦境,她可不要只在梦里与师傅相见,她要的可是真真切切的师傅。 火神温热的手心抓住她的手腕,轻轻放下。 “傻丫头,你在不在梦里,为师能不知么?先生能不知么?没事,别怕!” “确实不必害怕,罗刹紫鬼只有磨成粉,才会有效,并且也不是无药可救!”先生捋了捋胡须,眼角一折,颇有些神秘。 “原来迷毂花开是罗刹紫鬼的致幻作用!那么如何才能控制梦境,叫每个人都看到迷毂花,开了呐?”火神恍然间又迷茫起来。 总不能每个人的希冀都是叫迷毂花开吧! 如何能保证这一点,才是关键! 先生淡淡一笑,仿佛孤傲于世,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难倒他,“天神之女之所以叫所有人都能看到花开,是因为她事先给所有人种了这个因,所以必然结这个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