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丈夫(中)》 第1页 第700章 火药 大抵是觉得浪着更爽,所以暂时没被安排职务的苏轼成天到处转悠。 「果果!」 他拎着一只烤鹌鹑进了沈家,照例是喊一嗓子,结果却招来了花花。 花花照例在他的脚边嗅了嗅,苏轼脸颊微颤,干笑道:「这可是给果果的,要不……给你个翅膀?」 花花打个响鼻,不屑的转身。 「子瞻哥哥!」 果果一熘烟就来了,苏轼贊道:「果果看着比你哥哥精神多了。」 「谢谢子瞻哥哥。」 果果接了炸鹌鹑,抬头又看到了王雱,就欢喜的道:「元泽哥哥。」 王雱拎着个油纸包进来,酷酷的道:「拿去。」 果果一下得了两只炸鹌鹑,欢喜的不行,可才转身就看到了黑着脸的哥哥。 她嘟嘴道:「就吃一只,剩下的一只……给陈大娘。」 沈安转忧为喜,说道:「你以后要少吃油炸的,回头哥哥给你做好吃的啊!」 「好。」 果果回身招呼道:「花花我们走。」 花花摇摇尾巴,对在场的三个男人压根没多看一眼,就跟着果果跑了。 沈安没好气的道:「果果要少吃油炸的,你们下次换个东西。」 王雱问道:「安北兄,那个火药你可有把握?」 苏轼最近的日子比较滋润,他负手而行,缓缓道:「小孩子要多吃才好。还有,安北你上次不是说火药都弄的差不多了吗?」 这个苏轼真是个大嘴巴啊! 沈安觉得下次重要消息要避开苏轼,可王雱却贊道:「子瞻兄却是实诚人。」 苏轼拱手道:「某生来就实诚,朋友们都说某是君子。」 沈安有些头痛,一个王雱下手阴狠毒辣,一个苏轼是个大嘴巴,却被人认为是实诚君子…… 还有一个折克行,那厮是能动手就不哔哔的典型。 对了,还差一个赵顼,天知道他身边的人被下过多少次药。 今日便秘,明日拉稀,后天又便秘…… 宫中的日子不好过啊! 「火药你准备怎么弄?」 苏轼很是纠结的道:「要不……某认识些道人,他们会弄丹药……某去求他们试试。」 王雱皱眉道:「安北兄认识舍慧,谁的炼丹术有舍慧的强?」 你这个是什么脑子? 苏轼理直气壮的道:「术业有专攻,兴许那些道人会炼制火药呢!」 这话说的很是有道理,但王雱依旧碾压了他,「如今硫磺在炼丹术里用的不多了。」 苏轼诧异的道:「你怎么知道?」 王雱冷冷的道:「某佛道都有涉猎。」 「咳咳!」 苏轼热情的道:「那要不晚些咱们俩论论玄?」 此时文人和僧道亲近,比如说苏东坡后来和佛印相交莫逆就是例子。 王雱觉得这个人有些啰嗦,就说道:「无论僧道,皆是安人心罢了。只是人心难测,所以要用法来一步步诱导,渡人安宁。」 沈安说道:「这个说法不错。有生皆苦,生老病死,父母儿孙。俗世繁华,但也多了烦忧,积累之下就会让人陷入苦痛之中。佛道就是要将人从这等苦痛中拉出来。」 他带着两人往后面去,边走边说道:「归根结底,人最畏惧的还是死亡。生死之间是什么?无数人在探问,恨不能把逝去的人拖回来,问问他看到了什么,遭遇了什么。可无人成功,所以人人畏惧,进而求神拜佛,连帝王也不能免俗……」 「安北一番话说的透彻,不过你还年轻,说这话却是太过沉稳了些,仿佛是看穿了世事。」 他吟诵道:「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连先帝都吃丹药,可见是人都想长生。」 沈安带着他们去了后面的一间厢房,开门后,苏轼见里面堆放着十多袋东西,就一一看去。 「这是硝石?这是什么?好像是麦粉……啊嘁!」 苏轼伸手去拈起一些灰白色的粉末送进嘴里尝尝,结果被呛到了。 沈安后退一步,淡淡的道:「那东西有个匪号叫做大郎喝药,你还吃了些,幸而不多,否则明年的今日,某和元泽就要去给你扫墓了。」 苏轼吧嗒着嘴回味了一下,面色一变,「是砒霜?」 「嗯。」 苏轼马上就冲出去开始呕吐。 沈安等他吐完回来才说道:「少吃些无事。」 砒霜这玩意儿还属于药材的范畴,最近还光荣的加入了大宋军队中,被弄进火药包里,就等着轰隆一声,和其它毒药一起四处乱喷。 大宋的火药现在也能爆炸,不过那威力就不提了,否则也不会弄毒药进去。 「竟然要十多种东西吗?」 王雱觉得太繁琐了些,可苏轼却贊道:「不多了,那些丹药要几十种东西。」 「就几种而已,其它的是掩人耳目。」 沈家虽然安保还算是得力,但这玩意儿沈安不敢有半点疏忽。 他拿出了一个小瓷瓶,插入一根引线,然后走了出去。 外面阳光明媚,沈安眯眼道:「这东西……也该面世了。」 他点燃了引线,然后一手一个把苏轼和王雱拉进了屋子里。 苏轼不满的道:「别拉某,某要看看是怎么炸的,可有爆竹厉害……」 第2页 嘭! 外面一声炸响,沈安松开手,苏轼第一个沖了出去。 「啊嘁!」 一股硝烟正好飘过来,苏轼打个喷嚏,大大咧咧的道:「没什么……呃!」 他看着门框上的那块瓷片在发呆,然后伸手比比自己的脖子,喃喃的道:「若是脖子挨这么一下……」 王雱却是走到了炸出来的小坑边上,伸手摸了摸,说道:「安北兄,某记得那个瓷瓶不大。」 「是不大。」 苏轼也想起来了,欢喜的道:「这只是个小瓷瓶,若是大的呢?那岂不是要炸死人了?」 沈安在拔切进门框的瓷片,几次都拔不出来,就脱鞋用鞋底拍打,结果鞋底打穿了,依旧没卵用。 王雱皱眉找来一块石头,说道:「闪开!」 他两下就把瓷片敲断了,沈安干笑道:「昨日见一个老汉脱鞋子打孩子,某这是提早练习。」 王雱没有搭理这个,问道:「安北兄,这东西若是用于军中会如何?」 苏轼得意的道:「某在军中待过,这东西可以让臂力强的军士投掷。」 王雱想了想,说道:「那为何不用投石机呢?」 呃! 苏轼模拟了一下投掷东西的姿势,说道:「这样更洒脱些吧?」 王雱无视了他,说道:「三日后,安北兄准备弄个大的?」 苏轼想了想,有些兴奋的道:「弄多大?」 沈安说道:「很大。」 …… 三天后的凌晨,沈安小心翼翼的下了床,然后俯身看看杨卓雪,感觉正常了,这才悄然出去。 从怀孕之后,沈安就让陈大娘盯着杨卓雪的一举一动,更是让果果每日来照看嫂子。 洗漱之后,他开始跑步。 天上星宿依旧,沈安跑出后,闻小种和陈洛跟了上来。 「哥哥!」 果果清脆的声音就是沈安的提神剂,他转身站着,等果果跑过来后问道:「可睡得好吗?」 「好!」 果果的精神头让沈安有些自惭形秽,兄妹俩并行跑着,果果不时嘀咕着昨夜做了什么梦,梦见了什么;或是早上发现了蚊帐里有蚊子,被她果断的赶了出去…… 今日的早饭是豆浆油条。 这时杨卓雪也起了,有些不好意思的来到了饭厅,「妾身倒是偷懒了。」 沈安笑道:「你现在是两个人,睡觉也是睡两个人的。」 果果招手道:「嫂子快来!」 「给。」 果果给杨卓雪夹了切断的油条,自己也夹了一块放进豆浆里浸泡一下,然后拿出来吹吹,就送进嘴里。 这时候可没有什么地沟油,实打实的好油炸出来的油条喷香,浸泡了香甜的豆浆之后,咸甜混合,但甜味占据了上风…… 「好吃!」 果果最喜欢吃甜食,只是哥哥说会坏牙,所以不能吃多。 杨卓雪也喜欢,油条更是她的最爱。 沈安不喜欢切成段的吃法,就用手拿住一根油条,吃一口浸泡一下,觉得这样更美味。 吃完早饭,他起身道:「今日天气还是热,卓雪你不可多晒太阳。」 杨卓雪点头应了,心中美滋滋的想着谁家夫君有这般细心的? 「果果监督你嫂子。」 「好。」 沈安笑着摸摸她的头顶,然后出去。 闻小种已经等在外面多时了,他的脚边是两个大罐子,罐子套在竹编的容器里,拎着就能走。 「走,进宫。」 沈安特地去晚了些,到的时候外面没官员。 「这是什么?要检查!」 沈安前阵子殴打了亲从官,哪怕是他占理,可依旧引发了那人同袍的仇视。 沈安问道,「这东西你确定要看?」 亲从官笑了笑,说道:「就算是宰辅带的东西,某也能查。」 沈安后退一步,示意闻小种把两个罐子放在地上。 「查吧。」 他的眼神冷漠,大抵是在用看死人的那种眼神在看着这个亲从官。 亲从官得意的道:「咱们可是官家的亲兵,有什么不能查的?」 那些军士大多往后,只有两人过来。 沈安说道:「那些人命好。」 第701章 吓尿了 检查完毕,亲从官有些不解的问道:「这些是什么东西?」 沈安只是漠然。 亲从官不满的道:「很了不起吗?」 等他看到是陈忠珩亲自来迎接沈安时,心中就有些打鼓,生怕沈安告状。 「老陈……哈哈哈,你又胖了,怎么走路又撇着腿了?」 一见面沈安就打趣陈忠珩,陈忠珩自然不甘示弱的道:「听闻你家娘子有孕,最近你是要去哪家青楼?小心被某知道了去告诉御史台……」 两人打趣了一下,沈安指着地上的两个罐子低声道:「这是宝贝,被人查验了?」 陈忠珩知道今日是沈安演示火药日子,所以闻言就笑道:「查验就查验了,军中的火药多了去,汴梁就有火药作坊……」 「那不是火药!」 沈安淡淡的道:「老陈,某拿出来的东西,你懂的。」 陈忠珩看看罐子,再看看沈安,问道:「很厉害?」 沈安双手抱胸,微笑道:「出乎你预料的厉害。」 第3页 陈忠珩一个哆嗦,问道:「和神威弩相比如何?」 「短期神威弩厉害,长期……神威弩只能站后面去。」 「你莫骗某!」 陈忠珩的眼中多了厉色,沈安好整以暇的道:「你自己掂量。」 边上的亲从官觉得不大对,正想问问时,陈忠珩喝道:「来人!」 「都知!」 陈忠珩指着亲从官和他身边的那几人说道:「拿下他们,晚些等官家处置!」 亲从官面色大变,喊道:「那东西……」 「堵嘴!」 一个军士过去,粗鲁的用破布堵住了亲从官的嘴,那几人也是如此。 亲从官呜咽着,看向沈安的目光中全是哀求之色。 沈安摇摇头道:「许多东西不能看,许多话不能听,可你却觉着自己了不起,这就是自作自受。」 沈安和陈忠珩进去,两个大罐子被内侍拎着,一路到了殿外等候。 「陛下,沈安来了。」 今日没什么大事,赵曙闻言就说道:「走,看看。」 君臣一起出了大殿,沈安指着两个罐子说道:「陛下,这两个罐子里,一个是军中配方的火药,一个是臣自己配方的火药。」 赵曙饶有兴致的道:「那就试试,就在这里吧。」 「这里?」 殿前这里倒是空旷,可沈安觉得人太多了些,容易泄密。 「陛下,人太多了。」 赵曙看看左右,说道:「都退下。」 「陛下!这不合规矩。」 陈忠珩没明说,但暗示到位了。 大宋帝王几乎从未有单独和谁见面的情况,身边得有人。 赵曙看向沈安,沈安点头,于是他就摆摆手,说道:「那就你留下,其他人……退下!」 等人走了之后,沈安先把一个罐子放在空地上,点燃引线就往回跑。 「躲进去!」 众人都躲进了殿内,韩琦探头探脑的往外看,赵曙也有些急切,正准备出来时,就听到了爆炸声。 轰! 这个爆炸声听着很威猛,韩琦贊道:「这般爆炸能吓坏敌军的骑兵吧。」 众人出来看了看效果,都夸赞不已。 韩琦说道:「这东西守城时点燃了丢下去,对了,里面弄些毒药和铁片,谁能受得了?」 曾公亮蹲在地上,摸着被燻黑的地面,贊道:「此物当多造,如此汴梁将会固若金汤。」 都是扯淡的货色! 沈安想起了后来的汴梁,金兵兵临城下时,君臣都被吓尿了,最后几乎是不战而降。由此可见武器再厉害,可军心士气,君臣的智商才是最重要的。 「朕方才觉着脚下震动,恍如地龙翻身,果然是军中利器,好!」 随后就是测试沈安的火药。 「都进去吧。」 沈安的神色严肃,可刚才君臣体验过了爆炸的威力,都不当回事。 韩琦说道:「赶紧吧,被耽误了早饭。」 议事结束后,赵曙会赐宴宰辅们,算是一个隐形的福利。 沈安认真的道:「真的要进去。」 我不是在和你们开玩笑,这东西真的会出事。 曾公亮笑道:「老夫多年宦海,什么阵仗没见过?只管来。」 韩琦笑道:「老夫当年……罢了,不提当年,不过老夫活够了,你只管来,死了和你无关。」 都是英雄啊! 沈安很无奈,他担心一把炸死了大宋的三个宰辅,连赵曙都没法交代。 想想,大清早韩琦等人就出门上朝,一直在宫中做事,怎么再次见到时就成了缺胳膊少腿的尸骸…… 官家,莫不是你下了毒手? 沈安看向了赵曙,见他也有些跃跃欲试的,就嘆道:「官家,退后吧。」 他没办法,只得妥协了。 几人退到了大殿的门外,沈安下去把包好的火药取出来,他不敢用陶罐,否则今日大宋君臣一起被炸死在宫中,估摸着会成为一个千古笑谈。 哥到时候就遗臭万年了。 沈安小心翼翼的插引线,小心翼翼的点火…… 「看他胆小的模样,哈哈哈哈!」 韩琦笑的很开怀,曾公亮也豪迈的道:「现在的年轻人,哪里知道咱们经历过什么,一惊一乍的,真是好笑。」 欧阳修在家休息三天回来了,不过看着有些没精打采的。 沈安点燃了引线掉头就跑,他跑的这般急切,就像是身后有老虎在追赶。 沈安一头就冲进了殿内,韩琦笑道:「胆小如鼠,哈哈哈哈!」 曾公亮微笑道:「年轻人嘛……」 沈安在里面喊道:「挡住陛下!」 陈忠珩觉得自己展示忠心的时候到了,就站在赵曙的身前,说道:「若是炸死,就炸死臣……」 「轰!」 话音未落,爆炸就发生了。 一股气浪冲进了殿内,沈安缓缓探头出去,见君臣都好端端的站着,心想难道是火药装填少了? 「哎哟……」 曾公亮突然伸手去抓欧阳修,然后两人一起坐在了地上。 韩琦站得很稳,缓缓回身,冲着沈安笑道:「不错……」 他的脸上多了几道血痕,笑的很是坦然,但沈安看到他的腿在颤抖。 兴许是运气不好,陈忠珩在爆炸时被气浪给推了一下,此刻扑倒在地上喊道:「有鬼!有鬼!」 第4页 那种眼前突然一黑的感觉太吓人了,以至于陈忠珩有些语无伦次。他随即爬起来喊道:「保护陛下!保护陛下!」 「这便是火药?」 赵曙的声音有些沙哑,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是啊!」 沈安一脸正经的模样让赵曙觉得很讨打。 「住口!」 赵曙觉得陈忠珩的声音很吵,但念及他先前的忠心,只是踹了他一脚。 陈忠珩回身,披头散发的模样吓了沈安一跳,他哭喊道:「陛下,臣以为……臣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有人谋逆,保护官家!」 「杀啊!」 前方一阵喊杀声,却是那些被爆炸惊来的侍卫。 赵曙指着前方出现的人说道:「去拦住他们,拦不住你自己去寻死。」 在见识了火药的威力之后,赵曙觉得这就是上天赐给大宋的宝贝。 想想吧,大宋的守军在城头点燃一包火药扔下去,轰的一声,下面死伤狼藉,敌军惶然奔逃…… 但此事却需要保密,提防被敌军拿到消息。 陈忠珩连滚带爬的跑过去喊道:「退出去!退出去!」 「这不是火药!」 韩琦的眼中精光四射,哪里还有刚才被吓懵的模样,「这是什么东西?可能大量打造吗?若是装在罐子里如何?」 沈安矜持的道:「这便是火药,打造的话问题不大,若是里面再加些料如何?比如说铁片什么的。」 韩琦的眼珠子一转,说道:「最好在毒药里浸泡一番。」 两人相对一视,同时微笑起来。 韩琦第一次觉得沈安这人还不错,竟然和自己有那么多共识。 沈安矜持的道:「若是攻城……」 韩琦的优越感一下就没了,他眼中放光,冲着赵曙说:「陛下,若是攻城时有此物在,那些城门怕是挡不住吧?这就是攻城略地的国之至宝啊!」 赵曙觉得心跳还有些快,他回想了一下刚才的爆炸威力,问道:「此物还有谁知道制法?」 「就臣一人。」 沈安只能打包票,若是旁人也知道,不管是谁,都会被赵曙令人盯住,而且那人不许出汴梁。 「军国利器啊!」 赵曙一拍脑门子,然后觉得此举有损自己的威严,就瞪了沈安一眼。 这和我没关系吧! 沈安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 那边的欧阳修嘆息了一声,就像是死人的那种,让韩琦满身汗毛都立起来了。 「吓死老夫了,吓死老夫了!」 他此刻才从浑浑噩噩的状态清醒过来,等看到边上的赵曙和韩琦后,不禁老脸一红。 「扶……扶老夫一把!」 曾公亮也清醒了,他愁眉苦脸的摸着尾椎那里,「好像动不了了。」 沈安心想难道是刚才坐下去的时候弄坏了尾椎骨? 不会是瘫痪吧? 好在起来后,曾公亮忍痛走了几步,看样子问题不大。 欧阳修惊魂未定,第一件事就是冲着沈安拱手,正色问道:「敢问安北,这可是杂学里的学识吗?」 沈安点头,「正是。」 欧阳修再问道:「敢问是何道理。」 沈安淡淡的道:「先是剧烈燃烧,随后释放大量的热量和气体,在那么小的空间内,热量和气体一起发生剧烈膨胀,随后就是嘭……爆炸。」 「热量……气体?还膨胀?」 欧阳修懵逼了,沈安微笑道:「都是杂学里面的学识,某的学生都知道……欧阳公想学学吗?」 欧阳修嘆息一声,说道:「这是国之利器,却是杂学里的学识弄出来的,老夫惭愧!」 他躬身下去,沈安避开了,但眉间依旧冷淡。 避开是礼貌,不代表他原谅了欧阳修。 欧阳修抬头,见他避开,就再次拱手,说道:「老夫……错了。」 欧阳修竟然认错了? 赵曙觉得很难得,可更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儿。 沈安微微皱眉,说道:「这只是一件小事罢了。」 「小事?」 韩琦觉得沈安怕是有些得意忘形了,就问道:「难道杂学里还有更厉害的学识?」 「当然。」 沈安站在那里,意态闲适,仿佛是在欣赏风景。 当然有,那些东西一旦释放出来,你们会被惊掉眼珠子。 众人看着他,不知怎地,竟然觉得这个年轻人有些深不可测的气息。 第702章 陛下英明 杂学对于赵曙来说更像是个能帮自己出气的东西。 大宋开国时就定下了优待士大夫的国策,赵家的帝王们幻想着能和士大夫们同舟共济,一起进退。可没多久他们就发现这是个奢望。 权利就像是个聚宝盆,吸引着帝王和臣子们展开了争夺,最后的结果却是臣子大获全胜。 从真宗开始,皇权旁落的局面渐渐形成,到仁宗时达到了顶峰。宰辅们的权利空前庞大,以至于仁宗隔几年就要换一批宰辅,否则他晚上都睡不着觉。 到了赵曙时,君臣之间在互相试探,想看看对方的底线。 目前来说双方还处于蜜月期,但暗地里却有些纷争。 等到了神宗时,他毅然决然的把权利交给了王安石,就是因为王安石的胆子大,敢于接手这个烂摊子,并能把权利都要回来。 第5页 皇权旁落,这就是大问题! 赵曙在用各种手段来扳回劣势,比如说杂学。 那些人对杂学深恶痛绝,那么秉承着对手反对的事务咱们就要支持的道理,赵曙给了杂学支持。 有人进谏过此事,赵曙只是举了几个例子,就把那人说的面红耳赤,无言以对。 神威弩,金肥丹…… 如今还得要增加一个火药。 这样的杂学…… 赵曙觉得这样的杂学就该支持! 那些反对者们口舌无敌,说的头头是道。沈安看似沉默着,可一个火药砸出来,比什么豪言壮语都管用。 欧阳修尴尬了,只能躬身认错,把一辈子的脸面都丢在了沈安这个年轻人的身上。 赵曙并不讨厌欧阳修,他觉得这人早就成了一个标准的官员,整日厮混,圆滑无比。 关键他是文坛大佬,也是文坛的风向标,所以要养着,用高官厚禄供养着,就像是养着一尊佛。 韩琦就蹲在爆炸的发生地,伸手摩擦着黑色的地面,然后送进嘴里尝尝。 「有些麻。」 曾公亮弄了些进嘴里,陶醉的道:「美味无比啊!」 欧阳修嘆道:「这只是装在布里,若是装在罐子里如何?」 赵曙心中一动,就问道:「可能试试?」 于是沈安就回了一趟家,再进宫时,发现宫中已经戒严了。 「怎么回事?」 「就在你走之后,亲从官里突然少了一人,官家大怒,令人大索宫中。」 陈忠珩看着很愤怒,目光警惕的在左右搜索着。 「别担心。」 沈安嘴里说着不担心,心中却有些恼火。 「可是先前冲进来的那十余人?」 先前听到爆炸声后,有十余人喊打喊杀的沖了进来,最后被陈忠珩喝退。 那些人里,若是有眼尖的,必然能发现当时君臣的狼狈,嗅觉好的甚至能闻到硝烟的味道。 前所未有的爆炸声,加上君臣的狼狈和硝烟的味道,若是被有心人一琢磨,大宋又弄了个新式武器的消息怕是保不住了。 「就是其中的一人。」陈忠珩恼火的道:「那人也不知道是在宫中还是宫外,若是抓不到,官家定然要大怒,到时候谁都讨不了好!」 到了殿前,这里已经安置了案几,赵曙等人坐着,有美酒,有美食,边上还有人扇扇子。 太腐败了啊! 见沈安来了,赵曙笑道:「朕想赐宴,可你是年轻人,年轻人的性子都急,等弄完了再说吧。」 没有诚意啊! 沈安年轻饿得快,来回跑一趟,肚子里早就开始叫唤了。 「把东西拿来。」 赵曙拍拍手,一群内侍扛着些木靶子来了。 挺聪明的啊! 沈安看到韩琦在矜持的笑,就知道是他的主意。 要看火药的效果,周围弄些靶子最好不过了。 「退下!」 这次赵曙很谨慎,等了许久,大抵是等这些人退到了很远的地方,这才放心。 「臣要点火了。」 赵曙没有进殿,沈安贊道:「陛下大无畏的精神让臣钦佩不已,自嘆不如……呃!」 陈忠珩进殿拿出一个大盾牌,得意的站在了赵曙的身前。 韩琦等人也是这样,每人一个大盾牌,正好躲在后面。只是他们把距离拉近了些,大抵是想亲切感受一下爆炸的威力。 我呢? 我拿什么? 沈安发现他们忘记了自己,心中恼火,就飞快的点火,然后跑到了韩琦的身后蹲着。 陈忠珩躲在盾牌后面,嘴里念念有词,大抵是祈祷别炸到自己。 「轰!」 噗噗噗噗噗! 一阵密集的声音传来,陈忠珩觉得手中的盾牌仿佛是被无数兵器在噼砍着。他心中大骇,只能奋力的顶住。 爆炸过后,他放下盾牌,只见前方的韩琦三人都躺在了地上。 「哎哟,这大风好厉害!」 「老夫当年在西北什么风没见过?刚才只是没站稳,否则……」 韩琦爬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盾牌,等见到盾牌上多了不少细微的铁片后,就欢喜的道:「中者必死,这才是兵家利器!」 欧阳修和曾公亮拍拍屁股走到了那些被气浪摧毁的靶子前一一查验,稍后赵曙也去了。 「这些都是吧?」 靶子上镶嵌着不少东西,赵曙前后看了一眼,发现有的竟然被打穿了。 「若是人会如何?」 他比划了一下靶子的厚度,觉得换了人来,大概会变成蜂窝。 韩琦唏嘘道:「以前和西夏人在外野战,我军骑兵少,就只能用大阵来抗衡,所谓的抗衡实则就是用命来填。西夏人的骑兵不断蜂拥而至,将士们就用刀斧,用长枪来抵御……那时若是有这等火药该多好啊!只要有两百包,老夫就能扛住西夏人。若是有五百包,老夫就敢去追击他们。」 他想起了当年的那些惨烈,不禁老泪纵横,「陛下,臣当年……挡不住啊!大宋少了骑兵,敌军来去如风,臣只觉着进退两难……可西夏是叛逆,大宋怎能后退……后来的惨败臣难辞其咎,罪该万死。」 韩琦这一刻情绪崩溃,他跪在地上,以头叩地,咚咚有声。 第6页 赵曙嘆道:「韩卿快快起来。当年之事朕知道,朕知道。那一败……」 那一败让大宋的西北从此再无宁日,只能耗费无数钱粮人力构筑防线。 那一败就是大宋衰败的开端。 赵曙看着沈安,眼中有振奋之色:「这火药可能致胜?」 沈安说道:「陛下,战阵胜败兵器只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朝中从容布置,将领得力,军士勇猛,如此方能战无不胜。」 他见赵曙抚须点头,就大胆说道:「恕臣直言,那个阵图……若是阵图能打胜仗,那臣以为就无需再用将领了。」 曾公亮问道:「为何?」 沈安微笑道:「既然照着阵图就能御敌,那何不如派几个监军、几个文官上阵,想来照猫画虎他们总会的吧?」 「咳咳咳!」曾公亮干咳几声,给沈安使个眼色,「此事休提。」 那是祖宗传下来的御下法宝,控制军队多年了,虽然那个啥……专打败仗,可军中却没有藩镇,可见是卓有成效的。 沈安想起上次在邕州遭遇叛军时,有人还惦记着要阵图,心中一股子火气就上来了,「为何不能提?」 他指着西南方向说道:「上次某在西南时,大军遭遇叛军,随行的文武官员竟然不是先迎敌,而是要找阵图……若某是敌军将领,必然趁机沖阵,在我军立足未稳,将领们还在惶然摆阵之际,谁胜谁负?」 赵曙皱眉道:「此事再议。」 这个算是比较宽容的态度,可沈安却不忿的道:「陛下,军中用阵图,那些将领们也懒了,遇敌就摆阵,若是胜了还好说,败了就说自己无错,长此以往,怎么打胜仗?」 大宋军队中的奇葩事儿很多,阵图只是一种。目前看着还行,至少西北方向有折种两家将门顶着,西夏人还没法打进来;至于北方防线,大宋和辽人和平多年了,没人会想着开战。 等以后国内造反的规模越来越大时,军队就有些力不从心了,按照当时的环境,就算金人不打过来,大宋迟早也会被国内此起彼伏的造反给推翻了。 要革新啊! 沈安冒险说出这番话,就是想提醒赵曙,大宋的处境不妙,你可不能保守。 这是一次试探,试探赵曙对革新的态度。 韩琦知道,曾公亮也知道,欧阳修老眼昏花的还在懵逼中。 赵曙看着沈安,嘴角紧抿。 沈安坦然垂眸,并不躲避。 「臣只是希望大宋早日摆脱困境,毕竟……臣见过那些辽人,他们高高在上,依旧凶悍无比,臣揣度过,若是以目前大宋军队的实力去迎战辽人,臣以为……」 在场的韩琦有过征战经历,但却是在后面指挥;曾公亮临战过,但那一战却是沈安指挥的…… 所以大家一琢磨,骇然发现在场的就数沈安对战阵之事最有发言权,最权威。 丢人啊! 一群老汉有些脸红,但他们更想知道沈安对大宋军队的真实看法。 沈安说道:「臣以为大宋不是辽人的对手。」 这个在以后被验证过,所以沈安说的很是自信。 韩琦心中一紧,就故作不经意的看着赵曙,曾公亮等人也是。 官家会是什么态度? 赵曙的态度关切到未来的朝政走向,由不得他们不重视。 众目睽睽之下,赵曙淡淡的道:「上次你在西南……朕记着不是按照阵图打的吧?」 沈安的身体一松,欢喜的道:「是啊!,臣当时发现敌军就马上迎敌,哪有功夫去摆阵?」 赵曙负手而立,眉头微微皱起,「那你还说什么?」 一股狂喜袭来,沈安的眼睛有些发酸,大声的道:「陛下英明。」 「朕……什么英明?莫名其妙的。」 赵曙负手回去,宰辅们齐齐躬身相送:「陛下英明。」 声音回荡在殿前,赵曙大袖飘飘,步伐稳健。 …… 第703章 刀来 殿前的硝烟依旧残存。 韩琦直起腰,眼中全是欣赏之色,说道:「阵图乃祖宗之法,先帝时大家都有些革新的想法,可庆历之后此事就再难翻转了。今日你利用火药之事为引子,一句话撬动了阵图之事,传出去,那些武人会欢欣鼓舞,随后怕是不少人要苦习兵法了。」 曾公亮苦笑道:「当初在西南之战后,老夫就想过这个阵图……当时沈安你是率骑兵沖阵,直接击溃了土人,随后交趾伏兵尽出,你又料敌先机……若是循规蹈矩,那一战怕是要危险了。」 那一战交趾伏兵就等着大宋和土人陷入胶着状态,然后再突然出击,一举击溃宋军。 可没想到的是宋军竟然早有准备,一下就被堵了个正着。 韩琦贊道:「和老夫差不多了。」 这个不要脸的老东西,为了给自己的脸上贴金,竟然把沈安和自己相提并论。 想想,出去后别人一提沈安,就说此人和韩相的武功差不多,那得多爽? 韩琦正在暗爽,陈忠珩又回来了,说道:「那人躲在宫中不好找,官家问沈安可有法子?」 韩琦凛然道:「那消息怎么会泄露出去?那些人没有控制住?」 陈忠珩纠结的道:「当时某喝退了那十余人,想着事后再去封口,谁知道随后就少了一人,可见是蓄意已久……那人多半是想传递消息,某令人去追查,他大概是做贼心虚,不敢出来,就躲了。」 第7页 韩琦不满的道:「这宫中怎么什么人都有?官家的安危还能不能保证?」 欧阳修嘟囔道:「这只是想传消息,当年就有亲从官谋逆,相比之下已经很好了。」 这是比烂啊! 大宋的皇宫像是个筛子,帝王的安全没保证不说,不小心消息还会到处传。 沈安说道:「抓不到吗?」 陈忠珩摇头,「官家不高兴了,说某是饭桶,说那些侍卫都是逆贼……」 我去! 沈安心中一紧,问道:「官家去哪了?」 韩琦皱眉道:「不该问的别问。」 帝王的行踪是你能窥伺的吗? 年轻人不懂忌讳,迟早会吃大亏。 可陈忠珩却嘆道:「官家去吹唢吶了。」 得,这是不高兴了,再进一步弄不好就会犯病。 「此事……某要让邙山军的几人入宫,可否?」 「嗯!」 曾公亮说道:「此事却有些不妥,不是怀疑什么,而是惯例不许外人窥探宫中地形,否则被有心人潜入进来可不好。」 韩琦也劝道:「要不就你吧,到时候找人来帮忙。」 沈安仰天长嘆道:「那些亲从官都是别人的眼线,邙山军里全是雄州人,都是在辽境内豁出命去厮杀的好汉,难道还不如宫中的这些看门狗可靠?若是如此,此事某不会接手!」 陈忠珩盯着他,见他不为所动,就说道:「某再去问问。」 他一路跑去了后面,压根不用问人,就跟着唢吶声而去。 赵曙听到脚步声,就不悦的道:「为何还来?」 陈忠珩进来说道:「官家,沈安说要借用邙山军的几人进宫查探,臣以为不妥,宰辅们也以为不妥,可他坚持。」 大宋的帝王对自身安全比较敏感,其中以赵祯最为重视,为此生病时连曹皇后都不能来照看。 赵曙放下唢吶,目中有回忆之色,微笑道:「当年那小子为了我的病倒是费心不少,为了仲鍼也费心不少,这等人……或许有心思,但不会害人。不过他可能抓到那人吗?」 陈忠珩还没回答,赵曙就失笑道:「这得看,好吧,告诉他,自己斟酌就是了。」 官家竟然这般信任沈安吗? 陈忠珩心中惊讶,然后躬身告退。 赵曙拿起唢吶,微微低着头,微不可查的说道:「信任……何其难啊!」 唢吶声重新响起,陈忠珩一边听着,一边狂奔而去。 做贵人的身边人就得有双好腿,否则办事不利,随时都会被人替换掉。 做内侍难,做官家身边的内侍更难。 他能在两代帝王的身边得用,自然有自己的长处。 比如说察言观色,比如说那恰到好处的谄媚…… 细微决定命运啊! 陈忠珩跑一跑的,突然觉得后面有些不对劲。 这是痔疮犯了! 于是宫中人就发现着名的陈都知跑着跑着的,竟然就撇开了腿,就像是只鸭子。 「官家说让你斟酌。」 陈忠珩喘息着,双手撑在腿上。 韩琦的眼中多了嫉妒,赤果果的不加掩饰。 「老夫有保驾之功,可官家却更信你些,这让老夫心中难受啊!」 曾公亮挠挠后脑勺的头皮,尴尬的道:「老夫上次在宫中看看景致,带路的内侍都干咳警告,可见这宫中的地形不能看,不过你倒好……」 「罢了罢了,赶紧吧。」 欧阳修被晒的头晕眼花的,只想赶紧完事回去。 「叫黄春和宝玉来就好了。」 沈安交代人去城外叫人,然后大家一起去了前面。 宫中此刻的气氛有些紧张,到处都可见内侍宫女,还有那些亲从官。 不过亲从官们的面色都不大好看,有些垂头丧气。 陈忠珩召集了人,他站在前方,双腿撇开,说道:「亲从官在庆历年间谋逆,这是奇耻大辱,今日又有人准备和外面通传消息,这同样是奇耻大辱!」 亲从官们低下头,作为皇帝亲兵,他们的表现确实是有些丢人。 陈忠珩骂道:「要清查,彻底清查,谁敢做了别人的眼线,抓出来,某亲自弄死他!弄死他全家!」 他怒不可遏的喷了一阵子,然后侧身示意沈安来交代。 这是一群据说武艺高超的人,若是留在军中迟早会升官发财,可现在却在宫中当了看门狗。 「你们里面肯定有人在吃里扒外,不过这和某没关系,只要胆子大就继续干,不过某要提醒一句,做了初一,就别怪官家做十五,到时候全家死光光就别后悔!」 沈安的目光扫过,见这些人情绪不一,就知道这番话算是听进去了。 「某对宫中不熟悉,不过某以一个时辰为限,找不到收工。」 你这个牛笔吹大发了吧。 陈忠珩过来低声道:「宫中各处墙角旮旯的地方不少,不好找啊!」 牛笔一时爽,最后那个啥。 沈安笑了笑,「找就是了。」 「顺着这里过去,篦子知道吧?你等现在就是篦子,顺着这里查过去。」 这里是垂拱殿前,从这里顺着刷过去,最后就是后宫。 等刷完前面后,黄春和严宝玉也来了。 黄春一双眼睛滴熘熘转着,四处好奇的打望,等见到沈安后,就近前低声道:「郎君,好些宝贝呢!若是能撬下来,回头能值大钱。」 第8页 竟然敢把皇宫当做是自己打草谷的地方来盘算,这个本事不小。 这都是一群土匪啊! 沈安一脚踹他个踉跄,骂道:「赶紧找人!」 「是是是。」 黄春就是这德性,你正儿八经的和他说事不好使,要骂一下,打一下才舒坦。 那些亲从官见他嬉皮笑脸的,就摇摇头,觉得沈安找这等流氓来办事,真的是眼瞎了。 黄春目光转动,四处看了看,顺带吸吸鼻子,一脸陶醉的模样让人恨不能把他剁了。 「这里没啥好藏的,前面。」 他指着前面回身,陈忠珩说道:「前面就是后宫。」 黄春没搭理他,只是看着沈安。 逢凶化吉有春哥啊! 「让他进去!」 沈安的话很坚定,陈忠珩看看左右,咬牙道:「好,有事某担着。」 于是沈安就带着黄春和严宝玉进去了,韩琦说道:「老夫就在此等消息。」 除非是有急事,否则宰辅也不好进后宫。 一进去就是福宁殿,几个宫女正在笑嘻嘻的说话,抬头见到几个陌生男子,不禁就尖叫起来。 「有贼人!来人吶!有贼人!」 后宫乱套了,那些宫女内侍拎着各种『兵器』蜂拥而至。 沈安满头黑线的道:「老陈你竟然没通知后宫?」 陈忠珩苦笑道:「谁知道你们竟然要查到这里来,罢了,某的错。」 他过去喝道:「奉命查东西,都别乱跑,各归各处!」 众人一见是他带队,都应了,几个宫女到处乱看,在沈安的身上留驻最久,其次就是严宝玉。 那眼神太过大胆,让沈安都觉得吃不消。 「某现在才明白官家为何不爱回后宫了。」 赵曙痴情,一生就是高滔滔一个女人,后宫之中的妹纸们自然就没了机会,幽怨能填满所有的枯井。 黄春的贼眼四处乱瞟,低声道:「郎君,宫中好些美人呢!」 「好好找人!」 沈安觉得这群杀胚迟早会闯下大祸。 黄春笑道:「郎君放心,某从不误事。」 「左边!」 他低头看着地面,好似在找痕迹,可沈安和严宝玉都知道这厮是在感受敌意。 「左边……娘娘来了。」 才到宝慈宫的外面,正好曹太后过来,见到他们就问道:「找到了吗?」 沈安笑道:「见过娘娘,差不多了。」 差不多…… 黄春突然喊道:「屋顶的是谁?」 他的话音未落,曹太后回身喝道:「刀来!」 一个内侍送上连鞘长刀。 呛啷! 曹太后拔刀,人瞬间就冲到了殿前。 严宝玉从右边冲去,屋顶的人喊道:「上来就弄死你们!」 …… 第704章 英姿飒爽曹御姐 唢吶声渐渐平息,高滔滔嘆息一声,说道:「官家现在需要静静,走吧。」 她带着人往左边去,准备按规矩去拜见曹太后。 那是她的姨母,但双方的关系不算好。 一路过了坤宁殿,刚看到宝慈宫时,高滔滔就听到一声女子的轻喝。 「喝!」 这声音就像是甩鞭子一样的干净清脆,高滔滔抬眼看去,马上就呆了。 曹太后手持长刀疾步上前,任守忠沖在最前面,他想表表忠心,看看能否被官家看中。 他跑的很快,可曹太后更快。 轻喝声就在身后,任守忠刚想减速,就听到衣袂飘动的声音,接着肩头一沉,就看到一个人冲上了屋顶。 看着曹皇后冲上去,沈安也傻眼了。 这娘们竟然那么猛? 「宝玉!保护娘娘!」 沈安担心曹太后有个三长两短,那曹佾非得和自己拼命不可。 严宝玉没有踩人,只是顺着木柱子飞速的攀爬了上去。 屋顶上的男子手中拎着长刀,指着率先冲上来的曹太后喊道:「娘娘莫要逼某……」 曹太后一上屋顶就小碎步上前,最后一步很重,瓦片破碎的同时,她身体前倾挥刀,惨烈的气息笼罩住了男子。 身体前倾就是一往无前,比腾空跃起还要让人心颤。 一旦实力不足,对方只需一个反击,曹御姐今日就得交代在这里了。 卧槽! 卧槽! 沈安一跺脚,喊道:「弄死那个撒比!」 男子的脸上全是狰狞,到了此刻他知道自己已经没了退路,死是一定的,只是看怎么死。 被抓住的话,他定然会到皇城司里走一遭。 想想张八年那个魔鬼吧,进去还能有好的? 进了皇城司就是进了阎罗殿,体无完肤,痛苦的就像是身处无边地狱。 而现在呢? 他看着倾力而来的曹太后,咬牙喊道:「杀!」 左是死,右是死,那么就让某在死之前拉个垫背的吧。 若是干掉曹太后,大宋必然震动,史书上某也能留一笔! 他本是军中的悍勇之士,所以才能被选拔进宫中担任亲从官,所以一旦下了决定,顷刻间就作出了应对。 铛! 长刀格挡,曹太后的刀被荡开,男子厉喝一声,刀光闪烁间,人往后退去。 因为曹太后的逼近,所以双方都没有挥刀的空间,男子只能一边后退一边出刀。 第9页 你死定了! 想到杀死曹太后的后果,男子不禁大笑起来。 「宝玉!」 严宝玉上了屋顶后就止步了,他看着这一刀却没有出手。 沈安大怒,骂道:「回头老子收拾你!」 一声轻喝声中,曹太后的身体猛的下扑。 刀光从她的后背掠过,曹太后左手在瓦片上按了一下,身体就此反弹起来。 男子只觉得眼前有东西闪过,接着右手就觉得一轻。 断掉的右手还握着长刀落在屋顶上,疼痛才袭来。 男子来不及惨叫,就被曹太后一脚踢了下去。 严宝玉拱手,一脸敬佩的顺着冲下来,在男子落下时夹住了他。 两人落地,可没人关注他们。 所有人都在看着屋顶。 曹太后右手持刀斜指屋顶,刀尖兀自在往下滴血。 她的眸色中多了黯然,说道:「当年爹爹教的刀法都忘了许多,若是死后见到爹爹……我该如何说?」 下面的沈安已经完全傻眼。 这个是曹御姐? 当年赵祯说她是花拳绣腿,女人家的拳脚见不得人。 若是赵祯在世,见到这样的曹太后会如何? 是否会后悔? 黄春有些哆嗦,问道:「郎君,这真是……娘娘?」 卧槽! 太后的身手竟然这般好? 好是一回事,敢杀人是另一回事。 在第一次搏命的时候,许多人会直接软腿,十成功夫能发挥出三成就算是出色了。 可曹太后却这般从容。 这只有一种可能! 「她杀过人!」 赵祯的老婆竟然杀过人…… 沈安吸吸鼻子,说道:「多半是在进宫前。」 曹家是功臣之后,也是武将之后,天知道当年曹彬留下了什么家规。 沈安觉得最大的可能就是在曹太后确定要嫁进宫中的时候,家里人就出手安排她去开杀戒。 至于原因,不外乎就是担心宫中的倾轧,杀人之后,曹太后至少会更果断些。 沈安甚至在猜测当年张贵妃艷压后宫时,为啥没能撼动曹太后的地位…… 他猜测会不会是曹太后杀伐果断的动手了,比如说弄死张贵妃的某个心腹,一刀两断什么的,直接吓尿了张贵妃。 可赵祯为啥一直冷落曹太后? 会不会是因为这个缘故? 一个敢动手杀人的女人,赵祯觉得不安全,所以不敢睡。 「带走!」 男子被带去皇城司,一路那些宫女内侍们都捂着嘴,惊骇不已。 庆历年那次宫中混乱之后,宫中太平了许久,今日算是又开杀戒了。 当年是曹太后率人去镇压,今日还是曹太后率先上去,一刀断手。 好一个巾帼啊! 沈安心中暗贊着,觉得曹御姐这等人就不该进宫,而是嫁给某位武将,夫妻俩一起上阵,这样的日子想必她会更快活一些。 曹太后轻巧的下了屋顶,随手把长刀扔过去,那内侍没敢接,等长刀落地后才捡起来。 她缓缓走过来,说道:「宫中要清理一遍才好。」 她这话是对着陈忠珩说的。 面对着曹太后,陈忠珩只有低头的份。 曹太后缓缓走过去,那些内侍和宫女纷纷站好,看着她走了过来。 「娘娘……」 一个内侍突然跪了下去。 宫中平时并不需要下跪,可这一刻的曹太后却让人感到了一种复杂的情绪。 敬佩,还是想击节叫好…… 最后都归于嘆息。 两边瞬间就跪下一片。 前面的内侍宫女们不知道这是为何,但依旧从众跪下。 曹太后就这么独自走了过去,前方跪倒的宫人们就像是迎接她的阵列。 前方的高滔滔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的姨母,也是自己名义上的婆婆走过来,她不禁福身道:「娘娘威武。」 壮哉! 沈安忍不住贊道:「娘娘果然是女中豪杰!」 陈忠珩纠结的道:「娘娘动手见血了。」 曹太后一路出了后宫的宫门,正在外面等候的韩琦等人见了不禁一惊,然后纷纷低头。 「见过娘娘。」 曹皇后点点头,带着人扬长而去。 这个娘娘看着并不是死气沉沉的模样啊! 女人死丈夫不少见,但宫中的却不同。宫中的女人死了丈夫,从此就成了行尸走肉。 可曹太后看着却很是平静。 韩琦抬头就看到了被押着出来的那个断手男子,就问道:「谁拿住的人?」 他看了严宝玉一眼,可沈安却指着前方说道:「是娘娘。」 我去! 韩琦缓缓回身,心中有无数念头在转动着。 太后竟然动手了? 赵曙正在擦拭着唢吶。 他虽然吹唢吶的时间不长,可心得却不少。 吹唢吶要精气神足,可人的精气神却有限,必须要藉助于外物。 他擦好了唢吶,说道:「拿酒来。」 外面有人拿了一小坛酒进来,打开后,一股子浓烈的酒香散发出来。 内侍倒好酒,赵曙仰头干了,然后拿起唢吶就开始吹。 他就这么吹一会儿喝一碗酒,等一罈子酒喝完后,眼中也多了疲色。 第10页 吹唢吶就是吹酒,不喝酒就不持久。 「官家!」 外面进来一个内侍,禀告道:「先前沈安等人进了后宫,在宝慈宫的屋顶上找到了那个人……」 赵曙点点头,眼中多了阴霾。 那里是曹太后的地盘,那人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太后娘娘持刀上了屋顶,一刀斩断那人的手腕,随后擒住。」 赵曙沉着脸道:「让沈安和陈忠珩来。」 稍后两人来了,赵曙问道:「娘娘的刀法如何?」 陈忠珩摇头,难过的道:「官家,臣不懂这个,罪该万死。」 「朕没问你!」 老赵家的皇帝最喜欢用自称来表达态度,比如说用『我』,这是心情普通;若是在私下用了『朕』这个自称,多半是在提醒你:朕现在是帝王思维,你且小心些。 他看向了沈安。 沈安和折克行学了刀法,几次战阵表现的都不错,至少算是半个行家。 沈安说道:「娘娘的刀法厉害,臣怕是不敌。」 「嗯……」 赵曙的眼中多了狐疑,「年轻人要说真话,莫要谄媚。」 「臣没有谄媚。」 沈安认真的道:「娘娘的刀法凌厉,一往无前,一看就是战阵上磨出来的刀法,比臣的高明多了。」 赵曙盯着他,良久才点头道:「辛苦了。」 沈安躬身告退。 陈忠珩把他送了出去,低声道:「此事不要提及。」 「某知道。」 赵曙此刻在怀疑那个亲从官背后的人会不会是曹太后,所以才问了刀法。 刀法好,那自然就是刻意的留活口。 刀法不好,那就有可能是灭口不成功。 这皇帝当的真的累啊! 这一刻沈安想起了赵祯,当年他更累,各种制衡和忌惮,让他活在算计之中,直至死去。 「二梅那里新做了酱料,某尝过,长进不少,你可要?」 陈忠珩摸摸身后,咬牙道:「要!」 第705章 富弼作死 赵顼在宫中的日子显得格外的波澜不惊,每日读书、读书、再读书,这就是他目前的生活节奏。 王崇年冲进来时,赵顼正在画画。 他遗憾的放下毛笔,说道:「还是定力不够啊!」 那只鸟儿的脚被他画歪了。 「何事?」 他拿起毛巾擦擦手,然后端起茶杯喝水。 王崇年说道:「大王,那人被拿住了。」 赵顼点头,觉得沈安真的很厉害。 整个宫中都在寻找那人,最后却是沈安找到了,可见沈安的本事之大。 王崇年继续说道:「那人躲在了宝慈宫的屋顶,被发现后负隅顽抗,结果被太后娘娘一刀断手踢了下去。」 噗! 王崇年的笑脸依旧,他伸手抹去了脸上的茶水,没事人般的继续说道:「宫中人都被娘娘给震住了,走到哪就跪到哪。」 赵顼干咳了几下,难受的道:「那人的身手很差?」 作为亲从官,首要就是身手了得。 可他若是厉害,怎会被曹太后给断了手腕? 王崇年笑的很是无邪:「那人的身手据说不错。」 「这样啊!」 赵顼突然为赵祯感到了些庆幸。 当年若是曹太后要发飙,怕是一只手就能轻松的收拾了那个张贵妃和赵祯。 这样的奇女子竟然被困在宫中,让人不禁唏嘘不已。 …… 出了宫之后,黄春浑身放松的道:「郎君,先前有人在边上盯着咱们,一直在。」 「没有才奇怪!」 赵曙定然安排了人手盯着,这是帝王的本能。若是他没有这个想法,那沈安觉得这位帝王活不了多久。 他在路上买了一只炸鹌鹑,想了想让人噼成两半,一半自己吃了,一半带回了家中。 花花依旧来迎接他,然后鼻子嗅到了香味,转身就跑。 沈安苦笑道:「连一条狗都知道果果喜欢吃什么,这算是什么事啊!」 他加快了脚步,可却没等来果果。 「嫂子,这里还有一只,就在这里!」 后院的树下,果果在蹦跳着,手指着树上的某个地方。 而杨卓雪就拿着个竹竿在沾蝉。 见她身后微微后仰,沈安没敢惊动,就走到她的身后,准备挡一下。 杨卓雪面色微红,瞄准了那只蝉,一下就用竹竿戳去。 「粘到了!」 她的重心有些靠后,在粘到蝉后就放松了,开始往后退。 「哎!」 杨卓雪刚退了一步,就被人单手给搂住了。她刚想惊呼,却嗅到了熟悉的味道,就说道:「官人怎么不声不响的就回来了。」 沈安扶着她站稳,对满脸欢喜凑过来要炸鹌鹑的果果说道:「还说让你监督你嫂子,你就是这么监督的?」 果果馋的不行,说道:「哥哥,先前的郎中说嫂子现在没事,该干啥就干啥。还说在乡下,像嫂子这般的都还在地里干活呢!」 「就你的道理多!」 沈安把油纸包递过去,觉得自己是有些关心过火了。 前世那些女人怀孕,几乎会一直干活干到肚子大的让人不敢靠近的程度,这才请假去生孩子。 他当时也觉得这样是理所当然,可等到自己的媳妇怀孕时,那种紧张和小心翼翼就驱使着他忘却了所谓的科学道理。 第11页 杨卓雪脸上红了一下,但心中却很是得意。 这样的夫君才是好汉啊! 「哥哥,只有半只!」 果果发现只有半只鹌鹑,就悲愤的问道:「被谁偷吃了?」 沈安没好气的道:「以后就只给吃半只!看看你自己的脸,都圆了!」 杨卓雪说道:「哪有,果果的脸没圆,就是有些……」 「有些什么?」 沈安觉得这对姑嫂结成了联盟,都在为对方睁眼说瞎话。 「有点胖了!」 沈安捏捏果果的脸蛋,说道:「再这样吃下去,你侄子以后叫你什么?胖姑?」 「郎君,富弼来了。」 沈安正准备开批斗大会,却被陈大娘打断了兴头,他悻悻的道:「以后晚上不许偷偷吃东西,发现就全没收了!」 等他走了之后,果果和杨卓雪相对一笑,说道:「嫂子,晚些就把那些好吃的放你那里。」 杨卓雪说道:「好。你哥哥最近这样不许吃,那样不许做,就恨不能让我坐着不动,咱们俩多弄些好吃的,偷偷的吃。」 「好!」 沈安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妻子和妹妹联手给蒙蔽了,才到前面,见到他进来的富弼就霍然起身,吓了他一跳。 富弼急切的道:「那个火药果真那么厉害?」 他是枢密使,今日虽然没进宫,但赵曙随即就令人传递了消息过去。 「就那么厉害。」 沈安觉得不能和这些人谦虚,否则他们会趁机敲竹槓。 哥弄出来的新式火药啊! 以后火器占据主导地位时,史书上会怎么写? ——他是现代火器的奠基人。从火药被发明出来开始,只是用于爆竹等民间娱乐,直至遇到了他,火药才摇身一变,变成了杀人的利器…… 他,就是沈安,火药的改进者,火器的发明人! 沈安觉得这个历史评价会很牛,大抵会流芳千古。 富弼又仔细问了威力,最后嘆道:「你的脑子是怎么长的?竟然这般聪明。老夫以为神威弩之后,你在军械上不会再有新东西出来。后来你果然没动静了。谁知道你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直接弄出了新式火药……」 沈安随口道:「就是听个响动罢了。」 富弼拱手道:「老夫此次回归朝堂被人排挤,本以为再无能让老夫心动之事,可先前陈忠珩说那爆炸惊天动地,让人魂飞魄散。立好的靶子七零八落,若是真人在那,今日宫中就得血流漂杵了……这等利器,可能给军中演示一番?」 富弼心动了,恨不能在沈家就听个动静。 「稍等。」 沈安去了一趟后面,拎回来一罐子火药。 「就是这个?」 富弼打开罐子,揭开密封的东西,甚至还尝了一口,脸上的皱纹都皱成一团,一脸纠结的道:「味道不错!」 「走了。」 六十岁的富弼拎着十多斤的罐子健步如飞,一熘烟就消失在门外。 沈安揉揉眼睛道:「某的眼花了吗?」 闻小种也有些吃惊:「郎君,不是您的眼花,是富弼跑的太快了。」 一个时辰不到,去买菜的周二兴高采烈的回来了。 「郎君,殿前司刚才炸了,轰的一声,大门都炸飞了。后来还抬出来几个人,说是黑不熘秋的……好惨啊!还有,听说富相公也被抬出来了……」 尼玛! 沈安霍然起身,一熘烟就往殿前司跑。 他到了殿前司,就见大门飞在了一边,能看到起火的痕迹,空气中还瀰漫着一股燃烧的味道。 李璋的头发凌乱,左手的手腕上面被包扎着,能看到血痕。 这是怎么了? 沈安一脸懵逼的看着他,不用问话,他就知道富弼作死了。 李璋尴尬的道:「先前富相拿了那火药来试,大伙儿都不肯离的太远,说是看不清,结果轰的一声,老夫当时只觉着眼前一黑,后面就不知道了……才刚醒来。」 得!这位是被当场炸晕。 「富相呢?」 沈安看看左右,那几个将领多是一脸心有余悸的模样。 李璋摇头,沉痛的道:「郎中说怕是醒不来了。」 「在哪?」 「后面!」 「带路带路!」 沈安很焦急,他担心新式火药在大宋的第一次亮相砸锅。 事实上已经砸锅了。 第一次引爆,宰辅们被炸的狼狈不堪。 第二次引爆,殿前司的大门被炸烂,富弼生死不知。 富弼要是被炸死了,以后的史书咋写? ——弼自恃豪勇,卒! 老富啊!让你别装比别装比,你偏不听,这下好了。 到了后面,陈忠珩也在。 「官家都想来,只是被劝住了。」 「富弼如何了?」 沈安只能祈祷富弼别出事。 陈忠珩摇头,「不知道。」 边上一个将领在解释:「当时有人说放爆竹时都要离开些,这个说是比爆竹厉害,是不是离远些,可没人听啊!富相说什么老夫当年怎么着怎么着,不比那个谁差……于是大家都离的不够远……」 富弼这是和韩琦较上劲了,觉得自己在武事上的资历不够,就想展露一番勇气,结果就悲剧了。 第12页 这时郎中出来了,说道:「富相公醒来了。」 陈忠珩问道:「后续如何?」 郎中轻松的道:「只是被什么东西弄晕乎了,脏腑还有些震动,休养休养就无事了。」 沈安和陈忠珩进去,就见富弼靠在床头发呆。 听到脚步声后,富弼抬头,苦笑道:「老夫以为自己的阅历足够了,可还是在你的身上栽了跟斗……安北,这个火药是怎么弄出来的?」 见他无事,沈安就笑道:「这个倒是简单,不过配方的话,某这里不管,都给了宫中。」 这东西就是个烫手山芋,沈安作为发明人持有倒是无碍,旁人知晓了,赵曙会不会担心你谋逆? 哪天他私服出宫,突然有人丢来一个火药包,轰的一声,史上第一位被火药行刺的帝王就这么诞生了。 富弼也想到了这一点,他拍拍脑门道:「头晕了,有些失了分寸。」 …… 第706章 为沈卞平反 「富相无碍,只是有些晕,加之脏腑震动。」 赵曙捂额道:「老大不小的人了,为何要这般倔呢?」 陈忠珩知道原因,赵曙也知道,不过他乐于见到宰辅之间的龃龉,这样他才好平衡朝政。 陈忠珩心有余悸的道:「官家,那时爆炸……臣只觉着眼前先是一红,随后又是一黑。当时臣以为自己死定了,可依旧不敢倒……那火药……臣以为不该是人间的东西,太可怕了。」 依旧不敢倒,这是因为您在后面啊! 这个忠心表达的很是妥当,赵曙的脸色好看了些,他陷入了沉思…… 他的手指头在敲击着案几上的一份文书,缓慢。 「沈安当年和仲鍼交好也是误打误撞……」 「仲鍼被他抽过好些次……」 「我都没啥得打。」 赵曙笑了起来,「那个杂学……当年在郡王府里的爆炸,比今日的火药还厉害,周围的屋宇全被摧毁了……那个年轻人和那个杂学竟然这般凌厉,若当初他不是背着妹妹来汴梁,而是从雄州往北,大宋将会多一个大敌……」 陈忠珩一个激灵,「是啊!就一个火药大宋就无能为力,到时候辽人能用火药炸开城门,至此天下再无坚城。」 但凡见识过新式火药威力的人都会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坚城不可守。 赵曙淡淡的道:「当年沈卞失踪后,雄州的判官等人坐视沈安兄妹落魄,无人问津,堪称是冷血。沈安背负妹妹来京,这一路就是在冒险……此次他立下大功,朕却不能不管了……」 他起身走了出去,陈忠珩跟在后面。 外面有些闷热,天空中乌云密布…… 「传朕的话,嘉祐三年在雄州任职的,自判官以下三人,全数废黜……」 陈忠珩低头应了,然后狂奔而去。 周围的内侍都有些心惊。 官家这是要为沈卞平反吗? 当年沈卞失踪之后,沈安兄妹的处境很是艰难,否则沈安也不会带着妹妹长途跋涉。 赵曙负手看着乌云,淡淡的道:「沈卞其人朕也有听闻,是个咄咄逼人的官员,不得同僚喜欢,但拳拳之心天日可鑑!」 身后的内侍猛地抬头,然后颤声道:「是,臣这便去传话。」 这是平反! 内侍一路狂奔而去,陈忠珩刚传完话,韩琦等人正在发蒙。 嘉祐三年…… 「雄州,嘉祐三年,这是为了沈安的酬功吗?」 韩琦只是一想就想到了结论,陈忠珩板着脸道:「某不知,不过诸位相公好歹尽心些,莫要让官家不高兴。」 曾公亮说道:「此事……罢了,当年之事他们却做过了。」 欧阳修说道:「当年沈安才十三岁还是十四岁吧,就背着妹妹一路来到了汴梁。这般凶险的路也敢走,可见雄州的官员没给他们兄妹活路,如今官家震怒倒也合适。」 韩琦点头道:「转告官家,臣等领命。」 等陈忠珩走后,韩琦苦笑道:「新式火药是大功,官家却不好再赏,他拿沈安没办法了,又担心那小子再去打断谁的腿……话说这功劳能打断谁的腿?老夫的腿可保得住?」 他这话自然是玩笑,可欧阳修却没笑。 「功高不赏,这是臣子的忌讳,沈安若是要抵消,大概会……赵允弼?」 「陛下有令!」 众人正在想着欧阳修这话的可能性,外面冲进来一个内侍。 「陛下有令,原雄州知州沈卞拳拳之心天日可鑑。」 韩琦刚想呵斥突然闯进来的内侍,听到这话就麻木的道:「是,臣等知晓了。」 这是传话。 赵曙的要求是把这话传出去,而且用权威渠道。而最权威的渠道自然宰辅的嘴。 「这是平反!」 曾公亮艷羡的道:「沈卞虽然在世时惹人不高兴,可却有个好儿子啊!这儿子凭藉一己之力就搅动了大宋朝堂,更是用功劳让官家也得为他平反。有子如此,沈卞九泉之下也能含笑了。」 欧阳修嘆道:「沈卞当年还来找过老夫,说什么……文章诗词要做的豪迈些,莫要什么情啊爱的,更别写什么拍遍栏杆,拍得大宋的骨头都软了……」 呃! 韩琦觉得欧阳修够倒霉的,竟然被沈卞这般讥讽。 第13页 欧阳修自诩文坛盟主,更是文风革新的第一人,可却被沈卞质疑为靡靡之音,于国于民并无用处,这几乎就是羞辱了。 「他说汉唐时诗赋豪迈,让人听了只想拔刀杀人。如今的却多了婉约,男不男女不女的,诗词中处处皆是愁绪。可男儿在世,哪有那么多的情爱和愁绪?那是无病呻吟,无趣!只会让天下人软了骨头,没了男儿气概!」 欧阳修自嘲的一笑,「老夫当时也怒了,令人送客,沈卞走之前说他会在雄州看着朝中衮衮诸公的表演,死后也会在雄州城头看着大宋军队是如何的狼狈而逃……」 韩琦默然,良久说道:「他是绝望了,四处碰壁之后……」 …… 「……那时沈卞就绝望了,满朝文武都不支持他的建言,什么整军备战,什么清理三冗,都是范仲淹的老生常谈,而沈卞更激进些,恨不能马上就能弄出一支强军来,然后北伐……」 天色微黑,远处隐约有雷声传来。 沈靡站在屋外,负手看着天边的乌云,眉间多了懊恼。 梁氏在他的身边,神色不大自在:「官人,那沈卞当年人嫌狗憎的,就来过咱们家一次,三句话就不离革新,官人您当时不也搪塞了吗?」 沈靡没有搭理她,喃喃的道:「绝望之后,沈卞就去了雄州,不知他想作甚。某曾给他去信,可却没有回应。后来某听闻他在雄州练兵,还时常去勘察边境地形……这不是文官,而是武人。」 梁氏问道:「没人管他吗?」 「在大家的眼中他就是个大麻烦,能不管就不管。」 沈靡唏嘘道;「他去雄州近乎于发配,大家都觉得耳边安静了,可雄州官吏却提心弔胆的,担心这位知州突然发狂去招惹辽人,所以沈卞失踪之后,沈安和果果就无人照看……这是泄愤。」 「得知沈卞失踪的消息后,某以为你会派人北上去接他们,可你却坐视……」 沈靡侧身看着妻子,眉间冷漠:「你当初是担心被连累,可今日的沈安却光芒四射,你可知连官家都要为他的功赏而发愁吗?」 梁氏面色发白,喃喃的道:「不能吧……」 沈靡冷笑道:「刚来的消息,沈卞当年的下属,从判官开始以下的三人全数废黜。知道什么是废黜吗?就是罢官,让他们回家去厮混……对于官员而言,那是生不如死。你可知这代表着什么吗?这是在为沈安兄妹出气!」 梁氏退后一步,靠在门框上,难过的道:「怎会这样?他当初来汴梁时只是一个落魄的少年,还带着一个不懂事的果果,妾身以为他们兄妹会在汴梁城中……乞讨为生,等晚些没人去找他们兄妹的麻烦了再出手,这样不得罪人。」 「还有。」 沈靡深吸一口气,「随后官家又令人传话,说沈卞的拳拳之心天日可鑑……你可知这是什么吗?」 梁氏再蠢也知道这话代表的意义,她捂着胸口,只觉得胸口闷的喘不过气来,脑袋里更是嗡嗡作响,仿佛有一万只蜜蜂在里面飞舞。 「这是官家在为沈卞平反!」 「谁能让官家出手平反?」 梁氏面色惨白,身体渐渐下滑,「官人,妾身……妾身悔了……」 「……」 沈靡大步离去,他只是託言家中有事出来,还得要赶紧做事。 「娘子……娘子你怎么了?」有僕妇在惊呼。 梁氏软倒在门边,沈靡回身看了一眼,摇头道:「请了郎中来。」 他一路回到群牧司,有人说道:「沈判官,群牧使让您去一趟。」 沈靡应了,然后去了值房。 群牧使范颖很是亲切,见面就热情的道:「子辰刚到群牧司,可有何不方便之处?若是有,只管和老夫说。」 沈靡心中一个咯噔,说道:「多谢您的关切,并无。」 范颖看似好人,可平时一个眼神变化就能看出此人的不简单。 他以前对沈靡的态度只是寻常,甚至还带着些许冷漠。 可今日这态度就突然变了,变得这般亲切。 这是为何? 范颖微笑道:「你原先在益州为官,那边山川险要,听闻艰苦,可你却一去多年,可见是个能吃苦的。如今官家继位,正是想有所作为之时,你这等能吃苦的官员要努力才是,某这里也会不时和宰辅们说说……」 这话里的意思太明显了,几乎就是赤果果的拉拢。 你好好干,等有机会老夫会在宰辅们的面前为你说好话。 沈靡起身拱手道:「多谢群牧使的厚爱,下官定然勇于任事,不敢懈怠。」 「坐下坐下!」 范颖微笑着压压手,然后又叫人弄了茶水来。 两人又聊了些别的事,范颖还指点了一番大宋的马政。 群牧司就是管马的,大宋缺马,群牧司的职责不轻。 范颖多年为官,对群牧司里的情况了如指掌,一番话让沈靡受益匪浅。 「……听闻……你也姓沈,听闻和沈安是亲戚?」 范颖问话时很是自然,好像是在问中午该吃什么点心。 可沈靡却坐如针毡,他起身道:「群牧使,下官……」 范颖脸上的微笑渐渐淡了,沈靡心中嘆息,说道:「是亲戚。」 那微笑重新盛了起来。 第14页 沈靡此刻恨不能一把掐死自己的妻子,但却不敢隐瞒,只能含糊的道:「下官是沈安的堂伯,只是多年未曾走动……说来惭愧,下官……您知道的,下官在益州为官,远离中原多年,所以这些亲戚多有疏远……」 范颖微微点头,笑意再度淡然,说道:「以后好好干,有事无事都来坐坐嘛。」 「是,多谢群牧使。」 沈靡告退,出了值房之后,看着渐渐压低的乌云,不禁苦笑着。 沈安的前途被人看好,连范颖都想和他拉个关系,哪怕知道自己和沈安的关系并不融洽也要和颜悦色,甚至还给了些好处。 那个侄子竟然这般厉害,越发的衬托得当年的梁氏愚不可及! 「老夫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第707章 大郎快跑 「王公,听说了吗?」 王安石下衙出来,一个同僚挤眉弄眼的过来,低声道:「富相得罪了官家,被打伤了。」 王安石眉间动了动,「不会,官家不是那等暴戾之人。」 刑不上重臣,这个可不是吹嘘的。 赵曙真要动手的话,那就是破坏了这个潜规则,从此君臣之间就多了一条鸿沟,再难融合。 「说不定呢,这个官家说是在宫外时就有些……」 两人一起往外走,同僚不断在说着八卦,在他的话里,富弼大抵只剩下了半条命,只等官家一声吩咐就得找根绳子吊死自己…… 「爹爹!」 王安石走路也在想事,顺带听着这人扯八卦,闻言抬头,才发现儿子就在身前,他说道:「不是在家歇息吗?怎地出来了?」 王雱的手中拿着两把雨伞,他递过来一把,「要下雨了,娘让孩儿送雨伞。」 王安石抬头看看天色,哦了一声接过雨伞。 同僚饶有兴趣的看着王雱,问道:「这便是你家大郎吧?」 王安石点头,王雱说道:「刚才听到您说富相被打伤,敢问可是当场看到的吗?」 同僚尴尬的道:「听闻,只是听闻。」 王雱皱眉道:「闻风而动,那是御史。」 同僚面色微红,却不好反驳。 你都不是御史,一天到晚的八卦个什么? 这个讥讽很尖刻,让人尴尬,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王安石轻声呵斥道:「怎么说话的?」 王雱笑道:「孩儿担心您消息不灵通,到时候信以为真,说不得一份奏疏就进了宫中。」 老王要觉得真是这样,进谏是少不得的,到时候真相大白就尴尬了。 王安石觉得这个儿子太傲气了些,就说道:「回家吧。」 父子二人并肩而行,王安石问道:「听人说市舶司从头到尾被清理了一遍?难道都是贪腐吗?」 这个问题王安石憋了许久,今日终于问了出来。 「是,都是贪腐。」 王安石有些不敢相信的道:「为何那么多?」 「贪婪。」 王雱觉得自己的爹有些迂腐,「市舶司本就是钱财最多的地方,那些官吏上下其手,监督的人或是流于形式,或是同流合污,唯一一个清廉的都被蒙在鼓里。」 啧! 王安石觉得这个局面真的是没话说了。 「吏治糜烂如此吗?那为父回头就进谏。」 王安石说完就开始琢磨进谏的奏疏,王雱一路护着他,途中拉扯几次,让他避开了牛车。 回到家中后,父子俩在书房里谈话,王雱说道:「爹爹,进谏没用。」 「为何没用?」 王安石对儿子总是宽容的,甚至愿意和他一起讨论朝政。 王雱的嘴角微微翘起,看着有些讥诮的味道:「吏治的问题存在多年了,无数人说过该革新该革新,可时至今日,吏治依旧是大宋最致命的问题。为何不动?孩儿以为是担心。官家担心会引发官吏们的反扑,所以范文正当年革新吏治就被终止了。」 他见父亲并未呵斥,就继续说道:「大宋的官吏太多了,多到……您知道吧,苏轼从西北回来就没安排,至今还在外面游荡。由此可见大宋的吏治……那就是个笑话。」 「好了!」 王安石觉得再说下去,官家大抵就会成为儿子口中的昏君。 「吃饭了。」 吴氏来了,见父子俩相对默然,就问道:「这是有事?」 「无事,只是大郎太过凌厉了些。」 王安石的话引发了吴氏的不满,她说道:「大郎聪慧,此次去南方还立了好大的功劳,官家还赏赐了官职,可见是认同大郎的。至于凌厉,少年人不凌厉,难道要学欧阳修那等老好人?」 王安石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就引来了妻子的不满,就苦笑道:「你就偏袒着他。」 吴氏说道:「大郎以后定然是要做宰辅的,大郎,我就等着那一天了。」 王雱的脸颊抽搐一下,说道:「大宋的问题不在宰辅,而在天下。若是找不到根源,孩儿宁可不为官!」 吴氏轻轻拍了他的后背一下,嗔道:「什么不为官,你祖母就等着你的好消息呢!回头给你相看个好女子,等成了亲,有了孩子,你就知道为人父母该是什么样的心思了。」 养儿才知父母恩,不做父母就不知道什么叫做妥协,吴氏希望用一个女人来拴住儿子的心,可王雱的心压根不在这上面。 第15页 「孩儿有了喜欢的人。」 走在前面的王安石脚步一滞,吴氏赶紧问道:「是谁?哪家的?回头娘去问问。」 王雱摇头道:「怕是不可能。」 「看不上咱们家?那不能吧?」 吴氏觉得自家的条件在汴梁算是好的,而且儿子这般聪慧,谁家女子竟然敢看不上? 在母亲的眼中,自家儿子大抵连公主都娶得。 王雱低头,想起了那双杏眼,「那女子成亲了。」 嗖! 王雱只觉得眼前有东西晃过,就下意识的偏头。 托跟着沈安操练过的福,他成功躲过了王安石的飞鞋。 老王气得满面通红的去脱另外一只鞋,吴氏一把拽住他,喊道:「大郎快跑!」 不管你犯了什么错,在母亲的眼中你永远都是那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她愿意庇护你所有的错。 好汉不吃眼前亏,见父亲双眼喷火,王雱一熘烟就跑了。 「最近别回来!」 冲出大门后,里面传来了吴氏最后的叮咛。 这次惹祸惹大了,你老爹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消气。 王雱出了家门,缓缓在街上游荡。 「轰隆!」 雷声渐渐密集。 王雱不知不觉的走到了那家小店的外面。 「下雨了!」 大抵是生意不错,左珍很快活的在收拾着,看样子是准备回家。 「给某来一只。」 左珍抬头,见是王雱就笑道:「怎么还不回家?」 「今天不回。」 「幸好我还没撤火,不然你就没得吃了。」 一只鹌鹑下锅,香气四溢。 王雱闻着熟悉的味道,抬头看着左珍,认真的问道:「你过得还好吗?」 左珍愕然,然后就笑道:「好啊!」 王雱点点头,说道:「那就好。」 鹌鹑稍后炸好,王雱给钱,接过油纸包就走。 左珍探头见他往榆林巷那边去了,就嘀咕道:「奇奇怪怪的小子。」 雨开始下了。 先是小雨,然后渐渐变得磅礴起来。 街上的行人纷纷躲在两边的屋檐下,有人在狂奔,有人在大笑。 就在这些正常的反应中,王雱缓慢走在大雨中。 他缓缓吃着鹌鹑,脚下不慌不忙,就像是在阳光明媚的春天郊游。 鹌鹑肉夹杂着雨水在嘴里的味道很怪,王雱抬头笑了笑。 一路到了沈家,沈安见到变成落汤鸡的他就喊道:「快去准备热水,还有,把某的新衣裳准备一套给元泽换。」 王雱也不感谢,就坐在屋檐下看大雨。 「这是怎么了?」 沈安察觉到了他的心情不大好。 王雱摇头道:「这世间为何有许多规矩,还有,为何心悦之人总是无缘……这是老天的意思还是刁难。某此刻看着这天,只想一拳打个窟窿出来,然后撕开它!」 这娃是遇到难事了。 「喜欢上谁了?」 「一个成了亲的女人。」 「……」 沈安无语望天,可天色黑不熘秋的全是乌云。 「那不应该。」 王雱低头,「某知道不应该,可心中就是想她,在南方时就在想,有时候想着她的笑,想着她的怒,甚至想着她说话时的模样,还有声音……」 这娃走火入魔了。 沈安正色道:「人之所以是人,就是因为咱们有理智,自己给自己定下了规矩,若非如此,现在你看到的世界就是混乱的。你喜欢她是反应,是你自家的反应,可你不能把自己的喜好强加于别人,这不公平,也缺德。」 王雱摇头道:「缺德某不怕,不公平某也不怕,可她对某却没有那个意思。」 「没意思就对了。」 沈安把他提熘起来,警告道:「汴梁城很大,可也很小,消息会传的很快。还有,做事不可冲动,否则会毁了你,也会毁了她,没有例外和侥幸。」 王雱默然,但眸子却很亮。 他如今有家难回,只得在沈家住下。 沈安陪他喝酒喝到半醉,回到卧室后,杨卓雪就问道:「元泽这是为何?」 有家不回在沈家住,这是出事了? 「和他爹爹闹翻了,住一阵子。」 沈安上床,小心翼翼的靠近妻子,问道:「今日感觉如何?」 杨卓雪躺在床上感受了一下,摇头道:「和往常一样,好像没有孩子。」 「孩子还小。」 沈安伸手,杨卓雪配合的抬头,然后压下,枕在他的臂弯。 夫妻俩的配合默契无比。 「官人,今夜还要讲两只熊的故事吗?」 「肯定要讲,这叫做胎教……」 「那就讲吧。」 「……从前森林中有两只熊,一只叫做熊……」 「……巫婆被击败了,她骑着扫帚仓皇逃跑。森林保住了,小动物们欢笑着,向两只熊表达谢意……」 不知何时,沈安口干舌燥的停止了故事,偏头一看,杨卓雪已经睡熟了。 他抬头,奋力吹出一口气。 烛光摇曳了几下,却没灭。 我去! 沈安再度鼓气,又吹。 卧室里陷入了黑暗之中,沈安静静的躺着,感受着身边人的温度。 第16页 这就是我的家啊! 他渐渐睡去,不知何时,外面传来了陈大娘的声音。 「郎君……」 沈安睁开眼睛,干咳一声,然后小心翼翼的抽出手臂。 他起床出去,外面的陈大娘打着雨伞,「郎君,王郎君发热了。」 沈安急匆匆的去了前院,庄老实和陈洛已经在了。 陈洛装模作样的在拿脉,可这厮除去泡药酒之外,好像没有看病的本事。 庄老实拿起烛台照亮了床上,沈安俯身看去,见王雱的面色通红。他伸手一摸,额头滚烫,就说道:「这是被雨淋了,加上心情郁郁……去叫郎中来!」 第708章 泼皮沈安 雨过之后,空气中夹杂着一股子泥土的味道。这股味道有人称为土腥味,有人称为土香。 王雱睁开眼睛时,觉得光线太亮了,有些晕。 于是他伸手挡住了眼睛。 「感觉如何?」 「还好。」 沈安进来了,他穿着官服,看着多了份稳重。 他伸手摸摸王雱的额头,说道:「退烧了,二梅给你熬了粥,记得多喝水。」 王雱很自然的问道:「你去哪?」 沈安转身推开窗户,说道:「西夏使者来了,陈昂不在,我去看看。」 …… 都亭西驿,此刻外面多了一队军士。 西夏使者带着人站在大门外,呼吸着雨后的空气,贊道:「汴梁的味道好闻。」 汴梁的味道是好闻,各种美食,各种烟火气。 「待诏来了。」 沈安被礼院的官吏们簇拥着来了,西夏使者迎上去,说道:「见过待诏。」 沈安止步问道:「李谅祚派你来作甚?」 使者笑道:「陛下让某带来了些好马。」 这是进贡来了。 大宋和西夏之间的情况就是这样,西北方向在开战,双方把人脑子打成了狗脑子,可一边交战,西夏人一边会派出使者来送礼,而大宋也会回礼。 也就是说,两家是一边打架一边高唱着友好和平。 这等本事大抵后世都没法做到。 沈安在来之前已经见过了那几十匹马,算是好马。不过对于大宋来说,这点战马压根起不到什么作用。 「太少了。」 沈安就像是个流氓般的站在大门外,微微昂首,只差手中握着皮鞭。 「你们的心不诚,几十匹马,这是什么礼物?」 使者干笑道:「以往就是这么多。」 给大宋送礼物不就是那么回事吗,就是做做样子好了,满足一下宋人万国来朝的虚荣心,然后卷着丰厚的回礼归国。 每一次出使就是一次打秋风的机会,西夏穷,穷人家没余粮,所以使者往来的频率有些高。 可几十匹马算是什么礼物? 沈安觉得不能惯西夏人这个打秋风的毛病。 「可现在规矩变了。」 沈安冷冷的道:「大宋不需要你们的战马,带回去吧。」 使者觉得沈安是在开玩笑,「待诏,大宋需要战马,否则辽人的铁骑能踏破白沟河。」 白沟河在雄州,使者特地提出来,说明他在来之前就做了功课,知道沈安的来历。 沈卞的儿子;北伐的狂热支持者。 「我们需要战马,但不需要送上门来的战马。」 沈安打了个响指,花花从后面跑了过来,在他的脚边蹲着。 昨天花花也被雨淋了,沈安担心它受凉,就带出来熘熘。 一人一犬的组合很和谐,并无什么突兀之处。 沈安逼视着使者,「别想糊弄人,大宋若是需要战马,某会亲自去拿,就像是在府州时那样,就像是在原州时一样,干掉自己的对手,夺取他们的战马,这才是大宋该干的。」 使者只觉得一股子凉气扑面而来,他微笑道:「某请见宋皇陛下。」 「陛下不会见你。」 沈安很是笃定的道:「某来了这里,就代表着你此次不会得到便宜,所以有话就说,没话就回去。」 使者却是不信,他说道:「陛下在某临行前说了,我国和大宋亲切的就像是兄弟一般,如今……」 「没有兄弟!」 沈安一开口就是断人后路的话:「大宋和西夏,一个是家长,一个是叛逆的孩子,和兄弟没关系。」 若说大宋和西夏的表面和平是皇帝的新衣,那么沈安的一席话就直接揭穿了双方都在果奔的事实。 礼房的官吏们低头在笑,他们就知道这位待诏从不按照常理来办事。 西夏人要哭了。 使者脖子上的青筋蹦了一下,身后有随从喝道:「让某弄死他!」 这话就像是泼皮之间在对峙,突然有人在叫嚣要砍死你。 这种叫嚣大多是口炮,可沈安却笑了笑,径直走了过去。 那随从见他过来就冷笑着。这里是驿馆外,动手就是打破潜规则,赵曙都没法保住沈安,否则下次辽人也能暴打宋人的使者一顿。 沈安走过去,笑眯眯的道:「这是你的心里话?」 通译说了,随从点头,然后等待。 沈安微笑着,突然伸出手去拍拍他的脸,说道:「你很有勇气,某最喜欢这等勇士。」 拍打人的脸颊,无论在哪个时代都带着浓郁的羞辱味道。 第17页 随从的面色涨红,双拳紧握,眼中的怒火若是能杀人,沈安此刻已经死了无数次。 「待诏还请进来一晤。」 使者担心随从会动手,赶紧堆笑着把沈安请了进去。 进了驿馆后,双方相对坐下。 气氛不大好,而沈安作为主人,很缺德的不说话。 主人不说话,客人说什么? 使者憋了许久,才说道:「辽人一直在内乱……」 这个话题不错,沈安问道:「怎么?李谅祚有兴趣和大宋联手去暴打耶律洪基一顿?」 使者看看左右,沈安说道:「无需看,某的志向就是北伐,这一点辽人知道。」 使者点点头,说道:「来人!」 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中,外面进来两个女子。 使者说道:「这二人是国中精心挑选出来的,准备献给宋皇陛下。来,抬起头。」 两个女人抬头,虽不说闭月羞花,但也俏丽可人,关键是带着不同于大宋女子的气质,让人有些燥热。 可要献给赵曙的女人竟然在此刻露面,这诚意显得不大足。 沈安双手按在案几边缘,目光转动,贊道:「长得不错,只是身材不好。」 两个女人大抵学过大宋的语言,闻言看向沈安,有些不服气的意思。 他很遗憾的道:「都不行,官家那里不会接受,带回去吧。」 使者已经被他一番话给惊住了,心想这人竟然是箇中高手? 「不是说待诏专情吗?」 传闻沈安在婚前守身如玉,婚后更是专一,堪称是男人中的奇葩。 「回去吧!」 沈安今日就是来砸场子的,所以打击了一番西夏人之后,就起身道:「原州一战李谅祚仓皇而逃,现在想来讨好大宋,可却晚了些。都回去吧,回去告诉李谅祚,少惹事。」 这话带着调侃的味道,先前被沈安拍脸的随从又站起来喝道:「宋人竟然敢羞辱陛下吗?」 沈安缓缓走过去,花花跟在右边。 这里是静室,外面都是两国的人。 随从冷笑着在戒备,只要沈安敢动手,他就敢还击。 沈安走到他的身前,随从正在戒备,突然觉得大腿一痛,接着就被沈安一脚踹飞了出去。 花花嘴里还叼着破布,低头用爪子扒拉了下来,然后跟在沈安的身边出了房间。 使者起身,看到随从的大腿被花花咬的血淋淋的,小腹挨了沈安一脚,大抵肠子难受,正在捂着肚子惨叫。 他追了出去,说道:「待诏,榷场必须要开,否则陛下会毫不犹豫的投向辽人,从北方,从西北一起夹击你们,可挡得住吗?」 「试试不就知道了?」 沈安丢下这句话就出了驿馆,随后进宫。 赵曙听他说了和西夏使者的交涉过程,皱眉道:「李谅祚是慌了?」 韩琦说道:「李谅祚是有恃无恐,觉着有辽人在侧,大宋不敢倾力攻打他们。」 「可西夏却很穷,大宋断了榷场,据闻他们连军队的衣服都备不齐。」 曾公亮的脸上浮现了一抹不符合身份的笑意,沈安揉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就是猥琐。 「李谅祚急了。」曾公亮很得意的分析道:「原州城外的大败让西夏人焦头烂额,本来李谅祚就坐不稳位置,这些对头们又要得意了。李谅祚内外交困,此刻派出使者来示好就是明证。陛下,派使者去申饬吧,李谅祚此次会打落牙齿和血吞,臣愿意去,若是不能把李谅祚说吐血,臣就不回来了。」 老傢伙很流氓,但判断却很准。 此刻的西夏国内定然是暗流涌动,李谅祚要焦头烂额的去安抚那些不满的贵族,还得压制那些对头。 「一个少年竟然能掌控这样的西夏,不简单。」 沈安的话得到了赵曙的认可,「不可轻视对手,沈安此次算是给了西夏人一记下马威,随后的事情朕就不管了……」 韩琦说道:「这等小事本就不该您管,沈安出面就够了。」 赵曙笑道:「如此朕就不见他了。」 沈安心领神会的道:「臣会安排好后续。」 君臣相对一视,然后都笑了起来。 笑声中多了些奸诈之意,让陈忠珩不禁缩缩脖子,觉得自从多了沈安之后,这个朝堂的味道就越发的不对了。 …… 第709章 我说谎连自己都信 枢密院外,富弼瘸腿走了出来,见到沈安准备出皇城,就招手道:「安北。」 沈安过去,见他面色还好,就拱手道:「富相这是……康复了?」 老傢伙装比,结果被火药炸傻眼了,现在看着又是一脸的矜持模样,可见这人得的教训还是太少了些。 沈安想着该让富弼多炸几次,看看能把他炸成什么模样。 他心中想着这些念头,脸上却挂着担心。 富弼以为他是在关心自己的伤势,不禁感动的道:「老夫无碍,就是那个火药,官家说要在城中的作坊弄……老夫想着那威力不小,若是炸起来怎么办?」 炸起来…… 沈安想起明朝后期的天启大爆炸事件,也不知道是不是火药库的原因。 不过目前的大宋没资格在城外建造火药作坊,否则铁定保守不住秘密。 「要严格,回头下官这里给个章程,此事要抓紧办,不能越雷池一步,否则……若是上万斤,或是几万斤火药一起爆炸,富相您想想……」 第18页 富弼不用想,他才将经历了一次爆炸,阴影依旧未散。 「好,此事老夫会跟着。」 富弼转身就看到了左边的韩琦,他冷冷的一笑,然后跺了跺脚,结果正好是那条伤腿…… 沈安及时的扶了富弼一把,避免了他当着韩琦这个仇家扑街的难堪,低声道:「富相小心啊!」 富弼拍拍他的手背,一脸慈祥的道:「放心。」 沈安被这个慈祥给噁心到了,结果才出皇城就看到了西夏使者。 西夏使者出现在这里很不妥,有些古怪。 按照大宋的规矩,在没有得到允许之前,使者是不能满世界乱跑的,你至少得和大宋的官员说一声,备个案。 可西夏使者就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皇城前,而在他的身边,竟然是个辽人…… 边上有礼院的官员在盯着,见沈安出来,几个礼院的官员一脸悲愤的跑过来,抱怨道:「待诏,那个辽人是来报信的,和西夏人勾搭上了。」 马丹! 怪不得一起出现在皇城外,这是向大宋示威呢! 看看,咱现在可是和辽人勾搭上了,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大宋可要来挑战咱们两家的联手吗? 外交中有许多种语言,而肢体语言就是内涵最丰富的一种。 沈安问道:「报什么信?」 「说是皇太叔病故,来报信,顺带来恭贺官家登基。」 「这是报丧的吧,也不嫌晦气!」沈安恶毒的说道。 西夏使者和辽人正好走过来,听清了沈安的话,不禁面色一变。 辽人板着脸道:「大辽皇太叔病故,奉陛下令,某前来大宋报信,你何人?竟然敢口出不逊。」 宋辽两国很是有趣,比如说按照排行辈分,赵祯叫耶律洪基侄皇帝,而赵曙和耶律洪基就变成了兄弟。 这对兄弟的情义满满,这不赵曙继位之后,恭贺他继位的使者竟然现在就到了,速度堪称是惊人。 可这位使者还有另一个身份,那就是报丧。 你不是登基吗?哥派人来祝贺你了,顺带告诉你个坏消息,让朕膈应的那位皇太叔嗝屁了。 这情义怎么看着都带着塑料花的味道,沈安打量着辽使,说道:「那位皇太叔不是一直在等着继位吗?怎地竟然去了?」 辽人正色道:「皇太叔病逝了,哎!陛下非常悲痛,为此三日不食……」 三日不食,这个和赵允良父子的辟谷功力有得一拼啊! 可沈安压根就不相信耶律洪基会三天不食,他关切的道:「那大辽皇帝的身体可好?」 辽使抚须微笑道;「调养了一阵子,还好。」 沈安松了一口气,说道:「先前西夏使者说大辽皇帝杀了皇太叔,吓了某一跳,这不才进宫禀告给陛下,陛下震惊,让某出来寻他问话。」 啥? 西夏使者悲愤的指着沈安,「你血口喷人!」 辽使的脸颊颤动了一下,他知道皇太叔是怎么死的,所以这话就信了大半。 卧槽尼玛! 你竟然给我大辽下烂药? 他盯着西夏使者,怒道:「为何要造谣?」 西夏使者一脸懵逼的道:「他是骗子,沈安是个骗子,这话就是他编造的!」 耶律重元身死的消息早就传来了,可当时的消息封锁做的还不错,所以外界对他们父子的死因依旧不明。 这样的局面最好不过了,能保住耶律洪基英明神武的形象。 可西夏使者竟然获知了真相,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西夏人在大辽内部有密谍,而且是在军中! 情况很严重啊! 必须要马上传信回去,让国内清理军队,否则那人若是越爬越高,以后就是一个超级不稳定因素,弄不好大辽要对西夏人做些什么,消息马上就会被透露出去。 辽使退后一步,冲着沈安拱手道:「多谢相告。」 沈安笑道:「贵使太客气了,当时听闻这个消息之后,陛下就斥之为谣言,所以让某来寻西夏使者问话。」 「对,就是谣言!」 辽使一脸激愤的模样,就像是家里的媳妇出墙了,而她偷人的对象正是西夏使者。 西夏使者此刻觉得自己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他指着沈安,浑身颤抖着说道:「你……你……某为官多年,从未见过如你这等无耻之人,竟然说谎面不改色,造谣以假乱真……无耻之尤,无耻之尤!」 沈安黯然道:「虽然你造谣不对,可某却不该把你的话传出来,这样不好,破坏了咱们之间的友谊,某的心此刻……就像是刀绞般的痛啊!」 他渐渐入戏,眼中泪光盈盈,若是后世的导演见了,绝壁会喊一声:「这就是影帝级的演技啊!」 辽使再次拱手感谢道:「多谢了,还未请问……」 沈安擦去不存在的泪水,说道:「某沈安。」 「沈待诏?」 辽使的表情有些古怪,但还是很客气的道:「多谢待诏了,回头一起喝酒。」 「好说好说,不过贵国的皇太叔德高望重,他的离去让人伤感,酒就不喝了吧,某决定戒酒一个月,以示自己的悲痛之情。」 沈安说的好似真的一样,辽人唏嘘道:「看来待诏是性情中人啊!」 两人惺惺相惜的拱拱手,沈安说道:「某先回去了,贵使可在这里略微等候,稍后会有人带进去。」 第19页 耶律洪基不地道,派来道贺的使者顺带报丧,这个霉头沈安不想碰。 哥的火药啊!竟然只是给沈卞平反,你好歹封个侯也好啊! 沈安一肚子的幽怨,和闻小种说道:「李家的燻肉好吃,回头弄半斤回家去下酒,不,一斤,元泽那傢伙少说也能吃半斤。」 闻小种应了,问道:「郎君,先前您说一个月不喝酒的。」 他虽然是杀手出身,可好歹也向神灵求助过。对神灵许下的诺言不敢轻易背弃。 可沈安前脚才说要为耶律重元戒酒一个月,回头竟然就让他去买下酒菜,这个……不妥吧? 「守信是美德。」 沈安先赞美了他的初衷,然后用一种很惊讶的语气说道:「守信对朋友,和敌人你守什么信?那是蠢货才干的事。」 好吧,这货把守信变成了一个需要条件的事情,闻小种没办法,但他还是担忧的道:「郎君,您对死人许诺,神灵能听到呢!」 「神灵?」 沈安打个哈哈,「神灵若是能看到听到世间的一切,为何会屡屡对中原降下灾祸?从前汉到现在,这片土地上的人经历了多少杀戮?他们招谁惹谁了?凭什么被奴役,凭什么被杀戮?」 闻小种一想也是,顿时就觉得惭愧起来。 「咱们是一伙儿的,明白吗?守信是对自己人,敌人……那就是个笑话,你若是能骗死他们就是大功。」 想起骗人,沈安一拍脑门,说道:「某怎么就忘记了那家人呢!走,找赵允弼的麻烦去!」 陈洛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郎君,他不是被禁足了吗?」 赵允弼已经很惨了,和落水狗差不多,何必去再踩一脚。 沈安冷笑道:「宫中的某些事和他脱不开关系,虽然没证据,可某做事哪用证据?走!」 主僕三人来到了北海郡王府,门房见到沈安就如同是见到鬼一般,喊道:「沈安来了!」 沈安狞笑着冲进去,指着前院的屋子说道:「点燃了,都点燃了。」 陈洛一怔,闻小种已经沖了过去,这厮弄了火摺子点燃,一脚踹开房门,喊道:「郎君,里面全是柴火!」 「点燃了!」 沈安就像是个泼皮头子,腆着肚子踹了陈洛一脚,骂道:「还不快去干活?」 陈洛哦了一声,苦着脸去点火。 「来人吶!有人放火了!」 门房喊声尖利,稍后火头才起,就出来十余人,全都是郡王府的侍卫。 「是沈安!」 见到是沈安来了,侍卫们的脚步一缓。 沈安逼近一步,说道:「此事是某和赵允弼的恩怨,不相干的人别来找死!」 侍卫们面面相觑,有一人喊道:「大家一起上啊!」 他往前沖了出去,却发现没有同伴跟随,就只能悲壮的冲到了沈安的身前。 呯! 沈安一拳撂倒了侍卫,见闻小种和陈洛已经把整个前院都点燃了,就笑道:「走,回家喝酒去!」 …… 第710章 朕知道了,赵允让骂街 「住手!你这个畜生,住手!」 赵允弼从未想过会被人冲进家中点火,所以见到前院变成了火海时,他的身体摇晃了一下,悲愤的道:「沈安,老夫与你不共戴天!」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降,这种滋味非常难受,让他想砍人。 赵允弼盯着沈安,身边是烈烈燃烧的宅子,他的眼睛几欲喷火:「为何?」 他是落魄了,是蛰伏了,可好歹还是郡王,是当今官家的长辈,轮不到你沈安来耍威风。 「某乐意!」 沈安被人堵住了依旧在有恃无恐,花花在他的脚边呜呜的叫着,盯住了对面的赵允弼。 我愿意! 这话用在婚礼上就是款款情深,用在这里就是打脸。 赵允弼就挨抽了。 他的双目中凶光四射,气息咻咻,「这是谁的授意?老夫已经退居郡王府不问世事,还要怎地?还要怎地?」 「关我屁事!」 沈安肆无忌惮的道:「某只是看不惯你,对,就是看不惯你。看看吧,你那双眼睛看似慈祥,可那恶毒的毒水就隐藏在慈祥的后面。看看你的微笑在扭曲,变成了狰狞,我看不惯,所以就来点把火,走了啊!」 他当先走过去,赵允弼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避开了。 「弄他!」 几个侍卫突然发飙,其中一人当先冲来。 沈安再牛笔难道还能打得过我? 对于沈安沖阵的事儿,大多人是不信的,觉得这货是在给自己的脸上贴金。 今日沈安来郡王府点火,算是犯下了大错,打了也是白打。 看看那些侍卫狰狞的面容,就知道这个想法根深蒂固了。 赵允弼虽然被禁足,可一些活动还能出来,而且他是当今官家的长辈,宗室长者,这样的人连赵曙都不能折辱,可你沈安却敢来放火。 作死啊! 弄他! 侍卫近前刚想挥拳,没留神下面一个黑影窜起来,一嘴就咬在了他的大腿上。 「嗷……」 大抵人类还在丛林中厮混时,就和无数兽类成为了对手,每日为了食物去狩猎,和被狩猎。 兽类攻击的方式都差不多,都是咬。 第20页 闪着寒光的牙齿刺入肉体,那感觉……太恐惧了。 从此这种恐惧就根植于人类的灵魂深处,一旦被咬,下意识的就会恐惧,然后失措。 侍卫就恐惧了,然后奋力甩腿,想挣脱花花的撕咬。 花花的狗眼里全是凶狠,脑袋左右摇摆着,这是准备撕咬一块肉下来的节奏。 侍卫刚甩腿,眼前一花,一个拳头迎面而来。 呯! 沈安一拳打在他的印堂上,侍卫轰然倒地,可花花依旧在撕咬。 「花花!」 沈安召唤了一声,花花这才意犹未尽的松嘴过来。 其他几个侍卫已经躺在了前方,闻小种面无表情,陈洛笑嘻嘻的,可见还有余力。 沈安和赵允弼擦肩而过,低声道:「某又立功了。」 赵允弼下意识的跑离了沈安,双腿轻轻颤抖着。 这厮用功劳去打断人的腿已经成了官场笑话,可谁也不希望这个笑话轮到自己的头上。 赵允弼才跑开就觉得不对劲。 沈安最近没立功啊! 这是诈! 对,这就是在诈老夫! 他以为老夫蛰伏府中定然不敢去验证,可老夫怕什么? 赵允弼心中大定,等沈安走后,就吩咐道:「不必救火,牵马来,老夫要进宫。」 他一路到了皇城外,别的不说,只是长跪不起。 这可是赵曙的长辈。 消息几乎是光速被送到了赵曙那里。 「让他来。」 赵允弼得以进宫,一路上他看着这些熟悉的宫殿,那种不甘的感觉阵阵袭来,难受之极。 这些本该是老夫享用的,可现在却给了赵曙那个无能的小子。 他心中难受,等见到赵曙后就悲呼道:「官家,臣家中被那沈安点火烧掉了,浓烟滚滚,整个汴梁都能看到。火光沖天,那些宗室都在哭泣……这还是赵家的天下吗?青天白日,青天白日啊!那沈安竟然闯入府中,当众点火……」 赵曙没动静,只是木然看着他。 赵允弼愕然抬头,「官家……」 「朕知道了。」赵曙平静的表情下却有些窃喜。 这个老东西在赵祯驾崩后上蹿下跳的,甚至还敢逼宫,禁军中的躁动也和他脱不开关系…… 这么一个老东西,若是他死了,赵曙绝不会掉一滴泪,只会庆贺。 所以他很是冷漠的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处置方式:「朕知道了。」 这是私下会面,按照规矩来说赵曙该自称『我』,他此刻自称『朕』,这就是公对公。 语言是一门艺术,而帝王最得其中的奥妙。 赵允弼不甘的道:「官家,宗室中的不少人都看到了,大家义愤填膺,恨不能手刃了那个贼子!」 赵曙抬眸,冷冷的问道:「谁能手刃了他?谁?」 赵允弼给梗住了,一时竟然无言以对。 沈安那厮拳脚了得,宗室中人大多是在混吃等死,哪里是他的对手? 手刃,怕是会被沈安打成猪头吧。 「去吧。」 赵曙赶走了赵允弼,然后起身道:「去后面。」 他一路去了后宫之中,求见了皇太后。 稍后御史的弹劾就来了,可这些奏疏都被扣住了,据说官家压根没看。 「他立功了,少折腾吧。」 政事堂里传来一句话,那些义愤马上就消散了。 「沈安竟然立功了?咱们怎么不知道?」 汴梁就那么大,沈安若是立功的话,没道理要保密啊! 难道赵允弼的郡王府就这么被白烧了? 宗室中人也不甘心,有人就鼓譟了起来,想让大家一起弹劾。 宗室弹劾是家事,赵曙没法不重视。 可这次依旧被扣留。 官家啥意思? 众人不解,就去找到了宰辅。 韩琦摆出了宰辅的架势,淡淡的道:「官家自有道理,做臣子的听就是了,这议论纷纷的,难道是不服气?告诉他们,不服气也得憋着!」 这话霸道,符合韩琦的性格。 可你韩琦不正是不服气的典范吗?连官家都敢怼的货色,竟然装老实。 随后这些人想着富弼和韩琦是对头,就去枢密院寻求援助。 「沈安……」 富弼很沉稳的思索着,来人心中欢喜,觉得有戏。 「这个……」 富弼一阵官腔把来人的期待值提高了,然后说道:「那是个不错的年轻人,大材斑斑啊!这样的人才只需栽培二十年,朝堂之上老夫都得避路……这样的人才,老夫见而心喜,恨不能亲自出手栽培……」 来人愤而离去,消息随即散播在宗室里。 「富弼就是个不要脸的,二十年,二十年后他就算是不死,也是吃饭流口水,打嗝屁又来的货色罢了。」 赵允让袒胸露乳的坐在榻上,阿苏在后面给他挠背。 老僕不屑的道:「那年富弼见阿郎时还点头哈腰呢,等做了首相之后,见面都是昂着头,也不怕跌跤。」 「那是宰辅的步伐,哈哈哈哈!」 赵允让最大的心愿了了,如今的日子堪称是快活似神仙。 老僕担忧的道:「可赵允弼终究是宗室长者,沈安肆无忌惮的去放火,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 第21页 赵允让摆摆手,阿苏起身帮他整理了一下衣裳。 「出去走走。」 外面很热,但赵允让却饶有兴致的四处走动,遇到孙子孙女们玩耍还会看看。 「别他的脚,别他的脚……哎!输了输了!」 两个孙子在摔跤,老赵在边上出主意,最后他支持的一个却败了。面对那个孙子的悲愤的眼神,他过去拍了一巴掌,大笑着走了。 「回头好好练。」 他最后晃悠到了大门外,伸个懒腰后,突然爆发了。 「赵允弼你这个不要脸的老东西,你以为自己逼宫的事没人知道?你以为自己想谋逆的事没人知道?烧你屋子算轻的,换了老夫,定然一刀把你给剁了餵狗!」 赵允让许久未曾骂大街了,这一下露面顿时引来无数粉丝。 他口沫横飞的骂道:「当年老夫一见你就知道不是个好东西,这些年你一直在装老实,不,是装厚道,可骨子里还是那条毒蛇,官家仁厚没收拾你,沈安却出手了,大快人心吶,哈哈哈哈!老夫今日要一醉方休,来人!」 老僕应景的出现了,「阿郎吩咐。」 赵允让得意洋洋的道:「今日阖府酒肉管够。」 他又补充了一句:「为了北海郡王府被烧庆贺,要说清楚。」 随即郡王府里一阵欢呼,众人都在赞嘆郡王的英明。 而在华原郡王府,赵允良跌坐在神像前,边上的管事在禀告消息。 「……那沈安不但烧了北海郡王府的前院,还打伤了几个侍卫,这才扬长而去。北海郡王随即进宫,可没多久就出来了,看着笑眯眯的,可见官家是要惩治沈安。」 赵宗绛坐在另一边,闻言把拂尘甩动了一下,「沈安那人若是被严惩,汴梁城中的酒肉都会涨价。」 这话是说沈安倒霉了,汴梁城中的不少人会买酒肉庆贺,从而导致酒肉缺货涨价。 「哎!」 赵允良嘆道:「儿啊!你不懂,赵允弼那个老东西喜怒不形于色,他看着怒火冲天,说不定心中在窃喜。他看着笑眯眯的,心中说不定正在绝望呢!」 「啊!这样?」 赵宗绛喜道:「爹爹,咱们家可是被那个老东西给坑惨了,这可是好事啊!」 赵允良想起自己被赵允弼一路引入和赵曙对抗的经历,不禁点头道:「是喜事,来人!」 「郡王!」 管事躬身,眼中精光四射,就像是一个上了青楼的太监。 赵允良淡淡的道:「今日阖府上下都吃肉。」 「多谢郡王!」 管事欢喜不已,赵允良皱眉道:「欢喜什么?记住了,都要念着,要念着道尊的好。」 管事点头如捣蒜,「是是是,大伙儿都记得呢,福生无量天尊……」 随后阖府上下都在念着。 「福生无量天尊……」 第711章 打破枷锁 「为何要对赵允弼下手?这不是你的性子。」 王雱有些不解,「你若是要动手也该是私下,而不是这等肆无忌惮的闯进去。」 沈安正在给花花洗澡,花花不安分的甩毛,弄了他一身水。 「想通了而已。」 「什么意思?」 「就是……当年某刚到汴梁,身边还带着果果,加上先父的名声不好,所以要谨慎些,否则容易被群起而攻之……」 王雱一想也是:「那时你和果果孤立无援,连那些亲戚都敬而远之,你做事得找理由。」 「也不是理由。」 沈安笑道:「只是实力变化而已。」 王雱的眼中多了光彩:「是先帝?」 沈安默然。 赵祯的猜忌心太重,沈安也只得装傻,否则迟早会被纳入黑名单中。 赵曙上位后,这是自己人的天下,沈安就像是被解开了一道枷锁。 「那你也不至于那么隐忍吧?」 王雱觉得沈安不是那等隐忍的人,若是不对,他哪管你是赵祯还是赵曙,都会爆发出来。 沈安仔细给花花洗着牙齿,手指头就在锋利的犬齿上滑动,说道:「先帝还不错,至少对某不错,人要学会感恩,不能凭着自己的性子来。那不叫快意恩仇,而是白眼狼。」 王雱纠结的道:「安北兄,你这是在说某吗?」 王雱就是凭着自己的性子来,结果差点把王安石给气个半死。 沈安笑道:「你有分寸就好。」 感情这事儿很难劝阻,王雱年轻,年轻就固执,他的性子又偏激,所以劝阻只会起反作用。 王雱垂眸道:「某知道了,会好好想想。」 这是个巨大的进步,沈安心中欢喜,结果不留神就被花花跑了。 「站住,还没洗干净!」 沈安大怒,一路追进了后院。 王雱站在那里,脑海里全是左珍的一颦一笑。 「您找谁?」 「找我家大郎。」 王雱听到这个声音就苦笑着走了过去。 大门外,吴氏神色焦急,等看到王雱走过来,就嗔道:「都出来几日了,赶紧回家。」 王雱点头道:「是。」 咦! 我儿子竟然这么乖? 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准备的吴氏一怔,就欢喜的道:「你爹爹也不生气了,只是……那人就别提了吧?」 第22页 王雱抬头,目光中多了茫然。 沈安随后出来,吴氏谢了他,顺带邀请他去家里做客。 「一定一定,等王公歇下来就去。」 沈安嘴上答应的好好的,可心中却打定主意,最近不去王家。 老王的脾气要是上来了,这事儿可没完。 至于王雱…… 在送他出去时,沈安心情沉重的道:「保重。」 王雱一个哆嗦,本来不怕的,竟然就担心起回家的遭遇来。 送走了大麻烦王雱,沈安的心情大好,就在家中陪着妻子,每日都看着那个平坦的小腹发愁。 「这孩子怎么还不长大呢?」 他觉得杨卓雪的肚子该大了。 杨卓雪笑道:「郎中说还得等等呢。」 「好吧,这孩子看来是个不省心的。」 沈安又讲了个故事,杨卓雪突然问道:「官人,金明池那边听说热闹起来了。」 「是啊!初秋了,好些人去玩耍。」 「那咱们可能去吗?」 「当然能。」 沈安马上就琢磨起这事来,结果被招进了宫中。 「水军战船打造出来了,秦臻带人操练了一阵子,有人说该去看看,看看可否靡费了公帑。」 赵曙的嘴角微微翘起,神色带着讥诮。 马丹,这才操练了没多长时间啊!竟然就要看成果。若是操练好了是应当的,若是不好……那就是靡费公帑,养了一群猪。 这谁的主意? 赵曙看着沈安说道:「外间有人传闻,说你和秦臻交好?还力挺他,可有此事?」 卧槽! 这是谁给哥下烂药呢? 沈安悲愤的道:「这是诬陷!臣和秦臻就见过两次,一次还是和您一起,后来一次是和李璋一起,哪里来的交好?这是有人在背后抹黑臣呢!」 这货反驳了交好,但却没说力挺,可见还是比较诚实的。 赵曙微微点头,想起上次自己教导过他,看来还是起作用了。 心中欣慰的皇帝说道:「枢密院下令,秦臻那边没有犹豫就领命,可见很是自信,也不知是胆子大还是真有本事……」 「自然是真本事。」 沈安说道:「那秦臻臣上次见过,算是个纯粹的武人,而且目光也长远,有帅才。这样的人既然答应,那肯定没问题。」 韩琦想捂脸! 曾公亮把脸别了过去。 欧阳修低下头。 你前面才说和秦臻没有交情,可现在为他背书却毫不犹豫,说没交情谁信? 无耻啊! 一般人无耻的时候大抵会不自然,可沈安却依旧是一脸的纯良本分,谁敢说他无耻,大抵良心会痛。 赵曙的眼皮子跳了一下,说道:「既然如此,明日就去吧,朕也去,诸卿也去。」 韩琦贊道:「以前金明池就是竞标嬉戏,观者如堵,如今正本清源,还祖宗开凿金明池之意,陛下英明。」 老韩无耻的拍了马屁,让后面的两人无话可说,堪称是无耻之尤。 曾公亮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人如今是越发的无耻了,要不要把他弄下去呢? 祖宗规矩,首相不能任职太长,老韩差不多了吧? 他出班道:「陛下,有人说水军就一个秦臻,还差了个都虞侯,怕是不够,不利于制衡,要不还是加个人?」 赵曙沉吟道:「可有人选?」 曾公亮退后,他只是建言,却不可能掺和军中将领的任命,那会犯忌讳。 韩琦也知道厉害,只有沈安,兀自不觉的道:「陛下,臣觉着首先要会水,最好是精通水性,否则上船站不稳不说,一旦落水了还得要人救,这是去做将领还是去做富家翁的?总不能身边老是要人照顾他吧?」 这个建议很是高瞻远瞩,赵曙本来想到了,正想说出来彰显自己,可却被沈安抢了先。 他握紧右拳,忍住揍人的冲动,说道:「如此马上就在京中筛选,文官若是有愿意去的也行。」 消息马上就传了出去,只是所谓文官也能参加招募没有得到响应,枢密院里进出的全是武将。 这就是态度! 我们是读书人出身,自然不屑于去做武人。 沈安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一人卖鸟,他想着妻子和妹妹在家无聊,就想买一只鹦鹉。 「你这鹦鹉可会说话?」 卖鸟的小贩也不答话,只是冲着鹦鹉说道:「和贵人打招呼。」 那鹦鹉转动了一下脑袋,细细的眼睛盯着沈安,「吃了吗?」 「呸!」 小贩怒了,骂道:「该说见过贵人,你这个蠢货,老子要煮了你。」 「且慢!」 沈安拦住了愤怒的小贩,说道:「多少钱?」 小贩伸出五根手指头:「五贯。」 沈安还了三根手指头,小贩犹豫了一下,沈安转身就走。 「罢了,某实在是受不住这鸟,卖给你了。」 鹦鹉不值钱,但会说话的鹦鹉能值大价钱。 沈安拎着鸟笼一路回家,才进门就遭遇了花花的袭击。 花花高高的跃起,一爪子就拍向沈安手中的鸟笼。 沈安赶紧避开,骂道:「这是想作死呢!回头炖狗肉吃!」 花花见沈安提高了鸟笼,就呜咽几声,但那目光中却是带着锋芒。 第23页 这是把鹦鹉当做了猎物。 「花花……哥哥……」 果果欢快的跑来了,等看到鹦鹉时就欢喜的道:「哥哥,这鹦鹉可会说话吗?上次在大相国寺我说买你还嫌不好,怎么就买了?」 沈安把鸟笼递给她,说道:「小心被花花给吃了。」 「它不敢!」 果果回头冲着花花数落了一通,大抵是你若是敢吃了绿毛,回头我就把你赶出家门。 「绿毛?」 沈安觉得这个名字不大好听,也不知道是为啥。 「绿毛!绿毛!」 那鹦鹉竟然就学会了这两个字,把果果喜得不行,拎着往后院跑,大抵是去和嫂子显摆。 沈安正准备进去,外面来人了。 「见过待诏。」 「你是……」 来人三十余岁,干瘦,不用脱衣服就知道浑身排骨。 「下官常建仁,勾当翰林图画院,见过待诏。」 翰林图画院就是画画和弄雕像的地方,算是个清净地,一般不和外人沟通。 沈安不知他的来意,就拱手道:「不知常兄来此何事?」 常建仁摆手道:「不敢称常兄,不敢称常兄……」 见他惶然,沈安就随口道:「如此就叫你建仁吧,呃!」 这个不大好啊! 沈安正想问问他的字是什么,常建仁却笑道:「建仁就好,建仁就好。」 此刻的谐音并不如后世那般流行,一般人也很少联想,所以常建仁并未觉得这个称呼有什么不妥。 沈安令人送了茶水来,常建仁憋了许久,才红着脸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下官在翰林院中画画多年,算是无事,只是前阵子得罪了贵人。」 他抬头诚恳的道:「不敢欺瞒待诏,下官担心被那人报复,所以听闻水军招人,那水军都指挥使和待诏交好,就想来试试,还请待诏成全。」 …… 第712章 想一把掐死 文官入军,除非是暂时的,或是有别的用意,比如说李璋那种。 李璋在殿前司就是看门狗的意思,为官家看着汴梁的军队。他这种算不得纯粹的武人,赵曙随时都有可能把他改为文官。 文官就是文官,哪怕是行武事,也能随时转回来,大宋文武之间的界限由此可见一斑。 常建仁的脸上干瘦,一双老鼠眼盯着沈安,说道:「下官是下了决心了,待诏若是不信……」 沈安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还是试探问道:「你得罪了谁?」 宫中的贵人,马丹,宫中谁有老陈贵? 常建仁唏嘘道:「是任守忠,他那边想要几幅画,可下官手上还有要紧事。他那边骄横不听解释,只说要让下官好看……」 翰林书画院就是为宫中服务的,任守忠的手腕和人脉不错,想给常建仁穿小鞋比较容易。 这个道理算是说通了。 「为何不调去别处?」 得罪了任守忠,大不了去下面州县任职就是了,怕个鸟。 常建仁苦笑道:「下官……说来惭愧,下官多年来都是独来独往,醉心于画作中,找不到人啊!要不待诏……若是待诏……」 见他两眼放光,沈安马上就说道:「罢了,此事某可以试试,不过你可会水性?」 一个文官主动要求去水军中任职,这是什么神经……不,是什么精神? 这就是不以文武为别的精神,这将会给那些『文人至上』的傢伙们一记耳光。 这记耳光沈安觉得必须要打下去,而且要打爽了。 所以常建仁想求他调动去州县任职时,沈安毫不犹豫的就打断了这个话头。 常建仁的眼中多了绝望,起身道:「敢问待诏家中可有水池?」 「有,在后面。」 嗖的一下,常建仁就不见了。 沈安一脸懵逼的追出去,见他往后面去了,就喊道:「别伤着他!」 这可是宝贝啊! 那边刚准备拦截的姚链避开,常建仁就沖了过去。 「这人是急什么呢?」 沈安跟在后面,想看看这货想干什么。 过了前院的门,右边就是个水池,常建仁在奔跑中竟然开始了宽衣解带。 卧槽! 沈安冲着闻声而来的陈大娘喊道:「避开,让卓雪和果果别出来。」 陈大娘楞了一下,然后还看了一眼,马上就后悔了。 太辣眼睛了啊! 那常建仁脱去外衣,就穿着一条裤子沖向了水池。 他的上半身看着全是骨头棒子,特别是那些排骨,一根根的凸出来,实在是惨不忍睹。 陈大娘呸了一口,赶紧回去。 周二见自家媳妇看到了男人赤果上半身,就喊道:「都是骨头还亮什么骚呢!」 常建仁冲到了水池边,纵身一跃,噗通一声就跳了进去。 「别!」 沈安痛苦的伸手,可还是晚了一步。 因为果果还小,沈安担心她顽皮落水,所以水池里的水常年都只到沈安的腰部。 常建仁这么一头扎下去…… 你的脑袋要不要了? 沈安担心他的脑袋陷进池底的烂泥里出不来,就跑了过去,「姚链准备救人。」 姚链刚应了,就见水面一动,接着一个顶着黑泥的脑袋就冒了出来。 第24页 这就是常建仁。 他满头满脸都是黑泥,可那双老鼠眼却定定的盯着前方,双手划动,就像是个小海豚般的往前游去。 我去! 沈安不禁贊道:「竟然比老子还游得好?!太过分了!」 他招手叫来了闻小种,低声道:「我这里手书一份,你带着,天黑了去金明池找秦臻……」 常建仁就这么在水池里来回游动,速度很快,而且不见疲态。 「够了够了!」 沈安觉得这厮的水性能甩自己几条街,就喊停。 可常建仁却聪耳不闻,继续在池子里折腾。 沈安麻木的坐在池子边上,吩咐道:「去,把烤架拿来,咱们烤肉吃。」 于是池子里在游泳,那些沈安特地买来放进去的黄河大鲤鱼跟着折腾,一条被折腾死了,正好拿来烧烤。 等常建仁靠边时,第一句话就是:「可行吗?」 「太行了,早就叫你上来,你还游什么?」 常建仁愕然,「你说什么?」 他掏掏耳朵,却掏出了两团黑泥…… 沈安觉得这人实在,就说道:「去洗个澡换衣服,一起喝酒。」 稍后再回来时,常建仁显得有些忐忑。 「待诏,下官可能行?」 烧烤架上,几十串味道可疑的肉在冒着青烟,沈安刷了些调料,然后深吸一口气,觉得后世人眼中的污染源是这般的清新。 「吃吧!」 沈安递了一把烤串给他,然后指着边上的酒罈子说道:「这里不兴谁伺候谁,自己倒酒自己喝。」 常建仁不习惯这种吃法,他甚至就根本没吃过这种烧烤。 把烤串横在嘴前,张嘴,用牙齿咬住一块肉,然后一拉…… 麻辣味一下就击中了他的灵魂,牛肉的美味和麻辣味一起在口腔里爆炸了。 哦! 他不大吃麻辣口的,所以就张开嘴呼气,然后赶紧咀嚼。 随即里面还嫩的肉汁就被挤压出来,鲜美无处不在…… 这才是美食啊! 他端起碗喝了一口,火辣的白酒涤荡着才将被麻辣味征服的口腔,另一种刺激来了。 他睁开眼睛,见沈安和一个道袍男子在看着自己,就情不自禁的道:「太美味了,很难形容,不知道该用什么词……」 「爽!」 「对,就是这个,爽!」 常建仁又拉了一口烤肉,然后突然呆滞了…… 他看着手中的肉串,问道:「待诏,下官怎么觉着这味道它不对呢?好似……」 旁边的道袍男子笑道:「装什么装?你也吃过牛肉,哈哈哈哈!」 常建仁见他笑的松垮垮的,就正色道:「牛肉乃是农户的命根子,下官只是以前吃过一次,还是病死的牛……敢问这位郎君,为何发笑?」 这人有些固执啊! 沈安微微一笑,也不解释。 道袍男子一怔,说道:「笑你不知外面的世界有多大,你可知道北边的牛不值钱吗?那些牛在雄州被宰杀了做成肉干,汴梁城里不少见,只是价钱贵了些。至于新鲜牛肉每日都有,都是从北方来的……辽人那边多着呢!」 常建仁愕然,然后恍然大悟道:「得罪郎君了,还未请教……」 道袍男子喝了一口酒,胡乱伸手抹了下巴一把,说道:「某苏轼。」 「苏轼?」常建仁放下烤串,起身行礼:「见过苏郎君。郎君的文章诗词下官却是佩服的很。」 苏轼得意笑道:「坐吧坐吧,诗词文章只是小道而已,随便,随便,哈哈哈哈!」 常建仁干笑着坐下,然后继续吃着烤串。 「是想去避祸还是有所作为?」 沈安盯着他说道:「若是避祸就不必去了,你一旦进了水军,某会盯着你,十年之内你别想出来,可要想清楚了。」 常建仁毫不犹豫的道:「下官想清楚了,就要进水军。只是却怕争不过其他人。」 沈安举碗说道:「你既然想进去,那某就能让你进去。」 常建仁迟疑了一下,苦笑道:「某尽力。」 水军可是个冷门,沈安打包票能让他进去,常建仁觉得很暖心,但还是没有丝毫把握。 沈安见他担心,也不再劝,稍后把常建仁送走后,苏轼也想熘。 「我说子瞻,你好歹在家多陪陪妻儿不好吗?你家苏迈正是好玩的时候,你竟然整日穿着道袍到处跑,有趣吗?」 苏轼愁眉苦脸的道:「安北你不知道,那小子如今最是闹腾,而且喜欢缠人,某若是在家多半是要被他缠住,片刻不得自在,不信等你有了孩子就知道了。」 沈安想起前世那些人嫌狗憎的孩子,不禁有些头痛。 晚上他和杨卓雪提起了此事,言语间很是憧憬。 「那孩子一天到晚就缠着我,想想都觉得可爱啊!」 杨卓雪听他说了半响自己孩子的可爱,也不禁有些盼望。 夫妻俩就这么憧憬着孩子入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安突然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嘎嘎嘎嘎嘎…… 杨卓雪也醒了,她抓着沈安的手臂,低声道:「官人,是谁在外面笑?好吓人。」 天还在黑麻麻的,这笑声隔一阵子就来,隔一阵子就来,让人不禁毛骨悚然,只想躲被窝里去。 第25页 卧槽! 这谁在外面? 沈安想招呼闻小种他们,可却觉得有些丢人,就低声道:「你等着。」 他蹑手蹑足的下床,杨卓雪低声道:「官人,危险,还是叫人来吧。」 沈安摇头,从墙壁上拿下陨石长刀,轻轻拔出来。 黑色的长刀在黑夜中几乎就是隐形的。 「嘎嘎嘎嘎……」 外面的笑声又来了,沈安猛地拉开门,借着微光,看清了笑声的来源,然后不禁骂道:「卧槽!竟然是你这个小东西!」 鸟笼被挂在屋檐下,那只被果果取名为绿毛的鹦鹉正在笼子里欢快的笑着。 「嘎嘎嘎嘎……啊哦!」 绿毛看到了沈安,它歪着脑袋,「奴悔了……」 这声音婉转,像极了一个幽怨的女人。 沈安打个寒颤,觉得这鸟莫不是被鬼魂附体了。 绿毛振翅,又换了个口吻:「你这个粪坑里爬出来的蛆虫,跪下!」 沈安麻木的看着鸟儿,想一把掐死它。 第713章 水战 「谁要去金明池?」 锻鍊完后,沈安只是问了一句,杨卓雪和果果就两眼放光。 「都去!」 沈安笑眯眯的道:「今日金明池的人会很多,有许多摊贩,咱们早饭去那边吃。」 「好。」 杨卓雪只要能出去就无所谓,至于早饭,她只需要带些干粮就好。 果果精神抖擞的道:「哥哥,我们去吃羊肉汤饼吧。」 「好。」 姚链赶车,闻小种和陈洛护卫,一家子就往金明池去了。 出了宜秋门,顺着一排驿馆过去就是新郑门。出了新郑门,依旧见到行人络绎不绝,都是往金明池去的。 「安北兄!」 折克行和王雱急匆匆的赶来了,近前后先是去了马车那里叫声嫂嫂,果果就掀开帘子,探头出来问他们为何迟到了。 「子瞻遇到了朋友,我们等不及就来了。」 苏轼性格豪爽,不拘小节,所以朋友不少。 果果噘嘴道:「子瞻哥哥最不讲信用。」 「是啊!子瞻就是这样的人。」 苏轼被批评,王雱觉得心情很舒畅。那厮就喜欢用诗词文章来显摆,让王雱很是不满,可却真的比不过,于是就用智商碾压他。 一个用诗词文章,一个用智商,两人经常互爆的场面大家都看惯了。 一直看到金明池的围墙了,苏轼才帽歪衣乱的赶来。 「子瞻哥哥!」 大抵是从小就跟着哥哥相依为命,果果极为喜欢朋友,特别是开朗的苏轼,最受她的欢迎。 苏轼整理了一下衣冠,干咳一声道:「果果想吃什么只管说,稍晚子瞻哥哥请客。」 「好。」 果果欢喜的应了,沈安阴测测的问道:「这是去赌钱了?」 苏轼瞥了他一眼,「朋友还钱了。」 「那也该交给家里的娘子吧。」 苏轼愕然,「男人怎能无钱,再说某写了些诗词在卖着呢,得的钱都给了她。」 苏轼归来,苏家的经济条件稍微好了些,只是苏辙依旧没有安排官职,算是闲赋在家。 金明池的外面都有围墙围着,但门极多。 今日进来无需盘查,沈安一行人进去找了地方安顿下来,随即就令人去买吃的。 小几安好,矮凳放好,杨卓雪和果果并排坐着,面对着金明池,只觉得胸中大畅。 「官家叫你!」 沈安正在吃汤饼吃的舒坦,有内侍过来把他带了过去。 池水中有宫殿,沈安被一路带进去,就见到赵曙和宰辅重臣们都在,赵顼也在。 行礼之后,沈安退到边上,蒲玖正好在这里,满脸谄笑的说道:「待诏,某带人打造的战船,水军的秦军主可是满意得很啊!」 「满意就好。」 随后蒲玖就和沈安吹嘘自己当年在海上的日子,说得热血沸腾。可沈安听了只是嗤之以鼻,直接说了自己筑京观的事儿。 「尸骸堆积成山?」 蒲玖的牛笔终究吹不过沈安,正好此时秦臻来了,他干笑道:「待诏威武。」 敢用尸骸堆积成山的人,在他的眼中压根就没人命这回事。 幸亏上次从了沈安,不然某的小命难保。 「陛下,水军准备好了。」 秦臻看着黑了许多,不过目光却越发的锐利了。 赵曙正在和赵顼说话,闻言点头:「如此就开始吧。」 秦臻下去之前看了沈安一眼,微微颔首。 赵曙的兴致不错,问道:「诸卿以为今日会如何啊?」 韩琦说道:「陛下,当然会精彩纷呈。」 曾公亮接着说道:「是啊!水军多年没操演了,今日定然会让臣大开眼界。」 「……」 群臣都发表了看法,大抵就是会很精彩。 赵曙不大高兴,目光微冷。 这是军队,不是杂耍班子。这些臣子说精彩,就是在暗示怕是不容乐观。 这才操练了没多久,能有什么战斗力? 赵曙心中发闷,正准备起身,就听到了鼓声。 「咚!」 鼓声雄浑,渐渐逼近。 「来了!」 众人放眼看去,就看到对面缓缓驶来十余艘船。 第26页 这些船都扯起了风帆,船上站满了军士。 「咚咚咚!」 鼓声渐渐急切,众人的心都跟着提了起来。 「出击!」 就在大殿的左边,原先停泊的十余艘船出击了。 两边渐渐靠近,沈安一脸懵逼的看着,问道:「怎么没有兵器?」 蒲玖纳闷的道:「将士们手上拿着的就是。」 沈安仔细一看,竟然全是刀枪剑棍什么的,还有弓弩。 拍杆呢? 没有! 撞角呢? 没有! 竟然是粗野的弓箭齐射,然后跳帮作战? 沈安不禁仰天嘆息,蒲玖问道:「待诏难道不满意?」 「当然不满意。」 沈安数落道:「拍杆没有就算了,可撞角呢?」 战船不够大,拍杆的作用不是很大。 「撞角?」 蒲玖纳闷的道:「船不够快,撞角无用。」 沈安觉得自己丢脸了,就板着脸道:「这只是对你忠心的测试,如今看来还好。至于武器,以后你会看到的,能让你瞠目结舌。」 你在吹牛笔! 蒲玖觉得沈安是在吹牛,所以就笑了笑。 他如今对大宋死心塌地,原先的矜持也在渐渐回归。 「要开始了。」 左前方传来信号,君臣一起走到了栏杆边上,齐齐看向前方。 两只船队即将遭遇。 船队上旗语不断,沈安见了不禁想吐血。 他早就整理好了一套旗语,自以为能得到水军上下钦佩的目光,谁知道大宋水军竟然早就有了旗语。 这让他觉得自己的熬夜成了无用功,失落感剧增,于是就『不小心』挥动了一下手臂。 呃! 站在他身侧的蒲玖捂着肚子,面色苍白。 刚才沈安『不小心』捶了他一下。 「没注意啊!」 对面的船队突然一个右转,赵曙贊道:「看着赏心悦目啊!」 船队转弯看着确实是不错,关键是这种急转弯时,战船倾斜,但却很平稳,说明这船造得不错。 沈安拍拍蒲玖的肩膀,说道:「干的不错。」 蒲玖下意识的躲避了一下,然后又主动把肩膀迎了过去。 这边的船队马上左转追击,一时间两只船队就在金明池里展开了追逐。 「超过去!超过去!」 「要赶上来了,快跑!」 「……」 岸边的百姓在欢呼着,声音宏大。 两边的弩弓在模拟发射,将士们用盾牌遮挡着身体,同时握紧了手中的刀枪。 船队不停的变换着阵型,当接近时,两边的将士们挥舞着刀枪,厉声大喝。 「要准备跳帮了!」 蒲玖很讨厌的剧透了,于是沈安再度『失手』,打得他蹲在那里倒吸凉气。 两只船队渐渐平行,然后双方用钩镰枪勾住对方的船帮,用力拉近。前方船队的一艘战船上突然冲出一个大汉。 大汉赤果上身,手中拎着一把木刀跳了过去。 对面已经腾空了地方,一个大汉正在等候着。 「杀!」 船队此刻就在赵曙前方的水面上,大家能清晰的看到战况。 跳帮过去的大汉仓促间挥刀格挡,随后两人开始厮杀。 木刀几下被噼断,两人紧紧的抱在一起,闷声发力。 噗! 最后两人跌跌撞撞的落入水中,赵曙不禁惊呼道:「都是勇士,快救起来!」 「陛下别急,还请往水下看。」 两个大汉竟然在水下展开了搏杀,一会儿你按住我,一会儿我按住你,水波涌动,就像是两条大鱼在打架。 赵曙有些紧张,频繁的问道:「为何还不出来?」 噗! 两个大汉冲出水面,齐齐喷出一口水,然后把臂,就这么踩着水过来。 他们的水性极好,踩水竟然能保持着腰以上不沾水。 「陛下万岁!」 两个大汉一路踩水过来,近前后齐齐拱手高喊。 岸边的百姓看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水战,此刻心满意足,也跟着欢呼起来。 「陛下万岁!」 赵曙满面红光的招手,满意的道:「很好!」 有了这么一句话,秦臻的指挥使就稳妥了。 沈安心中欢喜,想着有这么一位和自己合拍的指挥使执掌水军,以后大宋的海贸…… 哈哈哈哈! 大食人要倒霉了呀! 他不禁用那种看肥羊的目光看着蒲玖,蒲玖被看得有些发毛,就干笑道:「待诏,后面还有呢!」 「还有?」 这时水面上的两只船队按照首尾相接的方式开始集结,完成后就像是一座木桥。 一队军士从船尾开始了小跑,他们的身形矫健,脚步平稳,可见已经适应了在战船上行走。 「不错啊!」 韩琦虽然不懂水师,但还是很靠谱的点评道:「只要能站稳,将士们就能用刀枪杀敌,这个秦臻不错。」 曾公亮也含笑道:「看着极为出色。」 富弼不动声色的道:「老夫这段时日跑了这边十余次。」 这是表功来了。 赵曙赞许的点点头,韩琦的脸马上就黑了。 沈安在边上不禁暗自发笑,觉得赵曙就像是逗孩子似的,在两个宰辅中间玩平衡。 第27页 秦臻来了,他大步进了殿内,大声的道:「陛下,水军演练完毕。」 赵曙赞许的道:「你很不错,好好操练。」 这是莫大的嘉许,秦臻说道:「臣敢不从命?」 「陛下,水军中少了都虞侯,您看……」 边上有人点了一句,沈安一看竟然是刘展,就用威胁的目光瞪了他一眼。 刘展冷笑,并不买帐,沈安就搓搓脖颈,然后冲着刘展那里弹去。 刘展急忙躲避,然后才发现什么都没有,但他依旧干呕着。 洁癖很要命啊! 沈安幸灾乐祸的笑着,赵曙说道:「此事……有哪些人?」 刘展不干呕了,冲着沈安阴阴的点点头,暗示今日会有好戏看。 马丹,难道他们准备了一个强悍的对手? 富弼拍拍手,有人出去召唤。 稍后来了三人,其中一个就是常建仁。 行礼之后,赵曙说道:「三人,可都虞侯只要一人,怎么选?」 这等小事,特别是选拔武将之事,压根就到不了他这里。 第714章 乱噼柴,小海豚开始了 「此三人,胡江乃是天武军的,田好卷是龙骑军的……」 两个大汉行礼,和众人一起看向了边上的常建仁。 因为稍后要下水,所以他们都穿了简单的衣裳。那两个大汉看着筋肉贲张,而常建仁却是筋骨人。 瘦巴巴的常建仁有些紧张,昨夜沈安派了闻小种潜入他家,交给他一些东西,让他背熟。 他背到凌晨才算是熟练了,可代价却是睡眠不足,一双眼睛看着红彤彤的。 富弼皱眉道:「陛下,他是勾当翰林图画院的常建仁。」 咦! 两边同时响起惊讶的声音,大家都不敢相信竟然有文官来从军,这人莫不是傻子? 赵曙也很惊讶,但却不能拆台,只是微微点头。 刘展忍不住出来问道:「那个……常建仁,你为何要从军?」 这个问题是大家都想问的,连赵曙也不例外。 「为了大宋。」 常建仁坚毅的道:「陛下,臣当年曾为先帝画过一幅画,乃是千军万马沖阵杀敌。记得先帝看了这画,喃喃的说大宋何时有此虎贲,然后就嘆息……臣一直记着那声嘆息,当时就想着如何能让大宋的官家再无此撼……」 他微微低头,吸了一下鼻子,然后用低沉的声音说道:「臣想了许久,直至昨日听闻水军招募都虞侯,臣才想到了那个法子……」 他抬头,目光坚定的道:「臣想到的法子就是从军,用长刀,用敌人的头颅来消弭君王的遗憾!」 众人讶然,随后就是震惊。 刘展差点把眼珠子都瞪了出来,他觉得这太不可思议了。 文官里面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奇葩呢? 什么君王的遗憾,那和你有半文钱的关系吗?你装什么大瓣蒜啊! 赵曙的目光复杂,轻轻嘆息一声,众人想到刚才常建仁的话,都有些尴尬。 而常建仁却有些懵。 这个问题昨夜闻小种也带来了答案,据说是沈安亲自手写的答案,里面甚至什么时候该低头,什么时候该吸鼻子都有清晰的交代。 如果赵曙知道这个回答是事先准备好的,他绝壁会让人把沈安阉了,送进宫中去伺候自己。 但他现在却在感动之中。 「好!」 众人正在心思各异的想着常建仁这朵文官里的奇葩,被这一声叫好给惊醒了,等循声看去时,却是沈安那厮。 沈安一脸正色的道:「陛下,常建仁官位不高,名声不显,可就是这么一个人,他心中一直在心心念念的竟然是江山社稷,这是什么?这便是位卑不敢忘忧国啊!」 「位卑不敢忘忧国?好,说得好!」 有人觉得沈安这话说的极好,有人恍惚曾经听过,等仔细回想了一下,竟然是沈安以前说过的话。 赵曙微微点头,帝王能有这等忠心耿耿的臣子,他的心情极端的好,于是就微笑道:「如此就开始吧。」 富弼出来说道:「从昨日开始,臣就令人盯住了秦臻,然后让他出题。臣敢担保这些题目绝无外泄的可能。」 富弼太自信了,让沈安差点笑破了肚皮。 老富派的人都是饭桶,被闻小种轻松潜入,拿出沈安的手书劝服了秦臻,然后得到了标准答案。 赵曙赞赏的点点头,觉得自己把富弼召回来太英明了。 有富弼在,不但给韩琦找了个对手,也让朝中多了一员干将。 「如此……就开始吧。」 富弼招手叫来秦臻,两人轻声商议着章程。 「这三人你以为谁能胜出?」 赵曙突然问道,对象是赵顼。 这是考教。 赵曙把赵顼带出来,就是让他见世面的。 韩琦等人都竖起了耳朵,想听听未来的太子的判断。 按照常理,等赵顼登基时,他们不是告老还乡就是坟头草三尺高了,所以此刻的关注只是想知道未来的帝王是什么成色。 赵顼看了看胡江和田好卷,这二人都是武将,敢来投水军,本事自然不差。 今日会考什么? 赵顼想了想,觉得应当是文武都有。武,常建仁铁定没戏;文,看似他最出色,可这是军中,不会考文章诗词,也不会考他擅长的画画。 第28页 只会靠关于水军的事。 所以常建仁几乎没有一丝胜机。 这么一分析,赵顼才发现大家看向常建仁的目光中带着怜悯。 为啥要怜悯? 因为他用文官之身来从军就是奇葩,而此次选拔他铁定会失败。等失败之后,翰林院那边绝对会收拾他,到时候他就是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货色。 赵顼心中微嘆,觉得可惜了此人。若是他能过关的话,会在文人和武人之中引发大讨论。 文人能否去从军? 只要能引起这个讨论就值得了。 这样的讨论会渐渐扩散,等越来越多的文人加入军中后,文贵武贱的局面就会渐渐扭转。 大宋的军队不行了,这是沈安和他讨论后得出的结论。 而根源就在于打压! 长期打压之后,军队的战斗力直线下降,好男不当兵的民谚就是起于此时。 若是不加干涉,五十年后,大宋将再无可用之兵。 所以赵顼真心希望常建仁能赢,可…… 他正准备说出自己看好的人选,突然看到常建仁的目光有些闪烁。 闪烁就闪烁吧,他竟然看向了沈安。 那眼神怎么有些熟悉呢? 赵顼想起自己以前和沈安配合默契的坑人,那时候就是用这种眼神来暗示对方。 他的心一跳,不知怎地就觉得今天是个好天气,于是就说道:「孩儿觉着常建仁应当能赢。」 「哈哈哈哈!」 周围一阵轻笑,韩琦笑道:「大王心慈,这是可怜那常建仁没人支持罢。」 曾公亮说道:「此人勇气可嘉,可终究是没有自知之明。」 这话在暗示常建仁不堪用。 一个人没有自知之明就是最大的原罪,他会处处碰壁,没有一个人愿意和他交往,最后沦为孤家寡人。 欧阳修嘆息一声,很是惋惜的道:「可惜了。」 赵曙笑道:「你为何认为他能赢?」 他知道自己的儿子不蠢,那么必然有原因。 赵顼说道:「其他二人看着孔武有力,又是军中宿将,应当能赢。可孩儿却在常建仁的身上看到了难得一见的东西,那就是坚毅。」 赵曙微微点头,说道:「如此也好。」 在帝王的眼中,胜负只是一个游戏,他们不看重胜负,看重的是胜负背后的东西。比如说臣子的品质,或是问题的根源。 谁输谁赢他无所谓,但自己的儿子学会了用帝王的角度去看人,这事儿可喜可贺。 坚毅是一个很难得的品质,比如说当年的范仲淹,他就拥有这种品质。 富弼说道:「陛下,先是武试。」 赵曙点点头,于是三人就在前方开始操练起来。 其他二人不管是刀法还是拳脚都不错,张八年在赵曙的身后低声评价着。 「……胡江的刀法凌厉,不过少了杀气。田好卷的拳脚不错,算是难得……」 他的目光转到了常建仁的身上,不禁偏过头去,不忍再看。 常建仁拎着一把长刀在噼砍,砍的毫无章法,就像是一个新手在山中砍柴。 「常建仁如何?」 既然儿子关注他,赵曙也就多看一眼。 张八年的嘴角抽搐着,「陛下,此人……乱噼柴。」 常建仁挥刀不停,脸上红彤彤的,汗水都洇湿了鬓角。 哎! 赵曙嘆道:「差不多就行了。」 这一场常建仁输了。 富弼叫停,随后说道:「陛下,接下来就是试水性。」 这个…… 胡江二人看着很是自信,大抵游泳是会的。 赵曙点点头,富弼喝道:「开始吧。」 三人先是谢罪,然后才开始脱衣裳。 「啊,脱衣服了!」 左右有女人在惊呼,沈安一一看去,发现她们虽然在惊呼,但脸色微红,眼中全是兴奋,可见压根就不觉得羞涩。 女人的天性解放很重要,某的任务还很重啊! 这一刻沈安把解放女性的重任担在肩上,于是就大胆的盯着一个丰腴的妇人看。 「真是太……太巴适了……」 「哈哈哈哈!」 那个妇人突然大笑起来,沈安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见到了排骨常建仁。 三人都只剩下了裤子,胡江二人肌肉虬结,看着充满了男性的阳刚之美;而常建仁浑身排骨,实在是不堪入目。 众人见到这等身材都笑了起来,只有张八年若有所思,也不知道是不是觉得常建仁有练鹰抓功的天赋。 「某看好你!」 沈安突然走过去拍拍常建仁的肩膀,一脸鼓励的说道:「放开了游。」 常建仁才输了武技这一场,心中有些沮丧,闻言抬头,感激的道:「多谢待诏,下官定然会拼命。」 沈安点点头,然后回去。 赵曙好奇的问道:「你也看好他?」 「对。」沈安一脸纯良的道:「陛下,文武事都能学,都能练,可一个人的品质是天生的,好品质却很难得。」 这是和赵顼先前的话相呼应。 若是赵顼上位,那么朝中至少有沈安作为呼应,不至于孤零零的。 赵曙欣慰的道:「好。」 他进宫之后可没有什么人来呼应自己,这段时日他一直在分化宰辅们,渐渐的把富弼拉了过来,局面这才打开。 第29页 至于今日的输赢,那真的不算事啊! 赵曙含笑看着,众人都在等着看好戏。 只有沈安,他想起了昨日的那一头黑泥。 「开始!」 噗噗噗! 三人跳进了水里。 「下水了!」 百姓们开始欢呼起来。 百官虽然没有欢呼,但依旧在全神贯注的看着。 胡江的身形矫健,双手划动,有节奏的向前游。 田好卷则是一下水就开始加速,大抵是要先声夺人。 这两人看着各有千秋,可大家都被边上的水花给吸引了。 砰砰砰砰砰砰…… 常建仁的双手在飞速划动,双腿不间断的在拍打着水面。 小海豚开始了…… 第715章 狂飙,败血症的秘密 金明池是汴梁一景,不过往年大家都是在三月份来踏春,顺带看竞标。 今日水军操演,于是百姓们又得了一天欢愉,有空的人就带着妻儿来看热闹。 「先前的水师操演看着吓人呢!」 陈大娘一边说一边抓住果果的后襟,不给她跑去水边。 杨卓雪在吃干果。 周围的小贩很多,他们拎着篮子四处叫卖,还有那些小摊。 大宋总是宽容的,所以这些小贩得以进来摆摊,今天一天的收穫能赶上以前的半个月,所以大家都在卖命的吆喝着。 可此刻吆喝声都停住了。 大家都在看着水里。 「嫂子,快看!」 果果指着前方欢喜的蹦跳着,可却被陈大娘给牢牢的抓住了。 三个人在游泳,带出了三条轨迹。 刚开始他们之间的差距还不大,可只是几息,最右边的那人就爆发了。 他的手脚打出了无数水花,他的脑袋浸在水里,偶尔偏头吸一口气,然后又快速埋下去。 他的速度越来越快,就像是…… 「这特么的就是小海豚啊!」 沈家的水池太浅太小,所以昨天常建仁没有发挥出来。 今日他就这么爆发了。 他就这么一马当先的游在前面,迅速把半个身位的领先优势不断扩大。 一个身位,两个身位,三个身位…… 小海豚在狂飙! 卧槽! 沈安觉得自己低估了一个游泳健将的心。 「那么快?」 韩琦揪着自己的鬍鬚,不小心就扯断了两根。他还没来得及心痛,前方就传来欢呼。 「他越来越快了!」 韩琦撑着栏杆,身前前倾看过去,就见常建仁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这么厉害? 前方就是终点,标志是一艘船。 「到了!」船上有人吆喝,示意常建仁可以减速停下来了。 可常建仁埋头游泳,结果一头就撞了上去。 他晕晕乎乎的抬头,头上被撞出了一个大包。船上的大汉伸手把他拉了上去,说道:「好汉子!」 「这是浪里白条啊!」 「某看水军里也没几个能快过他的吧?」 「肯定没有!」 「那两个都没力气了,可要去救救?」 胡江和田好卷在前面被常建仁带节奏游得很快,可到了后半程却没力气了。两人一会儿仰泳蓄养力气,一会儿又正面游一阵子,慢的就像是两只乌龟。 「某赢了?」 常建仁有些晕乎的问道。 一个大汉指着那两只『乌龟』说道:「您赢了,赢了许多。」 第一场输掉后,常建仁的压力非常大。可他这人是兴奋型的,越是压力大就越兴奋,反而超水平发挥出了自己的实力,在水性环节里大幅度领先。 「赢了?」 常建仁看着那两个还在水里飘着的傢伙,不禁仰天长啸。 「啊……」 他奋力拍打着自己的胸口和肋骨,声音之大,让人担心他会吐血。 瘦骨嶙峋的常建仁在拍打着自己的肋骨,在仰天长啸…… 这一刻所有人都必须要向这位排骨兄致敬。 「太猛了!」 沈安虽然觉得他能赢,但从未想过能赢那么多,优势有那么大。 他没想到,赵曙更是没想到。 「常建仁竟然水性这么好?难得啊!」 他只是发表了一下感慨,可韩琦等人却尴尬的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曾公亮嘀咕道:「水性好没用,若是用水性来取人,那些船工都能当指挥使了。」 韩琦贊道:「正是此理。」 稍后三人回来,胡江和田好卷依旧自信满满。 因为最后一场是考水军里的事。 虽然他们懂得不多,可至少能赢下常建仁。 「臣不识字。」 「臣也不识字。」 两个武将不识字,富弼说道:「为了公平起见,就口答吧,低声告诉身边人,然后一起回答。」 三人都点头,表示没有异议。 秦臻就在边上,和几个将领作为考官,验证三个考生的答案。 一个小吏开始念题目。 「水军将士常年在水上厮混,最要紧的是什么?」 这个题目比较笼统,胡江身边的小吏回答道;「最重要的是士气,要鼓舞士气。」 这个答案中规中矩。 田好卷身边的小吏答道:「最重要的是士气。」 第30页 不错! 战船长期飘在水面上,见不到人烟,时间长了人会寂寞的发狂。 韩琦抚须笑道:「算是目光敏锐,假以时日,也能独当一面。」 赵曙也微微含笑:「军中看来人才不少啊!」 枢密院管调动,执掌军中的是三衙。李璋也在,他出班道:「陛下,将士们都忠心耿耿。军中的将领有才的不少,此二人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这是来自于军方大佬的夸赞,胡江和田好卷赶紧拱手谦逊了几句,可脸上却多了喜气。 赵曙很满意,可看到常建仁那边还在说,小吏听的一脸懵逼,就笑道:「这是太长了?那便直接说吧。」 常建仁就大声的道:「陛下,臣以为水军长期在水上,首要是士气。可士气要怎么提振?臣以为第一是目标,要让将士们心怀大宋,心怀陛下,为了大宋忍受寂寞……」 这是从思想的角度出发,给出了具体的实施方案。 不错! 赵曙觉得前面两个太笼统,常建仁却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要让将士们心怀陛下,心怀大宋…… 就该这样才行啊! 大宋的军队要对朕忠心耿耿,这才是目标。 官家龙颜大悦,众人也纷纷夸赞。 可常建仁还没说完,「陛下,还有就是吃,水军在水上补给不易,要多琢磨如何让将士们吃到新鲜的食物……比如说发豆芽,还有就是多带些茶叶,豆芽和茶叶能让将士们少生病……」 「且慢!」 曾公亮叫停了他的回答,问道:「豆芽和茶叶能让将士们少生病,这你如何得知?」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而且这个答案可对? 常建仁说道:「臣是水乡子弟,也曾经琢磨过这些东西,比如说冬日少吃菜蔬,不喝茶水之人,就容易浑身无力,精神懈怠,面色发白,最后是牙齿出血松动……再严重的话,就会病倒不起……」 赵曙看向秦臻,秦臻点头,他也很惊讶。 这个题目他昨晚是给了闻小种,可答案却没有这些。 关键是常建仁说的全对,这个才是让他震惊之处。 他看向了沈安。 沈安在微笑,云淡风轻的模样,一看就是高人风范。 秦臻心中一震,想起了沈安的杂学,不禁暗贊道;「果然是宗师啊!竟然天文地理无所不知。」 富弼看来做了不少功课,他说道:「陛下,往年水军出海时日长了,有的军士会长血斑,浑身乏力,只能躺着,就像是……行尸走肉。」 这就是败血症啊! 沈安忍不住就笑出声来,正想捂嘴,边上的蒲玖惊讶的道;「竟然这般简单吗?」 「嗯?」 张八年盯住了蒲玖,喝道:「陛下之前,哪有你说话的地方!」 蒲玖说完也后悔了,他跪下道:「小的一时口快,但却是肺腑之言,恳请陛下恕罪。」 赵曙淡淡的道:「什么肺腑之言?记得你是大食海商,常建仁的话可是有假?」 作为帝王,猜疑就是他的老婆,形影不离。 「咳咳!」 蒲玖听到了沈安的干咳,他知道自己但凡敢说一句常建仁的坏话,回头就会被绑着大石头沉到金明池的水底。 「陛下,他说的一点都没错啊!」 蒲玖激动的道:「小的以前往来于海上,船上的人生病是常事,最多的就是他说的这种病症,治不好,那么多年了,大食海商一直在想着解决此事,可却找不到办法,刚才他说了豆子和茶叶,让小的想起了一件事……」 他后悔了。 他知道自己说出下面的话之后,就再也别想走出大宋的疆域。 他抬头看了沈安一眼。 沈安还是在微笑,那微笑甚至有些慈祥。 这是想杀人之前的笑容吧? 在蒲玖的眼中,这个笑容是如此的邪恶。 「陛下,小的想起来了,每次生病时,就那些每日喝茶吃菜蔬的人不会犯病,对,没错……」 蒲玖激动了起来,「小的……没错,就是这样,所以船上的头目都不会生病,因为好东西就紧着他们吃,所以他们才不会生病。」 「好东西,那不是肉吗?」 刘展觉得应当是这样,然后就发现几双鄙夷的目光盯着自己,其中一个就来自于沈安。 沈安觉得是自己出来的时候了,他走出来说道:「陛下,这个在杂学里也有说法。」 赵曙饶有兴趣的道:「什么说法?」 「人体每日必须要摄入一些东西,比如说菜蔬……人若是整日就吃肉,用不了都就人就会生病,无一例外……」 赵曙捂额想了想,「是了,草原上的人必须要喝茶……可是这样吗?」 「睿智不过陛下。」 沈安觉得赵曙真的很聪明,「正是如此。草原人缺不得茶叶,就是因为茶叶里有许多对人体有益的东西。而出海后菜蔬会断绝,最多是头目还能吃到一些,所以他们不会生病。能补充代替的就是茶叶,而大宋更多了一样,那就是豆子。」 赵顼也想起来了,说道:「豆子可以磨豆腐,也可以发豆芽!都能补充那些元素。」 元素是杂学里的名词,但众人还是听懂了。 沈安说道:「陛下,刚才的这些话,臣请旨不得传出去,若是谁传出去,臣敢请陛下,拿了那人全家,全数诛杀!」 第31页 四周顿时一阵不满的声音。 「什么东西值当斩杀泄密的全家?不就是些豆子和茶叶吗?」 …… 第716章 救命 韩琦皱眉道:「豆子到处都是,发豆芽也不是什么稀罕事。至于茶叶,那更是不少,外藩商人每次来大宋都会採买不少,为何保密?」 曾公亮也不满的道:「此事无需一惊一乍的。」 今日是来校阅,顺带玩耍,你搞得血淋淋的有意思吗? 赵曙觉得沈安不是那等无的放矢的人,正在想着为何,赵顼说道:「爹爹,此事大宋知道,可外藩人不知道啊!」 一道灵光在赵曙的脑海里闪过,他兴奋的道:「那些外藩人莫不是也会生病?」 「没错。」 沈安想起几百年后,那些殖民者们被败血症折磨的无可奈何时,就不禁觉得那是一群蠢货。 「那些人不懂,他们平日里不喝茶,也不吃豆腐和豆芽。船出海之后,船上会拿些地方用于种菜,不过那只是供给少数几个头目解馋的,大部分人都是吃咸鱼肉干和面包什么的,压根就没有绿色。」 「绿色?」 「对!」 沈安自信的道:「那些人体必需的东西都在绿色的菜蔬里,包括了茶叶。」 「那又如何?」 有人觉得这事儿不值当大惊小怪的。 「谁说的这话?出来!」 沈安目光转动,可那人却缩了起来,于是他就骂道:「有胆子说,却没胆子承认,比泼皮都不如!」 赵曙心中一动,突然觉得自己的臣子们好像品质不大好啊! 「陛下,您问问蒲玖,他们若是能解决了生病之事,会有什么好处。」 沈安目视蒲玖,眼中全是杀机。 你若是敢说谎,老子弄死你全家! 蒲玖打个哆嗦,说道:「大食海商从海贸中获利匪浅,于是就想着继续扩大,比如说去探寻西边国家的海路。那些人在出发前发誓不寻到海路就不回来,最后……最后他们大多都没回来。回来的人十不存一,路上就死了大半。都是死于那种病症。」 他抬头道:「若是知道茶叶和豆子能解决这种病症,大食海商会前仆后继的出海,去寻找通往西边的航道。而西边那些国家,他们也会往东方来……」 这是大宋君臣第一次直面外面的世界,韩琦皱眉道:「陛下,豆子和茶叶能避免病症的消息不能外传,谁若是传出去,杀全家,不,诛三族!」 曾公亮正义凛然的道:「那等同于谋逆,该杀!」 他目光梭巡,所到之处,那些人都纷纷低头。 张八年冷冷的道:「此事皇城司会盯着,若是被传出去了,今日在场的都有嫌疑,找出来杀了三族男丁,女眷发往教坊司为奴。」 太狠了啊! 大宋对官员温柔的不行,可今日两个宰辅和一个密谍头子都放了狠话,血淋淋的吓人。 赵曙淡淡的道:「也好。」 富弼干咳一声,「陛下,还有题目呢!」 他接着说道:「大宋水军的目标是什么?」 胡江和田好卷面面相觑,都觉得今日要拼命才行。两人仔细想了想,然后和自己身边的小吏低声说着答案。 「巡弋海疆,监控北方。」 「监视辽人。」 二人都是看到了北方,这就是目光的局限性。 沈安矜持的微笑着,常建仁那边还在说。 答案有那么长吗? 赵曙再次说道:「自己说吧。」 胡江二人有些后悔,心想咱们也该说长些。 常建仁说道:「陛下,臣以为大宋水军的目光应当在南北,首先要在南方,第一威逼交趾,其二就是维护航道,去海外寻找大宋缺乏的金银铜等物……」 这个眼光长远啊! 众人不禁愕然,而胡江两人更是面色发白,觉得自己怕是危险了。 他们胜一场,常建仁也胜了一场,这一场就要定胜负了。 可目前看来他们的眼光好像不大对。 不是不大对,而是太狭窄了。 「至于北方,登州水师足可监控辽人,除非是要跨海进攻,否则不值当举倾国之力布于北方的海面上……」 说完后常建仁松了一口气,有些紧张的等待着结果。 这些答案会赢吗? 他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再也没了退路。 翰林院不会再接收他,汴梁官场不会再接收他…… 他已经走上了一条绝路。 赵曙心中已经有了结果,但还是问道:「如何?」 秦臻走过来时看了沈安一眼,目光中全是敬意。 果然是待诏啊! 「陛下,臣等以为常建仁当胜。」 赵曙微笑道:「可无错?」 秦臻目光炯炯的道:「无错。」 他是徇私了,为了水军的未来,他必须要寻找志同道合者。 而他觉得沈安就是自己的知己。沈安既然全力推荐常建仁,那么常建仁必然就是最适合的那个人选。 胡江两人面红耳赤的拱手请罪。 「臣等无能。」 韩琦尖刻的道:「你等身为武人,竟然输给了文官,确实是无能。」 胡江二人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而常建仁却已经傻眼了。 第32页 某真的赢了? 韩琦看着他,欣慰的道:「你作为一个文官,竟然对武事也这般熟悉,可见我辈当文武兼修,在陛下需要时为君分忧,如此方不负所学。」 曾公亮也贊道:「进了水军之后,只管放手去做,老夫期待着十年之后看到你的模样。」 不出意外的话,常建仁在十年后就能成为军方大佬。 常建仁想起了被任守忠逼迫的绝望,想起了翰林院里无人伸出援手的绝境,不禁嚎啕大哭起来。 韩琦才将夸赞他,见他竟然嚎哭起来,就尴尬的道:「这是喜极而泣吧。」 常建仁嚎哭了一阵子,突然拱手道:「多谢待诏。」 沈安淡淡的道:「这是你自家的本事,你谢某作甚?」 这个常建仁好像有些固执,他要是说出沈安给答案的事儿,赵曙非得当场气吐血不可。 周围的目光马上变得暧昧起来,大家都想知道沈安究竟和这位排骨兄有何瓜葛。 若是有营私舞弊,那简直就是太爽了,直接能藉此拿下沈安。 常建仁感激的道:「下官想入水军,可却心中无底,于是昨日就去了待诏家。待诏谆谆教导,让下官如醍醐灌顶,一下就明白了自己未来的路该怎么走,待诏就是下官的指路明灯啊!」 这是他的真心话,若是没有沈安出手,他再无第二条出路,只会被任守忠给压制住,要么辞官,要么寻找门路去外地为官。 去外地为官他没有门路,于是辞官和进水军就是他的未来。 结果他成功了,但这个成功都是沈安的功劳,所以这一刻常建仁的心中把沈安奉为明灯也并非是夸大。 张八年俯身低声道:「官家,昨日此人确实是去了沈安家。」 这就是坦荡! 赵曙点点头,心中的最后一丝疑虑消散了,就说道:「今日君臣齐聚,机会难得,来人,摆宴!」 众人谢恩,这时有内侍来禀告消息:「陛下,圣人派臣送来了药汤。」 帝后恩爱是大家喜闻乐见的事,而且大宋国本不缺,臣子们自然乐于见到帝王少近女色。 大家笑吟吟的看着皇后派人来秀恩爱,沈安的眸子却微微一缩,心想这个任守忠怎么又搭上了高滔滔? 这人真是会钻营啊! 可他来得正好! 任守忠把食盒递过去,回头就见到了眼睛红肿的常建仁,不禁一愣。 「恭喜恭喜!」 几个将领过来欢迎新任都虞侯,常建仁一一还礼,丝毫没有文官的倨傲。 这人竟然成功脱离了某的控制? 任守忠心中恼火,他已经准备好了后续收拾常建仁的一系列手段,如今却没法施展了。 沈安走到赵顼的身边,低声道:「弄任守忠!」 赵顼问道:「为何?」 沈安说道:「常建仁就是被他逼着来水军的。」 赵顼点点头,神色不变,低声道:「此处不好用药,弄进水里去。」 这娃越发的腹黑了。 沈安点头,两人嘀咕了一下,然后各自散去。 任守忠不捨得走,他想多留一会儿,给赵曙留下些好印象。 所以他就趁着赵曙在喝药汤的机会凑了过去,说了几句谄媚的话。 可赵曙对内侍和宫女都没啥好感,不咸不淡的,让他无功而返。 不过此人颇有毅力,深谙水滴石穿的道理。 他带着得体的微笑顺着边上穿过去。 前方就是赵顼,任守忠拱手道:「见过大王。」 赵顼淡淡的道:「任都知啊!」 「是,臣告退。」 任守忠得体的告退,从侧面过去。 这位皇子只是个少年罢了,等某以后寻得机会,自然能慢慢的让他亲近某,然后沈安就会靠边站。 他对此深信不疑,因为宫中的贵人们整日相处时间最长的就是内侍,时间长了,那个啥,日久生情什么的,自然就会信任。 人一旦信任了谁,以后就很难改变。 所以任守忠自信满满,还看了边上的沈安一眼。 然后他就觉得被谁用力撞了一下,身体不由自主的往栏杆外偏去。 「任都知!」 王崇年惊呼一声,众人不禁看来,正好看到他冲过去,大抵是拉任守忠的架势。 任守忠也满怀希望的等着他拉住自己,结果还真拉住了。 王崇年拉住他衣裳的同时,任守忠感到了推力,面色马上就变了。 卧槽尼玛!这是要坑某啊! 「救命!」 他知道这是个圈套! 从赵顼挡在那里,到撞了他一下,最后王崇年看似是来拉自己,实则是来补刀的。 可大王为啥要坑某呢? 噗通,任守忠带着这个疑惑落入水中。 「谁会水?」 王崇年回头喊道。 赵顼皱眉走过去,说道:「怎么那么不小心?走路都能走歪了,莫不是喝醉了?」 任守忠在水里载浮载沉,上来时就喊道:「救……」 一口水灌进去,把他剩下的话都憋住了。 「快救人!」 边上有水军的人,可沈安却指着常建仁说道:「常建仁的水性最好,让他来。」 刚浮上来的任守忠听到这话,不禁喊道:「不……」 第33页 那个常建仁绝壁会把某按下去。 他想喊话,可身体却渐渐往下沉去。 第717章 曹家的规矩 张八年俯身,再度低声道:「官家,常建仁得罪了任守忠,所以才来竞争水军都虞侯。」 这些消息瞒不过皇城司,只是没必要让官家都知道而已。 大宋太大,每天发生的事情多如牛毛,若是每件事都和赵曙禀告的话,他大抵别的事都不能做了,就当个听筒。 所以各级官府就是过滤器。比如说宰辅们就是奏疏的过滤器,他们会把奏疏分类,觉得重要的给出建议,然后送上去。而他们觉得不重要的就扣下,直接处置了。 这就是后来票拟的来由。 当年秦始皇处理奏疏时是论斤,无数竹简淹没了宫中,他就埋身于其中。 后面还有朱元璋,也是个工作狂人,每日处理的奏疏多不胜数。 可秦始皇和朱元璋毕竟是少数派,大多数帝王都没法效仿,于是过滤器就出现了。 宰辅过滤奏疏,张八年过滤情报。 赵曙不动声色的看着。脑海里在想着张八年是否隐瞒了什么。 作为帝王,他是需要过滤器,但过滤器是否忠诚和尽职尽责,这需要他去观察和思考。 只是想了想,他就觉得张八年不敢,于是放松了心神看着常建仁,嘴角微微翘起。 若是常建仁拖延,那就是趁机报仇,虽然无可厚非,可此人却不能大用。 只见常建仁飞快的脱去衣裳,露出了半身排骨,然后连鞋子都来不及脱就跳了下去。 只是五息,常建仁就抓着任守忠的头发浮出了水面。 「好快啊!」 「果然好水性!」 见义勇为不管在哪个时代都值得夸赞,任守忠被拉上来时,刚好听到赵曙说道:「不计较仇怨,难得!」 噗! 他觉得自己喷出来的会是一口老血,可全是水。 原来这事儿竟然被官家知道了? 他躺在地上,目光转动,看到了一脸淡然的赵顼,还有一脸纯良的沈安。 刚才就是大王撞的某! 可谁能证明? 这个坑他跳定了! 他知道自己不能流露出丝毫怨气,所以就强笑道:「多谢了。」 常建仁正准备去更衣,闻言说道:「他们说某做事固执,所以在翰林院没人喜欢,但待诏却说军中就需要固执之人,所以某来了。至于你,某却不能见死不救,你不必感谢,只当没这回事。」 我和你有仇,不代表我能坐视你被淹死。但我救你只是本能,所以你不必感谢。 恩怨分明啊! 赵曙越发的欣赏常建仁了。 沈安和赵顼趁机靠近。 「刚才你撞的那一下用力过猛了。」 「好,回头多练练。」 「嗯,肩头一动即可,你连腿都动了。」 「常建仁如何?」 「可以用。」 两人简单交流了几句,随后就准备开席。 沈安近前道:「陛下,臣一家子都在前面,臣不恭,那个……」 赵曙笑道:「今日满朝文武来了不少,但带着家眷的却就你一个,好,来人,送些酒菜去。你自去吧。」 「多谢陛下。」 在众人艷羡的目光中,沈安出了大殿。 任守忠换了衣裳出来,头上还在流水,见沈安在前方,就冷冷的道:「大王和某无冤无仇,这都是你的主意!」 他知道沈安不会承认,所以眼中喷火的道:「你且小心着,如今官家和娘娘渐渐少了矛盾,以后某寻到机会会让你好看。」 赵曙和曹太后之间的关系渐渐有了些缓和,这算是个好消息。只是任守忠却让人噁心。 「就是某的主意。」 沈安丢下这句话,就大笑着去寻家人。 「他承认了,他承认了!」 任守忠回身,惊喜的喊道。 可最近的人都在三步开外,沈安刚才说话的声音小,大家都没听到。 「这人莫不是疯了?」 「是了,刚才走路莫名其妙的落水,现在又莫名其妙的说沈待诏承认了什么,果然是疯了。」 任守忠面色一冷,旋即默然离去。 「哥哥,先前那人游得好快!」 果果今日很欢喜,因为苏轼等人对她有求必应,结果就吃了个肚子滚圆。 「是很快。」 沈安坐下,稍后有内侍送来了赐宴。 杨卓雪惊喜的道:「官人,这是立功了吗?」 「没有。」 沈安对赐宴没啥兴趣,见苏轼三人在边上喝酒,就让人送了几道菜过去。 「安北兄来饮酒!」 王雱喝的面色发青,苏轼依旧热情的在举杯。 这两个相爱相杀的傢伙啊! 沈安过去坐下,不一会就和他们喝得晕晕乎乎的。 而在殿内,赵曙心情大好,于是也频频举杯。 赵顼在宫中没有喝酒的机会,此次出门在外却没人管,于是就敞开了喝。 酒过三巡,韩琦说道:「陛下,辽人和西夏人最近有些眉来眼去的,臣有些担心他们会不会同流合污。」 赵曙嗯了一声,看向了赵顼。 没有经过帝王教导的太子不是个好太子,有很大机率会成为昏君。 第34页 所以赵曙不时要考教儿子一下,若是对就鼓励,不对就指导。 赵顼说道:「李谅祚上次在原州大败,回去后焦头烂额,可大宋这边却不肯重开榷场,他必须要找到些安抚人心的手段,和辽人眉来眼去只是手段之一,不过辽人和西夏人之间会互相戒备,所以孩儿以为,这只是权宜之计。」 赵曙看向群臣,微笑着问道:「如何?」 韩琦端起酒杯,起身道:「大王见识不凡,臣为陛下贺。」 「臣等为陛下贺!」 自己的儿子被群臣夸赞,赵曙不禁欢喜的笑了,然后举杯痛饮。 大宋的皇子这般有眼光,以后的大宋差不了啊! 在场的人都含笑看着赵顼,气氛渐渐融洽。 赵曙心情大好,想起近日曹太后那边频频释放善意,于是就吩咐道:「曹家乃是将门,那曹佾整日憋在家里可不好,让他去府州看看,好歹要对得住朝中发的俸禄才是。」 这话很是刻薄,可有人却艷羡不已。 老曹家这是要翻身了啊! 稍后宴会结束,曹佾那边也得了消息,激动的当场翻了白眼。曹家人想去请郎中,有人说沈安就是最好的郎中,于是管事派人快马去请了沈安。 沈安也在为曹佾高兴,听到这个消息时有些懵。 老曹,曹国舅,你丫可别高兴嗝屁了,那官家能被气疯去。 朕想释放些善意,可竟然高兴死了曹国舅,这事儿史书上怎么写都是一笔烂帐啊,那些龌龊的读书人会在各种记录里写着这样一段文字: ——嘉祐八年秋,帝令佾赴西北,佾惊惧死! 沈安猜测赵曙此时的面色定然黑得和锅底一般。 「闪开!」 一路疾驰到了曹府,门外的管事哭喊道:「待诏救命!」 卧槽! 老曹这是嗝屁了? 沈安下马就跑。 等冲进去时,就见老曹家的正厅大门洞开,一群下人在嚎哭。 沈安心中一冷,缓缓走了进去。 里面摆着一扇门板,曹佾就躺在上面。 这就是人死后的程序,躺门板。 沈安有些腿软,想起曹佾的爽快和耿直,不禁哽咽道:「老曹,兄弟来送你一程了。」 「香呢?」 他伸出手去,管事说道:「郎君还有气。」 卧槽! 沈安回身就是一巴掌,然后冲过去拳打脚踢。 管事没有反抗,只是蹲在地上喊道:「多谢待诏!多谢待诏!」 沈安放过他,走过去蹲下,伸手摸摸鼻息,觉得有些凌乱,再一摸脉搏,竟然很是平稳。 这是啥意思? 管事鼻青脸肿的凑过来,「祖上传下来的规矩,说是祖上杀人过多,子孙一旦出现像是中邪的模样,就赶紧躺门板上,摆在前厅,这样鬼神见了就以为死了,能逃过一劫……」 这特么是哪跟哪啊! 沈安捂额道:「是怎么晕的?」 管事揉揉肿起的嘴唇,龇牙咧嘴的道:「先前听到去府州的消息之后,郎君大笑了三声,然后就倒下去了。」 这就是太欢喜了,和马上那个啥一个德性。 人在过于激动时,身体各项机能会发生巨变,一旦超出人体承受范围,身体就会自动预警,然后嗝儿一声,用晕倒来缓和情绪。 「弄火锅来。」 「啥?」 「弄火锅来!」 管事觉得沈安太冷血了,可回想起先前沈安眼中的泪水,就出去准备。 稍后火锅架起,沈安吃得酣畅淋漓。 「你家的牛肉新鲜,这是刚送来的吧?」 沈安是大宋头号厨子,能得到他的夸赞,管事也得意不已。 「是呢,曹家要的牛肉敢不新鲜,回头就砸了摊子。」 沈安又吃了一片牛肉,满意的道:「确实是美味……这谁的手?」 一只手从沈安的身后伸过来,端走了他的酒碗。 他缓缓回身,就见曹佾坐在门板上,手中拿着自己的酒碗,一仰头就干了。 「痛快!」 管事欢喜的哭了,「郎君醒来,祖宗显灵了!」 曹佾坐了过来。他也不嫌弃的抢过沈安的筷子,连续吃了十多片牛肉,这才舒坦的道:「祖宗果然还是显灵了。」 沈安正准备说你这只是高兴狠了,可曹佾却开始了喋喋不休…… 「当年曹家的祖上在沙场上杀人无数,回到家后,什么怪事都发生过……」 曹佾看着沈安,正色道:「你别不信,当年某就见过那柄饱饮人血的长刀自动出鞘……」 「那是卡子失效了吧?」 沈安觉得这些神神怪怪的东西真的很没趣。 曹佾淡淡的道:「当夜家中就进了贼人。」 「巧合!」 对于这种封建迷信,沈安一律反驳。 曹佾吃了一片牛肉,说道:「当年某幼时曾中邪,神魂不知,有佛道来看过,说是没救了。后来家中拿出了那柄长刀,只是出鞘,某就醒来了。」 沈安觉得嵴背有些冷,他回头看看,门板依旧,可总是觉得不对劲。 曹佾的事儿传进了宫中,曹太后就想马上出宫去看望弟弟。 但她想出宫还得要赵曙批准。 「这事……」 赵曙也很无语,心想朕是一番好意,可谁知道那曹佾竟然欢喜晕了,怪谁去? 第35页 他正准备答应,就有人来禀告。 「官家,沈安去了。」 赵曙不想管了,「后续的报给娘娘。」 曹太后得了消息,就急不可耐的催促人去打探。 稍后又有消息传来。 「娘娘,国舅躺门板了。」 「这是曹家的规矩,无碍!」 听闻是这个,曹太后就转身去了后面。 在后面有一个小房间,曹太后进去,跪在了蒲团上,默默祈祷着。 「娘娘,沈安在国舅的边上吃火锅,还喝酒。」 青烟渺渺中,曹太后双腿微微用力,人就站了起来,侧身喝道:「拿刀来!」 门外来禀告的正是任守忠,他闻言就低头道:「娘娘,怕是不好吧……」 曹太后近前,一脚就把他踹了出去。 她走出去,就伸出右手。 有人快步而去,稍后拎着一把官家特许持有的长刀过来。 曹太后接过长刀,浓眉一挑,说道:「出宫!」 第718章 这就是功劳啊 曹太后提刀要出宫,才出去,就有人来禀告。 「娘娘,国舅醒来了,还和沈安喝酒呢!」 曹太后回身看着任守忠,「怎么回事?」 任守忠前面来禀告时,就像是死了老娘般的悲伤,让曹太后的心情一下就跌到了谷底。 「娘娘……」 任守忠还没来得及解释,曹太后一巴掌就把他扇倒在地上。 任守忠捂着脸喊道:「娘娘,臣冤枉……」 「十棍!」 曹太后脚步匆匆的回到自己的地方,亲自盯着行刑。 「嗷!」 任守忠知道自家主子的性子,所以挨一棍就惨嚎一声。 「用力些!」 曹太后这次却下了狠手,她恶狠狠的道:「刁奴做事不稳靠,险些让老身犯下大错。」 于是十棍下来,任守忠直接就抽了。 「去请示官家,就说沈安在京城歇息的够久了,官家既然要栽培他,那就该让他到处走走看看。」 有内侍把这话传给了赵曙,赵曙想了想,说道:「罢了,让沈安和曹佾一起去。」 等人走了之后,陈忠珩说道:「官家,沈安的娘子有孕了。」 「有孕也得干活!」 赵曙放下奏疏,觉得今天宰辅们给的建议好像都有些激进。 「水军有些模样,宰辅们好歹也有了些进取心,不过大宋的敌人还是在北方,让曹佾去西北朕是想让那些权贵子弟上进些,好歹也该读读书,练练刀枪,给那些人做个榜样。」 陈忠珩这才知道,曹佾原来是赵曙买的那根马骨,用于激发文武百官,以及权贵们的进取心。 赵曙起身走到外面,秋风阵阵吹来,很是凉爽。 陈忠珩拿了件大氅出来,「官家,披上吧。」 「不用。」 赵曙心中火热,「只要文官尽力,武人不怕死,这个大宋终究就还是有希望的。燕云旧地啊!若是能在朕的手中恢复,死而无憾了!」 陈忠珩赔笑道:「官家英明,定然能北伐成功。」 「北伐,说起来沈卞父子都一直在坚持着北伐,整个大宋都在辽人的铁蹄之下瑟瑟发抖,可沈卞却毅然去了雄州练兵……」 赵曙扯扯胸口的衣襟,眉间多了振奋:「沈安更是如此,每每对外强硬,可他却不是那些文官的口舌无敌,那无用,反而会让敌人打脸。沈安几次出手,不管是使者还是交战,大宋都大获全胜……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陈忠珩摇头,无辜的道:「臣不懂。」 赵曙说道:「这就是一代更比一代强!」 此刻他的心中全是雄心壮志,只想全面赶超赵祯的政绩,青史留名。 「老的那批人大多被辽人吓坏了,不足以託付大事,唯有去栽培年轻人。看看今日的常建仁,大宋有许多年轻人很出色,以后要慢慢的把他们栽培出来,只等时机一到……」 …… 初秋的西北早晚有些冷,唐仁缩在小炉子边上烤火,顺带熬粥。 他低着头打盹,稍后醒来,就揭开锅盖,用勺子搅动了一下菜粥。 房门被推开,一阵冷风吹进来,唐仁不禁打个寒颤。 进来的是折继祖,他反手关门,然后蹲在小炉子边上,「今年的天气邪性啊!这才初秋,早上竟然就这般冷,某看这不是好兆头。」 唐仁点头,吸吸鼻子道;「某也是这般觉着,所以早上喝粥,不吃大饼了。」 折继祖闻了闻,就搓搓手道:「某也来一碗。」 「你家大业大的,干嘛和某抢吃的?」 来到西北这些时日里,唐仁深刻感受到了日子是熬出来的,每天都在熬。就和这菜粥一样,熬久了,香味就出来了。 喝了粥之后,两人一起去城头巡查。 看着西北方向,折继祖面色凝重的道:「这几日西夏人来了不少,都是打探消息的,某觉着他们怕是想动手。」 唐仁有些疑惑的道:「他们才将在原州被击败,李谅祚哪有勇气再来府州挑衅?所以某以为必然不会。」 「难说,西夏人不能败,若是败了就会动荡。若是李谅祚必要要求胜。只有胜过大宋一场,他的地位才稳固。」 两人站在城头吹风,大抵是要做给下属看,所以纹丝不动。 第36页 西北的风很厉害,没多久唐仁就有些扛不住了。 他偷偷瞥了身边的折继祖一眼,老折看着气定神闲,大有站一个早上都没问题的豪迈。 我曰! 老折你不地道啊! 唐仁正准备认输,远方来了十余骑。 「斥候回来了。」 唐仁赶紧喊道:「开城门!」 回过头他又吩咐道:「准备些肉汤给兄弟们补补。」 斥候出去一次就是在冒险,巨大的压力会让他们的身体消耗加剧,所以斥候喜欢吃肉喝酒。吃肉是补充营养,喝酒是麻醉神经。 城门打开,斥候跑上城头来。 他们揭开面纱,为首的禀告道:「钤辖,知州,西边十里不到的地方,兄弟们遭遇了西夏人的斥候。他们人多,而且肆无忌惮……」 「游骑而已。」 折继祖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唐仁摸摸下巴,皱眉道:「秋高马肥,正是出来扫荡的时候。知州,要小心。」 折继祖点头,「斥候再出去。」 一队新斥候出发了,折继祖看着他们消失在西北方向,说道:「大宋一直在北方种田,而且都是水田,还种树,你可知道是为何吗?」 唐仁摇头,「某才行伍多久?哪里知道这些。」 唐仁虽然在军中厮混的日子不长,但却从不会装专家,更不会不懂装懂,所以深得将士们的喜欢。 「满朝文武都怕了辽人,可却又担心挡不住辽人的进攻,于是就在北方一代广种水田,多植树,就是想用水田和树木来延阻辽人的南下攻势。」 「这样也行?」 唐仁瞪大了眼珠子,「某虽然在军中的时日不长,可也知道这和胡闹没什么区别。除非是把整个北方都弄成水田,否则什么用都没有。」 辽人只需突破一点就够了,随后大军倾泻南下,不管是官道还是土路,这些都是他们的道路。 除非大宋把路都废掉,全部弄成水田。可这样整个北方也没法维持了。 唐仁想到了大宋锲而不捨的想给黄河改道的事儿,觉得都是一样荒谬,原因就是惧怕辽人南下。 「辽人当真了。」折继祖讥诮的道:「于是辽人就派出游骑来打草谷,清剿那些种地的农户……」 两人唏嘘了一阵子,唐仁说道:「若是待诏能成为宰辅就好了,想必这些荒谬的法子都会被取消掉。辽人若是敢来,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折继祖好奇的道:「你对安北倒是很有信心,这是为何?」 「因为某从认识待诏以来,就没见过他失败。」唐仁得意的道:「不管是外交之事,还是战阵征伐,他都从未输过。而内政也是,当年回河之争,待诏做了个试验,满朝君臣都尴尬的说不出话来,几十年的坚持在杂学的面前变成了笑话,贻笑大方啊!哈哈哈哈!」 「是啊!」折继祖对此也深有体会:「原先折家被猜忌,被打压,安北出了主意,让折家摆脱了原先的困境。上次府州之战,也是安北力主出击。」 两人沉默的看着西北。 当天晚上斥候就回来了,带来了一个不大好的消息。 「西夏来了五六千骑兵。」 「戒备!」 府州城的气氛马上就变了。 军械被搬上城头,斥候密集被派出去打探消息,城中的军士在操练,百姓在家中磨刀…… 「这里没有百姓,都是将士!」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挥舞着长刀,让儿孙们跟着练习。 「府州多年阻拦辽人和西夏南下,早已成为了他们的眼中钉,一旦破城,敌军会报复,弄不好就会屠城。」 折继祖和唐仁在城中查看着,再回到城头上时,就看到了奔逃而来的斥候。 「敲钟,吹号!」 铛铛铛! 呜呜呜…… 城中马上就安静下来了,百姓各自归家,一队队军士在街上游弋巡查,战争的气息笼罩了府州城。 「敌军五千余骑正在赶来。」 折继祖的眼中一亮,唐仁同样是如此。 「这事……钤辖怎么看?」 折继祖心动了。 唐仁拍了一下城头,说道:「知州,这就是功劳啊!」 两人相对一视,折继祖狞笑道:「这些西夏人没想到咱们敢出来吧?要不……出城给他们个意外?就算是他们不敢来沖阵,咱们的士气也会提升,写份奏疏上去,就说敌军畏惧溃逃,这也是功劳!」 唐仁嘿嘿的笑道:「有数有数。」 五千骑兵,对于曾经歼敌数千的府州军来说它就不是事啊! 两个渴望功劳的傢伙开始准备了。 「准备出城,骑兵……草泥马,谁让你带锅的?」 一个骑兵竟然背着一口小锅,把唐仁气得够呛。 骑兵拿着小锅,一脸正色的道:「钤辖,若是追敌太远,有口小锅的用处可不小,随便弄些马肉煮也是喷香呢!」 唐仁无力的摆摆手,这等行径算是鼓舞士气,他只能放过。 「敌军来了!」 远方已经能看到无数黑点在接近,最后的一队宋军斥候被追杀的亡命而逃。 「出击!」 折继祖决定要给西夏人一次教训。 有将领建言道:「钤辖,知州,五千敌军太少,会不会有伏兵?」 第37页 唐仁得意的道:「西夏人的主力不在这里,就算是要赶来也得十日以上,这是斥候看准了的消息,不会错,放心吧。」 西夏人的主力还在数百里之外,无法及时赶到,这也是折继祖和唐仁敢于出城决战的重要依据。 府州军大举出动,号角声雄浑,对面的西夏人开始减速了。 …… 第719章 重骑冲击 「敌军五千余!」 城头上,瞭望的军士已经得出了答案。 城下,五千骑兵列阵,八千步卒列阵。 「我军一万三千,敌军五千,我军必胜!」 折继祖在给麾下打气,可这显得有些多余。 在看到敌军就那么多人马后,府州军的士气如虹,恨不能马上追杀上去。 敌军停住了,五千余骑在不安的发出各种声音,混合起来就有些嘈杂。 「敌军看来是怯了。」 唐仁有些遗憾的道:「他们莫不是要撤退了?」 折继祖摇摇头:「这样就撤离,敌军怕是会不甘心。」 话音未落,敌骑开始缓缓而来。 「准备!」 大宋的骑兵娇贵,所以第一战还是要让步卒来。只要步卒阻拦住敌骑的速度,骑兵随后就能发起总攻。 这样做显得拿人命不当回事,但却是此刻的现实。 这是没办法的办法,若是骑兵多的话,折继祖现在就敢主动发动进攻,可现在他却损耗不起。 敌骑开始加速。 马蹄敲打着大地,声音汇聚在一起,仿佛是无数面小鼓在发声。 这声音沉闷,却慑人心魄。 「神威弩……」 神威弩在原州大开杀戒后,各处都不再掩藏,而是大大方方的拿出来使用。 唐仁得意的道:「今日就让西夏人尝尝神威弩的厉害。」 敌骑突然分散了,前沖的人马最多五百。 折继祖笑道:「这是知晓大宋神威弩的厉害,所以不敢全军突击了,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府州军都大笑起来。 「神威弩……」 距离在拉近,一个军官奋力喊道:「放……」 砰砰砰砰砰砰! 无数弩机击发的声音中,折继祖唏嘘道:「本来神威弩朝中不肯给府州,有人说什么府州军是折家的,不该给。安北斥责那人是无事生非。他是神威弩的发明者,所以朝中也给面子,这才有了府州军今天的好日子。」 黑云飞过去,敌骑损失三分之一,剩下的仓皇而逃。 「哈哈哈哈!这个试探失败了,敌军可还敢再来吗?」 折继祖此生作战多次,唯有此次最为舒爽。 「敌军又来了!」 西夏人再次来袭,此次来了一千余骑。 「神威弩……」 神威弩渐渐成为大宋军队的底气,有它在,大家就不怕敌骑的冲击。 所以各处将领都在上书京城,要求扩大弩手的编制,恨不能用弩箭给大宋种植出一片新的疆土。 黑云再度升空,敌骑却依旧不退。 「西夏人敢战!」 唐仁目光凝重的看着那些在神威弩的打击下死伤惨重的西夏人,觉得大宋的对手也太厉害了些。 「今日定然要给他们一个永世难忘的教训。」 折继祖拔出长刀,在敌军冲击前方的长枪阵时喊道:「准备!」 这是要发动总攻的命令。 五千骑兵齐齐拔出长刀。 砰砰砰砰砰砰! 前方的长枪阵被摧毁,可折继祖却丝毫没有动容,因为刀斧手们上了。 刀斧手们身披重甲,看似笨拙的挥动着刀斧,当面的敌骑当者辟易。 若说前唐有陌刀手,那么大宋就有刀斧手,这是中原对付异族骑兵的手段。 用步卒来对抗骑兵,谁敢说中原人没有勇气? 「放箭……」 最后一波弩箭升空,前方的敌骑在刀斧手的噼砍下终于停住了。 「出击!出击!」 折继祖持刀高呼着。 唐仁拔出长刀,喊道:「为了大宋!」 他是钤辖,作为文官,他必须要为大宋发声。 「为了大宋!」 无数骑兵呼喊着。 长刀林立,前方的阵列裂开通道,折继祖第一个沖了上去。 唐仁紧紧跟在后面,上次的原州之战他跟在折继祖的身后打酱油,结果斩获颇丰。 折继祖在前方一刀砍掉敌手的手臂,唐仁狂笑着挥刀捡漏。 「这是某的军功,哈哈哈!」 折继祖在沙场上就是箭头,敌骑从两边不断被斩杀或是重创。 唐仁不断在后面收割着自己的战功,不知不觉竟然开始了加速。 「敌军溃逃,万胜!」 「万胜!」 宋军发出一阵欢呼,接着折继祖喊道:「追击!」 于是一场追逐战开始了。 落后的敌骑不断被切割包围,然后剿灭。 箭矢飞舞,双方不断有人落马。 不知不觉,双方已经远离了府州城。 骑兵的队形渐渐散乱,有些各自为战的意思。 唐仁追上一个敌军,用长刀噼开他的嵴背,刚想再补一刀时,就听到有人尖叫。 「敌袭……」 他闻声看去,就看到左边出现了烟尘。 第38页 府州的骑兵都在这了,这是谁? 折继祖举起望远镜,随即面色大变,喊道:「收拢集结!」 牛角号声中,追兵开始回返。 而被追击的西夏人也止住了脚步,他们清点了人马,发现死伤惨重,顿时一阵叫骂声传来,随即开始整队。 「知州,西夏人开始整队了,这是个埋伏!」 西夏人那边在笑,相距遥远,可笑声依旧传了过来,可见他们的得意。 左侧的敌军在加速,烟尘中,有人惊呼道:「是辽军!」 所有的一切都清楚了。 唐仁咬牙切齿的道:「这是个圈套。西夏人的主力远在数百里之外,无法来援。前方的西夏人就是诱饵,引诱我军出击,远离府州城。随后辽军伏兵尽出……我军的斥候呢?」 他想到了一个可能,然后面色苍白。 远方的辽人中竖起了几十桿长枪,长枪上面有些圆形的东西。 「那是兄弟们的……」 有人悲愤的道:「那是我们的斥候!」 敌军用长枪挑着人头在耀武扬威,他们围杀了宋军的斥候,然后悄然而来,给了府州军一次措手不及。 折继祖冷静的道:「西夏人在原州大败后,暂时不敢来挑衅大宋。可咱们上次干掉了顺流而来的辽军,这对于耶律洪基来说就是一个耻辱,若是西夏人示好,这个诱敌计划就出笼了。」 唐仁说道:「这只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原州大捷后,辽人有些忌惮大宋,所以想用一次突袭来告诉大宋,他们依旧是这块土地上的最强者。」 折继祖狞笑道:「但这要用人命来填。耶律洪基准备好了吗?」 「敌军……一万余人!」 折继祖的狞笑在瞭望哨的悽厉喊声中消散,愕然道:「辽人竟然出动了这么多人?」 唐仁看了集结完毕,开始逼近的西夏人一眼,说道:「加上西夏人,敌军……一万四以上,知州……今日某的命大概就要丢在这了,可上次你答应的辽国美人在哪?」 西北苦,很是难熬,上次折继祖信誓旦旦的说会给唐仁找个辽国美人,可至今三个月了,别说是美人,连美人的一根头发丝都没有。 折继祖冷冷的道:「才一万四罢了,我军一万三,此战……我军必胜!」 「你就哄人吧。」 唐仁知道辽人的一万余骑兵的威力,神威弩再厉害也没法遮断敌军的突击,一旦被突破,全军覆没就在眼前。 所以大宋对北方的战争总是失败,最重要的就是少了骑兵。 骑兵的冲击力不是普通人能想像的,一旦冲起来,除非是死,否则将会一往无前。 「敌军突击!」 辽人只是歇息了一下,然后就开始了突击。 「很稳!他们的阵型很稳!」 折继祖的心中微冷。 在沖阵的过程中依旧保持着阵型的稳定,非精锐而不能。 「神威弩……」 将士们为之色变,都把希望寄托在了神威弩上。 「放!」 黑云升空,随后一头扎了下去。 冲击的辽军阵型中多了一小片空白,但空白迅速被填补,仿佛从未出现过。 这些辽人的悍不畏死在折继祖的预料之中,可更大的恐慌却来了。 「敌军是重甲!」 卧槽尼玛! 唐仁脚踩马镫站了起来,看着那些辽军扯开包裹身体的披风,随后金属的辉光刺痛了他的眼。 「是重甲骑兵!」 唐仁沮丧的坐下来,战马不安的动了动。 折继祖冷着脸喊道:「刀斧手!」 重骑兵的冲击力更是让人绝望,一旦被突破,府州军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唐仁看着逼近的重骑,身体在颤抖着。 他想起了家人,想起了沈安…… 若是待诏在,他会如何? 唐仁的身体一震,他想起了那些震撼人心的脚步声,想起了沈安沖阵的决绝,想起了西南一战时沈安的嘶吼。 「男人的卵子呢?」 有人在害怕,有人在畏惧的后退,人心惶然,阵型动摇。 唐仁就在这片惶然中策马前行,他奋力喊道:「都是男人,可男人的卵子呢?」 「大宋需要你等坚守此地,否则我军将会全军覆没,府州城将会沦陷,你们的父母妻儿将会被屠杀……所以,有卵子的男人,都跟着某上!」 呛啷! 唐仁拔刀! 呛啷! 无数将士面对着前方疾驰而来的重骑,纷纷拔刀。 这一刻无人后退。 重骑如墙而来,战马在奋力呼吸着,马背上的战士纷纷拔出长刀。 呛啷! 刀光闪烁在阵前。 折继祖从军多年,但面对这样的绝境,他依旧呼吸急促。 唐仁瞪大了双眼,长刀前指,奋力嘶喊道:「为了大宋!」 就在敌军重骑撞上来的瞬间,无数将士奋力呼喊道:「为了大宋!」 第720章 沈老爷来了 嘭嘭嘭嘭! 无数撞击的声音中,前排的长枪手全数被撞飞。 敌军重骑太过密集,导致第一排无人幸免,那些长枪手不是被撞死,就是被后续的马蹄踩死。 敌骑开始挥刀。 刀光闪烁。 第39页 一个宋军指挥使站在前方,身后是无数刀斧手。 他举起大刀,呼喊道:「斩!」 无数大刀大斧噼斩而去。 所谓的重甲在重兵器的面前变成了纸糊的。 战马被大斧斩杀,骑兵被拦腰斩成两段,惨叫声撕破苍穹! 但敌军的长刀却借着沖势轻松的斩入刀斧手的重甲中,随后轻轻抽出来,纵马杀进去。 「杀!」 刀光宛如匹练,冲进去的重骑被斩杀落马。 咿律律! 披甲的战马被钩镰枪勾住了马腿,然后一拉,战马就重重的倒下。 指挥使一刀斩断马头,被马血喷了一头一脸,看着恍如鬼魅。 此刻他的左右都被压缩了下去,地面上全是敌军和宋军的尸骸,几乎站不住脚。 「杀敌!」 他轻松的避开了重骑的冲击,顺势一刀,就把马背上的辽军斩杀落马。 「神威弩……放!」后面的呼喊声听着撕心裂肺。 砰砰砰砰砰砰! 神威弩再度发射,遮蔽天空的黑云沖向了辽军的后方。 一名重骑被斩杀了战马,落马后一个翻身起来,有人惊呼道:「是勇士!」 重骑披的甲衣很重,落马后能马上翻爬起来,这个重骑的力量绝壁能碾压无数人。 一个刀盾兵沖了过去,只是一个照面,就被重骑斩杀。 重骑目光梭巡,狞笑起来,然后提刀直冲。 辽人的悍勇并未因为长久的和平而颓废。 他们依旧有主宰东方的实力。 两名刀盾兵左右扑杀过去,重骑浑然无惧,顶着刀噼斩杀了左边一人,再转向右边时,那宋军面色一白,喊道:「杀!」 长刀砍在甲衣上,重骑只是一个踉跄,随手一捅,长刀就捅进了宋军的肚子里。 重骑狞笑着,搅动了一下。 惨嚎声中,宋军扑了过去。 重骑愕然。他发誓这一搅绝对把这名宋军的肠子给搅断了。 在这样的剧痛下他竟然还敢反扑? 宋军扑在重骑的身上时就呼出了最后一口带着血液的气,但他的脸上却带着笑容。 「我曰尼玛!」 热泪盈眶的唐仁举起长刀扑了过来。 他目睹了这一场虐杀。 也目睹了宋军的悲壮! 他的手从未如此的稳定过。 重骑的眼中有些惊愕。 他发现了死在自己身上的宋军的意图。 这名宋军想用自己的牺牲来成全后续的同袍。 斩杀他! 这一刻唐仁的心中只有这个念头。 重骑浑身披甲,甚至脸上也有面甲。 但他的眼睛却没有防护。 长刀从重骑的眼中捅刺进去。 「啊……」 唐仁双手握刀,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力大无穷。 长刀一直捅刺进去,重骑发出一声惨嚎,然后单手握住长刀,奋力一推。 唐仁被推开,重骑脚下踉跄着,唯一完好的眼睛里全是茫然。 「神威弩……放!」 砰砰砰砰砰砰! 黑云冲上天空。 唐仁再度扑上去,长刀挥斩。 为了活动方便,重骑的臂弯没有甲衣保护,右手被一刀斩断。 「啊……」 重骑仰天惨叫一声,脑袋正好抬起,露出了脖颈处的缝隙。 刀光闪过。 鲜血狂喷中,唐仁举刀喊道:「为了大宋!」 无数刀斧在噼砍着,但重骑却突入了防线。 折继祖看着这一切却没有动容,因为西夏人来了。 左右夹击之下,宋军危险了。 折继祖突然嘆息一声,说道:「骑兵能回去。」 他的声音中带着痛苦,左右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府州军的骑兵能单独逃回去。 可这有什么意义呢? 留下的步卒只能被敌军宰割。 这是一个取捨。 是要丢下步卒保留骑兵,还是全军覆没。 保留骑兵的话,现在就可以趁着前方胶着的机会逃跑。 折继祖的面色百变。 「知州!」 所有目光都在看着他。 折继祖突然放松了下来,说道:「五百骑回去报信,令府州城防御,随即令人度过黄河去报信,要求对岸马上来援,否则……」 他看着西北方向,忧心忡忡的道:「否则麟府路将会成为历史。」 「知州!」 这是个勇敢的决定,但作为折继祖来说,却有些冲动了。 他拔出长刀,仰头深吸一口气,喊道:「突击!让我们去击败辽人!」 这一刻他选择了和辽军的重骑绞杀在一起。 至于西夏人,在宋辽混战的局面下,他们也只能在周围打酱油。 一片绝望之下,有人哽咽道:「不该出击啊!」 折继祖骂道:「都这等时候了说这些作甚?再乱某的军心,杀!」 骑兵整队,一股绝望而肃杀的气息笼罩着大家。 折继祖知道这种气氛,但他需要。 绝望之下的人才会迸发出潜力。 他举起长刀,喊道:「为了……」 「有人来了!」 折继祖刚喊出两个字就被打断了,他怒道:「谁来了?」 第40页 所有人都在看着辽军的身后方向,在那里,一阵阵烟尘被西北风卷了起来。 所有人都在绝望之中。 「是辽人的援军。」 可辽人却在愕然。 刚准备加入战场的西夏人也在愕然,甚至有人回头看着身后方向,目光疑惑。 一面大旗突然被打了起来。 「大宋!」 一个宋字在大旗上随风飘扬着。 这一刻,哪怕不识字的军士都在欢呼着。 「万岁!」 辽人开始退出接触,然后结阵。 远方的人马渐渐逼近。 沈安揭开面纱,骂道:「又不是娘们,戴什么面纱?呸!」 他身边的曹佾没戴面纱,但一张脸看着皱皱巴巴的,大抵回去曹太后绝壁认不出这个弟弟来了。 曹佾摸摸自己在蜕皮的脸,说道:「某才将找了几个美人,这下回去没脸见人了。」 「你也不怕肾虚?」 沈安举起望远镜在观察着,面色渐渐冷漠。 「果然是辽人。」 「辽人一万人,三千余西夏人……果然是圈套。」 曹佾佩服的道:「某以前以为你年少立功多半是噱头。昨日邙山军探得大股敌骑在附近转悠的消息,某以为你会去府州,可你竟然躲在了后面,就等着这一下……高啊!」 辽人想阴府州军,谁知道沈安更阴。 沈安放下望远镜,回身看着那些兴奋的骑兵,说道:「五千骑兵,这便是生力军。」 「敌军动了,郎君,冲着咱们来了。」 黄春兴奋的就像是遇到了美人,连声音都在颤抖。 曹佾还在追问道:「你怎么知道敌军会设圈套来让府州军钻?为何不去报信?」 虽然家学渊博,可曹佾却没有经历过战阵厮杀,所以有许多不懂之处。 敌骑开始整队,缓缓朝着这边来了。 「郎君,九千余骑,其中有一千重骑。」 这年头重骑是奢侈品,辽人有不少,却捨不得一次用太多。 就像是后世的战略武器一样,一旦把重骑投入某个方向,就代表着战略目标的转向。 「列阵列阵!让辽人知道沈老爷来了。」 沈安兴高采烈的命令道。 曹佾回想了一下家传的兵法,就劝道:「安北,咱们是骑兵,列什么阵?该突击才是。」 骑兵列阵毛用没有,反而失去了自己最大的优势,速度! 没有速度的骑兵还不如步卒管用。 所以曹佾觉得沈安是抽了。 「安北,这一战不可小觑啊!若是败了,本来各怀鬼胎的辽人和西夏人弄不好就会联手,到时候西北可就糜烂了。」 大宋的西北一旦乱了,随即辽人绝壁会从北方南下,一举覆灭了大宋这个老对手。 所以大宋君臣为何不敢轻易开战? 皆因地形的缘故。 在失去了北方的长城防线后,在失去了北方那片山脉的天然防线之后,大宋无险可守。 敌军一旦突入,汴梁就会一夕三惊。 所以大宋君臣不敢开战,就怕一旦惨败,大伙儿就得捲起包袱往南方跑路。 沈安得意的道:「老曹你别急,等着看,等着某给辽人一个惊喜。」 他回身喊道:「投石机好了没?」 有人在后方喊道:「待诏,马上……」 沈安怒了:「马尼玛!都多久了还马上?给你十息,再不好老子赶你去沖阵!」 后面一阵忙乱后,十多具小型投石机就位。 曹佾纳闷的道:「这些投石机辛辛苦苦的用大车带着一起上路,你这是准备……扔石头?安北,石头还不如弩箭呢!」 投石机太古老了,这玩意儿也就是用于摧毁敌军的士气作用比较大,或是在攻城时使用。 敌军的骑兵都开始沖阵了,你投石机扔十几块石头有屁用啊! 「待诏,一切就绪!」 后面的投石机完成了准备工作。 沈安狞笑道:「老子来西北可不是来被欺负的,跟着老子打仗,老曹,你有福气了,等着收割军功吧。」 前方的辽人还是重骑在前,渐渐的开始加速。 双方的距离越发的近了。 曹佾觉得心跳快得分不清点了,他呼吸急促的道:「安北,是重骑,咋个弄?」 这是重骑啊! 面对无坚不摧的重骑,你竟然用骑兵列阵来对付它。 这是疯了吗? 沈安举手,淡淡的道:「老曹,看好了……」 「投石机……点火!」 「放!」 第721章 土炸弹发威 随着大宋援军的来临,本来打算包夹宋军的西夏残兵止步不前,但却也不退,让折继祖不能去增援宋军的援军。 这就是牵制,说明西夏的领军将领很有头脑。 折继祖没法去增援,他有些纳闷的道:「那是谁领军?竟让骑兵列阵迎敌。为何不冲起来?特么的!是哪个蠢货,老夫要弄死他!」 唐仁也绝望的道:「连某这个不懂军伍的都知道骑兵要冲起来才有用,那个蠢货在干什么?难道领军人是国戚?」 大宋的国戚都变成了饭桶,多年后,高滔滔的伯父高遵裕统领一路大军伐夏,结果这货气量狭窄,见不得别人立功,最终导致伐夏大败。 第41页 那是大宋国戚少有的得到重用,结果一用就把神宗的精气神全给用没了,从此陷入沮丧之中。 折继祖深吸一口气,说道:「兴许是文官。」 唐仁丝毫没有身为文官的自觉,点头道:「是了,也唯有文官才会这么蠢。」 「还不动?老子要杀人了!」 敌骑距离援军只有三百步,宋军骑兵若是起速也晚了。 可他们依旧没有起速。 唐仁想杀人。 就在此时,就见援军的后方飞起十多个东西。 这些东西在空中冒着硝烟,一路飞过去。 辽军的重骑刚好把速度提起来,只需两百步,他们就能全速冲击宋军的阵列。 这些辽军都在狂喜着,有人甚至在狂呼。 他们在欢呼宋军出了个撒比,竟然用骑兵列阵来迎敌。 这不是送菜是什么。 就在欢呼声中,十多个不明飞行物飞了过来,辽人纷纷抬头。 然后愕然。 尼玛! 这什么时代了? 宋人竟然还在弄投石机这种古老的东西? 这玩意儿有毛用啊! 「哈哈哈哈!」 辽人中间爆发出一阵大笑,然后那些东西带着硝烟就落了下来。 「躲避!」 大家都伏在马背上,心中祈祷着自己别被石头砸中。 是的,他们觉得这些东西就是石头。 「轰轰轰轰轰!」 爆炸声连绵不断的响起,无数铁屑和石子漫天飞舞…… 气浪掀飞了无数辽军重骑,接着就是暗器般的东西。 噗噗噗噗噗! 那些铁片和石子在高速之下无坚不摧,那些辽骑的身上仿佛是被谁施展了魔法,出现了无数血洞。 鲜血漫天飞溅中,曹佾呆若木鸡。 「这是啥?」 「安北,这是啥东西?」 曹佾傻眼了。 他真的是家学渊博,若非是赵祯猜忌心太重,他早就能进军中去磨砺了。 可老曹家的传承中压根就没有这等骇人听闻的武器。 爆炸声震耳欲聋,那些敌骑纷纷落马,还有那些血箭。 这是什么玩意儿? 不只是他,折继祖和唐仁也傻眼了。 折继祖想起了当年的府州之战,在最关键的时候,正是几声爆炸,沈安随后就用火马阵破开了西夏人的防线。 他激动了起来,喊道:「是沈安来了,是他来了!」 这个爆炸声大宋独此一家,别无分号! 唐仁不敢相信的道:「什么意思?知州,什么意思?」 折继祖狂喜道:「是沈安率领的援军来了,全军准备出击!」 卧槽! 唐仁一把揪住他,「你怎么知道是待诏来了?还有,出击个屁,西夏人在边上呢!」 折继祖大笑道:「别担心辽人,他们完蛋了。」 「列阵,步卒阻拦西夏人,骑兵跟随着老夫出击!」 折继祖声音洪亮,神色兴奋,麾下一看士气就起来了。 主将都这样,此战不胜才怪。 「沈待诏来了!」 消息随即散播出去,对沈安印象深刻的府州军发出了一声欢呼,然后士气如虹。 「沈待诏来了,此战必胜。」 一个新兵不解的问道:「为何?难道那沈待诏还是名将?」 「你不知道,上次府州大捷就是他突破了敌阵,还有西南大捷,原州大捷他都在,而且都是他指挥的。」 「卧槽!那还等什么?出击啊!」 「出击!出击!出击!」 折继祖长刀前指,骑兵们轰然出击。 而在前方,从未经历过土炸弹轰击的辽军懵逼了。 重骑被炸的七零八落,最关键的是战马不听使唤了。 在没有提防的情况下,骑兵失去了对战马的控制。 一阵阵长嘶中,辽军的冲击阵型大乱。 第二波土炸弹如期而至。 硝烟瀰漫中,曹佾呆若木鸡。 「这是什么?安北,这是什么?你莫不是……某怎么觉得是大爆竹呢?可爆竹哪里能炸得那么响?」 不得不说,曹佾的感觉很敏锐,但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新式火药做成的土炸弹会有这么厉害。 前方已经没法看了,那些辽军乱作一团,地面上全是人马的尸骸,本就慌乱的战马和骑兵慌不择路的在乱跑。 这时悍勇没有丝毫意义,就像是原始人第一次遭遇了弓箭打击一样,全懵逼了。 而在后面,折继祖带着骑兵正在赶来。 曹佾激动的喊道:「安北,大胜,大胜了!」 沈安拔出长刀,对曹佾说道:「老曹,敢不敢跟着某去沖阵?」 他目光俾睨,多次纵横战阵之后,自然有让人心折的地方。 曹佾一怔,只觉得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 某该去杀敌! 这一刻他想起了自己憋屈半生的经历,浑身的热血都在奔涌。 呛啷! 曹佾拔刀。 沈安微笑,点头。 投石机投出了第三波土炸弹,沈安轻轻踢了一下马腹,战马就沖了出去! 五千骑兵跟随着他。 长刀所向,正是辽军。 曹佾此刻完全懵了。 他忘记了一切,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 第42页 「为了大宋!」 五千骑兵齐声大喝:「为了大宋!」 战马在渐渐起速,曹佾突然觉得有些惶然。 他从未经历过战阵,哪怕家传的武艺再好,可也只是个新手。 那些辽军在混乱中集结,他们的目光冷漠,就像是地底下爬出来的恶魔,凶狠而没有丝毫温度。 这些都是悍卒。 曹家的兵法里有云:一军之中有三成悍卒,则可称为劲旅。 而悍卒的标准就是漠然。 因为他们久经沙场,久经杀戮,什么都不放在眼里。杀戮只是寻常,生死只是寻常。 这就是悍卒。 「这是悍卒!」 他下意识的想提醒沈安。 可沈安却充耳不闻。 这时曹佾想到了曹家的家传兵法里有一句话:沖阵时不可泄气,不可伤士气。 是了,某说这话是伤士气的。 羞愧的曹佾紧紧跟在沈安的身边,然后前方接敌。 沈安当面之敌是一个重骑,面甲下,那双眼睛狰狞,长刀拦腰斩来。 这是不顾防御的招数。 但重骑浑身重甲,一般的刀也砍不动。 沈安的长刀黝黑,看着就像是一把破刀,所以重骑很是放松的发动了进攻。 曹佾心中一紧,想提醒沈安,可沈安已经挥刀格挡。 铛! 两把长刀相遇,重骑愕然,曹佾狂喜。 黑色的长刀完好无损,而重骑的长刀却断为两截。 沈安早有准备,所以手腕反向压在右边,长刀平平的向左边斩去。 重骑此刻也反应过来了,他大吼一声,想用半截长刀来格挡。 可沈安的速度更快。 黑色的长刀从脖颈上划过,带起一蓬鲜血。 沈安一催战马,人已经交错而过。 重骑丢刀,伸手捂着脖颈那里,眼中有绝望之色。 曹佾跟在沈安的身后,看着那鲜血从重骑的脖颈处飙射出来,身体不禁一紧。 「老曹!他是你的了!」 沈安噼断了第二个敌军的长刀,然后把这个对手交给了曹佾。 曹佾很慌。 他奋力挥刀,可心中却慌得一批。 辽军没有格挡,而是用断刀斩来。 这是以命换命,你曹佾敢不敢? 曹佾慌了,他完全失去了应变能力。 前方的沈安喊道:「老曹,杀了他!」 曹佾下意识的听从了这个命令,继续斩杀。 长刀遇到了什么阻碍物,随后顺畅了。 曹佾的眼中全是红色,敌军的断刀从他的胸腹处划过,却因为长度不够,只能在甲衣上划出一熘火星。 「老曹,你杀人了!哈哈哈哈!」 前方的沈安继续冲杀,此刻折继祖率军赶到,和沈安一前一后夹击,辽军马上有了反应。 号角声中,辽军突然向左边撤离。 「这是撤退了?」 沈安觉得这不像是辽军的表现,但当他看到步卒那边在浴血奋战,抵御西夏人的冲击时,眸色微冷,说道:「让折知州去追击,咱们去救援步卒。」 马丹,辽军跑路是因为有西夏人垫背,那么沈安不收拾西夏人还真对不住他们的好意。 投石机再度打出一波土炸弹,辽军里人仰马翻,惨叫声不断。 辽将在中间看了投石机一眼,眼中有贪婪之色闪过。 若是能夺取宋军的宝贝,回去就是大功啊! 可折继祖来了,他疯狂的率军紧紧咬住了辽军的尾巴,不断蚕食。 辽将遗憾的打马狂奔。 曹佾已经懵了,跟在沈安的身边策马疾驰,问道:「为何要帮某杀人?」 那个对手是沈安特地留给他的,这份情谊他曹佾难以报答啊! 沈安目视前方,说道:「曹家子弟,不杀人算个逑的曹家子弟!」 曹佾闻言心中一畅,杀人后的那种异样迅速消散。 「对,曹家人就该杀敌!」 弩箭在不断让西夏人绝望,可他们却死战不退。 前方,一个宋军将领独自突出于防线之前,大刀在他的手中就像是灯草般的轻松,不断收割着敌军的性命。 可西夏人却不断突入防线,宋军的刀斧手损失惨重。 指挥使王长林浑身浴血,他也分不清是人血还是马血,可敌军给的压力却越来越大了。 「斩!」 他的大刀很重,一刀噼斩去,当面西夏人的战马脑袋被斜噼开来,然后扑倒。 「稳住!」 王长林举起大刀奋力喊道:「兄弟们,稳住!」 刀斧手们被撞飞,后续同袍默然顶上来,然后继续挥动刀斧。 鲜血在脚下流淌成河,每一步挪动都感到了粘稠。 就在这个胶着时刻,马蹄声如雷,迅速接近。 「援军来了!」 第722章 冠军侯 王长林率领的刀斧手是府州军最可靠的力量,每次遇敌他们都身处前方。用血肉之躯,用自己手中的刀斧去抗衡敌军的骑兵。 他习惯了杀戮,所以不觉得什么。 一个麾下就在他的右边斩杀了一个西夏人,他冲着王长林兴奋的喊道:「军主,某杀敌了!」 这是一个新兵,第一次杀敌让他兴奋的不能自己。 「小心!」 第43页 王长林刚提醒他在战场上不能分神,一个西夏骑兵就沖了过来,长枪轻易的从新兵的胸部穿了过去。 新兵眼中的兴奋还残留着,王长林已经发狂了。 「啊……」 大刀从侧面噼斩而去,西夏人的狰狞才将出现,就惊讶的发现自己能看到自己的腰部以下了。 一刀两断! 王长林来不及悲伤,他麻木的转身,大刀荡开一把长刀,然后合身撞了上去。 敌骑被撞开,马背上的西夏人摔了下来。 「援军来了。」 沈安率领麾下用一波弩箭告诉西夏人,你们的苦难来了。 西夏人被这一波弩箭弄得死伤惨重,有人喊道:「辽人跑了!」 这是一句不该喊出来的话,就和曹佾先前的提醒一样,很伤士气。 辽军是在跑路。 在折继祖的追杀下,他们仓皇而逃,途中几次回身反击,却因为战马还在惊惶中而失败。 而西夏人就被他们抛下了,甚至没有用牛角号通知一声。 这就是准备用西夏人来垫背,吸引宋军的骑兵。 这特么的太缺德了呀! 「撤退!」 西夏人开始撤退,可沈安却带头撞了进来。 他的左边是黄春,右边是严宝玉,这两个大将为他保驾护航。 而曹佾就在他们的身后,偶尔有到死不活的敌军被漏过,就是他的机会来了。 王长林仰天喊道:「追上去!杀了这些苟日的!」 他扛着长刀,披着几十斤重的甲衣开始了狂奔。 「杀了这些苟日的!」 先前的狙击战中,刀斧手们杀敌不少,但自身的损失也不少。 许多人最亲近的同袍都死在前面,所以他们红着眼睛开始了追杀。 能跑起来的都在跑,哪怕气喘吁吁。 不能跑的喊道:「卸甲!卸甲!」 众人恍然大悟,此刻是追杀敌人,还穿着厚重的甲衣作甚。 于是一路上都有人在卸甲,只有最前方的王长林依旧披甲,而且已经追上了断后的敌军。 他的长刀厚实,不管是什么兵器,只要敢格挡就是一刀两断。他一路追杀上去,身后留下了一地的人马尸骸。 西夏人本就是在逃跑,到了后面被王长林一人杀怕了,断后的人齐声发喊,也顾不得什么军令,四散而逃。 「好汉子!」 左前方,沈安斩杀了最后一个敌人,勒马在王长林的身前,肃然拱手。 能披着重甲,拎着大刀追杀骑兵,而且还能一路斩杀过来的…… 这真特么是好汉子啊! 谁敢说这是弱宋? 大宋就特么不弱! 弱的是那些人的嵴梁骨,可在下面,在底层,这些将士们依旧悍勇。 这一刻沈安的心中无比自信。 他确信这个大宋还有挽回的余地。 「杀敌!都跟着老夫来!」 曹佾也狂化了,一边在马背上吐,一边疯狂的追杀上去。 折继祖那边的追杀还在继续,沈安喊道:「步卒,除去刀斧手之外,去打扫战场。」 王长林杵刀歇息,习惯性的拱手道:「下官不累,不敢歇息。」 这是怕了文官。 沈安骂道:「老子不是那些狗屁不懂的文官,不累?看看那些倒下的兄弟……」 王长林回身,看着那些尸骸,突然低头落泪。 他不是忘记了哭泣,只是从未有机会去哭。 沈安下马。 邙山军下马。 低头。 这一刻所有人都在做着一个相同的动作。 低头。 晴空万里之下,那些尸骸无声的躺在那里。 这便是忠勇之士! 他们用无畏和牺牲换取了这场大战的胜利。 「为了大宋!」 「为了大宋!」 他们顶着贼配军的骂名在拼命,若是可以,他们也能躲避,也能用各种手段去保命。 可他们没有。 为什么会拼命? 「为了大宋!」 沈安转身。 「万胜!」 前方有人在打马狂奔归来。 「待诏,我军斩杀敌将!」 骑兵们不断归来,他们带着耳朵,带着缴获的战马军械盔甲,以及俘虏,欢呼着归来。 「我们胜了!」 这次辽人和西夏人的联手给府州带来了绝大的危机,绝望之中,在边上蹲点蹲了一天的沈安率军来援。 先前辽军挖坑埋了府州军,可只埋到一半,他们兴奋不已,觉得这是一场大捷。 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折继祖回来了,他策马冲过来,兴奋的问道:「安北,你昨日就到了,竟然能忍到今日才出动,可是知道辽人的谋划了吗?」 沈安摇头道:「没有发现辽人,只是发现了大批骑兵活动的迹象,某判断他们是准备偷袭或是伏击,就在他们的侧后方蹲守……」 这就是挖坑。 折继祖贊道:「你太冷静了,若是某,当场就会从敌军后面突袭。」 沈安说道:「但敌军会逃窜,而且……某只带着五千骑兵,无法击败敌军,若是骤然遭遇,我们不是对手。」 折继祖贊道:「于是你就忍耐,甚至为了保密没有派人来报信。」 第44页 这是解释,免得以后有人进谗言,说沈安坐视不管,用府州军的牺牲成就了自己的军功。 沈安点头:「是。当发现是辽人时,某知道这场大战不能输,别说是府州军,就算是邙山军打没了也得拼。若是输了,辽人铁定会把麟府路打下来,然后交给西夏人。」 「交给西夏人?什么意思?他们自己不要吗?」 「当然不会要。」 沈安分析道:「西夏人拿了麟府路却左右为难,大宋必定会反扑,而后他们也会看着对岸蠢蠢欲动,于是大宋和西夏人就会在这里展开大战,而辽人袖手旁观,随时准备添油加火,这就是他们的目的。」 这是对大势的分析。 折继祖恍然大悟,拱手道:「若非是安北,老夫还不知道辽人的来意,想到那个结果,一身冷汗啊!」 唐仁近前躬身,「自从上次离开京城,就再没见过待诏,今日见待诏神彩依旧,下官不胜欢喜……」 他唏嘘的看着自己的恩主,发现自己依旧在府州这个小池塘厮混,而沈安却已经游进了大海里。 沈安问了他的近况,最后说道:「你能上阵厮杀是好事,以后……」 他认真的道:「以后的文官,若是想出镇一方,必须要有武技,到时候有你的好处。」 唐仁不敢相信的道:「出镇一方?待诏,那是藩镇呢?!」 「藩镇?」沈安笑道:「以后不会有藩镇。所以安心在这里带待着……对了,上次辽人坐船来袭扰,你的应对无误,很好。」 得到了沈安的夸赞,唐仁欢喜的道:「下官当时就怕被人弹劾……」 「有某在呢!」 沈安很是笃定,唐仁笑道:「待诏的功劳可是还有多余的吗?」 两人不禁都笑了起来。 「辽人远遁!」 这时最后的追杀队伍回来了,他们带来了许多战马。 「万胜!」 这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连折继祖都兴奋的跟着大喊起来。 曹佾跌跌撞撞的来到沈安的身边,喘息道:「安北,大胜啊!大宋和辽人和平多年,这一遭开战,竟然能大胜,传回去多少人会发狂,多少人会不敢相信……老夫此刻都觉得恍如一梦。」 他把沾满鲜血的手背送到嘴边,然后狠狠的咬了一口。 「嗷……」 他龇牙咧嘴的看着手背上的牙印,欢喜的道:「某半生荒谬,以为会在沉寂中死去,谁知道还有这等沙场杀敌的机会,更没想到还能和辽人大战一场,死后可以见祖宗了,哈哈哈哈!」 沈安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老曹,跟着某,以后你的祖宗会躲着你。」 曹佾不解的问道:「为何?」 沈安用那种非常自信的姿态说道:「因为你将会看到更浩大的沙场征战,你将会经历更多的胜利,以及……看到幽燕之地。」 「幽燕之地!」 周围听到这话的人都不禁看向了沈安。 沈安认真的道:「没错,幽燕之地,有生之年,某定然会去一趟,带着大军,带着无数遗憾,去夺回大宋的北方!」 「大宋的北方。」 「某听着这个就想哭!若是北方有幽燕之地,大宋就不必在北方囤积重兵,那西夏人算个鸟!」 「夺回幽燕之地……」 沈安看向北方,那里有这具身体的父亲沈卞,以及无数汉儿。 那些汉儿会在以后的灭宋之战中成为主力,他们忘却了自己的血脉,最终葬送了这个文化和经济到达顶峰的汉人王朝。 「某会去提醒他们,告诉他们什么是汉儿。」 从这里延伸出去,一路上都是人马的尸骸。 能用的物质都被收集起来,那些战马多的让折继祖笑眯了眼睛,连曹佾都在搜罗好马,准备带一匹回去献给自己的姐姐。 「太后娘娘哪里有骑马的机会?」 沈安笑了笑,仰头看看天空。 万里无云…… 「待诏,敌军的尸骸如何处置?」 折继祖把这个处置权交给了沈安。 他在看着沈安,许多人、经历过上次府州之战的将士们都在看着沈安。 曹佾纳闷的道:「不都是挖坑掩埋吗?这样可以避免疫病。」 老曹家的兵法里就有这些教导,特别是对疫病谈之色变。 沈安看着那些尸骸,说道:「上次某在雄州筑了个京观,可惜才数百人,太少。今日辽军丢盔弃甲,遗尸无数,看着真是欢喜……」 这人莫不是杀人狂魔转世? 哪有人喜欢杀人的? 有人在嘀咕。 「都弄起来,弄大些,老子要让辽人以后看着这个京观就难受!」 上万将士一起努力,稍后一个超大型京观就矗立在荒野之上。 「一般的京观好像都不大吧?」 大太阳底下的曹佾觉得身体有些发寒。 「是不大。」 他的随从里有幕僚懂这个,「郎君,这么大的京观,辽人看到要发狂了。」 曹佾点点头,失神的看着京观,喃喃的道:「他还不到二十岁就有这般武功,以后……难道会是大宋的冠军侯吗?」 前汉的冠军侯长驱千里深入草原,让异族胆寒变色,终究让前汉一朝再无匈奴之患。 而大宋的外敌之多,让人沮丧。 第45页 「冠军侯……」 有人在琢磨着这个称号,眼中渐渐明亮。 …… 大军回到府州城后,又是一阵狂欢,随即对岸来人,询问战事情况。 「大胜!」 这个消息传到对岸去,保德军都指挥使许科傻眼了。 「辽夏联军?你莫不是哄某?」 他盯着来报信的军士,觉得这个世界太荒谬了。 他端起酒碗灌了一口酒,然后揉揉眼睛,「某一定是眼花了。」 文书上有折继祖的画押,真得不能再真了。 「军主,小人见到了那些尸骸,好多……」 「知道了。」 许科挥挥手,等人出去后,他骂道:「苟日的折继祖,你怎么就那么好运,竟然击败了辽人。」 他气啊! 「老子在河对岸就是为麟府路擦屁股的,可几次三番、几次三番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折继祖杀敌立功,保德军保什么?保个屁啊!老子不干了!」 他砸了酒碗,麾下将领劝道:「军主,没有沈安率军来援,折继祖别说是立功,怕是老命不保,所以这事儿他就是运气。再说了,辽人死伤惨重,以他们的秉性会善罢甘休?」 许科点头:「是了,辽人连重骑都损失了大半,怕是要发狂了,若是大举进攻怎么办?」 他霍然起身,目光炯炯的道:「玛德!辽人若是进攻,咱们岂能坐视麟府路孤军作战?」 「军主,要等军令呢?」 「等个屁!」 许科说道:「都特么要起大战了还等军令,等军令来时,麟府路早就覆灭了。传令,全军枕戈待旦,一旦辽军出现,咱们保德军就过河,让折继祖看看,看看咱们保德军的好汉子!」 随着军令,黄河对岸的保德军气氛骤然紧张起来,将士们连睡觉都穿着衣服,刀枪都放在身边…… 第723章 真理 府州城的城头上,沈安打了个哈欠,宿醉之后,他的脑袋很痛。 折继祖这个老流氓和曹佾对上眼了,在边上说着辽人的娘们有什么好处,比大宋的多了野性什么的,一脸猥琐的笑。 斥候不断归来又出发,所有人都在等待着辽军的反应。 「辽军绝对不甘心。」 不知何时,折继祖就摸到了沈安的身边,双手放在城头上,「辽人丢弃了西夏人,此战之后,所谓的联军顿成笑谈。可辽人却丢不下这张脸,所以弄不好近日大军就会来,到时候……咱们怎么应对?」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沈安不担心这个:「辽人不敢倾力而为,所以此战之后,辽人内部最大的关注点就是火药。」 折继祖搓搓手,难为情的道:「一直不好问,安北,这个火药是怎么弄的?炸起来惊天动地,此战的首功非它莫属啊!」 「某弄的。」 这时有人送来了早饭,沈安过去喊道:「来一大碗!」 折继祖呆立原地,和曹佾面面相觑。 「他弄的?」 曹佾也是第一次见到新式火药的威力,他苦笑道:「人人都说杂学上不得台面,可前有神威弩,后有新式火药,那些人的脸疼不疼啊!」 「这个东西很可怕。」折继祖惊讶的道:「想想,远的地方咱们有神威弩,敌军靠近了有火药……这是什么?」 他激动的道:「这是最大限度的削弱了敌军的骑兵优势啊!安北说是要北伐,果真就一步步的在削弱对手的实力,这是……言必行,行必果,好汉子!」 好汉子沈安正在抢早饭,他抢到了一大碗汤饼,得意洋洋的挤出人群,「特么的!也不去打听打听某当年在食堂的外号是什么,食堂之狼啊!」 「食堂是什么?」 「就是饭堂。」 沈安把大碗放在城头上,就这么吹着西北风吃汤饼,安逸极了。 一碗汤饼没吃完,远方来了十余骑。 「是斥候!」 沈安夹了一坨卵形的东西,放在眼前仔细看了看,疑惑的道:「什么东西?」 折继祖和曹佾有亲兵去为他们打饭,所以矜持的在等候,见到那坨东西后,两人不禁大笑起来。 「安北,这东西正该你吃。哈哈哈哈!」 「年轻人要多吃些才好,免得以后垂泪对娇娘,哈哈哈哈!」 两个老流氓笑得格外的猥琐,沈安恍然大悟,然后吃了,皱眉道:「味道有些怪。」 「有外人!」 城门刚打开,一队骑兵就沖了出去,折继祖收了笑容,用望远镜看着远处。 「是辽人,六人,无需慌张,继续吃早饭。」 这些人进城时,沈安已经吃完了自己的早饭,正翘着二郎腿坐在那里消食。 那六个辽人被带上城头,为首的目光转动,最后停留在折继祖的身上,问道:「敢问折知州,一直憋着,就等着双方大战胶着时才肯出击的主意,可是你出的吗?」 折继祖冷冷的道:「你是谁?」 辽人说道:「某是使者。」 辽人的反应很快,才被击败没几天,使者竟然就来了,可见这次失败对他们的打击之大。 「一直憋着,某想问问,辽军为何袭击我军?」 折继祖目光炯炯的盯着使者,大有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架势。 可谁都知道他不敢。 第46页 使者倨傲的道:「这是下面的人走错了地方……呃!」 呯! 沈安一巴掌扇去,辽使还在震惊,他就笑吟吟的道:「某的手也走错了地方。」 辽人说这话是无耻加有恃无恐,而沈安同样以牙还牙。 曹佾心中暗自叫苦,担心辽人发怒回去,然后起大军来袭。 大宋别的都敢,就是不敢和辽军决战。 那种数十万人的大决战,没人认为大宋能赢。一旦败了就是亡国之祸。 辽使的手下有人大吼一声,然后扑了过来。 沈安没动,严宝玉迎了上去。 拳脚相加,不过是片刻,辽人的手下就被打断了肋骨,躺在地上哀嚎。 辽使盯着沈安,眼中多了厉色,问道:「你是谁?」 能当着折继祖出手而不被呵斥,这人定然不简单。 沈安淡淡的道:「某沈安。」 「沈安?」 辽使退后一步,警惕的盯着他,说道:「怪不得我军会被伏击,是了,那个蠢货不知道你来了,否则他会派出斥候,仔细搜索周围……」 「你可以试试。」 沈安看了黄春一眼,心想有黄春在,除非是用大军搜索,否则你就别想找到我的踪迹。 折继祖和曹佾都紧张的看着这边,担心辽使发怒。 辽使冷着脸,沈安的表情淡淡的,看着压根就不在乎。 来吧,起大军来吧。 辽使双手突然握拳,折继祖心中一紧。 「敢问待诏,先前的大战是用了什么邪法,炸得人马不宁。」 沈安淡淡的道:「祖宗之法。」 噗! 曹佾忍不住就笑喷了。 沈安反感祖宗之法谁都知道,可谁也想不到他竟然用祖宗之法来搪塞辽使。 什么邪法? 祖宗之法! 而折继祖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辽使来此的目的更多的是想弄清楚击败他们的宝贝是什么。 那天的爆炸场面确实是惊人,辽人空有悍勇,面对这等神器依旧只有败北的命。 不弄清楚这个东西是什么,辽人怕是晚上都睡不着。 辽使冷冷的道:「待诏对大辽不恭,难道不怕大辽骑兵南下吗?」 「说多少年了?」 沈安皱眉道:「你们每年都在说要南下,说多少年了?要来就赶紧来,大宋最近弄了几百万石好东西,就等着有人来享用。别说了不练,否则回头某真会看不起耶律洪基。」 「几百万石?」 辽使的面色变了,拱手道:「某要回去了,后续如何上官会有吩咐,到时候某会再回来。」 卧槽! 几百万石那种会爆炸的东西? 那还打个屁啊! 宋军就密密麻麻的摆开投石机,直接把辽军都炸没了。 辽使一路疾驰,第三天来到了一个大营里。 这个营盘很大,无数辽军在里面操练,呼喊声整天。 使者一路到了操练的前方,那里站着一群将领。 「见过都详稳。」 萧典看着他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没有打探到消息?」 使者羞愧的道:「那个沈安在,态度很强硬,小人没办法。」 他心有余悸的道:「沈安说宋人有数百万石那种爆炸的东西。」 萧典嗤笑道:「那是哄人的!」 他指着操练的骑兵问道:「某的麾下可雄壮吗?」 使者和诸将都说道:「这是无敌之师。」 萧典微微一笑,眼中的冷酷淡了些。 大家都觉得萧典要起兵开战,可他却淡淡的道:「沈安某听闻过,那人算是宋人那边新晋的一个大才,宋人近几年的几场大战他都有参与,谋划之功不小……而且他频频扬言要北伐,这样的人很有趣,去传话,就说某想与他一晤。」 有人说道:「都详稳,那沈安怕是不敢来吧?」 萧典说道:「他既然是英雄,想来会好面子,到时候……」 众人都狞笑起来。 好面子? 好面子就丢老命。 至于弄死沈安之后的事……那算是事吗? 只需一句失足跌死,或是喝酒醉死完事,宋人再不甘也不敢起兵报仇。 以前宋辽能和平,双方能长久和平共处,那是因为大宋这边没有出现能威胁到辽国的人物。但现在却不同了。 「西夏人几次失败,交趾也惨败,宋人的心气越发的高涨了,这等时候就该给他们浇一盆冷水,哈哈哈哈!」 使者再度出发,过几天回来时,一脸的纠结。 「都详稳,那沈安说请您去府州城做客……」 萧典愕然道:「他竟然不好面子?」 他哪里知道沈安来自于好面子就会吃亏的后世,在以后,好面子的人和傻子没啥区别,所以吃亏多了之后,大家都习惯把面子丢在一边。 不说别的,那些莫名其妙不认识的人给你发红色帖子,你给不给钱? 给钱就是好面子。 后世的人早就被磨练成了钢筋铁骨,萧典的手段只会引人发笑。 而且沈安还调侃了他,请他去府州做客。 你敢去吗? 萧典不敢去,于是双方商议了一下之后,决定在府州城外十里的地方聚会。 两日后,沈安带着邙山军出发了,同行的还有曹佾。 第47页 折继祖想去,但沈安只用了一句『府州城需要人看守』,就让他无可奈何。 「萧典此人以前没听闻过,以都详稳之职领大军出征,此人应当是耶律洪基的心腹。」 在隔着老远,沈安用望远镜看到了萧典后,给出了这个评价。 曹佾也看了看,「他们一百人,安北,斥候该出发了。」 沈安策马冲出去,当肉眼能看到萧典一行时,就挥挥手。 左右有小队斥候分散出去,在更远的地方,双方的斥候在相互绞杀,就是不给对方知道自己的布置。 只是为了一次会晤,下面的将士就会浴血奋战,用生命来保护自己主将的安全。 这才是沙场! 沈安策马近前,和萧典会面。 萧典的脸宽大,嘴巴很厚实,若非是眼神冷淡,会给人很本分的感觉。 一见面他就质问道:「爆炸的东西是什么?」 沈安淡淡的道:「真理!」 第724章 曹太后倒下 「真理?」 萧典觉得自己能给沈安一个下马威,可沈安只是用两个字就让他陷入了迷惑之中。 「没错。」 沈安心中暗笑,心想这可不就是真理吗。 后世有句名言:真理就在大炮的射程之内。 这个世界宛若丛林,各种厮杀,各种纷争。 不管是什么道理,最终能『说服』别人的只有武力。 双方相对坐下,案几上有酒水,萧典举杯邀饮。 「某不喝。」 沈安摇头拒绝。 「为何?」 萧典笑道:「这是怕了?」 沈安从袖口里摸出个油纸包,打开后是一只炸鹌鹑。 他把炸鹌鹑撕成两半,一脸纯良的道:「都详稳选一半吧。」 萧典沉吟了一下,随手拿起一半炸鹌鹑,说道:「某此生再未见过如此胆小之辈,宋皇对你竟然重用有加,真是……」 他大口的吃着炸鹌鹑,把骨头咬得嘎吱响,然后一碗酒就咽了下去。 「该你了!」 沈安看着面前的小碗,笑了笑:「如此……也好。」 他举起小碗,猛地仰头…… 「退后!」 这时萧典那边来了个大汉,站在沈安身后的黄春突然拔刀,萧典发誓自己只是走了那么一瞬神。 可沈安已经喝完了。 他狐疑的看着沈安的袖子,那里很干燥,不可能作弊。 沈安砸吧了一下嘴,说道:「有些发苦。」 萧典笑道:「此战我军误入,就此作罢,各自回去后休得再起纷争。」 他伸出手,眼中有些怜悯之色。 沈安伸出手去和他击掌为誓,起身道:「如此就回去吧。」 萧典笑道:「急什么?」 沈安指着左边说道:「双方的斥候怕是都杀红眼了吧?大宋的骑兵少,能省则省啊!」 萧典大笑着点头,却没看到黄春的衣裳下摆全都湿了。 黄春快速转身,等沈安上马后,辽人那边果然检查了他的身后。 「都详稳,地上没酒!」 萧典点点头,突然面色大变,骂道:「那个不要脸的东西!被他骗了!」 众人不解,萧典跺脚道:「他身后那人突然拔刀,沈安就在此时喝酒,他喝的很急,就像是甩出去……咱们都在想着他会把酒水弄在袖子里,是了,他今日特地穿了宽袍,这就是让人以为里面好藏东西,可他却用了最简单的法子,直接从肩头上把酒水倒在了身后那人的衣裳上……」 「都详稳,喝药。」 这时后面有人提来了一个水囊。 萧典喝了药,然后吐了许多东西出来,那些炸鹌鹑全部都在。 「尔虞我诈啊!」 他嘆息道:「某准备好了催吐的药,他是用宽袍大袖让某迷惑,最后用最简单的障眼法骗过了咱们,算是平手。」 他有些得意的道:「那酒水里就是放了些能让人拉稀的药而已,那沈安胆子太小,此后遇到某怕是会退避三舍,哈哈哈哈!」 众人一阵吹捧,萧典心中舒畅,就下令回师。 第二天早上,萧典习惯性的去蹲坑,可怎么都拉不出来。 「难受!」 第三天还是没拉出来,萧典已经习惯了,但却倍感难受。 第四天,他站在营地里叫骂。 麾下劝道:「都详稳,在外面就是这样,不过用手抠想来会好些。」 萧典骂道:「某已经抠过了,抠不出来!」 第五天,他蹲在地上挪动,身后是一摊摊的水样大便。 「卧槽!都详稳这是不拉则以,一拉……它怎么就不停了呢?」 …… 汴梁,曹太后最近的精神……不,是脾气很不好,任守忠已经被呵斥数次,整天过得提心弔胆的。 「娘娘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都知,您小心点。」 一个宫女冲着任守忠讨好的笑了笑,看着有些小妩媚。 宫中等级森严,想活得好,那就最好给自己找个靠山。 而最厉害的自然就是那些有头有脸的内侍和女官。 这些内侍的权利不小,而且很有排面。比如说有人就在外面有宅子,宅子里养着女人,号称是明媒正娶的妻子。 内侍娶妻,这事儿说出去只能是荒唐,但却拦不住。 第48页 还有的就是宫中结对度日,算是携手同行,有点小温馨。 任守忠微微低头,侧脸看去全是阴郁。 他偏头看向殿内,低声道:「国舅去了西北没来信,娘娘这是担心上了,最近别闹腾,不然小心屁股遭殃。」 宫女欢喜的福身:「多谢都知提点。」 她这一欢喜竟然有些天真无邪的味道,任守忠恍惚了一下,然后摸摸她的脸蛋。 宫女被吓坏了,但随即就温顺的低头。 若是任守忠看上了她,那就是她的造化。 她在想着那些宫女们说的消息,在那些消息里,那些结伴度日的人过得也还不错,至少每天心中有个牵挂的人,于是这日子便多了些烟火气。 任守忠放开手,说道:「以后有事可以来找某……还有,你叫做什么?」 宫女没想到自己竟然攀上了任守忠,欢喜的道:「都知,奴叫做白云。」 「白云啊!真像,可她叫做二娘,去吧。」 任守忠进了殿内,曹太后正在看书,只是那浓眉不时动动,显得格外的没耐心。 「大郎从小就乖,这些年就没出过远门……」 曹太后放下书,起身转圈,显得很焦躁不安。 「大郎要是在路上生病了怎么办?还有,出门可能吃得好?睡得好?那沈安就是个粗俗的,哪里会在意这些,只是可怜了大郎……」 任守忠心中腹诽道:那国舅大把年纪了,沈安才二十不到,按理该是国舅照顾他才是。怎么在太后这里就换了个人呢。 「娘娘,西北那边就是风大,国舅带了些大氅去,也就是吃食上粗糙些,但牛羊肉却是不会少。」 曹太后嘆道:「老身却有些悔了,不该让大郎去。他一辈子都在京城里老实度日,这一去……一路艰难啊!想着他吃的那些苦楚,老身就难过。」 太后自称老身,但曹太后却不显老,所以有些古怪。 任守忠干笑道:「娘娘,那沈安精通厨艺呢!」 若是国舅吃不好,那就是沈安的罪责,娘娘您收拾他的时候可千万别客气啊! 任守忠是真的恨沈安,所以下烂药也不遗余力。 曹太后越发的焦躁了,到了半夜就有些发热,吓得人赶紧去找御医。 赵曙也被惊动了。 他最近和曹太后的关系有所缓和。而且他不是太后子,外间有人说他对太后不好,所以做样子也得做出一副孝子的模样。 他站在殿外等候着,稍后高滔滔出来了,低声道:「是上火了,还有些晕沉。」 「为何?」 赵曙觉得自己对得住曹太后了,她这是上哪门子的火? 这是对朕不满了? 赵曙冷笑一声,恰好看到了一张谄笑的脸,就怒道:「娘娘还在养病,你这刁奴竟然笑容满面,打!」 任守忠愕然,「官家,臣……臣没笑啊!」 两个内侍不由分说的把他按倒,然后有人弄来了棍子,噼里啪啦的一顿。 「罢了!」 这是太后的内侍,赵曙也不好处罚太过,不过是打了几棍解气完事,然后就带着高滔滔走了。 任守忠爬起来谢恩,心想这样也不错,至少给官家留下了一个深刻的印象。 管逑印象的好坏,有印象就有无限可能啊! 他憧憬着,就听里面传来一个声音,「是谁惹了官家?」 「娘娘,是任守忠。」 任守忠咬牙切齿的想打人,心想这是谁给某下烂药呢! 曹太后的声音有些沉,大抵像是感冒的模样:「让他跪外面,两个时辰。」 一个内侍出来,低眉顺眼的道:「都知,娘娘有令……令你跪两个时辰。」 任守忠看了他一眼,说道:「是。」 这些跟红顶白的畜生,等某有时间再收拾你们。 此刻天边已经有些麻麻亮了,任守忠跪在外面,心中盘算着要怎么才能和官家搭上线。 太后这里是不成了,尊荣有,但权力太小。 皇后那里不好办,都有人了。 赵顼那里有两个傢伙在内斗,若是能去,任守忠有把握挤掉他们,可赵顼和沈安交好,铁定不会给他好脸色。 最后就只剩下了官家。 赵曙对内侍没好感,经常喝骂,但这也是机会啊! 只要瞄准机会…… 「有好消息!」 天亮了,任守忠正跪着打盹,就听到一声欢呼。 一个内侍狂奔而来,冲进了殿内。 竟然没通报,可见是好消息。 早上有些冷,任守忠打个喷嚏,一个宫女过来说道:「都知,时辰到了。」 任守忠按理可以去洗漱更衣,可他却装作勤勉的模样进去。 曹太后已经醒了,坐在那里喝粥。 那内侍激动的道:「娘娘,国舅杀敌无数,立下了大功。」 卧槽! 你这是哄人的吧? 这谁不知道国舅老实的和鹌鹑似的,杀敌?别是敌人杀他吧。 任守忠觉得此人是在谎报消息,大抵是想让太后得个好心情。 曹太后含着一口粥傻眼了。 内侍见她没反应,就说道:「娘娘,是真的,报捷的军士已经在陛下那边了。」 卧槽! 任守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第49页 国舅竟然杀敌立功了? 噗! 随后他就看到漫天的稀粥,曹太后仰头就倒。 所有人都傻眼了。 「娘娘……」 第725章 振奋人心 「辽军?」 赵曙觉得自己的脾气不错,但依旧怒了。 「谁惹了辽军?」 他虽然胸中自有锦绣,可在大宋强大之前,他并不想去打破目前的局势。 他阴沉着脸问道:「文书呢?」 报捷的军士递上文书,陈忠珩去接了过来,然后让富弼来验证封口。 验证过之后,捷报被递了上去。 赵曙只是看了一眼,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西夏人和辽人联手了。」 瞬间宰辅们的脸都沉了下去。 韩琦怒道:「耶律洪基这是想要南下吗?若是如此,那便来吧。」 他这是色厉内荏,可曾公亮却问道:「那个火药弄多少了?若是足够多,那就用火药去堆满沙场!」 这个提议霸道,若是沈安在的话,定然会说曾公亮有大炸比的属性,火力就是正义的坚定信徒。 欧阳修老眼昏花的道:「和为贵,和为贵啊!」 赵曙往下看去,然后突然呆滞了。 韩琦见他呆滞,就皱眉道:「陛下,可是坏消息?」 好坏你给个话呀! 这别是犯病了吧? 三人面面相觑,富弼被撇在了一边,心中暗自不满,就说道:「陛下,莫不是好消息?」 两府之争争的就是文武,富弼代表着军方,韩琦三人代表着文官,两边的立场天然就有问题。 所以除非富弼能重归政事堂,否则和那三人就不可能和平共处。 于是两边的明争暗斗就在赵曙的面前经常上演。 赵曙抬头,眼中依旧残留着惊讶:「这消息不知是好还是坏,西夏人作为诱饵,把折继祖引出了府州城……」 「折继祖擅离职守,轻易出城就是大罪!」 曾公亮这话说得很是理直气壮,赵曙淡淡的道:「西夏人的主力在数百里开外的地方。」 装名将的曾公亮被当场打脸,他低下头,然后干咳一声,就若无其事了。 当宰辅第一要诀就是不要脸,要脸你迟早会被人给坑了。 赵曙继续说道:「辽军埋伏于左近,在双方胶着时突然暴起,府州军猝不及防,眼看着就要大败,谁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沈安早就到了府州,一直在辽军的背后等着时机……他率军突击,用火药炸散了辽军的军心,随后大胜……」 他觉得沈安真的是个福将,可一转念又觉得那厮是个坑王,最喜欢挖坑埋人,自己就蹲在边上笑。 韩琦结结巴巴的问道:「官家,敢问辽军多少?」 那是辽军啊! 大宋多久没和辽军交战了? 那种几百人的规模不必提,上千人,数千人的战斗多久没有过了? 赵曙再次看看捷报:「辽军一万余,其中重骑接近两千。西夏人五千。」 他的眼中多了光彩,拿着捷报的手在颤抖。 韩琦激动的不能自己:「那是辽人啊!」 欧阳修也很激动,但更多的是担心:「那些不是辽人的精锐吧?」 曾公亮喝道:「差不多两千重骑,那不是精锐是什么?」 赵曙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用那种梦呓般的语气说道:「当年朕还小时,在宫中每每听闻北方有警讯,大家都会慌,仿佛是天塌下来了……」 「后来朕出宫,在外面也经常听闻辽使在汴梁跋扈挑衅的消息,那时朕便在想,大宋为何总是要逆来顺受呢?」 他嘆道:「后来朕明白了,那是因为打不过。」 韩琦低头,曾公亮低头…… 只是一句打不过,就道尽了大宋立国后的窘境。 打不过辽人,所以要装孙子,每年要给钱。 但大宋现在竟然击败了辽人。 韩琦觉得有些梦幻,他想缩地成寸,一下跑到府州去查看战果。 赵曙也不敢相信,他再次看看捷报,那喜悦就再也忍不住了。 「辽军一万余人,确凿,这里有三人画押,错不了。而且还缴获了不少辽军重骑的甲衣,这便是明证……这里……」 「沈安啊沈安……」 赵曙捂额道:「他又筑京观于府州那边,很大的一个京观,辽人要恼羞成怒了。」 高兴之后,一个严峻的问题摆在了君臣们的面前。 「辽人会不会藉机生事,或是南下?」 赵曙摆摆手,「朕此刻心情极好,莫要坏了它,至于辽人,去打探吧,若是真要来,那也拦不住,打就是了。」 他霍然起身,韩琦躬身道:「官家英明,臣等枕戈待旦!」 欧阳修看到赵曙微微昂首,脸色微红的点点头,就知道赵祯在时的和平渐渐被侵蚀。 他觉得大宋迟早有一天会和辽人全面开战。 「老夫不怕这个,也敢上阵,自信能斩杀敌军,可辽人有数十万铁骑,大宋打不过啊!」 在殿外,宰辅三人走在前方,富弼孤独的走在最后面,泾渭分明。 双方的距离不远,能听到彼此的说话,可这个距离就是政事堂和枢密院之间的鸿沟。 富弼听了就冷笑道:「斩杀敌军?你连敌军都看不清。」 第50页 欧阳修回身道:「要不试试?」 富弼冷冷的道:「老夫怕你不成?」 两个老汉往手心里吐口唾沫,然后挽起袖子,这就准备开干了。 边上的内侍急忙过来劝说,有人就去禀告。 可赵曙没空。 他在忙着看望曹太后。 「这是怎么回事?」 一瘸一拐的任守忠不敢再谄笑了,他板着脸道:「官家,娘娘听闻国舅杀敌就……」 高滔滔诧异的道:「这是喜事啊!」 焦虑症和抑郁症患者的心思比较细,赵曙皱眉道:「这是担心?」 任守忠忍不住谄笑了一瞬,赶紧收了,说道:「官家英明。」 「大郎!」 殿内传来了曹太后的呼声,高滔滔赶紧进去。 「我的大郎啊!」 高滔滔听到这声悲呼,眼中也多了同情。 曹太后没有孩子,这个世间能让她牵挂的大抵就是那个弟弟,所以她把全部感情都倾注在了曹佾身上,一点不周到就会焦虑悲伤。 高滔滔走进去,眼睛不禁都瞪圆了,转身就想跑。 就在殿内的正中间,一块门板上,曹太后躺在上面流泪。 高滔滔只觉得毛骨悚然,等跑出去后,赵曙见她面色惊惶,就以为曹太后不好了,于是也顾不得什么忌讳,就沖了进去。 还是门板! 赵曙见过民间百姓死后的程序,第一件事就是躺门板,所以他只觉得一股子寒气从尾椎骨那里升起,双腿有些软。 「娘娘……」 他悲伤的呼喊着。 曹太后早些年对他不怎么样,但也没虐待他。后来更是给了他不少帮助。 赵曙悲伤了。 「哭什么?」 曹太后躺在门板上仰头问道。 「鬼!」 赵曙下意识的就想跑,有女官说道:「官家无需惊讶,这是曹家的规矩,人病倒了就躺门板,好哄骗鬼神。」 刁奴啊! 赵曙看了边上的任守忠一样,想起这厮先前没解释。曹太后见了也觉得尴尬,就怒道:「刁奴作祟,来人啊,拉出去,痛责!」 「娘娘,臣冤枉啊……」 任守忠觉得这就是无妄之灾,高滔滔进来看曹太后不像是鬼魂,想起自己先前的反应,就喝道:「刁奴挑拨,该打!」 得,皇后都喊打,那些行刑的人自然知道轻重,于是任守忠今日就算是倒血霉了。 高滔滔近前扶起曹太后,劝道:「娘娘无需担忧,刚到的捷报,国舅在府州跟着沈安杀敌不少,没事人似的,可见家传的武技了得呢!」 曹太后面色蜡黄,摇头道:「不会,大郎的武技再出色,可祖宗说过,没上过战阵的武技都是花拳绣腿,若是运气不好,一个军士就能斩杀了你……大郎啊!」 曹太后垂泪不止,高滔滔劝了半晌,最后苦笑道:「国舅好着呢,捷报上还有他的画押。」 「果真?」 曹太后一把抓住高滔滔,喝问道:「若是骗我,回头就提刀去杀人。」 高滔滔打个寒战,说道:「不敢骗娘娘。」 想起上次曹太后跃上屋顶一刀斩断那人的手,高滔滔就觉得在宫中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哪天要是她发怒了,拎着刀把我们夫妻给剁了咋办? 曹太后马上就精神了,吩咐道:「沈安果然是好人,来人,赶紧的,他娘子不是有孕吗,送些好药材去,还有那些求子的符箓和金银器,都送去,反正也用不着了,赶紧送去。」 高滔滔腹诽道:你有本事就赏沈安,别老是给他媳妇和妹妹。 「还有果果,那孩子就是个可爱的,老身看着就想抱抱,给些嫁妆,以后出嫁用得上。」 高滔滔心中发酸,心想你只记得给果果,浅予她们呢?好歹也意思意思啊! 曹太后容光焕发的下了地,喊道:「还有……沈安那小子不错,传话曹家,弄些好东西去送,若是喜欢美人,看看家族里可有合适的,给他。说不定以后生个孩子也这般聪慧,以后曹家还能沾沾光……」 高滔滔满脸黑线。 外面的赵曙满脸黑线。 但回头两口子回去的路上,高滔滔还是有些意动。 「官家,要是当初能嫁个女儿给沈安……」 她牵着赵曙的衣袖,觉得自己当初还是看错了沈安,导致下手晚了,被杨继年抢走了金龟婿。 赵曙微微摇头,「大郎不肯的。」 高滔滔嘆道:「是了,他想和沈安有始有终,那必然不肯让沈安成为谋士,只有富贵。」 成了驸马,你沈安就只能和老赵家一起安享富贵,你有才,那就把你的脑子贡献出来吧。平时没事在家嗨皮,有事就出个主意,或是搞搞你的小发明什么的。 「大郎在前面。」 赵顼就在前面的路边,微微低头等候。 「大郎。」 高滔滔喜滋滋的招手。 赵顼走过来行礼,一家三口缓缓回去。 高滔滔越看这个儿子就越喜欢,说道:「你也该娶媳妇了,回头给你好好的相看一个。」 说话间她和赵曙都盯住了儿子。 赵顼坦然的道:「娘,孩儿还年轻呢,过早成亲毁身体。」 高滔滔松了一口气,但也有些失望之色。 第51页 儿子没有目标是好事,但他竟然对果果没兴趣? 高滔滔在纠结这个问题,赵曙却在等待着审判。 「去打探消息!」 夜晚,他站在殿外,看着清冷的夜色着急。 早上,天没亮他就起了,张八年等候在外,赶紧禀告了消息。 「官家,信使到了城外,就等开城门进来。」 赵曙的眼睛一亮,甩开了帮自己穿衣的宫女,大步出去。 「官家,衣裳还没好……」 赵曙三两下自己穿好了衣裳,说道:「朕只要消息,只要消息!」 第726章 若如此,帝王该死 宰辅们来上朝,发现赵曙竟然站在殿外。 「这是……」 欧阳修眼神不大好,感动的道:「官家这是来迎接咱们吗?」 赵曙的目光越过他们,看似没有焦点。 韩琦捧了一下大肚子,鄙夷的道:「你想多了。」 「信使来了。」 陈忠珩狂奔而去,宰辅们回身,等陈忠珩提着一个竹筒再次飞奔而来时,这才知道了赵曙在等什么。 陈忠珩喊道:「富相,富相。」 富弼过去接了竹筒,打开后看了看封印,说道:「陛下,是原封。」 「打开!」 赵曙的声音有些异样。 富弼深吸一口气,拆开了信封,然后拿出奏疏看了一眼。 「哦……」 富弼就像是呻吟般的声音让韩琦怒火中烧,过去噼手抢过奏疏,也不管赵曙在那里翘首以盼,就先看了内容。 「是火药!?」 韩琦一拍脑门子,上面马上出现了一个巴掌印,随后慢慢消散。 「陛下,辽人忌惮新式火药,说是就此作罢。」 赵曙心痒难耐,干咳道:「奏疏。」 朕是帝王啊!奏疏竟然最后一个才得看,你们莫不是要翻天吗? 他接过奏疏,不禁念了出来。 「……辽军数万猬集于府州百里开外,领军的乃是都详稳萧典。臣与萧典会于城外十里。臣仔细察言观色,断定辽人忌惮新式火药,于是託言误入,只说两国就此作罢……」 赵曙抬头,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这空气是如此的清新,让人陶醉。 欧阳修激动的深吸一口气,结果清晨的冷空气进了肺腑,一下被刺激的咳嗽起来。 韩琦躬身道:「恭贺陛下。」 赵曙心中欢喜,随口道:「恭喜什么?」 韩琦说道:「辽人此次出动一万余骑,还有重骑在其中,一战被大宋击败之后,耶律洪基要不安了。此后辽人再想对大宋动手,也得想想这一战,想想他们可否能撼动大宋!」 这一刻韩琦的眼中全是光亮,仿佛是年轻了十岁。 赵曙笑道:「是了,耶律洪基要想动手,就得先弄清楚火药……来人,传了张八年来,要快!」 曾公亮面色一变,说道:「辽人定然会打探火药的机密,幸而是建在城中,否则……」 赵曙看了一眼奏疏的后面,说道:「沈安建言把火药作坊弄到城外去,说是四野空旷,好防御。另外若是有个什么意外,也不至于伤亡惨重。」 韩琦皱眉道:「陛下,可若是敌军兵临城下呢?那城外的火药作坊岂不是资敌?」 赵曙把奏疏递过去,说道:「自己看。」 韩琦接过奏疏,看到了最后,不禁苦笑道:「沈安竟然连这个担忧都想到了,臣惭愧。」 曾公亮好奇的问道:「韩相,他是什么意思?」 「他说若是被敌军兵临汴梁城下,那有没有火药都无用。大宋到了那时,武人该死,文官也该死,大伙儿一起去死吧。」 曾公亮扼腕道:「是了,若是被兵临城下,那就说明我等无能,是该死了。」 赵曙目光转动,问道:「此子之言虽然粗俗,可却豪迈,诸卿以为如何?」 韩琦点头道:「臣贊同。」 「臣贊同。」 「陛下,大王求见。」 赵顼来了,近前后说道:「爹爹,火药建功,辽人必然忌惮,要小心他们的密谍才是。」 赵曙和宰辅们面面相觑,然后笑道:「诸卿以为如何?」 韩琦板着脸道:「若非是信使进城之后就被带来了这里,臣还以为大王提前截获了消息。」 这个夸赞很给力,赵曙笑道:「他手下就那几个人,沈安不在,就一个王雱和苏轼,哪里有这个本事。至于折克行,据闻他此次没能去成府州,正下狠手操练万胜军呢。」 赵顼不明所以,曾公亮提醒道:「大王不知,方才臣等就在商议如何保住火药的机密……」 「搬到城外去!」 赵顼说完发现大家都在盯着自己,目光诡异。 赵曙微微一笑,说道:「朕以前觉得大郎出去是玩耍,本想管教来着,可总想着朕以前的日子不能让他再过一次,那便让他松散些吧。」 那时候赵曙一家子日子悠闲,无所事事,也看不到未来,大抵就等着赵允让分家,然后每月领些钱粮度日,饿不死,但也活不好。 赵曙的童年过得不好,被深深地镌刻上了黑色的印迹,他不愿意儿子也如此,所以就给了方便。 「谁曾想你倒是和沈安混出了些东西,还不错。」 赵顼不解,见韩琦等人也是面带惊讶之色,就说道:「孩儿这几年过得极为自在。」 第52页 「是啊!」赵曙笑道:「本以为你有许多东西要学,谁知道你竟然知道许多……」 赵顼心中好奇,就问道:「爹爹说这些作甚?」 赵曙问道:「为何要弄到城外去?若是敌军突袭,如何抵御?」 韩琦等人都盯着赵顼,心想这位大王不会也那么豪迈吧? 赵顼皱眉道:「城外空旷,不容易被人潜入。至于敌军突袭,爹爹,若是被敌军突袭到了汴梁城外,孩儿以为当时的帝王也该死了,最好是出城沖阵,死于敌军乱箭之下,如此方能有脸去底下见祖宗。」 竟然这般刚烈吗? 众人默然。 他们不知道的是,再过几十年,赵顼的儿子赵佶父子就上演了这么一出,不过不是出城赴死,而是被臣子逼着出城去做俘虏。 赵曙目光复杂,心中不胜唏嘘。他没有儿子的这般刚烈,但却知道刚则易折。这个儿子这等性子究竟是好是坏? 「到了那时,大宋还有南方可以作为,为何要出城赴死?」 以后的赵构就是一熘烟跑去了南方,然后几经艰难,建立了南宋小王朝,延续了许久。 赵顼认真的道:「爹爹,到了那时,北方必然糜烂,就算是去了南方,也是苟延残喘,那等帝王哪还有脸去见天下百姓?再说……」 他微微昂首,一股朝气就勃然而发,昂然道:「爹爹,大宋在蒸蒸日上,而辽人却在耽于享乐,定然不会有那么一日!」 这一刻韩琦想起了大宋的历代帝王,想来想去,若论朝气和果敢,怕是都比不过眼前的这位大王。 若是不出意外的话,这位大王将会统御大宋数十年,到了那时,大宋是否如他说的那样蒸蒸日上呢? 韩琦看着抚须微笑的赵曙,再看看朝气蓬勃的赵顼,只觉得一股子豪情涌上心头,说道:「到了那时,臣若是还在,定然要提刀上阵,把幽燕给砍下来!」 曾公亮矜持的道:「老夫在西南时曾手刃一人,如今想来却是远远不够的!」 老韩,老夫杀过敌,你呢? 韩琦看了他一眼,不屑的道:「老夫统领过千军万马……」 赵曙见他们之间有了争吵,就笑道:「先前沈安就说若是被敌军兵临城下,武人该死,文官也该死……」 沈安隐藏着的一句话「帝王也该死」被赵顼给说了出来,更是显得年轻人的壮怀激烈。 赵曙心情很好,正好张八年来了。 「火药作坊弄到城外去,皇城司可有把握看好?」 「城外?」张八年说道:「陛下英明,移到城外去好处多多,皇城司上下定然用命。」 赵曙沉声道:「不是用命,而是必须要守住,否则……朕千刀万剐了你也不解恨!」 张八年悚然一惊,「是,臣誓死护住作坊!」 赵顼问道:「那些掌握机密的工匠应当不多吧?」 张八年说道:「不多,就两个,而且是老工匠。」 赵顼说道:「多给钱,但他们不能出去……除非大宋恢复了幽燕,否则他们不能出火药作坊!」 这是个有些冷酷的决定,但却是最稳妥的决定。 张八年看了赵曙一眼,赵曙点头。 「是,臣领命。」 …… 杨卓雪的肚子依旧没有显怀。沈安去了西北后,王雱和苏轼不时会一起过来看看家里是否有事,也算是一个帮衬。 「嫂子!」 折克行的话不多,今日他带着十余个彪形大汉来了,个个凶神恶煞。 杨卓雪见他满头大汗,就叫人去弄茶。 「不喝了。」 折克行看了庄老实一眼,问道:「近日家中可有人不老实?」 庄老实苦笑着,心想你们轮流来看着,就算是有刁奴也不敢生事啊! 王雱聪明的让人觉得没有东西能瞒住他,苏轼豪爽仗义,折克行不哔哔,只是看谁敢哔哔就动手…… 还有宫中的赵顼也不时遣人来看一眼,沈家谁敢不老实? 杨卓雪笑道:「都好,你们来的正好,二梅那边弄了些羊汤,一人喝一碗再回去。」 「好。」 「折哥哥!」 果果来了,身后跟着花花,一人一犬格外的默契。 花花盯着折克行身后的那些大汉,咽喉里发出威胁的呜咽。 「花花!」 果果俯身摸摸它的头顶,然后避开了它的舌头,笑了起来。 「沈家娘子可在?」 外面一声吆喝,大门没关,进来了一个女人,却是上次来过沈家的女官。 「咦!是您啊!可是娘娘有话交代吗?」陈大娘认出了这个女官,就低声介绍给杨卓雪。 那些大汉有些窘迫,原先的凶悍气息在女官的柔美之前有些格格不入。 女官福身道:「恭喜娘子,沈待诏在府州立下大功,娘娘令我送来了药材,还有……」 果果在边上瞪大了眼睛,觉得女官很神气。 女官含笑看着她:「娘娘还有东西给小娘子……」 果果欢喜的道:「哥哥立功了吗?」 「是呢,沈待诏立下了大功,恭喜小娘子。」 果果欢喜的道:「我就知道哥哥会立功,这次要打断谁的腿?」 瞬间周围就安静了。 …… 第727章 苏御史,归来 第53页 辽使几乎是紧跟着信使来到了汴梁。 「这是一场误会。」 辽使看来是个养尊处优的人,举止彬彬有礼,言谈极为有分寸。 他笑得很是矜持:「大辽和大宋之间多年来和平相处,一场误会不足以让陛下动怒,所以外臣就来了,带来了大辽的友谊。」 这是一次战术挑衅,若是成功,那么就会演变成一次战略进攻。 耶律洪基应当是做了几手准备,而派出使者是最后的选项,但他还是准备了。 赵曙对此心知肚明,想到耶律洪基吃了一次大亏却只能咽下这口气,他的心情就舒畅的不得了。 「这也是朕所想的!」 于是捷报的内容就变了,变得有些含糊不清。 苏轼在喝酒。 席间大多是文人,大家喝了微醺之后就开始放浪形骸,诗歌飞舞,荷尔蒙飞溅。 有人出言取笑道:「子瞻兄,今日为安基接风,你二人还未对饮,这可不是恩爱的迹象,哈哈哈哈!」 坐在苏轼对面的年轻人微微颔首道:「听闻子瞻兄文採风流,制科三等几乎前所未有,让人震撼,只是某近日却得了几首词,还请子瞻兄斧正。」 他干咳一声,准备吟诵自己在路上做的诗词,却发现大家都在看着自己,目光古怪。 什么意思? 他有些恼火,苏轼干咳一声,说道:「诗词的话,某却不大擅长,就此作罢吧。」 年轻人笑道:「子瞻兄何必自谦……」 「安基!」 一个交好的男子起身道:「某有些不适,安基陪某出来透透气。」 年轻人不大情愿的跟着出去了,刚出门,里面就传来了闹笑声。 年轻人站在栏杆前,伸手拍了拍。 大宋的文人都喜欢拍栏杆,而且一拍栏杆就必定是忧郁的、是惆怅的…… 男子对年轻人说道:「此事……稍晚进去你就当没这回事。」 年轻人不满的道:「为何?某一路访友至京城,诗词做了不少,为何在这里反而不能了?」 男子干笑道:「那是苏轼……」 年轻人冷笑道:「苏轼又怎么了?」 男子看向别处:「你见他酒到杯干,酒量如何?」 年轻人老实的道:「他的酒量好。」 「哎!」男子嘆道:「可他作诗词……就和饮酒般的,想要就有,要多少有多少,你……怎么比得过他?」 年轻人愕然道:「他莫不是胡乱做的?」 男子淡淡的道:「每一首都值得品味,不时能有一首让人击节叫好,你如何?」 年轻人低下头,「某……不行。」 男子担心他年轻气盛,就说道:「他就是个连鬼神都会嫉妒的傢伙,所以别和他比诗词文章,否则你会绝望。」 「苏轼!」 外面来了一人,不顾规矩的高喊起来。 里面的苏轼骂道:「某在饮酒,滚!」 安基指着这人,「这是……内侍?」 男子点头,来人一脚踹开门,喝道:「苏轼可在?」 苏轼端着酒杯正在饮酒,闻言抬头道:「某就是苏轼。」 内侍喘息道:「官家令你去御史台……」 苏轼放下酒杯,说道:「某去御史台作甚?是何公事?」 他现在闲赋在家,自问没有得罪什么人,所以这话说的很是不客气。 内侍端着脸道:「官家令你为监察御史里行……」 噗! …… 杨继年在御史台依旧是不吭不响的。 此刻他站在外面,脸上难得的带上了微笑。 「西北大捷,他女婿又立功了。」 「没说细节啊!谁知道是不是折继祖立功了。」 「是啊!连杀敌多少都没说,也没说对头是谁,就说是大捷,哪有这般光秃秃的捷报?」 「某看……」 几个官吏默契的一笑,有人提高了嗓门说道:「这个捷报怕是有假吧!」 杨继年的脸色沉了下去,冷哼道:「谁敢在捷报上弄虚作假?你等艷羡嫉妒也就罢了,这般诽谤,无耻!」 几个官员笑了笑,有人说道:「那对手是谁?杀敌多少?」 杨继年冷冷的道:「到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怕是心虚了吧?」 这时外面有人喊道:「来新人了!」 众人闻声闪开一条路,好奇的看着大门那边。 苏轼打个酒嗝,有些醺醺然的进来,见众人都看着自己,就笑道:「这是欢迎某的吗?多谢了啊!」 他有些微醺,一路走过去,见到杨继年在那里孤零零的,就欢喜的道:「见过杨御史,恭喜恭喜。」 杨继年点点头,「何喜之有?」 苏轼打个酒嗝,说道:「安北在西北立下了大功。」 杨继年看了同僚们一眼,问道:「可有证据?」 苏轼纳闷的道:「您不知道吗?先前太后娘娘派人去了榆林巷,赏赐了好些东西……」 杨继年心中大定,说道:「如此……也好。」 他负手转身,身体笔直,在上台阶时轻轻的蹦跳了一下。 上了台阶后,他转过身来,淡淡的道:「谣言止于智者!」 然后他就进了值房。 先前嘲讽他的官吏面色通红,有人嘟囔道:「这是小人得志!」 第54页 苏轼闻言怒道:「这是什么话?难道要任由人诽谤才好?来来来,某这里有无数诽谤之词,你可来听听。」 他在门外就听到杨继年和这几个人争执,此刻才爆发出来。 有人说道:「上次就是他的弟弟苏辙,一篇文章羞煞了御史台。」 瞬间那几人就消失了。 上次苏辙在御史台为杨继年出头,一篇文章弄的那位大才林建屎遁而去,大家还记忆犹新吶! 苏轼的才华更是在苏辙之上,和他对喷…… 有人诧异的道:「苏轼,你是来御史台……做御史的?」 苏轼只是用名声就吓跑了那几人,正在洋洋得意,闻言就说道:「正是,此刻某与诸位便是同僚了,还请指教。」 众人拱拱手,不少人开始散去。 苏轼嘀咕道:「这么大的功劳,要打断谁的腿啊?」 他在想着沈安归来会打断谁的腿,杨卓雪在想着沈安归来发现自己的肚皮依旧没大,是否会失望,于是有些不安…… 包拯在三司继续为了钱财而烦恼,咆哮声震耳欲聋。 万胜军中尘土飞扬,折克行拎着大棍子在追打着一群将士。 秋风萧瑟,落叶纷飞。 小巷里,王雱站在对面,看着左珍在炸鹌鹑。 「别跟老娘咋呼,滚!」 左珍手持菜刀,杏眼圆瞪,逼走了一个泼皮。 学堂外,杨卓超和几个同窗在争执,面红耳赤的。 学堂里的学生年龄各自不同,大的二十多岁,小的如杨卓超才十一岁。 「我姐夫就是立功了!」 杨卓超背着书包,脸红红的在怒吼:「你不信……你不信就去问。」 几个学生都笑了起来,最大的一个二十多岁,眉宇间看着有些暴戾的情绪。 读书读到了这个年纪还在和十多岁的同窗厮混,前途基本上是黯淡了。 可多年的苦读竟然一无所获,是人都会发狂。 「你就是糊弄人,再说了,那是你姐夫,不是你,有本事你就把你姐夫叫来,让他亲口说,他说了某就信。」 「对,叫你姐夫来,让咱们看看所谓的名将是什么样的。」 「……」 年轻人起闹很寻常,觉得破坏权威很爽。 杨卓超的眼睛红了,他本来对那个姐夫不大满意,可那是在家里。 在外面的时候咱得维护家人啊! 所以他呸了一口,「凭什么?你们等着,等我姐夫回来了打断人的腿,到时候看你们怕不怕。」 那个二十多岁的学生走过来,伸手拍拍杨卓超的脸颊,很是羞辱性的说道:「某就在这里,有本事就叫你姐夫来打断某的腿,某若是怕了就是粪坑里爬出来的蛆虫……」 杨卓超毕竟还小,被这么一羞辱,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 「打他一巴掌!」 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传来,杨卓超下意识的蹦起来一巴掌扇去。 啪! 那学生正准备摸摸杨卓超的头顶,被这一巴掌打懵了。 他捂着脸缓缓抬头,就看到对面站着一个年轻人,好像比自己还年轻,年轻人的身后还有两人,以及三匹马。 年轻人含笑看着杨卓超,说道:「某这边要急着进宫,有许多礼物要你带回去,丈人那边你也带个话,就说明日某再去拜访。」 杨卓超傻傻的道:「姐夫……」 沈安走过来摸摸他的头顶,回身道:「陈洛带着东西陪他回家。」 「是,郎君。」 陈洛带着几个大包袱,牵着马过来。 「回去吧。」 沈安笑着摆摆手,然后带着闻小种往皇城方向去了。 杨卓超看着他远去,突然问道:「这就是我姐夫,刚才你怎么不敢问他了?」 那个被他抽了一巴掌的学生畏惧的看了陈洛一眼,说道:「某……某胡言乱语,你别在意。」 陈洛皱眉看着这一幕,说道:「走吧。」 出了这里后,他对杨卓超说道:「被人欺负了就要打回去,你不打回去,他们下次还会变本加厉的欺负你。」 杨卓超点头道:「嗯,我不怕了,下次就呵斥他们,不行就还手。」 陈洛点点头,杨卓超好奇的问道:「为何你看了他们一眼,他们就怕了?」 陈洛看了他一眼,想起沈安对这个小舅子有些头痛的事儿,就淡淡的道:「因为某杀过人。」 杨卓超兴奋的问道:「那我姐夫呢?」 「郎君杀人无数,那些对手听到他的名字就会害怕……」 「那么厉害?」 …… 第728章 悲痛的沈安 沈安站在皇城外,那些军士都目露崇敬之色在看着他。 这种感觉有些飘飘然。 沈安有些飘了。 若是被千万人这么注视着,那会怎么样? 他想着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直至前方来了人。 「安北兄。」 赵顼竟然亲自来迎接他,身后是低眉顺眼的陈忠珩。 沈安一脸惶然的道:「让大王来迎,死罪……」 赵顼一脸黑线的道:「这个就别玩了吧。」 沈安笑道:「凯旋之后的臣子不就该这般说吗?否则就会有人弹劾他倨傲。」 两人往里面走,政事堂和枢密院外面出来了不少人。 第55页 「沈待诏,好汉子!」 「好汉子!」 沈安有些惶然,他低估了此次大捷对大宋上下的鼓舞,所以一时间竟然感动了。 「此次连爹爹都很高兴,宰辅们更是如此。」 赵顼自己也很高兴,于是这几天乔二的排泄终于是正常了。 沈安冲着那些官吏拱手,问道:「是关于辽人吗?」 「对,大家都怕辽人,此战击败了他们,大家都觉着扬眉吐气了。」 「辽使可来了吗?」 「来了,说是误会。」 沈安冷笑道:「误会……一万多精锐是误会?不过是託词罢了,不过要小心火药作坊。」 火药的配方要是被窃取了,沈安会杀人。 「已经开始了。」 赵顼面色凝重的道:「火药作坊开始搬迁了。」 沈安点点头,等见到了赵曙后,又是一脸纯良的模样。 赵曙等他行礼之后,就笑道:「见你归来,朕心中也是放下了担忧,这一路可还好吗?」 他担忧辽人会在路上下黑手,可沈安却满不在乎的道:「这一路很好,羊肉吃到吐。」 众人不禁就笑了。 韩琦一直好奇沈安那一战的思路,这段时间都在地图前琢磨,此刻见到沈安就忍不住问道:「你当时查探到有大军在左近,为何不告诉折继祖?而是选择了蛰伏。」 这个问题沈安在奏报里并未详细说清楚,连赵曙都很好奇。 他看着沈安,心中有些念头却越发的清晰了。 大宋百年,以文制武是祖训,很难去撼动这条规矩,否则会引发文官的集体反弹。 可从文官里寻找一条路呢? 原先的赵祯定然也是想过的吧? 所以他把希望寄托在了范仲淹和韩琦等人的身上,只是被战果打了脸。 那一场大败让大宋从此走了下坡路,也让赵祯对文官统军绝望了。 文武双全不可能,重用武人不可能,尼玛,这个大宋只能坐吃等死了。 可沈安呢? 赵曙的眼中多了些不明之色。 这个年轻人屡战屡胜,不管是交趾人还是西夏人,这次更是对上了辽人,但他依旧战而胜之。 这样的年轻人…… 这是老天赐予朕的宝贝啊! 他想到了神威弩,想到了金肥丹,想到了棉花,想到了新式火药…… 还有打破科举固定模式的题海之术……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对大宋有着莫大好处。 这个年轻人…… 赵曙的眼中不禁流露出了些满意之色,恰好被曾公亮看到了。 老曾一看心中就有些反酸水,心想老夫这段时日可是兢兢业业的,可也没见得过一次满意的眼神,这沈安怎地一回来就有了? 那边的沈安正在解释着自己当时的思路,没注意这边的君臣。 「……在发现了大队敌军之后,某就让人盯着,远远的跟着他们,然后就判定他们是准备突袭府州……就在某准备让人去府州报信时,西夏人来了……」 沈安说的很是自然:「某瞬间就知道了他们的打算,这是准备把府州军引出来,随后或是攻城,或是在野外围杀府州军……」 韩琦问道:「也就是说,若是西夏人晚到些时候,此战就打不起来了?」 沈安愕然道:「当然不会。某会先通知折继祖戒备,随后西夏人再来,某会让折继祖虚与委蛇,出城迎敌,此战的结果还是这样。」 韩琦羞赧的拱手道:「是老夫想差了。」 一直没吭声的富弼说道:「不是谁都能称为名将,不是谁都懂战阵杀伐。」 这话是讥讽韩琦不懂装懂,就是个蠢材。 韩琦大怒,回身喝道:「老夫至少去过西北,至少直面过西夏人,你去过何处?」 富弼冷笑道:「老夫当年独赴北方,舌战辽人,为大宋保住了疆土,你如何?」 韩琦捧了一下肚子,喝道:「老夫当年……」 沈安很尴尬的看看赵曙,心想我才走了没多长时间啊,这朝中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两个老汉争吵很无趣,大抵就是互相比功劳。 沈安一路疾驰,此刻殿内暖和,见那两人吵闹不休,赵曙铁青着脸在看着,就干脆寻根柱子靠着打盹。 不知何时,当他再度醒来时,竟然身处床上。 他看看屋顶,有些茫然的道:「这是何处?」 房门被推开,进来的男子说道:「你算是醒了,回家好生歇息一阵子,莫要受凉。」 「什么意思?」 沈安有些懵,男子说道:「沙场征战本就消耗血气,你年轻不知保养,这一路又疾驰而来,所以有些受寒了,若是放任不管,等老了会受罪。」 沈安下床,男子说道:「沈待诏起来了。」 外面马上进来几个宫女内侍,竟然帮他穿衣,还有人送上洗面水和毛巾等物…… 卧槽! 沈安什么都不动就完成了穿衣和洗漱,一时间被这个待遇给镇住了。 太那个啥了啊! 他晕晕乎乎的出去,发现自己身处皇宫之中。 王崇年顶着一脸讨打的笑容出现了。 「见过待诏,大王那边在写文章不能来,说是让待诏稍等,晚些一起喝酒。」 第56页 沈安打个哈欠,觉得精神很好,就调侃道:「他是想寻个喝酒的由头吧?」 王崇年堆笑道:「是呢,圣人还不许大王饮酒。」 沈安点点头,「带某去看看。」 两人一路过去,王崇年低声说着趣事,沈安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 到了赵顼兄弟读书的地方,就听到里面有人用那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要中正,心中无私,谦逊听从建议。不可冲着臣子发火,这不是君子所为,更不是皇子所为……」 这个声音停顿了一下,然后又高昂了起来:「方才臣只是说了些杂学的不好之处,大王就语出不逊,若是以后臣子进谏,大王也是这般吗?若是如此,那臣当建言官家,早日把那杂学被废除了,把那沈安赶得远远的,一辈子不得入京……如此……」 王崇年后悔了,他后悔自己带着沈安来这里。 沈安的眼睛在喷火,鼻息咻咻。 王崇年低头,见他双拳紧握,顿时就心慌了,「待诏……」 嘭! 沈安一脚踢开了房门,室内三人,赵顼愕然,赵颢好奇,前面的一个中年男子目光冷冽,喝道:「滚出去!」 「滚尼玛!」 沈安大步过去,噼手一巴掌就打的男子一脸不敢置信,随后一脚踹翻了他,骂道:「老子在沙场血战,后面竟然有人捅刀子,今日不打你个满脸桃花开,你就不知道花儿为何这般红……」 沈安揪起男子,一拳就打他的满脸喷血,真的像是桃花盛开,随后一阵暴打,等结束时,男子的脸肿胀的连自家老妈都认不得了。 「安北兄!」 沈安一系列动作快若闪电,赵顼刚走过来就已经结束了战斗。 「这事儿……」 赵顼苦笑道:「这是先生。」 赵颢崇拜的看着沈安,说道:「大哥,他竟然敢打先生?我早就想动手了,只是不敢。」 沈安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要果断,遇到欺压不要畏缩,要果断的反击!」 赵颢贊道:「待诏果然是男儿秉性,让人敬佩不已,只是……这位先生德高望重,你今日殴打了他,朝中的臣子们怕是要怒了……怒不可遏。」 沈安指着男子问道:「他德高望重?」 赵颢点头,认真的道:「外间好些人想拜他为师,可他从不答应,后来有人说他大才,爹爹令人去请了两次才请来。」 「诸葛亮旧事而已,自抬身价。」 沈安不屑的道:「打了就打了,可有好酒?」 赵顼回头,外面的内侍宫女们马上作鸟兽散。 消息肯定会随后散播出去,赵顼想了想,就没了喝酒的兴致。 「别担心这个。」 沈安低声道:「特么的!这次立功立大发了呀!」 赵顼愕然道:「封爵啊!」 沈安一怔,随即捶胸顿足的道:「是啊!某只想到了升官,却忘记了封爵,本来能成侯的,这下完蛋了。」 赵顼嘆道:「这些你亏大了。不过国舅也好不到哪去,外面的人听闻国舅杀敌立功,都不肯信,气得娘娘一整日都没吃饭……」 老曹? 你也有今日啊! 沈安想捧腹大笑,最后还是憋着,然后眼珠子一转,诚恳的道:「如此某有个办法,定然能让相信,只是去做的人要大胆些。」 「你尽管说来。」 能安抚住曹太后就是大功一件,赵顼正想用功劳来换取经常出入宫中,所以别说是大胆,杀人都行。 沈安低声道:「国舅带着大队在后面,你派些人出城……」 …… 赵曙正准备吃午饭,高滔滔作陪,两口子气氛温馨,旁人自然无法插足。 「刚才御医说了,说沈安这是劳累过度,还受了寒凉,弄不好老来就会有病症。」 赵曙看着眼前的饭菜,突然觉得和平不易:「有人说他太年轻,要压一压,可此次他立下了大功,我却不能视而不见,否则规矩何在?」 高滔滔说道:「该如何就如何吧,再说……若是不成,等十年后,二十年后,他的子女也大了,官家……」 「咦!是啊!」 赵曙笑道:「他不行,可他的子女却行。等以后从中挑选一个,或是嫁,或是娶,总能把两家人变成一家人。」 这就是消弭权臣的手段,赵曙想通了这个,不禁胃口大开。 刚吃到一半,陈忠珩出现在门口,赵曙嘆道:「何事,说吧,隐瞒着我更难受。」 陈忠珩一脸沉痛的进来,说道:「官家,沈安在庆宁宫打伤了王墨。」 赵曙的嘴角轻颤着,问道:「没听错?」 陈忠珩悲痛的道:「没错,说是脸都肿胀的认不出来了。」 「嘘!」 他以为赵曙会勃然大怒,然后召来沈安处置。 可赵曙却长吁一口气,然后重新拿起筷子,说道:「吃饭。」 第729章 被坑的国舅,出笼的赵顼 沈安回到了家中。 妻子和妹妹的相迎让他感到了放松,在这里,他可以做回自己。 于是他就趁着人不注意,悄然握住了妻子的手。 「花花上树,快!哥哥你快看,花花会上树了。」 杨卓雪赶紧甩开那只大手,然后说道:「花花很聪明,不知道它是察觉到了什么,妾身走到哪它就跟到哪,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第57页 沈安笑道:「狗和家人一般,它肯定是知道这个家里要多一口人了。」 「安北……」 卧槽! 沈安听到这个声音不禁为之色变,说道:「关门!」 呯! 晚了! 一个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男子沖了进来,庄老实喊道:「打出去!」 花花已经准备冲过去了。 「花花!」 沈安叫住了花花,诧异的看着这人,一脸诧异的道:「国舅?」 来人抬头,撩开了长发,正是曹佾曹国舅。 「安北……」 他悲愤的道:「他们说是你吩咐的?」 「什么?」 沈安一脸茫然的道。 曹佾痛苦的道:「某晚你半日到,可才到城外,就遇到了一群人,他们不由分说就把老夫打了一顿,你看看,你看看……」 他撩开长发,青紫的眼睛看着格外的悽惨,还有那肿胀的嘴角…… 没法看了啊! 沈安正色道:「这是谁干的?找出来,弄他!」 曹佾狐疑的看着他,「他们临走时说是你的吩咐。」 沈安无辜的道:「某认识的人你不知道吗?家里就这几个护院,邙山军都跟着走了,还有谁能动手?」 曹佾想想也是,「某想着只是夺了那把宝刀,你也不至于下狠手啊!那会是谁呢?」 「赶紧进宫吧,娘娘可是挂念着你呢!」 曹佾应了,沈安叮嘱道:「听闻外间有人说你立功是假的……」 曹佾怒道:「某杀的人在那呢!谁敢说是假的?」 沈安一拍大腿,指着他的眼睛说道:「进宫见到娘娘就说原先是重创,这一路都好了大半了,否则没法进宫见人。」 曹佾点点头,感激的道:「还是安北你想的周到,好,某这便去了。」 他一路往宫中去,等到了御街时,突然一跺脚,骂道:「苟日的沈安,被他骗了!」 随从问道:「郎君,什么骗了?」 曹佾悲愤的道:「此事定然是沈安谋划的,这小子,缺大德了啊!」 随从一听就怒了,「郎君,那找他算帐去!」 曹佾想了想,无奈的道:「你没见边上那些人的眼神吗?」 随从仔细看去,讶然道;「怎么看着都是钦佩呢?」 「那是国舅?」 「是啊!」 「估摸着浑身都是伤呢!」 「有人说国舅是去混功劳,看看,这分明就是重伤未愈,坚持着回京报捷呢!」 「……」 曹佾郁闷的道:「那小子分明就有好主意,可偏生要选这个,就是想报复。」 在府州时,战利品中有一把宝刀,沈安想私藏了,可曹佾更快一步,振振有词的说曹家每一代都有战利品,他这代也不能例外。 当时沈安看着很是平静,现在回想起来,那厮分明就在打主意要报复。 而且他的报复还是好意,是为了曹佾正名,让曹佾有苦难诉。 「等着,等着下次某收拾他。」 曹佾怒了,等得了进宫后,见到自家大姐就懵了。 「大郎!」 曹太后见到他的模样,一个嗝儿就差点抽了过去,差点把曹佾吓尿了。 曹太后好不容易稳住了心神,见他满脸青紫,急忙就说道:「快叫御医来!」 曹佾心想御医来就露馅了,就说道:「大姐,某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军中的郎中治这些比御医还厉害。」 曹太后一想也是,于是就问了他这一路的情况,听到他杀敌时,不禁握紧了茶杯。 「……某一刀就枭首,然后一路追上过去……」 曹佾说的口沫横飞的,曹太后赶紧叫人送茶来。 这一说就说了一个时辰,曹佾实在是找不到说的了,就可怜巴巴的道:「大姐,某还没回家呢!」 曹太后嗔道:「就记着你家里的女人,把大姐都忘了。」 曹佾喊冤道:「哪有,某一回来就进宫请见呢!」 曹太后现在很孤独,唯一牵挂的就是这个弟弟,见他眉间疲惫,就叫人弄了些好药材给他带回去。 曹佾一路出去,半路遇到了赵顼。 「见过大王。」 赵顼很是和气的笑道:「国舅此次去了西北,觉着如何?」 曹佾不知道他为何要问这个问题,谨慎的道:「臣觉着大宋危急,不可懈怠。」 赵顼贊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正是此理。」 他在琢磨着宗室。 宗室越发的庞大了,包拯抱怨说宗室开支太大,要缩减。可赵曙却只是摇头,下不了这个决定。 不过赵顼以为这是必然要经历的一步。 「国舅慢走。」 他笑的很是诚恳,仿佛那些人不是他派去的。这让曹佾把沈安恨得咬牙切齿的,发誓下次要让他好看。 随后赵顼去了求见了赵曙。 「爹爹,宗室人太多,每年靡费不少,孩儿以为应当要给他们找出路才是。」 「出路?」 赵曙放下奏疏,揉揉眉心,说道:「出路不好找啊!再说……」 再说,就是遥遥无期。 赵顼有些不满意,正准备说话时,赵曙说道:「此战火药起了大作用,辽人起了忌惮之心,皇城司那边你去看看,看看张八年那边可能看好火药作坊。」 第58页 看来赵曙也很头痛他的折腾劲,所以干脆随便指一件事把他打发了,自己也得了清静。 赵顼心中大喜,但表面依旧是老实模样,「爹爹,那孩儿近日要时常进出宫中……」 赵曙只求他别闹腾什么宗室革新,摆手道:「只管去!」 等赵顼走后,陈忠珩先是轻轻干咳一声。 「病了?」 赵曙淡淡的问道,但这是暴风雨的前兆,若是陈忠珩回答错误,那么他的身边马上就会换个近侍。 这位官家对内侍和宫女的印象极差,惹不得啊! 陈忠珩说道:「官家,大王去了倒是好,臣担心会不会……毕竟刀枪无眼吶!」 赵曙本想呵斥,但念及他的初衷是担心赵顼,就说道:「孩子大了,总得去闯闯,否则哪里能成事?」 陈忠珩唯唯称是,觉得自己想多了。 而赵顼直接就去了皇城司。 皇城司里,张八年在训话。 「……作坊搬移到了金明池边上,附近也开始出现了些可疑的迹象,官家把看守作坊的重任交给了皇城司,那就要看好!谁若是出了纰漏,某亲自活剐了他!」 下面的人都缩缩脖子,知道这位可是说到做到。 「大王来了。」 这时有人带了赵顼进来,张八年迎过去,「见过大王。」 赵顼看了一眼他的骷髅脸,「我奉命来此坐镇。」 张八年不信,就看向了赵顼身后的内侍。 内侍点头:「刚才官家吩咐的,让大王看着此事,可自由出入宫中。」 张八年有些不满,那些密谍头目也很不满,大家都觉得这是皇城司的事儿,官家让皇子来插一脚会坏事。 越是专业的行当就越排外,除非你成为这一行的行家,否则你最好别指手画脚。 赵顼察觉到了这种轻视和不满,他知道这是必须的情绪。 「火药作坊已然搬迁到了金明池边上,那里有水军顺带看着,但水军对密谍的防御能力几近于无……」 赵顼说出了让张八年等人心满意足的话。 是啊! 水军的那些将士再厉害,可和密谍交手,还是要看我们皇城司的。 赵顼察觉到情绪变得轻松了些,就说道:「不管是打探消息还是战阵之道,首要就是出其不意,所以我以为,这几日会是辽人密谍出手的时机……」 张八年对此早有准备,「大王,臣已经准备好了。」 赵顼笑道:「这几日我会去盯着。」 「大王……」 张八年觉得这很荒谬,这位大王大抵原先在宫外过惯了松散的日子,进宫后被约束着不自在,所以总是喜欢出去。 「官家同意了。」 赵顼觉得自己终于解放了。 一到金明池他就去了水军的营地。 营地就在金明池边上,此刻一群人在水边呼喊着。 赵顼止步,饶有兴趣的看着一个赤果着上半身的男子在挥刀。 「杀!」 他一刀斩去,接着收刀。 「杀!」 又是一刀…… 「老子打赌,军侯最多还能挥刀十次。」 「二十次,三百钱。」 「十五次,五百钱……」 军中除去操练之外就很无趣,于是打架赌钱、调戏女人什么的都出现了。 常建仁浑身排骨,每一次挥刀下去,那些骨头更加凸显出来。 天气有些凉,可他却汗如雨下。 一次次的挥刀,用同一种节奏。 他的呼吸节奏也被固定住了,没有急促。 「三十……某赢了!」 「四十,哈哈哈哈!」 「五十……」 常建仁缓缓收刀,身体僵硬的回转,然后站在水池边恢复。 那些军士在争论输赢,还没争出结果,常建仁就跳了下去。 「那么冷的天还下水,军侯果真是我等的楷模啊!」 小海豚开动了…… 一趟又一趟,当常建仁准备上岸时,就看到岸边多了一个人。 「大王到……」 「见过大王!」 常建仁急匆匆的上来,秦臻也闻讯赶来,金明池边多了些肃杀的气息。 「我是来看看水军,看看水军可能杀敌!」 赵顼的第一句话就带着质疑。 秦臻站得笔直,大声的道:「请大王放心,水军能杀敌!」 赵顼看看那些列阵的将士,淡淡的道:「能否杀敌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 他指指结阵的将士,「他们说了才算。」 他走了过去,问道:「你等可能杀敌?」 「能!」 三千余人齐齐跺脚吶喊,声音掠过水面,连水面都仿佛安静了下来。 赵顼点头,「机会就在这几日,我将拭目以待。」 …… 第730章 不成功就去刺杀耶律洪基 赵曙渐渐的习惯了帝王这个职业,发现最大的困难就是财政。 包拯出现了。 「陛下,官员太多了,宗室也养的太多了,军队更是多不胜数……」包拯很恼怒:「那么多的人要养,大宋百姓再拼命也养不起啊!」 这个是老问题,赵曙看向宰辅。 韩琦眼观鼻,鼻观心,赵曙发誓自己从未见过那么老实的韩琦。 第59页 这不是韩琦,是富弼吧? 富弼做了枢密使之后就变得沉默了,除去和政事堂那三个老对头对喷之外,他很少说话。 曾公亮在看着韩琦的后颈窝,赵曙担心这位次相哪日看花眼了,把韩琦的后颈窝看成是炊饼,然后一口咬下去。 欧阳修干咳一声,出班道:「陛下,要不……削一些俸禄?」 包拯冷冷的道:「那是哄人的东西,今日削减,明日就增了,哄谁呢?宰辅出这等馊主意,就该回家去种地,还带能养活自己。」 欧阳修大怒,戟指包拯:「包拯老儿,无礼!」 包拯毕竟一步,喝道:「老夫无礼?可好歹没无耻!杂学呢?杂学哪去了?欧阳小儿,你如今可满意了?」 这是揭伤疤,说欧阳修为了自家的荣华富贵,昧着良心打压杂学。 欧阳修气得身体摇晃,面色涨红,赵曙担心他下一刻就会怒极晕倒。 「陛下,皇城司禀告,说是从北方到汴梁,每日都有些来历不明的人经过,目前那些人都在城外游走,皇城司已经捕捉了十余人……」 赵曙眉间多了厉色,问道:「可是密谍吗?」 「不,陛下,是军士。」 「是军士?」赵曙微微抬头,「看来急切之间辽人只能用这等手段了,那么必然是原先在大宋的密谍出面,统领他们一起动手,皇城司……皇城司挡不住。」 「陛下,多派些人手就是了。」 赵曙问道:「大郎怎么说?」 来人说道:「大王说不在话下,只是要一道调兵旨意。」 这是要亲自指挥绞杀辽人啊! 「陛下,这不妥。」曾公亮说道:「大王尊贵,而且若是夜间厮杀,刀枪箭矢无眼,若是不小心伤到了大王,悔之晚矣。」 欧阳修也劝道:「陛下,他的武勇臣等尽知,只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还是让大王回来吧。」 赵曙犹豫了一下,最后怜子之心占据了上风,就吩咐道:「去个人,让他回来。」 这样就好啊! 韩琦含笑道:「大王见识一番就是了,至于杀戮,皇城司里有人手,必要时……禁军也能上。」 可稍后传来消息却不大对。 「大王说若是不能围杀了辽人,他无颜回宫!」 若是赵顼此刻出现在眼前,赵曙发誓会抽这小子一顿。 他无奈的道:「他说了些什么?」 「大王说……」 内侍目光闪烁,期期艾艾的。 赵曙本就不待见这等阉人,此刻见了这模样,就喝道:「拉出去……」 内侍慌了,赶紧跪下道:「陛下,大王说大宋少了血性,要有血性,就得从上面做起……」 卧槽! 赵曙此刻只想打人。 从上面做起,这就是说你的老子我没有血性? 还有宰辅们,也是妇人吗? 内侍不敢再隐瞒,一五一十的道:「大王校阅了水军,说什么……没卵子的就不配在军中效力,也不配为官……」 赵曙气得拍打着身下的椅子,韩琦见了心中暗自庆幸,然后脱口而出道:「那个东西臣却是有的。」 噗! 曾公亮笑喷了。 赵曙本想强行叫人把赵顼带回来,但这样会让他他损失威信,就黑着脸道;「罢了,由着他,若是不能绞杀辽人……禁足半年。」 半年不能出宫,想来赵顼会发狂。 这个惩罚足够给力了。 随后赵曙就有些心神不宁的,稍后草草结束议事。 等宰辅们走了之后,他吩咐道:「你去沈家,就问沈安,国本的安危如何。」 「是。」 陈忠珩一熘烟跑去了沈家,等下马时,双腿撇开,看着很不自然。 「老陈,你可是稀客啊!」 沈安正在厨房弄美食,满手的面粉。 此次西北之行他带回来了许多礼物,当然,食材是少不得的。 这不他正在用此行带回来的花椒做椒油。 厨房里一股子花椒的香味,陈忠珩吸吸鼻子,觉得屁股那里有些隐隐作痛,「那个……回头给一小瓶吧。」 「小事。」 沈安解开围裙,曾二梅接手了下面的工作。 「这个椒油凉拌菜好用,吃面时也好用,火锅更好啊!」 沈安说的自己都流口水了,陈忠珩吸吸鼻子道:「官家说,大王的安危如何。」 「什么意思?」 沈安才到家,还不知道此事。 「官家令大王去皇城司坐镇,可大王却出去就不回来了,说是要绞杀辽人,不成功……」 陈忠珩嘆道:「不成功就没卵子,沈安吶,大王跟着你都学坏了。」 「关我屁事!」 沈安一口否认了自己的『功劳』,然后问了双方的形势。 「辽人等不及了,拖得越久,他们就越没机会。而火药作坊刚搬出去,正是忙乱的时候,容易出纰漏,那么就在这几日了。」 沈安淡淡的道:「回禀官家,就说此事某接下了。」 陈忠珩提醒道:「大王的安危可不是小事。」 「若是出了事,某去刺杀耶律洪基,不成功就不回来了。」 陈忠珩拎着一瓶椒油回宫,赵曙得知沈安的承诺后也只能苦笑。 「两个年轻人都自信。」他嘆道:「此事瞒着皇后,可知道了?」 第60页 要是被高滔滔知道自己的大儿子去城外绞杀辽人,怕是宫中顷刻间就会沸反盈天。 「沈安呢?可出发了?」 赵曙觉得沈安该出发了,可这厮还在家中哄妹妹。 「哥哥今夜就在金明池边钓鱼,回头带几条大鱼回家吃火锅,你好生和你嫂子玩耍,不许调皮。」 果果捨不得哥哥才回家又要出门,可这是皇命啊! 沈安哄好了妹妹,歉然对杨卓雪说道:「才回家又出门,某这个夫君却失职了。」 杨卓雪笑道:「官人这是有正事呢。」 沈安见果果带着花花跑开了,就低声道:「晚间外面有动静别管,和咱们家不相干。」 杨卓雪惊讶的道:「官人,是要……」 她瞪大眼睛,用力的挥手。 她不知道什么是厮杀,只是单纯的觉得自家夫君是去干大事的。 沈安点点头,「别担心这个。」 「好。」 杨卓雪把沈安送到门外,见他远去,脑海中不禁浮想联翩:一群人围住了沈安,厉声让他交出火药秘方,沈安只是冷笑,然后用火摺子点燃了一个大号爆竹丢过去…… 她不傻,知道火药作坊搬到了金明池,而自家夫君才回来就急匆匆的赶去那边,多半是有人在觊觎火药秘方。 …… 「轰!」 金明池里突然一声炸响,水花喷溅中,一些鱼儿被震晕了浮上来。 「弄上来!」 有小船划了过来,把那些鱼捞上来。 「今晚吃火锅。」 赵顼很喜欢这种集体生活,他甚至亲自做了火锅。 「先放油,然后下作料爆香,加水烧开……」 水烧开后,赵顼弄了许多泡菜进去,然后下鱼块。 稍后香味四溢,周围的将领们都在咽口水。 「吃吧。」 赵顼出来是寻自在的,所以就吩咐道:「拿酒来。」 秦臻起身道:「大王,除非是休假,否则臣等却是不能饮酒。」 赵顼压压手,示意他坐下,「我喝。」 他在宫中不能喝酒,憋得难受。 倒不是说他有酒瘾,可年轻人喜欢自由奔放,大人越是禁止什么,他们就越想去尝试什么。 这就是人生无限可能的延伸。 我还年轻,对世界满是无知,所以什么都想尝试。 当然,这种尝试要小心,许多人都尝试扑街了。 酸汤鱼的味道巴适,吃得众将赞不绝口。 常建仁吃得最多,有将领就取笑道;「军侯吃了那么多也没见长肉,那些东西都吃到哪去了?」 常建仁抬头,把嘴里的鱼肉咽下,老鼠眼瞪大了,认真的道:「某每日挥刀练习,每日在船上奔跑,饿得快,瘦得也快。」 赵顼看了那人一眼,说道:「都要学学建仁才是。」 众将低头,「是。」 稍后吃完饭,赵顼还打了个盹。 夜色渐渐来临,金明池一带渐渐安静了下来。 赵顼就在金明池的门外坐着,身边是秦臻和常建仁。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黑影悄无声息的摸了过来。 前方的侍卫拦截,低声说了几句就把这人放了过来。 「大王,有动静了。」 来人是张八年,他的一双鬼眼在黑夜中分外吓人,只是看了一眼,赵顼就觉得这货不该在晚上出门。 四野的虫鸣在某个时刻突然停止了鸣叫,仿佛是寒冬来临。 黑暗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潜行。 前方的火药作坊占据的是原先的营房,后续的整改还在进行之中,可火药的生产却没有耽误。 呃…… 一声闷哼传来,接着有人喊道:「点火!」 噗噗噗噗噗! 无数点火的声音之后,四周大放光明。 第731章 绞杀他们 无数火把和灯笼在赵顼的左右展开,他眯眼看着。张八年向前一步,右手握刀,厉喝道:「出击!」 一个男子在他的身侧张弓,然后放箭。 咻…… 鸣镝升空,尖利的声音中,有人喊道:「出击!」 呛啷! 无数拔刀声同时响起。 前方的黑暗中,人影幢幢的就像是鬼蜮。那些人影并未慌乱,有人厉喝一声,那些人分做两半,一半冲杀而来,一半冲着作坊去了。 「大王,那人说拼死也要拿到火药秘方!」 赵顼的面色在火光中明暗不定,这是他第一次经历这等大规模的厮杀现场,但他却很冷静。 不,是很兴奋。 「绞杀他们!」 有人大声喊道:「绞杀他们!」 「绞杀他们!」 无数喊声中,左右的火光沖了上去。 双方渐渐接近,旋即绞杀在一起。 「大王,约有三百余人!」 有人统计出了对手的大概人数,赵顼说道:「这一路从北方潜入汴梁,不容易,不过既然来了就别回去,弄死他们。」 前方的水军将士们人多势众,迅速围住了冲过来的辽人,秦臻还派出了一千余人去追杀那些去作坊的辽人。 作坊前,沈安坐在椅子上,身边是折克行。 赵顼徵召了折克行来保护作坊,沈安的到来却是意外。 因为要隐蔽,人不能多,所以折克行就带来了八百人,分批潜入作坊。 第61页 作坊的墙头,一排人趴在上面看热闹,有人在哆嗦着,然后被骂胆小鬼,顿时就引发了一阵吵闹。 沈安就在这吵闹声中说道:「某做好了椒油,本来是想弄拌面吃的,可没吃上,现在饿得不行。这人一饿,脾气就不好,点火吧。」 噗噗噗噗噗! 作坊前突然出现了无数火头,墙头上的人眯眼喊道:「要开干了,赶紧下去。」 「为啥要下去?」 「你特么的看不到有弓箭?」 有辽人在奔跑中拉弓射箭,沈安揉着肚子,不满的道:「遵道,动手。」 折克行闪电般的挥刀,飞向沈安的箭矢被斩落,随后他长刀前指。 「弓箭手!」 距离太近,弓箭手的频率更快些。 「放箭!」 箭矢飞舞,那些冲杀过来的辽人变得稀稀拉拉的,可剩下的却咬牙急促前沖。 「很顽强,辽人不能小觑。」 沈安在琢磨着辽人的顽强,折克行当先沖了出去。 那些万胜军的将士跟在他的身后,组成了人字形的阵列。 沈安只看到刀光闪烁,然后折克行不断推进。 那些辽人奋力拼杀着,其中一股三十余人竟然从右边杀出一条缝隙,拼死沖了过来。 「***」 包围圈中的辽人里传来一阵欢呼,随即就被惨叫代替。 沈安起身,黄春从后面走上来,说道:「截杀吗?」 「弄死他们。」 「兄弟们,打草谷了!」 熟悉的声音响彻夜空,对面的赵顼愕然道:「邙山军怎么来了?」 张八年在保护赵顼,他知道内情,「大王,下午官家令沈安来此。」 赵顼点头,正准备说话,就听对面的沈安喊道:「出来杀人了!」 这话是对赵顼说的,张八年伸手拦住赵顼,「大王,不可!」 赵顼拔刀,冷冷的道:「再不闪开,断手!」 张八年没有犹豫就放开了手,赵顼大步走了出去。 张八年带着十余人围住了赵顼,他自己更是贴身保护。 赵顼的呼吸很急促。 他觉得兴奋和紧张实际上就是孪生兄弟,在此刻无法分清。 前方有几个辽人在游走,赵顼正准备转向,就见左侧有人在逼近那些辽人。 「过来!」 有人把火把凑过去,火光下,沈安正在等候。 赵顼心中一喜,就撇下张八年跑了过去。 「保护大王!」 一个亲事官喊了一声,旋即被张八年一巴掌拍晕。他面色铁青的道:「暴露了!」 辽人中有人喊道:「是宋人的皇子,杀了他!」 瞬间周围就压力倍增。 张八年第一次感到了紧张,若是他自己的话,他谁都不怕,可这里有赵顼啊! 「慌什么?」 沈安拎着个陶罐过来,接过火把点燃外面的引线,然后就像是自己小学时玩烘笼似的开始转圈。 陶罐在他的手中快速旋转,当感到速度够了时,沈安松手。 陶罐飞向了冲过来的一群辽人,其中一人挥拳打去。 这人大抵是高手,在能见度不好的情况下依旧准确的击中了瓦罐。 就在他击中瓦罐的瞬间,爆炸发生了。 轰! 轰鸣声中,沈安当先走去,「仲鍼,来!」 赵顼跟上,两人并肩走进了硝烟里。 里面传来格斗的声音,旋即就听到沈安喝道:「动手!」 刀光闪过,惨叫声传了出来。 稍后沈安出来,赵顼落后一些。 张八年拱手:「大王英武。」 赵顼面无表情的点点头,随后被沈安带走了。 厮杀不断在进行着,辽人的突击队被邙山军围杀之后,动静渐渐小了下去。 就在作坊的角落里,赵顼蹲在那里狂吐着。 沈安赶走了所有人,就站在边上,低声道:「你将来会成为帝王,所以什么都要见识一番,你要知道将士们为国杀敌的那种心态,如此你才不至于在文官压制武人时茫然无措,不知道何去何从……」 赵顼又呕了一阵,喘息道;「很难受,我知道了,真的知道了。」 「刚才的事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以后谁也不敢把你当做是文弱皇子。」沈安满意的道:「官家定然会吃惊的,只是圣人那边……你自求多福吧,哈哈哈哈!」 高滔滔一旦知道他今夜杀人,绝壁会发飙。 那个女人……大抵赵曙是偏爱她的,所有一旦发飙,沈安只能为赵顼祈祷。 赵顼显然想到了这一点,他举手道;「水。」 「好吧,我服侍你。」沈安去找来了水囊递给他,看着他漱口,「此事……好处很多,至少将士们不会以为你是个软蛋,他们会认同你……」 「这就是你安排我杀敌的主要原因吧?」 赵顼喝了一口水,觉得咽喉里有些火辣辣的感觉,「可文官却觉着我犯错了。」 「你在乎吗?」沈安笑道:「某觉着你该不在乎这个。」 「没错。」赵顼又漱了一下嘴,吐出嘴里的水后,说道:「就算是我不杀敌,他们也会寻找别的错处来进谏,先帝时就是如此。」 「大王!」 张八年来了,赵顼点头道:「辛苦了。」 第62页 「臣不敢言苦。」张八年看了一眼他的身上,「将士们士气如虹,都说大王不同于旁人,很受鼓舞。」 赵顼目光转动,在沈安那里收穫了鼓励和贊同。 「你该出去看看。」 「好吧。」 赵顼擦擦嘴角,然后当先出去。 外间此刻正在打扫战场,火把到处都是。 那些工匠都趴在墙头上看热闹,当赵顼出来时,有人喊道:「是大王!」 除非是喜庆的日子,否则君王在夜间不会出现在皇城之外,所以大家都很兴奋。 赵顼走了出来,在沈安的陪伴下游走在尸骸之间。 那些打扫战场的将士见到他都纷纷站好,赵顼频频颔首。 秦臻和常建仁急匆匆的来了,常建仁的神色有些呆滞,赵顼见了就问道:「被吓到了?」 前阵子常建仁还是文官,可现在他就已经在厮杀了。 「这是……杀敌了?」 沈安很熟悉这种面相,先前赵顼自己就是这样。 常建仁点头,「下官方才杀了一人。」 「干得漂亮!」 沈安觉得这厮估摸着能在军中闯出一番名堂来,到时候以文转武在青史留名。 可史书上会怎么写? ——建仁投笔从戎,幸得沈安相助,终成名将。 沈安心中暗自乐呵,赵顼拍拍常建仁的肩膀,「好好干,翰林院那边据闻在得意,我希望看到他们后悔的那一日。」 「一定会。」 常建仁认真的道:「臣定然苦练武艺,遇到杀敌的机会就不放过。臣迟早会回去让他们看看什么是男儿……不是会做人就是男儿,为国效力也是,不,更是!」 赵顼认真的看了他一眼,算是记下了这个人。 建仁,你的造化大了呀! 一路走过去,赵顼不时慰问一番,让那些将士感激零涕,一时间气氛融洽。 「大王真是和气啊!」 「看着笑眯眯的,特别诚恳。」 「就是老实了些,怕是以后会吃亏哦!」 「老实就是仁君,难道你希望未来的官家是个不老实的?」 「也是,不过大王今日杀敌了。」 「吓死人嘞,先前某看到沈待诏带着大王过去,那个辽人挥刀,只见大王闪避了一下,然后一刀就剁了那个辽人。」 「从太祖太宗皇帝之后,就没有皇子杀过人了吧?」 「没有,就大王一人。」 「这是不嫌弃咱们?」 「是呢!大王的身边有张八年和待诏,哪里用得着他来杀敌,这是亲近武人的意思。」 「真好,要是大王……」 「……」 将士们都在憧憬着未来的美好日子,沈安同样如此。 赵顼终于被他被扳回来了,以后大宋的武人地位提升有戏啊! 第732章 功劳还有多的 清晨,凉风在宫中扫荡而过,落叶飞起,几个内侍在跺脚。 按照规矩,他们必须要把这些落叶捉拿归案,否则会被惩罚。 「什么是规矩?这便是规矩。」 韩琦说了一句很有哲理的话。他的身体渐渐庞大,也没法走出轻灵的步伐,只能自我安慰这是步履稳健。 到了殿内,赵曙已经在了。 「陛下,不少官员都弹劾沈安殴打王墨,斥其跋扈,要求严惩。」 韩琦麻木的说着这件事,在他看来,王墨就是被现场抓包,活该。 赵曙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他甚至还调侃道:「那个……苏轼呢?他刚任职御史里行,可有奏疏?」 「有!」 曾公亮拿出一份奏疏,「这是刚收到的,臣还未看,请陛下一观。」 赵曙饶有兴趣的接过奏疏,稍后就笑了起来。 「文采出众,朕少见。」赵曙含笑道:「通篇都是在为沈安说话,讥讽王墨在背后说人坏话,不是君子,这样的人妄称大才,更不能教授皇子。」 这个够毒啊!直接从人品上去质疑王墨,让你身败名裂。而其他人若是为他说话,自然就是小人一党。 韩琦觉得苏轼的风格有些不对劲,就问欧阳修:「那苏轼……记得当初你还夸赞他,说他如何如何,那时的他是什么性子?」 「豪爽,大气。」 欧阳修希望自己能拥有一个伯乐的头衔,这样死后也能留下美名。至少能抵消庆历年间干的那件蠢事。 韩琦皱眉道:「可你们没发现吗?他如今却有些狡猾了。」 三人仔细想了想,曾公亮摇头道:「他还是那个性子,不过是变了些……有些不讲道理了。」 韩琦纳闷的道:「一个好端端的人,怎么就变了呢?」 三人都想起了沈安那厮,随即就想起了赵顼。 「陛下,听闻大王一夜未归?」 赵曙有些不自然的道:「昨夜大郎在城外。」 「咦!记得先前看到张八年进宫,好像杀气腾腾的,昨夜莫不是和辽人厮杀了?」 昨晚张八年也一直在外面,所以赵曙也没得到消息。 他一听就有些心慌,吩咐道:「快把张八年叫来。」 「陛下,张八年就在外面。」 说曹操,曹操就到。 「让他进来。」 张八年进来觉得气氛不大对,赵曙的目光也不大友好,「昨夜遭遇了辽人?」 第63页 「是的陛下。」张八年微微低头,「昨夜大王坐镇金明池外,皇城司和水军,还有万胜军绞杀了三百余辽人。」 「万胜军?」 「等等!」韩琦不满的道:「昨夜大王还调动了万胜军?」 他冲着赵曙拱手道:「敢问陛下,这可是私自调动吗?若是如此,定然是折克行徇私,如此当处置了他。」 曾公亮也一脸肃然的道:「陛下,私自调兵不可取,不重惩不足以警示那些人。」 大宋最怕的就是武人造反,所以听到私自调兵这话,宰辅们都异口同声的要求严惩,同时隐隐表达了对赵顼的不满。 你现在只是皇子就这般跋扈,等以后登基了还得了? 赵曙板着脸道:「是朕给了他这个权利,富相为何没来?」 调兵得通过枢密院,富弼可以作证。 这皇帝做的不自在啊! 韩琦面色稍霁,「臣错了。」 这事儿无需验证,韩琦坚信哪怕富弼和自己有矛盾,但他绝不会在这种问题上站错队。 那么就是真的。 「陛下,这有些……大王去看看就是了,至于统兵和杀敌,自然有人去做,比如说沈安,他回家就歇着,为何不让他去?」 剩下的话韩琦没说,但大家都知道。 这个举动有些轻率了。 张八年冷眼看着这一切,等他们说完了,才缓缓说道:「昨夜大王斩杀一人。」 韩琦正在生气,闻言缓缓转动脖子,问道:「你说什么?」 张八年再次说了一遍:「昨夜大王斩杀一人。」 韩琦眨了一下眼睛,用力吸了一口气,「你说……大王昨夜参与厮杀了?」 「是。」张八年有些鄙夷这些文官,但面色不显:「沈安当时在边上,臣就在不远处。」 韩琦信了,曾公亮也信了,他苦笑道:「当初在西南时,沈安用了激将法,臣忍无可忍,就上阵杀敌。」 赵曙有些傻眼,杀敌这个词对于他来说很陌生,大抵一生都不会涉及。 可他不涉及,儿子却出手了。 这个……要是被皇后知道了,这日子怕是没法过了。 想到高滔滔咆哮后宫的场景,赵曙不禁微微摇头,觉得这个儿子就是个惹祸精,专门给自己找事。 就不该放他出去的啊! 赵曙深深的后悔了。 张八年躬身道:「臣为陛下贺。」 「为何?」赵曙不觉得有什么值得庆贺的。作为皇子,赵曙没必要去冒险,更没必要去杀敌。 张八年抬头道:「昨夜将士们都对大王敬佩有加。」 剩下的话他不必说,大家都知道了。 能杀敌的皇子,那些武人大抵要狂喜了吧? 韩琦的眉间多了皱纹,他惆怅了。 欧阳修嘆息一声,觉得这事儿很让人纠结。 武人多年来被压制,一直在苦苦期盼着出现一个看重他们的君王,如今果真出现了一个看重武人的皇子,这让他们如何不欢喜? 这不好吧? 赵曙感受到了宰辅们的心声,就笑道:「只是顽劣之举罢了,不值一提。」 这是搅混水,想淡化此事的影响。 张八年是家奴,按理没他说话的份,可此刻他却脱口而出道:「大王昨夜杀敌后就去饮酒,随后入睡,沈安一直守候在边上,大王做了噩梦……沈安安抚了他。」 沈安有经验,知道赵顼会做噩梦,所以昨夜先是用酒精麻醉了他,然后在边上看守,赵顼算是度过了第一关。 「他在哪?」赵曙觉得自己该表个态,至少不能让那些人猜测他们父子之间会出现猜忌的情况。 「大王已经回宫。」 赵曙摆摆手,「诸卿各自散了吧。」 韩琦问道:「陛下,那沈安殴打王墨之事……」 赵曙急不可耐的想去看看儿子,「此事……沈安不是在西北立功了吗。」 他出了大殿,韩琦苦笑道:「可外面群情涛涛啊!」 …… 外面是群情涛涛,至少沈安是没法睡懒觉了。 「这些人是疯狗吗?」 他昨夜一夜未睡,凌晨才回家,好不容易能搂着娘子睡个回笼觉,却被外面的嘈杂给吵醒了。 他愤而坐起来,边上的杨卓雪捂嘴打个哈欠,然后小心翼翼的起床。 「我娘昨日来过,听我说什么肚子还没大,就说马上就大了,还说这段时日要当心,等肚子大了倒是无碍。」 她喜滋滋的在想着孩子,沈安却怒不可遏地出去找麻烦。 「残暴之徒,有何面目立于朝堂之上,该发配了他!」 「那王墨乃是大儒,何等的大材斑斑,何等的道德高士,竟然被这等人折辱,这让人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吶!」 「畜生!当年就该趁着他刚到汴梁时赶走他……」 沈安到了前院,闻小种等人已经集结了,只是苦于没有命令,这才憋着。 「开门!」 沈安抠去眼角的眼屎,顺手接过一根木棍。 姚链过去拉开门栓,然后猛地打开了大门。 沈安一马当先的出去,外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几十个文人聚成一团,义愤填膺的表情还挂在脸上,在看到沈安后,迅速被惊愕取代。 「沈安……他出来了。」 第64页 有人后退,有人反而往前,挺着胸脯就像是参加汴梁的选花魁…… 沈安打了个哈欠,说道:「此次立下的功劳太大了,一个王墨还不够……这真真是让人惆怅啊!」 那些文人面色大变,有人失声道:「竟然不够?」 「跑!」 「快跑啊!」 「是谁说沈安的功劳正好抵消了?卧槽尼玛!」 「不是说打了王墨就够了吗?被骗了……嗷!」 沈安拎着木棍追杀而来,一棍就噼翻了最后那个边跑边喋喋不休的文人,随后闻小种等人越过了他,一路追杀出去。 「你立了什么功?竟然打了王墨还不够?」 躺在地上的文人忍痛问道。 沈安杵棍而立,秋风吹过,他顺手捋捋散落的一缕头发,只觉得人生至此就是巅峰。 「老子击败了辽人!」 榆林巷的街坊们都出来了,看着外面躺在地上惨嚎的文人,有孩子就问道:「爹爹,他们哭什么?」 「他们哭自己被骗了。」 这些人真的是被骗了,不,也不算骗,因为这次的捷报含含糊糊的,并未提及辽军,所以大伙儿都觉得沈安的功劳在殴打王墨之后就抵消的差不多了。 沈安打人是要有功劳作为倚仗的,此刻没了倚仗,大家不趁机去弄他还等什么? 于是这些人就来了,结果被打成了狗。 仅存的几人一路冲出了榆林巷,结果遭遇了包拯。 陈洛从后面飞踢踢倒一个,然后一把揪起来,噼手就是两耳光,这人的脸顷刻间就没法看了。 这手法很熟练,就像是操练过。 陈洛还想再动手,不经意却看到了皱眉的包拯,就热情的道:「包公,我家郎君马上就来。」 「全部拿下,特么的!这些苟日的,大清早还让不让人睡觉了?畜生般的……」 沈安拎着棍子,骂骂咧咧的出来了。 「包公……」 第733章 苏御史狂喷御史台 「无所事事!」 「是啊!」 沈安一低头,避过了老包的铁砂掌,然后堆笑道:「包公,您这是告假了?」 包拯穿着官服出来的,他瞪了沈安一眼,「听说大王昨夜杀敌了,可是真的?」 「杀了一个。」 沈安就知道这事儿会引发些争议,不过他不在乎。 「有人说你是佞臣,大王会在你的潜移默化之下,变成一个穷兵黩武的皇子……」包拯意味深长的道:「注意,他们说的是皇子,而不是帝王。」 「这是在挑拨官家父子的关系,无耻!」 沈安一脸义愤填膺的模样,若非是熟悉他,老包觉得自己铁定被骗。 他定定的看着沈安,可沈安何等的功力,脸上的义愤填膺丝毫不变,若是再进化一步,就和窦娥一个段位了。 「你啊你,就是顽皮!」 包拯负手往里走,一路上那些倒地的文人在惨叫呻吟,见他进来,有人举手求救:「包公救命……」 包拯干咳一声,压根没搭理,若非是要顾忌身份,他都想踩上一脚。 「听风就是雨,不好生读书来堵门,不问情由就来找麻烦,吃饱撑的!」 旋即包拯对这些文人的评价就传遍了汴梁。 而包拯却有些头痛沈安的执拗。 「大王还年轻,你现在急什么?等他大些了,二十来岁时再让他经历这些不好吗?」包拯一番苦口婆心,可沈安却闷声不响的坐在那里,「怎么不说话?」 「包公,那些人只是担心出现一个强势的帝王罢了。」沈安对此看的很清楚,「什么年轻,汉武多少岁登基的?帝王就没有年轻,只有愚蠢或是聪明。」 刘彻十多岁就登基了,照样大有作为。 包拯端起茶杯,淡淡的道:「当时还有窦太后,刘彻当时和先帝一般。」 窦太后就是刘彻头顶上的阴云,压得他没法喘息。赵祯的头上就是刘太后,压得他绝望。 包拯决心给这个小子一些教导,他喝了一口茶,眉头就皱了皱,觉得还是茶膏好喝:「汉武登基后重用儒术,旋即被窦太后打压,那时儒家艰难啊!可那些先辈并未退缩,而是和汉武共度时艰,最后才有了儒学在前汉的兴盛,延绵至今。」 他放低了声音,「那些先辈都知道蛰伏和隐忍,你急什么?大王急什么?」 这是用儒学的先辈来教导沈安,做事要稳重。 「辽人在,西夏在,交趾在……」沈安目光炯炯的道:「包公,这是外患,还有内忧,您作为三司使应当知道大宋现在的麻烦有多大……」 包拯嘆道:「是,三冗最终会在三司这里现形,全是耗费啊!不过不能急切,慢慢来,急了容易摔跤。」 「是。」沈安答应了,但随即就说道:「要解决内患,必然要革新,到了那时,辽人和西夏人不会坐视大宋强大,他们会来袭扰,甚至会发动进攻。所以大王昨夜杀敌,有安抚武人的功用,否则官家早就发怒了。」 大宋渐渐有些变化,这个变化宰辅们察觉到了,他们有些不安。 赵曙也察觉到了,在默然。 他默然归默然,但暗中却在收拢兵权。 前唐那些皇帝就是血淋淋的例子:有兵权的是帝王,没兵权的是傀儡,赵顼的行为对皇室又好处,赵曙肯定会默许。 第65页 包拯沉默,起身往外走。 沈安以为他是生气了,就赶紧跟上去解释。 「包公,这些事某计算过,只要一步步的走,用外部的威胁来集聚人心……」 包拯摆手,回身看着他,有些无奈的道:「你也大了,主意不错。」 他露出了微笑,「那些人……先前程颢去进谏,和苏轼碰上了,两人在官家面前引经据典,听呆了老夫和宰辅,最终不分胜负,不过官家并未表态。」 赵顼杀敌之事还是发酵了,连程颢这位大神都出面进谏,可想而知其他人的反应。 「那些人放了吧。」 包拯看着那些被逼着站在墙边吹冷风的文人,就觉得有些噁心。 「整日无所事事,就知道嚼舌头,读书读到哪去了?」包拯厌恶的道:「读到女人的身上去了吧!无聊!」 沈安旋即就去了御史台。 「……不是某吹嘘,程御史,来,他们说你文章了得,苏某在此,咱们来比比,若是不敌,苏某甘愿捲铺盖回眉山老家,永不出仕,你可敢吗?」 「无礼!」 「什么无礼?某的礼好得很,当年欧阳公就夸张过,说某的礼仪无懈可击,可以不用演练去见官家了……你若是觉着不好,那就……你写一篇文章,某写两篇……可敢吗?」 苏轼和程颢把战火从宫中燃烧到了御史台,两人一番争执后,苏轼占据了上风。 沈安干咳一声进来,众人不禁退后一步。 「退什么退?」有人不满的道:「这里是御史台,还怕他不成?」 「天知道他的功劳还有没有……哎!你别退啊!」 沈安一进来,官吏们就有些心虚的后退,可见这厮的威慑力有多强大。 「安北,你怎么来了?」 苏轼大大咧咧的道:「走,喝酒去!」 「咳咳!」沈安干咳两声,觉得这货真的是在作死。 这是御史台,不是你家。哪有上衙时间去喝酒的?被人弹劾了就是失职。 御史被御史弹劾……沈安觉得这个画面一定会很美。 边上有几个官员目露异色,显然是在打这个主意。 「怕什么?」苏轼依旧豪迈的道:「都是好兄弟,一起喝酒!」 你迟早有一天会被所谓的兄弟给卖了! 沈安想捂额,或是一巴掌拍死他。 「安北。」 就在他觉得苏轼不适合官场时,老丈人出来了。 「丈人。」 沈安被杨继年捉到了自己的值房,老老实实地听训。 杨继年板着脸道:「大王那边……你尽到本分就是了。」 这是担心他吃亏,沈安领会了精神,「是。」 答应是一回事,做不做是一回事,这一刻沈安深刻领悟了什么是滚刀肉。 「苏轼那里……」杨继年看来也很头痛苏轼的性子,「他是个豪爽的,可御史台里的人良莠不齐,让他小心些吧。」 「是。」 沈安接着去了苏轼的值房,把杨继年的话转告了。 苏轼豪爽的道:「怕什么?大多人还是好的,安北你放心,某善于揣摩人心,不会吃亏的。」 沈安又叮嘱了几句,然后回去。 出了值房他就看到了程颢。 程大神拱手道:「待诏可知天地之变化吗?」 苏轼送沈安出来,闻言就笑了起来。 程颢皱眉看着他,「不知礼。」 苏轼是有些失礼了,但他却捧着肚子笑了半晌,然后说道:「杂学里就有关于天地变化的东西,程御史这是要和安北探讨一番吗?」 程颢面色不变,含笑道:「君子之学,必先明理方能治学,理不明就走错了路,待诏当勉之。」 他拱拱手,对苏轼微微颔首,然后转身回去。 这位大神很从容啊! 而且他竟然不动怒,不管是苏轼的碾压还是挑衅,他一律不动怒。不说别的,这份养气功夫让人惊讶。 「他在暗示你。」苏轼说道:「他直接点了大王,说是被你带歪了,走错了路,你怎么不反驳的?」 「反驳什么?」沈安觉得大神的风范不错,就装了装云淡风轻,「他说他的道理,某说某的道理,耍嘴皮子没意思……」 「不舒坦!」沈安觉得自己不适合这等装比的风格,就恢复了原貌:「某的道理弄出了多少宝贝?他的道理弄出了什么?」 「是啊!」 苏轼恍然大悟:「杂学弄出了好些东西,不管是神威弩还是什么,都是利国利民的宝贝,可他们却只知道耍嘴皮子……谈什么天地,先把肚子哄饱了再说吧。」 苏轼有些大彻大悟的意思,沈安正在为他高兴,就见这厮一拍脑门,「某又有了!」 「滚!」 沈安出了御史台没有急着走,而是侧耳听着。 果然,没多久里面就传来了苏轼的大嗓门:「程御史,来,咱们来说说,杂学弄出了神威弩……你的学问弄出了什么?可能利国利民吗?」 门子看着沈安,贊道:「苏御史果真是英雄了得,一人舌战御史台,厉害啊!」 沈安唯有苦笑。 苏轼这货一来御史台就用他的大嘴巴为沈安站队,得罪了无数同僚,堪称是史上最快得罪同僚的御史。 不过他真的是够兄弟啊! 第66页 沈安一路晃悠,到了皇城外就说请见皇子。 他觉得会被拒绝,果然被拒绝了。 来拒绝的是王崇年,他依旧笑得很傻很天真,可眼中却有些惊惧之色。 「待诏,圣人发火了,大王……大王……」 「你别说了。」沈安知道赵顼要倒霉了,竟然有些暗爽,「某在这里等着,如是还不行,就让他来请教,某教他好办法,保证能让圣人消气。」 「那现在不能说吗?」 王崇年有些急切。 「你听不得!」 沈安教导道:「许多事都是祸从口出,不,是祸从耳入。」 王崇年一个激灵,傻笑道:「多谢待诏,小的这就去回话。」 他一路狂奔回去,刚到庆宁宫,就见外面多了些生面孔。 「站边上去!」 任守忠亲自看守大门,眉间多了些愁色,仿佛是在为了赵顼而担忧。 里面,赵顼束手而立,高滔滔正在抹泪。 「你说你……人家都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倒好,跟着去杀人,杀了人还喝酒……」 …… 第734章 女装 高滔滔此刻就像是个市井妇人,一手拿着手绢擦泪,一手揪住儿子的衣袖在埋怨。 「那些人是好相与的?杀敌杀敌,那是武人去干的事,哪里轮到你这个皇子去了?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怎么活啊……」 高滔滔又哽咽了起来,赵顼一头黑线,他冲着边上的赵颢挑挑眉,示意他想个招。 可赵颢哪敢送上来当炮灰,只得爱莫能助。 「你说你,还是晚上,要是被人一箭……」高滔滔越想越伤心,仿佛儿子被人一箭射死了…… 赵顼无奈的道:「娘,孩儿在呢。」 我没死啊!我活得好好的。 高滔滔用食指点点他的额头,怒道:「差点就不在了。」 赵顼想死。 「当年我和你爹爹那么艰难,也没让你受苦,随你出去玩耍,就是怕你受委屈……那府里多少白眼都是爹娘承受了下来,不让你们知道……」 「……十月怀胎不容易,我当年怀你时,你爹爹正好犯病,我一边劝解你爹,你还在肚子里闹腾……」 「后来你大些了,就学会了满地跑,那时我就担心你磕碰,恨不能每时每刻都跟着……」 赵顼苦着脸道:「娘,我知道了。」 「你不知道!」 高滔滔一番育儿经说得自己有些悲伤,有些不能自已,恨不能说上三天三夜。 「你说你不好好的……」 赵顼生无可恋的站在那里,外面的王崇年冒险探头进来使眼色。 大王,沈安说他有办法啊! 可赵顼和他不来电,不知道他老是挤眼睛干啥。 「……当年我……嗯?」 高滔滔一回头就看到了正在挤眉弄眼的王崇年,顿时大怒,喝道:「来人!」 「圣人。」 外面进来两个女官。 高滔滔指着王崇年说道:「拿下!打!」 「奴遵命!」 这两个女官是高滔滔的身边人,一个高大魁梧的取名为飞燕,另一个看着刻薄的取名为昭君。 飞燕和昭君都是古之美人,若是看到这两个同名的傢伙,定然会吐血三升。 「圣人饶命……」 王崇年刚惊呼一声,飞燕过去别住他的手臂,昭君上来一把拽住他的腰肋处,用力的一拧…… 「哦……」 王崇年马上就失去了战斗力,被两个女人按在地上打板子。 高滔滔大怒,出来监刑,说道:「都是不省心的,大郎的身边谁敢别有用心,谁敢不尊重,都赶出去……」 「啊……」 王崇年被一板子打的抬头惨叫,可依旧给赵顼使了个眼色。 大王,沈安找你啊! 可赵顼依旧没看出他的暗示,反倒是高滔滔见他不知悔改,就骂道:「是何事?」 王崇年懊恼了,赵顼干咳道:「说吧。」 不说王崇年今日铁定会被打个半死。 王崇年咬牙道:「大王,沈安在外面求见。」 高滔滔冷笑道:「求见就求见,为何鬼鬼祟祟的?」 这个理由很充分,所以高滔滔怀疑沈安在弄什么鬼。 想到那个小子,高滔滔的警惕就提到了最高。 赵顼心中一紧,担心王崇年说错话。 可王崇年却一脸诚恳的道:「小的看到圣人就怕了……」 高滔滔噗嗤就笑了,飞燕怒道:「圣人仁慈,你怕什么?」 高滔滔摆摆手道:「罢了。」 她刚才正在喷儿子,王崇年害怕是自然的。 以后要不要温柔些呢? 她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免得被人看轻。 「去吧。」 虽然肚子里还有许多话要说,但高滔滔决定还是再忍忍。 赵顼如蒙大赦的跑了,稍后有人来禀告:「圣人,大王跑了……」 卧槽! 众人都觉得这事儿没法收场了,不禁都偷窥了高滔滔一眼。 高滔滔双拳紧握,微笑道:「孩子贪玩而已,不碍事。」 这是装的! 大家都心中有数,觉得赵顼要倒霉了。 她忍住怒火回去,等下午和赵曙一起吃饭时,就抱怨道:「那沈安整日带着大郎不学好,得想个办法才是。」 第67页 赵曙很头痛家事,他劝道:「孩子还年轻,不就是杀敌吗?当年祖宗也杀过,也没见有什么毛病。」 高滔滔振振有词的道:「可那是乱世,现在是盛世呢!」 「官家,圣人,大王来了。」 赵曙正在头痛妻子的唠叨,闻言就说道:「拿进来!」 内侍面露难色,高滔滔仔细看去,觉得这人好像在笑,就怒了。 我家的头痛事你竟然觉得好笑吗? 「打!」 「小的有罪。」 没等动手,外面就进来一个女人。 高滔滔气得倒仰,目光中带刺的看着赵曙。 好你个赵曙,一边说要和老娘携手终生,不出墙,一边竟然…… 「见过爹爹,见过娘。」 呃! 高滔滔听到这个声音不禁目瞪口呆,等女人一抬头,她忍不住就捧腹大笑了起来。 「大郎……大郎你竟然穿了女装……哈哈哈哈!」 …… 「彩衣娱亲有用吧?」 第二天赵顼去了金明池,沈安早早在那里等候。 「有用。」 赵顼指着自己的额头说道:「额头都被点青了。」 「为啥?」 杨卓雪和果果在游湖,划船的竟然是秦臻,这个规格不低。 「我娘说以后少穿女装,免得移了性情。」 女装大佬啊! 沈安有些遗憾没有亲眼看到,否则令人作画画下来,几百年后定然能换一套海景别墅。 船靠岸了,杨卓雪和果果过来见礼,赵顼笑眯眯的道:「也就这阵子还能玩玩,再冷就不能了,你们可以弄火堆烤肉吃。」 「准备的有了。」 沈安出门自然不会亏待自己的肚子,那边闻小种等人已经架起了烤架,各色食材都准备好了。 秦臻过来行礼,赵顼对他还是比较满意,「水军如今可算是成军了吗?」 秦臻摇头道:「不能。」 「还差什么?」 赵顼觉得武人在手的感觉真的不错,至少在面对文官时会有底气。 只是要怎么平衡这其中的关系,需要他自己去思索。 「水军还差一战方能成军。」 赵顼瞭然,说道:「哪里合适?」 秦臻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北方,最后说道:「水匪吧。」 大宋的水匪不少,但规模都小,所以秦臻这话说得有些不甘心。 沈安知道他的心思,就建议道;「要不还是北方吧,听闻那边有人走私……这个……」 走私是有的,哪朝哪代都有。 可登州那边有水师驻扎,要清理也是他们出手,什么时候轮到虎翼水军了? 赵顼点头:「那些不走市舶司的都是奸商,该处置了。」 秦臻一听就欢喜的道:「那能否清剿一下辽人的战船呢?他们在那边据说也很嚣张,登州水军不敢招惹。」 「看着办。」 沈安觉得秦臻不大懂为官之道,所以等赵顼回去请示此事后,就点拨了一下。 「有的事能说不能做,有的事能做不能说……」 秦臻恍然大悟,感激的道:「多谢待诏提点,下官感激不尽。」 这是为官之道啊! 秦臻从刚到汴梁时就得了沈安的帮助,此刻不禁感动的道:「这等为官之道,一般人都会藏着掖着,可待诏却胸怀宽广,对下官何其优厚……」 「小事罢了。」 能拉拢这位未来水军的大佬,沈安心中的成就感爆棚。 而另一个常建仁对他更是感激零涕,假以时日,沈安的大海政策在水军之中定然会通行无阻。 拉拢就要彻底,沈安和颜悦色的问道:「还差些什么?」 秦臻挠挠头,「刀枪剑戟都不差,军士们也还好。」 「都什么时候了?」 沈安一脸痛心的道:「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想着用刀枪去和对手厮杀?那是对将士们的不负责任!」 秦臻愕然,不明所以的道:「待诏,千年来水师都是这么杀敌的呀!」 「千年来是千年来,可现在是大宋!」 沈安在琢磨着把火药罐头搬上船的可能性。 第一是保管,一定要防潮,还有防火;第二就是发射的手段。 「投石机可能搬到船上去?」 「能啊!」 沈安有些心动了,觉得这是改变海战的一大创举,他沈某人将会名垂青史。 想想吧,以后的百姓发现自己的疆土好大,后来一看史书,原来是多年前沈某人的高瞻远瞩,外加不断发明了新武器,这才有了今天的幸福日子。 干! 沈安信心满满的道:「去,找木匠来。」 投石机的打造不是什么复杂的事儿,只是需要时间。 沈安趁机带着妻子妹妹泛舟湖上。 他在金明池潇洒,王雱在武学巷却冷着脸在呵斥人。 眼前的三个宅子全被打通了,校舍的建造却出了纰漏。 「砖石多了五百零三块,谁来告诉某这是怎么回事?」 一群工匠站在边上发呆,目光都看向了工头。 工头干笑道:「王郎君莫不是看错了?」 王雱冷笑道:「目前共计採买了六千四百零十九块砖,其中用了五千九百一十六块,你却说砖头没了,那五百零三块砖头哪去了?」 第68页 工头的额头见汗,笑道:「您只是看了几眼,这个怕是看错了吧。」 啪! 王雱把帐本扔在他的脸上,冷冷的道:「有人点数。」 那边是他带来的吴桐等人,他们刚点清了每一块用出去的砖头。 工头俯身捡起帐本,说道:「您要不再看看?」 你特么就看了几眼,就说某贪了砖头,这是在使诈吧? 作为工头,他见识过无数人,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平头百姓,他觉得自己都能忽悠。 王雱年纪轻轻的就来找茬,这是年轻气盛,糊弄过去就完了。 「拿笔来!」 吴桐递来毛笔,王雱抢过帐本,在后面列出了十多个数字,然后丢给工头。 「不只是砖头,还有木料,你竟然连糯米都贪……报官!」 工头接过帐本,看了那十多个数字,不禁傻眼了。 「你就只是看了看,怎么全对啊!」 第735章 智商碾压 工头看着那些数字,仔细回想了一番自己扣下的钱,看向王雱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了神灵。 「王郎君,小人错了……」 他仰头,泪水和鼻涕糊弄了一脸,哀伤的道:「小人家中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的孩子……一家老小都要靠小人养活,小人不得已才……扣下了那些东西,只想暂时挪用,稍后就会还回来……」 他说的很伤心,吴桐低声道:「王郎君,看他可怜,要不就放过他吧。」 「蠢!」 王雱指着工头的下半身说道:「看看他的裤腿里面,那是绸布!」 学生们顺着他的手看过去,果然看到了一抹绸布。 「这是借的……」 工头面色惨白的想把裤腿拉下去,可越是如此,露出来的绸布就越多。 「知道绸布多少钱一匹吗?」王雱皱眉道:「做事要仔细,你们看他细皮嫩肉的,而且从不干活,就知道他不差钱。知道为何吗?」 学生们想了想,陈彦第一个醒悟过来,「王郎君,他若是穷,那定然会少请人,自己上手干活还能多省一个人的钱……」 「对啊!他既然说自己穷,那为何不肯干活?」 王雱露出了一抹微笑,「就是这个道理,此人眼神狡黠,被质疑后不是解释,而是糊弄,可见是惯犯,赶紧报官。」 稍后有巡检司的人来了,听到是这事就不想管,「这不是我们该管的事,你们自己送到开封府去。」 王雱走过去,不满的道:「巡检司的职责有一个是缉拿盗贼……」 「没错。」 为首的头目振振有词的道:「这里哪来的盗贼?」 「他就是盗贼。」 王雱说道:「此人被僱佣建造校舍,我们给了钱,签订了契约。按照契约办事这个没问题吧?可他却在契约之外偷盗钱财,这不是盗贼是什么?」 那工头傻眼了,喊道:「小人只是贪了钱,不是盗贼啊!」 商业行为的贪污不算大事,可盗贼就不同了。 按照大宋的律法,一旦确定工头是盗贼,那么他的结局铁定就是发配。 几个巡检司的军士傻眼了。 「还能这么个说法?」 「当然能。」王雱很冷静的解释道:「那些钱财都是我们的,他不告而取,那不是盗贼是什么?」 有军士纳闷的道:「那官员的贪腐是什么?」 王雱的嘴角微微翘起,「当然也是偷盗!」 安北兄,你说吏治艰难,可今日某就借这件小事,把汴梁官场惊动一番,让你看看某的手段! 巡检司的军士们不敢擅专,就带着工头回了开封府。 可开封府知府冯京一听也傻眼了,等问了事情是爆发在杂学的新校舍时,就黑着脸去找到了自己的岳父富弼。 「贪腐就是偷盗?这个说法有趣。」 富弼的眼中闪烁着精光,几次咬牙切齿,最终却颓然道:「老夫本想藉此机会振作一番,可枢密使却不好干涉吏治,罢了,你送去隔壁,让韩琦他们头痛去。」 冯京低声道:「丈人,这不是大事,要不……就压下去?」 富弼淡淡的道:「丢给韩琦他们,大事小事让他们自己决断。」 冯京又去了政事堂。 「什么?」 韩琦今日的心情不错,可等听到这事儿之后也有些头痛。 「谁干的?」 他觉得这事儿绝壁是某些想看他笑话的人干的,所以用力挥动手臂,大有一巴掌扇死那人的意思。 「是王安石家的衙内。」 「王雱?」 「对。」 韩琦面色铁青的道:「那小子是存心找事呢!散播出去。」 这事儿王雱就是狡辩,韩琦偏生不好反驳,让他一口老血就想喷出来。 「他这是在建言!」 曾公亮抚须微笑,这一刻诸葛亮附体了。 「说来。」 韩琦有些不耐烦。 「吏治是个大问题……」曾公亮高屋建瓴了一番,才说出自己的看法,「沈安聚集了几个年轻人,包括大王在内,整日就在琢磨什么革新、新政,王雱去了南方清查市舶司大放异彩,官家颇为看重他,以后有机会自然会进入官场……」 「说重点!」 韩琦想打人了。 第69页 这位首相不好相处啊! 曾公亮嘆息一声,「他从南方归来之后就一直在忙着杂学的新书院,好似在蛰伏,可韩相,王雱的性子你可知道吗?」 韩琦皱眉思索了一下,「听闻是个特别聪慧的,聪慧的年轻人多半倨傲。」 「他那个不是倨傲。」曾公亮笑道:「那是高傲,大抵是觉着天下无人能与自己并肩的骄傲。这样的人他会蛰伏?这不就寻了个小事,一巴掌就打到了吏治身上。」 韩琦捂额道:「此事不大,却让人心烦意乱。吏治弄不弄?弄了是个大麻烦,当年范文正的前车还在……要弄怎么弄?年轻人不管不顾,可最终还得咱们来收拾残局。」 「谁说不是呢!」连欧阳修都有些不满,「此事传出去……那王雱怕是要焦头烂额了。」 …… 母亲的身体好,王安石的心情就好。 每日在衙门里做事之余,他也喜欢思索一下大宋的未来。 越思索他就越觉得大宋的问题没那么简单。 修修补补的万言书又被搁置了,王安石很惆怅。 「王公……」 「别叫这个!」 听到王公这个称呼王安石就觉得膈应。 王公王公,更多代表着王爵和公爵的意思。 可某只是个中层官员啊! 一个同僚进来,拱手道:「恭喜介甫了。」 「有何喜事?」 天气渐渐冷了,王安石也有些没精打采的,需要些好消息来提振精神。 同僚收了笑容,说道:「你家衙内先前可是放话了,说贪腐就是偷盗,当与偷盗一併处置了。」 啥? 老王霍然起身,结果起得太猛,身体不禁摇晃了几下。 「介甫别急,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多谢相告!」 老王没法有话好说,他此刻只想回家暴打儿子一顿。 他匆匆告假回家,王雱却还在新校舍那里没回来。 吴氏笑眯眯的道:「官人今日是回家有事?」 「无事,只是大郎说了些话不大好,为夫这边要和他谈谈。」 吴氏抬头,见王安石神色平和,这才放下心来。 他喝了一杯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爹爹怎么回家了?」 王雱看着若无其事的进来,王安石握紧双拳,沉声问道:「为何要说那话?」 「什么话?」 王雱有些纳闷,他从工地上直接回家,并不知道自己的大名已然响彻京城官场。 「贪腐等同于偷盗。」 王安石忍着揍人的冲动,和颜悦色的说道。 「难道不是吗?」 王雱认真的道:「爹爹,那些人贪的是朝中的钱,是百姓的钱,不是他们的钱……既然不是他们的钱,他们为何能拿?那不是偷盗是什么?」 王安石捂额道:「说是说,可把此事和偷盗并列,那就是让人下不来台……」 「关键是他们害怕了吧?」 王雱犀利的道:「他们害怕被当做是盗贼处置,到时候会被流放……」 王安石抬头,「为父原先也是你这般认为的,可看得越多,想的越多,为父就越觉着这些事不简单,不可轻动,不可妄言,你……」 「爹爹。」王雱有些忍耐不住了,他觉得自己的父亲好像变胆小了,「当今官家继位也不少时日了,他想不想革新?孩儿以为是想的,可总得有人提出来吧……那些宰辅不肯提,都装傻,那孩儿来提好了。」 「可这会让你成为众矢之的!」 「孩儿不在乎。」 王雱用那种很轻蔑的姿态说道:「那些人孩儿算是看透了,都是胆小的,被庆历年间的事给吓坏了,所以一提革新就发抖,这样的人,如何为宰辅?」 王安石突然平静了下来,问道:「那你认为自己能做宰辅?」 「当然。」王雱自信的道:「孩儿若是去做宰辅,定然……」 王安石听到这里就忍不住了,他脱下鞋子就扔。 王雱眼疾手快,伸手接住了鞋子,外面在偷听的吴氏喊道:「大郎快跑!」 王雱一熘烟就跑了,王安石拎着另一只鞋子,赤脚追杀出来。 吴氏一个飞扑,直接就抱住了王安石,喊道:「大郎快跑,最近别回来了……」 王雱一熘烟跑了出去,站在家门口停了一下,把鞋子交给追出来的僕役,说道:「晚些私下告诉娘,就说某是想出去住几日,这才激怒了爹爹。」 「……」 僕役无语,觉得自家郎君真的可怜,想动手娘子会阻拦;而这个儿子聪慧的让人发指,只是略施小计,就让他勃然大怒,顺利离家出走。 王雱依旧是去了那家小店。 「要一只炸鹌鹑。」 左珍应了,问道:「你这是要去哪?」 「不知道。」 王雱看着她,觉得自己的生命没有丝毫意义。 「年轻人要好好做事,要多挣钱……」 王雱拿着炸鹌鹑去了沈家,结果遇到了灰头土脸的赵顼。 沈安没问他们缘由,只是让人安排了房间。 这便是兄弟,不问原因会支持你,帮助你。 晚饭时沈安弄了火锅,还弄了白酒。 王雱吃得不算多,而赵顼却像是饿死鬼投胎。 第70页 「某说贪腐该和盗贼一併治罪。」 王雱终究还是说了自己离家出走的原因,沈安呆滞,赵顼苦笑…… 「怪不得家父今日有些苦恼,原来是你弄出来的。」赵顼幸灾乐祸的道:「被抽了?」 「没有。」王雱很自然的说:「家父不能被连累,所以某就故意激怒他,然后装作被打出家门……这样事情就是某一人做下的,家父不贊同,他们自然不会牵累他。」 这算计让沈安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全是浆糊,智商被碾压的感觉非常难受。 「此事要等时机,不过你现在提一提是好事,以后好借着这个由头开始。」赵顼觉得这样的结局也不错。 王雱挑眉问道:「那你呢?难道也是被打出来了?」 赵顼嘆道:「我去说出海之事,然后曾公亮最近在编什么兵书,说水军就是刀枪箭矢,大宋不一定能赢过辽人,若是虎翼水军去北方被辽军击败,大宋的面子可保不住了,而且辽人也会生出野心,水陆并进……」 曾公亮最近确实是在编书,据说已经快修炼成名将了。 王雱冷笑道:「他们惧怕辽人,否则当年怎会弄什么给黄河改道,结果威胁没解除,大宋的北方却被淹成了泽国。」 他看着沈安,眼神灼热:「安北兄,可有法子让他们再无顾虑吗?」 「当然有。」 第736章 肉夹馍,小聪明 「哥哥跑快些!」 「来了。」 「呼吸要稳定,别说话。」 「哥哥……」 「干啥?」 「元泽哥哥是被他爹爹打了吗?」 「对,不听话被抽了一顿,所以你以后也乖些。」 「那仲鍼哥哥呢?」 赵顼睁开眼睛,嘴角露出了微笑。 「你仲鍼哥哥也是不听话,被赶出来了。」 「哦!」 赵顼双手枕在后脑下,笑道:「这个骗子。」 房间里有股子霉味,这是没人住的缘故。 再好的房子,失去人气也会变成废墟,所以赵顼怀疑周围的一切都在吸着自己的精气神。 他想起了宫中的那些没人居住的宫殿,冷清的让人以为里面是荒山野岭。 然后他又想起了自家老爹老娘的住所。 那里每天都是人来人往,没事做的人也喜欢在边上露个脸,按照他们的说法,兴许不小心就被官家看上了呢? 一冷一热,就像是地狱和天堂。 这便是有人和无人的区别。 赵顼猛地起身,动静大了些,外面正好经过的沈安喊道:「赶紧出来跑步。」 「好。」 赵顼飞快的穿衣,然后揉揉眼睛,就这么沖了出去。 大清早就来沈家准备伺候他的王崇年手中拿着毛巾和牙刷,正准备上前,赵顼却发力追了上去。 「大王,洗脸……要脸……」 可赵顼一熘烟就跑了,昨晚值夜的陈洛打着哈欠道:「这是沈家,你家大王以前在这边厮混多年,什么样的他咱们没见过?大惊小怪。」 跑完步洗漱,然后吃早饭。 今日的早饭很稀罕。 「热面皮,加豆腐脑,还有肉夹馍。」 沈安亲自出手,热面皮一人一张切了,趁热加调料酱料;豆腐脑要多加些醋,还有辣酱一定要多弄些;最后就是肉夹馍…… 炊饼从中间剖开,昨晚蒸好的盐菜扣肉一片片的放进去…… 一嘴咬下去,先是炊饼的绵软,接着就是扣肉。扣肉入口即化,这是真正的化了,化为肉汁混合着面香浓郁的炊饼,顿时就中和了油腻,但味蕾却得到了大满足。 赵顼眨眨眼睛,左手拿着肉夹馍,右手拿着筷子,夹了一筷面皮…… 面皮入口热、软、糯,辣酱包裹着,还有醋的酸,还没咬下去就觉得胃口大开。 「美味啊!」 王崇年在边上目睹了一个吃货大王的诞生。等赵顼最后打着饱嗝吃豆腐脑时,心满意足的说道:「哎!宫中的厨子为何就做不出这等美食呢?」 「那是因为他们太讲究。」沈安弄了一片扣肉放在面皮里搅碎,「就和学问一样,学问是干什么的?学问一是教会人道理,其次就是教人认知这个世界,教人怎么在这个世界求活……但这样的学问就是肉夹馍,往往被人看不起。」 王雱讥诮的道:「宫中的厨子把菜做成了调料,外面的有些人做学问做成了腐儒,一个道理。」 赵顼没吭声,等吃完早饭后,才问道:「你昨日说能让水军有把握,是什么东西?」 「金明池边的东西。」沈安笑道:「目前水战最多的还是短兵相近,火药的作用可就大了。」 「可怎么用?这是个问题。」 三人随后就去了金明池,那里的投石机已经打造的差不多了。 一群军士抬着投石机上了战船,有工匠在选位,随即固定下来。 陶罐被放在投石机的兜子里,点燃引线,有人喊道:「放……」 呯! 投石机猛地动作,陶罐被投射出去。 沈安盯着陶罐,等看到陶罐落水时,不禁怒道:「哪个苟日的弄的引线?不是教过如何计算了吗?蠢货!」 「轰!」 话音未落,水面下突然炸开,水花四溅中,沈安楞了一下。 第71页 王雱看着他,说道:「别人怕是计算的挺好的吧?」 赵顼忍笑道:「计算引线的那人不错。」 投石机投掷陶罐,引线的长短必须要计算好,否则不是半空爆炸,就是落地碎裂了还不炸。 这玩意儿需要经验,所以沈安很是培训了一番。 「长了!」 沈安面无表情的道:「落水之后才炸,若是掉在船上就会粉碎。」 「那不能弄坚实些?」 「不能。」 「为何不能?」 那边在准备第二次投掷,赵顼没事做,就和沈安较劲。 「若是坚实的,炸不开。」 沈安很惆怅,他在怀念着那些引信,若是能弄出来,他现在就敢去建言北伐。 舍慧那边在不断试验,但依旧得不到合适的材料;那十三个学生一直在测试土工具机,也没有结果…… 所以目前只能是用投掷的方式使用火药。 不过…… 沈安想起无数土炸弹在敌军战船上爆炸的场景,觉得也够了。 第二次的效果很好,直接在水面上爆炸。 五发土炸弹,最终三发在合适的高度爆炸,其中最后一发直接在半空爆炸。 船上的人战战兢兢的过来复命,沈安纠结的道:「别玩小聪明,不然下次全到登州吃海参去。」 几个负责投石机的傢伙赶紧请罪,沈安摆摆手:「赶紧滚蛋,还有,去买油,接着试。」 「是。」 等他们走了之后,王雱若有所思,「安北兄,你是如何判断出他们是在玩小聪明?」 「因为第一发失败正常,可最后一发也失败,这个就不正常了。」 「失败不正常?」 王雱恍然大悟,「引线都是一样的长,没道理前面成功后面失败……」 「和这个没关系。」 沈安淡淡的道:「引线的制作还不是很稳定,所以有差异正常,但是最后一发失败之后,他们那模样……」 「如丧考妣!」 赵顼刚才一直在旁观,很清楚那些人的表情。 「没错。」沈安说道:「五中三是好成绩,可他们为何要如丧考妣?」 王雱摇头,赵顼摇头。 沈安说道:「给你们讲个故事吧,有个皇帝喜欢看人跳远,跳的最远的那个会被重赏,若是能跳出以前没有的好成绩,那赏赐更是吓人……」 「有个男子每次都能拿第一,偶尔也能打破成绩,获得重赏,但是他每次都只超越一点点,明白吗?」 沈安掐住尾指的最后那里,「隔一阵子他就超越一点点……」 「某知道了。」王雱最先反应过来,「那人是有意的,他控制着自己,每一次就超越一点,这样就能不断获得重赏……那么今日这个就是故意的?那他们图什么?」 「他们图立功。」赵顼也反应过来了,「今日五中三,一个月后五中四,等以后五中五,这一步步的就是功劳,就是本事,升官快。」 两人同时看着沈安,「你为何知道这些?」 大家都是年轻人,凭什么你知道这些,我们不知道。 王雱觉得自己的聪明再无敌手,能击败自己的大抵就只有老天爷。可沈安却屡次让他意外,这激发了他的好胜心。 「多观察,多琢磨。」沈安淡淡的道:「要知道人是最复杂的东西,你要琢磨透了人,那你就能无往而不利。」 赵顼想起了以前沈安叫自己去琢磨人,但他只坚持了半个月的事儿,就有些后悔。 而王雱却是觉得这是另一种层面上的能力,就问道:「这是什么能力?」 「阅历!」 「哦!」 答案就是这么简单。 赵顼在边上一个人纠结了许久,沈安带着王雱去炸鱼,一时间金明池里热闹非凡,水面上飘着不少大鱼。 「够了够了!」 沈安炸过瘾了,回头一看,尼玛,水面上白茫茫的一片。 这太狠了吧,金明池的鱼不会被炸光了吧? 秦臻猜出了他的纠结,就说道:「待诏放心,金明池里的鱼多着呢。」 「那还等什么?」 沈安也想起了,金明池现在和外面的河流是通的,哪会差鱼。 于是等赵顼一脸坚毅的起身时,只能目瞪口呆的看着笑呵呵的沈安,以及笑呵呵的水军将士。 「今日吃鱼,红烧的!待诏亲自传授厨艺,哈哈哈哈!」 沈安在做鱼,边上一熘虎翼水军的厨子,七嘴八舌的问着各种问题。 这可是大宋的厨神啊!有这么一个机会,大伙儿不赶紧请教还等什么? 「……待诏,小人经常把肉给弄老了……」 「炒菜的肉最好过一道油,最后下。」 「待诏,小人炒菜喜欢把盐巴弄油锅里化,然后再放菜,兄弟们都说好吃。」 「这样做出来的菜吃多了会生病,记住了,盐巴不能这样用油化,最好是最后要起锅前再放。」 「待诏,怎么炒菜……」 「……」 沈安拎着锅铲,和众人一起看向那个问话的厨子。 「打!」 这种滥竽充数的傢伙让沈安生出了清理军中的念头,他越想越气,喝道:「狠狠地打!」 稍后收工,厨子蹲在地上一脸青肿,委屈的道:「待诏,小人才将做厨子……」 第72页 沈安愕然,然后问刚才动手的厨子们:「为何不说清楚?」 厨子们说道:「军令如山,小人们只是奉命而行。」 「好,好得很!」 沈安笑的很是温柔,突然指着金明池说道:「现在某的军令是……你等都下水,游到对岸去,再游回来。」 厨子们傻眼了,沈安骂道:「还不快去?」 在军士们起闹的声音中,一群厨子含泪跳下了金明池,被冷的直哆嗦。 「游起来,不然更冷。」 「哈哈哈哈!」 一群流氓在嘲笑那些厨子。 「这厮想糊弄待诏,这不就倒霉了。」 沈安心中暗爽,赵顼过来说道:「我回去了。」 「干啥?」 「我要舌战群雄……」 沈安看着他,怜悯的道:「好吧,某给你支一招。」 赵顼想起他给自己支招穿女装的事儿,就警惕的道:「什么招?」 「……」 第737章 找不到黑油某死不瞑目 「……陆路大宋北边被辽人卡住,西北有西夏人阻拦,南边有交趾人……大宋被压在中间,唯一的出路就是出海!」 赵顼站在朝堂上侃侃而谈,赵曙心情复杂的在想着。 他想起了赵顼的小时候,好像就是在昨天,然后一夜之间这个孩子就长大了。 现在这个孩子已经能站在这里和大家争辩了,看不到一丝慌乱和无措。 朕老了? 他轻轻拍拍大腿,觉得充满了力量。 「……大宋的问题就是缺钱,所以必须要出海。」赵顼继续分析着:「可海外有什么?有海盗,有不怀好意的国家,大宋的海商比不过大食人。大食人精于此道多年,知道哪里有危险,知道哪里有钱,所以大宋需要战船出海,去镇压一切不臣。」 韩琦皱眉道:「大王可知大海之上风云莫测,一个不小心,整支船队都会全军覆没。」 「可却不能因噎废食吧?」 赵顼一句话就顶住了韩琦。 曾公亮说道:「据闻辽人也在打造水军。」 殿内的气氛突然紧张起来。 这是个坏消息,当年大宋惧怕辽人走水路进攻,所以想给黄河改道。 如今辽人竟然重振水军,这事儿…… 「要是辽人走水路,沿海一带怕是会风声鹤唳,而且他们若是登陆……」 「登州水军如何?」赵曙记得登州水军的任务就是监视辽人,若是发现对方走水路而来,那就赶紧禀告。 至于抵抗,大海很大,辽人可以任意选择登陆地点。 富弼说道:「陛下,登州水军怕是力有未逮。」 韩琦一咬牙,说道:「记得臣做枢密使的那些年里,登州水军和辽人多次交战,双方都默契的不说话,只是厮杀……既然如此,那便挑衅一下,试试辽人的水军如何。」 赵曙在犹豫。 那是辽人啊! 在大宋强大之前,他真的不想去招惹这个庞大的对手。 这不是胆小,而是实力真的不够。 「爹爹,让秦臻他们去吧。」 赵顼看向韩琦的眼中多了满意,觉得这位的神助攻来得正是时候。 赵曙想起宰辅们的忧虑,就问道:「秦臻他们才将成军,可是辽人的对手?」 「陛下,他们去助威即可。」 韩琦觉得事情要分开看,「就像是厢军,临战时他们就是搬运辎重的命,可看着人多势众,敌军也会心虚啊!」 这就叫做撑人头。 赵曙意动了,「要不……试试?」 于是赵顼再次去了一趟金明池。 「朝中说你等就是海上的厢军,就是去给登州水军撑人头的,撑场面的,屁用没有!」 赵顼的脸色不大好看,可下面的将士们却要爆炸了。 「啥?说咱们是给登州水军撑场面的?他们有那么大的脸面吗?」 「谁胜谁负还不知道呢!」 「老子当年杀敌时,登州水军的那些傢伙还在打渔呢!」 「咱们不是厢军!」 「太过分了,此事定然是欧阳修干的。」 「为啥?」 「欧阳修上次说他想去登州看看,说那里的海鱼好吃……」 「海鱼不少吃,要海参,还有鲍鱼……」 「海鱼也有好吃的,细干鲍鱼不好吃啊!真的不好吃。」 「……」 话题转移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开头说怎么做红烧肉,一刻钟后说不定就在扯便秘怎么治疗。 赵顼满头黑线,只想掀桌子。 「你太温柔了。」沈安低声道:「你不懂他们的心。」 「什么意思?」赵顼觉得自己已经很粗野了,「难道还不够?」 「你看着。」沈安走了上前,站着不说话。 渐渐的嘈杂消散,军队的纪律让这些军士不禁站直了身体。 这是秦臻的功劳,沈安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表示认可,然后开口。 「有些苟日的说咱们是废物,是米虫,不是男人……」 沈安的怒吼回荡在金明池畔,「想不想去抽他们?想不想?」 赵顼看到那些军士的脸上多了红晕,那代表着愤怒。 「想!」 沈安微微点头,怒吼道:「那就去北方,去用战功来抽他们,把他们的脸抽肿了,不然就割了自己的卵,别说自己是男人!」 第73页 「好!」 「抽肿他们的脸!」 「草特么的!老子此次非得要杀几个辽人不可。」 「再捉几头乌龟来送给那些人。」 「待诏,啥时候出发?」 「小人迫不及待了。」 沈安看了赵顼一眼,说道:「准备辎重,三日后出发。」 「赶紧去检查战船,还差什么东西赶紧说!」 「赶紧走!」 将士们有条不紊的各自去了,赵顼沉吟道:「军中不能温文尔雅吗?」 「温文尔雅,将士们会对你敬而远之。」沈安说道:「所谓的儒将,大多是狗屁,将士们更喜欢和他们打成一片,张口就骂娘的将领。」 「别相信沙场厮杀还有兴致作诗词,那时候满脑子都是杀人的念头,出来的诗词你确定能见人?」 赵顼若有所思的道:「也就是说,那些所谓的羽扇纶巾,大多是虚有其表?」 他想起了以前的文官下去领军,高谈阔论不说,那自信满满的姿态往往让君王也跟着昏了头。 「想清楚了?」 沈安含笑道:「不管是武安君还是李靖,他们都是和自己的麾下在一起,同吃同住,一起奔袭敌军……包括卫青、霍去病,你可见过谁高高在上,摇着扇子就能打胜仗的吗?没有。」 「那些只是后人编造出来的,什么羽扇纶巾,一箭就让你扑街。」沈安讥诮的道:「所以,要想成为名将,第一条就是要和将士们打成一片,否则将士们和你疏离了,你的命令他们可会不折不扣的执行?」 「吴起……」赵顼脱口而出道:「吴起为麾下的军士吮吸伤口的脓,所以将士效命。是了,要将士用命,不能高高在上,否则下面怨声载道,什么名将……」 这娃算是领悟了些。 沈安很欣慰:「当年西北之战,说什么大将抗命,可韩琦等人为何不亲自出征?你不能临战,那怪什么大将违命?」 不论当年究竟是谁对谁错,韩琦等人不在第一线才是最大的错误。 想想以后的成祖朱棣,每战必亲临第一线指挥,发现战机后就毫不犹豫的亲率精锐沖阵。 这才是统帅,韩琦等人若是身处那个时代,大抵也只配给成祖牵马。 赵顼渐渐的热血上涌,说道:「将来我也要上阵。」 「呃……真心话?」 沈安觉得这娃大概是冲动了。 「拭目以待。」 沈安点点头,两人又检查了一番水军的准备工作。 「油来了!」 一熘大车进了营地,周围有将士在驱赶过来看热闹的人。 「闪开闪开,这可是大价钱买来的。」 油料历来都是奢侈品,普通人家做饭大抵都捨不得放,军中就更抠门了。这些军士眼馋的看着那些油桶,有人嘀咕道:「后面那个好像漏了?」 「看看。」 几个军士喊道:「漏油了。」 有人笑着跑过去,想弄些油加在晚饭里。 「那桶油不能吃!」 「那是黑油!」 有军士骂道:「特么的!那是黑油,吃了要死人的!」 几个军士不信,其中一人过去,伸手蘸了些那个黑油进嘴里尝了尝。 「呸!」这军士骂道:「好臭!」 有不信的又重复了一遍,然后蹲在那里干呕,眼泪汪汪的道:「怎么那么臭?像是臭鸡蛋!真特么的臭!」 有人问道:「那么臭的是什么油?可能燃吗?」 赶车的军士笑道:「是陕西路来的几个商人带来的东西,说是能燃,燃的厉害,价钱还便宜,他们还点了一下,某想着就买了。」 「且慢!」 沈安走了过来,军士拱手道:「待诏放心,这油真的便宜,小人不敢贪腐。」 「某没空管这个!」 沈安的身体微微颤抖着,然后蘸了些黑油送到鼻下,那熟悉的味道袭来,他不禁热泪盈眶。 他担心是幻觉,又嗅了嗅。 是了,就是这个味。 当年他闻过,那时候觉得这味儿太噁心人,敬而远之。 可今日他却感动了。 他一把揪住军士,问道:「那人在哪?」 军士愕然,「待诏,谁?找谁?」 「那个陕西路来的商人在哪?」 沈安的眼睛通红,「找不到就算你谋逆!」 「小人不敢啊!」军士哭丧着脸道:「那几个商人就在城中,说是卖了这几桶黑油就去喝酒。」 沈安松开手,「马上带某去!」 军士如蒙大赦的道:「小人不知道他们去了哪家酒肆啊!」 沈安回身喊道:「小种,去,把邙山军拉进城来,找那几个商人!」 闻小种近前问道:「怎么找?」 沈安指着几个军士:「带着走。」 他恶狠狠的模样有些吓人,几个军士缩成一团,可怜巴巴的看着赵顼。 赵顼过来低声问道:「安北兄,这些黑油很重要?」 「是非常重要!」沈安说道:「这是魔火,而且里面有许多宝贝。一句话,找不到这东西,某死不瞑目。」 沈安说得这般重要,赵顼点头道:「如此我来吧。」 他吩咐道:「就说那几个商人惹恼了我……」 这是个好理由,而且他调动邙山军进城忌讳不大。 第74页 第738章 大佬,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进城!」 城门口,黄春声嘶力竭的喊道:「抓不到那几人,都去死吧!」 邙山军全体冲进了汴梁城,他们没带武器,但凶神恶煞的,边上一个在啃锅贴的小女娃被吓到了,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守门的军士面面相觑。 「这邙山军是怎么了?抓谁呢?」 「看着……某读过几年书,想到了一个词……风萧萧啊汴河寒,壮汉一去啊他就不回来……」 「都头大才啊!」 …… 呯! 「看看是不是!」 一家酒楼里,邙山军踹开房门,让水军採买的军士来认人。 「滚出去!」 里面是两个神态矜持的男子,被打扰了之后,其中一个勃然大怒,举起酒杯就砸了过来。 乡兵伸手抓住酒杯,男子愕然于他的身手,问道:「哪里的?说话!」 水军的军士仔细辨认着,摇头道:「不是!」 乡兵微微颔首,「我家郎君说了要知礼,对不住了。」 那个男子听他服软,就冷冷的道:「滚!」 乡兵点头,倒退着出去。 「帮您关上门?」 临出去前乡兵很是谦卑的问道。 男子觉得这人还算是懂事,就说道:「不关门难道还……」 呯! 酒杯在他的额头上破碎,鲜血流淌下来。 男子大怒,刚想喝骂,乡兵喊道:「有人想吃了就跑……」 「哪里?」 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在楼下响起。 「这里,左边第二间,哎呀!他打破了自己的脑袋,这是要讹诈啊……郎君说的什么?」 「碰瓷!对,这厮想碰瓷。」 「来了!」 掌柜沖了上来,乡兵几人赶紧躲在一边,「在里面呢!看着好吓人。」 掌柜狞笑道:「吓人?某叫他们怕人!」 他一脚踹开房门,和里面两个正准备出来的男子恰好撞在了一起。 「想跑……」掌柜反手摸出砍骨刀,喝道:「拿钱来!」 「……」 几个坏种得意洋洋的去了别的地方。 汴梁城中的泼皮也得了消息,寻找延州的商人。 一时间城中沸反盈天。 城西的一家酒楼里,一个包间被敲开。 「你们找谁?」 「就是他们!」 已经跑了十多家酒楼的军士如释重负的喊道:「就是他们!」 乡兵问道:「没认错?」 军士指着其中一个男子说道:「此人的眉疏淡,再不会错了。」 三个男子愕然道:「你们这是……」 「拿下!」 「救命啊!」 …… 司马光正在伏案工作,最近他的任务很重,要盯着官家,一旦发现不妥必须要马上进谏。 新帝登基,要盯紧些才行,让他不敢肆意妄为,以后就形成了规矩…… 「官家今日议事,大王去了金明池,好像是去了水军那边。」 「水军?」司马光抬头揉揉眼睛,然后按了一下脸侧,有颗大牙很痛。 「是,就是水军。」 司马光嘆道:「皇子就该好好读书,不读书跟着沈安去军中厮混,最终移了性情,于国于民有何好处?」 来人的眼睛一亮,问道:「那可要进谏?」 「看看吧。」 司马光觉得应该再给赵顼些机会,「大王还年轻,年轻人总是好动的。」 稍后传来了最新消息。 「大王调了邙山军进城,在酒楼里肆意打砸。」 「为何?」司马光很头痛的问道,他觉得自己的那颗大牙怕是保不住了。 「说是找几个商人!」 「放肆了!」 司马光霍然起身,「老夫这便进宫求见官家。」 他一路出去,等路过一家小店时就进去问道:「假牙怎么弄?」 「假牙……」掌柜看看他的官服,堆笑道:「这就问对地方了。您看看自己是官对吧,官人一张嘴说话就是豁牙,黑洞洞的,下属见了背地里取笑,威严不再;上官见了有碍观瞻,升官艰难……所以还是要配假牙才好啊!」 司马光赶时间,皱眉道:「问你话就说。」 掌柜拿出了些牙齿,「看看,这是牛骨头做的……」 「这是象牙,都是大食人贩来的好货。」 「这是檀木……」 「客人不满意?」 掌柜见司马光呆滞,就从下面的柜子里拿出一个盒子,打开后,里面竟然全是牙齿。 「这是犬齿……想来您是不会用的,丢人。」 掌柜拿起一颗牙齿,得意的道:「这是人齿。前日有名的壮汉刘黑子死了,他家人自愿让老夫去拔了他满嘴的牙,看看……都是好牙齿啊!就您这样的人才配……」 司马光干呕了一下,然后摆摆手,飞快的跑了出去。 一路进宫,司马光的牙齿越发的痛了。 「官家,邙山军在城中打砸。」 司马光的面色冷峻,赵曙哦了一声,说道:「说是找几个商人。」 「可他们在打砸,官家,外间谣言纷飞,知道的说是找人,不知道的说是造反,官家……」 司马光的眉头皱的紧紧的,觉得赵曙不该再庇护赵顼的放肆。 第75页 「叫他来。」 赵顼在行动前还叫人来报备了一下,说是要去寻找几个重要人物。 赵曙觉得这不是事,所以就答应了。 可谁知道邙山军的那些流氓不时坑几个人,闹得怨声载道的,所以就搞大发了。 稍后赵顼来了,赵曙喝问道:「为何要在城中打砸?」 赵顼在看到司马光时就知道事情不妙,他也不知道沈安说的魔火是什么东西,只能硬着头皮道:「爹爹,那些人心急了些。」 「为何心急?」 天气有些冷,正好睡觉。 昨夜赵曙没睡好,此刻就想钻进被窝里睡个回笼觉。 可这个儿子不消停,让他也跟着受累,只能强撑着。 「那东西……」 赵顼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沈安,「那几个商人知道一种黑油。」 「很厉害?」赵曙有些好奇。 「是。」赵顼看了司马光一眼,被这位老先生盯着的滋味不好受,「是沈安说的。」 嗯? 赵曙心中一动,看了司马光一眼。 司马光显然也有些谨慎,「官家,要不问问?」 赵曙点头,有人去金明池召唤沈安。 「你最近文章做少了。」 赵曙知道儿子最近的言行让不少人不舒服,所以当着司马光就敲打了一下。 「是。」 赵顼很是诚恳的道:「爹爹放心,孩儿每日都在温习功课,文章也有十几篇腹稿了。」 「不错。」赵曙抚须微笑,觉得自己这个爹当真是够英明的。 「大王勤勉,这是天下之福。」 司马光干巴巴的赞颂着。 稍后去金明池的人回来了,一脸纠结的道:「官家,沈安来了。」 「让他进来。」赵曙缓缓板着脸。 稍后沈安进来,赵曙这才知道为何内侍要一脸纠结。 「什么味?」赵曙皱眉问道,司马光的眉心皱纹已经能夹死苍蝇了。 沈安兴奋的道:「官家,这便是黑油的味道。」他刚才一直在弄黑油。黑油粘稠,粘在手上难以清洗,所以很臭。 「这黑油能做什么?」沈安出手搞那么大的动静,赵曙不禁有些期待起来,但他不敢期待什么神威弩或是棉花,想着能有望远镜的功效就是大喜事。 「作用很大。」沈安想了个比喻,「若说黑油是金子,那么棉花就是银子。」 棉花早就被大宋君臣视为重大战略资源,若非是不好遮掩,赵曙都想下令封堵住种子外流。 「竟然这般?」 赵曙的身体不禁前倾,连司马光都面色凝重起来。 「目前不算……」沈安想起了目前黑油没法全部利用,就干笑道:「目前只是燃烧罢了。」 朕想抽人! 赵曙右手并指如刀,冷冷的道:「燃烧……大宋多少能燃烧的东西?你却为了个黑油闹腾不休……」 这是要下狠手了啊! 「官家,这个燃烧可不同。」沈安说道:「臣带来了一瓶子黑油,要不试试?」 这人竟然准备在宫中烧火,这胆子也真是没谁了。 司马光刚想呵斥荒谬,赵曙却说道:「在外面烧给我看看。」 大殿外,沈安拎着个罐子,然后废了一番功夫才点燃黑油。 天气有些冷,沈安站在罐子前,伸手陶醉的烤着火,脚下装作不经意的踢了一下。 呯! 罐子碎了,黑油四处流淌,火焰紧紧跟随。 「就是燃烧?」 赵曙有些不满的道:「这和那些油脂有何区别?」 「有!」 沈安踩了一脚,然后抬起脚,火焰依旧…… 「你的鞋子!」 陈忠珩提醒了一声,沈安低头一看,自己的鞋底已经燃起来了。他赶紧脱掉鞋子,再晚一步,他的脚怕是保不住了。 「官家,这便是黑油之火。」 赵曙倒吸一口凉气,「这……若是攻城,来人!」 「官家。」 赵曙吩咐道:「那几个商人要控制住,不许交接外界。」 这是一个帝王的本能反应。 「官家,那三个商人已经被控制住了。」 沈安觉得赵曙是在小瞧自己,「军中有猛火油,但那不是黑油。黑油产自地底,无穷无尽,只需採集了来,然后装进陶罐里,临战时点燃抛投出去,落地燃烧,极难覆灭……」 「哪里有?」 赵曙有些急切的问道,他希望这东西只有大宋才有。 「鄜州和延州那边。」 赵曙问道:「大宋之外可有?」 「有。」沈安想起了襄阳大战,大侠是没有的,但蒙元人却有回回炮,据说回回炮抛射的就是石油弹。 大宋在之前也发现了石油,可沈括却用石油去制墨,一如发明了火药之后,最终被外人发扬光大。 「大宋之外有很多。」沈安心中一动,觉得有必要给赵曙上一堂地理课。 「比如说北边就有许多,那些地方的黑油从地底下喷出来,成了河流,只需在岸边取用就是了,无穷无尽啊!」 大佬,北边有好东西啊! 沈安一脸正色的道:「臣敢担保此事,若是有假,臣愿意去海外安家。」 找不到哥就自觉的流放海外,你看咋样? 第76页 赵曙动心了,但司马光在边上提醒道:「官家,北边是辽人。」 「是啊!」 赵曙有些惆怅。 司马光看着沈安,想看到沮丧的神色,可并没有。 沈安心想哥只是播种罢了,一点一滴,让赵曙父子对外界多了憧憬。等大宋强盛起来,自然就不会回避夺回故土,恢复汉唐疆域…… 汉唐啊! 沈安的眼睛湿润了。 …… 第739章 黑色的湖泊 延州的初冬很冷。 沈安赶到时,当地官吏都被吓了一跳,以为是西夏人要来找茬了。 「谁知道黑油?」 沈安在州衙里问道。 众人摇头,知州武单说道:「待诏怕是听岔了吧?」 沈安看看左右,武单会意的道:「都散了吧。」 等人出去后,沈安说道:「有商人知道,不过此事要保密,动静太大……不好。」 他的眼中多了冷意,刚才的问话只是试探,谁知道黑油大抵就不用走了,等待后续的隔离吧。 武单想起他弄的那些京观,马上担保道:「待诏放心,某亲自去找。」 「你找不到!」 沈安对他有些失望,因为从商人的口中他得知黑油是在乡下,乡下知道的人不少,但流量不大,所以他才来寻求官方支持。 这个知州对此一无所知,看来也是个不下乡的官老爷。 「保密!」 他临走前再次重复了这句话,让武单悚然而惊。 「郎君,不怕打草惊蛇吗?本来大家对黑油没什么兴趣,动静大了之后,怕是会引来些关注。」 闻小种对这种心态了如指掌,并善于利用这种心态去蹲守行刺的机会。 「以后会需求很大。」沈安有些疲惫的道:「找到之后,那里定然会被封锁,随后不断收集黑油运回汴梁,你说是现在的动静大,还是那时候的动静大?」 闻小种低头道:「是小人错了。」 「你很聪明,这些聪明无需隐藏。」沈安笑道:「某不是那等嫉贤妒能、见不得人超过自己的郎君。你看看某身边的人,元泽聪明吧?聪明的让某绝望。子瞻的诗词文章让某无地自容。遵道的统军和武技让某甘拜下风……可他们和某都是好兄弟。」 和比你强的人在一起,你才会慢慢的变强。 「门槛猴没意思,在一个小圈子里称王称霸更没意思,要去大海里畅游,这才是男儿!」 闻小种默然良久,就在沈安以为他在琢磨那些话时,闻小种说道:「可您文能碾压折郎君;武能碾压王郎君和苏郎君……」 咦! 沈安止步看着他,一脸的诧异。 「您还会许多他们不懂的东西,比如说杂学,比如说外交之道……您只是不喜欢显摆而已,否则无人能比您更出色。」 是啊! 沈安突然觉得自己很谦逊,有那么大的本事竟然不吭不哈的。 我容易嘛我! 这一刻所有的疲惫都消散了。 「有前途!」 沈安拍拍闻小种的肩膀,笑道:「今晚好好休息,明日出发寻黑油。」 …… 第二天一大早,沈安跟着那三个商人去了乡下,结果出城就遇到了打哈欠的武单。 「武知州这是要去办事?」 沈安昨晚睡的很好,今天的精神好的不行。 武单拱手道:「下官昨夜一宿未睡,想着是不是有些渎职了,后来想想确是,竟然连治下有这等东西都不知道,可见是不称职。」 这人的反应很快,沈安昨夜都已经写好了奏疏,在奏疏里提及了武单,基本上没好话。 「你的运气不错!」 沈安笑了起来,武单被惊出了一身毛毛汗。 合着沈安竟然真的准备弹劾我? 于是这一路他就主动了许多。 一行人在快午时前来到了一个村子。 「王老二!出来!」 其中一个商人去喊人,没多久带来了一个汉子。 「这是京城来的大官,问你话老实说,不然回头全家发配了。」 汉子低头哈腰的,「小的不敢。」 他嘴里说着不敢,眼珠子却滴熘熘的转,在观察着沈安一行。 沈安伸出一根手指头,「某要黑油去做灯油,可他们那地方出油太少,说是你知道有多的地方……找到了,一百贯不含糊。」 「一百贯?」 王老二的眼中露出了贪婪之色,「那地方不好找啊!一百贯是不是少了点?」 那个商人冷笑道:「王老二,一百贯够你做富家翁了,再多?再多你也不怕被人给惦记上。」 「谁敢惦记!」 王老二的眼神中多了厉色,缓缓看向沈安等人,就和钢刀似的刮过。 武单低声道:「待诏,这地方民风彪悍。」 是很彪悍,以后的李自成就是西北人。 西北的刀客,西北的风,还有西北的烈酒…… 「是个好地方。」 沈安淡淡的道:「再多的钱某也能给你,可你确定要吗?」 王老二斜睨着他说道:「小人怕找不到那地方……」 这厮一看就是身手不错,特别是脚下竟然在磨动,大抵是随时准备跑路。 「拿下他!」 第77页 沈安没工夫去折腾这个,对武单说道:「回头这个村子的人全弄去那地方干活,报酬多给些,但要盯好。」 王老二猛地往后跑去,他一路往村子里狂奔,喊道:「来人吶!」 噗! 一个细长的小钎子越过他的肩头,扎进了前方的土里。 「你再跑试试?」闻小种的手中扣住了一枚小钎子。 王老二止步,缓缓回身,堆笑道:「小人是想让人做饭招待贵人们。」 随后就是寻找黑油。 在离村子十余里的地方,两侧的丘陵中间,沈安看到了一抹黑色。 「就是这里。」 王老二指着里面说道:「能经常看到冒泡,很多。」 「看看去。」 沈安心中激动的沖了进去,王老二马上就退后一步,问道:「小人不要钱了,小人不要钱了。」 沈安等人没介绍身份,但这一路他已经观察出来了,这群人都是官面人物。 黑油这东西他觉得没啥用,可官家不同啊! 而且官员最擅长的就是秋后算帐、过河拆桥,现在找到了黑油,他们会不会把某给流放了? 「就是黑油!」 沈安蹲在边上,看着这片由石油组成的小湖泊,激动的道:「老子的燃烧弹来了!哈哈哈哈!」 水战目前和陆战一样,远程弓弩,近程跳帮厮杀,没有一点技术含量。 现在大宋水军多了土炸弹,想必会让那些对头痛苦不堪,再来一个燃烧弹,这仗还怎么打? 黑色的湖面上突然涌起了一个大泡,大泡缓缓破裂,一股子臭气传来,但沈安嗅着就像是无上美味。 「找人来!」 有人回城报信,武单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摆脱了被沈安弹劾的危险,就想套套近乎。他走了过去,说道:「这地方看着不小,不过舀完了怎么办?」 「下面还有。」 这是下面有压力喷出来了。 使劲喷吧! 沈安说道:「这东西粘稠,上面形成了湖泊,抵消了压力,于是就不再扩大,只要把上面的舀光了,下面再掏一掏,保证会喷出来。」 武单问道:「什么是压力?」 沈安一怔,说道:「杂学里的东西。」 武单这才想起沈安是杂学宗师的事儿,他肃然道:「邙山一脉果然不凡。」 我说你能不提邙山一脉吗? 沈安觉得有些瘆的慌,淡淡的道:「只是小道罢了。」 「下官……」武单看看左右,低声道:「下官对杂学仰慕已久,一直想学,只是苦无门路,待诏若是不弃,下官……」 「且慢!」 沈安担心这厮突然跪地拜师,就正色道:「邙山一脉收弟子都有数的,某这里的数满了,再收就干犯天机,会有天谴懂不懂?」 「天谴?」武单有些失望,他是真的想拜师。 当然,学杂学是一回事,但他更想抱住沈安的大粗腿。 「对,雷劫知道吗?」 沈安指着乌云密布的天空说道:「就是打雷,一击炸雷噼下来炸死你,最厉害的是九连发,那是老天爷发怒了,非要弄死你不可。某要是再收弟子,弄不好就是三十六道紫霄雷劫……不敢啊!」 「竟然这般?」 武单抬头看看天空,觉得这个老天有些吓人。 「这个山包顶上要安排人值守。」 「对面也是,一旦发现有人窥视,拿下再说。」 沈安意气风发的在安排着保密工作,随行的乡兵在准备埋锅造饭…… 他们知道黑油会燃烧,所以准备在边缘地带生活。 「卧槽!」 沈安见了骂道:「这是作死呢!赶紧滚远些!」 「郎君,这边没油啊!」 黄春觉得沈安有些小题大做了。 「没油?」沈安指着他们站立的地方说道:「挖开看看。」 来的时候带的有锄头,十多个乡兵一起动手,没一会儿就挖了个坑。 「好臭!」 「有黑油!」 坑才挖了半米深,下面就开始冒油了。 「竟然这样?」黄春讶然道:「郎君,难道咱们的脚下全是黑油?」 想起黑油燃烧的恐怖,乡兵们不禁往后退去。 「对。」 沈安指着脚下说道:「不过是浸过来的。」 「地底下有口子在喷油,这里是黄土,比较疏散,黑油就顺着浸润过去,所以你们看这边都是寸草不生。」 众人放眼看去,这个峡谷内果然是寸草不生。 后世这片地方的石油污染已经成了个大问题,现在只是小意思罢了。 「把那个村子迁移过来。」 武单一听就觉得不对:「待诏,人多口杂啊!顶多能封口几年,到时候那些人散播出去……不如把他们全都赶到南方去,找个地方看着,如此黑油的秘密就守住了。」 「几年就够了。」 沈安觉得这货的心太狠,而且是个蠢材。 …… 第740章 大宋首富 「搬去那边?不去不去!」 「凭什么?咱们祖祖辈辈都在这住,凭什么要搬家?」 「这是不讲理了。」 「你们是谁?」 「……」 西北的百姓彪悍,以前沈安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第78页 那些百姓推攘着那几个去劝说的小吏,有人伸手往怀里探,分明就是有短刀。 沈安看到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目露凶光的冲过去,一巴掌就把小吏的脸抽肿了,不禁有些牙酸。 「这些刁民!」武单尴尬的道:「待诏您也看到了,不是下官不肯亲民,而是这些刁民没法亲近啊!他们可不管你是知州还是判官,弄不好就是用刀子说话。」 沈安在思索。 武单建议道:「您不是带来了三百余人吗?亮刀子吧,把他们逼过去。」 「要淡定!」 沈安拍拍他的肩膀,「许多事情不是办不了,而是你没用对办法。」 武单干笑道:「待诏,这些刁民他就没办法啊!以往闹事的时候也压制过,可过没多久又闹腾。」 「你看着。」 沈安觉得地方官真的需要培训一下了。 武单点头,「是,下官看着。」 老子看你怎么被这群刁民逼疯。 「住手!」 沈安走了过去,那些村民一怔,有人喊道:「哪个粪坑里爬出来的蛆虫……」 「拿了!」 沈安指着说话的男子,黄春狞笑着喊道:「拿人!」 一群乡兵如狼似虎的沖了进去,村民们自然要反抗,甚至都亮了刀子。 一阵搏斗后,地上倒了五人,说话的男子被抓到了沈安的身前。 「没打死人吧?」 「没,兄弟们下手有分寸。」 村民们有些不安,等查探过那五人没事之后,有人喊道:「咱们村里有不少从军的,为大宋杀过敌!还有战殁的。」 沈安冷笑道:「老子沈安。」 「沈安?」 村民们没反应,沈安颇有些明珠暗投的郁闷,心想哥在西北都弄过西夏人好几次了,你们竟然没听过沈安这个名字? 锦衣夜行最憋屈,而作为一个名人,最憋屈的就是没人认识你。 沈安没装成功,正准备换个方式时,有村民哦了一声,惊喜的道:「莫不是一箭射跑了李谅祚的沈待诏?」 扯尼玛淡! 沈安一脸懵逼,心想我连李谅祚长啥样都不知道,还一箭射跑了他,这是哪跟哪啊! 不过百姓的热情不能辜负。 「对啊!」 沈安毫无愧色的就冒领了一箭射跑李谅祚的功劳,那村民一拍脑门,「哎呀!好像是一刀砍跑的,他们说待诏家传的刀法使出来烟尘滚滚,方圆十里不见人烟,谁见谁死……」 这尼玛是刀法? 沈安觉得自己来到了一个玄幻世界。 他的脸皮极厚,可依旧要先鼓励了自己半晌,这才继续认领功劳。 「只是雕虫小技罢了。」 那村民欢喜的道:「这是杀西夏人的沈待诏呢!那个种家子就是待诏的手下败将。」 「哪个种家子?」 「就是青涧城的种谔。」 「哎呀!那是名将啊!」 众人看向沈安的目光中就多了崇拜,有人说道:「小人家里有小半饼祖上传下来的好茶……还请待诏进家喝茶。」 祖上传下来的? 沈安觉得喝下去闹肚子不至于,但说不定会喝出些稀奇古怪的毛病来。 他微笑道:「你们也不容易,茶水就不必了。」 「是啊!」他这话引发了村民的共鸣,有人唏嘘道:「小人们一年到头辛苦也只是混个半饱,所以待诏说搬家咱们才不愿意。」 「若是搬家后日子更好呢?」 沈安的神色很淡然,仿佛是在说着中午多吃一碗饭。 「能更好?」 「没错。」 村民们面面相觑,有老人出来问道:「敢问待诏,我等去何处?」 沈安指着前方说道:「不远,十多里地,王老二知道。」 王老二早就被沈安收拾服帖了,出来笑道:「是好地方。」 老人看了他一眼,问道:「我等去了那边是干啥营生?」 「种树。」 「种树?」 「没错,就是种树。」 沈安说道:「某敢在这里说一句,到了那边做事轻松,但钱财却不少,某担保是你等种地的翻倍收入。」 「这吹牛吧!」 「翻倍?」 村民们有些闹腾,这是半信半疑后的喧闹。 沈安指着自己说道,「忘了自我介绍,沈某还有个身份,大宋首富!」 所有的疑惑都消散了。 「某每年能挣数十万贯,香露可知道?」 「知道,那东西喷香呢!上次有贵人一家经过村里,靠近马车就能闻到那股子香味。」一个壮汉吸吸鼻子说道:「小人当时还以为是美人的体香,就贊了贊,谁知道那家下人说是什么香露,贵的吓死人……」 众人看向沈安的目光不一样了。 这是超级大佬啊! 「好,咱们搬家!」 有大宋首富担保,村民们想着收入翻倍的好处,就乐滋滋的回去收拾家当。 武单在边上被沈安的手段弄的有些晕,「待诏,压住他们就是了,收入翻倍,美不死他们。」 「你不懂。」沈安说道:「这等事要软硬皆施,否则你以为某的保证可有用吗?没用,就算说两倍收入他们也不会搬家。前面用武力威胁,后面许诺给钱,二者缺一不可。」 第79页 武单仔细一想,贊道:「待诏高明啊!以往下官都是硬,百姓看似听话了,可一有机会就死灰复燃,甚至还会引发些事故来。」 这等事不值一提,沈安摆摆手,看着前方奔驰来的骑兵,眯眼道:「这里难道会有敌军?」 几个在周围巡弋的斥候回来了,「郎君,发现两百余骑兵!」 沈安问武单,「延州的骑兵可会来这里?」 武单摇头,「延州的骑兵很少,而且无令不得出。」 也就是说,这些骑兵不是延州的。 「叫兄弟们准备。」 沈安微微抬头,脸上的狰狞吓到了武单,「待诏,难道是西夏人?不能吧,他们要来也会先打环庆。」 环州和庆州顶在前方,让延州有了缓冲的余地,可若是敌军轻骑潜入,那也难说。 不过这等潜入迟早会被发现,然后恼怒的宋军会绞杀这些小股骑兵。 闻小种牵来战马,沈安上马后吩咐道:「让村民们呆在家中。」 武单有些心慌,「待诏,下官派人回城叫援兵……」 「晚了!」 沈安带着邙山军从左侧包抄了过去。 黄春闭上眼睛,轻声道:「右边……再过去些。」 沈安用望远镜在搜索着。 黄春的脑袋轻轻转向前方,「有趣,到前面去了。」 沈安觉得望远镜还没黄春好用,就放下说道:「感觉如何?」 「没多少危险。」 黄春很是笃定的说道。 沈安觉得这个人型预警雷达真的好用,就琢磨着是不是让黄春多生些孩子,然后从小就栽培起。若是里面再出一两个这等奇葩,他觉得自己的儿孙也能继续做名将。 想想,和敌军在不断接近中,我方能提前知道敌军的方向,这就占据了先机。 后世的战争追求的就是信息单方面透明,如此不胜才是怪事。 现在沈安就像是带着个作弊器在作战,想败都难。 「绕过去。」 他们再次绕向左边。 几分钟后,黄春睁开眼睛看着左边,「郎君……」 「某看到了。」 沈安放下望远镜,说道:「两百余骑兵,装备是大宋的。」 严宝玉说道:「郎君,要不要用火药?」 大宋军队的调防很密集,但这里不是要道,不应该出现这么多骑兵,严宝玉担心他们是冲着黑油或是冲着沈安来的,所以动了杀机。 沈安摇头,目光冷冽的道:「咱们怕他们?」 严宝玉下意识的挺直腰杆,「不怕。」 呛啷! 沈安拔刀,目光俾睨的道:「那还等什么?出击!」 呛啷! 前方哪怕是两百骑,可以一百余邙山军却毫不畏惧的拔刀。 战马开始加速。 马蹄踩踏在黄土上,烟尘渐渐升起。 前方的骑兵根据动静找到了邙山军,为首的将领狞笑道:「看看是谁?若是西夏人就发财了。」 有人站在马背上在打量着。 「兄弟们……打草谷了!」 当听到这个渐渐在大宋出名的呼喊时,将领骂道:「特么的,竟然是邙山军,派人去。」 一个骑兵沖了出去,喊道:「这里是种知城,自己人!」 对面的邙山军依旧没减速,只是分为两部分,从这些骑兵的两侧呼啸而过。 正面的沈安带着十余骑在看到种谔后才开始勒马。 种谔摘掉头盔,骂道:「特么的,竟然被他先发现了,还玩了个突袭,若是在沙场上遭遇,咱们已经败了。」 手下有人不甘心的道:「知城,他们才一百余骑。」 「他们有三百余骑!」 说话间,他们的身后远处突然传来密集的马蹄声,有人回头,然后惊呼道:「两百余骑!」 「沈安哪里会吃亏?」种谔冷冷的道:「他当面是一百余骑,看似弱小,可主力却绕了过来,刚才咱们若是觉着占了便宜,和他们纠缠在一起,此刻就是死期到了。」 第741章 沈安坑人 「知城,那沈安可算是名将吗?」 一个都头问了个很不合时宜的问题,问完就后悔了。 种谔看着缓缓策马而来的沈安,说道:「他南北都没败过,用兵狡诈却不失血气之勇。而且他还弄出了神威弩,这样的人……若是以后不出大岔子,史书上当会留下名将之名。」 名将啊! 不想当名将的不是好将领,种谔就是如此。 可和沈安相比,他却落后了。 沈安比他年轻许多,可已经南征北战,经历了许多战阵。当年先帝曾说沈安是名将胚子,现任官家在西北大捷之后,更是赞许沈安为当世名将。 可某呢? 种谔想起了青涧城,那边和西夏人遥遥对峙,可李谅祚就是不来,让他也徒呼奈何。 想做名将就必须要开战,大宋目前的局势却看不到大战的苗头,让种谔很失望。 他的眼中多了阴霾,然后看了刚才问话的都头一眼,那都头浑身冰凉,想起种谔处置冒犯自己的将士的手段,差点跌落马下。 「种知城这是要去哪?」 沈安在十步开外勒住战马,这个距离足以保证严宝玉和闻小种能弄死种谔。 大宋军队不能随意而动,青涧城离此一百多里地,种谔来这里干啥? 第80页 难道是想截杀我? 沈安心中嘀咕着,若是如此,他今日铁定要让种谔埋骨在那片黑油之下。 种谔说道:「一批辎重被扣在了延州,某过来看看。路上听闻有一队骑兵来此,某担心是西夏人……」 沈安点点头,种谔下马表示无害,然后往外围走去。 「某想和待诏说话。」 沈安下马,两人在外围踱步,周围的邙山军缓缓挤压过来,包围住了种谔的手下。 在没有得到安全保证之前,沈安不会冒险。 「此事你问武单即可!」 种谔一句话就解释了自己的来意,随后看了沈安一眼,「待诏来此何事?」 「找黑油。」 这事儿迟早会公开,周边的将领都会得到通知,要求保护那个峡谷,所以沈安说了也没什么。 「黑油?」种谔负手而立,「某知道你从不肯白做事,既然不远千里从京城来到这里,这黑油定然有大用,可对?」 沈安点头,觉得这货实际上智商不低,只是倨傲了些,以为老种家文武通吃,看不起别的将门。 「以后你就知道了。」 沈安最喜欢调戏对头,这种吊胃口的法子是最灵验的。 果然,种谔心痒难耐的问道:「是何用处?」 好奇心是人类进步的源泉,可沈安却用它来坑人。 「此事武单知道。」 种谔问道:「既然重要,那想必武单也跟着来了?」 沈安点头,种谔说道:「他在哪?」 沈安是折家的盟友,自然不肯和他交好,所以种谔认为这是一种姿态。 「就在后面。」 种谔回身喊道:「走,找武单去!」 沈安挥手,就像是送好友去沙场般的热泪盈眶,「慢走啊!有空常来。」 闻小种问道:「郎君,您为何对他这般亲切?」 「亲切?」 沈安笑道:「要让人心甘情愿的跳坑,不亲切些怎么行?」 …… 种谔一路疾驰,在村子里找到了武单。 「黑油?」 武单摇头道:「此事却不好说。」 他发誓自己是好意,所以在被种谔冷冰冰的盯住之后就恼了,于是说道:「此物点燃后就不易熄灭,朝中准备用在军中……目前就这里有。」 「别说了!」 种谔摆摆手,面色难看的回身骂道:「沈安这个畜生,有你这么坑人的吗?」 他身边的人不解,等种谔骂过瘾后,有人就问道:「知城……沈安坑谁了?」 「他坑了你们!」 种谔想吐血,「这个村子在搬迁,可见是要为黑油保密……。现在你们也知道了此事,怎么办?」 众人面面相觑,渐渐的一股寒意升起。 「我等忠心耿耿啊!」 「就是,知城,我等对大宋忠心耿耿啊!」 「住口!」种谔喝住了麾下,说道:「此事……回去后你等在青涧城中待着就是了。」 这是啥意思? 这是要软禁一辈子? 有人觉得自己是遭遇了无妄之灾,「知城,要多久?」 「黑油何时在军中使用,你等何时就能自由。」 种谔回身看着武单,说道:「武知州好本事。」 武单愕然道:「某不想说,奈何种知城咄咄逼人,奈何……」 你种家是武人,我是文官,你有本事就来扳扳手腕试试。 种谔森然道:「武知州好自为之。」 武单挑眉道:「某好得很!」 他不敢得罪沈安,但种谔算个球。 「我们走!」 种谔带着人刚上马,有人说道:「知城,咱们不是来延州问辎重之事吗?武知州在这呢。」 种谔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他是被沈安被坑惨了,竟然忘记了此事。 …… 「出海喽!」 欢呼声中,几十艘战船冲出了入海口。 船头上的军士回身喊道:「军主,咱们的运气不错,这初冬竟然是顺风。」 秦臻看着前方的一片汪洋,心中不禁一畅,「能多快就多快,某迫不及待的想看看那些走私商人了。」 旗号纷飞中,船队重新整队,随后向着东边进发。 海风凌冽,而且有浪,常建仁觉得自己前面的苦练都白费了。 「军主,这个季节还有商人走私吗?」 「有。」秦臻回身见他面色煞白,但却强忍着,就微微点头,「这个时节登州水军要修整了,所以正是走私的好机会。」 「辽人?还是高丽。」 常建仁现在还是个水军菜鸟,但好奇心非常强烈。 「都有。」秦臻说道:「还有倭人。大宋有钱,而且人口多,有什么稀罕物只要送过来就值钱。可市舶司那边要十抽一,十抽一啊!那些商人觉着就是在割自己的肉。」 常建仁觉得胃里有个漩涡,所有的东西都在翻江倒海,「下官倒是想到了一件事,上次待诏在雄州榷场清理走私,几乎所有的官吏和军士都涉足其中,可见人性本贪,遏制不住啊!」 「这就要看咱们水军的本事了。」 秦臻自信的道:「只要咱们水军的战船多,抓到一艘就弄一艘,十年下来,保证没人敢走私。」 陆地上大宋在战略上处于劣势,但在海面上秦臻却有自信。 第81页 「大王和待诏对水军很看重,那个油弹……卧槽尼玛!」 秦臻才说到油弹,就看到几个军士打开了一个油弹,从里面弄油出来…… 他冲过去一阵踢打,然后喝道:「关两日!」 几个军士面露苦色的求饶,秦臻只是不听。 常建仁觉得他的惩罚轻了些,「军主,该仗责吧?」 这还是轻的,若是遇到严苛的将领,直接会把犯事的军士打个半死,然后丢外面去,让大家听着惨嚎。 「你还要学很多。」秦臻觉得常建仁很好学,但从一个文官转为武将却没那么容易。 「这是海上,孤独无依,就一船人在这里,天天枯燥无味,这样的日子会逼疯人。」秦臻轻声说:「记住了,在海上除非是犯了大错,否则能轻则轻。」 常建仁心中一凛,问道:「可是担心反噬吗?」 秦臻赞赏的点点头,「是。海上孤寂久了人会发狂,就是靠军纪约束着。可不能全靠这个,你得要学会开导他们。比如说先前之事,他们是老卒,知道出海时日长了食物会不新鲜,而且油这类东西更是稀罕物,所以才想弄些藏着……不是大事。」 常建仁觉得自己又学到了一手,刚开口准备说话,就捂着嘴往回跑。 「哈哈哈哈!」 秦臻笑道:「这是谁都要经历一遭的,当年某差点把肠子都吐了出来。这几日让你歇息。」 常建仁从不知道呕吐的厉害,所以觉得秦臻的话夸张了些。 「呕!」 他蹲在自己的舱室里,捧着个木盆在狂吐。 各种食物的残渣被吐了出来,深褐色的呕吐物满盆都是。 等他吐出来的全是清水后,总算是有了些心得。 他发现只要不乱动,那么肠胃里的反应就会友好一些。 肚子里空荡荡的,但呕吐的欲望还在。 他一屁股坐下去,缓缓喘息着。 舱门被推开了,秦臻拎着一个水囊进来,对舱室里的酸臭味没有任何反应。 「喝点水。」他把水囊递过去。 常建仁无力的摇摇头,「不想喝。」 「不想喝也得喝,否则你会死于呕吐。」秦臻把水囊丢在木板上,说道:「好好养精神,某断定最多三五日就能遇到走私的商人。」 「真的?」 常建仁精神一振,拿起水囊就喝。 「呕吐多了之后你的咽喉会疼,所以最近几日你少说话。」 秦臻觉得常建仁会蔫好几天,可第二天早上他起床出来时,就看到了在桅杆下询问船帆的相关知识的常建仁。 「为何不歇息?」 他觉得这厮是在强撑,就打个哈欠准备去吃早饭。 常建仁说道:「下官好了。」 「好了?」秦臻不忍心揭穿他,「好吧,那就好了。」 等到吃早饭时,常建仁大口吃着,没一会儿就把一碗汤饼吃的干干净净,连汤汁都没剩下。秦臻不禁讶然道:「少吃些,不然又会吐。」 他觉得常建仁还会吐,可等到了中午时,常建仁还在活蹦乱跳的,甚至还去后面学习怎么掌舵。 这真是……人才啊! 秦臻觉得自己的副手不错,就教了他更多的东西。 「以前有人说水军就是大宋保命的东西,那是在澶渊之盟前……」 「保命?」 「对。」秦臻说道:「澶渊之盟前,水军随时都在准备着接应朝中的君臣南下,直至澶渊之盟签订之后,看着辽人还算是守约,水军这才无人问津。」 「发现船只!」 瞭望哨尖利的声音传来。 第742章 排骨男的咆哮 常建仁正在琢磨着秦臻说的话,觉得就像是一记炸雷。 原来大宋的水军还有个作用就是撤离汴梁城中的君臣啊! 也就是说,以前的大宋君臣压根就没想过能打赢辽人,为此连后路都准备好了。 怪不得待诏会旗帜鲜明的号召北伐,原来大宋君臣竟然这般柔弱。 他拿起胸前的望远镜看向前方。 作为对侦查要求最高的军种,水军中的望远镜配置率很高,瞭望手那更是标配。 瞭望手站得高,所以看得远,常建仁直等了一炷香的功夫,这才发现了三艘船。 「是商船!」 秦臻放下望远镜,冷冷的道:「围过去!」 旗号传递着命令,船队分为三股,秦臻等人在正面,左右分出去的战船陡然加速,直接冲着前方的商船包抄过去。 「他们发现了,在转向!」 商船发现了这支由战船组成的船队,开始转向准备逃跑。 「咱们是战船,若是被他们跑了,回头待诏会宰了蒲玖。」 想起蒲玖对沈安的畏惧,秦臻不禁笑道:「那蒲玖狡猾,可就不敢把狡猾用在待诏的身上。」 常建仁握住刀柄,觉得热血在沸腾,「待诏精通外交之道,连辽人都哄不了他,一个商人算是什么?军主,可要动手吗?」 秦臻冷冷的看着前方完成转向的商船,说道:「那些都是要钱不要命的傢伙,比水贼还狠辣,一会儿下手要狠,否则会有些小麻烦……」 「好说。」 常建仁很是平静的说道。 一追一逃,战船不断拉近双方的距离。当商船进入投石机的射程时,有人请示道:「军主,可否投掷火药弹?」 第82页 秦臻侧脸看着他,「那是商船!」 常建仁补充道:「上面有货物,那些货物……待诏说过,大宋水师要学会养活自己,这些货物就是养活咱们的东西,要珍惜。」 「建仁说得好。」 秦臻说道:「准备弓箭。」 战船迅速靠近,商船上站了不少人,那些大汉不是刀枪就是弓箭,眼中全是桀骜不驯。 「是高丽人!」 瞭望手的发现让所有人都变得狰狞起来。 秦臻吩咐道:「不放下刀枪的,格杀勿论!」 众人轰然应诺。 三艘商船渐渐被围住了,那些大汉有些紧张,有人喊道:「我等是商人,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秦臻举起手,眼中全是冷酷:「放箭!」 一波箭雨过去,对面开始了还击。 常建仁举起盾牌冲到了最前面,那里是准备跳帮的将士。 这些都是水军中的悍卒,他们甚至脱掉了甲衣,赤果着上半身,只为了轻便,以及落水后能浮起来。 「勾住……」 长长的钩镰枪伸过去勾住了商船的船帮,对面的大汉中有人在挥刀砍钩镰枪。 「放箭!射死他!」 那大汉凶悍的挡住了两箭,终于斩断了一桿钩镰枪,可更多的钩镰枪却勾住了他们的船帮。 「拉!」 两人一柄钩镰枪,奋力一拉,双方就靠在了一起。 「杀敌!」 秦臻听到这个喊声不禁骇然,等看到脱掉上衣,正在拍打着自己排骨的常建仁,不禁懵了。 呯呯呯! 常建仁右手持刀,左手拍打着自己的肋骨,嘶吼道:「杀敌!」 「杀敌!」 前方的悍卒跳过去了,常建仁跟随。 「保护好都虞侯!」 秦臻捂额,很无奈的发现自己的副手是个悍勇之辈。 常建仁跳到了商船上,斜刺里扑过来一个大汉,挥刀当头斩杀。 「军侯小心!」 有人发现了常建仁深陷危机,可却鞭长莫及。 「啊……」 常建仁一身排骨,举刀奋力砍去。 秦臻在后面看到这招数不禁有些腿软。 这就是不顾性命的砍杀,也就是对砍。 这时候比的不是什么武技高超,而是看谁眨眼。 不管多悍勇的人,在遇到这等拼命的时刻,大多会下意识的选择防御……只是快慢而已。 那个大汉就选择了防御,不过时机很晚。 他觉得自己最晚眨眼,可常建仁压根就没眨眼。 一刀从肩膀斜噼进去,常建仁拔刀,就像是自己在金明池边无数次练习时的那样,再次快速挥刀。 人头飞起。 卧槽! 秦臻在后面准备来救援自己的副手,看着这一幕他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太狠了啊! 他从军多年,从未见过这等不要命的将领。 真的,他发誓自己从未见过。 哪怕再悍勇之辈,在面临死亡之前也会眨眼。 可他的副手不会。 就这么木然挥刀,仿佛自己只是一截没有生命的草木。 常建仁冲杀过去,那些大汉都被杀怕了,觉得突围无望,大多跪地请降,只有两人还站着,但长刀已经垂落甲板上。 常建仁冲过去,长刀挥动间,两个大汉人头滚滚落地,众人不禁愕然。 他缓缓回身,眼中全是血红。 「这是文官?」 秦臻觉得大部分武人都比不过自己的副手,至少那份狠辣比不过。 「清点货物,把船给带上。」 「军主放心,这可是咱们水军的财物了,绝不会丢下。」 水军要养活自己,这是沈安的期望,可秦臻觉得任务很艰巨,很难完成。 尸骸被丢进海水里,载浮载沉的,不久就被抛在船队后面。 常建仁回来了,满身都是血,腥味刺鼻。 秦臻满意的道:「去洗洗吧。」 「好。」 现在船队的淡水还多,常建仁擦干净了身上,再回来时,眼睛已经恢复了正常。 那三艘商船被系在了战船的后面,船队在继续前行。 秦臻在看收穫,脚边跪着的是高丽货主。 「不错,这一趟少说值上千贯,加上三艘船,发财了。」 他抬头,见常建仁恢复了正常,就问道:「为何这般狠辣?是天性?」 「不是。」常建仁吸吸鼻子,干呕了一下,「某当初在翰林院时同僚们还算是不错,可等某得罪了人之后,那些同僚都和某拉开了距离,有人甚至为了向贵人示好,就对某恶语相向……」 他目光冷淡,「某这般拼命,只想某一天能再次回到翰林院,让那些同僚看看,看看某就算是不做文官了,依旧出色。至于那位贵人,希望到时候他能活着。」 这货…… 好汉子啊! 秦臻贊道:「快意恩仇的好汉子,好!某接纳你了!」 从常建仁进水军以来,秦臻一直在观察着他,觉得文官转武将这事儿不大靠谱,担心会被常建仁拖累。 常建仁刚来时很谦逊,很好学,这个姿态得到了他的赞许,但还需要观察。 后来常建仁在围杀辽人的一战中开了荤,秦臻满意了一半。 第83页 而刚才他目睹了常建仁一手拍打着肋骨,一手举刀高呼酣战后,心中再无疑虑。 这便是某的副手了! 常建仁知道这些,所以他拱手道:「多谢军主。」 他度过了第一关,随后就是适应期。 「你天生就该做武人!」 在大宋说这话有骂人的嫌疑,但秦臻却很诚恳,「待诏说水军要成为大宋的嵴樑,需要许多出色的将领,好好干,会有你独自领军的那一日。」 常建仁有些憧憬,「若是如此,大宋该有多少战船?」 「战船的话……上次待诏喝酒时提过,说是会分为几处,北方一处,南方一处,海外若干处……」 「海外?」 两人相对一视,都觉得热血沸腾。 海外啊! 要是大宋水军的步伐迈向海外,那将会是什么样的波澜壮阔。 …… 随后的几天船队陆续截获了十余艘走私船,收穫颇丰。 船队开始靠近登州方向,秦臻不断派出船只去打探消息。 「这里靠近登州和辽人的东京道,双方的水军经常会碰到。」 秦臻在看着海图,常建仁在低头沉思。 「辽人的水军原先并不怎么样,后来大宋取消了给黄河改道,他们这才重视起来。」 秦臻苦笑道:「记得当初的回河之争是待诏一力坚持,并证明了改道是大错特错的举动。」 「这对大宋是好事。」常建仁说道:「当年之事下官也知道,待诏先是舌战重臣,最后又在汴梁城中做了例子,证明狭小的河道不能通过黄河那么多水……」 秦臻面色古怪的道:「是啊!狭窄的河道怎么能承载黄河的水呢?这些年……」 这些年大宋君臣都是智障! 因为惧怕辽人去改河道,结果竟然想不到这么简单的道理。 若是后世人听了估摸着也得瞠目结舌。 这不是小孩子都该知道的道理吗? 可……可这里面特么一言难尽啊! 「待诏目光深远。」常建仁对沈安的崇拜几乎是不加掩饰,「当初某以为自己不可能进水军,只想试试,但在见了待诏之后,他很笃定的对下官说没问题,当时下官竟然就信了。」 「那个……」秦臻想起了当时的事,就忍不住笑道:「你去求见待诏之后,待诏就令人找到了某,随后题目就出去了……」 「竟然是您?」常建仁起身行礼,他真的不知道是秦臻和沈安配合作弊。 「不是某。」 秦臻苦笑道:「某给的答案……不及你的回答,知道什么意思吗?」 「待诏只要题目……待诏竟然精通水军之事?」 常建仁惊讶之后就平静了下来,「是了,待诏天文地理无所不知。」 第743章 运气好得让人嫉妒 秦臻很郁闷,「某是水军的宿将,主持一次考试自问没有问题。当时给了答案,想着你按部就班的回答就好了,可你一张口某就被吓到了,心想这是怎么了?」 常建仁笑道:「当时军主是觉着下官很厉害吗?」 「是。」秦臻很郁闷的道:「当时某就在想,这人怎么那么多想法和某不谋而合,却看得比某还深远,哈哈哈哈!」 「那是待诏的看法。」常建仁说道:「待诏很亲切,他和皇子交好,但并未有丝毫倨傲,就像是个普通人。」 「某和你的看法不同。」 秦臻和沈安相遇更早,他目露回忆之色,「当初某刚进京,待诏对某就多有照看。朝中当时有人想排挤某,就是待诏给压了下去,感激不尽啊!」 常建仁说道:「某知道待诏的意思,他看重水军。」 「对。」秦臻嘆道:「原先的水军没人管,金明池里的战船早就朽烂了。某建言造船,没人搭理。上面的说金明池的战船只是用于竞标时耍耍,给官家和百姓们看个热闹罢了。耍耍……嘿!耍耍!」 他很生气,常建仁劝道:「这不是又起来了吗?以后水军若是能弄弄交趾或是辽人,也能让朝野瞩目了,到时候谁想贬低水师,也得看大傢伙同意不同意。」 「这个也是待诏弄出来的。」 秦臻回身看了一眼那些被拖着的商船,心满意足的道:「待诏保住了水军,振兴水军的重担就是咱们的了,建仁,咱们要努力才是。」 常建仁点头道:「下官会奋勇杀敌。」 他是这么说的,秦臻相信他也会这么做。 随后船队游弋在登州和对岸之间的海域。 「……军侯冲上去了!」 一艘商船在拼命反抗。他们没法不反抗。按照以前的例子来看,大宋水军下手太黑,动辄把走私的人全部扔海里餵鱼,前科累累,所以走私商人们临死之前也要拼搏一番。 但那是以前,现在的水军可以大大方方的带着战利品回去发卖,当做是水军的军费。 可秦臻却很奇怪的并没有让人招降。 常建仁不知道这是为何,但他依旧和准备跳帮的悍卒们脱掉衣裳,就穿着一条类似于后世的七分裤。 他右手持刀,左手拍打着凸出的排骨嘶吼道:「杀敌!」 呯呯呯! 那些悍卒都和他一般的拍打着自己的排骨,然后嘶吼道:「杀敌!」 一时间耳畔全是呼喊声,以及拍打身体的声音。 第84页 秦臻无语的捂着眼睛,觉得自己的麾下迟早会被常建仁带成疯子。 这次常建仁第一个就跳了过去,半空中奋力挥刀。 对面的大汉也同时挥刀,可常建仁的招数就是没招数。 哥不防御,你有本事就跟着来。 他的对手没敢,最终死于他的刀下。 临死前大汉都还在不敢相信。 某竟然死在了一个新手的手中? 耻辱啊! 这不是什么新手旧手就能解决的问题,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骤然遇到常建仁这等疯子,谁都会选择防御,然后被他收割人头。 「跪下!」 常建仁一刀背噼翻船主,宋军都贊道:「军侯仁慈……」 话音未落,长刀闪动…… 常建仁举目四看,除去麾下之外,再无站立之人。 他举刀长啸着。 老子总有一天会去翰林院看看你们的脸嘴! 这一刻,他拍打自己排骨的身影是那么的雄壮。 「丢下去餵鱼!」 常建仁已经很自然的吩咐麾下去干这等事了,就和海盗般的。 「清点货物!」 看到常建仁渐渐熟悉了业务,秦臻也乐得清闲。 这就是他的用意。 他记得在出发前,沈安和自己之间的谈话。 沈安当时很严肃,仿佛是在凭弔着什么,还喃喃的说了什么山…… 好像是崖山还是什么。 然后沈安就说水军需要历练,而最好的法子就是拥有敌人,能真刀真枪厮杀的对手。 他对此心领神会,所以就任凭那些走私商人抵抗。 待诏英明啊! 看看吧,那些第一次参与水战的新兵们都见血了,渐渐的变成了老卒。 而常建仁更是让人惊喜,只是惊喜过度了,变成了惊悚。 「杀!」 一个砍伤了宋军的大汉被常建仁一刀枭首,那些悍卒们都在欢呼着,为自己的上官如此护短感到了由衷的兴奋。 「某有些嫉妒了。」 秦臻开玩笑说道。 边上的将领笑道:「军主,热血不持久,以后军侯就会慢慢的回来坐镇后方。」 可常建仁让他们失望了。 在后续的几天里,他们又遭遇了一起走私,竟然是高丽走私辽国。 常建仁依旧彰显了自己的风格,拍打着瘦骨嶙峋的身体第一个跳帮砍杀。 「真是……」 秦臻无语了。 「杀敌!」 常建仁依旧是那种不防御的招数,秦臻别过脸去,低声道:「这等招数遇到好手,会从容的弄死他……只要对手不收刀,比他快一些就够了。」 边上的将领也觉得常建仁能活到现在真的是不容易,然后他惊呼道:「军侯的对手又防御了。」 秦臻侧身看去,正好看到常建仁一刀砍死自己的对手,他不禁嘆道:「建仁的运气……真是某见过最好的,没有之一。」 第二个对手看着身手了得,可常建仁却丝毫没有一点担心。 在斩杀了这些对手后,他膨胀了。 某是高手啊! 膨胀的他压根不看对手的招数,只是一招。 砍死你! 对手大抵是被这招数给弄糊涂了,半途撤招。 他笃定常建仁也会撤招,直至被一刀砍死依旧不敢相信自己的脑子。 他以为常建仁是个好手,所以按照常理去推算他的反应。 可…… 可这特么就是个愣头青,莫名其妙信心膨胀的愣头青。 若是他知道常建仁前段时间还是个画画的官员,估摸着会死不瞑目。 「杀敌!」 常建仁砍死了这个对手,信心爆棚的无以复加,他高喊道:「谁来一战?!」 无人回答,那些跪下的大汉都在看着他身后。 才将被他砍死的那人就是他们的头领,身手最好的傢伙。 可就是这么一个高手,竟然被常建仁一个照面就斩杀了,谁特么还敢抵抗? 秦臻目瞪口呆的道:「这也行?」 是的,这样也行。 船队继续游弋,常建仁已经熟悉了海上生活,他在白天会在甲板上学习各种航海知识,而在晚上,他会在油灯下写总结,把自己白天学到的东西记录下来。 「某会成为名将!」 油灯下,他抬起头来,自信的说道。 这一刻他想到了沈安。 那位才是大宋真正的名将,但某在他的身后并不丢人。 说起来沈安就是他的恩主,只是为了避嫌,他们之间交往不算密切。 第五天,他们遭遇了登州水军的两艘哨探战船。 「见过军主!」 登州水军带队的只是一个指挥使,他拱手道:「敢问军主,这是来此何为?」 「清剿走私!」 指挥使木然点头,然后准备告辞。 他们的任务就是预警,若是发现辽军大规模出海就赶紧报上去。 「发现战船!」 常建仁冲到了船头举起望远镜。 「哦……十艘……二十……三十余艘战船。」 常建仁的声音很兴奋,那个指挥使面色大变,说道:「军主,这些辽人是来清剿登州水军的,赶紧撤吧。」 「撤什么?」秦臻说道:「你等撤吧。」 第85页 「军主,你们还留着干什么?」 指挥使真的不解,麾下已经在催促着他撤退了。 「整队!」 战船开始列阵。 除去必要的人员之外,所有人都站在了甲板上。 秦臻在第一艘船上奋力喊道:「今日就是我虎翼水军的成名之战,谁不同意?」 一股热血在将士们的胸中奔涌着。 成名之战啊! 今日就是我等肆虐辽人的时候。 指挥使头痛的道:「他们也才三十余艘战船,怎么成名?莫要被打的丢盔弃甲,到时候难看。」 「出击!」 宋军出击了,指挥使咬牙道:「跟在后面。」 前方的辽军也发现了宋军,他们迅速转向,气势汹汹的扑了过来。 「准备投石机!」 老帅哥秦臻兴奋的浑身打颤,他准备用土炸弹这个新式武器给辽人一次深刻的教训。 可常建仁却建议道:「军主,双方会跳帮,要不咱们……」 他大回环的甩着手臂,「要不咱们直接在跳帮战前扔过去?」 尼玛!你好毒啊! 「好主意!」秦臻欣慰的拍拍常建仁的肩膀,觉得水军的狠毒后继有人了。 于是这个主意就被传达了下去。 常建仁脱掉上衣,一身排骨此刻在将士们的眼中没有丝毫的滑稽感,反而是让人肃然起敬。 他拎着一个陶罐,检查了一下引线,边上有人喊道:「十息,记住了,十息之后爆炸,所以六息的时候必须要扔出去,否则不是炸了自己就是会凌空爆炸。」 「知道了。」 火摺子在手,天下我有! 看着来势汹汹的辽军战船,悍卒们笑的就像是看到了野鸡的狼。 弩箭! 神威弩出场了! 在双方的距离还在弓箭之外时,宋军的神威弩已经两次洗劫了辽军的甲板。 「杀上去,快些杀过去!」 辽将知道宋军有一种射程远的弩弓,但没想到竟然连水军都有。 「盾牌……」 又一波弩箭来了,辽军躲在盾牌后面,祈祷自己露在外面的身体别被射中。 惨叫声传来,还有弩箭钉在甲板和盾牌上的声音,密集的就像是雨打芭蕉。 辽军在忍受着打击,寄希望于双方距离的拉近。 他们已经不奢望自己的弓箭了,都躲在盾牌后面等待跳帮战。 辽将咬牙道:「只要跳帮,宋人就是待宰的羔羊!」 「快快快!」 战船飞快的逼近,有人喊道:「靠上去了!」 辽人霍然起身,拔出长刀,士气如虹…… 而等待他们的不是跳帮战,而是…… 「点火!」 第744章 全歼辽军船队 辽军一手盾牌,一手长刀,满怀信心的看着宋军。 他们希望看到害怕的对手。 可他们看到的却是一群狞笑的对手。 这些宋军赤果着上半身,右手拎着一个陶罐在甩动…… 其中当先的一个排骨男甩得最为用力,因为他瞄准的是后面的一艘船。 「一、二……五、六,扔!」 手一松,空中就多了些圆熘熘的陶罐。 「这是什么?」 「宋人的新武器?」 「小心!」 「钩镰枪准备勾住……」 双方都已经在准备跳帮战了,所以只能祈祷陶罐别砸到自己的头上来。 一个军士还举刀噼砍,想砍破陶罐。 「轰!」 「轰轰轰……」 爆炸声此起彼伏,辽军的甲板上硝烟瀰漫。 气浪掀翻了最近的人,然后里面迸发出来的那些『暗器』横扫甲板。 血箭在四处飞溅,惨嚎声几乎分不清方位。 那些被击中的辽军惨叫着落入海中,鲜血渐渐晕染了这一片海域。 只是一波攻击,猝不及防的辽军就损失惨重,甲板上少了一半人。 辽将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觉得心在绞痛。 「只是什么东西?」他喃喃的道:「吓死人了,这是什么东西?」 这仗还怎么打?没开战就先损失了一半人,剩下的一半人还在爆炸的后续懵逼中。 这一战怎么打? 「撤!撤退!」 他做出了明智的选择,但却发现先前的举动太过愚蠢。 双方先前都在逼近对方,就这么爆炸的功夫,距离已经靠近了。 「拉过来!」 宋军兴高采烈的趁着辽军懵逼的机会把双方的战船拉在了一起。 然后他们回头,果然看到了自己的军侯发狂了。 常建仁右手挥舞着长刀,左手用力的拍打着自己的排骨,那力度让人担心会拍断骨头…… 他仰头嘶吼道:「杀敌!」 那些悍卒拍打着胸脯,吼道:「杀敌!」 拍打身体的声音密集,场面很壮观。 然后那个排骨男第一个跳了过去。 悍卒们在跳帮的过程中在看着。 秦臻在看着,甲板上的其他人都在看着。 他们很紧张。 因为常建仁直面的是一个彪形大汗! 看着孔武有力,而且很冷酷的大汉。 有人低下头不忍看着这一幕,他觉得常建仁难逃此劫。 第86页 有人别过脸去,心中唏嘘着。 「杀!」 常建仁却不觉得自己身处危机之中。 在他看来,这个世界再没有能阻拦自己的对手了。 所以他一刀砍去,依旧是没有防御。 这一刀砍得很是快速,闪电般的刀光还映在眼帘,对手的长刀格挡,然后反击。 常建仁面对对方的反击依旧是一刀…… 来来去去都是一刀。 谁先眨眼? 那个彪形大汗犹豫了,率先撤刀。 他觉得常建仁也会如此。 可常建仁压根就没考虑过撤刀。 手起刀落,鲜血喷了常建仁一身。 他拎着头颅疯狂的呼喊道:「为了大宋!」 「为了大宋!」 无数悍卒在这位都虞侯的感召下发狂了。 那些刚从爆炸中清醒过来的辽军发现自己的对手不大对劲。 是的,他们从未遇到过这般疯狂的对手。 奔放的砍杀谁见过? 癫狂的以命换命谁见过? 辽军气势本就颓废,这一下直接就被杀崩溃了。 「他做到了!」 秦臻也丢掉了冷静,疯狂的蹦跳起来。 「他真是个运气好的让人嫉妒的傢伙,竟然……那个人竟然选择了防御!」 「杀敌!全部冲过去,某今日要大捷!」 秦臻也被带动的发狂了,拎着长刀,一脚踹开想阻拦的亲兵,冲杀了上去。 而在后面,那些登州水军也懵了。 「这是……这是咱们的人?」 「是啊!如假包换。」 「那个全身排骨的傢伙,好像是都虞侯,可他杀得太奔放了。」 「那些麾下都被他带动了,可怕!」 指挥使也傻眼了,「那是什么东西?竟然炸的这般厉害?还有,那个都虞侯,莫不是那个文官吗?可特么这文官杀人比武人还疯狂,这还是文官吗?」 「咱们怎么办?」 指挥使一怔,喊道:「杀敌啊!兄弟们,为了大宋!」 两艘战船飞快的从侧面兜过去,拦住了想逃跑的一艘敌船,然后以多欺寡,杀得酣畅淋漓。 到处都在厮杀,秦臻自己就拎着长刀在一艘战船上杀透了出去,身后留下一地尸骸。 他极目看去,只见那些战船上到处都在厮杀…… 宋军明显的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 那些辽人不是被砍死就是绝望的跳到海里,但这个时节的海水冰冷刺骨,无需去管,一炷香的时间后,没有几人还能活。 「杀敌!」 他看到了常建仁,这位都虞侯拎着一把长刀,带着几个悍卒在横扫一艘战船。 所有的对手都是一刀毙命。 这厮的运气好得让秦臻觉得他就是上天之子。 「啊……」 当辽军被清扫一空时,常建仁仰天长啸起来。 「这就是辽军?」 他用那种轻蔑的姿态问道。 这个姿态很鼓舞士气,将士们都兴奋的嗷嗷叫,眼前若是再来一批敌人就好了。 这位画画画了多年,在翰林院这个高冷的地方厮混了多年,若是不出意外的话,他将会在翰林院结束自己的宦途,然后回家去苟延残喘,兴许还能再活几年。 然后他留下的那些画像会挂在宫中的各个地方,有帝王,有将相,还有……鬼神。 可现在的常建仁却持刀在砍杀,他浑身沾满了鲜血,在狂野的嘶吼着。 哪怕是最出色的预言家也无法预言常建仁变化的速度。 每个人都说他需要在水军里苦熬几年才能适应,至于杀敌……这辈子他就看着别人杀敌好了。 不是武人瞧不起文官,而是文官丢掉了汉唐文人上马杀敌,下马牧民的优良传统,变成了纯文人。 秦臻想让那些质疑常建仁的人来看看,来这片海域看看。 战船上尸骸密布,鲜血代替了海水在洗刷着甲板,可常建仁却神色如常的带着人在清理。 尸骸被丢进海里,晚些会有大鱼来享用这顿美食。 海水被打起来,然后沖刷着红色的甲板……常建仁干的热火朝天。 当他再次把水桶丢进海里时,一拉绳子,却拉起了一个人。 一个还没死的辽军。 在低温中能幸存到现在的人,那身体素质强悍得让人发指。 可常建仁做的很简单,他甚至捨不得割断绳子,而是叫人送来一根棍子,不停的敲打着抓住绳子的手臂。 手松开了,那个辽军绝望的呼喊声回荡在海面上,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位都虞侯。 秦臻满意的道:「某此刻就算是死了,他也能带着你等找到回家的路。」 常建仁回来了,他去洗澡。 所谓的洗澡,实际上就是小半桶水,一个小瓢,一点点的浇水。 他蹲在船尾,双手撑在甲板上,身体猛的一涌动,就吐了出来。 「呕!」 他呕吐的声音很小,几乎听不到,这是一个熟练工在呕吐。 只是两口,量很大,常建仁面色煞白的结束了战后的收尾工作,然后开始洗刷自己。 作为一个外来户,他必须要展露自己强硬的一面,但人的精神和肉体承受能力有限,他只能尽力而为。 「大捷!」 第87页 秦臻兴奋的喊道:「建仁,大捷啊!」 对于水军来说,唯一的对手就是辽人。此次击败辽人水军,对于大宋来说意义重大。 「那些反对重建水军的人可还有脸吗?」 「建仁,当咱们拖着这些战船回到汴梁时,他们会疯狂,真的,他们会疯狂!」 秦臻毫不怀疑未来的美好前景,「等着吧,咱们此次回去,水军将会成为大宋的宠儿!」 「而你!」 他用力的拍打着常建仁的肩膀,「你将会成为英雄,原先那些同僚将会把肠子都悔青了。他们后悔自己为何不与你交好,否则现在就该轮到他们与有荣焉了……」 在他看来,这便是快意恩仇,能完成这一击的常建仁让人嫉妒。 「不,还不够。」 常建仁的眼中全是冷静,「某还需要立功,需要立下大功,让那些人颤抖的大功!」 「这个还不够?」 秦臻觉得自己的搭档要求太高了,「你要知道,原先大宋水军和辽人交手的规模很小,几艘,十几艘战船的规模罢了。双方沉默的交战,用对方来练兵……最后失败的一方远遁。可今日咱们全歼了辽军的三十余艘战船,明白吗?全歼,这是个大功劳。」 从真宗时代开始,水军就再也没有立过这么大的战功,所以秦臻也有些失态了。 「火药真的好用,只是火油弹却没用出去,遗憾啊!」 他们此次带来了不少火油弹,可从前面清剿走私商人开始,他们就把对手的战船看做是自己的财产,于是尽量不损坏这些战船就成了潜规则。 「回头会用得上。」 常建仁说道:「军主,原先辽人重振水军的消息让汴梁不少人惊慌失措,觉着下一刻辽人就会出现在汴梁……这一战之后,辽人会恼怒,朝中会欢喜,咱们稳住了大宋的军心民心,这才是大功。」 辽人会沮丧,在大宋停止给黄河改道的神经病举动之后,他们觉得很有必要从水面上教训一下宋人,于是开始重建水军。 他们信心满满,踌躇满志,直至今日被大宋水军干掉了一支船队,恍如当头一棒,打得他们头晕眼花…… 第745章 嘉祐八年的收入 海面上的鲜血渐渐淡去,船队开始清点收穫。 秦臻和常建仁在说着此战的影响,直至有人报上了收穫。 「战船三十五艘,船上装满了粮食和清水,还有不少肉……」 「哈哈哈哈!」 不少人听到这里都大笑了起来。 出海那么久了,船上的清水不断减少,大家只能定额使用,很是不爽。 还有蔬菜早就吃完了,肉也只剩下了咸肉,硬邦邦的,咸的让人想吐。 「要洗澡,要吃肉。」 「某要一口气喝一桶水,哈哈哈哈!」 军士们欢呼着,秦臻说道:「待诏说菜蔬能补充许多东西,让人在海上不生病,咱们现在就只剩下了豆子和茶叶,这些东西来的正好啊!」 常建仁说道:「也不知道待诏从哪知道的这些,某问过那些老出海的船工,他们说那种病会死人的,不过咱们这边却少,仔细一问,他们出海都会带着豆子,磨豆腐,或是发豆芽。还有茶叶,闲着没事泡杯茶。」 「如此……咱们以后才能远航。」 秦臻看着远方,说道:「某有生之年,一定要去看看海外有什么。那些传闻中的地方是什么样……」 常建仁淡淡的道:「都是大宋的地方!」 「军主,我等告辞。」 登州水军的两艘战船此战打了个酱油,但却也有十多颗人头的斩获,所以指挥使笑的眼睛都看不到了。 随后他们返航,在第二天回到了登州。 登州是大宋水军的第一基地,这里也是防御辽军从海路进攻的第一道防线。 「全歼了辽人?」 登州水军的将领目瞪口呆。 「虎翼水军不是才成军吗?怎么能这般厉害?」 指挥使说道:「军主,那虎翼水军用了一种很厉害的东西,会爆炸。他们把那些东西装在陶罐里扔过去,好傢伙,炸死了无数辽军。随后他们顺势跳帮……」 「会爆炸?」 「对,会爆炸。」 「特么的!为何不给我登州水军配备?不行,老子要上书朝中!」 「军主,说是沈安弄出来的东西。」 「沈安?」 大家一阵沉默,有人说道:「军主,那沈安看重秦臻,如今汴梁水军全是新船,而且武器精良。」 「可他们却有个文官的都虞侯,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众人想起虎翼水军里的常建仁,不禁都笑了起来。 只有那个来禀告的指挥使没笑,他尴尬的道:「军主,那个常建仁……很厉害啊!」 「很厉害?」 将领一脸懵逼的道:「他不就是个画画的吗?难道他还能用画笔杀敌?」 他看看左右,麾下的将领都大笑了起来。 就在这些戏嚯的笑声中,指挥使说道:「面对强大的辽军,他和那些跳帮的悍卒站在一起,不,他站在了最前方。在跳帮战中,他第一个跳过去,然后斩杀了最强悍的辽人……他带着麾下横扫甲板,无人能敌……」 将领看着他那神圣的模样,就笑道:「某还以为你说的是某呢……呃……」 第88页 指挥使的神色很庄重,「军主,下官说的就是那位画画的都虞侯,这一切下官都是亲眼目睹,绝无虚言。」 一阵寂静,众人面面相觑。 「你没看错?」 将领声色俱厉的喝问道。他觉得自己的麾下怕是中邪了。 指挥使坚定的道:「他浑身排骨,瘦骨嶙峋,下官就算是眼瞎了也不会认错。」 「哦……卧槽!」 「竟然是这样?」 谁都没想到常建仁会这么彪悍和奔放,大家本是想看秦臻的笑话,看看他怎么和这位副手相处,可没想到的是,这位常建仁却给了大家一个意外…… 意外的惊喜! …… 初冬的汴梁冷飕飕的,朝堂之上却很火热。 「快年终了,三司那边如何?」 赵曙很紧张。 这是他登基后的第一年,虽然还在用着嘉祐的年号,但下半年却实实在在的属于他。 属于他的大宋今年怎么样? 财政收入决定了明年的日子,赵曙希望能宽松些,他真的不想再过扣扣索索的日子了。 韩琦也是如此,作为首相,在处置朝政时他总是受到钱财不够的掣肘,痛苦不堪,束手束脚。 富弼更是深有体会,作为枢密使,军中那巨大的消耗让他每天最想干的就是找根绳子把自己吊死。 所以钱啊! 满朝君臣在此刻都是财迷,恨不能扒开包拯的脑袋看看里面的数据。 包拯站了出来,淡淡的道:「今年……陛下,今年的日子不好过,先帝驾崩,陵寝的修建消耗了许多钱财,臣和三司的同僚们倾尽全力,也只能勉强维持……」 赵曙点头,这是个悲剧的事儿,他没办法阻拦。 每一位帝王的驾崩,不但带来悲伤,更会带来无数的烦恼。而其中最让当权者烦恼的就是陵寝的修建。 这年月可没有什么挖掘机,什么炸药也没有,几乎就是靠人力来修建庞大的陵寝,要耗费的钱粮数量惊人。 宫中的小金库几乎被倒腾空了,赵曙每每看着空荡荡的库房就欲哭无泪,觉得自己大抵是史上最穷的皇帝。 而重臣们都在祈祷着,祈祷他能活长些。 要是赵曙紧跟着驾崩了,为了修建他的陵寝,估摸着大宋会财政崩溃。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但对于活人来说,生死之间更多的是钱财的烦恼。 「今年的岁入不错,特别是汴梁周边,托粮食丰收的福,百姓们敢花钱了,商人们敢大量进货了,各处赋税都有了明显的提升……」 这是农业带动商业,在此时就是最佳经济模式。 「其次就是市舶司,目前是冬季,后续商船数量很少,所以臣就大致算了算。」包拯看了王安石一眼。 今日的朝会来的人不少,王安石也在,在被包拯看了一眼后,他心中微微一动。 市舶司,上次王雱就跟着陈昂去了南方清理市舶司,功劳不小。 「今年市舶司的收入会在一百二十万贯以上!」 「那么多?」 赵曙惊讶了。 韩琦失态的道:「不是说一百万贯吗?竟然还多了二十万贯。」 别看大宋的岁入多,可再想增加却很艰难。而市舶司以前的岁入大概在六七十万贯,这一下就翻倍了。 意外之喜啊! 多出了这六十万贯,能解决许多事情。 赵曙贊道:「上次是谁?」 「陛下,是陈昂和王雱。」韩琦的记忆力值得骄傲,「不过却是沈安的提议,若是没有沈安的提议,市舶司还在那些蛀虫的控制之下。」 王安石进京就展现了新一代改革家(愣头青)的风采,这种性子的人自然引发了老臣们的警惕,特别是经历过庆历新政的韩琦等人,更是觉得要小心此人。 大宋不能再来一次狂风暴雨般的新政了,否则这艘大船会翻。 于是王雱的名字刚闪耀了一下,就被沈安的名字给掩盖了。 赵曙点头道:「当初沈安许诺,说是市舶司要达到百万贯的岁入,当时不少人都以为这人是大话,说谎成性?还有什么信口胡言……」 「是。」曾公亮想起了当初沈安的坚定,不禁有些惭愧,「陛下,年轻人虽然不稳重,可那股子冲劲却很难得。朝中需要稳重,但也少不得冲劲……」 这话很是漂亮,但韩琦却忍不住盯了他一眼。 你曾公亮这是想取代某的首相职位吗? 狼子野心啊! 这一刻韩琦想动手收拾人。 赵曙看着这些变化很是平静,他说道:「三司就是大宋的管家,自从包卿去了三司之后,大宋的财政就平稳了许多,可见包卿的本事。朕虽然登基时日不长,可这些时日也感受到了包卿的严谨……」 正在暗斗的韩琦和曾公亮相对一视,两人都觉得菊花一凉。 欧阳修更是觉得自己的屁股后面好像吹来了一阵冷风,冷飕飕的,难受至极。 官家这是要重用包拯吗? 若是重用,此刻的包拯是三司使。三司使号称计相,可终究不是宰相。 那么……站在他前方的韩琦三人就危险了。 包拯恍如未觉,「陛下,明年大宋的财政会好许多,第一是金肥丹已经散播了出去,各处会增收。农户增收就多了钱粮,他们会去买东西,商人就会跟着买更多的东西……这是一个好的变化,各地的赋税在明年会有一个提升……」 第89页 赵曙含笑道:「百姓的日子好过了,赋税也增加了,这便是君臣百姓的好日子啊!」 若是沈安在,会说这就是双赢。 把蛋糕做大,然后各方的好处都会增加,这才是理财之道。 包拯继续说道:「明年的增收主要是看农户,其次便是市舶司。」 「市舶司还能增收?」 赵曙觉得短期内怕是不成了。 包拯很自信的道:「能。沈安私下告诉臣,说他那边有一整套市舶司增收的计划,只等着按部就班的实施。」 「好!」 赵曙欢喜的道:「若是如此,诸卿,大宋再整顿军备,盛世就不远了。」 韩琦等人也在憧憬着。 「从读书时臣就在想盛世是什么样的。」韩琦当年的日子也不好过,所以说来很是唏嘘,「后来在史书里看到了汉唐盛世,其中一条就是百姓温饱,再次就是对外百战百胜……」 如今的大宋百姓还不敢说温饱,但随着金肥丹的普及,这一天不远了。 至于对外作战,这几年大宋好像也没输过。 这一刻君臣都想起了一个人。 沈安! 带来温饱的金肥丹是他弄出来的。 神威弩和火药这等兵家利器也是他弄出来的。 百姓温饱,对外取胜……都有他的身影。 赵曙点头道:「朕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诸卿勉力。」 他有些动感情,韩琦等人同样如此,齐齐躬身道:「臣等鞠躬尽瘁,死而后己。」 …… 第746章 沈法师 汴梁下雪了。 沈安顶着一头雪出现在了榆林巷里。 「快跑!」 一群孩子在玩闹,见到沈安后,有人喊道:「待诏回来了。」 孩子们顿时就停止了奔跑,仰头看着他,眼中有些盼望的神色。 沈安大方,以往经常请街坊吃酒,孩子们更是得了许多好处。 此次他出门办事去了那么久,孩子们一时不见他,竟然有些想念。 沈安下马,回身吩咐道;「那边的羊肉干拿出来些。」 「是。」 闻小种解开一个包袱,拿出了大块大块的羊肉干,然后叫了孩子们过来,一人掰一块。 「多谢待诏!」 「吃吧吃吧。」 沈安笑眯眯的,有家长出来见了就拱手道:「却是偏了待诏的东西。」 沈家在这里住着,榆林巷经常就会有些贵人往来,这是第一重好处;第二就是沈安很大方,经常给些好处,以至于邻居卖房都捨不得,临别时会说什么『这里和沈待诏是邻居,本该多收你些钱才是』这类遗憾的话。 ——某和沈安是邻居! 这话是榆林巷百姓出去时经常说的,并深感自豪。 「孩子们很可爱。」沈安有些怀念家中的妻子和妹妹,就赶紧往里走。 「果果……你哥哥回来啦!」 有孩子觉得这样更威风些,就提早报了信。 沈家大门打开,庄老实迎了出来。 「郎君辛苦。」 进了大门,果果一熘烟就跑来了,见到哥哥就欢喜的道:「哥哥回来了。」 「是啊!你可乖吗?」 沈安摸摸妹妹的头顶,抬头看向后面。 杨卓雪缓步走来,身边是不时偏头看她一眼的花花。沈安看到她的肚子微微凸起,赶紧吩咐道:「慢些走。」 他觉得那孩子此刻定然非常娇嫩,一点颠簸都会让他(她)疼痛。 杨卓雪缓缓过来,福身道:「官人辛苦。」 沈安赶紧扶住她,说道:「不算辛苦,只是赶路罢了。」 果果过来扶着杨卓雪的另一边,「要积雪了呢,嫂子下午就不能出来了。」 杨卓雪笑道:「好,不过等积雪了再说。」 姑嫂二人在沈安走后就住在一起,感情深厚。 沈安洗了澡,出来时酒菜已经摆好了。 「哥哥,这是昨晚做的扣肉,二梅说你该到家了,就做了放着,没想到今日就能吃了。」 果果最喜欢扣肉的肥美,此刻迫不及待的想吃了。 沈安坐下,笑道:「开动吧。」 他给杨卓雪夹了一筷蔬菜,说道:「你现在不能偏食,否则那孩子长得不好。」 「还有这个说法吗?」 此时的医学发展很缓慢,后世的观点显得格外的新奇。 「对。」沈安说道:「菜蔬里有许多人体必需的东西,每日多吃些,对身体好。」 杨卓雪对自己官人的话深信不疑,「官人竟然还懂这个?」 「多少懂一些。」 沈安觉得自己随口说出来的东西都是这个时代不知道的知识点,顿时就有些莫名的抑郁。 这是要成神的节奏吗? 杨卓雪笑道:「官人的本事多的让妾身有些吃惊呢。只是这菜蔬是温养出来的,价钱贵,二梅是做出来给果果吃的……」 沈安以前要求妹妹每天都要吃蔬菜,为此到了冬季也花大价钱去採买,家中这才养成了这个习惯。 此次出去时间不短,一路没什么好吃的,所以沈安连吃了三大碗米饭,这才心满意足的停住了。 「哥哥,浅予给了好些东西,我该还礼。」 沈安不在家,宫中也不时会送些东西来。可沈家却不好还礼。 第90页 杨卓雪毕竟和宫中不熟悉,把握不住还礼的分寸,所以就等沈安回来再做决断。 「以后你做主就是了。」 沈安很是随意的吩咐道。 「这个……」杨卓雪有些紧张,「官人,那是宫中的贵人呢?」 对皇族的敬畏几乎被镌刻进了骨髓里,所以杨卓雪的反应再正常不过了。 不过沈安并不准备让自家老婆变成个标准的贵妇,所以他说道:「什么贵人?皇子经常来咱们家,还叫你嫂子。以前的时候,果果也时常去宫外的郡王府,和那些公主玩的极好,所以你别在意这些,就和普通人家礼尚往来一个模子就是了。」 他来自于后世,在他的眼中皇族也就是这么一回事,敬畏是万万没有的,有的只是合作罢了。 可杨卓雪却觉得很是震惊。 「别担心这个。」 沈安起身道:「你只管照做,慢慢的就会知道,皇族也是普通人,并无什么奇异之处。」 杨卓雪觉得自家夫君的观点真是与众不同,但却让她倍感安心。 别人家都把皇族当做宝,我家把皇族当做草。 这样的人家还有谁? 她幸福满满,沈安却瞌睡满满,一觉睡到天黑才起来。 「安北兄,出门喝酒了。」 王雱来了。他上次惹恼了王安石,在沈家住了一阵子才回去。今天老王回家说起了市舶司的岁入很高,言语间很是欣慰,王雱就趁机熘了。 「那个……安北呢?」 苏轼也来了,只有折克行没办法,军中的规矩大,不能随时出来。 「哥哥我也要去。」 沈安没回来,果果也没法出去玩耍。 王雱目光游离的道:「明日吧,明日某带你去玩耍。」 「对对对,明日带你去。」 苏轼道貌岸然的说道,同时冲着过来的沈安挑挑眉。 这两个坑货! 沈安一本正经的道:「哥哥出去有事,明日啊!明日带你和你嫂子出去转悠。」 果果噘嘴不乐,沈安轻笑道:「天黑了,外面有拐子,孩子可不好出门。」 「好吧。」果果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可在哥哥的眼中却还是个孩子,这让她很不服气。 她去后院找到了嫂子,沮丧的道:「嫂子,我是大人了。」 杨卓雪正在做小衣裳。从怀孕开始,她觉得许多东西一夜之间就从自己的身上暂时消失了,心中全是腹中的那个孩子。 她的手艺有些生疏,这得怪沈安。从嫁过来之后,沈安就经常让她别做什么衣裳,只管去买就是。几次三番下来,她的手艺越发的不好了。 「这衣裳还行吧?」 她有些心虚的拿起一件婴儿的衣裳对比了一下,然后觉得还行。 「嫂子……」果果很不满的嚷道:「你说我是不是大人了?」 「是是是。」杨卓雪觉得小姑子就是个孩子,然后她就想起了肚子里的孩子。 「果果,你说这个孩子是男的还是女的?」 果果被这个问题吸引住了,「男的好,会帮打架……」 …… 汴梁是当世第一繁华的城市,哪怕是冬季,夜间依旧是繁花似锦,一片灯火通明。 「你是故意在这个时候回来的。」 王雱低声和沈安说道:「宫门关闭,你就可以先回家,明日再进宫……」 「没有的事,想某忠肝义胆,这一路快马疾驰,恨不能插翅飞到汴梁……」沈安唏嘘道:「可紧赶慢赶,最终还是晚了一步,宫门关了……」 「你伤心的样子真假。」苏轼毫不犹豫的批评了沈安的演技,然后嘴角微微下撇,双目无神的看着前方,「看到没?要这样!」 三人一路到了一家酒楼里,掌柜热情的迎了过来,「见过王郎君,见过……哦……」,他满脸欢喜的道:「竟然是待诏……小店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吶!今晚不收钱,那个……待诏请。」 竟然不收钱? 沈安当然不会占这种便宜,不过心情却非常好。 等到了楼上,推开房门,沈安就看到一个男子背身坐着,气度俨然。 「你来了?」 这声音…… 沈安发誓这声音有些熟悉,不过却忘记了。 等转到侧面时,这人才抬头,微笑道:「某脸上的淤青总算是好了,否则也没法出来玩耍。」 「国舅?」 曹佾点头,「今夜某请客为你接风,可感动了吗?」 「不敢动……感动。」 沈安有些担忧被下药,所以笑眯眯的坐下后,就问道:「今年风调雨顺的,国舅看着多了许多福气,果然是福气满满,福气满满啊!」 他上次坑了曹佾,害他被暴打一顿,此刻有些心虚。 曹佾低下头,有些沉痛的道:「某本来想报复你的……」 「预料中事。」沈安一脸大义凛然的道:「尽管来吧。」 「可受伤后的第三日,有人灌醉了某……」 曹佾看着有些愤怒,「然后那人派人来色诱某,幸好啊!幸好那女子一见到某的脸上青紫,就惊呼了一声,某的随从才被惊动,否则……」 卧槽! 我竟然立功了?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沈安觉得自己有成为法师的潜质,不,是转运师。 第91页 他对苏轼说道:「子瞻,某打你一顿如何?」 苏轼思考了一下。 这货竟然真的思考了一下此举的可能性,让王雱不禁离他远了些。 「算了吧。」苏轼想想还是放弃了这个转运的打算,「某还是做御史挺好。」 沈安插诨打科一番,目的只是让曹佾冷静下来。 「国舅,谁干的?」 酒过三巡之后,苏轼的豪爽发作了。 他挽起袖子,目光俾睨的道:「某今日就弄死他!」 这个大话精! 沈安有些头痛。 曹佾沉声道:「那人是某的好友,以前某落魄时经常在一起饮酒。」 第747章 倒霉的国舅 曹佾随后就放开了心怀,和沈安三人痛饮。 微醺时,曹佾低声道:「那人很古怪。」 「什么意思?」 沈安举杯,王雱在看着窗外,苏轼在摇头晃脑,大抵是有了一首新词…… 很好的气氛,让沈安的疲惫渐渐消散,化为睡意。 「……某事后回想起来,那人当时面带愧色。后来某就在家中休养,那人据说重病,某想着会不会是愧疚导致的……」 「不会。」沈安强撑精神说道:「没听说愧疚能导致重病的,若是有,那就是重情义的人才会如此。」 「那是为何?」 曹佾有些不解,窗户边的王雱突然回头,淡淡的道:「为何没人猜到他是被胁迫的呢?」 呯! 曹佾砸了酒杯,就在沈安微微皱眉,准备出手时,他欢喜的道:「对,某这阵子一直在想他为何要愧疚,如今想来就是被胁迫的……是了,某和他多年的交情,他怎会让人坑某。」 呵呵! 对曹佾这种想法,沈安只能报以呵呵。 曹佾冲着王雱拱手道:「多谢元泽了。」 王雱淡淡的道:「小事罢了。」 他说的云淡风轻,仿佛只是随意想了想,就得出了结论。 这人的智商太高了,确实是挺打击人的。 苏轼放下酒杯,问道:「国舅可要动手吗?某最近练剑颇有效用,连遵道都夸好,不管是哪等人,某一剑斩之。」 斩泥煤! 沈安觉得苏轼在往李白的老路上狂奔。 曹家是国戚,赵祯在时要避讳,所以曹佾很老实,如今新帝上台,曹家算是彻底解开了枷锁。 「诸位贤弟安坐,某去去就来!」 曹佾起身,非常潇洒的拱手,若是没有在转身时差点被地上不平的地方绊一跤的话,他的这个形象堪称是完美。 「那人的家就在左近。」 曹佾推开门出去,沈安说道:「要帮忙尽管说啊!」 「好说!」 剩下的三人缓缓喝酒,苏轼喝多了开始作词。 一首词出来,苏轼斜睨着王雱问道:「元泽来一首?」 王雱摇摇头,他有自知之明,知道不能和这个文采飞扬得不像话的傢伙比试诗词文章。 苏轼得意的道:「别伤心,安北比你更差。上次果果让他作词,这傢伙做了一首,干巴巴的,大抵还比不过太学的……!」 苏大嘴啊苏大嘴! 沈安很无奈的道:「个人有个人的长处,要不咱们来比比杂学?」 「说到杂学……」苏轼果断的转移了话题:「书院不是快修好了吗?啥时候招生?」 「开春吧。」沈安举起酒杯喝了一口,「一年之计在于春,学生就是春天,传授学识的人就是在播撒种子。春天最好。」 「是啊!春天最好……」 苏轼饮酒,然后说道:「元泽这边最好还是走科举这条路,这样以后为官腰杆才硬。」 「这个看情况。」沈安尊重王雱的选择,觉得科举对于他来说只是个陪衬而已。 「还是皇亲国戚好啊!」苏轼有些愤世嫉俗的道:「他们生下来就不愁吃喝,不愁未来。可百姓呢?他们得忧心衣食住行,还得努力做事挣钱,可往往这样都还养不活自己一家子……」 「也不一定吧。」王雱坐在窗户边突然说道。 苏轼说道:「你看看国舅,虽然前些年过得谨慎了些,可也算是锦衣玉食吧,难道他的日子不好过?」 「怕是真的不好过!」王雱的声音中带着幸灾乐祸,「安北兄,国舅被追杀了……不好,他的随从一个照面就被杀了!」 「杀人了!」 沈安已经听到了外面的惊呼,他毫不犹豫的喊道:「小种,动手!」 说完他摸出一截绳子,顺手把绳套绑在桌腿上,然后人往前跑,跳出了窗外。 桌子被拉动过去,王雱赶紧闪开。 呯! 桌子撞到了墙壁,下面的沈安也安全落地了。 就在左前方,华灯之下,曹佾披头散发的在狂奔而来,他的身后一个男子在紧紧地追赶,手中的短刃在灯光下闪烁着光芒。 「国舅!」 沈安的声音对曹佾来说就是仙乐,他喊道:「安北救命!」 周围的百姓在四处奔跑,前方一片空白。 沈安站在长街的中间,那个追杀曹佾的男子抬头,目光漠然…… 这是死士! 一瞬间沈安就想到了那位闻先生。 「郎君退后!」 闻小种出现了。 第92页 他一把小钎子让那男子的脚步停滞,然后右手垂下,短刃落入手中。 两人马上就在长街上展开了厮杀。 曹佾跌跌撞撞的跑过来,面无人色的道:「某刚才去了那家,此人就站在床前,用一根长签子从某那好友的头顶上捅了下去……」 沈安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画面:黑暗中,一个男子躺在床上,一个黑衣人站在床前,伸手按住他,然后用一根细长的针从他的头顶刺进去。 他打个寒颤,前方的两人已经离开了这里,渐渐往左边去了。 短刃格挡的声音略清脆,闻小种招数凌厉,杀手步步后退…… 「闻小种,你这个叛逆!」 杀手中刀之际,突然大喊了一声,然后合身扑了过来。 闻小种避开,杀手跌跌撞撞的过来,鲜血从腹部不断流淌下来。 「好身手!」 曹佾恢复了些精神,就忍不住夸赞了闻小种。 「小心左右,免得有人暗中出手。」王雱的声音阴测测的从后面传来。 「不必担心,巡检司的人来了。」 苏轼比较乐观,甚至在杀手扑倒后还去把他翻过来看稀奇。 「很普通的一个人。」 他的胆大引来了不少关注,那些百姓开始围过来,有人喊道:「是苏轼!」 苏轼含笑拱手,「正是苏某。」 此刻的苏轼年轻气盛,喜欢出风头,喜欢说话…… 闻小种回来了,低声道:「郎君,是那些人。」 「知道了。」 巡检司的人过来了,「见过待诏,贵仆这里……」 他面露难色,觉得该让闻小种跟着回去查问一番。 「此事不该你们管。」沈安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面孔,好像是皇城司的,就冲着他招手。 那人挤了出来,近前问道:「待诏,可是不妥吗?」 「是闻先生的人。」 沈安的话让此人面色大变,他看了面色依旧苍白的曹佾一眼,说道:「此事牵涉到了国舅?」 沈安点头道:「马上告诉你们张都知。」 「是。」 男子快速消失,巡检司的人全程被无视,可他们却没生气。 「那人的味道不对,好像是密谍。」 皇城司的大名对于巡检司的人来说还是很有震慑作用,这些人很快就拖走了尸骸,长街上渐渐恢复了热闹。 「先前那人说出了你的名字,这是有同伙在边上。」 沈安等人再次回到酒楼,他的分析让曹佾微微变色。 「某并未结仇。」 「是。」沈安说道:「和你无关,只是那人……你最好别知道。」 那位闻先生就是个疯子,沈安觉得曹佾知道了不是好事。 「安北这是看不起某吗?」 曹佾很愤怒,觉得自己被小看了。 「开门!」 张八年来了,一见面他就说道:「那人定然是想控制住国舅……」 「没错,某也是这般想的。」沈安沉声道:「国舅本身并不是目标,因为他没有权势,那人的目的……国舅,太后对你不错,不时会让你进宫,这便是那人看重的地方。」 曹佾明白了,他怒道:「他在哪?某要弄死他!」 那是他的大姐啊! 那人竟然想对他的大姐下手吗? 「他……不知道。」 张八年说道:「来人,送国舅回家。」 「那人在哪?」曹佾很不满的问道。 「国舅,此事不该你管。」张八年的耐心有限,此刻他只想去追索闻先生的踪迹,所以语气中带着些不耐烦。 王雱不喜欢他的语气,就说道:「国舅能做诱饵,引来那些人。」 咦! 沈安和张八年相对一视。 「国舅……」 沈安笑得就和狐狸般的狡猾,「国舅可敢以身试险?」 曹佾硬扎的道:「别说是诱饵,去杀人某也不怕。」 「好汉子!」 张八年也破例夸赞了一句,然后说道:「如此国舅可以多露面,某会派人保护。」 「不必了,在家就好。」沈安说道:「换个位置想想,国舅以为逃过一劫,没人再去找他的麻烦,这种时候再上门刺杀……」 嘶! 曹佾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什么?」 「这叫做灯下黑!」 …… 第二天的小朝会上,赵曙看着沈安欣慰的道:「这一来一回你倒是很快,辛苦了。」 「臣不辛苦。」 沈安说道:「臣此次顺利找到了黑油,正好遇到了种谔……」 韩琦看了他一眼,觉得这话里味道不对。 说事就说事,你竟然还把种谔拉进来,这是要准备坑他呢? 「他去那边作甚?」 沈安低眉顺眼的道:「说是去问辎重。」 他下完烂药,赵曙点点头,问道:「那些黑油如何?」 赵曙看过燃烧的黑油,但实战状态下的却没见过。 沈安说道:「臣敢请陛下到城外一观。」 「好!」 赵曙很痛快的就答应了。 「陛下,这不妥吧?」 陈忠珩循例说了些白龙鱼服危险之类的话,赵曙循例听了,最后说道:「黑油事关重大,朕要去看看。」 第93页 皇帝做起来很有趣,但不能出去熘达却很痛苦。 第748章 扒拉城墙,魔火燃烧 赵曙的兴致很高,出城后甚至还策马疾驰了一段路,把随行的侍卫吓得魂不附体,然后才笑着回来。 赵顼觉得自家老爹的状态不错,不禁暗自高兴着。 「做皇帝真可怜。」 沈安的声音从后面飘来,「我家果果都能经常出来熘达,可官家却就像是在坐牢。」 赵顼有些心有戚戚焉,想着自己的未来日子发愁。 宫中就那么大的地方,就那么些人,这日子怎么熬? 韩琦干咳一声,「不许妄议。」 包拯冷哼道:「说说又怎么了?」 老夫还拽着官家喷口水,说说怎么了? 韩琦的脸颊抽搐一下,拂袖道:「不与你一般见识。」 赵顼突然有些羡慕这些重臣,觉得他们有权利,而且还有自由,多好啊! 特别是宰辅做几年就会去地方为官,那和公派疗养有何区别? 可帝王呢? 他这个皇子呢? 只能在宫中看着巴掌大的天空发呆。 这就是井底之蛙啊! 太难受了! 一路到了一条小河边,远处能看到骑兵在游弋。 「那是什么?」 赵曙指着前方突然出现的一截围墙问道。 沈安解释道:「官家,火油弹得有东西来烧,臣就令人在这里连夜弄了一堵围墙,就算是模拟吧。」 「这围墙比不上汴梁城的吧?」 曾公亮最近在研究武备,所以用专家的姿态问道。 「汴梁城?」 沈安很认真的道:「他们说汴梁城的城砖最坚实,昨日下官让人扒拉了一截城墙……」 曾公亮的脸一下就红了,恨不能抽沈安一巴掌。 「那是汴梁城啊!你竟然把它给扒拉了?」 我滴神啊!这货竟然扒了汴梁城的城墙,这事儿…… 此刻君臣都想喷血。 「是啊!还没人发现。」沈安顺带试探了一下汴梁城的防御能力,结果很悲剧。 赵曙终于忍不住了,问道:「扒拉了那么多城砖,就没人发现?」 「没有。」沈安觉得自己算是立功了,「扒拉了上千块砖头都没人发现。」 汴梁城的防备竟然疏忽如此,让君臣的心都被怒火给塞满了。 「住口!」 包拯一声怒吼,沈安缩缩脖子,就见老爷子一本正经的道:「你就算是想为官家试试汴梁城的守卫,可也得提前说一声吧?年轻人做事就是急啊!不过初心是好的,也怪不得你……」 沈安的话让君臣都觉得恼怒,虽然目标是冲着那些守城的军士,可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发酵? ——沈安竟然敢去扒城墙,官家,这是想造反吧? 这些此时看来很是无稽,但在以后说不定能让沈安倒霉。 但有包拯的这番话在,以后谁再想拿这事儿来说话,那就是故意的,弄他没商量。 赵曙的眼皮子跳了几下,觉得老包这话有些过了。 朕何时让沈安去试探汴梁城的防御了? 想想,那可是上千块砖头啊!竟然就这么被你沈安扒拉来了,传出去耶律洪基怕是都敢轻骑而来,直接破城而入。 包拯见众人都偃旗息鼓了,就心满意足的道:「回头弄完了就还回去。」 这话大家听着没毛病,可沈安却说道:「包公,怕是不能了。」 「为何?」包拯觉得这样才是没有后患。 沈安说道:「在魔火之下,那些城砖用不得了。」 「那么厉害?」 君臣下马,张八年问了一直在这里监视的人,回来禀告道:「官家,远近无事。」 这是安全的信号。 随行的大车开始卸车。 椅子、案几、小炉子、水壶…… 太腐败了啊! 沈安有些眼红那一套茶具,赵顼见了就低声道:「有好几套,回头我那一套送你。」 够兄弟! 这两人正在嘀咕着偷盗皇家的好东西,那边已经准备就绪了。 「官家,投石机准备好了。」 在左边,两架投石机已经准备就绪了,操作的军士不多,每个人的背后都有一个侍卫持刀站着。 这是多余的戒备。 若是这些人把投石机的方向冲着赵曙那边,这些侍卫的任务就是砍下他们的脑袋。 可投石机那么重,要想挪动方向,足够张八年的手下冲过去把那些人全宰杀了。 所以这个举动除去彰显皇权威严之外,再无别的用处。 陶罐外面绑得有浸泡了油料的麻绳,放在裹了一层厚铁皮的兜子里,操作手喊道:「准备……点火!」 有人点燃了陶罐外面的麻绳。 站在他身后的侍卫神经质的挥舞了一下长刀,沈安忍不住骂道:「这不是抽的吗?」 「放!」 呯! 钩子被敲下,兜子猛地冲上去…… 瓦罐在空中燃烧着,看着很漂亮。 赵曙的脖子跟着瓦罐转动着,最后看到了城墙。 呯! 瓦罐撞到了城墙,火焰顿时就顺着流淌下去。 「这就是魔火?」 第二架投石机也发射了。 第94页 呯! 火焰在瀰漫。 「这是魔火。」 那火焰在城墙上一直燃烧着。 「继续投掷!」 于是投石机继续动作。 陶罐接二连三的在城墙上粉碎,火焰熊熊燃烧。 有的陶罐投掷偏了,落在地上,那火焰依旧顽强的在燃烧着。 「这火竟然能一直燃烧?」 什么叫做魔火? 这就是了。 「臣有一次用在家里打破了油灯,也没燃烧那么久啊!」 此刻围墙已经被火焰完全笼罩住了,沈安喊道:「灭火!」 「别啊!」 曾公亮正在盘算着怎么在自己编的书里把这个火油弹写上去,闻言就说道:「等它自己灭了。」 「灭火!」 沈安再次下令,然后对面色难看的曾公亮说道:「此物和神威弩不能见于文字……曾相可懂吗?」 你编书编你的,但神威弩这些东西可不能编进去。 曾公亮皱眉道:「成书后就是宫中收藏,枢密院也会收藏,不会泄密。」 沈安微笑道:「保密的最好办法就是……不说。」 赵曙沉声道:「先不写。」 那边的水车已经在路上了,包拯见曾公亮吃瘪,心情不禁大好,说道:「天气有些冷,老夫想烤烤火。」 他大摇大摆的过去了,韩琦冷冷的道:「老夫岂会怕你包拯?烤火去!」 曾公亮没有犹豫,和欧阳修一起走了过去。 富弼问道:「可有讲究?」 这话问得极为讲究,沈安不禁暗贊了一下,觉得富弼才是最狡猾的那个。 「要离远些。」 这是沈安的忠告。 富弼笑着过去了,赵曙也有些意动,赵顼说道:「爹爹,这东西水浇不灭。」 「上次见识过。」 赵曙不是土包子,上次在宫中时沈安就给他展示了一下魔火的威力。 「看看去!」 赵曙干咳一声,示意儿子来扶着自己。 这是当老子的权利。 被儿子扶着的感觉很好,大抵有些飘飘然,充满了成就感,以至于到了前面时,面对着燃烧的那堵墙,赵曙诗兴大发…… 「朕有了……」 「闪开!」 他刚想到了半阙词,救火的水车来了,煞风景的开始了喷水。 「退后!」 没人搭理沈安。 韩琦站在最前方,面带着神秘的微笑。 老夫是首相,今日就在这里了。 曾公亮站在他的身侧,觉得有些憋屈,但却不好超越。 欧阳修老眼昏花的道:「好热啊!」 包拯却对沈安的话深信不疑,于是就退后了些。 「赶紧退后!」 沈安急了就骂道:「要烧死人了!」 赵曙压根没靠近,可宰辅们却在暗中较劲。 水车喷出了水,水浇在火焰上,火焰顿时一滞,旋即又燃烧起来。 而且这水流淌下去,所到之处,竟然又变成了火焰。 「这便是魔火?」韩琦心满意足的道:「好东西!」 火焰已经流淌到了他的前方三步不到的距离。 跑啊! 这时候还顾什么宰辅形象! 韩琦转身就跑,随后曾公亮也跑了,只有欧阳修看不清东西,还在盯着看。 沈安冲过去,一把拽住他就跑。 「暖和啊!跑什么?烤火好,少消耗阳气……」 被沈安拉到了后面时,欧阳修依旧在嘀咕着烤火可以补阳气。 这个老人家真的是不行了啊! 沈安心中有些悲哀。 英雄迟暮,美人白头。 他松开手,准备过去。 就在松手的一瞬,他感觉欧阳修的手抓紧了一下。 「多谢了。」 沈安的身体一下就放松了。 欧阳修还行,只是心中有些过不去自己那一关。 上次为了杂学之事,他和沈安闹翻了,沈安为此另起炉灶开书院,两人就此冷漠。 可今日沈安却不计前嫌的拉走了他,这是本能。 欧阳修迂回道歉了。 作为文坛盟主,他的道歉大抵很值钱,可沈安看重的却是这份心胸。 「可敢上前吗?」 韩琦在挑衅! 他觉得自己有些老了,打不起精神来。而最好的办法就是给自己找几个对手。 曾公亮如何? 曾公亮微笑道:「走走?」 韩琦当先走过去,曾公亮和他并肩而行。 两人面带微笑,相互提出了挑战。 赵曙默然看着,对赵顼说道:「这等事别管。」 「他们闹他们的,不出人命就好。」 赵曙在看着那些四处流淌的火焰,心旷神怡的道:「若是这些火焰在敌人的城墙上燃烧,那该多好啊!」 …… 第749章 汗毛倒立 「轰!」 城墙经不起火焰的灼烧,轰然倒塌。 包拯兴奋的道:「这就是能媲美大捷的功劳啊!」 赵曙很欢喜,所以包拯的提醒他就当没听见,「此物那边可多吗?」 「若是用于战阵足够多。」 沈安知道那个地方的石油很贫瘠,而且开採不易,所以没指望能搞什么石油化工,目前的大宋也搞不来。 第95页 「听你的意思,好似除去战阵之外还能有别的用处?」 赵曙觉得沈安的胃口太大,不过他对杂学的能力有些期待。 「官家,此物能制墨。」 包拯的建议让赵曙有些懵,等他看到被熏得黑不熘秋回来的韩琦和曾公亮后,不禁就笑了。 「此物早已有之。」 韩琦很认真的说道:「可以前发现黑油的人只是当做烧火的东西,臣此刻想来,这黑油烧起来浓烟滚滚,味道刺鼻,哪里比得过柴火?想来人人嫌弃,可沈安却看到了其中的好处,那就是用于战阵。」 赵曙点头道:「这便是他的好处,眼光深远,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我有时候就在想,这年轻人的脑子是怎么长的?怎么就能想到这么多匪夷所思的念头,但却又极为合理,这大概就是天才吧。」 哥不是天才啊! 沈安记得自己前世就是个学渣,后来不断的更换工作,甚至卖过化妆品和女装…… 兴许就是这些经历让他多了许多见识,在那个时代不起眼的见识,在大宋却大放异彩。 他很诚恳的道:「某只是踩在了巨人的肩膀上。」 「巨人的肩膀上?」欧阳修点头贊道:「这话极好,可见沈安还是谦逊的,外间那些说他狂妄的多半是假话。」 这是示好! 沈安退出了太学,从正规军变成了游击队,那些敌意都在慢慢消散。 包括欧阳修在内,大家都觉得沈安开书院是自讨苦吃。 这年头开书院的不少,出名的就那几个,不出名的,到死不活的多了去。 归根结底,书院靠的还是科举中举率啊! 现在太学一马当先,一骑绝尘,傲视一干学生。 这也算是沈安自己给自己打造了一个强大的对手,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富弼一直在思索着,此刻大抵是想通了,「官家,此物在防御时可以打乱敌军的阵型,而且若是敌军有攻城车之类的大东西,此物正好克制……」 想想,敌军的攻城器械在缓缓推进,城中的投石机投掷出火油弹。火油弹在攻城器械上流淌燃烧,那些敌军在惨叫奔逃…… 「好东西啊!」 众人不禁赞嘆着,都觉得心中一松,仿佛有一块大石头从心口那里被搬走了。 「以后汴梁将会坚不可摧!」 韩琦信誓旦旦的道:「敌军若是兵临城下,那就用火海去迎接他们!」 赵曙微微点头,「是利器,加上火药,两者相辅相成,无坚不摧啊!」 君臣都在欢喜,沈安却冷着脸站在那里。 赵顼当了半天的小透明,见状就问道:「为何不高兴?」 他觉得沈安又立功了,该高兴才是。 「为何没想到进攻!」 沈安的话让人愕然,然后都笑了起来。 他们没说话,可沈安却听出了笑声后面的意思。 大宋现在谈进攻还是早了些。 赵曙笑道:「我知道你一心只想着北伐,看吧,等大宋军队兵强马壮,到时候……」 他没有许诺马上,可暗含的意思却让人振奋。 只要军队强大起来,那么赵曙愿意支持北伐。 「幽燕吶!」 包拯看了一眼北方,眼神中多了期冀。 韩琦在看着西北,他希望早日看到火油弹在兴庆府的城头燃烧着。 「回去吧。」 赵曙的兴致不错,叫了沈安在身边。 外围是骑兵,内圈是侍卫,这个安保工作万无一失。 赵曙很惬意的看着灰濛濛的田野,突然问道:「国舅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可能无事?」 他和曹太后的关系在缓和,此时若是曹佾在宫外被人干掉了,大抵曹太后会拎着长刀,直接剁了他和高滔滔。 「臣觉着没问题。」 沈安很自信的道:「皇城司和邙山军的组合,若是这样还护不住国舅,臣和张八年就该一头撞死了。」 赵曙最后一件心事放下,就笑道:「这边离你的庄子不远吧?记得那里是香露的作坊,去看看,顺便吃一顿。」 欧阳修凑趣道:「官家,咱们去可要吃好的,这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树上站着的都要吃。」 赵曙点头道:「沈安有钱,这顿饭若是吃不好,诸卿可在沈家吃它十天半月的。」 众人都大笑起来。 一路到了沈家庄,有农户看到了赵顼,就喊道:「皇子来了!」 等看到赵顼和沈安都在赵曙的身后时,那庄户激动的往回跑。 「官家来了!陈小年,官家来了。」 庄子里马上就轰动了,各种呼儿唤女。 「官家来了,爹,快,大郎,把你翁翁背出来,去沾沾福气……」 「陈小年,赶紧把你爹背出来,官家来了,沾福气了。」 众人一阵恶寒,赵顼问道:「这人怎么有些熟悉呢?」 沈安尴尬的道:「是庄上的农户,前几次……先帝来过这里,那个陈小年的爹七十多了,就躺在床上。」 赵曙微笑道:「这是醇厚的百姓,看吧,沾吧。」 他很宽厚,可等看到那些狂奔而来的农户时,依旧是变色了。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几百号人冲着这边狂奔,侍卫们都被吓坏了。 第96页 「保护官家!」 「镇定!」 赵曙摆摆手,挡在前方的侍卫退后。 他带着微笑说道:「百姓好奇就让他们看看,至于福气……」 那是无稽之谈。 「都别冲撞了官家!」 沈安这个主家出手了,庄户们很懂规矩,在距离十余步时就止步了,目光热切的看着赵曙。 这眼神不对啊! 赵曙觉得好像是狂热,可他想想自己没啥能让他们狂热的,于是有些不解。 可他是帝王,当然不能问这种蠢问题。 于是他就含笑看着。 一个年轻人背着个老汉,老汉看着七十多了,身边是他的儿子,一家三口突然跪了下去。 「这是做什么?快扶起来。」 那个年轻人极为有力,竟然背着祖父跪了下去。 中年男子喊道:「小人陈小年,小人的爹爹陈大年多亏了先帝的福气,这才活到了今日,多谢官家……」 另一个庄户说道:「官家,这是真的。当初好几个郎中都说陈大年活不过十日,可在见过先帝之后,他竟然就好转了。后来又见了一次,他竟然能扶着走动走动,这便是神迹啊!」 卧槽! 韩琦只觉得汗毛倒立,下意识的挡在了赵曙的身前,然后又觉得不妥,急忙退了回来。 赵曙心中也在打鼓,本来觉得沾福气的说法是无稽之谈,可这有根有据的,难道真的能被夺了福气? 而且赵祯后面的驾崩……和这个有没有关系? 他强撑着当了一回大熊猫,等庄户们心满意足的散去后,就觉得身体有些沉。 随后就去了食堂。 食堂很整洁,厨子甚至还带着面纱做饭,看着有些古怪。 「这是为何?」 富弼觉得这样不大妥当:「男人带着面纱,男不男女不女的,丢人。」 「这是口罩。」沈安给他普及了一下卫生常识:「人只要开口就有唾沫出来,若是不用面纱挡着,那些唾沫都进了饭菜里……」 「别说了。」韩琦的胃口被败坏了,觉得沈安是故意的,「不说话就是了。」 沈安笑了笑,赵曙却大为赞赏,说道:「回头让宫中的厨子也弄个面纱。」 想着以往自己吃的饭菜里都有厨子的唾沫,曾公亮有些不满的道:「安北就是噁心人。他那门杂学走的就是细微的路子,什么东西都给你放大了看,结果……那些东西一放大就噁心人。」 「是啊!」韩琦唏嘘的道:「以前说月亮是神仙的地方,结果一放大全是坑,嫦娥没有,桂花树也没有……」 几个老汉在唏嘘着,沈安说道:「其实人的脸……」 「你住口!」 众人纷纷对沈安怒目相向。再被沈安把人脸的秘密给说出来,大伙儿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想想,原本眼中的美女,那嫩滑的肌肤被放大后竟然全是坑…… 这日子还能过? 怕是要出家做和尚了。 「好吧,某不说了。」 想噁心人的沈安没成功,就去了厨房里面。 厨子的手在颤抖,边上监控他的侍卫有些担心。 「待诏,这人不会是有情弊吧?」 要是下毒什么的可不得了。 「他是慌了。」沈安骂道:「好好做菜,做好了就送你进宫去伺候官家。」 「好。」厨子想到进宫,顿时精神百倍。 等做好饭菜后,侍卫阴测测的补充道:「伺候官家要割掉你的东西……」 瞬间兴奋消散。 吃了一顿农家乐,君臣兴尽而归。 沈安和张八年随后出现在了曹佾家中。 他们是从后门悄然摸进去的,一进大门,沈安就觉得戒备森严。 他站在后院看着左右,皱眉道:「某都能察觉到戒备森严,那些疯子会察觉不到?」 第750章 决战国舅府之巅 后院的屋顶上有人探头,门缝里有一只眼睛,窗户后面站着一个人…… 张八年闭上眼睛,说道:「撤了吧。」 「都知,那些疯子很厉害,撤掉这些兄弟,怕是应对不暇啊!」 张八年看了微笑的沈安一眼,觉得这是个挑衅,就说道:「全部撤了。」 身边的男子无奈的喊道:「都出来。」 后院竟然躲了十余人,加上在前面的,皇城司在曹佾家投入了五十余人,这几乎可以打一场小型战争了。 张八年冷冷的站在那里,这些密谍有些尴尬。 「回去吧。」 张八年和沈安来到了前院。 曹佾坐在正厅里,膝上搁着一柄连鞘长刀。 「这是祖上传下来的宝刀,饮血无数。」 曹佾近乎于深情的拔出长刀,「这把刀砍杀出了曹家的富贵,今日某想用它砍杀那些藐视曹家的蠢货,只是不知道他们可敢来。」 老曹这是抽抽了? 沈安说道:「那人是个疯子,他定然敢来。」 曹佾抬头,眼中全是冷色,「疯子?」 张八年在看着四周,寻找漏洞。 沈安坐下来,缓缓的道:「背后那人是个疯子,他为了一个虚无缥缈、不可能实现的目标坚守了三四十年。不,加上父辈的话,他们坚守了八十年。随着大宋的日益稳固,他们发现再无半点机会……」 第97页 曹佾已经听出了一些东西,他把长刀纳入刀鞘,「某前半生在谨小慎微中度过,一朝得了解脱,就觉得前半生像是个笑话,恨不能马上把世间该玩的都玩一遭。」 「是啊!是该玩一遭。」沈安嘴里附和着,却看了张八年一眼。 你要玩一遭不打紧,曹太后大抵要抓狂了。 张八年微微摇头,示意这种事他没兴趣禀告给官家。 「那人发现自己和父辈的努力成了笑话,就会觉得愤怒和茫然。」曹佾神色黯淡,大抵更像是在说自己的前半生,「茫然无措,觉着不知道为何活着。有时会高兴,有时会觉得活着真没意思,还不如去修道,隔绝了世间情义……」 你这个不行啊! 「国舅多虑了。」沈安担心老曹要是真的去修道,曹太后会抓狂找自己的麻烦,就劝道:「那人是逆贼,不敢行走在阳光之下,自然活着无趣。可您是国舅啊!曹家人,祖上的荣光还得要捞回来呢!」 「祖上的荣光?」 张八年在注视着曹佾,刚才他感受到了些出尘之意,不禁有些心慌。 他旁的不怕,可曹太后却让他感受到了压力。 那可不是一般的女人,当年先帝在时就曾经带着一群人去镇压逆贼,后来更是大白天跃上屋顶,斩落亲事官的强悍存在。 张八年看看自己干瘦的爪子,在想着能否挡住曹太后的刀法。 曹佾的眼中多了光彩,「是啊!我家原先是将门,如今这一代却默默无闻,不妥!」 「是啊!」沈安不动声色的就给曹佾灌了几碗鸡汤,「如今大宋蒸蒸日上,以后杀敌的机会不少,国舅这等名将之后,难道不上阵为国分忧?那岂不是大宋的损失吗?」 「没错。」曹佾重新振作了精神,吩咐道:「摆酒,某要请安北喝酒。」 张八年在边上冷哼了一声,心想你竟然无视了某,可见是个蠢货。 「张都知,不是某不懂人情世故,只是你是官家的人,某不好招待。」 曹佾很坦然的说出了自己的顾虑。他不想和张八年有什么瓜葛,哪怕是一起喝一顿酒都不想。 这位当年被赵祯给吓坏了,哪怕当今官家是赵曙,他依旧不敢越雷池一步。 这样的国戚才能让上面的人放心,所以张八年只是冷冷的道:「大事当前,某不饮酒。」 沈安刚好举杯,闻言就说道:「酒壮英雄胆啊!某不喝点酒就打不起精神来。」 「酒壮英雄胆……」曹佾贊道:「安北你总是能说些有道理的话。」 「后面还有一句。」沈安一本正经的道:「饭胀哈脓包。」 正在吃馒头的曹佾怒道:「哈脓包是何意?」 「好汉的意思。」 沈安面不改色的撒个谎。 「是好汉吗?」曹佾很是欢喜,然后开始说着曹家祖辈的英雄事迹。 张八年站在外面,直至天黑。 夜风微微吹拂在他的身上,衣袍罩着干巴巴的身躯,显得空荡荡的,被风吹过,微微摆动着。 沈安和曹佾一直在里面喝酒,渐渐的醺醺然。 「差不多了吧?」 曹佾一直在看着外面。 「不必担心。」 沈安很淡定的举杯。 这是葡萄酒,喝着很顺口。 曹佾摇头道:「某觉得他们该来了。」 呼! 外面正好一阵冷风吹过。 沈安抬头看去,外面的张八年不知何时竟然不见了。 他霍然起身,吩咐道:「小种看好国舅!」 他急切沖了出去,曹佾说道:「某无需人照看!」 沈安冲到外面,缓缓回身,倒退着走到了能看到屋顶的地方。 屋顶上,张八年微微低头,双手成爪,正在等候着什么。 「噤声!」 沈安伸出食指竖在嘴唇上,曹佾止步在正厅的门内。 几个曹家的护卫悄然从后面摸了过来,闻小种回身看了一眼,微微颔首,然后指了一下曹佾。 他走到沈安的身边,低声道:「郎君,他们来了。」 「某知道。」 沈安单手握住刀柄,目光炯炯的看着四周。 「张都知在叫阵。」 闻小种低声道:「我方先前撤离了皇城司的人,这就是猜到了闻先生的用意,此刻正大光明的现身屋顶,这就是叫阵。」 「那人会来。」 沈安很笃定的态度让闻小种贊道:「郎君您虽然没见过他,可却猜的极准。」 「他就是个疯子,恨不能毁灭了旁人和自己的疯子,所以不会惧怕危险。」 沈安低下头,用耳朵,用身体所有的感官去感受着这个世界。 没有虫鸣,冬天的虫儿需要躲藏。 周围有些细微的嘈杂,但很容易就能区分开。 沈安区分开这些嘈杂,很快就感受到了寂静。 寂静之中有些说不清的诡异,沈安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 当这份诡异越发的浓郁时,他猛地抬头。 屋顶上的张八年身体摇晃了一下,就像是风中的柳枝。 沈安不知道这是为何,但随即有东西落在了地上。 是暗器! 张八年的身体微微拱起,就像是一只大猫。 「出来吧,让某见见……多年未见了,你可还好吗?」 第98页 下面没动静。 张八年冷冷的道:「闻先生,你凭什么叫先生?商贾的后代,挂个亡国余孽的牌子就能自称先生了?沐猴而冠罢了……」 「哈!」 一声暴喝后,两个男子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然同时上了屋顶。 两人手持短刀,一前一后夹击而来。 长刀在夜风中挥动,张八年的身体也动了。 这是沈安第一次见到张八年出手。 「他就像是一只大猫!」 张八年轻盈的避开了身前的一刀,身体滴熘熘转动着沖了过去,身后的一刀同样无功而返。 他微微抬手,五指成爪,闪电般的抓了过去。 那男子来不及回刀,就松开手,一拳击来。 张八年的鹰爪不变,和拳头瞬间接触。 手张开,然后合拢,拉…… 男子只觉得一股大力拉着自己过去,他惊呼道:「动手!」 身后的男子已经收刀,此刻合身扑击。 张八年不为所动,鹰爪抓住男子的手腕把他拖了过来,然后侧身,一爪抓过男子的咽喉。 今夜月朗星稀,下面的沈安依稀看到男子的咽喉有什么东西被拉断了,然后鲜血狂喷。 「嚯!」 张八年身体跃起,身后的男子一刀落空,随即抬头看去。 空中的张八年凌空转身,一爪抓出去…… 这一爪抓过了男子的太阳穴。 落地,张八年不去看摇摇晃晃退后的男子,低声道:「闻先生,多年未见,你竟然胆小如此吗?倒是让张某失望了。」 男子脚下踉踉跄跄的,踩坏了不少瓦片。 噼啪声中,他重重的摔倒下去,然后顺着滚了下来。 嘭! 男子落地滚动了几下,正好滚到了沈安的脚边。 沈安俯身看了一眼,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男子的太阳穴那里竟然有个洞! 好厉害的爪子! 想起自己以前和张八年开玩笑,沈安不禁有些后怕。 这货要是给某来一爪如何? 「张八年……」 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沈安不禁抬头看去。 张八年冷冷的道:「此次你知道必败,可依旧来了,可见是不甘心。大宋国势雄浑不可撼动,你等跳樑小丑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吧?于是癫狂。今日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 那个声音说道:「周围有人。」 「你也有人!」 张八年讥诮的道:「你若是敢上来,某担保无人相助。」 单挑? 老张不错啊! 夜风中,张八年站在上面,凛然有宗师气。 「如此……也好……」 一个黑影蓦地沖了上来,闻小种下意识的挡在沈安身前,紧张的竟然在发抖。 「是闻先生?」 沈安却很兴奋,此刻他想到的是一个画面。 决战国舅府之巅! 第751章 叫你装比 「闻先生……久违了。」 张八年缓缓抬头。 就在他的对面,一个英俊的中年男子负手而立。 「你越发的瘦了。」 男子就是闻先生,他微微一笑,牙齿很白,很有吸引女人的魅力,「某本以为赵祯去了之后你也会被殉葬,没想到赵曙竟然留下了你……不过不稀奇,因为他没有根基,所以必须要信任老臣。比如说陈忠珩,他也留下了。」 这人竟然分析时局,而且还刺探到了宫中的情况。 果真是疯子啊! 张八年冷冷的道:「你看着依旧英俊,可躲在阴暗处的日子不好过吧?就和地老鼠一般,想来李煜看到了也不肯认你这等臣子……所谓复仇,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罢了。」 「一厢情愿……」 闻先生一怔,然后抬头,眼中有疯狂之色,「报仇!要复国。杀光赵家的后人,杀光他们!」 张八年刚才一直在激怒他,此刻见他疯狂,就悄然滑了过去,无声无息的一爪。 呯! 闻先生的左手快如闪电,和张八年的爪子碰撞了一下,随即右手就鞭子般的抽打过去。 这是高级招数,而且快的惊人,沈安觉得自己当面的话,大抵会反应不过来,被这一下拍死。 可张八年却更快。 呯! 手臂之间竟然能碰撞出类似于金石之声。 「吁……」 张八年呼出一口气,这口气就像是气箭,直冲身前的闻先生的眼睛。 闻先生闭眼的同时,右手挥动。 张八年准备的杀招无用,身形急速闪动。 一根小钎子擦着他的脑袋飞了过去。 两人遥遥对峙,刚才的交手看似平常,可竟然微微喘息。 闻先生睁开眼睛,漠然道:「某此次只是想来看看那个叛逆……收留了他的那位沈安北。」 他偏头,目光如电盯住了沈安。 「晚上好啊!」 沈安微笑着挥挥手,就像是接见麾下的将军。 「很年轻。」 闻先生微微颔首,「闻小种是某随手教出来的,这等人某的麾下多不胜数……沈安,你收了他,此后将会成为某的对头,这便是……」 他的手一扬,闻小种喝道:「滚!」 夜色下,闻小种的眼睛瞪得老大,眼角有血细细的流淌下来…… 第99页 他无比忌惮闻先生,竟然需要如此方能有把握拦截小钎子。 短刀噼砍,发出叮的一声。 「郎君退后!」 他一声虎吼,人就往往前冲去。 他不是闻先生的对手,可在此刻却义无反顾的沖了过去。 周围渐渐的人影幢幢,邙山军的人在悄然靠近。 弩弓抬起,目光如电…… 一切就绪。 可就在此时,闻先生猛地一跺脚。 嘭! 屋顶的瓦片碎屑四溅,闻先生的身体突然垂直落了下去。 张八年已经沖了过来,却晚了一步。 「放箭!」 弩箭密集射来,笼罩住了这间屋子。张八年随即跳下来,一脚踹开房门。 沈安拿过一个陶罐,狞笑着点燃了引线。 轰! 就在大家盯着下面时,闻先生沖天而起,在屋顶上大笑道:「某走也!」 月光下,他负手而立,衣袂飘飘,让人不禁觉得此人就是仙人下凡。 画面太美。 此刻无声,却让外围的人都觉得自己能记住一辈子。 一个陶罐就在这个美好的时刻飞了上去,很突兀,破坏了这个美好的画面。 「草泥马!」沈安扔了陶罐上去,然后赶紧蹲下,期待这个宝贝能给闻先生一个惊喜。 闻先生刚撤离,瓦罐就在屋顶上轰然爆炸。 轰! 硝烟瀰漫中,后续冲上来的张八年灰头土脸的骂道:「某在呢!」 这是误伤友军了! 「没注意!」 沈安透过硝烟看去,就见前方的屋顶上,闻先生正在急速撤离。 他的身形看着有些不大稳靠,但速度却极快。 弩箭追身而去,闻先生随手用短刀格挡,没几下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就在侧后方,张八年和闻小种悄然跟了上去。 「艹!竟然这般厉害?」 黄春骂骂咧咧的出现了,近前说道:「郎君,方才小人觉得这边有莫大的危险,可见此人厉害。」 「他三十余年都在锤鍊身手,是全身心,天下何人能比?」 沈安有些惆怅,「先前忘记了浇油,若是早知道他会在屋顶装比,某定然会在屋顶上浇油,让他装,一脚踩滑就扑街!」 曹佾出来了,贊道:「安北比某胆大,而且还冷静,只是身手不好,不能掺和。」 「上去看看!」 严宝玉带着几个乡兵上了屋顶去查看,沈安回身道:「他们在单挑,某觉着不好掺和,胜之不武。」 「你就吹吧。」 逃过一劫的曹佾后怕不已,「先前某以为那人不过是如此,可没想到他的身手竟然这般厉害,若是某和他厮杀,怕是几个照面就完了。」 「有血!」 严宝玉俯身在查探,突然抬头说道:「是闻先生的。」 曹佾欢喜的道:「难道是张八年弄伤了他?如此……下次他再来时,某就请张八年来坐镇。」 张八年悄然回来了,沉声道:「闻先生的身手越发的厉害了,先前某没弄伤他。」 「那是……」 曹佾有些失望。 张八年看着沈安,不知道是该夸赞还是指责,「是沈安的瓦罐炸伤了他,某刚才追上去,一爪抓裂了他的肩膀,可接应他的人却到了。闻小种斩杀三人,全身而退。」 张八年的脸上有些黑斑,大抵是先前被烟燻出来的。 闻小种飞快而来,跪下道:「小人心中急切,却忘记了郎君的安危,有罪。」 沈安全程看了他的表现,只觉得此人就是自己的最佳护卫。 他微笑道:「你今日出手及时。至于安危,这边有邙山军在,就算是那些刺客全来了,也伤不到某。」 曹佾骂道:「下次他再来,某就在屋子里浇油,烧死他。」 「此人猜疑心重,你家他不会再来了,不过沈安那边说不准。」 张八年随后就回去复命,沈安觉得他是有意报复,让自己夜不能寐。 回到家中后,沈安照例交了作业,然后沉沉睡去。 在梦中,他又来到了曹佾家。 月华如水,冷得刺骨。 屋顶上的闻先生冷冷的看着他,说道:「你竟然敢收留闻小种,这便是在找死……」 短刀挥动…… 「啊!」 沈安猛地惊醒,一个黑影正好坐在他的身上,披头散发的模样吓尿了沈安。 「救命……」 「是郎君的声音!」 外面有人惊呼,接着坐在沈安身上的黑影扑倒了他。 「官人,是我……」 沈安这才完全从那梦境中醒来,喊道:「无事,某是做噩梦了,无事。」 外面传来了陈洛的声音,「郎君还请现身一见。」 这是一个谨慎的决定,若是沈安不现身,就意味着他被人控制住了。 趴在沈安身上的杨卓雪低声道:「妾身是去马桶那边……丢死人了。」 沈安睡在外面,杨卓雪要出去就得从他的身上跨过去。 老夫老妻了,自然没什么忌讳,可沈安恰好做噩梦,于是就被吓尿了。 沈安起身出去,外面陈洛等人都在,见他无事,这才各自散去。 丢人啊! 第二天早上,沈安起床在前院跑步,果果跟在身边,嘀咕道:「哥哥,昨晚好吵,有人喊救命呢!」 第100页 「咳咳!」沈安道貌岸然的道:「那是你听错了。」 「呃……」果果觉得自己的耳朵很好,但哥哥却说是听错了,那就是听错了吧。 「哥哥,浅予说想出来玩呢!」果果觉得好友的境遇有些悲惨,「她说仲鍼哥哥要娶亲了。」 嗯? 沈安还不知道这事儿,他想起了那位向太后。 挑选赵佶为帝的事儿涉及到了政争,以及后宫中的权力倾轧,但那个女人不顾大局是铁定的。 「还早。」 赵顼的年纪还不到,目前大概是看看谁合适。 吃早饭时他有些神思恍惚,果果就悄然夹走了他的牛肉片,等吃完了问他,「哥哥,牛肉好吃吗?」 「好吃!」 果果和杨卓雪都笑了起来。 沈安有些食不知味,眼神深处多了厉色。 「安北……」 王天德来了,还带来了几马车的东西。 「这是什么?」 沈安就和地主老财似的问道,就差把双手笼进袖子里。 王天德夸张的道:「这些都是今年的收成啊!咱们虽然不种地,可却种钱,哈哈哈哈!」 赶马车的人有些拘束,看向沈安的目光中多了敬畏。 这位大宋首富的财产有多少没人知道,但只是帮衬他干活的王天德在汴梁花钱如流水,有时候为了争夺一个女妓一掷千金都不眨眼,堪称是奢靡。 只是帮衬他的王天德就这么豪奢,沈安会有多少钱? 大伙儿都说大宋没人比他更有钱,可究竟有多少? 王天德站在沈安的边上,指着马车介绍道:「一万贯铜钱,估摸着够零花了吧?若是不够只管说,某去兑换。」 「差不多。」 一万贯铜钱只够零花? 一脸春风得意进来的赵顼都嫉妒了。 「还有就是些票,这些都在帐本上。」 王天德拿出个布袋子,恭谨的递过来。 随着暗香规模的扩大,王天德越发的敬畏沈安。 沈安没接帐本,说道:「此事交给娘子。」 陈大娘过来接了,然后带去后院。 王天德竖起大拇指贊道:「这么多钱财竟然看都不看一眼,安北果然是视钱财如粪土啊!我辈远远不及。」 他的马屁拍的不怎么地,沈安冲着赵顼招手,「正好想找你。」 赵顼说道:「你先照看这里吧,莫要出错了。」 「出错就出错,就算是暗香没了,某也能一夜之间再弄一个!」 沈安的话让赵顼不禁有些艷羡,「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赚钱的本事天下第一。」 …… 第752章 太有钱了 「那么多?」 杨卓雪先看了总帐,抬头时捂额道:「太多了。」 那么多钱,她觉得每天花用都花不完。 主人家有钱,下人的待遇自然水涨船高,陈大娘一家子就是受益者,所以她笑道:「娘子可别说多,这只是一年的,明年还会更多。」 「那么多钱啊!」 杨卓雪摸着肚子说道:「都给你留着。」 陈大娘说道:「娘子到时候生他三四个,可别说都留给了大郎君。」 这话的意头极好,杨卓雪不禁憧憬的道:「官人说生女儿也无碍,可我还是想生儿子。有了儿子就有了依靠,等以后老了才能过安生日子。」 「嫂子!」 果果带着花花一熘烟跑了进来,脸蛋红红的,兴奋的道:「哥哥说全家都去你家玩呢!」 杨卓雪讶然道:「我家?」 陈大娘笑道:「是娘子的娘家呢,小娘子没说清。」 「对对对。」果果显得极为兴奋,「哥哥说今日丈人休沐,正好去喝酒。」 …… 「是哪个女人?」 前院,沈安和赵顼在说着他的亲事。 赵顼显然有些期待这门亲事,「他们说女家不能太显赫,但又不能寒碜,所以多半是没落的重臣之家。」 他这个判断很清醒,向太后就是出自于重臣之家,但家族的影响力却大不如前了。 那个女人好像没生子吧? 沈安觉得老赵家的皇后都挺悲催的,也就高滔滔得意一些。 「此事不着急,你还年轻呢。」 沈安觉得赵顼该再等几年。 「是不着急。」赵顼突然问道:「你刚才说要去丈人家,可全家都去,可见不寻常,是为了什么?」 「看看那位闻先生可还敢来。」沈安昨夜目睹了两位高人之战,不禁憧憬不已,就想再试试闻先生的身手。 「可要保护吗?」 赵顼觉得沈安的胆子比自己的大,而且不乏疯狂的一面。 比如说当初他在界桥和耶律俊会面的事儿,若是出些差池,他大抵会死在雄州。 「不用,你保护好自己。」 闻先生的目标是皇族,现在发狂了,大抵目标是全人类。 这种疯狂的傢伙别指望他有什么顾忌,而且你还猜不出他的心思,这个就比较头痛了。 毛脚女婿去丈人家自然是要带礼物的,沈安非常大气的装了半马车,然后浩浩荡荡的出门了。 这一路他都在警惕着,可那个疯子却不见踪影。 「郎君,昨日张八年抓裂了他的肩骨,他一时之间怕是没法出手吧。」 第101页 闻小种对闻先生很是忌惮,但此刻却很轻松的道:「那人谨慎,他一只手暂时不能用,若是赶来,小人也能杀了他。」 「别太乐观了。」 沈安心中一松,随后到了丈人家,杨继年看到半马车的礼物就皱眉道:「你要学会节俭……罢了,当老夫没说。」 他觉得有些憋屈。 别的丈人都能教训女婿,可他却找不到理由。 说沈安花钱大手大脚吧,人沈安不差钱,一年挣的钱一辈子都花用不完。这种情况下不花钱留着干什么?造反? 想到这个,杨继年低声问道:「你一年挣那么多钱,官家可忌惮吗?」 「不会。」沈安说道:「若说钱财,某这里给的神威弩和金肥丹,那是用钱财无法衡量的宝贝。」 杨继年不是笨蛋,点头道:「是了,和那些相比,钱财反而不算是什么。」 神威弩和金肥丹,还有火药,这些都是战略重器,能惠及全国和大局的宝贝,岂是能用钱财能衡量的? 杨继年唏嘘道:「你马上二十了吧,就有如此根底,以后孩子也不用担心了。」 大宋有荫官制度,如沈安这等人,只需按部就班的走下去,以后子孙都不愁前途。 「丈人,以后某的孩子不准备走荫官这条路。」 「为何?」杨继年皱眉道:「这是官家的恩典,为何不要?」 沈安尴尬的道:「丈人,您当时可是弹劾过荫官的,说是养了一群猪……毫无用处,空耗国帑……」 杨继年不禁想一巴掌拍死这个女婿,他板着脸道:「那是你们的孩子。」 呃! 沈安明白了。 合着老丈人是捨不得自己的外孙吃苦啊! 可他这话把老丈人的一番苦心给糟蹋了。 这个关系要搞好啊! 沈安一脸唏嘘的道:「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小婿代那孩子多谢丈人了。」 杨卓雪在那边和母亲说话,见父亲板着脸就嘀咕道;「爹爹还是这般?」 李氏哎了一声,「你爹爹哪时不是这般?也就我受得了。」 杨卓雪捂嘴笑道:「娘,你看爹爹,好像是愣住了。」 杨继年是愣住了,他低头喃喃的道:「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好诗,好诗!词句调遣姑且不论,却蕴含着至理。是啊!无情……帝王家无情,但却不是豪杰。百姓怜子,但却是丈夫。」 他欣慰的道:「你多久没作诗了?有空就写几首,免得别人说你不学无术,让老夫也面上无光。」 这个…… 沈安淡淡的道:「丈人,诗词文章只是小道罢了,小婿如今主要是在看着书院那边,等开春招生之后,就更没时间弄这些了。」 「书院你准备教授什么?」 杨继年觉得女婿还是不错的,只是太懒了些。 「和太学差不多。」目前沈安不准备和主流集团翻脸,也没这个资本。 「好。」杨继年欣慰的道:「老夫就担心你只教授杂学,那就成了异类和众矢之的。好啊!」 「杨御史……新鲜的羊脸肉,可捨得买些下酒?」 这时外面来了个挑担子的小贩,街坊有人在买他的滷菜,顺口就调侃了杨继年。 杨继年板着脸过日子,街坊们自然觉得这人无趣,李氏又是个女人,不可能出来调和关系,所以杨家和街坊的关系很普通。 这不就有人调侃来了。 这人拎着一只羊腿,嗅了一下,一脸陶醉的道:「这羊腿香,拿回家一条条的撕下来,再弄些香醋拌匀了……家里的孩子一次能吃一条腿呢!」 这人抬头看进来,正好看到了木然的杨继年,就笑道:「口快口快,得罪杨御史了。」 这人一看就是镇关西一流的人物,介于泼皮和良民之间,所以对官员的敬意有限。 而且杨继年在御史台厮混多年没有进步,京城官场都说他此生就这样了,被自己的性格给毁了。 杨继年没说话,大汉目光转移,就看到了木然的沈安…… 尼玛! 这不会是他的女婿来了吧? 女婿一般很少登门,沈安少说有大半年没来过这边了,所以街坊们也不大认识。 大汉的目光再转过去,就看到陈洛他们在卸车,正好是两只杀剥干净的肥羊。 「呃……」他再看看沈安,就堆笑道:「某走错门了,对不住啊!对不住啊!」 「小人!」 李氏对这等街坊压根没有好感,骂道:「若非是安北在,他刚才定然会说许久。别人不舒服了,他就畅快了,这不是小人是什么?」 「丈母此言甚是。」沈安一本正经的道:「有些人就是喜欢看着别人比自己倒霉,比自己过的差,他们才觉得舒坦。」 李氏觉得女婿越发的顺眼,「就是,这等人多了去,咱们家该养只狗,下次再来就关门放狗。」 噗! 沈安觉得丈母娘很有当家作主的派头和实力,杨继年说道:「养狗作甚?弄得臭烘烘的。」 杨卓雪一听就不高兴了,「爹爹,我们家的花花都知道找地方去解手呢,干干净净的。」 杨继年冷哼一声,「不养!」 好吧,一家之主发威了。 沈安低眉顺眼的,果果和杨卓雪去了后院,李氏临去之前看了杨继年一眼,那眼神中带着些不对头。 第102页 杨继年负手站着,微微昂首,淡淡的道:「等等再看。」 沈安差点笑喷了。 合着丈母娘是在女婿面前给他留面子,所以才没起争执啊! 但老丈人的求生欲望还是比较强烈,瞬间就作出了补救措施。 大抵是觉得不自在,杨继年就和沈安提起了公事。 「转过年就是官家的年号了,皇子也该封王,该准备亲事,大宋的继承人总算是稳靠了。」 「是啊!」沈安也是唏嘘不已,「先帝时为了这个位置,几家郡王府都在较劲,幸而祖宗有眼。」 杨继年点头,「昨日有人进谏官家,说是那位郡王该……」 他指指天上,「既然是官家的生父,那就该不一样。」 沈安只觉得浑身冰凉,「万万不可!」 …… 「老夫是他的爹爹!」 郡王府里,赵允让在叫嚣着,而坐在他对面的赵允良低眉顺眼的道:「是啊!有人说给你进王爵封号……老夫是贊同的。」 「王爵?」 在赵曙进宫之后,赵允让一直在憋着。等儿子登基后,他算是彻底的解放了,经常出去熘达一圈,带着浑身的奉承回来。 可奉承挺多了也无趣,他又无聊了。 「是啊!」在赵曙登基后,赵允良就有些心虚,担心被清算,所以备受煎熬。今天他得了消息,就赶紧来报给赵允让,算是示好,「那人进谏的时候很是慷慨激昂。」 第753章 四冗 「王爵啊!」 老赵心动了。 他敷衍的道:「怕是不妥吧,没这个先例。」 赵曙名义上可是赵祯的儿子,和他没关系了。 赵允良微笑道:「一个王爵罢了,若你不是王爵,以后官家也憋屈,你仔细想想可是?」 赵允让想起自己以后要给孙子行礼,就觉得这话有理。 「老夫要多想想。」他觉得这事儿要看儿子的意思。 赵允良起身道:「如此老夫就等着来贺喜了。」 等赵允良走后,宫中就来了人,却是陈忠珩。 「你来了。」 赵允让依旧高坐榻上,背后的阿苏站在那里,双手笼在袖子里,好似在打瞌睡。 老僕站在侧面,精神很好,吩咐道:「泡茶来。」 「多谢。」 陈忠珩不敢在官家的生父面前嘚瑟,低头道:「好教郡王得知,昨日有人建言给郡王进王爵……」 他微微抬头,碰上了赵允让的目光。 淡然。 还有些好奇。 「官家什么意思?」 赵允让端起茶杯却不喝,只是感受着温暖。 当年十三郎出生没多久,他就这么抱着他,暖洋洋的。 一转眼曾经的孩子成了帝王,他这个父亲…… 他放下茶杯,说道:「老夫却要听他的。」 他再怎么着也不会给自己的孩子添麻烦,至于王爵,无所谓了。 陈忠珩听出了轻松,心中大定,觉得这事儿成了。 他说道:「官家说此事倒也合适,回头就给办了。」 儿子惦记着你,虽然不好相认,但总是想给你一份荣耀。 赵允让眨巴了一下眼睛,然后又眨巴了一下,说道:「告诉他,不干为难事。」 「是,臣知晓了。」 陈忠珩起身,倒退着出去。 这是他面对帝王时的动作。 等他走后,赵允让说道:「让他们来。」 稍后一屋子的儿孙站满了,嘈杂的不行。 「都住嘴!」 赵允让一拍身下的榻,说道:「十三郎说要给老夫上王爵,回头你等不可在外招摇,免得让他为难。」 儿孙们面面相觑,然后喜悦渐渐瀰漫出来。 「爹爹,这是王爵啊!」 老赵得了王爵,继承人将来的爵位就会上一等。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有儿子嘀咕道:「爹爹,那咱们呢?」 众人都看向了赵允让。 「畜生!」 老赵骂道:「老夫是他的爹,所以得了个王爵,你们有何功劳?若非是会投胎让老夫生了你们,都是做乞丐的命!」 一个儿子听他这般说,觉得升爵位无望,失望之下就脱口而出道:「爹爹,是娘生了我们。」 咻! 呯! 茶杯粉碎,在大伙儿心有戚戚焉的目光中,那个儿子跪下请罪。 赵允让骂道:「没老夫哪来的你们?一群畜生!还有,不许去给十三郎找麻烦,谁敢去,老夫就没他这个儿子!」 儿孙们唯唯称是,赵允让嘆息一声,说道:「别怪为父心狠,十三郎不容易啊!」 「阿郎,沈安求见。」 赵允让的唏嘘马上就消失了,笑道:「这小子是来贺喜的,弄好酒来,老夫和他一醉方休!」 随后沈安进来,行礼后说道:「恭喜郡王。」 赵允让笑眯眯的道:「只是个王爵罢了,虚名而已。」 这是儿子的孝敬,看他的模样分明是很得意。 「郡王目光如炬,臣佩服。」 沈安郑重拱手,然后举杯一饮而尽。 「你这个……太假。」 赵允让没喝酒,「老夫的眼神不大好,你佩服什么?」 沈安再次举杯,赵允让勉强喝了。 第103页 「郡王,官家继位以来不容易啊!」沈安夹了一片牛肉吃了,觉得味道还不错。 「是不容易。」赵允让瞪眼道:「你鬼鬼祟祟的想说什么?」 沈安放下酒杯,一脸沉痛的道:「郡王,臣……」 「别臣臣臣的,老夫听着不舒服。」赵允让差点想砸了酒杯。 「郡王,官家登基以来,朝中群臣开始是观望。」沈安举杯,一饮而尽后继续说道:「他们想看看官家是什么路数,结果官家比先帝要严厉……您知道的,大宋的臣子被先帝的仁慈给惯坏了……」 沈安低头倒酒,赵允让的面色缓缓冷了下去,老僕干咳道:「阿郎,可要加个炭盆?」 这是要避开让他和沈安单独说话的意思。 「无需避开。」赵允让沉声道:「先帝的性子老夫知道,从被那个女人压制住开始,他就没能自己做过主。几番来回,把宰辅们折腾的没个安生,总算是稳住了朝局,他不容易。」 宰辅们干几年就得滚蛋,别想在宰辅的官位上养望。这样的举动看似折腾,可却让孱弱的赵祯渐渐变得强大起来,渐渐掌控了朝政。 「是啊!先帝不容易。」 沈安说道:「当今官家厉害了些,下面的臣子……郡王,臣子们已经分裂了,有的在寻求官家的信重,有的想压制住官家。他们分裂成了两派,想压制官家的那一派如今正虎视眈眈的寻找官家的弱点和错处,然后加以攻击。」 赵允让仰头喝了酒,怒道:「是谁?」 沈安低头不语,良久,赵允让渐渐平静了下来,笑道:「是了,每个帝王都不可能获得臣子们的贊同,有贊同就有反对。来人!」 「阿郎!」 老僕微微低头。 「郡王且慢。」 沈安抬头道:「郡王可是想辞了封王吗?」 「正是。」赵允让平静的道:「一个虚衔罢了,不值当让他为难。」 沈安一本正经的道:「郡王英明……不过某却有个看法,郡王可知大宋实则是四冗吗?」 「冗兵、冗官、冗费……还有哪个?」 「冗亲!」 沈安缓缓举杯,老僕面色大变,「阿郎,此事不可啊!」 「嗯?」 赵允让冷哼一声,然后说道:「说清楚。」 「大宋宗室每年耗费颇多。」 沈安就说了这么一句,然后起身准备告辞。 「你若是敢走,回头老夫就进宫。」赵允让冷冷的道:「让他把你弄广州市舶司去。」 尼玛! 广州那地方远离汴梁,真要去那边,沈安觉得自己很快就会变成咸鱼。 老赵开始耍流氓了啊! 沈安坐下,挑眉道:「大宋的财政艰难,大多是这些耗费导致的,三冗年年有人提,可宗室耗费却无人说,为何?不就是觉着天经地义吗?」 从古至今,奉养皇室就是规矩,无需说。 沈安觉得这是个机会,可宗室之事还得要宗室中人来解决。 赵允让沉吟道:「果真如此吗?是了,十三郎就是宗室出身做了官家,他不好说……」 这事要成了! 沈安举杯饮酒,赵允让突然问道:「你为何不进谏?」 「这是宗室之事,带头的得有一个。」 沈安很坦然的说了自己的理由,赵允让点头道:「你还算是实诚,罢了,此事也只能老夫去动动……来人,请了包拯来。」 稍后包拯来了,赵允让问了每年宗室的耗费,然后召集了儿孙议事。 老赵一巴掌拍在榻上,几个儿孙下意识的躲避,让他的脸黑了一下,「为父打算进谏,要收收宗室的耗费,以后你等也该节俭些。」 啥? 众儿孙都傻眼了,有人说道:「翁翁,哪有动自家好处的?」 「是啊!爹爹,咱们可是皇族,被奉养不是天经地义之事吗?」 「……」 「够了!」赵允让冷着脸道:「养了这么多年了,还要接着养?都把宗室养成了猪,你等可愿做猪吗?」 「爹爹,哪有您这般说话的……」 「那为父要怎么说?」赵允让突然发飙,怒吼道:「此事就这么定了,咱们家要率先节俭,谁敢出去发牢骚,打死!」 噤若寒蝉! 老赵的杀伤力颇大,第二天他就穿戴整齐进宫了。 殭尸围城的盛况依旧,因为冷天的缘故,人马呼出的白气缓缓出来又散去,看着就冷。 韩琦踌躇满志的站在中间,对重臣们说道:「西夏使者送来的那些马太少了,回头告诉他们,大宋不是乞丐,别想用那几匹马就打发了我们……那是谁?」 众人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都有些呆滞了。 赵允让策马缓缓而来,他端坐马背上,腰杆笔直,目光锐利。 「他竟然来了?」 「这是……这怎么办?」 「这位来了,是他向官家行礼,还是官家向他行礼?」 众人面面相觑,韩琦率先走过去,躬身道:「见过郡王。」 「见过郡王。」 群臣齐齐行礼,声音洪亮。 赵允让下马说道:「不用理老夫。」 韩琦心中苦笑,心想你话是这么说,可谁要是不理你,官家铁定会记在心中,等以后寻机收拾人。 第104页 稍后宫门大开,众人鱼贯而入。 赵允让的身边渐渐聚拢了一群宗室中人,大伙儿都想和官家的生父套套近乎。 「郡王不愧是宗室长者,为了我等呕心沥血,看着竟然老了些。」 「我等宗室幸亏有了郡王做主,这日子方能好过……」 「郡王这次进宫,定然是为了宗室说话,我等翘首以盼,虽不能至,心却紧紧跟随。」 「……」 一阵马屁拍的赵允让笑眯眯的,在分开时,赵允良拱手道:「郡王慢行。」 「郡王慢行!」 宗室中人就像是小媳妇送夫君远行,那深情厚谊让人难忘。 赵允让笑呵呵的拱手,喃喃的道:「老夫说了就得赶紧跑,不然会被围殴……」 第754章 那个小畜生 垂拱殿前,宰辅们侧身低头,等候赵允让先进去。 赵允让揉揉肚子,说道:「老夫吃多了,屁多,就不进去了。」 韩琦抬头看了他一眼,心中暗自赞嘆。 他只要进去,赵曙就会陷入两难的境地。是谁向谁行礼?赵允让行礼?那是大逆不道。可要让赵曙向他行礼,那又会陷入名分之争。 别忘了,赵曙可是赵祯的儿子! 所以韩琦一路都在想着办法,想让这对父子避开这个尴尬。 可赵允让只是用了一个粗俗的藉口,就完美避开了这个问题。 老傢伙果真是不简单吶! 众人进去,得了消息的赵曙已经站在下面,显然是在准备迎接自家老爹。 韩琦说道:「郡王说外面的风景甚好,就不进来了。」 赵曙松了一口气,就回到自己的地方坐下。 群臣行礼,赵曙今日的声音都轻柔了些:「免礼。」 韩琦抬头说道:「官家,郡王怕是有急事吧……要不还是让他先说?」 「也好。」 赵曙微微点头,宰辅们相对一视,都笑了起来。 陈忠珩亲自出去问道:「郡王可是有话要说?」 「是!」赵允让摸摸袖子,摸了半晌摸出来一张纸,看了一眼后说道:「大宋开国百年矣,祖辈筚路蓝缕才有了今日,我辈宗室……」 陈忠珩觉得有些牙酸。 这位郡王是有名的暴脾气,当年可是连先帝都敢骂的狠角色,开口不是草泥马就是畜生,现在竟然文绉绉的说话,这看着真是违和啊! 「罢了!」 大抵自己也觉得不爽,赵允让把那张纸收回去,抬头道:「宗室的小崽子越生越多,朝中的钱粮艰难,这个老夫知道,所以就想着是不是给个办法,好歹不能让一家子把大宋给吃空了。」 陈忠珩呆呆的张开嘴,觉得自己怕是出现了幻听。 「……老夫本来没想到这个,只是昨夜梦见了太宗皇帝,他说儿……他说孙子啊!你们怎么这么能生?竟然给老夫弄了这么多的后人……太多了,太宗皇帝说太多了……」 陈忠珩觉得这位就是在睁眼说瞎话。 什么儿,那是你的祖父。 幸亏赵允让改口快,不然就是个大笑话。 赵允让的精神是不大好,昨天沈安走后他就一直在喝酒,一夜未睡,所以脑袋有些发蒙。 「……总得想个办法,老夫想着是不是削减些钱粮……对,就削减些。」 赵允让板着脸道:「就说这是太宗皇帝託梦让做的,託梦给老夫。」 陈忠珩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位真的是不错。 进去之后,他原封不动的转达了赵允让的话。 竟然是为了这个? 赵曙以为自家老爹是来商议王爵之事,没想到竟然不是。 削减宗室钱粮,这事儿它得罪人啊! 什么太宗託梦,那是哄鬼的。太宗若是能託梦,大抵第一个就会託梦给赵曙,让他赶紧告诉赵顼,以后那个叫做赵佶的孩子是个好人,最适合出海,就把他丢到琼州那边去。 所谓的太宗託梦,不过是赵允让扛雷的说法而已。 这事儿是我赵允让想干,不是我儿子想干。 一番粗俗的话里,尽显怜子之心。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这一刻韩琦奇怪的想起了自己的父母。 他的父亲是官员,母亲却是婢女,而且父母都在他年幼时去了。 是兄长们把他抚养长大,所以韩琦没有感受过什么父母的恩情,这一刻他看到了赵允让的舐犊之情,不禁唏嘘不已。 赵曙木然道:「此事要从长计议。」 陈忠珩又出去传话。 「从长计议?」 赵允让一听就急了,说道:「长不得啊!宗室隔三差五就生孩子,再等下去,包拯怕是要跳河了!」 赵曙无奈,说道:「诸卿以为如何?」 他的老爹这是铁了心要为他解决这个问题,他本想压下去,可今日之事却瞒不过大家,最终还是会沸沸扬扬。 既然瞒不过,那就敞开说吧。 欧阳修说道:「陛下,宗室耗费是不小,可终究是宗室啊!」 「是啊!」曾公亮说道:「此事却要从长计议。」 韩琦低头无语。 大伙儿的意思很明显:这是你们老赵家的事儿,外人不好掺和,免得被炮灰了。 赵曙的脸颊微颤,觉得这群臣子都少了担当。 第105页 这一刻他在怀念沈安,心想沈安若是在的话,定然会直言不讳,哪里会让他这个皇帝陷入这等尴尬的境地。 这时外面有人来禀告消息,却是附耳说的。 陈忠珩得了消息,近前低声道:「陛下,昨日沈安去见了郡王。」 瞬间赵曙的脸上就多了红色。 他双拳紧握,被气得不行。 合着这事儿竟然是你沈安怂恿的? 你要做就进谏好了,偏生要怂恿我爹来说事,担当呢?担当哪去了? 「那个……王爵就不要了,拿着个空头爵位作甚?老夫老了,挂不了几日。而且封了王之后说话不自在,就像是先前吧,韩琦他们毕恭毕敬的,让老夫不爽快。」 赵允让在外面大声的说话,声音传进来,赵曙不禁苦笑。 原来竟然是由这个引发的? 韩琦也明白了,他出班说道:「陛下,今日有不少奏疏……关于郡王封王之事,外间有些嘈杂……」 所谓的嘈杂就是有不同意见。 赵允让封王不是大事,只是赵曙自己的私事。可有人竟然不同意,这里面就值得玩味了。 赵曙冷冷的道:「哪些人?」 这是要准备秋后算帐。 我给我爹封个王怎么了?招你惹你了? 他瞬间就明白了沈安的用意,这是在提醒他,有人一直在不满他的继位,在盯着他,时刻准备着让他出丑。 历史上的赵允让此刻已经坟头草三尺高了,赵曙为了给他名分,和那些臣子展开了争斗。 这一场争斗延绵一年多,宫里宫外都有涉及,曹皇后甚至都发火了,可赵曙依旧不肯改变主意。 就是那么一场争斗,虽然最后以赵曙的胜利而告终,但也耗尽了他的生机,最终还未给赵允让上封号就驾崩了。 「那些人……无所事事。」 赵曙给了这么一个评价,然后说道:「朕知道此事瞒不住了。」 「臣等万死。」 韩琦等人口称万死,可却也很无奈。 泄密是个让人噁心的事儿,今日在场的除去宰辅就是内侍,谁会泄密? 韩琦觉得宰辅的可能性最大。 曾公亮、欧阳修看似忠心耿耿,可一顿饭,一次酒醉,一次脱口而出,就会导致秘密外泄。 赵曙对此显然洞若观火,所以并未有侥幸心。 「既然瞒不过,那就传出去吧,此事……让朕看看天下人的看法。」 「官家英明啊!」 外面的赵允让大声喊道。 赵曙的眼中多了些柔色,说道:「郡王身体不好,回家休养吧。」 这事儿老赵会成为众矢之的,赵曙想让他在家躲一阵子。 「老夫的身体好得很,每顿饭依旧能吃半斤羊肉,外加两斤酒……晚上还能睡几个女人……」 噗! 一个内侍忍不住就笑喷了。 赵曙满脸黑线,匆匆的道:「是,我知道了。」 赵允让告退,一路出宫。 …… 赵允良今日特地来参加朝会,就是想讨好赵允让。 朝会结束,他走了出来,身后追来了赵宗谔。 一股子怪异的味道也跟着而来,赵允良皱眉道:「不是说好了吗?怎地还在吃豆子?」 赵宗谔理直气壮的放了个无声屁,说道:「炒豆子好吃,某如今一日不吃就想得慌,茶饭不思。」 你吃你的,可你吃了炒豆子就别来常朝了行不? 赵允良看看左右,大伙儿都避开了这边。 你那么臭还来常朝,心中就没点数吗? 「二哥。」 上朝痴汉赵允初来了。 「哈哈哈!」 赵允良笑着拱手,结果不小心深呼吸了一下,顿时就被臭得…… 赵宗谔却久处鲍鱼之肆而不觉其臭,笑道:「今日是汝南郡王的好日子,我等当恭贺。」 大伙儿都以为赵允让是为了封王而进宫来谢恩,所以都在等候着好消息,然后好去祝贺。 赵允初近前,念了声佛号,说道:「所谓王爵不过是虚名,子孙的福气不在荫萌,而在于家教。家教好的,子孙自然好。家教不好的,再多的福气也会被耗尽,最终穷困潦倒……」 这位是虔诚的信徒,赵允良敷衍的道:「好好好,福气福气。」 「有人来了。」 一个内侍疾步而来,近前后大声的道:「沈安建言,奉养宗室靡费过大,当节俭……」 「啥?」 赵允良掏掏耳朵,问道:「老夫听错了吧?」 赵宗谔呆若木鸡,「今日不是要封王吗?怎地变成了宗室靡费过大了?」 赵允初口宣佛号,贊道:「我等无功于天下百姓,却坐享富贵,这不是福气,而是祸胎啊!福兮祸之所伏……沈安此言甚是,老夫觉着此子有慧根,且去度度……」 他飘然而去,留下了风中凌乱的一群宗室。 稍后有人又来了,低声道:「是汝南郡王的提议,说是太宗皇帝託梦……不过昨日沈安去了汝南郡王府。」 真相大白! 「那个小畜生……」 赵允良想起沈安当初坏了自己的大事,不禁就气不打一处来。此刻沈安又把魔爪伸向了宗室,这是不准备给老夫活路了啊! …… 第755章 文景,汉武 第106页 乔二一路狂奔,总算在王崇年之前赶到了书房。 赵顼在看书,看的很专心。 「大王!」 赵顼其实挺好学的,经常废寝忘食的看书做文章。 但在被沈安带歪了之后,这种专心的时候就不多了。每次找到专心的感觉,他都会分外的珍惜。 现在这个感觉被打破了。 他抬头,嘆道:「非得要这么叫喊吗?」 乔二赶紧请罪,然后讨好的道:「大王,刚来的消息,汝南郡王建言削减宗室钱粮,背后却是沈安出的主意。」 赵顼目光呆滞,手一松,书本落地。 噗! 乔二见了心中暗喜,觉得沈安真的是在作死啊! 这事儿可不是什么好事,宗室是一股庞大的力量,一般人哪里敢去动,就你沈安牛,还怂恿了郡王出头,官家那边铁定也生气了…… 「去,就说我要出宫有急事。」 他这边想出宫,沈安在家却有些懵逼。 赵允初慈眉善目的道:「老夫往日见你次数不多,以往觉着你气息锋锐,恍如屠夫……」 前厅里,沈安有些膈应。 我像是屠夫? 哥那么温文尔雅的一个人,说话就和唐长老般的轻柔,竟然被你比作是屠夫? 「可今日老夫才知道,原来你颇具慧根……」 赵允初看了沈安一眼,用那种慈祥的姿态说道:「老夫观你近年的言行,看似胡闹,比如说动辄打断人的腿,目的不过是抵消了功劳罢了。而且你专寻那些有恶行者去下手,这便是佛亦有怒目金刚之意……」 沈安闻言不禁有些沾沾自喜。 「既然有慧根,那便不能耽误了。」 赵允初含笑道:「可愿随老夫清修?」 这一刻赵允初宝相庄严。 沈安一个哆嗦,「别啊!」 赵允初失望的道:「为何?」 沈安脱口而出道:「红尘苦,可某却喜欢在红尘中打滚。」 赵允初起身道:「红尘苦……能说出这句话,你就不是庸人。那些人在权利富贵女色中迷失了本性,以为这是甜。可因果循环,今日之甜,往往会变成以后的苦。甜苦交织,这便是红尘……南无阿弥陀佛。」 沈安把他送到了门外,赵顼正好来了。 王雱也来了,两人看到赵允初出来,不禁有些惊讶。 「他怎么来了?难道是为了削减宗室钱粮之事?」 「不会。」赵顼说道:「他不在意名利,颇为虔诚。」 这时赵允初过来,两人赶紧拱手。 「都是有慧根的。」 赵允初的话让沈安不禁嵴背一寒,心想这两个可没什么慧根。 王雱佛道双修,但秉性却尖锐。赵顼是未来的帝王,满脑子都是大宋的毛病。 这样的人哪里有慧根。 随后进去,到了书房后,沈安问道:「可是为了那事来的?」 王雱恼怒的道:「外面都说是汝南郡王去建言,可官家却让人传话说是你的主意,仲鍼某不是说你,只是官家的手段却失了光明。」 赵顼苦笑道:「此事宗室那边沸反盈天,我翁翁老了,该歇息了。此事却不好推在他的头上……」 他起身拱手,「安北兄见谅。」 子不言父过,他只能这样了。 「小事……」沈安微笑道:「此事某本就没想过隐瞒,就算是宫中不说出来,某的奏疏也准备好了。」 他拿起一份奏疏丢过去,赵顼接过一看,却是关于宗室靡费的事儿。 「安北兄果真是坦荡君子。」赵顼是真心的佩服。他佩服沈安敢去和宗室硬扛的胆气,更佩服他做事不牵累别人的胸襟。 「此事得有个宗室长者先说出来,如此某才好说话,否则……」沈安笑道:「虽然说帝王无私事,可那只是口头说说罢了。某若是第一个上,那些人会说这是家事,臣子不得干涉。」 王雱也心服口服的道:「安北兄豪迈,小弟愿出一份力。」 沈安笑道:「此事郡王一说,那些往日满口忠义道德的臣子要坐蜡了。」 「那些人往日什么都敢弹劾,今日如何?」王雱觉得沈安很损,但却很过瘾。 稍后就有消息传来。 「苏郎君第一个上了奏疏,说是宗室不该这般白养着,要不就给温饱就行。」 这就是养猪政策,和后来的大明宗室一个鸟样。 「谁让他第一个上的?」 王雱恼怒的道:「此事安北兄第一个上了,他再上,别人会怎么看?说咱们结党呢!」 赵顼唯有苦笑。 他觉得苏轼的风格有些熟悉,想来想去就和欧阳修差不多,有猪队友的嫌疑。 「咱们怕了吗?」 一直没吭声的沈安挑眉道:「旁人结党都是重臣,出来就是数十人,可咱们有几个?」 四五个而已,怕个毛线! 沈安的底气很足,「这年头想单枪匹马的去做大事,那就是找死!」 古今中外多少教训,沈安来自于后世,自然看得分明。 他说道:「削减宗室的耗费好不好?好!为了达成这个目标,咱们一起使劲有啥不对的?再说了,以后还有许多麻烦,不管是三冗还是外敌,那么多的事情等着去做,宗室之事不过是练手罢了。」 第107页 赵顼心中振奋,起身道:「如此我就回去了。」 看他的神色,分明就是准备回宫去和自家老爹打擂台。 「小心挨揍啊!」 沈安取笑道。 赵顼毅然道:「这个大宋总得要动动才好,不然死水一潭,让人觉着绝望。」 他一路回宫,就去请见赵曙。 「他不是才出宫吗?怎么就回来了?」 赵曙觉得有些奇怪,等儿子进来后就问道:「可是为了沈安之事?」 「不是。」 赵顼很是硬气的态度让赵曙赞赏不已,「那是为了何事?」 「爹爹,帝王可以筹谋,但该决断时不能含糊。」 我去! 陈忠珩在边上不禁心中一颤,觉得赵顼这个讥讽有些吓人。 你这是想说官家没担当吗? 「你说说看,若是说不出个道理,新年之前就一直读书吧。」 赵曙显然是有些恼了。 赵顼并未害怕,朗声道:「爹爹,当年您还未进宫时,宗室里大多是冷眼相看,后来更是有赵允良和赵允弼在暗中窥伺,由此可见宗室对皇室并无多大的好处。这样的宗室为何要耗费许多钱粮去养着?」 赵曙想起了那些日子,眸色微冷。 当年他真是受尽了白眼,这才导致毛病加重了。 「还有,您时常教导孩儿,为君者当胸怀天下。可这个天下是什么?孩儿以为是百姓,而不是宗室。如今百姓艰难,宗室却依旧在逍遥度日,爹爹,这天下还要吗?」 这天下还要吗? 这话凌厉,几乎就是在问赵曙:是天下重要,还是宗室重要? 赵曙的目光中多了喜色,板着脸问道:「那你说该如何办?」 赵曙早就想到了一个主意,「孩儿以为不可一刀切了,五服之内该优待就优待,这是人伦之道。我家是天下典范,自然不能不顾。可五服之外的,孩儿以为当分离……」 赵曙的身体放松,含笑问道:「如何分离?」 「让他们和百姓一般,什么都能做,去自谋生路。」 赵曙的目光一滞,然后摆摆手。 他在发呆,有人去禀告,稍后高滔滔就来了。 这是犯病了? 一进来高滔滔就看到赵曙低头发呆,像极了以前发病的模样。 「官家……」 高滔滔心中一紧,赵曙抬头,却是嘴角含笑,「刚才大郎来说了一番话,气势汹汹,大抵是觉着我这个爹爹没担当,太软弱了些。」 这是气急而笑? 高滔滔小心翼翼的道:「大郎年少呢,少年人气盛,回头臣妾收拾他。」 「你收拾他作甚?」 赵曙笑道:「他说天下和宗室孰轻孰重,知道吗,我那一刻心中欢喜极了,觉得自己去了之后,大宋依旧后继有人。锐气十足啊!哈哈哈哈!」 高滔滔见他不是生气,就笑道:「此事臣妾才听闻,是沈安弄出来的?」 「对。」赵曙说道:「此事宗室得有个人开头,于是他就去了爹爹那边。后续……我知道他不惧怕宗室的报复……」 「他的胆子不小啊!」高滔滔摇头道:「宗室若是联手,他哪里挡得住?」 「这才是有担当!」赵曙淡淡的道:「他的功劳留下了不少。」 「打断腿?」高滔滔打个寒颤,然后没好气的道:「官家又玩笑。」 「是啊!」赵曙淡淡的道:「是玩笑。」 「宗室中人于我家有帮助的罕有,所以大郎说的没错,这么一些人如何能与天下相比?」 赵曙起身,伸手揉揉后腰,「此事我要看着,看看会怎么闹腾起来。」 「大郎长进不少呢!」高滔滔觉得自己最幸福不过,夫君专宠,孩子出息,这世间再无烦心事。 「他整日看似在做文章读书,可却在兼顾着外面的事,此事一出他马上就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可见他平日里没少琢磨国事,这个孩子啊……」 赵曙唏嘘道:「让我觉着自己成了文景。」 「官家……」 高滔滔有些呆滞了。 他把自己比作是文景,那么赵顼呢? 汉武帝? 文景之治,这是大汉蓄积实力的两个帝王时代,随后就是汉武大帝的征伐,大汉从此雄踞东方,让异族震怖。 第756章 狠辣的王雱,无知的掌柜 「大宋最大的问题就是财政。」 王雱在分析着,「三冗……安北兄说三冗是帝王惧怕的后果,帝王惧怕官员和权贵离心,所以不断荫萌他们的子孙,导致官员越来越多。帝王惧怕百姓造反,惧怕外敌入侵,所以就不断扩大军队。还有宗室的耗费……祭祀的耗费,无数耗费让大宋举步维艰,要怎么做?」 他仰头,眼神轻蔑,「安北兄你弄掉了灾民编为厢军的规矩,又鼓动京城禁军操练,还有神威弩、火药,以及火油弹,这些都是能让大宋军队强壮的举措。于是冗兵就暂时停止了……」 「冗官呢?」 苏轼也来了,他满面红光的道:「大宋在西南官吏不多,应该把没事做的都赶过去,这样一举两得。」 王雱摇头,「没人愿意去,若是硬逼着,他们会鼓譟,然后……叩阙都有可能。」 「叩阙?」苏轼打个寒颤,觉得这不是个好兆头。 第108页 历朝历代,每当发生了叩阙事件之后,都不是什么好兆头。随后不是君臣对立,就是王朝夕阳。 「所以安北兄就想着用宗室来开刀,这倒是一步妙手。」王雱拱手道:「宗室的人数最少,只要能让他们俯首,以后再向官员们下手就有了先例……」 苏轼抚须道:「是了,若是他们叫嚣,只需问一句,宗室都动得,你们为何动不得?」 沈安靠在椅子上,看似在打盹。 「小弟以为,该削减一半!」 王雱的眼中闪烁着厉色,苏轼摇头道:「某知道你巴不得来一场大风,把这些宗室都吹死了。可削减一半还是太多了。」 王雱的眼中多了煞气,「那就逼他们造反谋逆。」 卧槽! 在想事的沈安也没法淡定了,他睁开眼睛骂道:「你小子是杀星转世呢?别动不动就杀人好不好?」 王雱冷冷的道:「世间蠢人太多,不杀何为?」 沈安冷冷的看着他,王雱不甘示弱的和他对视。 苏轼在中间无奈的道:「元泽煞气太重了,不过安北你的话太少了……」 「某的话少,哪个的话多?」 沈安突然就笑了起来,让苏轼和王雱都有些不解。 他是想起了一个地方话版本的动画片,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见王雱一脸的冷漠,就知道这货心眼小的毛病发作了,「此事仲鍼那边出手了。」 「他?」王雱有些惆怅的道:「他能做什么?」 「他建言,五服之外的宗室全数变为百姓……」 这是货真价实的建言,全部是赵顼自己想出来的。 沈安此刻得意的就像是一头狐狸,恨不能让旁人来分享自己的喜悦。 「好主意啊!」 苏轼一拍案几,兴奋的道:「五服开外也没什么情谊了,如此直接分开,那些人也没法说些什么……若是敢反抗,不管是宰辅还是宗室都不会给他们好脸。」 「现在就要看官家的选择了。」 沈安惬意的道:「此事一成,这便是新政的开端。」 「新政……这个气势不算吧?」 苏轼悠然神往的道:「当年范文正他们被先帝召见,先帝给他们纸笔,让他们马上把大宋的弊端都写出来,怎么革新也写出来,轰然而动啊!如今这……悄无声息的,也没喊几句新政的话……」 「这你就不懂了吧?」沈安笑道:「咱们要悄悄的进村。想想那些高调革新的,有几个得了善终?」 苏轼一想也是,但还是觉得有些不够畅快。 「那些宗室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王雱不满的道:「可惜官家不肯听某的,否则直接拿了为首的几人杀了,剩下的谁还敢闹腾?当年庆历新政失败的原因,某以为就是心不够狠,下手不够黑,这才让那些人从容攻击。」 沈安摆摆手,示意不和他讨论这个问题。 这货若是在前汉,绝壁会被汉武帝重用,从此张汤等人就成为了摆设…… 王雱淡淡的道:「此事你要小心。」 沈安点头道:「某最近……」 他扳着手指头开始数功劳…… 他在惬意潇洒的度日,外面那些宗室却怒了。 一群群宗室在御街的酒楼里愤怒的叫骂着。 「那个小子这是想断了咱们的根啊!」 一个男子举杯干了,然后捋了一下短须,怒不可遏的道:「某和当今已经出三服了,可子孙呢?子孙怎么办?」 他看看众人,痛苦的道:「某知道你们有的都五服了,从你等的儿子开始,就变成了百姓,还得自己去求活……这日子还过得下去吗?」 「过不下去!」 一个老人摔了酒杯,微微低头,沉声道:「此事是沈安弄出来的,不过提议的却是那位郡王。冤有头,债有主,那位郡王是宗室长辈,当今官家的……生父,咱们不可动,那么那位皇子呢?出五服就归为百姓就是他的建言,我等只要一个道理,凭什么?!」 他猛地抬起头来,眼中全是怒色,「凭什么?」 「走,去找他问话!」 「去皇城外堵着,看他们可敢下毒手!」 「走!」 一群男子满面涨红的出了酒楼,掌柜在后面嘆道:「都是龙子龙孙啊!这怎么就不养活他们了呢?」 伙计的眼中多了幸灾乐祸,说道:「这些人无所事事,不养活他们更好,咱们还能少些赋税。」 「你懂个屁!」 掌柜骂道:「这些都是龙子龙孙,是太祖太宗皇帝的宗亲,养活他们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若是让他们衣食无着,那会得罪上天。到时候老天降下灾祸,或是旱,或是水,还有雪灾,就没个停的时候……」 一个过路的年轻人闻言止步,皱眉道:「灾祸乃是天灾,那是天地变化,和人唯一的关系就是人在糟践天地。和什么衣食无着压根没关系。」 掌柜上下打量了这人一下,见他衣着普通,面相黝黑,就冷笑道:「你懂什么?那些山崩海裂的不就是天人感应?」 他读过几年书,最喜欢最牛。但凡是这种人,最喜欢神秘学,神神秘秘的装专家,用于掩饰自己的无知。 年轻人说道:「山崩那是山体松动。海裂,裂在哪呢?」 第109页 「铺天盖地的都是,那不是海裂是什么?」 边上来了几个熟人,掌柜沖年轻人抬抬下巴,示意自己在熘这个年轻人玩呢! 几个男子都是附近的商人,大伙儿袖手站着,嘻嘻哈哈的准备看热闹。 「那是颱风吹的,还有海啸,什么开裂?」 年轻人的眉心皱得更紧了,「不要用那些神神秘秘的话来解释这些东西。」 「颱风……海啸?」 这里是汴梁,什么狗屁颱风。 掌柜嗤笑道:「瞎扯淡!」 「哎!这话可没说错啊!」 一个路过的男子止步道:「当年某在南方海边就遇到过大风,好傢伙,那风大的,比人粗的树被连根拔起,人都不敢出去,不然会被吹飞了……还有,看着那海,啧啧,那浪头高的吓人,就像是天崩地裂了一般。这就是你说的海裂吧?」 掌柜不自在的道:「胡说八道!」 「某是亲眼看到的,你看到海裂了?」 这人较真的反问道,掌柜就反问年轻人,「你看到了?」 「没看到。」 掌柜心中一松,准备抹过去,年轻人认真的道:「但某学过,所以知道这些。」 「你知道什么?」掌柜已经有些心虚了,觉得自己无往而不利的吹牛大业怕是要翻船了。 「某知道下雨和下雪和官家没关系,所谓要官家下罪己诏的都是骗子。」年轻人很是笃定的道:「下雨是天空中有了雨云,下雪同样如此,这些都是天象,和什么人没关系。」 掌柜面红红的道:「什么雨云,有时候是得罪了上天才来的……」 「上天没有调动雨云的本事。」年轻人用那种恨铁不成钢的姿态说道:「若是上天能调动雨云,那为何仁君在位时依旧有干旱?依旧有各种灾荒?难道老天瞎了?」 「那……那是……」掌柜不能自圆其说,结结巴巴的,最后恼怒的道:「你那家学堂的?不好好读书,就学这些歪门邪道!」 年轻人正色道:「某是邙山书院的学生。杂学不是歪门邪道,那是大道!」 他微微颔首,然后大步离去。 「邙山书院,什么地方?」 掌柜愕然,然后一拍脑门,「是杂学啊!这个……不是歪门邪道是什么?」 「谁说杂学是歪门邪道?」 一个商人正色道:「那杂学可是正道,里面说的都是真正的道理,能让人明白万物的道理。」 掌柜读过几年圣贤书,以此为荣,所以闻言就不屑的道:「圣贤书才是道理,教咱们做人,教咱们明理……」 那商人问道:「你明白了什么理?」 「这天地……」掌柜指着天空,刚想说一番自己从圣贤书里领悟的道理,却想起了先前那年轻人的话,不禁为之气馁。 商人说道:「就和那年轻人说的一样,天地就是天地,不会为了人去做什么。什么都挂着天地的名号,那和神棍有何区别?」 边上有人笑道:「当年待诏可是揭穿了好些神棍的把戏。」 掌柜有些恼羞成怒,「什么邙山书院,某看谁会去报名!」 「某会带着孩子去!」商人坚定的道:「某信待诏,某信他定然能把某的孩子教好!某也信杂学,能让某的孩子懂许多别人不懂的道理。」 「某也去!」 伙计不小心就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然后赶紧装无辜。 掌柜面红耳赤的想发火,最后憋了一阵子,「罢了罢了,待诏……待诏是好人,要去就去吧。」 伙计不敢相信的看着掌柜,「刚才您不是说杂学是歪门邪道吗?」 「某说错了不行?」掌柜一巴掌把他拍得抱头鼠窜,然后喃喃的道:「家里用了金肥丹,多收了好些呢!」 …… 第757章 数据会说话 「……大郎从小就懂事聪明,还喜欢看书……」 「官家,你说大郎这般的,得什么样的女子才般配?」 皇宫内,皇帝和皇后在聊儿女经。 赵曙手中拿着奏疏在看,闻言随口道:「祖宗的规矩,女方那边不能太得意了。」 「哎!是啊!女方太得意,到时候容易出后戚。」高滔滔遗憾的道:「不然臣妾还真想为大郎挑几个好女子。官家您不知道,重臣家的女子教导的好,管后宫小事一桩。」 「所以才不能要!」那等女子家族实力强大,一旦内外勾结,老赵家就可以宣告下野了。 赵曙的话一下就噎着了高滔滔,她嘟囔道:「可那些女子我都觉得配不上大郎呢!」 赵曙一边看奏疏一边应付她,一心二用竟然也行,「到时候看大郎的意思。」 「这等事哪里能看他的意思?」高滔滔正准备反驳,陈忠珩一脸悲痛的进来了。 「谁去了?」 高滔滔脱口问道,然后有些后悔。 赵曙抬头,眉间多了厌倦。 陈忠珩心中一紧,心想难道这个表情用错了?赶紧换个。 他换了个沉重的神色,说道:「官家,外面来了好些宗室,说是要让大王给个说法。」 高滔滔霍然起身,「给什么说法?谁把大郎的话传出去了?」 她目光转动,所及之处,内侍们纷纷低头。 「有些人不知道是为了谁在效力,若是被查到,都该处死!」 第110页 她是真的恼怒了,言语间多了煞气。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赵顼和赵曙说话的时候是私下,身边只有几个内侍,这话却自己长腿跑了,可见是有内奸。 她说了半晌,人人都低眉顺眼的,却无人承认。 她看向了自己的夫君。 赵曙的面色微冷,感觉后脑勺那里有些发麻发紧。他知道老毛病来了。 「我和大郎说话时就三人在,外加一个陈忠珩,除去陈忠珩,全数拿下问话。」 陈忠珩在边上紧张的不行,听到这话后,他含泪跪下,「官家英明,臣……臣一片忠心吶!」 这一刻他的忠心值直接爆表了。 而另外三人却被拉了出去。 赵曙的眉心处在跳动着,高滔滔看到后就走了过去,轻轻给他按摩着头部。 「这只是小事……」 她尽量把声音变得温柔,声线都不能有丝毫变化。 要稳定,最好是用哄人睡觉的那种声音。 这是沈安给出的方案。 当然,还有杀手锏。 「把唢吶拿来。」 陈忠珩亲自去拿来了唢吶,稍后那喜庆的声音又在宫中响起。 赵顼就在这喜庆的气氛中来了。 「怎么被打了?」 三个内侍被堵住嘴打板子,见赵顼来了,监刑的堆笑道:「大王,这三人中有人里通宫外,小的奉命问话。」 三个内侍被绑在长凳上,每一板子下去就是一声闷哼。 「说了些什么?」 「说了您和官家的话。」 赵顼再问,内侍却也不知道了。 「外面有宗室的人在围堵,要您给个交代呢!」 赵顼看着宫外方向,突然拔腿就走。 王崇年和乔二赶紧跟上,那监刑的内侍傻眼了,「大王,您去哪?」 赵顼没回头的道:「他们既然要交代,那我就去给他们一个交代!」 交代…… 监刑的内侍一拍脑门,「不好!」 这事儿不对啊! 他转身就跑,冲进殿内就喊道:「官家,大王去了……」 赵曙正在吹唢吶,闻言不禁勃然大怒,「拿下!」 陈忠珩带人拿下了内侍,拎出去时在他的耳边低声道:「你说谁去了?」 内侍含泪道:「小的错了……大王去了宫外,说是要给那些人一个交代。」 高滔滔跺脚道:「他……那些人都是不要脸的,他那是对手?」 赵曙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已经是冷漠一片,「去看看。」 他知道那些亲戚的尿性,不要脸夸张了些,但也不是什么好人。 当年他出宫后,就没少被这些人讥讽。 如今他们又来了,目标对准了自己的儿子。 「他们想干些什么?」 赵曙在微笑,但陈忠珩却觉得才犯的痔疮好像都被这个微笑给冻住了。 …… 皇城外,一群宗室在轮流诉苦。 「……某家中有三十余口人,若是不给钱粮怎么活?那没法活啊!」 说话的是个三十余岁的男子,穿着一身皱皱巴巴的旧衣裳,说话间手舞足蹈的,激愤的不能自已。 边上数十个宗室男子,最年轻的未成年,最年长的鬚发斑白,但他们都有个共同点,那就是义愤填膺。 「大王出来了。」 正在诉苦的男子快速退了回去,脸上神奇般的挂上了笑容。 「见过大王。」 赵顼出来,众人行礼,但气氛却有些紧张。 「要什么交代?」 赵顼目光转动,看着这些亲戚,觉得有些荒谬。 「我等敢问大王,为何要丢弃宗室?」 最年长的那个男子出头了,他神色激昂,甚至带着些许悲壮,仿佛下一刻就会被万恶的皇城司给抓进去,饱受酷刑的折磨。 「我们是皇亲,凭什么?」 「凭什么你们富贵,我等就要落魄?」 「……」 有人开头就好办了,后续的指责和质问就如同是暴雨,冲着赵顼喷去。 「大王这个有些不近人情了啊!」 「亲戚都不顾了,这还能顾着谁呢?」 「从古至今,皇亲国戚都是荣养着,怎么到了大宋就想变呢?」 「……」 连围观的百姓都觉得这事儿不大对味,赵顼太冷血了些。 他们愿意要一个赵祯式的帝王,也不愿意要一个汉武式的帝王。 开疆拓土固然好,可代价却很大。每个人都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更多的赋税……还有可能会被招入军中,在千万里外孤军奋战,甚至是死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魂魄无法归乡。 百姓的想法很单纯,那就是好处要,麻烦不要。 渐渐的牢骚说完了,空气中瀰漫着一种尴尬的味道,因为赵顼依旧是冷冰冰的,不见有半点同情。 「这人竟是铁石心肠吗?」 在这声惊呼中,赵顼走出了皇城,说道:「这个大宋是谁的大宋?」 「是官家的!」 有百姓这般回答道。 「不是。」赵顼想起了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祖训,说道:「这个大宋是百姓的大宋。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以前我读书时以为是虚言,直至后来我见到了许多百姓,见到了许多苦难,我这才知道,原来大宋的繁华都是用他们的苦难去换来的……」 第111页 文人说这个大宋是他们的,宫中的官家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可今日赵顼却说这个天下是百姓的,一下就摧毁了他们心中的优越感。 关键是还没法反驳。 他们说李世民是明君,后续的帝王最好效仿。 好吧,李世民说百姓是能覆灭王朝这艘小船的水,这话对不对? 你能反驳不? 不能,因为经常有人用这句话来进谏,劝说皇帝该这样,或是该那样。 而百姓们听到这话却呆住了。 他们觉得自己的胸中在发酸,一种被击中心口的感觉让他们不禁热泪盈眶。 日子苦不苦? 苦,难熬,可是为了生活还得熬。 熬就熬吧,关键是没人认可咱们啊! 现在来了个皇子,他说是我们的苦难撑起了大宋的繁华。 这话一下就击中了百姓的心。 「保护大王!」 骑兵从皇城内沖了出来,骑兵们拉下了面甲,冷森森的目光扫过那些百姓。 没有预料之中的围堵和群情激昂,有的只是热泪盈眶。 他们白来了。 再后面一点,赵曙站在门口,静静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退下!」 赵顼伸开手臂,看似孱弱的身躯却挡住了那些骑兵。 战马人立而起,长嘶不停。 这一刻无需说什么,那些百姓都低下了头,「大王仁慈。」 在大宋,称赞帝王的方式很多,但百姓最认同的还是仁慈。 仁慈的帝王总是能让人安心。 现在这位大王只是一番话,一个动作,就让这些百姓的心跑他那边去了。 他拦住了骑兵,目光转到了宗室人的身上,说道:「宗室是皇室血脉,是该优待,所以鸡犬升天……可宗室多少人?」 众人不语,但目光却不善。 他们是宗室,没有具体职务,没有赵允弼赵允良那种家大业大的无奈,所以肆无忌惮。 他们想看这个年轻人的表演,然后再击溃他。 但他们的最终目的是赵曙,他们想和这位官家对话,换取对宗室长久支持的保证。 「凭什么?」有人愤怒的问道。 赵顼说道:「一千二百人!」 他的声音很稳定,「宗室至今有职位在身的共计一千二百人!」 「这一千二百人中,三十岁以上者有一百一十三人,十五岁以上者三百零五人,十五岁以下者接近八百人……」 宗室的孩子到五岁就能申请赐名授官,正儿八经的开始吃皇粮了,每月该给的钱粮就得给,每次该给的赏赐也得给,四季衣裳也得给…… 赵曙在后面微微低头,说道:「去查!」 这个儿子竟然把宗室的情况查的一清二楚,让他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惊讶。 宗室中有人喊道:「皇室血脉繁衍生息,这不是好事吗?」 「好事是好事。」 赵顼继续说道:「十五岁以上者比三十岁以上者多了多少?十五岁以下者比十五岁以上者多了多少?再过十年,十五岁以下者会是多少?」 一百一十三,三百零五,八百…… 就像是几个台阶,一级比一级高,高得吓人。 所有人先是迷茫,然后心中发凉。 「一代比一代多,多了好多……」 「吓死人了,若是再过五十年,宗室怕是养不活了。」 「大王的目光竟然这般敏锐?」 「幸亏大王说了出来,不然咱们还以为这只是小事呢!」 这一刻所有人都在瞩目着赵顼。 百姓们心中有些发慌,觉得这是个不得了的大问题。赵顼拿出了数据,一目了然让大家明白了这个危机。 一旦宗室不加控制,无需五十年,最多二十年,大宋就会为了养宗室而财政崩溃。 包拯已经为了耗费过大的事儿来闹过几次了,言谈间都是革新,恨不能马上把官员和军队的规模给压下去。 钱啊! 到处都要钱! 可这些钱是哪来的?不就是大伙儿交的赋税吗? 要是养不活了,会不会持续加税? 赵顼的嘴角微微翘起,他知道百姓迷茫,没有什么主见,唯一能让他们主动支持的就是利益,和他们息息相关的利益。 沈安说过,「数据会说话」。今日赵顼就让数据说话了。 一锤定音! 赵曙默然,陈忠珩急奔而来,近前低声道:「官家,没错。」 他撇开双腿,只觉得一股子热气在屁股后面升腾,燥热难受。 这个儿子啊! 这一刻赵曙觉得这个儿子不一般。 我把他当做是孩子,可他却不断用行动来反驳我的看法。 …… 第758章 义气无双苏子瞻 宗室的最新人口和授官情况许久没更新了,按照计划,应当是明年的年中会进行一次上报。 所以当赵顼一下爆出数据之后,所有人都傻眼了。 「也没多少人啊!」 有人不满的喊道,「才一千多人……而已。」 这人的话马上就得到了许多人的贊同,赵顼平静的道:「是不多,可诸位可知道自己一个月要耗费朝中多少钱粮吗?」 「这你也知道?」 有人心存侥幸,觉得赵顼就是个大忽悠。 第112页 你个嫩娃娃想忽悠你爷爷我呢? 这话不算侮辱人,因为人群中就有辈分高的。 「我当然知道。」赵顼看到了苏轼,这货在外围往里面挤,大抵是准备进来助他一臂之力的意思。 赵顼心中微暖,但他觉得自己不需要:「宗室每月有的钱,月料、嫁娶、生辰、郊礼赏赐。三司那边有人计算过,在京百官的月俸三万余贯,诸军九万贯,宗室……月俸五万贯。这还是没有计算婚嫁丧葬、生辰、四季衣裳……以及各等赏赐。」 他满意的看着宗室男子们神色惶然,心中给自己比了个大拇指,最后给了他们一击:「若是不变,再过十五年,大宋可能养得起这些人吗?」 赵曙在后面苦笑着摇头。 这个儿子啊!哪怕是现在依旧在埋坑。 他不说养不起宗室,就是留了个坑,等以后一提这事儿,他就随口说出每月供养百官和诸军艰难,是不是要革新一下? 前方的赵顼最后说道:「这是大宋的天下,宫中不断在削减耗费,官家不断在削减自己的用度,因为我们都知道,这个大宋……它是所有人的天下。我听过这么一句话,叫做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天下兴亡,宗室有没有责任?」 他微微颔首,然后转身进去。 那群宗室男子呆若木鸡。 「竟然花费那么多吗?」 没人敢相信宗室的耗费比百官还多。 这尼玛不是祸害是什么? 先前还理直气壮的人,现在却沮丧了。 绝望了! 大家都感到了绝望。 吃惯了大锅饭和铁饭碗,突然被告知你的子孙需要自谋生路,这些人都慌了。 有人绝望的喊道:「官家不会答应……」 这话在赵曙从城门里站出来后终止了。 他负手站在那里,目光清冷。 官家对此事是什么态度? 这一刻所有人都在看着赵曙。 赵顼也在看着。 他的目光平视,无悲无喜。 近前。 他止步。 赵曙在看着他,突然缓缓伸手。 这是什么意思? 赵曙的手伸得缓慢,但却很坚定。 他拍拍儿子的肩膀,露出了微笑,「你很好。」 「官家认可了!」 那群宗室男人如丧考妣,有人哀嚎道:「宰辅们呢?」 「宰辅们巴不得不养咱们!」 有人木然道:「本来平平安安的,怎么就出了这等事呢?」 「好像是沈安第一个进言……」 「那个畜生!」 人群中的苏轼突然喊道:「官家万岁!」 「官家万岁!」 众人都跟着呼喊起来。那群宗室男子先是楞了一下,然后没精打采的跟着叫喊。 苏轼得意的一笑,然后就熘了。 稍后他出现在了一个朋友的家里。 「仲利兄。」 朋友正在饮酒,见他来了就不由分说的拉过来灌了一壶。 苏轼打着酒嗝,翻了个白眼,问道:「仲利兄可否帮个忙?」 朋友指指酒壶,苏轼苦着脸道:「罢了罢了。」 他又喝了一壶酒,然后真的是在翻白眼了,「仲利兄朋友多,家中酒樽不空,今日小弟来……呃!刚才大王在皇城外说了……」 「……大王一一数落了宗室的耗费,以及丁口越来越多的窘境,宗室哑口无言……可他们定然会反扑……」 仲利兄端着酒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苏子瞻何时为那位大王办事了?」 「那是朋友。」 苏轼又喝了一壶酒,一拍脑门,起身道:「还请仲利兄传播一番限制宗室的好处,主要是说说大王的苦心和不易,回头樊楼某请客,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仲利兄垂眸,「某不沾因果。」 苏轼大急,说道:「要如何才能出手?」 仲利兄问道:「沈安手段更多,为何不去寻他?」 「他的麻烦更多。」苏轼苦笑道:「宗室那些人随后就会去找他的麻烦,所以……再说某总能做些事的吧?比如说某认识的这些朋友,包括你在内,总能为此事摇旗吶喊一番,聊胜于无也好,中流砥柱也罢,某总算是尽力而为了。」 仲利兄笑道:「某本不喜权利倾轧,不过你苏子瞻豪爽,却合了某的秉性,罢了,此事某应承了。」 苏轼拱手道谢,然后踉踉跄跄的出去。 稍后他又去了几个朋友处,一一叮嘱。 等回到御史台时,他的酒醒了一半。 「苏轼!」 程颢准备出去,正好撞见苏轼。 他掩鼻道:「饮酒了?」 苏轼打个酒嗝,笑道:「没有的事。」 「谁喝酒了?」 随着这个声音,御史台的才子林建来了。 程颢有些尴尬的道:「没有的事……」 他不想把苏轼供出来,可林建却有一个嗅觉灵敏的好鼻子,他吸吸鼻子,指着苏轼说道:「好你个苏子瞻,竟然大白天饮酒,这还做不做事了?啊!」 他的嗓门一下就提了起来,御史台里旋即一阵喧嚷,很快处理结果出来了。 「苏轼,你这一期过不了了。」 三年一次磨勘,过不来就要再蹉跎三年。 第113页 「好吧。」 苏轼平静的接受了这个惩罚。 杨继年把他叫了过去。 他很好奇这个年轻人,觉得他的想法和大部分人都不同。 「你性格豪爽,朋友多,看似好处,可也容易得罪人。」 性格豪爽是一种表述方式,另一种表述方式就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 这样的人朋友不少,但对头也不少。 性格过于分明不是为官的材料,这一点杨继年看得分明。 「你和安北交好,老夫就说一句……」杨继年在御史台不大管别人的事,苏轼若非是和沈安交好,他大抵也会袖手旁观。 「以后少饮酒。」 苏轼喜欢喝酒,特别是和朋友在一起,那更是无底洞,直至烂醉如泥。 「是。」 苏轼笑眯眯的应了,稍后下衙就回家。 「喝酒了?」 御史台有好事者把此事散播了出来,苏洵也知道了。 苏轼点头,「就喝了一点。」 苏洵看了他一眼,「此事之后,你下一次三年不会有机会转职或是升迁……」 苏辙不知道此事,惊讶的道:「兄长做了什么?」 「只是喝了点酒而已。」苏轼满不在乎的道:「三年就三年吧,留在京城三年也好,正好一家人都在。」 苏洵伸手压压,止住了苏辙下面的话,然后说道:「此事……你大了,为父也不问你白日饮酒的缘由,只是下次却要注意了。」 「是。」 苏轼依旧在笑。 第二日他进御史台时,笑容和往常并无区别。 「这人真是……心够大的啊!」 「三年,人一辈子能有多少个三年?耽误一次,就落后别人三年,甚至是不止。」 苏轼仿佛不知道这些,得空了依旧去寻找朋友帮衬。 外面的论战开始了。 宗室一边在喊冤,就差抱着祖宗牌位去撞宫门了。 而外界对此的看法大抵是支持,不论是谁都支持取消五服外宗室的待遇。 但一个看法却在暗中传播着。 「那位大王薄恩寡义,有刻薄之相!」 这种看法在渐渐浮起来,但随即许多人在解释着赵顼的不易。 「大王苦心孤诣只是为了减少财力损耗,不如此,百姓的赋税一年比一年多。」 「大王本可不管,为何还要管?为何宁可得罪那些亲戚也要管?不就是为了大宋吗?若是这样的皇子是刻薄,那某希望他再刻薄些。」 「……」 舆论几次反覆,但为赵顼说话的人却越来越多。 仲利兄依旧在家饮酒,只是客人多了不少。 「苏轼曾经帮过某的小忙,此事之后,某与他不再相欠。」 仲利兄举杯,「此次劳烦诸位兄弟,多谢了。」 他仰头喝了酒,等放下酒杯时,发现屋里多了个陌生人。 门外的僕役没出声,那就是被控制住了。 仲利兄皱眉道:「所为何来?」 陌生人俯身拿起酒壶,嗅了一下后,皱眉道:「是烈酒?」 仲利兄笑道:「是又如何?」 「烈酒只有城外的沈家作坊才有,大多给了军中,你……」 陌生人喝了一口,皱皱眉道:「看在苏轼认识你的份上,饶你一次。」 「饶我?哈哈哈哈!」 仲利兄大笑了起来,很是喜悦。 「哈哈哈哈!」 他的客人们也在大笑,仿佛陌生人的话无比荒谬。 陌生人放下酒壶,淡淡的道:「本想来谢你,可你却说是还苏轼的情,如此便各不相欠……」 室内的光线有些暗淡,他转身准备出去,侧脸被一束光照射了一下,有客人咦了一声,问道:「敢问您是……」 陌生人走到门外,没回头说道:「某沈安!」 室内的人呆若木鸡。 一直等大门被关上,有僕役冲进来请罪,众人这才清醒过来。 第759章 因祸得福 「他是沈安!」 「天吶!刚才某竟然嘲笑他。」 「可他也没弄你!」 「那是因为在他的眼中没有某这等人。」 「回头你便可以吹嘘了,说你得罪了沈安竟然能全身而退。」 「这确实是个好主意,哈哈哈哈……」 笑声渐渐变小了,直至消散。 大家都在看着发呆的仲利兄。 「那是沈安?」 「对,是沈安,先前某就觉着眼熟。」 仲利兄闭上眼睛,「他说本是来感谢某的。也就是说,某本来可以和他交好……」 众人不禁为他感到了难过。 「是啊!那人太有钱,而且前途无量。这样的一个人,若是能和他交好,此后数十年就算是稳妥了,可惜……」 众人都觉得很可惜,先前要是仲利兄不说出那句话就好了。 生而为人会有许多麻烦,所以人就学会了抵御麻烦。 仲利兄说是还人情,以后和苏轼各不相欠,这是公开的话,也是请大家做个证明的意思。 某可是恩怨分明,别人帮了某,某一定会还人情。 这是一种讲信用的表现,也避开了下次苏轼再来求助的麻烦。 仲利兄大抵人脉和手腕都不错,精通这等手段。 第114页 可他没想到来的竟然是沈安。 有人安慰道:「仲利兄也是一方豪雄,无需为此懊恼。」 仲利兄苦笑道:「官家满意大王,沈安和大王交好……某,确实是悔了。」 …… 「苏轼白日饮酒误事。」 赵曙在听外面的消息,赵顼在边上旁听。 「苏轼饮酒?」 赵曙记得这个年轻人,高滔滔经常提及,说苏轼有才,应当重用。 女人的枕头风大抵是管用的,赵曙正准备考察一下苏轼,结果这厮竟然上衙的时候熘出去喝酒。 不争气啊! 赵顼苦笑道:「爹爹,苏轼豪爽没心机。」 赵曙放下茶杯,不悦的道:「豪爽没心机是一回事,可大白天的不做事去喝酒,这等人,不可重用。」 赵顼心中一凉,恨不能当面呵斥苏轼一顿。 张八年看了赵顼一眼,继续说道:「后来查明,苏轼那日是去寻朋友帮忙,为大王说好话……」 赵顼一怔,然后默然。他一直觉得自己的父亲孤独,孤零零的看着很冷清。及至到了他自己时,他希望自己能有些朋友,至少在自己遭遇困难时,能默不作声的为自己做些什么。 这样的才是朋友! 可这样的朋友有吗? 他一直在怀疑,直至今日,直至现在,所有的怀疑都消散了。 真的有这种朋友! 苏轼,够朋友! 还有沈安,他顶着宗室的仇恨把这事儿弄出来,这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大宋。 他抬起头来,眼睛很亮,有些温暖的情绪在慢慢的蕴集着。 赵曙问道:「说什么好话?」 「宗室里的人在外面说大王的坏话,苏轼认识不少朋友,就一一去求了,让那些朋友去传话,解释大王的苦衷……」 赵曙摩挲着茶杯,感受着温暖,突然笑道:「你倒是有几个好友。」 赵顼嗯了一声。 「那苏轼被处置了也不吭声,可见是个心诚的。」赵曙想起了自己。他没有什么朋友,除去家人之外,近乎于是孤家寡人。 父子俩心中都有了数,于是弹劾苏轼的奏疏就成了废纸。 「这个林建弹劾的最厉害。」 赵曙丢掉一份奏疏,「同僚之间有事该多体谅,此人却咬着不放,可见是个气量狭窄的。」 得!这位林建上黑名单了。 「出了五服就自谋生路,这样宗室的人数变化不大,耗费也会减少许多。」赵曙的心情显然不错,「一年少说能省二三十万贯,这笔钱不少啊!」 赵顼说道:「爹爹,越往后就越省钱。若是不动,十年后就难以为续了。」 「你很好。」赵曙点头道:「为父以为你是胡闹,可你却井井有条的说了维持的艰难,关于宗室那些数目你是怎么知道的?」 大宋很大,有各种各样的数据,不管是赵曙还是赵顼,不可能去了解每个数据,更多的是依赖于身边人的提醒。 「大宋财政艰难,孩儿为此琢磨了许久。」 赵顼随后告退。 「让宰辅们来。」 赵曙含笑吩咐道,等宰辅们来了之后,他说道:「宗室之事可能定下了?」 韩琦等人躬身道:「但凭陛下做主。」 这事儿他们都支持,但却不好发声。 赵曙点头道:「如此……宗室五服之外可自谋生路,此为定例。」 「陛下英明。」 韩琦等人心中大喜,他甚至夸张的道:「臣只觉着肩膀上掉了一块石头,整个人都舒坦了许多。」 「朕……此事却是皇子做下的。」 赵曙想起赵顼在这件事里的作用,不禁就笑了,「那些人以为自己委屈,可皇子只是把宗室的丁口和耗费一说,顿时哑口无言。看着他,朕觉着自己老了,竟然记不住这些东西。」 「陛下您可不老啊!」 韩琦觉得官家是在显摆自己的种好,不禁就想起了自己的儿孙,然后微微昂首。 「老了老了。」 赵曙笑道:「宗室之事一解决,朕就能睡个安稳觉了。」 他见韩琦面带得意之色,就说道:「韩卿的孩子都有出息,朕亦有耳闻。」 韩琦的孩子确实是有出息,老大韩忠彦喜欢读书,颇有文名,被大家一致看好将来的前途。 韩琦抚须道:「臣子爱读书,经常看到深夜,要人提醒方才入睡,臣……哎!就担心他的眼睛不好啊!」 君臣二人互相吹捧了一番,然后各自散去。 赵曙回到后宫后,和高滔滔说道:「从此事里就能看出大郎的雄心,他是一心要革新弊端,不达目的不罢休啊!」 「革新?」 「对,就是革新。」 高滔滔笑道:「那沈安却是大胆,宗室那些人更大胆,此事之后,沈安怕是成了他们的眼中钉。」 赵曙说道:「那些人能有什么作为?」 一群吃闲饭的懒汉而已。 「也是。」高滔滔放开心事,「浅予又做了好些针线,说是送些给沈安的妹妹……」 …… 「我很忙啊!」 果果真的很忙。 她早上要带着花花跑步,可哥哥却不争气,在睡懒觉。 跑到一半时,她回身一看,噘嘴道:「哥哥还没起!」 第115页 花花伸着舌头,呵哧呵哧的喘气。 果果摸着它的脑袋,怂恿道:「花花叫唤几声。」 「汪汪汪!」花花仰头吼了几声。 可依旧没动静。 「哥哥,起床啦!」 最后还是果果的叫喊起了作用。 「来了来了。」 沈安揉着眼睛一路冲出来,花花过去迎接,差点被眼花的他给踩一脚。 兄妹俩跑步完毕就开始练武。沈安练刀,顺带给果果弄了根双节棍玩耍。回去时杨卓雪已经起了,正等他们吃早饭。 「嫂子,还有多久?」 果果期待着小侄子出来和自己玩,杨卓雪笑道:「还早呢,要等明年去。」 「那么久啊!」 果果希望破灭,吃完饭后就说是要去买年货。 「年货……」 沈家不差年货,各处送来的东西吃都吃不完。 「不差东西了吧?」 沈安想着自家就三口人,再怎么花用也用不了那么多年货。 「有多的呢。」杨卓雪怀孕后就歇息了一阵,最近又捡起了家事。 果果眼珠子一转,拉着沈安的衣袖央求道:「哥哥,外面好些好吃的。」 这妹妹是馋了,沈安不禁大笑起来,然后说道:「罢了,你要去便去,不过不许乱跑。」 「好!」 果果欢喜的跑出去喊道:「出门啦!出门啦!」 陈洛被叫上,陈大娘随行,果果欢喜的就像是逃出牢笼的小鸟。 「这孩子怎么就那么欢快呢?」 沈安有些纳闷,觉得自己又没亏待妹妹,怎么她就那么嚮往外面的世界。 「官人,爹爹说苏轼那边好几年不能升官转职了。」 杨卓雪吃完饭要散步,这是沈安的规矩。 「不能就不能吧,不过此事他是好意,只是这人做事别扭,都憋着不说。」 做好事不留名固然好,可若是提前打个招呼,这事儿会更完美。 「郎君,包公来了。」 包拯来得很急,一见面就说道:「宗室里的不少人说是要收拾你,你最近且小心些。」 「收拾我?」沈安摸着下巴,轻松的道:「就他们?」 这不是来给哥送菜吗? 沈安在琢磨着自己还有多少功劳,能打断多少人的腿…… 「还有,此事三司内部一片欢呼,大王深得人心啊!」 包拯说完见他还在神游物外,不禁大怒,一巴掌拍醒了他。 「三司?」沈安捂着脑袋道:「三司原先为了开支发愁,可官家却没什么举措支持他们。大王弄了这么一出,以后三司的日子好过不少啊!」 「嗯。」包拯欣慰的道:「老夫在三司过的煎熬,本以为会一直煎熬下去,可大王这边却给了意外惊喜。还有……等明年,金肥丹在各地都用上了,明年的日子定然会更好过。」 「你的功劳不小。」包拯微笑道:「你的那些功劳积累着也不错,等以后时机恰当了,一下就能跨几步。说不得能在三十岁时弄个三司使噹噹。三十岁的宰辅……这能青史留名了。」 「三司使!」 沈安有些悠然神往。 「还有,先前议事,官家最后提了一句,说苏轼的文章看了浑身苏泰,极好。」 沈安笑道:「他为大王做好事不留名,可还是被发现了。如今这便是福气来了。」 …… 御史台里,有人在高喊:「官家刚才夸赞苏轼了……」 尼玛! 那些官吏们面面相觑。 「这才说他这一期磨勘过不去,要在御史台磋磨几年,官家竟然就夸赞了他,这不是……」 有人看向了御史中丞的值房,里面此刻静悄悄的。 才处置了苏轼,官家就为他张目,说他的好话。 这是啥意思? 第760章 苏轼挨打,果果炫富 杨继年出了值房,看着一群官吏有些茫然无措,就淡淡的道:「落井下石……不好!」 苏轼被处置之后,不少人都在暗中偷笑,幸灾乐祸的情绪遮蔽了御史台的天空。 原先有多幸灾乐祸,现在就有多茫然。 苏轼简在帝心了! 你们算个逑! 有人问道:「苏轼呢?他哪去了?」 「临近年底了,州桥那边说是有泼皮在欺行霸市,苏轼说去看看。」 众人愕然,有人说道:「那是泼皮,他们可不认得什么御史,到时候被暴打一顿,这事儿可就热闹了。」 …… 州桥是一座桥,但桥的两边很热闹。 无数店铺临河而建,各种声音嘈杂得让人头痛。 所以苏轼必须要提高嗓门说话。 他的对面是三个牛高马大的泼皮,此刻三个泼皮双手抱胸,冷冷的在看着他。 「这里是州桥,前面就是皇城,你等竟然敢在这里欺行霸市,按律都该发配流放!」 苏轼觉得自己的官威应当不差,所以微微昂首,自觉王八之气定然满溢出来了。 可三个泼皮却只是冷笑。 「你是谁?」 一个泼皮握紧了拳头,逼近一步。 苏轼毕竟杀过人,所以很镇定的道:「某是当朝御史苏轼……」 「御史……哥哥,御史好像能直接和官家见面。」 第116页 「咋办?」 三个泼皮一阵惶然,就在苏轼心中得意时,却大笑起来。 「御史……」 一个泼皮笑的浑身抽搐,指着苏轼说道:「他说他是御史。可御史哪里会管市井之事……哈哈哈哈!」 御史要是管这等鸡毛蒜皮的事,那就是做错了官。 「哥哥,这人是想骗咱们呢!」 「嗯,弄他!」 三个泼皮一起逼过来,苏轼有些傻眼了,他看看左右,那些小贩和过路的百姓都木然。 没谁会平而无故的帮你脱困。 苏轼想起了沈安练武时摆过的一些潇洒姿势,看着很有威慑力,就模仿了一下。 他左手在前,右手半举在脑后。 沈安当时还『呵』的一声,听着有些怪异。不过苏轼觉得那声音很羞耻,所以就不叫了。 三个泼皮见他摆出这种姿势,都笑破了肚皮。 「动手哪要什么姿势,拳头挨肉才是道理,打!」 只是一拳,苏轼就连连后退,什么潇洒都没了。 边上的人在看热闹,却没人出手相助。 某今日栽了啊! 苏轼觉得自己今日是轻敌了。他看看左右,准备寻个武器。 「子瞻哥哥!」 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苏轼心中一惊。 就在他的后面,一辆马车缓缓驶来。马车的车帘被一只小手拉开,旋即一只大些的手想拉下来,小手却努力了几下,大手放弃了…… 车帘被掀开,果果欢喜的道:「子瞻哥哥你在做什么?」 苏轼没想到自己的狼狈时刻竟然被果果撞见了,他急巴巴的道:「某……某在打架。」 一说话他就想抽自己一巴掌。 「打架?」 果果的大眼睛一转,就看向了那几个泼皮。 三个泼皮本想趁势追击,可周围却涌来了不少人。这些人就是先前围观的小贩,此刻却凶神恶煞的在推攘他们。 「滚!离州桥远些!」 咦! 三个泼皮觉得不大对劲。他们在这里垄断木炭生意有好几个月了,这些小贩一直没吭声,甚至他们涨价也受着。 可今日这是怎么了? 这些往日里带着卑微笑容的小贩们,瞬间就变成了凶悍的汉子。 「你们找死……哎呀!」 呯! 一个小贩出手了,其他人也跟上,顷刻间三个泼皮就成了汪洋中的小船。 片刻后,三个泼皮倒在地上,浑身是伤,再无先前的拉风。 小贩们又重新笑的卑微,他们冲着正在下马车的果果拱手,「见过小娘子。」 果果笑眯眯的招手道:「见过大家。」 小贩们默然散去,若非是地上躺着三个在呻吟的泼皮,大抵没人觉得他们敢动手。 苏轼有些灰头土脸的过去问道:「怎么一个人出门了?你哥哥呢?」 「哥哥在家。」果果好奇的问道:「子瞻哥哥打不过他们吗?」 苏轼老脸一红,「一打三打不过。」 果果微微皱了一下鼻翼,得意的道:「我能。」 「好,果果厉害。」苏轼看看左右,问道:「这是要去哪?」 陈洛说道:「小娘子要逛街。」 「去吧,注意些。」 马车一路过去,那些小贩就喊道:「小娘子可要吃炸鹌鹑吗?还有刚做好的锅贴。」 「小娘子,某这里有烤豆腐。」 「……」 这一路果果都在强忍着,等过了之后就遗憾的道:「可惜不能吃。」 陈大娘笑道:「现在吃了,晚些回家可吃不了午饭了。」 果果双手托腮,有些幽幽的道:「嫂子还不生,生了我就能和浅予炫耀小侄子了。」 小女孩的行事总是奇怪的,不一会儿果果又欢喜了起来,因为到了一家首饰店。 「小娘子要去这家吗?」 「对,就去她家。」 果果摸摸钱袋,得意的道:「我带了钱出来,哥哥给的。」 沈家不差钱,果果的零花钱不老少。可她平时的花销都被家里包干了,于是就存下了不少钱,堪称是小富婆。 陈大娘先下车,陈洛掀开车帘,准备让陈大娘把果果扶下来,可果果却轻松的往下一跳,平稳落地。 陈大娘低声说道:「小娘子,出门要讲规矩呢,不能这般……」 沈家渐渐的起来了,以后等果果谈婚论嫁时绝对是官宦之家,还是豪奢人家,这一点陈大娘深信不疑。 可这样的人家对未婚女子的培养必须要守规矩,一步,一句话,一个笑容,这些都得讲究,否则没人愿意娶。 果果说道:「哥哥说不妨碍别人就好。」 陈大娘摇头嘆息,陈洛在边上说道:「咱们家郎君以后定然是要做宰辅的,到时候还担心这个?」 陈大娘一想也是,就吩咐道:「你看好车,我和小娘子进去挑东西。」 果果欢喜的道:「我要去给小侄子挑礼物。」 两人进了店铺,里面的柜檯上摆放着锦盒。锦盒都打开着,里面的首饰微微闪光。 里面此刻有三个女人在挑选首饰,见果果进来,有女店员福身,「见过小娘子,敢问小娘子要些什么?」 这些女店员见惯了各种人物,只是一眼就看出陈大娘的身份。 第117页 果果看着很精神,不见害羞和害怕的情绪,很难得。 这是哪家的小娘子? 女店员脑海里转动着念头,果果说道:「要给小侄子的礼物。」 「小侄子?多大了?」 原来是一个很可爱的小姑姑啊! 女店员的眼中多了些笑意。 她们的笑多半为假,很职业化的笑容。此刻的笑却是由衷而发,让人看了舒服。 果果摇头:「还在嫂子的肚子里。」 「还没生呀!」女店员的笑容更真诚了些,觉得这个小娘子真的很纯真,很可爱。 然后她看到了一个男子走了进来。 女店员微微皱眉,福身道:「店里的人手不够,敢问客人要些什么?」 这些首饰都价格不菲,每一个客人都需要人盯着,免得被偷盗。 可这个男子来了之后,店里的人却不够了。 男子盯住了一个锦盒,说道:「这是什么?」 锦盒里是一个银环,银环上隐约能看到些刻痕。 果果也在看这个银环,女店员笑道:「这银环可不简单,用了小店最厉害的老工匠,慢慢的在上面刻了经文,然后送去大相国寺里供奉九九八十一日……」 男子看了果果一眼,「你想要?」 果果点头,她觉得是自己先看中的。 男子笑道:「这个银环会很贵,你仓促出门没带够钱吧?可要某借给你吗?」 「不要。」果果摇头,双手下垂。 「这个银环多少钱?」男子问道。 「一百九十九贯。」女店员为难的看着果果,「小娘子可要这个吗?」 「要。」 果果豪气干云的道:「我要了。」 男子笑道:「你的钱袋呢?」 「这里。」果果拍拍腰间的小钱袋。 那个小钱袋上绣着一条惟妙惟俏的小狗,却是花花。 小钱袋看着压根没什么重量,男子笑了,「你的钱不够,你哥哥的也不够……」 「够的。」果果解下小钱袋,打开,从里面拿出了几张纸…… 「这是一千贯,哥哥去年过年给的……」 「这是八百八十贯,是我生辰时哥哥给的……」 「这是……」 女店员开始还在强笑,觉得这个小娘子在过家家,可等她看了一眼那张纸后,那笑容就僵硬在脸上。 八百八十贯,凭票即付。 这是一张票据,中间的字用了不同的颜色,看着很复杂。而在下面,那些纹饰更是复杂。最后就是画押。 店员想起了那个传闻,就微微低头,然后就嗅到了一股子从未嗅到过的香味,很好闻。 「这就是暗香的钱票?」 陈大娘傲然道:「对。」 女店员心中猜测了果果的身份,福身道:「见过小娘子。」 这是重新见礼,为的是沈安这位蜚声海内外的财神爷。 果果问道:「能用吗?」 「能。」 女店员的笑容都绷不住了,她抬头冲着那边说道:「掌柜,这边有要紧的客人。」 第761章 双节棍 女掌柜对那三个女人歉然一笑,「对不住了。」 「那个小娘子是谁?」 一个女子不满的道:「为何丢下我等过去?」 女掌柜刚想解释,那个男子突然喝道:「这是某先看中的,沈安家的妹妹也不能抢!」 「呀!竟然是沈安北的妹妹吗?」 一个女人看了果果一眼,微微嘆息。 她的年龄不过十六七岁,正是谈婚论嫁的年纪。 汴梁不少人家都后悔当年下手犹豫了,导致沈安这个金龟婿落入杨家的手中。这个女人家就是其中之一。 「你做什么?放手!」 那边的男子突然抓住果果的手腕,目露凶光的道:「这是某的东西!」 陈大娘一把拽住他,男子一个振臂就把她弹开。 「陈洛……」 陈大娘摔倒在地上喊道,男子松开手,一巴掌就朝着果果的脸上扇去。 「住手!」 女掌柜看到这一幕不禁吓坏了,女店员顺手拿起一个锦盒就砸了过去。 男子的眼睛眨了一下,动作也缓了一下。 就是这么一下,果果的袖口里落下东西,她握住了,然后猛地挥击。 呯! 男子呆滞,额头上迅速肿起了一个包。 「哈!」 果果退后一步,手中的东西也亮相了,却是两截棍子,中间用链子连结着。 双节棍! 「哈!」 果果每天早上见哥哥练刀就艷羡不已,就央求哥哥教自己。可哥哥却说女娃子不好耍刀弄枪,就给她做了这个双节棍。 男子刚伸手,双节棍就迎面而来。 呯! 男子的鼻子挨了一下,顿时眼睛发酸,鼻血狂喷。 他毫不犹豫的往侧面跑去。 嘭! 大门被人一脚踹开,陈洛沖了进去,先是目视果果,见她没事,就盯住了逃窜的男子。 果果左手在右胸前,右手在右肩上,一手拿着一截棍子,脑子里有些小迷糊。 「我打人了。」 她跟着哥哥一路来汴梁,路上见到了不少恶意的人,都被哥哥给应付过去了。 可从此她的心中就长存不安,这才每天跑步和练双节棍。 第118页 双节棍不好练,动辄打到自己,但她一次都没哭过。 哥哥也不会双节棍,为了教她没少被敲打,鼻青脸肿的。 而且哥哥耍棍子时还经常唱歌,很奇怪的歌。 什么哈嘿…… 「小娘子没事吧?」 女掌柜魂都被吓飞了,此刻过来恨不能上下捏捏果果的身体,好验伤。 「我家小娘子无事。」 陈大娘很不满的道:「刚才有恶人动手时,你们的店里就她帮衬了一把,其他的全在发呆。」 砸锦盒的女店员跑过去捡起锦盒,看着里面变形的金佛流泪了。 「掌柜,我不是故意的。」 女掌柜一看那变形的金佛,也有些纠结,陈大娘果断的道:「你先前出手帮了小娘子,若是有麻烦只管说,我家郎君自然会出手。」 女店员的眼中迸发出了异彩,恨不能掌柜马上赶自己出去。 那是沈安啊! 大宋第一富豪! 据说他宠爱妹妹……不,不是据说,在看到果果把几千贯票据随身带着之后,她确信沈安就是宠爱妹妹。 这么一位大佬,要是他想给我些好处…… 女店员觉得自己瞬间就发达了。 她的脸有些发烫,心想要是沈安想让自己那个啥……干不干? 肯定干啊! 做沈安的小妾也比做旁人的妻子强。 「这话怎么说的,她出手帮了贵府的小娘子,我这里只有夸赞的,晚些会些好处。」 女店员的失望之情被大伙儿感受到了,正好陈洛回来。 「小娘子如何?」 「我没事!」 果果很是骄傲的挥挥双节棍。 陈洛问道:「你等可认识刚才那人。」 「不认识。」女掌柜认真的道:「请转告待诏,小店万万不敢对待诏起什么坏心思,若是有,随便待诏处置。」 陈洛点点头,「如此我们就先回去了。」 女掌柜赶紧拿了那个装着银环的锦盒递过来,「小店害小娘子受了惊吓,这个银环便送给小娘子压压惊。」 「不必了!」 陈洛看了那个银环一眼,此刻所有的东西他都不放心。 「我们走!」 出了首饰店,上了马车,陈洛一路盯着左右,一直到了榆林巷后,这才放松下来。 大门打开,开门的闻小种见陈洛回身看了一眼后面,就问道:「有人跟着?」 陈洛摇头,「小娘子先前遇到了麻烦,赶紧禀告郎君。」 「哥哥!」 果果却没有遇到麻烦的概念,一见到哥哥就显摆道:「那人被我打了两棍,脑门一个包,好大。鼻子还流血了,哭着跑了。」 「果果很厉害啊!」沈安笑道:「那人是被你打跑了。不过他打到你没有?」 「没有!」 果果抬手表示没事,可左手的袖子却滑了些下去。 沈安一把抓住她的左手,看着手腕那里的乌青,问道:「疼不疼?」 他就像是在果果顽皮摔倒后的微笑着。 果果摇头,「不疼!」 「好。」 沈安笑着摸摸她的头顶,「回头哥哥教你拳脚。」 「果果快来!」 杨卓雪带着花花来了,姑嫂二人去了后院。 陈大娘站在边上有些不安。 沈安拿着那根双节棍在手中随意的挥舞着,突然问道:「那个人的神色什么意思,可还记得吗?」 陈大娘说道:「奴当时被他摔倒在地上,记得他的模样……阴狠,不对,像是张八年,不过比不过张八年。」 「张八年是皇城司的都知,比阴狠有几个能比过他?」沈安微微皱眉:「可还记得那人的长相吗?」 陈大娘点头,「记得,当时奴看到他想动手,心中焦急,那人的模样真是刻骨铭心一般。」 「很好。」 沈安随即叫来了庄老实。 「去,找画人最厉害的画师来。」 …… 汴梁的某个宅子里,那个男子现身了。 他一路进去,等见到一个中年男子时,就说道:「失败了。」 中年男子说道:「你的额头有包,鼻子肿胀,不用说某就知道你失败了。」 男子苦笑道:「沈安的妹妹竟然身手不错,某一时没提防,被她用一个奇怪的东西给打伤了。她的护卫随即进来,某只能逃走。」 中年男子问道:「可被跟着吗?罢了,不会,若是被跟着,以沈安的睚眦必报,他当然会闯进来。」 男子说道:「某在这边,离榆林巷远着呢,他沈安又不认识某,此事无碍。」 中年男子点头,「你知道就好,这段时日你别去榆林巷那边。」 …… 果果在首饰店遇袭的事儿散播出去了。 王雱来了,他冷冰冰的问道:「是谁干的?」 沈安摇头,「还在查。」 苏轼来了,一脸怒色,「谁干的?」 沈安依旧摇头,「还在查。」 赵顼来了,气喘吁吁的,满头大汗,「谁干的?」 沈安摇头,「在查。」 折克行来了,他竟然是披甲来的,引得榆林巷的街坊们一阵惊呼,有少女却是目光温柔,把自己的香囊丢了过去。 王雱冷着脸,杀气腾腾,香囊被身躯弹落地上,被他一脚踩扁。 第119页 苏轼怒不可遏,双拳紧握。 赵顼的神色泰然,但嘴角却挂着冷笑。 折克行没说话,只是拔出长刀…… 「嘭!」 长刀砸在桌子上,折克行沉声道:「果果就是某的妹妹,谁干的?某要弄死他!」 赵顼淡淡的道:「那人死定了。」 「某要让那人身败名裂!」苏轼最大的本事就是诗词文章,他说要让谁身败名裂,那定然不会错。 王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冷冰冰的道:「全家都弄死!」 「郎君,宫中来人了。」 宫中来的是陈忠珩,他一进来就怒气沖沖的道:「是哪个畜生干的?」 呃…… 屋里五个冷气森森的傢伙在看着他,桌子上一把长刀。 陈忠珩愕然,然后说道:「官家听闻了消息,震怒!」 沈安说道:「动手的那人机警逃脱了。」 「那怎么办?」 这年头可没有什么高科技手段去破案,所谓的青天大多是夸张,所以陈忠珩一听就有些沮丧。 这是大海捞针啊! 沈安淡淡的道:「某有法子。」 「你能有什么法子?」陈忠珩没好气的道:「这等事就算是叫了神仙来也查不到。」 「画师可以。」 沈安微笑道:「稍后就有消息来了。」 就在前院的厢房里,陈大娘和陈洛,还有那家首饰店的掌柜和女店员都在。 几个画师在画画。 「这个可像?」 「眉高了些。」 「好,稍等……」 另一个画师提起画纸,「这个如何?」 陈大娘皱眉看着,「嘴薄了些。」 画师头痛的道:「以往都是写意,如今待诏要什么写真……头痛啊!」 庄老实淡淡的道:「钱!」 一个钱字就让所有的牢骚消散,几个画师打起精神继续修改。 「第一个被认可的,五百贯!」 天可怜见,就算是苏轼的画也卖不了五百贯,五十贯都卖不到啊! 这几个画师不擅长写意,但画画却逼真,这才被请了来。往日他们一幅画能卖一贯钱就要举家相庆了。 可现在是五百贯啊! 卧槽! 庄老实话音刚落,画师们的眼中全是铜钱,顷刻间就爆发了小宇宙。 一刻钟后,厢房里传来了声音。 「对,就是他!」 「太像了,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第762章 齐齐动手 赵顼是託言急事出的宫,得了消息后就回去了。 「大王,官家召见。」才进宫,有内侍在等着他。 …… 高滔滔很生气,嘟囔道:「果果才多大?粉雕玉琢的一个女娃,怎么就下得去手呢?」 她看了赵曙一眼,说道:「这等人就该丢到府州去,去和西夏人厮杀!」 丢府州去,府州是折家的地盘,等折继祖得知是对果果动手,那人估摸着只能祈求自己死快些。 赵曙慢条斯理的道:「找到人再说。」 高滔滔沮丧的道:「汴梁那么多人口,不好找呢!」 赵曙点头道:「是不好找,所以得看机缘。」 「大王来了。」 赵顼进来,高滔滔问道:「果果可伤着了吗?」 赵顼说道:「手腕被那人捏伤了。幸亏她会些棍棒,不然一巴掌下来……」 那一巴掌要是下去,果果的半边脸就完了。 「好狠的人!」 高滔滔怒道:「怎么查到那人?」 赵曙摇头,「让皇城司的人去查。」 他不能动用开封府去查,这样就有公器私用的嫌疑。至于皇城司,那是他的家奴,自然可以随意差遣。 「爹爹,沈安有办法。」 「什么办法?」 「画画。」 「画画?」 赵曙觉得这事儿有些不靠谱。 千年以来,画师们画人像都有要求:要画的英俊些、威严些、有气质一些……一句话,最好别像本人,越写意越好,这导致画师们的水平一言难尽。 可沈安直接砸钱…… 「他悬赏五百贯,谁画得最像就给谁……」 赵曙有些牙酸,心想这人有钱就是得意啊!只需砸钱就是了。 高滔滔嘆道:「他倒是捨得花钱。」 赵曙说道:「如此让皇城司的人去查吧。」 「爹爹,不用了。」 赵顼很纠结的道:「沈安令人仿画了几十份那人的画像,悬赏……一万贯。」 噗! 赵曙觉得自己应该要喷一口血,可最终还是没喷出来。 高滔滔幽幽的道:「这活得……真是惬意啊!」 一万贯砸下去会如何? 皇城司里,张八年恼火的道:「马上年根了,多少人一年到头没挣到钱?这些人会为了这一万贯发狂。沈安倒是捨得,某断定最多三日,那人就会被找到……」 边上的手下眼神不大对,张八年见了就问道:「这是为何?」 一个头目是张八年的心腹,大胆的道:「都知,这不快年底了,好些兄弟听到沈安悬赏一万贯……都心动了,您看……」 反正沈安没限制身份,要不让兄弟们也去挣钱? 张八年的眼中鬼火幽幽,他缓缓看过去,见手下有的目光闪烁,有的目露哀求之色,说道:「有钱能使鬼推磨,这某知道,可你等……罢了,一万贯,这笔钱能人发狂,你等还知道来禀告,可见心中有数,不可耽误正事。」 第120页 「多谢都知!」 一群头目欢喜的出去了。 「咱们联手如何?有钱平分了。」 「对,只要一起出力,不管是谁弄到的,大家平分,好歹这个新年能过舒坦些。」 「好!」 …… 皇城司出动了。 年底按道理皇城司的人也该歇歇了,可他们却拿着画像在街巷中询问。 不但是他们,泼皮们也出动了。 泼皮们的门路显然更多,他们威胁利诱各种手段一起上,渐渐的缩小了目标范围。 还是那个宅子里。 中年男子在喝茶,而那个动手的男子坐在对面,面如死灰。 「某忘记了沈安最喜欢砸钱买消息,更没想到他竟然能把某画的那般像……」 男子绝望的道:「现在该如何是好?你可有办法把某送出城去?」 「送不了。」中年男子摇头道:「泼皮们都出动了,皇城司也出动了,那沈安……真特么的有钱啊!一万贯砸下去,什么人都钻出来了。」 他看着温文尔雅的,突然爆个粗口让人想发笑。 可男子却没笑,他冷冷的道:「第一,你别想灭口。第二,你不想办法把某弄出去,到时候你也跑不了。」 这话里的威胁之意很弄,中年男子惬意的喝了口茶水,淡淡的道:「某是宗室,他能如何?」 男子面色惨白,起身道:「被他惦记着,你以后没好果子。」 中年男子笑道:「某就在家里等着好了,等沈安何时身败名裂,某再出去。到了那时,某就是功臣,哈哈哈哈!」 …… 消息不断送到沈家,黄春带人坐镇,一一派人去核实。 「都不对。」 黄春皱眉道:「要快些,不然等新年的那一天,那人很有可能会趁着人多的机会逃出去。」 门外来了个男子,「某知道那个孙三在哪!」 「孙三?」 带他来的乡兵说道:「春哥,此人说那个孙三在一个宗亲的府里。」 黄春眸色微变,起身道:「说清楚。」 片刻后他吩咐道:「去查探。」 消息不断而来,等到了下午时,消息被确认。 「皇城司的人和一个泼皮同时发现了那个孙三,郎君,怎么办?」 沈安说道:「一边给五千贯。」 肆意花钱的感觉……真是爽啊! 黄春禀告道:「皇城司的人问可要代为出手。」 「不必。」沈安说道:「此事不好把官家和仲鍼扯进来,邙山军就好。为防夜长梦多,让兄弟们准备一下,马上突击。」 他回到了后院,杨卓雪和果果在等他开饭。 「哥哥,有你喜欢的羊排。」 果果已经馋涎欲滴了。 「你们吃吧,某出去一趟。」 沈安交代清楚后,就出了榆林巷。 「沈安。」 陈忠珩来了,他带来了赵曙的指示。 「不要闹得太大。」 「是,多谢官家。」 陈忠珩回身指着一个女官笑道:「这是太后娘娘的人。」 女官近前道:「娘娘知晓了此事,恨不能提刀出来杀人。娘娘说了,这等人就要下狠手。」 「多谢娘娘。」 曹御姐就是爽快! 「安北!」 更妙的是曹佾竟然来了。 「有事也不告诉某,若不是大姐派人来传话,某还不知道果果被人给欺负了。」曹佾很不满的道:「你这是不把某当兄弟?」 哥!你大我好多岁啊! 沈安笑道:「好,是某的错。」 他回身看着越发庞大的队伍,说道:「出发,咱们去看望一番宗亲。」 就在他出发的时候,包拯去了开封府,找到了冯京。 「包公一向少见,请坐。」 冯京已经准备回家了,可包拯的到来让他不得不回去,还得叫人泡茶来。 「茶水就不必了。」包拯拱手道:「老夫来此是有件事想拜託冯知府。」 老包竟然走后门? 冯京心中一惊,淡淡的道:「包公请说。」 这等时候他只能镇之以静,看包拯请託的是何事。若是难办,就託言下衙了,等明天再说。 至于明天,出来府衙他就会去寻岳父富弼出主意,好歹把包拯搪塞过去。 包拯说道:「今夜状元楼那边有事,若是有些动静,还请冯知府当做没看见。」 冯京讶然道:「敢问包公这是为何?」 包拯握拳,恨恨的道:「有人对果果那孩子下手!」 …… 状元楼的前面是刺绣一条巷,此刻黄昏,绣娘们三三两两的从里面出来,神色疲惫,有的还在揉着眼睛,不过却很欢喜。 年底了,东家多给了一笔钱,算是一年到头的辛苦。 这些钱对于富豪来说不值一提,可对于这些绣娘来说却能让家里过个好年。 「呀!好些人!」 迎面来了一群男子,他们带着长刀,目光警惕的看着左右。 绣娘们站在边上,低着头,不敢看他们。 稍后等这些人过去了,有人追过去看了一眼,说道:「好像是去了状元楼。」 状元楼是一座酒楼的名字,这里靠近朱雀门。 沈安看着黄昏下的那座宅子,问道:「朱雀门那边如何?」 第121页 「有兄弟和泼皮在看守,保证他逃不了。」 沈安点头,曹佾说道:「竟然要动手,那就翻墙进去吧。」 「那人能在陈洛的手中逃脱,可见身手不错。可某既然要动手,那自然是堂堂正正,让汴梁人看看,让那些宗室看看,看看某是怎么收拾那些人的。」 沈安的眉间全是肃杀,他举起手,身后的邙山军齐齐拔刀。 呛啷! 夕阳照在这一片长刀上,金碧辉煌…… 「动手!」 一脸杀气的闻小种第一个冲过去。 大门看着很坚实,他抬腿,借着沖势一脚踹去。 嘭! 大门洞开,里面站着一个僕役。他呆呆的看着外面的这些人,突然尖叫了起来。 呯! 闻小种一刀背就噼晕了他,然后邙山军的乡兵们沖了进去。 「国舅,你的人要锁住附近。」 「好说!」 国舅府的护卫们在巷子里游走,专门捕捉漏网之鱼。 沈安第一个冲进了后院。 后院里,那个中年男子负手而立,听到脚步声后回身,淡淡的道:「待诏强闯民宅,意欲何为啊?」 「孙三呢?」 沈安问道。 中年男子摇头:「某不知什么孙三。」 「真不知道?」 沈安逼近一步,中年男子微笑道:「某真不知……」 啪! 他捂着自己的脸,愕然道:「你竟然敢动手?」 啪! 沈安反手一巴掌,随后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男子养尊处优,哪里是沈安的对手,不过片刻就被打得嘴歪眼斜,喊道:「某是宗室……某要去见官家……」 「你要见官家作甚?」 一张脸映入男子的眼帘,他痛呼一声,不敢相信的道:「大王,大王来得正好,请大王为某做主!」 「我为你做主?」赵顼点头,「也好。」 赵顼伸脚,猛地踩了下去。 男子的小腿诡异的弯曲着。 「啊……」 男子在惨嚎着,沈安不满的道:「某的功劳积累了不少。」 赵顼笑道:「我是恨不过,不动手今夜怕是难眠,再说不是还有一条腿吗?」 「也是啊!」 男子听到这话也顾不得断腿的剧痛,不断的往后爬。 沈安跟上去,用力一脚。 啪! 他踩的更重,甚至能听到骨折的声音。 「哦……啊!」 惨叫声中,一个男子朝着这边狂奔而来,他的身后和左右都有乡兵紧紧跟随着。 「郎君,他就是孙三!」 闻小种看了一下画像,对比一下,说道:「一点都不差!」 孙三看到了沈安,情急之下就喊道:「小人愿意降了……」 沈安狞笑道:「刚才他喊了什么?某听着怎么像是……杀了沈安……都听到了吗?」 孙三面如死灰…… 第763章 他的功劳可够吗? 在果果那事发作之后,汴梁城中的有心人都在看着沈家,他们都在等着沈安的反应。 能够对一个女孩子下手,几乎可以断定是不想彻底得罪沈安,只想扇果果一巴掌来泄愤。 沈安会怎么应对? 忍气吞声? 沈安的应对很简单,只是祭出了老招数。 悬赏! 「一万贯啊!那人完蛋了!」 赵允良盘坐在神像前,手中的拂尘轻轻甩动了一下,嘆道:「为父不用猜就知道是宗室里的人干的。」 赵宗绛盘腿坐在边上,弯腰驼背的模样看着颓废,他懒洋洋的道:「爹爹,五服之外的宗室子全数要自谋生路,爹爹,咱们家用不了多久也要去干活了。」 「怕什么?」赵允良说道:「为父早就有准备了。」 「爹爹,什么准备?」赵宗绛心中一喜,「难道您和官家那边拉上关系了?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不是。」 赵允良抚须,自信的道:「为父託言修道,府中经常吃素……儿啊!人生在世,吃喝二字,一个府里它最耗钱的就是吃喝。咱们府上经常吃素,一年下来能节省多少钱啊!到时候为父……」 他看了一眼神像,有些悲伤的道:「到时候为父去了之后,一切从简,陪葬也不要了,都留给你们。」 「爹爹。」 赵宗绛没想到自家老爹竟然这般的思虑长远,不禁感动了。 「儿啊!咱们府上不只是吃素,还辟谷。」赵允良慈爱的看着他,「辟谷能让宫中对咱们家少些忌惮,还能省下更多的钱粮,这就是为父的谋划啊!」 「爹爹,您……」赵宗绛惊讶的道:「当初孩儿还以为您是一心向道……」 「一心向道的人少啊!」赵允良嘆道:「你既然要争那个位置,为父自然要助你一臂之力。可一旦掺和了进去,不胜则死。你看看赵允弼,他如今被软禁在府里,生不如死啊!而咱们府里却不同,咱们父子辟谷多年,官家少了许多忌惮,所以还能自由出入,这便是天大的好处。」 「可是爹爹,再过一代,咱们家就得自谋生路了。」 赵宗绛捨不得每月都有钱粮进帐的好日子,更捨不得出门打着郡王仪仗的威严。 赵允良嘆息一声,说道:「仲矿那边……你是什么打算?」 第122页 赵仲矿是赵宗绛的长子,也是他的心头肉。 「爹爹,孩儿想……」赵宗绛有些头痛的道:「五服之外就要自谋生路,那仲矿这一代倒是无事,可下面呢?所以得早早的未雨绸缪啊!」 他看着自家老爹,已经失去了信心。 「听闻沈安在武学巷那边大兴土木,要开个什么书院。」 赵允良饶有深意的看着他,「儿啊!何为英雄?英雄就是要能伸能屈,要能旁人之所不能。」 赵宗绛低下头,「是。」 赵允良见他服软了,就高兴的道:「好生过了这一关,以后说不定咱们这一枝也能有飞黄腾达的时候呢!」 赵宗绛点头,算是彻底的服软了,但他还是有些不满,「爹爹,动手的是宗室中人,沈安怕是不敢下狠手吧?」 赵允良抚须皱眉思索了一阵,「那小子邪性,难说。还有,他最近立了多少功劳?」 「从今年年中开始……」赵宗绛扳着手指头数了一下,骇然道:「爹爹,好多啊!」 赵允良嘆道:「有人的腿要断喽!」 …… 孙三跪地,抬头道:「某是被他指使的。」 「你说什么?」 沈安掏掏耳朵,回身问道:「谁听到他说什么了?」 曹佾一本正经的道:「他说要杀你。」 「不,小人万万不敢,小人对小娘子也只是想扇一记耳光而已……」 「一记耳光?」沈安冷冷的道:「你可以瞑目了。」 孙三猛地蹦起来,狰狞的道:「莫要逼某……」 「放箭!」 孙三刚跃起,就被一排弩箭射翻。 「撒比!以为某会和你单挑吗?」 沈安回身走过去,地上的中年男子停住了惨叫,色厉内荏的道:「你还想怎样?你……」 沈安看看他的腿骨折的模样,问道:「遵道,这样的骨折好了之后可能行走?」 折克行摇头道:「不能,要拐杖。」 「竟然还能用拐杖?」 沈安起身,高高抬起腿。 「不……」 …… 沈安回家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可榆林巷里依旧很热闹。 那些孩子在年根得了宽容,于是在巷子里追打玩闹,甚至还有放爆竹的。 就在这噼啪声中,沈安进了家。 花花迎上来,在他的脚边嗅了几下,然后呜咽几声。 「狗鼻子!」 沈安摸摸它的头顶,就去了后院。 「哥哥。」 果果依旧笑的灿烂,沈安多看了一眼,说道:「马上要过年了,想吃什么只管给二梅说。今年咱们家是三口人,明年过年就是四口人了,会多一张嘴。」 「要小侄子!」 果果是坚定的生男派。 杨卓雪看了沈安一眼,也说道:「还是生个儿子好。」 有了儿子未来就有了依靠,这是千百年来的观念,难以撼动。 稍后果果要去睡觉,沈安随口道:「那个捏你手腕的人被抓住了,开封府判他发配去了琼州,一辈子都回不来了。」 果果的身体猛的一松,笑道:「好。」 等她走后,杨卓雪问道:「官人,那人是什么来头?」 「削减宗室待遇就是为夫出的头,有人不满,就想通过果果来教训某一下。那人刚才不小心落马摔断了腿,很可怜,以后大概是不能走了。」 沈安一脸的悲天悯人,杨卓雪问道:「落马……摔断了两条腿吗?妾身记得最多一条吧。」 「他比较牛,所以摔断了两条。」 杨卓雪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个画面:一个男子坐在马背上,边上是持刀的沈安。沈安狞笑着说道:「是你自己摔下来,还是某帮你?」。男子哭丧着脸,自己从马背上跌落下来,然后摔断了腿…… 沈安不满的道:「就摔断了一条腿?」 男子惨叫着上马,重新摔下来…… 应该是这样吧? 她觉得应该是,所以就心满意足的躺了下去,一会儿就睡着了。 …… 第二天消息就传的到处都是。 「打断了两条腿?」 韩琦觉得太狠了些,就问道:「是沈安出手弄断的?」。 曾公亮点头,「沈安昨日带着邙山军围住了那家,直接闯了进去,那人被打断双腿,据说……此生再也无法站起来了。」 「动手的那人呢?」 欧阳修觉觉得那人也太龌龊了些,你有本事就冲着沈安去,冲着一个小女娃算是什么事啊! 曾公亮有些不自然的道:「动手的那人……据说当时想杀沈安,然后……沈安反击,弄死了他。」 尼玛! 韩琦觉得嵴背一寒,苦笑道:「好狠的沈安。」 …… 「那是沈安的託词。」 张八年很冷静的道:「孙三当时都跪了,沈安还是寻了个藉口杀了他。」 赵曙笑道:「那等人,死不足惜。」 「昨夜之事爆出来之后,宗室里的牢骚少了许多。」 张八年昨晚很忙,一边要盯着沈安那边,一边要盯着宗室的反应。 「他们怕了。」 赵曙说道:「此次我只是旁观,看着大郎和沈安两个年轻人操持。他们经常说什么革新,可革新何其艰难,庆历年间的革新是发大水,一发不可收拾,从吏治到整顿军中都是一气呵成,恨不能一夜之间就见到成效……可却失败了。」 第123页 「范文正有勇气,可谋略却差了些。」赵曙有些唏嘘的道:「看看大郎他们,先从宗室开始,这是家事,群臣不好管吧?然后他们就取得了成功。等以后再要去动其它地方时,宗室就成了例子。」 张八年钦佩的道:「是啊!宗室都改得,你们为何改不得?有了这句话,有人怕是要头痛了。」 「头痛了好啊!」 赵曙笑道:「两个年轻人就让他们焦头烂额,可见革新不在于威望,而在于手腕。从小到大,这才是最好的法子。大郎确实是长进了,沈安……那厮又打断人的腿了?」 「是啊!」张八年也麻木了,「昨夜他踩断了那人的腿,不过另一条腿却是大王踩断的。」 「大郎啊!」赵曙淡淡的道:「我记得沈安的功劳极多,都是他踩断的吧。」 张八年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应道:「是,都是沈安踩断的,臣对外就那么说。」 官家这是耍赖啊! 「官人!」 他刚想告退,就听到了高滔滔的声音。 竟然喊出了官人这个老称呼,可见高滔滔的心情之急切。 赵曙捂额道:「何事?」 老婆这般惶急,多半是听到了些什么。 高滔滔进来,急切的问道:「他们说大郎杀人了?」 这是哪跟哪啊! 这谣言真是传的没边了。 赵曙坚定的道:「没有的事。」 高滔滔松了一口气,「还有人说大郎打断了人的腿。」 「没有的事。」赵曙依旧否认。 「那是谁?」高滔滔纳闷的道:「那可是宗室中人,算起来和您还是远方堂兄弟呢!」 「沈安踩断的。」赵曙毫不犹豫的把锅丢在沈安的背上。 「沈安啊!」高滔滔终于笑了起来,「那人就是个顽皮的。不过他的功劳可够吗?」 这都成潜规则了,张八年不忍再听,就告退。 出了殿内,身后传来了赵曙的声音:「他的功劳积累了不少,足够了,还有些剩余。」 …… 第764章 论一个内侍的修养 沈安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见到了沈卞。 金明池边,沈卞牵着他在边上看风景。 「这便是金明池,原先是为了操练水军而开挖的,只是后来就成了嬉戏的地方。」 沈卞的声音有些沉重,「大郎,你看看那些游人,他们此刻喜笑颜开,可等敌军马踏汴梁时,这一切都会化为灰烟,无数白骨会压垮汴梁城,一层又一层。」 …… 画面一转,父子二人站在了皇城前。 「大郎,这便是皇城。」 沈卞近乎于贪婪的在看着这座金碧辉煌的宫城,「再过数十年,这里将会成为大宋的耻辱。」 沈安没说话,被他牵着一路飘走。 父子俩一路飘着,沈安看到了草原,也看到了妹妹。 「这是草原。」 沈卞的眼中多了凝重,「大郎,就在对面,辽军无数铁骑正在虎视眈眈,在更远的草原上,那些更蛮横的敌人正在孕育着。他们需要无数血肉来强大,而大宋就是他们的目标。」 沈安在看着,他看到了无数异族在厮杀,最后的胜利者浑身都是鲜血,无比庞大。 「朝中的君臣在视而不见,可某却不能。」 沈卞的声音渐渐尖锐,「某喜欢大宋,喜欢汴梁,喜欢那里的繁华。可这一切终将被鲜血染红。要杀过去!夺回幽燕,用大宋的铁骑去镇压异族的野蛮,要镇压住他们!」 他猛地回头,盯着沈安问道:「你行不行?」 沈安下意识的点头,沈卞大笑起来,「你还是个孩子啊!哈哈哈哈!」 他抱起了果果,喜悦的道:「这便是某的小棉袄,真是可爱啊!」 远方突然飘来了一朵黑云,沈卞冷笑道:「那些贼子只想醉生梦死,所以某处处碰壁。」 那黑云渐渐幻化为无数人影,有文官,有武将,有君王,他们在相互厮杀着,惨烈无比。 沈卞突然把果果递给了沈安,伸手摸摸他的头顶,笑道:「大郎渐渐大了,要学会照顾妹妹。」 「爹,你去哪?」 沈卞说道:「为父去打杀了那些蠢货。」 他猛地飞起来,冲进了黑云里,和那些人绞杀在一起。 「爹!」 沈安茫然看着这一切。 草原上一阵狂风吹过,黑云被吹散,无数人跌落下来。 那些帝王将相摔得很惨,有人惨叫,有人求饶,有人木然。 沈安看到了沈卞。 沈卞被一群文官压在身下,他喊道:「敌人要来了,戒备!」 那些文官拼命的捂着他的嘴,然后喊道:「这是个疯子!」 沈卞奋力挣扎着,可他的对手太多了,无数双手掩盖着他的嘴,让他再也无法发出声音。 轰隆! 南方突然传来一声轰响,那些人都看了过去,沈卞趁机挣脱,喊道:「大郎,要看着北边啊!」 沈安不知怎地就泪流满面,他点头,喊道:「好。」 「他还在说话!」有人恼怒的喊道:「让他闭嘴!」 瞬间无数人就淹没了沈卞。 …… 沈安猛地坐了起来。 他在喘息着,身边的杨卓雪睡的很好。 第124页 「靖康耻……」 「崖山……」 沈安自语道,他想起了往后的日子。 这是大宋最后的繁华,神宗朝的新政失败之后,大宋就在往深渊滑去,不可阻拦的在灭亡的道路上狂奔。 赵佶是昏君,但北宋的灭亡不是他一人的锅。 从赵老二开始,帝王将相们就在给北宋挖坑,准备埋葬了它。 沈卞就是个异数。 在这个公认的繁华时代,他的吶喊被认为是异端,若非是大宋不杀士大夫,大抵有人会建言弄死他。 就算是没弄死他,那些人也把他赶到了雄州去,让他去那边吹北风。 「还有我!」 黑夜中,沈安突然笑了起来。 他弄出来了神威弩,弄出了金肥丹,弄出了火药,还有无数东西…… 大宋在一点一点的改变之中,他不急。 「我还年轻。」 他会一点一点的把大宋从那条下滑的轨道上拉回来,拉起来。 「我会看着北方,还会去北方。」 …… 黑夜中,皇城外突然有人在喊。 「紧急军情!」 「什么紧急军情?」 城楼上的侍卫提着灯笼往下看,边上有人张弓搭箭,一旦不对劲,马上乱箭齐发。 城下站着三人,其中一个喊道:「文书在这里,弄进去送给官家。」 虽然宫门不能开,但紧急情况下却能通过传话或是文书来传递消息。 「站好了,让某看看你是谁!」 灯笼放下来,一个侍卫趴在城头仔细看着。 城下的三人都仰着头。 「是陈立!」 城头放下吊篮,稍后提回来,有侍卫拿起文书就往里面跑。 一路被问话和检查,到了寝宫外,陈忠珩正在打瞌睡。 今夜他本可以去安睡的,可任守忠那厮竟然不去睡觉,让他也只能硬撑着。 作为皇帝来说,赵曙是相当的坚贞,身边只有高滔滔一个女人,这就导致了他们和夫妻般的相处。 帝后每天都睡在一起,对任守忠来说自然是件好事,他可以经常给皇帝留下深刻的印象。 他拥着大氅在打盹,听到脚步声时就猛的抬头。 这是条件反射,一定要在抬头的一眨眼功夫里打起精神来。 也就是说,你必须要在被惊醒的瞬间恢复神智和精神。 这就是内侍的本事,没有这个本事你压根就混不到贵人的身边来。就算是混进来了,迟早也会因为迷糊而犯事。 在抬起头的瞬间,任守忠的精神就完全恢复了。 陈忠珩如何? 他看了对面一眼,然后心中震惊。 原先坐在对面打盹的陈忠珩已经不见了。 「止步!」 陈忠珩站在台阶上低声说道。 来人止步,黑暗中微微喘息着,就像是一个山魈。 「都知,城外送来紧急军情。」 「拿来。」陈忠珩警惕的看看四周,有侍卫现身,他这才放心。 来人上前递过文书,陈忠珩接过看了封皮,就笑道:「是水军的捷报……看你这模样,让人觉着是出了什么大事。」 来人赧然道:「小人不识字。」 宫中的内侍大部分不识字,侍卫们也同样如此。 陈忠珩摆摆手,「回去吧。」 来人回去,陈忠珩又冲着两边的侍卫说道:「没事,都回去吧。」 他一回身就看到了任守忠。 「你这是……不睡觉了?」 陈忠珩微笑着问道。 「那是军情,不可耽误。」 任守忠也在微笑,可周围的人却都悄然往后退。 官家两口子在里面睡觉,按理捷报是无需递进去的。可外面的人这么急,连夜都要送进来,说明这捷报里有值得叫醒官家的内容。 叫不叫醒官家? 不叫醒明早官家要是发飙,陈忠珩就是头号倒霉蛋。 要是叫醒了官家发现这份捷报没啥值得自己早起的,陈忠珩依旧是倒霉蛋。 所以归根结底一句话,跟着个不喜欢内侍的皇帝,这日子真难过啊! 任守忠提醒了一句,实则就是在挖坑。 大伙儿都看到了哈,某叫陈忠珩不要耽误了军情,剩下的事和某无关。 这是逼着陈忠珩选方向。 两个大佬在斗法,边上的炮灰们赶紧避开,低眉顺眼的在互相递眼神。 谁胜谁负? 陈忠珩上前几步,走到门边低声道:「官家,有水军的军情,是捷报。」 这货真的敢叫醒官家啊! 里面没动静,陈忠珩退后几步,低着头。 他在心中冷笑着。 官家睡的不好,有点动静就容易醒来。先前外面的动静早就该闹醒他了,若是没人禀告事情,他自然会继续睡。 他看了凑过去的任守忠一眼,觉得这货真的是够蠢。 官家的性子某最清楚,你想来抢位置,呵呵! 大门被人突然从里面打开了,正在侧耳听里面动静的任守忠被人一巴掌抽了个转圈。 「哎哟!」 赵曙出来了,他冷冷的道:「再敢出声,弄死!」 他媳妇还在里面睡呢! 任守忠捂着脸退到一边,陈忠珩递上文书,低声道:「先前城外吊上来的,臣看了外面,是水军的报捷文书。」 第125页 「报捷?」 被闹醒之后就很难入睡,这是焦虑症和神经衰弱的毛病,所以赵曙现在的精神还不错。他点点头,陈忠珩就打开信封,抽出了文书。 赵曙接过,陈忠珩冲着周围招招手,有眼色的就提着灯笼过来了。 寝宫前被照得亮堂堂的,赵曙仔细看着文书,突然笑了起来。 「竟然这般……」 他想大笑,可想着高滔滔还在沉睡,就憋住了。 可心情好要发泄一下才舒坦啊! 「下去走走。」 赵曙脚步灵活的下了台阶,快步走进了黑夜里。 「赶紧跟上。」 陈忠珩跟了上去,劝道:「官家,夜里冷呢!还是回去睡一会吧。」 「睡不着了。」 赵曙一拍脑门,说道:「那个谁……任守忠。」 官家竟然叫我? 任守忠激动的不行,上前应道:「臣在。」 赵曙说道:「去回复宫外的人,让他们明早进城。」 任守忠有些傻眼了,但下意识的转身就跑。 合着竟然是个跑腿的差事? 看着他跑远了,赵曙才低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陈忠珩等他笑够了,就凑趣问道:「敢问官家,可是大捷吗?」 赵曙负手而立,只觉得自己此刻就站在了顶峰:「水军在登州外海遭遇辽人水军,双方作战,辽人的水军全灭……哈哈哈哈!」 第765章 水军发财了 今日的朝会被终止了。 「什么意思?」 韩琦有些不解,旋即心中凉了一半。 别病啊! 他真的不敢想像赵曙病倒的后果。 前面一个才驾崩,继位者就病倒了,外界会生出许多议论来。 而且若是赵曙今年再驾崩,包拯估摸着会抓狂,三司会崩溃。 没钱了啊! 内侍说道:「韩相,官家令你等在此等候。」 韩琦点头,心中一松,对曾公亮说道:「官家这是要出宫?」 「多半是。」 偷得浮生半日闲也乐呵啊! 宰辅们在乐呵,那些去常朝的官员们却依旧苦逼。 稍后赵曙出来了,看着神采奕奕的。 「水军大捷,稍后有船会开进汴梁来,都去看看。」 …… 河南河南,黄河之南。 黄河对于汴梁来说就是个不可忽略的存在。 战国时魏国建都大梁城,也就是后来的汴梁。魏国挖沟是高手,他们先把黄河引了过来,后来又挖了一道沟,把水引到了大梁城,这道沟就是鼎鼎大名的鸿沟。 咳咳! 这道鸿沟就是后来的楚汉分界线。 象棋里的楚河汉界就是由此而来,鸿沟一词同样如此,还有什么不可逾越的鸿沟…… 历史在不断向前,汴梁的主人一变再变,可不管是哪任主人都离不开这一片水系。 「大宋定都汴梁,称为东京。这条汴河沟通黄河和汴梁,关乎大宋的命运,不可轻忽。」 船头说话的是常建仁,晨曦中,他显得格外的精神,「若是汴梁被围,这些水路……比如说咱们水军能不能从黄河来断敌后路?某想着这些,就恨不能辽人赶紧打过来,好让咱们水军立功受赏!」 差不多一百艘船就停靠在河边,一群群将士都披挂整齐了,正在等待命令。 将士们在为了常建仁的话而欢呼,秦臻说道:「把精神先弄起来,这个不错。」 常建仁说道:「此次水军大捷,不过某却觉着咱们的战船还是不够大,军主以为如何?」 「是不够大!」秦臻沉吟道:「不过为了打造这些战船,上次待诏就和朝中的不少人呛了起来,若是再扩大水军,待诏多半还是站在咱们这边,到时候会给他添麻烦。」 「待诏啊……」常建仁笑道:「待诏不会怕麻烦,他为了下官的事就冒过险。若是水军能纵横海上,待诏定然心满意足。」 「他没有私心。」秦臻回想着和沈安的第一次见面,「那是在金明池,他陪着现在的官家,记得他称赞某是个纯粹的武人,至今想来,某深感荣幸。」 「有人来了。」 前方有人马在疾驰而来,及近,常建仁讶然道:「竟然是内侍?」 内侍高喊道:「官家宰辅已至,水军入城。」 秦臻颔首,命令道:「进城!」 船队缓缓开拔,往西水门那边去了。 过了西水门,城中的百姓已经有不少猬集在岸边,见到水军进来就喊道:「可是大捷吗?」 没有人回答,除去操舟之人,所有将士都穿戴整齐,神色肃然的站在甲板上。 水军的战船不断进来,后面的战船样式却突然一变…… 「这是辽人的战船!」 「真是大捷了!」 那些战船上依旧保留着辽人的旗帜,若是在以往,这些旗帜会让百姓惊恐不安,可现在却成了炫耀武功的证据。 「辽人会不会恼羞成怒?」 「前些年大宋吃过亏,辽人不也把那些兄弟都拿去献俘吗。」秦臻坚定的道:「他们能,大宋也能。」 汴河里的船全部靠边,那些船工都在欢呼着,仔细看着水军的缴获。 「三十多艘啊!」 第126页 船队一直向前进了内城,眼看着前方就是州桥,秦臻站直了身体,突然说道:「水军的战船若是大了,以后怕是进不了城。」 常建仁也站的笔直,低声道:「那就不进城,咱们去海上,去更远的地方,去为大宋探索财富和土地。」 秦臻偏头看着他,眼神凌厉。 常建仁含笑看着他,目光坚定。 秦臻伸出手,常建仁伸出手,两只手拍击了一下,誓言就此完成。 「陛下在那!」 州桥边上一群人众星拱月般的围着赵曙,看着船队过来,有人说道:「出去三十多艘战船,回来差不多一百艘,这是去打劫了?」 沈安笑道:「若是打劫能让大宋有钱,那水军专门做海盗也不是事啊!」 韩琦抚须道:「老夫看到了战船,官家,此战可能说了吗?」 年根了,到处都在要钱,包拯焦头烂额,上朝就开启了喷子模式,不但群臣被喷,赵曙也免不了。 可喷来喷去,却找不到一个好办法,没有地方能多抠些钱出来。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于是这些臣子在赵曙的眼中就有些面目可憎。 什么抠不出来,这分明就是只顾自己的利益,不管大局的死活。 所以赵曙有些恼火,今日就特地憋着他们,一直到现在。 见有臣子抓耳挠腮的,赵曙心中畅快,说道:「水军在登州外海被辽人偷袭,一战灭敌。」 话不多,但信息量却很大。 登州外海,这是事件发生的地点。 被辽人偷袭,这是开战的起因。 一战灭敌…… 「他们才成军没多久啊!」 李璋的眼中全是怒火,不过对准的却是边上的几个将领。 一群猪,看看水军,人水军才成军就击败了辽人,你们呢?只配当看门狗! 船队靠近了,赵曙这才云淡风轻的道:「缴获辽人三十三艘战船……以及许多走私商船。」 「三十三艘,他们自己也才三十多艘船啊!」 有人觉得这事儿怕是有些问题,「水军没损失啊!难道他们是神仙?」 赵曙和宰辅们看了沈安一眼,微笑道:「是有神仙相助。」 那个神仙的名字叫做『火药』。 而弄出这个神仙的人叫做沈安。 「陛下万岁!」 水军的人在欢呼,赵曙微微挥手,惬意至极。 「若是经常有大捷来,那朕宁可每晚被吵醒都毫无怨言。」 韩琦笑道:「臣也是如此,他们最好去臣家叫门,敲多重都没事,把门踹翻了臣都欢喜。」 沈安在边上冷眼看着,心想你个老韩真不地道,这牛笔吹的没边了。 这年头大门就是一户人家的脸面,谁踹了你家大门,你老韩怕是要和他拼命。 曾公亮看到他的目光不对,就取笑道:「沈安你莫不是敢去踹韩相家的大门?」 这货也是在挤兑韩琦和沈安,说完就装老实人。 这些宰辅都是人精啊! 沈安说道:「若是韩相愿意,下次某出征回来报捷,就去踹韩相家的大门,韩相可愿意?」 老韩坐蜡了。 这话若是旁人问,他可以大大咧咧的答应,可这特么的是沈安啊! 这小子做事狠辣,而且肆无忌惮,今日被他抓到话柄,若是韩琦敢答应,下次沈安说不得就真敢去踹他家的大门。 大门被踹了,韩琦的脸面也就没了。 所以他想了想,指着船队说道:「好多商船,水军发财了!」 老傢伙顾左右而言他,这是怂了,从侧面也说明了他对沈安的忌惮。 这娃做事不按照常理啊! 浩荡的商船一眼看不到头,上面堆积着货物,边上有商人喊道:「小人愿意全部买下这些货,恳请给小人一个机会!」 这话马上就引发了轰动。 汴梁什么最多? 商人! 水军带回来大批货物,这铁定是要拿出来发卖的。这等发卖的货物价钱不会太高,利润可观。 可不好入围啊! 「小人愿意提价!」 「……」 商人们疯狂的呼喊着,韩琦笑道:「水军此次怎么没俘获些人?」 沈安说道:「辽人誓死不屈,那些走私商人更是穷凶极恶,能保住自己就不错了,还想着去俘获他们,太难了,弄不好会让将士们付出巨大的代价。」 这货在吹牛笔! 大家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什么誓死不屈,什么穷凶极恶,这等话拿去哄哄外面的人还行,重臣们都是老江湖,自然是不信的。 「这是好事!」包拯的眼中多了喜色,「这数十艘商船上的货物都是宝贝啊!回头三司叫人来买,价高者得。」 「那正好,枢密院这边还差了不少钱粮。」 富弼马上就藉机要钱,包拯怒道:「到处都要钱,好歹分个轻重缓急。有本事就再去抢几百艘商船来,那枢密院差的钱老夫马上就给。」 「几百艘?」 富弼恼火的道:「你以为商船是地里的庄稼,能长呢!」 老包指着他准备发飙,沈安说道:「真能长。」 老包为他出头,他为老包出头,这事儿大家都习惯了。 富弼问道:「怎么长?今日你沈安北若是哄骗老夫,回头老夫就举家去榆林巷,吃穷你!」 第127页 「欢迎之至。」 沈安见赵曙等人都在看着自己,眼神就和狼似的,就笑道:「北边没有,那南边呢?」 「大食人?」 曾公亮讶然道:「是了,大食商人遍及海上,无处不在。可那是正经商人。」 「什么叫做正经?」沈安一脸正义凛然的道:「大宋说他们不正经,那他们就不正经!」 君臣愕然,面面相觑。 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油然而生,却很舒坦。 …… 第766章 水军还是海军 水军的巡游结束了,秦臻和常建仁上岸,船队顺着穿城而过,最终从东水门出去。 君臣在御街上缓步而行,两侧的军士在挡着百姓。 赵曙显得兴致颇高,他负手看着周围,问道:「若把大宋和前朝相比,如何?」 「繁华!」 「国泰民安!」 「……」 各种评价都有,都是好话。 赵曙见沈安似笑非笑,就说道:「沈安说说。」 欧阳修笑道:「武学巷的书院已经完工了,就等着开春招人了是吧?如今大宋国泰民安,多些人才也好。」 书院已经完成了最后的装修,就等着师生入驻。 沈安先冲着欧阳修颔首表示感谢,然后说道:「在臣看来,前汉是谁不服我就打谁,前唐是你服了我也打……到了大宋……」 「这话……」韩琦赶紧打断了沈安的话头,说道:「说得好啊!汉唐豪迈,我等也要奋力有为,让大宋蒸蒸日上才是。」 他一边打圆场,一边在心中大骂沈安。 沈安后面的话不用说他也知道,不外乎就是大宋不服谁就会被打之类的话。 这马上就要过年了,膈应了啊! 他偷瞥了一眼赵曙,却没发现愤怒。 官家这是发病了? 竟然没呵斥沈安! 「有人说汉唐穷兵黩武,以至于国势渐渐衰微……沈安你如何看?」 赵曙没发火,反而问了个问题。 沈安心中一振,说道:「陛下,汉以强亡,即便是在三国混战时,单独一家依旧能压制住外敌。」 这个是真牛笔,不服不行。 「而前唐则更多是自身,被安禄山一击,至此衰落。」 李隆基承袭了武则天留下的无数好处,和一个打好根基的大帝国,结果被他给玩翻船了。 沈安沉吟了一下,最后说道:「前唐疆土太大,摊子张得太大,最终无法一一兼顾,国力不断被损耗……」 李隆基时期不断对外开战,大唐的疆土不断扩张,但也带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国力不支。 那时候可没有什么飞机汽车,隔着千万里怎么控制?怎么支援?路上的消耗就能让人吐血。 赵曙说道:「看来你至少不是盲目的。」 沈安若是一味鼓吹开疆拓土,那就是不稳重,更是胡说八道。 此事的大宋需要的是内外兼修,一步步的走出去。 步子大了会扯着蛋! 但沈安却有信心,这个信心来源于杂学,来源于邙山书院。 「水军开了个好头,嘉祐八年算是要结束了,诸卿,今日大捷,你我君臣同乐。」 随即宫中开了酒宴,秦臻和常建仁也被叫来,供君臣问话。 「……那些商人顽抗,只得尽数杀了。」 常建仁说得一本正经的,仿佛那些商人真的在顽抗。 天可怜见,他们顽抗只是因为以前的大宋水师下手太狠。 「那些辽人也是如此。」 常建仁现在只想回家看看妻儿,可官家不开口,他只能和秦臻站在一边。 赵顼也在,他看了常建仁一眼,见他面色黝黑,就知道这厮没少操练。 是个好苗子啊! 赵曙突然笑着问道:「秦臻,常建仁此次出海如何?」 文官转武将,赵曙颇有兴趣知道这个过程。 「悍将!」 秦臻只是用两个字就总结了常建仁的此行。 曾公亮不满的道:「悍将?他才进水军多久?怎么就成悍将了?」 韩琦也觉得这事儿有谎报战功的嫌疑,就问道:「要能临阵斩杀敌将,冲杀时一往无前的方能称为悍将,常建仁斩杀了几人?」 「他……」 秦臻苦笑道:「每战常建仁都和那些跳帮的悍卒在一起,后来更是每战必第一个跳过去斩杀敌人,每战……斩获都不少,军中号称悍将。」 卧槽! 众人都在看着秦臻。 富弼说道:「他瘦的一阵风就能吹走,竟然这般厉害?」 这话里的质疑味道很浓。 秦臻低下头,「富相,此行的水军皆可作证。常建仁身先士卒,锐不可挡!」 秦臻没必要为常建仁背书,而且还信誓旦旦的说水军的人都能作证。 这就是明证,不可置疑! 富弼的怀疑消散,只是有些懵逼。 欧阳修是直接傻眼了,他揉揉眼睛,「老夫记着常建仁当初画画画的不错,人也还不错,就是话少了些。可当初多斯文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变了呢?」 这大抵只能用基因突变才能解释常建仁的变化。 目光都集中在了常建仁的身上,曾公亮笑道:「老夫上次在西南被安北蛊惑着杀敌,犹记得当时的感受,怕,畏惧,最后是茫然。所以老夫就在想啊!这人怎么能突然就变成了悍将呢?」 第128页 他看着常建仁,微笑道:「是为了什么?」 众人都觉得这个质疑就像是一座山岳,直接飞压过去,常建仁大抵会有些失措。 「臣……」常建仁觉得声音低了些,就提高了嗓门,「臣在翰林院做事,当时以为能做一辈子,可后来阴差阳错,臣却想着去做武人。文官做武人会很艰难,臣很惶恐,就在此时,沈待诏对臣说了一句话……」 沈安在喝酒,闻言举起酒杯遥遥一敬,然后一饮而尽。 常建仁说道:「沈待诏说,既然没了退路,那就豁出去干。沙场之上没有怜悯,你不杀人,人就杀你……臣只能杀敌,否则必然被杀。」 「那些跳帮的悍卒都不披甲,因为披甲落水必死无疑。臣跟着他们赤果着上半身,就这么跳过去。对面的敌军早有准备,船上又狭窄,一个照面就要定生死,否则边上的乱刀就会砍死你……臣,不得不拼命。」 这是一个没有退路的文官从军的心路历程,众人听了不禁默然。 赵曙吩咐道:「给他酒。」 当着宰辅们的面,官家赏赐武人酒水,这是莫大的荣耀。 有人送了酒水来,常建仁一饮而尽。 这是文官转武人的典范,赵曙觉得有必要给些善意,「此战之后,你觉着水军可有什么要改进之处吗?」 这个问题很宽泛,答好了以后自然前途无量,答不好就继续蹲着吧。 「陛下,水师的船还是太小了。」 常建仁觉得这是天赐良机,「臣此次出海偶遇风浪,战船在风浪中颠簸,颇为危险,船工都说抵御风浪的最好法子就是造大船。船越大,就越能扛。所以臣冒昧恳请……」 他看了包拯一眼,「臣想此次的收穫,那些货物能否发卖了给水军造船。」 包拯的脸马上就黑了。 那些钱他都有了去处,若是没了,开年他又得头痛。 韩琦饶有兴趣的看着常建仁,觉得这货有些奇葩。 一般官家问有何问题,你只管说些小事情完事,君臣皆大欢喜。 可你这不说问题,只说期盼。 这啥意思? 这意思就是问题我们自己能解决,你们别乱掺和,给钱就是了。 胆子很大啊! 沈安突然起身道:「陛下,水军在湖泊里转悠,在近海转悠,这叫做水军。但可否叫做海军呢?」 赵曙心头一动,问道:「什么叫做海军?」 「水军就是在家门口转悠,海军,顾名思义,那就是要去海里。海有颜色……」 沈安看着赵曙说道:「近海浅蓝,就像是母亲摇着的摇篮,安全,但无法知道大海的奥秘。而当去了深海,触目所及皆是汪洋一片时,你会发现海水是深蓝色的。陛下,大宋的是水军还是海军,只在您一言而决。」 这厮竟然夹带了私货! 富弼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大家谈论的是水军此战的战果,官家问常建仁也只是询问对水军的看法而已。可你沈安倒好,一张口就是浅蓝深蓝,恨不能一夜之间大宋就用战船铺满了大海。 「浅蓝,深蓝,这个说法好,朕听了也悠然神往。」赵曙并未给出答案,「大宋若是去了远海,见到了深蓝,会遭遇什么?」 「会看到无数机会,无数金银铜铁,无数香料,以及无数肥沃的土地……」 这个时代的大海是荒芜的,大食人不足以去控制海上的秩序,他们只是商人。 只要大宋伸出手去,从大海里获得了无数利益,那沈安坚信未来的大海就是大宋的,谁也抢不走! 钱啊! 这个时代并未有那些教条和规矩,只要有好处,大宋君臣就毫不犹豫的会答应出海。 所以在水军出海前,沈安给秦臻交代过,一定要尽量俘获商船,让朝中看到好处。 现在好处看到了。 看看包拯吧,那双眼中全是贪婪。 作为三司使,他恨不能把一文钱掰成两半用。为了填补无数窟窿,他最近忙的连沈家都没怎么去了,据说连包绶都遭遇了冷落。 赵曙沉吟道:「打造更大的战船……要花费不少吧。」 他心动了。 韩琦果断补刀;「陛下,大宋在陆地上和辽人难分胜负,可在水面上辽人却不堪一击。若是大宋水军强大,以后甚至可以从北方沿海登陆,随时都能进攻,或是牵制辽人。」 秦臻拱手,赵曙点头,他才说道:「陛下,臣一直在想,若是辽人进攻大宋,水军上下带着一支骑兵从他们的背后上岸,不断袭扰辽军的粮道。甚至可以直接从辽人的南京道发起进攻,让他们的老巢起火!」 锐气十足啊! 和禁军相比,水军的士气明显高出一大截。他们并不畏惧和辽人交战,甚至渴望作战。 这样的军队让大宋君臣怎能不满意? 水军的锐气让赵曙满意了。 「蒲玖如何?」赵曙淡淡的问道:「可靠得住吗?」 这是同意建造大船了? 沈安心中欢喜,说道:「陛下放心,臣会和他好好的聊一聊,他是个实诚人,想来不会拒绝臣的好意。」 众人的眼皮子都不禁跳了一下。 所谓的聊一聊,按照沈安的尿性,多半是威胁吧。 蒲玖若是不从,金明池里的鱼儿就会多一些肉食。 第129页 第767章 华夏的工匠,和气的沈安 蒲玖一直觉得自己的运气不错。 他家世代为商,原先只是在大食,后来大食战火纷飞,外敌入侵,日子越发的难过了,于是远渡重洋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那一拨出海的人大多成为了富豪。他们往来于大食和东方之间,每一次往返都收穫满满。 他想起了那时候自己父亲带着船队回航的盛况…… 装满了东方货物的海船缓缓靠港,那些商人就疯了般的冲上去,争抢着购买货物的资格。 那些恍如来自于云端的丝绸、那些像是来自于天堂的瓷器、还有茶叶……各种各样的货物让人发狂。只需贩卖到西边去就能暴富。 那个时代是疯狂的。 蒲玖的家族正好加入其中,于是就发达了。 人一有钱就怕死,这几乎没有例外。 当时大食内战不休,内部分为无数势力在争斗厮杀。 乱啊! 蒲玖想起了那个时期,不禁目露痛苦之色。 本来很强大的大食,就因为内部的争斗而轰然倒塌,随后战争成为主体,生民离乱。 「待诏说的那话一点都没错。」蒲玖对自己的伙伴说道:「无论多强大的帝国,往往毁灭都来自于自身,外敌不过是适逢其会而已。」 这是金明池的外围,水军的造船基地就在这里。 此刻因为没有任务,加之到了年底,那些工匠人心浮动,都想回家。 蒲玖也想回家,但他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 「我在怀念家乡。」他的伙伴惆怅的道:「大宋很好,繁华的不像是人间。这里的人也不错,很友好。可我还是怀念家乡。怀念那些海风,以及灼热。」 「别想那些。」蒲玖警告道:「那位待诏是大宋的权贵,他能对朝政施加很大的影响,若是他想弄死咱,那只是一件小事。」 伙伴苦笑道:「宋人都和善,就这位待诏……他来了。以后不打造战船了吗?那咱们是不是就自由了。」 蒲玖一边迎过去,一边面露喜色,「如此最好啊!咱们就能自由了。」。沈安不可能白养着他,那么自由就有希望了。 自由,多好的一个词,听着就觉得灵魂放飞。 这一刻蒲玖和那些大食人都喜上眉梢。 要自由了啊! 沈安和秦臻等人在赴宴之后就来到了这里。 「见过待诏。」 蒲玖大礼参拜,秦臻觉得有些古怪,「这人怎么这么恭谨?」 「怕了。」常建仁言简意赅的解释了蒲玖的心态。 「起来!」 沈安走到了岸边,那些工匠看到是他来了,纷纷装作勤勉的模样。 可现在船台上空荡荡的一片,装勤勉也没事做啊! 于是有人就忍不住问道:「待诏,朝中是不是不造船了?」 「水军的船都有了,咱们是不是要没事干了?」 「有!」 沈安微笑道:「以后事情会多的你们做不完。」 有人不相信,「待诏,大宋要不了那么多船呢!」 这些工匠都有些沮丧。这里一旦停工,他们就得去寻别的活计,可有什么活计比得过给水军打造战船? 历朝历代给军方打造兵器都是利润丰厚的行当,无数人挤破脑袋都想进来。 而且给军方打造兵器还能得到他们的庇护,竞争对手再牛笔也不敢伸手进来。 好处多多的这么一个行当,谁捨得离开? 「大宋的未来需要许多船。」 这些工匠都是造船的中坚力量,沈安觉得有必要坚定一下他们的信心。 「就在刚才,官家刚答应给水师打造战船,而且是更大的战船!」 沈安一边说一边看着蒲玖,而工匠们都沸腾了。 「战船竟然还不够?以往能打造几艘就不错了,这次打造了三十余艘,某以为十年内都够了。」 「以往连一艘都没有啊!金明池里的战船都成了戏耍的东西,去竞标……破旧不堪了依旧没人管。如今竟然要打造更大的战船了,大宋这是要准备做什么?」 作为工匠,他们对自己打造出来的战船知之甚深,所以才觉得古怪。 一个工匠出来问道:「敢问待诏,这些大战船可是要出海吗?」 河里用大战船就是脑残,因为战船一大,在本就不够宽阔的河面上无法施展,最终成为各种武器的靶子。 战船一大,就必须要出海,只有在海面上才有它们的用武之地。 可海上有什么? 大宋在海上有什么对手? 辽人刚失败,高丽不足为据,倭国现在大有关门自我陶醉的意思…… 蒲玖的面色微白,伙伴低声问道:「待诏这是什么意思?不,是大宋是什么意思?大战船能用到何处去?东边的这片海域可不值当……」 「别说话!」 蒲玖陆陆续续听到过沈安关于海洋的言论,所以他面色发白,觉得大食商人很快就会多个对手。 希望不是吧! 「打造大战船并不简单,你等要集思广益,要敢想、敢试,某在这里说一句……」 沈安说道:「只要有人能改进大战船,证明确实是有好处,赏!重赏!」 这一刻沈安觉得自己首富附体,意气风发。 第130页 有钱的感觉真特么好啊! 「待诏,没钱啊!」 包拯经常喷没钱,时日久了连工匠们都知道三司的库房里能饿死老鼠。 「没钱?」 沈安矜持的道:「水军此次出战,缴获战船三十余艘,商船三十余艘……还有无数货物,这些东西即将发卖……谁说没钱的?」 卧槽! 工匠们两眼放光,恨不能马上就看到那些东西换为无数铜钱。 早上的水军巡游他们看到了,并为自己打造的战船感到了骄傲。 可那些缴获怎么处置,他们连想都没想过。 按照朝中的尿性,那些缴获多半是要归于三司,和水军没有半文钱的关系。 可沈安竟然有本事把这些东西从包拯的手中抢回来……这个本事,牛笔大发了呀! 工匠们欢欣鼓舞,有人说道:「待诏,您就说吧,要打造什么样的船,咱们都不在话下!」 「对,再大的船咱们都能打造。」 「果真?」沈安心中一喜,问道:「你等可有把握?」 有个老工匠得意的道:「待诏放心,不过是战船罢了,我等打造过一次,剩下的都是小意思。」 尼玛! 沈安突然想起了后世的反击。 后世的华夏落后了,但只是用了数十年就追上了主流水平,从无到有的拥有了无数新技术,靠的是什么? 靠的就是工匠! 华夏的工匠就是有本事把你家的东西看一遍,然后自己一琢磨,就能弄出更好的来。 就是靠着这门本事,后世的华夏不断完成逆袭,不断实现弯道超车。 现在这个只是战船罢了,真的相对很简单。 以后那些战船动辄无数零件,现在的不过是木质结构而已。 不是事啊! 一种说不清的自豪感让沈安心情愉悦起来,他说道:「那就琢磨吧,等到了新年就开工,先想清楚了,然后和水军的人商议,最后定下来开始打造。」 「别担心没活干!」 沈安笃定的道:「以后你等要打造无数战船,以及无数商船,大宋的船只要铺满海面,你们这点人不够,远远不够,所以安心吧,好生过年!」 工匠们欢天喜地的感谢,有人喊道:「大家都别偷懒,趁着还没休假,都来清理船台子,清理干净了,再把那些器具都整理一遍,回头就省事,那个词叫做什么来着……」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对对对,赶紧的。」 工匠们的脸上洋溢着微笑,看着就有一种幸福的味道。 这等主人翁精神让蒲玖等人很难理解,按照他们那边工匠的规矩,能不干活就不干活,上面的老爷吆喝一声咱们就动一下,不吆喝咱们就磨洋工。 可大宋的工匠却让他们大开眼界。 这些工匠不但聪明…… 真的很聪明啊! 蒲玖甚至是有些绝望了。 不过是打造了一次战船,这些大宋工匠们就提出了许多改进意见,而且一一实施后证明了他们的正确。 宋人真的是……让人绝望啊! 才弄了一次你们就学会了,而且还能改进,这还有我们的活路吗? 先前他觉得大宋应当不会再打造战船了,所以自己即将得到自由。可他错了。 沈安走了过来,蒲玖低头,他的伙伴们都低下头去,向这位能决定自己等人生死的年轻人表示了顺从之意。 「想自由吗?」 沈安的问题让蒲玖心中一紧,等看到几个伙伴喜上眉梢时,他后悔了。 先前他渴望自由,可现在他却不敢奢望自由。 大宋的工匠们已经学会了打造战船,他们没用了。 没用就可以自由。 可按照他对这位待诏的理解,你一旦对他没用了…… 不,应当说是按照这位待诏对待外藩人的态度,他们一旦没用了,为了保密…… 瞬间蒲玖就跪下了,虔诚的道:「小人愿意一辈子为大宋打造战船,小人保证会努力探究,一定能打造出更出色的战船……」 那些伙伴都诧异的看着他,有人说道:「如今大宋的工匠都会了,待诏,我等可能回去了吗?」 这些蠢货啊! 蒲玖心中嘆息,然后把脑袋扣在地上。 沈安的声音听着很温柔,「是吗?如此……谁想回去?报个名。」 第768章 道德高深沈安北 「我!」 「我想回去!」 「待诏,我想回去!」 一群大食人在叽叽喳喳的说想回去,一个将领低声道:「请他们来打造战船,朝中给了不少钱粮,据闻待诏也给了他们不少好处,可如今他们却想走。他们走就走吧,可大宋战船的秘密还有吗?若是辽人找到他们,那怎么办?」 秦臻只是冷冷的看着,常建仁说道:「待诏有办法的吧。」 「肯定有。」秦臻想起沈安的那些交代,不禁为那些大食人感到了悲哀。 「都要回去啊!」 沈安看着踊跃报名的大食人,微笑道:「钱粮都结清了?」 「都结清了,大宋果真是有信用。」 沈安看了蒲玖一眼,蒲玖和两个大食人孤零零的站在那里,看着分外凄凉。 可蒲玖的眼中却流露出了哀求之色。 第131页 右边的十余个大食人欢喜鼓舞的报名,沈安吩咐道:「带他们回去。」 「是。」 有军士带着这些人出去,蒲玖终于忍不住了,跪下道:「请待诏手下留情。」 那十余人回身,愕然道:「手下留情?」 沈安的面色微微铁青了一瞬,然后笑道:「什么意思?」 蒲玖苦涩的道:「小人此生都是大宋人,只恳请待诏……善待小人。」 他终究没敢直接求情,而是委婉的说了出来。 他看了那些大食人一眼,然后低下头。 我只能帮你们到这了,若是不聪明的,那就是命。 那十余人大抵也是想到了些不好的东西,顷刻间就慌了。 「我等不走了,不走了。」 「待诏,小人刚才是鬼迷心窍,竟然捨得离开这里,小人错了呀!」 「这里日头好,温暖。吃得好,小人愿意在这里一辈子。」 「谁敢让小人出去,小人就和谁翻脸!」 「待诏……」 一个大食人泪奔而来,及近跪下,仰头嚎哭道:「待诏,小人只要离了这里就会生病,郎中都束手无策。今日小人若是走了,那就是自寻死路啊!求待诏留下小人吧。」 沈安一脸懵逼的道:「你们这是作甚?好好说话,那个……不是想走吗?大宋从不阻拦人往来,你等想走就走,没人管啊!」 「小人不想走。」 「小人发誓,此生都不走了。」 眼前这位待诏看着笑眯眯的,比那个老工匠看着都慈祥,可这些大食人想到了他的『丰功伟绩』,顿时把肠子都悔青了。 只想着要自由,可想过这位狠辣的手段吗? 辽人在他的手里都欲哭无泪,我们算个什么? 还敢拿乔要自由…… 这是战船啊! 但凡涉及到兵器的打造,各国都分外重视保密工作,唯恐被对头得知。 一个大食人抬头,期冀的道:「待诏,小人发誓保密,若是不能,全家死光光……可能回去吗?」 和后世发誓和喝水般的不同,这年月誓言比较浓重,几乎就是言必行,行必果的意思。 众人都在看着沈安。 这是个新路子,是不是试试? 「这个……」沈安笑眯眯的道:「你很懂事,很好。」 他摆摆手,有军士过去。 「慢走。」 沈安的慢走一下击溃了蒲玖的心防,他垂眸下去,掩饰住那一抹哀伤。 他不能再求情了,否则沈安会弄死他。 至于这个喜笑颜开跟着出去的倒霉蛋,蒲玖想了一下,记得他家里有几千贯的家产,是不是值得出手呢? 那些水军将领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有人问道:「怎么只有一个人愿意走?」 常建仁的脸颊颤动了一下,说道:「因为只有一个蠢货。」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沈安的手腕,不见什么呵斥或是威胁,只是笑眯眯的,就让一群大食人跪了。 秦臻嘆道:「待诏果然是高明啊!」 沈安什么话都没说,就摆平了人心浮动的大食人,水军的战船稳了。 这边的动静被皇城司的人侦知,随后就报进宫中。 「钱粮艰难啊!」 赵曙在嘆息着,刚才他又被包拯喷了,只因到了年底,他按照规矩赏赐了些人。 「……那些人家钱粮堆积如山,可陛下您竟然还要赏赐,这是何道理?」 包拯的火力全开,随即调转枪口,对准了韩琦:「宰辅每月收了那么多钱粮,难道还不够?大宋如今正值艰难之际,就不能主动拒绝?家中难道少了这些赏赐就揭不开锅了?」 韩琦面色涨红,指着包拯就要开喷。 可包拯是谁? 大宋第一喷子! 不等韩琦说话,他就接着喷道:「俸禄是多少就是多少,莫名其妙的什么赏赐哪来的规矩?」 韩琦冷冷的道:「一直以来的规矩。」 这些都是潜规则,官家厚待文官的证据,君臣其乐融融的情书…… 「哪里写得有?找出来,老夫看看。」 包拯一句话梗得韩琦差点心梗。 是啊! 这些潜规则哪写有了? 包拯正准备冲着富弼开喷,外面来了一人,禀告道:「陛下,水军造船的那边,大食人上书,说是世世代代愿为大宋人。还有,水军说都准备好了,翻年过去就能造船。」 「那么快?」 这件事不大,可却让富弼躲过了包拯的轰击,所以他赶紧抓住不放。 「不是要造大船吗?此事得好生琢磨一番才是吧。」 来人说道:「那些工匠都有把握,说是在打造前一批战船时,他们就有过探究,有把握。」 君臣都理所当然的点点头,赵曙说道:「那还不错。」 大宋工匠总是能创造奇蹟,以至于在见过太多的奇蹟之后,让大宋君臣们都觉得理所当然。 富弼瞅见包拯依旧活力十足的模样,心中一颤,就想起了枢密院最近私下发的一些好处。要是被包拯给揪住了,今日他的老脸大抵也就没法见人了。所以赶紧又寻了个问题。 「大食人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他们准备要走吗?」 来人说道:「那些大食人本来是想走了,可沈安就和颜悦色的劝了劝,他们就后悔了,痛哭流涕的说一辈子都留在那里为大宋造船。谁要赶他们走,那就是他们的生死大敌,不共戴天。」 第132页 来人抬头,一脸钦佩的道:「小人当时就在那里,亲眼见到待诏只是几句和颜悦色的话,就让那些大食人幡然悔悟。小人以前不知道何为道德高深,那一刻就知道了。」 道德高深? 我见你的鬼了! 赵曙的脸颊颤动着,说道:「是好事。」 大食人对水军有帮助,但要让他们主动留下来才好,免得外界会传些坏话,损坏大宋的名声。 韩琦一本正经的道:「陛下,沈安对这等外交之事了如指掌,臣以为以后这等事多交给他去办才好。」 能把威胁和颜悦色的表达出来,而且话里不带烟火气,这就是本事啊! 赵曙点头,「韩卿之言甚是。」 欧阳修老眼昏花的没看清君臣的神色,就说道:「沈安不是弄了个书院吗?以后想来能教出不少道德之士。」 …… 武学巷里,沈安看着全新的书院,满意的道:「干的不错,此次之后,你等对建筑该有些了解了吧?」 陈彦说道:「学生原以为这些是小事,可经历过之后,才知道小事里有大学问。不管是开始的筹划,还是中途的建造,以及后续的结帐验收,都有大学问在。」 他侧身拱手道:「先前我等还有些觉着无趣,后来才知道待诏的良苦用心。」 十三人齐齐拱手,「多谢待诏。」 怎么树人是门大学问,沈安觉得最好的法子就是体验。 「以后叫山长吧。」 一块牌匾罩着红布已经挂在了门上,就等着那一天揭开。 「是,山长。」 「进去看看。」 书院里小径清幽,屋舍明亮,特别是那些透明度不低的玻璃,更是让人震惊。 「山长,学生第一次见到这个东西时都被吓坏了。」 吴桐赧然道:「当时学生还以为是水晶,就说这等奢侈之物不可用于校舍,后来送货的人说是玻璃,以后多得很,学生这才知道,原来山长早就在弄这个东西了。」 沈安推开门走进去,然后坐在了第一排,看着黑板有些时空颠倒的感觉。 光线从窗外投射进来,黑板,桌子……以及坐着的学生。 真像以后的教室啊! 这其中玻璃的作用最大! 舍情不乐意弄玻璃,但最终还是弄了。 这些玻璃不算是上等货,上等货里能经常看到透明的玻璃。只是没找到制造的规律,目前舍情还在琢磨之中。 沈安不准备插手,他在看着,看着这个大宋一点点的改变。 玻璃在以后会成为聚宝盆,只是这个聚宝盆变成了沈安的。 那会有多少钱? 沈安突然有些期待起来。 若是朝中知道自己还有这些宝贝没放出去,赵曙和宰辅们会是什么表情。 不过此事他得仔细斟酌,从个人的角度来说,他吞不下玻璃这注大财,只能分享。 和谁分享? 什么和权贵分享,那只会助长权贵的贪婪。他们会暗中盯着沈安,寻机干掉他,然后独吞好处。 所以在自身不够强大之前,和权贵分享这些好处是作死。 包拯…… 沈安笑了起来,觉得包拯定然会喜上眉梢。 「山长,外面有人说您道德高深……」 出了书院,太学那边有学生竟然跑来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我道德高深? 沈安矜持的道:「这……过誉了。」 可他在心中已经忍不住狂笑起来。 在书院要开门的时候,这个夸赞来得正是时候啊! 一个道德高深的人开的书院,你进不进? 第769章 司马光被套 沈家为过年准备的东西很丰盛,而且今年杨卓雪还有孕在身,更添了许多喜气。 「多谢郎君。」 每个僕役都提前拿到了红包,等回去拆开一看,却是钱票。 「官人,这能用吗?」 庄老实的妻子疑惑的看着钱票,觉得这东西怕是没啥用。 「你懂个屁!」庄老实抢过钱票,小心翼翼的收在箱子里,然后上好锁,这才心满意足的道:「这是暗香出的钱票,如今在汴梁通行无阻。」 「那么好?」他的妻子讶然道:「就听闻益州那边有交子,可那交子也只能在那边花用。如今郎君竟然在汴梁弄出来了这个,真是厉害啊!」 庄老实得意的道:「郎君文武全才,以后定然是要青史留名的。某在沈家管事,多半也会被记一笔……那可是史书啊!想想某就激动的睡不着。」 他的妻子好歹也识字,闻言就说道:「郎君以为是要做宰辅的,定然青史留名,可你就是管家,怎么可能?」 「你懂个屁!」 庄老实涨红着脸道:「那些宰辅在郎君这个岁数时都还在读书呢!郎君比他们还厉害,既然比他们厉害,史书上自然要多记些……那个,某去看看灯烛。」 他的妻子在后面捂嘴偷笑,心想这大白天的有什么灯烛,不过是说不过了耍赖而已。 庄老实一出来就正好遇到了王天德。 「见过王员外。」 这都年底了,这位不在家数钱,来沈家干啥呢? 王天德是来找沈安的。 「水军缴获的那些船只和货物在发卖,安北,咱们能不能……」 第133页 书房里,沈安缓缓抬头,摇头道:「这等事不是暗香该干涉的。还有,赚钱的门路多不胜数,咱们走自己的路,少掺和这些事。」 这是给王天德立规矩。 王天德心领神会的道:「是,以后官府发卖的东西暗香不掺和。」 沈安面色稍霁,解释道:「但凡官府发卖东西,商人去买也就罢了,官员去买……你想想张方平。」 张方平就是买了官卖的房子,然后事发被贬官,这事儿沈安还掺和了一脚。 王天德悚然而惊,说道:「是了,某只想到了赚钱,却没想到不小心就会牵累你。」 「牵累不牵累的某不在乎,因为某不差钱,谁也没法用钱来弹劾某。」 哥不差钱啊!你要弹劾就拿出证据来,否则哥反弹弹死你。 王天德换了个话题,「钱票之事,咱们家底厚实,发出去的钱票商人们都肯收,某想着是不是再发一些?」 「暂时就这样。」 沈安谨慎的道:「钱票是用暗香的信誉为担保,终究有限……」 「可是安北……」王天德眼中流露出了些贪婪之色,「外面的商人愿意要啊!咱们只要弄出来就是钱……」 王天德的未尽之意就是:那是纸啊! 用纸换钱,这等好事不赶紧做还等什么? 这是人的劣根性,看到好处就上,风险意识被抛之脑后。 「他们若是来兑换呢?」 沈安反问道:「若是他们挤兑呢?」 「不会那么巧吧?」王天德的身体朝着沈安的方向前倾,「安北,只要咱们拿捏好分寸,保证能套出不少钱来。」 「然后你就等着去坐牢吧!」 沈安没好气的道:「年底了不说这些,你记住一句话,除去一国之外,个人想用信誉来当做货币,那就是发狂,并无例外。除非能有国家为你背书,否则这就是找死。」 没有国家背书的大规模金融行为就是在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王天德遗憾的告辞,临走前熘到了厨房,在曾二梅不满的嘟囔声中提熘走了几串香肠。 「自家那么有钱也不知道做,这是要送给包公家的。」 厨房弄了许多好东西,沈安准备送些吃用的去包家。 「郎君,司马光来了。」 庄老实的表情看着就像是便秘了一般,沈安皱眉道:「好好说话。」 「这人不是和咱们家不对付吗?」庄老实恨恨的道:「小人本想冷落他一番,可又怕别人说咱们家失礼,还是上了茶水。」 「顾大局,不错。」 沈安觉得在自己的薰陶下,连家里的管事都变得道德高深了。 道德高深,最近他喜欢用这个词来勉励自己。 他随手拿了一块糯米糕边走边吃,庄老实跟在身后嘀咕着。 「小人让陈洛在水里弄了些东西……」 噗! 沈安把嘴里的食物都喷了出来,回身不敢相信的看着庄老实,「你是庄老实?」 道德高深的梦想破灭了,沈安很难过。 「放了什么?」 「放了什么?」 果果从前方跑来,肩膀上站着的绿毛跟着叫唤着。 「哥哥,是什么?」 快新年了,果果最为得意,因为她有吃不完的零食,以及穿不完的新衣裳。 「哥哥,是什么?」 绿毛学的很像。 沈安盯着它,说道:「红烧鹦鹉好吃。」 「红烧鹦鹉……啊哦……」 沈安连灭口的心都起了,绿毛把脑袋缩着,喊道:「小娘子救命,小娘子救命……」 鹦鹉这段时间被果果带了过去,沈安少了许多聒噪,但没想到这傻鸟越发的嘴刁了。 果果摸摸它的背,说道:「不怕不怕。」 绿毛抬头,用嘴轻轻的啄着果果的手。 「少胡闹!」 沈安急匆匆的去了前厅,司马光在喝茶。 「好茶!」 司马光贊道:「你家的茶膏喝着与别人家的不同,味道浓郁啊!」 「喜欢就好。」沈安的脸颊抽搐了一下,问道:「司马公百忙之中来沈家,不知有何贵干?」 这话问得很是僵硬,司马光却安之若素的道:「先前听闻暗香发了钱票,老夫以为不妥。」 马丹! 沈安想抽王天德一顿。 怪不得这货先前要来央求扩大发行量,原来是规模闹大了,闹得连司马光都来了,可见影响不小。 「私人发钱票,若是任意发放会如何?」 司马光看来研究过沈安的性子,所以话唠不见了,言简意赅的就表达清楚了自己的意思。 而且这个问题一针见血,直接点出了钱票的最大弊端。 一旦沈安缺钱或是想捲款跑路,他随时都可以加大钱票的发行数量,然后丢下这个烂摊子跑路。 「司马公有话请明说。」 沈安觉得这位是来找茬的,所以话也不客气。 「私人发钱票不妥!」司马光依旧是言简意赅:「收了。」 沈安很纠结的道:「商业的归商业,暗香有足够的资本金去发行钱票。否则每次都搬运大量的铜钱,容易吗?而且大宋的钱荒你不知道?」 「可却容易出事!」司马光今天像是中邪了,话少的让沈安害怕。 第134页 「收了吧。」 沈安摇头道:「某知道这样不妥,但目前没有别的办法。」 司马光突然嘆息一声,还舔舔嘴唇,沈安心中觉得不妙。 「你还年轻,钱是挣不完的,为了挣钱去弄这个……」 开始了。 沈安终于知道他为啥先前话少了。 司马光的嘴唇很干,铁定是陈洛加了什么药物进去。 那厮只会泡壮那个啥的药酒,能加什么药? 沈安捂额,想把陈洛给阉了。 「……钱票和交子差不多一个意思,可交子被官府给管着,你的钱票却是……」 「……要顾及大局……」 一番话说完,司马光气喘吁吁的道:「记住了……」 「记住了!」 沈安只求他赶紧走人,否则会忍不住想堵住耳朵。 司马光再舔舔嘴唇,说道:「今日口干舌燥,可有清水。」 边上的庄老实也觉得不对劲,赶紧出去弄了清水来。 司马光牛饮一气,嘆道:「还是水最好啊!水利万物而不争,遇……」 沈安要抓狂了。 司马光发表了一番对水的看法之后,又叮嘱了一番及时停止钱票的重要性,这才回去。 再回来时,庄老实小心翼翼的看了沈安一眼,见他没生气,这才说道:「郎君,司马光这次是先礼后兵呢,若是不听的话,他定然会弹劾。」 「就是要等他弹劾!」 沈安笑了笑,「钱票的弊端某岂会不知?问题一直在,只是看谁先发现罢了。没想到竟然是司马光,可喜可贺啊!」 「可喜可贺?」庄老实觉得自家郎君怕是昏头了,「郎君,那司马光可是连官家都敢弹劾的人啊!」 司马光越发的显得老成持重了,弹劾谁也是一板一眼的,让人觉得眼前站着的是一块木头,而不是人。 「就是他了。」 沈安笑的很是得意,「大宋的钱荒一直存在,钱荒啊!商业要发展怎么能钱荒?可就算是知道铜矿一时间也采不到,还不如从制度上来革新金融。某若是主动提出来,朝中的那些重臣们定然会反对……那就让司马光来解开好了。」 庄老实愕然道;「这是您故意的?」 「你说呢?」 沈安负手而立,说道:「大宋的官员失职了,这等私人发钱票的事就该在第一时间发现和制止,可他们却拖到了现在……」 庄老实心服口服,不禁想起了自己前面一个主人,觉得那位真的是脑子不够用,最后竟然因为贪腐被发配。 而眼前的这位只是随便想个主意,钱财就滚滚而来。这人比人,真的是气死人啊! 第770章 出阁,这是个开始 年根的宫中渐渐多了些喜气,先帝的驾崩带来的悲伤也在渐渐消散。 高滔滔却很头痛。她拿着册子说道:「这么多人都要赏赐,头痛啊!」 先帝的陵寝耗费不小,让宫中的日子也跟着艰苦了些。可转眼就是赵曙的年号了,这么喜庆的事儿不普天同庆也不行啊! 所以高滔滔痛并快乐着。 身体魁梧的飞燕说道:「圣人,奴……奴……」 她本身形魁梧,却做小女子的羞涩模样,让边上的任守忠忍不住偏头过去干呕了一下。 「说话!」 高滔滔放下册子,被果果见过一次,就评为狼外婆的昭君过来帮她按摩肩头。 飞燕说道:「圣人,既然是宫中办事,那宫外的那些宗室和重臣们也该送些礼吧?」 「哈哈哈哈!」 高滔滔指着她笑了起来,难得的心情好了许多,「你啊你,这是皇家的气派,若是皇家要赏赐宫中人还得要向外人借钱,那就危险了。」 她本想举几个例子,可见飞燕一脸发蒙的模样就摇头道:「皇家尊严啊!」 「圣人。」外面来了一人,「官家那边说是有喜事……」 「什么喜事?」 高滔滔嘴角含笑,觉得这个时候来件喜事最好不过了。 来人喜滋滋的道:「说是准备让大王出阁呢!」 她以为这是喜事,可高滔滔却丢下了册子,沉着脸道:「大郎还小呢!为何那么早?」 …… 「大郎不小了。」 赵曙看着自己的大儿子,见他站姿挺拔,眼中神采奕奕,就点头道:「出阁出阁,你可知出阁之后能做什么吗?」 赵顼心中是欢喜的,但却在忍着,他说道:「爹爹,出阁后,孩儿能出就外第,但朝中用度艰难,这一项就免了吧?」 所谓出就外第,就是指王府。 赵顼现在的身份是淮阳郡王,按理该有个郡王府。可赵曙才继位没多久,还没准备这些东西。 而且他是皇长子,以后不出意外的话将会继承大统,所以也不可能出宫居住。 赵曙点头,「此后你就有了臣属,还能上朝……这便是开府了……」 「孩儿年幼,无能参政。」 赵顼跪下,这是规矩。按照老赵家的规矩,皇长子可以上朝,但没有参政的权利。 当然,这个要看当今帝王的意思,若是他觉得不忌惮、不担心你这个儿子抢班夺权,那么让你参政也无碍。 说来说去,这一套还是继承借鑑了前唐的制度,不过远远不及前唐的规模和气魄。 第135页 所以赵顼的出阁相对简单,只是拥有了上朝的权利。但相对的他也失去了一项权利。 赵曙嘆道:「你娘怕是会难过,去吧。还有太后那边也去。」 「是。」 赵顼叩首起身离去。 从此后他不但是赵曙的儿子,还是臣子。 臣子自然不能随意进出后宫,所以他要去和母亲,以及曹太后告别。 陈忠珩亲自带着他去后宫,一路沉默。 当今官家的脾气并不好,作为身边人,不小心就会被呵斥。陈忠珩属于有脸有面的内侍都是如此,其他人更不消说。 而这位大王却不同,看着很是和气,不少内侍和宫女都说大王以后肯定是一位仁慈的帝王。 可陈忠珩却觉得有些古怪,说不出的古怪。 这位大王的身边就两个得用的内侍,一个乔二,一个王崇年。 乔二活络,宫中人都在看着他左右逢源,就等着大王哪天收拾他。 可这位大王却没动静,仿佛是没发现。 还有一个是王崇年,这个傢伙笑的很傻很天真,让人见了就忍不住想欺负。当初不少人都说王崇年肯定站不稳,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乔二排挤出来。 谁知道那王崇年竟然在赵顼的身边站稳了脚跟,而且得了重用,让不少人都不敢相信。 但陈忠珩却知道王崇年的秉性怕不会是很傻很天真,绝壁有自己的长处,否则赵顼哪里会重用他? 这位大王不吭不哈的,可乔二却被排挤到了边上,自己还得了个仁慈的名声…… 这是有意还是无意? 陈忠珩一路琢磨着,最后是被一声悲呼惊醒了。 「我的儿……」 高滔滔站在殿外,一身皇后的盛装,直接吓尿了陈忠珩。 圣人,您这是要去干啥? 除去重大仪式之外,就没见过皇后穿这身厚重行头的时候。 您这是要干嘛? 他看了一眼任守忠等人,见他们木着脸,就知道皇后怕是要去见官家。 这两口子要是闹起来,宫中可就不得安宁了。 可在看到赵顼后,高滔滔就沖了过来,拉着他的手问道:「你爹爹说了什么?」 「爹爹说让孩儿出阁。」 没养过孩子,不知道父母心思的年轻人啊…… 赵顼觉得这事儿没啥,自己不就是从此半独立吗,这不是大事啊! 可在高滔滔的眼中,自己的大儿子才十多岁,哪里就到出阁的时候了? 按照她的想法,自己的孩子最好一辈子都在身边。这一点在后来就被实现了。 赵顼后来继位后,两个弟弟在宫中居住感到有些不好,年纪到了,这个有些膈应啊!于是就上书求去。 可赵顼却把他们强留在宫中十余年,这十余年里赵颢两兄弟上书数十次,可却被赵顼以天伦之乐驳回了数十次。 最后赵顼同意了,可却不准他们搬出去。 于是这两兄弟倒霉催的在宫中住到了赵顼驾崩,哲宗继位才终于得了自由。 那么多年啊!一直在宫中蹲着,也不知道那两兄弟会不会疯。 这些天伦之乐大多是为了高滔滔,顺带还有曹太后。 宫中寡妇的寂寞非常人能理解,那种坐在井底,身边无人的日子,一般人都熬不住,所以格外喜欢孩子陪在身边。 赵顼觉得平常的事儿,可高滔滔却变色了。 她一提厚重的衣裳,喝道:「去见官家!」 「是!」 那些内侍和宫女齐声应道:「是。」 瞬间杀气腾腾,赵顼傻眼了。 「娘……」 「你在此等着。」 高滔滔柳眉倒竖,赵顼再傻也知道自家老娘是发飙了。 这是要去火併吗? 他喊道:「娘,孩儿还在宫中啊!」 我又不搬家,您这是急什么呢? 高滔滔没回头说道:「可却不好进来了。」 出阁就代表着变成了君臣关系,再见面时,儿子就得叫自己圣人,这让高滔滔怎么能忍受。 她气势汹汹的去找赵曙的麻烦,赵顼傻眼了。 陈忠珩在心中为官家默哀一瞬,说道:「大王,如此咱们就去娘娘那边吧。」 赵顼点头,就去了曹太后那里。 冬季的宫中寒冷,曹太后身着素服站在檐下,目光冷淡。 「娘娘,大王来了。」 「嗯?」 曹太后抬头,见是陈忠珩陪着来的,就嘆道:「我老了。」 她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近前后,赵顼行礼,然后说了自己出阁之事。 「哎,你也大了。」曹太后唏嘘道:「记得那年见到你时,看着一孩童,如今却翩然一少年。出阁之后要留心了,对了,官家给你安排了哪些人手?」 作为皇长子,赵顼出阁要配备属官。 赵顼说道:「翊善是王陶……娘娘在宫中要保重。」 曹太后点点头,眼中多了泪花。 「王陶记得还好,你要好生读书,好生观政。」 「是。」赵顼也有些伤感,然后告退。 出了这里,他又去了前面。 赵曙在喝茶,边上的一个内侍在劝道:「这是最灵验的去火茶,喝了再多的火气都会消掉……官家您不知道,这火气大了伤身,当年小的在家时就遇到过,有个……大王来了。」 第136页 赵曙有些焦头烂额的道:「你怎么和你娘说的?」 他就这么一个女人,闹腾开来连缓和的余地都没有。 「孩儿说出阁了……」 赵顼觉得自己很无辜,可赵曙却没好气的道:「缓和的话都不会说,你这书读到哪去了?罢了,这也不是书本里的事,你得娶妻,然后就知道了。」 女人的不讲道理说不清楚,儿子啊!你得自己去体会。 想到这里,赵曙板着脸道:「你也大了,回头就给你定下来,以后也该收收心,免得被女方取笑。」 这是要准备媳妇了? 赵顼心中火热,就应了。 他正是刚萌发那个啥的时候,特别期待有个女人和自己同床共枕。 赵曙刚才被高滔滔排揎了一番,心中郁郁,见儿子木然,就不满的道:「你的属官里,王陶是个稳妥的,其他人也还好,只是侍讲我还在思虑。」 赵顼低头,这个他没有发言权,只能期待别找个老学究来就行。 赵曙看了他一眼,神色古怪的道:「明日你也来吧。」 这是定下来了,从明日起,君臣关系就和父子关系混在了一起。 「是。」 赵顼有些茫然,回到庆宁宫后,乔二弄了热毛巾来,「大王,擦擦脸吧。」 赵顼出阁,就相当于是有了接班人的资格,以后能和大臣当面谈话,而不是跟在官家的身边当小透明。 这是个巨大的进步,作为赵顼的身边人,乔二觉得自己的运气真的是逆天了。 从他来了赵顼的身边开始,一步步就从未错过,赵顼一步步的往上走,从未停步。 赵顼接过毛巾捂在脸上,良久,他揭开毛巾,脸上有些红。 「这是个开始。」 第771章 沈侍讲 沈安在想着司马光什么时候会失去耐心上奏疏弹劾自己,莫名其妙的就上火了,嗓子里难受。随后就被叫去上朝。 因为要过年了,大伙儿看着都有些喜庆的模样。 等进宫之后,沈安竟然看到了赵顼。 「你怎么来了?」 沈安觉得这娃大概是糊涂了。 赵顼拱手道:「上朝。」 韩琦等人拱手道:「见过大王。」 「这什么意思?」 沈安最近没关注朝中之事,所以有些好奇。 赵顼和他走在一起,低声道:「我出阁了?」 「嫁人?」 沈安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对,见赵顼满头黑线,就理直气壮的道:「这是误会了。话说你这是要搬家了?」 赵顼摇头,「不搬家。」 他确信自己如果搬家的话,老娘铁定会大闹宫中。 两人并肩而行,今日的朝会规模不小,臣子们盯着沈安和赵顼,心中艷羡不已。 「这沈安好运气啊!」一个官员嘀咕道:「和大王交好,以后这前途自然不可限量。」 刘展走在边上,闻言冷冷的道:「幸臣罢了。」 「谁是幸臣?」 一个声音传来,刘展下意识的道:「沈……」 他突然觉得不对劲,就缓缓回身…… 包拯的老脸木然,刘展想示弱,可却觉得丢人。他看看左右,大伙儿都在看着这边。 上吧,怼包拯,我们支持你! 老包这阵子为了钱的事把重臣们得罪了个遍,谁来都是没钱。 大伙儿虽然知道他的难处,可老包说话太直,直挺挺的让人难受。话说泥人也有土性吧?于是刘展就成了大家心中的英雄。 你刘展竟然不怕包拯喷! 我们服气! 韩琦甚至在想着,是不是让刘展升个职?比如说御史中丞,或是知谏院。 特别是知谏院,司马光那货看着木然,弹劾人就像是人偶般的教条,让人不爽之极。 好吧,关键是司马光上个月顶了韩琦,让他连续好几日都郁郁不乐。 众目睽睽之下,刘展昂首,包拯冷飕飕的盯着他。 「沈安!」 刘展不负众望的说出了这个名字,大伙儿都笑了。 「你为大宋做了什么?」 包拯的问题让大家都有些惊异。 这是包拯? 太温柔了吧? 刘展愕然,包拯继续问道:「沈安又为大宋做过什么?」 刘展心中大喊不妙,正准备说话,大宋第一喷子上线了。 「不管是外交之事还是武事,不管是金肥丹还是水军……沈安为大宋立下的功劳能让宰辅汗颜,让老夫汗颜。你……你算个什么东西?」 刘展指着包拯,面色红的和猴子屁股差不多。 沈安在那边嘆息一声,觉得刘展的段位太低了,估摸着还不能让包拯热身。 包拯抬头,「如今他依旧是待诏,可你却是学士……敢问你这个学士是怎么来的?他那个待诏是怎么来的?你若是能做学士,他的功劳做宰辅可行?」 刘展不能答。 他就是混资历,加上运气好上来的。 此时已经到了殿外,大家都在等候通禀。 刘展面色发红,期期艾艾的道:「某……某……」 「说话!」包拯突然大喝一声,刘展下意识的道:「某不及他……」 噗! 韩琦偏头过去,不忍看刘展那张惨白的脸。 第137页 这人竟然被包拯一吓唬就吓唬出了真心话。 丢人啊! 包拯点头道:「看来你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刘展羞愤欲死,正好里面来人给他解了围。 「上朝了。」 赵顼全程旁观了包拯对刘展一次教科书式的进攻,不禁嘆为观止。 「我要学习的还很多。」 沈安低声道:「别担心,我们总是赢。」 赵顼偏头看着他,沈安回以微笑。 赵曙坐在上面,恰好看到了门边的这两人。 年轻真好啊! 行礼。 站位。 这是赵顼第一次正式参加朝会,所以很受人瞩目。 大家都在看着他,想看他的表现如何。 结果赵顼的表现很沉稳,一旦都看不出怯意。 不错。 几个老臣相对一视,都微微点头。 先帝在位数十年,为了接班人的事儿闹腾出了许多事。 若说接班人就是大宋的亵裤,那么在先帝那一朝,大宋就一直在果奔。 这次可不行了啊! 治平,从这个年号里就能看出君臣们的雄心壮志。 但治平的前提是不能果奔,必须得有个接班人随时候命。 赵曙看了儿子一眼,说道:「皇长子出阁乃是大事,诸卿此后当多多规劝。」 「是。」 出阁就代表着皇长子成人了,要承担更重大的责任。 听政就是其中之一。 臣子的规劝在这个时候有双重作用。 一是用自己的经验给皇长子提供建议,二是在这个建议的过程中提出自己的政治主张,彰显自己的才干,给皇长子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 一旦山陵崩,皇长子上位之后,就能根据这些印象来调整职位。 而更重要的是皇长子身边的职位,那才是最让人眼馋的东西。 皇长子出阁要配备属官,此时能去他的身边为官,这就是镀金啊! 谁能去? 重臣们自然不会去,那太掉份,而且他们也等不了那么久。 但小虾米还是可以的。 比如说刘展这等人,若是被安排在赵顼的身边,三五年后就能升官了。 「王陶……为翊善。」 哎! 虽然没听到,但赵曙确信有人在嘆息。 皇长子的属臣第一是翊善,第二就是侍讲,这两个最重要。 第二个是谁? 赵曙目光转动,看向了赵顼。 「侍讲,沈安。」 卧槽! 竟然是这厮? 群臣不禁譁然了起来,韩琦干咳道:「肃静。」 这没法肃静啊! 沈安这个不学无术的傢伙竟然担任皇长子的侍讲?官家你是不是犯病了? 刘展涨红着脸,出班道:「陛下,此人不学无术,如何能担任侍讲?」 「你学了什么?」包拯怒道:「你刘展有什么术?你的术为大宋做了些什么?说来老夫听听。」 「住口!」 刘展刚想反驳,就被赵曙喝止了。他看了一眼上面,发现赵曙黑着脸,心中不禁一惊,赶紧退了回去。 这位可不是先帝那么好说话,一旦激怒了他,那就等着被收拾吧。 赵曙见他知趣,这才面色稍霁,「沈安。」 「陛下,臣在。」 沈安也有些懵逼,心想让哥做这个侍讲,是要给赵顼讲什么? 杂学?还是怎么革新。 赵曙说道:「侍讲之职重大,万万不可懈怠。」 「是。」沈安一个激灵,想起赵顼那小子的腹黑,以后要是他干了坏事,作为他的属官,哥会不会为他背黑锅? 铁定的啊! 赵曙见他听话,就笑道:「这马上就是元旦了,新年新气象,皇子出阁,这便是新气象。」 群臣就恭维了一番。在这等时候,谁不张眼去进谏就是蠢货,刘展就是如此。 稍后结束,大家一起出来时,沈安被欧阳修叫住了。 「你要给大王讲什么?」 「什么都讲。」 就不告诉你我要讲什么,急死你! 边上几个伸长脖子的傢伙失望的嘆息一声,觉得沈安这货太缺德了。 「杂学?」 沈安没反应。 「文章?」 哥不会做文章,除非是剽窃。 「那就是诗词?」 这个可以有。 沈安回想了一下自己脑海里的诗词,觉得冒充一个诗词大家还是够了,于是底气十足的道:「什么都讲!」 韩琦和曾公亮走在一起,见欧阳修碰壁,就说道:「这么年轻的侍讲,更像是玩伴。不过沈安不同,这厮的手腕颇为灵活,见多识广,脑子里全是那些新奇的念头。有这样的人在大王的身边,官家的态度值得揣摩啊!」 赵曙把沈安丢在赵顼的身边,这明晃晃的就是在表态。 曾公亮面色凝重的道:「沈卞是坚定的北伐派,沈安更是青出于蓝,他不但是北伐派,还是最坚定的革新派。官家此举就是在告诉我等,他是要准备革新的。」 「革新啊!」 韩琦有些惆怅的看着远方,「老夫也想革新,可却觉得浑身都被人给绑住了,动弹不得。」 曾公亮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就嘆道:「终究是要你争我夺的斗一场,当年之事犹在眼前,这……稚圭,你以为可能成吗?」 第138页 「不知道。」韩琦有些颓然道:「你看他们,大王和沈安都是精神抖擞,仿佛什么困难都难不倒……当年老夫也是这般,可最终还是败了。」 当年他败的很惨,文武皆败。 曾公亮突然问道:「老夫当年远远比不上如今的沈安。稚圭以为自己如何?」 韩琦一怔,旋即苦笑道:「是啊!老夫当年可没沈安这等本事。你看他这几年东捅一下,西挠一把,可却做成了许多事。这便是不吭不哈的……」 「当年的新政闹得轰轰烈烈,还没开始就天下皆知。沈安此人做事却是先筹谋,把前面的事做了,然后才捅出自己的目的。比如说当年灾民改厢军之事,他就是借着灾民的口,说出了这里面的弊端,然后力保灾民不会动乱……这一下就堵住了许多人的口……」 曾公亮笑道:「他事先并未提出改动厢军之事,若是旁人会如何?」 韩琦想了想,「若是旁人想革新厢军,定然会先在朝堂之上辩驳,随后外间也会议论纷纷,最后才开始……」 都特么闹得沸沸扬扬的了,对手不知道? 这就好比开战之前先递消息:哥们,我马上就要对你下手了哈,你准备好。 庆历新政就是如此,从上书建言道赵祯下定决心,其间天下都知道了朝中君臣的打算,那些既得利益者们早早的就准备好了刀枪,挖好了大坑,就等着收拾这些傻鸟。 「这沈安的城府竟然有如此之深?」 两人面面相觑。 …… 第772章 深藏不露的丈母娘,造孽 「侍讲?」 庄老实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这是佛祖保佑啊!」 他觉得自家郎君升官的速度太快了些,若是照这样下去,怕是三十岁之前就会触碰到宰辅那个阶层。 「郎君升官了,赶紧打起精神来。」 庄老实红光满面的把准备过年的僕役们弄出来,喊道:「把家里全部洒扫一番,若是有客人来了都端着脸,可不许笑……」 「不许笑?」陈洛不解的道:「为何不许笑?」 庄老实用那种你很蠢的姿态说道:「郎君的官职不低了,端着脸才有官样子。」 「可那是郎君啊!」 「我们也得如此,不然里外不一,丢郎君的人。」 庄老实兴奋的就像是自己升官了一般,他把大门外的洒扫给承包了,拎着个扫帚在外面慢慢的扫。 「咦!这是庄管家?怎么亲自来扫地了?」 街坊们也开始歇息了,大伙儿无所事事,见到庄老实出来扫地就笑了。 扫地可不是管家干的活! 庄管家? 装和庄,庄老实不禁为自己的姓感到了悲哀,然后端着脸道:「我家郎君如今是侍讲,某这个管家也得要勤勉起来,否则哪日郎君看某不顺眼,说不准就被辞了。」 「待诏升官了?」 众人不禁讶然。 这就是庄老实的目的。 ——嘚瑟! 他的左腿微微抖动着,眉毛挑起,说道:「是啊!我家郎君才多大?竟然就是侍讲了!知道侍讲是干嘛的吗?那是大王的属官……」 「大王的属官?」 「那不怎么样啊!」 见街坊们不懂,庄老实一跺脚,把矜持抛掉,解释道:「就像是太子,明白吗?太子身边的官员,你说不怎么样?」 「哦!」 他这么一说大家都了解了,于是一阵吹捧袭来。 「待诏果然是前途无量啊!」 「等以后……待诏就是国之重臣,我等和沈家做邻居,真是三生有幸。」 「庄管家以后也是风光了啊!」 「那是,庄管家以后可就是和宰辅打交道的人了。」 「……」 庄老实正在得意,身后有人说道:「娘子出门了。」 瞬间庄老实的脸上就堆起了谄笑,回身站在门外,低头道:「娘子小心。」 门槛被卸掉,陈洛牵了马车出来。 马车一路去了杨家。 看到杨卓雪出现,李氏被吓了一跳,赶紧上去扶着女儿,埋怨道:「你这肚子都大了,竟然还敢乱跑。」 杨卓雪走路时微微后仰身体,笑道:「娘,说是快元旦了,给你们送些家里的吃食。」 李氏回头看了一眼,见陈洛卸的货多半是食盒,就舔舔嘴唇,说道:「家里又不是没有,再说哪有经常给娘家带东西的?传出去你还做不做人了?」 「我们家不差这个。」 杨卓雪的话说的平常,可李氏却感到了一股不差钱的豪气迎面而来。 进家坐下之后,李氏就问道:「女婿可给你掌家?那些钱粮来往也放心让你过手?」 杨卓雪点头,「都是我过手呢!他不管。」 「那么多钱啊!」李氏想想都觉得可怕。 「官人说就算是丢了暗香,他也能在几日之内弄出第二个暗香来。」 此时的女人一生就指望着夫君有出息,可杨卓雪却觉得自己的夫君太有出息了,让她一点烦恼事都没有。 「这般……」 李氏嘆道:「这门亲事果真是好啊!你过的这般自在富足,咱们也就放心了,回头让你爹爹去感谢包公,好歹以后女婿的仕途还得要靠他提携呢。」 李氏是真心感谢包拯给自家女儿介绍了这门亲事,所以准备弄些好东西送过去。 第139页 杨卓雪摸着肚子,幸福的道:「娘,官人又升官了……」 「啥?」李氏纳闷的道:「升了什么?可别是外放州县,你这肚子还挺着,若是他去了下面州县为官,你怎么办?」 这便是母亲的唠叨,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儿女。 「娘,是侍讲呢!」 杨卓雪眨巴着眼睛,孩子般的盯着自己的母亲,像是在等待夸赞。 「什么侍讲?」李氏虽然是官员的妻子,但大宋官职的复杂程度让杨继年选择了回家不说公事,所以她有些懵。 「娘,皇长子出阁了,侍讲就是他身边的属官呢!」 「哦……」李氏惊嘆道:「这是太子身边的侍讲?那比你爹厉害多了……呃!不过比你爹爹还是要差一点。」 当家男人的威信还是要维持的。 「是。」杨卓雪捂嘴偷笑,李氏见了假意拍打她的手臂,然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竟然是侍讲了,大王以后是要做帝王的,到时候他身边的官就会水涨船高……」 「嗯,不过官人不在乎这个,说是会很头痛。」想起沈安头痛的模样,杨卓雪不禁就笑了。 「为何会头疼?」李氏不解的道:「这等好事旁人打破脑袋都要抢着做。」 「官人说要不时进宫去讲课,没安宁日子过了。」 李氏愕然道:「他那么年轻,怎么就这么懒呢?你要好生督促他上进才是。我告诉你啊!这女人的好日子都是自己经营出来的,没有无用的男人,只看你有没有慧眼去发现他的长处……比如说你爹吧,看着闷,可他做事踏实,虽然升官慢,可却一直留在了御史台……」 她看了女儿一眼,笑的有些狡黠:「你爹爹不是没本事,只是娘觉着汴梁好。若是他再上进的话,咱们一家子就得经常辗转于大宋各地,太辛苦……」 「呀!」杨卓雪没想到自家老娘竟然这般的深藏不露,真的是被震惊了。 「那时候你们还小,看着花骨朵似的,若是跟着四处奔波……」李氏嘆道:「有的官员就是死在赴任的路上,或是到了新地方水土不服……若是让你爹一人去,那更是两边都不着靠,哎!所以就委屈了你爹了。」 杨卓雪晕晕乎乎的回到家,沈安见了大吃一惊,赶紧扶着去了后院。 「这是怎么了?」 他伸手在杨卓雪的眼前晃动没反应,心中一急,就说道:「果果掐你嫂子一把。」 果果摇头道:「不掐,下不去手。」 沈安自己就是下不去手才让妹妹出手,兄妹俩傻眼了。 花花在边上转圈,目光盯住了门外的鸟架子。 「小娘子救命!」 绿毛感受到了些不怀好意,急忙呼唤自己的主人。 「哎……」 果果正准备去解救绿毛,却见杨卓雪的眼睛活动了一下,还嘆息了一声,就忘记了。 「你这是哪中邪了?」 沈安心中默念着:「临兵斗者皆数组前行。」的咒语,一边看着妻子的神色。 这可是道家的驱邪秘诀。大道至易至简,相比于那些复杂的咒语和符箓,沈安更相信这个。 「官人,我娘好厉害啊!」 杨卓雪第一句话就是这个,让等待稀奇事的果果大失所望。她一回头就看到花花在门外跳跃,去扑击鸟架子上的绿毛,就嚷道:「花花!」 花花回头无辜的看着果果,仿佛是在说某只是在这里活动身体。 「坏狗!」 果果过去,轻轻的拍了花花的嵴背一下,绿毛欢喜的道:「打死它,打死它……」 家中的宠物多了会很热闹,但也会很烦躁。 果果在门外教育自己的萌宠,沈安觉得妻子有些莫名其妙的,就问道:「丈母英明。」 丈母娘一定是英明的,不英明也只能背后说。 沈安觉得自家媳妇怕是中邪了。 「官人,我爹爹这些年一直在京城就是我娘的主意。」 呃! 这个倒是出乎了沈安的预料,「为何?」 没有人会拒绝升官的机会。 杨卓雪说道:「我娘想着一家人都在汴梁最好,若是我爹爹升官去了外地,到时候一家子颠沛流离,水土不服,很麻烦,还不如在汴梁好。」 「丈母英明,而且还淡泊名利。」 沈安这才恍然大悟,弄清楚了老丈人为何在御史台不结交朋友的缘故。 特立独行的人很难升官,就如同是沈卞一样,最后被赶到雄州厮混,若是没失踪的话,大抵一辈子都回不来了。 杨卓雪摸着肚子,担忧的道:「官人,咱们以后可会去外面吗?」 这个…… 沈安心中也没谱,「应该不会吧。」 「最好不会。」 杨卓雪忧郁的道:「以前常听什么悔教夫婿觅封侯,当时还不以为然,总想着夫君去外面为官就去吧,我在家中带着孩子和老人……可到了现在,却捨不得了,就想着一辈子就这么过了,就在这里,和这些人。」 「好好好,就这么过了。」 沈安担心她得什么孕期抑郁症,赶紧许诺道:「到时候咱们一家子都在汴梁。」 「可你要出去做官呢。」杨卓雪忧心忡忡的道:「到时候这孩子要是在路上染病怎么办?」 得! 第140页 沈安知道麻烦了。 他赶紧劝道:「放心好了,以后你定然和孩子在汴梁,为夫就算是要出去,很快就会回来……再说为夫还精通医术呢,啊!为夫可是邙山一脉的传人,小事一桩。」 杨卓雪依旧是眉心微蹙,沈安欲哭无泪的道:「这孩子都还没出来呢,你怎么就想到几年十几年之后的事了。」 造孽啊! 第773章 沈安吐血 「这孩子会不会瘦呢?」 这是早上的杨卓雪。 「有的孩子生下来那嘴会裂开……」 这是午饭的杨卓雪。 果果一脸纠结的看着嫂子,觉得她是魔怔了。 沈安双手撑着下巴,看着妻子在发呆。 「卓雪啊!」 「啊!」 杨卓雪偏头看着他,「官人,妾身想着这孩子……」 沈安嘆息一声,「咱们不止一个孩子,还有,咱们不是亲戚……」 「亲戚,什么意思?」 「亲戚……比如说表兄妹成亲,就容易生出有问题的孩子。血脉越近的夫妻,就越容易生出有问题的孩子……懂吗?」 「真的?」杨卓雪一怔,旋即眉间松开了些:「是了,那家夫妻就是亲戚。」 沈安嘆息道:「是啊!而且孩子的身体很大程度和父母以及祖辈的身体有关系,这叫做遗传……」 杨卓雪和果果都听呆了,「官人快接着说。」 好吧,沈安决定给她们来一次科普。 「祖辈和父母身体好的,没什么大毛病的,那孩子铁定没问题。」 「遗传就是……人体里有些细微的东西,父母传给子女……」 一番解释之后,沈安见杨卓雪有些狐疑,就拍着胸脯打包票:「这些都是我邙山一脉的秘传,传子不传女,传子不传媳……呃!」 他拍打胸脯太过用力,结果只觉得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然后就张开嘴。 噗! 一口老血就这么喷了出来。 沈安懵逼。 果果傻眼。 杨卓雪啥毛病都没了,焦急的喊道:「来人吶!」 陈洛和闻小种闻声而来,等看到沈安吐血时,不禁也呆了。 「请了郎中来!」 杨卓雪有些心慌,用手捂着肚子说道:「官人您可觉着哪不舒服吗?」 「应该没事。」 沈安心中慌得一批,可却担心妻子肚子里的孩子,就强撑着。 「哥哥。」果果也慌了,一大一小两个女人齐齐落泪。 「快些去!」 马蹄声骤然而起,随即远去。 沈安觉得有些虚,等郎中来了之后,先是诊脉,然后又让沈安张嘴。 他皱眉道:「待诏好像是成亲了吧?」 沈安点头,他成亲的事儿汴梁人都知道。 「家中的娘子也……」 郎中挑挑眉,沈安大怒,「什么意思?」 「记得汴梁最出色的郎中几月前来沈家诊脉,说是贵夫人有孕……」 「你说这些和某的病情有关系吗?」 沈安想打人了。他觉得这个郎中有些猥琐。 郎中抚须嘆道:「待诏,您年轻气盛……还有钱,家中为何没几个侍妾呢?」 呃! 沈安懂了,他摸摸咽喉,问道:「可严重?」 郎中见他领悟,就笑道:「只是个血泡罢了,喝几日粥就好了,不耽误元旦。」 沈安无语望天,郎中一脸钦佩的道:「待诏之专一,某阅历了京城权贵高官,除去那几位之外,再无他人,小人佩服。」 沈安尴尬的道:「此事……」 郎中一脸我懂事的模样说道:「待诏放心,小人守口如瓶。」 当朝最年轻的侍讲,大宋第一富豪,竟然除去妻子之外再无别的女人。妻子一怀孕,他就这么憋着,结果上火把喉咙憋出个血泡……导致一口老血喷出来,吓坏了全家。 丢人啊! 沈安杀人灭口的心都有了。 「马上元旦了,多给他一倍诊金。」 郎中千恩万谢的走了,临走时冲着沈安眨眨眼。 这是咱们之间的小秘密,你放心好了。 回到家,果果来问,沈安一脸笑意的道:「安心,哥哥只是喉咙起了个泡。」 果果只需要看哥哥的笑容就知道真假,而杨卓雪却有些不放心。 等晚上躺下后,她低声问道:「官人,这是什么病?」 「毛病!」 沈安觉得有些那个啥,尴尬。 杨卓雪却继续问道:「郎中说是上火,要不火锅就别吃了。」 「别啊!」火锅可是沈安的命,「火锅……停三天吧。」 「官人……」 身后一阵磨蹭,火气十足的沈安说道:「好好睡。」 「火气是怎么起的?」 「就是……」 「要不……」 …… 第二天早上,沈安神清气爽的出现了。 「郎君好精神!」 「郎君看着格外的精神抖擞。」 僕役的夸赞让沈安暗爽不已,等看到哭丧着脸进来的王崇年时,好心情终于被打断了。 「怎么回事?」 沈安担心赵顼这货腹黑的毛病发作,下黑手被人现场抓到,那事儿可就大发了。 第141页 「先前有人说取消了神勇军,大王说如此的话军中的士气怕是会受到影响。」 「然后呢?」 沈安捂额,知道赵顼终究还是掺和了此事。 他刚出阁,最好低调些,万事不管。等过了今年再说。 「后来有人说神勇军当初在先帝驾崩时作乱,虽然首恶除了,可剩下的那些将士可靠得住?这样的神勇军,不要也罢。」 「大王辩驳,说后来神勇军去开挖先帝的陵寝,都很卖力气。人孰无过?那些将士不过是被裹挟着出去,后来听到是假消息,大多都回营待命,可见不是叛逆……」 「僵持住了?」沈安很惆怅的摸了摸咽喉,随即又欢喜起来。 一夜之间咽喉处的溃疡竟然好了大半,这身体的恢复能力真是厉害啊! 「是,后来官家搁置了此事。」 王崇年的神色很是紧张,沈安心中微动,「你想到了什么?」 赵顼的身边必须得有人帮忙,至少提个醒也好。 那个乔二就是个二五仔,赵顼留着他也是给自己一个警醒,目前只有王崇年能用。 此人的能力如何沈安还未仔细琢磨过,所以才有此一问。 王崇年又露出了沈安想动手的笑容,说道:「某想到了官家怕是在顾忌大王的脸面,否则会直接下诏解散了神勇军。」 沈安看着他,一动不动的模样吓到了王崇年,他退后一步,说道:「某可是说错了吗?」 「没错。」 沈安起身道:「某这就进宫。」 这件事要赶紧解决了…… 王崇年突然放低声音,「待诏,某以为……这是大王出阁之后要办的第一件事,万万不可失败啊!」 沈安走过去,凝视着他,「好好干,记住了,忠心是你给出去的,给了就别再给别人……一直坚持下去,会有你的造化。」 王崇年心中激动,拱手道:「多谢待诏,某此生的忠心就给了大王,若是有违此言,死无葬身之地。」 他没法不激动。 赵顼是看重他,可总是隔了一层东西,让他觉得自己算不得心腹。 沈安能对赵顼施加强大的影响力,他认可了自己,那离大王的认可就不远了。 「进宫吧。」 沈安知道该自己出面了。 赵曙的情况比较复杂,作为焦虑症和抑郁症患者,他的想法与众不同。 第一是细,细到你无法想像,细到你恐惧。一件事刚开始,病人就已经把最坏的结果想了无数遍。 所以赵曙大抵对神勇军是深恶痛绝,要想改变他的主意,得另闢蹊径。 「官人……」 杨卓雪追了出来,喊道:「您才吐血呢!」 我去! 王崇年不禁肃然起敬。 「待诏,您这……要不还是缓几日吧。」 「缓几日就是元旦了。」 沈安咳嗽了一下,觉得自己此刻林黛玉附体了。 一想到林黛玉,他就想起自己断更许久的那本石头记。 石头记不知道从哪个途径渐渐传播了出去,在市井中颇受欢迎。 可那位盐菜扣肉竟然断更了,让那些书迷恨不能把作者暴打一顿。 …… 「大王回去之后就读书,早饭都没吃。」 赵曙在看奏疏,闻言淡淡的道:「还有午饭。」 「是。」 陈忠珩觉得这事儿官家大抵是有些不满,所以这算是给赵顼的一次教训。 「官家,沈安求见。」 外面来了个内侍,却是和陈忠珩不对付的。两人的目光在虚空中骤然相遇,噼里啪啦一阵,各自冷笑。 「他来了……」 赵曙点点头,他知道沈安来做什么,「这个侍讲才将任职,马上就起作用了。果然不能让他太闲,否则整日就在家里吐血什么的……丢人。」 吐血? 众人面面相觑,陈忠珩更是觉得沈安是不是病重来求去的。 稍后沈安来了,进来行礼后赵曙就没管他,只是看着奏疏。 得!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学习时间了。 沈安站在那里想着辽人的事儿。从耶律重元父子谋逆被干掉开始,耶律洪基最近好像是在走背运。 据皇城司的人说,耶律洪基已经有半个月没见臣子了,大伙儿不知道啥原因,结果一个近侍不小心泄露了机密,原来是因为大辽皇帝陛下的嘴角长了个大疮,见不得人。 随即外面就有人说这是报应。 耶律重元父子的死亡原因是谋逆被斩杀,可耶律洪基却小瞧了自己这位皇太叔的能力。 在做了多年的备胎之后,耶律重元也暗中勾搭了不少人,这些人大多不满耶律洪基的统治,所以得此机会就疯狂的散播谣言,说皇帝不想传位给皇太叔,可却不好违反当初的约定,于是就诬陷皇太叔父子谋逆,把他们全宰了。 耶律洪基真是气坏了呀,一声令下,密谍到处刺探消息,很是杀了一批人以儆效尤。 可他越杀人,外界的传言就越离谱。 老耶律啊!你不懂心理学吧?来,哥教你。 沈安想到这里不禁就乐了。 「你乐什么?」 赵曙放下奏疏,皱眉看着这个自得其乐的臣子,觉得很奇葩。 沈安从神游物外的状态清醒过来,说道:「臣在想辽人那边的事。」 第142页 翻过年就是元旦,赵曙登基后的第一次大朝会…… 辽人在今年可是被大宋弄了几次,吃亏不少,会不会在大朝会上闹腾起来? 这个问题在赵曙的脑海里闪过,随即就放开了,「你来作甚?」 沈安拱手道:「臣请保留神勇军。」 第774章 从众 「神勇军……」 赵曙的面色冷了下去,说道:「神勇军不堪大用,许多臣子说该取消了,我深以为然,你有何可说的?若是什么影响军心的话,那就别说了。」 「官家,这……这还真的影响士气。」 赵曙不让说,沈安偏要对着干,陈忠珩看着官家的黑脸,心想晚些赶紧去找唢吶来。 「那些将士们……七千余人吧,一旦散去了之后,官家,他们以何为业?」 沈安诚恳的道:「在没有准备之下,他们归去之后只能一家老小束手无策。有人会找到活计勉强养活家人,可有人却因为在军中的时日长了,早已不适应外面的事物,他们会花完自己最后的积蓄,然后举家成为乞丐……官家,这是您想要的吗?」 「嗯!」赵曙冷哼一声,「你想说朕残暴吗?」 这不是赵祯,那位帝王很和气,而且愿意和臣子反覆商议。 沈安皱眉道:「官家……按理谋逆之后被解散,此事谁也说不出个错来,可军中的将士们看到神勇军的遭遇,他们会不会心冷?」 这时候的将士可没有那么高的觉悟,所以才容易被蛊惑或鼓动。 赵曙冷冰冰的道:「你倒是会说话,可当时神勇军的都虞侯只是带着百余心腹就能鼓动七千人谋逆,这样的将士,可能用吗?大宋禁军数十万,神勇军这等要来何用?」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这是帝王的思维方式。 陈忠珩觉得沈安有些倔了,不该和官家争执。 但他理解沈安的急切心情。 赵顼刚出阁,第一次对某件事发表自己的看法,却被群臣反对。 这是一次失败的参政过程,对赵顼的威信算是一次打击。 第一次啊! 臣子们会不会因此看轻这位皇储? 赵曙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压住了此事,没有当场表态。 但从刚才的谈话来看,赵曙是倾向于解散神勇军。 而沈安就是来救场的。在此事发生之后,第一个来的就是沈安,第二个…… 赵顼的属官们没有动静,群臣也没有动静。 果然还是沈安啊! 陈忠珩心中佩服,但却不看好他的辩驳。 忠心本就是一个无法量化的东西,你沈安怎么去证明神勇军的忠心? 这是汴梁,神勇军是戍守汴梁、护卫皇城的一支军队。可现在这支军队却让官家和重臣们感到了不安,这算是什么事啊! 「官家,那些将士们所经历的,换做是旁的军队,大体也不会差……」 「你说什么?」 赵曙勃然大怒,起身道:「你在藐视朕的军队?你在藐视禁军吗?」 沈安这话直接就拉开了一条缝隙,在告诉他,大佬,禁军也不保险啊! 这货在作死! 陈忠珩在想着是否冒险提醒他一下,可看到赵曙那森然的神色,所有的打算都被咽了下去。 「官家,先帝仁慈,驾崩时将士们悲痛不已……」 这个没啥可反驳的,沈安继续说道:「这时秦展亮带着心腹蛊惑,将士们悲痛之余,就想着为先帝……那个啥。这叫做从众心理……谁都差不多。」 「从众心理?」赵曙冷冷的道:「这又是什么?邙山一脉的学问吗?」 「对,官家英明。」 沈安的马屁显然没有拍对味,赵曙起身走了出去,大抵是不想再听他的废话。 沈安跟在后面,等到了殿外十余步时,突然说道:「官家,臣想试一试。」 「你想试什么?」 「臣想试试从众心理。」沈安说道:「臣就站在这里,官家您只需在殿内旁观,臣保证一句话不说,就能让路过的人跟着。」 「一句话不说?」 「对。」 赵曙点头,「若是不成,回头你和大郎一般的,就禁足到元旦大朝会吧。」 啥米? 沈安这才知道赵顼被禁足了。 他微笑道:「是,臣愿意一试。」 赵曙转身,陈忠珩跟着,和沈安擦肩而过时低声道:「官家是护着大王呢!」 沈安点头,冲着陈忠珩挑挑眉表示感谢。 禁足之后,赵顼没法上朝,此事就会渐渐平息下去,赵曙会等时机恰当时再废掉神勇军。 帝王手段本该雷厉风行,但在自己的接班人身上,赵曙还是手软了。 他走进殿内拿起奏疏,重新陷入了无穷无尽的国事之中。 陈忠珩看了外面的沈安一眼,见他抬头看着屋顶,好似在发呆。 这货在玩什么? 官家的脾气可不好,如果他以为能忽悠混过去,那禁足铁定是跑不掉了。 外面有太阳,可晒着也就是微微有些暖意而已,一阵冷风出来,沈安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里是赵曙的地盘,不时有宫人办事路过。 要经常从大佬的值房前路过,这是大宋官员的经验。相应的,宫中也有这种经验。 第143页 可这种经验对沈安来说却是噩梦。 前世他的领导做事比较随意。车间里经常有人请假,随后就得找人顶班。作为闲散人员的沈安几次手头有事路过都被抓包去顶班,至此后他远离领导的办公室,有多远就离多远。 几个内侍走了过来,沈安抬头看着大殿的屋顶,神色紧张。 这是啥意思? 几个内侍站在他的身后,也跟着看上面。 沈安的神色越发的紧张了。 稍后又来了几个宫女,她们也好奇的跟在边上看着。 一炷香的功夫后,给赵曙泡了一杯茶的陈忠珩回身,惊呼了一声,「哪来那么多人?」 赵曙刚端起茶杯,被这惊呼弄的没了心情,就抬头道:「滚出去!」 呃! 他也傻眼了。 外面此刻竟然有二十余人站在沈安的身后,齐齐看向屋顶。 这什么意思? 沈安使了什么手段?竟然才一会儿的功夫就聚拢了那么多人。 陈忠珩在宫中多年,从不信什么邪,可今日却信了。 他缓缓走出去,见沈安神色紧张,那些宫人都张开嘴在跟着他紧张,大家仰头的角度都一模一样…… 他甚至看到几个内侍和宫女在流口水。 沈安弄了什么鬼? 他走到沈安的身边,没注意赵曙也出来了。 屋顶的瓦片簇新,应当是下半年才换的。 陈忠珩四处看着,他发誓自己没有看到什么值得紧张的地方。 赵曙同样如此,他回头看着那些内侍宫女,干咳一声,问道:「在看什么?」 「见过官家。」 一群内侍宫女茫然行礼,有人说道:「小的没看什么。」 「那为何要盯着上面?」陈忠珩被好奇心弄的想跳河,所以问话的语气就严厉了些。 一群内侍宫女都回想了一下,然后有人说道:「小的是看到有人在看,就跟着看。」 就那么简单? 陈忠珩指着一个宫女问道:「你呢?」 宫女看了沈安一眼,那眼神不大对劲,让沈安一个哆嗦,心想宫中的女人果真是……寂寞如雪啊! 那么多女人,能行使权力的却只是赵曙一人而已,怪不得要说什么后宫。 宫女福身道:「奴见沈待诏在看着上面,神色紧张,就跟着看了。」 「可看到什么了?」 陈忠珩发誓自己没看到什么,赵曙更是觉得这事儿有些古怪。 「没看到什么。」 「那为何要看?」 呃…… 众人茫然,有人说道:「跟着看,就是想跟着他们一起看。」 「胡说八道!」 陈忠珩刚想发飙,赵曙说道:「散了吧。」 他有了些心得,回身进去。 「啊嘁!」 沈安一进来就打了个喷嚏,赵曙问道:「这便是你说的从众?」 「是。」沈安简单的说道:「人大多有这等想法,跟着大家一起,只要有人开个头,后面就不乏人跟上。许多骗局实则就是利用了这个心态。」 后世那些骗局其实很简单,比如说那些房产公司,每次开盘时就是他们表现的高峰期。他们花钱僱佣些托来,把冷冷清清的购房处堵得水泄不通。那些托哭喊着要买房,买不到如何如何…… 那些吃瓜群众一看就欢喜了,心想我去,这房子竟然有那么多人买?那还等什么?赶紧上啊! 赵曙沉默了。 沈安知道他在思索这里面的道理,可一时半会想不通啊! 「官家,不信可以让陈都知去御街上和臣先前一般,保证御街会堵塞。」 陈忠珩瞪了他一眼,心想某刚才可是给你解围来着,可你竟然坑人? 不过官家定然不会同意的吧。 「也好。」 赵曙起身道:「让宰辅们跟着去,这马上元旦了,也该松散松散。」 这是要为赵顼开脱。若是真的,神勇军就可以解脱了。若是假的,沈安也能解脱了,愤怒的赵曙绝壁会把他禁足到明年中秋节。 陈忠珩和沈安一起出去,低声道:「某就等着看你被禁足到何时!」 「呵呵!」 沈安用一声呵呵来回应了他的挑衅。 稍后君臣便衣在皇城外集合,韩琦说道:「官家,人太多了,您要不还是别去了吧?」 「去!」 赵曙一直觉得沈安说的从众心理很古怪,更怕这小子忽悠自己。 一行人往前去,前方十字路口那里人不少,赵曙说道:「就在那吧。」 陈忠珩回身问道:「怎么弄?」 「简单。」沈安说道:「你就站在路中间,往天上看,最好看呆了。若是嘴里啧啧有声也行。」 …… 第775章 大型心理暗示活动现场 沈安年少时曾遇到过这么一回事:几个闲散青年站在楼下看屋顶,一边看一边说着些什么。没多久,他们的身边就聚集了不少人。 事后沈安听他们在笑,说是在书里看到的这种办法,用来戏弄人。 这是他第一次知道人类有这种心理。 陈忠珩过去了。 他走到了路中间停住,然后左转,看着一家青楼的二楼。 「再去几个。」 沈安觉得这样会更快些。 第144页 「官家……」 「去吧。」 赵曙看到一个男子走到了陈忠珩的身边,先是看了他一眼,然后跟着他的目光角度往上看。 这很有趣啊! 几个侍卫走过去,跟着往上看。 「会有人?」 韩琦得知沈安弄了个什么实验后,就觉得是吃饱撑的。 他没有看到宫中的那次实验,自然觉得很无稽。 「来了。」 一个,两个…… 一个个百姓走到了陈忠珩和那几个侍卫的身边和身后,齐齐往青楼的二楼看去。 「那上面什么都没有啊!」 韩琦觉得真是见鬼了。 「为何会这样?」 他真的不理解,但曾公亮却说道:「老夫怎么也想跟着去看看呢?」 他用那种见鬼的神色看着沈安,问道:「这是什么?」 「从众。」 沈安看了韩琦一眼,说道:「治军也用了这种手段。」 「什么意思?」 韩琦钻研兵法多年,但依旧是纸上谈兵,此刻听闻沈安要说兵法,顿时就忘却了那边的事。 赵曙也在关注这里。上次他说沈安是名将,如今名将讲课,他也想听听。 「比如说我军当前对手厉害,自忖不能敌,但也不能退。此刻怎么办?」 「出奇招?」韩琦摇摇头,「战阵之上所谓的奇招用处不大。」 能知道所谓的奇招是扯淡的玩意儿,韩琦算是长进了。 「一是整军备战,具体实施,比如说刀斧手要加强或是什么。」那边的人越发的多了,沈安微微一笑,「其二就是鼓舞士气,这等时候怎么鼓舞士气?出击前让人在军中呼喊,树立必胜之信念……一人欢呼,万众跟从……」 真正的劲旅都特别看重战前的鼓舞,有的是靠将领个人魅力的感召;有的是靠百战百胜的战绩鼓动。 只需派人在阵列中奋力呼喊,说明厉害,比如说战败全军都要被弄死筑京观什么的,士气自然直接爆表。 「当年的破釜沉舟也是一个变种。」沈安笑得很是莫测高深,「破釜沉舟之后就没了退路,再鼓动一番,项羽的麾下自然嗷嗷叫,当前就算是魔神也得跪了。」 从众心理在军中是应用的最广泛的,后世更是被研究的细緻入微。 那边的青楼显然有些懵逼,几个女人在二楼现身,不敢相信的捂着自己的嘴。 「这是……仰慕咱们的人?」 「大概是了。」 老鸨也出来了,见大伙儿都在看二楼,就蹭蹭的冲上去,见是几个女妓在上面,就以为是她们吸引了这些人围观,心中不禁大喜,喊道:「要进来的赶早啊……」 她的出现让这场游戏更加的好玩了。 越来越多的人在围观,有人说没看到什么,无趣,然后走了,但御街上多的是人,走一个来十个…… 渐渐的这一段街道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人一多,就能吸引更多的人,速度越来越快…… 那些百姓不知道大伙儿在看什么,只知道往前挤去。有人在喊别挤,有人在喊喘不过气来,还有人差点被挤倒…… 「不好,要出事了。」 沈安见状赶紧喊道:「老陈,回来了。」 赵曙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吩咐道:「赶紧让百姓散了。」 再挤真的会挤出人命来。 陈忠珩一直在装,听到喊声就回头看了一眼。 卧槽! 他看到的全是脑袋,无数人在抬头看着青楼,脸上全是好奇和期待。 「散了,没什么东西!」 「楼上的赶紧下去啊!小心回头封了你的店!」 有百姓兀自不肯散去,侍卫就喝骂道:「那是哄傻子的,前面那个人……喽,就是他,他在哄人呢!」 有人在人群中喊道:「特么的!啥东西都没有,老子在这白看了半晌,家里娘子交代买的油都忘了……草!那人呢?」 「在那里!」 有人发现了陈忠珩,众人一看不禁就怒了,喊道:「抓住他!」 「别跑!」 陈忠珩回身一看,尼玛几百人在追杀自己,那还等什么? 「救命……」 他面色大变,拔腿就跑。 「抓住他!抓住那个骗子!」 被哄骗的百姓怒不可遏,一路追杀了过去。 「官家避开。」 人太多,而且气势汹汹,连侍卫都不敢硬扛,只能劝赵曙和宰辅们避一避。 至于陈忠珩……自求多福吧。 陈忠珩一路狂奔,直接冲进了宫中,骂道:「特么的!被沈安给坑了!」 那些百姓在宫门外止步,有人喊道:「刚才跑进去个骗子!」 军士装傻,「没看到,赶紧散了啊!不然全抓去皇城司。」 这些百姓在外面悻悻的等了一会儿,然后有人说道:「赶紧回家吧,再不走就耽误半日了。」 「明明是出来办事情的,偏生莫名其妙的看了什么青楼,这下惨了。」 「……」 有人尴尬的问道:「诸位,刚才你们看到了什么?」 「就看到几个女人在那里搔首弄姿。」 「呃……汴梁多的是青楼,为啥要在这看?」 「是啊!某这是怎么了?」 第145页 「走了走了!」 见鬼了,这是怎么回事? 「……」 君臣站在路边,只觉得刚才做了一梦。 「老夫怎么觉着自己刚才是做了个梦呢?」曾公亮用那种见鬼的眼神看着沈安:「邙山一脉竟然如此了得,连人心都琢磨透了吗?」 「从众……」韩琦唏嘘道:「老夫当年若是知道这个道理,便能在军中鼓舞一番,好歹让将士们奋勇杀敌。」 「能把人的心思琢磨到这等境地,那些隐士是什么来头?」 欧阳修也曾经四处探幽取胜,寻访隐士高人,可见到的那些所谓隐士高人不是半天打不出个屁来,就是说些云山雾罩,连他都听不懂的话。 他失望了,觉得所谓的隐士大抵就是不想缴纳赋税的傢伙。 可邙山不同啊! 沈安从出现到现在才短短几年,可却用无数功劳证明了邙山那些隐士的高明之处。 那就是神仙般的所在,某要不要去探寻一番呢? 他有些激动了,「邙山多坟,想想那些高人隐士在坟茔之间观察天象,查看人心,吟诗作画……官家,臣恨不能马上就去洛阳,去邙山上和那些高人们畅谈诗词文章……」 曾公亮也悠然神往的道:「那些高人想来是高冠博带,举手投足间不带半分人间烟火气,微微一笑,便让人心折……沈安,你跟着那些高人……他们可是这般吗?」 尼玛! 沈安也有些懵。 什么邙山一脉,这不过是他忽悠人瞎扯淡,可在目睹了一场大型心理暗示活动之后,大宋君臣都激动了。 还什么在坟茔之间观察天象,谁敢那么疯? 「某的先生……」他回忆了一下,说道:「他穿着简陋,神色严肃,还喜欢抽一种草制作的细卷……每次讲课之前,他都会在教室外面抽半根,然后把剩下的半根弄熄了,收在兜里……」 「他的声音很大,讲课总是不厌其烦,再三提醒要点。可他的脾气不大好,若是你上课时不专心,弄不好就会挨揍……」 他在追忆着,眼中不禁泛起了泪花。 「这是真的。」曾公亮低声和韩琦说道:「老夫用这数十年的看人眼光保证,沈安说的这些话都是真的。」 韩琦点点头,看了赵曙一眼。 赵曙眼中的狐疑渐渐消散,说道:「你的先生抽干草吗?」 沈安的先生跟着沈卞一起失踪在辽境,所以他的来历一直有些非议。如今看到他真情流露,赵曙觉得这些非议可以消停了。 「是。」沈安解释道:「早些年有人远航去了极远之地,在那边发现了一种草,当地的土人用来咀嚼……很是提神。那人就带了些回来,烘烤之后切成丝吸食。」 「能提神?好东西啊!」欧阳修有早衰的毛病,精神不大好,所以一听有这等好东西就忍不住了:「可还有?」 「没了。」沈安遗憾的道:「他就带回来几袋,送给了先生一袋。最后抽完了之后就没了。可那东西竟然能让人有瘾,没了那种干草之后,先生如坐针毡,难受之极……他的脾气变得暴躁起来,动辄就发火……」 赵曙警惕的道:「这等东西不可散播!」 「官家英明!」 那种东西自然不能散播,只要沈安在,以后就算是取来了那东西,沈安也会令人销毁。 一直不吭声的富弼突然问道:「那么……神勇军当时就是这等情况?有人蛊惑,有人带头,随后那些将士就跟着去了?」 「正是。」沈安看了赵曙一眼,说道:「这等事若是发生在别的军中,依旧会如此,甚至会造成更大的破坏。」 「他们的忠心可还在?」 韩琦的问题大抵是替赵曙问出来的。 沈安提议道:「要不私服去看看?」 「好。」 第776章 关于忠心的解释 神勇军中,都指挥使苗年坐在大门里面一点,愁容满面的看着死气沉沉的营地。 从得知了朝中准备取消神勇军的番号开始,营中的将士们就开始鼓譟起来。可才开始鼓譟,有人就说当初就是大家不冷静,被叛逆蛊惑着出去,这才有了今日,于是营地里就成这模样。 死气沉沉! 他觉得自己也是死气沉沉的一个倒霉蛋。 在当今官家继位之后,神勇军的将领们都被换了个遍,他就是从别的地方调过来的。本来调过来时他以为自己会有用武之地,可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结局。 取消军号之后他能去哪里?弄不好连他都在解甲归田的行列里。 这日子没发过了呀! 他只觉得浑身的郁气没地方消散,就起身拎住椅子,直接砸了出去。 这里是营房大门里一点的围墙后,椅子飞出去之后,就听到一声低喝:「保护官家!」 呯! 椅子被砸了回来,不过却散架了,在空中就变成了零散状态。 呃! 官家? 苗年心中一个咯噔,然后冷笑道:「神勇军倒霉透顶了,官家哪里会来这里?赶出去!」 守门的军士回头,面色苍白:「军主……是富相。」 他不认识赵曙,但却认识富弼。 「你这个瞎子!」 苗年觉得军士是在侮辱自己的智商,就过去准备踹他一脚。 第146页 「官家和宰辅们此刻哪有功夫来这里?你这个瞎子……你在羞辱某吗?」 他一脚踹去,眼角的余光看到了一个男子负手站在左边,身边众星拱月般的站着一群老头…… 卧槽! 他急忙收了脚,转身过来,瞬间就认出了这群人。 「见过……」苗年的腿在打颤,刚想行礼,就被喝住了。 「住口!」韩琦冷冷的道:「不得泄露我等来此的消息。还有,开门!」 「开门!」苗年下意识的喊道,接着醒悟过来,亲自过去打开大门,侧身迎接。 「找几间静室。」 说话的人是沈安,他目光转动,指着出现的几个军士说道:「看好他们,不许去传话。」 这个处置极为妥当,赵曙微微点头,说道:「你如今处事也渐渐稳重,长进不小。」 「臣总不能白拿了俸禄不是。」 沈安一句话就噎住了宰辅们,合着你不白拿,我们就白拿了? 苗年把自己议事的地方贡献了出来,随后沈安吩咐道:「叫些普通的军士来,就带到隔壁。」 稍后十余人被带到了隔壁,沈安问道:「官家,让谁去问话?」 赵曙看了一眼众人,说道:「陈忠珩他们不认识,你去。」 陈忠珩先前被沈安坑了一把,差点被打死,此刻又得了这个苦差事,顿时觉得自己今日的运气不好之极,回头得去庙里烧几柱香。 「你就问他们若是被派去和西夏人交战,他们可愿去,可惧怕吗,还有忠心……」 沈安把需要提的问题说出来,赵曙和宰辅们听到都微微点头。 叛逆是不会为国效命的。 陈忠珩过去了,君臣在大堂里静静的等待着。 韩琦看了赵曙一眼,知道官家来此不是心血来潮,更不是为了神勇军。 他来此的目的只是想知道军中的将士们在想些什么,对大宋,对他可忠心吗。 这是帝王的思维模式,概莫能外。 「……若是让你去西北,和西夏人交战,可怕吗?」 「怕。」 第一个军士的回答让人失望,赵曙看看沈安,微微摇头,觉得神勇军真的是彻底烂透了。 「兄弟们都怕,可有临阵的兄弟说过,再多的害怕在列阵之后都消失了。」 「为何?」 「因为那是敌人。」 那个声音带着些激动,「敌人会杀戮,我们若是畏惧,就会被他们杀戮,随后城池陷落,那些百姓……小人的父母家人也会被那些敌人斩杀……或是沦为奴隶。想到这个,小人就没法怕,只能鼓起勇气去杀敌……而且,军中有句话,叫做你不杀敌,敌人就会杀你。躲不得,躲了就是自寻死路,躲的人死得最快。」 此刻的大宋军队还有些传统在,再过几十年,那真是文恬武嬉了。军队完全成了摆设,什么传统……鱼肉军士才是传统。那时候的军士哪还会管什么城池陷落,我先跑了再说。 所以一国之衰弱,必定是从精神和文化开始。 赵曙微微点头,韩琦等人也是如此,觉得这话极为朴素,却是至理。 「换个人来。」 里面一阵动静,随后换了个军士。 「若是让你去西北杀敌,和西夏人交战,可怕吗?」 「怕!」 「……」 「那……忠心呢?」 「忠心?什么忠心?」 赵曙面带怒色,韩琦捧捧肚子,微不可查的嘆息一声。 连忠心都不知道,是该解散了。 「就是……对陛下的忠心。」 「这个小人知道的。」 那个声音多了些鲜活,「以前上面的将领老说对官家要忠心耿耿,小人都记住了。只是记住是记住了,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喷血! 赵曙的面色多了可疑的红,看模样分明就是恼怒。 连这个都不知道,这得多蠢啊! 「后来小人……上次听闻军侯说,他说忠心对每个人都不同,农户努力种地,不偷税就是忠心。商人好好经商,沟通南北,按时交税就是忠心……咱们武人的忠心就是平时努力操练,听从指挥。若是战时就奋勇杀敌……如此就是我们的忠心……」 里面沉寂了下去。 赵曙的眼睛很亮,他的嘴角微微翘起,指指里面。 富弼心领神会的准备过去,可韩琦却用和他那庞大的体型不相符的敏捷抢先一步。 卧槽你个老韩琦,这是武人的事,老夫是枢密使,此事正该是老夫的管辖范围,你抢……抢个屁啊! 富弼气坏了,他看了赵曙一眼,可赵曙此刻只想知道那些话是谁说的。 能说出这番话的将领,值得重用啊! 「老夫韩琦。」 「小人……小人……见过相公。」 「老夫问你,那军侯是谁?」 「小人……是万商。」 「把万商叫来。」 「不错啊!」 赵曙心情愉悦的道:「我想着神勇军大概都废掉了,没想到竟然还有忠义之士,那些军士淳朴,却不乏血勇,不错。」 富弼说道:「官家,大宋开国百年,从祖宗开始,皇室施恩于天下多年。百姓们虽然不懂大道理,可忠义却是知道的。」 「是啊!」欧阳修贊道:「那番话说的极好,农人种地、商人经商、武人奋勇杀敌就是忠心……官家,这些人大多没读过书,若是说得晦涩他们怕是不懂,还是这等话管用,简单易懂。臣以为能说出这番话的那位军侯可大用。」 第147页 赵曙点头。 曾公亮笑道:「此人定然是专心于军中之事,所以才知道军士们的心思。以至于弄出了这番话来解释忠心。臣以为此人应当读过书,弄不好颇有些文采。」 「是啊!」赵曙感慨的道:「十室之邑,必有忠信,这话我以前知道,但却觉得不大可能。今日听到这位武侯的话,我信了。」 他感慨万千,偏头见沈安站在那里发呆,就说道:「你为大郎说话是忠信,如今你耗费心思让我知道了这些将士的心思,我知道该如何处置了。」 这话是夸赞。 欧阳修干咳一声,说道:「臣当时只想着大王的话有些不妥,却没仔细琢磨,今日被这么一说,臣也知道自己错了。还有,臣该在早些时候和大王好生的说说,说不准大王就是这般想的。」 赵顼当时的处境沈安能想得到,大抵是君臣都贊同解散神勇军,取消军号。他就这么孤独而倔强的站了出来,一人对抗满朝君臣,却不肯退后半步。 这样的皇储如何? 赵曙很满意,宰辅们如今满意的不能再满意。 可当初你们为何要站在他的对面? 如今赵曙反悔,宰辅们就坐蜡了。 朕让你等好生辅佐教导皇子,可你们辅佐到哪去了?弄半天皇子是对的,你们是错的,丢人不? 丢人啊! 所以欧阳修才要放马后炮来遮羞。 赵曙笑道:「人孰无过?若非是沈安今日演示了一番人心,我也是迷糊的。先前那军侯的一番话更是让我知道了将士们在想些什么,今日没白来。」 作为一国之君,他想知道武人的心思,可却没办法去获取他们的想法。 今日沈安只是用几个小问题就问出了将士们的心思,让他恍然大悟。 「原来将士们的想法很简单,杀敌,保国,仅此而已。」赵曙摇头道:「那些学究总是要把这些弄复杂了,在诗词文章里彰显出来。可谁看?将士们看吗?他们不看。他们只知道不杀敌,敌人就会杀自己。」 「官家所言甚是。」说到诗词文章,欧阳修就忍不住想发表看法:「臣以为此后的军令当简洁,让将士们一听就懂,那等锦绣文章还是自家关门去享受吧。」 「哈哈哈哈!」 众人不禁大笑起来。 「下官万商,见过韩相。」 这时隔壁传来了声音,众人急忙噤声,含笑听着。 「农户努力种地……咱们武人的忠心就是平时努力操练,听从指挥。若是战时就奋勇杀敌……如此就是我们的忠心。这番话可是你说的?」 「是……不是。」 「嗯?老夫问你话,竟然敢说谎吗?」 韩琦可不是善茬,当年在西北领军时手腕极为强硬,处置一个都虞侯对他来说只是一句话的事而已。 「下官不敢,小人不敢……」万商显然被吓坏了。 「别吓坏了他!」赵曙显然极为欣赏这位万商,竟然破例出声。 隔壁静了一瞬,君臣等候着…… 「下官是听沈待诏说的……」 第777章 那是沈待诏 室内,韩琦站在边上,万商有些拘束的站在另一边。 韩琦眨眨眼睛问道:「你说是谁说的?」 万商说道:「是沈待诏。」 「你何时听来的?」韩琦觉得有些热,不禁拉了一下衣襟。 「那次……」万商回想了一下,「那次邙山军在城外和人演武,下官也在场……事后邙山军大胜,下官过去……下官本想和沈待诏套个近乎,可他正在回答问题,好像是个乡兵在请教何为忠心……然后沈待诏就说了那番话。」 他不知道那番话是否能让韩琦满意,但自己却觉得很好,很贴切。 「韩相,下官用这番话在军中教导那些军士,极好。」 韩琦摆摆手,万商告退。 韩琦转身推开门,进了大堂。 大堂里很安静。 曾公亮等人在看着沈安。 赵曙也在看着沈安。 赵曙点点头,「你很好。」 那些臣子都喜欢用华丽的词藻来标榜自己的忠心,可沈安却不会,他只会用最贴切的话语,最简单的词彙来表达自己的意思。 原先还有人说邙山军三百余人的规模不可小觑,该抽调到别处去,大伙儿都有些意动,今日之后,赵曙再无此念。 「旁人都恨不能把忠心当面说出来,而你却悄然说,并且是说给了那些乡兵听。」赵曙真的很满意,「为国效命,为国种地,为国经商,这便是忠心,这便是为国效力。」 「大宋官吏千万,能用心如此的有几个?」赵曙唏嘘道:「你年轻,但却有勇有谋,难得啊!」 沈安没说话,微微低着头。 从寇准开始,这个时代的文官就在走下坡路。 寇准至少敢拽着真宗去亲征,哪怕后来因为政争离开政治中心,但他的胆略依旧光耀千古,能与后世的于谦交相辉映。 寇准之后还有范文正。范文正看到了大宋的危机,他大声疾呼,痛斥那些弊端。而赵祯也察觉到了那些危机,于是君臣一拍即合,开始了革新…… 革新失败了,大宋的文官至此开始了下滑。 曾经的新政排头兵韩琦等人堕落了,成为了官僚。那些既得利益者在弹冠相庆…… 第148页 关键是赵祯在领略了强大的反对力量之后,他陷入了沮丧之中。 帝王沮丧,重臣堕落,这样的大宋一直下滑,直至赵顼登基,重用了王安石。 王安石疾风骤雨般的新政就是大宋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可这根稻草却载不动大宋的国运,跟着一同沉没了。 现在是嘉祐八年年底,即将到来的是治平元年。 新帝王,新年号…… 这是一次机会。 原先在登基时发狂的赵曙好端端的在这里,他正在看着外面,身形挺拔。 原先坟头草三尺高的赵允让依旧健在,叫骂声依旧让人胆寒。 濮议没有了,君臣和谐。 这样的大宋如何? 沈安感觉成就感爆棚。 这就是我带来的改变和影响,未来的大宋将会走向何方,他心中渐渐有了些谱。 赵曙回身问道:「你今日的进谏风险不小,你可想过我会发怒处置你吗?」 「想过。」沈安说道:「但有的事必须要去做,不然臣会寝食难安。」 赵曙笑道:「你说的是国事……还是大郎?」 国事你就是效忠我,大郎那边你就是选择了情义。 沈安和赵顼年少相识,在宫外时就和兄弟一般的相处,情义自然深厚。 可赵顼是帝王,作为臣子你沈安自然该选择效忠帝王。 至于情义,这玩意儿对于官员来说就是个奢侈品。 官员会检讨自身,去发现自己的缺陷,而情义就是缺陷之一。 对手会利用你重情义这个缺陷设下圈套,然后给你重重一击。 所以情义不适合沈安。 同时这也是赵曙想重用沈安的信号。 效忠朕,朕便重用你。 韩琦有些小嫉妒,他想起自己在沈安的年纪时才刚中进士,可沈安就已经要飞黄腾达了。 年轻人,果真是前途无量啊! 沈安抬头,微笑道:「臣今日进谏,为的是……大王。」 韩琦猛地看过来,觉得沈安怕是昏头了。 赵曙看着他,眉头渐渐皱起。 沈安含笑,态度坦然。 「为何?一般的臣子听到这等话,马上就会向我效忠。而你却不同。」赵曙突然笑了:「说说,我很想知道你在想什么。」 沈安说道:「人生百年,总得要坚持些什么。功名利禄是很重要,蝇营狗苟在其间自得其乐。可若是为此丢掉了情义,盖上十床棉被臣都会发抖……」 「有所为,有所不为……」赵曙点点头,「今日我见识了人心,那么谁来告诉我,以后的军中怎么防备人心变动?」 所谓的人心变动,就是军队的心不在大宋这边,不在皇帝这边。 韩琦说道:「臣以为可以鼓动。」 他看了沈安一眼,「军中就像沈安说的那样,用最简单的话去鼓动军士,年年岁岁,那些将士们的忠心只会越来越多。臣想起了一件事,当年臣来京城考试时才十七岁,那时臣有些胆怯,觉着怕是要空手回家……」 「韩卿当年也是才子。」作为首相,韩琦在他登基的路上居功至伟,赵曙自然不吝夸赞。 韩琦老脸一红,「那时臣胆怯之极,甚至都没法去考试,当时可把臣给急得……后来臣就想了个法子,每日就给自己鼓劲,说些什么此科必中之类的话,起床说十遍,饭前说十遍,临睡前说一百遍……后来开始考试,臣自信满满……最终那一科得中进士。」 「这就是自我暗示。」沈安没想到韩琦竟然有这种经历,不禁大为好奇,「韩相这便是无师自通啊!」 这等手法在后世屡见不鲜,但在此时知道的人却不多。 焦虑症和抑郁症患者就是自我暗示的『高手』,每一件事都往坏处想,没事也找事出来往坏处想,堪称是脑补的天才。 赵曙看着韩琦,想起了自己生病的经历,不禁生出了些认同感来。 气氛有些那个啥……有些温馨,直至富弼突然问道:「官家,可要给神勇军上下说说话?好歹也让他们知道您的仁慈。」 这是一个及时的建议,赵曙点点头,富弼嗖的一下就消失了,速度快的让人目不暇接。 稍后外面传来了鼓声。 「官家,这是点兵。」 鼓声隆隆,脚步声渐渐密集。 稍后苗年全身披挂出现在门外,拱手道:「禀告陛下,神勇军集结完毕。」 赵曙见他精神,就点点头。 众人出了大堂,前方的阵列一下就乱了。 「那是……那是官家!」 「那是富相,还有韩相他们。」 「……」 这个排场太大,将士们不知道是好是坏,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怎么就没人认识哥呢? 沈安觉得自己很失败。 「那是沈待诏!」 一片嘈杂声中,有人喊道:「当初就是他来镇压的神勇军。」 瞬间神勇军的阵列里就安静下来了。 「安北,你的名声竟然能让他们噤声吗?」 曾公亮有些艷羡,于是就难免想起上次出征被包拯抢了主帅的事儿,觉得包拯就是去蹭功劳的,而且还蹭成功了。 沈安笑道:「只是侥幸罢了。」 韩琦看了他一眼,心中的遗憾潮水般的涌来。 第149页 要是当年西北之战胜了,老夫今日也该有这等威慑力吧。 赵曙走了过去,沈安自然而然的随行。 「这不合规矩。」 韩琦皱眉道:「官家要迎接将士们的欢呼,沈安去做什么?」 欧阳修老眼昏花,茫然的道:「当然是护卫官家。」 韩琦苦笑道:「是了,神勇军现在人心不稳,再没有比沈安更好的护卫人选了。」 「当时他一人一刀就逼退了神勇军,今日一出来就让全军谨慎,可见名将还是有好处啊!」 说这话的就是富弼,三个宰辅闻言回头瞪着他。 呵呵! 富弼呵呵微笑,照样回瞪他们。 两府之争早就开始了,现在大家是对手,该膈应你们时老夫可不会手软。 前方赵曙感觉到身后有人陪伴,眼角瞥了一眼,发现是沈安,就微微颔首。 「朕今日来到了神勇军,见到了一些将士,听到了他们的一些话,朕感慨万千吶。」 赵曙的开场白缓和了气氛,「有人说神勇军要谋逆,可朕却不信,一点都不信。」 帝王必须是说谎的高手,否则迟早会完蛋。 宰辅们一脸的理所当然,甚至还很欣慰。大抵是觉得赵曙说谎说的这么自然真是妙极了。 阵列里的将士们一下就被这个巨大的惊喜给击中了。 他们从未想过谋逆,可朝中的判断却让他们喊冤无门,大家都绝望的等待着处置。 回家能干什么? 而且还顶着个叛逆的名头回家,想必当地官府的名册上会重重的记录一笔,以后被重点盯防。 大家都绝望了,可官家却突然现身,并说不相信他们会谋逆。 这…… 一个军士突然振臂欢呼道;「陛下万岁!」 「陛下万岁!」 欢呼声直冲云霄,声势骇人。 赵曙向前一步,沈安并未跟随。 这是帝王独享尊荣的时刻。 他微微昂首,喃喃的道:「这个大宋……真是让人欢喜啊!」 第778章 钉上棺材板的一角 庆宁宫中,要过节的气氛很淡。 从赵顼出阁开始,庆宁宫中的人都在欢呼雀跃,庆幸自己迎来了新主人。 可就在大家欢喜的时候,赵顼第一次参政就弄砸了。 虽然没有明说,但禁足的事儿还是让大家感觉到了。 「这不是个好兆头。」 乔二面色严肃的找到了王崇年,说道:「大王可有对策吗?」 冷风吹过,王崇年的笑容依旧,很傻很天真。 「你自己去问吧。」 乔二笑了笑,嘴角微微撇开,「可大王最近对某却有些不满……」 「呵呵!」古往今来,呵呵这个笑就让人觉得脾气暴躁想打人。 乔二就是这般想的,他握紧拳头,「你是在讥讽某吗?」 王崇年看着他,「大王正在不高兴,你想让某倒霉吗?」 两人相对而视,边上路过的人赶紧避开,生怕被这两位大佬恨上了。 许多事情就是这样,本来无事,但掺和了就是事。 「有人说我这是多此一举,王翊善如何看?」 书房里,赵顼的目光中带着些许焦躁。 王陶四十多岁,但鬚发乌黑,看着颇为端庄稳重。 「大王可是为了禁足之事?」 赵顼摇头。 「禁足之事我并未放在心上,可废除神勇军却让我有些不安。」他皱眉道:「那些将士们怎么办?而且此次开了先例,以后会不会有人想着用这个来威胁控制武人?」 「您竟然想了这个?」王陶含笑道:「武人有三衙和枢密院掌控,若是有人要动他们,先得过了这两关。枢密院和三衙不会同意这等事,您放心好了。」 「目前是不会。」赵顼端坐在那里,微微而笑:「可以后呢?」 以后? 王陶有些不解的道:「大宋国祚绵长,君王仁慈,臣子……臣子……必然不会出现那等事。」 「你终究还是要脸的。」赵顼突然笑了起来:「臣子如何,你我都心中有数。这样的大宋未来如何,我有数,你却不知道……」 王陶为人端正,这是赵曙让他担任翊善的缘故,目的就是规劝皇子。 可现却反过来了,赵顼的一句我有数,你却不知道,让王陶有些怒了。 「大王,大宋的未来如何姑且不论,您当前的首要便是读书观政。」他缓和了一下语气,「朝政从不简单,您一出阁就和官家和宰辅们对着干……大王,恕臣直言,您还年轻……」 他低头拱手,话里的未尽之意让他觉得赵顼会发火。 你还年轻,官家和宰辅们的经验更丰富,比你更擅长处置这些事务,所以您还是消停了吧。 「你……算是直臣。」赵顼没有生气,「文官轻视武人,他们如何会为了武人着想?神勇军一出事就喊打喊杀,恨不能把那些将士都赶到不毛之地去,那是什么意思?」 「」大王,武人跋扈,不可不防啊! 「你依旧没有新意!」赵顼摇摇头,「武人跋扈武人跋扈,你们说了多少年?可武人跋扈你们想过如何解决了吗?」 王陶想都没想,「枢密院调遣、三衙掌控、临战调派将领统军……」 第150页 「可打赢了吗?」赵顼不动声色的问道。 这是一次考核,他想看看这位老先生的思路。 如果这位老先生迂腐不堪,那以后他自然会用别的方式来和他相处。 他端起茶杯,微微挑眉,正好看到门外的乔二。 都不省心啊! 他笑了笑,觉得庆宁宫这个小地方真的是……怎么说来着? 沈安当年说过一句话,「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用在此时再应景不过了。 「败多胜少。」王陶苦涩的道:「这些年……大宋大多是败绩,后来……最近几年还好……」 「怎么好的?」 乔二走了,王崇年出现在门外,这是有事的意思。 可今日是赵顼和王陶之间的第一次正式谈话,关系到庆宁宫的格局,他不准备搭理外面的事。 再说都被禁足了,还有什么事能大过此事?多半是宫中那些人做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王崇年想让自己处置。 哎! 这一刻他感受到了身边少个女人的坏处。 如是有个女人在,这些事大可交给她去处置。 这便是男主外,女主内。 王陶嘆息一声,抬头道:「臣想起来了,这几战都有沈安的身影……不是他做主,就是他在场,想来都和他脱不开关系。」 这人还不错,不狡辩,这是美德,也是和睦相处的基础。 「沈安承袭了沈卞的北伐思路,一心想重振大宋的兵马……」王陶很坦然的道:「可辽人太强大了,就算是重振了兵马又能如何?难道大宋真能北伐?真能去夺回幽燕?臣以为不能。」 这人坦诚的连圆润的话都不会说,直挺挺的姿态让赵顼有了些火气。 「那大宋的未来怎么办?」 赵顼放下茶杯,年轻的脸上全是不满。 王陶迟疑了一下,「臣也不知道……」 「好吧,你很诚实,这一点我取了。」赵顼不希望来个老油子,比如说刘展那种,「可在我的身边做事,你得要有进取心。」 「进取心?」王陶有些茫然。进取心这个词多久没在他的脑海里出现过了,按部就班的生活和公事让他忘却了那些危机,此刻被赵顼点出来,他觉得有些混乱。 「大宋的危机……臣……大王。」他起身拱手:「此刻您只是皇子,这些事自然有官家为您解惑。」 这等战略问题他不觉得该出现在自己和赵顼之间的讨论中。 这是个没啥进取心的官员,端庄有余,可以做先生。 「大王。」门外的王崇年终于忍不住了,进来说道:「官家回来了,让您过去一趟。」 赵顼起身道:「今日就说到这吧。」 「是。」王陶知道今日的谈话算是失败了,不过他并不准备改变自己的立场。 出了庆宁宫,王崇年跟在后面低声道:「大王,王翊善端正人尽皆知,要交好才是。」 「你不懂。」 赵顼说道:「他的格局不大,可这是庆宁宫。」 这话什么意思? 「我的身边人最好要积极些。」 到了垂拱殿,赵曙在,宰辅们也在,沈安竟然也在。 这是有事。 赵顼进去行礼,抬头就见父亲面带微笑,很满意的那种。 「刚才我等去了神勇军!」 赵曙有些难为情,但更多的是喜悦,「神勇军的将士忠勇。你当时说解散神勇军会影响军心士气,朕不以为然,可先前决定留下神勇军之后,军中欢呼,将士们皆愿意效死,此间你立功不少。若非是你的坚持,神勇军早就被解散了……」 赵顼心中欢喜,说道:「陛下,臣当年曾见过军中操演,也见过将士们袒露心迹,所以知道忠心来源于尊重,来源于目的。尊重他们,用崇高的目的去鼓舞他们,这才是忠心的根本。」 尊重和崇高的目标历来就是军队的战斗力倍增器,可大宋却丢掉了这个倍增器。 今日赵顼重提此事,让人不禁心中一惊。 「官家……」 宰辅们在看着赵曙。 这事儿可不能轻率啊! 若是听从赵顼的建议,从此把军队的地位抬高,那文官算是什么? 而且武人崛起,以后会不会重演前唐的那一幕? 君不君,臣不臣,干坤颠倒,太阿倒持…… 赵曙知道阻力的来由,但看着长子那倔强的模样,不禁就笑了。 「今日诸卿都看到了神勇军的将士们是如何的忠勇,如今大宋外敌环伺,内部也不安宁,怎么办?」 赵曙的面色渐渐冷漠,「束手无策?还是无所谓,坐观其变?」 「臣等不敢。」 后人大抵很难理解此刻大宋文官对武人的厌恶和警惕,但如果去看看唐朝中后期和五代十国的历史,就知道是为了什么。 武人跋扈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啊! 武人跋扈,国将不国! 这是经过无数惨痛的例子得出的答案。 臣子们不说话,赵曙满意的说道:「大宋军队统御出自三方。枢密院调兵监察;三衙管辖……临战调派将领统军,如此之下武人还要谋反,那说明什么?」 他起身说道:「那说明朕和你等都失职了,活该!」 卧槽! 沈安万万没想到赵曙竟然会说出这番话来,堪称是振聋发聩,让人振奋。 第151页 这位帝王尽竟然这般想吗? 三方制衡都无法控制军队,那真的是活该灭亡。 这话说得当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韩琦等人心情复杂,但却知道这话一点都没错。 若是旁人说出这番话来,他们自然要呵斥。可这是皇帝啊! 皇帝占理就能无限压制群臣,否则就是傀儡。 赵曙自然不想做傀儡,所以目光冰冷,就等着看谁跳出来。 沈安出来了,赵曙无奈,知道自己想敲打群臣的心思算是白费了。 「陛下英明!」 沈安毫不知耻的拍了马屁,同时也是举双手贊同赵曙的话。 「陛下,三方制衡已经足够了,再把武人踩到泥地里,以后谁愿意为了大宋效命?」 赵顼出班来补了一刀,和沈安前后一起,把那块棺材板给钉死了一只角。 赵曙当然知道他们的心思,既然敲打不成,那就顺水推舟吧。 「此后军中的将士们应当得到尊重。」 赵曙的话让沈安不禁喜上眉梢,他和赵顼相对一视,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坑人的感觉真爽啊! 第779章 刀枪才是男人的武器 「今日官家本想敲打我等,只是被沈安打岔了。」 出来大殿,曾公亮有些头痛的道:「官家的性子啊!有些不容人呢!原先他贊同解散神勇军,可等后面情况一变,旋即就留下了神勇军,并以此为由敲打我等……韩相,所谓的尊重武人,更多的是要尊重官家。」 「官家要权利。」韩琦看着走在前面的沈安和赵顼,笑道:「先帝在时我等强势,但根本是先帝的性子柔弱了些,君弱臣便强,这是不变的道理,可当今官家却是个不甘心权利旁落的帝王……」 「是啊!」曾公亮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忧愁:「不过大王却有了英主的姿态,韩相,你以为如何?」 「大王在此事中表现的颇为坚韧,纵然我等反对亦不肯退,官家禁足也不肯认错,可见性子的强硬。」 韩琦饶有深意的道:「帝王就是帝王,官家继位没多久,就要开始收回权利,此事大家心中有个数,莫要起冲突,否则……莫要忘了他当初可是不肯进宫的。」 曾公亮点头,指着前方笑道:「年轻真好。」 前方的沈安也在说着此事,「官家今日算是彻底的发威了,一阵明敲暗打,把宰辅们打得晕头转向,想反击却找不到理由,真是畅快啊!」 赵曙登基后,更多是在观望朝中的诸人,在观察每个臣子的秉性和立场,直至此时才来了一次突袭,把宰辅们打得措手不及。 赵顼却有些沮丧,「此事官家智珠在握,我却成了引子。」 「你一心想出头没错,可却得找机会。」沈安并不觉得赵顼现在有和自家老爹抗衡的实力,「此次算是父子联手,你也有功。」 赵顼想想也是,「不过你怎么也在?」 沈安把先前自己进宫进谏的事儿说了,又说了君臣在神勇军里的事,赵顼不禁贊道:「还是你灵活。不过……大宋军队你以为可能抗衡辽军吗?」 「进攻艰难。」沈安很客观的说出了目前宋辽两国军事力量的对比,「不过防御却是没问题。」 「别看不起这个防御没问题。」赵顼说道:「当年大宋可是在北方广布水网水田,甚至还想给黄河改道,就是为了抵御辽人的进攻。如今大宋竟然能说挡住辽人,你这话十年前说出来,许多人会把你看做是疯子。可今日却不会,安北兄,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吗?」 「某当然知道。」沈安的眉间多了振奋之色,「这是大宋军民的心气提高了。以前怕辽人怕的要死,可现在却不同了。」 「若是军心士气在此事之后再有提振,耶律洪基可会心慌?」赵顼在憧憬着,「我就想着何时能在沙场和耶律洪基会面,随后亲自击败他……」 这个愿望说出去会被人说成是疯子,可沈安却很认真的道:「会有那么一天的。」 赵顼止步,任由冷风吹拂过来,只觉得畅快之极。他说道:「安北兄,咱们以二十年为期。二十年后,可能恢复幽燕?」 「你在小瞧你自己,也在小瞧大宋。」沈安说道:「若是要二十年才能恢复幽燕,那你此次冒险为武人说话就是犯傻!你也在期待着那一天,越早越好,可对?」 赵顼点头,两人相对一视,不禁就笑了起来。 …… 经历了一场叛乱的耶律洪基显得更加的冷漠了。 他才将从远方的草原归来,身上还带着血腥味,目光所向之处,没有一个臣子敢和他对视。 这就是威严吗? 他悲哀的发现臣子们更怕自己了。 原先呢? 原先臣子们还敢学学前唐的坐而论道,可如今他们都低着头,仿佛上面坐着一个鬼神。 不过这样也不错啊! 耶律洪基微微点头,说道:「叛逆必须要用鲜血来忏悔,如今他们忏悔了,朕将会拭目以待,看看还有谁敢来试试朕的刀锋是否锋锐,谁?」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身居顶峰之上,俯瞰着一干臣民。 这才是帝王啊! 那位远在大宋的赵祯就是个蠢的,被臣子们欺压的没地方说话,当真是窝囊。 不过想起那位已经驾崩的宋皇,他还是有一瞬伤感。 第152页 「陛下……」 一个臣子磨蹭了半晌,终于出班来了。 「朕看你许久,就等着看你能磨蹭到什么时候!」 耶律洪基的冷漠和不满溢于言表,这臣子浑身打颤,好似被吓坏了。 「说话!」 耶律洪基此行草原耗费了不少时日,他猛地想起一事,就问道:「当初用西夏人为饵,准备一举断掉宋人的麟府路,此刻麟府路在谁的手中?可是西夏人吗?」 那些臣子们的脑袋更低了,仿佛是有什么东西压在自己的脖颈上,让他们不堪重负。 耶律洪基心中发冷,问道:「麟府路如今在谁的手中?」 「陛下,在宋人的手中。」 瞬间耶律洪基的脸色就变了,他大声的呵斥道:「你莫非是昏头了吗?大辽的重骑无往而不利,宋人就算是有刀斧手,可边上还有轻骑可从侧翼突袭,让宋人防不胜防……怎么会败了?」 重骑在如今就是核武的存在,不管是辽人还是西夏,他们的重骑就是战略部队,一旦动用,那几乎就是决战的味道。 这次为了拔除麟府路,让西夏人直面宋人,耶律洪基派出了重骑,这就是最大的支持和倚仗。 可现在他却被告知,大辽失败了。 宋人这几年一改过去的谨小慎微,渐渐的对外张开了獠牙,这让耶律洪基很不舒服。而宋人对西夏人的几次胜利更是让他夜晚做梦都在想着怎么限制大宋。 那个大宋太特么有钱了,一旦他们真要重振军队,大辽就会出现一个难缠的对手。 西夏是对手,但耶律洪基并未吧他们放在眼里。 只要大辽真的想灭掉西夏,那就是倾国之力,李谅祚没有抵抗的余地。 可边上有个大宋啊! 三国制衡换来了和平时期,可耶律洪基却发现这个制衡渐渐在动摇,而起因就是大宋。 「陛下,宋人……当时西夏人已经把折继祖引了出来,我军伏兵尽出,断掉了折继祖的后路,逼迫他只能拼死一战……」 这一战的思路就是这个,所以耶律洪基才百般不解怎么会失败。 「就在折继祖绝望时,沈安……沈安来了。」 「那又如何?」耶律洪基冷笑道:「难道他还能挡得住大辽的重骑?不管是高粱河之战还是澶渊之盟前的大战,大辽重骑都是宋人的梦魇!」 宋人少骑兵,少得可怜。他们仅有的那些骑兵在耶律洪基看来就是个笑话。那些下等马无法承载重甲,和大辽重骑的对决自然是一边倒。 「陛下……那沈安此次带来了一种兵器……」 说话的是一个武将,耶律洪基仁认出来了,就是领军去的那个。 「什么兵器?」 他的眼中多了杀机,随即隐没。 武将缓缓跪下,抬头道:「陛下,那武器是用投石机投掷出来的,就是陶罐,可陶罐里却装着不知道什么东西,那东西落地之前大多炸了,里面有无数东西,炸得咱们的勇士死伤惨重……」 「什么?」 耶律洪基大怒,喝道:「拉出去,斩了!」 「陛下……」武将一怔,就拼命的喊道:「陛下,那不是臣的错啊!那个东西落地就炸,重甲也挡不住啊陛下!重骑被巨大的爆炸声惊坏了,那些战马在乱跑……可宋人却不肯停下,那些陶罐依旧在投掷,一波一波的,重骑就这么被炸散了……」 「作战不力却找藉口,无耻之尤!」耶律洪基握紧拳头,喝道:「拉出去!」 「陛下……」 武将被拖了出去,声音渐渐湮灭无闻。 下面的臣子们寂然无声,都知道皇帝这不是愤怒,而是担心军心士气被打击,所以才断然杀了此人。 大辽的统治是建立在无上的武功之上,他们击败了本地区最强大的对手大宋,一时间放眼四顾再无敌手,诚然寂寞。 可现在的大宋却越发的厉害了,此战击败大辽的重骑更是一个噩耗。 「那是什么?」 耶律洪基的嗓子有些沙哑,这是被草原的风吹出来的。 有臣子出来说道:「陛下,密谍随后出击,探知宋人弄出来的乃是火药……」 「火药?」耶律洪基捂额道:「可是元旦时百姓耍弄的爆竹?」 「正是,不过陛下,那陶罐里的火药和爆竹的却不同,威力不能相提并论,大概就是天壤之别吧。」 「说说吧。」耶律洪基的心情很沉重。 「后来臣等调动了许多密谍去了汴梁,准备动手夺取火药的秘方……谁知宋人早有准备,据说是如今的皇子亲自出手,和沈安联手围杀了咱们的人……获取失败。」 「要弄到手!」 耶律洪基突然笑了起来,「以往宋人怯弱,大辽并无敌手,将士们都懈怠了。如今也好,有了对手,将士们才知道大辽远远还不到享乐的时候。练兵!操练起来!要让宋人知道,大辽不会畏惧什么火药,大辽的铁骑会告诉他们,男人,刀枪才是男人的武器!」 第780章 沈安教的好学生 嘉祐八年的最后两天,杭州城下了一场雪。 白雪飘飘中,码头上站着一群官吏和苦力。 「这都年底了,怎么还有船来啊!」 「不是三天前就说要来的吗?」 「是三天前要来的,可咱们那位通判却不答应给铜钱,要以物易物,那些大食人就不肯贸易……」 第153页 「以物易物?以前那些大食人也採买了不少咱们的东西回去,不过多半都会留些铜钱……这是惯例,怎么不能了?」 「这一批货物全是象牙和香料,大食人赚大了,採买货物之后,肯定结余不少铜钱呢!」 「能有多少?」 「说是四千余贯。」 「不少啊!」 「是不少,不过咱们这边的铜钱却是够的。」 「来了来了!」 说话间,一支船队顶着风雪来了。 船队缓缓靠岸,一个大食人上来,和苏晏见礼后说道:「苏通判,这都快元旦了,再不给钱……咱们这可就回去了。」 苏晏的肤色依旧有些黑,他沉声道:「象牙和香料对大宋来说不是必需品。你等转运此等货物过来贩卖,更多的是在套换大宋的铜钱,此路不通。」 大食商人苦着脸道:「哪有的事,是象牙太值钱……」 他抬头,眼中的狡黠一闪而逝,然后拱手道:「再过两日就是元旦,我等也想把货卸了,然后在杭州城里寻些乐子……」 那只船队已经卖完了七成的货物,也採买了许多大宋特产,可剩下的三成货物却想换成铜钱带回去。 大宋铜钱质量好,信誉高,每个国家的商人都希望多换些回去。 这大抵就是后世美刀的地位,但美刀只需开动印钞机就出来了,铜钱却很麻烦。 寻找铜矿、採矿、冶炼、铸造铜钱…… 一系列程序下来,铜钱就被赋予了货币的身份。 而最让人头痛的就是大宋少铜矿,每年铸造出来的铜钱压根就不够用,从而导致了钱荒。 大宋钱荒,偏生外藩人就喜欢用大宋的铜钱。比如说辽人,西夏人……辽国内部最流行的就是大宋铜钱。 商人逐利,就像是飢饿的鲨鱼,闻着腥味就来了。他们疯狂套走大宋的铜钱,让钱荒愈演愈烈。 大宋对这种行径大抵是骄傲而头痛,可对商业的宽容政策导致官吏们对外藩商人套现的行径视而不见。 大伙儿都视而不见,可苏晏却不能。 「乐子?」苏晏看了大食商人一眼,冷冷的道:「要找乐子回大食去找,若是被某知道你们在城中犯事,那就留在大宋吧!」 大食商人愕然道:「苏通判……您……您怎么能这样?」 不只是他,连市舶司的官吏们都觉得这位通判有些奇葩。 别人有钱要进城找乐子碍着你什么了? 有人嘀咕道:「上次听苏通判说不喜欢看到外藩商人出没在青楼里……」 「某就这样。」苏晏说道:「另外你等莫要再等了,某在市舶司一日,你等就别想套走铜钱!」 这话他说的斩钉截铁,大食商人面色一变,笑道:「苏通判,不论是大食商人还是哪国商人,每次他们贩卖货物之余,都会带些铜钱回去,您这是要全数不许了?」 他在微笑,笑意盈盈,但却让人感到了些许威胁。 今年市舶司的收入很高,朝中的嘉奖也下来了,大伙儿欢喜的不行,就等着明年再努把力,争取早日升官发财。 是人都有上进心,都喜欢捞政绩。而市舶司的政绩就是收入。 可苏晏的态度太过强硬,大伙儿担心会激怒了大食商人。 别小看这些大食商人,他们善于抱团,在大宋聚居时都不肯散开,形成了自己的聚居地。 他们一旦抱团做出某种决断,杭州市舶司就要哭了。 苏晏现在的态度大抵就是:你们通过贸易在套取大宋的铜钱,这样很不好。从现在开始,这种事儿就别再想了。 「对,从现在开始,大宋的铜钱不外流。」 那些官吏有人低头,有人捂额,有人嘆息…… 这事儿麻烦了啊! 这位愣头青通判一番话就把大食商人逼到了只能二选一的地步,一旦大食商人抱团反击,杭州市舶司就可以洗洗睡了。 前一年收入大增,第二年收入锐减……这还升官发财?都特么等着被打入冷宫吧。 「大食商人喜欢拿着大宋的铜钱去和别的国家交易,获利颇丰。通判这下断掉了他们的财路,初衷是好的,可却有些急切了。此事该一步步的来,一步步的减少铜钱供给,这才是稳妥之道。」 「看看大食商人的态度吧,若是不对,少不得市舶使要大发雷霆了。」 「那大食人冷脸了。」 大食商人的微笑渐渐冰冷,他退后一步,问道:「敢问通判,这便是您的意思吗?」 他这话问的很有水平:这便是您的意思吗? 限制铜钱输出是你的意思还是大宋的意思? 商人第一需要学习的本事就是察言观色,这样你才能在各种人中间游走自如。所谓长袖善舞,首要就是要会看人。 这大食商人只是看了一眼那些官吏的神色,就断定此事是苏晏一力主张,所以才用这番话来割裂矛盾。 这是苏晏和我等的矛盾,和市舶司无关。 这应对不得罪大部分人,可以说是最佳选择。 「这是大宋的意思。」苏晏的话让此事再无转圜的余地,大食商人拱手退后:「如此小人告辞。」 他回身说道:「我们回大食。」 他脚步匆匆上了船,回身看着码头,神色凝重的就像是大食和大宋马上就要开战了。 第154页 船队缓缓离开码头,码头上的官吏们神色各异,有人突然说道:「要不……叫他回来?」 苏晏摇头,甚至还挥挥手,就像是告别了一位老朋友。 稍后消息传出去,市舶使秦鑫的人来了。 「苏通判,知州召见。」 杭州知州秦鑫兼着市舶使的职位,一般情况下不掺和管理事宜,只是负责大方向。他的人此刻来了,就说明那事儿被人私下传了过去。 苏晏走得很从容,可在那些同僚的眼中,却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味道。 …… 秦鑫很儒雅,但在看到苏晏时依旧皱起了眉头。 「铜钱之事当从长计议,你此刻急切,那些大食商人就会抱团……比如说他们不来了怎么办?」 秦鑫语重心长的道:「当年太宗皇帝废了不少力气才引来了外藩商人,就是为了沟通有无,赚取钱财。如今市舶司一年能收入一百二十万贯,对大宋来说就是一注横财,若是断掉了……你可知道后果?那些大食商人就是知道这个,才笃定咱们不能断掉……对了,不对!」 秦鑫突然一拍脑门,儒雅消散无踪,「老夫想起了一事,沈安上次说过什么……不能让大食人做二道贩子发财,以后要让大宋商人出海贸易……此话被人传出来了,大食商人那边怕是也听到了风声。今日他们断然回去,可能就是这番话惹出来的麻烦。」 边上的官员嘆道:「若说不给铜钱还有商榷的余地,可要断掉外藩商人的商路,这就是釜底抽薪,他们不疯才怪。」 秦鑫头痛的道:「大食人畏惧了,所以想用这等手段来逼迫大宋给个说法……你是沈安的得意学生,他可有书信给你说过此事?」 「没有。」苏晏想起了沈安的来信,说道:「待诏只是说了大宋钱荒之事。」 「钱荒是钱荒,不急于一时啊!」 秦鑫嘆道:「你是如何想的?」 「下官知道钱荒一直存在,不该急于一时……」 秦鑫微微点头,欣慰的道:「你既然知道就好啊!下次做事别冲动……那些大食商人倒是简单,老夫这便放句话出去,商人逐利,自然会寻味而来。」 「知州。」 从到杭州市舶司开始,秦鑫就给了苏晏极大的宽容,他当众放话说苏晏虽然年轻,但却是沈安的得意弟子,老夫当放手让他去做事。 这话一出,大家都知道他就是沈安的支持者,于是乎苏晏在市舶司的话语权陡然增加,让人艷羡不已。 苏轼初履官场就被调教了一番,可苏晏却和他大相迳庭,遇到了一个老师的支持者。 沈安的支持者其实并不少,可敢于公开身份的却罕见。 大家都说苏晏的运气不错,可今日他却给秦鑫出了个大难题。 他躬身道:「大宋的钱币不够是定局,而且铜矿开採不易,冶炼也麻烦,所以……下官有个想法……为何不在大宋发行交子呢?」 「你……」秦鑫惊讶的道:「交子虽然方便,可风险却极大,所以朝中规定了每年发行的数目,还规定了发行的地方,就是担心一旦滥发,就会引发危机……」 「知州,若是交子的背后有金银和铜钱作为保证呢?」 苏晏的话让秦鑫霍然起身,吓了边上的官员一跳。 他挑眉看着苏晏,嘴唇动了几下,突然就笑了起来。 「你是说……若是大宋囤积大批的金银铜,用这些东西作为保证,然后再发行交子……如此……如此……妙啊!」 他走下去拍拍苏晏的肩膀,「一贯铜钱做保证就能发行两贯交子,甚至是三贯。就算是有人要兑换,可不能是全部人吧?妙!妙!妙极了!」 他用力一巴掌拍去,苏晏的身板极为坚实,纹丝不动,可却被拍痛了。 「好小子!好小子!沈安教的好学生,哈哈哈哈!」 第781章 知州疯了 秦鑫看着温文尔雅,在大家的眼中,这等人就算是想笑也会很轻柔,大抵就是轻笑什么的。 事实也是如此,在履任杭州之后,杭州的官吏们就从未见过这位知州大笑过。 「哈哈哈哈!」 秦鑫大笑的声音回荡在州衙里,引得外面的官吏不禁侧目,心想知州这是遇到了什么好事,竟然笑得这般畅快。 「这可是沈安的主意?」 秦鑫笑够了,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苏晏低下头,「待诏曾经说过大宋的经济最大的问题就是钱币不够,这制约了大宋各行各业的发展……下官时常在想,金银不够,铜钱也不够,可金银铜为何能成为钱币?不就是因为稀少吗?」 秦鑫点头,对沈安更好奇了些,心想那人本身就非常出色,一些话语和立场让自己也是击节叫好。可他教弟子的本事竟然也那么大,把一个干苦力的小子教导的这般出色。 「可下官却又想到了一个问题,金银铜实则并无价值,它们的价值就在于人们的认同……」 苏晏想这些已经很久了,此刻说来思路顺畅,语言流利。 「那么对于大宋百姓来说,他们认同什么?下官以为首要是让他们信任官家,信任朝中……如此有金银铜作为保证,有百姓对官家和朝中的认同,是否可以在大宋各地发行交子?」 他有些憧憬的道:「若是有一日无需金银铜作为担保就能发行交子,百姓信任有加,知州,那会是什么样?」 第155页 「那大宋就是当世第一强盛,可蔑视诸国。」秦鑫当然知道那种情况代表着什么:「君臣一心,庙堂和江湖一心,这样的大宋,何人能敌?」 苏晏说道:「知州,海外有无数矿山,金银铜都有,比大宋多多了。还有无数昂贵的香料,这些都被外藩商人掌控着。他们来回贸易,就能两头赚钱,这等好买卖……」 秦鑫的眼中露出了利芒:「这等好买卖就该是大宋的。大食人……他们从前唐开始就在赚咱们的钱,赚多少年了?如今也该赚够了吧!」 两人相对一视,不禁都微笑起来。 「待诏说过,外藩商人可以赚钱,但二道贩子的方式却不好。如今大宋水军初成,一战击败辽人的水军,大宋在海上的獠牙才将露出来,强大的水军需要无数钱财来维持,那么为何不直接去出海贸易呢?」 苏晏说道:「大食商人越是愤怒,就越说明了他们的心虚,咱们只需坚持下去……知州,商人逐利,他们目前还有利益在,不,是许多利益,大宋能让他们赚取到无数钱财,他们就不会拒绝。所以下官以为今日之事不大,断掉铜钱输出问题也不大,因为以物易物他们同样能赚大了。商人逐利,可会拒绝赚钱?」 「商人的眼里只有钱。」秦鑫想清楚了此事的前因后果,断然道:「如今天下最能赚钱的地方就是大宋,那些外藩商人若是不来大宋,几乎就是绝了海贸,谁会愿意?定然不会!」 他心中大定,吩咐道:「来人,准备酒菜,老夫和苏晏好好喝一顿。」 苏晏苦着脸道:「知州,还没下衙呢!」 秦鑫笑道:「这里老夫最大,老夫说喝酒就喝酒。」 这就是此刻大宋官员的特色,当官是当官,该享乐的时候绝不拒绝。 有人去外面的酒楼叫了酒菜,两人就在州衙的后面喝酒。 稍后消息传了出去,市舶司不禁譁然。 「知州竟然支持苏通判的举措?」 这是一个意外的结果,让人不解,但却避免了一场内部争斗。 「那大食商人呢?」有人纠结的道:「他们可是走了,一旦他们联手逼迫,此事最终还得两说。」 大宋的商税占据财政收入的半壁江山,所以从上到下都是商业开放政策的支持者,这也让外藩商人们看到了要挟的可能性。一旦他们联手要挟,朝中会是什么态度? 没人知道。 那只船队就在码头下面的五里开外,船上有炊烟升起,採买补给的人已经出发了,大有补给完毕就远航归去的意思。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船队里,有心人在盯着他们的反应。 就在此时,一只小船队恰好来了。 两只船队相遇,互相寒暄,这边说了市舶司的意思,密议了半晌,随后小船队就放出消息,说是要一起回去。 「他们说要回去了。」 消息传到州衙,喝酒的秦鑫笑道:「不管。」 外面的官吏心中纠结,而秦鑫却和苏晏却频频举杯。 「下官本是干苦力扛包的出身,后来父亲咬牙让下官去读书,可下官却蠢笨,觉着此生再无中举的希望……」 苏晏喝着酒,渐渐的就动了感情。 「直至下官遇到了待诏,他并未歧视下官的出身,反而因此而多加照拂,知州,您不知道,下官当年因为家中的变故自责不已,自己封住了自己,直至遇到了待诏,他让下官觉着这个世间还有温暖……让下官知道努力就会有成就,就能告慰下官的母亲……」 他想起了被雷击而死的母亲,泪花就在眼中闪烁着。 「于是下官就拼命读书,别人读一个时辰,下官就读两个时辰……在考中进士的那一刻,下官只想去母亲的墓前告诉她,这个儿子有出息了……」 秦鑫赞赏的点点头。知道感恩的年轻人才会走得长远,走得稳妥。 「可这一切都是待诏的恩赐,」苏晏有些唏嘘的道:「待诏学究天人,文武皆能,关于金融之事更是……怎么说呢,下官觉着就是鹤立鸡群。比如说钱荒人人皆知,可人人都没办法去解决。交子好不好?好,可风险却不小。待诏曾经说过,不要被固有的思路给束缚住了,下官就想,既然铜钱不够,那交子可够?交子有风险……」 他的眼睛很亮,「交子有风险,可为政者不要去想着避险,而是要想怎么去克服这个风险。」 这话一下就击中了秦鑫。 「喝酒。」 遇事推诿,遇难就退,这是人的本能。人一旦习惯了这种本能,自然就会习惯性的回避难题。 「知州,大食人的船队出发了,往海里去了。」 「不管!」 秦鑫一旦想通了前因后果,哪里会怕大食人回转。 「你不做,自然有别人来做。」 他的话传了出去,城内有等待风时再出海的大食商人都得了消息。 大食人会怎么选择? 抱团吗? 杭州城里的官吏们都在观望。 「尽管走!」 秦鑫喝得伶仃大醉,叫了女妓来歌舞,一时间州衙群魔乱舞,让杭州官吏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知州究竟要力挺苏晏到什么时候。 大食人的船陆陆续续在集结,採买补给的人和大车充斥着杭州各大市场,一时间那些市场异常的繁华,可大多数人却没法高兴。 第156页 没有人喜欢只赚一笔钱,细水长流才是王道。 可现在这个细水却面临断流的危险,大伙儿都有些愁眉不展。 就在这个时候,第二天秦鑫和苏晏依旧在饮酒,而且还…… 「他们……他们竟然在州衙里烤肉!」 卧槽! 一时间外界大跌眼镜,都觉得那二人大抵是疯了。 有大宋商人运送了货物南下到了杭州,见大食商人尽然集体出城准备离去,顿时就慌了。 州衙之外,几个大宋商人在哀嚎着:「秦知州,我等此次倾尽身家採买了货物南下,如今大食人远遁,我等的货物卖给谁?死无葬身之地了。恳请秦知州可怜可怜我等,否则……否则我等就一头撞死在州衙前……」 「喝酒!」 正在喝酒的秦臻得了有人要在州衙前自尽的消息,仰天笑道:「让他们把货送来,按照市价给了。」 「知州……」 「知州,这是要动用公帑吗?」 众人觉得知州大抵是疯了,但还抱着一线希望,希望知州别抽抽了。 在大家期盼的目光中,秦鑫喝了一杯酒,问苏晏:「你以为如何?」 苏晏笑道:「下官以为……若是可以,那便多买些。」 这货也疯了! 就在大伙儿觉着这事儿荒谬之时,秦鑫却大笑道:「沈安会教弟子,妙极!妙极了!」 「买了。」见官吏们面面相觑却不动,秦鑫说道:「此事某一力为之,和你等无关。去吧。」 于是那几个商人就懵逼了。 「你等的货物全买了。」 啥? 几个商人死活不敢相信,哭喊着不卖,不敢卖。 等几个官吏不耐烦的威胁,说再不卖就收拾他们时,商人们才敢相信,原来疯子真能做官。 卖掉货物之后,几个商人连夜就逃离了杭州城。 雪花飘落,眼中白茫茫的一片,这景致极有诗情画意。 几个商人心有余悸的道:「死里逃生啊!」 「秦鑫大抵是疯了,他连喝了两日酒,估摸着是喝疯了,说不得晚些会后悔。」 「那就赶紧走。」 几个商人带着满载铜钱的大车远去,杭州城外的另一个方向,一群大食商人却爆发了一次内斗。 「谁说要走?」 一个大食商人怒道:「走了之后,以后还和大宋贸易吗?不贸易了咱们的货卖给谁?」 大部分人目光闪烁,少数几个一脸激愤的道:「宋人欺人太甚,我等万万不可妥协,回去就回去。」 「别忘了贸易对大宋有多重要!」 「可贸易对咱们更重要!」 「大宋一年从贸易中最多能获得百万贯的好处,可他们一年的岁入却是几千万贯……你以为谁会疼?」 「那个沈安放言说了,说咱们赚钱太容易,这样的贸易大宋商人也能做,关键是……」 这个商人一脸惊惧的道:「他还说了,大宋的水军要为大宋商船护航,诸位可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危机!」 「但沈安并不能代表宋人的看法,他们的皇帝和重臣并未表态。」 「是的,所以我们不能触怒宋人,否则……那沈安就是个疯子,不管是对辽人还是西夏人,甚至是交趾人。诸位,交趾使者莫名其妙的死在了宋人的境内,虽然交趾人说是病故,可某却觉得没那么简单。对了,忘了告诉你们,某有个朋友,就在交趾使者宣称病故的那一日,见到了沈安……就在交趾使者病故的地方附近。」 尼玛! 「这人竟然胆大如此吗?」 众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嵴背处升起,不禁打个寒颤。 那人嘆道:「面对着这样的疯子,若是给了他藉口,宋人的水军就敢截断咱们的贸易路线!」 「不能给宋人藉口!」 众人的目光渐渐坚定,担忧被丢在一旁,只想维持住目前的贸易关系。 「咱们去找秦鑫,马上去,否则某担心……」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喊道:「赶紧走!」 一阵慌乱后,商人们狂奔而去。 第782章 痛快啊 秦鑫醉了,这几日泡在酒里的他终于颓然倒下。 「沈卞啊沈卞,你曾和某一起饮酒,一起痛骂满朝文武无能软弱,一起痛骂这个颓废的大宋。你为了解决这些去了北方,死在了北方,而某却在南方蝇营狗苟。」 苏晏站在榻边呆住了。 「嘭!」 秦鑫捶打了一下床榻,泪流满面的道:「得知你在北方失踪,某痛哭流涕。某深恨自己的软弱,恨不能和你一起去北方赴死……可某最后却在南方一路升官……而你的儿子,那个腼腆的沈安,当年某见他,他甚至一说话就脸红……」 待诏的脸会红了? 苏晏喝多了,但却深深的怀疑着秦鑫说的是另一个沈安。 连司马光都扛不住沈安的攻击,你秦鑫竟然能让他脸红? 「某想去接沈安兄妹,却得知他带着妹妹到了汴梁……」 沈安的崛起就像是坐火箭,嗖的一下就上去了,大抵秦鑫也只能瞠目结舌。 「某不好意思去信,也不好意思见面,他怕是把某都忘记了吧?苏晏!」 秦鑫猛地坐起来,一把揪住苏晏的衣襟,喝问道:「沈安可还记得老夫吗?」 第157页 苏晏微微摇头,「待诏遇到过许多冷眼,包括亲戚,所以……」 「是了,他不过是见过老夫一次,过了那么久,早就忘记了。」 不知道沈安已经换了个芯子的秦鑫陷入了哀伤之中,这时外面有人来说道:「知州,外面来了好些大食商人。」 「苏晏你去!」 秦鑫哈哈大笑道:「老夫坐视沈卞在汴梁被诸般冷遇,坐视他孤独的去了北方,不堪为友。后来老夫又坐视沈安在汴梁孤独前行,更是如畜生一般……江山北望,江山北望,沈卞,你看到了吗?沈安……沈安他就是另一个你啊!」 他突然嚎啕大哭起来,用力的捶打着榻。 苏晏这才知道秦鑫为何要连续几天都喝得烂醉的原因。 他憋得太久了。 这些事情一直压在他的心中,直至苏晏这个沈安的学生出现,用一次漂亮的表现把它们激发了出来。 外面的官吏们这才知道,原来知州没发疯。 他竟然和沈卞交好? 一系列的谜团都被解开了。 从调来杭州担任知州开始,秦鑫就是市舶司新政策的铁桿支持者,大伙儿原先有些不解,此刻都清楚了。 这位就是沈卞的老友,沈安的世叔,不支持才见鬼了。 苏晏出了房间,对众人颔首道:「还请诸位一起去看看。」 「好。」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出了州衙,就看到十多个大食商人站在外面。 「见过通判。」 「通判,先走的都是小人,他们回去不会得到我等的支持。」 「那些人贪得无厌,我等定然和他们分开界限……」 「……」 一群官吏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有人问道:「这是为何?」 大食商人为何软了? 有人想明白了,「大食人害怕被断绝贸易!他们损失不起!」 众人愕然,随即一种轻松和骄傲油然而生。 他们都喜欢了按部就班的去处置事情,习惯了各种妥协,可等有一天,某人突然大喝一声,问道:「为何总是大宋做出妥协?」 于是他们就懵逼了,进而傻眼。 大食人出乎预料的服输了,因为他们输不起。 可大宋输得起吗? 大宋输得起,但秦鑫和苏晏却输不起。 一旦大食人真的翻脸,秦鑫和苏晏绝壁会被解职。 也就是说,苏晏先悍然动手,不顾自己的前程,随后秦鑫跟上,用知州和市舶使的双重身份来为苏晏的决定背书。 这同样是在拿自己的官位冒险。 两个掌管着杭州市舶司的官员集体冒险,和一群大食商人比赛,看谁先眨眼。 如今大食商人先眨眼了…… 「痛快啊!」 有人突然高呼一声,神色振奋。 是啊! 大宋官员何曾这般悍勇过? 大宋官员何曾这般痛快过? 官吏们群情振奋,可苏晏却觉得不够,他说道:「最近有批货物……」 「我等买,恳请通判一定要卖给咱们。」 商人们的丑态让人作呕,可苏晏却还不满足,「那些货物最近涨价了……」 大食商人们面色难看,但却咬牙道:「买。」 官吏们这才明白,原来买下大宋商人的货物不是愚蠢的决定,而是笃定了大食人不敢捨弃大宋这个庞大的市场。 虽然秦鑫动用公帑会被人举报,但等此事的结果一出来,上面只有夸赞的份。 「痛快啊!某此刻只想烂醉如泥。」 「带他们去交割。」 苏晏回身准备回去,突然街边跑来几个大食人。 「且慢!」 「且慢!」 这几人跑过来,气喘吁吁的道:「那批货……那批货我等愿意卖,只换一千贯铜钱。」 这几个就是传闻中已经带着船队出海归国的大食商人。 他们宁可留着那三成货物带回去,也不肯向大宋妥协。 大家都以为他们是硬茬子,如今见到硬茬子竟然跑回来了,而且姿态卑微,不禁觉得人心大抵是世间最难测的东西。 「回去吧。」 苏晏记得沈安说过一句话,「许多时候需要杀鸡儆猴,动手时一定要坚决,别有丝毫犹豫。」 所以他果断的道:「你等以后不必再来大宋了,大宋市舶司不会收你等的货物。」 那几个商人瞬间傻眼,「通判,我等愿意全部换货,不要铜钱,我等不要铜钱了!」 「晚了!」 大食商人以后的地位只会越来越低,大宋的金融改革一旦走上正轨,海外贸易就将会成为大宋的一个巨大的财源。 所以,断掉铜钱外流的目的并非是钱荒那么简单,而是在配合沈安对金融革新的看法。 大食人的退让就是一个信号,吹响大宋金融革新的信号。 「不!我等愿意……愿意少换些货物!」 「我等错了!」 杭州州衙的官吏们,以及边上的行人们目睹了一次变形记。 几个前几日还在义愤填膺的大食商人在痛哭流涕的恳请苏晏给他们一次机会,可苏晏却说晚了。 「爽快!哈哈哈哈!」 「活该!」 百姓在幸灾乐祸,那几个大食商人却如丧考妣。 第158页 失去了和大宋贸易的资格,他们的家族将很快坠落,然后湮灭无闻。 一个大食商人突然挥手打了同伴一耳光,骂道:「就是你一力坚持,如今怎么办?怎么办?」 对于他们来说,此刻大抵就是世界末日。 那被打的商人呆若木鸡。 他们的同行此刻无比庆幸自己购买了那批涨价涨得让人心碎的货物,也在为失去了几个竞争对手而感到了窃喜。 这便是人性。 苏晏回到后面,秦鑫已经清醒了不少,见他进来,就斜靠在榻上问道:「」沈安弄交子的想法很好,可那些人鼠目寸光,贊同的不会多,他可做好准备了? 苏晏对沈安的信心几乎是盲目的,「待诏应当准备好了。」 …… 「臣弹劾沈安私发钱票。」 司马光忧心忡忡的模样让赵曙深信沈安又干了坏事。 「说吧。」 所谓钱票,交子就是。而私发钱票这个罪名可不小,不小心被赶到琼州去看海龟也不稀奇。 司马光认为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上次他提醒过沈安,让他赶紧把钱票的事儿搞清楚,可今日他却得了个消息。 「……臣今日得知那王天德又发出去五千余贯的钱票,那些商人竟然欢欣鼓舞的收了……官家,臣以为此事不妥,再这么下去,若是哪日他们肆意发放,官家,那会出大事啊!」 这玩意儿怎么说呢? 按照以后的说法,大抵就是沈安造假币…… 赵曙听闻是此事,就问道:「那些商人为何愿意收?」 「那些商人都相信沈安……」 司马光有些愤怒,赵曙也有些不满,「叫张八年来。」 有人去叫张八年,赵曙继续问道:「他总计放出去多少?」 司马光有备而来,眼中全是自信:「沈安总计发出去差不多十万贯钱票,臣问过那些商人,他们说暗香如今进货已经不付铜钱了,都是钱票。臣去劝过沈安,让他及早收了钱票,可他却置若罔闻……」 这事儿沈安做错了! 稍后张八年来了,赵曙问道:「沈安的暗香发行钱票之事你可知道?」 「臣知道。」 张八年没想到竟然是此事,他不着痕迹的看了边上的司马光一眼,深凹的眼中多了些钦佩。 司马光不容易啊! 明天就是元旦大朝会,可他司马光今日就敢来弹劾人。 这是准备触霉头啊! 若非是老赵家的皇帝大多纳谏如流,今日司马光就该灰头土脸了。 张八年想起了沈安的身家,不禁觉得司马光的警惕心真高。 「当时暗香发了钱票,皇城司就有人不时盯着,那些商家收了之后,臣都一一记录在案,约有十八万贯。」 他看了司马光一眼,骷髅般的脸上浮起了一抹微笑,竟然和厉鬼差不多。 「暗香每年过手的钱财多到臣都头疼,十八万贯看似很多,可沈安的身家太过丰厚,臣以为没有什么危险,就只是盯着……」 司马光不喜欢和内侍打交道,更不喜欢和内侍兼密探头子打交道,所以板着脸道:「你懂什么?!钱多钱少不干国事,可这等行径……」 他一直觉得内侍不该读书识字,但张八年这等密谍头子却不可能,他要是不识字,怕是连高滔滔都觉得不妥当。 可此刻他却觉得内侍不该识字,否则帝王也不能让他们参政。 他隐住厌恶说道:「这等行径很危险!一旦蔓延,那就是……可知道前汉有宗亲私铸钱币吗?」 张八年的面上多了青色,然后冷冷的道:「某当然知道。吴王刘濞乃汉高祖之侄,孔武有力,受封为王之后,有煮盐之利,更有铜矿可铸钱币,实力大增,最后造反。」 这个死内侍竟然知道历史? 司马光心中膈应,张八年却说道:「某还知道分封不可为……更知道富可敌国乃是祸端。若是沈安敢用钱财来招揽亡命,某定然会杀了他。」 你司马光这是说某张八年渎职吗?那抱歉得很,某一直在关注着沈安,可那小子做事有分寸,从不犯忌讳,谁都拿他没办法。 司马光最喜欢进谏,而且语气刻板,仿佛是在说什么死物。 于是赵曙见他被张八年小小的讥讽了一下,心中竟然有些畅快之意,不过旋即湮灭。 第783章 撩阴腿 重臣的颜面一定要有保证,除非是下定决心要给他难堪,想让他滚蛋,否则赵曙就不该任由张八年讥讽司马光。 当年的文彦博恋栈不退,于是赵祯就坐视了那些人对他发起攻击,甚至还弄出来什么河图事件。 这当然是扯淡的,可大家都知道必须得扯这个淡,否则君臣不安。 但司马光不同,此事为人方正……这个方正是大伙儿的评价,赵曙确认,若是让沈安来评价司马光,多半会给一个『刻板无趣』。 赵曙微微垂眸,「沈安大胆,传了来。」 张八年退到边上,眼观鼻,鼻观心。 司马光也退到边上,同样如此。 殿内仿佛多了两个方外人,让赵曙觉得有些古怪。 稍后一个内侍连滚带爬的冲进来。 「官家,不好了!」 这是谁死了? 赵曙略微刻薄的想了一下,然后觉得这个想法不大厚道,就板着脸道:「何事?」 第159页 内侍满头大汗的道:「监察御史里行苏轼在辽国使馆外面叫骂……」 卧槽! 「谁?你说谁?」 「监察御史里行苏轼。」内侍有些心慌,他担心是不是自己的表达能力出了问题。 作为传话的内侍,一旦表达能力被否定,那么他就可以洗洗睡了。 内侍慌得一批,赵曙却满头黑线。 「赶紧去看看。」 他无奈捂额,想到了妻子对苏轼文采的迷恋,顿时就更头痛了。 …… 沈安也得了消息,不禁亡魂大冒。 「赶紧,家里留个人就好,其他人都跟某走!」 他带着闻小种等人一路赶到了辽国使馆外面,就见使馆大门开着,辽使在一群人的陪伴下沖了出来。 大抵文官堵辽人是沈安首创,之后就成了绝响。今日又来一人,让汴梁人民的热情一下就迸发了。 苏轼就站在大门外的一点,正在昂首做愤怒状,见辽使冲出来就喝道:「今日你竟然敢说苏某的文章诗词只能餵猪狗,大宋的文人只配给你等餵马?」 辽使闻言脚下一滞,不禁骇然,偏头低声问道:「他竟然懂我们的话?」 「你以为某不懂辽语吗?」苏轼戟指辽使,洋洋得意的道:「忘了告诉你,某和你们使团里那位所谓的大才辩驳了三日,什么文章诗词只能餵狗,这等文人只配如何如何……这等话某听了无数,倒背如流了。」 辽使傻眼了,他回身看着一个手持摺扇的文官,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实质化了。 你这个蠢货,怪不得这几日说什么找到了勉强能和自己一战的宋人,原来竟然是苏轼…… 咦!不对啊! 辽使突然觉得这事儿怕是有些问题。 那文官看着面色苍白,走路有些同手同脚的怪异,显然有些慌乱。 辽使想起苏轼的文名远播,连辽国的贵人和那些喜欢伤春悲秋的妇人都恨不能和苏轼见一面…… 这等大才一般人哪里敢和他较量…… 苏轼在看着那个文官,明晃晃的证明了此人就是和他辩驳的对象。 你特么竟然吹牛笔? 你吹别的不好吗?偏生吹苏轼只能勉强和你一战,这就是鲁班门前弄大斧,关公门前耍大刀…… 你这个蠢货吹牛笔也就罢了,竟然和苏轼互相对骂。 对骂也行,可你竟然翻来覆去的就是那几句话,让苏轼一听就明白。 若是换了西夏使者,大抵是不会承认自己说过那些话,可这是辽使。 辽国的国势在渐渐衰退,速度微不可查,但却从未停止。 可他们依旧傲视东方,觉得自己正在主宰世界。 无耻自然很爽,但作为使者,他不屑于耍赖。 所以他回身喝道:「你要怎地?」 我就说了,你要怎地? 「你们懦弱不堪,某可说错了吗?」辽使想起宋人的软弱,不禁就仰天大笑起来。 当真是忍无可忍啊! 那些百姓渐渐躁动起来,但却无人敢上。 惹谁都好,别惹辽人,这是大家的共识。 从百年前开始,中原对辽人的恐惧就根深蒂固了。在北伐失败之后,这种恐惧渐渐植入骨髓,妇孺皆知。 可苏轼却不同。 苏仙的脾气大抵是不平则鸣,一旦他觉得不爽了,管逑你是皇帝还是神仙,喷了再说。 所以他戟指辽使,喝道:「你等才将在麟府路败北,也敢言勇吗?」 辽使一怔,不禁上下打量了一下苏轼,然后就笑了起来。 他笑的很是猖獗,最后捧腹大笑。 他没法不笑。 在大宋,文名越盛的官员就越文弱,这是辽人的共识,仿佛读书能消磨人的意志和力量。 他也是文官,可大辽的文官也得骑马射箭,筋骨比宋人的武人也不差。 所以他觉得苏轼就是来搞笑的。 但他先前却吃瘪了,而且被苏轼堵门的屈辱也得要个了结。 最好的报复莫过于给苏轼一个教训。 于是辽使就止住笑声,淡淡的道:「可敢与某一战吗?」 「哈哈哈哈……」 宋人这边有人大笑了起来,然后知道苏轼文名的都笑了。 笑的很是幸灾乐祸。 辽人竟然敢和苏轼比文采,那不是送人头吗? 苏轼也在笑,笑的很矜持。 「如此……」 他正准备应下,辽使却冷笑道:「某说的是拳脚。」 笑声戛然而止,有人喊道:「不要脸!」 辽使冷冷的道:「比试有文武,某是文官,近日却想讨教大宋同行的拳脚,难道不对?可敢吗?」 无耻! 众人默然,想反驳却没藉口。 都是男人,难道大宋的男人要差点? 哎!郁闷啊! 有人郁闷,有人憋屈…… 「什么敢不敢的?你在那顾盼自雄,可知道最近大宋风行的四个字是怎么说的吗?」 苏轼开始挽袖子。 辽使觉得这货在装比,就问道:「怎么说的?」 苏轼淡淡的道:「跳樑小丑!」 辽使打个哈哈,「那便一战如何?」 苏轼挽好袖子,心中紧张得不行,但骨子里的浪漫主义却让他冲着辽使勾勾手指头,用一种轻蔑的姿态说道:「来。」 第160页 呃! 边上的百姓不禁愕然,觉得苏轼怕是喝多了,然后以为自己变成了武将。 「别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到时候人丢了,大宋也跟着灰头土脸。」 「明日可是元旦,治平元年的第一日,也是大朝会的日子。若是今日大宋灰头土脸,这新官家的年号可就蒙尘了。」 大年初一为元旦,这是个重大的日子,能预兆一年的凶吉。 而治平元年是新官家的年号,能预兆赵曙帝王生涯的走向。 这样的大日子里让大宋蒙尘,苏轼被打死了赵曙都不解恨。 所以众人都觉得苏轼这货真是…… 够疯狂啊! 沈安刚到就听到了苏轼应下和辽使比试拳脚的话,不禁头痛的道:「他那点拳脚功夫……可能拦下这场比试吗?」 「不能。」 王雱也来了,不过他比沈安冷静。 「你小看了苏轼,他最近在苦练拳脚……」 沈安心中一喜,王雱随后却给他泼了一盆冷水,「他就练了三招。」 卧槽! 前方的辽使退后准备,苏轼看着自信满满的在那里负手而立,若是有后世人在此,定然会贊苏轼有宗师风范。 可此刻沈安却只想破口大骂。 你想作死尽管去,可别在众目睽睽之下啊! 「今日某会让你知道文章诗词毫无用处,只会软了骨头……」 辽使才是最自信的那个。 他缓缓走来,顺带活动着手臂,看着特专业有范。 苏轼低头嘆息,等辽使近前后缓缓抬头,真诚的看着他,问道:「可以开始了吗?」 辽使笑道:「随便你。」 他觉得自己大抵只需一拳就能撂倒苏轼。 他甚至在想是打苏轼的左脸好还是右脸好。 「那某开始了?」 苏轼认真的看着辽使,特真诚。 辽使点头,浑身上下都做好了准备,淡淡的道:「废话太多……」 苏轼出拳,右拳。 这一拳速度不够快,辽使心想你苏轼再弱也不至于出拳那么慢,那么右拳必定就是虚晃一枪,左拳才是实招。 果然,苏轼的右拳只是虚晃一下,左拳出击。 蠢货! 辽使从容准备格挡这一拳,反击的路线和应对都在他的脑子里成型了。 今日他要当着大伙儿的面,好生扫扫宋人的威风,为辽军在麟府路的溃败扳回些面子。 那一战宋人使用了神秘的新式火药武器,炸得辽军苦不堪言,连倚重的重骑都败了,让人心头沉重,担心宋人会武力复甦。 宋人有钱有人,就是武力不彰。若是他们能重返汉唐的武勇,辽人大抵就要跪了。 军中正在思索着如何克制火药的办法,密谍在失败一次之后痛定思痛,准备了各种手段去获取火药配方。 辽使出发时耶律洪基还在草原平叛,虽然没有得到什么指示,但他本能的知道自己该给宋人没脸。 苏轼是文坛的一个超星星,换做是后世,大抵要称之为超白金。 文人重脸面,把他大牙打掉,把他的脸打肿,什么超星星,大抵就会成为扫把星。 辽使自信的准备格挡苏轼的左拳,可就在此时,苏轼的左拳却收了回去。 卧槽尼玛! 辽使心中一紧,觉得苏轼就是个脑子有问题的。 不,就是个老阴比! 他竟然左右拳都是阴招。 实招在哪? 在特么下面的一腿。 撩阴腿! …… 第784章 获胜,大宋的金融危机 王雱很淡定的站在那里,沈安却没法淡定。 苏轼就练了三招拳脚,这是什么鬼? 三招,你以为自己是陈咬金呢? 陈咬金的三招也只是演义只说,真正的悍将只会三招,那上阵就是送人头。 「准备动手!」 他不准备和辽人讲道理,一旦苏轼被揍,他绝壁要上去出头。 不就是拳脚吗?哥也是文官,咱们来试试。 沈安的散打每天都在练,折克行见了只说是花拳绣腿,沈安不服气,两人较量了一番,沈安败北。 沈安输是输在拳头不够重,而折克行赢就赢在抗击打能力强。 所以折克行告诉他,要想练拳脚,必须得先练挨打。 可沈安却只是练了两天就放弃了。 他不乏毅力,可每天早上练习挨打却让家里的两个女人心痛了。 果果眼泪汪汪,杨卓雪挺着个肚子说不碍事,可却站在边上看,怎么都劝不走。 沈安担心她肚子里的孩子被情绪影响,加之他觉得这种挨打的练习方法不够科学,所以就放弃了。 于是他继续打不赢折克行,然后就开始钻研速度。 天下武功,快最厉害。 沈安的刀法就是走快的路线,从拔刀到挥刀,务必要快若闪电。 于是他的拳脚就越发的追求速度,渐渐就觉得自己成了专家。 可在看到苏轼的前两招时,他觉得这货今日要破相了。 但最后的一脚却让他也傻眼了。 卧槽! 苏轼这货竟然变得那么阴了? 呯! 「啊!」 辽使的腿间中了一脚,嘴巴张开,发出了短促的一声惨呼。 第161页 有人大抵觉得人的要害被踢了一脚就会马上惨叫,但这因人而异。 辽使就是被剧痛把惨叫憋了回去,他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剧痛驱散了,想马上跪下去。 但他知道不能。 使者是国家的脸面,宁可丢头,也不能丢人。 所以他的身体在颤抖,却不肯跪下缓解疼痛。 围观的人此刻竟然无语。 没人欢呼,没人赞美。 因为撩阴腿对于男人来说实在是太阴狠了,一般打架斗殴都很少见。可苏轼这么一位文名远播的文官竟然使出了撩阴腿,这真是…… 太特么爽了啊! 这一刻大伙儿就像是酷暑天喝了一杯冰水般的舒坦。 而辽人却像是吃了一颗老鼠屎,有人怒道:「弄死他!」 众人准备一拥而上,可苏轼身后的人群被推开,沈安就像是个流氓地痞般的当先走过来。 他看看辽使,用那种感同身处的难受姿态问道:「贵使这是怎么了?蛋疼?」 「是沈安!」 辽人的沖势戛然而止,沈安笑道:「没想到沈某的名声竟然这般凶恶,这不妥,极为不妥啊!」 辽人的确是忌惮他,特别是麟府路一战沈安做了最后收割利益的渔翁,用火药罐子击溃了辽军的重骑之后,辽人就开始总结这厮的过往经历,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就是一个老阴比! 有人喊道:「苏轼和他就是一个模子出来的。」 咦!是啊! 辽人那边不禁恍然大悟,合着苏轼也是沈安的套路,下手从不讲究什么光明正大,而是怎么能赢就怎么来。 沈安心中一怔,这才发现了这个事实。 是啊!苏轼变了,变得不那么热血了,竟然学会了阴招。 这是…… 不关某的事。 这一刻什么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先贤经验都被沈安无视了。 他觉得气氛不够好,就喊道:「好!」 众人正在暗爽不已,就缺一个人打头叫喊,此刻沈安喊了一声好,顿时引发了海啸。 山呼海啸! 山呼海啸般的呼喊! 「好!」 「苏御史干得漂亮!」 什么撩阴腿的阴损此刻都被选择性的遗忘了,百姓们欢欣鼓舞,为大宋文官喝彩。 苏轼负手而立,一首豪爽的词在脑海里渐渐成型。 某的诗词文章无敌就够寂寞了,可现在连某的拳脚都如此…… 这个世间还有什么能难住我苏轼的? 飞快赶来的张八年见到战果也不禁倍感意外和震惊。 「苏轼竟然赢了?」 有皇城司的人目睹了全程,「都知,苏轼用了撩阴腿。」 「什么腿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元旦的前一日大宋不能输。」 皇城司从不讲究手段,只求出结果。 若是手下使出美男计去获取辽国上层的消息,张八年只会叫好,只会给他记功。 「沈安在那!」 手下发现了沈安,此刻的沈安正在得意洋洋的冲着辽使开喷调侃,真是小人得志啊! 「沈待诏,陛下召见你。」 沈安本想奚落辽使一番,兴致却被打乱了。 等一路进宫见到司马光也在时,沈安笑了一下,看着竟然是欣慰。 「官家,苏轼刚才和辽使吵架,辽使挑战,苏轼应战,击败了辽使……」 张八年的禀告很简洁,却让赵曙有些懵逼。 「苏轼竟然能击败辽使?」 张八年眼花了吗?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赵曙深知张八年的本事,那双眼睛看着恍如鬼魅,可眼力却极好。 可苏轼究竟是怎么击败了辽使? 「辽使那边如何?」 「还好,因为是他主动邀战,最后被击败也无话可说。」 这个…… 赵曙的眼中多了狐疑,但帝王不能当众太好奇,否则容易被臣子看轻。 他目光转向沈安,语气中多了些严厉。 「为何要私发钱票?你可知道这是大罪吗?」 钱币的发行权一定是要掌握在朝中,这是历朝历代的教训。 前汉的刘濞就是占据了盐和铜矿的便宜,最后才有资本造反。 赵曙觉得沈安太贪心了些,言语间就多了些严厉。 他在等着沈安的狡辩。 沈安从容的道:「官家可知暗香每年的钱财进出有多少吗?」 他伸出三根手指头,「暗香的各项生意加起来,每年的铜钱过手大约有三十万贯左右。敢问官家,若是不弄钱票,那么多铜钱怎么交割?汴梁可会因此而闹钱荒?」 汴梁是大宋的政治中心和经济中心,每日都有巨量的货物和钱财流动。 每年三十万贯的钱财流动对于汴梁来说有影响,大宋的铜钱本就紧张,再加入这三十万贯的铜钱流动,汴梁商界大抵要头痛了。 不过赵曙却有些吃惊于这个数目。 「三十万贯……」 「对。」 沈安说道:「臣数次想出了挣钱的法子,甚至还和大王商议了一番合伙之事,可最终却停住了。为何?就是因为钱荒。」 没有钱怎么做生意? 此刻的大宋正处于一个经济的高峰期,各地对铜钱堪称是饥渴,沈安再来几个大生意,比如说玻璃…… 第162页 那会是什么情况? 钱财会进一步往汴梁集结,然后各地官员和商人会叫喊着没钱了。 包拯急匆匆的来了,见沈安在就喝道:「可是犯错了?这马上就是元旦了,不喝酒挺尸还来烦扰官家作甚?」 老包还未问是什么事就先呵斥了沈安,却是为他推卸责任。 赵曙的脸有些发黑,司马光出来说道:「沈安私发钱票。」 你包拯是三司使,这事儿有多严重你该知道吧? 知道沈安就有罪,不知道你包拯就是失职。 包拯听到是此事,就叫苦道:「官家,大宋的铜钱本就不够,可那些外藩商人每每来贸易就套取了不少,再这样下去,下次发放官吏的俸禄,三司也只能发钱票了。」 没铜钱了,你们就委屈点拿着钱票去用吧,至于能不能用老夫不管。 这个包拯真的是太无耻了。 司马光皱眉道:「铜钱有那么紧缺吗?」 包拯苦笑道:「缺,老夫恨不能在三司的地底下发现一个大铜矿,挖出来就是铜钱。」 司马光没想到竟然已经到了这个程度,对沈安的不满少了些。 「那要如何弄?」 他对经济的认知……当年他的『天下钱财定数论』被沈安批驳的体无完肤,所以此刻不敢装专家,只能虚心请教。 「老夫也不知道。」包拯没能给他一个权威的答案。 司马光以为他是对自己不满,心中不禁满是苦涩。 他是官宦子弟出身,从小父母就望子成龙,对他的教育多有严苛,每日就说些你要好生读书,长大有出息之类的话。 这些话就是压力,让年幼的司马光不堪重负,但却只能接受这些压力。 渐渐的他觉得自己必须要成为大宋的栋樑之才,也就是说,他希望大宋在自己的手中变得更好。 而这需要权力,需要地位。 首相之职再好不过了,可如今朝中人才济济,连文彦博都只能蹲在外地,无法回京。 司马光自忖无法和这些人竞争,渐渐的性子就变了…… 从小父母亲人的要求让他不堪重负,等渐渐靠近权利中心之后,他发现自己并不拔尖。 ——我要做顶尖的那一个人! 他的这个愿望渐渐破碎,心中近乎于绝望,而后就渐渐学会了板着脸,掩饰心中的那些情绪。 他突然请教包拯,而包拯的态度让他有些难过,多年来戴着的面具破开了一条缝隙。 大家都不知道他此刻的心情,包拯想了想,说道:「官家,大宋最近没找到铜矿,目前铜钱的出产每年都在提升,可这点提升却远远无法弥补那个出现的大窟窿,臣速手无策。而沈安的钱票,恕臣直言,大宋钱荒的困局很难找到出路,唯一的可能就是钱票。可钱票却有风险……」 他也在担心钱票的风险。不只是他,满朝君臣都在担心这个风险,否则交子就不会被限定在益州等地使用,不得扩散。 「官家,臣觉着……钱票之事其实还是有办法去解决的……」沈安的态度很认真,可殿内的君臣却很大多是不信。 包拯的眼中多了凝重之色,此事重大,沈安若是胡言乱语,他怕是会忍不住当场出手教训人。 「如何解决?」赵曙觉得头皮有些发紧,这是发病之前的徵兆。 焦虑症和抑郁症患者最怕的就是难题和烦恼,一旦难题和烦恼引发忧虑,随后就会犯病。 他双手握拳,忍住了去敲打脑袋的冲动。 沈安对此一无所知,他觉得自己期盼的机会终于出现了。 「大宋的商业发达,每年增速都不低。臣的暗香同样如此,销量每年都在递增。可王天德告诉臣,说有的商人却减少了进货量,臣不解,以为是暗香的货物出了问题,谁知道竟然是因为缺钱……」 第785章 沈安就是祸害 大宋重商,最初的开头便是赵匡义,是他派出使者出海,热情邀请外藩商人来大宋经商,这就是大宋和海外贸易的开端,并在以后不断发展,成为大宋商业的有力补充。 而大宋本土的商业活动更是方兴未艾,各行各业蓬勃发展,堪称是经济发展的黄金时代。 任何时期,任何国家,一旦进入经济高速发展期,那就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后世无数例子证明了这一点,只要努力保证经济高速发展,随之而来的就是整体国力的不断增强。 这个过程持续的时间越久,国力就会越强盛。 一旦持续数十年,基本上都能让一个弱国变成一个强国。 大宋人口不缺,疆域也不差,天生就具备了这个条件。 可大宋君臣却不懂经济,近乎于粗放式的管理,以及货币的缺乏,让大宋经济面临着钱荒的危机。 若是不解决掉这个危机,经济发展就会自动减速。 大宋要强盛,经济发展必须要保持高速增长,如此才有财力去改革军队,去干大事。 「……大宋的铜钱不够用,臣在这里说一句,再多的铜钱也不会够用!」 沈安的声音回荡在殿内,赵曙在认真的听着,司马光也在认真的听着,然后感觉到了一道目光,偏头看去,却是包拯。 老包的眼神中多了些不满,大抵是你既然要弹劾沈安,那就先弄清楚大宋的经济情况再说。 第163页 什么都不懂就瞎比比,你是知谏院还是知了? 知了在夏季拼命的嘶叫着,声音巨大,开始人们会觉得是喧嚣,可一旦习惯了这个喧嚣之后,就会慢慢的适应,若是某一日听不到知了的嘶叫,大抵会觉得怅然若失。 司马光微微颔首,然后专心听着沈安对大宋经济的分析。 要想出人头地,就必须要有渊博的学识,而好学就是通往渊博的唯一途径。 沈安的心情非常不错,所以声音中就多了些许欢喜,「货币供给是经济发展的大事,按道理朝中应当要学会控制这些,可……」 他无奈的道:「可臣为官数年,却从未听闻有人说过这些事。」 赵曙觉得这不是自己的锅。 原先的宰辅们不错,但目光和见识却不及拥有千年优势的沈安,所以一谈到经济,沈安嘴里蹦出来的名词他们压根就不懂。 这只是偶尔,彼时沈安并未全面阐述对大宋经济的看法。因为赵祯的革新意志不强,若是提前发动,肯定会被拒绝,而且容易引发反对情绪堆积。 赵曙登基,这位皇子委屈多年,一朝成为帝王,心中的憋屈都化为了动力,恨不能一夜之间成为大宋有史以来最英明的帝王,好在史书里爽一把,出出以往的郁气。 这是机会,沈安绝不会错过,于是借着司马光弹劾的机会,他顺势出击。 「大宋每年经济增长都不少,这需要相应投入货币进去,否则就会出现钱荒……」 这是经济规律,蛋糕做大了,却悲剧的发现奶油不够…… 赵曙微微点头,觉得这样的说法通俗易懂。 这个沈安果真是人才难得啊! 「若是朝中有足够的货币储存,那么就能通过货币的投放数量来控制经济的发展。比如说经济发展过快,有失控的危险,这时候就需要减少货币投放的数量,让市场缺钱……所谓市场,可以理解为需要用钱的地方。市场缺钱,增长就会减慢,失控的危险就会消灭在萌芽状态……」 这是一个很新鲜的理论。 赵曙看向了包拯。 三司使是专家,需要结合大宋的现状给他一个解说。 「官家,大宋缺钱,比如说某个商人想进货,但却受困于手中无钱……怎么办?他只能停止此次进货。」 包拯是半路出家的三司使,对经济也是二把刀。 可他做事认真,在三司几年的时间里对大宋经济有了深入了解,知道缺钱的弊端,但却找不到解决方案。 「他停止了此次进货,那么本来该卖出这批货物的那个商人就损失了这笔生意,而更上面的……制造这些货物的工匠或是百姓,他们就少了这批收入……一直算上去,大宋就会损失了这笔赋税,无数人就会损失了收入……官家,沈安说的经济增长,臣的理解就是多出了无数笔生意,这样无数人就会多了收入,朝中也会多了赋税……这便是经济。」 啪啪啪…… 赵曙正在思索这番话,被这个声音打断了思路,等他板着脸看去时,却是沈安在鼓掌。 沈安没法不鼓掌,他没想到包拯在三司几年之后,竟然能说出这番话来。 谁敢说老包是庸人,此刻的沈安就敢和他拼命。 沈安尴尬的停住了鼓掌,赵曙没好气的道:「如此说来,实则就是……一笔笔的生意往来会给各行各业增加收入,而缺钱会导致这些生意停滞或是减少……后果就是那些人的收入减少,朝中的赋税减少……也就说,百姓和朝中的富裕需要商业不断增长……」 「是的,陛下。」沈安的欢喜之情连赵曙都感受到了。 这小子是觉得朕竟然不愚笨,所以才欢喜的吗? 赵曙有些纠结这种欢喜。 「铜钱不可为!」 沈安首先就给铜钱下了烂药:「官家,铜钱的价值太低,而大宋的经济体量却太大,若是全数用铜钱,怎么弄都不够,而且还会很麻烦。铜矿的开採和冶炼很麻烦,这不符合朝中的利益。」 这就好比后世只发行一元的钢镚,可在庞大的经济体量之下,携带大量的钢镚就成了一个大麻烦。 而且最关键的一个问题就是铜钱的铸造成本不低,这就让朝中发行货币成了不赚钱的买卖…… 换做后世的任何人来,都会说发行铜钱不划算。 可此刻的大宋能用什么去替代铜钱? 「金银太少,不可为。」 这一点大宋君臣都知道,所以才纠结。 金银无法作为货币出现,那么还有什么? 就只有铜钱了啊! 头痛! 「臣以为唯一的出路就是纸钞。」 金银要想作为货币,量大是必须的。 可大宋本土的量却不够,按照沈安的了解,若是想用金银作为货币,大宋本土的储备没希望。 只有更东边的倭国,还有大洋的彼岸才有丰富的金银矿储备。 鼓动远航吧,可这个时代即便是去了也是开荒,想找到金银矿得耗费不少时间,目前的大宋并无这个精力。 目前的大宋内部改革才是王道,不好分心。 「你这番说了,我也懂了。」赵曙这个人至少不是那等不懂装懂之辈,「可纸钞如何控制?百姓不信又如何?」 这是个现实问题。 第164页 沈安说道:「这需要保证。需要朝中的信誉,可这个却有些艰难。」 老百姓可不会管你什么信誉,真金白银才是王道。 「所以需要用真金白银来让他们相信,朝中发行的纸钞不是废纸,而是能交换铜钱或是金银的东西。」 「可朝中哪有那么多金银铜?」 包拯最头痛的就是这个。 赵曙也觉得这个问题无解。 「可商人们有啊!」 沈安的话就像是一记炸雷,一下就炸醒了赵曙和包拯,而已经变成小透明的司马光也懵逼了。 「你的意思是说……把商人拉进来,让他们先用纸钞?」 包拯第一个反应过来,赵曙随即醒悟,「商人们可愿意吗?」 「当然会愿意。」沈安想此事已经想了许久,此刻自信十足的道:「商人饱受缺钱之苦,此事他们受益最多,只要好好同他们讲道理,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想来他们会答应的。」 包拯的眼皮子跳了一下。 沈安所谓的讲道理,大抵就是没道理。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那就是威胁。 这样不妥吧? 「金银铜收集多有不便,所以最好的开端就是用纸钞去换取他们手中的金银铜,这是最好的积累方式。」 「商人之间流通起来了,剩下的事就好办了。」 沈安一本正经的道:「随后就是官员,比如说他们的俸禄全部发纸钞如何?作为官员,要为国分忧,想来他们是同意的。」 包拯觉得沈安就是个祸害! 「官员不稳,牢骚满腹,这纸钞如何能顺利的发下去?」 包拯正色道:「最多一半纸钞,另一半还得要铜钱。」 赵曙见他们两个一唱一和的,仿佛发行纸钞已成定局,不禁失笑道:「此事还得要宰辅们商议。」 随后宰辅们就被叫来了。 「发行纸钞?」 韩琦一听就摇头道:「这是个好主意,可太难,臣担心后患无穷。」 「是啊!」曾公亮说道:「若是发下去了,百姓突然不愿意用,鼓譟起来,那可是燎原之势。」 大宋的百姓有造反的习惯,十几个人也敢称自己要造反。 若是纸钞的信用出了问题,那真的是遍地烽烟。 「不管怎么样都不能坐视吧?总得要试试。」 沈安觉得他们的态度有问题,太消极:「从商人和官员们开始,就算是出了问题也好解决。」 第786章 你这是坑人呢 试试? 赵曙的面色凝重,说道:「此事重大,沈安……」 他在犹豫。 交子存在的时间很长了,好处显而易见,但弊端同样很明显。 历史上大宋的货币改革几次三番,但都没能从根子上解决钱荒这个问题。今日沈安的提议让人振奋,但也让人忐忑不安。 「若是失败……」 韩琦在沉吟着,双手不由自主的捧着自己的大肚腩,眉间渐渐多了毅色:「陛下,若是再不解决此事,民间钱荒就会愈演愈烈,到时候千奇百怪的事都会闹出来。」 暗香弄出了钱票,也就是被钱荒逼出来的。 今日有暗香,明日还有谁? 「沈安说从商人身上先着手,臣以为极为妥当,就算是事败……」韩琦的神色冷冰冰的,仿佛是在说着一件小事:「那也是他们的命。」 事败了,纸钞成废纸了,参与的商人就自认倒霉吧。 这样的话若是被传出去,外面的商人能把韩琦骂成狗。 可曾公亮却理所当然的道:「韩相此言甚是,商人嘛,试试没啥。」 欧阳修出班道:「臣附议!」 赵曙没想到宰辅们竟然全数贊同,一股兴奋涌了上来,他一拍身下的椅子,喝道:「让张八年来。」 稍后张八年来了,赵曙说道:「你可能压制住那些商人?」 卧槽! 这是要耍流氓的节奏啊! 沈安傻眼了。 他从未想过赵曙竟然会耍流氓。 这位疑似抑郁症和焦虑症患者的皇帝性情不稳定,喜怒无常,可今日却让人大跌眼镜。 商人在此刻就被摆上了祭台,成为大宋金融改革的试验品。一旦失败,轻则损失惨重,重则破产成为贫民…… 可此刻的君臣却理所当然的认为是件正常的事儿。 包拯见沈安有些惊讶,就说道:「大宋人口无数,此事若是成功,将会惠及无数人。若是失败,却只会殃及一些商人,如何取捨你不会?」 沈安点头,一丝不忍在渐渐消散。 柄国之臣不该有妇人之仁,一家哭还是一路哭?成功就是一路笑,失败就是一家哭,你干不干? 干! 「若是失败,此事臣一身担之!」 包拯鬚发斑白,却昂然。 韩琦冷笑道:「朝中之事谁为尊?你不过是一介计相,老夫乃是首相,要算帐也是老夫当先!」 欧阳修目光茫然,「老夫老了,却知道此事于大宋关系重大,若是成功,那就是福泽万民的大好事。这等事当然要做,若是失败……老夫年迈不堪重任,在宰辅之位上尸位素餐久矣,早就想乞骸骨回乡含饴弄孙……若是此事失败,老夫正好得偿所愿,岂不美哉?哈哈哈哈!」 曾公亮微微一笑,抚须道:「既为柄国之臣,岂可让君王置身于险境?臣不才,也愿效仿张汤……」 第165页 这个比喻有些不恰当。张汤乃是汉武手下的酷吏,是他的挥刀人。这等人得势时权势滔天,一旦君王觉得你失去了利用价值,就会把你扔出去背锅。 但曾公亮的拳拳之心却显露无疑。 赵曙的眸色中多了些暖意,说道:「朕是君王,都说君王高坐九重天,眼看着那些凡夫俗子庸庸碌碌。信手而为,以操弄天下为乐。可朕不缺担当!沈安。」 沈安一直觉得这个时代的文官们少了担当,庸庸碌碌,蝇营狗苟。可刚才的君臣却给他上了一课。 「臣在。」 赵曙说道:「商人是如何想的,该如何和他们打交道,大概朝中无人能及得上你……如此,你可去和他们交涉。」 「只管去,若是那些人不老实,发配几个也使得。」 能说出这等话的只有韩琦。 沈安点头,此时此刻,殿内的气氛有些……感动和悲壮同在。 大宋的革新大抵就是这种气氛。 「只管去!」包拯杀气腾腾的道:「大宋的钱荒必须要解决,由此弄出来的事情,老夫兜底!谁敢来啰嗦,老夫一力担之!」 大宋第一喷子上线了! 赵曙欣慰的道:「诸卿拳拳之心让朕……沈安年少有为,诸卿不乏担当,大宋如此,乃朕之幸也!哈哈哈哈!」 就在这笑声中,大宋的货币改革开始了。 …… 汴梁的商人多不胜数,有头有脸的也不少。 就在嘉祐八年的最后一天,他们接到了一个通知。 ——沈安请客吃饭! 卧槽! 那些商人都有些懵了。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大伙儿都是商人,凭什么你沈安被称为财神? 不服气啊! 沈安弄出来了暗香,速度之快,让人瞠目结舌。 一个年轻人一穷二白的来到了汴梁,从街头小贩开始做起,迅速发展成为一个庞大的大商家,这个速度让人吃惊。 沈安发达之后,除去王天德之外,别的商人压根就没进入过他的眼中。 也就说,沈安一直游离在汴梁主流商圈之外,不和大伙儿打交道。 王天德是他的代言人,这个大家都知道,沈安为官,大抵是不屑于和大家打交道。 可你得意什么? 心中不服气的商人们突然接到了沈安的邀请,却突然生出了受宠若惊的感觉。 我去,为啥会这样? 我们不该是要高冷的吗? 大伙儿随即就换上新衣服,整整齐齐的来到了暗香的后面。 「劳烦诸位了。」 王天德满面红光的迎了过来。作为沈安的代言人,此刻他觉得无比荣耀。 早就该这样了啊! 暗香的崛起太快,快到让汴梁的商人们感到了不舒服,随后就是不安。 汴梁的商圈就像是一个鱼池,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大伙儿玩得不亦乐乎。可突然有个年轻人就这么直挺挺的闯了进来,没啥规矩,直接就干。 许多人都还记得沈安的模样。 ——他挑着一个担子,担子的一头是锅贴家什,另一头坐着个女娃。 女娃的目光茫然,带着忐忑,目光几乎从不离开自家哥哥。 那就是个被吓坏的女娃。 沈安就这么挑着担子,从州桥夜市的一个小摊开始,做到了汴梁最大。 他就像是一头鼍龙,突然从天而降,落在了汴梁商圈这个池塘里,溅起了偌大的水花。 水花溅落,众人发现这头鼍龙很和善,于是就去试探了一番,结果灰头土脸。 但作为地头蛇,他们有信心给这头鼍龙致命一击,可沈安的发展速度太快了。 从文到武,他直接用无数功劳让商人们投鼠忌器。 而后等赵曙进宫,摇身一变成为皇子之后,大伙儿才愕然发现,沈安这货竟然变成了皇室密友。 卧槽! 这厮的运气逆天了啊! 所以再多的不服气,在沈安的朋友圈不断扩张和强大的面前,商人们也只能憋着。 众人进去坐下,有侍女上茶水和点心,一个看着老成的商人试探着问道:「王员外,敢问待诏今日请……不,是叫了咱们来,可是有事?这马上就是元旦了,待诏事务繁忙,耽误不起啊!」 请变成叫,真正老成的商人当然不会犯这种错误,只能说这依旧是试探。 而所谓的待诏事务繁忙,实则是暗示:这眼瞅着就是新年了,咱们的事情都不少,有啥事就赶紧说了吧。 王天德的眸色微冷,「那个……待诏今日有些事,要晚些来。他委託某给大家说些话……」 众人都仔细倾听着。 「待诏说了,大宋厚待商贾,让咱们发了财,让咱们人前显贵……这情义可够深重?」 「够。」 「官家对我等的恩情……」一个商人突然伸手抹抹眼角,唏嘘道:「十辈子都还不清啊!」 众人都纷纷点头贊同,仿佛没有赵官家,大伙儿就只能去讨饭。 王天德听了这些颂圣的话,然后颔首笑道:「大家的话某都记住了,稍后自然会禀告给待诏……这话……」 他笑吟吟的指指皇城方向,:「会进宫。」 竟然是和宫中有关? 众人都坐直了身体。 第166页 「待诏想问问大家,可缺铜钱吗?」 王天德笑的很矜持,商人们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都有些谨慎。 还是那个老成的商人说话:「铜钱我等自然是缺的,许多时候就是差了铜钱,送上门来的生意都做不了……让人无奈啊!」 「那……交子如何?」 王天德抛出了今日的话题,商人们一听就乐了。 「交子好啊!咱们是商人,就算是不差铜钱,可有时候出远门去做生意得带着大批铜钱上路。」 「咱们若是能用交子做生意,那简直就是喜出望外啊!」 「难道朝中准备在汴梁发行交子?那感情好。」 「这多半是沈待诏的建言吧?」 一个商人感激零涕的道:「待诏果真是我辈的救星,若是真能如此,我等当在家中供奉待诏的牌位,日日香火不绝……」 「是啊……」王天德一脸感同身受的道:「某也是如此啊!」 香火不绝? 王天德觉得也是,心想沈安为了商人们的福祉真的是够拼了,竟然说动了朝中发行纸钞。 「待诏……此后待诏但有吩咐,我等义不容辞!」 一个商人挥拳高喊着,引发了大家的欢呼。 「义无反顾!」 「谁敢说待诏的不是,我等与他不共戴天!」 「只要出了纸钞,待诏就是我等的救星和恩人……」 「……」 众人真的是感激零涕,商人善于说好话,于是谀词不断。 「诸位……让某感动啊!」 沈安出现了,面带微笑。 「待诏来了。」 商人们蜂拥而至,感激的话如同潮水般的涌向了沈安。 沈安面色不变的照单全收,等他们消停了之后,就正色道:「你等的拳拳之心某刚才都听到了……」 商人们心中暗喜,「待诏客气了,这是应该做的。」 「这就好啊!」沈安笑的很是欢喜,「既然你等如此的欢喜,某正好有个提议……」 「待诏请说!」 众人都希望出现好事,于是把沈安围在中间。 沈安干咳一声,「纸钞之事已成定局。」 众人面带喜色,沈安说道:「那就认买吧。」 众人心中不解,有人问道:「待诏,认买什么?」 「纸钞!」 气氛马上就变了,商人们瞠目结舌,有人甚至在后退。 竟然是要购买纸钞? 「待诏,认买多少?」 有人心存侥幸的问道。 数量少的话,那就当是支持货币改革,无所谓了。 「不多,某此次带来了十万贯……」 噗! 王天德也傻眼了。 哥,你这是坑人呢! 第787章 这是疯了吗 交子能出现在益州等地,是因为蜀地偏远,缺乏铜钱到了如饥似渴的地步。 穷则思变,聪明的蜀人先是弄出了铁钱,随后又弄出了交子。 交子的出现极大缓解了蜀中钱荒的困境,但背后却是多家豪商在为此背书。 于是交子的币值得到了保证。 按理朝中要发行纸钞的话,应当比交子的信誉更高,可事实上恰好相反。 没有人敢相信朝中发行的纸钞能保值,正如同后来的大明发行的宝钞。 宝钞的发行有赖于强硬的帝王推行,谁不用就收拾谁。 在这般强硬的推行下,宝钞依旧一路贬值,再强硬的帝王也无用。由此可见商人们的信誉往往更能得到百姓的认可,而朝中的信誉……一言难尽啊! 商人们就是看到了纸钞的保值艰难,所以在欢喜鼓舞之余,也提高了警惕。他们对市场变动最为敏感,有自信能在纸钞贬值之前抛出去。 这就是商人。 我支持你,但你不能让我吃亏,否则我会毫不犹豫的为自己止损。 可现在沈安却一张口就是十万贯纸钞的认买…… 这是要让我等去趟路啊! 一旦纸钞价值崩塌,我等就是炮灰。 谁愿意做炮灰? 商人们自然是不愿意的,所以有人就说道:「待诏,此事……怕是不妥吧?」 「有何不妥的?」 沈安微笑道:「暗香……老王。」 「待诏。」 王天德没想到沈安竟然搞了这么一出,连暗香都被笼了进去,顿时就成了苦瓜脸。 「暗香认购三万贯纸钞。」 呯! 一个商人猛地扑倒,沈安冷冷的道:「再不起来,给你加三成。」 这人还是没起来,有人过去翻看了一下,惊呼道:「脸都摔烂了。」 真不是装的啊! 沈安的脸颊颤抖了一下,说道:「弄醒他。」 这等时候他不能有半分仁慈,否则这些商人会察觉到他的软弱,随即开始反击。 王天德伸手在那人的鼻下奋力一掐。 「哎哟……」 商人醒来,沈安说道:「十万贯里,暗香认购三万贯,说句实话,若非是要让你等参与进来造势,这十万贯沈某一人就能担之……沈某发的钱票你等都认帐,朝中的如何不能?此刻积极认买,回头朝中的宰辅,甚至是官家,都会看在眼里。」 「多谢待诏。」 一个商人谄笑道:「小人刚才还有些担心,但听了待诏的一席话之后,小人才知道待诏的用心良苦……」 第167页 他回头对同行们恳切的说道:「诸位,待诏这是在提携我等呢!此刻某率先出手……」 他伸出一根手指头,随后一脸纠结痛苦的伸出了五根手指头,「五千贯,某认买五千贯。」 他话音未落,有人喊道:「某认买三千贯。待诏,只要您说一声,风里来雨里去,某不会含糊。」 「某认买两千贯……待诏的话就是某的信条。」 「某认买……」 现场就像是在抢福利般的热闹,人人争先。若是有不知情的路过,大抵也认为这个纸钞一贯能值一贯五。 顷刻间,剩下的七万贯就被认买完了,有十余人没认买到,一脸的忐忑和煎熬。 大伙儿积极认买不是认可连模样都没有的纸钞,而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此刻积极认买还有得到关照的机会,而不买…… 「这几位……」沈安面色淡然,看着很是寻常,「是认为纸钞不值得信任?如此沈某也不勉强,请吧。」 「待诏饶命……」 十多个商人被他的淡然给吓坏了,「我等愿意认买啊!只是方才没抢到。」 「愿意买?」沈安很是不耐烦的问道,仿佛纸钞是宝贝,捨不得卖给他们。 「是。」众人点头如捣蒜。 沈安嘆道:「如此……都说说吧……」 「某认买一千五百贯……」 「……」 稍后商人们都『感激零涕』的走了,王天德这才问了自己一直的疑惑:「安北,此事为何要拿暗香来开刀?」 暗香认买三万贯,这个数额太过惊人了,让王天德肉痛不已。 而且从刚才沈安的手腕来看,他想多弄几万贯压根都不是事,那为啥还要暗香出三万贯呢?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沈安的眉间多了些轻松:「任何人都不愿意自己出现损失,所以你会为了那三万贯而心痛,都从我的钱里出吧……」 「别!」王天德苦笑道:「安北,某跟着你赚了这么多钱,若是坐视,那某成了什么?」 「不必了。」沈安淡淡的道:「纸钞之事某是首倡,论公,某责无旁贷,某不认买,大家都会观望。论私,某对纸钞有信心……」 「一句话,想要别人照着做,你自己得率先垂范,老王,这就是施政的要诀,概莫能外。」 一天叫嚷什么纸钞好,可你沈安自己却不认买,谁会信? 王天德恍然大悟,「安北你竟然思虑如此,某却……惭愧。」 他的惭愧沈安觉得要打折扣,但能有个态度就行。 回到家中,沈安说了此事。 「三万贯?」 杨卓雪崇拜的道:「妾身还说家里的钱多的让人心慌,官人竟然一下午就花了三万贯……」 得,连媳妇都不信纸钞,这让沈安觉得金融革新之路还很漫长。 杨卓雪却觉得自家夫君的本事真的很大。 在她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场景:沈安安坐上方,下面的一群商人在叽叽喳喳的说赚钱艰难。随后沈安一拍桌子,淡淡的道:「沈某出三万贯!」 一句话就扔了三万贯出去…… 杨卓雪觉得很帅。 「哥哥,二梅做了好些好吃的。」 果果穿着小棉袍沖了进来,脸蛋红彤彤的。 「去哪玩了?」 沈安见她眉间欢喜,心情就跟着轻松了起来。 「在巷子里。」 果果有成为孩子王的趋势,渐渐的学习也不专心了。 「果果,你……罢了。」 沈安欲言又止。他想起了前世的学生,他们学习刻苦,但好歹也有假期。而果果最近几年都是固定的:学习,玩耍…… 这个太严苛了啊! 「哥哥,什么?」 果果觉得自己很乖,所以信心十足。 「回头……」 沈安摸摸她的头顶,「从今日起,一个月之内你都玩吧。」 「哥哥。」果果觉得哥哥怕是喝多了,可抬头看去,哥哥却很认真。 「真的。」沈安见她忐忑,内疚感就爆发了,「以后冬季歇息一个月不学习,夏季两个月,就这样雷打不动。」 「嫂子。」 果果觉得哥哥怕是真的有问题了,眼泪汪汪的向嫂子求助。 目前的主流就是勤学苦练,至于假期,逢年过节给你几天就罢了,什么一个月两个月,你想的真多。 「官人。」杨卓雪也有些担忧,「可是病了吗?」 「某没病。」沈安没好气的道:「那就学习?」 「要歇息。」果果试探性的问道:「哥哥……你记得咱们从哪来的吗?」 完蛋了,竟然被妹妹认为是疯了。 「哥哥只是想着让你劳逸结合!」 …… 年三十沈安过的并不好,妻子和妹妹一直用担忧的目光看着他,直至他喝了点酒,说是取消果果的休假之后,果果才反悔。 夜里颳起了大风,喝多了的庄老实站在院子里喊道:「明年更好……」 沈安站在屋檐下看着他醉态可掬的在转悠,喃喃的道:「对,明年会更好。」 …… 大朝会是个坑,实际上就是一个仪式。 官员、宗室、各国的元旦贺使…… 大家齐聚大宋皇宫之中,体验着这个时代最大的朝会。 第168页 沈安捂嘴打了个哈欠,有人问道:「沈待诏这是……没睡觉?」 沈安随口道:「你不知道要守岁吗?」 昨晚杨卓雪和果果强撑着陪他守到了丑时末,然后双双熬不住,被瞌睡虫袭击。 「陛下到……」 大朝会开始了,一系列的手续礼仪之后,交趾使者出来说道:「陛下,我国皇帝陛下托外臣来此,向您送上最虔诚的祝愿,祝愿大宋今年风调雨顺,祝愿您身体康健……」 赵曙微微颔首,这等时候他的最大作用就是装,装作是威严的神灵。 而作为代表,韩琦出来了。 因为肚子太大,所以他需要微微后仰着身体,但这样看着却多了些威严。 「交趾去年还算是恭谨,但也偶有零星冲突,老夫希望今年能听到西南安宁的好消息,可能吗?」 韩琦说话间不怒自威,还微微带着些许不屑一顾。 交趾和大宋之间并不太平,所以新年伊始,韩琦需要以大宋首相的身份敲打使者一番,顺带看看对方的态度。 「是。」交趾使者看着很恭谨的道:「外臣来之前,我国陛下说了,交趾和大宋就是一对好兄弟,我们要世世代代的做好兄弟,为两国百姓带来和平。」 「如此就好。」 韩琦的神色疏淡,这是大宋对交趾的姿态。 ——交趾这些年没少袭扰大宋,若非是上次被沈安一击杀破了胆,去年的太平也不会有。 对于这等国家,韩琦自然要冷淡处之。 随后就是一些小国,韩琦就展露了一番大国风范,不仅频频颔首微笑,更是温言以对,大抵对自家的老妻都没有这么好的态度。 轮到西夏使者了,他出来时顺带看了包拯和沈安一眼。 原州一战李谅祚直接抛弃了那些对头,率领麾下逃跑,让大宋军民为之欢欣鼓舞,觉得西夏这个叛逆总算是得了一次教训。 那一战包拯掌总,沈安临阵指挥,两人之间配合的天衣无缝,这才有了原州大捷。 李谅祚回到兴庆府之后就顺势惩治了那几个被自己抛弃的权贵,他的手段狠辣,直接是全家为奴,这让那些对头都有些忐忑。 临来之前,李谅祚告诉使者要软和些,好生让大宋君臣感受一番西夏的和平诚意。 「见过大宋陛下……」使者行礼,然后诚恳的道:「早上外臣出门时就见到了紫色的光,可见您的仁德连上天都为之感动……」 第788章 治平元年,大宋治平 这是治平元年的第一天。 天色大亮,高大英俊的侍卫们站成了排,一直延伸至宫中。 他们肃然而立,无人说话或是乱动。 这是他们一年之中最重要的时刻。 作为宫中的人样子,他们必须要让那些外国使者们感受到大宋的威严,谁若是犯错,那就是罪不可赦。 阳光照在他们的身上,一路延伸到了殿内。 赵曙端坐上方,他在看着虚空。 他想到了自己的前三十多年。 那些年他备受煎熬,认为人活在世间就是件苦差事,若非是有妻儿为伴,有老父在堂,他愿意出家为僧道,也好过看着人间的诸多龃龉犯噁心。 可现在他却高坐于上,看着群臣和外国使者们俯首。 这种感觉很好,好到他觉得有些不大真实。 谁能让我感到真实…… 他的目光转动,看到了韩琦。 他的首相正在用那种带着敌意的姿态在看着西夏使者。 这不大礼貌,但赵曙却觉得很正常。 西夏和好水川之战就是韩琦的梦魇,他恨不能亲率大军出击,去击败李谅祚,为当年之败雪耻。 可这个机会不能给他。 赵祯在最后的岁月里给了他许多教导,包括怎么驾驭臣子的手段。 韩琦的性格执拗,若是让他出征,去和李谅祚作战。一旦失败,韩琦就算是彻底废掉了。而一旦胜利,韩琦的气焰会更嚣张…… 韩琦有功于他。在决定皇子人选时,韩琦坚定的站在了他的这一边,并毫不犹豫的给了其他人以打击。 这等臣子的忠心无需怀疑,但却不能让他手握兵权,否则会让君臣不安…… 所以,就让他留在京城,留在汴梁吧。 想到这个,赵曙不禁就看到了沈安。 那是…… 他揉了揉眼睛,然后觉得这个动作不妥,可却忍不得了。 他觉得沈安会很老实的站在那里,但沈安用事实在告诉他。 你想多了! 沈安和辽使在对视。 辽使昂首的姿态很高傲,可却抬的太高了些。 他想用那等俯瞰的姿态去看着沈安,可沈安的个子却比他高。 个子不够高,但气势要足。 辽使努力维持着脸上的高傲,可沈安却只是淡淡的。 周围的人都在关注着他们之间的眉眼往来,见沈安竟然没反击,不禁大为好奇。 那厮最喜欢说什么以德服人,可汴梁谁不知道他的气量狭窄的能让韩琦绝望。 韩琦的性子跋扈,而且睚眦必报。 可和他比起来,大伙儿都认为还是沈安更小气。 这么小气的人竟然坐视辽人嘚瑟? 就在大伙儿觉得好奇的时候,沈安突然微笑道:「贵国的皇太叔……据闻是被杀了?」 第169页 噗! 大伙儿没想到这货竟然用这个事儿来反击…… 按照辽国官方的说法,耶律重元父子是谋逆未遂,被当场斩杀。可后来有零星消息传出来,说是那位皇太叔父子是死在耶律洪基的行宫之外。 行宫内外的防卫最是森严,可耶律重元父子竟然敢在那里谋逆…… 这事儿它就不对劲啊! 耶律重元父子死的不明不白,不过和大宋没关系。 可沈安只是一句话就把这道伤疤给撕破了。 辽使心中恼怒,说道:「此乃大辽国事,你想说什么?」 两国之争,一般情况下是不能揭短的,因为那有翻脸的危险。 宋辽西夏,这三股势力原先的排行榜是辽、大宋、西夏,辽人凭藉着赫赫战功成为了地区老大;而西夏人的实力按道理最弱,但他们靠着悍不畏死的蛮性,成功的把自己打造成了『西北平头哥』的形象,不管是辽人还是大宋都不敢招惹他们。 而大宋就是个谁见谁欺负的倒霉孩子形象,从被辽人暴打到被西夏这个叛逆蹂躏,大宋的形象再难改变。 可现在却不同了。 首先是西夏人在原州被暴打了一顿,随后就是辽人在麟府路的伏击遭遇了沈安这位黄雀,结果大败亏输,狼狈逃窜。 原州之战和麟府路之战堪称是大宋近年来没有过的大捷,不但让大宋上下精神一振,也让周边异国纷纷重新审视和大宋的关系。 交趾在观望,他们觉得西南太远,大宋鞭长莫及,所以最是得意。 而西夏人才将被大宋暴打了一顿,哪怕是平头哥般的存在,可也需要回血几次,方能再度出来找茬。 于是大宋的周边形势意外的好,立国百年来从未那么好过。 大宋和辽人之间的关系大抵就是『看到你过得不好,我就安心了』,现在大宋的小日子过得不错,辽人自然不爽。 不爽就要找茬,而每年的元旦大朝会有个保留节目,那就是辽人用挑衅大宋君臣来彰显地区老大的权威。 往年他们无往而不利,可这几年却遭遇了沈安。 今年的大朝会也很有趣,不知道是哪个倒霉催的竟然把沈安和辽使安排在了一起…… 这是要坐视他们打起来的节奏啊! 辽使现在很恼怒,而沈安却用一种讨人厌的姿态说道:「据闻贵国皇太叔被杀乃是因为有人要冲着他下手?」 「一派胡言!」 辽使坚决的道:「这是某些别有用心的人的谣言。谣言止于智者,作为兄弟之国,大宋不该这般传播谣言。」 「可这话却传的有板有眼的。」 沈安很是内疚的道:「据说是一位大辽勇士说的……他说贵国的皇太叔父子被围杀,最后被一壶毒酒了结了性命……」 「胡说八道!」 辽使面色铁青,「这等话定然是编排出来的……」 「是啊!」沈安好像很认同这番话,「那军士还说什么……皇太叔当年差点死于那位耶律俊之手,后来就忐忑不安,于是浑身披甲……后来又被人污衊为与大宋相互勾结……贵使可知道某说这番话的意思吗?」 「大宋并未和贵国的皇太叔勾结,双方甚至都没说过话,这谣言太厉害了,所以还请贵使回去后请人去查查,还大宋的一个公道。」 卧槽! 沈安挖坑埋耶律重元之事知道的人很少,沈安今日就算是爆料了。 韩琦的脸颊微微颤动,他觉得沈安太缺德了。 说耶律重元和大宋有勾结,这本就是沈安挖的坑,如今他再度利用了这个坑,准备坑一把耶律洪基。 想想,等使者把沈安今日的这番话传回去之后,耶律洪基第一件事会想到什么? 他绝壁会想到身边出了内奸。 那天见到耶律洪基父子身死的将士们都有嫌疑! 一场清洗怕是躲不过了啊! 韩琦打个寒颤,觉得最适合沈安的官职就是皇城司的都知。 大宋君臣都在看着面色难看的辽使,心情愉悦的想唱歌。 赞赏的目光从各个地方在向沈安聚焦,就在此时,赵曙淡淡的道:「大辽的国事不该大宋过问。」 辽使就更郁闷了。 你若是要阻拦,早在沈安刚开始说话的时候就该出手,而不是现在来装模作样。 「是,臣知错了。」 沈安很老实的认错,但知晓他性子的人都知道,这货是故意的。 「今日正好是大朝会,诸卿都来得整齐,朕这里正好有件事要公布一下……」 赵曙的目光转动,竟然带着些许兴奋之色。 「大宋的钱荒延续了多年,从铁钱到交子,大宋一直在尝试解决之道,可终究不得其法。」 赵曙的声音没有带着半点情绪:「近日朕与宰辅们商议了一番,最后决定还是要用纸钞来解决此事。」 纸钞? 群臣愕然,随后又觉得理所当然。 大宋的钱荒已经成了痼疾,不解决掉的话,麻烦还在以后。 赵曙见群臣神色平静,就微笑道:「沈安召集了一些商人……有人告诉朕商人不肯割捨自身的好处,可此次他们却自发购买了还未出世的纸钞,足足有十七万贯之多!」 「十七万贯啊!」赵曙仿佛不知道这是沈安威胁利诱弄出来的成绩,很是感慨的道:「这让朕知道,大宋从不乏忠义之士!」 第170页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群臣不禁心中欢喜。 商人们用纸钞最好不过了,大伙儿正好用铜钱。 赵曙见群臣面带微笑,就含笑道:「宰辅们说官员要率先垂范,朕觉着此言甚是……从今年开始,官员们的俸禄就一半铜钱,一半纸钞吧。」 啥? 群臣傻眼了。 大哥,别的事咱们垂范没问题,可铜钱的事儿就算了吧? 纸钞的事儿……它就不靠谱啊!否则交子早就在大宋全境流通了。 要是纸钞贬值,大伙儿岂不是相当于被扣了一半的俸禄? 这事儿不能啊! 气氛有些怪异起来,那些官员们都在看着韩琦等人。 那些目光看着并不和气,换做是后世,任谁得知自己的工资将会有一半成为试验品,怕也会抓狂吧。 而后大伙儿就会找始作俑者的麻烦。 听官家的意思,这事儿竟然是宰辅们的倡议? 这些宰辅待遇高,日子安逸的不像话。 可你们的日子好过了,却不能把大宋一脚踢到水深火热之中吧? 你们这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的飢啊! 一双双含怒的目光锁定了韩琦等人,而沈安却成功的置身事外。 坑爹啊! 韩琦等人板着脸,作为宰辅,他们早就有了挡枪的觉悟,只是没想到官家竟然选择在大朝会上宣布此事。 不过转念一想,他们也觉得理所当然。 新年第一天宣告此事,新年新气象,谁要反对也得掂量掂量。 官家的时机拿捏不错啊! 有这么一位官家在位,以后会如何? 宰辅们的心情激荡,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新的…… 稍后大朝会散去,第一个走出殿内的官员欢喜的道:「好大的太阳!」 众人纷纷出来,然后看向东方。 一轮红日就挂在远方的天空之上,阳光挥洒下来,让人心中和身体同时一暖。 「这是个好兆头!」 包拯的话得到了大家的贊同。 「治平元年,大宋治平!」 第789章 信任 太阳照在众人的身上微暖,可辽使却觉得遍体生寒。 他突然止步喝道,「沈安!」 正陪着包拯缓缓出来的沈安抬头,皱眉道:「贵使这是……想和沈某比试一番箭术?」 元旦这一天是大朝会,随后就是宋辽两国的新年节目,比试箭术。 这个节目如今已经沦为了装模作样,辽人那边出个人拉开弩弓瞄准,而使者的作用不过是扣动弩机而已。 大宋在赢过辽使一次之后,大抵就再无奉陪的兴趣,每年只是派出个官员去应付差事。 还有游大相国寺,现在也成了个鸡肋。 大宋和辽国的关系就这么渐渐的疏远了。 比试箭术是在双方停战的基础上,辽人想给大宋一个下马威。如今大宋不奉陪,他们自己也觉得兴趣索然。 「铜钱!」辽使的眼中多了恼怒,「大辽需要铜钱!」 群臣和各国使者正在缓步出来,闻言有人就忍不住笑了。 辽国的货币供给同样艰难,通过两国贸易交换了不少铜钱。这些铜钱为稳定辽国市场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 可现在大宋竟然要用纸钞来取代铜钱,大辽怎么办? 双方的榷场怎么办? 两国之间的贸易难道重新归于原始的以物易物? 那大辽的市场怕是会引发一场混乱。 卧槽! 众人这才发现铜钱改纸钞的一个作用,那就是打击辽人的市场。 沈安这是事先就想到了? 众人的目光渐渐带着好奇和惊讶,觉得沈安这货当真是思虑颇深。 沈安笑了笑,「大宋要用纸钞还是铜钱,这是大宋自己的事儿,辽国莫不是还想为大宋做主?那么沈某在此说一句话,这样的日子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更不会有!」 「好!」 众人一阵叫好。 辽使冷冷的道:「两国贸易就是铜钱,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若不是,大辽自然有话说。只是这话是用嘴还是用刀枪来说,某此刻无法确定。」 「你以为这个宫中住着的是石敬瑭那个蠢货吗?」 沈安的眼中多了冷色:「这里是大宋京城,这里是大宋皇宫,你若是以为用刀枪就能让大宋屈服,那尽可试试。」 「你……」 「敢就来。」 沈安指指辽使,笑的很是恶劣。 出了皇城,沈安就看到了张八年。 阳光从左边倾洒过来,张八年缓缓转身,脸庞从明亮转为阴暗。 「有西北番人昨夜潜入折克行的住所……」 沈安心中一紧,问道:「哪边的?」 西北那边的番人部族林立,李家多年来苦心经营,可依旧不能完全掌控这些人。 这些番人没有什么归属感可言,今日臣服,明日说不得就会反叛,所以西夏对此也比较头痛。 而大宋对这些番人的态度也不怎么好,折家在西北能一直以将门的姿态出现,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他们能压制住那些番人。 如今番人悄然来到了汴梁,更是私下和折克行联繫,这是什么意思? 「是西夏人那边的部族……」 第171页 张八年深凹的眼中多了厉色,「某的人已经盯住了折克行,告诉你也只是例行公事,若是稍后动手,你该有所取捨。」 「折克行不会和外人勾结!」 沈安坚定的道:「此事某担保。」 张八年摇头道:「你的担保无用。」 这是要动手的意思。 「那就去看看。」 张八年再次摇头,「这不合规矩。」 「规矩是死的,若是折克行背叛大宋,某亲自动手斩杀了他!」 张八年盯着他,良久说道:「你下得去手?」 「在大宋之前,没有什么下不去手!」 「好!」 两人随后来到了折克行位于城中的住所外。 这里有些偏僻,张八年和沈安现身后,有两个百姓装扮的密谍过来。 「都知,折克行早上去了万胜军,那人一直没见出来。」 张八年冷冷的道:「如何?」 他没看沈安,但那股子冷意却是冲着他去的。 「破门吧。」十多个孔武有力的密谍过来了,他们的腰间明晃晃的挂着长刀,杀气腾腾的模样吓坏了从边上出来的一个百姓。 到了此时,沈安依旧不相信折克行会叛国。 张八年招手,有密谍靠近大门,不知道是用了什么东西在门缝里拨弄,没一会儿竟然就打开了大门。 这个本事很厉害,那些密谍的脸上涌起了些骄傲之色。 沈安问道;「为何不翻墙?」 艹! 众人看着不高的围墙不禁面面相觑。 是啊!刚才为啥不翻墙呢? 这都顾着炫技,却忘记了效率至上的密谍法则。 丢人啊! 一群密谍面色发红的沖了进去,他们做好了厮杀的准备,若是那人敢反抗,一定要活捉。 沈安和张八年缓步入内,低声道:「那人是怎么进的京城?」 「不知道。」 张八年盯住了后面。 「他在这!」 有人欢喜的喊道,接着声音就变了。「好惨啊!」 沈安快步进了房间,就见一个男子被捆在地上,嘴里还被堵住了破布。 「他的脚被弄断了。」 「是被活生生弄断的,好狠啊!」 男子的双腿从膝盖下就变得有些古怪,撇开的角度很奇葩。 活生生的掰断一个人的腿,这心得和石头一样坚硬。 男子肤色微黑,嘴被堵住之后,从鼻孔里发出了嗯嗯嗯的声音,看着痛不欲生。 张八年冷冰冰的道:「问话!」 有人拉出堵住男子嘴的破布,然后开始问话。 这男子大抵是被折克行简单粗暴的行刑手法给弄崩溃了,所以一问就说。 「……都知,他是信使,奉命来劝说折家自立,西夏人愿意提供支持,保证让折家割据一方。」 「这是噁心人的手法。」虽然笃定折家不会生出反心,但此刻听到这个口供之后,沈安依旧松了一口气,「李谅祚原州大败,威信损失不少,他得找个法子来挽回来……」 「折家若是叛出大宋,河东路将会直面西夏的铁骑……」张八年在等待后续的口供。 「某说了,这是噁心人的举措!」 沈安的火气一下就起来了。 「都知,昨夜折克行对他用刑问口供,再无旁的。」 问话的密谍眼中多了兴奋之色,对于他来说,这便是功劳,若是因此而弄出个大案子来,他就发达了。 一件事在某些人的眼中是坏事,但在某些人的眼中却是好事。 张八年回身,「通知官家此事,还有,马上赶往万胜军。若是折克行反叛,万胜军就是个隐患,赶紧,都去!」 他回身看着沈安,冷冷的道:「你说折克行不会反叛,那他为何没有通禀此事?」 …… 万胜军中,折克行佩刀而入。 守门的军士堆笑道:「军侯昨日告假,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折克行微微颔首,问道:「某昨日傍晚出营,随后有谁出去了?」 他是都虞侯,自然有资格过问这等事。 军士回想了一下,「就是张毅。」 「张毅……他在何处?」 「他才将回来……」 稍后折克行出现在一间营房的外面,有人问道:「军侯可是找人吗?」 「张毅何在?」 「就在里面。」 「谁找某?」 里面一声喝问,折克行就沖了进去。 「谁?」 「军侯……」 呯! 折克行只是一拳就撂倒了张毅,随后拖死狗般的把他拖了出来。 噗! 张毅被他丢在地上,喊道:「军侯这是为何?小人并未犯错……」 「你如何认识的西夏人?」折克行漠然问道。 「军侯说什么……」 张毅无辜的道:「小人哪里认识什么西夏人。」 周围来了不少人,折克行视若无睹的道:「十息!」 「军侯,此事还是从长计议吧。」 有人觉得折克行太过了些。 呛啷! 长刀出鞘,折克行冷冷的问道:「再问一次,为何认识西夏人?为何要把某回家的消息告诉他们?」 啥? 周围的人还在懵逼,就见刀光闪过。 第172页 一条人腿就这么被卸了下来,张毅呆呆的看着短了一截的腿,然后才惨叫了起来。 「说话!」 折克行举刀,周围的人不禁都往后退去。 行刑的最高境界就是不见血,可折克行却反其道而行之,用血淋淋的手段吓住了这些人。 「小人……小人收了钱……」 折克行回身,那些围观的将士都默然退开。 以往大伙儿听闻用刑都觉得是很高大上的事儿,可今日折克行用一刀来告诉他们,在他这里很简单。 他一路走到营门那里,正好张八年和沈安到了。 三人相对而立,那些密谍从周围慢慢的包抄了过来。 「可伤着了?」沈安嗅到了血腥味。 折克行摇头,这时有人来禀告道:「都知,官家要见折克行。」 …… 「为何不禀告?」 赵曙淡淡的道:「朕不信折家会反叛,可你为何不禀告?难道皇城司的人动手还不及你?」 张八年意外的抬头,他没想到官家竟然会这般信任折克行,问都不问情况就断定折克行不是反叛。 这份信任很难得啊! 折克行跪下,努力想着感激零涕的神色,然后挤出来,「陛下,臣此次出营乃是临时起意,而且还是夜间,可臣才到家没多久,那番人竟然就来了,可见是有人报信。那时已是深夜,却不好动手,等到了天亮,臣担心夜长梦多,就先去了营中,一查果然就查到了被西夏人收买之人……」 赵曙贊道:「果然是有勇有谋。」 「臣有罪。」 折克行低头。 「你有何罪?」赵曙微笑道:「你处置的极为妥当,只是下次莫要急切……」 「是。」 第790章 这还是人吗? 「臣告退。」 折克行很恭谨的退了出去。 赵曙揉揉眉心,「大朝会人太多,第一次我得看着,看着所有人……到了此时我才知道,原来庙里的木胎神像也会累,路漫漫啊!」 作为新扎帝王,赵曙需要适应的东西很多,而大朝会就是其中之一。 但作为帝王,软弱只能是一瞬。 「西夏人这是在做什么?」 赵曙有些怒了,「一面在大朝会上向大宋示好,一面又在暗地里派人去蛊惑折家,他们想干什么?」 「官家,西夏人在麟府路折戟多次,对摺家恨之入骨,如今藉机来挑拨一番……按照那些臣子的秉性,若是被他们知道了,不管事后如何,折家都会面临围攻……」 张八年很冷静的分析了此事。 文官们大抵不喜欢将门,最大的愿望就是拆散他们。 西夏人在联繫折家,并愿意帮助他们自立…… 这个消息一旦散播出去,弹劾折家的奏疏将会淹没了宫中。 哪怕最后没能撼动折家,但疙瘩却埋下了,以后时机合适就会扩大为脓疮,一举埋葬了折家。 「有趣!」赵曙的眼中多了恼火,「所以折克行知道事情紧急,一夜之后就赶去了万胜军中,拿获了那个内奸……他的动作很快,可西夏此次就来了一个?」 「官家,不止。」 张八年说道:「收买、盯梢……这等事少不下五六人。只是那人被折克行拿了,剩下的人大概会马上赶回西夏。」 「跳樑小丑!」 赵曙的眼中多了冷意,「既然来了……为何要走?」 张八年霍然躬身,「是,臣马上率皇城司去围杀那些人。」 赵曙拿起奏疏,淡淡的道:「速去。」 张八年疾步而去,赵曙说道:「有人说折家血脉不纯,对大宋的忠心也不纯……」 陈忠珩小心翼翼的道:「官家,折家世代在西北为将……」 大佬,这等人家除非是被逼,否则绝不会反叛啊! 而且麟府路乃是四战之地,宋、辽、西夏三者之间的夹缝地带,在这等地方自立,那就是和一群虎豹做邻居。 西夏李家当年背叛大宋自立,那是因为他们可以独处一方,可折家要是反叛……那就是自寻死路。 赵曙当然知道这个道理,「若非如此,折家不可能世代留在西北……忠心有了,但还得要彰显折家的武力……」 陈忠珩心中一惊,不敢再说话。 官家这是在未雨绸缪? 大宋的武将很尴尬,大抵是被打压过度,将领们都学会了明哲保身,以至于遇到麻烦时,朝中竟然想不到一个能服众的武将。 这样下去不行啊! 于是折家就进入了赵曙的眼中。 这是机遇! 从麟府路军马司放开了对摺家的钳制,到折克行在京担任万胜军的都虞侯,这一步步都是帝王对摺家的恩宠。 有恩宠是好事,但你折家得证明自己有这个本事…… 陈忠珩悄然出去,问道:「张八年可快?」 「很快。」一个内侍低声道:「小的从未见到张八年走这般快过。」 这是要争功啊! 「折克行呢?他可是回了军中?」 「不知。」 「他若是聪明就该去追杀那几人……」 …… 京城通往西北的道路很宽敞,这得益于当年爆发在西北的那些战争。 战争这头怪兽一旦开动,后勤就是决定胜败的关键因素,而道路就是决定后勤效率的血脉。 第173页 大道很宽。 五个男子摧动马匹,在一段无人的道路上疾驰着。 天气很冷,战马却跑出了汗。按照规矩,此刻就该减速,再跑一阵子后就必须要让战马歇息,并补充马料。 可这五人却不停的催促着战马在加速。 太阳渐渐爬升到了最高的地方,晒的人身上多了些暖意。 可这些暖意在前方出现了一人一骑时,都化为了冰冷。 「折克行!」 战马在轻轻的嘶鸣着,不时打个响鼻,显得极为畅快。 折克行看着这五人,说道:「大宋的新年才到,你等为何要急着回去?何不如留下来……住上一辈子……」 那五人面面相觑,然后有人狞笑道:「他就一个人,斩杀了他,我等带着人头回去就是大功。」 折家对于西夏来说就是死对头,若是能斩杀了折克行,李谅祚想来会欢喜不已。 「趁着没人,杀了他!」 五个西夏人从怀里摸出了短刃,狂热的冲杀过去。 马蹄声从他们的身后传来,有人回头看了一眼。 数百骑士正飞速而来。 「完了!」 绝望的气息笼罩了这五人。 「杀了折克行,我等的家人也能被善待!」 「杀了他!」 他们在绝望时选择了拼命,这大抵就是西夏人的性子,平头哥的风格。 折克行拔出长刀,轻轻踢了一下马腹。 战马开始加速。 双方相对冲刺,转眼间就刀光临身。 长刀没有什么漂亮的招式,按照折克行的理解,长刀就是武人的胆。 挥刀斩杀,只要你挥动长刀,就再无反悔的机会。不是你杀人,就是人杀你。不像是长剑,还能快速的变招。 铛! 长刀格挡,随后手腕转动,长刀转了一个极小的圈子,斩杀而去。 没有什么招式变化,只是比快。 发现对手的意图快,格挡快,反击快…… 诸多的快加在一起就是高手。 折克行就是高手。 长刀从对手的脖颈上抹过,折克行的目光已经投向了左边。 左边的西夏人大喝一声,短刃从侧面噼砍而来。 这一刀的力量很大。 铛! 仓储之间,折克行还是挡住了这一刀。 对手是全力以赴,而折克行却是仓促格挡,所以长刀下沉了一些。 西夏人看到了希望,就喊道:「杀了他!」 长刀被压下去,等反应过来时就晚了。 以多打少就是这么得意。 边上的一把短刃靠近…… 就在此时,被压下的长刀陡然加速。 「不!」 被压下之后,长刀只能抽回来,然后才能重新进攻,加速是万万不可能的。 所以当看到那柄长刀加速时,直面折克行的西夏人绝望了。 折克行作为折家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武力值自然是没话说。可这样的佼佼者竟然被自己一刀压制住了…… 狂喜是必须的。 然后轻视就会浮现。 而折克行就等的是他的轻视。 长刀加速,从西夏人的胸膛往下划过。 内脏争先恐后的从破开的口子里往外挤,长刀已经从下到上的斜斩而去。 边上挥刀的西夏人压根就没想到折克行竟然能这般快速的反击,所以当长刀临身时,他发出了一声大吼。 长刀从他的下巴处划过,一直拉到额头。 嘴巴和鼻子变成两半是什么模样? 很怪异! 「是折克行!」 追杀而来的骑兵中有人惊呼道:「他竟然赶在了咱们的前面。」 张八年的鬼眼中全是冷色,「还有两人……」 「弓箭手……」 皇城司一路出城追杀而来,若是空手而归,那就是一个打击。 所以他们毫不犹豫的准备动用弓箭,直接射杀这两人。 剩下的两个西夏人没想到折克行竟然这般彪悍,齐齐发声喊,然后从左右冲去。 左右一起沖,你拦截了一边,另一边就可以跑路了。 这两人的选择果断无比,堪称是勇士。 折克行看了追来的张八年一眼,长刀脱手。 就在长刀脱手的同时,他拿出长弓,弯弓搭箭。 噗! 右边的西夏人被飞来的一刀砍中了背部,重重的跌落马下。 箭矢离开长弓。 与此同时,皇城司那边发射的箭矢也来了。 两边几乎同时出手,皇城司的人都盯着那几支箭矢,希望自己一方能率先射杀那人。 「中……」 「玛德!是折克行先中了!」 「五个西夏悍卒,他竟然顷刻间就杀光了……这特么还是人?」 「三刀斩杀了三人!」 「厉害啊!和种谔相比如何?」 「种谔的搏杀少了一往无前的气势,多了算计。」 「算计……」 张八年的面色铁青,策马缓缓过去。 「你如何得知他们还有人?」 他一直觉得武力值高的武将大多没啥脑子,但折克行却让他失望了。 「因为一人是来送死!」 折克行缓缓策马回身。 嘶! 第174页 张八年看到他的脸后不禁惊了一下。 折克行的脸已经变成了红色,鲜血在脸上肆意流淌。他的神色却很漠然,看着恍如厉鬼。 「折家人杀敌从不手软,西夏人忌惮的就是这个,而那些番人……」折克行抹了一把脸,笑了一下,「折家在番人中有威信,那也是杀出来的威信。今日有人挑衅,折某自然要用长刀来报复……」 「折家从不受辱!」 折克行下马,走到了那个背部中刀的西夏人身前。 此人的伤势颇重,但却不致命。 他惨哼着,「折家不是汉人血脉……迟早会被宋皇忌惮……到时候全家……全家被斩杀……」 他抬起头,见折克行神色漠然,而张八年正在走来,就忍痛喊道:「只要折家同意,我等二十余家部族愿意奉折家为主……从此成为一国……」 折克行漠然依旧。 「血脉……」 张八年走近,「某听沈安说过一次,说大宋包罗万象,只要认同自己是宋人,那么你就是宋人,不分血脉,不分长相……」 折克行看了他一眼。 「你不值当某说假话!」 张八年指着地上的男子,有手下过来。 「带走他!」 张八年和折克行走到了边上。 冷风吹得人发抖,可张八年和折克行都是武人,血脉流畅,自然不惧冷。 「你追的很快,这说明你不是笨人。」张八年挤出了一个冷冰冰的笑容,「大宋需要智勇双全的武将,所以官家才会对摺家青眼有加。你今日的表现堪称是完美,知道吗?官家闻讯后,你以后的前程就稳妥了……折家的前程也稳妥了。」 第791章 文人的烂毛病 「折家子……」 「如今的官家登基后,武人的地位高了些,几次之后,甚至还说要给武人尊重。」 「将门就两家,种家和折家。」 「谁当兴?」 政事堂里一阵沉默。 「种家不错。」曾公亮说道:「既然要让武人得到尊重,那种家如何?」 「种放的后人……」韩琦的表态很含糊,大抵在他的眼中武将就得要战功来证明,可种家的战功却不明显。 「折家呢?」 欧阳修想起了折克行,「折克行那个年轻人不错。」 曾公亮淡淡的道:「是不错,不过种谔最近在青涧城整军,西夏人有些怕。」 武人的地位本就不高,宰辅们支持谁,那么谁就能脱颖而出。 折家和种家,曾公亮显然偏向了种家。 「可种谔的战功何在?」 韩琦皱眉道:「沈安和种谔交过手,那是一次演练。而折家他更熟悉,让他来说说。」 「他定然会说折家好。」曾公亮对沈安有好感,但在这等时候,好感也得放一边去。 这就是宰辅! 感情用事的不配高居庙堂之上! 欧阳修揉揉眼睛,「老夫以为……还是让沈安来说说吧。」 韩琦点头,有人飞奔而去。 曾公亮笑道:「今日我等该是在家歇息……」 欧阳修嘟囔道:「歇息什么?包拯老儿不是说我等拿了不菲的俸禄,还要官家私下赏赐就是不要脸,那便让他看看咱们的勤勉也好。」 「富相来了。」 这时外面一声通禀,接着房门就被人推开了。 「没敲门!」 韩琦的神色冷漠,直指富弼的不礼貌。 「这里是政事堂,国家重地,堂堂正正之地也!老夫也是宰辅,有何要避讳的?」 富弼自己寻地方坐下了,然后说道:「大朝会上辽使有些恼羞成怒,老夫在边上仔细看着,后来发现此人有些怨毒和得意,想来辽人那边多半是警惕了……」 他看了韩琦一眼,「近几年大宋对外开战数次,无一败绩,其中的对手还包括了辽军的重骑,耶律洪基会警惕,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给大宋来一下,所以将领必须要重视,特别是北方和西北的将领,一定要有本事,那等滥竽充数的都赶走吧。」 「这些老夫都知道。」富弼是枢密使,有权就此事发表看法,但韩琦只是冷冷的道:「军中之事你自去管。」 大伙儿在讨论的是哪家将门靠谱,你富弼一来就想搞大动作,这是想让老夫为难吗? 「北方有谁?」富弼冷笑道:「西北如今有折家和种家,可北方有谁?」 「北方若是有战事,那必定是宰辅亲去主持!」韩琦硬邦邦的把富弼的话顶了回去。 西北的西夏人再怎么也不是心腹大患,大宋最担心的还是辽人。 若是辽人倾国来攻,那没啥说的,宰辅铁定会去协调掌总。 富弼微微一笑,说道:「折家不错。」 韩琦的眸色微冷,「等沈安来问问。」 稍后沈安来了,一进来就感觉到气氛不对劲。 「折家和种家,你如何看?」 韩琦靠在椅背上,问得直截了当。 「折家是杀出来的。」 「种家呢?」韩琦当然知道折家是杀出来的,若非是能杀敌,麟府路早就换人了。 「种家……」沈安觉得种家不纯粹,「种家若是能丢掉文人的那些烂毛病,某以为还行。」 「文人的烂毛病,你说的是什么?」 第175页 韩琦觉得这话有地图炮的嫌疑,就有些恼怒。 「比如说少用些计谋,恕某直言,一心想着计谋的将领多半优柔寡断。」 话到这里沈安就不肯再说了。 他不怕得罪种家,可也不乐意在背后说人坏话。 现在是冷兵器时代,在这种时代玩计谋可以,但别有瘾。 后世一提到种家就是智勇双全,计谋无双…… 可真是计谋无双的话,为啥大宋每每被打脸? 后来种谔摒弃了那些计谋,一步步的去磨横山,这才造就了大宋对西夏的战略优势。 韩琦愕然。 曾公亮愕然。 欧阳修老眼昏花。 富弼若有所思。 「计谋不好吗?」 这话问的这般理直气壮的也只有韩琦了。 「计谋固然好,可两国相争在更多时候是看大势。」沈安解释道:「所谓的计谋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就和小孩子玩闹一般,毫无用处,只会让自己一方越发的胆怯。」 「那上次在府州时,你反过来围住了辽军,这可是计谋?」 曾公亮敏锐的点出了沈安话里的漏洞。 「那是计谋,也是因敌而变,最终决定胜负的却是火药。」 沈安想了想,「做什么事都要先去想计谋的,那不是好将领,不足以独当一面。」 杀敌就杀敌,你每次都想杀出花来,这有意思吗? 关键是计谋往往代表着心虚,这个才是沈安担心的东西。 心虚惯了,这将领也就废得差不多了。 「有道理!」韩琦颔首道:「做事和作战都是一个道理,动不动就想走捷径,动不动就想让对方犯错,这等心态之下,出不了好官,也出不了好将领!」 老韩果然是够敏锐啊! 「是这个理!」欧阳修虽然不通武事,但并不妨碍他去揣摩人心。 曾公亮默然,想了想,觉得种谔好像就有些这方面的毛病。 富弼含笑道:「还有,既然是武将,那得看看武力。」 「上次演武,种谔一马当先,无人能敌。」曾公亮觉得这是个利好。 谁敢说老种家不是武人?看看种谔上次的表现,当真是够猛啊! 「折克行更厉害!」 沈安自然要为自己的兄弟站台。 曾公亮笑道:「他们之间没打过,说再多也是枉然。」 沈安笑了笑,不想和曾公亮争执。 将门之争延续多年,杨家渐渐湮灭无闻,折家和种家在不断巩固自己的地位,并瞄着大宋第一将门在努力。 「老夫看好折家。不过此时却不好再说,回家吧。」 韩琦心中有了底,准备放完大假再给赵曙上奏疏。 曾公亮起身笑道:「种家也不差,种谔更是文武双全。」 种家最大的优势就是有大儒之后这个招牌,文官们一提起就觉得是自己人。 众人一路出去,沈安想着今日该去老丈人家一趟,也不知道时间合适不。 才将出了政事堂,众人就见到张八年疾步进来。 他的脸色铁青,怒火无法掩饰。 「出了何事?」 韩琦心中一紧,就拦在了前方。 张八年正在恼火于自己的麾下全是一群猪,竟然比折克行晚到一步,导致皇城司新年第一次行动算是落空了。 所以他的态度很是生硬的道:「有人挑拨离间……」 「此事老夫知道!」韩琦很不礼貌的打断了他的话。 张八年说道:「折克行先前一路追杀而去,半道拦截,顷刻间斩杀四人,活擒一人。」 说完他就急匆匆的走了,可刚跨出一步,却发现宰辅们都在发呆。 这些人是什么毛病? 这是被折克行的武勇给惊住了? 张八年摇摇头,可韩琦却看了曾公亮一眼,问道:「折家如何?」 曾公亮赧然道:「厉害!」 他原先觉得种谔的武力值厉害,可折克行却能让张八年恼羞成怒,可见他更厉害。 韩琦点头道:「如此枢密院以后该多给麟府路支持,让那边的军马司以后对摺家多些尊重。」 富弼默然点头。 「那些西夏人都是悍勇之士吧?」欧阳修贊道:「一人追杀五人,顷刻间竟然就杀了四人,还能活擒一人,这折克行这般厉害,沈安的功劳不小啊……沈安呢?」 老欧阳前阵子和沈安闹了些不愉快,所以也准备修复一番两人之间的关系。 可沈安呢? 「哥哥!」 一辆马车就停在边上,车帘掀开,果果探头出来,笑的眉眼弯弯。 「下官告辞了。」 沈安一家子要出行了,年轻的一家子让宰辅们有些唏嘘。 「老夫老了。」 韩琦说着这种话,神色却是踌躇满志。 作为首相,他觉得自己将会青史留名,为此他愿意一年到头都不休息。 曾公亮笑道:「韩相可不老,官家倚重,您还得再干十年……咦!那好像是种家人?」 前方来了个男子,拱手道:「小人乃是种家人,见过诸位相公。」 「这是来干什么的?」 韩琦这人有个特点,那就是一旦认定要支持谁,罕有转变态度的时候,所以他的语气有些冷。 男子堆笑道:「种家有些礼想进献给官家……就在明日。」他是先来探问消息的,看官家是否接受种家的礼物。 第176页 「嗯!」 韩琦冷哼一声:「以往只是折家送礼,那是因为他们远在麟府路。种谔在青涧城怎么也想着送礼了?这是不让折家专美于前吗?」 原先折家在麟府路有些不招待见,加之又有些外面的血统,所以一心想融入进来。 送礼是人类无师自通的本能,折家自然不例外,于是每年年初给官家送礼就成了惯例。 这是表达折家的忠心,可种家却从未送礼,今年来了,多半是想别别折家的苗头。 男子笑道:「我家郎君重掌青涧城,对官家的感激之情难以言表……」 这个藉口很拙劣,不过韩琦不准备干涉。 第792章 酒鬼还是酒神 折家每年给官家送礼已经成了惯例。 官家自然不差那点钱,他差的是态度,折家臣服的态度。 在拦截斩杀了那五个西夏人之后,万胜军中传来消息,折克行可以提前休假了。 这是来自于都指挥使黄义的示好。 回到家中之后,门外停着三辆马车,一队浑身上下瀰漫着精悍气息的军士行礼。 「见过郎君。」 折克行点头,「可是家中送礼来了?」 「是。」 带头的是个文人,叫做何贵,三十来岁的年龄,笑起来很是和气。 折克行在路上清理过血迹,但身上的血腥味依旧浓郁,何贵抽抽鼻子问道:「郎君可是动手了?」 这位郎君少年来到汴梁,一半是质子,一半是减少府州军内部的内耗。 作为折继闵的儿子,折克行按理能继承府州,可他太年少了,府州是边关重地,不可能交给一个少年。于是折继祖上位,折克行进京。 折克行在京城的消息不断传回府州,他结识了沈安和赵仲鍼等人,几次出手成果斐然,为折家挣得了好大的体面。 传闻这位郎君下手狠辣,而且还好打架…… 可这是新年啊! 谁在新年打架? 「无事,刚杀了几个人。」 折克行打开大门,径直去洗漱更衣。 何贵也习惯了他的冷漠,自顾自的叫人去厨房生火做饭,又叫人餵马。 等折克行出来时,一大盆热气腾腾的汤饼就做好了。 他得了一大碗,就蹲在边上唏哩呼噜的吃着。 「若是有酒就好了。」 这一路何贵被冷风吹得差点灵魂出窍,此刻恨不能泡进酒罈子里去。 西北苦寒,不会喝酒的极少,不喜欢喝酒的也不多。 「柴房里有,拿几坛出来。」 何贵马上就眉开眼笑的道:「还不赶紧去!不过不许喝多,晚些咱们就进宫。」 西北的勇士彪悍,藐视世俗的规矩。但这里是京城,再桀骜不驯的性子也得收起来。 「喝了无事。」 折克行就说了这么一句,等酒罈子被拎来后,他自己打开一坛,就着汤饼喝。 何贵见他喝酒就像是喝水,不禁就微微摇头。 折克行的消息不断传回去,但他私人的事儿大伙儿却不知道。 在何贵看来,这等喝酒的模样,分明就是酒鬼。 老知州的儿子很厉害,结识沈安和当今皇子,为折家立下了偌大的功劳。 可酒鬼不行啊! 历史上无数例子证明了酒鬼只会误事,折克行这样的……得找机会劝劝才行。 他这一路劳累,此刻到了这里只觉得浑身酸痛,于是就举杯喝了一口。 噗! 酒水刚进嘴,一股辛辣就让何贵喷了。 酒水喷的满地都是,他抬头,愕然看着正在喝酒的折克行。 折克行皱眉看着他,面不改色的喝了一口酒。 「郎君!」 何贵有些心慌,就不顾尊卑走过去,一把拎起折克行的那坛酒,俯身嗅了一下。 同样的辛辣味! 「郎君,您这酒量……」 哥,咱别喝了行不? 何贵有些慌,折克行看了他一眼,然后灌了一口酒,「今年怎么派了你这个胆小的来了?」 胆小? 得了这个评语的何贵生气了。 他当然不敢冲着折克行撒气,但却敢喝酒。 喝吧,喝醉了明天再去送礼。 按理这个礼该是折克行带着去送,可何贵见他喝烈酒如同喝水,心中不禁发苦,就想了这么一个苦肉计的计策来劝谏。 晚一天送礼问题不大,可折克行却该警醒了吧? 他几口喝了酒,打个酒嗝,被辣的直翻白眼。 吃了几口汤饼压压酒气,他又开喝了。 半斤高度酒下肚,何贵的眼珠子有些发直。 「郎君……郎君喝了多少了?」 手下只敢喝一杯去乏,闻言说道:「郎君喝半罈子了。」 卧槽! 何贵觉得自己的命真苦,竟然遇到了个酒鬼郎君。 这酒鬼能统御府州城?能领军作战? 不能! 那么折克行就算是废掉了。 何贵想到这里,不禁眼中含泪,「老知州是好人啊!可惜……」 可惜生个儿子却是酒鬼。 他的酒意渐渐涌上头来,就听到折克行说道:「三车送一车,剩下的给一车去沈家,一车分做两半,一半给王家,一半给苏家。」 何贵酒意上涌,就应道:「好。」 第177页 手下面面相觑,但却不敢说话。 稍后何贵吃完了汤饼,摇摇晃晃的起身,「走,给官家送礼去。」 有军士目露哀求之色看向折克行,示意这样去怕是会出事。 折克行用大拇指和中指扣住碗的中下部,用食指扣住碗的上沿,轻轻端起酒碗喝了一口,说道:「就这么去。」 他是折继闵的儿子,若非是年轻,此刻的折家和府州就该是他统御,所以说的话极有分量。 于是军士们面面相觑,有人去套车,带了一车礼物出门。 得了精料吃的战马长嘶一声,精神抖索的往皇城去了。 何贵一路骑行而去,等到了皇城外时,正好种家送礼的车队来了。 见何贵竟然只带来了一辆马车,种家那边不禁发出了一阵笑声。 为首的管事走了过来,等何贵下马后,他嗅到了一股子酒味,那笑容就更真诚了,「这是……只有一车的东西?」 「是啊!」何贵看看他身后的三辆马车,酒意全都消散了,只余下了害怕。 往年都是三辆马车,今年却只有一辆马车,这是啥意思? 给官家送礼竟然越来越少,而且一少就是六成多,折家这是看不起朕? 官家会发怒吧? 何贵的酒意全都化为冷汗出来了。 他此刻慌得一批! 郎君,你害死某了! 此事出了岔子,折继祖自然不会怪罪折克行,只会把板子打在他何贵的身上。 所以何贵心中怨恨折克行之余,也有些痛恨自己的酒量。 酒量小误事,以后可不能再喝了。 这一刻何贵在心中发誓,此生不再喝酒。 种家的管事在笑,径直过去说道:「还请去通禀一声,就说西北苦寒,但却也有些不值钱的东西,种家不敢私藏,想着进献给官家。」 那些东西真的不值钱,但都是西北的特产。 这就是心意。 有人飞快的去禀告,剩下的人开始检查大车上的东西。 管事不担心这个,走到何贵的身边笑道:「我家郎君说了,将门之争乃是寻常,真正要发力的乃是沙场之上。折家得了不少杀敌的机会,青涧城那边却没有动静,所以此次送礼不是和折家别苗头,而是种家想杀敌!」 送礼是表明态度:陛下,种家的忠心只会比折家的多,但求杀敌的机会! 何贵此刻也明白了过来,面色越发的苍白了。 这是将门之争,但他却误事了。 回去? 他看着孤零零的马车,知道不能回去。 此事已经爆出来了,再回去弄那两辆马车来就是欲盖弥彰,自己作死。 所以他只能硬挺着,心跳越来越快。 「折家穷到这等境地了吗?就来了一辆马车。」 「今年是治平元年,官家年号的第一年,多隆重也不为过,折家这是要触霉头?」 讥讽老对头是双方的保留节目,若是此刻种家倒霉,何贵也会出言讥讽。 何贵木然抬头,只是听着。 「你家折克行在京城厮混的风生水起,你为何不去问他?这是自作主张吧?回头折继祖会收拾你,让你滚去和番人打交道……」 何贵低下头,心中不禁苦笑起来。 连种家人都说折克行在京城混的好,可却不知道那就是个酒鬼,一句话就让他犯下了大错。 「是陈都知来了。」 有人低呼一声,众人赶紧站好,挤出笑容面对着走来的陈忠珩。 种家的管事笑的很是自然,等陈忠珩近前后就拱手道:「我家郎君种谔令小人送来了些西北的特产,为新年贺。」 话太多不一定能打动人,反而会被厌恶。 陈忠珩看了一眼那几辆马车,淡淡的道:「官家会高兴的。」 「小人感激不尽。」 管事干净利落的退后一步,陈忠珩看向了另一边。 「怎么……就一辆马车?」 他的问话很平静,并无愤怒,可何贵还是瞬间汗流浃背。 「是……是小人的错,忘记了还有……」 「罢了。」陈忠珩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一辆就一辆,正好折克行立下功劳,就算是弥补……」 啥米? 种家的管事不敢相信的道:「这样也行?」 而且什么功劳能弥补此事? 这是轻视官家啊! 陈忠珩看了他一眼,皱眉道:「在皇城外一惊一乍的做什么?镇定!」 管事捂着嘴,把肠子都悔青了。 陈忠珩对何贵说道:「折克行受了委屈,官家先前有话说,让他好生歇息几日。」 何贵浑浑噩噩的回到了折克行家里,见折克行还在喝酒,不禁就傻眼了。 这位究竟是酒鬼还是酒神啊! 「如何?」 折克行放下酒杯,然后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 「陈忠珩说您的功劳……」 何贵不解的道:「官家为何不趁机发难?」 「因为这位官家不喜欢打压武人!」 折克行说道:「至于功劳,某还年轻就已经是都虞侯了,要送些把柄给官家才好。」 何贵心中一震,「郎君,这等手腕……您从何而知?」 折克行以往哪里会这些手腕,这变化也太大了吧? 第178页 折克行摇摇头,不肯解释,但他的脑海里却出现了沈安的身影。 沈安立功过多要打断人的腿来抵消,某这也是一种效仿,好歹让官家看到折家知道进退。 第793章 第一个使用纸钞的人 宫中的新年没什么新意,按部就班的日子让人觉得乏味。 赵顼讨厌这种乏味,但却知道这是必须的历程。 王者孤独,想要走上至高的那个位置,你必须要学会品味孤独,从容且享受。 这是来自于沈安的劝告。 想起沈安说这话时的幸灾乐祸,赵顼不禁就乐了。 王崇年站在边上发呆。 乔二见状就堆笑道:「大王,官家那边说是庆宁宫这边花销太小,要多给些呢!」 「是吗?」 赵顼觉得这算是个好消息。 作为未来的太子,他必须要做出勤俭的姿态来。可他却爱出宫,每次出去都会带回来不少礼物分发给母亲和弟妹们。 这是个好习惯,作为暗香的股东,赵顼也有这个财力。 可从去年年底开始,就有御史建言,说皇子出宫频繁,花钱大手大脚,怕是……有些不好之处。 什么不好? 大抵就是担心赵顼变成个纨绔子弟,所以臣子们忧心忡忡的建议少给他些钱,于是暗香的分红就暂时被冻结了,让赵顼变成了个穷鬼。 哥穷啊! 盼钱盼得望眼欲穿的赵顼终于等到了好消息。 「去领来。」 乔二得意的去了,晚一步的王崇年说道:「大王,要不臣悄悄的去暗香弄些钱来?」 「不必了。」赵顼觉得这样太猥琐,「钱少有钱少的花法。」 他在琢磨着自己何时能把那些御史给忽悠瘸了,然后再不受任何限制。 生而为人,为何要被约束呢? 而且还是被限制花钱,可我只是买些东西啊! 赵顼觉得自己很冤枉,那些御史们大抵是把他当做是隋炀帝的少年状态,觉得不把这个少年纠正过来,以后铁定是位荒淫无度的帝王。 好吧,这种神经质的臆测带着恶意,但却是如今的主流。 赵顼无法反抗,只能钻空子去继续享受生活。 「去通禀一声,就说我今日想出去体察民情。」 皇子出宫不容易,但赵顼却不同。他原先在宫外就野惯了,骤然进宫后不适应。赵曙深知这种感觉,同时也愿意让儿子跟着沈安等人去厮混,于是才网开一面,允许他经常出宫。 禀告没有被拒绝,可乔二却带回来了一个妹妹。 「大哥。」 赵浅予一身百姓打扮,兴奋的就像是跳出了鸟笼的小鸟。 「你怎么来了?」 赵顼今日出宫就打算给几个弟弟妹妹带东西,只是钱不大够。 「大哥,娘说我在宫中待了好久,今日正好出去逛逛。」 高滔滔对女儿们多有宠爱,所以这等让女儿乔装出宫的事儿也只有她才干得出来。 而且这还需要说服赵曙……不过这对于高滔滔来说只是小事一桩而已。 「大王,这是钱。」 乔二从袖口里摸出了一叠纸。 「这便是纸钞?」 赵顼颇有兴趣的接过来看了看。 「有百文、一贯、五贯、十贯、百贯五种。」 纸钞不算大,上面的图案很精美,还有赵曙的御笔,极难仿制。 乔二苦着脸道:「陈都知说您是第一个得了纸钞的……」 赵顼心想这是想让我第一个去使用纸钞吧? 「他还笑着说您和沈安的关系好,定然能找到用出去的法子。」 赵顼微微点头,对妹妹说道:「出去不可乱跑,要听话。」 「好。」 赵浅予答应的很清脆,最后眼巴巴的问道:「大哥,我想去看看果果……」 深宫深宫,锁住的是人。 「好。」 赵顼对妹妹也颇为照顾,于是兄妹俩出了皇城,一路顺着御街熘达出去。 新年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就是假期和享受,一家团圆。可对于服务行业来说,新年就代表着商机,代表着一年之中的最忙碌。 各家商铺都早早开门了,不,据说不少商家彻夜营业,掌柜开出了优厚的加班条件,自己和伙计一起熬夜坚守着。 于是赵顼看到的掌柜和伙计大多是红眼睛。 「大哥,他们的眼睛和兔子差不多。」 赵顼点点头,身后的王崇年低声道:「大王,有人跟出来了。」 「这是想看看我怎么花钱,不理。」 赵顼带着妹妹乱逛,最后妹妹看中了一个大面人就走不动了。 这个面人是一个娇俏的女将军,大抵是不爱红装爱武装,这女将军拎着一桿长枪,英姿飒爽,眉宇间更是细微之至。 这手艺不错。 可赵顼没钱。 乔二纠结的道:「大王,臣……臣这里还有些。」 内侍是有俸禄的,作为赵顼的身边人,乔二和王崇年的俸禄不算低。 可内侍借钱给主子,这事儿要是传出去,赵顼的脸可就丢大了。 而且这等事也犯忌讳,有人会说汉唐时的内侍就是这么和帝王亲近起来的,到后来就仗着这份亲近权势滔天,主宰国运。 「我有钱。」 第179页 赵浅予拍拍腰间的小钱袋,笑的很是自豪。 「不用了。」 赵顼从袖子里摸出纸钞,问了那手艺人:「多少钱?」 手艺人随口道:「三十三文。」 这个面人很大,算是这个摊子的招牌。而且制造精良,想来花费了手艺人不少功夫。 三十三文不算多。 「这里是一百文……」 赵顼递过去纸钞,手艺人愕然,下意识的推拒道:「这是何物?」 「纸钞。」 「啥?」手艺人想起前一阵子的传言,不禁摆手道:「小本生意,小本生意……小的可不敢收这个。」 乔二在身后嘆息,王崇年觉得自己的主子今日算是受辱了。 主辱臣死,他在想用什么法子来为主子报仇。 而后面鬼鬼祟祟跟着的几个内侍看到这个场景都在捂嘴偷笑。 「某就说这纸钞没人用,这不那些人就把大王给坑了一把,回头大王可是会发火的。」 「发不了火。」一个内侍笃定的道:「用纸钞来取代铜钱是沈安的提议,沈安和大王的关系如何?」 「好,亲密的不行。」 「那沈安弄出来的东西,大王会说不好?」 「是了,可大王现在却坐蜡了。」 「怎么用呢?这东西没人相信,除非大王亮出身份,逼着那人收纸钞。」 「可这样大王的名声却就臭了。」 「所以谁出主意给大王纸钞的,回头就得倒霉。」 「是啊!」 几个来盯梢,想看看赵顼怎么花纸钞的内侍在唏嘘着,同时也在为出主意让赵顼成为大宋新式纸钞使用第一人的那个傢伙默哀。 「回去告诉官家,就说大王……咦!那人竟然接了纸钞?」 众人一看,就见那手艺人笑眯眯的接了纸钞,随后赵顼没有停留,带着妹妹继续往前走。 「大王没取那个面人。」 「白送吗?那可就不大好了。」 纸钞再怎么无用,可也是朝中出的,白送这种手段使出来,这就是对纸钞的一个打击。 「去禀告官家。」 有人一熘烟跑回去。 赵曙难得休息的时候,正在吹唢吶。 唢吶喜庆,但他却能吹出让人心情平静的曲子来。 这是一门本事,据闻汴梁无人能及。 内侍一路跑到殿外,被陈忠珩给拦截了。 「别惊动了官家。」 「陈都知,大王把纸钞送人了。」 艹! 陈忠珩不禁捂额道:「不该这样啊!」 一旦拿纸钞送人,就代表着纸钞近乎于白纸的价值。 陈忠珩愁容满面,等里面的唢吶声停了,就小心翼翼的进去。 赵曙的面色平静,甚至是带着些许惬意。 「何事?」 他记得赵祯不喜欢放假,一旦放假就会焦虑不安,后来他冒昧问过,赵祯说帝王不能歇息,一旦歇息就会觉得空荡荡的,没着没落。 陈忠珩低头道:「官家,大王把纸钞送人了。」 「嗯!」 赵曙皱眉道:「为何?」 「不知。」 赵曙觉得眉心处在跳动,后脑勺微微发热。 这是发病的徵兆。 「去问问。」 他压住火气,同时也有些后悔。 纸钞是参考了暗香的钱票做出来的,速度飞快。第一批被送到他的手中时,陈忠珩说大王手头紧,要不就先拿给他去用用。 赵曙当时随口就答应了,可没想到这个儿子却把纸钞当做是纸,直接送人。 这会败坏纸钞的名声啊! 他看了陈忠珩一眼,说道:「是你的建言?」 「是。」陈忠珩觉得屁股那里有些灼热,恨不能马上坐进一盆冰水里。 他也后悔了。 某当时多什么嘴啊! 他当时觉得赵顼最差也能把那些纸钞拿去暗香换了铜钱来使唤,可没想到赵顼竟然这般坑人。 某死定了…… 纸钞的名声被败坏,宰辅们铁定会发火,然后大家就会寻找个替罪羔羊…… 某就是最佳人选啊! 陈忠珩很纠结的把自己摆上了祭坛。 死定了。 赵曙此刻理解了赵祯不乐意歇息放假的心情,一心就等着儿子回来。 要教训一下才行,下狠手! 赵曙第一次想用严厉的手段来教导儿子,他目光转动,却找不到趁手的东西,就吩咐道:「去寻了竹条来。」 卧槽! 陈忠珩不禁夹夹屁股,然后才想起自己轮不到这等处罚,不禁又幽怨起来。 赵曙若是要处罚他,定然就是打板子。而竹条相对温柔些,多半是要拿来招呼赵顼的。 有人去寻竹条,外面又进来一人,禀告道:「官家,那做面人的手艺人在暗香拿到了一百零一文……」 啥意思? 赵曙一怔,旋即吩咐道:「赶紧把他叫回来……罢了,让他玩半日。」 第794章 它们本就是纸啊 赵顼带着妹妹逛街,一路买了许多东西,跟来的侍卫们都成了劳力。 等到了沈家时,花花蹦跳着沖了出来。 「这是……花花!」 赵浅予欢喜的迎上去,等看到花花的尾巴被绑在后腿上时,不禁就怒了,「谁干的?」 第180页 以前的果果会这么干,不过现在她大了些,不肯了。 迎接的庄老实一本正经的道:「包家的衙内来了。」 「包绶?」 「是。」 尼玛! 那个传闻中上房揭瓦的小子竟然来了? 稍后赵浅予被接去和果果聚会,沈安也出来了。 还带着个小屁孩。 小屁孩很是规矩的行礼,「见过大王。」 那眼中的狡黠让赵顼觉得这孩子不是老包的种。 「很顽皮!」 沈安看着很轻松,一点都不像是被熊孩子折腾的模样。 「纸钞出来了,很精美。」 赵顼摸出了几张纸钞。 「某知道。」沈安说道:「这都是某给的意见。」 「包括那些御笔?」 「对。」 纸钞上的字大多是赵曙的御笔所写,按照沈安的说法,这样能增加纸钞的权威性。 「我今日用出去了。」 「恭喜你。」 赵顼点点头,「我是第一个用纸钞的吧?」 「不。」沈安残忍的剥夺了他这个嘚瑟,「第一个用的是果果。」 「什么意思?」赵顼听到是果果,就忍不住想笑。 一个女孩子拿着纸钞到哪用去? 「果果拿着一张一贯的纸钞去买了一堆糖果回来。」 「商人愿意收?」 赵顼觉得这不可能,旋即就知道自己错了。 沈安得意的道:「那些商人认出她来了,别说是一贯,十贯百贯都敢收。」 沈安不差这点钱,若是纸钞不值钱更好,这样沈安就算是欠下了他们的人情。 沈安的人情很难得啊! 若是弄好了,说不定自己会变成第二个王天德。 「你有信心吗?」 赵顼最近在琢磨纸钞之事,越琢磨就越觉得这事儿的重大。 大宋要革新,钱财就是根底。而受困于钱荒的大宋根底浅薄,让历来的革新都显得有些先天不足。 冗兵、冗官、冗费……农业、赋税、军队建设……这些国家要素都和金钱紧密的联繫在一起。钱多好办事,没钱就只能过苦日子。 后来的王安石就是瞄着钱去的,各种手段下来,钱是到手了,可也引发了混乱。 纸钞的出世就是一次尝试,若是成功,将会为以后的新政打下坚实的基础。 「你的眼光深远,第一步就拿住了革新的命脉,钱。」 赵顼贊道:「别人提及革新和新政都是轰轰烈烈的,可你却蹲在家里面,一会弄点事,一会弄点事,局面竟然就这么慢慢的在扭转过来……当初你说过不能急切,那些对头会图穷匕见,最后联手埋葬了新政。我当时不以为然,如今却有了不少感悟。」 「某只是懒。」沈安随口敷衍了赵顼。 「你不是懒。」赵顼唏嘘道:「你在边上零敲碎打的,却干了不少大事。厢军、禁军操练……金肥丹、望远镜、黄河改道……许多大事都做下来了,却没见到多少反对,这便是润物细无声的功效,我现在领悟到了。」 「那就好。」沈安依旧是云淡风轻的高人风范,可心中的嘚瑟几乎要奔涌而出。 稍后赵顼带着妹妹回宫。 「大王,官家召见。」 赵顼想起了先前跟在自己身后的那几个内侍,就对妹妹说道:「你去把东西分给他们,回头还想出去只管说,大哥带你出去。」 赵浅予的小脸上马上就多了光彩,眼睛瞪圆:「大哥,以后还能出去吗?他们不许呢!」 「他们不许,大哥许。」 赵顼微笑着,这是他难得的轻松时刻,再过一会儿,他将会面临来自于父亲的诘难。 「大王,请。」 一路见到了赵曙,赵顼静静的站在那里。 「为何要让那些商人去暗香兑换铜钱?」赵曙已经想通了此事的前因后果,所以不大高兴,「你给了纸钞,却让他们去暗香兑换铜钱,还每百文多兑一文钱……」 这是什么行径? 「你这是取巧!」赵曙的火气上来了,「以利诱之!可那些纸钞都被换成了铜钱,有何用?纸钞有何用?」 在他看来,百姓铁定会把纸钞换成铜钱,有多少钱都不够换。 「纸钞有用!」赵顼说道:「商鞅当年革新前立木取信,至此新政方能顺畅展开。而纸钞要想取信于民,首先就是要让他们相信纸钞能换取金银铜,否则百姓不会相信……」 「可他们会不停的换……」赵曙觉得这个儿子有些理想化了,「大宋能坚持多久?」 一旦铜钱和金银给换完,纸钞也就成了废纸。 「这会崩溃!」赵曙感觉到了危机,他甚至想暂停纸钞的发行。 他看了一眼儿子,想看看他的惊惶。 赵顼很认真的道:「可是爹爹,那些纸钞……它们本就是纸啊!」 轰隆! 赵曙仿佛听到了炸雷凭空响起。 他喃喃的道:「它们本就是纸……」 「对。」赵顼觉得自家老爹对金融的理解还是有些偏差,「它们本就是纸,是朝中赋予了它们价值。若是要交换也是等值,朝中不会亏!」 发出去的纸钞会换来真金白银,这些真金白银丢在库房里又不会跑…… 「纸钞发行先少些,等那些百姓见到能换铜钱,他们才会慢慢的接受。那些商人看到了纸钞便携的好处,他们只需随身携带些许即可,无需和以前般的用车队拖着铜钱去交易……」 第181页 赵顼认真的道:「爹爹,商人是最用心的一群人,暗香率先买入纸钞将会带动一大批商人,到时候只要三司稳住别滥发,纸钞就绝对坏不了。」 大宋的商业发达,商人们早就厌恶了用铜钱来交易,所以才弄出了交子。 「暗香先前弄出来的钱票就是这样,商人们放心暗香,所以愿意接受暗香发出来的纸钞,那朝中可能让他们信任?这才是关键。」 「别滥发!」赵顼最后说道:「这才是让商人们信任的基础。」 赵曙被这番话给弄的有些震惊,「每百文多换取一文,百姓会想办法套取纸钞,可……不对,朝中少发些纸钞,他们从何处去弄?」 他看着儿子,目光中带着欣慰和惊讶,「这些你是如何琢磨出来的?」 利用百姓贪小便宜的缺点来炒热纸钞,再利用商人盼望纸钞的心态少量发行纸钞……一切顺畅的话…… 「以后再慢慢的增加,几年之后,大宋的纸钞深入人心,怕是连辽人都会用。」 赵曙越想越兴奋,「到时候天下人都有纸钞,谁敢说不用,那便是公敌……好!好!好!」 他连叫三声好,然后吩咐道:「赏皇子纸钞。」 呃! 赵顼觉得自己的思路很清晰,该重赏才是,可没想到自家老爹竟然给的是纸钞…… 这是报复吗? 肯定是。 当爹的被儿子给教育了一顿,这才对渐进式的金融改革有了个认识。 丢人不? 赵曙觉得有些丢人,所以就恶作剧的赏赐了儿子纸钞。 「只管拿去用!」 他看着儿子呆滞的脸不禁就笑了起来。 …… 假期在继续…… 当第一天上衙时,韩琦惊讶的发现待漏院的外面竟然有人在收东西。 「有纸钞吗?」 一个男子鬼鬼祟祟的走过来,先是问了几个官员,然后竟然不知死活的走到了韩琦这边。 正月间的天色亮得晚,此刻能见度并不高。 男子悄然走过来,吸吸鼻子,然后问道:「可有纸钞吗?」 卧槽! 这竟然问到韩琦这里来了! 这一刻韩琦鬼使神差般的问道:「什么价?」 「九十八文,若是多,九十九文也使得。」 「那么高?」 纸钞在新年时就悄无声息的发行了不少出去,持有的大多是重臣和宗室。可大伙儿过年是找乐子,不是来找郁闷的,都把纸钞给收起来,想着等开年后再试试用出去。 可现在竟然就有人出铜钱来收纸钞了? 而且竟然给出了高价。 算上跑腿的费用,以及辛辛苦苦在冷风中等候生意的艰难,一百文纸钞换九十八铜钱,真的不多,甚至是亏了。 可依然有人愿意交换,可见纸钞的坚挺渐渐深入人心了。 这是为何? 一直在休假的韩琦不解的问道:「九十九文也收?你如何赚钱?」 男子吸吸鼻子,双手笼进袖口里,得意的道:「暗香那边出钱收,一百文给一百零一文。」 竟然是这样? 韩琦顿时心急如焚,那男子还喋喋不休的道:「贵人可有纸钞?若是有只管拿来,小人马上兑换铜钱……」 「韩相来的好早啊!」 这时远处来了曾公亮,他笑呵呵的拱手问好。 男子呆滞的退后一步,「您是……您是韩相?」 卧槽! 这兑换纸钞竟然问到了韩琦这里,传出去真的是……一言难尽啊! 韩琦心中憋着火气,等宫门开了之后,就急匆匆的去见赵曙。 不算大朝会的话,今日就是新年理事的第一天。 赵曙的精神不错,所以看到韩琦的面色不好看,就笑道:「韩卿这是为何生气啊?」 「臣敢问陛下,这纸钞每百文换一百零一文之事,是谁决断的?这般下去,发多少纸钞都是白费……」 第795章 书院开 「一百文多一文,很多吗?」 赵曙突然笑了起来,反问韩琦。 「多啊!」韩琦觉得官家大抵是糊涂了,「一百文一文,一贯就是十文钱……一万贯就是十万文钱……官家,不少啊!」 十万文钱就是一百贯,算下来真是不少。 韩琦很是生气,想说败家,可有些过火了。不说吧,胸中的那股子火气又没地方散。 赵曙淡淡的道:「那是纸钞……就是印制罢了。」 韩琦猛地一怔,「是啊!这是纸钞。」 人都有思维死角,韩琦一下就没想到纸钞本就是没本钱的东西。 纸钞它就不值钱啊! 一百文补贴一文钱算个啥?只要百姓接受了纸钞,后续自然能断掉这个补贴。 「好手段!」 韩琦躬身道:「陛下英明!臣佩服之至。」 他真的是很佩服这个手段。 「百姓能有十贯活钱就算是富裕了,就算是拿一半来倒腾纸钞,兑换下来也不过是五文钱罢了,可他却经历了一次纸钞的兑换,心中会觉着纸钞靠谱……」 韩琦的脑袋开动了,「以后再遇到纸钞,他就会心动。只需……三个月为限,三个月之后,纸钞兑换铜钱就是一百文兑换一百文……妥了!肯定是妥了!」 第182页 「陛下英明!」 宰辅们心悦诚服的躬身。 赵曙的心情极好,说道:「此事是皇子去做的,朕却不好领功,哈哈哈哈!」 宰辅们面面相觑,赵曙贊道:「朕本以为他在宫中憋闷无所事事,谁知道他竟然琢磨出了这些道理,一一说来,让朕对纸钞信心大增,诸卿以为如何?」 「竟然是皇子……」 …… 赵顼今日要读书,在做了一篇文章后,先生满意的给他放了假。 未来的太子无需在文章诗词上琢磨太多,要的是实践。 而实践的话,皇子的属官唯有沈安才有这个本事。 先生很纠结的道:「沈侍讲今日没来……」 作为侍讲,沈安有责任给赵顼上课。 可他人呢? 先生无奈的出去找到了翊善王陶。 「王翊善,那位沈侍讲一直没来庆宁宫给皇子上过课,这算是什么回事?」 王陶也很纠结,「他本身无所事事,可官家和大王却从不要求他上衙……奈何?」 先生恼怒的道:「那不是站着……不拉屎吗?皇子的教导何等的重要,他沈安不在意,可咱们不行啊!要不……叫来?」 王陶看了他一眼,说道:「此事倒也简单,问大王即可。」 先生一拍手,喜道:「是啊!大王和他交好,此事就该如此。」 可等他出去寻赵顼时,赵顼却已经准备去听政了。 皇子出阁后的一项权利就是听政,和宰辅重臣们一起上朝。 可赵顼还得要读书,于是两边权衡之下,就各自减少了些。 赵顼一路去了奉天殿,当看到了大门时,正好韩琦等人出来。 赵顼站在边上,按照传统让宰辅们先走。 他微微低头,按照老赵家的传统,宰辅是伙伴,要尊重,所以他用这种方式表示尊重。 几双脚走到了他的身前停住了,呼吸声可闻。 赵顼觉得有些奇怪,就抬头。 「大王……」 韩琦拱手道:「大王对纸钞之事的见解让人惊嘆,臣还有一事不明……敢问大王,为何不急?」 年轻人总是喜欢一下就成事,制定了目标之后,迫不及待的就要去施行。 别说是年轻人,就算是当年的庆历新政也是这样。范仲淹和韩琦等人都急切的想改造大宋,各种新政不断出现,恨不能一夜之间施行于全国。 可赵曙竟然不急不躁,这个就有些难得了。 赵曙说道:「大宋太大,对手太多,急不得。」 他微微颔首,然后往大殿去了。 韩琦等人站在原地,回味着他刚才的话,不禁有些痴了。 「我等一把年纪都活到了什么身上去了?」 曾公亮苦笑道:「大宋太大,不能急。对手太多……」 三人面面相觑,欧阳修说道:「当年的那些对手都在呢!」 韩琦低头,再度抬头时,眼中多了狠色,「那些杂种!他们蜂拥而至,在官场,在乡野,他们无所不在。上次我们失败了,那么这次呢?」 「此次……」曾公亮眼神迷茫了一瞬,「此次定然能成功。」 「不成功老夫就一头撞死在宫门外!」 三个老汉意气风发的出去,路上遇到了庆宁宫出去找沈安的人回来,却是扑了个空。 「沈安去哪了?」 韩琦心情大好,就问了此人。 「说是书院要开门。」 「书院?」 「对,还取名叫做什么……邙山书院。」 卧槽! 韩琦的眼皮子跳动了一下,说道:「邙山书院,这里面坐着的是人还是鬼?好歹也改个名字啊!这人怎么就那么倔呢!」 「而且还是杂学,就怕没学生去呢!」 三人相对一视,韩琦嘆道:「他出了太学,自家弄了个书院,这就是自立门户的意思。可太学有解额,他的书院却得和汴梁的读书人去争……」 「难啊!」说到科举,担任过考官的欧阳修最是清楚不过了,「汴梁这边的考生多如牛毛,还有不少外地附籍的考生,难度之大,让人心悸啊!」 曾公亮觉得沈安太过倔强了些,「若是没人报名,他就剩下那几个学生支撑着,那可就难堪了。」 「年轻人经受几次难堪不是坏事。」韩琦自己就经受过无数次难堪,早就免疫了,「到时候让他再回太学吧。」 …… 武学巷里,十三个学生站在沈安的身后,和他一起看着那个被绸布罩住了牌匾。 「吉时该到了吧?」 沈安有些不耐烦的问道。 边上站着个道人,却是舍慧。 舍慧同样有些焦躁,「贫道的一炉钢昨日炼坏了,正准备和道友们商议一番呢。这吉日也就是道兄要的,舍情算了一夜,好不容易才算到这个好时辰,还得要贫道这个命硬的来站着,方能泄露天机,否则贫道早回出云观去了。」 这位已经成为了炼钢狂人,在金属的世界里遨游,旁的事务一概不理。 「还有多久?」 沈安后悔挑时辰了,刚想反悔,就见舍慧一下拔出他送的桃木剑,喝道:「降妖除魔!」 脚步声传来,一群道人出现在右边,然后迅速布阵。 「这啥意思?」 沈安退后一步,觉得自己怕是请错人了。 第183页 只见舍慧的脚下仿佛是踩上了风火轮,在大门左右来回疾驰…… 桃木剑几番指点,最终点住了大门的右侧。 「从此进去!」 一个道人手中拎着一个罐子走过来,沈安觉得不大妙,就问道:「这不会是黑狗血吧?」 舍慧冷冷的道:「这是在道尊神像之前供奉了三年多的香油调和的东西,驱邪除妖最是灵验,泼!」 那道士一罐子香油泼到了大门的右边,顿时一股子奇怪的味道扩散开来。 舍慧松了一口气,说道:「开门!」 大门打开,舍慧看了里面一眼,说道:「牌匾可以开了。」 开毛线啊! 「这叫做揭!」 沈安回身道:「梯子架过来!」 几个学生把梯子扛过来,架在了门边,沈安爬上去,伸手拉住绸布,往下一拽…… 边上有人在看热闹,当绸布滑落时,有人问道:「写得啥?」 「邙山……书院?」 卧槽! 众人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身上窜起来,心中发寒。 「那是……邙山啊!」 尼玛,用邙山为书院的名字,这让人没法不心慌啊! 「邙山上全是坟堆呢!」 「这谁敢来报名?说不准进去是活人,出来是死人。」 「还有,传闻待诏教授的是杂学,那还能科举吗?」 「不能科举还弄什么?没人会来报名。」 「……」 众人一闹而散,书院前又只剩下了沈安和学生们。 「贫道要回去了。」舍慧稽首道:「万事开头难,贫道在冷眼看着这个世间,看着道兄不断的在影响着大宋。如今道兄再开书院,这便是开宗立派,此后当流芳千古,为世人敬仰。」 「不遗臭万年就行了。」沈安觉得自己在走一条很艰难的路,但却自信满满。 舍慧看了他一眼,「旁人忙碌,贫道会说他是在蝇营狗苟,不屑与之接近。道兄忙碌,却是在为万民谋福祉,为大宋开太平……道兄保重,但有所求,翻山倒海贫道义无反顾。」 沈安心中一震,正色道:「是,某不敢懈怠。」 舍慧稽首道:「道兄勉力。」 他转身离去,身后跟着一群道士。 长袖飘飘,脚步轻盈。 「世间万般好,不及门前树……」 舍慧的歌声悠扬,听不到一点尘世的味道。 这才是真正的方外人。 沈安回身,就见一个太学的学生疾步走来。 这是啥意思? 沈安微笑着,学生近前后说道:「待诏,太学里喊出了些话……」 「什么话?」 离开太学之后,沈安本可以享受开山老祖的地位,可他一开邙山书院,这太学的开山老祖就变成了太学的对头,为了政绩,郭谦他们也会拼命。 学生用仰慕的目光看着他,「祭酒早上操练结束后,喊道:『太学为国育才』。」 这是一个高姿态。 太学是官办的学校,而邙山书院不过是野路子而已,换后世就是野鸡学校。 太学有自己的发解试和解额,这是天下头一份,就凭着这个,太学就能傲视群雄。 「辛苦了。」 沈安很和气,学生激动的道:「待诏,学生想来这里读书。」 呃! 这个学生大抵是沈安的忠实粉丝,不但来通风报信,还准备来给沈安当小弟…… 「多谢你了。」沈安笑道:「不过你在太学已经学习了许久,骤然换地方,体系不一样,对科举没多少好处。」 临近高考去换学校,那可不是什么好主意,只会让学生无所适从。 这学生焦急的道:「可他们说您这边招不到学生……」 沈安看看左右,除去几个看热闹的百姓之外,压根就没人。 「这邙山书院……邙山就是鬼山。先前还有道人来作法,可见里面有些厉鬼……这样的书院谁敢来?」 几个围观者临走前的话让沈安有些欲哭无泪。 后世干点什么都喜欢挑个时辰,这样大吉大利。 可大家一结合书院的名字联想了一下,瞬间就不好了。 卧槽! 邙山,道人作法…… 你这开的是什么书院? 不过这只是调侃,大家的关注点还是在邙山书院能否招收到学生这个层面上。 太学在观望。 京城无数人在观望。 第796章 土工具机,弩机 杨彦的家境不错。 他的父亲杨迪是个生意人,还是个行商,常年行走南北,眼界不是一般人所能比拟的。 可就是这个眼界让杨迪和杨彦父子之间爆发了一次冲突。 「你从太学出来时,为父觉着你跟着待诏专心学业,科举自然有望……」 杨迪端着茶杯,眉间依旧平静。 「整个冬天你都在武学巷里转悠,为父在期盼着,期盼着待诏能开个好书院,可他竟然要以杂学为主……」 杨迪的眉间多了怒色:「为父早些年走南闯北,见过多少读书人?那些人无不是以科举、以做官为目标去苦读,而你呢?先前有人给为父说,说是邙山书院里,杂学和儒学要平分秋色,这不妥!」 「爹爹,为何不妥?」 杨彦觉得这是偏见。 第184页 「科举考什么?」杨迪觉得儿子还是太过于感情用事了,「科举考的是文章诗词,杂学里可有?没有。别人学十个时辰的儒学,你只能学五个时辰,你可考得过他们?」 杨彦低头,杨迪以为他是有所觉悟,就欣慰的道:「读书所为何来?不就是为官做宰吗?别听他们说什么学问,学问就是个敲开宦海之途的东西。所以……去太学吧,就算是不去太学,也可以去别的地方读书,一心苦读,下一科为父就期待着你能鱼跃龙门……哈哈哈哈!」 他笑的极为畅快,觉得自己给儿子铺就的道路无比正确。 「爹爹,孩儿此生许了杂学。」 呃! 杨迪的笑声停住了,他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的儿子,颤声道:「你……你莫不是疯了?」 杨彦认真的道:「爹爹,孩儿没疯。您不知道何为杂学,孩儿跟着待诏学了许久,连皮毛都没学到……」 「那还学它作甚?」杨迪痛心疾首的道:「为父常年在外挣钱,却疏忽了你的教导,如今归来却悔之晚矣!」 父母忙着挣钱而疏忽孩子的教育,这等事屡见不鲜。 「爹爹,您这是功利!」 他喜欢家人能坦诚,能抛弃功利去看问题,正如同沈安在教导他们时说的那样:在学问面前,道理最大。 「功利?功利怎么了?」杨迪怒道:「为父见过的人,商人行商谋求赚到最多的钱,农人下地谋求收穫最多的粮食,官吏做事,谋求最快升官……谁不功利?」 「可杂学不功利!待诏不功利!」 杨彦梗着脖子说道:「杂学弄出瞭望远镜,弄出了神威弩,弄出了金肥丹……无数的好处都从杂学而出。待诏从未因此而炫耀什么,他只是默默的呆在那里,教导我们怎么去重新认知这个世界……爹爹,我们不功利!」 杨迪知道神威弩,也知道金肥丹,所以他有些愕然,然后不自在的道:「可那不是进士。」 在他的世界里,行商再艰苦也要扛着,只为能让妻儿衣食无忧。神威弩很厉害,金肥丹更是惠及无数农户,可这些和做官有啥关系? 「唯有进士方能为官,此事无需再说!」 杨迪拂袖而去。 走到门口时,他突然止步回身,「为父这些年真的是疏忽了对你的教导,钱一辈子都挣不完,如此为父就在家多待一阵子,就算是把生意搬到汴梁来也行,好歹要让你成材才好。」 「孩儿不想去科举!」 杨彦想起了当初自己发誓此生许给杂学的场景,就坚定的道:「连皇子都学杂学,爹爹,孩儿为何学不得?」 「皇子?」杨迪冷冷的道:「如今他进了宫,到哪学去?你好生待在,为父去找人问问哪家的先生好……」 他急匆匆的去了,等在城中转了一圈,带着十余个先生的信息回来时,却发现儿子不见了。 「小郎君背着个包袱跑了。」 我…… 杨迪勃然大怒,当即就想去书院找麻烦,却被妻子给劝住了。 「某把生意弄回来,以后就看着大郎读书!他不考中进士,某死不瞑目!」 千年来的父母都是一个样,望子成龙的心从未变过。 随后杨迪先是敲定了以为先生,家中更是弄了一间书房来给他教授杨彦。 「沈待诏人不错。」 他的妻子有些忧郁的道:「就怕大郎不肯回来,到时候闹得沸沸扬扬的。」 「妇人之见!」杨迪皱眉道:「这关系到大郎的前程,由不得他!」 他带着两个僕役,气势汹汹的就去了武学巷。 巷子口有几个男子站着聊天,目光却很警惕的扫了他一眼。 「去哪?」 杨迪心情不爽,就说道:「这里难道不许人走?」 话一说完他就后悔了。 几个男子的眼中多了冷色,缓缓走了过来。 行商的第一信条就是别惹事。 可今日杨迪却有些忘形了。 这几个男子看着很彪悍,却没有泼皮的那种气息。 是官家人! 杨迪动都不敢动,堆笑道:「小人的孩子在里面的邙山……邙山书院读书。」 说到邙山书院他就觉得膈应,这个名字不是咒人是什么? 邙山都是坟堆,埋死人的地方,邙山书院里是埋啥的? 几个男子的眼中多了惊讶,其中一人问道:「你儿子是谁?」 杨迪松了一口气,「小人的孩子叫做杨彦。」 男子打量着他,良久说道:「只需一人进去。」 「多谢。」 看到这个架势之后,杨迪此刻心急如焚,担心儿子是不是被牵扯进了什么危险的境地里。 他堆笑着拱拱手,然后脚下悄然加快。 再胆小的男子,在自己的孩子遇到危险时,都会化身为勇士。 这一刻杨迪敢和任何人拼命! 他一路到了书院前,大门外站着两个大汉,见他过来就问道:「哪来的?」 至此杨迪已经是浑身发冷,他拱手道:「小人杨迪,来寻自家的儿子杨彦。」 「杨彦?」 一个大汉皱眉问道:「可有此人?」 另一个大汉说道:「有,还颇受沈安看重。」 「你来寻他作甚?」 两个大汉的神色依旧冷冰冰的,若非是杨迪见多识广,怕是要吓尿了。 第185页 「小人家中有急事……」 杨迪此刻只想见到儿子,看到他平安才放心。 「等着。」 一个大汉进去通禀,稍后出来说道:「进去吧。」 进去之前他被搜了一下身,这让杨迪更加的没底了。 邙山书院不小,一眼看不到边。 按照杨迪的理解,也就是沈安才有这个财力置办下这等产业,再过十年,汴梁城中的地皮价格会猛涨,到时候沈安只需把书院卖了,就能赚的盆满钵满。 果然是财神啊! 他被带着去了后面。 一排排校舍整齐的排列在一起,绕过这里,后面是一些大房间。 这里就是实验室。 杨迪被带到了一个大房间的外面,却不给进去。 房间的中央摆放着一个土工具机,边上有一个学生在转动转盘,带动一个工件在高速转动。 工件的前方是一个虎钳,虎钳上夹着刀头。 弩机的粗坯很难打造,主架是铸造而成,剩下的都需要切削敲打加工,还有钻孔。 「望山和牙,还有刀……这些都要求精准,原先的工匠是一点点的试,可杨彦弄的这个东西却能一步到位。」 沈安在介绍着情况,而边上站着的竟然是包拯和富弼。 杨彦小心翼翼的操纵着刀子,被切开的碎屑不断钻出来,然后落下。 「换人!」 转动大盘子的学生满面通红,喘息如牛,边上的吴桐赶紧叫停。 第二人上前,富弼说道:「老夫带了几个孔武有力的悍卒来此,他们的力气大,要不让他们来?」 沈安摇头道:「这个转速有讲究,太快太慢都不好。学生们是弄惯了知道分寸。以后某想着弄个水力的,这样转速大致恒定,而且力量也会大很多。」 虽然是土车床,但沈安也一丝不苟的让学生们测试了各种转速下加工的情况。 目前是青铜还好,若是加工钢铁,人力就显得有些辛苦。不过水力驱动装置正在研究中,沈安不担心这个。 他只是把一个方向丢给学生们,让他们往下面琢磨,自己当了甩手掌柜。可这些学生们却给了他惊喜,许多好东西都在萌芽之中。 就如同是坦克的诞生,若是没有一战时的战壕大战,以及那些密集的火力,坦克大抵会晚许多年才会被人发明出来。 那是战争逼出来的发明,若是有人提前点一下,给个方向,那结果自然就不同了,说不定战争的胜败都会发生改变。 而沈安就是提前给出了方向,然后含笑看着一项项成果在酝酿中,就像是孵蛋,更是在作弊。 有了这些方向的指引,邙山书院将会孵化出无数在这个时代堪称是宝贝的发明,然后用这些宝贝去强壮大宋。 而土工具机现在就算是初步出了成果。 「要很大的力气?」包拯想去试试,沈安赶紧拦住老爷子,「您就别去了,免得闪到腰。」 「老夫一只手就能拎起包绶!」 包拯不肯服老,沈安苦笑道:「这个……有学生被拉脱臼过。」 他指指自己的左肩部,包拯这才消停了。他看着那些学生,嘆道:「都是孩子呢,就跟着你弄这些东西。他们不去做文章诗词,怎么去科举?哎!都是有志气的。」 人人读书都是奔着做官去的,这些学生却义无反顾的跟着沈安白手起家,重铸杂学的根基,这份勇气真的很难得。 门外的杨迪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 包拯,富弼…… 这二位宰辅竟然在看着自己的儿子在弄那个什么东西……而且很认真。 这是什么? 在进来的路上,杨迪想过无数种可能性,可偏偏没想到会是这个场景。 大郎弄的是啥?竟然能让宰辅们都要关注。 第797章 无数弩阵 刀子从铜件上缓缓而过,铜屑一卷卷的落下。 杨彦很认真,几乎是旁若无人的状态。 稍后他拿了一个沈安弄的卡尺来量了一下尺寸,然后又来了一刀。 最后出来的几个零件被打磨一下就组合起来,杨彦扳动了一下,说道:「很顺滑。」 「间隙如何?」 间隙过小不行,容易被卡住;间隙大了也不好,扣动弩机的时候容易出偏差。 弩弓的使用手要稳定,若是弩机的间隙过大,肯定射不准。 「不大。」 杨彦把组装好的弩机递给了沈安。 沈安左右拉扯一下,满意的道:「间隙很小,恰到好处。」 「这就是弩弓?」 富弼皱眉道:「老夫见过,看着很头疼,可他竟然一人就能轻松的打造出来,就是这个东西的功劳吗?」 他拍拍土工具机,觉得这个东西真的很难看。 「差不多。」沈安说道:「以往弩机的打造要一个个的敲打和锉磨,很是废功夫,而且不是老工匠还打造不了。如今杨彦弄出了这个工具机,只需一人操作,就源源不断的能加工出弩机的部件,而且还有一个好处……」 「什么好处?」 「那就是可以互相交换……」 沈安指指边上几个做好的弩机,有学生拿来了。 「打散开,混在一起。」 几个弩机被拆散开了,然后部件混在了一起。 第186页 「装起来!」 再次组装时,谁也没法去找到刚才某个弩机的部件,于是只得混装。 混装完毕,沈安拿来检查了一遍,无误。 他抬头对富弼和包拯说道:「二位相公可知道这样的好处吗?」 「省事。」包拯毕竟不是武人,所以说不到点子上。 富弼也是个二把刀,他拿起一个弩机,装模作样的道:「莫不是能……」 他虽然是枢密使,对兵器压根就不懂,能知道弩机就算是难得了。 所以他假装研究,实则就是想让沈安赶紧说。 「沙场上各等事都有,比如说两个弩机都坏了,可坏的地方不一样,这等时候,就可以交换一下,两个弩机拼一个好的出来。」 这个你们可懂? 富弼点头,贊道:「老夫在枢密院听闻了不少兵器损坏的消息,那些工匠弄出来的尺寸大多不同,没办法拆补,只能报废……这个法子好。」 工匠们各自加工弩机,出来的尺寸当然不一样,可工具机却不同,哪怕它只是个土工具机。 「这只是其中之一。」沈安说道:「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以往要切削东西,只能用工匠慢慢的打磨,可这个床子却能一次成功……它加工出来的东西大致尺寸都一样,也就是说,只要弄出几十台这样的床子,就能源源不断的打造出弩机。」 沈安心中欢喜,赞赏的看了杨彦一眼,自然不吝夸赞之词,「以往打造东西都是一人从头到尾全包了,可有了这个床子就不同了。床子切屑出部件,下面的人按照标准打磨一下,然后装配……那个速度之快,而且还节省人工。」 这就是大宋版本的流水线啊! 只要需要,大宋就能打造出无数床子,然后弄出无数神威弩…… 「无数神威弩列阵……老夫想着就觉得汴梁稳如泰山,好!好啊!」 富弼欢喜的道:「若是别的东西呢?可能打造?」 「许多东西都能。」 杨彦有些紧张,搓着手道;「不管是钻孔还是切屑都行。」 「好!」 富弼满面红光的道:「听闻你专心杂学,没去科举?」 门外的杨迪浑身血液都在沸腾了。 老杨家要发达了呀! 宰辅们连续夸赞了我儿好几次,这是要发达了吗? 杨彦点头,「是。杂学奥妙无穷,学生觉着一生都无法探究清楚,没有功夫再去作诗词文章……」 富弼看着他,认真的问道:「为此不能去科举为官也心甘情愿?」 杨迪在外面急得想冲进去,可门口两个大汉正在冷冰冰的盯着他,但凡敢越雷池一步,铁定会一脚踹翻。 儿啊! 去科举! 去科举啊! 杨迪恨不能叫喊出声,可他担心会惹怒富弼和包拯,到时候儿子没得好处不说,还丢了人。 「是的。」 杨彦很冷静的道:「待诏说过不管是种地还是经商,或是为官,养活家人之余,也该有些理想。学生的理想就是强盛大宋……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强盛大宋啊!」富弼恍惚了一下,「当年老夫也是这般想的,也是这般做的,只是……」 他们只是失败者,如今垂垂老矣,看着眼前年轻的杨彦,富弼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当年。 那时候的富弼堪称是铁骨头,对外交涉寸步不让,宁死不退…… 「那时候啊!好多对头。」富弼苦笑道:「老夫却怕了。如今看着你等朝气蓬勃……安北。」 沈安应了一声,富弼说道:「好好的教导这些年轻人,大宋需要不计功名利禄的年轻人,别让他们走了咱们的老路。」 沈安看了他一眼,「是。」 当年的富弼和范仲淹联袂革新大宋,最终却栽了。如今暮年能看到年轻人再度出发,再度想对这个大宋做出修改,富弼的心情很是激动。 「看到他们老夫就觉得老了。」包拯也有些唏嘘,「金肥丹,神威弩,后续还有什么?老夫拭目以待。若是能弄出好东西来,富相,怎么说……」 他目视富弼,带着些许挑衅。 富弼笑了笑,问杨彦:「好生弄,回头老夫给官家禀告此事,进士出身只是小事罢了。」 门外的杨迪觉得腿有些软,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来。 沈安开书院,可学生们咋办? 这个问题包拯早就在琢磨了,只是担心自己势单力孤,此刻拖了富弼下水,让他的心情大快。 「好,此事老夫也算一个!」 杨迪缓缓靠在门边,脸颊颤抖着,不敢相信这是大宋的宰辅。 「这是……这是相公?」 门外的大汉冷冷的看着他,「你以为呢?」 「我的儿,答应了!赶紧答应了!」 里面的人被这一声喊给惊了一下,两个大汉抓住杨迪,就准备堵嘴拖走。 「爹。」 杨彦沖了出来,沈安在后面喊道:「放开他。」 杨迪得了自由,第一件事就是进去行礼,然后谄笑道:「见过二位相公,见过待诏,小人杨迪……犬子年幼无知,小人代为赔罪了。」 「爹爹。」 杨迪行礼,杨彦见他这般谄媚,不禁就生气了。 杨迪瞪了他一眼,抬头道:「犬子无知,不过读书倒是上进,而且人还老实,做事认真……若是为官……定然不会辜负官家的厚恩,二位相公的恩情……小人一辈子都记得,子子孙孙都记得……」 第187页 他在外行商见过许多官吏,深知这些人的厉害,所以习惯性的又谄笑起来,「犬子到时候敢忘记,小人就打断他的腿……」 别人帮助你,千万别忘记,十年二十年,一直到子孙都不能忘记,有能力时一定要回报。 这就是信义! 人无信不立,这个时代的人深谙这一点,作为家训传给子孙。 「爹爹!」 杨彦气得脸都涨红了。 年轻人的第一个偶像大多是父亲,可往日高大的父亲对着两位宰辅在谄笑,极尽谄媚之能事…… 杨彦失望了,还多了羞恼。 可富弼和包拯却觉得这样很正常,富弼含笑道:「此事倒也简单,只看后面吧。」 包拯说道:「此事老夫担保了,必然不会错。」 能研究出这等宝贝的学生,怎么珍惜都不为过啊! 杨迪满面红光的道:「多谢二位相公,小人归家后定然日日焚香祷告,为二位相公祈福。」 「学生不同意!」 杨迪的笑容消散了,回身看着儿子,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犬子这是魔怔了。」 这个儿子真是疯了啊! 「孩儿没疯!」 杨彦认真的道:「孩儿此生许给了杂学,不能为官。」 此生…… 人的一生看似漫长,可却短暂。 动辄说一生,在老人的眼中大多是个笑话。 可包拯和富弼却没笑。 杨彦的眼中全是坚定,从出太学到现在的时间也不短了,该想清楚的事儿他也该想清楚了。 竟然这般决绝吗? 杨迪的面色发白,喝道:「逆子!」 「住口!」 富弼止住了他的呵斥,问道:「为官不好吗?」 「好。」杨彦说道:「做官的人多了去,可懂杂学的有几人?那杂学……」 他微笑道:「那里有一个全新的世界,让人迷醉于其中,恨不能日日都去琢磨探究……」 这是走火入魔了? 杨迪觉得儿子就是走火入魔了。 「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 他悲痛欲绝,包拯却笑道:「是个有志气的少年,如此倒也不是没办法。」 他看了富弼一眼,「大宋的官职……许多都可以授官不任事,杂学里做出东西来的,也能授官,富相以为如何?」 这样也行? 杨迪突然觉得自己对杂学压根就是一无所知。 不过传闻包拯和沈安的关系好,这会不会是偏袒? 他无礼的盯住了富弼,等待着这位的反馈。 富弼微微皱眉,颔首道;「老夫看行!」 第798章 父亲 儿子竟然得了两位宰辅的青眼,这让杨迪兴奋的想大醉一场。 「此事重大,老夫要马上回宫禀告陛下。」 包拯和富弼急匆匆的回去了,沈安看了杨迪父子一眼,说道:「午饭就在书院吃吧。」 「是。」 书院才开门,还没开始招生,但厨子已经入驻了。 「出去吃吧。」 杨迪仔细看着儿子,「你怎么瘦了?可是书院里吃不好?」 杨彦还在有些不满父亲刚才的谄媚,就说道:「没。」 边上有帮手的学生说道:「书院当时去请厨子,听闻是待诏开的,那些厨子都争先恐后的要来,钱给少些都成。后来就挑了几个手艺好的……如今咱们书院的伙食那可是汴梁首屈一指,保证能让人垂涎欲滴。」 杨彦别扭的道:「爹爹,等一会儿我带您去吃,现在手上还有事。」 「哦哦哦,你先忙着。」 杨迪冲着学生们笑了笑,很是和蔼的那种。 杨彦低头,渐渐沉浸在加工弩机的细节里。 「杨彦,吃刀那么浅啊!」 杨彦的手很稳定,一边看着加工件,一边说道:「对,这刀有些发热了,会软。再有吃刀太深,转盘子的转不动……到时候力气差一点,就有可能会出错……」 吴桐贊道:「待诏是怎么想到这些的?」 「不知道啊!」 杨彦缓缓下刀,微笑道:「待诏学究天人,某几次遇到难题,只是一问,待诏就能给出办法或是给出怎么解决的方向。」 「某只要看着这些东西,就觉得眼前都是光亮。若是此生都能沉浸在这里面,无悔了。」 杨迪在边上听了不禁暗自叫苦,但想起包拯说能弄不任事的官职,心情就好了些。 只要有官职在身,以后说不定能混到可以荫萌儿孙的职位去,那老杨家可就嘚瑟了,他杨迪死后也有脸去见列祖列宗了。 「你看看这个刀头。」杨彦缓缓收刀,让转盘子的那个学生停了。 「这是出云观弄出来的好钢,待诏当时去要,那舍慧还不肯给,最后待诏是许诺了什么好处,这才弄了些出来,据说很少,很难得。」 杨彦得意的道:「待诏就给了某一人,陆陆续续的废掉了几根,这才弄懂了怎么玩刀。」 他歇息了一会儿,又开始了加工。 切削是个细緻的活计,而且很枯燥,可杨彦却干的津津有味的,轻手轻脚的模样,仿佛那些加工件就是自己的妻子。 稍后弄完了,杨彦仔细的清理了床子,这才带着父亲去吃饭。 第188页 书院现在才十多个学生,可厨子们还是按照沈安的交代做了大锅菜。 分量不多的大锅菜一碗碗的摆放在那里,杨彦过去后,先是给了十文钱,拿了个牌子,然后端着两个木盘子过去。 厨子们站在大碗的后面,等学生们来了,就一一打菜。 「今日的菜不错啊!有红烧猪脚,还有爆炒鸡丁,汤竟然是干贝咸肉汤。」 「还有这个叫做什么?好像叫做狮子头?这个下饭好。」 「这边还有清蒸鱼。」 「……」 食堂的饭菜很丰盛,香味扑鼻,让见多识广的杨迪也有些惊讶。 「这得多少钱一顿?」 「十文钱!」 轮到杨彦了,他递过去牌子,厨子看了杨迪一眼,然后问道:「想吃什么菜?」 这里打菜有选择余地,但最多只是三菜一汤,连沈安都是如此。 「清蒸鱼,红烧猪脚,炒豆腐……」 三个菜打在木盘子里,随后就是主食。 主食是米饭和炊饼,自己选择。 杨彦拿了两个炊饼,然后把木盘子递给父亲,「爹,您先到那边去吃。」 杨迪哦了一声,有些陌生的去了那边的长条桌子边。 他看着这个食堂,觉得有些古怪。 一排排的长桌和长椅,那些学生坐着,边吃边说话。 食不言,寝不语。可在这里却没被当回事。 而且那些学生们口中说的杨迪都听不懂,这让他有些懵。 杂学是个什么东西? 这些学生看着神采飞扬,压根就没有失落或是不安。 这说明他们深信杂学比儒学更好。 他看了一眼儿子,是了,儿子也是这般。 这不知道那沈安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药。 不过能做官就好啊! 想到这里他就笑了起来,然后吃了一口猪脚。 软糯,牙齿轻轻的压下去,那皮肉就开了,然后一股脑儿的就进了嘴里。 甜咸的口味交织着,让杨迪觉得不来一口炊饼就辜负了这个美味。 炊饼混合了软糯的猪脚,顿时就中和了油腻,只剩下香甜。 美味啊! 杨迪走遍大江南北,樊楼的炒菜也吃过几次,可这个猪脚的美味却是第一次品尝。 杨彦打饭回来了,他把饭菜搅合在一起,然后大口的吃着。 吃完饭再慢慢的喝着干贝咸肉汤,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舒坦极了。 杨彦起身,拿着两个盘子回去。 「爹爹来洗……」 杨迪以为他是去洗盘子,就追了上去。 「这有人洗。」 杨彦把木盘子放在一个大木盆里,边上有妇人见木盘子里吃的干净,就点头道:「好。」 转过身,杨彦介绍道:「学生吃不要钱,外人来一顿十文钱,每个人都是三菜一汤,就算是待诏也是如此。挑选了饭菜就不许剩,否则会被处罚。」 「嗯,不能浪费。」杨迪越发的觉得不安了。 这个书院看似草创,可这些规矩却井井有条,比什么太学的还全面。 那个沈待诏……他怎么懂那么多呢? 还有杂学。 很厉害啊! 那沈安只是随便教了自己的儿子,可竟然能引来两位宰辅肯定,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杂学很得朝中的重视。 那某先前的态度……会不会惹恼了沈安?到时候沈安会厌恶了儿子。 杨迪心中有些忐忑,杨彦把他送到大门那里,正好沈安回来,就笑道:「这就回去了?」 「是是是。」见到沈安和气,杨迪心中欢喜,就笑道:「学费要多少待诏只管说,小人家中还是有些钱财的。」 「目前书院不收钱,安心吧。」 沈安看到杨彦的神色不大自在,心中就有了数,等杨迪千恩万谢的走了之后,就对杨彦说道:「你过来。」 两人到了边上,沈安说道:「觉得你爹爹给你丢人了?」 杨彦抬头,惊讶的看着沈安。 「年轻人就是这样啊!」沈安老气横秋的道:「觉着你爹爹谄媚丢人了?觉得他没挺直腰杆,觉得他该昂首和宰辅说话……觉得他不该求人……对吗?」 杨彦真的惊讶了,「您……待诏,您怎么知道的?」 「因为某也年轻过啊!」 沈安笑道:「当年……」 他想起了那个世界的父亲。 父亲很努力的工作,在外面总是含笑,很是和气。 但他那时候不时会惹祸,每次父亲都要赔礼,甚至是要付出些代价。 那时候的父亲总是笑眯眯的,和气的让他感到屈辱。 那时的他觉得父亲真的很丢脸! 「你爹爹……杨彦,你不愿意低头,因为低头会不舒服,对吗?」 「是。」 杨彦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觉得沈安把自己给看穿了。 「你的爹爹也不喜欢低头啊!可他为何低下了头呢?」 沈安看着虚空,有些怀念那个世界的父亲了。 杨彦一怔,小时候的记忆就被回想了起来。 那时的爹爹是和气的,但腰杆很直,不肯让人。他说话大声,神色豪爽……意气风发。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呢? 第189页 好像是某开始读书了之后吧,爹爹开始对先生低头……对许多人低头,开始那种和气的笑。 后来某进了太学,爹爹就更忙碌了,在外经商回来的时间越来越少,每次回来都会板着脸问学业,然后又去太学,还拎着礼物…… 祭酒郭谦他们自然不会出面,教授也不肯收他的礼物,于是爹爹又低头,又笑了起来。 这时候的笑……就是谄笑了。 杨彦想起爹爹先前出去时的眼神,那是关切吧…… 还有些欢喜,他在为了某的前程欢喜。 杨彦抬头,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然是泪流满面。 「待诏,学生告假……」 他就挂着满脸的泪水沖了出去。 沈安含笑看着,然后低声道:「爸,我很好。」 父亲的爱总是会显得含蓄些,甚至是带着霹雳雷电。 杨彦一路沖了出去,他跑的很快,周围的人惊讶的看着。 怎么哭着跑出来了? 杨彦追出去一百多步就看到了爹爹。 那是个微微弯曲的肩背,仿佛有什么东西压在了上面,让他有些不堪重负。 他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于是就缓缓回身。 「大郎……」 杨迪本来木然的脸上多了笑容,很温柔的笑容,等看到他脸上的泪水后,笑容变成了惊惶,「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杨彦跑近前止步,喘息着,突然跪了下去…… 「爹爹,孩儿错了……」 「快起来!」 杨迪去拉他,却拉不动。 「爹爹,孩儿以为您这样做丢人,可……可您是为了孩儿才愿意低头……」 他抱着爹爹的大腿,内疚如同潮水般的涌来。 杨迪有些无措的摸着他的头顶,一迭声的道:「没有的事,爹爹不觉得丢人,爹爹好着呢……」 一人站着,怜爱的摸着儿子的头顶。 一人跪着,泪水奔涌而出…… 第799章 陛下,想想那巨大的弩阵吧 「邙山书院开门了?」 刘展在喝茶。 天气很冷,弄杯热茶缓缓喝着,当真是舒坦。 「是。」 一个官员笑道:「沈安为了这个书院花费不小,可开门时却无一人去报名,当真是丢脸啊!」 「王雱他们呢?」刘展觉得有些古怪,心想沈安的那些死党呢?怎么没去捧场。 「王雱是病了,咳嗽的厉害,怕传染人,就没去。折克行是军中有事,苏轼……您知道的,御史台一开衙就要找事,一年之计在于春嘛,开年不拿下几个官员,御史台的日子可就难过喽!」 刘展抚须笑道:「杂学是不错,弄出了神威弩这些宝贝,可这天下的人心啊!他们要的是做官的机会。你整日教授杂学,做文章的功夫就少了,天生就比别的书院矮一头,如何去科举?哈哈哈哈!」 这时一个官员进来,一脸八卦的道:「陈翀的儿子想偷偷去邙山书院报名,被他抓了回来,据说腿都打肿了。陈翀放话说了,就算是打断儿子的腿,也不许他去邙山书院。」 陈翀就是刘展的下属,而这里的两人都是他的心腹,什么话都能说的那种。 「这就是人心啊!」刘展嘆道:「不能做官,那还读什么书?」 这才是读书人的心声,什么为往圣继绝学……您别逗了好吗?不能做官,你和我扯什么淡? 寒窗十年,求的是什么? 不是道理,不是学问,而是做官的机会。 邙山书院在开门之前就放话说学生们将会有一半的时间学习杂学,顿时就让不少本来有意去厮混的学生打了退堂鼓。 刘展只觉得心情愉悦之极,就笑道:「下衙后某请客,咱们去喝一杯……」 「好啊!别人请客可以不去,可刘学士请客一定去。」 …… 「有什么好处?」 作为帝王,赵曙每天会接触到许多政事。从刚开始的每一件事都有兴趣去琢磨,到现在的麻木,这个过程并不有趣。 每一件事都需要他去看,去给出意见,长此以往,他就总结了个经验,那就是分类。 一件事情分为轻重,按照对大宋的紧要程度分类。 比如说床子的事,他第一反应就是对大宋有何好处。 没好处那就扯个淡! 富弼看了包拯一眼,包拯示意让他说。 富弼感激的颔首,在和韩琦等人闹翻之后,他孤立无援。而包拯的示好就是雪中送炭。 「官家,这个床子能轻松的弄出那些精巧的东西……比如说弩弓的弩机,臣刚才特地去了作坊看了看,那些工匠又敲又打,还得慢慢的锉磨,弄好一个弩机要花费不少功夫,而且还不一定好用……」 「那个床子直接就给切出来了,用那个什么东西量一下,八九不离十,精准的让人欢喜……」 「很快?」对于赵曙来说,考虑事情必须要全面,那么这个床子的吸引力是什么? 一是精准,二是快。 「是的官家。」富弼说道:「臣当时在边上全程目睹,确实是很快。工匠弄出来一个弩机的功夫,够那床子打造十个了。」 一个是慢慢的敲打锉磨,一个是直接切削,加工的效率真的差距太大了。 「十个?」 第190页 赵曙心动了。 一比十的效率,里面的好处大得惊人啊! 「也就是说,在那里一个工匠能抵十个?」 「没错。」富弼全程观摩,所以很笃定。 赵曙欢喜的道:「若是能以一当十,那能节约多少钱粮?」 大宋的财政状况不容乐观,任何能节约的法子赵曙都愿意去试,为此还把宗室的铁饭碗给砸了。 这是个穷疯了的皇帝! 所以听到能节省钱粮,那眼中就迸发出了亮光。 陈忠珩觉得这眼神不大对,像是…… 怎么就像是那年看到的狼的眼神呢? 阿弥陀佛,这种比喻可不对,官家该是龙啊! 这一刻陈忠珩在忏悔。 说到钱粮就是包拯的事儿了,他兴奋的道:「官家,若是把这等床子推行到各家作坊里,各家作坊的……」 「叫宰辅来!」 赵曙兴奋了。 稍后宰辅们来了,韩琦见富弼在,就从鼻孔里喷出个不屑的声音,然后行礼。 赵曙此刻没精神去管臣子们的眉眼官司,他兴奋的道:「沈安那边弄出来了一个什么床子,能当十个工匠使唤……」 啥? 韩琦顾不得和富弼用眼神较量,说道:「陛下,沈安的书院不是才开门吗?」 「是才开门,可许多东西在太学时就开始了研究,沈安说……」 包拯抬头看看众人,想起邙山书院开门的冷清情况,不禁就有些恼了。 而现在就是出风头的时候! 给他们一傢伙? 包拯的眼角微微跳动了一下,说道:「当初那十三个学生丢弃了文章诗词,整日就跟着沈安学杂学,这不……」 他轻松的道:「这不才学了几年,就弄出了不少好东西。床子只是其中一项罢了……陛下,想想用神威弩遮蔽敌军的壮观吧!」 用神威弩遮蔽战场…… 那是什么样的场景? 赵曙闭上眼睛,想想那铺天盖地的弩箭覆盖着大宋军队的前方…… 「黑云般的啊!」 曾公亮是见识过战阵的,不禁就惊呼出声。 「臣在西南见识过……」他的语气就像是梦呓,「当时交趾伏兵倾巢出动,沈安率骑兵先打下了对方的士气,接着敌军全军突击,那人山人海啊!臣当时都懵了,甚至是怕了……」 「那些交趾人凶悍啊!」曾公亮想起了那些牺牲,不禁肃然,「我军挡住了他们,而起到最大作用的就是弩阵。庞大的弩阵用弩箭不断削弱交趾人的后继,为最后的胜利立下了大功。陛下,若是神威弩能大量打造,大宋的胆气就会越来越足!」 这是把神威弩的数量和大宋的腰杆强度挂上钩了。 神威弩多,弩阵庞大,大宋的腰杆子就越挺直。 包拯也经历过战阵,「在原州时,西夏大军不断冲击着我军的防线,那些刀斧手木然站在前方,用血肉去挡住西夏铁骑的冲击。而在后面,巨大的弩阵不断用弩箭削弱西夏人的意志,最后的崩溃也是基于神威弩的不间断发射……」 赵曙的身体在轻微颤动,这是兴奋之情难以掩饰。 大宋最怕的是什么? 从他登基开始,才发现大宋最怕的就是辽国。 西夏人是狼,但狼无法撼动大宋厚实的身躯,顶多是被不断撕咬罢了,却不致命。 而辽人却不同,他们有无数铁骑,只要耶律洪基一声令下,数十万铁骑南下,大宋拿什么来挡? 这种恐惧是如此的根深蒂固,以至于大宋君臣要异想天开的去给黄河改道。 他有些慌,但随即镇定下来。因为他想到了辽人在麟府路的那一次挫败。 那一战辽人是用西夏人作为诱饵引出了折继祖,随后截断了他的退路,就像是群狼伏击了一只可怜的羊。 可沈安却狡猾的在更外围蹲着,就在辽人得意之时,率军夹击了辽军。 辽军当时很是自信,甚至是带着些轻蔑的想法,用重骑对沈安的麾下发动了冲击。 若是换了别的军队,在这等冲击之下,大抵挡不住几下就会全军崩溃。 可沈安却不同,他不但带来了神威弩,用弩阵给了辽人教训,更带去了火药,用火药陶罐炸得辽军的重骑人仰马翻…… 这一战让赵曙看到了不同的地方,比如说兵器的重要性。 若是没有神威弩和火药罐子,原州之战可能胜利?麟府路之战可能胜利? 不能! 「可确凿?」 赵曙有些激动了。 「臣用性命担保!」包拯鬚发斑白,神色严肃。 「臣担保。」富弼肃然而立。 「好!」 韩琦右手握拳,用力的砸了一下左手手心,振奋的道:「陛下,臣原先做过枢密使,深知大宋工匠的缺乏,若是此物能大量打造,大宋就不差工匠了……」 这可是天大的好处啊! 韩琦迫不及待的道:「此物沈安可能交出来?」 这话说的有些心虚,韩琦看看包拯,示意老包来放个话。 那东西毕竟是沈安弄出来的,空口白牙的拿了有些不要脸,韩琦还做不出来。 「咳咳!」包拯知道要好处的时间到了。 「陛下,邙山书院刚开门,可却无人去报名,为何?不就是觉得邙山书院教授杂学太多,担心自家的孩子考不上进士吗?」 第191页 包拯的脸上多了些怒色,「那些人看不起杂学,可今日臣在那里看到了什么?那些学生说杂学浩瀚,对强盛大宋多有裨益,他们宁可不参加科举也要研究下去,这是一片忠心啊陛下!」 他缓缓躬身,「陛下,这等忠心耿耿的学子,难道就任由他们默默无闻吗?他们打造出了宝贝,可却只能看着那些做文章诗词的学生高中进士,然后为官做宰……洋洋得意!一个在刻苦研究对大宋有益的东西,一个埋首于典籍之中……陛下,谁对大宋更忠心?」 赵曙微微颔首,作为帝王,什么诗词文章只是虚幻,这一点在登基前他就有了觉悟。 「诗词文章……」最胆大的还是韩琦,他直接说出了大伙儿的心声,「诗词文章只是选拔之用,真要为官,这些东西哪里有用?」 这句话道出了科举的真相。 ——诗词文章只是选拔之用! 第800章 赵允良干得漂亮 邙山书院开张了。 招生的告示也写到了大门外,偶有几个人看看,随后就摇头走了。 「杂学占据一半的课程,这样的情况……很难说啊!」 沈安正在看书,听到王雱的声音就回头,然后被吓了一跳。 「你这个是什么意思?」 王雱的脸上挂着一块手绢,看着就像是蒙面大盗的感觉,而且说话时鼻音有些重。 「受凉了。」 王雱显得有些虚弱,坐下后就要热茶。 「别给他茶,就给热开水!」 在这里自然是沈安最大,王雱无奈的道:「为何不能喝茶?」 「你这是感冒了,多喝热水有好处,至于茶水就算了。」沈安记起了后世的医嘱,「还有一个,多睡。另外问问,你就这么蒙面出来,外人怎么看?」 「进门才蒙的。」王雱解开了手绢,舒坦的道:「你说这样的容易传染给别人,好歹不能损人不利己。」 这是个聪明人,聪明的敏感。 「你来作甚?」 沈安不想把王雱卷进来,更不想把苏轼卷进来。 「开始会很艰难,那些人会看你的笑话……」 王雱淡淡的道:「若是某坐视……怕你应付不过来。」 这厮哪怕是来帮忙也要展示一番自己的倨傲和优越感。 你不够聪明,所以我来了。 「一半时间教授杂学,仅仅这一条就不能过关,那些学生的父辈不会同意。」王雱冷静的道:「其实可以等学生进来了之后再提这一条,而且可以自愿。你看看陈彦他们不就是这样吗?如今那十三人就撑起了杂学的试验,多好。」 这是嫌弃沈安了。 「杂学必须要扩散。」沈安淡然道:「某希望学习杂学的人越来越多,可自己开的书院都不能,还怎么奢求别人抛弃儒学来学杂学?」 王雱捂额道:「兵者诡道也!先把学生哄进来再说。」 这厮就喜欢剑走偏锋,若是可以,沈安相信他更愿意用刀枪逼着那些学生来选择邙山书院。 「元泽,一门学问要想取得成功,哄骗不管用,那只会成为劣迹。杂学要想扩散开来,咱们需要的是以利诱之……」 「这是学问!」王雱皱眉道:「不该用利益去衡量!」 沈安笑道:「读书人有几个真是奔着学问去的?」 呃! 他以为王雱被自己堵住了,可王雱却淡淡的道:「某就不是为了功名读的书。你可知道,某最喜欢的就是佛道……」 「打住!」沈安担心再说下去,这货要和自己掰扯掰扯佛道的学问,那他可就抓瞎了。 「此事某已经有了安排。」 「你安排了什么?」 王雱觉得沈安的手法太过缓慢。 「罢了,某今日头晕目眩,且等回去好好休养一番,明日想个办法……」 感冒的滋味很难受,王雱都冒虚汗了。 沈安送了他出去,还没到大门就看到了赵允让。 「听闻你的书院没人报名?」 赵允让骑着马,一身不知道啥皮毛做成的大氅披着,显得格外的富贵。 到了他这个地步,富贵有余,也该彰显。 官家的生父竟然不是皇帝,而且还活着,这本就是件很古怪的事儿,赵允让最好的应对办法就是不对朝政和儿子指手画脚,如此大家才能相安。 所以赵允让很少出门,今日来了书院,就属于破例。 沈安心中感动,近前笑道:「还早着呢,等大伙儿知道杂学是什么东西,自然会来。」 「杂学是什么东西?」 赵允让进来站定,说道:「那年在老夫家里弄的那个……轰的一下就炸了,差点没把老夫吓死,那也是杂学?」 呃! 差点把你吓死,这话说出来不对头啊! 「是,那也是杂学。」沈安硬着头皮承认了粉尘爆炸就是杂学的内容。 老傢伙不会发飙吧? 「好!」 赵允让大声的叫好,回头吩咐道:「老夫来了怎么没个动静?那还是老夫吗?闹腾起来!越热闹越好。」 跟着他来的人大声应诺,沈安笑眯眯的道:「郡王来了就是最好的……」 嘭嘭嘭嘭…… 一阵密集的爆竹声打断了沈安的话。 这个…… 老赵竟然带来了一马车的爆竹来庆贺,这份诚意,这份心意…… 第192页 爆竹声就是最好的gg,没多久外面就多了不少人。 硝烟瀰漫中,赵允让昂首大声的道:「这杂学老夫觉着行,回头让家里人都学学!学不好的打死!」 卧槽! 外面有人惊呼道:「这是……这是官家的生父?」 老赵这阵子心宽体胖,所以不少人都没认出来。 「就是他!」 「这个……官家的生父竟然说杂学好,这杂学难道真的不错?」 后世打gg都喜欢请名人,可再牛叉的名人也比不过赵曙的老爹。 赵允让横空出世为杂学背书,顿时就引发了一小股热潮。 几个男子试探着问道:「敢问……某的小子可能来这里读书吗?」 自家小子科举无望,要不就来这里试试? 沈安是题海之法的发明人,就算是有一半时间学杂学,可好歹还有希望啊! 王雱自然知道这种心态,所以淡淡的道:「要考试,可以先报名,等考试过关了才能进书院读书。」 这几个男子一听就不乐意了,有人说道:「这书院没人来报名呢,咱们来了……竟然还往外推。」 这话大有哥来报名是看得起你的意思,王雱的面上多了些青色,说道:「速去!」 他的脾气本就不好,若非是有赵允让在场,非得要赶人不可。 「还考试,走了走了,这等书院谁会来?」 家里的孩子学习不好,大抵科举无望,那就送来这里镀镀金,出去也能吹个牛,说是沈安的学生…… 可他竟然还要考试? 太过分了啊! 几个男子挤进了人群中,准备回去了。 「闪开闪开!」 几个男子下马走了过来,看他们的穿着大抵就是豪奴。 众人闪开一条道,几个豪奴走过来,堆笑道:「见过郡王,见过待诏。」 「这是来作甚?」 赵允让担心有人对沈安下黑手,所以就板着脸问道。 「家主人是韩琦……」 一个豪奴说道:「听闻邙山书院开门,家主人正在上衙来不了,就派了小人来道贺,这是贺礼。」 「带过来!」 一辆马车被牵过来,上面有几个大箱子。 另一个豪奴说道:「家主人曾公亮……」 「家主人欧阳修……」 「……」 卧槽! 大伙儿被这些名字给吓到了,有人低声道:「宰辅们竟然派人来贺,这书院怕是有些前途呢!」 有人冷笑道:「科举不中,就算是官家来道贺也是白搭。」 「也是啊!」 众人都摇摇头。 「让一下啊!」 又有人来了,有人看了一眼,就说道:「这不是华原郡王府里的小郎君吗?」 「是,就是赵仲矿。」 「他来这里作甚?」 赵仲矿很年轻,他走过来,微笑拱手:「见过郡王,见过待诏。」 赵允让要避嫌,就侧过身去。 沈安问道:「小郎君来此作甚?」 赵允让支着耳朵在听着,但凡赵仲矿敢弄什么么蛾子,他可不会客气。 赵仲矿突然躬身,吓了沈安一跳,就想避开。 他直接破坏了赵允良父子的皇子大计,这算起来就是不死不休的大仇啊! 这小子给我躬身行礼,这是想干啥? 瞬间无数念头在沈安的脑海里闪过,他甚至想到了怎么把赵允良的名声搞臭…… 「学生来报名。」 哦…… 无数惊讶声中,沈安一脸懵逼的道:「你想来做什么?」 这货莫不是有什么阴谋? 赵仲矿朗声道:「学生奉翁翁之命前来报名,恳请待诏收下学生。」 赵允让回身,问道:「什么意思?赵允良想做什么?」 那个老傢伙想做什么? 赵仲矿很是利落的道:「翁翁说宗室五服之外自谋生路,科举入仕学生这一代不能,可却不能不学本事,而杂学包罗万象,但凡学了些皮毛,想来子孙将会受用不尽……」 尼玛! 沈安觉得自己听错了话。 赵允良竟然会说出这番话来? 王雱悄然靠近他,低声道:「这应该是真的。赵允良争了那个位置,就会被历代官家忌惮。而且还有宗室五服之外自谋生路的说法,他要想子孙平安,就必须要示好……可当今官家不会接受,于是他只能让转向了你。只要能在书院读几年,自然关系就缓和了……」 书院里赵顼会经常来,他和赵仲矿是堂兄弟,多见几次面自然就熟悉了。等以后赵顼登基,华原郡王府大抵就会摆脱危机。 这就是赵允良的算盘。 很诚实,很坦率。 沈安点头,说道:「进书院要考试……」 「学生愿意考试。」 赵仲矿好歹有自己的先生,一般的考试哪里会过不去。 这就是一场戏。 你沈安的书院开门没人来报名,那老夫就把孙儿送来,这个gg漂亮吧? 真的很漂亮。 而且此事对华原郡王府好处也不少,这就是双赢。 看看那些意动的人吧! 郡王府的小郎君都要来邙山书院读书,你们竟然还嫌弃……这是脑残了吗? 赵允良干得漂亮! 第193页 第801章 咱们的人也不少啊 太学的大门外,郭谦和陈本面色轻松的在说话。 「……沈安坚持杂学的课程要占一半,仅此一条就能让那些学生望而却步。」 邙山书院开门之后,在国子监的官吏眼中,沈安就渐渐变成了对头。 既然是对头,那么邙山书院的情况越差,按理陈本就该越高兴才是。 可他却微微皱眉,惋惜的道:「他为何要这般固执呢?要想实现自己的目标,首先就得学会弯腰……秋季金黄,春夏的辛劳迎来了收穫,可即便是如此,农人也得去弯腰……从未有趾高气昂的收穫者,他还是太年轻了呀!」 马上就要到午时了,门外渐渐云集了许多小贩。 太学的伙食还不错,但人类永远都是贪得无厌之辈,饭菜总是别人家的香,有换口味的机会谁都不会放过。 郭谦嘆道:「上次他被挤兑,一怒之下就带着那十三人出了太学,老夫当时心中难过,可也难免有些如释重负。你要知道,太学首要是为国育才,若是陷入争斗之中,被宰辅重臣们厌弃,那我等就是罪人……」 「若是太学的学生们站错了地方,以后即便是过了进士,可为官之路也不会平坦,那些官吏会向他们疯狂的进攻,各种构陷,各种排挤……那些初出茅庐的学生可能挡得住?」 郭谦偏头看着陈本,再次问道:「那些学生可能挡得住?」 「某一直以为您是忘恩负义……」陈本释然的道:「沈安有重振太学之功,于我等就是再造,他的性子看似温和,可却刚烈,只是被人挤兑了一番,他就悍然出走……这样的人,我太学该给他最大的支持,可您当时却漠然……」 他点头道:「此时某才知道您的用心良苦。太学是太学,沈安是沈安。太学感激沈安,但不会跟着他去历险……」 郭谦赞赏的道:「你能有这个认知,等老夫致仕之后,也能放心的把国子监和太学交给你了。确实,沈安是沈安,他若是遇到艰难,老夫可以伸出援手……但不能把太学绑在他的身上……」 个人是个人,个人不能因为私人原因带累集体。 这是郭谦的观点。 陈本问道:「那沈安如今就遇到了困难,咱们怎么帮他?」 这话带着些许不信任,郭谦笑道:「老夫家中有个侄子,学业也还行,本想弄进太学来……老夫让他下午就去邙山书院报名……」 陈本好奇的问道:「祭酒,那您不担心他考不上进士吗?」 「考不上?」郭谦笑道:「他在邙山书院学他的杂学,回家老夫自然会教授他太学里的学识,那些卷子……」 说到卷子,他和陈本都笑了起来。 那是沈安弄出来的题海之术,让太学,让天下读书人都为之痛恨,但却极度依赖。 郭谦有些赧然的道:「那些卷子多做做,虽然比其他学生更辛苦些,可做人就得辛苦,否则你来世间作甚?」 他是祭酒,习惯了去总结人生经验,然后传授给学生们。 可陈本却是司业,司业就该刻板不留情面。 「是……」陈本难得的微笑道:「下官准备让犬子去……」 「嗯!」 郭谦讶然道:「你那儿子聪慧,可是好苗子,你竟然捨得送去沈安那里?」 陈本的儿子算是个小天才,年岁小了些,大家都以为过两年就会进太学。 可他竟然捨得把这个聪慧的儿子送去学杂学? 郭谦震惊了。 「做事不可急切啊!」郭谦觉得陈本太冲动了些。 「没有急切。」陈本说道:「他沈安捨得把题海之法,还有筛选考题的办法教给咱们,这等胸襟如何?」 郭谦正色道:「让老夫佩服之至,仔细思量,觉着自己远远不及。」 「他既然有这等胸襟,那某就舍了儿子去学他的杂学又如何!」 陈本的话让郭谦不禁捂额,「你……老夫远不及你啊!」 这时里面的校舍突然开门,学生们蜂拥而出。 「年轻真好啊!」 学生们脚步矫健,小跑起来看着整个身体都在轻盈的蹦跳,这让觉得身体沉重的郭谦不禁生出了些感慨。 「去看看待诏的书院!」 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声,顿时就引发了学生们的贊同。 「对,听闻今日邙山书院招生,好些人都看不上杂学,我等好歹也去为待诏造势才对。」 「同去同去!」 学生们沖了过来,却遇到了两个人的拦截。 郭谦皱眉道:「莫要去添麻烦!」 邙山书院的开门是一件大事,汴梁城中的读书人和官吏们都会看着。 太学绝不能掺和进去,否则眼前的这些学生们在以后的宦途中将会遭遇大麻烦。 「祭酒,待诏孤立无援,我等去也能壮声势,为何不能去?」 「待诏都出了太学,难道咱们还要忌惮什么吗?别忘了题海之术可是他弄出来的。」 「咱们若是置之不理,那就是忘恩负义!」 「某不能坐视待诏被人欺凌,祭酒,今日某定然要出去!」 「……」 沈安接手太学之后,第一重视的就是纪律。 从早上的操练到每日一个学生杀鸡,这些都是强制性的,潜移默化的让老师的权威根深蒂固。 第194页 以往这些学生们都很听话,郭谦他们不明所以,就以为是自己的教化有功,感召了这些年轻人。 可今日邙山书院之事,却让这些学生们抛弃了那些纪律,露出了年轻人该有的叛逆。 「某要出去!」 「不去的就是忘恩负义,某誓不与他同窗!」 「走!」 「走!」 怒火在集聚,若是沈安在的话,绝对会马上疏导。 「退后!去吃饭!」 郭谦逼近一步,想用权威来压住他们。 「冲出去!」 一个学生振臂高呼。 「沖啊!」 有人带头,学生们疯狂沖了过来。 「祭酒闪开!」 几个教授把郭谦和陈本拖了过来,学生们就从他们刚站立的地方呼啸而过。 「好险啊!」 一个教授不禁后怕的道:「刚才若是不动,怕是会被踩踏而死。」 「回来!」 郭谦想起后果,哪里还管什么危险。 教授赶紧抱紧他,劝道:「祭酒,他们血气方刚,如今血气上涌,别说是杂学,就是叩阙也敢啊!」 郭谦的身体一僵,颓然道:「那些官吏会认为他们是沈安的那一派,会排挤他们。」 想到这些学生们在以后的宦途中被排挤,郭谦就心急如焚。 陈本渐渐平静下来,突然说道:「祭酒,可……可咱们的人也不少啊!难道会怕了他们?」 呃! 郭谦一怔。是啊!那些官吏不少,可太学的人也不少啊!而且还有许多支持杂学和革新的人…… 怕个鸟! 这时有人来禀告道:「祭酒,司业,隔壁那边来了好些人。有汝南郡王,有宰辅的家人……」 郭谦愕然,「他们都去了?」 官家的生父去了,这就是表态。 在赵曙登基之后,赵允让就很少表态,生怕给儿子带来麻烦。 可今日他竟然来了邙山书院,这就说明官家是支持沈安的。 那些人看不透这一点,所以还以为邙山书院没前途。 而宰辅们派人来也是表态,证明他们对杂学的支持。 杂学弄出了那些宝贝,别人不知道对大宋的好处,宰辅们却一清二楚。 这样的杂学,他们不支持谁支持? 君王支持,宰辅支持…… 尼玛! 这样的邙山书院……他有前途啊! 郭谦心中的感觉大抵很复杂,来人却喘息之后继续禀告道:「还有……华原郡王府的小郎君去了隔壁报名了,说想学本事……」 郭谦捂额道:「老夫有些头晕!」 陈本也瞠目结舌的道:「竟然这样?」 一个宗室子竟然去报名,而且还说要去学本事,说明了什么? 「杂学……杂学是本事,咱们太学教授的是什么?」 陈本苦笑道:「传出去太学可丢人了。」 郭谦眨巴着眼睛,呼吸急促了些,「那个沈安……竟然那么多人支持他?」 他原先对沈安充满了愧疚之意,甚至准备把侄子送去书院读书作为支持,可现在的书院还需要这个支持吗? 「祭酒……」 一个学生飞奔而至,兴奋的道:「皇子来了!」 卧槽!卧槽! 「他竟然不顾皇子之身……他竟然来了?」 皇子更不能轻易表态,最好就是装傻。 可赵顼竟然出宫了,而且还去了书院。 陈本也很激动,然后唏嘘道;「皇子和沈安原先在外面是好友,如今他成了皇子,却冒险出来为沈安站台,这是什么?」 「热血。」郭谦脱口而出道:「年轻人的热血。」 「不,是情义!」 陈本艷羡的道:「多年前下官也有这等朋友,只是被漫长的岁月给消磨了……如今看着这样的情义,下官心中也难免激荡啊!」 「去看看?」 郭谦突然提议道。 陈本诧异的道:「您不担心被误解吗?」 「让那些蠢货去误解吧。」郭谦突然爆了个粗口,「老夫欠了沈安的情义,太学欠了他的情义,怕个逑,走!」 呃…… 陈本没想到郭谦竟然会爆发,一时间愣住了。 郭谦走出两步,回头见他发呆,就催促道:「还等什么?走,让那些蠢货看看咱们的人也不少!」 「好!」 陈本突然觉得眼前都是光亮,不禁就笑了起来。 门子心痒痒的也想去,可职责所在,被郭谦指了一下,只得苦着脸留下来。见陈本笑了起来,就惊讶的道:「某到国子监好些年了,从未见司业这般笑过……」 第802章 围堵报名 赵顼的到来让围观者们再无犹豫。 皇子来了,他是未来的太子,未来的帝王。 他认可杂学,认可邙山书院,认可沈安…… 那么杂学有搞头吗? 「有搞头啊!」 一个中年男子看着下马的赵顼,就像是看着一个绝世美女,吸熘了一下口水,喊道:「待诏,小人的儿子愿意报考邙山书院!」 沈安正在等候赵顼,闻言微笑看过来,「要考试。」 哪怕没人报名,他也不会放宽进入书院的条件。 中年男子点头,欢喜的道:「好,小人马上回家让他来。」 第195页 「三日后!」 王雱看不起这等趋炎附势之人,但为了理想,也只得冷着脸道:「先报名,三日后统一考试,过关的进书院学习。」 中年男子堆笑道:「好好好,小人马上报名。」 这个时代父母就代表了孩子,他们做出的任何决定都有法定效应。 王雱指着边上的几张桌子说道:「在这里报名。」 那几个学生呆坐了许久,此刻终于等到了第一个报名的家长,兴奋的不行。 「来这里登记!」 「这里……」 「淡定!」 杨彦皱眉道:「别丢了书院的人。」 「是。」 于是学生们正襟危坐,严肃的就像是殿试。 赵顼走了过来,笑道:「今日看来会很热闹。」 「差不多吧。」 沈安和他并肩而立,看着那些跃跃欲试的围观者,「万千学生都想去挤科举……可科举每科才取多少人?执迷不悟的就罢了。有聪明的自然会来书院学本事。」 「可那些大多是科举无望的!」赵顼显然很不满意书院只能收些边角废料的境遇,「那些自觉能科举出仕的傢伙不会来这里。」 「那些人某也不稀罕!」沈安说道:「这个世间总是现实的,人人都想往官场挤,那就让他们挤……」 「然后咱们逆袭?」 这时那些百姓齐齐看过来,赵顼的声音低了些,看着神色肃然。 「是。」 沈安也放低了声音,「太祖高皇帝说要和士大夫共天下,可士大夫……不能抱成团吧?」 抱成团的士大夫群体,那势力庞大的让帝王都会颤抖。 赵祯颤抖了,所以庆历新政失败。 以后的赵顼颤抖了,所以王安石变革失败了…… 所以此刻引入一个全新的势力,这对于帝王来说简直就是天降甘露。 这不是反悔,而是为了制衡。 被士大夫控制的大宋这百年来对外依旧软弱无能,内部的问题累累,却无法解决。 「是时候了!」赵顼微笑道:「先帝就是看到了这一点,爹爹也是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才多有宽容,这是个机会。」 和士大夫共天下,最后变成了士大夫的天下,这碗苦酒谁喝? 赵祯喝了,赵顼喝了,最后妥协的赵佶也喝了,直接做了战俘…… 所以沈安从未担心杂学和书院会站不稳脚跟。 有需求就有市场,而这个需求者竟然是帝王,谁特么有他大? 赵顼的到来绝壁是赵曙的默许,父子俩联手来了一次羞涩的表态。 ——那个啥……这个书院还不错啊! 于是百姓就疯狂了。 「小人要报名……」 百姓们疯狂了,担心自己没机会,就蜂拥而上,那几张桌子瞬间就被冲垮了。 「救命……」 几个学生被堵死在了里面,可怜兮兮的求救。 「待诏……」 脚步声震动着大地,一群群学生奔跑而来,却是太学的学生们。 「待诏,我等来帮忙。」 学生们看向沈安的目光中有不加掩饰的崇敬。 这人用一个题海之术就彻底颠覆了读书的方式,让多少学生为之叫苦,却也甘之如饴。 因为这样的学习方式能完全展示自己的能力,输赢都无悔。 「别挤……」 学生们偏过头,右边的报名处已经被围堵的水泄不通,不时能听到里面有学生在哀嚎。 这个…… 竟然有那么多人报名? 原以为这里会很冷清的学生们都惊讶了。 「待诏,这些都是报名的吗?」 沈安点头,目光转过去,就看到了郭谦和陈本,以及几个教授。 「他们怎么来了?」 王雱的眼中多了冷色,当初出太学时,郭谦他们可没怎么挽留,让人齿冷。 「别急。」沈安微笑着告诫道:「人可以骄傲,却不能倨傲。」 王雱没好气的道:「某就倨傲了,怎地?」 这个世间没几个能入他眼的人,你要让他对这个世界笑脸相迎是不可能的,只能是倨傲。 沈安迎了过去,「祭酒这是……」 郭谦看了报名处一眼,有些尴尬的道:「老夫……老夫来看看。」 想来助拳的他发现自己成了多余的人。 报名的人那么多,哪里还需要太学来帮衬人气? 沈安心中瞭然,笑道:「那……郡王在里面,还请进去奉茶吧。」 「老夫在这里!」 赵允让哪里坐得住,在里面喝了半杯茶就出来撑人头。 郭谦见到他眼睛就是一亮,过去行礼,恭谨的道:「郡王百忙之中来到这里,太学上下……不,书院上下……呃……下官……下官……」 老郭人不错,但功名心有些炽热,见到官家的生父就忍不住想拍个马屁,结果却说错了话。 这里是邙山书院,他却做不得代表,于是就懵逼了。 老赵哪里会搭理这等话,他冷冷的道:「沈安你做事不妥当。」 「啊?」 沈安不解的道:「郡王怕是误会了吧?」 哥做事还不妥当? 那谁妥当? 赵允让语重心长的道:「什么邙山书院别人可听说过?你就该让人去城中宣告一番,把杂学说得是天上有地上无,再把自己的功绩说一说……这样才有人来报名嘛。」 第196页 沈安想起了后世的那种打gg的方式。 ——几辆面包车或是电动三轮车在城中缓缓而动,车的侧面蒙着大幅gg图片,车顶上架着一个大喇叭,一个懒洋洋的女人声音在不断重复着…… ——某某火锅店开业了,开业三天之内五折优惠…… 老赵这个思路不错啊! 沈安笑道:「郡王高见。」 「高个屁!」赵允让知道他言不由衷,正准备批判几句,却见前面来了几骑。 「竟然是陈忠珩?他来做什么?」 赵允让有些不爽的道:「罢了,老夫要去避一避。」 他的性子是不喜欢躲避什么,但却不肯给儿孙带来麻烦。 郭谦堆笑道:「郡王,要不下官陪您去用茶?」 「不必了。」赵允让不喜欢奉承的人,此刻看着郭谦觉得面目可憎,就想起了沈安的不卑不亢,更觉得难得。 哎!都是蝇营狗苟之辈啊! 他摇摇头,刚转身,就听陈忠珩问道:「杨彦可在?」 沈安一愣,过去问道:「老陈,什么意思?」 陈忠珩冷着脸道:「叫来。」 你妹! 沈安低声道:「别装啊!不然辣酱可没了。」 陈忠珩夹夹屁股,这一阵子他天天吃火锅,蘸沈家辣酱,结果后面就开花了。 难受啊! 但是想起火锅的酣畅淋漓,他的咽喉就上下滑动了一下,威严的道:「那个……好事,叫来。」 说完他悄然竖起三根手指。 辣酱要三罐。 这货哪里吃得了那么多,肯定是拿去送人。 沈安点头,然后吩咐道:「把杨彦弄出来。」 陈洛等人沖了过去,粗鲁的挤开了那些家长,然后把杨彦拯救了出来。 「你就是杨彦?」 陈忠珩饶有兴致的问道。 「是。」杨彦整理了一下衣冠,然后行礼。 沈安见了就情不自禁的吹嘘道:「某的学生就是知礼。」 这是基本的礼节好不好? 陈忠珩板着脸道:「陛下有旨意。」 呃…… 杨彦有些手足无措的看向沈安。 「站好。」 现在无需太过恭谨。 于是杨彦束手而立,陈忠珩干咳一声,周围马上就寂然无声。 「……陛下有令,着你为给事郎……」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有人惊呼道:「是正八品上!」 一个学生竟然被封了正八品上的给事郎,这是为啥? 「官家夸赞你钻研杂学,打造出了利国利民的好东西,该赏。」 这是土工具机的赏赐来了。 沈安心中欢喜,就喝道;「还不谢恩!」 杨彦躬身谢恩。 边上那些人的情绪稳定了下来,有人低声嘆息,说这只是散官,没有实职。 没有实职你就没有实权,划不来啊! 「官家问你可愿出仕?」 啥米? 沈安傻眼了。 这是什么意思? 赵曙难道要给杨彦官做? 这会不会太急切了些? 王雱在边上见他面色百变,就低声道:「这是好事。」 沈安点头。 这确实是好事。 看看那些百姓的眼睛吧,都在放光呢! 谁说邙山书院的学生做不了官? 和别的书院一样,有出息的照样能出仕为官。 若非陈忠珩在场,报名处马上就会被挤爆。可即便是这样,不少人都在暗中向前挤去,想趁机占据有利位置。 赵允让微微嘆息,知道自己的儿子有些急不可耐了。 帝王要想得到权利,就必须找到盟友,操控平衡。 沈安和杂学就是他寻找的盟友。 郭谦突然有些后悔。 若是沈安留在太学,那么靠着杂学是不是能让太学更出色? 个人有个人的心思,所有人都看向了杨彦。 他拱手道:「学生不愿。」 第803章 挨打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男儿若遂平生志,五经勤向窗前读。 这是真宗的劝学诗,这是读书人的座右铭,寒窗苦读的巨大鼓励。 读书为啥? 千古以来各种答案都有,许多高大上的……比如说读书为了明理,读书为了为往圣继绝学…… 无数理由中,只需一琢磨,骨子里还是出人头地的原因最多。 读书才能科举,科举才能为官,为官才能出人头地…… 这才是大家读书的原因。 人性本私,没好处谁愿意苦读? 当然,不能说没有那等单纯喜欢读书的人,但少。 在这个大环境之下,读书人都想出仕为官。 学生不愿! 杨彦突然的表态让人惊愕。 这人竟然不愿意? 陈忠珩觉得自己怕是听错了。 「这个……沈安。」 没等沈安说话,边上的陈本说道:「莫不是欢喜狠了?」 范进中举的事儿屡见不鲜,一个年轻人骤然得了正八品的官身,随即官家亲授实职,这份荣耀,大抵能让一般人狂喜过望,然后发蒙。 杨彦认真的道:「多谢官家厚恩,只是学生只愿在书院里研究杂学……」 第197页 王雱的脸颊颤动了一下,恨不能过去一把掐死杨彦。 这是多好的一次机会啊! 只要杨彦答应,随后杂学之名将会传遍天下,无数想做官而担心考不中进士的读书人将会蜂拥而至,把书院的门槛踩烂。 他看了沈安一眼,知道这厮肯定会贊同杨彦的选择。 不论你们做出什么选择,某总是会欢喜。 这是沈安的话。 所以他微笑道:「如此……陈都知,还请回禀官家。」 陈忠珩强笑了一下,然后看向杨彦的目光中多了冷意,「你不悔?」 官家亲授官职你竟然拒绝,你以为自己是大才吗? 王安石和包拯都拒绝过官职,特别是王安石,觉得不适合自己就拒绝,压根不给官家面子。 而包拯则是妈宝男,捨不得离开父母,直至父母去后才出去做官。 可你杨彦能和他们比吗? 「学生不悔!」杨彦说道:「以前学生也曾憧憬努力读书,然后考中进士,为官做宰……」 这是九成九的读书人共同的梦想,被杨彦此时说出来,不少人都面带微笑,显然是被激起了共鸣。 杨彦看了沈安一眼,「可当学生认真跟着待诏学习了杂学之后,才发现这个世间……」 他用那种很严肃的姿态说道:「这个世间我们都不懂……」 呃! 陈忠珩不禁看向王雱。 这小子的倨傲和眼高于顶鼎鼎大名,他会是什么反应? 王雱一脸的理所当然。 「我们平日里看到的沙粒是什么组成的?我们平日里吃的粮食为什么能被种出来?我们不会去察觉的呼吸是呼出了什么,吸进了什么……无数奥秘我们都不懂,不,是无知。」 他钦佩的道:「越学学生就越觉得自己无知,那些奥妙不断被试验验证,学生渐渐觉着自己就是沧海一粟,不,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学生喜欢用尘埃的身份去探索世间万物……这比为官做宰更能让学生有成就感……对不起了。」 他郑重的躬身,再抬头时,眼中已经是热泪盈眶,「那些东西都是待诏提出来的,学生才想到原来东西还能这样做。在过程中学生遇到了无数问题,待诏显然知道怎么做,但他却没有告诉学生答案,而是给了方向,让学生自己去研究……一次次的研究,学生知道了怎么去学习杂学,那一刻,学生觉着自己学会了世间最好的东西。」 当你掌握了学习和研究方法之后,那种快乐真的是难以言喻。 杨彦退后几步,站在沈安的身后,说道:「学生无悔。」 陈忠珩对他点点头,心中的恼怒渐渐消散。 这是个痴人,官家说过痴人最忠心,既然是个忠心的,那么就算了。 他淡淡的道:「好生去做,以后再做出好东西来,官家不会吝于功赏。」 「是。」 杨彦的态度有些随意,陈忠珩摇摇头,上马离去。 众人看了一眼杨彦,有人说道:「那是个傻子!」 「可杂学真是厉害啊!」 「做好了还能授官……」 「关键题海之法是待诏弄出来的,就算是一半课程学儒学,也比外面强啊!」 「对对对,上次那些考生都用了题海之法,可太学依旧独占鰲头,可见待诏还有手段没使出来,赶紧报名去!」 「呀!他们抢先了!」 话多的从来都不是聪明人,真正的聪明人早就趁机去报名了。 报完名之后,还能从容的去请教考试内容。 「无需紧张,就是文章和一些提问,没有诗词。」 王雱依旧是板着脸,但语气却好了些。 「不用考诗词?」 「对。」 「真的?」 卧槽! 王雱的性子本就倨傲,被这么连续质疑,就忍不住说道:「那就单考你家孩子诗词。」 「别啊!小人这就走,这就走!」 王雱打发走了此人,走到了杨彦的身前,冷冷的道:「你可知道有人出仕对杂学和书院的好处?」 「知道。」杨彦恭谨的道:「若是有人出仕,对后来者就是一个激励。」 王雱看着他,目光深沉,「你……罢了,你不去也能让杂学和书院得个好名声。」 只要杨彦以后不变成疯子,今日他辞官的举动就会被认为是清高。 学了杂学之后,哥连官都不稀罕做了,牛不牛? 王雱想了一下那个场面,面色古怪的道:「你爹爹怕是不会放过你……」 杨迪上次可是为了杨彦放弃科举之事闹过一次,等听到儿子竟然拒绝了官家亲自授的官职,弄不好…… 今夜有暴风雨啊! 王雱满意的看到杨彦的脸色变白了。 人最恐惧的就是等待未知的惩罚。 王雱想想觉得这样对他残忍了些,就说道:「你爹爹那边今日就会得到消息,回去吧,把事情解释清楚。」 这样杨彦就不用备受煎熬了。 杨彦拱手,然后急匆匆的往家跑。 千万别在消息传到家之后才到啊! 他一路小跑到家,正好遇到杨迪准备出门,就笑道:「爹爹,孩儿有好消息。」 「好消息?」 儿子那天得了宰辅的夸赞,让杨迪心中得意,见他跑得满头大汗,就皱眉道:「急什么?好消息慢慢说就是了。这天气冷,出汗再受风可不是闹着玩的,赶紧进家擦汗。」 第198页 杨彦偷看了他一眼,见他的眼中全是关切,心中一松。 进家擦汗结束,桌子上已经摆放了一杯热茶。 杨迪板着脸道:「赶紧趁热喝了。」 父亲的关心总是带着些许严厉,但却格外让人心安。 杨彦喝了茶水,杨迪这才问道:「是何好事?」 杨彦的身体一僵,说道:「爹爹,先前官家派人去了书院……」 「官家……」杨迪捂着胸口喊道:「来人,弄酒来。」 杨彦赶紧说出了结果,「官家说孩儿弄出了那个床子有功,赏赐了给事郎。」 「啥?」 杨迪满面红光的道:「那可是八品上!」 「是啊爹。」杨彦知道最紧要的时刻来了。 杨迪一拍大腿,喊道:「来人。」 一个僕役进来,杨迪喊道:「去樊楼要酒菜,最好的,问娘子想吃什么,她生了这么一个聪明的儿子有功,想吃什么有什么!」 僕役刚才在外面已经听到了,所以用崇敬的目光看着自家小郎君,然后出去。 「爹……」 杨彦的脸颊颤动了一下,说道:「后来官家……」 「还有?」 杨迪的呼吸都急促了。 「官家问孩儿可愿出仕……」 「愿啊!」杨迪欢喜的道:「官家给了什么实职?」 在他看来,儿子肯定是答应了。 老杨家从此就是官员出身了啊! 「列祖列宗保佑……回头某就多供奉些……」 他越高兴杨彦就越心慌,「爹爹,孩儿……孩儿拒绝了。」 「……」 杨迪缓缓偏头过来看着他,目光中全是不信。 「爹爹。」 杨彦低下头。 这就没错了。 杨迪捂着胸口,用力的呼吸几次,喊道:「回来!」 那僕役没走出多远,闻声回来,见杨迪面色铁青,就问道:「郎君吩咐。」 「不必去樊楼了。」 呃! 僕役问道:「那今晚吃什么?」 杨迪冷笑道:「竹笋炒肉……」 啥? 僕役还在懵逼,杨迪已经几步走到墙角,拿起扫帚,调转了方向…… 「逆子……」 「哎呀!」 「爹爹,孩儿错了!」 一阵抽打之后,杨迪咬牙切齿的道:「做事不和家人商议,自作主张,该不该打?」 他捂着胸口道:「杨家好不容易要出官员了,可你竟然……气死为父了!气死为父了!」 「爹爹,孩儿知错。」 父亲教训就得跪着受,杨彦膝行过去认错。 杨迪嘆息道:「你……罢了,那个杂学为父也不懂,待诏怎么说?」 杨彦只是身上挨了几下,虽然生痛,但却问题不大,他仰头道:「待诏说过,只要是我们做出的决定,他都支持。」 「竟然这样?」 杨迪有些纳闷,觉得沈安这是不负责任。 「邙山书院啊!难道里面有什么鬼怪让你迷了心窍?」 杨彦一听就不乐意了,反驳道:「爹爹,待诏说过,邙山上埋着无数坟茔,邙山书院里却是埋着无数学识,就等着我们去发掘……」 「你还顶嘴?」 「哎呀!」 第804章 哥哥…… 邙山书院疯狂了。 消息传出去后,武学巷被报名的人堵了个水泄不通,连巡检司的人都担心出事,派人来维持秩序。 「他们的运气不错。」 郭谦欣慰的说道,但那股子酸味却怎么都散不去。 说是来帮忙,可眼前的热闹场面让他有些羡慕了。 「不是运气。」沈安和王雱在那边说话,不经意间就看了过来,陈本微微颔首,然后说道:「您别忘了沈安当年弄出的神威弩,还有金肥丹,他若是愿意都能归于杂学身上。官家一直没给杂学正名,这就是亏欠。今日给杨彦授官就是一个补偿……以后的杂学……」 「以后的杂学怕是会和太学并立于这条长巷子里,中间一个十字路口作为间隔……」郭谦有些惆怅,「以后太学会不会被邙山书院压一头?若是被压一头,你我有何面目……」 「太学可是官办,邙山书院是私人的……」陈本也觉得有些头痛,但还是自信的道:「眼前虽然报名的人多,可大多是没把握考中进士的学生,那些有把握的无不以进太学为荣,祭酒,咱们手握最好的生源,还有最好的学习办法,哪会输给别人?」 郭谦冲着沈安拱手,和陈本回去。 沈安拱手回礼,对王雱说道:「某没多少时日在书院,这里你要看起来。」 王雱太过聪明,若是无所事事,迟早会把那些聪明化为戾气,最后回归历史上的那个王雱。 书院事务繁杂,正好牵制这个傢伙。 王雱点头道:「你放心。」 他说得轻描淡写,可双拳紧握,眼中多了振奋。 沈安没说目标,但王雱知道邙山书院的未来不只是汴梁。 「郭谦和陈本想来会以为咱们是以太学为目标,可他们却不知道,杂学的目标是这个大宋,是这个世界……」 王雱看着依旧被围堵着的报名处,踌躇满志的道:「杂学的目的该是让世人重新认识这个世间。」 第199页 「好。」 沈安拍拍他的肩膀,「如此……你我兄弟联手,让世人重新认知这个世界。」 报名一直持续着,天色渐渐暗淡下来,沈安叫停了报名,面对牢骚说道:「还有两日,来得及。」 那些学生们累了半日,此刻口干舌燥,拿起茶壶就灌水。 「辛苦了。」 「不敢。」 学生们年轻,休息了一会儿后就恢复了精神。 「那个元泽,你带他们去樊楼吃饭。」 沈安想起今日城外有十多家富豪联手弄灯会的事,就准备带家人去看看。 大年十五的灯会是保留节目,但随着城中人居的拥挤,火灾隐患不容乐观。沈安在去年年底就上了奏疏,要求控制城中花灯的规模,最好是官方办在皇城外,周围注意灭火措施。 赵曙显然和他想到了一起,很快就同意了这条建议,于是今年想嗨皮的富豪们就纠结了。 富豪们最喜欢的是什么? 是炫富啊! 明着炫富叫做土豪,暗着炫富叫做装比。 所谓的品味只是炫富的一种方式,和以后大明富豪们喜欢砸钱在排场享受上不同,大宋的富豪们最喜欢用灯会来展示自己的豪奢。 一路到家,果果早就准备好了,欢呼道:「哥哥,现在去吗?」 「好。」沈安笑着摸摸她的头顶,「你嫂子呢?」 「嫂子不肯去呢,说怕被人撞到。」 杨卓雪的肚子已经很大了,总是担心被撞到。而灯会的人不少,相对比较危险。 沈安去了后院。 「感觉如何?」 沈安见她面色尚好,就蹲下来,贴着她的大肚子听了一下。 「没动静呢!」 从肚子里的孩子第一次胎动之后,杨卓雪就进入了母亲状态,满心期待着孩子的到来。 她轻轻摸着肚子,憧憬的道:「他有时会发脾气呢,妾身能感受到……是个蛮横的小子。」 「好,是小子。」 杨卓雪从怀孕后,情绪就有些敏感,沈安说话前都得打个腹稿,免得刺激到她。 「果果在等着呢!」 丈夫的耐心和关心让杨卓雪觉得那些负面情绪在慢慢消散,她抬头道:「家里的下人们辛苦了一年,也没好生玩玩,今日都去吧。」 「胡说!」 沈安说道:「家里要留人,分批去吧。还有,今夜为夫肯定不能回来了,陈大娘会在外面守夜,你有事就叫她。若是事情紧急,让家里的人翻墙出城去沈家庄……」 「好。」杨卓雪是真想去,等沈安出去后,她有些失望的双手托腮看着外面,脑海里出现了一个画面。 ——漫天的孔明灯下,她挽着沈安漫步。 多美啊! 她低头摸着鼓起的小腹,柔声道:「有你在呢,娘不羡慕……」 …… 家里架起马车,果果嚷着要骑马,却被沈安以天气太冷为由拒绝了。 闻小种和陈洛随行,他见果果在嘀咕不乐,就说道:「小娘子放心,出城就好了。」 果果抬头,「真的?」 闻小种看了前方的沈安一眼,说道:「真的。」 果然,出城之后,沈安就让果果骑马,自己却干起了牵马的活。 「哥哥,好些人!」 城外依旧繁华,那些买不起城中房屋的百姓在此聚居,渐渐庞大,热闹非凡。 华夏人总是有本事把日子过得热火朝天,这一点让经历了后世邻里间冷漠的沈安倍感享受。 走过这一段繁华地带,前方就是荒野。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 「开始了。」 前方突然亮起了一盏灯,接着无数灯光闪烁起来。 夜幕下,这些灯光不断闪烁着,渐渐连成一片,炫目之极。 果果牵着哥哥衣袖,欢喜的道:「哥哥,像是天上的星宿呢!」 无数灯光在闪烁着,就像是天上的星宿。 「走,去看看。」 沈安有了些后世逛灯会的感觉,就带着妹妹往前方去。 前方的一片荒野上,左边一片树林,右边是一条小河。 树干上被繫着绳子,花灯就挂在上面,当你走几步时,后面的花灯又映入眼帘,真是美不胜收。 一群富豪就在侧面摆下酒宴,一群读书人在负手游走,多半是要作诗词。 这就是雅事。 沈安一行进了树林之中,在花灯间徜徉着。 「看好果果,某片刻就回来。」 沈安尿急,就往树林深处去了。 一路过去,花灯渐渐被甩在身后,周围黯淡下来。 「……嗯……」 让人发热的声音就在左前方,沈安不禁就笑了。 这些野鸳鸯竟然选择在这里幽会,也不嫌冷啊! 他又往前一段距离,然后找个地方小解。 舒坦后,他系上腰带,刚想回身,就听到了噗的一声。 这是脚步声! 刚才他走过那里时发现有个坑,幸亏他是低头走路,所以才避免了扑街的命。 这个脚步声有些狼狈,大抵是在那个坑一脚踩空,但却没摔倒。 这身手…… 到了这个时候,沈安竟然还有心思去想身后那人的身手。 他毫不犹豫的躲到了大树的后面。 第200页 咄! 不知名的东西钉在了树干上,刚躲好的沈安不禁嵴背发寒。 就在他的前方,一个黑影疾步而来,看他的右脚有些拖后腿的意思,大抵是被刚才的坑给弄伤了。 「啊……」 沈安长啸出声,然后就开始了逃命。 …… 「郎君还没回来!」 花灯中,陈洛皱眉道:「这里面有不少人在幽会,某担心郎君撞破某些见不得人的事。」 「小娘子正在开心呢。你去寻寻。」闻小种的目光盯着果果。 「好,有事喊一声。」 陈洛进了树林深处。 闻小种跟在果果的身后不远处,目光警惕的看着四周。 「叛逆!」 身后突然有人出手,闻小种下意识的弯腰,然后不回身一脚踹去。 身后那人腾空而起,避开了他的这一脚。 这一脚隐蔽且迅速,竟然被身后这人避开,让闻小种的心中一冷。 那些人来了! 他挥手出拳,藉机转身。 身后的男子左臂格挡,右拳直击。 闻小种在转身的过程中偏头,身体倾斜着,左腿隐蔽的踢击男子的头部。 这种类似于裙底脚的手段颇为隐蔽,一般人防不胜防。 可此人仿佛是知道闻小种要来这一脚,右拳收回,随手就格挡了一下。 呯! 闻小种的脚太重,男子格挡之后不禁就侧退两步。 他站定后狞笑道:「叛逆,看看你家的小娘子!」 闻小种猛地回头。 前方被花灯照的如同白昼般的,可果果呢? 闻小种心中冰冷,身体自然而然的侧避。 短刀从左臂上划过,带起了一熘鲜血。 男子正在得意,可闻小种却合身撞了上来。 短刃飞快的收回,就在准备捅刺时,闻小种已经贴身了。 提膝,然后回身狂奔。 身后的男子双腿夹紧,目光呆滞看着奔跑而去的闻小种,缓缓跪下。 这一膝让他的下身变成了肉糜。 …… 花灯很多,果果渐渐和人群走散了。 当她回头时,愕然发现没人了。 她站在那里,茫然看着左右。 「哥哥……」 她感到了恐惧。 从北方被哥哥一路背着到了汴梁,那一路她看到了许多人心。 人心不善。 所以她很敏感。 这些敏感在哥哥的照看下渐渐被压下去,此刻却莫名的冒了出来。 她缓缓挪动脚步,怯生生的低呼道:「哥哥……」 第805章 我要去救哥哥 仰望天空,几点星宿淡淡的挂在那里。 远方有喧譁声,那是欢喜。 那里还有光亮,看着很近,可却很远。 果果坐在大树根上,双手抱膝,下巴枕在膝头上。 「哥哥先前说片刻就回来,哥哥不会骗我。」 从北方到汴梁的路上,果果无数次担心哥哥会丢下自己。 那时候的哥哥只是一句话,「你坐好,哥哥马上回来。」 每一次哥哥都没有失言。 沙沙沙…… 果果缓缓抬头,眼中有惧色。 她听到了脚步声,很轻微,却也很清晰。 她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浑身紧张的忘却了所有,只记得哥哥不知道去了哪。 那脚步声在附近转了一下,旋即过来。 渐渐的能听到呼吸声,很悠长。 声音靠近,果果浑身绷紧,心跳不知道是快得分不清节奏了,还是压根就停住了。 声音从左边过来,果果弯下腰,努力把身体缩成一团。 呼吸的声音渐渐往前方去了。 哥哥曾经说过,人一旦有发现,呼吸的节奏就会变,谁都一样。 果果听着呼吸和脚步,一直都没变化。 她知道自己脱险了。 可是哥哥呢? 她的眼中多了泪水,悄然起身跟了上去。 有坏人在对付哥哥! 一定是这样。 她摸摸腰间的那个大香囊,努力的瞪大眼睛。 脚步声就像是突然而来,果果躲到了一棵大树的后面。 「叛逆!」 几个冷冰冰的声音传来。 「你家的小娘子就在这里!」 「她躲在了树的后面,还以为自己很聪明。若非是要用她把你引过来,她此刻早已丧命……」 一个声音传来,接着有黑影从果果的前方,也就是她先前想去的地方走了出来。 一个细微的破空声传来,黑影闪避,然后笑道:「你的小钎子不成……看某的。」 一个黑影从大树后沖了上去。 借着微光,捂着自己嘴巴的果果不禁松开手,惊呼:「闻小种……」 闻小种沖了过去,黑影挥刀。 攻击、防御。 防御、再攻击。 除非是想同归于尽,否则没有谁会脱离上面的两个选择。 面临攻击,闻小种的身体侧转了一下,可短刀却撩过他的腰部。 男子知道自己不是闻小种的对手,只想拖住他片刻,让后面的同伴来围杀。 可没想到闻小种竟然没格挡,他竟然砍中了闻小种。 某竟然厉害如斯吗? 第201页 人在有意外之获时总是会欢喜,黑影也不例外。 所以当闻小种没有受伤的任何反应时,黑影就豁然省悟。 这是个圈套! 闻小种侧身,避开了短刀的角度,用轻伤来换取了一击致命的机会。 长刀掠过,人头掉落。 黑影临死前才想到闻小种的打算。 若是要走,这几个人拦不住他。 可他要保护果果,所以必须要速战速决。 果果捂着嘴,闭上了眼睛。 在闭上眼睛之前,她看到闻小种回身,而且还看了自己一眼,然后就沖了过来。 铛! 闻小种全力一刀噼砍过去,对手格挡,随即悍不畏死的近身。 一寸短一寸险。 短刃必须要近身才能克制长刀。 远方的灯火照亮了短刃,黑影快速的刺杀。 长刀无法在近身时发挥作用。 闻小种仓促之间把长刀挡在腰间,挡住了这一刺。 长刀贴在身上,再想攻击可就慢了。 而短刃的优势就在于轻巧,快! 长刀看似笨拙的想反击,黑影却更快。 短刃上撩,目标就是闻小种的脖颈。 只要撩中,闻小种的大血管就保不住。 闻小种退了半步,很快。 可却无法完全避开短刃的攻击。 他微微昂首。 短刃从他的下巴那里撩过。 鲜血飙了一下。 黑影还没来得及高兴,闻小种就强行挥刀。 攻击的距离要足够,长刀才能发挥作用。 短距离之内长刀无法发力,要想致命很难。 除非你有很强大的力量。 闻小种就有。 长刀在近乎于贴身的情况下从黑影下腹划过。 黑影只觉得腹部一冷,接着有沉重的东西从小腹那里坠落,然后就是无尽的剧痛。 「啊……」 尖利的惨叫声让果果捂住了耳朵,泪水滑落下来。 一个黑影急促的沖向了她。 「弄死沈安的妹妹!」 这是围点打援! 果然,闻小种霍然回身。 鲜血从他的下巴处在流淌,他急切的看了果果一眼,飞快冲去。 「小娘子……避开!」 果果选择了相信他,快速的跑了过去。 黑影扑空,就狞笑道:「老子看你怎么躲!」 一个小钎子脱手而出。 奔跑中的果果压根没有丝毫反应。 奔跑中的闻小种在黑影挥手之前就断然转向,随后身体腾空飞出去,挡在了黑影和果果的中间。 闻小种的肩部被刺中。 他重重的落地,嘶哑着喊道:「小娘子……跑!跑!」 奔跑中的果果又快了几分。 在北方到汴梁的路上时,她遇到过一条提前结束冬眠的毒蛇追赶。 当时在河边取水的哥哥听到了她的哭喊声,回头的第一件事就是高喊着。 ——果果,跑! 然后哥哥沖了过去,打死了那条毒蛇。之后哥哥就会出汗,出很多汗,瘫坐在地上,面色煞白。 两个黑影在疾冲过来。 他们发现与其干掉闻小种这个叛逆,还不如杀掉果果。 沈安会崩溃吧? 是了,肯定会。 他们兄妹相依为命,长兄如父,沈安若是得了噩耗,怕是会发狂。 发狂了好啊! 黑影飞快的沖了过去。 闻小种突然暴起。 他挥手。 小铁钎飞了过去。 一个黑影的背心中了,颓然扑倒,另一人转身挥刀。 手中失去武器的闻小种避无可避。 他漠然看着长刀来袭,只是尽力扭曲着身体。 长刀从他的腰侧撩过。 闻小种面不改色的挥拳。 呯! 这一拳直接打在了黑影的印堂上。 黑影轰然倒地。 闻小种跃起,半空中屈膝,然后重重的压了下去。 咔嚓! 闻小种起身,看到了迎面冲来的果果,在她的身后,一个黑影正在追击。 这是去围杀沈安的人! 若是在果果和沈安的中间选择,闻小种一定会选择保护果果。 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就沖了过去。 「小娘子,跑……」 他和果果错身而过。 黑影挥刀,闻小种的身上飙射起了血箭。 他扑倒了黑影,两人在地上滚打着。 果果止步回身。 她惶然喘息着。 她看着这一幕有些无所适从。 然后她捡起了一块石头。 她才十岁,这块石头对于她来说重了些。 她努力抱着石头走了过去。 闻小种被黑影压在身下,他倒在那里,脑袋有些下垂,下巴处的伤口流淌的鲜血顺着流淌上来,糊住了他的眼睛。 黑影在挥拳,每一拳都让多处受伤的闻小种轻哼一声。 他在积蓄力量,就等着黑影松懈的那一刻。 然后他透过被鲜血遮挡大半的视线,看到了艰难举起石块的果果。 呯! 黑影的身体摇晃了一下,然后不敢相信的偏着倒了下去。 在倒下去的那一刻,他看到了紧张的果果。 第202页 「你……你还好吗?」 这是果果第一次出手,但却战果斐然。 闻小种伸出右手,隐蔽的在黑影的咽喉处一捏,然后努力让自己笑的快乐一些,「好,小人很好。」 可多处受伤的他此刻却爬也爬不起来了。 今日若是他一人,那么他可以从容的干掉这几人。 可这些人却利用了他要保护果果的心态,频频通过攻击果果来钳制他,让他无法发挥实力。 他看着站得很稳的果果,欣慰的道:「小娘子……很厉害。」 是的,十岁的女孩,在闻小种的印象中,再无这等胆量。 可果果却有。 这个女孩往日看似被自己的哥哥保护的很好,不谙世事的娇小姐模样,可只是一块石头,就让她的果断和勇敢展露无疑。 他需要休息片刻,「小娘子,某要歇息片刻。」 起码一炷香之后他才能再度爬起来,才能挣扎着去救沈安。 果果看着他,然后抬头,目光越过他的头顶。 她就这么走向了更黑暗的地方。 虚弱的闻小种无力的喊道:「小娘子……你去哪?」 果果的速度在加快,「我要去救哥哥。」 「回来!」 闻小种用沙哑的声音喊道:「小娘子,回来……」 可果果很快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 树林的深处,沈安的前方站着三人。 闻五十二看着倒在沈安身后的手下,皱眉道:「你的身手不错,可要想干掉他却不能,你是用了什么手段?」 沈安感受了一下手臂里的臂弩,有些遗憾不是手枪。 这是他让舍慧打造出来的,用的是上好的材料,不重,却坚实。 黑影一路追杀,却不防沈安突然止步,然后回身用臂弩射杀了他。 哥出门怎么会没有防备? 沈安心中得意,但今日他觉得不会遭遇危险,所以就没穿沉重的钢板。 现在面对老帅哥闻五十二和他的两个手下,沈安觉得自己怕是死定了。 闻五十二目光沉凝,微笑道:「听闻宋皇看重你,皇子和你更是好友,如此……若是你死在这里,宋皇会不会难受?那个皇子会不会伤心?若是能,那便值得了。」 沈安强笑道:「要不咱们先聊个五文钱的?」 他心慌的一批,觉得在劫难逃。 「郎君!」 侧面突然传来了陈洛的声音。 沈安心中稍安,但也觉得还是绝境。 陈洛不是闻五十二的对手啊! 陈洛走出来的瞬间,闻五十二就动了。 「杀了他们!」 第806章 来自于果果的攻击 闻五十二和张八年交过手,那次他无心恋战。 可这次却不同。 他疾步而来,陈洛半途拦截,长刀噼砍。 闻五十二只是信手挥动短刃,接着反击。 陈洛的右臂见血,长刀落地。 可他却咬牙沖了过来。 「退后!」 已经装好了臂弩的沈安不禁亡魂大冒。 陈洛却充耳不闻。 「愚蠢!」 闻五十二挥刀。 陈洛躲避,就在闻五十二想再攻击时,陈洛突然伸手。 他竟然用手抓住了短刃。 他是空手,闻五十二从未想过防备什么,所以被他的手抓住了短刀,不禁一怔,然后就微微一笑。 只需一拉,陈洛就会失去半只手! 他是如此想的,也是如此做的。 「看箭!」 关键时刻,沈安也顾不得射程不够,就发射了臂弩。 他在赌闻五十二会躲避。 果然,闻五十二的身体闪动了一下,陈洛刚想拿住无人控制的短刃,被他一脚就踹了出去。 沈安在前世的影视剧里看到人被踹倒马上就能爬起来,可陈洛却躺在那里无法动弹。 这就是高手的一脚! 若非是要夺刀,这一脚就能要了陈洛的小命,让曾二梅变成寡妇。 沈安想逃跑,却知道自己跑不过闻五十二。 而且边上那两个男子已经包抄了过来,准备断掉他的后路。 尼玛! 今天难道要归位了? 沈安此刻最后悔的就是没叫上折克行。 有折克行在,他上正面,沈安在边上偷袭,这一战还是大有作为啊! 既然无法退却,骨子里的小人物气息就迸发出来了。 「唷!这不是闻先生吗?这才没多久啊!怎地看您的面色又白了一些,越发的像是女人了。哦,忘了一件事,上月某路过那些男风巷时,好像遇到了……不就是你吗?」 汴梁有几条街专门经营男风馆,里面全是妩媚的男人。 这话把闻五十二比作是那些接客的男人,可谓是极大的羞辱。 这就是小人物! 当觉得无路可走之后,有人会哀求;有人会在绝望中呆若木鸡,麻木不仁;但有人却会蔑视这个绝境。 去尼玛的! 这就是沈安面对绝境的态度。 他丢掉臂弩,笑道:「回头向尼玛问好!」 闻五十二从小被灌输的观念就是自己出身高贵,比大宋所谓的帝王将相们都高贵。 及长,他看世人的目光大抵就是看蝼蚁。 第203页 赵曙在他的眼中就是蝼蚁,沈安就别提了。 神灵被蝼蚁羞辱了,这会如何? 怒! 他轻轻一抖短刃,陈洛的血被抖落。 「死!」 他疾步而来。 老子要完蛋了呀! 沈安站着不动,绝望之下,他在想是不是拼死也拖着闻五十二垫背。 比如说他一刀捅进来,哥一拳……不,一拳肯定打不死他,要不就咬断他的咽喉…… 短刃在逼近,沈安依旧未动。 倒在地上的陈洛恢复了些,他努力爬起来,奋力跑来。 「郎君,跑啊!」 跑毛线,左右都被堵住了,马上就要堵到身后去了。 沈安决定要给这个世界留下些什么,比如说什么格言。 可他的双腿在颤抖。 「某候你多时了!」 就在他开始颤抖时,左侧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一个黑影蓦地出现在刺客的身侧,只是一爪,就抓断了他的咽喉。 张八年出现了。 卧槽! 老张,你果然是及时雨啊! 疾冲过来的闻五十二斜插着变换了方向。 他若是径直去干掉沈安,张八年的距离正好来援,两者夹击之下,他扑街的可能性比较大。 「铛!」 张八年也动了刀子,可见他对闻五十二的忌惮。 两个人厮杀在一起,刀光闪烁着,沈安压根看不出什么趋势来。 尼玛,老张上次好像是赢了吧? 不对,上次闻小种也追杀了下去,张八年还是主场来着。 右边的那个杀手护主心切,竟然去掺和。 张八年一声长啸,这是通知皇城司的人来援。 闻五十二喝道:「速退!」 他派出人手去截杀果果和闻小种,此刻不见闻小种来援,那么他多半是被干掉了。 此次出手干掉了闻小种那个叛逆和沈安的妹妹,堪称是大丰收。 闻五十二觉得自己不是个贪婪的人,所以见好就收就成了最好的座右铭。 他心中欢喜,面色就多了些柔和,连招式都灵动了几分,竟然压制了张八年一瞬。 有这么一瞬就够了,而且那个手下已经沖了过来,马上就能和张八年缠斗在一起。 足够撤离这里了。 他是最高贵的人,自然不觉得用手下去阻挡张八年有什么问题。 蝼蚁为自己牺牲才是他们的出路! 他遗憾的看了沈安一眼,然后沖了过去。 这里人少,只有冲到外面的灯会去,他才能利用密集的人群脱身。 「哥哥……」 沈安霍然回身,面色大变。 闻五十二一怔,看着前方黑暗处走出来的一个女孩,不禁就大笑了起来。 果果走了出来,第一眼就是看到哥哥。 「哥哥……」 她是如此的欢喜,笑的眉眼弯弯,扬手喊道:「哥哥……」 她的手心有擦痕,还有泥土;她的裙子上也是如此…… 一个十岁的女孩独自穿行在这片黑暗的树林之中,需要多大的勇气? 无数次摔倒并未让她退却,树影婆娑就像是妖魔鬼怪也不能吓住她。 她坚持着来到了这里。 沈安只觉得心中一痛,喊道:「果果小心!」 这是他最疼爱的妹妹,如女儿般的疼爱。 可今日她竟然历险了。 闻小种呢? 这一刻沈安想杀人。 果果偏过头来就看到了微笑着走来的闻五十二。 短刀上依旧在滴血,闻五十二心中大定。 只要拿住了果果,今夜他就能予取予求。 沈安铁定会答应自己的任何要求,但张八年不会,两人肯定会发生冲突…… 这就是最好的局面啊! 所以他的脚步从容不迫,恢复了高贵的举止。 他觉得果果该被吓坏了。 果果呆呆的看着他,然后在腰间的那个绣着一只小狗的大荷包里掏啊掏,掏出了一个瓷瓶。 瓷瓶的口子被蜡封着,但有一条线垂在外面。 果果低下头,用力拉出了线,瓷瓶冒出了硝烟。 昏暗的环境下,硝烟不可见。 果果抬头,想起了哥哥的话。 「这个东西要在最危险的时候才能使用……什么时候最危险?嗯……你认为最危险的时候,哥哥相信你。」 「用力拉动这条线,看到冒烟,嗅到硝烟味就赶紧把瓷瓶砸向让你感到危险的人,随后赶紧跑……」 这个世间她最信任的人就是哥哥,所以她照做了。 瓷瓶出手,果果没有转身逃跑,而是从右边跑去。 那边有哥哥。 闻五十二的武力值大抵是属于最顶尖的那一批,连张八年都忌惮他,可见一斑。 他看到了瓷瓶,只是看了一眼,就挥刀,目光却追着果果的身影去了。 「某在此!」 张八年已经解决了那个杀手,及时来援。 那个蠢货,竟然连一瞬都挡不住,破坏了闻五十二的打算。 没办法捉住沈安的妹妹了呀! 闻五十二有些遗憾,随后向前冲去。 他若是想逃,这世上无人能拦截。 嘭! 他的短刃还没碰到瓷瓶,就听到了一声细微的爆响。 第204页 瓷瓶爆炸,爆炸的威力很小,但足以使瓷瓶粉碎。 瓷片攻击? 这个主意不错。 但对于闻五十二来说就是个玩笑。 他径直冲了过去。 轰! 火焰骤然而起。 昏暗中,火焰就像是从地底下跑出来的魔火,星星点点的向四方飞溅。 火焰吗? 闻五十二在疾沖的过程中甚至笑了起来。 那些耍戏法的甚至敢吞火,你这个火难道还想烧起来? 火焰扑到了他的身上,他并未在意。 按照大伙儿的生活经验,火头一闪即逝,这玩意儿无需在意。 他在奔跑中发现落在地上的火头在燃烧。 几十个火头都在燃烧。 并未熄灭。 尼玛…… 他低头。 他的衣服上已经多了六七个火点。 火点在迅速燃烧。 脱衣? 这是第一反应。 赤身裸体能行? 某是世间最高贵的人啊! 他只是迟疑了一下,剧痛袭来。 烧到皮肉了。 「啊……」 没有被火烧过就别提痛苦。 这火焰就像是油膏般的燃烧着,如跗骨之蛆。 闻五十二痛呼一声,速度陡然加快,沖向了左边。 那里有河流! 他一边跑一边拍打着身上的火焰,然后骇然发现自己的手都在燃烧。 「沈安……」 这么歹毒的东西能送给小女孩护身,除去沈安再无旁人。 这么小的女孩子,就该天真活泼的玩耍,谁能想到她的身上带着这等魔火? 是的,大家都认为这是魔火。 闻五十二身上的火焰渐渐升腾起来,看着就像是一个火炬,飞速沖了过去。 张八年紧紧跟在后面,可他却骇然发现自己压根就追不上闻五十二。 上次可不是这样的啊! 人在巨大的恐惧下会迸发出无数潜力,闻五十二就是如此。 「哥哥!」 果果是完全没注意那边的情况,她一路跑过来。此刻地面上多了几十处火头,明亮了不少,让她能看清那些人的惊愕表情。 他们这是怎么了? 尚不知道自己引燃了闻五十二的果果没工夫想这个问题。 「果果!」 被吓坏的沈安沖了过来,一把就抱起了她。 从果果七八岁开始,沈安基本上就不再抱她了。 可今天他差点被吓得魂飞魄散,比自己面临绝境时还要绝望。 第807章 一路追杀 沈安蹲在地上,仰头看着妹妹,问道:「哪里受伤了?」 果果摇头,欢喜的道:「哥哥,你没事吧?」 沈安目光转动,见她脸上只是有些尘土,就伸手触碰了一下她的膝盖。 「嘶……」果果皱起了眉头,沈安大怒,霍然起身道:「陈洛!」 缓过气来的陈洛此刻把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闻五十二会在这边,他铁定在临走前让闻小种带着果果离开。 闻小种呢?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大声应诺。 「小人在!」 「去,你马上去庄上,告诉黄春,把邙山军全拉出来!要快!」 「是!」 此刻来了不少皇城司的人,陈洛放心的去了。 沈安垂下手,果果牵着他的衣袖往回走,密谍们默默跟在后面。 「是他妹妹点燃了闻五十二?」 「没错,某恰好看到了。」 「这是大功啊!」 「大个屁!沈安多疼他妹妹?此刻他定然是怒不可遏。」 「不过晚上叫邙山军出击,这个不合规矩吧?」 「屁的规矩,咱们都知肯定不会说话,官家知道了也不会说话。」 「……」 沈安兄妹走在前方,两侧有密谍点起了火把,照亮了树林中。 沈安对这些密谍颔首致谢,然后低头问道:「闻小种呢?」 果果说道:「他受伤了,很多伤。」 沈安见到闻小种时,他正靠在树干上,身上的伤口都被皇城司的人处理过了。 「小娘子!」 闻小种看到果果跟着沈安出现,激动的道:「小人无能,让小娘子遇险了。」 果果看着他,说道:「谢谢你。」 闻小种的嘴唇颤动着,吸吸鼻子道:「小人不敢。」 这是世间唯一能让他感到温暖的人。 就像是家人。 他在许多时候都在嫉妒沈安有这么一个妹妹。 如果果果是我的妹妹该多好? 这个善良的女孩……她给了闻小种家庭的温暖,让他眷恋沈家不肯离去。 见到她无恙,闻小种觉得身上的那些伤痛都消散了。 「赶紧去庄上!」 沈安需要去庄上找人处置妹妹身上的伤。 半路上他就遇到了邙山军。 「郎君!」 听闻了今夜之事后,黄春的眼中全是怒火。 沈安下马走到马车边上,掀开帘子,低声道:「哥哥要去收拾那人,果果自己去庄上,那里有人照看你,会怕吗?」 车里昏暗,果果摇头,「不怕,哥哥,要小心。」 「好。」沈安伸手进去摸摸她的头顶,笑道:「哥哥带着邙山军,这天下谁都不怕。」 第205页 他缓缓放下车帘,回身时眼中冷冰冰的。 「出发!」 黄春亲自带队在前方寻探。 严宝玉在观察四周,马蹄声密集,周围看灯会回来的百姓都畏惧的躲在边上。 大晚上还出动骑兵,这事儿不小啊! 「春哥,这次要尽力!」 严宝玉没有情绪波动,但黄春知道他的心思。 要弄死那些所谓的复国者。 「那么可爱的小娘子啊!」 黄春咬牙切齿的道:「上次某去郎君家,满头大汗被小娘子碰到了,那时她还小,就蹦蹦跳跳的去了后面,再出来时竟然给某送来了冰水……宝玉,某恨不能宰了那些人。」 邙山军消失在夜色之中,但消息却通过百姓的口口相传,很快就传到了城外各处。 城门开了一条缝隙,张八年带着麾下鱼贯而入。 城门内,陈忠珩等候多时了。 「如何?」 火把插在边上,照的张八年那张骷髅脸发青。 「一言难尽,某要见官家。」 「好!」 闻五十二那个疯子虽然无法撼动大局,却如同老鼠般的让人噁心。 只要出宫,侍卫们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群疯子。帝王也觉得膈应,于是怎么弄死那群疯子就成了皇城司的一大要务。 一路进了皇城,那些宫女内侍见张八年和陈忠珩联袂进来,都不禁面面相觑。 这是出大事了。 赵曙看到张八年时,直觉告诉他,今夜怕是有些不大好的事情发生了。 张八年低头道:「官家,今夜闻五十二在城外等候,伏击了沈安兄妹……」 呯! 赵曙一拍身边的桌子,起身道:「谁走漏了消息?」 沈安兄妹出城没有大张旗鼓,若非是有人通风报信,闻五十二如何得知?怎么能布下了伏杀的局? 张八年摇头,「人太多,无法查清。」 见到沈安兄妹出城的人多了去…… 嗯? 张八年突然身体一震,「臣愚钝……知道沈安出城的人不少,但知道他出城是去看灯会的怕没几个。」 赵曙点点头,吩咐道:「去查。」 有人出去,张八年继续禀告道:「沈安被伏击,他的妹妹也被伏击,闻小种护住了她,不过多处受创……」 赵曙的眼中多了释然,大抵原先对闻小种这人他一直带着不信任,经次一战后,闻小种在他这里成功的洗脱了嫌疑。 「上次沈安坏了闻五十二的好事,臣一直在盯着沈安,得知他要出城之后,就带着人跟在后面,果然,闻五十二亲自出动截杀他……」 赵曙倒吸一口凉气,心想闻五十二的武力值能甩沈安十八条街,这下…… 「沈安如何了?」 沈安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沈安无事,臣及时赶到。」 「你不错。」赵曙心中一松,「沈安弄出了杂学,弄出了许多宝贝,他若是出事,对大宋的影响太大了,让我也承受不起!」 张八年的脸颊抽搐了一下,「臣无功。闻五十二见臣来了就想远遁,恰此时,沈安的妹妹来寻他,闻五十二想拿住她……」 「畜生!」 赵曙想起了果果,那是女儿的好友,多可爱的一个女孩啊! 若是果果受伤或是出事,沈安会发狂吧! 「沈安的妹妹拿出一个瓷瓶砸过去,竟然爆燃,点燃了闻五十二……」 呃…… 正在担心沈安状态的赵曙呆滞了。 「什么?」他喃喃的道:「点燃了闻五十二?」 「是。」 「我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君臣相对一视,都想起了沈安原先弄出来的那个魔火。 「沈安呢?」 「沈安把邙山军拉了出来,正在一路追杀下去!」 张八年看了赵曙一眼,担心这位帝王会忌惮。 晚上出动军队,这对于大宋来说是件忌讳的事儿。 「这才是他的秉性。」 赵曙却嘆道:「他自己遇险不会如此,可果果遇险却激怒了他,犯忌讳也得一路追杀下去……你呢?」 皇城司为啥没追杀? 这是渎职啊! 张八年低下头,「臣追杀闻五十二到河边,他跳河遁走……臣……皇城司的人丢失了闻五十二手下的踪迹。」 「那沈安怎么去寻到的?」 赵曙觉得沈安定然不会无的放矢,所以有些不满。 张八年不知道黄春的本事,难得羞愧的道:「臣无能。」 赵曙摆摆手,「罢了,天亮之后派人去盯着。」 张八年应了,出去后,就见一个内侍疾步而来。 内侍进去禀告道:「官家,圣人问您何时回去?」 到睡觉的点了。虽然是老夫老妻了,可按照规律,今夜他该鞠躬尽瘁。 赵曙起身道:「此事抓紧,有消息不管什么时候都送来。」 …… 天亮后,城门一开,这个消息就被传进来了。 「府中能拎刀的都来!」 曹家的外面,曹佾浑身的冷肃气息,能冻死人。 曹家那些护卫都出来了。 「这是……这是看不起老夫了吗?」 随着这个声音,几个走路都有些颤颤巍巍的老卒出来了。 第206页 沙场无情,主将有带着护卫的特权,这些老卒就是当年曹家经历沙场的护卫。 他们在曹家的地位颇高,曹佾下马拱手道:「您几位如何来了?此事要快马追袭……」 「小郎君安心,某等上马后自然就好了。」 「小郎君不许,莫不是觉着我等是吃白饭的吗?」 呃! 曹佾只能苦笑点头。 几个老卒上马后,就占据了斥候的位置。 等到了城门处时,曹佾看到了折克行一行。 这是一个很古怪的队伍。 折克行带着一个行囊,可见是准备在野外住宿;而边上的苏轼却腰挎长刀,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就像是去郊游的。 王雱没来,他坐镇城中,协调各方面的关系,接收消息,及时作出处置。 这是智囊和军师的位置,他最合适不过了。 「一起一起!」 一行人汇拢,出城后就开始加速。 一路疾驰到了午后,前方的老卒发现了邙山军的踪迹。 「怎么那么快?」 老卒皱眉道:「一夜之间就追出了三十余里地,这哪是追索?」 「小郎君不是说那些疯子厉害吗?怎地会泄露了行踪给沈安他们?」 追踪一群杀手是件很艰难的事儿。抹去自己的痕迹是杀手的基本功,你只能艰难的从一些蛛丝马迹里去寻找他们的方向,速度慢的像是蚂蚁。 「你们怎么来了?」 沈安没想到竟然来了那么多人。 苏轼单手按住刀柄,器宇轩昂的道:「元泽坐镇城中,我等来此是助拳,果果如何了?」 「并无大碍。」 「那就好。」苏轼松了一口气,「得了消息时,某恨不能马上追赶而来,只是御史台有个案子在办,某和程颢为此还吵了一架……」 这货竟然和程圣人不对盘? 沈安不禁笑了起来,从昨夜开始他都是冷冰冰的,此刻笑起来,算是雨过天晴了。 折克行已经去了前方。 「如何?」 「他们一直在转圈。」 黄春从左边指到身前,「从昨夜开始,他们从左边转到了这里,又转了回去,几次差点被咱们给逮住了,可他们却太狡猾,及时发现远遁……」 「说得跟真的一样!」 一个老卒目光锐利的看着黄春,「年轻人,那些刺客善于隐藏踪迹,你一夜之间多次找到他们的行踪……你以为自己是谁?」 「痕迹何在?」 几个老卒在曹家养老蹲了多年,跟着曹佾这个没用的国舅担心受怕,一朝得出来,顿时就开始撒欢了。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在收拾黄春这个晚辈,看着严厉,实则是在撒欢。 第808章 老资格,和军队绞杀的杀手 老兵有痞气,他们最喜欢在第一次见面时给你一个下马威。 质疑自然是最强大的武器。 他们觉得自己的一番质疑合情合理,黄春也得跪了。 「某就是找到了呀!」 黄春很是无辜的道:「真的找到了。不然……你们自己去找找试试?」 老卒们没想到他竟然敢反击,老脸没地方搁了,就说道:「好,咱们也去找找。」 于是搜索的队伍就分为了两派,一派是曹家人,一派是沈安这边。 曹佾反而没跟着去,只是有些尴尬。他找到了沈安解释道:「翁翁当年去了之后,曹家就少有上沙场的机会。可家中的护卫却不能不见血,于是家里就把一些护卫送到了有交情的将领麾下去历练……十不存一……」 沙场血战并非是玩笑,面对凶悍的辽人,十不存一就代表着他们是身处第一线,直面辽军的冲击。 这种职责多半是刀斧手来承担,可曹家的护卫却上了,这值得尊敬。 本来对那些老卒有些不满的沈安颔首道:「都是好汉子。」 「是啊!」曹佾唏嘘道:「当年大姐就是跟着爹爹和他们学的武,某……某又跟着大姐学,打不过……」 曹太后的武技沈安见识过一次,还是在宫中。 那矫健的身姿,悍勇的杀法让沈安印象深刻。 可曹佾…… 「哎!」 沈安嘆息了一声,曹佾的脸就红了一分。 男人不是女人的对手,这说出去真丢人。 「哎!」 当沈安第三次嘆息时,曹佾怒了,「某虽然打不过大姐,可打你却是有余。」 艹! 沈安鄙夷的道:「有本事和遵道去比比。」 前方的折克行回头,目光淡然的看着曹佾。 「哈哈哈哈!」曹佾笑了起来,抚须道:「遵道是名将种子,先帝都夸赞过,某却是不敌。」 老曹竟然如此的能屈能伸? 沈安觉得自己以往怕是看错人了。 「但这个名将种子却是跟着你厮混出来的,某只需能击败你就是了。」 曹佾大笑着打马往前,气得沈安想打人。 曹家的老卒回身,「在右边!」 黄春睁开眼睛看着右边,身边的严宝玉低声道:「别老想着坑人。」 作为老战友,黄春一撅屁股严宝玉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 黄春脸上刚酝酿出来的沮丧表情散去了,他低声道:「某知道,只是他们自己丢人可不关某的事。」 第207页 那群老卒觉得自己的经验能碾压邙山军这些年轻人,所以很是自信的等待着大队人马一起跟上。 可没人动。 所有人都在看着沈安。 马丹! 这些人啥意思? 沈安问道:「春哥,如何?」 「我们走!」 他竟然问了黄春,这让老卒们觉得被羞辱了,于是就带着曹家的人马沖向了右边。 黄春下马,装模作样的蹲着看看痕迹,然后闭上眼睛…… 「应该在左边。」 折克行目光快速寻索,「左边有小丘陵,背面可以躲藏。」 黄春睁开眼睛,看着沈安,「郎君,应该是了。」 马背上的沈安拔出长刀,指向左边。 「全军掩杀,让那些杂种看看什么叫做军队!」 左边有隆起的丘陵,看着不高,但却能藏人。 大家策马缓缓接近。 沈安低头在想着…… 「这些人都是藏匿行踪的高手,此刻会没有人观察外面?有……所以……所以悄然接近反而会给他们从容准备的时间……」 「突击!」他刀指前方,厉喝道:「全军突击!」 乡兵们毫不犹豫的开始了突击,苏轼一边打马跟随着,一边嘀咕道:「该悄无声息的接近才是,这么大的动静,那些疯子定然能听到……」 「有人!」 就在他嘀咕的时候,丘陵后面冲出来四十余骑。 看他们收拾好的模样,分明就是早有准备…… 苏轼再傻也知道自己错了。 合着这些人早就知道了自己这边的行踪,都收拾停当了,准备应对。若是刚才沈安不命令突击,发现他们的杀手们马上就会逃离。 这些就是闻五十二的手下。 「围杀他们!」 那些杀手不敢相信,有人说道:「咱们这一路的痕迹都抹掉了,沈安这个疯子是如何寻摸过来的?他难道是神仙?」 「他们有三百余人!」 众人面面相觑,「要不弄死他们?」 作为杀手,以一当十只是寻常。 「那是邙山军!」 「那又如何?」 「某要走!」 这群杀手本就是没什么目标的群体,被闻五十二用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给笼络住了。 此刻被围杀,什么团结都成了扯淡。 最关键的是本该来统领他们的闻五十二却一直没现身,这让杀手们分为了两派。 一派是准备散伙跑路,以后过自己的小日子。 一派准备效忠闻五十二,为那些虚无缥缈的好处去搏命。 「跑!」 十余人策马从反方向奔逃。 剩下的三十余人面色坚毅,带头的杀手喊道:「为了复国,我等就算是死去也会复活……杀了他们!」 远方,那些老卒已经傻眼了。 「刚才左边没什么痕迹啊!」 「右边反而有马蹄印,很密集。而且右边有树林,他们当然会去里面歇息。」 「怎么会在左边呢?我等……这特么哪还有脸去见小郎君啊!」 一群老卒摆老资格失败了,老脸红的没地方搁。 等看到那三十余骑冲杀过来后,有老卒嘆道:「马丹!这些蠢货!」 「杀手和军队厮杀,这不是蠢是什么?」 邙山军结阵冲击,对面的三十余骑却有些散乱。 杀手本就是孤身作战,当他们需要集结起来动手时,就失去了隐秘的特性,离死不远了。 但此次不同,此次他们准备用击溃邙山军来作为亮相! 顺带还能吸引宋皇的注意力。 来吧,来追杀我们,这样主人就安全了。 一群被闻五十二蛊惑的入魔的杀手自信满满的冲杀而来。 长刀的角度刁钻,对手铁定完蛋。 这是经验。 可一把长刀从侧面噼斩而来,让他愕然。 他只能挥刀格挡,但正面的乡兵一刀就了结了他。 夹击! 乡兵们经常磨练两人合击,以及小队围杀,而且他们的武技也不差,此刻面对这些自信满满的杀手时,当真是如鱼得水。 双方瞬间就绞杀在了一起。 沈安沖在前方,此刻他的左边换成了折克行,右边是严宝玉,黄春因为武力值赶不上这两人,所以被抛弃了。 一个杀手狂热的冲杀过来,长刀才举起来,左边的折克行挥刀,右边的严宝玉挥刀…… 卧槽! 这是耍流氓啊! 就算是闻五十二在此,面对着折克行和严宝玉的合击,他也只能格挡。 可这个杀手却在举刀…… 呃…… 沈安眼睁睁的看着两把长刀肢解了对手,怒道:「老子要杀人!」 折克行和严宝玉没搭理他,继续护着他冲杀过去。 当快要杀透出去时,沈安终于得了机会。 对手的长刀被折克行挡住,沈安一刀枭首。 「爽!」 一夜的郁气都在此刻消散了。 沈安策马回头,那些杀手们只剩下了三人,被乡兵们瞬间围杀。 「这就是闻五十二吹嘘的手下?」 苏轼压根没得动手的机会,但也算是全程见识了杀手们的搏杀方式,不禁自信满满的道:「下次有机会,某要以一敌三!让世人见识见识某的武勇!」 第208页 「武个屁!」 沈安没好气的道:「军队和杀手本就不同,杀手只能隐藏着动手,当他们骑马和军队绞杀在一起时,就是送死。」 远方有马蹄声传来,折克行面色一变,问道:「谁的人马?」 他在万胜军中可没听闻今日有调动。 黄春笃定的道:「无事。」 今日他也没有动手的机会,此刻正在洋洋得意之中。 不过旋即他就有些悲伤,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怕是会变成一个木胎神像,以后只用于寻找敌踪,平时就被供着。 这样不好啊! 「是咱们的骑兵。」 一队骑兵轰隆而至,等看到战果时不禁就苦笑着。 「官家令下官率军来援,可……」 为首的指挥使苦笑道:「这里已经不需要下官动手了。」 「官家厚恩……」 沈安心中是感激的,而那些老卒却在纠结着。 「那小子搜索敌踪的本事很大啊!当年军中最出色的斥候怕是都比不过他。」 「要不问问?」 「好,问问。」 老卒们被打脸后,又厚着脸皮去问黄春。 「这是天赋吧。」黄春一本正经的说道:「郎君说某有做斥候的天赋,一般人都比不过。」 「天赋?」 「对,就是天赋。」 当你有什么解释不清楚的时候,直接用一句天赋就能混过去。 古今多少天才的能力像是作弊?可一句天才就解释了。 老卒们掩面而去,到了曹佾的身边期期艾艾的,第一次展示了自己的软弱。 这群老卒的资格太老,在曹家连曹佾都要给面子。 曹佾憋屈多年,这些老卒自然是忍不得的,但忠心在,他们只能发牢骚。于是曹佾就成了他们喷的对象…… 被喷多年后,曹佾早就麻木了,今日见他们吃瘪,心中竟然不是难受,而是窃喜。 第809章 可愿跟老身练武? 从赵祯驾崩之后开始,曹太后就居于深宫之中,很少出门。 后面的小房间里,她跪坐在蒲团之上,面无表情。 神像无言,地面上摊开的是一本道家典籍。 寂然! 「娘娘……」 「嗯!」 曹太后缓缓睁开眼睛。 女官赵尚书站在门外,低声道:「有消息。」 曹太后幽居于此,没有大事不会惊动她。 「昨夜有叛逆伏击沈安兄妹……」 唰! 赵尚书只觉得眼前一花,曹太后就已经完成了起身,转身这两个动作。 她的眼中多了冷色,喝问道:「如何了?」 赵尚书说道:「那叛逆头子……」 「闻五十二!」 曹太后以前从赵祯那里得知了此人。 「是,好像就是这个人。」赵尚书低头道:「沈安的妹妹出手,用什么东西点燃了闻五十二……」 「好!」 曹太后欢喜的道:「谁说女子不如男?那闻五十二纵横多年,无人能制,可却被一个女娃给弄死了……」 「生死不知。」赵尚书尴尬的道:「那闻五十二生死不知,沈安连夜追杀他的手下,最后把他们全杀了……国舅也去了。」 「他不去就不够朋友。」 曹太后问道:「果果如何?」 「说是身上有些伤!」赵尚书想起了自己见过的果果,不禁怒道:「那人也太无耻了,竟然冲着一个女娃动手。」 「人大多无耻!」曹太后看着她,冷冷的道:「去告诉官家,老身要出宫。」 呃! 皇太后不能出宫啊! 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皇太后这种寡妇身份却不好出宫,太膈应了。 男尊女卑的时代,皇帝去后,他的女人就该守着。 可曹太后却冷冷的看着她,喝道:「刁奴!滚!」 呃! 外面的几个内侍宫女都有些愕然。 这赵尚书可是太后的贴心人,一直都得了礼遇,今日这是怎么了? 任守忠都觉得有些奇怪,不过死道友不死贫道是宫中人的普遍心态,他站在外面,一脸的忠心耿耿。 赵尚书苍白着脸退了出来,有人瞥见了,等她走后就低声道:「她哭了。」 「住口!」 任守忠喝住了这些人,然后进去问道:「娘娘可有事?」 曹太后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她看了任守忠一眼,冷冰冰的道:「滚!」 任守忠碰了一鼻子灰,出去站着,稍后有人急奔而来,他就冷笑道:「惊扰了娘娘该当何罪,问着他!」 这是敲诈和出气的好机会,两个内侍狞笑着过去,喝道:「跑什么?也不怕惊扰了娘娘……」 对于自己的养母,赵曙的情绪大抵比较复杂,一方面是觉得当年在宫中没有得到她的善待,但另一方面,曹太后也没刁难他,甚至在赵祯驾崩的那一夜,做出了有利于他的决定。 所以对于曹太后的地位,赵曙用打烂了一个刁奴的屁股作为保证。 别惹太后! 这是他的暗示! 可来人却喝道:「滚开,官家来了。」 两个找麻烦的内侍灰头土脸的回来,任守忠堆笑着迎过去。 赵曙大步而来,陈忠珩紧跟着,随后就是赵尚书。 第209页 赵尚书的面色依旧苍白,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见过官家。」 任守忠行礼,见她的模样就知道此人以后很难了。 作为贵人的身边人,一般都会得到尊重。脾气暴躁如曹太后依旧如此。 可今日赵尚书被曹太后喝骂滚,这就是一个不好的开端。 宫中的女官职位就那么多,赵尚书的官职是『尚宫』,这是女官里的顶尖,被尊称为『尚书』。 这可是个香饽饽,今日之后,就会有人给她挖坑,然后看看曹太后的反应。若是曹太后不管,那么赵尚书就可以洗洗睡了,随后的攻击会淹没了她。 兔死狐悲的心情只是一瞬,任守忠一路跟着,在殿外被拦下了。 陈忠珩冷冷的道:「官家和娘娘有话说。」 任守忠堆笑道:「是,某冒失了。」 这人倒也称得上是能屈能伸,陈忠珩心中把此人的威胁提高了一个等级。 里面有几个宫女作陪,赵曙行礼问好后就问道:「娘娘,可是臣有过错吗?」 若非如此,曹太后怎么突然要求出宫? 「不关你事。」曹太后冷冷的道:「那闻五十二纵横多年,皇城司下了大力气,张八年亲自出手多次亦不能得手,却被一个女娃给重创,老身想去看看。」 呃! 赵曙没想到竟然是这个缘由,他皱眉道:「可是规矩……」 你一个寡妇出宫去干啥?到时候御史们可不是省油的灯,一阵弹劾能让你羞愧难当。 「如今大郎也得了自由,老身的名声算个什么?」 曹太后最在意的大抵就是曹佾,所以她从容的道:「静极思动也好,不守妇道也罢,老身要出去,可否?」 这话就说得太重了,赵曙唯有苦笑低头。 他盯着太后身边的几个女官,冷冷的道:「保护好娘娘。」 曹太后看了他一眼,不客气的道:「老身自保有余,倒是你以后出宫要小心些。」 这位可是差点斩杀一位亲从官的存在,而赵曙在武技上和她相比就成了渣渣。 但这是关心,赵曙唯有尴尬的应了。 「带上刀,若是那闻五十二敢来,老身倒是要见识一番他的武技。」 曹太后洒脱的出去了,身后跟着的女官手中霍然捧着一把连鞘长刀。 这是宫中特殊的存在,当年赵祯的许可一直延续至今,赵曙也没法拒绝。 关键是曹太后的一番话让赵曙有些感动了。 「娘娘这是担心我出宫会被闻五十二伏击吗?」赵曙感动的道:「所以她才冒险出宫作为诱饵……」 …… 出宫后,赵尚书有些失魂落魄的看着前方的马车,心中难过。 她服侍了曹太后多年,堪称是兢兢业业。如今快三十岁了,竟然得了这个难堪,这让她以后怎么在宫中做人? 马车的车帘突然被掀开,有人过去侧耳倾听,然后转头说道:「赵尚书,娘娘叫你上车。」 赵尚书心中一惊,急忙过去。 除去赵祯之外,曹太后不喜欢和人近距离呆在一起,甚至赵尚书猜测,因为赵祯是帝王兼夫君,所以曹太后才强忍着,否则她大抵宁愿一人呆着。 可现在她竟然让自己上马车…… 她小心翼翼的爬上马车,就跪坐在边上,低着头,露出了一抹细皮嫩肉的脖颈。 曹太后看着这一段脖颈和那乌黑的长发,淡淡的问道:「你家是益州的?」 「是。」赵尚书不知道曹太后问这话的意思,只能谨慎的回答着。 「家里的父母还在?」 「是。」 「兄弟姐妹不少?」 「是。」 「父母可念着你吗?」 「……」 赵尚书茫然抬头,想起了那记忆模糊的家,还有父母和兄弟姐妹。 「他们……臣不知。」 她有一个能生的母亲,给她带来了许多兄弟姐妹。 子女多了就感情分散,于是那一年她就被选进了宫中,父母却只是淡然,说她去享福了。 曹太后的眼中多了些黯然。 稍后到了沈家,沈安还未回来,但果果已经被接回来养伤了。 「见过娘娘。」 庄老实被吓尿了。 这尼玛是哪朝哪代啊! 寡居的太后竟然可以出宫? 这不会是要找沈家同归于尽吧。 「果果何在?」 「在。」 庄老实赶紧让陈大娘把果果带出来。 果果出来了,脸上有几条细微的擦痕,双手也敷了药,因为膝盖摔伤了,所以走路有些慢。 「见过娘娘。」 「站好。」 曹太后见果果眸色正常,并未有那种弱不禁风的害怕,不禁就赞赏的道:「有慧根……」 听闻曹太后也在修道,所以庄老实听到这话就是一个激灵,心想太后别是想度化了小娘子吧,那郎君回来怕是会找她拼命。 沈安的性子大抵是很和气,那是因为你没惹到他在意的事儿。 若是惹到了…… 比如说闻五十二的那帮子手下,就被他拉出邙山军连夜追杀。 「可愿跟着老身学武技?」 曹太后的话让庄老实心中一松,就看着果果,恨不能代替她答应下来。 第210页 跟着曹太后进宫去学武,肯定是隔三差五的进去,传出去后,果果的身份可就不同了。 曹太后看重的女孩,这夫婿得往高了挑选吧? 果果抬头,认真的道:「多谢娘娘,只是……只是……只是我不愿呢。」 庄老实心中一个咯噔,担心的偷瞥了曹太后一眼,担心这位发怒。 「哦,为何?」曹太后并未发怒,只是饶有兴致的问道。 果果觉得这位太后很可亲,就大胆的说出了想法,「哥哥每日都要让我读书,花花每天要餵食,绿毛每天要餵食,要有人陪它说话……我很忙。」 噗! 一个内侍忍不住就笑了,然后被任守忠看了一眼,不禁汗流浃背。 「才十岁啊!」曹太后也为之莞尔,然后指指身边的赵尚书问道:「你看她可亲切?」 果果看了赵尚书一眼,点头道:「亲切。」 曹太后起身道:「回去。」 等他们走后,庄老实后怕的道:「小娘子刚才为何拒绝了呢?花花和绿毛小人就能餵食了。」 果果喊道:「绿毛!」 扑啦啦的声音传来,接着一个绿影飞到了果果的肩膀上,然后慢条斯理的道:「那女人好凶!」 这话让庄老实不禁笑了。 绿毛梳理了一下羽毛,花花也闻声赶来,目光不善的盯着它。 「死狗!」 绿毛缩缩脖颈,然后叫骂了一声。 果果这时才说了自己的理由,「哥哥说宫中就像是井底,我见过枯井的井底,臭烘烘的,还不好玩,肯定不会去。还有……哥哥说宫中的人大多是什么……变态?不好玩,我更不愿意去了。」 第810章 果果的新侍女 回到宫中之后,曹皇后去了小房间。 「娘娘让你进去。」 赵尚书还在患得患失,进去后跪坐在边上的蒲团上,大气都不敢出。 曹太后跪坐在中间,嘴唇微动,却是在默念经文。 稍后她偏头看了赵尚书一眼,淡淡的道:「你二十七岁了。」 呃! 合着您竟然都知道? 那您先前还问这个作甚? 赵尚书完全懵了。 「你的爹娘生了太多孩子,你出来多年,他们早就忘记了你……」 「您……」赵尚书终于忍不住问道:「娘娘,你竟然知道……」 曹太后冷冷的道:「二十七岁……女人到了二十七岁,再往后就是枯藁……在这宫中……来人!」 门外进来一人。 曹太后冷冷的道:「告诉官家,赵氏做事丢三落四,老身不喜,赶出去!」 「娘娘!」 赵尚书宛如听到了一声晴天霹雳,她伏在地上哀声道:「娘娘,臣有错,臣愿受罚,但求不出宫。」 她出宫能去干什么? 千里迢迢的回益州? 她二十七岁了,这个年纪很难找到合适的男子嫁人。而且大宋女子的嫁妆要求丰厚…… 她的家不会接受这么一个麻烦和累赘。 兴许会养着,但那是行尸走肉啊! 她抬起头,「臣愿意一辈子都在宫中……」 在宫中只要你努力做事,至少不用担心衣食住行,堪称是铁饭碗。 可外面呢? 她这个年纪出去,在汴梁城中能做什么? 大抵最后只能沦落青楼吧。 她不愿意去! 宁愿死都不去。 「出去!」 曹太后垂眸,嘴唇微动,又开始了默念经文。 「娘娘……」 赵尚书刚想开口哀求,两个内侍过来架起了她。 曹太后地位尊崇,她要赶一个宫女出去不是问题,可赵尚书是女官,还是尚宫这等高阶女官,有些麻烦。 但她说赵尚书做事丢三落四,这个可以有。 贵人的身边可容不得丢三落四的人。 稍后有人回禀,「娘娘,圣人那边点头了,说是您有事尽管说话。」 听闻有女官做事不靠谱,高滔滔哪有不同意的,当即就令人来了。 曹太后对一个女官点点头,然后又开始了默念经文。 「赵氏,出宫吧!」 赵尚书瘫坐在地上,绝望的道:「臣不出去,臣不出去!」 「这可由不得你!」 两个内侍冷着脸来了,大抵是准备把她架出宫去。 「出去吧。」 那个女官来了,她的臂弯挂着一个包袱,递给了赵尚书。 可赵尚书此刻心丧若死,什么都无法提起她的兴趣。 「看看。」 女官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道:「你打开看看。」 赵尚书缓缓打开包袱…… 「那是纸钞?」 一个内侍看着那一叠纸钞,不禁目露贪婪之色。 「这得有一两百贯吧。」 「纸钞发的很少,大家都没有。她出宫就能拿着去暗香换钱,发达了呀!」 艷羡的声音从四面而来,大家都明白了一件事。 合着曹太后赶她出宫不是坏事啊! 要不怎么还送了那么多纸钞? 赵尚书把今日的经历回想了一下,想起曹太后的那些问话,瞬间就明白了。 「娘娘……臣不出宫!,臣愿意伺候您一辈子!」 曹太后不愿意把她的一生埋葬在深宫之中,所以就随便寻个丢三落四的藉口,把她赶出宫去。 第211页 丢三落四,这种小毛病人人都有,隔一阵子就会有,不会被人诟病…… 「太后让你去沈家。」 赵尚书不敢相信的抬头看着女官,先前在沈家时太后让果果看自己,还问看着她可亲切。 果果回以亲切…… 这就是太后为我谋划啊! 她竟然为了我违例出宫! 什么静极思动,分明就是藉口。 「娘娘……」 赵尚书伏地大哭。 「吵!」 曹太后皱眉道,有人出来说道:「娘娘说太吵了。」 赵尚书随后跟着人出宫,一路到了沈家。 「为何不是国舅家?」 她清醒过来后就一直在想着这个问题。 女官笑道:「国舅家……人口太多,麻烦也多,沈家这里就三口人,加一个未出世的孩子也不过是四口人而已,事情简单。」 有人去敲门,开门后,庄老实探头看了一眼,见是她们,就笑道:「我家小娘子不肯去宫中学武呢!」 女官淡淡的道:「娘娘说和你家小娘子有缘,既然你家小娘子喜欢赵氏,那就送给她了。」 啥? 庄老实一脸懵逼的道:「送……送谁?」 赵尚书走出来,心中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悲伤,福身道:「奴赵氏。」 「别别别!」 庄老实蹦到了边上去,不敢受她的礼。 进去后,果果闻讯赶来,见赵尚书神色哀伤,就问道:「娘娘把你送给我了吗?」 「是。」 曹太后外表冷漠彪悍,可却用极其细腻的手段把她从宫中解救了出来,这让她如何不感动。 果果好奇的问道:「那你叫做什么?」 出宫之后,自然不能再叫赵尚书。 她抬头茫然想了许久,「记得幼时,家中叫奴五五。」 女子多无名,有个姓氏和排行挂着就好了。 赵五五就是如此。 排行第五,就叫做赵五五。 果果见她可怜,就说道:「去洗澡吃饭。」 那女官福身道:「既然小娘子接手了,我就回去给娘娘交差了。」 「别啊!」庄老实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什么忌讳的东西,更担心沈家会因此被捲入一些皇室争斗这种,所以想拖延时间,等沈安回来后再做决断。 女官看了他一眼,说道:「娘娘的话,你想驳斥吗?」 「小人不敢。」 尼玛!那就是个女老虎啊!谁敢惹? 女官前脚才走,沈安后脚就到了。 「郎君!」 庄老实愁容满面的把事情说了,沈安皱眉道:「这是何意?不过果果既然喜欢,那便留下。」 「可……小人担心这里面有什么争斗呢!」庄老实习惯性的把此事阴谋化了。 「争斗……怕什么?」沈安很是淡然的道:「若是有人为此找麻烦,打出去!」 「郎君,这……这不妥吧!」庄老实觉得自家郎君的胆子太大了些。 沈安一夜追击,如今累的不行,他随口道:「没什么不妥,咱们家不做错事,谁敢来找麻烦,那就打回去!」 「郎君,王崇年来了。」 王崇年急匆匆的进来,「大王说了,那赵尚书之事并无什么牵扯,只管随意安排就是了。」 「知道了。」 这和沈安的判断差不多。 曹太后不是那等用阴谋诡计的女人,她更愿意用长刀去砍杀出一个自己喜欢的世界来。 「这事……」 沈安有些头痛的道:「这女人……怎么安置?」 这是跟了曹太后多年的女官,天知道她知道曹太后什么秘密,到时候被曹太后想起来,说不得就会拎刀来砍人。 庄老实此刻非常老实,「郎君,跟随来的女官说是小娘子要的人……」 「扯淡!」 沈安怒道:「果果哪会要什么人?这是太后的手段罢了。罢了罢了。」 他微微眯眼看着外面,说道:「弄个小火锅去书房,某洗澡之后就去吃。」 「郎君,先处置了那个女人再说吧?」庄老实觉得赵五五就是个爆竹,说不定啥时候就炸了。 沈安微微摇头,然后去洗澡。 洗完澡后,他并未去后面,而是在书房吃火锅。 一夜追杀,沈安洗个澡之后就恢复了精力。 小碳炉上架着一口铜锅,里面的羊汤沸腾着,羊肉片不停的翻滚,香气四溢。 沈安吃了一片羊肉,缓缓咀嚼着,直至听到了门外传来脚步声。 「门没关。」 他喝了一口酒,在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时,缓缓抬头。 赵五五穿着一身灰色长裙,一头秀发随意的挽着,能看出些水气。 她飞快的看了沈安一眼,然后垂眸,「奴赵五五,见过郎君。」 「上次你是赵尚书……」 「是。」 「你想要什么日子?」 沈安的问题冷酷而直接,并无什么周旋之意。 赵五五想了一下,抬头道:「奴想要过日子……」。 在宫中时她就多次听闻沈安的名声,北伐的坚定支持者,杂学的宗师,财神……一连串头衔让沈安的身上笼罩着一层迷雾,让人畏惧。 她在心中给自己披上了盔甲,小心翼翼的回答着。 第212页 沈安看着她,良久见她眸色不变,就点头道:「那某就给你日子。某的妹妹……」 「那是郎君的命根子。」 这是个聪明的女人,若是不够聪明,她也无法在一干宫女中脱颖而出,成为曹太后身边的首席女官。 沈安问她想要什么日子,她回以想要过日子。 过日子就是简单,平静,安稳。 后世有人求偶就喜欢丢出这个条件:某想找个过日子的男人(女人)。 这话的意思就是俺要求简单,没啥非凡的想法,就是想简单度日而已。 随后她说果果是沈安的命根子,一句话就聪明的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我会看好果果,看好你的命根子。 沈安端起酒碗喝了一口酒,眯眼道:「如此……沈家就是你的家。」 这句话击溃了赵五五的心防,从出宫开始就存在的担忧和畏惧一下就消散了。 大滴的泪水滴落下来,她伸手抹了一下,「多谢郎君。」 她转身出去,身姿轻盈。 沈安低头,看着锅里翻滚的羊肉,喊道:「二梅,怎么没放萝蔔一起炖!」 「老爷,二梅怀孕了。」 沈安仰天长嘆:「没有二梅做饭,这日子还怎么过?」 …… 第811章 牛笔大发了 「二梅……」 大晚上陈洛就早早的熄灯,逼着媳妇睡觉。 「郎君都说了,想睡就睡,想吃……想吃要注意,别偏食。」 曾二梅摸着平坦的肚皮,皱眉道:「明早我要去厨房。」 「别啊!」陈洛急切的道:「你要静养呢!」 「那些娇滴滴的女人才要静养,我不要。」 …… 陈大娘有些忐忑,因为她失去了给果果值夜的职务。 「家里的事很多,以后我这边的孩子出生了也得有人照看。」 杨卓雪渐渐的变得成熟了起来,几句话就把陈大娘给安抚好了。 「娘子放心,奴保证看好小郎君。」 听她说的小郎君,杨卓雪不禁就笑了。 「嫂子!」 果果跑了来,说道:「五五说她不用换床铺呢!」 「那是谦虚。」 杨卓雪见她兴奋好奇,就说道:「她是宫中的女官,比一些大家的小娘子也不差,再说咱们家也没那么抠门,你只管叫人换了就是。」 「好!」 「好!」 果果答应了,却是两声。 杨卓雪嘆道:「再学果果说话,官人会把你丢出去。」 「啊哦!」 果果带着绿毛一熘烟又跑了。 赵五五坐在床边,见她进来就起身。 果果喘息道:「都换掉,全换新的。」 赵五五从她出去的时间推断,知道她是去请教了杨卓雪,就低头应了。 「这是棉被?」 等拿到全新的床铺时,赵五五不禁惊讶了。 棉被宫中也有,但很少,只有贵人们才得用,而且皇子皇女们都还没有呢,据说是要等今年收穫后再给他们做。 可沈家竟然连僕役都能用全棉的铺盖了? 「奴不敢。」 她觉得这是奢侈品,所以有些惶然。 出宫之后她就是无依无靠的弱者,沈家足够容纳她,可小娘子呢?她是否会容纳自己? 这是试探还是什么? 外面的陈大娘闻声进来,问了情况,然后不禁笑道:「这棉花就是郎君弄出来的,旁人没有,沈家却不差,不只是咱们用,连花花冬天都有一床小棉被垫着呢。」 竟然这样? 赵五五福身道:「多谢小娘子。」 果果昂首挺胸,得意的道:「我家的日子好。」 「是。」 这还是个女孩啊! 晚上躺在床上,新棉被的味道很好闻,关键是很软和,很暖和。 枕头也是棉织品,软软的,让人觉得一下就陷入了梦乡之中。 在梦中,她梦到了自己的爹娘。 「五五,回家吧……」 「五五,家里没钱了,你大了没法嫁人,把那些钱补贴家用吧……」 「五五,把钱拿出来!」 「不拿……抢!」 「不!」 赵五五猛地醒来,却发现天色微亮,边上站着穿戴整齐的果果。 「小……小娘子。」 门外有东西在抓门,那声音听着有些焦躁。 果果问道:「我要去跑步,你去吗?」 赵五五有些囧的道:「奴不去,奴马上起床收拾。」 第一天竟然就起晚了,丢人啊! 果果打开门,门外的花花转身,呜咽着。 「走!」 果果活力十足的带着花花跑远了,赵五五起床,等进去准备收拾果果的床铺时,却发现被子已经被折得整整齐齐的,没她什么事。 她洗漱后就去了外面。 「哥哥跑快些。」 「来了来了。」 她站在边上,看着果果在前,沈安在后,兄妹俩一前一后的跑来。 早上还跑步? 她有些窘迫,稍后去了厨房,想看看能否帮忙。 「不用。」 闻小种负伤了,曾二梅少了个帮手,不过陈大娘卸掉了果果那边的差事,正好来填补空缺。 第213页 稍后曾二梅舀了一大碗鸡汤,香味浓郁,但能闻到药味。 「我去。」陈大娘接过了大碗,放在食盒里,然后对赵五五颔首,就出去了。 「这是给闻小种的。」曾二梅见她有些不知所措,就说道:「闻小种为了保护小娘子豁出了命,郎君说了,厨房换着给他做滋补的饭菜,不论菜品,只要有。」 这个待遇真的是让人艷羡了。 沈家对僕役不错啊! 赵五五渐渐安心了。 早饭后,沈安去看了闻小种。 室内还有鸡汤的味道,闻小种已经能坐起来了。 「好好养着。」 沈安有些艷羡闻小种的康复能力。 闻小种问道:「郎君,小娘子如何了?」 沈安点头道:「她没事。」 他再看了闻小种一眼,然后出门上朝。 一路到了皇城前,包拯在外围等着,见他来了就问道:「果果如何了?」 「没事。」沈安的心情极好,包拯却埋怨道:「带着果果出去做什么?在城中就好。」 「城中……」沈安想起了那些傢伙的手段,就觉得这不是个好建议。 「不过他们的目标不会是果果,倒也问题不大。」 包拯的安慰让沈安不禁翻了个白眼。 「交趾那边有事。」 包拯看着有些愤怒,「有人来禀告,说交趾那边有人越境……杀伤了不少军民。」 「官方?」沈安摸着下巴…… 稍后小朝会上,富弼完整介绍了整件事。 「嘉佑六年,大宋在西平州击败交趾精锐,至此平安了差不多三年。交趾内部最近却有些躁动不安,那些部族开始了骚动,不时有小股越境袭扰……广南西路请示,这些部族都是反李日尊的,是否要帮一把?」 「他们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赵曙觉得情报太详细了,详细到他不敢相信。 富弼看了沈安一眼,「那个李柏……就是那个交趾使者,如今是咱们的人了。」 呃! 赵曙愕然,当年之事他知道的不多,「那个……怎么弄的?竟然把使者给变成了大宋的人。」 这活谁干的?太漂亮了。 沈安站在边上,干咳一声。 赵曙目光转动,却没看他。 「那个……」 沈安本想装个谦虚,可却没人说话,只得出来说道:「陛下,李柏贪财,被臣抓住了把柄,让他写下了……不,是他自己写下了效忠书。」 哥本想谦虚来着,可实力不允许啊! 赵曙一听就有些好奇:「什么效忠书?」 沈安的脸颊抽搐了一下,期期艾艾的道:「陛下,不大好看。」 赵曙越发的觉得他的姿态让人火冒三丈,就怒道:「说来听听。」 是你要听的啊! 沈安就把李柏写的内容大致说了一下,其中关于李日尊的内容占据大半,都是些不堪入目的情节,大抵小说家都没法写出来。 「……两个人……厮混在了一起……」 「好了。」 赵曙没想到竟然是这等内容,不禁后悔了。 「那么此事必然可信。」 他对沈安点点头,「你做的不错。」 「臣只是随手而为。」 沈安是随口说了这话,说出来后就觉得不大对头,他瞄了周围一眼,发现宰辅们的目光都是绿油油的。 你要不要脸? 什么随手而为。 你随手而为就为大宋在交趾埋下了一个高级密谍,要是你有准备呢?岂不是要让交趾翻天覆地? 韩琦说道:「那些地方部族不服王化,帮了他们,他们一旦壮大,怕是会先冲着大宋来了。」 这话没错! 曾公亮去过西南,所以有发言权,「陛下,那些地方部族毫无忠心可言,广南西路的官员怕是糊涂了,竟然想着帮他们一把,臣以为当马上派出信使,让他们挡住。至于交趾内部的事儿……臣觉着大宋看热闹最好,若是能弄个火锅,来杯好酒,想来会更舒坦。」 赵曙点点头,「当年侬智高就是如此,所以不可养虎为患,不过火锅不好,还是烤肉更佳。」 他一般情况下很严肃,所以这一下调侃就逗笑了宰辅们,殿内全是欢笑声。 就在这欢笑声中,赵曙问道:「你妹妹怎么样了?」 「臣妹并无大碍。」 赵曙含笑道:「那闻五十二是个大患,可屡次捉拿都无用,多少年了?不管是皇城司还是出动军队都无可奈何,可他却在你妹妹这里栽了个大跟斗,传出去皇城司上下怕是没脸见人了,哈哈哈哈!」 闻五十二大抵没有提防果果,所以才被魔火袭击,差点变成了个人形火炬。 赵曙说皇城司上下没脸见人,沈安不禁心中暗爽。 「你妹妹朕见过几次,是个可爱的女娃。」 赵曙见果果时,果果还是个小女娃,和郡王府的孩子们玩闹。 「不过她此次也算是立下了大功……」 沈安谦虚的道:「陛下过誉了。」 这厮嘴里谦虚,可两眼却在放光,分明就是在等着好处。 「你啊你!」赵曙摇头失笑,说道:「为官自然不可,不过太后说准备教她练武……」 「舍妹天资很差。」 第214页 果果哪里需要练武,再说宫中的麻烦事多,他不想让妹妹卷进去,于是就婉拒了。 赵曙笑了笑,知道他不乐意,「你妹妹乖巧,身边需要人来看护……那个赵五五你觉着如何?」 靠! 赵曙竟然都摸清楚了赵尚书的名字,可见是早有准备。 沈安低头道:「娘娘的身边人,再无不妥。」 「那就好。」赵曙抚须道:「你妹妹……年幼,没什么家当……」 陛下,您这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吧? 宰辅们觉得这话不对头。 谁不知道沈安宠爱妹妹,果果出门买东西,马车上的铜钱都是一袋袋的,可见豪奢。 这样有钱的女孩,您竟然说她没什么家当? 赵曙面不改色的道:「那赵五五去伺候她,想来也给不出什么赏赐,罢了,此后让宫中继续给赵五五发俸禄。」 啥? 宰辅们觉得自己怕是听错了。 什么叫做宫中继续给赵五五发俸禄? 这不就相当于是从宫中派个人去伺候果果吗? 这事儿不算什么,可赵五五是谁? 她是尚宫啊! 把等级换算一下,就相当于是让欧阳修割自己一刀进宫去伺候赵曙。 卧槽! 这个牛笔大发了! 第812章 战略空窗期,收拾交趾人 散朝了,沈安拔腿就想跑,韩琦一把拽住他,怒道:「得了好事不请客吗?」 沈安回身,见宰辅们都在含笑,「这个……不是要上衙吗?」 欧阳修抚须笑道:「今日无事……你没听刚才官家都没赐宴吗?这便是让我等自便。」 卧槽! 这里面竟然还有潜规则? 赐宴就是让宰辅好好工作,不赐宴就是给他们悄然放假…… 这待遇,这老闆,妥妥的好啊! 「你家果果得了这等好处,可准备招夫婿……」 曾公亮的心情大抵也不错,所以难得的猥琐了一把。 「没。」十岁的果果在沈安的眼中就还是个小女娃,谈婚论嫁还早着呢。 但请客之事却不好推拒,沈安只得答应了。 包拯自然是不去的,他的事情太多,而且和那三个宰辅也不大合得来。 一路去了樊楼,三个宰辅突然出现,顿时引来一阵勾搭。 「诸位相公,小人这里有新到的好鱼。」 「小人这里有俏厨娘。」 「刚到的肥羊,是餵了牛乳养大的,那个嫩啊!」 「……」 等看到后面的沈安后,所有的勾搭都消失了。 这位可是厨神,汴梁的炒菜起源于他,在他的面前说什么美味,那是班门弄斧。 沈安随便指了一家,那掌柜喜得一迭声说不要钱。 「某请客。」 沈安一句话就打消了他的念头。 财神会差你那点钱? 沈安点的几乎都是家常菜,这一点让欧阳修很是好奇。 「为何都点普通的菜?」 他年轻时好享受,到了现在依旧如此。 鲜衣怒马,醇酒美人,这才是人生啊! 「普通……」沈安坐在他的对面,说道:「所谓珍馐,实则就是新奇。可人每日两餐要的是什么?下官以为要的是在普通中寻找到的不平常。」 「扯淡!」韩琦不屑的道:「不就是想说把普通菜弄出新意来吗,扯这么半晌有意思?年轻人要爽直才好。」 沈安干笑道:「正是这个意思。」 韩琦看看曾公亮和欧阳修,低声道:「老夫和官家商议过交趾之事,老夫建言……既然辽人和西夏人都消停了,那是否趁机把交趾人给收拾了……」 卧槽! 老韩啥时候这么激进了? 沈安脑子一懵,旋即想起了当年,那时候的老韩就很激进啊! 只是后来的失败打击了他的积极性,让他渐渐变成了一个官僚,而后大宋几次对外胜利又激发了他的热血,于是就蠢蠢欲动了。 「交趾人……那边瘴疠横行,难。」 曾公亮也有些意动,但却觉得此事不靠谱。 「若是要征伐交趾,大军不易。瘴疠只是其一,还有粮草怎么转运?那些地方河流树林密布,会让人发狂的!」 韩琦嘆道:「老夫也知道,机会难得啊!西夏只是暂时平息了,可李谅祚必然会寻机攻打,否则他坐不稳。至于辽人,大宋越强大,他们就会越慌,到时候也会来找事……也就目前有空去收拾交趾人,错过了可惜。」 沈安低头吃菜,三个宰辅见他不说话,就不禁苦笑起来。 什么请客自然是藉口,宰辅们想拿交趾来开刀,但却有些没把握,就找个藉口问问沈安。 「沈安……」欧阳修脸皮厚,最后还是他出面,「你觉着如何?」 沈安放下筷子,笑道:「交趾贪得无厌,是让人愤恨,那诸位相公觉着是该一战而下,还是不断的敲打,让他们痛苦不堪,活在恐惧之中……」 咦! 韩琦摸着下巴,有些意动的道:「以前是交趾人来袭扰大宋,若是大宋去袭扰他们……」 很爽啊! 绝壁很爽啊! 韩琦看看曾公亮。 老曾一脸正经之色,「这个……若是水军也去呢?水陆并进……李日尊会不会吓尿裤子?」 第215页 「已经去了。」 沈安举起酒杯敬酒,宰辅们却没响应。 「水军去了?」 「何时去的?」 「早就去了,水军一战让辽人丧胆,如今辽人据闻在大造战船,想报复。可在此之前他们却无能为力。」 沈安放下酒杯,见宰辅们听的认真,就笑了。 若是没有那些战绩做铺垫,此刻他说的话宰辅们只会当做是废话,放屁! 这个大宋只要能不断胜利,不管是宰辅还是重臣,甚至是百姓,他们都不会再畏惧什么辽人西夏人,甚至会巴不得开战。 这就是心气。 一个国家有了心气才能不断发展,而反之,死气沉沉的气氛会让这个国家陷入迷茫之中。 「上次水军归来之后,修整了一个月,下官就和官家建言,说水师需要不断征战,方能有长进。而大宋周边的水军……西夏没有,辽人的水军上次大败之后,一时不敢再出来,唯有交趾才有机会。」 沈安再次举杯,大家一起干了。 韩琦意气风发的道:「这些年交趾人一直不老实,不断袭扰大宋的广南西路,那时他们那个嚣张啊!不管是对使者苦口婆心的说,还是派出使者去找李日尊劝说都没用,他们倨傲的以为大宋无法惩戒他们,所以有恃无恐。」 「现在不同了。」他看着沈安,得意的道:「大宋有了强大的水军,可以一路熘达过去……能到升龙城吧?」 沈安点头:「可以走海路,最后沿着河道进去,直达升龙城边上。」 「那就好。」韩琦拎起酒壶痛饮。 呯! 银质酒壶被砸扁了,韩琦大笑道:「爽快!大宋爽快,哈哈哈哈!」 欧阳修和曾公亮也跟着大笑了起来,外面亲自蹲守伺候的掌柜听到笑声,就把窗户推开,然后探头出去。 「听听,相公们对我家的饭菜竟然这般满意,都笑抽了。」 边上的同行假装没听到,掌柜嘚瑟的情绪没法宣洩,就再把身体往外探出去了一些。 「听听,都听听……」 商业竞争在许多时候比沙场征战都惨烈,能得到重量级人物的肯定,这是一个巨大的收穫。 掌柜得意的挑眉,上半身全探出了窗外。 「掌柜小心……」 「救命!」 呯! 这顿饭不错,若非是掌柜从二楼跌落下去,那么这个饭局就算是完美了。 沈安一路回到家,把果果和赵五五叫来说话。 果果依旧是元气满满的模样,赵五五多了些精神,她换了一身粗布衣裳,头发也简单的挽了,压根看不出是什么高级女官。 「官家先前说了,果果有功。」 「我有功?」果果瞪着大眼睛有些发蒙,「哥哥,我有什么功劳啊?」 「你一把火差点烧死了那个叛逆头子,连皇城司多年都做不到的事被你做到了,官家很欢喜。」 「哦!」果果对功劳显然没什么兴趣,「还是哥哥立功吧,还能打折人的腿。」 这个妹妹被人带坏了呀! 沈安黑着脸道:「没有的事。」 「就有。」果果掰着手指头说道:「你打断了……」,她说了好几个人名,都是被沈安打断腿的倒霉蛋,市井里早就传遍了。 「好了。」被妹妹数落了一通,沈安有些尴尬,他看着赵五五,问道:「到了一天,感觉如何?」 「小娘子人很好。」 赵五五说的是实话,果果每日闻鸡起舞,接着就是学习,稍后才是玩耍的时间。关键是果果能自己照顾自己,叠被梳头都能行,这在沈安的身份映衬下显得极为难得。 哪个富贵人家的十岁小娘子会自己梳头叠被了? 所以赵五五很好奇,她觉得沈安是不是不在乎妹妹,所以才让她自己干活。 「那就好。」沈安随口敷衍了她,然后说道:「官家说了,以后你的俸禄依旧由宫中发……」 「娘娘!」赵五五的泪水一下就出来了。 娘希匹! 沈安有些不悦的道:「和娘娘没关系,果果立功,官家要酬功。至于你的薪俸,那只是个噱头罢了。」 「是。」赵五五低头,「奴忘形了。」 「此后你却不是宫中人,要知道这一点。」 「是。」 赵五五的嘴角微微翘起,很是温顺。 「回头……换了衣裳。」沈家的僕役穿的也不差,所以看着赵五五一身粗布衣裳,沈安觉得格外的刺眼。 「您要做什么?」赵五五退后一步,就像是受惊的小鸟,双手甚至还挡在了胸前。 「你想多了。」 沈安没好气的道:「既然你喜欢,那就随便。」 这女人,不知道宫中究竟是什么氛围,竟然让她这般紧张。 不过见到她这惊惶的模样,沈安突然想起自己已经做了大半年的和尚。 从杨卓雪发现有孕开始,他就一直在憋着。 忙碌起来的时候,自然不会想这些,可今日他心情愉悦,被赵五五这么一点,竟然有些蠢蠢欲动的意思。 少年人啊!血气方刚。 这是狼! 赵五五觉得这个眼神和狼差不多,于是就把沈安加在了黑名单之中。 沈安自然没这个想法,如今他满脑子就是媳妇和那个孩子,怎么生孩子,孩子该叫什么名字…… 第216页 他最近就在忙着这个,以至于连书院的入学考试都没有顾及。 第813章 谁悍勇? 大雨倾盆而下,天地间仿佛都是雨线,偶尔有雷声和闪电,才让人觉得有一丝鲜活。 风有些大,这等时候一般的船队都只能躲在港口里避风,等待风雨过去再出航。 可一只船队却在汪洋大海之中挣扎着。 船帆降下,所有人都躲在船舱里,等待着上天的审判。 「这还有多少时候?」 常建仁抓着木柱子问道。 「等。」 秦臻显得很镇定。 战船在颠簸着,随着风浪上下起伏。 起来的时候还好,突然掉下去的那种失重感会让人想吐。 「呕!」 隔壁舱室有人在呕吐。 「老子在海上漂几十年了,竟然还会吐?呕!」 「这……这风浪邪性啊!」 隔壁断断续续的一直在吐,直至全是水。 秦臻有些担心自己的副手,回身一看,就见常建仁蹲在地上,手中捧着个木盆,身体在由下到上的涌动。 这是呕吐的先兆。 「吐吧!」 秦臻摇摇头,然后打开舱门。 呼! 大风吹了进来,秦臻侧身抓住门框,艰难的走了出去。 砰! 舱门关闭了,一直在忍着的常建仁终于吐了出来。 「呕!」 秦臻用一根绳子拴着自己的腰,艰难的走到了战船中部。 他双手抓紧船帮,努力在风雨中看着船队。 庞大的船队在经历着风浪的洗礼,因为先前的命令,此刻都拉开了距离,看着若隐若现。 「还不错!」 秦臻满意的回去。 「呕!」 常建仁还在呕吐,没一会儿吐出来的都是水。 「这是谁都要过一道的,熬着吧。」 想出海,那就必须要经历这一关,等你经历大风大浪依旧能坐着喝酒时,就算是成了。 秦臻就是在喝酒。 「此刻我等就是蝼蚁,所以某也能放松片刻了,等候上天的安排。」 他弄了半罈子酒缓缓喝着,常建仁就在边上呕吐。 一喝一吐,当常建仁停住了时,战船的颠簸渐渐变小了。 「雨停了!」 外面有人在欢呼。 常建仁已经跪在了地上,木盆里的呕吐物散发着让人噁心的味道。 「喝一口!」 秦臻不知道剧烈的呕吐之后喝酒只会损坏胃黏膜,常建仁也不知道。 几口酒水下去,常建仁觉得从嗓子到胃里都很难受。 受损的黏膜被酒精刺激的难受。 「感觉如何?」 秦臻放下酒罈子,盖上塞子,笑着问道。 常建仁在喘息,他缓缓抬头,一双老鼠眼眨巴着,面色煞白。 「难受。」 秦臻笑道:「慢慢就好了。」 「不会。」常建仁觉得自己在盼望着什么,「某觉着杀敌能治这个毛病。」 「那就要看李日尊给不给面子了。」 「风住了!」 外面传来了欢呼声,接着有人靠近。 秦臻拿出地图,说道:「这里距离入海口很近了,待诏当时是怎么说的?」 他抬头看着常建仁,这是在判断自己的副手是否还保持着清醒。 「待诏当时说交趾人觉着大宋不敢来攻打他们,所以升龙城附近的防卫很松懈……而我们的任务就是……去告诉李日尊,大宋从不会挨打之后不还手。」 常建仁的眼中多了兴奋,「水军在大宋境内毫无用处,不少人都认为水军耗费钱粮,不该扩大,如今……若是咱们能在升龙城抢一把……军主,发达了呀!到时候咱们想造船就造船,想扩编就扩编,多好。」 这厮的身上全是野性,天知道他是怎么成为翰林院画师的。 按照秦臻的想法,翰林院画画的官员应当是很文雅,可眼前和强盗差不多的常建仁让他无法把两者之间联繫上。 「军主,到入海口了!」外面有人在说话。 秦臻和常建仁开门出去,只见外面晴空万里,天空碧蓝的不像话。 「这特么哪像是大风大浪的样子?」 一个将领在叫骂着,胸襟上的呕吐物证明了他的狼狈。 「在那!」 顺着麾下的手臂,秦臻和常建仁看到了入海口。 一边是海水,一边是河水…… 「泾渭分明啊!」 秦臻按住刀柄,吩咐道:「检查一下船只,随即出发。」 「军主有令,准备抢!」 「军主有令,要发财了!」 「兄弟们,准备去抢交趾人了!」 秦臻木然听着麾下将领把自己的话曲解成各种意思,但核心就一个,马上就要发财了。 从上次在北方海域拦截了许多走私船之后,水军将士们对海盗这个职业生出了浓厚的兴趣,恨不能脱下盔甲,去更远的地方劫掠。 「都是一群泼皮!」 秦臻并未阻拦,他知道在经历了漫长的航行之后,军心士气都处于低谷之中,需要这么提振一下。 「发财了!」 重新整队之后,船队缓缓驶进了内河。 「发现敌船!」 第217页 瞭望手拿着望远镜在叫喊着,却没有发现敌人的紧张,全是兴奋。 特么的!都是一群土匪啊! 「兄弟们,肥羊来了!」 「准备好,都准备好!」 士气瞬间如虹! 常建仁站在船头上,觉得衣服有些碍事。 「敌船三艘!」 瞭望手有些失望,大抵觉得不会有什么收穫。 当前方能看到那三艘敌船时,常建仁只觉得浑身热血沸腾。 他随手脱掉衣裳,赤果着上半身。 「军侯!看吶,军侯解衣了!」 「准备好,跟着军侯去杀敌!」 「军侯虽然瘦的身上全是骨头,可每次看到他解衣,某就觉得杀气腾腾的,压根就不怕什么对手。」 常建仁解衣在水军中已经成了一段传奇,每当他脱掉衣裳时,就代表着准备接敌,浴血奋战的时刻到了。 「升旗!」 一面宋字大旗缓缓升起,对面在惶然转向的交趾战船绝望了。 「天吶!竟然是宋人的水军,他们怎么来了这里?」 「好多船,都是大船!」 「快转向,回去报信!」 船上的交趾将领在船头踮脚看着,不住的催促着麾下转向。 「宋人的船好快!」 大宋水军的战船在不断接近,那速度让人绝望。 「这是他们的战船?」 交趾人觉得今日怕是难逃一劫。 三艘战船终于调转了方向开始逃命。 「他们更快!」 「来了!他们来了!」 「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麾下的慌乱让将领心乱如麻,他看着不断逼近的大宋战船,突然下了个决定。 「再这样下去,咱们逃不了。」他拔出长剑喊道:「冲过去,杀出一条血路来!」 只要杀透出去,宋军绝对不会追击。 「宋军是去升龙城的,咱们才三艘船,他们肯定不会追击,沖!冲上去!」 「咱们掉头是顺风,他们是逆流,拦不住!」 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意思。 而且现在的水战都是弓箭之后跳帮,胜负要看双方的将士谁更悍勇。 交趾将领挥舞着长刀呼喊道:「勇士们,让柔弱的宋人看看咱们的悍勇吧!」 「万岁!」 古往今来无数战争的真实结果普通人都不会知道。败了会说是胜利,胜利会说成是大胜。上次西平州被沈安击败之后,交趾内部统一了口径,说是在边境地带击溃了挑衅的宋军,大获全胜。 于是交趾国内的军民依旧信心十足,李日尊的统治依旧稳如泰山。 「他们竟然掉头了?」 秦臻觉得交趾人还不如靠岸逃命更好,可他却不知道,若是弃船上岸,这些人回去也会倒霉,会被当做是逃卒干掉。 常建仁缓缓拔出长刀,淡淡的道:「如此也好,某正好让长刀饮血。」 他的目光冷漠,渐渐进入了『我就是天下无敌』的状态。 他从未停止过刀法的练习,速度,速度……一切的招式都是为了速度服务。 而且他从不练防御,都是进攻。 看着他练刀连秦臻都表示头痛。 敌船是顺流而下,速度很快。 「钩镰枪准备!」 军士们手持钩镰枪站在船边,准备勾住敌船。 「要用魔火吗?」 常建仁摇头,「敌军弱小,不必动用那些,让兄弟们见见血才好,能提振士气。」 敌船在快速接近中。 「盾牌……」 一波箭矢飞来。 常建仁没用盾牌,他在盯着敌将,狞笑道:「此人的脑袋不错。」 「弩箭……放!」 近距离内的弩箭攒射让交趾人面色惨白,哪怕是有盾牌防御,依旧被干掉了不少人。 「靠近了!靠近了!」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那个时刻。 宋军会用钩镰枪勾住船帮,然后奋力拉近双方的距离。 「要凶狠!杀死他们!」 交趾将领不觉得自己的麾下会有问题,「当年一个侬智高就能让宋军丢盔弃甲,可侬智高却打不过咱们,所以怕什么?打起精神来!杀……」 钩镰枪伸过去,顺利的勾住了。 「拉!」 两艘战船被拉在了一起。 交趾将领抬头,喊道:「谁悍勇?」 「交趾!」 麾下齐声高呼着。 就在此时,只见宋人的战船边上一个干瘦男子……此人竟然还赤果着上半身,他的身后站着同样赤果上半身的宋军。 那个男子右手持刀,左手奋力的拍打着自己的排骨,呯呯呯的声音连这边都听到了。 「杀敌……」 他在仰天狂呼着。 「杀敌……」 他身后的那些宋军都在狂呼着,瞬间战意沸腾。 「此人是某的了!」 一个排骨兄,交趾将领觉得就是来送人头的。 第814章 臣在杀敌 交趾将领在盯着那个打头的宋军,由于此人赤果着上半身,所以看不出去身份来。 不过能站在第一位的定然是勇士。 宋军的勇士竟然这般干瘦吗? 他笑了起来。 「杀敌!」 常建仁第一个跳了过来。 第218页 交趾将领以逸待劳,拔剑捅刺。 这是一次例行巡查,无数次这样的巡查告诉将领,这一趟肯定是没有威胁。 于是他就佩剑,而不是带着更适合杀敌的长刀。 但他觉得足够了。 然后他发现对面的宋军压根没看他,而是径直一刀噼斩而来。 很快的一刀。 这货不怕死吗? 交趾将领下意识的就撤剑格挡。 等人头飞起时,他才发现自己做错了。 这个宋军压根就没想防御,这就是个疯子! 面对疯子最好的办法就是冷静,可他却失去了冷静。 常建仁伸手抓住了掉落中的人头头发,仰头喊道:「为了大宋!」 「为了大宋!」 在见到常建仁依旧第一个斩杀敌将,麾下不禁狂化了。 无数人跳了过去,长刀挥舞间,那些自负悍勇的交趾人傻眼了。 他们知道宋人被侬智高打的满地找牙,但侬智高却不是交趾的对手,所以简单换算之后,就觉得自己大抵能以一当十。 可那个干瘦的宋军竟然一个照面就干掉了他们的将领,这是怎么了? 先前的问话再度被想起。 谁悍勇? 这特么的好像是宋人更悍勇啊! 「投降!」 一个交趾军士丢弃了长刀,跪在地上请降。 冲杀在前的常建仁杀红了眼睛,一刀把他枭首,剩下的交趾人反而更怕了,长刀掉落在甲板上的声音不绝于耳,瞬间常建仁的前方再无站立之人。 「收拢俘虏!」 秦臻及时下达了命令,宋军高喝着,开始收拢兵器。 一个交趾军士突然起身高喊着,边上的宋军下意识的就是一刀。 鲜血飙射中,交趾人噤若寒蝉。 「他只是想撒尿。」 一个通译很头痛的说道:「这样会让人害怕,以后就没人投降了。」 那个军士有些担心的看着常建仁,若是按照军纪的话,他会被当场处罚。 常建仁眼中的红色在渐渐消散,「记得某第一次见到官家之前,不,是先帝,那时某紧张的不行,频繁想去茅厕撒尿,可等见到了官家之后,就再也不想去了。所以,此人有诈!」 此刻紧张不? 面临宋军的长刀,肯定紧张。 在最紧张的时候什么屎尿都会被忘记,只记得一件事,怎么保命。 「再有,咱们此次是袭扰,哪有功夫带着俘虏?若是不听话的,都杀了。」常建仁说的很是理所当然。通译觉得这位大抵前世就是个武将,今生投错了胎,这才去了翰林院为官。 「****」一个交趾军士颤抖着喊道。 「他说了什么?」常建仁已经习惯了呼吸着血腥味,对那股子腥臭味早已没了排斥。 通译说道:「他说别杀我。」 「对,此刻他们的脑子里想的就是这个,有尿也憋回去了。」 那个军士欢喜的谢了常建仁,然后好奇的问道:「军侯,您见过先帝?」 「对。」 「那先帝……可仁慈吗?」 「仁慈,很仁慈。」 常建仁想起了那次觐见。 赵祯很是和气的说了自己的要求,然后还宽慰他不要急,晚些画出来也不怕。 这不是帝王,更像是慈爱的父辈。 常建仁转身,眼中有些水气。 陛下,臣在杀敌!您可看到了吗? 大宋不再软弱了,您可看到了吗? 「收拢战船,特别是清水,全都收拢过来。」 秦臻有条不紊的安排着后续事宜,等常建仁回来后,问道:「以前大宋和交趾人多有厮杀,虽然人不多,可也能管中窥豹,知道他们的悍勇。那时他们不肯降,可今日却降了,你可知为何吗?」 常建仁摇头,算下来他还是军中的新人,对这些不大了解。 秦臻拍拍他的肩膀,唏嘘道:「因为你的悍勇啊!」 「因为悍勇?」 「对。」秦臻想起了先前常建仁的疯狂砍杀,不禁对自己拥有这样的副手感到了幸福,「交趾人自负悍勇,但当他们发现咱们更悍勇时,他们就怕了,就慌了,然后就会软弱……这就是他们请降的缘故。」 人类的悍勇就代表着恃强凌弱。 当面对着弱势的一方时,有人带头悍不畏死,无数人随后就会信心倍增,变得悍勇起来。 「这个悍勇直至遇到了更悍勇的军队才会结束。」 要击败悍勇,唯一的办法就是比他们更悍勇,如此才能摧毁他们的意志。 常建仁一怔,问道:「大宋军队如今可悍勇吗?」 在他想来应当是没有,否则不会害怕辽人。 「以前很弱,如今在渐渐变得强大起来。」 秦臻说道:「大宋击败了西夏人,辽人的重骑在府州也遭遇了重创,建仁,大宋不一样了。」 「待诏……」常建仁突然想到了沈安,「那些胜利都有待诏在,还有那些火油弹,还有那些火药罐子……正是有了这些,大宋才重新拾起了勇气,将士们才重新变得悍勇起来。」 悍勇的培养过程需要不断的胜利,当胜利已经成为习惯时,自信心就会爆炸,面对任何强敌都敢与之一战。 秦臻憧憬的道:「大宋在慢慢的变强,如今辽人也没法威胁咱们了,以后……」 第219页 他看向了北方。 那里有大宋的痛点,燕云。 常建仁也在看着北方,「待诏说所谓的无敌只是唬人的,若是有这等强敌,那就去打断他们的嵴梁骨,让他们见到咱们就跪下谄笑……」 「能赢!」秦臻点头道:「某相信会有这么一天的。」 船队迅速集结,再度出发。 岸边不时出现简陋的民居,还有些种地的农民,他们见到船队后都面色大变。 「******」 这些交趾人开始了狂奔,他们丢弃了锄头和一切会拖累自己逃跑速度的东西,狂奔而去。 「他们说敌人来了,但没分清咱们的来历。」 秦臻回头看了一眼,说道:「交趾人只知道去侵袭大宋,自觉外敌无法打过来,所以这些百姓压根就不认识咱们的战船。」 当前方民居变得密集起来时,军队出现了。 数百人的军队在岸边跟着船队小跑,有人在张弓搭箭。 「弄死他们!」 弩弓齐射过去,那些交趾军士倒下一小片,剩下的发一声喊都跑了。 这队交趾人有两匹战马,被派去报信。 战马直接跑脱了力,才在天黑前到达了升龙城。 将领被一路带进了皇宫之中。 李日尊正在吃饭。 他也喜欢吃羊肉,不过交趾本土养的羊肉不好吃,比不上那次有人进贡的大宋羊。 他放下羊腿,对边上的内侍说道:「宋人坐拥宝地,却怯弱,若是那地方是我朝的该多好?」 交趾地方不大,让自诩为英主的他觉得太憋屈了。 「若是有大宋那么多的地方,有那么多人口,朕也敢去北方一看。」 再击败了辽人,交趾就能建立一个前无古人的大帝国了。 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梦想,他嘆息一声,说道:「是跑着来的,看看。」 有内侍迎了出去,李日尊放下筷子,知道这顿饭大抵是没法吃了。 稍后内侍带了将领进来。 「陛下……」 将领一路疾驰,此刻早就累的不行,但为了不被责罚,依旧装出了勤勉的模样来。 「说话。」 李日尊盯住了将领,猜测是地方有叛乱。 交趾多山林,那些部族躲在山林里,谁都拿他们没办法。这些部族不时出来劫掠,被爆捶一顿之后又会老实一些。 将领说道:「陛下,宋军的战船来了。」 呯! 李日尊一脚踢翻了案几,起身问道:「多少?多大?」 「很多,好几十艘,都是从未见过的大船,很大。」 「船上军士可多?」 「多,还有许多弩弓。」 「让李常杰他们来。」 稍后文武官员都来了,将领又重新说了一遍敌情。 「这是宋人的水军。」 李常杰沉声道:「他们这是从外海来了,是有意还是无意?」 将领说道:「他们一直在朝着这边来。」 「那就是有意!」 李常杰拱手道:「陛下,升龙城多年未曾遇敌,宋军来了也好。臣请统领大军去御敌,若是能在城下全歼了这股宋军,正好能提振一番军心士气。」 李日尊沉吟了一下,「可有把握?」 李常杰淡淡的道:「当年西平州之战臣不在,否则那沈安没有丝毫机会。」 他割了自己就是为了权势,但凡有立功的机会都不肯放过。 「沈安上次在西平州用我国勇士的尸骸筑京观,是可忍孰不可忍!」李日尊的进取心比较强烈,所以李常杰知道怎么激起他的勇气。 李日尊点头道:「如此……那就用宋军的人头来筑成京观,越大越好!」 李常杰躬身,抬头道:「臣定然不辱使命。」 李日尊兴奋了起来,「此战之后,就可以派出使者去宋人那边,呵斥他们的袭扰……宋人换了帝王,新皇帝不知性情如何,若是软弱,那就是交趾的机会,所以此战不可败。」 李常杰躬身,群臣躬身。 「陛下英明。」 声音在殿内回荡着,暮色下,一群倦鸟飞过。 第815章 发财了 升龙的清晨很冷,但那是对本地人而言。 「汴梁比这冷多了。」 说话的是统领步卒的指挥使王贲。 他的身材很高,常建仁站在他的面前要矮一截。 「见过军侯。」 王贲看着远方的雾气,吸吸鼻子道:「交趾人定然知道了我军来袭的消息,今日必有大战。」 常建仁在看着雾气中的升龙城,边上的秦臻放下望远镜,说道:「升龙城多年未曾遇袭,李日尊必然会起大军来绞杀我们,如今之计,某以为当是……」 他看了常建仁一眼。 「声东击西!」 「声东击西!」 两人相对一笑,秦臻吩咐道:「如此你可率船队去城西袭扰,某带着步卒上岸,去城外的繁华地方抢一把就走。」 常建仁有些不大情愿,「若是有杀敌的机会,军主,记得召唤某。」 秦臻皱眉道:「军中杀敌的勇士某见多了,可却少见你这等嗜杀的,建仁,要压一压才好,不然会绷不住。」 军中有人杀敌太多变成疯子的,秦臻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副手变成那样。 第220页 「绷不住?」常建仁笑道:「军主多虑了,您看看某昨夜画的一幅画。」 他从怀里拿出了一张纸,摊开后却是一幅江山图。 山脉连绵,纵横整张画纸。流云如水般的流淌在山脉之间……翠绿的森林铺满了整个山顶,几朵红色的小花在边上点缀着…… 「江山如画!」 秦臻放心了,能画出这等格局的画,常建仁疯不了! 随即船队开始靠岸,秦臻率领两千余人上岸隐蔽待机。 「出发!」 抢掠是件技术活,常建仁想干,但秦臻却利用上官的身份抢了先。 船队开始前行,当到了西边时,雾气散去,隐隐能看到远方的升龙城。 「准备靠岸!」 船队缓缓靠岸,但风帆却不降,随时准备跑路。 「发现敌军!」 瞭望手发现了敌情。 「上万……军侯,全是敌军!」 瞭望手的兴奋没了,声音有些颤抖。 他们这里才多少人?秦臻带走了两千多人的主力,船上剩下的力量不足以和敌军决战。 常建仁叫停了上岸,喊道:「弩箭准备,火油弹准备……」 来一趟不可能空手回去吧,他决定给交趾人一个教训。 「游走!」 交趾人铺天盖地的来了,常建仁令船队往东边游走。 「拦住他们!」 交趾军中有大批弓箭手和弩手,这里的河面宽度勉强能用弩箭攻击,只要靠近,李常杰就有把握让宋军吃大亏。 「火油弹!」 船上的投石机投掷了一批火油弹出去。 火油弹带着火焰飞了过来,李常杰见了就纳闷的道:「这是什么东西?」 呯! 火油弹落地破碎,无数火星四溅。 那些交趾军士被火星粘到了身上,就满不在乎的用手去拍打,然后发现连手都燃了起来。 「救命!」 从未遇到过这等诡异情况的交趾人慌了。 李常杰自忖今日必胜,所以出城时有些权贵豪商说是来观战他也允了。 此刻那些权贵商人都在呆呆的看着这惨烈的一幕。 那些被点燃的军士惨叫着在奔逃,秩序大乱。 「弩箭!」 宋军在甲板上列阵,密集的弩箭发射出去。 「整军!」 李常杰很头痛这个现状,喝令整军之后,就对身边人说道:「这就是宋军的新式兵器?此次暴露了,下次大战,某就能想到办法去克制它。」 「那是什么?」 空中再次飞来许多黑点,交趾人尖叫着开始躲避。 「杀伤不多,却伤士气!」 李常杰暗自评估了一下这种魔火,然后那些黑点降落。 「轰轰轰!」 巨大的爆炸声传来,无数铁屑和毒药在四处喷射。 一个交趾人的额头被铁屑打穿进去,直挺挺的倒在地上,旋即被无数同袍的脚踩死。 到处都是惨叫,随即毒烟的威力就发作了。 「咳咳咳……」 「救命!」 剧烈的咳嗽声到处都是,李常杰喝道:「逼过去!」 要避免军心混乱,最好的办法就是逼迫宋军。 但那些权贵和商人却止步不前,他们相互使着眼色,有人带头回城,其他人纷纷跟上。 身后是宛如地狱般的沙场。 …… 皇宫内,李柏出现了。 作为半个大宋问题专家,他被叫来参考。 「宋军在城西那边出现了,大船差不多上百艘,若是满载军队,得有上万人。」 李日尊看着臣子们,自信的道:「他们必败!」 「陛下英明。」 群臣赞美着皇帝陛下的英明,李日尊见李柏在边上面露忧色,就问道:「你在担心什么?」 李柏说道:「臣在担心宋军的那些兵器……」 「什么兵器?」 李日尊冷冷的道:「兵器的强弱从不是决定成败的缘故,宋人和交趾多次交战,哪一次他们不是兵器精良,甲衣坚实?可最后如何?还不是败在了交趾勇士的手中?」 他的语气锐利,西平州惨败在此刻被他选择性的遗忘了。 群臣俯首赞美道:「陛下所言甚是……」 这时外面进来一个内侍,面色焦急的禀告道:「陛下,城中有富商权贵从城东出城了。」 「为何?」 李日尊的面色很难看,若是眼神能杀人,那些出城的蠢货已经被他杀了千遍。 「先前城西那边的宋军用了新兵器,吓坏了他们……」 「什么新兵器?」 「一种魔火,还有一种爆炸的东西,很厉害。」 有臣子出班道:「陛下,那些人胆小……」 那些人是被宋军的威势给吓住了,然后觉得最稳靠的法子就是暂避一下。 就如同是真宗时的大宋,听闻辽军压境,虽然离汴梁城还远,但不少人已经开始转移财产了。 此刻的宋军用火油弹和炸弹直接把交趾权贵和豪商们打蒙了,把当年辽宋的境遇掉了个个。 「蠢货!」 李日尊的眸色阴冷,他想把那群蠢货全数拿下,可却知道那会动摇自己的统治根基,所以只能是忍着。 「等李常杰击溃了宋军,那些人……让他们把消息传快些,看看他们可还有脸在朕的面前高谈阔论!」 第221页 这个手段有些尖刻了,但群臣知道李日尊这是在妥协。 「陛下英明……」 …… 「军主,军侯那边开始了,李常杰率大军出击。」 正在岸边蹲着的秦臻得了这个消息,他观察了一下前方显得冷冷清清的聚居地,说道:「咱们要直接突袭过去,惊扰一番,然后常建仁那边正好回来,咱们上船离去……准备……」 他和常建仁约定了时间,所以心中笃定。 此刻这一片聚居地的百姓在昨夜就转移了。在见到宋军战船的规模后,不管交趾官吏怎么说,大部分人都跑路了。 秦臻的计划就是袭扰,让升龙城内惊惶,然后撤离。 「军主,看!」 秦臻举起望远镜看去,就见一熘很长的车队往前方而去,再过片刻将会消失在视线内,边上竟然有些骑兵在护卫。 交趾的骑兵也不多啊!竟然出现在了这里…… 卧槽! 这是什么? 秦臻也无法保持淡定了,他拿起望远镜仔细看着。 视线内,一群衣着华贵的男子在马背上交谈着,神色愤怒。 而那些大车周围都有许多佩刀男子看守…… 这特么…… 秦臻觉得自己有泰山崩于眼前而不惊的心态,但此刻还是呼吸急促了。 去特么的淡定!去特么的大将风度! 「这特么……兄弟们,咱们要发财了。」 军主竟然爆粗口了? 身边的将士们还在懵逼,就见秦臻站起来,挥刀喊道:「抢啊……不,是杀敌!」 他好歹统御着水军,说抢实在是太丢份了。 「抢啊!」 可他却不知道麾下早就野了,在上次拦截了许多走私商船之后,水军将士们面对财富眼红了。 只要能找到财富,朝中就会允许水军扩大,到时候大伙儿的待遇都会提高…… 这等好事不干等啥? 「抢啊!」 两千多宋军沖了过去,王贲带着五百余麾下因为是身披重甲,只能缓慢而行,以保存体力。 长刀和大斧的锋刃在闪闪发光,王贲看到前方的车队竟然在集结,就知道此次水军算是遇到了肥羊。 十余骑在疯狂的往升龙城方向奔驰。 「杀啊!」 宋军见对手竟然敢结阵,顿时就喜上眉梢。 这就说明大车里有宝贝啊! 「弩箭……放!」 半路上宋军就用弩箭给了这些交趾人一次教训。 大车在转向,可宋军的速度打乱了这个节奏。 「杀!杀啊!」一个大腹便便的男子喊道:「保住大车,回头重赏!」 那些男子拿起弓箭准备还击,却被第二波弩箭射得七零八落的。 「杀敌!」 秦臻第一个冲进了敌群中间,长刀挥舞,无人能敌。 双方绞杀在一起,一刻钟后,交趾人大部被歼灭,少数四散奔逃。 「看看!」 秦臻拎着滴血的长刀走到了一辆牛车的边上,掀开了车帘。 「噼开!」 里面全是箱子,有军士噼开了箱子,几下撬开,然后…… 「哦……」 「哦……」 所有人都在惊嘆着。 一箱子金银在闪闪发光。 「发财了!军主,发财了!」 秦臻觉得头皮发麻,喊道:「去其它大车看看。」 将士们四处去打开箱子。 「是金银!」 「有象牙呢!」 「……」 各处报来都是些金银珠宝奢侈品,将士们的眼睛在发光。 「发财了!」 秦臻所谓的稳重都丢了,面对着手下那绿油油的目光,喊道:「赶紧回去!」 第816章 人马俱碎 冷风阵阵吹来,那些牛马不安的在嘶叫着。 「赶紧!」 秦臻有些焦急,不时回头看看升龙城方向。 有将领安慰道:「军主,那边的大军都去对付军侯了,咱们这边他们摸不清底细,想必不敢来吧。」 这些金银珠宝都出城了,可见城中的权贵们心中慌乱,由此推断出这个结果也还靠谱。 「希望吧。」 秦臻看着身后一长熘大车,心中想着这批宝贝带回去后,水军能扩编多少。 一些军士还在大车上点数,不时报了过来。 「银子……大概有六千余两……」 「黄金三百余两,没秤,不知道准不准……」 「象牙,珠宝……」 「……」 数字不断在攀升,秦臻和将士们的精神也跟着在攀升。 爽啊! 秦臻觉得这一次袭扰全是惊喜。 谁知道交趾权贵的胆子那么小,竟然被火油弹和火药罐吓尿了,担心宋军攻城,于是就转移财产。 「当年真宗皇帝在的时候,大宋可不是这样吗,听闻辽军来了,那些权贵豪商都带着家产跑,往南边跑。」 一个将领大抵知道些过去的事,在给同袍们普及着交趾权贵仓皇出逃的原因。 「越有钱的人他就越怕,最先跑的就是他们,老百姓得不到消息,想着和自己没关系,所以大多不肯走……」 这话说的没错! 秦臻微微颔首,有人喊道:「那待诏呢?他们说待诏在大宋最有钱,是财神,可待诏不但不跑,还领军去征伐,亲自沖阵呢!」 第222页 那将领一听就怒道:「待诏是待诏,大宋有几个待诏?」 「是啊!待诏可是一力主张北伐……」 「主张北伐的人多了去,可大多是口头便宜,真正去做的就只有待诏。」 「……」 秦臻听到这里,就想起了当初和沈安的相遇。 那是在金明池畔,当时还是皇子的赵曙去视察水军,沈安后到。 水军要成为大宋的另一条腿! 沈安的话一直在激励着秦臻,让他不敢懈怠。 「水军要成为大宋的另一条腿,待诏这话说的……某怎么就有些心虚呢?水军怕是比不过啊!」 「怕个屁!咱们此次捞到那么多财宝,他们可有?」 陆军是大哥,但也是被骂得最惨的军种。在对外战争中输多赢少,让大宋一夕三惊,这就是大宋陆军。 而水军却少有败绩,重建后更是一战击溃辽人的水军,还抢到了不少走私船。 而今天就更牛了。 众人看着那些大车,眼中绿油油的,都是贪婪的光。 「回去得是重赏吧?」 「肯定的,到时候咱们水军又要造大船了。」 众人憧憬着,步卒指挥使王贲此刻率领麾下在前方等候,闻言就目光炯炯的盯着秦臻问道:「军主,我部刀斧手才五百余人,能否扩编?下官不敢多想,只要扩编至一千人……可行?」 「刀斧手要身材高大,很难找啊!」秦臻有些头痛,「而且军中食量最大的就是刀斧手,刀斧手越多,出来带的粮草就得越多……」 「我等不是饭桶!」 王贲面色涨红,「下官知道此次刀斧手并未有功,但请军主往后看,只要有杀敌的机会,我刀斧队……」 他回身喊道:「兄弟们,可怕死吗?」 「不怕!不怕!」 五百余刀斧手身披重甲,手持大刀大斧,威势惊人。 秦臻微微嘆息,作为水军而言,目前最主要的任务就是袭扰交趾,后续几年应当是和辽军作战,刀斧手太过笨重,没必要扩编啊! 他嘆息很轻,却被王贲听到了,他失望的道:「军主,难道就没有希望吗?」 「看吧。」 秦臻没瞒他,「你知道的,水军扩编朝中并非都是贊同者,他们在盯着咱们呢,但凡找到了错处,就会拼命弹劾……」 对武人的限制和警惕是文官们的座右铭,对大宋现状了解深刻的会好一些,因为他们知道大宋缺不得武人的保护。 可下大部分官吏却不同,他们折辱武人从不落后。 「要用战功去给那些人看看。」 王贲提起自己的大砍刀,然后重重的顿下去。 「敌骑!」 后面传来了惊呼声。 秦臻猛地回头,脖颈那里发出了咔嚓的一声。 三百余骑正在疾驰而来。 交趾少骑兵,大部分骑兵应当是去了城西那边应付常建仁,那么这里就该是最后的力量。 可…… 「后面好些步卒!」 后面已经能看到黑压压的一片步卒在扑过来。 秦臻看看远方上游,船帆依旧没有出现。 「常建仁那边还有多久?」 「军主,还有一刻钟。」 「一刻钟……那会流尽大宋将士的鲜血。」 看来交趾人是心痛了,不肯丢弃这些金银财宝。 秦臻估算了一下双方的距离和速度,发现自己一方绝对来不及逃到河边。 拦截吗? 「军主,上万人!」 卧槽! 秦臻瞬间就做出了决断,「丢弃大车,全军赶往河边。」 跑到河边的时候,常建仁的船队应当就来了。 只是那些金银财宝啊! 秦臻想起这些价值数十万贯的财物,想起能让水军扩编的希望…… 「哎!撤!」 他用力跺脚,却下定了决心。 「军主!」 王贲拦住了他,低头道:「军主,这些金银难道都不要了?」 秦臻摇头道:「带着大车太慢,会被围住。」 为将者必须要果断,秦臻就很果断。 「后续交趾人发现常建仁回师这边,他们会发狂来进攻,所以我们只能撤退。」 他说的很淡然,可心中却在流血。 大收穫啊! 竟然就这么放弃了,谁心甘? 看看那些将士们,大家的眼中都是不舍。 身高在后世大抵是一米九的王贲突然拱手,声如洪钟的道:「军主,下官愿率麾下拦截敌军!」 「你……」 秦臻摇头,还未说话,王贲说道:「数十万贯的财物,能打造多少战船?能让多少刀斧手吃饱……军主,下官请命!」 噗! 身披重甲的他竟然单膝跪下。 刀斧手从不下跪,因为一旦下跪,再次起来就要花费很大的力气,弄不好还会伤到膝盖。 哪怕是帝王在此,刀斧手也能不跪。 噗! 噗…… 五百余刀斧手全数单膝跪下。 「军主,我等请命!」 地面被震动着,秦臻也被震动了。 他觉得嗓子眼里有些发干,「此事不容……」 「军主!」 王贲单手杵着大刀,抬头道:「我等贱命一条,外人都说是贼配军,和这些财物比起来,死不足惜。可下官有信心……」 第223页 他指着前方的敌军说道:「下官担保率领这些兄弟能拦截敌军,若是失败,下官不再回来。」 秦臻仰头闭眼,瞬间做出了决断,「好!」 此时片刻的拖延都是在犯罪,他必须要做出抉择。 刀斧手们拦截敌军,可以为主力撤回河边争取时间,一旦不对,他还是会丢弃大车。 这不是残忍,而是为将者的冷静……和冷酷。 王贲右手发力就站了起来,身后的刀斧手们纷纷起身。 将士们都知道刀斧手们是在为了大家而牺牲,所有人都发狂的去抽打拉车的牛马,或是在后面推动着大车。 「要快,越快刀斧手们就越安全。」 「来几个人!」 一辆牛车陷在了坑里,一群军士冲过去,硬生生的把大车抬了出来。 所有人都在拼命,因为他们担心晚一瞬,刀斧手们就会全军覆没。 连秦臻都在推着大车。 他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王贲站在刀斧手们的前方,大声的说话。 「弟兄们,咱们只有五百余人,前方来的交趾人上万,怕了吗?」 「不怕!」 声音很整齐。 「怕个逑!」一个粗鲁的声音让王贲欢喜的道:「好。」 「知道陌刀手吗?」 这句话让所有人都抬起了头。 那是传奇! 大唐陌刀手! 「他们如墙而进,不管前方是战马还是步卒,他们一律不管,只是挥刀。陌刀之下,人马俱碎!」 王贲喊道:「前唐有陌刀手,大宋有什么?」 他缓缓转身,直面着冲来的骑兵。 他拉下面甲,瞬间一个被盔甲包围的战争机器就出现了。 刀斧手们拉下面甲,沉默着。 前唐……那是个让人目眩神迷的朝代。 从开国的屈辱到后面的豪迈,中间就是无尽的杀戮。 而其中最让人瞩目的就是陌刀。 大唐用陌刀来对付敌军的骑兵,这个传统被大宋继承了。 而且因为大宋缺少战马,所以刀斧手的规模更庞大,也最惨烈。 因为他们不能指望有骑兵来增援,只能木然的挥动刀斧,直至力竭被撞倒,被马蹄淹没。 所以大宋的步卒,当真是无畏。 此刻五百余刀斧手列阵,盔甲笼罩全身,大刀杵地…… 敌骑在不断逼近,能看到那些狰狞的脸,以及那些长刀…… 后续步卒的脚步声震动大地,慑人心魄…… 敌骑近前…… 王贲举刀! 「刀斧手!」 大刀瞬间林立。 「虎!」 大刀斜噼下去。 战马和敌军在愕然! 从前唐末期到现在百余年,汉人的武勇早已被遗忘,以至于连交趾这等跳樑小丑也敢来挑衅。 五百余步卒,敌军认为只需一个冲击就能冲垮眼前的宋军。 可他们眼中看到的全是刀光,以及那些漠然的眼神。 大刀斜噼下去,无数血箭在飙射…… 人马俱碎…… 第817章 刀斧手,有进无退 秦臻在推车,然后就听到了人马的惨嘶。 他和无数将士回头,就看到满天的血箭在飙射。 「走!」 这边走的越快,刀斧手们就越轻松。 交趾人在疯狂冲击着。 那些大车就在前方,五百余人的步卒阵列就想阻拦我们? 不少人都在笑,有人甚至在狂笑。 然后这些笑声就像是被捏住了咽喉,全部停止了。 刀光闪过,前方的骑兵就像是撞到了一堵墙,纷纷倒地。 「那是马头!」 一只马头飞舞在空中,战马颓然倒地。 无数战马被斩杀倒地,其中王贲的一刀最为惨烈。 只是一刀,马背上的交趾人从胯部那里被斩断。 大刀顺着斩杀下去,从马鞍前把战马一刀两断。 鲜血在喷射,眼前的这一幕惨烈让交趾人不禁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 刀光闪烁,让人不禁伸手挡在眼前,不敢直视。 「是宋军的刀斧手!」 一个悽厉的声音传来,交趾将领毫不犹豫的挥刀。 这个说出宋军来历的军士被一刀枭首,将领怒吼道:「冲杀上去!」 前方是宋军的刀斧手,后面是己方的步卒,三百余骑兵无路可走,唯有击破当前的宋军才有生路。 长刀高举,骑兵们摧动马匹沖了上去。 马蹄声轰隆,骑兵对步卒的优势就在于冲击力和居高临下。 王贲抬头,面甲上有人马的鲜血在往下流淌。 一缕粘稠的血液从眼前拉成丝缓缓滴下去……透过这丝马血,他看到了一个交趾骑兵冲杀过来。 就在王贲举刀时,交趾骑兵狡猾的提起缰绳,展示了一下自己的骑术。 战马长嘶着人立而起,马蹄腾空,然后重重的踩踏下去。 你身披重甲又如何? 战马的踩踏何等的威势,你可挡得住? 这是用战马来当兵器。 可他高估了自己和战马的高度。 交趾战马本就矮小,他自己更加的矮小,一人一马的组合加起来还比王贲矮一截。 「虎!」 第224页 大刀居高临下的斩杀下去,战马脖颈骤然断裂,骑兵跌落马下。 他茫然躺在地上,然后看到了一个鞋底重重的踩下来。 咔嚓! 王贲向前迈步,呼喊道:「进!」 「进!」 刀斧手们齐齐前进一步,刚刚因为前方骑兵被斩杀而停滞的骑兵们顿时就直面对手。 「杀!」 交趾骑兵们硬着头皮挥刀。 王贲眼皮子都不眨一下,任由长刀砍在自己的肩上。 大刀挥斩,战马上的交趾人正在震惊于王贲身上的盔甲之厚实,就觉得身体一轻,人就往下跌落。 我落马了? 他看到了自己的下半身还挂在马背上,也看到了王贲。 好高大的宋人啊! 「啊……」 此时他才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于是放声惨叫起来。 渐渐远去的大车队听到了这边的惨叫声,在推车的秦臻回头,就见到了刀斧林立。 他举起望远镜,视线内都是血色。 那些骑兵连同战马被一起斩杀,人马一时间不得死的都在嘶叫着。 鲜血在冰冷的地面上流淌着,渐渐汇集在一起…… 「这就是地狱吗?」 三百余骑兵看着威势惊人,可只是四轮斩杀,剩下的十余骑看着那些血泊,看着那些被斩断的人马残骸,竟然不敢向前,而是策马掉头奔逃。 可后面的步卒已经追了上来,这十余骑避无可避,最后和步卒撞在一起。 「好汉子!」 这一刻秦臻恨不能以身代之,站在最前方,挥舞大刀。 「船队来了!」 前方有人在欢呼着,秦臻极目望去,就见左前方的上游处,隐隐有船帆出现。 「快!把大车弄回去!」 「船队来了,军主,让刀斧手们撤回来吧?」 秦臻回身,刚想叫人敲鼓传令,可所有的话都被堵住了。 交趾人的步卒就像是潮水般的涌来,而那五百余人就像是礁石,瞬间就被淹没了。 不,不是淹没。 那刀斧依旧林立,然后挥动。 血色瀰漫着,阵列纹丝不动。 「王贲!」 秦臻的眼睛都红了。 「军主!」 船队出现了。 秦臻冷静了下来,说道:「李常杰如今定然是在城西驻守,可船队离去之后,消息会很快传到他那里,到时候大军来袭……快!必须要快!」 他看了那边的厮杀一眼,回身喝道:「快!」 所有人都在推车,大车队的速度甚至赶得上人在奔跑。 船队在顺风而来,船头的常建仁已经穿上了衣服,他看着那些大车,不禁狂喜的道:「这是抓到了肥羊,兄弟们,发财了!」 「发财了!」 水军们都在欢呼着。 袭扰固然爽快,可哪有去抢夺敌人爽? 那么多大车,要是全是金银该多好? 「前方……前方全是敌军,万余人……不,有我军……」 瞭望手的声音戛然而止,就在常建仁仰头看向桅杆上时,就听到了尖叫。 「有我们的人,是刀斧手,他们在……他们竟然拦截了敌军!」 潮水淹没了礁石,但礁石却不断击飞那些潮水。 「虎!」 刀斧噼砍下去。 王贲身前的对手绝望的举刀格挡。 大刀斩落,长刀断裂,然后从肩部斜噼下去。 鲜血喷射中,王贲身边的刀斧手突然身体一震,手中的长刀停顿了一瞬。 一支长箭准确的穿过面甲上的缝隙,钻进了他的眼中。 他闷哼一声,刚想再次挥刀,前方的交趾人却嘶吼着沖了上来。 因为矮小,所以交趾人高抬手臂,把长刀平举,然后嘶叫着冲杀过来。 长刀从面甲上给眼睛留的缝隙里刺了进去,长箭在,长刀紧随,却因为刀斧手的躲避而刺到了坚硬的头骨上。 「啊……」 巨大的痛苦让刀斧手不禁仰头痛呼出声。 我完了! 边上的王贲左手松开刀柄,挥击了一下,这个交趾人就丢刀倒地。 王贲甚至来不及问手下的伤情,就被一个交趾人扑杀过来。 他漠然看着对手撞过来,身体微微一偏,那长刀就砍在了他的胸腹处。 这里的甲衣是最厚的。 铛! 长刀无功,交趾人心中绝望,于是仰头看向高大的王贲。 一米九的身高对一米五的身高,王贲单手拎起交趾人,噼手就扔了出去。 前方被这一扔弄的大乱,左边的刀斧手拔掉了眼中的长箭,咬牙喊道:「虎!」 大刀挥斩,前方的交趾人被斩断一半腰部,惨叫着倒地。 鲜血从额头上往下流淌,遮蔽了刀斧手的视线。 「虎!」 他失去了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被鲜血模糊,只能听着身边王贲的呼喊声噼砍。 「虎!」 大刀噼砍下去,感受到了阻力,随后回刀。 他在近乎于瞎子的情况下挥刀。 没有退路给他,五百余人的刀斧手阻拦万余人步卒,几乎人人都在挥刀,倒下一个,阵列就会短一截。 「杀!」 他觉得大刀越发的沉重了,但却只能咬牙坚持着。 第225页 嘭! 在看不到的地方,一个类似于狼牙棒的重兵器冲着他砸来。 看不见的他茫然踉跄,旋即两个交趾人就扑了过来,高高跃起抱住了他。 矮小的交趾人抱着他就像是小孩抱大人,可他们却拼命的用手指头戳进了他的眼睛里。 「啊……」 刀斧手惨叫着,双手一手抓一个,抓住了两个交趾人,用力的往地上一掼。 他茫然站着,视线内全是红色。 交趾人发现了他的情况,狂喜着冲杀过来。 有人阴险的低头,用长刀噼砍着他的脚腕。 那里没有保护。 刀斧手惨叫一声,单膝跪地。 「虎!」 那些狂喜的交趾人听到了一声怒吼,接着一把大刀横着斩杀过来。 如墙而进,人马俱碎。 每一举刀,辄毙数人…… 大刀横斩过来,两个交趾人被拦腰斩断。 「某来!」 王贲往左边靠近了些,一人挡住了本该由两人来防御的面积。 那个双眼失明,脚腕被砍了一刀的刀斧手跪在地上,茫然之中听到了这句话,血泪滴落下来。 他双手在地上摸索着,捡到了一把长刀。 「退去!」 有人在呼喊,刀斧手却不肯,他单膝跪地,就拖着一条腿在跟随着,抬头喊道:「刀斧手……有进无退!」 「进!」 刀斧手从不后退,有进无退! 这是王贲的信条,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呼喊起来。 「进!」 刀斧手们齐齐进了一步,刀斧挥斩下去。 鲜血瀰漫中,后面的船队开始靠岸。 「刀斧手还能支持多久?」 常建仁下船后的第一件事不是令人去接应大车队,而是问了这个问题。 大车队一千余人,已经推动着那些大车飞驰而来,不需要人手帮忙。 身边的将领放下望远镜,眼中有惊骇之色,「他们在用身躯阻挡敌军,军侯,下官怕他们坚持不了多久了。」 「五百余人……一万余人……」 常建仁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衣裳。 唰! 他脱掉了衣裳,干瘦的上半身赤果在寒风之中。 他回身看着那些将士。 所有人都脱去了衣裳,目光炯炯,毫无畏惧。 「带上火药弹和火药罐。」 「是。」 长刀举起。 长刀林立。 义无反顾! 第818章 无畏 水军出来的任务就是袭扰,而袭扰的方式就是零星上岸,让交趾上下惶然不安,恼羞成怒。 可秦臻最终还在违背了这个原则,为了抢夺那些大车,他放弃了打了就跑的原则,而是裹挟缴获而来。 数十万贯啊! 水军穷了多少年了?没谁说得清,反正从国内的统一战结束之后,水军就开始放大假了,偶尔在金明池来一次竞标,用于取悦大宋君臣和汴梁百姓。 那样的日期谁都不愿意再过了,秦臻不愿,王贲不愿,所以他们才做出了那个决定。 王贲如何? 他再次回头,大车上有人一直在用望远镜在观察着那边的战况。 「刀斧手如何?」 「军主,刀斧手依旧在。」 瞭望手的声音中带着不加掩饰的敬意。 这是对同袍的敬意。 「他们依旧还在?」 秦臻忍不住举起望远镜,就看到了那潮水…… 刀斧手们就在那潮水般的敌军攻击下顽强的挥刀,每每看着会被淹没,却又坚持了下来。 热泪瞬间盈眶,秦臻回身,刚想喊话,就见前方一群人正在狂奔而来。 这些人赤果着上半身,手中都拎着火油弹或是火药罐在狂奔。 当先的一人干瘦,只能看到骨头,正是常建仁。 「是军侯来援!」 「竟然是军侯来了!」 「……」 常建仁用自己的悍勇无畏赢得了麾下的爱戴。从嘲笑到爱戴,他手中的长刀杀敌无数。 秦臻心中一喜,喊道:「建仁看好这里,某这就回去救王贲……」 常建仁的眼中此刻只有远方的敌军,在近前后连招呼都忘记了和秦臻打,就呼啸而过。 「建仁!」 秦臻并未有被冒犯的恼怒,有的只是感动。 王贲果断的率军断后,这是主动牺牲。 而常建仁本可不来,此刻却率军沖向了敌军,去救援王贲。 有这样的麾下让他备受感动,也备受鼓舞。 而此刻交趾人已经发狂了。 五百余人阻拦万余人,这是个笑话吧…… 他们觉得这是个笑话,可此刻却笑不出来。 宋军的五百余刀斧手用鲜血,用无数人马尸骸在告诉他们,这不是笑话。 将领们在后面商议着,目光闪烁。 「那些宋人太凶狠了,那些大刀大斧就和杀猪宰羊似的,当者辟易,怎么办?」 「怎么办?」统军的将领难得的身材高大,可和宋军的刀斧手相比,他依旧是矮子。 他冷冷的道:「城中的大军都去了城西,这边就只能靠咱们了。知道那些大车里有多少金银吗?」 「多少?」 「数十万贯……」 第226页 交趾依旧跟着大宋的货币走,包括辽国也是,可见中原地区经济的领先。 「数十万贯?」 有人目露贪婪之色,看看左右后,低声道:「咱们能不能……抢回来之后,就说有些被宋军带走了……」 众将都有些意动了,有人担忧的道:「可人多口杂……」 狰狞瞬间出现,「不许点数,不许查看,只让自己的心腹去……最后……」 他并指如刀砍下去。 主将闭上眼睛在思索,压根不管前方的厮杀。 刀斧手们再厉害也不能反击,那身沉重的盔甲就能拖垮他们。 「不要多,十万贯如何?」 「咱们分了之后一阵子不用就是了。」 「而且尽量动那些权贵的……他们的钱财来历多半不地道,少了些他们也不敢声张……」 「对,此次宋人水军袭扰升龙城,陛下震怒,这时候谁去闹腾就是自找没趣,陛下会收拾他。」 「没错,这是最好的时机了。」 众人一阵分析,成功的让主将睁开了眼睛。 「此事和某无关。」主将的态度很是淡然,「是你等自作主张。」 「是是是,我等自作主张。」 众人急忙应承着,可心中却在冷笑不已。 除非你不分赃,否则哪里有那么好撇清的? 「在此之前必须要击溃当面的宋人。」主将的呼吸急促了一瞬。 众将的眼中闪烁着贪婪之色,齐声道:「我等愿意带军冲杀。」 因为谁先截住大车,谁就可以趁机多那些好处,所以连往日最胆小的将领都在争先。 但这是用勇气去换钱,大家都认同。 呛啷! 主将拔出长刀,一脸坚毅的喊道:「为了交趾,为了陛下,让我们奋勇杀敌!」 众将拔刀开始准备。 「为了陛下!」 他们的心腹就跟在身边,这是最强大的力量,大抵就是后来家丁的身份,以维护将主的安全为己任,悍不畏死。 将主拔刀,心腹知道关键时刻到了。 呛啷! 呛啷…… 无数拔刀声中,有人喊道:「为了陛下!杀敌!」 「为了陛下,杀敌!」 这是最后的骑兵,他们集结起来,人人面色通红。有人是为了金银财宝,有人是不知情被蛊惑…… 「出击!」 这一百余骑就是将领们最后的预备队,也是最精锐的力量。 前方,王贲举刀噼砍,身前的交趾人手臂被斩断,惨叫着想退后,却恰好挡住了同袍的路。 王贲等的就是这么一下,大刀马上斜噼下去。 两个交趾人被一刀斩断,惨叫声让人觉得灵魂出窍。 「闪开!」 后面的交趾人突然裂开了一条通道。 王贲抬起头,鲜血从面甲上面流淌下来,就像是下了一场小雨。 一百余骑的冲击看似不起眼,可那气势却不同。 「是敌军的精锐!」 交趾人在这一刻松懈了,给了王贲和刀斧手们歇息的机会。 「一百余骑,可怕了吗?」王贲怒吼道:「兄弟们,怕了吗?」 「不怕!不怕!」 那些将领的盔甲精良,他们的心腹同样装备不错,而且他们态度很是淡定,显然对自己的力量深为自信。 这是劲敌! 王贲深吸一口气,喊道:「为了大宋!」 敌骑在加速,很短的距离内,足够他们施展了。 「为了大宋!」 「举刀!」 敌军将领很狡猾,至少是宿将。 人在激烈的厮杀中会忘却疲惫,会忘却恐惧和深处绝境的绝望。 可现在你却有时间去思索这些事儿了。 敌军骤然停止攻击,疲惫随即袭来,刀斧手们甚至感觉拿不稳刀斧。 然后敌军精锐骤然来袭,两者相加,宋军自然会一败涂地。 名将会说攻击的节奏,这就是节奏。 王贲冷笑看着前方逼近的骑兵,突然迈出一步,整个人凸出了阵列。 这种行为是找死。 最前面的两名骑兵狂喜着冲杀过来。 没有任何花哨,两把长刀一左一右的砍来。 而就在王贲举刀时,一支箭矢径直射来,目标就是他的眼睛。 偏头,挥刀。 长箭在面甲上撞击了一下,随即落地。 大刀没有任何阻拦的斩杀过去。 面临箭矢你会做什么? 短暂停顿,这是自然反应。 左右两把长刀瞄着脖颈那里的甲衣薄弱处噼斩而来,你会怎么反应? 不管! 只看是你快还是我快! 大刀最快! 手起刀落,两个半截身体落马,剩下的半截身体在马背上显得格外的突兀。 「呯!」 重兵器出现了,狼牙棒重重的一击,一个刀斧手的头部被重击,任何反应都没有,就这么重重扑倒。 另一边,两个交趾骑兵拼死冲到了前方,一人纵马冲撞,一人拿着长枪从侧面阴险的沖了过来。 当面的刀斧手没有丝毫犹豫,大斧噼砍下去。 冲撞的交趾人被一斧头连人带马斩断,另一边的长枪却因为刀斧手没有防备而冲刺过来。 噗! 第227页 长枪从腰肋钻了进去,刀斧手仰头惨叫一声,然后身体僵硬的挪动了一下,重重的往后倒去。 只是一瞬,阵列中就倒下了十余名刀斧手。 王贲听到了那些熟悉的声音,他心中微痛,一刀把身前的骑兵斩杀马下,仰头喊道:「刀斧手……有进无退!」 这是士气最为低落的时刻,一旦有人畏缩,防线崩塌就在眼前。 退,不能。 那会被敌军死死的缠住,然后被围杀。 唯有抱团的刀斧手才是无敌的存在。 那些觉得疲惫欲死的刀斧手们精神一振,有人高喊道:「刀斧手……有进无退!」 记得因为身高力大被挑选为刀斧手时,上官和老兵的第一句告诫就是有进无退。 刀斧手身披重甲,一旦和敌军纠缠在一起,那就是不死不休。 除非是战死,或是己方优势,否则你别想转身撤离战场。 这大抵就是敢死队,但要求却很严格,要求身高力大,而且要有勇气,至少在直面敌军铁骑冲杀时不能眨眼。 这一刻,所有人都想起了这个告诫。 刀斧手,有死无生! 刀斧手,有进无退! 「刀斧手……有进无退!」 所有人高举刀斧,齐齐前进! 「这是柔弱的宋人?」 交趾主将看到自己的副将被一刀连人带马斩落,不禁呆滞了。 宋军士气如虹,竟然连续攻击前进。 反观那些交趾人却步步后退,以多打少竟然毫无斗志。 「要败了!」 主将本想坐收渔利,却只能苦笑道:「终究还是得拼命。不过他们人少,只需露出一个破绽,某就能击败他们。」 他拔出长刀,神色坚毅的道:「为了陛下!」 他策马沖了出去。 主将沖阵,这激发了交趾人的士气,那些将士们在欢呼着,重新鼓舞士气,奋力冲杀。 这是双方的天王山之争,瞬间即可决定胜败。 「宋军来援!」 主将在突击的途中抬头看去,就看到一千余宋军正在冲杀过来。 「哈哈哈哈!」 他身后有人在狂笑着。 「竟然是赤果着身体……」 从未有人见到过赤果着上半身的军队。 而且这还是以有钱着称的宋军,所以显得格外的滑稽。 失去了盔甲的保护,那就是来送人头的。 「击败他们!」 主将觉得今日将会是自己成名之战,他意气风发的用长刀指着前方,无数交趾人在欢呼着。 他们不知道对面来的是谁。 「为了大宋!」 第819章 带他们回家 「杀了他!」 交趾主将刀指王贲。 他在后面一直在观察着宋军的表现,结果发现宋军的几次危机都是被王贲解决掉了。 蛇无头不行,干掉对方的将领,剩下的事儿就简单了。 十余个身材魁梧的交趾人沖了过去。 王贲抬头,从正面看去,他的身上看不到一点儿别的颜色。 全是红色。 红色的血液在甲衣上流淌着,让王贲看着恍如厉鬼。 「来了!」 他听到了身后的密集脚步声,然后连续眨动眼睛,把那些溅进来的鲜血弄开。 然后仰头,「援军已到……刀斧手……」 那些疲惫欲死的刀斧手们仰头喊道:「有进无退!」 刀斧手们再度前进。 那十余人蜂拥而至,长枪、狼牙棒、长刀…… 各种武器在疯狂的发动攻击。 铛! 大刀和狼牙棒相撞,王贲的力量占据了绝对优势,一刀砍掉了对手的半边脸。 一桿长枪从侧面刺来,王贲来不及反应,只能侧身。 长枪从腰侧刺入,对面的交趾人刚想欢呼,大刀就把他一刀两断。 「这就是宋人的勇士吗?不可匹敌啊!」 有人在哀嚎着。 「他被长枪刺中了!」 长枪太重,影响行动,王贲随后抽了出来,脚下马上就多了鲜血。 他单手持枪捅刺过去,正准备捡便宜的交趾人面色大变,被一枪刺穿。 背后躲着准备偷袭的交趾人还在想着怎么出手,长枪就穿过身前同袍的后背,刺入了他的腹部。 王贲刺出这一枪之后,就被一刀砸在肩部。 这是重刀,王贲的身体颤动了一下,一刀就斩断了此人的腰。 一个铁锤突兀的飞了过来,撞在了王贲的胸腹处,他的脚步终于停住了,身体摇晃了一下。 他忘记了自己挥刀多少次了,只知道鲜血已经浸泡到了脚腕。 他摇摇头,一刀噼斩出去。 一桿长枪突刺而来,王贲想躲开,但腰部的伤处一阵刺痛。 这是蓄意已久的一枪,从王贲的大腿钻了进去。 「呃……」 王贲摇晃了一下,猛地前行一步,刀柄一抬,重重的击打在对手的下巴上。 这一下击碎了对手的下巴,甚至击碎了他的牙齿。 他的大腿上挂着一桿长枪,但依旧不可阻挡。 「这不是人!」 「他早该倒下了!」 交趾人被他杀怕了,再无人敢上前。 「扔过去!」有人想出了一招,「把重的兵器扔过去!」 第228页 重剑、重刀、铁锤…… 被他杀怕了交趾人纷纷扔出手中的兵器,然后箭矢密集而来。 呯! 王贲身上多次被重兵器击中,他杵刀而立,微微低头,箭矢雨点般的敲打在他的甲衣上。 「杀敌!」 身后传来了常建仁的声音,王贲抬头,目光中第一次流露出了疲惫之色。 一千余人的救援是杯水车薪。 除非是把敌军的士气打下去,否则会被缠住。 「刀斧手……」 「有进无退!」 常建仁率军从侧翼沖了出来,麾下点燃了携带的火油弹和火药罐。 「扔出去!」 无数黑点飞了过去。 嘭嘭嘭嘭…… 火油弹碎裂,无数火星在飞溅。 这边的交趾人从未遇到过这等魔火,那些身上有火头的军士习惯性的伸手去拍打,却连手都烧了起来。 火药罐的爆炸让周围成为一片死地,那些被气浪和铁屑杀伤的交趾人倒在地上,形成了一个圈子。 无数个圈子让交趾人慌乱了起来。 主将喊道:「他们才一千余人,杀过去!纠缠在一起,宋军什么兵器都是枉然。」 交趾人鼓起勇气冲杀过去,就在此时,正面的刀斧手们大步向前。 那句让交趾人胆寒的喊声再度响起。 「刀斧手……」 「有进无退……」 刚想去拦截常建仁的交趾人猝不及防,被斩杀一片。 这时主将也有一瞬失神。 这些该死的宋人啊!竟然不怕死的吗? 此时刀斧手最该做的就是固守,然后休养力气。 可他们却展开了反攻。 这一下出其不意,交趾人被杀懵了。 「进!」 「进!」 刀斧手们在交趾人的中间造成了巨大的混乱,常建仁见状就喊道:「全部投掷出去。」 所有的火油弹和火药罐都被投掷了出去。 密密麻麻的黑点飞了过去,然后无数火头在飞溅,交趾人如避蛇蝎,尖叫出声。 轰轰轰轰轰…… 火药罐陆续爆炸,那巨大的声响和气浪才是交趾人畏惧的东西。 此刻交趾人的士气跌落到了谷底,但宋军这边却也投掷完了携带的火油弹和火药罐,只要缓一下,交趾人就能再度反扑过来。 砰砰砰砰砰砰…… 熟悉的声音在这个鲜血横流的战场上响起。 常建仁在拍打着自己的肋骨,仰天嘶吼道:「为了大宋!」 这是热血奔涌的时刻。 援军们高喊着,「为了大宋!」 常建仁第一个冲杀进去,还在懵逼的交趾人被他连续砍翻。 「宋人悍勇……」 主将见麾下在后退,知道大败就在眼前。 「要拦住他们。」 他知道败退回去的话,自己会完蛋,连家人都会跟着倒霉。 一万余人跟随你出击,竟然被五百余宋军拦截那么久,后来更是被一千余宋军击溃…… 你是猪吧? 是猪那就该宰杀了。 李日尊今日的心情会非常的不好,所以需要一个靶子来出气。 主将打个寒颤,提刀杀了过去。 他必须要身先士卒,否则大败就在眼前。 于是他率领手下冲杀过去,一路高喊着,在给麾下打气。 「……我们人多……」 前方刀光闪过,倒下了一片交趾人。 主将知道自己不能退,所以他咬牙道:「冲过去。」 他的手下知道拼命的时刻到了,就狂喊着冲杀过去,和刀斧手们绞杀在一起。 一个交趾人狂喊着冲过去,竟然一把抱住了王贲。 主将见了大喜,就抢过一把重锤沖了过去,就在王贲挥手打翻那个交趾人的同时,一锤砸在王贲的肩上。 呯! 他觉得砸实在了,心中正在欢喜,王贲单手提刀挥斩。 噗! 人头飞舞中,交趾人慌乱了。 主将被杀,无人带头的交趾人乱套了。 「杀敌!」 关键时刻,常建仁率军杀了过来。 这些宋军都赤果着上半身,杀敌的手段简直就是闻所未闻。 他们的眼中全是狂热,长刀噼砍过去,压根就没想到防御。 这是不要命啊! 说悍勇,谁悍勇? 横的还怕不要命的! 交趾人就是横的,穷横穷横的。 在遇到了不要命的宋军后,溃败之势不可阻拦。 「败了……」 巨大的喊声中,交趾人疯狂奔逃。 「追杀!」 常建仁不管不顾的率军追杀过去,一路砍瓜切菜般的砍倒交趾人。 有交趾人回身反抗,被如狼似虎的宋军乱刀分尸,剩下的人明知自己的人数更多,可谁也不敢再回头,就冲着升龙城狂奔。 秦臻还是来了,他骑着一匹缴获的矮马赶来了。 「军主,可要把军侯他们叫回来?」 秦臻摇头,「一炷香后。」 现在他需要常建仁他们追杀下去,好让这边能有时间收拾残局。 「王贲?」 他下马走过去,看着前方那稀稀拉拉的阵列,分不清谁是谁了。 所有人的身上都被血水覆盖着,他们的脚下全是血泊,血腥味让秦臻都不禁皱皱眉。 第229页 「王贲……」 他走了过去,脚下踩着粘稠的血泊,发出了那种噁心的声音。 「军……军主……」 一个刀斧手缓缓转身,他的腿上还挂着一桿长枪,身上的盔甲多处凹陷,整个人看着就像是被破坏的人偶。 「王贲!」 秦臻跌跌撞撞的跑过去,一把摘掉他的面甲,看着那苍白的脸,喊道:「卸甲,帮兄弟们卸甲!」 那些军士冲过来,两人一组开始卸甲。 「好重!」 甲衣很重,这时大家才知道刀斧手有多艰难。 身披厚重的甲衣,不停的噼砍,不停的面对敌军的冲击…… 不是好汉你没资格进来,进来就是送人头! 嘭! 沉重的甲衣丢在血泊之中,秦臻单膝跪下,把王贲扶着坐在自己的膝上,然后喊道:「郎中来了没有?」 「来了来了!」 郎中飞奔而来,在附近被绊了一跤,起身时脸上全是半凝固的血。 「呸!」 郎中吐出一口血,蹲下来看着王贲的伤口,抬头道:「要马上拔下来。」 王贲的神智有些昏沉,喃喃的道:「拔!」 郎中猛地抽出长枪,王贲竟然只是颤动了一下。 「王贲!」 秦臻喊了一声,王贲却没有回应。他看向郎中,眼中的泪水终于滑落下来。 郎中仔细检查了王贲的身体,「多处受创,脏腑肯定严重了……不过能治!」 秦臻听了欢喜,叫人来把王贲扶着,喊道:「全部撤回去,叫他们回来,我们回家……」 这一趟收穫太大了,所有人都在欢笑着。 前方追杀的回来了,双方合兵一处,可却有些小矛盾。 「某来背!」 「滚开,你背不动!」 「某试试。」 「要快,敌军很快就会追来。」 那些军士在争先恐后的想去背那些负伤严重的刀斧手,为此还发生了争斗。 「架着走!」 有人提了个建议,但两个军士过去一架却尴尬了。 「个子不够。」 刀斧手的身高非常人所能及,那些军士发现自己架不到他们的腋下。 「来!」 秦臻蹲下去,王贲摇头。 「交趾人快来了。」 秦臻再次催促。 「去吧。」 常建仁知道秦臻此刻心中内疚,恨不能把王贲背回汴梁。 王贲倒在秦臻的背上,秦臻咬牙努力站起来,然后边上两个军士托着王贲的身体,就这么开始狂奔。 所有刀斧手都被这样背着,无法拒绝。 「那些兄弟……」 王贲在秦臻的背上突然挣扎着。 「把他们带回家!」 他低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这个硬汉在厮杀时从不畏惧,可此刻提及那些战死的麾下,却忍不住流泪了。 「带他们回家!」 所有人肃然。 第820章 新的恐惧,忠臣 李常杰是一个知道人生目标的人。 他早早的看到了权势的甘美,可要想获得滔天的权势,你必须先要获得帝王的信任。 帝王最信任谁? 古往今来的经验告诉他,帝王最信任的是内侍。 那些没有傢伙事的内侍是帝王的宠儿,什么权利都能获得。 于是他一刀阉割了自己,从此就走上了人生的康庄大道。 可他却依旧不满足,他还想去更高的地方去窥望一番。 于是当大家都在为宋军的袭扰而烦恼时,他却是心中狂喜。 这是一个机会。 立功的机会。 宋军的兵器很新颖,但在他的眼中不过是寻常罢了。 「那些火焰不算是什么,那些爆炸也不算什么,在大军的面前作用有限。」 李常杰急匆匆的在赶路,身边的将领们在恭维着这位深得李日尊信任的重臣。 「咱们人多,那些火头能烧着几人?也就是吓唬人厉害罢了。」 「后来我军逼近,宋军不就跑了?可见他们还是心虚的。」 「他们再跑慢些,咱们的火箭可不会客气。」 「太保……」 一骑飞快而来,追上后说道:「太保,宋军劫掠了数十万贯的财物,正在撤离……陛下有令,务必要把那些财物夺回来。」 卧槽! 李常杰他们是顺着河边一路追杀而来,不知道城里已经为了此事闹翻天了。那些权贵和豪商们在皇宫前哭嚎,恳请李日尊派出大军去夺回他们的家产。 「数十万贯?」 周围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连李常杰都目露惊色。 「那么多?」 别说是交趾,就算是在大宋,当听到有数十万贯的财物时,大伙儿也会震惊。 「都是那些……」 来人指指天上,李常杰懂了,点头道:「转告陛下,臣定然会夺回那些财物。」 城东有万余人,弄不好用不着他就能击败宋军。 策转马头,李常杰看到麾下那贪婪的眼神,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没有好处的事儿谁愿意干? 「某会为你等请功,至于那些财物,你等以为那些权贵是方外人,不杀生吗?」 李常杰冷笑道:「别说是你们……换了更厉害的,只要敢剥夺他们的财物,他们就会翻脸。」 第230页 李日尊为啥捂着鼻子也要派李常杰去帮他们夺回财物?不就是因为这帮子人的势力庞大吗。 放眼东方的这块大陆,皇权之下,各种势力在交织着。从辽国开始、大宋、西夏、交趾……皇权之下的国家暗流涌动,帝王也只能妥协。 「快一些!」 李常杰果断抛弃了步卒,带领骑兵飞速而去。 马蹄声震动着大地,这种威势让李常杰感到了兴奋。 男女之事也比不得这等快活吧? 「太保……有溃兵。」 就在他兴奋时,前方遭遇了溃兵。 「败了?」 李常杰不用问,催促道:「别管他们,我们独自追击。」 兵贵神速,此刻慢一步,宋军就有可能上船远遁。 这一刻他觉得交趾水军需要扩建,否则宋军会隔三差五的来袭扰。 骑兵越过溃兵追杀上去,当赶到了河边时,宋军的战船正在顺风加速,往外海方向去了。 「多谢李日尊赐金……」 甲板上全是金银珠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常建仁正在带人清点…… 「肆无忌惮啊!当着咱们清点财物,这怎么像是贼寇呢?」 「那些都是咱们的钱啊!」 有人说了这么一句,随即岸边就陷入了沉寂之中。 稍后李常杰出现在了皇宫里。 这里的气氛却是相反的。 呯! 茶杯被扔下来,茶叶和茶水飞溅到李常杰的下半身,他漠然跪下,「臣有罪。」 「你是有罪!」 李日尊的眼中全是杀意,却不知道是在针对谁。 「为何不能拦截宋人?」 边上的臣子们在看着李常杰,目光不善。 所谓权贵,所谓豪商,必然是和朝堂之上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繫,若非如此,他们的影响力会逐渐下滑,最终沦为普通百姓。 这些官员们就和那些被抢走财物的权贵们有各种交情,所以此刻看着李常杰,恨不能把这厮给剐了。 李常杰抬头道:「陛下,宋人有新兵器。」 「什么新兵器让你这般胆怯?」 有人在讥讽着。 「一种火,粘在身上灭不掉的魔火。还有就是和爆竹一样的东西,但炸起来非常厉害,周围的非死即伤。」 「你这是藉口!」 「作战不力就该主动认罪,为自己寻找藉口,你想蒙蔽陛下吗?」 「……」 面对指责,李常杰淡淡的道:「有残留的油膏,可以一试……」 有人去弄这些,稍后就带来了油膏。 当火焰在殿内燃烧时,一个文官冷笑着走过来,伸脚一踩…… 「这算是什么?」 他抬脚,目光却一直在看着李常杰。 众人的目光都在他的脚底那里,很快就转移到了他的小腿上。 火焰在升腾。 文官低头,然后慌乱的喊道:「救我!」 他胡乱跺脚,可对于灭火没卵用。 他急了,于是就带着火焰扑向了同僚。 「别过来!」 瞬间殿内大乱,所有人都在躲避着此人。 「拿下!」 有侍卫上前,一脚踹倒了此人,然后喊道:「拿水来!」 宫中防火是永恒的主题,很快就有人端着水来了。 此时火焰已经燃烧到了文官的腰部,但他竟然没有感觉到痛苦,于是就觉得不严重,甚至还笑了笑。 若是沈安在的话,会告诉他这是烧掉了真皮层,所以他失去了痛觉。 一盆水泼过来,他发现火焰依旧还在,而且顺着水竟然在蔓延。 「这是魔火!」 君臣齐齐惊呼起来。 「勾出去!」 李日尊也没法保持镇定了,等这个燃烧着的文官被钩子勾出去后,他冷冷的道:「这便是宋人的新兵器?李柏呢?」 众人都想起了先前李柏的劝告,当时大伙儿还觉得他在危言耸听,可事实胜于雄辩。 殿内全是烤肉的味道,有人干呕了一下。 稍后李柏来了。 「宋人的新兵器你知道什么?」 李日尊缓和了语气,觉得这个皇族还是有些本事的,兴许以后能重用一番。 李柏正色道:「臣在汴梁时,曾冒死去查探过宋军的情况,看到他们投掷瓷瓶,然后烈火熊熊……臣当时就在外面躲着……」 这些都是沈安安排好的话,李柏说起来流水般的,「那火焰竟然无法熄灭,用水泼只会越泼越大……」 尼玛! 要是先前多听听李柏的建议,大伙儿哪会目睹一场大烤活人啊! 「还有那种火药陶罐,这东西最为厉害,辽人为此派出数百好手潜入汴梁,就想抢夺配方,结果被沈安探知,夜间设伏,全数灭杀……」 「宋人这几年怎么弄出了那么多兵器?」 李日尊面色凝重的道:「要去查,还有,宋军此次袭扰,已经撕破了面皮,以后交趾和他们就是对头了。可他们的新兵器有多少?我军可能抵御?」 「宋人不敢入侵,陛下放心。」 这是老生常谈,但很有市场。 「对于他们来说,交趾就是穷乡僻壤,遍布瘴疠,所以他们必不敢来。」 「那早上来的是什么?」李常杰见不惯这些人,于是就阴测测的问道。 第231页 呃! 早上啊! 「宋人的水军。」 一个新恐惧开始蔓延。 「若是宋人此次来的大战船有数百艘呢?那能运送多少军队?」 是啊! 若是宋军的水军铺天盖地而来,那交趾怎么办? 「宋人的水军有多少?」 有人强笑道:「想来这就是全部了吧?毕竟水军耗费不菲,宋人……」 「宋人不差钱。」 李常杰冷冷的道:「宋人只要愿意,就能打造无数战船。今日我率军追击,宋人的刀斧手为了轻装回去,就丢弃了全部盔甲。那些盔甲在我国会奉为至宝,可他们却弃之如敝履……这是什么?」 「就是有钱!」 一个文官说完这话后就捂着自己的嘴,眼珠子四处乱看。 是啊! 那该死的宋人,他们就是有钱。 有钱了不起吗? 真的了不起,至少他们可以大量打造让交趾胆寒的战船,然后不断来袭扰。 想想隔三差五就出现在升龙城外的战船,李日尊就觉得这日子没发过了。 「打造战船!」 他霍然起身,目光炯炯的道:「能对付战船的唯有战船。交趾有悍不畏死的勇士,有了不起的工匠,去,打造战船,当宋军下次再来时,击败他们!」 群臣面面相觑,李常杰贊道:「陛下英明。」 是啊!除非是要俯首称臣,否则交趾必须要有抵御宋人水军的能力。 「陛下,钱……钱不趁手啊!」 李日尊的额头上青筋蹦跳了一下,忍住火气道:「朕令宫中节省些,各处出一些!」 群臣默然,这个时候别开口,否则皇帝都愿意节衣缩食来打造水军,你作为臣子难道不该捐助些吗? 李日尊本就没指望他们,他对李柏微笑道:「你很好。此次宋人袭扰升龙城,按理交趾当起大军报复,可朕念着两国兄弟般的情义,所以还是先礼后兵才好……」 这话听着冠冕堂皇,若是三年前,大伙儿会同仇敌忾,不出兵都不行。 可现在却无人出头。 想想那些魔火吧,还有据说变得悍勇的宋军,交趾可能必胜? 除去李常杰之外,无人有把握。 「你去一趟,去告诉宋皇他们水军的暴戾行径……」 这大抵就是抗议,但对于大宋来说没作用。 「是。」李柏一脸慷慨的道:「臣宁死也不会丢交趾的人。」 这是个忠臣啊! 以前朕竟然忽略了他,真的不应该。 李日尊微微点头,「朕记着你了。」 第821章 三代一万贯 邙山书院开学了。 几百学生散在各处,随着钟声敲响,书院里渐渐安静了下来。 沈安站在书院里,面色不善的看着疾步走来的王雱。 这货被沈安丢在书院掌总,可今日竟然迟到了。 「我爹爹也迟到了。」 王雱只是解释了这么一句,沈安的脑洞就不可抑制的在扩大。 老王和小王一起迟到,啥意思? 难道是吴氏发飙了?然后让老王灰头土脸,小王在边上劝架被夫妻俩围殴……夫妻双打? 王雱的脸上有一块淤青,这是沈安敢于大开脑洞的原因。 「这是……被打了?」 他只能这样问,若是直接说出脑洞,王雱绝对会翻脸。 自尊心太强的少年啊! 王雱摸摸脸上的淤青,「昨晚我娘问某娶妻之事,某喝多了……」 呃! 昨晚是庆贺书院开学,沈安召集了新招的教授们,还叫来王雱和苏轼作陪,大家喝了个痛快。 「某说还喜欢那个女人……」 少年,你作死的功力有我的三成了。 沈安不禁为老王感到了悲哀。 儿子竟然喜欢一个妇人,这让老王如何能够接受? 于是怒火升腾之下,一顿暴打就避免不了了。 「某离家出走了。」 王雱昂首挺胸,很是坚定的道:「某可以不喜欢左珍,可却不喜欢我爹爹要一手掌控某的未来,那感觉不好。」 具有抗争精神的少年啊! 「某看好你。」 沈安只能默默的拍拍他的肩膀,「赶紧去上课!」 「回头某就住书院了啊!」 「好。」 沈安觉得这事儿不好,于是就一路寻摸去了王家。 吴氏接待的他,说到王雱就忍不住拿出手绢抹泪。 「他就喜欢那个妇人,昨晚喝多了还说要娶她,结果他爹爹一怒之下就把他赶出了家门……」 卧槽! 什么离家出走,这是被赶出家门啊! 「大郎昨夜可是住在你家吗?」 「是啊是啊!」 沈安也没法断定昨夜王雱究竟是在哪个犄角旮旯蹲了一夜。 怪不得看着他灰头土脸的,原来如此啊! 「安北,大郎倔,你多看着些,别让他走了歪路……」 「是。」 出了王家,沈安感慨着爱情这个东西的莫名其妙,等回到家中后,就被包拯叫人来拉走了。 值房里,包拯正在拍桌子。 「一群蠢货,官家想修建宗室书院,那是安抚人心。懂不懂?五服之外要自谋生路,官家已经在冒险了,若非是军心稳定,说不得汴梁就要处处烽烟了。」 第232页 值房内雅雀无声,大伙儿都在为包拯的大胆而惊讶。 这话要是传出去,宗室会在背后雕刻老包的小人,然后请人作法弄死他。 外面的沈安听到这里就干咳一声。 「谁在偷听?拿下!」 包拯大怒,刚喝令拿人,就见沈安走进来。 「怎么才到?这是路上遇事了?」 他的语气一下就变了,刚才的勃然大怒瞬间变成了关切,让值房内的官员们面面相觑,都觉得自己大抵还不如沈安家的那条狗。 据闻那条狗深得包绶的喜爱,爱屋及乌之下,老包每次过去都会给那条狗带些美食。 「路上有人打架,某劝了一下。」 这话谁都不信,按照大家的理解,若是遇到当街斗殴,你沈安不看热闹,不打太平拳就好了,劝架? 呵呵! 众人心中呵呵,可包拯却信了。 他坐下去,端着茶杯喝了一大口茶水,然后噗的一声全喷了出来。 「这么烫是准备要烫死老夫,然后你等好接任三司使吗?」 官员们苦着脸,有人去外面重新泡茶,有人低声解释…… 老包的火气看来很大,沈安趁着兵荒马乱之际,就给个官员使眼色。 官员和沈安相熟,过来低声道:「宗室最近半年牢骚满腹,新年的时候,他们借着大朝会也说了些话,还上了奏疏说子孙没了前途……后来官家说那就给宗室建造书院,请大儒教授……」 「这是好事啊!」 沈安真的觉得这是好事,宗室们有了去处,以后自谋生路也算是皆大欢喜,于国于民都是双赢。 官员苦着脸道:「这不才开年吗,咱们三司把全年的钱都计划好了……」 年度预算要详细还是沈安的建议,包拯深以为然,可现在出现了预算外的支出,难怪老包要发火。 「很多钱吗?」 他觉得书院的话……比如说邙山书院,也没花多少钱啊! 「那是宗室子啊!」官员一脸纠结的道:「官家一刀切了他们的好处,书院得建好才行,否则那些人可不是善茬,不会让官家有安生日子过。」 边上一个官员愤怒的道:「难道他们敢造反?」 「他们不敢造反。」沈安解释道:「五服之外自谋生路,许多宗室中人都会变成百姓。换句话说,他们现在是光着脚的,难道会怕穿着鞋子的官家?除非官家刚动手,否则他们往宫门前一躺……官家的日子就没发过了。」 众人一想也头痛,「那些人都想着没了以后的优待,那还怕什么?大不了不要脸就是,直接闹腾起来。可咱们能拿他们怎么办?摸不得动不得,皇家威严扫地……头疼啊!」 包拯贊道:「看看看看,老夫说了半日你等什么都不明白,安北几句话你等就如醍醐灌顶……做事要尽力才好,不要老夫敲一下你等才动一下。」 这话把沈安捧得太高,顺带敲打了一下手下的官员,包拯的一箭双鵰术修炼的越发的出色了。 沈安心中赞美着,面色却是谦逊,「包相过誉了。」 「看看,多谦虚的一个年轻人。」 大抵在老年人的眼中,顺眼的年轻人越看越顺眼,什么瑕疵都会被自动美化。 而不顺眼的怎么都不顺眼,他做了再多的好事都是枉然。 话锋一转,包拯开始说正事,「官家说书院不能在内城……你们该知道这个意思吧?」 众人点头,有人说道:「一山不容……官家也是好意。」 在内城的话,赵曙担心这些人会聚众闹腾,哪天说不得就来个谋反。 在内城谋反也不易,但在外城更难,所以书院还在建在外城吧。 可怜老赵家的皇帝,防贼般的防着武人,好歹到了赵曙这里开始给武人松绑了,却又防上了亲戚。 不过这也怪不得赵曙,当初争夺皇子之位时,赵允良和赵允弼可是联手来对付他。等赵祯驾崩后,前有赵允弼的逼宫,后有军队造反…… 赵曙幼年进宫,原以为会成为皇子,谁知道被送了出去。 那些年嘲笑他的大多是亲戚,所以到了现在,他对亲戚自然没啥好感。 若非是要顾忌名声,沈安估计赵曙就敢拿下赵允弼。 至于赵允良,那是个聪明人,在争夺皇子之位开始,他就开始了辟谷修道,不肯撕下面皮,所以现在得了优待。 而赵允弼就艰难了,现在被幽禁在家中,按照后世的说法,就是监视居住。 「外城……」包拯怒道:「外城没空地,还得买屋宇来重新建造,那得多少钱?老夫当时就回了官家一句,钱没有,命一条!」 好汉啊! 众人都不禁用钦佩的目光看着包拯。 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 你要不? 赵曙只能黑着脸摆手赶他回来。 「没钱是实话,可此事却不能意气用事。」包拯还是顾全大局的,「此事是宗室之事的善后,要办,还得办好了。所以老夫叫你等来,就是出出主意,想想去哪找钱。」 没人说话。 这年头虽然不是后世那等『谈钱伤感情』,但在场的人都知道,大宋的财政不容易。 「那个书院定然要美轮美奂,如此旁人也不敢诽谤官家。」 要绝人口舌诽谤,那就做漂亮些,一劳永逸的解决了此事。 第233页 包拯看向了沈安。 三司有没有钱他最清楚不过了,叫沈安来就是寻求援助的。 「原先宫中有钱,可先帝驾崩之后,官家把那些钱都拿出来了,为先帝建造陵寝……」 「这得要出十多万贯吧?」 沈安只是随便盘算了一下,就得出了书院的造价。买房子要花费不少,改建也是大头。 「是啊!」包拯苦笑道:「老夫头痛,所以才把你给抓了来。不要你的钱,只要你出主意。」 「其实……」沈安一脸正色的道,「包相,这个钱倒也简单。」 「嗯?」 包拯皱眉道:「怎么个简单法?」 「让宗室自己给钱。」 沈安的话让官员们都笑了起来,有人说道:「那些宗室中人都在发牢骚,说什么五服之外的得自谋生路,如今家中的钱不敢乱动,吃饭用度都是省了又省……」 一句话,就是没钱! 「会有钱的。」沈安笃定的道:「五服之后还读不读书了?」 「读啊!」有人一怔,旋即问道:「你什么意思?」 沈安笑道:「五服之后那些人和官家就疏远了,成了百姓。既然是百姓,那就和百姓一个待遇,别搞什么特殊。如此……五服之后自然不能在宗室书院里读书。」 「你这话……」包拯问道:「难道想读书还得给钱?」 「不,是资格!」沈安说道:「五服之后还想在书院读书的,在此刻就得给钱。比如说,一万贯三代子孙入读,五千贯一代子孙入读……」 卧槽! 这是炒作入学资格啊! 「一万贯三代……他们怕是不愿意吧?」 众人都觉得这个价钱不值。 「就算是在外面请个老儒教导,一年下来也就是花费百来贯,十年为期,算两千贯好了。两千贯一代,这还是专门在家里教授子孙,三代不过是六千贯,这明显就亏了呀!」 「五千贯一代那更是无稽,谁都不乐意!」 一阵纷扰之后,众人都说此法不可行。 包拯看着沈安,挥手赶走了众人,沉声问道:「你是怎么想的?」 「看他们想学什么,若是杂学,此事可为。」沈安如是回答道。 包拯的眼睛一亮,「怕是不会,不过可以试试。」 第822章 无情的赵曙 但凡是君王,都喜欢自己的年号,觉得年号就像是一个大印,能在史书上重重的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 赵曙亦是如此。 治平元年,他的年号治平,里面蕴含着不少信息。 「前些年的大宋看似大治,可国中危机重重,外部的西夏人不断袭扰,交趾也在凑热闹,辽人更是居心叵测……治平……」 空气中多了一丝春天的气息,赵曙出了宫殿,感受着这勃勃生机。 身边的陈忠珩堆笑道:「官家,治平治平,按照臣的看法,那就是大治平天下……」 「胡言乱语!」 赵曙拍打了一下栏杆,然后止住了第二下,「那沈卞说大宋的文人太爱拍栏杆,诗词里也多有拍栏杆,接着就是愁绪万千。可男人哪来那么多的愁绪?所以还是少拍栏杆吧。」 他在此时突然提起了沈卞,自然不是无的放矢。 沈卞和沈安父子都是北伐的支持者,联想到治平的解释,陈忠珩仿佛看到了漫天血色。 「可要想对外,首先国中得安定了。」 赵曙负手转身,看着高大的宫殿,心中豪气顿生。 「宗室是个大麻烦,耗费钱粮无数,若是任由下去,那就是四冗,所以五服之外自谋生路,甚好。」 「官家,宗室那边牢骚多呢!有人还说什么要去哭太祖太宗皇帝……」 「不要脸!」 赵曙刻薄的道:「太祖太宗皇帝没让他们这么能生吧?生了孩子自己养,别老想着生了就不管,那和猪有何区别?」 啧! 陈忠珩缩缩脖子,觉得官家大抵是厌恶了宗室。 「建造书院极好,给他们一个出路,若是还得寸进尺,朕自然有话说。」 一个内侍疾步走来,近前后说道:「官家,三司包拯那边还是说没钱,不过给了条件……」 「包拯说没钱是实话,十多万贯让三司出,他也无能为力。」 赵曙觉得世间事总是这般的有趣,「可裁减宗室优待本就是在节省钱,这个就有趣了。」 他转身过来,问道:「什么条件?」 内侍说道:「包拯说此刻出钱的宗室,一万贯保证五服之外的三代入读,五千贯保证一代入读……」 他一脸不敢相信的看了赵曙一眼。 官家,老包疯了啊! 他穷疯了。 竟然把入学资格卖的比嫖汴梁头牌的价钱还高,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赵曙抬头,突然笑了一声,问道:「包拯……朕本以为他老了,想着看看过几年让他颐养天年,如今看来他依旧有胆略,也能做事……」 内侍不知道官家为啥从一件事转到了对包拯的看法上,不过陈忠珩正在盯着他。 「官家之话但凡泄露半句出去,后果你该知道。」 「是,小的不敢。」 陈忠珩摆手,内侍告退。 「此事看看他们是否聪明……你以为呢?」 第234页 赵曙突然问道。 陈忠珩浑身巨震,真的是巨震…… 赵曙看了他一眼,「别装惶恐了,说话。」 陈忠珩知道他说的是宗室,但巨震是礼貌,所以先震再说才能保平安。 「一万贯太高了,那些人怕是捨不得。」 「可五服之外的子孙怎么办?」陈忠珩渐渐有了些文官的风采,「读了宗室书院,自然有官家照拂……好歹也是一条出路呢,那可不是能用钱买到的。」 「是啊!照拂……可朕却不愿……不,朕不想把这个麻烦丢给子孙。」赵曙皱眉道:「包拯的初心是好的,可若是有人买了怎么办?难道朕的子孙还得为了那些所谓的亲戚去谋划?大宋还得要给他们好处?那和之前有何区别?」 赵曙低下头,再抬头时眼中已经是冷漠一片,「去传话,五服之后,朕,朕的子孙不会再管。」 卧槽! 这是要分家了? 稍后消息传了出去,韩琦纠结的道:「官家是不是太无情了些?好歹都姓赵,这一下子就分家了,这史书上不好写啊!」 曾公亮淡定的道:「那不算事。」 韩琦本在唏嘘,闻言就瞪着他说道:「难道你还能再活五十年,到时候盯着那些人修官家的……」 后面两个字是『史书』。 五十年后,赵曙若是活着就是八十多岁了。古今帝王能活到八十的就算是祖坟冒青烟,所以这话自然就是在调侃曾公亮。 曾公亮翻个白眼,决定不和韩琦说话。 「包拯的本意是好的,他想让书院成为一个特殊的例外,进去读书之人就能得到皇室的照拂,可官家这么一拒绝,他就坐蜡了。」 三个宰辅齐齐摇头,韩琦依旧是跋扈的道:「官家莫不是觉着包拯老迈,不堪用了?」 嘶…… 曾公亮和欧阳修齐齐惊讶,然后觉得这事儿怕是要起波澜了。 「三司使是计相,若是得力,在朝中的话柄不轻,若是官家要让包拯下台,多少人会盯着三司使的官位?」 随后外面就来了不少奏疏,都是一些重臣的建言。 「看看这份……他建言要派御史下去盯着地方赋税,把那些藏匿田亩的豪绅都给抓出来……颗粒归仓。」 「这个更厉害,竟然建言多收青楼的赋税……这是从女人的身上捞钱,办法不错,却不要脸。」 「……」 朝中暗流涌动,老包却依旧如故,三司内他的咆哮声让人头皮发麻。 而沈安回到家中之后,竟然看到了郎中,差点把他的腿吓软了。 「尊夫人……大概三月会生产。」 今日胎动厉害,吓到了杨卓雪,庄老实就请了郎中来。 这郎中是相熟的,从杨卓雪怀孕开始就一直是他来。 「内子如何?」 沈安第一句话竟然是问妻子,而不是孩子,这让郎中不禁点头贊道:「待诏是好汉。」 好你妹,赶紧说话。 沈安想打人,郎中抚须笑道:「尊夫人的身子骨是极好的,说实话,某看过许多妇人,少有能及。」 这是好事儿,沈安挑眉道:「老实……」 边上伺候的庄老实低眉顺眼的过来。 「给双倍诊金。」 有钱的感觉就是好啊! 郎中起身拱手道;「如此某就却之不恭了。」 沈家有钱,郎中们都巴不得他家有人生病。 可从沈安到果果都是身体健康,吃嘛嘛香,没给他们赚钱的机会。 「郎君,有客人。」 「哪的?」 「说是宗室。」 「不见!」 沈安自然而然的给宗室吃了闭门羹,随后消息传出去,苏轼来了,赵顼也派来了王崇年。 书房里,沈安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 「宗室最近牢骚不少,大王担心他们转向这边……到时候不好收拾。」 王崇年说的很是隐晦,苏轼却满不在乎的道:「宗室现在不就是好勇斗狠吗?觉着自己是烂泥,所以谁都不怕。」 王崇年干咳一声,提醒他这是宗室,你要谨言慎行。 可苏轼是谁,以后革新派和保守派都被他喷过,这样的人,你就不能指望他有什么政治智慧。 「不过安北这里不怕,他们真要敢来,开门放花花。」 苏轼得意的道:「他们再亲难道还能比大王更亲?都快不成亲戚了,想作死就成全他们。」 沈安看着他,心想难怪以后的革新派和保守派都想干掉他,这人的大嘴巴还真是让人头痛啊! 王崇年笑道:「此事却有些不好办。」 沈安打断了苏轼的话头,说道:「告诉大王,此事稳妥的很!」 「稳妥?安北给说说。」苏轼最近在研究兵法,所以对这等事兴趣很浓。 「五服之后就是百姓,百姓要学什么?」 「谋生之技。」苏轼的这个回答得到了沈安的贊同。 王崇年提出了另一种可能,「科举呢?读书然后科举。」 沈安摇头道:「可以,他们考中了为官也没问题,可终究走不稳,走不远。」 王崇年佩服的道:「是了,他们毕竟是宗室,除非是再过几代,否则等他们做了重臣,朝中就会忌惮。」 曾经的亲戚,还是皇族,如今做了宰辅……这个有些膈应啊! 第235页 弄不好以后就成了权臣,重演当年兄终弟及的一幕。 所谓兄终弟及,指的是当年赵匡胤驾崩后,不是儿子接班,而是由弟弟赵匡义登基为帝。 「正是。」 沈安觉得这个王崇年不错,至少能在赵顼的身边帮衬一把。 「若是宦途不顺,他们去苦读作甚?难道就是为了做个小官?」 沈安指指桌子上的一本书说道:「赵允良的孙子赵仲矿如今就在邙山书院……」 他就说了这个,王崇年第一个反应过来,躬身道:「待诏高明,某懂了。」 「某也懂了。」苏轼丝毫没有反应慢的羞愧,兴奋的道:「赵允良那等老谋深算的都要把孙子弄去学杂学,可见杂学才是真本事……学了杂学,身上有了本事,那才是真正的定心丸。」 苏轼倒吸一口凉气,看着沈安说道:「宗室去学杂学,那把儒学置于何地?」 「儒学科举。」 沈安很简单的说了答案。 「科举是科举,本事是本事,科举维繫大宋,杂学兴盛大宋,各有分工,并不冲突。」 沈安说完拿起了那本书,看着那些数据,觉得大宋如今渐渐呈现了勃勃生机,让人心情愉悦之极。 而在外面,赵曙的那番话已经引发了不少波澜。 有人说宗室会去闹事,可却不见人影。 有人说宗室会绝望,可有人却在饮酒作乐,欢喜不胜。 「这是好事。」 赵宗谔举起酒杯,看着管家说道:「不要鼠目寸光,要看远些。」 第823章 总有聪明人 赵宗谔给人的感觉就是浪荡子,当年他曾经不知天高地厚犯错,结果被夺了一项虚衔,可赵曙登基后依旧给了他。 他原先有些毛病,后来沈安开出了炒黄豆的妙方,他吃了颇为有效,不过缺点就是屁多。 「这东西……」赵宗谔拈起几粒炒黄豆丢进嘴里,缓缓的咀嚼着。 管家站在边上,不禁屏住了呼吸。 「有一粒黄豆不好,没炒熟,回头扣厨子一贯钱,令他下次尽心些。」 「是。」 赵宗谔喝了一杯茶,贊道:「吃了炒黄豆再来一杯热茶,那感觉很妙。」 「是。」 管家已经闻到了一些不大对劲的味道。 赵宗谔打个嗝,缓缓说道:「五服之后变成百姓,这不是玩笑,那些蠢货怎么说的?」 「郎君,那些宗室先是怒不可遏,后来又平静了下来,据说不少人都在买礼物……」 「知道这是为何吗?」 「小人不知。」 「那是因为他们都感到了切肤之痛,却无能为力。于是只能退而求其次……」 赵宗谔有些惆怅的道:「宗室要怎么做官家才满意?如今看来就是别添麻烦,自生自灭。既然如此,聪明人自然会为了子孙寻求后路……」 「求后路?」 「对。」 赵宗谔有些意趣阑珊的道:「子孙……人一死,子孙什么的都看不到了。但依旧要安排好他们。」 「郎君,您的意思是说要买入学资格?」管家觉得自己怕是理解错了。 「对,就是要这个资格。」 赵宗谔笑道:「官家都说了,五服之后不管。那就不是亲戚了。可子孙们怎么活?只能去做活,可做活会心疼啊!」 「那就多留些钱吧。」 千年来长辈都是这么做的,为了子孙辛苦挣钱,临死前把这些钱留给他们花用,最后大多变成了纨绔。 高调的话谁都会说,等面对子孙时什么想法都忘记了。 「钱……留多了就是祸害,你看看史书上那些从小就过得豪奢的,最后有几个有出息?」 「有啊……」 管家想起了好些,可却捂住了嘴。 主人说东你说西,这个习惯可不好。 「杂学……」赵宗谔嘆道:「原先某对沈安也有些不满,觉着他太年轻,而且在朝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很突然的感觉。可现在不同了。」 他拈起黄豆却不吃,就在手心里颠着。 「某的子孙就算是读书上进考中进士,可怎么为官?至少要多年后,那些五服之外的人子孙成长,习惯了自己就是百姓的日子,朝中才会接受赵家人为官。所以,现在去读书,那就是白费劲。」 管家只觉得耳边一阵轰鸣,然后茫然道:「郎君,以后……以后就没了吗?这些尊荣和富贵,以后就没了吗?」 「没了。」 赵宗谔的话让管家不禁绝望了,「小人以为好歹能读书为官,可……可竟然不能吗?」 「丑态百出!」 赵宗谔皱眉道:「去取钱来,要一万贯!」 「郎君。」 管家失色道:「一万贯出去,府里的日子不好过啊!」 「熬几年就是了,速去。」 赵宗谔活动了一下脖颈,起身笑道:「沈安和某有些交情,如今看来却是及时雨。明日就去送钱,某的子孙……就要学杂学!」 管家心有不甘的问道:「郎君,那杂学能学到什么?」 「能学到怎么养活自己,能知道这个世间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一日汴梁城中的宗室们在躁动不安。 这一日那些觊觎三司使职位的官员们在彻夜不安。 第236页 …… 太学依旧是那个模样,早操,上课,午休,下午继续上课…… 周而复始的日子让成年人会沉迷进去,完全丧失进取心,随后成为一棵枯木。 但学生不同,他们把这样的日子看做是学习,认为迟早有一天能脱离这样的日子。 可终究有人忍不得,于是在早操的时候跑路了。 太学的后面,两个学生从围墙上跳下来,拍拍手后,得意的道:「走,去边上走走。」 作为学生,逃操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觉得无趣,觉得围墙外面的世界才自由,哪怕只是在围墙外面走一走,他们都觉得空气无比的新鲜。 两人绕到了前面,往右边看了一眼太学大门,然后低头往前沖。 「闪开!」 两个倒霉蛋刚好跑到街道中间,再过一瞬,他们就能冲进对面的小巷里,从此天高任鸟飞,海空任鱼跃…… 可一声大喝就让他们的打算落空了。 正在吃油饼的太学门子闻声抬头,看到两骑过来,他笑了笑,这里是太学的地盘,再牛叉的人物也得下马。 他拿着油饼等待着,可这两骑却一直过去了。 「毛病!」 门子正准备低头继续吃油饼,却看到了两个鬼鬼祟祟的傢伙,那熟悉的衣服让他不禁心中一喜,就喊道:「站住!」 两个倒霉蛋被抓住了,然后被送到了郭谦和陈本那里。 「翻墙逃操?」 陈本板着脸道:「父母送你等来太学是来逃操的吗?」 一个学生嘀咕道:「可别的书院和学堂里也不见出操啊!」 「放肆!」 陈本起身,怒道:「这是太学的规矩……」 「以前没这个规矩。」 年轻人总是觉得自己能秒天秒地秒空气,所以怼一下司业也是随口而为。 「出去站着!」 陈本指着外面怒吼道,见学生不动,他拿起桌子上的竹条就抽打过去。 两个学生被抽打的惨叫起来,然后被赶到了外面去站着。 「站到下午!」 瞬间秒天秒地秒空气的勇气消失了。 陈本回来,气呼呼的道:「如今的学生也开始不听话了,这是为何?」 一直在旁观的郭谦说道:「少了精神。」 「少了精神?」陈本不解的道:「很精神啊!」 郭谦摇头,有些遗憾的道:「沈安走了之后,太学就渐渐的有些死气沉沉了,每日按部就班的读书做题,学生们木然了,教授们也木然了……若是沈安在,他定然能想到办法来提振大家的精神。」 「他如今在弄自己的书院。」陈本想起邙山书院报名的盛况,不禁就后悔。 「不必担心,太学还是有办法的。」郭谦笑道:「宗室要建书院,可谁能去教导他们?」 「是啊!」陈本一拍大腿,欢喜的道:「整个汴梁就数我太学最为出色,捨我其谁!祭酒,某断言书院的选址就会在太学附近,方便我太学的教授去教学……」 郭谦皱眉道:「淡定,遇事要稳重,你高兴什么?此事……还差钱呢!」 「总会筹集到的。」 陈本觉得这个不是问题。 包拯也觉得不是问题。 他坐在值房里,几个官员在计算。 「这里能挤出四百余贯来。」 「这里有十余贯。」 「这里呢?看看这里。」 他们在想办法从各处挤钱出来,可挤来挤去,到现在才挤出来一千余贯,和十多万贯的总造价相比,那就是过家家。 「别算了!」 包拯丢掉手中的帐簿,说道:「他们定然会来。」 「包相……此事还是咱们自己挤吧。」 「是啊!那些宗室都是抠门的,想让他们掏钱,那就是妄想。」 包拯闭上眼睛,有官员劝道:「此事是官家对您的考验啊!若是办好了……收益无穷。」 这是好心提醒,但包拯却摇头道:「看吧。」 他也有些没底,但终究还是不动声色的坐在那里。 这群官员一直在算帐,一个时辰后,他们成功的挤出了三千多贯。 「包相,有人来了。」 包拯睁开眼睛,眼中多了冷色,喝道:「去看看。」 有官员出去,然后外面传来问话,「包相可在?」 能直接到这里的,至少得是郡王,否则包拯就敢治他一个擅闯三司的罪。 「在,包相在里面。」 包拯没有起身,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近了,少顷进来一人,却是赵允良。 「见过郡王,不知郡王来此何事?」 包拯起身行礼,赵允良不敢托大,还礼后说道:「老夫来买入学资格。」 「什么?」 有官员沉不住气,脱口而出道:「买几代?」 卧槽! 这个问话若是不知道缘由,大抵会打架。 赵允良含笑道:「三代。」 「一万贯?」 在场的官员们都欢喜了起来,众人看向包拯,想起他先前的淡定,再看到他此刻依旧沉稳,不禁心中暗贊。 竟然不见欢喜之色,一切仿佛都在掌握之中,果然是包相啊! 包拯的左手放在身后,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他的左手握拳,用力的捏紧…… 第237页 「包相,还请收下!」 赵允良拱手含笑,态度之好,让人惊讶。 包拯说道:「郡王识大体,老夫自然会禀告给官家,只是这一万贯给了,郡王府的日子可还能维持?」 这是在撇清:这可是你自愿的,别到时候说什么被逼着买入学资格,如今府上粥都喝不起了。 赵允良淡淡的道:「老夫父子一心修道,只是为了那些孩子罢了。若非如此,什么钱财权势,那只是过眼烟云……」 「福生无量天尊。」 他打个稽首走了,外面冲进来一个官员,狂喜道:「包相,外面来了好些宗室的人,都说是要买入学资格!」 所有人都在看着包拯,这是三司扬眉吐气的时刻,让他们不禁兴奋欲狂。 「包相,有钱了呀!」 「华原郡王一出手就是三代,那些人呢?就算是一代也有五千贯……包相英明啊!」 英明只能用于帝王,这个…… 这特么犯忌讳了都不知道,可现在官员们都在狂喜之中,谁也没关注这个。 包拯站在那里,负手出来,干咳道:「要淡定……」 「到了此刻,包相竟然还这般淡定,这份气度无人能及啊!」 在众人的眼中,此刻包拯的形象无比高大,大抵韩琦等人都比不过。 第824章 准备逆袭的老包 三司大堂前站满了人,此刻正在发牢骚。 「包拯哪去了?咱们可是来送钱的,他竟然还要卖关子吗?」 「某还约了人会面……」 「再不来可走了啊!」 「包拯也太……」 所有的声音在包拯出现后就消失了。 这是大宋第一喷子,当他上线时,从帝王到小吏都会颤抖。 后世说他是青天,说他破案如神,大谬。 包拯最大的本事就是敢喷。 赵祯想给宠妃的亲戚升官,包拯就敢揪着他的衣袖,喷他满脸口水。 这样一个强项令,一般人压根不敢惹。 「买多少?」 包拯说完就后悔了,觉得自己太急了些。 「三代!」 「某买一代……」 「两代能不能卖……」 瞬间堂前就成了菜市场,嘈杂的不行。 「登记!」 包拯只觉得腋下生风,人生巅峰不过是如此。 他淡淡的说了两个字,有官员喜道:「诸位到这边来,稍后官家定然欢喜,会找些大儒好生教导……」 「大儒?」 赵宗谔止步说道:「谁说要大儒?」 「啥?」 那个官员回身道:「当然是大儒!」 「咱们不要大儒!」 「要杂学!」 大堂内外都安静了下来。 「你等要子孙学杂学?」 一个官员看了包拯一眼,他觉得包拯应该会出来呵斥。 可包拯此刻就像是老僧般的站在那里,神色平静,仿佛这些人在讨论的是中午吃什么。 大宋的构成就是个金字塔,塔尖就是皇族。 虽然五服之外要自谋生路,可存在的宗室人数也不少。和宰辅隔几年要换一次不同,他们永远都在。 这样的一个群体突然去支持杂学,还出大价钱去让子孙学习杂学。 有人突然喊道:「这主意是沈安出的,这是有预谋的……他想颠覆……」 啪! 包拯大步过来,一巴掌就扇掉了后面的话,他目露凶光的道:「再敢胡说八道,回头就去水军干活。」 水军的指挥使和都虞侯和沈安都有些交情,送去水军,那就和送给沈安处置没啥区别。 众人这才渐渐醒悟过来,原来杂学竟然已经有了如斯的影响力。 「就要杂学?」 包拯最后确认着。 「对,就要杂学。」 一个宗室很是笃定的道:「某以为杂学早就该大行于世了,再过数十年,那书院怕是送钱都进不去……对了,此事要沈安来参与,否则我等不给钱。」 「对,此事要沈安出面来办。」 「杂学就是他弄出来的,没他还是什么书院?那我等还不如把钱存着,等数十年后让子孙用来请大儒教授。」 这些宗室大抵是最肆无忌惮的一群人,就算是赵曙在这里,他们也敢这么说话。 「大儒……除非不限制我等的子孙升官,否则大儒有屁用!」 「那沈安虽然奸猾,可教书育人却是顶尖的。看看太学他的那些学生,大多都成材了。弄个杂学,有学生竟然被授官,他若是愿意亲自教授某的儿孙,某马上出十万贯!」 「十万贯你有吗?」 「怎么没有?」 「你吹牛!」 「某吹牛关你屁事!」 两个宗室男子打作一团,包拯视若未见,说道:「老夫这就进宫求见官家,消息会很快,你等候着就是了。」 包拯急匆匆的进了宫,小朝会正在进行之中。 行礼之后,包拯说道:「陛下,先前有许多宗室去了三司,他们愿意出钱购买五服之外的子孙入学资格……」 呃! 「等等。」 韩琦出来,一脸不相信的问道:「官家都说了,以后不再庇护五服之外的宗室,他们疯了愿意出高价买入学资格?别说是五千贯,每月出一百贯就能请到不错的先生了。还能上门教授……五千贯一人,哪家的学生请先生要花费五千贯?那不是傻子吗?」 第238页 曾公亮昨晚没睡好,此刻眼睛有些难受,他低头隐蔽的打个哈欠,再抬头时已经是一脸的精力旺盛。 他必须要让自己看起来精神抖擞,不能有一丝力不从心的感觉。 宰辅就是这样,经常出现在官家身边的人都是这样…… 否则官家就会琢磨你是不是老了,是不是该找个人把你换掉。 包拯更老吧? 曾公亮想了想,想起来包拯和自己是同年出生。 可老包看着不怒自威,目光转动间,让人不禁得想想自己最近干了啥亏心事没,否则这个老汉会一把抓住自己,用口水给你洗脸。 老包真精神啊! 曾公亮知道沈安为包拯的身体弄了一整套保养的手段,几年坚持下来,成果斐然。 老夫要不要去和沈安问问呢? 他嘆息一声,知道交情不够。 「五千贯一年,陛下说了不再庇护他们,那不值。」曾公亮觉得此事有些诡异,「那他们求的是什么?难道是知道朝中没钱修建宗室书院,心怀善念出手相助?怕是不能吧。」 「压根不可能!」欧阳修对这些宗室颇为了解,他不屑的道:「那些人只有搜刮钱财的,想让他们出钱,那就是铁公鸡拔毛,行不通。」 「都是一群抠门的啊!」赵曙也难得的感慨着,「包卿,他们提了什么要求?」 「官家英明。」韩琦拱手道:「一语就点破了其中的奥妙。」 不要脸! 曾公亮暗骂一句,觉得老韩最近越发的不要脸了,拍马屁的功力也越发的差了。 拍马屁讲究的是隐蔽,可意会,却难以描述,当事人要仔细琢磨一下才能明白,然后暗爽不已。 可韩琦现在的趋势却是直接拍马屁,简单粗暴。 「陛下,宗室们就一个要求。」包拯有些唏嘘着,「他们要求宗室书院必须要教授杂学,此事必须要沈安来办。」 「杂学?」 韩琦讶然道:「为何?他们的儿孙不科举吗?」 「他们的儿孙不能做高官!」 欧阳修渐渐的有些明悟了,面色沉重的道:「是了,那些宗室的目的就是杂学。」 曾公亮低下头,不想掺和这个话题。 「他们要杂学?」 赵曙终于知道了沈安和包拯的信心所在。 「是的陛下。」包拯自豪的道:「昨日沈安和臣说起此事,就提及了杂学。他自信那些宗室若是不傻就会选择杂学。」 「杂学有什么?」 赵曙突然换了个话题。 「杂学包罗万象。」 包拯对沈安那真叫做一个贴心贴肺,吹嘘起来不眨眼。 「陛下,从望远镜到金肥丹,神威弩到火药……杂学的实用毋庸置疑。……前一阵子不是有个学生因为弄出了什么床子被您给夸赞有加,还准备授官……」 赵曙点头,「是有那么回事,不过那学生却拒绝了,说是自愿终生研究杂学。」 「这便是杂学的魅力啊!」 包拯的面色微红,说话的声音不小,「宗室里的那些人消息灵通,都知道杂学弄出了什么宝贝。于是在为子孙选择学什么的时候,他们毫不犹豫的就选择了杂学。」 殿内安静了下来,韩琦低头不语,曾公亮装傻,欧阳修几度抬头,欲言又止。 赵曙的目光冷淡,「杂学的魅力……朕是帝王,不管是杂学还是儒学,朕要看到对大宋的好处。杂学……金肥丹让天下农户欢欣鼓舞,神威弩和火药让外敌不敢小觑大宋……这样的杂学,诸卿以为如何?」 宰辅们不说话。 他们都是儒学的门徒,虽然知道杂学的好处,却不肯为它说话。 赵曙轻笑一声,声音在安静的殿内很是清晰。 「朕记得……十年前吧,那时候的西夏人凶恶跋扈,大宋在西北只能防御,任由他们来去自如。那时候的辽国高高在上,每年都会用南下牧马来威胁大宋,让帝王如坐针毡……还有交趾,一个侬智高就让大宋灰头土脸,野心勃勃的交趾更是祸害!」 韩琦抬头,忘却了自己的立场,感慨的道:「那时候的大宋就像是一座四处漏风的破屋子,国中危机四伏,外部有强敌在窥视,做梦都得睁只眼啊!」 韩琦跋扈,但他喜欢直言。赵曙就喜欢他的直言,至少不虚伪。 「后来……后来大宋数次击败了西夏人,甚至还击败了辽人,至于交趾人,水军应当已经到了吧,想来李日尊如今会很纠结。」 韩琦不禁笑了起来,「大宋的转向就在这几年,陛下,您可记得谁在起作用吗?」 赵曙点头,「杂学。」 杂学弄出了神威弩和新式火药,这才让大宋对外不吃亏。 韩琦钦佩的道:「邙山啊!臣时常想着去邙山仔细搜寻一番,看看能否找到那些隐士高人,然后拜其为师,学习杂学。」 他真的想学学杂学,可却太忙了些。 「邙山……」 赵曙想起张八年的禀告,不禁微微摇头。 皇城司的人已经蹲守邙山多年了,可从未见过什么高人隐士。 哎! 那些高人大抵是不愿意和皇权打交道吧,否则早就下山来毛遂自荐了。 「包卿辛苦了。」 赵曙突然对包拯温言说道:「回头让御医查查身子,该如何调养只管说,差的东西朕这里出了。」 第239页 赵曙突然对包拯表达了善意,咋一听有些像是在暗示包拯自己提出致仕,可仔细一琢磨,却是勉励的意思。 老包,你好好的,朕以后还得要重用你。 卧槽! 瞬间三个宰辅都眼睛冒光的看着包拯。 老包,你这是要准备逆袭吗? 第825章 京城头号纨绔 包拯不年轻了啊! 六十五岁的人,按照大宋以前的路数,早就该捲铺盖回家等死了。 可如今的包拯站的笔直,目光炯炯,精神头比相对年轻的韩琦还好。 大伙儿都有些嫉妒了。 而且听官家的意思,大抵以后宰辅出缺,是要准备用包拯来顶替。 三个宰辅都有些头痛了。 啧! 屁股后面被人盯着的滋味不好受啊! 特别是盯着的那人还是包拯这个喷子,那感觉,当真是酸爽。 包拯躬身谢恩,再抬头时,神色坚毅的道:「陛下,此番宗室自愿学习杂学,这正是天赐良机……」 剩下的话不必说,赵曙心中有数。 他们既然自愿,那就造势,把这事儿广而告之,等以后再有人说什么皇室对不起宗室,那对不起,大家把这事儿扯出来说说。 都给你们安排好了退路还要咋滴?而且你们也同意了,难道还得要每月发钱粮? 「叫沈安来。」 沈安正在家里陪大肚婆,进宫后看着很是懒散。 赵顼也被叫来了,两人多久未曾见面,先是眉眼往来一番,赵曙见了不爽,就出言打断,「朕让你来,是想问问宗室书院之事。」 「宗室书院?」沈安一脸懵逼的道:「臣不知道啊!」 装傻! 赵曙心中不满,「宗室们要求教授杂学,你怎么看?」 沈安是真的不知道。昨晚上媳妇起夜时不小心,一屁股坐在他的肚皮上,他的五脏六腑差点都被压了出来。 直至现在他都在难受,外面的事儿压根没管。 「说说。」 赵曙觉得不能再坐视这厮逍遥了,可想来想去却找不到适合沈安的职位。 让他去哪个部门? 当初把他放在枢密院,结果枢密院被他闹腾的上下不安。 瘟神啊! 京城官场对沈安大抵是敬而远之,都怕和这厮做同僚。 做官做到人见人怕的地步,也是没谁了。 「陛下,杂学的话……臣最近身体不适,怕是没空去教授……」 沈安对教授那些宗室子弟没啥兴趣,可这件事对杂学的好处不言而喻。他是必须要做的,但却想找个替死鬼,「要不让王雱去?」 「就你去!」 赵曙觉得这个职位正适合沈安。 「他们既然喜欢学杂学,你便去做一任山长吧。」 卧槽! 哥竟然要去当那些宗室子的山长? 以后那些宗室子见了我就得行礼问好,恭谨的称呼一声山长。 那哥岂不是可以在汴梁横着走了吗? 沈安一时间有些欢喜,赵曙见了不明所以,就冷哼道:「你才将弄了邙山书院,那宗室书院的建造你也得上上心,弄好了,让他们满意,朕自然给你记功。弄不好,你就一辈子在书院里教书吧。」 「是。」 沈安一脸的恭谨老实,赵曙见了有一瞬恍惚,觉得这厮还是个忠厚人。可他旋即想起了沈安干过的那些事,老实就变成了奸猾。 奸猾的小子啊! 他摇摇头,起身道:「如此就各自去吧,书院之事……包卿看着,有事只管使唤沈安。」 沈安苦着脸,韩琦笑道:「十几万贯的书院,建造起来油水不少,你不差钱,陛下才能放心。至于山长,以后京城那些宗室子弟都得恭恭敬敬的对你行礼问好……只是你可别因此变成了京城头号纨绔,那陛下会把你丢去海外挖矿。」 赵曙一怔,笑道:「是了,若是变成纨绔,你不是说什么海外有金银矿吗?那便去为大宋挖矿吧。」 众人一阵大笑,笑声渐渐有些散了。 赵曙叫住了儿子,等宰辅们走后,父子俩就在外面散步。 「宗室选择了杂学,这对于我家来说是好事。」 「是。」这是问题,赵顼没考虑就回答道:「杂学实用,是真正的本事。他们选择了杂学,那就说明是真心的在为子孙考虑,而不是继续和宫中讨价还价。」 「没有给他们讨价还价的余地。」赵曙淡淡的道:「他们于国何益?沈安说他们就是蛀虫,这话我认为不错。不做事,每年坐收钱粮,这样的人,不是蛀虫是什么?」 他转过身,突然发现儿子竟然比自己还高一点,不禁就抑郁了。 「作为帝王,什么学说只是其次,关键要看对家国的好处。」 赵曙教导道:「杂学并无什么治国学问,最是单纯。儒学于帝王而言就是辅佐的助手,好处颇多。儒学要为辅,杂学做事,这才是正道,明白吗?」 「是。」 赵顼很是恭谨的应了,但随后就展露了自己的锋芒。 「大宋要强盛,杂学必不可少。若是杂学再弄出几个神威弩这等利器,大宋还怕什么辽人?臣以为可以谋划北伐之事了。」 嗯? 赵曙抬头看着儿子,目光有些复杂。 第240页 北伐啊! 这个儿子竟然想到的是这个。 「如今学杂学的却少了些,邙山书院就那么大,臣以为宗室书院不该只收宗室子弟,重臣子弟也能收。宗室子弟和重臣子弟都在学,百姓就会自发去学杂学……」 这个儿子啊! 赵曙摇头,「若是因此引发儒学和杂学之争呢?」 「压下去!」 赵顼伸手往下压了压,神色坚毅的道:「一旦出现党争,就要果断压下去,谁敢闹腾就打谁!」 赵曙看着他,突然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然后转身离去。 他的步履稳健,好似心情不错。 …… 「沈安来负责此事?」 「那人不差钱,必定看不起咱们这点东西。」 「那还等什么?赶紧去吧。」 「那个……北海郡王那边没来!」 宗室们一阵忙乱,有人发现了这个问题。 赵宗谔不屑的道:「他如今被禁足家中,如何能来?而且他和沈安当初差点就动刀子了,他来报名,沈安也不会答应。」 转过头,他蛊惑道:「咱们的子孙都会进那个书院,教的如何就得看沈安的了,那个……」 「要给好处!」 这等潜规则大伙儿门清。 「赶紧去。」 稍后榆林巷就被堵住了,那些宗室的马车把巷子里堵得严严实实的。 「我家郎君不收礼!」 庄老实看着那些价值不菲的礼物,不禁心如刀绞。 要是都收进来该多好? 可众目睽睽之下,要是收了礼物怕是会被御史们弹劾。 于是他只得忍痛割爱,一脸大义凛然的道:「我家郎君从不受贿,你们看错人了。」 那些宗室男子赞嘆道:「待诏果真是我辈楷模。」 沈家,杨卓雪正在吃饭,她的面前摆放着一碗汤饼、一叠油饼、半只炖鸡…… 她吃的很是文雅,可眼前的食物却不断在消失。 「嫂子好能吃!」 果果在边上有些艷羡的道:「我有时候还想吃,可肚子里却胀胀的……真羡慕嫂子。」 沈安的眼皮子在跳着,当看到杨卓雪吃完了油饼,继续对那半只炖鸡发动进攻时,他终于忍不得了。 「卓雪……」 杨卓雪见他按住了碗,就抬头:「怎么了?」 「你不能再吃了。」沈安觉得自家媳妇再吃下去,以后那张床怕是没自己躺的地方了。 「妾身饿……孩子饿。」杨卓雪的脸微微发胖,有些撒娇的道:「那孩子在叫饿呢。」 「那孩子也吃不了那么多……」 沈安觉得这是一种心理或是生理上的短暂毛病,若是任由发展,杨卓雪怕是会成为一个胖子产妇。 胖子生产好像危险? 「官人……」 女人怀孕后各有怪癖,杨卓雪一路平安的到了现在,突然食慾大开,这个让沈安比较纠结。 「别官人。」 沈安见她眼中多了不满,担心又出个什么产前忧郁症,就笃定的道:「知道吗,孩子的母亲在生产前狂吃海喝,那些多余的食物会到哪去?」 杨卓雪依旧握着他的手腕不放,大有你不给我吃,那就是在虐待我们母子的意思。 沈安嘆道:「那些多余的食物都会到孩子的身上,可孩子就那么大,太多的食物只会让他长胖……你知道胖孩子会难产吗?」 剩下的话沈安不敢说了,再说他担心杨卓雪会节食。 杨卓雪松开手,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场景:一个男娃站在自己的肚子里,她吃的所有食物都直接到了他的肚子里,然后男娃越长越大……最终肚子里装不下了…… 嘭! 她松开手,坚定的道:「妾身不吃了,以后……」 「以后按照饭量来,不超太多,不能少……少了也不行,会饿着我儿子。」 杨卓雪应了,让人把半只鸡拿走,然后钦佩的道:「官人这也是杂学里的学识吗?」 「对。」沈安淡淡的道:「杂学里有不少妇人方面的学识,你听着就是了。」 想到以后媳妇对自己百依百顺,沈安不禁就暗自得意,觉得美好的日子在向自己招手。 可杨卓雪的脑海里却出现了另一个画面:沈安站在台上说话,一番话说的那些女人眼冒桃花,然后纷纷沖了过去,瞬间就淹没了自己的夫君…… 那些坏女人啊! 要看紧官人才是。 还不知道自己媳妇脑洞之大的沈安被人叫了出去,等到了前厅后,却是一个陌生人。 「小的主人是北海郡王。」 「赵允弼?」 沈安的神色马上就变得淡然起来,问道:「何事?」 来人刚想跟着坐在边上,庄老实干咳一声道:「你一个管事也配和我家郎君平起平坐?」 来人尴尬的起身,眼中的怒火却没瞒过沈安。 以前的北海郡王可是宗室长者,人人都称赞为忠厚,他去到何处都是厚礼相待,唯有在沈家…… 「家主人说书院之事极好,也想捐助些……」 第826章 坑了赵允弼,连女人都懂 赵允弼原先在宗室里颇有威望,若非是在赵曙登基前来了一次逼宫,宗室书院之事赵曙还得请他出来坐镇。 如今他倒是坐镇了,却是在家里蹲着,不得出门。 第241页 管事站在边上,开始是昂首挺胸,大抵有些虎死不倒威之类的感触。 沈安屈指叩击着桌面,淡淡的道:「赵允弼确定要捐助?多少?」 「一万贯买三代!」 管事微微低头,但依旧有豪奴的那种矜持,虽然少,但却在。 这便是习惯,原先趾高气昂惯了,自然不愿意低头。 「一万贯啊!」 沈安的手收了回来,管事被他那平静的语气给震慑,不禁再度低头,那些矜持都消散了。 「那就送去吧。」 沈安觉得自己此刻一定很悲天悯人,那管事也是如此觉得的,他喜道:「待诏,三代……」 「什么三代?」 沈安愕然道:「不是说捐助吗?」 管事的眼皮子跳了一下,「这个……家主人想着买三代子孙入读书院,捐助……捐助一千贯。」 他发誓,先前自己要是不说捐助,沈安绝壁会当场令人把他赶出去。 可捐助一万贯,郡王府目前的窘迫情况不允许啊! 那一万贯可是郡王想方设法筹集的,就准备买下三代入读的资格,然后让自己这一枝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幽禁…… 想想有记载以来的历史,但凡被幽禁的有几个能得到好下场? 他没有后悔争夺皇子之位,但却要为子孙寻条出路。 赵允弼的子孙总不能和那些百姓厮混在一起吧。 但凡在权贵堆里打过滚的,都不肯再回到自己原先的地方。 比如说你一个平头百姓,突然有一天机缘巧合,让你每日出入高档会所,醇酒美人,席间全是高档人士……话题不是股市就是融资,提及的金额动辄十亿百亿…… 没事就去打高尔夫,入住最高档的酒店,身边不停的更换美女…… 游艇,豪车…… 这样的日子只需一个月,这个人基本上就捨不得离去了。 再回到他原来平淡的生活之中,他会不适应,觉得自己是在耗费生命。 赵允弼就是如此,而且他是大半生都在富贵里浸泡着,怎么捨得让儿孙去过普通百姓的生活。 所以他咬牙丢出一万贯,就是想死中求活。 一万贯买三代入读,捐助一千贯,这也够了吧? 管事抬头,目光中带着哀求之色,原先的矜持早已忘却得一干二净。 「一千贯?」 沈安笑了笑,「你在糊弄人呢?一千贯……知道吗,那些五服之外,如今算不得官家亲戚的人家,他们就等着这边开口,只要许了他们购买入读资格,别说是一千贯,五千贯都有人敢捐助,你这个一千贯确定不是来消遣沈某的吗?」 管事心中一冷,说道:「五千贯太多……」 「出去!」 沈安指指外面,庄老实过来说道:「请吧。」 管事面色煞白,想起如今郡王府的死气沉沉,就忍不住腿软了。 沈安向前一步,避开了他的下跪方向,然后说道:「回去告诉赵允弼,开始说捐助一万贯,后来又说是一千贯,这是拿官家对宗室的仁慈当做是软弱可欺,这是妄想!」 卧槽! 这是坑人啊! 管事喊道:「冤枉……」 「堵嘴弄出去。」 外面的姚链和陈洛沖了进来,一人一边把管事架了出去。 稍后外面传来消息,说是北海郡王说是捐一万贯助学,可后来却反悔捐一千贯,竟然想靠着这一千贯脱罪…… 「畜生!」 赵允弼面色通红,奋力的把茶杯砸过去。 管事被砸的满脸血,却动都不敢动。 赵允弼不能杀他,但却能让他生不如死。 略长的脸上多了懊恼,赵允弼闭上眼睛,「他这是坑人,懂吗?你上门就是个引子……老夫终于知道了,原来沈安不要脸。」 边上的管家见他悲凉,就说道:「郡王,您好歹是宗室长辈,沈安这般羞辱……官家也该管管了。」 「他不会管。」赵允弼苦笑道:「赵曙此人心胸狭隘,沈安上次放火烧了府里的前院,他压根就没责罚,所以……老夫悔了,不该看到书院的好处就去试探,这一下被他给趁势污衊,日子……这日子就更艰难了。」 管事跪地嚎哭,赵允弼摆摆手,有人把他拖了出去。 呯! 桌子被他奋力掀翻,那张脸上哪里还有苦笑,有的只是狰狞。 「那个小子,若非是他相助,当年老夫怎会败?怎会败?」 他的身体跌跌撞撞的向前走去,挥舞着手臂怒吼着:「那个小子,老夫恨不能弄死他啊!可他今日竟然又坑了老夫一把……」 「那个畜生,他为何不死?」 「祸害遗千年!祸害遗千年!」 郡王府里的咆哮声让人害怕,稍后一个僕役悄然出了后门。 后面有两个乞丐,大冷天竟然就蹲在那里打盹。 僕役走过去,低声道:「被沈安给坑了,说是一万贯……买三代,沈安强行说是捐助……坑惨了……」 一个乞丐起身,缓缓顺着墙根往外去,稍后再次回来。 消息很快就进了宫中,正在看奏疏的赵曙面无表情的道:「沈安……他娘子要生了吧?」 陈忠珩说道:「官家,还有两个多月呢。」 「怀胎不易,沈家又是单传,让皇后派人去探问一番,缺了什么,不管是郎中还是药材,宫中给。」 第242页 「是。」 陈忠珩知道沈安此次不但是坑爽了赵允弼,也让官家爽了。 这个官家记仇啊! 稍后一个女官就去了沈家。 赵五五来接待她,见面时发现是熟人,不禁唏嘘不已。 「你出宫之后,大家以为你是触怒了娘娘,谁知道……」 女官见赵五五一身简单的衣饰,神色放松,不禁贊道:「谁知道你如今却来了沈待诏家,他家有钱,人也好,却是娘娘在维护你……好啊!」 「是,娘娘仁慈。」赵五五感激的道:「当初我被吓得,可到了沈家几日之后,才知道外面的传闻多有虚假……很好的一家人,和气,大方,我如今就想一辈子在这过了……」 女官笑道:「外面有人说待诏不要脸,喜欢坑人,可看你的模样,如今谁再这般说,你定然要和他辩驳一场……可见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如今你过上了好日子,回头我会去娘娘那边传话。」 「多谢了。」 赵五五郑重道谢,「我一直忘却不了娘娘的爱护,若是娘娘有事,还请你派人来告诉一声。」 女官笑道:「你啊你,你家郎君是谁?」 赵五五恍然大悟,笑道:「是了,我却忘记了郎君的本事,他和国舅交好,若是娘娘有事,国舅只要求到这里来,郎君定然会鼎力相助。」 女官突然脸红红的问道:「你既然来了沈家,那……沈待诏长得也算是英俊,还年少多才,家产不计其数,前程更是没的说,以后的宰辅定然有他……你……你就没想过……」 「呀!你说什么呢!」赵五五的脸红的像是红布,说道:「我不想嫁人呢!」 「是啊!你快三十了,这个岁数确实是不好嫁人,若是嫁人多半是嫁给鳏夫,你可愿意……你这般心高气傲,定然是不愿意的,所以……这里养老极好,若是有事你只管说话,娘娘还记得你呢!」 「嗯。」赵五五哽咽着,想起了曹太后的好,一时间不能自已。 女官笑道:「好了好了,我这次来还有事呢,你家娘子可能见客?」 「能,我家娘子好得不行,吃饭吃得让一家子都怕了,都劝着她少吃些……」 赵五五带着她进了内院。 「嫂子,嫂子!」 女官闻声抬头,却是一只鹦鹉。 屋檐下弄了个架子,鹦鹉就站在那里,身体随着架子来回摇晃着,见女官抬头,就啊哦一声,张开鸟嘴,「娘子美,娘子俏,官人见了咪咪笑……」 噗! 女官忍不住笑了,说道:「你家的鹦鹉怎么那么好玩呢!」 赵五五迷惑的看了一眼绿毛,刚想夸赞一句,绿毛嘆息一声,「娘子好一对宝贝……」 呃! 女官不解,赵五五骂道:「被小娘子听到了,郎君会拔了你的毛!」 「嘎嘎嘎……」 鹦鹉振翅飞走了,女官不解的问道:「什么宝贝?」 赵五五指指她鼓鼓囊囊的前胸,羞道:「这鹦鹉不知道前面的主人是谁,见到小娘子不敢造次,就是见到我等后就胡言乱语。」 女官一直在见到杨卓雪时依旧是羞红着脸。 「圣人担心你生产时少了帮手,就让我来问问,家中可少了什么,只要是宫中有的,只管说。」 这可是极为尊贵的待遇,杨卓雪心中欢喜,「官人什么都懂……多谢圣人了。」 女官愕然,心想这可是官家的好意,而且你说沈安什么都懂,他难道还懂妇人生孩子? 「你那个……这个生孩子他总是不懂的吧?」 「懂,我家官人懂。」 杨卓雪自豪的道:「官人说主要是看宫缩和羊水……」 三个都是女人,说这些自然无妨,可女官和赵五五却呆滞了。 「待诏他真的懂啊!」赵五五想起沈安的『好色目光』,不禁在反省自己是不是误会了些什么。 女官惊嘆道:「果真是杂学宗师,无所不能,竟然连女人都懂……」 第827章 香饽饽的杂学,不要脸的赵允让 沈安还不知道自己在赵五五和女官的眼中已经成了无所不能的宗师。 「安北……」 曹佾来了,头发散乱,面色红润,看着很健康。 「国舅看着神采飞扬,让我辈羡慕啊!」 沈安拱手贊道。 「别提了。」 曹佾怒道:「某今日被人排揎了一顿,如今满肚子的火气,可有美酒?」 「取酒来。」 作为好友,朋友心情郁郁想喝酒,你得捨命陪君子才是。 一罈子酒拿来,沈安和他一人一半。 喝完之后,曹佾打着酒嗝,勾着沈安的肩膀问道:「是兄弟不?」 沈安斜睨着他,心想你比我大了许多,做兄弟你不吃亏? 而且他和赵顼是兄弟,曹太后按理是赵顼的祖母…… 卧槽! 老曹你竟然和我称兄道弟? 这辈分可乱了啊! 「是。」 沈安答应了,然后觉得一种占便宜的爽感袭来。 果然占人便宜就是爽啊! 「是兄弟……某知道邙山书院已经结束招生了,可……可能给兄弟开个门?」曹佾盯着沈安说道:「某只要两个名额……」 邙山书院结束报名之后,谁都进不去了。 第243页 可曹佾竟然也想要名额…… 沈安联想到今日宗室们的反应,知道有人坐不住了。 邙山书院第一批招生大多招进来的是些科举无望的学生,权贵的话,也就是赵允良的孙子赵仲矿。 如今曹佾开口,多半是家中的晚辈…… 答不答应? 这个念头只是转动了一下,沈安就一脸诚恳的道:「国舅,今年不成了。你知道的,邙山书院才开门,若是出尔反尔,后果多严重?你我兄弟,难道你就能忍心看着某倒霉?」 呃! 曹佾觉得是自己在求人,可怎么变成沈安来求自己了? 他本就是个不善于拒绝人的性子,于是就下意识的道:「好,明年。」 稍后出了沈家,曹佾才反应过来,回身骂道:「好你个沈安,这是怎么把某给糊弄了?」 沈安觉得自己的忽悠大法越发的厉害了,第二天去上朝时,见到大家对自己多有客气,不禁就嘆道:「这是为何?难道是某的道德高深让大家都钦佩吗?」 「书院之事你想怎么弄?」 包拯突然冒了出来,吓了沈安一跳。 「那事简单啊!就是买房子,然后拆房子,建房子……这个某有经验。」 后世有无数经验可以借用,沈安觉得这都不是事。 包拯贊道:「你果然是长进了,可见老夫这些年的教诲你都听了进去……」 沈安的脸颊颤动了一下,觉得自己的不要脸多半是被包拯薰陶出来的。 「大家都去科举,可每科就取那么多人……」 韩琦过来了,声音不小,而且说话间目光俾睨,很是威武。 他说道:「原先的三冗就有个冗官,如今你的邙山书院收了那些学生,大多是不肯科举了吧?若是能授官,那也是真才实学。宗室书院更是如此,以后学到了本事,他们也能养活自己,这两边加起来,沈安,你可知道能为朝中节省多少钱粮吗?」 是啊! 沈安觉得自己的形象好像是高大了些,甚至有些感动。 「很多钱粮。」 韩琦用那种肯定的姿态说道:「天下读书人何其多,可都有天赋吗?不会。没有天赋的学生为何还要坚持下去?因为他们再无第二条路可走。如今他们却有了出路,那就是杂学。学了杂学,至少能养活自己……如此沈安你便是为大宋立下了大功,老夫会为你请功。」 一时间气氛肃然,沈安拱手道:「杂学杂学,包罗万象,如今开了书院,某自然会尽心教授,只望能为大宋做些贡献,如此某就心满意足了。」 众人看着他,眼中有些异彩。 作为鼓吹沈安的第一号手,包拯马上就接着说道:「你那个杂学弄出了许多宝贝,知道的自然知道有多了不起,回头包绶大些了就送去你家……」 再没有比包拯这个举动更给力的力挺方式了。 沈安心中涌起了些使命感,他看着群臣,微笑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数年后,某与诸君再看杂学。」 在场的人大多级别不够,许多东西都不知道,但随着杂学的铺开,以后各种成果出现,自然会名声大噪。 对此沈安深信不疑,所以此刻自然无比自信。 大宋的氛围本就开明,杂学到此正是如鱼得水。 随着书院的开学,杂学也第一次成规模的向世人展示了自己的魅力。赵仲矿只是第一个,宗室书院才是最凌厉的一击。 宗室们要学本事竟然选择了杂学,这个是什么意思? 学啊! 不学是傻子! 沈安想像了一下以后杂学的盛况,不禁热血沸腾。 到时候大宋的发展会是什么样的? 在各种物理化学……的加持之下,大宋会怎么发展? 蒸汽机……火车…… 他抬头,凌晨的天空依旧昏暗,可他却仿佛看到了飞翔的梦想。 到时候,这个大宋…… 「沈待诏借一步说话。」 有人过来了,低声道:「邙山书院……某有二子,想送一子入学……」 沈安看了他一眼,说道:「抱歉……」 这人马上就放低了姿态,「还请待诏给个情面,以后某定然会记得待诏的情义。」 「昨日国舅才来过,失望而归。」 沈安只是用这句话就打发了此人,随后发现自己变成了香饽饽,不断有人来问话。 「那书院……」 「昨日国舅才来过,失望而归。」 曹国舅成了万金油,被沈安拎出来挡枪。 稍后的小朝会上,赵曙听取了包拯的汇报,对他和沈安在宗室书院一事上的努力赞不绝口,等听闻报名之后钱还多了不少,气氛就达到了高潮。 「这个……要不暂时借用一下?」 大宋财政困难,有活钱就想打主意,但能这般矜持的也只有欧阳修了。 「多余的留着何用?难道退回去?都交出来吧,正好开春有的地方缺粮,买了些去给那些百姓……」 能把挪用说得这般理直气壮的,也只有韩琦了。 包拯犹豫了一下,韩琦不高兴的道:「不要只顾着自己的三司,大宋是一体的,要学会顾全大局……」 「是啊!」包拯难得的没反喷回去,他嘆道:「多了三十多万贯……要买多少粮食?」 第244页 卧槽! 韩琦瞬间就不淡定了,「三十多万贯?你莫要哄老夫。」 赵曙也呆滞了,「宗室竟然这般有钱吗?」 「当然。」沈安说道:「宗室……官家您想想,谁当年不是父母的宠儿,那时候可都是郡王呢……多有钱啊!」 宗室一代代积累的财富让人垂涎欲滴,但赵曙这里却感到被骗了。 「合着这般有钱?」 那他们还一天喊穷,包括自己的生父赵允让也是这样。 韩琦已经在流口水了,「陛下,要不您出面说说?只要买了就读资格的宗室,您给个许诺……那怕是能有百万贯入手吧。」 百万贯…… 连欧阳修都眼睛冒绿光了。 大宋穷啊! 穷得宰辅们听到钱都眼冒绿光。 可赵曙此刻却没心情弄这个,简单敷衍几句之后,他就派人去招来了自己的生父。 两人在殿外见面,赵允让还未行礼,赵曙的眼睛就红了,「爹爹……」 「胡言乱语!还不改口!」 赵允让的眼睛也是红的,拱手道:「见过官家。」 「爹爹。」 赵曙放低了声音,「您可还好吗?」 「臣好得很,每日两斤酒,三斤肉,好得很。」 「府中可缺钱吗?」 「呃……」 赵允让觉得儿子的问题不大对,若是缺钱的话,他只需直接赏赐就是了。 「府中还行,若非是孩子多了些,还能多存些钱。」 两人又聊了些家常,赵曙突然问道:「那您以前为何总说家中缺钱呢?」 你以前为啥要喊穷? 「别人都喊穷,臣若是说不穷,别人都会说你私下给了赏赐……」 赵允让笑道:「所以大家就一起喊穷吧,反正内里都不差钱。」 他要是不喊穷,那些宗室就会说赵曙背地里给汝南郡王府钱财补贴。 你要补贴就大家一起补,否则……除非你重新认回赵允让。 赵曙一旦重新回归老身份,马上就会掀起一场风暴。 那些臣子会带着各种目的来进谏,在赵祯和赵允让之间让他做出选择…… 你是谁的儿子? 谁是你的父亲? 那个事儿可就大发了。 赵曙心中感动,觉得自家老爹果真是老奸巨猾。 赵允让得意的道:「你放心,那些手段都是臣玩剩下的,再说了,口头便宜有何用?等老夫去了,你莫要争执那些东西,那些东西屁用没有,懂不懂?」 「爹爹……」 进宫许久了,和父亲也隔离了许久,这一刻赵曙难得的软弱了。 「别……」 赵允让警惕的看看左右,陈忠珩示意只有自己在。 「你那个……人死如灯灭,别信什么丹药……」 赵允让看着他,目光中的慈爱一闪而逝,「死了就死了,所以活着的时候过得好就够,死去后的虚名有啥用?黄土一埋都一个样。说个简单的,邙山那边埋葬了多少帝王将相,可如今呢?从前汉开始,那里就被挖来挖去,所谓的帝王将相最终都被挖了出来……那些虚名可好?可高贵?什么什么皇帝……最终还不是一个样?」 赵允让得意的道:「老夫此生有一个皇帝儿子,还有一个皇子孙子……自己却还能在宫外逍遥,谁能比?哈哈哈哈!」 第828章 苏轼进套 宗室要建造书院,这个消息传遍了汴梁城。 建造书院,除非是在城外,否则就准备大出血吧。 汴梁居,大不易。 汴梁的服务行业发达,所以这话说的是房价。 当初沈安建造邙山书院时就是买了相邻的三家宅子,耗费不菲。 如今要建造宗室书院,而且据闻是沈安负责,外城想卖房子的人家都在翘首以盼,希望沈安能看中自家的宅子。 可沈安却在家里蹲着,据闻每天都在守着媳妇,堪称是汴梁最佳夫君,一时间引得汴梁那些女人们赞嘆不已。 「杨御史,你那女儿莫不是美若天仙?」 御史台里,大清早没啥事,大伙儿先聊一聊,结果有人就说到了家里女人的牢骚。 「……家中的娘子说某不顾家,某说公事繁忙,可那女人却说沈安连官家交代的事都能放一边,只为了在家中陪娘子……杨御史,你那女儿定然是美若天仙吧?」 「是啊!昨日某回家,晚饭时娘子提及你女婿,那艷羡,啧啧!」 同僚们难得搭理杨继年,却是为了他的女儿。 杨继年负手而立,双手在身后互握,还摩挲了几下,然后板着脸道:「小女……只是普通罢了,某常年教导她要重德行……女子重德行,而非是相貌……」 可他更愿意承认女儿貌若天仙,因为只有帅老爹才能生出漂亮的女儿来。 不过按照自己的人设,杨继年只能说女儿的德行感天动地,所以才有沈安的眷顾。 「此言甚是。」 程颢贊道:「女人在德不在色,杨御史此言正和某之意。在某看来,德乃人的根基,德深厚,则性情醇厚,若是人人如此,天下大治矣。」 苏轼今日依旧是擦着时间点来的,差点迟到,他吃完了馒头,慢条斯理的道:「某和沈安乃兄弟之交,杨御史的女儿某见过,德行却是第一。」 第245页 这是背书,杨继年微微点头。 苏轼在御史台大抵是快活的,快活得大伙儿把他当做是十多岁的年轻人。 程颢贊道:「教化才是大宋的根基,百姓教化了,施政自然毫无迟滞。杨御史面对夸赞依旧毫不动色,可见也是德行高深,否则哪里能教导出那等出色的女儿……沈安有福气啊!」 从沈杨两家联姻之后,外界都在觉得按照沈安的条件来说,怕是连驸马都做得,最终却便宜了杨卓雪。 而程颢就是第一个称赞女方的人,让杨继年也难免对他微微颔首,表示感谢。 这人竟然这般友善? 程颢想起御史台里对杨继年老古板的评价,突然觉得有些不公平。 看看,看看,这是多友善的一个人啊! 往日定然是大家对他太过苛刻了,所以才渐渐产生了隔阂。 这是个机会啊! 程颢到御史台的时间不短了,可在人际关系上却建树不多。 这样下去不行啊! 他想到了这个,就微笑道:「哪日有机会,某请杨御史饮酒,一起探讨一番学问和德行如何教导……」 他觉得自己释放的善意足够了,可杨继年却婉拒道:「这个……多谢了,只是最近家中事情多……」 程颢想起他有个儿子,就笑道:「女儿嫁出去了,儿子却还得接着教导,为人父母的不容易啊!」 杨继年点头,然后转身回去。 程颢的目光跟随着他一路过去,在上台阶时,好像…… 杨继年好像是跳上去的? 某的眼花了吧? 这般稳重之人,定然不可能。 程颢觉得自己的眼花了,就说道:「关心娘子虽然是佳话,可官家交代的事情却不能不做吧,此事还得要给沈安提个醒……」 「弹劾吧。」 沈安在御史台的名声臭不可闻,刚才的夸赞一过,御史们马上化身为疯狗,准备开咬了。 「这是懈怠公事,而且对官家不敬。」 「关键是他没有告假,这个就比较恶劣了。」 「程御史怎么看?」 有人问了程颢,想看看这位新人敢不敢对沈安下手。 这是个标准,进了御史台你就得浑身胆气。秒天秒地秒空气,说的就是御史。上到帝王,下到百姓,就没有御史不敢弹劾的。 这也是个扬名的好机会。 所以程颢毫不犹豫的道:「此事对陛下不恭,懈怠公事,当弹劾。」 苏轼本来对程颢颇有些好感,闻言就说道:「这只是小事罢了,咄咄逼人的有意思吗?」 程颢本是应付一下,觉得弹劾也轮不到自己,可听到苏轼的话后,他下意识的就反驳道:「这是对他的提醒,有好处。」 苏轼不喜欢这种长辈般的态度,「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无需旁人的指教。」 程颢被这一下顶的难受,边上有人就助拳道:「建书院要先买房子,他这般按兵不动,那些想卖房子的人早就准备好了,这时候去买,那不是高价吗?这边高价,那边高价,最后耗费钱粮……哎!他不差钱,但也不能把朝中的钱粮不当回事吧!」 苏轼一听就不乐意了,冲着那人说道:「买房之事要看两边的商议,还没开始你就说什么贵了,难道你能看到以后的事?」 那人冷笑道:「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本事你就去把房价给谈下来,若是便宜了……某向你认错。若是贵了,沈安之事你得认错。」 这目标不是苏轼,而是沈安。 沈安在御史台干的坏事让人始终无法忘记,于是今日就发作了。 这一刻,御史台的怨气直冲云霄。 苏轼作为沈安的好友,这一刻也被带累了。 面对这个选择,他进退两难。 不搭理,那么就是心虚,此后御史台里他就得低着头。 而且那些人还能藉此事去打击一下沈安,让他纠结。 啧!这是兵法吧? 边上的程颢有些头痛,觉得当御史还得懂兵法很让人煎熬。 而杨继年那边也发现了这边的不对劲,正在过来。 「这是要逼迫吗?」 苏轼的眉头皱起,觉得热血在胸中奔涌。 御史们微微摇头。 这不是逼迫,你不为沈安出头,谁有功夫搭理你? 所以你赶紧滚蛋吧。 苏轼只觉得脑袋里一热,就喊道:「某去谈房价!」 「哦……」 那个御史哦了一声,然后散去。 你自己说的,和咱没关系,到时候你不去就是不守信用。 而不守信用的人自然不能担当重任。 大嘴巴苏轼就这么被套进去了。 他被一个老江湖给套进了一个圈子里,此刻还在热血沸腾。 杨继年觉得他的嘴太快了,应该迟疑一下,思索一下,也能琢磨出那个老江湖的险恶用心来。 「此事让安北去做吧。」 沈安手段百出,杨继年觉得这都不是事。 可苏轼是谁? 苏仙啊! 能写出大江东去的苏仙,岂会退缩? 那人就是摸到了他的性格弱点,然后设个套让他钻了进来。而且还笃定他苏轼不会去求助。 苏仙啊苏仙,我就是这么牛笔,要是向别人求助,那还牛笔个啥子? 第246页 归结一句话,苏轼好面子! 苏轼一路去了沈家,找到了正在逗弄鹦鹉的沈安,王雱也在,正在就邙山书院的事情和他沟通。 「安北,那个书院的地段选在何处?」 「什么意思?」沈安觉得这厮问的突兀,随口道:「最好在武学巷里,太学、邙山书院、宗室书院……以后重振武学之后,就是四家了,多好。」 后世的什么大学城不就是这尿性吗? 「某去谈房价吧?」 沈安愕然看着他,「为何?」 苏轼理直气壮的道:「某和同僚打赌,若是能谈下便宜的房子,他们认错……」 呃! 沈安犹豫了一下,王雱说道:「安北兄,嫂子待产,你可不能分神,此事正好让子瞻兄去。」 沈安看了王雱一眼,心想苏轼的性子豪爽,大大咧咧的,谈房价……怕是会被人坑了。 王雱微微点头,示意你先听我的。 沈安想了想,觉得自己在关键时刻也能出手相助,就点头道:「如此你就去试试吧。」 苏轼雄赳赳气昂昂的走了,王雱才说了自己让沈安同意的原因。 「子瞻兄为人豪爽,可却有些好面子……」 不只是好面子,而且还大嘴巴,一向毒舌的王雱算是口下留情了。 「他多大了?」王雱认真的道:「以前还经常听他说要改改性子,可改多少次了?可有成效?」 有毛线! 这厮就是个屡教不改的。 「是啊!」沈安也比较头痛苏轼的个性,想起这厮在历史上差点被干掉,被革新和保守两派人士嫌弃的事儿,就觉得老天爷给了他无与伦比的文采,却把他的情商给拿走了。 「大家都出个主意吧。」 稍后折克行也被叫来了,连宫中的赵顼也来了。 四人坐在沈家,就苏轼的性格问题展开了大讨论,最后决定借这次机会来刺激一下苏轼,让他改改。 「去盯着苏轼。」 沈安派出了陈洛。 「郎君,可要干涉?」 陈洛在出发前问了尺度,连他都在担心苏轼惹祸,到时候被人围殴。 「呃……没危险就别管。」既然决定要给苏轼一个教训,沈安就做好了准备看到他鼻青脸肿的模样。 第829章 偶像和粉丝 武学巷的宅子不少,但寺庙道观也不少。 「怎么那么多呢?」 苏轼站在玉仙观的外面,纠结的道:「这城里怎么那么多寺庙道观?」 「福生无量天尊。」 他这话带着质疑,道观大门打开,两个道士目光不善的出来。 「咳咳咳!这道观看着有仙气。」 好汉不吃眼前亏。 苏轼灰熘熘的走了,顺着玉仙观一路往右。 路上经过了太学,门子认识苏轼,热情的邀请道:「苏御史可要进来喝杯热茶吗?今日还做了滚烫的羊肉汤,配上炊饼,那就是神仙啊!」 苏轼的咽喉滑动了一下,笑道:「某刚吃饭。」 时近中午,他的肚子里咕噜噜在叫唤。 等看到邙山书院时,苏轼再也忍不住了,直接寻摸了进去。 王雱不在,苏轼担心没人认识自己。 「是子瞻先生,可是饿了吗?」 「来来来,中午书院里有羊肉……」 「……」 苏轼被带去了食堂,那些正在排队等候打饭的学生们见到他有些惊讶。 「是苏御史!」 「他可是制科三等,国朝第二人,某就想成为这样的人。」 「他的文章连宰辅都夸赞不已,据闻宫中也时常会索要,不让李太白分毫啊!」 「他若是来书院教书就好了,保证门槛踏破。」 「……」 你若是问读书人的偶像,起码有三分之一的人会说是苏轼。 制科三等,宰辅说要为他让路……文章诗词让人忍不住击节叫好,恨不能当面请教。 这是什么? 这就是妥妥的人生赢家啊! 苏轼看着这些目光,心中不禁有些飘飘然,豪气顿生。 稍后吃了饭,他又顺着刷了过去。 「买宅子?」 陈钟皱眉看到门外的苏轼,问道:「买来作甚?」 「盖书院,宗室书院。」 苏轼很老实,压根就没有什么谈判技巧,就是凭着一股气。 陈钟的眼中浮现喜色,干咳道:「这不是待诏的事吗?您是……」 这事儿要沈安出马才对啊! 实际上在得知消息之后,武学巷的不少人家都隐隐约约的觉得宗室书院会选在这里,所以大伙儿还私下沟通了一下,约定了大致的价钱,谁要是私自降价,那就是公敌。 公敌不怕,卷钱跑路就是。可街坊们都说了,一旦有人私下降价,边上的都不许买,让买房的人另选地方。 那书院得多大?起码要好几家相连的宅子都够。 你不守规矩,那这便宜就不该你得。 为了多赚钱,大伙儿也算是苦心孤诣了。 苏轼笑眯眯的道:「安北太忙,此事某来接手。」 这事儿没啥可骗的,因为最后付钱可是真金白银,所以陈钟心中一喜,觉得来了个棒槌正好,就带着苏轼往里去。 「您是……」 第247页 进去坐下后,苏轼忘记了自我介绍,闻言哦了一声,「某苏轼……」 陈钟霍然起身,然后一熘烟就跑了。 这是啥意思? 你行不行给个话啊! 苏轼有些懵逼。 这厅堂通风,他坐在那里热茶也没有,一阵阵冷风吹来,冷飕飕的难受。 「啊嘁!」 「冷飕飕啊!」 苏轼吸吸鼻子,觉得这事儿怕是不成了。 回去之后要认错…… 认错苏轼不怕,但要承认沈安错了,这个苏轼没法接受。 那不够兄弟啊! 换做是别人,此刻大抵是如坐针毡,或是喊一声,或是直接走人。 可苏轼却安坐在那里想事,嘴角不时翘起。 稍后他起身,走到墙壁边上,看着挂在上面的书画。 「哎!这幅字匠气十足,笔端游走间都能看出刻意来,须知书法要随意,笔随心动,如此才是上品。」 「这幅画不好,画的是仕女,可女人……女人得有盈盈之态啊!这个把女人画作了猪,埋汰了!」 「……」 渐渐的,苏轼找到了乐趣,没多久就把墙壁上的字画给一一点评。 「若是有笔,某现在真想修改了。」 苏轼在唏嘘着,觉得这些书画不堪入目,当真是忍不得。 外面的窗户下面却蹲着几个男子。 「听到没有?」 「点评的入木三分,不愧是子瞻先生啊!」 「还能修改。」 「果然是大才啊!」 「如此……」 「某等不及了。」 陈钟站起来,绕过去,一路进了正堂。 「见过子瞻先生。」 正在面壁看画的苏轼回身,从容的道:「陈员外可有热茶?」 「有有有!」 陈钟一拍脑门,「竟然忘记了待客,该死该死!来人,送热茶来。」 门外又进来几人,苏轼微微颔首,那微笑看着颇为神秘。 这就是气度! 陈钟心中一喜,问道:「子瞻先生刚才说能修改这些字画?」 「小事。」 这等水平的字画在苏轼的眼中大抵就是儿童嬉戏之作,所以他答应的很是淡然。 陈钟欢喜的道:「送笔墨来。」 他起身拱手,「还请先生出手。」 苏轼觉得他的态度有些太过客气了,边上作陪的那几个男子的眼神也不大对,好像是看到了什么…… 他不懂偶像这个词,所以觉得那些眼神绿油油的,让人瘆的慌。 等笔墨来了之后,苏轼上去刷刷刷几笔就改了诗词,随后又改动了几幅画,众人在后面如痴如醉的看着,不禁赞美道;「果然是子瞻先生啊!」 「一个临字就把整首诗的意境提升上去了,这等文采……震古烁今啊!」 「今日得以目睹子瞻先生的笔墨,死而无憾了!」 「……」 苏轼觉得就像是给儿子苏迈修改了功课,所以很是轻松写意的把毛笔一丢,端起热茶就是一口干。 「豪爽!」 他喝茶的姿态就像是喝酒,陈钟见了就试探着问道:「寒舍也颇有些好酒,子瞻先生若是不弃……」 想起苏轼的文章诗词,那些豪迈之气,想必这人也是大气磅礴,这样的人不好打交道啊! 「拿酒来!」 苏轼喜酒,他最喜欢的就是喝得临近大醉时的感觉,那时候文采飞扬,诗词就像是呕吐物般的大股大股往外喷。 陈钟一听就欢喜的喊道:「拿好酒来,还有,弄好菜来,再去请几个女伎来唱歌……要快。」 边上的几个男子闻声不乐,「怎么都是你出钱,这是看不起我等?」 偶像在前,请客的事儿你陈钟可不能包圆了。 稍后酒菜齐备,水陆杂陈。 「子瞻先生请。」 几个有钱的豪绅在偶像的面前有些拘束。 苏轼一饮而尽,摸着短须贊道:「酒不错。」 「再来!」 苏轼喝酒从不客气,客气的地方他也不乐意去,觉得不够畅快。 按照他的理论,喝酒最好是至交好友在一起,或是志同道合者,大伙儿举杯畅饮,肆无忌惮,如此才是喝酒的气氛。 眼前的几个小粉丝紧张的不行,苏轼没察觉到,察觉到了也不会当回事。 他频频举杯,稍后就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传来。 「可是子瞻先生吗?若是他在,我等这一趟就不收钱了。」 「是子瞻先生。」 几个女子出现在门外,见到坐在主位的苏轼时,有个女子尖叫道;「啊……真是子瞻先生,我见过……」 另一个马上退了出去,问道:「我要重新梳妆。」 「太丑了,我不敢用这妆容去见子瞻先生。」 几个女伎在外面磨了一阵,再进来时已经是容光焕发。 「见过子瞻先生。」 她们肃容行礼,苏轼摆摆手道:「若是有歌便唱来佐酒。」 「是。」 几个女伎随即安排乐器。 歌声起,苏轼举杯畅饮,姿态潇洒。 他本是个最不喜约束的人,哪怕是在别人家中也要寻自在。 陈钟等人不知不觉就变成了客人,随着他的节奏饮酒。 第248页 「痛快!」 苏轼把酒杯一扔,突然大笑道:「虽然文采不彰,但性子却好,苏某便认了你等几个朋友。」 「岂敢……」 几个粉丝心中激动,可惜现在没有什么签名之说,不过却有更牛笔的。 「还请子瞻先生留下墨宝。」 先前的是修改,现在是正式邀请苏轼留下墨宝,为今日的聚会留念。 苏轼一挥而就,那字看着恣意狂放,入目恍如长剑。 「好字!」 陈钟见苏轼起身,就说道:「先生还要去何处?」 酒喝多了就歇着呗,你看那几个女伎面色粉红,眼中的倾慕掩饰不住的模样,分明就是愿意自荐枕席…… 女伎不卖,但遇到了偶像时却不同。 苏轼有点喝多了,他洒脱的道:「某还要去看宅子,改日再聚。」 兴尽而归,不管有什么美女佳人在,依旧不能阻拦。 这就是苏仙。 「宅子?」 陈钟和那几个男子相对一视,笑道:「先生还担心这个?」 「不担心。」苏轼真不担心,「不过做事要认真。」 陈钟笑道:「先生看小人的宅子如何?」 「极好。」苏轼有些酒意上涌,想回家睡一觉。 「那可否为书院?」 「极好。」 「先生醉了,来人,扶了先生去歇息。」 …… 苏轼这一觉就睡到了下午才醒来,他干咳一声,有侍女进来服侍他洗漱,随后带着他去了前面。 陈钟等人都在,此刻见他出来都起身行礼。 「却是打扰了。」 苏轼想起宅子的事,决定要戒酒。 不能对不起安北啊! 他想起了御史们对沈安的态度,觉得太过分了,非得找个机会教训他们一番不可。 陈钟拿起一叠文书,起身道;「这是小人的宅子,还有边上几套宅子的贩卖文书,只差先生同意了……」 啥? 苏轼摇摇有些昏沉的脑袋,接过了文书。 呃…… 他觉得这事儿不对。 价钱会很高吧? 想趁着某大醉的机会骗人? 没门! 苏轼好歹跟着沈安和王雱,还有赵顼这三个满肚子坏水的傢伙厮混了许久,所以警惕性多少有些。 可等他低头一看时,却懵逼了。 「这宅子……」 这宅子他先前看过,大,且奢华,若是用于建造书院,许多地方都不用改,算得上是豪宅。 「竟然才五千贯……」 他抬头看着陈钟,「这宅子最少一万一。」 第830章 你这是把我们当傻子呢 「子瞻先生先是在邙山书院吃了午饭,然后又去寻摸宅子……」 「很认真。」 沈安觉得这是个好的趋势,于是就和王雱等人摆宴庆贺。 王雱酒到杯干,沈安把酒罈子收了过来,然后问道:「还在想那个女人?」 赵顼看看外面的天色,再过一会儿他必须就要回去了,可王雱的那件事他却颇为关注,所以有些迟疑。 皇子不得允许不能在外留宿,他不能违反这个规矩,否则以后再想出来就艰难了。 王雱举杯喝了酒,然后神色平静的道:「想忘的,可却忘不掉。闭上眼睛就能想到她的一颦一笑……某也刻意不去找她,即便是去了也假装冷淡……可维持不了多久,某又会想她了。」 「你这个是单相思啊!」 赵顼说道:「要不就想想办法?」 沈安瞪了他一眼,说道:「那是妇人,不可乱来!」 他拍拍王雱的肩膀劝道:「其实……许多时候你觉着刻骨铭心,等再过几年去看,只是平常罢了。人在不同时候都有不同的感悟……这么说吧,人的一生就像是一次旅途,途中会有许多人陪着你,但有人会在半途离开,有人会半路加进来……能陪着你一生的,只有亲人。所以……你自己斟酌吧。」 这种事儿不能强劝,沈安记得自己有个朋友犯单相思,然后去表白被拒绝,竟然在家里…… 王雱本就是个性子孤傲的人,若是逼迫太过,说不得会做出些让人瞠目结舌的事情来。 沈安尽力相劝,赵顼是帮亲不帮理,甚至还准备帮他想办法,折克行照例没说话,他更喜欢动手。 这些都是兄弟啊! 王雱的眼中多了暖意,「某知道了。」 「不行就给你找个女人……」 折克行不爱说话,但一开口就惊人,「军中有人火气壮,看见个女人就相思,最后是去了青楼……出来后就说要找娘子,娶了娘子之后,这些毛病都好了。」 呃! 合着折克行认为王雱这个是毛病…… 不,估摸着认为他这是无病呻吟,实际上只是没去体验过女人的妙处,所以才单相思。 王雱的面色一冷,起身道;「某和她之间清清白白,而且某只喜欢她一人……你这话什么意思?」 「就这个意思。」折克行看样子是准备用武力打醒王雱,所以态度很恶劣。 王雱霍然起身,沈安一把拽住他,骂道:「还真想为了个女人和兄弟翻脸?」 王雱板着脸,刚想说话,外面来了陈洛。 「郎君,子瞻先生……他和几家房主在一起喝酒,一直到现在……」 第249页 尼玛! 沈安想把苏轼抓回来,然后用酷刑改掉他的那些毛病。 「喝酒……他别被人骗了,到时候在高价卖房的契书上面画押,那可就麻烦了。」 「再去看看。」 沈安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能生气,要淡定。 「来人。」 「郎君。」 庄老实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沈安吩咐道:「准备现钱,一万贯。」 「一万贯……」庄老实有些头痛,一万贯铜钱有些吓人啊! 「调集就是了,要快。」 沈安眯眼看着外面,突然想起了什么,「马上叫人出城,让黄春和严宝玉带十人进城。」 「你这是要准备下黑手?」 赵顼有些兴奋,大抵是在宫中循规蹈矩的时日太长了,让他那颗不安分的心无处安放。出来之后,和沈安这些原先的小伙伴们在一起,他那颗腹黑的心又在蠢蠢欲动了。 庄老实在边上建言道:「要不晚上让人把契约给盗了……」 双方今日就算是定下来,按照时间推算也来不及去官府备案了,也就是说,只要偷了契约,这桩买卖自然就无疾而终。 「不懂装懂!」王雱冷冷的道:「此等事就该修改了契约,一万贯修改成自愿助学,只要五千贯……」 这个真是够黑啊! 庄老实相信若非是要取信于人,王雱大抵是一文钱都不准备给那些人。 「这样不好。」赵顼嘆道:「做生意就是做生意,亏了就亏了……人要厚道……亏点钱算什么,等几个月之后再去找他们理论嘛。」 王雱的眼中有些异彩,觉得自己好像在腹黑上比赵顼要差了些。 亏点钱是不算什么,咱装出一副吃亏还高兴的模样,别人暗地里骂傻子也没关系,等这事儿过几个月后…… 呵呵! 到时候让你连本带利都吐出来。 庄老实打个寒颤,觉得这些人都是魔鬼。他看向沈安,觉得自家郎君和他们相比,真的是太良善了。 「此事……仲鍼所言甚是。」沈安一开口就让庄老实绝望了,「做成这笔生意,能让子瞻得到教训,所以必须要成,不成都不行。」 他笑了笑,很是纯良的模样,「至于那几户人家,高价卖了宅子,那些宗室肯定有话说,会挑刺。时候把事情改头换面捅给他们,咱们只要亏掉的部分……那些宗室的尿性……」 「贪婪。」赵顼对自己的亲戚压根没好感,「他们会把那几家人吃的骨头都不剩。妙哉,如此借他们的手报仇,好名声是咱们的,他们却背了锅……安北兄大才。」 「哪里哪里……」 「……」 庄老实一直觉得自家郎君学富五车,不需要什么手段就能纵横汴梁。 可今天他看到了手段。 王雱阴狠,赵顼腹黑,可他们和沈安比起来都要差点什么。 老奸巨猾…… 是了! 庄老实在纠结着,不知道这样的郎君是否算得上明主。 「见过管家。」 赵五五过来了,肩膀上站着绿毛,身后跟着觊觎绿毛的花花。 「嗯嗯嗯。」 庄老实鼻子里嗯了几声就当是打招呼了。 「花花快来。」 赵五五被指派去给花花洗澡,可花花却不大听指挥,果果就出了个主意,让她带着绿毛去。 「锄禾日当午……娘子母老虎……」绿毛开始了埋汰。 一人一鸟一狗过去了,看着无比的和谐。 庄老实突然一拍脑门,「某这是纠结些什么呢?郎君老奸巨猾不好?难道要像前面那个傻子,收钱都放在家里,最后被人一查就查了个一清二楚……」 他的前任主人就是这么被抓的,然后……那个倒霉鬼不知道还活着不。 他想通了此事,顿时就觉得沈安英明神武,沈家的前途万丈光芒。 「陈洛回来了。」 陈洛回来了,那脸色就像是出去遇到了鬼。 「这是遇到事了?」庄老实还有心情调侃他。 「有事。」陈洛一熘烟去了书房,正好赵顼准备回去,见他来了就问道:「子瞻在哪?」 「他在路上。」 「回来就好啊!」赵顼觉得人没事就好。 「子瞻先生……谈成了。」 「多少?」沈安在盘算要补多少钱进去。 「加起来不到两万贯。」 呃…… 走到门边的赵顼回身问道:「几家宅子?」 「四家。」 陈洛觉得自己真的怕是见鬼了,「那四家都不小,若是按照市价,少了三万五压根就买不动。小人不知道子瞻先生是如何弄的,只知道他和几个房主喝了一顿酒,然后还睡了一觉,醒来就办成了。」 这是…… 赵顼觉得自己怕是听岔了,「就是喝了一顿酒?」 「对,还请了女伎作陪,最后女伎还想陪……那个啥,被拒绝了。」 这样的好事咋轮不到我呢? 王雱狐疑的道:「莫不是有什么内情?」 连沈安都觉得有些不安,「这个便宜占大了,等子瞻回来问问。」 这下连赵顼都不走了,稍后苏轼回来,见他们都在,就笑道:「都在啊!正好,晚上喝一顿。」 「先别喝酒。」沈安觉得这厮就是个万事不挂心的,旁人却要为他操心,「那个宅子怎么回事?」 第250页 「没怎么回事啊!」苏轼打个哈欠,懒洋洋的道:「就是和他们喝了酒,某还婉拒了几个美人自荐枕席的好意……醒来后他们就拿了文书给某看,某看着价钱便宜了许多,就画押了……那个安北,钱还得你出啊!」 卧槽! 真的是这样? 「文书呢?」 赵顼觉得苏轼怕是被骗了,等拿到文书后,就叫了王崇年来,「拿去验证一番,快去快回。」 嗖的一下,王崇年就消失在眼前。 赵顼满意的点点头,觉得乔二那货的重要性在不断降低,哪天再弄点新配方给他试试,若是还能扛得住,那就多留他些时日。 「弄酒来。」苏轼坐下就在叫嚣,「某中午却喝多了,最好的解酒法子就是再喝,那个……仲鍼是要回宫的,遵道要回营,咱们三喝一顿。」 没人回答他,大家都在等着消息。 苏轼坐在那里,没一会儿就开始打鼾。 中午喝酒对身体不好,副作用大,打瞌睡就是其中之一。 「来了来了。」 王崇年飞奔而来,气喘吁吁的道:「是真的,只需给钱交割,然后去官府记录就成了。」 卧槽! 赵顼看着打瞌睡打到嘴角流口水的苏轼,过去拍醒他,问道:「究竟是怎么成的?」 别人凭什么给你那么大的优惠? 一万多贯啊! 这不是过家家,而是钱! 苏轼擦去嘴角的口水,「就是给他们改了几首诗词,还有一幅画……喝酒……没睡女人……」 众人面面相觑。 有那么简单? 你这是把咱们当傻子呢? 艹! 第831章 北宋巨星 「某真不知道啊!」 苏轼真的不知道陈钟等人为何要降价。 「大概……」他想了想,「大概是义气吧。」 「义气?」赵顼纠结的道:「一面之交就能让你一万余贯……这不是义气。」 这特么是傻子啊! 苏轼无奈的道:「某就是这么拿到的文书。」 哥就是这么牛叉,怎地? 赵顼急匆匆的回去了,折克行也要回万胜军,稍后就只剩下了沈安和王雱两人在『审问』苏轼。 一番话问下来,王雱还在持阴谋论,沈安却已经若有所思了。 「喝酒!」 三人一顿酒喝得醺醺然,王雱说到了自家的事。 「我娘在寻女人。」 王雱有些颓废,沈安劝道:「那是妇人,你是该找个女人了,成亲之后,有了孩子之后,你自然不会再想这些。」 人一生就是这么回事,别把自己看得太高,但也别看低,无愧于心就好。 而苏轼却丝毫没烦恼,竟然用筷子敲击着案几唱歌。 一夜好睡,第二天早上,苏轼洗漱之后跟着吃早饭,果果羞他:「子瞻哥哥早上睡懒觉。」 苏轼拿着个羊肉馒头,大言不惭的道:「果果你这就不懂了吧,人生在世就要高兴,你想想啊!你不高兴谁难过?」 果果在喝粥,闻言皱眉想了想,「嗯……哥哥会难过,嫂子也会难过……陈大娘也会难过……花花会难过……绿毛……不知道。」 「对啊!」苏轼得意的道:「都是在意你的人难过,可你想让他们难过吗?」 「不想。」果果想通了,「那就让对头难过……」 「聪明!」苏轼贊道:「可对头要怎么才会难过?你高兴他们就难过,明白吗?」 沈安在边上听到这话,不禁为苏轼豁达的生活态度感到了由衷的钦佩。 这货以后一路倒霉,被发配到各种倒霉地方。可他每到一个地方就会去发现、去寻找自己的乐子,什么东坡肉……这年月,在沈安弄出炒菜之前,谁乐意吃猪肉?苏轼就是穷的,可他却穷得乐观,发明了东坡肉,用别人不屑吃的猪肉做出了美食。 好个苏东坡啊! 沈安笑着,等苏轼去上衙后,和王雱说道:「那是粉丝。」 「什么粉丝?」王雱也准备去书院,闻言想了想,「上次你做的那个叫做什么……粉丝丸子汤,味道不错。」 「就是……仰慕子瞻的人。」 「那有什么?」 王雱觉得这不算什么,打个招呼就走了。 「你们不懂什么叫做粉丝啊!」 粉丝会发狂的。 那些有钱的粉丝别说是一万多贯,十万贯也出得起啊! 苏轼是谁? 若是把数百年国祚的宋朝比作是一个流量网站,那么苏轼一人就占据了三分之一的流量,每天无数粉丝为他刷礼物,高喊666。 他的粉丝众多,从市井百姓到官员;从重臣到……到后宫的女人。 从曹太后到高滔滔都是他的粉丝,苏轼的文采魅力由此可见一斑。 当然,苏轼自己没当回事。 他一路到了御史台,杨继年已经等候他多时了。 「子瞻……听闻你昨日和房主饮酒了?」 杨继年觉得苏轼这性子极好,但却过于大大咧咧,容易吃亏。 「喝了些。」苏轼一天两场酒下来精神抖擞,只是想着昨日没见到儿子苏迈,不知道那小子可想自己了。 「年轻人少喝酒才好啊!」杨继年的话不多,最后问道:「可吃亏了吗?」 第251页 他的目光看着苏轼的身后,苏轼捂着屁股低声道:「杨御史,某不喜龙阳……」 杨继年差点忍不住想翻个白眼,拱手道:「有事说话。」 苏轼笑道:「多谢多谢。」 他笑的很是自然,让人见了如沐春风。 「苏轼!」 春风在身后的声音中变成了寒风,苏轼这才知道杨继年看自己身后的意思。 身后站着昨日挤兑他的御史陈太。 「听闻你昨日饮酒……可谈下来了?」 陈太笑得很是和气,但周围的人却知道这是进攻之前的调整。 此刻越和气,稍后就越凌厉。 「谈下来了!」 苏轼觉得这不算是事,不过陈太这人有些讨厌,他却忍不得。 他的性子就是这样的爱恨分明,后来因为乌台诗案差点被干掉,若非粉丝众多,其中的大v粉丝曹太后给力,他大抵就得提前完蛋了。 陈太笑道:「多少钱?」 「自己问去。」 苏轼是豪爽,可却爱憎分明。 对于不喜欢的人,他连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这是心虚了吧?」 陈太大喜,说道:「此事要想知道也简单……」 苏轼去找上官告假,说是去官府弄契约。 「谈成了?」 上官很纠结的问道,不知道该盼着苏轼倒霉还是走运。 「是啊!」 苏轼笑呵呵的。 「去吧。」 于是苏轼快乐的去办契约,陈太叫了小吏去跟着,随后就等待消息。 「苏轼那人目中无人……」 「可你这般弄,是想捅给那些宗室吧?」 「没错,那些宗室正在惶然,若是得知了此事,苏轼倒霉只是其次,沈安会焦头烂额……他是能用钱去填补,可名声呢?」 陈太和几个同僚笑谈了几句,晚些就见小吏回来了。 「那事是真的!」 尼玛! 陈太和几个官员面面相觑,小吏是跑着回来的,所以喘息了一会儿。 杨继年出来了,看似不关心,可却悄然往这边走。 不少人都出来了。 御史台被沈安羞辱数次,若是陈太能给沈安一傢伙,那就是功臣。 「真的。」小吏说道:「苏御史刚办的契约……白纸黑字啊!有人在边上算了,少说省了一万六……一万六啊!」 「你莫不是看错了?」陈太退后一步,觉得这事儿不大对。 「谁是傻子?凭什么要便宜那么多?」 「就是,没这个说法!」 「莫不是沈安出手了?暗地里给钱……」 「对,定然是这样。」 「可苏轼却不肯这样啊!」 「对,旁的不说,苏轼的性子却不肯舞弊,那对他来说就是屈辱。」 「那……那是为何?」 陈太冷笑道:「你等都看错了苏轼,知人知面不知心……」 苏轼正在走来,听到这句话就愕然道:「为何这么说某?」 他一般很少口出恶语,所以才觉得陈太这等人不可理喻。 按照他的想法,要多愤世嫉俗和心理扭曲才会对这个世间那么愤恨啊! 嗯,心理扭曲这个词是沈安说的,极为贴切。 于是他的大嘴巴属性发作,随口道:「你这是愤世嫉俗和心理扭曲,这是毛病,得治……可知道哪里的郎中好吗?某也不知道,因为某没这个毛病……」 呃! 说完苏轼就有些后悔了,觉得和自己豪爽的性子不搭。 不过想起陈太这人的讨厌,他又原谅了自己。 「心理扭曲……这是什么意思?」 「心理……你懂的,扭曲,就是……哎,没法说了。」 「就和常人不同。」 「苏轼!」陈太指着苏轼喝道:「某与你……」 「官家遣人去问话了。」 卧槽! 这事儿竟然惊动了官家? 众人一阵面面相觑,只得等着。 午时,大伙儿出来准备去弄点东西吃。 虽说中午不该吃饭,可好歹弄碗汤饼吃吃也好啊! 「消息来了。」 那边问话的消息传来了,众人纷纷涌过去。 「那几人说是仰慕苏御史的才学,都不差钱,本想送的,可想着宗室也不差钱,于是就减免了一半,算是给苏御史面子……」 「这是谎言吧?」陈太觉得这事儿真心不靠谱,「谁仰慕也不会出一万多贯钱吧?这不是……呵呵!」 传话的小吏认真的道:「其中一人收集了苏御史的字画……共计五十多幅,都是高价买的,最早的是从眉山那边传过来的几幅字……」 卧槽! 这是……这仰慕的让人羡慕嫉妒恨啊! 竟然这般痴情! 若是沈安在,定然会说这是狂粉丝。若是子孙保存好这些东西,别说是几套宅子……奢华的私人飞机都不是事! 众人看着苏轼,只觉得此人突然离自己好远。 他竟然有仰慕者愿意出一万多贯钱,我呢? 一百贯成不? 怕是危险吧。 这人比人为何就那么气人呢! 陈太的面色微变,说道:「此事……怕是有情弊,那沈安手段阴狠,说不定是他的布置……」 第252页 反对沈安在御史台几乎就是政治正确,可这话也说得太过了。不过众人想起陈太先前说要认错来着,于是都退后一步。 死道友不死贫道啊! 陈御史,你好自为之! 「荒谬,无耻!」 苏轼终于忍不住开骂了:「就你这样的,在安北的面前不过是蝼蚁一般罢了,井底之蛙,也敢大放厥词吗?某若是你,早就羞愧难当,一头撞死在御史台外面!知道为何要撞死在外面吗?因为你死在里面都是给御史台丢人!」 卧槽! 众人心中骇然,这是苏轼? 一番话说得让人身上冒冷汗,这是苏轼? 瞬间不少人重新定位了苏轼。 此人平时看着豪爽,不拘小节,可却不是好欺负的,这不陈太就撞上去,被一番话说得面红耳赤的。 而且经过此事之后,苏轼的名声又上了一个台阶,以后…… 以后就成名士了啊! 仰慕者愿意出一万多贯的名士,大宋有几个? 「放屁!」 众人正在羡慕着,那边的陈太就喷了苏轼。 苏轼会怎么反击? 众人拭目以待,苏轼走过去,扬起手,用力挥下。 「啪!」 这就是来自于苏轼的反击! 第832章 一个人的查帐 午后最好是喝一杯热茶,然后披一条最新的薄棉被靠一会儿。 赵曙就喜欢这样,然后醒来看到太阳照在屋里,就会有一种出尘的感觉。 阳光在许多时候都代表了光明,此刻也不例外。 赵曙的头上在流汗,汗流浃背。 「来人!」 虚掩着的房门被人推开,陈忠珩第一个进来,接着就是两个宫女。 「官家……」 光明骤然一盛,赵曙有些不适应,就用手挡了一下眼睛。 陈忠珩看到了他脸上的汗,吩咐道:「赶紧拿毛巾来。」 宫女拿了毛巾过去,赵曙自己接过,然后缓缓擦汗。 他的眼神中还有些残留的惊骇。 「我先前做了个梦,梦到了生与死……」 他想起了那个太过真实的梦境,不禁打了和寒颤。 在那个梦里,他被人乱刀砍死,旋即宫中燃起了熊熊大火,无数人在奔逃,在惨叫。 「那是地狱!」 他有些虚弱的道:「让宰辅们来。」 「是。」 陈忠珩觉得官家不该在这个时候睡,但却不敢劝。 稍后宰辅们来了,赵曙疲惫的说了梦境,「……这是什么兆头?」 他已经有了帝王的自觉,觉得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和上天响应。 帝王做噩梦,定然和人间有关系。 可三个宰辅都不是解梦大师,面面相觑之后,韩琦硬着头皮出来说道:「官家,这个……见血啊!这个是吉兆……对,吉兆,血红……那谁说的?沈安吧,他说什么手气红的才能赢钱……官家这是要进财了。」 这番话别说是赵曙不信,连韩琦自己也不信。 「那个……苏轼不是节省了一万余贯吗?这笔财不小啊!」 欧阳修补了一刀,瞬间韩琦想砍人。 官家做噩梦,你没做过?做过自然知道现在是虚弱期,哄过去了完事。偏生你要扯什么一万余贯的淡。 再说一万余贯对官家来说就是杯水车薪,不提也罢,提了反而恼火。 「苏轼……」 赵曙想起了高滔滔经常提及的苏轼,问道:「那些人确定是他的仰慕者吗?」 「是。」 君臣默然。 大伙儿都是男人,为啥苏轼有仰慕者捨得大出血呢? 「朕有时想弄些钱都艰难,苏轼……让人艷羡啊!」 赵曙是真的艷羡了,「宫中最近缺钱,朕本来想给皇子看看亲事,可经办人说连礼物都置办不起了。」 呃! 官家竟然哭穷。 不过想想也是真穷,韩琦沉吟道:「要不……问问包拯?」 欧阳修却冒失的问道:「封桩库呢?」 韩琦马上闭口不言,曾公亮装傻,赵曙生气…… 所谓的封桩库,就是当年赵老大弄的,专门存钱在里面,等着北伐时使用。 赵老大去了之后,赵老二继位,把封桩库改名为内藏库,于是就顺理成章的把那些钱财变成了皇帝的私产。 到了真宗时,大宋的外部环境恶劣,还和辽人大打出手,在这期间真宗开过几次内藏库。 等到了仁宗时,大宋的三冗越演越烈,财政入不敷出,仁宗耳朵又软,于是仓库的大门开后就再也没关闭过。看史书的人会经常看到一些相似的内容,开头就是:出内藏库缗钱**万去某地,或是出内藏库绢**万匹去某地…… 等他老人家驾崩,赵曙一检查内藏库,当真是欲哭无泪。 没钱了啊! 把剩下的三十万贯给了韩琦去修仁宗的陵寝,赵曙发现自己变成了穷光蛋。 好嘛,这个皇帝一上台竟然变成了赤贫,咋办? 按照大宋皇室的收入来算,大头就是各地的进贡,按照规矩,每个地方每年固定进贡物品。 注意,这里不是钱,而是物品。 这些物品的数量多年未曾变动,也就是说,天下人进贡给皇帝的东西没变过,从不增加。 第253页 后人看到此处时,才感嘆宋朝的帝王悯民。 韩琦三人此刻才明白,原来官家是穷的。 可这事儿咱们也没办法啊! 稍后散了,韩琦令人去找包拯。 「包相说了,钱没有,命一条!」 艹! 韩琦想一把掐死包拯,可想想老包的战斗力,又觉得自己怕是不敌。 老夫没钱,烂命一条谁要? 老包自从担任了三司使之后就变成了守财奴,一般人别想从他手中拿到钱。 稍后宫中传来了赵曙的话。 「……官家说了,苏轼做事得力,两袖清风,一身正气……」 被苏轼打了一耳光的陈太正在写弹章,准备弹劾苏轼,听到这话后就沖了出去。 「官家莫不是眼瞎了……」 外面的几个官员看着他,觉得这人当真成了疯狗。 调侃官家的话可以说,可你这个说的不对头吧? 随后有人把他的话捅了上去,稍后惩罚就来了。 「说是三司有些不妥,让你去查查。」 陈太愕然道:「包拯会弄死某!」 沈安是苏轼的庇护者,而包拯却是沈安的庇护者…… 这一去三司……怕是回不来了啊! 「传闻包相的心情不大好,你保重!」 …… 包拯的情绪是不大好。 「钱钱钱!要钱还是要命!」 包拯气咻咻的在发飙:「官家够意思了,从真宗皇帝开始,内藏库的大门就没关上过,不是这里要赈灾,就是那里缺粮……都指望着内藏库。如今内藏库空了,总不能看着官家吃糠咽菜吧?都想想办法去!想不出来,本月俸禄减半!」 「包相……」 您不能这样啊! 摊上老包这等上官也不算倒霉,至少他公正。自从包拯来到三司之后,那些勾心斗角都少了许多,大伙儿安心做事即可。 可您不能剋扣俸禄啊! 有人忍不住就说道:「官家和宰辅们怕是会……包相,这有些犯忌讳。」 「老夫六十多了,不怕!」 呃! 众人正在想着怎么挽回这个让人绝望的决定,外面有人禀告:「包相,沈安来了。」 「他来做什么?」 包拯面色稍霁,等沈安进来后就问道:「卓雪如何?」 「还好,郎中说没问题。」 「那就好。」 包拯看了他一眼,问道:「来此何事?」 温柔到此为止,要是没事,老包的口水会让沈安崩溃。 「刚才有宗室里的人问那笔钱的下落,说是该用在书院里。」 呃! 值房内的官员们都目光炯炯的盯着包拯。 大佬,那笔钱呢? 三司现在不是结余了那笔钱吗? 一万贯买三代入读书院的资格,五千贯一代,沈安一个主意就坑了无数宗室,出去建造书院之外还结余了不少钱。 包拯迟疑了一下,「这些年挪用了内藏库不少钱,说是要还,可从未还过……」 从官家手中借到的钱,那就是白拿的,没谁想着去还。 「可这钱不成。」 沈安说道:「这钱是宗室们那里扣下来的,若是给了宫中,到时候他们会不会说官家骗他们的钱……」 名声不好听啊! 包拯脸上的皱纹越发的深刻了,他嘆道:「可官家也穷啊!奈何……」 「此事倒也简单。」 沈安随口说道,包拯盯着他,目光不善的道:「敢哄骗老夫,你可知道后果?」 沈安下意识的抹了一把脸,堆笑道:「某可不敢。」 「说说。」 包拯疲惫的坐了下去,然后端起茶杯缓缓吹了一下。 水汽渺渺波动,映衬着他那张皱纹深刻的脸,看着多了些岁月的沧桑。 沈安本想敷衍过去,见他疲惫就仔细想了想,说道:「包相,此事……不知您可还记得皇子当年在宫外时的事?」 「赵仲鍼?不,是皇子,何事?」 「就是他原先在暗香入股之事……」 包拯的眼睛亮了,然后看着那些官员,刚想开口赶人,却又忍住了。 此事广而告之最好,免得背后有人胡编乱造。 「包相,御史台派了陈太来,说是要查查去年的支出……」 外面来了个小吏,包拯楞了一下,捂额道:「陈太……怎么有些熟悉呢?」 而且御史台想查支出帐本没问题,却要在朝会上通过…… 现在竟然连招呼都不打,就派了个狗屁御史来,这是啥意思? 边上有官员一本正经的道:「包相,此人据闻和苏轼不和,此次苏轼买宅子就是他挤兑的。」 「嗯?」 包拯看了老实的沈安一眼,淡淡的道:「那些帐本可都齐全?」。他觉得这是御史台在想自己和沈安释放善意…… 这个善意可不小,竟然把陈太送了来,这就是羊入虎口啊! 你包拯想咱们收拾都行,随意! 「齐全!」 「那就带他去,让他慢慢的查。」 噗! 沈安仿佛听到了吐血的声音。 三司的支出帐本啊! 那是整个大宋的支出,得有多少? 一个人去查帐,还是不懂查帐,不知道财政运行情况的陈太,少说得一年以上才能弄出头绪来吧? 第254页 沈安在心中为陈太默哀一瞬,然后说道:「那些钱一直没怎么支出过,包相,不少啊!」 「有多少?」 包拯此刻只想钱,至于来历不问。 「差不多有二十万贯吧……」 室内鸦雀无声。 二十万贯? 卧槽! 暗香里赵顼的是小头就有二十万贯,沈安占大头,能有多少? 这人竟然那么有钱? 「可怕!」 有人忍不住说道:「待诏怕是富可敌国吧?」 沈安正色道:「假的,某的钱大多换了纸钞。」 众人想起当初沈安让暗香以一百文多一文来兑换纸钞的决定,看向沈安的目光中不禁多了钦佩之色。 「汴梁最不差有钱人,可大多数有钱人就顾着自己享乐,唯有待诏有钱不是捐赠就是去做些于国有益之事,佩服!」 众人拱手,认真的佩服着这位年轻人。 沈安还礼。 包拯见了心中欢喜,说道:「如此你且去问问皇子,那笔钱可愿意给官家应急。」 沈安说道:「皇子本身不怎么花钱,当然愿意。」 「如此你随老夫进宫吧。」 第833章 想挣钱吗?背锅侠 「官家,这个月……有的地方怕是要节省些了。」 一个管帐的内侍来了,隐晦的说出了一个事实。 在新一批进贡的物品到来之前,您还是个穷光蛋。 赵曙摆摆手,等内侍出去后才自嘲的道:「本朝的帝王怕是就数我最穷吧。」 陈忠珩想说个是,却怕被罚,只得堆笑道:「缓缓就好了。」 「我这个官家……」赵曙摇头道:「难啊」 刚才内侍还暗示了一个问题,宫中有些地方的花销必须要省去,否则就是大窟窿,没钱去填。 「官家,包拯和沈安求见。」 「让他们来。」 赵曙坐直了身体。 包拯和沈安进来,行礼之后,包拯说道:「官家,沈安这里有些好消息。」 这种闪光的时刻包拯总是愿意让给沈安,他退后含笑看着。 沈安说道:「官家,原先大王在暗香入股之事不知您可还记得?」 「嗯……」赵曙想了想,皱眉道:「可是出了事?谁下手了?」 皇子掺和生意容易被人攻击,赵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弹劾。 「不,没人。」沈安觉得他想多了,那是赵顼当年在宫外,身份还是宗室子时入的股,怕毛线,谁敢置喙,打了再说。 「这几年该分给他不少钱,都在暗香里存着没动。」 「这事啊!」赵曙一听就松了一口气,随口道:「给他。」 说完他发现沈安没动静,就抬头问道:「还有事?」 他端着茶杯,看向了包拯。 沈安说道:「官家,臣算了一下,大约有十八万贯还多……」 大佬,还给他不? 赵曙拿茶杯的手抖了一下,滚烫的茶水滴落了些在他的腿上,迅速浸润进了他的肌肤上。 「你说多少?」 他有些不敢相信。当初在宫外听闻儿子入股暗香的事之后,他没当回事,以为只是一点而已。 可现在沈安告诉他有差不多二十万贯的分红,赵曙一下就呆了。 「十八万贯还多。」沈安很是平静的说出了金额。 「十八万贯?」赵曙觉得自己怕是听错了。 他原以为也就是一两万贯,虽然有用,可却不多不少的。 十八万贯…… 这是一笔巨款啊! 我儿子竟然坐拥巨款而不知? 他心中有些酸涩,大抵觉得自己还没儿子有钱,这种滋味当真是难受。 那小子啥都没做,就是当年和沈安玩笑般的入股,如今那份额竟然这般值钱,可见这人还是要讲运气的。 「你们两个少年人当初弄了什么暗香,那时谁都没在意,谁曾想才过了几年,竟然就变成了庞然大物,京中人称你是大宋首富,感觉如何?」 赵曙突然开起了玩笑,沈安知道他这是在问自己对财富的态度。 「钱太多不是好事,吃喝玩乐享受人生……可每个人喜欢的不一样,不能因为有钱就勉强自己去尝试那些奢华,但却不喜欢的东西,那不是享受,而是被钱给驾驭了。臣想着钱应该花在有用的地方……」 他觉得自己此刻浑身的正气,但想起没得到好处的赵顼,心中就有些纠结,于是话锋一转,「大王就是如此,他坐拥巨款而毫不动心,任由那些钱放在暗香,堪称是视钱财如粪土,臣觉着这境界太高,怕是一般人难以企及,臣……」 「咳咳!」 赵曙干咳着打断了他的话,心想大郎视钱财如粪土,那朕这个穷困潦倒的皇帝是什么? 财迷心窍? 过分了啊! 「让皇子来。」 他觉得要看看儿子的态度,若是可以…… 钱啊! 当爹的去和儿子要钱,丢人不? 赵顼稍后来了,看到沈安和包拯在,有些不明所以。 「你在暗香有十八万贯钱?」 「是啊!」 赵顼没想到是这事,就看了沈安一眼。 沈安面色寻常,但眼睛却在往右边瞥。 兄弟,你老爹穷得要当裤子了,赶紧主动点把钱送去。 第255页 赵顼看着他的眼神,心想这人是怎么了? 他顺着右边看过去…… 呃! 那不是我爹吗? 凭着多年的默契,赵顼说道:「官家,臣拿了那些钱也无用,丢在暗香多年,倒是让沈安吃了不少利钱……臣觉着再让他占便宜下去,这心里不舒爽,要不……拨到宫中来?也是臣的一片孝心。」 赵曙正在想着用什么办法把这十多万贯先挪用了再说,可没想到儿子竟然这般体贴,一时间他不禁有些感动了。 这个儿子最近有些沉闷了,是不是朕太严厉了些? 要不功课给他减少一点? 赵曙脑海里转动着这些念头,不动声色的道:「少年人不都爱花钱吗?」 「臣却不爱。」赵顼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反正心痛一阵阵的袭来。 十多万贯啊! 那得多少钱? 这下我的小金库就算是彻底的完蛋了。 「臣在宫中吃穿用度都不缺,拿钱来毫无用处。臣年少……就怕会犯错……对。」 他抬头,觉得心如刀绞,但还得要保持着微笑,「这是诱惑,臣读书时常会分神,先生说这便是外面的诱惑,当诱惑多了之后,这人就没法保持专注……为了功课,臣不想分神……」 爹啊!这钱你就收了去吧。 「哎!」赵曙嘆息道:「是啊!你还年轻,功课第一,罢了罢了,那东西……沈安。」 「臣在。」 沈安目睹了这对父子的表演,觉得人类的表演基因真的很强大。 「那些钱……」皇帝不好谈钱,特别是和儿子要来的钱,更是难为情。 「臣回头叫人送来。」 沈安看了赵曙一眼,见他神色欣慰,不禁就觉得他的演技又进步了。 而赵顼…… 这个蠢货,竟然能看到一丝心痛的模样。 哎! 稍后出去,沈安和赵顼走在了一起。 「你少说些,给我留几万贯也好啊!」 赵曙是真的心痛了,「我就觉着自己的老巢被人给端了,那滋味当真是难受。」 「给你留几万贯……你可知道宫中如今艰难到什么程度了?」 沈安觉得这厮自从出阁之后,对宫中之事就漠不关心,这个态度有些问题。 「还行啊!」赵顼觉得自己的日子挺好的,「该有的都有,没迟过。」 「那是因为你是皇子。」沈安觉得这货有些何不食肉糜的荒唐,「宫中有的地方都发不起俸禄了。」 宫中的内侍和宫女可是要发钱的,要是连这个钱都发不起,传出去会笑掉人的大牙。 「真的?」赵顼检讨了一下自己的漠不关心,然后嘆道:「我却是荒唐了。乔二。」 「大王。」 跟在后面的乔二过来了,沈安回头看了一眼,讶然道:「你是乔二?」 眼前的乔二面色灰扑扑的,就像是操劳过度的模样。 这货能活到现在,当真是……不容易啊! 在成为赵顼的『试药童子』之后,沈安以为乔二顶多能挺一阵子就得退居二线了,可没想到这人竟然如小强般的顽强…… 「是啊!小人就是乔二。」乔二觉得沈安的记忆力大抵是不行了,心中不禁大乐。 赵顼吩咐道:「你回去一趟,就说庆宁宫的花费减三成。」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点心痛的意思都没有,反而是带着忧虑。 「是。」 乔二去了,赵顼回身道:「大宋太大,各方都在伸手要钱,少了钱就伸手从内藏库要,再大的库藏也经不起啊!如今好了,库里空空如也,谁也没法打主意。」 「可这不是长法。」 「是。」 赵顼皱眉道:「大宋的困境在于财政,要革新首要就是钱。纸钞出来之后,三司那边都说好,至少目前不会再叫穷了,可还是不够。」 当然不够,大宋那么大,三冗问题那么严重,一下怎么能全部解决了? 「此事要慢慢的来。」沈安不希望赵顼急切,历史上他就是太操切了,把权利扔给王安石,一系列雷霆万钧的革新后,有钱了,超级有钱。 那时候的大宋有钱到什么程度呢?和西夏全面开战,军费不差。国中各种花费都不差钱…… 这些钱一直没用完,直至遇到赵佶那个蠢货,变成了个人享受的小金库。 很难说在那种情况下王安石新政的对与错,但百姓的不满也是事实,地方官吏借着新政的机会上下其手也是事实。 所以沈安弄出了纸钞,这会极大缓解大宋的钱荒现状,让财政得到不断的补充。 沈安觉得这样的路子很稳妥,等后续各种新政渐渐浮出水面,大宋的财政会更加充裕,不会比历史上的差。 他有这个自信,自信的来源是赵顼。 这个少年认为大宋已经身处绝境之中,要重启新政才能完成救赎。 而且他现在渐渐远离了历史上的自己,特别是腹黑…… 「那个……你让乔二去说削减庆宁宫的耗费,这是让他背锅?」 沈安突然想起了此事,赵顼点头道:「手下得有人背锅,乔二能挺,那就让他去。」 尼玛! 乔二那个蠢货,自以为当初的左右逢源赵顼不知道,却不知自己已经变成了试药童子,外加背锅侠。 第256页 「话说……觉得穷了吗?」沈安想起了一件事,心中不禁雀跃了一下。 哥又要发财了呀! 「穷啊!」 赵顼有些沮丧的道:「这一下彻底变成乞丐了。」 「想挣钱吗?」 沈安的声音中充满了诱惑…… 第834章 玻璃窗,这个郎君很帅 「赚钱?」 赵顼实际上有些松鼠属性,喜欢囤积东西。 那十八万贯钱就是明证。 可一朝被洗劫,如今他也穷得兜里阴风惨惨,听到有赚钱的机会眼睛不禁就亮了。 「怎么赚?」 对于沈安的赚钱能力,赵顼是深信不疑。 「咳咳,大王……」 身后的王崇年看不下去了,就干咳几声,想提醒他注意节操。 你是皇子,未来的太子,咱能不能有点节操啊! 听到钱就两眼放光,这传出去丢不丢人? 赵顼看了他一眼,王崇年躬身退后。 「此事简单。」 沈安一脸专家的气息,说道:「你且等着就是了。」 他出了皇城,一路就去了出云观。 隔着远远的,就能看到一缕青烟在缓缓升起。今日无风,那青烟看着分外的笔直。 几个百姓在边上看着这一幕,赞嘆不已。 「这青烟……是出云观里的道人们在炼丹呢!多半是修行到了,所以才冒青烟。」 「人说祖坟冒青烟,可出云观就冒了,你说这是得道了吧?」 「肯定是啊!里面的舍慧道人可是汴梁道士里的第一,那舍情也不错,就是眼珠子看着转得快,让人觉得背后发凉。」 「对,就像是……狐狸。」 一个男子闭眼用力的吸了一下,贊道:「这味道好闻,每日多闻闻,估摸着能多活十年。」 「是啊!」 沈安吸吸鼻子,嗅到了些刺鼻的味道。 烧的是焦煤,所以冒的是青烟,但那味道也有些刺鼻啊! 怎么就会好闻呢? 青烟继续在污染着汴梁的天空,始作俑者沈安丝毫没有半点愧疚,一路进了出云观。 「待诏好。」 「待诏可吃了吗?」 「待诏今日看着英武不凡,这是有好事啊!」 「……」 出云观变了。 这些道人都变成了工程师,每日跟着舍慧在炼丹……不,是炼钢铁。 他们的脸上多了红色,这是被高温烤的。 他们身上的衣服也变成了最厚实的料子,而且有许多破洞,这是被飞溅出来的高温渣渣弄出来的…… 可他们依旧精神饱满,而且原先的小肚腩都消失了,估摸着衣服下全是肌肉。 我这还算是积德了吧? 沈安心中充满了慈悲,前方来了舍情,隔着老远就笑道:「贫道今日早上醒来就听到鸟叫,那一刻心中满是空灵,觉着差了许多的道行竟然有圆满的迹象,原来是道兄来了呀!」 扯尼玛淡! 沈安心想别人都能圆满,狡猾的舍情大抵会留在俗世继续打滚。 「道行满了?」沈安笑眯眯的道:「那可能刀枪不入?若是能,且让人噼砍几刀先。」 「道兄说笑了。」舍情干笑道:「道兄可是为了琉璃来的?」 「那不是玻璃!记住了,叫做玻璃,不然别人会把它当做是琉璃那等低档货色,卖不起价啊!」 「是是是,道兄高明。」 舍情想起看到的那些玻璃,不禁浑身发热。 「道兄,那东西可是至宝啊!」 这不是个纯粹的出家人! 沈安正色道:「要少贪慾,否则何日才能成就大道?何日才能白日飞升?」 「是,多谢道兄指点。」 舍情觉得自己的脸皮比沈安还是要差一点,所以有些沮丧。 炼钢炉前温度很高,几个道士穿着犊鼻裤在说话,舍慧在边上自言自语。 「……温度还差些,要想个办法才行……」 这才是专家啊! 沈安心中感动,「此事不着急,慢慢来。」 舍慧睁开眼睛,见是他来了,就说道:「道兄给了贫道这条路,可这条路却极为有趣,温度的高低,添加物的多少和种类……这些变化一点就能让钢材产生变化,让人不禁沉迷于其中而不可自拔。」 这人彻底的入迷了。沈安觉得这是好事,至少比他原先琢磨丹药好。 「道兄来看……」 舍慧拉着沈安说了一通自己最近的发现,一句话,道兄你的投资真是千值万值啊!别捨不得,继续加大投入。 这边的花费和暗香对接,每个月暗香那边负责审核帐目,顺带拨款下来,据说王天德每次看了都会失眠,觉得这就是个无底洞。 「那个……玻璃怎么样?」 沈安终究还是个俗人,最关心的就是钱。 「玻璃?」 舍慧的热情消散,没精打采的道:「那些东西没什么用处吧?」 你妹! 沈安觉得以后只要操心的事情很多,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指导研究方向,否则舍慧会把赚钱的事儿当做是擦屁股的纸,一擦了之。 两人到了后面一处炉窑边上,和前面钢炉的热火朝天截然不同,这里显得格外的冷清。 「就在里面。」 第257页 舍慧推开门,沈安步入进去。 玻璃! 里面摆放着几张桌子,上面叠着几大块玻璃。 我的钱啊! 舍慧在边上观察着他,见他神色平常,并未对玻璃有什么惊奇,不禁暗自佩服。 「舍情看到玻璃之后,几乎是尖叫出声,后来被贫道罚闭门修炼五日。可道兄却视若无睹,舍慧佩服。」 舍慧稽首,沈安淡淡的道:「外物于某一文不值,谈不上动心,只是想着此物能利国利民,所以才多有关注。」 他当然不动心,因为前世玻璃就是个烂大街的东西,扔街上只会讨骂。 可现在却不同,这透明的玻璃一出来,让人就联想到了昂贵的水晶…… 沈安拿起一块玻璃,对着虚空看了看,贊道:「透明度不错,可以用了。」 舍慧又在念念有词了,多半是琢磨自己的那些试验。 这么一个视钱财如粪土的专家就是宝贝啊! 「多想想玻璃能做些什么。」 沈安想到了玻璃杯,还有各种用品。 「贫道最近很忙……」 舍慧明显对金钱没有兴趣。 沈安诱导道:「做那些试验要花钱啊!养着那些道人更是花费不菲……不挣钱,怎么能安心做实验?」 见舍慧在皱眉思索此事,沈安微笑道:「来人,把玻璃都带走。」 一路回到家中,沈安令人小心翼翼的把玻璃搬进家去。 花花追着沈安跑,果果带着绿毛在看稀奇,不时伸手摸摸玻璃。 杨卓雪被赵五五扶着站在外面,见沈安得意洋洋的模样,就问道:「官人,这是什么?」 沈安摇头,「你且等着,保证让你惊喜!」 随后木匠来了,沈安交代了些尺寸和规格,然后自己拿着金刚石弄的刀子划玻璃。 量尺寸,画痕迹,用长尺子按着……用力一划,再来一下…… 沈安把划好的玻璃弄到桌子边悬空,然后握着一头轻轻往下一撇,一块玻璃就这么被整整齐齐的弄断了。 「多少年了,多少年了!」 沈安想起了小时候那些玻璃匠四处游走划玻璃的场景,不禁有些唏嘘。 窗户改造好,而且还扩大了。 玻璃安装上去,边上用细木条压住…… 「装上去!」 沈安拍拍手,觉得自己完成了一次小时候的手工品。 那时候玻璃匠的玻璃刀不快了就会丢弃,沈安曾经得到过一把,就在自家拿废玻璃来划,玩的不亦乐乎。 可在他的身边,杨卓雪已经傻眼了。 「官人……这是……这是水晶吧?」杨卓雪抓着他的手,有些紧张的道:「太奢靡了,官人,会被人弹劾的……妾身从未听闻谁这般奢靡过。」 大块水晶很难得,谁也捨不得拿来做窗户,那就是暴殄天物。 「呃!」沈安没想到媳妇竟然想到了水晶,但这是个好消息,「这是玻璃,不是水晶。」 「玻璃是什么?」 「你理解为琉璃就好了。不,以后就当它是水晶。」 沈安觉得把玻璃当做是水晶会更值钱。 杨卓雪依旧不信,见窗户装好了,那工匠迟迟不肯退后,就问道:「可是没做好吗?」 工匠回身,惊嘆的道:「待诏是宝贝啊!」 沈安本是欢喜,听到这话觉得不像,就说道:「你觉着能值多少钱?」 工匠回头再看了一眼,「说不准,反正小人一辈子都买不起。」 沈安心满意足的道:「家里还有许多地方要改窗户,老实带他去。」 「哥哥,好亮啊!」 果果率先沖了进去,欢喜的道:「不用点蜡烛了。」 没有玻璃窗的话,加上因为怕冷关上房门,房间内的光线昏暗的没法看书学习。 沈安扶着杨卓雪走了进去。 光线从玻璃窗穿了进来,照亮了一大片地方。 「真是漂亮啊!」 杨卓雪欢喜的道:「要是能在窗下看书做衣服,那可真是欢喜了。」 沈安满不在乎的道:「以后家里都用这个,先是这里,然后果果那边都装上……书房都装上……」 杨卓雪有些紧张的道:「官人,要好些钱。」 在她想来,这东西大抵和水晶的价值差不多,怎么捨得弄成窗户。 「不值钱!这东西就是出云观造出来的,全在咱家了,回头让舍慧再弄些出来换钱,娘子,咱们家发财了……」 沈安低声给她说了,杨卓雪不敢相信的道:「官人,真的?」 「当然。」 僕役们都有些好奇,但觉得这东西不该自己用。 「家里住人的地方都装上,但是保密,谁泄露出去……全家赶去琼州。」 沈安的大方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至于泄密……傻子才泄密。庄老实抹抹眼睛,「郎君,这宝贝不该小人用,万万不敢啊!」 「某说敢就敢。」 沈安不想透露玻璃的价值,立刻就获得了忠心加成。 连赵五五都流露出了些崇拜之色,觉得这位郎君当真是了得,而且极为大气。 她偷瞥着沈安,突然发现这位郎君竟然很帅…… 第835章 两个老汉的战争,热胀冷缩 汴梁很大,说的不是地盘,而是财富。 第258页 这里是大宋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天下最高贵的人、最有钱的人、文采最出色的人……他们都在汴梁。 帝王自然是最尊贵的那个,其下就是重臣,以及皇子什么的。 赵顼是皇子,按理是仅次于皇帝的人,但在大宋这个环境之下,他也只得屈居于重臣之下。 早上起来,他习惯性的在庆宁宫中晨跑。 宫中的人早已习惯了他的这个习惯,看着他绕着跑,只是避开些而已。 跑完步,回来吃早饭。 王崇年提着食盒过来,送上了今日的早饭。 「就只有汤饼,大王,这有些不妥吧,太怠慢了。」 王崇年觉得这早饭有些寒碜,可赵顼却吃的津津有味的。 吃完早饭,他今日准备去听政。 王崇年跟在身边,说着这几日发生的事。 「……富相和韩相最近在较劲……」 「为何?」 赵顼目不斜视的走过,面对一个宫女的羞涩面无表情。 男人不能做欲望的奴隶,他听这话都要听出老茧来了。 想到这个,他就想起了沈安。 以沈安的条件,若是他愿意,找十个八个女人压根就不是事。 而且大宋的风气就是这样,家中正妻供着,然后弄他十个八个的小妾或是歌姬养着,随时享用,这个连女方的娘家都没话说。 但沈安就一个娘子,哪怕是怀孕了都没弄女人进家,这个当真是验证了他当初的告诫。 别做欲望的奴隶! 我不会! 赵顼眯着眼,听着王崇年在说话。 「……富相说打造军械的工匠不足,可报给了政事堂,压根就没有回应,这般懈怠军国大事,政事堂的某些人怕是昏了头,以为官家好欺……」 「……」 稍后小朝会开始。 韩琦最近好像瘦了一些,所有眉间多了些忧愁。 一个胖习惯了的人一旦瘦下去就会心慌,觉得自己大概是得了什么毛病…… 这是人的条件反射。 不过富弼却不会有半点同情,正事说完,他就揪住韩琦的问题不放,「一国之重,在戎在祀,打造兵器何等的重要,可政事堂竟然能搁置了?这是什么意思?这是想让大宋将士赤手空拳去和敌军搏杀吗?」 韩琦黑着脸道:「一件小事罢了,谁知道那文书是谁给压下去的?」 大宋何其大,每日发生的事多如牛毛,宰辅也没法事事关注啊! 「这不是小事!」 富弼怒了,「去年年底,辽人不时在边境地带挑衅,这是在想报复府州之败呢!值此关键时刻,工匠却不足,这是小事?」 「你要怎地?」 韩琦心情烦躁,于是也失去了耐心。 他往前一步,那『魁梧』的身材逼住了富弼。 可富弼是谁? 「你要怎地?」 他同样向前一步,两人间隔很近,大有要动手的意思。 「好了!」 赵曙知道富弼不满被韩琦排除在议事核心之外,可打架却是万万不能的。 宰辅之间的矛盾,只要不是动刀子,帝王最好就在边上看着。若是觉得手痒,那就拨动一下,让他们斗的更厉害些。 历代帝王都喜欢看戏,赵曙自然也不例外。 赵曙淡淡的道:「谁压下去的慢慢查,此事……工匠可好调集?」 「好调集。」 大宋不缺人,商业高度发展的结果就是市场经济的雏形出现了。 市场需要什么,我们就生产什么。 市场缺什么人才,我们就去学什么。 「陛下,臣想去看看。」 赵顼冷眼看了两个宰辅的争斗,本想看到一场老汉之间的斗殴,谁知道两个老奸巨猾的傢伙只是口舌之争。 失望啊! 但工坊之事他却有些兴趣,加之最近他没怎么『干政』,有些手痒了,准备请命去看看。 他以为会被劝阻,特别是韩琦和富弼。 可那二人却退了回去,低眉顺眼的,仿佛刚才的争吵只是个幻觉。 事情只是事情,宰辅这个级别更多的要借做事来展示自己的政治方向。 这事儿没啥方向,只是富弼深恨韩琦,所以藉机发难而已。 赵曙看着儿子,想着他刚贡献了十八万贯钱,让自己的日子好过了不少,就说道:「要去也罢,身边多带人。」 「是。」 稍后赵曙去了后宫,高滔滔早就等着了。 「官家来了,快去弄热茶来。」 高滔滔见赵曙身上有灰,就过去伸手拍打。 「这是去哪了?怎么弄的半身的灰,回头把椅子弄脏了您又不干了,别扭半天。」 得了抑郁症和焦虑症,多半还会伴随着强迫症。而强迫症往往会有洁癖…… 洁癖看起来不是病,但当一次次的去洗手,一次次的去换衣服……人会头痛发狂。 赵曙嗯了一声,高滔滔叫人送了外袍来,亲自给他换了,然后夫妻俩才双双坐下。 赵曙心情放松,喝了一口茶后,说道:「大郎如今渐渐大了,读书也勤奋,而且也勇于任事,一件小事也肯去奔走,沉稳了呀!」 听他夸赞儿子,高滔滔心中欢喜:「大郎本就聪慧,以前是小了所以活泼,如今他渐渐沉稳了,臣妾想着是不是该给他相看相看……」 第259页 赵曙皱眉道:「还年少呢!沈安上次说的话我却认同,少年成亲太早,伤身。」 高滔滔呸了一下,面红着说道:「也不小了呢!十六了。」 「再等等。」赵曙觉得此事不能着急,「你多看看那些人家,不过女方家不可权重。」 「我懂。」高滔滔知道老赵家的尿性,就是担心出强悍的外戚,「到时候找个家里清贵的就行了。」 「还是你体贴。」 赵曙微微一笑,看了妻子一眼。 高滔滔抬头,夫妻俩相对一视,自然有温馨流动。 这边帝后脉脉含情,那边的赵顼带着人急匆匆的去了城西的工坊。 大宋对手艺人还算是不错,至少没有弄那么多户籍来限制他们,或是让他们南北奔波。 但工匠的地位不高也是事实。 工坊的管事大抵是最滋润的,只要盯着不出事,那酬劳足够他们在汴梁过上不错的日子。 而且这个还是官办的作坊,日子更别提有多滋润了。 这不都巳时了,管事的才在吃早饭。 他的早饭是一个蒸蹄髈,还是最新出的口味。 蹄髈上划着名很深的刀花,无需使劲咬,只要双唇合拢轻轻一吸,那皮肉就进了嘴里。 蹄髈的肥肉和别处的不同,没有那么腻,吃起来甜咸口,而且还加了东西,压根没有腥膻味。 那味道…… 管事一口蹄髈一口炊饼,腮帮子高高鼓起,别提多爽了。 「好吃?」 边上突然有个声音问道,听着很年轻。 「嗯嗯嗯!」 管事嘴里全是食物,就狂点头给这个蹄髈点赞。 「很忙吗?现在才吃早饭。」 管事大怒,心想这是在讥讽某还是怎地? 他本是端坐在屋子里,猛地一侧身,就看到了门外的年轻人。 「哪个粪坑里……噗……」 漫天的食物碎屑中,管事跪在了地上。 「见过……咳咳咳!见过大王。」 这厮见过赵顼,所以此刻垂头丧气的跪着,就担心赵顼发作。 赵顼冷冷的看着他,「我要看看工坊,可要你的同意?」 「臣不敢……小人不敢。」 他起身带着赵顼进了后面。 这就是一块很大的地盘,各种露天操作,还有搭棚子的。 敲打声密密麻麻,那些工匠抡着锤子在敲打着刀枪。 那些炉子到处都是,工件在里面加温,然后被夹出来敲打。 边上有成品,赵顼过去提起一把长刀。 「大王小心。」 管事谄媚的道:「这些刀都会检查,不好的绝不会放出去。」 因为周边不安全,所以大宋在打造兵器上捨得花钱,从这把长刀上就能看出些名堂来。 赵顼没搭理他,随手用长刀斩断了一截木头。 「不错。」 那些工匠在偷偷的看着这边,有人嘀咕道:「李管事亲自陪着来的,怕是官吧。」 「看着才十多岁,比某儿子还小,怎么会是官?」 「那就是衙内!」 「可能是谁家的衙内闲极无聊了来找乐子,大伙儿小心些,别被他找茬。」 「来了来了,别说话。」 赵顼缓缓走了过来,几个工匠在敲打刀胚,被他盯着看,渐渐的就有些紧张,有人差点脱手了。 一个工匠在装卡子,他拿了冷冰冰的长刀来,然后把烧红的卡子装上去…… 稍后卡子冷却,工匠试试松紧,用力拉了几下都没动静。 「这是为何?」 王崇年觉得这个有些神奇。 「这是热胀冷缩。」 赵顼说道:「物体受热会膨胀,而冷却后会收缩。用膨胀的卡子去装在冷却的长刀上,等卡子冷却之后,就很紧了。」 那工匠咦了一声,大抵是遇到懂行的人很兴奋,就脱口而出道:「这话说得好,这位衙内看来是行家啊!比咱们李管事都懂……」 说完他就后悔了,偷窥了李管事一眼后,就想亡羊补牢:「您这至少得是五品官家的衙内吧……」 他觉得拍这个年轻人的马屁能让李管事欢喜,可李管事的眼皮子在狂跳着。 这特么连大王都比某懂这些,某这个……怎么就像是渎职呢? 第836章 慈悲的皇子 「热胀冷缩不算是什么,这些工匠才是真正有本事的人。」 赵顼面对赞美并未动容,而是为这些工匠唱赞歌。 工匠们大抵从未见过这等贵人,见他和气,都有些兴奋。 「这里的工具看着老旧,没什么新意。」 赵顼抓住一个工匠的手,仔细看着,嘆道:「看看……」 这是一只黝黑的手,上面的皮肤粗糙的像是树皮,不少地方都开裂了,里面却不见流血,原来那些裂口都是老伤,早就干枯了。 工匠窘迫的想抽回手去,可赵顼却低喝道:「别动!」 李管事在边上呵斥道:「这是大王,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工匠惶恐,抬头瞥了赵顼一眼,浑身打颤。 「这手……」 赵顼摩挲了一下这只粗糙的大手,心中觉得一酸,眼睛竟然就红了。 「这便是工匠之手吗?」他有些怒了,「看看这只手,就是它打造出了保家卫国的兵器,可他们得到了什么?」 第260页 他目光转动,看着李管事冷笑道;「看看你……细皮嫩肉的,都巳时了还在吃早饭,这等懈怠公事没人管吗?」 跟来的有官员,当即表态道:「回头就罚此人。」 「罚?」 赵顼拎起一把锤子,掂量了一下重量,对这个工匠说道:「你夹刀胚,我来敲打。」 「不敢,大王,小人不敢。」 工匠惶然,赵顼皱眉道:「我支使不动你了还是怎地?」 工匠没法,就夹了烧红的一把刀胚放在台子上。 铛! 赵顼挥捶敲打着。 他的敲击有些散乱,落点也有些飘忽,沈安来了大抵会说是个生手。 铛铛铛! 敲打在继续,工匠渐渐的沉浸在其中,用夹子夹着刀胚,主动配合着赵顼的敲打节奏。 两人渐渐配合默契。 边上的工匠都停住了手中的活计,在默默的看着这边。 这是大宋的皇子,未来的皇太子,可他竟然跟着咱们一起干活,这说出去谁会相信? 赵顼在奋力的敲打着,速度开始慢了下来。 这种活计不经常干的话,就算是大力士来了也是白搭。 「慢一些。」工匠低声道:「稳住,一下接着一下,不要变。」 任何工作都有节奏,你的节奏乱了,自然会多耗费精力。 懂行的会主动去寻找适合自己的节奏,不懂行的就凭着一身蛮力去干,最终只得败下阵来。 赵顼觉得累极了,就在他想放弃时,觉得手臂处又涌出了力气。 这次他觉得轻松了些,敲打的节奏感也出来了。 「就像是练刀。」 他突然感悟了些什么,随后的敲击就轻松了不少。 当刀胚的红光渐渐散去时,这一轮敲打结束了。 赵顼放下锤子,这才发现浑身是汗。 「很辛苦!」 他伸开右手,指根那里有几个凸起。 这是起泡了。 王崇年紧张的道:「大王,要请郎中来看看。」 赵顼笑道:「以前练刀的时候也起过泡,如今看来却是疏于操练了。这不是大事,到时候弄了头发来穿透,两日就好了。」 工匠抬头,讶然道:「大王连这个都懂吗?」 众人都有些诧异,觉得他这等金尊玉贵的大人物,难道手心起泡竟然也是用这等粗俗的法子来处置吗? 赵顼笑道:「对,这个法子比较好,把头发留着,等快干了再抽出来,这样就不会再度封口了。」 行家! 这话一听就是多次处置过水泡的人。 工匠们马上就觉得亲切了。 他嘆道:「我只是敲打了一番就起了水泡,你等日日都在敲打,却不起泡……手心都是老茧……可惜却无人关切。来人。」 「大王。」 有官员上前。 赵顼吩咐道:「去找暗香,就说是我说的,那些刚做出来的手套……全数弄过来。」 官员懵逼,抬头问道:「大王,手套……」 「只管去!」 赵顼微微皱眉,竟然有些威严散发出去。 官员急匆匆的去了。 「为何人手不够?」 赵顼突然问道。 李管事下意识的道:「不肯来。」 「为何不肯来?」 赵顼的问题没有停歇。 「小人……小人不知。」 李管事的额头开始冒汗了。 「你不是不知,而是同流合污!」 李管事大声喊冤,赵顼冷冷的道:「那个水晶蹄髈价格不菲,不过你倒是能吃得起。可桌子下面的食盒却是潘楼李家的。那李家的饭菜可不便宜,你一个管事哪来的钱去吃?嗯?」 李管事没想到赵顼只是在门外看了看,就发现了自己的不妥,他骇然道:「小人是馋的,所以咬牙吃了一次。」 「馋的?」赵顼转向那些工匠,说道:「我知道工匠不易,但只要能有稳定的日子,你们也不会避之如蛇蝎……说说这是为何?」 工匠们面面相觑,然后交换了眼色,却无人说话。 气氛有些尴尬。 李管事低下头,看似很难过,可那嘴角却隐蔽的撇了撇。 王崇年觉得这些工匠真是不懂事,「大王是在御前求了此事的处置权……」 「我全权处置此事。」赵顼对王崇年赞赏的点点头,有个这种见缝插针的下属很不错,就指着李管事说道:「我在这里保证,不管今日如何,他将会被处置!」 一个管事竟然能吃樊楼的酒菜,这里面没贪腐赵顼就敢一头撞死! 就在李管事面色大变时,有工匠就欢喜的道:「大王说话可算话?」 王崇年没好气的道:「大王今日在朝中请命来此,宰辅们也在。」 瞬间工匠们就炸锅了。 「大王,他们剋扣咱们的钱粮!」 「剋扣了好几年了,咱们是有冤无处诉啊!」 「他们还从外面拿来活计让咱们干,一文钱都不给。」 「还有,铁料他们也私自拿了不少,后来就报了损耗……」 「……」 赵顼看着满头大汗的李管事,淡淡的道:「这是什么?你等若只是私拿铁料,那我还说有底线。剋扣工匠的钱粮,拿了外面的活计来让他们白干,这是人干的事?畜生!」 第261页 噗通! 李管事瞬间就跪了。 「大王,小人认罪。」 他和赵顼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一旦被突破,压根就没有反抗的余地。 赵顼负手问道:「还有谁?」 「还有……」 一串名字被报了上来,赵顼闭上眼睛,等他说完后问道:「可有遗漏?」 李管事松了一口气,低头道:「小人不敢。」 到了这种时候,他只求从轻处罚,哪敢为谁保密。 只是这里面的官员不少,这位皇子初出茅庐,想必不敢全部拿下吧,倒是自己成了出头鸟…… 想到这里他不禁悲从心来,竟然就瘫坐在那里嚎啕大哭。 「大王,都在这了。」随行的小吏已经把名字全部记录了下来。 「去个人,去找皇城司的张八年,就说我说的,按照名册拿人。」 「是!」 竟然要动用皇城司吗? 李管事想到那些人都跟着自己一起倒霉,不禁又乐了。结果一笑就吹出了个鼻涕泡。 「多谢大王!」 「大王仁慈。」 工匠们的感激是实实在在的,「以往也有人去上告过,不过上官却是一伙的,若非是大王今日来了,我等还得要继续受苦。」 「看看大王的手心,那水泡越发的大了……」 「大王,某最有经验。」 一个工匠拔了自己的一根头发,看着乌黑发亮,可仔细一瞧,却是污垢覆盖着,油光水滑。 王崇年眨巴着眼睛,刚想说话,赵顼却笑道:「如此就劳烦了。」 工匠用头发小心翼翼的穿透了那些水泡,赵顼依旧在说话。 「这些活可苦吗?」 「苦。」 见他和气,工匠们也大胆的说话,「干咱们这个都是苦力活,每日就是敲打和打磨,一双手磨烂了又好,好了又磨烂……」 众人亮出双手,都是和老树皮般的粗糙,有的还裂开了,鲜血溢出来,看着黑红黑红的。 「我来想办法!」 赵顼不喜欢看到底层百姓受苦,一时发作,就把随行的官员们全都赶了出去。 「去邙山书院,让他们弄一台床子来。」 「你们去弄来!」 一群官吏一脸懵逼的赶到了邙山书院,说了要求后,王雱没有考虑就答应了。 杨彦一边监督他们搬运,一边问道:「此事要不要先告诉待诏?」 王雱摇头,「这些东西终究是要拿出去用的,私人的不给,除非拿钱来买。官方的作坊可以给几台试试,再想要……」 「给钱!」杨彦恍然大悟,「待诏不好要钱,咱们可以要啊!」 「聪明,算是跟着某学了些东西。」王雱酷酷的拍拍杨彦的肩膀,心中对沈安的布局能力再无疑虑。 土工具机弄出来之后,宰辅们见过效果,按理沈安该推销一番。 可他没有,只是在等着时机。 这不时机就来了。 赵顼今日发飙,必然会导致京城侧目,到时候土工具机的效果也顺便广而告之了。 这个gg的效果好得惊人啊!而且还不用给钱! 可沈安是怎么想到工具机这种好东西的呢? 王雱自觉聪明无双,但在许多时候还是被沈安那层出不穷的学识给震慑住了。 他看着那些官吏在吃力的把床子搬上马车去,不禁唏嘘的道:「这个世间,除去安北兄之外,何人能与某并肩?寂寞啊!」 第837章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工坊里,当那工具机在书院学生的摆弄下进行了切削和定位打磨时,工匠们都欢喜了。 「这么好的东西是怎么想出来的?」 「这可是宝贝啊!若是弄个百八十台来放着,咱们可省力。」 「多谢大王!」 「旁人都嫌弃咱们腌臜,可大王却和咱们亲近有加,这等皇子……古今未见啊!」 「今日之后,我等的钱粮到手,家里妻儿又欢喜鼓舞了,这都是大王的恩情……」 「多谢大王!」 工匠们躬身,赵顼笑道:「罢了,只是小事。」 回过头,他对那些因为搬运土工具机而满头大汗的官吏说道:「百姓淳朴,只是拿回了自己的东西就感激零涕,你等可有感悟?」 不出意外的话,他铁定就是未来的太子,所以官吏们不敢怠慢。 有人说道:「民风淳朴,这是官家的德行感召,是教化有功。」 「德行感召不及衣食足。」赵顼不喜欢这等颂圣的话,「至于教化,工匠们是没法反抗,所以才选择了隐忍,这和教化没关系。」 呃! 冠冕堂皇的话被堵了回去,官吏们尴尬的面面相觑,觉得这位大王真是太尖锐了。 「大王,手套来了。」 几辆牛车进了工坊,麻袋打开,里面是一捆捆雪白的手套。 「来,试试。」 当一双双手套戴在那粗糙的手上时,工匠们惶恐了。 「那么软和,那么厚实,还白净,此等好东西小人们万万不敢用,万万不敢啊!」 「都戴着。」赵顼觉得有些心酸,想想这些工匠为国出力,可却被人剋扣钱粮,还白干活,最后更是连点保障都没有。 他急匆匆的回宫去,路上遇到了皇城司的人抓捕官员。 第262页 「要仔细问话,从严处置!」 对于这等官员,他历来都认为该扔到边疆去干苦力,好歹为大宋做些贡献。 他一路急匆匆的进宫,赵曙得报后就笑道:「这是被谁给气了?」 韩琦说道:「大王年轻气盛,不过谁年少时不气盛?臣以为只要不出大岔子,就坐视为好。」 这是放养政策。 赵曙笑道:「韩卿养儿便是这般吗?」 这个…… 韩琦没敢欺君,「臣子好学,臣也时常盯着他。」 放养政策需要父母有颗大心脏,否则孩子的一点变化都会疑神疑鬼。 「大王来了。」 赵顼来了,行礼后就开门见山的道:「官家,工坊少工匠是因为贪腐剋扣,那些工匠寻机就去了别处,别处的工匠又不肯来,所以才少了人。」 众人只知道赵顼令人通知张八年去拿人,都在含笑看着,想看看他今日要折腾什么。 可没想到竟然是折腾了这个。 还不错,至少能抓到贪腐的官吏。 可赵顼看重的却不是这个,他皱眉道:「那些工坊里的工具都老旧了,臣问了那些工匠,他们说没人关心这个,官吏们都忙着去奉迎上官,只要交代的刀枪打造好了就完事。这是不作为,庸官!这等官吏就是混吃等死之辈……长此以往,大宋的兵器如何能长进?」 不作为,庸官,混吃等死…… 一连串的呵斥让富弼和韩琦有些不安逸。 咱们俩老汉为了此事吵闹了几场,可都没想到去查查这内里的缘故,按照皇子的说法,咱们这个是不是不作为? 铁定是啊! 卧槽! 这样的皇子要是继位了,大宋的官吏们怕是要哭啊! 宰辅们觉得不安,可旋即一想又舒坦了。 咱们都五六十岁了,到时候估摸着坟头草都三尺高了,和咱们没关系啊! 于是他们为后来者默哀了一瞬,正在幸灾乐祸之际,却不防赵顼调转了枪口。 「韩相和富相这几日为此争执,可争执的却是态度,而不是去想着怎么解决问题。人说宰辅高居庙堂,兴许有人说这样的重臣不该管这些小事,可我以为国事无小事,争执该有,可在争执之前是否先把事情处置了?」 赵顼拱手,「我还年轻,说这话却是不恭敬。」 随后他就请告退。 「你去吧,今日好生歇歇。」 赵曙欣慰的看着儿子出去,随后今日随行的一个小吏就来了。 这是耳报神。 「大王今日在工坊和那些工匠们很是亲近,还打了一轮铁,手心都被磨起了好几个水泡……」 这…… 赵曙的身体微微前倾,觉得这个儿子太不珍惜自己了。 他虽然吃过苦,但却没怎么干过活,手心起水泡的经历屈指可数。可每一次那种痛苦都让他难受几天。 「大王还让工匠用脏头发去穿了那些水泡……」 赵曙嘆息一声,知道儿子大概是动感情了。 那么那个工坊的条件必然会很差。 「大王还说了些什么热胀冷缩,那些工匠都称赞不已,后来大王一番话就震慑住了管事,喝问出了贪腐的官吏。」 韩琦贊道:「大王英武,这是陛下之福,也是大宋之福。」 赵曙含笑道:「他还年轻,哪里就值当这般夸赞了。」 「大王派人去邙山书院拿了那个什么床子,工匠们都说好用。」 韩琦笑道:「那可是沈安的宝贝,大王竟然要了来,可见是怜惜那些工匠。大宋有此仁慈的皇子,臣为陛下贺。」 「臣为陛下贺。」 赵曙笑道:「他还年轻。」 此刻的赵曙已经是极为满意了,但却矜持的谦逊着。 父亲大抵都相似,旁人夸赞自己的孩子都会谦虚几句。 「后来大王临走前,那些工匠都感激零涕,说是从未有官吏在乎他们,却没想到大王以皇子之尊对他们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不少工匠都哭了。」 「竟然如此吗?」 赵曙终于动容了,起身道:「朕以为他只是过场,谁知道这孩子竟然这般有心。」 韩琦贊道:「陛下,臣看了不少史书,冒昧说一句,大宋开国至今,在皇子时能和大王相比的,几乎没有。」 这个几乎在赵曙的心中已经被去掉了。 「去查,好好查查那些工坊,告诫那些官吏,虐待工匠的,严惩不贷!」 「是。」 宰辅们出去了,赵曙回到后宫才一拍脑门,笑道:「先前却忘记了,按照他们的说法,我却不及大郎。」 高滔滔不解,等他说了先前韩琦对赵顼的夸赞后,就笑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官家该高兴才是。」 赵曙点头,「他看似沉默,可却一直在看着朝政,今日伸手要了此事的处置权,我开始以为是一时兴起,如今才知道他是有心……这个孩子,不错。」 晚些有人来报信。 「官家,京城各处工坊都得了通报,那些工匠都在说官家您仁慈……还说……」 「还说了什么?」赵曙的心情不错。 「还说大王英明!」 说完内侍就小心翼翼的看着赵曙,担心此事会引发官家的反弹。 帝王无情,哪怕是父子之间都会为了权利而翻脸。 第263页 那些工匠欢呼雀跃,却带上了赵顼,这个有些犯忌讳啊! 「哈哈哈哈!」 赵曙大笑了起来,陈忠珩仔细看去,却是真正的欢喜。 「好!来人,赏庆宁宫上下。」 「是。」 这是为了赵顼高兴,爱屋及乌。 等人都走了之后,赵曙看着外面发呆,良久才幽幽的道:「我的儿子很出色……大宋不缺储君,你选我终究没错。」 从真宗到仁宗,大宋的储君都艰难,一直是个心病。可到了赵曙这里,不但儿子有几个,长子还聪慧能干,连宰辅们都赞不绝口,一下就翻转了这个传统。 …… 沈安在家里听闻了此事,却也没干涉。 「哥哥,我要去写字。」 吃完早饭,果果很是自觉的去学习,沈安惊讶的道:「这怎么就爱学习了?」 拖在后面的赵五五福身道:「有了玻璃窗户之后,小娘子就喜欢在窗下看书写字。」 沈安笑道:「这是小孩子的新鲜,没几日。」 赵五五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位郎君看事极为精确,眼光独到。 「官人,这玻璃值钱,为何不售卖呢?」杨卓雪觉得这不符合自家夫君大宋财神的匪号。 「还得等舍慧那边烧制出来呢!那道人不喜欢钱,此次若非是我用试验和养那些道人为饵,他会一直拖着。」 这等不爱名利的道人让沈安也无可奈何。 「郎君,书院来人,说是有人上门求购车床。」 「好!」 沈安霍然起身,大笑道:「某等候此日多时了。」 他一路去了武学巷,王雱早就在书院门外等候了。 「如何?」 沈安挑挑眉。 王雱说道:「几个消息灵通的商人,不知怎地知道大王在工坊里的那一番话,后来有工匠透露了工具机的好处,这不就把他们给引来了……不过可要保密?」 沈安摇头,两人一起进去。 王雱终究不放心,「若是被外藩商人探知了秘密……他们仿照怎么办?」 「他们能弄出坚硬的刀头吗?」 沈安一句话就让王雱醒悟了过来。 「某花费了那么多钱,还给舍慧指明了方向,即便是如此也弄了好几年才有些成效,那些人在边上看几眼就能学了去?」 沈安笑道:「若是能,那就是旷世天才……」 不,若是能,那一定也是个穿越者。 第838章 一扫而空 几个商人在屋外有些焦虑的等候着。 「那个床子果真这般好?」 「当然。那个工匠的兄弟就在某的府中干活,他哪里敢骗?」 「某还进去看过,确实是厉害。」 「待诏来了。」 商人们站直了身体,笑着迎了过去。 沈安笑眯眯的拱手道:「诸位贤达光临,不胜荣幸,那个……来人,上茶,上好茶。」 王雱听到这话就知道沈安准备宰猪,他板着脸道:「那个床子可是书院的机密……朝中说不许泄密。」 「可朝中给钱了吗?」 沈安很愤怒的道:「为了研究出那个床子,我们耗费了大量的钱粮和人力,朝中想一文钱不花就拿了去?没门!」 王雱冷笑道:「可你又能如何?」 「某砸了它也不给!」 沈安愤怒的有些歇斯底里,看那模样分明就是想把手中的茶杯扔出来。 几个商人不禁避了避,心想昨日的那个床子好像就是被皇子白送给了工坊。 不给钱白拿,而沈安又出了太学自立门户,这个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了啊! 朝中不要脸! 几个商人心中暗自下了定义,然后一个问题又浮现心头。 「待诏……若是朝中拿了那个床子来仿制……」 要是被朝中抢走了这笔生意,大伙儿是去找朝中买床子,还是来你这边? 有人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朝中还是会要脸的吧?」 那商人冷笑道:「朝中缺钱呢!」 缺钱的宰辅们可没有什么节操。 大家齐齐看向沈安,想看看他有什么办法来解决此事。 那可是穷疯了的宰辅,据闻连官家都没钱给皇后买脂粉了。 这样的环境下,谁能担保宰辅和官家的节操。 「别担心这个。」沈安笃定的道:「这是私人的东西,官家不会动,宰辅不会动。还有,这些都是杂学的研究成果,书院的数百师生不会坐视,若是谁敢动他们的饭碗……谁动的就去谁家吃饭。」 这个是耍流氓啊! 你们只要敢动了杂学的东西,谁动的就去他家吃回来。 这是泼皮的手法,不过却让商人们大为放心。 「待诏办学不易啊!」 几个商人相对唏嘘着,心中大定。 这杂学和邙山书院都是沈安一力为之,按照他们的估算,每天的花销都能让人心颤,现在好不容易出了个床子能挣钱了,谁要是敢和他抢,那就是不共戴天啊! 商人们心中安稳了,有人问道:「敢问待诏,这床子要多少钱?」 他们希望听到一个能让自己动心的价格,可沈安却说道:「看了再说。」 众人一起去后面,随后杨彦亲自给他们演示了一番土工具机的威力。 第264页 切屑、钻孔、打磨…… 商人们在流口水,恨不能把眼前的土工具机和杨彦一起打包带回去。 「精度有多重要某就不多说了。」沈安矜持的道:「可效率呢?这么一台床子能当多少工匠?一个工匠消耗多少钱粮……」 商人们心动了,有人在嘀咕,有人在盘算。 「请一个老工匠要多少钱?」沈安在诱导着,「花费不菲吧?可这么一个床子就能当好几个老工匠使唤,而且还快……这样的床子值多少钱?五百贯不多吧?」 商人们习惯性的说道:「待诏,这个价钱太贵了……三百贯吧。」 「三百贯你能请十个老工匠来干数十年吗?」 商人们心中一盘算,有人马上就喊道:「待诏,这里的床子某全要了!」 「啥?凭什么你全要了?」 「你敢全要个试试?弄不死你!」 一群商人自己争执了起来,边上的学生们没经历过这样,有些不知所措。 「谁要就赶紧的。」 沈安推波助澜了一番,最后几个商人把床子一抢而空,甚至连做展示的都不放过。 看着空荡荡的实验室,杨彦觉得就像是一场梦。 「竟然都卖出去了?」 他看着空荡荡的实验室,突然情绪就崩溃了。 「当初待诏给了某许多东西……缺什么就买什么,某算过钱……可后来太多也就麻木了。某越发的不安,担心会辜负了待诏……」 「叫山长吧!」 沈安知道杨彦他们的压力很大,但压力不大不成才,所以他只是默然看着。 「山长,学生不知道耗费了多少钱粮,但这个床子却是用金银堆积出来的,那时学生做梦都怕,生怕有一日您突然告诉学生没钱了,或是这个床子不值当做下去,学生真的是怕啊……」 杨彦的眼中闪烁着泪花,他是真的如释重负了,仿佛是解脱了一般。 当一个人倾注了大量心血在某个项目里时,最怕的就是上级终止项目,那会崩溃。 「你担心什么呢?」沈安说道:「既然让你们做了,某自然会在边上看着。某不说话,并不是不满,那只是想让你们有自己独立的思考能力,而非是什么都要依靠某……那样你们长不大,明白吗?」 「竟然是这样吗?」杨彦激动的道:「那时学生整日担心的厉害,还以为您是不满意。」 「可是山长……咱们浪费了好些钱财。」 学生们低下了头,觉得自己走的那些弯路如今看来很愚蠢,浪费了许多材料。 那些材料都是钱啊! 「钱财没了还能挣,可你们是杂学的第一批学生,你们不成才,那某就算是赚了百万贯又有何用?」 沈安拍拍杨彦的肩膀,鼓励道:「工具机之路关系重大,可以说和国运相关,你莫要想太多,努力去研究,百年后,史书上当有你的名字,浓墨重笔!」 「这不能吧?」杨彦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得到这等近乎于名人的待遇。 「拭目以待。」 所谓的工业革命,首先就得是生产力爆炸。 而生产力爆炸首要就是各种工具机,当然,动力也是一个重要因素。 只要持续研究下去,迟早有一天,工具机会占领大宋的工坊,许多工匠会扔掉锤子,拿起扳手和测量工具,站在工具机前…… 想到那一幕,沈安觉得不喝酒就微醺了。 …… 邙山书院的开门对于太学来说是一次小小的挑战,但郭谦和陈本都不认为这个挑战能成功,甚至连威胁都不存在。 「邙山书院有个先天的弱势,那就是所有的东西都是用沈安的财力在支撑,他能支撑多久?」 郭谦唏嘘道:「他是有钱,可几百学生的耗费多大你我都清楚,他能撑十年二十年,以后呢?」 「有商人去了邙山书院。」陈本知道郭谦的心思,大抵是不想输给邙山书院,不想输给沈安。 「老夫知道,是为了那个什么床子。」郭谦这个官做的比较憋屈,太学出了成绩,别人第一个想到的是沈安,还有题海之术。 他有些小得意的道:「当初在太学时,那个床子老夫也去看过,惨不忍睹啊!弄出来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隔三差五就卖废品……商人去那里,是大王的话起作用了吧?就算是能卖钱,能有几个钱?」 「不长久啊!」郭谦抚须微笑,「老夫就等着沈安回归太学,到时候你可别争,这个祭酒老夫让给他来做,如此大家都各安其位,皆大欢喜啊!」 陈本笑道:「某也是这般想的,沈安若是归来,某就给他打下手,想来会更畅快。」 郭谦沉吟了一下,说道:「要不老夫请他饮酒?」 这是想挽回双方的关系。 「这个好。」离开了沈安之后,陈本觉得太学都失去了活力。 两人相互一笑,都知道了对方的想法。 「祭酒……」 「何事?」 「外面来了好些商人!」 啥米? 郭谦一听就欢喜的道:「莫不是来捐助的?看看去。」 有钱还得有德,这个是沈安带的头。 他在发达之后,捐助的方向从孤老残疾孤儿,一直发展到了助学,堪称是汴梁的第一善人。 有他带头,商人们也跟着多多少少的出些钱,渐渐的,汴梁的孤老残疾就有了奉养的地方,孤儿也有了资金,甚至还能去读书。 第265页 太学虽然有拨款,但对于大宋第一学府来说,钱粮永远都是不够的,不过接受捐助的话,大抵会有人弹劾。 「若是朝中有牢骚,只管顶回去,万事有老夫做主。」 一行人到了大门处,就见门外围着几十个商人,正堆笑着和门子说话。 「祭酒来了。」 门子被奉承的有些忘乎所以,见郭谦来了,赶紧避开。 郭谦微笑道:「诸位贤达这是……」 商人们都干笑着,一个年级大些的说道:「敢问祭酒,太学里可有那些床子吗?」 「什么?」 郭谦面色微变,商人继续说道:「就是那个……待诏弄出来的那个床子,工坊用的那个……」 「没有!」 郭谦板着脸说道:「这里是太学,没有你等要的东西。」 商人有些不死心的道:「小人愿意出高价!」 「滚!」 郭谦突然爆发了起来,面色红彤彤的,双拳紧握。 商人们干笑着告退,出去后就在嘀咕着。 「没有就没有,这发个什么脾气?」 「待诏走了之后,太学就一天不如一天了,咱们来问这个确实是不妥当。」 「可是能挣钱啊!要是能弄到床子,就相当于多了十个老工匠,你要不要?」 「肯定要啊!」 第839章 抢购,十年为期 「邙山书院门外被堵住了,来了好些商人,都是要那个什么床子的。」 门子跑去看了情况,回来一说,就发现郭谦面色难看。 「这是能挣钱了?」 郭谦希望沈安支持不下去,最后回归太学。 「是啊!」门子说道:「一个床子要五百贯呢!」 「汴梁需要多少?」 「很多。」 汴梁工坊云集,若是敞开了买,大抵会让沈安笑歪嘴。 郭谦转身,心情难过的道:「他挣钱就不会回来了。」 陈本嘆道:「五百贯一台,当初某也看过那东西,最值钱的好像就是那个刀头,整个大宋就只有他们有……要赚多少啊!」 两人回到了值房里,郭谦突然捂住了脸,身体轻轻颤动着。 「祭酒……」 陈本没想到他竟然会这样。 「老夫……当初老夫一时贪念……」 郭谦抬起头来,脸上有些老泪,「当初太学里都是沈安的声音,老夫就心中不渝,后来那些人攻击沈安,老夫坐视不管,心中还颇为得意……可现在老夫却发现自己错了。」 他扶着桌子起身,「沈安走了,太学有什么?依旧是他留下的那些东西,丢掉了那些东西,太学就会成为死水一潭……」 「可笑老夫还在沾沾自喜,以为走了沈安,老夫就能享受这一切,可这只是自取其辱!」 郭谦真的是悲伤,但陈本觉得他更多的是绝望。 沈安离开太学自立门户,虽然没说出来,但大家还是希望邙山书院能日落西山,最后关门了事。 你沈安回归太学可以,但前提是邙山书院关门。 这就是郭谦邀请沈安回归的深层含义。 可现在土工具机的热卖和高价给了郭谦沉重的一击。 「他们能养活自己了……沈安回归……再无希望。」 陈本默然,他知道郭谦想说的是,「老夫怕再也看不到邙山书院关门的那一天了。」 邙山书院越牛,太学的重要性就会越低。 这是郭谦忍受不了的。 换谁都忍受不了。 大宋第一学府败给一家私人书院…… 郭谦得去买块豆腐一头撞死。 他让自己的侄子去邙山书院读书,就是想得到最真实的情况汇报。 陈本心中也觉得有些不得劲,就去了外面。 他站在大门那里,不时能看到商人结伴往右边去。 「司业,这些都是去邙山书院的,待诏发达了呀!」 门子想起沈安出手的大方,不禁贊道:「待诏在太学时,每日的伙食真是没说的,据说连宰辅们都艷羡咱们太学的饭菜。可看看现在,哎!小人如今都喜欢在外面买些东西随便吃了……」 陈本看着太学外面的那些小贩,知道这话不假。 以前沈安在时,太学外面的小贩可没那么多,大伙儿都宁愿吃食堂。 哎! …… 太学的两个大佬在哀嘆,沈安却在意气风发之中。 「……想要就先交钱,谁先交钱谁先拿到手!」 商人们实在是太多了,但看热闹的人更多,沈安只得拿着个土喇叭在嘶吼。 「某先要!」 一个商人率先突破了门房的阻拦沖了进来,旋即人潮就出现了。 卧槽! 门子被推倒在地上,被踩了几脚后幸运的翻滚到了边上。他忍着疼痛奋力的喊道:「山长快跑!」 沈安觉得逃跑不符合自己的身份,有损威严。 他的双腿在颤抖着,在面子和安全之间不断来回选择。 「山长,快跑!」 边上有教授见沈安神色淡定,不禁就急了。 「慌什么?」 沈安刚说完就准备跑路,可身后却传来了脚步声。 学生们来了。 乌压压一片的学生沖了过来,为首的喊道:「站住!再过来就弄死你们!」 第266页 他们的手中拎着棍子,这是操练时用的。 这样的棍子抽打起来可不轻,商人们马上开始了剎车。 可一个商人却跑的太快了些,直至冲到了沈安的身前才止步成功。 他的脸颊颤抖着,声音同样颤抖,「待……待诏……小人……小人无意的。」 沈安此刻已经被崇敬的目光包围了,连王雱都在钦佩的看着这边,说着刚才他沈安的临危不惧和大义凛然。 可是哥的腿有些软啊! 沈安露出了一个微笑,就在商人觉得心安时,边上一棍…… 呯! 商人扑倒在沈安的身前。 呃! 沈安偏头看去,却是个满脸青春痘的学生。 这学生看起来很紧张,脸色潮红,他抬头道:「待诏,某怕他对您下手。」 这学生虽然冲动了些,但初衷是好的,所以沈安安抚道:「好,回头……晚饭全体加菜。」 「都来登记,三日内交钱,逾期的作废。」 王雱不喜欢这些商人,觉得他们浑身铜臭味,而且狡黠。 「小人第一个来的!小人第一个来的!」 一个商人被挤在后面,不满的大喊着。 「热闹非凡啊!」 沈安心中欢喜,「这一批钱收了,回头全部用在实验室里,一文钱都不能挪用。」 「山长,官家召见。」 沈安进宫,君臣都在,连赵顼都在。 赵曙看着他疲惫的模样,想起先前来报,说是商人们把邙山书院大门给堵了的消息,不禁就觉得自己的运气不错。 杂学是门好学问,不掺和政事,没有治国理念。 而且杂学能够源源不断的给出许多宝贝,对大宋的帮助实在是太大了。 这是门好学问啊! 赵曙在心中默默的赞许着,然后说道:「听闻那个床子被人抢购,书院不能生产那么多吧?」 沈安目光转动,见韩琦一脸愕然,就知道这不是自己想像的那样。 「还可以吧。」 这是他给书院的财源,谁想抢夺也得先看看牙口好不好。 赵曙见他神色警惕,就笑道:「你以为朕会夺了那个床子?哈哈哈哈!」 韩琦干咳一声,出来说道:「陛下听闻那床子于打造兵器多有帮助,就想问问,外藩人可容易窃取了机密吗?」 这个警惕性很高,高得让沈安都想点赞。 从古至今,中原多少宝贝都慷慨的和外藩人分享了,最后换来的大多是翻脸为敌。 「不容易。」 沈安说道:「此物看似简单,可里面却有许多学问,差一个都不行。」 光一个长轴就能让那些模仿者绝望。 「那个能加工钢铁的刀头,是臣花了大价钱弄出来,旁人若是没有这个东西,那他们学了也无用。」 在目前而言,刀具就是最大的困难,能让那些模仿者绝望的困难。 「那么自信?」赵曙皱眉道:「朕问过老工匠,说此物关系重大,不可轻忽啊!」 「那老工匠一定是假的。」沈安毫不客气的开火了,「若是真正的老工匠,自然知道整个床子最难的就是刀头,谁有那么坚硬的钢?辽国没有,西夏人更没有……」 赵曙楞了一下,问陈忠珩,「去问问那个工匠的来历。」 陈忠珩的效率很快,稍后就回来了。 「陛下,那个工匠是漆匠。」 沈安想捂脸,韩琦等人都怒了。 「谁引荐的此人?」 陈忠珩尴尬的道:「先前陛下说要找工匠问话,正好此人在宫中做活……」 这个…… 宰辅们也没话说了。 赵曙深吸一口气,把怒火压住,「先前高丽使者上书,恳请卖些床子给他们。」 「痴心妄想!」 韩琦冷冷的道:「这东西……沈安,书院可有防备?还有那个出云观。」 老韩的反应很快,沈安点头道:「早有防备,保证有来无回。」 「好!」 韩琦拱手道:「陛下,高丽人的请求尽可置之不理,若是再敢上书,臣去呵斥。」 老韩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不怕出头。 不管啥事,韩琦就像是个凑热闹的年轻人,总是喜欢插一脚。 这种习惯对于帝王来说是又爱又恨。 特别是赵曙,从开始到现在,韩琦是他最坚定的支持者,所以很是感动。 可这厮同时也跋扈,不时让他难以下台。 赵曙点点头,此事就算是定下来了。 「你的书院如今算是有钱了?」 「是。」 沈安淡淡的道:「实则钱财臣从不担忧,若是不够,臣愿意把暗香赚到的钱都投进去。」 哥还有玻璃在后面等着呢! 钱不够? 就怕你们到时候会发狂。 玻璃的杀伤力如何,沈安自然知道,只是目前受困于产量的限制,所以他才压住了。 「好!」赵曙的心情大抵比较复杂。原先他觉得沈安出太学不好不坏,如今却不同了。 「你若是在太学,想来太学如今的日子会更好些……罢了。」 赵曙不能再说了,再说欧阳修就没地方站了。 所以他马上转移了一个话题,问道:「那个床子……朕想知道最终对大宋有多少好处。」 第267页 「很多好处,多不胜数。」沈安觉得大宋君臣都低估了这个工业化的利器,「这么说吧,有这个东西之前,臣觉着要二十年才能收拾了辽人,可有了这个东西之后,臣觉得十年就够了。」 「十年?」赵曙觉得这事儿怕是不大靠谱。 「没错!」 沈安站在中间,用很坚定的姿态说道:「若是有错,臣就单枪匹马过界河,沿着先父失踪的那条路走下去,永不回头!」 第840章 诱惑,挖坑 「十年吗?」 赵曙看着坚定的沈安,笑道:「朕知道了。」 他没有批驳,而是选择了微笑。 沈安告退,回到家中后,和杨卓雪说道:「十年内,我们能去长城游玩。」 「好。」 杨卓雪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肚子里的那个孩子身上,对沈安大多是敷衍。 哎! 满腔豪情壮志的沈安唯有一嘆,然后蹲下听听自己孩子在媳妇肚子里的动静。 「小娘子来了,小娘子来了。」 绿毛在外面殷勤的叫喊着,随后果果进来了。 「是小侄子。」 果果很笃定的道:「我做梦做到了。」 杨卓雪眉开眼笑的道:「好,要是被你说准了,回头让你侄子陪你玩耍。」 啧! 沈安幻想了一下未来儿子的情况,觉得怕是不容乐观。 一个爱幻想的娘,一个活泼的过分的姑姑…… 外加一干不怎么正经的叔伯…… 「哥哥,赵五五说你又立功了。」 果果的眼睛亮亮的,低声道:「哥哥,那个堂伯来了好几次……」 嗯? 沈安笑道:「那个不是堂伯,别管。」 「那他是骗子吗?」果果觉得自己被骗了,很是生气。 「差不多吧。」 沈安心中冷笑,知道那位堂伯沈靡这是避开自己,想从果果的身上着手,重新挽回关系。 「这事你别管……卓雪!」 杨卓雪抬头,先是啊了一声,让沈安担心这个媳妇是不是一孕傻三年,然后交代道:「沈靡和我们家没关系。」 他很认真的说着这话,让杨卓雪惊讶了一下。 她当然知道沈靡和沈安兄妹是血亲,否则沈靡也别想见到果果。 可沈安竟然不认这个亲戚吗? 这显然不符合现在的潜规则,不过杨卓雪却不准备干预。 这个堂伯对沈安做了什么,导致他这般冷漠呢? 杨卓雪的脑洞打开……就在沈安小的时候,沈靡凶残的暴打他…… 官人真可怜。 「晚饭吃火锅吧。」 沈安喜欢吃火锅,但从杨卓雪怀孕开始,他就减少了次数,据说是担心上火。 「不要了吧。」 沈安最近的火气很大,手脚经常发热,晚上不用盖被子都不冷。 「要的。」 杨卓雪此刻觉得自家官人很可怜,就坚定的决定了晚餐。 「郎君,有人求见。」 沈安正在纠结晚上的火气,闻言就起身道:「那个……二梅那边还能做饭?」 曾二梅怀孕了,但还不大明显。 普通人家的妇人怀孕自然是要干活的,这一点不管现在还是后世都是一样。可陈洛在沈家收入不错,完全养得起一家子,所以沈安已经请了一个短期厨子。 「还能做呢!」杨卓雪很佩服的道:「谁劝都不听,说是这沈家的厨房就该是她来管。」 这事业心也太强了吧! 沈安笑了笑,说道:「多注意,别让她干重活就是了。」 「有陈洛呢,还有闻小种的伤好了许多,也经常去帮忙。」 杨卓雪有些艷羡的道:「官人,妾身也去做做事?」 「别!」 沈安有些担心的道:「你想动动就在家里,多叫人陪着。」 离生产也就是两月左右,沈安可不敢冒险。 「果果看着你嫂子啊!」 果果在边上偷吃零食,沈安瞪了她一眼。 「知道啦!」 永远元气满满的果果就是沈安最大的开心果,他到了前院时心情已经好得不行。 等见到来客时,沈安捂额道:「你是……」 「某李元啊!」 高丽使者李元起身拱手,笑得就像是见到小白兔的狼。 「稀客啊稀客,来人,上好茶!」 沈安笑得格外的纯良,就像是一只小白兔。 原先的使者金诚道据说被牵扯进了高丽国内的政治斗争中,他的那一派倒霉了,于是被召回国内闲置。 这位李元是胜利那一派的人,据说在汴梁很是长袖善舞,经常饮宴。 李元正襟危坐,可却借着眼角瞥了沈安一眼,见他笑得纯良,就微笑道:「待诏的杂学声名远播,某在高丽也是如雷贯耳啊!佩服,佩服!」 「那只是运气罢了。」 沈安只是笑着,心中却在猜测着这个棒槌的来意。 「待诏太过谦逊了。」李元笑道:「某听闻待诏的书院弄出了个床子,不知高丽能否买些回去?」 沈安挑眉,李元觉得自己的话太不婉转了,就笑道:「高丽与大宋乃是兄弟般的交情,某来到大宋之后,就强烈感受到了这些,甚为感动啊!」 这货觉得自己的表演可以拿满分,殊不知沈安在后世看过无数精湛的表演,早就看穿了他的把戏。 第268页 「是啊!大宋和高丽多年的交情,从前唐开始……咦,不对,那个是高句丽,早就被前唐给灭了,还建立了安东都护府……」 李元的脸涨红了起来,边上的庄老实觉得就像是猴子屁股。 沈安一脸愧疚的道:「看我看我,怎么就扯到这里来了呢?哎呀,倒是忘记了使者的要求……」 李元原先是正襟危坐,现在身体却朝着沈安这边靠拢了些,高傲早就不在了。 郎君高明啊! 庄老实见自家郎君只是随口扯了一下高句丽的事儿就让李元低下了头,不禁暗贊着。 至于沈安一脸的纯良,庄老实就当是没看到,免得晚上做噩梦。 每当沈安装纯良的时候,多半是准备坑人。 这次他要坑谁? 李元微笑道:「此事不知待诏可能做主?若是能,某带了几个高丽女子来此……」 他倾斜着身体靠近沈安,用那种你懂的姿态低声道:「都是处子……俏丽无双,还懂许多……待诏想想,全是您的了。」 这是色诱! 沈安发现李元的眼神清澈,压根就没有半点波动,心中就有数了。 这个使者不错,至少比金诚道强。 「啧!」沈安一脸纠结的道:「家中娘子临产……不能要啊!」 这人果然心动了。 李元笑道:「过后也行啊!」 哥给你留着,吊着你的胃口,让你每日心如猫挠般的难受。 男人就没有不爱这个的,哈哈哈哈! 人都喜欢去寻摸同类的弱点,李元发现钱财和女人排在前列,用来打动人,几乎无往而不利。 沈安只有一个妻子,在李元看来,这人分明就是不懂那些女人的妙处。 他此次带来的几个高丽女子都是经过调教的,保证能让沈安感慨前面的岁月都白活了。 「想啊!」沈安一拍桌子,吓了李元一跳,然后他苦笑道:「家岳厉害,不敢啊!」 他把黑锅丢在了杨继年的头上,然后遗憾的道:「此事某也想,可朝中却有禁令,不许对外出售,奈何!」 「为何?」李元对此有心理准备,但还是想再努把力,「高丽和大宋是兄弟啊!」 辽国和大宋也是兄弟啊!可却在相互瞪眼,早些年打得头破血流,那时候可不是兄弟。 「这床子……」沈安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了:「这床子是国之重器,高丽和辽人交好,大宋怎敢卖?就怕被转给了辽人。」 李元心中微嘆,知道此事怕是艰难了。 「其实当年高丽就击败了辽人,不是吗?」 沈安随口说出了让李元嘚瑟的往事,然后说道:「某还得去后面看看娘子,失陪了。」 李元随后就回了驿馆。 华灯初上,室内坐着三人。 「辽人在麟府路被击败,据说有重骑?」 李元此刻面沉如水,哪里有在沈安那里时的亲切。 一个官员说道:「没错,一千余重骑,加上其他的,一万余骑兵被宋军击败。」 「宋人可是派出了大军?」 「没有,只是沈安带着的数千骑兵。」 李元微微皱眉,「辽人衰弱了?是了,以前咱们就能击败辽人,只是辽人势大,咱们才选择了谈和。如今辽人竟然连最弱的宋人都打不过,可见是真的衰败了。」 「辽人衰败了,那咱们是不是有机会?」 「没错,咱们若是能夺取故土,高丽雄踞当世也不是不可能啊!」 「某这段时日查问了许多事,辽人那边还内乱了,皇太叔谋逆,耶律洪基镇压叛逆至今……」李元心中欢喜的道:「这便是机会啊!高丽在边上看着,宋辽两国定然会大打出手,到时就是咱们的机会……」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三人相对一视,就笑了起来。 李元写了一封信,「某写信回去,让国中知道目前的形势,若是机会来了可不能放过,高丽兴盛就在此一举了。」 兴奋的气氛洋溢着,而在沈家,皇城司的人找上门来了。 「某随便蒙了一下李元,高丽和大宋隔海相望,可和辽人却是邻居,大宋和辽人之间的大战不可避免,到时候高丽人若是起兵……辽人怕是会屁股疼……」 被爆了肯定痛啊! 皇城司来问话的密谍觉得这是糊弄人,就没当回事。 临走前他说道:「待诏,今晚怕是有热闹看了。」 「什么热闹?」沈安觉得日子太安逸了,缺少些刺激。 密谍说道:「有人准备去工坊偷床子的关键东西,被咱们发现了。」 第841章 男人退了,女人上 大宋的工坊无数,但能让皇子来视察的就一家。 夜晚的工坊,各种杂七杂八的器具在黑暗中看着有些渗人。 墙头上突然多了几个黑影,在观察了一下后,翻了下来。 他们缓缓走向了边上的一间屋子,那里就有他们此行的目标。 这几人在左看右看,紧张的不行。 呯! 一个男子不小心撞到了炉子,顿时就低呼一声。 几个黑影止步,都嗔怪的看着低呼的同伴。 轰! 边上突然亮起了火把。火焰熊熊,照亮了那几个黑影。 「这是个圈套!」 第269页 几个男子惶然拔出短刀沖了过来。 边上站着五人,手持火把笑吟吟的看着他们。 「是汴梁的泼皮!」 「为了钱什么都能干,死不足惜。」 「他们这是觉着人多有刀子,所以很得意啊!」 「可咱们的人也不少……」 「来人!」 噗噗噗! 边上传来了火把点燃的声音,接着一个个男子手持长刀走了出去。 几个男子被这阵势给吓坏了,把短刃一丢,跪地求饶。 「带走!」 经过连夜审讯,这几个泼皮交代是有人给钱,让他们来工坊偷床子上的东西。 「都是蠢货!」 天还没亮就被皇城司的人打扰让沈安很不爽,他揉着眼睛到了前面,见到两个浑身被露水打湿的男子后,那些不爽都消失了。 总有人会在黑暗中守护着些什么,无怨无悔。 「弄些东西给这两位兄弟吃。」 「多谢待诏。」 两个密谍没时间感动,其中一个说道:「待诏,那床子卖了不少,今夜是蹲守,可咱们不能夜夜蹲守吧,若是有疏漏,会不会被人偷了去。」 他说话间语气有些急躁,但沈安却很平静。 「别担心这个,知道吗?那些床子上的配件都是特制的,固定方式也是特制的,没有专门的工具他们只能看着发呆,明白吗?把床子送给他们他们都拆不了。」 沈安想起了后世自己看着三角螺丝的愤怒和无奈,此刻得到了补偿,顿时就心满意足了。 想到一群傻缺面对着土工具机只能拿着锤子砸的场面,沈安的心情就好的不行。 于是他就去了厨房。 「郎君您怎么来了?」 曾二梅依旧是厨房一霸,沈安却是祖师爷。 两个鸡蛋搅匀下锅,随后是硬邦邦的隔夜米饭。 大火舔舐着锅底,米饭在锅里微微跳动着。 蛋炒饭很香,但赵顼却吃不到。 宫中的饭菜大抵就那样,送到他的面前时差不多都是微温。 一碗汤饼就是他的早饭。 吃了早饭后就是功课。 那些功课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已经成了负担,每每看着先生在解说着文章里的含义,他就觉得有些厌恶。 这些饱学鸿儒的学问是不错,但他们却不知事。 不谙世事! 这样的人能知道什么? 照本宣科? 还是自以为是。 但他得听着。 这是一个房间,他要想走出去,那么就必须要遵守规则,否则无数人会拉着他,让他深陷泥沼…… 「……是以君王当秉承仁慈……」 「……君王之道在于谦逊,善于纳谏……」 先生说得口沫横飞,大抵是说到了得意处,手臂挥舞着,不小心把书给扔了出去。 赵颢一脸好奇的在看着,觉得这位先生比前面个好玩多了。 「没事。」 先生很尴尬,赵顼微笑着表示这不算事。 等课上完后,外面等候的乔二和王崇年一起进来。 「大王,昨夜有人去工坊偷东西,被皇城司的人抓了。」乔二最近在和王崇年的争斗中一直处于下风,他有些紧张,所以连禀告消息的事儿都要抢。 「那些蠢货!」 赵顼说道:「工具机上都是专用的东西,而且还重,他们怎么偷?拆解?可他们没有工具,就算是砸坏了带回去些小东西,他们拿着也毫无用处……那东西不懂就是不懂,不是看几眼就能学会的,否则书院投入那么多年岂不是白费了。」 「是,大王英明。」 乔二的马屁很直接。 赵顼微微皱眉,说道:「最近宫中在缩减耗费,早饭你等可都能吃好?」 「能。」 乔二笑眯眯的道:「今日还有鸡腿呢!」 「哦,鸡腿好啊!」赵顼看了他一眼,说道:「跟着我做事要本分,只要不逾越了本分,鸡腿永远都有。」 乔二以为这是对自己的肯定,就欢喜的道:「那小人就一辈子都吃鸡腿。」 赵顼微微点头,王崇年才说道:「大王,最近圣人和娘娘那边在商议缩减宫中用度之事,昨日出了结果,说是两边削减人手,还准备削减用度。」 「人手是可以削减。」赵顼双手按着案几,轻轻一撑就站了起来,「可二位娘娘的用度本就很少了,再削减,那无济于事,反而是自虐。」 大宋皇室的花销真的不多,从仁宗开始,宫中经常放人出去,而且也经常削减用度,堪称是皇室典范了。 赵曙继位后,他本身对内侍和宫女没好感,所以只要申请出宫的,几乎都能得到通过。 老赵家的皇宫越发的冷清了,可群臣依旧在不满。 「说是耗费太大,可有人说比以前少了许多。」 「也有人说该削减,可都是外面的官员。」 赵顼冷笑道:「那些人就想着我家一文钱不花,整日吸风饮露,然后把所有的钱都交出去,去奉养那越发庞大的官吏团体。」 「大王高见。」 王崇年笑道:「可不是这样吗,当初内藏库都空了他们才心满意足,如今又打着让皇室削减耗费的口号,为啥不渐减减自己的耗费呢!」 前面行走的赵顼缓缓止步,负手喃喃的道:「是啊!他们为何就没想到从自身去节省一下耗费呢?」 第270页 一路走去,那些宫女也不避开,甚至还有人含情脉脉的看着赵顼,若是他有意,只需一个眼神,今晚他就可以陷入温柔乡中。 女人啊! 赵顼心中微微动了一下,但旋即又平静了下来。 想做大事就别被欲望说控制,一点都不行。 「大王,有些……看着有些可人呢!」 乔二觉得赵顼该开叫了,于是就诱惑的道:「那香气……小人闻着就觉得浑身轻飘飘的……」 「晚上吃鸡腿。」 赵顼丢下这句话,就去请见自己的母亲。 出阁之后他再也不能和以前一样进出后宫了,所以消息才放出去,几个妹妹就率先迎来。 「大哥,你看着胖了好些。」 赵顼摸摸脸,觉得这绝对是污衊。 「大哥,最近的饭菜不好呢!」 赵浅予有些委屈的道:「不好吃。」 「稍后就会好了。」 赵顼和她们一路去了宝慈宫。 「见过娘娘。」 当他行礼时,高滔滔已经按捺不住了,一迭声喊道:「快过来!快过来!」 「瘦了!」 高滔滔怜惜的道:「回头……罢了,宫中最近的饭菜差了些,回头你出宫多吃些好的。」 一个说我胖,一个说我瘦,这是啥意思? 母子俩相互问了近况,赵顼才说了自己来的目的,「娘娘,宫中削减人手倒是应该,可目前的用度已经很少了,无需苛待自己。」 再这样下去,估摸着高滔滔和曹皇后就得织布来养活自己了。 高滔滔嘆道:「谁想这样?可大宋各处都在用钱,到时候不够了,还得朝宫中伸手,若是到时候没有,那难堪啊!」 「没什么难堪的。」赵顼觉得这种想法迂腐了些,「宫中的钱是宫中的钱,我家愿意怎么花用就怎么花用,没有用宫中的钱来贴补外面的道理!」 「可每年外面都会差钱……」老赵家的皇帝很憋屈,外面一喊穷就得打开库房送钱。 「差钱就该去想办法,而不是来宫中磨,那是不作为,那是渎职!」赵顼有些生气,「让外朝的那些臣子们去想办法,宫中就此停下吧。」 高滔滔觉得儿子长大了,会体贴自己,窝心的同时也在担心着,「那些官员可凶狠呢!」 老赵家的帝王基本上就没赢过官员们,高滔滔自然也不看好儿子。 赵顼笑道:「娘娘等着看就是了。」 「好。」高滔滔笑道:「你晚些也该去娘娘那边看看。」 这个娘娘指的是曹太后,赵顼应了,在这里坐了半个时辰,然后去请见曹太后。 曹太后越发的冷清了,见他来了难得的露出了笑容,问了几句他的饮食起居,最后说道:「家中的大郎最近在操练,若是有上阵的机会,只管让他去。」 她寡居之后,身份就没了忌讳,曹家和曹佾自然无需避讳什么。 而曹家是武人出身,在她看来最好还是回归武将的身份。 可是武人的地位低啊! 赵顼觉得她的想法有些稀奇,就说道:「娘娘,曹家如今是权贵,若是变成武人可好?」 外人看来这是自甘堕落,可曹太后却轻蔑的道:「别听那些文官叽叽喳喳的,他们害怕什么不是去想着解决此事,而是避开。从武人到黄河改道无不是如此。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毫无用处。」 她看着外面,眉间多了些跃跃欲试,「大宋周边多敌人,男人们都缩了,那大宋谁来保护?」 「若是可以,老身倒是愿意提刀上阵,去幽燕之地看看。」 男人们都缩了,那女人上阵! 第842章 喷子,生意,发蒙 今日的朝会是扩大化的,来的臣子不少。 沈安也来了,不过他对这些议题没啥兴趣。 按照大宋朝政的运作模式,重要的事情基本都在小朝会上解决了,这个扩大化的朝会不过是个过场而已,毛用没有。 他感受了不少目光,有好奇的,有羡慕的,也有狠毒的。 朝会开始,沈安听着那些大而化之的事情,不禁昏昏欲睡。 他眯着眼睛,一脸的纯良,却是在打盹。 「……臣听闻宫中有人用银器玩耍,此乃奢靡之举……」 咦! 正在打瞌睡的沈安听到这话不禁就睁开了眼睛。 前方,司马光正在义正言辞的说话。 「……银器虽小,但这不是好头,一旦不约束,臣担心以后会被人效仿。宫中人口多……」 「此言差矣!」 司马光正在说得舒爽的时候,被人突然打岔,心中的那种郁郁当真想爆发出来。 可在看到是赵顼后,他只得忍下了。 赵顼出来说道:「司马谏院说的乃是宝安。臣不知道后宫之事如何被传到了外面去,此事回头该好好的查查。」 宝安就是宝安公主赵浅予。 「宝安那日不过是拿了个银球和人滚动戏耍,怎地就成了奢靡了?」赵顼不满的盯着司马光道:「难道司马谏院家中的孩子不玩耍吗?至于银球,宫中就只有这个,难道要用更容易损坏的玉球?」 赵曙的目光中也多了冷意,说道:「孩子玩耍罢了,也值当进谏吗?」 他知道这些臣子们的进谏是什么意思,不外乎就是发现宫中突然多了一注大财,也就是赵顼在暗香的股份分红,所以不少人就盯上了每年皇室的收入,想着是不是能分些出来,让大宋的财政状况缓解些。 第271页 朕都答应削减宫中人手和削减用度了,你们竟然还冲着我闺女下手……要不要脸了? 赵曙恼了,目光下意识的看过去,竟然看向了沈安。 沈安觉得自己的用武之地到了,就出来说道:「司马谏院此言差矣,若是这般也算是奢靡的话,那司马谏院小时候和人玩耍打破了大水缸奢靡不奢靡?」 呃! 群臣都懵逼了。 这怎么把司马光当年的美事给提熘出来了呢? 司马光也觉得有些愕然,正想谦逊几句,沈安继续说道:「孩子玩滚珠的多了去,某的妹妹就喜欢,宫中的东西反而没外面的多,所以公主也只能玩银球……可那银球它玩不坏啊!对不对?」 有人尴尬的转过头去,想到了这个进谏的漏洞。 可沈安哪里会这么简单就放过这些人,他正色道:「银球拿来还能用,可水缸被司马谏院给打破了,也就彻底坏掉了,这么一算下来,实则还是司马谏院奢靡啊!」 噗! 有人忍不住就笑喷了。 这没法不笑啊! 因为沈安说的太对了。 宝安公主拿银球玩耍也只是玩耍而已,不损银球本身的价值,怎么能说是奢靡? 司马光用这个来进谏,大抵有前汉时那位韩嫣喜欢玩弹弓,而且是用金弹。每日都会丢失十余枚金弹,百姓觉得这位太土豪了,于是就让孩子们跟在他的身边,等他打弹弓时就去捡拾不要的金弹。 苦饥寒,逐弹丸! 这就是当时长安百姓的顺口熘。 韩嫣还和武帝有一阵子很是亲密,同睡同起,让人侧目。 后来这位宠臣最终被逼着自杀,也算是给后来者一个忠告,莫要仗着帝王的宠信任意妄为。 司马光很愤怒,「此言荒谬!宫中人之错当在发端时就要进谏,防患于未然。」 「司马谏院所言甚是,那某今日倒也建言一番……」 沈安一本正经的对他说道:「某听闻司马谏院每每卡着时辰来上衙,某觉着该罚。」 他对赵曙说道:「陛下,司马谏院这等行径很危险啊!若是迟到了怎么办?」 司马光冷冷的道:「老夫从未迟到。」 「可你能确保你一生都不迟到吗?」 沈安的问题让司马光没法回答。 说能吧,以后迟到了会被人重提今日的旧事打脸。 说不能吧,那岂不是被沈安说中了。 司马光一下就坐蜡了。 有人说道:「迟到有什么危险的?危言耸听!」 沈安循声看去,冷冷的道:「那么一个公主拿着银弹玩耍又有什么奢靡的?」 扯尼玛淡! 不过是藉口罢了。 沈安一进来就发现气氛不对,等到现在终于发现了些问题。 合着他们今日是准备向赵曙发动进攻啊! 这位官家登基后对臣子没先帝那么亲切,关心的也不够,让群臣倍感失落。 这是一个和群臣离心的帝王,这不好,很不好! 于是群臣准备用进谏来让大家的关系更亲切些。 当年的仁宗不就是这样的吗,想来这位也差不多。 可他们却不知道赵曙是个神经有些问题的人,焦虑症和抑郁症患者。 呵呵! 于是就碰壁了。 沈安一人就把司马光给说的哑口无言,然后嘆道:「还有许多话没说,无趣!」 这话把司马光的战斗力比作是战五渣,群臣却只能苦笑。 沈安回去,赵顼出来了。 「陛下,臣以为宫中的用度不必削减。」 沈安是给了司马光一拳,那么赵顼就是给了群臣一脚。 尼玛! 这话啥意思? 有人出来说道:「大王,大宋以仁、俭治国,这话怕是不对吧。」 赵顼说道:「宫中的用度数次消减,已然减无可减。你等巴不得宫中削减用度,这是何用意?宫中吃糠野菜你等才甘心?」 「好了。」 赵曙觉得这话里的火药味太浓了,虽然很舒坦,但还是出言打断。 赵顼拱手请罪,但却不准备结束,「赋税是治国的耗费,各地的进贡是皇室的耗费,如今赋税每年都在增加,却越发的不够用了,为何?」 「不种地吃饭的人多了呗!」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的,不用看韩琦就知道是沈安说出来的。 赵顼觉得这话贴切,「各地的进贡多年未曾变过,宫中却一直在结余,那些结余都给了朝中使唤,如今再度要节省用度,这是何意?」 不要脸! 赵顼没说出来的就是这三个字! 赋税越来越多却养不活官吏,可宫中却还有结余,两相对比,是外朝不要脸啊! 赵曙觉得解气之极,淡淡的道:「宫中的用度已经很低了,若是可能,朕都想停了,回头自己种地,想来也能养活一家子。」 这话太刻薄了,让群臣脸上发红。 韩琦率先躬身。 「臣等有罪!」 赵曙说道:「宫中此次还是会减少些用度,只是外面如何?」 朕先减少了用度,你们呢? 皇帝不说话,一说话就让人被噎着了。 我们? 我们咋办? 「削减些官吏不行吗?」 第272页 沈安重提了冗官之事,瞬间气氛就凝重起来了。 「三司都减了。」 关键时刻,包拯出头了。 老包站在中间,沉声道:「冗官冗费冗兵,这些都能削减不少,若是让臣着手,京城官员会少三成!」 靠! 群臣不禁暗自腹诽着老包,觉得这厮当真是年迈了不怕死。 当年范仲淹何等的刚烈,最终还不是以失败而告终? 你包拯能和范文正比吗? 比不了! 包拯站在那里,面对那些目光怡然不惧。他看着司马光说道:「后宫之事你是如何得知的?你当时得知了此事不该是来进谏,而是该让人去查,让皇城司去查是谁泄露的消息。」 司马光低下头,被说得无地自容。 「一个女娃子玩耍碍着什么了?老夫的儿子拿着老夫的官服当尿布老夫也没当回事,怎么了?难道这是奢靡?」 老包的火气渐渐上来了,语气也渐渐高昂,「盯着后宫有何用?皇室每年的进项就那些,难道还能奢靡出花来?有那功夫不如去看看那些衙门里可有人尸位素餐,抓几百个出来,一年能省多少钱?」 这话太对了,人人都知道对,可没人出来贊同。 这就是一个大缸子,大伙儿在缸子里刨食,有人想把大缸子砸了,然后重新弄。这种行径大部分人都不会欢迎。 此时的官员就是铁饭碗,而铁饭碗的后果就是不思进取,每月有钱粮进项,工作没压力……不是没压力,而是官员多得没事做。 在这种氛围下,没几个人想着去改变现状。 英雄只是少数,比如说范仲淹。 比如说后来的王安石。 韩琦有些后悔,觉得刚才自己应当站出来的,如包拯这般的压下群臣的异议。 哎!晚了一步啊! 大宋第一喷子上线了,依旧是所向披靡,独孤求败。 曾公亮看着包拯站在那里怡然不惧的身姿,突然想起上次官家暗示以后优先把包拯补进政事堂的话。 包拯现在看起来就有首相的气势和模样了呀! 赵曙也是这般觉得的。 他想起了儿子在暗香的股份每年能收入的分红,越发的有底气了,就说道:「宫中会再削减些用度,朕也望你等多想些办法,也让三司的日子好过些。」 这是在夸赞包拯勤勉啊! 有人心中发酸,就说道:「宫中的日子也不能太难过了,再说暗香的生意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差了……」 咱们不能下注在暗香上吧? 这话说得有理,连韩琦都出来劝说,让赵曙收回成命。 「臣以为无碍!」 关键时刻赵顼出来了,「就算是少了暗香的收入,宫中也能经营别的事。」 这是在隐晦的请示赵曙:老爹,这些官员盯着咱们太难受了,要不咱们做点小生意? 赵曙点头道:「如此也好。」 焦虑症患者最厌恶的就是威胁,所以做事往往喜欢给自己找后路。 赵曙很是坚定的道:「此事就这样了。」 群臣傻眼…… 皇室要做生意? 这特么是哪跟哪啊! 第843章 帝后干架,皇子北行 「做生意?」 高滔滔觉得自己的耳朵怕是出问题了。 「是啊!」昭君凶神恶煞的脸上多了些忧虑,「沈安率先发难,随后是大王,包拯出来压住了群臣……」 「包拯是个好的。」高滔滔依旧记得包拯几次力压(狂喷)群臣的经历,觉得这样的臣子才靠谱。 「包相自然是好的,可后来官家却恼了,大王说皇室可以自己弄些东西……官家竟然同意了。」 这就是做生意啊! 高滔滔觉得今日怕是发生了一些对皇室影响深刻的事情。 飞燕那庞大的身躯出现在门外,说道:「圣人,宝安公主来了。」 「娘娘……」 赵浅予来了,脸上还挂着泪珠。 高滔滔最疼爱女儿,见了就问道:「被谁惹怒了?」 赵浅予说道:「她们说我惹怒了宰辅,宰辅在欺负官家和大哥呢!」 「谁说的?」高滔滔皱眉道:「胡言乱语,下次再听到这样的话,直接把那人拿下。」 外面突然有些喧譁,旋即有脚步声传来。 「官家来了。」 高滔滔心中恼火,就坐着没起身。 「妾身却是身体不适。」 赵曙进来先是见女儿垂泪,就问了缘由,然后安抚道:「此事是朝争,与你无关。」 「朝争?」高滔滔忘记了装病,问道:「官家,可是那些臣子为难您了吗?」 「嗯。」赵曙接过女儿送来的茶水,说道:「我从登基以来就没给过他们好脸色,这些人觉着心中没底,就怂恿了司马光来进谏……说什么浅予玩耍……谁家孩子不玩耍?司马光愚钝可见一斑。」 高滔滔一听就放心了,劝道:「司马光为人方正,老成持重,正是谋国之臣呢!」 赵曙看了她一眼,说道:「大郎先前说了要做些事,怕是和沈安有关。」 高滔滔嘆道:「大郎心好,就是气盛了些。他这般气盛,那些臣子会盯着他,寻机给他教训,官家,您要看好他才行。」 君臣之间的较量延绵千年,从未停止过,所以赵曙夫妇都没觉得有什么异常。 第273页 「他能折腾……不对,是跟着沈安学得更能折腾了。」 赵曙笑了笑,「沈安说十年内要去幽燕游玩,朕看他是想说十年内让辽人俯首呢!十年啊!我等得起,所以今日大郎一说我就同意了。」 高滔滔欢喜的道:「经常听他们说幽燕之地就是宋辽之间的命脉,谁拿到手就能对另一边占据优势。若是十年内能拿回来,官家,那便是盛世了。」 「是啊!盛世!」 赵曙憧憬的道:「到时候大宋不再担心北边的敌军兵临城下,再扫平了西夏人……还有交趾,李日尊在装傻,迟早会是祸害……此次派出了水师去袭扰,也不知道如何了……娘子,大宋在蒸蒸日上啊!」 「嗯,蒸蒸日上。」高滔滔靠在他的肩上,只觉得此刻万籁俱静。 赵曙伸手轻轻揽住她那有些臃肿的腰,良久说道:「今日沈安又把司马光顶的无话可说。」 「嗯。」 帝后的温情也就持续了一天,第二天早上,奏疏雨点般的飞来。 「官家,全是建言,大多是说大王年轻气盛,怕是要好生读书才能消磨了那些……」 赵曙看着陈忠珩在翻检奏疏,随口问道:「戾气?」 陈忠珩的身体一僵,点头道:「是的,官家。」 「他们说大王少了从容,而未来的太子必须要从容……遇事不乱,不怒,不喜……」 「那是木雕神像!」 赵曙垂眸,双手紧握,后脑开始发麻发热。 「箍子已经戴上。」 赵曙摸了一下额头,低下头,喃喃的道:「他们这是要让大郎好看吗?有趣啊!」 陈忠珩只觉得遍体生寒,看着手中的奏疏就像是火焰。 他松开手,奏疏落下。 「这只是第一波,大郎却没功劳。」 功劳? 陈忠珩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打断腿。 沈安啊! 赵曙脑门子上的青筋在蹦跳着,渐渐陷入了焦躁和疲惫之中。 「去,去问问大郎,他想要什么功劳?」 陈忠珩不敢怠慢,飞奔而去。 他一路狂奔到了庆宁宫,乔二迎面堆笑而来。 「滚!」 陈忠珩推开他,大步进了殿内。 你牛个什么?迟早有一日某会让你低头! 乔二心中怨毒,面色却不显,就跟了进去。 「何事?」 赵顼正在看书,听到脚步声抬头。 陈忠珩看了左右。 「出去!」 所有人都出去了。 「发生了什么?」赵顼放下手中的书。 陈忠珩低声道:「今日奏疏很多……」 赵顼迷惑了一瞬,然后笑道:「可是昨日我的话激怒了他们?」 「是。」这个皇子很敏锐,这算是个好消息。陈忠珩纠结的道:「官家的意思……问您想去哪立功。」 赵顼有些晕乎! 这是啥意思? 「官家希望您能……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儿啊!你昨天说得倒是痛快,可却把官员们羞得没脸没皮的,他们坐不住了。 赵顼昨天就差指着群臣的脑门骂他们不要脸,而且还说大宋耗费的根本是官员太多,和宫中的用度半文钱关系都没有。 从辩驳的态度来看,他的话没有错处,错就错在他的身份。 未来的皇帝竟然这般看我们? 官员们回去仔细一想就觉得很伤心。 这个得说说吧,于是他们就上了奏疏。 赵顼此时的麻烦才将开始,而他却没有资本去和群臣论战。 你得有功劳,有履历才行啊! 所以赵曙的毛病一发作,就直截了当的问了这个问题。 赵顼没觉得委屈,他甚至很兴奋。 能出去了吗? 他被困在汴梁十余年,一直渴望能出去走走看看。以前不可能,现在更不可能。 如今赵曙犯病了,焦虑之下直接就开了一道口子,让赵顼暗自欢喜。 他几乎没有思虑就说道:「北方。」 陈忠珩看了他一眼,「大王,不好再改了。」 他觉得官家也是想把皇子放出去熘达一圈,所以才借着那些奏疏的机会提了出来。 可你得选好啊! 「臣觉着西南兴许会更好些。」 交趾最近很老实,加上水军估摸着已经给了他们震慑,最安全不过了。 去一趟再回来,就算是镀金了呀! 那时候赵顼在朝堂上说话自然就不同了。 赵顼抬头:「我想去北方看看那个大敌。」 辽国是大宋建国以来的最大威胁,也是赵顼的目标。 陈忠珩回去禀告了赵顼的原话,刚吹完唢吶的赵曙说道:「我也想去,可却不能。」 「官家!」 高滔滔来了,急心火燎的道:「为何让大郎出去?他还小啊!」 赵曙无奈的道:「他不小了,可毫无建树,该出去转转,见见世面。」 「去哪里?」 高滔滔心中不舍,但觉得让儿子去汴梁周围转转也好。 「去北方……」 「赵曙……」 「……」 …… 传闻帝后来了一次全武行,最后以皇后的胜利而告终。 「真的来了一架?」 第274页 沈安无法想像高滔滔干架的场景,而赵曙更是不可能。至于胜负……沈安觉得高滔滔胜利的机会更大些。 「没有的事。」 赵顼看着有些灰头土脸的,「我娘不乐意去北方……」 「去北方?」 「对。」 等沈安弄清楚了缘由之后,不禁捂额道:「他们这是想给你个教训,不过却有分寸。官家让你出去有些避开的意思,但更多的是让你去见见世面,去立功,增长阅历……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赵曙对长子寄予了很大的希望,大抵希望父子二人连续掌控大宋,留下一个漫长的盛世。 可赵顼这个长子却有些桀骜不驯,做事的风格咄咄逼人,于是他就想磨一下长子的性子。 出去吹吹风,出去受受苦,你自然就知道什么是妥协了。 群臣会得意吧? 可他们哪里知道,赵顼等这个机会等了许久,如今欣喜若狂了。 汴梁城中来了一波进谏,说皇子还小,官家让他此刻出巡太不负责任了。 对此赵曙没吭声,只是把沈安叫进了宫中。 「你要去。」 呃! 沈安纠结的道:「臣妻快生产了。」 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出去。 赵曙说道:「大郎的性子急切,他若是去了北方,怕是没人能劝得住。到时候他杀过界河,大宋怎么办?」 沈安当然知道这个,「臣想让王雱去,他能劝阻大王。」 「朕不放心!」 赵曙一句话就绝了沈安的念头,「你娘子那边无需担心,我会让人看好,皇后那边会派人去盯着,缺什么宫中出什么。」 「还有,我知道你们一群少年意气相投,让折克行也去。」 这是担心赵顼被人坑了啊! 沈安说道:「如此,臣担保大王的安危。」 赵曙欣慰的道:「此行主要是看看,让他看看北方是什么样,感受一番辽人对大宋的威胁,此后他自然就有了底气。」 「是。」 沈安回到家中,好生安排了一番,最后去了出云观,让舍慧抓紧时间生产玻璃。 就在一个傍晚,他和赵顼出城,会和了大队人马,随后出发。 第844章 凌晨的厮杀 北方的春天不算冷。 入目所及处,树木上大多有鸟窝,南方人来此大抵会觉得很奇怪。 一只脚踩在枯黄的草上,俯身,伸手抓了一下草,然后捻一下,看着湿润的草变成了粉末。 「这就是北方?」 赵顼拍拍手,觉得汴梁就是个安乐窝。 「对,这就是北方。」 沈安下马走过来,跺跺发麻的脚,说道:「前方就是大宋以前倚仗的水域,到时候你可以看看。」 他们两人站在路边,一千骑兵轰然过去,随后是三千步卒。 这些步卒大多背着弩弓,经历了长途跋涉后,脚步有些沉重。 这是万胜军中的佼佼者,在被折克行操练了那么久之后,也算是出来见世面。 「官家派了军队来,也有向辽人示威的意思。」沈安想起辽人内部的矛盾,不禁得意的道:「那位皇太叔之事还未彻底了结,耶律洪基还在清理他的残余。可府州之败却让他有些恼羞成怒了,从雁门到雄州,辽军经常来示威,这次咱们多半会遇到,到时候可别冲动。」 「这话该是我说的吧?」赵顼自然不肯承认自己的性子冲动,「你自己数数犯下多少冲动的错了?」 「王却来了。」 沈安避开了这个话题,和赵顼看着后面来的两千步卒。 这些步卒身材高大的让沈安都要抬头才能面对面,走动间步伐沉稳,气势雄浑! 王却来了。 他的身高…… 沈安觉得这人真的是长得太过分了,竟然有两米左右的高度。 那身板能有沈安两个,就像是一个巨人走来。 斑白的鬚发被北风吹拂着,王却拱手低头道:「见过大王,见过待诏。」 赵顼拱手回礼,「王军主辛苦。」 王却的声音洪亮,但和沈安两人讲话却只能低着头,否则就有眼睛长头顶上的嫌疑,「有大车拉着盔甲和刀斧,臣不辛苦。」 赵顼点头,「距离雄州不远了,要保持警惕。」 「臣知道。」王却是宿将,此次来北方他就是压阵的。 两千身材在后世都能当人样子的步卒就是大宋最出色的兵种……刀斧手! 「刀斧手要吃好歇息好,若是辽人挑衅,还得要靠他们来震慑。」 「是。」 这里水网密集,赵顼一路看过去,很遗憾的道:「妄想用水田和河流来阻拦辽军的骑兵,这是做梦,果然,做决定的人一定要实地查看,否则就是你说的什么?」 「拍脑袋决策。」 「对。」 水网阻敌大抵和给黄河改道一样荒谬,在历史上毛用没有,反而引得辽人频繁越境打草谷。 当到了雄州时,知州钱毅带着官吏士绅们出迎。 「见过大王。」 雄州人大抵从未见过这等高贵的人,所以连城头都站满了人,在看稀奇。 赵顼很疲惫,但还是笑着和众人说了一番辛苦的话,随后被安置在城中。 「见过待诏。」 第275页 钱毅和沈安见过,所以算是熟人。 「辽人如何?」 沈安也累,但此刻却不能歇息,要先了解对面的情况。 钱毅比上次看着更苍老了些,头发也白了不少,「府州之败后,辽人越境数次,杀了两人,都是百姓。某去了榷场找到他们的官员,说是马匪……」 「这是藉口。」沈安怒道:「他们在府州败了,所以在四处寻找泄愤的机会,畜生,回头有机会某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后悔!」 「待诏不可啊!」钱毅苦着脸道:「辽人正在寻机报复呢,如今雄州风声鹤唳,有人传言说辽军会攻打过来,一夕三惊……后来某令人去捕捉,却发现是辽人的密谍……他们想干什么?就是想让雄州乱起来。」 「怕什么」 沈安打个哈欠,说道:「旁人怕辽人,某却不怕。」 他随后去洗漱安顿,钱毅头痛的道:「大王本就年轻,据闻有些冲动。这沈安也年轻,官家派了谁来坐镇?」 手下官员说道:「是一个武人,很高。」 「能有多高?」 钱毅觉得这话有些夸张了。 等他回去的时候,在路上遇到了王却。 「那么高……」 两米的身高给人极大的压抑感,钱毅安心了。 「此人看着沉稳,某放心了。」 他口中沉稳的王却一进驻地就问了辽人的情况,等晚饭时和沈安嘀咕了许久,然后和赵顼请示道:「大王,雄州密布着辽人的密谍,咱们来此的消息很快就会传过去,辽人不知道会怎么打算,不过却要警惕。臣和待诏商议了一番,在此最多停留三日……」 赵顼看向沈安。 「这不是示弱。」沈安说道:「三日正好足够你看看雄州一线,而辽人若是想过来,也来不及调集大军……」 若是辽人调集大军而来,沈安也只能缩进雄州城里防御,哪敢冲出去野战? 随后就是巡查。 雄州毗邻辽人的南京道,在这里就能感受到宋辽两国的复杂关系。 榷场迎来了大宋皇子的视察,大宋的商人都沸腾了。 「见过大王!」 「……」 大宋的商人最为兴奋,围着赵顼说个不停,而辽国的商人们都在边上冷眼看着。 「宋人的皇太子来了,不知道是来干什么的。」 「据说他还带来了数千军队……」 「数千军队能干什么?大辽在南京道屯兵无数,这点人马能干什么?只能彰显宋人的心虚。他们担心咱们会对皇子下手,所以派了军队来保护。」 「没错。」 「据说大辽在府州和宋人打了个平手,陛下很恼火。」府州大败的消息难以完全遮掩,于是辽人就放话说是打成了平手。 「还有南京道,上次被宋人搅和了一番,最后动用了大军却没抓到,耻辱啊!」 「所以此次南京道的官员会不会发狂?」 「那是大宋皇子,不可能弄死他,否则宋辽两国定然会开战。」 「陛下并不在附近,等请示下来之后,皇子早就回京了,所以他们应当不敢冒险。」 「可机会难得啊!」 「对,消息已经被快马送去了,就看南京道的官员们想怎么办。」 「看,那个皇子走来了。」 赵顼被大批官吏簇拥着走来,到了这边查看辽商的货物,不时亲切的问几句。 气氛很好,边上的王却和沈安却在聊着些不合时宜的内容。 「辽人已经把消息送过去了,对面目前有游骑,不过人数不清楚。」王却的手很大,沈安觉得一巴掌能打死人。 他双拳紧握,目光跟着赵顼,低声道:「昨日某说滞留两日,你说要三日。你可知道三日足够辽军赶来吗?」 「知道。」 沈安的手中拿着一片牛肉干,不时咬一口。 「知道你还多留一天,为何?」 王却有些不解。 「大王年轻,少了见识。」 沈安的话让王却沉默了许久,直至赵顼结束了榷场的视察后,他才问道:「你想让大王见识辽军?为此直面风险也不怕吗?」 沈安点头,「他必须要知道大宋面临的是什么威胁,辽国这个对手的实力如何……不明白这些,他永远都无法做出正确的决策。」 还有一个原因,赵曙也没来北方视察过,所以赵顼此次也算是代替他出门。 「好!」 王却拍着沈安的肩膀贊道:「大宋皇子就该如此!」 呯! 沈安差点被他一巴掌给干翻了,他揉着肩膀道:「斥候已经派出去了,此后的两天,咱们等着就是了……」 沈安觉得问题不大,可第二天凌晨他就被人从梦中叫醒了。 黑暗中,他揉揉眼睛,声音有些沙哑:「多少人?」 「三百余骑。」 门外的声音带着兴奋,这是跟着折克行前出哨探的斥候。 「遵道呢?」 「军侯说辽军既然敢越境打草谷,那就该以牙还牙……」 沈安坐在床边楞了一下,突然笑道:「怎么都变了呢?」 …… 历史上的折克行一直在蛰伏着,渐渐的磨平了身上的稜角,多年后等到了崛起的机会。 可现在他已经得到了机会。 第276页 三百余骑辽军就在前方,和折克行的两百余骑对峙。 「这是大宋的地方。」 一个军士上去交涉,换来的是箭矢和嘲笑。 当辽人不想守规矩时,谁也不能阻拦他们放肆。 「军侯,怎么办?」 两军已经追逐了一个多时辰,此刻战马疲惫,没法继续下去了。 辽军按理该远遁,可他们却滞留,这里面的信号让人玩味。 赵顼就在雄州,辽军却突然越境,只能说他们是在吓唬人。 若是赵顼闻讯离开雄州,那么从此他就会留下一个心理阴影…… 辽国不可敌! 这大抵就是辽人想达到的目的。 所以,不能走! 呛啷! 折克行拔刀,对面的辽人见了不禁大笑,然后拔出长刀来。 对于他们来说,只要不弄死宋人的皇子,那么就百无禁忌。 按照南京道某些官员的话来说:就算是大打出手又如何?难道宋人敢反击吗? 宋人只能防御,多年来,大宋在北方的防御态势深入人心,也导致了辽人的自信心不断膨胀。 「瓦罐。」折克行轻声说道。 「是。」 小巧的瓦罐方便随身携带,不管是挂在腰间还是放在口袋里都很方便,堪称是居家旅行必须的宝物。 「点火。」 火摺子被点燃。 「出击!」 第845章 何人能与某一战 北方的清晨很冷,雄州的清晨很潮湿。 万籁俱静,春天在此刻毫无声息。 马蹄声撕破了寂静。 战马列阵前沖。 辽军在得意,他们觉得今日可以一扫晦气。 当宋军前方突然往两边散开时,辽军军中发出了一阵大笑。 「他们怕了,哈哈哈哈!」 辽军的自信保持了上百年,从未被动摇过,所以那种骄狂不是一般人所能想像的。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那些宋军手中亮出了火摺子。 被点燃的瓦罐在骑兵的手中甩动着。 当感觉速度足够了之后,松开手,陶罐就飞了出去。 正面,折克行率领五十骑拖到了现在才到。 天边的鱼肚白映照着长刀,折克行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在看着前方。 「轰轰轰轰轰!」 密集的爆炸在辽军中间发生,无数火焰迸裂。 人马的惨叫充斥着耳畔,折克行已经逼近了辽军。 长刀噼开阻拦,从对手的正面噼砍进去。 鲜血喷溅出来时,折克行已经沖了过去。 被陶罐炸的损失惨重、晕头转向的辽军在整队,可折克行的及时杀入打乱了他们的算盘。 辽将知道必须要重振士气,而最好的办法就是斩杀当面的宋军,所以他带着集结起来的数十骑冲杀过来。 折克行的刀法越发的简练了,没有什么招式,就是各种噼砍,但速度和角度,以及时机的掌握却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铛! 辽将的一刀噼砍被折克行挡住,随即双方即将错身而过。 折克行反手一刀,辽将横刀格挡,长刀顺着下滑,吓尿了辽将,他不顾危险极力往后缩着身体。 长刀最终在战马的背上留下了一记伤痕。 战马遭此重创,猛地人立而起。 辽将双腿夹住马腹,凭藉着高超的骑术控制住了战马。 而折克行就顺势杀了进去。 从未有人能扛过他两刀,第一刀之后,他的第二刀来得又快又刁钻,等对手反应过来时,基本上已经凉透了。 直至他遇到了一个高大的辽人。 这是辽军中的勇士,他手中的长刀比旁人的更厚重。 铛! 折克行挡住了第一刀,长刀微微下沉,但这并不是因为他的力量差,而是因为他是防御方。 辽人显然有没想到看着不算高大魁梧的折克行竟然能挡住自己的一刀,随即长刀回收,及时挡住了折克行斩向肋部的一刀。 这是个好手! 折克行眸子一缩,兴奋袭来,久违的血勇驱动着血液开始燃烧。 铛铛铛! 他连续噼出三刀,辽人连续格挡,在第三刀时显露颓势,长刀缓了一瞬。 就是这么一瞬,让辽人的眼中多了绝望之色。 长刀闪电般的贴着他的手臂斩杀上去,一路滑过肩头,从他的腮帮子那里斩杀进去。 长刀遭遇了坚硬的头骨,顺势从辽人的右眼那里出来。 一张脸被斜着几乎噼成了两半,鲜血从伤口中迸射出来。 「吼!」 辽人大吼一声,长刀奋力噼砍。 铛! 折克行及时收刀格挡,辽人的右眼完全被废,左眼因为脸颊被割开的原因而不停的眨动着。 长刀再度出击,这次是脖颈。 人头垂落,鲜血飙射。 折克行单手拎住人头,策马回头,疯狂的喊道:「某是折家子!某是折家子!」 从父亲折继闵去世后,他就像是一头孤狼,彼时还幼小的孤狼。 他被送到了京城,说是人质,实则就是府州那边不想因为他的身份发生内斗。 折继闵的儿子,按理就该继承府州知州的职务。 可他太年少,不管是朝中还是府州折家内部都不可能会同意,于是他沉默着去了京城。 第277页 可年少不是没本事的同义词吧?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被驱逐出狼群的小狼,孤独为伴。 他认为自己会在京城等待许久,直至他遇见了沈安。 那个少年给了他无数帮助,让他的蛰伏提早结束了。 万胜军的都虞侯,这个职务传到府州之后,家族里欢腾一片,都说折家总算是出头了。家族的那些年轻人都艷羡不已,恨不能来京城跟着他厮混…… 这一切的一切都离不开沈安的帮助,可沈安要什么? ——遵道,某期待着你在史书里的头衔是名将,大宋名将! 是了! 安北说希望某能成为大宋名将。 折家子,名将! 他浑身浴血,一手提刀,一手提着人头,就这么呼喊着再度冲杀回去。 「某是折家子!何人能与某一战!」 一个辽军拦截,只是一刀就被斩落马下。 「某是折家子!何人能与某一战!」 无数个清晨和黑夜里,他默默的在练着家传的刀法,没有花哨,有的只是速度和角度。 第二个辽军冲杀过来,同样是一刀斩落马下。 「某是折家子!何人能与某一战!」 他的脸上全是鲜血,长刀指着前方喝问着。 鲜血从刀身上往下滴落,一滴,两滴…… 随同鲜血一起滴落的是辽人的勇气。 折克行摧动疲惫的战马缓缓前行。 马蹄声轻微,却如同大锤般的敲打在辽人的心头。 「这是折家子吗?折御卿的子孙……果然强悍啊!」 辽将呆呆的看着折克行,突然喊道:「撤!我们撤回去!」 「折家子来了!」 辽军被瓦罐炸掉三分之一,宋军趁乱掩杀过来,此刻他们仅剩下一百余人。本来还有一战之力,可遇到了发狂的折克行之后,沮丧就笼罩在他们的头上,只想跑路。 正如沈安所说的那样,对付悍勇的敌人时,唯一的办法就是你比他更悍勇。 辽军恍如遇到了魔鬼般的开始奔逃,宋军在身后掩杀。 「折家子来了!」 每当辽军想回身反扑时,折克行就突前冲杀。 无人敢直面他的长刀,于是辽军再也组织不起有效的反击,只能亡命逃跑。 当天色大亮时,折克行叫停了追杀。 麾下有些不解,有人问道:「军侯,为何止步?」 这些骑兵不是他的直属麾下,而是此次临时调集而来。 这就是大宋的御兵之法,临战调集军队,临时指定将领统军。 折克行看着渐渐消失的辽军,说道:「南京道的辽军实力雄厚,这队游骑的后面难保没有后手,若是一头撞进去,咱们人困马乏的,如何能御敌?」 「让兄弟们忍着些,咱们要尽快离开这里。」 折克行的分析让麾下不禁暗自赞嘆不已。 武能勇冠三军,临战指挥却能不急不躁,这便是有勇有谋啊! 这样的武将只要不出大问题,以后绝对会在名将录里留下重重的一笔。 就在他们走后不到半个时辰,一千余辽骑疾驰而至。 「他们走了。」 为首的将领招来了败将,问道:「你说领军的是折家子?」 败将低头道:「是,就是折家子。」 将领眯眼看着他,「悍勇无匹?」 「是。」败将沮丧的道:「无人能拦住他,宋军先是用瓦罐炸乱了咱们,然后折家子就冲杀了进来,无人能敌……」 「折家子……」将领看着远方,喃喃的道:「竟然知道见好就收,难得,否则今日某会让他来得去不得!」 败将痛苦的道:「那些军士们被折克行这么一路追杀,都已经丧胆了,某以为要反击报复方能重振军心士气。」 「就你那点人?」将领冷冷的道:「为了你那数十人去冒险?某看不是他们丧胆,而是你!」 被斥责为丧胆的武将不会再有前途,败将闻言愕然道:「某不曾丧胆……」 「那为何逃跑!」将领骂道:「蠢货!府州之败后,陛下就有言,但凡和宋人有机会厮杀,就要让他们感受到大辽的悍勇,可你做了什么?率军逃跑。」 啪! 将领一巴掌扇的很爽,随后吩咐道:「让人去盯着宋军……」 手下问道:「难道咱们这点人去和他们厮杀?」 虽然他们很自信,但这里只有一千余人,雄州的宋军加起来起码上万。 这特么一打十,以前还行,可现在的宋军不同了啊! 「他们有那种弓弩,还有新式火药……」 辽将摇头,「南京道会很快做出决断,明日就能见分晓。若是来了大队人马,那就是要给宋人一个教训,更重要的是……雪耻!」 府州之败是对辽军不败神话的一次打击,而这次打击竟然来自于软弱的宋人,这一点让辽人分外难受。 而那一战就是沈安主导的,所以此次沈安和大宋皇子来到雄州,南京道的官员们怕是会发狂…… 「要报复啊!」 辽将拍打了一下马脖子,说道:「那个折家子……去打听一下。」 随后他率人一路收敛辽军的尸骸,却发现人头都没了。 「野蛮的折家子。」 「宋人何时这般凶残了?」 第278页 那些丢失的人头毋庸置疑都被宋军带走了,至于用途也很清楚。 「这是要彰显功勋。」辽将冷冷的道:「把消息传回去,让南京道的官员们知道宋人的态度……他们压根就不怕咱们。」 到了中午时,整个战场打扫完毕,去打探消息的军士也回来了。 「那个折家子叫做折克行。」 「折克行……」辽将看着雄州方向,沉声道:「某记住了。」 第846章 尔虞我诈 沈安是在城外接到了折克行。 「杀了多少?」 折克行答非所问的道:「你竟然没去增援?」 沈安笑道:「既然你认为值得一战,那么我信你。」 折克行看了他一眼,「杀了两百余,人头在后面。」 龇牙咧嘴的人头没有吓住雄州百姓,反而是引来了欢呼。 「上次辽军越境打草谷,杀了两个雄州的百姓。」 钱毅看到这些人头觉得头有些晕,他仔细检查了,然后苦笑道:「果真是辽人,赶紧走吧,待诏,带着大王赶紧回去,这边怕是要动手了。」 「我就等着他们来动手!」 赵顼出来了,看似很沉稳,可熟悉他的沈安却知道,这厮在兴奋。 他此行来就是为了见识一番辽军,可惜折克行的前锋之战没赶上,让他有些遗憾。 「去看看吧。」 沈安带着他去了前院。 两百多颗人头堆放在一起,一股子腥味在瀰漫着。 「辽军如何?」 「很厉害。」折克行很诚恳的道:「但我军更厉害!」 赵顼得了这话就安心了,他甚至去摸了摸人头,让边上干呕的钱毅不禁咂舌。 「大王竟然这般大胆吗?」 一个深宫中的皇子竟然敢摸人头,真的是……那个词叫做什么? 天赋异禀! 他不知道赵顼在金明池畔就见过血了,所以嘀咕道:「龙子龙孙果然不凡。」 「辽军的反应就在这两日,斥候要多派些。」 「骑兵都派出去,好歹也活动活动。」 「刀斧手们……这边牛羊肉多,一日给他们吃三餐,肉管饱!」 「……」 随着各种命令的下达,雄州城内外多了些紧张的气息。 不过榷场却没有被影响,按照宋辽商人的说法,你们打你们的,我们做我们的生意。 生意人的事业心大抵比官员要强很多,而官吏们却不行,消息才传出来,宋辽两国在榷场的官吏都有告假的。 「有一个自伤,拿刀子割自己的手……结果出血不止……现在还躺在床上。」 钱毅很难过,觉得这样的官员就是大宋之耻。 沈安却觉得这是个倒霉蛋,割手自伤竟然能割到静脉。 第二天早上,斥候回来了,带回来了一个辽人。 「见过大王。」 这个辽人很坦然的被搜身,然后说道:「这个季节踏春最好,听闻大王喜欢狩猎……明日是个好天气,早饭之后再去猎杀些兽类,想来是个享受。」 赵顼听懂了这话的含义,他沉声道:「兽类会来多少?」 「一万!」辽人说完就后悔了,盯着赵顼道:「汉儿就是这样,总是图口舌之利,明早……可敢吗?」 赵顼淡淡的道:「明早。」 辽人冷笑被带出去,钱毅慌了手脚:「大王,此事万万不妥啊!您该赶紧回汴梁去,至于这边,有沈待诏在,自然能和辽人周旋。」 「我来此就是想见识一番辽人的悍勇,你等只管准备粮草就是了。」 赵顼早就在期待着这一天,此刻得了机会,别说是钱毅,就算是他老娘高滔滔来了也拦不住。 斥候被密集派出去,当天夜里,赵顼早早就睡了。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有人在敲门,声音很小,却足以把他唤醒。 「时辰没到吧?」 赵顼有些迷迷糊糊的开门问道。 门外是沈安,他已经穿戴整齐了,腰间还佩戴了那把陨石长刀。 「辽人昨夜就已经过来了。」 「什么?」赵顼的睡意都消散了。 「吃早饭。」沈安带着他去前院,边走边说道:「辽人想私下给咱们一个教训。他们不会杀你,但会俘虏你,然后再把你放回来……」 「然后我从此就会畏惧辽国。」黑暗中,赵顼的声音很轻松,「朝中也会为了我的未来而爆发冲突……一个被辽人俘虏过的皇子,显然不适合担当大任,于是皇室就会跌宕起来……」 「你明白就好。」 吃完早饭,宋军沉默的出城。 钱毅站在城墙上,看着宋军消失在北方,突然双手合十,虔诚的祷告道:「若是此战大宋获胜,某愿意信奉佛祖……」 边上的通判激动的在哆嗦:「知州,若是此战胜了,您可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钱毅吩咐人关上城门,「某当然知道,若是胜了,大宋的皇储就经历过了战阵,而且还是胜了辽人……大宋将会出现一位不怕辽人的皇子,未来的帝王。」 「雄州就在宋辽边境,这里随便拽一个孩子出来,他都知道辽人的可怕……要让他们不怕辽人,唯有胜利。」 「唯有胜利!」 …… 黑夜行军很枯燥,特别是在沈安明确下令不许点火把,不许出声后,整支队伍就沉默着。 第279页 不知道走了多远,当前方传来马蹄声时,禁令被解除。 来人是邙山军,为首的是黄春。 「郎君,辽人就在前方六七里开外,人数不清,不过很安静。」 很安静就代表着对手不弱,沈安问道:「左右可有敌军?」 「没有。」黄春很笃定的道:「小人带着人马疾驰了一夜,并未发现辽军。」 「也就是说,咱们先敌发现了?」赵顼觉得这是个好消息。 「给他们来一下?」折克行的眼睛在黑夜中闪着光,和狼似的。 「当然!」 沈安的眼睛同样很亮。 王却是步卒,他来的目的是坐镇,以防沈安他们三个小年轻干出些冲动的事来。 可现在沈安和折克行分明就是想搞事,王却却一言不发。 赵顼的呼吸有些急促,「可是要去偷袭他们吗?可辽人会有斥候啊!」 他连这个都知道,让一言不发的王却开了口,「大王不错。」 被这样的宿将夸赞,赵顼有些赧然,「只是常识罢了。」 王却淡淡的道:「可许多人都不知道。」 那些所谓的『名将』就不知道。 赵顼发现周围将士们的目光中多了些不同的东西,正在琢磨时,就听沈安说道:「邙山军哨探天下无双,所以不必担心辽人的斥候……现在马上出发!」 沈安是先帝称赞的名将胚子,当今官家亲口说的名将,所以此刻他要接手指挥权,无人质疑。 人衔枚,马摘铃,宋军开始加速了。 作为宿将,从出发开始,王却就陷入了紧张之中。 宿将还紧张,这事儿好像是说反了。 可这个年代的夜间行军本就是盲人摸象,关键敌军就在前方,而且按照前面的分析,敌军分明就是训练有素的精锐,这样的精锐定然会在前方和周围派出斥候哨探,没法避过的那种密度。 所以王却对沈安想偷袭辽军的决定有些微词,但却无惧。 等遭遇敌军斥候之后,宋军依旧有时间修整,然后等待敌军的到来,以逸待劳。 大车就在后面,上面带着他们的盔甲和刀斧。 从雄州城出发开始,沈安就让刀斧手们轮流在大车上坐着行军,让他们歇息。 这看着很体贴,和一旦和敌军接触后,刀斧手们必须用悍不畏死的表现来回报这个体贴。 「停住!」 前方突然停步,包括骑兵在内都在等待着。 王却看着前方,他不知道邙山军的斥候在干什么,有些不安。 除去沈安之外,大家都有些不安。 「好了,出发!」 队伍再度出发。 一路上这样的停止经历了三次,当第四次后,王却终于忍不住了,上去问道:「这是为何?难道他们发现了敌军的斥候?」 「对!」 此时距离敌军不远了,沈安的脑子里全是临敌时怎么应变的预案,各种预案在翻转着。 王却愕然,沈安急促的说道:「敌军就在前方。」 所有的争议都结束了。 王却回身,默然挥手。 刀斧手们走到大车边上,相互帮助着开始披甲。 黑夜中,沈安默默的看着这一幕,赵顼却很好奇,「他们会如何厮杀?」 「贴身,和敌军贴身搏杀!」 沈安钦佩的看着黑夜中的那个高大身影,回过头就吩咐道:「全军饮水吃干粮,歇息一刻钟!」 这是临战前的最后休息,此后就是鲜血漫天。 沈安拿着两个炊饼和赵顼往前走,折克行在更前面探路。 「若是被辽人发现了怎么办?」赵顼很紧张,说话时能感觉到颤音。 「那就突击,黑夜中先突击一把再说。」 沈安的战术就是先下手为强。 「你在忌惮辽人?」赵顼渐渐放松了些。 「某从不忌惮他们。」沈安却开始紧张了。 前方的折克行止步,举起了右手。 这是类似于口令的姿势,用于辨别自己人。 黄春悄无声息的摸了过来,及近后才用力的呼吸。 「辽军……辽军就在前方,五百步不到的地方……」 「人数没法数清,不过看那模样,一万多是有的。」 赵顼喃喃的道:「说好的一万,看来兵不厌诈才是常态啊!」 「你明白就好。」 赵顼能明白这个道理,沈安就觉得此行赚到了。 帝王必须要不断去学习和认知这个世界,他们必须要抛弃软弱和侥幸,近乎于冷酷的做出决断。 「准备动手!」沈安握住刀柄,身后,大军静默站立,宛如树林。 第847章 壮哉,王却 天上的星宿渐渐暗淡,周围依旧听不到虫鸣声,在这个寒冷的清晨,虫儿深藏在泥土里,等待着惊蛰之雷。 沈安牵着马过去,赵顼也想跟随,却被拦了下来。 「滚!」 赵顼压低了声音喝骂着。 「大王,这是郎君的交代。」 严宝玉板着脸道:「夜袭时敌我双方都有危险,您不能冒险!」 「那么他呢?」 前方的沈安突然回身,冲着赵顼笑了,牙齿很白。 这个机会沈安不准备给他。 来见识沙场可以,但亲自厮杀就算了吧。按照沈安对赵顼武力值的了解,他上阵就是送人头。 第280页 一队队骑兵牵着马上去,步卒紧紧跟随。 「大王,我们要出发了。」 严宝玉的任务就是看好赵顼,他不喜欢这个任务,更喜欢去跟着沈安冲杀。 不知何时,刀斧手们已经把赵顼围在了中间,裹挟着他和严宝玉一起前进。 这下赵顼算是彻底的死心了,可心中却在担忧前方的夜袭。 前行百步,前方突然传来了一声尖叫。 「被辽人发现了!」 接着前方就传来了沈安声音。 「弟兄们……」 「打草谷喽!」 草泥马! 前面的三个字是沈安喊出来的,后面的却是黄春那货的声音。 前方不是营地,那些辽人都是在原地打盹,此刻被声音惊醒,第一反应就是摸刀。 就在这个时候,沈安带着一千骑兵冲杀了进来。 辽将丢掉毛毯子喊道:「集结起来,都向这边集结……」 黑夜中集结才是王道,可照明呢? 「点起火把!」 话音刚落,前方就飞来了些在空中有火头的东西。 轰轰轰轰轰! 火来了! 巨大的爆炸声中,刚准备集结起来的辽军被炸得混乱不堪。 宋军就在前方,他们策马冲进混乱的辽军中间在奋力砍杀着,就像是在收割韭菜。 辽将拔刀喊道:「跟着来!」 他的身边集结了数百骑,虽然不够,但在突击的过程中必然会不断有人来汇合。 「杀光他们!」 辽将的愤怒几乎能点燃这片荒野。那些斥候不断的轮换,可竟然没发现宋军来袭,这些猪! 「转过去!」 沈安带着麾下往左边转了过去,冲散了一队辽军。 折克行就在他的右边,只要发现敌军有集合的迹象,他就率领一队骑兵冲散他们,然后再回来会和。 黑夜中,火把陆续在周围燃起,沈安长刀指着前方喊道:「杀散他们!」 前方就是一股千余人的辽军,他们刚集结,看着乱糟糟的,甚至没有人出来统领。 这就是制度不细緻的缘故。 「弄死他们!」 沈安迎着一个咆哮的辽人沖了过去。 那辽人挥刀噼斩过来,沈安不避不让,提刀砍去。 这是要对砍,比较的是力量。 沈安的身材不算特别高大,而这个辽人在军中就是以力量着称的勇士,这算是撞枪口上了。 辽人心中狂喜,就等着连人带刀把沈安噼落马下。 铛! 两把长刀撞击在一起,一把被斩断,一把顺势斩杀过来。 噗! 这一刀力量丧失大半,但依旧割断了辽人一半喉管和大动脉。 草泥马! 你竟然拿的是宝刀…… 沈安拎着黑色的陨石长刀所向披靡,辽将率军在后面狂追…… 「撤!」 辽军渐渐在四处集结了起来,宋军再无击溃他们的可能,于是沈安率军撤退。 「追击!」 辽将看着七零八落的临时营地,以及处处可见的尸骸,已经在想着自己回去后的后果了。 罢官是肯定的,弄不好耶律洪基迁怒之下,脑袋都保不住。 草泥马! 大家说好的到时间列阵开片,你竟然来偷袭。 不要脸的玩意儿! 「杀!追杀他们到天尽头!」 短暂整队之后,剩下一万不到的辽军开始追击。 天边孤零零的挂着一颗星宿,星光黯淡。 四野荒凉,马蹄敲打在草地上,枯黄的干草化为齑粉。 刚追出不到三百步,前方突然有人喊道:「有鬼……」 咿律律…… 无数人勒住战马,然后呆呆的看着前方。 黎明前的荒野中,一群步卒就站在前方。 最前方的是两千步卒,他们浑身都笼罩在甲衣之中,连头部都不例外。 他们的手中握着大刀或是大斧,静静的站在那里,仿佛从恒古就如此。 在他们的身后,数千步卒列阵,他们的手中拿着弩弓,弩弓倾斜对准了天空。 战马在长嘶,辽将到了前方,冷冷的道:「是宋军的刀斧手。他们连夜赶到这里,可见早有预谋。」 他完全忘记了自己率军早早赶到这里的事实,更忘记了准备伏击宋军的计划,此刻心中充斥着怒火。 「要冲一下吗?」 手下不知怎地感到有些紧张。 「那人好高大!」 天色渐渐破晓,阵前的王却格外的醒目。 「准备。」辽将不准备再等下去了,他刀指前方,喊道:「出击!」 万马奔腾的气势很惊人,加上那些辽军在呼喝着,煞气渐渐逼来。 骑兵对步卒的一大优势就是气势。 你是一人,对手是一人一马,而且那马还来势汹汹,气势自然就弱了。 沈安此时才带着骑兵慢慢回归后方。 赵顼策马过来,见他身上无伤,就松了一口气。 「敌军来势汹汹,咱们怎么办?可挡得住吗?」 步卒阻拦骑兵,在野外的难度会非常高。 「看刀斧手的。」 沈安深吸一口气,喊道:「弩手准备!」 「弩箭……」 数千弩手组成的巨大弩阵随着将领的嘶吼开始进入发射前的状态。 第281页 敌军在迅速接近,赵顼突然问道:「为何没带投石机?」 若是带了投石机,现在就可以投掷瓦罐进行远程打击,不断消磨对手的士气和实力。 「夜间不好带。」 沈安在准备着,若是前方不妥,他随时会带着邙山军去增援。 战马在疾驰接近。 「放箭!」 无数弩箭升空,正在疾驰中的辽军都趴在马背上,把身体缩成一团,祈求自己不被射中。 随即弩箭降落,无数人马在惨叫着,有人落马,有战马扑倒,马背上的辽人绝望的飞了出去,接着就传来骨折的声音。 战马依旧在奔驰,不会因为这些伤亡而畏惧丝毫。 多年以来,辽军一直认为自己是当世第一,西夏人无法撼动,宋人更是不行。 「弩箭……放!」 宋军有一种神秘的弩弓,射程远,射速快,辽军对此已经有所掌握,可在临战时看到宋军这么快就再度发射,依旧让人沮丧。 冲过三轮弩弓齐射后,前方就是步卒。 机会来临! 辽将坐直了身体,高举长刀嘶喊道:「大辽……战无不胜!」 无数次的胜利铸就了辽人的悍勇和自信。 他们自信这个世界再无能阻拦自己的力量,若是有,那么就去掀翻他。 而宋军从立国开始就是他们的手下败将,无数次失败之后,宋人屈膝了。 百年来宋人一直在仰大辽鼻息,近几年却有些桀骜不驯,双方冲突不断。 这些冲突从小到大,从数百人到上万人,双方都默契的在边打边谈友好。 可这个友好终究是假的,在辽军的眼中,宋人就是待宰的羔羊,只要耶律洪基下令,他们顷刻之间就能南下牧马,兵临汴梁城。 所以在被夜袭之后,屈辱感让辽军迸发出了旺盛的战斗力,不用将领催促,就开始了最后的冲击。 「大辽,战无不胜!」 万众欢呼声中,辽骑如墙而进。长刀在冒头的晨曦下闪烁着辉光,那些因为呼喊而暴露在晨风中的牙齿也在熠熠生辉。 第一排骑兵高举长刀,看着很近的刀斧手,奋力呼喊着。 下一刻他们将会撞上去,用战马撞开宋军的步卒,随后用长刀切割他们的血肉…… 我们战无不胜! 下一刻他们就听到了一声怒吼。 「刀斧手!」 唰! 无数刀斧林立。 那些面甲后的目光冷冰冰的盯住了冲来的辽人。 身材高大的就像是个巨人般的王却高举大刀,厉喝道:「虎!」 「虎!」 刀斧挥斩而去。 辽军下意识的用长刀去格挡,旋即发现自己是在螳臂当车。 大刀噼纸般的噼断了长刀,从他的肋下斩杀进去。 上半身跌落马下的辽军在惨叫着。 大刀从战马脖颈后面一点的地方斩杀进去,硕大的马头落地,满腔马血喷在王却的脸上和身上。 他仰头大喝道:「为了大宋!」 「为了大宋!」 两千刀斧手列阵,面对近万敌骑,却在王却的率领下杀出了自信。 「虎!」 逼近的敌骑突然减速,他觉得自己安全了,可王却前行一步,大刀竟然前刺。 锋锐的前端穿透了敌骑的胸膛,王却大喝一声,双手用力,竟然把敌军举了起来。 「我的天……」 这是赵顼第一次看到这般惨烈的杀戮,更是第一次看到王却这等勇悍无双的猛将。 大刀猛地一甩,那具尸骸被丢了出去。 后续的第三骑想冲杀过来,可战马却突然人立而起,长嘶着,后蹄不断向后跳动…… 浑身浴血的王却再往前一步,斑白的鬚发被染红。 「刀斧手……」 他仰天呼喊着,无数刀斧手跟随。 「刀斧手……」 咿律律! 那人立而起的战马竟然猛地后仰,反压着辽军砸在地上。 辽军的气势一滞。 赵顼惊呼道:「勇士无双!」 折克行动容道:「此乃悍勇之士!」 沈安只觉得呼吸急促,一股热血在身上奔涌着。 一人一刀,竟然逼疯了敌军的战马。 壮哉,王却! 壮哉,大宋刀斧手! 第848章 这是宋军? 万骑冲杀大抵是战阵中最刺激,也是最惨烈的一幕。 天边升起了一抹紫色,煌煌挥洒在大地上,给万物增添了些神秘。 紫色一抹,短暂,所以被认为高贵。 「咿律律……」 一匹战马驮着失去了上半身的主人在狂奔,晨曦把那些喷溅的鲜血映成了紫色。 这不高贵。 只有惨烈! 王却站在阵列稍微凸出些的地方,手持巨型大刀,刀刃很长,刀柄很长。 他就站在那里,高举大刀,前方经过的敌骑不管是人还是马,刀锋所过之处,皆成碎片。 他的身高太高,加之砍杀最为凶悍,自然就成了辽军的目标。 无数箭矢飞来,王却低头。 两名辽军见他低头不禁大喜,就加速沖了过来。 大刀平平的挥动,两名辽军没想到王却竟然低头挥刀,压根就没反应过来就变成了四截。 第282页 悽厉的惨嚎声中,后续的辽军突然蜂拥而至。 各种武器就这么飞了过来。 两米高的魁梧身躯就是最好的目标,那些重刀重剑,甚至还有流星锤……各种武器飞了过来。 辽人希望能用钢铁淹没了这个恐怖的宋人。 重刀飞来,王却魁梧的身躯却非常灵活,只是偏转身体就避开了。 流星锤飞来,王却用长刀拦截。 流星锤的链子在长刀的刀刃上飞速缠绕。 左侧一个军士被重剑刺中,惨哼一声后,一斧把当面的敌骑砍落马下,然后仰头喊道:「刀斧手……」 王却奋力挥斩,跟随着麾下一起向前迈步。 「有进无退!」 我们是刀斧手,当我们披上重甲,手持刀斧走上战场时,就再无后退的机会。 我们只能站在那里奋力斩杀,或是被别人斩杀。 既然都是斩杀,那为何不前进? 「刀斧手……有进无退!」 王却成为了敌军的眼中钉,一队队辽军冲着他奋力冲杀,神箭手在后面瞄着机会就放箭。 叮! 王却低头,箭矢被面甲挡住。 他刚想举刀,却发现重量很重。 一个辽人被弩箭射中,他竟然飞扑过来,一把抱住了王却的大刀。 另两个辽人从两侧沖了过来,一人手持长枪,一人手持大锤…… 王却浑身上下都有鲜血在流淌。他站在那里,两米的身高就像是个灯塔,鼓舞着麾下奋力向前,更是震慑了自负悍勇的辽军。 大家都以为王却会奋力弄掉大刀上的辽人,可那来不及了,后面的赵顼甚至都惊呼出声。 「救他!」 他从未见过这等悍勇之士,他不能容忍这样的悍将当着自己的面陨落。 就在他的惊呼声中,王却松手,沉重的大刀落地,那个拼死抱着刀刃的辽人在大刀的下面几乎被砍成了两半。 他失去了武器! 「杀了他!」 后面的辽军在疯狂叫喊着。 只要干掉王却,宋军的士气就会跌落,辽军顺势就能冲破这道由人组成的防线。 战马加速冲来,长枪放在侧面,藉助着沖势刺杀过来。 这样的速度下,重甲就和纸糊的一样,一刺就穿。 王却侧身,就像是一个舞者,轻盈的避开了长枪的捅刺。 嗤…… 长枪紧贴着他的腰侧高速过去,刮擦出了许多火星。火星四溅中,王却突然往前冲去。 马背上的辽人刚发现长枪落空,正在骇然时,就见王却疾步冲来。 他想干什么? 两米高的王却站着竟然和马背上的辽人一般高度,他左臂横扫过来,辽军伸臂格挡。 呯! 辽军只觉得一股充沛不可挡的力量冲来,手臂那里传来咔嚓一声,接着整个人就从马背上飞了起来。 战马人立而起,左侧一个辽骑从斜刺里冲杀过来。 这是想偷袭。 「吼!」 浑身浴血的王却怒吼一声,合身撞了过去。 失去主人,人立而起的战马竟然被这一下撞了出去。 偷袭的辽骑被战马撞个正着,连人带马跌落。 右边手持大锤的辽人见到这个威势已经怯了,但骨子里的悍勇驱使着他挥动大锤。 只要砸中这个宋人,我就立功了。 在大辽,军功的赏赐最为丰厚,要想出人头地,那么你就奋勇拼杀吧。 这是一条进身之阶,吸引着无数勇士加入军队。 王却身体后仰,轻巧的避过了这一锤,右手前伸,一把抓住了辽人的脖颈,把他提了过来。 他右脚勾住了大刀的刀柄,往上一挑,同时左手抓住辽人的脚腕,奋力的朝战马脑袋上砸去。 噗! 辽人的身体从腰椎那里反向倒塌下去,就像是失去了骨头,鲜血大口大口的从嘴里喷吐出来,眸色失去神彩。 战马轰然倒地,后续的辽军竟然勒住了战马,人在惊呼,马在长嘶。 「这是宋军……」 从澶渊之盟后,宋辽之间和平了数十年。 数十年间,除去和平头哥西夏之间的小规模战争之外,双方的将士早已不闻兵戈声多年了。 和平是美好的,但对于武人而言却是煎熬。 于是辽人在府州出手了,却被沈安在后面阴了一下,重骑竟然溃败,消息传回辽国后,立即被封锁,只有上层权贵才知道。 但山高皇帝远,南京道的高官权贵们知道了此事,甚至出来的游骑将领都知道此事。 大辽败给谁都行,就是不能败给大宋! 这是上层权贵们的共同看法。 败给西夏没啥,因为那块地方穷山恶水,环境恶劣,西夏人没法壮大自己,不是大辽的对手。 可大宋不同。 秉承着汉儿勤劳的传统,大宋不过立国数十年,那国力不断在膨胀之中,人口更是膨胀的让人心惊胆战。幸而他们没想到去打造一支强悍的军队,否则大辽做梦都得睁只眼。 可从府州之败开始,宋人开始胜利了。 作为老手,辽人知道一旦胜利成为习惯,那么大宋从上到下都会成为战争的支持者,到时候收复燕云的呼喊声将会响彻云霄。 想想那个场面…… 第283页 所有人都会颤抖,宋人一旦喜欢上了战争,这个世界谁能阻拦他们? 他们有充沛的钱财和物资以及人口去打造军队,只要他们愿意,就能把那支军队从头到脚用盔甲包裹起来。 这样的大宋……真特么的可怕啊! 宋人战胜了交趾,战胜了西夏,在府州战胜了大辽。 他们已经开了一个好头,若是不把这股势头打压下去,大辽将会面临着一个越来越强大的对手。 这是耶律洪基的看法,所以南京道的官员将领们在得知赵顼来到了雄州,就迫不及待的策划了此次行动。 而目的就是为了彻底把大宋这股子胜利的势头打压下去,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 可现在他们的想法遇到了阻碍。 两千宋军就挡住了他们的沖势。 「这是宋军?」 辽将不知道刀斧手乃是宋军军中最悍勇、最强壮之辈,所以有些懵逼了。 「他们是刀斧手!」 有人喊道:「就和前唐的陌刀手一样,都是一样……」 如墙而进,当者辟易! 不管当前的是人还是马,只管一刀下去,人马俱碎。 人说汉儿最喜欢机巧,武勇却不足…… 可从陌刀手到刀斧手,汉儿用自己的武勇把异族砍杀的毫无还手之力。 在安史之乱中,在西域厮杀中……大唐的陌刀手就像是中流砥柱,杀出了汉儿的威风。 在交趾,在这里,大宋的刀斧手们用敌军的血流成河来彰显了汉儿的武勇。 「弩箭……放!」 弩手们在后面被一股股寒风吹来的血腥味弄得热血沸腾,他们的发射频率越来越快了,没人去关注自己的手指头被弓弦挂伤,或是被弩箭磨伤…… 一切的一切…… 「为了大宋!」 嘭嘭嘭嘭! 无数弩箭升空,组成了黑云越过前方的刀斧手,然后开始下降。 那些后续冲杀而来的辽军遭遇了阻击,战马中箭飞扑出去,马背上飞出去的辽人跌落地面,高速的惯性下,各种骨折的声音传来,随后被马蹄湮灭。 刀斧手们在奋力砍杀着,不时有敌军撞进去,但旋即被斩杀当场。 负伤的刀斧手躺在那里,赵顼突然下马,然后从弩阵的中间沖了过去。 「大王!」 所有人都惊呆了,沈安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跳下马就追了过去。 「稳住!」 这是他的交代,所以后续的将领们都没敢动。 此刻将领一动,大旗一动,局势就会发生莫测的变化。 也许宋军会军心散乱,随即大败。 所以战时的中军不能乱。 而所谓的万军当中取敌将首级就是这个目的,打乱敌军的中军,随后失去指挥和军心散乱的敌军自然大败。 所有人都在看着冲过去的赵顼,不知道这位大王究竟是发什么疯。 赵顼顺着弩阵的缝隙冲到了刀斧手们的后面,他猛地趴下去,伸手抓住一个负伤倒地的刀斧手,然后奋力往后拖。 可刀斧手都是大汉,身体很重,外加披着重甲,很难拖动。 「啊……」 赵顼蹲了起来,抓住刀斧手的手腕奋力往后拉。 腿部被重击骨折的刀斧手努力的配合着,这时沈安沖了过来,和赵顼一起把他拖到了后面。 「大王,待诏……」 刀斧手倒在那里非常危险,各种武器,甚至是扑倒的人马都会让他丧命。 但在战时,这些都被人忽略了。同袍们都在挥刀杀敌,不可能丢下刀斧来救援他。 而赵顼就在此时出现了。 竟然是大王和待诏来救的我? 刀斧手觉得很羞愧,同袍在杀敌,他却需要人来救援。 「刀斧手,有进无退!」 这时刀斧手们齐齐上前一步,一个倒地装死的辽人发现了赵顼和沈安,不禁狂喜过望,然后就猛的站起来,准备扑过去。 只要杀了他们中间的一个,他就算是死,家人也会成为贵族。 宋人的皇子,宋人的少年天才…… 他没看到那个刀斧手在痛苦的拖着一条断腿站起来。 重甲太重,断腿处的剧痛让他只想躺下惨叫。 可前方就是皇子和沈安。 刀斧手挣扎着爬了起来,用一条腿蹦跳着过去,然后扑倒了辽人。 只是一拳,刀斧手就让辽人失去了抵抗能力,随后他杵着大刀起来,看着那边在救援受伤刀斧手的皇子和沈安,不禁振臂高呼道:「为了大宋!」 「为了大宋!」 欢呼声中,刀斧林立。 欢呼声中,弩弓对准了前方…… 刀光闪烁,鲜血飙射。 弩箭升空,遮蔽阳光。 第849章 汉儿又站起来了 「刀斧手……有进无退!」 宋军的刀斧手面对骑兵的冲击,竟然悍勇的发动了反击,一步步的在反击。 刀斧手一旦负伤就很难爬起来,所以刀斧手们每隔一阵就要向前发动反击,让自己的同袍得到救援。 谁说同袍没有情义,他们更愿意用悍勇的方式去表达自己的情义。 「宋人悍勇……」 多番攻击无果后,辽军士气衰退。 「沈安已经回到了后面,宋人说他是名将,那么他是否准备了反击?」 第284页 辽将在看着宋军的后方,突然眯眼道:「当面宋军悍勇不可敌,那就从侧面绕过去,让他们顾此失彼,然后我军各个击破。」 「是!」 号角长鸣,将领们在奋力的呼喊着,然后带领麾下往两翼冲杀。 两翼的刀斧手们瞬间就被密集的敌军淹没了。 这是一次密集攻击。 但王却所在的中路却被放空了。 他楞了一下。 这时后面有人喊道:「敌军是各个击破,突击!我军突击!」 是沈安的声音,王却拖着大刀喊道:「刀斧手……进!」 中路的刀斧手在前进! 宋军的阵列马上就变成了三部分,凌乱。 「机会!」 辽将欢喜的道:「冲杀上去!」 中路的宋军脱离了大队的保护,这就是靶子啊! 「两侧弩弓抵近直射!」 沈安握着刀柄,面色微微发青。 这是最关键的时刻,若是应对错误,顷刻间就是溃败的结局。 辽军从全面进攻换成了重点进攻,想找到一个点突破进来。 宋军的骑兵太少,无法阻拦辽人,所以唯有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弩手们疯狂冲到了空出来的中路,朝着左右两翼的辽军攒射。 辽军中箭纷纷落马,可后续着依旧在疯狂的冲着左右两翼发动攻击。 弩箭不断轮换射击,沈安看到前方的王却他们已经接敌,就喊道:「瓦罐准备!」 敌军既然选择了混战,那么就回以混战。 中路的王却突前,中间就空了出来,弩手们在轮换着用弩箭封锁左右两侧,并给宋军大两翼带来巨大的帮助。 战马和骑兵被弩箭不但射倒,惨叫声中,一队骑兵冲破了刀斧手的拦截,就像是冲破堤坝的洪水,准备一往无前。 一队骑兵沉默的在等待着。 马背上的沈安长刀指着那数十名辽军说道:「绞杀他们!」 他轻踢了一下马腹,战马微微昂首,然后加速。 就在他的身后,赵顼被侍卫们死死的保护着。 他一再想去见识战阵,沈安认为可以给这个机会。 战马开始出击。 折克行回头说道:「你要知道,你若是出事,后果很严重。」 赵顼还没说话,前方的沈安说道:「他在某的后面。」 你若是出事,我必然已经倒下! 赵顼只觉得热血奔涌,拔出长刀喊道:「杀敌!」 沈安摇摇头,身体轻轻起伏,配合着战马的步伐,快速沖了过去。 那些冲过来的辽军刚心生狂喜,就遭遇了邙山军。 「杀!」 邙山军是以逸待劳,沈安在马背上微微起身,用力噼斩。 敌人举刀格挡。 铛! 这一刀沈安用劲了全身的力气,斩断了对手的长刀不说,更是一刀枭首。 这无疑是具有鼓舞士气作用的一刀。 赵顼看得热血沸腾,他想杀敌,可身边都是侍卫,按照沈安的威胁,若是赵顼出事,这些侍卫都准备陪葬。 所以侍卫们很紧张,盯着赵顼不敢分神。 邙山军一冲就冲散了这数十人,剩下的随即被步卒和弩手围杀。 沈安率领邙山军到了中路,那里的弩手刚被敌军一波箭矢洗过,死伤惨重。 一千骑兵在待命,战马不安的在踢打着,脑袋摇晃着,不时打着响鼻。 马背上的骑兵们看到了沈安刚才率军冲杀的果决,此刻战意沸腾,纷纷拔出长刀。 沈安冲到了前方,勒住战马后,举起长刀。 身后瞬间长刀林立! 「为了大宋,反击!」 「反击!」 在欢呼声中,沈安长刀前指,战马奔腾而去。 前方的弩手让开了道路,骑兵沖了出来。 「宋军动了!」 辽将在后面见到宋军出动骑兵,不禁笑道:「机会来了,杀过去!」。 「点火!」宋军的骑兵们纷纷点燃了手中的瓦罐。 两翼的辽军接到指令开始转向,把攻击目标对准了宋军的骑兵。 步卒不足为据,只要了解决了宋军的骑兵,步卒能跑到哪去? 所以这就是骑兵的优势所在,想打就打,想跑就跑。 辽将看了看,愕然发现麾下仅存七千,不禁心疼的道:「一阵冲杀竟然少了两千余……」 在弩箭和刀斧手的合力下,辽军的伤亡堪称是惨重。若非是精锐,士气早就散了。 「宋军的瓦罐!」 手下突然面如土色。 卧槽! 骑兵也能玩瓦罐的吗? 他们不知道,大宋骑兵不但会玩瓦罐,而且玩的很好。 瓦罐飞入敌群之中,瞬间爆炸。 轰轰轰轰轰! 无数气浪和碎屑迸裂,人马的残肢断臂在空中和鲜血一起飞舞,惨叫声遮住了所有的号角声。 「放箭!」 弩手们列阵在中路,现在几乎不用瞄准,直接冲着人群密集射出弩箭,就没有落空的。 刚遭遇土炸弹袭击的辽军被弩箭攒射打蒙了,就在此时,两翼的刀斧手们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一个刀斧手举刀喊道:「反击!」 「刀斧手……反击!」 热血沸腾中,无数刀斧手迈着沉重的步伐,开始前进。 第285页 刀斧在挥舞,肢体和鲜血一起飞溅。 三方打击之下,辽军的攻势全部停滞。 骑兵失去了速度,面对着弩手和刀斧手就是一场灾难。 弩箭密集发射,一层层的削薄着辽军的阵型。 刀斧手步步紧逼,每向前一步,身前就会多出一地的人马尸骸。 辽军的气势完全被压了下去,此时最需要出现一个勇士来打头阵,用个人武勇来打开一条道路。 可没人站出来,所有人都被刀斧手们杀怕了。 这是大宋最精锐的刀斧手,此次出来算是为赵顼保驾护航,也顺带一战成名。 「卸甲!」 中路突前的王却突然大喊着,然后竟然单手就扯开了甲衣。 揭开了甲衣之后,他噼手夺过一面大旗,单手提着大刀狂呼道:「刀斧手……杀敌!」 「卸甲!」 刀斧手们单手揭开甲衣,随后努力把甲衣脱开丢掉。 「杀敌!」 一波弩箭之后,沈安率领骑兵从侧面杀进了辽人的中军里。 「弟兄们……」 「打草谷了!」 黄春举刀高呼着。 打头的是三人,沈安居中,左边折克行,右边严宝玉。 养精蓄锐的战马高速奔驰着,沈安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些长刀的方向,然后格挡,随即挥刀反击。 鲜血飙射的到处都是,被冲散的敌军紧贴着宋军的两侧,骑兵们挥刀搏杀,惨叫声传到了赵顼的耳中。 他侧脸看去,就见到一个宋军挥刀,对手的身上血箭喷射,可随即前方就出现了刀光。 高速之下,刀光从脖颈闪过,人头高高飞起,人在马背上后仰倒下,途中鲜血喷了过来,喷得赵顼一头一脸都是。 腥臭味扑面而来,赵顼有些呆。 他伸手抹了一把脸,然后看向了右边。 右边的宋军把长刀轻轻提起来,旋即在和敌军交错时,遇到什么就能斩断什么。 这是速度的加成。 在这个紧张的时刻,赵顼竟然想到了杂学里对于这种现象的介绍。 有速度的加成,纸片都是利器! 随后他就看到了王却。 卸掉盔甲的王却简直就是个怪物,他轻松的挥舞着大刀,前方不管是谁挡着,人或是马在大刀之前都变成了肉块。 清晨的天气很冷,可王却的身上却热气蒸腾。 他从头到脚都是热血,热血在冒着热气。 他抬头大喊道:「反击!」 敌军的骑兵多,反击一定要快。 他单手挥刀,所过之处无不血肉一地。 当前方再无阻碍时,王却抬头看去,就见沈安率领骑兵已经从斜刺里杀进了敌军的中军里。 敌军大乱! 败了! 辽军败势已成,任谁来了也无法挽回。 大宋对辽人可曾有过这等酣畅淋漓的胜利吗? 没有,若是大宋真的对辽军有优势,胜率能高一些,那满朝君臣还给黄河改道干啥? 那北方的水网和水田改造是为啥? 不就是怕辽军南下怕得要死吗? 那些人怕了。 可军中却有无数勇士从不畏惧,但他们没有出头之日,朝中的政策制定和他们无关。 所以他们憋屈! 而今日一战,是继府州大捷之后,大宋武人给辽国和大宋那些高唱宋辽哥俩好的人又一记耳光。 很响亮! 很过瘾! 很爽! 但某为何想落泪呢? 王却摇头,泪水充盈在眼眶里,只觉得一股心酸在瀰漫。 这是为了过去的憋屈。 「反击!」 无数欢呼声传来,却是两翼的辽军败了,他们调转马头在奔逃。 「反击!」 前方的沈安带着骑兵击溃了辽军的中军,王却举起大旗喊道:「为了大宋!」 为了这个多灾多难的大宋,武人必须要站起来,用自己的鲜血和敌人的鲜血来告诫这个世界。 汉儿又站起来了! 无数将士在举刀欢呼着:「为了大宋!」 王却举着大旗在狂奔,所有人都跟在后面,跟着那面绣着『宋』字的大旗。 所有人都在热血沸腾! 第850章 生产 骑兵的追杀最是畅快,只需轻轻挥刀,那些只顾着逃命的敌人就会跌落马下。 赵顼跟在沈安的身后,看着辽军几度回身反扑,被宋军用瓦罐炸飞,然后被压下去。 原来敌军逃命并不是一直逃? 他们还会在途中反击? 赵顼想起了先生教自己的那些东西,其中提及作战时最是简略,最后多半是一方溃逃,溃不成军,溃烂了都。 若此次是赵顼统军,他觉得自己会一路追杀,压根不会想着防备什么反击。 果然是误人子弟啊! 这一刻赵顼觉得那些先生都该被送到这里来,来看看真正的战阵是什么样的。 「仲鍼!」 前方的沈安突然喊了一声,然后策马让开了一条道。 赵顼一怔,见前方是十余名辽军拖在最后面…… 这点辽军哪里敢回头,所以正是斩杀他们的好机会。 赵顼明白了,他策马沖了上去。 沈安开始和他并排冲锋。 第286页 「稳住长刀,别握得太紧。呼吸要稳……提刀……斩杀……」 长刀从一个敌将的后颈部切入,赵顼觉得自己没用多少力,可那鲜血却飙射了出来…… 敌军落马,后面有人欢呼道:「是将领!」 「你斩杀了敌将!」 沈安拍拍他的肩膀,带着人马冲杀了上去。 赵顼停留在原地,看着那个倒在地上挣扎的敌将,觉得这就是一场梦。 他下马走过去,辽将在喘息着,后颈那里已经流淌了一滩血。 鲜血流过,枯黄的干草下面出现了一点嫩绿…… 哪怕被鲜血染红了,可那嫩绿依旧清晰。 春天来了! …… 春回大地,枝头添了新绿。 韩琦吃了野猪肠胃的糊糊,一脸满足的道:「这味道……就是舍不下啊!」 野猪肠胃的粉末调成糊糊吃,那味道真是一言难尽。 韩琦从刚开始捏着鼻子吃,到现在小口小口的品尝,堪称是经历了从一个食客转变为美食家的过程。 一路晃悠到了皇城外,曾公亮等人早就到了,正在窃窃私语。 「韩相!」 曾公亮为了表示无私,就冲着韩琦招手。 韩琦摇摇头,虽然他很想去凑凑热闹,了解一下能让曾公亮他们窃窃私语的是何事,但骨子里的骄傲让他拒绝了。 「啥事?」 他只是随便问了个官员,事情就出来了。 「韩相,大王都去了两个月,有人说这惩戒够了,该进言把大王召回来。」 「惩戒?」 韩琦抚须冷笑道:「一群蠢货!官家若是要惩戒大王,只会禁足,哪里会赶出京城去?而且他的身边还有沈安和折克行,外加王却那个杀神,这是什么?」 官员愕然,「这是……出游?」 「对,就是出游。」韩琦看了那边一眼,摇头道:「一群蠢货以为是自己的奏疏让官家害怕了,所以把大王赶出了京城,和这等人同朝为官,老夫羞煞。」 周围寂静一片。 寂静会传染,稍后从近到远都安静了,大伙儿都在看着韩琦。 卧槽! 韩琦有些懵逼。 老夫一番分析竟然震住了那么多人? 是了,朝中最多的就是蠢货,眼光半点也无,整日就说什么君当慈,臣当忠…… 忠尼玛啊! 忠心是挂在嘴边的吗? 「这话说的没错。」 包拯难得贊同韩琦一次,就在他准备出来喷一番时,一骑快速接近。 「站住!」 「这是皇城,还敢奔马?找死呢!」 来人勒住马儿,喊道:「某要进宫!」 「没开门。」 众人见此人是内侍打扮,估摸着不是大事,就笑了起来。 内侍……前唐时内侍可是权倾一时,文官都得跪了。 所以大伙儿要警惕啊! 稍后掖门打开,那内侍狂奔进去。 今日的议事不多,赵曙好像有些急,处理政事的速度很快。 这是怎么了? 韩琦等人心中不解,等议事完毕后,外面才传来消息。 「沈安的娘子要生产了。」 这个…… 「这不是大事吧!」 韩琦真心的不解。 女人生产不是天经地义的平常事吗? 「包拯告假。」 消息一个接一个。 「包拯去做什么?」 老包可难得请假,所以韩琦很好奇。 「说是去了沈家坐镇。」 韩琦觉得有些牙痛。 「那个……杨继年呢?」 「请假了。」 「那怕什么?」 韩琦觉得这些人当真是小题大做,「有杨继年夫妇坐镇就好,去那么多人做什么?」 他正在觉得无趣,外面有人说道:「刚才宫中派了好几个御医出去了,还有女官和好些药材。」 韩琦捂额道:「这和公主生产也差不离了。」 是的,连庄老实都是这么认为的。 从前日开始,宫中的御医就留了两个在沈家待命,还有一个产婆在后院陪着杨卓雪。 今日凌晨的时候杨卓雪突然发动了,庄老实紧张的一批,担心出什么岔子,郎君回来会活剐了自己,所以赶紧派人去各处报信。 杨继年夫妇第一个到,一到沈家,李氏去了后院,杨继年在前院转圈,直至包拯到来。 「转什么?」 包拯皱眉道:「有这功夫赶紧叫人去问问。」 「您怎么来了?」 杨继年没想到老包会来,赶紧叫人弄了椅子和热茶来。 「老夫还没吃早饭,弄两个馒头来,汤饼太烫,老夫现在心焦,会烫坏嘴。」 「宫中来人了。」 御医来了,还有女官和药材。 闻小种就站在边上,他的身体已经完全康复了,此刻就担心果果。 果果在后院,赵五五一直在陪着她,安慰着。 沈安走之前专门弄出来的产房里,杨卓雪断断续续的在轻哼着,还有李氏在低声说话,大抵是告诉她怎么生产。 果果有些心慌。她不知道生产是什么样的,但却被嫂子的情况给吓坏了。 她坐在台阶上,看着右边的产房,幽幽的道:「哥哥还不回来。」 第287页 赵五五笑道:「郎君去了北面,没那么快回来呢!」 果果摇头,「哥哥说过要回来的,哥哥从不骗我。」 赵五五陪她坐着,低声劝道:「娘子生产会很快……稍后你就是姑姑了。」 「要哥哥回来。」 杨卓雪凌晨时发动,当时就吓到了果果。她本想帮忙,可产婆出手了。 杨卓雪偶尔会尖叫一声,果果听了会害怕,就这么一直叫,一直怕…… 「哥哥回来了……」 她看着天空,就如同刚来到汴梁的那个季节。 春光明媚的倾撒在沈家,很柔和。 「娘子别怕!」 里面传来了产婆的声音。 「卓雪,坚持住。」 李氏大抵是焦急的,但却没办法。 幸而外面有御医在候命,一旦杨卓雪情况不妙,他们也就顾不得什么男女之别,会冲进去出手。 一个御医见果果在那里可怜,就过来说道:「小娘子放心,我等出来前官家和圣人都有交代,一定会保住她们母子。」 果果摇摇头,在紧急的时候她只相信哥哥。 「果果可害怕了?」 外院和内院的院门那里,苏轼在问。 陈大娘回头看了一眼,「好着呢,有人陪着她。」 苏轼是一路跑来的,闻言擦去额头上的汗水,舒心的道:「那就好,安北不在,有事只管说话,咱们……元泽也来了。」 王雱在前院,眉间全是冷漠。 从沈安走了之后,他就独立在支撑着书院。 在赵顼急匆匆的离开汴梁之后,谣言就开始到处飞。 皇子,特别是皇长子不会轻易离开京城,这是共识。 可赵顼却走了,就在他尖锐批评群臣不要脸的第三天就急匆匆的离开了京城。 这怎么看都像是惩戒啊! 难道是我们的弹劾起作用了? 弹劾赵顼的官员们在暗自欢喜,而有些人就觉得沈安也会跟着倒霉,于是就下了黑手。 王雱已经做好了准备,但在沈安的孩子出生之前,他不会动手,免得对这个孩子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外面有孩子在等候,大抵是大人让他们来打探消息,等生了孩子后就来贺喜。 孩子们突然在外面喊道:「郡王府来人了。」 「郡王府……这时候来作甚?」 庄老实去打开了门,看清门外的人后,赶紧迎了进来。 「老夫来看看可有啥要帮忙的。」 赵允让拎着个小匣子走了进来,包拯等人起身行礼。 「都是有心人,好。」 赵允让把小匣子交给庄老实,「这里面都是……都是宫里给的好多东西,关键时刻能把人抢回来,先拿给御医们准备。」 「这……」庄老实知道这里面定然就是救命的药材,而且比宫中的还好。 赵曙担心老爹的身体,肯定是把宫中最好的药材送了过去,现在却被赵允让带到了沈家。 大恩不言谢啊! 庄老实躬身,然后让陈大娘把小匣子送进去。 陈大娘进了里面,就见到果果还坐在台阶上,双手托腮看着右边的产房。 她把匣子给了御医,御医打开看了一眼,惊讶的道:「竟然全是这等好东西?谁的?」 「郡王给的。」 御医们理解了,可产房内的杨卓雪却已经度过了最害怕的阶段,开始生产了。 她甚至还埋怨着自己,「娘,官人临走前放了好些药材在匣子里,我忘记了。」 「在哪?」在李氏的心中,此刻恨不能把全世界最好的郎中和药材都堆在沈家。 「在卧室箱子里。」 李氏去了一趟,出来时把匣子给了御医看。 御医瞪大了眼睛,「这……这比郡王的还好。待诏这可是花了不少钱吧?」 李氏进去说了,杨卓雪得意的道:「官人捨得花钱,说是关键时刻用……哎哟!」 「开始了,用力!」 杨卓雪开始惨叫起来。 外面的果果听到了惨叫,双手抱膝坐在那里,喃喃的道:「哥哥回来了……」 赵五五也紧张,但却觉得果果这种孩童式的期盼有些好笑。 按照大家的估算,沈安还得半个月才能回来。 早着呢! 里面的惨叫声越来越密集,果果突然站了起来,然后沖了出去。 「小娘子。」 赵五五赶紧跟着。 「哥哥!」 果果一头就沖了出去,赵五五压根没听到沈安的声音,心想果果这孩子真是幻听了吧。 然后她一出去就看到了沈安。 风尘僕僕,差点认不出的沈安。 「哥哥,嫂子生侄子。」 果果欢喜了,哥哥一回来,她就觉得有了依靠,嫂子的惨叫肯定能停住了。 沈安急匆匆的冲着赵允让等人拱手道:「小子不恭了。」 赵允让和包拯笑道:「快去快去!」 这等时候还管什么礼节,妻儿最大。 第851章 一对不靠谱的父母 沈安从不知道自己能这么焦急,从来到大宋开始,他就觉得自己一切该慢下来,慢慢的弄。 可他却用很短的时间就成为了富豪,外加权贵。 在别人的眼中,他不断在创造着奇蹟,就是个幸运的小子。 第288页 可现在沈安却有些慌乱。 等到了后院时,见到一群人在产房外神色严肃,沈安以为是出事了,瞬间双腿发软。 赵五五眼疾手快的扶了他一把,低声道:「娘子无碍。」 「快出来了。」 里面一声惨叫,沈安听出了是杨卓雪的声音,就喊道:「卓雪,为夫回来了。」 「啥?」 杨卓雪忘记了痛苦,随后欢喜,「娘,官人回来了,他果然没骗我。」。 「出来了!」 稳婆欢呼一声,外面的沈安急得不行。 「是什么?卓雪可好?」 里面一阵忙碌,接着李氏喜滋滋的抱着一个襁褓出来了。 「卓雪无碍……是个小子。」 沈安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凝固住了,看着那个襁褓里的孩子,竟然无法伸手去抱。 「官人,是儿子。」 里面的杨卓雪看来情况不是一般好,而是大好。 听着这中气十足的声音,沈安总算是放心了,然后颤抖着接过襁褓。 李氏见他激动紧张的模样,不禁想起了当初自己生杨卓雪时丈夫的反应,这男人实际上都差不多啊! 「我儿子真帅!」 沈安觉得自己的儿子没有一处不好,简直就是绝世美男子。 「可取了名字?」 李氏知道男人在面对此刻的激动心情,但还是接过了孩子。 「有了,沈绩。」 沈安说出了这个名字,一种创造生命的神圣感袭来。 「小名叫绩哥?那也不错。」 李氏颠了一下襁褓,笑道:「绩哥,绩哥……」 沈安尴尬的道:「不叫绩哥。」 「不叫绩哥也行,叫大郎吧。」 现在就流行这两种叫法,随便哪种都行。 李氏又颠了一下,笑道:「大郎……大郎……」 「叫芋头……」 噗! 李氏差点想喷沈安一脸二陈汤,她呆滞的道:「芋头……」 「是啊!好吃,还糯糯的,孩子不就是糯糯的?可爱。」 若是杨继年当年给女儿取这种小名,李氏发誓自己会马上从产床上爬出来,一把掐死他。 进了里面后,她把襁褓放在枕头边,无奈的道:「你官人取的大名叫做沈绩,小名叫做……」 「绩哥!」杨卓雪很欢快,觉得自己就像是卸货般的生下了儿子,真的很神奇。 「不是……」李氏觉得女婿真的是抽抽了,「叫做芋头。」 「芋头?」杨卓雪的脑海里出现个画面,自家的儿子就和芋头似的,顿时就笑了起来,「白白胖胖的……芋头。」 这两口子没治了。 李氏看着在襁褓里偶尔皱皱眉的孩子,不禁为他的未来感到了些担忧。 有这么一对不靠谱的爹娘,芋头,你的命真苦啊! 「是小侄子,果果,你做姑姑了。」 沈安笑眯眯的和果果说着孩子的可爱,把果果急得不行,恨不能马上就见到小傢伙。 「晚些,你现在先去睡觉!」 果果从凌晨醒来就处于紧张状态,现在一放松,就不住的打哈欠。 到了前院后,消息已经传来了,僕役们齐齐躬身:「恭喜郎君。」 「同喜同喜。」沈家有儿子了,会越来越稳定,对僕役们是好事。 沈安吩咐道:「弄小弓箭来。」 随后他亲自挂小弓箭在门边,外面的孩子都喊道:「是小弓箭!」 喊声惊动了等候消息的街坊,他们纷纷走出来,拱手笑道:「恭喜待诏喜得贵子!」 「同喜同喜!」 沈安喜气洋洋的道:「稍后沈某备些酒菜,还请街坊们赏脸。」 这是要出钱来庆贺,街坊们都笑着答应了,然后纷纷回家拿礼物。 这是街坊,不是乞丐,哪怕沈安再有钱,这等时候他们也会带着礼物上门恭贺。 沈安忙碌的不行,赵允让和包拯见母子平安,都笑着走了,只说回头再来喝酒。 自己人就是这样。 杨继年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外孙。 他熟练的抱着襁褓,皱眉道:「这孩子……还是长得像卓雪,这眼睛真像。」 沈安在边上看了半晌,愣是没看出芋头的眼睛哪里和杨卓雪像了,他觉得更像是自己的。 「丈人,芋头的眼睛更像是某的。」 杨继年看了他一眼,用那种不屑的姿态说道:「老夫看着卓雪长大的,会不清楚?」 「是是是。」 这时候不能和老丈人顶牛,否则会影响到产妇的心情。 杨继年点评了一番孩子,然后心满意足的和李氏回去了。 家里消停了些,庄老实在说着沈安走后的事,苏轼已经写完了一首词,拿着过来,得意的道:「这便是某给芋头的礼物。」 我去! 沈安接过纸,干咳道:「不怎么样。」 他已经喜翻了。 这可是苏仙的词啊! 后世人看到这首词时,就会有备註:苏轼在治平元年春时,写下这首词,为沈安的长子沈继出生贺。 这得多牛笔! 沈安好生收了起来,喊道:「弄酒菜来。」 他先是飞快的去洗了个战斗澡,然后和王雱苏轼喝了个半醉。 「哎呀!竟然忘记进宫了!」 第289页 沈安喝完酒才发现自己回京竟然没进宫。 这误事了啊! 而且还是公事。 沈安觉得自己是个公私分明的人,所以在发现错误之后,就赶紧亡羊补牢。 而宫中的赵曙夫妇正在恨不能扎他的小人。 「罢了,他娘子生产,一时间肯定是来不了。不过他不急着来,就说明大郎没问题。」 赵曙很是淡定的安抚着妻子,结果握茶杯太过用力,biu的一下,茶杯从手上沖了出去,然后落地。 呯! 高滔滔看着裙摆上的水渍,再看看丈夫。 这个就是你的淡定? 「官家,沈安求见。」 赵曙正在尴尬,闻言起身道:「让他来。」 高滔滔没有按照惯例回避,「官家,臣妾想在后面听听。」 「也好。」 儿行千里母担忧,赵曙觉得这话里该加个父字。 稍后沈安进来,赵曙见他皮肤都变色了,心中的微怒消散,说道:「皇子如何了?」 「大王无碍。」 沈安打个酒嗝,赵曙愣住了,心想竟然喝多了来见朕? 「你等此次在北方巡查,发现了什么?」 这是例行问话,后面的高滔滔咬牙切齿的暗恨着,心想你该继续问大郎的情况啊! 「此次臣等一路到了雄州,辽人挑衅……我军应战。」 啥米? 赵曙差点就想站起来了。 果然啊! 这些年轻人一出去就没法约束了,无法无天,无法无天…… 「那一日夜里,臣等先行出发,一路寻摸到了辽军的地方,发动了夜袭……」 「等等。」 赵曙叫停了他的解说,「辽军多少?」 「一万余骑兵。」 赵曙的心一下就提起来了。 「夜袭之后,辽军快速整队,随后我军列阵防御,刀斧手成为中流砥柱,稳住了战局。随后神威弩不断发威,敌军难以承受伤亡,就发动了集中进攻……最后的决战。」 沈安有些酒意,而且感觉很疲惫,若是可以,他现在就能倒下睡觉。 「决战时将士们用命,大王身先士卒,敌军狼狈溃逃……」 「呀!」 里面传来了妇人的惊呼,沈安打个哈欠,以为赵曙是在金屋藏娇,不禁就看了一眼。 「说话!」 赵曙被这个目光看得恼火,若非是沈安长途归来,他非得把这小子赶出去站两个时辰不可。 「我军一路追杀,其中大王最是凶猛,竟然斩杀了辽将……」 呃! 赵曙狐疑的道:「莫不是作假?」 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斩杀一个军士他还信,斩杀辽将,你哄朕呢! 沈安正色道:「官家,众目睽睽之下,没人能作假,而且那辽将一时间不得死,还和大王聊了几句。」 「好!」 赵曙欢喜的道:「你且回去,封赏稍后。」 沈安打着哈欠回去了,他才出去,高滔滔就迫不及待的出来。 「这是真的?」 高滔滔从不觉得自己的儿子该去上阵杀敌,可真的有了这么一天,她却倍感骄傲。 这就是我的儿子啊! 赵曙点头道:「这等事沈安怎敢撒谎?回头捷报入京,那就是欺君之罪。」 两口子相对一视,不禁就笑了起来。 儿子有出息了,最高兴的大抵就是父母。 高兴之余,高滔滔的小气发作了,恶狠狠的道:「上次有些官员不是弹劾大郎做事不稳靠吗?等捷报来了,好生拿去羞羞他们。」 赵曙没答应,但那阴沉的脸代表着他的心情。 是该给那些人一次教训了啊! 「沈安为了回京肯定是一路狂奔,信使也差不多,今日不到,明日就到。」 赵曙在期待着…… 「官家,捷报来了。」 信使是和沈安一路的,只是后面沈安赶路心切,在靠近汴梁时就不惜马力的狂奔,把他甩了一段距离,此时才到。 赵曙起身,沉声道:「召集臣子,议事!」 这不是小朝会,而是扩大会议。 赵曙伸开双手,有人取了衣裳来给他更换。 官家要穿正装,这是要去搞事的节奏啊! 陈忠珩一脸忠心耿耿的模样,不断来回禀告臣子们的消息。 当臣子们到的差不多之后,赵曙起身道:「走,去看看。」 第852章 皇子立功 临时朝会一般不多,一旦召开,往往代表着出事。 所以当群臣来到殿内,看到一个意气风发的皇帝时,都有些懵。 官家那张脸阴郁了两月,今日终于放晴了。这不像是出事的模样。 韩琦笑道:「官家看着喜气洋洋,可是有喜事吗?」 「正是。」 赵曙看着群臣,这两个月的经历就一一回想起来,心中的恼怒渐渐浮起。 焦虑症和抑郁症患者的心思非常细,也非常敏感,一点不对劲就能察觉到。 赵曙这两个月总觉得臣子们都在嘲笑自己,所以一直在憋着。 现在机会来了啊! 「沈安等人北行至雄州,遭遇万余辽军……」 赵曙缓缓说着,在这里停顿了一下。 果然,他看到了神色各异的臣子,大部分都是惊讶和惊惶。 第290页 果然骨子里还是害怕辽人! 他微微点头,陈忠珩去了外面。 「捷报到……」 一个军士步入殿内,手捧着捷报。 赵曙端坐上面,淡淡的道:「说。」 军士先前得了交代,此刻就大声的说道:「……我军一路北行,在雄州遭遇敌军,二月初三,我军在凌晨突袭敌军,双方展开大战……」 韩琦紧握双拳,面色潮红,恨不能时间倒转,自己赶去雄州指挥这一战。 「我军列阵,刀斧手在前,敌骑凶猛进攻……箭矢如雨,长刀如林……」 这个说法很有诗意,让人身临其境。 陈忠珩看了这个军士一眼,觉得这厮有前途。 群臣感受到了那股凌冽之意,有人忍不住就白了脸。 「刀斧手拼命斩杀,王却军主一人在前,身前的尸骸堆积如山,每一出刀,必然是人马俱碎……辽军为之胆寒。」 刀斧手…… 这里的官员都是饱读诗书之辈,他们马上就想起了前唐的陌刀手。 前唐有陌刀手,大宋也有刀斧手。 「战况惨烈,神威弩不断在打击敌军,造成了巨大的伤亡……」 没有神威弩就没有胜利,刀斧手也没法坚持那么久。 这就像是后世的步卒在战壕里防御,后面的火炮不断给予支援。 没有火炮支援的步卒就是待宰的羔羊。 此刻的神威弩就和火炮差不多。 「……辽军突然发动了总攻,我军针锋相对,发动了反击……火药大发神威,敌军被炸的闻风丧胆,最后击溃敌军……」 「哦……」 殿内传来了一阵如释重负的吁气声。 群臣个个面色轻松,甚至还带着得意。 胜利了啊! 可有一人却面色难看,就像是死了爹娘一般。 刘展在痛苦的煎熬着。 北行是沈安领军,此战大胜,他的名将之名将会响彻大宋。 关键是他又立功了啊! 刘展不禁看向了群臣的双腿,惹得众人大怒。 这是啥意思? 沈安立功了…… 刘展用眼神隐晦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这次谁的腿会倒霉? 报捷的军士还在继续,「……刀斧手们扯去甲衣,王却军主左手擎着大旗,右手持刀,一路追杀……」 「好一个王却!」 韩琦忍不住为王却叫好,若非是在这里,他甚至还想让人送来美酒,痛快的谋一醉。 「好!」 群臣听到这里热血沸腾,纷纷叫好。 「臣等为陛下贺!」 「此战击败辽军,想来耶律洪基会羞愤欲死,此后不敢南窥。」 「……」 辽国就是大宋这百年来头顶上悬着的长刀,让大宋上下都如芒在背,整日胆战心惊,就怕辽人突然南下。 如今一战击败辽军,而且还是在北方,意义重大啊! 「臣建议重赏此战的将士……」 「此战大涨我大宋的军心士气,是该重赏。」 「上次沈安是骑兵出战,此次却是步卒为主。步卒能战胜辽军,这个……让人忍不住热泪盈眶!」 步卒击败辽军的精锐骑兵,这代表着大宋以后不惧辽军的冲击。 「王却麾下的刀斧手是大宋最精锐的,旁的军队怕是没这个实力。」 有人点出了此战的要点,但马上就被人反驳:「大宋人口亿兆,难道就找不出另一个王却?」 是啊! 大宋人口多不胜数,组建几个类似于王却麾下的刀斧队没啥难度啊! 众人想到这里不禁喜上眉梢。 有人大抵是对辽人的害怕已经根深蒂固,就问了一个问题:「此战获胜固然好,可辽人若是大举报复呢?」 哪怕是先前听过一次捷报,但赵曙依旧是不胜欢喜,难得和颜悦色的解释道:「此战辽人先行挑衅,而且是在大宋境内,就算是耶律洪基来了朕亦不惧!」 「陛下英明!」 包拯带头行礼,群臣心中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 这个官家好像有些莽撞啊! 赵曙干咳了一声,军士继续说道:「此战沈待诏身先士卒……」 这是开始表功了。 群臣仔细听着,心中在琢磨着沈安此战有多大的功劳。 「此战大王身先士卒……」 殿内很安静,连呼吸声都能听见。 军士有些懵逼,剩下的不敢再说了。 把赵顼放在沈安的身后,这是因为没人相信他能统军作战。 可这依旧让群臣懵逼了。 皇子竟然上阵了? 你怕不是在哄我哦! 是了,定然是在中军厮混了一战,这也算是上阵了。 哎!不要脸啊! 大家渐渐清醒过来,有人干笑着道:「大王……大王也算是见识了战阵,可喜可贺。」 「是啊!可喜可贺。」 群臣善意的说着恭贺的话,可大伙儿不时相互挤眉弄眼,满脑子都是一个词。 冒功! 军士没察觉到这股暗潮,继续说道:「大王斩杀敌将……」 呃…… 这个…… 这个…… 群臣这次算是彻底的懵了。 才将想到皇子是去厮混战功的,他竟然就斩杀了敌将…… 第291页 有人忍不住问道:「敢问那可是重创之后吗?」 是不是敌将受创倒地,赵顼上去比划一下,然后砍猪肉般的砍杀几刀完事。 可这不能算是战功吧? 是了,沈安那厮在,按照他的手段,定然会设法让皇子立功。 那个无耻的沈安啊! 几个本来想散朝后派人去沈家道贺的官员都打消了那个念头。 这等不要脸之辈,老夫不屑于与之为伍。 军士一脸愕然的道:「这是在追杀的途中斩杀的,大王奋勇冲杀在前面,一刀就把敌将斩落马下,这些都是全军将士亲眼所见……您这般说,把大王的英勇置于何地?小人……小人觉得憋屈啊!为大王憋屈……」 这军士竟然落泪了。 卧槽! 这是真的? 那个出来质疑的官员尴尬的站在那里,上面的赵曙暗自记下了他的名字,准备以后算帐。 「大王竟然斩杀了敌将?」 一怔之后,韩琦不禁欢喜的出班道:「从太祖皇帝以来,大宋出征的帝王有三位,太祖太宗皇帝都能征战,真宗皇帝……也能征战,此次大王冲杀在前,一战击溃辽军,这是继承了祖宗的英武,臣为陛下贺!」 真宗的征战实际上就是去当吉祥物鼓舞士气的,所以这个能征战韩琦说的有些不自然。 曾公亮又遗憾了,他觉得自己应当争取去北方的,如此之战之后,自己南北均有一胜,以后的史书上定然有重重的一笔,文武双全的名号能让曾家再风光百年…… 可惜啊! 他纠结着出班,和同僚一起道贺。 「臣等为陛下贺。」 随即一个念头就浮现在大家的脑海里。 当时弹劾皇子是为何? 好像是说皇子年轻,近乎于不懂事,没啥功绩就指责群臣…… 可此次之后,皇子还不懂事吗? 他的功绩…… 韩琦看看群臣,心中不禁暗自好笑。 在这里的人谁斩杀过敌将? 曾公亮斩杀敌军,那是假的。韩琦早就调查过,曾公亮这厮是追杀途中拔剑砍人,结果没砍死,差点被反扑干掉。若非是有军士及时出手,老曾就要埋骨西南了。 卧槽! 韩琦惊讶的发现那位皇子竟然在武功上压住了百官。 那上次的弹劾算是什么回事? 你们不是说皇子没本事、没资历、没功劳吗? 这下他有了。 你们咋办? 「陛下,大王回京。」 「哦!」 赵曙差点就忍不住想站起来,最后忍住,努力保持矜持的姿态说道:「让他来。」 连老眼昏花的欧阳修都感受到了赵曙的得意,群臣就更不消说了。 稍后满脸风尘僕僕的赵顼进殿。 行礼之后,赵曙淡淡的问道:「为何这般着急回京?」 竟然只是比沈安慢半天,可见这一路的艰辛。 他看了儿子一眼,见他的脸上肌肤都粗糙黯淡了许多,不禁有些心痛。 这个儿子才十六岁啊! 竟然要奔赴边塞去上阵。 「念及亲人,臣归心似箭。」赵顼舔舔嘴唇,看了赵曙一眼。 赵曙点点头,问道:「辽人如何?」 这是题目,考赵顼此行的收穫。 赵顼说道:「辽人凶悍无比,我军若非是有神威弩和火药,怕是不敌。」 他很想说大宋无敌,但那只会误导大宋君臣,在下一次和辽国的大战中犯下大错。 「但我们有神威弩和火药,辽人却没有。」 赵顼的话让大家都笑了起来,是啊!大宋有这些能决定胜负的兵器,辽人却没有。 正如同辽国拥有无数骑兵一样,我有敌无,这就是战斗力。 赵顼话锋一转,说道:「臣此次北行,见识了北国风光,见识了金戈铁马,见识了惨烈,见识了悍勇……」 来了! 真的来了! 这位皇子开始为自己被赶出京城的遭遇抱屈了。 不,是报复! 第853章 幸好啊!封侯 赵顼出京并非是人们想像中的落魄,更和出京避风头不相干。 但那些弹劾过他的官员们显然并不是这么想的,所以他们暗自欢喜。 他们欢喜赵顼自然就不欢喜,所以他很是认真的道:「臣此次去了北方,这才知道辽人对大宋的威胁有多大……那边无险可挡,一旦辽军南下,就如同洪水过境,会一路冲到汴梁城下。」 赵曙也没去过北方,所以此刻在仔细倾听,作为自己决策的参考。 「不过那些水网和水田还是算了吧,臣此次发现……这纯属是个笑话。」赵顼说道:「辽军的密谍在大宋境内活动,哪些地方能通行,那些地方不能走,他们对此一清二楚,所以与其把钱粮和人力耗费在这上面,不如多操练将士。」 「咳咳咳!」 有人在剧烈咳嗽着,赵顼皱眉看着他问道:「这是伤风了?」 他的态度从未有过的厌恶,那官员竟然不敢说话,只是低头请罪。 挟势而归的皇子,这气势不得了啊! 「说说。」赵曙对此很有兴趣。 「那些水网和水田并不能阻拦辽军南下,臣这么说吧,除非是把整个北方都挖烂了,挖成烂泥塘,否则都是在自取其辱!自欺欺人!」 第292页 殿内瞬间就爆炸了! 「此言大谬!」一个官员出来说道:「北方的水网和水田在,辽军这才不敢南下,大王这般说,是把这数十年的辛苦经营都视为无用吗?」 赵顼看着此人,淡淡的道:「此次跟着去北方的有六千余将士,这一路的水网和水田可拦住了?就算是六万,六十万也拦不住!这数十年辽军没有南下,不是惧怕了那些水网和水田,而是在当年的大战中吃到了教训。」 当年的澶渊之盟首要是武人得力,让辽人知道大宋依旧有一战之力,这才有了和谈。 没有武力作为保障,别说是什么水网水田,就算是弄座山脉挡着,辽人依旧会南下,夺取大宋这个心心念念的繁华之地。 他越想越气,真想挽起袖子抽此人一巴掌。可看到有些官员一脸的不以为然,他就觉得要改变这些臣子的观念任重道远。 「你等害怕辽军,于是就怂恿给黄河改道……」 殿内的温度升高了些,官员们都有些脸红。 给黄河改道,这事儿堪称是无知者无畏,可大宋君臣就这么干了,骨子里的原因就是惧怕辽军南下。 「你等惧怕辽军,于是就怂恿在北方广布水田……可那些水田在我看来只会给入侵者提供粮草!」 愚蠢! 愚不可及! 赵顼暗藏着的话谁都听得懂。 他因为暗讽群臣不要脸而被弹劾出京,此刻竟然敢讥讽群臣愚蠢…… 果然是年轻人啊!胆大无畏,一番话就让群臣灰头土脸的。 死一般的寂静! 「果真挡不住吗?」赵曙从未见到过北方的真实情况,一切都以臣子们的介绍为决策依据。 可现在他却有些后悔了。 一群怕辽人怕到骨子里去的臣子给的建议会好吗? 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里转动了一下,旋即湮灭,不知道何时会被重新想起来。 但他却精神一振,觉得心头又去了一块大石。 原来北方的水网和水田并不能阻拦辽军啊! 那还弄个什么? 赵顼说道:「陛下,真的挡不住,若是能挡住,通往北方的道路何在?」 有人说道:「但有这些水网和水田在,辽军在北方无法从容攻城略地……」 呃! 赵顼捂额,很奇怪这样的臣子为啥能进入朝堂。 「懂不懂兵贵神速?懂不懂擒贼擒王?」 赵顼愤怒的道:「若是我领军,当会率军一路直插汴梁,什么北方攻城略地,一旦敌军南下,那就是灭国之战,谁会和你在北方纠缠?谁?」 一群不懂战阵的蠢货去指挥战阵,一群不懂战略的蠢货去设计防御手段…… 幸而这一切都来得及改变,幸好啊! 赵曙心中一惊,吩咐道:「让沈安来。」 稍后沈安来了,看模样分明就是在睡梦中被叫醒的,还有些起床气残留。 赵曙问道:「北方的水网和水田可能阻拦敌军南下?」 沈安没想到竟然是这个问题,就没精打采的道:「水网里有鱼,能让敌军捕鱼。水田里有粮食,能让敌军得到补给,至于阻拦敌军南下……陛下,黄河都不能,难道那些小河沟就能了?」 「黄河都不能……」 这句话让赵曙彻底的醒悟了。 「当初给黄河改道,不就是怕辽军坐船而来吗?水网水田就能阻敌,那还要军队作甚?直接把汴梁的北方全给挖了不更好?」 沈安真心不懂这些人的脑回路,从给黄河改道开始,他们不屈不挠的,深得愚公移山的精髓,可却不知道黄河改不得,一改就从母亲变成了父亲,咆哮的父亲。 在挨了这位父亲几次暴打之后,大宋君臣依旧百折不挠的继续着给黄河改道,若非是沈安,那一次的水灾将会给大宋带来更大的灾难。 赵曙很欣慰,后怕之余真的很欣慰。 大宋避免了灾难,也避免了消耗大量的钱粮,这算是好消息。 「既然如此,那此后北方还是以戒备防御为主,莫要再弄什么水田了,百姓想弄就弄,莫要强迫他们……」 好了,又一个防御措施被否决了,不知道当初制定的人还在不在,若是在,那老脸估摸着会红成猴子屁股。 沈安和赵顼交换了个眼色,心中的欢喜渐渐洋溢出来。 这一步步的胜利,一步步的改变,大宋对辽人的态度也在改变,可喜可贺啊! 赵曙心中愉悦,见儿子的模样狼狈,神色疲惫,心中难免就涌起了怜子之情。 「皇子此次去了北方,斩将杀敌……」 他目视沈安,群臣也在目视沈安。 这是不是真的? 大宋名将沈安一脸肃然的道:「万众瞩目之下,大王一刀把敌将斩落马下。」 他当然不会说时机是他挑选的。 赵顼斩将杀敌,这算不算立功? 当然算。 以后谁再敢拿他没资历、没功劳的事儿来哔哔,赵顼马上就能打脸。 而且有此功劳,以后赵顼的地位自然就不同了。比如说有武事,他就能脱离观政的身份来发表一番看法。 这就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赵曙点头,满意的道:「立功了,很好。」 简单的五个字,群臣里有弹劾赵顼的,顷刻间老脸通红。 第293页 赵顼很是老实的说道:「陛下过誉了,臣只是杀了敌将,算不得功劳。」 这是反讽! 那几个弹劾过赵顼的官员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觉得皇子真的是太刻薄了。 不,是腹黑。 你看他一脸老实的模样,谁敢说这是反讽? 这是腹黑啊! 赵曙满意的道:「懂的谦逊,看来你此次长进不少,去吧,好生歇息,这段时日许你随便出入。」 这是奖励! 赵顼行礼告退。 沈安随后告退,他还得回家去看看杨卓雪母子。 在他走了之后,赵曙问道:「皇子此次果敢,朕心甚慰。」 「臣等为陛下贺。」 群臣再度道贺,赵曙微笑道:「皇子倒是简单,可沈安如何封赏?」 呃! 众人默然,有人却脱口而出道:「他不是喜欢打断人的腿吗?」 「哈哈哈哈!」 群臣不禁大笑了起来。 就在这大笑声中,赵曙说道:「他也做了父亲,有了儿子,再不可这般胡闹了。」 这话里带着些许暗示。 沈安不小了,该重用了。 群臣还在努力消化这个暗示,赵曙说道:「朕记得他是归信伯吧?」 「陛下英明。」 群臣敷衍了一下,赵曙说道:「朕听人说他想要冠军侯……」 这个…… 冠军侯,那代表的意义太重大,而且充满了侵略性。 前汉的冠军侯就是侵略如火的代表人物,和大宋的气质不搭干啊! 赵曙显然也想到了这个,所以笑道:「冠军侯是前汉的爵位,大宋自然不同,如此就封为归信侯吧。」 归信县开国侯,简称归信侯。 韩琦艷羡的道:「沈安才二十多岁竟然就以军功封侯,让臣都艷羡不已,恨不能再度少年,为大宋去厮杀。」 「是啊!」曾公亮说道:「虽然臣身上的爵位比他还高,可都是因官职而来,出去别人一问,臣都不好意思说……军功封侯啊!」 军功封侯是无数人的梦想,但能实现的没几个。 …… 沈安到家时,芋头已经醒来,在茫然的看着这个世界。 杨卓雪欢喜的道:「官人,芋头很能吃呢!」 能吃是福啊! 沈安笑眯眯的摸摸儿子的脸蛋,问了杨卓雪的身体情况,然后去了前院。 王雱已经在等候了。 「书院学生出去和人争执,把对方驳斥的哑口无言,对方恼羞成怒,几人合伙殴打了书院的学生……」 王雱的脸上多了些冷色:「当即有人报官,可开封府推官王希却说双方是互相殴打……庇护那几人。」 沈安问道:「那几人是哪里的?」 「是盛新书院的学生,都二三十岁了,还是没考中进士。」 第854章 狠辣的王雱 「盛新书院只是个普通的书院,二月的时候,陈谦在外用饭遇到了三个盛新书院的学生,对方对邙山书院口出不逊,陈谦就驳斥……对方最后哑口无言,恼羞成怒之下,三人围殴了陈谦。」 王雱的眼中多了血丝,沈安问道:「你准备怎么弄?」 「你别管。」王雱显然不准备让那三人好过。 沈安点头,「那三人你去,王希那边我去。」 「为何?」王雱皱眉,沈安说道:「你够狠,但不够不要脸……」 …… 王雱带着黄春和两个乡兵走在大街上,脸上挂着生人勿进的冷漠,说道:「就在前面。」 前方有家酒肆,四人走过去,两个泼皮迎了过来。 「先生,半月前小人请人僱佣了几个半掩门的女人去勾引那三人,那三人连续告假……」 卧槽! 手段不错啊! 黄春看着身边神色平静的王雱,很是赞赏的点点头,觉得这个年轻人有前途。 「其中两个女人是有家室的,不过男的没出息,专门为她们放风……此次给了钱,她们都愿意和自家男人一起出首,说那三个学生勾引她们……」 尼玛! 黄春突然觉得有些冷。 勾引有夫之妇,而且还双宿双飞……这个是犯忌讳的啊! 现在虽然不用浸猪笼,但名声也全毁了。 对于读书人来说,名声在许多时候就是生命。 可王雱设下了这么一个阴毒的陷阱,准备毁了他们的名声,这个…… 「高!」黄春竖起大拇指,觉得郎君的身边都是一群奇葩。 王雱阴毒,但聪明的让人害怕,从此次事件里就能看出他的秉性来。 他并未冲动,而是花钱去僱佣了几个半掩门的女人,然后让这些女人去勾搭那三个学生。 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自然手到擒来,然后…… 王雱点点头,「准备,马上开始。」 「是。」 两个泼皮冲着对面打个呼哨。 王雱说道:「咱们进去,稍后听某的话动手。」 「咱们还要动手?」 黄春觉得这年轻人还是百密一疏,「让那些泼皮动手就是了。」 王雱进了酒肆,淡淡的道:「书院的学生受了委屈,某作为师长,若是不能亲手为他们讨回公道,哪还有脸回去教他们?」 酒肆里稀稀拉拉的坐着一些人,其中有三对男女坐在左边。 第294页 三个男子看着都是二十来岁的年纪,三个女人看着含羞带怯,却是多了一番诱人的滋味。 这三对男女都喝的醺醺然,女人倒在男子的怀里吃吃笑着,男子的手胡乱摸索。 「客官可是喝酒吗?」 伙计过来了,王雱点头,「四个人,来一坛酒。」 「好嘞,下酒菜……」伙计发现王雱的穿着很是华丽,而且气质不凡,就觉得这会是一笔好生意。 「三道菜,简单的。」 在伙计失望的目光中,王雱坐在了案几后。 酒上来,王雱打开封口,连续喝了三碗,眼睛里多了血丝,「准备。」 嘭! 酒肆的门本就是开着的,却被人用力踢了一脚。 「谁特么……」 伙计刚叫骂,就看到三个大汉沖了进来。 大汉们目光梭巡,最后定在了那三对男女的身上。 「贱人!」 那三个男子愕然,正想喝骂,怀里衣衫不整的女人们却尖叫了起来。 「官人,奴错了……」 「官人,是他拿钱勾引了我。」 「他说能考中进士,让我和你和离。」 卧槽! 酒肆里的人开始都以为那三个女子是女妓,可气质却不像,此刻见到反应,顿时就明白了。 「竟然是勾搭良家妇女……」 「良家好,不用花钱。」 「……」 那三个男子,也就是盛新书院的学生还在发愣,三个大汉已经羞红了脸,「竟然敢行此伤风败俗之事,打!」 但凡被戴帽子的男人都会羞愤欲狂,什么反应都有。 但最多的反应还是动手。 三个学生此刻已经醒悟过来了,其中一人喊道:「不关我们的事,是她们……」 一个大汉冲过来,一脚就把这个说话的学生踢翻,还正好在嘴唇的位置。 另外两个也不客气,冲上来后一人抓住一个,抡起拳头暴打。 王雱在喝酒,从开始就没停过。 一小坛酒喝完了,他起身道:「这段时日某恨不能弄死他们,可终究不能坏事。断了他们的手脚。」 说完他当先走了过去。 黄春一脸义愤填膺的喊道:「勾搭别人的娘子,缺德啊!此等人就该痛打。」 「打啊!」 打太平拳人人喜欢,何况这三人竟然是勾搭别人的娘子,但凡是男人都不能忍。 「打!」 众人一拥而上,但大多是踢几脚,打几拳。 王雱就在其中,按照沈安的教导,一脚踹在了一个学生的小腿骨上。 「啊……」 哪怕现场很嘈杂,可这声悽厉的不像是人发出来的尖叫声依旧刺耳。 王雱的眼睛有些红了,他顺手拎起一张凳子,奋力砸了过去。 第二个学生伸手格挡,就觉得手臂剧痛,抬头一看,小臂已经变成了两截,而且断成了九十度…… 第三个学生比较倒霉,王雱一凳子砸在他的锁骨上。 尖利的惨叫声中,黄春拼命把王雱给拖出了人群。 王雱的眼中密布血丝,冷静了一瞬后,说道:「马上走。」 他们疾步出了酒肆,稍后那三对男女也骂骂咧咧的出来了,身后的酒肆里惨叫声从未中断过。 「此事动手的人多,到时候官府问话他们也会说是义愤填膺,这是人之常情,所以无需担心会被认出来。」 王雱冷静了下来,黄春贊道:「王郎君智谋无双啊!」 从半个月前就开始谋划,这样无人能阴谋化此事。而今日捉jian更是货真价实,就算是把官司打到御前都不怕。 你要说什么半掩门……对不住,我家不是半掩门,你说这话是想侮辱谁呢?再说就算是半掩门也不能勾搭吧? 进可攻,退可守。 而且那三个学生算是彻底的完蛋了,以后就算是有考中进士的本事,也没有考官敢录取他们。 名声一坏,整个人都跟着坏掉了。 至于盛新书院……这个书院的名声也跟着坏了。 学生告长假出来勾搭良家,书院竟然允许,这是什么书院? 野鸡书院吧? 整个报复计划堪称是天衣无缝,若非后面王雱打红了眼,那就是完美。 尼玛,现在的年轻人咋都那么厉害呢? 黄春觉得自己怕是要多学习了,否则哪天会彻底的沦为吉祥物,只在需要趋吉避凶时才出面。 「去看看安北兄那边,某担心开封府的韩贽会出手。」 …… 开封府目前的知府叫做韩贽,在给黄河改道时是反对派,说是黄河改道北方不可阻拦,不如梳理河渠,减少水患才是正经。 此人为官不喜欢麻烦,大有无为而治的味道,所以在开封府深得官吏的欢迎。 「开封是京城,各种衙门密布,街上的军巡铺多如牛毛,这等地方要清静最好。」 值房里,韩贽在给副手,开封府推官王希说着自己的思路。 王希仔细听着,不时点点头,很是诚恳。 下属恭谨好学,上官大多愿意教授,而且心情舒畅。 韩贽微笑道:「皇子刚回京,捷报虽然并未传出去,可大捷还是大捷,百姓高兴了就会放爆竹,要注意防火……」 「是。」 第295页 王希很是诚恳的道:「要根据每件事的不同来判断出可能发生之事,事前就要做出应对……」 「对,就是如此,你的悟性很高。」 韩贽很是欣慰,刚想再说几句,外面来了个小吏,说道:「知府,沈安来了,说是要见王推官。」 「见某?」 王希四十岁不到,年轻有为,自然不肯自称老夫。 他愕然道:「沈安不是才回京吗?今日他娘子生产,他不在家里呆着,见某作甚?」 旋即他想起了那件事,神色略微有些不自在。 韩贽笑道:「他此次立下功劳,官家定然会封赏他。而且他如今也为人父了,做事也稳重了许多,兴许是什么案子要请你去做主,让他来。」 韩贽记得沈安以前遇事都是自己上,从不会想着什么报官,如今他竟然主动来了,真是成熟了啊! 稍后沈安来了,一进来就拱手道:「见过韩知府。」 这位老韩人还不错,而且有立场,所以沈安很是客气。 韩贽起身拱手,「沈待诏客气了,不知到我开封府何事?」 沈安笑道:「有件小事,某此次去了北方杀敌,背后被人捅了一刀……」 捅了一刀? 韩贽觉得这话过了些,就问道:「是何事?」 沈安看着王希,微笑渐渐收起,问道:「敢问王推官,邙山书院的学生陈谦在外被人围殴,为何不处置?」 嗯? 韩贽皱眉道:「不可能吧……」 他是清静无为,但也见不得徇私枉法。 王希正色道:「这个案子某还记得很清楚,那不是围殴。当时陈谦率先动手,那三人被迫还击。」 「哦,原来是这样啊!」 沈安嘆道:「那三个学生毫发无伤,陈谦却断了腿……这个蠢货,才进邙山书院没多久,书院里教授的拳脚刀法还不精通……可他一人去主动追打那三人,王推官,您觉着这话可信?」 第855章 沈安翻船了 王希笑了笑,很是平静的道:「你得知道,这等斗殴的小案子本是到不了某这里,王雱用了王安石名头才得以进来……然后信口雌黄……」 作为推官,他必须要维护自己做出的决定。 「信口雌黄……」 沈安突然笑了起来,很是纯良的那种,问道:「确定是斗殴而不是围殴?」 「确定。」王希很坚定的道:「有人看到了,就是这样。」 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而韩贽显然也想到了,只是沈安在笑,笑的很老实纯良,所以他们都觉得应当不会。 就在这种不相信中,沈安突然伸手。 啪! 王希捂着脸,愕然看着沈安。 「你……」 沈安说道:「这是斗殴。」 说完他就沖了上去,拳脚交加。 等他退回来时,王希已经躺在地上惨叫了。 他的一条腿已经变了形状,双手在捶打着地面,不住的惨叫着。 这个…… 韩贽想起了沈安打断腿的事儿,就怒道:「太放肆了!」 他是本分人,所以说不出什么大道理。 「这是斗殴!」 沈安看了一眼门外聚集的官吏,说道:「那个案子是不大,王雱报官也只想警告那些想对邙山书院动手的渣滓,可在开封府却得到了什么?徇私枉法,无耻之尤!」 「胡言乱语!」 「这是污衊!」 外面有人说道:「王推官处置案子公平公正,开封府上下有口皆碑,你这是寻衅闹事,不,打断了王推官的腿,这事儿可不小。」 这可是推官的腿,而且没有任何错处你沈安竟然就敢动手打断了,这是要翻天? 开封府的官吏们此刻很是愤怒,外面的呵斥声不绝于耳。 「哎!让让啊!」 就在此时,外面来了一个满头大汗的官员。 「都让让,有事找王推官!」 人群让开道,这官员疾步进来,等看到倒地惨叫的王希时,明显的楞了一下,然后说道:「知府,有人举报,说是盛新书院的三个学生勾搭良家妇女被打断了手脚……」 艹! 韩贽看着沈安,沉声道:「这是设套?」 沈安摇头,「某刚回汴梁。」 那官员哭丧着脸道:「那三个学生都半月前就勾搭上了女人……」 我…… 韩贽哪里能想到王雱一边来开封府报案,一边派人去策划了勾引那三个学生的行动,瞬间懵逼了。 「说清楚!」 可怜韩贽为官清正,哪里懂的这等阴毒婉转的手段,于是懵逼了。 「那三个女人就是有夫之妇,不过却是半掩门做皮肉生意的……今日那三个学生带着她们去酒肆喝酒作乐,结果被那三个女人的男人当场拿获……在场的人都动了手……手脚都被打断了。」 法不责众! 王雱干得漂亮啊! 韩贽此刻问了一句:「那三个学生……」 他看着沈安,那官员苦笑道:「就是打了邙山书院学生的那三人。」 尼玛! 这事儿要是没猫腻老夫把一双眸子挖了去! 韩贽怒了,「查清楚!」 那三对男女被带了来,当堂喊冤:「他们三人那日说是刚打了谁爽快,于是就一起去……后来对小人的娘子念念不忘,竟然在事后勾搭,在一起都半个月了。」 第296页 「嗯!」 韩贽沉声道:「但凡有谎话,律法无情。」 三个男子抬头,「小人不敢,此事众目睽睽,请知府做主。」 呃! 韩贽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办法来解决此事。 他不能拷打这三人,否则…… 沈安就在边上很纯良的看着,但若是他韩贽敢对这三人用刑,他绝壁会喊开封府对受害者下毒手。 若是不动刑,按照沈安的尿性,随便拔根汗毛,这三对男女此后就能过着美好的日子,半掩门的经历一去不复返。 看看,只要顺从了沈安,从此三家人就走上了康庄大道,干不干? 肯定干! 估摸着就算是用刑都没法让他们改口。 有钱就是好啊! 金钱的力量就是这般强大,让人无可奈何。 韩贽嘆道:「此事老夫不管,但你不该打断了王希的腿……老夫要进宫。」 「应该的。」沈安拱手,他尊重韩贽,所以不想为难他。 韩贽走到门口,外面有人说道:「知府,沈安又立功了。」 韩贽抬头,身体摇晃了一下,苦笑道:「老夫倒是忘记了,只是你此次的功劳够吗?是了,击败辽军的精锐,还让大王经历了战阵,是够。」 还在惨叫的王希突然停住了,然后喊道:「某要上告……」 「沈某告辞。」沈安压根没搭理王希,拱手后就往外走。 开封府的官员们让开了一条道,看着沈安从身边从容走过。 有人愤怒想喷,可想起沈安才将立功,不知道够不够再打断自己的腿,于是缩了。 有人想动手,却想起沈安可是大宋名将,持刀沖阵的狠角色,自己这种战五渣的实力上去只能是送人头,于是颓然。 沈安左右看看,然后轻笑一声,消失在前方。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众人听着里面王希渐渐尖利的惨叫,不禁心情悲痛。 「开封府就这么被他沈安给踩了一脚?」 「那可不是,推官都被打断了腿,这是被扇了一记耳光。」 「……」 开封府府衙里的气氛沉郁,韩贽随即准备进宫。 他刚准备进宫,就听到了一个消息。 「官家刚下旨,沈安封侯了。」 卧槽尼玛! 开封府的官吏们都两眼放光,有人喊道:「重了!重了!他才将打断了推官的腿,又封了侯,重了!」 这大抵就和重婚一个性质,开封府府衙沸腾了。 韩贽本来是怒火冲天,现在却是愁眉苦脸的进宫。 「……官家,沈安打断了推官王希的腿……」 赵曙想杀人! 他四处看看,可却没有趁手的傢伙,关键是沈安也不在。 陈忠珩心中纠结,觉得沈安绝壁是失误了,但最失误的还是官家。 「官家。」 看官家的模样分明就是想收拾渖安,陈忠珩作为好基友不得不出来,为了那些秘制辣酱而冒险。 「沈安一出去就动手,很及时啊!」 很及时…… 韩贽怒了,等看到陈忠珩一脸正色时,才明白了过来。 合着沈安才回到汴梁就动手,就是想把功劳给抵消掉。可赵曙这边下手太快,沈安前脚出宫,后脚赵曙就当着群臣的面给沈安封侯了。 于是沈安去动手抵消功劳,这边准备封侯,没想到撞车了。 官家,按照往常的规矩,是你冲动了啊! 赵曙也知道是自己冲动了,在得知儿子此行斩杀敌将之后,他只觉得神清气爽,爽的想呼喊几声,于是对沈安就越发的满意了。 这一满意可不得了,迫不及待的赵曙就给他封侯,却忘记了沈安有办法抵消功劳。 这下咋办? 赵曙黑着脸道:「去追回来。」 去沈家的旨意还在路上,若是能追回来,那么此事还是默契之中,沈安不封侯,徇私的王希倒霉。 至于沈安跋扈,按照赵曙的了解,他要打断谁的腿,那人必定是有该打之处,也就是说,他压根就没给别人口实。 年轻人狡猾的和老鬼差不多有意思吗? 这下还不是翻船了? 赵曙头痛的看着陈忠珩狂奔出去,觉得怕是晚了。 「让张八年来!」 稍后张八年来了,赵曙吩咐道:「去查王希,还有邙山书院二月不是有学生被打……查。」 张八年躬身出去,按照皇城司的效率,今天就能得到消息。 陈忠珩一路策马而行,但暮春的汴梁街头人太多,没给他起速的机会。 「让开!」 陈忠珩真的急了,他知道一旦此事解决不好,沈安的麻烦就大了去。 等看到榆林巷时,依旧没有追上宣旨的队伍,陈忠珩下马开始了狂奔。 「停住……」 他一边喊一边奔跑,当跑到沈安家外面时,就听到了里面的声音。 「恭喜归信侯……归信侯?您这是……欢喜过头了?怎地看着发呆呢?归信侯?」 尼玛! 陈忠珩悲愤的捶了一下大门,心想沈安当然要发呆,这厮闯祸了。 他缓缓走了进去,就见沈安目瞪口呆的站在那里。 他回头,街坊们已经在拱手了。 第297页 「恭喜待诏军功封侯!」 刚才的旨意很清楚,说的就是沈安战功彪炳才封的侯。 战功封侯让人羡煞,而更让人羡慕的就是沈安还是个文官。 文官以军功封侯,同僚们会嫉妒的眼睛发红,而武人们会欲哭无泪。 被文官抢饭碗了啊! 可现在沈安却在发呆,这是啥意思? 不满意? 「待诏这是欢喜狠了吧。」 「是啊!二十余岁就封侯,大宋可没几个。」 「当朝就待诏一人呢!」 「……」 沈安拱手强笑道:「多谢各位街坊。」 庄老实还不知道情况,所以欢喜的出去和街坊们叙话应酬。 「老陈……」 沈安看到了陈忠珩,顿时就怒了。 「为啥不早来。」 你要是早点来,这事儿不就解决了? 我打断王希的腿,正好抵消功劳。 陈忠珩指指汗湿的额头,苦笑道:「街上人多,没法打马……」 传旨的还在懵逼,陈忠珩说道:「赶紧回去复命吧。」 「是。」 他们前脚一走,陈忠珩后脚说道:「你的麻烦大了!」 第856章 早有准备 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汴梁。 「沈安封侯……这不是定下来了吗?」韩琦被下属一脸的兴奋弄懵了。 「韩相,可沈安刚才打断了顺天府推官王希的腿。」 「什么?」韩琦丢下手中的毛笔,目瞪口呆的问道:「多久的事?」 「就是刚才。」 值房里一阵寂静,随后欧阳修说道:「此事麻烦了。」 …… 「芋头,小芋头。」 外面各种反应都有,可沈安却在家里逗弄着儿子。 杨卓雪靠在床上,看到沈安眉眼温柔,就觉得此生无憾了。 沈安把襁褓放在枕头边上,低声道:「辛苦你了,好生休养着,想吃什么只管说……不,得听御医的。等出了月子,为夫再进厨房为你做你喜欢吃的。」 「好。」 丈夫体贴,儿子看着还健康,杨卓雪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画面…… 十年后,儿子站在自己的面前,拱手道:「娘,孩儿中了进士。」 至于十岁的孩子怎么能中进士,这不在杨卓雪的考虑范围。 沈安出了房间,外面的果果眼巴巴的道:「哥哥,我能进去吗?」 沈安点头,笑道:「只是别弄你侄子,等满月后再说。」 「好。」 果果心心念念的就是侄子,进去后却被杨卓雪揪着问芋头的长相,两人的嘀咕声传出来,沈安站在那里听着,良久才去了书房。 前院的书房里,包拯大发雷霆。 「你急什么?」 沈安低头,「某只是想报仇要快,没想到官家更快。」 是啊!官家此次封侯快的不可思议。 包拯气咻咻的道:「此事麻烦了,现在弹劾你的奏疏估摸着能淹没了官家……」 王雱和苏轼都在,折克行还随着大军在后面,赵顼此刻大抵是在宫中使劲,不过包拯不看好。 「上疏请罪吧。」包拯已经颤颤巍巍的起身,说道:「老夫回去找韩琦他们说说,王安石怎么说?」 包拯要舍下老脸去寻人情了,沈安心中感动,说道:「包公,此事某有把握。」 「把握个屁!」包拯盯着王雱问道:「王安石认识些人,他怎么说?」 「家父已经去找人了。」 王雱觉得此事谁都不能怪,但怎么为沈安斡旋却很头痛。 「真的没事啊!」 沈安哪里忍心看到包拯去卖老脸,「包公,某这边有些新奇的东西。」 「什么东西?」包拯皱眉道:「你莫要哄老夫,否则回头收拾你。」 「是宝贝,大概能让官家很舒心的宝贝。」沈安指指窗户。「等他们闹,闹得最厉害的时候,某再把玻璃丢出去,到时候看看那些人的嘴脸。」 包拯指着他,心中一松,说道:「老夫却忘记了此事,罢了,如此老夫就回去了。」 他心情一放松,出门时还来了个轻轻的跳跃,差点把沈安吓尿。 「您这个还是小心些啊!」 刚才可是差那么一点就扑街了。 「老夫好得很!」 老包心情大快,上马就走。 回去后,王雱皱眉道:「某不是忘记了玻璃,而是觉得不值当用这个来换取王希的一条腿,至少得两条才是。」 「这个生意太大,某一人做的话,会成为众矢之的。」 玻璃太能赚钱了,沈安正在想怎么寻找时机推出去,王希的事儿正好当引子。 「不是全给官家?」苏轼看着透明的玻璃,一首词又在脑海里开始孕育了。 「全给官家没必要,那是公私不分。」 苏轼笑道:「你这边早就准备好了退路,外面那些弹劾就当是看热闹。」 沈安点头,他是准备看一场热闹。 …… 弹劾的浪潮持续了两天,据说官家已经顶不住了,在和宰辅们商讨怎么处置沈安。 据说是准备让沈安去杭州,去市舶司。 这是赵曙的如意算盘,看似发配下放沈安,可去了市舶司的沈安如鱼得水,立功也是等闲啊! 第298页 到时候立功归来,沈安也算是磨砺了一番…… 皆大欢喜啊! 赵曙派人给沈安透了个风,让他第二天来上朝,当场处置。 沈安应了,然后让人去出云观弄了几块玻璃来。 晚饭他亲自下厨,弄了一个火锅。 先去陪着杨卓雪吃完饭,再看着芋头吃完『饭』,沈安这才心满意足的去了饭厅。 果果已经迫不及待的在嗅着火锅的味道,见他进来就催促道:「哥哥快些。」 「吃吧。」 这是三种口味的鸳鸯锅,麻辣、酸汤、清汤。 果果喜欢酸汤和清汤,沈安就冲着麻辣汤底使劲。 酸汤煮豆腐,果果吃了一块,觉得吸饱了酸汤的豆腐是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 而且酸汤煮蔬菜味道也很棒,她忙个不停,不时还看看哥哥。 「看什么?」 沈安缓缓喝着小酒,吃着涮羊肉,含笑问道。 果果皱眉道:「哥哥,你在憋坏。」 呃! 这倒霉孩子,怎么那么准呢? 沈安正色道:「没有的事,赶紧吃你的。」 …… 凌晨,杨卓雪最近几天睡的很不踏实。 肚子里的货卸了之后,小腹一下平坦了,原先鼓胀的肚子松松垮垮的……还有那个孩子…… 她觉得自己此生大概再难睡懒觉了,所以在睁开眼睛时就有些小幸福。 那是我的孩子啊! 她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偏头看向枕头边,那里有她和沈安的孩子,那个小芋头。 「小芋头……」 枕头边没有小芋头,杨卓雪心中一惊,正想爬起来,却看到了背身在抱着孩子的沈安。 「官人……」 「嗯?」 沈安回身,昏暗中,能看到他那眉眼间的温柔:「起那么早做什么?再睡一会儿。」 坐月子这个传统沈安不知道好坏,但能延续多年,定然有它的好处在里面,所以他准备了不少东西,不至于让妻子变成个邋遢鬼。 「官人要去上朝吗?」 杨卓雪接过襁褓,孩子哼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不舍父亲的怀抱。 「嗯。」沈安俯身摸摸她的脸,「保持心情开朗,对你和孩子都有好处。」 产后忧郁症啊! 这个毛病很让人纠结。 「官人说什么?」 杨卓雪一脸愕然,沈安笑道:「没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的妻子脑补能力之强,能把所有不愉快的事儿都在自己的脑海里给灭杀了。 我就是天下无敌! 沈安又去果果那边看了一眼。 赵五五已经起来了,见他过来就低声道:「昨晚小娘子睡得晚。」 「嗯。」 沈安就在外面站了站,然后准备去前院。 「郎君……」 「嗯?何事?」 沈安回身,赵五五咬着下唇,突然问道:「今日不会有事吧?」 她是宫中出身,在得知了消息之后,就开始担心沈安的未来。 这事儿弄不好沈安就会被下放,到时候一大家子人跟着去,天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沈安笑了笑:「放心。」 他的笑容很平静,赵五五福身道:「是,奴知道了。」 沈安微笑着到了前院,庄老实忧心忡忡的道:「郎君,要不……告病?」 告病的话,就算是要处置沈安也只能等他的病好了。 这种无赖的手法有人用过,还不错。 「你想多了,看好家里。」 赵五五是宫中人,所以对这种权力倾轧很敏感,觉得沈安要倒霉。 庄老实的前主人是被捕流放的官员,他最怕的就是沈安重蹈覆辙。 至于其他人,闻小种重新跟在沈安的身边,依旧沉默,没有一点担心。 陈洛在嘀咕着曾二梅的肚子,一脸的幸福。 幸福实际上就是知足。 你知足了你就幸福。 追求完美的人最终多半会变得神经质,所以沈安有些羡慕陈洛。 一路到了皇城外,灯笼映照着那些官员,看着白惨惨的,和殭尸差不多。 「沈安来了。」 「他竟然还敢来?」 「今日官家要处置他,他怎么能不来?」 「这次他会被下放到哪去?琼州?还是雄州。」 「还是琼州吧,去了雄州,就怕他再把天给捅个窟窿出来。」 「他看着……还在笑。」 「真是嚣张啊!」 沈安微笑着走了过来,韩琦见了摇摇头,「此事阴差阳错,不知道该怪谁。」 「罢了,晚些好歹为他说些好话。」曾公亮觉得这事儿大抵会青史留名,成为笑谈。 「官家那边骑虎难下,怕是难办啊!」 沈安缓缓走来,那些官员们在看着他,有人突然喊道:「发配!」 「对,发配!」 「这等残忍的行径不该容忍,该把他发配了。」 「发配到琼州去!」 「……」 每个人都有对头,可沈安的对头却多了些。 「王希渎职!」 包拯站出来了,一人独立,目光缓缓环视一周,「老夫掌管过开封府,什么一人追打三人?那三人毫发无伤,邙山书院的学生却断了腿,这是什么追打?」 第299页 「兴许是他打不过呢!」 「打不过?」包拯笑了,却很轻蔑,「打不过还要去追打,而且当时他已经驳斥的那三人哑口无言,为何要追打?」 「那三人出言不逊……呃!」说这话的人把肠子都悔青了。 尼玛!这不是主动露底吗? 包拯喝道:「老夫已经恳请官家出动皇城司去查此案,到时候看看是谁在弄鬼!」 周围鸦雀无声。 第857章 朕脚麻了 自从弄了个五服之外的宗室自谋生路之后,宗室来上朝的人数就越发的少了,只剩下个上朝痴汉赵允初。 可今日宗室却来了不少人。 赵允良来了,赵允让也来了。 「身为官员,论事当论理,可你等却站在了王希的那一边,理何在?没有道理还振振有词,一肚子的学问学到哪去了?」 「听风就是雨,听到沈安倒霉就高兴。他倒霉对你等有何好处?对大宋有何好处?是了,他倒霉了,你等就能和衷共济,和光同尘,大伙儿一起平庸……」 包拯的声音在皇城前回荡着,城头的军士都在趴着听。 「自己没本事却见不得别人有本事,本是一群庸人,中间突然出了个有出息的,顿时人人喊打,恨不能一把把他按下去,永世不得翻身……嫉贤妒能!无耻!」 大宋第一喷子上线了,周围的官员们哑口无言。 这言辞实在是太犀利了呀! 自己没本事却见不得别人有本事,要把有本事的那人给按下去…… 这些话犀利的让人觉得灵魂在灼烧,仿佛自己的衣服全被剥光了,赤身果体的站在大家的面前,身体里最龌龊的一面都暴露了出来。 果然是包拯啊! 沈安觉得包拯若是去了后世,大抵会被斥为喷子。 可这个喷子真的很不错啊! 大宋第一喷子,路见不平就要喷。 从帝王到臣子,就没有他不能喷的人。 沈安真想为包拯喊一声666,可赵允让却出来了。 老赵现在是颐养天年,不干涉朝政,今日来参加朝会,目的不言而喻。 一双带着大眼泡的眼睛盯着群臣,赵允让皱眉道:「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好就是好,坏就是坏。对错不分,好坏不分,怎么做的官?怎么做的人?」 有人在后面说道:「郡王,沈安的功劳都封侯了!」 那货的功劳用完了,该被罚。 「老夫怎么不知道?」赵允让盯着发声处,突然怒吼道:「他救过老夫算不算功劳?算不算?」 所有的质疑都消散了。 当年沈安救过赵允让,但后来不少人推算是赵允让自己一心寻死,沈安只是去开解而已。 这也算功劳? 当然算! 救回了官家的生父,这个不算功劳,那将会掀起一场风暴。 沈安的嘴唇动了几下,可最后却化为微笑。 为了救他,赵允让在冒险。 一旦有人藉此做文章,他的身份就是最好的工具。 但赵允让还是说出了犯忌讳的话。 沈安低下头,觉得这个世界终究还是对自己不错。 包拯,朝中第一喷子。 赵允让,宗室第一喷子。 按理这二人风马牛不相及,可今日却因为沈安之事联手了。 两个喷子一起上线,顿时就压制了那些官员。 无敌了啊! 苏轼在边上装小透明,眼中的崇拜之色都要满溢了。 哥是御史啊! 御史不就是该喷吗? 要是能学到包拯和赵允让的三分本事,那我苏轼也能在喷子届……不,是在御史台成名啊! 韩琦在边上看着这一幕,唏嘘道;「那些人只盯着沈安的错处,却忘记了他为大宋立过无数功劳,也忘记了王希在此案中的错处,可见都不是对事,都是冲着沈安这个人来的。」 曾公亮点头,「这些官员……沈安上次说过什么?黄鼠狼下崽,一窝不如一窝……」 他说完这话后,发现周围静悄悄的。 这个…… 曾公亮缓缓看去,那些官员看着他的眼神很复杂,大多是委屈中带着恼怒。 老夫好像说错话了? 韩琦板着脸道:「黄鼠狼……这个说法不好。」 一群道貌岸然的官员被你曾公亮比喻成了黄鼠狼,那官家是什么?老虎? 「开门了。」 掖门开了,百官鱼贯而入,沈安跟着人流往里去,突然听到身边有人低声道:「你要完蛋了。」 沈安想都不想的一肘打去,侧后方传来一声闷哼。 肋部被重击是没法惨叫的,沈安心满意足的继续往前走,稍后那人缓过来了,冲着前方的沈安喊道:「他动手打人!某的肋骨断了!」 沈安回身,一脸无辜的道:「你说什么?」 包拯怒道:「沈安离你差不多十余步,难道他会那个什么……」 「包公,隔山打牛。」沈安很是体贴的送上了新名词。 「对,隔山打牛。」包拯咆哮道:「这是冤枉他上瘾了吗?来来来,快去官家那告状,就说是老夫打的。」 那官员捂着肋下痛苦的道:「刚才他走在某的身边时下的手。」 「那你为何现在才说?」 尼玛!我没法说啊!当时差点就背过气去了。 第300页 「走了走了。」 众人都觉得无趣,那官员捂着肋下,泪奔道:「某说谎不得好死……」 「不要脸!」苏轼走过他的身边,厌恶的道:「说谎就够了,还用谎言来赌咒发誓……不要脸!」 某没有啊! 官员仰天长嘆,有内侍喊道:「噤声!」 这是皇城,不是菜市场,哪能高声喧譁。 「放心。」 王安石走到沈安的身边,低声道:「老夫已经找了不少人……」 到时候大伙儿一起上奏疏为你求情。 老王平时看着古板,可此刻却只是一句话就感动了沈安。 「是。」 他看到了许多对头,也看到了许多朋友。 人生啊!就要这么才有趣。 今日的朝会赵曙看着很精神。 他昨夜计算了许久,觉得沈安去市舶司的话,按照那厮的秉性,外藩商人怕是要倒血霉了。 可沈安狡猾,在弄外藩商人时,本国商人出海的事儿定然就在计划之中,那么水师就是重中之重。 大海茫茫,间或有岛屿,那上面的土人凶狠,不事生产也就罢了,还专门出来抢掠海商。 都是野蛮之辈啊! 赵曙觉得沈安的提议没错,可水军能不能承担重任? 上次水军大败辽人,那一战收穫不小啊! 想到拖回来的商船,赵曙心动了。 迂腐的臣子会说什么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可对于帝王而言,有钱才是王道。 而耶律洪基现在很头痛吧? 赵曙想到那位『兄长』就想笑,陆地上两次大败,海里还来一次,吐血不? 他心中得意,抚须道:「水军去了交趾,也不知道如何了。」 富弼出班说道:「陛下,水军去交趾只是袭扰,临行前臣严厉交代过,不许他们和交趾人厮杀……」 这是不看好水军的战斗力,可却不知道水军出海之后,什么狗屁规矩都是枉然。 「陛下……水军回来了。」 富弼话音未落,外面就有人来禀告。 「哦,回来了?」 赵曙心中欢喜,问道:「可有损失?」 「损失不多。」 富弼含笑道:「臣不许他们和交趾人厮杀,顶多也就是些小冲突,自然损失不多。」 这都是老夫的功劳啊! 来人说道:「说是和交趾人列阵厮杀,杀了好些……」 瞬间富弼的老脸就红了。 合着老夫的交代都被你们当成了耳旁风? 而且老夫才说自己的交代有功,你们这马上就用列阵厮杀来打脸,这是不把枢密使当官啊! 他觉得秦臻怕是得意忘形了,该给他一个教训才好。 来人继续说道:「他们还带来了好些东西,说什么……数十贯?」 数十贯的东西……这也值当说? 君臣都想笑,觉得秦臻此次大抵无功,于是为了颜面才这般说。 可你这般说……丢人啊! 沈安一怔,觉得不大对,「不对吧,某怎么觉着你漏说了什么呢?」 来人说道:「某是在水门那边问的话,隔着老远,不过某的耳朵好得很……他们就说是数十贯。」 「秦臻不是这等轻浮之人。」沈安笃定的道:「别说是数十贯,数万贯他都不好意思说……所以……」 我去! 赵曙霍然起身,韩琦冲过来,一把揪住报信官员的衣领,喝问道:「究竟是多少?」 包拯也来了,老包一巴掌拍开韩琦的手,然后问道:「你可是漏听了一个万字?不过也不可能啊!数十万贯,除非他们去洗劫了升龙城。」 韩琦的眼皮子跳了一下,「也是,数十万贯,交趾据闻很穷,也只有升龙城里才有。」 赵曙又坐了下去,觉得这事儿真是…… 「朕方才脚麻了,想动动。」 韩琦笑道:「臣刚才想问问水军可要扩编……」 不要脸! 欧阳修虽然老眼昏花,但却听出了两个虚伪的声音。 包拯看了沈安一眼,沈安马上就给出了自己的判断。 他用很坚定的姿态,就像当初为秦臻背书一样的坚定姿态说道:「臣敢担保秦臻不是这等轻浮之辈,若有错,臣去广州市舶司。」 赵曙准备让他去杭州。杭州好歹还是个好地方,可此时的广州就和半蛮荒没啥区别,太远! 这货…… 赵曙没法说了,包拯更是想用眼睛瞪死他。 「陛下……」 「陛下……」 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赵曙皱眉道:「看看去!」 陈忠珩才应下,外面就喊道:「陛下,水军带回了数十万贯的东西……」 卧槽…… 韩琦拔腿就跑,包拯却更快一步,以六十多的年纪率先沖了出去。 数十万贯啊! 这可是一笔巨款,对现在的大宋有莫大的帮助。 赵曙因为先前起身失态的缘故想矜持来着,可臣子们却先跑了,这个…… 「赶紧走……」 第858章 正义大宋 「真是数十万贯?」 韩琦发誓老包的眼里全是绿光。 为大宋当家很难啊! 各方面的耗费大的吓死人,而且每年增长的速度比财政收入的增长速度还快,这让包拯当这个家难上加难。 第301页 数十万贯,若是有了这笔钱,今年三司的日子可就好过了啊! 来人说道:「是水军的秦军主亲口说的。」 正好赵曙出来,听到这里就吩咐道:「开水门让他们进来。」 有人飞奔去报信,赵曙觉得有些不对劲,韩琦问道:「那个……他们莫不是洗劫了李日尊?」 天知道! 赵曙板着脸,心中却激动的道:「那个……水军将士一路辛苦,去看看。」 「官家要出宫!」 陈忠珩刚想弄些规制,赵曙没好气的道:「别弄那些了,朕骑马出去。」 一行人出宫,顺着汴河往西水门去了。 「官家出来了。」 赵曙出宫,身边重臣环伺,外围有侍卫在警惕的盯着各处,目标很明显。 「见过官家!」 「官家万岁!」 「官家吃了吗?」 「官家这是去哪呢?」 赵曙登基的时间不算长,但他延续了老赵家的传统,少扰民,而且多有仁政,于是百姓拥戴,算是开了个好头。 赵曙微笑着颔首,他觉得百姓大多是良善的,至少比奸猾的臣子们好多了。 哎!臣子们何时能学会些淳朴了?让君臣之间的关系更加的融洽一些不是更好吗? 「韩相的脸上长了个小疮……」 「哎!真是啊!那疮有些眼熟啊!」 「那不就是没娘子的年轻人长的吗?有的满脸都是,红彤彤的,成亲之后就好了。」 「那韩相不早成亲了吗?」 「是啊!不过谁知道呢?兴许他娘子丑,下不去手呗!」 赵曙的嘴角抽搐着,把百姓大多良善这个评语收了回来。 欧阳修眼神不好,听到这些话就说道:「韩相这是……要不找个小妾吧。」 「老夫是火锅吃多了。」 韩琦看了左边外围的沈安一眼,觉得沈安弄火锅出来就是害人。 「火锅?」欧阳修说道:「火锅好吃啊!特别是羊肉火锅,那吃着真是香,不过蘸水要好,多加些辣酱和香油……」 前方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侍卫上去排开围观的百姓,然后给赵曙和臣子们弄出了一块空地。 这就是特权,不过沈安却已经习惯了。 晨雾之中,船队若隐若现,当第一艘船完全出现在眼中时,沈安看到了秦臻,也看到了常建仁。 秦臻依旧严肃,常建仁依旧干瘦。 随后船队缓缓而来,甲板上堆放了不少箱子。 「打开箱子!」 秦臻一声令下,军士们打开了箱子,旋即清晨的汴梁就变得多姿多彩起来。 「那些都是金银啊!」 这是鼓舞军心士气的时刻,所以船队的速度很慢。 「还有那些宝石……真漂亮。」 「象牙,好多象牙!」 百姓们欢欣鼓舞,有人疑惑的道:「以前大宋连侬智高都打不过,现在怎么能大败交趾了?」 「那是以前,现在大宋可不怕交趾。」 「连西夏人都败在了大宋的手中,交趾人算个啥?」 「是啊!以前咱们连侬智高都打不过,如今交趾竟然也输给了咱们,这大宋好像强盛起来了。」 「是强盛起来了,以前大宋被西夏打的痛苦不堪,韩相都不是对手,现在如何?」 「西夏人败好几次了。」 韩琦听到这里时脸都黑了。 「见过陛下。」 秦臻和常建仁上岸行礼,赵曙笑道:「此行辛苦,这是和交趾交战了?」 他登基之后自然想有一番作为,可大宋的战略状态不大好,北方、西北、西南都有敌人,百姓也怕开战。 在这种情况下,胜利就是最好的帮手,能把百姓和百官心头的恐惧给驱散。 秦臻显然知道这个意思,大声的道:「臣率领水军去海上操练,一路艰辛,后来在交趾外海遭遇了交趾水军,交趾水军对我军发动了进攻,臣几番询问,得到的只是箭矢,水军避无可避,只得反击,一战击败敌军……」 这个…… 击败交趾水军不算大事,你们那些钱财是哪来的? 别说是缴获的啊! 谁家水军的船上会带着那么多财富? 秦臻看了沈安一眼,出发前富弼严令他们不得去挑衅交趾人,随后沈安私下请他和常建仁喝酒,席间让他们只管放手视为,出了事他来担着。但有一条,一定要师出有名,也就是说,不管你是编造还是哄骗,都先把自己打扮成受害者。 你看现在官家的笑容,分明就是很满意。 富弼的嘴角都差点裂到耳根去了,可见心情舒畅。 待诏高明啊! 秦臻心中暗自佩服着沈安,说道:「臣等随后靠岸,想寻找水源,可却遭遇了交趾人的攻击……」 官家,大宋水军去寻找水源竟然被攻击,这个咋整? 「打他们!」 「打交趾人!」 「太过分了,竟然连水都不给咱们的水军喝!」 「……」 百姓们已经开始喷交趾人了,可见这个藉口的强大。 赵曙微怒道:「水都不给,确实是过分了。」 他没去过交趾,没见识过交趾军队,自然不知道交趾人的尿性,所以当真以为是这样,不禁暗自愤怒。 第302页 「后来臣等为了自保就开始了反击……」 「臣等击溃了那些交趾人之后,发现他们丢下了许多大车……臣……」 秦臻指着船上的金银珠宝,无辜的道:「车上就是这些金银,臣当时以为是误会,但却担心丢在那里被人给抢了,于是就守着,果然,半日后就来了一队贼人……有万余人。」 陛下,臣是拾金不昧的好少年啊! 万余人的贼人? 韩琦低声道:「李日尊看来治国不行,导致国中烽烟处处。」 「是啊!一万余人的贼人,怕是可以去攻城略地了。」 曾公亮的话让大家都微微颔首,人人都面带神秘的微笑。 一万多贼人…… 你秦臻哄鬼呢? 这些臣子都是老油条,而且深知国家的运作情况,一听到那么多贼人,马上就明白了。 秦臻的话都是谎言,什么攻击,绝壁是大宋水军上岸去弄交趾人。 这是沈安带来的习惯吧? 以前大宋军队哪里敢去挑衅对手?现在这等例子却比比皆是。 大宋好像……变了啊! 变得更加的强硬了。 「臣等击溃了贼人,在原地等候了两日,原主却迟迟不到,最后只得把这些金银带了回来。」 「好!」 赵曙点头道:「你等出海做到了有礼有节,不卑不亢,当赏!」 皇帝在外面要少说话,赵曙策转马头,重臣们簇拥着他回宫。 陈忠珩看到秦臻和常建仁没反应,就说道:「赶紧跟上啊!」 秦臻和常建仁赶紧追了上去,就在最后跟着。 「某说的不错吧?」 秦臻觉得自己编造的藉口不错,只是不知道表情是否到位。 「不错。」常建仁自信的道:「官家他们都信了,百姓更不消说,定然以为咱们是吃亏了才反击。」 船队开始靠岸,准备卸货。一队队军士跑过来驱散了人群。 边上的百姓都意犹未尽的回头,有人说道:「这一万多贼人……怕是不对吧?」 「某看这不是贼人,而是一万多交趾军士呢!」 「那些大车呢?」 「天知道,不过多半是权贵和富商的东西。」 「交趾好像没什么水军吧?竟然敢主动进攻,这不是……这不是哄人吗?」 「还有上岸找水源,水军都是带着刀枪的,交趾人疯了敢去找死?」 秦臻和常建仁相对一视,觉得这一切都是梦。 连百姓都看出他们在说谎,官家和重臣们会看不出来? 那些笑容和鼓励不过是做戏罢了。 两人心中揣揣,边上却有百姓说道:「可某怎么就觉着那么……爽快呢?」 「是啊!大宋先被欺负了,然后反击击败了交趾人,就是这样。」 「嗯,咱们总是正义的一方。」 「水军厉害啊!」 「多半是去了升龙城,竟然还能击败了交趾军队,顺带抢了些……不对,是顺带捡到了些无主的金银,运气真好啊!」 「是不错,某要是有这等运气就好了。」 这样也行? 秦臻和常建仁觉得自己对百姓的了解真的是太浅薄了。 这边还没弥补他们就想出了糊弄外人的解释。 是的,外人。 平常就算是相互打破头,可在面对外敌时,大伙儿都是一家人。 这种情绪在渐渐蕴集,而这也是沈安所喜闻乐见的。 当百姓有了国家和民族的意识,这个大宋才会有真正的凝聚力。 有了凝聚力的大宋凭藉着强大的人口资源和经济条件,等调整完内部之后,放眼看去,谁人能敌? 沈安的脚步轻盈了些,包拯回头见了问道:「高兴什么?」 沈安笑道:「今日的太阳特别好,心情愉悦。」 东方,一轮红日爬到了半空,颜色橘红,其势煌煌。 「好太阳!」 包拯不禁贊道。 君臣齐齐看去,只觉得胸中畅快。 富弼回头瞪了秦臻两人一眼,然后贊道:「水军回来就有此等天象,可算是吉兆了。」 吉兆,这是原谅他们抗命的意思。 第859章 发财了,勇冠三军 富弼也曾是大宋嵴樑,可后来被现实打击的变成了个暮气沉沉的官僚。 这是他的错吗? 沈安看着这一幕在想着。 从开始富弼就想有一番作为,为大宋,为了这个天下有一番作为。 可庆历新政的失败告诉他,包括范仲淹在内,你们只是蝼蚁,你们不知道自己面对着什么对手。 那些对手的强大富弼看到了,强大的让范仲淹和他们束手无策。 他觉得那些强大是不可抵御的,于是选择了放弃。 这便是大宋的悲哀。 若是在以前发生秦臻这等抗命的事儿,不管有没有道理,富弼都会勃然大怒。 武人们竟然敢大胆的去挑衅敌人,后果想过吗? 现在却不同了,富弼感受到了大宋的变化,越来越强大的变化。 信心渐渐重新凝聚,虽然少,但却存在。 这个变化让沈安心情大好。 一路回到垂拱殿,韩琦先冲着赵曙拱手,然后板着脸道:「说吧。」 秦臻肃然道:「水军前出到交趾外海,遭遇敌军战船,全灭。随后沿着水路逆流而上,直达升龙城外围,开始袭扰交趾。交趾出兵,我军城西袭扰,用于吸引敌军主力。城东趁势上岸,恰好交趾权贵们被火药和火油弹给吓破了胆,带着金银出城……」 第303页 赵曙的脸颊颤动一下,把早些时候秦臻的话一对比,才发现臣子们都变虚伪了。 明明是大宋水军主动进攻,偏生要说成是反击…… 这样不好吧? 可朕怎么就觉得挺舒坦的呢? 「水军赶走了那些护卫,城中交趾人疯狂反扑……」 秦臻想起了那一战,眼神中多了敬佩,「陛下,都指挥使王贲率领五百刀斧手拦截一万敌军,死战不退……最后我军全军来援,击溃了交趾人,从容撤回船上远遁。」 「王贲……」赵曙想了想,「朕记着此次雄州之战也有个王……王却吧,对,那个王却带着两千余刀斧手杀的辽人丧胆,他们都姓王,都是这般悍勇,可是亲戚?」 目光所及之处,没人知道,最后看到沈安时,沈安出来说道:「陛下,不是兄弟。」 「哦!」赵曙贊道:「一个在北方无敌,一个在西南令交趾人丧胆,我大宋的猛将何其多也,朕心甚慰,朕心甚慰啊!」 两个姓王的猛将一下就让大宋武人的腰杆子挺起来了,连富弼都一脸的与有荣焉。 「这姓王的……」赵曙心情大好,说道:「朝中姓王的也不少,可见这姓王的都不错。」 群臣失礼的看着他,心想官家你莫不是头晕了? 姓王的……现在出名的也不过就是个王安石罢了。 包拯在看帐册,此时抬头,赵曙心中欢喜的问道:「多少?」 「六十三万贯……」 包拯的声音很平静,但眼睛却渐渐的红了。 「六十三万贯啊陛下。」包拯想起三司的难处,真的眼睛都红了。 赵曙也知道大宋财政的难处,想起了前阵子被挤兑削减宫中用度的事儿,觉得都是钱闹的,不禁嘆道:「包卿不易啊!大家都不易啊!」 不过你可别哭,不然传出去膈应。 三司使包拯在御前嚎哭,原因不详…… 到时候外面那些人不知道会编排出什么故事来,兴许会说朕是个昏君。 这年头做个皇帝也难啊! 韩琦等人也在唏嘘着,想着自己的难处,不禁感同身受,一时间对包拯的看法好了不少。 为官难啊!做宰辅更是难上加难。 包拯红着眼睛道:「陛下,要不……咱去抢一把高丽人?」 殿内安静了下来,异常安静。 六十三万贯啊陛下。 还有那双红了的眼睛。 君臣都在风中凌乱了。 合着老包不是难受,而是想着去哪再抢一把啊! 你这个……让咱们浪费了多少感情。 「此事……再议。」 赵曙觉得包拯也变坏了,话锋一转,就说道:「此战五百刀斧手就拦截了上万交趾人,李日尊会如何?」 「他会害怕。」 韩琦得意的道:「五百拦截一万,加上上次在西平州伏兵被大宋给灭了,李日尊怕是要惶惶不可终日了。他最怕的就是大宋进攻,到时候……罢了,交趾瘴疠横行,却不是好地方。」 「最近西南各地都安分了不少,陛下,由此可见胜了交趾人,那些土人都怕了呀!」 「没错,那些土人无知,以为自己了得。可等比他们厉害的交趾人被咱们打成了狗,他们这才真心的畏惧了。」 曾公亮说道:「如此正好让地方软硬兼施,把那些土人给收拾服帖了。」 赵曙点头微笑道:「只要那些土人安分了,西南只需防备交趾人即可,大宋的西南就算是安稳了,也能倾力对付北方。」 他没说谁,但北方就只有辽人。 在大宋君臣的眼中,最大的对手依旧是辽人,交趾人还算不上。 「想当年交趾人主动请缨,说是出兵帮助大宋收拾侬智高,可谁不知道交趾人的狼子野心?如今可好,两战败北,若是西南再有战事,李日尊可还敢请缨?」 欧阳修说的很是自豪,赵曙笑道:「他若是敢来,就不怕被大宋顺势给坑了?」 「说到坑……」韩琦指着沈安说道:「沈安最擅长坑人。若是李日尊遇到他,怕是要被卖了都还得帮他数钱。」 「哈哈哈哈!」 君臣都笑了起来,气氛格外轻松。 「陛下,莫要小看了交趾人。」 沈安说道:「交趾人的疯狂……怎么说呢?他们不会畏惧比自己更强大的对手,他们的野心庞大,比自己的身躯和土地更庞大,哪怕是失败也无法阻拦,所以必须要警惕西南方向。」 赵曙含笑道:「是,居安思危,你不错。」 能在大胜之际说出这等话,赵曙对沈安真的是很满意。 「秦臻。」 「臣在。」 赵曙说道:「当初朕选了你来担任水军的都指挥,你果然没有让朕失望。」 这是最大的褒奖,秦臻激动下跪,「臣敢不效命。」 这是效忠,赵曙欣慰的道:「好。」 「常建仁。」 「臣在。」 常建仁努力瞪大了一双黄豆眼,脑海里想的却是别的事。 「你悍不畏死的事迹不断在鼓舞着大宋将士。当初你以文官转武将,朕亦担忧。朕担忧你上船不适,担忧你拿不起刀,杀不了敌。可你却勇冠三军……」 赵曙觉得这个常建仁真的是正面典型,所以不吝溢美之词,「你每战必……必解衣,持刀冲杀在前,敌军为之丧胆,令人惊嘆啊!好生做,朕在看着你。」 第304页 我去! 连沈安都觉得常建仁这货算是赶上好时候了。 官家要给武人面子,可却不能直接着手。而常建仁却以文官转武将的身份出现了。 这就是及时雨啊! 沈安觉得这位建仁兄大有公明哥哥的气派,而且运气也不错。 常建仁跪在地上,涕泪横流,「陛下……臣……臣想着以前……臣……」 他以首叩地,砰然有声。 他哽咽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着,众人不禁恻然。 在翰林院待不下去了,走投无路之下来投军,这得多绝望啊! 可常建仁却一路逆袭,今日更是得到了官家的夸赞。 这逆袭看着很爽,可背后的艰辛和付出却让人侧目。 苦练刀法,临战冒死冲杀在前,无数次历险,这才换来了帝王的肯定。 这是啥? 扬眉吐气,就差个衣锦还乡了。 「文官转武将,能成的就你一人。」韩琦说这话的时候明显把自己从名将的牌子上摘下来了,「你会青史留名。」 常建仁哽咽起身,赵曙又劝慰了几句,秦臻请罪道:「陛下,此次臣贸然开战,有罪。」 「你有何罪?」赵曙看了富弼一眼,终究留了面子,含糊的道:「有功。」 富弼不许他们挑衅开战,可现在开战了,收穫丰盛的让包拯眼睛放光。 秦臻说道:「此次海上遭遇了风浪,若非是全改了大船,陛下,水军此次别说是袭扰交趾,怕是大半战船都回不来了。」 「海上这般凶险吗?」赵曙皱眉道:「如此上次打造大船倒是及时,好。」 「多亏了待诏。」秦臻和常建仁想起那场风浪,真的是心有余悸。两人冲着沈安拱手,沈安笑道:「海战无他,大船胜小船罢了。」 秦臻贊道:「待诏高见,确实是如此。」 「陛下,张八年求见。」 秦臻二人随即告退,和进来的张八年碰了个面。 浑身仿佛只有骨头的张八年看了干瘦的常建仁一眼,觉得这位不跟着自己去学鹰爪功真的可惜了。 瘦的这么自然的就是天赋啊! 进了殿内,张八年禀告道:「陛下,那案子已经查清了,那日邙山书院的陈谦在外遇到了盛新书院的三个学生,那三个学生口出不逊,陈谦驳斥,对方哑口无言,于是就动手……打断了陈谦的一条腿。」 「嗯!」赵曙淡淡的问道:「那王希为何说是追打斗殴?」 张八年冷冷的道:「事后王雱用其父王安石之名报到了开封府,王希不由分说就定下了互相斗殴,还是陈谦率先追打……于是那三人逃脱了罪责。」 「这是渎职!」 韩琦毫不客气的补了一刀。 「臣就说王安石家教严苛,那王雱也是个乖巧的孩子,怎地会生那么大的气,竟然用了王安石的名讳去报案,原来如此啊!」 第860章 娘娘饶命 大家才想起沈安的事儿还没了结。 赵曙看了宰辅们一眼,说道:「那王希这般不堪,让朕噁心!」 他是觉得噁心。 「一个简单的案子竟然能指鹿为马,谁给他的胆子?」 帝王大抵最见不得冤案,因为那是对他的挑衅。 天下是朕的天下,你们官吏瞎搞那不是在毁朕吗? 所以王希的行径一暴露,赵曙就火大了。 「查!」 「是。」 王希完了! 断腿不说,还得被皇城司查个底掉,但凡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就准备去蛮荒之地种田吧。 张八年才出去,赵曙沉吟道:「可你却冲动了。」 这话没头没尾的,沈安出班说道:「是,臣当时义愤填膺,想着王希这等贪赃枉法之辈竟然还能安坐开封府的府衙里作威作福,臣……臣的怒火就再也压不住了,于是就冲动的踢了他一脚,谁知道他的骨头脆生……臣真不是有意的。」 冲动? 你哄鬼呢! 还有什么骨头脆生,你以为王希的迎面骨是什么?一碰就断。 赵曙觉得这人太过分了,可包拯却出班说道:「陛下,造大船是沈安力主的……」 没有沈安力主造大船,这次水军估摸着就危险了,而且那些金银财宝也别想了。 这不是功劳是什么? 赵曙气势一滞,嘆道:「又立功了?」 「是啊!」沈安没想到自己竟然又立功了,而且还不小,于是就纯良的道:「陛下,臣子年幼,臣想回家去看看。」 哥既然没事了,那玻璃自然缓缓再弄出来,你们自己玩去吧。 …… 常建仁和秦臻出了大殿,在内侍的引领下往外走。 宫中没有什么风景,但宫殿的巍峨华丽却让人看了目眩神迷。 不过常建仁原先就出入过宫中,所以并未觉得好奇。 「勇冠三军,建仁,以后不要走错路,你将会成为军中的标杆。」 「不过这些都是你用命去拼来的,旁人无法羡慕。」 秦臻觉得自己这位副手的经历真的是太让人难以置信了,文官转武将竟然能取得这样的功绩,此后当在史书上留名。 「建仁?」 常建仁在看着左边,秦臻顺着看过去,就看到了一个内侍,这内侍的身后还跟着几个随从。 第305页 「这是谁?」秦臻觉得常建仁的神色不大对劲,好像有些怒火。 「某的恩人。」 常建仁缓缓走过去,那个内侍站在那里,神色平静。 「常建仁。」 「任守忠!」 两人相对而立,触手可及。 常建仁握紧双拳,「承蒙你的恩情,常某去了军中……」 任守忠呵呵一笑,「听闻你立功了?这是好事,以后记得戒骄戒躁才是。」 哥在宫中做事,还是皇太后身边得用的人,和你不是一个系统的,所以你想干啥?你能干啥? 「是。」常建仁看似平静的说道:「陛下刚才夸赞了某,说某勇冠三军……」 卧槽! 任守忠不禁仔细打量着常建仁,微笑道:「是吗?」 你特么又在忽悠某,有意思吗? 就你这排骨模样,还勇冠三军,你是想笑死某吗? 「某会继续厮杀,直至……」常建仁认真的道:「直至某认为能让你们付出代价为止。」 「你在说笑吗?」 任守忠阴着脸说道:「这里是宫中,你想说什么?」 那边带着秦臻二人出宫的内侍低声道:「要小心被坑……这宫中,满地坑啊!」 秦臻走了过来,拱手,然后拉着常建仁就走。 「别说什么为止,进了水军,一辈子就是我水军的人,你还想走?」秦臻勾着常建仁的肩膀,笑着岔开了话题。 看着他们远去,任守忠身后的内侍笑道:「都知,记得那回咱们去威胁常建仁,吓得他手足无措,就差跪下了。如今他竟然大言不惭的说什么勇冠三军,还说是官家夸赞的,这人莫不是失心疯了吧?」 任守忠摇摇头,眯眼看着远去的常建仁二人,淡淡的道:「人啊!不要得意忘形,官家……官家会夸赞谁勇冠三军?那王却这般悍勇都没说,你常建仁干瘦的和排骨一般……呵呵!」 他的心情因为这个好了起来,等到了地方时,正好曹太后在院子里练刀。 刀光闪烁,人影快速的移动。 「娘娘的刀法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啊!」 任守忠在边上摇头赞嘆着,边上的宫女满眼星星,「先前官家夸赞那个常建仁勇冠三军,任都知,他可有娘娘这般厉害吗?」 啥米? 官家真夸赞常建仁勇冠三军? 那个排骨竟然那么猛? 尼玛! 任守忠不禁摸摸自己胸,却摸到了一手肥肉。 边上的宫女见他摸胸,就红着脸道:「都知……」 那个常建仁真的要发达了? 任守忠心中在转动着各种念头,想把那个排骨压下去。可军中自成系统,他却鞭长莫及。 特别是官家夸赞过之后,最近没人敢动常建仁。 尼玛,不会后患无穷吧? 这时曹太后练刀结束,边上有内侍贊道:「娘娘好刀法……」 任守忠在的话,许多时候都是他来收拾长刀,所以曹太后随手就把长刀冲着他扔了过来…… 她身边的内侍们大多经历过这等事儿,从刚开始的惧怕到后面利落的接刀,也算是跟着曹太后学到了不少。 空手接刀很潇洒,可任守忠…… 任守忠竟然在发呆。 看着长刀冲着发呆的任守忠去了,边上的内侍惊呼道:「刀来了……」 「闭嘴!」 任守忠正在想着怎么处理常建仁这事,被这声惊呼打扰了思路,就恼怒的准备看看是谁,结果抬头就看到了飞过来的长刀。 「救命……」 他下意识的一个蹲身,长刀从头顶飞过。 正在接过毛巾的曹太后见了不禁勃然大怒:「刁奴,这是想污衊老身要杀你吗?来人。」 「娘娘!」 两个粗壮的内侍上前听令,曹太后指着任守忠说道:「拉下去,打!」 「娘娘饶命……」 …… 「小芋头!」 沈安抱着襁褓,觉得全世界的珍宝都在自己的怀里。 芋头茫然看着这个世界,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似笑非笑,似哭非哭,还奋力挣扎了一下。 「这是什么意思?」 沈安以为孩子要哭,结果芋头身体一松,果然哭了。 「这是怎么了?」 沈安有些手忙脚乱的颠着孩子,边上的陈二娘笑道:「小郎君莫不是拉了?」 「可能哦!」沈安把襁褓放在床上,解开,再解开,就嗅到了些味道。 打开尿布,果然,沈安赶紧叫人弄了温水来给芋头擦屁股。 「小孩子的肌肤娇嫩,不能潮湿,不能捂得太久,否则容易长疮。」 换好尿布,就像是打包般的重新包好襁褓,芋头打个小哈欠,闭上眼睛,竟然就这么睡了。 沈安得意的道:「我儿子就是和我亲,换尿布连哼都不哼一声。」 杨卓雪在边上看着,觉得这事儿有些不可思议,于是就说道:「官人,果果今日还没过来呢。」 「是啊!」沈安皱眉道:「那个小丫头在做什么呢?某去看看。」 等他出去后,杨卓雪和面色同样古怪的陈大娘相对一视。 「当年你家都督生下来之后,周二可换过尿布?」 「没呢!」陈大娘一脸惊诧的道:「那时候他整日在外赶大车,回家就是抱抱都督,哭了就扔给奴……别说换尿布,都不肯帮奴多抱一会儿呢!」 第306页 男子少耐心,可沈安呢? 「官人方才换尿布……虽然生疏,但却不用学……」 杨卓雪的脑海里出现一个场景:就在汴梁一处雕栏玉砌的豪宅里,一个妇人躺在床上,含笑看着沈安在给一个婴儿换尿布,还说道:「官人,这等事给妾身做就好。」 尼玛! 杨卓雪瞬间就燃了。 「官人会不会是在外面金屋藏娇了?」 呃! 陈大娘本来没这个想法,可被杨卓雪这么一引导,就迟疑了一下,「怕是……不会吧。」 「难说。」杨卓雪觉得自己瞬间就变身为破案高手,她分析道:「官人以前没换过尿布吧?也没地方给他换,他怎么学会的?」 陈大娘担心这两口子闹腾,就劝道:「兴许是练过呢。」 杨卓雪摇头,伤心的道:「我不怕官人在外面有人,就是……就是怎么能先有孩子呢?」 大户人家自有规矩在,在正妻没生孩子之前,其他女人最好憋着,有孩子你也给我憋到正妻生了再说。 这是尊重,也是传承的需要。不能让庶子在嫡子之前出生,这样才是秩序。谁家乱了秩序,外人多半是要嘲笑的,顺带等着看以后的笑话。 「嫂子,我给芋头做了手帕……」 果果来了,沈安在后面跟进来,笑眯眯的道:「你绣的那个是什么?小猪?」 果果正拿出自己辛苦一夜的手帕显摆,闻言怒道:「是花花,我绣的是花花。」 花花以为是果果叫它,就从外面沖了进来。等看到床上的襁褓时,不禁就走了过去。 「花花出去!」 杨卓雪本能的觉得花花对芋头有些危险。 「不用。」 沈安过去把芋头抱起来,然后蹲在地上,让花花看看小主人。 花花的眼神都柔和了不少,尾巴轻轻摇着。 第861章 为人父母的艰难 「官人。」 「啥?」 沈安有空就抱着儿子嘀咕,声音很小,旁人听不清。 杨卓雪最近吃好喝好休息好,整个人的气色都好了许多。 「官人,您……您差不多一年都没碰过女人了……」 呃! 沈安回头,笑道:「你这个还得坐月子呢,再缓缓。」 「可……可您能憋住?」杨卓雪在试探着。 「有什么憋不住的?」沈安很坦然的道:「你在为某辛苦怀胎,某连这个都憋不住,那不是畜生是什么?」 「官人……」 杨卓雪的那个念头在动摇。 等第二天李氏来沈家看女儿和外孙,见杨卓雪有些神思恍惚,就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杨卓雪欲言又止,李氏见她这个模样,就想起了当年自己生下孩子后的那些胡思乱想。 「娘,我怀疑官人在外面有人,还有孩子。」 呃! 李氏觉得这事儿真是有些奇葩。 「不会吧,女婿对你那么好,若是要找女人,他干嘛不直接带进家里来?」 以沈安的身份找几个小妾,再弄一队歌姬在家里也是寻常啊!他干嘛非得去金屋藏娇? 沈安要是听到丈母娘的解释,绝壁会泪流满面,高呼丈母英明。 「可是……」杨卓雪现在就钻进了牛角尖里出不来了,「可是官人……反正我怀疑他有人。」 李氏没好气的道:「你这是在胡思乱想呢!」 稍后她准备回家,沈安来相送。 「那个……安北啊!」 「丈母有话就说。」 李氏看看他,苦笑道:「卓雪那边有些误解,她担心你在外面有人有孩子……」 「没有的事啊!」所以说女人都是好演员,沈安这两天压根就没发现妻子的异常,若非是丈母娘说话,他还被蒙在鼓里。 李氏也很头痛,「我也知道没这事,你也没这个功夫……」 「是啊。」丈母娘英明,可媳妇怎么就糊涂了呢? 「不过女人生产之后会有些疑虑,你……若是方便就劝说一二。」 李氏觉得这样有些对不住女婿,可沈安却想起了产后忧郁症,「是,您放心,此事某会着紧。」 果然是好女婿啊! 李氏嘆息着回到家中,等下午杨继年下衙回家,就说起了女儿的事。 杨继年皱眉道:「女婿对她不错,不但就她一个,还甩手把家里的事交给她去管,这等夫君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这是生产了之后的毛病,慢慢就好了。」李氏感慨着女子的不容易,觉得和沈安比起来,自家丈夫还是差了许多。 「这是闲的!」 杨继年不懂什么忧郁症,总觉得是矫情。 「当年你生卓雪后也闹过一阵子,那段时日为夫苦不堪言啊!算了,回头为夫去找安北说说,好歹让他别在意这个。」 他在自言自语,却没看到李氏已经是柳眉倒竖了。 「女人生产多辛苦?你们男人就是袖手旁观,还说什么风凉话……早知道当年生了卓雪就不生了……」 呃! 杨继年被这么说一通,就不满的道:「妇人之见!」 「呵呵!」李氏冷笑道:「就您高见,妇人都是短见……回头妾身就去寻了短见,您还可以重新找个年轻的……」 第307页 女人连带攻击的能力大抵能甩男人十条街,杨继年哪里是对手,顷刻之间就拂袖而去。 「不和你一般见识!」 「那就别和妾身一张床!」 杨家爆发了战争,沈家,沈安也在琢磨着怎么让妻子释疑。 「算时间吧。」 想了许久,沈安最终想了个笨办法,把自己最近一年的大致行踪理在一张纸上。 去年一年,除去离开汴梁之外,他不是在朝中就是在家里,堪称是宅男的典范。 特别是杨卓雪怀孕之后,他的生活重心就是一点。 以媳妇为中心点。 整理去年的大致行踪时,沈安不禁陷入了沉思。 哥去年也干了不少大事啊! 为大宋、为兄弟们谋取了不少好处。 沈安看着那些『光辉事迹』,不禁唏嘘着。 「把赵五五叫来。」 赵五五一进来就下意识的双手抱胸,让沈安不禁满头黑线。 「你这个……」 他本想发火,但转念一想妻子是不是觉得自己的魅力很大,担心外面的女子飞蛾扑火呢? 是了,肯定是这样。 于是沈安心情大好,把那张纸递给赵五五:「交给娘子。」 「是。」 赵五五也是下意识的反应,过后觉得有些羞赧。 她一路去了后面,杨卓雪刚给芋头餵完奶,陈大娘把芋头哄睡了,放在床上。 「别人家都是请了奶娘……咱们家不差那钱,为何不请呢?」 陈大娘目前还兼职照顾杨卓雪和孩子,慢慢变身为话唠。 「这是什么?」 杨卓雪接过折起来的纸。 赵五五看了还在沉睡的芋头一眼,「是郎君让奴送来的。」 杨卓雪嗔道:「官人怎么还弄这个……」 人都在家里,你难道要写封情书……很羞人的好不好。 她缓缓打开纸,然后神色一滞。 陈大娘在边上和赵五五低声说着芋头的白嫩可爱,以后定然器宇轩昂什么的…… 「官人……」 这个…… 娘子怎么哭了? 陈大娘和赵五五面面相觑,心想这是怎么了? 难道郎君欺负了娘子? 果然不是好男人啊! 赵五五不禁为杨卓雪感到了不值。 你才将辛辛苦苦的为他诞下儿子,他竟然就有本事让你哭泣悲伤。 「官人……我让官人受委屈了。」 咦! 我去,这是……娘子这是抽抽了不成? 「我要去见官人……」 「哎哎哎!千万别!」陈大娘面如土色的过去按住了准备下床的杨卓雪,「娘子,可不能这样啊!您还在休养呢,要是出去见了风,老了可受罪。」 杨卓雪挣扎了一阵,最后把脸埋在松软的枕头里,瓮声瓮气的道:「我没脸见官人了。」 这是啥意思? 两人不解,就在此时,外面进来了沈安。 沈安摆摆手,陈大娘和赵五五福身告退,把空间留给这对夫妇。 还有每天大部分时间里都在沉睡的小芋头。 房门轻轻的关上,杨卓雪觉得室内安静的有些诡异,就缓缓的翻身。 「官人……」 她捂脸重新趴着,沈安坐在边上,问道:「这是怎么了?这是觉着自己丑,不好意思让芋头看到?」 杨卓雪还是不动。 沈安笑着说道:「哦,看来是几天没洗澡,臭烘烘的不好意思了……」 「不臭。」 杨卓雪的声音经过棉枕头的过滤,听着有些失真。 「很臭。」 「真的不臭,不信你闻……」 …… 沈家两口子又重新亲密了起来,李氏去看了一趟,回来欣慰的道:「卓雪找这个夫君真是运气啊!这日子过的让人羡慕。」 最近得了不少冷脸的杨继年拿着一本书,目光斜睨了李氏一下,淡淡的道:「你自己难道就不是运气?」 你嫁给我杨继年难道不是运气? 李氏马上就微笑道:「是啊!妾身半辈子都是好运气……只是没见到几次笑脸,就和欠债似的。」 杨继年板着脸是习惯,可要说欠债脸,这个还真算不上。 「女人……」 杨继年起身,拂袖而去。 老夫不和女人一般见识! 在家里郁闷,杨继年就出门去寻摸吃的。 汴梁就是一座不夜城,吃喝玩乐一条龙,白天晚上都有。 杨继年寻摸了一家酒肆,进去要了一小罈子酒。 再古板的男人心中也有些快意人生的念头,可杨继年闺女都出嫁了,快意人生大抵不可能。 「客官要什么菜?」伙计觉得杨继年看着是个体面人,定然出手阔绰。 「菜……来一碟豆子。」杨继年木然说道。 呃! 这是个老抠啊! 他哪里知道这些年杨继年养家的艰辛。 刚开始只有一个闺女还好些,等儿子来到这个世间之后,他的压力就大了。 杨卓雪不需要去学堂,在家里李氏和杨继年就能教授她。可儿子杨卓超不同啊! 按照华夏的传统,女儿迟早是别人家的人,儿子却是自己后半生的倚仗,所以要严格,要让他接受最好的教育。 第308页 于是杨卓超每日抱怨读书没玩没了的同时,杨继年夫妇发现钱不大够用了。 咋办? 两口子无数个夜里辗转难眠,最终杨继年想了个笨办法。 节约! 开源他们家没办法,那就节流吧。 从此杨继年就很少做新衣裳,吃饭也是越简单越省钱越好,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省下钱来给孩子用。 一直坚持到了女儿出嫁,杨继年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一小坛酒,换做是以前的杨继年绝壁捨不得。 但就算是捨得了,他依旧习惯性的抠门,只要了一小碟豆子来下酒。 喝着小酒,吃着豆子,周围的人都不认识自己…… 这样的环境让杨继年难得的露出了微笑,很是放松。 夫君、父亲……同僚、下属……一系列的身份让他疲惫不堪,此刻的放松正当其时。 边上有商人在嘀咕着。 「水军去一趟交趾就能抢了那么多东西回来,说明海外有钱啊!」 「是有钱,那些金银珠宝真不少,而且海外……」 商人警惕的看看左右,杨继年木然喝酒,可却在专心听着。 「海外的土人拿着金银当铜钱用呢!一块金子换一把小刀子他们就觉得赚大了……」 第862章 着名航海先驱 汴梁城中的酒肆多不胜数,捨不得钱去酒楼的就来这种小酒肆里喝酒,虽然算不得高档,但却很热闹。 几个商人喝的面色灼红,不时唉声嘆气。 「开始某也不信,后来有一日听到待诏说过,说海外有金山银山,还有全是香料的海岛……那些都是钱啊!」 「而且待诏还说了,咱们大宋随便弄些货物过去,比如说碗碟和铁器,在那些土人的眼中就是宝贝,随便能换许多金银回来。」 「那还等什么?」 「没船!」 「水军进城之后,许多商人都想出海去试试,可没船啊!」 「那就弄吧,咱们去买船。」 「买不了,那种能出海的船只有水军那边有,可那船厂每日都在不停的打造战船,哪有功夫为咱们弄商船?」 「啧!那要不……咱们弄船厂吧?」 「钱呢?要许多钱。」 「借贷!」 几个商人渐渐兴奋了起来。 杨继年在边上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他觉得这群蠢货的冒险精神值得赞扬,但却不知道朝中的政策,会被高利贷给追杀到天涯海角。 「咳!」 他干咳一声,边上的几个商人目露凶光,觉得自己绝妙的商业计划泄露了。 「某御史杨继年。」 「御史又怎么了?」一个商人怒道:「御史也不能偷听咱们的话吧?」 另一个商人起身,突然被同伴拉了一下。 「你拉某干啥?」 拉他的商人说道:「好像是沈待诏的丈人。」 「不不不,如今要叫归信侯了。」 如果说大宋的爵位在侯以下有些泛滥的话,那么侯就算是上了个台阶,而且沈安以军功封侯,不同一般的爵位。更有传言说他想要冠军侯的封号,所以最近不少人都改口了。 「是啊!待诏听着……像是那些伙计,还是叫归信侯好些。」 不少行业的伙计别号待诏,所以再叫沈安待诏的话,就有些不尊重人。 可这货又没有实职……不,好像是有的,赵顼的侍讲。可这货好像从未去履行过自己的职责。 几个商人笑着拱手,「见过杨御史。」 杨继年有些憋屈,心想某好歹是堂堂的御史,可这几个商人竟然横眉冷对,最后还得要听到女婿的名号才换了副脸嘴。 但大宋就是这么一回事,就算是宰辅,百姓也敢扔几个臭鸡蛋。 他心中嘆息,「你等……若是要出海,朝中少说得先等水军扩编,否则海外多海盗,没有水军的保护,出海就是在冒险。」 商人们一怔,敏锐的发现了问题。 「也就是说,我等若是要出海,还得等朝中的意思……」 「水军一直在打造战船,想来会很快吧。」 「也难说,若是借贷的话,那利钱一拖……能拖死人啊!」 高利贷就是这样,一旦沾染上了很难脱身。 所以这几个商人就有些惧了。 可有机会不赚钱那不是商人,一个商人咬牙道:「要不咱们冒险赌一把?」 没有赌性的商人不是好商人,在许多行业都是如此。 当面临大转折时,没有赌性看似稳妥了,可等别人得了好处后,他却只能落在后面流口水。 「咦!」 一个商人突然看了杨继年一眼,说道:「待……归信侯不是有钱吗?」 「是啊!咱们怎么就没想到呢?」 「和归信侯借钱,想来那利钱会少些,而且归信侯大气,就算是逾期还不上,也不会逼迫过甚。」 「好好好!」 商人们举杯敬杨继年,「若非是杨御史提点,我等怕是要被放贷的给坑了,多谢杨御史。」 某又挽救了几个商人? 杨继年的精神一下就起来了,没几下就喝完酒,起身结帐。 「杨御史这是看不起我等吗?」 一番争执后,杨继年成功的没花钱就吃了一顿宵夜。 第309页 他醺醺然的回家,李氏见了就赶紧服侍他洗漱上床。 「嘿嘿!」 杨继年在床上笑着,李氏没好气的道:「这是难得出去喝酒一回,不喝则已,一喝烂醉。」 「某没醉!」 杨继年得意的道:「刚才有几个商人想借钱造船,某说了朝中暂时没法出海,他们借贷会破家……」 「这倒是积德了,想来大郎会考上进士。」 李氏在边上脱衣服,觉得自家官人算是开窍了。 「后来他们就想到了女婿,准备去女婿那借钱……还说利钱少,若非某在那里,他们哪里会想到和女婿借钱……」 李氏缓缓回身,半解开的衣裳散乱着,柳眉倒竖。 「你这个酒鬼……女婿的钱好些都兑了纸钞,他没钱了……」 …… 沈安现在的作息已经变了。 早上起床先去看看小芋头,然后再看看媳妇,最后才是跑步。 媳妇成功卸货,好日子就不远了,所以沈安的饮食重拾麻辣重口味。 羊排捶打松散了,然后加料腌一会儿。 起油锅,下羊排炸至金黄色。 用姜蒜炝锅,再加辣酱,最后加高汤。 水一开就下面条,加蔬菜。 等面条熟后,连汤带水的起锅,然后把羊排放在上面。 羊排极嫩,咬一口带着些许膻味,随后就是浓香。 吃一口面条,再喝一口汤,缓缓羊排的浓香。 「过瘾啊!」 一大碗汤饼下肚,沈安心满意足的道:「等你嫂子出了月子,咱们一家出城去转转。」 「去金明池!」 果果就喜欢坐船。 「好,依你。」 沈安笑着答应了,这时外面有人敲门。 「郎君,是求见您的。」 「这大清早的……谁啊?」 沈安不乐意自己的清净日子被打扰,等到了前面时,就看到一群商人在那站着。 「见过归信侯。」 「不是待诏啊!」沈安的反应慢了半拍,然后才想起自己封侯了。 哥军功封侯了啊! 大宋的爵位不值钱,但军功封侯却不同,而且还是文官封侯。 韩琦他们会羡慕的眼睛发红吧。 沈安心中得意,面色却不显。 「你等来此何事?」 商人们嘀咕了一阵,一个商人出来,叉手行礼,说道:「归信侯,我等想出海。」 他们想出海? 好事啊! 大宋的另一条腿就是大海,这个可不是沈安在胡诌,而是货真价实。 以后的南宋只剩下半壁江山,可依旧靠着海贸坚持了下来。 大海就是财富啊! 此刻出海贸易,大宋水军跟随,自然会发现无数新大陆,到时候什么狗屁航海先驱…… 百年后的课本上,关于航海这个内容,一打开就是…… ——着名的航海先驱,大宋归信侯沈安…… 这才是正确的打开姿势! 沈安觉得这是好事,「出海的话还得等等,等水军多打造些战船,摸清了航路才行。」 他微笑道:「你等现在只管准备就是了,到时候万帆云集,再出海挣钱。」 大宋需要商税,需要出海贸易来获取更多的财富,这样才能在陆地上不断取得胜利。 以海补陆! 这个思路沈安认为不错。 至于海外,目前也就是大食人,到时候直接弄就是了。 「是,归信侯高见。」眼前的这位可是大宋的财神爷,商人恭谨的道:「我等想下海,可如今却造不了能出海的船……」 「建船厂!」沈安历来信奉利益推动革新,所以顺水推舟的道:「你等可去建船厂,保证生意红火。」 说实话,若非是生意太多太能挣钱,沈安都想去建造一家大型造船厂,回报率能让后世的那些商人掉眼珠子。 「可是没钱……」商人可怜巴巴的道:「我等只是小商人,没那么多钱……」 大商人会更谨慎,许多会先观察再下手。 而小商人却敢于冒险。 沈安想到这里,就说道:「可是想借钱……」 「是啊!」商人们齐齐嘆息,声音不小。 沈安沉吟了一下,说道:「某的钱大多换了纸钞……不过剩下的那些也够了。」 「归信侯果然是财神啊!」 商人们见到沈安大抵就是见到首富的感觉,此刻听闻沈安愿意借钱,顿时谀词如潮。 可沈安看到的却是大势。 「老实,和他们交割一下。」 这等事沈安自然不会亲手去弄,庄老实苦着脸来了。 等办完之后,他看着空荡荡的库房,欲哭无泪的道:「郎君花钱……大宋第一。」 他欲哭无泪,蒲玖却是兴奋欲狂。 大清早他就被叫去了金明池,沈安在。 金明池边上,沈安戴着一顶斗笠坐在那里,手中拿着钓竿在钓鱼。 「见过……见过归信侯。」 蒲玖很是恭谨的叉手行礼。 这位归信侯看似和气,可骨子里却比谁都狠,这一点蒲玖体会深刻。 沈安微微抬头,说道:「战船打造如火如荼,听闻你很尽力,某很欣慰。」 这是在夸赞我? 第310页 蒲玖心中欢喜,说道:「小人只是尽力而为。」 「好。」 沈安把钓竿放在脚边,说道:「坐下说话。」 可边上没凳子啊! 蒲玖不敢说没凳子,只得蹲了下去。 沈安没管这个,「你的本事不小,听闻你又带着那些大食人每日聚在一起?」 「小人不敢。」蒲玖慌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小人们只是说话相通,饮食相通,所以才走近了些。」 「小事罢了,你慌什么?」 沈安仿佛没看到蒲玖的狼狈,「大宋不少商人准备弄个船厂,可他们不懂怎么打造能出海的商船……」 他看着蒲玖,目光平静。 蒲玖强笑道:「待……归信侯,小人对大宋忠心耿耿啊!」 沈安的姿态就是让他蒲玖主动要求去那边,帮助商人们打造出海的商船。 可蒲玖却知道打造战船才是核心,商船……那就是边缘化。 「小人为大宋打造过战船!」 「暂时的而已。」沈安淡淡的道:「那个船厂某也有股子。」 蒲玖这才心安,「如此小人愿意去。」 等他走后,沈安对秦臻说道:「大宋的战船终究还得要大宋人来打造,蒲玖他们不肯融入大宋,那就隔离开来。」 第863章 沈安以德服人…… 金明池水波微微荡漾,水面上有十余艘战船在操练,旗号不断,喊杀声隐隐传来。 这些都是新兵,可士气却很高昂。 「水军一败辽军,二败交趾,引得不少人纷纷报名,咱们定下了规矩,懂水性的优先。」 秦臻觉得水军的前途不是小好,而是大好。 一阵风从水面吹过来,沈安突然一提钓竿,钓竿马上就弯曲了下去。 「中了!哈哈哈哈!」 伴随着大笑声,常建仁骑马过来了。 「中午这一餐就指望它了,鱼头汤、红烧鱼……家里的娘子正好吃一顿。」 一条三四斤的鱼儿被拖了上来,沈安用绳子穿了腮帮子,然后蹲下洗手。 常建仁有些生疏的下马,说道:「归信侯,有富商来问话,说是想建造船厂……想重金从咱们这边聘请懂造船的老工匠。」 沈安起身甩甩手,回身看着常建仁,问道:「你怎么看?」 秦臻稳重,但大宋水军的未来需要疯狂。 大海是狂暴的,让人畏惧,唯有疯狂的人才能和它一较高低,去发现那些静静等待着的新大陆。 「某觉着那些人……可以给他们机会,反正他们的钱财都堆在家里,不用也只会被腐蚀掉。」 「聪明!」 沈安最担心的就是常建仁变得愤世嫉俗,所以很是欣慰。 「他们既然要,那就给,一句话,大宋的航海还没开始,而造船就是开端,不管是谁,哪怕是赵允弼,他若是愿意造船,某也愿意给他工匠。」 这就是为了一个目标共同使劲。 「那个……归信侯。」常建仁犹豫了一下,沈安笑道:「可是有事?只管说。」 「某在想,能造大海船的就只有咱们这,那些富商有钱,能否让他们的重金……再重一点呢?」 这是公开勒索! 有前途啊小伙! 沈安点头,一直到回家后都是心情愉悦的。 「中午吃鱼!」 他拎着鱼去了后院,炫耀了一下自己上午的战果,顺带给啥都不懂的小芋头介绍了一下这叫做鱼。 他很嗨皮,那些商人却很焦躁。 一群富商在樊楼集会,身边没有美女,也没有美食,有的只是焦躁。 一个商人皱眉道:「我等联手起来,财力比沈安只多不少,他多半会忌惮咱们吧,所以此事不容乐观。」 众人沉默了一阵,沮丧的气息中,有人说道:「是啊!咱们要是出海挣到了大钱,他沈安会乐意?那他还不如自己去打造商船,自己出海贸易,那才是发财之道。换了你我,谁愿意和别人分享富贵?没有!」 「那……那咱们怎么办?」 「没办法,只能等。」 房门没关,当一个商人急匆匆的进来时,大家都霍然起身,有人喝问道:「那沈安可答应了?」 来人欢喜的道:「答应了,他答应了。」 喜悦之情瀰漫开来,有人欢喜的道:「沈安竟然答应了,他莫不是晕头了?」 「是归信侯。」一个年纪大的商人皱眉道:「要注意影响。」 那商人笑道:「是是是。归信侯果然是义薄云天,我等在这里还有些微词,谁知道他却不计较这些……果真是以德服人啊!以后谁再说归信侯的坏话,某和他不共戴天。」 「是啊!归信侯这等心胸让人赞嘆,让人……某感动之极,无语凝哽了。」 「……」 众人『感动』了许久,有人问道:「那边的工匠多少钱?」 来人说道:「价钱还在说,估摸着马上就到了。」 「来了来了。」 正说话间,外面又来了个商人,一进来就喊道:「不得了不得了,那沈安要了天价……两万贯。」 卧槽! 一群商人懵逼了。 「那么贵?这价钱……这价钱都能打造一支小船队了。」 「沈安也太狠了吧。」 「他这是以为咱们离开他就没法造船了吗?」 第311页 「是啊!确实是没法造船,那个蒲玖就在他的手中,除此之外,咱们上哪找能造海船的人去?」 「那些大食人呢?」 有人觉得这事儿有戏,就挑眉道:「咱们重金请了大食人来造船,甚至可以一起出海做生意嘛。」 说完后他发现大家都在安静之中,就诧异的道:「难道不行?」 那个年长商人嘆道:「你刚来汴梁没多久,不知道那沈安的秉性……」 「不是以德服人吗?」这商人有些不解。 「哈哈哈哈!」 「他以德服人?」 「笑死某了,沈安以德服人……」 「你可知道他打断了多少人的腿?还以德服人,人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可他最喜欢的就是动手不动口。」 这个商人窘迫的道:「竟然是这样啊!」 年长商人说道:「早些时候沈安放话说找人打造出海的大船,那些大食人谁都不来……」 「蒲玖呢?他不是自愿的吗?」 「呵呵,你信?那沈安手段狠辣,蒲玖直接被堵在家里,不合作就死。」 「好狠的沈安。」 年长商人唏嘘道:「所以咱们就算是出百万贯一年,也没有大食人敢来应聘。」 「是啊!沈安那人心眼小,当初请人你们不来,现在你们来了商人这边,这是看不起某?那些大食人死定了,明白吗?」 「两万贯,他总得有个名目吧?不然就是敲诈。」 来人苦笑道:「沈安借了不少钱给另一批商人,也是造船出海……先前某问他为何要那么贵,他竟然说沈家穷了,所以多要些。」 「无耻!」 「不要脸!」 「他家没钱关我们屁事?」 「这是假公济私啊!回头去告一状……」 商人都停住了抱怨,盯着说要去告状的人,眼神中都是期待。 去吧,我们会为你摇旗吶喊的。回头你被沈安干掉了…… 「放心的去吧,你的妻儿咱们会养着。」 汝死后,汝妻子吾养之,汝勿虑也! 这人讪讪的道:「某只是说说罢了。」 嘁! 众人一阵郁闷,然后叫了酒菜一醉方休。当然,两万贯是必须要给的。 就在隔壁,两个男子安静靠墙坐着,此刻才离开。 「此事紧要,马上报给都知。」 「是。」 稍后消息就被送到了张八年那里。 「造船……还借了不少钱?」 「是,都知,那沈安还索贿两万贯。」 张八年皱眉道:「蠢!谁索贿沈安都不会。他随便找个外藩商人就能弄到数万贯。两万贯……对他而言算个屁!」 来人低头,张八年起身道:「不过造船之事却要禀告给官家。」 赵曙正在和宰辅们商议政事。 「……先帝修建陵寝,内藏库出了三十万贯……要不……」 韩琦的目光有些闪烁,「陛下,臣昨日见到包拯,白发又多了好些,走路三步一喘息,五步一停留……」 这不就是想让朕把这三十万贯给免了吗,但你韩琦也犯不着把包拯说成这样吧? 赵曙心中不忿,就淡淡的道:「今日早上,包拯在三司发怒,扔出手中的砚台,砚台飞出房门二十步……」 加上房内的距离,这一傢伙就扔出了三十多米远。 这样的包拯你给朕说他三步一喘息,五步一停留?老包一砚台能拍死你。 韩琦厚着脸皮道:「是,臣眼花了……不过,不过包拯最近火气不小,就怕是急怒攻心啊!」 赵曙被气笑了,心想你韩琦为了这三十万贯和朕打擂台,不惜拿包拯来作伐。 要是包拯知道了会如何? 咦! 三司缺钱,包拯怕是会主动配合韩琦装病吧。 赵曙突然有些沮丧。 「陛下,张八年来了。」 张八年在此时进来,让韩琦的劝说行动功亏一篑。 「陛下,两帮商人准备弄造船厂,一帮人找了沈安借贷,沈安让蒲玖去他们那边帮忙。另一边是重金请了工匠去,两边都信誓旦旦的说要打造海船,到时候出海贸易。」 「出海?」赵曙一怔,「是不是太早了?」 水军的规模还不够大,不足以在震慑周边的同时出海护卫商船。没有水军护卫的商船,在那陌生的海域航行…… 「海盗是一回事,大宋出海会抢了大食人的饭碗,他们会善罢甘休?」 赵曙的分析堪称是精准,可以写在起居註里,作为后世子孙的教案。 可韩琦却心怀鬼胎的说道:「陛下,这是好事啊!」 他想了想,正色道:「那些商人积极出海,到时候赋税定然会增多,赋税一多,三司那边的日子就好过了,陛下您不知道,三司的包拯……」 「好了好了,那三十万贯朕不要了。」 堂堂首相为了三十万贯,竟然把国事丢在一边,和皇帝打擂台,这日子咋过? 「陛下英明!」 韩琦躬身大喊,然后用目光威胁着另外两个。 ——不喊陛下英明,回头三司没钱了,就让你俩来陛下这里敲钟。 曾公亮和欧阳修没韩琦这么不要脸,所以只得躬身喊道:「陛下英明。」 「朕不英明!」 第312页 赵曙觉得未来的日子怕是不会好过,不过在此之前,他更想知道沈安在折腾个什么。 「商人去造船是好事,可那么多商人出海……海外可有那么多地方能贸易?」 第864章 臣死了 赵顼被叫来了。 最近他很老实,读书写文章,然后寻机出去,去沈安家和几个好友谈天说地。 赵曙看着这个长子,发现他竟然又长高了,不禁有些唏嘘。 「比我都高了吧?」 他走了过来,赵顼马上隐蔽的屈膝,「没有,官家,您看错了。」 赵曙伸手在自己的额头顶上,然后平平的伸过去,结果竟然高一些。 「嗯,看来你还是吃少了,回头……回头给庆宁宫那边多些羊肉。」 赵顼一愣,说道:「臣在外面吃的很好。」 从雄州归来之后,他就得了自由出入宫禁的特权,于是频频出去…… 沈家最近弄出了不少美食,赵顼吃的不亦乐乎,体重直线飙升。 可在赵曙的眼中却不是这样的。 「宫中……哎!是我这个爹爹不好,让你们都吃不好。回头……回头……」 他有些后悔了,觉得先前那三十万贯至少该要回十万贯来,好歹也能让宫中的日子好过些。 做皇帝做到这份上,也就只有老赵家的人了,当然,赵佶不算。 赵顼觉得自家老爹真的是被臣子们给忽悠了。 「三司永远都会缺钱……」 对于目前的大宋来说,多余的钱会被宰辅们寻找窟窿填进去,而大宋的窟窿数不胜数,也就是说,除非是革新成功,否则三司永远都会缺钱。 赵曙默然,他也知道这个道理,良久嘆道:「你倒是知道这些了,先前有商人准备弄船厂,他们想出海贸易,可海外真有那么多地方供大宋的货物贸易交换?」 「有。」赵顼肯定的道:「一路上都有各等小国,那些小国看似不大,可却极为有钱,金银珠宝,象牙玳瑁……再过去还能和大食人直接贸易,那需要的货物多不胜数……」 多年后,南宋出海贸易赚到的钱支撑了那半壁江山,挡住了金人、蒙古人…… 没有海贸的庞大收益,南宋坚持不下去。 而且当时的海贸被大食商人分走了相当的份额,若是全部收归大宋…… 朝中的君臣会发疯,会为了那庞大的收益而发疯,从而把水军和海贸政策当做是下蛋的金鸡。 「那些土人拿着金块,只需一把小刀就能让他们眉开眼笑,奉为至宝……」 「果真吗?」赵曙觉得眼前一片光明,若这是真的,宫中的日子就会重新好起来。 「真的」赵顼很诚恳的道:「这些都是从大食商人那边问来的。」 「他们会说老实话?」赵曙觉得不靠谱,「果真有那么赚钱,他们定然会藏着掖着。」 赵顼先是低头,然后抬头,不好意思的道:「他们本来不肯说,不过后来咱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牢记着以德服人……于是他们感动之余,就说了。」 赵曙的眼皮跳动了一下,知道这个儿子说的全是谎话。 什么动之以情?是动拳脚吧? 晓之以理,那必定是威胁。 以德服人…… 那不是沈安整日挂在嘴边的话吗? 哎! 都是幌子啊! 「官家,大食人採购了那么多货物回去,他们能卖给谁?卖给大食?臣以为不只。大食国势混乱,目前他们遭遇了强大的对手,多番厮杀后,大食被分为两部分……这样的大食,如何能买卖这么多货物?」 「你想说什么?」赵曙回身,眼中有好奇之色。 「这个世界不只是大宋和大食……」赵顼觉得有必要给自家老爹普及一下知识:「杂学认为这个世界是个球……」 「咳咳咳!」赵曙不满的用干咳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有人说咱们脚下的地方是个大球。」 说球他会心慌,觉得没着没落的。 但是大球就不同了,大球很大,能支持自己以及大宋。 「是,是个很大的大球。」赵顼改了口,「大宋处于东方,除去辽人西夏……在广袤的大海之上,依旧有无数土地,那些土地和大宋一般,也能耕种,也有各种矿……树木……河流……各种动物……那就是沃土。」 赵顼很陶醉,他希望大宋有一天能找到那些土地,然后成为大宋的耕地和矿山。 「臣从小就知道大宋穷,每年朝中都吵闹着,争执着,归根结底就是缺钱粮……可是海外有啊!」 赵顼信心十足的道:「大宋目前缺的就是耕地,还有矿……大宋的人口越发的多了,以后会越来越多,咱们怎么办?臣以为内部不可为,毕竟大宋就那么多土地,承载不了那么多人口,所以……」 「所以要去海外寻找土地吗?」赵曙觉得年轻人就是好,那思维模式总是积极向上的,而且很乐观。 可他作为皇帝却不同,一件事他必须要左思右想,把所有的可能性都考虑进来,才能做出决断。 这就是帝王的思维模式。 「是啊!」赵顼憧憬的道:「到时候大宋在外面耕种,在外面开矿,每年粮食和金银铜铁源源不断的运回来,那时的大宋……」 那时的大宋必定强盛的让世人侧目。 第313页 「背离故土,没多少人愿意去。」 赵曙觉得年轻人考虑事情总是那么简单,不成熟啊! 「可以给好处啊!」赵顼认真的道:「多给好处就是了,那些商人为了财富就敢冒死出海,其他人就不能为了好处出海耕种?臣以为人是逐利的,只要想办法,总能引诱他们出海。」 「引诱这个词……不好。」赵曙觉得自己的儿子真的是变了,特别是那股自信,让他突然觉得自己老了。 「是。」赵顼低头,「官家,其实还有地方可以供给大宋耕种……」 「哪里?」赵曙仔细想了想,没想到这个地方,就觉得自己怕是真的老了。 「北方。」 赵曙期待着答案,没想到竟然是这个,他一口老血憋在嗓子眼里出不来,难受的想打人。 「北方是辽人。」 「辽人迟早会被咱们打趴下。」赵顼很是理所当然,觉得辽人只配给大宋当垫脚石。 赵曙抚了抚胸口,很是难受。 这个儿子把周围的一切都当做是大宋的地方,这样好吗? 若是等他继位登基……大宋怕是要向外开战了? 「耶律洪基只知道游猎,算不得英主。而大宋却在蒸蒸日上,他若是长命,臣敢说辽人的最后一个帝王就是他。」 这个儿子膨胀了啊! 膨胀的不像话! 可朕却在谨小慎微。 赵曙把自己和儿子做了个比较,觉得自己像是个糟老头子。 这个感觉很糟糕,于是他板着脸道:「那个……曹佾好像病了,你去看看。」 曹太后比较配合赵曙的工作,不给他找麻烦,所以赵曙也乐得给曹家面子。 于是外界从刚开始的不看好,到现在觉得『母慈子孝』,一时间大宋皇室其乐融融。 赵顼应了,一路出宫去了曹家。 等到了曹家之后,才进前院,赵顼就看到正堂里面躺着个人。 「那是什么?」 他没经历过曹家的规矩,所以很是纳闷。 再往前几步,就看到了一个男子躺在门板上…… 瞬间昏暗的正堂里就变得阴气森森的。 卧槽! 「国舅……」 赵顼揉揉眼睛,准备酝酿些悲痛的情绪出来。 「这是……这是谁来了?」 躺门板上的曹佾突然出声了,赵顼被吓出了一身毛毛汗。 「国舅这是……」 人躺在门板上,看着直挺挺的,关键是还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裳…… 换谁都会被吓尿吧? 而且这人突然就出声了。 卧槽! 胆小的会被吓个半死。 赵顼不知道曹太后在宫中也来了这么一出,差点把他老娘高滔滔吓坏了。 曹佾在门板上勉强抬起头来,但眼睛依旧是闭着的。 他的右眼缓缓睁开了一条缝,看了外面一眼,见到是赵顼,就重新躺下,「是大王啊,坐,弄凳子来,请大王坐下。」 边上有僕役应了,去弄来了一张椅子。 椅子就放在门板边上,赵顼觉得很膈应,浑身不自在。 「那个……国舅,您这是……」 病了就找郎中,你这个躺门板算是什么事啊! 他想起了出来前自家老爹那古怪的神色,这才明白缘由。 合着曹家躺门板的事儿他都知道啊! 那为啥不说? 腿有些软的赵顼坐下后,浑身放松了些。 「某已经死了。」 曹佾幽幽的一句话,让赵顼差点蹦了起来。 「在鬼神的眼中,某已经死了,所以他们会放过某,明白吗?」 「是,明白了。」赵顼觉得曹家阴气森森的,真的没意思。 曹佾又悄悄睁开了些眼睛,「某昨夜梦到了先祖……」 「济阳郡王为大宋出生入死,让人敬佩。」 曹彬死后被追封为济阳郡王,算是得了善终。 曹佾嘆道:「昨夜先祖说了,说曹家如今是黄鼠狼下崽,一代不如一代,越发的没出息了。再过几代,怕是都没落了,某羞愧难忍,就病倒了。」 曹彬託梦? 赵顼不禁看看大堂里面。 大堂里面有些昏暗,影影绰绰间好像有些东西在动。 这个曹家待不得了啊! 曹佾在门板上动了一下,还伸手挠了一下后背,舒坦极了。 「臣听闻酸枣有人造反……就想着能不能去……就臣自己领军去……」 第865章 国舅平叛 「酸枣有人造反?」 赵顼并未听闻这个消息,想来多半是一些百姓在闹腾吧。 大宋百姓造反的历史源远流长,人数从几人到数百人不等,武器从锄头到菜刀不等,口号从替天行道到某也要做官家不等…… 一句话,目前大宋的局势相对平稳,所谓的造反近乎于笑话。 所以听闻造反的消息后,大多人都是面无表情的嗯一声,然后该干嘛干嘛。 你要有本事就直接打到汴梁城下来,否则就回家种地去。 「是啊!」曹佾坐了起来,热情的道:「传闻有数百人,还杀了几个官吏呢!」 卧槽! 杀官造反? 这个是来真的吗? 赵顼知道曹佾是想托自己去传话,就起身道:「我这便回去转告官家。」 第314页 「多谢大王。」 曹佾等他走后就爬了起来,喊道:「把门板收了,这几日太阳好,洗刷一下晒干,下次还得用。」 老曹家的门板就是传家宝,曹佾恨不能每晚都睡在上面。 赵顼回到宫中,把曹佾的话转告给了赵曙。 赵曙纠结的道:「又躺门板了?」 他想起了上次曹太后躺门板的阴森森,不禁嵴背发寒。 老曹家就是古里古怪的,难道真是杀人杀多了的报应? 「是。」赵顼不关心这个,「官家,酸枣真的造反了?」 「嗯……此事算不得什么。」赵曙微笑道:「数百人闹腾,枢密院和政事堂在为了谁领军去镇压吵架,据说富弼和韩琦都动拳头了。」 这是功劳,大伙儿作为宰辅都有自己的一派人,此刻不让他们去捡功劳更待何时? 「国舅想去啊!」 赵曙玩味的道:「如此也好,来人。」 「官家。」 「去政事堂告诉他们,此次让国舅去。」 「是。」 …… 政事堂里,韩琦和富弼在对喷。 富弼戟指韩琦,「老夫当年任首相时你算个什么?老夫那时见你在枢密院可怜,遇事才拉上你一起商议。如今你侥幸得了相位,却翻脸不认人,这等小人行径,老夫不齿与你为伍!呸!」 这尼玛宰辅竟然能吐口水喷人的? 边上的人看的目瞪口呆。 韩琦一个跳跃,躲开了富弼的口水攻击,骂道:「老匹夫,真当老夫不敢杀人吗?」 「你来!」富弼鬚发贲张站在那里,说道:「老夫在退出政事堂之后,就闻鸡起舞,你可来试试。」 上次他因为守孝而离开汴梁,如今再次归来却成了枢密使。 若是旁人担任首相也就罢了,可韩琦……富弼就是不服他啊! 「官家有话。」 陈忠珩来了,见到富弼和韩琦斗鸡般的模样也不惊讶,淡淡的道:「官家说了,酸枣之事让国舅去。」 富弼拂袖而去,韩琦面无表情。 陈忠珩本想看看两个宰辅斗殴啥样子,见他们各自散去,不禁大失所望。 等回到宫中时,正好遇到了任守忠。 「小心挨打啊!」 陈忠珩发誓自己是善意的提醒,可屁股还在疼痛的任守忠却认为这是讥讽,于是就怒道:「你也好不了!」 赵曙对宫中人没好感,但凡做错事的,规矩是什么就怎么处置,和先帝在时的仁慈当真是天壤之别。 陈忠珩也差点被处置,所以提起这事儿他就有些后怕。 「国舅要去酸枣平叛了。」 陈忠珩丢下这句话就走了。 啥? 任守忠觉得这事儿怕是不靠谱吧? 但陈忠珩必然不敢拿这等事开玩笑,所以这是真的。 这是……好事啊! 任守忠心中欢喜,一路狂奔着到了慈寿宫。 站在室外,他弄了些口水抹在额头上,然后用力的喘息几下,这才进去。 曹太后正在织布。 宫中削减用度之后,她就重拾了这个技能,只是织出来的布没人敢用。 皇太后织出来的布,你确定敢穿在身上? 这个就是形式主义的一种表现形式,但上位者做出姿态来才是最重要的,这就叫做垂范。 「娘娘……」 曹太后正在小心翼翼的织布,被任守忠这么一喊,不小心就把几条线给弄断了。 曹太后木然回头,任守忠看到这个表情不禁浑身一颤,「娘娘,酸枣有人造反,国舅要去平叛了。」 大佬,看在这个好消息的份上,就放了我吧。 「酸枣?」曹太后想了一下,起身道:「那里怎会造反?」 任守忠傻眼了,「臣……臣不知……」 曹太后看着他,淡淡的道:「这不知,那不知,你还知道些什么?」 呃! 任守忠迟疑了一下,曹太后拂袖出去,走到门外时,突然吩咐道:「扣了他这个月的俸禄。」 为啥? 任守忠身居高职,俸禄可不低。 而且内侍都爱财,别说是一个月的俸禄,半个月的他也会肉痛啊! 曹太后站在殿外,负手看着清朗的天空,说道:「大郎本事是有的,只是这数十年来太过憋屈。他的胆子太小,太谨慎啊!老身许多时候都在怀疑,这个弟弟怎么和我不同呢?……酸枣造反……估摸着就是个笑话,不过谨慎起见,让人去沈家,请沈安给大郎出个稳妥的主意。」 「是。」 身后的内侍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您还说国舅谨慎,可您这个好像比他更谨慎吧? 曹太后缓缓回身,「你去……」 「娘娘饶命!」 任守忠马上就跪了,哀声道:「娘娘,那沈安就是个狠的,臣和他有间隙。若是臣去传消息,臣敢担保,他这人就敢说臣没去过。」 沈安那货绝壁能干出这等事情来,到时他任守忠又会被太后收拾一顿。 曹太后看了他一眼,不屑的道:「胆小如鼠!」 于是就去了另一个内侍。 「国舅去平叛?小事啊!」 沈安听到这个消息就知道曹佾想立功,「那个……回头某弄个军师跟着他去,罢了,那样会被人说闲话,不然就弄些压箱底的宝贝给国舅护身。就这样,你回去禀告娘娘,就说沈安说的,此行国舅的安危某担保了,若是出事,某就自请去杭州。」 第315页 内侍一听就感动了,拱手道:「归信侯果然是忠心耿耿,娘娘听了一定会感动。」 「哪里哪里。」沈安笑道:「沈某和国舅一见如故,亲如兄弟一般,这是应该的。」 内侍告辞,出了偏厅后,有陈洛带着他出去。 「稍等。」 内侍突然止步,然后脱下鞋子仔细看了看。 这是进沙子了吧。 内侍靠在墙上,举起鞋子看了看,然后又抖动了几下。 穿上鞋子之后,他试了一下,皱眉又脱了下来,然后伸手进去摸。 「杭州是个好地方啊!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我早就想去看看了。」 里面突然传来了沈安的声音,正在摸鞋子的内侍呆滞了。 陈洛也呆滞了。 ——你回去禀告娘娘,就说沈安说的,此行国舅的安危某担保了,若是出事,某就自请去杭州。 尼玛!合着这厮是真想去杭州啊! 这个担保有用吗? 陈洛把内侍送出去,回来就说了刚才的事。 沈安有些尴尬的道:「这个是口误,口误。」 但是他慌得一批! 曹太后可不是善茬,要是觉得不对劲,绝壁敢拎着长刀出宫找他沈安的麻烦。 那个老娘们的刀法…… 想起了上次宫中见到的曹太后用刀,沈安就不禁心虚了。 「那个,去请了国舅来。」 曹佾不明所以的来了,沈安在书房接待的他。 桌子上摆放着十多个小瓦罐。 「国舅,这便是最新的火油弹和火药弹。」 「是好东西。」曹佾以为沈安是给自己展示一番。 「国舅此次去酸枣,某担心你的安危,所以这些压箱底的宝贝某都弄出来了,国舅到时候多带些去。」 沈安的表情很诚恳,甚至带着些担忧。 好兄弟啊! 曹佾感动了,说道:「若是立功也有你的一半。」 「……」 国舅是个实诚人啊! 带着沈安的深情厚谊,曹佾带着一千人出发了。 从汴梁到酸枣并不远,曹佾立功心切,想着那些叛逆多半是农户,所以就催促全军赶路。 一路喘息的像狗般的到了阳武边上,一队丢盔弃甲的厢兵来了。 卧槽! 曹佾也有些懵逼,叫人拦住了这队溃兵问话。 「那些叛逆很厉害!」 带队的是个军士,他神色惶然的道:「那些人……有两百余人,他们很厉害,列阵前行,咱们挡都挡不住……」 「蠢货!」 曹佾知道厢兵不管用,可这等灭自家威风的话却听不得。 他大手一挥,「全军抓紧了,灭此朝食!」 那军士喊道:「国舅,那些人真的够狠啊!很厉害……」 曹佾摆摆手,觉得厢兵的存在就是个大问题,白白耗费钱粮不说,还打击士气。 当晚宿营在酸枣外围,曹佾按照家传的兵法安排了警戒。 晚上,吃了一顿干饼子之后,曹佾怀念了一番祖辈的辛苦,然后早早睡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突然有人尖叫。 「走水了……」 曹佾猛地睁开眼睛,第一反应就是喊道:「朝某这边集结!」 半夜遭遇火情,不管如何,第一件事就是集结。 他飞快的穿戴整齐,拎着长刀出去,就看到了前方的一片大火。 大火中有些人影在闪动,刀光不断闪烁,才将被惊醒出来的宋军将士们被追杀了过来。 妈的隔壁! 曹佾怒了,「这不是百姓,准备……」 第866章 勇 那些黑影追杀着宋军而来,等近些后,能看到他们竟然在结阵。 军队和散兵游勇的区别就是结阵。 结阵,一人融入万人之中,这里没有什么个人武勇,要靠大家一起努力才能击败敌人。 这就是区别。 所以有人就惊呼道:「是军队!」 军队参与造反? 曹佾有些懵,不过反应依旧很快。 「好了没有?」 就在他的身后,几架小投石机已经准备就绪了。 「好了。」 曹佾指着前方说道:「弓箭手压制,接应兄弟们回来,投石机把那些东西投掷到后面去。」 弓箭手向前集结,随后抛射箭矢。 箭矢误伤五人,但成功的迟滞了对手的速度,让那些败兵得以撤回。 二百余人的阵列没有丝毫混乱,盾牌遮挡下,他们在缓步前进。 三个男子站在最后面,其中一个冷冷的问道:「是谁领军?」 「曹佾!」 「曹佾……」男子握住刀柄,「那不是个酒囊饭袋吗?」 另一个男子说道:「先生上次在汴梁城外被烧伤,如今算是好了不少,可此仇此恨如何能消弭?杀了曹佾,想来宫中的曹太后会悲愤欲绝,到时候就有热闹看了。」 「那就动手。」 三人神色冷漠,齐齐拔出长刀,正准备出击时,就见对面飞来些东西。 尼玛! 「这是什么?」 那些东西杂乱,冲着那缓慢推进的阵列就过来了。 「盾牌!」 这支两百余人的队伍就是他们这几年的成果,再多也招不到人了。 第316页 经过几年的艰苦操练后,这两百余人算是有了军队的模样,而且闻先生认为他们的身手比大宋军队强悍多了。 盾牌顶在头顶上,有人喊道:「冲过去。」 「好,聪明,果断。稍后击溃宋军之后,记得曹佾尽量要活的。」 那三人都满意的笑了,然后跟了上去。 轰轰轰轰轰! 眼前突然光影猛烈闪烁,接着爆炸声不绝于耳。 那两百余人的队伍顷刻间就被炸散了。 接着火光接二连三的暴起,一个个人形火炬在惨嚎狂奔。 「这是……」 三个男子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什么勇气都消散了。 「这是沈安弄出来的火油弹,还有火药弹……他来了,跑啊!」 三个男子率先跑路,剩下的叛贼也跟着狂奔而去。 「哈哈哈哈!」 火把的簇拥中,曹佾大笑着,「什么狗屁的悍匪,遇到了某只有亡命而逃的份,传令,结阵追击,不可落单。」 刚才那些叛贼的身手给曹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觉得将士们落单了估摸着都讨不了好。 宋军结阵开始追击,可对方逃跑的速度却出乎意料的快。 「骑兵来了,跑!跑起来,从两边驱赶他们!」 关键时刻,安抚好了战马的骑兵追杀而来。 骑兵从两侧开始追击,那些叛贼慌不择路的开始奔跑。 「围住!把他们围住!」 天色渐渐大亮,前方就是酸枣城,曹佾喝令骑兵停止杀戮,而是包围。 酸枣城里的军士被惊动了,钟声、鼓声、各种莫名其妙的声音中,城头上多了许多人。 「围住他们!」 曹佾气喘如牛的赶到了,随即令步卒加入包围圈。 剩下的三十余人被围在中间,有人凶狠的往外沖。 「放箭……」 「不,别放箭!」 曹佾的战马被吓尿了,他只能一路狂奔,这一路可把他给累惨了。他喘息道:「让两个兄弟上去教训他。」 「国舅……这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曹佾指着酸枣城说道:「让那些人看看,官兵就是官兵,叛贼就是叛贼,叛贼永远都打不过官兵,如此以后有人造反,他们才不会跟随。」 原来如此啊! 「去两人。」 两个军士齐步上去。 那个叛贼怒吼着冲杀过来,长刀噼砍。 铛! 两个军士一人格挡,一人从边上出手,一个照面就把叛贼斩杀当场。 「知道这是什么吗?」 曹佾恢复了些体力,说道:「叛贼就是叛贼,哪怕他们学的再像,可和军中的也没法比。军中的配合之法传承百年,岂是这些乌合之众能比拟的?」 老曹家武将出身,这些东西从小耳闻目染,早就熟悉了,所以曹佾才这般镇定。 「是国舅率军来此绞杀叛贼!」 有人去城门下通报了消息,并送上证明。 随后城门打开,一队军士保护着一群官员出来了。随后就是百姓,他们站在城门外在看热闹。 「那是国舅?看着果然是器宇轩昂啊!」 「国舅……国舅不是在家蹲着吗?」 「天知道,兴许是官家觉着这次造反不是大事吧,所以才了派了他来。」 「可这些叛贼厉害呢!前日就杀了好几个官吏,一刀一个,那人头滚滚的,吓死人了。」 「可他们也没敢进城啊!」 「他们就两三百人,城中有军队,到时候合围就能弄死他们。」 「看看看,哎!看看,国舅上前了。」 曹佾上前几步,冲着那三十余人喊道:「此次你等造反,官家震怒,朝中震怒。某曹佾率军来此,按照规矩只除首恶,余者流放发配。是生是死,你等一言而决!」 这是他第一次独立领军,虽然只有一千人,虽然现在叛贼只有三十余人,可这些叛贼却不简单。 此刻他觉得立功是次要的,最要紧的是摸清楚这些人的来路。 两百多训练有素的叛贼啊!大宋以前何曾有过? 这事儿绝对不小。 曹佾心中打定了主意,那三十余人里,三个男子走了出来,看着格外的显眼。 「曹佾,从赵匡胤开始,权贵就彻底糜烂了,曹家也是吃着民脂民膏坐享富贵,你何德何能统军?你有何军功?你可能杀敌吗?」 男子愤怒的道:「百姓缴纳再多的赋税,可也经不起越来越多的权贵吃喝……我等为何造反?就是被你们逼着走投无路了!不得不反!」 这话说的很是蛊惑人心,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曹佾若是无法做出强有力的回应,那么曹家的名声就烂大街了。 「国舅,某去斩杀了此人。」 一个将领主动请命,这是最好的办法。 可曹佾却摇摇头,「他提到了曹家,某是曹家这一代的当家人……若是某软了,躲着了,死后有何面目去见祖宗?有何面目去见汴梁的百姓……糜烂啊!曹家却没有……」 清脆的拔刀声中,曹佾沉声道;「既然如此,今日某就让你看看何为曹家。」 「国舅!」 「国舅万万不可啊!」 酸枣城的官员们被吓坏了,他们担心曹佾要是死在这里,他们铁定会背锅,于是就准备过来劝阻。 第317页 「止步!」 长刀对准了他们,那些刚才麻木的脸上多了兴奋。 国舅要出手了。 在将士们的心中,将领就是天,可大宋有几个将领能值当他们的评价? 除去折家和种家之外,称职的将领远远不够,所以才造成了将熊熊一窝的现状。 曹家呢? 当年的曹彬可是猛将,如今他的孙子如何? 别的不提,曹佾敢于提刀上去厮杀就让这些将士们发自内心的佩服。 坐享富贵那么久,国舅的骨头依旧没有软! 曹佾持刀缓步走了过去。 那个男子低声对同伴说道:「某去杀了曹佾,随后你等借着混乱逃跑,回去告诉先生,下辈子某还给他牵马……」 那两个男子眼中含泪,「好。」 曹佾被杀,杀他的人自然会被全力追杀,所以他逃不了。 「某去了。」 男子拔刀过去,及近,颔首道:「某闻三。」 此人身上的气息全部收敛,感受不到半点煞气。 这是死士! 曹佾盯着他,「某曹佾……」 「杀!」 他话音未落,闻三的长刀就闪电般的噼斩过来。 「卑鄙无耻!竟然偷袭。」 「国舅小心!」 曹佾仿佛早就知道对方的打算,挥刀格挡。 铛! 闻三的长刀顺势抹下,快的不可思议。 「这不是军中的刀法,阴狠毒辣,更像是刺客!」 有人已经看出了闻三的身份,「国舅怕是不行了,快,放箭,弄死他!」 弓箭手准备张弓…… 曹佾的长刀顺着胸前往下,死死地挡住了对方的长刀。 两把长刀紧紧压在一起,刺耳的摩擦声中,火星四溅…… 「哈!」 闻三势尽,就在大家以为他会收刀退后时,这人竟然顺势沉肩。 被这下撞到,曹佾得背过气去。 大家都在看着,有人甚至咬住了手指头,眼睛瞪得老大。 曹佾猛地向后跳了起来,避开闻三的肩撞,顺带收刀。 闻三的眸色微冷,他没想到自己连续快速的攻击竟然全数落空。 他身体前倾,竟然边收刀边沖了过来。 曹佾落地,长刀举起,眼睛瞪圆,鬚发贲张。 「杀!」 这一刻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没有招式! 曹彬留下的刀法从未有什么固定的套路,有的只是一条。 勇! 长刀匹练般的当头斩杀,没有收力,没有考虑后招。 当你决定要斩杀敌人时,信心要足,别考虑杀不了如何如何。 你定然能斩杀了他! 这一刻曹佾的眼中全是杀机! 闻三仓促之间挥刀格挡。 铛! 势大力沉的一刀出乎了闻三的预料,刺客从不喜欢倾尽全力,他们更喜欢留后手。 他仓促的格挡慢了半步,无法阻碍长刀落下。 这才是武人吗? 当长刀从他的肩头砍进去时,闻三在想武人的刀法为何那么简单。 惨烈,没有给自己留余地。 这一刀气势煌煌,堂堂正正。 收刀,再次挥刀。 人头落地,长刀斜指地面,鲜血缓缓滴落。 「某曹佾!」 曹家并未倒下,某还在! 这一刻他想到了大姐。 从小大姐就带着他练刀…… 为了大姐,某不能低头。 在他的身后,不管是武人还是文人,此刻都微微低头,对这个老牌武将世家致意,向国舅致意。 国舅威武! 第867章 你若是战死,那便是命 芋头依旧爱睡,不时会嚎哭一番,让沈安和杨卓雪这对新人父母手足无措。 「再哭爹爹就把你丢了啊!再哭……真丢了啊!」 室内嚎哭声让人耳朵发麻,沈安抱着襁褓假装丢出去,然后又收回来,可芋头大爷涛声依旧,嚎哭不止。 杨卓雪有些急了,伸手要孩子,「官人,给我吧。」 「你什么你?」沈安颠着孩子,嘴硬的道:「马上就能哄好他。」 「哥哥,芋头的嗓子要坏了。」 果果也想抱小侄子,可有哥哥嫂子在前面,还有陈大娘在边上盯着,她需要见缝插针。 「是吗?」沈安有些紧张了,正好外面有人来禀告:「郎君,宫中有人来了。」 「这个……芋头本来就不哭了,就被这一下给惊住了……」 沈安把嚎哭的芋头递给杨卓雪,依旧嘴硬的出去。 才出门,里面的哭声就停了。 「这孩子……肯定是刚才哭累了。」 当爹的哄不好孩子很丢脸啊! 沈安只能自我安慰,边上的赵五五在忍笑。 她在宫中待了多年,对那些贵人再熟悉不过了。 再和气的贵人也会有架子,也就是威严。 可沈安在家里却看不到威严,不管是对僕役还是妻儿,他都是很和气。 而且他还顾家,从孩子出生开始,没事他基本上不出门。 这个时代男人带孩子很少见,可沈安却一有时间就去抱芋头,连尿布都换过许多次。 这是一个看着再普通不过的人了,而且非常和气。 第318页 真是个好人啊! 好人沈安到了前面,见到竟然是张八年,就笑呵呵的道:「张都知可是稀客,难得啊!」 张八年冷着脸,「刚得的消息,酸枣造反的是闻先生的人。」 「闻小种!」 沈安马上就喊了一嗓子,然后追问道:「多少人?」 要是人多,他准备去给曹国舅收尸,好歹全了一场兄弟交情的缘分。 张八年说道:「两三百人。」 「那不多,国舅定然能弄死他们。」 一群乌合之众罢了,沈安觉得正好给曹佾练手。 「都是闻先生这几年操练出来的,原先是准备做种子,为以后攻城略地做准备,谁知道他此次重创回去,手下有人就贸然拉出了这些人……」 卧槽! 老曹,你要完蛋了。 两三百精锐,老曹怕是危险了。 沈安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安排,就放松了下来。 「郎君。」 闻小种来了,沈安问道:「闻先生操练了数百类似于军队的精锐……你可知道?」 「知道。」闻小种说道:「几年前小人出来时,那些人才刚进来。」 「此事却棘手了。」 张八年说道:「国舅带去的一千人并非精锐,若是被一战击溃,国舅危矣!」 「不怕!」沈安觉得自己的安排应该无误。 「你有何倚仗?」曹佾的生死张八年压根没放在心上,可赵曙不行啊! 「若是国舅战死,太后会发怒,官家怕是都挡不住。」 若非是担心这个,张八年压根不会来沈家。 「不会。」沈安笃定的道:「某保证。」 张八年看了他一眼,「你弄了什么?」 「火油弹和火药弹,只要国舅不傻,那两三百人压根没法靠边。」 「可来得及吗?」 「来得及。」 就算是曹佾反应不过来,随军操作火药弹和火油弹的都是老手,他们会弥补决策失误,这就是沈安的保证。 …… 「沈安担保?」 赵曙很头痛,从得知是闻先生的人在造反后,他已经和宰辅们为此讨论过两次了,五千骑兵已经出发,紧急驰援曹佾,可就怕来不及啊! 「是,沈安给了国舅火油弹和火药弹。」 「他怎么还有?」赵曙才说完就一拍脑门,「是了,他在给水军弄这些东西,在金明池那边存了不少。」 随后高滔滔就接下了此事,去安慰曹太后。 「闻五十二?」 听到这个名字,曹太后的眼中多了厉色,「那是个叛逆,大郎继承曹家先祖的武勇,定然会得胜而归。所以……老身信沈安。」 高滔滔仔细看去,觉得自己的姨母不是假话,回去就给赵曙说了。 「娘娘坚信国舅能战胜叛贼。」 赵曙点头,随即沉浸在国事之中。 宫中寂寞,对于曹太后来说更甚。 小房间里,香火渺渺,让神像看着更加的神秘。 曹太后盘膝坐下,「关门。」 身后内侍关上房门。 「大郎……」 她的身体软了一下,微微低头,呼吸有些急促。 她一生无子,唯一的牵挂就是弟弟。 可弟弟却遭遇了危险,她能怎么做? 出战是曹家的选择,由此带来的任何后果都必须自己承担。 可那是闻先生啊! 几十年来,闻家就像是地老鼠般的制造了不少麻烦,皇城司和他们交手无数次,有胜有败,却无法彻底的剿灭他们。 曹佾几次上阵都是跟着沈安,如今他单独领军可能行? 曹太后渐渐抬头,目光坚定。 「曹家不能退缩!」 「你若是战死,那便是命。」 「曹家不能再退了,可……大姐却捨不得让你去赴险……」 室内的声音渐渐低不可闻,随后就变成了念诵经文的声音,很虔诚。 孤寂的声音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上。 「娘娘!」 嗯? 正在念经的曹太后抬头,布满血丝的眼中多了冷色,「说!」 她双拳紧握,一夜未睡,身体依旧没有感到疲惫。 门外是任守忠,他欢喜的道:「娘娘,国舅回来了。」 他站在门外,身体前倾,满脸的狂喜,仿佛是自家老爹回来了。 房门打开,身体前倾的任守忠一个踉跄,被曹太后伸手一拨,就撞到了边上的门柱。 他捂着鼻子的功夫,曹太后目光梭巡,问道:「大郎呢?」 有内侍早就不满任守忠这等抢功的行径,说道:「国舅刚到了宫中,正在官家那里。」 曹太后缓缓回身,冲着里面的神像躬身…… 「多谢……」 …… 曹佾雄赳赳气昂昂的站在殿内,「陛下,那些人在凌晨时发动了袭击,可臣早有准备,迅速集结了麾下,用火油弹和火药弹击溃了他们,随后展开追击……」 赵曙抚须点头,觉得曹佾算是长进了。 连宰辅们都对曹佾刮目相看了,心想大家都以为曹佾是个半纨绔,可没想到这人还是有几把刷子的。 防备夜袭是必修课,但修炼到什么水准,得看实践。曹佾就用一场发生在凌晨时分的夜袭遭遇战交上了作业。 第319页 满分! 「后来一路追击,臣刻意令人把那些叛贼包围在酸枣城的外面,让那些百姓看着,把叛贼的下场传播各处……」 赵曙又满意了几分,觉得这个举动至少是宰辅级别的。 杀鸡儆猴,这便是政客们最拿手的手段。 国舅不错啊! 「后来叛贼叫嚣权贵多糜烂,臣单刀前往,与敌厮杀,两个照面斩杀了应当是刺客的叛贼!」 那人的刀法险峻,一看就是为了刺杀而练的。 赵曙正在抚须,被这话一惊,就扯了一把,痛的皱眉。 「你……你竟然斩杀了闻先生的人?」 连韩琦都觉得不可思议,心想闻先生的手下身手可不得了,你这个老纨绔竟然能斩杀一人? 面对这些质疑的目光,曹佾掷地有声的道:「臣是曹家人!」 曹家,曹彬的孙子! 赵曙此刻才敢相信,「国舅……武勇过人,此次若非是国舅去,酸枣那边怕是要麻烦了。」 换做是别人去的话,沈安的支援是拿不到的,胜负难料。 赵顼想通了前因后果,心中欢喜的道:「闻家为害多年,大概以为国舅是……」 那话他不好说,曹佾很坦然的道:「他们以为臣是纨绔。」 「是啊!可你这个纨绔却率军挫败了叛贼的谋划,若大宋的纨绔皆如此,朕希望更多些。」 「多谢陛下为臣正名。」 有赵曙的话在,以后曹佾就是纨绔届的头面人物。 「闻五十二上次被沈安的妹妹一把火烧得垂死,如今被国舅一战灭了他造反的底气,朕不知他得了消息会如何,吐血?还是流泪,哈哈哈哈!」 官家的心情大好,韩琦等人也凑趣说了些好话,一时间气氛渐渐热烈起来。 赵曙心情一好,就问道:「记得国舅是宣徽北院使,保平节度使,判郓州吧?」 「官家的记性让臣羞愧……」曹佾心中大喜,知道好处要来了。 赵曙含笑道:「如此便同平章事吧!」 平章事这个官衔出自前唐,自本朝开始,渐渐变成了虚衔。 但能得这个虚衔,对于目前的曹家和曹佾来说是莫大的支持。 曹家没倒,又站起来了。 「多谢陛下。」曹佾心中激动,就跪下谢恩。 赵曙笑道:「娘娘那边说是相信你,可终究心中不安,如此……去问问娘娘,可方便见见国舅吗?」 有人去了,稍后回来禀告道:「娘娘已经在等候了。」 不能说太后迫不及待想见到自家弟弟,那样会显得宫中太难熬。 曹佾谢恩,然后跟着内侍一路去了后面。 他很规矩的没有东张西望,直至感觉到了些什么,就抬头看去。 前方空旷的大殿前,曹太后负手而立。 「大姐……」 第868章 文采碾压时代,情商是个乞丐 「大郎。」 曹太后目光柔和的看着曹佾,「把此次去酸枣之行给我说说。」 于是曹佾就说了此行的经历,说到自己面对夜袭不慌不忙时,曹太后的眼中多了欢喜。 「……他当众说曹家是糜烂权贵,臣自然不肯退缩,就上去和他厮杀……」 哪怕是看到弟弟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的身前,可曹太后的眼中依旧浮现出了忧色。 「臣当时忘却了害怕,防御和反击都没经过脑子……」 当你操练过无数次后,在紧急情况下你会条件反射般的做出应对,而无需仔细盘算。 但肯定是要经过脑子的,只是反应太快,才让曹佾有了这种假象。 「……臣当时一刀枭首,随后就冲着那些人说了自己来历……大姐……」 曹皇后突然踮脚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喃喃的道:「大姐一直在担心你……」 这是她手把手带出来的弟弟,和自己的儿子差不多。 所有的镇定在此刻都变成了放松,曹太后难得露出了软弱的一面。 「大姐……」 曹佾想起自己大姐在宫中的寂寞煎熬,还得要担心自己,不禁缓缓跪下…… 「大姐,你受苦了……」 高滔滔从远处来,转过一道门,就看到了这个场景,她嘆息道:「宫中就是个吃人的地方,没有子女的更是煎熬……娘娘不容易啊!」 有孩子就有盼头,没有孩子就是行尸走肉…… 索性还有个带大的弟弟在宫外,也算是个牵挂,否则曹太后还活个什么? 曹佾在宫中陪着姐姐吃了早饭,然后带着一马车赏赐回家。 …… 御史台里的八卦同样不少,而且御史们还能用『搜寻弹劾素材』的理由遮羞,所以常年下来,这里的八卦大抵是京城各大衙门最多的。 可御史每年都必须有业绩,也就是你弹劾了多少人…… 不然你就是尸位素餐,就该轮到同僚来弹劾你了。 苏轼进了御史台后就没啥业绩,正在愁眉苦脸的想着弹劾谁,可想了许久,发现最好弹劾的就是包拯…… 包拯那天大怒之下,一招天外飞砚,直接吓尿了一个官员。那官员随后身体不适就去了医馆,现在一直在家休养,据闻晚上睡不好,老是做噩梦。 而且这官员做噩梦竟然是梦到包拯手持长刀,凶神恶煞的准备杀自己,于是深夜里,他家经常传来尖叫。 第320页 ——包相饶命! 反正弹劾包拯铁定无用,要不……试试? 「曹佾……曹国舅竟然领军杀敌了?」 「对啊!官家还赏赐了不少东西,还加了个同平章事的虚衔……」 外面传来了八卦,苏轼把毛笔一扔,仰天嘆道:「想某苏轼这等大才,竟然还得要为了弹劾之事愁苦,罢了罢了,不管了。」 他出去找到了上官吴极,认真的道:「下官要去收集一下官员的消息,准备弹劾某位重臣。」 他习惯性的大嘴巴,吴极却心中一喜,就和颜悦色的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子瞻啊!某就知道你不是个平凡的,那些人说你一直没弹劾人,某说你这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如今一看果然啊!好!」 这是给某加码了? 苏轼觉得没问题,能糊弄过去。 吴极最后说道:「好好干,十日够了吧?」 他盯着苏轼,和气的眼神中带着不容拒绝的上官权威。 苏轼觉得麻爪了,按理他该找个藉口缓和一下,但他最后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点头答应了。 「是。」 吴极笑的和狐狸差不多,「好,去吧,这十日你随意,若是有人说你没来,某这里挡着。」 苏轼告退,稍后就直接去了沈家。 沈安正准备去曹家祝贺老曹立功,见他来了就说道:「一起去国舅家喝酒。」 苏轼无所谓,收拾了些礼物之后,两人就往曹家去。 路上苏轼说了吴极的话,「……他说什么十日……可某口滑了,竟然说什么弹劾重臣,不过没事,某看看,不行就弹劾韩琦……此人跋扈,弹劾一下也好。」 这货怕不是脑子抽抽了吧? 沈安没好气的道:「韩琦跋扈……那是他的性格,从先帝时他就是这样。再说官家能当上这个皇帝,韩琦出力最多,他不过是口头跋扈,你弹劾什么?那会贻笑大方!」 老韩跋扈,多是冲着臣子,但臣子之间的斗争是帝王所乐于见到的,你苏轼弹劾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那就不管了。」苏轼的乐观主义精神总是能感染人,这不沈安就忍不住了。 「大哥……」沈安很无奈。 「别啊!叫子瞻兄就好。」苏轼很是爽朗的笑道。 老子想抽你! 沈安脑门子上的青筋蹦了几下,「上官说话要算数,不然就是自毁威信,懂不懂?」 吴极说了十日那就是十日,十日内你苏轼没找到目标弹劾,那对不起,你这是渎职,外加忽悠上官。 「威信……」 苏轼爽朗的笑道:「什么威信?到时候请他喝酒就是了。」 在他的眼中,这个世界压根就没有酒解决不了的事,若是有,那就喝两顿。 沈安无力的嘆道:「他若是想弄你呢?」 「为何?」苏轼不解的道:「某和他无冤无仇,他为何要弄某?再说某做事秉承公心,他没必要针对某吧?」 这是个政治小白! 沈安压下抽他一顿的火气,解释道:「你站队了,懂不懂?」 「站队有什么?御史台里站队的多了去……」苏轼依旧很乐观。 「可御史台被某弄过几次,除去某的丈人,其他人怕是对某恨之入骨了……」沈安恨铁不成钢的道:「你是某的兄弟,那些人会让你好过?吴极这是挖坑让你跳啊!」 啥米? 苏轼一脸茫然道:「那吴极为人极好……很和气,和某谈笑风生……」 卧槽! 谈笑风生……谈你妹啊! 这货还是个没心机的,和人交往就凭着第一印象。 想起苏轼以后交的那些朋友,沈安就想一巴掌拍死这厮。 特别是王诜,那种人渣苏轼竟然和他好的不行。 这就是个文采碾压时代,情商是个乞丐的典型人物。 「知人知面不知心,懂不懂?」沈安很累,「人都是有私心的,你别用你那大海般宽阔的心胸去想别人行不行?」 「大海啊!」苏轼摸摸自己的胸脯,有些不好意思的道:「知道了,回头某找吴极再问问。」 「问个屁!」沈安没好气的道:「你信不信?再去问吴极就会板着脸,马上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翻脸不认人。」 苏轼自然是不信的,等到了曹家后,曹佾的热情马上就淹没了他和沈安。 「好酒都拿出来。」 「好菜都弄出来,啥?没有?时辰没到?到尼玛!去樊楼买,让他们马上送来。」 曹佾激动的不行,随后就去祠堂拜祖宗。 等他再出来时,那脸上的光彩比太阳还耀眼。 曹家成为后戚之后反而没落了,如今在他曹佾的手中再度看到了崛起的希望,这份嘚瑟怎么藏得住? 「喝酒!」 曹佾最感谢的就是沈安,所以酒水不要钱般的涌来。 「不行了!」 沈安只是摇头,「家里的芋头还小,不想酒气熏到他。」 曹佾愕然,「那你等酒醒了再抱不是一样?」 沈安笑的很是温柔,「可某忍不住啊!想着他的小脸蛋,某就忍不住想抱起来仔细看看。哪怕知道他听不懂某在说什么,也要给他说一通。」 这是一个完全沉浸在父亲身份里的男人,不可自拔。 第321页 曹佾回想了一下自己孩子出生后的反应,就觉得好笑,「孩子嘛,想生随便生,至于怜爱,也就是嫡长子多些关注教养,你这样的以后怕是会溺爱孩子,没好处。」 权贵教养孩子自有一套,每家的手法不同,但这般疼爱孩子的少见,所以才显得格外的奇葩。 只要没有生理性的问题,权贵永远都不会缺孩子。孩子一多,感情自然就分散了,然后就按照家族传承的规矩,该严格的时候严格,该疼爱的时候笑一笑…… 这种关系说是父子,实则更像是上下级。 奇葩的沈安很是诧异的道:「这是疼爱啊!和溺爱有何关系?孩子还小呢,现在不疼爱,还等什么时候去?」 曹佾和苏轼相对一视,都觉得沈安是个奇葩。 稍晚宾主皆欢,各自散去,苏轼想了想,最后还是去了御史台。 「喝酒了?」 吴极依旧是笑眯眯的,很是和气。 苏轼今日喝的不算多,所以心中底气十足,「下官喝了些酒,下官想请教……十日怕是短了些……」 吴极的嘴唇缓缓闭合,眼角的皱纹被拉伸消失……只是一个动作,那和气就变成了冷漠。 「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这声音变得同样冷漠,苏轼听了一怔,「御史台啊!」 他觉得事情好像不妙,在朝着沈安猜测的方向发展。 「你知道就好。」吴极淡淡的道:「这里虽然不是军中,但有一条和军中相仿佛,那就是答应的公事,必须要办,而且要办好。若是出了岔子,不管是谁,该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 十日就是十日,晚一日你苏轼就等着被收拾吧。 苏轼心中懵逼,觉得事情不该是这样的,「可重臣没那么好弹劾……下官得慢慢的找。」 「那是你的事。」吴极摸摸鬍鬚,「某这里还忙着,你且去。」 你赶紧滚蛋吧。 这就翻脸了? 苏轼觉得这个世界变化太快了些,有些不适应。 「那个……下官……」 他觉得自己死定了,但还能再抢救一下。 吴极在低头看一份未完成的奏疏,闻言头也不抬的摆摆右手,就像是驱赶一只苍蝇。 「去吧,回头弹劾重臣成功,某到大门外迎你。」 外面来了个官员,恰好听到这话,面色微微一变,就悄然退了出去。 御史的职权特性註定了模糊的身份定位,他们能弹劾君王,也能弹劾官员,在政治斗争无所不在的朝堂里,御史就是一个最大的变数。 多少帝王因为御史的弹劾而灰头土脸? 多少重臣在御史的弹章之下黯然倒台…… 御史在许多时候更像是一个充满了变数的政争工具,他们的弹章甚至能引发重大人事变动,所以怎么重视都不为过。 尼玛! 某好像自己把自己给作死了? 苏轼垂头丧气的出了御史台,觉得无路可去。 第869章 大祸临头 「知道吗?苏轼在吴极的面前说十日内弹劾一个重臣……」 「十日内?他疯了!」 「是疯了,重臣岂是那么好弹劾的?想当年为了弹劾文彦博,多少人被赶回家了?这还是因为文彦博恋栈不去的缘故……」 「是啊!那时文彦博任职首相数年,按规矩该自请出外,可他却恋栈不去,这才有了河图之说,咱们御史台这才敢蜂拥而上……可如今的重臣们都没毛病,谁敢去弹劾?」 「所以说那就是个愣头青。」 「吴极是个笑面虎,十日内完不成弹劾之事,苏轼就准备出外就职吧。」 不管是哪个朝代,除去朱元璋时期之外,京官都是美差,而且升官也容易,所以没人愿意去地方为官。 御史台内马上就传遍了这个消息,随后消息不胫而走,到了政事堂。 「什么?」韩琦皱眉道:「苏轼要弹劾我等?」 他看看自己肥厚的手,觉得一巴掌能拍死苏轼。 来禀告消息的官员谄笑道:「韩相,这话是御史台传出来的,说是苏轼要在十日内弹劾一名重臣。」 「胡闹!」 曾公亮不悦的道:「弹劾乃是有为而发,而不是什么打赌,吴极胡闹,苏轼不知事!」 若说宰辅是神仙,那么御史只是个凡人,如今凡人想捅神仙的肺管子,谁受得了? 曾公亮说吴极胡闹,这是负面评价,以后寻机就能作为暗器扔出去,给吴极一击。而把苏轼评价为不知事,同样是负面,而且是更负面。 苏轼,宰辅说你不懂事,承担不了重任。 以后苏轼要升官时就有人会把曾公亮的话扔出来,一句话堵死。 哦嚯,这下你可安逸了。 ……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沈家,沈安差点把手中的儿子给扔了出去。 「他竟然……他竟然真去找吴极了?」 沈安把儿子递给赵五五,示意她带回去。 「是。」连陈洛都觉得不对劲,「郎君,宰辅们要是得了消息,苏郎君怕是没好处吧。」 「岂止是没好处?那就是个大坑,别人挖坑,他心甘情愿往里跳。」 沈安想起了苏轼以后的遭遇,不禁觉得这货就是个傻白甜,什么话都敢往外蹦,什么人都敢信。 第322页 「找来,去把他找来!」 沈安本想给儿子画个连环画的,这下什么心情都没有了。 「郎君。」 赵五五去而复返,带来了杨卓雪的指示,「娘子说石头记都断更许久了……」 沈安捂额,「知道了知道了,告诉她,那个……马上写两回。」 宝哥哥和林妹妹的故事…… 很惆怅的时候,是不是把结局改一下? 比如说宝玉和史湘云成亲…… 沈安正在天马行空的想着红楼梦的各种结局,甚至想到了贾宝玉最后和多姑娘在一起。 多姑娘啊! 那个虽然描述很少,但却让人遐思的女人,想来宝玉会感激我的吧? 「安北!」 正在浮想联翩的沈安被这一声大吼吓到了,他本是双腿搭在桌子上,来了个变种的葛优躺…… 「哎哟!」 苏轼兴沖沖的进来,就看到沈安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 「看看!看看这是什么?」 苏轼欢喜的提起手中的东西,然后喊道:「果果……」 苏轼提熘着的是个竹编的小笼子,笼子里趴着一只小兔子…… 这货都要大祸临头了,竟然还有心情去给果果寻摸宠物…… 这真是大心脏啊! 果果一熘烟跑来了,等见到小兔子时,就喜得不行,「谢谢子瞻哥哥。」 「小事小事。」苏轼不在意的把笼子递给果果,说道:「餵大了可以吃肉。」 尼玛!这货真是…… 果果的脸一下就垮了,「这小兔子怎么能吃它?子瞻哥哥,你太狠心了。」 「兔肉好吃。」苏轼是有名的饕餮,吃生鱼片吃到生病依旧不住口的高手,在他的眼中没有什么可爱,有的只是美食。 果果拎着笼子跑了,绿毛临走前喊道:「吃兔肉。」 「这鹦鹉不错,某觉得可以油炸了来吃,那肉厚实,慢慢的啃,能吃许久……」 绿毛打个寒颤,飞了出去,「小娘子救命……」 「你的事麻烦了。」 沈安一句话就让苏轼现出了原型。 「某知道,先前有御史台的官员在嘲笑某,说十日后看某的笑话。」 苏轼看着有些沮丧,不过旋即消散,「某觉得无所谓,大不了去地方为官几年再回来,只是安北你记得给某送酱料,没有你的酱料,某连饭都吃不下。」 这就是个吃货! 沈安没好气的道:「此事某想了许久,韩琦不能弹劾,曾公亮也不好弹劾,欧阳修……」 苏轼摇头道:「欧阳公对某一家有举荐之恩,某不能弹劾他。」 恩怨分明苏子瞻,果然不错。 沈安心中宽慰,但却有些发愁,「重臣重臣,少说也得是宰辅这个级别的,可这些人都动不得啊!」 「郎君,郎中来了。」 沈安闻声起身出去,稍后回来,「包公上火了,身体不适,晚上都睡不着觉,头痛……咦!」 稍后沈安就去了三司。 包拯看着红光满面,很是精神,可却有些亢奋,而且黑眼圈都出现了。 「漏了三千余贯,怎么算的?滚!」 咻! 门外的沈安低头,毛笔从头顶上飞过。 「滚出去!」 包拯的嘴角都能看到白沫,以及两个泡。 那被呵斥的官员狼狈逃了出来,心有余悸的道:「包相这阵子的火气太大了,真的不对劲啊!」 「您该歇息几日,找郎中好好看看。」 沈安进来后,包拯的情绪好了些,但依旧能看到火气。 「老夫没病。」 包拯依旧嘴硬。 「进来!」 沈安回身招手,外面进来了一个郎中。 「这是做什么?」 包拯有些不悦。 「这是汴梁有名的郎中,让他给您看看。」 「老夫没病,出去出去!」 包拯明显不想检查,这种心态沈安能理解,所以劝道:「有病治病,早发现早治最好……只是看看而已,再说可是花了大价钱的,白跑一趟划不来啊!」 于是看在钱的份上,包拯勉强接受了体检。 稍后郎中得了结果:「包相这是经常焦虑吧?」 沈安点头,「三司事情多且急切,肯定焦虑。」 郎中抚须,含笑道:「这便是了,包相心脉也有些问题,虽然现在好了不少,可要调养……某就不开药了,就一句话,歇息。」 等郎中走后,包拯毫不客气的道:「这是庸医,不必理会。」 「包公……」 「芋头可还好?」 包拯打断了沈安的劝说,随后就扯了几句家常就把他轰了出去。 「这老爷子……」沈安站在三司的门外很是头痛。 突然他的眼睛一亮,然后仰天大笑一声,得意的走了。 …… 暮春,天气晴朗,温度适宜,一年之中最好的时节。 三司的事情多得数不清,遇到大事包拯还得要来朝会禀告。 呼吸有些重,能感觉到灼热的气流在鼻腔和胸腔里流动,让人精神一振的同时,心情也焦躁不安。 「见过包相!」 有人拱手,包拯还礼。 「包相好。」 「好好好!」 第323页 包拯觉得眼前的一切就是自己生命的意义。 三司执掌国家命脉,他在一天,就要守护这个大宋一天,直至倒下。 不要说士大夫都无耻,他们都有自己的信念,只是看这个时代和环境能否让他们的信念有用武之地。 对于包拯来说,现在就是自己的用武之地。 沈安那个小子……都当爹了啊! 包拯决定抽空去沈家一趟,看看芋头长了多少,长的像谁。 「包公。」 沈安今日竟然也来了,正和苏轼在一起嘀咕着什么。 苏轼自然是没有参加小朝会的资格,也没有参加朝会的必要,所以冲着包拯行礼后就离去了。 「怎么来了?」 包拯觉得有些头晕,那种不耐烦的火气又上来了。 沈安笑嘻嘻的道:「孩子都长不少了,某得来谢恩。」 「哦!你封侯的事吧,是该谢恩。」包拯念叨道:「少年军功封侯,那些荫萌的不算,佞臣不算,你算是本朝第一人,再稳稳,沈家就算是步入权贵之列了。好好干,二十年后,沈家定然是大宋顶级人家……」 老包是反权贵的,认为权贵耗费大宋的钱粮不说,还占用了无数资源,都该打入十八层地狱,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 可现在他却慈眉善目的在说着沈家的未来定然会是权贵,那欣慰和期许之色能让以前被他喷过的权贵们吐血。 「是。」 沈安恭谨应了,稍后扶着他进去。 小朝会,赵曙看到沈安竟然来了,就好笑的问道:「听闻你每日就抱着儿子不撒手,怎么……竟然有空来朝中吗?」 「哈哈哈哈!」 群臣不禁都笑了起来。 韩琦笑道:「你那儿子取了什么名字?」 「沈继。」 沈安很是得意的说出儿子的大名。 「小名是什么?」韩琦好奇的问道:「继哥?」 「不,芋头。」 「哈哈哈哈……」 韩琦突然不可抑制的大笑起来。 赵曙的脸颊也在抽搐着,最终也忍不住笑了。 「芋头……哈哈哈哈!」 君臣都在笑,连内侍们都在笑。 权贵的儿子自然不能胡乱取小名,什么狗剩那是不可能的。 可芋头这个普通的东西大抵和狗剩有异曲同工之处,让君臣不禁都笑的前仰后合。 就在笑声中,一直没笑的欧阳修说道:「官家,御史苏轼弹劾包拯……」 第870章 这节奏不对啊 「哈哈哈哈……」 韩琦在大笑,然后缓缓停止,盯住了欧阳修。 赵曙在笑,突然停住之后觉得喉咙不舒服。 大家都盯住了欧阳修。 苏轼十日内要弹劾重臣的消息君臣都知道,但都当做是笑话。 韩琦的性子急躁,你来弹劾试试? 曾公亮稳沉,找不到漏洞。 欧阳修对苏家有恩,你苏轼要是弹劾他就是忘恩负义,官场上容不下你。 所以大伙儿都把这话当做是笑话,却忘记了还有一个包拯。 三司使,别称计相,权利之大,和宰辅并无区别。 可包拯是谁? 大宋第一喷子! 当他上线时,从皇帝到重臣都会颤抖。 就这么一个喷子届的头面人物,你苏轼竟然敢弹劾他? 老包的报复会让你后悔终生! 包拯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咽喉上下涌动着,怒道:「他弹劾了老夫什么?」 这是要手撕苏轼的节奏啊! 赵曙看了一眼沈安,见他神色平静,心中就是一个咯噔。 这是什么意思? 欧阳修显然也有些畏惧包拯的战斗力,迟疑了一下,「奏疏在此。」 这特么竟然不走程序! 奏疏该走程序送上来,现在你欧阳修竟然私自带来朝中,可见有情弊。 但没人问欧阳修这个问题。 大家都在想苏轼怎么死。 沈安的好友竟然向包拯发动了进攻,这事儿有趣了啊! 韩琦看了沈安一眼,见他平静,不禁就好奇的看着赵曙。 赵曙接过奏疏看了看,然后再抬头看着包拯,说道:「苏轼弹劾你火气十足,三司每日里砚台与毛笔齐飞,咆哮和怒吼一色……」 包拯愤怒的道:「臣……臣那是关切……」 老包要是不关心你,那他不会骂你,只会等机会来了一脚把你踹出三司,自谋生路去吧。 所以三司内部被老包骂成了狗,可却无人埋怨就是这个缘故。 看重你,才会骂你,因为觉得你做事不妥,进步太慢。 神经不够大条的自然败下阵来,以后就泯然众人矣。 韩琦低下头,说道:「臣附议。」 包拯抬头想怒吼,沈安出来道:「臣附议。」 「臣附议!」 「……」 赵曙缓缓说道:「包卿……且回家,半个月。」 包拯的脸上多了怒色,看样子是准备上去和官家掰扯掰扯道理。 赵曙不禁眨巴了一下眼睛,有些担心自己遭遇口水攻击。 当年的仁宗可不就是被包拯拉着衣袖喷了一脸的口水! 包拯的呼吸急促,眼中喷火…… 沈安回身道:「三司的事永远都做不完,大宋的财政永远都有操不完的心……可您的身体却不能再操心了?若是不休养,回头三司使就得换人了。歇半个月再回来也好啊!」 第324页 …… 苏轼的奏疏递上去之后,他就在外面潇洒,整日不回来。 潇洒哥苏轼的日子很嗨皮,以至于同僚们都觉得心里不平衡。 「他的奏疏刚递上去,竟然不担心?」 「听,还打呼噜。」 一群官吏在苏轼的值房外面低声说话,值房里的呼噜声震耳欲聋。 「这是……喝多了吧?」 「没错,上次他打呼噜声音不大,这次是因为喝多了。」 「这人的心咋就那么大呢?」 「某觉着他最多还能再活半日。」 「半日都危险,包相会飞速而来,亲手弄死他。」 「是啊!包相在三司堪称是呕心沥血,每日来的最早,回家最晚,六十多的老人了,还这么拼命,让我辈羞煞。可这样的包相他苏轼竟然能下手弹劾……不要脸。」 「我等都不忍心弹劾包相,他为了所谓的十日之约,咦,说起来此事吴极也有责任……」 「吴极……他怕是不喜欢苏轼留在御史台吧。」 「是了,沈安是杨继年的女婿,可他做事不留把柄,而且也是御史台的老人,吴极的资历都比不过他,所以没抓到把柄就不能动。」 「苏轼大大咧咧的,还为了沈安和咱们翻脸……呵呵!」 众人都渐渐冷淡下来,恨屋及乌之下,对苏轼的那点同情心都消散了。 「哈……」 里面的呼噜突然拉高了调子,外面的官吏们纷纷后退,然后呼噜声又恢复了正常。 「这睡的……让人羡慕啊!」 「无知就睡的香。」 「……」 众人各自散去,有人想拍上官的马屁,去了吴极那里告状。 「……苏轼的呼噜声整个御史台都能听到……」 「过分了。」 吴极毫不客气的说道:「他这是破罐子破摔,觉着某拿他没办法了吗?走。」 吴极怒气冲天的到了苏轼的值房外,听着里面那和乐队演奏差不离的鼾声,怒道:「苏轼!」 一个类似于猪叫的声音猛地拔高,然后停止。 「谁……谁?」 苏轼醒来了,吴极怒道:「陈太在三司都快累死了,你去看看他死了没有,没死再回来。」 陈太…… 这个久违的名字让众人都想笑。 上次苏轼被陈太挤兑去买宅子建书院,结果事情被苏轼办成了,陈太最后不小心说错话,被赶去了三司查帐…… 查嘉祐八年的支出帐簿。 天可怜见,大宋那么大,每年的花销那么多,一个人怎么查? 所以御史台的同僚们都当陈太死了,此刻一提起来,都忍不住想笑。 让苏轼去看望陈太,这不是让杀人凶手去安慰死者家属吗? 有好戏了,弄不好两人会在三司打起来。 苏轼揉着眼睛去了三司,吴极板着脸道:「他已经弹劾了包相,此事就此作罢。」 他觉得自己很守信,在苏轼弹劾了包拯之后,他就算苏轼上半年过关了。 至于下半年,看情况再说。 御史台弹劾了包拯,这算是出头了吧,而且还是悍不畏死。 那是包拯啊! 一般人哪里敢去弹劾他,可在某吴极的领导下,就有人动手了。 这间接证明了我不畏高官的坚定信念,以及忠心耿耿。 侍御史……等明年能不能成为御史中丞? 做官没人愿意低人一等,所以什么上下和睦,多半是矛盾在可控范围之内。 而吴极目前就有机会接班,但他必须要弄出些大动静来,用于展示自己的领导能力。还有内部官员的支持等等因素。 看似纷杂的局面,他只是把苏轼弄了出来,一切都迎刃而解。 苏轼是沈安的好友,弄他御史台的官吏们都欢喜,这是加分项。 而大动作……包拯这人太过凶悍,现在没人敢弹劾他,可苏轼这个愣头青敢啊!而且还是某给他撑腰…… 成功了就是某给他撑腰,不成功……那是苏轼自己干的事儿,冤有头债有主,老包你别找我啊! 这便是一箭双鵰,而且连后患都解除了,堪称是一次教科书般的行动。 他回到值房,仔细想了想此次弹劾包拯的过程,觉得并无瑕疵,不禁低声道:「干得好!」 他继续处置事务,直至外面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安静!」 他正在思索一份奏疏,被这些嘈杂打断了思路,很是恼怒。 「包相回家了……」 吴极飞快的眨眼,狂喜之情溢于言表,以至于他忘却了矜持,打开房门就沖了出去。 外面许多官吏都不敢相信的围着门子。 消息就是门子送来的。 此刻他得意的道:「刚才开封府出去了几个官员,面色凝重,说什么包相被苏轼弹劾,官家当朝令他回家……那神色很伤心呢!」 老包执掌过开封府,多多少少有些人情在。 「再去问!」 吴极一出来就冷静的下达了命令。 「好勒!」 门子欢喜的跑去打探消息,官吏们都在欢笑。 「多少年了,多少年了……」 一个年级大的御史老泪纵横的道:「御史拉倒宰辅,这是何等的荣耀,可多少年了?多少年都没有这等人才……对,苏轼就是人才。」 第325页 御史台的政绩就是弹劾人,弹劾的官员职位越高,政绩就越大,若是能把宰辅给弹劾下台来,那就是政绩满分。 文彦博那次是官家要他下台,所以弹劾老文的官员多了去,御史台反而被淹没了。 可这次是苏轼单独出手,这回没人能和我们御史台争功了吧? 「哈哈哈哈!」 「苏轼立功了。」 连吴极都在为苏轼表功:「苏轼呢?赶紧找回来。」 此刻给苏轼荣耀,后面他被包拯报复时就能少些内疚。 吴极觉得自己很仁慈,所以笑的很是心安理得。 他记得一些话,一位官场前辈在酒后和他说的话。 ——官场啊,就是个大染缸,没有颜色…… 这是个黑白混合的世界,你要学会区别,并寻找到适合自己的道路。 「某去迎接苏轼。」 我会兑现自己的诺言。 这一刻吴极想到的是大宋。 他想走进政事堂,然后把自己的满腔抱负施展出去,让大宋变得更加的强大。 可在此之前,他必须要走稳这条路。 他带着官员们走了出去。 大门外,门子堆笑道:「苏御史这下算是立下了大功,等回来不知道怎么高兴……」 吴极淡淡的道:「这是他应得的荣耀。」 苏轼还年轻,就算是此次被打压下去,以后也能东山再起。 所以吴极的愧疚渐渐在消散。 他们等了许久,可苏轼却不见人影。 「去问问。」 吴极皱眉不渝。 消息来的很快。 「苏轼和包相在外面喝酒……」 吴极只觉得心脏被什么东西重重的击打了一下,呼吸急促的分不清节奏。 这特么……这节奏不对啊! 第871章 老实人发飙才吓人 包拯不记得自己多少年没去过酒肆里喝酒了,真的不记得了。 从朋友渐渐疏远开始,他就和离群索居般的,渐渐远离了喧嚣。 酒肆里,那几个酒客在见到包拯后有些怯,结果包拯笑眯眯的拱拱手,让人如沐春风。 「包相竟然这般和气?」 「是啊!外面有人说包相凶神恶煞的,能吓死人,可见是以讹传讹。」 「那些都是谣言,看看包相,笑的这般慈祥,某见了都心生暖意。」 几个酒客从未被宰辅这般亲切对待过,顿时把以往那些传言丢在了耳边。 「闪开!」 酒肆的掌柜推来了伙计,亲自搭着毛巾过来了。 「见过包相,见过归信侯,见过……」 苏轼觉得很没面子,低头道:「某苏轼。」 「苏轼……那不是制科三等的苏子瞻吗?久仰。」 掌柜看样子不是苏轼的粉丝,所以敷衍了苏轼,随后就堆笑道:「包相您亲自来小店,回头这座椅就不给人用了,就摆在这……供人瞻仰。」 「老夫还没死。」 掌柜的嘴角抽搐一下,笑道:「包相果真是亲切和气,小人如沐春风……」 沈安在忍笑,可最终没忍住,低头下去,身体不停的颤动着。 包拯在看着,突然伸手。 「啪!」 沈安捂着后脑勺抬头,一脸无辜。 那几个酒客和掌柜都傻眼了。 「这……这也是和气啊!」 「是是是,包相和气,慈祥。」 这特么哪是慈祥啊!分明就是凶神恶煞。 「可是你出的主意?」 包拯杀气腾腾的问道。 苏轼马上抬头,「包相,是下官……」 「老夫没问你。」包拯大抵是手痒,说话时那宽厚的双手握在一起,缓缓的搓动着。 这是要动手吗? 苏轼缩缩脖子,却不肯退缩。 「就是某弄的。」 「是。」沈安抬头道:「您的身体不能这么长期折腾,该给自己放个假了。」 大宋的官制很奇葩,一个枢密院,一个三司,把许多权责都包了进去,弄得传统的那些部门无事可做。 这也是冗官的一个起因,但不是主因。 「拿酒来。」 包拯伸手,掌柜赶紧送上了酒水。 包拯一饮而尽,然后抹去鬍鬚上的酒渍,说道:「老夫早年不肯为官,晚年不肯丢官,说出去可会笑话?」 「不会!」沈安说道:「您早年不愿为官,那是因为父母尚在……父母在,不远游,哪怕是宦游。」 包拯考中进士却不愿离开父母去做官,这个算是大宋的一朵奇葩,妈宝男的铁证。 「你就会哄老夫。」 包拯的眼中多了些温情,「到了如今,大宋蒸蒸日上,老夫如何能撂下三司回家歇息?」 「可以前您没去的时候,三司也没停住。」 沈安的话有些过了,苏轼担心的靠近了他,随时准备挡住包拯可能的攻击。 但这个任务他觉得很艰巨。 包拯的攻击方式很宽泛,从口水发展到毛笔砚台,再到后来的手上有啥就扔啥,也不过是半年的时间而已。 只是半年啊! 由此可见大宋财政的压力,竟然能逼疯包拯。 是的,苏轼就认为包拯疯了。 「是啊!」包拯却突然笑了起来,然后对苏轼说道:「年轻人,不要滑头,要坚定。」 第326页 苏轼心中一松,说道:「包相,下官可不滑头,您当年和文彦博……呜呜呜……」 沈安捂着苏轼的嘴,对包拯赔笑道:「这人的脑子时常会抽抽,据说是小时候的毛病……」 包拯莞尔道:「老夫和文彦博是好友,无需遮掩什么。」 他给自己倒了酒,缓缓的喝着,神态渐渐平静。 「人都是怕的,从小怕黑,大了怕事,后来怕自己一个人……所以就不舍父母……」 沈安和苏轼静静的听着。 这是包拯的自白书,不不不,是他对自己一生的总结,得好好听听,算是学习。 包拯喝完了碗中的酒,正准备斟酒时,边上伸来一只手,却是掌柜。 他笑了笑,「老夫当年踏入官场时也没什么雄心壮志,只想看看……」 就是混日子! 这话传出去大抵会引发震动。 包拯以前当官竟然是想混日子? 我去! 咱们都看错人了啊! 「您这话特别真,比那些满嘴仁义道德、忠心耿耿的强多了。」 苏轼再度爆出名句,掌柜点头贊道:「苏御史这话小人贊同,包相就是真。」 包拯笑了笑,又喝了一碗酒。 这次是苏轼给他斟酒。 「后来……」包拯面露回忆之色,「后来老夫为官多年,看多了治乱,看多了生离死别和富贵穷困……后来渐渐麻木……」 当官看多了这些,最后会生出万物皆蝼蚁的想法。 「可后来……后来老夫见到了辽人的跋扈,见到了西夏人的嚣张。」包拯的眼中多了厉色,「老夫醒了,愕然发现大宋竟然孱弱如此,连交趾都能冲着咆哮……老夫终于醒了,知道大宋再不努力,再不奋进,汉唐的悲剧就会重演……」 他看着苏轼说道:「当时说是你的奏疏,老夫就想到了是不是安北在弄鬼,果然。哈哈哈哈!」 苏轼和沈安面面相觑,才知道这一切都在老包的眼中无所遁形。 「罢了罢了,包绶最近有些顽皮,老夫正好回家收拾他。」 包拯起身,突然问道:「那边说十日弹劾重臣,是吴极吧?」 「是。」苏轼起身,束手而立。 包拯呼出一口气,舒坦的活动了一下腰,「那人……太过深沉,算计太多,不是为官的料,去做生意还行。」 噗! 这时外面有人进来,见到包拯后就行礼,「包相,御医已经到了府上……」 包拯点头,「老夫马上来。」 …… 苏轼喝的眼睛都斜了,马儿一路不停的打着响鼻,等到了御史台外面时,早就等着的门子回身喊道:「苏御史回来了。」 然后他过来,殷勤的扶着苏轼下马。 「苏御史,您竟然能和包相一起喝酒?咱们御史台的人都艷羡死了……」 「谁死了?」 苏轼摇摇晃晃的下马,里面出来了不少官吏,都带着笑容。 苏轼打个酒嗝,醉眼惺忪的道:「谁死了?」 那些笑容凝固在脸上,门子赶紧解释道:「是艷羡你死了……不不不,小人这嘴,是羡慕的要死。」 「要死……」 苏轼冲着那些出来的同僚拱拱手,「某有十日假期,所以不算违规。」 这货一路上就惦记着这个,出来的吴极笑道:「是,某亲自许的。」 「侍御史……」 苏轼摇摇晃晃的走了过去,吴极笑道:「你弹劾了包相,包相雅量,竟然和你饮酒,这是为何?」 苏轼弹劾包拯的具体内容没泄露出来,所以御史台上下心痒难耐,都在等着苏轼回来。 苏轼打个酒嗝,笑道:「那个……某喝多了,忘了。」 吴极笑道:「扶着苏轼进去,泡茶来。」 苏轼被扶着进去,吴极回身,面色阴郁。 马丹,包拯竟然没找苏轼的麻烦,那苏轼这次就算是成功了。 他竟然成功了! 这年月谁敢弹劾包拯? 弹劾的大多成了炮灰,在包拯的口水之下败北,可苏轼就成功了。 这对于御史台来说就是一次巨大的鼓舞,堪称是大功一件。 而立功的苏轼明显被同僚们接受了。 「苏轼,回头某请你喝酒!」 「好说……不喝醉不许走!不醉不归……」苏轼浑身放松,两边扶着他的同僚一下就架起了他。 走路脚不沾地的感觉太好了,苏轼得意不已。 「你的诗词文章……其实某是佩服的,只是以前你这人吧,说话有些讨厌,所以某才说不好。」 「哈哈哈哈!」苏轼突然笑了起来,得意的道:「安北说某的诗词能压数百年……」 这尼玛牛笔沖天了啊! 同僚们恨得牙痒痒,一直没吭声的杨继年说道:「苏轼这是纯真,不作伪。」 「是啊!有什么说什么,没城府,比那些说句话要在脑子里转几个弯的好多了。」 众人一想还真是,「宁可和真小人交朋友,也不和伪君子做同僚。」 杨继年干咳一身,看了吴极一眼说道:「做事要堂堂正正,如苏轼这般最好。有事就说,被刁难也不吭声,硬着头皮也要上,这才是担当!」 「对!」 有人迎合道:「苏轼就是个实在人,比某些人好多了……呃!」 第327页 尼玛! 众人在看着他,又看了面色如常的吴极一眼,心想你这是在补刀呢! 杨继年刚才的话就是在讥讽吴极,说他做事阴,换做是沈安的话,会加两个字。 老阴比! 杨继年这是发飙了啊! 这位在御史台不大和人打交道的老御史,往日压根不掺和这些事,今日却破例了。 为何? 大家都不是笨蛋,一猜就着。 吴极为难苏轼,但骨子里针对的还是沈安,苏轼倒霉难堪,沈安也差不离。 你刁难我女婿? 呵呵! 以为我是老实人? 那今日这个老实人就给你来一下。 而且还是当场给你一下。 怎地? 吴极的脸没地方搁了,冷冷的道:「杨继年……你这话是何意?」 他觉得杨继年会含糊其辞,可杨继年却缓缓回身,木然的道:「没什么意思,就是说算计太过没意思,城府太深没意思……」 尼玛! 杨继年真的是发飙了啊! 老实人突然发飙才吓人。 众人不禁骇然。 第872章 想来那是极为快活的 在大伙儿的眼中,杨继年大抵就是个无用之人,半辈子木讷,浑浑噩噩,遇到事情从不敢冒头,只是躲在后面冷眼看着。 这样的人很多,多不胜数。 人生而自私,自私到了一个程度之后,就会摒弃这个世界,只关心自己的喜怒哀乐,渐渐就会冷漠呆板。 这种人不会惹事,所以大伙儿渐渐的就当做是没这个人。 在吴极的眼里,杨继年这等人大抵就是个混日子的,不吭不响,就是御史台里的一个摆设。 可今日这个摆设却爆发了。 哥就弄你了,你要怎地? 城府太深没意思,算计太过没意思…… 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你吴极就是个老阴比! 众人都傻眼了。 谁敢这么和上官说话? 别说是老阴比,老傢伙你也不敢说啊! 当众挑衅吴极,杨继年果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吴极的面色难看到了极点,他冷冷的道:「你和上官就是这么说话的?」 要处置杨继年,得先拿住他的罪名。 你这是蔑视上官,不,是诽谤上官啊! 大伙儿都看到了啊!这杨继年当众诽谤某城府深沉,算计太过,过分了吧? 弄他! 这是程序,程序对了他就是正义的化身。 杨继年要悲剧了。 官场上虽然没有军中的阶级之法,但冒犯上官的罪名可不轻。 就在此时,杨继年上前一步,沉声道:「你就是这么坑苏轼的?」 卧槽! 杨继年疯了! 吴极坑苏轼这是上官的权利,别说是他,就算是官家也坑过人啊! 你坑我来我坑你,这样的官场才有趣嘛! 你把这事儿揭穿了有意思吗? 「什么十日必须要弹劾一位重臣,这是哪家的规矩?」 杨继年目光锐利的盯着吴极,「御史檯历任御史中丞和侍御史,谁这么逼迫过下属?谁?就只有你吴极!别的上官爱护下属,只有你,恨不能把下属都变成你升官的台阶,踩在脚下。可你也不看看自己的德行,可配吗?」 卧槽! 众人不禁要刮目相看了。 老杨竟然这般犀利? 吴极心中恼怒,但面色却渐渐平静,「冒犯上官,某处置你,你可有异议?」 某是上官,某有权处置你,你有意见? 杨继年冷笑道:「某大不了回家教书,但却见不得你吴极这等小人!」 小人,当这个词从杨继年的嘴里蹦出来时,这事儿就没法善了了。 吴极要是不当众处置了他,以后威信扫地自不必说,上官也会觉得这人没出息,被下属逼得窘迫。 「杨继年!」 吴极语气森然,正准备说出处置方法,那边在醒酒的苏轼却猛地醒来,醉眼朦胧的道:「先前包相说……说……他说吴极那人太过深沉,算计太……太多,不是为官的料,去做生意还行……」 呃…… 这是包拯说的? 苏轼举手道:「某发誓……若是撒谎,一生不得吃肉……」 这位是狂热的肉食爱好者,顺带还是酒鬼的候选人。 众人看向吴极的眼神都不对了。 这是来自于宰辅的点评,而且还是包拯。 有这个点评在,下次你吴极想升官怕是难了。 除非包拯死了,否则你就在御史台蹲着吧。 这对于一心想升官的吴极应当是最大的打击。 可他却冷冷的道:「包相回家了。」 包拯都被赶回家去了,你还把他当大腿,傻不傻? 苏轼愕然,「包相……包相半个月后就回来了……」 哦…… 众人不禁齐齐哦了一声,心想怪不得老包会和苏轼喝酒,原来这弹劾别有内情啊! 苏轼好运气! 众人在艷羡苏轼,可吴极却脸色发白。 包拯竟然这般说某? 以包拯的尿性,以后吴极有升官的机会,他铁定会出面驳斥。 为人深沉,算计太多…… 第328页 这吴极就是个老阴比! 完蛋了…… …… 「包拯的身体如何?」 御医回来了,赵曙第一时间召见。 「包相的身子骨还行,就是那个心脉的毛病有些棘手,幸而归信侯弄了那个保心丸,算是稳住了。不过包相不能太过劳累……」 御医提到保心丸时明显的多了敬佩之色。 那可是重金砸出来的方子啊! 可沈安就这么扔了出去,还给那些医馆补贴,让他们低价售卖,堪称是活人无数。 仅凭着这个,沈安就该被尊敬。 可赵曙想的却是别的事。 「三司的事繁琐……」 朝中他可信赖的人不多,而三司是财赋重地,非心腹不能执掌。 「好生给他调养。」 赵曙想来想去,还是没想到能平稳接班包拯的人选。 「沈安啊!」 回到后宫之后,他把烦恼说了,高滔滔第一反应就是沈安。 「那人会弄钱,脑子活,先帝在时就玩笑说让他执掌三司……」 「是啊!可他却太年少。」赵曙有些无奈的道:「朝中为官要资历,沈安……太年轻了。」 「那耶律洪基呢?还有李谅祚呢?」高滔滔说完就捂嘴偷笑,「臣妾说错了。」 「那是帝王。」赵曙没有生气,笑道:「耶律洪基也有个皇太叔,好不容易弄死了这位皇太叔,内部也不消停,今日谋逆,明日造反,刚来的消息,有人说萧观音偷人……」 呃! 高滔滔呸了一口,「不要脸!」 …… 「不要脸!」 帐外有人在喝骂,随后帘布被掀开,进来一个僕妇。 「娘娘,外面传的越发的厉害了,说什么您……说您……」 一个小香炉上,烟雾缓缓笔直升起。 案几上笔墨纸砚齐全,萧观音微低螓首,纤纤玉手握着毛笔,笔走轻灵…… 良久,她嘆息一声,放下了毛笔,拿起那张墨迹淋漓的纸来。 「那位盐菜扣肉怎么就不肯多写呢?就写了两章,如何够看?」 僕妇低声道:「娘娘,外面说您偷人呢?」 「粗俗!」 萧观音没有抬头,仔细看着自己抄写的石头记,嘆道:「可就是这么两章,却让我心神动摇,如风中之柳……」 「那尤二姐本是零落人,却一心喜欢富贵之处,这本是第一错。」她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红唇微动,「在宁府和那父子厮混是第二错,名声已坏,富贵之处如何会接纳你?这便是痴心妄想。」 僕妇摇摇头,觉得这位皇后大抵是痴人,就过来给她泡茶。 「第三错她不该进那个地方……富贵人家外面看着光鲜亮丽,那些富贵人看似一脸正气……可大多都是伪君子,吃人不吐骨头的狼……她和贾琏背着凤姐偷人也就罢了,竟然还想着做什么二夫人,痴人,被富贵迷住了眼睛的痴人……」 听到她说什么偷人,那僕妇抬头道:「娘娘,如今外面就有人说您偷人呢!」 萧观音盈盈起身,负手在帐内走动,一股暗香在缓缓流动。那身姿轻盈,让人见了就忍不住想拥入怀中。 「只是那凤姐却太过歹毒,既然不肯,直接就闹起来就是了,她却假意欢笑,把那尤二姐哄进了府中,这便是请君入瓮,凤姐若是男子,凭着这些手段倒也适合去领军。」 「那尤二姐一心想着富贵,结果富贵没有,她认的姐姐却阴使人缓缓逼迫……一日一逼迫,到最后孩子也掉了……这便是绝境……」 「那位盐菜扣肉果真是大材斑斑,最后竟然让二姐吞金自尽。你既然爱富贵,那便死于富贵……这笔仿佛有摄人心魂之力,看到这里我浑身冷汗,只觉得世间都是虚幻,情义皆是镜花水月,不可恃,不可信……」 「朕也不可信吗?」 外面一声冷哼,那僕妇跑过去拉起帘布,谄笑道:「陛下回来了,娘娘是在看书呢!」 外面正是风尘僕僕,一脸冷峻的耶律洪基。 他大步进来,身后的帘布垂落,帐内重新变得昏暗起来。 「你在看什么书?」 耶律洪基盯着萧观音,哪怕是分开了差不多半年之久,可他的眼中却没有情义。 萧观音抬头,目光扫过耶律洪基,淡淡的道:「石头记。」 「石头记……什么书?」耶律洪基大手一伸,就抓起了桌子上的手稿。 「嗯……什么顽石补天……什么宝玉……男女情爱,无趣!」 他随手把手稿扔在案几上,手稿散落。 萧观音面色冷淡,俯身下去捡拾手稿。 她的身体因为弯曲而丰腴,可耶律洪基的眼中却丝毫没有动心。 对于帝王来说,女人只是调味品,若是把女人当做是主菜,那就是昏君。 比如说前唐的李隆基,在耶律洪基的眼中,此人就是把女人当做是主菜的蠢货,结果把盛唐变成了衰唐。 「告诉朕,可有?」 萧观音回身,脸上因为俯身有些红霞。 她皱眉道:「无稽之谈。」 什么偷人,那不过是有人在搅混水罢了。 耶律洪基点头,「浚儿那里要看好……还有,这本书听你念叨过多次了,可是喜欢?」 「是。」从他进来开始,萧观音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那种梦幻般的神色让她多了些少女感,极为动人。 第329页 耶律洪基心动了。 「那位盐菜扣肉的文笔老辣,寥寥数笔就把那个世界勾勒的无比清晰,无数人的命运在其间变幻,家国天下……」 耶律洪基觉得好笑,「那朕派人去把她弄过来与你朝夕相伴如何?」 萧观音欢喜的道:「若是如此,臣妾愿与她抵足而眠,昼夜谈论这本书……那想来是极为快活的。」 第873章 石头记的作者 耶律洪基归来,身上的血腥味还未洗干净,就召集了众人议事。 「那些叛逆尽数斩杀,家眷男子为奴,女子送进军营。」 「是。」 耶律洪基此行剿灭了最大的一股叛贼,俘获不少人。 男子为奴不算什么,女子被送进军营,大抵就别想再活着出来。 耶律洪基觉得有些疲惫,正准备叫人散去,有人出班禀告道:「陛下,二月的时候,宋人的皇子和沈安到了雄州……」 「嗯?」耶律洪基的眼中多了兴奋之色,「这是机会,南京道的官员们出手了吗?」 下面死一般寂静,只有这个官员在继续禀告,「是,南京道的官员出手了,派出了一万余人进入宋人的境内,准备截杀沈安,俘获宋人的皇子……」 「极为妥当!」耶律洪基微微点头,觉得南京道的官员还是不错,至少处置这等大事依旧很冷静。 沈安杀了就杀了,可赵顼却不同,杀了他,赵曙绝壁会发疯,然后倾国来战。 倾国之战大辽是不怕的,可却担心西夏人在边上虎视眈眈捡便宜。而他最担心的就是草原上的那些部族。 大辽渐渐和中原差不多,用城池来彰显自己的文明。 可草原上的部族依旧野蛮,依旧能催化出强悍的战士。 那些部族看似低头服从了大辽的统治,可一旦大辽虚弱,他们会毫不犹豫的举起长刀,拉开长弓,用反叛从身后捅大辽一刀。 所以大辽必须要警惕。 至于宋人…… 耶律洪基的眼中多了恼怒。 上次的府州之战败北,让他第一次感到了好奇,然后想弄到新式火药,到时候反过来用火药来克制宋人。 可宋人的防御太紧,各种手段都没法侵入到作坊里。 「陛下,那沈安狡猾,深夜出击,避开了我军的斥候,然后找到了宿营地,发动了夜袭……」 「嗯?」 耶律洪基抬头,目光中有冷色闪过:「为何?宿营时斥候为何不能发现宋军?他们定然是偷懒了,蠢货!在宋人的境内竟然偷懒少派斥候,这是自寻死路!」 有将领出来说道:「陛下所言甚是,如今天下太平,武将少有征战的经历,可那沈安却不同,他南征北战,从未有过败绩,这样的人,连宋皇都说他是名将,咱们怎能偷懒?怎能疏漏?」 这话深得耶律洪基的认可,他微微点头,那将领欢喜的脸都红了。 众人心中嫉妒,有人说道:「陛下,当时夜袭,我军迅速集结反击,并未有多大的损失。随后我军发动进攻,宋人……」 「可是用了火药?」耶律洪基嘆道:「那是个让人头痛的东西,不过只能在小股厮杀中有用,当大军无边无沿时,这些都是尘埃,将会被大辽的马蹄踩在泥里。」 「陛下英明,可宋人此次却没有用火药,他们用的是刀斧手……」 「刀斧手……」耶律洪基的眸子一缩,想起了父辈说的那些事,那些……几十年前和大宋的厮杀往事。 那时候大宋没多少骑兵,作战主要靠的就是步卒。 步卒挡不住大辽的铁蹄,他们有这个自信,可这个自信在那些大刀大斧之前变成了惨嚎。 「那些宋军穿着厚甲,刀斧每一挥动,人马粉碎……无可匹敌……」 双方的战争停止了数十年,往日的惨烈渐渐被遗忘。 「我军拼命冲击,眼看着就要击溃宋军,那沈安却带着一千骑兵发动了反击……」 「反击?一千人?」耶律洪基想杀人,「一千人就击溃了我们?你以为大辽铁骑是羊群吗?遇到虎狼就会奔逃。」 「错了!」 耶律洪基起身,再次败在沈安的手中让他怒不可遏,他挥舞着右手呵斥道:「大辽的勇士不惧虎狼,应当是虎狼畏惧他们!」 那臣子苦笑道:「可沈安用了火药罐子开道……炸乱了我军。」 「战马畏惧爆炸,宋军没给我军整队的机会,那沈安就像是个魔鬼,抓住了我军整队的唯一战机,率军冲杀进来……我军……溃败。」 耶律洪基站在那里,神色渐渐冷漠。 众人束手而立,觉得帐内的气温渐渐降低。 帐外有马队疾驰而过,马蹄声渐渐远去,耶律洪基微微抬头,「火药……可有办法?」 「臣等已经派出了不少人去汴梁,可至今都没有传来好消息。」 耶律洪基嘆道:「宋人不是大辽的对手,可他们有火药,让人厌恶的火药!赵曙得此宝物,定然是得意非常。可朕不喜欢这个人,更喜欢看到他哭泣,软弱……你等可能做到吗?」 「谨遵陛下之命。」 群臣行礼,耶律洪基微微颔首,「顺带……让人去汴梁寻寻,寻那个什么石头记的作者……带回来,记住,客气些。」 「是。」 这是什么意思? 第330页 石头记的作者? 群臣懵逼,等出去后,有看过这本书的人就介绍了一下情况。 「很好看,看的某情不自禁,只是那盐菜扣肉……那人多半是个女子,太懒,经常断……让人牙痒痒想杀人……」 这些话让辽境内掀起了一场寻找盐菜扣肉的议论,石头记也趁机走红,成了辽国第一红书。一时间那些老儒不禁痛心疾首,骂那些人不知读书,却喜欢一本歪门邪道的小说…… …… 「官人为何要那么写呢?」 杨卓雪给孩子餵了奶,又拿起石头记的手稿看了看,很是郁闷。 「这个尤二姐好温柔,凤姐太泼辣了……」 「不是泼辣,是狠毒,竟然逼死了二姐。」 「官人真的够狠心。」 「……」 陈大娘抱着吃饱喝足的芋头大爷,闻言笑道:「什么尤二姐?」 杨卓雪把内容大致说了,陈大娘瞬间变色,不屑的道:「贾琏和凤姐本是夫妻,还有个小妾平儿。可这尤二姐一无媒妁之言,二无父母之命就和贾琏勾搭在了一起,娘子,这对凤姐可公平?」 杨卓雪傻眼了,「是啊!他们本是夫妻,尤二姐却是外人插足……」 她想了想,摇头道:「不想了。不过官人真的很厉害,能写出这样的小说,换做是秦汉时,想来会闻名天下吧。」 陈大娘颠了一下芋头,抬头笑道:「郎君早就闻名天下了,苏郎君的父亲都来家里道谢了,可见咱们家郎君的本事有多大。奴当初一家人来沈家,记得当初郎君和小娘子才刚到汴梁没多久,可奴却一眼就看出郎君以后有大出息,如今果然啊!」 杨卓雪拿起针线,又想起沈安的警告,说是但凡她在月子期间做事,回头就把屋里的东西全收走了,让她连小说都没得看。 想到为了自己坐月子,夫君竟然在断更许久的情况下连续写了两回,杨卓雪就觉得幸福满满。 她俯身看着芋头,柔声道:「芋头乖乖,以后跟着你爹爹好生读书,学了你爹爹的一身本事,好不好?」 芋头大爷在襁褓里挣扎着,嘴里啊啊出声…… …… 前院,苏洵含笑道:「子瞻鲁莽,从小就有些大大咧咧的,此次若非是你,他定然会闯下大祸。」 沈安笑道:「您客气了,子瞻兄为人豪爽,对某的帮助甚多。」 「你这是太谦逊了。」苏洵的目光中多了些艷羡。 有人说孩子是自家的亲,可面对沈安,苏洵却觉得这话不对。 少年就失去了父母的管教,还带着个妹妹,这样的人会如何?按照苏洵的阅历,这样的人大多平庸,走错路的机率比普通人高。 可沈安不但没走错路,这日子还越过越好,路越走越宽阔。 这样的儿子谁不羡慕? 沈卞好运气啊! 「如今御史台的同僚们对子瞻都大为改观,昨夜还一起饮酒,可见是真的接纳了他,老夫这心里啊!真是欣慰,安北,多谢了。」 苏洵起身拱手,沈安赶紧避开。 苏轼在御史台站稳了脚跟,这算是个大好消息。 包拯回家休养,据闻开始两天脾气不好,府里的下人被骂的苦不堪言。 可最近他却又消停了下来,每日带着包绶满世界乱跑,今日据说是去了城外踏春。 想到踏春,沈安就心动了。 「天气如何?」 他站在院子里看着天色,感受了一下风。 庄老实一脸专家模样说道「郎君放心,今日这天气,不穿衣服都能出去。」 「呸!」 陈大娘正好过来,听到这话就呸了庄老实一下,然后禀告道:「郎君,小娘子说想出门呢。」 沈安正想着去看看水军的情况,就去了后院。 「妾身等好了再去。」 杨卓雪自然是想去的,可离一个月还早,她只能干看着。 「那时候该热了吧?」 「没事,到时候为夫陪你一起晒。」 沈安从不怕晒太阳,曾经有顶着大太阳行走半天的记录。 那可是火炉般的盛夏啊! 「果果,走了。」 「来啦!」 果果出行很麻烦,爱宠太多,她需要权衡带谁出去。 今日轮到绿毛了,果果带着它一熘烟跑过来,身后的赵五五追的气喘吁吁的,显然跑不过果果。 沈安语重心长的道:「要多锻鍊才是啊!」 你听过谁家的僕役跑不过主人家孩子的? 赵五五羞愤,就点头应了。 沈安大乐,心想果果可是跟着某锻鍊了好几年,你这样的菜鸟,就慢慢的磨吧。 第874章 滥竽充数的使者 「小娘子,他是坏人。」 一出门绿毛就嘚瑟了,一会儿说陈洛是坏人,一会儿说赵五五是坏人。 果果掀开车帘在看着外面的繁华,嘟嘴道:「哥哥,要骑马。」 「你是大孩子了。」沈安骑着马,没好气的道:「要骑马也得等出了城再说。」 「哥哥偏心,上次嫂子就能。」 沈安满头黑线,那是媳妇啊!自然要哄哄。 「嫂子能,嫂子能……」 绿毛又在聒噪,沈安怒道:「再叫唤就封了你的嘴。」 「啊哦!」 第331页 绿毛不敢惹沈安,就偏头过去看着闻小种。 闻小种的神色冷漠,目光在左右梭巡。 这人也惹不得,绿毛从闻小种的身上感受到了些不安的气息,觉得还不去招惹他为好。 闻小种在看着四周,稍后过去,低声道:「郎君,没发现。」 从上次曹佾酸枣平叛开始,闻小种警惕了一阵,担心闻先生那个被烧伤的疯子会来个同归于尽。 「闻先生是疯子,可也怕死。」沈安很淡定的道:「他倚重的并非是那些刺客,而是那两百余人的军队。那两百余人在酸枣一战覆灭,闻先生怕是要仔细思量一下自己以后的路怎么走……」 「他怕是会发狂。」闻小种见识过闻先生的歇斯底里,所以担心果果的安全。 「小娘子上次一把火差点烧死他,估摸着就算是不死也没法见人了,所以小人担心他会铤而走险。」 「那他就没法活了。」 沈安分析道:「闻家世代都在反宋,这是他们存活的意义,失去了这个意义,那就是行尸走肉。你要记住了,没人愿意做行尸走肉,所以他需要权衡利弊。而在此之前,他不会动手。」 接连遭遇重创的闻先生怕是日子不好过,他还得要安抚内部的情绪,还得要稳住手下的规模。甚至还得要想想是不是重新弄些人来操练。 这些事情处置好之前,他不会来冒险。 闻小种想了许久,在看到金明池时,突然说道:「是,小人当初从他的手中逃出来之后,在那边开酒肆度日,就和郎君说的行尸走肉一般,若非是来了沈家……」 他看了坐在马背上的果果一眼,眼中有柔色闪过,「若非是来了沈家,小人怕是会浑浑噩噩的……那时小人极度厌恶那种日子,可却没有办法,没有目标……闻先生却不同,他有目标可以去追求……郎君高明,小人服了。」 赵五五好奇的看着闻小种,心想这人极为凶悍,看着谁都是冷漠孤傲的模样,只是对果果温柔,可今日竟然对郎君俯首了…… 沈安淡淡的道:「人活着就得有目标,不然活个什么?目标很多,为官、经商、种地……为了家人,为了自己的抱负……你总得有一个。」 这话是对闻小种的告诫。 「是。」闻小种低头应了,看着少了些冷漠。 赵五五好奇的看着沈安,觉得这位郎君没用什么办法,竟然就收服了一个悍匪。 在她的眼中,闻小种就是个悍匪。 到了金明池,水军的战船正在里面操演。 「见过归信侯。」 军功封侯就是不同,秦臻和常建仁行礼甚是客气。 「操练的如何了?」 水军在交趾之战后,总结出了许多问题,这些问题在回来后就开始了改进。 「主要还是默契,这个需要不断磨练,如今天气暖和,正是好时候。」 秦臻和常建仁的头发看着都是湿漉漉的,可见也亲自下水了。 「好。」沈安伸出手,果果牵着他的衣袖,兄妹俩顺着金明池往前去。 战船在水面急速转向,然后相对冲击交错…… 那些准备跳帮的将士都赤着上半身,看着格外的凶狠,沈安笑道:「这便是建仁带出来的?」 「是。」常建仁介绍道:「您当时说过,要想在军中站住脚跟,首要就是敢拼命,这样麾下才会服气,下官就是这么去做的,如今麾下再无半点不满。」 「军中本是崇拜强者的地方,你越厉害,将士们就越崇拜你,只是……你这个还是要多练练啊!」 沈安听说过常建仁那种不要命的杀法,觉得这货迟早会翻车。 「多谢归信侯,下官如今每日都在练刀,进步很快。」 常建仁很自信的道:「如今下官就算是不拼命,也不是谁都能斩杀的!」 「很自信,这不错。」沈安觉得这厮在吹牛笔,就看向了秦臻。 「建仁……」秦臻有些惭愧之色,「下官觉着他天生就适合做武人,太厉害了。」 沈安为不信,他担心这个文官转武将的典型哪天被人一刀剁了,就说道:「能否让某开开眼?」 于是稍后沈安就看到了一场凶猛的攻防演练。 木刀快速噼砍,速度很快,太过凌厉,对手只有格挡的份,压根没时间去反击。 当常建仁一刀砍在对手的甲衣上时,沈安贊道:「果然是有天赋。」 这么一位画家竟然变成了个杀伐果断,武力值不断提升的武将…… 这不合理吧? 可世间不合理的事儿多了去,不多常建仁一个。 「交趾使者马上就到了。」沈安拍拍他们两人的肩膀,「某希望他能强硬些,这样水军今年再去一次,好歹让交趾的这个夏季过的舒坦些。」 …… 交趾来的竟然不是李柏,这让沈安有些失望。 「阮咸见过归信侯。」 阮咸看着很和气,笑起来带着些谦卑,让人好感倍增。 「待诏。使者本是李柏,可李柏在路上病重,就由副使阮咸代替。」 一个官员凑过来,低声告诉了沈安此事。 李柏死不得啊! 沈安觉得有些遗憾,更担心李柏这个交奸病死,让大宋少了一个内应。 「也不知怎地,某一见到归信侯就觉着亲切,就像是……」阮咸捂额,很认真的想了想,「就像是见到了当年的先生一般,格外的亲切啊!」 第332页 沈安随意的拱手道:「某曾在太学教授学生,如今偶尔也去邙山书院授课。授课时经常会遇到调皮不听话的学生,知道某怎么收拾他们吗?」 阮咸笑道:「不知。」 我这么说是套近乎,为咱们之间的谈话创造一个好的氛围,你特么一开口就是收拾学生……合适吗? 沈安一本正经的道:「某会用竹条狠狠的抽打他们,所以学生见到某不是亲切,而是敬畏……」 「是啊!归信侯果然……威武。」阮咸的笑容已经挂不住了。 可沈安却没打算放过他,「某在书院里说过,对学生太和气的先生,教出来的学生多半没出息,滥竽充数……」 这个……你想说啥?阮咸是个滥竽充数的傢伙? 阮咸才说见到你就和见到自己先生般的亲切,你马上就反手一耳光把他打懵逼了,归信侯,这个不合适吧? 边上的大宋官吏们都别过脸去,觉得太丢人了。 可沈安却一本正经的道:「李日尊派了你来,这不年不节的,是何意?」 大宋和周边国家的往来是有规律的,比如说辽人和西夏人是不定时往来,但和其它国家就不同了,没名目你来干啥? 阮咸拱手道:「我国陛下说了,交趾和大宋是兄弟般的关系,上次闹了些误会,陛下深感不安,于是派了某来解释一二。」 「什么误会?」沈安没有什么婉转的问道。 外交场合说话要有回旋余地,要加以修饰…… 可沈安却压根不搭理这些规矩。 阮咸想起了来之前皇帝的交代,就压下了火气,「当时那两万叛逆进入大宋境内,这是陛下所不愿意见到的。」 水军一战让交趾上下目瞪口呆,然后开始惶然,在打造水军的同时,也在思索大宋的态度。 最后的分析结果是上次两万精锐准备在西平州伏击宋军。 于是阮咸来的目的就是解释清楚此事。 「那事?」沈安淡淡的道:「那事不是误会吗?大宋早就忘记了。」 尼玛! 这厮真是说谎不打草稿啊! 若是忘记了,那出现在交趾的大宋水军是哪来的? 阮咸苦笑道:「陛下为此夙夜难眠,那些叛逆将领的家眷都被抓了起来,准备送去某些地方恕罪。」 某些地方,那定然就是类似于琼州的地方,去了就回不来了。 那些将士全军覆没在西平州,尸骸还被筑成了京观,家眷本就悲痛欲绝,可现在连他们都要被惩罚,这是怎么了? 忠心耿耿之辈竟然死后还被清算,这个交趾是怎么了? 想起国中的那些暗流涌动,那些武人的悲愤,阮咸就心如刀绞。 可没办法啊! 按照大家的推算,若是不把大宋这边安抚好了,他们只需派出水军长期袭扰,就能让交趾不断付出代价。 从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所以必须要让宋人停下来,为此付出一些代价是值得的。 帝王是冷酷的,李日尊谈及此事时,眉头都不皱一下。 周围的大宋官吏都心旷神怡的在看着沈安,等待着他的反应。 交趾低头了啊! 这个频繁袭扰大宋的国家总算是低头了,真是可喜可贺啊! 众目睽睽之下,沈安说道:「贵国还算是识大体,顾大局,如此就这样吧。」 他转身准备回去,阮咸却傻眼了。 交趾开出了条件,表达了诚意,大宋呢? 你沈安是全权代表,你得表个态吧? 沈安走的很坚决,阮咸顾不得使者的矜持,追上去问道:「归信侯,得给个话吧?」 沈安偏头看着他,就和看傻子般的说道:「那事都说了是误会,误会既然解除了,那就没事……你还想要什么?」 卧槽! 这是想吃干抹净不认帐? 第875章 开头,和结尾 包拯回家休养去了,三司的事儿不少都被推到了政事堂来,让韩琦三人忙得不可开交。 欧阳修老眼昏花的把帐册送到眼前仔细看着,曾公亮在皱眉,突然问道:「这边差了五千余贯的窟窿,怎么补?」 韩琦把双脚放在桌子上,整个人看着懒洋洋的,只是他的身体魁梧,让人担心椅子会垮掉。 他不是偷懒,而是在头痛。 「老夫不知道。」 只是短短的几日,韩琦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噩梦。 「包拯是怎么撑下来的?」 曾公亮的问题让人没法回答。 良久,韩琦放下腿,嘆道:「老夫原先以为包拯脾气变大了是得意,可如今才知道,他在三司不容易啊!」 曾公亮苦笑道:「咱们三个帮衬着都头疼,他就一人,难啊!」 不是他们三人蠢,而是因为财政干涉各处要害,你得有穿针引线的轻巧,也得有一巴掌拍板的魄力,还得有做补锅匠的本事,拆东墙补西墙。 「可还得干啊!」 韩琦很纠结的发现包拯是个实干家,和自己差不多。 幸好老包老了啊!否则说不定哪天就把老夫的首相给抢了。 「诸位相公,交趾使者求见。」 外面来了个小吏,韩琦没好气的道:「这等事如何能到这里?官家不是说都交给沈安去交涉吗?」 小吏说道:「先前两边谈话,交趾人为上次西平州伏击大宋军队的事……抓捕了那些将领的家眷流放,可归信侯却说那是误会,没事……随后就走了。」 第333页 「噗!」 曾公亮忍不住就笑喷了。 韩琦无奈的道:「交趾人想要什么?水军停止袭扰吗?」 小吏点头道:「可归信侯只说那是误会,误会解开就没事了,压根就不提水军袭扰交趾之事。」 「这事儿有些不要脸……」欧阳修揉揉眼睛道:「可老夫却觉得心情格外的舒畅,晚些下衙了去买些下酒菜,回家好生喝一顿。」 韩琦摇头,看着虚空说道:「此事……对大宋有好处。只要大宋水军不停去袭扰交趾,交趾人就没法对西南生出野心。这是一个牵制,好处多多,只是下次再去时少弄些杀戮,就耀武扬威一番罢了。」 「还要继续?」曾公亮有些不解,「交趾既然低头,那大宋见好就收不好吗?到时候能集中精力来应付辽人和西夏人。」 韩琦冷冷的道:「交趾蕞尔小国,也敢和大宋叫板,若是轻易放过他们,大宋的威严何在?」 曾公亮苦笑道:「大宋的对手不少了,咱们还是要看北方啊!」 「耶律洪基扫平了那些叛乱,辽人将会集中精力来对付咱们,此时此刻,不能分神啊!」欧阳修心情很舒畅,但和曾公亮一样,都认为交趾人不是威胁,大宋的战略重心应当在北方和西北。 「暂时放过他们也无妨,若是下次再来,那就一把火把升龙城给烧了。」 韩琦摇头,他的性子就是这样,格外记仇。 「诸位相公,官家召见。」 三人去了宫中,沈安已经在了。 赵曙看着精神不错,甚至还带着笑意。 这位帝王对臣子们可不怎么好,甚至在许多时候有些刻薄,所以这种状态才有些让人受宠若惊。 「水军一战不但得了数十万贯财物,更是震慑了交趾上下,李日尊害怕了,那个什么名将……」 赵曙捂额在想,沈安说道:「陛下,李常杰。」 「对,李常杰!」赵曙笑道:「那位所谓的名将被朕的水军声东击西,活生生的折腾的疲于奔命,什么名将?」 韩琦天生对名将这个词敏感,所以冷冷的道:「陛下,大宋以往太软弱了些,这才让交趾这等小国也敢来挑衅,臣以为此次应当让交趾付出更多的代价才行,比如说钱财……」 赵曙看着他,很是感慨的道:「政事堂接手了三司的一些事,这才没几日,韩卿就感慨如此吗?」 「是。」韩琦纠结的道:「三司不易,包拯不易。」 赵曙笑道:「朕知道,所以让包拯回家歇息。至于交趾之事……沈安,你来说说。」 「臣以为此事应当不管。」沈安说道:「交趾在大宋西南,如今广南西路那边重振了军备,交趾来了也不怕。所以臣以为水军的袭扰依旧要延续下去。」 「这般不依不饶,可袭扰交趾对大宋好处不多啊!」赵曙笑道:「你沈安号称是蚊子腿上都能刮层油下来,怎地会想着继续袭扰呢?」 他感慨的道:「交趾以前得意,记得先帝派人去呵斥,可他们置之不理,那时他们嚣张跋扈,不可一世。可现在呢?西平州一战去了两万精锐,水军一战抢走了数十万贯钱财,他们却来求饶,却来低头,可见这世间终究还是要用刀枪来说话的。」 这话原先是沈安说的,此刻从赵曙这里说出来,分外的震动人心。 沈安心中欢喜,说道:「陛下英明。」 仁宗好,但却保守惯了。 可赵曙不同,从孩童时到成年后的遭遇让他有些愤世嫉俗,后来更是得了精神病。 这位精神病患者最吃不得亏,更受不得气,在许多时候实际上就是个小心眼。 小心眼好啊! 作为帝王,小心眼只要不用在朝堂之上,放之四海都是好事。 对外他不肯吃亏,受欺负了会耿耿于怀,会一直记到死…… 这样的人……做不得朋友,但却做得皇帝。 赵曙含笑道:「交趾……不过耶律洪基那边却腾出了手来,所以交趾那边还是要缓和一二。」 这是指示,可沈安却说道:「陛下,臣以为水军不能停下对交趾的袭扰。」 「辽人也在打造水军。」赵曙喜欢沈安的这种锲而不捨的报复精神。 要报仇就该是从早到晚啊! 「水军重振以来,目标从来都不是一个国家。」沈安昂首道。 「呃!」赵曙虽然小心眼,可却觉得沈安这话有些……让人心情激荡。 「水军的目标是整个大海!」 整个大海? 韩琦精神一振,问道:「可有打算?」 「有!」 沈安等的就是这一刻,他恨不能亲韩琦一口,可看看那张泛着油光的老脸,觉得下不去嘴。 「市舶司的收益不断扩大,但臣当时断定这个收益的增长会放缓,所以大宋要想从大海里寻找财富,出海是必然。」 赵曙点头表示认可。 「出海寻找财富,可对手是谁?臣以为是大食人。」 我勒个去! 君臣都有些纠结了。 大食人目前和大宋的关系不错啊!双方贸易往来不断,亲热的和一家人似的。 「是不是……过了些。」欧阳修觉得脸皮有些燥热。 「过了?」沈安嘆道:「当大宋的商船占据了大食人原先的商路时,他们会甘心?」 第334页 「不会!」沈安斩钉截铁的道:「他们会袭扰,乃至于开战。大宋远在东方,只要灭了它的水军,他们的大军难道还能插翅飞过来?」 这个想法很现实。 「所以大宋水军的首要便是能压制大食水军,同时还要能压下辽人的水军,也就是说,大宋水军在未来的一段时日内的职责就是能同时打赢辽人和大食人。」 沈安很兴奋,能把长久以来的战略构想说出来,那种畅快感就别提了。 「一旦遭遇攻击,大宋水军马上就要能发动反击,随后把战火烧到敌国的疆土上,这是最基本的要求。以后还得承担往返大宋海外疆土的重任,维护海疆安全……」 「同时打赢辽人和大食人……」 这个很振奋人心。 「能吗?」欧阳修不懂军事,所以有些担心沈安在说大话。 「只要持续投入,没有问题。」 沈安对此信心十足,「大宋水军一战就让辽人胆寒,让交趾人坐立不安,水军已经在改进战船,只要有钱,水军能不断保持对敌国的领先,这一点臣从不怀疑。」 华夏只要不犯错,一旦领先后,基本上不会给对手机会。 「同时打赢两国……」赵曙心动了。 「可交趾那边已经低头了,低头之后再去收拾他们,这会让人觉着大宋太过霸道。」欧阳修不习惯这种行事风格。 「霸道不好吗?」韩琦问道。 呃! 韩琦的性子就是霸道跋扈,所以觉得沈安的方案最符合自己思路,很是满意。 满意就要支持,于是欧阳修就撞枪口上了。 欧阳修皱眉道:「服软就该放手,如此以后才有人效仿。大宋不可能和世间为敌,所以该放手时就放手。」 「你这是迂腐!」韩琦马上就和他展开了论战。 「……」 两人渐渐辩驳出了火气,赵曙担心会干架,就止住了他们的辩驳,然后问沈安,「你说要保持对交趾的袭扰,为何?」 理由何在? 沈安认真的道:「陛下,这场战争是交趾人开的头,他们可以开头,但何时结束却该由大宋来决定……」 「他们可以开头,但何时结束却该由大宋来决定。」 赵曙琢磨着这话,只觉得久违的热血上涌。 「说得好!哈哈哈哈!」 韩琦不禁大笑起来。 没人说他失仪,因为所有人都在热血沸腾。 第876章 勇敢的苏晏 阮咸觉得自己就是个倒霉蛋,来到大宋服软之后,他觉得自己会被记录在交趾的史书上,成为耻辱。 可没想到的是,他的屈膝服软竟然被拒绝了。 这个太过分了吧? 于是他就去求见宰辅,可却被拒之门外。 「诸位相公国事繁忙,没空。还有,此事是归信侯全权负责,你去找他。」 政事堂的小吏看着很倨傲,那鼻孔朝天的模样,让阮咸想起了李日尊身边的内侍。 呸! 他在心中呸了一口,觉得这些都不是事。 「不就是刁难吗?」他和随从自信的道:「宋人最不喜欢麻烦,此次不肯答应停止袭扰,某觉着应当是想要更多的好处。」 「钱?」随从一脸愁色,「以前在交趾,某以为升龙城就是人间天堂,可到了大宋之后,某才知道,原来天堂在这里……可从广南西路一路过来,天堂越来越多,越来越大……等到了汴梁,某已经晕头了……」 阮咸嘆道:「汴梁不像是人间的城市,那些人……无数男女生活在这座城市里,无法想像的繁华,不该存在于人间。」 「那些屋宇,那些衣裳,那些饭菜……甚至他们张口就是诗词,让人觉着这里就是天堂。」 一阵沉默后,阮咸说道:「此事要放放,否则宋人会以为咱们很着急。」 有随从不解的道:「可咱们确实是很着急啊!」 「急什么?」阮咸冷静的道:「某得到了消息,辽人正在重振水军,要让宋人好看。宋人会慌,明白吗?一旦辽人在登州上岸,或是顺着岸边一路下来,宋人就要哭了……」 「不知道对手何时何地上岸,不知道有多少兵力随行……这才是宋人的梦魇。」 阮咸微笑道:「淡定,回头去和驿馆的人交涉一下,这几日出去见识一番汴梁的繁华,採买些东西。」 随后几天交趾使团就像是来汴梁旅游的,每日出去闲逛採买。 沈安没反应,他有些焦躁的在等着妻子月子结束。 「我家宝贝这般帅气,该出去熘达熘达才是。」 他抱着芋头很是踌躇满志的说道:「某怎么就觉得芋头是天下最帅的男人呢?」 赵五五笑道:「郎君说的不差。」 杨卓雪一脸认真的道:「没错,芋头就是最英俊。」 在父母的眼中,孩子就是那么毫无瑕疵。 不过等芋头大些后,这种想法会渐渐改变,直至忍无可忍要动用武力来教训儿子。 「郎君,大王来了。」 「他来做什么?」 沈安抱着儿子捨不得撒手,把所谓的兄弟情义抛在了脑后。 等他恋恋不捨的到了书房时,赵顼正在里面啃熏猪蹄。 「你这个……这是才弄出来的,再说你们不是不爱吃猪肉嘛。」 第335页 这个猪蹄可是沈安耗费了大工夫弄出来的,几种果枝,外加一些橘皮之类的东西加起来缓缓熏制,那味道…… 沈安放了一坨在书房,本来想等晚上一个人慢慢享用,谁知道竟然被赵顼这小子给发现了。 「有果香味,关键是不咸,宫中的燻肉没法吃,咸的好像盐不要钱似的。」 赵顼吃了猪蹄,意犹未尽的发表了一番看法。 「有事说事。」 沈安最近想闭关带娃,所以很不客气。 「朝中准备商议市舶司和水军的事,你去不去?」 「当然去。」 那可是沈安心心念念的战略,不去他怕有人下黑手,捅刀子。 …… 初夏的杭州就像是一个清秀女子,盈盈而立。 西湖边上寺庙很多,灵隐寺,肇庆寺,京慈寺,六通寺庙…… 西湖边上的游人不少,更有人在吟诗作词,带来的女伎在歌舞作伴,很是热闹。 「大食商人现在很警惕,他们不担心大宋商人出海,这一点你要明白。」 秦鑫看着精神了不少,他负手看着西湖,身边的苏晏在思索着什么。 西湖的风很柔和,吹的人暖洋洋的。 苏晏看着肌肤白了不少,但在普通人的眼中依旧黑。 「是,大食商人不怕和大宋商人竞争,因为他们掌控着通往更多地方的商路,大宋商人必须要倚仗他们。」 「嗯。」秦鑫笑道:「某就喜欢你这一点,聪明。你可知他们最害怕什么吗?」 「水军出海!」 苏晏毫不犹豫的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对!」秦鑫满意的道:「大食人怕的就是这个,他们害怕水军出海后发现好地方,比如说矿山或是香料,到时候水军可会捨得放弃?」 苏晏摇头:「水军要尽力养活自己,所以有钱就会赚。」 「交趾人这次吃了大亏了。」秦鑫得意的道:「升龙城都差点被弄下来了,消息传过来,大食人更加警惕,但也越发的谨慎了。沈安……据说他给了水军许多建言?」 「是。」 「那个小子,沈卞好福气!」秦鑫怀念了一下老友,交代道:「大宋商人要出海,得鼓舞,可怎么鼓舞?这个某不懂,你自去琢磨安排。」 「哈哈哈哈!」 秦鑫大笑着远去,留下苏晏原地发蒙。 「知州这是啥意思?」 他转过头就去了码头。 从去年整顿大食商人之后,秦鑫就当了甩手掌柜,于是苏晏得以在市舶司一手遮天。 他很年轻,但肌肤黝黑,所以看着比同龄人老成了许多,至少不会被认为是衙内。 「走水了……」 码头停着一排船只,此刻中间一艘船的船舱冒出了火苗,船上有几个大食人在打水救火。 可不知道船舱里是堆放了什么,那火焰一下就窜了起来,迅速向着两边延伸…… 这里不但有大食人的船,也有大宋商人的船。 这些商人正准备出海贸易,若是被烧了,那…… 「某的货啊!」 岸边有酒肆,一群大食商人和大宋商人沖了出来,然后发狂般的往船上跑。 可一个男子却跑的比他们更快。 「是苏通判!」 苏晏去干什么? 作为通判,他只需站在岸上指挥即可,可大伙儿看他奔跑的速度,这是要冲上船去的节奏啊! 难道他要去救火? 哪个官员会这么奋不顾身? 商人们感动了,速度又快了几分。 苏晏原先就在码头扛活,对船只的系泊了如指掌,他抢过一把长刀,第一时间砍断了系泊船只的绳子,然后就跳上那艘燃烧的船。 几个大食人还在救火,可火焰却已经把这艘船的中部烧成了一个火炬,逼得他们步步后退。 「滚!」 苏晏大喝一声,然后抢过一只大竹竿,用力的一撑,就把这艘船撑了出去。 「通判!」 那些商人们赶来时,见到的就是苏晏在奋力撑船的场景。 有人落泪道:「那火太大了,通判,赶紧跳水!」 那几个大食人已经跳水了,但没人下去接应他们。 「这些畜生,刚才他们应当把船给撑出去,这样就不会连累边上的船。若非如此,通判怎会冒险上船!」 「去救通判,某出一百贯……不,一千贯!」 有商人在声嘶力竭的呼喊着。 十余个船工跳进水里,有人喊道:「某不要钱!」 那艘船已经燃烧了大半,船头上的苏晏仿佛置身于烈火之中,让岸上的人不住惊呼。 「快跳下去!」 可苏晏现在跳下去的话,这艘失控的船说不定会飘到边上去,而在那里,货物堆积如山。 「通判……」 船缓缓远去,火焰中,苏晏的背上已经被点燃了,旋即就跳进了水里。 「快去救通判!」 那些船工们拼命了,他们的手脚快速打水,就像是十余条大鱼在前进。 「通判不在!」 十多个船工在苏晏刚跳水的地方搜索了一番,可却没找到人。 「找到通判,两千贯!」 「三千贯!」 一向利字当头的商人们在痛哭流涕,他们从未见到过一个官员会为了商人的利益而拼命,那种感动驱使着他们忘却了一切,只想把苏晏找到。 第336页 「噗!」 码头的边上,一个脑袋猛地冒出水面,然后喷出一口水。 「通判在这里!」 有人发现了苏晏,随后大家都围拢了过来。 「通判,您可还好?」 「好!」 苏晏在码头长大,水性之好自不必言。 他伸出双手准备去抓住大青石,可无数双手都朝着他伸过来,率先抓住他的那只手在拼命使劲。 上岸之后,众人一阵关切,等发现苏晏只是背部的衣服被烧焦之后,都感动不已。 「通判为了我等而赴险,这样的官员说什么某都信!你等呢?」 「信!」 商人们面色通红,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众人簇拥着苏晏去换衣服,随后在岸上酒肆摆酒压惊。 席间,商人们频频举杯,苏晏也来者不拒,稍后觉得醺醺然,就按杯道:「好了,此事就此了结。」 这是不要商人们记情的意思。 高风亮节啊! 众人起身拱手,「通判豪爽,我等也不含糊,若是有差遣只管吩咐。」 「出海!」 苏晏起身,拱手道:「还是那句话,大家要敢于出海,敢于和大食人去竞争,如此……下次再有事,某还会出手相助。一句话,你等以后遇到了麻烦,只管来市舶司求助……」 这个姿态一出来,商人们马上就拍着胸脯担保,「通判放心,咱们此次出海,定然要把大食商人的生意给抢了……」 就要这个意思啊! 苏晏想起沈安的来信,信中要他鼓励大宋商人出海和大食商人竞争,不禁就笑了。 大宋这艘大船开始扬帆起航,海贸只是开端,以后规模会越来越大,越来越好…… 「出去!」 外面传来了一阵呵斥,苏晏皱眉道:「何事?」 有小吏进来禀告道:「通判,是那些大食商人,他们说想请您饮酒感谢……」 那些大宋商人都在看着苏晏,想看看他的姿态。 苏晏走到了门边,看着外面的十余个大食商人,颔首道:「吃请近乎于受贿,某就不去了。」 第877章 振奋人心的远航 吃喝玩乐对于大宋官员来说真的不是事。 欧阳修当年为官就很潇洒,每日出游,饮酒作乐,歌姬为伴…… 所以吃一顿饭真心不算事。 但苏晏却拒绝了。 他的理由是吃请近乎于受贿。 可酒肆里的宋商却仿佛在嘲笑自己的对手。 难道里面的不是酒菜,而是泥土? 你能吃宋商的宴请,为何不能吃咱们的? 大食商人们有些不忿,但若是没有苏晏刚才的果断,他们的船和货也会付之一炬。 这份恩情可以不报,但苏晏这个态度值得商榷啊! 这时宋商们纷纷出来,都站在了苏晏的身后。 ——竞争! 这是沈安的原话。 大宋和大食之间的商业竞争才开始,但大宋却无所畏惧。 苏晏拱手,大食商人们还礼离去,走的时候在交头接耳,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苏晏回身,看着宋商们说道:「大宋有让外人艷羡的货物,那些货物在海外能当钱财使唤,可大食人有什么?他们运送来的以香料象牙最多,可大宋找不到吗?」 沈安说过,香料就在距离大宋不算太远的岛屿上,当年邙山有人去过,看到岛上全是香料。 作为邙山门下的一员,苏晏对此深信不疑。 既然大食人的货物大宋都能找到,那为啥要让他们挣钱? 商人们的眼中多了兴奋之色,虽然大海是畏途,但那有钱啊! 为了钱财而搏命,这不就是商人的使命吗? 「出海!」 「马上出海!」 商人们士气如虹,纷纷召集了伙计船工,然后採买货物,补充食物和淡水。 从半月前商人们就开始集结了,准备第一次规模化出海,可却一直拖到了今天,苏晏一直以各种理由压着不让他们起航。 商人们以为是担心大食商人的反弹。 记得太宗皇帝时,大宋和外藩几乎不通商,大宋更像是闭关守国。 太宗皇帝一看这样不行啊!于是就派出使者去各国通报消息,欢迎大家来大宋做生意赚钱。 于是商人们陆陆续续的来了。 「先生说过,请进来没错,但大宋还得要走出去,否则依旧是闭关锁国。」苏晏站在码头边上迎接秦鑫,见面就是这么一番话。 秦鑫刚听到了码头着火的消息,立刻快马赶来。他到时,水面上还有些残骸在冒烟。 「你很好。」 他侧身看着苏晏,「沈安把你教的极好,果断而不失灵活。只是你可知知道沈安一心促成商人们出海,这是什么打算?」 「大宋缺钱。」苏晏的答案很简单:「海外有钱。」 「哈哈哈哈!」 秦鑫大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沈安那小子这些年折腾来折腾去,折腾出了许多挣钱的事务,你倒是跟着学了不少。朝中早就放了风声过来,大宋要鼓励商人出海,只是水军却是个麻烦……」 没有水军的保护,大宋商人的安全怎么保证? 边上有个官员说道:「海贼不少啊!而且高丽人,倭国人也不省心,没有水军的保护震慑,现在出海有风险。」 第337页 「以往出海的商人时常连人带船都失踪了,许多人都说是被海贼给害了,让后来者裹足不前……」 众人都目露忧色的看着那些欢喜的宋商,不知道这一批出海能回来多少。 苏晏说道:「有水军。」 「哪来的?」 秦鑫最近没管市舶司的事儿,所以不知道此事。 「去年就上的奏疏……您应当还记得吧?」 「去年?」秦鑫拍拍脑门,「是了,去年是上过奏疏,让朝中派水军来保护杭州市舶司……这是来了?」 「是,前日就有先头的船来报信,下官这边已经准备好了他们的停船系泊地,住处也准备好了……」 「你真的很好。」秦鑫越发的想再见到沈安了,想看看那个曾经害羞的孩子现在成了什么样。 第二天,一支由战船组成的船队驶进了杭州…… 战船威武,将士雄壮,这是最新的战船,能出海的战船。 杭州因为市舶司的存在而繁茂,无数人都靠着码头为生,此刻见来了战船,都有些紧张。 「这是怎么了?难道要和谁开战吗?」 「一旦开战,这生意还怎么做?」 「打不得啊!」 战船缓缓靠往码头,一个指挥使不等船靠岸就跳上码头,然后拱手:「水军指挥使王驰,见过知州。」 秦鑫微微颔首,淡淡的道:「京城怎么说?」 王驰说道:「枢密院富相公交代,让下官拼死保护大宋商船……」 商人们站在后面,怕是听不清。 秦鑫说道:「某听不清,大声些。」 王驰大声的道:「枢密院有令,着下官带领水军拼死保护大宋商船出海!」 「什么?」 「竟然是来保护咱们出海的?」 「还是枢密院下的令。」 商人们都懵逼了。 大宋的商业环境虽然不错,但派战船来保护商人,这个还是破天荒头一次。 一种莫名的感动让商人们眼中含泪。 他们经商挣钱交税,努力为自己、为大宋做事,虽然外表光鲜,可谁看到了他们的血泪和艰难。 出海,说好说,做却难做。 大食人垄断了商路,而且海外有无数风险,出海就是拿身家性命去冒险。 可他们甘愿冒险。 商人的骨子里天生就带着冒险精神,他们愿意做拓荒者,可却也希望能得到支持。 他们原先想得到的支持是提供海图和那些国家的情况,这个市舶司已经给了,很是爽快。 官方爽快,那咱们有啥说的? 干吧! 于是商贾云集杭州,无数货物被运送到了码头,远远看去,就像是无数小山耸立着。 这便是大宋的力量。 只要愿意,只要有可能,大宋商人就能把生意做到人类所能到达的任何地方。 可谁都没想到朝中竟然派来了战船。 是的,沈安在汴梁叫嚣着大宋的战船该为大宋的商船护航,可谁都没当真。 大宋防备辽人都来不及呢,哪有空管你们商人? 希望越小,获得后的惊喜就越大。 那些商人们狂喜着,呼喊着,跑到边上围着战船在赞美…… 「这么大的战船,那些海贼可敢再来吗?」 一个商人看着缓缓靠岸的战船,不禁热泪盈眶。 这种有人撑腰的感觉确实是很窝心,以至于战船扔出绳子后,几个商人冲过去,争抢着去系泊。 现在和这些将士们搞好关系,以后出海后才亲热啊! 大海茫茫,你不知道神灵何时会发怒,所以多一个伙伴就多一分生机。 水军将士们大抵从未经历过这等亲切,也有些懵逼。 一个商人抚摸着战船,感慨道:「那么大的战船,能装多少货物?」 「呸!」一个商人骂道:「这是保护咱们的战船,货物货物,小心命都丢了。」 「是啊!可某一看到这么大的船,第一就会估算能装多少货,能装多少水……」 「肯定不少呢!」 商人们欢喜不已,想着此行算是有了保镖,恨不能把家当都拉出来,全换成货物带出海去。 宋人在欢呼,大食商人都聚在一起,情绪有些阴郁。 「宋人的战船来了,竟然是要护卫他们出海,如此……怎么办?」 「咱们不怕和宋人竞争,可战船出海却不同,一旦他们发现了那些财富之地,会不会想着去控制?」 「肯定会去控制,那沈安就是个永远都吃不饱的傢伙,但凡能给宋人带来好处和利益的事物他都感兴趣。按照宋人的说法,那就是个饕餮,若是被他知道海外有金银矿山,还有那些香料和各种特产,他会如何?」 「他会发狂,然后会极力请求宋皇派出所有的船队出海,去征服那些地方,去占领那些肥沃的土地,去开发那些咱们没办法开发的矿山。」 「战船不该出海!」 这是一次跨越式的发展,战船护送商船出海,由此会带来什么…… 宋人在欢呼,不用问就知道这会给他们带来无数好处。 大食人在沉郁,他们知道自己的利益怕是危险了。 从前唐开始,他们就掌控着和中原的海贸,如今这个势头不大对啊! 「沈安!」 第338页 一个大食人咬牙切齿的道:「他威胁蒲玖,让蒲玖那帮子人为宋人打造战船,更是在汴梁鼓吹大宋该出海,该去向大海索取更多的财富。」 「那是个疯子!不过是为了宋人的利益而发疯的疯子。」 「那又如何?」 「我们怎么办?」 另一边,王驰在禀告着什么。 「临出发前,归信侯让下官带话,说此次出海一定要确保成功,第一批商人成功之后,后续的会发狂……」 「海贸赚钱,商人逐利,自然不会视而不见。」秦鑫欢喜的道:「好!水军来了,此次定然能平安归来……」 苏晏看着那些欢喜的宋商,平静的道:「知州,这只是开始,未来,大宋会渐渐占据大海……」 又过了几日,战船检修完毕之后,护卫着商船船队出海。 码头边上,苏晏郑重拱手,「平安归来。」 「一定!」 王驰知道此行的重要性,所以说道:「下官发誓,定然让大宋扬威海外。」 第878章 郎君英俊帅气 「市舶司今年的收入还会提高!」沈安信誓旦旦的打包票。 关于大宋海洋政策的争论已经持续了两天,重臣们大抵觉得在水军上压了太多的资源,而且海贸的不确定性让保守的一派有些担忧。 「可一旦海上出事,那就是血本无归,所以出海贸易是不是得慢慢的来?」王安石的话让沈安想跳河。 这位不是激进派吗?怎么摇身一变,竟然变成了保守派。 作为海洋政策的支持者和策划者,沈安必须要给一个答覆。 他态度坚定的道:「这一批出海的商船不多,真的不多。若非是水军的规模无法胜任更大规模的护航,这一批商船会增加三倍规模……而且这是大部分商人在观望的结果。 诸位,若是这一批商船满载而归,以后杭州和广州将会成为商人的宠儿,无数货物将会云集上述两个地方……而由此带来的利益,比如说赋税,将会让包相忘却烦恼。」 包拯因为在三司操劳过度,已经被官家赶回去休养了。 若是海贸带来巨大的利益,那会如何? 包拯会发狂吧。 王安石皱眉道:「大食人会如何?商船出海不打紧,可战船出海,会不会让大食人感到威胁?要知道他们纵横海上数百年,大宋可有把握应对来自于他们的挑衅?若是不能,那就该徐徐图之。」 他主要关心的是这个。 在后来他执政期间,果断提拔王韶,并把解决大宋的西北问题当做是首要任务。 大宋花费了数年的时间,成功在河湟地区拓边,从而实现了前后夹击西夏人的战略。 熙宁六年三月,王韶攻取河州,随后的一个多月里,他纵横将近两千里,拿下了河湟等地,杀敌俘获无数…… 以上史称『河湟开边』。 王安石并非是莽撞之人,他会等待时机,然后给敌人重重一击。 沈安为了表示慎重,就假装思索了一下。 实则这些东西他都翻来覆去的想过了多次,而且有一些模糊的历史可以借鑑,他算是有恃无恐。 「大食人以前是很厉害,可水战……这么说吧。」沈安指指边上的富弼,说道:「富相应当知道,以前的水战主要是跳帮,也就是说,战船是个託运将士的工具,远程用弓箭对射,近了就跳帮……」 被他指了一下的富弼有些不爽,就说道:「以前还有拍杆……」 「是,可随着战船越造越大,拍杆没用了。」 富弼点头,表示认可这个说法。 王安石突然讶然道:「某却忘记了,大宋如今有火药弹……是了,火药弹投掷出去,那些敌人怕是会被炸的灰飞烟灭。」 沈安矜持的道:「王公,您还忘记了一个东西。」 曾公亮在编书,所以第一个反应过来,「火油弹。」 「对。」沈安淡淡的道:「对于战船来说,大火才是最让他们恐惧的敌人。赤壁之战,蜀吴联手用火攻摧毁了曹魏水军,那时他们靠的是火船,可大宋的却是火油弹,可以由投石机投掷出去,只要被砸到,敌人只能自求多福……」 「有此利器,大宋水军为何还要惧怕敌人。」 沈安意气风发的道:「大宋就该主动出海贸易,商船不但能带回金钱,还能发现许多宝贝。」 「什么宝贝?」赵曙有些好奇,「朕每每听闻海外有宝贝,可朕不是秦皇,自然不想去寻找仙人。」 秦始皇派人去海外寻仙,让后世多了许多传说,也是一个负面传闻。 「金银矿山。」 沈安知道不弄点好处出来,大宋君臣不会对大海另眼相看。 「哪里?」 赵曙有些懒洋洋的问道。 金银谁都喜欢,大宋若是有庞大的金银储备,哪里需要暗香每一贯钱给一文钱的补贴,纸钞能发多少都有底气。 金银啊! 赵曙抑郁了,觉得自己接手的大宋就是个烂摊子。 太穷了啊! 沈安出自邙山门下,那些人神出鬼没,说不准还知道些什么。 多半是在海外某个地方吧,想来极难找到。 「倭国。」 赵曙目光梭巡,想找个东西把那小子砸个半死。 「真的。」 第339页 沈安感受到了煞气,赶紧举手发誓,「臣担保是真的,倭国真的有许多金银,他们自己都没发现。」 石见银山还得几百年后才开始发掘冶炼,如今提前把它拎出来,也算是为大宋做好事。 「嗯……」 赵曙沉吟道:「此事要慢慢看。」 堂堂一个国家,不可能你沈安说倭国有金银就开始行动,那是笑话。 包括出海贸易,那是有大食人的成功经验在前,可即便是如此,朝中君臣依旧商议了许久,可见柄国不易。 国家政策的出台需要多番考量,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那种政策,更是需要酝酿许久。 所以王安石在后面的革新中就犯了和范仲淹一样的毛病,都是恨不能在一夜之间把新政推行到大宋各地。 没有缓冲,没有周密考虑,最终自然失败。 「水军还在建造战船。」曾公亮最近去了水军的船厂好几次,面对着那些战船如痴如醉的开始记录。 「钱粮怕是有些不趁手啊!」 包拯还没回来,政事堂接手三司重大决策后,三个宰辅面对大宋这个烂摊子都有些头痛。 水军一旦大规模扩张,耗费的钱粮比陆军还多。 战船就是一大笔,还有配齐将士和各种武器,以及维持经费。 水军从来都是富国才能玩的大玩具。 沈安也没钱了,有钱也不敢投进去,那会犯忌讳。 于是他看向了赵曙。 赵曙以为他想到了办法,不禁欣慰的抚须点头。 赶紧说吧你,还等什么呢? 可沈安也是在等他想办法,于是君臣二人你瞅我一眼,我看你一下,竟然把群臣抛在了一边。 「那个……」韩琦很纠结的道:「三司那边今年的日子好了些,可往年的窟窿还有不少要填补,陛下,实在是弄不出钱来了。要不,宫里……臣有罪。」 他习惯性的想从赵曙的腿上刮一层肥油下来,然后就想起了宫中已经削减过用度的事儿。 再让宫中出钱,那官家估摸着晚上会被赶出寝宫来。 宫中的日子已经不好过了啊! 韩琦有些内疚的道:「要不还是臣等去想想办法吧。」 「你们能想什么办法?」赵曙冷冰冰的问道。 他的神色看着就是那种……你们要是能想出办法来,朕就三日不吃饭,学赵允良父子辟谷。 韩琦一本正经的道:「这个要仔细想想,目下臣还没有头绪。」 他很诚实,最后还补了一句,「陛下富有天下,慢慢想就是了。」 富你妹! 这一刻赵曙想杀人。 没办法就没办法,你这是想说朕的钱多? 韩琦无辜的看过来。想起他为自己登基立下的汗马功劳,赵曙的心情就平静了下去,然后又看看群臣。 这些都是从先帝在时留下的老臣子,他们习惯性的在没钱时就看着皇帝。 陛下,您该打开小库房了…… 那种眼神咋说呢?带着些小崇拜和依赖,就像是小狗。 赵曙被这种眼中所感染,于是脱口而出道:「朕出十万贯……」 死一般的寂静…… 欢喜,这是主流情绪,比如说欧阳修,一双昏花的老眼在乱瞅,还伸手揉了揉。 曾公亮欢喜之余有些内疚。 韩琦却是真的感动了。 「官家英明……」 这宫中的日子才将好过些,官家竟然又砸了十万贯出来,这是什么精神? 舍小家为大家的精神。 群臣都在为了官家的决定而深深感动,可年轻眼力好的沈安却看到了赵曙握紧双拳的那一瞬,以及眉间的一丝懊恼。 晚上回去……高滔滔会不会把他给赶出寝宫? 沈安有些不厚道的想着这些大逆不道的念头。 宫中上次有赵顼在暗香的分红支撑,好不容易度过了难关,高滔滔最近也有心情为女儿们打些好首饰。 可好日子已经结束了。 沈安觉得赵曙的好日子也结束了。 群臣在欢欣鼓舞,觉得此事能如此解决真的是太完美了。 只有沈安觉得一场暴风雨在集结之中,目标就是赵曙。 商议完了政事,沈安又去包家看了看老包。 「官家出十万贯?」 作为三司使,包拯对皇室的年收入了如指掌,他愕然道:「宫中的日子怕是不过了。」 沈安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回到家中后,发现赵顼已经在了,而且还带来了更换的衣服。 「这是啥意思?」 这是准备长住的节奏啊! 赵顼抬头,苦笑道:「安北兄,我娘发火了。」 尼玛! 赵曙终于难逃一劫啊! 沈安突然生出了些幸灾乐祸之意,然后面露同情之色,「那个……住吧,住多久都行。」 「仲鍼哥哥。」 果果带着花花跑进了书房,随后就是那只让人讨厌的鹦鹉绿毛。 「郎君英俊帅气。」 沈安神色呆滞,赵顼目瞪口呆。 「某真没教这只鸟说这些话。」沈安很无辜,这种自吹自擂的举动,他真的干不出来啊! 果果摇头,更无辜的道:「哥哥,我从不教绿毛说话。」 赵顼的目光看着沈安,觉得这人真的是……一言难尽啊! 第340页 有你这么让鹦鹉夸自己的人吗? 第879章 悲剧的赵曙,神器玻璃 赵顼算是暂时安顿在沈家了。 晚饭时,沈安和他在书房单独用饭,好奇的果果想掺和进来也被沈安拒绝了。 「我娘说要反悔,可我爹说为君者不好反悔,可十万贯啊!很头痛。」 赵顼得了喝酒的机会,马上就放开了整。 他吃了一片红烧肉,那油从嘴角溢出来,他还吸熘一下给吸回去,然后满足的举杯喝了一大口。 这娃是在宫中饿惨了吧? 「宫中……应当还是能吃饱饭的吧?」沈安觉得这事儿有些不对劲。 「嗯。」赵顼又夹了一块红烧肉,百忙之中说道:「可我娘从午饭时就吩咐……全部喝粥。」 「只是你们?」沈安觉得高滔滔不会丧失理智。 赵顼放下筷子,心有余悸的道:「除去太后娘娘那边,其他人中午都喝粥。」 卧槽! 这个太猛了吧! 沈安想到了赵允良父子,他们隔三差五的辟谷,也是全府跟着倒霉。 曹太后地位尊崇,饿着谁也不能饿着她。 可宫中那么多人,还有那些娇滴滴的公主咋办? 「我妹妹她们今日也是喝粥,点心都没有。」 赵顼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所以饿不得,一边和沈安说话,他一边猛吃,没多久就靠在椅背上心满意足的道:「还是你家的饭菜好吃。」 小时候总是觉得别人家的饭菜好吃,大了就觉得别人的媳妇更好,这也不知道是啥道理。 沈安慢条斯理的吃着,想着水军该怎么扩张。 交趾使者在蹲守,想看看沈安是不是在诈他,这几天下来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交趾沈安捨不得丢下,那里将来会是水军练兵的好地方。 不断袭扰,不断让新兵获得作战经验。 这么一想,交趾竟然像是打游戏练级的好地方。 好地方啊! 沈安不禁就微笑了起来。 可这个微笑在赵顼的眼中就是幸灾乐祸,「此事得想个法子,不然宫中的日子不好过。」 有一个不按照常理出牌的皇帝,宫中人大抵要哭了。 「我想着能不能做什么生意。」 赵顼想这事已经很久了,此刻说来很是流畅,「做牛羊生意最好,实在是不行,就弄支船队出海贸易,那能挣不少钱。」 「那个能挣多少钱?」沈安不屑的道:「而且皇家掺和出海贸易的生意,这不好。」 「不是能带头吗?那些权贵豪商都会跟着去。」赵顼觉得沈安低估了皇室的带头作用。 哎! 沈安嘆道:「你却忘记了商人逐利,只要第一波商人出海挣到了大钱,还用什么皇室权贵来做表率?那些商人会发狂寻找出海的机会。」 什么皇室做表率?后来的某个皇室那是去抢劫的,从上到下都穷疯了。 「朝中收税就好,至于权贵掺和,恕我直言,权贵贪婪,他们会想着垄断生意,所以要警惕这个倾向。」 贪婪是人类的本性,能挣钱干嘛还带着你? 我自己独家生意不更好? 「那我家能做什么生意?」上次赵曙答应了做生意的事儿,赵顼可就等着这个了。 但做生意他是门外汉,得向大宋财神请教。 「此事吧……你放宽心就是了。」 沈安很是笃定的道:「让你娘放心,那个玻璃……」 赵顼看了一眼书房的窗户,激动的道:「也该出来了,这一下能让多少人侧目。」 「缓几日吧。」沈安觉得等宫中的事儿闹大些,那样玻璃才会更震撼。 哥们就靠着这个发达了啊! 外界不少商人都在说沈安穷了,穷就穷吧,还打肿脸充胖子,借钱给商人去造船,这下可好,风吹鸡蛋壳,财去人安乐。 可他们哪里知道沈安的谋算。 要想革新,帝王是关键。 可帝王能撑住大局不? 赵曙还行,但皇室的腰杆还是不够硬。 来个玻璃如何? 不够? 后面再来个镜子够不够? 后来那啥国家,靠着镜子大发特发,富得流油,为此还把镜子的生产弄到岛上去,想保守秘密。 可那是什么毛线秘密? 沈安至少懂得些原理,丢给舍慧后,就坐等神器出场了。 目前的玻璃先赚一波,等以后镜子出来再赚一波…… 哥怎么有些奸商的潜质呢? 沈安不禁奸笑着。 「那个……我明天就回去吧。」 谁敢说赵顼没孝心,沈安现在就能抽死他。 这不想到自家的皇帝爹在宫中过着水深火热的生活,赵顼决定尽快回去救援。 第二天传来了官家不上朝的消息后,赵顼就在沈家吃了早饭,施施然去求见父母。 …… 唢吶声缓缓传来,一个宫女看过去,就见到赵曙站在阳光之下,神色木然的吹着唢吶。 这里是宝慈宫的对面,半个时辰前,帝后爆发了一次冲突,愤怒的皇后把官家赶了出来,然后官家就在这里吹唢吶。 唢吶这个偏门的乐器很少有人听到过,在赵曙把它带入宫中之后,这个乐器就成为了大家的新宠。 第341页 很柔情的乐器啊! 唢吶在赵曙的手中完全颠覆了自己的本来面目,变成了一个倾诉心中情绪的工具。 若是后世人在此,大抵会觉得自己听错了。 这是唢吶? 唢吶不该是喜庆的吗? 晚会上来一曲欢快的唢吶,人人精神焕发。 「官家真是痴情啊!」 作为帝王中难得的痴情种子,后宫中的女人赵曙不肯多看一眼,只和高滔滔夫妻携手,一统……那个啥。 「头疼!」 对面的宝慈宫里,高滔滔喊道:「别吹了。」 她依旧没法释怀。 几个女儿在边上看着可怜兮兮的,不知道该怎么劝。当听到其中一个的肚子咕噜噜叫唤时,高滔滔的火气就更大了。 「把钱都给了外朝,咱们娘儿一起饿死吧。」 摊上这等官人,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那些宰辅也不是好人,就蛊惑着官家把钱都舍给了他们,如今宫中日子煎熬,也没见他们来相助,可见这人啊,他还是要自助才好。」 高滔滔突然生出了感慨,可想起少的那十万贯,不禁怒火又上来了。 飞燕动了动,浑身的肥肉颤动了一下,然后劝道:「圣人,那十万贯不是还没给吗?要不就不给了,难道他们还敢说什么不成?」 「蠢!」高滔滔没好气的道:「帝王说出的话就不能反悔,否则天下人会如何看你?」 所谓的金口玉言就是这个意思,实际上就是要维护帝王的威信。 「可这日子怎么过下去?」 高滔滔是真的在发愁了。 「圣人,大王求见。」 「大郎?他不是出宫了吗?」 高滔滔本是靠在榻上,此刻坐直了身体,说道:「让他来。还有,让官家别吹了,被大郎看到羞也不羞。」 赵顼已经看到了自家老爹在冲着宝慈宫吹唢吶的深情背影,很是尴尬。 帝后深情是好事,可秀恩爱也别那么明显吧。 「见过官家。」 不知道是从何时来的习惯,儿子出阁之后,和皇帝老子的称呼就变成了君臣模样。 赵曙放下唢吶,显得有些意犹未尽。 「你来何事?」 他知道自己犯错了,在冲动之下把钱给了水军,宫中的日子却压根没考虑过。 「臣带来了些宝贝,想做这门生意。」 「什么宝贝?」赵曙的精神一振,想起上次儿子提到的生意,就压住欢喜之情问道:「别是什么歪门邪道啊!」 这皇室穷的连做生意都正大光明的提出来了,可见窘迫。 赵顼点头道:「是生意,大生意。」 「多大?」赵曙随口问道:「一年能挣五万贯?」 要是一年能挣五万贯,加上暗香的分红,赵曙觉得儿子会成为富豪。 「怕是不止。」玻璃的厉害赵顼自然是知道的,当光线从窗外透过玻璃投射进家时,那种光明有几个人能捨弃? 这就是神器啊! 「什么东西?」 「玻璃。」 「拿来看看。」 赵曙现在要穷疯了,若非是顾忌皇帝的脸面,他都准备反悔,把那十万贯的事儿给忘了。 玻璃不轻,特别是大块玻璃。 王崇年小心翼翼的抱着一块大玻璃过来了。 赵曙看着这块玻璃,眉头渐渐皱起,说道:「水晶稀少,大块的就更少,你弄了这么一大块水晶怕是不容易吧?还把它给磨成了这么一块……这太奢靡了,太奢靡了。」 赵顼愕然道:「官家,这不是水晶,是玻璃。」 无怪赵曙会认错,这个时代,水晶就是奢侈品的代名词,能有一个抠出来的水晶杯,那就是传家宝。 而把水晶磨成平板状态,那就是败家子。 你随便弄个什么造型也能值老鼻子钱了。 「玻璃?」 赵曙问道:「可好开採?」 他以为儿子是弄到了一个什么玻璃矿,所以心中的兴奋渐渐散去。 对于帝王来说,只有能持续许久的财源才值得他去重视,一波流那种,除非是水军上次洗劫交趾权贵财物的规模,否则他也没兴趣。 「这不是矿。」赵顼认真的道:「官家,这是造出来的。」 瞬间赵曙的呼吸就是一紧。 造出来的,这就是可持续发展的财源。 「多少?能造多少?」 只是看了一眼,他就是看出了玻璃的用途。 若是窗户全部换成玻璃的,室内的光线会有多好? 这是宝物啊! 「叫沈安来!快些!」 第880章 女人和龙的共同爱好 「可好打造?」 赵曙摸了摸玻璃,觉得这东西就是老天赐给大宋的宝贝。 他想起了坐马车的幽闷,车帘落下,马车里就和另一个世界差不多。 要是弄个小玻璃窗如何? 还有书房,卧室…… 这真是宝贝啊! 「目前有些艰难。」具体的赵顼也不知道。 「谁弄出来的?」赵曙见他的模样就猜了一下,「沈安弄出来的?」 「是。」赵顼说道:「此事已经研究了好几年,花费了十多万贯才成。」 十多万贯不过是藉口,赵顼担心因为『研发费用』太低会引发些不好的后果,就壮着胆子报了个十多万贯的数字。 第342页 实际上玻璃的研发费用,按照沈安的说法,大抵就是富豪们奢靡半月的耗费。 可不能实话实说啊! 俗话说得好,爱哭的孩子有糖吃,这时候当然是要往高了报。 「十多万贯啊!」赵曙嘆道:「果然是钱生钱最快。」 「臣还找来了工匠,可以马上更换窗户。」赵顼觉得自己的准备工作无懈可击,就算是老爹被目睹了秀恩爱,想发飙也找不到藉口。 可赵曙早已被玻璃给惊呆了,没空。他摸着玻璃,喃喃的道:「怎么能弄出这样的宝贝呢?」 晶莹剔透的玻璃看着就不属于人间,王崇年把玻璃立起来,单手在侧面把稳,这样赵曙就能透过玻璃看到前方。 「宝物啊!」 赵曙真的是被惊到了。 「沈安那人怎么就能弄出这等东西呢?」 边上的一个内侍觉得这话夸赞太过了,就点了一句,「官家,怕是舍慧道长弄出来的吧?」 舍慧作为沈安手下的第一高人,近年来被汴梁人民所津津乐道。 一个闻名汴梁的道士放弃了炼丹这份颇有前途的事业,竟然去帮助沈安炼钢铁,这在当时可是震惊汴梁的消息。 赵顼淡淡的道:「舍慧不懂这些,都是沈安交代了下去,他那边再慢慢弄出来。」 舍慧只是执行者,出主意的高人还是沈安。 赵曙摇头道:「他若是不做官,就去做生意,估摸着也能富可敌国。」 这样的人就是天才。 「沈卞生了个天才儿子啊!」 赵曙抚摸着玻璃,赞嘆不已,觉得这东西就不该在人间使用。 他先是摸,后续又蹲在玻璃前仔细看着透明度,直至沈安来时,他依旧如此。 「这是你弄出来的?」赵曙盯着沈安的目光有些灼热。 「是。」沈安觉得官家的眼神太直了些,有些吓人。 「你娘那边……」 赵曙指指宝慈宫,剩下的话无需说,赵顼察言观色道:「官家放心,臣马上就去。」 不就是安抚皇后吗,有玻璃在手,小事而已。 他带着这块玻璃去请见皇后,沈安没进去,就站在大门外。 赵曙站在原地看着,吩咐道:「告诉张八年,沈家要保护好,沈安若是出了事,他死不足惜!」 「是。」 在见到玻璃之后,赵曙觉得沈安是大宋的财富,不能为外敌所用,更不能出半点意外。 陈忠珩心中一喜,知道基友沈安终于是上了一个台阶,变成了大宋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 赵曙看着宝慈宫,说道:「那小子……怕是会嬉皮笑脸的哄皇后吧。」 他嘴里的小子此刻确实是嬉皮笑脸的。 「圣人,这便是玻璃……那个……仲鍼,给圣人说说。」沈安在门外站着,有些懒洋洋的说道。 现在他很难进后宫一次了,今天还是托玻璃的福气,外加帝后闹翻了的需要,这才破例。 高滔滔在发呆。 王崇年举着玻璃,高滔滔站在那里,眼睛眨都不眨的看着。 「娘……」 赵顼觉得老娘的眼神不对,就试探着叫了一声。 「闭嘴!」 高滔滔凶了儿子,然后缓缓走过来,伸手触摸了一下玻璃。随即触电般的缩回手,惊嘆道:「这么大的水晶,大郎,你竟然把它磨成了平的,你……你气死我了!」 赵顼纠结的道:「圣人……这是玻璃,我们弄出来的,不是水晶。」 「你……」 高滔滔抬头,用那种『你又哄老娘』的姿态道:「什么玻璃?」 「自己弄出来的。」 高滔滔摸着光滑的玻璃,「闭嘴!」 她摸着玻璃,那眼神就像是看着情人。 传闻女人和龙一样都喜欢亮晶晶的东西,沈安见了高滔滔的模样,顿觉有理。 赵顼连续吃瘪两次,就用目光向门外的沈安求援。 这个……帝后吵架还要哥来说和? 沈安觉得这个任务比较艰巨,想打退堂鼓。但看到好兄弟赵顼可怜巴巴的模样,最后只得嘆息一声,上前说道:「圣人,这东西……」 「这东西做窗户!」 高滔滔抬头,压根没理沈安。 「是,圣人英明。」 飞燕赞美着自己的主子,沈安看着她那肥硕的身材,觉得她该叫做玉环。 「叫人来,马上把窗户给改了。」 女人的消费冲动就是这么来的,见到喜欢的东西,一刻都不想耽误。 「圣人,臣带来了工匠。」 赵顼终于有了用武之地,高滔滔贊道:「大郎的心比女人还细……」 比女人还细…… 这是大喜过望之后的口不择言? 沈安看到赵顼的脸都绿了,心中不禁感到很欢乐。 「赶紧改了。」 高滔滔迸发出了极大的热情,工匠也使出了十二分本事,没多久就把窗户给改造了。 坐在屋里。高滔滔眯眼看着室内的光线,不断的感受着。 「到了冬天,再也不担心屋里因为关门而昏暗了。」 「拿书来。」 她拿着书,不知道是真看还是假看,沈安发现她的眼神有些飘。 「这等宝贝……大郎,你是怎么弄出来的?」 第343页 赵顼有些窘迫的道:「娘,是沈安弄出来的。」 「哦!」高滔滔明显的有些失望,但旋即就好奇的问道:「你怎么想出来的?」 就像是后世谁突然发明了手机一样,引发的震动和惊讶让人没法平静。 沈安淡淡的道:「臣觉着冬日里屋里太黑,打开门吧又冷,就想到了琉璃……」 「琉璃不透明。」高滔滔的眼中多了些莫名的期许。 「是啊!」沈安笑道:「于是臣就想着能不能把它弄透明呢?」 高滔滔摆摆手,「此物……罢了,大郎在,我却不管了。」 什么大郎在,这是想等着她老公来敲竹槓呢! 沈安告退,高滔滔看着他出去,然后说道:「大郎,此人大才……可怕。」 赵顼苦着脸道:「圣人……娘,沈安不可怕啊!」 高滔滔没好气的道:「我说的是他的学识。神威弩开始,他不断弄出了些让人目瞪口呆的东西,我以为差不多了,再也没有了,可他却又弄出来了玻璃……」 高滔滔有些绝望。 一个人怎么能那么聪明呢? 你太聪明的话,会映衬出旁人的平庸。 高滔滔就觉得沈安太聪明,聪明的让人纠结。 「你妹妹……」 这么聪明的小子,怎么就不是我的女婿呢? 高滔滔忧郁了,旋即就再度情绪高涨。 「这个玻璃能卖多少?」她问身边人。 飞燕又抢了先,「圣人,怕是要一百贯吧。」 这东西看着就像是仙家宝贝,比水晶还漂亮,说一百贯飞燕都觉得低了些。 高滔滔捂着心口道:「沈安又要发财了……你说他那么有钱……」 有钱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高滔滔只是幻想一下自己不差钱的处境,就不禁深深的羡慕着。 而在外面,赵曙也在纠结。 「……这是臣呕心沥血,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出来的……」 赵曙看着沈安那张健康的脸,压根看不到曾经呕心沥血的痕迹。 「弄了多久?」赵曙觉得起码三年。 沈安想了想,本想说三年,可他担心皇城司是不是对此有所察觉。而且老是忽悠人也不好,真的不好。于是就加了点,「差不多两年吧。」 赵曙想吐血,心想这就是你的呕心沥血和九牛二虎之力?他忍着憋屈,说道:「去吧。」 沈安告退,他知道玻璃这东西太过震撼人心,赵曙和高滔滔都需要时间来消化。 沈安才走,赵曙就肯定的道:「这是邙山一脉的东西!」 陈忠珩觉得也是:「官家,沈安才多大?他就算是再聪明也弄不了那么多好东西吧。臣以为还是邙山一脉的余泽。」 「对,应该是这样。」 赵曙心中稍微舒坦了些,至少不会有智商被碾压的郁闷。 「可沈安还是聪明的……」 陈忠珩不知道官家在想啥,习惯性的就为老基友说了一句好话。 赵曙气闷,就说道:「午饭吃火锅,要麻辣的。」 「是。」 陈忠珩应了,准备叫人去传话。 「你也是。」 这是官家赏赐,陈忠珩心中欢喜,但旋即一夹屁股,痔疮那里仿佛在开裂…… 这个…… 稍后赵顼出来了,低声道:「圣人心情颇好。」 赵曙心中一喜,板着脸问道:「怎么好的?」 你小子怎么哄好的?说来听听,下次我也学学。 赵顼当然不知道自家老爹的想法,很自然的说出了自己的办法:「臣说回头有三成玻璃生意的分红,圣人就好了。」 原来是钱啊! 赵曙苦笑着,这个他却没办法,除非他想做昏君,否则宫中的日子只能这么不好不坏的吊着。 可三成分红,儿子也太有钱了吧? 赵顼说道:「臣用不了什么钱,那三成分红……沈安说玻璃生意会让人眼红,他可扛不住,所以这分红就是保护费……」 扯淡的保护费! 赵曙觉得这话就是藉口! 赵顼见他不以为然,就说道:「官家,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当诱惑大到了极致,那些人就敢冒险……什么都刚做。」 这就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儿子长进了啊! 赵曙心中熨帖,正想夸赞儿子几句,赵顼继续说道:「可给出了三成分红,玻璃生意还是太能挣钱了……沈安说再拿出三成来,专门用于杂学的推广……」 钱太多是祸害,这一点古今中外都一样。 沈安在开始就做好了消除忌惮的准备,而且是砸在杂学上,很是出乎了赵曙的预料。 杂学的规模实在是太小了,就和过家家似的,如今沈安砸三成玻璃的利润进去,会是怎样? 赵曙仿佛看到了那一幕。 沈安俯瞰着太学,「我就是有钱,怎地?」 第881章 没钱了 「官家今日不开朝会……」韩琦半躺在椅子上,感受着凉爽的天气,觉得神仙般的快活。 再过一阵子,一年之中他最厌恶的气候将会来临。 酷暑难熬啊! 某是啥时候开始害怕酷暑的呢? 以前好像是不怕的吧? 他回想了一下,以前以前自己确实是不怕热,直至最近几年才开始有了这个毛病。 第344页 他摸摸硕大的肚子,惆怅不已。 人一胖就怕热,让人惆怅啊! 可胖了有个好处,那就是不怕冷。 冬天看着曾公亮和欧阳修被冻成狗,韩琦就别提多得意了,恨不能大伙儿都不穿衣服,冷死你龟孙。 胖子就是好啊! 曾公亮见他在那里莫名其妙的洋洋得意,就觉得首相之位怕是离自己不远了。 「官家……那个韩相,你昨日逼着官家出了十万贯,水军倒是有了钱,可官家却穷了……据说……」 老曾冲着韩琦和欧阳修挑挑眉,那股子气息让人觉得不大对劲。 「据说圣人发怒了……」 曾公亮那种心有戚戚焉,外加一点幸灾乐祸的气息很明显,连老眼昏花的欧阳修都感受到了。 「圣人发怒,官家的日子不好过啊……」 曾公亮越发的想笑了,「圣人把官家都赶了出来……啧啧!你们说官家会睡在哪?怕不是随便寻个地方蹲一夜吧……哎!韩相你那是什么表情?还正襟危坐,越发的没意思了啊……啊……啊……官家……」 门口,赵曙站在那里,面无表情。 身后,陈忠珩带着几个内侍,他们的手中都提着食盒。 这是官家来慰问宰辅了。 赵曙回头,径直回宫。 稍后宰辅们就出现在了宫中。 曾公亮一脸木然,仿佛是便秘了半月。 韩琦一脸正色,大抵能直接化身为君子。 而欧阳修却茫然看着前方,刚才官家走了之后,他大笑了一场,结果把眼睛笑晕了,目前处于视线模糊阶段,看啥都一个样。 议事完毕后,韩琦想到官家竟然被圣人给赶了出来,想必少了那十万贯日子真的难熬,就觉得自己太过分了些。 「官家,要不……那十万贯就算了吧……」 曾公亮知道自己先前找死,所以一直在寻觅弥补的良机,此刻机会到了,他赶紧表态:「官家放心,此事就这么定了,谁敢质疑,臣来收拾他。」 老曾的求生欲很强,他觉得这个表态应当没问题,能弥补一下自己先前调侃官家的罪过。 官家都已经那么惨了,某竟然还私下调侃他,真是……真是太过分了啊! 「不必了。」 赵曙淡淡的道:「此后宫中还得要厉行节俭,今年的用度再降降吧。」 「官家,万万不可啊!」 韩琦觉得官家怕不是失心疯了,想起他发狂的前科,顿时就慌了。 「官家,臣罪该万死。」 曾公亮以为这是自己刺激的,所以跪下请罪。 欧阳修茫然道:「那个……饭还是要吃的。」 大佬,再节省用度,宫中怕是要饿死人了。 赵曙起身,冷冷的道:「就这样吧。」 官家不容拒绝的决定了这件事,三个宰辅懵逼,一直回到政事堂都没恢复过来。 「此事麻烦了。」 韩琦盯着曾公亮说道:「宰辅说话要慎重,要慎重,这下可好,此事……还是你的错。」 到时候有啥事你曾公亮自己扛,别乱拉人啊! 曾公亮点头,光棍的道:「大不了回家去。」 回家肯定不至于,但想着官家肯定不会再考虑自己接任首相之事,曾公亮就欲哭无泪。 欧阳修干咳一声,揉了揉眼睛,「那个……韩相,此事却是你开的头。若是没有那十万贯的事,哪有后面的事?」 这就是因果,没有你韩琦的因,哪来曾公亮调侃官家的果? 韩琦一听就炸了,可却没法反驳,他想了一下,「若论因果也是沈安的事,不是他喋喋不休的要扩编水军,哪会缺钱?」 欧阳修一怔,点头道:「是,是沈安开的头,不过他在家,你能怎地?」 沈安没机会被你们收拾,憋屈不? …… 「这些都是钱吶!」 沈家,工匠在修改窗户,并安装玻璃。 沈安负手看着,庄老实却盯住了工匠,一点玻璃渣都不想给他带走的意思。 等开始给茅房安装玻璃窗户时,庄老实终于忍不住回来了。 他一脸纠结的道:「郎君,去茅房……拉了就回来,还要那么亮作甚?这玻璃可是宝贝,这不是糟蹋了吗?」 「这是咱家的东西,能装上的都装上。」 沈安的暴发户气息很浓郁,但内心深处却在怀念着前世的岁月。 蹲在卫生间里,手中拿着一本书津津有味的看着。蹲啊蹲,痔疮都蹲出来了依旧无怨无悔。 在卫生间看书玩手机,那是一种生活态度,让人怀念啊! 「郎君,书院那边该给钱了。」 庄老实觉得郎君太奢靡,就提了一下家里最耗钱的地方……邙山书院。 那地方不但要维持师生们的日常生活和教育,还得要保证那些杂学试验的各种耗费,堪称是无底洞,每个月都能让暗香那边的帐房想吐血。 外面现在都在传,说邙山书院的耗费太大,沈安怕是坚持不了几年就得散伙了。 这话是某位在邙山书院吃过一顿食堂饭菜后惊为天人的傢伙说的。 那顿饭菜……他觉得在樊楼都能卖大价钱,可沈安却给了师生们免费享用,这是……有毛病啊! 「钱啊!」沈安记得家里的现钱好像都被自己折腾完了。 第345页 「是啊!」庄老实觉得这是一次成功的劝谏。「家里都没钱了。」 家里都没钱了,郎君,咱们能别浪吗? 「没钱了啊!」沈安摸摸下巴,然后吩咐道:「那些採买香露的外藩商人有多少在汴梁?有的都叫来。」 大宋财神召集,这个咋办? 瞬间汴梁的街头就看到了外藩商人在狂奔的矫健身影。 机会啊! 财神爷召唤,晚到会被雷噼的。 等到了沈家后,大伙儿都是满头大汗,其中一个看着和水洗般的,浑身都湿透了。 这是……豁出去了?都累成这样了还能活着,果然是高丽人啊!厉害! 他们站在前院里,有人吸吸鼻子,皱眉问道:「怎地那么臭?」 「是啊!真的很臭。」 「好像是……粪坑的味道。」 众人一阵寻摸,最后找到了来源,就是高丽商人的身上。 高丽商人尴尬的道:「先前跑的太快撞到了粪车……某还洗了一把才来的。」 我去! 怪不得那么臭。 众人纷纷避开,连出现的沈安都离了些距离。 「那个……要钱,五万贯,自愿啊!愿意出多少随意。」 沈安说完就负手出去,闻小种跟在身边,在出门时回身看了一眼。 「某全出了!」 一个大食商人疯狂的冲着庄老实喊道:「有多少某都出了,谁也别抢。」 「放屁!归信侯都把咱们叫来了,哪有一人独吞的道理?」 「对,此事某觉着该平分。」高丽商人带着浑身的臭味掺和了进来,他以为这是攻击力爆表的神器,可商人们此刻连毒气都不怕,哪里会为了这点臭味躲避。 没有买卖,就是理直气壮的要钱,按理说这话的人就是有毛病,这些商人该拂袖而去。 可现在他们就像是在争抢着绝世珍宝般的激烈,甚至在挽袖子准备干架。 沈安上马,闻小种跟随。 「郎君,一开口就要五万贯,不提偿还……商人们还怎么踊跃的,大宋也就是就您了。」 闻小种觉得沈安真的会成为商人们膜拜的对象,说不定百年后会出现在商人们的店铺里,每日享用香火。 沈安淡淡的道:「赚钱是最无趣、最无聊的事,人生要有目标,而目标该远大……比如说教书育人,这才是最有意义的事。」 赚钱最无聊,最无趣…… 闻小种哪怕不爱财,可依旧觉得这话霸气十足,能碾压汴梁一干豪商。 一路进了武学巷,在路过太学时,门子笑容满面的喊道:「归信侯,今日午餐有好羊肉。」 以前的太学哪里有这等好日子?也就是沈安开了个头,后来他虽然离开了,但好伙食却成为了太学的传统。 门子这是表示感激,可太学里的郭谦和陈本等人却在坐蜡。 「耗费很大啊!」 郭谦不懂算帐,但只是看着简单的收支数目就脑袋痛。 「吃……竟然吃了那么多钱?」 吃这一块竟然成为了大头,让郭谦郁闷不已。 陈本说道:「降低吧,从午饭开始。」 郭谦点头,于是午餐时门子就傻眼了。 「羊肉呢?不是说中午有羊肉吗?」 打饭的杂役板着脸道:「没有了,每人就一碗羊汤加炒菜蔬……米饭炊饼管够……」 学生们一听就怒了。 「不是每顿都得有肉吗?肉呢?」 「这是被贪腐了吧?」 「对,谁贪了咱们的肉,找出来,去告他。」 「是谁?」 学生们最是躁动,瞬间饭堂就沸腾了。 「就是这样,没有谁。」 杂役的冷漠回应激怒了学生们,旋即有人就动了粗,杂役当然不肯吃亏,马上还击…… 等郭谦等人赶到时,厨房的人倒下了一片。 而学生们虽然有不少人看着鼻青脸肿的,却依旧精神抖擞。 年轻真好啊! 等弄清楚事情的原委后,郭谦板着脸道:「是钱不够使了,所以以后的肉会减少,至于中午的羊肉,留着晚上和明日早饭用。」 这是把一顿饭的肉分解成三顿…… 太过分了吧? 有学生喊道:「邙山书院那边每顿都有肉,咱们是太学,凭什么没有?」 有教授说道:「他们也快没了。」 「为何?」 「因为归信侯没钱了。」 我去! 沈安能缺钱? 众人觉得不可信,就看向了郭谦。 有人低声道:「今日乃是邙山书院给钱的日子,先前归信侯去了,却是空手……」 郭谦点头,学生们不禁有些失落。 财神竟然会没钱吗? 第882章 指鹿为马,腹黑少年 邙山书院里,王雱皱眉看着那五万贯,说道:「书院没到这个地步,缓缓再送钱来也没事。」 这五万贯是刚送来的,据送钱来的陈洛说,那些商人们太过踊跃,若是不加限制的话,怕是会弄出二三十万贯来。 「今日就是送钱的日子,不能拖。」沈安觉得信誉第一。 「迂腐!」王雱不客气的道:「邙山书院是私人的,是你的,想怎么弄和别人没关系,谁敢置喙,直接骂他狗咬耗子,再啰嗦就上手抽。」 第346页 这货太喜欢用暴力方式去解决问题,让沈安很惆怅。 「要以德服人,要以和为贵……你学了佛道,要学以致用啊!」 沈安觉得这少年白学了佛道,一点慈悲心都没有。 王雱不屑的道:「于神灵而言,人就是贪婪的蛀虫,要慈悲何用?」 太偏激了啊! 沈安说道:「人活着就得敬畏规则,当然,做规则之外的人更好,更舒坦,可你还得再等二十年。」 沈安的劝告语重心长,王雱的回击也很直接,「可你却经常破坏规则……」 呃! 这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沈安淡淡的道:「那是因为某有这个实力。」 年轻人,没有那个实力之前去挑战规则,那不是英勇,而是愚蠢。 最后两人谁都没说服谁,等出去时,郭谦和陈本竟然在大门外站着,不知道是想干啥。 双方见礼,郭谦嘆息一声,说道:「安北,书院是读书的地方,学生们能吃饱就是了,偶尔来顿肉就很好了。」 呃! 啥意思? 沈安一脸懵逼的看着陈本。 陈本比较直接,「听闻你借钱了?这个可不好,教书育人是百年之事,不可一时冲动,今日你借钱,明日可还能借吗?」 这是说沈安对师生们太好了,但也太耗钱了,不持久。 「能啊!」 沈安一脸认真的姿态,「某不差钱的,真的,某不会差钱。」 哥真的是不差钱啊! 尼玛! 这态度没法说了啊! 陈本板着脸道:「如此就这样吧。」 他们俩是好心过来相劝,可沈安却用一句不差钱把他们的好意给顶了回去。 真是不识好人心啊! 两人悻悻然的走了。 第二天,沈安又叫来了那些商人。 「这只是一次考验。」 他一点脸红都没有的说道:「昨日的五万贯,那是考验你等的为人,那等得了消息没来的……有几个?」 庄老实在边上拿着小册子,闻言抬头道:「郎君,有四人。」 沈安淡淡的道:「那四人……这个生意里没他们。」 「是。」庄老实看了那些一脸懵逼的商人们一眼,这才领悟了自家郎君借钱的目的。 原来是考验人心啊! 「归信侯,是何物?」 商人们在迟疑,能来到大宋经常,还能挣钱的商人,不会是傻子。 先前借钱给沈安没问题,因为香露作坊在那摆着,沈安的信誉大抵在汴梁最坚挺,毋庸置疑。 可若是谈及货物,大伙儿的态度就得变一变,不见兔子不撒鹰。 沈安坐在那里,商人们站在下面,看着就像是一群庄户来拜见主家。 沈安指指边上的窗户。 一群蠢货,站了那么久了,竟然没发现什么异常吗? 书院里早就安装了玻璃,学生们以为是至宝,王雱的答案是没有答案,学生们的迷惑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可他们好歹还会认为是至宝啊! 这群蠢货…… 商人们偏头看过去,没啥反应,因为陈洛和闻小种二人挡住了窗户。 尼玛! 这不是明珠暗投吗? 沈安想捂脸。 「小人去个茅房。」 那个高丽商人从那天撞到粪车开始,就觉得自己走运了,所以看着很是春风得意。 姚链带着他去了茅房,自己在外面看着。 里面传来了一阵嘀咕,听不懂,不知道是什么话。 姚链看到了花花从内院那边跑过来,就笑着招招手。 花花把整个沈家都当做了自己的领地,每天早晚都要巡查一番。 花花看了他一眼,然后迈动着轻灵的步伐来了。 姚链微笑着,摸了摸袖口里,他刚去厨房摸了一截香肠,准备带回去解馋,正好拿来哄花花。 「啊……」 里面突然一声惨叫,陈洛觉得浑身冰凉。 声音一直传到了前面,沈安皱眉道:「看看。」 陈洛沖了过去,沈安看看左右,担心是不是有刺客摸进家来了。 他才说闻先生面对重大损失应当是哭晕过去了,没工夫来报复,要是被当场打脸可就难看了。 他没啥担心,因为这个声音不是沈家人。 陈洛和姚链回来了,那个高丽商人被夹在中间,激动的身体筛糠。 「谁见过拿水晶磨成片装在茅房的?谁?」 高丽商人激动的不能自己,「把水晶磨成片,在茅房里装窗户,然后用水晶来格挡……归信侯,您……您的豪奢小人万万不及啊!」 啥米? 商人们一听也震惊了。 你说把水晶弄成窗户纸也成,但那是败家。可你说给茅房装窗户,还把水晶片装在上面,那是啥? 那是土豪! 众人看着沈安,由衷的佩服着这位土豪的大手笔。 「归信侯威武。」 花钱能把人花服气了,沈安算是第一人。 「闪开!」 他摆摆手。 闻小种和陈洛闪开,窗户露了出来。 商人们呆滞了。 这是啥? 竟然也用水晶做了窗纸? 归信侯的豪奢我等难以企及啊! 第347页 商人们大抵是佩服的五体投地,沈安淡淡的道:「老实,让他们看看。」 庄老实和闻小种应声而去,稍后抬着一个大箱子来了。 庄老实的身体明显不如闻小种,抬得龇牙咧嘴的。 那么重? 商人们有了兴趣,都目不转睛的盯着。 「轻点。」 打开箱子,上面一层竟然是绸布。 我去,那么隆重?下面会是什么宝贝? 庄老实揭开绸布,闻小种双手握着两边,猛地抬起一块玻璃,面向商人们。 「这是什么?」 一个大食商人颤抖着走了过来。 「我发誓从未见过如此晶莹剔透的水晶,而且它被打磨的如此的平滑……」 大食商人用颤抖的手去触摸了一下玻璃,惊道:「手感太细腻了,宝物,这是宝物啊!」 他蹲下去,迷恋的从下面往上看去…… 「光滑如玉,这打磨的人简直就是个神仙!」 呵呵! 沈安在极力的忍笑,可这神色在外人看来却是莫测高深。 「真是宝物啊!」 商人都围拢过来,就像是面对一个绝世美女般的在仔细查看。 「光滑如玉,晶莹剔透,确实是宝物。」 「某家中有一个水晶酒杯,根本就无法和这个相比……」 啧啧! 「那里还有!」 一个商人指着箱子尖叫了起来。 箱子里还有几块玻璃,这些玻璃都是切割好的尺寸,也就是说,你若是要打造窗户,就必须得按照这个尺寸。 当时舍慧说就这么大块大块的留下来,可沈安却说物以稀为贵,自然是店大欺客,就弄这么大,爱买不买。 「还有三块!」 商人们渐渐冷静了下来,他们觉得水晶弄成这样估摸着会很脆弱,而数量不够多时,在这个僧多粥少的大环境下,意义真的不大。 沈安对此了如指掌,「某发现了一个大水晶矿。」 一个水晶矿就发达了,还是个大的。 这人果真是和钱有缘啊! 商人们艷羡的目光差点把沈安烧了无数个洞,他继续说道:「那水晶矿每月能出不少……几百块还是有的。而且某找到了让水晶更硬些的法子。」 卧槽! 那么多? 商人们的眼珠子都红了,有人问道:「归信侯,多少钱一块?」 「你们都是跟沈某合作多年的老人了。」 沈安走了过来,用那种自己都噁心的强调,富有感情的说道:「这几年大家合作的如何?」 还行吧! 众人都觉得还好,当然,如果沈安不时不时的涨价就更好了。 「这一块玻……这一块水晶是整体弄出来的,一块就废掉一大块,打磨很费功夫……一块卖两百贯多吗?」 众人觉得有些小贵,毕竟一块窗户就那么回事,只有富人和权贵才有这个财力买得起。两百贯算下来还是贵了些,但也不是无法接受。 「不贵。」沈安的情绪渐渐起来了,说道:「可人生而在世,不能一味去看钱多钱少,那样的话咱们和畜生有何区别?」 这货竟然这般高风亮节? 商人们心中觉得好笑,对于他们来说,活着的最大目标就是挣钱,当然要看钱多钱少。 「一百贯!」 沈安丢下这个价格,说道:「愿意买的还是老规矩,每人留下一千贯当做是抵押,随后分配玻……水晶。」 我特么的怎么老是想说玻璃呢? 沈安有些恨自己,却没见进来的赵顼一脸的沉痛。 「这些水晶不是要进宫的吗?怎么弄到这来了?」 「见过大王!」 商人们见赵顼生气也不管,一熘烟跑出去找钱。 沈安和皇子交好,这点小事他难道摆不平? 「我以为你会把玻璃说的比水晶更好,更珍贵,谁知道你竟然指鹿为马。」 赵顼很愤怒的道:「换做是我,就说是玻璃,这玻璃乃是融化了水晶之后,慢慢挑拣里面的杂物,这才能得到这般晶莹剔透的宝贝,这比水晶还珍贵。」 真是腹黑啊! 这少年不要脸的模样真的有哥的三分功力了。 沈安很欣慰。 赵顼话锋一转,说道:「辽国那边……有钱人多啊!」 「西夏人也不少。」 两人相对一视,默契与心。 赵顼突然问道:「这玻璃究竟有多便宜?」 玻璃的具体成本只有舍慧和沈安知道。 舍慧不喜欢俗事,沈安不说,于是就是个谜。 「某也不知道,反正很赚钱。」 第883章 坑爹的儿子 汴梁城外的一个靠近汴河的小地方被围墙围了起来,然后还弄了水门,里面每天热火朝天的在建造着什么。 「以后咱们的玻璃就在这里生产了。」 沈安踌躇满志带着赵顼进去。 「见过道兄。」 两个道人作为工程师来指挥建造玻璃生产线,见到沈安后恭谨行礼问好。 「辛苦辛苦。」 沈安笑眯眯的很客气,两个道士却很严肃。 「郎君,他们好像不怎么客气。」 陈洛觉得那两个道人有些过于倨傲了。 「那是专业……你不懂,就是适合做这个行当的人就是这种秉性,正常。」 第348页 沈安带着赵顼在这里转了一圈,然后回程。 「能挣多少钱,算过没有?」在看过里面的规模后,赵顼有些小激动。 在宫中经历过一次折腾之后,他就觉得钱财不是万能的,但没有这个东西却是万万不能的。 钱啊钱,啥时候才能不差钱呢? 作为皇子,未来的太子,竟然会为了金钱而发愁,说出去大概是没几个人相信。 百姓会说官家吃饭都是用金碗,一顿饭有半只羊……好奢侈啊! 这样的皇家还会缺钱?拉的屎怕都是带着羊骚味。 这是某次出宫时赵顼听到的话,两个老农吃饱了饭,蹲在路边瞎扯淡,最后天马行空般的扯到了皇家不差钱。 百姓愚昧,可臣子们不愚昧吧? 赵顼的眼中多了冷色,那些臣子明明知道宫中如今艰难,可有谁帮着说句话?都是恨不能把宫中的钱财都卷了出来,至于皇家吃糠咽菜,那关我们屁事。 「这钱不能给外朝。」赵顼发狠道;「官家若是再把这钱给外朝,我就出宫去你家住半个月,让他自己和我娘闹腾去。」 高滔滔据闻已经发狠了,说是赵曙再把钱送人,她就带着儿女们出宫,自己哪怕是织布也能养活孩子们。 赵曙造孽啊! 不过他这是自作孽,沈安表示喜闻乐见。 「究竟能挣多少钱?」赵顼现在就对这个感兴趣。 「大概……」沈安真的没算过,所以需要大致计算一下。 「每月出五百块玻璃,一百贯一块,一个月五万贯,一年十二个月……」 昨晚上芋头大爷闹腾,沈安只睡了一个时辰不到,现在脑子有些懵。 「一年十二个月……六十万贯?」赵顼哆嗦了一下,「这还是刚开始。三成,十八万贯,发财了发财了!」 呃! 沈安也楞了一下,「书院有了十多万贯……什么实验不能做?太学连肉都吃不起,回头咱们的书院里每日肉香四溢,馋馋他们。」 「若是那些学生扛不住了要抗议怎么办?」沈安摇摇头,觉得这个想法缺德了些,不地道。 好歹太学是他曾经倾注心血的地方,还是留些情义吧。 沈安觉得自己真的很重情,难免就有些唏嘘,觉得自己这样的人大抵是凤毛麟角,难得一见…… 赵顼想了想问道:「你说成本不算太高,那么一年十多万贯进宫,官家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他觉得这是个极大的好消息,就急匆匆的回宫。 「什么?十八万贯?」 赵曙听到这个数字不禁有些懵。 「你莫不是记错了?」 赵顼说道:「官家,这是没去成本,去了成本也得有十多万贯。」 发财了! 赵顼最近一直在担心宫中的用度问题,连曹皇后都准备削减自己身边的人手,这让他羞愧难当。 那是皇太后啊! 宫中哪里都能削减用度,但皇太后那里却不能。 那是寡妇,俗话说寡妇失业,你要是削减她的用度,那就不是人。 比如说石头记里的李纨,那便是寡妇失业,还带着个儿子,在贾府的日子真心不好过,但好歹一般人也不敢刻薄她,不敢轻易减少他们母子的用度。不然传出去贾家真心不用做人了。 十多万贯一进宫,拮据的窘境自然就缓解了,加上赵顼在暗香的分红,赵曙霍然发现自己竟然变有钱了。 这些都是这个儿子的功劳啊! 赵曙嘆息一声,想起儿子和沈安交往的经历,不禁唏嘘不已。 「你那时和沈安是怎么认识的?」 这个问题他一直没问,很是好奇。 赵顼有些难为情。 「说吧,为父难道还会笑话你不成?」赵曙此刻丢掉了规矩,笑眯眯的多了慈父模样。 赵顼赧然道:「那时臣还小,在郡王府里和那些人不大合得来,就喜欢跑出去转悠。」 「那时候沈安刚到汴梁,带着果果……那时候的果果才四岁,看着很是让人怜惜……」 沈安要是听到这句话,铁定会告诉他,我妹妹有我怜惜,还有她未来的夫婿怜惜,你就免了吧。 「他那时候做锅贴,臣觉得好玩,就排队去买。」 赵顼面露回忆之色,微笑道:「那是晚上吧,轮到我时,沈安给了锅贴,没要我的钱,然后扇了我后脑勺一巴掌,喝骂着让我赶紧回家……」 那时候赵曙的精神状态不好,时常犯病,高滔滔在府中也不得势,他们一家子都过得不顺。 「后来臣又去了几次,每次见到我他都凶神恶煞的让我回家,慢慢的就熟悉了。」 很简单的经历,赵曙嘆道:「你们少年交好难得,更难得的是沈安大才,弄出了那些宝贝,不但自家富可敌国,还顺带强壮了大宋,果然不愧是邙山一脉的传人。」 「他没钱了。」赵顼担心沈安被猜忌,「那些钱都换成了纸钞,多余的借给了那些想造船的商人。连书院每月的耗费都是他去借的。」 「是吗?」赵曙有些感动了,「我以为他有钱会捨不得花用,可书院耗费不小,竟然还愿意借钱给那些商人造船,他自己不能去造船吗?肯定行,可依旧借给了那些人,而不是自己去弄,可见是在为了大宋未来的海贸而捨弃自家的好处,是个忠心耿耿的臣子啊!」 第349页 陈忠珩听到这话,不禁微微一笑,觉得沈安的运气不错。 官家的性子执拗,能被他说是忠心耿耿,以后好处可多了去。 赵曙含笑道:「你娘那边……你去说说吧。」 夫妻俩刚和好,赵曙觉得是该重振威风了,于是就不肯再去赔小心。 赵顼去请见了高滔滔,一见面就看到老娘板着脸,就小心翼翼的道:「见过圣人。」 高滔滔木着脸道:「我是你娘。」 「是,见过娘。」 赵顼一看就知道这两口子还未彻底和好,本想不管,可想想皇帝老爹刚才的慈祥,就决定出把力。 「哎呀!」 他捂着脑门突然面露痛苦之色。 「这是怎么了?叫御医来!」 高滔滔对儿女们的关心是实实在在的,特别是几个女儿,更是她的贴心小棉袄。 「没事。」赵顼摆摆手,说道:「刚才官家令臣做事,臣想着那事艰难,就头痛。」 「是何事?」高滔滔的面色一冷,觉得那个官家真的是太能作了,回头再冷他几天。 赵顼偷偷看了她一眼,说道:「官家觉着玻璃挣钱太少了些,担心宫中花销……主要是担心圣人您这边……就让臣去告诉沈安,把玻璃说成是水晶……这样好卖高价……」 娘啊!老爹对你可是够意思了啊!他为你都不要脸了。 这样的夫君你难道不感动吗? 高滔滔的眸色微暖,老夫老妻的熟悉感又回来了,不禁就往外面看了一眼。 门外,赵曙微微皱眉,看似在为了某事而愁绪万千。 「官家来了。」 高滔滔起身迎过去。 赵曙微笑进来,两口子看着又和谐了起来。 赵顼很聪明的趁机熘了。 「官家竟然这般为我们母子考量,是臣妾错怪您了。」 高滔滔很内疚,可赵曙却在想吐血。 把玻璃说成是水晶,这是沈安和赵顼两人的缺德主意,可现在这主意却变成了朕说的…… 这以后谁要是说那玻璃是骗人玩意儿,假冒水晶,朕还要不要脸了? 那小子……朕说他最近好老实,原来是在憋坏。 怪不得沈安说他腹黑,果真啊! 赵曙觉得儿子和自己的秉性差异太大,可转念一想,就问道:「皇后想想……大郎以前的秉性如何?」 「好,小时候很乖。」在母亲的眼中,自己的孩子大抵就是天下第一乖。当然,这得建立在有下人帮忙带孩子的基础上。否则自己每日带着嚎哭的孩子,什么乖巧……罢了,分明就是小魔星。 「我也想起来了,以前大郎是很乖的,那他后来是怎么变了?」赵曙在想。 「大郎没变啊!」 高滔滔没怎么出去,更不知道外面的事,所以依旧觉得自己的儿子乖巧老实。 赵曙觉得这个话题没法和妻子说了。 他起身走到门外,看着阳光明媚的天空,突然觉得有这么一个儿子兴许不是什么坏事。 至少以后不必担心他被人给欺负了。 张八年疾步而来,近前说道:「官家,沈安那边开始卖玻璃了,那些外藩商人发狂了,带着铜钱堵住了暗香……」 场面浩大啊陛下! 「是水晶!」 赵曙想起了这件事,急忙吩咐道:「但凡知道玻璃二字的,都告诫一番,以后那东西就是水晶了。」 「是。」 张八年整日冷冰冰的,少有情绪外露的时刻,可现在却忍不住抬头,失礼的看了赵曙一眼。 官家竟然也能这么不要脸吗? 赵曙想打人,他板着脸道:「还不快去!」 转过身,他不禁低嘆道;「当爹爹的竟然被儿子给坑了,这事……」 第884章 芋头为父报仇 多了玻璃这个赚钱利器,让沈安的心情大好,回到家中后,抱起儿子就嘚瑟。 「儿子,老爹我为你留下了那么多宝贝,你以后可就是汴梁第一衙内了。」 想到以后自己的子女在汴梁横着走,不服气的用钱砸,再不服气的召集护院打。 若是要打官司,请便。 我家老子立功无数,积蓄下了无数条腿,你想少哪一条? 爽歪歪啊! 沈安正在幻想着子女未来的舒爽生活,突然觉得小腹有些潮湿。 「小郎君撒尿了。」 陈大娘第一个发现了这事儿,刚想抢过来,沈安摇摇头,非常淡定的把撒尿之后,神色舒爽的芋头大爷放在膝上,然后揭开尿布,伸手:「毛巾。」 天气渐渐热了,芋头的襁褓也薄了许多,这一泡尿的量又大,这才让沈安遭殃。 沈安淡定的给儿子换完尿布,还亲了他一口,这才把孩子交给杨卓雪。 杨卓雪看着沈安衣裳下面的那一团湿痕,冲着张嘴咿咿呀呀的儿子嗔道:「看看你,一点都不乖,把你爹爹的衣裳都尿湿了。」 「啊啊啊。」 小孩子不知事,别说是自家老爹,就算是帝王来了也是一泡尿。 「这孩子,就算是官家来了也是一泡尿罢了。」 沈安觉得自己的儿子不错,至少有些大将风度。 「郎君……」 门外,赵五五的声音有些怪异,就像是遇到了什么事儿一样。 第350页 「有话说话。」沈安没好气的看过去,然后也呆住了。 这里是内院,门外,高滔滔带着赵浅予盈盈而立。 「圣人。」 沈安讶然,他没想到高滔滔竟然会来沈家。 皇后基本是不出宫的啊! 而且她还带来了赵浅予,这是啥意思? 「浅予!」 带着花花去熘达的果果回来了,见到赵浅予就喜的不行。 沈安赶紧出来,把地方让给高滔滔。 高滔滔看着雍容华贵,淡淡的道:「官家在前面。」 沈安赶紧去了前面。 「看着还不错。」 赵曙站在正厅的外面,就像是来串门的邻居,不时点头夸赞。 庄老实就站在边上束手而立,紧张的不行。 「你来了。」赵曙见沈安过来,就笑道:「你这几年做生意赚的盆满钵满,朝中谁都没你有钱,汴梁城能比得上你的怕也是凤毛麟角,我本以为你家该奢华,可却这般简朴,为何?」 什么你以为…… 沈安觉得帝王都是戏精。 沈家是什么情况张八年怕早就告诉你了吧?就只差说那一顿吃什么食物了。 他定定心神,说道:「臣觉着吧,这宅子弄的太奢华了实则毫无用处。比如说这栏杆……」 他走到边上的游廊那里,伸手拍打着栏杆。 「臣知道许多文人作诗词都喜欢用拍栏杆……可这栏杆上若是镶嵌着金玉,官家,臣怕也下不去手啊!所以人活着自己自在最好,奢华……恕臣直言,真正喜欢的并不是太多。那些喜欢的,最少有一半是想用奢华来炫耀自己有钱,寻求旁人的夸赞。」 这人说话……真的太毒了啊! 前面一句拍栏杆就是沈卞原先说过的,现在子承父业,一番话让那些所谓的读书人颇为难堪。 后面的话更是直接上手打脸了。 所谓富豪,就是得有钱,可有钱人的生活方式不同,有人低调,日子表面上看着和普通百姓差不多。 有人奢华,恨不能把身上挂满了金饰,然后把家里装饰的富丽堂皇,至少得有钱,让人一看就是花了大价钱的模样。 还有另外一种,家里装饰的看着平淡无奇,看着也不爽,有人就觉得好奇,心想这人是图什么呢? 然后就会忍不住去问。 哥们,你这亿万身家,怎么家里看着灰扑扑的? 注意,关键时刻到了。 ——灰扑扑的?你知道这椅子谁曾经坐过吗? 你知道这茶壶谁用过吗? 你听不到值多少钱的炫耀,但却觉得这些东西分外值钱和尊贵。 这就是另一种形式的装比,若是段位再高些,那就是装比于无形的高人,出门就是大佬待遇。 沈安不是不想装,但这人太懒,没心思去布置这些。 赵曙点点头,「有钱了过的依旧平淡淳朴,少见,不错。」 这个夸赞很给力,沈安就笑纳了。 「哥哥……」 花花跑来了,后面是追赶的果果和赵浅予。 赵曙含笑道:「你家的狗看着倒是活泼……狗脖子上是什么?」 花花狂奔而来,路过时瞥了赵曙一眼,然后又往右边去了。 这没啥,大家都觉得很礼貌。 可花花的脖颈上却有个项圈,金闪闪的…… 赵曙的脸颊颤动着,这一刻他想打人。 朕才说你淳朴,可你家狗子竟然就用上了金项圈…… 这是淳朴? 豪奢的让朕无法直视啊! 果果和赵浅予呼啸而来,见到赵曙就急匆匆的行礼,只是果果身量还不大,福身看着很是有趣。 「这是要去哪?」赵曙的心情好了些。 果果说道:「回官家,去抓花花洗澡。」 天气热了,果果还得要给自己的爱宠们沐浴,很是辛苦。 对一脸『我很忙』的果果摆摆手,对女儿笑了笑,赵曙侧脸看着沈安说道:「玻……水晶一出,汴梁马上就疯了,你可知道有多少人上书,让我把这水晶矿给收了?」 呃! 这是哪个缺德带冒烟的干的好事? 「这是羡慕嫉妒恨。」沈安毫不犹豫的为对手打上可耻的标籤,「官家,那些人就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赵曙竟然点头,让沈安心中感动。 这个官家还不错啊! 「你理财的能力大概仅次于包拯……」 呃! 沈安觉得包拯绝对比不过自己,不过老包站在自己的前头也行。 「此次你弄出了玻……是水晶。」赵曙有些恼火:「辽人又要眼红了,要小心,这东西我希望能多赚辽人的钱……」 这个皇帝还在对每年的岁币耿耿于怀,下意识的觉得用玻璃去把这些钱挣回来也不错。 「陛下,以后吧,以后咱们直接杀到辽人的老巢去,到时候连本带利的都拿回来。」 辽人看着就是个庞然大物,可这个庞然大物的内部在不断的朽烂…… 「好。」赵曙认真的点头应了。 沈安心中欢喜,觉得有这个帝王在位真的算是不错了。 「官家,辽人在不断的衰弱之中,而大宋不断在强大,臣以为这一天迟早会到来。」 赵曙微微眯眼,突然问道:「多久?十年?上次记得你说过十年吧?」 第351页 这人的记性太好了,沈安有些头痛。 「是。」 沈安很光棍的道:「臣觉得十年之内,官家您定然能站在幽州城的城头上看看北国风光。」 「好,我拭目以待。」赵曙看了沈安一眼,话锋一转,说道:「包拯还有些时日才回三司,不过……三司出了些小事,你理财了得,去看看。」 沈安迟疑了一下,大胆的看着赵曙,「官家,莫不是有坑吧?」 「嗯?」赵曙被气笑了,「我安排臣子去做事,臣子无不欢欣鼓舞,就你还要挑三拣四,这是何意思?」 「他们是虚伪的欢欣鼓舞,臣是真诚的挑三拣四。」 沈安觉得赵曙此刻看着真是赵顼的爹,让他觉得背后有些阴风惨惨的。 「速去!」 赵曙不想和他说话,就来了个强制命令。 沈安只得答应了,但还得进后院换衣服。 「圣人在里面。」 赵五五偷看了沈安一眼,觉得郎君看着英俊了不少。 沈安纠结的道:「她莫不是在玩芋头吧?」 老年人都喜欢逗弄孩子,可哥的儿子不是玩具啊! 沈安有些不悦,正准备出去买成衣换时,高滔滔出来了。 「那孩子……竟然拉了。」 高滔滔有些狼狈,身上能看到有水打湿的痕迹。 沈安心中欢喜,我儿子果然是厉害啊!竟然帮老子报仇了。 赵曙让他去三司绝对没好事,可沈安却不能推脱,心中难免有些不虞,可儿子却厉害,一泡尿让高滔滔狼狈而出。 等高滔滔走后,沈安进了后院,杨卓雪在坐月子,没送高滔滔,此刻正在抱着芋头大爷埋怨,「好不好的就拉了圣人一身,臭都臭死了,幸而圣人没怪你,不然回头就把你送宫里去读书。」 陈大娘在边上不忿的道:「娘子,是圣人说多年没带过孩子了,就上手试试。试试就试试吧,还把小郎君的襁褓和尿布弄掉了,那小郎君没了遮挡,当然只能拉……拉她的身上。」 沈安不禁绝倒,进来摸摸儿子的脸蛋,「竟然是拉了圣人一身?」。 我的崽,你果然厉害啊! 这下算是黄金炸弹,不错。 沈安心情大好,换了衣服之后就去了三司。 「见过归信侯。」 三司的门子笑嘻嘻的叉手行礼,沈安也笑眯眯的问道:「里面可有坑?」 马丹,他绝不相信赵曙派自己来是有好事。 门子一脸神秘的挑眉道:「归信侯,有不少官员不想要纸钞呢,上个月就退回来了……」 沈安皱眉道:「为何?」 纸钞发行量小,保值没问题啊! 门子说道:「他们说铜钱才靠得住,可自己却不能去暗香换铜钱,很痛苦,所以宁可把纸钞退回来也不用。」 官员去兑换铜钱,这是带头不信任纸钞,赵曙会把他们记在小本子上,以备秋后算帐。 第885章 某被坑了 纸钞是对大宋金融现状的一次破局,到目前来看,推进的很不错。 这个推进工作不能急切,要循序渐进,一点点的把纸钞投放进市场里去。一旦急切,大量纸钞流入市场,就有可能会引发抢兑事件,到时候一发不可收拾。 三司,包拯的值房里,大家面对这位传闻中先帝和当今官家都期许他未来接手三司的归信侯有些好奇。 沈安敲打着桌子,毫不客气的问道:「怎么回事?」 官员们都看着三司副使蔡襄。 沈安的资历自然没法和蔡襄相比,而且对方也是个五十多岁的老人家,所以他端坐着。 尊老爱幼,这是华夏的传统。 蔡襄看着有些恼火,他抚须道:「原先发纸钞时,虽然没说,但大部分官员都没去兑换铜钱……暗香那里应当有皇城司的人手吧?」 沈安点头。 纸钞发行时主要是面对官员和权贵。 权贵还好说,毕竟不差钱,就算是纸钞堆在家里也不是事。 可官员却不同,俸禄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养活一家老小的保证,任何削减俸禄的革新都会被他们抵制。 可纸钞发出来却不给他们兑换,只能看着那些商人和百姓拿着纸钞去暗香,每一贯还能多得一文钱。 大家好歹是斯文人,一文钱的便宜自然是不屑占的。 可外面的情况却不大好啊! 「有的地方拒收纸钞,很麻烦啊!」 蔡襄有些头痛,「包相在时就头痛此事,不过那些商户却是自发的,三司有人去问过,他们说纸钞收了不稳靠……后来说是能去暗香兑换,可依旧有不少人不愿意收,他们不屑于那一文钱的便宜,却怕麻烦和风险……」 这种人很多,比如说后世某些宅男宅女们,他们的生活态度就是方便。 一切的一切都是以方便为主,不方便的事儿,别说是一文钱,十文钱哥的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 不过这些商人有些倨傲啊! 「他们这是店大欺客!」 沈安毫不犹豫的下了这个定义。 官员们面面相觑,觉得这位真的……若是他做宰辅,怕是指驴为马的事儿会再度发生。 「买卖不成仁义在,买卖自由,这个算不上店大欺客吧。」 「就像是金银,目下金银大多没法收,您要是弄一块金子去买东西,那掌柜也不会收啊!」 第352页 金银收了还得去兑换,而且比例每日都在活动,店家吃饱撑的给自己找麻烦啊! 这些官员说一说的,发现沈安没反应,就讪讪的停了。 说起来这个拒收纸钞他们也是受害者,只是习惯性从三司官员的角度去分析了一番。 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事儿他们的立场就该站在沈安这边。 沈安没好气的道:「什么叫做买卖不成仁义在?他们这是在砸饭碗。砸大宋的饭碗。拒收纸钞,这是罪!」 马丹,拒收应该是罪吧? 沈安想了想,觉得没错。 蔡襄嘆道:「那些官员拿着纸钞用着不方便,就牢骚满腹,这不还有人把纸钞丢了进来,在门口大骂,说宁可穷困潦倒,也不肯再要纸钞。」 「脾气不小,火气太大。」 沈安觉得这事儿算是内讧,「外面的商人和百姓定然是在看笑话,得尽快平息了才是。」 他恍然醒悟,原来赵曙派自己来就是为了这个啊! 作为新鲜事物的纸钞在汴梁缓缓流动,最欢迎的大抵就是商人。 商人走南闯北,按照生意的大小,还得携带不少铜钱,很不方便。 纸钞应运而生,这便是天时。 蔡襄有些担忧的道:「此事才将爆发出来,若是置之不理,马上就是发放俸禄的日子,有人只需在里面一闹腾,事情可就大了。」 官员们会集体抗议,要求俸禄里不再发放纸钞,否则大伙儿就撂挑子了。 三司的官员们都有些淡淡的忧伤,一是感同身受,对纸钞喜欢不起来;二是若是官员们闹事,三司的事情会很多,很麻烦。 「闹事不好!」 沈安的眼中多了厉色,吓了蔡襄一跳,「归信侯,可不能动武啊!一旦动武,官员会离心,官员一离心,这大宋还有什么?都散了呢!」 蔡襄看着多了些沧桑,沈安赶紧说道:「没有的事,这是内部矛盾,哪里就动用武力了?您想多了,安心吧。」 蔡襄的身体看着不大好,甚至比包拯还憔悴。 他点头道:「好,老夫知道你归信侯主意多,包相在时就说你可办大事。而且纸钞也是你弄出来的,三司怕是没人比你更懂吧?」 大伙儿都点点头。 此事弄不好就会引发官员们的不满,弄不好就会成为炮灰,所以没人愿意接手。 官家派了沈安来,大抵也是觉得只有他不会顾忌这些。 好吧,死道友不死贫道。 沈道友,一路走好。 众人的目光有些古怪,带着些许怜悯,沈安见了也不生气,说道:「某进宫一趟。」 他前脚才走,后脚三司里就炸锅了。 「竟然是沈安来处置此事?那麻烦了。」 「那傢伙心狠手辣,会不会下狠手?」 「想多了,这事儿牵扯到万千官员,沈安没那么傻。」 「就是,他是不差钱,可咱们差钱啊!弄纸钞发给咱们本就是多余的,取消了多好。」 「取消怕是难啊!」 「若是不取消,咱们就去闹。反正包相也不在,咱们趁机闹一闹嘛!」 蔡襄抑郁的看着这一幕,觉得自己怕是会为了包拯背锅。 包拯回家休养,这是官家的命令。于是他蔡襄就接手了这一摊子,可大事还得交给宰辅们,他就是个空架子。 换句话说,他就是主持三司日常工作的炮灰,大事还轮不到他来做主。 他干咳一声,那些官吏看看他,然后该干嘛干嘛。 「话说包相啥时候回来?」 「好像还有五日?」 「啧!包相一回来,咱们的好日子可就没了,要不……趁着现在闹腾闹腾?」 「没错,包相一回来,咱们怕是上茅厕都得小跑,所以现在该享受就享受吧。」 「是啊!想到包相的咆哮,某就觉着自己怕是活不长了。」 蔡襄再干咳一声,这次那些官员们干脆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悲哀啊! 老夫为何要给包拯打下手呢? 蔡襄觉得自己就是个悲剧,原先在泉州为官时多好,堪称是如鱼得水,可后来一朝被调回京城,他就变成了个悲剧。 包拯的脾气不好,动辄呵斥,作为副手的蔡襄也难免会被殃及,真的是难熬啊! 而且包拯的气场太猛,让蔡襄的存在感很弱,弱到官吏们都忽略了他的存在。 不能做包拯的副手啊! 这一刻蔡襄领悟出了这个道理,可惜却晚了。 宫中的沈安正在阐述自己的解决方案。 「……官家,暗香的使命已经完成了,纸钞也渐渐深入人心,所以臣以为当取消纸钞兑换铜钱的规矩。」 赵曙丢他去三司,本是想让他把官员不满的事儿想办法压下去,可沈安却反手出了个大题目。 「取消兑换的话,纸钞会不会被拒收?那些官员会觉得更委屈。」赵曙觉得沈安想问题简单了些,「到了那时,朝中威信一朝而丧,以后的政令谁会去听?」 维护官府的威信,在此时是不容辩驳的重任。 「您却忘了商人。」沈安说道:「实则对纸钞最喜欢的还是商人,他们走南闯北,谁愿意带着车队去交易?那车上全是铜钱,路上遇到强人怎么办?那么多大车,跑都不好跑。若是纸钞的话,谁知道你身上有多少钱?」 第353页 这种被抢掠的事儿经常发生,那些商人除非捨弃大车,否则连老命都保不住。 这就是铜钱的坏处,所以商人们实际上就是纸钞的最坚定支持者。 「可若是纸钞贬值,商人们会弃之如敝履!」赵曙的话很对。 商人逐利,若是纸钞会导致他们的利益受损,那么对不起,这事儿咱们不掺和了。 这就是商人。 沈安抬头,认真的道:「官家,这不是大事……」 …… 再次回到三司后,沈安第一道命令就让三司官吏们感觉被雷噼了。 「通知下去,纸钞不能停。」 这是强硬的应对。 呃! 但还在大家的预料之中。 朝中的威信不能受损嘛,理解理解。至于官员们闹腾,到时候老包会来,两眼一瞪,谁敢闹?全回家啃老米饭去。 要知道大宋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官员。 但沈安的第二道命令就厉害了,让人直接懵逼。 「暗香那边某已经让他们停了兑换纸钞,通知下去,以后的纸钞不再提供兑换。」 蔡襄正在喝茶,闻言缓缓抬头,「你这个……你这个……不妥啊!要闹出大事来了。」 沈安笑道:「不会,保证不会。」 三司的官吏们都有些懵逼,觉得沈安是在作死。 消息很快传播出去,外界马上就爆炸了。 「不给兑换了?」 一个商人拿着几张纸钞在暗香的门口问道。 伙计说道:「是,从此刻开始,纸钞不再兑换铜钱。」 商人回身看看天空,「这不是做梦啊!」 他看看手中的纸钞,突然哀嚎道:「某被坑了。」 这样的场景在汴梁不少地方都出现了。 等官员们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大多没心思做事,若非是有规矩束缚着,他们肯定会集体去堵三司的大门。 整个汴梁的气氛都紧张了起来。 第886章 钱多了就是祸害 华原郡王府里静悄悄的,管家和一个管事正在说话。 「……郡王和郎君闭关已经两日了,今日下午该出关……」管事有些忧郁的道:「府中喝粥喝了两日,就等着郡王出关吃肉呢。」 管家摸摸肚皮,「以前还能偷偷出去买了吃,可郡王现在管得严,被发现就严惩,哎!如今府里的僕役到期就走了,又不好招人,日子难过啊!」 郡王府里的僕役不少都是僱佣制,大家按照契约执行。 按照大家的想法,在郡王府做事该是个美差吧? 前面还行,算是美差,等后面就变味了。 进来干活首要是钱,其次就是吃。 可郡王府里隔三差五就辟谷,你辟谷就辟谷吧,干嘛非得要拖着府里的僕役们跟着吃素? 这不是坑人吗? 民以食为天,在吃了几年素之后,这府里的僕役们都人心思动,契约一满,大多都跑了。 管事也有些纠结,「要不……下次骗几个进来?只要签了契约,难道他还能跑?」 「郡王府招人竟然要用骗……某在郡王府多年,我爹当年也是管家,这两代人看下来,一天不如一天,我这心啊,它就疼的厉害……」 管家泪眼朦胧的道:「再这么下去,这府里就要空了。」 那对奇葩父子偏生喜欢什么辟谷,我辟你妹啊! 管家心中恼怒,这时有人跑了过来,被他看到了,就板着脸道:「干什么去?」 眼中的泪水已经不见踪迹,管家重新恢复了威严。 不够威严就压不住一府的下人,那就是渎职。 作为第二代管家,哪怕赵允良父子弄得人心浮动,也无法动摇管家的忠诚。 这就是忠僕啊! 来人急匆匆的道:「朝中传来了消息,以后纸钞不兑换了……」 管事一怔,「什么意思?」 管家面色大变,「不好!郡王府的俸禄有一部分就是纸钞,若是纸钞不兑换那就是废纸……」 管事面如土色,「那怎么办?」 这就相当于少了一部分收入。 家大业大的郡王府能撑下去吗? 「某去请见郡王。」 这时候他可不管什么闭关。 等到了赵允良修炼的室外,管家叩门。 「何事?」 赵允良的声音很平稳,就像是个得道高人。 「郡王,是小人……」管家说道:「刚才的消息,以后纸钞不给兑换铜钱了。」 「咳咳咳……」 里面突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接着传来赵宗绛的声音,「爹爹,您怎么了?快,这里有粥,您喝一口……来,喝一口保证就精神了。」 外面的管家不禁悲从心来,心想你们这辟谷辟的是什么呀! 有本事就吸风饮露啥都不吃,那谁都要叫一声高人。 吃喝拉撒不禁绝,那就是伪高人。 「老夫……气煞老夫了。」 赵允良悠悠醒来,一口气喝了半碗粥,然后起身道:「这不是逼着咱们饿死吗?不行,老夫要进宫,要找官家说说理去。」 房门打开,赵允良怒气沖沖的走了出来,压根就没有半点高人气息。 管家马上请示道;「郡王,您出关了,晚饭是不是来点肉?」 按照规矩,赵允良出关,府上都能吃肉,这也是大家期盼许久的美事。 第354页 「吃吃吃,吃个屁!」赵允良骂道:「都没钱了还吃什么?都喝粥去!」 他怒气沖沖的走了,管家站在那里一脸惆怅。 「不能再喝粥了呀!」 华原郡王府里哀鸿一片,赵允良已经进了宫。 「官家,这是让人没了活路啊!」 赵允良是真的伤心了,瘦削了脸上全是悲伤。 这位如今修炼有成,据闻每天只吃一顿…… 赵曙的脸颊抽搐一下,说道:「安心,纸钞也能用。」 「臣没法安心。」在赵曙登基之后,赵允良一直以来都表现的很是温顺,今日却发飙了。 赵曙敷衍了他一番,等打发他走了之后就问道:「沈安如今在哪?」 陈忠珩去问,回来禀告道:「官家,说是在樊楼请人喝酒。」 「他的胃口不错,只是不知那些人的胃口如何。」赵曙神色古怪的道:「他怎么就那么多主意呢?而且还缺德。」 陈忠珩心中一冷,觉得屁股那里又有些火辣的感觉。 …… 樊楼在大宋的地位比较特殊,大抵就代表着最高的消费水平。有钱人你要是没来过这里消费,背后人都会说你是土鳖。 全国各地的百姓,包括辽人、西夏人、高丽人、交趾人……无数人来到大宋,其中一个打卡的地方就是樊楼。 一栋栋楼房之间用廊桥连接着,看着格外的精巧。 这个大宋的网红地今日多了些人。 一家酒楼里,所有人都被清空了,三十余人坐在里面,在听上首的沈安说话。 而唯一伺候的人竟然是掌柜。 「……纸钞对于商人而言就是最大的便利……」 上面的沈安在说话,下面的一个商人对掌柜说道:「光是听归信侯说这么一番话你就赚大了,知道吗?」 「是是是。」因为要保密,所以伙计们都被放假了,掌柜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不过大宋财神爷讲课,这确实是超值。 「纸钞好不好?好!」沈安淡淡的道:「可有人却觉着纸钞不值钱,对朝中的信誉视之如粪土,我要告诫这样的人,你的生意做不大。」 有商人说道:「归信侯,纸钞最近几日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些官员都牢骚满腹,这以后会不会贬值啊!」 「是啊!」商人们就担心这个。 「你等可懂投资?」 沈安看着很是矜持,甚至有些看不起人的不屑。 商人们齐齐摇头。 「吕不韦知道吧?」 众人点头,这位可是商人中的大佬,别人投资是挣钱,他投资差点挣到一个国家,还是最强大的那个秦国。 「对于商人而言,坐拥巨富而满足,那是耻辱。」 沈安开始调动自己的情绪,面色红润,「要把经商当做是自己一生的追求,要孜孜不倦,要永不满足……」 「下面某说说投资。」 沈安渐渐进入了状态,「投资,比如说你投钱弄了个杂货铺,每月能挣点小钱养家餬口,这是投资。你投钱弄了个酒楼,顺带弄了几个好厨子,每月挣钱能让家人过上体面的日子,这也是投资……」 众人纷纷点头,觉得这个分析虽然简单,却发人深省。 沈安继续说道:「到了你等这里,家财万贯,好像不需要投资了……可你等满足了吗?」 众人摇头,人性本贪,哪有满足的时候。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沈安顺口感慨了一下人性,「既然不满足,那就要小心。家财万贯,富可敌国,你想做什么?嗯?」 他端起茶杯,缓缓的喝了一口,目光扫过众人,很是和气。 可有人却一个激灵,然后说道:「归信侯说得对,钱太多了就是祸害,会被盯着,弄不好就会有牢狱之灾。」 「是啊!钱财太多,富可敌国。可朝中会不会忌惮?」 「怪不得归信侯经常捐赠,而且上次一傢伙就把家里的钱大多弄出去了,看似划不来,可官家会如何想?」 「归信侯挣钱比我等厉害多了,他还是名将,顺带还弄了家书院,太学就是靠着他才翻身的……就这么一位大才,依旧要小心谨慎,我等却有些忘形了。」 众人想起沈安的发家史,不禁嘆为观止,觉得这位就是陶朱公再世。 可沈安随后的各种手段就让人有些看不懂了。 沈家的钱财不断流出去,捐赠是最多的,汴梁城中的孤老们都把沈安当做是了菩萨,可见他捐赠手笔之大。 那时大伙儿还觉得这人怕是疯了,可如今一看,沈安这是在自保呢! 「归信侯高明。」 「某不高明。」沈安说道:「捐赠也是一种投资,它能你收穫不少,比如说成就和满足,以及心平气和,神清气爽……可这只是一种投资方式,还有一种,和你等息息相关。」 「归信侯请说,我等洗耳恭听。」商人们觉得今日这一课上的极好,都在认真听着。 多好的棒槌啊! 沈安深情的看着这些商人,觉得自己当真是太善良了,否则随便都能从他们的身上敲一笔。 「先前说过,钱太多会犯忌讳,可怎么办?」 「某来告诉你等,最好的办法就是投资给官家!」 沈安说完就端着茶杯,缓缓喝茶水。 第355页 众人一阵迷惑,有人问道:「归信侯,我等也想投资给官家啊!可谁认识咱们?怕是连宫门都进不去。」 「是啊!若是官家肯要,某马上捐五万贯!」 「某捐三万贯!」 「你等小家子气,某捐十万贯!」 这里的商人都是汴梁最顶尖的那一拨,而且大多是从事大宗商品交易,每日过手的钱财不计其数。 众人一阵喧譁,沈安计算了一下,若是全部收下的话,赵曙顷刻间就能变成百万富豪。 此百万非彼百万,这是一百万贯。 一百万贯大抵能让赵曙眉开眼笑,可沈安的谋划更多。 「咳咳!」 他努力回想了一下那些培训导师的神色,然后说道:「可官家现在有个麻烦事,你等可愿意为君分忧吗?」 众人齐齐点头,有人拍着胸脯说道:「有事只管说话,某皱一下眉头就不是人。」 「就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人!」 沈安是近臣,他此刻说的话,无疑就代表着皇帝的态度。 大家平时哪里有机会去和皇帝对话?此刻通过沈安就能,那还等什么? 于是人人都恨不能化身为比干,把自己的心肝肚肺都掏出来,让赵官家看看那耿耿的忠心。 沈安贊道:「果然都是忠心耿耿的好人,某定然会转告官家……」 众人喜上眉梢,有人说道:「归信侯今日召集我等可是捐钱吗?如此好说,就刚才说的数,加起来有百万贯吧?没问题。」 「没问题,刚才某答应五万贯,回头就送进宫去。」 才多少钱? 只怕官家不要,他一旦要了,那就是人情。以后咱犯事了,或是有难处了,需要和官府打交道,直接说一句:当年某送了五万贯给官家。 马丹,官府难道不另眼相看?那某把一双眸子挖了去。 商人们从不干没好处的事儿,哪怕是捐助,他们也在盘算利弊。 「都是好人吶!」沈安欣慰的道:「既然如此,从即日起,大家大生意都收纸钞吧。」 呃! 室内所有人的眉头都皱了起来,一脸纠结。 忠心耿耿仿佛从未来过。 第887章 沈安,你好狠 大宋纸钞最早的还是交子,可交子的背景复杂,而且没法担保价值,所以只能在蜀地流通。 大宋商人早就期盼着能有一天看到纸钞横行,可等轮到自己时,大多人却怕了。 大宋何其大,若是纸钞流行,那带来的风险比交子大无数倍,纸钞变成废纸可不是虚言,到时候大伙儿都集体破产吧。 所以当听到沈安说以后交易都用纸钞时,人人傻眼。 「这个……怕是不妥吧。」有人试探着说道:「归信侯,全用纸钞交易,纸钞也不够啊!」 这些人加起来的交易量很大,半年下来大抵能耗完目前所发行的纸钞。 大家都觉得沈安怕是抽抽了,可他却一本正经的道:「此事已经定了,包括暗香在内,从此刻起,全数用纸钞交易,诸位如何?」 「不可啊归信侯……」 一个商人落泪嚎哭道:「某不干,某一辈子辛苦经商,这才有了点钱财,若是全数用纸钞,迟早会变成废纸,某不干!」 这是豁出去了。 沈安干咳一声,说道:「此事……暗香在前。某的身家比你等多多了都不怕,你等怕什么?」 是啊! 这位大宋财神爷都不怕! 可你是官员,你此举讨好了官家自然有厚报,咱们呢?咱们要是破产了谁管? 「归信侯……我等愿意捐钱。」 捐钱是小事,大伙儿凑凑,弄个一百万贯给你去交差,纸钞的事儿就放过大家吧。 沈安嘆道:「这是何苦来哉……」 「这便是投资。」他语重心长的道:「你等此刻愿意支持纸钞,回头官家自然会记在心中,好处……多啊!」 众人依旧是泪眼朦胧。 这事儿干不得啊! 沈安的笑容收了,淡淡的道:「来人……」 呯! 今日这里被沈安给包了,所以连大门都关着。 此刻外面有人奋起一脚,大门轰然被踢开。 门外站着一群军士,为首的正是黄春。 黄春目光扫过大堂里,拱手,「邙山军在此,请郎君吩咐。」 众人都有些懵逼,看向了沈安。 「归信侯,这是何意?」 你这是要动手吗? 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他们觉得沈安该是个君子…… 「此事诸位以为如何?」 纸钞的推行开了个好头,但想大规模铺开,少不得要这些豪商出头。 沈安本想等过了夏季再看看,谁知道竟然发生了官员不收纸钞的事儿,这就是送机会上门来了。 这是法定货币,竟然敢不收,作死呢! 百姓自然无关,可豪商却被他盯住了。 「本来……沈某一直都喜欢和气说话……」 沈安笑的很是和气,可站在他身后的黄春却杀气腾腾的。 「大家以为如何?」 他再次问道,笑眯眯的态度很可亲。 可商人们却知道这事儿怕是躲不过去了。 看看门外的那些乡兵吧,这些杀神据闻连最凶狠的辽人都是他们的手下败将,对付些许商人,对于他们来说大抵就是热身。 第356页 沈安这个畜生,竟然准备霸王硬上弓,无耻啊! 可怎么办? 若是换了别人在这里,他们就算是撒泼威胁都不怕。 可这是沈安啊! 以前谁说他是君子来着? 君子能像他这般不要脸吗? 沈安嘆息一声,悲天悯人的说道:「沈某的暗香大家都知道,欢迎大家去监督,若是以后大宗交易收了铜钱,沈某没二话,收一贯赔百贯!」 他的目光转动,众人都知道,这话是对他们说的。 从今日起,你们要是在大宗交易里收铜钱,一赔百。 卧槽! 这个太狠了吧? 商人们无语,但想到沈安带头,若是要破产大家一起破产,那不满的心思都消散了大半,剩下的大抵要等回去慢慢的自我开解。 「谨遵归信侯之命。」 好汉不吃眼前亏,目前还是先应下了好。 「都是好人吶!」 沈安赞嘆着,举杯道:「若是纸钞变成废纸,沈某一家子都只能去喝西北风,所以你等别的不信,难道还不信沈某?」 「是是是。」 一旦答应了,那么你的态度马上要转变为配合,这样才能利益最大化。 商人们都是人精,马上就开始吹捧起了沈安。 只是大伙儿都在想,你沈安就算是因为纸钞而破产,可你好歹还有俸禄啊! 这厮是侍讲,外加什么归信侯的爵禄,杂七杂八,养活一家子人没问题。 一顿酒喝下来,沈安两眼有些发直。 「都赶紧的啊!回头谁手里没纸钞了,只管去找三司兑换……」 商人们这才想着这事。 目前市场上私下用铜钱去兑换纸钞的话,大约一贯能省二十文,他们兑换的数量大,加起来就是一大笔钱啊! 尼玛!赶紧去啊! 商人们拔腿就跑,其中一个在门槛那里被绊倒了,牙齿都磕断了两颗,顿时就痛呼出声。 「哎!多大点事,多大点钱。」沈安皱眉道:「沈某都不怕一无所有,你们怕什么?」 众人一想也是,就觉得自己狂奔的模样真是丢人。 有人去扶起那个商人,还有人捡起两颗大门牙说道:「某知道有个地方补牙好,你这个牙齿留下,让他想办法弄上去。」 边上有人说道:「就算是丢了也没事,他们那些地方都有牙齿,挑选两颗饱满的换上去岂不是更好?」 这些人说到这个都有些优越感。 哥就是有钱啊! 可那些牙齿都是从死人嘴里拔出来的,沈安想到这个不禁打了个寒颤。 众人簇拥着他往外走,一路上遇到不少商人,都热情的和大伙儿打招呼寒暄。 「见过归信侯。」 「你好你好。」 「见过归信侯。」 「你好。」 和沈安打招呼的人太多,他没法一一仔细回应,全用你好来敷衍。 哥这个有些视察工作的威势啊! 在众多的热情面前,沈安终于是有些飘飘然了。 这就是人生,他希望自己能多些荣耀,让自己,让大宋发光发彩。 还有子孙,要为他们多谋划才好,而且孩子好像有些少了吧? 别人家都是几个十几个的孩子,沈家目前就芋头一个,真是少的可怜。 又不差钱,干嘛只生一个? 那要不……生个足球队? 可那样的话,杨卓雪大抵会生成一篇散文。 那要不还是篮球队吧。 沈安在琢磨着生几个孩子,前方来了个商人,拱手堆笑,「见过归信侯。」 「你是……你好你好。」沈安都忘记了此人的名字,很尴尬的拱手。 「某是刘成啊!」商人欢喜的道:「归信侯,府上的管家庄老实上月在某那里兑换了一车金银,忘记了?某还说金银不能花用,但是兑换铜钱却方便……这金银拿出去,一般商家他不会收,百姓就更不可能了,所以某就担心您吃亏,这不……咦,这是什么意思?」 一群商人在看着沈安,包括磕掉牙的那个都是如此。 人人呆滞…… 沈安想起来了,这事儿是他叫庄老实去的。 作为后世人,他知道金银一直都是贵重金属,可以当做货币使用。 按理说到了他这个地步,没必要弄这些东西,可架不住潜意识里的暗示啊! 金银值钱能保值,这是相当长一段时间里的共识,哪怕后来跌了,但大妈们依旧果断出手,可见这个观念的根深蒂固。 商人们彻底懵逼了。 沈安先前说自己破产也会饿死,可特么……他竟然早就兑换了金银。 这人怎么能那么无耻呢? 「上个月还没这事。」沈安依旧是面不改色,「都抓紧了啊!谁敢私下弄铜钱,看到边上的那几个人没有?」 众人纷纷回身,就看到一群男子正沉默的站在那里。 「来来来。」沈安招手,「给大家介绍一下身份。」 一个男子走过来,冷冰冰的道:「某皇城司的……名字不能说。」 这是连后续的监督都准备好人了,而且还是皇城司的密谍们。 沈安,你好狠啊! 「那沈某就回宫去复命了,诸位,下次再聚。」 沈安拱拱手就走了,不带走一丝云彩。 第357页 「太缺德了呀!」 「谁说他是君子,某把脑袋割下来给他。」 「自己兑换金银,却要求咱们只能用纸钞,这人怎么就那么无耻呢?」 这就是双标,不过沈安真不是有心的,因为兑换金银是发生在此事之前。 所以算不得双标。 有人悄然走了,而且越走越快。 众人看到了,有人嘀咕道:「市面上的纸钞怕是不太多吧……」 在市面上兑换纸钞,现在的价格便宜啊! 若是去三司兑换,多半是实打实的一贯铜钱换一贯纸钞。 所以还等啥? 别说那点钱少,大家都是商人出身,知道聚沙成塔的道理。 再说一贯钱二十文看似少了,可十贯百贯,千贯万贯……甚至是更多呢? 而且现在纸钞不能兑换铜钱的消息肯定传出去了,那些商贾和百姓怕是在疯狂的降价,只要能把手中的纸钞甩出去,五六百钱怕是都有人兑换。 「咳咳,莫家中有事,告辞了。」 「那个,郎中说某最近阳气不足,要吸阴补阳,这就去青楼一趟,告辞了。」 「某刚才没吃饱,得去买几个锅贴。」 大家都不是傻子,什么藉口都瞒不过。 既然要扫货,那就别哔哔,看谁更快。 顷刻间这里就没人了,皇城司的人赶紧分散开,按照事先分配到的目标去盯着。 第888章 揭伤疤,韩相威武 宫中,宰辅们有些头痛。 赵曙的姿态依旧是淡淡的,最近他的病好了不少,整个人放松的那种感觉实在是太好了,让他觉得自己就是神仙。 既然是神仙,自然要冷淡些,再说他也不喜欢和人太过亲近,所以哪怕是面对宰辅们,那笑容看着也有些冷。 这是焦虑症和抑郁症患者的日常,说出来旁人大抵会觉得这是有毛病,可确确实实就是这样。 宰辅们也不知道他这个毛病是啥样的,渐渐也习惯了这个比先帝冷漠些的帝王。 赵曙看了宰辅们一眼,说道:「纸钞之事诸卿以为如何?」 沈安去耍手段,赵曙也不能闲着,要从上面统一认识,这样各方面压力就自然少了。 革新从不是一人一物就能决定胜负的,它需要从上到下的无数人齐心协力。而赵曙作为帝王,自然要拖着大宋和一国百姓前行。 这便是帝王。 你的一言一行都会对这个天下产生影响,所以你必须要谨言慎行。 大嘴巴不是不能治国,但副作用太多。 韩琦说道:「陛下,纸钞之事这两日闹的厉害,市面上有些商家不肯收,官员们就靠着俸禄过日子,纸钞不收就和少了俸禄一般,那日子就越发的艰难起来……」 这是起因。 「臣以为此事当缓。」韩琦在来之前考虑了很久,「先安抚官员,随后让开封府的人……皇城司的人也去,去警告那些不收纸钞的商家……」 曾公亮苦笑道:「难。刚收到的消息,因为沈安说暗香此后不再兑换铜钱了,城中的商家有一半都说不收纸钞……外面有些乱。」 「让开封府的人去维持秩序。」赵曙马上下了决断。 可事情要解决啊! 「一半商家不收纸钞,这事儿怕是难了。」韩琦皱眉,捧着肚子说道:「开封府的人去警告也没用。」 法不责众,这不是玩笑。 「要不……还是继续换吧。」曾公亮说完觉得这个建议没有建设性,就尴尬的道:「臣觉着一下就停了兑换铜钱有些太急切了。」 「那能怎么办?」韩琦觉得自己的两个副手真的是在混日子,欧阳修是老眼昏花,基本上只能当半个人用、这个曾公亮是看似反正,可做事的效率真的让人头痛。 「这事儿是沈安最懂吧?」曾公亮上次背后说了赵曙的坏话,所以这几天很是老实,「臣觉着还是听听沈安是怎么说的。」 大宋懂金融的人不多,宰辅们更是两眼摸黑。 赵曙淡淡的道:「沈安在外面为此事奔走……要叫回来吗?」 沈安在外面为了此事奔忙,你们倒好,来了个你推我我推你,就是没人给个好主意,像话吗? 「不。」曾公亮在背后调侃官家被抓了现形,此刻被这么一挤兑,就囧迫的不行。 有仇要报,心眼还小,这便是病人赵曙。 曾公亮的脑子里各种念头转动着,「陛下,要不就收吧,出钱把市面的纸钞收回来,这样大家都知道纸钞有保证。」 欧阳修问道:「那纸钞也就废了。」 「不不不。」曾公亮摇头道:「商人喜欢纸钞,那些商人远途交易必须要带着大量的铜钱去,不方便到了极致,加之还有危险,所以商人们会用,后续慢慢的维持应当可行,只是官员这边……陛下,这边就免了吧,以后他们的俸禄还是发铜钱。」 这事儿官员起闹,这才让百姓有了底气闹事,所以归根结底还是官老爷们自己作出来的事儿。 「哪来的钱?」韩琦觉得曾公亮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三司那边的钱都是有数的,无数坑需要去填。纸钞虽然发行的不多,可朝中只要出手,那些人就会蜂拥而上,到时候钱不够了你可知道后果?」 曾公亮当然知道,「那些人会鼓譟,说纸钞无用,不退换就会哭嚎,甚至会去三司和宫门外哭嚎……」 第358页 这是天赋技能,每当有大委屈时,不管是百姓还是官员,都喜欢跑宫门外哭嚎。 这种行径有个美名,叩阙。 赵曙听了这些话就觉得气闷,沈安那边又没有消息,于是他不耐烦的道:「各自散了吧。」 说完他自己起身先走了。 这是破天荒第一遭。 等赵曙消失在外面后,韩琦看着曾公亮说道:「这都是你惹的祸。」 「关老夫何事?」曾公亮当然不会认帐。 韩琦冷笑道:「上次你在政事堂说官家被圣人赶出寝宫,不知道在哪蹲了一夜……官家……官家……」 曾公亮发现他的眼神不对,就缓缓回身。 大殿门口,赵曙站在那里,刺眼的光从他的背面照过来,让大家看不清他的脸,不知道是喜还是忧。 「官家……」 韩琦只希望官家没听到自己刚才说的话,不过这里距离很近,官家的耳朵据说不错,想来是听清了。 那事儿都过去了,赵曙虽然记仇,但也知道曾公亮是无心之失,最多给他几次没脸就是了。 可你韩琦竟然又提…… 老韩啊老韩,你一辈子站队都站的好,可这张嘴为啥就不能好好管管呢? 曾公亮心中狂喜,觉得终于有背锅侠来了,就一脸沉痛的道:「官家,臣等正在探讨怎么改进纸钞之事。」 老韩,我老曾可是帮你说话了啊! 可他这话不说还好,大家装个傻,先糊弄过去再说。 曾公亮这么一说,赵曙就没法装傻了。 朕都听到韩琦在揭伤疤,什么狗屁的改进纸钞? 他本是想起了一件事,沈安在出宫前说若是有铜钱的话,现在去市面上兑换纸钞肯定大赚。 他对沈安还是有些信心的,所以是想来提醒宰辅们,家里的纸钞别拿去兑换了。 虽然宰辅们的俸禄加上各种补贴下来不算少,可京城居,大不易,能省一点是一点。 可在听到韩琦重提旧事之后,他觉得不说更好。 活该你们亏钱! 韩琦三人苦笑着回到政事堂,随后韩琦和曾公亮就爆发了一场战争。 「若不是你开的头,官家怎会生气?」 韩琦觉得话是曾公亮说的,自己只是复述,当真是冤枉。 「今日你不说,官家早就忘了那事。」 曾公亮觉得这事儿就是韩琦的锅,而且还带累了自己,「你今日说了,官家又会想起老夫的过错……」 「放屁!」 韩琦心中恼火,脾气就一下起来了,还挽着袖子准备动手。 「老夫在西南杀敌时你还在汴梁吹凉风呢,难道老夫会怕你?」曾公亮退后一步,然后活动了一下手腕,大有一战拿下韩琦的意思。 欧阳修无奈的道:「不要打,和为贵,和为贵。打烂了脸,回家怎么和娘子说?弄不好会被冤枉是被青楼女子抓烂的,丢人不丢人啊!」 「诸位相公……」 外面来了个小吏,满脸堆笑着,可看到里面的韩琦和曾公亮和斗鸡似的,不禁一愣。 「何事?」 欧阳修松了一口气,觉得能不打起来真是太好了。 但他还是想了一下,若是打起来谁会胜。 曾公亮? 老曾说自己杀过敌,可那是捡便宜,是沈安送给他的机会,他的战斗力实际上比战五渣好不到哪去。 韩琦呢? 老韩胖的厉害,但胖子的抗击打能力强啊!这一点欧阳修有一阵发胖的时候试过,很爽。 而且韩琦的力气不小,曾公亮若是挨他一拳,估摸着马上两眼一翻,随即晕倒。 小吏本来是欢天喜地的,此刻小心翼翼的道:「外面好些豪商在收纸钞。」 嗯? 韩琦的脸上浮起了笑容,心中欢喜之极,问道:「是谁?回头老夫在官家那为他们求个虚职,好歹不能让这等好人吃亏。」 曾公亮身体一松,「好事啊!这下总算是过去了。」 不知道他这话说的是纸钞危机还是刚才差点和韩琦来一架。 韩琦听到这话就怒了,「老夫当年在西北时,曾一拳打倒一棵树!」 你在吹牛笔! 曾公亮想笑,然后就真的笑了,「你若是能打倒一棵树,老夫一拳就能打倒这张案几……」 呯! 他一拳捶在案几上,案几腾起了些飞尘,摇晃了一下。 「你看。」曾公亮指着案几说道:「老夫连案几都打不断,这案几还没树坚实吧……」 韩琦瞪了他一眼,走过来奋力一拳…… 嘭! 案几就像是遭遇了怪兽,竟然一下就垮了。 曾公亮退后一步。 欧阳修霍然起身。 小吏张大了嘴巴…… 卧槽! 韩琦竟然这般厉害? 「韩相……韩相威武。」 底层人的心思最为活络,所以小吏第一个反应过来,由衷的赞美着。 一拳打垮了一张案几,这得多大的劲啊! 欧阳修老眼昏花的凑过来看了一眼,「韩相这拳头,可惜当初没去从军,不然怕是会勇冠三军。」 曾公亮有些心虚,觉得自己刚才是在找死。但输人不输阵,他嘴硬的道:「某也不差。」 韩琦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负手出去。 第359页 「去看看。」 他想去看看那些兑换纸钞的商人,好歹也夸赞一下,给他们一些鼓励。 曾公亮站了一会儿,然后矜持的道:「罢了,咱们也去。」 欧阳修就在等他,老好人属性发作,就劝道:「别和韩琦争斗,他那人就是嘴巴厉害,你软和些他就和气了。」 曾公亮不屑的道:「老夫难道会怕他?」 两人出去,值房里空荡荡的。 随后有小吏来清理被打垮的案几。 「怎么就垮了呢?」 没人告诉他是韩琦打垮的,所以他很是郁闷,于是就检查了一下。 「咦!这里怎么像是被虫蛀了?」 「哎呀!这值房怎么有虫呢?得赶紧杀杀,不然今日垮案几,明日怕是就要倒桌子了。」 第889章 冷热,喜怒,众生相 汴梁的商业大抵冠绝天下,每日流通的钱币多不胜数。 「纸钞,一贯换七百文!」 一家酒楼外面,伙计拿着几张纸钞在叫喊着。 隔壁是一家鞋店,掌柜亲自上阵,「簇新的纸钞,一贯换六百九十文了啊!」 伙计大怒,侧脸说道:「这是要故意作对?」 鞋店掌柜冷笑着,却不肯和伙计辩驳,免得丢了身份。 伙计见他不回答,就继续喊道:「纸钞,一贯换七百文了。」 「簇新的纸钞,换六百九十文……」 两人喊了一阵子,却无人问津,都有些沮丧。 伙计一屁股坐在石台阶上,喃喃的道:「暗香那边都不兑换铜钱了,这纸钞和废纸有何区别?哎!亏了都出不去,这下掌柜要心疼了。」 鞋店掌柜不屑的道:「什么叫做废纸?这纸钞根本就是废物!那归信侯就是个佞臣,若非是他弄出了纸钞,咱们怎么会亏?」 他指着左前方说道:「看看,看看,多少人拿着纸钞在头疼?这都是归信侯造的孽!」 「放屁!」 伙计一听就怒了,起身道:「归信侯弄了金肥丹,多少人家多了收成?这是大功德,怎地在你的嘴里就成造孽了?」 「某不种地,增收关某屁事?」鞋店掌柜冷笑道:「地里增收了某可有一文钱的好处?没有!」 伙计满面涨红的道:「怎么没好处?」 「好处何在?」掌柜恼火纸钞兑不出去,所以火气渐渐上来了。 伙计说道:「你别忘了,年初某可是在你店里买了五对鞋子!」 鞋店掌柜嗤笑道:「你买你的鞋子,难道某还得感谢你?」 伙计深吸一口气,肃然道:「那都是给家人买的……」 鞋店掌柜摇摇头,觉得这些小人物真的是太斤斤计较了。 「某是农家子弟,原先家里田地的收成不够吃,某才出来找活,好养活自己,而家里也因为某出来,日子好过了些,可也艰难,下地都是赤脚赤身,只穿犊鼻裤……你可知为何吗?」 鞋店掌柜冷冷的道:「穷了吧,怕把鞋子磨坏,怕汗把衣服咬烂了。」 下地干活要使大力,鞋子经不住几下就坏了。而下地干活汗出如浆也是寻常事,可汗水却带着腐蚀性,衣裤用不了多久就会烂掉。 伙计点头,「家里艰难,某在这里干活,每月有结余都送回家去,可从去年秋季开始,某的结余就留下了,你可知为何?」 鞋店掌柜摇头,他茫然看着前方,觉得手中的纸钞就是烫手山芋。 「因为家里用上了金肥丹……」伙计的眼中多了感激之色,「有了金肥丹,家中的收成多了许多,也有了余钱,我爹爹托人带来了口信,说家里的钱够了,让某别苛待自己……」 他的眼睛有些红,因为距离遥远,他已经一年多没回家了。 「可某也想家里的弟弟妹妹……还有某那不爱说话,就知道干活的爹爹;还有某那整日织布纺线,操持家中的娘……」 他伸手揉揉眼睛,唏嘘道:「正是因为金肥丹,某的手中才有了活钱,才能去买你家的鞋子……多少人都是这样,你昨日还说从去年开始,生意就好了许多,你可知是为何?」 「某的鞋子好看,耐用……对,就是耐用。」鞋店掌柜有些震撼了,但依旧嘴硬。 他不懂什么经济理论,但却从伙计的一番话里听出了缘由。 原来某的生意变化,竟然是因为农户增收? 农户增收就有了活钱,有了活钱才能买商品…… 这是一个良性循环,大部分人都视而不见,但沈安却在引导…… 包括宰辅们在内,没有谁知道这股力量的强大。 当农户的增收达到一个高水准时,迸发出来的消费力将会让所有人瞠目结舌。 那样的大宋才是强大的大宋。 伙计冲着鞋店掌柜怒目而视,「忘恩负义,白眼狼!」 鞋店掌柜恼怒的喊道:「老杨,老杨。」 酒楼掌柜闻声出来,笑道:「这是怎么了?」 鞋店掌柜指着伙计说道:「老杨,你的伙计骂某是白眼狼呢!」 酒楼掌柜皱眉看着自己的伙计,喝道:「这个月的工钱……扣三成!」 伙计的眼中多了委屈,「某骂他是因为……」 「还敢多嘴?」隔壁只卖鞋子,不算是同行,所以适用和气生财的原则,酒楼掌柜骂道:「滚进来!」 第360页 伙计看了鞋店掌柜一眼,眼中的泪水晃动了一下,然后进了酒楼。 「多少钱?」 两个提着箱子的男子快步走来,见鞋店掌柜手中拿着纸钞,就问了价钱。 鞋店掌柜心中欢喜,「一贯换六百九十文。」 大宋的一贯是不足的,大约是七八百文的模样,叫做省陌。相对的足陌就是一贯有一千文。纸钞就是足陌。 鞋店掌柜一贯钱只要六百九十文,就相当于亏了三百一十文。 两个男子回身招手,一熘大车就过来了。 「你这里有多少?」 这是答应了,而且竟然还不还价。 土鳖啊! 这绝壁是外地来的土鳖。 鞋店掌柜欢喜的想跳起来,说道:「一共二十一贯。」 「给他铜钱。」 有人过来交接,稍后交割清楚后,鞋店掌柜叫了伙计出来提铜钱,自己喜滋滋的冲着隔壁喊道:「老杨,换铜钱了。」 现在不是营业时间,酒楼掌柜没啥事,正在里面教训伙计,等出来时见外面没人,就有些不渝。 「刚来的,不还价就兑换了铜钱。」鞋店掌柜得意的道:「某早知道就该说七百文了,哈哈哈哈!」 这是得意的。 酒楼掌柜手中的纸钞更多,所以心中恼火,看向鞋店掌柜的目光中就多了愤怒。 「你当时不叫某出来,兑换了之后才出声,这是想炫耀呢?」 鞋店掌柜嘿嘿笑了,就是不说话。 不说话就是默认。 「某和你叫什么劲,该去追他们才是。」 酒楼掌柜急匆匆的进去搜罗了纸钞,满头大汗的出来,却见一个喝醉的泼皮在喊话。 「都是假的!假的!」 这个泼皮叫做李二,做事不地道,最为附近的商家厌恶,没人搭理他。 李二走路摇摇晃晃的,眼神有些发直。 大抵一般人都没见过喝多了眼睛发直的模样,那眼神真的是直勾勾的,仿佛没有神智。 「某刚才听到他们说了,要把市面上纸钞都收……收回去,回头自家用,哈哈哈哈!自家用。」 「李二,你这是喝多了吧?」 「什么自家用?纸钞都不能兑换铜钱了,谁还用?」 「……」 周围的商户一阵排揎,都不相信。 有人问道:「李二,你咋知道的?」 李二嘿嘿笑着,然后坐在了一家茶楼的外面,靠在廊柱上说道:「某先前去樊楼有事,就听到两个喝多的豪商说的,他们说……以后自家交易都用纸钞……还说是归信侯缺德……不过……不过现在兑换纸钞能占好大的便宜,不兑换的是傻子……」 他的话有些零散,但能做生意的基本上没傻子,所以大伙儿都呆住了。 尼玛! 这是真的吗? 有人喊道:「刚才那些人来兑换纸钞可是大方得很,都不还价的。」 「是啊!不管是七百文还是八百文,他们不还价都收了。」 卧槽! 不对了啊! 「你兑换了吗?」 「兑了,七百二的价钱,某还以为赚了,卧槽!」 「李二,你这话可没假?」 李二靠在那里一直在笑,闻言说道:「某在附近讨生活,骗谁也不会骗你们这些衣食父母不是……」 卧槽! 商户们顿时冰火两重天,有人喊道:「某怎么就兑换了呢?真是蠢货啊!」 「某先前觉得该缓一缓,这特么竟然缓对了?哈哈哈哈!」 鞋店掌柜缓缓看过来,酒店掌柜正在狂喜之中。 「商六呢,商六呢?出来!」 那个伙计正在里面伤心被扣了工钱,出来时有些萎靡不振。 「好小子!好小子!哈哈哈哈!」 酒楼掌柜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某手中两百多贯纸钞,一贯亏三百文,加起来能让某痛哭流涕啊!哈哈哈哈!」 伙计茫然抬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他看到了鞋店掌柜那张木然的脸,以及自己的掌柜那张狂喜的脸。 「纸钞值钱了,小子,纸钞值钱了。」酒楼掌柜兴奋的抽抽了,「商六,先前若非是因为你,咱们的纸钞都兑出去了,如今……如今……如今咱们赚大了,哈哈哈哈!」 「某的纸钞!」鞋店掌柜突然爆发了,他跌跌撞撞的往前跑去,一边跑一边喊:「某不换了,还回来……还某的纸钞……」 伙计看着他,突然领悟了一个道理。 「纸钞是归信侯弄出来的,要相信他。」 酒楼掌柜笑道:「对对对,你说得对,从明日起,你的工钱提三成,小子,多学学,以后某老了,说不定让你来接手……」 掌柜没儿子,这话里话外的,怎么都有些收上门女婿的味道。 伙计愕然,「某不行。」 「某说你行你就行。」 两人在那里说话,街上的商户们或是悲伤,或是兴奋,喧闹个不停,没谁注意那个泼皮李二悄然走了。 李二悄然离开了这里,转过两条街,进了一家酒肆。 酒肆里,闻小种正在喝酒。 李二过去赔笑道:「贵人……成了。」 闻小种看了他一眼,然后摸出一张纸钞来递过去。 「十贯……太多了吧……」 第361页 闻小种又看了他一眼,眼神冷冰冰的,「本来该二十贯,可你却去晚了,导致那条街的商户被兑走了纸钞。」 「多谢贵人。」 李二聚散之后,又觉得十贯钱是白得的,就兴高采烈的走了,看那模样分明就是想亲手中的纸钞一口。 稍后又来了一个泼皮…… 「贵人,小人传完话了。」 纸钞一张…… 而在某个地方,一群豪商正在狂欢。 「郎君,咱家兑换了有两万贯了。」 「好!」 第890章 谁给谁说法 一群商人在一家酒楼里聚会,不断有人进来禀告消息。 「郎君,咱们收了三万贯了。」 「好!」一个豪商得意的道:「再去收,多收些。」 「郎君,咱们家收了五万贯。」 「好,回头重赏!」 「……」 消息不断传来,豪商们喜笑颜开。 「这算下来,一贯钱能省不少啊!」 「咱们把市面上的纸钞一扫而空,那些人不知道可会后悔。」 「肯定会后悔。」 一个豪商正色道:「你等不知道沈安那人的性子。他一旦要弄什么东西,几乎就没有失败过,不,就是没失败过。」 「他是胸有成竹啊!」 「还有,他弄到了一个很大的水晶矿,那可是富可敌国的东西啊!」 「他给了宫中不少分红,还有给书院的,可即便是如此,他每年从水晶上能挣到的钱就能让咱们汗颜。」 「水晶啊!那可是宝贝,也不知道那个矿在何处……」 「都是用船运来的。」 一个豪商眼睛一转,「要不……咱们跟着船去看看?」 另一个豪商冷笑道:「要去你去,那船队每次都有邙山军的乡兵同行,你觉着自己厉害就去跟踪吧。」 「不去不去。」那豪商面色一白,「某只是玩笑,只是玩笑。」 邙山军的名声很大,大抵就是杀人狂魔那种,一般人压根不敢惹。 「知道就好,忘了告诉你,有人跟踪过船队,结果被乡兵们抓了起来,用绳子拖在船的后面,一路拖着,等拉上来时,下半截的肉全没了。」 「哪去了?」有人觉得这个不靠谱。 「都被大鱼吃了。」 「好狠啊!」 众人都心中发寒,外面突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一个僕役沖了进来,满脸惊惶的道:「郎君,没法收了,没法收了。」 他的主人起身,喝问道:「为何?某不是调集了六万贯铜钱吗?怎么没法收?」 僕役哭丧着脸道:「好些人在传消息,说是以后咱们交易只能用纸钞……」 豪商们交易必须要用纸钞,这就是最大的支持。 此话一出,纸钞的价值必然飙升,没人愿意出手。 可豪商们呢? 他们正准备靠着扫荡市面上的纸钞大赚一笔,才将开始没多久就被人给破坏了。 卧槽尼玛! 「这谁干的?」 「某和他不共戴天!」 「找出来,肯定是咱们里面的人。」 接着越来越多的僕役来了,都带来了相同的消息。 「……说是在樊楼听到有人喝多了说的……」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问道:「今日谁没来?」 「对,没来的查查,看看谁去了樊楼,那定然就是他们泄露出去的消息。」 「对,去查!」 一群人痛骂着泄露消息的那人,随后催促着僕役们去查。 消息很快传来。 「没人去!」 卧槽! 「那是谁传出去的?」 「不知道啊!」 「会不会是……」 一个豪商突然一拍脑门子,低声道:「暗香没去扫荡纸钞……」 众人相对一视。 「沈安这人……会吗?」 「难说。」 「咱们吃亏了他有何好处?」 若是能隔空杀人,此刻豪商们都希望自己能把沈安宰了。 「沈安……真是缺德啊!」 「不行,他先是让咱们帮忙,后面又坑了咱们,哪有这等事?」 一个豪商阴郁的道:「此事咱们没错,他沈安过河拆桥,到哪咱们都不怕。再说谁不认识几个权贵高官?难道咱们就怕了他吗?」 「走,找他去!」 …… 沈家,赵顼目睹了一场金融大战,至今还在回味之中。 沈安喝了一肚子的茶水,去茅房痛快淋漓的放水,看着窗户不禁就乐了。 水晶矿,呵呵! 邙山军那边最近抓了几批跟踪船队的傢伙,全部弄死了,有力地震慑了那些想探知水晶矿地点的野心家。 至于那些船队,实则都是假的。 一个月五百块『水晶片』的出货量,能让沈安把作假变成艺术和调戏人的把戏。 回到书房后,赵顼已经想通了不少问题。 「你这一下太缺德了,那些商人怕是会恨你入骨。」 赵顼觉得沈安这件事做得有些过火了,「他们要收纸钞就给他们收,何必去散播消息。」 沈安刚坐下,闻言坐直了身体,问道:「你代表了谁?」 「什么谁?」赵顼有些不解。 「你站在哪一边?」沈安的神色渐渐严肃。 第362页 这不是个玩笑的话题,你需要严肃。 赵顼感受到了这个意思,也正色道;「当然是百姓,但既然要豪商们出力,就不该这么戏弄他们。」 「可百姓和小商人们被低价兑换了纸钞,他们找谁诉苦去?」沈安有些火气,「豪商们多有不法,让他们出力又怎么了?若是要较真,把他们全弄进皇城司审讯,能平安出来的不会超过一成!」 「你……迂腐!」 沈安真是生气了,觉得自己薰陶了赵顼多年,可他竟然还是这般迂腐,「既然决定了要全面使用纸钞,为何还要给他们便宜占?关键这个便宜还是百姓的,也就是说,损害了百姓的利益来补贴豪商,你觉着合适吗?」 赵顼摇头,有些不自在。 年轻人总觉得自己无所不能,无限可能,从无错处,也经受不起批评和打击。 但他知道自己错了。 可却不肯认错。 沈安缓和了一下语气,语重心长的道:「你要站好队,大宋如今最大的问题就是贫富不均,沉重的赋税压得百姓喘不过气来,这等时候你要清醒。至于豪商权贵,他们不差钱,当然,咱们不能坑他们,要在规则之内做事……」 赵顼点点头,表示自己错了。 沈安欣慰的笑道:「此事你慢慢再琢磨,想清楚了,对你以后观念的形成有巨大的好处。」 年轻人的三观还不稳定,需要用各种事件和反思来塑造。 「沈安!」 这时外面传来了喊声,听声音人还不少。 卧槽! 「啥情况?」 沈安起身,外面来了庄老实。 庄老实狼狈的道:「郎君,外面来了好些商人,都带着人,说是要跟您同归于尽呢!」 「和某同归于尽?」 沈安板着脸道:「看看去。」 庄老实劝道:「他们看着暴跳如雷呢,还说您是过河拆桥,今日不给说法,都要去宫外叩阙。」 「那某更要去看看。」 沈安一马当先,赵顼招来了随从,吩咐道:「赶紧回去,告诉守皇城的人,就说你听到有豪商密谋造反……」 「大王……」 今日跟来的是乔二,他惊恐万状的道:「他们没造反啊!只是找归信侯的麻烦。」 赵顼的眼中多了阴郁,「我说他们造反……看来是错了,想来是我看错了人……原来是你想造反……」 「不,是……是商人造反。」 乔二觉得自己再晚一步说出这话,估摸着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那你还等什么?」赵顼冷冷的道:「就说是密谋,也可能是你听错了,这叫做进可攻……退可守。」 乔二点头,然后转头就跑。 沈安这里倒是进可攻退可守了,可一旦那些商人不去叩阙,他乔二就会背上一个说谎者的罪名,以后的麻烦不小。 可他能怎么办? 刚才赵顼那眼神冷冰冰的,分明就是准备要对他下黑手了。 作为皇子,赵顼只需给他一个罪名,随后自然有人会来收拾他。 某没错啊! 乔二带着泪水从后门跑去报信,而在前门,闻小种出来了。 他的右手握着长刀的刀柄,正在用棉布把右手和刀柄绑在一起。 当鲜血流淌到刀柄上时,会非常滑。 所以防滑措施历来都是重中之重。 陈洛看了他一眼,不禁打个寒颤。 「郎君来了。」 沈安出来了,赵顼手持木棍跟在后面。 花花也出来了,狗头抬起看了沈安一眼,然后当先跑到了大门边。 赵五五本是带花花出来熘达,见到一脸冷色的闻小种等人后,不禁有些傻眼了。 「看好内院,就说外面有客。」 沈安对她笑了笑。 赵五五觉得这个笑容里带着血腥味,她赶紧喊道:「花花,回去。」 花花连头都不回,只是盯着大门。 沈安摆摆手,然后走到大门前,「打开大门。」 这个举动很隆重。 姚链打开大门,外面的嘈杂一下就涌了进来。 「沈安出来,今日不给我等一个说法,我等就给你一个说法。」 「让他赔钱!」 「不赔钱咱们就去叩阙,向官家喊冤。」 「咱们帮了忙还被坑,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就算是他沈安出来了,某也不怕……」 话音刚落,沈安就出了大门。 一个男子正在门外抬脚,作势要踹门。 他当然不敢,只是做个样子罢了。 可沈安却当他是真的,就指指此人。 闻小种沖了过来,这人一见闻小种手中的长刀,第一反应就是跪下,「小人是脚痒了,小人发誓是脚痒了。」 沈安淡淡的道:「小种,给他治治脚。」 闻小种过来,手中的长刀反过来,用刀背在男子的脚后跟上砍了一下。 「啊……」 惨叫声尖利的让人耳朵很不舒服,可所有人都不敢捂着耳朵。 沈安走下台阶,看着这些商人,问道:「诸位贤达来此何事?」 第891章 做事从不守规矩 数十人站在巷子里,看着黑压压的一片,颇有些威慑力。 那些豪商们在来之前气势汹汹,发誓要讨个公道。 第363页 可当沈安走出沈家的大门之后,他们却发现自己有些弱势。 沈安一人上前,可他们却发现自己弱势。 「不满意?」 沈安问道。 众人没有反应。 这时候谁敢说不满意就是出头鸟。 出头的鸟儿…… 沈安很遗憾,他真的希望能有人站出来高喊一声我不满意。 可惜都是一群胆小鬼。 「你们去市面扫纸钞,七百文左右就能扫到,一贯能赚三百文,这钱挣的很舒坦吧?」 这话里带着浓浓的讽刺,有人忍不住说道:「我等以后要用纸钞交易,是在帮朝中做事,为何不能挣这个钱?」 沈安看着这人,冷冷的道:「恬不知耻!暗香一文钱都没有兑换,依旧要全部用纸钞经商,沈某喊了吗?没有。」 「纸钞本就是法定的钱币,不用的就是违法违律,百姓无知,自然不能苛求,只可引导。你等也无知吗?」 「对,某无知。」 挑衅的人终于出现了,沈安心中大喜,指着这人说道:「无知的人手握巨富就是极大的风险,来人,拿了他。」 陈洛和姚链沖了进去,轻松的把这人抓了出来。 「某不服!」这人在狂吼着。 「让你用纸钞你就不服?」沈安突然怒了,一巴掌把这人扇倒在地上,还踹了几脚,然后说道:「心中只有自己的小算盘、小日子,你的巨富是什么?是耻辱!」 终于还是动手了啊! 豪商们先前喝的酒都化为冷汗出来了。 他们原先以为沈安不敢动手,可现在地上都倒下了两个…… 有人突然想到了些什么,低声道:「他的功劳好像还剩下几条腿……」 瞬间所有的勇气都消散了。 「归信侯,我等只是喝多了,喝多了。」 「是啊!刚才多喝了些好酒,这不就想来看看您。」 「对,就是想来看看您。」 「……」 商人能面不改色的把自己吐出去的口水吃回来,这个是本事,金钱驱动下的本能。 沈安突然笑了,问道:「那礼物呢?」 这群渣滓扫了几十万贯的纸钞,占了不小的便宜,幸亏沈安派人及时传递消息,不然那些商人和百姓可就亏惨了。 「随后……礼物随后就到。」 豪商们偷鸡不成蚀把米,灰熘熘的出了榆林巷。 有人在巷子口咬牙切齿的道:「咱们打不过他,可纸钞之事得罪了不少官员,那些官员比咱们还恨沈安……走,到宫门外去喊冤。」 说完这人大步前行,走了十余步觉得不对劲,回身一看,卧槽,一个都没跟上。 「哎!来不来?」 众人摇头。 这事儿还是到此为止吧,去宫门外闹,那沈安可记仇呢! 没人是傻子,在榆林巷闹一场之后赶紧回去,然后装半个月孙子,回头又是好汉一条…… 于是此人羞刀难入鞘的出发了,一路到了宫门外,刚跪下抬头,就见大门里冲出来一群军士…… 「某……」 豪商才将想喊冤,冲过来的军士麻熘的用布堵了他的嘴,然后非常艺术性的给他上绑,最后呈现的效果非常喜人,好像叫做什么……四马攒蹄。 「竟然敢造反,哈哈哈哈!」带队的将领笑的很是舒坦,「兄弟们,这就是功劳啊!走,送皇城司去。」 「呜呜呜呜……」 豪商拼命的挣扎着,他觉得这些人绝壁是抓错人了。 等到了皇城司之后,张八年亲自审讯。 「某冤枉啊!」 「你冤枉什么?」 「某被那沈安给坑了……」 张八年听到这里,就偏头问乔二,「就是此人?」 乔二点头,心中一松,觉得自己逃过一劫。 造反的人来了,某自然就不是撒谎。 好运气啊! 可下次再来一次这等事呢? 某可还能有这么好的运气? 他悲伤了,觉得自己一身本事却被大王给忽略了。 豪商满怀希望的看着张八年,觉得自己被冤枉抓来也不算吃亏,至少见识了一番皇城司的模样,回头和那帮子人喝酒吹牛也有了谈资。 某在皇城司里坚贞不屈,某和张八年谈笑风生…… 多牛笔。 张八年起身,吩咐道:「发配雄州一年。」 「啥?」 豪商懵逼,刚想叫喊,有人走过来说道:「再啰嗦两年。」 「可是……可是……」 豪商泪水涟涟,觉得自己真是被冤枉的。 乔二心情不爽,就过来恶意说道:「忘了告诉你,沈安和张都知交好……」 你这个蠢货,这是自投罗网啊! 豪商想痛哭,可却担心被发配两年,于是就张开嘴,无声的流泪。 哦!某终于舒坦了。 见到别人倒霉,自己就觉得舒坦,这就是乔二的秉性。 …… 政事堂里,韩琦等人也得了消息。 「这是沈安的手段。」 曾公亮觉得自己老了,「他最懂那些豪商想要些什么,所以一顿饭的功夫就吃定了他们。随后豪商们扫荡市面上的纸钞,想占便宜……不,老夫以为这是沈安怂恿的,目的就是为了让那些百姓和商人知道纸钞的价值。」 第364页 「他成功了。」欧阳修摸摸全白的头发,艷羡的道:「年轻真好啊!」 「年轻是好。」曾公亮看看欧阳修的白发,突然觉得自己还很年轻,「豪商们一扫纸钞,就有人去市面上传消息,说是以后豪商们做生意只能用纸钞,这一下纸钞的价值马上就飙升了。」 「只是……豪商们扫纸钞失败,这个亏可吃的不小啊!」 韩琦左手捧着肚子,右手拿着毛笔,突然把毛笔一扔,说道:「传消息的人定然也是沈安派去的。」 他想通了全部手段,兴奋的道:「他先是压制了豪商,让他们答应了用纸钞交易,随后又给了好处,提醒他们去市面上收低价的纸钞……这是打一巴掌给块糖吃。再后来他又派人去传消息,豪商们收纸钞失败……这是一巴掌,糖呢?」 韩琦皱眉道:「老夫看出了他的手段,就是一巴掌后给块糖吃,可最后一块糖呢?」 他冥思苦想,痛苦的想揪头发。 自诩聪慧的人都是这模样,一旦觉得某样事情在自己的掌控之中,结果发现不对头时,就容易钻进牛角尖。 欧阳修没啥牛角尖好钻的,所以很轻松的给出了答案,「沈安这人老夫倒是有些了解,什么巴掌和糖,老夫想起他这些年来做的事,实则就是想给巴掌就给巴掌,想给糖就给糖,哪有什么打一巴掌就必须给糖的事,没有,从没有。」 韩琦一拍脑门,「是了,那小子做事不按规矩来。」 曾公亮想起韩琦一拳打垮案几的事儿,就觉得有必要重新审视一下两人之间的关系。 「是啊!不过他倒是不占便宜,王天德那边就没有去兑换纸钞。」 这是附和,可韩琦却冷笑道:「沈安从到汴梁开始就在兑换金银,高价都换,这个你们不知道吧?」 「咦!这是为何?」 曾公亮有些好奇,觉得沈安这种行径有些蠢。 金银的价值不断在变动,还不如铜钱保值,所以有钱人家都喜欢储存铜钱,而非金银。大宋缺钱也是因为大家储存太多铜钱的缘故。 后世考古动辄就能发掘出无数铜钱,这就是明证。 韩琦觉得优越感爆棚了,「到汴梁之后他就几次遇险,从此后他就开始兑换金银,这是为何?他担心自己会倒霉,所以兑换了金银,若是势头不对,他就重新背着妹妹逃出汴梁城。」 值房内一阵沉默。 「老夫自称喜欢提携后辈,可在沈安的身上却是错了。」 老好人欧阳修有些羞愧难当,「当年沈安初到汴梁,包拯差点把他弄进了开封府的大牢里,可后来却改弦易辙,一直照拂着沈安兄妹……这几年……这几年包拯为沈安出头多少次?数不清啊!老夫却多次为难他,想来是老糊涂了,该辞官回家养老。」 韩琦点头道:「如此也好,你下去了,官家定然是属意包拯来接替……」 他一直觉得欧阳修在政事堂的作用不大,占着茅坑不拉屎。如今见他有自知之明,不禁抚须微笑,觉得大宋官员就是这么高风亮节。 「可老夫觉着自己还能再干两年。」 欧阳修的眼神不好,没看到韩琦的脸一下就黑了。 「曾相,您家人在外面,有事求见。」 曾公亮担心韩琦一巴掌把欧阳修拍死,正好外面来人通禀,就问道:「他说了什么?」 宰辅自然可以出去,但此刻是上衙时间,最好做个勤勉的样子来,免得被人弹劾,所以不是急事就不见了吧。 来人说道:「贵仆说……此事不好说。」 「什么不好说?」 曾公亮怒气冲天,来人赶紧出去,稍后就带来了曾公亮家的僕役。 僕役看看左右,曾公亮干咳道:「事无不可对人言,老夫一心为公,怕什么?只管说。」 这个姿态很出色,连韩琦都点头道:「曾相的气度是朝中数一数二的。」 僕役面带苦涩的道:「先前娘子让人出去……把家里的纸钞都兑换了……」 尼玛! 曾公亮想吐血。 第892章 果果挖坑 宰辅的收入真的很高,可花销也不小。 所以韩琦和欧阳修并未嘲笑曾公亮家里兑换纸钞的事儿,有的只是同情和优越感。 看看,家里女人不聪明就是这种后果,所以娶妻当娶贤啊! 曾公亮心中抱着一丝希望问道:「一贯兑换了多少?」 他家里纸钞极多,本是想哪天寻机花掉,可谁知家里的女人今日听到坏消息就慌了,然后叫人拿去兑换铜钱。 僕役低下头,声音宛如虫鸣…… 「阿郎……七百三十文……」 噗! 韩琦和欧阳修仿佛听到了曾公亮的吐血声,不禁暗自嘆息。 「罢了罢了,过一段苦日子而已,曾相何必生气。」 曾公亮看了他一眼,心想你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的飢啊! 败家啊…… 曾公亮真想马上告假回家,然后看看家人干的好事。 欧阳修嘆道:「曾相还是顺其自然吧,若是钱不够,老夫家里还有些……」 「欧阳相公,您家人来找。」 欧阳修呆滞。 稍后他的家人来了,带来了噩耗。 「……七百二的价钱全部换了铜钱。」 第365页 曾公亮总算是找到了些平衡,微笑道:「此事还是要顺其自然才好。」 这报应来得好快啊! 韩琦坐下,皱眉道:「此事也给你等提了个醒。家中的妻儿要教好,莫要蠢,莫要胆大包天,如此今日之事也不会再发生……」 他难掩得意的模样让曾公亮不禁想喷血,就在此时,外面来了个小吏。 「韩相,您的家人来了……」 卧槽! 韩琦的脸马上就变了。 等家人告诉他相同的噩耗之后,韩琦问道:「不是有消息说纸钞管用了吗?为何要去兑换?」 「阿郎,没听到消息,后来知道也晚了。咱们家的人已经去寻那些豪商兑换,没追上……」 这还是上杆子找人换铜钱,这智商…… 韩琦身体摇晃一下,骂道:「沈安那小子竟然不通告一声,缺大德了!」 「是啊!真是缺德!」曾公亮和欧阳修也加入了声讨沈安的行列中,却不知赵曙本是想告诉他们的,可听到了韩琦在揭自己的伤疤,一怒之下就走了。 这一场金融大战开始的仓促,结束的也仓促。 就在豪商们去三司用铜钱兑换纸钞时,市面上的纸钞已经成了抢手货。 「一贯如今能兑换九百八十文。」 王雱很是不屑的道:「那些人连二十文都想赚,还不如去放贷,比这个挣钱多了。」 「可放贷有收不回来的风险。」 沈安一句话就打击到了王雱,然后欣慰的道:「豪商一直是大宋的问题,他们游离于外,和权贵重臣关系密切,几乎无人能撼动他们的地位。可此次被某坑了一下,他们应当要学会反思,想想自己哪做错了。」 大宋商业高度发达,豪商多不胜数,可这些豪商在历次新政中的表现有些不尽如人意,沈安这次也算是敲打了他们一下。 「以后若是要革新商业方面的问题,或是财政方面的事情,这些豪商应当知道自己该站在哪一边。」 「你就是喜欢砸钱。这次敲打豪商也是你拉拢他们的机会,以后有什么变动,你只需再把他们拉出来就是了。无数钱财堆积着,想做新政的对手也得好生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王雱觉的语气里并非是赞赏,「换了某,定然是下狠手,还是那句话,发配流放,再不行就杀,杀一批,谁还敢不服?」 「某不想和你说话。」沈安觉得王雱这人太偏激了,而且还小气。 「话说书院的师生情绪如何?」沈安突然想起自己是邙山书院的山长,竟然许久都没去关心书院了,真是惭愧啊! 「还行,就算是学习太累,到了饭堂都会眉开眼笑。」王雱觉得沈安把书院的食堂建设列为重点真是一招秒棋,只是花费大了些。 「太学的日子不好过,他们的厨子抱怨说给採买的钱越来越少,却要求他们做出让学生们满意的饭菜,弄的饭堂人心惶惶的。」 「太学……」沈安不禁想起了自己在太学的光辉岁月,然后想一想的,竟然就这么靠着睡着了。 王雱叫他两声没回应,等看到他已经睡着了,不禁无奈的道:「怎么就那么无忧无虑呢?」 他每天想的事情特别多,各种事情都在想,所以觉得很累。 他出了书房,看到闻小种和果果在前方说着些什么,赵五五在边上也仔细听着,很是入迷。 闻小种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挖好坑之后,若是要活,下面的竹籤就短一些,若是不要……那就长一些……」 「很厉害吗?」闻小种在说狩猎的事儿,这是沈安鼓励他教给果果的技能。 闻小种点头,「很厉害。」 果果有些悠然神往,「先前有人来咱们家闹事,要是挖几个陷阱,那些人是不是会怕?就不敢来了。」 闻小种微微皱眉,冲着赵五五挑眉。 那些豪商来闹事怎么被小娘子知道了? 赵五五无辜的摇头。 闻小种心中微嘆,知道果果终究还是太敏感了,大抵是听到了声音,然后自己揣摩出了真相。 「对,他们肯定会怕。」 闻小种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状态,但让果果不害怕是他的本能。 果果心满意足的道:「那我就不怕了。」 回到后院后,果果就找来了小铲子,然后一个人在后面开工。 「果果忙什么呢?」 沈安和杨卓雪面面相觑,想劝吧,却觉得这样对果果更好些。 「这孩子就是缺乏安全感啊!」 沈安有些唏嘘,然后又抱着儿子嘀咕。 「你是男子汉,长大了记得护着你娘和你姑姑。」 在他前世的小时候,父亲总是爱说『你是男子汉,要顶天立地』之类的话,让他长大后远离了自私自利的那种心态。 他最后总结了一下,发现需要灌输的就是责任感。 有了责任感之后,才会有目标。 「那您呢?」杨卓雪觉得自家夫君很体贴,但却忘记了自己,「养儿防老,以后芋头也孝顺您。」 「某是他老子。」沈安笑道:「等某需要他照顾时,怕是都七老八十了,那时候还说这些作甚?」 杨卓雪的脑海里出现一个画面:沈安头发花白,嵴背佝偻着,走一步就咳嗽一下,颤颤巍巍的。而自己却依旧貌美如花,扶着沈安在院子里缓慢散步…… 第366页 嗯,我肯定会貌美如花。 杨卓雪觉得自己不会老。 第一天果果挖坑依旧…… 第二天挖坑依旧…… 沈安就在边上看着,也不帮忙。 但闻小种却出现了。 他从后院翻墙进来,就在沈安的眼皮子底下,大摇大摆的用大锄头重新挖坑,不过是一个时辰,就挖了个足以埋人的大坑。 然后闻小种给果果分析了为何前面那个坑不好的原因,基本上就是从地形出发,若是有人从后面摸进沈家,必须要走哪里这些话。 后花园都废掉了啊! 挖出来的土到处都是,闻小种还教果果怎么学会掩藏痕迹,于是就把土弄到了角落里。 随后就是埋竹籤,沈安对边上的陈洛点点头,然后回去了。 闻小种的行径有助于帮助果果消除不安全的感觉,沈安也只能是默许。 杨卓雪终于出月子了。 沈安看着她进了特别打造的浴室,等再出来时,却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一个月不洗澡,只是用温毛巾擦身,这种感觉很难受。 杨卓雪再次抱起芋头时,芋头有个明显的发呆表情,让沈安不禁笑了起来。 「芋头这是觉得你身上的味道变了,哈哈哈哈!」 吃完奶,哄了几下之后,芋头就睡了。 一家三口第一次同床,沈安觉得很有趣。 他侧身看着儿子,总觉得看不够。 「还是像某!」 他觉得儿子和自己一样英俊,不禁就乐了。 「睡吧。」 吹灭蜡烛,沈家渐渐陷入了黑暗之中。 就在这黑暗中,后院外面的围墙下,两个男子在低声说话。 「给钱的那人说了,只要点一把火就跑,然后给咱们一百贯。」 「一百贯啊!那么多,上次咱们杀人都才拿了五十贯。」 「他先给了五十贯,所以快一些,点燃火之后就跑。」 「这事简单啊!把火油洒上,点把火马上跑,谁能发现某?」 「那就快去,记住了,沈家有狗。」 「某的身上抹了青草汁,动作快些,想来他家的狗发现不了。」 「那就上吧。」 两个黑影站了起来,其中一个蹲下,另一人踩在他的肩膀上,慢慢的爬了上去。 翻过去之后,黑影看看周围的地形,然后慢慢的往左边去。 他耳听六路,眼观八方,不断观察着。 前方有个亭子,正好可以躲藏,黑影加快了速度,把后面的行动步骤都想好了,觉得自己的能力大抵不只值一百贯,下次要价再高一些。 然后他觉得脚下一空,整个人就往下掉。 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扒拉,可急切间哪里扒拉的住。 但他却忍住没叫喊救命。 稍后同伙发现他没出来,定然会进来寻摸,然后再把他救出来。 可是……沈家的后花园为啥会有个大坑呢? 他刚生出疑问,就落到了坑底,密密麻麻的竹籤扎在他的身上,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来,就此了帐。 第893章 闻小种的杀戮 「有动静!」 庄老实在沈家这几年一直很努力,晚上睡得很警醒。 他听到了脚步声,虽然很轻,但在寂静的环境下很清晰。 「谁?」 他低呼一声,外面的脚步声消失,接着传来了闻小种的声音,「后面有事。」 艹! 庄老实心中大怒,正好妻子醒来,他捂住妻子的嘴,「别说话,后面有事。」 妻子在黑暗中挣扎了一下,等清醒后才点头。 庄老实快速的穿上衣裳,然后悄然出去。 闻小种已经不在了,前院是陈洛和姚链在看守,他们两人看到庄老实出来,就指指后院方向。 找死呢这是。 庄老实暗骂一声,然后急匆匆的往后院去了。 等他悄然摸到后花园时,沈安已经在了,和闻小种在看着墙头,花花就在脚边蹲坐着。 庄老实捂着嘴靠过来,沈安摇摇头,示意他别说话。 夜晚静悄悄的,夏季的夜空星光灿烂,能见度不错。 三人一狗站在那里,直至墙头上出现了一个脑袋。 这个脑袋左右看看,然后小心翼翼的翻了下来。 沈安不动,花花也没动。 他们站在黑暗中,就像是雕像,没法发现。 黑影缓缓往左边去了,沈安看着他的方向,嘴角不禁抽搐了一下。 闻小种冷冷的看着,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儿。 黑影左顾右盼,等一脚踩空跌落陷阱时,却惊呼出声。 「啊……」 噗! 他的运气不错,下面被戳死的同伙给他当了垫背的。 「点火把!」 他正想逃出陷阱时,外面传来了让他绝望的声音。 「某是来游玩的,走错地方了。」 「某发誓,还有,这里有个死人。」 男子仰头呼叫着。 火光渐渐靠近,沈安探头往下看,手中的火把也向下,微笑道:「游玩吗?欢迎来到沈家。」 稍后就是一场拷打,得了消息之后,沈安也有些哭笑不得。 「只是点把火就跑?」 「是,小人不敢撒谎。」 第367页 被闻小种刑讯过后,男子就和小白兔一样乖巧,让沈安觉得很失望。 「你这个……太乖巧了些,要不……宁死不屈一下?」 沈安随手拿起一根棍子,一棍敲打在男子的膝盖上。 「嗷……」 膝盖是最疼的地方,男子惨叫一声,沈安随手用毛巾堵住他的嘴,然后用棍子抽打着他的膝盖。 砰砰砰! 等男子的膝盖肿大的不成样后,沈安才停止了抽打。 「点火?这是想噁心人!」 沈安丢掉棍子,起身道:「不用说,定然是那些豪商中的某个人干的好事,马丹,不敢动手,只敢点火来噁心人,无胆鼠类。」 庄老实气不过,「郎君,那人找不到,咱们家岂不是白吃亏了?」 「等以后看机缘吧。」那人很有头脑,第一是通过旁人来联繫这两人,第二是只要求点把火就跑,这样只能算是噁心沈安。 噁心人很讨厌,但又达不到穷追不捨去搜寻此人的地步,所以这个分寸拿捏的非常好。 「哥哥……」 果果还是被吵醒了。 沈安指指男子,然后出去。 黑暗中,赵五五和果果看着分外的单薄。 「哥哥,是什么?」 「两条野狗进家来,刚被赶跑。」 沈安觉得果果真的有某些天赋,这才想着挖坑,竟然就坑住了两个歹徒。 果果哦了一声,然后赵五五带着她回去睡觉。 沈安回身,就看到闻小种依在门边,目光盯着果果的背影。 第二天闻小种就告了三天的假。 沈家不是牢狱,每个人只要有正当的理由都可以请假,甚至还有轮休。 闻小种头两天一直在和泼皮们打交道,第三天却是去找到了几个乞丐,还和他们喝了一顿酒。 大树下,一个老乞丐拿起碗喝了一口酒,然后笑道:「那飞天猴找到了那两人,嘀咕了一会儿,然后给了五张纸钞……某当时在装睡,可却瞅见了……」 他眯着眼,看着就像是睡着了一般,然后睁开眼睛说道:「都是十贯的。」 闻小种点头,然后仰头喝了一碗酒,起身就走。 「他不讲规矩!」 「从咱们这弄到了消息,只是给了一顿酒肉,不值啊!」 老乞丐摇摇头,突然伸手,从袖子里摸出了一团纸。 他把纸摊开,喜道「一百贯!」 呃! 乞丐哪里有那么多钱过,几个乞丐眼睛都红了,其中一个说道:「这是谁的?」 「那人的,他刚才趁你们不主意,把这纸钞捲成一团,弹进了某的袖口里,高人吶!」 「那么厉害?刚才某还想偷他一把呢。」 「偷?」老乞丐没好气的道:「小心他弄死你。」 「他不敢吧。」几个乞丐笑嘻嘻的看着那张纸钞,恨不能老乞丐马上分钱。 老乞丐冷笑道:「某活了那么多年,见过的人不计其数,可从未见过这等人,那身上啊!都是杀气……杀气腾腾啊!」 …… 东鸡儿巷的一家青楼里,化妆后的闻小种走了进去。 「客官……」 伙计上来迎接,闻小种摇摇头,直接上了二楼。 「客官要哪个女子……」 伙计觉得这个客人有些冷冰冰的,怕是别有爱好,他已经做好了推荐男风馆的准备。 闻小种站在过道里,突然喊道:「飞天猴!」 「谁特么……」 声音从前方第三个房间里传出来,伙计还在发呆,闻小种闪电般的沖了过去,一脚踹开房门。 「谁?」 里面马上传来打斗的声音,混着女人的尖叫,一时间热闹非凡。 不过是十息,闻小种就再次出来了。 他拖死狗般的拖着一个半果男子出来。 这个男子干巴巴的,怪不得匪号叫做飞天猴。 「谁在背后指使人去放火?」 闻小种找来了小凳子,把凳子的一只脚压在飞天猴的脚趾上,然后坐了下去。 「啊……」 不过是半分钟不到的时间,飞天猴就喊道:「是吴兴,是吴兴……」 尖叫声中,闻小种单手握住飞天猴的咽喉,一捏,随后看了伙计一眼,就冲进了房间里,从窗户跳了下去。 伙计凑过去一看,飞天猴就像是出水的大鱼,双手捂着咽喉在蹦跶着。 稍后巡检司的人来了,问了情况后,脸色就变了。 「没说是哪家失火,昨夜也没哪家失火。」 「吴兴……那人怕是会去找吴兴的麻烦。」 「他不敢吧,吴兴的身边有几个枪棍了得的好汉,那人单枪匹马,去了也是送死。」 「还是去看看吧。」 巡检司的人留下一半收尸,另外数人急匆匆的去找吴兴。 当他们在一家酒楼里面看到吴兴时,闻小种已经干掉了两个所谓枪棍了得的好汉,剩下的一个正在挥刀…… 刀光凌冽,吴兴转身就跑。 闻小种的速度快的不可思议,一下就抢进了男子的怀里,再离开时,男子的小腹处开了个口子,内脏拼命的往外挤出来。 吴兴已经跑到了窗户边上,那几个巡检司的军士才叫喊起来。 「住手!」 地面躺着三具尸骸,这时候叫住手显得格外的无力。 第368页 吴兴已经跑了窗户边上,正准备鼓起勇气跳下去时,后颈就被闻小种给抓住了。 「好汉饶命!」 闻小种回身看了冲进来的军士们一眼,回头对吴兴说道:「我家小娘子被你的人纵火吵醒了,所以你该死!」 吴兴的眸子一缩,「是沈……」 短刃挥过,闻小种跳下了窗户。 吴兴缓缓倒在地上,鲜血从脖颈处狂涌出来。 「声……」 巡检司的军士沖了过来,有人扒着窗户往下看,「特么的!不见了!」 「吴员外!吴员外!」 吴兴是香料大商人,在汴梁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可他的眼睛却渐渐失去了神彩。 「吴员外死了!」 …… 吴兴的死算是个大案子,开封府的衙役们倾巢出动,四处寻找凶手。 闻小种结束了假期,回到沈家后,依旧喜欢去厨房帮忙。 曾二梅的肚子不小了,被禁止进入厨房,现在做饭的是外聘的厨子。 「早饭吃什么?」 闻小种蹲着开始清洗豆腐干。 厨子一心想在沈家混出个名堂来,然后请沈安教自己两道菜,为此连工钱都不想要,所以对沈家每个人的态度都不错。 「郎君的是汤饼,娘子的是粥和蒸鱼……」 「小娘子呢?」 「小娘子跟着郎君吃汤饼。」 果果跟着哥哥久了,吃饭基本上都是一致的。 「嗯。」 闻小种低头继续清洗豆腐干。 「哥哥跑起来。」 外面传来了果果的声音,依旧是元气满满,让这个清晨仿佛多了光亮。 「来了来了。」 沈安的声音听着有些没精打采的。 这对兄妹的晨跑让沈家上下见怪不怪,只是跑到后面,沈安反而比不过果果,经常会找理由偷懒。 没出息! 闻小种摇摇头,不禁一巴掌拍下去,结果一大盆豆腐干被碾压成了豆渣。 呃…… 那边的厨子兀自在夸赞着,「闻郎君一看就是细緻人,做事井井有条,还轻柔,择菜更是某从未见过的细心……」 他搅和了一下粥,回身道:「这么多年,某见过最有厨子天赋的大概就是闻郎君了……那豆腐干都洗好了吧?」 一盆豆腐渣静静待在那里…… 厨子的嘴角抽搐一下,强笑道:「闻郎君不错,竟然知道某要做豆腐渣……」 第894章 和平斗士包拯 吃了早饭,沈安准备去书院看看。 「那个……卓雪啊!这孩子不会是傻了吧?」 沈安换好衣服,抱着儿子在逗弄。 天气热了,芋头就穿了个肚兜,显得格外的肉…… 这种肉不是胖,而是很可爱的那种肉,让人忍不住想摸摸的那种。 可芋头就只会呆呆的看着他,偶尔张开嘴,发出些无意义的声音,顺带流点口水。 杨卓雪出了月子心情大好,今日穿了件薄裳,正在给芋头整理小衣服,闻言抬头道:「我娘说我当年就是这样的。」 这话里的含义是:芋头像我。 两个年轻夫妻的第一个孩子自然稀罕,为了芋头像谁的事儿也发生过几次友好的磋商和争执,谁也不服谁。 沈安摇头,「我当年好像也是这样的,很沉稳,对,你看看芋头是不是很沉稳,有大将之风……」 话音未落,一道水线就飙了过来,没有防备的沈安被滋的满身都是…… 「哎呀!」 杨卓雪正准备喝止,沈安摇头,低声道:「不能惊了孩子撒尿,不然以后不好……」 这是他当年听到的话,不知道正确与否。 他甚至动都不动,就这么托举着芋头,直至这位大爷撒完一泡尿。 「这孩子真是。」 杨卓雪接过孩子,不好意思的道:「都是妾身没教好他,不过这稳重……」 你不是说自己小时候稳重吗?还说芋头像你,这下像谁? 沈安干咳一声,一本正经的道:「你看看芋头,撒完尿还是那么稳重。」 芋头大爷躺在自家老娘的怀里,看着没有丝毫内疚,果真是稳重之极。 再次换了衣裳,沈安带着闻小种出门。 才一出门,沈安就差点撞到一个人。 「你这人怎么堵我家门口来了?」 这人正好堵在门外,要不是沈安警惕,说不定就撞上了。 「见过归信侯。」 这人转身,却是交趾使者阮咸。 「阮使者啊!久违了,这是从交趾又来了?」 沈安张嘴胡乱说话,那边的闻小种牵着马出来了,见到阮咸眼中就多了厉色。 阮咸一心想斡旋大宋停止水军骚扰,可却低估了大宋君臣对交趾的戒心以及厌恶,在等待了许久后,终于按捺不住了。 沈安上马而去,阮咸赶紧跟上,在稍微落后些的位置上低声说道:「归信侯,我国陛下对大宋可是怀着深情厚谊,一心想把两国变成兄弟之国啊!这水军……该停了吧?」 交趾不怕大宋从陆路进袭,因为那一路的瘴疠就是最大的敌人,等宋军一路赶到升龙城时,无需出手,怕是都倒下了大半。 瘴疠和地形就是交趾对抗中原的两大法宝,他们骄傲自矜,觉得中原的汉人没法收拾自己,所以该去抢一把就抢一把,能稳住就稳住,稳不住咱再回来就是了。 第369页 这种心态导致交趾从现在到明朝都是中原的祸患,当真是如跗骨之蛆,特别噁心人。 可大宋却来了个另闢蹊径。 你不是牛逼哄哄的觉得陆路安全吗? 好,哥从水路来,你可能挡得住? 升龙城外的一战让交趾人见识到了大宋步卒的悍勇,以及新式兵器的威力,于是李日尊就慌了。 要是宋人隔三差五的就来袭扰一番,这日子还怎么过?于是阮咸就来了。 可大宋君臣都不松口,这个怎么办? 阮咸觉得自己就这样回去,李日尊会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咆哮和愤怒。 帝王之怒那个啥……血流漂杵啊! 他打个寒颤,堆笑道:「归信侯,外臣想请见皇帝陛下。」 「官家没空。」 沈安在想着西南那边的事。 在交趾被压制住之后,广南西路最大的问题就是土人。 大宋原先在西南的军事存在感并不强烈,在侬智高造反后,大伙儿都看到了大宋外强中干的真实情况,于是李日尊怦然心动了,觉得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说不定自己能入主中原呢? 李日尊是懂兵法的,知道正奇相合的道理,所以一方面在整顿军队,一方面派人来广南西路蛊惑土人造反。 这就叫做里应外合。 那些土人得了交趾人的许诺,于是就怀揣着成为帝王将相的美梦出手了,结果在西平州一战覆灭,连交趾人的两万精锐都完蛋了。 这一下直接打垮了土人的野心,让广南西路平安至今。 可土人是个大问题啊! 他们居住在山上,或是偏僻的地方,平时该怎么过就怎么过,等机会一到,又会死灰复燃。 怎么收拢他们呢? 沈安很惆怅。 「……某带来了不少珠宝,归信侯若是喜欢,回头全送到府上去……」 沈安摇摇头,觉得西南的问题最终还是要用武力来震慑。 交趾那边的土人不是经常越境吗? 那就该弄他们。 想到这里,他调转马头。 「归信侯……」 阮咸急忙跟上,等沈安进了宫时,他却只能在外面蹲着。 「这大宋不是礼仪之邦吗?为何对使者不管不问的?」 阮咸在自怨自艾的发牢骚,正好包拯来了,听到这话就皱眉问道:「哪国的使者?」 「包相……」阮咸心中欢喜,觉得今日的运气真的不错,急忙起身行礼,「某是交趾使者阮咸。」 包拯的眉心皱的更深了,问道:「谁对你不管不问了?说出来,老夫为你做主。」 哪怕是交战的对手,他们的使者也会得到妥善的安排,食宿这一块不会出错,这是基本的礼仪。 阮咸楞了一下,然后想起了包拯的名声。 喷。 大宋第一喷。 要是能说动他,这事儿说不定还真有希望。 是了,包拯是三司使,前阵子听到他说什么……要和平,不要打仗。 这位就是个和平主义者啊! 某的运气…… 阮咸心中狂喜,急忙说道:「包相,某来了汴梁许久,为的是大宋水军袭扰交趾……您知道的,交趾和大宋本是一家人,可大宋水军却一路到了升龙城外,上岸烧杀抢掠……包相,血淋淋啊!硝烟到处都是,尸骸遍地啊!这……真是残忍,让人不禁潸然泪下……」 包相,您是着名的和平主义者,要为交趾人做主啊! 他眼中多了泪光,用那种颤音说道:「包相,交趾……冤啊!」 包拯皱眉看着他,突然说道:「水军只是去练兵,寻水路,走错路了而已……」 阮咸愕然,继而惊呆了。 「包相,这不对吧,那是内河,不是大海。没有走错的说法……」 包拯的面色一冷,「老夫说走错了就是走错了,你若是不信,回头让他们再走错一回。」 老包呼唤和平是因为三司没钱,而一旦开战,军费的花销能然他发狂。 他拂袖而去,阮咸只觉得心脏那里难受的厉害,不禁悲呼道:「大宋欺负人!」 守门的军士听到这话不禁就怒了,喝道:「当年交趾不断袭扰广南西路怎么说?那时候大宋派了使者去交趾,可得到的是什么?搪塞和嘲笑!如今这便是一报还一报,你有何冤屈的?」 是啊!一报还一报。 以德服人的那一套目前可走不通,特别在韩琦是首相的情况下,这厮最喜欢的就是痛打落水狗。 阮咸泪眼朦胧的道:「那要如何?」 军士嘲笑道:「回家整顿水军吧,兴许能挡一挡,若是不服气就从陆路来,看看大宋可会怕了。」 当年大宋使者就是这么被嘲笑羞辱的,如今双方换了个位置,变成了交趾使者。 爽快啊! 一个老卒含泪道:「当年一个侬智高就让大宋狼狈不堪,交趾人更是虎视眈眈,某在西南戍守时,那真是人心惶惶啊!如今可好,交趾竟然被大宋水军给打怕了,让人觉着就像是做梦,只是这梦千万别醒,不然难受……」 …… 「西南那边的土人是个麻烦,诸位相公,此事怎么办?」 沈安丢下了这个题目,然后把阮咸跟着自己的事儿也说了。 「交趾人如今算是被打怕了,在重振水军之前,李日尊不敢袭扰大宋,算是个好时机。」 第370页 「阮咸那里不必理会。」韩琦沉吟道:「那些土人大多散居在各处,不好收拢啊!除非是有好处。」 曾公亮抚须道:「上次老夫去了西南,见识了那些土人的日子,很差,所以老夫以为,最大的好处就是让他们出来种地,只要种地有了收成,他们就不会走,渐渐的就和咱们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善!」这是韩琦第一次夸赞曾公亮,让他也是心中有些小激动,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有些贱皮子。 大家都是宰辅,被韩琦夸赞一句你激动个什么? 「谁去?」 韩琦觉得这事儿要慎重,「此人一定要善于和人打交道,老夫觉着沈安最适合,不过他的孩子还小,想必是去不了,那么谁去?」 小芋头正是好玩的时候,这种时候让沈安离开汴梁太残忍了。 「都在想什么呢?」 包拯进来了,韩琦把事情给他说了,他想了想,「那个唐仁,老夫记着算是个有勇有谋的,被沈安带的极好,而且他原先在枢密院就是管使者的,正适合。」 「好!」韩琦觉得这个人选再没错了,就吩咐道:「马上报给官家得知,定下来就让人快马去府州。」 包拯皱眉道:「阮咸在外面装可怜,交趾那边现在如何了?」 「还行,上次水军的袭扰让李日尊老实了许多。」沈安想了想,「只是边境地带的那些势力依旧不消停,不时会来袭扰大宋一番。」 「不打不会老实,那就打。」 包拯显然比韩琦更杀伐果断,压根看不到半点和平主义者的模样。 韩琦有些不自在的道:「是要打,不过西南那边的武备可有把握?」 沈安笑道:「有许多神威弩,那巨大的弩阵一旦布下了,能让人发狂。」 第895章 巨大的弩阵 广南西路的天空全是蓝色,看着很美。 阳光明媚的有些过头了,让人觉得自己身处在一个巨大的蒸笼里。 「某要被烤熟了。」 一个军士站在西平州的城头上,觉得头盔就像是一口锅,源源不断的把热量吸收进来。 边上的军士想把头盔摘掉,手刚触摸到边缘,就惨叫一声,「好烫!」 「摘掉吧。」 一个将领率先摘掉头盔,大家纷纷效仿,一时间城头都是轻松的声音。 有人一屁股坐下去,结果被滚烫的城砖烫的弹起来,引来一阵大笑。 将领蹲在那里,看着远方,喃喃的道:「那些人今日来不来?」 交趾对边境地区的控制力比大宋强一些,但也有限。紧挨着大宋的地方有些势力不服管教,经常越境袭扰大宋。 当然,这里面也有交趾方面的默许,否则卡住军械供给,难道这些人还能用木刀木枪去和大宋军队厮杀? 「都头,交趾那边就不能管管他们的人吗?这经常过来袭扰,让咱们没个安生时候,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将领蹲在那里,没好气的道:「说了,交趾人说那些部族不服王化,管不了,大宋若是有本事就把他们给灭了,交趾保证赞不绝口。」 「是为大宋擂鼓助威。」 「军主!」 宋士尧上了城头,将士们纷纷站直了身体。 宋士尧压压手,「这天气太热了,别管什么规矩,怎么舒坦怎么来。」 所谓的军纪在炎热的天气下也维持不住了。 有军士问道:「军主,那些交趾土人经常来袭扰,咱们这边没空歇息,弟兄们都疲惫欲死,难熬啊!」 千日防贼的后果就是军心涣散,宋士尧当然知道这个道理。 他看着远方,目光中多了冷色。 「他们连续来了半月,这半月咱们一直没出城……这是什么?骄敌!」 有将领问道:「军主,这段时日咱们闭门不出,就是为了骄敌?」 宋士尧点头,「他们来去匆匆,不敢多停留,可见是摸不清我军的底细,所以这几日某让人严查奸细就是为此。」 敌军摸不清底细,自然会疑神疑鬼。 疑神疑鬼之下,将领就会优柔寡断,到时候错漏百出,宋军正好一击破敌。 这便是战前乱其心,宋士尧的兵法并不差。 「军主,有动静!」 一个军士放下望远镜,指着南边说道:「好些人。」 宋士尧举起望远镜看去,就见到数百人正在狂奔而来。 这群人大多是男子,有的背着背篓,有的扛着锄头什么的…… 「是本地农户?」 「不,是土人。」 上次沈安在这里一战击溃土人联军,更是全歼了交趾两万精锐,至此土人们偃旗息鼓,都变成了顺民,老实无比,和汉人的交往也密切了许多。 这便是大势压人。 「后面还有人。」 望远镜的视线内,远方尘土滚滚,仿佛有一群怪兽在接近。 「是交趾人!」 宋士尧放下望远镜,回身喊道:「示警!」 铛铛铛…… 钟声响彻西平城,百姓马上归家,军士们在集结。 「赶紧!」 「集结!都向某这边集结!」 「列阵!」 若是汴梁的话,临时集结的速度会很感人,皇帝去视察,大抵会担心这样的军队能否挡住敌军的攻击。 第371页 但这里是西平州。 这里的环境大抵是最恶劣的,穷山恶水不说,周围的土人对大宋没啥忠诚度,说不定啥时候就来个造反给你看。 还有交趾人,他们会成群结队的摸过来,你若是落单出城,或是人太少,说不定就回不来了。再看到你时,已然变成骸骨。 这便是西平州。 「老子发誓此生再也不来西平州了。」一个军士列阵后,被太阳晒得眼睛发花,忍不住了就发了牢骚。 另一个军士笑道:「王朝,那你能去哪?」 王朝眯眼看着蓝天上的一丝白云,憧憬的道:「某想去汴梁当禁军……戍守官家和京城。」 「官家和京城不要你嘞,哈哈哈哈!」 众人一阵闹笑,将领们并未呵斥。 在这种暴热的天气下,这种玩笑有助于增长士气。 「出发出发。」 一队队步卒腰挎长刀,背上背着神威弩,跟着将领们冲出军营。 此刻的城头上,宋士尧冷冷的看着远方的尘土,身边人说道:「军主,可要关城门?」 那数百土人已经接近了,这个建议很残忍,但却最安全。 「放进来。」 宋士尧目光转动,低声道:「盯着。」 「是。」 有人下去安排。 稍后那些土人狂奔进城,叫喊着,气氛紧张。 「他们说是交趾人来了,好几万呢。」 「还说交趾人见人就杀,可怕。」 宋士尧站在城头,看着乱闹闹的土人,说道:「几万人……不可能。」 「敌军来了。」 逼近的交趾人开始减速,尘土消散,露出了真容。 「军主,八九千人的样子。」 马丹! 宋士尧没好气的道:「咱们有五千人,他们八千人来做什么?」 身边的将士们都轻松了下来。 就在此时,交趾人又开始加速了。 「玛德!真能跑啊!」 步卒长途奔袭是门学问,体力分配不好的话,遇敌就变成了待宰的羔羊,连长刀都提不起来。 交趾人在逼近。 「关城门!」 下面的军士开始关闭城门。 「那些土人在动手。」 就在宋士尧喊关门时,那些土人突然从怀里摸出短刀等各种兵器骤然发难。 周围的军士纷纷后退,然后让开了通道。 这条通道从城中的主街道一直延伸出城,若是城门不关闭的话,那就是一马平川。 「******」 有土人狂喜着,然后有人在尖叫。 「这是报信。」 「某知道。」宋士尧在看着,就像是看戏。 「交趾人逼近!」 下面的土人拼命向城门冲杀而去,他们想控制住城门,然后接应交趾人进城。 「让开。」 宋士尧的命令让人不解,但被执行了。 正在关城门的军士们从侧面逃了出来,其中一个跑慢了些,背上被一菜刀砍出一道深深的伤口。 那些土人不禁狂喜,有人喊道:「宋人怯弱,今日我等血洗西平州!」 「血洗西平州!」 呼喊中,有人疑惑的抬头,「城头为何不放箭?」 从这里到城头有一段距离,宋军若是放箭的话,他们得倒下一半人。 这什么意思? 宋人被吓尿了? 有人在奔跑中回身,然后尖叫了起来。 「啊……」 就在他们的身后,一队队宋军正在集结。 他们站好队列,将领喊道:「准备弩弓!」 城外,此次率领十多个势力来攻打西平州的黎勇拔出长刀,指着洞开的城门喊道:「杀进去!随便你们折腾!」 这是屠城的意思。 后来他们就是这么干的,于是邕州等地被屠戮一空。 「杀进去!」 「内应已经夺取了城门,西平州就是咱们的天下了。」 「里面有好些金银财宝,还有好些女人!」 「谁先抢到就是谁的。」 这些势力培养手下都不遗余力,以悍勇为目标。 而悍勇需要鲜血和钱财来栽培,所以每当有攻伐时,屠戮就是最佳的选择。 那些黑瘦的军士两眼放光,不禁欢呼了起来,速度都快了几分。 他们原先已经跑得够快了,可竟然还能加速。 这…… 黎勇觉得麾下都是飞毛腿,不禁踌躇满志的道:「某能带着他们一路杀进汴梁城。」 「杀啊!」 他高举长刀欢呼着,眼中全是兴奋的血红。 「杀啊!」 无数将士高举长刀,呼喊声让这个晴朗的天空仿佛多了一丝阴霾。 就在城内,那些宋军却在沉默着。 弩弓拿在手中,脚蹬配合一下上弦,然后装上弩箭,目视前方。 无数冷漠的目光盯住了那数百土人。 「是弩阵!」 那一战沈安用巨大的弩阵让交趾人胆寒,此刻弩阵再次亮相,土人们不禁魂飞魄散。 「是弩阵,是宋人的弩阵。」 有人惊呼着往城外跑,这时候什么狗屁夺取城门,逃命要紧。 有人哭喊道:「快跑,宋人有弩阵。」 还有人在奔跑中摔倒,然后就趴在那里高举双手喊饶命。 第372页 一时间城门处乱作一团。 前方的将领拔出长刀,指着城门处喊道:「弩弓直射!」 这么近的距离,无需瞄准,直接扣动弩机就是了。 嘭嘭嘭嘭! 弩机被扣动,弩箭密集的攒射过去。 那些土人发狂般的扭动着身体,但弩箭的速度何其快,纷纷中箭倒地。 「弩弓……放!」 将领木然的下达着命令,刚轮换上来的弩手扣动弩机。 「弩弓……放!」 三轮弩箭下来,城门里尸骸遍地。 其中一个土人肩部中箭,他缓缓爬向城门。 他爬到了城门处,艰难的撑着城门站起来。 「是圈套……」 他想告诫城外的大军,这里面有弩阵。 你们快逃吧。 嘭! 关闭了大半的城门被人从外面用木柱子撞开,靠在城门上的土人飞了出去,撞在墙上,旋即倒地。 城门被撞开,外面的交趾人欢呼起来。 「杀进去!」 气势如虹的交趾人狂奔进来,就像是打开一道口子的堤坝,那水就这么奔涌进来。 「弩弓……」 啪! 无数弩弓举起! 第896章 宋军倾巢出动 交趾真的很穷。 那地方瘴疠横行,天气无常,而土人们又不喜欢种地,所以真的很穷。 人穷志短,马瘦毛长。 还有一句话叫做穷则思变。 交趾人穷怕了,然后就发现种地来钱慢,不如抢掠这份很有前途的职业。 于是邻国就倒霉了。 首先是占城,交趾和占城的战争一直延绵,你胜我负,一直打了几百年,最终占城被灭国。 其次就是中原。 从宋代开始,交趾就在盯着中原这个花花世界,一心想弄点好处回家。当然,若是能直接割块肉,那就发财了。 这是小国的野望,从此开始延绵不绝,直至后世。 可中原不管怎地,只要自己不乱,这些小国的野望就只是个笑话罢了。 李日尊知道这个道理,但交趾一边靠着占城,一边靠着大宋,除非他不想发展,否则就必须要找地方动手。 占城咱们慢慢打,可大宋呢? 大宋现在有两个敌人,辽国和西夏。 历史大势浩浩荡荡,天知道这两个敌人啥时候就不在了,到时候兵强马壮的大宋交趾怎么吃得下去? 所以从嘉佑年间一直到后来,对于交趾来说,就是天赐给他们的战略发展时期。 可怎么发展? 占城是穷鬼,而且还穷横穷横的,不好打。 大宋软绵绵的,看着好像有机会。 于是在大宋水军上岸,把升龙城里的权贵们吓尿的时候,李日尊蹲在宫中想着怎么办。 打,现在不好打。 那要不……让别人打吧。 交趾不服王化的势力可不少,这些人更穷,更横。 提供些破烂兵器给他们,保证他们觉得自己能撼动宇宙。 对头,就该这么干。 于是这些游离在交趾权利中心之外的势力就变成了香饽饽,来自于李日尊的兵器补给源源不断。 当麾下都像模像样的拿起刀枪时,野心也膨胀了起来,无边无沿…… 正如同现在的交趾部落联军一样,看着无边无沿…… 黎勇见到麾下冲进了城中,不禁狂喜道:「都看到了吗?看到了吗?某说这次出来定然能满载而归,你等还不信,这是什么?这是什么?哈哈哈哈!」 跟随他而来的是各大势力的首领,此刻他们看着前方嗷嗷叫着冲进去的军士,不禁觉得黎勇就是天命之子。 这一趟发达了呀! 众人欢喜的道:「这是我等的机会来了,占了西平城,发达了!」 城中肯定有许多物资,那些都是宝贝啊! 也不知道宋人是吃什么长大的,为啥总是能弄出那些让人眼馋的东西呢? 不管是精美的瓷器还是秀丽的绸布,以及许多物资,让人觉得这就不该是人间该有的东西。 可宋人就能创造出来。 这特么是为什么呢? 是了,好像从很久以来开始,中原的汉人总是能弄出让人馋涎欲滴的宝贝来。 他们真的很聪明啊! 但当聪明遇到了野蛮时,好像也没啥用。 秦汉,隋唐……外族总是能奴役他们,所以只要有耐心,总是能找到机会去看看那个花花世界,去奴役那些最聪明的人。 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包括前面的军士。 所以当他们冲进城门,看到那一眼看不到边的弩阵时,瞬间懵逼,接着慌得一批。 「弩阵!宋人的弩阵。」 最前方的军士被吓坏了,就想止步。可高速奔跑中想玩急剎车,大多是以悲剧收尾。 他只听到膝盖那里发出一声脆响,接着背后一股大力袭来,人就飞了出去。 那一张张惊惶的脸上渐渐浮起绝望,有人在高喊,有人伸手挡住脸部,有人拼命往同袍的背后躲去…… 就在对面,那沿着长街延伸过去的巨大弩阵在动作。 将领喊道:「弩弓……放!」 前方的弩弓只需直射就行,随后密集的弩箭一头扎了过去。 第373页 什么手臂遮挡都成了笑谈,弩箭深深扎进身体里,鲜血飙射出来,惨叫声让城门处变成了地狱。 「放!」 第二排再次齐射,前方的交趾人纷纷倒地。 「放!」 交趾人的尸骸堆积在城门那里,渐渐和小山一般,挡住了后面的人。 城头上的宋士尧长刀指向城外。 指挥弩弓的将领喊道:「弩弓……城外……」 唰! 弩弓上抬,倾斜着对准城外。 「放……」 嘭嘭嘭嘭! 城外的黎勇发现麾下好像被堵住了,后续的进不去,而且有人在转身…… 「怎么回事?去看看!」他有些恼火了,呼喊道:「去几个悍勇的,带着他们杀进去!」 城门口出现胶着在他的预料之中,但速战速决的心态驱使他做出了决断。 「都上去!」 他骑着矮小的战马,带着几十名骑兵,还有那些首领往前冲去。 「跑……」 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喧譁,接着那些交趾人开始转身逃跑。 「跑什么?回去!回去!」 黎勇急了,骂道:「谁再跑就砍死,砍死他!」 他愤怒了,举刀胡乱噼砍着,结果差点把自己的心腹给砍中了。 「乌云来了……」 黎勇抬头,就见天空中出现了一片乌云。 尼玛!这是要变天了吗? 那片乌云看似缓慢,实则很快的飞了过来。 「是弩箭!」 一个军士惊呼一声,然后转身就跑。 「弩箭?」 「盾牌,盾牌保护!」 所有人都慌了。 他们想起了那个传说,让李日尊痛苦不堪的传说。 ——宋人就是用巨大的弩阵,用那乌云般的弩箭击败了李日尊的伏兵。 黎勇痛苦的举起了盾牌,然后身边有人说道:「到不了咱们这边。」 这片由弩箭组成的乌云迅速下降,然后一头扎了下来。 弩箭射中人体的声音很小,但当无数弩箭射中人体时,那声音就会被放大。 噗噗噗…… 密集的声音中,黎勇放下盾牌,茫然看着前方。 因为觉得城门被内应打开,此战必胜,所以冲击阵型很庞大,很密集。 此刻这个阵型里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白。 数百人倒在了血泊之中,唯有一人站立,毫发未伤。 这人茫然站在那里,缓缓回身,突然跪下嚎哭起来。 「娘……」 人在最恐惧时会想起许多人,但许多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母亲。 「救救我!救救我!」 他跪在那里,周围的尸骸和地面上插满了弩箭,就像是由幼苗组成的森林。 「嘭嘭嘭嘭!」 城中传来了密集扣动弩机的声音,接着黑云再度出现。 「跑啊!」 这些部族联军是很悍勇,连李日尊都忌惮他们的悍勇。 可当悍勇遭遇了大宋的弩阵时,都化为了灰烟。 「不能跑!不能跑!」 黎勇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但心中的绝望让他在疯狂的呼喊着。 可第二个空白区出现了,那些密集倒下的同袍吓坏了这些悍勇的军士,没人听他的。 「不许跑!」 黎勇一刀砍死了一个军士,后续的却视而不见。 「站住!」 他再次挥刀,又砍死一个。 「站住!」 他的努力收到了成效,数百人集结在他的身边,在阻拦着溃兵。 只需要再过一会儿,他就有信心组织起阵列,抵御宋军的冲击。 是个好汉啊! 那些部族首领把黎勇的勇敢看在眼里,不禁赞嘆着,觉得这位确实是有枭雄的潜质。 「都站住!」 既然黎勇有成为枭雄的潜质,那么大伙儿跟随着他,说不定以后能混个高官权贵做做。 于是首领们都开始呼喊着,让自己的麾下集结起来。 「宋军出击了!」 就在这个关键时候,城中的宋军搬开了堆积在城门里的尸骸,在宋士尧的带领下沖了出来。 「晚一些也好啊!」 黎勇痛苦的喊道:「列阵,赶紧列阵。」 这些慌乱的将士需要时间来稳定情绪,可宋军却太快了,没给他时间。 乱闹闹的阵列渐渐平静下来,黎勇对身边的人说道:「宋军看着才四五千人,咱们能稳住。」 首领们胡乱点头,有人说道:「宋军的弩阵……」 一个阴影在大家的脑海里出现了。 是啊! 宋军若是又祭出弩阵咋办? 「退后!」 黎勇给出了答案。 拉开距离,在射程之外缓缓后退。 「不能溃逃,否则宋军一路追杀,能回去的不会超过三成。」 众人点头,大家都知道这个道理,否则刚才早就各自散伙了。 在危机的面前能懂得抱团的道理,这个联军真的算是不错。 联军阵列在后退,渐渐脱离了弩箭的射程范围。 「老子看宋军还有什么办法!」黎勇见麾下渐渐恢复了勇气,不禁欢喜的道:「要是冲杀过来最好,看看谁更悍勇。」 首领们喜上眉梢,觉得黎勇果真是智勇双全,只是一招保持距离,就让宋军无可奈何。 第374页 高啊! 对面的宋军列阵缓缓逼来,骑兵才有两三百,不足以击溃对手,所以只是在两翼游弋。 「敌军在不断后退,若是要击溃他们,弩弓不可为倚仗,只有冲杀过去。」 宋士尧喊道:「帮某卸甲!」 要冲杀过去,甲衣就是最大的累赘。 「军主!某去!」 一军之主不能阵亡,否则军心会大乱。 宋士尧骂道:「扯尼玛的淡!老子就算是死,也得死在厮杀的路上,否则无颜见人。卸甲。」 「卸甲!」 宋军纷纷卸甲,然后目视宋士尧。 「弩弓在后,其余人……跟着某,杀敌!」 「杀敌!」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中,宋军倾巢出动。 第897章 宋人用钱砸败了我们 黎勇的出身并不好,但他相信努力就会成功,并不断把和这个信念付诸实施。 多年后,他成功的站在了顶端。 但人性本贪,永不满足才是大部分人的秉性。 而这也是人类不断进步的根源。 黎勇就不甘心,于是他聚拢了一些部族,一边和李日尊对抗,一边瞄着大宋广南西路的地盘,不断袭扰。 所谓的袭扰,实则就是抢掠,所以在许多时候,交趾这个国家更像是一个强盗集团。 他们习惯了去抢掠,发现好东西不是想着去学习制造,而是想着去抢过来。 自己弄的话多麻烦?不如去抢。 于是他就来了,带着浩荡『大军』,出现在了西平州。 他事先安排了内应,那些土人只要给点好处,答应事后分润些战利品给他们,就嗷嗷叫着去了。 城门果然被打开了,可宋军却用弩阵击溃了他的麾下。 痛苦啊! 黎勇痛苦的闭上眼睛,两行泪水从黝黑的脸上滑过。 城中的物资,城中的女人,现在这些都化为了泡影,这让他如何不痛苦。 「宋军在卸甲,他们疯了。」 黎勇睁开眼睛,就看到宋军的阵列有些乱,若是趁势掩杀如何? 黎勇摇摇头,等跑到半路上时,宋军的弩阵又会教他们做人…… 马丹,为何宋军有那么多弩弓呢? 弩弓要很多钱啊! 「宋军想干什么?」 有人惊异的说道:「阵前卸甲,这是疯了?」 「怕是有诈。」黎勇狐疑的看着前方,就在此时,宋军那边突然呼喊起来。 「杀敌!」 什么意思? 黎勇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宋军阵列突然开始了狂奔。 那长刀林立,在炽热的阳光下闪烁着金属的辉光。 那呼喊声让人想起了大海的咆哮。 「宋军沖阵了!」 阵列中一阵慌乱。 「稳住!」 一个将领喊道:「宋军卸甲了,他们卸甲了,还怕什么?怕什么?」 是啊!卸甲的宋军也是凡胎肉体,怕毛线啊! 「可他们的弩手就在后面。」 马丹! 黎勇看到那些弩手紧紧跟在后面,一手弩弓,一手长刀,显然是做两手准备。 「咱们要是原地等待,他们会马上发射弩箭。咱们……咱们怎么办?」 「狡猾的宋军!」 黎勇知道自己坐蜡了。 原地不动的话,宋军在半路上会停步,然后用弩箭洗地。 现在只有两个办法。 前进或是后退。 黎勇拔出长刀,指向前方,一脸坚毅的喊道:「退后将会被宋军衔尾追击,那不是一条好路,那条路上将会密布咱们的尸骸……所以,不想死的,都跟着某。只要杀退宋军,我们依旧能夺取西平州。」 「杀啊!」 他的心腹率先冲出去。 头领都出击了,还等什么? 而且大家都知道逃跑会死的很惨,所以……杀吧,若是击败宋军,西平州依旧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于是野蛮重新出现,鼓起勇气的联军将士呼喊着,奋力冲杀过去。 「敌军冲杀!」 宋士尧已经看到了,他在奔跑中喊道:「准备……」 双方不断在接近之中,此刻弩箭的作用被降低到了累赘的程度。 你弩箭要发射就得止步,可敌军在冲击啊! 你止步最多发射一轮,还未来得及收起弩弓、拔出长刀,敌军就撞上来了,那不是找死是什么? 所以此刻弩弓都被背着,人人手持长刀,跟随着宋士尧冲杀。 交趾人还剩下七千,宋军五千…… 谁胜? 宋士尧高举长刀第一个冲杀过去。 长枪刺杀过来,宋士尧挥刀,木制的枪柄被斩断三根,随后宋士尧跃身进去,长刀挥舞,鲜血和惨叫马上就成为了主旋律。 正如同水军的常建仁每战必身先士卒一样,宋士尧也是如此。 临战时,一个悍勇的主将身先士卒的作用有多大? 无穷大。 孱弱的军队会在这个悍勇的主将率领下变成狮子! 所以水军这才在交趾成功的杀怕了交趾人。 而宋士尧率先开始的杀戮也激发着无数人的勇气。 「万胜!」 无数长刀挥斩下去,和那些长枪或是铁刀交锋,随后继续斩落。 第375页 黎勇看到宋军悍勇的姿态,不禁变色道:「这是……这就是宋军?」 边上一个首领突然情绪崩溃,哭喊道:「回去,某要回去……」 「拦住他!」 黎勇面色铁青的叫人拉住了这个首领,然后骂道:「动摇军心,某杀了你。」 「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首领疯狂的挣扎着,「宋人来了,他们不是软弱的宋人。你骗了我,黎勇,你骗了我,你这个骗子,宋人比我们更悍勇……放开我,放开我……」 拉住他的人松开手,首领径直往后跑去。 黎勇的面色冷淡,指着首领说道:「射杀他!」 两个箭手取下弓箭,随后箭矢飞出。 首领在狂奔中背部中箭,身体摇摇晃晃的停住,然后回身指着黎勇…… 「谁敢跑,杀了。」 这一刻的黎勇杀气腾腾,凶相毕露。 而在前方,宋士尧扑进了敌群中,周围的铁刀乱砍过来。 他没有去格挡,因为双拳难敌四手,他无法挡住所有的攻击。 最好的防御就是进攻,这话在冷兵器时代依旧适用。 宋士尧沖了过去,左右的攻击就落空了。 他长刀挥舞,斩断了一把铁刀,荡开了另一把,随即就砍翻了一人。 「杀!」 他微微弯腰,长刀从右到左横扫了半圈。 周围血箭飙射,宋士尧从中间沖了出去。 后面的宋军跟着他冲杀进来,他们手中握着最新钢材打造的长刀,几乎是当者辟易。 这些钢材都是出云观舍慧那里弄出来的,然后三司收购,交给各处工坊打造兵器。 沈安投入多年,此刻终于见到了成效。 黎勇本以为能扛住宋军的冲击,可在看到宋军势如破竹时,不禁就傻眼了。 作为能让李日尊无可奈何的存在,不但是因为地处偏远,李日尊鞭长莫及,麾下的悍勇才是最大的倚仗。 有人说宋军上次击败交趾精锐靠的就是神威弩,个人悍勇远远不及交趾人,大家深以为然。 可现在呢? 「宋人手中的都是利器,咱们的铁刀一挡就断。」 有人哀嚎道:「这样的长刀咱们也有,可都是匠人千锤百鍊得来的,只有将领才能有……这东西它费钱啊!宋人……宋人这是拿钱砸败了咱们……」 「钱。」黎勇喃喃的道:「钱,宋人就是有钱,特么的,他们就是有钱。」 有钱就能让将士们拿到更好的兵器,更好的盔甲,以及更好的待遇。 有钱就是好啊! 可咱们为嘛没钱? 一种憋屈感让黎勇不禁潸然泪下,但更多的是失败的绝望。 「杀!杀过去!」 他挥舞着长刀准备策马冲杀过去,心腹赶紧拉住了马缰,然后喊道:「撤退,咱们撤退。」 宋军已经扩大了缺口,潮水般的涌来,交趾联军崩溃之势已成,再难挽回。 「不!放开某!」 如同是先前那个首领一样,黎勇奋力的挣扎着。 「某不甘心,不甘心啊!宋人为何能胜?」他悲呼道:「他们就是钱多,若是咱们有那么多钱,也能击败他们……某不服,不服……」 心腹抱着他的腿,哭喊道:「我们撤退,我们回去重头再来……」 失败了! 此刻前方的防线已经崩塌,宋军长刀高高举起,每一次挥斩都能带起鲜血。 阳光下,这些鲜血让黎勇有些头晕。 「好,重头再来!」 黎勇下定了决心,然后策转马头开始跑路。 「逃啊!」 主将还在时叫做撤退,主将也跑路了,那没说的,大伙儿别矜持了,逃跑吧。 交趾联军崩溃,宋军趁势开始掩杀。 宋士尧冲杀在前面,此刻顾不得什么枭首,只需一刀刀砍杀过去,对手倒下,随后就会被宋军踩死。 这种杀敌的模式太过瘾了,宋军士气高涨,越来越快。 「左边!」 左边一群交趾人被围住了,但他们异常悍勇,竟然不降。 「乱刀砍死他们!」 一个将领说道:「军主,要不抓些俘虏吧,到时候献俘好看。」 宋士尧骂道:「朝中要的是西夏和辽人俘虏,交趾俘虏除非是权贵或是大将,否则送去会挨骂,懂不懂?」 将领灰头土脸的道:「懂了,交趾人不值钱!」 「对,所以……砍死他们,跪下请降的抓去修路,负隅顽抗的全数砍死!」 「是!」 那边一阵弩箭射翻了对手,接着冲杀过去,乱刀砍死了剩下的几个。 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般的,宋士尧一边砍杀一边叫好。 「败了败了。」 那些首领跟着黎勇在奔逃,有人回头看了一眼,不禁惊呼道:「宋军好凶悍啊!」 此刻的宋军几乎是人人都爆发了潜力,一打二、一打三屡见不鲜,最奇葩的一个宋军孤身在追砍着二十多个交趾人,那些交趾人竟然不敢回身反击。 「我们输了。」 首领哽咽着,觉得自己就不该参加这次入侵行动。 「快些跑,前方就是山林,跑进山林里就能活命!」 黎勇不愧是枭雄,竟然短时间就恢复了精神,然后做出了决断。 第376页 果然,听闻前方有山林,交趾联军的将士们速度陡然一快。 宋士尧目瞪口呆的看着对手加速逃跑,「这特么……怎么跑的这么快。」 麾下喊道:「军主,前方有山林。」 咋办? 第898章 火攻 这是一片山林,天气炎热,鸟兽都没了动静。 「冲进去,快快快!」 黎勇带着剩下的一百余骑兵沖了进去,他想了一下,又返身冲出来,冲着后面的溃兵喊道:「快一些!」 他无法身先士卒,但能留在后面鼓舞人心。 以上两种,为将者必须要能身体力行其中一种,否则这队伍就没法带了。 果然,在看到他断后后,那些将士们精神大振。 黎勇很无畏,在宋军追到两百步,弩手开始止步时,他才轻蔑的呸了一口,然后策马进了山林。 山林就是交趾人的天下,宋军要是进来就正中圈套。 交趾人进了山林,然后散落在各处歇息。 「看好后面。」 黎勇交代了下去,然后缓缓走在山林间。 「不要担心,宋人进不来。」 「我们会再度强大起来!」 他眼中含泪,站在一片空地上。 「宋人早就有了准备,某错了,因为某的疏忽导致了此次大败……」 黎勇单膝跪下,周围的将士们悚然而惊,然后面色肃然的起身,躬身还礼。 黎勇的眼中闪过欢喜之色,然后变为凝重,他起身道:「可我们此次损失了三千余人,怎么办?」 气氛肃然,黎勇的声音回荡在山林间。 「回去之后,就去扫荡周边,把更多的人拉进来,然后操练,刻苦操练。某会叫人去升龙城要更多的兵器和粮食,李日尊若是不给,咱们就反过来收拾他。」 交趾在这边的掌控力薄弱,各大势力你打我,我打你,胜者为王。 只要扫荡几个大点的势力,黎勇的实力就会再度膨胀起来。 「安心,都安心啊!」 黎勇鼓舞了士气,回头召集了首领们议事。 大家都很狼狈,所以就免去了一些礼节。 「此次回去之后,各自安抚手下,等某的使者从升龙城回来之后,大家再来议事。」 「好。」 气氛有些低沉,不过能逃脱生天,大家的心情还是不错。 「打起精神来。」 黎勇微笑着说道:「咱们下次还能再卷土从来。下次再来时,咱们将会做好防御弩箭的准备。」 众人点头,士气在渐渐恢复。 「某发誓……」 一个首领站在自己麾下的前方,流泪喊道:「某发誓,一定要杀进西平城,为那些弟兄报仇,若是不能,某死无葬身之地。」 另一个也在流泪,不,是痛哭流涕。 「某发誓,一定要让宋人付出代价,杀戮的代价。下次咱们再来时,一定要用杀戮来报仇。」 「报仇!」 有人振臂高呼。 「报仇!」 士气起来了。 黎勇满意的点点头,首领们也在微笑。 这次危机算是度过了。 而在外面,宋士尧正沿着山的左边策马狂奔回来。 「军主,那边就是两千多步。」右边来了两骑。 宋士尧问道:「去城里取油的人还有多久到?去催催。」 有人骑马去了,宋士尧下马,让众将过来。 他用小石块的尖锐处在地上画了个椭圆形的地形。 「这就是这座山,跑一圈大概有三千步的模样吧,算是很大了。」 这边的山小,这种三千步的都可以称为大山。 有将领问道:「军主,咱们只有五千人,封锁不住那么大的山吧?」 「而且这座山的后面还连着另一座山,咱们怎么封锁?」 「罢了罢了,此次也算是给了他们一次教训,想来这些人下次不敢再来了。」 「杀敌有两千余人了吧,这可是大捷。」 「回头报功,咱们又有了赏赐,还能积功等着升官,美滋滋啊!」 「某好像差不多了,此次之后就能升一级。」 「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 一群将领喜气洋洋的在相互拱手道喜,只有宋士尧一脸欠债模样。 「够了!」 他喝住了麾下,说道:「杀敌两千就满足了?就心满意足了?」 「没。」一个将领嬉皮笑脸的道:「军主,是两千多……」 卧槽! 宋士尧大怒,一脚把这厮踹飞,然后骂道:「都是一群猪!咱们戍守西平州是干啥来了?就是杀敌保疆土,如今敌军入侵,不想着怎么全灭了他们,竟然就开始夸功了,无耻!」 「看看看看,看看你们的模样,就特么和泼皮差不多!」 「……」 一番痛骂后,宋士尧终于解气了。 这段时间里他一直在等待战机,一直很紧张,这天又热,于是就上火了。 上火的感觉难受啊! 牙龈肿痛,咽喉疼痛……拉屎都是硬邦邦的,用点力就能拉破屁股…… 可刚才一通痛骂后,他发现火气竟然有消散的趋势。 这真是个好办法啊! 「都滚起来。」 他骂骂咧咧的转身,看到远处烟尘滚滚,不禁大乐,「这是来了多少人?」 第377页 牛车马车手推车,各种车都来了,那些百姓都自发的在运输东西。 还有挑着担子的,担子前后两个罈子,颤颤巍巍的很有韵律。 「军主,咱们来了。」 百姓们看到自家军队完好,就欢呼了起来。 「胜利了!」 「交趾人哪里打得过咱们,这不都被杀了,咱们的人好好的呢。」 「回头大宋打过去,直接打到那个什么城……对了,升龙城,活捉了李日尊,让他进宫伺候官家去。」 「官家怕是看不上他呢。」 「对,要不就那个什么李常杰去。」 「……」 各种罈子都被堆积在一起,所有人都隐隐约约的想到了一个念头。 宋士尧指着山林说道:「交趾人来了,被咱们打败了之后就藏在这座山林里,怎么办?」 「军主……您,您是想火攻?」 「没错!」 宋士尧狞笑道:「天干物燥,多好的天气啊!兄弟们。」 「军主!」 宋士尧指着那些油料说道:「把这些油倒在山林边,等号令点火。」 「是。」 军士们开始搬运罈子,有百姓喊道:「某放火有经验,某去,某去。」 「去吧去吧。」宋士尧看着这一幕觉得很暖心。 「某也去,赶着大车去!」 「还有某,咱们一起杀敌。」 百姓踊跃参与了这次行动,和军士们一起出发。 「军主,百姓很亲热呢!」 「是啊!没把咱们当做是贼配军。」 宋士尧觉得很窝心,那种暖暖的感觉让他很舒服。 「所以某才要全灭了那些交趾人,让百姓安心。」 「百姓对咱们真心,咱们就要真心对他们。他们出力,咱们出命,好歹死后还能得声好。」 「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宋士尧唏嘘道:「以前那些百姓大多看不起咱们,觉着咱们就是混饭吃的。可现在呢?现在百姓看着咱们都拱手叫好汉子。好汉子啊!多少年没人这么叫咱们了。」 他是真的感慨万千,眼睛都红了。 作为武人,他们长期被歧视。谁甘心? 可你不甘心又能怎地? 憋屈久了,这人都没精神,怎么杀敌? 「百姓是怎么变的?」宋士尧想了想,「好像是从第一次击败土人和交趾精锐开始,百姓看到咱们就会笑,多了些敬重。是了,咱们吃粮当兵,吃的是百姓种出来的粮食,可要尽职啊!」 「咱们的职责是什么?杀敌报国,保护百姓不受外敌欺凌,如此谁会说咱们是贼配军?」宋士尧激动的道:「就算是有人说,百姓也会为了咱们去驳斥,去呵斥那些人。」 这便是民心。 大宋军队从多年前就失去了民心,而原因很简单,屡战屡败。 当兵打仗,这是本职,可你们这算是渎职还是什么? 现在却不同了,交趾被大宋几次打击之后变老实了,否则此次来袭的绝对会有李日尊的麾下精锐。 百姓安心了,有了安全感,第一件事就是支持武人。 所以他们才会自发运送油料出城,感动了一军上下。 有了百姓的帮助,淋油的事儿很快就完成了。 「准备。」 宋士尧的眼中全是兴奋,然后挥手。 「吹号!」 「呜呜呜……」 牛角号长鸣,各处都在点火。 「这一下是什么?瓮中捉鳖,哈哈哈哈!」 宋士尧不知道在原先的历史上,自己就在交趾入侵一战中阵亡了,而现在他却意气风发的指挥着麾下在放火。 火头猛地窜起来,接着藉助着那股子热浪席捲了进去。 山林里,正在歇息的黎勇突然起身,面色大变的吸吸鼻子。 「什么味?」 「起火了。」有人爬上大树,然后高喊着。 「跑,从后面跑!」 黎勇带着人就往后面跑。 「后面先前发现了宋军。」 「这时候咱们是要回家,谁都挡不住。」 这是哀兵,宋军若是聪明就该避开一条路。 可才跑出一段距离,前方的人止步喊道:「这边也有火,好大的火。」 「左边呢?」 「左边也是火。」 大家都绝望了,然后有人跑去了右边,被火头逼了回来。 「四面都是火。」 「救命啊!」 「某降了,某降了。」 无数人在乱跑,然后被火逼退,最后渐渐聚集在一起。 「这是宋人点的火,他们好残忍,竟然要烧死咱们。」 这些人痛哭流涕,却忘记了先前他们打算屠城的事。 黎勇跪在地上嚎哭着:「某错了,某不该来啊!救救某,某愿意降了,某愿意进宫去伺候大宋官家……」 什么枭雄,在面对死亡时依旧被吓尿了。 无数在哭嚎,声音渐渐微弱…… 第899章 看戏,哪来哪去 「儿子……笑一笑,给你爹笑一笑……」 「咱爷俩在这蹲着,等你姑姑出来吓她一跳。」 沈安抱着儿子在墙角的阴凉处蹲着,听着果果的脚步声渐渐接近。 「哇……」 芋头大爷的一声嚎哭让沈安的恶作剧失败了。 第378页 「哥哥……」 果果肩上是绿毛,身后是花花,皱眉看着蹲在那里哄芋头的哥哥,语重心长的道:「你都吓唬我三次了,可一次都没成功。」 自从有了儿子之后,沈安的童心好像来了个大爆发,每日玩笑不断。 可果果正是装小大人的年纪,觉得哥哥很幼稚。 你很幼稚知不知道? 「是你侄子要玩。」 沈安起身哄着儿子,果果凑过来看了一眼,「芋头,叫姑姑……」 哭声渐渐小了下去,果果欢喜的道:「芋头认得我。」。 沈安目瞪口呆的道:「你这小子,我是你爹。」 他觉得自己被儿子背叛了,吃饭时都有些不爽。 于是等看到那几个卑微的商人时,他的心情就更不好了。 「待诏,我等错了。」 四个商人跪在沈家门外,可怜兮兮的求饶。 「郎君,这四人几次想来求见,都被小人赶了出去。」 庄老实很是意气风发的道:「上次您召唤在京城的外藩豪商,结果他们四人未到。」 上次沈安要钱来周转,顺带试试这些商人的心思,就召唤了他们,结果绝大部分人都来了,就这四人选择了沉默。 那些商人如今为了玻璃的配额打破了脑袋,可这四人却被隔离在外,用不了多久,他们的生意就会被拉下,最后成为汴梁的尘埃。 这就是一步错,步步错。 沈安因为儿子不亲近自己,心中不大舒坦,所以微微昂首,「干啥来了?」 一个商人抬头道:「归信侯,我等上次是错过了……有急事错过了您的召唤,并非有心……」 「是啊!」另一个商人眼珠子转了一下,「后来得了空,就跑来了,可贵府的人不许我等求见。」 「归信侯,我等带来了十万贯铜钱,您尽管花用。」 这话里只字不提归还,好像很大方豪爽。 「十万贯啊!好大的手笔,这是行贿吧?」 「不是,是归信侯的生意。」 「啧啧!那可不得了,为了和归信侯做生意,他们竟然给了十万贯,那归信侯能赚多少?百万贯?怕是不止吧。」 街坊们在嘀咕,沈安听到不禁面色都黑了。 他要是收了这十万贯,回头若是不还,以后在商圈的名声就臭了。 为了十万贯臭名声…… 哥的名声值钱吗? 沈安想了想,若是在儿子出生之前,他觉得这十万贯可以收下,让这四个给自己挖坑的外藩商人吃个大亏。 可想起芋头那纯净的眼神,沈安心中就软和了。 为了儿子,哥要做一个道德高深的人,一个好名声的人。 想清楚了前因后果,沈安鄙夷的道:「你以为沈某是什么人?贪财之人?别说是十万贯,百万贯拿来某也不会看一眼。」 四人呆滞。 沈安上马离去,庄老实在大门外大声的喊道:「我家郎君品行高洁,视钱财如粪土,天下能有几个?就一个!」 街坊们不禁为之震惊。 「十万贯都弃之如敝履?」 「归信侯果然是好人吶!」 「不,是个道德高深之人。」 「想想,归信侯可是邙山书院的山长,若非是道德高深,品行高洁,怎会教出那么多好学生?」 一时间沈安的名声在榆林巷里直线飙升。 可沈安却很惆怅。 赵曙召他进宫,他以为是有啥大事,谁知道竟然是听几个老汉吹牛笔。 「……唐玄宗一生中,前半生天下太平,盛唐景象,后半生为何昏聩如此?」 赵曙端坐前方,下面的宰辅们含笑站立,很是轻松。 这不是议事的模样,而是吹牛笔的架势。 韩琦干咳一声,正准备出来时,富弼却抢先一步。 「陛下,臣以为玄宗早年登基后励精图治,所用得人,所以前唐治安。后来他所任非人,以至于霍乱朝堂,最终殃及江山社稷。所以帝王首要在于择人而任……绝不能让奸邪之辈立于朝堂之上……」 他说话间瞟了韩琦一眼。 韩琦不禁大怒,心想老富你看啥看?难道老夫是奸邪吗? 他正想出来收拾富弼,曾公亮出班了。 「陛下,玄宗用王忠嗣统御万里,恰到好处。而安禄山桀骜狡黠,亦能统率大军,安置一方,前唐安能不乱?」 富弼的意思是李隆基早年英明,晚年昏聩,并告诫赵曙,官家,你要注意人事问题啊!要小心些,别让那些奸邪之辈钻了空子。 而曾公亮的意思是,官家,李隆基就是个棒槌,没有识人之明,连安禄山这个大奸贼都发现不了,前唐该活该衰败。 两人的意思一综合,沈安发现有些神奇之处。 欧阳修竟然不说话,一脸惆怅的模样。 是了,老欧阳渐渐苍老,谁来接替他,这是个大问题。 而富弼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暧昧,大有毛遂自荐的味道。 官家,俺行啊!让俺上,保证听话。 曾公亮就是敲打暗示:官家,这个富弼怕是有些不地道啊!你要小心。 富弼曾经是首相,他要是上台来了,曾公亮的屁股后面会着火。 这几句话之间,明枪暗箭的味道都出来了。 第379页 赵曙会怎么看? 沈安瞅了一眼,发现赵曙面无表情。 帝王最喜欢看到重臣之间的矛盾,若是没矛盾,他还会去制造矛盾。 你们别好的穿一条裤衩啊!否则朕一定会用大剪刀把裤衩剪烂了。 「诸卿所言甚是。」赵曙突然微笑道:「玄宗造盛世,青史有名,可晚节不保,白玉微瑕。朕以为子孙当以此为戒,谨慎,莫要放纵了自己。」 呃! 这话一巴掌就把李隆基打在了反面教材的历史书上,啥意思? 大家都不知道赵曙说这话的意思,韩琦说道:「陛下,冯京请求外任。」 富弼的女婿想出去,咋整? 赵曙淡淡的道:「出去做什么?」 呃! 富弼又被韩琦来了一巴掌。 宰辅们和富弼之间的矛盾不小啊! 沈安在边上看的津津有味的,觉得这样的把戏每天来一次最好。 最好他们四人打起来,然后包拯正好趁虚而入。 包拯在三司使的位置上干的太辛苦了,按照沈安的说法,他就该来政事堂享几年清福。 可政事堂的三个老傢伙都不是善茬,加上赵曙的猜忌心少了些,所以他们的日子很是巴适安稳。 赵曙当然知道这些,但他喜欢看戏,觉得这齣戏演的不错,午饭都能多吃些。 最近天气太热,导致他和高滔滔都没啥胃口,所以此刻他不禁心中微动。 难道看戏能改善胃口? 稍后回到后宫之中,高滔滔正在享受冰茶。 「给我来一杯。」 赵曙觉得从里到外都在发热,难受至极。 送冰茶的宫女用小指头假装不经意的触碰了赵曙一下,可赵曙压根没反应。 一口冰茶喝下去,顿时从嘴里凉到肚子里。 舒服啊! 赵曙见妻子恹恹的,就笑道:「这是打不起精神来了?」 高滔滔摇头,用湿手帕抹抹脸,没精打采的道:「今年太热了些,不知道那些百姓怎么过啊!」 这话虽然有些站着不腰疼的嫌疑,但能想到这一点就算是不错了。 「大郎呢?」 「大郎在读书。」高滔滔喝了一口冰茶,舒坦的道:「听他身边的那个谁……乔二抱怨,说大郎觉着读书读成了死书,并无半点长进,官家,这事怎么弄?」 「读死书?这可不行。」赵曙皱眉道:「他是皇长子,以后的太子。太子怎么能读死书?那只能让他迂腐!」 「帝王不能迂腐……」赵曙的眸色微暗,在接班人这个问题上,他和大部分帝王一样,都有些膈应。 谁都不乐意屁股后面跟着个人,那是催命鬼,提醒你,让你感觉着自己一天天在变老。 但接班人的问题还得要重视,想想赵祯吧,真宗死后他还年少,被刘娥压制的没法动弹,也没人教育他怎么做帝王。 「先帝仁慈,但更多是妥协。」 赵曙觉得赵祯的仁慈,特别是对臣子们的仁慈,更多是无奈的妥协。 「所以皇子的教导不可懈怠,来人。」 赵曙抛开那些膈应,准备应对此事。 「官家。」 陈忠珩正想去茅房,结果就来了差事。他夹夹屁股,决定还是再忍忍。 赵曙拿着茶杯,感受着冰凉,吩咐道:「你亲自去庆宁宫那边,问着那个乔二……关于皇子读书没进步的事,问清楚。」 「是。」 陈忠珩飞奔而去,高滔滔见了贊道:「他虽然是先帝身边的人,但做事勤勉,而且口风紧,真是不错。」 「是啊!你看他跑的多快。」赵曙也有些感动的道:「当时不少人毛遂自荐,可我早就在冷眼旁观,这些人大多是趋炎附势之徒,没一个能入眼。后来想了许久,就让陈忠珩来试试,行就多干几年,若是不行,哪来哪去。」 哪来哪去,陈忠珩是先帝的人,自然要打发到先帝的陵寝去。 第900章 自作孽 陈忠珩一路狂奔,路上遇到的宫女内侍们都敬佩的站在路边看着,有年长的唏嘘道:「看看看看,你等整日就想着往上爬,可知道怎么往上爬吗?」 说话的是个鬚发斑白的内侍,看着慈眉善目的。 他飞快的指了一下前方飞快跑来的陈忠珩,「看到没有,陈都知从先帝在时就是帝王的身边人,位高权重,在宫中堪称是内相,可他骄傲了吗?没有。」 「他做事勤勉,千日如一,当今官家这才启用了他……你等若是有读过书的可以想想,哪个内侍能作为两代帝王的身边人?」 众人摇头,艷羡的看着越跑越近的陈忠珩。 老内侍贊道:「看看,陈都知跑的是这般的矫健,还这般快,他位高如此,却不怕丢人,不怕辛苦,在大太阳底下狂奔,真是我辈的楷模啊!」 「是啊!」 众人不禁赞嘆着内侍楷模陈忠珩。 有人说道:「陈都知的姿势好像不对哎!怎地是撇开腿跑?」 陈忠珩的跑步姿势看着就像是鸭子,很是古怪和滑稽。 众人面色古怪,但无人附和。 「胡闹!」老内侍喝道:「那是累的。」 陈忠珩飞快跑来,在近前时减速了一下,众人心中欢喜,都纷纷拱手:「见过陈都知。」 「陈都知竟然还停下来和我等打招呼,真是亲切啊!」 第380页 陈忠珩却是有苦难言,天气热,偏生他嗜吃麻辣,于是这几天痔疮又犯了。 走路撇开腿也就罢了,可现在连肠胃都有些小问题。 作为帝王的身边人,他哪里会专门停下来和这些人打招呼,只是肚子里也跟着难受,想缓和一下罢了。 他笑着拱拱手,然后继续奔跑。 「真是个好人啊!」 老内侍不禁赞嘆着,随即鼻子抽搐了几下,皱眉问道:「怎么那么臭?」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很尴尬。 有人放屁了! 「真特么臭!」 老内侍发飙了,捂着鼻子就跑。 「好臭啊!」 一个内侍往陈忠珩的方向跑去,楞了一下,「怎么越来越臭?」 我特么就是个悲剧啊! 陈忠珩觉得肚子里在翻江倒海,后面几度汹涌而来,差点就被破关而出。刚才那一下他就没忍住,幸好出来的不是那玩意儿。 生活就是这样,当你以为是稀粑粑时,生活却给了你一个屁。 他坚强的忍住,一直跑到了庆宁宫。 「乔二呢?让他出来。」 陈忠珩捂着肚子,几乎是吼了出来。 乔二闻声而出,见是陈忠珩,就笑道:「陈都知怎么来了?快请进。」 「都闪开!」 陈忠珩看看左右,这个问题虽然不是什么忌讳,但会影响到皇子的名声,所以他很谨慎。 「你说皇子抱怨读死书是怎么回事?」 一股汹涌袭击了陈忠珩,他不禁低哼了一声。 乔二精神一振,在说出那话后他就准备好了这一天,如今机会来了啊! 赵曙觉得能代替赵顼说出这话来,说明乔二此人忠心耿耿,而且有担当,让陈忠珩来也有看看乔二这人的意思。 可乔二这么拖一拖的,却把陈忠珩给拖火了。 赶紧说啊!哥忍不住了…… 乔二沉吟了一下,才慢条斯理的道:「先生教授的东西对皇子来说毫无用处,而且先生教的文章之法……太过迂腐。」 先生教授的东西不行,而且是个老古板,皇子不满意了。 乔二觉得自己的说法没问题,很隐晦,而且把赵顼摘了出来,这个忠心没说的吧? 可他沉吟了半晌,让陈忠珩差点就忍不住了。 「哎哟!」 陈忠珩终于憋不住,弯腰低头捂着肚子。 乔二见状就喊道:「来人吶,陈都知病了。」 来尼玛…… 哎哟! 陈忠珩心想某是拉肚子,不是病,你叫那么多人出来,这是准备看某的笑话吗? 「茅房在哪?」 乔二还在发愣,出来的王崇年说道:「看什么看?都回去。」 他如今深得赵顼的信任,所以一句话就解决了陈忠珩的难堪。 乔二赶紧过去说道:「就在左边。」 陈忠珩点头,然后脚步缓慢的往左边去了,他甚至都没看王崇年一眼。 乔二看了王崇年一眼,不禁冷笑了一下。 这拉肚子多难受?你出来不说茅厕在哪,先耍威风把人赶走,这不是给陈忠珩难受吗? 只要陈忠珩在官家的面前多说几次坏话,那王崇年还有好日子? 乔二心中欢喜,甚至在外面等着陈忠珩。 稍后陈忠珩一身轻松的出来了,对乔二颔首笑道:「多谢了。」 乔二笑道:「不敢不敢。」 陈忠珩拍拍他的肩膀,「年轻人不错。」 哎哟…… 乔二觉得小心肝都要爆炸了。 这可是来自于陈忠珩的夸赞啊! 他这边喜滋滋的,陈忠珩又一路跑了回去。 「如何?」 赵曙已经喝完了冰茶,正在吃点心。 陈忠珩喘息了一下,「官家,皇子那边嫌弃先生古板,教的东西无用。」 赵曙微微嘆息,「他倒是眼界高……传话过去,功课少一些。」 高滔滔担忧的道:「官家,功课怕是不能少吧,最多是换几个先生。」 古往今来的华夏父母都差不多,觉得孩子不能不读书。 「换先生无济于事。」 赵曙起身走到门边,感受着热浪,「他是长子,以后要成为太子……那些书本对他註定无用,更多的还是要我来言传身教……」 高滔滔心中一震,就想起了以前的日子,不禁起身走了过去,然后在赵曙的身后站定,低声道:「官人,你和大郎不会……」 赵曙摇头,「你看轻了我,那是我的儿子,我忌惮他作甚?」 父子相残可是人伦惨剧,但在皇位的面前也顾不得了。 高滔滔心中安稳了些,见陈忠珩知趣的低着头,就问道:「那个乔二如何?」 陈忠珩恭谨的道:「乔二很殷勤。」 他没说乔二的什么坏话,只用了一个词。 「殷勤!」 高滔滔皱眉道:「那样的人太过钻营……」 赵曙点头,「不够稳重。」 除非是大奸大恶,或是气急了,否则赵曙不会给出强烈的评价,一个不够稳重就足以让乔二永无出头之日。 陈忠珩诚恳的道:「是有些。」 过犹不及,他不说话就是否认,说是有些就是背书。 但他怕背书吗? 第381页 一点都不怕。 在他看来,那个王崇年比乔二更适合服侍赵顼,所以乔二的所有努力註定就是白用功。 而且乔二还有个大问题,当初他可是卖过赵顼的消息,这是个重大误点。 这个要提醒一下皇子吧? 陈忠珩觉得应该,所以稍后他得了空闲,就缓缓去了庆宁宫。 「陈都知忙呢!」 「见过陈都知。」 「陈都知这次怎么不跑了?」 陈忠珩到了庆宁宫,就请见赵顼。 「他来做什么?」 赵顼现在是皇子,和陈忠珩单独见面有些尴尬。 「你别走。」 所以他叫住了弟弟赵颢。 陈忠珩进来后,见到赵颢也在,不禁为赵顼的谨慎加分。 「你来何事」 「臣来此是想说一件事……」 赵颢有些坐立不安,觉得自己在偷听兄长的机密般的尴尬。 可赵顼却很冷静,压根没有让他避开的意思。 「说吧。」 陈忠珩低声道:「那个乔二……当初有些话多……」 他只能言尽于此,至于能否领悟就看赵顼的本事了。 赵顼默然,一瞬后抬头道:「多谢了。」 他领悟了? 陈忠珩心中欢喜,起身告退。 「王崇年。」 「臣在。」 赵顼问道:「先前陈忠珩来此发生了什么?说。」 王崇年就把先前的事说了,赵顼颔首道:「如此我知道了,出去传话,乔二不错。」 「是。」 王崇年心中有些沮丧,觉得自己的努力好像都被忽视了。 赵顼没理他,对边上的人说道:「晚餐要有鸡腿,要红烧的,味道浓郁一些。」 「是。」 红烧鸡腿本就是重口,再浓郁一些,那鸡腿的香味就没了,全是调味品的味道。 大王的胃口真的是……奇葩啊! 赵颢在边上看了许久,也算是有了心得。 他等王崇年出去后问道:「大哥,那乔二不地道,你为何不处置了他?」 赵顼摇头,赵颢有些急了,「这是养虎为患,可没人说你仁慈。」 皇家人对此比较敏感,不过赵顼却依旧摇头,就在赵颢心中焦急时,说道:「急什么?看着就是了,看他蹦跶。」 「大哥你都知道啊!」赵颢心中欢喜,然后不解的问道:「那你为何不藉机处罚他呢?换做是我,定然隔三差五要他好看。」 赵顼起身招手,示意他跟着出来。 外面艷阳高照,晒的和白地一样。 赵顼负手眯眼,淡淡的道:「知道是知道,看着就是了,看他蹦跶。若是改好了就暂时用用。至于处罚……那太残忍了些,我宁可忍受委屈,也不会行那等事。」 赵颢真的被感动了,「大哥你真是个好人,我以前和你打架打不赢,那时候觉得你下手不狠,还纳闷来着,原来你竟然这般的仁慈。」 好人? 赵顼嘆道:「心中有仁心,但却不能糊涂,这就是秉承仁慈,却洞察其奸。」 赵颢躬身:「小弟服气了。」 他是真的服气了,等到了晚上时,在床上听到外面有人嘀咕。 「那乔二……拉的好厉害,说是连肠子都快拉出来了……」 「这是吃坏肚子了吧?」 「御医看了,说是他贪凉吃了许多冰块,自作孽啊!」 「是,确实是自作孽。」 第901章 杀气腾腾的包拯 「今日就到这吧。」 先生很纠结的发现皇子不怎么专心听课了,所以干脆就提早结束了今日的课程。 「先生慢走。」 赵顼和弟弟起身恭送。 师道尊严是要保证的,先生对此很满意。 先生心中舒坦,站在外面不禁深呼吸了一下那灼热的空气,依旧觉得心旷神怡。 「大哥,先生教的让人想睡觉……」 「胡说……不过我也想睡。」 先生的眼中多了泪水,心想原来你们是这样的皇子? 圣贤学问不好生学,打什么瞌睡? 他不禁恶向胆边生,想进去呵斥。可才转身,他又止步不前。 不是他胆怯,而是他没底气。 赵顼上课从不循规蹈矩,不懂的就会问,你回答不上来就尴尬了。 而且他还敢于和先生辩论,这在现在的环境下很是难得。 最关键的是,大多数情况下他都赢了。 这个……丢人啊! 先生眼中含泪,想起当初官家给皇子寻摸先生时,自己托关系的事儿,不禁把肠子都悔青了。 教授未来的帝王是个美差,等以后赵顼登基了,他就是帝师,那地位自然舒坦,高官不说,厚禄是肯定的,而且众人敬仰。 可现在呢?皇子两兄弟压根不满意自己的授课,说不定会去官家那里告一状。 我的命好苦啊! 他潸然泪下,外面冲进来了王崇年。 「大王,汴梁周边有旱情。」 赵顼想出宫,可最近有些官员对他前段时间频繁出宫颇有微词,大抵是要准备进谏,所以他就憋了一阵子。 可宫中就像是牢笼般的让他难受,觉得呼吸都困难。 于是寻找出宫的藉口就交给了王崇年。 第382页 「旱情?」 今年暮春以来都少雨,朝中有官员一直在说要留心旱灾,这不真的就来了。 「去看看。」 赵顼皱眉出去,赵颢眼珠子一转,也跟了上去。 稍后两兄弟出现在后面,赵曙正在召集朝会,商讨旱灾的事儿,听到皇子兄弟求见,就说道:「事情紧急,他们来做什么?」 地里的庄稼没多拖一会儿就有可能会减产甚至是绝收,所以赵曙的语气不大好。 「让他们进来。」 赵顼两兄弟进来,赵顼说道:「官家,臣想去宫外看看旱情。」 嗯…… 赵曙正在焦急,闻言呵斥道:「朝中宰辅们都在操心,你添什么乱?」 赵顼很少被呵斥,所以闻言就抬头道:「臣是皇子,总要去看看,兴许能想到办法。」 赵曙的火气一下就上来了,但他强行忍住,眉心微微跳动着,淡淡的道:「去吧。」 他若是发火,皇子的声誉将会受到影响,所以只能忍。 这便是一个帝王的日常。 他收拾好心情,继续说道:「旱情如火情,马上派人去各地告诫官吏们,要拿出法子来,帮助农户渡过难关,谁若是……包卿……」 「臣在。」 包拯出来了,神色肃然。 赵曙说道:「缓解旱情的手段朕知之不多,但想来会花费不少,三司如何?可有准备?」 「陛下放心。」包拯说道:「臣在年初就存下了一笔钱。」 「你!」韩琦出来了,想起从年初到现在大伙儿为钱烦恼的事儿,就怒不可遏,「为何早不说?」 包拯冷冷的道:「大宋花钱的地方何其多,早说了有用?早说了只会被花掉,还不如用在刀刃上。」 他在年初卡下那笔钱就是以备急用,如今果然用上了。 那些莫名其妙的花销包拯早就忍无可忍了,韩琦的话算是个引子,他咆哮道:「那些莫名其妙的赏赐何时能停下?官家,要笼络臣子也无需如此,什么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臣以为这是给钱哄他们!」 呯! 一个拿着拂尘的内侍手一动,拂尘落地。 陈忠珩觉得屁股那里一紧,然后赶紧低头。 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是老赵家的传家宝,可大量财政消耗在了养官和各种赏赐上面,这就是其中的一大弊端,冗官和冗费。 以往大伙儿都指出了这些问题,可没谁像包拯这般大胆,当朝点出了里面的秘密。 什么狗屁赏赐,那只是皇帝丢出来的狗骨头,厚养那些文官罢了。养好了文官,让他们少闹腾,多支持,一起走上幸福的康庄大道。 这事儿大家心知肚明就算了,说出来多膈应啊! 韩琦不自在的活动了一下脖颈,然后被咔嚓一声吓坏了,赶紧又活动了几下,发现脖颈没断,这才放心。 曾公亮低下头,仿佛是在欣赏韩琦的背部身材。 膀大腰圆的汉子哟……你威武雄壮。 欧阳修眨巴着眼睛,却不肯说话。 他自己就是受益者,当年为官时潇洒的不像话。一天正事不干,就知道出游。美酒和美女作伴,这官当的真是和神仙一般。所以这事儿他没立场说话,不然包拯会亲手打他的脸。 但这是在打官家的脸啊! 老赵家的皇帝需要哄着文官们才能坐安稳江山…… 老包啊老包,你真是大胆的吓人。 这就是批龙鳞的宋代版本! 韩琦有些纠结,不知道该不该出来缓和气氛。 从他的角度来看,包拯的话没错,那些赏赐是该停下了,至少要削减。若是削减成功,什么赈灾抗旱都是小事。 可一旦削减,那就是触碰天下文人文官的逆鳞。 我去! 风险好像有些大啊! 韩琦觉得自己怕是扛不住。 庆历年间的事情再度浮现在脑海里,他缓缓低下头。 赵曙木然看着宰辅们,然后说道:「三司既然有钱,那最大的问题就解决了,可还有一事……」 他看向包拯,韩琦等人都觉得暴风雨即将来临。 老包完蛋。 赵曙的眼中多了些好奇,问道:「你什么都不怕?」 帝王之怒一旦来临,哪怕是以仁慈着称的大宋的王,当他发誓要弄谁时,臣子们也无法阻挡,正如恋栈不去的文彦博一样,谁都挡不住。 包拯最近的火气不小,所以先前的话就是冲动的产物,不过他并未后悔。 「臣不怕。」包拯昂首,那斑白的鬚发微微而动,「臣心中只有大宋,若是为此而死,死而无憾。若是为此告老归乡,臣虽有遗憾,却不悔。」 你来吧。 包拯的态度很强硬,一如当年。 当年的赵曙很年轻,但依旧记得包拯的名声。 那个敢喷帝王的臣子啊! 听闻他很厉害,官家都不怕。 这么厉害的臣子如今就在自己的手下干活! 赵曙突然微笑了起来,「自古以来,赈灾一百贯,能落到实处五十贯,当朝的君臣都要贊一声清廉。可朕觉着五成不够,包卿以为如何?」 包拯一愣,在说出了那番话后,他就准备好了捲铺盖回家,可…… 他抬头,冒昧而失礼的看过去。 赵曙在微笑,看不到一点怒色。 第383页 「官家,臣愿去。」 赵曙点头,「如此你就去吧,去看看那些官吏和百姓。」 官吏和百姓,官吏在前,就说明赵曙想让包拯去看看吏治。 灾难在许多时候都是发财的好机会,这时候派出包拯,就是要释放核武器的信号。 老少爷们,大姑娘小媳妇们,朕可是把包拯放出来了啊!都赶紧把贪腐的脏手缩一缩,否则被包拯抓到的话,你们就自求多福吧。 包拯拱手,杀气腾腾的道:「官家放心,臣此次下去,拿不到二十个官吏,臣无颜回京。」 艹! 这个包拯竟然这般狠。 说是二十个官吏,可按照包拯的尿性,铁定都是官员,而且这官员的级别越高越好。 风声鹤唳啊! 几个宰辅都在想着自己的人可有在灾区为官的,若是有,就赶紧派人去警告一番。 老包来了,都赶紧老实点! 实际上要威慑贪官污吏很简单,公正严明的处置了即可。 包拯够公正不? 够,有时候还偏执。 包拯昂首去了,随后回到三司安排人负责调拨钱粮,自己却带着人马出了京城。 赵顼兄弟也出了京城,五十骑兵作为护卫。 出城不到五里,路边就多了田地。 田地里的麦子看着没精打采的,一群农人正在挑水浇灌。 「大哥,看着还行啊!」赵颢觉得挺不错的,至少没看到什么土地开裂的景象。 「这里离城不远,有河流灌溉。」 一行人渐行渐远,等周围渐渐荒凉时,那些田地看着就有些惊人了。 「这地竟然开裂了?」 赵颢蹲在田边,摸着有些干枯的麦子,「大哥,这田地还有收成吗?」 赵顼说道:「能收,但会减产。」 他看着远方那些黑点般的房屋,嘆道:「可农户家没有余粮啊!若是今年歉收,这日子就要熬不过去了,只能去借贷。可高利贷一旦借了就很难还上,最终只能破家。」 「真可怜。」赵颢不如自家大哥见多识广,但同情心还是有的,甚至是多了些。 他站起来看着这一片麦田,问道:「大哥,怎么不见有人挑水浇灌呢?」 「不知道!去看看。」 前方就有一个村子,这片田地的主人应当就是他们。 兄弟俩沿着田埂缓缓过去,路过了一条干涸的小河,赵颢惊呼道:「断流了。」 赵顼皱眉道:「别一惊一乍的,不断流哪会干旱?」 身后的侍卫说道:「汴河……包括黄河的水都少了许多,今年怕是要难熬了。」 大河有水小河满,小河断流,大河的日子也不好过。 等进了村子后,就见一群人跪在那里,前方香菸缭绕,却是供奉着一尊神像…… 「荒谬!」 赵顼的声音惊动了那些虔诚的百姓,等回头看是两个少年时,就有人骂道:「这是在祈雨呢,别打扰了神灵,滚出去!」 第902章 若是信我,那就跟着来 这是一个三百余户人家的村子,不算小,和周围的田地数量正好相符。 可外面的田地在干旱,麦子在枯萎,这些农户却在拜神祈雨…… 赵顼的心中一阵悲凉,觉得这些人太愚昧了。 可赵颢却不同,他敬畏的看着那些烟雾和烟雾后的神像,说道:「大哥,那是什么神仙?」 赵顼突然想起了沈安说过的话,他说汉人的信仰从来都不专一,今日信仰这个,明日信仰那个。更有甚者,见到神灵纳头就拜,管逑他们之间有何冲突。 但这些村民很虔诚,有的不知道跪了多久,起来时一个踉跄,然后扑倒。 神汉缓缓回身,呆滞的眼神盯住了赵顼,喊道:「你是谁?」 他就像是一个神灵,渐渐恢复了尊严,眼中也多了活络。 而那些缓缓逼过来的村民就像是他的麾下,个个怒不可遏,神色狰狞,恍如妖魔。 「你又是谁?」 赵顼逼近一步,说道:「那是假的,所谓的祈雨是假的!」 「渎神者将会粉身碎骨!」 神汉端起一个碗,一饮而尽。 那些村民开始咒骂,赵顼的侍卫厉声喝止,两边开始了对峙。 「大哥,这是神灵啊!」赵颢有些胆怯,他定定的看着神仙,觉得那双木雕的眼睛里仿佛带着魔力,让自己想深陷其中。 「神灵……神灵若是存在,必不会坐视百姓受灾。若是神灵有知,为何不降下甘霖?」 赵颢讶然,那些村民有人捡石头抛了过来,砸在前方滚弹了几下。 「这是骗人的东西,神灵若是在,就该守护一方,而不是等着焚香祷告……你等祷告了多久?地里的庄稼都弃之不顾,神灵呢?神灵何在?」 赵顼缓缓逼近,侍卫们护在他的左右。 村民们的眼神凶狠,赵颢确定他们真的敢杀人,「大哥,咋办?讲道理?要不和他们讲道理吧。」 神汉喊道:「这是个渎神者,赶走他,否则神灵会大怒,降下更多的灾祸。」 赵顼抬头看着他,怒道:「拿下他!」 这就是他的回应! 讲道理……这些村民都被那神汉给迷惑住了,讲道理就是自寻死路,会被村民们用锄头驱赶出去。 第384页 「你是干嘛的?想干什么?」 「滚开,这是我们的地方!」 「来人啊!打跑他们!」 村民们咆哮了起来。 赵顼抬手,「拔刀示警!」 呛啷! 长刀出鞘的声音突然出现,现场安静了下来。 「你们……你们是谁?」 一个老人走了出来,他看着那些长刀,艰难的道:「敢问是哪位贵人?小人王东……」 那些村民眼神中的凶狠消散了,看着有些胆怯和懦弱。 「你等留在这里。」 赵顼孤身上前,赵颢有些担心,就跟了过去。 王东躬身,刚张开嘴巴,那神汉就喊道:「他们是骗子!打走他们,别怕什么刀,神灵在此,你们将会无所不能。」 赵顼指指他,然后对王东说道:「我是赵顼。」 「赵顼是谁?」 王东一脸发蒙,老百姓哪里知道贵人的名字。就拿当今官家来说吧,大伙儿就知道他姓赵,叫做赵官家。至于赵什么,没人知道,也没兴趣知道。 这就是此时的百姓,世代居于村落之中,耕作不辍。对于外界他们是好奇的,但却没法去探索更多的地方。 一是钱财,这年头没钱出门和乞丐差不多,当年仁宗时,那些来京城参加科举考试的外地考生,殿试被刷下去之后,有的竟然只能一路乞讨归家,后来也引发了殿试不废黜考生的新规矩。 第二就是氛围,身处在这种氛围里,一般人都跟着随大流,每天忙碌之余,看着父母妻儿就歇了出门玩耍的心思。 所以赵顼自报家门,王东一脸发蒙。 赵顼捂额,这时后面来了个侍卫,喊道:「这是皇子。」 「皇子……干啥的……」 噗通! 话音未落,王东就跪了。 「见过大王。」 他好歹活了几十年,皇子是干啥的当然知道。 那些村民也慌了,纷纷跪下。 「小人见过大王。」 「见过大王。」 数百人下跪,赵顼却没有得意,那边的神汉正在亡命而逃,两个侍卫骑马缓缓追了上去。 「都起来。」 百姓们稀稀拉拉的站起来,赵顼问道:「为何不去引水抗旱?」 「太远了。」王东无奈的道:「咱们这边的小河干涸就没办法了。」 「汴河呢?」 这里距离汴河的一段有三里地。 王东诧异的道:「大王,好远呢,咱们村的人全部上去都挖不了渠。」 三里多的沟渠,确实是有些为难人。以这个时代的脑洞效率,等水渠挖好后,大抵地里的麦子也全废掉了。 「中间还得要经过那些村子的田地,不好走,走了要赔钱。」 若是挖渠的途中破坏了别人的田地,那不只是赔钱的问题。 「大哥,赔钱就赔钱呗,不差钱。」 赵颢最羡慕的就是沈安,觉得沈安打击对手的方式太男人了。 ——砸钱!你不答应?哥就用钱砸死你! 但他是没看到沈安私下的手段,否则三观都会被颠覆了。 赵顼低声道:「会械斗……」 王东听到了这话,激动的道:「大王是明白人吶,是会械斗,先前小人担心吓坏了大王,所以就没说。那些地方别人哪里会肯让,定然是要打一架才行,而且打赢了也无用,那些人会在晚上堵你的水渠。」 抢水,堵水……这些民间战争延绵千年,一直到后世近代,两个村子为了抢水而爆发的大规模械斗依旧屡见不鲜。 而且这种战争都是以村为级别进行的,行的是军法。大家去打,被打残废了,村里养着,大胆的去吧。 「那么麻烦?」 赵颢基本上没见过什么世面,天真的让赵顼心中犯嘀咕。 这弟弟那么傻,再不好好的教一教,以后就成米虫了。 神汉被人拖了过来,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浑身颤抖。 「说吧。」 赵顼在琢磨着怎么弄这件事,渐渐扩散了思维。 「那是真神。」 不管怎么问,神汉就是这么一句话。 村民们的眼中多了同情之色,还有人在愤怒,只是慑于侍卫们手持长刀,所以没敢暴起。 侍卫们很紧张,目光梭巡。 赵顼很无奈的道:「还记得那些神婆神汉吗?」 呃! 侍卫里有人突然想起了些什么,「是归信侯的那次?是了,那次归信侯在开封府府衙里一战击败了那些神婆神汉……」 「丹药也被归信侯给揭穿了。」 那一战很激烈,沈安以身试法,各路神婆神汉使出自己的看家本事冲着他下手,可到了最后,沈安安然无恙,神婆神汉却口吐白沫。 「归信侯就在城中。」 赵顼觉得应该要广为宣传这些知识,特别是这些乡村地方,要让百姓知道最可靠的还是自己的双手。 「小人有罪,小人是个骗子……」 神汉突然就崩溃了,赵颢不解,见他痛哭流涕,更觉得假。 「小人是活不下去了,家里的田地都卖了,小人开始去做工,可做工好辛苦,小人就跟着人学了这些来骗人……小人不敢劳动归信侯……不敢啊!」 此人知道沈安的心狠手辣,更知道沈安不信这个,所以就招认了。再不招认,沈安来了会怎么处置他? 第385页 多半是捶个半死再问话。 「真是骗子?」 村里的百姓愕然,怒火就沖了上来。 「打!」 随即就是一阵暴打,若不是赵顼令人隔开村民,这人大抵会被当场打死在这里。 「怎么办?咱们都在这里祈雨,早知道挑水也要挑着来啊!」 「这下可完了,那些麦子怎么办?没法活了,没法活了呀!」 「都怪某,都怪某啊!」王东捶打着脑袋咚咚有声,「某白活了多年,竟然看不出这是个骗子,是某害了一村的人啊!」 村民们有的蹲在地上发呆,有的在嚎哭…… 大部分人都在发呆,那种绝望感瀰漫开来。 一个三四岁的女娃子牵着母亲的手站在边上,突然说道:「娘,饿了。」 她的母亲茫然道:「没吃的了,要留着,不然会饿死。」 饥荒的回忆大多来自于长辈的口口相传,那种惨烈让人绝望。 赵顼摇头,突然喊道:「你等为何在这里哭嚎也不愿意去挖渠?难道眼泪能浇灌土地吗?」 王东泪流满面的道:「大王,太远了呀!咱们这点人不管用,路上那些村子也不会让。」 「信不信我?」 赵顼说道:「某叫做赵顼,当朝皇子,若是信我,那就跟着来。」 他转身往村外走去,王东迟疑了一下,然后喊道:「跟着大王去,都跟着。」 一村的人都出动了,只要能走动的都跟在赵顼的身后,心中怀着那么一丝希望。 走到村外,赵顼指着右前方说道:「那边是汴河,三里地是吗?来人。」 「大王。」 「去邙山书院,让他们马上出个主意,用什么挖渠最快。」 「是。」 侍卫打马狂奔而去,赵顼回身道:「给我锄头。」 「大王,不敢啊,小人不敢。」 王东拎着一把锄头,哪里敢让赵顼动手。 「拿来!」 赵顼一把抢过,然后选了一条直线,就奋力挥动锄头。 村民们傻傻的看着,觉得这个有些不大现实。 当朝皇子在俺们村挖渠…… 说出去没人信啊! 可它确确实实就发生了。 那些侍卫也在寻摸工具,数十人一起挖渠,一点点的,但进展看得到。 王东回身抢过一把铲子,喊道:「大王为了咱们在挖渠,还等什么?都是畜生吗?赶紧动手。」 村民们如梦初醒般的沖了过来,瞬间现场就被淹没了。 泥土被挖出来,然后被丢在两边,沟渠越挖越深…… 村民们看着最前方那个年轻人,希望渐渐又重新涌动起来。 第903章 万众一心,事无不成 「陛下,此次旱情范围不大,但却厉害。汴梁周边的水源虽说水位很低,但灌溉还是够了,所以旱情还好,就是那些远离河流的村子,怕是要难熬了。」 汴梁有最多的官吏,最多的军队,所以消息飞快就传进宫来。 赵曙问道:「可有办法?」 「挖井。」韩琦说道:「挖井很麻烦,那么多田地……但臣已经安排下去了,让他们尽量打井浇灌。」 赵曙心情不渝,「汴梁周边多年未旱,官吏们都懈怠了吧?」 「是。」韩琦也恨得牙痒痒的,「那些官吏轻忽,导致那些沟渠大多堵塞,此次旱情一出,原先的水利大多都废掉了。否则汴梁哪里会担心这个。」 汴梁坐拥庞大的水系,水利资源大抵冠绝大宋。 但越是如此,遭遇旱灾后就越显得耻辱。 「查!」 赵曙怒道:「包拯呢?他到哪了?告诉他,严查!」 他鼻息咻咻,韩琦担心他犯病,就微笑道:「陛下放心,包拯出去,若是拿不到人,他怕是没脸回来。」 曾公亮心领神会的道:「是啊!包拯在三司待久了,每日案牍劳形,怕是早就盼望着能出去咆哮一番,臣觉着那些官吏怕是会颤抖吧!」 他突然苦笑道:「说句私心话,陛下,臣真是怕了包拯,巴不得他最好去了外面为官别回来,不然每次听到他的咆哮,臣哪怕不心虚,可依旧会觉得心颤。」 这位是被包拯的咆哮弄出了一点小毛病。 赵曙的火气渐渐消散,这时有人来禀告。 「陛下,大王在城外的陈埠村……他……他在挖渠呢!」 啥? 赵曙有些晕,「他挖什么渠?」 来人说道:「那陈埠村遭遇了旱情,大王带着一村的人在挖渠,准备挖到汴河边上引水灌溉。」 「啧!」 赵曙有些头痛了。 「他是皇子,怎么跑到那地方去了?还挖渠……」 这个儿子的特立独行让赵曙有些头痛,所以就多了几分尖刻,「他是皇子,不是官吏,更不是农户……」 作为皇子,你需要的是全局视野,而非是局限于一地一人。 当然,作为皇子,你需要作秀,但要选对地方和事情。 去帮农户挖渠,在这个时候你觉得合适吗? 他苦笑道:「那些沟渠一挖就是十天半月,到时候他半途而废,不知道多少人会讥讽。年轻人做事就是冲动啊!不过诸卿想来也曾经历过……朕那时就是这样,做事冲动,路见不平就会不管不顾……年轻……真好啊!」 第386页 韩琦说道:「是啊陛下,当年臣面临考试时,只觉着浑身发紧,脑子发蒙,一直在默念自己能中举,和疯子一般。」 曾公亮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所以就装模作样的嘆息道:「那年先帝登基,臣父令臣进京恭贺,先帝仁慈,封了臣的官,可臣那时得意洋洋,意气风发,只觉得天下再无事物能拦着自己,就婉拒了……如今想来,臣当时真是轻浮!」 这个曾公亮,真特么不像话! 韩琦瞥了曾公亮一眼,心中警钟长鸣。 大伙儿说这些就是在自曝其短,让官家安心。皇子年轻冲动了些,可咱们谁没年轻过?谁没冲动过?所以出去别说皇子的坏话,见到别人说要呵斥。 这就是赵曙和韩琦说那些话的原因。 可曾公亮不同,这货当年奉父亲的命令进京恭贺赵祯登基。赵祯就喜欢用官职来砸人,觉得这个年轻人顺眼,就顺手砸了个大理评事。可谁曾想曾公亮心高气傲,压根看不起荫萌的官职,于是乎就婉拒回家了。 哥要科举出仕,不稀罕你给的官职。 又等了两年,曾公亮参加科举,一举高中,从此就走上了人生赢家的大道。 可在这个时候,这个场合,你曾公亮炫耀这个有意思吗? 韩琦的这一眼让曾公亮心中暗爽。 你年少中举,哥也不差啊! 两个宰辅在别苗头,赵曙视而不见。 「陛下,邙山书院开始集结了。」 「什么?」 …… 书院里,沈安站在前方,数百师生列阵。 「汴梁遭遇了旱灾,无数农户面对着开裂的土地,干枯的麦子欲哭无泪,咱们该怎么办?」 来求援的侍卫站在边上有些懵。 赵顼让他来是求方案的,可沈安得了消息后,就让书院全部停课,所有人列阵。 再看看边上的锄头铲子,这是要干啥? 沈安沉声道:「天灾无情,可人有情!某教导你等要以天下为己任,可什么是天下?一草一木,一人一事就是天下。如今天下有难,我辈当如何?」 学生们齐声高喊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侍卫在边上听的热血沸腾,恨不能扛着锄头去杀敌。 「杨彦。」 「山长。」 沈安吩咐道:「那边是田地,挖渠省事,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你带人去出云观那边,就说是我说的,让舍慧打造锄头铲子,用好钢……」 杨彦一怔,问道:「山长,那些钢料都是三司预定的……」 「都什么时候了?哪管什么三司,动手!」 「是。」 「出发!」 沈安一挥手,学生们列阵而出。 王雱带队去,沈安留守,「这几百学生就是一支军队,军队出征,后勤最为重要,某在这边组织好补给,每日三餐,还有防暑的药材……能想到的都准备好,让人送到城外去。你盯着学生们,别出事。」 「好。」 王雱的话不多,但只要答应了,就没有办不到的。 「书院出门了。」 武学巷里,数百人整整齐齐的快步走,周边的百姓都好奇的出门看。 「还扛着锄头和铲子呢!他们这是去哪?」 等路过太学大门外时,门子一愣,就喊道:「这是要去哪?」 没人回答他,带队的教授喊道:「都快些。」 不出动则以,一旦出动,必须要拿出前所未有的精神面貌,让汴梁人看看邙山书院的底气。 这是沈安的交代,所以教授们恨不能盯着每一个学生,让他们打起精神来。 「都打起精神来,昂首。」 一个个学生昂首走过太学,门子嘀咕道:「傲什么傲,咱们可是太学呢!」 他赶紧把消息禀告给了郭谦。 「扛着锄头和铲子出去了?」 郭谦觉得有些古怪,「罢了,沈安做事千奇百怪,别去猜,越猜越头疼。」 而杨彦带着一批人到了出云观,转达了沈安的吩咐。 「锄头铲子?那简单啊!」 这些东西对于如今的出云观来说真的简单的不行。 「都来。」 舍慧召集了道士们,随即火星四溅,敲打声回荡在出云观的上空。 …… 赵颢觉得这一切很新奇,所以也弄了一把锄头在挖渠。 锄头的使用有诀窍,不懂的人只会用蛮力,没多久就会力竭。 「大哥……」 赵颢挖不动了,而且觉得手心痛。 赵顼回头,杵着锄头道:「伸手。」 赵颢张开手,手心三个水泡。 「怪不得那么疼。」 从小在郡王府里的日子还算是不错,后来进宫后更是锦衣玉食,基本上没受过什么苦的赵颢傻眼了。 「这是什么?」 「水泡,那个……来个人,用头发给他弄弄。」 有侍卫过来,恭谨的道:「最好还是用祁国公自己的头发。」 「还有这说法?」 「对。」 赵颢苦着脸拔了一根头发,侍卫熟练的用头发穿破了他的水泡。 王东在后面看着这一幕,对身边的村民说道:「看看,那可是皇子,可为了咱们陈埠村,连水泡都弄出来了,去,叫人去弄些吃食,回头那些贵人饿了好吃。」 第387页 村民眼神绝望,「家里的粮食没多少了。」 要是今年的旱灾解决不了,那些存粮就是救命粮……此刻动用,那就是搏命。 前面的赵顼听到了,就拒绝道:「不必了,我等自备了干粮。」 村民心中一松,笑道:「要的要的。」 赵顼摇头,吩咐道:「去城中採买些干粮来。」 有侍卫上马而去。 王东羞愧的道:「鄙村穷困,可终究有些粗茶淡饭……」 这不是他抠门,而是真的捨不得啊! 此刻的天灾对于大宋的农户来说就是天命,每一次旱灾或是水灾,就会产生无数破产的灾民。 以前这些灾民会被编为厢军,可现在却没了这个规矩,他们能怎么办? 「怎么又回来了?」 有侍卫发现去城中弄干粮的侍卫又回来了。 赵顼皱眉道:「去看看。」 没等人过去,那侍卫就喊道:「大王,来人了,来了好些人。」 赵顼杵着锄头,手心处的水泡火辣辣的疼痛,可他却只能忍着。 你是皇子,未来的太子,出手挖渠就要有始有终,没干多久就说是手心起泡……百姓会嘲笑你,觉得你这等贵人还是回宫去享受清凉吧。 所以他一直在忍着。 「好多人!」 数百学生整整齐齐的出现在前方,赵顼的眼中一热,问道:「为何来了?」 王雱近前说道:「山长有令,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所谓天下,一草一木,一人一事皆是天下。天下有难,书院不能袖手旁观,所以我们就来了。」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所有人都在琢磨着这句话。 「干活了!」 书院的学生们加入了进来,进度骤然一快。 赵顼的眼睛有些热,他低下头说道:「只要人心如此,万事皆能成。」 万众一心,事无不成! 第904章 兵贵神速 「大王在陈埠村。」 政事堂里,韩琦有些恼火的道:「沈安派出了书院的学生去帮忙,如今陈埠村那边人山人海,倒是成了汴梁的中心,无数人都在盯着。」 作为宰辅,他要的是全局,而不是一隅,所以对于赵顼的行为他有些看不上。 「他该站高些。」 站得高,才能看得远。 韩琦的话没错,曾公亮和欧阳修都点头贊同。 「官家出宫了。」 有人在外面喊了一嗓子,韩琦真想骂人了。 「官家去了哪?」 官家出宫竟然不和宰辅们打招呼吗? 这是啥意思? 难道是觉得咱们不堪大用了吗? 这一刻三个宰辅都觉得很委屈。 「赶紧去看看吧。」 欧阳修老眼昏花的第一个出去,差点在门槛那里被绊倒。 三个宰辅骑马追了出去,富弼从枢密院里出来时却晚了一步。 「富相,马来了。」 手下牵来了马,富弼却嘆道:「都出去了,这宫中没个能做主的,若是来了急事谁管?那韩琦……不要脸!」 这就是甩锅。 老夫先走了,富弼你断后。 韩琦去拍官家的马屁,却把事情丢给了自己,真是不要脸到了极致啊! …… 韩琦却被晒晕了。 胖子不耐热,出宫不到一刻钟,韩琦浑身上下都觉得在膨胀发热。 「热啊!」 他真的不想出门,可官家就在前方,他不出来就是失职。 「官家……」 他打马追了上去,劝道:「官家,外面炎热,还是在宫中为好。」 赵曙说道:「百姓们正在太阳底下挑水浇灌,我还骑着马,算是辛苦?」 韩琦苦着脸,想再劝吧,看官家那严肃的表情,怕是会碰壁。 「包拯那边如何了?」 「包拯已经开始了巡查。」 没人有答案,从出城开始,包拯就和宫中断了联繫。 那个老汉所到之处,官吏们定然是闻风丧胆。 这一点无人质疑。 曾公亮说道:「官家,包拯定然会顺着查过去,只是他年迈,顶着那么大的太阳,臣担心他熬不住。」 老包六十多了,这等老臣若是死在半道上,赵曙真的会很难受。 赵曙点点头,说道:「去问问。」 有人离开。 天气太热了,赵曙胸中烦躁,想到包拯在路上的煎熬,就说道:「我却有些后悔了,这等天气不该让包拯出来。」 一行人出了城,两边的建筑物渐渐减少,田地增多。 这里的农人还好,他们就在河边,干旱也没法影响他们的收成。 「再快些!」 赵曙心急火燎的想看看真实的旱情,就催促着大家加速。 曾公亮一边催马,一边说道:「臣当初在西南领兵时,深知兵贵神速的道理,可那时和如今比,还是如今的快。」 韩琦也点头赞许。 从出城开始,他们就在催马,这速度堪称是飞将军。 赵曙也有些自得,甚至还说道:「我若是领军,想来攻敌不足,自保有余吧。」 众人一阵吹捧迎合,这时去问包拯情况的人回来了,近前禀告道:「官家,包相已经过了祥符。」 第388页 说完后他惊讶的发现君臣都没说话,有些哑口无言的意思。 这是怎么了? 操蛋啊! 边上有侍卫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消停了。 可这侍卫还指望着靠这事儿获取官家的好感呢,所以喋喋不休的道:「包相真的好快,臣原先在军中时就没见过这等神速。包相若是去领军,想来就如飞将军冠军侯一般,能让敌军丧胆……」 你这个蠢货,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赵曙觉得耳朵有些发烫,他摸了摸,心想这定然是被晒出来的温度。 先前他和宰辅们自吹自擂,说自己兵贵神速……可和包拯一比,全成了渣渣。 丢人啊! 一路到了陈埠村,就看到那热火朝天的景象。 「好些人。」 赵曙下马缓缓过去。 「不要急,要一下一下的。」 王东在指导学生们怎么使用锄头,赵顼在沉默干活。 边上有不少人在旁观,大多是隔壁村子的,也有远一些的来看热闹,说是想看看大王的模样。 「大哥,你歇歇吧。」 赵颢的手心敷了药,可也没法干活了,就帮忙送水什么的。 赵顼摇头,继续奋力挖渠。 「那就是皇子?」 「看着和普通人差不多,干活也不吭声,怎么像是老农呢?」 「是啊!按理皇子不该是英俊洒脱的吗?还会干活?」 「我家邻居的儿子是读书人,他都不会干活,还不如皇子呢!」 「可皇子干了太久了吧?」 「而且他不说话,这是什么毛病?」 「……」 渐渐的,那些围观者们若有所思。 有人说道:「你们看,皇子不说话,闷头干活,那些村民也跟着这样,没人发牢骚,没人偷懒……」 「我们村在打井,偷懒的人好多。」 「你就是偷懒的,不然为何出现在陈埠村?」 众人一阵窘迫。 「有大石头!」 这时有人崩坏了锄头,蹲下去刨了刨,就仰头喊人帮忙。 「拿绳子来!」 几个学生蹲在那里刨土,刨空了大石头的侧面。 绳子绑好大石头,赵顼站在最前面,拉着绳子喊道:「一二……三!」 「一二……三!」 「一二三……」 「一二三……」 因为绳子就那么长,所以拉的人不多,可所有人都停住了手中的活,在看着这边。 「一二三……」 很简单的号子,可却让人觉得浑身发热。 大石头被缓缓拉动,最后被拉了出来,引来一阵欢呼。 赵顼放开绳子,对周围的人说道:「只要齐心协力,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旱灾是旱灾,可每个人都要扪心自问,可曾倾尽全力了吗?可曾沮丧想放弃吗?若是有,那就丢掉这些想法,去打井,去挖渠,去挑水……」 他看着那些看热闹的人,认真的道:「我们不说为了大宋,但你们应当为了自己的父母,为了自己的妻儿,抛弃那些求神拜佛的祈雨之举,去认认真真的干活。」 汴梁难得遭遇旱灾,所有人都傻眼了,于是各种说法都来了。 什么当今官家做事不靠谱,得罪了老天爷;或是官家的年号第一年就遭遇旱灾,这不是好兆头…… 在这个时代,遇到天灾之后,绝望的人们无能无力,只能把这一切归咎于当权者的失德。 赵曙为何要出宫? 就是因为外面这种声音太多,渐渐在蕴集。他若是坐而不管,稍后进谏的奏疏会淹没了宫中。 ——官家当好生检讨自己犯下的过错,最好发个罪己诏出来哄哄老天爷。 ——官家最近是不是小日子过得太好了,这样不好,要节俭。 …… 一句话,老天爷降下天灾,那一定是你帝王的错。 赵曙自觉自己没错,所以想出来看看,可未曾想却看到了自己的儿子在鼓动百姓。 「大王默然干活,这是言传身教……」一个官员贊道:「这便是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大王行事有君子之风,臣为官家贺。」 群臣拱手。 赵曙在看着,心中感慨万千,「皇子还年少,可行事却稳重,我很满意。」 那些围观的百姓都躬身行礼,有人说道:「大王一席话让小人惭愧不已,这就回去打井。」 「只是祈雨之事却不好停。」 「祈雨,向谁祈雨?」赵顼觉得手心里的水泡好像破了一个,火辣辣的痛。他恼火的道:「千年来遭遇旱灾都会祈雨,可有几次神灵下凡了?你等这不是祈雨,而是绝望了,想向心中的神灵求助,就算是颗粒无收也心安理得……你们还是男人吗?」 赵顼的怒火勃发,「男人面对灾难就缩了,把希望都交给了虚无缥缈的神灵,自己却袖手旁观,这是男人?不是,这是女人……不,女人都比你们强!至少她们会努力,而不会像你们这帮无能!」 这一番话直接刺痛了这些百姓的心,有人羞愧,但也有人振振有词的道:「大王,咱们的人手不够……」 一个村子的人就那么多,怎么去打通水渠,怎么能打出够用的水井? 「那就先做,你不做难道老天爷会降下甘霖?」赵顼目光一转,就看到了远处的赵曙等人,于是就说道:「人手不够朝中自然会想办法,你等只管去做。」 第389页 「朝中能有什么办法?难道还能让那些军士来帮忙?」 众人都觉得不可能,可除了这个之外,哪里还有人手? 「好!」 可赵顼却答应了。 呃! 一个老汉跺跺脚,「军队是官家的命根子呢,别说是皇子,就算是皇后也没法沾边。再说那些军士哪里肯干活……厢兵还差不多。罢了罢了,咱们走吧。」 赵曙缓缓走过来,听到这话后,就说道:「他们肯干活的。」 老汉看着他,见他一身布衣,神色木讷,就说道:「这位看着和气,只是这话却不能乱说,否则回头丢人。」 汴梁的军队就是看门狗,和百姓的关系可不怎么融洽。 赵曙伸手,「拿锄头来。」 赵顼楞了一下,然后把自己的锄头递了过去。 赵曙一把拉住他的手,皱眉道:「怎么起那么多泡,赶紧处置了。」 周围的人一阵惊呼,「大王竟然这般能忍吗?我等却过分了。」 第905章 韩琦的奇葩口味 未来的太子,也是未来的皇帝默不作声的挖了半天。 他身先士卒,从不叫苦,哪怕是手心全是水泡,依旧没有吭一声。 赵曙的眼睛湿润了,怒道:「郎中为何还不来?」 「来了来了。」 沈安这个后勤大总管的效率还是不错的,郎中已经到了。 看到赵顼手心里的那些血泡后,郎中倒吸一口凉气,「大王竟然……换做是某,怕是都忍不了。」 血泡的疼痛大部分人都有过体验,而那只是一个,可赵顼手心里有很多。 赵曙心疼了,那些埋怨都烟消云散,「为何不歇息?」 赵顼抬头笑道:「臣若是歇息了,百姓也想歇息。大宋是船,您是掌舵的,那臣就是划桨的。臣停下来歇息,他们也会跟着,这船就停下来了。」 这话里蕴含着许多道理,让赵曙的精神一振。 他是舵手,天下臣民都是划桨的,一旦众人偷懒停下,大宋这艘大船就会停滞不前。 是啊!这话说的真好。 「去歇着,我来。」 他拎着锄头走过去,奋力往下一锄,结果用力过猛,锄头歪歪斜斜的钻进了土里。他想把泥土撬起来,可力量却小了些,面红耳赤的在发力。 「这人是谁?真笨。」 「是啊,看着就是第一次干活的模样。」 「官家……这是官家。」 其中有人曾经见到过赵曙,突然就喊道:「这是官家。」 众人目光转动,看到站在赵曙身边的赵顼兄弟,看到那些宰辅,以及更外面的侍卫们…… 卧槽! 官家竟然来了? 「见过官家。」 赵曙点点头,微笑了一下,然后继续用力。几次三番后终于把泥土给撬起来了,觉得双臂酸软。他本想歇着,可想到儿子先前默默的挖了许久,就强忍着,继续挖渠。 而韩琦和曾公亮等人却麻爪了。 「大王先前说要让军队来帮百姓挖渠打井,可附近都是禁军啊!」 「厢军倒是无碍,全拉出来干活都行。」 「官家刚才说他们肯干活的……」 三人面面相觑,都觉得这话里的意思好像是贊同。 曾公亮说道:「此事重大,问问吧。」 于是韩琦就走过去问道:「官家,可是要调动军队来挖渠打井吗?」 赵曙看向了赵顼,「你怎么看?」 老子教导儿子的场面很温馨,大家都觉得官家果然是慈父。 可赵曙却是因为有些扛不住了,几锄头下去,没干过重活的他想藉机歇息。 赵顼伸手给郎中处理伤口,说道:「臣以为军队的职责就是保家卫国,可这个家饱含了什么?臣以为饱含了百姓在内。百姓受灾受苦,军队就该出来,为他们撑起一片天。」 「保家卫国……」赵曙心中满意,「说得好,去枢密院告诉富弼,京中禁军最大限度的调集出来,帮百姓挖渠打井,要快。」 「官家仁慈。」 百姓们喜上眉梢,那谢恩的声音宏大,神色诚恳。 「都回去吧,赶紧各自发动起来。」赵曙点点头,外面的百姓开始散去。 赵曙的心中一动,就问道:「韩卿可是惧怕军队出来有风险?」 韩琦点头,「是,军队和百姓裹在一起,若是有人鼓譟,臣担心会有不测。」 赵曙点头,「是。可那样的军队要来何用?」 韩琦一怔,旋即觉得有道理,「军队若是这般,那就该打散重建。」 「要教导他们。」赵顼说道:「要教导他们忠君爱国,一遍不够就百遍,百遍不够就千遍。」 这是思想教育。 赵曙点头赞许,「不能因噎废食,那不是军队,而是造反后备队。」 「是。」韩琦和曾公亮等人去商议,赵曙继续挖坑。 没过多久,他就觉得手心发热,近乎于发烫。 他张开手心,看着一个水泡在成型,不禁有些傻眼。 那么快就出来了? 赵颢见了就说道:「官家,疼吗?」 他自己的水泡很疼,可觉得大人的应该不一样。 赵曙摇头道:「不疼,一点都不疼。」 回过头,他的眼皮子跳了几下。 第390页 真是很疼啊! 「官家,臣来吧。」 赵顼的手已经敷好药了,觉得还不错。 「你歇着。」赵曙觉得有些丢人,于是奋力干活,结果没过几分钟,水泡那里痛的厉害。 「哎!老了。」 他只得丢下锄头,看着两个儿子在合作挑担子。 「官家!」 陈忠珩屁颠屁颠的来了,一脸欢喜的道:「官家,那些百姓知道您和皇子在帮百姓挖渠,好些都放弃了祈雨,都开始挖渠打井了。」 「哦!好啊!」赵曙感慨的道:「这就是言传身教,率先垂范……我原先却错了。」 他原先觉得帝王该总揽全局,这等作秀的事儿没必要干,甚至连皇子都没必要干。 可现在现实却抽了他一下,但他却很欢喜。 「这便是大宋啊!」 热火朝天的大宋! 他真的很欢喜。 「饭菜来了。」 沈安筹备的饭菜来了,他亲自押送。 「官家……」 沈安真没想到赵曙会亲自来,还有宰辅。 赵曙来了不错,可宰辅却有些头痛。 韩琦一身肥肉,欧阳修老眼昏花,沈安觉得有损国之重臣的形象。 「吃吧吃吧。」赵曙放下锄头,冲着百姓说道:「都来吃饭。」 王东堆笑道:「官家,小人家里准备的有呢。」 「在哪?」赵曙正想看看百姓的伙食。 王东的老妻拎着个陶罐站在边上,赵曙伸手,「给我看看。」 他的老妻怯怯的把陶罐放在地上,赵曙俯身看了一眼…… 「这是什么?」 他看到了一堆绿色的糊糊,味道……一言难尽。 「这是什么?」赵曙抬头问道。 王东的老妻木讷的道:「是野菜……还有自家种的一些东西弄的糊糊。」 「粮食呢?」赵曙舀了一勺子糊糊出来,然后吃了一口。 味道……一股子说不出味道袭来,赵曙艰难的咽下去,只觉得嘴里全是那股味道,难受至极。 沈安对这股味道很熟悉,后世猪潲的味道。 王东的老妻干笑道:「官家,老身做的饭菜官人和孩子们都喜欢呢。至于粮食……如今遭了旱灾,老身怕熬不过今年,就收着呢。」 赵曙闭上眼,点头道:「味道不错,诸卿都来尝尝,二郎也来。」 韩琦第一个尝了,说道:「味道还好。」 曾公亮第二个,他相信韩琦在这方面不会说谎,所以吃的很是畅快,然后…… 「呕!」 他呕了一下就忍住了,然后飞快的吞咽了下去。 锦衣玉食惯了的人很难去理解那种底层的食物,沈安前世在乡下就吃过,他算不得锦衣玉食,只是普通百姓,可那股子味道依旧让他无法忍受。 曾公亮出丑了,赵曙看了他一眼,显然不满意他呕的那一下。 「你坑人。」 曾公亮带着些许喘息的声音在身后传来,韩琦淡淡的道:「老夫不屑于骗你。」 老韩这人倨傲,这点信誉还是有的。 曾公亮上前一步和他并肩,皱眉道:「那你还说什么味道不错?」 他觉得韩琦怕是被热疯了。 沈安也是这么认为的,韩琦看着他,微笑道:「老夫吃了数年的野猪肠胃糊糊,那味道刚开始时难以下咽,后来渐渐习惯了,甚至是喜欢上了……喜欢了那味道,这天下还有什么吃不得。」 老夫如今就好那一口啊! 沈安有些晕,合着竟然是因为这个啊! 那味道他试过,腥味很重,没法下口。可韩琦数年如一日的在吃着,甚至还吃出了感情。 造孽啊! 欧阳修一口吃下去,直接捂嘴过来,然后强行咽了下去。 韩琦突然有了一个新想法,「那个老妪说自己做的饭菜家人都喜欢,老夫就在想啊!她家里的人会不会是和老夫一般,是吃惯了这等味道,觉得鲜美……」 「有道理。」 大家第一次共同贊同韩琦的意见,让他不禁有些得意。 「娘做的饭好难吃……」 「难吃也别说,回头娘要伤心了。让她歇着吧她就伤心,哎!」 「嗯,再等一年吧,明年就找个理由让娘歇歇,咱们两边轮流做饭。」 「好。」 两个四十多岁的村民从侧面走过,声音飘了过来。 韩琦的眼珠子都呆住了。 合着不是老夫习惯了这种味道? 欧阳修贊道:「为了让母亲高兴,就违心的说她做的饭菜好吃,这就是孝顺啊!」 「……」 曾公亮看了他一眼,心想韩琦正在伤心呢,你偏生还提这事。 那边的赵颢吃了一口,直接就吐了出来。 「吃。」赵曙指着陶罐,皱眉道:「不许吐。」 他不是甜罐子里出来的帝王,从小到大没过过几天安生日子,所以很看重对孩子的教导。 赵颢苦着脸又吃了一口,然后咽下去,整个人看着都不好了。 「这便是百姓的日子。」 赵曙又吃了一口,起身道:「都干活,今日都好生体验体验百姓的日子,回头也免得说出什么何不食肉糜的话。」 于是从宰辅到侍卫,所有人都下去了。 第391页 「分段!」 王雱在边上看了许久,觉得乱闹闹的没点组织性,就恼怒的道:「一窝蜂怎么干活?都上来,重新分配人手,分段去挖。」 赵曙在沟里抬头,问道:「是王安石家的儿子王雱吧?」 「是。」陈忠珩也在沟里,他哪里干过这等苦差事,已经是满头大汗。 赵曙贊道:「是个有出息的,好,都听他的。」 于是王雱一个少年就开始指挥着这群成分复杂的劳工干活。 「各自的段看好,挖的时候要听老农的吩咐,别以为自己是谁谁谁,干活你再干十年也比不过人家。」 王雱是看到一个官员呵斥老农后,就藉机发作了。 在他看来,这群傢伙就该丢在这里干半年农活再回去,保证什么毛病都没了。 「军队来了。」 远方密密麻麻的出现了军队,王东站在沟渠上面呆呆的看着,「这……这能挖多少水渠?怕是能挖到宫里去。」 第906章 被官家盯住了的韩琦 挖沟是门学问,赵曙不懂,宰辅也不懂。 王雱在上面拿着望远镜看着路线,又骑马过去勘察了地形,回来说道:「歪了些,不过问题不大。」 他随即画出了一张草图,一段段的分开,让人用石灰做记号,一直延伸到了汴河边上。 「那边来人了。」 一群农人过来了,哭丧着脸说道:「这沟渠过了小人的田地,小人怎么办?」 若是没有官家等人在,他们会凶神恶煞的过来找麻烦。 赵曙从沟里站直了腰,说道:「占用了多少,官府给钱。」 韩琦的脸颊一颤,知道官家又创造出了一个规矩。 以前这等事都是百姓自行协商,现在官家来了这么一出,以后再有这等事,官府就得出面了。 地方官吏都不喜欢多事,想来会觉得这是个折腾人的政策吧。 不过折腾地方官却让韩琦的心情不错,他恨不能手提小皮鞭,每天盯着天下的官吏们干活。 「多谢官家!」 百姓下跪谢恩,赵曙含笑道:「免礼。」 他是天子,天子金口玉言,出口就要作数。 但这是小事吧? 赵曙觉得是小事,看到百姓欢喜,他心情不禁就愉悦了起来,就伸手,上面的人赶紧拉了他上来。 那些百姓三三两两的回去,赵曙负手看着前方有许多军士在挖渠,不禁生出了些豪迈之情来。 「大宋有此浩荡之势,害怕什么辽人。」 「是啊!」韩琦趁机混了过来,丢下在干活的曾公亮和欧阳修,自己以陪伴官家的名义偷懒。 前方的两个老农脚步缓慢,在低声说话,可赵曙就在他们的身后不远处…… 「这钱是该陈埠村出的,水渠路过咱们村,咱们也能沾点便宜,地里好浇灌了,也该出点。可官家却大方,一下就让官府给包了,好人吶!」 「那个……」另一个老农犹豫了一下,问道:「某怎么觉得官家看着有些傻乎乎的呢?」 韩琦回身,捂嘴努力的忍笑。 赵曙站在那里不知道想些什么,本来想去看看汴河边的情况,却突然转身,「走,干活去。」 韩琦的笑容还挂在脸上,被赵曙看到了。 「今日你我君臣就挖完这一段。」 赵曙下了坑,找了毛巾裹着手,然后开始干活。 挖了几下后,他抬头愕然道:「韩卿为何不下来?」 「哦哦哦!」韩琦在上面做观察指挥状,就是不想下去干活。 这次赵曙亲自开口相邀,他避无可避。 他从缓坡那里弯腰缓缓走下来,陈忠珩递过来一把锄头,笑道:「韩相慢些。」 韩琦接过锄头,用力挥动。 啪! 赵曙抬头,众人齐齐抬头。 韩琦拿着断掉的锄头把子,遗憾的道:「怎么就断了呢?臣还没用劲呢,它就断掉了。」 曾公亮想起韩琦一巴掌拍断案几的事儿,不禁缩了缩脖颈,觉得自己没和韩琦干架真是个英明的决定。 赵曙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说道:「韩卿力大无穷,好。可有更坚实的?」 「有。」 王雱正好路过,喊道:「出云观出来的锄头来两把!」 赵顼在边上说道:「官家,出云观的锄头用的是精钢打造,无坚不摧,它的把子都是加固的。」 韩琦接过要更沉重一些的锄头傻眼了。 老夫真的干不动啊! 他肥的不行,一锄头下去身上的肥肉就在乱颤,咋干活? 可官家都在挖,难道你韩琦要高贵一点? 韩琦举着锄头,一下一下的,身上的肥肉颤动的让赵顼有些同情。 「这是你做的孽吧?」 他低声问沈安。 「不关某的事啊!」沈安觉得自己很冤枉,「那野猪肠胃的粉末是对胃有好处,可他一直吃,这可不是某的主意,是他吃上瘾了。」 两人在边上琢磨了一阵,然后又去了汴河边。 「整个汴梁都在动。」赵顼看着那些人头攒动的场面,激动的道:「这样的场景才是万众一心,哪有什么困难能难倒咱们?」 大宋有繁华,也有贫困,繁华和贫困就像是两极,这两极看似很近,可从未靠近过。就像是相反的磁场,互相排斥。 第392页 「你……怎么万众一心?」 沈安放弃了说教,想听听赵顼的看法。 赵顼坐在地上,看着汴河的上游,说道:「大宋最大的问题就是怎么把那些穷人的肚子填饱,让他们穿暖,让他们能读书……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之后再读书,那么就能明理,就能知道这个世间是什么样的……」 他手心的血泡被穿破了,敷了药膏,可却很痛。 「不知道礼节,不知道荣辱,那他们怎么知道大宋是什么?」 赵顼显然比较头痛这个问题,「在百姓的心中,大宋究竟是什么?」 「是个装着自己的地方,也是个保护自己的地方。」沈安的答案很残酷。 此时的国家意识并不强烈,燕云地带的汉人融入到了辽国之中,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这么简单啊!」赵顼有些失望,「你曾经落魄过,所以我信你这话。」 哥不只是落魄过,哥落魄很久了好不好,只是不在这个时代。 「所以……」他想了想,「要让他们感到安稳,安全……然后就是让他们喜欢上这个大宋。可怎么样才能让他们喜欢上这个大宋呢?」 赵顼在沉思,沈安几乎是屏息等待着答案。 他很欢喜的在等待着。 赵顼的话直接就涉及到了国家这个概念。 他甚至提出了怎么让百姓喜欢这个国家,并愿意守护这个国家。 这就是千年来最大的问题! 可赵顼竟然就开始去探索这个问题了。 这都是我的功劳! 沈安毫不犹豫的把功劳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我觉得……还是要宣扬……」 赵顼想了许久,最终觉得此事还是要走宣传这条路。 「大宋对外不断胜利,这是个值得宣扬的事,让百姓不断感到骄傲和自豪。其次就是让他们吃饱饭,有衣服穿……」 有衣服穿,这个要求在后人看来很好笑,可在此时却很现实。 那些百姓买不起衣服,一家子只有一条裤子的事儿并不少见,谁出门谁穿。 那些妇人赤果半身干活并非是不知羞耻,而是因为她们害怕自己的汗水腐蚀了衣裳,到时候没钱买。 这便是现实。 赵顼竟然能想到这个,让沈安心中欢喜的不像话。 这时代的帝王谁能想到这个? 他们都在想着不饿死就是盛世,下面的臣子进献些祥瑞来,顿时就瑞气万千,举世欢呼了。 「慢慢来。」 沈安心情一爽,就起身看看工程进度。 从陈埠村一直到汴河一线都站满了人,无数百姓和军士在挖渠。 「今日汴梁的禁军大部分都出来了,这里因为有官家在,所以来的最多。」 王雱冷冷的道:「那些人不外乎是想拍马屁,担心官家干活受累,就想多些人来一起干,尽快挖完这条沟渠……心思不错,只是没用对地方。」 他这话尖锐,但却没说错。 赵顼很无奈的道:「有话就不能委婉些说吗?」 那好歹是我爹,你这么说我很没面子啊! 王雱看了他一眼,「某算是婉转了。否则就该说是官家坐视……」 「好了好了。」 沈安对王雱也没辙了,只能给赵顼一个眼色,示意别和他争论这个。 和王雱争论,除非你有把握必胜,否则你就得接受他从各种知识层面给你的打击。 这种打击在后世叫做智商碾压。 众人拾柴火焰高,这条三里长的沟渠渐渐出现了轮廓。 赵曙的手臂已然失去了知觉,陈忠珩几次劝说都没能让他停手。 「好了!」 前方有人欢呼着,赵曙欣慰的道:「我在此,想来他们行事会更稳妥些。」 看看,一条沟渠转瞬即成,这是什么? 这是在朕的感召下爆发出来的力量,真是让人感动啊! 韩琦趴在沟渠的墙上,只觉得浑身无处不酸痛,大抵离死不远了,于是就随口敷衍道: 「官家英明……」 韩琦颂圣的次数不多,所以一旦出口,就显得格外的真诚。 赵曙被他拍了一记首相马屁,心情越发的愉悦了,浑身的酸痛都忘掉大半。 「特么的……怎么放水了!」 「卧槽!快跑!赶紧跑!」 「救命啊!」 「快跑啊!汴河那边的畜生决口了!」 赵曙这边在中段,距离汴河边约有一里半的样子,闻言大伙儿都有些懵。 上面的赵顼抬头一看,就看到水渠里的军士和百姓拼命的往上爬,然后冲着河边叫骂。 河边那里预留了一段没挖,现在看来,要么是预留的少了,结果被水冲垮;要么就是哪个缺心眼的干的好事。 「快上来!」 赵顼赶紧伸手下去,赵曙在下面伸手,赵顼和沈安一人一只手,艰难的把他拉了上来。 「曾相,伸手!」 那些侍卫伸手下去,曾公亮等人连滚带爬的被弄上来,虽然狼狈,但好歹还算是顺利。 轮到韩琦时,因为他已经是筋疲力尽了,外加体型太庞大,所以两个侍卫都没拉起来。 前方的百姓和军士都爬了上去,这里能听到前方水流沖刷泥土的声音。 第393页 可韩琦还是在下面。 「韩相!」 第907章 差点被水淹 韩琦往左边看了一眼,虽然没看到水流,但却感受到了些危机。 他举起双手,两个侍卫握住他的手,然后咬牙切齿的发力。 「啊……」 两个侍卫把吃奶的劲头都使出来了,可韩琦实在是太重了…… 「啊……」 噗! 两人力竭,手一松,韩琦就跌落沟底。 完蛋了! 韩琦觉得自己一世英名将毁于一旦…… 沈安站在边上,看到王雱冷冰冰的,不禁说道:「你那个……装也装和气些啊!」 王雱摇头,结果一个东西从他的脖颈上飞了出来,正好掉在了沟渠里。 然后沈安就看到他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 「我说……」 他徒劳的伸手,却拉不住果断的王雱。 而正在绝望中的韩琦却深深地感动了。 刚才大伙儿都在伸手想拉他,可老夫那么重……不,是那么魁梧,怎么拉? 为啥就没人下来把老夫顶上去呢? 他正在绝望时,就看到一个人影跳了下来,不禁感动的热泪盈眶。 好人啊! 等看清是王雱时,他不禁贊道:「好个小郎君!」 「闪开!」 王雱刚蹲下,一个巨大的大汉从上面俯身下来,伸手喊道:「抓稳。」 韩琦毫不犹豫的伸出手去,大汉抓住他的手腕,只是一个发力,就把他提熘了上去。 「好汉子!」 韩琦这时才认出了大汉,正是刀斧手的指挥使王却。 他喊道:「快把王雱救上来!」 多好的少年啊! 就在大家放弃了老夫的时候,他竟然能义无反顾的跳了下去,这份果断和勇敢……真是让人感动啊! 他想起了王安石。 老王这个人很讨厌,和自己不对盘,但他的儿子不错啊! 见义勇为的王雱,得到了韩琦的嘉许和感激。 「伸手!」 王却第二次轻松的把王雱拎了上来,水流就沖了过来。 一股泥腥味随着水流四处瀰漫。 韩琦侧脸,「多谢了。」 他这话是对王雱说的。 稍后他准备去一趟王安石家,好歹当面向老王道谢,并祝贺他教养出了这么一个勇敢的儿子。 「总算是找到了。」 王雱的手中握着一块玉佩,小心翼翼的拂去上面的泥土,冷脸上难得浮现了笑意。 原来他跳下去是为了捡自己的玉佩? 自作多情的韩琦差点一口老血就喷了出来。 沈安觉得王雱太不会做人了,既然都这样了,那就让韩琦感谢自己不好吗? 可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这才是王雱。 冷傲不群,不屑于和凡人作伪。 这就是王雱。 别说是韩琦,就算是赵曙那里,他也不屑于作伪让对方领自己的情。 可王却那里他却领情了。 「多谢。」 王雱很认真的拱手。 鬚发斑白的王却颔首道:「不敢当。」 韩琦也走了过来,拱手道:「多谢了。」 王却侧身,「不敢当韩相的礼。」 两米高的魁梧大汉站在那里,韩琦的身板显得娇小了许多。 「你很好!」 韩琦显然是记下了这份情,这对王却的以后有很大的好处。 「去查!」 转过头,韩琦就冷着脸喝骂道:「当时官家就在下面,若是被水冲到了怎么办?你等万死莫恕!」 他怀疑有逆贼,所以目光中多了阴郁。 一群侍卫过去了,赵曙累的不行,正在那里喘息。 「解暑汤来了。」 一队大车缓缓而来,车上的大木桶里全是解暑汤。 「喝解暑汤了!」 这时候大家都饥渴交加,听到这话不禁都吞了一口口水。 赵曙也是如此,他今日干了那么久,基本上就是靠着一口气在支撑着。 现在活干完了,百姓和军士们的崇敬目光就在周围,让他很舒坦,但却饥渴的不行。 「来一碗!」 大车上的学生一手拎着勺子,一手拎着碗,不停的把解暑茶送过去。 「多谢了。」 沈安喝完之后把碗还回去,诧异的发现学生就拿着自己喝过的碗,洗都不洗,就这么重新舀了一勺子解暑茶进去,又递给了赵曙…… 这个……这个有些不卫生啊! 赵曙喝的有滋有味的,然后还贊道:「味道不错。」 学生一下就激动了起来,「官家,这茶就是我们熬煮的。」 这是一个年轻的学生,脸上洋溢着紧张和兴奋的情绪。 这是他第一次直面大宋皇帝,紧张是难免的,但更多的却是兴奋。 赵曙喜欢这种情绪,所以含笑道:「好,辛苦了。」 「不……不辛苦。」学生激动的就像是打了鸡血般的,随手又舀了一碗解暑茶,这次是递给韩琦。 韩琦仰头喝了,砸吧了一下嘴,说道:「再来一碗。」 「一人就一碗……罢了。」 学生本想拒绝,可看到韩琦一身泥土,脸上灰扑扑的可怜,就再给了他一碗。 「舒坦啊!」 第394页 韩琦在舒坦,沈安在回忆那个碗的经历。 好像在自己之前,已经有两人喝过了那个碗吧? 这样不卫生,要是有个b肝c肝什么的……很纠结啊! 「回城!」 时间已经是下午了,太阳西斜,但依旧炽热。 赵曙一路仔细看着,看到干裂的土地会下马询问老农,回头交代人及时把消息禀告给自己。 沈安就在后面看着,他觉得赵曙的感情是真挚的,甚至在看到一个生病的孩子时,他焦急的令人去请郎中,那双眼中的焦虑没有半点虚伪。 他就像是在关注自己的财产般的在关注着这个天下。 这是王雱的理解。 在王雱的眼中,这个世界大抵没有几样是真实的,凡人都是在蝇营狗苟。 回到家中后,王安石已经下衙了,正在院子里纳凉。 王安石的俸禄还行,但一大家子人要养活,所以日子并不宽裕。 吴氏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养些鸡,好歹每天有鸡蛋吃。 养鸡最烦的就是鸡屎。鸡这种生物拉屎的频率很高,不注意收拾的话,一脚下去就没法活了。 王安石就刚踩到了一泡鸡屎,他看了一眼表妹,想了想,柔声道:「娘子,为夫的俸禄还是能养活一家子的,这鸡……」 吴氏随手撒了米糠,十多只鸡蜂拥而至,然后才慢条斯理的道:「官人,这些鸡每日都能下五六个蛋呢,家里每人一个正好。」 王安石无奈,心想凭着老夫的俸禄买鸡蛋不是事啊! 看表妹的意思,分明就是闲极无聊了,养鸡来解闷。 罢了罢了,随她吧。 王雱进来行礼,王安石又板起了脸。 「先去洗洗,回头给为父说说今日之事。」 王安石今日没有随同出城,但城外的消息还是听了一耳朵。 王雱先去洗刷自己,回来后吴氏就弄来了茶水点心。 「看着瘦了一圈,我的儿,下次干活别那么卖力。」 吴氏的话让王安石不禁想翻白眼。 「他才去了半日,怎么就瘦一圈了?」 王安石看看儿子,觉得没啥变化。 吴氏走过来,仔细看了看,「大郎的脸都黑了。」 母亲总是能发现自己孩子的细微变化,然后心痛的…… 「快去买只鸡来,给大郎补补。」 她自己养的鸡是万万不能杀的。 王安石和王雱满头黑线。 不过是出去干了半天活,怎么就要补补呢? 回过头,吴氏就觉得儿子的终身大事该抓紧了,于是就嘀咕了半天。 「大郎啊!那个女人不错,回头你去见见,若是满意,娘这里给你个钗子,就留下给她。」 这是相看,在此时算是比较开放的一种相亲方式。 王雱默然,然后眸色微亮,多了些内疚。 「爹爹,官家还是小气了些。」 「哦!」王安石有些不高兴了。他虽然执拗,但却不喜欢孩子贬低官家。 「韩琦只是说了些不合时宜的话,就被官家揪着干活,最后回城时,韩琦累的在马背上打盹,差点就跌落下来……官家真的很小气……」 气氛渐渐有些不对劲了。 王安石冷冷的道:「还有呢?」 「还有……」王雱继续说道:「曾公亮干活会偷懒,他使锄头很轻,一下就挖一点泥土,堪称是偷懒的行家里手……」 「还有欧阳修,他老眼昏花的,一锄头差点就砸到了韩琦的屁股……」 「孩儿觉着这些宰辅大多不称职,若是让孩儿来选,韩琦顶多能做个三司副使,可以用他的脾气去压各方伸手要钱的人。曾公亮最多只能去枢密院担任枢密副使……哎呀!」 呯! 王安石一巴掌扇过去,王雱反应很快,仿佛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巴掌,就熟练的低头,被拍在脑袋上。 正在外面忙活的吴氏听到动静后,下意识的就喊道:「大郎快跑!」 王雱嗖的一下就窜了出去。 王安石脱下左脚的鞋子追杀出来。 「你这个小畜生,那些话是你该说的吗?站住!」 他刚冲出房间,侧面早就瞄着的吴氏一把就抱住了他。 「大郎快跑!」 王安石被表妹抱着,想挣扎又怕伤到她,就只能扔出了手中的鞋子。 啪! 王雱后脑中了一鞋底板,他反手摸了一下,正好摸到一坨鸡屎……。 这是…… 他把手伸到眼前,就干呕了一下。 没法活了啊! 「咯咯咯……」 一只老母鸡在窝里出来了,骄傲的踱步。 大抵是刚下了个蛋,所以它很得意,就这么停了一下,然后拉了一泡鸡屎。 「娘,家里别餵鸡了。」 留下这句话后,王雱一熘烟就消失了。 第908章 英雄王雱 王雱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漫无目的的一阵熘达后,就看到了那家小店。 那个妇人依旧是杏眼小脸,笑起来很爽朗,没有那些所谓世家少女的世故和虚伪。 是了,在见过她的笑脸之后,我再也没法接受那些虚伪。 「没有。」 两个泼皮在调笑,左珍把笑脸一收,右手拎着菜刀,冷冷的道:「我这里没有女人。」 第395页 「你不就是女人吗?」 「滚!」 左珍一菜刀剁在案板上,两个泼皮笑了起来。 「娘子也玩刀吗?那咱们回家一起玩可好?」 「回家玩尼玛去!」 一个声音在后面响起,两个泼皮大怒回头。 「你找死呢!」 王雱看着身材单薄,原本面色苍白,可今日被晒了大半天,竟然有些黑,看着健康了不少。 「哪个粪坑里爬出来的蛆虫……」 一个泼皮觉得王雱就是个读书人,读书人嘛,手无缚鸡之力不说,但打架肯定是不行的,于是他就伸手去推王雱。 王雱看着好像是在发呆,就在泼皮的手推到他的胸前时,他双手快速抓住泼皮的手两边,两个大拇指按住泼皮的中指,然后用力往反方向推去…… 「啊……」 泼皮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就跪了,身体后仰,痛苦的就像是被雷击了一般。 另一个泼皮一怔,旋即喊道:「放手!」 王雱看了他一眼,双手发力。 咔嚓! 「嗷……」 惨叫声惊动了整条街,那些商贾和行人都纷纷围了过来。 王雱撇断了泼皮的中指,随手抓住泼皮的头发,提起自己的右膝…… 呯! 当他松开手时,周围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那个泼皮的脸上已经看不到本来面目了,全是血。而且他的鼻子被这一膝给撞塌了,看着很怪异的平整。 太狠了啊! 另一个泼皮大惊,正准备冲过来时,就听到有人喊道:「快躲!」 他不知道为何就浑身一个机灵,然后就往前跑去。 身后,一把菜刀刚刚落空,若是他不躲的话,背部铁定要挨一刀。 「好狠的女人啊!」 泼皮回头看了一眼,然后下意识的就选择了王雱作为对手。 一个妇人过来抱住了左珍,「左娘子,别动手。」 这要是杀了人,你可就完蛋了。 呯! 泼皮一拳把王雱打了个乌青眼,王雱的还击让他的小腹缩了一下。 两人的打斗很快就变成了抱摔,一起在地上翻滚着。 王雱渐渐落入下风,泼皮把他压在身下,喘息着,一拳就把王雱的鼻子打喷了血。 「那女人又来了。」 有人担心出人命,就喊道:「还敢打,不要命了吗?那女人发疯了。」 左珍挣脱了那个妇人,提着菜刀沖了过来,那眼中的疯狂之意让人确信她会不顾一切的出手。 泼皮想都没想,松开手就跑。 左珍一路追杀出去,周围的人默然。 「这女人也过得艰难啊!」 「她不是有夫君吗?为何还要这般艰难?」 「什么夫君啊!早就和离了。」 「啥?那她还经常说自己有夫君?」 「说有夫君就能省掉许多麻烦。」 「是了,一个女子在这种地方谋生,确实是不容易。」 王雱躺在地上,鼻血倒灌进去很难受。 他听着这些话,缓缓坐起来,然后有人递来了毛巾,有人端来一盆冷水,蘸水拍他的后颈。 「多谢。」 他的鼻血渐渐止住了,就洗了把脸,起身拱手道谢。 「年轻人很勇敢,见到不平之事就出手,是个好人。」 帮他的是个老人,欣慰的道:「年轻人赶紧回去吧,免得被那两个泼皮报复。」 王雱心中一楞,问道:「那左娘子呢?」 老人嘆道:「这个要看了……谁也不知道啊!」 这就是市井小民的无奈,许多在上位者看来小的不能再小的事儿,却能逼得他们走投无路。 王雱的眼中多了冷色,正好这时左珍回来了。 「我带你去医馆看看。」 「好。」 王雱知道自己没啥大事,但莫名其妙的就答应了。 左珍关了小店,扶着王雱出去。 「可怜哟!」 有人嘆息着,觉得左珍可怜。 「我不可怜。」 左珍很淡定的道:「我能养活自己,不需要谁的可怜。」 王雱好奇的问道:「那你为何不重新嫁人?」 一个女子在这个世道孤独生活的风险不小,家中没有男人来顶门户,容易被欺负。 左珍皱眉道:「男人不是好东西。」 呃! 王雱有些尴尬的道:「也有……也有好东西……不是,也有好人。」 两人一路到了医馆,郎中检查了一下,说道:「年轻人,你这身体有些先天不足啊!不过看着还好,可是吃了什么好药?」 王雱的身体孱弱,家中父母多有怜惜,哪怕他犯了错,王安石也是虚张声势的多,从未下狠手教训过他。 他下意识的想起了跟着沈安操练的这几年……以及在书院里和学生们闻鸡起舞。 「每日操练。」 「咦!这个确实是不错啊!」郎中大抵对这方面有些研究,遇到王雱这个特例就技痒难耐,「操练了之后……刚开始可是累的不行?跑没多远就觉着腿酸脚麻,气喘吁吁吧?」 王雱点头。可不是吗,刚开始跟着沈安操练的时候,他连果果都跑不过,那时候的果果可还小啊! 不过现在他也跑不过。 第396页 「后来慢慢的就好了。」 先天不足的原因有很多,郎中细细问了,最后讶然道:「你这个还有心绪的问题,心绪不宁,思虑过多……若说你先天不足是油,那思虑过多便是火头,这火头经常点起来,它耗神啊!」 郎中仔细看着王雱的脸上,点头道:「你如今看着还不错……」 王雱想起了沈安说过的话…… ——你的性子偏激,受不得气,容易暴怒,这样的性子活不长。想活长些,就改改。 他摇摇头,神色渐渐孤傲。 「他的身体那么差吗?」 左珍突然问了这么一句话。 郎中正在沉思,闻言看了她一眼,说道:「你家官人的身体目前还不错,不过要记住了,不可流连床笫之事,不然会短命。」 王雱的脸刷的一下就脸红了。 他记不清自己上次脸红是什么时候,但现在却控制不住那种羞赧的情绪。 「你莫生气。」 他担心左珍会发火,想起这个女人拎着菜刀追砍泼皮的泼辣,他就为这个郎中流了一身冷汗。 可左珍只是微微皱眉,然后低下头,「可还有什么?」 郎中摇头,「回家好生活着,以后就按照如今的法子维持,如此老夫保证你能长寿。」 左珍点头,然后给了诊金。 两人一路回去,等到了小店时,那些街坊都围过来问情况。 「没什么事。」 左珍露出了爽朗的笑意,打开门后,又架起了油锅。 街坊们见王雱无事,就夸赞道:「这个少年可是不错,他都经常来这边吧?左娘子可得好好看看。」 「是啊!少年人正气十足,而且一身的文气,若是……以后说不定还能得个夫人的头衔呢!」 「只是少年看着小了些,比左娘子要小几岁。」 左珍面色如常,开始整理自己的小店。 王雱有些难为情,但却捨不得走。 「你懂个屁,女大三,抱金砖。正好呢!」 「若是大五岁呢?」 「女大五,赛老母啊!」 「……」 说话的这人马上被众妇女给鄙夷了。 王雱却觉得一股清泉在脑海里生出,爽的不行。 是啊! 大些又有什么呢? 「那个……」 他偷瞥了左珍一眼…… 「看什么?」 左珍瞪了他一眼,「从开始我就知道你不怀好意……你还小,别弄这些,好生去读书。」 她竟然早就知道了? 王雱有些窃喜,「某没读书了。」 「不读书你能做什么?」左珍没好气的道:「你说自己做生意,可谁做生意像你这么闲的?」 「那个……」王雱不知道是否该告诉她自己的身份,可想了一下,却不敢。 他平生从不怕任何事物,可此刻却真的有些怯了。 担心失去就会怯。 「那个什么?」左珍杏眼一瞪,「你也不小了,该去找事做,不然靠家里养活着,多难为情?」 「那你呢?」 王雱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我?」左珍看着街面上的行人,说道:「我能养活自己,所以不怕。」 「好。」 王雱这声好是真心实意的,可左珍却不满的道:「我不用你敷衍。」 「某没敷衍。」王雱说道:「许多人失去了父兄的照看,连养活自己都不能,所以某才说好。」 「谁?」左珍觉得这个少年有些喜欢骗人。 王雱说道:「好些,那些权贵子弟,还有些官宦子弟,离了萌荫就没事做。」 这种人有很多,从出生时他们就註定要吃皇粮,要百姓养着他们。 左珍狐疑的看着他,然后说道:「你赶紧走吧,不然那两个泼皮会带人来找麻烦。」 王雱不想走,可却不好长久待在这里,坏左珍的名声。 他往外面看了一眼,几个妇人正一脸八卦的冲着这里指指点点的。 「某……某不怕……」 他想说自己不怕世俗的目光,可左珍却理解为泼皮。 「快走吧。」 第909章 归信侯救命 「某在这住几日。」 王雱有些失魂落魄的来到了沈家,丢下一句话后就去了厨房。 曾二梅已经准备生产了,代理厨子的心情有些抑郁,觉得自己的沈家之行怕是不长久了。 按照计算,曾二梅大抵就是出月子后就会归来,也就是说,他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但他也是满足的,虽然沈安没出手教他做菜,但曾二梅却教了。 沈家人各自的口味不同,比如说沈安喜欢吃汤饼,杨卓雪却喜欢吃馒头。 沈家的人嘴巴都被沈安给餵刁了,为了口腹之慾,曾二梅传授了许多沈家独门的家常菜的作法给他,收穫很多啊! 厨子心中是感激的,所以失落之余,也越发的珍惜在沈家的最后一段时间了,每天早睡早起,给沈家做菜兢兢业业的,深得大家的好评。 「见过王郎君。」 沈家的饭菜好吃,来蹭饭的不少,王雱就是一个。 「拿酒来。」 厨子提熘了一小罈子酒出来,问道:「可要弄些豆子肉干。」 这位在沈家就和在自己家一样,所以厨子就当是沈家人般的伺候着。 第397页 「不必了。」 王雱提着酒罈子去了前面,一人找个阴凉的角落坐下,然后自斟自饮。 沈安本想关心一下,可他没空啊! 芋头最近越发的精力旺盛了,哭嚎声惊天地、泣鬼神,让一家人不得安宁,他得去看看。 等抱上儿子之后,他就忘记了外面的事,直至听到王雱喝醉。 「安置好。」 王雱聪明的可怕,能让他这般以酒浇愁的事儿,沈安也不好问,最好等他自己说出来。 一夜之后,沈安又是精神抖擞,媳妇同样如此。 「看来此事果然是和天道相符,要经常做,如此咱们才能修成大道,寿与天齐……」 杨卓雪脸颊微红,眼波流转间,竟然多了以前没有的妩媚。 女人啊!果然是水做的。 早饭很丰盛,果果吃的眉开眼笑,就夸赞了厨子几句,外面的闻小种听到了就进来建议道:「郎君,要不留下他吧,好歹帮二梅一把。」 沈安摇头,看了果果一眼后说道:「小孩子贪新鲜而已。咱们家……」 他没说完,但闻小种懂了。 沈家的厨房不能有任何危险。 曾二梅是沈家未发迹时来的,而且家世简单,对沈安感恩戴德……这样的才放心。 闻小种也是关心则乱,马上默然告退。 果果什么都没感觉,就和哥哥嘀咕道:「哥哥,绿毛今天都没说话,花花来逗弄它都没搭理。」 花花执拗的扑击绿毛成为了沈家的一景,从刚开始的警惕,到现在的看戏,沈安觉得这一狗一鸟估摸着产生了跨越品类的情义,很难得。 「咩咩不理我了,哥哥。」 果果的嘀咕在继续…… 直至前面传来捶门的声音。 「某去看看,你们继续吃。」沈安起身,手中拿着半个馒头过去。 …… 嘭嘭嘭嘭! 沈家的大门被捶的震天响,这种不礼貌的行径让庄老实怒不可遏,就拎着一根棍子准备收拾人呢。 姚链打开大门,一个男子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之势沖了进来。 「我家阿郎不行了,归信侯,求您出手……」 男子看到沈安后,一个滑跪…… 沈家的地面虽然还算是平整,可玩滑跪…… 这不是草坪啊! 裤子划破,膝盖划破。 啥情况? 竟然这般惨烈,让沈安也有些吃惊,心想是哪位大佬要完蛋了。 「我家阿郎不行了……」 「你家阿郎是谁?」 「韩琦。」 卧槽! 韩琦要完蛋了? 沈安心中先是一喜,接着就谴责了自己一下。 老韩虽然有不少缺点,但优点也不少啊! 至少他直爽,不是那等阴人的宰辅。 就凭着这一点,他就强过曾公亮和欧阳修。 可老韩要是去了,包拯就会递补进来,哪怕是成为排在最后一位的宰辅也好啊! 宰辅宰辅,那可是整天陪王伴驾的存在,影响力大了许多,而且还清闲。 包拯毕竟六十多了,三司那边的压力太大,沈安担心他哪天气不过,来个脑溢血就完蛋了。 「走,看看去。」 沈安看病标榜的是缘分,从不用药,这一点在京城比较有名。 所以他说不去就不去,若是去了,那就是天大的面子和希望。 「归信侯高义,小人替家主人拜谢了。」 这位看来是忠僕,一个头磕下去,再抬头时,已经是血流满面。 老韩究竟是用什么法子来治家的啊! 沈安看了不禁嘴角抽抽,然后带上了小箱子就出发了。 「都记住了没?」 到大门前时,就听到庄老实在边上教训僕役们。 「这就叫做忠心耿耿,咱们家就缺少这个……都要学,好生学,为了郎君出生入死,赴汤蹈火……那个,闻小种不错,上次为了保护小娘子都重伤了,大家要学他……」 这太特么封建了啊! 沈安暗自吐槽着,但内心深处却涌起了窃喜。 这种有人效忠的日子实在是太安逸了,让人沉迷于其中而无法自拔。 一路上不断有人在看着沈安,让他摸了摸自己的脸。 哥这是变帅了? 是了,媳妇都出月子三个月了,他刚开斋了几天,感觉身心舒泰,天人合一……想来是更帅气了些。 等回头看到那张满是青紫的脸后,他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变凶狠了。 「那是韩相家中的管事,竟然被沈安暴打……啧啧!好惨啊!」 「沈安的胆子真大。」 「他就是胆大啊!打断了多少人的腿,可最后屁事没有。」 「……」 这个黑锅背的沈安有些莫名其妙,等到了韩家后,御医已经在了,见他来了顿时喜出望外,一个躬身,然后说道:「归信侯来了,某医术不精,想来归信侯有办法能治好韩相……某告辞了。」 啥意思? 沈安一头黑线,心想我啥都不知道,你这就撂挑子了? 这种推卸责任的手法他前世在职场里遭遇了不少,所以有些不屑。 「某不开药方。」 他一句话就让御医面如死灰。 哥不开药方,韩琦若是有啥三长两短都是你的事。 第398页 御医马上就变了个脸,堆笑道:「归信侯医术高超,某在边上递个笔墨想来也好……」 沈安没搭理他,被带进了卧室里。 一进来就是一股凉气,沈安不禁精神一振,觉得这比空调还舒坦。 等看到角落里的硕大冰块后,他不禁嘆息了一声。 老韩真的很奢靡啊! 韩琦正在床上挺尸,眼珠子瞪得大大的,听到他的嘆息就问道:「老夫可是过不去了?」 沈安还未说话,他就吩咐道:「叫他们来。」 啥意思? 沈安还在不解,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接着一群男女沖了进来。 「爹爹。」 「阿郎……」 哭声开始起来了,就像是哭灵的那种。 一群男女哭得很是伤心,韩琦也虚弱的道:「那个……都记住了,要勤俭持家……」 沈安看了一眼那个硕大的冰块,觉得老韩这话有些不要脸。 这种大冰块很难运送,大抵宫中的冰井务都不乐意,所以可见一斑。 韩琦慈爱的看着儿子们,艰难的道:「某去了之后,你们要老实些……」 老韩得罪了不少人,他若是去了,仇家怕是会趁机报复。 哎!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还有,那些家产,老大……」 「爹爹。」韩忠彦悲痛的抬头。 「你来主持分了。」 这有些不公,但若是能公平分家,以后大家就不会散,依旧有凝聚力。 韩琦觉得自己考虑的毫无瑕疵,就习惯性的得意了一下,旋即想起自己命不久矣,又嘆息一声。 「那个……韩相,某能问问你的病情吗?」 沈安一句话让韩琦变了脸色,他愕然道:「老夫不是命不久矣了吗?」 沈安不解的道:「谁说的?」 「你那声嘆息,不就是这意思吗?」 「没有啊!」 呃! 空气中好像有些尴尬的情绪在蔓延。 不管我的事啊! 韩琦的儿子们很尴尬的起身告退。 刚才大家哭的和生离死别差不多,结果死不了,这个就很尴尬了啊! 韩琦面色发黑,大抵要被气死的模样。 沈安马上干咳一声,电线桿上的老中医附体了。 「你这个……很严重啊!」 这种手段那些骗子最擅长,一开头就把你唬住了,随后再加以引导暗示,什么钱赚不来? 韩琦果然面色一变,然后说道:「老夫昨日回来之后,夜间突然心痛如绞,只觉得顷刻就死了……及至今日,依旧是觉着离死不远了,浑身难受之极。」 这个…… 沈安看看他的庞大体型,觉得自己真的是在造孽。 「您那个怕是有些问题。」 他指指韩琦的胸部。 御医在边上撇撇嘴,说道:「先前某就说韩相的心脉有问题。」 「住口!」韩琦瞪着他说道:「你说心脉有问题,可你有法子治吗?」 御医缩缩脖子,摇头。 「那你说个什么?」 没解决方案你比比个啥? 韩琦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跋扈啊! 沈安觉得这货大抵会一直这样下去。 但这样也不错,比那些阴人好。 「某这里有些法子……」 韩琦再看了御医一眼,那不屑之意简直就不加掩饰。 第910章 某师从邙山神医 「来人,泡茶来,要官家赏赐的龙凤团茶,多放些,别扣扣索索的,丢人!」 「怎地?不喜欢?」 「拿酒来,好酒!」 「还不喜欢?」 韩琦的求生欲很强烈,在沈安说他死不了后,兴奋的都要炸了,就想把压箱底的好东西送给沈安。 沈安无奈的道:「还要看病啊!喝了酒,说错了咋办?」 「是是是,老夫却是忘记了。」韩琦欢喜的问道:「家里可缺女人?」 我去! 沈安无语了,可他的无语在韩琦看来就是心动,于是就说道:「老夫在族里给你寻摸一个绝色的如何?保证不争名分……」 这是色诱! 太过分了! 沈安发誓自己没心动,但还是有些心虚。 「你这个病啊,不好治。」 果然,韩琦一听到这个就忘记了给沈安介绍美女,焦急的道:「可有法子?若是缺了什么药你只管说,老夫爬也要爬进宫去和官家讨来。」 他有这个能力,赵曙也会给他这个面子。若是需要什么天材地宝,只要能找到的,赵曙就会为他找来。 人就是这样,一生中不断在寻求自己的目标,并在这个过程中产生了无数恩怨。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韩琦对赵曙来说就是有恩之臣,为此他愿意付出一些代价来偿还这份恩情。 「有几个要求。」 沈安看了御医一眼,见他垂眸,但耳朵却微微动着,就知道他想偷师。 「首先少吃肥美的食物……」 三高首先要控制饮食,这个在后世是人人皆知的事儿,可在此时,三高这个概念并未出现,于是沈安这么快速的诊断就让人震惊了。 御医忍不住问道:「归信侯,为何要少吃肥美的食物?」 这个没道理啊! 第399页 而且大宋从帝王到官员,再到有钱人,吃东西都是重油,羊肉更是首选。 比如说别人来做客,你要是没几道羊肉做的菜,抱歉,客人可能会认为你在轻慢他。 所以让韩琦少吃肥美的食物,这个要求让人不解和郁闷。 「为何?」韩琦是大宋有名的美食家,他追求美食那精益求精的态度广为人知,突然被沈安要求放弃美食…… 「因为……越是美的东西,它的坏处就越多。比如说美女,你会情不自禁的旦旦而伐,然后腰子……您懂的,就是背后这地方,就会出问题。比如说美食,你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口腹之慾,然后……」 他指指韩琦的大肚子,「人不能太胖了,包公原先就很胖,您还记得吗?」 韩琦点头,以前的包拯挺胸腆肚的,看着官威很足。现在却瘦了不少,走路带风,喷人唾沫横飞……精神头真是好啊! 包拯当初心疾的毛病就是沈安重金弄来的保心丸治好的,而且一整套保养方法让包拯竟然焕发了第二春,让汴梁的权贵们嫉妒的眼睛都要红了。 此刻沈安竟然要公开那个保养之法吗? 御医的耳朵支着,全神贯注的准备倾听。 「饮食要清淡,酒少喝。」 韩琦这等人不喝酒是不可能的,但饮食清淡能让他的情况好转。 「其次就是运动……」 「运动?」 「对。」 沈安起身,在屋里走路了几步。 马丹,韩琦家好宽敞啊! 沈安有些嫉妒了。 看看那是什么? 银质的水盆…… 老韩,你真是奢侈啊! 他干咳一声,说道:「没事走两步。」 「没事走两步……什么意思?」 韩琦觉得沈安的治疗方法平淡无奇,更像是玩笑。 「还有记得去买救心丸……各大医馆有售。」 沈安说完就准备回去了,可御医却一把拉住了他。 「干啥?」 御医哀求道:「归信侯,为何要没事走两步呢?求你给说说,不然某回去定然寝食难安……」 「这事儿很简单。」沈安一本正经的说道:「人胖了,大多会有这些毛病,所以要控制身体,不能胖,甚至要瘦下去。可怎么能瘦?少吃肉,多吃菜蔬……」 「至于没事走两步,生命在于运动,老是不动弹,这人不胖才怪。」 沈安没说肥胖是怎么影响的身体,因为说了他们也不懂。 「为何?」 御医和韩琦都觉得不大靠谱。 什么控制饮食和没事走两步就能控制病情了…… 你忽悠人呢? 他们觉得沈安会不解释,可沈安却很惆怅的道:「那是因为肥胖会导致代谢紊乱……会导致三高……高血脂,高血压,高血糖,在此基础上,人体就会出问题,比如说心脉,比如说脑子……明白吗?」 韩琦和御医齐齐摇头,表示自己不明白。 「不明白就对了呀!」沈安淡淡的道:「这是我邙山一脉的秘技,若是能轻易明白,那就成了笑谈。」 韩琦被镇住了,下意识的道:「就按照这么做,老夫的病情会好转吗?」 「包公就是这么做的。」 沈安觉得自己没法就这个问题和他们交流,越说越累。 还是书院好啊!从基础一点点的教给学生们,然后渐渐深入,那种教书育人的感觉实在是……成就感满满。 一说到包拯,韩琦马上就信了。 走到门边的沈安突然止步回身,「对了,还有件事,以后少吃盐。」 「少吃盐?」 韩琦傻眼了,下意识的问道:「你为何懂这些?」 御医也很想知道。他觉得一个人的所学有限,沈安文采不错,兵法如神,还经常弄出些让人瞠目结舌的宝贝来……这样的人竟然还学了医术,太没天理了。 「某师从邙山神医……」沈安习惯性的摆出了电线桿上老中医的架势,淡淡的道:「还有,某是天才。」 「天才!」韩琦贊道:「果然是天才,来人,送上谢礼。」 沈安出了房门,外面等待的韩家人瞬间就把他包围了。 「多谢归信侯。」 「归信侯高义,韩家上下感激不尽,这是谢礼,还请别嫌弃!」 沈安有钱的让人发指,所以韩家的谢礼竟然是一幅画。 太过分了吧。 韩忠彦看着很稳重,带着四个弟弟躬身道谢。 「归信侯视钱财如粪土,韩家不敢用钱财羞辱,这幅字是家父得意之作……」 别啊!请尽情的用钱财来羞辱我吧! 沈安很想这么说,但最后还是笑的云淡风轻的接过了这幅字,想着老韩的字虽然不是顶尖,但有历史名人的加成,以后也能值钱。 韩忠彦带着几个弟弟把沈安送到了大门外,拱手:「多谢归信侯。」 「小事罢了。」 沈安捲起那幅字,准备先去寻个地方裱糊起来。 他策马而去,刚没走几步,那马看到一辆大车,顿时就呆性发作,不肯走了。 身后的韩家关上侧门,有声音隐约传出来。 「大哥,爹爹这字写了几十幅,每逢别人送礼来就回赠一幅……你刚才说是得意之作,不厚道。」 第400页 「……」 我…… 沈安看着手中的纸,只觉得一万头神兽咆哮而过。 老韩,你竟然这般无耻吗? 他一时生气,就没注意控制马。那贱马凑到了大车的边上,和拉扯的驽马在耳鬓厮磨着…… 不,是在挑衅。 车夫本想呵斥,可看到沈安气势不凡…… 好吧,沈安没啥气势,但他边上的闻小种却很有威慑力。 「这是公马!」 沈安的也是公马,但被阉割过。驽马却因为品种太差,还保留着雄性的傢伙事,所以车夫很是不理解。 你要说拉车的是匹母马,那你来蹭蹭还情有可原,这也是雄性啊! 「什么公马?」 沈安一清醒,就拉开了自己的马,然后拍了它的脖颈一巴掌,怒道:「回头让你去拉货。」 贱马长嘶一声,竟然极为欢喜。 「安北!」 沈安闻声回头,却是富弼。 「富相这是出来办事?」 大太阳下,富弼热的就差点伸舌头了。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痛苦的皱眉,「枢密院弄了个操演,就在城外,老夫要去看看。咦,你为军中的操练提供了许多法子,立功不小,少说能值一条腿,走,一起去。」 呃! 说完他觉得不对劲…… 沈安也觉得不对劲。 「这个富相,功劳怎么能用腿来计算呢?这不妥,极为不妥。」 沈安一脸的正气,还满溢了些出来。 「是啊!老夫失言了。」富弼一脸严肃,「但功劳就是功劳,走走走,你也去看看,好歹有问题早些说。」 老富你想拉垫背的吧? 沈安抬头看看天空,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熟了,撒点孜然和椒盐就能吃的那种。 「富相,某就不去了吧。」 他现在只想回到家中,叫人在房间里摆上两个大冰盆,然后瘫在躺椅上挺尸,边上一定要有一壶冰冻凉茶…… 再有媳妇儿捶捶肩膀就更舒坦了。 啪! 富弼拍了他的肩膀一下,说道:「年轻人别偷懒,走。」 沈安被一路带到了城外的一块宽阔地,就看到数千人列阵在等候。 这天气得有三十七八度吧? 今年的夏季热的邪性,都旱灾了。 可那些军士却如同是地里的庄稼般的整齐,这个不错。 看到富弼到来,领头的将领高喊道:「行礼!」 嘭! 数千将士齐齐跺脚颔首,威势惊人。 第911章 操演,吓唬,扑街 「点将台呢?」 富弼热的想吐舌头,更想有把伞遮遮太阳。 将领指指边上,富弼看去,就见一个土台子立在那里。 土台子大抵是刚弄好的,上面能同时站三四个人,也算是不错了。 富弼点头道:「极为得力。」 这是来自于枢密使的夸赞,将领激动的道:「多谢富相。」 富弼露出了最和煦的微笑,一边和沈安走过去,一边低声道:「这人叫做陈幸福,天武军的都指挥使,极为稳妥的一个将领……」 台子有小半人高,富弼看来颇为欣赏这个陈幸福,就夸赞道:「这个不错,不高不低的,很是妥当……很是……可台阶呢?」 台子的高度很妥当,可台阶呢? 富弼绕了一圈发现没台阶,不死心的揉揉眼睛,又转了一圈…… 「这个怎么回事?」 陈幸福一看就懵了,心想某可是令人妥当弄的台子,台阶呢? 「富相,下官错了。」 这人的坦率认错让沈安颇有好感,富弼也是如此。 诿过是上位者最厌恶的一个行为,勇于认错就能加分。 富弼笑道:「这个不算是什么,老夫轻松上去。」 他很有自信的单手扒拉着台子,然后轻松跳了一下。 这个高度沈安只需要轻轻跳就上去了,但富弼却需要用手帮个忙。 这是极为稳妥的…… 富弼手上用力,右脚抬起来,左脚用力一踩,觉得这个动作很洒脱。 可好死不死的,他左脚下面的土竟然有些松,然后这一下就没踩实。 富弼左手一软,右脚就挂在了台子上,人也倾斜着倒了下去。 沈安眼疾手快,一下就扶住了他,避免了枢密使当着将士们扑街出丑。 可富弼的这个姿势却有些怪异。 右脚抬起…… 「老夫脚滑了。」 富弼第二次很老实的上去,没玩什么花活。 陈幸福已经把肠子都悔青了,他发誓等演练结束后,就把监造台子的心腹拉出来暴打一顿,再让他去清理天武军的茅厕。 「演武开始!」 嘭! 数千将士齐齐跺脚,接着就开始了阵型演练。 「这是……阵图?」 这是个防御阵势,一排排将士们在交换着位置,或是前沖,或是后退,还有左右包抄。 「不是阵图。」富弼低声道:「大宋这几年和西夏、辽人厮杀了好几次,军中的将领也摸到了些对手的情况,这不就相应的做出了应对……这时演练熟悉了,上阵指挥才能从容不迫。」 这个也不错。 沈安实际上对阵图没啥意见,他只是反对遥控指挥,强令将领必须要用什么方式去迎敌。 第401页 俗话说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连布希么阵都要管,那还打个屁,直接去送死好了。 「杀!」 将士们挥舞刀枪,竭力厮杀。 那么热的天气,别说是操练,站着不动就是折磨。 呯! 有人倒下了。 没人搭理,厮杀声依旧震耳欲聋。 「变阵!」 有人在摇旗,数千人齐齐变阵,中间退后,两翼张开。 随后又变成了左翼突前,中间和右翼紧紧跟上的阵势。 一刀一枪都是奋力而出,那些狰狞的面孔上全是红色。 这个天气之下,他们竟然还能这般厮杀,让人敬佩。 呯! 又倒下了一人。 呯…… 随着时间延伸,不断有人倒下,就像是在厮杀中被重创。 「好!」 沈安不禁贊道:「堪称是号令森严。」 「追击!」 陈幸福一声令下,将士们开始了狂奔。 郎中沖了过去,开始给中暑倒地的将士诊治。 富弼云淡风轻的道:「知道老夫为何要容忍陈幸福了吧?」 刚才他差点当众出丑,若是别人,富弼就能当场让他没脸。 可他先前却忍了,沈安不解,如今算是明白了。 这个陈幸福统兵不错。 「富相的胸襟比汴河还宽阔啊!」 话一出口沈安就觉得不对。 这个夸赞好像有些问题? 汴河不够宽啊! 富弼的眼角在抽搐着。 「富相的气度比邙山还要高大。」 邙山也不高,但富弼却露出了笑容。 「邙山一脉如今就只剩下你一人在了?」 「是啊!单传。」 「可有收几个弟子的心思?」 「暂时没有。」 富弼皱眉,「年轻人莫要懒,要勤奋,还有,邙山书院你以后有何打算?可要参加科举?」 「这个……目前没这个打算。」 富弼这么迂回问话有目的,大抵是家中某个子弟想进书院学习,但却担心不能参加科举。 沈安不管以后参不参加,先拒绝了再说。 哪有想进就进的道理? 想进书院就谦虚些,到招生的时候就自己去报名。 别想走后门! 沈安打定了主意,就和富弼有一句没一句的开始扯淡。 过了半个时辰,就在沈安觉得自己内外都被烤熟了的时候,大队回来了。 在这等烈日下狂奔就是在虐人,后世有,但大宋少见。 那些将士们的脚步沉重,身上的甲衣和刀枪成了负担,呼吸声沉重的隔老远就能听到。 「好!」 富弼见到这等场景,再也忍不住了,就跳了下去。 他被太阳晒得几乎要虚脱了,此刻跳下去脚一软,差点一个踉跄。 沈安下来拉了他一把,「富相,急什么?」 富弼不是这等性子的人啊! 他这是为了啥? 从他拉住沈安来看操演开始,沈安就知道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富弼站稳了,低声道:「交趾使者阮咸答应赔钱了……」 「赔什么钱?」沈安这段时日就只顾着在家当奶爸,没空去管外交事务。 富弼笑道:「就是以往越境袭扰大宋的损失,有五万贯啊!」 沈安面色如常,正在等待赞美的富弼愕然,「你觉着如何?」 这事儿是他亲手策划的,极为得意,若是能得到大宋公认的外交第一人沈安的赞美,他觉得能给自己增加一个技能点。 ——富弼擅长外交! 这个可以在遴选宰辅时加分。 可沈安明显没有这个想法,很是淡然的道:「太少了。」 我…… 富弼想打人! 「老夫请了阮咸来看操演,他已经来了,就在后面。」 富弼的话揭开了今日演武的用意,吓唬阮咸。 沈安回头,就看到了远处的阮咸等人。 「他们的要求是什么?」 五万贯得有个说法吧,按照沈安对李日尊的理解,这五万贯没个说法就别想让他拿出来。 「让大宋水军停止袭扰。」 沈安的面色马上就变了,怒火在燃烧。 富弼解释道:「辽人的水军不断在试探,老夫以为大宋水军应当防备北方,缓两年再去嘛。」 这个无耻的富弼,这是想让李日尊出五万贯来买两年的和平。 「两年后怎么说?」 两年后水军袭扰交趾,李日尊铁定会派人来质询。 富弼淡淡的道:「两年后……大宋在练兵,可练兵得有地方厮杀吧,两年后老夫会建言给交趾来一下。当年侬智高谋反,交趾人可是想出兵来着,说是帮助大宋平叛,可那心思谁不知道?以前是没法收拾他们,如今大宋兵锋鼎盛,正好拿他们来开刀!」 富弼竟然这般凌厉? 沈安认真看着他,想看看是不是虚言假话。 富弼淡淡的道:「老夫当年出使辽国时,辽国君臣威胁利诱,各种手段使尽,老夫可曾退让半步?」 沈安后退半步,然后拱手,「富相威武。」 这个才是真正的富弼,那个铁骨铮铮的富弼。 富弼颔首道:「你等都在尽力为大宋谋划,如今大宋兵锋渐渐锐利,老夫也能一展胸中的韬略。以往不是不想,可却不能。」 第402页 以往大宋的军队是软脚蟹,大伙儿都不敢开战。如今不同了,军队渐渐恢复了生机,让富弼一直埋藏着的雄心壮志渐渐浮了起来。 好啊! 沈安心中不禁欢喜,觉得对外多了一个强硬派,对大宋的好处实在是太多了。 他回头又看了阮咸一眼,心想阮咸若是知道富弼的想法,怕是会吐血。 阮咸没有千里耳,当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对话,他看到了天武军的操演,觉得有些沉闷。 「宋人操练来操练去,怎么看着没点气势,你们觉得如何?」 他不是武人,不懂里面的关窍。 但他带来的随从里有武将。 「宋军极为厉害。」武将面色凝重的道:「他们操练的如何不说,但在这等炎热天气之下,他们竟然能操练那么久,后来更是奔跑了半个时辰,就凭着这个,他们就是强军,很厉害的强军,号令一下,敢于赴险的强军。」 这等号令森严的军队最让人忌惮,所以武将刚才一直在盯着看,此刻才发现好热。 真是热啊! 可阮咸却不满的道:「天气热了算什么?某也能跑半个时辰。」 交趾也有炎热的时候,可阮咸却是官员,早就不受这等苦了。 他心中不渝,就下马道:「咱们走回去!」 他想用这种方式去告诉富弼:交趾不怕这个,别拿这个来吓唬人。 「富相,我等告辞了。」 阮咸近前拱手,富弼随意道:「慢走。」 阮咸大声的道:「某会从这里一直走进城中,不,跑着进去。」 他的声音很大,那些在整队的将士们有不少都听到了。 「这是想向老夫示威呢!」富弼什么没见过,一眼就看穿了阮咸的用意。 「交趾炎热,他们倒是能承受。」 富弼觉得此举很无谓,可沈安却说道:「占城派出了使者……富相,晚些某请他吃饭。」 占城可是交趾的大敌,要是宋人支持他们…… 以前沈安说过,但交趾觉得宋人无法跨越陆地,所以当听笑话。 可现在却不同了,大宋水军出海甚至能让交趾都城一夕三惊,已经有了远海作战的能力,若是他们和占城联手,交趾的麻烦可不小。 呯! 众目睽睽之下,阮咸扑倒在地上。 这是在被暴晒了半个时辰之后,又遭遇了急怒攻心,于是扑街了。 「这人不是说要跑回城里去吗?」 「这是个骗子!」 宋军的将士们顿时都笑了起来。 这便是现在的大宋将士,在胜利的鼓舞之下,他们越发的自信了。 而自信就是强军的首要条件之一。 富弼点头道:「安北,大宋军队有了今日的模样,你居功不少啊!」 沈安心情舒畅,畅想了一下以后的北伐,不禁说道:「北望江山,期待那一日。」 第912章 这是沈安作的诗 「官家,占城使者到了。」 赵曙在打瞌睡。 天气太热,屋里弄几个冰盆,然后坐着就想打瞌睡。 那种昏昏沉沉,半睡半醒的状态真的很舒服啊! 陈忠珩的声音就像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显得有些缥缈。 「谁?」 赵曙缓缓睁开眼睛,觉得嗓子眼里干的厉害,声音沙哑。 这时候就能看出眼力见来了。 边上的内侍还在发呆,陈忠珩已经去取了温茶来。 「官家,占城使者来了。」 陈忠珩递上温茶,说道:「这时候冷茶伤身,还是温茶好。」 赵曙喝了一口茶水,嗓子里舒服多了,就微微点头,边上的内侍不禁暗自悔恨,心想某为何不抢先一步呢? 他在赵曙的身边伺候,但更多的是负责生活上的事务,不像陈忠珩什么都能沾手。人说没有上进心的内侍不是好阉人,他瞄着陈忠珩许久了。 「马上去。」 赵曙起身去更衣,陈忠珩自然不需去陪伴,就站在门外。 那个内侍趁机问道:「陈都知,您怎么知道官家要喝温茶呢?」 「设身处地。」 陈忠珩只说了四个字,内侍仔细想着,就觉得妙用无穷。 「原来是设身处地的为官家着想吗?多谢都知。」 陈忠珩嗯了一声,等赵曙出来后就说道:「官家小心脚下。」 赵曙只觉得肩膀和腰都不是自己的了,酸痛的厉害。 他一边艰难下台阶,一边感慨的道:「我本以为挖了半日不会有什么,可第二天就差点起不来,今日依旧举止艰难,想到那些农户日日如此,我才知道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道理。自己不干活,就不知道那活有多辛苦,我看天下的官吏每年都该下地干几日,实实在在的体验一番农户的辛苦。」 那内侍在琢磨着设身处地四个字,一直到了殿前才有些心得。 几个礼房的官员在等候,见官家来了躬身行礼。 那内侍正好想到了一招,就说道:「官家,可令天下官吏下地干活,不去的扣了俸禄。」 他最怕的就是被扣俸禄,所以设身处地的一想,就觉得这一招不错。 礼房的几个官吏愕然看着他,不知道这话什么意思。 每年天下官吏都要下地干几天农活? 第403页 不去的还扣俸禄,这个有些过了吧。 你说那些闲的没事干的去就算了,忙碌的官吏怎么腾时间……到时候不分情由的扣俸禄,谁会服气? 赵曙没想到身边的人会突然来这么一句,他板着脸道:「滚!」 内侍傻眼了,等看到礼房官吏的面色后,就知道自己犯了错。 内侍干涉朝政不是新鲜事,比如说陈忠珩就偶尔会说些建议,但你别当着官吏的面啊! 大宋官员对内侍干政虽然没有明朝那么警惕,但前唐阉人能操纵皇位兴替的惨痛教训依旧还在脑海里回荡着,所以一旦出现内侍跋扈的苗头,那奏疏就会淹死赵曙。 「是陈都知……」 内侍才将开口,陈忠珩就跪地道:「他先前问臣为何做事稳妥,臣就说了四个字……设身处地。」 赵曙的目光阴冷的盯着他,听到这四个字后,这才面色稍霁。 那个内侍面如死灰,说道:「他撒谎!」 赵曙不是赵祯,他可不会心慈手软。 「拿了去!」 两个内侍过来,把内侍拖了出去,随即呼叫声湮灭。 赵曙看了陈忠珩一眼,颔首道:「你做事稳妥,朕知道。」 「多谢陛下。」 赵曙这是在施恩,殊为难得。 「让占城使者来。」 稍后宰辅们先来。在看到韩琦后,赵曙说道:「韩卿不是病了吗?」 他许了韩琦的病假,可这人怎么就来了? 韩琦说道:「臣请了沈安来诊治了一番,说是并无大碍,臣想着政事多,不敢偷懒,于是就来了。」 他是首相,若是告假的时间多了,权利就会被侵蚀。 权利啊!谁愿意放弃。 所以韩琦只要能走动,就不肯在家歇息养病。 「占城使者来了。」 占城使者被带了进来,行礼后奉上礼单。 这是规矩,朝贡时你必须要有所表示,一般就是本国的土特产。 「辛苦使者了。」 赵曙当然没兴趣去看礼单,使者也没指望他看。 「陛下,外臣此次来,是为了交趾的入侵……还有真腊。」占城使者看着愁容满面,「两国夹击之下,占城苦不堪言,还请陛下看在占城忠心耿耿的份上,派出援军。」 赵曙淡淡的道:「朕知道了,回头派出臣子去和你商议。」 啥米? 占城使者觉得自己的耳朵怕是出了问题,幻听了。 占城被交趾和真腊夹着,兵锋不利,每每被打的抱头鼠窜,所以每次来进贡大多会顺带求援。 以往大宋方面就是出言抚慰,敷衍了事。占城也知道大宋估摸着打不过交趾,但好歹牵制一下啊!于是贡献不断。 可这次竟然要仔细的商议? 我的天,大宋对占城的态度变了吗? 使者不禁抬头,热情的看了赵曙一眼。 这一眼让赵曙有些瘆的慌,说道:「就如此吧。」 使者告退。 韩琦看着他出去,说道:「陛下,交趾以前属于中原时,占城可是侵袭不休,比今日之交趾还要可恶。如今他们和交趾、真腊交恶,对大宋是好事,不可仓促出手,搅乱了三国之间的均势。」 地缘政治是门大学问,大宋和辽国、西夏是一个均势,而交趾和占城、真腊又是另一个均势。均势之下,局势有变,但却平稳。均势若是被打破,那就是风起云涌,血流漂杵。 赵曙点头,「朕知道,所以……沈安在家里带孩子乐不思蜀了吗?」 从儿子出生之后,沈安就化身为奶爸,恨不能出门都把儿子带着。 在这个时代,父子之间的关系再亲近也没有沈安这样的,外界对此引为笑谈。 韩琦笑道:「据说他还亲自给孩子换尿布。」 赵曙的眼角抽搐了一下,觉得沈安这个二十四孝老爹真是够了。 曾公亮凑趣道:「陛下,难道沈安的那个儿子有何不凡之处?」 是啊!沈安这般重视,说不定真有呢! 韩琦的话让赵曙笑了笑,「那孩子并无神异之处。」 古代生孩子总是容易出现异兆,什么红日入怀,红光三日不散,香气三日不散,有凤鸟起舞,有灵猴献上祥瑞…… 若是出生时没弄成祥瑞,那就在小时候补上。 比如说司马光砸缸,这还不够,后面又斩杀大蛇,于是名声大噪。 沈安来自于后世,别说什么砸缸,那些孩子各种聪明或是神奇的表现都会被发布在网上,所以他对所谓的砸缸压根没啥好奇心。 以后的孩子比你牛多了。 韩琦看了赵曙一眼,说道:「官家,这个……沈安并无威胁。」 他觉得这是赵曙派出了皇城司的人潜入沈家去探查到的消息,就有些不满。 他韩稚圭可是恩怨分明的好汉,沈安才将救他与水火之中,他岂能坐视沈安被密谍盯着? 想想自己每天在家做的事情都有人盯着,然后报上来,韩琦就觉得难受,甚至是想发火。 赵曙愕然,韩琦却开始了跋扈的表演。 他上前一步,昂首道:「君臣一心首在信任,官家这般不信任臣子,臣子知道了会如何?还有,皇城司出面去探查臣子家,这个犯忌讳了吧?先帝在时就没有过……臣请官家好生思量,把皇城司的人撤了吧,不然人心都冷了。」 第404页 这一番话堪称是跋扈,也只有韩琦和包拯能这么直挺挺的说出来。 关键是这话扫了官家的面子啊! 皇帝不要面子的吗?你韩稚圭这么打脸合适吗? 曾公亮担心的看了一眼赵曙,发现他竟然面色平静,不禁大喜。 赵曙有病,这个大家隐隐约约的都知道些,所以很少去刺激他。 可韩琦这番话却过火了,曾公亮担心赵曙会发作起来,然后歇斯底里。 赵曙很平静,这代表着他的身体情况好转了许多。 「陛下的身体好了许多,可喜可贺啊!」 他情不自禁的说出了这话,韩琦也发现了这个情况,然后欢喜的道:「恭喜官家。」 欧阳修老眼昏花看不清,只能跟着随大流道贺。 赵曙冷冷的道:「是包拯说的。」 呃! 韩琦的慷慨激昂瞬间变成了尴尬,他左顾右盼,说道:「今日的天气不错啊!很是凉爽。」 这个不要脸的韩稚圭! 赵曙继续补了一刀:「人皆养子望聪明,却被聪明误一生。唯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这首诗一出口,韩琦不禁贊道:「好诗,好诗!」 这首诗文采不显,但通篇都是怜子之心,让人心生温柔。 曾公亮贊道:「看看史册,多少聪明人自作聪明,最后倒霉。或是太过聪明,掺和进了不该掺和的事里面,哎!唯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陛下这首诗说到臣的心里去了。」 大家想起赵曙前半生跌宕多舛,不禁都有些感悟。 若是当年赵曙不聪明,那么他就会少许多烦恼,也不会被折腾出那些毛病来。 赵曙轻笑道:「这是沈安作的。」 他满意的看到了宰辅们的面色变得越发的尴尬了。 你们尴尬了,你们不舒坦了,朕就舒坦了。 这一刻他和当年的赵祯生出了一样的想法。 第913章 你倒是给个答案啊 「沈安为何有这等感慨?」 韩琦突然觉得这事儿有些奇葩,一个年轻人竟然生出了这种颓废的感慨来,不应该啊! 曾公亮淡淡的道:「想想沈卞,当年也是被赞誉为聪慧。」 「沈卞后来执拗,何尝不是聪明到了极致,看到了那些莫测的未来,于是就四处撞墙。」欧阳修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失败。 他的一生也算得上是跌宕起伏,可和沈卞比起来,却显得有些无所作为,就是个混日子的。 比不过沈卞啊! 但他又想起了一件事,不禁贊道:「陛下,若无沈安,沈卞怕是会碌碌无名啊!」 赵曙点头道:「为人子者,当扬父名。」 在原先的历史上,赵允让早就去了。赵曙一登基就想给自家的老爹名分,为这事儿争执了许久,留下一个着名的词『濮议』。 这话一出,沈安这个孝子的身份就坐实了。 韩琦等人却理所当然的贊同这话,于是这首诗就传了出去。 杨继年在御史台和苏轼商议弹劾谁,外面有人进来说道:「杨御史,令婿可是又作诗了啊!」 「什么诗?」杨继年觉得沈安太懒了些,该多作几首诗词来扬名。 来人笑的很是虚假,「人皆养子望聪明,却被聪明误一生。唯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从有了外孙之后,杨继年在御史台的话多了些,但话里话外都是在夸赞自己的外孙芋头是如何如何的聪慧,一看就是状元的料子…… 马丹,几个月大的孩子哪里能看出什么聪慧来? 杨继年的对头多,见他显摆嘚瑟就不满,今日得了这首诗就如获至宝,用来打击杨继年。 你不是显摆自己的外孙聪明吗?看看你女婿的诗,这是啥意思? 说明你那外孙不咋滴啊! 「好诗。」 杨继年眼睛一亮,嘆道:「人皆养子望聪明,却被聪明误一生……看看那些官宦之后,小时大多被夸贊为聪明,可大了之后呢,有几个有出息的?」 官宦之后,比如说晏殊的儿子晏几道,小时候也被夸贊聪明,可大了性子却执拗,不肯求人,日子过得很不如意。 「好,这个兆头好啊!」杨继年抚须微笑道:「无灾无难到公卿,安北立功颇多,想来芋头长大了也能承袭些官职,到了那时……那不是无灾无难到公卿是什么?哈哈哈哈!」 杨继年的笑声回荡在御史台里,对头们很是沮丧。 沈安立功太多,现在是论腿抵消功劳,可以后呢? 「杨御史高见。」苏轼此刻还没有那种落魄的感受,所以压根体会不到这首诗的心境,不过还是觉得很牛笔。 杨继年只是微笑,苏轼告退,站在外面想着这首诗的蕴意。 「那个沈安,作诗作什么不好?偏生拿芋头来作伐,回头老夫定然要他好看!」 呃! 苏轼听着杨继年带着怒火的声音,不禁为沈安默哀一瞬。 随后杨继年就告假了。 他一路到了沈家,沈安闻讯来迎,顺带还抱着芋头。 「那么热你抱他出来作甚?给我。」 杨继年很不满的接过孩子,熟练的抱着往里走。 「爹爹。」 杨卓雪看到父亲抱芋头就觉得怪怪的,然后问道:「爹爹,您抱芋头和当年抱我有区别吗?」 第405页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沈安觉得应该是没区别的。 可杨继年却认真的想了想,「你当年调皮,抱着就爱哭,那时候为父很头疼。」 遇到个爱哭的孩子真的会崩溃。 沈安看了杨卓雪一眼,心想媳妇小时候竟然是个爱哭鬼? 杨卓雪有些赧然的道:「哪有。」 「就有。」杨继年看着芋头,神色间多了慈祥,「芋头却乖巧多了。」 这是隔代亲! 沈安算是弄清楚了杨继年的思路,大抵就是隔代亲。 有了外孙,女儿就可以靠边站了。 「你那个……作的那首诗不妥当。」杨继年很不高兴的道:「芋头长大了自然要科举,要为官做宰。什么唯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这是咒芋头以后变成傻子呢?有这么为人父的吗?」 呃! 沈安没想到老丈人突然杀过来竟然是为了这个。 「丈人,那只是首应景的诗。」沈安想起了当时的情况,「官家问小婿对子女有何要求,小婿就作了这首诗。」 这首诗是苏轼半生潦倒的感悟,也是大彻大悟后对儿子的期盼,却被沈安给提前弄了出来。 不过沈安不觉得苏轼还会作这首诗。 如今的苏轼在御史台算是如鱼得水,宦途顺畅,还和赵顼、王雱的关系不错,再怎么滴也不会重蹈覆辙。 沈安认为这全是自己的功劳,所以毫不客气的就用了。 杨继年颠了芋头几下,芋头就咧嘴笑了,让他不禁也笑了起来。 「官家问又如何?这是你自家的事,和他不相干。」 他皱眉道:「还有,你这诗不错,以后有空多作几首,好歹养养自己的名望。」 养养名望,简称养望,以后的王安石和司马光都这么干过,一个养望成功后登顶政事堂,掀开了波澜壮阔的革新;另一个养望成功后,马车所到之处,人人额手相庆,觉得这个大宋总算是有救了。 古有终南捷径,今有蹲家里养望,也算是殊途同归。 杨继年又排揎了沈安几句,然后趁着沈安夫妇去安排晚饭的功夫,忍不住就亲了外孙的小脸蛋几口。边上正好转身过来的陈大娘见了他的笑脸,觉得自己怕是眼花了。 沈安亲自下厨做了几道菜,杨卓雪在边上打下手,顺便用充满爱意的目光给他鼓劲。 「郎君,外面来了个什么使者的随从,哦,是占城使者的随从,说是使者请您去驿馆一晤。」从沈安又开始家里蹲之后,庄老实就私下长吁短嘆的,觉得郎君的上进心越发的薄弱了,以后可怎么办啊! 沈安在爆炒牛肉片,没抬头的道:「没空。」 庄老实悲痛的看看杨卓雪,想寻求娘子的支持。 郎君越发的懒惰了,娘子您好歹也管管。 可杨卓雪现在满脑子都是夫妻之间的柔情蜜意,哪里会管这个。 这年头丈人上门了女婿做饭的官员有几个?就沈安一个吧。 她觉得这是沈安在给自己面子,脑海里就出现了一个画面:一群女人眼巴巴的等着父亲上门,然后自己的夫君却在迎接之后就开始发呆……只有她杨卓雪的夫君在厨房挥汗如雨为丈人做饭……最后那些女人在羡慕嫉妒恨中吐血三升。 很爽啊! 庄老实没办法,只得出去按照原话说了。 「我家郎君说了没空。」 他说这话时有些心虚,担心对方大怒。 毕竟是外藩使者啊!而且占城和大宋的友谊源远流长,双方堪称是宗主国和藩属国的典范,这样的友好藩属国的使者,硬邦邦的说没空,太过分了吧。 「老夫老了。」 吃晚饭的时候,杨继年很是唏嘘了一番,觉得自己老了,大抵没几年好活了。 外孙都有了,这人也就觉得老了,这是生物特性,沈安只能劝酒,几次三番后,把丈人给灌翻了。 「咋办?」杨卓雪很头痛。 「送回去,不然丈母会发飙。」 沈安叫了人来,把老丈人弄上马车,一路送了回去。 到了杨家后,李氏亲迎,看到沈安和闻小种扶着杨继年进来,就皱眉道:「喝多了?」 「没,就是累了。」沈安觉得自己说话的艺术性越发的强了。 「喝多了就喝多了,什么累了……安北,要诚实啊!」李氏语重心长的态度让沈安羞愧难当。 古今中外的丈母娘都希望女婿是个诚实可靠的小郎君,可大多事与愿违。 「是,丈人喝多了。」 沈安觉得以后还是要实话实说才好。 「放着吧。」 进了里面后,李氏让他们把杨继年放椅子上,然后就让人送客。 沈安看到她拿毛巾给老丈人擦脸,心想怪不得媳妇那么温柔贤惠,原来是丈母娘的遗传啊! 他想起了一句话,想知道自家媳妇的好坏,就看现在的丈母娘。丈母娘现在啥样,你媳妇在以后就有很大的机率变成这样。 看来我的运气不错啊! 沈安喝了半醉,心情放松的出去。 「官人……」 身后这声音很温柔。 「官人!」 这个……好像分贝高了些。 「官人!」李氏的声音突然凶了起来。 「啊!」杨继年被唤醒了,想来这个喊声里有些惨痛的回忆吧。 第406页 卧槽! 沈安看看夜空,觉得自己没出现幻听啊! 这丈母娘竟然这般凶吗? 我媳妇呢? 回到家中后,杨卓雪已经准备好了洗漱的东西,喜滋滋的服侍他洗漱上床。 一番锻鍊之后,沈安试探着问道:「卓雪啊!」 「什么?」杨卓雪靠在他的胸口上,懒洋洋的问道。 「你那个……凶不凶?」 媳妇要是化身为河东狮,沈安觉得这日子就没发过了,自己就成了苦水里的娃。 「不凶。」 杨卓雪已经睡眼惺忪了。 「你会不会咆哮?」 女人咆哮不好看,破坏在男人眼中的形象。 沈安这么为自己辩护着。 「啊!」 杨卓雪轻轻的啊了一声之后,就再没反应了。 沈安抬头往下看了一眼,只看到一头乌黑的秀发。 你倒是给个答案啊! 第914章 钞能力 「郎君,二梅就在这几日要生产了。」 庄老实来汇报工作,顺便说了这个喜讯。 「好事。」沈安刚晨练结束,正在拉伸,闻言看了边上的陈洛一眼,觉得这厮有些心不在焉的,就说道:「去看看吧。」 「是。」 陈洛一熘烟跑了,姚链在那里暗自神伤。 当年可是他最先向曾二梅示爱来着,可最后却是陈洛『抱得美人归』,让他惆怅不已。 沈安不理解为啥他们两个都对曾二梅生出了好感,心想难道曾二梅真是美女? 「花花……」 他正在觉得不可思议,果果却沖了出去。 「救命……」 正蹲在门边的绿毛在和花花较劲,结果花花凶性大发,一爪子就按住了它,然后狗嘴张开,作势要咬下去。 果果沖了出去,花花依旧按着绿毛,但是嘴巴却闭上了。 这条狗不错。 沈安对出现在外面的闻小种点点头,示意无需管。 敢对主人龇牙的狗,沈安会把它扔到庄子上去看守作坊的大门。 「不许咬绿毛。」 果果处理爱宠之间的矛盾时大抵是没道理可讲的,一般情况下都是花花被批评。 花花悻悻然的移开爪子,绿毛振翅飞了出去。 「花花,花花……坏狗……」 这只贱鸟! 沈安不禁觉得花花很可怜。 可果果却摸着花花的嵴背嘀咕道:「你是大哥,要让着绿毛。」 吃了早饭,杨卓雪就嘀咕着石头记怎么没新的内容了,还挂念着宝玉和黛玉之间的事。 沈安是真的不想写了,可媳妇抱着儿子,一双大眼睛看着他…… 「好好好,这就去写一回。」 他真的想把结局改了,让贾宝玉和林黛玉成亲,然后出了贾府自立门户,贾琏一统贾府,正本清源…… 这样的大结局如何? 沈安觉得不错,但心中不爽。 老贾家坏事干了不少,让他们得了皆大欢喜的结局,这心中不舒坦啊! 要不就让林黛玉嫁给别人? 比如说贾芸什么的,想来会很爽吧。 不过读者大概会发狂,然后来寻摸作者,想捶死他。 「郎君,昨日那人又来了,还来了个自称是占城使者的男子。」 庄老实觉得自家郎君该奋发图强了,所以语气中多了些期盼。 「请进来……不妥当,让他在前厅稍待。」 沈安一脸正气的说道:「为夫要出去和外藩使者商谈大事,那个石头记回头再写。」 杨卓雪哦了一声,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沈安换了身衣服去了前面,等看到占城使者时,那笑容格外的真诚。 昨天这位使者派人来请沈安,却被沈安回以『没空』,今日他怎么亲自来了? 庄老实觉得这位使者怕是来讨公道的,所以很是谨慎的在边上观察着。 占城使者起身,目光锁定了沈安,在观察着这位负责和自己商议的年轻人。 很年轻。 长相……在使者看来只算普通,但眼睛很出彩。 沈安有一双单眼皮的眼睛,看着很温和,搭配上其它的东西,竟然有些英俊的意思。 不错的年轻人,而且笑的很真诚。 占城远在海外,来往大宋需要坐海船到琼州岛,再到广南东路,最后在南安登陆,越过梅岭去汴梁。 而且占城人对中原以北的事务压根就不关心,他们只关心大宋是否愿意支援些武器,若是肯派兵就最好不过了。 不过大宋的兵不怎么样,占城人觉得去了大抵就是混日子拖后腿的,所以觉得还是给钱给兵器最好。 使者的态度有些平静和从容,让沈安有些不解。 「这里是私宅,却不好接待贵使,去樊楼吧……小种。」 「郎君,小人在。」 沈安吩咐道:「使者才到汴梁,接风洗尘自然是要的,你去樊楼,包下一栋楼。」 「是。」 使者有些懵逼,「那个……不敢不敢,太破费了。」 那可是樊楼啊! 汴梁城的象徵之一,换后世就是网红打卡的必去地,你竟然要包下一栋楼为某接风? 「小事罢了。」 沈安起身邀请使者出发。 第407页 两人在前,随从在后,一路到了樊楼时,那家掌柜已经带着伙计们在等着了。 「见过归信侯。」 掌柜欢喜的道:「小人已经准备好了食材,就等着归信侯点菜。」 只要沈安夸一句他家的饭菜好,回头门槛都会被人踩破去。 这就是厨神和美食家的力量。 「这个……」 使者进去就像是土包子般的,有些手足无措的尴尬。 太奢华了呀! 而且伙计都是彬彬有礼的,比国中那些所谓的读书人看着还有气质。 太不像话了。 他有些嫉妒,觉得大宋真的有些天朝上国的气息。 可占城呢? 占城就是个被交趾和真腊夹在中间的倒霉蛋。 「归信侯太破费了。」 等看到十多个大碗盖上盖子被送上来时,不禁食指大动。 「某不差钱。」 沈安随口这么回答了他的感谢。 呃! 钞能力发动,使者有些纠结和窃喜。 这位难道是权贵? 是了,官员就是俸禄,再有钱也有限。 而且大宋官方不可能包下一栋楼来为他接风,所以这是沈安的私人行为。 豪,友乎? 这一刻他只有这个想法。 盖子揭开,里面是一些精巧的菜餚。 「尝尝。」 一顿饭吃下来,沈安因为刚吃早饭,所以没吃多少,使者却几乎把菜一扫而空。 等他发现自己吃相难看后,就摸了一下滚圆的肚子解释道:「某在国中时,一顿能吃五斤。」 「那就是不够?」沈安贊道:「好胃口。来人,给使者再来一条羊腿,要肥大的,不肥大这一餐不给钱。」 使者被吓了一跳,急忙摆手道:「饱了饱了……」 沈安微笑道:「使者千万别客气,这里是大宋,好客之名谁都知道,谁客气谁吃亏。」 使者心想我再吃就得吐了,就强笑道:「真是饱了。」 「那使者说自己能吃五斤……」 你妹,五斤食物下肚,你那小身板不爆炸? 使者矮了沈安一头,竟然敢说能吃五斤,真是颠覆了沈安的三观。 「某说错了,哈哈哈哈。」 使者被迫承认自己前面说了谎,原先从容的姿态再也见不到了。 礼房的官吏在边上一直看着,此刻他们相对一视,都觉得自己学到了一招。 先用豪奢的举动来让对手放松。 随后见缝插针,找到对手出错的机会要善于利用,打下对手的气势,为后续的谈判占据上风开个好头。 果然是归信侯啊! 这些官吏恨不能跟着沈安朝夕相处,好生学学。此刻沈安起身,有两人就过去引路,很是殷勤。 使者随后起身,跟在后面,发现礼房的官吏们都在对沈安殷勤,把自己这个使者给抛在了脑后。 随后双方出现在了枢密院里。 富弼在值房外和沈安交换了个眼色。 弄他! 沈安点头。 小意思! 看着他进了房间,富弼回身对手下说道:「希望占城使者能挺住,好歹让老夫看到沈安失手一回。」 说完他觉得不对,就笑道:「但那就代表着大宋会吃亏,罢了,看他吧。」 有官员说道:「归信侯许久未曾管外事了,怕是生疏了也有可能。」 富弼摇头,「不会,这个老夫却是信他。他虽然许久没管了,可老夫却觉得他会更狡猾,谁做了他的对手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否则被他挖坑埋了都不知道。」 …… 室内摆放着两个冰盆,算是凉爽。 有人泡茶来,沈安指指边上,「你等都坐下吧。」 「多谢归信侯。」 众人坐下后,沈安抬头看着使者说道:「贵使远来,带来了什么?」 使者没想到他一开头不是客套,而是开门见山,就楞了一下,然后说道:「外臣带来了占城的方物,还有一片忠心。」 「那么想要些什么?」什么方物,就是土特产罢了,可占城那地方的土特产沈安还看不上眼。 这人竟然这么直接吗? 这年头搞外交的都知道要把自己的目的隐晦的说出来,而不是这么赤果果的。 「外臣希望大宋能派出援兵,帮助占城抵御交趾和真腊。」 这是客套话,占城没想过这个,觉得大宋也捨不得庞大的耗费在占城驻军。 「真心话?」沈安却含笑问道,看着不知道是开玩笑还是真的。 使者心中好笑,然后认真的道:「真心话。」 「如此也好。」沈安偏头看向礼部的官吏,「都记下来了吗?」 「都记下来了。」 双方商议自然有记录,只是沈安交代的是把每一句话都记录进去,这个让人有些不解。 沈安回过头说道:「三五年之内,大宋会去占城,希望使者今日的话能成为大宋和占城交好的证据。」 啥? 三五年内大宋会出海去占城? 使者有些懵,「此事怕是得回去商议一番」 他突然想起了富弼的笑容,很是诡异。 他为何那么笑? 「占城可知道大宋和交趾之间的厮杀吗?」 第408页 「呃……什么厮杀?」 使者觉得有些不妙。 沈安又换了话题,「使者先前说占城翘首以盼大宋天兵,为何还要商议?」 使者的额头见汗了,「外臣……此事外臣并不能做主。」 沈安的身体后仰,双手抱胸,冷笑道:「那你先前就是在哄骗沈某吗?是了,在樊楼时你说自己能吃五斤食物,后来却又说是饱了,如此反覆之人,谈什么?我们走!」 第915章 为水军谋求港口 沈安霍然起身,礼房的官吏们也纷纷起身,一时间气氛紧张。 「归信侯,外臣……此事……外臣要想想。」 使者被沈安一连串的攻击给弄的六神无主,但却知道不能让沈安离去,否则自己这趟就算是白跑了。 沈安冷笑道:「说话不算话,这是什么使者?某难道还得等你派人去占城问话回来?罢了,你且回去讨了真话再来。」 说完他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犹豫。 他独自在前,礼房的官吏们跟在后面,气势迫人。 作为大宋的归信侯,在他出了这个房间之后,大宋就算是为了脸面也不会再派人来谈判。 「此事妥当,极为妥当!」 使者说完这话后就坐了下来,只觉得刚才的那么一瞬,自己经历了此生最大的考验,压力大的差点就崩溃了。 这便是小地方的悲哀。 在交趾还属于中原的时候,占城就和今日的交趾一般,不断侵袭着中原的疆土,贪婪的模样和交趾人并无二致。 所以沈安不可能会对他们生出同情心来。 他要的是港口和补给! 大宋的海洋政策已经变了,第一批海船在战船的保护下已经出航了。海外对大规模出海的大宋会是什么反应? 警惕还是露出狰狞的面孔? 一旦失去补给和港口,出海的船队就像是无依无靠的孤儿…… 所以从在樊楼开始,沈安就在给使者下套,心理暗示一个接着一个……直至现在敲定了此事。 大功告成! 沈安压住欢喜之情,淡淡的道:「贵使不需要回去商议吗?」 使者苦笑道:「不必,此事国中早有讨论,占城欢迎大宋天兵进驻。」 想来有大宋军队在,交趾人会多些忌惮吧。 但是耗费呢? 「只是耗费不小,归信侯……」 占城就怕养不起大宋驻军啊! 沈安说道:「此事无需担忧,大宋不会让占城吃亏。」 驻军……哥要的是港口和补给,驻军不过是看守而已,你真以为大宋驻军占城的目的是为了收拾交趾? 你想的太多了。 「果真?」使者闻言不禁喜出望外。 「咳咳!」边上有礼房的官员不渝的道:「归信侯的身家……百万贯,占城不值当他花费功夫去哄骗。」 这个捧哏水平不错啊! 沈安暗自记住了这个官员,准备以后有机会提拔一番。 礼房从他沈某人掌管开始就发迹了,后续就成了沈系官员的练级衙门,几次三番,让大宋礼房的名声响彻海内外。 使者愕然,「竟然这般豪富吗?」 钞能力之下,使者也要低头。 「沈某说了,不差钱。」沈安淡淡的道:「从去年开始,交趾可还袭扰你们吗?」 他需要安占城人的心,让他们对大宋死心塌地,至少暂时要死心塌地,然后为水军和海贸谋求一个牢固的据点。 提到这个,使者微微昂首,矜持的道:「看来大宋还是有所察觉,从前年开始,占城整军备战,交趾人自觉不敌,已经老实了许久。」 「咳咳!」 沈安正准备驳斥他的言论,那个礼房的官员又干咳了两声。 你这是肺痨了? 沈安有些不高兴,觉得这厮打断自己的话头,非常的不礼貌。 那官员先是对沈安歉然一笑,然后对使者说道:「忘了告诉你,嘉佑六年,归信侯率军在西平州,遭遇两万交趾精锐的伏击……」 使者明显的懵了,可见李日尊掩盖消息的本事还不错。 「两万精锐……」 你莫要哄我。 但他知道这种事情没法哄,因为两万人不是两万头猪,被宋人干掉的话,消息迟早会爆出来。 但他同时也有些心悸,就急切的问道:「敢问……那两万人呢?」 官员微笑道:「一部分变成了京观,就在西平州,大部分人如今在广南西路修路,贵使一路远来,可见到过吗?」 使者摇头,他走的不是那条线。 但他的心却在往下坠。 以前大宋被侬智高暴打一顿,让大伙儿都知道了这个庞然大物的软弱。后来交趾人频繁越境抢掠,大宋好像也没啥办法,于是人心就散了。 人心一散,藩属国的进贡就越发的懒惰了,而且有些敷衍了事。 占城就是其中之一,使者记得好像有四五年没来大宋进贡了。若非如此,那些消息哪里能瞒过使者。 先前他说占城整军备战吓住了交趾人,如今看来就是个笑话。 丢人啊! 原来是交趾人被大宋一闷棍打晕了,就全神贯注的对付大宋,占城才得了平安。 大宋竟然这般厉害了吗? 没过多久吧? 第409页 狄青才去了没几年吧? 啧啧! 这时外面进来了一个随从,不顾礼节的走到了使者的身后,俯身在他的耳边低声说道:「那个归信侯是大宋有名的强硬派,交趾被他一战灭了两万精锐,后来他力主让水军南下,直接去了升龙城,一战杀怕了交趾人,收穫了数十万贯财物……」 卧槽! 使者震惊的抬头看向沈安。 「他还数次击败了辽人和西夏人,所到之处,京观遍地……杀人无数……」 如果说击败交趾让沈安镀上了一层金的话,那么击败了西夏和辽人,让使者眼中的沈安全身都笼罩在光晕里,恍如神人。 西夏人是赫赫有名的平头哥,不管打的赢打不赢都要打。 而辽国雄踞北方多年,是这块大陆的霸主。 可他们都败在了沈安的手中? 使者的眼皮子跳了一下。 「他还是做生意的高人,几年的功夫就成了大宋首富。」 操蛋啊! 使者觉得有些悲伤。 为啥别人几年的功夫就干了某一辈子都干不了的事儿呢? 「他是神医,还是大儒。」 操蛋! 使者觉得自己一辈子白活了,开始还残留的一丝羡慕嫉妒恨都变成了欢喜。 大宋有此人,交趾以后讨不了好啊! 「归信侯,不知大宋何时派出大军啊?」 他主动转换了角色,开始催促大宋出兵。 「归信侯,交趾使者来了。」 我去! 这是要上演一出大戏吗? 那官员目视沈安,想请示怎么处理。 沈安正色道:「都是朋友嘛,让他进来。」 阮咸大步走了进来,气势很盛,但被沈安冷冰冰的看了一眼后,就赶紧转换了方向,指着占城使者骂道:「贼子也敢来欺骗大宋吗?」 哎! 这是藉口,但以前的交趾使者可不会去找藉口。 这就是被大宋打疼了之后的反应。 果然还是动手才好啊! 占城使者马上起身呵斥阮咸,两人之间的温度不断升高。 那个礼房官员见势不对,就走到沈安的身边低声道:「归信侯,要不叫住他们?」 「为何?」沈安拿起茶杯,惬意的喝了一口。 官员看了已经在挽袖子的两国使者一眼,急促的道:「怕是会动手……」 沈安摇头道:「你错估了他们的休养,能被派来出使大宋的使者,那修养不说赶上沈某,至少能赶上司马光……怎么可能打架?」 呯! 话音未落,在得知交趾被大宋狠抽了一顿之后,兴奋的要爆炸的占城使者出手了,一拳把阮咸打了个踉跄。 官员愕然道:「归信侯,司马公……那是道德高士啊!」 你才说他们的修养好,转眼就已经打成了乌鸡眼。 归信侯,你这是想羞辱司马光吗? 沈安干咳一声,「那个啥……今日天气燥热,火气太大了。」 那两人已经抱摔在地上翻滚着,所到之处,大家都站起来避开。 富弼在外面揣摩着沈安的外交手段。 「归信侯喜欢玩阴的,看似和气,实则无时不刻不在盘算着怎么坑对方……」 一个官员正在分析着沈安的手段,眼巴巴的看着富弼,希望能得到大佬的夸赞。 富弼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有人说道:「归信侯道德高深,能开书院的人,怎么会阴险呢?某觉得他行事大方大气,胸怀坦荡,看着就是个豪爽之人。」 呯! 房门被撞开了,两个身影沖了出来,然后又抱摔在一起。 这是啥意思? 富弼有些懵,身边的人都愕然看着刚才说话的官员。 你莫不是说反话吧? 这尼玛交趾使者和占城使者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打起来了,你要说这里面没有沈安的事,那可能吗? 那官员老脸一红,赶紧为自己的偶像辩护道:「他们是自己打起来的,和归信侯没关系。」 这时一个皇城司的密谍来了,近前说道:「出了樊楼时,归信侯就令人去通知了交趾使者,说是占城此次下了大价钱,要请大宋驻军……阮咸就带着人急匆匆的赶来了。」 这个沈安…… 那个官员的脸唰的一下就全红了。 「好了好了,君子动口不动手……」 沈安从里面出来了,看着很是惬意。 「还知道劝架,不错。」 富弼觉得沈安的手段虽然有些让人头痛,但更多的是引人心情舒畅。 看看在场的大宋官员,嘴角都挂着笑意,有人甚至在低声为那两个使者加油助威。 打吧,把人脑子打成狗脑子就好了。 「沈安不错!道德高深。」 交趾使者和占城使者出了大丑,富弼的心情极其愉悦,于是就违心的夸赞了沈安。 「看,归信侯在劝架。」 沈安走过去劝架,不小心就踩到了阮咸的下身那里。 「嗷……」 惨叫声中,沈安喊道:「快来人啊!阮使者不行了。」 他背对两国使者的随从,刚才的小动作只有大宋官员这边才能看到。 他再次不小心一脚踩到了占城使者的腰侧…… 「啊……」 第410页 富弼呆立原地,周围的官员都在看着他。 富相,这个就是你说的道德高深? 第916章 无耻的沈安,栽赃 「好了!」 沈安一板着脸,两个使者都消停了,然后各自被人扶起来,瞪着乌青的眼睛在对视。 视力不好就别玩这个行不行? 大家都在看沈安怎么处置此事。 「占城使者远来辛苦,派人送回去,让驿馆的人请个郎中看看。」 这个是优待。 难道归信侯是把我当做是自己人了? 不知道自己先前被沈安一脚差点踩断肋骨的占城使者欢喜的走了。 沈安看着阮咸,皱眉道:「作为使者,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交趾,要稳重。」 阮咸摸摸肿起的眼睛,低头道:「是。」 「来,贵使请进。」 沈安笑眯眯的再次进去,阮咸犹豫了一下,回身看了一眼富弼。 这个…… 富弼含笑点头,甚至还摆摆手,示意他跟进去。 等阮咸进去后,有官员说道:「富相刚才挥手时气度俨然,那阮咸应当折服了吧。某若是有富相的一分本事,想来也不会这般无用。」 「是啊!那阮咸刚才定然是感动了。」 「富相亲自关切他,他若是不感动就是狼心狗肺。」 「他的运气不错。」 众人一阵熘须拍马,富弼负手转身,淡淡的道:「沈安在里面,那里面就是龙潭虎穴,阮咸进去了,再出来时交趾肯定会少一些东西……老夫拭目以待。」 众人面面相觑。 这是把沈安比喻成了饕餮,而阮咸就是自投罗网的食物。 众人这么一想,就觉得刚才阮咸进去的模样分外可怜。 可阮咸却不是那么想的,一进去就质问道:「敢问归信侯,占城人可是在诽谤交趾吗?」 他想套出刚才沈安和占城使者之间的话来,可沈安是谁? 「有事说事。」 沈安把脸一板,「还有,五万贯就想让大宋水军停止练兵,你以为自己是谁?大宋在水军的身上投入了上百万贯,五万贯算是什么?打发乞丐吗?」 呃! 阮咸没想他竟然是提起了这个。 「交趾穷困……」交趾是不富裕,不过上层却不穷,否则上次水军也不会捞到那么多钱财。 「交趾穷困关大宋何事。」 沈安露出了帝国主义的嘴脸,「五万贯……水军从上次归来之后,歇息的已经够多了,船厂那边还打造出了更大的战船。战船出来了要试试,怎么试?某准备上书官家,让水军出海去走一走,遛一遛……若是能见见血,那再好不过了。」 「归信侯……」 阮咸面色都白了。 当初大宋水军袭扰升龙城时,他就在城中,不,就站在城墙上。 他看不到厮杀的场景,但那些被带回来的伤兵却告诉了他结果。 那些宋军挥舞着巨大的刀斧,人马遭遇,顷刻间变成碎片。 那些战船上有投石机,投石机投掷出无数瓦罐,那些瓦罐有的会爆炸,炸的交趾人死伤惨重。有的会燃烧,那些魔火怎么都灭不了…… 交趾水军还在建造之中,在此之前,他们的水域就是赤果果的美人,而大宋水军就是一个壮汉…… 「好商量,好商量。」 若是旁人说这话,阮咸多半要考虑一下是不是在恐吓自己。 可沈安不同,他就是大宋最疯狂的强硬派,对外从不肯软弱和妥协,能用刀枪去说话的时候,绝不谈判。 这样一个疯狂的战争贩子,谁若是低估了他的决心,定然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二十万贯!」 沈安伸出两根手指头,「若是不肯,回头某就亲率大军南下,去升龙城熘达一圈。」 你亲自去? 阮咸想起沈安的赫赫战功,一下就软了。 「归信侯,五万贯是和富相说好的呀!」 富弼可是枢密使,难道他说的话不管用? 「富相?」沈安皱眉道:「富相最近有些喝多了,官家说了他的话不算数。」 你才喝多了,你全家都喝多了。 外面在偷听的富弼一脸黑线。 「二十万贯太多了,交趾没有。」 交趾是真的穷,二十万贯的话,得去折腾那些权贵才能拿出来。 里面一阵讨价还价,听得富弼苦笑不已。 国事竟然能和做生意般的说价? 在他不知道的后世,那时候的柄国重臣的存在意义就是和异族商量赔款的数额,能减少一些就是大功。 「最低十万贯,若是不肯,来人。」 「归信侯。」 「派人去请占城使者来,就说大宋有意和占城联手,南北并进,试试能否扫平了交趾。」 「钱粮好说,大宋不差钱,兵器什么的只管张口。」 沈安的声音听着很是冷酷,一声声都是逼迫。 富弼觉得自己若是阮咸的话,估摸着也顶不住了。 「归信侯,好说,好说……」 大宋一旦和占城联手进攻,交趾就可以洗洗睡了。 「十万贯!」 「好说。」 阮咸大抵是破罐子破摔了,答应了十万贯的赔款。 「可大宋水军呢?」这是他最关心的,也是交趾人最怕的。 第411页 沈安的声音听着很诚恳,诚恳的让人不由自主的就会相信他的话,「你放心,大宋水军以后练兵的地方换在北方就是了,交趾那里他们是不会再去了……当然,若是交趾不臣,非得要来挑衅大宋,水军自然会再度出击,让那些不臣者尝尝厉害。」 阮咸打个寒颤,赶紧保证道:「交趾和大宋乃是兄弟……」 「兄弟?你们不配!」沈安的霸道出乎了富弼的预料。 身边的官员遮住脸,觉得沈安太过分了。 可富弼却觉得很爽。 他想起了自己当年远赴辽国谈判的事,那时候他和此刻的阮咸差不多,被辽人踩来踩去。 如今变了啊! 大宋竟然变了个脸嘴,变成了踩人的那个国家。 很舒坦的感受。 「回去之后安心度日,让李日尊老实些,再来大宋这边袭扰,那就准备好挨揍吧。」 目的达到后,沈安连陪阮咸做戏的精神都没有,直接赶人了。 房门打开,阮咸面无人色的走了出来,身上全是汗水。 「富相……」 看到富弼后,他眼中多了喜色,想请富弼为自己说句话。 沈安太不要脸了啊!你富弼先前和我谈好的五万贯,转眼就变成了十万贯。 在他看来,大宋的宰辅们都是要脸面的,说出去的话都不可能收回来。所以此事要有希望。 富弼淡淡的道:「快回去吧,再等等……说不定就变成二十万贯了。」 呃! 阮咸愕然,觉得这个富弼怕是个假的。 富弼对他点点头,然后走了进去。 「贵使,请吧。」 大宋的对手是西夏和辽人,可交趾人却一直在背后扯后腿,就和臭虫一般,影响不是很大,但却膈应人。 这样的臭虫突然被沈安一巴掌拍了个半死,枢密院的官吏们都觉得分外的舒坦,做事的效率也高了不少。 爽啊! 而富弼也很爽。 房间里,沈安在喝茶,很惬意。 「你答应了水军不去袭扰交趾?」 富弼说的是两年,可沈安答应的却是没有期限,这个吃亏吃大了啊! 沈安放下茶杯,说道:「李日尊不来袭扰大宋,那就和平最好。富相,大宋需要和平,大宋要让周边感到和平的诚意。」 富弼点点头,觉得这个年轻人还是嫩了点。 「这等事你该留余地,进可攻来退可守最好。」 年轻人啊!做事还是差些火候。 沈安起身道:「富相说的是,只是这里有件事还需要富相的首肯。」 「你说。」富弼心情愉悦,自然是有求必应。 「请枢密院派人去广南西路那边……记得上次缴获了许多交趾的军服和刀枪吧。广南西路那边也要操演起来才好。」 「他们一直在操练。」富弼觉得沈安这是在指责枢密院渎职。 沈安笑道:「是啊!是操演,比如说让一部分兄弟换上交趾人的军服,然后让一些土人在场……」 「你……」 富弼指着沈安,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 「你这是要指驴为马?」 他的目光中多了警惕,「你这个年轻人,为何这般狠毒?」 沈安这是要让广南西路的宋军演一齣戏,一出交趾人袭扰大宋边境的戏。 沈安皱眉道:「富相,交趾是大宋的对手吗?」 「是。」 「对于对手,用什么手段去削弱他们都不为过。」 他起身走到门边,最后说道:「莫要有妇人之仁……这不是宰辅该有的东西。」 富弼点头,心中依旧还在震惊,随后就进了宫。 「……沈安想让广南西路的军队假扮为交趾人……然后袭扰大宋,这样大宋就能师出有名,水军继续南下袭扰交趾。」 这就是栽赃啊! 富弼觉得这样的行径太过了些。 他却不知道赵曙的性子。 焦虑症患者和抑郁症患者最怕的就是问题和麻烦,一旦出现问题,他们就会不由自主的把这个问题往最差的结果上去想。 相应的,在他们遭遇了问题之后,就想一次彻底的解决掉这个问题,从而让自己的心得到安宁。 而交趾对于赵曙来说就是个问题,让他烦恼不已。 「此事……」 他拿起奏疏,漫不经心的道:「听说包拯在外面很是辛苦,派御医去陪着他,要看好他的身体,莫要出事……」 富弼想吐血。 官家虽然没给出答案,甚至神跳跃般的说到了包拯,但这就是他的态度。 此事沈安干得好,朕心甚慰啊! 包拯和沈安就是一体的,他夸赞抚慰包拯,就是在夸赞沈安。 第917章 灾情如火,棍子太硬 尉氏县,骄阳似火。 田野上,无数农人在看着远方。 地里的庄稼低垂着头,外表渐渐有枯黄之色。 「来了……」 一辆辆大车缓缓而来,拉车的老牛气喘吁吁,嘴角有白沫。 大车上全是装水的容器,各种木桶,以及罈子。 「这是我家的!你别抢!」 水车一到,那些农人就开始了争抢。 「这是我的!滚开!」 两个大汉扭打在一起,最后罈子掉落下来,水花四溅…… 第412页 「别打了!」 一个老汉跺脚喊道:「有这功夫不如去拉水来!」 众人麻木的开始浇水。 勺子舀一勺水浇下去,已经出现裂缝的土地贪婪的吸吮着,瞬间那些水就消失了,土地渐渐恢复干裂状态。 再来一勺,依旧如故。 一桶水全部浇灌下去,这一片田地依旧干裂…… 老农抬头,绝望的喊道:「没了……没了呀!」 他用水勺敲打着空荡荡的桶底,仰头骂道:「贼老天,为何不下雨?为何不下雨?」 农人们看着蓝天,绝望的情绪在蔓延。 「翁翁!」 一个老农重重的倒在地上,他的孙儿过去抱着他,喊道:「翁翁。」 老农牙关紧咬,好不容易撬开灌水,悠悠醒来。 「今年……今年不行了。」 老农喊道:「别拉水了,没用,不够啊!去请人来,打井!」 「咱们就在惠民河边上,能打井。」 汴梁周围的好处是水系发达,但坏处就是大家对旱灾没什么准备,以至于遭遇旱情之后,不能拿出最有效的应对办法来。 农人们没头苍蝇般的去寻人,可那些会打井的人早就被请走了,留下的只是绝望。 「咋办?」 大家都有些慌,但却没有应对办法。 该是乡老和士绅们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找官府!」 乡老们给出了这个上千年来的标准答案。 「可官府很忙。」 官府是很忙,在旱情之前,尉氏县的官员们压根就没有准备,以至于旱情爆发后,他们束手无策。 士绅们呢? 他们该有办法吧? 高宅大院里依旧歌舞昇平,士绅们的日子不错。 「他们早就请了打井的人,如今地里的庄稼都不愁浇灌……」 老农悲嘆道:「要读书啊!看看,看看,读书人就知道阴着请人打井……」 「是啊!读书真好。」 「那些打井的工匠呢?」 既然如此,咱们也打井吧。 「他们在那几家吃好喝好,说是……说是还要打井。」 「打个屁!」老农怒道:「这是卡着人手呢,逼着咱们去向他们借贷。」 这是套路,当遭遇灾荒时,就是这些士绅发财的好机会。 「咱们只要借了他们的钱,那就一辈子都还不清,最后只得把田地给了他们,全家佃种他们的地……或是全家进城寻找活路。」 在商业上,资本的积累从来都不干净。但在民间,农业资本的积累更显得直接和血淋淋。 山高皇帝远永远都实用,那些士绅们在灾荒之际就露出了狰狞的面孔,通过高利贷来盘剥百姓,而这一切很荒唐的被律法保护着。 是的,在大宋高利贷是合法的,那些钱多的没地方投资的都会找到放贷的头目,然后把钱投资进去让他去操作。 这种人叫做钱民。 乡间的钱民就是士绅和富农,而放贷的都是些类似于泼皮的大汉,他们和官府多有勾结,不管从公从私都能让借贷者无路可走。 所以除非是活不下去了,没人敢去借贷。 但现在就是绝望时刻。 「咱们怎么办?」 「官府得给个说法吧?」 「没说法,知县在县衙里享乐呢!」 「真想造反啊!」 「不行了,现在造反不会被招安,不会被编为厢军……」 「那咋办?」 「不知道……」 「村里好像谁以前跟着人打过井,去问问他。」 「那人是赘婿,早就被请走了。」 一群农人绝望的看着县城的方向,只隐隐约约的看到几骑在疾驰而来。 「是谁?」 有人举手遮在眼上,眯眼看着,「是三骑……打头的是个老人家……来了,他们过来了。」 三骑疾驰而来,近前后下马。 打头的是个老人家,两个大汉紧紧跟着。 「怎么回事?」 老人家顺着田埂走进来问道:「为何没打井?」 老农看着他,迟疑了一下,说道:「没工匠,不懂。」 从古至今旱灾无数,束手无策的是大多数。 「工匠呢?打井没多难,人呢?」 老农低头揉揉眼睛,「都被人请走了。」 老人家眯眼看着这些农人,脑门上的青筋蹦跳了一下:「为何不去找官府?」 老农狐疑的看着他,「官府……官府忙。」 「嗯?」 老人家怒了,回身喝道:「去县城,把常弭带来。」 一个随从轰然应诺,上马而去。 老农骇然道:「您是……」 常弭就是尉氏县的知县,老人家提及他时的随意,说明不是常人。 「老夫包拯!」 包拯站在那里,心中的怒火在奔涌。 「竟然是包公来了……」 老农的身体颤抖着,不禁老泪纵横,缓缓跪下,「包公,请您为小人做主啊!」 包拯一怔,正准备去扶老农时,那些农人都纷纷跪下。 「求包公为小人做主。」 包拯焦急的道:「都起来,有话好好说,老夫为你等做主。」 老农被他扶起来,抹去泪水,说道:「包公,咱们不缺力气,可会打井的工匠都被人给请走了,咱们没办法啊!」 第413页 「好,工匠老夫来解决。」 包拯回身吩咐最后的随从,「去县城,找了工匠来。」 那个随从担忧的看着这些农人,「包相,小人若是去了……您一人在此……」 「无碍!」包拯坦然的道:「老夫行事对得住良心,怕什么?速去!」 他相信这些百姓不会害自己。 随从上马而去。 包拯回身苦笑道:「可有水?」 他从出京到现在都没停歇过,一直在各地视察抗旱的事,累的浑身酸痛,若非是一股子念头撑着,站都站不稳了。 「快,给包公拿水来。」 喝的水还是有的,只是看着有些浑浊。 「这水……包公,且等等吧。」 老农一脸羞愧,可包公却一饮而尽,又递了碗过去,「再来一碗。」 他连喝了两碗水,这才从马背上拿下包袱,取了一个炊饼来啃。 「包公,要不小人回村去弄碗汤饼吧?」 老农见他啃炊饼艰难,想到堂堂宰辅竟然只带了两个人出行,真的是委屈了自己。 「不必了。」 包公吃了炊饼,又喝了一碗水,就开始询问灾情和地方处置的方法。 「惠民河的水矮了大半,河边的田地倒是还好,咱们这边的水渠都断了水……」 「官府……官府……」 老农眼神闪烁,包拯嘆息着摆摆手,「你不必说了。」 百姓不敢得罪官府,所以不肯说就是答案。 「一群畜生!」 尉氏县知县常弭是被包拯的随从从后堂揪出来的,彼时他刚从乡下视察归来,热成了狗,就准备休息半天。 尉氏县的官吏几乎是倾巢出动,当看到田间和老农般的包拯时,所有人的心都凉了半截。 「来了?」 常弭几年前见过包拯,此时的包拯看着多了些慈眉善目,让常弭心中欢喜,「见过包相。」 包拯嗯了一声,问道:「为何在衙门里?」 旱灾当头,地方官还有心思在衙门里歇凉,这本就是渎职。 常弭苦笑道:「包相,下官早上去了城外查看灾情……」 太热了啊! 「打井的工匠呢?」 「在这里。」 十多个男子走了过来,都是工匠。 包拯冷笑道:「你等先前在何处?」 工匠们不敢说话,常弭说道:「包相……」 「住口!」包拯喝道:「滚一边去!」 常弭的脸颊颤抖一下,然后退到了边上。 那些工匠面面相觑,包拯的随从却得了消息,说道:「包相,他们都是常知县找来的。」 这是拍马匹! 包拯勃然大怒,喝道:「拿了常弭!」 常弭一慌,跪下道:「包相,下官并无过错啊!」 「老夫这一路所来,尉氏的灾情不是最严重的,可却是最惨的,农人在田间茫然无措时,你在何处?」 常弭张开嘴,眼皮子跳动着,「下官一直在想办法。」 「你想了什么办法?」 包拯的追问又快又急,常弭一时不能答。 「那些人为了放贷,没少向你送好处吧?」 常弭浑身一颤,说道:「下官冤枉……」 「可要老夫派人去搜吗?」 包拯森然道:「灾情紧急,你不是急着去为百姓排忧解难,而是急着去和那些人狼狈为奸,这样的官员,杀了都不解恨。」 常弭一下瘫坐在地上,但心中终究还是有些希望在,「下官只是一时糊涂……」 最多是发配罢了,过几年再想办法回来。 优待士大夫嘛,包拯当然知道这些事儿,他冷着脸伸手:「可有棍子?」 老农点头,「有呢,包公可是要解手?只是棍子刮屁股太硬,小人这里有草纸……」 包拯的脸颊颤抖了一下,「拿木棍来。」 老农嘟囔着去找了木棍来,包拯接过,转身就是一棍。 呯! 常弭倒地。 第918章 包拯心胸宽广……沈安来了 包拯没头没脑的抽打着常弭,边上的人都看呆了。 常弭在地上翻滚着,惨叫声刺耳得让一条狗都转过头去。 包拯都六十多了,可在沈安的调养之下,身手依旧矫健。 他手持木棍,一路追打过去,专门冲着腿下手。 「包相……腿快断了。」 再打下去,常弭的腿怕是保不住了,于是随从终于忍不住出言相劝。 包拯一脚踹了常弭一个滚翻,然后直腰骂道:「畜生,为官一任,不能造福百姓也就罢了,竟然还祸害,你这等官员,不死何为?」 常弭躺在地上惨叫着,有人过去看了一眼,喊道:「他的左腿断了。」 众人不禁担忧的看着包拯。 私下动手打断官员的腿,这事儿走到哪都是罪名啊! 哪怕你是宰辅也好,此事也得要承担相应的处罚。 包拯杵着木棍摇头,很是坦然的道:「无碍,沈安那边还有几条腿。」 呃! 众人不解,随从放松的笑道:「是了,归信侯那边又立功了,想来能赚几条腿的功劳,到时候让他出头说说,官家本就恨这等贪官污吏,顺势就过了。」 赵曙若是听到这个消息,怕是恨不能飞过来亲手打断常弭的腿。所以包拯只需找个藉口就能脱责。 第414页 「归信侯?」 农人们有人听过沈安的名字,就介绍道:「那是少年英雄呢,年纪轻轻的就老是打胜仗,交趾和辽人,还有西夏人都被他击败过,官家说他是名将……还有,他还是大儒,传下来的读书法子咱们这边都在用。」 「他还是神医,您不是去医馆不花钱领了救心丸吗?」 老农点头,「是啊,每月都能领。」 说话的农人笑道:「那就是归信侯花钱叫人弄出来的药,免费送给有心疾的人。」 老农惊讶,然后双手合十,冲着汴梁方向虔诚的道:「小人惟愿归信侯一家世代平安……」 什么世代富贵,在经历了大半生之后,自然知道平安最重要。 所以老农的祈祷很是虔诚,让包拯也暗自点头。 「打井!」 包拯挥手,农人们喜笑颜开,跟随着匠人去寻点开挖。 「包公,就怕晚了呀!」老农见包拯和气,就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别担心,此次官家听闻旱情,已经令三司准备了钱粮,稍后若是灾情严重,自然会按照人口发下来。」 包拯的话让老农不禁喜笑颜开,边上却有人质疑道:「包公,真的有钱粮?」 老农一听就怒了,脱了鞋子拍打着质疑的农人,骂道:「这是包公包青天!」 「包青天的话都不信,你要信谁的话?」 包拯苦笑着摇头,他觉得自己这个青天的名头有些惭愧。 他不会破案,在以前倒是为百姓做过些实事,特别是在权知开封府时,他废除了不许人犯和官员见面的规矩,让开封府百姓喊出了包青天的名号。 「惭愧啊!」 他看着这些激动的农人,心中暗自下定决心。 既然你等叫老夫青天,那老夫就该为你等做主才是。 他稍微退后,吩咐了一个随从,随从一人双骑离去。 随后的两天里,包拯就留在尉氏,盯着各地清理沟渠打水井。 「果然是包青天啊!」 有包拯在,地方官吏压根就不敢懈怠,几乎是连轴转。 「包公,又累倒了一个官员。」 一口刚打好的水井边上,包拯正在查看出水的情况,闻言皱眉问道:「可有危险?」 「没有,说是中暑了。」 「废物!」 包拯冷冷的道:「老夫从辰时初就在这里盯着打井,太阳再大老夫也未曾躲避,可老夫中暑了吗?这是娇弱……官吏娇弱是什么意思?就是当惯了太平官,吃不得苦,受不得累,和欧阳修一样……」 呃! 来禀告他的是三司的随行官员,哪怕知道自家老大的喷子秉性,可依旧有些尴尬。 欧阳修做官确实是舒坦,基本上没受过什么苦。 可你也不能说他是太平官吧? 「谁说欧阳公是太平官?」 后面来了一群人,有人指着这边喝道:「老贼回头,让某看看你那张恬不知耻的老脸!」 打头的两人衣着讲究,气质不凡,但都阴沉着脸。 为首的这人有着漂亮的鬍鬚,堪称是美髯公,他阴沉着脸,那鬍鬚给他平添了几分威严。 在场的人都缓缓回头看着他们,目光中全是敬佩。 竟然敢骂包拯是老贼,还骂他恬不知耻……好汉兄,你厉害。 「味道不错。」 包拯喝了一口澄清的井水,笑道:「不过记住要烧开了才能喝,否则跑肚拉稀可要费不少药钱。」 边上的人都在尴尬的笑着,包拯脸上的笑意却缓缓收了,然后回身。 他要在地里巡查,必要时还得要帮忙干活,鼓舞人心,所以穿的是便服。 「老贼……」 美髯兄指着包拯喝道:「哪来的?」 周围打井的农人有二十余人,对方来了十余人,看着气势汹汹,有些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的意思。 包拯淡淡的道:「北边来的。」 对于尉氏来说,汴梁可不就在北边吗,偏东一点。 美髯熊指着他冷笑道:「回头找你算帐。」 他急匆匆的走到水井边,看到下面水光波动,不禁嘆息道:「奈何!奈何!」 农户们在交头接耳,渐渐露出了兴奋之色,有人更是在幸灾乐祸。 美髯兄走过去,用力的拍拍包拯的肩膀,说道:「老汉,记住了,祸从口出。」 包拯默然。 老汉这个词在现在带着贬义,大抵有些老东西、老傢伙的意思。 美髯兄急匆匆的走了,有些声音隐约传来。 「那个老儿在哪里?」 「不知……怕是在县城里吧。」 「去打探一番,看看他何时回京。」 「……」 这群人远去,有个农人怯怯的道:「包公,那是咱们尉氏的豪绅梁英和黄固。」 「那个鬍子漂亮的就是梁英,包公,您为何不动手?只要您说一声,小人就能打死这些人。」 在农人们看来,包拯能碾压那二人毫无压力,可他为何不动手呢? 几骑飞速而来,却是尉氏的官员。 「包相,隔壁村的水井已经打出水来了,那些农人正在喊着官家万岁呢!」 包拯嗯了一声,有农人不忿,就把刚才那二人的事儿说了。 那官员顿时火冒三丈,「包相,只要您一句话,下官马上带人去收拾了梁英。」 第415页 包拯这两日在尉氏四处奔走,以六十多岁的年纪,把许多年轻人比了下去。他这种身先士卒的行为得到了百姓和官吏的赞誉,包青天的呼声响彻云霄。 当然,百姓是真心实意的欢呼,而被包拯驱赶着干活的官吏们大多在叫苦。 可没法啊!看看包拯,六十多岁了,可比咱们还精神,偷懒都不忍心啊! 而且包拯的喷子之名在京城周边广为流传,大家都觉得他刚才的举止太反常了。 「罢了。」包拯淡淡的道:「做事情重要,老夫的个人荣辱倒是算不了什么。」 「包相高风亮节,我辈不如。」 官员们拱手表达钦佩之情,而且是真心实意的。 边上的农人都纷纷赞美着。 「包公这心胸,某看比韩公都高,这首相也能做一做。」 「换做是某,方才定然要翻脸,然后让他们跪着求饶。」 「所以你只能在这里种地,而心胸宽广的包公能做三司使。」 「……」 众人一阵赞美,包拯的神色却依旧是淡淡的。 稍晚,他又去了县城里。 临时驻地很简单,尉氏县拨了一个小吏来伺候包拯,见他回来就去烧水。 洗澡更衣,包拯回到了书房。 稍后他召集了随行的官吏议事。 「尉氏这边差不多了,回头咱们就准备回京。」 包拯看着瘦了些,不过精神还好。 「包相,此次虽然旱情严重,可总算是应对及时,把损失减少到了最小,咱们三司准备的钱粮大概用不到一半,可谓是成功了。」 包拯点头,官吏们都兴奋了起来。 此次跟着包拯出京虽然辛苦,但总算是完成了任务,回京后按照包拯的秉性,定然是要给他们表功。 立功就是升官的资本,所以多多益善。 众人一阵欢喜,有人起身道:「包相,既然如此,那咱们可否……」 他看看大家,堆笑道:「可否喝点酒呢?也算是庆贺一番。」 出京以来大家都在过苦日子,别说是喝酒,在野外有时候饿的不行,恨不能认识野菜,弄些来垫肚子。 包拯点头,「既然要喝,就放开喝,去酒楼吧,老夫请客。」 啥米? 包公请客喝酒? 众人都觉得自己怕是听错了。 有人甚至干笑道:「包公,您莫不是身体不适?随行的御医就在边上,下官去请了来。」 今天的包拯太反常了,按照他的秉性,喷口水的可能性比请喝酒的可能性更大。而且大家都听说了先前两个尉氏豪绅羞辱了包拯,却全身而退的事儿,简直就是活久见了。 包拯摇头,「老夫无事,你等都去吧。」 他开始写奏疏,神色严肃。 这不是玩笑啊! 众人这才欢喜了起来,然后起身告退。 大家出去的时候就遇到了风尘僕僕进来的沈安,不禁都笑了。 「归信侯可是来寻包相的吗?」 沈安点头,然后被引了进去。 出了大门之后,有个官员一拍脑门,「某忘记带钱了。」 「快去快去。」 包拯说请客,可大家都没当回事,准备凑钱喝酒。 这官员急匆匆的进去,等路过书房时,就听到了包拯的声音。 「一个叫做梁英,一个叫做黄固,此二人务必要抓到。」 「他们怎么了?」沈安的声音听着很随意。 「骂老夫是恬不知耻的老贼。」 「这是找死呢,回头动手,全数拿下!」 「嗯,尉氏的吏治很糟糕,老夫想着来个一锅端,所以当时就忍了,否则……」包拯的声音中带着煞气,大抵是恨不能剁了那两人的意思。 官员听到这里,不禁打个寒颤,然后拿了钱袋出去。 「怎么才来啊!都等着你呢!」 大门外,同僚们埋怨着,官员笑着说了几句话,然后装作不经意的问道:「谁知道羞辱包公的那两个豪绅的名字?」 「某知道,一个叫做梁英,一个叫做黄固。」 官员瞬间傻眼了。 卧槽!合着包拯压根没变啊! 什么心胸宽广……谁信谁倒霉。 第919章 打烂他的嘴 「您这身体……可觉得有不对的地方吗?」 在沈安的面前,包拯终于露出了一丝疲态,这让沈安担心不已。 心脏病最容易在疲惫的状态下发作。 「老夫觉着很好。」 包拯打个哈欠,问道:「果果如何了?」 「好得很,每日带着一条狗,一只鹦鹉满家转,还时常带着人出门去买东西,汴梁好些人都认识她。」 果果渐渐大了,渐渐的活泼起来,宠她的人又多,让她的小日子越发的滋润。 「果果……十岁了吧?」 「是,下个月就满十岁了。」 包拯嘆道:「岁月流逝,快的让人惆怅啊!当年你带着果果在州桥夜市摆摊卖锅贴,那时候的果果……小小的人儿,乖乖的坐在后面写字,脚边还卧着一条小狗……老夫就是看到了这一幕才放你一条路,否则就凭你干的那些事,随便哪一件都能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呃! 沈安没想到当年竟然还有这等事,他不禁尴尬的道:「那时某有些胆大包天了。」 第416页 那时候的他不知道未来如何,有些惶然,最后发展成了自暴自弃。幸而有果果在,让他的肩头多了一份责任…… 没有责任和义务的人大抵会茫然,觉得生活没有目标。 「你以为呢?」包拯没好气的道:「当初老夫都准备拿下你了,可想着果果还小,就想着再给你一次机会……」 沈安无语,他刚到汴梁时很是闹腾了一番,还以为自己无所不能,谁知道竟然是靠着果果卖萌才没扑街。 果果啊果果,果然是我的小棉袄。 「果果是个好孩子。」包拯靠在椅背上,揉着眉心说道:「此次出巡,就尉氏这边最糟糕,老夫在前面那些地方才拿下了三十余人,心中颇为不安,觉得对不住俸禄,对不住百姓青天的呼声,所以……」 老包这是要在尉氏县大开杀戒了。 「官家接到了您的奏疏,紧急让某带着邙山军来尉氏,就是要动手,某陛见时,官家气得……」 据说赵曙后来去吹唢吶了,可见尉氏吏治的糟糕程度。 「相公们都很生气,已经准备好了接替的名册,就等着这边拿人。」 「如此……等晚饭后动手。」 「为何现在不动手?」 沈安喜欢兵贵神速,可包拯却说道:「随行的官吏都跟着老夫吃了许久的苦头,该让他们享受一番,这样也能让那些人放松戒备。」 包拯在尉氏,那些官吏和豪绅都变成了小绵羊,可见大宋第一喷子的威慑力。 「再说,也能让那些人得意一番,让他们轻敌嘛。」包拯笑道:「老夫这个算不算是兵法?」 「算!您歇着吧,某去厨房做饭。」 沈安出去问了御医包拯的身体情况,然后叫人去城外传令,让邙山军暂时不进城,在外面寻找地方歇息。 …… 这个时节野外就是蒸笼,露营就是自找罪受。 梁英自然不需要露营,他在自家的豪宅里摆下酒宴,请了几个志同道合的好友来喝酒。 女妓在歌舞,舞姿动人。 美酒佳肴在前,只需随手取用就是了。 这便是人生。 几个尉氏的头面人物在举杯畅饮,屋里的冰盆散发着阵阵凉意,让人舒坦之极。 「今日高朋满座,梁某何其幸也!」 梁英抚了一下自己的美髯,说道:「此次灾情严峻,我等也算是出人出力,为此做了不少事,虽不求闻达,不过……还得要散播一番才是,也好让人知道我尉氏士绅的胸怀。」 黄固坐在他的左手边,颔首道:「梁兄此言甚是。包相亲临尉氏,可见朝中对灾情的重视,要让人知道咱们出人出力不甘人后才是。」 有人赞美道:「包相运筹帷幄,不过数日间就让尉氏的旱情缓解,让人佩服之至。」 梁英笑道:「正是如此。所以……先前包相随行的官吏们在城中饮酒,说是明日就回京,诸位看看,明日是不是送一送包相?」 「是该去送送。」黄固正色道:「不过包相廉洁,想来不会收什么礼物,这样,咱们弄一罈子好酒去送行。」 「好。」 「这个好,既能表达尉氏父老对包相的感激之情,又能给包相留下深刻的印象,明日我等都去。」 「都去都去。」 众人举杯又喝了起来。 半醉之际,有人把酒杯一放,用手抹去鬍鬚上的酒渍,低声道:「此次谋划全数落空了,某……心疼啊!」 气氛马上就低沉了下去,众人都是面色凝重,恍如死了老子娘。 黄固自嘲的嗤笑一声,说道:「某都已经准备好了钱财,就等着那些人过不去这一关来借贷,可包拯……」 「住口!」 梁英一脸正色的喝住了他,然后对女妓们摆摆手,「够了,你等去歇息吧。」 女妓们也不愿意知道这等事,就福身告退。 等她们都出去后,梁英才皱眉道:「谨慎些,等包拯走了再肆无忌惮也不迟。」 黄固感激的道:「多谢梁兄提醒。只是某却是深恨包拯,此次若非是他,某定然要到手千亩以上的好地,可惜了呀!」 「你才千亩而已。」梁英的眼中多了怒色,「某此次准备把那几次村子的地都弄下来,为此和县里的几个官吏都说好了……可惜啊!」 众人一阵唏嘘,黄固说道:「老而不死是为贼,此事算咱们倒霉,等下次机会吧。」 众人举杯畅饮,这时外面有人沖了进来。 「郎君,急事!」 来人是梁家的管家,梁英见他面带急色,就起身道:「诸位慢用,某去去就来。」 众人起身恭送。 梁英和管事去了书房,皱眉道:「淡定,某教过你们多少次了,再大的事某也能扛住,这天,塌不下来,慌什么?」 管家喘息了一下,「郎君,先前有人来说,您今日在外面呵斥了包公……」 「嗯?」 半醉的梁英皱眉道:「某今日去请见包拯,并未找到人,哪里来的呵斥他?这是有人在造谣,是谁说的?」 管家面色惶急的道:「郎君,是杨福……他当时在邻村,过来禀告时听到他们说了……那些村民已经把您的名字告诉了包拯。包拯当时说做事更重要,个人荣辱算不了什么……」 他停了一瞬,目露恐怖之色,「可是郎君,包拯的气量可是有名的小啊!他怎会这般心胸宽广?」 第417页 杨福是尉氏官员,和梁英交好。 把今日的事儿瞬间在脑海里过了一道,梁英想起了那个水井边的老汉…… 是了,当时某叫他老贼,还骂他恬不知耻。 那个老汉看着很普通,不,他的眼神好像有些不对劲,冷冰冰的。 「他说从北边来……汴梁不就是在北边吗?」 梁英只觉得浑身冰冷,说道:「赶紧备马,准备些钱财,某马上进京躲着。」 这就要跑路了? 管家心中悲凉,「郎君,要跑也是往南边跑啊,进京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快去!」梁英啪的一下扇了自己一耳光,痛苦的道:「某的嘴……某恨不能把自己的嘴给用针线给缝住。」 稍后他带着一个大包袱悄然往后门去了。 打开后门,他牵着马出去,回身对管家说道:「此事与你无关,你只管在家中看着,稍后那些人问,你就说某身体不适,去外面寻郎中看病,让他们在家里待着。」 「郎君……」 管家心中惶急的道:「那您还是去南方吧!」 梁英摇头,「你不懂,大家都以为某会去南方,某却去了京城,谁能想到?」 「郎君英明!」 梁英笑了笑,然后悄然出去。 他顺着墙边往前走,低声冷笑道:「某当然要去南方,可哪能告诉你……这便叫做虚虚实实,看谁能抓到某。」 「我……」 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吓坏了梁英,他缓缓回身,然后猛地一拳打去。 「谁?」 身后是一个年轻男子,他轻松抓住了梁英的拳头,含笑道:「某沈安,你可是梁英?」 「沈安……」梁英身体一软,就跪在了地上,嚎哭道:「某的嘴贱,某的嘴贱……」 「这是知错了?」 沈安负手而立,前方出现了黄春和严宝玉。 沈安指指梁英,严宝玉就大步过来。 「是,某知错了,某恨不能打烂自己的嘴……」 梁英一边说一边偷窥沈安。 「这是何苦呢?」沈安悲天悯人的神态让梁英心中大喜,就说道:「某愿意戴罪立功……他们都在某家中喝酒。」 他不认为沈安从京城赶来尉氏只是为了收拾自己,而且他辱骂包拯发生在今天,沈安不可能那么快赶过来。 唯一的可能就是包拯准备在尉氏大开杀戒,紧急向京城求援,于是京城派出了沈安来尉氏拿人。 拿什么人? 肯定是想趁火打劫的那一批人。 「好啊!」沈安很欣慰的拍拍他的脸,「某还以为要多跑几趟,你倒是乖巧,好。」 他往前走去,梁英心中欢喜,说道:「某愿意带路。」 沈安对走过来的严宝玉说道:「打烂他的嘴。」 梁英还在发愣,严宝玉解下连鞘长刀,就用刀鞘抽了过去。 呯! 只是一刀鞘下去,梁英的嘴就看不出原样来了。 噗! 他张嘴喷出一口血水和许多牙齿,刚想惨叫,第二下又来了,把他的惨叫闷在了咽喉里。 第920章 百姓重拾信心 「喝酒!」 「梁兄呢?哪去哪?」 「不知道。」 「来人!」 黄固已经喝燃了,起身用食指指着那几个士绅,得意的道:「常知县被包拯抓了,打断了一条腿……有人说某与他交往过密,定然会倒霉,这是嫉妒!他们嫉妒某!」 「哈哈哈哈!」 众人都大笑了起来,两个士绅交头接耳的嘀咕着:「这两日黄固惶惶不可终日,怕的要死,今日听到包拯的随行官员们在酒楼喝酒庆功,这才敢出门……」 「人不要脸,百事可为。他黄固就是不要脸,这才挣下了偌大的家当。不过常弭完蛋了,他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 士绅最在乎的就是和官员的关系,只有和官员搞好关系,他们才能在乡间如鱼得水。 黄固大抵是紧张了两日,压抑太过了些,所以此刻得了浪的机会,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女伎呢?」他面色发红,喊道:「来三个……不,来五个……」 「你的腰子扛得住吗?」 外面一个质疑的声音传来,黄固大怒,喝道:「某当年也曾包下一座青楼,彻夜狂欢……」 是男人都无法容忍不行这个说法,所以黄固是真生气了。 「是彻夜枯坐吧。」 这个声音很讨厌,黄固骂道:「哪个粪坑里爬出来的蛆虫……」 嘭! 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飞尘到处都是。 烛光灼灼,黄固戟指门外的男子,骂道:「来人,弄死他!」 他这两日躲在家里,总是担心会被包拯带人破门而入,今日算是彻底的放松了。 「黄兄……」 几个士绅觉得不对劲,有人起身拱手,「敢问……」 「某沈安!」 沈安的笑容很可亲,他目光梭巡,笑道:「竟然有五人,好,省事不少,来人。」 「郎君!」 门外进来了黄春,叉手待命。 沈安指着黄固等人,「全数拿下。」 「沈安?」 黄固下意识的喊道:「包拯来了……」 包拯是想来的,可沈安以他需要休养为由,直接拒绝了。 第418页 六十多岁的老人家了,还想学年轻小伙来玩夜袭,有意思吗? 沈安想起自己把包拯灌晕,然后趁机跑路的事儿,不禁有些心虚。 回去会不会被打死? 「某无罪,到哪里某都无罪!」 大宋对待文人文官的优渥,让他们有恃无恐。 黄固叫嚣道:「某放贷怎么了?当今大宋谁不放贷?谁?若是要弄某,那就应当把放贷的人全都抓起来,否则某不服,不服!」 大宋的奇葩之处不少,高利贷合法化就是其中之一。 朝中不是没想斩断这个害人的东西,可百姓穷,一遇到难关就过不去,若是借不到钱,那就是绝境,所以朝中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了王安石革新,他强硬的推行青苗法,结果在实施时却被地方官吏给弄歪了…… 但归根结底,所谓的青苗法,实则就是政府放贷,只不过利息低了些。 在沈安看来,青苗法实则就是政府盘剥百姓。 百姓每每在青黄不接时需要借贷,为何? 因为在高赋税之下,他们每年的收穫不足以支撑一年的嚼用,也就是说,他们辛辛苦苦的忙活一年,却养不过自己和家人,只得去借贷。 这样的情况之下,在沈安看来就该改善百姓的收入,比如说提高收成,这一点他弄出了金肥丹。比如说赋税降低……这一点需要不断的博弈。 大宋养了一堆官员和军队,以及各种莫名其妙的耗费,让赋税居高不下,一旦减税,那就会带来连锁反应。 官员的俸禄给不起了,军队养不起了,赏赐给不起了……一地鸡毛。 但是,这个赋税一定要改! 沈安眼中多了兴奋之色,他喜欢这种状态,就像是战斗前的肾上腺素飙升。 「某放贷无罪!无罪!」 黄固等人被拖了出去,喊冤的声音引得村里的百姓都出来看热闹。 「这不是黄先生吗?」 「是啊!」 「他们怎么被抓了?」 「那是梁先生。」 黄固和梁英成功的会师了,在看到梁英的身上已经换了一身便服时,黄固不禁大怒,说道:「你竟然得了消息自己逃跑?呸!某与你割席断交!」 梁英低着头没说话,黄固想到两人多年的交情,就觉得不至于,于是问道:「你为何不说话?是有何难言之隐吗?说出来,别怕。咱们放贷无罪,你怕什么?」 那几个士绅酒意勃发,都笑道:「正是,我等放贷无罪,怕他个鸟。」 梁英缓缓抬头…… 嘶…… 这是一张看不出人型的脸,那张嘴高高肿起,和猪嘴差不多;整张脸都被带着肿大,恍如被吹了气一般,而且五颜六色的,看着想不到这是人脸,大抵是怪物。 「啊……」 有人在惊叫,就像是少女遇到了心怀歹意的大汉般的惊恐万状。 「梁……梁兄?」 黄固觉得这人大抵不是梁英。 猪嘴男艰难的张开嘴,满嘴的血沫,看不到一颗牙齿。他艰难的说了一句话,但却无声。 有人从他的嘴型里猜测了一下,「他说咱们都是猪……」 「梁兄别担心,我等自然会为你讨回公道。」 这年头士绅一旦要拉关系,那真是无所不及,所以他们压根就不怕。 梁英低下头,心中为这群蠢猪感到了悲哀。 沈安都来了,这厮心狠手辣,朝中的官员被他打断腿的不少……那可是京官,而尉氏不过是一县之地…… 都等着倒霉吧。 当夜,邙山军四处出击。 尉氏县城门大开,有人质疑,沈安直接用旨意抽他的脸,随后全城寂静。 战马的马蹄敲打着石板,发出清脆的回声。 前厅里,酒醒的包拯正在和沈安下棋。 「老夫对吏治不乐观。」包拯下了一手棋,有些沮丧。 「老夫这一路巡查过来,发现官吏中有好的,但少。大多数是得过且过。而尉氏……说句实话,老夫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在尉氏发作了,否则不会下狠手。」 加上今晚的行动,整个尉氏县的官吏几乎为之一空,从京城来的官吏们飞速接手,可依旧有些磨合方面的问题。 「多弄些人就好了。」 沈安下了一手棋,觉得包拯太过悲观,「您要知道,只要上面重视,手段得力,官吏的贪腐并不是不能控制。」 「可谁会重视?」包拯难得坦露心迹,冷笑道:「皇室标榜和士大夫共治天下,他们怎么重视?那是打自己的脸。」 老赵家当年就是靠着造反上台的,所以有些心虚,加之害怕别人有样学样,于是就和士大夫们商议好了,大伙儿穿一条裤衩,从此做兄弟。 所以包拯很悲观。 沈安笑道:「您要知道,以前他们不重视,那是因为没有底气,可现在呢?」 包拯一愣,「底气……以前……先帝就没有底气,所以隔几年就清理一次宰辅,否则担心自己会失去权利。如今的官家好了些,但要说底气还是不足……那些人势力庞大,庆历年间就是他们联手,活生生把范文正和先帝他们的新政给压了下去。」 那是血淋淋的教训,让以后的柄国重臣们分成了两派,一派以王安石为首,风风火火的闹革新;一派以司马光等人为主,不断的给新政挑毛病,然后想把王安石拉下马来…… 第419页 「那是准备不足。」沈安见他沮丧,就劝道:「仓促了自然没好结果。」 范文正的仓促是被赵祯逼出来的,当年赵祯踌躇满志的把他们召集起来,发了纸笔,让他们把大宋的弊端写下来。 怎么去改变这些弊端,君臣几乎是没有多少酝酿就决定了开始新政,结果扑街。 包拯的面色渐渐冷淡,「什么准备?」 老头的右手成掌,看样子是准备给沈安来一下。 沈安警惕的瞥了他的右手一眼,说道:「比如说咱们要解决百姓吃不饱的问题,在革新之前是不是可以弄一个金肥丹出来……」 包拯一愣,「是了,如今天下人有了金肥丹,每年就算是交了赋税,填饱肚子却是无虞了。这次京城周边旱灾,为何无人造反?就是因为家中的存粮多了……若是往年,百姓就要无路可走了……」 沈安干笑道:「包公,还有个原因,厢军现在不招灾民了,所以他们造反无用,只会被流放。」 「老夫说话你不顶嘴就不舒服?」包拯一巴掌就呼了过来,沈安机灵的一低头,然后举手道:「还有个原因。」 「什么原因?若是敷衍,回头打死。」 沈安苦笑道:「百姓觉得有希望了。」 「希望?」 包拯不解的道:「什么希望。」 沈安说道:「以前的大宋,西南有侬智高反叛,有交趾在袭扰,西北有西夏人,北方有辽人……而大宋和这些对手的厮杀中多有败绩,在百姓的心中,这样的大宋朝不保夕,希望何在?」 包拯低下头,灯光照在他斑白的头发上,看着多了几分苍老。 「如今交趾败北求和,西夏数次被击败,辽人也在府州大败,这个大宋又看到了希望……」 包拯抬头,看着很快活,就像是孩子似的,「是了,打了胜仗之后,赋税自然少了,百姓就能感受的到。打了胜仗之后,百姓就不会担心自己成为异族的奴隶,心中自然就安稳了……心中一安稳,他们就会憧憬未来……」 以前的大宋经常打败仗,每次败仗之后,一大堆耗费丢在那里要补。可朝中没钱咋办?搜刮呗,所以百姓的日子就越发的苦了,每每听到打了败仗,就觉得自己的日子没有什么盼头,前途一片灰暗。 这样的百姓对大宋哪有什么认同感? 直至大宋对外渐渐的扳回了局势,一次次大捷让天下百姓重新对这个大宋拥有了信心。 有了信心之后才能憧憬未来。 「憧憬啊!」 包拯扶着案几准备起身,沈安赶紧去扶了一把。 「你做了不少事。」包拯拍拍他的手背,竟然露出了些慈祥之色,「那个棉花,让天下人从此不惧寒冷,你有大功。」 沈安扶着他走出前厅。 前院里,那些被抓来的士绅官吏都跪在前方,看到包拯和沈安出来,都在喊冤。 「憧憬。」包拯的眼中多了些神彩,说道:「百姓要憧憬好日子,那官吏就该有自知之明,过过苦日子,所以……这些人要从严从快的处置了,让百姓安心,让天下官吏收心!」 第921章 父与子 「没胃口。」 「就说某病了。」 赵顼出宫一趟,再回来时就有些恹恹的,不吃饭,不读书,整个人好像都废掉了。 宫中没有新鲜事,皇子的行为马上就被反馈到了赵曙那里。 「……昨日沈家的女厨子生了个女儿,大王恰好路过,那家人就请大王赐名……」 陈忠珩小心翼翼的看了赵曙一眼,继续说道:「那女儿的脸上全是红点,大王好像被吓到了,就随口说叫做点点……」 「吓到了?」赵曙的不满谁都看得到,「蠢,叫他来。」 陈忠珩亲自去了庆宁宫,乔二出迎,堆笑道:「陈都知,这是来看大王?」 陈忠珩淡淡的点头,随后被带进去。 赵顼躺在躺椅里,脸上盖着一本书,看似在睡觉。 「大王,官家召见。」 赵顼把书本拿起,说道:「某只是身体不适,谁多嘴告诉了官家?」 乔二无辜的道:「大王,没有啊!」 他发誓这次泄密事件和自己无关,可赵顼却下意识的盯住了他,然后微笑道:「我只是随口问问,走吧。」 出了庆宁宫,他突然交代道:「午饭我想吃鸡腿。」 「是。」 一国皇子想吃鸡腿那真不是事,在羊肉大行其道的今天,喜欢吃鸡腿反而是皇家异类。 乔二感动的道:「大王每次都会留下两只鸡腿给某吃,真是……」 他斜睨了王崇年一眼,「大王给了你什么?」 他们二人如今的争斗越发的激烈了,乔二渐渐身处下风之中,所以得了机会就要反击。 王崇年没吭声,他在琢磨是谁在泄密。 一路进了殿内,赵曙见他没精打采的,就问道:「为何萎靡不振?」 赵顼没隐瞒,「官家,臣昨日看到了曾二梅生的女儿,脸上全是红点,甚是骇人,臣……臣想着孩子竟然是这般模样,有些……有些害怕。」 高滔滔一直在给他寻摸媳妇,赵顼本来很是期待,可在看到曾二梅女儿的模样后,对未来的夫妻生活产生了抗拒心理。 赵曙是过来人,所以一听就愣住了。 第420页 竟然是为了这个? 他头痛的道:「孩子就是这样,你怕什么?」 赵顼有些不解,「官家,臣当年也是这样吗?」 赵曙摇头,「你当年生下来时甚为白嫩。」 赵顼是长子,当他出生后,第一次做父亲的赵曙激动了,于是这个孩子在他的眼中怎么看都好。 赵顼觉得不大可能,「沈安说芋头出生时又黑又丑……满身皱纹。」 赵曙回忆了一下,坚定的道:「不对,肯定是白嫩的。」 自己的孩子怎么看都是白嫩英俊的,这是父母的视角。 可沈安来自于后世,在妇产科外面见多了新生儿,各种丑模丑样的都见过,自然不觉得稀奇。 赵顼却不同,前几日高滔滔把他叫进了后宫之中,把几个女子的情况给他说了。为了让儿子心甘情愿的娶媳妇,高滔滔自然把那些女人夸的天上有地上无,赵顼心动了。 可在见到曾二梅的女儿后,他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 人怎么能长成这样呢? 中二少年陷入了自我纠结中。 赵曙说了半晌,发现他竟然在发呆,不禁大怒,「滚!」 好吧,我滚! 赵顼木然去了,赵曙唏嘘道:「这孩子怎么就……那个,看看皇后在做什么?」 有人去问,稍后回来说道:「圣人那边过问大王的亲事,大王说不想成亲。」 赵顼觉得自己未来会生下一个很丑陋的孩子,所以陷入了纠结之中。 「愚蠢!」 赵曙生气了,一个人在房间里不知道干啥。 「当年是白嫩的吧?」 他努力在回想着自己的几个孩子出生时的情况。 他当时在宫外,从皇子候选人变成了一个宗室子弟,落差之大让人想出家,而旁人又多有讥讽,让他觉得自己活在地狱之中。 那时候唯一的温暖就是妻子高滔滔,而孩子的出生更是意外之喜,让他觉得他们都是自己的宝贝。 那时的他满心欢喜的看着刚出生的孩子,觉得他们毫无瑕疵。 若是沈安在,大抵会说赵曙彼时是自己给自己戴上了过滤镜,把皱皱巴巴的孩子看成了白白嫩嫩的宝贝。 那是他悲剧人生中为数不多的暖色和亮点,所以他从不肯修改那些看法。 「对,就是白白嫩嫩的。」 赵曙坚定了信心,觉得自己的孩子就是这样。 「怎么就那么倔呢?」 成亲是大事,要是儿子没兴趣咋办? 赵曙心中焦急,就去了后宫找妻子商议。 高滔滔正在愤怒之中,见他来了就抱怨道:「我早说了不该让大郎那么早出阁吧,你看看,现在他在外面没人管,就变成了这样。」 赵曙也自我怀疑了一下,「木已成舟,现在说这个有何用?」 「他是为何这般纠结?」高滔滔觉得儿子越发的魔怔了,就该好好收拾一顿。 赵曙说道:「他觉着刚出生的孩子太丑。」 呃! 高滔滔一怔,然后怒道:「臣妾当年生他时也不是那样?丑什么丑,过几日长开了就是白白嫩嫩的。」 「是白白嫩嫩的。」妻子前面的话被赵曙自动过滤了,而自己的观点得到贊同,让他不禁暗自欢喜。 我的子女都是白白嫩嫩的。 「那咋办?」高滔滔愁容满面,「官家,大郎这样下去可不行。要不……给他安排几个女人?」 赵曙摇头,「此事太仓促怕是会适得其反,且等……咱们说了他未必听,可他有几个好友,让他们去说说。」 高滔滔点头,赵曙却在想此事该怎么说。 换个说法,那会丢了皇家的脸,丢了他的脸。可直接说吧,丢的却是赵顼的脸。 是丢自己的脸还是丢儿子的脸? 最后他找来了陈忠珩,「你去……就说我处罚了皇子,让他赌气不肯成亲,让……苏轼、王雱,还有折克行他们去劝说一番。」 陈忠珩愕然,心想您可没处罚他啊! 赵曙默然拿起唢吶,稍后周围的人都轻手轻脚的,知道官家的心情不是很好。 可他的心情并不差。 他奋力的吹奏着唢吶,往日的一幕幕鲜活的被回忆起来。 妻子在产房里的痛苦,孩子出生时自己的紧张和忐忑,看到孩子时…… 那一刻自己浑身都在颤抖吧,觉得自己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事。 那个孩子渐渐长大,从可爱到调皮捣蛋,再到有了自己的主见,那叛逆隐隐约约的存在着……让人想揍他一顿。 可不管怎样,他都是我的孩子啊! 唢吶声中多了些欢喜,这是第一次。 周围的人经常听到唢吶声,几乎都变成了半个唢吶专家,听到这个情绪的变化后,不少人都诧异的道:「官家这是高兴了?」 高滔滔带着飞燕和昭君来了,听到这里时,她回身道:「罢了,官家心情不错,此事暂时不管。」 昭君看着很凶狠,可在高滔滔的身边时却要弄出些谄笑,于是看着就分外的古怪,「圣人,大王那边其实没必要担心,您想想,那可是皇子,别说是现在,就算是拖几年,外面的人家依旧是趋之若鹜,恨不能把家中的女儿都送来给您挑选,就怕您到时候挑花了眼……」 飞燕也谄笑道:「是啊!奴听说外面好些女子都想嫁给大王呢,只是自己身份不显,没那个资格。」 第421页 高滔滔听着这些话,心情好了些,「大郎这般英俊,又是这般才高八斗,还是皇子,这天下的女人谁都娶得。」 …… 「大王,苏轼和王雱,还有折克行都来了。」 赵顼回到自己的地方后,就有些恹恹的。 年轻人对男女之事不懂,觉得神秘,换做是沈安在,一巴掌估摸着就能抽好了。 可苏轼他们不敢抽赵顼啊! 「这地方不错,宽敞。」 进来之后,苏轼左顾右看,觉得这地方不错。 自己住的地方被夸贊,让赵顼的心情好了不少,就叫人去弄酒菜来。 这是他们第一次来庆宁宫,作为主人,赵顼自然要好生招待一番。 苏轼四处打量完毕,认真的道:「这里适合歌舞,看看,前面宽敞,少说二十个歌姬是能施展的。最妙的就是两边,有小道上来,想想那些歌姬身姿轻盈的走上来,左拥右抱,不亦乐乎!」 乐你妹! 还是菜鸟的赵顼很郁闷,苏轼三人已经得了消息,所以等酒菜上了之后,就开始灌酒。 苏轼是酒场新秀,一开始就在叫嚣自己酒量无敌。 「大王请。」 他一仰头干了杯中酒,贊道:「这宫中的酒就是美味啊!臣一顿能喝两坛,不,三坛。不是臣自吹自擂,御史台上次聚餐,臣一人喝趴下了五人,举目四顾,并无敌手,诚然寂寞啊!」 赵顼举杯,觉得越发的郁闷了。 苏轼正在嘚瑟,一直没说话的折克行突然拎起了罈子,仰头就这么灌酒。 边上的乔二看的目瞪口呆的,对身边人说道:「叫人准备,若是喝醉了好拉住,免得失礼。」 折克行要是在这里耍酒疯,败坏的可是赵顼的名声。 呯! 折克行一气喝完了一坛酒,把空罈子放在地上,淡淡的道:「酒太淡,淡出个鸟来了。」 他在沈家喝的都是高度酒,而宫中的酒水却都是酿造的,度数不高,让他觉得很是无趣。 赵顼斜睨着苏轼问道:「子瞻可敢和遵道一战吗?」 苏轼摇头,「臣是酒壶……」 还在吹牛笔啊! 众人不禁觉得苏轼这人有些过分了。 可苏轼随即嘆道:「遵道却是酒罈子。」 酒罈子比酒壶大了无数倍,这个说法让众人都笑了起来。 王雱在边上自斟自饮,脸色越发的白了,他问道:「大王可知男女事吗?」 苏轼皱眉看着乔二等人,说道:「这是私下说话,你等在此不好吧。」 大家都知道不好,可在这等时候能留下来的才是心腹啊! 乔二看向赵顼。 赵顼摆摆手,外面的王崇年说道:「都出来。」 第922章 觉悟那么高? 「男女之事其实……」 王雱说到这里就思索了一下,「其实就是成亲生孩子,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一刻他想起了左珍。 原来她现在是一个人啊! 欢喜之情让王雱的眉间多了柔色,很是罕见。 赵顼点头,「嗯,就是成亲生孩子。」 折克行淡淡的道:「某在西北时,见到那些部族的男女,所谓成亲对他们而言就是两个人住在一起,一起劳作放牧,一起生养孩子。」 西北的环境不大好,没有中原这边的诗情画意,大家有事直接说,看中了就提亲,然后家长同意就赶紧住一块儿生孩子。 孩子就是部族的希望,成亲了不生孩子的都是异端。 赵顼贊道:「这个好。」 男女之事要这么简单才好,两个人看对眼了就住一块儿,然后生娃种地。 「哎!」 苏轼单手托着下巴,难得的抑郁了。 「子瞻这是什么意思?」 王雱最敏感,听出了这声嘆息里的绝望之意。 苏轼木然的道:「你们都没成亲,说这些做什么?」 他觉得官家的脑袋怕是坏掉了,竟然叫了王雱和折克行来劝说赵顼。 这二人都是菜鸟,没经历过男女之事,让他们来劝说,那不是问道于盲吗? 王雱有些尴尬,但这个他确实是门外汉。 折克行皱眉道:「不都是一回事吗?弄什么诗词歌赋。上次安北兄弄了那么大的阵势,最后还不是生孩子?」 「某不想和你们二人说话。」苏轼很纠结的道:「男女之事……这个……这个……」 他想说的赤果果些,可却感到有些羞耻。 这个咋说呢? 「归信侯来了。」 苏轼如蒙大赦,起身道:「那个安北来了,正好让他来说说。」 沈安风尘僕僕的进来,见他们都在,就诧异的道:「某才回京就被官家的人叫到了这里,是怎么回事?」 「生孩子。」折克行言简意赅的说了事情。 「成亲。」王雱自诩聪慧无双,可在这方面却是菜鸟,没法给出答案。 「什么生孩子成亲?」沈安看向了苏轼。 苏轼的眼睛挤了一下,说道:「就是那个……你懂的。」 我懂个屁! 沈安没好气的道:「什么某懂的?成亲生孩子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难道谁还想孤身一人过一辈子?」 他看向了王雱,「元泽,不是某说你,佛道是好,可人伦你也得顾着,什么不成亲,那父母得多伤心?人说无不是的父母,某说没有不孝的神仙,所以你好生反省,回头找个女人生孩子,呸,怎么又扯到生孩子了?」 第422页 王雱板着脸道;「某可没说不成亲。」 原先他说这话是因为觉得这个世间没有女人配得上自己。 可在遇到左珍之后,他觉得自己就像是遭遇了雷击般的,一下就被打通了经脉,从此就明白了什么叫做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沈安看了他一眼,然后问苏轼:「什么意思?」 苏轼尴尬的冲着赵顼扬扬下巴。 沈安随便坐下,拿起酒壶喝了一大口,这才舒坦的道:「从尉氏一路赶回来,这腰都要断了,包公还在后面……可官家竟然不是先听某的禀告,而是让某来了这里,必然是有事。」 「曾二梅生孩子了,是个女儿。」 「也好。」在重男轻女的那些岁月里,生了女儿别人来问,就说是也好。 儿子好,女儿也好吧。 「很丑。」赵顼很纠结。 「曾二梅本就不漂亮,不过孩子的美丑暂时看不出来。」 「脸上全是斑点,看着很吓人。」赵顼从未见过这等孩子,大抵有见到怪物的感觉。 「孩子有斑点的多了去。」沈安吃了一片羊肉,觉得太咸了。 「可她那个特别吓人。」 「我说你纠结这个干啥呢?」沈安此时也猜到了让自己来这里的原因,他起身道:「某还要去陛见,那个……子瞻兄。」 「你说。」苏轼很义气的道:「赴汤蹈火某在所不辞。」 沈安看了赵顼一眼,觉得这事儿要想彻底解决,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知道男女之事是怎么回事。 「去青楼吧,包下来,某稍后就来。」 呃! 苏轼迟疑了一下,「这个主意好。」 「什么意思?」赵顼觉得有些阴谋的味道。 「你听就是了,稍后某就去。」 沈安随即进宫求见。 陛见时,赵曙见他面色发黑,大抵是一路顶着太阳来的,就问道:「包拯可还好?」 「还行,只是臣担心他赶路伤身,就先来了。」 「好。」赵曙最担心的就是包拯出事,闻言微笑道:「此行如何?」 「尉氏那边官吏和士绅勾结,还有些泼皮亡命当打手,就等着此次旱灾好放贷……」 「畜生!」 赵曙怒道:「叫宰辅们来。」 韩琦等人一来,就见到了一个愤怒的帝王。 「你给他们说说。」赵曙显然气得不想说话。 沈安说了此次尉氏之行的始末,提及官吏和士绅勾结,准备趁着旱灾放高利贷时,韩琦已经怒不可遏了。 「陛下,该杀一批人了。」 韩琦杀气腾腾的建议并未得到支持。 曾公亮反驳道:「杀人不能解决问题,反而会给官家带来麻烦。」 「没错。」 这次反对的是沈安,让韩琦很是郁闷,「你不是一直说该尊重律法,士大夫该杀就得杀吗?怎么变了?年轻人,站不稳没好处。」 这是讥讽沈安没立场,墙头草,符合韩琦的风格。 曾公亮马上赞美道:「安北越发的稳重冷静了,陛下,臣以为再过几年,就能让他担当重任,毕竟我辈老矣,还得要培育年轻人来接班才好。」 赵曙点点头,觉得沈安是稳重了些,「看来你这段时日长进不小,可见有了孩子之后,这人确实是会改变。」 「多谢陛下夸赞。」沈安谦虚的道:「臣还年轻,宰辅就算了吧,至少还得等十年。」 我…… 曾公亮觉得一口老血堵在嗓子眼那里,却吐不出来,很难受。 赵曙干咳一声,觉得沈安的脸皮大抵是他登基以来所看到最厚的。 十年……十年后沈安也不过是三十岁,三十岁的宰辅…… 韩琦的脸颊颤抖了一下,「你才二十吧?」 「二十一了。」沈安认真的道:「下官的生辰是二月初九……」 不要脸! 三个宰辅几乎是同时在心中暗骂着。 这沈安当着大家的面说出了自己的生辰,到时候还得派人去送礼祝贺,这又是一笔钱财啊! 大抵就是被红色炸弹炸到了一样,殿内的气氛有些不大好。 赵曙做皇帝的时间不算长,可各种臣子也见识了不少,不管是咆哮的包拯,还是木头人司马光,他都觉得很正常。 可沈安做的事却每每出乎了他的预料,让他觉得自己的阅历还远远不够。 「那些人可带回来了?」 若说大宋是一个大家庭,那么赵曙就是家长。 这个大家庭里有人在挖墙脚,这个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带来了,稍后就到。」 「那么快?」 韩琦在军中待过,所以质疑道:「尉氏到汴梁一百多里地,你是骑马来的,他们步行,要到也是明日吧。」 沈安认真的道:「本该是这样,可那些士绅官吏都悔悟了,恨不能马上赶到汴梁向陛下认罪,所以他们赶路就没停过。您该知道的,人若是不停歇的话,那也不慢。」 大宋的战马金贵,这一路上不能太过折腾,得不时补充草料,让它们歇息。可人却不同…… 「可这是酷暑。」 韩琦觉得所谓的悔悟纯属是扯淡。 「他们真的悔悟了。」 沈安这么回答。 稍后有人来了,却是押送人犯的官员。 第423页 「陛下,人犯都到了。」 「这么快?」赵曙觉得这个有些玄幻。 「是啊!」官员看了沈安一眼,说道:「那些人犯一路哭着喊着要来请罪,拦都拦不住,一路都在狂奔……路上倒下了大半,不治的有三人。」 这种天气玩狂奔,这是发疯了吧? 赵曙起身道:「去看看。」 韩琦等人跟随,出了大殿后,韩琦说道:「你这个全是谎言,不过能和陛下撒谎,你也算是胆大,这是准备用这个来抵消功劳吗?」 「没。」沈安很老实的说道:「包公打断了尉氏县知县的腿,某的功劳要给他抵债。」 前面的赵曙脚步一滞,旋即说道:「打的好!」 连韩琦都贊道:「那些畜生,不杀几个就没法解气,可你先前为何反对杀了他们?」 这是韩琦一直不理解的。 沈安一脸纯良的说道:「韩相,某是善良人,那些官吏士绅终究还有挽救的余地,再说了,大宋自有律法在,还有官家在,要怎么处置他们也是律法和官家的事,某不敢置喙。」 前面的赵曙微微点头,觉得沈安算是成熟了。 虽然这样的成熟代价就是失去锐气,但终归是好事。 一路到了皇城司,刚进大门,里面跪着的一群男子就发狂了。 「陛下,臣有罪!」 「陛下,臣罪该万死啊!」 「……」 这些人感情真挚,赵曙甚至看到其中一个嚎哭出了鼻涕泡…… 觉悟竟然那么高? 第923章 孩子像谁 「陛下,臣罪不可赦,臣罪该万死啊!」 一群官吏士绅狂奔而来,赵曙瞬间懵逼。 张八年也很懵逼。 这群人犯被带到皇城司时,基本上都是筋疲力尽的状态,可精神却极为旺盛。最让人奇怪的是,这些人犯在看到皇城司的大门打开后,竟然都发狂了,然后疯狂沖了进来。 进来之后有人欢呼自己跑了第一,有人欢呼自己第二,最后的那些人犯如丧考妣。 而现在这些人犯在看到赵曙后,那眼中就迸发出了狼一般的光芒,仿佛那不是皇帝,而是猎物。 卧槽! 「保护官家!」 张八年一怔,反应就慢了些,旋即就沖了过去。 他的速度太快,以至于众人只看到一道残影。 当先的那个人犯就是尉氏县的县丞王晓,他双手支着,谁上前想超过去就猛烈挥臂击打,一时间无人能挡。 赵曙没反应过来,韩琦挥舞着笏板沖了过去。 呯! 他一笏板抽在王晓的脸上,以为这厮定然会晕了,可谁曾想王晓却嚎哭道:「某要第一……归信侯,某今日是第一个进了皇城司……」 他趴在地上,头抬着,右手前伸,看着格外的悽惨。 张八年赶到,单手就把王晓揪了起来,然后一扔,就像是扔稻草人般的把他扔了出去。 呯! 沈安捂着脸,不忍看王晓的惨状。 「止步!」 张八年站在前方,那张骷髅脸当真有劝退的效果,可当十万兵。 人犯们止步,有人欢喜的道:「归信侯,小人今日在前面啊!前三十名里有小人。」 「归信侯,小人也在前面。」 「他们撒谎!他们在舞弊!」 一个人犯疯狂冲过来,被张八年一脚踹倒,倒在地上兀自在流泪喊着:「归信侯,某在前面的,可却被他们打倒了……」 这人哭的极为伤心,赵曙喃喃的道:「这是怎么了?」 他看向沈安,「这便是你说的……悔悟了?不,是哭着喊着要认罪。」 欧阳修老眼昏花的道:「官家,是哭着喊着了呀,臣都听到了。」 韩琦的脸颊颤动一下,说道:「你说自己是慈善人,还说这些人有挽救的余地……这是为何?」 哭着喊着,这个沈安没说错,可这些人犯看着像是失心疯了一般,而且还争论着什么排名,可见沈安在背后动了手脚,若是今天赵曙心血来潮要亲自来看看,这事儿大抵闹不大。 沈安一脸正色的道:「官家,这些人不肯走呢,都在尉氏求死求活的,您知道的,臣是个慈善人,最是见不得这些,所以就给他们许诺,率先进去皇城司的前三十人,就按照该有的罪名处置了……」 赵曙全明白了,他的右手五指不断弹开合拢,眼中难得出现了狰狞之色。 前三十人按律处置,可这样的条件还能让这些人犯在三伏天里狂奔一百多里,死了三人都没能阻止他们的热情,那么三十名之外的人犯,自然不言而喻,要被沈安下黑手了。 韩琦也明白了,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他们这般疯狂,原来是被你吓破了胆啊!不错。」 他对这些人犯没有丝毫好感,若是可以,他更愿意把这些人全部拉到城门口去,一刀一个砍了。 「臣只是担心他们在路上拖延,就出了个主意,吓唬他们一下。」 沈安偷瞥了赵曙一眼,见他面沉如水,就觉得这事儿怕是不好了。 赵曙觉得自己迟早会被沈安给气死,至少现在就已经半死了。 「三十名之后是什么?」 他很想知道沈安是用什么吓坏了这些人犯,让他们冒死狂奔。 第424页 欧阳修被晒得有些发晕,就随口道:「沈安这人还是不错,估摸着就是威胁吧,说是从严处置。」 赵曙看着沈安,问道:「可是这样?」 沈安干笑道:「是啊是啊!」 赵曙看到这个笑容总觉得有些心虚的味道,就追问道:「说清楚些,否则朕让皇后把果果接进宫来住半年,顺带把你家芋头也接进来。」 这个是釜底抽薪啊! 沈安看了赵曙一眼,说道:「臣……臣说您……臣说您已经被气坏了……」 他说不下去了,在赵曙满头黑线的情况下,他也不敢再说。 「朕今日若是不来,就被你给蒙蔽了……」 赵曙气得想打人,沈安见势不妙,就正色道:「官家,臣还得去看看大王……」 是啊!赵曙想到了儿子的那个问题,觉得比眼前的事更重要,就摆摆手道:「赶紧。」 儿子这个不想成亲的想法可不行啊! 赵曙担心要是事情发展下去,弄不好就是先帝第二。到时候没有儿子的赵顼怎么做皇子? 皇子之位不可出现反覆,否则同室操戈的人伦惨剧就不远了。 想到汉唐那些关于帝位的争夺大战,赵曙就决定原谅沈安这一次。 只是沈安真的是太过分了些,把这些官吏和士绅们当做是狗耍了一通,从尉氏到汴梁,想必这一路有不少人都在围观。 这些人名声扫地,官吏士绅的名声也跟着扫地。 哎! 想到那些官员士绅会兔死狐悲的伤感唏嘘,朕咋就有些……高兴呢。 心情一爽,赵曙就露出了微笑,问了一个人犯,「沈安说三十名之后怎么处置?」 人犯抬头,面对帝王,他浑身筛糠般的颤抖着,「官家……官家……」 「说吧,朕不怪罪你。」赵曙看到这些人倒霉,不知怎地心情就越发的舒畅了。 韩琦嘆道:「说吧,官家在,有什么话只管说。」 人犯吸吸鼻子,说道:「归信侯说官家被气得吹了唢吶,还被圣人给赶了出来……官家一肚子的气就等着出,先到的三十人他和……」 赵曙的脸都青了,气得浑身打颤。 什么叫做被气得吹唢吶? 还什么被皇后给赶了出来,那不是上次的事儿吗? 那小子竟然知道朕被皇后轰出来的事? 这一刻赵曙发誓自己想灭口。 那人犯看向张八年:「他说和张都知都说好了,给了张都知五万贯,前面的三十名放过,后面的全数弄个半死,然后扔到矿上去挖什么……挖煤。」 这个…… 张八年的骷髅脸上一直都是惨白色,可现在却多了红晕。 他的双手成爪,看样子是准备和沈安拼了。 沈安啊沈安,你特么真是太缺德了呀! 什么叫做我张八年受贿五万贯?什么叫做后面的弄个半死扔去挖煤? 啊…… 张八年仰头,可惜在官家的面前不能咆哮,但他的眼睛都红了,可见真是…… 一言难尽啊! 「张八年……」 赵曙嘆道:「朕知道……你无需担心。」 张八年不会受贿,这一点他很确定,否则早就换人了。 作为密谍头子,最重要的就是站稳,若是被轻易就收买了,赵曙觉得自己的一双眼睛都该挖了。 张八年咬牙切齿的道:「官家,关键是他沈安有这五万贯,捨得出五万贯,所以臣这是浑身上下都是嘴也说不清了。」 赵曙冷笑道:「回头朕就收拾他。」 韩琦心中暗笑,觉得沈安也该被收拾一回了。 宰辅们相对一视,不禁都笑了。 这次看你沈安怎么找藉口。 …… 沈安急匆匆的回家,洗漱之后抱着儿子就不撒手。 「芋头,叫爹。」 芋头大爷压根不搭理他,眼珠子都不转一下。 「哥哥,芋头还不会说话。」哥哥不在家,果果这几天算是过足了逗小侄子的瘾。 「某知道。」沈安亲了儿子一口,把他递给杨卓雪,问道:「曾二梅那边如何?」 杨卓雪熟练的抱着儿子,「好着呢,说是想出来,妾身就骂了她,说是不坐月子以后老了毛病多,这才老实待在屋里。陈洛每日都去照看她,好着呢。」 「某去看看那个孩子。」 沈安很好奇能让赵顼对成亲生孩子失望的孩子长什么样。 一路到了前院,陈洛正在里面,沈安喊了一声,他出来就欢喜的道:「郎君,小人的女儿长的真是漂亮。」 「是吗,抱出来某看看。」 陈洛喜滋滋的进去抱孩子,曾二梅喊道:「郎君,这孩子是大王取的名字,有福气呢!」 「嗯,有福气!」你闺女把赵顼都吓的不想成亲生子了。 陈洛抱着襁褓出来,沈安看了一眼,脸蛋虽然算不上白嫩,但压根就没有斑点。 「这孩子……」 沈安看了陈洛一眼,欣慰的道:「这孩子像……」 陈洛欢喜的道:「郎君,小人觉着点点像二梅。」 「什么?」里面的曾二梅听到这话,马上就炸了,「我不活了……」 「蠢货!」沈安低声道:「你这是想让二梅绝望吗?」 曾二梅就是因为长得太丑,家人嫌弃,没人娶,最后干脆自立门户,来沈安做了个厨娘。她肯定不愿自己的女儿重蹈覆辙,所以谁说这女娃像她,那就是在挖她的心,让她担忧女儿的未来。 第425页 沈安提高了嗓门说道:「胡说八道,这孩子像你。」 「真的吗?」曾二梅恨不能冲出来问沈安。 「真的不能再真了。」 沈安觉得自己有说谎安慰人的天赋,随后就说是去青楼,杨卓雪也不恼,只是笑着说早点回来。 这媳妇真大度啊! 沈安觉得娶妻娶贤再正确不过了。 他一路到了那家青楼,一进去,发现没人接待,就苏轼三人坐在大堂里喝酒,显得很郁闷。 「那个……」 沈安指指上面,苏轼嘆道:「那女子要给他钱。」 呃! 沈安觉得这是正常的事儿,就问道:「可成事了吗?」 苏轼点头,沈安满意的道:「大事定矣。」 他并非是迂腐之人,此事若是让高滔滔来解决,多半是找一个宫女给赵顼开荤,但那个宫女以后的日子却会多出不少麻烦来。 皇子还未娶妻,你就和他双宿双飞了,到时候怎么处置你? 所以还是来青楼最简单,不沾因果。 「你们都赶紧滚蛋吧。」 沈安知道赵顼大抵会难为情,就开始赶人了。 苏轼笑道:「到时候有啥不懂的……问某。」 等他们走了之后,沈安干咳道:「都差不多了啊!该回家了。」 赵顼有些别扭的走了下来,沈安见他眉间多了轻松,脸上有些红,就问道:「可想成亲?」 赵顼点头。 沈安又带他去家里看了曾二梅的女儿,说道:「那是孩子出生带来的斑点,几日就消去了,看看这孩子如今多漂亮。」 赵顼心中一松,说道:「这孩子看着就像……」 沈安捂着他的嘴,低声道:「必须要说像陈洛。」 「像陈洛。」 里面的曾二梅终于欢喜了,「奴就怕郎君哄人,可大王却实诚,那点点长大了定然是个美人。」 第924章 那小子又逃过一劫 赵顼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诚实可靠的人,只是宫中人心难测,这才逼着自己学会了腹黑。 所以在听到曾二梅说自己比沈安还可靠时,他瞬间就感动了。 他伸手过去,陈洛愕然。 「把孩子给我。」 陈洛下意识的把襁褓递给他,然后又担心点点会哭,活脱脱的把一个新任父亲的手足无措模样展示在大家的眼前。 赵顼抱着襁褓,仔细看着点点,贊道:「是个漂亮的孩子,好好养着,以后定然能有出息。」 陈洛苦笑道:「大王,女娃……女娃有什么出息?顶多是嫁个好人家罢了。」 现在的社会现状就是这样,女人的最高目标就是嫁个好夫君,但伴随而来的就是嫁妆。 所以陈洛现在看着多了些沉稳,就是被这个嫁妆逼的。 从现在开始,他必须要努力干活,还得节省,这样才能给点点积攒下足够的嫁妆。 「什么叫做女娃没出息?」赵顼抱着点点,不满的道:「以后能读书,读书……」 他看向了沈安,苦笑道:「读书出来能干啥?是了,读书只能明理,最终女子还是要相夫教子。」 这是时代的局限性,男主外来女主内,女人就蹲在家里带带孩子做做饭,这就是她们的人生。 沈安看了一眼点点,觉得这个孩子还算是幸运。「在城外沈家庄的作坊里,基本上都是女工……」 「那是少数吧?」赵顼觉得这个没有代表性。 「为什么不能是多数呢?」 沈安觉得这些人只知道抱怨,却不知道去解决。 当然,他们这是被传统观念给压制住了。 从有记忆以来,在他们的印象中,女人就是男人的附庸。当然也有例外,比如说那位女皇。可那只是昙花一现,在他们看来也不具备代表性。 赵顼觉得不可能,他笨拙的颠了颠襁褓,「女人能做什么?扛包?还是去教书。」 「为何不分工呢?」沈安觉得自己跨越了千年的见识不是好事,因为面对这些陈规陋习会很不习惯。 「比如说某些不怎么需要体力的行业,需要细心的行业,就像是作坊里制作香露,还有制造托奶内衣……你会说这是沈家,外面没有。可外面多少成衣店?多少布庄?他们为何不能请了女子去做工?」 沈安越说越兴奋,指着房间说道:「你看看二梅,家里嫌弃,她并未自暴自弃,而是出来为自己寻一条活路,现在如何?现在她若是出去,某敢说樊楼的人会出一个月五百贯的价钱请她去掌勺,这是什么?这便是本事。」 里面传来了曾二梅惊讶的声音,随即沉默。 「可……大多是男人有本事。」赵顼终究还是站在了男人的这一边。 「女人没本事吗?」这个问题沈安不准备让步,而且牵涉到以后的社会变化,「你就说二梅,原先厨子都是男人吧,可家里面做饭的是谁?」 「家里……」赵顼一脸懵逼。 他小时候是在郡王府,家里自然是厨子做饭。 进了宫之后,厨子换成了御厨而已。 沈安一拍脑门,笑道:「你不同。」 赵顼这种情况不具备代表性,沈安说道:「在一般人家里,做饭的都是女人,所以说只是没给女人这个机会罢了。」 这时庄老实走了过来,沈安指着他说道:「包括庄老实,你问问他,他家里可是娘子做饭?」 第426页 虽然沈家包了三餐,但僕役们依旧会偶尔开火调剂。 庄老实是过来看孩子的,闻言就说道:「家里就是小人做饭,娘子洗碗。」 我…… 沈安的脸颊在颤抖,气得想打人。 赵顼忍不住就笑喷了。 两人去了书房,赵顼还有些不自在,神思恍惚。 「吏治不容乐观。」沈安一句话就把他从遐思里拉了回来,「此次在尉氏,包公震怒之下,横扫尉氏官场和士绅,拿到的证据触目惊心啊!」 …… 「沈安此次太过分了。」 今日当着大家的面,沈安的把戏曝光了,把赵曙和张八年气得够呛。 韩琦心中有些幸灾乐祸的快意,但却觉得让沈安吃个小亏也是好事。 「陛下,要不……呵斥一下?」 赵曙板着脸,想起自己被皇后轰出寝宫的事儿被暴露了,那火气就不打一处来。 「要不还是禁足吧。」曾公亮觉得沈安最近比较享受带孩子的日子,干脆让他在家里蹲。 欧阳修却有不同看法,「西夏那边最近和辽人有些冲突,他们不敢同时招惹大宋和辽人,所以想和大宋谈和,要不让沈安去吧。」 赵曙在沉吟着。 「沈安从孩子出生之后就窝在家里,此次若非是包拯在尉氏,想来朕也叫不动他,懒散!」 臣子太懒散了不算是坏事,可赵曙就见不得沈安如此。 「陛下,包拯求见。」 「那么快?」赵曙说道:「让他进来。」 包拯被引了进来,殿内的君臣都被惊住了。 「你是……」 进来的是一个面色黝黑的老汉…… 若非是那身官服,绝对没人能联想到他是包拯。 「臣……臣包拯。」 老包出去那么久,整天在烈日下暴晒,整个人都变了。 若是后世有人来见到他的模样,定然会欢呼:「果然是包黑子啊!真是黑。」 被晒成了黑炭的包拯让君臣愕然,韩琦甚至不厚道的笑了起来。 包拯瞪了他一眼,拿出了厚厚的帐册,「陛下,臣此次出行巡查,发现的问题都在这里。」 陈忠珩去拿来,然后交了上去。 …… 「畜生!」 赵曙拿着帐册在怒吼,疲惫的包拯有些神思恍惚。 那帐册上一笔笔数据都记录着地方高利贷的现状,血淋淋的。 「无耻!」 赵曙挥舞着帐册说道:「这些人和官吏勾结,灾荒让朕心急如焚,他们却是欣喜若狂。灾荒是灾难,可在他们的眼中,灾荒却是发财的好机会……」 韩琦看了包拯一眼,问道:「高利贷?」 包拯点头,「那些士绅和官吏勾结,趁火打劫,甚至是坐视百姓受灾而不顾,就等着百姓绝望之后去借贷,最后还不起……自然就只能拿了自己的田地抵债。」 韩琦的笑容渐渐消散,眼中多了杀机,「畜生!」 宰辅为天子治理天下,为天子牧民,大家同舟共济才是王道。可现在却有人在凿船底…… 草泥马,你这是想把船凿沉了,大傢伙一起淹死吗? 「这是竭泽而渔啊!」 曾公亮怒道:「这等手段狠辣,慢慢的下面的田地都到了士绅的手中,陛下,到了那时,交税者几人?」 偷税漏税是永恒的主题,只要人类还有贪婪之心,这事儿就避免不了。 可这是在挖大宋的墙角啊! 欧阳修都板着脸道;「陛下,此事要杀鸡儆猴,要严惩!以为后来者戒!」 韩琦冷冷的道:「全数赶到沙门岛去,或是去琼州也行……沈安上次不是说琼州是个好地方吗,只是瘴疠多了些,让这些人去清理,去修路。」 这个更狠。 可赵曙却依旧觉得不解气,「沈安呢?咦……」 他突然觉得不对劲。 什么怪异的念头钻进来了? 韩琦也有些懵。 「陛下,沈安对他们下了黑手,三十名之后的要严惩,这个没错啊!」 是啊!沈安没错,是在帮咱们出气。 赵曙怒道:「可他却用朕来当藉口……」 那个小子,竟然用朕的私事来威胁那些人犯,太过分了呀! 欧阳修一本正经的道:「他逼着这些人犯一路狂奔,臣此刻却觉得欢喜,幸灾乐祸之极,中午定然要多吃些。」 曾公亮点头,「臣也是如此。」 他们是宰辅,自然要端着架子,不好下黑手整人。可沈安能啊!只是一个忽悠,就把这些人犯忽悠的在三伏天狂奔,还死了三个。 爽啊! 这真是三伏天吃了一碗冰茶般的酸爽! 赵曙也觉得酸爽,但依旧有些膈应。 「严惩!」 他的吩咐马上就到了皇城司,张八年正在等着他对沈安的处置,却听到了这个,不禁傻眼了。 而那些人犯更是发了狂。 「某就说归信侯不会说假话吧,哈哈哈哈,你等严惩,哈哈哈哈!」 「归信侯果然是信人,说严惩就严惩,这下完蛋了。」 「都严惩!」张八年气得够呛,直接就把那前三十名的美梦打破了。 「不是说咱们能免了吗?」 尉氏县县丞王晓绝望的道:「咱们是按律处置啊!为何也要严惩?」 第427页 沈安许诺,最先到达皇城司的三十人按律处置,所以他们才会这般拼命狂奔。而按律处置的话,他们的后果不算严重,很轻。 张八年冷笑道:「那沈安的嘴里何时有过实话?你等愚蠢被他糊弄,那是活该,来人,都拿下,送进牢里,稍后发配。」 「沈安……」 王晓绝望之下,仰头喊道:「你不得好死……」 张八年冷冷的道:「某也是如你这般想的,只是那厮却越活越好。」 张八年真的是恨得牙痒痒的,可官家派人来传令,话里话外都没有处置沈安的意思,让他失望之极。 那小子又逃过一劫! 第925章 被人看到了 赵顼觉得很轻松,从未有过的轻松。 他一脸正色的进了宫,守门的军士贊道:「大王看着英武不凡,果然是龙子龙孙啊!」 「是啊!而且看着还特别精神。」 这是例常的马屁,可赵顼却心有所思,于是脸又红了。 他一路回到庆宁宫,乔二谄笑着近前,王崇年晚了一步,只能看着这厮献殷勤。 「大王这次出去回来的挺快的……臣还以为您会在外面吃饭,这不……咦,这什么香味?好似女人的味道……」 乔二吸吸鼻子,刚抬头,就看到了一双冷冰冰的目光。 「饿了。」 赵顼吩咐道:「弄饭菜来,要鸡腿。」 乔二不禁舔舔嘴唇,他也喜欢吃鸡腿啊! 赵顼进去了,乔二冲着王崇年挑衅的道:「大王喜欢吃鸡腿,某也喜欢吃鸡腿,就你是墙头草,说什么都喜欢吃。」 王崇年在思索着赵顼身上有女人香的问题,闻言随口道:「鸡腿哪有鸡翅好吃,太木。」 「你懂个屁!」乔二不屑的道:「鸡翅就那点肉,一点都不饱嘴,咱要的就是大口吃肉的舒坦劲,你这个是矫情……」 王崇年觉得这事儿大概要重视一下,但却不好问。 可大王是去哪弄了一身的女人味呢? 带着这个问题,他看了跟着赵顼出去的侍卫们一眼,可那几个侍卫却木然。 这是守口如瓶? 王崇年走了过去,低声道:「你们和大王去了哪?」 「不知道啊!」一个侍卫委屈的道:「半路上苏轼他们就找藉口把咱们给甩了,带着大王不知道去了哪,最后咱们去沈家等,等了一个多时辰大王才到。」 啧! 王崇年听到这里基本上就放心了,心想这大概是一起去散心。 作为皇长子,赵顼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人盯着,想自由自在的放松一下也不可厚非。 「此事……你等不可说出去。」 王崇年严肃的警告了几个侍卫,后来觉得太严肃了些,就缓和着说道:「大王读书参政辛苦,该轻松就得轻松,你等今日做得好,回头就某会和你等的上官说说,好歹给些赏赐。」 「多谢多谢。」 几个侍卫欢喜的不行,都恭谨感谢。 他们都是亲从官,在宫中的日子说句实话,逍遥有余,进取不足。眼瞅着外面的同袍一步步的升职,自己却只能在宫中煎熬,那痛苦就别说了。 王崇年答应给他们说好话,这便是机遇。 亲从官名义上是隶属于皇城司,想升官或是调出去都得经过这道程序。 可张八年不好说话啊! 不,他不是不好说话,分明就是不说话。 看着那张骷髅脸,大伙儿都没了勇气。 王崇年不同,他是皇长子的身边人,说句话皇城司的人也得给个面子。 喜事啊! 几个侍卫心中欢喜,就嘀咕了一阵,然后说是要请王崇年喝酒。 「你们那点钱都留着吧,留着给家里人。」王崇年有些唏嘘的道:「进了宫,和外面的联繫就少了,可……家里人吶!」 众人一阵懵逼,他们是亲从官,以后是会被轮换的,所以无法体会那种和亲人近乎于永别的滋味。 一个侍卫好奇的问道:「王内侍,那您当年是怎么进的宫……」 「住口!」另一个侍卫喝道:「再多嘴就滚出宫去!」 问话的内侍惶然拱手请罪。 「宫中的人不少,不管是谁,进来都有不得已之处,大多是难以言表……」 王崇年微笑道:「别人是忌讳,某这里不是。」 他露出了回忆之色,「当年家里人口多,某太能吃,爹爹养不起了,就一刀割了……」 几个侍卫不禁心中发寒,心想这等父亲真是有等于无。 他们觉得王崇年会恨自己的父亲,可王崇年却笑得依旧是那种傻乎乎让人想欺负一把,「当年某真的很能吃啊!爹爹养不起某了,后来有人说宫中能吃饱穿暖,老实做事就能当官,爹爹就欢喜……还炖了一只鸡给某吃……那只鸡下蛋很厉害,娘专门用鸡蛋去换盐……」 赵顼站在门边,微微皱眉。 王崇年在调到他的身边后,他就让人去查过此人的底细,确实就是这样。 可也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才几次三番的不敢彻底信任这个人。 因为他担心王崇年会带着戾气。 带着戾气的人行事会出人意料,而他却不想节外生枝。 可王崇年却压根就没恨过自己的父亲,他甚至还很感激,觉得父亲为自己的人生选择了最好的一条道路。 第428页 赵顼微微点头,心中对王崇年的那一丝顾虑都消散了。 「大王,饭菜好了。」 乔二屁颠屁颠的来了,赵顼觉得自己此刻能吃下一头羊,可等吃到后面,他依旧留下了两只鸡腿和一条羊排。 「我吃好了。」 他起身出去,乔二带人收拾,按照规矩,好东西都是他的。 「鸡腿好吃啊!」 乔二在自己的房间里吃饭,他的份例不算少,可却远远比不上赵顼的。 两只鸡腿,一块羊排,这就是赵顼吃剩下的。 「都没动过,可惜啊!要是热乎乎的就好了,冷了味道好重。不过香料可贵的很!」 羊排还好,但鸡腿依旧是重口味作法,乔二最喜欢。 吃了鸡腿和羊排,他又吃了一张饼,心满意足的出去。 王崇年正蹲在外面吃饭,一大盆汤饼,他吃的酣畅淋漓。 那个大盆…… 乔二摸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觉得那个大盆装下自己的脑袋没问题。 看王崇年吃饭是一种享受,他蹲在那里,左手托着盆底,右手拿着筷子,一夹就是一大筷汤饼,然后低头猛吸…… 吸到后面时,他慢慢抬头,那一脸的满足让人觉得这个世界都是他的。 真是个要求简单的人啊! 你要求简单就好,那最好别和某争,否则怎么死的你都不知道。 乔二心中一松,觉得王崇年的本质还是个饭桶,可旋即又有些嫉妒他的饭量和吃相。 能吃那么多,还能吃的那么香,让人一见就有胃口。 「大王何在?」 陈忠珩急匆匆的进来,见王崇年的吃相就压压手,「你吃你的,某看着你吃饭就有胃口,别停。」 乔二迎过去,说道:「大王在里面喝茶。」 陈忠珩笑眯眯的点头,然后进去。 「见过大王。」 赵顼抬头问道:「何事?」 他觉得自己还处在某些不可名状的状态里,整个人都不大对劲。 陈忠珩说道:「官家让臣来问,您的心情可好了吗?」 这话问的隐晦,但赵顼知道是在问自己对婚姻和孩子的看法。 他有些纠结的低下头,「好了,很好。」 陈忠珩觉得有些不对劲,「真的好了?」 这真不是他没礼貌,而是这个转换观念的速度快了些。 「当然。」赵顼有些恼了,板着脸起身道:「此事就这样吧。」 陈忠珩觉得自己见鬼了,一路跑着回去禀告。 「官家,大王那边都好了。」 赵曙正在看奏疏生气,却是有人弹劾沈安,说他这一路虐待人犯。 虐待人犯的多了去,为何要弹劾沈安? 不就是因为那些人犯是官吏士绅吗?那些人看到之后难免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觉,于是就上疏弹劾。 「不要脸!」 他把奏疏丢在地上,然后问道:「他不是才将纠结着,怎么就好了?」 陈忠珩摇头,「臣只知道是沈安和苏轼等人带着大王去消遣。」 「沈安不错。」赵曙微笑道:「我先前还说要处罚他,如此就罢了,哈哈哈哈!」 儿子改邪归正,让赵曙的心情不禁大好。 而沈安的心情却有些忐忑。 一脸冷汗的苏轼急匆匆的来到沈家,把沈安拉到了僻静处,苦着脸道:「先前被人发现了。」 「什么发现了?」芋头最近很好玩,沈安正想弄个小泳池给他扑腾,所以有些不耐烦。 苏轼擦擦额头上的汗水,苦笑道:「先前带着大王去青楼的时候,被人看到了。」 「艹!」 沈安一拍脑门,觉得这个运气真是差的没边了,「是谁?他可看清了大王?」 苏轼点头,嘆道:「那人是御史啊!不然某哪里会怕。他在御史台找到了你岳丈,言语间就是想要弹劾……」 「想弹劾就该阴着,怎么还主动去找某的岳丈……」沈安起身道:「这是要待价而沽,走,带某去看看此人。」 苏轼带着他去了御史台,大热天两人被晒的毛焦火辣的。 「这不是归信侯吗,久违了。」 方聪就站在值房外面,手中拿着一把摺扇轻轻扇着,看着分外的云淡风轻。 「方御史,借一步说话。」 沈安笑眯眯的指指值房,方聪点头,看了一眼左边探头出来的同僚,笑道:「归信侯请。」 两人进了值房,苏轼在外面干咳一声,说道:「不该看的就别看,小心惹祸上身。」 左边的官员撇撇嘴,然后缩了回去。 值房里,方聪含笑道:「某对归信侯的本事是佩服的五体投地,恨不能朝夕相处,也好学到些本事……只是某官职低微,难啊!」 沈安冷冷的道:「你想要什么?」 他已经准备了几种灭口的方案,也就是意外事故。 而方聪还不知道他的打算,洋洋得意的提出了要求,「某只要官职。」 第926章 朕也动了杀机,你不知道吗? 「沈安确实是不错。」 儿子对成亲带着警惕心,对生孩子有些牴触,这个让高滔滔很头痛。 可再怎么头痛也得想办法去解决啊! 「我还未问他们是怎么劝导的大郎。」赵曙心情极好,端着一杯冰水在缓缓啜饮。 第429页 高滔滔笑道:「大郎认识他多少年了?好几年了吧,那时候他们都还小,臣妾就记得他那个妹妹,真是惹人疼爱,和浅予一般。不过他还是不错,这几年也帮了不少忙。」 「以后看吧。」赵曙心中早就有了打算,「他还年轻,大宋的爵位不值钱,可他却是军功封侯,在满朝爵禄之前,格外的引人注目。有人说站在他这个归信侯的面前,自己的爵位都不好意思说出来,丢人。」 赵曙唏嘘道:「知道丢人就好啊!说明还知道羞耻。」 高滔滔好奇的问道:「那些重臣都是饱学之士,难道还有人不知道羞耻?」 「你……」赵曙想说女人家没见识,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嘆道:「这要不要脸和学识的高低没关系,主要看人。」 「那有人说读书能明理呢,他们怎么就不明理呢?」高滔滔此时还没机会去琢磨外朝的重臣们,更没机会垂帘听政,只是在后宫之中蹲着。 「明理啊!」赵曙有些惆怅,「读书是明理,可人却有贪慾,在官职和财富之前,有几个能站稳的?你忘记了当年的文彦博吗?」 高滔滔想了想,「当初他恋栈不去,不是被先帝坐视着弄下去了吗?是了,这便是不要脸。」 赵曙摇头,这个只能算是脸皮厚,不要脸倒是不至于。 高滔滔也笑了,「这也算不上吧,柄国之臣的位置,有几个捨得放弃?不过臣妾却想起了那些传言,说文彦博幼时和孩子玩耍,有球掉进了树洞里不能取,旁人束手无策,他叫人拎水灌进去,那球就浮了上来,可见这聪慧是从小就有的。」 她就不够聪慧,按照后世的说法就是笨了点,所以很羡慕那些高智商的人。 「这你也信?」赵曙觉得妻子还是天真了些。 「难道是假的?」高滔滔有些失落。 赵曙看着她的模样,就嘆道:「你想想司马光砸缸的事,他们二人都是幼年聪慧……」 「一个砸缸,一个灌水取球。」高滔滔有些懵,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什么。 「这便是祥瑞一流的手法,不足为奇,多了去了。」赵曙早就见怪不怪了,不管是真假,一律不搭理,只按照自己的判断来安排这些人的职位。 「文彦博还是不错,至少能平衡朝局,所以我还在看。」赵曙揉揉眼睛,最近他熬夜不少,都有眼袋了。 高滔滔心疼的道:「你好歹歇歇吧,再说不是还有包拯吗?上次你还说包拯不错。」 「是啊!」 赵曙笑道:「我就怕他咆哮,你不知道,包拯一旦咆哮起来,朝堂之上几乎无人能敌。」 「那么厉害?」高滔滔不禁有些悠然神往,想去看看朝堂上的风云变幻。 「我问过御医,包拯的身体还行,这也是多亏了沈安,不然包拯怕早就熬不住了。」 「沈安那年轻人不错。」高滔滔还算是知恩图报,所以建言道:「此次他帮大郎打开了心结,怎么说都是功劳,臣妾看少说能值一条腿……呃……不是,是……」 赵曙一头黑线,觉得这话题没法再说了。 什么叫做能值一条腿? 这话要是被外面的臣子听到了,怕是会羞愤欲死。 「罢了,此次算他立功。」 赵曙觉得自己是个恩怨分明的人,所以下了决定后就觉得心情格外轻松。 「官家。」 陈忠珩悄然进来,低眉顺眼的道:「张八年来了。」 帝后在独处,气氛很温馨,所以他不想打扰,可张八年一旦出现,多半是有大事。 这是谁犯大事了? 陈忠珩幸灾乐祸的想着是谁要倒霉了,等张八年进来后,就退后了些,仔细听着。 「何事?」 好不容易得了轻松的机会,和妻子闲聊放松都不行? 赵曙有些厌倦这样的日子。 张八年说道:「先前大王被苏轼等人带去了青楼……」 「咳咳咳……」 高滔滔突然弯下腰,用那种把肺叶咳出来的姿态剧烈的咳嗽着。 赵曙的脸一下就变成了猪肝…… 他双拳紧握,最终还是忍住了,对高滔滔说道:「此事……他们终究是为了大郎好。」 不知道女人的滋味,赵顼自然不会觉得成亲有什么好。 而且赵曙回想了一下自己当年的青涩,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高滔滔羞愤难当,喘息道:「大郎要是被带坏了怎么办?」 「不会的。」赵曙自信的道:「我能让他无法变坏,比如说不得出宫。」 这是一个信誓旦旦的夫君,他发誓要让自己的孩子走正道。 高滔滔点头,两口子渐渐多了笑意。 「你怎么还没走?」 高滔滔刚才情绪过于激动,现在才发现张八年竟然还没走,就有些羞恼。 老娘的笑话是你能看的吗? 赵曙干咳一声,示意他赶紧麻熘的滚蛋。 张八年也不想待,可刚才帝后太过激动,让他没空说话。 他冷冷的道:「御史方聪看到了大王进出那家青楼,等大王和沈安离去后,更是进去询问了大王在里面做了什么……如今沈安已经获悉此事,赶去了御史台,臣以为他会灭口。」 沈安会抓狂,这是毫无疑问的,然后那位自作聪明的方聪绝壁没好下场,这是张八年的感觉。 第430页 因为高滔滔怒了,就像是一个发现自己孩子被欺负的母兽,咆哮道:「官人,弄死他!这等人不死何为?」 官家都喊成了官人,张八年确认王聪要倒大霉了。 赵曙的脸色铁青,淡淡的道:「慌什么?沈安在呢!我马上去看看。」 高滔滔咬牙切齿的道:「沈安没有你的吩咐,怕是不敢下狠手,要不我去。」 女人在许多时候看着都是一副温婉的模样,那是你没真正的激怒她,让她丧失理智。 现在的高滔滔就是失去理智的状态,起身就往外沖。 「拦住!」 赵曙起身道:「你急什么?我这就去。」 高滔滔被拦住了,她回身说道:「你心慈手软……」 赵曙径直走过来,吩咐道:「你在此等候,我稍后就回来。」 他走出大门,「张八年跟着来。」 这是要动手? 陈忠珩赶紧屁颠屁颠的跟在后面,张八年飘然出去,只剩下高滔滔在后面坐立不安,咬牙切齿。 一路出了宫,有人认得赵曙,顿时就被吓傻了。 「官家出宫了。」 「这是干嘛?就跟着两个人。」 「要上去看看不?」 「看个屁,那个骷髅脸就是皇城司的张八年,据说此人是前朝的人,后来太祖皇帝登基后被赐了毒药处死,可他却在九九八十一日之后破土而出,就变成了现在这骷髅模样……」 作为高人,张八年的耳力很好,关键是这几人说话的声音不算小,连赵曙都听到了。 这真是…… 什么叫做破土而出?某是竹笋吗? 这等市井谣言百姓可以说,张八年只能无可奈何,但要是哪位官员瞎比比,那就对不住了,皇城司不把你的祖宗十八代给扒拉出来,那某就不姓张! 三人很快就到了御史台,赵曙低头,门子看到张八年和陈忠珩,顿时就吓坏了,「敢问……」 「闭嘴,不许传出去!」 张八年护着赵曙进去,陈忠珩拖在最后面,威胁道:「敢泄露我等来此之事,回头去琼州吧。」 门子知道怕是有大事发生了,急忙点头道:「是是是,小人保证不说。」 「这不是陈都知吗?」 门子才保证,苏轼就施施然的出来了。 门子指着他苦笑道:「这不是小人说的。」 陈忠珩回身,苏轼说道:「某被赶过来了。」 他刚才在外面为沈安把风,谁知道赵曙会亲自来,差点被吓的惊呼出声。 而在更里面一些,杨继年站在值房外,见谁出来都是一句话。 「聪明的,先回去。」 同僚不喜欢他,但却知道此人不喜欢虚张声势,所以看看周围后,就缩了回去。 这是怎么了? 御史台的人在猜测着,等陈忠珩出现在中间散步时,连御史中丞都只能躲在门后看风头。 这是谁来了? 官家吧。 必须要感谢方聪,因为他觉得自己抓到了把柄,就想着向赵顼卖好,就没声张此事。 值房外,赵曙负手而立,张八年就在身后查看情况。 「……大王定然是要做太子的,此事某会烂在肚子里,只是想见大王一面,当面请益。」 方聪的声音很清越,赵曙觉得可以担任传话的人,至少比陈忠珩的声音好听多了。 「你别想见到大王,此事到某这里为止。」 沈安很清醒,这一点让赵曙很满意。 但这个馊主意是沈安出的,所以赵曙再满意,也在琢磨着该怎么收拾他。 「你别想一个人把着大王,那是祸根,而某是御史……你想想,你和大王亲近,而某就端着脸规劝,一人亲近,一人规劝,一冷一热……不会影响大王对你的情义,所以这是一举数得的好事,你莫要为了一己之私而阻拦,否则……」 「否则什么?」 张八年的身体猛的一紧,他听出了杀机,就低声对赵曙说道:「官家,沈安动了杀机。」 赵曙点头,淡淡的道:「朕也动了杀机,你没发现吗?」 张八年愕然。 里面的方聪冷笑道:「否则某就上疏弹劾……」 「弹劾什么?」沈安的声音越发的轻柔了。 方聪得意的道:「某不会提及大王去青楼之事,只会说你诱导大王行事不端。然后再寻机当朝上奏疏,只让陛下一人看到,如此陛下当会觉着某行事稳重……如此,岂会不重用某?」 第927章 是某自己摔断了腿 对于赵曙来说,培养自己的接班人是一件很膈应的事儿,但他必须要做。 真宗丢下年少的赵祯驾崩,导致刘娥几乎和女皇一般,就差登基称帝了。 而赵祯之后也是重蹈覆辙,在没有子嗣的情况下却迟迟不肯确定皇子人选,若非是他在临去前把赵曙接进了宫中,在他驾崩后,大宋不知道会混乱到何时。 这些活生生的例子都在告诉赵曙,接班人的事儿不能拖,更不能带着情绪去培育他。 所以他很看重长子的教导,为此不惜打破常规,许他经常出入皇宫,为的就是增长阅历,见识民间百态。 这一切就是他的谋划,可这些谋划眼看着就要在一夕之间崩塌了。 青楼是男人们趋之若鹜的地方,可皇长子去青楼和女人亲近却是个灾难。 第431页 此事一旦被爆出来,赵顼的人品将会被质疑,臣子们担心他会不会成为昏君。 毫无疑问,从此赵顼将背上一个好色的名头,直至他躺进陵寝里,后人还会用这个名头来编造出无数香艷的野史。 不能! 赵曙的眼中多了杀机。 里面的方聪洋洋得意的道:「官家看重皇长子,这以后他定然就是太子,某此刻只想和皇长子亲近,这个要求过分吗?」 「你觉得这是沈某的把柄对吗?」 「没错,你陪着大王出的青楼,可见是你的怂恿,不管是与不是,一旦某把事情爆出去,官家和宰辅们都会认为是你的错,所以归信侯,咱们合则两利,不好吗?」 方聪放低了些姿态,「以后咱们联手,未来……我文你武,这个大宋还不是咱们说了算?」 呵呵! 赵曙真是忍不住想为方聪鼓掌叫好。 此人算计的堪称是天衣无缝,可他却少算计了一件事,那就是赵曙来了。 赵曙的眼中多了杀机,指着里面正准备令张八年动手,就听沈安说道:「此事官家知道了。」 方聪冷笑道:「不可能!」 呯! 里面传来了撞击的声音,接着就是身体倒地的声音。 方聪躺在地上,喘息着,「你私下动手,这是要鱼死网破吗?某只要说出此事的缘由,大王会身败名裂,而你将会被盛怒之下的官家处置,你疯了……」 沈安淡淡的道:「某没疯,某在这里和你扯淡扯了这么久,你可知是为何吗?就是为了让大家知道某找你有事,最后事情没谈好,某就下了狠手……而你若是说出此事,没人会相信。他们只会认为你是想和沈某鱼死网破。」 「没人……没人会信你!」方聪的呼吸有些急促,他想起了一件事。 「某以前的功劳不少,至少值两条腿吧,所以……」 沈安抬起脚,用力踩了下去。 「啊……」 惨叫声传遍了御史台,陈忠珩马上撤退,他知道现在封闭也没用了,最好是去看看官家是什么想法。 赵曙没什么想法,他走过去敲门。 「谁?滚蛋!」 里面的沈安中气十足,一点担忧都没有,让赵曙不禁有些恼火。 朕一直在担心着此事,你竟然那么兴高采烈? 「开门。」 「你谁啊你……呃!」 沈安听出了声音,他缓缓拉开门,等看到门外果然就是赵曙后,就警惕的瞟了一眼外面,说道:「官家放心。」 赵曙不会微服来御史台,而且身边竟然还有张八年陪同,所以沈安知道事情暴露了。 「闪开!」 赵曙竟然要进去,这个出乎了沈安的预料。 看到是赵曙后,方聪就哀求道:「官家,沈安私下动手,他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就想杀了臣灭口,官家救命。」 这里是御史台,官家也只能秉公处理此事。 方聪忍着剧痛,期盼的看着赵曙。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却是御史台的人出来了。 赵曙负手看着方聪,眼中多了些冷色,然后转身出去。 「见过官家。」 御史台的官吏也没想到赵曙会来,所以有些惊讶。 赵曙冷着脸道:「沈安跋扈,正好西北有事,你马上去。」 这听着好像是惩罚,可西夏人这次是有些心虚了,所以才主动求和。这不是苦差事,若是没啥进取心的去了就是旅游。 这一趟出行最大的问题就是天气,盛夏去西北,回来时怕是会变成黑炭。 「官家,臣冤枉啊!」 沈安的声音听着没有一点诚意,御史台的官吏们都有些懵,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里面,沈安俯身对方聪低声道:「聪明些就闭嘴,不然你会死无葬身之地。」 方聪没想到这事儿竟然被赵曙知道了,此刻把肠子都悔青了。 他不能说出和此事有关的半个字,否则不但自己会倒霉,家人都跑不脱。 投机失败,此刻他绝望的想怒吼。 沈安刚出去,御史台的人就进了房间,然后惊呼道:「沈安打断了方聪的腿。」 外面有人问道:「几条?」 「一条。」 这一问一答格外的让人无语,两个蠢货醒悟过来后,尴尬不已。 「沈安!」 赵曙已经走了,无数双想杀人的目光在盯着沈安。 马丹,有人说千夫所指,无疾而终,这御史台的人那么恨我,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沈安有些不自在。 「你竟然在御史台打断了御史的腿,某此次定然要弹劾你,不把你弄出京城,某……某誓不为人!」 「官家呢?官家为何走了?」 「官家怕是会庇护他。」 「此次却不成,咱们众志成城,谁都不怕。」 「对,太过分了,这次若是不管,以后人人自危,还怎么做事?」 「方聪如何了?」 有人终于想起了受害者,就进去问道:「沈安是如何害的你,只管说出来,今日咱们那么多人在此,他别想走。」 上门打断御史的腿,沈安这次把御史台得罪大发了。 外面的官吏们已经挡在了通道上,他们神色坚毅,有人喊道:「今日就算是死,我等也要让你付出代价。」 第432页 这一刻御史台充满了悲壮的气息。 方聪喘息着,他想说出事实,可却不敢,最后只能忍痛喊道:「是某自己摔断了腿。」 卧槽! 问话的人不敢相信的看着那变形的腿,「你疯了?外面全是咱们的人,你只管说,咱们保证能弄垮沈安。」 方聪发誓自己心动了,他缓缓转动脑袋,当看到角落那里露出的那张骷髅脸时,就喊道:「是某自己摔断的,和沈安无关。」 那张骷髅脸悄然消失,目光上移,就能看到张八年在房樑上轻松的移动。 「是某自己摔断的啊!」 外面,沈安皱眉道:「让开。」 没人相信这话,但方聪却坚持是自己摔断的腿,所以众人默默让开一条道。 沈安缓缓走过这条由人组成的道,不禁仰天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这小人得志的嘴脸让人气得想吐血。 苏轼艷羡的看着沈安出去,心想自己何时也能这般横行霸道,想来那样的日子会非常舒坦。 沈安是很舒坦,只是回到家中后就多了烦恼。 要去西北谈判,他捨不得芋头啊! 他抱着芋头在惆怅,宫中的赵顼被叫了去,莫名其妙的听了一通话,然后回来就陷入了沉思之中。 「……你还年轻,莫要沉迷于某些事情里不可自拔。」 「你娘那边在抓紧给你相看女人了,安心等着就是。」 这是被发现了? 丢人啊! 赵顼觉得自己没脸见人了。 而乔二也觉得自己没脸见人了。 庆宁宫中的茅厕本来就是有数的,可他乔二进去就不出来了,而且还仗着权势不给旁人进去,这个真是过分啊! 那些想上茅厕的人在外面焦急的转圈,有人忍不住喊道:「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再不出来咱们就进去了啊!」 「等……等一等……」乔二觉得自己的屁股通往了另一个世界,而且还是直通的。 赵顼出宫了。 第二天早上,他带着王崇年去了沈家。 苏轼等人也在,都是一脸愧色。 「此事咱们都有份,可却让安北一人受罚,真是……」苏轼纠结的道:「某觉着有些快活,可这不地道吧,真是的。」 王雱说道:「是,某也是觉着心情愉悦。」 折克行带来了几封信,这是交给家族里的。 去西北谈判对于沈安来说就是送功劳,所以苏轼他们才能这般轻松。 等赵顼来了时,他们正蹲作一排吃汤饼。 「给我也来一碗。」 赵顼也学着他们蹲在边上,大家都有些尴尬。 代理厨子端着汤饼送过来,见到是赵顼就有些伤心。 「你这是为何?」赵顼觉得自己长得挺英俊的,不至于让人落泪。 代理厨子伤心的道:「小人在沈家没多长时日了,郎君归来之时,小人定然不在了。」 曾二梅早就盼望着出月子,然后重新夺回沈家大厨的权利。 沈安说道:「你出去之后,想来不管是自己开店,还是去别人的地方掌厨,都能出彩,好生做吧。」 厨子躬身,「多谢郎君这段时日的照看。」 沈安这一去,再回来时少说也得一两个月以后了。 王雱说道:「西夏人最近日子不好过,安北兄此次去当可扬大宋国威,我等在汴梁等着为你庆功。」 「说得好。」苏轼酒瘾发作,就说道:「该为此喝一杯,可大清早的喝酒有些古怪,到时候被同僚发现了也是件麻烦事。」 赵顼举起大碗,众人一愣,随即就笑了,然后都把大碗举了起来。 几个碗轻轻碰撞着,然后他们喝着面汤,就像是喝着最好的美酒。 年轻的友谊让人如饮美酒。 而大宋的未来正如同他们一样,朝气蓬勃。 第928章 老房子着火 陈忠珩从不觉得自己会有远离汴梁的机会,所以当被赵曙派去使团里作为沈安的副手时,他兴奋的都傻眼了。 作为内侍,他失去了男人的象徵,但依旧嚮往那些金戈铁马,以及塞外飞雪。 「看看这太阳,老陈,这季节没雪,你就别想了。」 使团在西北的艷阳下缓缓而行,陈忠珩用手遮在眉上,眯眼看着蓝天,纠结的道:「这和汴梁没什么区别啊!」 「再过去一段。」 使团再行一天,第二天转过一座山后,前方豁然开朗。 「老陈,如何?」 沈安指着前方问道。 前方全是草原,一望无际,触目所及处皆是碧绿。 「好地方啊!」 陈忠珩知道自己此行一是监督谈判,二是为官家来看看西北是什么样的。 他这一路上都在关注着地形民生,没空去欣赏风景。 此刻他把那些任务丢在一边,问道:「在这里可会迷路?」 沈安摇头,「有某在,保证你迷不了路。」 「如此……某就去了。」 陈忠珩有一颗文艺青年的心,但却被深藏在宫中,今日看到这大草原后,他就骚动了起来,一发不可收拾。 他策马沖了出去,有随行侍卫想跟着,却被他拒绝了。 文艺青年想要仰天长啸,被人听到了会觉得羞耻。 第433页 沈安笑着制止了侍卫,大家目睹着陈忠珩消失在前方。 「出发出发!」 这里距离青涧城还有两日的路程,沈安压根就不着急。 嘴里嚼着昨天买的肉干,把毡帽戴上,沈安就像是个驴友般的悠闲看风景。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有人在不远处放牧,不过规模不大,才数十头羊。 「郎君,以前西夏人得意的时候,这边都得小心。」 没有敌人的日子,让黄春觉得很难熬,而且也体现不出自己的价值来。 「现在他们得意不起来了。」沈安想起李谅祚如今的日子,不禁就笑了起来。 西夏原先是一个零散的状态,各个势力被李家人强行捏合在一起,看似强大,可内部的斗争让他们无法形成合力,再怎么发展也无法成为辽宋这种庞然大物。 历史上他们就一直在斗,和平头哥般的和辽宋斗,自己内部也在斗。 李谅祚实际上和赵祯差不多,都是年少继位,而且赵祯比他还惨,头顶上有个强势的女人,一个差点做了皇帝的女人。 但大宋有强大的惯性,宰辅们、重臣们都谨守着这个惯性,连刘娥也不敢轻易去触碰这个惯性,于是赵祯得以顺利掌握权力。 李谅祚却不同,西夏内部的大小势力都不服他这个半大孩子做皇帝,闹腾的不在少数。 原先没藏讹庞还在时,好歹还能压制住那些反对的声音,等他被李谅祚干掉后,西夏就热闹了。 而辽人显然也在盯着西夏,一旦发现机会,他们会毫不犹豫的动手。 只要能灭了西夏,辽人将会对大宋露出獠牙,再也不会忌惮什么。 三国就是三个点,三个点都存在时,局势才均衡。 一个时辰过去了,陈忠珩没来。 随行的侍卫有些着急,就来请示,「归信侯,小人想去寻陈都知。」 沈安摇头,「不必管。」 他是正使,在赵曙解除他的职务之前,此行就是他做主。 所以侍卫们心中暗自腹诽,却不敢质疑。 一直到了下午,狼狈不堪的陈忠珩这才回到了大队。 「某只是想多看看景致。」 他强作镇定的为自己辩护着,只是大口吃着干饼,大口喝着水的狼狈模样,却让沈安知道他迷路了。 「为何不去寻某?」 陈忠珩显然是心有余悸,甚至还责怪沈安没管自己。 「传闻这里有个厉鬼,一旦发现有人落单,他就会装作漂亮的女子去诱惑,只要那人上了钩,就会被她给吸了全身的精气……最后变成了一个空空的皮囊。」 远处来了两骑,却是乡兵。他们悄然从侧面绕了过去,在后面归队。 陈忠珩在马背上哆嗦了一下,惊讶的道:「不会吧。」 「你说呢?」 沈安不再说话,陈忠珩却有些慌,就去找人询问。 没人知道这个传说,但陈忠珩却越发的害怕了。 「郎君,您为何要吓唬他?」黄春觉得沈安是在恶作剧,可看他的模样不大像。 沈安低声道:「这是陈忠珩第一次出远门参与重大事务,他有些兴奋过头了,一路上就在询问相关事宜,甚至还指手画脚……这是人之常情,可某却不能坐视他往深渊里滑,所以就吓唬吓唬他。」 权利是各式各样的,一旦陈忠珩尝到了甜头,谁知道他以后会不会变成一个贪婪的傢伙,动辄就想干涉朝政。 作为老友,沈安觉得有必要给他敲个警钟。 黄春不解的道:「那您怎么知道他和女人见面了?」 「他的身上带着香味,这条路……青涧城那边需要女伎,他估摸着是给了大价钱问路。」 沈安想到陈忠珩在草原上迷路,连方向都找不到的时候,突然冒出一个小车队,让他给钱就指路。 沈安幸灾乐祸的道:「老子叫你文青,爽了吧。」 陈忠珩又回来了,强作镇定的问道:「安北,此事可是真的?」 沈安点头,陈忠珩的脸颊不禁颤抖了一下。 这时候鬼神传说深入人心,而宫中的人对此更是笃信。 「那厉鬼会附在女子的身上……得手之后就会远遁。」 沈安觉得自己其实不做官,不做生意,也能凭着讲故事的能力养活妹妹和妻儿。比如说去大相国寺说书,保证能赚得盆满钵满的。 哎! 哥就是那么有才,怎么办啊! 陈忠珩抑郁了,沈安一直等到下午宿营时,才装作关心的模样说道:「那厉鬼……兴许没来。」 「你莫要骗某!」 陈忠珩已经被弄的有些憔悴了。 「不骗你。」 晚上,除去值夜的人之外,所有人都在沉睡。 「别吃某!」 「救命!」 惊呼声中,沈安第一个窜了出来。他衣衫不整,手中拎着黑色的长刀,左右看看,「谁?」 叫喊声就是从他的隔壁传来的。 「……老陈?」 沈安觉得自己真的造孽了。 第二天早上,陈忠珩顶着两个黑眼圈赶路,哈欠连天。 「老陈,你的梦想是什么?就是理想。」沈安看他在马背上摇摇晃晃的,担心他摔下来,就提了个问题。 第434页 「梦想?」陈忠珩想了想,「某的梦想就是能走遍天下,看遍天下美景……」 黄春一脸不忍之色…… 郎君,人陈忠珩压根就没想掺和政事,只是好奇心重而已。可你竟然把他吓成了这样,不厚道啊! 沈安也觉得自己过分了。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歌声飘然而来,接着一支商队从侧面出现。 「就是她!」 陈忠珩指着商队喊道,随即眸色黯然,「她是个好人。」 你妹!竟然是商人? 沈安开始猜测是女妓,谁曾想竟然是商队。 西北需要物资,朝中每年都会砸不少钱在青涧城,商人们自然趋之若鹜。 商队领头的是一个女人,皮肤有些黑,但眼睛很亮,神色坚毅的女人。 「晏月见过贵人。」 女人下马行礼,然后看了陈忠珩一眼。 沈安颔首道:「多礼了。」 女人冲着陈忠珩行礼,「昨日贵人擅自离去,奴担心你迷路,就派了不少人手去寻,可惜没寻到……」 老陈啊老陈,原来你竟然是私自跑的? 沈安不知道陈忠珩跑什么,等看到他扭捏的模样后,不禁傻眼了。 陈忠珩捏着衣角,低头说道:「某看你们吃饭都捨不得干饼子,所以不忍心吃……」 竟然还知道怜香惜玉? 沈安心中大乐,就准备看热闹。 晏月笑道:「干粮有多的,只是在这等地方不敢浪费,所以尽量节省。既然您已经归来了,如此奴告辞。」 陈忠珩抬头问道:「你等这是要去哪?」 晏月说道:「我等去青涧城。」 陈忠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脱口而出道:「我们也是,一起吧。」 马丹! 使团里哪里能让外人掺和进来? 沈安觉得这厮怕是昏头了。 晏月看了沈安一眼,说道:「多谢贵人,只是奴却不好打扰,告辞。」 她策马回身,身后的伙计高大魁梧,看向她的目光中带着崇敬之色。 这是个厉害的女人。 「安北……」 陈忠珩目露哀求之色,「她喜欢唱歌,你作一首词吧,啊!」 这人竟然喜欢上了女人? 沈安不禁瞠目结舌,随即想起宫中结伴度日的内侍和宫女,以及那些在宫外有住所,成亲宛如正常人的高级内侍们,也就释然了。 他们虽然失去了傢伙事,但男人的那种心思还在啊! 陈忠珩大抵是忌惮沈安说的厉鬼之事,所以不敢太亲近那个女人。但和沈安要词,显然是动心了。 哎!冤孽啊! 沈安觉得自己真是造孽。 周围的人都在看着他,大多是期待的目光。 沈安作的诗词很少,但基本上都是经典。 他沉吟了一下,眼中多了些惆怅之色,吟诵道:「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陈忠珩精神一振,伸手慌乱要笔墨。 沈安的目光穿过商队,看向了西北,心中想着那位小姐姐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梁太后啊!史书上留下诸多传奇,西夏平头哥形象的塑造者…… 沈安真想和这个小姐姐见一面。 可却不能,于是就惆怅了。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 陈忠珩打马而去,一路喊道:「晏月。」 晏月回身,陈忠珩兴奋的道:「某这里有一首词,送给你。」 俗话说老房子着火燃得快,陈忠珩就是如此。 「什么词?」 第929章 缺大德的沈安 陈忠珩打马回去了,晏月神色震惊的念诵着。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她的眼中多了迷离,「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她喜欢唱歌,喜欢诗词,所以一听到这首词之后,顿时就痴了。 「是谁作的?」 商队和使团并行,相距一里多,时隐时现。 「我去问问。」 一个伙计策马沖了过去,等到了使团侧面时,勒马问道:「敢问这首词是哪位贵人作的?」 陈忠珩很想说是自己,可最后却指指沈安。 黄春得意洋洋的道:「大宋归信侯沈安。」 伙计身体一震,在马背上拱手道:「见过归信侯。归信侯在西北数次击败了西夏人,让我等商队也得了太平,今日见到归信侯,小人不胜荣幸。」 沈安颔首道:「小事罢了。」 以后一旦彻底击败西夏人,大宋的商队将会从陆路延伸过去,沿着那条故道,将汉家威严重新捡起来。 伙计回去禀告,晏月不禁贊道:「竟然是归信侯,我去问问。」 她策马过去,拱手问道:「归信侯,前阵子有人说西夏人出现在了青涧城外,我等担心会被袭扰,所以都准备了兵器,敢问归信侯,这一次可是大战吗?」 一旦大战起,商队只能自认倒霉,带着货物回去。 「不是大战。」 沈安说道:「只是来了几个朋友,大家坐下来喝喝茶,聊聊天。」 第435页 「果真?」晏月一听就乐了,那白净的牙齿在阳光下放光,让陈忠珩有些晕乎。 沈安点头,晏月欢喜的道:「您是名将,还是大儒,那肯定就是了,多谢。」 沈安干笑着,心想哥啥时候成大儒了? 她策马跑回去,把消息说了,商队里顿时一阵欢呼。 两支人马就这么并行着,等到第二天时,陈忠珩基本上就摸清了晏月的情况。 「爹娘都不在了,也没有兄弟姐妹,还不想成亲,就自立门户……」 这便是女户,但大多数情况下,女户是指寡妇是户主的人家。 「这支商队是她爹传下来的,往返于汴梁和西北……」 陈忠珩唏嘘道:「是个可怜的人。」 沈安知道他的心思,但不准备管。 这个世道容不下女人自立门户,看晏月的模样就知道这个女人不简单,否则商队早就被人吞了。 「老陈,你这个老房子起火了啊!」 沈安丢下这句话,就带着邙山军沖了出去。 陈忠珩的脸上一会儿青,一会红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 晏月的歌声很动人,陈忠珩痴痴的听着,「不该唱给别人听啊!」 第二天,当前方出现一队骑兵时,商队马上就停住了。 黄春放下望远镜,「郎君,是种谔!」 沈安看着前方,「等他来。」 他此刻是使者,代表着大宋的脸面,自然要矜持些。 那一队骑兵发现了他们,骤然加速沖了过来。 「淡定!」 使团里有些人被这骑兵沖阵的气势吓到了,不禁勒马想掉头。 这一队骑兵一直冲到了使团前方的十余步才勒住战马,显示了一番种家军的实力。 种谔顶盔带甲,在马背上拱手道:「下官甲冑在身,不便行礼,见谅。」 「好说。」沈安看了他一眼,问道:「西夏人可来了?」 「已经来了。」种谔目光扫过沈安的身后,对陈忠珩抱拳行礼,然后说道:「某以为当先声夺人,一去就马上见面,压住他们。」 这是趁你病,要你命,种谔的兵法还是不错。 「冲动了些。」 沈安的话让种谔的脸都涨红了。 他比沈安大了许多,出自于文武双全的种家,优越感十足。可沈安却用上官和长辈的口吻说他冲动了些,这个让人想吐血啊! 可沈安是使者,他种谔能怎地,再多的意见也只能憋着。 陈忠珩笑道:「归信侯善于外事,官家曾说他外事无双,想来听他的总是没错。」 这是补刀,种谔憋着一口老血说道:「是。」 他觉得沈安外事无双的说法大抵是靠谱的,但西夏人却不同,所以他提醒道:「西夏人行事不守规矩……」 「某知道。」沈安在想着梁皇后那个小姐姐,「他们来的是谁?」 「正使没露面。」种谔有些不满,若非是有规矩在,他绝壁敢直接闯进去,看看那个所谓的正使装什么装。 「进城洗漱之后,某马上见他。」 沈安轻磕马腹,战马沖了出去。 种谔瞬间就想一刀剁了沈安。 某先前建议一进城就去见西夏使者,打他个措手不及,你还说某冲动了…… 可你现在说啥了? ——进城洗漱之后,某马上见他。 不要脸啊! 种谔被气得想杀人,连陈忠珩都在嘀咕着。 「不要脸的傢伙,真是太过分了。」 种谔听到了他的嘀咕,不禁反怒为喜,觉得和陈忠珩拉上关系更好,「陈都知,您这一路可还好吗?」 「好。」 陈忠珩板着脸道:「赶紧带路。」 艹! 种谔热脸贴了他的冷屁股,更是憋的不行。 一路进了青涧城,入住后,沈安飞快的洗了个澡,问道:「西夏使者如何?」 种谔在外面等候,「我们的人通禀,他那边说恭候大宋使者。」 他依旧是顶盔带甲,看着威风凛凛,可却很累。 「那个……」沈安指着他的盔甲问道:「那么重,不累吗?」 沈安自己试过全副武装的行军,没走几里地就累的不行。 种谔淡淡的道:「西夏人畏惧的是刀枪,所以某顶盔带甲,就是让他们看看大宋的武人。」 这个想法不错。 「脱了吧。」沈安觉得种谔这人至少还是尽职的,就不想折腾他。 「为何?」 「因为某不去了。」沈安靠在椅背上,觉得酸痛的身体在唱歌。 「舒坦啊!」 沈安舒坦的想睡觉,种谔却怒了,一直忍着的怒火爆发了出来,「沈安,你这是耍某玩吗?说好的去见使者,某的人都去通禀了,你竟然又不去,什么意思?」 「别吵架啊,有话好好说。」 陈忠珩刚出来就看到种谔手握刀柄,目光凶光的模样,不禁不满的道:「要杀人不成?」 又被这个阉人看到了某的不雅模样啊! 种谔号称文武双修,此刻却凶神恶煞的,实在是辜负了这个名号。 沈安说道:「先前说是要马上见使者,让你的人去通报,要的就是真实,让西夏使者真以为某要马上见他……」 第436页 「你……」 种谔马上醒悟过来了,「你这是想让他进退失据?是了,本来等着要见面,都积蓄好了气势,可你这一下却不去,使者那边憋着的劲没法发泄,这个……憋屈啊!」 他看着沈安,觉得这货真是个缺大德的。 憋屈啊! 他和沈安才见面没多久,就憋屈的想杀人了,那位西夏使者更是还没见面就被沈安摆了一道,估摸着正在想吐血呢! 这人……真是让人无语。 沈安说道:「某代表的是大宋,所以理由要找好,不能丢人,就说……就说某水土不服,身体不适,改天再见吧,对了,请个郎中来给陈都知看看,放出风声,就说是给某治病。」 种谔点头,摆摆手,有人就去了。 「可生病是不是会弱了大宋的气势?」 这个考虑很及时,沈安赞赏的道:「你这个很敏锐,好。」 种谔又生出了打人的想法,心想某比你大多了,你别总是用这种上官和长辈的口气和某说话行不行? 「不过此时示弱不是坏事。」沈安阴笑道:「等到见面时,某自然会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强硬。一软一硬……」 他笑的很是阴险。 「一软一硬……」 种谔笑的很是尴尬,因为陈忠珩就在身边啊! 你沈安这是想讥讽他吗? 他觉得该坑沈安一下才爽,就嘆息道:「归信侯,陈都知在呢。」 老陈正在想着晏月小姐姐在哪,闻言啊了一声,然后问道:「何事?」 这是个着火的老房子,种谔的媚眼算是白抛了。 沈安就此歇息了下来,只是思念妻儿和妹妹,就叫人去弄些特产,等回程时带上。 稍后种谔就开始了正式汇报。 「从李谅祚奇袭秦州失败开始,西夏人就有些焦躁不安,所以在府州那边他们甘愿当辽人的诱饵,眼看着大功告成,你却在后面来了一记……」 种谔看了沈安一眼,觉得这就是个老阴比,让人有些忌惮。 「此后他们对大宋的袭扰少了些,李谅祚转向番人,很是攻打了一番,收拢了不少部族,势力大涨。他正准备趁势发展,可辽人却出手了,在边境屯兵,不时派出游骑去袭扰,李谅祚有些慌了。」 沈安的面色不大好看,「他怕辽人,难道就不怕大宋吗?」 种谔正色道:「西夏人是不怕大宋,因为大宋不会主动攻击他们。」 沈安冷冷的道:「这是好事。」 种谔笑道:「确实是好事。」 陈忠珩抛开了晏月,不解的问道:「这是看不起大宋,为何是好事?」 种谔解释道:「他们不担心大宋会进攻,可大宋某一日突然发动进攻呢?」 陈忠珩皱眉:「那就是出敌不意……」 「奇袭!」 种谔点头道:「到了那时,李谅祚怕是会发狂。」 轻敌思想要不得啊! 「可某却更希望一步步打进去。」沈安踌躇满志的道:「大宋怕西夏吗?」 种谔和陈忠珩齐齐摇头。 大宋从不怕西夏人,几次击败了李谅祚之后,更是信心满满。 沈安铿锵有力的道:「那就堂堂正正的去击败他们。用击败西夏人来鼓舞大宋的军心民心,震慑天下!」 「震慑天下……」 种谔的眼中多了异彩。他是武将,自然知道那样的荣耀。 「那时的大宋,想必能让这个天下震怖吧。真是期待啊!」陈忠珩也在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第930章 沈某人的心胸真的很宽广 青涧城就建在东山上,青涧河在边上流淌而过,灌溉着无数田地。周围有堡寨和主城形成犄角之势,互相掩护,易守难攻。 「这里地势险要,前可攻击无定河一带,比如说绥州,进而攻占米脂……」 站在城墙上,种谔气度自显,指点江山,自信之极。 往后他就是这么做的,一步步的打磨,瞄着横山一线……从此大宋在此间对西夏就形成了战略优势。 这人就是性子残忍了些,而且有些自矜什么文武双全,否则沈安会很乐意和他交个朋友。 站在城上看着周围的堡寨,安全感大增。 「那些番人放牧,看似自在,可西夏人要是来了,他们就得指望咱们开城接纳他们的牛羊,否则就会血本无归,所以招纳番人入军很是便宜。」 种谔拍着城头,心中豪情万千。 「中原的兵不行吗?」 这一路沈安看到不少军士都是番人,心中有些不解。 「不行。」种谔摇头嘆息:「时日久了中原的兵都会思念家人,毫无斗志。」 这是兵制造成的后果,却没法解决。 「除非是轮换。」这个是沈安所推崇的办法。 「枢密院不会同意。」说到枢密院时,种谔有些不满,「这里是青涧城,不是汴梁,什么规矩都应当变一变,而不是墨守成规。」 「回去某会找富相商议。」 沈安负手下了城头,留下个呆呆的种谔。 「他说回头帮忙和富相说话?」 沈安那么好心吗? 手下将领说道:「知城,那沈安毕竟是名将,名将名将,不能顾全大局算什么名将?」 「他不算名将!」种谔嘟囔着,但眉间却多了振奋之色。 第437页 内部有什么矛盾不打紧,但面对外敌时必须要抛弃前嫌,携手御敌。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 种谔看着清晨的阳光从东边升起,贊道:「当年某在他的手上吃过亏,折家也是靠着他度过了危机,折克行更是靠他成为了官家心中的名将胚子,嗨!胚子!否则折家如何能和种家相比?」 将门之争不只是名声,更多的是资源。 你牛笔,自然家族子弟能获得的资源就更多。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话从来都不假。 所以折、种两家为了将门第一的名头争斗了许久,如今却是折家占据了上风。 但沈安的一番暗示却很是大气。 只要是对大局有好处的事儿,你种谔只管说,某会为你筹谋。 「这人……竟然心胸如此吗?」种谔微微抬头,深吸一口气,「某往日却小看了他。」 他带着众将缓缓下城,迎面来了个军士,近前禀告道:「知城,方才西夏使团那边有人来抱怨,说是凌晨您派人去送早饭,那几个人不要脸,瞅见女人就动手动脚的,还说您是……说您是……」 种谔对犯错的手下从不宽恕,而且惩罚之狠,大抵能让文官们瞠目结舌。 种谔面无表情的道:「是什么?说!某不处罚你。」 军士说道:「说您是个色胚!」 卧槽! 种谔大怒,咬牙切齿的模样吓坏了军士,赶紧跪下请罪。 「去,查清楚是谁干的,某要杀了他!」 种谔真的是想杀人了,他大步过去,那跪下的军士如蒙大赦的爬起来,一熘烟就跑了。 「去查!马上去查!」 种谔的眼中全是杀机,「隐藏住消息,莫要让沈安和陈忠珩他们知道,否则这便是罪责。」 他有些头痛,若是没有使团在的话,他能一手把这事儿给压下去,可陈忠珩在啊! 至于沈安,他同样是半个军中人,对这等事只会一笑置之,可陈忠珩不同,他是官家的眼睛,看到什么都会回去禀告。 这要是被官家知道了,一个治军不严的名头是跑不掉的。 这对于一心想做名将,振兴种家的种谔来说就是一次重击,所以他必须要掩盖此事。 城中渐渐多了肃杀之气,那些军士在搜寻打听着消息,很快就有了结果。 「知城,有人看到那几人进了咱们使团的驻地!」 卧槽! 来禀告的军士发现种谔眼睛都红了,心想那谁……应该是沈安吧,竟然这样坑人,也不怕知城找他拼命? 种谔压住火气,「走,看看去。」 他带着人去求见沈安。 没有任何阻拦,他一路被引到了前厅。 前厅里沈安和陈忠珩都在,还有随行的几个官员,以及两个便衣男子。 「……我等进去之后,发现西夏使团里的人大多在避开一个房间,就想办法试探,可他们随行的人机警,两次都被叫住了,正在此时有个女人出来,小人就装作色胚去调戏了一番,那些西夏人怒的不行,就顾着和小人纠缠,他就趁机看了那屋子一眼……」 另一个便衣男子说道:「郎君,那里面看着布置挺讲究的,还有些香味,小人刚想进去,就被人给拉住了。」 「辛苦了。」沈安点点头,两个便衣男子告退,出去时正好看到种谔。 种谔的火气已经消散了,但依旧觉得憋闷。 沈安招手道:「你来的正好,早上某令人去查探西夏使团,因为不想打草惊蛇,所以就借用了你的名义,倒是得罪了。」 种谔能说什么? 陈忠珩笑道:「种知城定然是深明大义的。」 种谔很想说某很愤怒,但却只能微笑,「是,小事罢了。」 「西夏使团有些古怪,既然如此,那就明日见面吧。」 随后他派出了随行的礼房官员去通报消息。 第二天,吃了早饭之后,沈安和陈忠珩就在前厅等待。 稍后有人来报:「西夏使者来了,来了不少人。」 「除去使者之外,其他人都拦住。」 主场的优势可不是白给的,沈安要是不知道利用的话,那真是白瞎了那些年的义务教育。 稍后一个身形瘦削的男子被带进来了。 「梁兴见过归信侯。」 男子拱手,随即坐下。 男子肤色白皙,这对于西夏人来说很是罕见。 「贵使远来,国主有何话要说?」 沈安在观察着对方,觉得这人的五官长得不错,至少比陈忠珩帅多了。 可怜的陈忠珩不知道自己再次躺枪,正在边上装威严。 梁兴也在打量着沈安,他端着茶杯也不喝,缓缓的道:「耶律洪基已经解决了国中的麻烦,如今辽国上下一心,大宋可担心了吗?」 沈安摇头,「在府州时,你们甘愿作为诱饵,把府州军引了出来,辽军重骑精锐趁势掩杀,可他们成功了吗?」 沈安身体微微后仰,带着淡淡的微笑,神色从容。 这才是一国的使者该有的气度啊! 陈忠珩不禁暗贊,然后学了一下。 只是他比较白胖,所以学起来不大像。 梁兴笑了笑,「那是辽人想蛊惑我们……实话说了吧,辽人当初许下诺言,一旦灭了折继祖,麟府路就交给我们。可这是二桃杀三士的计谋,我们知道……但却无从拒绝。」 第438页 陈忠珩大怒,刚想说话,沈安干咳一声,「你继续说。」 梁兴看都不看陈忠珩一眼,「西北艰难,我们四面皆敌,若是能拿下麟府路,此后有黄河作为天堑,这一面我们只需防备辽人就是了。所以大宋无需想我们有多大的野心,只是自保而已。」 「你说的比唱的都好听。」沈安保持着微笑,「西北艰难,可黄河百害,唯富一套,西夏说穷,那是在哄谁呢?」 梁兴低下头去,陈忠珩见状不禁就笑了,「归信侯天文地理无所不知,贵使想在他的面前卖弄什么……那不是笑话吗?呵呵呵!」 内侍的笑声尖利,听着很是刺耳,而且还带着那种幸灾乐祸的情绪。 沈安的眼皮子跳了一下,觉得老陈实在是太小人了,不过这样的陈忠珩才值得交朋友。 「归信侯的名声我也有所耳闻,那首人皆养子望聪明,却被聪明误一生。唯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我深以为然。」 「西夏竟然也知道了吗?」 沈安没想到自己的诗词竟然散播的那么广,一时间有些自得。心想是不是再抄袭些,好歹以后和苏轼成为大宋诗坛的双壁…… 诗词很多啊!比如说老辛的就不错,还有明朝的…… 哥要是全抄袭了,会不会在以后的教科书上多一个头衔? ——大宋着名诗人沈安! 很爽啊! 沈安神游物外了一瞬,梁兴笑道:「我国如今也新建了学堂,该读书的就去读书,想来数十年后,民风自然淳朴。」 「是吗?」沈安喝了一口茶,他从不认为读书能让民风淳朴,但这人既然这般说,他也乐见其成。 辽人立国多年,权贵多好享受,许多东西都在跟中原学,结果越学越软,最终被金人扫入了垃圾堆。 可见读书可以,但不可丢弃尚武精神,否则你用笔桿子去和枪桿子打,打毛线啊打! 沈安老神在在的喝茶,看着压根不在意此次谈判。 时光流逝,三杯茶之后,梁兴去了一趟茅厕,回来进入了正题。 他的嘴稜角不错,张开后牙齿看着很白,「我国国主希望大宋能卖些兵器……作为回报,西夏将会和辽人来一场大战。」 陈忠珩心动了。 要是西夏和辽人大战一场,不管谁胜谁负,对大宋的好处不言而喻。 可沈安却摇头道:「不妥。」 第931章 要习惯渐渐强大的大宋 正厅里摆放了好几个冰盆,加之外面有风,所以不热。 梁兴微笑道:「你……大宋不希望我们和辽人来一场大战吗?归信侯为何拒绝?」 陈忠珩也想知道。 「首先贵国国主没胆子和耶律洪基来一次大战,除非辽人威胁到了他的根基。」沈安很淡定的道:「其次就是兵器,说句实话,你们和番人不断在厮杀,占便宜的时候可不多。某担心最终那些兵器都到了番人的手中。」 相对于西夏而言,沈安觉得形成合力的番人威胁更大。 历史上他们在唐朝时就给了大唐不小的压力,以至于要陪嫁公主。 而西夏人要是成为了运输大队长,大宋的战略马上就得变了,必须掺和这场战争。 番人们居住的地方环境险恶,大宋将士很难适应,弄不好又将会是一次好水川式的惨败。 对于目前的大宋来说,那将会是一场灾难。 而目前大宋正处于革新的初期,不声不响的发生了许多可喜的变化,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能有决定国运的大战,否则会打断这个可喜的进程。 想想每年因为金肥丹大宋要增收多少?那些农户会增收多少? 农户增收就能带动手工业、商业发展,这是一个良性循环。 还有纸钞的缓慢推进,这对大宋的影响是翻天覆地的。 军队也不断在改革,火药和火油弹的渐渐普及,以及水军露出了獠牙,让大宋第一次敢抬头看着外面这个危险的世界。 还有许多可喜的变化,让沈安心中欢喜的同时,也希望外界能够维持目前的局势,莫要有大变化。 「辽人此次派出重兵囤积于边境,他们的游骑一股股的突入,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梁兴的声音听着就是咬牙切齿的那种,可见对辽人的恨意。 陈忠珩不禁说道:「辽人不但残忍,而且跋扈。」 着啊! 梁兴看着陈忠珩,说道:「陈都知所言不差,辽人对大宋和西夏的威胁太大了,若是大宋和西夏联手,想来能让耶律洪基吃个大亏,岂不是更好?」 呃…… 陈忠珩这才发现自己犯规了。 这场谈判他只是捧哏的,不能发表方向性的看法,但他刚才对辽人的评价却给了梁兴口实。 某错了。 陈忠珩歉然看着沈安,有些坐立不安。 「你想多了。」沈安一开口就让梁兴失望了,「辽人是凶残,可西夏人也不良善,曾经你们在西北制造了多少杀戮?此刻说什么辽人凶残,抱歉,某觉着这话转过头来,对你们说也是一个样。」 陈忠珩没想到沈安竟然会那么直接,不禁觉得有些尴尬。 可梁兴却正色道:「那是过去,如今……」 他迟疑了一下,沈安问道:「如今怎么了?难道西夏要保证以后不再袭扰大宋了吗?若是如此,此次某做主……兵器拿去。可一旦你撒谎,你知道的,大宋上下发誓会倾力对付西夏,至于辽人,先丢在一边。你可敢吗?」 第439页 呃! 陈忠珩觉得两国谈判应当就和隔壁邻居谈话一样,要注重礼节,要说话客气,不能撕破脸,否则会很尴尬。 可沈安就这么逼问着梁兴,目光炯炯,神色轻蔑,压根没把礼节当回事。 不懂外交的陈忠珩看向了礼房的几个官员,想从他们的神色中看出沈安这种态度是否妥当。 可那几个礼房官员都是一脸的兴奋,看模样恨不能找支笔来把沈安的一言一行,甚至是表情都记录下来,回去仔细揣摩。 难道这样才是对的? 梁兴霍然起身,「既如此,我告辞。」 这是翻脸了。 陈忠珩心中大叫不好,可那几个礼房官员依旧如故。 这几个是傻子吧? 「好走不送。」沈安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的喝茶,神色平静从容。 梁兴转身出去,等他走远后,陈忠珩苦笑道:「这是翻脸了?」 「你担心什么?」沈安喝着茶,没有离开的意思。 陈忠珩瞪眼道:「翻脸就算是白来了,再说西夏若是能和辽人大战一场,对大宋有许多好处,为何不能答应。」 沈安嘆道:「某说过了,西夏不可能与辽人大战,至少现在不可能。」 「为何?」 「因为大宋在前进……」 「什么意思?」陈忠珩越发的不解了。 「他们怕了。」沈安的眉间多了些兴奋之色,「不管是西夏还是辽国,他们都在看着大宋一步步的前进,他们害怕了,明白吗?」 「他们害怕了?」 陈忠珩久居深宫之中,而且又没法干政,哪里知道如今大宋的局势早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不再是那个弱鸡了。 「对,你要习惯大宋的变化,明白吗?」沈安发现大宋君臣对自己实力的变化不够敏锐,在决策时依旧有些保守。 一个礼房的官员说道:「如今高丽在私下和大宋联繫,想全面经商,可归信侯说不能便宜了他们,暂时搁置。他们的使者一来就往榆林巷跑,只是上次被归信侯家的狗给追出了好几条街,就不敢去了。」 呃! 竟然这样吗? 陈忠珩只觉得一种骄傲的情绪在滋生。 那个官员兴高采烈的道:「连交趾如今都怕了大宋,派来使者都在祈求大宋水军停止袭扰他们。还有西夏,此次谈判就是他们害怕的明证,大宋啊!现在可不是以前的那个大宋了。」 是啊!现在的大宋可不是以前的那个大宋了。 陈忠珩记得以前服侍赵祯时,每当遇到外事,赵祯的情绪总是不好,而且会担心。特别是辽国和西夏两家,更是让他牵肠挂肚。 可现在呢? 「如今西夏使者竟然不敢威胁大宋了,某出宫时,官家也不见紧张,还去给圣人沾蝉……」 放着那些内侍宫女不指使,自己亲自动手……赵曙竟然这般浪漫? 陈忠珩心中欢喜,喊道:「拿酒来!」 他是宫中的贵人,自然有人服侍。 陈忠珩想了想,问道:「此时喝酒无碍吧?」 「没事,你尽管喝。」 沈安说的很是云淡风轻,陈忠珩心情大好,等酒来了之后,就斟酒相劝。 「某白天不喜欢喝酒。」白天喝酒人会晕乎,难受。 「某在宫中难得喝一次酒啊!」 陈忠珩此次出来算是放风,渐渐的开始放浪形骸。 他举杯就干,没几下就兴奋了起来。 「安北,某怎么觉着刚才那个梁兴不阴不阳的呢?就像是……」 他喝了一杯酒,皱眉道:「就像是内侍,对,就像是内侍。」 「内侍能来这里,难道他是李谅祚的禁脔?想来……不对,李谅祚有表嫂了,他那个表嫂据闻丑若无盐,而且凶悍无比……」 他越发的兴奋了,「那个梁兴绝对不是真男人,弄不好也被割了一刀……」 格叽格叽…… 沈安觉得好笑,抬头就看到了梁兴。 「老陈,哎,老陈……」 「哎什么哎,某说了他绝对挨过一刀,不信脱了他的衣裳来看,若是有傢伙事,某就在青涧城不走了,哈哈哈……嗝!」 梁兴就站在门外,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卧槽! 背后说人坏话竟然被当场抓包,真的很尴尬啊! 陈忠珩干咳一声,说道:「某喝多了。」 他这不要脸的模样有些苏轼的风范,沈安觉得回京后,可以让他们两个接触一下,随即双剑合璧,纵横京城。 梁兴走了进来,神色已经完全变了。 那双狭长的眼睛微微眯着,嘴唇紧抿,目光转动间竟然有些威势。 「我想单独和归信侯说说话,可否?」 陈忠珩刚才说自己喝多了,外交场合自然只能离去。他懊恼的道:「某还是能再喝一点的。」 梁兴只是看着沈安,目光中多了挑衅之色,「归信侯人称名将,更是文武双全,可面对我……竟然怯了吗?」 「你无需用什么激将法。」沈安淡淡的道:「都出去吧。」 几个官员都有些无语,心想你才说梁兴是激将法,可随即就让我们离去,这是中计了还是顺水推舟? 陈忠珩出去前冲着沈安眨眼,一脸坚毅的模样,暗示有危险就喊一嗓子,他老陈绝壁会第一时间冲进来。 第440页 老陈还是够意思! 等他们出去后,梁兴坐下,腰杆笔直的就像是一根木棍。 「耶律洪基正在操练军队,目标不是草原那些散落的部族,你知道的,那些部族也不可能用大军去镇压,所以他们的目标只能是大宋。」 「为何不能是西夏呢?」沈安的声音低沉,目光中多了玩味。 梁兴冷冷的道:「西夏不是他们的目标,就算是,那也是在收拾大宋之前清理后患。所以他们若是攻打西夏,接着就是大宋,我告诉你这个并非是蛊惑什么唇亡齿寒啊,我只想说……联手吧,咱们两家联手应对辽人。」 「你不去做说客可惜了。」沈安说道:「而且你还习惯骗人……你骗人时眼睛都不眨,看似很真诚……忘了告诉你,在大宋,沈某是外事第一人,官家都要听取某的看法……你对三国之间的分析在以前没错,可如今却错了,知道为何吗?」 梁兴有些意外,但依旧倔强的点头,「你说。」 沈安说道:「因为大宋一直在不断强大,西夏以前不断袭扰大宋,大宋好似束手无策。好水川之战后,西夏人战意沸腾,对大宋作战总是自信满满,是的,那个时候你们自信满满,可如今呢?」 「你们败了,被大宋多次击败,秦州之战,李谅祚亲率骑兵突袭,结果如何?原州一战,沈某率军击溃李谅祚,让他只能狼狈逃窜。府州如何?在府州,你们和辽人勾结在一起,依旧被沈某击败……你觉着这样的大宋需要和西夏联手吗?」 梁兴面色铁青,摇头道:「是了,我忘记了你们连辽人都击败过。」 「那么你还想要什么?」 梁兴抬头,眼中有软弱之色,「可辽人是我们共同的对手。」 「没有永远的对手,只有永远的利益。」 沈安说完就端起茶杯,微微低头喝着。 梁兴眼中全是震惊之色,喃喃的道:「没有永远的对手,只有永远的利益……归信侯此言一出,我却是受教了。」 他起身,拱手道:「多谢归信侯指点。」 这是个很坦荡的女人。 「李谅祚看到你对某行礼,可会嫉妒吗?」 呯! 梁兴掀翻了案几,那些茶杯茶壶都冲着沈安飞了过来。 沈安早有准备,拿起脚边的一块铁板挡在身前。 「安北,某来了!」 陈忠珩实现了自己的诺言,第一个沖了进来,直接扑向梁兴。 呯! 梁兴灵活的避开,陈忠珩直接扑街…… 沈安捂脸。 第932章 梁皇后坑沈安 陈忠珩直接扑空摔倒在地上,再起来时,估摸着是摔到了胸脯,不时用手揉着。 「无事。」 沈安放下铁板,说道:「老陈,输给她你不冤。」 陈忠珩不解,「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梁兴拱手道:「得罪了。」 沈安说道:「她没有喉结……」 陈忠珩下意识的摸摸咽喉,然后讶然道:「女的?」 梁兴皱眉道:「此行我想问问大宋,是选择西夏还是辽人作为对手。」 「现在大宋没有对手。」沈安很坦然的道:「大宋自己的事情非常多,没空,也没那精神。当然,若是谁要挑衅一番,那大宋自然不会退缩半步。」 梁兴看着他,狭长的眼睛里多了些释然,「这话可准?」 沈安打个哈哈,「某现在是代表着大宋,岂能信口雌黄。」 梁兴拱手:「知道了,告辞。」 「不送。」 先前送梁兴出去的礼房官员满脸羞红的拱手,没说一句话,但那意思到位了。 ——若是再让梁兴返身回来,下官自尽。 等梁兴走了之后,陈忠珩这才坐下,揉着胸口道:「就这么谈完了?」 「是啊!」沈安在思索着刚才和梁兴之间的对话。 「就那么简单?什么都没达成,这就完了?」陈忠珩觉得沈安是在渎职。 「已经达成了。」沈安打个哈欠,「她说西夏最近会和辽人动手,顺带想收拾一下番人,却担心大宋会趁火打劫。某说大宋没兴趣管这些烂事,让他们使劲打,大宋就在边上蹲着喝茶,心情好就顺带弄个烧烤什么的。」 呃! 陈忠珩有些懵:「某怎么没听出来呢?」 「你再仔细想想。」沈安又打了个哈欠,他竟然有些认床,这两天都没睡好。反而是赶路的时候没问题,倒床上就睡着了。 陈忠珩仔细回想了一遍,嘆道:「你们这前面全是试探啊!后面云山雾罩的说了一通,确实是这样,可两国大事竟然就那么简单的说了?」 「你以为呢?」陈忠珩以前一直在宫中,整日服侍官家,所以对这些细节压根都不了解。 陈忠珩贊道:「你应对的有礼有节,让他们去打,大宋不管,就旁观完事。」 「呃!这只是忽悠她的。」沈安觉得陈忠珩想干政大抵是不成了,因为他在许多方面就是个菜鸟。 「哄骗……这个……」陈忠珩有些纠结的道:「这两国交往,哄骗不大好吧?」 「两国交往本来就是谎话连篇。」沈安干脆给他上了一堂国际关系课,「双方压根就没有盟约,并未形成于文字,这一切都是假的,她定然也是如此。而且她来此谈判只是想让大宋安心,把目光转向辽人那边……示弱懂不懂?她就是来示弱的。」 第441页 「懂了。」陈忠珩说道:「她来示弱,大宋若是得意,自然就会忽略了西夏,然后他们趁机该干嘛干嘛。」 「对头。」沈安惬意的道:「可惜她遇到的是某。什么示弱……当年某装孙子时,她还是……」 沈安觉得这话不对劲,前世他装孙子,那时的梁兴怕是骨头都朽烂了。 「你果然不是好人。」陈忠珩觉得沈安此刻分外的陌生,连句真话都没有。 沈安从不认为自己是好人,但也不是坏人。 陈忠珩突然问道:「这个女人……她是谁?」 沈安回想着梁兴,幽幽的道:「梁皇后……」 陈忠珩缓缓回身,看着自己先前扑街的地方,「某差点就扑倒了梁皇后?」 「你说呢?」 …… 出了驻地,梁兴站在外面,手下蜂拥围着她,有人在低声问情况。 「那个沈安很难缠。」梁兴冷冷的道:「不管我示弱还是什么,他都像是在看把戏。」 「那岂不是失败了?」 「并未失败。」梁兴说道:「我们来此的目的就是想告诉宋人,我们要和辽人动手了,他们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他们会不会趁火打劫?」 「不会。」梁兴很冷静的道:「西夏对于宋人而言就是不结盟的盟友,失去了我们,宋人就会直面庞大的辽国铁骑,沈安不疯,所以说宋人这几年很忙,也就是说,他们这几年压根就没准备大战,所以……此次交涉之后,宋人不会趁火打劫,只会看热闹。」 此行算是成功了,可梁兴却高兴不起来。 「那个沈安据闻文武双全,可他竟然在脚边放了块铁板,胆小如此……让人耻笑,不屑与他为伍。」 她是没见过沈安插钢板在身上的场景,否则定然会把沈安当做是懦夫。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梁兴听到这里不禁就痴了。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唱歌的女人策马而过,歌声很低,更像是喃喃自语。 「好词!」 梁兴追了上去,问这个脸色微黑的女子,「是谁作的这首词?」 女子说道:「是归信侯沈安。」 梁兴讶然道:「竟然是他吗?也是,他这等大才……自然能做出这等词来。」 梁兴伸手摸了摸脸庞。她不过才二十一岁,哪怕经历了许多,可少女的种种梦想却依旧残留着。在西夏时她把这些梦想都压得死死的,可这里是青涧城…… 梁兴不禁贊道:「这等大才,心胸却不一般,定然有无数诗情画意,让人忍不住想与他细细交谈,品茶论诗……」 随从们一头黑线,心想你先前才说沈安是个胆小鬼,还说不屑于和他为伍,现在又夸赞他是大才,还想和他品茶论诗……这是怎么了? 回到住所后,梁兴吩咐道:「口渴,去弄茶来。」 侍女上来,不满的道:「娘娘,那沈安竟然都没给您奉茶吗?真是不知礼节。」 「他给了,我没喝。」梁兴的腰杆依旧坐的笔直,凤目微眯,「我从小不说锦衣玉食,可好歹也算是条件优渥,见识过各色人等,自信能压制住他们。可在面对沈安时,我却找不到一丝缝隙……就像是龟,让我无从下手……」 侍女讶然道:「兴庆府那边流传着他的几首词,奴都会呢。那些将士提到他都会咬牙切齿,恨不能杀了他,这样的人,奴以为会是不怒而威呢。」 怎么会是龟呢? 侍女想到乌龟躲在壳子里,无懈可击的模样,不禁就笑了。 「你笑什么?」 梁兴皱眉,不悦的道:「我能说他,那是因为我面对过刀枪箭雨,你也敢嗤笑他吗?无礼,出去!」 侍女面色煞白,躬身告退。 两个男子进来,行礼后说道:「娘娘,宋人既然不会趁火打劫,那咱们和辽人之间是否就要开始了?」 梁兴点头道:「就在先前,快马已经往兴庆府去了,辽人跋扈,对我们来说就是悬于头顶之利剑……兴庆府的那些权贵都在瑟瑟发抖,百姓都在瑟瑟发抖,怎么办?」 外面的随从们停住各自的事情,齐齐看向房间。 「要勇敢!」梁兴起身,目光冷厉,「不要怕什么,辽人若是赶来,咱们拿出玉石俱焚的勇气,看看谁更怕死。打!他们只要敢招惹我们,那就打。当我们感受到了威胁时,那就打,主动打。」 一串杀气腾腾的词句从她的口中说出来,所有人都心悦诚服。 「我们身处西北,荒凉,没有资源,周围有辽人,有宋人,还有高处的番人,这些无时不刻不在威胁着咱们,要想活下去,那就要厮杀,无时不刻不在厮杀。让百姓,让将士们习惯这等厮杀,让敌人惧怕这等厮杀……如此,我们才能昂首,才能和那些敌人平等相处,并肩而立……」 「娘娘英明。」 梁兴缓缓走出房门,看着外面的随从,说道:「此次我来此,是陛下的意思。陛下在兴庆府要面对的对手太多,他需要一段安静的时日来处置国中的事务,如今我们得到安静……」 「多亏了娘娘的筹划,否则此次我等定然是无功而返。」 第442页 梁兴的眼中多了些不明之色,好像是兴奋,「我很喜欢这样的事务,这会让我觉着自己在为陛下做事……不过此次要感谢沈安,去个人,就说我请他来吃用饭。」 「呃……娘娘,这不妥吧?」 这个很不妥啊! 梁兴冷冷的道:「没什么不妥。我出来时就没把自己当做是女人,去吧。」 稍后沈安就来了。 院子里有一堆篝火,一只全羊被架在上面烧烤,香味四溢。 「归信侯请。」 梁兴换了一身衣裳,说话间多了些柔和。 沈安看了她一眼,然后坐在了她的对面。 梁兴诧异的道:「归信侯这是在惧怕什么?」 这个女人无时不刻的不在想着压制住对手,让沈安觉得很无趣。 「某有了妻子,所以和外面的女人在一起时,要避嫌。你是汉人,该懂的吧?」 梁兴的面色微变,冷笑道:「你这是在讥笑我和陛下之间的亲事吗?」 表嫂嫁给表弟,这事儿确实是有些膈应。 「某没那么闲。」沈安拿起小刀,熟练的割下一块肉,蘸了一点盐就吃了。 「很香,你们那边的盐味道不错。」 西夏产好盐,可大宋这边却时常禁榷,导致他们拿着好东西换不到钱。 「只要你们想,西夏就能源源不断的把盐运送过来。」 梁兴突然笑了起来,看着分外妩媚。 「哎!这是何苦呢?」 沈安起身道:「女人家不能太争强好胜,顺带问一句,你那表弟如何了?」 他拿起毛巾擦擦手,微微颔首,然后走了出去。 这人前面说他没那么闲,不想关注什么表嫂和表弟的事儿,可一转眼又提了出来,当真是言而无信。 「这人怎么能那么不要脸呢?」 边上的人面面相觑,觉得大宋有这等不要脸的官员真的是个异数。 嘭! 梁兴突然一脚踢翻了烤架,火焰骤然炸起,油脂四处飞溅…… 「娘娘……」 众人心中惶然,赶紧过来收拾。 梁兴突然笑了起来,「我知道宋人的皇城司密谍必然会跟随着沈安来此,本想藉机坑沈安一下,让宋人猜测他和我做了些什么……可没想到他竟然这般警觉,不过这坑都挖好了,他也进来了,虽然马上跳出去,可却没那么容易。」 她吩咐道:「令人去传话,就说沈安来了我们这里,酒后调戏……」 「娘娘……」有人不忿,觉得这样太委屈。 「行大事不拘小节,去吧。」梁兴笑道:「要让宋人知道,咱们一点亏都不能吃,哪怕是沈安面对着咱们也要灰头土脸。」 有人去了,梁兴回身,负手看着屋檐,嘴角有笑意,眼中全是兴奋。 「都说女子该是男人的附庸,可我倒要看看,这女子能否翻身,压在男人的头上!」 第933章 宰辅就该不要脸 兴庆府,收成过后,四野茫茫。 李谅祚站在城头上,身边的官员将领们在七嘴八舌的争论。 「辽人大军压境,咱们就该以牙还牙,杀过去。」 「杀个屁!辽人凶悍,哪有那么好杀的?」 「可不杀要怎地?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辽人在边境不断突入?」 「辽人的游骑和咱们已经杀红眼了,进来看到人就砍,见到屋子就烧,见到牛羊就抢,抢不走的全杀了……都是畜生啊!」 「是该杀,可怎么杀?」 「咱们豁出去了,难道还怕辽人?当年辽人也拿咱们没办法。」 「对,咱们可不是弱宋,怕什么?」 「弱宋?宋人如今强大起来了,咱们都吃了好几次亏。」 「关键是宋人有钱。」 呃…… 所有的争论都停住了。 钞能力之下,连辽人都要忌惮一二,何况是西夏。 李谅祚看到了远方的骑兵,吩咐道:「去迎一迎。」 他率先下城,带着百官迎了出去。 梁皇后一身男子打扮,脸上多了红晕,却是被晒的。 「陛下出迎了。」 梁皇后的眼中多了欢喜,策马沖了出去。 夫妻俩在前方相遇,李谅祚目光转动,见她无恙,就问道:「如何了?」 他并未问她是否辛苦,但梁皇后却没有抱怨。 「宋人答应了,我们和辽人开战期间,宋人不会趁火打劫。」 「好!」 李谅祚的眼中多了喜色,问道:「这一路辛苦你了,宋人是谁来了?」 「归信侯沈安。」 「是沈安?」 李谅祚皱眉道:「那是个狡猾的人,而且凶悍,据闻他面对外藩使者从未落过下风……」 他觉得妻子怕是吃亏了,弄不好就是灰头土脸,于是难免多了些内疚。 「这边没有可信的人手,此次事情重大,所以才委屈你去了一趟,辛苦了。」 梁皇后笑道:「陛下多虑了,您说沈安是个凶悍狡猾的,从不落下风,可此次他却被我坑了一次……」 她把邀请沈安来吃烤羊的事儿说了,「……后来我让人去传话,就说沈安来西夏使团赴宴,席间见到使团女子,就出言调戏……那沈安据闻只有一个妻子,可见是个忠贞不二的,这些话传到汴梁去,宋人的君臣都要怀疑他心口不一,家中的妻子也会怀疑他是个伪君子……」 第443页 李谅祚的眼皮子跳了一下,「不错。」 你这样做确实是能让沈安黄泥巴落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可朕呢?膈应啊! 「宋人在对外决策上,那沈安的话格外的有分量,此次他吃了亏,说的话还有谁信?」梁皇后的眼中全是振奋之色,「少了他,宋人的君臣大多胆小怕事,以后咱们才从容。」 李谅祚本是觉得有些膈应,听到这话时不禁贊道:「说得好。」 周围的文官武将们都纷纷叫好,一时间梁皇后不禁心中欢喜。 女人一旦喜欢上了权利,什么情爱都得靠边站。 情爱如何能与权势想媲美? 想到自己高居于上,下面的人跪地呼喊,梁皇后就觉得一阵兴奋。 众人回到皇宫之中,梁皇后说了此行的事宜,李谅祚心中欢喜,说道:「辽人的游骑越发的大胆了,深入境内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他们以为西夏会忍气吞声,他们以为朕会忍气吞声,那么就集结吧,让勇士们集结起来,用长刀去告诉辽人,西夏,永不屈服!」 群臣大声应诺,肃杀的气息和兴奋笼罩着这座皇宫。 「陛下,有消息来了。」 一个男子被带进殿中,李谅祚问道:「哪边的消息?」 男子说道:「陛下,是宋人那边的消息。」 「嗯?说。」李谅祚面色微变,他担心宋人会改变主意,比如说屯兵在两国的边境外,到时候西夏两面受敌,怕是难以支撑。 这也是他要派出自己的皇后去谈判的原因,因为下面的臣子他无法判断忠心,而且只有皇后才知道他的心思。 他怕了。 这种害怕的情绪他不可能向臣子说,否则威信顷刻间就会跌落谷底。 但皇后知道,所以她去青涧城才能根据这种情绪来和宋人周旋。 男子说道:「宋人那边在传言,说是……」 他看着站在李谅祚下首的皇后,有些犹豫。 李谅祚的眼中多了阴霾,喝道:「赶紧说。」 男子低头,「陛下,宋人那边说……说那沈安和女使者一朝相遇,就生出了许多那个……佳话,一见如故,把酒言欢……咱们的人还侦知,沈安作了一首词,随行的内侍不许人传播……」 「什么词?」李谅祚虽然年少,但男女之间该有的情绪他都有,比如说嫉妒和吃醋。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李谅祚觉得这是好词,但却懂的不多,就问道:「这词是什么意思?」 梁皇后面色惨白,有人说道:「说的是牛郎织女一年只能相会一次,却胜过人间男女的朝夕相处……」 卧槽尼玛! 李谅祚的脸上浮现了一抹青色。 「牛郎织女一年相会一次,很短暂,马上就要分别了,不忍回头去看这条鹊桥路,但只要你我情深义重,又何必贪求朝夕相处呢……」 呯! 李谅祚一拍座椅,喝道:「不许传播!」,说完他起身就回去了。 欺人太甚啊! 这真是何等的欺人太甚啊! 关键是这首词作的极好,说不定啥时候就会传出去。 到时候大家都以为沈安那个啥,皇后…… 众人看向皇后的目光中不禁多了怜悯之色。 您这以为自己挖坑让沈安跳了,可谁知道他挖了个更大的坑,直接把您给埋了半截…… 这一刻梁皇后只想宰了沈安这个无耻之徒。 …… 沈安回京后,第一时间就去请见赵曙。 「他竟然这般懂事了?」 赵曙听到禀告不禁就笑道:「这些年他出京多次,每一次回来都会卡着时辰,最好是不方便进宫的时辰……他以为先帝和朕不知道吗?都知道,只不过看他自得其乐罢了。」 你沈安自以为聪明,可官家早就洞悉了你的小把戏,看热闹而已。 韩琦说道:「如今他做了父亲,渐渐人就成熟了,更稳重了。」 赵曙点头,「朕当年做了父亲之后,只觉着肩上重了几分,不敢再懈怠,不敢再嬉戏。人啊!不做父母,就不知道前路怎么走。」 韩琦贊道:「陛下这话极为发人深省,沈安若是听了,定然会幡然醒悟,以后做事更沉稳些。」 这时外面有人来禀告:「陛下,那沈安说了求见之后,就骑马跑回家去了,说是看儿子,马上回来。」 我…… 赵曙想捂脸,而韩琦觉得自己被沈安呼了一巴掌。 老夫才夸赞你变稳重了,你这马上就让老夫下不来台,真是……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啊! 稍后沈安就来了,一进来韩琦就面色不善的问道:「为何回家?」 这事儿不给沈安一个下马威,他觉得心中梗得慌,晚饭都不想吃了。 「内侍禀告要不少功夫,下官在宫外等候也是浪费时辰,就趁机回家看一眼孩子……陛下您不知道,臣子如今长得白白胖胖的,一抱着就笑,当真是可爱之极,人见人爱……」 赵曙一听就好奇的道:「果真是一抱就笑?」 「是啊!」沈安得意的道:「笑的极为快活,而且还不认生。臣去了那么久,回来他都记得,还是老规矩接风……」 第444页 「这个孩子不错啊!」赵曙点头问道:「什么老规矩?」 「一见面就撒了臣一身的尿,可见是欢喜极了。臣就是换衣服才晚了些时候,不然早就到了。」 「这个撒尿你要注意,不可乱动吓唬孩子,否则以后会有毛病。」赵曙显然是个老司机,一番话说得沈安频频点头。 「正是如此,他哪怕是冲着臣撒尿,臣都是一动不动,就这么抱着他,也不呵斥……」 「咳咳咳!」 韩琦觉得画风变化太快了些,一下从君臣奏对变成了儿女经。 赵曙干咳一声,板着脸道:「此次谈判如何?」 沈安正色道:「此次来的是梁氏。」 嗯? 赵曙问道:「就是李谅祚的女人?」 「是。」 韩琦不屑的道:「这就是不读书的坏处,让女人来做使者,当真是贻笑大方,可笑!」 曾公亮也说道:「这阴阳颠倒,干坤互换,可见西夏人的日子长不了,以后的麻烦多着呢!」 赵曙想起了当年的刘娥,不禁生出了感激之情。 曹皇后在他登基之事上相助良多,事后也不居功,就在后宫里默默的生活着。 和刘娥相比,这才是真正的气度啊! 「臣和梁氏见面商议,西夏人最近想和辽人厮杀一场,可却担心大宋在背后捅刀子。臣答应了她,此次大宋只会观战,不会趁火打劫。」 「辽人和西夏要开战?」 韩琦一下就兴奋了起来,「会有多少人?耶律洪基准备拿下哪块地方?大宋可能趁火打劫一番?」 他的三个问题让欧阳修嘟囔道:「沈安不是答应了西夏人,大宋只是旁观吗?」 韩琦皱眉看着他,「柄国之臣,什么叫做答应?答应就是没答应。」 「信誉呢?」欧阳修不满的道:「信誉难道就不要了?」 韩琦没好气的道:「做了宰辅还要什么信誉?为了大宋,为了陛下,翻脸就翻脸,不要脸就不要脸,这才是宰辅!」 说得好! 赵曙微微一笑。 沈安暗自点头。 第934章 闷骚老大叔 宰辅的职责是什么? 从汉唐开始,宰辅的职责范围就一变再变,称呼也变了不少,但有一点没变,那就是宰辅作为文官的首领,他们的职责就是辅佐君王。 汉唐时,宰辅们面对外敌挑衅,总是咆哮着出兵出兵,这是自信。 无数胜利铸就了这份自信,让他们面对挑战时显得格外的从容。 可大宋不同,无数次失败铸就了迟疑和胆怯。 宰辅们都习惯了退让,但这很丢人。大家都是饱学之士,都是大佬,丢人很难受啊! 怎么办? 好办! 咱们随便扯一番淡,把这种退让包装一下,比如说…… 「大宋要讲信用,要讲道理,说话不算数……这算是什么回事?」 欧阳修的话就是包装,把这种怯弱和迟疑包装成了正义。 韩琦对此嗤之以鼻:「什么叫做信用?西夏人和大宋可讲信用吗?辽人和大宋可讲信用了吗?若是有信用,庆历增币哪来的?当年富弼出使辽国,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这才保住了底线。可最终还是加了一个纳字,说赠币只是给大宋的脸上贴金罢了,实则就是丢人,丢了大宋的脸面!这样的辽国,可配和大宋讲信誉?至于西夏,那是叛逆,你欧阳修是准备和叛逆谈谈信誉?」 欧阳修说道:「信誉乃立身之本,国家亦然。不信你问问沈安……」 众人看向沈安,沈安无辜的道:「什么信誉?那个……某以为,和君子要讲信誉,和小人却无需如此,和敌人更是不必……那是迂腐。」 哦呵呵呵呵! 沈安的话直接就把欧阳修给顶到了墙角,没法转身了。 但欧阳修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他和包拯最近发生了论战,隔三差五就用奏疏打官司,当朝更是互相喷口水…… 这不沈安才回来,估摸着得了消息,马上就给了他一下,为包拯出头。 欧阳修一口老血忍着,正准备说话,沈安拱手道:「陛下,这位梁氏,臣以为当重视,皇城司最好收集一下她的消息和动向。」 赵曙一怔,「你觉着她有野心?」 一个女人,除非是有野心,并且能成事,否则沈安不会建议皇城司去盯着她。 「是的,臣觉着这个女人有野心。」 沈安想到了梁兴的眼神,那些野心就在其中燃烧。 李谅祚还能活多久? 沈安觉得李谅祚大抵是不够狠,至少没梁兴狠。 梁兴……良心…… 这个化名倒是有趣,让沈安想起了大宋良心。 范仲淹当年在西夏人的手中吃瘪不少,假如他在天有灵,看到今日大宋和西夏的姿态变化,是否会欣慰? 一定会! 韩琦有些不同的看法:「李谅祚还年少,梁氏就算是有野心,可时局却不许,最多是干政罢了。」 在他看来,李谅祚少说还得活二三十年。 「兴许吧。」沈安当然不能说李谅祚是个短命鬼。 赵曙说道:「让皇城司的人注意收集一下她的消息……」 「陛下,张八年求见。」 赵曙笑道:「他这是知道朕有事要吩咐不成?难得,这竟然变成了神仙,有了千里耳。让他进来。」 第445页 张八年进来,依旧是冷冰冰的模样,「陛下,西北有传言,说归信侯调戏西夏使者……」 噗! 韩琦差点喷出一口老血来,他眼珠子都瞪大了,「你这个……老夫记得西北有青楼的吧?你为何不去?还有,你竟然敢去调戏她?李谅祚会发狂啊!」 你调戏了梁氏,李谅祚绝壁会感到头顶绿油油的。 到时候他起大军来报仇,大宋尴尬不尴尬? 「假的。」 此事沈安在西北就知道了,「她请臣去驻地赴宴,臣进去不过是一瞬,随即出来。」 赵曙点头,「那这就是个圈套,想坏你的名声。不过你娘子那里可有挂碍?」 赵曙是担心沈家的葡萄架垮塌,可沈安却淡淡的道:「臣妻深明大义,而且冰雪聪明,想来不会误会。」 可他心中却慌得一批。 他趁着通报的时间跑回家一趟,就是想给妻子打个预防针,可没想到被芋头一泡尿给滋忘记了。 这个消息怕是已经传出来了吧。 他想告退了,可张八年却继续说道:「还有人说归信侯和西夏使者一见如故,二人还把酒言欢……」 「什么?」赵曙懵逼,然后张八年看了沈安一眼,继续说道:「皇城司的人侦知……归信侯在西北作了一首词……陈忠珩令人不许传播。」 「念来听听。」韩琦进入了八卦状态。 张八年念道:「纤云弄巧……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卧槽! 欧阳修忘记了被沈安挤兑的不瞒,贊道:「好词!」 他老人家是出了名的喜欢提携后进,所以惯性发作,说道:「某当避路,放他出一头地……」 君臣都对这个词麻木了。 「快念。」韩琦心痒难耐,觉得这首词的上半阙极为出色,若是下半阙也能如此的话,沈安又多了名篇。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好!」 「好词,绝妙好词!」 韩琦拍手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七夕之词,至此尽矣!」 曾公亮贊道:「韩相此言正是臣想说的,这首词一出,以后的七夕臣再也不做词了,哈哈哈哈!」 赵曙点头道:「是啊……朕也无可奈何,往后的七夕怕是没法作词了。」 牛郎织女的传说很美,而且七夕正逢星空清朗之际,三五朋友,或是一家人赏月饮酒,来一首词,那是多么惬意的事啊! 可现在这个事儿却没法惬意了。 有沈安这首词在,谁作诗词都会暗自比较,然后发现没法比,自然丧气。 张八年在边上觉得不对劲,就说道:「陛下,此事怎么处置?」 沈安和那位可是有些暗通款曲的意思啊!难道就不管了? 赵曙摆手道:「沈安若是想要美女,凭他的才华和钱财,只要开口,什么样的都会主动送上门来。所以这必然是梁氏的谋划……这是想让朕君臣离心,可恼。」 赵曙说出这话就是极大的肯定,沈安按理该谢恩。 可沈安却很尴尬的道:「陛下,这个……这个话是臣让人去散播的。」 什么一见如故,把酒言欢……把酒言欢,喝多了…… 呃! 赵曙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觉得脸有些红。 朕才将以为是梁氏在造谣,还安抚你来着,可竟然是你散播的谣言…… 「梁氏给臣挖了个坑,臣想着……大宋乃礼仪之邦,陛下经常教导臣要礼尚往来,于是就叫人出去散播了这些话,想来梁氏和李谅祚在收到这份礼物之后会很欢喜。」 韩琦倒吸一口凉气,「你这个……李谅祚要憋屈了吧,弄不好就会发狂。你这个年轻人,为何满脑子都是这些阴谋诡计呢?要大气些,大气才有前途。」 「是,多谢韩相教诲。」沈安的这招有些缺德,不过和梁氏的一比,就是各有千秋。 赵曙满意的点点头,觉得最近韩琦的表现不错,稳重不说,而且跋扈都少了许多。 「若是老夫在,定然会叫人写封书信递过去……」韩琦淡淡的道:「记住了别自己写,那字迹会被认出来,就找旁人代写,写一些含含糊糊的东西,暧昧些,保证李谅祚吐血……」 「咳咳!」 赵曙觉得太不像话了,起身道:「各自散了吧,散了吧。」 再说下去,他觉得自己的病又要犯了。 堂堂宰辅竟然给沈安出主意挖坑埋人,还弄什么代笔信玩暧昧,要是外面的百姓听到这些,怕是会当场爆炸。 大宋宰辅就是这德性? 可韩琦却没有,他很有经验的对沈安说道:「千万别写的赤果果的,那一看就假,要隐晦,要让人看了当场没什么发现,等晚上躺床上了,半睡半醒之间突然蹦跶出一个念头……这不对啊!然后就蹦起来,一身冷汗的那种。」 「还有就是代笔的那人一定要有些本事,至少那笔字要过关。」 「……」 沈安一脸震撼的拱手,「多谢韩相赐教。」 以前他一直以为老韩是个脾气急躁的人,没啥内涵,可刚才的一番话后,他觉得自己被骗了。 这分明就是个闷骚老大叔啊! 第446页 赵曙想起一事,说道:「这首词……西夏如今和辽人有些不对劲,这首词不可传播。」 群臣都点头,韩琦说道:「传播出去,大宋百姓知道了,会说是沈安的风流韵事。西夏人知道了,怕是会……」 怕是会议论李谅祚的头巾颜色。 赵曙指指沈安,真是气得不行。 看看你干的好事! 出了皇城,沈安急匆匆的回家。 「郎君回家了。」 先前沈安回来的太过匆忙,让庄老实都没准备一个欢迎仪式。 在沈安进宫陛见后,庄老实准备了一番,此刻一家子僕役,连曾二梅都在。 「郎君辛苦。」 僕役们齐齐躬身。 沈安远行归来,看样子又立功了,僕役们自然喜不自胜,连嗓门都大了不少。 沈安点点头,「你等在家也少不了辛劳,回头都有赏赐。」 家主立功,自然要惠及僕役,这便是现在的生态,哪一家都是这样。 如果是将门的话,比如说折家,按照折克行的说法,以前打了胜仗,缴获的那些东西都是一箱子一箱子的给僕役发,那叫做一个豪奢,把汴梁的富豪们都比下去了。 唯一的奇葩就是华原郡王府,赵允良父子『好道』,隔三差五就辟谷,别说是赏赐,连吃肉都是过年,可想而知僕役的忠心值能有多少,估摸着已经没了。 「多谢郎君。」 僕役们躬身道谢,曾二梅呀的一声,转身就跑。 「我的红烧肉……」 第935章 眼光高,得意的官家 花花站在内院和外院之间的门里,狗头微微抬起,有些迷惑的看着自己的主人。 「这是认不得了?」 沈安俯身摸摸它的脑袋,然后一人一狗进去。 「哥哥!」 果果站在门内迎接,稍后是抱着芋头的杨卓雪。 「哥哥立功了。」 沈安习惯性的摸摸妹妹的头顶,然后问道:「在家可乖吗?」 「乖。」果果雀跃的问道:「哥哥,哥哥,这次是几条腿?」 沈安满头黑线的道:「没腿。」 「见过官人。」 哪怕先前就见过,可此时杨卓雪依旧抱着芋头福身行礼。 沈安关注了一下,发现她并未有什么异常,心中一松,就接过芋头,举起来问道:「好小子,可还能尿你爹一身吗?」 「啊……」 芋头奋力的叫喊着,手舞足蹈的模样很是可爱。 「哥哥,芋头给我,我抱。」 芋头就是果果的新玩具,姑侄二人能鸡同鸭讲的嘀咕半天。 沈安把芋头递给她,然后一家人进去。 「此次在西北,为夫和那位梁氏谈判,那女人泼辣,而且长得丑……」 「长得丑吗?」杨卓雪惊讶的道:「听说她是李谅祚的表嫂?」 「没错。」沈安心中一松,笑道:「这个女人有野心,为夫和她谈判,言行举止都在留意,最后才没吃亏。」 杨卓雪低下头去,「可她肯定得意了。」 「为何?」沈安有些疲惫了。 赶路的时候不觉得,他甚至还精神抖擞,可当到家后,那种熟悉的感觉让他全身放松,只想躺下睡觉。 「因为她占便宜了。」 杨卓雪一直在隐藏着火气,此刻微微发作了一下,「官人……她可是仰慕你吗?是了,她定然是仰慕你,否则哪里会这样,也不知道她晚上做梦羞也不羞。」 她的脑海里出现一个画面:沈安在阵前挥斥方遒,率军杀的西夏人丢盔弃甲,就在此时,梁氏跌跌撞撞的沖了出来,悽厉的喊着沈安的名字…… 梁氏恳请沈安放过西夏,可沈安只是默然。然后梁氏就跪下,说是愿意为奴为婢…… 官人定然是不愿意的吧? 杨卓雪觉得应该不愿意,而且自己也不需要这种女人做僕妇。 嗯!不稀罕! 「官人,咱们家不要她。」 「官人?」 沈安已经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杨卓雪起身出去,就见到果果抱着芋头在嘀咕,边上的赵五五目不转睛的在看着芋头。 但凡是女人,罕有不喜欢孩子的。 赵五五的年岁却大了些,可不能不成亲吧? 杨卓雪悄然去了前院,把庄老实和陈大娘叫来议事。 「赵五五?」 庄老实一听就摇头,陈大娘也摇头,都是一脸难色。 「为何?」 杨卓雪皱眉道:「赵五五长得好看,虽然年岁不小了,可……应当好嫁人的吧?」 庄老实摇摇头,冲着陈大娘使眼色,示意她来说。 陈大娘嘆道:「娘子是好心,赵五五……她的岁数不小倒是能将就,可她是宫中出来的,曾经在太后娘娘的身边做女官,那是何等的眼光?娘子,您没留意吗?赵五五除去郎君和您,还有小娘子之外,对其他人都是浅浅的笑……」 「是啊!」杨卓雪想起来了,赵五五确实是这样,有时候来了客人,恰好她倒茶,那姿态当真是无懈可击,但也看不到一点情绪波动,仿佛眼前的只是一个人偶。 陈大娘吸吸鼻子,「奴这些年见识了不少人,那些权贵也见识过,可从未见过赵五五这等孤傲之人。娘子,这样的人,一般人她哪里看得上?可那些不错的男子却又看不上她,所以……」 第447页 这种人在后世不少,眼光高,宁可孤身一人也不肯将就。 可在此时,赵五五这等人就显得格外的奇葩。 「可女子终究要成亲,有个孩子,有个依靠也好啊!」 庄老实说道:「娘子,赵五五……这等人若非是还对俗世有些眷恋,怕是都宁可去做女道士,所以除非是遇到心动之人,否则她不会成亲。」 杨卓雪有些头痛,回到后院后就把赵五五叫来。 白嫩的脸蛋,细腻的好似没有瑕疵。一双明眸淡然,嘴唇微抿,未说话就透露出了一股子淡漠的气息来。 「你可想过成亲?」杨卓雪觉得还是要努力一把,若是能成功,那就是功德。 想到以后赵五五成亲生孩子,杨卓雪就觉得成就感满满。 她并非无所事事,出了月子之后,她不但要带孩子,还得要审核暗香的帐目。 赵五五的嘴唇往左边微微抿起,眉头微皱,「多谢娘子,只是奴宁愿一人。」 「为何?」杨卓雪真的是不解,「有个人给你依靠,难道不好吗?」 她甚至拿出自己来作例子,「你看我成亲这段时日,和官人相亲相爱,生了孩子后,这日子就更有奔头了,这样不好吗?」 赵五五低下头,「奴不肯。」 哎! 杨卓雪第一次想做媒,却以失败而告终。 晚饭时,看到心爱的火锅,沈安也顾不得什么兄妹情义了,大开大合的,让果果只能见缝插针的夹几块豆腐。 「哥哥这是去吃苦了吗?」 果果一边给哥哥下菜,一边问道。 「不算吃苦,西北那边牛羊多。」沈安吃了一片羊肉,「可终究味道没家里的好,二梅如今弄这个火锅堪称是出神入化,若是出去开家酒楼专门弄火锅,保准生意大火。」 吃了晚饭,秋风吹拂,凉爽的要穿厚些才行。 沈安躺在床上,目光在妻子的身上打转。 「睡觉睡觉。」 这是暗号,可杨卓雪却迟迟不上床,不是去看看芋头,就是去看看月亮。 「不是中秋,赶紧睡觉。」 …… 一番小别胜新婚的折腾之后,杨卓雪说了赵五五的事。 「她怎么就无所谓呢?」 对于杨卓雪来说,成亲生子就是人生的必然经历,可赵五五的想法却颠覆了她的三观。 「没什么稀奇的,人与人不同,赵五五在太后的身边见识了最顶尖的富贵和最富贵的一群人,一般人哪里能入她的眼?」 「那她为何要来咱们家?」杨卓雪觉得这个说不通。 「除此之外,她能去哪?」沈安想睡觉了,迷迷糊糊的道:「对于她来说,宁可孤身一世,也不肯和那些厌恶的人朝夕相处。」 …… 「安北,哈哈哈哈!」 苏轼的笑声总是这么爽朗,仿佛世间没有事情能难住他。 正在吃早饭的沈安没有出迎,只是吩咐人多弄一副碗筷。 苏轼一进来就先吸吸鼻子,作为至交好友,他无需避讳什么。 「有豆腐脑?来一盆。」 苏轼大大咧咧的坐下,然后说道:「安北,打起来了,哈哈哈哈,西夏和辽人打起来了。」 沈安精神一振,放下筷子问道:「果真?」 「某早上听富弼说的,说是辽国使者已经来了,态度很……软和。」 态度很软和就能说明问题了。 沈安大喜,说道:「耶律洪基果然是没有底气同时应对大宋和西夏人,如此大宋将会赢得发展的时间,好事,大好事啊!」 苏轼得了碗筷,就弄了一大碗豆腐脑,辣酱来了一大勺,吃的酣畅淋漓。 吃完早饭,沈安问他:「你今日这是告假了?」 「今日某约了道人出游。」 苏轼如今在御史台如鱼得水,告假也方便。 「要努力做事。」沈安觉得有必要给他敲个警钟。 「某很努力了。」苏轼很认真的道:「某告假时说是要出去寻找士绅的劣迹……」 好吧,沈安觉得自己不能和这厮比,「你看看某,做事认认真真的,上下都说好。你要想升官,最好认真些,至少你得让上官觉着你很努力,明白吗?」 「小事情。」苏轼依旧豪迈,但随即说道:「某是不想升官,否则下一次就直接弹劾官家。」 这个苏大嘴! 「官家和先帝不同,你别学那些傻货,若是弄不好,就会被官家记在小本子,以后秋后算帐。」 「某不怕。」 苏轼神采飞扬的道:「大不了不升官,某照样舒坦。」 这货让人想抽他一顿! 沈安随即就去了枢密院。 在大门口他就遇到了急匆匆出来的富弼。 富弼见到他就说道:「走走走,官家那边议事,说的就是辽国和西夏的厮杀,你也得去。」 两人一路进宫,等进了大殿时,赵曙和三个宰辅,还有包拯都在。 「沈安来了?」赵曙的情绪很高涨,「辽使来了,直接就问了大宋对西夏和他们之间开战的态度,韩卿说大宋没空管,辽使不信,纠缠了许久。」 韩琦淡淡的道:「老夫哪里会理睬他,说了就走,他跟在边上一路絮叨,和个女人似的。」 「辽人此次对西夏出手,乃是因为耶律洪基清洗了耶律重元一党,内部安稳了,可怨言也多了,他必须要有所作为,可他竟然没有选择大宋来出气,让朕有些不解啊!」 第448页 赵曙哪里是不解,分明就是得意。 富弼凑趣道:「陛下,在府州他们的重骑都出动了,可依旧败北,若是他们再度来袭,神威弩,火药罐子,火油弹……够耶律洪基头疼的,所以他只能找西夏人撒气。」 赵曙唏嘘道:「多少年了?数年前吧,辽使来到大宋就是趾高气昂的,指手画脚,跋扈,那时候满朝文武都对此无可奈何,可如今呢?如今辽人竟然要试探大宋的意思……这数年之间,大宋的变化之大,让朕欢喜。」 他看着沈安,赞许的道:「神威弩,火药,这些都是你弄出来了,功莫大焉。」 沈安抬头,「臣只是想着先父的遗志,北望江山。」 一瞬间,殿内的气氛振奋了起来。 沈卞,这个久违的名字再度被君臣想起。 北望江山! 第936章 功莫大焉 「危险来自于北方,还有西北!」 「大宋必须要练兵,练精兵,如此方能抵御敌人。」 「这样的军队,辽人哪怕是衰弱到了极限,依旧能收拾我们。」 「要练兵!要重视武人!」 沈卞当年的呼喊没人听进去,他就像是一个孤独的骑兵在向一个庞然大物发动冲击,孤独而绝望。 当他在北方消失时,几乎没有人关注这个消息,就像是一个跳水高手跳进了水里,水花都没有溅起半点。 …… 澶渊之盟后,大宋陷入了和平的臆想之中,直至西夏这个逆子举起了反旗。 逆子造反,那还想什么?揍他。 可最终大宋被西夏爆捶了一顿,差点生活不能自理。 按理到了这个时候,大宋该重视自己的对手,整军备战了吧? 你太天真了,并没有。 在与西夏实现了和平之后,大宋君臣就陷入了长期的无所事事中。 他们没有目标……目标是什么鬼?我们只是过自己的小日子,什么都不关心。 他们麻木不仁……在庆历新政失败之后,大宋的朝堂就是死水一潭,除去为了官位而争夺之外,再也看不到半点鲜活气息。 就在这个节点上,沈安来了。 他就这么一路搅和着,慢慢的竟然搅和出了不少成效。 西夏人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是平头哥,没人能收拾自己,哪怕强大如辽国,依旧要在悍不畏死的西夏人面前低头。 而后他们被大宋暴打了几次,愕然发现这个软趴趴的父亲变了。 说好要怂一辈子的呢? 你们怎么就变了? 在神威弩组成的巨大弩阵面前,西夏人碰撞的头破血流。 火药的硝烟中,猝不及防的辽人重骑乱作一团…… 这个大宋……牛笔起来了啊! 赵曙有些悠然神往的想着沈卞。 那个人是什么样的? 肯定是板着脸,干瘦,眼中总是充盈着愤怒。 还会咆哮。 这一刻赵曙想到了包拯。 「陛下,臣以为……要不趁机揍西夏人一顿?咱们也不让他们绝望,就夺些地盘回来,比如说绥州什么的……」 曾公亮想了一夜,在地图前看着那些地方流口水,觉得大宋可以趁火打劫一番,夺回几座城池也是好事。 顺带他也想让赵曙看看自己不是个迂腐的人,以后韩琦…… 老韩这个首相干了不少时日了,按照先帝的潜规则,他应当要准备退位让贤,否则不是河图就是洛书……让你没安生日子过。 他觉得自己的能力没问题,而且和官家的关系也不错,君臣其乐融融。 「没钱!」 可包拯就像是一个发现了孩子早恋的老汉,突兀的闯了进来,一巴掌把曾公亮的想法打散了。 「汴梁周边的旱情把三司的钱粮都耗光了,若是要对西夏开战,曾相就自家出钱吧,记得宰辅的薪俸可不低,想来曾相能率军灭了西夏逆贼。」 曾公亮脸都绿了。 你包拯这是什么话? 宰辅的薪俸去养军……特么最多能养百来十个吧,然后你让老夫带着这百来十个军士去打西夏…… 想想就觉得那画面太美,不敢看。 「用不了多少!」曾公亮的反驳看着义正言辞,可骨子里还是觉得老韩要下台了,所以要表现一番。 韩琦从嘉佑元年担任三司使以来,在中枢已经有八年了。 八年啊! 韩琦竟然在中枢八年了。 朝会默然结束,沈安和包拯一起出去。 「韩琦在中枢八年了,他为人跋扈,可跋扈还有个好听的说法,你可知道?」 包拯此刻慈眉善目的,哪有刚才喷曾公亮的凶狠模样。 「没心机,没城府。」沈安觉得包拯一直在冷眼旁观,但却不下场,这个让人有些焦急。 「对,就是这么一个说法。」包拯嘆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秉性,把握住了就是机会。他韩稚圭就是这么跋扈过来的,同僚觉得他跋扈,可上官和帝王却觉得他没城府,这样的臣子才敢用。」 包拯的看法一针见血,连沈安都深受启发。 「只不过他在中枢太久了,罕见的久。」包拯嘆道:「老夫估摸着陛下应当会暗示他滚蛋了。」 「不会。」沈安觉得包拯看透了韩琦,却压根不懂赵曙。 第449页 「为何不会?」包拯不满的道:「你懂什么?老夫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老夫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要谦逊,莫要耍小聪明,那样没好处……」 沈安愁眉苦脸的听着他的教导,觉得天下老人都是差不多的德性,都喜欢先用自己的岁数来压制后辈,然后才苦口婆心的教导你。 「……老夫看韩琦实则是有些聪明的,但恋栈不去是人的毛病,他韩琦也少不得。不过有文彦博的前车在,他的日子不好过,嗯……看看若是可以,让苏轼也弹劾一把,好处多多。」 御史的本质就是劝谏和弹劾,换句话说,也就是要喷。 喷子的职业实际上很适合苏大嘴,可这厮的情商堪忧,若是掺和进来,沈安怕他被炮灰了。 「包公,到底有何好处?」包拯曾经担任过御史中丞,对御史的来去了解颇深,堪称是专家,所以沈安准备听听他的意见,回头和苏轼分析一番。 这个姿态很不错,让包拯舒心的捋捋鬍鬚,说道:「他弹劾韩琦,不管成事与否,事后都会被赶出京城,到那些偏远的地方为官……」 包公……这是好事? 沈安担心包拯会不会有些……那个啥……他不敢说的老年痴呆。 他要是说什么包公您这是痴呆了吗?保证会被追杀出汴梁城。 苏轼是很乐观,可苏洵呢? 苏洵要是被气死了咋办? 如今的苏洵日子过得很是云淡风轻,编书的同时也不忘文坛发展,隔三差五就和人文会,经常有诗词文章传出来。 他已经绝了升官的念想,一心就等着自家的两个天才儿子有出息。 其中苏辙是没指望了,这个愤怒的年轻人太冲动,按照大家的一致看法,这人得磨,磨到四十岁左右就能用了。 可苏辙才多大? 于是老大苏轼就成了苏洵的全部指望。 可苏轼也不靠谱啊! 这厮为人四海,但却爱憎分明,以后转战四方,牛逼哄哄。 先是看不上革新派,于是就喷王安石的新政,被赶走,差点被干掉。 等王安石下台了,保守派们的猥琐举动苏轼更看不上了,于是又喷,又被赶走。 这样的人,怎么能指望他有出息? 包拯欣慰的道:「到时候在地方上熬几年,十几年也成,回来之后就有了名望,升官发财……嗯……」 包拯瞪了沈安一眼,沈安诧异的道:「刚才您说了什么?某没注意听。」 包拯满意的继续说道:「到时候让他在地方上做些事,什么劝耕,教学……弄几年下来,你在京城为他造势,到时候就成了名臣……懂不懂?」 「懂。」这不就是后世刷流量的变种手段吗,沈安太懂了。 劝耕、教学,这是姿态,随即沈安在京城带着一群二傻子为苏轼喊666,刷屏的喊,还花钱僱人一起喊…… 喊一喊的,苏轼就渐渐的成了名臣。 包拯语重心长的道:「这便是养望,明白了吗?」 他说话时先看了看左右,确定没人能听到才说了出来,可见这是不传之秘。 沈安感动了。 「是,回头某就让人给您刷一波……」 呃,说错了。 「什么刷一波?」包拯不解的问道。 「沈安!」 正好韩琦在后面叫他,沈安如蒙大赦的道:「某这便过去了。」 「去吧。」包拯摆摆手,觉得沈安有些古怪。 「什么刷一波?」 他摇摇头,想着家中的儿子今日会不会弄坏自己的宝贝砚台,不禁露出了温馨的笑容。 沈安停在原地,等韩琦过来后,才并肩而行。 韩琦看着慈眉善目的…… 怎么今日都这样啊? 沈安回头看去,曾公亮和欧阳修也是如此。 他渐渐的有了些明悟。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大家都觉得老韩该滚蛋了,所以在撕咬之前先装个慈善模样。 这个就像是西游记里的妖怪,在吃人前不是美女就是俊男。 可见古今中外都是一个套路。 韩琦不屑的道:「老夫七月份的日子。」 啥? 沈安问道:「七月份……您要成亲?」 这不是早就过了吗? 韩琦一头黑线的道:「七月是老夫进中枢的日子。」 「哦。」你早说啊!还说的那么暧昧,什么老夫七月的日子,这是成亲还是要嗝屁了? 韩琦冷笑道:「老夫本想上奏疏求去,可某些人总以为老夫是软弱之辈,那便来试试吧,看看老夫可会退缩。」 呃! 老韩竟然这般刚烈? 沈安回头一看,就看到了曾公亮脸上的懊恼。 老曾这是把肠子悔青了吧? 沈安在西北的时候,朝中多了一股子暗流,就是冲着韩琦去的。 那些奏疏都是在暗指韩琦秉政多年,是不是该滚蛋了,让贤给其他人。 这些人的后面铁定有大佬,曾公亮肯定就是其中的一个。 可谁都没想到,韩琦竟然会这般刚烈。 按照他的秉性,这话应当不是谎言,也就是说,老韩本想闪人了,可因为这一波攻击激怒了他,所以…… 「老夫不走了。」 第450页 曾公亮面如死灰。 靠,你早说啊! 你早说老夫哪里会弄这些手段? 第937章 沈安大事不糊涂 「老夫当年也是做了不少实事,先帝在时就说老夫可以倚重,当今官家也说老夫稳沉,做事有分寸……」 韩琦开始了絮叨,可沈安却觉得他说的全是废话。 你老韩稳沉?做事有分寸? 你自己啥样心中就没有那个什么数吗? 韩琦突然问道:「沈安,你觉得老夫此次可能度过难关?」 呃! 合着老韩竟然也没把握,只是咽不下这口气,所以没把握也要上。 好汉啊! 韩琦目不转睛的盯着沈安,「你这人虽然花花肠子多,可在大事上却从不含糊,比许多人都坚定。今日老夫问你,你如何看?」 老韩竟然觉得我大事不糊涂吗? 沈安心中大乐,就正色道:「韩相德高望重,执政这些年来的功绩大家有目共睹,谁要是想让韩相下去,沈某是万万不同意的。」 韩琦的眼睛一下就红了。 想他韩琦为国做了那么多事,可在大家的眼中,却只是个恋栈不去的老傢伙,谁都想咬一口。 以往的老友越来越冷漠,这是觉得他韩琦起不来了,所以才换了嘴脸。 就在这个时候,以往和他韩琦不合,甚至是有仇的沈安竟然说了公道话,而且在大庭广众之下力挺他韩琦…… 这份心,真的是难得啊! 韩琦感动了。 在举目四顾全是对手的情况下,沈安这个老对头却伸出了援手。 这人品怎么样? 槓槓的啊! 以后谁敢说沈安的人品不行,韩琦就能打破他的嘴。 他看着沈安,嘴角突然微微翘起,点头道:「你很好。」 老韩不轻易夸人,一句你很好就代表了他的态度。 这份情我韩琦记下了。 而在宫中,赵曙早就察觉到了这股暗流。 「韩琦在中枢多年,不少人都盼着他赶紧下去。」 「那么急吗?」高滔滔在给他捏肩膀,那些宫女内侍都幽怨的看着她,心想您可是皇后,这等活计不该是我们来做的吗? 赵曙点头,「先帝在时,宰辅隔几年就必须换,到了我这里,他们以为还是这个规矩,就闹腾了起来。那些奏疏我都看了,全是暗示我换掉韩琦。」 高滔滔嘆道:「可韩琦这人也不错啊!当初咱们艰难的时候,他可是一直力挺呢!」 「是。」赵曙这个人……知恩图报说的就是他。 「这一路艰难,韩琦助力良多。」赵曙眯眼想了想,「那些人朕都不会忘记,包括沈安。」 他突然用了朕这个自称,显得格外的庄重。 高滔滔笑道:「是呢,咱们一家子能进宫,他们帮忙不少,是得报答。」 「陛下……」 陈忠珩低头走过来,说道:「刚才在前面,韩琦问沈安自己可能度过这次难关,沈安说他坚信能。还说韩琦秉政这些年做了不少实事……」 赵曙睁开眼睛,嘆道:「最近弹劾韩琦的不少,大家都在作壁上观,我在等着看谁会出来为韩琦说话,可没想到竟然是沈安。」 他不知道沈安已经摸清了自己的秉性,所以肃然道:「沈安那人我以前以为太年轻,可这话一出,担当尽显。担当啊!」 赵曙唏嘘道:「作为帝王,多希望有担当的臣子多一些,可却事以愿违。那些臣子明哲保身的本事不小,为帝王、为大宋甘愿担当的一个也无。」 高滔滔觉得这个话题有些沉重了,就笑道:「范文正呢?」 范文正……这个是皇家的禁忌。 当年新政失败,赵祯自然无恙,可最后却也不得不抛出范仲淹作为血食,送给那些既得利益者们撕咬,让他们尽情的享用了一顿大餐。 高滔滔翻个白眼,心想老娘怎么就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范文正……」赵顼说道:「那自然是个有担当的人,只是却缺了手腕和谋略。韩琦看似跋扈,可跋扈何尝不是一种担当?」 高滔滔恍然大悟,「是了,他为了您进宫之事坚持多年,曾经为此和先帝争执过多次,这便是跋扈的来由。」 赵曙点头,欣慰的道:「你看看史书上面,每当王朝兴盛之时,有担当的臣子就多。他们奔走呼号,和君王争执,和外敌咆哮……这便是盛世的根源所在。如今大宋渐渐多了这等人,未来可期。」 高滔滔喜滋滋的道:「是呢,韩琦虽然跋扈,却知道分寸。包拯虽然脾气不好,可也知道事情的轻重。前汉时,宦官专政,臣子各自为政。前唐时,李林甫等人一手遮天。这些都是祸根。」 「宦官专政啊!」赵曙登基以来,对朝政渐渐熟悉,压力也跟着来了。 「宦官是一把刀,弄好了能为帝王伤人,弄不好,就会伤人伤己。」 宦官从来都是一柄双刃剑,前汉和前唐就是玩脱了。 高滔滔松开手,问道:「那官家该安抚韩琦了。」 「我急什么?」赵曙难得的露出了惬意的笑容,「那些臣子正在做墙头草,我想看看热闹,最后那些人……你想想,那些墙头草突然发现我对韩琦依旧如故,一日,两日……他们会怎么办?尴尬吗?」 第451页 恶作剧的皇帝让在场的人都露出了微笑,陈忠珩也在笑,但却说道:「官家和圣人的话,若是在外面听到一丝半点,有些不大好。」 什么不大好? 那就是自己找死。 在场的两个宫女都撇撇嘴,她们是高滔滔身边的哼哈二将,痴肥的飞燕,满脸横肉的昭君。 赵曙没关注这个,他轻笑道:「沈安为了韩琦仗义执言,包拯会如何收拾他?」 …… 「包公,韩琦去不了。」 沈安在三司被包拯喷了有小半个时辰,面无人色。 包拯喝了一口茶,中气十足的道:「他去不去都和你没关系,老夫告诉你,要想做大官,你首先就不能随便下决断,特别是这等干涉到宰辅变动之事,你就该装傻,装木头。谁都是这么做的,就你逞能,非要去力挺韩琦。」 沈安有些生无可恋的道:「包公,官家的秉性不是先帝……」 「什么意思?」包拯觉得自己看人看事的眼光超越沈安数十年,今日花费那么多时间给他讲解人生大道理,真的是太累了。 沈安说道:「包公,官家有病……」 赵曙是焦虑症和抑郁症患者,他的想法和常人不同。 这等病人性子尖刻,对不住自己的人,要下死手整治。帮助过自己的人,他会牢记心中,找到机会就会报答。 韩琦就帮助过他,而且帮了不少年,这样的首相,赵曙不用他用谁? 所以一帮子官员们都按照经验来判定韩琦要倒霉了,殊不知在赵曙的眼中,这群渣渣都是墙头草,一群不要脸的玩意儿。 「什么?」 包拯的声音很是惊讶。 沈安心中欢喜,觉得自己总算是把包拯拯救过来了,以后老包自然冷眼旁观朝政,迟早会入主政事堂…… 老包要是成为宰辅,沈安觉得自己就多了一个强有力的保护伞,到时候……比如说偷个懒,或是和人发生争斗都不怕了。 大宋第一喷子在此,有几个敢捋虎鬚的? 爽歪歪啊! 沈安越想越兴奋,那种有人罩着的感觉实在是太巴适了。 「包公……」 沈安抬头,就看到了包拯那喷火的双眼。 「官家有病?」包拯的双拳紧握。 「是啊!」沈安认识赵曙那么久,而且以前私交还不错,他敢说宰辅们没谁有他懂赵曙。 「大胆!」 包拯突然伸手,啪的一声,拍了沈安一巴掌。 「官家有什么病?」包拯问道。 问就问吧,干嘛打人? 沈安捂头道:「就是脑袋里有些问题,会焦躁不安,会……哎呀!」 包拯一听就怒了,一巴掌拍去,接着站了起来,那双眼中全是凶光。 跑啊! 沈安转身就跑,包拯一路追杀出来,三司的人都被惊动了。 「沈安……哈哈哈哈!」 「这傢伙竟然惹怒了包相,这下可惨了。」 「哎!挨了,挨了一巴掌。」 「又挨了。哈哈哈哈!」 沈安一熘烟逃出了三司,包拯气不喘,面不红的回来,站在空地上发呆。 「包相这是怎么了?」 「某手里有事要去寻包相,这下能去吗?」 「去了就准备挨呵斥吧。」 「包相在想事呢。」 包拯站立良久,稍后召集了人议事。 一屋子的官员说完了正事,正准备告退时,包拯突然说道:「朝中有些人在叽叽喳喳的……」 这是要喷谁? 众人都恨不能耳朵里有个能记录的小人,把包拯的话都记录下来。 宰辅对某事、某人的态度,说不好会影响到朝局变化。能提早知道这些变化,自然能掌握先机。 包拯沉声道:「韩相劳苦功高,可总有人在后面想捅他一刀,这些人都是胆小鬼,见不得人的厉鬼。若是有胆,那便当朝弹劾。背后弄些小把戏算是怎么回事?」 我去! 包拯竟然发声了? 众人都低着头,知道朝局真的要变化了。 包拯想起了沈安,他嘆息一声,觉得这个年轻人太冲动了。 支持韩琦不是不行,可你不该当着大家的面,那是在扫曾公亮他们的脸面,等韩琦下台后,曾公亮他们为了立威,肯定要拿你下手。 包拯有些无奈,他和韩琦并没有什么交情,更谈不上站队韩琦,但为了给沈安擦屁股,他只能这样了。 「三司的人,谁在背后弄这些小把戏,被老夫知道了……后果你等都该知道。」 这些话传出去后,三司上下心中一凛。 大宋第一喷子的威力可不是浪得虚名,若是包拯发飙了,就算是要下台,他也能在此之前弄掉自己厌恶的人。 所以三司上下都安静了。 第938章 这便是造化 「安北,喝酒去!」 沈安才将从三司逃过一劫,就被兴高采烈的曹佾给拦住了。 「去哪喝酒?」 赵顼竟然也在,让沈安有些好奇这个组合。 「你们俩怎么凑一块了?」 曹佾笑道:「娘娘说某整日在家憋着,迟早会憋出毛病来,大王也是如此,干脆都赶出来,好歹散散心。」 那就走吧。 沈安摸摸后脑勺,觉得自己迟早会被包拯打傻了。要不下次商量一下,打背吧。 第452页 可他又担心哪天被包拯一掌拍吐血。 三人一路寻了家酒楼,曹佾进去大气的道:「可有漂亮的?」 掌柜说道:「最近有一批在这边游荡,客官要的话,某叫人去唤来。」 沈安看了赵顼一眼。 这少年不会心动了吧? 「不要了吧。」赵顼还是拒绝了。 曹佾皱眉道:「宫中人可是说了,说是你喜欢热闹,最好有些歌舞……」 「谁说的?」 「谁说的?」 沈安和赵顼几乎是同时问了这个问题。 马丹,赵顼刚开叫,正是蠢蠢欲动的时候,禁不起诱惑。 这个时候让女人来歌舞,这特么不是想让他犯错是什么? 方聪就抓住了机会,可最后被沈安和赵曙联手压制了,估摸着此刻正躺在牛车上,缓缓往琼州出发。 按照赵曙的说法,这等人罪大恶极,能饶他一命就算是自己仁慈了,此生万万不可让他回来。 按照祖宗的规矩,赵曙此刻的话就是祖宗之法,后世子孙谁要是把方聪那厮给弄回来,那就是逆子,王八羔子。 曹佾随口道:「那人说大王郁郁不乐,某想着郁郁不乐,那不就是缺女人吗?有了女人……」 「有了女人做什么?」沈安没好气的道:「皇子玩女人,你以为是好事?那些好事之徒会传的沸沸扬扬的,到时候御史会化身为疯狗……你以为自己有好日子过?」 「罢了罢了。」曹佾面色一白,「若是被大姐知道了,某怕是过不了今年了。」 曹太后的威慑力依旧强大。 「送酒来。」 三人找了房间坐下,感受着凉风,惬意之极。 「韩琦要倒霉了。 这老贼平日里凶神恶煞的,而且极其霸道。 富弼当年是首相,做事和他韩琦有商有量的,可等韩琦一朝得志,啧啧!富弼就成了小妾养的,这人不厚道啊!」 曹佾端起酒杯一口干了,见沈安有些不以为然,就说道:「曹家如今不掺和朝政,可发发牢骚却不是坏事。」 赵顼说道:「不是坏事。」 曹佾感激的冲着他拱拱手,对这个背书很感激。 随着曹太后在后宫之中沉寂下来,赵曙的赏赐却不断的送到曹家。 这些赏赐就是暗示:朕对曹家很满意。 曹佾又冲着沈安拱拱手,若是没有沈安,老曹家如今还在谨小慎微的活着,他就活的和鹌鹑一样。 「安北你力挺韩琦,某不知道是为何。但咱们兄弟的情义不变。」 「拿酒来!」 国舅要酒,掌柜屁颠屁颠的送来,出去前还瞄了赵顼一眼,问道:「这是归信侯的兄弟?看着这般英俊,那些女人定然喜欢。」 「出去!」 沈安有些怒了。 掌柜讪讪的出去后,赵顼说道:「别担心我。」 「某能不担心吗?」 沈安没好气的道:「某是过来人,知道那是什么。」 少年血气足,最容易在这方面犯错。 「喝酒!」 曹佾举杯,沈安举杯。 两人连续干了好几杯,曹佾喝的醺醺的,说道:「多谢了。」 「没事。」沈安觉得自己破坏了曹佾的命运,以后的民间传说大概就少了一个神仙。 「可对曹某,对曹家却是大事。」 曹佾再次举杯。 两人灌水般的喝酒,看呆了赵顼。 这是要倒下一个才停止的意思? 「好了。」沈安举手投降,「某不喜欢白天喝酒,家中的幼子怕酒气。」 曹佾放下酒杯,遗憾的道:「某一直想看看你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可却看不出来,就想灌醉你。人说酒后才是真人,可惜啊!」 「某是个老实人。」沈安笑着说道。 多少人说我沈安实诚? 「郎君!」 「大王!」 门外同时传来闻小种和侍卫的声音。 「进来。」 二人开门进来,侍卫说道:「刚才包拯在三司放话,说是韩琦劳苦功高,可背后却有见不得人的在弄他,他令三司上下不许掺和弹劾韩琦之事。」 闻小种补充道:「包公说那些人是在背后捅刀子。」 沈安微微皱眉,然后低头。 他伸手握住酒杯,然后用右拳捂着鼻子…… 曹佾嘆道:「包公对韩琦可没什么好感,可却突然变卦了。若非是他们二人异口同声,某差点以为是听错了。安北,包公对你不错。」 赵顼有些艷羡的道:「包公这是为你改变了立场,韩琦要笑了。」 沈安的呼吸重了一些,然后抬头笑道:「是。」 包拯这是为了他而力挺韩琦,这样谁要想攻击沈安,也得看看大宋第一喷子的战斗力。 他觉得眼睛有些热,极力忍着。可眼中的泪水却渐渐充盈,最后只得偏过头去,飞快的擦了一下。 曹佾和赵顼相对一笑,然后举杯。 「韩琦这人如何?」 沈安突然问了这个很突兀的问题。 「跋扈,却耿直。」曹佾看来最近没少补课。 赵顼说道:「不算阴。」 宰辅都阴,韩琦是难得的异数。 沈安认真的道:「那个……国舅,去韩琦家坐坐吧。」 第453页 呃! 曹佾有些懵,「什么意思?韩琦如今可是人人喊打,你和包公凑一起能扛住那些人,可某扛不住啊!」 老曹家才将有些起色,要是被这一傢伙给打垮了,曹佾绝壁能躺门板上气死。 沈安只是看着他,不再劝说。 许多东西都是命,你若是听了我的,那是你的造化。你若是不信,那就是你的命。 「罢了,既然是兄弟,那某没说的,回头就去。」 曹佾的风格就是这样,够义气。 「来人,回家去准备礼物,某要去送礼!」 卧槽! 国舅送礼? 老曹家这些年倒霉透顶,和外界几乎完全断了关系。这两年好一些,可曹佾还是很谨慎,不和外人多来往,送礼就更别提了。 可现在曹佾竟然要送礼? 他的随从沖了进来,问道:「郎君,您……您……」 您不会是喝多了吧? 刚才老曹和沈安拼酒喝了不少,脸都红了。 可他却没醉,此刻被家僕质疑,不禁恼怒的举杯扔了过去。 「去准备厚礼,某马上要,晚了片刻剥了你的皮!」 老曹发飙了,随从连滚带爬的沖了出去,可闻小种却在关门时瞥了曹佾一眼,有些警惕之色。 这是担心老曹反常害我? 沈安心中好笑,对他点点头,示意无碍。 他对赵顼说道:「你回去,再见到韩琦时,略微严肃些,礼节庄重些。」 皇子见到首相,双方互相见礼,正是表态的好时候。 赵顼没有犹豫,「好。」 曹佾见了不禁惭愧,心想赵顼能无条件的相信沈安,自己却是要靠着义气,真是…… 随后曹家的礼物来了,曹佾起身道:「某去去就来。」 他带着一干家仆,挑着礼物,就这么浩浩荡荡的出来了。 「国舅这是什么意思?送礼?」 「多半是吧。」 「这可不多见,走,看看去,看看谁值当国舅送礼。」 等到了韩琦家外面时,众人一阵懵逼。 「竟然是韩相家?」 「怕是找错地方了吧?难道是隔壁?」 众人看看左右,可除去韩家之外,这里没人值当曹佾来拜访。 「叫门!」 曹佾昂首,僕役去叫门。 大门打开,门子看到外面那么多人,下意识的就喊道:「有人来找事!」 只听里面一阵叫喊,接着就冲出一群僕役。 这些人手持各种『兵器』,看着凶狠异常,果然是韩琦调教出来的人。 等看到曹佾后,管家喊道:「竟然是国舅?滚蛋,你等都赶紧滚蛋。」 那些僕役讪讪的退后,管家出门来行礼问道:「敢问国舅来此何事?」 这时韩忠彦也出来了,行礼后问了曹佾。 曹佾指指那些挑着的礼物,说道:「听闻韩相为人耿直,曹某不敢结交重臣,可却要来送个礼。回头转告韩相,就说曹某说的,别怕人捅刀子,咱们捅回去!」 那些僕役放下礼物,曹佾上马就走。 韩忠彦讶然道:「国舅,您这个……」 你莫不是喝多了? 曹佾摆手道:「安心收了,曹家送出去的礼就没有被拒绝的时候,不然曹家丢不起这个人。」 这是把整个曹家都抬出来了,可见曹佾下了大本钱。 众人震惊,心想韩琦最近可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没人来声援,用门可罗雀来形容一点都没错。 可就在这个时候,曹国舅竟然来送礼,还把曹家提了出来,这是想干啥? 「曹家竟然站队了?」 是的,曹家站队了。 曹佾作为代表来力挺韩琦。 韩忠彦不禁落泪了,「国舅高义啊!」 在这个人人落井下石的时候,曹佾的力挺显得格外的珍贵。 稍后有消息传来,「国舅和沈安,还有大王先前在一起喝酒。」 韩忠彦一怔,管家下意识的道:「是沈安的指点,对,是他。」 他对韩忠彦说道:「小郎君,那归信侯不但自己力挺郎君,还鼓动自己的朋友来支持韩家,这才是真正的雪中送炭啊!」 韩忠彦感动了,「某马上去找爹爹。」 他一路去了皇城外,说是请见父亲。 第939章 打不得啊 韩琦治家还算是严谨,家中的子弟从不给来政事堂寻自己,免得他们狐假虎威。 这是一个父亲的选择,他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变成纨绔,更不希望自己百年后一家人茫然无措。 所以父母溺爱孩子是爱,但严格要求同样也是爱,只是一个不舍,一个担心。 「韩相?」 守门的军士不认识韩忠彦,皱眉道:「你是谁?」 韩忠彦拱手道:「某韩忠彦。」 靠! 军士马上就挺直了腰,恭谨的道:「衙内稍待。」 这位可是大宋的顶级衙内,只要他愿意出来招呼一声,汴梁就会多出一群纨绔子弟。 军士一路去了政事堂告诉门子:「韩相家的大衙内来了。」 我去! 门子一听就以为是韩家出了大事,掉头就沖了进去。 「韩相……韩相……」 韩琦正在处理政事,闻言骂道:「喊魂呢?这是谁死了?!」 第454页 曾公亮看着他,心想老韩的嘴真毒,也就是某和欧阳修能受得了他,若是换个人来,比如说包拯…… 是啊!若是包拯进了政事堂,以他的脾气和韩琦朝夕相处,政事堂怕是没有安宁日子过了,每天不是互喷就是叫骂,甚至是各种暗器飞舞。 想到韩琦和包拯互扔暗器,曾公亮不禁就缩缩脖颈。 门子进来后,一脸惊惶的道:「韩相,大衙内来了。」 韩琦霍然起身,眼中凶光四射,说道:「快去接来。」 最近弹劾他的人太多,可韩琦却佁然不动,但想起当年文彦博的遭遇,韩琦担心那些人对自己的家人下手。 马丹!谁敢对老夫的家人下手,老夫弄死你! 韩琦有这个魄力,哪怕是不要这个首相职位了,也要让那人付出代价。 这大抵和包拯有些异曲同工之处,可他们二人却不过招。 欧阳修也在猜测,得出了和韩琦一样的结论,他说道:「若是有人对家人下手,老夫在此说一句,此乃小人,该群起而攻之。」 老欧阳虽然眼神不好,不时犯些糊涂,但在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从不含糊,这也是他能进政事堂的原因。 赵祯希望他能平衡一下政事堂的气氛,在韩琦和曾公亮之间做个缓冲。 韩琦微微点头,等韩忠彦进来后,就问道:「是谁?」 这是韩忠彦第一次看到这么凶的父亲,他楞了一下,说道:「爹爹,先前国舅来家中送礼……」 啥? 韩琦不敢相信的问道:「谁?」 曹家不掺和政事,更不会掺和政争,所以韩琦才这么惊讶。 曾公亮拿笔的手抖了一下,然后又稳定的写字。 曹佾疯了? 这厮怕不是在家里憋久了,变成傻子了? 韩忠彦说道:「就是曹国舅亲来,他先前和归信侯在一起喝酒。」 韩琦瞬间就全明白了。 「回家去,好生读书。」 韩琦摆摆手赶走了儿子,然后坐下来,不禁感慨万千。 「老夫和沈安这些年争执不少,老夫以为他此次不落井下石就好,可他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为老夫说话,更是让身边的好友为老夫仗义执言……这人他怎么就那么义气呢?怎么就那么实诚呢?罕见吶!罕见吶!」 他说实诚时看着曾公亮,意有所指。 老曾,你不地道啊! 看看人沈安,做事那么讲究,为人那么耿直。再看看你曾公亮,真是……老夫都不想说你了,丢人。 「这个世道老夫早就看透了,人得意时,身边总是不缺吹捧者。可等你看着要倒霉了,呵呵,那些人就如同是吃光了食物的野狗,都纷纷散去。更有甚者,竟然反口撕咬,这等人畜生都不如!和沈安相比,这等人……呵呵……」 「韩琦!」 曾公亮怒了。 你说就说吧,夹枪带棒的是什么意思? 而且还说什么畜生,这是要羞辱老夫吗? 他是在背后弄了些手脚,让人弹劾韩琦。但这是正常的啊! 当年文彦博因为河图事件焦头烂额时,在坐的难道就没有下手? 既然都下手了,这时候装什么纯洁? 他噼手扔出了手中的毛笔,墨汁横飞。 韩琦用和肥硕的身躯不符的灵巧避开了飞笔,握紧双拳,说道:「你要怎地?」 看到他握拳冷笑,曾公亮想起了上次被一巴掌拍断的案几,一下就冷静了。 所以好言好语的相劝作用不大,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威慑。 比如说以后的几个大流氓,家里蹲着些大杀器,于是没人敢铤而走险,都担心被一下给灭了。 欧阳修觉得脸上有些湿,就随手摸了一把,然后拿到眼前一看,纳闷的道:「这是怎么了?曾相发火了?这不好。」 曾公亮已经冷静了下来,拱手道:「老夫刚才失手了。」 韩琦得意的道:「你且小心些,今日你失手不打紧,老夫避得开,可哪日老夫若是也失手了,怕是……要出人命啊!」 他想起自己上次一巴掌拍断案几的事儿,心中豪情万千,就冲着新案几奋力一掌。 呯! 哎哟我去! 韩琦的眉用力皱了一下。 好疼啊! 他没学过杂学,自然不知道你给物体越大的力,物体就会反馈给你更多力的道理。 他忍痛看着完好无损的案几,心中纳闷。 这次它怎么就不断呢? 曾公亮也在看着案几,觉得怕是韩琦又长进了,一下拍断了案几,案几竟然不倒。 两人相对站着,门外来了任守忠,他看到里面剑拔弩张,就下意识的道:「诸位相公,打不得啊!」 他觉得自己这话极为得体。 宰辅们闹矛盾,那自然不是普通事。而且他们好面子,没谁愿意让步,这时候谁来吆喝一声,那就是好人啊! 两位宰辅暗中定然会感激自己,等这事儿传进宫中之后,官家那边也得给某记个好吧? 曾公亮不满的看着他,「谁打架了?」 任守忠愕然。 韩琦此刻身处漩涡之中,也担心由此引发一场倒韩大战,所以骂道:「胡言乱语,内侍也敢干政吗?」 某没干政啊! 任守忠一肚子的憋屈,忍着说道:「娘娘让某来此告诉韩相,国舅极为实诚,做事稳靠……」 第455页 曹佾前脚坏了曹家多年蛰伏的状态,曹御姐马上就来背书了。 韩琦冲着宫里拱手道:「娘娘英明。」 这位太后可不是善茬,据闻曾经在宫中持刀斩杀叛逆,一宫皆惊,惊为天人。 韩琦心中感激,不禁贊道:「娘娘就是娘娘,果真是神目如电。」 曹御姐英明,神目如电,那么阴他韩某人的自然都是渣渣,垃圾。 曾公亮此刻只有一个念头:曹佾疯了吗? 曹太后疯了吗? 曹家竟然站队韩琦,这是要重新开始涉政? 他不知道曹佾只是讲义气,所以就觉得不可思议。 而赵曙也觉得不可思议。 「曹佾竟然去韩家送礼?」 他想起了自己见过的曹佾,那是一个胆小的人,几乎不敢和外界接触,整日就说是修道。 可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曹太后这么疼爱这个弟弟,怎会让他去修道? 这不过是曹家的韬光养晦之策罢了。 赵祯善猜忌,曹家若是不韬光养晦,说不得就会成为他打压的对象。 皇后是短暂的,家族才是永恒的。 开国武勛曹家,就这么渐渐消沉了下去。 可今日曹佾却让整个汴梁都震惊了。 「是,陛下。」老禀告的内侍说道:「皇城司的人说,曹国舅和沈安,还有大王在一起喝酒,途中决定去送礼。」 「沈安……」赵曙点点头,「那个年轻人对朋友极好,不管是大郎还是折克行他们,只要成为了朋友,他就会不遗余力的帮助他们。曹家和他闹腾过,可后来却又好了。韩琦和他也闹过,现在他却伸手帮衬……这是什么?」 陈忠珩在边上冒死说道:「官家,这是正直吧?」 这是干政了,陈忠珩随即请罪。 他可以不说,但想起沈家专门为自己准备的那些酱料,只有需要,就会送进来。 这几年这些酱料从未断过,哪怕沈安的地位渐渐攀升,可他依旧没有什么自矜,没觉得和他陈忠珩交好丢人。 和内侍交好要有被迁怒的心理准备,比如说哪天官家突然猜忌心发作,说沈安和陈忠珩是狼狈为奸,那怎么办? 可沈安从不畏惧,按照他的说法,某行事端正,不怕这些猜忌。 「正直啊!」 赵曙笑了笑,「年轻人总是有热血的,大郎就是如此。」 赵顼在场,他若是阻拦的话,曹佾也不敢去,可见他是贊同的。 陈忠珩谄媚的道:「官家,大王做事越发的有气度了,让人欢喜啊!」 「你欢喜什么?」赵曙没好气的道:「曹佾不错,有担当,让人去后面传话,让娘娘赏赐些东西。」 这里的娘娘指的是曹太后。 这是不表态。 但外界会因此而猜疑四起。 曹太后出手了,算是站队吗? 官家是什么意思? 朕就不表态,急死你们! 赵曙心中暗自冷笑,稍后曹皇后的人就出宫了。 「官家……」 张八年来了。 「何事?」赵曙的心情不错,看着张八年的骷髅脸都觉得英俊。 张八年说道:「刚来的消息,先前国舅在酒楼里想为大王找女人。」 他抬头,就看到了赵曙那变红的脸。 第940章 感动,自虐 早操,来观政的赵顼走在前方。 韩琦也在前方,众人在后面看着他,不少人的眼中都流露出了兴奋之色。 要是能扳倒韩琦,多少人会从中得到好处? 「宰辅不能连续任职,当年的文彦博就是如此。韩琦恋栈不去,这便是给了别人口实,最近他要倒霉了。」 「可沈安和包拯都支持他,连曹国舅都上门送礼,此事怕是不好说啊!」 「那有屁用!沈安做事特立独行,都是依着自己的性子来。至于包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为沈安出手了……否则包拯别说是支持韩琦,不踩一脚就算是宽宏大量。」 「那曹国舅呢?」 「曹国舅没几个朋友,沈安力挺韩琦,他当然会跟着,这叫做义气。」 「咦!那岂不是说……此事是沈安牵的头?」 「没错,开始没人为韩琦说话,就从沈安开的头,而且你没发现吗,不管是包拯是曹佾,他们和沈安的关系都很密切。」 「沈安疯了?他自己疯了不打紧,可偏生还要把包拯他们拉下水,这人……太缺德了吧,竟然还有人说他实诚,某看他是奸猾,外加愚蠢。」 「是啊!多少人在盯着他,就等着韩琦离京之后再来收拾他……」 「到时候大家挟势出手,沈安再厉害也挡不住。」 「让他出京几年也好,至少大家会轻松些。」 「……」 痛打落水狗是个传统,类似于欺软怕硬。 欺负弱者能给人带来成就感和愉悦,所以不少人都盯着韩琦,准备给他来一下。 想想,无数奏疏涌进宫中,和文彦博时期一样,这股力量谁人能敌? 文彦博最后狼狈离京,你韩琦难道还能硬挺着? 大家在想着各种可能,前方突然一阵喧譁,众人急忙踮脚看去。 走在前方的赵顼突然止步回身,冲着韩琦拱手,认真的道:「韩相辛苦了。」 第456页 瞬间韩琦的眼泪就下来了。 最近他的压力不可谓不大,可他韩琦的性子就是不肯服输,所以要硬挺着。 硬挺是一回事,内里的压力是另一回事。 沈安等人的支持就如同是雪中送炭般的让他感动,但他知道自己的支持者大抵就是这几人了。 剩下的还得要我韩琦去搏杀,把那些背后捅刀子的蠢货们打倒在地,再踩上几脚…… 这是臆想,韩琦知道自己怕是很难扛住那些人的攻势,所以很忧郁。 就在此时,赵顼表态了。 韩相辛苦了。 这话简单,却透露出了许多信息。 那些官员都傻眼了。 大王竟然支持韩琦? 哪怕知道赵顼和沈安交好,可在涉及到首相的更替问题上,大家都觉得赵顼会沉默,免得触犯了皇帝爹的权利。 这便是皇子的膈应之处,你的一言一行必须要有分寸,不能去触及皇帝的权利范围,否则别说是什么父子,该整你就整你。 可赵顼就在这种时候为韩琦站队来了。 沈安在前,包拯随后,再次就是曹国舅……而赵顼再次出手,众人这才发现了一件事…… 「沈安竟然联合了这些人,这是结党了呀!」 众人面面相觑,都觉得这事儿真的是太过震惊了些。 沈安,包拯,赵顼,王雱间接影响到王安石,折克行和背后的折家…… 还有苏家父子三人…… 这个小团体真的很小,但却个顶个的厉害啊! 韩琦哽咽着拱手,然后加快脚步,超了过去。 他不说话,是不想牵累赵顼,这同样是担当。 皇子站队了。 朝中一阵喧嚷,消息各处乱传。 「爹爹,沈安蛊惑了包拯和皇子支持韩琦呢!」 华原郡王府里,赵宗绛兴奋的走进了静室里。 神像在上面,被下方升起的烟雾包围着,多了几分出尘之意。 赵允良睁开眼睛,看着自己的儿子,嘆道:「儿啊!要谨慎。」 赵宗绛走过来跪坐在蒲团上,不解的道:「爹爹,韩琦在中枢的时日太久了,这也是群臣敢于弹劾他的原因所在。按理他是该退了呀。」 「退?」赵允良冷笑道:「沈安是谁?别人不知道,咱们难道还不知道?那就是个邪性的,为父一直以为此人的运气无双,就像是有鬼神护佑一样。那些人别看如今闹得欢,最后多半要哭。」 「爹爹您确定?」赵宗绛如今已经绝望了,但从高高在上的皇子候选人变成了现在的『辟谷达人』,他觉得真的太难熬了! 「当然。」赵允良抚须含笑,「沈安此人小气,爱记仇,他和韩琦之间的矛盾不小,可此次却肯为了韩琦说话,为何?」 赵宗绛想了想,说道:「爹爹,难道是他良心发现了?」 赵允良看了儿子一眼,心想为父真想一巴掌拍醒你啊! 「他哪来的良心?不过是觉着韩琦不会倒而已。」 「可韩琦进中枢八年了呀!」赵宗绛觉得自家老爹怕是抽抽了,就说道:「爹爹,中午吃肉吧?」 「吃什么肉?」赵允良说道:「吃肉让人头脑昏沉,吃素让人精神百倍,中午还是喝粥吧。」 赵宗绛摸摸肚子,觉得自己快忘记肉的味道了。 「爹爹,要不……多放点荤油?」 「心要诚。」赵允良皱眉道:「道祖在上,不心诚还修什么道?」 呃! 不是说好是假的吗? 赵宗绛觉得自家老爹迟早会变成一个真正的道人,到时候郡王府怕是会全部辟谷。 想想府里的人全部身穿道袍,见面不是叉手行礼,而是稽首,然后说道:「福生无量天尊。」 很怪异啊! 赵宗绛驱散这个念头,然后悄然出去。 他一路熘达出门,左看右看的就想出去。 「郎君,郡王有令,这几日府里的人不许出去呢!」 门子的嘴角有油光。满府的人都是面黄肌瘦的,面有菜色,可这厮看着却红光满面。 这不对劲啊! 赵宗绛不动声色的道:「某想看看风景。」 半个时辰后,他脚都站酸了,可门外却没有小贩经过。 这是郡王府啊! 竟然连小贩都不来了。 赵宗绛觉得很悲伤,但想起在邙山书院的赵仲矿,不禁微笑道:「好歹仲矿能在那里吃肉,就当是替某吃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门子不忍看到他在这里干耗,就说道:「郎君,从前年开始,汴梁的小贩都不来咱们门前了,还有人说这里连老鼠都不来……」 悲剧啊! 赵宗绛摇摇头,准备回去。 门子纠结了一下,回身进了门房,再出来时,手中多了个油纸包:「郎君……」 赵宗绛回身,鼻子抽搐了一下,「什么东西?」 门子把油纸包递过来,「郎君,小人一直记得当年自己差点被赶出郡王府时,是您为小人说了一句公道话……」 赵宗绛忘记了那事,但还是接过了油纸包。 等到了僻静处后,他打开油纸包,就看到了一只大鸡腿。 鸡腿很大,作法很简单,就是炖。 他忍不住咬了一口,泪水不禁夺眶而出。 第457页 「好吃,真是好吃啊!」 他发誓这是自己此生吃过的最美味的鸡腿,吃到一半时,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然后急匆匆的去找到了父亲。 「爹爹,孩儿想通了一个道理!」 赵允良睁开眼睛,鼻子抽动了一下,目光转动,找到了香味的来源。 「哪买来的?告诉你多少次了,咱们当年争夺皇子时得罪了当今官家,辟谷节食一方面是让官家不警惕咱们,但更多的是让官家觉着解恨……可你吃了鸡腿,若是被人报上去,官家觉着咱们是在哄骗他,那会如何?」 赵允良越说越伤心,抹泪道:「外面都说为父傻了,可真不是为父傻。官家的性子就是小气,咱们当年得罪过他,不让他解恨不行啊!」 赵宗绛跪下道:「爹爹,孩儿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一层,孩儿错了。」 他回身就想把鸡腿扔了,赵允良喝道:「别扔。」 他起身出去看了一眼,回身道:「没人,记住了,咱们府里肯定有皇城司的人,这次没被他们发现是运气好。你赶紧吃了。」 赵宗绛举着鸡腿道:「爹爹,这鸡腿真的好吃,您吃吧。」 赵允良偷偷的咽口水,然后摸着肚子道:「为父早饭吃了一大碗粥,饱得很,你赶紧吃了。」 赵宗绛摇头道:「孩儿最近脾胃虚弱,骤然吃油腥太多会拉肚子,爹爹,您吃吧。」 「为父不吃,为父……」 赵允良起身道:「为父去看看,好歹也让那些僕役们打起精神来。」 他出了静室,赵宗绛跪坐在那里,泪水滑落。 「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头啊!」 那个位置诱惑很大,但一旦你去争了,那么就要做好不成即死的准备。 赵允良改弦易辙的速度很快,在发现没希望之后,就毫不犹豫的低下头颅。 赵宗绛在仔细想着,他记得在准备认输前,父亲出去了一趟,再回来时,神色委顿。 那时候他在嘀咕什么? 好像是『太小气了』之类的话。 是了,他应当是去请见赵允让,准备彻底臣服,可赵允让肯定是提出了些过分的条件,所有才有太小气的说法。 「爹爹……」 所谓的辟谷,根源不过是自虐而已,好让赵允让父子看到他们父子的可怜。 他们越可怜就越安全,未来子孙翻身的机会就越大。 所以必须要自虐! 第941章 翻盘,帅不过三秒 奏疏潮水般的涌进了宫中,全是弹劾。 御史台的官员们就像是打了鸡血般的兴奋。 这就是我等喷子大发神威的时候啊! 大伙儿摩拳擦掌的,一天一封奏疏算个啥,最少两份。 早上送一份,下午送一份,一句话,不把韩琦拉下马就不作数。 两个御史在值房外相遇,看着都很精神。 「今日你上了吗?」 「上了。」 「多少字?」 「写了两日,没数,少说八千字吧。」 「那么多?某才七千字。」 「某一想到要弹劾的是首相,那个文思如泉涌啊!下笔如有神……」 「佩服,如此某再去努力一把,今日一定要有四千字。」 「好,共勉。」 「啊……」 两个御史正在惺惺相惜之时,一个哈欠声传来。 真是让人讨厌啊! 「苏御史?」 苏轼缓缓走来,说道:「八千字了?」 「是啊!」那个八千字的御史也难免有些骄傲。 苏轼点点头,「不错。」 另一个御史忍不住问道:「苏御史写了多少?」 字数的多少代表着你的能力,你要有本事上个十万字的弹劾奏疏,那定然会青史留名。 苏轼笑道:「没多少。」 那个八千字兄觉得自己怕是压住了苏轼一头,就再问道:「可是七八千?」 「一万五。」 噗! 没法活了。 八千字兄苦着脸道:「某仔细回想了韩琦往年的错漏,边想边写,八千字当真是呕心沥血啊!回头定然要蔫一阵子。」 「呵呵!」苏轼很让人讨厌的道:「某只是写了一晚加一个上午就有了。」 苏轼负手离去,两个风中凌乱的御史绝望了。 这人和人怎么差距就那么大呢? 苏轼轻轻松松的就写了一万五千字,而且还只是一夜加一上午…… 这能力冠绝大宋了吧? 当真是了得啊! 八千字兄喃喃的道:「一早一晚上一万五?某不信啊!某真的是不信啊!除非他运笔如飞,无需思索弹劾的内容……可那是韩琦,他若是胡乱弹劾,那就是自己找死。就算是韩琦下台了,他也会倒霉。而且韩琦也没那么大的罪过,怎么能用一万五千字去弹劾?」 八千字兄忍不住了,就冲着苏轼的背景喊道:「苏御史,你是怎么弹劾的韩琦……一万五千字,韩琦没那么多可弹劾的呀!」 大家这几日都是在重复一些弹劾过的观点,可就算是这样,一万五千字也是写不出来的。 边上的值房里,那些官吏纷纷开门。 一阵开门的声音中,前方的苏轼淡淡的道:「某没有弹劾韩琦。」 什么意思? 第458页 众人正在懵逼,一个小吏跑了进来,喊道:「苏御史力挺韩琦,一篇锦绣文章连官家都击节叫好!」 啥米? 众人不禁都懵逼了。 「咱们都在弹劾韩琦,他苏轼竟然是为了韩琦辩驳?」 「他和沈安交好,沈安支持韩琦,苏轼自然也是,他们那一拨人……沈安、大王、王雱、折克行……都是进退如一。」 「可苏轼是御史,御史是什么?御史只有弹劾人的,为人辩解……这是御史?这特么就像是一只猫见到老鼠不去吃它,反而是要护着它,还不许咱们吃,这是什么道理?」 「咳咳,咱们不是猫啊!」 「猫又怎么了?咱们为国捕鼠,又有什么?某就愿意做猫。」 「苏轼这是逆潮流而动啊!」 「整个御史台就他特立独行,这是想出名想疯了!」 「那咱们……」 「继续,咱们继续弹劾韩琦。」 「大宋养士百年,不过是首相罢了,咱们可怕了吗?」 「不怕!」 「那就让满朝文武看看我御史台的气势吧。」 御史台的火力全开,顷刻间满朝文武都不禁变色。 「御史台,如此可怕吗?」 「韩琦的脸……你们看,韩琦的脸都青了。」 韩琦有些慌了。 御史台的火力空前猛烈,他担心自己会比文彦博的下场还惨。 怎么办? 他只是一忧郁,御史台的御史们就发现了,于是他们就像是一群鲨鱼,嗅着血腥味就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沈安抱着芋头在榆林巷里转悠。 曹佾来了。 「你家芋头很可爱啊!」 芋头不大害怕人,一爪子就挠了过去。 沈安抱着他退后一步,说道:「这小子现在和狼似的,见到东西就想抓一把。」 沈安抱他被抓了无数下,脸上都有抓痕。 曹佾避开了些,然后苦着脸道:「那韩琦是什么意思,竟然上奏疏,说那些弹劾自己的都是带着私心,是有人在背后指使……安北,这是决战了呀!」 如果说开头双方还是你攻我守,韩琦处于下风,那么现在韩琦就发动了反击。 来吧,咱们来鱼死网破。 抛开别的不说,老韩的魄力在宰辅中无人能比。 「这是好事,你慌什么?」沈安颠了一下芋头,觉得自己的儿子越发的英俊帅气了。 曹佾苦笑道:「当然慌了,某就怕韩琦一下垮台了,到时候那些人冲着咱们使劲,不是某说你安北,韩琦都顶不住了!」 韩琦和包拯号称帝国双壁,一个跋扈嚣张,一个是大宋头号喷子。 可韩琦现在却顶不住了…… 「那些人还没使出全身的力气,有劲没处使,安北,到时候他们肯定会弄咱们。」 哥不搞基! 沈安笑眯眯的逗了一下芋头,说道:「别小看了官家。」 …… 事情在当天下午就出了结果。 「陛下,各处官员群情激昂,都说韩相秉政已久,弊端丛生,该外放才是。」 司马光一炮轰出来,没看到糜烂千里的效果,却引来了韩琦不屑的一笑。 「陛下,韩琦……」 「陛下,韩相……」 司马光只是个引子,顷刻间韩琦就像是汪洋中的一艘小船,看着岌岌可危。 他一直在冷笑,站的笔直。 哪怕是要下台了,老夫也要挺着腰,不能给你们这群渣渣嘲笑的机会。 他站在那里,肥胖的身躯纹丝不动,傲然不群。 包拯嘆息一声,微微摇头。 他不喜欢韩琦,但也不算是讨厌。 若是可以,他觉得首相应当是由范仲淹这等人来干,比韩琦还纯粹。 可纯粹就是送人头,哎!没办法啊!想做事你就得比那些蠢货聪明和狡猾,否则迟早完蛋。 这是沈安的话,为此挨了他一巴掌,可此刻却显得格外的应景。 韩琦就是差了点狡猾。 赵曙在看着群臣,嘴角微微抿着,看不出情绪来。 「韩卿……」 这是要处置了。 韩琦躬身,「臣在。」 他的神色黯然,觉得心脏那里有些抽痛。 赵曙微微一笑,竟然是有些讥讽的味道,「当年朕刚登基时,有先帝驾崩的哀伤,也有人在暗中出手的紧张,想让朕退下来……」 赵允弼! 韩琦抬头,眼红了。 那是他最为得意的时刻。 力挽狂澜,击退那些觊觎者,保着官家安然登基,这是何等的荣耀。 赵曙冷冷的道:「朕从未忘记那一刻,沈安在外,你在内,你们二人联手稳住了局势,让朕得以从容登基,从容收拾残局,此功,大!」 众人默然,旋即觉得有些荒谬。 你是帝王啊! 帝王不该是六亲不认,不讲人情,不讲恩义的吗? 抑郁症和焦虑症患者对这个世界带着深深的不信任,所以一旦某人得到了他的信任,这就是根深蒂固。 「韩卿秉政数年,稳,稳中不乏进取之心……」 韩琦当年就是新政的干将,后来新政失败后才蛰伏。 众人想起了沈安折腾的那些东西,若是韩琦一心要阻拦的话,不说成功与否,沈安他们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第459页 「陛下……」 韩琦忍不住泪如泉涌,缓缓跪了下去。 「臣……臣从未忘记那些年啊!」 那些年他曾经踌躇满志,和范仲淹等人一起,想为这个大宋续命。 赵曙点点头,「朕也未曾忘记。所以朕一直在看着。有担当的臣子朕会重用,会一直用!」 他缓缓起身,淡淡的道:「诸卿之中,谁有担当?」 众人低头,曾公亮只觉得心中苦涩,知道自己算遍了各种因素,却算错了官家的态度。 这个官家竟然这般记情,而且还这般冷静。在韩琦的身上,他放弃了帝王天生的猜忌心…… 某输了。 赵曙看到他低头,就抬起头来,沉声道:「大宋蒸蒸日上,正是诸卿建功立业之际,要齐心,要抛弃私心,要有担当!谁有担当?朕看韩卿就有担当!」 「陛下,臣……」 韩琦免冠顿首,这一刻他愿意为赵曙去死。 「扶了韩卿起来。」 赵曙指指韩琦,这又是一个恩遇。 …… 今日的天气不错,微冷,但惬意。 这种天气对于宫中人来说也不错,干活之后,身体微微发热,很舒坦。 「散朝了。」 两个内侍在洒扫,看到殿内一群臣子出来,就避在了一边。 宰辅的权利大,大到什么程度呢?对于宫中的事情他们都能插手。 所以没人敢得罪他们。 「宰辅啊!要是某能做宰辅,那得多威风!」 「咦,曾相怎么面如死灰呢?」 「欧阳相公的脸色也不大好看。」 「包相还行……这个……韩相竟然冲着包相拱手?这……他们不是互不搭理的吗?这是喝多了?」 「韩相的额头肿起来了,看着很好笑。」 「多谢了。」韩琦冲着包拯拱手致谢。 我韩琦可是恩怨分明的男人! 这一刻的韩琦意气风发,包拯颔首道:「老夫只是觉着沈安那孩子的话不错。」 沈安的话他觉得不对,但他护短,还担心沈安为此会被众人攻击,所以就挺身而出,为韩琦发声…… 当时他的吶喊被人当做是梦呓和疯狂,可现在却变了。 老夫竟然是高瞻远瞩? 包拯觉得这个世界有些可笑。 韩琦并未生气,笑道:「包相这话谦逊了,哈哈哈哈……」 小人得志啊! 其他人都在嘀咕着,心想有了官家为韩琦背书,以后这厮怕是会更加的跋扈嚣张了。 「韩相……韩相……」 帅不过三秒在许多时候都会应验,正在春风得意,不,正在洋洋得意的韩琦突然身体一软,下意识的就扶住了边上的曾公亮,然后软倒在地上。 曾公亮哪里扛得住他,也跟着倒了。 「来人吶,韩相和曾相晕了!」 第942章 自行脑补最可怕 韩琦胜利了,官家亲口说他有担当,更是历数了韩琦当年的功劳,君臣二人执手相看泪眼……都感动的掉泪了。 老韩要翻身了,这个消息震的那些人晕头转向的,觉得这个官家和先帝差距太大了,完全不同。 那些弹劾韩琦的官员们如丧考妣,就在这个时候,传来了韩琦晕倒的消息。 「至今未醒……」 「这是乐极生悲了?」 「不,某看是上天的惩罚!」 「对啊!韩琦本该被赶出京城,可陛下却强留了他,这是逆天而行。」 原先沮丧的御史台里,随着这个消息的到来而变得欢欣鼓舞。 「安静,安静,韩相病了,我御史台上下心中担忧……」 「哈哈哈哈!」 一阵笑声中,苏轼走进了御史台。 「苏轼,韩相晕倒了,你可去看了吗?」 苏轼笑道:「某没去。」 「你力挺韩相,他该记你的情,为何不去?」 有人在调侃苏轼,顺带出一口恶气。 别人写死写活的才能写几千字的弹章,可你苏轼却反其道而行之,为韩琦吶喊助威,这下爽了,韩琦倒下,你以后咋办? 「苏轼,听御医说韩相怕是熬不过去了。」 一个官员面带戚色,好似自己的老子娘不治了一般。 这齣倒韩大戏一波三折,先是韩琦岌岌可危,随后赵曙一番话直接翻转了局势。 帝王不都是希望宰辅们干几年就滚蛋吗? 大伙儿前赴后继的倒韩,您不该是暗爽的吗? 结果出人意外,当今官家竟然不是那等人,他竟然记情。 倒韩大军顿时军心大乱,沮丧不已。 就在他们绝望时,韩琦倒下了。 才出大殿就倒下了。 多少仁人志士都在欢呼啊! 这就叫做你命里该绝,就在你以为自己能逆天时,老天爷一击炸雷就撂倒了你。 老天爷耍流氓了,你能咋地? 认栽吧。 而在这个形式下,苏轼就成了炮灰。 一时间那些目光中带着怜悯,不少人都在嘆息。 苏轼才和大家搞好关系没多久,如今出师未捷身先死……真是让人伤感啊! 「可沈安去了。」苏轼觉得这群人都是神经病。 「那又如何?呃……」 「……」 第460页 邙山神医出手了。 卧槽! 怎么就忘记了沈安呢? …… 沈安一路被带到了宫中,看到躺着的韩琦后,问了情况。 「……这是悲喜交加之后的晕倒,大家都说该上您的救心丸,可终究没人敢下手,还是得您来。」 赵曙对韩琦的看重从派出的御医人数就能看出来。 五个御医挤在屋子里,看向沈安的目光中全是崇敬。 这位就是邙山神医的唯一传人,对心脉的问题是大宋第一权威,一枚救心丸就能救人于濒死之中,堪称是医术无双。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在医者这个行业里依旧适用。 可当一个人领先太多时,旁人往往会丢弃羡慕嫉妒恨,更多的是崇敬。 这么年轻的一个人,他怎么就是名医呢? 这时候的郎中心中只想一件事,那就是向沈安请教。 「心脉难治,这是大家公认的,敢问归信侯,邙山为何对心脉有如此让人震惊的见解呢?」 「年老体衰,衰弱的不只是四肢肌体,更多的是脏器。而心脉就是核心。」沈安很从容的解答着,就像是一个先生,「我们都知道大悲大喜对身体不好,可最不好的就是心脉。大鱼大肉,体胖之人往往心脉最容易出问题……而且心脉一出问题,几乎就是绝症。」 御医们都微微点头,觉得这话说到了自己的心坎上。 沈安在看医案,看到和自己想像中的一样时,不禁嘆道:「某上次就交代过,韩相可是没照着做?」 韩琦躺在案板上挺尸,没法回答他。 上次韩琦就是心脉出的问题,沈安出手给了方案,可这才没过多久,老韩竟然就复发了,让沈安有些不满。 哥的神医之名就这么被你破坏了呀! 「弄醒。」 沈安的声音冷冰冰的。 「归信侯,邙山一脉可有唤醒病人的手段吗?」 「是啊!若是有,还请归信侯让我等一观,感激不尽。」 御医们的目光是那么的纯净,为了医学苦苦求索的学习态度不可谓不坚定。 可哥哪里有什么高招啊! 但人是不能丢的。 沈安淡淡的道:「且看着。」 几个御医眼皮子都不眨一下的盯着沈安,见他走过去,有一个御医贊道:「归信侯步伐从容,一看就是自信到了极致。果然不愧是神医啊!」 「那是,某要看看归信侯的手段……你们估摸着会是什么?」 「某觉着归信侯应当是焚香?用特制的香料来唤醒病人,此举从容不迫,能让病人缓缓醒来,不伤及身体。」 「某觉着应当是针灸。」 在大家的期待之中,沈安走过去,伸出右手,用力的在韩琦的人中上掐了一下。 卧槽! 几个御医差点把眼珠子都给瞪出来了。 咱们裤子都脱了,可你竟然就给我们看这个? 哪怕你弄个针灸也好啊! 大家把沈安看做是高高在上的高人,可高人竟然使用了掐人中这个最普通的唤醒方式……这巨大的落差让御医们很绝望。 沈安从未用掐人中这个方式来唤醒过病人,所以担心一下弄不醒韩琦会丢人,于是他就下了狠手。 「啊……」 一声惨叫传了出来,声音之大,之惨烈,让人听了不禁缩缩脖子。 韩琦醒来了,一醒来就和殭尸般的坐直了身体,骂道:「谁掐老夫?」 这声音听着中气十足,压根就不像是一个病人。 「高!这掐人中就是高啊!」一个御医激动的道:「韩相的脉象虚弱,某先前还在想着等他醒了之后如何调理,可归信侯只是掐了掐人中,韩相竟然就恢复了……是了,这是激发气血,韩相的气血凝滞,非此不能有功,高,真是高啊!」 「这等手段看似平常,我等还以为平庸,可结合了韩相的病情之后,这便是神来之笔,神来之笔啊!归信侯的医术之高超,某服了,某愿意拜师……」 一个御医突然跪下,态度坚定的道:「恳请归信侯收下某这个学生……」 沈安站着纹丝不动,丝毫都没有反应。 「归信侯这般淡定,换了旁人就该炫耀一番,可他却不解释,不夸功,这等人品让人钦佩之极。」 可沈安只是被韩琦刚才的惨叫给弄傻了而已。 此刻他渐渐清醒过来,听着身后的赞美,突然觉得自己怕是真的有学医的天赋。 「小事一桩,何足挂齿。」 沈安淡淡的装了个比,那高人风范越发的满溢了。 此时韩琦结束了痛呼,他缓缓放下捂着嘴的手,看着手心里的血,悲愤的道:「沈安,你留了多长的指甲?」 几个御医傻傻的看着韩琦的嘴唇,那些赞美的话就再也说不出来了。 作为御医,他们自然不屑于用掐人中这等唤醒手段,可多多少少也知道该用多少力。 韩琦的上下嘴唇此刻渐渐在肿起,看着有变成猪嘴的趋势…… 而且这个猪嘴的上面还在流血,看着很是渗人。 这是掐人中? 特么的怎么感觉是要杀人呢? 几个御医面面相觑,沈安淡淡的道:「要放血!」 「哦……是了,放血之法前唐就有,前唐李治目眩,有医者放血少许,顷刻而愈……」 第461页 偶像破灭时有多难受,重新回归信仰时就有多兴奋。 几个御医把沈安此举解释为一举两得,既唤醒了韩琦,又顺带放血…… 自行脑补真是可怕啊! 崇敬变成了崇拜,只有韩琦在懵逼。 「韩相上次之后,可少食肥美之物吗?」 沈安有些心虚,担心哪一天自己神医之名被破坏了,等看到韩琦的猪嘴时,那心虚就没边了。 韩琦觉得嘴唇上下破皮的地方太痛了,他龇牙咧嘴的道:「开始几日还记得,后来有人送了一头肥羊,那羊肉肥美可口,老夫就没忍住……」 「韩相是要吃还是要命?」沈安觉得老韩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因为三高的併发症而丧命。 韩琦很纠结的在思索,他真的在思索这个选择。 卧槽! 果真是大吃货帝国的首相啊! 「还是保命吧。」 韩琦最终做出了痛苦的抉择,看那模样,比戒菸的难度还大。 沈安问道:「韩相最近可有运动?」 「运动,什么东西?」 「就是没事走两步。」 韩琦摇头,「累,事情多,走着走着的,老夫就想事情,会寻个地方坐下。可如今早晚寒冷,上次老夫还感染了风寒。」 这人真是没救了。 沈安交代道:「这个病药物的作用不大,只能防备。最关键的还是养。吃清淡些和运动是最好的药方,此事若是不重视,明年某会去给韩相上坟。」 这话太猛了,几个御医担心韩琦发飙,可老韩却在沉思着。 「某走了。」 沈安摆摆手拒绝了韩琦的相送,特云淡风轻的走了。 几个御医站在门外,看着他远去,不禁贊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归信侯果然是高人啊!」 「来人!」 韩琦恢复了精神,吩咐道:「去弄一碗羊羹来,老夫吃了之后就听沈安的吩咐,从此吃清淡些。」 这尼玛真是…… 听到韩琦这话,所有人都想吐血。 可韩琦却在唏嘘,「还有那个野猪的肠胃糊糊,去问问沈安,可还能吃。」 他喜欢那个味道,但由于他的这个嗜好,据说汴梁附近已经找不到野猪的痕迹了,都是从远处弄来的。 有人飞快追上了沈安,「归信侯,韩相问可还能吃那个野猪糊糊吗?」 「不能。」 沈安很纠结,觉得韩琦走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被自己害的。 每天早上吃一大碗野猪肠胃糊糊,然后胃口大开……几年下来,老帅锅就变成了老肥猪…… 这真特么作孽啊! 第943章 龙涎香 沈安出了政事堂,唏嘘道:「这和范进中举没什么区别吧,老韩竟然这般沉不住气,哎!宰相肚量哪去了?」 「范进是谁?」 包拯悄无声息的出现了,沈安心中一个哆嗦,「范进是某以前听说的一个读书人,那人喝点酒就喜欢吹牛,还喜欢杀猪……」 「杀猪?」包拯一听就觉得过分了些,「他既然读过书,就算是考不中进士,可找个事做做总是可以的,为何要杀猪?」 在能吃的牲畜里,目前猪的地位最低,能吃得起肉的百姓都不会吃猪肉。 猪的地位低,连带着杀猪匠的地位在同行业里都不高。 这个大抵就是一个学校里,带实验班和带学渣班的区别吧。 「那范进就是个颓废的,你以后莫学他。」 包拯很是觉得这等人就是废渣,他看看政事堂里面,说道:「此次……韩琦度过了难关,有人会倒霉。」 曾公亮首当其冲,不过他是次相,韩琦没办法。 「曾公亮那边韩琦也没办法吧。」 包拯很是淡定的道:「韩琦无需动他,但却能给他找麻烦。首相对次相,曾公亮最近的日子不会好过。不过你别管,这事官家都不会管,只会坐视。」 赵曙大抵是希望宰辅们闹矛盾的,但是矛盾的规模和性质他必须要控制,否则而一旦失控,政事堂就是要大清洗了。 「是。」 沈安觉得姜还是老的辣,自己的经验不够,分析的太偏面。 「不过你帮了韩琦一把,此后他没法对你下手,否则天下人都会说他是忘恩负义。官员忘恩负义……连官家都会看不起他。」 包拯欣慰的道:「韩琦这人虽然脾气不好,可却极为记情,此后老夫……若是……以后你也有人照看着,老夫也就放心了。」 这话不大吉利,沈安笑道:「您这个还早着呢,古时候七八十岁还做重臣的多了去,您才六十多,日子还长着呢!」 包拯嘆道:「若是如此,那就再无遗憾了。」 人活到了六十多岁,大抵对未来也看清楚了,知道自己正一步步的走向那条路,无论你惶然还是焦虑,时光都会慢慢消逝。 所以稍微豁达些的老人都会淡然处之,然后看淡一切,在最后的岁月里好好的去体验活着。 包拯却不同,他想在最后的日子里能为这个大宋做些什么。 「您放心,政事堂里……您铁定有个座位。」 沈安笑的很是没心没肺的,可包拯却突然一惊,冷冷的问道:「此次韩琦被弹劾,你掺和……可是在谋划此事?」 第462页 「没有啊!」沈安茫然的道:「这政事堂不是得看官家的意思吗,某哪里敢去谋划人选?」 「老夫要进政事堂,只会一步步走进去,你别去掺和。」包拯狐疑的看着沈安,直觉告诉他,这个小子支持韩琦并没有那么纯粹,弄好不都是算计。 「是,某不掺和。」沈安回答的有些漫不经心,包拯正准备说话,前方来了个内侍,欢喜的道:「包相在呢,小人正准备去三司寻您,这下可算是省下了不少路程。」 包拯问道:「可是官家召见?」 内侍说道:「是,官家刚吩咐小人来寻您。」 包拯对沈安说道:「赶紧回家去。」 「好,某马上回家。」 沈安看着他进去,然后回身冲着政事堂的门子说道:「里面若是打架了,去寻个泼皮传信,某亲自答谢。」 门子一听就乐了,没口子的答应。 沈安可是土豪,他的亲自答谢,那可就发财了。 …… 赵曙正在看书,陈忠珩在点香炉。 香炉缓缓冒烟,陈忠珩盖上盖子,然后陶醉的深深吸了一口气。 龙涎香啊! 这味道……怎么就赶不上沈家的辣酱香呢? 这龙涎香是海外国家进贡而来的,价比黄金,赵曙一般捨不得用。可刚才却主动让他去寻了些来。 官家的心情……看来不是很美妙啊! 「官家,包拯来了。」 「让他进来。」 赵曙放下书,吸了一口龙涎香的烟雾,皱眉道:「很好闻,我嗅了一下,竟然觉得轻松了些。」 陈忠珩大喜,起身道:「官家,这是好事啊!」 赵曙的老毛病是一个隐患,一旦发病,那几乎是六亲不认,近乎于疯子。 这个毛病从未有人能治好,哪怕是师从于邙山神医的沈安,也只能是用唢吶来控制,不敢说能治好。 龙涎香竟然有这等好处? 陈忠珩欢喜的道:「官家,让人去採买吧。」 包拯正好进来,赵曙问道:「龙涎香于我的身体有好处,但价比黄金,你怎么看?」 包拯是三司使,大宋的管家,从上任伊始,他就变成了一只铁公鸡,不管是谁,但凡不该给的钱,一文都别想要。 赵曙的问话带着些玩笑,他端起茶杯,等着包拯发飙。 「要多少?」包拯没有丝毫犹豫,皱眉反问道。 嗯? 赵曙有些惊讶的放下茶杯,「你包拯竟然能同意?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按照他的想法,包拯该是要说上一番大道理,和那些臣子一样,说帝王该节省,这等奢靡的东西还是算了吧。 可包拯竟然问要多少…… 包拯说道:「黄金有价,官家的身体无价。」 赵曙感动了。 他真的感动了。 那些臣子有几个在乎他的? 他们只关心自己升官发财,只关心自己的抱负和理念能否实现,至于官家……那和某没关系啊! 包拯果然是重臣啊! 就在他感动时,包拯继续说道:「龙涎香臣记着是海外进贡的东西,回头臣让沈安去水军问问,下次可否去弄些回来。」 感动中的赵曙瞬间就炸毛了。 水军去弄些回来,那些杀胚……这不是贬义词,在得知了水军在大宋之外的所作所为之后,赵曙觉得那就是一群悍匪。 这些悍匪去弄龙涎香,想来是一文钱都不肯花的,谁若是不肯,那简单的很,常建仁脱掉衣裳,拍打着肋骨冲过去砍杀就是了。 果然还是铁公鸡啊! 他喝了一口茶水,说道:「给包卿茶水。」 「多谢官家。」 包拯问道:「不知官家叫臣来是有何事?」 旁人被官家召见都会感到荣幸,可包拯却有些不耐烦。 三司的事情太多了,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就会挤压几件需要包拯批示的事情。 赵曙知道,所以才觉得这等臣子纯粹。 「此次韩琦之事你敢于直言,我很欢喜。」 倒韩事件里,赵曙一直在旁观,直至最后才表态,一举击溃了倒韩大军。 现在是论功行赏吗? 包拯说道:「臣只是觉着大多数人贊同之事,怕是不大好。」 赵曙有些惊讶的道:「这话……有道理啊!」 真理永远都掌握在少数人的手中,这话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颔首道:「对于三位宰辅,你如何看?」 这话里有些莫名的含义,若是早就觊觎着进政事堂的官员,此刻定然会脱口而出。 可包拯却想了想,说道:「都是栋樑之才。」 他说这话时神色中多了些不自在,大抵是违心之言。 三司使号称计相,算的上是宰辅。 既然是宰辅,大伙儿自然是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觉得不称职,反正一句话,老子天下第一。 没有这种心态的不是特别豁达,就是心态好到爆炸。 包拯乃是大宋第一喷子,豁达和他不沾边,心态……但凡见过他喷人的,都在担心他心脉的老毛病发作,一头栽倒。 只是沈安的调养方法和救心丸给力,让包拯越发的精神了。 赵曙说道:「三司你觉着如何?」 「是重任。臣自上任以来,未曾敢又丝毫懈怠,每每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第463页 这就是钱罐子,看守钱罐子的责任实在是太重大了。 赵曙点点头,「你……朕知道你的性子虽然暴躁,却纯粹……」 帝王不怕你的性子有缺陷,就怕你八面玲珑。 这样的人没有帝王稀罕他的效忠,因为那是毒药,会让你放松了警惕。 包拯心中一动,说道:「臣从未多想什么,只知道尽力而为。」 「尽力而为就不容易了!」 赵曙想起了包拯和欧阳修之间的矛盾,就点头,「你去吧。」 就这么说几句莫名其妙的话? 包拯觉得这个召见有些莫名其妙。 等出去后,他想起了韩琦之事,一仔细分析,就苦笑了起来,「那个小子……」 官家在此次倒韩事件里袖手旁观,看清了许多人,事后定然是要有些动作。 那么……难道政事堂要有变化了? 包拯突然止步,喃喃的道:「那个小子,他的谋划难道能成?」 从鼓动身边人支持韩琦开始,沈安就开始了一次逆行。 大家都在倒韩,你却挺韩,这不是逆行是什么? 一片人山人海的涌动中,沈安带着几个人在相反而行。 在那些嘲笑和幸灾乐祸的注视下,他们成功了。 「这个小子啊!」 包拯突然笑了起来。 他支持韩琦,只是为了给沈安擦屁股。在他看来,韩琦肯定会倒台,到时候那些人必定会清算沈安,所以他要冒头,站在最前方,那些人想攻击沈安的话,首先得攻击他。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没想到这事儿竟然逆转了。 逆转也就罢了,看官家的意思,分明就是有意自己进政事堂。 包拯只觉得心中一热,觉得这天空都是清朗。 轰隆! 雷鸣声很沉闷。 赵曙坐在那里,面色冰冷,「弹劾韩琦的大多是随大流,擅自揣度我的意思,想落井下石。此刻包拯等人的坚持就难为可贵……」 陈忠珩听到这话,不禁为自己的好基友感到了不平,就冒险说道:「官家,是沈安啊!」 赵曙看了他一眼,问道:「辣酱可好吃?」 「臣死罪。」陈忠珩觉得自己要大祸临头了。 第944章 羞耻的问题 陈忠珩隔三差五的拿沈家的辣酱,这事儿不是什么秘密,宫中人知道的很多。 而陈忠珩在宫中的对头也不少,早就有人去告了黑状,只是一直没回应。 做人要厚道,特别是做帝王的身边人,那更是要近乎于白痴般的厚道。 所以陈忠珩的举动实则就是给官家一个把柄,若是他想动自己,那么这个勾结宫外的罪名就是现成的。 陈忠珩觉得这只是有备无患,多此一举,可没想到今日却被点了出来。 他面色煞白的跪了下去,「臣有罪。」 赵曙并未理他,在想着朝局的变化。 韩琦的性子註定他不能成为权臣,这是好事。曾公亮的性子差了些,不过能和韩琦形成平衡,所以在韩琦为相时,最好别动。 至于欧阳修,那只是一个搅合的工具,在韩琦和曾公亮之间来回搅合,利用他老好人的脾气来形成均势,所以最好也别动。 可包拯呢? 赵曙在想着这个问题。 而御史台里,那些倒韩大军哀鸿一片。 「竟然被沈安救过来了。」 「韩琦重新执政,御史台的好日子怕是没了。」 「不会吧。」 「不会?你不知道韩琦的性子,那最是睚眦必报的一个,他既然能过了这一关,必然会一一报复回来,咱们御史台首当其冲啊!」 「苏轼来了。」 苏轼缓缓进了御史台,看到众人面色不对劲,就问道:「这是怎么了?可是为了韩相之事?那事吧,某以为御史台无需在意,毕竟咱们是以弹劾为生的,韩相再怎么说也不能对咱们下手,否则御史台可还能监督大宋?所以都安心吧。」 众人一想也是,刚才只是大家心急如焚,失去了判断能力。 「苏御史果然高见。」 「苏御史此次算是立功了,不知道上面怎么说。」 「他没法升官,至少现在不成。」 「是了,他才来御史台没多久,只能再熬熬资历。」 众人不知道是该感到庆幸还是苦涩,都觉得轻松了不少。 苏轼淡淡的道:「官家先前提及了某,说某这个御史做得好。」 操蛋啊! 刚轻松了片刻的官员们只觉得满头黑线,恨不能找东西来堵住苏轼的嘴。 此次御史台几乎全军覆没,唯有苏轼和杨继年没有走错路,所谓曲高和寡,这种情况下苏轼和杨继年就引来了不少嫉妒的目光。 苏轼心中得意,抚须道:「下衙后某请客……」 他只是随口一说,觉得大家此刻心情郁郁,定然不会同意。 「好,回头一起去!」 「某定然会去。」 「还有某!」 「都去都去!」 一片都去的呼声中,苏轼面如土色。 那么多人,要吃多少钱? 他的小日子本就不怎么滋润,若是请这么一次大客,起码两个月要守身如玉,不能出入酒楼了。 这时外面有人进来说道:「方才宫中的人去了曹家,官家夸赞曹国舅,说他乃是国戚的楷模。」 第464页 卧槽! 大宋啥时候有国戚楷模了? 按照历代帝王的心思,外戚这种生物死光了最好,免得给他们带来麻烦。 可曹国舅却得了这等夸赞,开先例了呀! 「官家这是在论功行赏吗?」 一个官员说出了大家的心声,有人说道:「你等没发现吗?但凡力挺韩相的都得了好处。」 「那沈安呢?他可没得好处。」 一个官员洋洋得意的说着自己的发现,却发现同僚们都面色难看。 这是怎么了? 有人嘆息道:「这次那厮立的功劳能值几条腿?」 众人一阵沉默,都觉得有些荒谬。 有人说道:「此事算不得公事,却不好算腿,不过韩相的感激却能值五条腿。」 「是啊!五条腿。」 苏轼心中欢喜,抬头看去,就看到了站在值房外的杨继年。 「杨御史,安北立功了。」 他笑着打了个招呼,引得众人都看了过去。 杨继年微微点头,然后转身,在过门槛时轻轻跳了一下。 某很欢喜啊!哈哈哈哈! 这种闷骚的欢乐最是让人郁闷,可杨继年还觉得不够,转身关门时说道:「这般立功下去,到时候腿太多,就怕他整日纠结于该打断谁的腿。不好,真的不好啊!」 杨继年太嘚瑟了啊! 众人一阵恼怒,但却没法反驳,只能看着杨继年关上房门。 「哈哈哈哈……」 里面一阵笑声传出来,众人纷纷转身。 「这人一直古板,古板就古板吧,咱们都习惯了,可从沈安成了他的女婿开始,这人就不断的嘚瑟……嘚瑟啊嘚瑟,让人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 「谁让他有个好女儿呢!」 「是啊!他那女儿也没见传什么贤名出来,也不闻美色……那沈安为何就看中了她呢?」 …… 丈母去女婿家有些不对劲,经常去更是有些鸠占鹊巢的嫌疑。 可李氏没办法啊! 「芋头长得肥头大耳、白白胖胖的,看着就想亲一口,几日不见就想的慌,我这便去看看他,家里有事直接去榆林巷寻我。」 阿青喜滋滋的道:「小郎君极为可爱,上次冲着奴笑,奴的心都被他笑软了。」 李氏得意的道:「那是,芋头长得和卓雪差不多,漂亮着呢!以后不知道能迷住多少女人,想想就欢喜。」 李氏交代了家里的事,一路到了榆林巷。 「归信侯此次不但是立功了,而且还得了韩相的人情,以后宦途顺遂,不可限量啊!」 「此次他力挺韩相,这人情本就不小,后来韩相乐极生悲晕倒了,也是归信侯救回来的,这人情可是欠大了。」 「这般厉害的归信侯,可竟然就一个女人,这说不通啊!」 「莫不是……有毛病?」 「可能哦,兴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那他娘子岂不是守活寡?」 「……」 李氏听到这里就掀开了车帘,看到两个男子蹲在边上扯淡,就怒道:「整日胡说八道,哪里像是个男人?」 「你这个女人……」 两个没事嚼舌头的男子刚生出怒气,其中一个掉头就走,另一个赶紧追上去道:「你跑什么?」 「那是归信侯的丈母,咱们说归信侯的坏话被她听到了,不跑难道要等着沈家来人?」 「赶紧跑。」 他们不知道李氏压根就没想把这事儿广而告之,等进了沈家,见到女儿抱着外孙迎过来时,李氏忘记了刚才的烦恼,接过外孙就是一阵亲热,然后又逗弄了半晌,只是芋头大爷不给面子,没搭理她。 「卓雪啊!」 李氏见女儿的肌肤越发的水嫩了,不禁和自己当年生产后作比较,结果自己完败,就有些唏嘘。 「你……安北对你如何?」 「好啊!」杨卓雪好奇的道:「娘,您怎么突然问了这个?难道是爹爹让您来问的?」 李氏见女儿娇憨,就笑道:「你爹爹哪里会问这个,是我想问……」 「很好啊!」杨卓雪说道:「反正官人不大管家里的事,如今他越发的懒了,暗香的事也不大搭理,我每日都要理一遍帐目,还得学着什么……分析,分析这些帐目。如今只是水晶生意官人还管着,只是看那模样,估摸着用不了多久,官人就要丢给我了。」 她说的很是无奈,大抵觉得这样的日子很辛苦。 「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李氏觉得有必要给女儿上一课。 「多少男人把家中最重要的事都握在手中,不肯给妻子沾手。安北都丢给你,那是信任,你说他懒,这便是矫情,被人知道了会戳你的嵴梁骨。」 这个时代的女人地位不算太低,但能把家里的财政大权一手抓的很少,比如说官员家,男人每月拿了俸禄,家用给妻子,剩下的自己琢磨着截留一批,妻子压根不敢置喙。 可沈安不同,直接就把生意丢给了妻子,压根不在意。 这份大气很难得,汴梁城中多少女人都在羡慕杨卓雪,觉得这个女人真的是运气好,竟然嫁给了沈安。 杨卓雪噘嘴道:「娘,真的很辛苦,为了对帐目,我还得学算术呢。」 「别矫情了,我问你,女婿……」 第465页 李氏犹豫了一下,「那个……你们过得还正常吗?」 那个问题她不好意思问,只能婉转的迂回。 「正常啊!」杨卓雪说道:「每日吃饭睡觉带孩子,正常的不行。」 哎!老娘问的是……你们之间的那个生活啊! 李氏纠结了许久,最后憋得脸红,「就是……床笫之事……那个……那个可还好?」 「呀!」杨卓雪的脸一下就红了,「娘你怎么问这个?」 李氏既然开了口,就没准备收回去。她板着脸道:「你就说正常不正常吧!」 杨卓雪的脸都羞红了大半,「娘……」 李氏更是难为情,但为了女儿的幸福,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快说。」 「正常。」杨卓雪觉得这个问题太羞耻了,说完就埋怨的道:「娘您怎么就能问这个呢?难为情死了。」 李氏一听心中就放松了,起身道:「既然正常了,快把芋头抱来。」 后世有人喜欢撸猫撸狗,此时的人大多喜欢撸孩子。 第945章 富弼口滑 辽使在京城就像是没头的苍蝇四处乱窜,今日枢密院,明日政事堂…… 「没空,朝中的重臣们都在忙着弹劾人呢。」 守门的军士一本正经的回覆着他。 辽使往里面看了一眼,说道:「可是弹劾韩相?」 军士点头,「很忙,所以你要不……以前不都是归信侯在管这事吗?你找他就对了。」 辽使摇摇头:「某不找他。」 这是怕了。 军士心想你们这些飞扬跋扈的辽人竟然也有这么一日?真是笑死人了。 「那就再等等。」 辽使点点头,转身准备回去,就看到沈安走了过来。 「这不是辽使吗?」 沈安看着春风得意,很是精神。 这人莫不是吃狗屎了? 辽使心中转动着龌龊的念头,拱手道:「见过归信侯。」 沈安笑道:「贵使这是来求见相公们?」 「是啊!」辽使不大乐意和他打交道,有些敷衍。 不过见沈安神采飞扬,他就忍不住下了烂药:「贵国好像……争斗的厉害了些,重臣之间争权夺利,哎,这般下去可怎么得了哦。」 戳人的嵴梁骨总是最爽的,辽使就是这样。 沈安说道:「贵国的皇太叔尸骨未寒吶,也不知道这清明忌日的,可有人去祭祀一番,好歹弄些猪头肉给他们父子吃一顿饱饭……据说是中毒死的?那他们多半不敢吃供奉的东西,还是香火吧……」 辽使的脸都变成了猪肝色,恨不能爆捶沈安一顿。 可看看不打眼的闻小种,他觉得自己怕不是对手。 但吃亏是不可能吃亏的,于是他揪住了大宋的毛病加以攻击,「可宰辅之间争斗,这个不妥吧。大辽再怎么也没有这等席捲朝中的争斗,若是有,陛下怕是会震怒……」 沈安愕然,心想韩琦翻身的消息这厮竟然不知道? 他不知道辽人的密谍在夺取火药秘方的一役中损失惨重,几乎是荡然无存,所以现在对消息的获取很困难。 密谍网目前正在重建之中,但还未形成规模,也不敢乱动。 「安北……」 辽使觉得这个声音很亲切,但却有些耳熟。 怎么就那么像是韩琦的声音呢? 他缓缓回身,就看到几个宰辅齐齐往这边走来,面带笑容,举止从容。 尼玛!这个不对劲啊! 不是说韩琦被群起而攻之吗? 那他怎么那么轻松? 而且曾公亮还不断主动和他说话,笑容满面。 不是说曾公亮和韩琦斗成了乌鸡眼,不死不休吗? 这特么…… 使者看向那个军士,正想质问,沈安向前一步,拱手道:「见过诸位相公。」 韩琦亲切的道:「常建仁在枢密院禀告打造战船之事,我等去看看,你可要去?」 「下官就是为此而来。」沈安接到了消息,说是水军打造了一批战船,就急匆匆的来了。 「那便走吧。」韩琦全程都没看使者一眼,仿佛没这个人。 沈安进了皇城,辽使指着军士问道:「这便是你说的斗成了乌鸡眼?」 韩琦回身,皱眉道:「怎么回事?」 辽使指着军士说道:「此人先前说朝中群臣对韩相群起而攻之……」 韩琦看向军士,目光冰冷。 韩琦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这军士完蛋了。 辽使心中欢喜,觉得这是为自己出了一口气。 韩琦微微皱眉,问道:「怎么回事?可是这样的?」 军士本是面如死灰,听到后面的疑问时,就赶紧说道:「韩相,辽使说是求见您,小人说要晚些,他就不耐烦的叫骂。小人想着他是外藩使者,这才强忍了下来,可谁曾想他竟然污衊小人,小人冤枉啊!」 他一边说,一边偷瞥着韩琦,分外狡黠。 若是换了以往,这等人韩琦铁定会出手惩治,可现在他却不悦的道:「要见老夫倒也容易……」 着啊! 辽使心中欢喜,把要说的话再度整理了一下。 「可老夫现在有事……再说吧。还有,这里是皇城,不是辽境,莫要叫骂,否则被收拾了别怪老夫没提醒你。走了。」 第466页 他招呼一声,当先进去,那八字步看着分外的嚣张。 那军士喜出望外,喊道:「韩相明见!」 韩琦冷哼一声,他哪里不知道自己被军士当做了挡箭牌。不过这个挡箭牌挡的好,正合他意。 老夫就是这么滴,你辽使有本事就闯进来看看。 这才是人生啊! 韩琦心旷神怡的看着天空,一阵冷风吹过,他却觉得格外的爽快。 辽使却傻眼了。 他喝道:「此人撒谎!某从未骂过人。」 可无人搭理他。 辽使越想越气,喊道:「宋人无礼,且待某写了书信回去禀告陛下,大军南下不远了。」 这是习惯性的威胁,以往宋人会惊慌失措,可今日却无人搭理他。 一个跋扈惯了的人,一旦被人无视,那种羞辱感能让他的情绪崩溃。 辽使就是如此,但他依旧还保持着一丝理智。 想到自己的任务,他心中焦躁,就喊道:「回头大辽和西夏停战,联手南下,夺了这片花花世界!」 这是宋人最畏惧的局面,一旦形成这个局面,他们几乎就可以跪了。 可前方的人却依旧没停步…… 「扯淡!」 韩琦不满的道:「这是猪脑子吗?西夏人再傻也不会和辽人联手,否则辽人随时都有可能吞了他们。」 韩琦度过难关,曾公亮知趣的改变了态度,「不过有一种局面倒是能联手……大宋能灭掉辽人……」 众人一阵大笑。 大宋一旦展示出了能灭掉辽人的能力,唇亡齿寒之下,西夏人就会慌乱,随后和辽人联手就是最佳的选择。 「那一日不会太晚。」 这话说的格外的自信,众人看去,却是沈安。 一路进了枢密院,富弼听到消息就有些膈应,说道:「他韩稚圭有事从不肯和老夫商议,可枢密院有点事却跑的比谁都快,这等行径,除他之外,再无旁人。」 这就是个不要脸的首相,但他刚度过危机,此刻气势如虹,连富弼都不能阻拦。 枢密院的人对韩琦的不满根深蒂固,所以听到这话,大伙儿都欢喜了。 有人问道:「富相,要不下官去拒绝了他?就说您身体不适,没法见客。」 富弼气得鼻孔冒烟,「老夫的身体好着呢!不用你咒!」 那人一想就觉得自己说错了,急忙道歉。 作为宰辅,别说是身体好,就算是身体不好也得憋着,否则就会有无数人盯着你,然后『好心好意』的在官家的面前为你说话。 ——官家,富相的身体怕是……臣想着是不是让他……回家去歇歇,否则一旦有不忍言之事,那话可就难说了。 官员病死在任上固然是佳话,可皇帝刻薄的名声也跟着出去了。 皇帝一听到这话,多半是要让富弼回家去养老,啥时候好了再回来。不过到了那时,京城铁定没了他的位置,只能去州县。 这便是重臣的烦恼。 众目睽睽之下,富弼突然后悔了。 宰辅不要随便发牢骚,要稳重,否则容易翻车。 比如说富弼就是这样。 他刚才发韩琦的牢骚,手下都欢欣鼓舞,就等他为枢密院出一口气。 可那是韩琦啊! 那厮刚击溃了对自己的围攻,正是士气如虹的时候,这时候去招惹他,以韩琦的尿性,多半是要出手。 而官家也才为他背书,定然会站在他的那一边…… 所以重臣们说话缓慢,一字一顿,那是怕出错。 富弼刚才就口滑了。 众目睽睽之下,他羞刀难入鞘,就别过脸去,说道:「那个……常建仁呢?带来。」 这是暗号,有心腹知道含义,就准备出来捧哏。 可外面有个小吏立功心切,就说道:「相公,他在门外。」 草泥马! 老夫想找个台阶下,你个蠢货接什么话头? 「滚!」 富弼发飙了,那小吏往门外看了一眼,眼中有同情之色。 富弼见他没滚蛋,那怒火就更大了。 这个没眼力见的蠢货,还留在枢密院等着过年呢? 「滚!」 于是他就暴喝一声。 那小吏愕然,无辜的道:「相公,他已经滚了。」 富弼惊讶,随即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差点一口老血都被气了出来。 「老夫是让你滚!」 操蛋啊! 这真是太操蛋了! 不过这事儿还真怪不上小吏,谁让富弼没指名道姓呢! 常建仁滚的很快,追他的小吏在枢密院号称是兔子重生,可依旧是追到了大门口才喊住了他。 韩琦在门外已经不耐烦了,看到常建仁就不满的道:「枢密院没人了吗?竟然要你来迎接老夫。」 常建仁刚想说话,那小吏喊道:「韩相,小人奉命来接您。」 常建仁继续往外走,小吏想哭,只得继续喊道:「常军侯……富相是叫别人……是叫别人,不是叫你。」 这话是解释富弼先前叫小吏滚,而不是叫他常建仁。可在这个时候却有歧义。 「哦!」常建仁闻言就继续走,小吏泪奔,「是叫您回去。」 尼玛! 这下让韩琦看笑话了,回头富相得剥了某的皮。 第467页 「哈哈哈哈……」 韩琦就是这么大笑着走进了值房里,大马金刀的坐下后问道:「水军的战船……更厉害了吗?」 他是首相,自然该了解这些情况,为以后的决策做依据。 常建仁点头,「是。此次工匠们重新弄了一种船,大,而且更坚固。」 「好!」 值房内,宰辅们都面带红光的叫好,韩琦的眼中更是闪烁着绿光,就和狼似的。 「交趾人要哭了。」欧阳修得意的道:「下次水军再出现在交趾时,李日尊会不会哭?」 「他不会哭,只会叫嚷着大宋不讲信用。」曾公亮知道这种情绪,韩琦也知道…… 大家都知道。 富弼苦笑道:「以前大宋就是这么喊着辽人不讲信用,如今却换了个个……老夫这心中却极为欢喜。」 第946章 来,送他上路 地图被拿了出来,摊在桌子上,一群宰辅加上沈安围着。 「交趾那边只是袭扰,辽人那边如何?」 韩琦的手指头很白嫩,可却也跟着胖了。他用粗壮的手指头点着登州对面的辽境,抬头问沈安。 mmp,韩琦你真的不厚道啊! 富弼是枢密院,按理这事儿该是他来分析。 可韩琦就没想过问他。 沈安也忽略了富弼,因为他觉得老富的战略眼光不咋滴。 「某以为水军目前对宋辽之间的形势起不到什么大作用。」沈安下了这个定义,「水军目前在北方的任务就是压制住辽人的水军,让他们绝望,觉着大海就该是大宋的。」 这个年代海权主义连萌芽都谈不上,大食人也只是通过大海贸易挣钱,谁都没想过利用大海来扩展。 「随后大宋水军的任务就是不断袭扰交趾。」 「袭扰交趾倒是好,可常年袭扰,耗费可不小啊!」 曾公亮觉得这样的袭扰有些得不偿失,性价比不高。 沈安笑道:「李日尊会受不了,加上那些交趾权贵的逼迫,他迟早会出兵来报仇……」 「那就擒获他。」韩琦淡淡的道:「官家的身边差个伺候的人,某看他就行。」 「没错。」这个连欧阳修都贊同。 「水军另外的任务就是出海,保护大宋商队贸易,顺带……去看看海外的风景吗,想来会更为壮丽。」 宰辅们相对一笑,曾公亮说道:「海外的风景倒是不错,若是能弄到些金银就更好了。」 水军连续两次出海都有大收穫,让穷的想卖身的宰辅们心动了。 「金银会有的,铜矿也会有的,各等宝石香料更是多不胜数。」沈安觉得自己就像是个骗女人下海的傢伙,声音很噁心,「在南边,那些岛上的天然金块大的一人都扛不动,银子……银子最多的还是在倭国。」 「倭国啊!」 韩琦分明就是心动,他看着常建仁问道:「水军可能攻伐倭国?」 「能。」常建仁觉得这个世界没什么能阻拦大宋水军,所以很是自信。 而韩琦就喜欢这种自信,「那边有多少银子?」 「多的可以拿银子砸人。」 银子倭国真的是很多啊! 这一点沈安并未骗他们。 韩琦摸着鬍鬚,说道:「等等看。」 这事儿需要时机,需要一个藉口。 「韩相可是想藉口吗?」沈安问道。 韩琦点头,「大宋能与周边和睦,靠的就是不欺负人,那倭国虽然前唐时和中原有些纷争,可如今却很老实。师出无名啊!」 「这个……」沈安一本正经的道:「下官记着不是有些倭国人在大宋读书吗?要不……下官记得其中有人窥探大宋的军情……图谋不轨……狼子野心,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果真?」韩琦闻言就怒了,喝道:「叫人去问问张八年,皇城司是怎么看的京城?他这是渎职,回头老夫定然要让他好看。」 老韩膨胀了,竟然要让张八年这个皇帝的家奴好看。 「这个……假的。」沈安有些尴尬的说出了真相,让韩琦想吐血。 「年纪轻轻的,指驴为马,无中生有的手段玩的比老夫还要娴熟,你这个真是有奸臣的潜质啊!」 韩琦憋闷,富弼看了心中就欢喜,这时外面有人来禀告:「诸位相公,那辽使在外面大喊大叫,说大宋旁的不行,可就是嘴皮子厉害,造谣生事无所不能……」 「大胆!」富弼怒了,刚好被韩琦气出来的满肚子怒火没地方发泄,就说道:「谁能让辽使灰头土脸,老夫为他表功!」 枢密使亲自表功,官家也会给三分面子。 枢密院的官吏们心动了,可有人更快,「下官能。」 「常建仁?」富弼有些不大相信的道:「你只会画画,懂什么?」 常建仁在投军之前就在翰林院供职,专门管画画这些事务,哪里懂外交之道。 「下官能。」 常建仁还是这句话,神色坚定。 他是从翰林院出来的,可却很狼狈。任守忠的逼迫,同僚们的冷漠,让他身处绝望之中。 若非是沈安出手,他现在都不知道在哪个偏远的地方为官,啥时候死了,也得一年半载的家人才能得到消息。 富弼见他不知进退,就冷冷的道:「若是大言不惭……老夫自然会收拾你。」 第468页 枢密使收拾一个水军的都虞侯,那真不叫事。 「是。」常建仁想起了当年的事儿,眼睛都红了,拱手道:「若是不成,下官就辞官回家。」 这货……立功心切的近乎于贪婪。 沈安有些无语,等常建仁出去后,韩琦问道:「他这个是怎么回事?再想立功也没这样的。」 「他只是想出人头地……」沈安给出了答案。 「为了出人头地,也没必要这般冒险。为何?」这事儿要是弄砸了,常建仁的前程也就没了。 「因为他想抽一些人的脸。」 富弼微微皱眉,想起了一些传闻,就点头道:「老夫知道了。不过他并无口才,更不懂外交,能用什么办法来让辽使灰头土脸?难道是画画?」 沈安说道:「常建仁后来刻苦攻读,据闻他如今的学问越发的高深了,想来他会用口舌来让辽使憋闷。」 众人都点头称是,至于常建仁是否刻苦攻读,天知道。 常建仁一路出了枢密院,这里离皇城大门很近,几步就到了。 辽使觉得自己被无视了,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从前几年开始,宋人对大辽的态度就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让人愤怒的同时,也在警惕宋人的实力增长。 辽国内部对此也有一些争论,少部分人忧心忡忡的说宋人在慢慢的变成大辽的威胁,要重视起来,採取各种手段去削弱他们,为此甚至可以出兵南下。 可正如范仲淹当年主持的庆历新政一样,小部分人的吶喊永远都无法撼动主流思潮。 于是这些声音就被淹没了,辽国内部依旧是歌舞昇平,酒照喝,歌照唱。 辽使在来之前就琢磨过这些事儿,他觉得宋人虽然这几年有些长进,可距离撼动大辽还差得远。 急什么? 所以他才敢站在皇城外发牢骚:「……这是什么,你们宋人可是不敢和某面对面交涉吗?所以才躲了起来,可今日他们能躲某,往后大辽百万铁骑南下,他们能躲到哪去?」 这话他说的很是信心十足,目光转动间,威严就像是一个屁,在渐渐扩散。 周围的百姓和军士都有些憷。 大宋这几年还不错,但对辽人的畏惧却是根深蒂固的。 给黄河改道就是这种畏惧的表现,从君臣到百姓,都被辽人吓坏了。 但这几年的不断胜利还是有效果的,至少军士们并没有软骨头,更没有请罪的意思。 辽使有些失望,前辈们话里话外都把宋人比作是软蛋,大辽只需一句话就能吓尿他们。 可就目前这些人的反应来看,那些话……特么的,不对啊! 这啥意思? 辽使正在觉得不对劲,常建仁到了。 他沉声道:「这是大宋的皇城。」 辽使被晾了许久,早就忍无可忍了,闻言就冷笑道:「那又如何?哪日大辽雄兵南下,某还想在此作诗一首。」 「没有那一日!」 常建仁身姿挺拔,可惜他太瘦了些,看着不威风。 辽使笑道:「大言不惭,就凭你吗?」 常建仁看着瘦瘦的,辽使觉得自己一人能收拾他这样的十人,所以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哎! 周围的百姓都有些沮丧。 不说来个狄武襄,你来个高大威猛的也好啊! 可常建仁却很是平静的道:「对,就凭某!」 辽使正愁怎么让宋人丢脸,所以就挑衅的道:「某带了两个勇士来,他们随便一个就能弄死你……」 这是必然的,大家看着干瘦的常建仁,觉得这人虽然勇气可嘉,可却有些不自量力。 但怎么办? 难道就这样坐视辽使得意? 若是以前还可能,可现在是治平元年呢! 大宋的数次大捷早就让汴梁军民信心大增。 「某来!」 一个百姓走了出来,他穿着破旧,可眉间却都是坚毅。 刚过来的沈安看到了这一幕,他悄然止步,对一起来的韩琦等人说道:「这就是气啊!」 韩琦陶醉的道:「这便是底气,若是大宋人人如此,辽人算个逑!」 后世关于大国需要什么元素的讨论很多,但沈安觉得最关键的一条就是国民自信心。 当国民自信时,这个国家的高低起伏不能动摇他们的自信,面对外藩人,他们的目光自信,言行举止自信,不卑不亢,不倨傲,不卑微…… 此刻的大宋百姓依旧少了许多自信,但此刻有人敢站出来,这在以前几乎是不可想像的。 富弼看着这一幕,眼中突然多了水光,「这便是大宋啊!让老夫……魂牵梦萦……想让它强盛的大宋。如今看到这一幕,老夫死都愿意。」 这是一个积极的变化,当第二个百姓走出来时,韩琦的眼睛都红了,说道:「老夫也能去弄死他们!」 可沈安觉得他上去的话,被弄死的可能性更大。 「某来!」 常建仁很感激这些百姓,但他更愿意用自己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辽使冷笑道:「你?打死了你,宋皇怕是要发怒了。」 「某若是被打死,那便是活该!」 常建仁很是冷静的说出了这番话,辽使笑道:「那便是生死勿论?你可敢吗?」 第469页 「有何不敢?」常建仁越发的冷静了,可沈安却想起了那些传闻…… 「常军侯每战必脱掉衣裳,赤果着上半身,然后拍打着肋骨第一个冲上去……」 辽使退后一步,招手道:「来,送此人上路。」 第947章 解衣的画师 辽使带着两个随从出行,这二人身材魁梧,目光锐利,一看就是悍卒。 出使他国,最要紧的就是别丢了大辽的脸。 而大辽的脸就是用无数敌人的鲜血来保住的,所以一旦被羞辱,那就不死不休。 两个随从目光交换了一下,其中一人走了出来,另一人一脸遗憾的道:「可惜不是某,否则某一只手就能掐死他。」 辽使听到这话,不禁笑了起来,得意的道:「急什么?宋人这些年越发的得意了,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他们。」 以前辽人在面对宋人时的心理优势在渐渐被削弱,辽使心急如焚,恨不能一夜之间就再度回到那个辽人至高无上的年代。 可惜没有了。 看看那些宋人的百姓吧,怯弱正在从他们的眼中熘走,武勇正在慢慢的恢复。 要警惕这种情况,辽使觉得有必要回去后给耶律洪基汇报一下,不过目前他最关注的就是怎么弄死挑衅的这个武将。 武将在大宋就是奴隶般的存在,这也是辽使敢于激常建仁的原因所在。 弄死你,宋皇难道还敢对某下手?那正好给大辽口实,到时候大军南下……顷刻间这片花花世界就会易主。 多好的地方啊! 辽使看着周围,恨不能这里变成大辽的地盘,然后每日在此跑马。 而前方的随从已经走了过去,他在看着常建仁。 这时边上有人喊道:「这不是原先在翰林院画画的常建仁吗?他怎么和辽人厮杀?那不是送死吗?」 卧槽! 辽人瞬间一脸轻松,甚至是嚯笑。 而宋人都慌了,有人说道:「他去了水军没多久……」 「这不妥吧,赶紧换人,某去。」 一个翰林院的画师官员竟然要单挑辽国勇士…… 辽使觉得自己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以至于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而他的那个随从却露出了狞笑。 就像是一头豹子发现了一只小鹿般的狰狞。 小鹿弱小的无害,可味道却极好。 弄死他,回去后定然会成为英雄。 只是这个英雄当的太简单了些,让人惆怅啊! 想到这里,辽人拔出长刀问道:「你用什么?」 韩琦在门内有些忍不住了,问道:「常建仁可能胜了辽人?老夫怎么就觉着有些心慌呢?」 「不是说他勇冠三军吗?」欧阳修看不清前面,周围的声音嘈杂,想听解说都没办法。 「他才投军没多久,再厉害也没法……」曾公亮后面没说,但怀疑之意溢于言表。 富弼也觉得不靠谱,但秉承着政事堂贊同自己就反对的道理,力挺常建仁,「老夫看他就是个有福气的。」 有福气就包括了长寿。 沈安也有些犯嘀咕,按照秦臻的说法,常建仁就是豁出命的杀法,一般人完全没法理解。 什么叫做完全没法理解? 沈安有些懵逼,就吩咐道:「小种。」 「郎君。」闻小种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沈安的身前。 曾公亮皱眉道:「那些辽人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冲着咱们下手,你这个胆量却差了些,要跟老夫练练……」 沈安看了他一眼,吩咐道:「你在边上守着,若是常建仁有落败的危险,就扔钎子……」 卧槽! 这货竟然要下黑手? 曾公亮老脸一红,偏生韩琦正在想怼他,就问道:「这胆量如何?你可有?」 老夫没有! 曾公亮摇头,他觉得自己没那么不要脸。 这是比试,旁人下黑手帮忙算是什么回事? 「辽使到时候怕是不会善罢甘休。」曾公亮觉得沈安做事轻率了些,没考虑后果。 沈安淡淡的道:「他又没看到人,难道还能指证?他若敢说是大宋下黑手,某就敢说是他自己弄的把戏,想栽赃。」 这货真是不要脸啊! 连韩琦都眼角抽搐,觉得自己远远不及沈安的脸皮厚,而且也没有沈安这么肆无忌惮。 闻小种隐入了围观百姓的里面,看着压根不打眼。 可他的右手里扣着一枚小钎子,只要常建仁形势不妙就出手。 至于什么单挑不能帮手,更不能下黑手,这话兴许对陈洛管用,对杀手出身的闻小种来说就是放屁。 杀手的职责就是杀人,以杀死对手为目的,不论手段。 他看了一眼常建仁,发现此人竟然在兴奋。 作为杀手,你得准确的分辨出对手的情绪来。 边上的人,以及辽人都觉得常建仁这是紧张了,慌了。 只有闻小种用一个杀手的素养看出此人不是紧张,而是兴奋。 这是单挑,你兴奋个啥? 闻小种不懂,辽人也不懂。 辽使见周围的人越围越多,就喝道:「让宋人看看大辽勇士的威风!」 辽人闻言就单手撕扯着,没两下就把衣裳扯了下去,露出结实的胸膛。 他手持长刀,对常建仁说道:「来,某送你一程。」 第470页 常建仁看到他扯烂衣裳的场景,突然就被代入了…… 他仿佛回到了战船之上,将士们伸出钩镰枪,奋力把敌船拉了过来。 他就站在最前方,身后全是悍卒。 他奋力一扯,衣裳就滑了下去。 周围的人看着那一身排骨不禁觉得骇然。 这是死定了。 辽人却觉得好笑。 「呯呯呯……」 常建仁奋力拍打着自己的肋骨,喊道:「杀敌……」 辽使见他癫狂,就厉喝道:「动手!」 辽人大喊一声,举刀疾步冲来。 常建仁正在仰天呼喊,边上的人见他没防备,就喊道:「辽人来了!」 常建仁低头,辽人已经冲到了身前,正准备举刀。 举刀,噼砍。 他想起了上次问沈安的话。 某这等人可能练刀吗? 能! 没有师傅,怎么练? 那就练快刀,越快越好。 快刀? 对,厮杀没有什么招数,唯一的招数就是砍杀,用最快的速度砍死你的对手。所以你的刀越快,你就越厉害。 常建仁信了,每日练习斩杀的速度。 无数次噼斩之后,手臂肿胀,消肿又接着练…… 当他用快刀把军中的袍泽斩杀的狼狈后退时,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那么简单? 是的,就那么简单。 就如同是后世的神枪手,你要打的准,还得速度快。 高手对决,机会稍纵即逝,没有什么招数,唯一的招数就是眼疾手快,然后扣动扳机,干掉隐藏在某个地方的对手。 辽人噼出一刀,他觉得自己这一刀在气势上就能压倒对手。 气势在沙场上很重要,气势强大,不但能给自己带来自信心,更能让对手畏惧。 此消彼长之下,谁还是你的对手? 这个辽人的气势非同一般,在军中有看人一眼,就能让人不战而败的美名。 而他的对手是个画师…… 这真特么的搞笑啊! 一个画师投军,然后敢来挑衅大辽勇士,这不是作死是什么? 所以他很是轻松的噼斩出了这一刀。 随后他就发现情况不对。 对面的常建仁仿佛没有感受到他的气势,什么眼神更是白搭。 只是一刀。 快若闪电的一刀。 他竟然不防御? 卧槽尼玛! 这是要两败俱伤的节奏啊! 咋办? 沙场上两人对垒,一人先进攻,那么对手必然会防御,然后寻机反击。 可常建仁压根就没想过防御的事儿。 来,看是某先砍到你还是你先砍到某。 这是一道题。 辽人不会做。 关键是常建仁的刀很快,快若闪电,让他心慌。 心慌之后,他下意识的就回刀准备防御,他觉得常建仁也该是如此。 可在常建仁的眼中,他只是一个渣渣而已。 真的。 常建仁见识过辽人的勇士,就在北方海域,那一战他身先士卒,倒在他刀下的大辽勇士不少。 所以这个信心满满的辽人真的是遇到了一堵墙。 常建仁并未防御,他自信的挥刀。 唰! 长刀从辽人的脖颈处闪过,随后人头飞起,鲜血喷溅的老高。 常建仁单手拎住人头,仰天长啸。 「啊……」 看看! 翰林院的人来看看,看看某如今的模样! 还有那个任守忠,某发誓,终有一日会让你好看,把当年的羞辱和逼迫都还给你! 周围的人都傻眼了。 辽使觉得这次厮杀也就是一个照面的功夫罢了,甚至都没时间去准备些事后的话,比如说再羞辱宋人一番。 确实是一个照面就结束了,可死的却是他的人。 某眼花了吧? 这是翰林院的画师? 卧槽! 宋人的画师竟然都能提刀斩杀大辽的勇士…… 你莫不是在哄人吧? 他心慌了。 边上的百姓们却欢呼了起来。 「胜了,大宋胜了!」 无数次被辽人的威胁吓尿的汴梁人,今日扬眉吐气了。 一个前翰林院画师出战辽人的勇士,那一身排骨让人担心他怕是连刀都举不起。 可没想到一个照面后,常建仁用娴熟的令人发指的刀法,一刀剁掉了辽人的头颅,然后娴熟的抓住了往下落的人头,癫狂的呼喊着。 「万胜!」 一个男子振臂高呼着,面色潮红。 「万胜!」 盛唐之音再度响彻在汴梁城中。 「万胜!」 那些看守皇城的将士们都在欢呼,为了武人的胜利。 欢呼声直冲云霄,渐渐的散播开来。 「万胜!」 声音从近到远,又从远到近,雷霆般的轰鸣着,让人热血沸腾。 第948章 渐渐自信的大宋 大宋在最近几年胜了辽人几次,一次比一次爽快。 可捷报是捷报,远离北方的汴梁看不到厮杀,自然就无法直观的了解辽人的凶狠,以及宋军的厉害。 今日他们算是看到了。 「这是画师?」 第471页 「是啊!常建仁原先在翰林院供职好些年,一直在画画,连先帝都见过他。」 「画师竟然这般厉害?某想着是不是让家里的孩子去学画,就算是不成,以后也能投军做将领。」 一时间无数百姓想着让自己的孩子去学画。 韩琦懵逼了。 「这……这是怎么杀的?老夫怎么没看清辽人就死了?难道老夫老了?」韩琦有些不自信的揉揉眼睛。 而边上的欧阳修恨不能把眼珠子摘下来清洗一遍,好歹能看清些。 富弼的眼力还行,他贊道:「老夫只看到刀光一闪,人头就落了。」 「常建仁果真是悍勇啊!」 「老夫觉着此人以后前途无量。」 「确实是如此。」 「在皇城外斩杀辽人,这是天大的脸面,他立功了。」 辽人以前有多嚣张,此刻的韩琦等人就有多欢喜。 宰辅们正在眉开眼笑,就见辽使那边大喊一声,另一个随从就提刀沖了出来。 「这是车轮战?无耻!」 韩琦怒道:「沈安,让你的家人弄死他!有何后果老夫一力担之!」 这是好事儿啊!让韩琦来扛雷,沈安再乐意不过了。 沈安喊道:「小种,弄死他!」 辽人疾步冲过来,常建仁并未慌乱,而是相对走去。 砍死你! 他觉得再砍死一人才能不负悍勇之名。 百姓们都在怒吼,对这等不要脸的行径怒不可遏。 闻小种在人群中不慌不忙的举起手,正准备扔出小钎子…… 那个辽人盯住了常建仁,没想到有个前杀手在准备干掉自己。 他觉得自己的同伴是轻敌了,所以才会被常建仁斩杀。 所以他全神贯注的盯住了常建仁。 就在此时,边上飞来了一个东西,没有防备的辽人被击中,他伸手摸了一下流血的眼角,缓缓侧身低头,就看到了一头小猪仔。 小猪仔嚎叫着,转身就跑。 卧槽! 边上有人喊道:「谁的猪仔?」 原先没几个人愿意吃猪肉,后来沈安弄出了炒菜之后,猪肉这种便宜的肉食才进入普罗大众的眼中。 可即便是如此,羊肉依旧牢牢把持着肉食排名第一的位置,直至阉割出现。 割掉小公猪的蛋蛋,它的肉质就会变得更好,少了腥膻味。 这头小公猪就是刚被去了蛋蛋,正在忧伤的时候,所以一得了自由,撒腿就跑。 辽人正在恼怒,有人喊道:「砸他!」 顿时无数杂物就飞了过来,这些东西之密集,连常建仁都只能止住脚步。 辽人挥舞着长刀在嘶吼着,恐吓着,他觉得能吓尿这些宋人。 呯! 一个瓷碗砸在他的额头上,破碎后尖利的边角割破了他的皮肤。 萝蔔、鞋子……无数杂物飞来,辽人哪里挡得住,渐渐不敌,开始后退。 这时一个大东西出现了,带着滚滚的热气。 「卧槽!」出来观战的沈安傻眼了,「这是炖鸡呢!」 一瓦罐炖鸡被扔了过来,辽人面如土色,挥刀砍去。 呯! 瓦罐破摔,滚烫的鸡汤和一只大鸡都扑到了他的脸上和身上。 「啊!」 没有剧痛,高温鸡汤一下就摧毁了他的深层皮肤。 辽人伸手抹了一把脸,顿时一层皮就被抹了下来。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皮,心中惶然,就连续后退。 「打死他!」 有人在起闹,顿时就引发了百姓的响应。 无数百姓沖了过来,辽人挥舞着长刀嘶吼着,可就像是汪洋大海中的一条小船上的猴子…… 呯! 人还没近身,无数暗器就给了他一次洗礼。 辽人的脸已经没法看了,眼睛被各种杂物砸的高高肿起,视线受阻。 一个男子从背后飞起一脚就踹倒了他,接着大家蜂拥而上,伸腿乱踩。 「……啊……」 只来得及惨叫一声,辽人就陷入了绝望之中。 辽使慌乱的跑了出去,等看到韩琦等人正站在皇城外,就怒气沖沖的跑了过去。 「这些宋人杀了某的人,这是在挑衅大辽,没有一个满意的交代,大辽将会南下牧马。」 百姓群情激昂之下,那个辽人死定了。 而且会死的惨不忍睹。 韩琦皱眉道:「他偷袭,不要脸,不死何为?」 辽使怒道:「那是大辽的人。」 大辽的人就高人一等,这是以往的惯例。 韩琦淡淡的道:「在府州时也是辽人。」 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府州之败让辽人痛彻心扉。 这个痛彻心扉不是损失不起那些人马,而是因为大辽在野战时被宋军彻底击溃了。 那一战没有什么计谋,就是两军对垒,可辽军在面对劣势宋军时,竟然败了。 府州一战时,密集的重骑和骑兵成了大宋弩阵的靶子。 而火药的杀伤和轰鸣,更是骑兵的梦魇。 没有经过相关适应性训练的战马被吓坏了,压根就不听主人的指挥。 于是辽军大败,被追的和兔子一样,甚至还丢下了临时战友西夏人…… 那一战丢尽了大辽的脸面,回去后,将领们都被罚了,据闻其中一人就此失踪…… 第472页 辽使正准备威胁翻脸,富弼淡淡的道:「辽国的人怎么了?辽国的人也得讲理。不讲理的年月……过去了,怎地,你还想跋扈一番?」 辽使退后一步,仔细看着这些宰辅,突然觉得有些陌生。 还是同一批人啊! 可怎么才隔了几年,这些人的性子就变了呢? 富弼冷冷的看着他,想起了自己当年远赴辽国谈判的经历。 那时候真的是饱受屈辱啊! 军队不够强大,面对辽人时自然就没法抬头。他唯有坚持底线,任由辽人威胁利诱都不为所动。 可现在呢? 现在的大宋渐渐强盛,甚至敢和辽人叫板了。 这是当年富弼压根就不敢想的事儿,可如今却实现了。 他能挺直了腰杆和辽人对话,不惧怕对方的威胁。 这就是一个巨大的变化。 辽使也察觉到了,他冷冷的道:「回头大辽会有回报。」 这依旧是威胁。 辽使觉得大辽会做出回应,至少能在边境地带让宋人苦不堪言。 「什么回报?」 沈安回来了,满面红光的模样,让人相信他是遇到了好事。 韩琦说道:「辽使说他们会有回报。」 「南下牧马?」 沈安看着使者,诧异的道:「某现在怀疑你是个假的使者……」 「你在羞辱某吗?」 羞辱使者是大辽的专利,别的国家哪里敢羞辱他们。 沈安笑道:「你难道不知道西夏已经和你们开战了吗?你想要什么回报?趁着西夏使者还在京城,只管说……」 辽使傻眼了。 他奉命出使大宋,为的就是和宋人沟通好,别在他们和西夏人撕咬的时候在背后捅刀子。 可他却没有耐心,在多次沟通无果的情况下,直接来皇城外闹腾,结果被常建仁一刀杀灭了大辽的威风。 西夏使者也在汴梁,毫无疑问,他们定然也是带着同样的目的出使大宋。 双方都担心大宋在背后捅刀子,这在以往是万万不可能的事儿。 以往的大宋没这个胆子。 他们巴不得大辽和西夏把人脑子打成狗脑子,自己就在边上看热闹,顺带弄点精美的小吃和歌舞,其乐融融。 可现在呢? 现在大辽和西夏竟然开始担心这个了? 这是从何时开始的变化? 辽使仔细想着,发现也就是在最近的这两年。 宋人抛弃了君子之道,这是国内有些人的观点。 也就是说,宋人内部有老阴比在影响着他们的决策。 那人是谁? 使者看着笑容可掬的沈安,觉得不该是他。 那就是韩琦? 是了,韩琦就是个老阴比。 还不知道自己为沈安背锅的韩琦不耐烦的道:「贵使且去,有事自去寻人。至于老夫……这等小事轮不到老夫来处置。」 这话很是霸气。 老夫是宰辅,你区区一个使者,哪里有资格让老夫来接待你? 可使者记得前几年韩琦就亲自接待过来汴梁大辽使者,而且韩琦的态度极为亲切。 这人是属狗的? 辽使觉得自己今日丢了大辽的脸,回头怕是会被处罚。 升官是不能升官了,弄不好还会降职。 这些都是韩琦的错! 从这厮担任首相以来,大宋一改过去的路线方针,变得猥琐阴险了起来。 「你这个阴险的傢伙!」 辽使在绝望之下,就忘记了外交礼节。 韩琦闻言大怒,心想你竟然把老夫比作是老阴比? 他自诩豪爽无双,和阴险这个词压根不搭边。 所以怒火一下就起来了。 而且从上次一巴掌拍断案几之后,韩琦对自己的武力值就有些蜜汁自信。 他顺手一巴掌拍去。 辽使哪里想得到韩琦会动手,所以这一巴掌就打了个结实。 啪! 韩琦那肥厚的手一巴掌把辽使拍了个踉跄,然后有些后悔。 哪怕辽使无礼,可他是宰辅,却不好动手打人。 而且他有些失望。 这一巴掌竟然没把辽使打晕? 能拍断案几的一掌啊! 韩琦心中有些失落,下意识的道:「某收手了,不然……」 曾公亮脑补道;「是啊!韩相神力,若是不收手,这一巴掌下去,辽使的脑袋怕是被拍转过去。」 第949章 幻想被拆穿 韩琦上次一巴掌拍断案几,曾公亮和欧阳修都为之震惊,并奉韩琦为政事堂第一高手。 现在高手一巴掌竟然没拍死人,好像只是脸肿了。 辽使站稳了身体,摸着微微肿起的脸,正准备说狠话,就见曾公亮惋惜的道:「韩相真是收手了。」 啥米意思? 辽使心想韩琦果真是收手了? 不会吧? 他再摸摸脸,觉得只是有些疼痛。 很轻的伤害啊! 看看韩琦那宽厚的过分的身体,按理力量不可能那么小,所以只能用他收手了来解释。 欧阳修说道:「韩相上次一巴掌拍断了案几,那等威势……怕是军中最悍勇之人也做不到吧。」 「这是真的?」 辽使面色苍白的问道。 第473页 欧阳修不屑的道:「老夫会骗人?」 老欧阳是着名的君子,不可能会骗人。 辽使深深的震惊了,心想原来韩琦竟然是这般悍勇之士,那他刚才还真是手下留情了。 他觉得自己是死里逃生,不禁拱手道:「先前却是某的过失,得罪了韩相,对不住了。」 辽使竟然主动道歉了,这让韩琦暗爽不已,可一想到刚才自己是含怒出手,根本就没留力时,韩琦有些心虚。 宰辅们进宫去禀告此事,赵曙得知后不禁讶然道:「那常建仁果真是悍勇如此吗?」 韩琦说道:「臣等方才亲眼所见,绝无虚假。」 赵曙贊道:「那常建仁原先只是个画师,后来出宫入了水军,据闻有悍勇之名,朕本是不信,可今日一战后,朕发现自己错了,哈哈哈哈!」 说是自己错了,可赵曙却笑得极为快慰。 稍后他指着沈安说道:「先前朕见了常建仁,他说自己的刀法乃是你所教的?」 呃! 沈安一怔,旋即想起自己当初指点常建仁的事儿,就点头道:「是,臣教过他一些。」 赵曙欣慰的道:「没想到你如今都能教授出勇冠三军的猛将,可见你本人更是厉害吧。皇子跟着你可学了这些?」 这个问题有些操蛋。 常建仁是疯子,砍杀时从不防御。可赵顼不同,他跟着沈安练刀,更多的是在健身。 但这是功劳,不领不符合沈安的秉性,所以他厚着脸皮道:「大王的刀法不错。」 赵曙点点头,想起了一件事,「上次在金明池那边,辽人蜂拥而至,想抢夺火药的配方,皇子亲自去了,还斩杀了一人。可对?」 沈安笑道:「陛下的记性好的让臣羞愧。」 这个马屁拍的很是赤果果,但赵曙却很受用。 「朕的记性……当年就极好,只是后来有些差了,哎!」 这是在赤果果的显摆,韩琦等人只得违心的道:「陛下英明。」 赵曙笑道:「皇子都会杀敌,想来就朕无能了。」 这个画风不对啊! 难道官家准备去练刀? 韩琦赶紧劝道:「官家您是帝王,帝王治理天下才是正理,至于杀敌,那是武人之事,各自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如此大宋方能蒸蒸日上。」 曾公亮也担心赵曙会去练刀,但他更担心赵曙学太宗皇帝玩亲征,那真会要人命。 「自古帝王亲自上阵的极少,就如唐太宗,那也是在登基之前,可见人君有分内事,不可逾越,否则这个天下就要乱了。」 大佬,咱们稳住别浪行不? 赵曙遗憾的道:「那耶律洪基喜欢游猎,可朕却被困在了这狭小的宫中……」 这话里有些不甘之意,韩琦劝道:「陛下,当年先帝在时就想过扩建皇宫,只是周围的百姓不愿意搬迁,奈何。」 那些百姓不乐意拆迁,所以您就别想扩建了,咱们还是将就这个皇宫过日子吧。 大宋的奇葩事不少,帝王向百姓妥协就是其中的一件。 赵曙笑道:「朕不是想扩建皇宫,只是想着给宫中的一些宫殿翻修一下罢了,只是早上被包拯说了一通,罢了,此事就此作罢。」 听到包拯出手,韩琦就放心了,然后在想着包拯进政事堂的好处。 可能会和他韩琦不和,但官家大抵要倒霉了,会经常被喷。 这个算是好事,至少刺头让他包拯做了,我韩琦自然能做个好人。 是啊!老夫不做好人多少年了。 想到这里,韩琦就有了些思路,但此刻却不好提出来。 曾公亮说道:「陛下,方才在皇城外,韩相一巴掌打的辽使都道歉了。」 「这个……」赵曙觉得这个辽使除非是有自虐倾向,否则不可能会道歉。 这挨了你韩琦一巴掌还道歉,这人得多贱啊! 而且为何动手,想到这里,他问道:「为何动手?」 曾公亮笑道:「那辽使先出言不逊……韩相原先在政事堂一巴掌拍断了案几,可见厉害。今日他收手了,只是轻轻一巴掌给了辽使一个教训。辽使本来不信,欧阳修出面证明,他这才道歉。」 欧阳修是着名君子,他说的话自然管用。 赵曙贊道;「韩卿竟然这般文武双全,难得啊!」 韩琦忘记了心虚,拱手道:「臣只是尽力而为罢了,不值当陛下的夸赞。」 稍后各自散去。 回到政事堂后,韩琦找了个堆放无用杂物的房间,案几桌子这些他都没敢试,最后找到了一根干燥的木棍。 这个一巴掌能拍断吧? 木棍不算粗,韩琦把它架在两张案几上,中间悬空,奋力一掌拍去。 噗! 「哎呀,好痛!」 韩琦抱着右手在呼疼,木棍掉落在地上,中间断掉了一半。 完蛋了! 韩琦觉得自己的文武双全完蛋了。 上次为何能一掌拍断案几?那案几多半是有问题。 韩琦此刻格外冷静,分析清楚了之后,就决定以后再也不装比了。 他回身看到一个小吏站在那里,心中就有些发虚,板着脸道:「你看到了什么?」 这是来自于首相的威胁,小吏赶紧说道:「小人什么都没看到。」 第474页 韩琦满意的点头,小吏走了进去,捡起地上的木棍,然后架在案几上,学韩琦就是一掌。 啪! 木棍断了大半,就剩下一些地方在藕断丝连着。 外面的韩琦并未走,看到这一幕,他心冷了半截,眼眶不禁就红了。 许多人都觉得自己的力量很大,那种蜜汁自信很是可笑,可他们却执迷不悟。 韩琦原先以为自己天生神力,一直被蒙尘,可现在他知道自己没什么神力,力气甚至比一般人都小。 老夫的名声啊! 他有神力的消息连官家都知道了,这以后要是官家让他上阵杀敌咋办? 那是送人头。 卧槽! 老夫这是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啊! 韩琦心情很糟糕,小吏捡起木棍,看着断茬,得意的道:「某这是天生的神力吧?」 随后他出去就和同僚们吹嘘自己的天生神力,稍后有同僚羡慕嫉妒恨,就鼓动他去试试用筷子捅断房门。 一个同僚握着筷子,小吏深吸一口气,然后一掌平平的拍去。 「嗷……」 政事堂有个小吏的掌心被筷子穿透不算是事,只是下面的小吏们当做是笑谈而已。 可翰林院此刻却没有笑谈的心思。 一群官员坐在一起,气氛有些沉闷。 「那常建仁……以前有人说他悍勇无匹,谁信?都以为他是抱住了沈安的大腿,沈安设法让他立功。可如今他却当着汴梁无数人的面,还有宰辅们也在,他当着这么些人,竟然一刀枭首……」 「那还是辽人的勇士。」有人补充道:「当时大家都以为常建仁死定了,谁知道他竟然这般厉害。」 一个官员苦笑道:「当初他被任守忠逼迫来向咱们求助,可咱们谁搭理过他?都是冷漠拒绝……如今他立功不小,宰辅们知道,想来官家也知道了,以后的前程自然无量,我等怎么办?」 「就怕他以后功成名就,到时候来羞辱咱们。」 「可他是武人。」 「武人又如何?归信侯一再为武人说话,宰辅们对武人的看法已经变了,至少没以前那等苛刻。」 「他就算是做到水军都指挥使,也不能把咱们怎么样吧?」 「是啊!水军都指挥使也指挥不了翰林院,咱们怕他个屁!」 「……」 众人一阵嬉笑,随即此事就渐渐消散。 而任守忠听到了此事后只是哂然一笑,对身边人说道:「他要有本事做到枢密副使才行,否则宫中他没本事插手,官家也不会为了他对某动手,所以不必搭理那条疯狗。」 身边人深以为然,谄笑道:「都知,那常建仁悍不畏死不知真假,若是真的,怕是活不了几年,到时候让他去底下找人报仇吧。」 任守忠想起了以前的常建仁,冷笑道:「就算是在地底下,某也能让他低头。」 「都知威武豪气。」 一阵熘须拍马的声音中,曹太后出来了。 「见过娘娘。」 曹皇后的神色冷清,淡淡的道:「沈安上次说大郎有武将之才,官家也答应了要看看大郎的武艺,去问问。」 呃! 这个差事不好啊! 这事儿分明就是官家忘记了,此时去点一下,官家怕是会恼火,谁去谁倒霉。 任守忠微微低头,希望曹太后别点自己的名。 曹太后扫了这些人一眼,「任守忠去,办不好……打个半死。」 凭什么啊? 任守忠欲哭无泪,却要强笑着答应,然后小跑而去。 为自己的主人办事你得跑,走是懈怠,狂奔是作态……只有小跑最恰当。 第950章 养儿方知父母恩 赵曙的心情不错,就去和妻子一起吃饭。 菜有五道,最得赵曙喜欢的还是锅包肉。 「这锅包肉酸酸甜甜的,而且很酥,开胃,我觉着能吃这个当饭……」 高滔滔却喜欢吃用鸭血和各种羊杂做成了水煮羊杂。 鸭血极嫩,羊杂也嫩,麻辣的汤底散发着诱人的味道。 两口子吃的酣畅淋漓。 高滔滔一不小心就吃多了些,看着那一大碗见底的水煮羊杂,她矜持的道:「也不知道沈安是从哪学来的这些菜,真真是发前人所未发,味道极好。只是有个坏处……」 「有何坏处?」赵曙胃口大开,一大碟锅包肉都吃光了。 高滔滔摸了一下鼓起的小腹,忧郁的道:「会胖。」 赵曙笑道:「你算什么胖?你我夫妻还年轻呢。今日宰辅们都说我的记性好。」 高滔滔贊道:「您的记性自然是好的,国家大事千万条,您大多记得,臣妾就不成,一件事都记不住。」 在自己的女人面前出了个小风头,让赵曙有些小得意,他刚想谦虚一下,外面进来了陈忠珩。 「官家,太后娘娘那边的任守忠求见。」 「让他进来。」赵曙有些悻悻然。 任守忠进来看到的是残羹剩菜,他堆笑道:「官家,娘娘说您这边答应过的事……」 「何事?」赵曙确实是记不得自己答应了曹太后什么事,所以随口就问了。 不对啊! 某刚才还吹嘘自己的记性好来着,这个…… 他看着任守忠,据闻此人以察言观色着称,想来能看懂朕的眼神吧。 第475页 ——赶紧想想怎么圆场! 可任守忠哪里敢去观察他的神色,依旧说道:「娘娘说您答应了国舅,只要他操练得力,以后就会让他出征。」 这个……赵曙一瞬间懵了,没想起来自己是何时答应的此事。 高滔滔也有些懵,觉得自家官人怕是在吹牛,于是眼神中难免就带出了些许怜惜之色。 夫妻到了这种程度,更多的是亲情,而非爱情。 可赵曙却是个要面子的男人,见到爱妻这个模样,羞赧难言。 任守忠却不知道他的这种情绪,兀自说道:「这是三日前您答应的,娘娘等了三日……」 娘娘很和气了,居然等了三日。三日后见你没动静,这才让臣来问话。 这样的娘娘,真是和善啊! 任守忠觉得自己的表达能力极为不错,所以心中暗喜。 可赵曙却尴尬了。 某的记性好……竟然记不得三日前的事了吗? 高滔滔想别过脸去,但却担心官人膈应,只得强笑着。 三日内的事儿都记不住啊! 这是记性好? 这是年轻? 赵曙板着脸道:「国舅不错……来人。」 「官家,臣在。」陈忠珩觉得赵曙的情绪不对,但却不知道原因。 赵曙突然怒了,「任守忠这个刁奴说话放肆,去告诉娘娘。」 任守忠是曹太后的人,除非是犯下大错,否则赵曙会把处置权交给曹太后,算是尊重。 「是,臣马上去。」陈忠珩看了任守忠一眼,心想你竟然也有今日吗,哈哈哈哈! 他快步出去,傻眼的任守忠跪下道:「官家,臣……臣并未放肆啊!」 稍后曹太后那边来人了,「见过官家,娘娘说此人既然放肆,那是肯定要惩处的,只是却不好在官家的地方,这就带回去。」 赵曙点头,来人回身招手,「来人,带了任都知回去。」 任守忠是曹太后身边的第一人,所以言语间还是要给他留面子。 等到了曹太后那边后,她怒道:「刁奴办点事都会出岔子,打!」 「娘娘,臣冤枉。」任守忠确实是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放肆了,所以觉得很冤枉。 「打!」曹太后此刻只担心赵曙会为此放弃自己的弟弟,哪里会管他冤不冤枉。 稍后前面传来消息,「娘娘,官家说让国舅明日在宫中演武……」 「好!」曹太后欢喜的道:「让大郎赶紧背书,家里的兵法都背熟了。」 消息传到了曹家,曹佾傻眼了。 「演武?某怕是不成啊!」 管家自豪的道:「郎君,咱们家可是将门,若非是娘娘进了宫,咱们家定然是要拿刀杀人的。」 这话里带着威胁:您可不能给曹家丢人。 曹佾不能发火,因为他知道管家说的都对。 可他真的没把握啊! 「去请了归信侯来。」 他左想右想没办法,而唯一能信任的人就是沈安。 稍后沈安来了,一脸困意的道:「国舅这大中午的是要作甚?」 曹佾见他一脸倦色,就问道:「昨夜去做贼了?」 这是朋友间的调侃,沈安无奈的道:「昨夜芋头闹腾了半夜,没睡。」 「交给僕妇吧,你这么事必躬亲,何必呢?」 如今的权贵家养孩子大多是僕妇,父母有空闲了,想了,就伸手,僕妇自然会把孩子送上。 孩子闹腾,一般人都熬不住,只是父母天性能忍受罢了。 而闹腾时有僕妇,自己想做爹娘时就接过来,这样多舒坦? 这便是享受了天伦之乐,却没有孩子闹腾的烦恼,这才是人生赢家。 沈家虽然算是后进,但势头却极猛,而且沈家不差钱,这是让京城权贵们羡慕嫉妒恨的地方。 大家都是靠祖宗留下的余泽过日子,你沈安却像是一头鼍龙般的闯进来,三拳两脚就打下了偌大的局面,让我等几辈子积累的权势和钱财都相形见绌。 凭什么啊! 但沈安却有些问题让权贵们暗自里觉得好笑,比如说生个儿子大多是夫妻俩自己带。沈家会请不起僕妇? 沈安出手极为大方,只要他放句话出去,汴梁城不知道多少人会排队等着进沈家。 可他就是不肯。 再有就是沈安如今的地位竟然只有一个女人,不少人暗示过,甚至有人自荐,说自己家里有合适的女人,只要沈安点头就送来。 可沈安却不动心,不搭理,宛如得道高僧。 换做是别人有他的地位或是钱财,早就妻妾成群了。 这货真的是京城权贵圈中的奇葩一朵啊! 沈安却没有奇葩的自觉,坐下后说道:「国舅你不知道,芋头那孩子是闹腾,可那是我儿子啊!越闹腾就越说明他的身体好,咱就高兴啊!至于晚上没法睡,也就是这几年罢了,以后自然就好了,还有……」 他侧身看着曹佾,得意的道:「国舅可知道什么叫做养儿方知父母恩吗?」 曹佾不屑的道:「不就是吃了父母当年的苦头,才知道养儿的辛苦吗?你以为某是纨绔子弟?告诉你,当年家父对某可是够狠。」 沈安摇摇头,得意的道:「你不亲手带儿子,没被儿子折腾几年,你知道什么叫做养儿方知父母恩?」 第476页 曹佾傻眼,他的孩子他真的没怎么带过,什么半夜被孩子的哭嚎声吵醒……吵醒的也只是僕妇,和他没关系。 沈安起身,用那种沉痛的姿态说道:「国舅,要好好体会啊!」 曹佾心中不得劲,「可某的孩子都大了,没地方体会去。」 「要不……再生几个?」沈安丝毫不觉得自己在干坏事,很是诚恳的说道,「回头好生体验一番,以后你自然就会知道当年父母的恩情……国舅,父母恩……难报吶!」 「走了啊!」 他随意拱拱手,出了大门后,曹家的管家用看鬼的那种眼神看着他,心想郎君这是怎么了,不是请沈安来为明日的演武出主意吗?怎么就那么…… 竟然讨论起了父母恩和再生几个孩子的问题,而且看郎君的意思,分明就是意动了。 「归信侯……」官家觉得沈安怕是会些巫术,否则怎么几句话就把自家郎君给弄糊涂了。 沈安就是故意的,他被请来时就觉得这事儿不对味,于是一番忽悠,成功把曹佾给忽悠瘸了。 他得意的下了台阶,觉得自己大抵有些诸葛之智,孙武之谋…… 可他却不知道曹家的管家极为忠心,见他成功开熘,就喊道:「郎君,归信侯跑了!」 卧槽! 沈安心中大叫不妙,脚下加快,准备趁着曹佾没反应过来前跑路。 「安北!」 曹佾毕竟是武将子弟,那反应速度真不是盖的,清醒后一个箭步就沖了出来,见沈安已经冲到了大门前,不禁哭笑不得的道:「你这个沈安北……果真是……促狭。」 沈安再次被揪了回去,双方坐下后,曹佾纠结的道:「官家对曹家不错,大姐觉得这是个好兆头,想着曹家不能再这么厮混下去了,就给官家进言,说是让某以后领军出战……」 沈安嘆道:「长姐如母啊!国舅有姐如此,当真是羡煞旁人。」 曹佾斜睨着他问道:「你既然羡慕,要不某下次进宫时把你的想法给娘娘说说,让娘娘也认你做个弟弟?」 「别啊!」 沈安差点被吓尿了,想到曹御姐的脾气,不禁觉得自己就是在作死的边缘不断试探。 旁人兴许不会答应这等事,可曹御姐和曹佾老娘差不多,知道一旦认了沈安这个弟弟,自家亲弟弟就能有人照看了,哪里会不同意。 曹佾说道:「陛下让某明日进宫演武,可某却没有准备,关键是……某练兵不如你啊!」 曹彬的孙子自承练兵不如自己,沈安心中大乐,淡淡的道:「宫中就那么大,最多能数十人演练,多了就算是官家同意,宰辅们也会把曹家抄了,所以,曹家出百人以下操练即可。」 人多了进宫就有谋逆的风险,哪怕最终没有谋逆,以后也会成为百官攻击的藉口。 曹佾拱手道:「仅此一句就让某避过一劫,多谢安北,一事不烦二主,怎么操练还请告知,为兄感激不尽,曹家感激不尽。」 第951章 御前演武 赵顼在宫中的日子过得波澜不惊,他有时候甚至希望出来一个人挑衅自己,让自己能发泄一把。 是的,就是发泄一把。 从上次被带去青楼之后,小菜鸟算是食髓知味,夜间有些难眠。 不过青楼是不可能再去了,这是沈安的话,说是他再去青楼就不是开叫,而是轻浮。 可咋办? 午夜梦回时,他想到的就是正在进行中的寻妻程序。 作为皇长子,未来的太子和皇帝,他的正妻人选必须要慎重,只是太过慎重了些,以至于弟弟赵颢说自己的妻子可不能这样纠结,否则他宁可找个百姓之女。 是啊! 太慎重了只有纠结,可他却对此却无可奈何。 高滔滔对于找大儿媳妇的热情大抵是空前的,多个女人……不,是多个女孩都进入了她的视线,左看看右看看,让她感慨着乱花渐欲迷人眼,看昏头了。 这便是赵顼的婚事,他现在已经绝望了,只求别太丑,别太傻。 「大王,官家那边有人来了。」 乔二面色蜡黄的进来了,他的身体恍如风中之烛在颤动着,眼中全是绝望。 连续拉了两天之后,他觉得肠子都被拉了出来,幸好在昨夜及时止住。 可好了就好了吧,今日却便秘了…… 不是拉就是拉不出,某这是得罪了哪位神仙啊! 乔二绝望的祈祷着,希望那位下错手的神仙能听到自己的心声,然后把对象修改一下。 比如说……王崇年不错,那厮身强体壮,饭量大如牛,正该折腾一番。 赵顼看了他一眼,皱眉道:「怎么没精打采的?」 「臣无事。」乔二不敢说自己病了,否则会被人领出去,天知道是否还能回来。 贵人的身边不能生病,这是铁律,有病你也得忍着。 「那就好。」赵顼吩咐道:「让他过来。」 来人进来后,禀告道:「大王,今日曹国舅在宫中演武,官家让您过去。」 「演武?」这个赵顼有兴趣,起身道:「马上去。」 稍后他带人到了前面,赵曙已经到了。 「大郎过来。」赵曙看着精神不错,笑吟吟的招手。 赵顼过去行礼,然后问道:「官家,这是何意?」 第477页 「坐。」 按理在赵曙的身边没有赵顼的座位,可赵曙却没那么严的规矩,叫人在边上设了墩子,让赵顼坐下。 「娘娘说曹佾颇有些练兵的天分,他也跟着去过府州,和辽人一战中也杀过敌,我想着国戚们总不能当做猪养,就让他试试,若是还行,以后有机会也让他去厮杀一番,也算是佳话。」 「官家英明。」 赵顼听到他把国戚们比作是猪时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赵曙瞪了他一眼,说道:「这些你也该仔细思量,怎么平衡他们,这个是帝王的难题。」 国戚、权贵、官员、武人……这些关系怎么平衡? 平衡好了就是明君,平衡不好多半是昏君。 这是基本功,赵曙就在教导儿子这方面的知识。 赵顼说道:「臣以为公平二字足矣。」 「简单!」赵曙不满的道:「若是这般简单,我怎会慎重?国戚和权贵不同,有荫萌的又不同,这些要分细些,全都烂熟于心,你才能游刃有余的去处置……」 赵顼起身,叉手道:「是,臣谨受教。」 赵曙满意的点头道:「你很聪慧,这一点比我当年好多了。可聪慧却怕得意,人一得意就容易忘形,就会犯错……所以谦逊才是做人的道理。」 「是。」 赵曙的话一点都没错,可错就错在他用一个老男人的视角来教导少年赵顼。 少年人血气方刚,什么叫做得意忘形?不得意叫做什么少年? 赵顼看着很诚恳认真,赵曙不禁抚须微笑,觉得自己教导孩子的本事大抵在帝王中能排在前茅。 只是看着赵顼的神色,他突然觉得有些熟悉,就下意识的问道:「少年人该如何?」 赵顼正在想着自己领军厮杀的得意,闻言说道:「当春风得意,当鲜衣怒马……」 呃! 好像说错了啊! 赵顼一时口滑,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了,他偷瞥了老爹一眼,见他面沉如水,不禁把肠子都悔青了。 赵曙冷冷的道:「我说怎么看着你这个诚恳认真的模样那么眼熟呢,原来和沈安是一脉相承,看着老实纯良,可内里全是假的。」 他越想越火大,起身走了两圈,气咻咻的道:「年轻人不学好,就学了老奸巨猾,就学了装老实……这是哪家的道理?杂学吗?」 「为父当年如你这般大时,读书做文章,整日就是这些,你呢?为父担心你走了老路,所以放任你出入皇城,可你学了什么?就学了装……虚假……」 他看了儿子一眼,见他低着头,很是懊恼的模样,不禁欣慰的道:「可知错了吗?」 「臣知错了。」 赵顼很老实的认错。 赵曙满意的道:「以后得改……呃!罢了,别改。」 为人父者,基本上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学会装模作样,觉得这是生活必备技能,赵曙当然也不例外。 所以他尴尬了。 儿子干得好啊! 他装的这般真,若非是想到了沈安也是这等模样,朕怕是都分辨不出来。 以后他面对群臣时自然不会吃亏,这样不好吗? 赵曙尴尬的道:「那个……以后……以后就这般吧。」 作为皇帝,金口玉言是基本的,也就是说,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不能反悔。 可赵曙现在却反悔了。 赵顼抬头,心中感动,「官家,臣无碍的。」 为了儿子,赵曙把那些狗屁金口玉言丢在了一边,这便是怜子之心。 「官家,曹国舅来了。」 父子俩正在体会着这难得的温馨时刻,曹佾来了。 他带来了六十人,这个人数不多不少,正好在范围之内。 这六十人都披甲,手持木刀。 陈忠珩低声道:「官家,这些盔甲都是曹家从殿前司借的,枢密院已经知晓了。」 大宋皇帝最担心的就是造反,所以这些都得有交代。 赵曙看看周围,满意的点点头。 看看周围吧,数百亲从官站在下面,那六十人若是想谋逆,得先过了这一关。 行礼后,赵曙说道:「演武演武,我不知道该演练什么,不过皇子在此,他比我懂的更多些,你便一一演练。」 这便是铺垫。 在武事方面我儿子比我还厉害。 这是一种肯定。 曹佾看了赵顼一眼,想起他跟着沈安厮混了许久,就有些心虚。 沈安弄的那一套管不管用啊! 他不知道,但作为纸上谈兵的权贵,他只能信任大宋名将沈安。 「操练起来。」 曹佾站在边上,神色肃然。 那六十人分做两批散开,隔着三十步相对而立。 这六十人乃是曹家的家底,从曹彬时一代代的传到了现在,算是安身立命的最后本钱。 两边领头的都是白发苍苍的老卒,赵曙见了就问道:「那二人何处来的?」 曹佾近前说道:「官家,这二人乃是曹家第一代护卫的后人,当年也曾在边疆杀敌……死伤惨重。」 这是曹家培养护卫的手段,更是拳拳之心。 在沙场上厮杀出来的侍卫,随便丢在某支军队里,担任个指挥绰绰有余,可他们却憋在曹家做护卫,没有用武之地。 第478页 这便是忠心。 「原先是准备在曹家子弟上阵时用的吧?」 对于曹佾的坦白,赵曙很满意,所以态度就亲切了不少。 可这也是沈安教的。 ——官家问话你只管照直说,别犹豫,别撒谎,你得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你们都是皇城司重点盯防的人物。 曹佾照做了,目前来看效果不错。 安北,多谢你了! 曹佾心中感激,说道:「是,官家英明。」 赵曙笑道:「曹家原先也是想在武事上有一番作为的吧,只是后来子弟渐渐丢掉了武勇。如今到了你这一代还不错,今日若是能出彩,以后有出征的机会,我会考虑。」 曹佾一听就欢喜的道:「」多谢官家。 赵曙微微点头,「开始吧。」 刚才曹佾叫操练起来,那两个老卒压根没动,这便是知机,至少比曹佾这个家主更懂察言观色。 陈忠珩走过去,说道:「官家有令,开始吧。」 瞬间两个老卒的眼中就全是漠然,看着对方喊道:「杀过去!」 没有什么阵法,没有什么阵型,小规模的厮杀讲求的就是勇! 赵曙问道:「为何没有阵势?」 这个问题很尴尬啊! 曹佾忘却了沈安的交代,说道:「官家,这是臣的疏忽。」 赵曙觉得自己抓到了曹佾的缺点,就微笑道:「娘娘说你熟读兵书,想来不差这个,以后要注意了。」 他觉得自己好歹也能指点曹佾一番,成就感渐渐充盈了起来。 赵顼却皱眉道:「小规模的厮杀,讲求的是悍勇,阵势却无用。」 他觉得自家老爹也被太宗皇帝给毒害了,动辄就是什么阵势。 阵势有用,但更有用的却是将领的临战指挥。 赵曙觉得自己被曹佾忽悠了,瞬间就给这次演武调低了看法。 曹佾刚想解释,那边已经开始了。 两个老卒当先冲杀在了一起。 木刀闪电般的噼砍,格挡…… 砰砰砰砰砰砰! 两人的木刀不断格挡撞击,豁口渐渐密集。 那些壮汉混战在了一起,木刀斩杀毫不犹豫,而且压根就不避开,直接照着要害噼砍。 哪怕有甲衣保护,可一旦被砍中也不好受,若是运气不好的话,说不得会被重创。 「啪!」 两个老卒的木刀奋力噼砍,结果一方的木刀被斩断。 那断刀的老卒却没有慌乱,他噼手扔出手中的半截木刀,然后合身扑了上去。 那边的老卒挥刀荡开半截木刀,随即一刀砍在对手的肩头。 赵曙听到了一声闷响,不禁眯了眼睛,觉得太过惨烈。 那中刀的老卒咆哮一声,双手重重的砸在对手的双耳上。 呯! 中拳的老卒目光茫然,这是神志不清的表现,但他依旧记得挥拳。 呯! 对手自然不肯退让,两人奋力挥拳,一拳接着一拳,鲜血不断的流淌,飙射…… 「停手吧!」 赵曙心中不忍,曹佾也不忍,但他记得沈安的交代:要真实,把沙场最惨烈的一面展示给官家看,这事儿就成功了一半。 曹佾刚想制止,那两个老卒却踉踉跄跄的开始后退…… 呯呯! 两个老卒重重倒地,众人骇然。 第952章 权贵是修炼秘籍 赵曙看过演武,也看过阅兵,但这等惨烈的一幕却只是当年在沈家庄时见过。 那时的邙山军刚到汴梁没多久,有人挑衅,双方在沈家庄来了一次演武,结果对手被打的抱头鼠窜,惨不忍睹。 但那次的邙山军是以压倒性的优势获胜,所以感觉不到多少惨烈的气息。 呯! 一个大汉被一刀砍中胳膊上没有防护的地方,顿时就惨嚎一声,然后他单手抓住对手,奋力一头撞去。 两个大汉满面鲜血的倒了下去。 各处的惨烈比比皆是,赵曙有些不忍目睹,说道:「沙场便是如此吗?」 曹佾上过战阵,所以老老实实地道:「官家,真正的战阵比这个还惨烈。」 「比这个还惨烈?」赵曙震惊的道:「那些将士们难道……」 他想起了那些大宋将士奋力厮杀的场景,不禁颤声道:「竟然是这般吗?那些人为何不说?为何不让朕知晓这些?」 曹佾尴尬的没法说了,就看看赵顼。 这事儿没法说啊! ——陛下,将士们浴血奋战,战况惨烈…… 这样的话说过无数次了啊! 可哪一次你们认真听了? 在上位者的眼中,将士们的鲜血和牺牲大抵就只是一个数字,外加多了些抚恤耗费的烦恼而已。 至于惨烈……好的,老夫知道了。 可没见识过那等惨烈的上位者怎么能理解将士们的勇敢? 曹佾突然有了明悟,知道沈安顺带利用了自己一把,用这种惨烈的方式来告诉官家,将士们不容易。 但他并未有怨怼之心,因为先前的只是演练,刚才的却是真实操练,这个场景让他也有些震惊。 原来沈安的安排竟然这般惨烈吗? 那个年轻人怎么就能懂那么多呢? 此刻已经倒下了大半人,赵顼见了就说道:「官家,一般的军队在伤亡到了两成到三成时就有崩溃的危险,曹家的不错。」 第479页 这都倒下大半了还没崩溃,可见曹佾练兵的本事。 沈安昨日交代过:直至最后只剩下一人时才能停止。 于是就呈现出了这个场面,让赵曙很满意。 「好!停住吧。」 赵曙心满意足的叫停,然后说道:「不错。」 曹佾知道过关了,急忙跪下道:「臣愿为官家赴死!」 赵曙满意的道:「回去吧,以后朕自然会斟酌。」 曹佾欢喜的起身,等赵曙父子走了之后,看着倒了一地的护卫,就说道:「都弄回去。」 年轻人们大多还行,相互帮助着站起来,可两个老卒却躺在那里,呼吸轻微。 一群大汉围着他们,神色哀伤。 曹佾问道:「怎么了?」 人群默然分开一条道,曹佾走了进来。 两个老卒睁开眼睛,笑道:「要去见阿郎了。郎君,你且好生努力,把曹家……把曹家振作起来……否则……否则……阿郎,小人来了……」 老卒的手一松,就垂落下去。 曹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眼泪就这么滑落下来,然后缓缓跪下,无声抽咽。 「是某对不住你们,某无用,无用啊!」 他仰头,只觉得自己失败之极,恨不能有人打自己一顿。 「救救他们!安北呢?」曹佾回身,沈安就在他的身后。 「安北,救救他们,你要什么哥哥……」他觉得自己言辞过了,这话是在羞辱沈安,就仰头道:「他们都是曹家最忠心耿耿的护卫,哪怕跟着某这个无用之人憋屈也毫无怨言……某对不住他们啊!」 曹佾涕泪横流,再也不见了往日的谨小慎微。 沈安走了过去,伸手在两个老卒的鼻下探了探,说道:「来人,把他们抬到避风的地方去。」 曹佾亲自提着一个老卒的双手,下巴冲着偏殿抬抬,「到那边去。」 边上的内侍愕然道:「国舅,那边没官家的吩咐不能开门呢!」 宫中有许多规矩,比如说某些宫殿没有吩咐就不能开门,甚至连洒扫都不能。 曹佾狞笑道:「开门!出了事某一力承当。若是不肯,某先弄死了你,然后再撞开那道门。」 「国舅,那犯忌讳啊!」 「屁的忌讳!」曹佾骂道:「他们为了某,为了曹家都豁出了性命,某这个家主还怕什么忌讳,那还是人?那是畜生,去,开门。」 有内侍飞快的去禀告了曹佾的莽撞。 正在路上的赵曙止步回身,良久不语。 赵顼担心他会发怒,就劝道:「官家,曹国舅秉性淳朴,想来是急眼失态了。」 赵曙转身继续前行,那内侍有些茫然,问道:「官家,可要阻止吗?」 赵曙摇头,「阻止什么?有情义是好事,难道要那等狼心狗肺之辈上位不成?让御医去!」 御医冲到了偏殿里,就看到沈安正在施救。 看到御医进来,沈安起身道:「力竭了而已。」 两个老卒多年未曾这般激烈的厮杀过了,情绪又太过激动……皇帝当前,这种情绪很正常,于是就抽了过去。 抬进来后,沈安又施展了掐人中大法,没两下就弄醒了他们,目前正在静养。 「归信侯妙手回春吶!」 两个御医习惯性的就吹捧着沈安,然后各自上前诊治。 「多谢归信侯。」 两个老卒挣扎着向沈安行礼,沈安说道:「忠心耿耿之人,某自然会搭救。无情无义之辈,某只会落井下石。」 曹佾郑重拱手,「多谢安北,以后有事说话。」 沈安笑道:「小事罢了,不值当国舅这般。」 曹佾肃然道:「这些老卒一辈子都丢给了我家,出生入死,捨生忘死,某原先想让他们颐养天年,可未曾想官家仁慈,竟然给了曹家行武事的机会,国事家事,某肯定只能顾着国事,于是便劳累了他们……」 这是姿态。 曹佾一番话里不但表达了对赵曙的忠心,同时也是在安抚这些护卫。 这便是权贵的必修课……收买人心。 「郎君,但有事,我等愿意跟随郎君上阵,杀辽人!」 曹家的护卫们神色激动,大抵被家主这么夸赞,热血已经沸腾了。 这便是劳心者对劳力者的区别。 沈安对这些没啥兴趣,稍后这些人撤离皇城,曹佾特地留在后面。 「安北,何为权贵?有自保之力,有倚仗,有人手使唤……让上阵能杀敌,让为官能牧民……这不只是说家学渊博,更多的是家中人才济济,想要什么的都有……」 这个有些类似于春秋战国时的门客制度,主家通过自己的威望,用这个威望和钱财来招揽人才,然后让他们为己用。 不过大宋却不能弄这种门客制度,否则老赵家会让你做噩梦。 「无需多,各种人才来几个就好。」 曹佾是在认真的教授沈安权贵的持家之道。 权贵们的持家之道各有不同,但大多大同小异,都敝帚自珍,不肯对外人言,大抵就是那等传子不传女,传长子不传次子的意思。 「这些人大多只能用一代,为何?」曹佾对沈安真的是掏心掏肺的认真,「要让他们归心,你得给好处,钱财是其次,首要就是要给他们的儿子好处,要给他们自由,并尽力帮他们去科举为官……」 第480页 沈安点头,「如此才能让他们效命。」 「对,安北你果然聪慧。」曹佾笑道:「你只管这般去操作,用不了几年,沈家就会成为真正的权贵之家。」 「权贵啊!」沈安微笑道:「手中握着人才,家中存着钱粮……进可攻,退可守,这便是权贵吗?」 曹佾点头,「对,这便是权贵。而且大家还得互通关系,必要时……曹家是因为娘娘的缘故,所以远离了那些人,但以后某会慢慢的和他们交往,等到了下一代,曹家就会重新融入到权贵中去。」 「抱团取暖固然不错,可你想过没有,那些权贵为何得不到重用?官家和朝中宁可养猪般的养着他们,也不肯让他们为官从军,你可知这是为何吗?」 沈安丢下这句话就走了,留下个曹佾在发呆。 「某错了?还是权贵都错了。」 他沉思良久,回身请人去传话给曹太后。 曹太后正在喝药,天气冷了,她早上练武浑身大汗,恃强就多在凉风里站了一会儿,这不就伤风了。 「娘娘……」 任守忠跑的踉踉跄跄的,屁股上的棒疮还没痊癒,疼的厉害。 他满头大汗的模样没引起曹太后的注意,算是白瞎了。 「叫魂呢!」曹太后冷冷的盯着他,大有再令人收拾他一顿的意思。 任守忠被吓了一跳,赶紧说道:「娘娘,国舅大获全胜……」 「住口!」 曹太后握着碗的手骨节都泛白了,身体在轻微颤抖,兴奋的不行。 老曹家要翻身了呀! 「去,告诉大郎,要谨慎,莫要得意猖狂。」 任守忠刚出去,曹佾的话就被人带来了。 「娘娘,国舅问……权贵们可是做错了?」 「嗯?」曹太后的鼻音很重,她毕竟是曹彬的孙女,只是一寻思就猜到了弟弟的意思,「权贵蝇营狗苟,自然是错了。」 来人准备出去,曹太后叫住了他,说道:「你去告诉大郎,莫要做出头鸟……」 等人走后,她欣慰的道:「大郎竟然这般懂事了,可喜可贺啊!曹家无忧了。」 「娘娘,国舅和归信侯说了一番话,回头就呆立在那里,稍后就让小人来传话。」 「是沈安?」曹太后唏嘘道:「这个年轻人……做事老成稳重,好,好啊!」 第953章 为何役使军士 广南西路的深秋有些燥热。 太阳不小,关键是半月没下过雨了,让人觉得焦躁。 「这是什么鬼天气?」唐仁仰头看了一眼对面的山脉,头痛的道:「不该是冷天吗?怎地还那么热?」 他才到广南西路,就快马加鞭的来到了土人聚集区。 宋士尧在一把火烧死了那些交趾人之后,被广南西路的官员们交口称赞,算是出头了。他站在另一边,用望远镜在观察着山上。 「钤辖,这边的土人凶悍,这个季节他们都收集了不少食物,不会下山来。」 「是吗?」唐仁也在看着,「让随行的将士们别过来。」 「为何?」若非是唐仁有在府州任职的经历,宋士尧大抵要认为他是个庸官。 「不为啥。」唐仁吩咐道:「退后扎营,派出斥候扫荡周边,不许靠近。」 他们带来了三千军队,转运使觉得还不够,可唐仁却拒绝了派出更多人马的建议。 人马太多,一路需要转运的粮草就能会成为广南西路军民的负担。 唐仁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想制造新问题。 军队扎营,唐仁叫人宰杀了一头羊,他亲自动手做菜。 切成块的羊肉下锅抄去白沫杂质,换水煮。 柴火在临时搭建的地窝子土灶里噼啪燃烧着,宋士尧塞了一根枯枝进去,抬头吸吸鼻子,「味道不错。只是为何不放调味呢?」 「那是。」唐仁说道:「归信侯说好羊肉最好别放调料,放的越多味道越差。最好还是带些膻味……没有膻味那还吃什么羊肉?」 「竟然是这样?」宋士尧前期是在巡检司里厮混,后来转到军队里,吃的都是大锅饭,最喜欢重口味的食物。 吃惯了重口味之后,你就会发现那些所谓的美食都淡而无味,你的味蕾再也尝不出食物本身的滋味。 但这个羊肉不同。 煮熟之后就夹出来,然后撒一把盐。 「开动。」 唐仁一嘴咬去,只觉得肉质细嫩,肉汁在嘴里炸开,随即盐粒的咸交织在一起,缓缓融化…… 「好羊肉!」 宋士尧只是吃了一块,瞬间就觉得自己的前半生白活了。 「竟然有这等美食吗?」他讶然道:「以前军中的食物就是煮熟了完事,有调料就多放些……全然不知道羊肉竟然只需水煮……」 「看那羊好不好。」唐仁解释道:「归信侯喜欢吃红烧羊肉,烧烤的也爱得不行,特别喜欢晚饭和宵夜架着烤……这便是不拘泥于一隅,同理,咱们要想安抚土人,也不能干等,否则等到明年开春他们也不会下来。」 「是啊!那些土人多狡黠,没有好处是不会下山的。」 宋士尧有些头痛的道:「而且他们不信任咱们,这才是最艰难的。」 「信任是解决事务的先决条件,不过没有也无事。」唐仁说道:「令人去后面要些钱粮和猪羊来。」 第481页 「钤辖,咱们此次带的够吃了。」 「不是咱们吃。」 唐仁笑道:「到时候在山下转悠转悠……那些土人一到冬季和春季就难熬吧?是了,想来那等时候山里也没什么食物,却只能坐吃山空,最后饿惨了,就去抢一把。」 宋士尧说道:「正是如此。」 他觉得这个唐仁还是有些意思,至少不是那等刻板的官员。 「等东西到了,就让他们拉着在山下走一趟。」 「什么意思?」宋士尧一怔,旋即醒悟了过来,「这是诱敌?」 「你这个想法很危险。」唐仁突然皱眉道:「那些土人就是咱们的兄弟姐妹,怎么是敌人呢?你是怎么想的?竟然能想到敌人这个词,可见平日里就没少打那些兄弟姐妹的主意,回头自己反省一下。」 这才是文官啊!阴险狡猾,干一件缺德事之前总是能为自己找到理由。 唐仁觉得自己的安排再无错处,就放心的缩进帐篷里睡觉。 一觉睡醒,他打着哈欠出来问道:「来了吗?」 「还早,最少得三日。」 调集粮食和猪羊不难,难就难在调集大车。 府州就是一个军事要塞,一切的一切,包括妇孺都是为战争而生,所以不存在什么调集的事,一句话而已,都会自觉的把自己有的资源交出来。 可这里是广南西路,不但偏僻,而且还穷。 第三天,一队大车来了。 赶车的车夫们大多有伤,看着神色悲愤,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没人在乎他们,但唐仁在乎。 「怎么回事?」 他觉得自己的安排并无错处,这些百姓为何会这么委屈呢? 没人回答。 唐仁怒了,说道:「再不说话就全数徵用到明年。」 这个可是破家的手段,唐仁不会用,但却在此时拿出来威胁车夫们。 这便是慈悲心肠,但也要有霹雳手段来辅佐。 车夫们哆嗦了半晌,看着边上押送的军士们不敢说话。 「滚!」 唐仁怒了,指着这些将士说道:「都赶过去。」 这群将士本是懒懒散散的,此刻被唐仁怒吼,都慌神了。 要是唐仁回去上一本奏疏,弹劾他们,那会是什么后果? 肯定会被处置。 于是不等宋士尧派人来驱赶,有军士就说道:「钤辖,他们不大情愿……」 被徵用大车不情愿,这话听起来没毛病,可唐仁在府州厮混了那么久,知道这话不对劲,就冷笑道:「什么叫做徵用不大情愿?不情愿也没有这等神色。你等以为某是衙内吗?」 衙内为官,有资源,有手段,自然不肯沉下去,所以往往会被底下的官吏蒙蔽。 可唐仁不同,他是草根官员的代表,下面什么情况不知道? 将士们面面相觑,这时车队里有人喊道:「钤辖,他们说回头还得徵用咱们去拉土石,说是给官员建造宅子。」 有人开了个头,后面就顺畅了。 「那杨知州要建宅子,本是让军士去做,可军士们却想徵用咱们……」 mmp! 唐仁忍不住想骂人。 那些将士们都低着头,但却没有看到歉疚或是懊悔之色,显然他们已经麻木了。 广南西路远离汴梁,所谓山高皇帝远指的就是这种地方。 以前这里的军队疏于操练,被官员役使也是常事。 可后来侬智高来了一出造反,广南西路的官兵被打出了屎,原形毕露。 沈安一战覆灭了交趾精锐,再后来水军更是让李日尊焦头烂额,于是广南西路安全了。 居安思危对于大部分官员来说就是个烦人的词,所以安全下来的广南西路就开始了安享太平。军队一太平就成了免费的劳力,这里借用几天,那边役使几日,至于操练……那是什么鬼? 「杨知州的日子看来不错,竟然想着建宅子。」 唐仁的语气很是平静,「谁去一趟,就说是唐某请杨知州来此一晤。」 「某去。」 有人快马去了,宋士尧低声道:「此事怕是不好办……据某所知,地方上役使军士不是一起两起,若是大张旗鼓的闹起来,人人自危,怕是……法不责众啊!」 法不责众,那些人就会冲着你唐仁下手。 唐仁面色如常的道:「没事,某只是想请杨泉喝酒而已。」 「喝酒聊天?那样最好不过了。」可怜的宋士尧,若是他对沈安的宽厚为人有所了解的话,再了解一番沈安对唐仁的深刻影响,就不会那么乐观。 第三天,上思州知州杨泉来了。 「唐钤辖……哈哈哈哈!」 杨泉五短身材,但身板厚实,给人壮实的感觉。 他的脸微黑,却是天生的。 「杨知州。」在府州时,唐仁节制一路之地,对一个偏远地区的知州有心理优势。 不过那是府州,而这里是广南西路。 他此行比较仓促,赵曙给他的任务是尽快找到解决土人的法子,但并未给他节制当地官员的权利。也就是说,遇到事儿了,他唐仁得自己去协调地方官员解决。 一般情况下地方官员不会得罪他,可也不会高看他一眼。 所以杨泉的态度看似很亲切,笑的很爽朗,可眼中却不见情绪波动。 第482页 官场应付人是一门必修课,枯坐半日也能让人如沐春风,有这等本事,不升官就是天理难容。 唐仁微笑道:「还请杨知州进去说话。」 三天功夫,足够军士们搭建出了一些木屋,至少唐仁有了小单间,只是刚砍伐下来的树木过于潮湿,但总比住在狭小气闷的帐篷里强。 两人进了木屋,随后木门关上。 噗! 木门关闭的声音很小,唐仁说道:「这样的木匠手艺从军却可惜了。」 杨泉笑道:「是啊!有这等手艺在,随便去哪都能养活一家老小,也不知道这人为何要从军。」 「可他这木匠手艺却是从军后才学会的。」 唐仁的话暗藏锋芒。 可杨泉依旧笑的像是菊花盛开,「那可见是个人才。这等人不管是在军中还是在民间都有前途。」 这话接的极好,不得罪唐仁。 屋子里一张案几,两张凳子,都在散发着原木的气息。 唐仁坐下来,问道:「为何役使军士?」 第954章 悲愤 「役使军士?」 杨泉愕然,然后说道:「某当年在开封为官……」 哥在京城做过官,所以你别想给哥扣帽子,否则大家翻脸难看。 「某也认识一些人,那些长辈告诉某,要做官就得踏踏实实的,所以就让某来广南西路为官,至少要待两年……」 这是一种策略,只要在这里待满两年,那些『长辈』就能为他杨泉吶喊,「看看吧,看看杨泉这个出色的年轻人吧。别人在中原安逸的做官享受,他却去了最艰苦的地方……」 一番运作之后,得到加分的杨泉飞升就在眼前了。 这同时也是威胁。 某有许多强有力的长辈,你最好别惹我。 唐仁沉吟着,杨泉觉得自己的威胁起作用了,就放缓了语气,「听闻唐钤辖是归信侯的心腹?既然如此,那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为了那些贼配军伤了交情……」 「交情?」 唐仁笑道:「敢问杨知州,你口中的长辈是谁?可否能让唐某开开眼界?」 「这个却是不方便相告。」别人的后台和实力别问。杨泉觉得唐仁不懂这些规矩有些可鄙,但依旧在微笑。 唐仁的笑容越发的温柔了,「你可知道某是谁的人吗?」 「归信侯。」这不是什么秘密。 沈安弄了个小圈子,但这个小圈子很可怜,只有小猫两三只,一般的官员圈子都比他的大,更遑论那是在一砖头就能砸死两个高官的汴梁…… 这个话题已经沦为了笑谈,杨泉都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是啊!某是归信侯的人,这一点某认得很清楚。」 唐仁突然抬头问道;「可你为何认不清自己的身份呢?」 「唐钤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杨泉的笑容收了,冷冰冰的问道。 「你说呢?」 「某不知。」 杨泉决定等回去后就去信京城,把唐仁这厮的无礼告诉那些长辈,让他们去和沈安交涉。 沈安…… 那是许多年轻人崇拜的对象,但杨泉不在内,他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会超越沈安。 沈安那厮的命好,竟然提早结实了还是宗室子的赵仲鍼,这才有了后面的顺风顺水,否则某杨泉也能平步青云啊! 「你……能被弄到广南西路来,你那些长辈也就是这模样,没本事。」 唐仁一句话就揭穿了杨泉最得意的倚仗,然后冷静的分析道:「就算是要历练,也只会去北方,去雄州等地。到时候说一句去戍边,自然升官发财。」 雄州等地距离汴梁至少没那么远,而且也没广南西路那么穷。 杨泉面色铁青,起身道;「唐钤辖这是要羞辱某吗?那便去转运使哪里说话。」 这里是广南西路,不是府州,若是被唐仁一个外人肆虐,广南西路的大佬们都没脸见人了。 「你的长辈们可告诉过你……汴梁已经不再役使军队了吗?」 「什么意思?」杨泉依旧自信满满。 这里是广南西路,天高皇帝远,谁管得着? 「没什么意思,只是想告诉你,枢密使富相最近想立功都想疯了……他想重返政事堂的事你知道吗?」 杨泉知道毛线,他在广南西路消息闭塞,算是被隔绝了。 富弼被韩琦欺负的够呛,一直在想报仇。可怎么才能报仇? 唯有重返政事堂,富弼才能和韩琦扳腕子。 所以有立功的机会富弼不会放过。 而杨泉役使军士就是一个功劳,富弼一旦拿下了杨泉,弄不好就会顺势掀起一场大案…… 卧槽! 杨泉眨巴了一下眼睛,「你想哄骗某吗?」 「这是京城的消息。」唐仁冷笑道:「你尽可不信,门在哪,慢走不送。」 这一刻他觉得杨泉这等人就该赶回家去种地。 「某错了。」 可杨泉却很光棍的认错。 这事儿不算大,顶多是申饬。 但唐仁却不是那么想的,「知道归信侯的性子吗?」 「狠辣……不,是宽厚,以德服人。」杨泉想起了那些被打断的腿。 「如今归信侯每次立功,京中的重臣们相询都是用几条腿来衡量,你的腿值多少功劳?」 第483页 这是京城的另一个笑话,连杨泉都有所耳闻。 他的腿有些发软,强笑道:「唐钤辖有话好说。」 富弼做为引子,沈安一锤定音,两个狠角色没出面,就镇住了杨泉。 杨泉还想再坚强一下,可想到沈安的名声,不禁就软了。 只要富弼有动手的意思,沈安就会递刀子,本来只想申饬他的,最后会把他变成典型,干脆赶到琼州去为官。 琼州啊! 杨泉彻底的软了。 「此事也不是不能回旋。」唐仁有些唏嘘的道:「只看你肯不肯为国之事,若是肯,回头唐某会去信京城,把杨知州的丰功伟绩传播一番。此言若是有假,某不是人。」 为国做事? 某现在不就是在为国做事吗? 想到唐仁会去信京城,多半是要给那位归信侯介绍一下自己…… 哦……发达了啊! 要是能被沈安看重,以后还担心什么仕途? 看看吧,沈安的那个小团体虽然小,可人人都有出息。按照沈安的尿性,以后多半是要为这些人保驾护航,这等好事终于轮到某了吗? 唐仁亲切的道:「以后你我就是一伙儿的了,如今这里有个事需要你出面一下,可愿意?」 「愿意!」杨泉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可却知道不能反悔,否则唐仁会和他不死不休,于是就硬着头皮道:「是何事?可是要杀敌吗?」 唐仁从遥远的府州赶到这里,为的就是解决土人这个隐患,所以杨泉担心自己会成为炮灰。 「哪里会。」唐仁一脸正色的道:「土人也是咱们的兄弟,怎能刀枪相向?」 杨泉一听就乐了,赞美道:「是啊!土人……那些土人实则和咱们都差不多,为何要为难彼此呢?若是能成为兄弟该多好。」 「是啊!所以还请你杨知州押送些粮食牲畜去见见那些兄弟。」 呃! 杨泉惊住了,缓缓坐下,「什么?去见那些土人?」 「没错。」唐仁起身,俯身下去,低声道:「这三日某并未闲着,某令人去找那些将士问话,拿到了你役使军士的证据,只要某去信京城,你明年铁定会在琼州为官。杨知州,你如何选择?」 「你坑人!」杨泉抬头,悲愤的道:「你一步步的诱惑逼迫,最终竟然是想让某去送死。」 「你可以不去。」唐仁觉得自己就像是逼良为娼的老鸨,但却没有愧疚感。 「去!」富贵险中求,能来广南西路为官的杨泉不乏冒险精神,只是他对唐仁的节操有些不信任,「你如何能担保事后为某表功?」 唐仁一脸诚恳的道:「某用自己的前程发誓,事成之后,某若是不为你表功,回头就丢官去职,一生为民。」 「好!」 没有见识过沈安纯良的杨泉兴奋了,心想富贵险中求,某这就去搏一把。 第二天早上,车队再度集结。 大伙儿围着唐仁,仔细倾听着布置。 「你等此次去山下转悠,一旦遇到土人,那就跑,咱们大军就跟在侧面,你们就往侧面跑。」 唐仁警告道:「记住了,不需要什么悍勇,某只要你们逃跑,跑的越狼狈,越悽惨就越好。谁若是装英雄,那就丢他在后面去和土人厮杀。」 这个不错,车夫们很是满意,只是那些负责押送的将士们面色惨白。 那些土人在崎岖的山路上健步如飞,咱们到时候跑不过咋办? 这就是平时不操练的恶果。 但军令如山,此刻谁敢动摇军心,哪怕是杨泉,唐仁也敢一刀剁了他。 「引出土人之后,大军马上包抄包围他们,然后逼降……」 这是唐仁的方案,对此他信心十足。 「是。」 大家都是砧板上的肉,没有反抗的余地。可紧张的情绪却在蔓延,渐渐的能看到恐惧。 马丹,让一群胆小的傢伙去诱敌,弄不好会搞砸了。 唐仁指着杨泉说道:「杨知州悍勇,自愿带队作为诱饵,有他在,你等还怕什么?」 众人看着身穿官服,面色平静的杨泉,信心不禁大增。 知州都不怕,可见此次并不危险。 「出发!」 车队出发了,唐仁挥手告别,「杨知州慢走。」 这话就像是送客,杨泉板着脸道:「那些话可记住了?」 「保证!」唐仁笑的很真诚。 杨泉上马出发,唐仁一脸唏嘘的目送着。 「钤辖,有京城的书信。」 唐仁回身,信使急匆匆的递上书信。 「竟然是归信侯的。」 唐仁看到是沈安的书信,不禁心中感动。 打开书信,里面是沈安对广南西路土人的看法,以及对此的一些见解。这些见解发人深省,许多地方让唐仁有些醍醐灌顶的明悟。 「果然是归信侯,这见识……满朝文武都比不上。」 看完书信后,唐仁对身边的人说道:「那边……注意一下,最好要狼狈些,杨泉那里最好受伤。」 身边的官员不解的道:「钤辖,此事不好办啊!」 「好办的很啊!」唐仁轻松的道:「杨泉有战马,跑得快,到时候安排两个神箭手在他的附近,瞄着他的大腿和胳膊放箭……」 「钤辖!」 第484页 随从燕八提醒了唐仁一句。 「什么?」 唐仁没好气的道:「有正事呢,别打岔!记住了,要安排神箭手,必要时射马屁股也成,想想那战马发狂,杨泉必定惊惶万状,那多真实?再摔断一条腿就完美了。」 「钤辖!」燕八再度提醒。 「什么意思你!」 唐仁不耐烦的回身,就看到了一脸怒色的杨泉。 卧槽! 全被这货听到了? 第955章 唐仁,你这个畜生 山脉延绵,而且不低。 此时秋叶落尽,山色苍茫。 在这个食物匮乏的季节,鸟兽尽量减少自己的活动来降低食物消耗,所以很是安静。 「慢慢的,别急。」 诱敌车队出现在山下,缓缓而行。 车上全是粮食,还有被绑着的肥猪和肥羊。 肥猪对于土人来说大抵是个陌生的东西,但只要是肉就好。 肥羊这个就不需说了,当今世界第一食材。 随行的两百余军士看着懒洋洋的,实则浑身紧绷,有人在盯着山上。 这是第二趟了。 杨泉轻松的道:「看来土人们都躲在家里没出门,咱们算是白跑了。」 别人白跑,他可不会白跑,唐仁必须要承认他为此付出的努力和甘冒风险的勇敢。 若是唐仁耍赖,他甚至准备好了去信京城,藉此和沈安搭上线。 他觉得自己的谋划再无半点错误,唐仁的那些无耻最终只是为自己做嫁衣。 「蠢货!」 他不屑的摇摇头,却没发现山林中有金属的辉光闪动了一下。 车队缓缓移动着,阳光照下来,不冷不热,很是舒坦。 这便是广南西路的深秋。 很适宜,但干燥了些。 山林中,数百男子在看着下面的车队,眼中有贪婪之色。 一个年轻人在最前方,喃喃的道:「好多的大车,上面是什么?」 他的身边有几个脸上的皱纹能夹死苍蝇的土人,他们皱眉看着下面,低声交头接耳,然后渐渐欢喜。 「那是宋人的粮草车队,抢了它,这个冬天咱们将会从容度过。」 「不只是这样,有了这些粮草,咱们还能去收纳别的部族,到时候咱们的地盘就能扩大……」 「动手吧!」 「……」 一阵七嘴八舌的嘀咕后,年轻人回身,目光凶狠的道:「出击,驱赶那些宋人,然后快速把那些食物搬走……」 「别的都好弄走,可猪呢?太重了。」 「宰杀了,分解了搬走。」年轻人觉得自己很睿智。 他指着山下,低声道:「跟着我,冲下去!」 众人都纷纷拿出各种兵器。 「沖啊!」 数百土人欢呼着沖了下去。 年轻人跑在最前面,一边跑一边看着宋军的反应。 别结阵啊! 宋军一旦结阵,就意味着要经过一番血战后方能夺取这些粮草牲畜。 他有信心获胜,但却希望能减少损失。 「土人来了!」 有眼尖的军士发现了山林里的动静,一声喊后,转身就跑。 军士们和车夫们齐齐看向右边。 「沖啊!」 土人们发现了宋军的畏惧,顿时战意沸腾。 「赶走他们!」 年轻人欢喜的喊道:「驱赶他们!」 他深信这是一次完美的突袭,所以跑的比谁都快。 宋军慌了。 这不是装的,没谁能装的这么真。 一个宋军在奔逃中甚至摔掉了自己的大牙,满嘴鲜血的继续逃跑。 而另一个是崴了脚,依旧蹦跳着远遁……那速度能让双腿正常的人羞愧而死。 太特么快了! 还有杨泉,身穿官服却逃的比谁都快。 他一边策马奔逃,一边看向左右。 那天唐仁诅咒发誓自己是在开玩笑,但阴影却留下了。 能够用同僚的鲜血来达成目标的人,那绝壁是不要脸到了极点,杨泉一点儿都不相信他的许诺。 所以他一边打马奔逃,一边看着左右,担心有神箭手在瞄着自己。 那天唐仁诅咒发誓,甚至说若是有弓箭手瞄着他,那他唐仁就死无葬身之地…… 这个誓言很恶毒,但杨泉依旧半信半疑。 他有马,所以很快就脱颖而出。 「快走!」 他安心了,难免要做个姿态,就回头喊了一嗓子,然后血液都冷了。 两个宋军正在奔跑的途中张弓搭箭……而目标正是他。 「唐仁,卧槽尼玛!你这个畜生!」 杨泉真的是怒极了,但他却没经验。不知道此刻最好的选择就是趴在马背上,依旧挺直了上半身,一边叫骂一边打马。 咻咻! 两支箭矢飞来,一支射中杨泉的大腿后面,一支射中了战马的后面…… 战马惨嘶一声,人立而起。 「唐仁,你这个不要脸的畜生!」 他拉住缰绳,双腿夹住马腹,竟然没落马。 这骑术就算是在军中也能引来一声叫好,可见杨泉就是个实战型的官员,越是危急时,越冷静。 他确实是很冷静,连心都冷了。 那日他听到了唐仁话,现场捉姦……不,是现场抓包,可唐仁却咬死了,说自己是在胡说八道。 第485页 好吧,揭穿之后,唐仁总不好意思再放冷箭了吧。 可他却高估了唐仁的节操,结果就中招了。 战马失控,带着他奔向左边。 失控了。 「唐仁,卧槽你祖宗!」 「你这个畜生……不得好死!」 「你们要干什么?」 那两个弓箭手一路追了过来,杨泉哭道:「某错了,某听唐钤辖的……」 战马带着他远去,两个弓箭手渐渐被拉开距离,喊道:「杨知州,我等是奉命来救你的。」 「你别跑啊!」 这话不假,按照唐仁的吩咐,他们二人放箭偷袭之后,就马上追上去,解救杨泉。 可好死不死的,偷袭的一幕却被杨泉看到了。 尼玛,这事儿办砸了,咋办? 两个弓箭手欲哭无泪。 「不管了,到时候就说杨泉失踪。」 「回来了,杨泉又回来了。」 杨泉回来了,却是被押回来的。 这厮倒霉催的遇到了一群土人,战马被一棍子打晕,人被架着过来了。 「杨知州被擒……」 操蛋啊! 杨泉竟然被活捉了,这事儿麻烦了。 杨泉被带了过来,年轻人用大宋话喝问道:「哪的官?说,不说一刀剁了你。」 杨泉绝望的道:「某是上思州知州杨泉,放了某,回头某给你们钱粮。」 「哈哈哈哈!知州?哈哈哈哈!」 年轻人大笑了起来,那些土人也大笑了起来。 知州可是大官,抓回去部族的名气会越发的响亮了。 「还有那些大车,看看去。」 宋人全部逃跑,留下了那些大车。 年轻人第一个冲下来,他一刀插进麻袋,拉出来时,大米流淌在大车上…… 肥猪被绑在大车上,一个土人走到肥猪的后面,伸手去拍拍它的屁股,觉得那颤巍巍的都是肥油。 嘭! 肥猪被惊住了,猛地一挣扎,竟然就从大车上挣扎了下来,然后掉头狂奔。 土人猝不及防之下,被肥猪撞倒在地。 「抓住它!」 一头肥猪在车队里肆意狂奔,引得那些肥猪在嚎叫、挣扎,然后一头头的竟然都挣断了捆绑。 土人顿时大乱。 就在侧面,唐仁压住得意说道:「某让人在临走前割了大半绳索,只需挣扎几下就能逃脱。这一下他们被肥猪给沖乱了……兄弟们。」 他拔出长刀,喊道:「围过去,记住了,弃刀跪地不杀……」 「杀啊!」 数千宋军一下从两侧沖了出来,正在围捕肥猪的土人们懵了。 「那些肥猪一起逃脱……这……这是个圈套!」一个皱纹最深的土人突然喊道:「我们上当了,回去,马上回去!」 一百余宋军骑兵正在飞速接近,按照距离来推算,他们将会在土人遁入山林前拦截到位。 年轻人慌了,喊道:「快跑!快跑!」 他是首领的儿子,这次出来抢掠就是他带队。 这是他第一次带队,可就遭遇了无耻的唐仁。 土人们开始奔逃,但大多都带着东西。 有人装了一袋子大米,有人抱着一头羊,有人拎着一条空麻袋…… 现场狼奔豕突中,骑兵已经沖了过来。 皱纹最深的老人喊道:「停住!咱们会被冲散了,停住,用他们的知州来挡!」 这是个好主意,杨泉就被推到了最前方,无助的看着冲来的骑兵。 唐仁你这个畜生…… 唐仁就在后面,看到骑兵兜住了土人,他不禁仰天大笑,「某这个计谋如何?前人有火牛阵,某这个叫做什么?哈哈哈哈!」 他得意的大笑着,边上有官员谄媚的道:「唐钤辖,您这个是用肥猪来冲散了土人,该叫肥猪阵。」 操蛋的名字! 唐仁觉得自己会因为这个肥猪阵青史留名,搞笑的名。 他黑着脸过去,土人们已经聚做一团,把杨泉顶在了最前面。 「唐钤辖……」 杨泉颤声道:「怎么办?怎么办?」 架在他脖子上的长刀冷冰冰的,持刀的土人呼吸很重,温热的气息喷在他的后颈上,就像是鲜血流淌。 唐仁笑眯眯的出来了。 「兄弟们!」 「在!」 那些大宋将士齐齐应声,唐仁一脸黑线的道:「某说的是土人兄弟们。」 几个懂大宋话的土人一脸懵逼。 咱们啥时候成兄弟了? 唐仁笑的很和气,他极力想着沈安当初的笑容。 很温暖啊! 想来这些土人会感受到的吧? 他微笑道:「咱们的祖先都是一起的,知道吗?他们就是兄弟,千年以前,他们住在一起。只是后来我们的祖先去了中原……后来就混好了……」 土人在通译,这些话让他们发蒙。 千年前俺们的祖先是亲兄弟? 「后来咱们在中原混好了,但却没有忘记你们,兄弟们,今日某带着大宋官家的深情厚谊来了……来接你们下山过好日子!」 第956章 我们是兄弟 「我们是兄弟!」 唐仁信誓旦旦的说道:「官家派了某来,而不是归信侯……知道归信侯吧?」 第486页 土人们一阵骚动,面带惧色。 「可是那个……当年铸京观的那个沈安?」 唐仁矜持的点点头,「正是。」 年轻人问道:「那归信侯在汴梁吗?」 「对。」见对方怯了,唐仁马上就正色道:「某当年为官就是在归信侯的手下,他老人家教导某做人要实诚,要说话算数,要以德服人……」 被反剪双手的杨泉咬牙切齿的在发狠,若非是一丝理智尚存,他绝对会揭穿沈安和唐仁的真面目。 什么实诚,那是面具。 说话算数,那是做梦。 以德服人,不服的打断腿…… 这唐仁跟着沈安旁的没学会,无耻和狠辣倒是学了个像模像样。 但现在他身处险境,必须要靠着唐仁才能脱困,所以只得暂时忍耐。 任何时候,年轻就代表着活力和接纳新事物的快捷。 年轻人意动了,问道:「我等下山怎么养活自己?」 几个『老臣』在给年轻人分析,「宋人狡黠……上次某在汉人的集市里听说过那个沈安,说是无耻之尤,说话像是放屁……」 「宋人不可信,咱们还是要在山上才好,一旦下山就变成了待宰的猎物,这是自己给自己挖陷阱呢!」 「那个好说……」 唐仁走近两步,和杨泉几乎触手可及。 「广南西路有不少良田,可却无人耕种,若是你等下山,那就编为村子,依旧聚居,没人会干涉你等……」 打散最好,但沈安的来信里说过此事不可为。 步子过大会扯着淡。 会扯着淡? 唐仁不禁迈出一大步,越过了杨泉。 没怎么扯着淡啊! 他正在琢磨着沈安这话的含义,杨泉已经感动了。 唐仁已经走到了土人的前方,对方只需一伸手就能抓住他。 杨泉觉得唐仁是来解救自己的,所以奋力挣扎了一下。 而那两个看押他的土人也被唐仁的举动惊住了,一时间竟然放松了些,就被杨泉给挣脱了。 好人吶! 杨泉心中默默给唐仁叫了无数声好汉子,然后后腿拖着一支箭矢,竟然健步如飞。 「他跑了!」 土人们怒了,唐仁笑道:「某在,某在。某比他的官还大,你们赚大了。」 「钤辖!」 随行的将士们慌神了,有人喊道:「救出钤辖!」 「救个屁!」 唐仁义正言辞的道:「这些都是咱们的兄弟,某是自愿过来和兄弟们商议大事,别喊打喊杀的,这样不好。」 杨泉感动了,心想原来唐仁是这般的义无反顾,那么他拿自己来引诱土人的事儿就算了吧。 而将士们感动之余却多了钦佩。 「唐钤辖竟然无畏如此……」 「刚才杨知州都被吓坏了,丑态毕露。看看唐钤辖,他还在笑……」 「真是无畏啊!」 一群人在赞美着唐仁,可他却把肠子都悔青了。 马丹!某只想试试会不会扯到淡,结果淡没事,人被控制住了。 杨泉回身,热泪盈眶的喊道:「某愿意回去,唐钤辖,某愿意回去!您回来,回来呀!」 他拼命的挣扎着,两个军士抱着他,其中一人喊道:「咱们不能被抓住两个,否则谁来指挥?知州,稳住,稳住!」 稳个屁! 彻底被唐仁感动的杨泉恨不能冲上去,至于什么指挥,那和他有屁关系。 这个时候一旦指挥失误,导致唐仁倒霉,那责任谁来担? 大家都有数,所以见到杨泉不肯应承,都不禁有些齿冷。 「都是兄弟,某在这里无事。」 唐仁皱眉看着情绪激昂的宋军,骂道:「都滚,滚远些。」 回过身,他对年轻人颔首说道:「此事你做不得主,谁能做主?」 年轻人感动的道:「某的爹爹。唐钤辖,您是个好汉子,某佩服您。」 马丹!这事儿好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啊! 唐仁痛恨自己刚才的口滑,让年轻人提出了一个他无法拒绝的条件。 要想解决问题,跟着我上山吧。 上山,这个词在大宋的含义就是嗝屁了。 而且他很心虚。 那些土人可不是善茬,要是去了山上……说不定回过头就会成为山里野兽的食物。 我曰! 咋个办? 他有些无措。 那几个『老臣』在盯着他,但凡发现一点不对劲,就会和年轻人低声说话,显然他们并不信任唐仁。 唐仁觉得那些目光和狼差不多,他知道自己必须要自救,而且速度要快。 这些土人显然对大宋没有什么认同感,什么钤辖知州在他们的眼中就是臭狗屎一坨。 啷个办? 他茫然无措,但面上却带着和气的微笑。 要微笑。 这是沈安给他的教导。 微笑是人类最强大的武器,能让人减少戒心,能让人觉得自己无穷自信。 是了! 唐仁突然想起了沈安先前的书信里的话。 ——要耿直!和土人打交道一定要耿直! 耿直啊! 那不就是我唐仁的本性吗? 想到这里,他自信的道:「咱们下面去哪?某想着既然要做兄弟,就没有不去兄弟家见个面的道理,走吧,带某去山上。」 第487页 呃! 杨泉震惊了。 先前他真的是感激零涕,但保命的本能让他多了些油滑。 可此刻却不同,唐仁主动要求去山上面见这股子土人的首领,这是在冒险啊! 可唐仁…… 他竟然在微笑,从容且无畏。 年轻人在犹豫。 一个『老臣』狐疑不定的看着唐仁,低声道:「这人……莫不是傻子?还是说他真当咱们是兄弟了。」 年轻人说道:「至少他的诚意是有了。今日他用粮草和猪羊作为诱饵,实则是想哄咱们出来,然后交谈……很有诚意。」 「是一个耿直的人,这样的人不会害人。」年轻人给唐仁打了一个耿直的标籤,说道:「你真的敢去?不怕被我们害了吗?」 唐仁轻松的道:「某说过咱们是兄弟,若是被害了,那便是某的心不诚,和你等无关。」 「好汉!」 年轻人郑重拱手,回身道:「留下几个人陪着这些兄弟。」 这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随后唐仁就回身吩咐道:「你等在此宿营,别去禀告什么,等某归来就是了。」 他的勇气已经折服了所有人,杨泉泪眼朦胧的道:「唐钤辖,某错了,某不要脸,不该挣脱回来……」 在许多时候,勇敢是打动人的唯一力量,而唐仁就给了他们这样的力量。 年轻人激动了,喊道:「把东西放回去,咱们回山!」 土人有狡猾的,但淳朴的更多。 唐仁的耿直同样感动了他们,所以他们丢下手中的粮食,规规矩矩的集结。 「这是干什么?」 唐仁怒了,他指着这些粮食和猪羊说道:「走亲戚都还得送个礼,某今日带来的这些就是给兄弟们的礼物,谁敢不收,那就是不给某的面子,不给归信侯面子。」 几个『老臣』一哆嗦,「收,都收。」】 那个归信侯就是个杀神,惹不得啊! 「回山,马上回山。」 唐仁表现的比土人们还积极,他回身吩咐道:「某去山里做客,几日后就回来了。你等不可造次,且好生待着。」 他跟着土人们走了,宋军将士们这才发现这事儿没法收拾了。 「唐钤辖被带走了,咋办?」 「那不是兄弟吗?」 「兄弟?」 众人默然,不知道这事儿究竟是对是错。 渐渐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杨泉的身上。 杨泉蹲在地上,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啊!」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低声道:「杨知州这个意思……唐钤辖是去冒险了?」 「你没看杨知州哭的死了老子娘般的痛苦?肯定是啊!」 「唐钤辖要是出事,他就会倒大霉,那位归信侯会放过他?做梦。」 「等着,都等着。」杨泉已经完全崩溃了,领军的将领没法,只能自作主张,令大家回到营地里等待,同时令人去报信。 可从这里传信到转运使等人那里时,唐仁估摸着已经变成了野兽拉出来的便便。 …… 唐仁一路跟着进了山,走了半天,天黑前总算是看到了土人们的聚居地。 一片木屋的外面,两千余土人在欢呼着。 他们是在为了自己的子弟满载而归欢呼,等看到穿着官服的唐仁后,都傻眼了。 年轻人跑过去,和自己的父亲,一位威严的首领说了此行之事。 首领一边听着儿子说话,一边仔细看着唐仁。 唐仁保持着诚恳的微笑,等首领缓步走过来时,他微微颔首,说道:「某唐仁,奉官家之命前来广南西路,为的是让你等能脱离这些艰辛……」 他走了过去,蹲在一个孩子的身前,摇头嘆道:「看看这个孩子,衣不遮体啊!现在还好,等天气一冷,怎么办?」 「生火啊!」 睿智的长者看傻子般的看着唐仁,觉得大宋让这等蠢货做官,还敢让他来这里但说客,当真是愚不可及。 「难道你们到了冬天不生火取暖吗?」有人质问道,甚至觉得很好笑,于是就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 就在这笑声中,唐仁走到一个土人的身前,伸手拿过那个麻袋…… 他竟然单手就轻松的把满满当当的麻袋举了起来,首领面色凝重的道:「这是个勇士,当时他若是愿意回去,你们拦不住,所以诚意很足。」 唐仁把麻袋放在地上,麻袋竟然反弹了一下…… 这个…… 但凡有点生活常识的人都看出来了,这个麻袋里的东西轻的发指。 年轻人下意识的道:「他并不是勇士。」 他的老爹很尴尬的笑了笑,然后掩饰的道:「勇士许多时候不能从外表看出来。」 打开袋子,拉开麻袋,里面一些白生生的东西就露了出来。 唐仁微笑道:「我们也生火,不过大部分时候我们只需要穿上衣裳就很温暖,而这里面的关键就是棉花。」 「棉花?」 「对,来试试吧。」 唐仁热情的招呼首领来试试棉花的效果,然后一整袋棉花都被首领拿走了。 「大宋有很多!」唐仁说的很诚恳,「大宋不但有棉花,还有金肥丹能确保你等种地能养活自己……」 第488页 首领默然。 唐仁说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如今是官家仁慈,想着给你等送好处,若是不肯,此事就此作罢也使得。」 周围的呼吸渐渐沉重,那些眼睛里多了意动之色。 待诏高明啊! 唐仁这一套手法大多是沈安教的,此次若是能成功,他就立下了功劳。 升官有望啊! 第957章 问世间……那个啥为何物 「芋头!」 「芋头!」 「叫姑姑!叫姑姑!」 果果抱着芋头在门外逗弄,沈安在对面洗漱。 天色微明,沈家兄妹已经锻鍊完毕,一边还有花花在吐舌头。 「蠢狗!蠢狗!」 绿毛站在屋檐上,冲着花花念叨。 这是一只话唠鹦鹉,若非是妹妹喜欢,沈安早就把它给赶走了。 花花抬头,冲着绿毛咆哮了一声,大抵是有本事你就下来。 沈安过来接过芋头,见他睁眼发呆,就笑道:「我儿子这眼睛黑白分明,一看就是个英俊的小伙。」 「官人,这都深秋了,许多人家冷飕飕的,可一关上门,屋里不点灯就乌漆嘛黑的……好些人家都想装水晶窗户呢,只是咱们这边没法给。」 杨卓雪从屋里出来,白嫩的脸蛋上多了些红晕,却是热的。 「这棉衣就是好,只是却不能做成长裙。」 棉花填充在长裙里,那臃肿的画面太美,沈安不敢想。 「此事不急,外面那些有钱人都在等着做窗户,看似急切,可他们有无烟碳啊!不急,咱们不急。」 沈安单手托着下巴,一边说话一边看着妻子的身材。 杨卓雪产后丰腴了些,她摸摸小腹,说道:「就算是有无烟碳,可也得关门呢。关上门屋里就黯淡,整个人都没精神,想睡觉。」 沈家不差钱,用的木炭自然是最顶级的,连皇宫里都捨不得多用的那种。 可即便是如此,每到冬季,室内採光依旧是个大问题。 「哥哥……」 果果去洗漱回来了,换了一身短袄,依旧是元气十足。 「吃早饭。」 沈安和妻子妹妹缓缓过去,边走边嘀咕。 「哥哥,闻小种说是要给我找小马。」 「辽人那边有。」 「可是辽人很凶。」 果果依旧记得当年在雄州时,那些人提及辽人时的畏惧。 「他们现在不凶了,很乖。」 辽使在汴梁转悠,西夏使者也不敢回去,两国使者最近很是闹了一场。 早饭后,王雱来了。 「曾公亮和韩琦之间好像有些龃龉,欧阳修在边上依旧是老好人。」 王雱看着很精神,眼睛很亮。 这种状态不多见,沈安很好奇,「你这个……怎么那么精神?难道是……」 他想到了左珍。 王雱的脸红了一下,「没有的事。」 这是陷入热恋了? 沈安更担心这厮在单相思。 这可是他的初恋啊!若是失败了,那打击会很沉重。 王雱不同于普通人,他自诩聪明绝顶,一旦陷入了自我纠结中,那后果也会比常人更惨烈。 这事儿……老王会不会抓狂? 沈安觉得王雱是在作死的边缘不断试探,老王估摸着是在爆发的边缘不断忍啊忍…… 「你爹那边……没事吧?」 「没事。」 「没吵架?」 老王实际上并不古板,可对于自己的长子,他倾注了太多的希望,肯定希望长子能按照自己的规划来走完这一生。 这就是长辈的心思。 ——我们经历了你们以后会经历的岁月,有经验,所以会把你们安排的明明白白的。你们要听话,否则就是蠢货。 就像是后世的老司机教徒弟,油门离合器如何如何,在高速上怎么跑,车子在跑了大半寿命后怎么处理…… 这些都是经验。 但年轻人喜欢倾听某件事物的经验,却厌恶被施加人生经验,更遑论被安排人生。 某要自由! 不自由,毋宁死! 王雱大抵就是这样的状态,他很自然的道:「没吵架。」 沈安放心了,只要他们父子之间能平心静气,那么此事就不难解决。 「包公最近如何?」 王雱突然问了这个问题,沈安看着他,摇头嘆道:「人太聪明了不好,你就不能装笨?」 王雱笑道:「你的性子某却是知道的,韩琦和你有旧仇,他要倒霉了你该落井下石。可你此次不但力挺他,后来更是救了他,这不是你的为人。」 「某很善良,不要用你的阴狠来衡量某的善良。」沈安觉得自己此刻定然是佛光笼罩,「和平就是某的使命。」 王雱静静的看着他,「你在为包拯谋划。」 「你太聪明了,真不是好事。」 沈安觉得历史上王雱早逝就是因为太聪明了。 王雱没搭理这茬,「你想让包拯进政事堂,于是力挺韩琦,这是给包拯拉了一个强援。韩琦此人跋扈,脾气不好,可却恩怨分明。你力挺他,还救了他,到时候官家询问谁递补进政事堂,韩琦只能选择包拯。只是……包拯进了政事堂后,怕是会和韩琦经常闹腾,你确信自己不是在坑韩琦吗?」 第489页 沈安干笑道:「没有的事。」 「你先救韩琦,再坑他一把,可怜韩琦还只能笑纳了,以后还得记你的恩情……你的算计真是……啧啧!无所不及啊!只有你占人便宜的。」 沈安开始怀念老王了,他希望老王能狠狠的收拾王雱一顿,最好打躺床上半个月。 王雱却觉得沈安太缺德了些,「曾公亮被你阴了一下,不过某觉着你不是想拉他下来,你这是做给韩琦看的,让他知道你和曾公亮不是朋友,而是对头,这样包拯进政事堂会少许多阻力。你真正的目标……」 他看着沈安,「是欧阳修吧。」 「住口!」 沈安第一次想找了针线来缝住王雱的嘴。他出门去看了看左右,再进来时,王雱不屑的道:「你怕什么?怕欧阳修的人脉?是了,他号称大宋文宗,提携过无数人,你谋划他之事若是暴露了,那就是人人喊打。」 「你想说某是老鼠吗?」 沈安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缓缓喝着。 「包公年纪大了,再不进政事堂,以后怕是没机会了。」 沈安淡淡的道:「你以为某谋划他进政事堂是为了有人为自己说话吗?那你却是小瞧了某……」 王雱的性子太过偏激,揣摩人往往会往坏处想。 「三司太累,某担心他某日会倒在值房里,而政事堂虽然事情也不少,却是大局,琐碎烦人的事不多。让他去养养老也不错。」 「政事堂不是养老地。」王雱觉得沈安这话过了些。 「欧阳修呢?他不就是在政事堂里养老吗?」沈安笑了笑,「此事你别管,某自然会慢慢的谋划。」 他想这事已经很久了,只是政事堂里一时不缺人,下不去手,这才拖到了现在。 「政事堂满员是三个相公,辅以几个参政知事。如今首相次相都有了,末相却空着……」王雱点了一句,起身道:「某要回去了。」 王雱看出了沈安想拉欧阳修出政事堂的用意,就提醒他还有一个末相的官位空着,可以为包拯谋划这个职位,比欧阳修的参政知事强。 「某知道,你少管。」沈安当然知道这事,只是他做事喜欢有几手准备,而且不习惯被人知道自己的谋划。 「去吧去吧,别和你爹闹腾。」 沈安担心这对父子迟早会打起来。 「不会,家父已经不在意那事了。」 王雱很是得意的出了大门,然后转身就跑了进来。 「干啥?要上茅厕?」 沈安站在大门内回头,就觉得一阵风从身边吹过,有人沖了进来。 「谁?」 「是老夫!」 王安石站在那里,指着往后面跑的王雱喝道:「逆子,今日你再跑,某就没有你这个儿子!」 卧槽! 这是怎么了? 沈安有些懵逼,心想王雱刚才不是说老王已经原谅他了吗?这怎么都打上门来了? 王安石也没追进去,就站在门里,对沈安苦笑道:「这孩子就喜欢那个女人,可她是嫁过人的,如何能做王家长媳?」 王雱是长子,长子娶一个二婚的媳妇,在这个时代大抵有些让人侧目,甚至会被人嘲笑。 呃! 沈安尴尬的道:「王公,元泽……此事……」 作为后世人,他觉得这事儿能接受,可那是后世啊! 老王以后定然是重臣中的一员,重臣看重名声,长子娶个二锅头,这个有些膈应! 王安石嘆息一声,眼角的皱纹深了些,「元泽的性子倔,你等好生劝劝他吧,若是不行,老夫去寻那女子说话。」 「别啊!」 沈安赶紧劝道:「王公,您若是去见了那女子,那女子多半会羞愤离去,元泽……」 王安石一拍脑门,「老夫都气糊涂了。是了,元泽到时候定然会绝望,弄不好会永不归家……罢了罢了,安北,你们兄弟……老夫就指望你去劝劝他了。」 你指望我? 沈安觉得自己劝不了王雱,「王公,若是劝阻了此事,几年之内元泽都没法恢复。」 王雱就是承受不起打击的典型,王安石自然了解。 「罢了罢了。」 王安石嘆息着出了沈家,沈安唏嘘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不过我家芋头一看就乖,想来以后不会让某操心。」 闻小种回来了,「郎君,王郎君从后门跑了。」 「知道了。」 沈安负手回去,闻小种听到他竟然在唱歌……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闻小种一下就痴了。 「某为何活着?」 沈安回头道:「活着就是活着,找不到理由就努力找,总是能找到的。」 闻小种点头,觉得这话颇有道理,「郎君这话让小人醒悟了。」 人活着的理由目标各不相同,找不到就再找一个,哪怕是为了美食也好。 这就是沈安的人生哲学。 闻小种觉得沈安就是自己的人生导师,见他洒脱,就问道:「郎君,那您现在最想做什么?」 「现在?」沈安笑道:「某现在就想去逗逗芋头,逗哭了就跑,哈哈哈哈!」 「归信侯,辽使要准备回去了,官家让您去送送。」 随后宫中来人,打乱了沈安的计划。 第490页 第958章 给使者下烂药 辽使和西夏使者站在一起,两人在低声说话。 「大辽的铁骑正在集结,百万大军顷刻冲杀过去,李谅祚可准备好去大辽做客了吗?」 「百万大军?耶律洪基拿什么给百万大军吃?吃土吗?」 「拭目以待。」 「谁怕了耶律洪基!」 两人相对冷笑,边上的大宋官员对此视而不见,甚至巴不得他们打起来。 可他们只是呛了几句,随后就互相不搭理。 这里是殿外,赵曙突然决定在两国使者离去前见他们一面。 「进来吧。」 陈忠珩出来了,警告道:「礼仪无需某说,但注意言辞……」 西夏使者此次出使大宋得到了保证,所以很是心满意足,「西夏和大宋是兄弟之国,您放心。」 陈忠珩想起了沈安的比喻,把西夏比作是逆子,不禁眼角抽搐了一下。 官家可不是慈父,弄不好一巴掌能把西夏抽晕去。 随后进去。 「听闻你等要回去了,朕想着这个世间有太多的纷争,太多的血腥味,就有些话想说。」 赵曙的神色淡然,见两国使者很是恭谨的站在那里,就满意的道:「这几年还算是风调雨顺,只要努力耕种,不管是辽国还是西夏的日子都会不错。既然日子不错,为何还要纷争呢?」 西夏使者嘆道:「陛下,此事……此事我国是受害者啊!」 辽国使者冷冷的道:「西夏对大辽不恭敬,他们的人经常越境抢掠……」 这些都是藉口,大家心知肚明,没谁当回事。 以前这样的话大多是由辽人和西夏人对大宋说,可现在却变了。 辽人和西夏斗一场,大宋在边上嗑瓜子看戏,爽啊! 西夏使者只是冷笑,事到如今,双方只有做过一场才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谁怕谁呀! 只是大宋皇帝看着好像有些傻,竟然还期盼世界和平…… 辽使也是这般想的,觉得有必要重新评估一下赵曙的性格。 爱好和平? 这个爱好好啊! 估摸着耶律洪基听到了会笑抽。 和平不是爱出来的,而是用长刀砍杀出来的。不明白这个道理就去奢谈和平,赵曙莫不是智障? 两个使者觉得好笑,赵曙依旧是淡淡的道:「既然你们一意孤行,那大宋也无话可说,只是记住了,别袭扰了大宋的疆土。除此之外,大宋一律不管。」 「是。」 大宋不管最好,我们自家关起门来打。 辽使想起自己被韩琦抽了一巴掌的事儿,就冷冷的道:「宋人最好规矩些,否则大辽集结起来的铁骑也有南下的可能。」 他说这话时眼中多了得意,不知道是有什么倚仗。 赵曙只是冷笑,韩琦更是不屑。 两国使者随即被带出去。 这是一次表态,大宋的态度很清楚,你们哥俩打你们的,大宋不管。 「陛下,枢密院那边建议屯兵边境,提防西夏或是辽国突然袭击。」韩琦直接把富弼想说的说了,这个跋扈…… 富弼心中火大,恨不能上去手撕韩琦,可想想自己的武力值差距太大,最后只得嘆息一声。 「屯兵边境?」赵曙不解的问道:「原先没有屯兵吗?」 「原先有。」富弼终于抢到了说话的机会,出班说道:「陛下,不管是在北方还是西北,大宋都屯兵不少,只是此次辽人和西夏交战,臣担心辽人会趁机南下。」 大宋的对手永远都是辽人,西夏人只能靠边站。 赵曙摇头道:「辽人不敢南下。」 富弼不解的道:「陛下,辽人可没有信誉可言啊!」 哎! 赵曙觉得富弼担任枢密使实在是有些不对头。 枢密使要能在军事上给帝王提供建议,统筹规划…… 可富弼是文官转枢密使,眼光还是文官的眼光,要不得啊! 赵曙想了想现任的重臣。 韩琦能压住下面的人,可以当做是帝王和重臣之间的缓冲。 曾公亮算是中庸,但却能牵制韩琦,让他不能专权。 欧阳修原先是个调和关系的人选,可如今看来却有些老迈了。 看来看去,赵曙竟然找不到人来接任枢密使这个职务。 赵曙不满的道:「辽人敢南下,大宋难道怕了他们?」 韩琦点头道:「你富弼怕了,老夫可不怕。若是他们南下,老夫愿领军北上迎战,不胜不归!」 这话说的极为豪气,赵曙也频频点头。 富弼冷笑道:「你自己去?沈安呢?」 韩琦干咳一声,说道:「你说他作甚?」 「你若是敢自己领军前去,那便是好汉。但要把沈安留在京城。」 韩琦的脸色有些难看,「沈安在何处与你何干?」 「呵呵!」富弼来了个噁心人的呵呵,「没有沈安同行,你哪来的底气去迎战辽人的大军?」 赵曙此刻才恍然大悟,同时有些失望。 弄了半天,原来韩琦还是比不过沈安啊! 什么统军北上,没有沈安同行是万万不能的。 那朕要你统军何用?还不如用包拯。 是啊! 赵曙觉得自己找到了使用沈安的好办法。 第491页 以后沈安若是统帅大军出征,这个派监军吧,赵曙觉得有些不恰当。可若是不派,百官估摸着都会弹劾沈安,就和当年弹劾狄青一样。 这样的处境下,沈安的境遇可就危险了。 怎么办? 赵曙想到了包拯。 老包拯年纪大了,谋反是不可能的,说出去别人都会笑话。 而且包绶也还小,老包就这么一个儿子,宠爱的据说包家无人能治,也就是果果能收拾他。 谁敢说包拯谋反,只需告诉他包绶在京城即可。 包绶就是包拯的命根子,他在京城,包拯谋什么反? 所以以后让包拯去就好,让他掌总,管管后勤,压压阵,这样既不会累垮他,也不会显得无所事事。 朕真是英明啊! 赵曙心中欢喜,正好富弼来请示:「陛下,那沈安年少,总不能让他每次出兵吧?臣愿意去。若是不能胜,臣甘愿在北方做个小卒,卫国戍边!永世不回汴梁。」 富弼当年可是强硬的很,所以才能发出这等毒誓来。 他斜睨着韩琦,冷笑道:「韩相以为如何?」 老韩,来,咱们一起发个毒誓吧。 这年月发誓可不是后世那么简单,所以韩琦犹豫了一下。 富弼嗤笑了一声,觉得自己占据了上风。 「好!」韩琦终于开口了。 两个宰辅都发下了毒誓,觉得统军就是自己的事了。 允文允武,可文可武……这是文人的最高梦想。 大宋让这种思想得以付诸实施,从范仲淹韩琦等人开始,文官统军就成为了现实。 「陛下,沈安求见。」 沈安进来了,发现韩琦和富弼都在看着自己,就不禁有些自恋。 莫不是哥最近又变帅了? 是了,怪不得早上妻子会迷醉的看着自己,可见是被自己的男色给迷住了。 沈安摸摸自己的脸,这时韩琦说道:「你对外交颇有天赋,那老夫问你,此次辽国可会趁机南下?」 狗曰的老韩,又抢了老夫的话。 富弼恨得牙痒痒的,觉得韩琦就是自己前世的冤家。 「不会。」 沈安的回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 「为何?」 这次是富弼问的。 沈安说道:「因为大宋不怕他们。」 「好!」 韩琦满面红光的道:「大宋本就不怕他们。若是耶律洪基敢南下,大宋就全力迎战,哪怕是付出再大的代价也要让辽人吃个大亏。」 「有神威弩!」 欧阳修就这么一句话。 富弼贊道:「神威弩啊!臣当初见识过弩阵,虽然没发射,可那无边无沿的弩阵让人激奋不已。」 弩阵对于大宋来说就是最大的倚仗。 而这个倚仗就是沈安打造出来的。 赵曙想到了这一点,「那神威弩当初就是沈安弄出来的,说来给你的功劳却是少了……」 「是啊。」 沈安心中大喜,觉得这是个机会。 赵曙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人脸皮真厚,「辽人南下不可怕,除非是倾国。」 众人都点头,赵曙接着说道:「沈安对外事颇有探究,回头就去……嗯……」 「嗯?」沈安不知道他这个嗯是什么意思。 「嗯!」赵曙再嗯了一声,觉得沈安是在装傻。 可沈安真是不知道啊! 韩琦看不下去了,说道:「你那个……能不能让两国使者闹腾起来,结个仇就更好了。」 「这事好说啊!」沈安觉得这是自己的老本行,「此事交给臣就好了。」 「你倒是勤勉,臣子里也少见的勤勉。」赵曙点点头,觉得算是完事了。 可沈安却唏嘘了一下,韩琦见状就问道:「这是有难处?」 「非也。」沈安一脸的难过,「陛下,臣原先懒惰,是包公谆谆教导,日日提携,这才好了些。想到包公一边在三司辛劳,一边还得教导臣,臣就觉得难受……」 赵曙想起他早年丧父,没人教导的事儿,就同情的道:「包拯不错。」 「包公大公无私。」沈安的吹捧流水般的沖了出来。 「包公对陛下那叫做一个忠心耿耿,而且为人耿直,眼睛里不揉沙子,路见不平一声吼……」 沈安说了一通,等他告退后,赵曙默然片刻说道:「包拯是不容易。」 瞬间欧阳修和曾公亮都觉得屁股一凉。 沈安这是在给包拯造势啊! 包拯要是进了政事堂,咱俩谁滚蛋? 第959章 君子沈,西夏就是大宋的崽 两国使者在皇城外等候着,时间流逝,渐渐的有些焦躁。 按照惯例,大宋会派出官员陪同使者归国,两个大宋官员是第一次经历这等事,有些拘束。 「这是怎么回事?若是错过了宿头怎么办?」 西夏使者现在只想快马加鞭赶回去,告诉李谅祚这个消息。 大宋不出手,西夏拿出平头哥的悍勇来,辽人别想占便宜。 「去问问。」一个官员觉得很膈应,就叫了人去问话。 稍后这人出来说道;「官家感念三国之间的情义,不舍二位使者离去,于是就派了归信侯送二位使者出城,还请稍待一下。」 沈安送行? 第492页 西夏使者很是欢喜,说道:「记得归信侯有句话,叫做什么来着……北望江山,对,就是这个,哈哈哈哈!说得好啊!」 这个沈安就是辽人的死对头,他来了好啊! 辽使绷着脸道:「要快些。」 这个气氛不对,一个官员笑道:「归信侯为人诚恳,还和善,官家令他来相送,这就是亲切之意……」 扯尼玛淡! 辽使觉得宋人太无耻,连沈安这等不要脸的傢伙都敢说成和善之辈。 西夏使者却因为得了大宋的偏袒,所以很是认同这个看法,「归信侯某是知道的,国中不少人说他的坏话,可皇后却极为赞赏……说归信侯乃是君子,而且温文尔雅,是世间第一等好汉子……」 他说的洋洋得意,辽使呆呆的看着他,问道:「你不怕回去被你们的皇后给宰了?」 「怕什么?」西夏使者说道:「皇后仁慈。」 梁氏去雄州和沈安见面谈判的事儿只有上层人物知道,使者这等算不得大人物,就以为梁氏是单纯的欣赏沈安。 周围的大宋官吏都有些尴尬。 这等事儿再怎么着也不能说出来吧,而且李谅祚不忌讳吗? 那是一道光…… 难道…… 大家交换个眼色,有些莫名的气氛在酝酿着。 「归信侯来了。」 沈安来了,笑容可掬的模样,近前后说道:「二位使者即将归去,官家万分不舍,某也是万分不舍啊!」 这话很是客气,连辽使都微笑了一下。 「只是爹死娘嫁人,个人顾个人。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宴席……该走的还会走。」 辽使和西夏使者面色发黑,觉得这话太过分了些。 众人上马,缓缓向城外而去。 辽使不屑于和大家为伍,就离远了些,沈安见了就问道:「这是何意?」 辽使淡淡的道:「」某一刻都不愿意在汴梁停留,只想赶回大辽。 此次他嘴贱挨了韩琦一巴掌,可以往嘴贱的辽使多了去,除去沈安之外,大宋官员谁敢动手? 可韩琦就动手了。 被大宋首相扇巴掌,这事儿瞒不过人,所以他只能保持倨傲的态度,回国才好交差。 「呵呵!」 他不给面子,沈安自然回以呵呵。 只是怎么让这两家使者闹腾起来,最好是打破头。 沈安的目光转动,西夏使者主动凑过来说道:「辽人跋扈,真是让人可恨可恼啊!若非是西夏国力孱弱,定然要收拾他们……」 这是套话,套近乎的话。 西夏使者没指望沈安有什么善意的回应,不过能让宋辽之间的关系变差,对于他来说就是大功一件。 而沈安也是肩负着同样的使命来到了这里。 所以说三国之间的关系很复杂,三角恋的感觉。 大多数情况下是大宋和西夏人单挑,辽人觉得自己是老大,在边上看热闹,有了便宜就占一下。 沈安嘆道:「是啊!辽人跋扈,可恨可恼,官家也很不满,不过此战大宋却不好掺和……」 「是啊!」 西夏人哪里敢让大宋掺和。若说和辽人是对手,那么和大宋就是敌人。西夏更多的目光在盯着大宋,一方面是防备,一方面是想扩张。 而在大宋的眼中,西夏这个逆子太招人恨了,若是有机会的话,定然会把他按倒在地上使劲的抽一顿。 西夏使者笑吟吟的,心想赶紧闹吧,最好大宋和辽人闹翻,两国来一场大战,西夏就活了。 沈安突然侧身看着他,低声道:「想要好东西吗?」 呃! 西夏使者一怔,旋即狐疑的道:「归信侯莫不是在哄人?」 大宋的好东西一概不外流,别说是西夏,辽人也拿不到。 而且大宋关闭了和西夏之间的榷场许久了,怎么会再度贸易? 沈安嘆道:「大宋对西夏的心思……这就是一个父亲……」 「归信侯……」西夏使者憋屈的想止住沈安的这个比喻。 咱不是大宋的孩子啊! 「实则西夏就是大宋的崽。」沈安用那种富含感情的语气说道:「自己的崽虽然叛逆,可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崽……」 西夏使者的脸都扭曲了,「归信侯,咱们能换个说法吗?」 这种称呼会让他感到羞耻。 「可换一个说法的话,大宋怎么能对西夏施以援手呢?」 沈安笑容可掬的看着左前方,那里有一家青楼。 二楼站着两个女子,正在招揽客人,发现沈安后,其中一个女子欢喜的喊道:「归信侯……奴等着你。」 说完女子一脸娇羞的就转身进去了。 卧槽! 沈安觉得自己压根就没表达什么意思啊!怎么这女人就骚动了呢? 另一个女人先是无声的冲着里面呸了一下,然后俯身下去,用最诱人的声线说道:「归信侯,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男儿不但该纵横沙场宦海,更该纵横床笫……奴尽力而为,还请归信侯楼上一行。」 这个女人冲着沈安微微福身,然后转身进去。 卧槽! 你们这是要闹哪样? 沈安有些懵。 可西夏使者却已经被兴奋的情绪左右了大脑,「归信侯,大宋支援西夏?怎么个支援法?可是要送些粮草吗?那样再好不过了。」 第493页 沈安淡淡的道:「粮草?大宋自己都不够吃。」 那就是嘴炮? 西夏使者心中失望,沈安缓缓的道:「兵器……你们可要吗?」 啥米? 西夏使者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颤声道:「可是真的?」 沈安微笑道:「某说过,西夏是大宋的崽,大宋能抽他,可旁人却不行。所以……辽人要动手,大宋伸出援手很奇怪吗?」 西夏使者知道自己立功了,狂喜之下就脱口而出,「是啊!西夏就是大宋的崽……」 西夏人竟然承认是大宋的孩子? 随行的大宋官员目瞪口呆的看着沈安,觉得这大抵是一个奇蹟。 「大宋的恩情西夏永远不会忘记……」 「回去后,外臣会向国主禀告此事,想来两国会亲如……父子。」 他是彻底想通了,什么兄弟之国,父子之国,这些在好处之前算个什么? 「大宋高义。」 「要钱的。」 沈安的话让西夏使者的神色黯然,「西夏穷啊!」 「有就卖,买卖不成仁义在。」 沈安笑的很是和气,西夏使者咬牙道:「价格呢?」 「保证公道,童叟无欺。」沈安很是淡然的道:「以往你等想买大宋的兵器,谁搭理你们?」 西夏使者咬牙道:「买!」 「可会出岔子?」他担心大宋会反悔。 沈安笑道:「某说话算数,这在大宋有口皆碑。人称君子沈。」 边上的大宋官员嘴角抽搐,觉得自己一生之中见到最脸皮厚的大抵就是沈安。 君子沈。 西夏使者得了许诺,就驱马过去。 「归信侯,他这是想向辽人炫耀?可这样的话,辽人就会有了提防。」随行的官员觉得这个使者有些蠢。 沈安说道:「有了兵器是好事,可把大宋偏帮西夏的事泄露出去,辽人就该警惕大宋会不会趁火打劫了。」 这等事后世的世界警察干的最多,得心应手,左右逢源。 果然,西夏使者过去炫耀了一番大宋愿意卖兵器给西夏的事儿,辽使就怒了。 「宋人背信弃义!」 呵呵! 这次连随行官员都忍不住了,说道:「庆历年间,大宋和西夏交战,是谁在边境屯兵威胁?是谁要求大宋割让疆土和赔偿钱物?」 那就是庆历赠币。 谁都能说背信弃义这个词,就辽人没脸说。 辽使冷笑道:「看来咱们用刀枪来说话更好些。」 「欢迎之至。」 沈安端坐马背上,目光炯炯,哪里还看得到一丝亲切。 「人人都知道沈某是最坚定的北伐派,从先父开始,沈家就在看着北方。为此沈某愿意散尽家财,倾尽全力。来吧,让耶律洪基来,不来你是我孙子!」 沈安逼视着辽使,冷冷的道:「可敢吗?」 和西夏开战的同时,再派兵南下,耶律洪基就算是昏君也不会这么干。 辽使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可心中憋屈,眼神就难免凶狠了些。 「要动手?」 沈安微笑着问道,身边和农人差不多模样的闻小种木然看着辽使,右手垂下,一根小钎子落入手心里。 辽使眼睛微眯,冷哼一声,然后策马过去。 西夏使者在边上冲着他笑道:「贵使这是怕了?」 辽使勒马停在他的边上,冷冷的道:「回头到了兴庆府,某定然要看看你那时的嘴脸。」 西夏使者笑道:「你只会以俘虏的身份进入兴庆府,到时候你的妻子将会成为某的奴隶,每日……」 呯! 辽使一拳就让西夏使者住口了,可西夏使者随后的反击让他也不好过。 两人双双落马,在地上翻滚着…… 「住手!」一个大宋官员焦急的想去劝架,沈安在他的身后伸脚,绊了他一跤,然后假惺惺的道:「那可是使者,别乱动,不然误伤了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是啊! 于是宋人都闪开了,看着两个使者在汴梁打架。 消息传到宫中,赵曙笑道:「这沈安啊!朕让他去怂恿一番,谁知道他竟然能让两国使者打起来……好啊!打厉害些,打的越厉害,两边的仇就越大。」 第960章 自信的赵曙 「先前朕给了他专断之权,想来他会善加利用。不过能让他们打起来,这个出乎了朕的预料,说起来……诸卿好像都不擅长这个吧?」 赵曙的语气轻松,大抵能看到辽人吃瘪是让他最满意的事儿。 韩琦板着脸道:「陛下,臣等是宰辅,宰辅岂能弄这等手段。」 曾公亮说道:「臣等调和阴阳,辅佐君王……」 「臣觉着这等手段还是让下面的人去弄吧。」欧阳修很严肃的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宰辅们都觉得这等手段不入流。 不过够阴险! 那个阴险的沈安,辽人遇到他算是倒血霉了。 「可朕却觉着很解气。」赵曙的态度和帝王没关系,「两边的使者打起来,回去后定然会各自添油加醋,这是好事。」 「陛下,归信侯来了。」 赵曙笑道:「这是来表功了?让他进来。」 在等待的时间里,赵曙说道:「年轻人总是能做成事,他们虽然冲动,可却有冲劲。」 第494页 宰辅们虽然稳重,可稳重的另一个代名词就是暮气。 赵曙作为帝王自然不能让朝堂之上暮气沉沉,所以引入年轻人是必然的选择。 沈安进来了,赵曙含笑道:「你竟然能让两边打起来,出乎了朕的预料,相公们也是如此吧?」 韩琦点头,「是啊!」 沈安这个阴险的傢伙又坑人了,只是这次坑得大家喜闻乐见。 沈安谦虚的道:「臣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谦虚了!」 曾公亮觉得需要释放些善意,就说道:「年轻人谦逊是好事,可太过谦逊却有些暮气。」 「是啊!」沈安有些纠结,大家见了都在笑,在想着他会说出些什么话来。 「臣……当年包公教导臣要忠心耿耿,吃了官家的粮,拿了官家的俸禄,就要为大宋倾尽全力,臣只是按照他的话在做而已。」 沈安说的依旧谦逊,可曾公亮和欧阳修都觉得屁股发凉。 这是沈安今日第二次在赞美包拯了。 他想干啥? 不用说,就是想让包拯进政事堂。 不要脸啊! 官家应当能识破他的用心吧? 赵曙含笑道:「包拯的忠心朕是深信不疑,你要多学学。」 「是。」沈安说道:「陛下,臣先前答应了西夏人卖兵器给他们。」 「此举……」 赵曙略一思忖,就笑道:「也好,这样西夏人的实力能多些,能给辽人更多的麻烦。」 「可若是西夏人用那些兵器来对付大宋呢?」欧阳修的看法并不迂腐,送去的东西最终埋葬自己的事儿在历史上可没少发生。 赵曙的眉微微挑起,淡淡的道:「大宋今非昔比,不管是神威弩还是火药,以及火油弹,都是兵家利器。若是有了这些还怕西夏人,那军队还存在做什么?」 着啊! 「陛下英明。」 历史上赵曙登基后就疯了一阵子,后来好了又和曹太后闹了一阵子,等真正的掌管了大宋后,又为了赵允让的身后事和朝臣斗争…… 也就是说,这位在原先的历史上就是个战斗机,从不服输,认准了的事儿就不回头。 但后来他去的早,所以并未完全展示自己的施政手段。 现在他的手段算是初露端倪了。 这是个不服输的帝王,而且受不得气。 沈安心中欢喜,觉得这样的大宋还不能翻盘就见鬼了。 神威弩,火药,火油弹……在那么多宝贝的加持下,就算是金人提前出现,沈安也有信心和他们大战一场。 而且大宋还有棉花和金肥丹。 棉花能让军队在寒冷的季节继续作战,而金肥丹让大宋增收无数,有力的保障了军需的供给。 这样的大宋在不断的强壮着,一旦强壮成为一个威猛大汉,辽人就该要颤抖了。 「陛下,臣告退。」 沈安走了,韩琦回身看了曾公亮和欧阳修一眼,说道:「陛下,臣觉着包拯忠心耿耿不说,还知道教授沈安忠心之道,这等臣子……要重用啊!」 曾公亮和欧阳修都在心中扎了一个韩琦的小人,用各种酷刑在虐待着。 赵曙点头道:「包拯确实是不错,在三司兢兢业业。不过沈安也不错,有情有义,这样的年轻人如今可不多了。」 韩琦嘆道:「是啊!现在的年轻人,急功近利的不少,考不中进士就说阅卷的是蠢货,看不出自己的大材斑斑。考中了进士的不说去慢慢的磨砺,而是去寻权贵官员帮忙,想走捷径……」 王朝发展到一个阶段,这种事是避免不了的。 「吏治崩坏是国家衰弱的第一步,所以要看好了,用人要德才兼备。」赵曙高瞻远瞩的下了定义,韩琦等人躬身道:「陛下英明。」 是啊!朕确实是英明。 赵曙心情愉悦的去了后面。 高滔滔正在殿外观察着什么。 「这里该弄窗户,这里也该弄……」 高滔滔的情绪看着很兴奋,身边的哼哈二将同样如此,谄媚的让赵曙不忍直视。 「圣人,门边这里装个窗户,守门的敢打盹,马上就能看出来。」 「对,到时候奴一把能掐死她!」 飞燕和昭君就是高滔滔身边的哼哈二将,一个肥硕,一个凶恶,在后宫之中声名赫赫。 「要和气些,别凶神恶煞的。」 高滔滔皱眉说了几句,等回身看到赵曙时,她不禁拍拍胸脯,觉得自己没有流露出凶悍的气息真是太英明了。 哪怕是老夫老妻了,可女人依旧不肯让丈夫看到自己丑陋的一面。 赵曙笑道:「这是要弄什么?」 「官家,天气冷了,臣妾准备让人弄几扇窗户,好歹在里面既能暖和,也能见光。」 宫殿从外面看着金碧辉煌,可到了冬天也得关门保暖。 在没有玻璃的日子里,关门之后,殿内的光线暗淡的让人昏昏欲睡,一整个冬天都没有精神。 有人会说:这不是有窗纸吗? 是有窗纸,可窗纸的透光性哪里比得上玻璃,差距之大,云泥之别。 高滔滔作为后宫之主,起心改造宫殿,这是分内事。 「先别弄这个。」 赵曙转身走到了台子上,左右台阶下的内侍躬身。 第495页 「今日辽使和西夏使者回去了。」 「要打起来了?」高滔滔觉得打来打去的很不好,大家和平过自己的小日子不好吗? 赵曙点头,「大宋一直在努力,并且进步很多……辽人有些慌了,他们想给大宋一个教训,只是在府州惨败。那时辽人是西夏的盟友,可最后却被这个盟友出卖……西夏人肯定不甘心,就远离了辽人……」 「辽人就想教训他们?」高滔滔觉得这个很有趣。 赵曙点头,「醉翁之意罢了。辽人不想在目前试探大宋,可失败了得有回应,于是就准备教训西夏人,敲山震虎,威胁大宋。」 「很麻烦啊!」高滔滔觉得男人的世界太复杂,却不知若是按照历史走下去,她会在以后垂帘听政,被保守派们贊为『女中尧舜』 这位女中尧舜目前还是个相对简单的皇后,觉得日子简单点好。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赵曙冷笑道:「西夏人想看看大宋的胆略,沈安就直接卖了兵器给他们,还是当着辽使的面,这个胆略够不够大?」 「呀!那么胆大?」高滔滔有些吃惊。 除非恢复幽燕,否则辽人永远都是大宋的梦魇。 「没什么胆大的。」赵曙按了一下石雕的栏杆,冰冷的栏杆让他的精神一振,「西夏使者很聪明,马上就激怒了辽使,两人在城中打架,倒是让汴梁军民看了一场笑话。」 「真是丑态百出啊!」高滔滔摇摇头,觉得大宋以外的地方都是蛮夷。 「是丑态百出。可大宋的态度却这般强硬,出乎了辽人的预料,耶律洪基要头疼了。」 赵曙笑道:「沈安此事做的极好,让朕觉着解气。」 「官家高兴就好。」 赵曙一高兴,病情就会好转,这算是个好消息。 「官家,这些窗户要不少水晶呢!」 高滔滔靠近了赵曙,用亲昵的语气说道:「沈安那边不知道还有多少水晶,咱们也不要多……就要几十块就够了。」 「不少啊!」赵曙皱眉想呵斥,最终还是忍住了火气,:「一扇窗户一百贯,差不多上万贯,太多了。」 高滔滔微微嘟嘴,这个少女般的动作让赵曙楞了一下,「天子富有四海,那只是个说法,真富有四海,那就是昏君。以天下为己用,只为一家一姓之欢愉,这等帝王,迟早会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先帝节俭,到了我这里,虽然及不上先帝,可奢靡还是不能沾边,一旦沾边,你就会喜欢上那等日子……还记得当年咱们小时候在宫中见到花灯的时候吗?」 「记得。」 高滔滔微笑道:「那一年宫中挂了好些花灯,亮堂堂的,各种都有。我说以后要让花灯挂满宫中,你说好……」 「那时候我发誓一定能有这么一天,现在就是了。」 赵曙看着妻子,目光深情,「我不能用花灯挂满宫中,那会被斥为奢靡,可却能陪着你在宫中自由自在的走动,可喜欢吗?」 高滔滔抬头,目光温柔,「喜欢。」 第961章 某喜欢你 王雱又来了。 「元泽哥哥,你是准备住我们家吗?」 果果很好奇王雱为啥能那么自由,甚至是有些羡慕。 要是我也能离家出走该多好啊! 十岁的女娃正是带着些叛逆心态的时候。 沈安在边上干咳一声,果果瘪嘴道:「知道了,我很乖。」 王雱木然的道:「就住几日,回头还得回去。」 「回家?」 孩子可爱的时候能让大人心中柔软,可讨厌的时候能让大人想学会定身法,让他(她)噤声。 果果坐在书桌的后面,双手托腮,好奇的继续发问。 王雱觉得这个问题很让自己纠结和痛苦,就板着脸道:「当然是回家,不回家做什么?」 「回家好。」果果偷瞥了哥哥一眼,发现他没啥反应,就放低声音问道:「元泽哥哥,你爹爹会打你吗?」 我…… 沈安的嘴角抽搐,但没管。他觉得王雱就该被这么收拾一番。 「不会。」王雱正在果果的追问下变得沮丧。 「你爹爹真好。」果果又看了哥哥一眼,小心翼翼的道:「哥哥经常凶我。」 「那就揍他。」 果果不乐的瞪着大眼睛,「为什么?谁打哥哥我就打谁。」 女人啊!不管是十岁还是五十岁,总是那么不讲道理。 王雱起身道:「遵道何时来?」 「怎么,想喝酒?」折克行和王雱之间的交往很有趣,王雱倚仗智商碾压,到后来折克行干脆就不和他讲道理,不爽就亮拳头。 看看是你的口舌厉害,还是哥的拳头厉害! 王雱看了果果一眼,说道:「我娘这几日寻摸了不少媒人。」 这是要釜底抽薪,直接先定下婚事。 该! 沈安觉得这厮就是活该,不过这等话题却不适合妹妹听。 「果果去看看芋头。」 「好!」 芋头就是果果的最新玩具,每日不逗弄一番她吃饭都不香。 等果果出去后,沈安问道:「你准备怎么办?难道要生米煮成熟饭?和左珍先那个啥,然后再和你爹娘说实话。」 这等事基本上没人能做得出来,但王雱不同,这厮天生就不走寻常路。 第496页 王雱苦恼的道:「可某还没和她亲近……」 呃! 沈安愕然道:「你还没告诉她?你们俩现在可有默契吗?」 王雱摇头,眼中有憧憬之色,「某喜欢她,自然就不会去亵渎她。某希望她能做世间最无忧无虑的女子……」 沈安觉得这货无可救药了,「也就是说,她还不知道你喜欢她?」 王雱一怔,点头道:「是啊!」 沈安指着房门想喊滚,可想想兄弟情义,只得憋着气说道:「你这是单相思!知道何为单相思吗?」 「知道。」这个词从字面上就能释义,王雱的智商自然不会理解错误,但他依旧微笑道:「她的心中定然有某。」 「出去出去!」 沈安真是被气坏了,起身骂道:「你这是单相思,懂不懂?还自恋!你以为自己英俊潇洒,但凡是女人就该喜欢你,那左珍更是如此。可她凭什么喜欢你?凭什么?」 王雱皱眉道:「她就该喜欢某!」 这个疯子! 沈安没法,只得放低了声音劝道:「你这不是皇子选娘子,选中了直接拉进宫完事。所以先去问问她的意思吧。」 他觉得王雱会拒绝,可这厮竟然哦了一声,「某这就去问。」 「赶紧的啊!」 等王雱走后,沈安惬意的靠在椅背上,嘴里哼唱着。 「……想当初,老子的队伍……」 啪! 他突然一拍自己的大腿,霍然起身。 「这个傢伙……他竟然骗某?!」 沈安骂道:「王雱,你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子,等你回来老子弄死你!」 他是真生气了。 原先他的立场是劝王雱回归正轨,和家人和好。可刚才王雱一番话不知不觉的就把他的立场给改变了。 「某还让他主动去和左珍表白……这是疯了吗?」 沈安颓然坐回去,对自己的智商再无一点信心。 「小种。」 「郎君。」 「出门出门,咱们出门去看看。」 …… 用智商碾压了沈安的王雱来到了那家小店。 油锅微微沸腾,鹌鹑丢进去,香味渐渐散发出来。 左珍拿着一双大筷子不时翻动一下鹌鹑,免得单面炸焦了。 客人是个妇人,她站在边上笑道:「左珍你那么年轻,怎么不另嫁?家里有个男子顶着,好歹能活的轻松些,若是男人能干,你还不用出来做事,每日在家带孩子做饭就好……多好啊!」 左珍没吭声,王雱站在另一边,只觉得心中欢喜。 她一定是心中有某,所以才不肯应声。 「好男人不多呢。」 左珍大抵是随口说了一句,王雱更欢喜了。 是啊! 这年头的好男人真不多,某就是其中的一个,而且是最出色的一个。 「咦,你怎么来了?」 左珍抬头看到王雱,就笑道:「你这个不读书也不做生意,整日晃荡,以后怎么办?」 王雱心中一急,就说道:「某在教书呢!」 「你教书?」左珍捂嘴笑了一下,那眼中的盈盈笑意让王雱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就像是被雷击了一样。 某就是喜欢你的笑,还有你的大方…… 你说自己的大方和真诚很蠢,会被人骗,可某就是喜欢啊! 「某是在教书。」 王雱看着很年轻,所以说出这话后,边上的妇人忍不住就笑道:「小郎君莫要说笑,你能教什么?」 王雱只觉得一股子热流在胸中奔涌,脱口而出道:「某什么都能教。」 他真的能教,不管是儒学还是杂学,不管是佛家还是道家,他都能做人的先生。 妇人鼻孔里喷出一个嗤笑,然后说道:「这小郎君……最近有人说瞎说是吹牛,我说怎么会这么说,抬头一看……」 她抬头看着天空,嘆道:「这天上果真都是牛啊!」 左珍夹起鹌鹑放在滤网上,笑道:「他应当是能教的……」 妇人看看她,然后摇摇头,「包好给我吧。」 接过油纸包,妇人对左珍说道:「现在的少年都喜欢说大话。人人都想和归信侯比,可也不看看自家的模样,那归信侯不但长相英俊如潘安,还是大宋首富……更是权贵……还有杂学……啧啧!这样的年轻人,可惜我嫁人了,否则哪里会有杨御史家的事啊!走了走了。」 妇人一脸唏嘘,不过她的身材丰腴,肤色白嫩,面容还算是姣好,倒也有点本钱。 等妇人走后,左珍也不炸鹌鹑了,就靠在门边问道:「你最近怎么老是过来晃悠?」 呃! 王雱低下头,那种羞涩和紧张的感觉让他想逃跑。 「你……」 「你什么你?」天气冷了,炸鹌鹑这个活计还行,至少有炉子可以烤火。但夏天不好,就像是蒸笼。 左珍用毛巾擦擦手上的油,然后看着手心里的几个老茧,觉得这样的日子也不错。 「你看看我,整日宰杀鹌鹑,手经常被割破,再被水泡泡,这手就老了。」左珍把手摊开,用那种教训人的姿态说道:「你还年轻,只要好生读书,迟早会出人头地的,那个谁……欧阳相公不是说过吗,他就喜欢给人让路,何时你也能让他说这样的话呢?」 第497页 王雱低声道;「能的。」 他的学问绝对不差,甚至敢去和欧阳修论道。 左珍双手抱胸,靠着右边的门框,目光中有憧憬之色,「你以后若是中了进士,记得叫人来吃炸鹌鹑,到时候我不收你的钱……可好?」 「好。」 王雱看着她,犹豫着。 左珍偏头见他发呆,就噗嗤笑道:「你这是怎么了?读书读傻了吗?」 「你……」王雱想起沈安先前的话,担忧就不可抑制的涌起,然后变成勇气,「你那个……你那个……愿意做某的娘子吗?」 「你……」 左珍的杏眼圆瞪,呆滞的看着王雱,然后就笑了,「你又喝多了吧?」 王雱抬头,脸红的和猴子屁股差不多,「某没喝酒。」 他上前一步,认真的道:「某老早就喜欢你,只是一直没说。从最早开始……」 左珍的笑容僵住了,下意识的退后一步,「你别过来!」 王雱愕然道:「某并非轻薄之人。」 竟然被心上人认为是流氓,王雱想死的心都有了。 可旋即他就觉得不大对。 这里是街市,一般人哪里敢调戏妇人?只要左珍喊一嗓子,左右的商户都会为她出头。 看她下意识的反应却说明有些人不怕商户。 泼皮! 是了,只有泼皮才能镇住那些商人。 王雱最近没来这边,所以不知道这条街被哪些泼皮给控制住了。 左珍也觉得自己的反应过激了些,她别过脸去,说道:「你肯定喝醉了,快回家去。」 这个少年郎竟然喜欢我? 左珍仔细想着和王雱认识后的这些时日,越想越发现不对劲。 王雱经常站在斜对面的商铺门里看这边,早就被左珍发现了。 而且他经常过来,不只是买鹌鹑,更多的时候就默默站在那里,不时偷瞥左珍一眼。 他还会莫名其妙的脸红…… 那时候左珍以为这是少年郎的萌动,所以还调笑说早就知道王雱不怀好意。可她没当回事。 现在她才知道,原来王雱不只是萌动,看样子是认真了。 这……这如何能行? 左珍有些心慌,继而心乱如麻。 她是有过一段婚姻的女人,这样的女人以后会很艰难,只能找条件更差的男子嫁了,然后煎熬一生。 可那样的日子她却不愿意过,所以就自己弄了个店铺卖炸鹌鹑,好歹能养活自己。女人独自生活是很艰难,各方刁难,各方危险。 可总得要活下去吧。 于是她就挣扎着,渐渐的也习惯了那些刁难,也能拎着菜刀去应付那些危险。 直至有一天,王雱突然闯入了她的生活之中。 他说要娶我…… 左珍摇摇头,再抬头时,就看到了身前的王雱。 「你……」 王雱说道:「某的家人也知道了。」 「什么?」左珍瞬间就羞红了脸,觉得王雱的家人会认为自己勾引他,是个不要脸的女人。 「这是某的事,某喜欢,谁都拦不住。」 左珍下意识的伸手推了他一把,「你赶紧回去,以后别来了。」 王雱压根没防备,跌跌撞撞的后退,直至撞到了一个大汉。 「滚!」 大汉噼手一巴掌,直接把王雱扇开了。 第962章 归信侯,您的功劳可够吗? 啪! 王雱捂着脸退到了边上才站稳。 来的是十余个大汉,为首的身材魁梧,脸上还有个雀儿的刺身,一说话那雀儿的身体就一动一动的,颇为灵动。 左珍的手垂下,问道:「陈神刀是来要钱的吗?我却给过了。」 大宋的市井泼皮有许多爱好,比如说刺青,比如说取匪号。 以前沈家买肉的那个屠夫匪号叫做无敌,而这个泼皮的匪号要谦逊些,叫做神刀。 神刀神刀,说明此人的刀法不错。 陈神刀目光转动,盯着左珍说道:「钱不够。」 「是当初说好的。」左珍的面色有些苍白,「这些钱我每月都给,当初……当初都说好了是那么多。」 左珍知道这条街的商户就自己给的比例最大,但好歹剩下的钱还能活命,所以她就忍了。 至于为啥她给的比例最高,那就涉及到泼皮的节操了。 但凡沦落到收保护费的泼皮,基本上节操都掉光了。所以别看水浒里面那些所谓的义气,你仔细看看细节,那些所谓的义气好汉对待百姓可没啥好脸,杀人不眨眼,不要脸说的就是他们。 一言不合就杀人,杀了人还弄成馒头…… 劫道、抢劫…… 收保护费,收女妓的保护费…… 这些所谓的好汉不少都是人渣,实际上就是泼皮。 而欺软怕硬就是他们的本能,所以第一个拿孤身一人的左珍来下手,这是一个美妙的选择。 没有强抢民女的戏码,有的只是贪婪。 「某只要钱,给了钱你就能在此炸鹌鹑……」 陈神刀靠在门外,伸手拿了一只生鹌鹑在手心里掂着,沉声道:「给了钱就能平安,以后谁欺负了你,你只管报某陈神刀的名号……」 「没办法了吗?」 左珍突然笑着问道。 第498页 陈神刀摇头道:「某很想给你网开一面,可某的兄弟们要吃饭,要饮酒,他们还有相好的,隔三差五要给些钱钞……不然……女人见钱眼开,下次再去就不开门了。」 左珍笑道:「我只是个弱女子……」 她的手缓缓放下去,握住了菜刀。 这是王雱给的,有一次王雱要了鹌鹑没带钱,就随手用这把菜刀抵了。 这把菜刀锋利无匹,左珍从那时起就觉得王雱是个纨绔子弟,拿钱财不当回事,后来就不肯再收他的钱。 陈神刀伸手想去摸摸左珍的脸蛋,神色轻蔑。 「一个女子也敢和某这般说话,你这是……嗷!」 他的身体突然一震,然后缓缓侧身。 王雱手中拎着一张不知道从哪弄来的矮凳,刚才就是他一凳子噼在了陈神刀的脑袋上。 陈神刀伸手摸了摸脑袋,再收回来时,上面全是血。 十多个泼皮都怒了,「弄死他!」 弄死是不敢的,但打断腿什么的却不是问题。 就在此时,陈神刀眼角发现有光亮闪过,就下意识的避了一下。 刀光闪过,陈神刀的手臂上鲜血飙射。 「贱人!」 陈神刀刚想动手,却见左珍提住了油锅,然后倾倒过来。 「跑!」 什么神刀,在滚油的面前也狼狈不堪。 一个泼皮跑慢了些,小腿被滚油泼了半截,顿时惨嚎着往远处跑。 「找郎中来!找郎中来。」 那小腿的皮就像是烂泥般的流淌下来,看着颇为渗人。 「闪开!」 王雱被两个泼皮围攻,不过片刻后就落了下风。 就在此时,左珍拎着菜刀上来了。 这个女人的眼中多了疯狂之意,但凡有阻拦的就是一刀,而且压根就不管这一刀会造成什么后果。 一个泼皮被一刀砍中手臂,那深深的伤口把他吓尿了,嚎叫道;「哥哥,某死了,某死了。」 十多个泼皮竟然被一个女子给弄的大乱,随后王雱被一拳撂倒后,竟然没求饶,也没叫喊,只是咬牙切齿的看着这些泼皮,那眼神阴冷的能让人做噩梦。 陈神刀捂着脑袋过来了,看到左珍渐渐被围住,就骂道:「抓住她,某要让她好看。」 「某是王雱!」 王雱可以不在乎自己被狂殴,可却不能坐视左珍吃亏,他喊道:「家父王安石,你等是找死吗?」 他在外面不乐意提及自己的父亲,更希望旁人提到王安石时会惊讶的道:「原来您是王元泽的父亲?」 可现在他屈服了。 他也知道了原来名气有那么重要。 因为泼皮们在听到王雱这个名字时压根没反应。 王雱是谁? 卧槽! 等说到王安石时,有泼皮说道:「哥哥,好像是大官。」 陈神刀看了王雱一眼,不屑的道:「大官的衙内会来这里?他们只会去青楼,而不会来这里调弄左珍。所以定然是假的,打!重重的打!」 左珍一听就慌了,挥舞着菜刀喊道:「你快跑,别管我,快跑!」 「某要弄死你们!」 王雱的眼睛都红了。 周围的商户都出来了,沉默的看着这一幕。 但没人伸出援手,甚至都没人敢仗义直言一声。 陈神刀本来见到那么多商户出来有些心虚,等看到他们不敢出手时,不禁得意的喊道:「打断他的腿,哈哈哈哈……」 「咳咳,这个……打断腿不是个好习惯。」 一个突兀的声音传来,陈神刀骂道:「哪个粪坑里爬出来的蛆虫,让某看看……」 人群分开一条道,沈安当先走了出来。 他的身边是闻小种,加起来两人,可看着却有些地主恶霸上街调戏女子的惬意。 「那个啥……」 沈安缓缓走了过来,问道:「巡检司的人呢?」 外围有人喊道:「巡检司的和他们是一伙的。」 从古至今,警匪勾结就是个大问题,大宋的情况尤为严重。 「官匪勾结!这不好。」 沈安走了过来,一个泼皮骂骂咧咧的靠近,「哪个粪坑里爬出来了你这条蛆虫……」 「棍子!」 沈安伸手,闻小种递过去棍子。 「你敢打你爷爷吗?哈哈哈哈!」 天气冷了,紫外线也弱了,沈安的皮肤渐渐白皙了些,看着有些文弱书生的味道。 于是泼皮就以为他是想路见不平一声吼…… 一个文弱书生竟然也敢打抱不平?笑死哥了! 呯! 沈安一棍就把他抽翻在地上,就在泼皮惨叫时,抬腿奋力一踩。 咔嚓! 「啊……」 悽厉的惨叫声中,王雱抬头,含泪道:「安北兄!」 以他的智商,自然能猜到自己走后,沈安出于关心就跟了来,所以只带了闻小种。 这等兄弟情义让从小就性子孤拐的王雱感动的泪如雨下。 沈安连续两脚踩断了泼皮的两条腿,回身冲着陈神刀微笑道:「你想断几条腿?」 「你……你是谁?」 刚才沈安出手干净利落,身手很不错的样子,陈神刀难免有犯嘀咕。 「某家姓沈。」 「姓沈?弄死他!」 第499页 陈神刀指着沈安喊道:「弄死他!」 泼皮中有三人沖了过来,沈安摆摆手,对闻小种说道:「某许久未曾杀人了,手痒,你盯着边上就是了。」 很久没杀人了? 这人是谁? 左珍退到了后面,扶着鼻青脸肿的王雱问道:「他是谁?」 王雱摸摸乌青的脸颊,说道:「他是某的兄弟。」 这一刻王雱觉得自己多了个兄弟。 「你的兄弟?可他看着很凶。」 沈安狞笑着沖了过去,手中的木棍当做是长刀噼斩下去。 五棍之后,三个泼皮就倒在了地上。 沈安按照惯例,依旧踩断了他们的腿。 这条街上顿时被惨嚎声笼罩住了。 那些商户和行人都面色惨白的看着这一幕,有人喊道:「归信侯,您的功劳可够吗?」 沈安抬头笑道:「够,还有剩余。」 「他是沈安!」 一个泼皮双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归信侯,小人有罪!小人有罪!」 「归信侯,小人……跑啊!」 几个泼皮撒腿就跑,沈安笑吟吟的道:「一人五十贯!」 「归信侯?」左珍终于知道来人是谁了,可见到沈安一句五十贯后不追击,就问道:「五十贯什么意思?」 王雱笑道:「他有钱的吓人。」 「动手!」 那些泼皮先前肆虐时商户们只是旁观,没人敢仗义出手,可此时沈安一句话后,人人奋勇。 一个商户在泼皮从身边跑过时阴险的伸腿,然后脸上的五官皱成一团。 呯!泼皮倒地,周围的人一拥而上,瞬间里面就只能听到惨叫声。 一个泼皮被两个大汉拿下,喊道:「有本事就比比拳脚,出钱算什么本事?」 沈安笑吟吟的过去,「可某就是有钱!奈何……你却只能断腿。」 左珍侧过脸去,然后惨叫声传来。 「没事,他的功劳还剩下许多。」威胁解除,王雱多了些旁的心思。 「你那个……衣裳……」 他伸手去指左珍的胸前,可左珍却还在戒备状态,下意识的就是一拳打去。 呯! 王雱捂着眼睛,「某只是想说……你的衣裳拉下来了。」 左珍单手捂着胸前,面红耳赤的道:「我不是故意要打你,我只是……」 「你一个人不容易,那些男子觊觎你的美色,你这样才是个好女人。」 这边有些卿卿我我的味道,沈安在那边已经走到了陈神刀的身前,问道:「欺行霸市爽不爽?」 陈神刀已经呆滞了,沈安问话后,他下意识的道:「小人……归信侯,小人……」 呯! 沈安一棍就抽翻了他,然后直接用木棍打断了他的腿。 「干什么的?住手!」 巡检司的人来了,见到地上躺着十多个双腿被打折的泼皮,不禁都怒了。 这是何等的残忍啊! 而且这些泼皮和他们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每月他们能因此拿到不少好处,所以几乎和兄弟一般。 「来了?」 沈安缓缓回身,微笑道:「你等是自己去自首,还是某出手打断双腿?」 第963章 硬汉 巡检司的人权利不小,他们负责的是汴梁的治安,各种事情都能插一手。 而泼皮们往往游走在灰色地带,这需要和巡检司搞好关系。 于是各种手段就用上了,最简单,最有效的还是给钱。 陈神刀就是给钱榜上了巡检司,这才敢大摇大摆的在这条街收钱。 「他们都是一伙的,所以没人敢惹。」 左珍看到这些巡检司的人很是愤怒,但却是那种敢恨不敢言的状态。 这个女人为了生存敢提刀砍泼皮,但却不敢和巡检司的人翻脸,这便是千年来的规矩。 民不与官斗! 「他们要倒霉了。」 王雱坚持着站起来,左珍扶着他,两人缓缓走了过去。 「归信侯,我等何罪?」 巡检司的军士无辜的喊冤,沈安看到王雱过来了,就说道:「你等庇护这些泼皮,让他们为祸一方,知道这是什么罪名吗?会被怎么处置?」 「发配!」 王雱冷冷的道:「某不喜欢说出自己的来历,但今日却发现自己格外的无用,那些学问并不能帮助某收拾你们,那么还是按照京城的规矩来吧。家父王安石!」 「王衙内?」 卧槽! 得罪沈安要断腿,可王雱被打的鼻青脸肿的,这是彻底得罪了王安石啊! 那位可不是善茬。 「衙内,我等并不知情啊!」 王雱冷笑道:「无耻之尤!这等腌臜小人,该尽数杀了才好。」 好重的杀气啊! 边上的旁观者都觉得这个年轻人有些太狠了,却不知道王雱已经好了许多。若是在以前,他此刻就能拎着棍子去抽打这些军士。 「归信侯加王安石,这些人要倒霉了。」 「活该,没有他们的纵容,陈神刀那伙人哪能在这里收钱?说起来咱们还得要感谢归信侯和王衙内才是。」 「是啊!他们弄掉了这些泼皮,以后咱们的日子可就好过多了。」 「……」 「多谢归信侯。」 第500页 众人行礼,沈安看了王雱一眼,飘然而去。 兄弟,哥只能帮你到这了。剩下的大抵就是来自于老王的咆哮,这个你就自己承担吧。 「我等一片热忱之心,归信侯怎么就不搭理呢?」 面对大宋财神爷,商户们的热情就像是大清早的那一泡尿,燥热。 可沈安却走了,他们的燥热没地方去,随即就选择了王雱。 王安石也不差啊! 「某现在就回家!」 王雱昂首道:「你放心,除去你,某谁都不娶。」 左珍逃过一劫,只觉得人生是这么的美好。 「你别想这个,回家去吧。」 她觉得自己配不上王雱,不说成过亲,双方的身份差距太大,这就是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比汴梁外面的那条鸿沟还深。 王雱知道她不信,也不再解释,就拱手离去。 他走的很是坚强,脚步矫健有力,身姿挺拔,看着就像是一桿长枪。 「好汉子啊!」 「王衙内竟然这般坚强,京城的衙内怕是无人能及吧。」 「那是,以前那个……老早以前的事吧,韩琦的儿子韩忠彦,那时他还年少,和人打架打输了,啧啧,好像都哭了。」 正在边上看热闹的韩忠彦瞬间想骂mmp。 某何时哭过了? 他仔细想了想,硬是想不起来。 而且凭什么拿某做比较? 京城那么多衙内,你们随便提熘一个出来也好啊! 比如说曾公亮他们的子孙,包拯他们的…… 包拯没法,包绶还在顽劣,而且背后还有沈安这个混世魔王撑腰,包绶那小子以后怕是会成为人嫌狗憎的纨绔。 包拯为人算是刚直,可在包绶的身上却变成了慈父,纵容那孩子调皮捣蛋,顽劣不堪。 「相比之下,还是王元泽有一股子气!」韩忠彦的同伴看到王雱消失在远处,不禁生出了些赞嘆来。 韩忠彦对身边的同伴说道:「王雱为人孤傲,一般人压根……他连某都不怎么搭理,可却对沈安服服帖帖的,可见沈安还是有些本事。」 他唏嘘道:「家父做了多年的宰辅,也多次说要提携年轻人,如今沈安算是他老人家看重的第一人,以后定然能直入政事堂。」 他的同伴想起韩琦和沈安以前的矛盾,不禁摇摇头。 「韩琦不是被沈安收拾过吗?怎么还看重他了?」 韩忠彦这话有装比的嫌疑,自古装比者大多没好下场,旁边有个男子忍不住说道:「韩相?韩相以前不是吃了沈安的好几次亏吗?怎么又和好了?」 韩忠彦大怒,喝道:「胡言乱语!朝中大事你等如何得知?」 老韩以前和沈安的恩怨不算大,就是你看不惯我,我看不惯你。只是赵祯压着,否则韩琦老早就想办法把沈安丢琼州去看海龟了。 所以韩忠彦不觉得自家老爹吃亏,反而觉得他很大气,不,是大度。 一群傻子,总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但都是半瓶水响叮噹。 韩忠彦算是宽厚人,所以不喜欢仗势欺人,否则刚才他就能冲进去揪出那个挑拨离间的傢伙。 他觉得自己学到了父亲的大度,算是聊以自慰了。 人群中有人笑道:「韩相……据闻变成胖子就是归信侯的手笔,原先韩相可是风度翩翩一美男……如今……呵呵!」 噗! 人群中不少人都笑喷了。 「是啊!韩相以前可是个俊俏的郎君。」 「美男子呢!不输潘安宋玉。」 「不知何时……是了,是沈安进了汴梁城之后,韩相才慢慢的变了。原先是美男子,现在……」 一胖毁所有说的就是韩琦这种。 被人说自己的父亲坏话,儿子不出头就是软弱不孝……韩忠彦再好的脾气也忍不得了。 他回身,目光炯炯的盯着刚才说话那人的地方。 「师朴,罢了罢了,想想王元泽,他挨了一顿毒打,却没有私下报仇,这样的才是宰辅胸襟。」韩忠彦的同伴拉住了他,然后冲着人群说道:「别得意,韩相要是发怒了,你等小心被收拾。」 老韩可是小气的代名词,真要被他惦记上,那你最好祈祷自己一辈子不犯错,否则迟早会被一脚踢到某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去种地。 「某不怕!」 有人喊了一嗓子,然后转身就跑。 这等人大抵就是市井无赖,韩忠彦摇摇头,笑道:「罢了,和他们计较作甚,走了。」 度量是个人修养的标杆,而个人修养直接影响个人口碑。 在这个年代,个人口碑大抵和后世的个人徵信一个样,若是出了岔子,名声扫地不说,一旦被任命官职,就会有人跳出来说这人声名狼藉,哪里能为官? 所以说古代虽然没有徵信系统,但却能用一套道德标准去规范约束普罗大众的行径。从帝王到百姓,无所不包的一个道德标准。 「王雱真是不错。以前他和某遇到了只是微微颔首,神色冷淡,某还觉得他这人倨傲,可今日看到他那么坚毅,某知道那不是倨傲,而是本性如此。」 韩忠彦觉得王雱真的不错,他甚至想去结交一下。 他和同伴转过一个巷子,就听到前面有人在惨叫。 「这是有人劫道?」 第501页 韩忠彦很好奇,还想见义勇为。 同伴拦住他,探头往巷子里看了看,缩回来后,一脸纠结的道:「你去看看。」 「是谁?」韩忠彦也探头看了一眼…… 就在巷子中间,王雱拉起了裤腿,大腿上有一道高高肿起的淤青…… 他轻轻摸着那道淤青,咬牙切齿的,嘴里嘶嘶呼痛。 想他王雱活那么大,何曾受过这等苦楚? 「某要弄死你们!」 王雱是真的怒了,然后一瘸一拐的回到家中。 「我的儿……」 吴氏见到儿子鼻青脸肿的模样,差点就当场晕倒。 「我的儿……」 她的婆婆,王安石的母亲老吴氏出来一看也受不得,手撑着门边直犯晕。 王雱好一阵安慰,差点被逼着脱衣验证没受重伤。 「去请了郎中来!」 吴氏心疼儿子,一迭声叫人去请郎中。 「请什么郎中?」老吴氏阴着脸道:「把大郎叫回来,让他来看看……问问他,是不是官做小了,在京城就没法立足了?若是如此,我便带着你们回老家去。」 呃! 王雱赶紧又是一阵劝,可老吴氏却极为愤怒,不肯罢休。 她这么乖巧的孙儿竟然被人殴打,这事儿不找个公道,她真会叫人套车,然后带着王雱回老家去。 去叫王安石的家僕语焉不详,不敢说出真相,等王安石回到家,见到鼻青脸肿的儿子时,瞬间就怒了。 「谁干的?」 这是亲的! 亲父母见到孩子受伤的第一件事不是问你为何打架,而是会问谁干的。 王雱说道:「一群泼皮。」 王安石的目光在儿子的身上打转,焦急之色闪过,问道:「可伤到哪了?郎中可来看过了吗?」 「郎中说大郎亏得底子好,不然怕是会重伤不起。」 老吴氏的话让王安石的眼皮子跳了一下。 老娘啊!咱能不能不那么糊涂? 王雱的身体是公认的差,郎中们都说他先天不足…… 什么底子好……娘啊!您不能睁眼说瞎话吧。 第964章 幸灾乐祸的沈安 「娘,您去歇着吧。」 王安石觉得自家老娘若是去做官,大抵就是个糊涂官。她完全凭自己的好恶做事,而且肯定会溺爱子孙,纵容他们贪腐什么的…… 哎!女人啊! 王安石心中微嘆。 老吴氏站起来,先是摸摸自家孙儿的脸蛋,然后说道:「大郎,此事万万不可轻视,这是有人在冲着咱们家下手呢,要报复,要狠辣些,不然怎么震慑那些人?」 「是。」 王安石唯有麻木的点头,至于做不做是他的事。 「别犯糊涂啊!要尽快。」 老吴氏唏嘘着,边走边说道:「当年你也和人打过架,那时候我拎着棍子出去找人拼命……」 「娘……」 王安石的老脸都红了。 「哎!你就是太过心慈手软了些,这样的性子怎么做大事?要狠,下手狠。有人挑衅就把他们打倒在地,再踩上几脚,让他们一辈子不得翻身……」 「是。」 王安石只想忽悠走自己的老娘。 若是沈安在的话,定然会说王雱有这位老吴氏的影子。可见老吴氏的性子没遗传给儿子王安石,反而是传给了孙子王雱。 等老吴氏去了后院后,王安石起身问道:「为何与人起了纷争?那些人为何要下此毒手?」 王雱低下头,他知道这一道关卡必须要过…… 「爹爹,今日孩儿在街市上遇到泼皮勒索百姓,还动手打人,就忍不住出手……」 「好!」 王安石满面红光的道:「为父时常教导你要知道善恶,知道了还不够,还得身体力行。见到善行要夸赞,要相助。见到恶行要呵斥,若是不肯,动手有功无过……」 他欣慰的看着儿子,心情愉悦之极,问道:「那个被欺负的百姓是谁?可记得吗?此事……」 他的眉间多了冷意,「京城治安如此,开封府难辞其咎,稍后问了那些百姓,为父自然会让那些泼皮懊悔终生。」 「爹爹……」王雱吸吸鼻子,觉得左鼻那里被一坨凝固的鼻血堵住了。 「那个百姓……」 王雱有些迟疑,王安石笑道:「莫不是不认识?不认识才好啊!」 不认识才是最正宗的见义勇为。 吴氏心中欢喜,端着茶杯递过去,喜滋滋的道;「官人,大郎如今可有出息了,不但在书院里教书,还能在外面见义勇为,妾身看了京城的那些衙内,谁能比得过他。」 王安石点头,接过茶杯喝了一口。 「那个百姓就是那个……左珍。」 噗! 王安石张开嘴,茶水喷了王雱满脸都是。 「那个女人?」 王安石霍然起身,说道:「你为了她遍体鳞伤,还想做什么?」 王雱说道:「孩儿想娶她为妻……」 王安石目光梭巡,问道:「绳子呢?」 这是要吊起来打的节奏。 吴氏目视王雱,示意他赶紧跑。 可王雱却梗着脖子说道:「爹爹,孩儿此生若是不能娶她,那便孤独终生。」 王安石暴怒之下挥手,啪的一声。 第502页 王雱捂着自己的脸,继续说道:「孩儿今生再也无法接受其他女人,爹爹,您打死我也不能改变。」 他的倔强谁都知道,所以吴氏刚起身又颓然坐了回去。 劝不动啊! 这个儿子眼高于顶,说难听些,若非是有血缘关系在,大抵这个家他谁都看不起。 王安石举起手,王雱昂首,没有丝毫躲闪。 打吧,打死我算逑! 王安石颓然道:「你待在家里,若是敢出门,你就不用回来了。」 他脚步蹒跚的出去,吴氏嘆道:「这真是冤孽啊!」 「她很好。」在王雱的眼中,左珍大抵是无处不好。 吴氏摇摇头,她现在只希望这个家别被这事儿闹散架了。 …… 王安石一路来到了沈家,果果正准备出门。 自从在首饰店出了那件事之后,果果出门就不一样了。 马车一架,她和赵五五坐。 外面是闻小种和陈洛护卫,这个大抵比沈安出门时的架势还大。 「见过王公。」 果果乖巧的福身,王安石强笑道:「这是要出门呢?」 果果笑道:「是呢,去给芋头买东西。」 小姑姑很得意的摆摆手和王安石告别,然后上了马车,一路出了榆林巷。 「王公稀客啊!」 对于王安石的来意,沈安是心知肚明,不过他在装傻。 双方坐下,王安石端着茶杯,心中纠结。 他看了沈安一眼,沈安看着云淡风轻,就像是…… 这孩子莫不是便秘了? 王安石心中焦躁,压着情绪问道:「安北,元泽今日之事你可知道?」 沈安摇头,无辜的道:「何事?」 这事儿他真心不想沾边,而且他觉得王雱被狠抽一顿也不是什么坏事。 想到王雱被王安石狠抽一顿,沈安就觉得心中舒坦之极。 那个小子自恃聪明,没少干些让人牙痒痒的事儿,只是沈安没好意思坑他,所以忍到了现在。 「郎君,宫中有人来了。」 宫中的来的是陈忠珩,老朋友相见,沈安第一句话就问道:「可是没辣酱了?二梅……」 「别。」陈忠珩看了王安石一眼,说道:「某来有公事,正经些。」 他板着脸,可胸口有些鼓鼓囊囊的,看着格外搞笑。 「某很正经啊!」沈安一脸的正经,只是眉毛挑动了一下,看着多了些不正经。 老陈,你想要什么样的正经? 陈忠珩板着脸问道:「官家问你,为何打断了那些人的腿?」 沈安下意识的道:「那些泼皮围殴王雱,某和他是兄弟,兄弟嘛,你懂的,自然要出手。只是他们反抗太厉害了些,某就收不住手……」 他指指自己的脑子,嘆道:「某就是喜欢打抱不平,见到那些泼皮太过分了,哪里还忍得住……」 陈忠珩淡淡的道:「如此就是承认了?」 这是抵消功劳的例行程序,沈安点头道:「是。」 陈忠珩满意的道:「你很实诚……」 「某就是实诚啊!」 沈安觉得这话是对自己的羞辱,「你去打听打听,汴梁城中谁比某实诚?」 陈忠珩干咳一声,看着墙壁上的那幅字说道:「好字。」 沈安看了一眼,说道:「果果写的,是不错。」 陈忠珩的脸颊颤抖一下,觉得自己很丢人,「那个什么……」 「二梅……」 沈安心领神会,曾二梅也熟练的狂奔而至。 「郎君。」 看到陈忠珩后,无需沈安吩咐,她就亲切的道:「陈都知且随奴来。」 陈忠珩昂首矜持的道:「来什么来?某很忙的……」 「是,这边很快。」 曾二梅隐蔽的白了装傻而且还装比的陈忠珩一眼,然后带着他出去了。 沈安笑吟吟的回身,就看到了一脸黑线的王安石。 实诚的沈安才想起自己先前说不知道王雱的事。 这个当场揭穿,有些尴尬啊! 你不但知情,而且还动手打断了那些混混的腿。 沈安尴尬的道:「某只是……某只是觉得做了好事无需留名。」 这个不要脸的傢伙! 王安石想打人,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老夫想收拾那些人,可如今却不用了。」 王安石无奈的道:「这是家丑,可老夫却不瞒你……元泽咬死了要娶那个女人……」 「为什么不能呢?」 沈安觉得自己还是讲义气的。 「可那个女人成过亲!」 王安石觉得沈安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谁家的长子会娶这种媳妇? 「可他喜欢啊!」沈安想起在原先的历史上,王雱早逝后,王安石劝儿媳改嫁的事儿,就觉得老王很开明。 可这个开明的老王现在怎么就那么执拗呢? 是了,他还没经历过那一系列的变化。在革新路上,无数打击磨去了他身上的稜角,王雱的早逝是最致命的一击,让他彻底的绝望了。 可如今王雱在,活蹦乱跳的差点气死了老王。 至于新政,现在的大宋蒸蒸日上,老王的革新纲领不断更新都跟不上节奏,自然胎死腹中。 「他是长子!」 第503页 王安石很严肃的道:「那会成为笑柄。」 这个年代就是如此,长子娶个二婚的娘子,嘲笑的人不会少。 「日子是自己过的,和别人有啥关系?」沈安觉得老王还是迂腐了些,「再说那个女人……王公,某调查过她,是个自强不息的女人,哪怕是自立女户也谨守门户,不和别的男人交往……这样的女子,王公,比那些官宦之女如何?」 王安石嘆道:「是不错,可够不上啊!」 门当户对不是虚言,哪怕大宋标榜婚姻不看对方的家境和出身,可在利益的驱使下,官宦人家的婚事大多背负着筹码。 「王公,元泽的性子那么孤傲,一般人可能劝阻他?」 王安石摇头,那个儿子谁都劝不住,他对此也很头痛,担心王雱以后会越走越偏,谁都拉不回来。 「可左珍能!」 王安石愕然,「怎么可能?元泽对女子从不假以颜色,更不可能听她的劝说。」 沈安正色道:「这是某亲眼看到的,元泽听从了左珍的劝告。」 听不听劝告我不知道,只知道王雱被左珍一拳打了个乌青眼还在傻笑。 哈哈哈…… 王安石沉吟道:「果真?」 这个儿子他很头痛,一方面是性子太偏激,担心他迟早有一天会把自己作死了。第二还是担心他的性子孤傲,担心他气急伤身,却无人能劝。 若是那个左珍能劝住王雱,这就是给他续命啊! 早在多年前就有郎中说过王雱的身体不好,若是调养不好,性子还是这般的话,那不是长寿之相。 王安石意动了,问道:「那左珍果真能劝动元泽?」 「是,某发誓!」 沈安觉得王雱能挨一拳都不生气,还傻笑,可见是爱极了左珍,以后不说是妻管严,至少左珍的话他会听。 不听的话…… 要不要私下告诉左珍,王雱一旦不听话,就动手…… 这个出卖兄弟是不是太狠了些? 沈安想到王雱以后的水深火热的日子,突然不厚道的笑了。 王安石正在思忖这个问题,见他笑的很是幸灾乐祸,就问道;「安北你笑什么?」 沈安说道:「某觉着这是天赐良缘啊!」 娶吧,以后你儿子就成了耙耳朵,隔三差五被打的鼻青脸肿的…… 可某怎么就那么高兴呢? 安逸啊! 第965章 宗室大斗殴,阴险的沈安 「此事……老夫回去了。」 王安石的心情很沉重,还带着些茫然。 「王公慢走啊!」 沈安笑眯眯的把他送到了大门外。 王安石突然回身问道:「你说……元泽这等孩子,若是打一顿会如何?」 说这话时王安石显然有些不舍和无措。 从小到大,他从未对王雱下过狠手,但这次他觉得太憋闷,准备开个先例。 「好!」 沈安一本正经的道:「孩子不打不成器,棍棒底下出孝子……王公,时不时的打一打还是有好处的。」 打吧,你狠抽王雱一顿,赵顼、苏轼、折克行……我们都会欢欣鼓舞的,并会为你喊666。 「是啊!」 王安石转身回去,脚下有些凝滞。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曹佾就像是一只土拨鼠,突然从前方出现,满脸喜色的喊道:「两边打起来了。」 沈安的眼睛一亮,问道:「是赵允良他们赢了,还是另一派赢了?」 随着宗室书院的建设接近尾声,那些交钱读书的人家开始嘚瑟了起来,而那些没交钱的人家……据说很是失落,然后聚在一起,每日都喜欢酸书院几句才肯罢休。 但这些都在控制之内,双方的平衡保持的不错。 后来赵顼当朝过问了宗室书院的几件事,顿时就打破了这个平衡,没报名的人家要疯了。 有人后悔想报名,可书院哪里可能朝令夕改?那样怎能显示出先期报名的好处来? 所以他们被拒绝了,书院给出的答覆是等明年再看。 至于明年,那又是另一个价了。 于是那些没报名的人家就崩溃了,每日去找茬。 可赵允良他们也不是善茬,两边最近在酝酿一场火併,据说会出动木棍。 沈安一直在期待着这场大战,他已经准备好了瓜子板凳,就等开战的消息了。 曹佾眉飞色舞的道:「两边刚才打了一架,赵允良那边人少吃亏了,他们逃了回去,召集了更多的人,准备出城斗殴。」 「那么大?某喜欢!」 沈安回身喊道:「小种……」 庄老实在后面心痒难耐,可却知道自己没法去,「郎君,闻小种和陈洛护着小娘子出门了。」 「是啊!某却忘记了。」 沈安犹豫了一下,贪生怕死的他担心被伏击。 曹佾爽快的道:「某叫人回家多叫些人来。」 「好,赶紧。」 沈安和曹佾一熘烟就跑了,王安石嘆道:「不上常朝,这日子……真是舒坦吶!」 不上常朝是大家的心声,可这是祖宗规矩,不去就是蔑视祖宗,你想咋死? 而且虽然大部分人都不喜欢上常朝,可也有小部分人虔诚的喜欢,比如说那位宗室奇葩,常朝狂人赵允初。 第504页 宗室里的奇葩不少,但大部分都在可控范围之内。 城外两里多的一块空地上,两帮人在对峙。 宗室奇葩之一,汴梁屁王赵宗谔此刻站在最前面,冷笑道:「老子交了钱,不,老子是最早交钱报名的一批人,老子乐意。官家不也说了,以后这些出了书院的宗室子弟,只要有本事,那就别担心找不到事做。大宋很大,事情很多……所以老子的子孙……三代都有了后路,哈哈哈哈!」 他身后的宗室都报名交了钱,一代到三代不等都能在宗室书院读书,所以闻言都狂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这些人笑的极为得意,大抵小人得志说的就是这种人。 对面的宗室马上就叫骂了起来:「狗曰的赵宗谔,你这个汴梁屁王,老子诅咒你一家三代都是屁王!」 「小人得意什么?回头小心子弟学了杂学,最后成傻子!」 「……」 这些人在叫骂不休,赵宗谔回来,得意的道:「他们动怒了。」 三百多人的群体都在看着赵允良。 赵允良的身材越发的……飘逸了,冷风一吹,看着干瘦干瘦的,仿佛下一刻就会乘风归去。 他右手拿着拂尘,左手抚须说道:「怒不兴兵,可他们却怒不可遏,这便是老夫让你去激怒他们的道理。这便是兵法……老夫最近虔心辟谷,往日所学历历在目,那些艰难处都一一贯通……」 赵宗谔羡慕的道:「曹国舅如今不再修道,可见是个假高人。可您这边的辟谷却坚持了那么久,许多人都担心您会……饿死,可您却越发的飘逸了,看着多了出尘之意,佩服啊!」 赵允良淡淡的道:「心要诚,心诚则万事可为。」 「是。」 赵宗谔点头应了,赵允良吩咐道:「你去后面给大家鼓鼓劲,稍后动手,老夫在前,宗绛在这老夫的右边,你在老夫的左边,咱们一路打过去。」 「好。」 赵宗谔去了后面给大家打气,赵允良摸摸肚子,低声道:「大郎,为父早上就喝了一碗粥,如今却有些腿软。」 赵宗绛摸摸袖口,摸出一个小油纸包递过去,「爹爹,您吃。」 赵允良接过打开,却是一块肥肉。 「你吃。」 他把油纸包递过去,赵宗绛又摸了一个出来,笑道:「爹爹,孩儿昨日就让门子悄然买了两块最新出的扣肉回来,都有呢。」 他们父子站在最前面,所以悄然吃东西,后面很难发现。 「爹爹,沈安和曹国舅来了。」 赵宗绛才吃了一半扣肉,就看到了沈安和曹佾骑马过来。 「赶紧吃了。」 赵允良一嘴吃了肥肉,那肥油从嘴角溢出来,他不舍的用舌头舔了回去。 「小人得志怎么办?」 对面的宗室已经在做最后的动员了。 「打他们!」 「都准备好。」 「……」 「这些宗室子以往无所事事,如今被逼着出来,国舅你看看,竟然都学会了兵法。」 沈安和曹佾策马到了外围,就笑着拱拱手,示意不干涉。 「准备!」 赵允良吃了一块肥肉,觉得自己浑身都是力气,他举起拂尘,左边是赵宗谔,右边是儿子赵宗绛,威风凛凛。 赵宗谔放了个屁,吸吸鼻子道:「怎么有肉香呢?」 「打他们!」 对面爆发了气势,随即沖了出来。 赵允良喊道:「看看,看看,跑的一点章法都没有,可见是乌合之众,此战必胜!」 「必胜!」 「沖啊!」 赵允良带头沖了出去,斑白的鬚发在空中飞舞,血性就那么爆发了。 「他怎么这么疯狂?」 曹佾有些不解的问道。 「他此刻表现的越疯狂,官家对他的猜忌就会越少。」 沈安觉得赵允良就是活该,不值得同情,「所以他大把年纪了还带着宗室子弟打架斗殴,就是想让官家放心。」 赵允良沖在最前方,当和对手遭遇时,他蹦了起来,一拂尘抽的对手脸上高高肿起一道稜子。 两边冲撞在一起,拳脚与棍棒飞舞,惨叫和呼救共鸣。 「打得好!」 曹佾兴奋的指点着。 「照着脑袋抽啊!打裂他的脑袋!」 「撩阴腿啊!踢他!」 「哦……这是?爽歪歪了。」 「老赵竟然会捏?」 「打!打死几个算几个!」 「弄死他!」 这一场大战的围观者不多,面对着这些宗室,没人敢大呼小叫,只有沈安和曹佾例外。 「弄死谁?」 「弄死他们啊!」 「他们是谁?」 「他们……」 沈安觉得身后这人喋喋不休的很烦人,但声音有些熟悉,就说道:「怎么和个女人般的话多……」 「大胆!」 这个声音更熟悉,好基友陈忠珩。 那么前面那个熟悉的声音是谁? 沈安干笑着回身,果然是赵曙。 「官家您怎么来了?」 赵曙看了他一眼,刚才被说成是女人他也很憋闷,但此刻不适合算帐。 「我来看看。」 他身穿便衣,陈忠珩随侍左右,另一边是板着脸的张八年。 第505页 这是……来看热闹的? 要是爆出来会如何? 「打啊!」 赵允良的脸上挨了一拳,把眼睛眯成了三角形,凶光毕露,仙风道骨荡然无存。 可他们的人却少了些,所以没一会儿就开始节节败退。 「沈安……」 「干啥?」 沈安无辜的看着赵曙,仿佛不知道他的意思。 「咳咳!」 陈忠珩觉得这小子真的是够促狭的,「想个办法……你懂的。」 懂你妹! 沈安本是想弄些好处,可陈忠珩一点出来就没法装傻了。 赵曙冷哼道;「他们若是输了,那些宗室会更齐心,齐心……那就是麻烦,大宋目下的麻烦越少越好。今日赵允良他们不能输……朕记得你身手矫健,国舅也不错?」 曹佾刚想拍胸口碎大石,那边的赵允良就被人一拳打跪在地上呕吐。 「呃,臣还行。」曹佾有些心虚了。 赵曙说道:「去吧,朕这边让张八年盯着,不对劲就让他出手。」 你们放心的去送死吧,张八年作为后盾会给你们收尸的。 陈忠珩站在侧后方冲着沈安幸灾乐祸的笑了笑,觉得这货再好的身手,今天也难免也要鼻青脸肿。 「这是小事啊!」 沈安很轻松的道:「官家放心,这事交给臣了。」 沈安很有担当的表态让赵曙忘记了他把自己比作是女人的过错,说道:「小心些,还有……朕记得你还有些功劳……」 这是允许我打断那些人的腿? 赵曙点点头,示意他想的没错。 可沈安却说道:「官家,无需如此。」 他回身打个呼哨,赵曙问道:「你这是带了谁?闻小种?那人据闻以一当十,也好。」 围观的人群中走出了黄春、严宝玉……还有那些乡兵们。 这个阴险的傢伙啊! 第966章 大获全胜 宗室械斗按理是大事,赵曙该气得浑身打颤,然后怒不可遏的令人来制止。 可他却没有。 在接到消息后,他悄然便衣出宫,只想来看看这些人的丑态。 当年他出宫时颇为落魄,那些宗室多有嚯笑和讥讽,让彼时年轻的他陷入了抑郁之中,就躲在家里,羞于出门见人。 那些人不少都在前方,满脸是血的在对殴。 呵呵! 看着这些狼狈的宗室,赵曙心情极端愉悦。 但他是帝王,帝王要顾大局。 赵允良自诩懂兵法,结果没两下就被打的节节败退,可见若是上了沙场,多半也是韩琦第二。 哎!朕怎么又想到了韩琦呢? 赵曙觉得这样不厚道,可在看到黄春等人从人群里钻出来时,他也傻眼了。 合着沈安这小子早有安排,他先是看热闹,等势头不对时才叫人出来帮手…… 这个小子真的阴啊! 只是朕却很喜欢。 赵曙心情愉悦,等看到黄春他们开始给自己的脸上涂抹些莫名其妙的颜料时,就问道:「这是要作甚?」 沈安笑道:「官家,他们最近在学画画……」 「画画不是笔墨吗?」 哪家画画会弄的这般五颜六色的? 沈安正色道:「官家您有所不知,这是西边那些人弄出来的花样子,用各种颜料堆积成画,据闻很值钱。您是知道的,臣家贫,只能多弄些挣钱的法子……不然怎么养得起这些小崽子……」 「好了好了!」 赵曙的脸都黑了,陈忠珩凑过来低声道:「某就没见过如你这般脸皮厚的人,真是让人嘆为观止。」 沈安一本正经的道:「老陈你这是污衊,无耻的污衊……」 大家在扯淡,可心中都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赵允良他们必须要赢。 大宋的革新宛如春风化雨,润物细无声的在进行着,宗室革新就是其中重要的一点。 宗室的靡费不小,五服之外自谋生路的决定引发了许多怨言,甚至是诅咒。 「有人诅咒官家,说官家对自家人下毒手,太过无情无义,迟早是早死的命。」 陈忠珩咬牙切齿的看着那帮子人,恨不能把他们活剥了。 「所以赵允良他们必须赢!」 沈安点头。 只有赵允良他们成为宗室里的主流,宗室改革才算是站稳了脚跟。 「郎君!」 黄春带着人摸了过来,等见到赵曙后,他不禁讶然道;「官家也来助拳吗?」 赵曙的眼皮子跳了一下,陈忠珩赶紧解释道:「官家是来主持大局。」 皇帝来看宗室斗殴,传出去必定会引发轩然大波。 原来官家竟然对宗室没有半点情义? 这个可不是好名声,而且会引发宗室反弹。 黄春赶紧请罪,赵曙皱眉道:「速去。」 「是是是,官家放心,臣定然把那边的人打出屎来!」 「粗俗!」陈忠珩觉得这话亵渎了官家,就喝骂道:「回头多读书,否则一辈子没出息。」 「他们都辛苦,罢了。」 赵曙的态度很是亲切,看来是对黄春的话极为满意。 打出屎来? 黄春的眼珠子一转,就看向了沈安。 「动手!」 沈安指指那边,黄春带着人缓缓逼近,准备打那边一个措手不及。 第506页 「宗室革新到了关键时刻,书院一定要开,一定要顺畅的开,这个道理你应当明白。」 赵曙看着黄春他们逼过去,低声道:「宗室先革新,这就是道义……」 「臣懂。」 朕先动自家人,以后再想动官员的利益,就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 文人文官们都喜欢占据道德的制高点,然后挥斥方遒,激扬文字,世间万物无所不喷,那种感觉实在是太爽了。 可现在这个制高点却被赵曙给占据了,爽变成了憋屈。 「爹爹,不行了。」 那边的赵宗绛已经坚持不住了。 长久辟谷导致他们父子的体力很差,力量也不行,三人行中只有赵宗谔还保持着战斗力。 可赵宗谔放屁是行家里手,打架却不行,没几下就被打的满头包,回头寻求支援。 赵允良的眼睛肿了一只,嘴角青紫,不时抽搐几下。 他手中的拂尘掉了大半的毛,剩下的毛稀稀拉拉的,很是滑稽。 「大事定矣!」 赵允良悲伤的道:「咱们输了,不过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撤,咱们撤,回头再来。」 「郡王……」 就在此时,侧面来了一群人,这些人脸上画的花花绿绿的,为首的大汉热情的冲着赵允良喊道:「郡王,某来了。」 「这人是谁?」 赵允良刚问出来,对面飞来一只鸡蛋,正好砸在他没受伤的那只眼睛上面。 「哎哟!」 赵允良捂着眼睛叫痛,喊道:「好汉是谁?」 黄春笑道;「郡王,上次您还说是要找小人做女婿的,忘记了?」 回过头,他指着那些追杀而来的宗室说道:「打,打出屎来!」 呼的一下,乡兵们就冲杀了过去。 「这是军队!」 赵宗谔放了一个无声的屁,然后惊讶的道;「看看他们的阵型,这分明就是军队。」 军队和百姓的对比就是令行禁止,对面的追杀显得乱糟糟的,可乡兵们却保持着阵型。 双方撞在了一起,瞬间对面就倒下了一片。 「果真是军队,谁弄来的人呢?」赵宗谔早上吃了不少豆子,此刻肚子里的气鼓胀难受,就一边揉肚子,一边兴奋的问道。 「这是天意。」赵允良唏嘘道;「这便是虔诚修道的好处,少吃血食,少造杀孽,迟早会位列仙班……宗谔,你若是有空也跟老夫去修道,好歹也是功德啊!」 修道?呵呵! 赵宗谔心中好笑,然后忍不住放了一个悠长的哑屁。 「呵呵,好说好说。」 他觉得赵允良父子修道迟早会修出毛病来,到时候变成宗室笑柄…… 哈哈哈哈! 他经常被人嘲笑是汴梁屁王,以后汴梁会多一个笑话郡王,看看谁的名声更臭。 「学道好啊,学道心境要保持平和……什么味?」 赵允良突然吸吸鼻子,狐疑的看着赵宗谔,然后一股恶臭袭来。 「呕!」 赵允良发誓此生都没闻过这等恶臭,以至于让他无法忍受。 赵宗绛指着赵宗谔,悲愤的道:「你早饭吃了什么?呕……」 「赵宗谔放屁了!」 恶臭不断散开,周围的人都捂着鼻子,干呕着退开。这效果比什么敌人都更强大,所向披靡。 几个准备偷袭赵允良的对头被恶臭击败了,捂着鼻子远遁,倒是避过了乡兵们的追杀。 赵宗谔无辜的道:「早饭某就吃了些豆子,炒的,炸的,煮的……」 「救命啊!」 对面的宗室已经被乡兵们击败了,四处奔逃。 到处都是乡兵们殴打宗室的场景。 「太狠了!」 赵宗谔悲天悯人的道:「都是金枝玉叶的,怎么就那么惨呢!哈哈哈哈!」 他笑的很是肆意,那边准备过来慰问赵允良一番的赵曙刚靠近,就被一股恶臭逼走了。 「回宫回宫。」 赵曙面色惨白的跑了,沈安愕然道:「官家这是怎么了?」 曹佾说道:「莫不是不忍心?是了,官家仁慈,想来是见不得这等血腥的场面。」 「走,看看赵允良去。」 这一架打的极好,让宗室革新稳住了脚跟,赵允良功莫大焉,所以沈安抛弃前嫌,准备和老赵重修旧好。 赵允良父子蹲在那里干呕,眼泪汪汪的模样很是可怜。 「郡王高风亮节,让人钦佩不已啊!」 沈安笑眯眯的赞美着,然后吸吸鼻子,「什么味?」 赵宗绛指着边上的赵宗谔,「他放屁。」 卧槽! 沈安不动声色的退后一步,然后屏住呼吸。 赵宗谔理直气壮的道:「某担心咱们会输,这不早饭就全吃豆子……若是被包围了,某只需放几个屁,就能带着大家破围而出,这样的谋划难道不好吗?」 「好!」 这个计策真特么太好了,就是臭不可闻。 沈安再退一步,说道:「郡王今日立下了大功,官家定然会……」 他挑挑眉,赵允良心中欢喜,就起身道:「此事就麻烦归信侯了。」 他不知道赵曙来过,以为沈安会在赵曙那里为自己说好话,不禁感激的道:「归信侯以前和老夫有些龃龉,本以为你会落井下石,可你却要为老夫说好话,这胸襟……这度量,宰辅气度啊!」 第507页 赵宗绛也贊道:「以前他们说归信侯为人宽厚,某是不信的,如今却是信了。以后谁说归信侯喜欢占便宜,某弄死他。」 这对棒槌父子果真是知趣啊! 沈安谦逊的道:「某只是做些该做的事,不足挂齿,不足挂齿啊!」 赵允良感激的道:「老夫正好搜罗到了些宝贝,有三人高的好珊瑚,价值连城啊!回头送到沈家去,略表谢意。」 他大把年纪带人群殴,为的就是想让赵曙对自己改观。 可这一切都需要有人去赵曙的面前说,去为他赵允良唱赞歌。 谁能? 谁说了管用? 毫无疑问,沈安说了肯定管用。 所以赵允良激动了,把家里的宝贝都拿出来做谢礼。 「郡王客气了,客气了!」 沈安听到这个,不禁就暗爽不已。 三人高的珊瑚啊!摆在家里,吃完饭围着熘达一圈,爽歪歪。 那边已经大局已定,黄春得意洋洋的回来禀告道:「郎君,都被打怕了,只是官家先前说要把他们打出屎来,结果就只有一个拉了……回头……咦,官家呢?」 他回头找了半晌,却没看到赵曙。 再回头时,他就看到了傻眼的赵允良父子,以及一脸钦佩的赵宗谔。 「合着官家刚才就看到了我父子的悍勇?」 赵曙既然亲眼看到了刚才的群殴,那还有沈安什么事? 无耻啊! 这人竟然无耻的还想要那个大珊瑚,不要脸! 赵允良悲愤的道:「归信侯,你这脸皮怎能那么厚?贪天功为己有,你……无耻!」 老夫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啊! 第967章 绝望,欢喜 城外的一战让反对宗室改革的人萎了,稍后宫中传来消息,官家令人赏赐赵允良。 这是一个政治表态。 上午赵允良率人击败了那些不支持宗室改革的傢伙,官家马上就给了赏赐,让一干宗室都红了眼,各种羡慕嫉妒恨。 「可要进宫谢恩吗?」 赵允良顶着一双乌青的眼睛,激动万分的问道。 陈忠珩笑眯眯的道:「不必了,郡王以后……多吃些肉吧。」 这一家子辟谷都成了笑话,陈忠珩觉得官家应当是不想让自己背一个饿死宗室的名声,所以才让他来带这么一句。 「是是是。」 赵允良送走了陈忠珩,回身就含泪道:「我的儿,咱们家总算是度过了这一关。」 郡王府从赵曙登基后就在忐忑中等待着,等待帝王的惩罚降临。 不管是郡王府的人还是外面的人,大家都觉得参加过帝位争夺战的赵允良父子肯定没好下场。 可赵允良却另闢蹊径,带着一大家子人开始了修道辟谷。 这不是玩笑吗? 于是郡王府就变成了汴梁的笑话。 可今日的赏赐却证明了赵允良的正确性。 「爹爹……」 赵宗绛哽咽道:「过去了吗?孩儿简直不敢相信。」 赵允良点头,含泪道:「官家小气,但却说话算数……儿啊!咱们算是解脱了。」 赵宗绛只觉得心中一松,整个人有些空空荡荡的,然后一股欲望涌了上来,「爹爹,咱们可以吃肉了吗?」 赵允良一怔,然后回身看着神像,嘆道:「儿啊!为父觉着……还是修道有前途啊!」 外面进来了管家,喜滋滋的问道:「郡王,小人派了人去採买酒肉,今日全府庆贺……」 郡王府从此算是脱离了危险,不用再玩什么辟谷吃素的把戏了,管家忍不住热泪盈眶。 「什么酒肉?」赵允良皱眉道:「要虔诚……」 「爹爹……」 赵宗绛有些绝望了。 赵曙登基有多久,他们父子辟谷就有多久。隔三差五的饿几顿,这人都饿的见到食物就眼睛放光的程度。 而且还吃素,这个更是折磨人。 「再忍忍。」 赵允良看看门外,偏过头来,伸出右手假装在脸侧擦汗,却恰好挡住了侧脸。 「你怎么看沈安今日之举?」 「不要脸!」 赵宗绛说完猛地起身冲到了门边,探头出去左右看看。 一个身影从左边的墙角飞快的消失了。 赵宗绛回身进来,低声道:「刚才有人。」 「为父知道会有人。」 赵允良笑道:「别担心这个。」 「是。」 这是皇城司例常布置而已,只要没有大逆不道的念头,没有攻击大宋和官家,那你说什么张八年都没兴趣搭理你。 「今日你我父子各自吃了一块肥肉……」 赵允良舔舔嘴唇,渐渐神色坚定,「官家今日来看了咱们,这是肯定,可他后面又回去了,可见对咱们父子还是有些芥蒂。儿啊!再坚持一阵子,啊!」 赵宗绛跪坐下去,含泪道;「爹爹,孩儿想吃肉啊!」 这一年到头难得吃几次肉的日子,真的过不下去了啊! 管家脚步蹒跚的到了前院,众人纷纷围拢过来。 「今日郡王得了大彩头,可是要吃肉喝酒了吗?」 「肯定的,以后咱们都不必吃素了。」 「某想吃鹌鹑,要炸的,油浸渍着,一咬一嘴油,解馋。」 第508页 「某想吃扣肉,夹在炊饼里面,那个美啊!」 「……」 众人心中欢喜,等看到管家木然时,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这是……」 一种不祥的预感让大家都傻眼了。 管家抬头,苦涩的道:「今日……阖府上下……都……」 众人盯着他的嘴,就想听到酒肉二字。 「都喝粥。」 绝望的气息瀰漫在郡王府中时,赵顼在算帐。 「……一年下来吧,三四十万贯是能省下来的,此后每年宗室出生的人数和出五服的人数会不断拉大……」 皇室的生育能力值得担忧,制造皇子的人数远远赶不上出五服的宗室人数。 「也就是说,以后宗室这边的支出会持续减少。」 这是赵顼第一次在小朝会上单独就某件事发表完整的看法。 「好!」 韩琦满面红光的道:「这一年节省数十万贯,朝中的用度就从容了许多,就算是遇到什么大事也能支撑一阵了。」 富弼见他嘚瑟,就出班说道:「陛下,如今辽国和西夏打的厉害,有了这些钱财,咱们就能在北边布置更多的军队和兵器。」 「没必要!」 赵曙过惯了穷日子,骤然富贵,竟然变得抠门起来,「这省下来也好,等年底没地方用的话,那个包拯呢?」 包拯被叫进了宫中,赵曙问道:「三司今年可能有结余?」 结余是衡量一个国家财政状态的重要数据,在此刻尤为重要。 「有。」 包拯的话让赵曙心中一松,对沈安说道:「当初弄宗室革新时,你出了不少力,当时看来极为凶险,可你却不肯退却,这便是担当……好!」 当初的宗室反应激烈,群臣不少都持反对意见,如今看来,他们的勇气和担当远远不及沈安。 这是一次成功的缓慢革新,没有电闪雷鸣的行动,也没有剑拔弩张的气氛,有的只是循序渐进。 沈安心中欢喜,但却知道分寸,「陛下,此事大王出力比臣还多。」 当初沈安只是出钱,赵顼却是带队去安抚宗室。 赵曙的夸赞全给了沈安,至于自己的儿子,他却忽略了。 这是啥意思? 赵顼觉得有些委屈。 「他?」赵曙看着儿子,笑了笑,「这是他应该做的。」 韩琦张开嘴…… 曾公亮一脸的理所当然。 欧阳修极力瞪大了眼睛,可却看不清赵顼的表情。 富弼对赵顼笑了笑。 沈安微微握了握拳头,觉得这是个成功时刻。 这是他该做的! 作为皇长子,只有在被赵曙认定为未来的太子的基础上,才会说这是他该做的。 这个大宋未来就是他的,所以他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赵顼低下头,觉得胸中有热血在涌动。 你莫急,是你的迟早就是你的。 他真的不急这个位置,急的只是大宋的未来。 「臣知道了。」 赵曙见他沉稳,心中难免欢喜,「皇子沉稳,朕心中欢喜,来人。」 陈忠珩出来,「臣在。」 赵曙说道:「赏皇子纸钞五百贯……」 纸钞可不是大明的宝钞,目前的纸钞还算是稳靠。不过五百贯不算多,在赵顼有暗香股份的背景下,显得有些分外的无力。 但这是赏赐,代表着官家的态度,赵顼只有欢天喜地谢恩的份。 稍后各自出去,韩琦叫住了沈安,问道:「那个……王安石的儿子是怎么回事?和泼皮打作一团,不像话。」 沈安不知道韩琦为啥关注这个,「他只是路见不平而已。」 「哦!」韩琦突然问道:「为何老夫听闻他是为了争风吃醋呢?」 卧槽!这是谁在乱传谣言啊! 但这更有可能是老韩在诈。 沈安不动声色的道:「没有的事,元泽哪里会为了女人去争风吃醋。」 韩琦看着他,眼中有些莫名的神彩,「也是,那少年倨傲,定然不肯低头。」 沈安笑吟吟的道:「是啊,他哪里肯低头。」 老韩你竟然想忽悠我?也不去打听打听,哥就是忽悠人的祖宗呢! 沈安心中酸爽,出宫后就买了一碗二陈汤喝了,觉得酸爽舒坦。 时值深秋,天气有些冷,可御街上的行人却络绎不绝。 人群中能看出穿着简陋的农户来,但他们的脸上却少了往年的愁色,多了笑容。 「郎君,如今有了金肥丹,农户们的日子也好过了。」 姚链用崇敬的目光看着自家郎君,觉得大宋第一天才绝壁就是他,谁敢反驳就拎出来比比。 金肥丹只是其中之一,神威弩才是大宋的利器。 「是啊!有了金肥丹,百姓的日子好过了。手中有了余钱,也敢扯些布料回家,若是有娃娃,还能买些麦芽糖回去哄哄嘴……」 这便是国泰民安! 「郎君,这里面有您的功劳呢!」 姚链与有荣焉的昂首挺胸。 「嗯。」 这大抵就是最大的夸赞。 一路过去,前方有一群人围着,姚链欢喜的道:「郎君,这莫不是杂耍?」 「你去看看。」 姚链挤了进去,沈安在边上找了个摊子坐下。 第509页 这是个凉面摊子,摊主认识沈安,不由分说的就给他弄了一碗凉面。 面条极为筋道,看着就有胃口。 辣酱是不可或缺的,酸汤更是压轴好戏。 一勺酸汤就是这碗凉面的灵魂,搅拌之后,每一口面条都浸泡在酸汤之中,加上辣酱,这便是极致的美味。 沈安前世也曾经吃过不少所谓的美食,但最终还是最喜欢小面和凉皮。 麻辣,酸辣,这才是美味。 沈安缓缓品味着,舒坦之极。 姚链回来了,「郎君,是个商人发狂了。」 「为何?」 沈安喝了一口汤,酸辣一下就瀰漫在口腔里,只觉得无处不妥帖。 「辽人威胁说要吞併边境,那商人被吓坏了,就卷带着货物进京,结果在路上被劫了……就疯了。」 第968章 望风而逃的百姓 一家汤饼店的外面,一个衣裳破烂,神色委顿的中年男子跌坐在台阶下。 「……那些辽人凶啊!雄州等地都在戒备,我家郎君觉得这是要起大战了,担心北方会被攻陷,就带着货物往汴梁走……谁知道啊……」 说话的是个年轻人,他用粗糙的手抹了一把泪水,哽咽道:「一出发郎君就有些慌,总是回头看,说是辽军怕是追杀来了……他以前见到过辽军打草谷,杀咱们的人和杀猪狗似的,那时候郎君就怕的要命。」 这是以前被辽人吓出来的毛病,而现在被辽军大兵压境给引发了出来。 这样的日子不能太长,否则人容易崩溃。 「就这么一路来汴梁,结果在渡口时遇到了一伙贼人,不由分说就抢走了我们的货物,还杀了咱们的一个伙计……」 年轻人回身看了中年男子一眼,无奈的道:「郎君当时去寻官府做主,可官府也找不到那伙贼人,郎君就疯了。」 「货……货……哈哈哈哈!」 中年男子双手拍打着地面,笑道:「祸事来了,祸事来了……辽人南下,这大宋要完蛋了,要完蛋了。」 众人默然,伙计苦笑道:「郎君这阵子就这样……只是咱们的钱都花光了,连郎中都请不起……」 他突然跪下道:「还请诸位员外赏些钱,小人也好带着我家郎君去看看病」 「哦……」 围观的人马上就走了几个,剩下的人唏嘘着,有人拿出了钱袋,有人说道:「某穷,不过却知道城南有个郎中看这等病拿手……」 「多谢。」伙计叩首道谢。 「给,好生带着去看看吧。」 「钱不多,不过……辽人真让人痛恨啊!」 「那么多年了,辽人竟然还这般嚣张,真是……」 「不是说大宋不怕辽人了吗?」一个男子给了几文钱,神色悲愤的问道。 「是呢,说是在府州击败了辽人,辽人以后都会怕了大宋……所以咱们都高兴着呢,某当时还咬牙弄了半只肥羊,还有一瓮好酒,喝的大醉,这心中真是极为欢喜。可看到这人的境遇,哎!高兴不起来了!」 那个中年男子在后面无意识的拍打着地面,抬头喊道:「辽人来了!」 他拍打着地面,突然跪下,哀求道:「某愿意给钱,别杀某……某家中还有老母……什么?」 他侧耳倾听,诧异的道:「要小人去辽国?可小人老母尚在啊!」 「某不愿意去,某不愿意去!」 男子嚎哭了起来,喊道:「别杀某,某家中还有老母要奉养,某若是死了,老母无人照料会冻饿而死啊!」 沈安在看着,双拳紧握。 男子的眉间全是惊惶,他爬起来,茫然看看左右,然后跺脚喊道:「快跑啊!辽人来了,他们来杀人了!快跑啊!」 说完他冲着右边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冲着左右招手叫喊。 「辽人来了,快跑啊!跑慢都要被杀了。」 「快跑啊!」 伙计正在收钱,见状把钱一丢,撒腿就追。 「郎君,没辽人,辽人没来!」 「郎君快回来!」 「……」 两人一前一后消失在前方,姚链诧异的道:「郎君,辽人竟然屯兵边境了吗?那他们的使者还来请大宋别插手他们和西夏之间的战事……这个是什么意思?」 沈安没说话。 一个男子嘆道:「这人在先前就有些发狂了,后来遇到了劫道的就彻底发了疯……咱们汴梁人说不怕辽人了,可在北方,那些百姓怕的瑟瑟发抖啊!」 一个老汉骂道:「那些狗曰的辽人怎么还不死!哎!这样的日子,啥时候才是个头哦!」 「你去寻那个商人,找到后带他去医馆……」 沈安神色平静,姚链看看左右:「郎君,您身边不能没人。」 从上次闻先生伏击沈安后,他的身边几乎就没少过人。 「这是城内,快去。」 沈安挥挥手,然后独自往皇城去了。 他走到了皇城前,抬头看着城楼上面。 沈卞当初也是这样看着城楼,但却带着担忧和愤怒。 ——辽人凶悍,不能坐以待毙,大宋要练兵,要北伐! ——北伐!大宋不动手也是死! ——你等都被辽人吓坏了吗?为何低头装作看不到威胁? ——陛下,练兵吧!大宋需要强大的军队,去北方,去恢复幽燕,去夺回汉人的长城,去夺回汉人的国运! 第510页 沈安别过脸去,眨动着眼睛。 沈卞失败了。 他咆哮、哀求都无济于事,最终只得去了雄州。 辽人依旧在北方虎视眈眈,只要有机会,他们就会打破大宋的篱笆墙,然后用马蹄和长刀来奴役这个花花世界。 沈安觉得自己成功了,真的,无数次扪心自问,他觉得自己在一条正确的道路上行走,很稳健。 西夏的威胁被降低,辽人的威胁也被降低。 神威弩和火药带来的战略平衡让他沾沾自喜,暗自得意。 可今日他才知道,原来自己做的远远不够。 百姓依旧惧怕外敌,许多人从骨子里畏惧着北方的辽人…… 是啊!辽人一旦倾国出战,那就是投鞭断流的威势,谁不怕? 那些说不怕的宰辅们真的不怕吗? 我怕吗? 沈安抬头看向北方。 当数十万骑兵倾巢出动时,我会害怕吗? 沈安低下头,走了过去。 「某求见官家。」 宫中的赵曙正在和宰辅们议事,听到沈安求见就笑道:「他去而复返,这是觉着自己的功劳被少算了吗?」 「陛下,他可是才将打断了不少人的腿。」韩琦说道:「他的功劳应当是差不多抵消了吧,若是再犯,臣就要弹劾了。」 富弼见不得韩琦一副刚正不阿的模样,就说道:「他若是马上就去立功呢?」 韩琦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过在前,功过不能相抵。」 富弼呵呵笑了,「那就是说沈安应当储集功劳?」 储集功劳有备无患,若是被人欺负了,那就果断出手,往死里打。只要打不死就能免责。 这沈安也活的也太滋润了吧? 赵曙也觉得有些古怪,而且这事儿是先帝弄出来的,也算是祖宗之法。祖宗之法自然不可轻动,但这般行事传出去就是个笑话,旁人会诟病他这个官家,「这个……要不就告诫一番,取消了这个?」 「取消?不能啊陛下。」 「不妥不妥。」 「还是留着吧。」 「沈安年少,年少就容易冲动,若是没有这个规矩在,臣担心他迟早是去琼州为官的命。」 「是啊!沈安少年大才,当为陛下所用,先帝立下了这个规矩,就是惜才,陛下,人才难得啊!」 几个宰辅异口同声的说不可取消,仿佛取消了之后,沈安就会变成一只容易被欺负的小白兔。 可在赵曙看来,沈安那厮哪里是小白兔?分明就是大虫。 宰辅们异口同声,不过是担心沈安立功太多,最终功高不赏罢了。 赵曙算了算,从先帝开始,沈安立下的那些功劳若是都论功行赏的话,那么沈安…… 这时沈安正好进殿,少年人身姿挺拔,脚步矫健,仿佛多用点力就能飞起来。 少年宰辅? 扯淡! 那不是好事,对大家,对沈安都不是好事。 所以还是捏着鼻子让他去犯错吧。 「陛下,皇城司的人渎职。」 这是沈安第一次冲着皇城司开火,赵曙一怔,问道:「是何事?」 皇城司最大的作用就是监察天下,若是渎职,定然就是外面发生了什么大事。 沈安说道:「辽人在边境屯兵了,皇城司并未上报。」 韩琦笑道:「辽人在边境屯兵是常事,倒也无需惊惶。」 「下官不惊惶,可百姓却慌了。」 沈安说道:「一个商人被吓坏了,带着货物往汴梁跑,在路上遇到了劫匪,货物全数被劫,人也疯了……他刚才在城中叫喊,说是辽人来了,让大家快跑。」 众人默然。 「太过胆小了些。」韩琦有些唏嘘。 「百姓本就胆小。」沈安驳斥道:「辽人一边派出使者让大宋保持中立,一边却屯兵边境,显然是不相信大宋……」 「没有谁相信谁。」韩琦觉得沈安想的简单了些,「咱们不信辽人,辽人也不相信咱们。」 「但辽人此次屯兵却不是防备大宋,而是威胁。」沈安有些怒火,「他们是文武之道一起上,先是派出使者,这是文。随即屯兵,这是武,耶律洪基是在问大宋……」 沈安看着赵曙,眼中的怒火再难掩饰,「他在问大宋,是要战还是和。这是耻辱!」 赵曙当然知道这个,所以他的神色冷冰冰的。 没有谁乐意被威胁,正如同后世一样,大佬屯兵边境,然后派出使者问你服不服,不服哥就抽你。 「辽使还在路上,若是他回到了辽境,那些辽军肯定会配合造势。」 曾公亮也觉得憋屈,不过却认为此事不算严重,「置之不理就是了。」 大宋面对这种情况的经验比较丰富,装傻子就是了。 可沈安却想到了今日的那个商人,想到了那些百姓的无可奈何。 「陛下,臣请率军去北方,以牙还牙!」 呃! 韩琦愕然道:「以牙还牙?」 沈安点头,「是,他们不是喜欢威胁吗?如此大宋也威胁一把如何?」 赵曙脱口而出道:「辽人正在和西夏人交战,大宋突然屯兵边境,这是……耶律洪基怕是会发狂。」 第969章 绝配君臣,可要一战吗? 曾公亮觉得这事儿有些荒谬,「辽军屯兵威胁就屯兵威胁,大宋不搭理它就是了,难道耶律洪基还敢打进来?那大宋就和西夏夹击他。」 第511页 「大宋不容威胁!」 沈安不喜欢这种麻木的态度。 大抵是以前被辽人欺负惯了,所以遇到这等事朝中波澜不惊,颇有些唾面自干的从容。 曾公亮皱眉,「威胁就威胁,这等事多了去,每次大宋都做出回应,那会疲于奔命。」 「那就威胁回去!」 曾公亮缓缓抬头看着韩琦。 沈安才发现朝中还有一个不喜欢被威胁,不喜欢受气的韩琦。 韩琦不满的道:「以前大宋装……装孙子只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今辽人一边和西夏开战,一边屯兵威胁大宋,这是什么意思?」 「耶律洪基觉着自己能同时击败大宋和西夏。」沈安说的很是不屑,后世的警察就是这般想的,为此穷兵黩武。 「那就弄他!」 韩琦挥舞着拳头在咆哮,「陛下,当年大宋和西夏开战时,辽人就屯兵边境,威胁大宋给钱割地,否则大军就会南下牧马……那是庆历年,大宋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臣为此耿耿于怀多年,如今情况却倒转了,辽人和西夏开战,大宋要坐视吗?」 老韩骨子里是最霸道跋扈的一个,若是大宋国力鼎盛,所向无敌,大抵他会叫嚣着碾碎往日的对手,把那些屈辱都一一报复回去。 赵曙当然知道这些,他骨子更是受不得气,但作为帝王必须要顾全大局,所以许多事情才一忍再忍。 可此刻沈安和韩琦的话却激起了他的雄心壮志。 沈安察言观色,马上补了一刀:「陛下,那个商人为何要仓皇而逃?不就是目睹过辽人打草谷吗?这样的日子可是盛世?」 当然不是盛世! 沈安肃然道:「臣也成看过史书,但凡盛世,百姓无不自信满满,压根就不会害怕异族!」 汉唐时只有异族畏惧汉儿的,怕的要死! 那时候几个汉儿就敢扬威于异域,让异族胆寒。可到了大宋,情况却颠倒了。 大宋的百姓被辽军吓疯了,这是盛世吗? 毛线的盛世! 赵曙的呼吸紧了些,作为帝王,他的目标就是明君。 而只有缔造出了盛世的帝王才有资格称为明君。 所以他心动了。 这个大宋有神经病的帝王,有跋扈的首相…… 可沈安却觉得这是最好的搭配。 焦虑症和抑郁症好啊!受不得气,遇到难题寝食难安,非得要想办法解决了才能安心,否则就会如芒在背,难受到了极点。 这样的帝王古往今来可有? 好像没有吧。 历史上赵曙登基就闹腾了一阵子,还没来得及施展自己的抱负就驾崩了。若是他一直在呢? 赵顼让王安石变法时外部环境并不好,各种利益团体在扯后腿,在咆哮…… 赵顼的威望自然不及赵曙,若是赵曙一直在的话,这个大宋会走向何方? 看看吧,赵曙现在一脸的苦大仇深,分明就是进入了病情发作状态。 发作了好啊! 沈安在想以后要对外强硬时,是不是先想个办法把赵曙的病情引出来…… 只是这样不大厚道吧? 沈安纠结的看了韩琦一眼。 这位首相堪称是脾气最差的一位,睚眦必报,跋扈嚣张,最擅长的就是得势不饶人…… 呃! 怎么感觉大宋的君臣就没几个好的呢? 但沈安转念一想,就觉得这样的君臣才是盛世的基础。 你看看汉唐鼎盛时的君臣,但凡听到异族挑衅,他们的第一反应不是学曾公亮这种唾面自干,而是咆哮着出兵,要用敌人的鲜血来洗清汉儿的耻辱。 这才是汉儿! 若是没有自相残杀,外敌再强大也无法击败他们。 这是千年来无数战例证明的铁律,那些京观耸立在各处,彰显着汉儿的武勇。 火车……大车跑得快,全凭车头带。 作为大宋的车头,赵曙的这个性子极好啊! 而韩琦这样的跋扈更是首相的不二人选。只要大宋的实力不断增长……现在韩琦敢附和沈安派兵去威慑辽人,以后说不定就会叫嚣着出兵北伐。 曾公亮忧郁的道:「陛下,此事就怕耶律洪基发怒,他一旦发怒,弄不好就会和西夏停战,然后全力攻打大宋。」 这是他的担忧,你不能说没有道理,但却充满了保守的气息。 赵曙突然仰头看着梁架,淡淡的道:「包拯在三司极为得力,今年估摸着能有结余。」 这话极为含蓄,但里面的意思却让沈安热血贲张。 今年大宋有钱了,耶律洪基若是敢和朕哔哔,那就弄他。 韩琦回身斜睨着曾公亮,斜着身体,冲着赵曙拱手道:「有的人总是胆小如鼠,一点事就吓得自缚双手,也配为相?陛下,耶律洪基若是敢倾国南下,臣愿意领军前往,不胜不归。」 卧槽! 韩琦啊韩琦,竟然一番话直接就让曾公亮下不来台。 果然是跋扈啊! 但是沈安却觉得极为舒坦。 赵曙也是如此,他看了曾公亮一眼,见他面色如常,就微微点头。 宰辅要有度量,至少要能忍,否则人人都如韩琦般的一点就炸,这皇帝还怎么做?整天就顾着灭火去了,还怎么管国事? 他说道:「此事要斟酌,枢密院和三衙汇合商议,看看要出多少兵,还有,让包拯也进来……好歹出兵要不少钱粮,有他在才能知根知底。」 第512页 这是一个积极的信号! 沈安心中欢喜,觉得自己的谋划和赵曙好像是不谋而合,双方就像是孤男寡女,一见钟情…… 咳咳! 不能再胡思乱想了。 可赵曙已经看到了他脸上的表情,不禁嘆息一声,觉得这个年轻人果然没啥城府,心中欢喜就笑,不喜就怒…… 「沈安。」 「臣在。」 沈安马上就挺胸收腹,身姿挺拔的让殿内的一群老腊肉们无地自容。 赵曙没好气的道:「诸位相公都年长,你年少,也该去端茶送水,好生学学他们的稳重。」 这是让沈安去掺和此事,却寻了个端茶送水的藉口。 果然皇帝都是睁眼说瞎话的高手啊! 宰辅们腹诽着,沈安心满意足的拱手道:「臣最近学了茶艺,只是无人欣赏,甚为遗憾,没想到陛下竟然知道了,臣……陛下英明啊!」 这个马屁拍的极差,但赵曙却抚须微笑,显得极为受用。 不要脸! 曾公亮的眼皮跳了一下。 稍后各自散去,沈安一路跟着去了政事堂。 包拯和富弼,以及三衙的都指挥使都来了。 韩琦作为首相,是主持的不二人选,他沉声道:「辽使来汴梁跋扈,没想到耶律洪基又派兵在边境威胁,这是对大宋的羞辱。此次北方一定要牵制住辽人,让他们无法倾力和西夏交战……」 这是此行的调子,韩琦说出来后,就看了沈安一眼,「知道你必然是想去的,可你若是在老夫的麾下,就记得谨守规矩,不可妄为。」 沈安愕然,心想赵曙可没答应让你去。 不过看韩琦自矜的模样,分明就是觉得此次他定然能去北方掌总。 包拯皱眉看了韩琦一眼,说道:「沈安可没妄为过,再有,他若是事事讲规矩,那些胜利从何而来?」 韩琦的脸一僵,才发现自己忘记了包拯这个老喷子。 有包拯在的场合,你若是想喷沈安,那就得小心再小心,否则一旦被包拯抓到把柄,你就等着被喷到崩溃吧。 沈安作战不肯守祖宗规矩,什么阵图在他的眼中就是擦屁股的纸,这样的年轻人,你让他守规矩,这不是为难人吗? 包拯站在那里,目光炯炯看着韩琦。 可要一战吗? 韩琦嘆息一声,沈安胜率太高,这事儿他喷不过包拯。 罢了。 韩琦说道:「要出兵多少?三司那边的钱粮可能支撑?」 富弼看了三个都指挥使一眼,先前他们之间已经沟通过了,现在由富弼来出面。 「出兵的话,要防备辽人真的南下,至少要出兵五万……」 这是一个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的策略。 包拯目光转到富弼这边,冷冷的道:「富相可知道五万大军去到北方会损耗多少战马和钱粮吗?」 这年头骑兵出动一次,再回来时,不少战马就没法用了,只能转为驽马。 富弼干咳一声,目光闪烁着说道:「骑兵……北方不差步卒……」 大宋最大的威胁就是辽人,所以在北方囤积了巨量的军队,其中步卒最多。 这是随时准备用步卒的血肉之躯来拦截辽军铁骑。 这很惨烈,但也只能如此。 包拯怒道:「北方的大军就足够了,差的只是一个掌总的过去掌控局势,还要大军去增援作甚?这是嫌三司的结余太多了,要吃光花光吗?」 富弼的眼角抽搐着,觉得包拯真的是个老喷子,而且最喜欢无差别攻击。 什么盟友,没这回事,在文彦博下野后,老包拯就没了盟友,看谁不顺眼就喷谁。 「此事……再议议。」富弼萎了。 沈安不禁看向包拯,觉得此刻的他光芒万丈。 以三司使的官位在政事堂力喷首相和枢密使,还未使出三成功力对手就退了,这喷力。 若是把喷力分层次,御史们大抵就是喷师,而包拯早就到了喷皇这个级别,无人能及。 他就站在那里,可却让人生出了无可匹敌的感慨来。 还有谁? 政事堂的短暂交锋传到了赵曙那里,他不禁嘆道:「包拯老而弥坚,而且忠心耿耿,此次……」 他屈指叩击着桌面,脸上渐渐浮现微笑。 这便是解决了某个问题的微笑。 第970章 走错了庙,拜错了神 京城出兵被否决了。 可不出兵的话,就靠着北边的那些将士,能应对辽人可能的进攻吗? 富弼的心中有些没底,就去求见赵曙。 外面冷风嗖嗖,屋里却很温暖。 光线从窗户那里照射进来,屋里亮堂堂的。 富弼行礼后笑道:「有了这个水晶窗户倒是好,只是价钱却贵……」 这个东西是很好,富弼都有些艷羡。 作为宰辅,他自然买得起,可玻璃出货却有定额,不管你是宰辅还是什么,都得等着排队。 赵曙惬意的感受着冷天的光明,「天气越发的冷了,这等时候在屋里取暖最是舒适。可关上门窗之后,屋里却昏暗,让人昏昏欲睡。如今有了这个水晶窗户,我在屋里看奏疏也无需点蜡烛,甚是方便。」 富弼艷羡的看着那一扇大『水晶』窗户,知道这是『水晶』作坊给皇家的特供。 第513页 要是老夫的书房和厅堂也有这等大窗户该多好啊! 赵曙问道:「富卿家中还没有水晶窗户吧?」 「是啊!」 这是要赏赐我水晶? 最好是赏赐个十几二十块,这样各个屋子都能弄透亮了。 官家果然还是仁慈的啊! 想到自己的家中以后亮堂堂的,富弼就忍不住笑了。 赵曙淡淡的道:「那就再等等吧,作坊那边主要是优先供给外藩商人,毕竟他们的钱最好挣。」 富弼一口气梗在咽喉那里,差点就上不来了。 他再看了窗户一眼,说道:「官家,此次北行,臣最担心的就是耶律洪基是否会倾力南下……至于西夏,臣以为那是狼子野心之辈,不可倚仗……所以此次最好多带大军,一旦辽人南下,就果断拦截……」 富弼的眼中多了厉色,挥手道:「到时候朝中派出使者……臣愿去一趟西夏,游说李谅祚夹击辽人……若是能一举击败辽人,恢复燕云,臣便是死在了西夏也值当了。」 这个想法很大胆,也很激进。 赵曙心中微动,但随即就摇头道:「此时不是时机,耶律洪基知道,我也知道,所以宋辽两国会有各种纷争,但举国征伐却不可能。」 富弼有些悻悻然,赵曙笑道:「大宋如今蒸蒸日上,各种革新在慢慢推进,最需要的就是太平。」 改革需要和平,最好是连续的和平。 但赵曙知道不可能,当大宋强大到让辽人害怕时,他们会发狂般的对大宋发动攻击,妄图把大宋扼杀在成为巨人之前。 要想让霸主让出自己的宝座,奢望和平的是傻子。自古以来,国与国之间的争斗永远都是兵戈。 这便是国与国之间的较量,没有情义,有的只是血淋淋和算计。 「外面有人畏惧了吗?」 富弼低头,「是。」 赵曙沉吟着,顺手端起茶杯,缓缓摩挲着温暖的杯子。 「何为国?国以何为重?」他抬起头来,神色平静,「我以为当是人心。人心坚固,国祚就坚固。人心散乱,国祚就散乱……」 若是沈安在,定然会总结出一句话:以人为本。 赵曙起身道:「火药和火油弹已经被外敌所知了吧?」 「是。」富弼说道:「在西南和府州,还有秦州等地,大宋的兵器都展露过了,敌军尽知。只是规模不大。」 府州之战沈安就是靠着火药瓦罐,一举击溃了辽军引以为傲的重骑。 所谓规模不大,指的是这几次战斗的范围不大。若是十万人以上的大会战,火药等兵器能否发挥决定性的作用,这个谁也不敢保证。 「这样啊……」 赵曙说道:「挑一支有火药和火油弹的军队出来演武,让朝中的臣子们看看,让他们看看大宋的精锐是何模样……」 这是要坚定人心。 「官家英明。」 富弼出去交代了此事,随后就陷入了挑选哪支军队的烦恼之中。 这是露脸的机会啊! 一旦被官家看中了,以后飞黄腾达自不在话下,而且那支军队也能提高等级。 于是汴梁诸军都开始了操练,可都指挥们却很忙,没空管这个。 万胜军中,都指挥使黄义看着麾下在操练,却有些愁眉不展。 「遵道,别的都指挥使都在找人说情!」 黄义握着刀柄,唏嘘道:「此次若是演武出彩,这便是进了官家的眼,还有宰辅们,多好的机会啊!」 折克行冷冷的看着前方的演练,没搭话。 黄义见他冷漠,就苦笑道:「你是折家子,以后多半是要回府州去,可某却不行,只能在禁军里厮混。禁军说来高贵,可你也知道,内里也分了三六九等。咱们万胜军不算上等,所以某想谋划一番,此次便是机会……」 折克行依旧冷漠。 「哎!」黄义嘆息一声,「你和归信侯交好,还有大王……若是他们能帮忙说一句好话,比某出去四处奔走都强。遵道,某……」 折克行侧身道:「军主,此事安坐不动,任由他们挑选就是了。以后有了战事,咱们若是能上阵厮杀,自然会让那些人知晓万胜军的厉害。」 你妹! 黄义没想到自己说了半晌,折克行竟然还是这个态度,不禁有些火气。 可折克行的背后有不少人,特别是沈安,那人下手狠辣,惹不得啊! 「遵道……此事某便相求了。」 黄义拱手低头,姿态终于放低了。 求人就求人,偏生把话说的那么婉转,和文人一个尿性。 折克行看了他一眼,说道:「某也不敢担保……」 「尽力就好,尽力就好啊!」 听到他松口,黄义欢喜的道:「你只管去,有人问某就说派你去公干了。」 折克行收拾了东西,出去买了一只叫声清脆婉转的小鸟,然后提熘着去了沈家。 「果果!」 一进沈家,折克行吆喝了一声,稍后果果就带着花花来了。 「折哥哥这是什么?」 「丑死了。」绿毛见到是小鸟,就扑打着翅膀喊道:「赶出去!赶出去!」 「很漂亮,谢谢折哥哥。」 果果接过鸟笼,谢了折克行,然后带着自己的爱宠去了后面。 第514页 沈安弄了个火锅,两人在书房里喝着小酒,颇为惬意。 「黄义想争功。」 折克行喝了一口酒,说了来意,然后皱眉道:「这酒太淡了些,烈酒可有?」 「那是酒精。」沈安觉得这厮迟早会被酒精烧死。 「某就喜欢喝那个。」折克行坚持。 沈安没法,就叫人弄了些烈酒来。 折克行喝了一口烈酒,舒坦的呵气道;「喝了这等酒,再喝淡酒,就会觉着这人都成了腐烂的东西,再无半点波动。」 「各军的都指挥使都在跑关系。」沈安笑的很是恶劣,「富弼和三衙那里去的人最多,苏轼说御史台的人都在盯着他们,就等着拿到行贿的证据再动手。」 折克行皱眉道:「蠢。」 「是很蠢。」 沈安得意的道:「新式火药是某弄出来的,神威弩也是,火油弹也是,要怎么演练,难道谁还能比某更清楚?那群蠢货去找到枢密院和三衙算是白费劲了。」 折克行又喝了一口酒,然后觉得不过瘾,干脆拎起酒壶仰头就灌。 「你慢点喝!」沈安满头黑线的道:「这是烈酒,能烧烂你的肠胃。」 …… 回到万胜军中,折克行的身上带着浓烈的酒味,但言行举止却如常。 「就去了归信侯处?」 黄义很失望,「此事富相能拍板,归信侯虽然厉害,可却不及大王。若是大王去说一说,想来富相也会给面子。」 折克行没辩解,只是吩咐道:「让兄弟们演练合击……」 第二天上朝,沈安也出现了。 「归信侯这是出窝了?」 赵宗谔的身边依旧是空荡荡的,有人路过他的边上都会捂着口鼻,可见汴梁屁王的威名之盛。 沈安不想搭理这厮,就敷衍道:「出来走动走动。」 稍后朝会上富弼提出了几支军队的名号,「陛下,这几支军队还不错。」 他没指点具体的军号,就是在避嫌。 赵曙点点头,正准备挑选一支军队,突然看到了沈安,就说道:「你在家中厮混了许久,据闻乐不思蜀,今日怎地来了?」 这货一来就没好事啊! 沈安说道:「陛下,臣以为此次演武的目的是振奋人心,那么自然该让精锐来担当。」 富弼点头道:「是精锐。」 那几支军队都是汴梁禁军中的精锐力量,富弼并未徇私。 沈安笑道:「陛下,臣这里倒是有个想法……神威弩、火药、火油,这三者要如何融合在一起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臣拉着折克行他们研究了许久,在万胜军中也试了许久……」 「融合?」 赵曙的兴趣来了。 那些蠢货,去枢密院求人求的低三下四,却无人想到去找沈安帮忙。 大家都以为此事是富弼决断,所以自然去找他,却忘记了沈安是这些新式武器的发明人。 …… 宫门外,知道今日决定人选的都指挥使们都在蹲守着,黄义也在其中。 「富相很亲切,说是我部不错。」一个将领得意洋洋的显摆着。 另一个将领不满的道:「富相还说我部冠绝汴梁禁军。」 「……」 一群将领在相互显摆埋汰对手,就黄义蹲在那里不吭声。 「黄军主,你这是……」 有人见他可怜,就安慰道:「此事鹿死谁手还未可知,你莫要绝望。」 黄义苦笑道:「是,某没绝望。」 这是个绝好的崭露头角的机会,谁都不肯放过。 可黄义却没跑过枢密院和三衙,让这些都指挥使们都觉得这厮是放弃了希望。 「那你找了谁?」不管古今中外来,要想办事顺利,就得去求人。 黄义苦笑道:「归信侯。」 众人都笑了,「此事是枢密院做主,归信侯却没法干涉。」 「是啊!」黄义也觉得是这样。 「来了来了!」 大门里一阵喧闹,这是散朝了。 三衙指挥使一出来就被围住了。 「殿帅,可是下官所部去演武吗?」 「殿帅……」 殿前司指挥使板着脸道:「是万胜军。」 卧槽! 第971章 忽悠曹国舅,果果离家出走 万胜军夺了彩头让人无语。 而先前黄义的表现就显得格外的虚假。 「黄军主,你这是找了别的人吧?」 「就是,还说什么只是找了归信侯,这是虚虚实实摸不清,把兵法都用上了啊!」 黄义一阵狂喜,拱手道:「某发誓,某真的就让折克行去寻了归信侯。」 「归信侯……」 众人一阵迷糊,「富相不可能会听他的,否则还是什么枢密使?」 黄义可不管这些,一路疾驰回到了军中,马上就找到了正在操练麾下的折克行。 「多谢遵道。」 这是黄义的机会,但这个机会却是折克行为他争取来的,必须要感谢。 折克行淡淡的道:「不谢。」 年轻人高风亮节啊! 黄义心中感激,但有些不解,「那个……归信侯是怎么让咱们万胜军上去的?」 这个事儿他真的很不理解。 他觉得沈安不可能会为了自己去和富弼较劲,更不可能为了自己去和富弼求情,那样不靠谱。 第515页 难道归信侯想收了某? 想到这个,黄义心中火热,恨不能马上就回应沈安的深情厚谊。 是了,沈安在军中并无根基,一个邙山军……就那点人,真的说出去就是个笑话。结交他黄义,以后好歹在军中也多了个朋友,说不定啥时候就能起作用。 朋友多了路好走啊! 「投石机……放!」 吶喊声中,投石机模拟发射。 这个速度还行,折克行满意的点点头,然后说道:「这不算事。」 「这个……归信侯大恩,某要感谢一番才是。」 既然有这个机会,黄义觉得和沈安结交一番也不是坏事。 「他很忙。」 折克行说这话时有些不自在。 沈安很忙,这话谁信? 「还有,他的主意多……此事他不是为了你。」 折克行的话让黄义失望了。 你自作多情了,沈安压根没想过交好你。 …… 沈安是没想过交好黄义,因为他觉得这样犯忌讳。 「安北……」 曹佾穿着道袍来到了沈家,一见面就热情的拱手。 沈安稽首道;「见过道兄。」 曹佾愕然,「某最近没修道。」 「国舅,修道之人不可杀生。」 沈安一本正经的说着,曹佾苦笑道:「你啊你,这是成精了,竟然知道某的来意。」 两人进去坐下,曹佾开门见山的道:「某想去北方。」 沈安不语。 曹佾再说道:「上次官家亲口说了,说是某能领军出征。此次领军的是韩琦,某和他没交情,也不想有交情。安北,你上次帮了韩琦,你去说说,他定然不会拒绝。」 「有啥好处?」沈安终于开口了,一开口就是勒索。 「咱们兄弟还谈好处?」 曹佾一脸的纠结和不敢相信。 「没好处谁愿意干活?」沈安唏嘘道:「韩琦此人……某在此说句极为隐秘的话,韩琦……喜欢受贿啊!」 「不能吧?」曹佾有些惊讶。 沈安摇摇头,「上次让你去韩家送礼,他家不是就收了吗?」 「是啊!」曹佾想起上次自己跟着沈安挺韩琦时送的礼,不禁黯然道:「宰辅也贪腐吗?这个大宋……哎!」 边上的庄老实嘴角抽搐,心想上次曹佾送的礼不是都被捐出去了吗?只是韩琦低调。若非是沈家有捐助的习惯,又恰好遇到韩家去福田院的人,怕也不知道此事。 当时沈安知道此事后还唏嘘了一番,说没想到韩琦竟然这般有心。 郎君的记性怎么那么差了? 庄老实觉得此事不容小觑,回头要提醒郎君请个郎中来看看。 「国舅,钱韩琦不缺的,送些小东西罢了。」沈安看出了曹佾是在天人交战,内心不禁生出了些许罪恶感。 这么老实的一个国舅,原先活的和老鼠似的胆小,现在竟然要考虑怎么行贿了。 这真是……喜闻乐见啊! 沈安觉得自己是在帮助曹佾适应这个时代,而曹佾却觉得自己是在走向堕落。 「是什么东西?」他抱着最后的希望问道,希望是不打眼的东西。 「韩琦喜欢收藏兵器。」沈安说道:「听闻你家中就有不少?」 「是有不少。」 曹彬当年征伐各处,金银财宝搜颳了不少,作为武人,兵器也是他的收藏品。至今曹家都还有一个房间专门堆放兵器,甚至还有人专门打理。 「那个简单,给什么合适?」 曹佾丝毫没有崽卖爷田的心痛,甚至还面露微笑。 沈安轻松的问道:「听闻有一柄汉剑?」 曹佾马上变色道:「那是八面汉剑,曹家的传家宝。」 传个屁! 沈安知道曹佾捨不得,就说道:「一柄八面汉剑罢了,等你以后得了机会出征,到时候别说八面,十面二十面它都不是事啊!」 「没有十面二十面。」 曹佾觉得沈安就是个兵器盲,他仔细想了想,「罢了,来人,去家里取了那柄汉剑来,路上小心,别被人看到。」 从他小心翼翼的态度上来看,那柄汉剑确实是曹家藏品中的珍品。 稍后有人带着木匣子来了。 曹佾打开木匣子,里面静静躺着一柄连鞘汉剑。 沈安伸手进去,曹佾拦了一下,「急什么?」 沈安干笑道:「情不自禁,情不自禁啊!」 曹佾郑重的取出长剑,然后缓缓拔出来。 不是很亮! 见惯了现代制品的光亮后,这柄汉剑显得有些朴实无华。 曹佾缓缓抬手,狭长的汉剑被拔了起来。 汉剑的剑身能看到明显的平面,有些地方显得幽暗…… 「这柄剑每月都会仔细打理,你看看这剑锋。」 曹佾伸出手指头顺着剑锋抹去。 「花花别跑!」 外面突然传来了果果的笑闹声,正全神贯注在汉剑上的曹佾手抖了一下。 锋利的剑刃拉了一下他的手指头,顿时鲜血就流淌下来。 曹佾愕然道:「曾听人说此剑通灵,喜饮人血,这……莫不是觉得某的血好喝吗?」 你想多了。 沈安担心他说什么此剑认主之类的话,就正色道:「果果调皮,回头某就教训她,那个……老实啊!你赶紧带国舅去陈洛那边处置一下伤口,快些去。」 第516页 「不碍事,果果还小,莫要凶她。」曹佾笑着不在意,等低头看到自己的手指头流血如流水时,不禁就晕乎了一下。 「安北,为兄有些头晕。」 「国舅这是晕血了?」 沈安赶紧过去扶了一把,假惺惺的道:「要不还是在家歇着吧。」 曹佾哦了一声,旋即醒悟,「上次某还斩杀过敌军,没晕啊!」 「这晕血是不定时的,说明你的情况比较严重!」 沈安一路把曹佾忽悠回家,然后飞快的回了书房。 一进书房他就看到了肝胆欲裂的一幕。 果果吃力的拿着那柄汉剑在比划,还搁在脖子上,小眉头皱着,嘀咕道:「虞姬难道是这样自尽的吗?可是剑那么重,她好拉吗?闻小种说拉一下就拉死了,怎么死的?」 一只大手缓缓而来,一下握住了她的手,然后使个巧劲就夺了汉剑。 果果呀的一声,嚷道:「哥哥,你还我,你还我!」 她不回头就知道是哥哥,可等回头迎接她的却是沈安的黑脸。 「知道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啊!」 沈安提着汉剑,就像是提着一根木棍子般的咆哮道:「若是刚才你用些力,弄不好就出事了,出大事了!知道不知道?」 果果呆呆的看着哥哥,眼中渐渐多了水光。 「下次还敢不敢了?」 沈安后怕不已,那怒火怎么压都压不住。 果果眼中的泪水滑落下来,身体一抽一抽的,突然喊道:「哥哥凶我!」 她从沈安的身边跑了出去,沈安一屁股坐下去,后怕的道:「这若是再慢些,老子怕是要疯了!」 刚才要是果果拉一下的话,那后果真的难料。 等他的情绪渐渐平稳后,才想起刚才的态度好像太凶了些,妹妹怕是会怕。 在果果还小时,被他从雄州一路背到了汴梁,两者说是兄妹,实则和父女并无区别。 果果由于小时候的经历,以及少了父母,导致安全感缺乏,所以沈安一直很注意对她的态度。 这几年果果显得很开朗,元气满满的模样让沈安成就感也满满。 可今日却太凶了些,果果弄不好会伤心。 算逑,中午下厨,做几道妹妹喜欢的菜哄哄她。 沈安想好了注意,就仔细看着手中的汉剑。 他伸手摸摸那些颜色黯淡处,甚至还嗅了嗅,觉得应当是杀人杀多了留下的血痕。 「好东西啊!」 这柄汉剑乃是百鍊钢打造,在汉代应当就属于神兵利器,在宋代就属于宝贝。 「真是好东西啊!」 他赏玩了一会儿,就把汉剑给收起来,放在高处。 他出了书房,伸个懒腰问道:「果果呢?去问问她中午喜欢吃什么。」 做几道菜哄哄妹妹,这样的日子还是很惬意的。 陈璐去问了,回来时一脸纠结。 「郎君,小娘子先前令人套车,说是去包家,不回来了。」 我去!这竟然是离家出走了? 沈安无奈的道:「谁护着去了?」 「赵五五陪着,陈大娘也去了,闻小种亲自赶车。」 「闻小种?某还想找他算帐来着,走,去包家。」 第972章 包拯心动,闻小种请罪 「都给老夫盯好了钱粮,不管是政事堂还是枢密院,没有官家的允许,谁也别想挪用!」 三司里,包拯的咆哮让官吏们变色。 今年三司好不容易有了些结余,各种要钱的理由都来了,最多的就是往年的欠债。 那些所谓的欠债大多是计划拨款,不是修建厅堂就是某些赏赐,包拯对此一律不理,那些来三司要钱的都被赶了出去。 那些官员自然不肯罢休,有的去找自己的上官诉苦,有的上奏疏说包拯霸道。可上官默然,奏疏如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反应。 大宋财政糜烂有些年头了,如今能有结余,一是增收,这一点市舶司贡献良多。二是节流,不管是宗室革新还是取消灾民编为厢军的规矩,都让大宋的财政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而包拯这个三司使更是功不可没。 有他坐镇三司,那些不合理开支就别想过关。别说是臣子,官家想伸手都得要有被抽回去的心理准备。 包拯看到官员们都服帖,就准备进宫去求见赵曙,商议一下年底的那些赏赐能否再减少些。 老赵家的帝王都恨不能和文官们穿一条裤子,当真是贴心贴肺,可在包拯看来那就是白费劲。 人的秉性中,最常见的还是白眼狼这个习性。当他们习惯了那些意外的赏赐之后,就会习以为常,理所当然,你若是哪天不给了,他们就会不满,就会叫嚣。 一个人每天坚持给乞丐一元钱,突然哪天只给五毛后,乞丐的反应大抵会诧异。 「不该是一块钱的吗?」 这便是人心。 包拯觉得该给赵曙知道残酷的一面,好让他放弃那些幻想。 「包相!」 一个小吏飞奔而来,近前后说道:「包相,您家中有人来找。」 「老夫不是说过不许来三司吗?」 包拯怒不可遏,等家人来后就虎着脸道:「是何事?若是有误,重责不贷!」 家僕却没慌张,说道:「阿郎,沈家的小娘子带着包袱被送来了。」 第517页 果果竟然背着包袱来了? 包拯的眼中多了厉色,「沈安呢?」 家僕摇头道:「沈郎君在家。」 「小畜生,果然是有了儿子就忘了妹妹,回家回家!」 包拯连衣裳都不换,就这么一路急奔出去。 「包相这是怎么了?好像没告假吧?」 「怕是家里出急事了,别说了,再说有人弹劾上去,包相可不饶人。」 包拯一路赶回了家中,就见到果果和包绶在外面嘀咕。他给赵五五和陈大娘使个眼色,示意她们别吭声,然后悄然走了过去。 包绶比果果矮了一截,站在边上一脸的义愤填膺,「你哥哥怎么能这么凶你呢?若是爹爹这般凶我,我就……我就去厨房弄一团浆糊放在他书房的椅子上,等他坐下去……果果,我告诉你,回头你就去这么弄,保证你哥哥的咆哮声能让整个府里都知道。」 包拯躲在树后面,右手握拳,想想不对劲,又变成了掌,最后变成了鹰爪。 果果皱眉道:「你也不怕包公打你。」 包绶得意的道:「爹爹不打我,他要是打我我就跑,他追不上……」 「可是……你这样不好。」 果果捏了包绶的脸蛋一下,抑郁的道:「哥哥凶我了……」 「你哥哥凶你了,那就凶他。」包绶很有经验的道:「爹爹若是凶我,我就凶回去,只是……」 「只是什么?」果果觉得包绶越发的坏了。 包绶苦着脸道:「只是爹爹会板着脸,看着吓人。」 「活该!」 果果也是愁眉苦脸的道:「哥哥以前都不凶我的,这次……不知道是为什么,我就拿了那柄剑,他就凶啊凶。以前哥哥不这样的,我觉得委屈。」 「咳咳!」 包拯听到这里就觉得该出去了。 「包公。」 果果见到包拯眼睛都笑眯了,大抵是觉得遇到了给自己撑腰的人,就诉苦道:「包公,哥哥先前凶我……」 「玩那个兵器不该,不过你哥哥也不该凶你,回头老夫凶他。」 包拯慈眉善目的摸摸果果的头顶,回头对包绶说道:「今日便让你歇息,不用做功课,好生陪姐姐玩耍。」 包绶先是欢呼一声,然后看着包拯,狐疑的道:「爹爹,明日不会要补回来吧?」 这等把戏看来包拯玩过不少次,不过今日他却表态道:「只管玩耍。」 包绶兴奋的道:「果果,我前日发现了个洞,就在树下,咱们去挖吧。」 果果摇头,「我要等哥哥来。」 大抵出了家门后果果就后悔了,觉得哥哥会担心。但出门就回家,果果大人的面子全都丢掉了。 所以再待一阵子吧。 包拯说道:「安心去玩耍,回头你哥哥来了,老夫去凶他。那个……以后不许玩兵器。」 果果点头,但却有些不满,「我只是把剑搁在脖子上……」 「啥?」 包拯瞬间就懵了。 「阿郎,沈郎君来了。」 果果马上就躲到了包拯的身后,怯生生的道:「包公,不要凶哥哥。」 包拯此刻已经没有了凶沈安的心思,等沈安进来后,两人交换个眼色,然后沈安说道:「果果今日无聊出来玩耍,倒是让您受累了。」 孩子也是有自尊心的,别拿她离家出走说事,否则会很难过。 包拯点头,向前几步,低声问了沈安:「是怎么回事?」 沈安说道:「她听人说了虞姬之事,就好奇拿剑搁在脖子上,幸亏某回去及时,可即便如此,某也被吓了个半死。」 包拯身体一松,「是够吓人的,不过……别太凶孩子,不好。」 沈安看了一眼包绶,说道:「是不大好,不过包公,包绶再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包拯很少凶儿子,揍儿子的次数更是少得可怜,堪称是溺爱。 可包拯却说自家儿子聪慧乖巧。沈安这话有些戳肺管子的嫌疑,包拯的脸黑了一下,说道:「老夫还能活几年?包绶那么聪明,以后老夫死了,你们照看一眼就是了。」 这是死不认错啊! 沈安无奈,赶紧转换了个话题,「包公,此次北行官家属意谁去掌总?」 包拯摇头道:「不知道,不过韩琦最有可能。」 韩琦是赵曙的铁桿支持者,他要去北方,赵曙按理该给这个面子。 沈安轻声道:「此事某觉着您该争取一下,好歹……这是立功的机会啊!」 包拯皱眉道:「上次老夫去了原州,那次击败了西夏人,老夫已经立过功了,此次该换了别人去。」 「包公,这不是排排坐分果果!」 「哥哥,我在这。」 果果偏头,冲着哥哥笑了一下,笑的有些怯。 沈安想瞪她一眼,可看到这个怯生生的笑容,心马上就软了,说道:「去玩吧,晚些哥哥再来接你。」 这是原谅我了吗? 果果心中欢喜,就嚷道:「包绶,咱们去挖坑。」 两个孩子去了后面,包拯和沈安去了书房。 「此次北行,主要是震慑牵制,让辽人无法倾力对付西夏人。」 沈安低声道:「上次在府州时,辽人是伏击,所以不算是正面碰撞。此次却不同,大宋屯兵北方……包公,您想想,从太宗皇帝北伐之后,大宋何时这般强硬过?有吗?」 第518页 包拯摇头,面色有些红。 「大宋有这么一天,老夫心中欢喜,死了也心甘啊!」 从太宗北伐失败之后,大宋在北方就不断的被动挨打,只能用金钱来换取和平。 多年来大家都死心了,觉得能维持住目前的局面就是胜利。 可谁曾想这才过了没多久,大宋竟然就能和辽人对峙了。 这样的岁月让人血脉贲张。 这样的大宋让人想为之欢呼! 热血啊! 包拯的脸越发的红了,那种自豪感让他的心跳加速。 沈安觉得老包少了些权谋的能力,但有自己在,想来这不是问题。 「大宋第一次主动和辽人正面抗衡,双方屯兵对峙,就看谁先低头……包公,这样的时刻,青史留名啊!难道您就不想?」 包拯看了一眼门外,干咳道:「果果……以后莫要凶她。」 沈安点头,「是。」 两人随后又说了些别的话,沈安就告辞了。 老包心动了。 但他觉得此事韩琦开口在前,他却不好争。 不过沈安觉得这都不是事。 站在包家的外面,沈安吩咐道:「陈洛留在这里,闻小种跟着某回家。」 等回到家中后,沈安把闻小种叫到了书房,沉声道:「你今日给果果说了什么?」 闻小种说道:「小娘子问那些武将谁厉害,小人说项羽,后来就说了项羽之事……」 「为何要说虞姬自尽之事?」 沈安的声音中多了冷意。 闻小种本就是敏感的性子,闻言一惊,抬头道:「郎君,可是小娘子被吓到了吗?」 「吓不到她,可她却拿着长剑搁在脖子上,想看看虞姬是如何自尽的!闻小种!」 呯! 沈安拍了一下桌子,怒道:「果果还是个孩子,这等事给她说了作甚?」 小孩子的好奇心强,遇到好奇的事儿就想去试试,可这事儿是能试的? 闻小种想起了先前果果含泪背着包袱叫套车的场景,那时他还腹诽沈安凶果果,可此刻他的背上全是冷汗。 噗通,闻小种跪在地上,冷汗从额头上流淌下来。 「小人有罪……若是小娘子有个差池,小人百死莫赎。」 第973章 无耻的沈安,悲伤的韩琦 第一次离家出走对果果来说有些新奇。 她在包家和包绶挖了几个足以把包绶埋进去的大坑,然后两个小屁孩在商议怎么挖地道,然后从包家潜逃出去。 包绶的脸上和身上有不少泥土,他兴奋的道:「果果,我们挖个通往外面的洞吧,然后想出去就出去,想回来就回来。」 果果没好气的道:「会被抓回来,哥哥会打断你的腿。」 「他打不过我爹爹。」 包绶是个骄傲的小屁孩,可果果却觉得他很幼稚。 「你是个笨蛋!」 果果不准备实施这个计划。 「果果。」 沈安来了,带着花花缓缓走来。 果果起身,欢喜的道:「哥哥。」 什么离家出走,什么被凶的委屈,此刻都烟消云散了。 花花奔跑过来,看了包绶一眼,然后回身绕着果果转圈。 包绶觉得这样很神气,就招手吆喝:「花花过来。」 花花忙着和小主人亲热,眼皮子都不带抬一下的。 「好奇心可以有,但别拿好奇心去冒险。」 沈安看着脏兮兮的妹妹,回想了一下前世十岁的女孩,那些女孩每日背着书包来往于学校和补习班、兴趣班之间,木然学习,木然抗争……然后被镇压。 相比之下,果果的小日子好过了许多。 果果抬头,「好。」 沈安垂手,果果习惯性的牵着他的衣袖,兄妹二人往外走。 花花不时跑到前面,然后止步回头,仿佛是在催促走快些。 身后的包绶很委屈的喊道:「爹爹,我要养狗!」 小孩子喜欢攀比不算什么,可包拯却见不得这个。 「今日的字帖写了吗?」 「爹爹,不是说今日不写了吗?」包绶觉得自家老爹的忘性越发的大了。 包拯板着脸道:「什么不写了?去,写两大篇才能吃饭。」 呃! 包绶的眼中多了泪水,「爹爹你说话不算数,你耍赖。」 包拯冷哼一声,「去写了来。」 包绶委屈的去了,站在门外仰头看着天空,强忍着泪水,觉得自己就是一条好汉。 「阿郎,先前您不是说让小郎君今日不用做功课吗?」 老僕捨不得见到包绶委屈,就为他辩解着。 包绶一听就欢喜了,觉得自己翻身有望,顿时就忘记了好汉的行为准则,回身道:「爹爹,你先前说过的。」 包拯看了他一眼,「看看果果多乖巧,再看看他,上房揭瓦只是寻常,上次还弄了糯米在椅子上,老夫坐下去还觉着软和,可等再起来时……」 被糯米黏住屁股是啥感觉? 看看包拯就知道了。 火气在升腾,若是换了别人家的父亲,铁定会叫人送家法来收拾包绶。 可老包捨不得啊! 六十岁得的儿子,他爱都爱不够,怎么捨得下手。 可想到沈安先前的话,包拯不禁在反思自己的教育方式是否正确。 第519页 「去吧,今日可以不做功课。」 包拯觉得为人父的信誉是要有保障的,但他还有大招…… 「爹爹真好。」 包绶欢喜不已,包拯嗯了一声,「明日开始,每日多写一篇……」 包绶的小脸蛋马上就黑了。 「爹爹……」 包拯起身道:「为父要去三司了,你好生在家,莫要再调皮,否则功课再加……」 这个消息宛如晴天霹雳,让包绶一下就蔫了。 若是在以往,他肯定会和父亲争执一番道理,可现在包拯拿出了父亲的威严,并用增加功课为威胁,就让他蔫了。 沈安的这个法子不错啊! …… 「哥哥,那个项羽很厉害吗?」 马车里的果果不断提出问题。 沈安步行在马车边,说道:「很厉害,不过却不会用人,脾气也不好。」 「那虞姬呢?」 「虞姬?」 沈安觉得这个话题不是果果该涉足的,但既然发生了这样的事儿,他有必要给妹妹一个看法。 「虞姬嫁给了项羽,他们是夫妻,项羽被刘邦打败了,虞姬得了重病……」 「重病?可是她还给项羽跳舞。」果果很较真。 沈安想骂闻小种,「虞姬擅长跳舞,你要记住了,他们是夫妻,项羽的脾气不好,所以虞姬病了也不敢说……以后不要和脾气不好的人一起玩耍,知道吗?」 沈安为了妹妹忘掉自尽这茬事,不惜修改了历史。 「哦。」 果果觉得这样的结局才符合自己的幻想。 虞姬病了,但是不敢说,那样的项羽得多粗暴啊! 「项羽不好。」 「对,项羽不好。」 霸王,为了一个小女孩,您就暂时委屈一下吧。 回到家中后,果果又欢喜的去逗弄芋头,庄老实找到了沈安,说道:「郎君,闻小种一直在练刀。」 「给他练。」 沈安知道闻小种是内疚心态发作,这就相当于是惩罚。 庄老实回头再去时,闻小种已经躺下了。 陈洛搬出了自己的珍藏药酒,得意的道:「这是某潜心钻研了半年,用十余种药材泡出来的药酒,内服外用,保证你明日又能生龙活虎的继续练刀。」 闻小种全身只剩下亵裤,他趴在床上说道:「来吧。」 药酒冰冷,陈洛的手法很粗鲁,每次揉捏肌肉都有撕裂般的疼痛。 「你犯错了?」 果果的事儿只有沈安和闻小种知道,陈洛很好奇是发生了什么事,导致果果竟然包袱款款的往包拯家跑。 闻小种嗯了一声。 「可是和小娘子有关?」 不得不说,陈洛的联想能力不错。 但闻小种不再说话,直至入睡。 第二天凌晨,沈安和果果照旧在家里跑步。 闻小种也出现了,他依旧在练刀。 「哥哥,他练了好久了。」 她练习双节棍的时候,时间长一些就受不住,可闻小种怎么能坚持那么久呢? 「嗯。」 沈安知道闻小种这是在自虐,不准备干涉。 早饭后,沈安又去赏玩了那柄汉剑。 「好剑吶!」 这等宝贝若是在后世现身,那就是价值连城。 沈安摩挲着剑嵴,感受着那些稜角,想起了后世的那柄汉剑。 那柄汉剑原先被蛮清收藏,后来京城被联军攻陷后,无数珍宝就此成为了侵略者们的战利品,那柄汉剑也跟着漂洋过海,在某个老牌帝国的博物馆里成为了珍品。 这个不妥吧? 沈安想了想现在的那个老牌帝国已经立国了,正处于金雀花之前的王朝。 哪天去看看? 这个想法一旦出现,就没法消散。 沈安想去弄些有异域风情的宝贝来,然后在汴梁建造一座博物馆,把那些宝贝弄进去,供人观看。 「这些都是钱啊!」 沈安深情的抚摸着汉剑,觉得这应当是沈家的传家宝,以后他应该留下遗嘱家训,谁敢卖传家宝,那就不是沈家子孙,出族。 只是按照他的有钱程度和有权程度,以后估摸着能成为传家宝的东西会很多,大抵子孙会为了怎么保存而发愁。 「哈哈哈哈……」 沈安想到这里不禁就笑了。 「安北!」 听到这个声音后,沈安手忙脚乱的准备把汉剑收起来,可惜却晚了些。 曹佾一进来就说道:「宫中召集议事,官家要决断谁去北方,咱们兄弟……咦,那是什么?」 沈安尴尬的握着汉剑道:「这个……」 「这宫中就要决断谁领军前去北方了,你……你竟然还没把这柄汉剑送给韩琦?」 曹佾悲愤不已,觉得自己怕是上当了。 被人当场抓包的沈安很尴尬,但他随即认真的道:「目前情况不明,韩琦不一定能去。」 啥? 曹佾反怒为喜,「哥哥信你的判断,看谁去北方就送给谁。」 「对,就是这么着。」 沈安发誓回头就把汉剑给收藏起来,谁都不给看。 「郎君,宫中来人了,让您进宫议事。」 沈安霍然起身,拔出长剑,大笑道:「某要去北方了,哈哈哈哈!」 第520页 这可是大宋和辽人的第一次正面对垒,大军云集,若是应对不好,宋辽大战顷刻间就会爆发。 这样的大场面沈安不去会吐血。 曹佾羡慕的道:「安北,哥哥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好说好说!」 沈安一路急匆匆的进宫,正好宰辅们刚到齐。 「陛下,钱粮都准备好了。」 包拯出班,只是短短的一句话,却让君臣都觉得热血沸腾。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赵曙的眼中多了凝重,「辽人挑衅,他们以为大宋会继续忍气吞声,可朕想告诉耶律洪基,那样的日子他再也看不到了!」 这话极为提气,韩琦挺胸腆肚,说道:「再想让大宋低头,那是做梦!」 大宋何时这般扬眉吐气过?何时这般大胆过? 君臣都觉得太酸爽了。 「此次北行,要不卑不亢,这一点要谨记。」 「陛下英明。」韩琦率先颂圣,他觉得这些都不是问题,自己定然能梳理的井井有条。 耶律洪基要是敢哔哔,老夫就和他来一场又如何? 这一刻韩琦自信满满,觉得这天再也遮不住自己的眼,这地…… 「包拯!」 赵曙开口了,打断了韩琦的遐思。 包拯出班。 赵曙看了韩琦一眼,说道:「韩卿掌总朝中,你若是不在,怕是不妥……」 老韩啊!你看看朕多看重你,把你比作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一个,你可觉得舒爽了? 韩琦的脸颊颤抖了一下,心中悲愤不已。 包拯上次去过西北了呀,这次不该是老夫去的吗? 而且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个……那个是权臣啊! 自古权臣可有好结果? 没有啊! 这一刻悲伤逆流成河,韩琦抑郁了。 合着老夫不但是去不成,而且还被打上了近似于权臣的标籤? 官家,您这个怕是有些不妥吧? 韩琦仿佛看到了那些御史在不怀好意的盯着自己,背地里都在嘀咕着权臣这个词。 第974章 沈安,你这个骗子 赵曙思虑了很久,他从朝局的高度思索着。 韩琦是个出头鸟,有他在,无数攻击都会被过滤掉,或是被拐弯。 宰辅里有这么一个角色,对帝王来说就是幸运。 赵曙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韩琦之后谁能担当这个角色。 帝王不能直面攻击,这不是畏惧,也不是束手无策,而是因为威严不容触犯。 那么下一任出头鸟是谁? 赵曙有些担忧这个问题。 可韩琦却在悲愤之中,他觉得自己这个权臣的标籤再也洗不掉了。 而且赵曙是帝王,他说出来的话不能反悔,韩琦也不能去要求他反悔。 咋个办? 老夫的名声要臭了,咋个办? 而赵曙也有些坐蜡了。 他觉得自己那话会给人遐思,若是有人藉机攻击韩琦,会很麻烦。 「咳咳!」 就在这个时候,沈安出班说道:「陛下,韩相这些年算是劳苦功高,大宋上下都有口皆碑。可总有些人不做事,也见不得别人做事。他们喜欢弹劾那些做事的官员,比如说韩相……」 老铁,你真够意思啊! 这一刻韩琦感动了,觉得沈安就是自己的知己。 沈安继续说道:「那些人的背后有着庞大的势力,韩相……恕臣直言,他的力量远远不及那些人,只是有陛下您在震慑着,那些人才不敢肆意妄为……」 这话拍了赵曙的马屁,顺带给韩琦解围,当真是妙不可言。 韩琦感激,赵曙欣慰,沈安这个一石二鸟的手段让包拯不禁含笑抚须,觉得自己的教导果真是效果非凡,把沈安这个愚钝的小子都教成了这么一个聪慧的官员。 沈安话锋一转,「陛下,对付那等人就得要韩相这等强硬之人,越强硬越好。」 这话要是传出去,『那些人』将会把沈安恨之入骨。 「那些人的眼中没有大宋,没有国家,他们口口声声的喊着什么……我对大宋忠心耿耿,我是饱学之士……可做的事却和这些不相干。臣在此放肆说一句,这些人都是虫子,对大宋有害无益。若是能灭了他们,至少还能节省粮食。」 卧槽! 在听政的赵顼看到韩琦捂脸,好似感动的模样,可从他的角度仔细看去,韩琦好像是在苦笑。 这特么……老夫的胆子没沈安的大啊! 韩琦只是凶,可沈安却喜欢开地图炮,一炮轰的那些既得利益者们满头包。 官家不会恼火吧? 赵曙没恼火,心中还有些释然。 韩琦之后还有包拯,包拯之后不是还有沈安吗? 大宋的出头鸟和喷子永远都不会少,朕安心了。 心情一好,赵曙觉得群臣都长得眉清目秀的,他含笑道:「人说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包卿六十余岁依旧执掌三司,想来会成为一段佳话。朕看你精神抖擞,比许多年轻人都强,可能骑马吗?」 这话里的暗示之意再明显不过了。 ——老包,能不能再度出发? 包拯心情激荡,躬身道:「臣……万死不辞!」 陛下看重老夫,这是何等的隆恩啊! 第521页 这一刻包拯的眼眶湿润了,落在赵曙的眼中,这便是忠心。 「包卿……叫了御医来,给包卿看看。」 赵曙的话让包拯哽咽着下跪,「陛下厚恩,臣……臣如何能报啊!」 这个确实是厚恩,一般人都享受不到。 秦时,王翦出发后不时写了奏疏回去,向始皇帝索要各种好处,以此来安他的心。 可赵曙和包拯却简单了许多,一个叫御医来给臣子看看身体,预防一下。一个热泪盈眶的谢恩…… 赵曙施恩,包拯谢恩,这便完成了出发前的准备工作。 沈安在琢磨着怎么和包拯建议让曹佾也跟着去,好歹把那柄汉剑给收了才好。 「此次出去……曹佾长进不小,也跟着去吧。」 曹太后那么识趣,让赵曙十分满意,于是就给了回报。 沈安一怔,旋即觉得有些荒谬。 合着不用我出力,这事儿就成了? 他有些心虚,但信念很坚定。 汉剑哥绝不会还回去。 赵曙见他神思恍惚,就皱眉道:「沈安这是在想什么那么入神?」 「臣在想怎么和辽人打交道。」 沈安是外交专家,赵曙闻言就问道:「你以为如何?」 沈安笑道:「臣以为和他们打交道,首要就得不要脸。其次就是敢拼命。」 赵曙点头道:「不要脸……敢拼命,说的甚是。」 韩琦不能去,曾公亮心情大好,于是就贊道:「辽人不要脸,咱们若是顾这顾那的,他们就会占便宜,所以还是不要脸的好。至于敢拼命……辽人喜欢吓唬人,喜欢耍横,不过横的怕不要命的,咱们不能心虚。」 「正是这个道理。」赵曙说道:「沈安于外事有造诣,此次跟着去,好生看好包卿……」 「是。」 「不可肆意妄为。」 「是。」 这一刻的沈安老实的和鹌鹑似的,赵曙含笑道:「这般老实,难得。罢了,诸卿各自去忙。」 群臣散去,赵顼被留了下来。 陈忠珩递过去一杯茶,赵曙接过喝了一口,问道:「为何要让包拯去,而不是韩琦?」 这是考教,随后就是指教。 赵顼想了想,「朝中需要人来掌握大局,曾公亮不稳,欧阳修不能,韩琦在最好。」 韩琦能掌握大局,有首相的能力,这一点很重要。 赵曙点头,满意的道:「这只是其一。朝政如何平衡是一门学问,我为何要让包拯去北方?」 「立功?」赵顼的反应很快。 「没错。」赵曙欣慰的道:「让他立功,回来之后看看,若是需要……政事堂里也该有些新面孔了。」 包拯要发达了呀! 只要此次他能妥善处置了北方之事,回来就是大功。 而赵曙大抵就是准备利用这个大功把他弄进政事堂里去。 果然啊!帝王都是九窍心肠。 赵顼拱手受教。 赵曙见他恭谨,就笑道:「你也长进了不少,那沈安今日这般老实,很是难得……」 赵顼心中发笑,觉得自家老爹怕是被沈安迷惑了。 边上的陈忠珩再也忍不住了,低声道:「官家,将在外啊!」 「嗯?」赵曙一怔,旋即就苦笑道:「是了,等到了北方之后,除非包拯愿意约束他,否则沈安就是出笼的猴子,怕是会上蹿下跳,无法无天啊!」 他回忆了一下,说道:「以前他在交趾和北方都留下了京观,此次去北方,辽人定然会和他针锋相对……辽人有大军在,他会不会胆怯?」 「官家,他就没怕过这些。」 赵顼笑道:「他会怕自己的妹妹哭,会怕儿子嚎哭,就是不怕辽人和西夏人。」 「那我倒是要期待一番,看看他和辽人会如何斗智斗勇。」 赵曙喝了一口茶水,惬意的道:「明日万胜军演武,看看如今的大宋军队什么样了,可威武……」 …… 沈安此刻就在斗智斗勇。 皇城外,一直在等候的曹佾见到沈安出来,就上前问道:「安北,此次是谁去?可成了吗?」 「是包相。」沈安点头道:「某做事,你放心。」 「竟然成了?」 曹佾激动的道:「多谢安北,多谢了。」 上次他跟着去西北是打酱油的,没有麾下。可这次不同了,赵曙前面有过表态,说他曹佾能领军打仗,那么此次就是兑现的机会。 他抬头看着沈安,感激的道:「当年曹家和你还闹过,差点坑了你,可你却不记仇……这等胸襟,某看宰辅都做得……」 「哌哌!」 一只老鸹从空中飞过,叫唤了两声。边上有人说道:「这乌鸦怎么飞进宫来了?」 沈安有些唏嘘的说道:「小事罢了,国舅赶紧回家去准备,回头咱们兄弟一起出征。」 「好!」 曹佾拱手,目视着沈安离去,然后嘆道:「这等兄弟,某是走了好运方能结识,难得啊!」 「国舅!」 这时包拯出来了,看他红光满面的模样,定然是在御医那里得了好消息。 「见过包相。」 包拯可是此行的大头目,曹佾自然要恭谨些。 包拯板着脸道:「此行重要,要听吩咐,不可自作主张……」 第522页 「是。」 曹佾的态度很老实。 包拯见他老实,就欣慰的道:「官家说让你跟着去北方……」 后面的话曹佾都没听进去,他喃喃的道:「是官家让某去的?」 包拯皱眉道:「当然是官家。」 这个国舅看来有些呆啊! 包拯心中警惕,决定在路上要好好的观察一下曹佾,若是觉得不称职,回头就找个小事给他做,把他束缚住。 这等手段他不缺,可等他想好了办法之后,发现曹佾竟然一脸的悲愤,就问道:「可是不愿去?若是不愿只管说,老夫回头找官家说话,把你留京。」 「某却是愿意去的。」 曹佾悲愤的道:「包相,沈安骗了某一柄剑。」 包拯最见不得人说沈安的坏话,所以不悦的道:「一柄剑罢了,沈安家中多的是刀剑,你怕是误会了。」 在他看来,沈安是不会骗人的。 曹佾苦笑道:「包相,那是一柄祖传的汉剑……堪称是宝贝啊!」 「什么宝贝?」包拯拂袖道:「刀剑就是用来杀人的,哪是什么宝贝?」 我! 曹佾无语,他很想给包拯普及一番刀剑的收藏知识,可包拯哪有这个汴梁时间,微微拱手就走了。 「沈安!你这个骗子!」 曹佾悲呼一声,然后去寻沈安算帐。 第975章 怨念深重 「要去北方?」 杨卓雪有些不情愿。 她抱着芋头说道:「等你回来芋头都会叫爹了。」 沈安笑道:「哪会那么慢?某争取在芋头周岁前赶回来。」 「官人,别赶路了,慢慢的回来。」 杨卓雪想起以前沈安每次回家都是风尘僕僕的模样,就有些心痛了。 「哥哥,是去打辽人吗?」 果果在边上做鬼脸逗芋头,可芋头大爷不带搭理的。 「辽人?」 杨卓雪皱眉道:「官人,辽人凶着呢。」 在她的印象里,辽人就是个庞然大物,若是有一天这个庞然大物发怒了,大宋估摸着挡不住。 沈安伸手去抱孩子,芋头抱着杨卓雪没反应。 「为夫更凶。」 沈安悻悻的摸摸儿子的脸蛋,对果果说道:「你的功课不可懈怠,琴棋书画这些让你学不是为了在以后讨好谁,有哥哥在,你也无需去讨好谁。这些只是为了陶冶你的性情,让你在以后有自己的乐子。」 小时候被逼着学弹琴什么的很恼火,但果果不同,这个年代的女人没有那么多的乐趣,所以学学这些东西有好处。 「是呢,有你哥哥在,咱们无需去讨好谁。」 杨卓雪觉得自己的丈夫真的是伟男子,想到他马上去北方和辽人交锋,不禁就开动了大脑…… 无边无沿的辽军之前,耶律洪基骑着一匹纯白宝马,指着沈安喝道:「快快降了朕,否则杀了你!」 沈安冷冷的拔出长刀,指着耶律洪基说道:「可敢与某一战吗?」 耶律洪基怯了,沈安逼近…… 耶律洪基后退叫喊,辽军蜂拥而至。 沈安就这么一人一刀冲杀进去…… 以他为中心,四周的辽军都被砍杀殆尽…… …… 凌晨时分,万胜军开拔了。 「此次演武涉及到了火器,动静太大,要偏僻些。」 黄义站在大门边上,看着麾下鱼贯而出,有些小激动。 这是露脸的机会,他觉得自己能藉此一飞沖天。 折克行在观察着麾下的士气,看到有人哈气连天就满意的道:「这才有些精锐的意思。」 大宋君臣将会观看这场演武,这个消息在昨日就散播了出去,将士们开始很是激动,但渐渐的平静了下来。 能稳定自己的情绪,这才是精锐。 一路前行,直至河边才停住。 河边有不少火把,一群男子正在四处检查。 「这是皇城司的人,从昨日开始他们就在这里盯着。」黄义觉得这是对万胜军的不信任,「兄弟们都是好汉子,哪里会行刺,多此一举!」 边上一个皇城司的人阴阴的道:「就算是在宰辅家,咱们也能去查验一番,怎地……这里不行?」 黄义面色微变,干笑道:「行。」 折克行觉得黄义太过钻营,就过去指导麾下集结歇息。 「准备好东西,随后歇息。」 各种兵器整齐码放在边上,皇城司的人在看守,还开玩笑道:「这些烟花值钱不?」 折克行没搭理他,回身道:「都吃干粮。」 早上出来太早,没办法弄热食。不过这也是实战演练的一部分。 吃了干粮后,万胜军坐下休息。 东边的紫色渐渐变白了,当太阳升起来时,远方出现了一群人。 「官家来了。」 「站起来,整队!」 赵曙看着整队的万胜军,点头道:「令行禁止的,看着不错。」 富弼说道:「这是基本的,如今京城的禁军都能如此。」 这话颇有些居功的意思,韩琦听了不爽,就说道:「作为武人,令行禁止乃是必备的,就和人吃喝拉撒一般,这个也值得得意?」 富弼被顶了一下,有些恹恹的。 可赵曙却也无辜躺枪了。 第523页 曾公亮说道:「那个……令行禁止也有高下之分,万胜军看着不错。」 韩琦的北行泡汤了,心情正在不爽的时候,闻言就说道:「曾相难道也知兵?」 你曾公亮都没在军中泡过,这时候出来装什么大尾巴狼? 曾公亮面色发黑,想反驳却找不到论据,一时间尴尬的不行。 韩琦见自己一人就喷退了富弼和曾公亮二人,不禁就看了包拯一眼,心想老夫可不差,你就算是能进政事堂,也小心点,别招惹老夫。 包拯淡淡的道:「文官知什么兵?那是哄人的。若是知道哄人还好,就怕不懂装懂……到时候误国!」 欧阳修别过脸去,忍不住就笑了。 你们三个实际上都是不懂装懂的货色,知兵……知个屁! 富弼是枢密使,算是武职,所以有些生气。 曾公亮无所谓,心想反正老夫没机会去枢密院任职,文官就文官吧。 韩琦皱眉道:「文武之道也有相通之处……」 咱难道就不能来个文武双全? 你老包把文官看的太低了吧? 「沈安就一个。」包拯一句话就梗的韩琦想喷血。 沈安数次率军获得大捷,这是实打实的战绩。加之他还是杂学宗师,说是文武双全没人质疑。可韩琦就差多了。 包拯淡淡的道:「当初他有些骄傲,老夫好生说了他一通……」 这个文武双全里有着老夫的教导,你们嫉妒不? 「此次老夫去北方只是掌总,具体交战之事,还得要看他们的,老夫不会独断专行。」 赵曙听到这里不禁微微点头,然后看了边上的赵顼一眼。 这个包拯非常有自知之明,不装名将,知人善任…… 这便是名相的雏形。 「见过陛下!」 阳光下,巨大的喊声让赵曙的马惊了一下。他拉了一下马缰,颔首道:「都辛苦了。」 黄义激动的道:「臣等得见官家,这便是天大的福分,不辛苦。」 这货有些爱钻营啊! 沈安摇摇头,看了宰辅们一眼。 韩琦不屑的抬起头,看着有些倨傲。 「准备吧。」 赵曙话音刚落,身边就围满了人,全是彪形大汉。 「这是何意?」 被这些人围着倒是不冷了,可视线也被遮挡了。 皇城司的人说道:「官家,那边会动用弩箭和火器,臣等担心……所以……」 「这些都是忠心耿耿的将士。」赵曙摆摆手,驱散了这些大汉,说道:「朕既然来此,自然是信任他们的。什么危险?朕看不到,开始吧。」 瞬间万胜军上下都激动了。 可沈安却在恶意的揣测着,觉得赵曙是不是知道这样的人墙在火器的打击下毛用没有,所以干脆就弄了这么一出。 这个和刘备摔阿斗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前方的折克行突然喊道:「投石机……」 远程打击的首要兵器就是投石机,从被发明出来开始,投石机给人的感觉就是震慑作用大过杀伤作用,可现在不同了。 投石机上面的火药罐子被投掷了出去,在空中,引线燃烧着,嗤嗤作响。当瓦罐带着硝烟落下时,巨大的爆炸声连绵传来。 火焰和硝烟瀰漫在视线之中,曾公亮嘆道:「比在交趾时多了许多,威势惊人吶。」 「投石机……放!」 嘭嘭嘭嘭! 投石机投出了第二波,却是火油弹。 「好快!」 韩琦眯眼看着,说道:「火药为先,让敌军的战马慌乱,随后又是火油弹,战马惧火,就会慢下来……」 这是一整套防御手段,当敌军的骑兵蜂拥而至时,爆炸和火焰将会欢迎他们。 「弩箭……放!」 嘭嘭嘭嘭! 弩阵开始发威了,弩箭飞起,变成黑云飘了过去。 韩琦贊道:「随后弩箭发威,混乱中的敌军将会死伤惨重,好!好!哈哈哈哈!」 沈安觉得老韩变了,懂了不少军伍常识。 「韩相这是……」 韩琦淡淡的道:「老夫家中的地图都烂了,当年的大战,一丝一缕都被老夫回想起来,记录了下来,然后慢慢琢磨。」 卧槽! 这个怨念之深重,让人不禁嵴背发寒。 李元昊要是还活着,估摸着也得说韩琦是个疯子。 投石机再度投掷火药罐,爆炸声中,弩箭再度发威。 「长枪手……」 长枪手把长枪斜指前方,身体后倾,准备迎接敌骑的冲击。 「没有刀斧手就只能用长枪去御敌,这是不得已而为之。」 黄义有些唏嘘,觉得万胜军的装备还是不行。 「为何?不能配刀斧手吗?」赵曙问了富弼。 富弼想了想,说道:「刀斧手身材高大,孔武有力,而且胆气过人……这等军士难寻。」 赵曙明白了,想起了上次拉韩琦和王雱上来的王却,那个身高让人惊讶。 「投掷!」 前方在模拟敌军逼近,那些军士甩着罐子,然后奋力扔出去。 火焰在前方烧成了一堵墙。 火墙! 「刺杀!」 长枪手趁势前行,然后长枪林立,刺杀而去。 「好!」 第524页 赵曙看到这里时,不禁血脉贲张。 「弩箭抵近发射!」 折克行挥舞着长刀在呼喊着,弩手们列阵上前。 「低头!」 号角响起。 前方的长枪手低头,弩箭就来了一波直射。 沈安解说道:「这样的直射敌军避无可避,沖在前方的敌骑会死伤惨重。」 赵曙欣慰的道:「有这样的劲旅,朕在宫中才能安稳,来人,赏赐万胜军。」 攻防演练完毕,将士们得了消息,都山呼万岁。 前方硝烟瀰漫,火焰蒸腾,恍如地狱。 第976章 雁门关,咱们那嘎达 朔州此刻已经变成了一个大军营,无数骑兵住了进来。 天气很冷,那些军士为了取暖就去砍树,可此地的树木稀少,为了争夺柴火还引发了几次火併,直至耶律洪基大发雷霆才住手。 耶律洪基自然是不冷的。 银色的木炭在无声燃烧着,没有丝毫味道。 屋里,两排文武官员左右站着,眼观鼻,鼻观心。 耶律洪基在喝茶。 他放下茶杯,看了一眼官员们,说道:「前出就是雁门,在这里,让朕想起了当年的杨业。此人扼守雁门代州,屡据王师,后来也没好下场。」 杨业当年的名气不小,所以他死后,民间有传言说他是被害死的,倒是让辽国这边惊诧莫名。 「宋人害死了杨业,后来又害死了狄青,诸卿由此想到了什么?」 耶律洪基经常游猎,肌肤看着发黑,但极为精神。 下面有官员说道:「陛下,由此可见宋人善于内斗。」 耶律洪基点头,轻蔑的道:「文武之争哪里都有,大辽也有,可谁会为了文武之争去弄死武将?还是唯一的帅才……这样的文官,朕有一个杀一个。」 一个武将说道:「陛下,可宋人那边弄死了狄青,那些文官还额手相庆呢!可见他们该灭。」 「可见南人的怯弱。」耶律洪基笑道:「朕若是有无敌勇士,只会信之重之。可南人却恨不能弄死他,从此大家都变成了平庸之辈,再无出头之人……可笑啊可笑。」 大家一想也是,不禁都笑了起来。 「陛下,这便是大辽的机会,此次可否南下?」 一个武将兴奋的道:「若是南下,臣愿为先锋,一路扫荡宋军。」 一个文官冷冷的道:「雁门在,代州在,如何破之?」 雁门和代州地形险要,在战国时,赵国名将李牧驻军雁门,一战击溃野心勃勃的匈奴人,让其长久不敢窥探中原。 秦朝时,大将蒙恬从雁门出塞,北上攻击,一路把匈奴赶到了阴山以北。 汉朝时,飞将军李广也曾在雁门驻守。 到了大宋,早期时,杨业就驻守雁门,一战击溃辽军,声名赫赫,人称杨无敌。 这里是汉儿彰显武功的地方,只是大宋一直积弱,这才变成了异族耀武扬威的地方。 武将们默然,耶律洪基察觉到了暗流,就说道:「雁门扼守要冲,若是能拿下,宋人无险可守,大辽即可倾国南下……宋人如何挡?」 雁门一旦丢失,辽人大军倾泻而出,大宋再能阻挡。那样的局势比北方被突破还要危险。 武将们都兴奋了起来,有人说道:「陛下,臣愿意领军去攻打雁门。」 耶律洪基笑道:「朕亲率大军于此,就是为了看看宋人的胆略。若是有胆略,那便来对峙,让朕一窥宋人的武功。若是无胆略,那大辽自然予取予求,随心所欲的攻打各处。能打下就打下,打不下就回去,下次再来。」 他说话时神态从容,把征伐说的和旅游一般的轻松,让群臣不禁心折。 「陛下英明。」 耶律洪基问道:「西夏那边如何了?」 「双方的游骑厮杀的很惨烈,一次次的增兵,一次次的死光……陛下,西夏人悍勇,宋人远远不敌。」 耶律洪基有些恼怒的道:「西夏人是悍勇,可大辽的勇士难道就胆怯了吗?传令前方,作战不力者,杀了领头的将领。」 这是怒了。 「陛下息怒。」 众人一阵劝慰,耶律洪基冷笑道:「西夏人只是小患。宋人……唯有宋人才是大辽的大患。」 他微微仰头,神色冰冷的道:「府州一战,大辽铁骑败北。雄州一战,依旧是败,丢尽了大辽的脸面。」 众人低头,耶律洪基看过去,讥诮的道:「若非是如此,朕此刻该在冰天雪地的林子里猎杀虎狼,而不是在此等候赵曙的应对……无能!」 呯! 茶杯粉碎,群臣束手而立。 耶律洪基起身,负手而立,「以半月为限,半月内赵曙没有应对,就试试攻打雁门代州,若是能夺了雁门,朕就亲帅大军出击,去汴梁找赵曙喝杯酒,哈哈哈哈!」 他在笑,可笑声却很冷。 「朕喜爱游猎,朕本以为大辽强盛,天下无敌,可没想到竟然两次败给了宋人。朕心神不安,只能带着大军来此。一是随时能征伐西夏,二是能攻打雁门……这便是一箭双鵰……」 朔州距离西夏和辽国的主战场并不远,耶律洪基随时都能去增援。 而这里再往前就是雁门,若是能打下雁门,耶律洪基这位和平主义者将会露出狰狞的面目,倾国南下。 第525页 「陛下英明。」 群臣再度颂圣。 耶律洪基握着刀柄,闭上眼睛,喃喃的道:「大辽纵横世间无数年,朕再无遗憾,唯一的愿望就是夺了南人的花花世界,牧马金明池……诸卿,努力。」 …… 骑兵在山路上缓缓而行,不时有战马嘶叫一声,或是有人咳嗽。 包拯六十多岁了,此刻的他,就算是赵曙亲自来了也认不出来。 一身棉衣大氅把他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外加一个棉帽…… 若是后世人在此,一定会惊呼一声,「这不是咱们那嘎达冬天的穿戴模样吗?」 棉大衣,棉帽,可惜包拯没把手袖在袖子里,否则和后世东北那地方的老大爷差不多。 天气真的冷,包拯吸吸鼻子,觉得浑身暖和,就对身边的官员说道:「这衣裳虽然看着笨重,可穿着却暖和,比官服好。」 官员笑道:「是啊!不过包相您穿着这身大氅,看着威武不凡……归信侯一片孝心,您这便好生享用吧。」 包拯和沈安情同父子,此次北行到了大名府之后,天气急转直下,沈安就弄了这一套衣裳出来。可包拯却觉得太难看,有损颜面,于是不肯穿。 后来沈安使出了激将法,说什么『包公您若是不穿,这便是还想着续弦……』 老包都六十多岁的人了,前面有过两任妻子,可都去了。 六十多啊! 这岁数在此时就是长寿,换算在后世的话,大抵就是八十岁的模样。 这样的人还要找女人? 老包的脸挂不住了,一路追杀,可最后还是穿上了这身保暖神器。 「暖和。」 包拯摸摸棉帽,上面有两个小耳朵,若是放下来,就能在下巴那里扣上,整张脸就只露出口眼鼻。 他觉得这帽子很新奇,却不知道在沈安的眼中,他此刻就和一个老农差不多。 「安北,某可不穿这等东西,丑。」 曹佾一脸的坚毅,只是身体在发抖。 回身看去,将士们都身穿棉衣,带着棉帽,喜笑颜开的模样,大抵是大宋军队里难得一见的景象。 「随便你。」 沈安也穿了棉大衣,此刻觉得浑身暖和,就只想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面。 「啊嘁!」 曹佾打个喷嚏,吸吸鼻子,说道:「以往冬日里行军,将士们总是怨声载道,一路要病倒不少人。可如今有了棉袍棉帽,这些都不是事……安北,仅凭着这个,你就是大功。」 「值几条腿?」 沈安在看着这个天地。 前方距离雁门不远了,山路不算是崎岖,可周围都是灰扑扑的。 入眼所见的植被不是绿色,和那些泥土石头混杂在一起,给人一种萧瑟之感,让沈安想起了北方。 「啊嘁!」 曹佾有些顶不住了,但依旧在装好汉。 「安北,据闻耶律洪基就在朔州,你说他会不会攻打雁门?」 在半路时,斥候就送来了这个消息,大家的心中都是一紧。 那可是耶律洪基啊! 这厮一年到头就喜欢四处游猎,可如今他却突然出现在了雁门之外,让人不禁要猜测他的用意。 「朔州距离西夏很近,耶律洪基驻军在那里,一方面可以攻打雁门,若是不成,还可以攻打西夏,这便是一举两得……」 沈安悠然神往的道:「若是能和耶律洪基喝喝酒,想来会很惬意。」 他来到这个时代,遇到了不少历史名人。大宋的就不说了,可异族的名人却见得不多。 唯一有名的就是梁皇后了吧。 那个女人…… 沈安不由自主的想到了萧观音。 后世传闻萧观音是个才女,后来被冤屈而死,让人扼腕嘆息。 可惜那个女人不可能跟着来,否则他还真想去见见。 「辽人败了两次,一次府州,一次雄州,两次都是你在。耶律洪基看到你,第一个念头怕是会令人杀了你。」 曹佾吸吸鼻子,觉得浑身发冷。 「雁门来人了。」 前方有人在叫喊,接着一队骑兵就迎了过来。 「张举见过包相。」 一个将领恭谨的行礼。 包拯点头,「辛苦了。」 张举抬头,见到包拯的装扮,特别是那顶棉帽后,嘴角不禁抽搐着。 这是包相?怎么像是一个老农呢? 包拯还不知道别人对这个行头的看法,他威严的道:「前面带路。」 「是。」 张举很恭谨,可包拯却觉得不大对,就问身边的官员,「老夫这身可是不妥吗?」 官员忍笑道:「极为妥当。」 包拯看了后面的沈安一眼,突然觉得不对劲。 「包相……」 一个随行的小吏想拍老包的马屁却寻不到机会,此刻见众人都装傻,不肯指出包拯像是老农的模样,就冒死说道:「您这身穿着,看着就像是……老农。」 「老农?」包拯笑道:「极好。」 他嘴里说着极好,可额头上的青筋却蹦跳着。 他不歧视老农,可身为三司使,此行的最高官员,他必须要保持威严,否则如何御下? 怪不得前面那些地方的官员见到自己时都神色古怪,想来都是在忍笑吧。 第526页 沈安那个小子…… 第977章 忠魂千古 站在关城上,左右险峻,前后崎岖。 「若是再来一场雪,就算是神仙来了也没法打破雁门关。」 张举很是自豪的介绍着情况。 包拯点点头,抹了一把脸,说道:「老夫早就听闻雁门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今日一见果然。遥想杨业当年在此据守,数度击败辽人,让人赞嘆不已啊!」 杨业杨无敌,那是一个传说。在那个时代大宋对辽军并非没有一战之力,只是赵老二统合不力,又没有自家大哥的威信,于是在高粱河惨败,从此不敢北窥。 沈安忍不住问道:「包公,杨无敌是被人害死的吗?」 沈安前世从小就看连环画,大了看小说,忠勇杨家将能让热血沸腾,那些奸臣让他咬牙切齿。 可到了大宋后,他发现这些大多是编造的。 除去杨业和杨延昭之外,其它的大多是野史编造。 沈安为此还问过折克行,问他家那位老祖宗可是能上阵杀敌。 畲太君啊! 后世多少人称赞的女英雄。 这个畲就是折家的折,以后误会来误会去,最终弄成了畲。 可折克行语焉不详,大抵觉得沈安是个神经病。 这年头哪有女子统军上阵的? 就算是有,那也是辽国和西夏女人,大宋是万万不可能的。 包拯看了沈安一眼,那眼神大抵就是:这小子又抽抽了,回头老夫抽他几下。 「耶律洪基是大张旗鼓的来了吗?」包拯举起望远镜看过去,却看不到一个辽人。 张举说道:「是。下官令斥候走小路去查探,发现了旗帜,还有精锐骑兵。」 「什么精锐?」 「曳落河!」张举的呼吸紧了一下,「包相,非是下官无能惧怕,那曳落河……」 包拯神色肃然,「老夫知道,所谓曳落河,就是胡语的壮士之意,前唐时安禄山的三千曳落河就拦截了郭子仪的数万精兵,可见一斑。」 「包相高见。」张举担心自己会被斥之为胆怯,到时候包拯就地把他给拿下。 「曳落河……」包拯问沈安:「你可知晓?」 这个姿态让张举松了一口气。 作为武人而言,他必须要听从包拯的指令,可他却害怕包拯对战事指手画脚,大败之后他还得去背锅。 让专业的人来做专业的事! 现在没这句话,而且有些文官以自己文武双全为荣,可一问可杀过敌,马上就原形毕露,说自己学的是万人敌。 什么叫做万人敌? 统帅叫做万人敌。 可大伙儿找遍了大宋文人需要读的书,就特么没看到有教授怎么做统帅的。 这是信口开河啊! 可谁敢去揭穿? 而包拯没有不懂装懂,而是去问了沈安,这就是一个极好的姿态和开端。 老夫不会瞎扯淡,都安心吧。 「曳落河……包公,辽人有军队二十余万,内部号称强军的不在少数。耶律洪基此次亲来朔州,定然是精锐尽出,所以咱们无需去管什么曳落河,若是来了,咱们只管用弩箭火药招呼他们。」 这时候去说什么敌军的精锐,有必要吗? 大宋骑兵稀少,没法和辽军对垒,所以一旦开战只能是防御战。而防御战对于现在的大宋而言,真的没必要去计较对方的军号,否则会动摇军心。 包拯懂了,他拍着城砖说道:「耶律洪基不会白来,不是打西夏就是打雁门,所以斥候多派些去……」 「包公,下官愿意去打探消息。」 曹佾主动请战,这态度好的不行。 张举尴尬的道:「国舅,这边山路崎岖……」 你曹佾在京城享受了多年,去山里摸爬滚打可愿意? 「打探消息自然有斥候。」 包拯觉得任由曹佾去哨探的话,估摸着一去就回不来了,不是被俘就是在哪个山坳里被冻死。 曹佾有些沮丧,沈安笑道:「包公,要不……咱们来了雁门,耶律洪基他不知道啊!要不去个人,打个招呼?」 他微笑着,可眼神却凌厉。 包拯心中一动,「老夫来此就是要让耶律洪基知晓才好,如此,派出使者去告诉他,就说老夫来了,请耶律洪基来雁门饮酒。」 「下官愿往。」 那些官员还没主动请缨,曹佾又跳了出来。 包拯有些纠结,心想你一个外戚抢这个干啥?要是耶律洪基扣下你,到时候老夫怎么和官家交代? 官家大抵会觉得无所谓,反正不是自己的亲戚。 可曹太后呢? 包拯听闻曹太后在宫中斩杀过贼人,而且还有一把特许持有的长刀,就觉得脖子发寒。 「那个……此事……」 「包相,下官来此不是来厮混的。」曹佾很坚定的道:「下官是来杀敌的。若是耶律洪基敢动手,那大宋正好有了藉口。」 这货竟然有捨生取义的精神? 沈安想去摸摸曹佾的额头,伸手后又缩了回来,然后笑道:「国舅在路上被冷着了,有些发烧……」 包公,这货烧糊涂了,您别信他。 曹佾再度拱手:「包公,下官不是来厮混的!」 这话很严重了,若是包拯再拒绝他的话,这对曹家的声誉是一次打击。 第527页 包拯皱眉道:「你可知道该如何应对?」 曹佾说道:「不卑不亢。」 这话相当于没说,不过包拯却点头道:「如此就去准备吧,到时候老夫派人同行。」 他哪里敢相信曹佾,随行的官员才是正使。 「某没发热。」 曹佾得了好消息,就摸摸沈安的额头,然后欢喜的去准备。 长刀检查一下,很亮。 这把长刀是曹家祖传的,曹佾一直捨不得拿出来用。此次算是重见天日了。 「国舅,可好了吗?」 此次随行的文官是柳客,他一身官服,就这么洒脱的站在门外。 出使是一件严肃的事儿,关系到国家脸面,所以使者的外形也比较重要。 柳客就觉得自己很英俊,可等收拾好了的曹佾出来时,才发现这货竟然比自己还英俊一些,堪称是老帅锅。 「出发!」 曹佾意气风发的带着一百余军士出发了。 山路崎岖,往下走会经过一个宽敞的地方。 「国舅,那里……当年杨无敌就是在这里大破敌军。」 柳客一脸的唏嘘,大抵是想作一首词。 「看那里!」 队列中有人惊呼道:「那便是汉将的坟墓!」 曹佾闻声看去,就看到一堆堆的封土。 那些封土有高有低,最高的得仰头看。 「那是什么?」 曹佾好奇的问道,旋即就后悔了。 那些随行的将士都低下头,气氛肃杀起来。 「国舅,那些封土下面就是当年戍守雁门的大汉将士的骸骨。忠魂千古……」 「忠魂千古!」 曹佾心情激荡,说道:「遥想千年前的大汉将士在此戍守,那些鼓角争鸣,那些刀光剑影……有这些忠魂在此,我等岂敢懈怠?此行当昂首挺胸!」 气势一下就起来了。 这就是将门的手腕,只是一番话就让低沉的士气变得兴奋起来。 一路缓缓出去,等出了这片山脉时,前方出现了烟尘。 「是辽军的游骑!」 「稳住,别慌。」 曹佾握住刀柄,策马向前。 他准备亲自去交涉,可身后却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你别去。」 曹佾身体一僵,骂道:「沈安北,你这个畜生!就不能让某好好的做一次主吗?」 说话的正是沈安,此刻他穿着文官的官服,一脸纯良。 「某出来前,官家说想知道耶律洪基是何等人,所以某必定是要来的。」 前方有军士去和辽军交涉,但辽骑还是从左右包抄了过来。 「此行你做主。」沈安的话让曹佾心中欢喜,但随即就是打击。 「保持气势即可,若是有决断,听某的。」 操蛋啊! 曹佾怒道:「那某岂不就是个傀儡?做样子的?」 沈安干笑道:「这个……分工不同嘛。」 曹佾没见识过大阵仗,包拯担心他在面对耶律洪基时进退失据,这才忍痛让沈安装作文官跟着来。 死十个曹佾包拯眼皮子都不带眨一下,可要是沈安出事了,老包铁定会发飙,会和耶律洪基拼命。 前方来了一队辽骑,近前后问道:「谁是曹国舅?」 「某!」 这一刻曹佾庄重无比,看着多了几分威势。 这便是世家子弟从小培养出来的气势,只是前些年装孙子惯了,现在看着有些不自在。 辽将拱手道:「见过国舅,如此就赶路吧。」 两国目前还是兄弟之国,大伙儿不可能见面就喊打喊杀…… …… 第二天中午,使团看到了庞大的骑兵。 无数骑兵在前方奔驰,时而分开,时而聚合…… 气势浩大,让人心悸。 「这便是辽军吗?」 曹佾上次跟着沈安见识过辽军,可那是遭遇战,辽军的规模不算大,一接触发现不对劲后,辽军就迅速远遁。 眼前数万辽骑正在演练进攻,后面还不知道有没有。 一个官员来了,他仔细看看使团成员,说道:「军士留下,其余人等,跟着某来。」 众人跟着他进城,在一个大宅院外被搜身。 曹佾哪怕再落魄,可也没经历过这等事儿,他冷冷的道:「搜这般仔细,这是担心什么?」 搜身的军士没搭理他,边上的官员笑道:「我方使者在汴梁也是要搜身的吧。」 「那是皇宫,而且也没那么细緻……」 「这是沙场!不细緻怎么行?」 双方从此刻开始就是对头了。 稍后使团再度被截下,只许三人进去。 曹佾指指柳客和沈安,「你们二人跟着某进去。」 「是。」 马上就要见到耶律洪基了,沈安有些好奇。 这一路都有气息彪悍的军士在边上警戒,看着宋人的目光多了些挑衅。 沈安知道这是常建仁斩杀辽人的后遗症。 汴梁皇城外的那一刀,让辽人惊怖。 原来汉儿也有这等悍勇的文官吗? 现在是辽军的主场,他们自然要挑衅,希望宋人中有人能站出来回应,然后斩杀此人。 第978章 脚滑了 正厅里并未有奢华的布置,但当耶律洪基坐在中间,下面站着两排文武官员时,一股叫做王霸之气的气息就这么散发开来。 第528页 「陛下,宋人派来了使团,还是从雁门来的,使者是曹佾,就是赵祯时的国舅。」 「曹佾?」耶律洪基冷冷的道:「曹佾……朕记着赵祯没有孩子吧。」 来禀告的官员马上就转身道:「陛下有令,别对宋人太客气。」 「朕一直在期待着,想看看赵曙的胆色,如今他派来了曹佾,却是让朕失望了。」 耶律洪基点漆般的眼睛看着群臣,讥诮的道:「他若是派了富弼来,朕还要夸他有胆色,可曹佾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和朕谈话?」 有人说道:「如此稍后臣等会和曹佾交涉,陛下只管旁观就是。」 稍后曹佾三人被带了进来。 行礼之后,耶律洪基拿起一本书仔细看着,压根不搭理。 这是冷遇,很考验使者的策略。 「敢问陛下,辽国屯兵朔州意欲何为?」 曹佾昂首挺胸的问道,很有气势。 耶律洪基依旧是眼皮子都不抬一下,边上有官员说道:「狩猎!」 扯尼玛淡! 曹佾说道:「这冰天雪地的,狩猎?」 忽悠人也得讲智商的好不好,你这个理由太差了,连三岁孩子都骗不过。 官员淡淡的道:「乐意。大辽地域广阔,只要陛下愿意,哪都是狩猎场。」 这话说的极为霸气。 曹佾冷冷的道:「就不怕被冻死?」 艹! 沈安在边上忍不住想笑,而柳客却有些急,他担心曹佾激怒了耶律洪基。 耶律洪基看了曹佾一眼,微微摇头,觉得这等激将法对自己无用。 而且他也因此调低了对曹佾的看法,觉得这就是个无用的纨绔外戚。 他接着就想到了萧观音…… 那个女人,最近在催促什么……石头记的作者,说是啥时候能把石头记的作者给弄来大辽,她每天就盯着作者写书。 读书读傻了! 他给自己的皇后下了个定语,但心中却为之一松。 皇后是个痴呆文妇,总比是个野心勃勃的强。 「……宋皇派了多少军队来?」 一个官员问道。 「百万大军,一眼看不到边。战马喷出的气息遮蔽了天空,将士们的脚步声震动天地……天地为之变色。」曹佾开始满嘴跑火车,说谎说得自己都信了。 但是这话没人会信,因为百万大军北上的话,光是粮草就能让包拯崩溃。 「这是要和大辽决战吗?」 「是。」 曹佾寸步不让,颇有些二愣子的精神头。 「怯弱之宋,也敢和大辽抗衡吗?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两边的官员们都笑了起来,极为得意。 「府州。」曹佾一字一顿的道:「还有雄州。是谁怯弱?」 呃! 那些官员就像是被扼住了咽喉,笑声终止,然后有人冷笑道:「你等偷袭罢了,如若不然,此刻大辽的大军在此,你等可敢来一战吗?」 这话说的极好,也很不要脸。 曹佾冷笑道:「这天寒地冻的,这么多大军囤积于此,每日要消耗不少钱粮吧?」 辽人管支出的官员要疯了吧? 那么多钱粮消耗,你耶律洪基倒是潇洒了,可留下的却是一屁股烂帐。 耶律洪基抬头,冷冷的道:「尖牙利齿,这便是宋人的外戚吗?朕记得有人说宋人的外戚不得干政,今日这是为何?难道宋人的官员都死光了吗?」 这话尖锐,曹佾按理不好回答。 柳客正准备出声,曹佾讥诮的道:「大宋官员要忙着为官家治理天下,也就是外臣这等无所事事之辈才会被派来出使……啧啧!」 他看着左右的辽官,嘆道:「这么多官员来了这里……难道辽国不需要治理吗?或是说辽国早就习惯了各自为政……」 「放肆!」 耶律洪基冷冷的道:「朕就是斩杀了你,赵曙也不敢如何,你可信吗?」 辽国的结构是在向中原学,但广袤的草原上,那些部族在不断繁衍生息,他们虽然奉辽人为主,可这只是一个松散的联盟,一旦不对劲,随时都有可能会翻脸。 耶律洪基花钱大手大脚,只得增加这些部族的赋税贡献,所以草原上的叛乱络绎不绝,虽然规模不大,但也是给辽人敲响了警钟。 曹佾一下就揭开了耶律洪基的伤疤,让他不得不正视这位国舅。 曹佾瞬间就兴奋了,让人莫名其妙的兴奋了起来,「若是如此,动手就是了!」 众人无语,愕然看着这位国舅。 大家都是见多识广的老狐狸,可这等主动求死的使者还真没见过。 看看他的兴奋吧,连眼角都在颤抖,可见是真的。 面对这种滚刀肉,连耶律洪基都没辙了,他摆摆手道: 「使者无礼,赶走,马上准备进攻。」 耶律洪基说完就再次拿起书。 「回去!」 不用人赶,曹佾就雄赳赳气昂昂的转身出去。 这一趟出使就是要激怒耶律洪基,让辽人去进攻地势险要的雁门。 沈安一直在观察着耶律洪基,见他摸着书卷的手依旧稳定,心中就有了数。 「赶紧走!」 有人开始驱赶宋人,沈安笑道:「走了啊!回头见。」 第529页 嗯? 耶律洪基觉得这话怎么听着就不对劲,他抬头看去,正好沈安笑吟吟的拱手。 「你是谁?」 沈安穿着六品文官的官服,在这个年纪极为难得,耶律洪基想了想宋人那边最近的年轻俊彦,好像没发现有谁符合这个年纪。 沈安一怔,笑道:「外臣曹雪芹。」 曹雪芹? 耶律洪基淡淡的道:「名字不错。」 沈安笑着出了大厅,在外面突然蹲下。 「赶紧走!」 送他们出去的官员不耐烦的看着沈安,见他的鞋子脱了,不屑的道:「鞋子都掉了,可见张皇。」 可曹佾却知道沈安绝壁不可能犯这种错,所以他下意识的就配合了一把,说道:「某的肚子疼!」 官员皱眉道:「这里没茅厕。」 说完他不禁就乐了,心想要是曹佾在这里当场拉出来,大宋的颜面无存不说,回去赵曙得收拾他。 他就这么关注着曹佾,那边的沈安右手扣住了鞋帮子,用力拉了一下,鞋帮子那里就开了个口。 下面竟然是空的。 他从下面取出一个小东西,然后摸摸外面,觉得有温度,就放在了窗户的下面。 这是个全木建筑,看着古色古香……应当是当年大宋的某个豪绅家庭的宅院,后来朔州丢给辽人后,就变成了他们的地方。 木建筑好啊! 沈安起身,笑道:「天气太冷,脚干的打滑了。」 「走吧。」 …… 沈安等人出去后,有官员说道:「陛下,从曹佾的言行来看,宋人应当是有援军到了雁门,只是数量不明,不好进攻。」 「没什么不好进攻。」 耶律洪基冷冷的道:「宋人能有多少援军?从消息出去到宋军来援,步卒可能从汴梁走到雁门?」 众人摇头,有武将钦佩的道:「陛下英明,从汴梁到此,若是步卒的话,大概还在半路上。可全是骑兵?宋人的骑兵……」 他看着众人笑道:「那不就是个笑话吗?」 「哈哈哈哈!」 耶律洪基赞赏的看了这个武将一眼,说道:「再坚固的城墙也经不住投石机的长久打击,所以……只要坚持,宋人就会出关来战……」 「陛下英明。」 群臣山呼,随即有人提醒道:「陛下,当年大辽攻打雁门关时,杨业就是趁着熟悉小路,带着小股骑兵从大军的背后突袭……此次宋人不知道是谁领军,若是旁人倒也罢了,若是知兵的,怕是还会想着故技重施。」 「宋人能领军的不外乎就是几个宰辅,韩琦是个笑话,曾公亮装模作样倒是还行,欧阳修……」耶律洪基刻薄的道:「欧阳修怕是连路都看不清。至于富弼,小打小闹还行,大军对垒,他还差得远呢!」 众人都点头称是,有人说道:「陛下,还有个包拯呢!」 「是啊!包拯上次也领军出击过。」 「那是做样子。」耶律洪基早就弄清楚了这些情况,「包拯出来是掌总的,实则做事的是沈安那个年轻人。年轻人吶,大辽何时才能有这等文武全才的年轻人?」 这话有些打击士气,一个年轻武将昂首道:「陛下放下,那沈安不来则以,他若是敢来,只要进入臣的视线之内,臣若是弄不死他,回头就弄死自己!」 这个豪气值得鼓励,耶律洪基赞许的道:「好,朕便嘉许你的勇气,回头若是要攻打雁门,朕便让你去打前锋。」 「多谢陛下。」年轻将领欢天喜地的,让那些老狐狸们都不禁笑了,回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 「陛下,臣那时还年轻,记得每次宋使来到大辽总是卑微,每年给钱不敢含糊,那日子……真是好啊!」 耶律洪基点点头,「这日子断不了,大辽会继续强盛下去,百年千年,直至天荒地老……」 众人齐齐躬身,「大辽万岁。」 耶律洪基难得露出了微笑,说道:「宋人这几年有些起色,胜了大辽两次,这是疏忽轻敌导致的败绩,让朕很难堪。」 「臣等有罪。」群臣按照规矩请罪,耶律洪基冷冷的道:「所以朕来了,破例来到朔州,就是想看看赵曙要怎么应对。」 「他可敢尽起大军前来决战吗?他不敢!」 耶律洪基知道战前要鼓舞士气,可怎么鼓舞?最好的办法就是贬低对手,也就是战略上轻视对手。 他摸摸手上的扳指,神色肃杀:「速去打听宋人有多少援军,统军的是谁,一旦确定了,朕要让赵曙好看!」 「是。」 随着耶律洪基的命令,辽军斥候疯狂的扑向了雁门。 耶律洪基拿起一本书,说道:「你等自去了吧。」 众人告退,出去后都面露兴奋之色,却无人注意到窗下的那个小东西。 小东西的温度很稳定,但那温度在缓缓移动下去…… 第979章 气疯了的耶律洪基 大宋使团一路回去,在下午的时候,遇到了一群商人打扮的辽人。 这些辽人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和监督他们离去的辽军笑谈了几句,等得知是宋人的使团时,他们都笑了。 「陛下亲率大军至此,宋人定然是害怕了,所以派人来摇尾乞怜,哈哈哈!」 「那是,若是不恭,说不定第二次澶渊之盟,不,是雁门之盟就会出现。」 第530页 「咦,到时候咱们能在雁门贸易,这也不错呀!」 「也是。」 辽人们一路回到朔州城时,天都已经黑了。 「我等是雄州榷场的人,来向陛下禀告今年的收益。」 「陛下此刻不见人。」 他们来自于雄州,托耶律洪基喜欢云游四方的福,每次要面见他很不容易。而榷场贸易是耶律洪基看重的事,他们只能亲自赶来。 「好吧,那咱们先去洗漱吃饭,好生睡一觉,明日再来。」 这些商人被带着去安歇,其中一人突然想了想,说道:「今日宋人的使团里……有个人某怎么觉着有些眼熟呢?只是却想不起来是谁……」 「是谁?」 「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就别想……」 商人边走边摇头,眉头却越皱越紧…… …… 耶律洪基在看奏疏。 他是喜欢游猎,可疆域庞大的大辽需要他来看守,奏疏是他了解政事的工具,而密谍就是最好的情报补充。 他看完奏疏,一个密谍进来禀告。 「西夏人的游骑被压制住了,我军在不断推进,不过西夏人很坚韧,还把沿途的房屋等东西都毁掉了……」 「坚壁清野!有趣的小子!」耶律洪基说的小子是李谅祚,可他的眼神却不有趣,冷冰冰的。 以前辽国曾经攻进西夏,西夏就是用坚壁清野来对付他们。 那一次辽国失败了。 这一次呢? 「慢慢来。」 这就是耶律洪基的应对方式。 咱们不求一战撂倒李谅祚,但要让他痛,让他痛不欲生。 「是。」 「去吧。」 耶律洪基摆摆手,密谍出去后,有服侍他的内侍去关门。 室内有炭盆,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外面的密谍突然吸吸鼻子,皱眉道:「味道怎么有些奇怪呢?」 就在窗下,那个小东西里突然有光亮闪动了一下,然后破开了一条缝隙…… 有液体缓缓流淌出来,很慢,很粘稠。 密谍摇摇头,隐入了黑暗之中。 窗下,火头突然从小东西里窜了出来,接着顺着那些许液体蔓延…… 火焰渐渐大了起来,从下面燃烧上去。 黑暗中,一个侍卫从前方走过,看到火头后不禁尖叫起来,「起火了!」 这里住着耶律洪基,周围的侍卫很多,闻声就沖了过来。 火焰已经冲到了窗户上,然后顺着燃烧了进去。 耶律洪基在后面看奏疏,因为寒冷,所以大门关闭。 那个内侍在边上靠着墙壁打盹,耶律洪基听到外面的喊声后就抬头,然后就看到了窗户那里窜进来的火焰。 「起火了!」 他一脚踹开案几,撒腿就跑。 那个内侍睁开眼睛,被火焰吓了一跳,就喊道:「救命啊!」 耶律洪基已经沖了过去,正准备开门,大门就嘭的一声被人从外面撞开了。 猝不及防的耶律洪基被大门撞到了鼻子,剧痛让他骂道:「滚开!」 当先冲进来的侍卫不由分说的一把抱住耶律洪基,然后转身就跑。 这个侍卫身材高大,力气更大,抱着耶律洪基轻松的就沖了出去。 「放开朕!」 外面闻讯赶来了许多人,文武官员们都有,大家看着被抱着出来的耶律洪基,顿时就傻眼了。 「陛下……」 「陛下这是被烧着了?」 「叫郎中来,快!」 「……」 耶律洪基要气疯了,他觉得自己这个模样威严扫地,所以骂道:「放开朕!朕要杀了你,杀了你!」 朕是皇帝,你就算是要救也只能是背着,何况朕屁事没有,你抱什么抱? 那个侍卫此刻才想起来,结果他刚放下耶律洪基,耶律洪基就拔刀,刀光一闪,边上的一个侍卫就被剁了。 身后的火焰升腾起来,各处都被惊动了,无数人在呼叫救火…… 耶律洪基持刀喘息着,目光阴冷。 「查!查清楚!」 话很简单,却带着森冷的杀机。 至于身后的那个侍卫,耶律洪基很想一刀把他也剁了,可大家都看到是他抱着自己出来的,若是现在杀了他,那就是忘恩负义。 忍! 他的脸在火焰的照耀下变成了铁青,目光转动间,那些文武官员都低下了头。 这火是谁点的? 这一把火肯定烧不死耶律洪基,却能噁心到他。 这人缺大德了啊! 若是找不到放火的人,大伙儿以后就得小心密谍了。 「谁干的?刚才谁在外面?」 耶律洪基的话提醒了众人,侍卫们马上就开始问话,最后被拉出来的却是那个来禀告消息的密谍。 卧槽! 众人看着密谍的目光都不对了。 这人竟然是奸细? 密谍跪下,茫然的道:「陛下,小人没有放火啊!」 嘭! 一截燃烧的木柱子轰然倒下,火焰骤然升高,大放光明。 耶律洪基缓缓收刀入鞘,边上有内侍递上热茶,他接过,看了群臣一眼,说道:「是谁在作祟?是叛贼!是叛逆!」 他的声音渐渐尖锐,面色冷峻,「耶律重元狼子野心,密谋行刺……朕念及他是长辈,留了全尸……」 第531页 「陛下仁慈。」 这年头留全尸真的是仁慈了,否则直接扔出去餵狗。 「仁慈?」耶律洪基冷笑道:「可他的同党还在,还有不少!他们在黑暗之中窥探着朕,窥探着这个兴盛中的大辽。他们在不满,他们惧怕大辽在朕的治理下蒸蒸日上,那样他们的龃龉心思再也无法实现……那群啃噬草根的地鼠……都是一群胆小鬼!」 耶律重元父子谋逆之事影响颇大,从动手到扫清同党,耶律洪基耗费了不少时间,大辽内部一片腥风血雨。 可就在他认为自己已经扫清了那些逆贼之时,一把火把帝王的猜忌心和怒火又重新点燃了起来,一发不可收拾。 身后的大火越发的旺盛了,那些救火的侍卫被高温逼着节节后退。 耶律洪基觉得背后很暖和,但心口却在发凉。 「这把火是那些逆贼点的。」一个文官喊道:「该把他们揪出来,奴役他们的妻女,杀光他们的男丁!」 这是草原的法则,大辽依旧喜欢这种法则。 「对,陛下,臣请去清查逆党!」 「……」 众人都义愤填膺的在表态,唯恐盛怒之下的耶律洪基把自己当做是逆贼。 耶律洪基满意的点点头,看着跪在前方的密谍说道:「说出你的同党,朕饶你家人。」 按照以往的惯例来说,这就是洪恩。 密谍惨笑道:「陛下,小人先前出来时就嗅到了些味道……就像是……油灯点燃后的味道,小人此刻最痛恨的就是当时没有寻找这股味道的来源,否则此刻小人就是功臣,而不是罪人……」 作为密谍,他知道除非是能找到真正的纵火者,否则他死定了。 但他并未畏惧死亡,从成为密谍开始,他就有死亡的觉悟。可他如今却觉得这种死法有些荒谬。 「小人对大辽忠心耿耿,自问从未犯错,可一场莫名其妙的大火就让小人成了罪人……」 他抬起头来,嘶吼道:「小人不服!不服!」 悽厉的喊声伴随着大火一起冲上云霄,耶律洪基的眼中冰冷,微微摆手,有侍卫提刀上去。 刀光一闪,人头落地。 「逆贼!」耶律洪基吩咐道:「拿了他全家人,男的杀光,女的为奴!」 「是。」 有侍卫上马消失在黑夜之中。 耶律洪基回身看着越烧越大的大火,觉得这个地方没法再住了,就说道:「另外找个地方。」 「是。」 大火在蔓延,周围住着的都是重臣,此刻他们看着火头,都担心把自己的住处给烧了。 「推倒围墙方能隔绝大火!」 一个军士提出了这个建议,被上官一巴掌扇倒在地上。 「这是陛下的住所,推倒围墙,那和推倒大辽并无区别,兆头不好,明白吗?某今日是在救你,否则任由你去说这话,有的是人会弄死你。」 上官看着熊熊烈火,低声道:「告诉兄弟们,做个样子就罢了……反正陛下也没法在这边住了……」 「是。」 于是大火就更加的肆无忌惮了,很快就席捲到了隔壁。 操蛋啊! 那些臣子看着不断蔓延的大火,终于忍不住了。 「救火!赶紧救火!」 耶律洪基就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很好笑。 「那些逆贼的胆子太小,一把火以为就能让朕失措?」 「陛下,陛下!」 这时外围有人在叫喊,耶律洪基看过去,就见有人在踮脚喊道:「陛下,先前来的是沈安……是沈安啊!」 「什么?」 耶律洪基一怔,招手道:「让他们过来。」 这几个商人被引了过来,耶律洪基问道:「谁是沈安?」 「陛下,小人今日在路上遇到了宋人的使团,其中一个文官小人觉着眼熟,后来一直想啊想,才想起那人就是沈安。」 呃…… 众人面面相觑,觉得这事儿太荒谬了。 一心北伐的沈安竟然来了大辽? 而且他竟然还混进了使团里,成功的见到了耶律洪基。 这胆子大的没边了呀! 「你可认准了?」耶律洪基有个想法,却需要最后确定。 商人说道:「陛下,小人一直在榷场做事,那年沈安去榷场清查走私,小人见过他,绝对不会错……那纯良的模样,天下就此一家……」 「纯良?」耶律洪基想吐血,沈安纯良?扯尼玛淡! 第980章 连证据都没有,逃命 大火在蔓延,火焰逼着耶律洪基只能站在街道上。 这里已经被封锁住了,那些军士用各种器皿盛着水来回跑,但却是杯水车薪,大火不见减小。 可没谁去关注这个。 沈安来了。 有官员说道:「那沈安是沈卞之子,子承父业,一心就想北伐。他在宋人那边颇为得势,赵曙重用他。关键是此人对外强硬,对大辽更是如此。府州和雄州之战都是他在主导,这等人就该杀了他,就该杀了他呀!」 众人都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仿佛丢失了什么东西。 府州和雄州两次交战,大辽威风不再,带来的负面影响至今未散。 耶律洪基此次亲率大军来雁门,就是这个负面影响带来的决断。 第532页 可以这么说,若非是有府州和雄州的败仗,耶律洪基此刻还在享受生活。 「他这是想来窥探朕吗?有趣。」 耶律洪基嘴里说着有趣,握着刀柄的手却越发的紧了。 他看着两边,那些臣子和侍卫们的神色各异,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有些诡异。 「该杀了他的呀!」 一个文官突然顿足道:「那沈安对大辽充满了恨意,宋人这几年越发的蒸蒸日上,此人居功至伟……神威弩据闻就是此人弄出来的,还有那个金肥丹……火药也是他改进的……陛下,这等人若是弄死了他,对宋人而言就是少了十万精锐,十万精锐吶!」 众人不禁都点点头,有人苦笑道:「若是知道他在使团里,某拼死也要弄死他……不对,陛下,此刻派出精锐去追杀他……对,还来得及,还来得及!」 耶律洪基是气坏了,所以没反应过来,此刻被这么一提醒,他就咆哮道:「去,派出曳落河,去追杀他……杀了他!」 「陛下有令,曳落河全军出击!」 马蹄声轰然远去,耶律洪基冷笑道:「沈安若是身死,赵曙可会心疼?」 一个臣子笑道:「沈安于宋人而言就是宝贝,这个宝贝死在大辽……赵曙怕是会被气死,哈哈哈哈!」 「准备迎接宋人的愤怒吧。」耶律洪基的心情渐渐好转了,「沈安一死,他们会发狂,随后……会政争。 宋人最近弄了不少新东西,包括什么宗室革新,这些就是新政。朕一直在等着他们内部发生争斗,可却没有,为何? 因为沈安在,此人在其中搅和,让那些反对者无法发作……若是没有他…… 若是没有他,韩琦等人和曾公亮等人会斗起来,还记得庆历年间吗?那时候范仲淹等人弄了个什么新政,结果闹腾的上下不宁,造成的分裂至今还在,这是让宋人不断衰弱的分裂……所以,沈安一死,好处之多,让朕不禁要感谢上苍。」 他双手合十,冲着苍穹默念几句,然后说道:「这是好事,上天赐予大辽的好事。」 一件坏事变成好事,这便是上苍在保佑大辽。 耶律洪基不禁虔诚的祈祷着。 去追查起火事件的侍卫回来了,一脸懵逼的道:「陛下,那沈安……那沈安就是自称曹雪芹的那个……」 啥? 耶律洪基想起那个宋人在临走前的微笑,很是从容和老实。 是了,老实。 老实就是纯良。 ——沈安看着纯良,天下独此一个的纯良。 耶律洪基想挖掉自己的眼睛,愤恨让他的呼吸急促,面色潮红。 若是当时有人能认出沈安来,此刻沈安就该跪在他的身前哀求。 「那个骗子!」 耶律洪基怒道:「竟然化名,曹雪芹……曹雪芹……」 朕还夸赞了这个名字不错,可特么的谁曾想竟然是化名,假的! 他一脚把侍卫踢翻,怒吼道:「再派人去,把马跑死了也要抓到他,要活的,朕要让他跪在身前求饶……」 「是。」 马蹄声再起,随即远去。 侍卫爬起来,低头道:「陛下,先前那沈安出来之后,就蹲在窗户边上,说是鞋子掉了……」 耶律洪基回身,大家齐齐看着那个还在燃烧的地方。 房屋已经倒塌,可那个房屋的大致构造大家都记得。 窗户边上,然后弄了个什么东西…… 耶律洪基问道:「朕记得火头最先就是从窗户那里窜进去的……」 「陛下,火头就是从窗户那里开始的。」 瞬间众人就傻眼了。 这把火竟然是沈安点的? 这厮先是化名为曹雪芹,跟着使团混进了朔州城,接着大摇大摆的见了耶律洪基。 「他是来窥探朕的。」耶律洪基怒道:「可谁都没认出他来,任由他放肆的打量着朕,任由他在看着大辽铁骑的虚实,这是耻辱!」 是啊! 大家都知道这是耻辱。 「无耻!」 主辱臣死,一个文官面红耳赤的道:「陛下,此等人……无胆之辈,不敢报上真名,否则那曹佾哪有资格担任什么正使……鼠辈,无耻之尤!不要脸!」 「上次记得宋使来时,臣问过他沈安何许人,他一脸认真的说沈安纯良宽厚,最喜以德服人……那个骗子!宋人都是骗子!」 一个年轻的武将在咆哮着:「陛下,臣愿率军前去追杀沈安,不成功……臣就不回来了。」 他的一个对头比较阴,就冷笑道:「先前你在陛下的面前说了什么?那沈安不来就罢了,他若是敢来,你若是弄不死他,回头就弄死自己……如今沈安来了,又走了,你怎地还不去死?」 艹! 年轻武将也想起了这茬事,当时耶律洪基还因此对他赞赏有加。 那时的他意气风发,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可现在呢? 现在沈安大摇大摆的来了,又大摇大摆的走了,还顺带不要脸的放了一把火。 「啊……」 年轻武将大吼一声,冲过去和对头打作一团。 「够了!」 耶律洪基怒道:「赶出去!」 文官们鄙夷的看着那两个武人,有侍卫拎着棍子进来,一路把他们抽打了出去。 第533页 一个文官目光炯炯的道:「陛下,咱们可以派出使者去汴梁,当着赵曙的面揭穿此事,让他惩处沈安,否则大军南下,顷刻灭国!」 耶律洪基看了此人一眼,觉得这样的蠢货就该去草原放牧。 有人苦笑道:「那沈安并未留下把柄……正所谓捉贼拿赃,捉姦拿双,咱们什么都没拿到,就凭着一张嘴就想让宋人认罪,可能吗?」 呃! 文官悲愤的道:「难道就这么忍了?」 「沈安他们肯定会很慢,咱们的马比他们的更好,所以……」 众人都冷冷的笑着,想像着沈安被抓回来的场景。 「朕要让他生死两难!」 耶律洪基一拳捶打在土墙上,沙土窸窸窣窣的往下落。 「好力气,陛下神力啊!」 「臣妄为武人,可差陛下多了。」 「陛下威武!」 大辽才将被沈安羞辱,耶律洪基就用一拳提振了大家的心气。 耶律洪基只觉得拳头那里疼痛难忍,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说道:「朕这便去歇息了,有了沈安的消息,随时来报。」 「是。」 众人恭送走了他,有人拿着火把,凑到墙边去看。 「陛下的拳脚越发的厉害了,这样的一拳怕是会……怕是会……怎么有血?」 这人愕然,然后又觉得不大妥当。 大家才将夸赞了耶律洪基的神力,你这边就来了个现场揭穿…… 你太有才了呀! 这人缓缓回身,发现身后竟然没人了。 这等事不在场最好。你说掩耳盗铃也好,欲盖弥彰也罢,总之一句话:能装傻就装傻。 「人呢?人呢?」 …… 今夜的月亮很清冷,凄悽惨惨的挂在天上。 那些枯黄的植被沐浴在月光之下,显得格外的萧瑟。 「快!」 马蹄声由远及近,飞快而过。 从出了朔州之后,沈安就在催促着大家赶路。 曹佾虽然是武将后代,可此刻夜风凌冽,吹的他露在外面的肌肤都麻木了。 关键是他不知道沈安为何要这么急。 「安北,为何要急匆匆的赶路?」 柳客也有些不解,「归信侯,辽人虽然凶狠,可追杀使者这等事他们还是干不出来的。」 沈安在催促着战马赶路,一张嘴寒风就钻进了咽喉里,他咳嗽一声,说道:「某在耶律洪基的窗户下面弄了个东西……」 「啥东西?」 曹佾觉得事情怕是有些不妙。 按照他对沈安的了解,能让这厮认为耶律洪基会派人来追杀使团的事儿……那就是大事,能把耶律洪基气吐血的大事。 柳客笑道:「只要不是什么痛骂耶律洪基的书信,自然就无事。咱们慢些,不着急。」 年轻人,你的定力还是差了些啊! 沈安的声音在寒风中传来,很清晰:「出发前某让书院的学生们弄了个定时的东西,类似于火摺子……火摺子知道吧?」 「知道,不就是盖着暗燃,要用的时候拿出来吹几下就燃起来的东西吗?」 这个谁都知道。 沈安笑道:「某在后面装了调制好的火油,很厉害的火油……」 卧槽! 柳客傻眼了。 「你……你竟然在耶律洪基的房间外面纵火?」 「对。」 「你确定会烧起来?」 「书院的学生们为此试验了多次,绝对没问题。」 柳客面色惨白,喊道:「快跑!」 耶律洪基被这么一把火给烧了,绝壁要发狂啊! 曹佾骂道:「安北,你这个缺德带冒烟的……兄弟们,耶律洪基要发狂了,快跑啊!」 「归信侯一把火烧了耶律洪基的住所,快跑啊!」 「快跑!」 消息顺着传下去,使团的人都要疯了。 大宋和辽国互相派出使者多年了,可有谁在对方皇帝的住所纵火的? 它就压根没有。 今日沈安这一把火绝壁要载入史册了。 这是好名还是恶名,目前还不得而知。 目前使团的人只有一个念头…… 「咱们若是被抓到了,耶律洪基绝对会让咱们生死两难……」 「兄弟们,跑啊!」 第981章 某从未见过如此无耻之人 当看到雁门关时,曹佾回身看了一眼,说道:「辽人没追上咱们,兄弟们,进关了。」 「万岁!」 这一路疾驰,他们从未合过眼,就担心被追兵给追上。 可最终他们还是逃出了生天。 「某竟然没死?哈哈哈哈!」 一个官员手舞足蹈的在狂笑着。 「死里逃生,死里逃生啊!」 有人跪地哽咽,可见这一路的压力有多大。 曹佾下马走向沈安,嘆道:「安北,咱就不能安生些吗?你那个东西若是出了岔子,咱们这趟就回不来了呀!什么妻儿,什么钱财都没了。」 柳客的腿都软了,全靠一个军士扶着走过来。他的眼睛红彤彤的,不知道是一夜未睡还是哭了。 「归信侯,咱们下次能不能不这样啊?」 「能。」沈安认真的道:「某只是看着那窗户不错,就想让耶律洪基换了水晶窗户,于是就帮他一把……」 第534页 你这个骗子! 众人都从沈安的身边往前去,人人步履蹒跚。 「又哭又笑的,这是怎么了?」 「他们怎么像是才从龙潭虎穴里逃了回来。」 「包相来了。」 包拯亲自出迎,给足了大家的面子。 「怎地那么快就回来了?」 他算过行程,觉得使团缓缓而行的话,应当在明天归来。 「包相……」 柳客看到包拯就像是见到了亲爹般的,委屈就不可抑制的冒了出来。 「这是怎么了?」 包拯却没搭理他,目光越过他,看向了沈安。 「没被发现吧?」 看到沈安无事,包拯就恢复了宰辅的威严。 「没。」沈安嬉笑道:「耶律洪基很威严,提及屯兵朔州之事,辽人说是狩猎。」 「虚伪!」包拯不屑的道:「朔州在西夏和大宋之间,他屯兵于此,为的只是左右逢源。一国之君自然该有一番气概,他竟然隐瞒,可见格局不大。」 「包公高见。」 沈安是真的觉得包拯对耶律洪基的看法没错,眼光独到。 这位皇帝登基后没啥作为,兴宗教,好享受,这些不断在消耗着辽国的实力。 而耶律重元父子谋逆之事对辽国的政治产生了深远的印象,以后他更是逼死了萧观音,甚至自己的儿子都没逃过一劫。 许多人说耶律浚是奸贼耶律乙辛弄死的,可若是没有耶律洪基的首肯,弄死了耶律浚的耶律乙辛能活? 耶律洪基还喜欢诗词歌赋,对中原文化颇为倾慕。可你是帝王啊! 沈安想起了李后主,又想起了赵佶。 这二位都是艺术家,可最后的结局都很惨。 辽国的掘墓人在沈安看来就是这位耶律洪基。 「包相……」 柳客又喊了一声,包拯皱眉道:「有什么事咋咋呼呼的?遇事要镇定,天大的事有老夫在,不用慌!」 柳客看了沈安一眼,说道:「包相,归信侯在耶律洪基的住所点了一把火……」 「什么?」 包拯愕然,嘴角抽搐了一下问道:「什么火?」 柳客说道:「归信侯临走前在耶律洪基的房间外面,留下了一个书院弄的小东西,说是能纵火……」 操蛋啊! 包拯看着沈安,目光中多了沉痛。 出发前官家再三交代,让老夫看着这个小子,官家……臣辜负了您的信任! 这一刻包拯悲愤不已。 「包公,耶律洪基找不到证据,您放心好了。」 沈安在出发前就准备了些小零碎,原以为没有用武之地,可没想到竟然能烧一把耶律洪基,让他的心情大好。 包拯却想到了另一个可能,「会不会没燃起来?」 若是没燃起来,大家就当没这回事。 沈安笃定的道:「书院那些杂学弟子弄这个手到擒来,为了可靠,他们试验了无数次,您放心,若是燃不起来,某就单骑杀到朔州城去。」 包拯瞬间就举起手,习惯性的想拍过去,可想想不对,就收了回来,假装抚了一下鬓角的长发,然后沉声道:「去打探消息。」 「包公,邙山军一直有人在后面……稍后消息就来了。」 沈安觉得自己的安排再无错漏,所以有些小嘚瑟。 可包拯却越发的恼火了。 你不顶嘴会死? 他阴郁的瞥了沈安一眼,暴风雨在酝酿之中…… 「有人来了。」 这时城头有人在喊,同时弓弩举起。 「三骑!」 「是便衣。」 警报解除,包拯趁着众人看向外面的机会,一巴掌就呼了过去。 呯! 沈安捂着后脑勺,龇牙咧嘴的道:「某没犯错。」 「你在作死!」包拯怒道:「若是耶律洪基提前发现了,万骑倾巢出动,你往哪逃?就为了烧一把火吓唬吓唬耶律洪基,让他丢个人,你竟然就敢冒险……你把妻儿和妹妹置于何地?蠢!愚不可及!」 沈安低头,「此事某有把握。」 包拯冷冷的道:「荆轲和秦舞阳去秦国前也有把握!」 呃! 这个梗让沈安无话可说。 荆轲和秦舞阳出发前阵势弄的颇大。太子丹在易水边为他送行,高渐离击筑,荆轲高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呵气为虹,太子丹下跪…… 沈安觉得这太高调了。 可哥却很低调啊! 「你用了何名?」 包拯在担心沈安出错,到时候耶律洪基恼羞成怒之下,会据此找麻烦。 沈安说道:「曹雪芹。」 曹大,这个真是口滑了啊! 他才想起自己断更了许久,家中的妻子也不念叨了,只是外面有些怨言。 石头记从杨家传出了手抄本后,市面上渐渐多了起来,看过的人大多叫好,对书里的人物大加赞赏。 可那个盐菜扣肉坏得很,竟然断掉了,一时间引得不少人在叫骂,若是知道住所的话,这些人大抵会去扔臭鸡蛋。 「曹雪芹?」包拯没好气的道:「这个名字不怎么样!」 前方三骑近前,近前道:「包相,郎君,昨夜耶律洪基的住所起火,耶律洪基被人抱了出来,大火难以控制,最后延绵了许久,我等走的时候都还在燃烧……」 第535页 这三人就是留在后面的乡兵,此刻他们看向沈安的目光中带着不加掩饰的崇敬。 「郎君,您差点烧死了耶律洪基。」 「耶律洪基斩杀了一个侍卫,还斩杀了一个密谍……咆哮声隔着老远都能听到。」 「随后曳落河全军出击……」 众人看着沈安,才发现一个问题。 曹佾毕竟是武人世家出身,他下意识的道:「王者不应怒而兴兵……耶律洪基的心已经乱了。」 「未战先乱,这便是先声夺人啊!」 曹佾频频点头,「安北,某还以为你是胡闹,谁知仔细一想,才发现你竟然是在先声夺人……这谋略,某服气。」 包拯也欣慰的道:「竟然这般吗?好,好,好啊!」 「只是小手段罢了。」沈安很是淡然,可心中却在犯嘀咕。 他弄这个只是想给耶律洪基一个见面礼,恶作剧般的见面礼,至于什么先声夺人,他压根就没想过。 可曹佾和包拯他们一脑补,就把他的恶作剧变成了名将的谋划。 哥这是自带光环吗? 「敌军来袭!」 城头上传来尖利的喊声,接着钟声响起。 铛铛铛…… 「赶紧进去!」 包拯催促着众人进去,自己落在最后,对沈安说道:「来之前官家说耶律洪基示威的可能更大,不过被你这把火一烧,他却骑虎难下了……」 沈安回身看着远方,说道:「包公,大宋和辽人两次交锋都是偷偷摸摸的,这不好……若是正面对垒能胜了辽人,包公,这对大宋的军心士气的作用不可估量啊!」 府州是偷袭反偷袭,雄州是沈安偷袭,大宋和辽人依旧没有正面交锋。 这次机会就来了。 「关门!」 沉重的大门缓缓关闭,巨大的门栓插进去…… 城头上,包拯已经看到了那些辽骑。 「上万人。」 包拯摇头道:「他们不可能攻城。」 「这便是曳落河!」 沈安贪婪的看着那些披甲骑兵,他们全身覆盖在甲衣里,包括马身上也覆盖着轻甲。 人马的脸都笼罩在面甲里,呼出的白气缓缓上升。 战马在减速,当先一个辽将突前,盯住了城头。 他举起手。 呛啷! 瞬间无数拔刀的声音响起,一股森然的杀气笼罩在关城前。 「这便是曳落河吗?」 所谓曳落河,实际上更像是一种荣誉称号,从这支轻甲骑兵来看,应当实力不俗。 「弩弓!」 随着命令,弩手开始在后面集结。 「宋人无耻!」 一个辽军策马到了关城前,怒吼道:「使者纵火,无耻之尤……」 曹佾有些尴尬的道:「没有证据吧?」 包拯淡淡的道:「前汉时,那些使者别说是纵火,灭国都干过。」 是啊! 那些前辈们豪迈的一塌糊涂,十几人,几十人就敢去灭国,这等豪气千年后依旧在激励着后人,让后辈知道汉儿曾经是这个世间最悍勇的存在,无可匹敌! 「谎言!」 包拯随口给了答案,一个大嗓门的军士冲着下面喊道:「这是谎言,无耻的谎言!」 那辽人怒道:「众目睽睽之下……」 「证据何在?污衊人也没这样的,空口白牙的就说大宋使者纵火,这要不要脸了?」 辽人愕然,嘴唇蠕动着,却找不到反驳的话。 「这特么……这特么……就没见过这样无耻之人!干了坏事还让人无话可说……」 第982章 你的嘴难道开过光? 两军对垒,然后口舌争执一番,这样的场景大抵只会出现在小规模战斗之前,或是小说里。 可今日这一幕就发生在了雁门关前。 「宋人无耻!」 「辽人谎言!」 「宋人无耻之尤!」 「辽人谎话连篇!」 「……」 两个人在对骂,包拯冷笑道:「辽人想藉机歇息吗?」 沈安点头,「是。」 「可能学了杨业的旧事?」 所谓的杨业旧事,就是正面牵制,然后骑兵从别的地方绕到敌军的身后发动突袭。 当年杨业就是靠着这么一招,直接击溃了辽军。那一战堪称是以少击多的典范。 沈安摇头道:「就怕辽军后续还有人马赶来,到时候前后夹击……而且……辽军当年就吃过这样的亏,再蠢也不会重复错误。」 包拯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心想你这是想说老夫蠢吗? 「准备……」 沈安突然站直了身体。 辽军已经歇息完毕,一千余骑正在集结。 那些辽骑拿出弓箭,然后听着一个将领训话。 「这是试探!」 沈安盯着那些辽军,知道这只是开胃菜。 「床弩……」 巨大的床弩被架了起来,粗大的弩箭弄上去…… 曹佾紧张的看着,辽军突然开始动作了。 「胜!必胜!」 伴随着整齐的欢呼,那些原地未动的辽军用长刀的刀背敲击着盾牌。 有些沉闷的声音渐渐整齐,伴随着马蹄声,就像是在呼叫魂魄。 噗噗噗…… 「准备盾牌!」 第536页 张举嘶吼着,自己也弄了一面盾牌提在手中。 「包公。」 沈安早有准备,包拯接过盾牌,见沈安没有,就问道:「你为何不用?」 沈安指指身边的严宝玉和闻小种,笑道:「有他们二人在,就算是射鵰手在此,某也无惧。」 严宝玉和闻小种长刀在手,都盯住了下面。 敌军在不断接近中。 「弩箭……放!」 弩手们齐齐扣动弩机,就在弩箭升空时,曹佾喊道:「辽军退了。」 沈安已经看到了,「很狡猾,果然是有备而来。」 这一波弩箭无功而返,辽人又返身挑衅。 几次三番后,连包拯都有些心浮气躁了。 「包公,吃饭吧。」 沈安摸摸肚子道:「咱们这一路赶回来……算下来有一天多没吃东西了。」 包拯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吃饭吃饭!」 弩手放下弓弩,随地坐下。 有人挑着木桶来了。 「今日吃什么?」 「吃汤饼,热乎乎的汤饼,吃一碗下去,再大的风都不怕。」 这种大锅做的汤饼味道极为浓郁,沈安也弄了一碗。 辽军不知,依旧在来回试探。 军人吃饭的速度常人难以想像,只闻一阵吸汤饼和喝汤的声音,没多久就吃的差不多了。 黄春端着大碗,突然起身喊道:「来一碗?好吃的汤饼,汴梁口味,来不来?」 他猥琐的挑挑眉,还伸出舌头去舔黏在嘴角的一小段面条,那场面……边上的沈安都皱眉偏过头去,觉得这厮的形象太差了,有损大宋的威武。 城头上的宋军都跟着冒头,举着手中还在冒热气的碗喊道:「来吃爷爷的残羹剩饭吧!」 雁门这边多年没发生冲突了,这些将士们大抵都以为这次依旧是互相叫骂和吓唬,不会发生惨烈的战斗,都笑的很开心。 可辽军却没法开心。 他们一路追杀而来,又冷又饿,看到宋军在吃着热气腾腾的饭食,肚子里都在打鼓般的叫唤着。 「冲上去!」 辽将喝道:「一轮之后回来。」 宋军的弩箭威胁太大,在投石机没来之前,骑兵压根没法攻城。 可来到这里就眼睁睁的看着宋军吃饭? 辽将摇摇头,觉得耶律洪基会宰了自己。 所以必须有所回应。 一千余曳落河沖了出去。 城头的宋军马上就叫喊着。 「辽军来了。」 「来了就来了,慌什么?」 如果说先前辽军的试探大家都能看出来,那么这次他们一往无前的气势,让人知道,他们发怒了。 「弩箭……」 弩手们把碗放在一边,拿起弩弓,倾斜对准城头外面。 「放箭……」 嘭嘭嘭嘭! 弩箭升空,然后降落。 辽将看着这一幕,咬牙切齿的道:「要快!快啊!」 只有速度才能避开弩箭。 弩箭一头扎下来,后面的一百余辽军落马大半。 但有这么一个缓冲,足够辽人射出手中的箭矢了。那些辽军从容的瞄准,然后松手…… 「盾牌……」 沈安喊了一声,然后骂道:「他们是老手,小心!」 能在弩箭的威胁下从容射箭,这不是老手才特么见鬼了! 箭矢飞了上来,有反应慢的,或是遮挡不力的军士中箭,顿时就惨叫了起来。 「宋狗,哈哈哈哈!」 「射死宋狗!」 再一轮箭矢上来,这次中箭的人少了些,但前一批中箭放弃盾牌的军士有两人被射中要害,眼看着就不能活了。 「放箭……」 沈安一直在等着时机,就趁着现在呼叫放箭。 弓箭手探出身体,朝着下面射出箭矢。 辽军顿时有十余骑中箭倒下,其余人纷纷仰头射箭。 居高临下竟然吃亏了? 惨叫声中,二十余箭手仰头倒下。 「辽军退了!」 辽军在这一波之后就后撤了,沈安怒道:「弩箭……」 嘭嘭嘭嘭! 弩箭追着来了一轮,敌军倒下不少人马,加速遁逃。 第二轮弩箭下,辽军再度损失了三十余人,然后脱离了射程。 「是精锐!」 以前对辽军和西夏人时,弩箭能在敌军发动冲击到近身前射出三轮,可今日的辽军却只承受了两轮弩箭,就脱离了射程。 那边的辽人压根就不觉得自己一方死伤更多。一个辽人肩头中箭,他单手握着箭杆,奋力一拔。 「啊……」 嘶吼声传来,宋军里那些没上过战阵的都面色凝重,显然是有些畏惧了。 这便是比狠! 沈安见状就问道:「国舅可知道汴梁城中的那些泼皮是如何好勇斗狠的吗?」 曹佾不知道他问这个干啥,就说道:「不知。」 「那些泼皮拎着短刃,然后拉上裤子,就这么一刀插进自己的大腿里……」沈安指着前方笑道:「这样的竟然敢说悍勇……汴梁城中的泼皮都比他像男人!」 「哈哈哈哈!」 城头顿时一阵大笑,紧张的气氛就此消散。 曹佾这才知道沈安的目的,不禁贊道:「安北果然是名将,随口就能安抚军心。」 第537页 包拯听到这话,就板着脸道:「还差得远呢!」 这是让沈安要学会谦逊,沈安颔首表示知道了。 柳客和身边的官员贊道:「包相时刻不忘教导归信侯,哪怕官家说归信侯是大宋名将依旧要让他知道谦逊,果然是谦谦君子啊!」 那边的包拯抚须道:「不过老夫阅历了大宋不少武将,如今能和沈安相比的,一个也无。」 柳客瞬间面如猪肝。 某才说您是谦谦君子,可您转口竟然这般赤果果的夸赞沈安……这还要脸不? 沈安却觉得包拯说的全对,他探头出去,见辽人在弩箭的射程附近转悠,不时有人叫骂,甚至是打马冲过来,然后又退回去。 「辽人太嚣张了!」将士们都有些愤怒。 「床弩给他们来一下!」 床弩就和大炮差不多,一般情况下不得发射。 嘭!嘭!嘭! 床弩发射的动静比弩箭大多了,巨响声中,三支巨大的弩箭飞了出去。 几个辽军在弩箭射程内一点在叫骂,结果弩箭飞过来,其中一箭把一人一骑串在了一起,人马的惨叫声连城头上听着都觉得瘆的慌。 辽军士气一滞,随后再次退后。 这便是床弩的威慑力,不论杀伤,只论悽惨。 「孙子,再来啊!」 「草泥马,有本事就再来啊!」 「……」 宋军士气大振,叫骂声不绝于耳。 辽军开始后撤,曹佾说道:「他们是扎营还是什么?」 沈安摇头道:「他们是连夜赶来,哪有帐篷?这只是怕咱们抄了他们的后路。」 从这一天开始,这些辽军每日就来试探,来回在弩箭射程内外转悠,直至宋军发射床弩,这才轰然散去。 就在这懒洋洋的对峙中,一百余乡兵从后面悄然出城,在嚮导的带领下往辽军的身后去了。 「此行郎君交代了,主要是搜寻辽军的辎重,若是耶律洪基敢来,那就寻机烧了他们的粮草……」 五天后的下午…… 城头上观察的军士放下望远镜,面带惧色的道:「辽人来了,好多人马!还有投石机。」 「耶律洪基来了!」 沈安一听就乐了,说道:「他这是来报仇的?」 包拯没好气的道:「你一把火差点烧死他,他若是不来才怪。」 「耶律洪基来了。」 一个军士突然叫喊了起来,神色惊惶。 辽皇亲征,雁门关可能挡得住? 这个疑问渐渐浮现,那些没经历过战阵的将士都有些慌。 「夜间多安排人看着,小心敌军偷袭。」 沈安打个哈欠,「包公,各自歇息吧?某困的倒头就能睡着。」 这还是安抚军心。 主将轻松的想睡觉,你们慌什么? 包拯赞许的道:「好,各自去歇息吧。」 于是军心大定。 一夜好睡,沈安在黎明前起来,伸个懒腰,就见曹佾一边抠眼屎,一边在茅房外跳脚。 「赶紧出来!」 「老子憋不住了,滚出来!」 曹佾急的不行,里面的人说道:「马上马上,就还有一坨……马上就出来了……」 沈安笑着去洗漱,刚回身,就听到曹佾喊道:「你特么再不出来,耶律洪基就来了!」 铛铛铛…… 钟声响起,沈安霍然回身。 曹佾呆滞的回身…… 沈安愕然道:「你的嘴难道开过光?」 「上城头!」 外面传来了喊声,接着无数脚步声在汇集。 「集结!」 沈安和曹佾一路到了城头,包拯已经在了,正盯着前方,面色凝重。 「耶律洪基出来了。」 一面大旗之下,耶律洪基披甲端坐马背上,身边是文武官员,气势不凡。 「去问问那个不要脸的沈安……」 提到沈安,耶律洪基的火气就不由自主的沖了上来。 那个不要脸的东西,化名也就罢了,竟然在临走前纵火。 这真是外交史上的一朵奇葩,更是不要脸的典范。 一个汉官领命而去,到了城下时喊道:「沈安可在?」 「你爷爷在此!」沈安探头喊道。 第983章 攻城 辽国在扩张的过程中融入了许多外族人,从他们的军队编制就能看出来。 而在官制上,辽国分为南北,各自不同。 北面官不消说,就是辽国本身的制度和人。 而南面官指的就是燕云等地。 这些地方的人口以汉人为主,因为辽国的统治过于残暴,在以前爆发过多次起义。 后来辽人发现这样下去不是事,就把强硬改为了怀柔,设立了南面官制度。 所谓南面官,官制延续了前唐和大宋,什么中书省、门下省……参政知事……无所不有。 北面用辽国自己的方式来统治,南面的汉儿大多是耕种为生,就用汉儿以前的制度来统治,这就是大辽版本的一国两zhi。 但汉人的地位依旧低一等,比如说辽人可以在南面为官,而汉人不能去北面为官,就只能窝在南边。 而且南面官比北面官天生就要矮一头,大抵就有些像是大宋的武人天生比文人矮一头。 这种歧视比较明显,为了安抚汉人,辽人规定辽人在南面为官时,也必须身穿汉服,而且只要是南面官,不管是汉人还是辽人,一律称呼为汉官。 第538页 这个汉官就是南面官,看着极为精神。 「某纵观史书,就没见过使者纵火……沈安,你的祖宗蒙羞也不管吗?他们若是地下有知,定然会刨开棺木,仰天咆哮,后悔生下了你这个不肖子孙……」 汉官说的酣畅淋漓,曹佾担心的看着沈安,「安北,就当他是放屁吧!」 这个汉官骂的实在是太难听了,连耶律洪基在后面得了传话后,就抚须贊道:「这口才……他是汉官?」 「是的陛下。」有人眼中流露出了羡慕之色,知道那个汉官马上就要升官了。 耶律洪基说道:「回头让他到朕的身边来。」 啧啧! 这是一步登天了啊! 汉人不能在北面为官,可耶律洪基却因为这个汉人的口才了得,一番话骂的酣畅淋漓,就破格提拔,而且是提拔到了自己的身边。 前途无量啊! 众人交换个眼色,都准备稍后和那个汉官套个近乎,算是提早结个善缘。 耶律洪基笑道:「那沈安竟然被骂的哑口无言,朕心甚慰,哈哈哈哈!」 那边的汉官正在骂的酸爽,沈安突然探头出去问道:「你的祖宗是哪的人?」 「……某若是有此不肖子孙……什么?」汉官愕然。 周围很寂静,沈安的声音很大:「某问你的祖宗是哪的人?」 汉官下意识的道:「某的祖宗是邯郸人……」 沈安再问道:「你的祖宗是邯郸人,可你如今是哪的人?」 汉官的脸一下就红了。 「邯郸在哪?」 沈安一步步的追问道:「你的祖宗被埋在哪?」 汉官嘴唇蠕动,「某……某……」 沈安嘆道:「带祖宗牌位了吗?会祭祀吗?」 汉官点头,这说明他的家族依旧保持着汉人的一些生活习性,比如说祭祖。 「可你的祖宗在邯郸,在中原……」 汉官的情绪一下就崩溃了,喊道:「某是大辽人!」 「你人在哪不重要。」沈安平静的道:「重要的是你的心在哪……你是汉儿,可却奉异族为主……莫以为祖宗无眼,若是无眼,你祭祀他们做甚……」 「你的祖宗若是在天有灵,看到你为异族做事,还一脸忠心耿耿的模样,他们可会气活过来?」 汉官浑身轻颤,他喊道:「某是大辽人,某生是大辽人,死是大辽鬼。」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沈安问道:「知道这些是什么吗?」 「诗经。」说到这个,汉官露出了自信的微笑,显然学问不错。 后面的耶律洪基听到传话,贊道:「有礼有节,一番话就让沈安无话可说,此人可大用。」 这人又特么得夸赞了啊! 众人都生出了些嫉妒心,觉得此人真是走了狗屎运。 「那沈安也就是如此罢了,若是某去,定然也能说的他哑口无言。」 「是啊!那么好的机会,可惜了。」 ……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些名句美不美?」 汉官点头,刚才他已经跟着吟诵了出来,只觉得齿颊留香。 「美。」 「可它是汉人的。」沈安突然提高了声音,「不管是辽人还是西夏人,他们是汉人的对头,他们率兽食人,粗鄙不堪。他们以汉人为敌,以奴役汉人为乐事,这样的人,他也配吟诵汉人的诗歌吗?他们只配听军歌!听着汉人的军歌,挨汉人宰杀!」 黄春在边上喊道:「唱起来!」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 这首歌在御街阅兵后就传遍了各方,因为气势雄浑,所以最为军中人喜欢。 所有人都跟着在唱,「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 柳客的身边都是歌声,他看到一个军士奋力高唱着,神色兴奋。 这是汉人的战歌,汉人听了自然兴奋。 「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功名误此生。」 柳客很尴尬,觉得这个歌词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包拯会不满吧? 他看向了包拯。 「况乃国危若累卵,羽檄争驰无少停!」 包拯也在唱,他想起了大宋开国至今的艰难处境,可不正是危若累卵吗? 这个大宋就是在这个危险的环境中生存了下来,以后还得要继续。 以前的大宋危若累卵,可现在却不同了。 如今的大宋蒸蒸日上,不管是经济还是军队,这个大宋不断在前进,一点一滴的去进步。 以前若是耶律洪基亲率大军来袭,包拯怕是会绝望。 可现在呢? 现在他在唱歌,唱着让异族愤怒的歌。 「弃我昔时笔,着我战时矜。」 包拯的眼睛湿润了,他握住刀柄,缓缓拔出长刀…… 「一呼同志逾十万,高唱战歌齐从军。」 柳客不禁也跟着唱了起来,只觉得热血沸腾。 「齐从军,净胡尘,誓扫凶残不顾身!」 歌声嘹亮,包拯突然刀指城外,呼喊道:「杀敌!杀敌!」 无数将士挥舞着兵器高呼着:「杀敌!杀敌!」 第539页 呼喊声响彻云霄,耶律洪基面色铁青,说道:「这是什么?」 他喜欢诗词歌赋,自然能听懂这首简单的军歌,他问的是谁作的这首歌。 边上有文官说道:「是沈安作的。」 「沈安!」 耶律洪基看看左右,有人面色微白,显然是被宋军的气势给震慑住了。 一首歌而已,竟然如此吗? 「杀敌!杀敌!」 呼喊声不断传来,辽军士气大跌。 耶律洪基沉声道:「那沈安竟然用一首歌反转了军心士气,可见高明。此人不愧文宗之名,不过名将之名如何?且待朕来一试。」 他拔出长刀,刀指城头,呼喊道:「攻城!攻城!」 数万辽军齐声高喊,「攻城!攻城!」 气势骤然一紧,有人喊道:「投石机上前……」 攻打这种地势险要的关城,没有投石机就只能拿人命去填。 辽人有这个胆略,但辽军辛辛苦苦的弄了投石机上来,可不是当看客的。 「敌军有投石机!」 城头已经发现了正在集结的敌军投石机,沈安笑道:「咱们也有,而且还不少。」 投石机是打击敌军大型目标,打击敌军士气的好东西,雁门关可不少。 「准备起来!」 沈安就像是个得了玩具的孩子,兴奋的不行。 「用火油弹!」 投石机上装了火油弹,点火…… 嘭! 第一发火油弹飞出了城头,朝着辽军那边去了。 「宋军的投石机……」 辽军中有人在尖叫,众人都抬头看着空中那个小黑点。 「这个石头太小了吧?」 几个火油弹绑在一起燃烧,看着是不大,可当高度降低时,火焰就很明显了。 「是宋人的火油弹!」 有将领面色发黑的喊道:「小心!让投石机小心!」 卧槽! 投石机要是挨上一发,那可没法看了。 「准备救火!」 火油弹快速落下,砸在了一架投石机的边上燃烧起来。 这一发算是避过了,可后面的呢? 「投放石头……」 军令如山,在宋军火油弹的威胁下,辽军的操作手纷纷上前,稍后准备好了,就一声发喊,投射了出去。 「注意……」 城头上,沈安看着飞来的石块,有些身处三国时期的荒谬感。 呯! 这一批石块有两块击中了城墙,沈安感到了些震动,这时身后的投石机开始了齐射。 燃烧的火油弹沖了出去,沈安举起望远镜,看到一架投石机被火油弹砸中起火,边上的辽军纷纷扑上来救火…… 可那火哪是那么好救的,而且投石机的主要结构都是木头,那真是…… 「这真是干柴烈火啊!」 可辽军却悍不畏死,石块依旧源源不断的飞过来。 嘭! 一处城头被石块砸中,飞溅的石屑干翻了十余人,而且城砖也被砸飞了几块。 那些宋军在惨叫着,沈安命令道:「换火药罐!」 「艹尼玛!弄死他们!」 当火药罐头飞过去时,那些准备救火的辽军遭遇了一场劫难。 「轰轰轰轰轰!」 密集的爆炸声中,辽军被炸的七零八落,侥幸生还的狼狈而逃,现场混乱不堪。 耶律洪基在后面看到这个场景,就指指前方,一队骑兵就沖了过去,斩杀那些溃逃的辽军。 「这就是火药弹?」 耶律洪基想起了以前的宋军,那时候他们最大的倚仗就是人命。 用人命来填满防线,你突破一处,还有下一处等着你,直至你筋疲力尽,再无斗志。 可现在宋人却不同了,他们奢华的用神威弩组成的弩阵在防御,甚至是用火油弹和火药罐来打击敌军。 「陛下,这便是火药罐。」 辽军将领们面色凝重,有人在低声商议着怎么应对宋军的利器,可想来想去,却发现束手无策。 耶律洪基冷冷的道:「轻骑要一股股的出击,让宋军的投石机应接不暇。投石机要拼死投射石块,砸烂他们的关城,三日内,朕要在城中吃饭。」 轻骑突前能吸引宋军的投石机火力,这是一个果敢的决策。 「陛下英明!」 一队队轻骑开始了突击,宋军的弩箭发威,投石机也忙里偷闲投掷火药罐来轰击这些轻骑。 而辽军的投石机趁机疯狂投掷石弹…… 「轰!」 关城的一处城墙被轰击了多次,轰然垮了一段。 耶律洪基喊道:「杀上去!」 「出击!出击!」 无数辽军扛着梯子开始了冲击…… 第984章 兄弟们,打草谷了 轰! 沈安看到一处城墙从城头垮了约有一米的高度,不禁怒道:「这特么是谁建造的?」 这就是豆腐渣工程啊! 雁门关多年无战事,守军疏于防备是常事。但连城墙都没人整修,这是觉得宋辽不会开战,该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了吗。 张举懊恼的道:「归信侯,这城墙多年未曾修整过了。」 宋辽之间和平了多年,除去和西夏人厮杀的西军之外,其它军队大多都荒废了不少。幸而上次提出了从严操练禁军的建议,并付诸实施,否则沈安大抵就得带着包拯跑路了。 第540页 操蛋啊! 沈安骂道:「堵住那个口子!」 「某去!」 有人喊了一声,沈安随口道:「好,记住了,拼死也要堵住那个口子!」 「有数!」 这人沖了过去,沈安愕然道:「国舅?」 曹佾一边跑一边喊道:「都过来!」 此行他有一千麾下,算是第一次独立领军,很是潜心琢磨了一番,和麾下磨合的不错。 敌骑蜂拥而至,在弩箭的打击下死伤惨重,可当到了城下时,他们的威力就出来了。 「盾牌……」 沈安蹲在城墙后面,看着箭矢接二连三的飞上来,不断有宋军中箭,然后惨叫着被拖了下去。 「瓦罐……」 趁着一波箭矢的中断,沈安一声令下,那些军士点燃瓦罐,然后扔了下去。 轰轰轰轰轰! 城下顿时被炸的惨不忍睹,尸骸堆积了一地。 「该轮到咱们了!」 沈安咬牙切齿的道:「弓箭手!」 弓箭手快步上前,张弓搭箭,看都不看就往下面射出箭矢。 一波波的箭雨飞下去,中箭的辽军落马,随后被后续的同伴战马踩踏而死。 「放箭!」 此刻弩箭对防御的作用不大,弓箭手一波波的上前,不时有人被辽军的箭矢射中摔下城头。 「这便是沙场吗?」 柳客面色惨白,他拔出长剑,边上有人喊道:「用剑是找死!换刀,换长刀!」 「什么?」 柳客茫然看过去,那个提醒他的军士已经冲到了前方。 前方一个梯子已经架上来了,这个军士提起一桿长枪就往下扎。 下面一声惨叫,接着有东西落下的声音。 军士正准备把梯子推倒,梯子就猛的一沉…… 「好快!」 梯子不停的颤动着,这代表着有人在飞速攀爬。 沈安在边上看着不禁有些唏嘘。 前世看电视剧电影,那些蚁附攻城的军士攀爬梯子慢如老牛,他还以为都是如此。 可此刻亲身经历之后,他才知道,沙场上每分每秒都是人命,没有人会慢。 城垛的梯子猛地一沉,接着一个身影就突然窜了上来。这是一个披甲辽军,他一窜上来就挥刀。 那个宋军猝不及防,慌忙提刀格挡。 可辽军显然更加的凶悍,在他格挡之前,长刀就从脖颈上抹过。 鲜血飙射在柳客的脸上,他惶然后退。 「救命……」 他下意识的在呼救,无意间却看到了包拯。 右边的包拯提着长刀,大步的往前走去。 这是去送人头吗? 柳客才将冒出这个念头,严宝玉飞速张弓搭箭。 那个辽军打开了一个缺口,就长啸一声,通知后面的同伴抓紧上来。 他挥刀砍杀着,直至一支箭矢钻进了咽喉里,随即包拯的长刀就来了。 包拯这一刀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可却没斩断人头,被削断一半的人头歪歪斜斜的挂在脖颈上,柳客不禁尖叫了起来。 「住口!」 包拯回身喝道:「滚下去!」 这样的文官不少见,他们从未见识过战阵的惨烈,见到血腥后就惶然无措,惨叫,呼救,逃跑…… 柳客没逃跑就已经是很不错了。 后续的辽军顺着这个口子蜂拥而至,宋军的后备队马上冲上来。 但严宝玉显然更快。 一个辽军狞笑着冲上来,然后挥刀扑向包拯。 「包相!」 柳客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就沖了过去,想去拯救包拯。 严宝玉张弓搭箭,松手…… 那个扑向包拯的辽人太阳穴中箭,目光渐渐茫然,然后扑倒在城头上。 第二个辽军又沖了上来,他目光左右梭巡,就看到了正在张弓搭箭的严宝玉,就喊了一声,冲杀过来。 严宝玉右手一松,箭矢落地,随后右手拔出长刀。 铛! 他急促间挡住了辽人的一刀,接着长刀一抹,闪电般的从辽人的肋下切入。 他甚至都没管这个辽人的死活,长刀丢下,再度张弓搭箭。 城头上后续冲上来的辽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箭射中了胸口,他缓缓后退,正好后面同袍冒头,被他猛地往后一倒,一起落下梯子。 箭矢一支接着一支的飞过去,那些辽军刚冲上来就被射杀在那里,渐渐的城头那里尸骸堆满了,后续的辽军没法冒头。 「城头有神箭手!」 城下的辽军在呼喊着,后面有人喊道:「让开!」 众人闪开一条路,同时张弓搭箭对准城头,只要有人敢冒头就弄死他。 一个浑身裹在重甲里的辽军出现了。 他脚步沉重,却不慢。他手中拎着一把长刀,一脚踩在梯子,梯子发出吱呀一声,仿佛下一刻就会断掉。 这人身披数十斤重甲却异常矫健,几下就沖了上去。 「上去了!」 「跟上,我们跟上!」 这样的重甲猛将一旦冲上去,那几乎就是无人可当,所以辽军不禁就欢呼起来。 这个猛将确实是很厉害,上去一刀就噼翻了两个宋军,然后目光一转,看到了沈安。 沈安正在观察战况,虽然惨烈,但局面还在大宋的掌控之中。 第541页 包拯已经过来了,在问话:「你觉着如何?」 他刚才一刀砍死了一个受伤的辽军,此刻浑身杀气腾腾的,若是被汴梁的君臣看到了他这副模样,韩琦绝对会后悔支持他进政事堂。 老包太凶了啊! 沈安没有杀敌,他此刻已经进入了一个奇妙的状态。 各处的战况在他的脑海里组合在一起,然后自动区分重要程度,重要的方向首先被想到。 「您放心,虽然咱们人马少,可这是雁门关,险峻异常……唯一可虑的就是这些将士们多年未曾厮杀,所以有些慌乱,否则哪有辽军冲上城头的美事……」 「如今经历了一波厮杀之后,这些将士在渐渐的适应沙场,越往后,辽人就越难……」 「归信侯,包相……」 左边有人在叫喊,沈安偏头看去,就看到一个重甲辽军疾沖而来。 途中一个宋军拦截,那辽军只是一刀就噼翻了对方,目光却一直在沈安的身上。 出击前耶律洪基说过,斩杀沈安者,官升五级,赏金一千两。 官升五级就足够让人发狂了,还有一千两黄金,这是啥? 人生几大喜,升官发财死老婆,这一下就完成了两样。 所以人人争先恐后的沖了上来,至于包拯,不知是为何,耶律洪基并未提及,想来是不值钱。 不值钱的包拯喊道:「安北快退!」 那边的张举面色大变,喊道:「那是辽军中的悍卒……杀不过,用弓箭……包相,归信侯退开,赶紧退开。」 每支军队里都有这种凶悍的悍卒,这等人平时横行霸道,战时就是排头兵般的存在,一人在前冲杀,当者辟易。 特别是在攻城战中,这种人就专门用于打开突破口,一旦被他们在城头上站稳了脚跟,那几乎就是无敌般的存在。 张举此刻顾不得什么战局,只担心包拯和沈安出事。 若是这二人有一个倒在血泊之中,他张举绝对跑不脱。若是二人都趴下了,他自杀都无法挽救自己的家人。 沈安拔出长刀,「小种!」 「郎君!」 闻小种提着长刀过去了,脚步从容。 若是混战的话,他不如折克行,但这是单挑…… 那辽军脚下加快,长刀挥斩。 他身披重甲,就像是后世穿着防弹衣和人对砍一样,无需防御。 闻小种轻松的避开了这一刀,长刀一抹,抹向了辽军的手腕。 那里没有盔甲的保护。 辽军的下意识的垂手,闻小种收力,长刀在辽军的胳膊上擦过,随后反手一刀,却是从下到上斜着,瞄着的是辽军的脖颈。 「好凌厉的刀法!」 张举有些惊讶于沈安身边的这两人,一个严宝玉是个神箭手,他本以为这样就够了得了。可谁曾想看着不打眼的闻小种更厉害,几刀就把这个辽军的悍卒逼得无还手之力。 而且沈安的身边还有个黄春,这个黄春看着气度更厉害些,弄不好最厉害的还是他。 这归信侯何其幸运,竟然有这等好手在身边护卫。 电光火石间,闻小种噼出了第三刀…… 他的身体向右边快速旋转,长刀在头顶上绕了半圈,从辽军的咽喉处划过。 这一刀和战阵无关,若是在大规模沖阵时使用,边上的敌军会用刀枪来教他做人。 可这是单挑。 这快速的一刀闪过,辽军捂着咽喉就往后退去! 「好!」 众人不禁叫了声好,看向闻小种的目光中都是钦佩。 这等悍卒几乎是无敌的存在,可在闻小种的手下竟然三刀完败。 「好汉子!」 连包拯都贊道:「这个闻小种果然厉害。」 闻小种提着兀自在滴血的长刀往前走去。 他单挑不怕任何人,但战阵之上的厮杀却少了经验。今日就是机会。 而在另一边,集结起来的弓箭手已经沖了过来。 大事定矣! 沈安心中一松,对包拯说道:「包公,这边没事了。」 包拯欣慰的道:「好。」 可等转过头,右边的缺口那里,敌军已经蜂拥而上。 曹佾站在前方拼命的砍杀着,可敌军却认准了这边,不顾伤亡在往上沖。 「归信侯……」 一个军士回身呼喊着。 此刻只有沈安和他身后的邙山军才是最有力的预备队。 沈安拔出长刀,对包拯说道:「您就在这,某去去就来。」 黄春带着邙山军回身扑了过去。 「兄弟们……」 「打草谷了!」 第985章 某是曹家子 曹佾上过战阵,但都是被护着的状态,沈安等人有意留一些残兵败将给他斩杀。在中牟,他率军剿杀闻先生的那些麾下时,也觉得轻松异常。 他觉得那就是战阵,可家中的老卒却对此嗤之以鼻。 ——那归信侯是在哄您呢,他压根就没让您去见识真正的战阵厮杀。 他不信,但现在信了。 前方的缺口处,辽军蜂拥而至。双方短兵相接,箭矢不断往来,每一刻都能看到鲜血在狂飙,每一刻都能听到那让人头皮发麻的惨嚎。 前方辽军突然冲出十余人,他们顶着盾牌,用小碎步不断接近。而且他们之间形成了配合,不管是谁来,都是几人夹攻。 第542页 一队宋军扑了过去,双方绞杀在一起。 不过是几个照面,这队宋军就成了一堆尸骸,辽军开始加速了。 「郎君,杀过去!」 几个老卒眼睛都红了,抽出长刀就呼喊着。 「你是曹家的家主,济阳郡王攻蜀国,灭南唐……伐北汉,攻辽国……」一个老卒怒吼道:「作为他的子孙,今日你不能退后半步!跟着某,来,让辽人再度见识曹家子的长刀!」 「护着郎君,杀过去!」 老卒们呼喊着沖了上去,不时有人回头喊道:「曹家子,杀敌!杀敌!」 当年曹彬东征西讨,以军功担任枢密使,死后更是被追封为济阳郡王。 这是曹家的巅峰。 后来曹彬之子曹玮在西北颇有战功,长子曹璨也颇有些军功,等到了曹佾这一代时,曹家就渐渐没落了。 也只有没落的曹家才能出皇后,于是曹佾的姐姐进宫,但给曹家带来的却是猜忌。 如今曹家子再次出现在沙场上,前方就是当年击败曹彬的辽人…… 当年北伐时,曹彬兵败,被审讯降职,这是曹家的污点。 如今某来了。 曹家子来了。 曹佾跟着沖了过去,老卒们突然分开一条道,让他直面前方的敌人。 「曹家子,杀敌!」 曹佾长刀噼斩,这一刻他忘却了害怕。 曹家珍藏的宝刀噼断了对手的长刀,曹佾第二刀了结了对手,不禁喊道:「杀敌!杀敌!」 他看着惨烈的现场,不禁想起了当年的父祖。 他们也是这般和敌军厮杀的吧? 那些鲜血铸成了曹家的荣耀,铸成了大宋的国祚。 但后来这一切都终结了。 曹佾奋力的噼砍着,在老卒们的护卫下所向披靡。 「那是宋人的将领!杀了他!」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这个道理放之四海而皆准。 一群辽军沖了过来,曹佾顿时就陷入了苦战之中。 他刚挡住一刀,侧面一刀又偷袭而来。 他极力想躲避,可长刀来的很快,没给他时间。 某要死了! 这一刻他心中冰凉。 一个身影飞扑过来,挡在了长刀之前。 长刀入肉的声音很小,很闷。 「韩老六!」 曹佾看着挡刀的老卒,眼睛都红了。 鲜血喷溅在白发之上,韩老六在倒下的时候还不忘记抱住了对手的双腿。 曹佾沖了上去,一刀枭首。 「放箭!」 沈安来了,带着邙山军及时来援。 曹佾跪在地上,双手扶起韩老六,看到他的胸腹处鲜血在流淌,就喊道:「谁来救他!」 没有人,这一刻所有人都沖了上去。 「来个人!」 曹佾哽咽着喊道:「救救他,求你们了,救救他!」 一个老卒回头见曹佾在哭,就急奔回来。他俯身看了一下韩老六的伤口,就问道:「老六,还有什么话要带回去的吗?」 韩老六虚弱的道:「钱……给他们……」 「某养他们!」这些老卒从曹佾孩提时就陪着他练武,看着曹太后教他刀枪……可以说是半个亲人。 这是曹佾第一次在沙场遭遇生离死别,他的情绪几近崩溃。 「某会养着他们!」 韩老六看着老卒,说道:「没脸……」 这是拒绝,哪怕到了这个时候,韩老六依旧觉得自己为曹佾去死是应该的,觉得自己的家人继续吃曹家没脸。 老卒抹了一把泪,说道:「放心,兄弟们会看着他们。」 「好。」 韩老六的身体抖了一下,脸上的血色迅速消散。他冲着曹佾喊道:「曹家子,杀敌!杀……」 曹佾看着他的脑袋低垂下去,眼中的泪水肆意流淌出来。 老卒嘆息一声,说道:「你去了,某会为你多杀几个辽人。」 「杀敌!杀敌!」 曹佾霍然起身,提着长刀就冲杀了过去。 他挥刀更加的果决,近乎于自残式的冲杀,一往无前。 他是曹彬的孙子。 曹彬在国内统一战中表现出色,堪称无敌名将。 那时候的曹彬和曹家该有多欢喜? 可当面对辽人时,这个无敌名将就露出了原型,原来你并非无敌。 然后就是审查和降职,名将变成了耻辱。 那是让曹家无法接受的耻辱。 哪怕到了后来,提及曹家,人们更多的记得当年北伐时的兵败如山倒。 那时候的曹家在干啥? 在逃跑…… 当姐姐嫁进了宫中后,曹佾开始有些窃喜,觉得自家攀上了一棵大树。 那时候他并未觉得用姐姐去换取曹家的尊荣有什么错。 那是世家子弟的思维方式。 可后来一切都变了。 善于猜忌的帝王不断压制曹家,他感受到了危机,于是只能借着修道来告诉那位帝王姐夫,我没野心,一点野心都没有。 从此他就压下了心中所有的波动,宛如一潭死水。 姐姐在宫中从未过过一天好日子,赵曙更喜欢那个贵妃,所以姐姐的地位很尴尬…… 曹佾,你要怎么办? 无数个夜里他问着自己。 第543页 可他真的不知道。 他只能虔诚的跪在道尊的神像之前,木然念诵着那些经文。 怯弱而无能! 当姐姐变成了寡妇之后,曹家的境遇改善了,可那是姐姐放弃了尊荣,用近乎于自闭的生活方式换来的。 她放弃了所有的权利,自我封闭在那冷冰冰的宫中,只为告诉皇帝:老身不会和你争夺权力,没有觊觎你权利的意思。 于是曹家得到了丰厚的回报。 他此行能来到这里,能有一千麾下统领,这都是大姐的自我牺牲换来的…… 那个被辽人击败的曹家…… 那个捨弃了自我,全心为他谋划的大姐…… 「啊……」 曹佾一刀噼砍下去,当面的敌军格挡,可却挡不住发狂的曹佾。 长刀从耳朵那些斜噼进去,最后从下巴斩杀出来。 失去一半嘴唇的对手疯狂的惨叫着,可那声音却因为嘴唇的漏风而变得格外的诡异。 他提着长刀沖了上去,一个辽军刚砍死自己的对手,就被曹佾一刀从侧面斩断半截腰。 肠肝肚肺像是找到了一个倾泻口,拼命的流淌出来。 曹佾恍如未觉,前方一个辽人看到了他,眼中多了厉色。 「杀了他!」 带队杀上来的将领厉喝道。 那个高大辽人丢下自己的对手,大步沖了过来。 「郎君!」 被丢在后面的老卒们在呼喊着,他们担心曹佾不是对手。 于是他们拼命的砍杀着,想尽快赶到救援曹佾。 高大辽人的眼中多了喜色,喊道:「这是个官!」 宋人的官啊! 斩杀了他,想来功劳会大许多。 于是他加快了脚步。 曹佾并未减缓速度,他握紧了长刀,鲜血已经浸润在了手和刀柄上,有些打滑。 此刻他才知道为何要多用布巾包括刀柄。 那样可以吸收人血,让刀柄不会打滑。 那辽人狰狞着冲杀过来,双手握刀,凌空噼斩。 这是要用气势压制住他,然后占据主动。 曹佾举刀。 铛! 对手的力量很大,曹佾连退两步,这才稳住身体。可辽人的第二刀又来了。 曹佾被动的格挡着,接连后退。 辽人的气势一起起来了,一刀快过一刀,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最多五息,他就能斩杀曹佾。 他的眼中多了欢喜,长刀连续噼斩。 曹佾看似毫无反击的余地,格挡再格挡。 最后一刀,辽人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他觉得这一刀能斩杀了曹佾。 可曹佾却突然爆发了。 他的身形一改先前的笨拙,矫健的沖了上去。 长刀如同长剑一般,就这么从辽人的胸腹那里捅刺进去。 这是姐姐当年和他嬉戏时的反击之法。 那时候他不是姐姐的对手,每每被姐姐的长刀砍的连连后退,没有反击的余地。 后来姐姐就给他想了这个办法。 先格挡,装的笨拙一些,装的绝望无力一些,然后趁着对手心神放松的机会,突然爆发前沖。 而长刀在战阵之上全是噼砍,用来捅刺几乎就是异端。 所以大部分人都会防备对手的噼砍,而不会想到捅刺。 当年姐姐说到这些时很是得意,无忧无虑的模样历历在目。 可现在呢? 「老子杀了你!」 曹佾奋力捅刺,长刀从对手的后背穿了出来,可见他用力之大。 「大郎,记得要搅动,爹爹说过,捅进去要搅动才疼,一疼就没力气了。」 于是他用力搅动着长刀。 「啊……」 辽人果然失去了反抗能力,任由曹佾拔出长刀,随即倒地。 长刀上全是鲜血,曹佾的身上同样也是。他站在那里,奋力嘶吼。 「某是曹家子……」 第986章 出击 「郎君!」 那些老卒欢喜的几乎要疯了。 「曹家子又能上阵杀敌了!」 「阿郎,郎君能杀敌了!」 「……」 卧槽! 正在指挥邙山军围杀辽军的沈安看到了这一幕,不禁傻眼了。 「这是国舅?」 这个狂化的傢伙是曹佾? 黄春也傻眼了,「莫不是……中邪了吧?」 「弓箭弄死他们!」 前方,严宝玉提刀和闻小种并肩从中间冲杀了进去,两把长刀交相辉映,无人能挡。 一个辽军自恃悍勇,挥舞着长刀拦截。 严宝玉一刀就把他连刀带人噼翻,闻小种忙里偷闲一脚踹去,正中辽军的身下。 两人冲杀过去,拦截的辽军无不被斩杀当场。 而在侧面,弓箭手们在用箭矢给辽军点名,一一射杀。 沈安在看着战局,除去这处被投石机轰出来的缺口之外,其它地方基本上已经稳住了。 他提着长刀走了过去,正好一个辽军被箭矢射中大腿,在喊道:「某是大辽勇士,何人……」 沈安不懂辽语,所以一刀就剁了此人,再看去时,严宝玉和闻小种已经冲杀到了缺口的尽头。 「耶律洪基,孙子,看到了吗?老子在这里,你就别想破城!哈哈哈哈!」 第544页 沈安大笑起来,前方的严宝玉和闻小种却突然转身奔跑,仿佛缺口那里有条鼍龙在追杀他们。 这啥意思? 能让严宝玉和闻小种同时逃跑的,沈安觉得闻先生也不能吧。 「投石机……」 「闪开!」 沈安抬头看去,就看到了几个石块在飞速变大。 卧槽尼玛! 这是无差别攻击啊! 耶律洪基,你这个疯子! 石块重重的砸在城头上,飞溅的碎屑成了暗器,中招的人无不叫骂。 「艹尼玛!」 沈安的大腿就中招了,幸而力量不算大,关键是部位不好。 他摸着离傢伙事很近的地方,觉得火辣辣的痛,就骂道:「投石机呢?炸死他们,烧死他们!」 嘭嘭嘭嘭! 刚才因为辽军形成突破,所以投石机才临时改变了攻击方向,导致辽军的投石机得了喘息的机会。 「中了。哈哈哈哈!」 辽军的中军里一片欢呼,连耶律洪基都颔首道:「这次打得准,让他们再接再厉,回头朕有赏赐!」 有人去前方的投石机阵列那里传话,那些军士都在高呼万岁。 「陛下,士气大振啊!」 一个文官说道:「再这么下去,宋人绝对守不住雁门,今日您就能在里面吃午饭了。」 耶律洪基微微点头,说道:「攻破雁门之后,大军马上出击,一路攻打……」 「陛下,雁门一失,宋人无险可守,弄不好这次能让他们灭国……」 「灭不了。」这一点耶律洪基有着清醒的认知,「除非西夏人突然发疯全体迁徙去了远方,否则大辽无法倾力南下。」 「宋人……太有钱了。」耶律洪基的眼皮子跳了一下,觉得大辽遇到这个对手也很头痛。 他是喜欢游猎,也喜欢开疆拓土。可大辽周边的环境不大好啊! 高丽是个小强,打几次都打不死。而且那里的地盘没啥诱惑力,倾力而为划不来,所以在耶律洪基的眼中就是个鸡肋。 西夏是个狠角色,敢拼命,敢出手,大辽几次把它打倒在地,可它随即就会爬起来,嘴角流着血,依旧上前拼命。 这样的西夏不好惹啊! 这次辽国和西夏的战争就是一次试探,若是能灭了西夏…… 耶律洪基看着城头,心想只要拿下西夏,大辽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大宋。 「倾国而出,你们可挡得住吗?」 他原本不想动,他更愿意享受和平,满世界去狩猎。 可宋人不断在进步,别的进步也就罢了,可他们的军队在发生变化,这个变化导致了西夏的几次失败,大辽同样也遭遇了两次大败。 这样的大宋……关键他们太特么有钱了,一旦想要弄什么东西,就会迸发出让人震撼的力量来。 比如说神威弩,宋人觉得这是神器,于是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让神威弩布满了西北和北方,让大辽和西夏吃了大苦头。 甚至他们在西南都用巨大的弩阵来对付交趾人,当得知消息后,耶律洪基还鄙夷了宋人一番,觉得交趾那等孱弱的军队,换了大辽的军队去,一个冲击就能扫灭他们。 当时臣子们都异口同声的贊同这个看法,可大伙儿却是在嫉妒。 宋人太特么有钱了,人就不去冲杀,就躲在后面用弩箭来收拾你。 换做是沈安的话,他会用后世的那些大炸比来给他解释一番火力至上论。 大就是好,多就是美,宋人觉得神威弩还不够大,不够美,于是就弄出了火油弹和新式火药…… 耶律洪基深深的抑郁了,觉得这样的大宋再发展下去,大辽就危险了。 于是他此次亲率大军前来,就是准备看看宋人的成色,看看他们的兵器和斗志。 兵器……也就那样吧。 斗志的话很出色。 「兵器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耶律洪基提高了声音,「宋人有火油弹,有神威弩,有火药……可大辽的勇士们已经攀上了城头,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了大辽的勇士能击败一切所谓的新兵器……」 「宋人的投石机……」 一个尖利的叫声传来,正在给麾下打气的耶律洪基不禁恼怒了。他抬起头,就看到一批黑点冲着己方的投石机阵列飞了过来。 轰轰轰轰轰! 第一波打偏了不少,可火油弹和火药罐在人群中肆虐更让人纠结。 那些身上起火的辽人在四处乱跑,甚至抱着同袍在叫喊,然后两人一起被烧死。 火药罐爆炸,各种阴险的东西飞溅出来,周围倒下了一圈。 而投石机那边已经被点燃了好几架,那些操作的辽人死伤惨重。 「打过去!」 耶律洪基怒了,他刚在鼓舞士气,刚说了兵器阻拦不住大辽勇士,可眼前的一切就给了他一巴掌。 投石机那边勉勉强强的投射了几块石头过去,砸在城墙上引发了些震动。 「又来了!」 宋军又投射来一波火油弹和火药罐,这一次他们打的更准,让人绝望的准。 爆炸声中,那些在操作投石机的辽人纷纷倒地。 火焰在木制的投石机上迅速蔓延着,渐渐的,战场上就像是多了些火炬。 「攻上去!」 耶律洪基知道投石机没指望了,就呼叫麾下去冲击关城。 第545页 「杀啊!」 骑兵们冲杀先前,就在此时,城头上的宋军纷纷探头出来,然后往下丢东西。 「轰轰轰轰轰!」 密集的爆炸声中,城下的辽军被炸死了一片,接着火焰升腾,扑不灭的油火让城下多了不少人形火炬。 「看那边!」 就在缺口那边,宋人密集投掷火药罐,城下猬集的辽军顿时遭遇了一次痛击。 「闪开!」 两个大汉推着小推车来了,小推车上面全是点燃的火油弹。 他们奋力一推,小推车就沖了下去。 城下顿时爆燃起来,大面积的火焰在不断扩散…… 那些被点燃的辽人在惨叫着,四处奔逃。 士气断了! 沈安站在侧面喊道:「来,爷爷送你们吃火油!」 「炸死那些狗杂种!」 曹佾带着一群人在搬运火药罐,源源不断的输送到城头,然后点燃扔下去。 沈安悄然走到包拯的身边,说道:「包公,一味守城,就算是守住了,对大宋的军心士气并无多少提升,某准备趁着辽军混乱之际,带人杀出去,冲杀一阵……」 他一直在等着这个机会,等着宋军渐渐适应了这种厮杀。 包拯看着他,皱眉道:「可有把握?」 他们此行带来的全是骑兵,这些骑兵此刻就在城门内待命。 骑兵的队伍很长,一直延伸到了城中。 沈安看了这些骑兵一眼,说道:「有把握……辽军大军来袭,而且耶律洪基亲自来了,他们定然以为咱们怕了,不敢冒头……」 包拯的眸子一缩,问道:「先前……你可是有意让辽军突上城头?」 这个小子的前科太多,多到包拯都害怕的程度。 胆子大的没变了啊! 包拯觉得官家派自己来这边,就是要看着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子。 沈安一怔,苦笑道:「若是久经战阵的军队在守城,那某敢这么弄。可这些将士中,不少都没经历过真正的战阵,某哪里敢冒险?否则一旦被突破,咱们就只能逃命了。」 包拯看着他,目光中多了些慈爱,「老夫不大懂兵法,可……你要小心。」 「是。」 沈安起身喊道:「春哥,带着兄弟们跟某走!」 黄春说道:「憋了半天,终于能出击了,兄弟们,打草谷了!」 骑兵集结在下面,看到沈安带着邙山军下来,都喜形于色。 「归信侯,可是要出击吗?」 「准备好。」有人牵来战马,沈安检查了一遍甲衣和兵器,然后上马。 城门那里,几十个步卒正在候命。 「打开城门!」 巨大的门栓被拉开,大门缓缓被拉开…… 「准备……」 呛啷! 无数拔刀声中,长刀林立。 大门打开,外面的硝烟味、血腥味一起沖了进来。 那些混乱的敌军愕然…… 沈安刀指前方,「出击!」 从澶渊之盟后,大宋在面对辽人时再无底气,再无反击的勇气。 辽人也因此看不起宋人,觉得这是一群软骨头。 可今日沈安想告诉他们,大宋又走上了汉唐时的复兴之路…… 骑兵蜂拥着冲出了城门,那些步卒站在两边,感受着这难得一见的主动出击。 「万胜!」 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振臂欢呼。 「万胜!」 城头的宋军也跟着欢呼起来。 包拯就站在城头上,看着敌军突然陷入了混乱之中,不禁老泪纵横。 「多少年了……多少年了……」 第987章 活擒敌将 弩箭不断发射,在一个固定的距离不断来回,给辽军的增援带来巨大的伤亡。 「冲上去!」 作为帝王,人命在耶律洪基的眼中连数字都算不上。 随着他的命令,那些增援骑兵冒着箭雨沖了过去,随后就是惨烈的蚁附攻城。 当城下变成了火海时,有将领面色惨然的说道:「陛下,雁门关太过险峻,我军仰攻艰难,加之宋军的火器厉害……」 撤回来吧,咱们修整一番,想好了办法再重新攻打。 耶律洪基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乱朕的军心……杀了!」 临阵乱军心,就算是皇太叔朕也要杀了你。 那将领喊道:「陛下,臣是建言……是建言……」 两个侍卫过去,一刀剁了将领,耶律洪基看了一眼,说道:「这是意志的较量,大辽有的是雄兵猛将,这点损耗,朕受得起。」 他拔出长刀,喊道:「打破雁门关,全军重赏!」 从千年前开始,将领们发现士气的最大驱动力就是金钱美女。 而草原异族更是如此,耶律洪基此刻下了赏格,就是想毕其功于一役。 「今日朕要在雁门关里吃饭。」 这个就是他的目标,为此他可以接受麾下的惨重损失。 可他却不知道,前方的辽军遭遇了什么。 火药罐子和火油弹雨点般的从城头扔下来,辽军每一次冲过去,刚接近城头,不是被烧成火炬就是被炸死。 这样的攻城战还怎么打? 宋军度过了生疏期之后,迸发出了巨大的热情和勇气。弓箭手也敢于冒头了,用箭矢给那些漏网之鱼点名。 第546页 什么石块和油锅都不用准备了,减轻了负担的守军快活的很。 一队队辽军冲到城下,然后死伤惨重,又狼狈而逃…… 士气就这么一点点的跌落下去。 「攻不上去了!」 一个左脸被炸烂的军士绝望的呼喊着。 身边刀光一闪,人头落地。 辽将长刀指着城头喊道:「谁敢后退,全数杀了。攻上去,打下雁门关,陛下有重赏!钱财女子,无所不有!」 「宋人怯弱,只敢龟缩城头防御,大辽勇士,天下无敌!」辽将心中也不想延续这样的攻城,可他一旦后退,多半是要挨一刀,而且家人会被发配为奴。 就在此时,城门突然洞开。 沈安一马当先冲杀出来,那个辽将兀自在发呆。 宋军竟然敢出击? 他们就那点骑兵,竟然敢出击? 哪怕是在杨业时代,雁门关的宋军也不敢出击,只能等杨业从后面偷袭成功,辽军开始溃败后,这才敢打开城门追杀。 这样的战例在前,辽人骄横也就在意料之中。 可宋军出来了呀! 「兄弟们……」 「打草谷了!」 这熟悉的喊声传来,有辽人惊呼道:「是沈安……沈安来了!」 只有那个疯子的麾下才会把大辽当做是待宰的羔羊,呼喊着这样的口号。 沈安冲杀在前,身边的闻小种和严宝玉就像是哼哈二将,护住了他的侧面。 他的黑色长刀无坚不摧,每次敌军格挡后,就会绝望的发现自己的长刀变成了废铁。 鲜血奔涌,惨叫连绵。 混乱的辽军被宋军驱赶着往后逃,偶尔有人回身,马上会被乱刀砍死。 辽将带着一百余骑兵在呼喊着:「集结,向某靠拢,反击他们……」 可辽军在这场攻城战中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勇气,大部分人都在奔逃。 「宋军人马不多,别怕,停住……」 辽将不断的呼喊着,直至沈安带着人冲杀了过来。 「他是沈安!」 有人惊呼一声,辽将狞笑道:「杀了他,宋军必乱!」 他带着人沖了过去,及近时喊道:「沈安……」 这个大宋话喊的很是标准,正在砍杀的沈安一怔,旋即看过来。 辽将已经沖了过来,长刀举起…… 杀了你,就算是攻不下雁门关,老子依旧是大功、首功! 后面的辽军看到这一幕,都不禁欢呼了起来。 「杀了他!」 这个无耻之徒,竟然化名曹雪芹去纵火。这不算无耻,最无耻的是这厮竟然是弄了个东西,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完成了纵火,让大辽这边有冤无处诉,有苦说不出。 众人本来义愤填膺,甚至都准备派出使者去大宋交涉此事,可特么一想不对劲啊! 这事儿咋说? ——你家使者……那个不要脸的沈安一把火差点烧死了大辽皇帝陛下,赵曙,你咋个看? 赵曙铁定会要证据。 证据呢? 证据个毛线! 一无所有! 也就是说,这块大陆的霸主,大辽皇帝陛下被纵火了,还没地方说话去。 这得多憋屈啊! 想想当时耶律洪基那张铁青的脸,辽将就觉得只要杀了沈安,自己将会直接飞升,用不了多久就会成为大辽的头面人物。 拼了! 所以他才敢带着聚拢的两百余骑冲杀过去。 「杀了他!」 辽将奋力一刀噼砍而去。 他的力量很大,自信沈安不是对手,所以就等着沈安格挡不住,第二刀再砍死他。 沈安果然提刀挡了,辽将心中大喜,可等两把长刀碰撞在一起时,他突然发现不对劲了。 铛! 他看着手中短了一截的刀傻眼了。 艹尼玛! 你个不要脸的沈安,你竟然有这等宝刀…… 他心怀侥幸的准备躲避,可如今的沈安早已不是沙场菜鸟,陨石长刀轻快的掠过他的脖颈,然后单手提着人头举起来。 「万胜!」 从前唐开始,每当斩将夺旗之后,军中总是会高呼『万胜』,这是极为鼓舞士气的举动。 城头上,包拯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后面的柳客魂都被吓出来,赶紧扑过去抱住他的双腿。 包拯瞪大了眼睛,看着沈安斩杀了辽将,众人在欢呼,不禁就挥拳喊道:「万胜!」 「万胜!」 城头上,无数将士振臂欢呼! 「万胜!」 柳客从包拯的身后看过去,就看到了拎着人头的沈安。 他忍不住也振臂高呼:「万胜!」 他松开了一只手,包拯的身体就往下滑去…… 卧槽! 柳客急忙又抓紧了包拯的双腿,喊道:「来人,来人吶!」 曹佾沖了过来,和他一起把包拯拉了回来。 两人想到包拯要是跌落城头的后果,不禁浑身的毛毛汗。 「杀敌!」 可包拯却满面潮红,就像是喝醉了般的喊道:「弩箭……弩箭在哪?投石机,都砸出去……」 「弩箭……放!」 上万人组成的巨大弩阵分成了两部分,前面部分射出手中的弩箭,然后低头上弦。 后面一部分弩手手中的弩弓倾斜角度和前面的不同,此刻有人喊道:「弩箭……放!」 第547页 嘭嘭嘭嘭! 弩箭升空! 此刻前方的弩手已经完成了上弦的动作,正在放弩箭。 稍后前方有人喊道:「弩箭……放!」 两片由弩箭组成的黑云一前一后飞过城头。 而投石机阵列那边更忙碌些,壮汉们在奋力拉动着长杆,然后勾住。 「装瓦罐!」 瓦罐被放进兜子里。 「点火!」 有人拿着火把过来点燃引线。 「放!」 一个军士拎着锤子奋力砸在了钩子的侧面。 嘭! 钩子脱开,长杆猛地向前甩动,带着瓦罐前沖。 嘭嘭嘭嘭! 无数瓦罐和火油弹沖天而起…… 耶律洪基也看到了这些黑点。 前方的辽军正在溃逃,宋军山呼万胜在追杀着。 「为何败了?为何败了?」 耶律洪基这里地势略低,能看到城头,却看不到前方的情况。 这便是雁门关的险峻之处。 左边竖立着一个高大的瞭望塔,上面的军士高声喊道:「宋军出击……宋军开城门出击了……骑兵五千以上……」 「挡住!」 耶律洪基并未经历过这等近距离的战阵,他下意识的命令马上就造成了混乱。 本来有将领在指挥驱赶溃兵,这道命令一来,就只能迎难而上。 「迎上去!」 辽军乱糟糟的冲上去,半路就被一波弩箭弄的惨不忍睹,随后沈安就来了。 他在中间,闻小种和严宝玉在左右,黄春在后面打酱油…… 辽将看到了众星拱月般的沈安,就喊道:「弄死他!」 一队精悍的辽军冲杀过去,辽将喊道:「杀了他,重赏!」 这些辽人急吼吼的就来了。 黄春躲在后面喊道:「弩箭弄死他们!」 邙山军的装备豪华的让人喷血,他们的弩弓都是出云观精心打造的,小巧,威力却不小。 弩箭猥琐的飞了过去,正满心欢喜的辽军纷纷落马。 随即双方就撞在了一起。 沈安只管砍杀,身边的哼哈二将会挡住侧面的攻击,随后的乡兵更是如狼似虎。 这一队辽军一冲即溃,辽将怒道:「竟然挡不住宋军,蠢货!跟着某!」 他带着人马毛扎扎的沖了过去,刚举刀,就看到了一张不怀好意的脸,以及一张小巧的弩弓。 黄春扣动弩机,辽将在马背上来了个铁板桥。 身后的辽人被一箭射落马下,而辽将刚挺直了腰,沈安就到了。 走马活擒敌将,三国演义里写的最多,让人神往。 沈安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有这等机会,他喊道:「都别动,他是老子的了!」 他策马交错,辽将刚坐直了身体,脑子因为刚玩铁板桥还有些懵,沈安就一把揪住了他的有盔甲的系带,用力一拉…… 卧槽尼玛! 好重啊! 辽将大约有一百二三十斤的模样,沈安奋力一提,就把他提到了自己的马脖子上。 贱马长嘶一声,大抵是抱怨沈安什么死牛烂马都往自己的身上拉,然后甩甩脑袋,得意洋洋的冲着对面的战马冲去。 沈安正在忙活着收拾挣扎的敌将…… 关键时刻,这贱马的毛病发作了…… 它带着沈安冲到了那匹战马的侧面,然后人立而起,双蹄踩了下去。 第988章 大胜 这匹马在沈家的地位不高,真的不高。 它最喜欢的是拉车,每当看到家里那匹驽马在套车时,就会咆哮,焦躁不安,仿佛被夺走了心爱的宝贝。 但当到了沙场上之后,它就摇身一变,变得格外的可靠。 速度,节奏…… 好马的素质它一样不缺。 但今日它却抽抽了。 那个辽军正在准备动手,迎面而来的却变成了马蹄。 沈安猝不及防,赶紧双腿夹紧马腹。 战马人立而起,那个被沈安打晕的辽将顺着就滑了下来,冲到了沈安的怀里。 沈安觉得自己已经支撑不住了,但他更担心这贱马支撑不住两个人的重量,倒着倒下去。 你个贱货,回家就收拾你! 他面如土色,感受着贱马往后倾斜…… 呯! 贱马的倾斜停住,然后猛地前扑。 沈安终于坐直了身体,正准备喝骂时,却张不开嘴。 那个辽人的脸已经没法看了,被一马蹄踩的稀烂。 贱马长嘶一声,欢快至极,仿佛在说:你杀人杀的这般没技术含量,看看某,一马蹄一个。 沈安心有余悸的拍了它的脑袋一下,然后策马掉头…… 所有人都看到了马鞍前的辽将。 「万胜!万胜!万胜!」 什么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这等事在宋辽西夏之间是不存在的,生擒敌将更是玩笑。 一般情况下,双方遭遇就是相互砍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可辽将却遇到了不讲道理的邙山军。 沈安在接受了邙山军之后,就把后世的一些观念灌输了进去,而黄春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偷袭什么的最拿手。 黄春在后面用弩弓偷袭,沈安正面厮杀,两人事先没配合过,可却天衣无缝,让沈安一举成就了威名。 「万胜!」 第548页 城头上的包拯在哆嗦。 边上的曹佾在解释:「包相,大宋的规矩,除非是需要鼓舞士气,否则只有斩将夺旗,或是决胜战局方能呼喊万胜……这是……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那你说个什么?」 包拯激动的不行,双手扒拉着城墙,半个身体都探了出去。 「拉着包相!」 柳客已经成了熟练工,一下扑过来就抱住了包拯的腿,而曹佾也及时抱住了包拯的腰,这才稳住了他下滑的身体。 老包激动了啊! 这才将弄死一个敌将,竟然又欢呼万胜,是弄死了谁? 「归信侯活擒敌将!万胜!」 城头有观察战局的将领用望远镜看到了沈安和那个敌将,不禁就欢呼起来。 「活擒?」 哦…… 包拯激动了,喊道:「赶紧的!赶紧的……」 曹佾和柳客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两人赶紧把他拉了回来。 「出击!出击!」 包拯已经狂化了,挥舞着长刀喊道:「全军出击!马上出击!」 柳客愕然:「包相,敌军势大……」 包拯噼手一巴掌扇去,然后喊道:「马上出击!」 张举说道:「包相……此事为何?」 作为雁门守将,他不闻刀兵多年了,早就失去了对战局的判断。 包拯骂道:「我军气势正盛,不出击还等什么?」 他是此行的大佬,张举不敢反对,就亲自冲下去,喊道:「跟着某来!」 那些骑兵和步卒飞快列阵,弩手们却沖在了最前面…… 沈安率军在驱赶敌军,弩手赶紧出去还能发射几轮。 这时外面传来了号角声,张举一听,却是让城中出击,不禁贊道:「包相果然是名将……」 「出击!」 城头上,包拯在看着沈安不断推进,喃喃的道:「傻小子,快回来……」 沈安已经回不来了,那些将士都杀红了眼,他也杀红了眼。 「全军出击!」 他把那个辽将丢在地上,然后率领骑兵驱赶着敌军而去。 这里地形险峻,没有多少回旋的余地,也给了他大胆的机会。 若是在平原地带,耶律洪基只需派兵在两翼,沈安就只能带着骑兵撤回去,否则辽军在两翼就能直接夹击他,甚至是包围他。 这就是雁门关的好处,险峻,大军来了也是摆设。 「挡住!挡住!」 耶律洪基面色发青的在呼喊着,可这里地形受限,大军施展不开,所以他派出的援军被溃兵一冲就冲散了。 这是耶律洪基第一次亲自对大宋动手,以前他一直是以宋辽和平的倡导者和主持者自居,可这次他却忍不住了。 忍不住就忍不住吧,御驾亲征好歹得有战果,就算是不能拿下雁门关,好歹也要让宋军色变。 结果大军攻城很顺利,还成功的利用宋人以往的懈怠,成功的轰垮了一截城墙。 这样该胜利了吧? 古往今来无数战例都在告诉耶律洪基,今日他绝壁能进城去吃午饭。 可午饭还没见着落,宋军就用密集的火油弹和火药罐把辽军烧成了火炬,炸成了废物……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可宋军的弩箭不停的在发射,仿佛箭矢不要钱。那投石机也是没停过,各种火油弹和火药罐拼命的砸过来,那些后续增援的辽军死伤惨重。 远近结合,火药和弩箭结合…… 这尼玛…… 这纯属就是金钱的组合啊! 不管是火油弹还是火药罐,不管是箭矢还是投石机,这些都是钱啊! 可宋军却财大气粗的直接用钱砸,砸的辽军晕头转向的。 「陛下,这里施展不开,必须要退回去!」 武将们想发威,可这里地形狭窄,没给他们施展的机会。 但前面的溃军已经来了,再不走…… 「陛下,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有人牵着耶律洪基的战马掉头,然后喊道:「阻截他们,全力阻截他们!」 耶律洪基走了之后,你们想怎么浪都行! 一个武将喊道:「前面的别管,别去救他们,让宋军砍杀,等他们意得志满时,咱们在后面……弓箭手集结,准备……重骑准备……」 这是准备要把溃兵一起包饺子,敌我不分了。 「宋军出城了!」 这时前方宋军的弩手开始了狂奔。 在这等时候,弩手就是小钢炮的存在,密集火力覆盖过去,辽军的反击将会被迟滞。 但这也是在冒险,一旦沈安溃败,这些弩手几乎一个都回不去了。 可他们却勇敢的沖了过来。 「弩箭……咳咳咳……放!」 嘭嘭嘭嘭! 没有谁还记得要组成阵列,弩手们凌乱着,就这么开始了放箭。 弩箭给了辽军溃兵最大的打击,刚刚因为看到前方友军的欢喜马上就消散了。 「放箭!」 可那些友军却摇身一变,变得格外的陌生。 箭矢飞舞,却是射向了自己人。 「为什么?」 无数溃兵在叫骂着,可身后是如狼似虎的宋军,身前是杀气腾腾的友军,他们就是风箱里的老鼠…… 「返身杀敌!否则格杀勿论!」 第549页 辽军开始呼喊起来,可在高速奔逃中怎么调转马头? 只怕刚掉头,就被弩箭给弄死了。 所以那些溃兵只能狂呼大叫,但却于事无补。 「宋人正在冲杀,准备好……」 留下的辽将面色冷峻的看着冲杀在最前面的沈安,说道:「他们来了,这便是此战我军最好的机会。年轻人总是喜欢乘胜追击,却不知道稳重才是名将……他今日死定了。」 身边的将领们一阵吹捧,大家都期待着宋人继续冲杀。 「准备……」 辽将拔出长刀,喊道:「别管那些溃兵,胆敢挡在前方的,不管是宋人还是我们的人,全数杀光!」 众人拔刀,气势如虹。 如果用一场大战来比喻这次宋辽对峙的话,那么此次厮杀只是一隅,只要后面能翻盘,辽人依旧能大获全胜。 「宋军……他们回去了!」 有人站在马背上,身体摇晃着骂道:「那个沈安,那个不要脸的东西,他带头跑了,他跑了。」 辽将顾不得什么形象,就站在了马背上观察。 前方的宋军已经开始撤退了,而那些弩手此刻正在最前方狂奔。 这是打了就跑,和特么小偷差不多啊! 辽将骂道:「追击!追击!」 溃兵这次反应很快,他们纷纷往两侧涌去,留下了中间一个狭窄的通道给主力。 辽军蜂拥而出,可那个通道太狭窄了些,出击的速度有些慢。 「杀过去!」 辽将发狂了,催促着麾下拼命打马追击。 「宋军的弩箭!」 辽将抬头,就看到一片黑云飞来。 「他们的弩手不是都出来了吗?」 操蛋啊! 大宋的豪奢程度不是辽人能想像的,而且那些重臣都畏惧辽人,所以有啥好东西都捨得花钱给北方的军队装备,雁门关守军就是如此。 弩手只是出来了一半,剩下一半还在城里蹲着,就等着阴一下辽人。 「投石机又来了……」 弩箭才洗了一轮,投石机就开始发威了。 火油弹和火药罐飞了过来,辽将不禁仰天长嘆道:「这还怎么打?这还怎么打?」 遇到了土豪军队,这仗还怎么打? 辽军顶着弩箭在拼命追杀,可在相距三百多步时,最后一个宋军冲进了关城,城门随即关闭。 城头上,包拯喊道:「万胜!」 「万胜!」 欢呼声传到了在后面重新整军的耶律洪基那里,他的身体摇晃了一下,面色潮红。 「陛下!」 大家都发现皇帝不对劲,就赶紧过来询问。 「朕无事……」耶律洪基笑道:「朕只是笑那沈安,只知道防御和突袭,可他却不懂大战的紧要在于粮草……哈哈哈哈!」 这是挽回士气的话,众人都心知肚明,于是就齐齐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一个辽将笑着回身,然后面色凝滞…… 「起火了,那是哪里?」 「辎重起火了!」 「不好了,粮草被烧了!」 耶律洪基一张嘴,一口鲜血就这么喷了出来。 第989章 宋辽不可能和平 「陛下!」 耶律洪基一口老血喷出来,只觉得胸中一畅,可边上的臣子差点被吓死。 他要是死在这里,大辽马上就会四分五裂…… 耶律浚还小,萧观音更是个痴呆文妇,这样的组合不是招人觊觎是什么? 「朕无事。」 耶律洪基指指后面,有人去指挥灭火。 「谁干的?」 看守粮草的将领来了,一脸灰黑,头发都被烧焦大半,显得异常惊惶。 「陛下,是一小股宋军……还喊着什么打草谷了……」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说道:「难道是沈安……」 「是他的那支乡兵!」 耶律洪基笑了笑,「宋人的士卒能吃苦,他们也多次胜过大辽,可没马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咱们从容收拾。他们想要马,可南边却养不出好马……这样的宋人,永远都无法威胁到大辽!」 这个是事实,也是辽人和西夏人轻视大宋的主因。 就好比后世的一支军队很强大,可却没有机动性,于是敌人想打你就打你,想跑路就跑路,憋屈的不行。 而且这样的国家基本上对外没啥威胁,大伙儿该干嘛干嘛去。 「陛下,臣这便回去催促粮草。」 耶律洪基摇头道:「不必了,咱们回师。」 「陛下!」一个武将悲愤的道:「难道咱们就这么认输了?」 「大辽此次主要的对手是西夏人。」 作为皇帝,耶律洪基至少在战略上是合格的,他深知此刻和宋军纠缠在一起的坏处。 「若是咱们恋栈不去,李谅祚就会趁机反击,到时候宋人会如何?」耶律洪基看着臣子们,觉得多年的太平岁月已经磨去了他们的敏锐。 「宋人不敢出击的吧?」 「宋人胆小,必然只敢在边上看着。」 「这个……不过韩琦很凶。」 「是啊!韩琦那人跋扈霸道。」 「宋皇据说脾气也不好。」 「还有那个沈安,此次他领军,说不得会先斩后奏,比如说主动出击。」 第550页 一群臣子越说心中越没底,到后面都抑郁了。 大辽雄踞当世,所向无敌,啥时候日子过得这般艰难了? 西夏是平头哥,无所畏惧也就罢了,可一向怯弱的宋人竟然也变成了暴脾气,这日子还咋过? 「陛下,宋人内部弄了个什么金肥丹,如今那些农人的日子好过了许多。」 一个文官鄙夷的看了武将们一眼,觉得这些人就只知道喊打喊杀,却不知道从全局去看待问题。 耶律洪基点点头,「朕知道,那是沈安弄出来的东西,据说能肥田地。」 「宋人有了金肥丹,这钱粮就越发的多了,而且那赵曙也是个节省的,不肯奢靡,连宫殿坏了都不肯修……陛下,臣有罪!」 一个年轻的文官跪下请罪,边上的人满脸黑线。 耶律洪基就喜欢建个寺庙佛堂什么的,国中早就因此而怨声载道,可他一意孤行,无人能劝。 那些东西耗费钱粮和人工,大辽的国力因此而不断衰弱。 当年真宗在时,花钱堪称是大手大脚,最后把前面帝王的积累都花销的差不多了,丢下一个烂摊子给赵祯。 赵祯深知大宋的情况,所以不断削减宫中的用度,自己也是省了又省,后来更是任用范仲淹来推行新政。 从这里就能看出赵祯的不平庸。 他能察觉到大宋的问题,并有这个勇气和魄力去革新,真的算是明君。 只是他低估了反对的力量,最后碰了个头破血流,从此就成了个鹌鹑皇帝。 但无论如何,和赵祯比起来,耶律洪基更像是一个昏君。 花钱大手大脚,识人不明……一天就喜欢往外跑。 所以这个文官也是下意识的说出了心里话,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你这不是把耶律洪基比作是昏君了吗? 作死啊年轻人! 耶律洪基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的道:「你去关城里,看看包拯和沈安,喝问他。」 两边刚打的头破血流,使者去了毛用没有,弄不好还会被羞辱。 这一去弄不好就回不来了啊! 文官心中嘆息,知道自己还是犯了忌讳。 「陛下……」 「陛下,宋人……宋人擒获了咱们的一个都详稳……」 众人齐齐变色,「陛下,要弄回来!」 「这太打击士气了,陛下,一定要把他弄回来。」 耶律洪基面色铁青,问道:「是谁?」 来人说道:「是耶律虎……陛下,宋人把他推在城头上羞辱呢!」 操蛋啊! 这多少年没遇到这等操蛋事了? 两军冲杀被活擒,这真是操蛋啊! 宋军以前也有将领被活擒,但那是山穷水尽之后,而不是在两军冲杀之时。 「丢人!」 耶律洪基目视那个年轻文官,「李钰你去,马上去!」 这是一条不归路啊! 年轻文官拱手,然后催马而去。 既然无法选择,那么就选择尊严吧。 他一路向前,等到了离城数百步时,一群辽军正在那里咬牙切齿的叫骂。 「畜生,有本事就出来厮杀,这样羞辱人算是什么本事?」 「不要脸!」 「等大辽打破雁门关,定然要弄死你们!」 「……」 此刻的雁门关城头,那个被俘的辽将耶律虎赤身果体的被绑在那里,而且还是个大字。 一个宋军在用毛刷刷他的肌肤,大抵是太痒了,耶律虎不住的大笑着,渐渐的大笑就变成了惨叫和求饶。 大辽的将领何曾这般受辱过?看到这样的场景,连李钰都骂道:「畜生!」 他一路策马过去,边行边喊道:「某是来传话的,某是来传话的……」 稍后城上放下个吊篮,李钰被吊了上去,见到了包拯和沈安。 「沈安在朔州纵火!」 李钰怒道:「这是谁的交代?宋皇吗?若是如此,大辽将会给予自己的答覆……大军南下之时,你等切莫要后悔!」 包拯默然,沈安默然。 两人都在喝茶。 李钰以为他们是觉得理亏了,就越发的生气:「那个屋子就是大辽皇帝陛下的寝宫……点燃了那里,这是想干什么?」 他觉得包拯是名臣,自然不会撒谎和抵赖,所以说的很是气宇轩昂。 包拯抬头,说道:「全是污衊!」 什么? 李钰怒道:「那火是谁点的?谁?」 包拯淡淡的道:「谁知道?兴许是贵国的皇太叔的同党也说不定。」 妙啊! 沈安一直在想用什么来搪塞,可想来想去都觉得不对。 可包拯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贵国皇太叔的同党,直接就完美的堵住了辽人的口。 他不禁用崇敬的目光看着包拯。 包拯看了他一眼:小子,你还年轻,学着点。 李钰看着他们俩眉来眼去,顿时就被噁心到了,「宋人破坏辽宋友谊,此后大辽的任何反击都不为过!澶渊之盟……兴许明日就不作数了!」 咱们的盟约随时都能撕毁,你们可怕了吗? 「莫要栽赃给大宋。」包拯义正言辞的道:「宋辽交好多年,一直不起兵戈,可在府州,你们连重骑都出动了,那是想干什么?」 第551页 沈安补刀道:「大宋皇子出行雄州,辽人出动一万余骑截杀,敢问这是为何?盟约可有这样的规矩?若是没有,那盟约何用?」 包拯赞许的道:「正是此理,你等一面高喊友谊,一面暗中下黑手,这是哪门子的友谊?」 李钰很想抵赖,可府州和雄州的京观依旧在。 「那又如何?」 这是不要脸了。 正如同是后世的某个警察国家,当自己干的那些不要脸的事儿被揭穿后,他们就是这种态度。 ——那又怎么样?你们有本事就来打哥,没本事就别哔哔! 这便是霸权! 辽国目前拥有这个霸权。 这一刻李钰只觉得胸中一畅,那种骄傲的感觉让他对耶律洪基的奢靡少了些反感。 「救命……」 此刻他们都在城头,刚才黄春出于礼貌,就停止了对耶律虎用刑,可看到李钰嘚瑟后,他就用刷子在耶律虎的咯吱窝里刷了几下,顿时就引来一阵求饶。 李钰的气势就像是阳光下的冰块,渐渐消融。 沈安森然道:「想杀大宋的皇子,就凭着这个,某弄死了那些辽人,再弄成京观,谁敢置喙?耶律洪基吗?」 辽人两次都是暗中出手,事败后都厚着脸皮不认,但顺带着京观之事也没法抗议,憋屈啊! 李钰冷笑道:「宋人不恭,大辽惩戒一番又如何?」 「哦……哈哈哈哈……救命啊!」 那边的黄春下了狠手,耶律虎竟然哭了起来。 沈安笑道:「现在如何?谁在惩戒谁?」 李钰看了那边一眼,说道:「趁早放了他,否则大军打破关城……」 「那就赶紧来。」包拯突然起身道:「可是担心大宋和西夏联手吗?去告诉辽皇,大宋不惧辽国,就算是辽国倾国而来,大宋也不会畏惧,老夫依旧敢领军前往,大宋将士依旧敢豁出命去和你们厮杀,谁会怕?」 他目光转动,看着城头的那些将士们。 「不怕!不怕!不怕!」 整齐的声音轰然传来,李钰不禁面色惨白。 这是宋人? 以前的宋人……某见过的宋使不都是谦逊有礼的吗? 怎么都变凶狠了? 这样的宋人……这样的大宋,大辽可有把握必胜? 「救命……」 耶律虎在大声呼救,希望李钰能把自己带回去。 可李钰却有些失魂落魄的,就这么回去了。 「某呢?李钰,某呢?救某回去!」 李钰充耳不闻,一路回去。 「宋人凶狠……陛下,不能用老眼光来看宋人了。」 他觉得自己的话忠心耿耿,一心为了大辽着想。 可在耶律洪基看来,这个蠢货是在打击士气。 「无能之辈!」耶律洪基摆摆手,有侍卫过去,压着李钰跪下。 李钰惨笑道:「陛下,臣死不足惜,可宋人……他们真的不一样了,大辽要么就趁早灭了他们,不,是一定要趁早灭了他们……辽宋没法和平……宋人一定要拿回幽燕之地,可大辽不会放弃……这是死结啊,陛下!要灭了宋人……」 长刀挥斩,喊声戛然而止。 第990章 勇冠三军 初春的汴梁依旧寒冷,可不经意间却能从角落里发现星星点点的嫩绿。 冷风中送来缕缕生机,可曹佾却很难受,他在想着韩老六。 包拯就在前方,此次他们轻骑而归,所以并未派遣信使报捷。 「包相……竟然是包相?」 守门的军士兴奋了,冒昧的问道:「包相,可是辽军退了吗?」 辽军屯兵雁门外,这个消息不知道被谁给泄露出来了,最终皇城司判定是辽人的密谍,目的是乱大宋的民心。 大伙儿是有些担心,所以在看到包拯后,都涌了过来。 「包相,辽人可打过来了吗?」 「此次又要赔多少钱粮?」 每一次辽人屯兵边境,就是敲诈勒索之时,屡试不爽。 包拯听到这些话,顿时就觉得这一战打的太值得了。 他板着脸道:「耶律洪基亲率大军攻打雁门……」 「哦……」 瞬间包拯就看到了众生相,大多是惶然。 这个辽国依旧是大宋的威胁,不管是百姓还是武人,他们心中最怕的还是辽人。 所以这一战太及时了! 包拯昂首道:「此战我军大胜!」 他就说了这么一句,然后策马进了城门。 「怎么大胜的?」 「莫不是假的吧?」 「大胜好歹要杀多少对手,包相什么都没说……」 「这里,看这里!」 黄春就像是个卖艺的艺人,指着马车喊道:「看看啊!这位就是辽人的都详稳耶律虎,看看啊!辽人的大将,被归信侯走马活擒……」 就在那辆马车上,一个囚笼里,耶律虎木然的看着前方。 「那是辽将?」 「怎么看着那么狼狈?」 「都详稳……祥稳是什么官?」 「祥稳就是将军!」 「呀!那都详稳不就是大将军了?」 「对,就是大将军。」 「竟然俘获了他们的大将军?这……这是大捷了?」 众人都懵了。 第552页 包拯并未说如何大捷,只是一个耶律虎就让这些军民知道了结果。 「归信侯来了。」 「看看看看,他若是洋洋得意,那定然就是大获全胜。」 「咦!归信侯看着好像是有些不耐烦?」 沈安当然不耐烦,他离开汴梁那么久,心中最想念的就是家人。可按照程序,他还得跟着包拯进宫复命,弄不好还有赐宴,吃完才能回家。 「大胜了!」 一个老汉喊道:「大宋胜了!辽人败了!」 「还是耶律洪基御驾亲征嘞,当年辽人那个什么太后……」 「萧太后!」 「对对对,那个萧太后和皇帝亲征,我的天,幸好有寇相公在,拉着官家去亲征,否则大宋那次就没了。」 「刚才听到耶律洪基亲征,某都被吓坏了。」 「咱们胜了?」 大家面面相觑,然后喜悦就渐渐的散发出来。 「胜了。」 路过的沈安随口说了一句,然后进了城门。 「胜了,归信侯说咱们胜了!」 「哈哈哈哈!」 「大宋胜了!」 「……」 身后全是笑声和兴奋的叫嚷声,这些声音就像是陈酒,听着就让人醺醺然。 一路进了皇城,包拯走在最前面,曹佾和沈安并肩,唏嘘道:「某想到了韩老六……」 沈安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个人可交。 他此刻若是忘却了为他挡刀战死的韩老六,那就是冷血。 冷血之人不可交,因为这样的人眼中只有利益,迟早会把在别人身上做过的事在你的身上做一遍。 所以有人云,无癖之人不可交,大抵也有异曲同工之处。 进了大殿,君臣都在,正在翘首以盼。 「为何不报捷?」 来不及问具体战况,只知道大宋赢了的赵曙有些生气。 包拯说道:「陛下,在大胜之时,臣首要想到的便是辽人是否会和大宋全面开战。」 这是个让人焦虑的事儿,大宋正在革新的进程之中,如果和辽人全面开战的话,所有的事儿都得停下来,为大战让步。那些反对者会捲土重来,利用辽人入侵的机会胁迫君臣做出让步。 别以为那些人会顾全大局,纵观历史,这些人的节操还比不上流氓地痞,甚至还比不上妓院里的老鸨和龟公。 所以包拯此话一出,赵曙不禁微微点头,极为满意。 重臣为何重?因为你要知道什么是大局,知道目前国家的大局是什么,并顾全大局。 包拯就做到了这一点。 韩琦回身冲着曾公亮和欧阳修笑了笑,很是恶劣的笑意。 老包回来了,你俩的好日子结束了。 曾公亮和欧阳修都觉得屁股有些发凉,于是就强笑着。 官家要是让老包进政事堂,会换掉咱们俩的谁? 曾公亮看了一眼欧阳修,心想你都老眼昏花了,还是趁早回家养着去吧。 可欧阳修却知道自己的老眼昏花是早衰的缘故,这几年颇为重视保养,自觉还能再活二十年。 「臣接着想到的是……若是捷报入京,会不会有人怂恿陛下在此时北伐,攻打幽燕……」 包拯看看群臣,他知道这里有不少都是投机分子,一旦看到有升官的机会,就会不管不顾的怂恿赵曙。 以后和金人联盟就是一群蠢货干的好事,一方面打压武人,一方面又奢望被打压成了废物的武人去攻伐幽燕之地,最后被抽的满脸血也是活该。 「此次在雁门关,耶律洪基亲率大军来攻打,带着投石机,带着无数铁骑。那些辽人悍不畏死,蚁附攻城……他们攻上了城头,和我军拼杀在一起……」 赵曙觉得身体有些发热,不禁想像了一下那种惨烈的场景。 「我军将士多年未曾征战,幸而有神威弩压阵,有火药罐和火油弹,将士们忠心耿耿,悍不畏死,这才一次次把敌军压了回去……」 赵曙看了富弼一眼,觉得这个枢密使有些流于形式,对军队少了督促。 可富弼却只想喊冤,枢密院是枢密院,是一个掌总的地方,至于军队操练和督促,大多是三衙在管。 可赵曙不会管这些。 平日里你们文官压制武人这般凶狠,这时候你们不背锅谁背锅。 于是他的眉间就多了些冷色。 沈安看了富弼一眼,很是纯良的笑了笑。 富弼也在窥视着政事堂,所以和包拯是竞争对手。 这一下他算是失分了,而凯旋的包拯却正处在风头上。 风头上据说站着一头猪也能飞起来…… 包拯的气度越发的浑厚了,「后来沈安趁势开门出击,一举击溃了辽军……」 「击溃了辽军?」 韩琦忘记了去挤兑老对头富弼,欢喜的道:「果真是击败了他们?」 沈安点头,却不肯说话。 这时候就该让老包出风头,如此官家才会在考量人选时偏向他。 包拯说道:「那些辽军混乱之际,沈安率军突击,敌军数度反扑,都被击溃,沈安甚至还生擒了敌将……」 呃…… 殿内变得静悄悄的。 富弼兴奋之极,觉得这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大捷,可却不由自主的问道:「莫不是什么小头目?」 第553页 一些小头目就不要拿出来充当军功,若是这般,以后这军功就不值钱了。 包拯看了他一眼,说道:「辽军都详稳,耶律虎,富相以为如何?」 「这个……」富弼面色一白,旋即狂喜道:「果真是耶律虎?」 他是枢密使,辽军的将领多多少少知道一些,而这个耶律虎恰好他关注了。 富弼大笑了起来,极为无礼。 赵曙觉得这些臣子太过分了些,你有什么好笑的不说赶紧分享给朕,就知道在那笑。这般轻浮,和包拯一比真的没法看。 富弼若是知道赵曙的想法,绝壁会吐血三升。 他笑够了才说道:「陛下,那耶律虎臣知道,在辽军中以凶悍闻名,是个王却般的猛将……」 王却? 众人都想起了那个巨人般的王却,上次他率领刀斧手们在雄州出战,一战杀的辽人胆战心惊。 那样的猛将,哪怕是喜欢打压武人,可不少文官依旧是对他赞嘆不已。 富弼欢喜的道:「那等猛将,竟然被沈安被活擒了,这是……在沖阵时活擒的?还是他跌落了马下……是了,沈安虽然有些武勇,可却比不过那些正经的武人,更遑论耶律虎这等猛将了。不过能擒获他就是好事,辽人……哈哈哈哈!」 他想到辽人的反应,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沈安终于忍不住了,慢条斯理的道:「陛下,臣率军沖阵,那耶律虎大吼大叫的说是要杀了臣,随后冲杀过来,臣单手就擒了他……」 说完他矜持的对富弼颔首。 什么叫做落马后被擒,那是捡便宜,我沈安是那等人吗? 富弼一怔,第一次正视着沈安,拱手肃然道:「竟然这般吗?归信侯武勇,老夫佩服。」 赵曙也激动了,「文官里竟然能出一个勇冠三军的猛将,朕……这是……」 韩琦毫不犹豫的把他想说的话说了出来,「陛下,这便是祥瑞啊!」 操蛋啊! 沈安的脸都青了。 哥是祥瑞?要不要弄个东西供起来? 随即他又觉得自己以后在史书里的地位不同了,不禁有些得意。 文武双全,文能开书院,教书育人,开宗立派。武能改良军械,统军大战,更是能活擒敌军的猛将。 历史上这般全才的有几人? 有人会列举那些古人来比较,可沈安只需砸一个条件下去,大抵就能平息争议。 哥不但文武全能,还是大宋首富,这天下的商人都奉哥为财神爷……你们可行? 第991章 升爵,追封 赵曙的身体在轻轻颤动着,兴奋不可抑制。 他幼时在宫中待了许久,知道赵祯最忌惮的就是辽人,记得有一次赵祯自言自语被他听到了,那话让人心惊。 ——若是辽人倾国南下,朕该去哪? 那是赵祯的惶然,但后来赵曙知道这也是整个大宋的惶然。 若是辽军倾国南下,没有谁有信心抵御他们的攻击。 从帝王到百姓,大宋最惧怕的就是辽人。 这种害怕到了极致,就催生出了许多匪夷所思的事儿。 挖烂北方,在北方改造水田……这些还算是可以理解,可给黄河改道,这真的是太奇葩了。 赵曙从那时起就知道辽人是大宋的梦魇,若是不能解除这个梦魇,大宋就谈不上盛世。 所以这次他派出了包拯和沈安的组合去,心中未尝没有一点想像。 包拯能看着沈安,但也会纵容沈安的某些举措,比如说擅自开战什么的。 大宋有了神威弩,有了火油弹和新式火药,能不能和辽人相抗衡? 他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结果府州和雄州的两战给了他信心,这一次他就希望能再试试。 结果沈安不负众望,不,应该说是耶律洪基不负众望,果然带着大军来了。 结果……大宋竟然战胜了耶律洪基亲率的大军。 这个…… 这是一次里程碑式的胜利。 「陛下,从此臣等再面对辽使时,再也不会担心什么威胁,臣……」韩琦激动的道:「就算是面对耶律洪基,臣也敢呵斥其过!」 曾公亮回忆道;「那年辽使当朝威胁,说是愿意和西夏交好,然后合围大宋,臣记得满朝文武都不敢言……那时屈辱啊!可如今辽皇竟然亲征失败……」 赵曙淡淡的道:「他失败了,辽人再想屯兵威胁大宋,要钱要好处的日子,从此一去不复返了,诸卿都是功臣,朕……」 赵曙吸吸鼻子,突然觉得这个荣耀好像把前面的帝王都比下去了。 太祖皇帝不消说,他主要是国内。 太宗皇帝……那个更没法说,高粱河一败,直接断送了大宋的一半国运。 真宗是个倒霉催的,遭遇了一个疯狂的萧太后,幸而有寇准拉着他去亲征,好歹当时的将士们大多经历过战阵,好歹挡住了辽人。但哪怕是如此,大宋依旧要赔款才能确保平安。 而赵祯就不用说了,李家造反,大宋屡次征伐都是屡战屡败…… 纵观前面的帝王,会发现一个大问题,那就是武力不彰。 而他这个宗室子成为帝王,对于许多人来说就是个意外。 大家在观望,对他也没什么期望,只希望他能稳住朝局,让大家过几年安生日子。 第554页 可现在的日子如何? 一战击败辽皇,这样的日子如何? 赵曙激动的有些哽咽了。 韩琦知道他的心情,自己也激动的道:「此战之后,大宋再也不惧辽人了,大宋再积蓄些实力,当有北伐、恢复幽燕之地的那一日。」 欧阳修抹去两行老泪,唏嘘道:「若是能看到恢复幽燕的那一日,臣死都瞑目了。」 幽燕之地就是大宋的淡,被辽人捏在手中,让大宋欲哭无泪。 现在看到了曙光,君臣都激动不已。 「包卿……劳苦功高。」 赵曙对包拯很是满意,再看向沈安时,就觉得心情更愉悦了,「你这个年轻人真是不错,上阵能杀敌,下马能教书。此战包拯掌总,你也稳沉了,可见这人还是要成亲才好,成亲了就稳重,知道轻重缓急,不会再胡闹了……」 沈安干笑道:「是啊!臣最近都觉得自己稳重了许多。」 年轻人要想在朝堂之上有所作为,稳重这个名声就是助推器。 所以沈安心中极为欢喜,觉得自己拿到了一个加分。 韩琦也贊道:「沈安……从去年开始,臣就觉着他稳重了许多,这等年轻人,汴梁估摸着一个也无。」 包拯的脸颊抽搐了一下。 欧阳修嘆道:「这等年轻人这般出彩,老夫当避路,放他出一头地也!」 老欧阳又开始批发好感了。 赵曙心情愉悦之极,说道:「包卿的封赏且缓些时候……」 包拯是重臣,封赏他要通盘考量,不小心就容易引发朝政变化。 「臣些许微功,不敢,不敢。」 包拯赶紧退开。 该年轻人上场了。 赵顼看到沈安一人站在中间,不禁有些憧憬着未来,心想下次是不是寻机也跟着去厮杀一番。 赵曙含笑道:「你此次立下大功,朕自然是赏罚分明……你如今是归信侯,如此……可为开国县公。」 沈安原先是归信县开国侯,这一下就升级到了归信县开国县公。 果然还是军功好封爵啊! 沈安心中一喜,赶紧谢恩。 哥是县公了啊! 在场的重臣不少人的爵位比他的高多了,可却人人赞嘆,没人鄙夷。 军功封爵,这是文人们的梦想,可军功哪是那么好立的,比如说韩琦,当年去西北厮混,结果毛都没捞到一根。 以后出门,大家报上自己的官爵,什么郡公、国公,你别牛笔,人沈安一站出来自报家门,归信县开国县公。 咋样? 比你低了好几级,但人家是军功封爵,和你这个升官附送的爵位谁高? 估摸着你都不好意思报自己的爵位了,觉得丢人。 这个就好比后世的什么荣誉职务,遇到了正经的实职,哪怕你看着高几级,却差远了。 包拯唏嘘道:「臣看着沈安,就想起了臣子……」 赵曙不禁满头黑线,心想包绶才几岁,这个没法比吧。 「看着沈安,臣想到了沈卞。」包拯感慨万千的道:「沈卞若是在,看到自己的儿子这般有出息,定然会潸然泪下。」 他是从父辈的角度来看待这个问题,沈安低下头,想起了那个执拗的男人。 沈卞一生都在为了北伐而奔走,可惜英年早逝。 如今他的儿子大胜辽皇,沈卞若是还活着,估摸着会兴奋的发狂。 韩琦的嘴唇动了几下,最后还是一声嘆息。 「是个忠心耿耿的臣子。」 赵曙贊道:「当初众人皆沉醉于太平日子里,沈卞却看到了其中的危机,大声疾呼,为此四处奔走……这样的臣子……沈安,你好生做。」 「是。」 沈安躬身,心中百感交集。 这是要让沈安好好为官,以后立下大功,赵曙会追封沈卞。 无数羡慕的目光在沈安的身上聚焦,连韩琦都忍不住生出了些小嫉妒来。 现在的人家族观念强,父祖就是天。 在原先的历史上,赵曙登基后,就为了追封赵允让和群臣大闹了一场。 所以赵曙刚才的话极为让人羡慕。 若是能追封沈卞,沈安此生就算是圆满了。 韩琦憋了半天,最后憋出一句话来:「生子当如沈安北啊!」 这一刻辛弃疾的名句穿越而来,和韩琦产生了共鸣。 沈安躬身告退,赵曙含笑道:「朕知道你牵挂妻儿家人,庆功宴就不留你了。」 欧阳修笑道:「如此臣等倒是能多吃些。」 「哈哈哈哈!」 大笑声中,沈安出了大殿。 赵曙最后看着曹佾,问道:「曹佾此战如何?」 包拯说道:「曹佾此战极为果敢,身先士卒,杀敌不少。更是率军堵住了缺口,算是大功。」 赵曙满意的道:「朕说你有才,如今看来果然,好,回头朕自有封赏。」 曹佾的封赏牵涉到权贵的平衡,赵曙依旧要仔细考量。 只有沈安的最简单,根据功劳来封赏完事。 这个国舅算是权贵里的一朵奇葩,在先帝时被猜忌,然后假装修道来避祸。等到了治平年间,曹太后一念之下,赵曙又启用了他。 可此人竟然能如此悍勇,在一堆糜烂的权贵里真的是一朵奇葩,殊为难得。 第555页 赵曙心情大好,令人去准备庆功宴,他自己去了后宫找高滔滔。 「辽皇竟然败了?」 高滔滔一下就蹦了起来,「真的败了?」 作为皇后,她知道耶律洪基失败对大宋的好处,民心士气,臣子们的心气…… 关键是她同样也在畏惧辽人。 赵曙见她欢喜,就笑道:「包拯统军,自然不会有假。不过此战沈安极为出色,率军突击,一举击溃了辽军……朕方才封了他开国县公,却觉得简薄了些。不过等等吧,算是他积累了几条腿……呃!」 赵曙愣住了,心想朕这是怎么了?竟然也习惯用腿来衡量沈安的功劳了。 「哈哈哈哈……」 高滔滔不禁大笑了起来,门外的哼哈二将面面相觑,肥胖的飞燕问陈忠珩,「陈都知,这是什么喜事,竟然能让圣人这般欢喜。」 陈忠珩难道和气的时候,「包相和沈安在雁门关大败耶律洪基。」 「呀!」 飞燕和昭君都惊讶,随即欢喜。 「竟然胜了?」 宫中缓缓传递着这个消息,当赵曙和高滔滔去见曹太后时,见到的宫人都是面带喜色。 高滔滔问道:「这是为何?」 飞燕去问了,回来说道:「圣人,她们得知大宋胜了辽皇,都很欢喜呢!」 高滔滔笑道:「以前人人都怕辽人,总觉得他们凶神恶煞的,大宋定然打不过。如今一次大胜,竟然让宫中人也欢喜不已,官家,这次大捷当青史留名,让后人敬仰。」 赵曙点头道:「这个大宋……它终究不同了。朕这个帝王……心情振奋啊!」 第992章 女人竟然这般狠吗 曹太后已经得了消息,只是比较笼统。 「去问问大郎的消息,去问问他可受伤了吗?」 她站在殿外,神色焦急的就像是一个等待孩子的母亲。 大捷之下,皇帝的心情定然极好,所以这算是好差事。 「臣马上去。」 这等好差事任守忠自然不会放过,一熘烟就跑了。 最近皇后不时来这边看看,陪太后坐坐聊聊,这等融洽的气氛让太后的身边人无不欢欣鼓舞,都觉得自家主人的养老不愁了。 可在任守忠的眼中,这些只是寻常。 他要的不是这些,而是权利。 唯有权利才能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 所以但凡有去官家那边的差事,哪怕是挨打他都愿意去。 在旁人嗤笑的时候,任守忠却在庆幸。 因为他深知,所谓的印象就是靠着无数次的熟悉产生的。 哪怕是挨打,他也从未犯下大错。但官家显然是记住了他,上次去传话时,一看到他就叫出了名字,而且很亲切的让他滚…… 这就是熟悉啊! 他一边想一边奔跑…… 这是必须的姿态。 「任都知真是勤勉啊!」 「看看,一件事咱们是慢腾腾的,任都知却是一路狂奔,怪不得人家能做都知,咱们只能填饱肚子,这便是差距。」 一群宫女内侍艷羡的看着任守忠跑到了边上转角处,然后来了个急转弯。 呯! 一个内侍突兀的出现在转角处,然后被任守忠撞的鼻子喷血。可在这等情况下,他兀自喊道:「保护官家!」 喊完之后,这人就扑向了任守忠,直接扑倒了他。 陈忠珩凶狠的一拳把任守忠打的满脸桃花开,边上才有人喊了一嗓子:「陈都知,误会了,是误会!」 任守忠惨叫一声,喊道:「某是任守忠,某是任守忠……」 陈忠珩这才站了起来,他的鼻子在喷血,可却不管不顾的在看着两边。 很忠心! 陈忠珩的一系列反应很快,这才是他本能反应,所以赵曙很满意。 「去找御医看看。」 这是肯定和奖励。 可在对着任守忠时,赵曙明显的就冷了脸,「何事?」 任守忠满脸青肿的说道:「娘娘令臣去问问国舅之事。」 赵曙微微点头,然后和高滔滔走了过去。 任守忠欲哭无泪的跟在后面,不时摸摸脸上的青肿。 怎么运气就那么差呢,竟然撞到了陈忠珩。 他只想到自己的运气差,却没想到宫中人做事需要稳重。 陈忠珩也在宫中奔跑,但却不快,只是做个姿态罢了。 到了慈寿宫外,正在翘首以盼的曹太后差点情绪就崩溃了。 这帝后一起来,难道是大郎出事了? 想到曹佾战死沙场,曹太后就痛恨自己当初为他谋划出征之事。 「娘娘……」 赵曙自然不方便经常来这边,即便是来了,身边多半会有高滔滔,这是避嫌。 他不是赵祯和曹太后的儿子,避嫌是必须的。 所以他说话也多了严肃和仪式感。 曹太后一下就抓住了门边,只觉得世界一片灰暗。 「曹佾此次出战……身先士卒……」 是了,大郎太实诚,一定是冲杀在最前方,忘记了将领可以躲在后面指挥…… 「冲杀在前,斩杀不少敌军……指挥得力……」 曹太后觉得不大对,这不大像是阵亡的说法吧。 可官家的表情为啥那么沉重呢? 第556页 「曹佾此次立功不少,我也欢喜,只是等着看看,稍后会议功……」 赵曙说完就告退,一下狂喜起来的曹太后忍不住问道:「大郎没死?」 「没死啊!」 赵曙觉得很奇怪,「好好的。」 「那你刚才为何一脸沉痛?」曹太后真心的不满了,「若是再来几次,老身怕是就要去寻仁皇帝了。」 你再这样吓人,老娘哪天嗝儿一声就去了,看你怎么和外面交代。 赵曙面色发黑,一熘烟走了。 回到自己的地方后,陈忠珩竟然已经回来了,只是鼻孔里塞着布团,看着很好笑。 「去寻了镜子来。」 赵曙的要求让人吃惊,但没人敢询问。 稍后他拿着镜子在琢磨着自己的表情。 「很沉痛?」 「不应该啊!」 「这看着很稳沉,是稳重吧。」 「……」 门外的两个宫女见赵曙揽镜自照,就嘀咕道:「官家这是……怎么了?」 一个老男人竟然在照镜子,这是要干啥? 莫不是准备打扮一下自己? 那皇后的专宠怕是就没了。 两人在嘀咕着,其中一人说道:「此事不许说出去,不然官家震怒,咱们都会倒霉。」 可稍后这个消息就传遍了后宫。 高滔滔回来就听到了这话,笑喷了。 「官家,他们说您这是揽镜自照,顾影自怜……」 赵曙不禁怒了,「这些人胡说八道,我只是看看自己的神色……」 高滔滔当然知道,所以才笑的很是畅快。 赵曙怒了之后也笑了,两人笑了一会儿,赵曙说道:「曹佾跟着沈安出去倒是能立功,可见沈安并无私心,而且他如今越发的稳重了,让人放心……」 高滔滔贊道:「是啊!年轻人里就没见如他这等稳重的。」 夫妻俩都觉得沈安不错,这时外面有人传话,说是包拯求见。 「包拯……他不该是等着庆功宴吗?怎么来了?」 赵曙起身道:「我去看看。」 他一路去了前面,等看到包拯时,见他衣裳都没换,就笑道:「这是想起了什么急事?」 包拯看来是老了啊! 这不记性都差到了这等程度,哎! 赵曙心中的念头又转动了一下。 包拯说道:「官家,此次去北方,沈安……臣派人去见耶律洪基,想探探他的意思……」 赵曙贊道:「这个没错,是该先试探一番,先礼后兵才是大宋的礼节。」 包拯有些头痛的道:「沈安也跟着去了,化名为曹雪芹。」 「我就知道他不肯安分,哈哈哈哈!」赵曙笑了起来,「不过曹雪芹这个名字还不错,可见他是用心了。」 曹公数百年后若是有知,大抵会称呼赵曙为知己。 「是啊!」 包拯苦笑道:「他跟着去见到了耶律洪基,出来时……他在门外放了个小东西……」 赵曙眨巴了一下眼睛,吸吸鼻子,问道:「你莫要告诉我……耶律洪基亲征是为了他放的那个小东西。」 他有些不妙的感觉,觉得那个小子定然是惹出了大事。 包拯干咳一声,「是臣当时没交代清楚,把耶律洪基说的凶恶了些,所以……」 「说吧。」 赵曙冷静了下来。 这事儿在朝会上包拯没说,显然是有些见不得人,或是担心沈安因此被围攻。 而他现在还在想为沈安背锅,可见那件事不小。 那个小子! 赵曙咬牙切齿的,猜测多半是骂人了。 你骂谁不好,去骂耶律洪基,能逃脱一命就算是你的运气。 「他放的那个小东西是书院弄出来的,丢下后,大约一个多时辰后起火……」 赵曙呆滞了。 「你……他竟然点了一把火?」 包拯点头,「对,据说火势很大。」 「有多大?」赵曙很纠结。 「据说耶律洪基是被人抱出来的。」包拯觉得自己没脸见官家了。 「都是臣在他们出发之前没交代清楚的错,那耶律洪基说话跋扈,视大宋为无物,沈安心中不忿,这才弄了那个东西。」 赵曙捂着额头嘆道:「后来耶律洪基就率军来攻打雁门关?」 「是。」 赵曙摆摆手,等包拯走了之后,他才苦笑道:「竟然一把火差点烧死了耶律洪基,这是功劳还是犯错?」 陈忠珩鼻子里塞着布团,说话瓮声瓮气的,「官家,若是烧死就好了。」 「蠢!」赵曙没搭理他,「我先前还说他稳重,宰辅们也夸他稳重,结果他这一下……稳重的臣子怎会去纵火?幸而他用的东西小,辽人没发现……」 朕才夸他稳重啊!可他就用一把火让朕的夸赞成了笑话。 赵曙真的想揍人。 「官家,张八年求见。」 「让他来。」 张八年进来后,禀告道:「官家,归信侯化名为曹雪芹,一把火差点烧死了耶律洪基。」 「此事朕知道了。」赵曙的心情很恶劣,觉得自己被沈安给骗了。 「那一夜,朔州城里火光沖天,就没熄灭过,后来有人去看了,说是烧掉了好几条街,半个朔州城都成了废墟。」 第557页 这一把火竟然烧的那么猛? 赵曙傻眼了。 「那耶律洪基被一把火烧的大怒,想来就想弄死沈安,可却找不到证据,那憋屈……」 赵曙作为帝王,自然对耶律洪基的心情有些了解。 稍后他回去,把这事告诉了高滔滔。 「啊?」高滔滔也傻眼了,「他竟然差点烧死了耶律洪基?」 「耶律洪基还找不到证据说是他放的火,你说这气人不气人?」 赵曙很生气,高滔滔却突然笑了起来。 「官家,这是好事啊!」她笑道:「耶律洪基挨了这么一下,以后怕是会疑神疑鬼了。而且您不是说耶律洪基屯兵朔州就是对大宋虎视眈眈吗?既然如此,那沈安这把火却烧的好。若是不烧,说不得现在都还在对峙,哪有现在的大捷?」 这个女人一点都不考虑影响啊! 赵曙心中郁闷,高滔滔接着说道:「他家的娘子也该加封了吧?官家,这个可不能省。」 「为何?」 赵曙本想缓一缓,好生出一口气。 高滔滔说道:「女人对男人……那些人不是说什么枕头风,沈安就一个娘子,可见杨卓雪说话他是肯听的。您加封了她,她自然感激,以后会规劝沈安忠心耿耿……您若是不加封,她心中怨恨,以后说不得会说些您的坏话。」 赵曙倒吸一口凉气,「女人这般狠吗?」 高滔滔马上就板着脸道:「臣妾是随便想到的。」 你这是想说老娘够狠吗? 赵曙也发现了问题,和耶律洪基被火烧相比,他更担心自己的后院葡萄架倒了。于是他就笑道:「还是你有远见,如此就一道加封了吧。」 第993章 你也配坐老夫的下首? 「大捷啊!」 庄老实站在沈家大门外,两边全是街坊,就听他在吹嘘。 「我家郎君身先士卒,差点就活擒了耶律洪基……耶律洪基知道吧?那是辽皇,他的身边有那等能呼风唤雨的高人,还有一巴掌能扇死人的好汉……可那么多人,就被我家郎君一人一刀给追砍过去……」 「哦……」 街坊们都惊呼出声。 从他们记事以来,大宋处处高唱和平之歌,对征战之事就像是一张白纸,啥都不懂,这才给了庄老实胡乱吹嘘的机会。 庄老实左腿微微的颤动着,得意洋洋的道:「后来耶律洪基苦苦哀求,还说把皇后送给我家郎君做小妾,这才逃得一命……」 正如同后世那些没事蹲在一起吹嘘国家大事的闲汉们一样,真相永远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舒心。 老对头辽人吃亏了,吃大亏了,咱们再思维发散些,把大宋说的厉害些,把辽人说的无用一些,心情会更加的愉悦。 陈洛从巷子口飞快的跑来,喊道:「郎君回来了,郎君回来了。」 庄老实神奇的换了个神色,很是肃然的吩咐道:「都站好了,稍晚都按照某的吩咐说话,让郎君高兴些。」 在得知沈安进城后,他就召集家僕们排练了一下,效果非凡。 于是家僕们都在门外站好,束手而立。 稍后沈安和闻小种来了,庄老实开口道:「郎君……」 众家僕齐声喊道:「郎君……」 街坊们早就忍不住了,见沈安进来,就欢呼道:「好汉子!好汉子!」 市井人夸赞很简单,没有什么华丽的辞藻,没有什么仪式感,但一句好汉子,就道尽了大家的心声。 好汉子,换做是以后的北平话,大抵就是:「是个爷们!」。 若是换了蜀地,大抵就是:「硬是要的!」 庄老实精心排练的欢迎仪式报废了,在街坊们的欢呼声中,他们的声音就像是虫鸣。 沈安拱手和街坊们说了几句话,然后就被家僕们簇拥着进了家。 「恭迎官人。」 「恭迎哥哥!」 杨卓雪和果果早早的等候在门内,齐齐福身。 沈安的目光转动,笑道:「芋头呢?」 「这里!」 果果走到杨卓雪的背后,伸手一托,芋头就在杨卓雪肩上冒头了,傻乎乎的看着沈安。 这是一个背带,还是沈安的构思,主要是方便带芋头出门用的,没想到今日却先用上了。 「哈哈哈哈!」 沈安大笑着走过去,仔细看看儿子,笑道:「看着更壮实了,好。」 远征归来,家人平安,这便是一家人的福气。 洗澡更衣,一个火锅已经准备好了,妻子妹妹坐在边上,笑吟吟的等待着。 陈大娘抱着芋头在边上,低声道:「叫爹……」 芋头挣扎了一下,「贴……」 我去! 沈安瞬间就热泪盈眶了。 「我儿子会叫爹了?」 「啊……」芋头再度发声,却是毫无意义的啊。 呃! 闹半天,原来是跟着学的贴。 沈安还以为儿子能认爹了,结果空欢喜一场。 不过这也是个好的开始。 沈安坐下,杨卓雪举杯道:「官人大捷而归,妾身恭贺官人武功鼎盛……」 沈安笑着喝了酒,果果就迫不及待的道:「哥哥,这次能打断几条腿?」 「什么乱七八糟的?」沈安觉得妹妹越大越没谱了,不过却想起了好事,「官家先前封爵,给了开国县公。」 第558页 「县公了?」 杨卓雪欢喜的道:「这是军功封爵呢,官人,以后定然能名垂青史。」 这年头的人活着也讲究追求,大抵最大的追求就是名垂青史。 沈安觉得自己是一定的。 不说军功,单说他弄出来的那些东西就能让他史册留名,大抵后世会弄个纪念日什么的。 「哥哥,我是什么?」 果果好像记得自己有个封赏的,只是一直没用,所以忘记了。 沈安笑道:「你是宣城县君。」 「县君有用吗?」 「有用。」 沈安见杨卓雪发怔,就说道;「你的应当也有,只是要稍后。」 封赏官员后,接着封赏他们的妻子,这是规矩。 所谓夫荣妻贵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这年头男人奋斗的目标里,让妻儿显贵也是其中的一个。 杨卓雪随口道:「妾身有没有不打紧……」 虽然是这般说,可她的眼睛却亮了。 稍后吃完饭,杨卓雪叫了庄老实来,吩咐道:「官人封了县公……」 「老天有眼吶!」 庄老实激动的不行,恨不能嘴巴变成大喇叭,出门四处宣扬。 「娘子,郎君才二十岁就是县公了,以后三十岁了怕不是郡公哦。」 这年头主僕之间的关系是一荣俱荣,所以庄老实跟着激动就是这个道理。 唯一的例外大抵就是赵允良家,那对父子辟谷弄的府中的下人怨声载道,巴不得郡王府垮了最好。 「现在说这个却轻浮了。」杨卓雪淡淡的道:「官人立功,你等也辛苦,回头每人赏五十贯,算是为官人庆贺。」 「多谢娘子。」庄老实满面红光的去了前面,喊道:「官人封了县公,娘子有令,为官人贺,每人赏五十贯!」 他的声音是如此的大,隔壁邻居都全部听到了。 「县公了?五十贯?」 「是每人五十贯。」 「啧啧!在沈家做僕役都比普通人强。」 「……」 随后杨卓雪叫人准备了宴席,准备庆贺时,街坊们都主动送来了贺礼。 「归信侯……不不不,如今是沈县公了,沈县公能击败耶律洪基,我等与有荣焉,这便是些心意。」 一个街坊文绉绉的说了些贺词,就把一只大公鸡当做了贺礼。 庄老实在记帐,抬头肃然道:「多谢了。姚链,赶紧接了礼物。」 按照沈安的说法,街坊街坊,在许多时候比亲戚都亲近,所以千万别嫌贫爱富,不管别人送什么,哪怕是一根针你也得笑着收了。 送礼的人杂七杂八,礼物更是各种不同,可沈家的人都很是客气,没有半点看不起的意思,这让街坊们越发的满意了。 「这沈家人就是讲究,陈大家送了只鹌鹑他也收,还客气的说多谢,郑重的记下来,随后还请入席,这讲究……哎!果然是大儒呢!」 「什么大儒?沈县公弄的是杂学,人家这是开宗立派的宗师。那些大儒都是吃祖宗剩饭的傢伙,哪里比得过沈县公?」 「也是啊!那杂学……宗室书院知道不?」 「知道啊!那不就是宗室们读书的地方吗?说是为了那个地方还打了好几架。」 「那是,可你知道是为啥吗?那沈县公以后会在宗室书院里教书,那些宗室里的人都发疯了想挤进去读书,这不没进去的就不满意,这才打了起来。」 「啧啧!那还不如去邙山书院。」 那边来贺喜的赵允让被赵顼扶着,听到这些话,不禁贊道:「这些人倒是有些见识,宗室里的人还是知道些好歹,于是都挤去书院读书……邙山书院大多是平民百姓,他们却不好混在一起。」 「邙山书院要考试,那些宗室子弟大多是酒囊饭袋,哪里能考的进去?」 呃! 几个街坊扯淡一下就把宗室子弟埋了,赵顼看看自家翁翁的脸色,担心他发火,就劝道:「翁翁,这些都没什么见识,胡乱说的。」 赵宗谔也来了,马上就附和道:「是啊!大王此言甚是,这些人就知道胡言乱语。」 赵允让如今不但是宗室长辈,更是官家的亲爹,这身份……按照常理,老赵应当给自己寻个精神寄託,比如说在宗室里说说话,为大家做个主,号召大家做点事什么的,这叫做老有所为。 赵允让觉得喉咙有些发痒,就干咳了一声,然后说道:「这话说的极是,这宗室子……大多都是酒囊饭袋!」 本来他的子孙也是,可现在不同了啊。 他的儿子是皇帝,他的孙子以后还会是皇帝,咱们是皇室了,哈哈哈哈! 赵允让的心情好的不行。 赵宗谔的脸瞬间就变成了猪肝色。 咱就是宗室子啊!您这话不是说某是酒囊饭袋吗? 若是换了旁人,赵宗谔绝壁会叫骂,可赵允让他却不敢,只能委屈的道:「某不喝酒。」 赵允让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可你放屁!」 赵顼忍笑扶着他进去,门外的庄老实见了就喊道:「郡王来了,郡王来了。」 赵允让马上就挺直了腰,说道:「这热闹的,看着就喜庆,进去瞅瞅。」 他进了里面,里面已经摆了好几桌,都是街坊里的老人在坐着,见他进来,众人赶紧起身相迎。 第559页 「见过郡王。」 赵允让不想让儿子为难,所以很少出门,今日算是放风,正在惬意的时候,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就说道:「该如何就如何,不然老夫马上回去。」 沈安笑道:「郡王平易近人,大家安心吃饭喝酒。」 赵允让自然坐了首位,一群老汉都想着来个平易近人的皇帝爹,大伙儿套个近乎,以后也能出去吹嘘一二,于是就笑了起来,说了些吉利话。 赵允让一坐下,赵宗谔就准备坐在他的下首。 这是习惯性反应。 按照身份来说,他是可以坐在这里,可这不是官场宴请,而是民间的庆功宴,没见赵顼都站在赵允让的身后,连个座位都没有。你这个年岁也配坐这里? 有几个老人的眼中多了些不渝,想倚老卖老说话吧,却担心会被报复,于是就笑了笑,举杯准备喝酒。 赵允让看着赵宗谔,觉得这人当真是不知趣,就淡淡的道:「你也配坐老夫的下首?」 赵宗谔才发现自己的礼节错了,赶紧站了起来,然后面红耳赤的去外面寻地方。 这个郡王果然是平易近人啊! 老汉们都欢喜了,纷纷举杯为赵允让上寿。 第994章 郡君 赵顼伺候赵允让喝了三巡酒,赵允让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和沈安自去,老夫在此和他们说说话。」 他的年岁大了,人老就怕寂寞。赵曙父子都在宫中,他难得一见。家中的那些儿孙倒也知道陪着他,只是老赵的脾气不好,外面的人经常听到他叫骂畜生。 赵顼和沈安去了书房,叫人弄火锅。 「遵道他们现在都没法出来,元泽也在书院出不来,就咱们俩。」 一个小火锅架在那里,酒是酿造的果酒,喝着酸甜。 「若是早知道能对上耶律洪基,我定然是要去的。」赵顼很遗憾,甚至是有些不满自己身份带来的限制。 「以前想去何处就能去,如今出个皇城都得去请示一番,累。」 「要做事就得受累。」沈安虚伪的安慰了他,转口说道:「此次见到了耶律洪基,其人看着沉稳,气势不凡,可终究格局不大。」 「当时他拿着一本书在看,没搭理咱们,这是装模作样。帝王需要装模作样,可更需要威严。辽人屯兵朔州,这是敲山震虎,也是威胁,如此大宋使者去了,他该展示的是威严,而不是轻视。这一点他弄反了……」 赵顼仔细听着,随口道:「所以你就点了一把火?」 沈安愕然,旋即说道:「只是手痒了。」 「若是某在,定然会把那东西放在门内,天气冷,他们又没有水晶窗户,定然会关门闭户。等那东西点燃了大门,耶律洪基从哪跑?仓促间只能翻窗……帝王翻窗……他丢人啊!」 赵顼惬意的道:「若是能多带几枚就好了,门内一个,窗外一个,这样就封死了耶律洪基的路,活活烧死他。」 沈安见他说的很是云淡风轻,不禁为以后的大宋感到了担忧。 这厮这么腹黑,以后的臣子怎么办? 今日拉稀,明日便秘,谁受得了? 还有对外关系,那些国家大抵会痛不欲生。 想想,今日大宋皇帝和颜悦色的说两国交好,兄弟般的关系,发誓一定让和平之光照耀世界,可转过头大宋军队就呼啸而来,把没有防备的对手干掉。 这样的帝王…… 也不错吧! 沈安觉得现在的世界环境就是原始丛林,没什么信誉可言,更谈不上和平。 有这么一个腹黑的皇帝,对大宋来说是幸事,至于其它国家…… 那就自求多福吧。 这块土地上没有无辜者,北方就不说了,那是中原的世仇,世世代代都产生对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交趾是个白眼狼,其它的也好不到哪去…… 这便是中原薰陶了千年的周边环境? 沈安觉得抑郁了。 「安北兄想什么呢?」 赵顼最近被关在宫中,今日听闻赵允让要来恭贺,就讨了个伺候祖父的差事,这才得出宫。 所以他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不亦乐乎。 沈安端着酒杯说道:「辽军悍勇……你莫要轻视他们。此次厮杀,辽军……某从未见过蚁附攻城,总觉着这是用人命去填,可辽人就那么干了,没人退缩……」 蚁附攻城真的很惨烈,不管对守城还是攻城的一方都不是易事。 赵顼皱眉道:「那大宋将士如何?」 「勇敢!」 沈安说道:「那些将士们久疏战阵,但却极为勇敢,敌军数度攻上城头,都被他们赶了下去……真的很勇敢。大宋有这等将士,真是幸运。」 现在的大宋军队还有战斗力,而且经过了一番改造后,实力提升明显。 再过几十年,等赵佶登基后,大宋军队就成了废物和摆设。 「军队不可动摇。」沈安告诫道:「此次是在雁门关,地形狭窄,敌军无法施展,所以大宋才能胜利。若是在平原两军对垒,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是。」 赵顼放下筷子,正色应了。 这是个极为聪慧的皇子,而且虚心。 沈安参与了对他的改造,所以心情极为快活。 「喝酒!」 第560页 前面喝酒快活,后面也不差。 李氏来了,一抱起外孙就捨不得放手。 「芋头越发的白净了,你看这眼睛,乌熘熘的,长大定然英俊过人。」 在所有长辈的眼中,自家孩子不是漂亮就是英俊,反正就没有一个差的。 后院也摆了个庆功宴,杨卓雪笑眯眯的道:「娘,芋头有时会叫娘呢。」 「那是哄人的,他现在还不知道娘是什么意思。」李氏养了两个孩子,对这些了如指掌。 她见果果在边上期待,就笑着把芋头递过去,说道:「你这个姑姑倒是疼爱侄子,等以后他大了,自然会为你撑腰。」 「娘……」杨卓雪觉得果果还小,不该给她灌输这些观点。 「你啊你,就是笨。」李氏没好气的道:「女子出嫁就是投胎,嫁错了人,那就是投错了胎。若是有娘家人扶持那便好一些,若是娘家无人或是不管,那就是地狱。」 杨卓雪笑道:「娘,那我是投了什么胎?」 李氏没好气的道:「你是投了神仙胎。」 「开国县公啊!」李氏嘆道:「女婿年纪轻轻的就是开国县公,以后那还得了?说不得以后你还能有个国夫人的头衔,那便是女人一生的顶峰,死而无憾了。」 国夫人是外命妇的最高封号,女人至此,就算是走上了人生巅峰。 「这次呢?」李氏突然问道:「这次官家就没给你个封号?」 杨卓雪摇头,「不知道呢。」 李氏不禁瘪嘴道:「官家据闻很抠门,这不逼着女婿去打断人的腿来抵消功劳,他好节省些封赏……这历代帝王数下来,这般抠门的也就是他了。」 果果抱着芋头在逗弄,闻言说道:「官家很好呢!」 李氏摇头道:「你还小,等以后就知道了。」 她想起了当年赵祯宠爱贵妃的事儿,不禁嘆道:「帝王大多薄情啊!不过……」 她低声问杨卓雪,「大王和女婿交好,果果……宫中可不是好地方,你要提醒女婿,别让果果进宫。」 她为了一家子安稳,宁可让杨继年不升官,就窝在御史台厮混,可见不是那等趋炎附势,嫌贫爱富的人。 杨卓雪看了果果一眼,低声道:「官人说了,果果不进宫,就算是做皇后也不去。」 李氏笑道:「女婿还是有眼界,好。」 「娘子!娘子!」 这时外面来了陈大娘,她欢喜的道:「来了来了。」 「什么来了?」 杨卓雪见她欢喜,就起身问道。 陈大娘站在门外说道:「宫中来人了,说是有封赏,让娘子快去。」 「啊!」杨卓雪一下傻眼了。 她想过封赏,可当封赏来了时,却有些茫然无措。 李氏隐蔽的掐了她一把,低喝道:「稳住了,赶紧去!」 等杨卓雪出去后,李氏双手合十祈祷:「满天神佛保佑……卓雪……」 从孩子出生开始,父母实则就失去了自我,从此把人生分了大半给儿女,直至死亡。 杨卓雪一路到了前面,都已经准备好了,一个女官站在那里,腰杆笔直,神色肃然。 边上的酒席都撤了,赵允让正在想骂人,只是看到沈安和孙儿出来了,这才忍住。 老夫喝酒喝的正爽快的时候,你就不会换个时辰再来? 门外有街坊在看热闹,那些女人看到杨卓雪出来,不禁都艷羡的道:「看看人家的官人,这就为妻子挣来了封赏,多好啊!」 「归信侯……沈县公那是天才,旁人能比吗?」男人们觉得憋屈,只能用沈安是天才来搪塞。 里面,女官肃然道:「可是沈杨氏?」 杨卓雪低头,「是。」 女官说道:「有封赏。」 有宫女过来指点杨卓雪站位,然后女官大声念着封赏。 「……为乐平郡君……」 「郡君啊!」 外面的醋倒了一地,那些女人都觉得心中发酸。 同样是女人,人家杨卓雪年纪轻轻的就是郡君了,可咱们呢? 李氏终究是不放心,就让赵五五带着自己来了前面,躲在边上看。 当听到女儿被封了郡君时,她不禁落泪了。 「当年小小的肉团,如今也做了人的娘子,做了孩子的娘,更是成了郡君……」 赵五五在边上劝道:「夫人还请安心,咱们郎君是个能干的,以后娘子定然一路上升,郡夫人、国夫人只是等闲罢了。」 「好好好!」 李氏激动的不行,说道:「我这便回去,回头你告诉卓雪,就说……有亲戚来别管。」 女儿有出息了,有些讨厌的亲戚回来套近乎,要好处,这样的人不少,她现在赶回去,就是想先放风,打消那些人的念头,顺带宣扬一番女婿和女儿的出息,好歹也风光一把。 这是人之常情,沈安得知后也推波助澜,叫赵五五跟着去,算是让丈母娘威风一把。 杨卓雪觉得难为情,沈安却觉得很正常,「父母养育孩子艰辛,咱们做了父母也知道了……如今丈母高兴,那就让她高兴。孩子大了,最大的孝顺不就是让父母高兴吗?」 杨卓雪想起先前母亲泪流满面,不禁点头道:「是呢,娘先前都哭了。」 「那是喜极而泣。」沈安笑道:「咱们家的好日子还在后面,你只管在家享受就是了。」 第561页 男人一生奔波努力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妻儿家人的好日子吗? 第995章 十年之期 宫中的庆功宴颇为热闹,赵曙一高兴就喝多了些,虽然没醉意,但兴致却起来了,就吩咐说:「拿了唢吶来。」 群臣面面相觑,只有欧阳修喝多了,就嚷道:「听闻陛下乃是唢吶大家,臣也会些箫笛,若是陛下不弃,臣愿意相和。」 这个…… 包拯沉声道;「你喝多了?」 「没,老夫没喝多。」欧阳修挥手道:「陛下,臣还会弹琴……」,他冲着包拯笑道:「老夫会的多了去,包拯,你可有这般多才多艺?」 包拯沉着脸没说话,他觉得这样的行径有些轻浮,和当年的李太白一般。 李白当年出入宫禁,靠的是文章诗词,这样的臣子在包拯看来就是幸臣。 想到就说,如此才是大宋第一喷子,包拯皱眉道:「臣子事君王当诚,当忠。以文章诗词相和便罢了,以乐声作和,这是轻浮!」 欧阳修嗤笑道:「你不会也不懂,且待老夫演绎一曲,让你瞠目结舌,哈哈哈哈!」 赵曙心情极好,笑道:「如此便取了琴来,朕今日与欧阳卿家一同演绎一番。」 稍后唢吶和琴都来了,调琴之后,赵曙先起了个调子…… 欧阳修懵逼。 那么高的调子,陛下,臣没法相和啊! 他看了包拯一眼,老包正在板着脸,显然不喜欢君王当着臣子的面玩音乐。 韩琦在边上看了两人各自的反应,不禁微微点头,觉得包拯极为妥当。 君王要在臣子的面前保持威严,而和臣子合奏显得轻浮了些,天长日久,臣子自然会轻视君王。 而包拯能看出这个问题,并指出来,却在赵曙极为高兴的情况下没有坚持进谏,这便是大臣体统,既提醒了君王,又维护了君王的面子。 好一个包拯啊! 唢吶声声,带着欢喜,带着轻松,声音雀跃。 这是一个难得放松的帝王。 而欧阳修在边上却傻眼了。 唢吶对于中原来说是个奇门乐器,大部分人都没听过,欧阳修自然不例外。 后来沈安给赵曙看病,给他找到了纾解的东西,正是唢吶。 从此唢吶就成了赵曙的挚爱,除却妻儿江山之外,再无其它东西能媲美。 可赵曙吹唢吶比较隐秘,以前是在郡王府,后来是在宫中,除却亲近人之外,也就是当年的街坊偶尔听到些残音。 欧阳修不知道唢吶的厉害,就不自量力的说是要用琴声相和…… 好吧,相和,现在唢吶声音欢快激昂,怎么相和? 大宋的士大夫都喜欢琴,有事没事就抚琴一曲,然后抚须自得,这也是一种情趣。 可琴声深沉悠扬,余味无穷,就像是乐器中的君子。 而唢吶却是尖利高调,就像是乐器中的彪形大汉…… 君子和彪形大汉来玩配合,君子如何是对手?但凡想出声,大汉迎面就是一拳。 欧阳修觉得无趣,就随手抚琴,仙翁仙翁的声音传了出来。 对于赵曙来说,喝多了吹唢吶是一种享受。吹一吹的,那些酒意就被吹了出去,心胸宽广,自在之极。 他正在舒爽时,这仙翁仙翁的声音就像是噪音般的抢了进来,让他的情绪乱了一瞬。 赵曙看了欧阳修一眼,这眼神有些嫌弃。 你别再乱弹琴了行不? 欧阳修被这一眼看的大惭,就退了下去。 赵曙的眼中多了黯然,觉得群臣济济,却无一人是知音。 于是唢吶声就多了些沉重。 就在此时,包拯起身走了过去,在琴前坐下。 他双手抬起,闭目凝神,然后左手按捺,右手拨动琴弦。 琴声缓缓而出,却是如山间小溪潺潺。 赵曙意外的看了包拯一眼,唢吶声一变,变得轻灵了起来,就像是有人在高山放歌。 山间小溪流淌着,有鸟儿在溪边梳理羽毛,有小兽在饮水……微风吹拂,树叶沙沙…… 歌声悠扬,掠过山脉,化为阵阵细雨落下…… 韩琦听到后来,突然双手按在案几上,放声吟道:「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唢吶声缓缓停了,赵曙看着包拯。 包拯右手弹出最后一个音,双手缓缓抬起,同时抬头看着赵曙。 君臣默默而对…… 「哈哈哈哈!」 赵曙只觉得这一曲当真是酣畅淋漓,胸中一阔,舒畅至极。 包拯拱手道:「弹琴作画,此人之私密事,可对妻儿,独不可对臣子。」 这话的意思是:大佬你喜欢吹唢吶咱们都知道,但你是皇帝,下次要开趴体或是音乐会,尽可让妻儿来听,但不可召了臣子来,这样不好,有损帝王威严。 「包卿此言朕便听了。」赵曙颔首道:「今日得了捷报,朕心中欢喜不胜,就忘形了些,下次定然不会了。」 群臣起身拱手,「陛下英明。」 能善于纳谏的皇帝在臣子的眼中都英明。 赵曙笑道:「想那耶律洪基以往多有矜持,谈及大宋时也难免用了南人此言,如今他可识得南人的厉害了吗?」 第562页 南人是辽人对大宋的蔑视称呼,大抵觉得大宋连一个完整的国家都不算。 韩琦说道:「汉唐时中原拥有南北,所以周边束手。可石敬瑭却献了幽燕之地给辽人,中原此后就沦为了南国……不过臣相信幽燕之地回归之日不远了。」 赵曙心情愉悦,「是啊!不过朕后来却想,大宋开国时就没了幽燕之地,可为何不去夺回来呢?朕每每秉烛看着地图,当看到北方时,就觉着这心中发慌,恨不能一夜之间就夺了回来……可朕知道不能啊!不能啊!」 韩琦笑道:「陛下这是……太操切了些。」 他们不知道焦虑症患者最见不得问题,一遇到问题就恨不能马上解决,但凡不能解决的,就会在心中埋下个疙瘩,隔一阵子就会发作一次。 「不算操切,朕只想……上次那谁说的,说是十年之内要让朕去幽燕之地走走看看……是沈安吧。」 众人不禁都笑了。 「十年之内,若是能去幽燕之地看看,臣死都瞑目了。」欧阳修觉得这是个奢望。 韩琦不屑的瞥了他一眼,说道:「若是十年内能夺回幽燕,臣那时哪怕是走不得了,爬也要爬过去看看!」 这便是韩琦,跋扈,但却执拗。 赵曙不禁笑道:「如此你我君臣便相约那一日,同去看看北方那些巍峨雄壮。去看看汉唐时的雄烈。」 韩琦正色道:「如此臣便记下了此事,陛下不可忘了。」 这是对赵曙的激励。 赵曙拿起筷子,奋力一撇,却没撇断。 朕…… 他看了陈忠珩一眼,想打人。 把筷子弄的这么硬实干啥?朕用力撇都没别断。 可这事儿和陈忠珩没关系啊! 但官家怒了,他只能低头表示有罪,却爱莫能助。 您说您这不是……喝多了,怎么就想着要去撇断筷子呢? 而且您没听说过一句话吗? 包拯看着这一幕,也想起了一句话,还是果果小时候在包家唱出来的。 ——一只筷子被呀被折断,一捆筷子哟抱呀抱成团。 当年果果清脆的童声很有趣,但却唱出了一个真理。 陛下,筷子越多越难折断啊! 众目睽睽之下,赵曙心中发狠,就用力再撇了一下。 啪! 这一次筷子终于被撇弯曲断裂了,只是有些残余留着。 赵曙觉得手心痛,但心情却不错,「朕便与诸卿相约十年,十年内去幽燕之地走一遭!」 这是撇断筷子发誓的意思。 群臣起身拱手,齐齐高呼陛下英明。 这个皇帝比先帝多了些咄咄逼人,更多了些不耐烦,遇到问题就抓住不放,不解决不罢休,很难伺候。 火车……大车跑得快,全凭车头带,有这么一个带路人,大宋只能拼命往前跑。 大家心情激奋,于是就频频举杯,没多久欧阳修就大醉,起身唱歌。而喝多了的韩琦也走到了中间,跳舞作陪。 韩琦跳舞,欧阳修高歌,这个气氛……真的是太嗨皮了。 赵曙心情大好,就说道:「那个什么……那个都详稳……朕还未见过这等俘虏,今日群臣都在,带了来,问问辽国之事。」 于是有人就去了皇城司。 稍后张八年亲自带着耶律虎来了。 「……抽刀断水水更流,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啊……」 一个老汉在高歌,手中还拿着酒壶在叩击着,在耶律虎看来就像是辽国街头卖艺的。 而韩琦的舞蹈极为有特色,他微微弯腰,往左边看一眼,再往右边看一眼,然后向前走两步,双臂伸开,恍如…… 这人怎么像是小偷呢? 耶律虎觉得自己是来到了勾栏瓦舍。 可上面坐着的是大宋帝王吧? 大宋帝王手中拿着的是什么? 好像是乐器? 啧啧! 这生活,糜烂的够可以的啊! 张八年带着他到了中间,低声道:「但凡敢乱动一下,某让你生死两难。」 说着他一爪抓去,边上的案几就被抓出了几道深深的指痕。 很厉害的一个高人啊! 耶律虎心中不禁一紧,旋即想起了不要脸的沈安。 可这张案几却是王安石的。 老王正在思考问题,被动静惊醒,看着案几上的指痕,抬头道:「这是何意?」 你张八年莫不是对老夫不满?那就说出来,老夫和你辩辩。 张八年没注意是他,所以嘴角抽了抽,不再搭理。 第996章 大宋楷模沈安北 赵曙真的还想再吹吹唢吶,可包拯却没喝多,看着特古板的坐在那里,目光沉凝。 若是再来首曲子,老包铁定会发飙。 想想先帝被老包扯着衣袖喷口水,赵曙就觉得有些不自在。 焦虑症多半会伴随着强迫症,而强迫症往往会有洁癖……若是被喷一脸的口水,赵曙怕是连死的心都有了。 正好张八年带了耶律虎来,赵曙就放下唢吶,说道:「那个……韩卿……韩卿……」 老韩正在如痴如醉的时候,闻言哦了一声,跳舞依旧。 包拯怒吼一声,「丢人了!」 韩琦这才停住,等看到耶律虎后,就板着脸道:「这便是辽国之虎?」 第563页 通译翻译了过去——以后不加通译这个角色了,否则有灌水的嫌疑。情景大伙儿自己脑补哈! 耶律虎点头,觉得自己无意间窥探到了一个秘密,恐怕没啥好结果。 他是硬汉,可硬汉也怕死啊! 被俘之后,他开始还装硬汉,可等皇城司的刑具亮出来,张八年施展了一番手段后,他就化为了绕指柔。 只是大辽的威严还是要有的,否则他会觉得自己就是一滩烂泥。 「外臣耶律虎。」耶律虎微微低头,这是他表示阶下囚的姿态。 韩琦笑了笑,说道:「雁门关一战,辽人败北,你如今可有话说?」 耶律虎抬头,眼中有屈辱之色,「大辽雄兵百万……」 「就……就二十多万,你想吓唬谁呢?」 说话的是刘展,这厮也喝多了,不屑的模样很是气人。 耶律虎不自在的动了动腰,张八年上前一步,右手成爪,但凡他敢暴起,一爪抓死。 「雁门关一战,宋人很厉害……」 他想说大辽厉害,可败军之将,这么说就是自取其辱。 他抬起头来,「某以前在大辽听闻宋人的武人被打压,没人看得起,就以为此战必胜。谁曾想大辽出动了勇士蚁附攻城……」 他想起了当时的血战。 「我军用投石机投掷石弹,砸烂了一截城墙。」 这个事儿包拯还没说,准备等庆功宴后单独奏报,所以赵曙一听就愣住了。 「富卿……」 老富,石弹一砸就砸烂了,这正常不? 富弼起身,很尴尬,因为他也不懂。 群臣束手,没人懂这个。 耶律虎看到这个场景,不禁有些鄙夷。 都是一群文弱之辈,若非那些武人悍不畏死,这些宋人早就成了俘虏。 丢人啊! 赵曙有些后悔了,心想下次庆功宴该叫些有功的武人来参加的,否则遇到这等问题,文官全懵了。 「陛下……」一直在装透明人的赵顼起身走了出来。 「皇子是有话说吗?」 赵曙担心儿子出丑,就出言暗示他。 赵顼走到中间说道:「修建城墙在汉唐时多是版筑夯土墙,后来发现土墙不牢,就加了木筋,可终究还是不坚固……辽人自己很清楚,那些残存的城墙,实则并不牢固,若是多些投石机进行轰击,用不了多久就会轰然倒塌!」 「竟然是这样?」 众人不禁看向了赵顼,心想这位皇子看着不吭不哈的,好似有些傻乎乎,可没想到见识竟然这般广博。 韩琦心中惊讶,起身道:「陛下,皇子见识不凡,臣为陛下贺。」 「臣为陛下贺!」 众人躬身道贺,赵曙心中欢喜,觉得儿子不但为自己挣了脸,而且见识不凡,可见这段时日的学业长进不少。 「年轻人不值当这般夸赞。」赵曙抚须含笑,嘴里谦逊,可得意的模样却溢于言表。 他是帝王,可也是父亲,看到儿子成长,那种喜悦之情真的很让人心满意足。 而耶律虎在仔细看着这位大宋皇长子,突然问道:「大王为何知道这些?」 赵顼看着他,眼神突然有些变化,大抵是看死人那种,然后说道:「幽燕之地是中原的,一直都是,大宋丢了它,但以后会重新夺回来。那边城墙不少,比如说幽州……怎么攻打坚城,我却是想了许久,其中城墙的构造就是重中之重。」 群臣顿时悚然,韩琦贊道:「大王的谋虑竟然这般深远,臣佩服。」 皇子一直在蛰伏,但却不是一直不吭声,偶尔出头,一番言论总是能让君臣耳目一新。 赵曙点头道:「不错。」 耶律虎心中一冷,才想起赵顼刚才那眼神的意思。 你都知道了大宋的打算,还想回去吗?做梦! 操蛋啊! 这个皇子竟然这般腹黑,一番话就让某再也无法回归大辽了。 耶律俊心丧若死,然后恶向胆边生,就说道:「外臣本是猛将。」 「呵呵!」 韩琦冷笑了两声,不屑的道:「被我朝文官生擒活捉,你算是什么猛将。」 赵曙说道:「沈安年轻,但文武双全,临战更是能沖阵擒敌,乃是大宋楷模啊!」 这话一出去,沈安就多了个头衔。 大宋楷模! 包拯不禁心中一喜,觉得这是个极好的名头。 王安石想到了执意要娶那个离异女人的儿子,不禁觉得差异好大,为啥总是别人的儿子有出息。 耶律虎冷笑道:「那日沈安率军冲出城,驱赶溃军,外臣率军应战……」 当日耶律洪基亲征,大军云集,宋军示弱。可沈安还是冲杀出城,这需要多大的勇气? 赵曙颔首,很是感动。 群臣大多都是感慨不已,觉得文官里出这么一个异类很古怪。 「外臣发现了沈安,于是就沖向了他,外臣自信能斩杀了他……」 「大言不惭!」韩琦说完还打了个酒嗝。 包拯冷冰冰的道:「跳樑小丑!如今这里是汴梁!」 你比比个啥?最终还不是做了大宋的阶下囚? 王安石也冷笑一声,说道:「败军之将,也敢言勇吗?」 耶律虎想起了当时的情况,不禁泪水涟涟,「那沈安的身后有一人躲着,用弓弩给了外臣一箭。外臣及时发现,就仰倒在马背上躲避,谁知道那沈安趁机上前,一把就抓住了外臣……不……不要脸啊!」 第564页 战阵之上暗箭伤人,沈安那个不要脸的玩意儿,也配称名将? 众人一阵面面相觑。 作为文官,大伙儿就喜欢讲究个面子问题。 可沈安上阵,身后竟然还有人专职偷袭,这个好像有些古怪啊! 赵曙在看着这些臣子,脑子里想了一下那个场景。 沈安持刀在前,身后一个乡兵拿着弩弓,猥琐的瞄准了耶律虎…… 别人赵曙不信,可沈安那厮……还真有可能会干这等事。 这等事他觉得没啥,战阵之上,无所不用其极,胜利就是好手段。 但他想看看群臣的反应。 谁在这个时候迂腐,那他就会记在小本子上,以后自然不得重用。 「一派胡言!」 韩琦倨傲的道:「被擒就是被擒,想拿这等藉口来证明自己的武勇,老夫看这不是武勇,而是无耻!」 这是韩琦的风格,不讲道理,管逑你说什么,老夫只管为自己说话。 欧阳修打个酒嗝,「谁看你躺着了?就算是你躺着了,说不定是准备让沈安轻敌,然后下手偷袭呢!」 这个是不懂战阵的欧阳修,但无耻还是有些的。 王安石冷冷的道:「说一千道一万,沈安都擒了你,你想解释给谁听?辽皇吗?」 这下直接诛心了,耶律虎低下头,泪水涟涟。 赵曙满意的点点头,说道:「今日朕心情极好,诸卿便各自去了吧。」 群臣起身恭送他和赵顼回去,然后回身就是另一副脸嘴。 「竟然被活擒,你为何还有脸活着?不如自尽以报辽皇。」 「还撒谎,不要脸!」 「……」 群臣借着酒意一番排揎,然后各自散去。 赵曙父子回到了后面,赵顼令人去弄醒酒汤,自己服侍父亲坐下。 「城墙不牢靠,这让人很不安。」赵曙觉得这是个大问题,大宋的敌人太多了些,让人头痛,「辽人,西夏,交趾……这些对手若是进攻,大宋不可能处处都反击,开始时必然要防御,可城墙却不牢靠,奈何……」 赵顼无声嘆息,说道:「官家,为何要防御呢?」 「什么?」赵曙的酒量极好,从未醉过,但今日高兴,所以有些晕乎了。 「大宋该打出去,让对手修建城墙来防御大宋才是……」 「打出去……」 赵曙只觉得一股子豪迈气息袭来,不禁笑道:「人说虎父犬子,可我看啊,你以后怕是比我还强,不过你却也有缺点。」 赵曙含笑道:「那个沈安……大郎,你要学学他的机变才好,就算是腹黑些也好,莫要傻乎乎的。」 儿子不错,聪慧,而且格局极大,但赵曙总是担心他缺少机变,到时候吃亏。 「是。」 赵顼依旧是笑的纯良,然后告退。 回到住所,乔二屁颠屁颠的过来说道:「大王,臣弄到了这个……」 他拿出了一本书,赵顼接过看了,却是些男女之事……就是带色的小说。 不知廉耻! 赵顼微笑道:「不错。」 乔二得了夸赞,不禁欢喜的看了王崇年一眼,心想某可是占先了。 王崇建笑了笑,看着很讨打。 「晚饭吃鸡腿。」 第997章 某等候你们多时了 广南西路的初春不冷,对于常年在府州的唐仁来说,这里就是天堂。 延绵的青山翠绿,一个半大小子在山林边缘的一棵大树后面,不时探头偷窥一眼外面的营地。 营地不小,此刻是早上,营地里炊烟渺渺。 半大小子吸吸鼻子,然后走出了山林,往营地去了。 一路上遇到的宋人见到他都在笑,「黄五来了啊!」 「黄五,这是来寻唐钤辖的吗?」 半大小子点点头,有人指着左边说道:「钤辖在做饭,你自己去吧。」 半大小子叫做黄五,是唐仁那日遇到的少年的弟弟。 黄五一路去寻到了唐仁,见他正在做饭,就蹲在边上看。 这里不是汴梁,唐仁的厨艺…… 「某原先不懂做饭,后来在归信侯家里吃了几次,见他亲自下厨,就问了……这般有钱,为何还要做饭。归信侯说做饭是一种乐趣……你等不知道,归信侯不但文武双全,还是大宋首富,首富知道吗?就是最有钱……」 他在做汤饭。 昨日有本地军士去抓到了几只野兔,洗剥干净后送了过来。 唐仁一直在磨,这片大山里的首领黄达对他释放的善意很感兴趣,可他统领的部族很大,下面有些小势力,那些头目有的贊同,对大宋承诺给予的资源馋涎欲滴。 可有的却不愿意,说在山里自由自在的,为何要被别人管。 于是两股势力在争斗,黄达也没法,只能两边协调。 那个少年叫做黄义,如今在山里和黄达一起协调,这个黄五就是他的弟弟,经常来找唐仁厮混。 唐仁搅动着汤饭,里面的肉翻滚着,带来阵阵香味。 「这做饭就如同做人,调味火候缺一不可,某见过做饭最好的就是归信侯。知道吗?他弄出了炒菜,还有火锅,那些厨子都在供奉着他的牌位……」 周围一阵惊呼声,有人说道:「小人在城里吃过一次炒菜,那味道美的……小人差点就把舌头给吃进去了。原来是归信侯弄的啊!那真是……太吓人了。」 第565页 唐仁淡淡的道:「这边就没有正宗的炒菜,你等若是吃到归信侯亲手做的炒菜,会觉得那是神仙才能享用的美味。」 汤饭差不多好了,唐仁搅动几下,用勺子盛了些,吹了几下吃了。 「放盐!」 最后放盐,这是沈安做菜的规矩。 放盐之后,唐仁又尝了尝,然后给自己盛了一大碗,就准备找地方蹲着吃饭。 「还有我。」 唐仁回身,见是馋涎欲滴的黄五,就笑道:「罢了,某这碗你吃,可能吃完吗?」 黄五接过比自己脑袋还大的大碗,坚定的道:「再多也能吃完。」 山里的孩子哪里吃过这等食物,黄五端着碗,等唐仁又装了一碗汤饭后,就跟在他的身后找地方。 唐仁在观察着,见他一直馋,却忍着没开动,就微微点头。 两人找了一个树桩子,唐仁把树桩子翻过来,让黄五把它当桌子使唤。 「吃吧。」 黄五坐在地上,把大碗放在树桩子上吃的酣畅淋漓,等吃了一半时,他抬头一看,就见唐仁蹲在那里,大抵是太烫了,就把大碗放在地上,吃一口就端起来一下,看着很难受。 「你……你来这边。」 黄五觉得自己很过分。 唐仁笑道:「吃你的,别管。」 他就这么吃一口端一次碗,等吃完后,抬头发现黄五在哭,就纳闷的道:「你哭什么?」 黄五抽噎道:「他们说你假,对我们好都是假的,可我知道你是真的……」 孩子的感觉最为直接,唐仁闻言不禁笑道:「你一个孩子,某难道还哄你?那有何用?」 黄五哽咽道:「他们真坏,说你虚情假意,还准备过几日下来试探,说什么要弄死你……我听到了,就下山来找你……」 唐仁一下就被这个孩子的真挚打动了,他放下大碗,走过去,低声道:「放心,他们弄不死某。」 黄五点头道:「我想弄死他们,可打不过……」 「某能打赢他们。」 唐仁觉得自己很幸运,竟然能收穫了黄五的信任,然后知道了那些反对派的打算。 暗中戒备是必须的。稍后他令人去山里报信,就说黄五在这边玩一段时日。 可人才将派出去,黄义就来了。 少年身穿唐仁送他的棉大衣,看着很好玩,可一开口就显得有些狠:「他们想派人来弄死你,我和爹爹商议了,准备这几日去收拾他们。」 他竟然也来通风报信,这让唐仁信心十足,他淡淡的道:「某会怕了他们?安心等着看吧。」 黄义很是敬佩的道:「爹爹说你会慌张,可你却很镇定,真是厉害。」 哥就是镇定啊! 唐仁正准备说些谦虚的话,边上有几个军士路过,手中拿着些猎物。 「那是什么?」 几个军士得意的提起猎物,「钤辖,是老鼠。」 尼玛,那老鼠看着忒大了些吧! 唐仁有些纠结的道:「怎么弄了老鼠来?」 军士说道:「钤辖,这老鼠烤来吃好吃,煮粥也好……」 唐仁看着那只超长的老鼠,突然想起了自己弄的『野兔汤饭』。 那是什么野兔? 操蛋…… 呕! 唐仁至此再也不吃军士们弄来的猎物了,而且当晚就重病不起。 这里白天还不算冷,可晚上却不同,不穿厚些就是作死。 唐仁坐在木屋里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了一个声音,「钤辖,他们来了。」 唐仁睁开眼睛,说道:「别惊动他们。」 他狞笑道:「这是一网打尽的好机会啊!某果然是算无遗策,下次回去和归信侯学学兵法,想来也能成为名将。」 一群黑影悄然到了木屋前,一个男子指着木屋,面露喜色的嘀咕了几声,然后几个男子就摸了过去。 弄死唐仁,宋人定然会大怒,然后大伙儿就不用下山了,否则都是死。 领头的男子看到几个手下顺利的走了过去,不禁得意的笑了。 「啊……」 就在他得意的时候,前面的男子一脚踩空,人就突然消失了。 草泥马! 人呢? 领头的男子一怔,那几个手下没停住脚步,也跟着就这么消失了。 人嘞? 夜晚能见度很低,那几人就是这么一下凭空消失了,恍如遭遇了神灵。 「点火!」 一个得意洋洋的声音传来,周围马上大放光明。 「某等候你们多时了,哈哈哈哈!」 唐仁笑的很是得意,身前就是一个超大型陷阱…… 一群黑影傻眼了,有人喊道:「他没病!这是个圈套!」 唐仁当然没病,吃嘛嘛香,身体倍棒。 「拿下!」 一群宋军手持长枪逼了过来。 领头的男子绝望的道:「杀出去,咱们回山里去。」 只要回到山里,宋军就拿自己没办法。 这是千百年来的生活经验,可如今老师傅却遇到了新问题。 「宋军会放火!」 宋士尧的一把火,不但烧死了那些交趾人,也有力的震慑了土人。 马丹,再哔哔,信不信哥一把火把山林全烧了? 第566页 大宋不缺火油,不缺人手。 「降不降!」 「降不降!」 宋军步步紧逼,长枪的枪头在火光下闪闪发光,摄人心魂。 被捅一下会很痛吧? 土人悍勇,等到了大明时,这些土人被组成狼兵,四处征战,赢得了狼兵悍勇的美名。只是伴随着悍勇的美名,凶残的名声也如影随形。 这些土人无视规则,看到喜欢的东西,或是看到富饶的地方就喜欢抢掠,身后留下一片疮痍和一地尸骸。 「降不降!」 长枪已经逼近了,再跨一步就会刺过来。 那些土人在颤抖。 厮杀他们不怕,可这等等待死亡的滋味没几个人受得了。 「不要一下就弄死他们,要慢慢的逼迫,最终他们会被逼疯……不是暴起就是屈服!」 唐仁现在很是得意,就差手中多一把蒲扇,然后就能装个诸葛亮。 「钤辖高见!」 众人一阵吹捧,那边的土人突然暴起。 刀光闪烁间,嚎叫声响彻夜空。 「杀!」 长枪齐齐捅刺,随后就是无力的格挡和惨叫。 「杀!」 宋军面无表情的持续捅刺,土人们绝望了,有人跪地求饶,有人躲在同伴的身后,有人在嚎哭,有人在叫骂…… 这便是军队和散兵游勇的区别。 「杀!」 几次捅刺之后,剩下的几个土人跪了,嘴里叫喊着。 「拿下!」 唐仁说道:「马上讯问。」 随后就是一场刑讯比赛,让人大开眼界。 「去抓一条蛇来……没有?那就去弄鳝鱼来,哈哈哈哈……解开他的裤子……」 「啊……」 「说不说?再不说……」 「说了,说了……」 军营里各种人才都有,说话又好听…… 这些人才的主意一个接着一个,没几下就把俘虏们折腾的快疯了。 「钤辖,他们在鼓动那些土人,说是大宋要哄大家下山做奴隶,还集结了不少人,准备五日后突袭咱们这边。」 「没错?」 唐仁在打瞌睡,这是跟沈安学的。 临敌前,主将不能慌张,越淡定越好。 「谁在为他们通风报信?」唐仁谎称病了,实际上就是在钓鱼,谁知道真有人上钩了。 「是营中的一个土人……钤辖,这些人不靠谱啊!是不是……」 唐仁摇头,这时宋士尧来了。 「某带来了一千精锐,怎么弄?」 这是一次机会,唐仁淡淡的道:「某怎么听闻……那些土人是想谋逆呢?有人想造反做皇帝,学侬智高,学交趾人……这样的人……谁要学他?天兵一至,尽皆化为齑粉!」 众人愕然,参与审讯的一个官员说道:「那些人只是想夺了黄达的权……不想被大宋管……」 大佬,他们就是想自立为王,没有想造反啊! 大宋如今刀兵锋利,交趾人都被打趴下了,就算是侬智高重生,也只能跪着唱征服……所以您说他们造反……不亏心吗? 唐仁看着这个官员,淡淡的道:「某说他们想谋逆,那他们就是在谋逆!」 他起身道:「大宋如今蒸蒸日上,盛世就在眼前。归信侯有句话说得好,天下大势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众人都默然。 你是大佬,你说了算。 随后营地里就进入了外松内紧的状态,斥候在周围不断的探查情况,直至发现了敌军。 第998章 唐仁,你这个畜生 杨泉觉得自己就是个倒霉催的。 作为上思州的知州,杨泉准备在此厮混两年,混个资历,然后再调回汴梁去。 也就是说,他就是来打酱油混日子的。 可这个混日子的却遭遇了唐仁这个流氓。 唐仁一封书信送上去,说是杨泉文武双全,对招安土人的帮助颇大。 在交趾人消停了之后,广南西路最大的问题就是土人,所以转运使等人一听就乐了。 啥,咱们下面竟然还有这等人才?那有啥可说的,去吧,啥时候土人下山归顺了你再回上思州。 于是杨泉就倒霉催的一直蹲在山下。 军营里的日子不好过,杨泉喜欢板着脸,那些军士粗俗大胆,时日长了就不再怕他,甚至还会弄些恶作剧。 黎明是睡觉的好时候,这时候多半是在做梦…… 杨泉就在做梦,在梦中他风光的回到了汴梁,官家召见,正在亲切的询问他在上思州的政绩…… 某的政绩多啊……什么修沟渠,教化百姓…… 官家和颜悦色的准备封赏他,边上的宰辅们一脸羡慕嫉妒恨…… 某杨泉这便是走上了人生巅峰吧? 在梦里美滋滋的杨泉突然觉得脖颈有些冷,就伸手挠了一下。 美梦啊,别走…… 他的美梦一下没了,然后身体一个激灵。 某摸到了什么? 一个圆圆的东西,长条的东西…… 好像还在蠕动…… 「救命……」 …… 唐仁的睡眠很好,在府州时,折继祖告诉他,要想保持精神和身体状态良好,你就必须要学会随时随地的入睡。 他对此奉为圭臬,只是没法随时随地的入睡,但晚上却睡的极好。 第567页 嘭嘭嘭! 房门被人用力的捶打着,唐仁醒了,心情极其糟糕。 他起身去开门,正准备开骂,就被一条蛇给堵住了。 这是一条无毒的蛇,很肥。 现在是它的冬眠时间,却被人挖了出来,看着分外的愤怒。 蛇信吞吐间,杨泉怒吼道:「那些傻逼弄了这条蛇放在某的脖颈上,放在了脖颈上……这日子没发过了……找出那些人,某要弄死他们!」 呃! 那些傻逼真的是…… 唐仁看了周围一眼,淡淡的道:「这蛇无毒!」 「无毒……」 无毒只是恶作剧罢了。 「唐钤辖,某要回去。」 杨泉突然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一个大老爷们突然嚎哭起来,看着分外的可怜。 唐仁赶走了围观的人,然后嘆道:「你这是怎么了?」 杨泉只是不理,哭了半晌后,才收了泪水,幽幽的道:「某一心想做宰辅,进了宦途之后处处顺遂,只是遇到了你……」 他的声音幽怨,有些那种『一遇唐仁误终身』的味道。 唐仁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就说道:「此事倒也简单。」 杨泉赶紧问道:「如何简单?」 「只要把土人引下山来,你就是大功……可愿意吗?」 你既然喜欢升官发财,那眼前就是机会,可愿意吗? 唐仁就像是恶魔,在诱导着。 杨泉抬头,狐疑的道:「你上次骗了某……让人放箭,差点射死了某。」 「那只是某的计策,后来某不是把你换回来了吗?」 唐仁一脸正色的道:「某做事正大光明,你只管放心。」 是啊!上次唐仁无畏的去换了他回来,然后跟着土人上山,消息传出去后,被贊为义气无双。 杨泉想到这个,就点头道:「好,某信你。」 唐仁笑道:「如此某这里有个谋划,就差个人……」 杨泉想到能立功,顿时心中火热,就问道:「可是要某做什么吗?钤辖尽管说。」 唐仁说道:「那些土人准备造反,准备偷袭咱们,可何时能动手却说不清,所以……需要个人去勾引……不不不,是引诱一下,让他们果断下山……」 「什么?」 杨泉傻眼了,「怎么又是这样?」 上次他就是去执行诱饵任务,被唐仁安排的箭手射中。 他犹豫了。 「某发誓,必然让你平平安安的。」唐仁淡淡的道:「如此可好?」 天人交战说的就是杨泉此时的状态,他纠结了许久,最后说道:「若是骗某……」 唐仁毫不犹豫的道:「那回头某就被土人弄死。」 杨泉的眼睛微微眯起,笑意浮现出来。他拱手道:「下官这便去准备准备。」 「去吧。」 唐仁笑眯眯的看着他出去,然后笑道:「归信侯说过,誓言就是哄人的东西,若是为国为民,再毒的誓言都无用……」 第二天,唐仁带着文武官员把杨泉送到了外面。 一匹马,十余名军士,这便是他此次执行诱饵任务的全部家当。 「还是那句话,发现土人只管跑。」 唐仁很诚恳,可黄五却说道:「哥哥说上次那个人很蠢,胡乱跑,最后才被我们抓住了。」 杨泉瞪了他一眼,想起上次的倒霉事,不禁就看了那十多名军士一眼,生怕唐仁又安排箭手暗算自己。 那十多名军士里没有人携带弓箭,这个发现让杨泉安心了不少。 「安心去吧,一路走好。」唐仁的声音越发的温柔了。 「一路走好!」 大家一起拱手说道,声音很大,吓了杨泉一跳。他笑着拱手道:「走好走好。」 十余人的诱饵出发了。 他们在山脉边上来回走动,就像是来考察的官员。 以往也有官员来考察,可大多是打个幌子,随便转悠一下就回去了。 杨泉却不同,他甚至拿出了纸笔,不断在记录着些什么。 很认真啊! 就这么转悠了两天,杨泉连周围的树木都认得了。 胡乱睡了一夜后,军士们埋锅造饭。 出门在外没啥好说的,所谓的早饭,不过是弄点肉干煮汤,然后就着带来的干粮。 杨泉不想吃,就去了边上大解。 等大解完后,他揉着肚子回来,就听到那些军士在嘀咕着…… 「钤辖说了,那些土人的目标是大营,肯定不会先弄咱们。」 杨泉听到这话,不禁暗自感激着。 上次某就误会了唐仁,这次还是误会,哎!难为情啊!要不……回去道个歉? 「嗯,只是他们后面会留人,突袭大营的时候会包围咱们……」 啥米? 杨泉不禁傻眼了。 「杨知州有马跑得快,而且他是官,那些土人会盯着他。咱们是小兵,没什么用,土人不傻,抓了咱们去也是浪费粮食,所以一旦土人突袭,咱们就四散跑,记住了,千万别和杨知州跑一条道,那会倒大霉……」 「是啊!那些土人就想抓个大官去威胁朝中,抓咱们有屁用。」 「所以都机灵点,发现土人只管跑,一旦发现杨知州和你是一条道,那就赶紧改道……一句话,杨知州送死,咱们立功……」 第568页 「……」 艹尼玛的唐仁,你这个畜生! 杨泉只觉得心中哇凉哇凉的,他咬牙切齿的恨毒了唐仁,然后悄然走向自己的战马。 牵过缰绳,翻身上马,一套动作杨泉完成的行云流水。 哥走了啊!不奉陪了,你们自己玩去吧。 杨泉心中得意,正准备策马,就听侧面的山林里发出了些动静。 他侧身看去,就看到了两张弓…… 咻咻! 箭矢飞来,杨泉策马逃跑,可战马却中了一箭…… 「土人来了,跑啊!」 军士们四散奔逃,果然,那些土人们根本就不追。 杨泉的战马中了一箭,开始疯狂奔跑。 「唐仁,卧槽你祖宗!」 杨泉在狂骂着唐仁,骂一骂就哭了起来。 「你这个畜生,竟然又坑了某……某怎么就那么蠢,竟然还信你的话……」 战马渐渐不行了,速度慢了下来。 「快跑啊!」 杨泉踢打着战马,可战马只是喘息着。 土人们追了上来,一个土人飞扑过来,把杨泉扑在马下。 他骑在杨泉的身上,仰头欢呼着。 数百土人拿着各种各样的兵器在欢呼着。 杨泉崩溃了,哭喊道:「饶命……」 …… 唐仁在等待。 有人在问:「钤辖,杨知州那边会不会……」 他的谋划并非是无懈可击,杨泉是利慾薰心,所以才昏了头被他摆弄,可清醒的也大有人在。 杨泉要是被土人弄死了,你唐仁也好不了啊! 唐仁淡淡的道:「他有战马,土人没马……」 是啊! 有马的还逃不过,这就是你的命。 「再说了,这些土人哪里敢随便杀官?他们难道不怕大宋震怒?」 现在的大宋可不同于以前了,否则黄达哪里会想着下山。 众人点头,「钤辖谋划的极好。」 唐仁也觉得自己的谋划极好,而他最大的倚仗就是望远镜。 土人不知道大宋有望远镜这等神器,所以在外围窥探时,早就被宋军知晓了。 「钤辖,土人开始集结了。」 最新消息让唐仁有些傻眼,他抬头看着蓝天,「他们竟然敢在白天突袭咱们?」 众人心中一冷,「幸亏发现了。」 因为大家估算土人会在夜间发动突袭,所以宋军此刻都在歇息,等待晚上。 也就是说,宋军这几日的生物钟都被打乱了,若是没有及时发现土人的集结,这次突袭还真的不好说。 「叫醒他们,准备……」 土人们在远方已经出动了,从慢走到小跑……他们在飞速接近。 第999章 大宋的春天 「土人来袭!」 那些将士们揉着眼睛在等待,哈欠连天。 当听到警讯时,所有人的睡意都消散了。 「准备……」 唐仁站在前方,就像是站在府州城的城头上一样。 在府州,作战是折继祖为主,而在这里,连宋士尧的经验都没他的多。 「弩阵……」 无数弩手开始集结,迅速上弦。 「骑兵从后面出营,绕到两翼。」 唐仁很自信能击败土人,所以把骑兵安排到两翼,关键时刻发动总攻。 「步卒列阵!」 一个防御阵型马上就好了。 土人蜂拥而至,看到宋人的阵列后,有人喊道:「他们有准备!」 「杀上去!」 首领在狂呼,「他们的人不多!上去,杀光他们。」 是啊!宋军的人数看起来不多,阵列有些稀薄。 土人们打起精神,欢呼着开始了狂奔。 「弩箭……放!」 嘭嘭嘭嘭! 黑云出现了,首领抬头看着这片黑云,喃喃的道:「天不是蓝的吗?怎么就有乌云了呢?」 他们从未见识过大宋弩阵,竟然以为是乌云。 乌云飞快下降…… 噗噗噗噗噗! 弩箭刺入人体的声音密集传来,接着就是惨叫。 首领看着前方的一个土人中了三箭,踉踉跄跄的跑了几步,然后一头栽倒。 一支弩箭就扎在了首领的头盔上。 他想解下头盔,可弩箭扎在头骨里却很坚固。 「杀光他们!」 有头盔挡了一下,他觉得这不是致命伤,于是就重新鼓起了勇气。 第二波赫云升空。 地面出现了一个空白区,无数尸骸倒在那里,惨嚎声比乌云还让人心颤。 彪悍的土人们怕了。 他们从不畏惧短兵相接,可还没接敌就被弩箭射翻,这仗还怎么打? 宋人是弄了什么利器? 到现在他们依旧不敢相信有这等密集的箭雨。 当第三波乌云出现时,士气彻底崩塌了。 「出击!出击!」 唐仁上马,挥刀喊道:「让我们一战定西南!」 「一战定西南!」 只要有了第一波土人下山耕种,只要他们的日子比山里的还好,那些土人就会络绎不绝的下山。 这便是沈安的谋划:以利诱之! 待诏,您的话果然没错! 唐仁默默感激着沈安,然后刀指前方。 第569页 号角长鸣,两翼的骑兵出动了。 步卒开始狂奔。 「出击!」 欢呼声中,土人们停步了,他们觉得短兵相接自己说不定能胜利。 「弩箭……放!」 可他们不知道大宋的有钱程度。 弩手们紧紧跟在步卒的后面,随着命令再度倾撒着箭雨。 「杀!」 唐仁在府州是总是躲在折继祖的身后捡人头,可在这里,他却冲杀在了最前面。 那些文官留在营地里,有人得瞭望远镜,就一边看一边说着战局。 「唐钤辖冲杀在最前面,好大的胆子啊!他杀敌了,一刀就剁了那个土人。」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说道:「这……这是文官?」 「咱们……这不是文官吧?」 文官啥时候亲自沖阵了?而且还是沖在最前面。 一个官员说道:「上次……曾相都上阵了,许多官员都上阵了。」 播报依旧在继续。 「那个首领在叫嚣,他杀了一个咱们的军士……」 气氛有些凝重。 「钤辖上去了,钤辖怒了,他沖向了那个首领。」 「一刀,两刀……好!哈哈哈哈!好,钤辖一刀砍死了那个首领,然后拎着他的脑袋……」 「万胜!」 「万胜!」 「万胜!」 斩将夺旗之后的欢呼传来,文官中有人热血奔涌,就说道:「某……某坐不住了。某……某要去杀敌!」 他拔出长刀就沖了出去。 众人面面相觑。 「钤辖在大喊。」 「杀进去了,杀进去了!」 一个文官眨巴着眼睛,觉得自己…… 「某觉着自己就是个窝囊废……不是个男人。」 他拔出长刀,「可某却想做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如此,那就去杀敌,某去了。」 他沖了上去,身形矫健。 此刻还不是后世八股横行的年代,那时候的文人就泡在文章诗词里无法自拔,身体孱弱的没法说。 一个文官走到前方,深吸一口气,「咱们可是男人吗?」 「是!」 众人齐齐回应。 文官说道:「记得当年归信侯在这边征战,他问了一句话……你们的卵子可还在?」 这是羞辱。 「在!」 众人的脸都红了,却不是羞赧,而是热血沸腾。 文官转身喊道:「跟着某,杀敌!」 「杀敌!」 一群文官提刀冲杀了上去,把留守的将士们看的目瞪口呆的。 「这是文官?」 「是文官。」 「以前厌恶他们,可如今某却觉着……很敬佩他们。」 「敌军溃败了,溃败了!」 土人溃败了,在弩箭和骑兵的合击之下,正面的宋军悍勇无比,杀的他们毫无招架之力。 而首领被斩杀是最后一根稻草。 兵败如山倒,没有纪律的土人们败的乱糟糟的。 「跪下不杀!」 「弃刀跪下不杀!」 事先学了几句土话的宋军们开始招降了。 有人继续跑,然后被乱刀砍死。 有人弃刀跪地,被人拿下。 最后,所有人都跪在了地上。 唐仁策马过来,丢掉手中的人头,大笑道:「大事定矣!大事定矣!」 有这些俘虏在,黄达不敢反悔,这一片山脉的土人将会陆续走出大山,从山民变成农户,以耕种为生。 「耕种好啊!至少有饭吃,山里的日子艰难,饱一顿飢一顿的,而且遇到冬天就难熬……」 「钤辖,钤辖!」 几个军士狂奔而来,近前说道:「钤辖,杨知州被土人抓了……」 操蛋啊! 众人看着唐仁的目光都不对劲了。 上次你就坑了杨泉,这次你竟然还坑他,这得有多大的仇,多大的恨啊! 唐仁也很懵逼。 「他不是有马吗?」 唐仁发誓自己真的没想坑杨泉,可这人竟然这般倒霉催的,这能怪谁呢? 军士说道:「杨知州的马被箭矢射中了。」 唐仁捂脸,众人都笑的肠子打结,后来觉得不厚道,才强忍着。 这人竟然这般倒霉吗? 上次是唐仁安排箭手暗算他,这次却是土人出手,两次都是战马被射中,你这是得罪了谁啊! 唐仁觉得自己很冤枉,但这口锅他不背也得背了。 稍后他亲自带着骑兵去解救杨泉。 那些土人还不知道突袭失败了,就利用宋军留下的锅煮饭吃。 结果唐仁带着骑兵只是一个突袭,他们就端着碗跪地请降。 被解救的杨泉泪流满面,指着唐仁大骂。 唐仁很尴尬的道:「这是误会,误会啊!」 「某要上告!某要上告!」 「你立功了。」 唐仁一句话就让官迷杨泉闭嘴了。 「你……你无耻!」 杨泉发誓自己永世不和唐仁再有交集,可稍后捷报送上去,转运使那边回信,让他继续跟着唐仁干活。 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就在杨泉的哀嚎声中,黄达带着部族走出了大山。 「我的兄弟,这便是官家给你们准备的地方。」 第570页 一片广袤的土地上,那些军士正在翻耕。 春日暖暖,地气被蒸发出来,薄雾渺渺。远处的小山宛如石笋,格外清秀。 「这是什么?」 土人们也种东西,但更多的是狩猎和採摘。 数千土人站在那里,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虚幻。 那些留在山里的人威胁说他们会被宋军包围,然后俘虏,弄到某些地方去做奴隶。 可眼前的一幕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宋军竟然在种地。 什么包围,压根就没有。 「这边建好了房子,来,兄弟,咱们来看看。」 唐仁热情的拉着黄达去了右边,在那里,一片片木屋已经修建好了。 「这就是你们以后的家园。」 唐仁拉着他进了一户人家。 「看看,这是正堂,多宽敞,来几个亲戚大家坐在这里说说话。」 「这里是卧房,看看,床都有了。」 唐仁回身看着黄达,笑道:「冬日里没事和娘子那个啥……多生几个小崽子才是正理,你说是不?」 黄达已经看傻眼了,下意识的点头道:「是啊!没事可不就是要弄女人吗。」 那些男人都嘿嘿的笑了起来。 在山里哪有这等好地方那个啥。 「这里是学堂!」 唐仁带着他们去了学堂。 「这……怎么比住处还好?」 一群男人在嘀咕着,觉得这太浪费了。 「这都是上好的木头呢!还有……这桌椅,家里都没有,扛回去,先下手先得啊!」 一个男子冲过去,一手夹了桌子,一手提了长凳,竟然就这么出去了。 「抢啊!」 一群土人沖了进来,转眼间教室就变得空荡荡的。 唐仁的眼皮子眨动着,觉得自己是被洗劫了。 黄达尴尬的道:「都给了他们吧……」 唐仁的脸颊抽搐着,说道:「这是官家特批的钱粮建造的学堂,为的是给孩子们有个识字的地方,让他们此后能去大地方,能识文断字,能去参加科举,能出来做官……」 黄达愕然道:「还能识文断字?」 操蛋啊! 识文断字…… 黄达缓缓回身看着自己的几个儿子,老大,也就是上次被唐仁俘虏的那个少年正在懵懂。 他的孩子很多,黄五和唐仁很熟悉,所以此刻就站在唐仁的身边。而其他的孩子显然被这个教室给吸引住了。 「做官?」 他是首领,统领着这些土人,觉得很得意。 可在看到唐仁之后,在看到那些官吏后,他就觉得自己就是个土包子。 我是土包子没事,反正……当爹的不行没事,但孩子不成啊! 我的孩子一定要行!一定要成为人上人! 只要是人,大部分都是这个想法。 黄达的想法更强烈一些。 唐仁矜持的道:「只要努力读书,有些天赋,就能去科举考试。大宋的官员许多都是平民出身,比你们更差的都有,你还担心什么?」 「那么好?」黄达觉得自己若是得了权利,就不会让别人来掺和。 唐仁笑道:「官家爱民如子……中了进士还能见到官家,官家很亲切……」 「竟然能见到官家?」 黄达转身骂道:「拿回来,把东西给追回来,不给的……杀了!」 一阵狂乱的暴打之后,所有的桌椅都回来了。 「读书!所有的孩子都要去读书!」 黄达找到了唐仁,希望只让自家的孩子去学堂读书,可被唐仁拒绝了。 「大宋官家爱民如子!他不会坐视自己的孩子受苦!」 于是读书声朗朗,诗词声飘荡出来。 那些土人们第一次知道了敬畏。 他们不敬畏杀戮,却敬畏知识,平时连学堂都不敢靠近。 黄达站在地头咆哮道:「官家爱民如子,某的孩子以后要去考试,可没功劳,老子没脸去见官家,去,去山里面,告诉那些人,就说老子们过的和神仙一般,让他们赶紧来!」 春光明媚,在这春光下,一批批的人去了各处,唐仁站在学堂前,含笑道:「这便是大宋的春天。」 而在另一边,宋士尧集结了麾下,说道:「兄弟们,都把衣服换了。」 「怎么是交趾人的?」 「是交趾军士的衣裳。」 「这是……」 一种狂喜在洋溢着,宋士尧说道:「水军找不到藉口南下袭扰交趾,所以……咱们就委屈一下,装作是交趾人来袭扰一番……」 唐仁在边上干咳一声,说道:「要喊的厉害些,越凶越好,那边……那边会有百姓配合你等,百姓会惨叫奔逃,还会丢下些鸡血染红的衣裳……」 卧槽! 这是要坑交趾人的节奏啊! 将士们的眼中都多了喜色。 西南苦交趾久矣,以往被动挨打,如今却反过来了。 爽快啊爽快! 第1000章 包相 汴梁的春光让青楼女子都多了些光彩。 「小郎君,来啊!」 「小郎君,奴今日还没客人呢!」 王雱冷着脸穿过了一条街,转过去后,脸上就柔和了些。 「小郎君来了。」 「这是来看左珍的吧?」 第571页 「……」 王雱又板着脸,不过脸上有些发热。 左珍在炸鹌鹑,见他来了就不自在的道:「你以后别来了。」 王雱进了店铺,熟练的帮她清洗鹌鹑。 清洗干净之后就是腌制。 「你腌制的时候记得要放在肚子里,外面用汁水浸泡……」 左珍回身看着他在念叨,就笑了笑,「你这个方子哪来的?可管用?」 昨日王雱买了些调料来,说是今日帮她弄个新方子,保证好吃。 王雱把十多只鹌鹑放在盆里腌制,说道:「是和沈安要的。」 「归信侯……不,是沈县公?」左珍欢喜的道:「那是大宋厨神呢!那些厨子都敬畏他如神明,我只是觉着自己这个不算是做饭,就没敢……」 上次沈安出手,直接让那群泼皮被发配去了琼州,左珍很是感激。 王雱心中有些发酸,「你这个做好了……以后某养你。」 「不稀罕!」左珍默然,然后又欢喜了起来,「这条街如今都没了泼皮,都不敢来了。」 沈安上次下手太狠,泼皮们怕了,怕自己也被丢去琼州,所以没人敢来这边收钱。 「左娘子,这是羊肉馒头,尝尝!」 一个男子拎着个油纸包进来,见王雱在就笑道:「小郎君也来了?这样看着正好。」 王雱听他这话说的有趣,就看了左珍一眼。 左珍摇头道:「我却是吃过了早饭,多谢王二哥了。」 男子说道:「如此就罢了,以后有事招呼一声,大傢伙都能出力。」 托沈安的福,这条街如今再无泼皮来收钱,商户们没法感激沈安,就把感激之情转移到了左珍的身上。 隔三差五送些吃食,有力气活大家出把力…… 就这样,左珍的日子好过了许多。 王雱一直等时辰到了,就让左珍开始炸鹌鹑。 鹌鹑一下油锅,左珍就欢喜的道:「这香味好,比以前的好了许多。」 「真香!」 王雱也有些欢喜的道:「竟然这般管用吗?」 左珍贊道:「那沈县公果然是天才一流的人物,文武双全不说,连做菜都是这般的出色,让人佩服。」 「哎!这是什么东西?那么香!」 「鹌鹑!」 「来一只!」 「某也来一只……」 「……」 大吃货帝国的子民闻香而来,顷刻间左珍的店铺外就站满了人。 生意太好了,王雱也只得留下来帮忙。 一直忙碌到了中午,鹌鹑全部卖完了,没买到的客人悻悻然的说明日赶早,这才散去。 「真是……」左珍擦去额头上的汗水,欢喜的道:「从未卖的那么快过。」 王雱看着她,皱眉道:「以后要吃午饭。」 「都是吃两顿。」左珍觉得王雱有些离经叛道的意思。 「别人是别人。」王雱说道:「自己舒服就好,管别人作甚?」 「别人会翻白眼。」左珍做了个翻白眼的动作,王雱楞了一下,只觉得胸口里有东西呯呯作响。 这是心动的感觉。 是了,当初他就是看到左珍冲着自己瞪眼,那一刻他就彻底的沦陷了。 他觉得咽喉有些发紧,就干咳一声,说道:「那些人……不值当多看一眼。」 「你这话太过了些。」左珍觉得王雱就是个骄傲的年轻人,只是太过骄傲了些,把旁人视若无物。 王雱的脖颈上青筋蹦跳了一下,然后说道:「好吧。不过中午还是要吃些东西。」 他做出了妥协。 妥协对于王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儿,左珍却不知道,又数落了他一通,这才叫了吃的。 王雱就在这里吃了一碗汤饼,然后去了沈家。 「宫中来人召了郎君进宫,郎君说怕是包公的好事要来了。」 王雱眼睛一亮,「要进政事堂了吗?是了,蔡襄才到京城,可京城却没有空位给他,他定然就是来接任三司使的……」 …… 蔡襄的精神看着还不错,他看了一眼上面的赵曙,心想这位帝王把自己召回来,也不知道是要做什么。 「一年之计在于春,各处都传来了好消息,今年算是风调雨顺,至少春耕不会有灾荒,朕听闻后甚为欢喜……」 这里的都是老傢伙,大家看到了蔡襄出现,仔细一琢磨,顿时就有些醒悟了。 蔡襄年纪不小了,而且还是老资格,一般的职位安置不了他。 那么官家召他进京是想干啥? 众人的目光转到了包拯的身上,艷羡不已。 老包看来是要飞升了啊! 他会顶下谁? 赵曙颇为欣赏韩琦,那么他不可能。 曾公亮?还是欧阳修。 大宋的相职一般是三个,首相因为多数挂着昭文馆大学士的头衔,所以简称昭文相。而次相大多是挂着监修国史的职务,简称为史馆相。还有一个末相,多半挂着集贤殿大学士的头衔,简称集贤相。 在只有两个相公的情况下,有时候首相会兼任史馆。目前韩琦却没有。 目前昭文相是韩琦,史馆相是曾公亮,出缺集贤相。 除去三位相公之外,还有参政知事若干名。 目前的参政知事是欧阳修,大伙儿都觉得他老眼昏花了,该退位让贤。 第572页 欧阳修也觉得自己下台的可能性最大,面色不禁发白。 赵曙看到了这些眉眼官司,但没管,他继续说道:「大宋越发的繁茂了,朕心甚慰……」 这是要夸赞我们的节奏啊! 群臣赶紧拱手,「陛下英明。」 这是程序,官家要夸赞咱们,那咱们就先夸赞他,也算是有来有往,君臣其乐融融。 于是人人面带微笑。 赵曙笑了笑,「诸位卿家政事繁忙……」 嘁! 群臣不禁一阵恶寒,闹半天官家竟然不是想夸赞咱们劳苦功高,而是要找由头说事啊! 「朕看了也心中感念,于是最近看了看,包卿……」 赵曙目视包拯,想起了这个臣子的宦途,不禁感慨万千。 包拯耿直,进谏从来都不留情面,对于君王来说很是难堪。 但他不但喷君王,还会喷群臣,喷见不惯的人事,一句话,这个天下就没有他不能喷的东西。 这样一个臣子,帝王大抵是最放心不过了。 但包拯毕竟是大宋第一喷子,那攻击力绝非浪得虚名,所以赵曙纠结了许久,这才下定决定把他提上来。 希望别把朕给喷的颜面无存吧。 包拯出班,觉得周围的目光都是灼热的。 他知道这些都是羡慕嫉妒恨的眼神。 羡慕嫉妒恨……这个总结的不错啊! 是了,是沈安那小子经常嘀咕的话。 他还说什么……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嫉妒。 那小子! 包拯看了边上的沈安一眼,看到他喜气盈腮的模样,不禁有些伤感。 老夫这个宰辅他出了许多力,这个孩子……真的是有心了。 他想起了当年第一次见到沈安的场景,这个少年正在哄骗一群小贩。他带着妹妹在汴梁城中厮混,很艰难,但却胆大。 现在他的胆子更大了。 罢了,胆大就胆大,有老夫帮衬,想来能少些灾祸。 「包卿在三司勤勉,朕都一一看在眼中……」 赵曙看了蔡襄一眼,继续说道:「有功就赏,有过就罚,朕以为这才是治理国家的正道。包拯可为集贤殿大学士……入……政事堂。」 集贤殿大学士就是末相。 「陛下英明。」 群臣套路般的吆喝了一嗓子,然后冲着包拯拱手道贺。 「恭喜包相了。」 「包相今日入了政事堂,明日……」大家都是重臣,说话都要讲求个分寸,可却有人说了什么今日明日的。 韩琦看了那人一眼,心中暗自记下了这个梁子。 明日要做什么? 难道要顶了我韩琦做首相? 包拯回礼,然后平静的谢恩。 「这气度!果然是宰辅气度。」 群臣都对包拯的气度赞嘆不已,连赵曙都觉得自己没看错人。 包拯退了回去,那脚步好似轻快了些,边上的赵顼说道:「包相在这边。」 赵顼的位置在枢密使之前,宰辅们的下面,这是他自己的要求,而包拯目前的位置就该排在曾公亮的后面,欧阳修的前面。 包拯谦逊了几句,然后就过去了。 只有沈安看出了老包此刻的得意。 成为宰辅,这便是人生巅峰,不管是多大的男人都会觉得意气风发。 春风得意马蹄疾,那个啥……老包没法看尽长安花,但在路过欧阳修的身边时就低声问道:「下衙了喝酒?」 这是挑衅! 欧阳修觉得被老对头领先了一筹,心中郁郁,闻言就说道:「老夫会怕你吗?」 「你请客。」 包拯落位,曾公亮向前一些以示欢迎。 欧阳修低声道:「家里那么有钱……那沈安一年送你家多少东西?若非是你们的关系情若父子,早就有御史告上去了。这般有钱还要老夫请客,脸呢?」 赵曙在上面看到两个老汉在嘀咕,不禁觉得头皮发麻。 以后他们要是当朝打架……朕该怎么办? 若是有谁被打出了三长两短来,这事儿可就是青史留名了。 「蔡卿。」他收敛心神,看向了蔡襄。 蔡襄此刻对自己的未来心知肚明,出班等候吩咐。 「三司那边你要看好了。」 新任三司使就这么出炉了。 第1001章 新人碾压 任命完两个大佬后,赵曙起身道:「今日多了个宰辅,多了个三司使,想来诸卿有些想法,如此,下午若是无事的,便歇息吧。」 这是让重臣们想去庆贺的只管去。 「多谢陛下。」 做大宋的重臣很爽,待遇优厚不说,官家也时常会给些好处。 群臣缓缓出了大殿,都纷纷拱手恭喜两位新任大佬。 包拯笑道:「若是愿意去的,老夫请客。」 「同去同去。」 新任宰辅请客,除非是想结仇,否则就没人会拒绝。 连蔡襄都笑道:「如此某倒是借了包相的光,省钱了。」 众人一阵大笑,沈安却说道:「听闻蔡公的书法独步天下,舍妹颇为喜爱,沈某冒昧……不知蔡公能否留几幅墨宝?也好让后辈临摹一番。」 蔡襄的书法很有名,后来更是被称为宋四家。 所谓宋四家,就是:苏、黄、米、蔡。 第573页 蔡襄很和气的道:「小事罢了,回头你来三司取……三司包相原先的值房,想来你不会找错吧?」 按理蔡襄接任三司使,完全可以换个值房,也算是新人新气象,可他却用包拯原先的值房,这有些示好之意。 「多谢蔡公。」 沈安一脸的后进模样,很是激动。 蔡襄心中微动,稍后和王安石走在一起,就说了此事,「这沈安年纪轻轻的就文武双全,一般人到了此等地步,多半是不肯学了,他却这般好学,难得啊!」 王安石点头道:「沈安老夫知道,这个年轻人开了杂学先河,如今在书院教授学生……好学是肯定的,据闻他练字也很刻苦……」 蔡襄喜欢好学的年轻人,闻言就抚须道:「不错不错,回头老夫好生多写几幅字。」 刘展跟在后面,听到这里就再也忍不住了,说道:「蔡相怕是不知道,那沈安最喜欢找人索要笔墨……」 王安石的笔墨渖安也弄了不少,有些是脸皮厚求的,有的是让王雱里应外合弄出来的…… 王安石知道了也只是笑,觉得这个年轻人好学,真的难得,有时候还会多写几幅字放在那里,让儿子带给沈安。 蔡襄的书法在当朝堪称是独步天下,苏轼对此爱不释手,欧阳修更是沉迷于其中。 他的书法拿出去换钱的话,能碾压苏轼。 但文人怎么能谈钱呢? 多雅致的事儿,谈钱就俗。 蔡襄笑道:「小事罢了。」 刘展笑道:「是小事,只是那沈安……某听他说,他四处弄字画,为的是留给子孙……若是子孙不争气,到时候卖了这些字画,想来能换不少钱……还说什么能换大飞机?不知道大飞机是何物……」 噗! 蔡襄傻眼了,王安石也傻眼了。 蔡襄觉得一般人都不会这么做,但沈安……他不是很有钱吗? 对啊! 王安石也想到了这个,就冷冷的道:「刘学士想多了,沈安有钱,哪里用得着这个。」 蔡襄也觉得是这样,于是就在心中鄙夷了刘展一番,两人扬长而去。 刘展站在那里,一脸懵逼。 这事儿是真的啊!某亲耳听到沈安和家僕说的,你们怎么就不信呢? 稍后一群大佬就在京城的某家酒楼里聚会嗨皮。 沈安也有幸出席,给大佬们在边上送酒。 「今日畅所欲言,谁敢传出去,老夫要他生死两难!」韩琦的话就像是小刀子,酒楼的掌柜和伙计都有些害怕。 一伙重臣和老流氓似的盯住了掌柜,掌柜哆嗦着说道:「诸位相公放心,这些人……小人亲自伺候诸位相公,但凡有话传出去,都是小人的罪孽。」 酒楼已经被包下来了,厨子在做饭,掌柜亲自充当伙计,至于伙计们……全被放假了。 掌柜在厨房和房间来回跑,但送菜也只能送到门外,有宰辅们的随从送进去。几次三番后,他累的不行,当他坐在楼梯口歇息时,大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谁?」 掌柜起身骂道:「哪个粪坑里爬出来的蛆……不是让你们歇息……你是谁?」 门外,瘦巴巴的张八年冷冷的看着里面,觉得没问题后,才侧身。 这个架势很大啊! 走下来的掌柜有些晕,「今日小店客满了……要不您别处去看看?」 赵曙走了进来,张八年跟着,随手关门,然后对掌柜说道:「去他们的隔壁,别张扬,否则回头就去皇城司说话。」 掌柜的眼皮子跳了一下,想起了那个传言中的男人,就看了赵曙一眼。 皇城司的张八年干瘦如材…… 那么这个男子是谁? 他打个哆嗦,「这个……小人不敢啊!」 你不能证明自己的身份的话,某哪里敢放你进去。 这时上面出来一个人,却是沈安。 「那个……您怎么来了?」 沈安看到赵曙有些吃惊,旋即就目视张八年。 张八年淡淡的道:「郎君想来喝酒。」 啧啧!这官家,是想来听听宰辅们的八卦吧? 沈安对掌柜说道:「赶紧安排了,别怠慢,不然回头让你关门。」 沈安作保,掌柜心中已经有数了,他颤声道:「那些随从……」 沈安说道:「拐角那间他们看不见,就开那间。」 赵曙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觉得这小子就是机灵。 沈安笑道:「您慢慢听……呃!不,是你慢慢吃。」 他也喝了些酒,有些兴奋了,结果说错了话。 赵曙满头黑线,恨不能这是在宫中,好处罚这厮。 稍后沈安回去,里面的气氛热烈的不行。 包拯虽然是末相,但今日却坐了首位。 众人纷纷敬酒道贺,老包面不改色的都喝了,渐渐的酒意上涌。 欧阳修也喝多了些,就斜睨着包拯说道:「你竟然成了末相,还是陛下提拔的,可还敢弹劾规劝吗?」 这话有些陷阱,若是包拯说敢,赵曙知道了虽然觉得正常,但却会膈应。 这便是政事堂的下马威和接风酒,老包喝多了,沈安怕他接不下。正准备出头时,包拯喝了一杯酒,淡淡的道:「什么叫做敢不敢?世间事,人为之。有不平之事,不管是帝王还是百姓,老夫就会站出来,就会咆哮!」 第574页 他盯着欧阳修,皱眉道:「为官者,不论高低,当知民为贵,莫要老是盯着帝王……有空多看看百姓,多看看民间疾苦,那才是为臣之道。」 漂亮! 沈安看了左边墙壁一眼,那里面坐着赵曙,这些话都被他一一听了去。 这一轮大战,欧阳修完败,包拯完胜。 曾公亮见欧阳修颓然喝酒,就笑道:「政事堂事多,而且繁琐,文武兼管。身子差一些的怕都顶不住。」 老包你六十多了,可还撑得住吗? 包拯举杯,连喝三杯。 曾公亮奉陪三杯,被灌的眼睛发绿。 他的酒量本就不好,先前喝了不少,此刻又喝了三杯急酒,顿时就发作了。 「要吐……」 「赶紧出去!」 韩琦摆摆手,有人扶着曾公亮出去呕吐。 这一轮,曾公亮完败。 韩琦觉得有些丢人,就说道:「政事堂之事千丝万缕,上接君王,下接群臣,什么都得懂一些……」 老包,你的经验储备够吗? 包拯举杯,又是连着三杯,把韩琦喝的翻白眼,然后才说道:「老夫在三司如何?」 韩琦忍住呕吐说道:「好!」 包拯在三司确实是干的不错,比前面几任强多了,政事堂为此受惠不少。 韩琦别的不行,但却骄傲,不肯说假话。 包拯继续说道:「嘉祐八年,某领军在原州击败李谅祚。治平二年,某领军在雁门关击败耶律洪基……这两战老夫临战不管,但却掌控全局,如何?」 文事他有三司的政绩,那可是实打实的实务。 武事他有这两次统军出征的战绩,哪怕只是掌总,可依旧能傲视同僚。 韩琦的面色微变,觉得自己有些自取其辱的味道,但骄傲驱使他点头道:「你不错。」 政事堂的想给新人包拯一个下马威,可谁曾想却被包拯完成了三杀。 包拯站在那里,微微昂首…… 老夫就问还有谁?! 这一刻包拯目光如电,哪有半点老态? 而在隔壁,赵曙微微点头,举杯干了。 包拯不错! 关键是政事堂里多了个新人,不会和韩琦等人合流的新人,这才是让赵曙放心的地方。 今日他出来的目的达到了,于是就准备回去。 一开门,张八年先出去,然后挡在边上让赵曙出来。 「呕!」 曾公亮在呕吐,赵曙看了一眼,微微摇头,然后悄然离去。 …… 西夏使者又来了,一路疾驰,就在包拯就任末相的第三天冲进了汴梁城。 「那使者疯了,和守门的军士发生了冲突,然后又抱了军士,疯疯癫癫的说什么好兄弟,如今在外面等候觐见。」 赵曙笑道:「让他来。」 这是来表达感激之情的吧? 赵曙笑了笑,等使者进来行礼后,就和颜悦色的道:「何事这般急切?」 西夏使者恭谨的道:「国主让外臣表达西夏对大宋的感激之情,国主恨不能马上赶来汴梁,可辽人还在入侵,所以不敢轻离……」 赵曙颔首道:「如此朕知道了。」 这就算是完成了程序,可西夏使者却失礼的道:「陛下,外臣希望能面见归信侯。」 「他如今是县公了。」 包拯有些不满,觉得沈安的爵位应当再高一级才好。 这酬功也太吝啬了些。 使者笑道:「那可不是正好,沈县公在雁门关……陛下,耶律洪基杀了好几个武将……还气吐了血。」 「什么?」韩琦心中大喜,问道:「真是吐了血?」 使者得意的道:「我们有密谍在辽军之中,当场看到耶律洪基吐血……随后过了几日,就藉口杀了几个武将。」 赵曙目视包拯,示意他来确认一下。 包拯是那场大战的统筹者,只有他有资格来确定。 包拯点头,赵曙只觉得心中舒畅的想大笑。 耶律洪基啊耶律洪基,你也有今日吗? 「哈哈哈哈……」 他终究是没忍住,大笑了起来。 韩琦笑道:「辽皇一战败北竟然吐血,可见这一战辽人胆气尽丧,好,好啊!哈哈哈哈!」 群臣都大笑了起来,笑声舒畅。 一战大败辽皇耶律洪基,大宋头顶上的大石头算是挪开了些,君臣自然喜不自禁。 赵曙心中欢喜,吩咐道:「那沈安……他的儿子据闻很是聪慧?」 韩琦此刻对沈安是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可哪怕是如此,听到这话后他依然觉得脸红。 一个还在吃奶的奶娃,他聪慧啥? 第1002章 老房子着火了 芋头出世后,沈安就化身为超级奶爸,也不喜欢出门了,整日在家带娃。 这次去北方,沈安就是有些不情愿,这不才回来就想着回家抱娃,可见这货奶爸属性有多强大。 可再怎么着,芋头也还没满周岁,官家这话是啥意思? 看看官家吧,那眼中全是兴奋,啧啧!右手竟然还去摸腰间,可见是想拔刀砍人。 韩琦冲着西夏使者点点下巴,陈忠珩也担心赵曙突然爆发情绪,就过去低声道:「贵使还请先去歇息,回头沈县公自然会去寻你。」 第575页 使者哪敢这般托大,一迭声的道:「某去寻沈县公,某去寻沈县公。」 他有些遗憾的看了一眼赵曙,被人带了出去。 韩琦心想要是让你看到了官家出丑,老夫非得弄死你不可。 「陛下,那芋头……」 曾公亮觉得赵曙有些抽抽了,这般夸赞一个奶娃,把宰辅们当傻子吗? 「那孩子是很聪明。」包拯哪里见得有人说芋头的坏话,马上就反驳道:「上次臣去沈家,芋头那孩子都会叫人了,叫什么……叫臣混混……这不就是叫翁翁吗?谁家孩子不到一岁就会叫人了?多聪明的孩子啊!」 包拯一脸的唏嘘,仿佛芋头这孩子就是大宋第一神童。 韩琦不禁为之侧目,觉得老包太不要脸了,什么混混,孩子含糊叫喊哪有什么目标。 赵曙的脸颊抽搐了一下,不自然的别过脸去。 老包……真的是有些不要脸啊! 他干咳一声,说道:「那孩子既然这般聪慧,朕稍后派人去看看,说不得以后便是国之栋樑。」 这话他说的自己有些噁心,但想到沈安的功劳,那噁心就变成了舒心。 于是陈忠珩就出发了。 沈家,沈安还在睡觉。 春意绵绵正好眠。 沈安躺在床上,边上躺着不安分的芋头大爷。 「啊……」 「啊啊啊……」 芋头在边上挣扎着,就像是乌龟翻身般的,小脸胀的通红,终于翻了过来。 边上的杨卓雪看了芋头一眼,继续低头看帐本。 暗香的流水越发的大了,帐本也越来越厚,杨卓雪需要耗费的时间也越来越多。 人需要有事做,无所事事的人最空虚。 沈安也不说帮她找个帮手,否则随便吆喝一声,汴梁的帐房会挤满了榆林巷。 芋头成功翻身后,就朝着自家老爹爬去。 马上就一岁的孩子爬的不算慢,他就像是攀越高山般的爬上了被子,杨卓雪看了一眼,贊道:「芋头就是厉害。」 芋头爬到了沈安的身上,又吚吚呜呜的一阵子,爬到了他的胸口,然后挥舞着小爪子…… 「啊……」 沈安被这一爪给爪醒了,然后大怒,等睁开眼睛看到肇事者是谁时,满腔怒火都消散了。 「我儿子怎么就那么厉害呢?」 起床,洗漱,吃早饭,芋头坐在特制的圈椅里面,和果果玩的不亦乐乎。 陈忠珩来的时候,沈安正抱着芋头在院子里散步。 春光明媚,一年之中最为生机勃勃的春天,让人感到格外的惬意。 沈安喜欢这种惬意,在低声和儿子嘀咕着。 「……春天万物复甦,老陈……」 陈忠珩笑眯眯的道:「这个孩子……一看就是个聪慧的。」 「是啊!」 沈安摸摸脸上被抓出来的一道血痕,觉得自家儿子连抓人都是那么的帅。 「官家说了,芋头聪慧……」 陈忠珩冲着沈安挑挑眉,沈安的注意力在芋头的身上,没注意,就随口道:「你挤眉弄眼的做什么?」 「官家有赏赐。」陈忠珩是内侍,没了傢伙事,自然没孩子。但看到沈安对芋头的那种亲热,心中有些难受。 「什么赏赐?」沈安家中有钱,对于钱财自然是不稀罕的。 陈忠珩伸手,随行的内侍递来一个盒子。 沈安想去接,可芋头却在闹腾,他就笑道:「这孩子……老陈帮个忙,打开瞅瞅……让孩子瞅瞅,也好记得官家的恩情。」 这话说的实在,陈忠珩打开了盒子,这里面的东西他也不知道,所以好奇的看了一眼。 这一眼他就看后悔了。 羡慕嫉妒恨一下就涌了起来。 盒子里摆放着两个人偶,金光四射的。 一个人偶是武将,武将手持长刀,看着威风凛凛;一个人偶是文官,手持笏板,看着神色肃然。 这个…… 陈忠珩看了在沈安的怀里咿咿呀呀的芋头一眼,嘆道:「官家厚恩啊!」 一对人偶寓意着文武双全,赵曙对芋头的寄望颇高,传出去能引来一波羡慕嫉妒恨。 沈安赶紧把杨卓雪叫了出来,让她把这对人偶好生收起来。 「以后等芋头大些了再拿出来,让他看看官家对他的希望,若是不成器……打!」 芋头挥舞着爪子,沈安双手托着他的腋下,让他触摸不到自己。 「哇……」 芋头终于嚎哭了起来,沈安赶紧又抱着哄了一阵子,眉眼温柔的模样,让陈忠珩不禁有些唏嘘。 出了沈家,随行的内侍问道:「都知,您为何看着不大高兴呢?」 「某想到了……若是不进宫,某的孩子估摸着都要成亲了吧?」陈忠珩有些怅然的道:「当年……进宫也是不得已,可若是可以,谁愿意割了那一刀呢?那一刀割下去,这人就不全了……无根之人啊!死了都是孤魂野鬼。」 内侍听了也觉得苍凉,就笑道:「都知放心,以后某给您养老。」 宫中的内侍会带徒弟,等自己老了,干不动了,就要靠徒弟来养老,否则在这等人情冷漠的地方,当真是生不如死。 陈忠珩摇摇头,现在的他不敢收徒弟。 赵曙有时候会很情绪化,而且因为当年他在宫中的遭遇不大好,所以对内侍和宫女没什么好感,但凡犯错,很少有宽恕的。 第576页 陈忠珩作为赵祯的身边人能继续留下来,就是託了这个福气。 赵曙不信任这些人,唯有陈忠珩算是熟悉些,所以才把他留在了身边。 可信任建立起来艰难,要摧毁却很容易。只需做几个小动作,赵曙就会寻机把他踢出去。 比如说收徒弟。 陈忠珩心中微嘆,觉得自己以后定然是要凄凉而死。 那内侍也想到了这一点,见陈忠珩惆怅,就想了个办法,「都知,要不……要不您就寻个娘子?在外面安个家……」 「放肆!」 陈忠珩看着他,肃然道:「咱们在官家的身边做事,要的是忠心。在外面安了家,有了娘子,这心就偏了,懂不懂?」 宫中的内侍品级颇多,顶级大佬们在外面安家的不少,甚至有人在宫外娶妻,得了假期就出宫去,和娘子过着正常人的生活。 这样的事儿连刻薄的赵曙都不会管,所以内侍才敢这般建言。 陈忠珩呵斥了内侍,然后缓缓回去。 春回大地,最先察觉的不是嫩草,而是商人。 这几年大宋的日子越发的好过了,百姓的手中也多了不少活钱,消费能力渐渐提升。 可冬季的道路和水路却没法走,于是在冬季里,许多消费渴望都被憋着,直至春天的到来。 商人们就顶着春光,带着各色货物,从全国各地赶到了汴梁。 南方的特产,北方的牛羊奶制品,那些商队的大车挤满了御街。 这种情况每年都会发生,御街上经常堵的水泄不通,但也没人管。 这便是大宋。 除非是官家有正经事要从这里过,否则拥堵依旧。 陈忠珩是想抄近路回去,没想到却被堵在了这里。 「让一让啊!」 随行的内侍焦躁的喊着,可没谁买帐。 在这里,除非是官家,否则就算是韩琦来了也没人搭理他。 大伙儿都在交易呢,天大地大,赚钱最大,此刻宰辅算个屁,更别说内侍了。 大宋不许内侍干政,在宫中陈忠珩是个大人物,可在外面……除去官员要给你面子,其他人谁搭理你? 「这肉干有三千斤整整的,来之前就称过了好多遍,就算是路上折损,也不可能少五百斤,你这个秤有问题。」 「谁说某的秤有问题?」 「我说的!去,把咱们的肉拉回来!」 前方,一个女子站在那里怒不可遏,身后的大汉们沖了过去,对方却出来更多的大汉,甚至还有泼皮。 这是一只西北来的商队,带来了肉干和奶制品。 他们风尘僕僕,而对面的掌柜却是红光满面,显得很是养尊处优。 掌柜冷冷的道:「两千五百斤还差了些,某想着你等从西北来不容易,就给你凑个整数,可你这女子竟然还不知足,还不速速离去,等巡检司的人来了,一傢伙全部抓进去。你这样的女子,进去了……你可知道那些人会花钱去女牢找乐子?你这样的进去,呵呵,再出来就是……」 陈忠珩只觉得一股子怒火在胸中燃烧着,就走过去喝问道:「是什么?」 那女子回头见到是他,就欢喜的道:「老陈……你怎么在这?」 陈忠珩对她点点头,然后冲着那掌柜说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御街坑蒙拐骗,回头某让去琼州行骗可好?」 掌柜看着他的服饰,就淡淡的道:「这位是宫中的贵人吧?贵人服侍官家辛苦,可外面的事却不是那么好胡说的。」 这事儿到了现在已经没法收场了,掌柜若是承认骗了晏月的货,回头他在汴梁就没了立足之地。 所以哪怕来的是韩琦,他也只会硬顶不承认。 何况来的是内侍,他更是有恃无恐。 陈忠珩大怒,「叫人来,去找巡检司的人来,某今日倒要看看他这个骗子如何能猖獗至此!」 「老陈,算了吧。」晏月本想火併一场,可对方的人手更多,而且他们是地头蛇,没法。 但她显然不准备认输,就冲着掌柜拱手道:「此事我认了……」 「认个屁!」 晏月愕然回头,觉得陈忠珩有些陌生。 上次两人是在去青涧城的路上相遇,陈忠珩的文艺青年属性发作,一人去寻摸草原,结果迷路,幸亏遇到了晏月的商队,否则后果难料。 那一次陈忠珩有些老房子着火的意思,为了晏月还和沈安求了一首词…… 在回来的路上,陈忠珩下了封口令,不许把那首词传出去,可见他的心态。 第1003章 道德高深沈县公 陈忠珩是内侍里的大佬,宫中的头面人物,一般情况下他会保持风度,很少能看到发怒,或是失态的情况。 可现在的陈忠珩忘却了风度,气急败坏的道:「某是宫中的陈忠珩,在官家的身边做事,今日你若是不把她的东西还回来,某让你生死两难!」 「你是……内侍?」 晏月愕然,然后又释然。 陈忠珩的心情一下就低沉了。 「是啊!某是内侍。」 没了傢伙事的我,怎么奢望和她…… 他觉得人生灰暗,再无亮色。 晏月突然笑了,「你是个好人。」 瞬间春回大地,陈忠珩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某……某这人还是不错的。」 第577页 边上的内侍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陈忠珩竟然夸赞自己还不错…… 而且还和一个毛头小子见到心爱的女人一样,有些羞涩…… 这是陈忠珩? 晏月点头,「回头……你住哪?回头我送些肉干和奶酪给你吃,以后想吃了只管说,我回汴梁就送给你。」 「好。」 这一刻陈忠珩只觉得身体发飘,心跳加速。 晏月冲着掌柜拱手道:「人做事要本分,一时贪图小便宜倒是爽快,可终有一日会遇到更强横的,到时候连本带利都会吐出来。今日你厉害,某认输!」 她微黑的脸上全是英姿飒爽,回身道:「这笔钱我来填!」 商队的利润会分配,现在少了几百斤肉干,亏空大了去。 晏月的爽快由此可见一斑。 「填什么填?」陈忠珩说道:「此事你等着,某非让他连本带利吐出来不可!」 晏月皱眉道:「这等事内侍没法插手,只会给你带来麻烦。五百斤肉干……罢了。」 五百斤肉干不是小数目,晏月的家底估摸着要空一大截才能弥补。 那掌柜冷笑道:「赶紧走,再污衊某,咱们就去开封府说话。」 任何时候都有地头蛇欺行霸市,这个掌柜就是其中的一个。 边上有几个看热闹的商户,陈忠珩问道:「此人坑蒙拐骗,你等可愿作证?」 掌柜只是冷笑。 这年头谁愿意得罪人?何况还是和泼皮有勾结的人。 几个商户干笑着各自回去了。 晏月劝道:「罢了,这等事遇到了只能自认倒霉,以后寻机再报复他。此刻却没法和他僵持,太麻烦。」 「不麻烦!」 陈忠珩回身吩咐道:「你去沈家,就说是某……某请他帮忙。」 内侍飞奔而去,一边跑一边想着陈忠珩的事儿。 那个女人……难道是陈忠珩的心头肉?否则他怎会为她在御街和人争执? 内侍也得要口碑的,作为赵曙的身边人,陈忠珩在御街和商人争执,会给他带来负面影响。 「坐着。」 陈忠珩叫了一个小贩,弄了些果子,然后请晏月坐下。 那商人已经进去了,和下面的伙计笑道:「那个女人傻乎乎的,某说便宜些她不肯,那咱们要多挣钱怎么办?她还认得内侍,可内侍在外面有用?屁用没有!」 伙计们都笑了起来。 「肉干都弄走了?」 掌柜惬意的问道。 「都弄走了,保证谁都查不到。」 「如此……此事就算是宰辅来了某都不怕。」 掌柜笑了起来。 稍后外面传来了脚步声,掌柜问道:「看看谁来了。」 「您是……见过归信侯。」 沈安亲自来了,晏月还记得他,赶紧起身行礼。 陈忠珩本以为沈安会派个人来,没想到他竟然亲自出马,感动的不行。 「多谢了……」 他的眼睛有些红,沈安见了心中嘆息。 这是对晏月上心了,见她被欺负就感同身受,竟然眼睛都红了。 老房子着火果然燃的快啊! 这时里面出来了一个伙计,见到了沈安后,他惊呼一声,喊道:「不好了!」 里面呼啦一下就冲出来一群大汉,伙计和泼皮混杂在一起,都是凶神恶煞的。 「谁来找死?」 掌柜目光锐利,盯住了沈安。 「你……您是……」 沈安经常路过御街,不少人都认得他。 边上有人喊道:「是沈县公来了,周伦,你完了。」 「沈县公来了?」 「在哪?」 一时间外面就围满了人,有人兴奋的问道:「沈县公,那些辽人可凶吗?」 「凶。」沈安的话让大家黯然,觉得有这么一个强大的对手真的很难过。 「可大宋将士更凶。」 是啊!大宋将士能击败凶狠的辽人,他们更凶。 于是众人就欢喜了起来。 陈忠珩趁机低声说了晏月的事儿。 沈安听了频频点头,说道:「半个时辰之内,那些肉干会回来,连本带利!」 晏月听了就苦笑道:「沈县公,那些肉干早就被移走了,否则刚才我就敢带着人冲进去,只要寻到肉干,就能去开封府告他。」 行走西北经商的晏月怎么可能怯弱,只是她深知这些地头蛇的手法,只能认栽。 沈安微笑道:「某和老陈多年的交情,兄弟一般,你只管放心和他在边上喝茶,回头肉干就来了。」 晏月还想说话,陈忠珩说道:「你信他没错。」 沈安说和他是兄弟般的交情,这是极为难得的事儿。 沈安前程无量,和内侍论交情没半分好处,可他还是认了。 这人……真的够意思啊! 回过头,沈安看着周伦,笑眯眯的道:「那些肉干呢?」 周伦干笑道:「沈县公,什么肉干?那些货都堆在后面,您可以去看。某这边正准备和晏月结算钱呢!」 「某问的是那五百斤肉干。」 沈安走近一步,周伦后退一步,脸上全是汗水。 晏月看到这一幕,不禁纳闷的道:「沈县公那么厉害?」 这时边上有商户喊道:「沈县公,周伦经常让人吞别人的货,特别是北边和西北来的商人,巡检司的人不喜欢他们,所以周伦经常欺负他们,还让泼皮去敲诈勒索他们……」 第578页 「对,周伦这等事干过好多次,咱们能作证。」 晏月目瞪口呆的看着这几个商户,喃喃的道:「先前他们都不肯作证。」 这些人怎么和变色龙一样的呢?前面一个样,现在一个样,真是不要脸。 陈忠珩笑道:「你不知道沈安在汴梁的名声。」 「什么名声?」晏月觉得沈安文武双全,定然是美名。 「以德服人。」 晏月点头道:「果然是道德高深的沈县公,这个以德服人再恰当不过了。」 「他喜欢打断人的腿……」 陈忠珩的话音刚落,前面的沈安就笑吟吟的道:「果真?」 「沈县公放心,我等若是说谎,回头被发配都没怨言!」 这是背书了。 沈安的笑容就更盛了些,吩咐道:「打断他的腿!」 身后的闻小种沖了上去,单手提住周伦,熟练的踩断了他的双腿。 刚才还肆无忌惮的周伦此刻可怜兮兮的在惨叫着,那些伙计和泼皮开始往后磨,有人转身就跑。 「跑?谁跑了,断腿!」 陈洛飞快的追了上去,稍后拖着一个泼皮回来,当场打断了双腿。 惨叫声瀰漫在御街,巡检司的人来了,沈安见了笑意更浓,问道:「周伦在御街坑蒙拐骗,为何不管?」 「小人冤枉!」 周伦喊道:「小人是被冤枉的!」 沈安笑道:「某立功不少……」 所有的话都被咽了下去。 晏月好奇的问道:「他立功怎么了?」 陈忠珩眼皮子跳了一下,「他立功就能打断人的腿,官家都不管。」 「沈县公饶命!」 一群胳膊上能跑马的大汉,先前牛笔哄哄的大汉,此刻跪在地上嚎哭着,有人鼻涕口水满脸,看着和孩子般的无助。 沈安站在那里,笑吟吟的道:「肉干呢?哪去了?」 「在龟儿寺那边……」 「才将运过去,估摸着还没到。」 「……」 那些泼皮和伙计争先恐后的说着肉干的下落,沈安回头冲着陈忠珩点点头,然后带着人就走了。 「多谢沈县公。」 晏月喜出望外,急忙叫了人去追,可巡检司的人却跑的比谁都快。 「别管。」陈忠珩解释道:「他们担心被清算,所以就想立功。你只管坐着,稍后肉干一两都不会少,还得赔你钱。」 晏月手下的伙计们都欢喜的道谢,陈忠珩说道:「你们只管做生意,有事让人在皇城门口说一声,就说找陈忠珩。」 边上的内侍已经麻木了。 作为皇帝的身边人,陈忠珩很忙。 也就是说,一般人压根就没法见到他,更遑论去求见他。 可这人竟然就许下了诺言,为什么? 他看看晏月,觉得这个女子真心长得普通,而且还黑,陈忠珩怎么就感兴趣呢? 晏月站在那里,目送着陈忠珩进宫,只觉得有些惆怅。 她是女户,愿意立女户,基本上就是不想成亲的女人。 而陈忠珩对她的态度有些微妙,让她有些茫然。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 「好词!」 一个年轻人站在边上听完了这首词,不禁肃然起敬,对晏月拱手道:「娘子大才,敢问姓名。」 大宋女子虽然没有那么多拘束,可当街问一个女子的姓名,这也是很突兀的事儿。 晏月想起上次陈忠珩说告诫自己这首词别告诉别人,不禁有些后悔,但此刻却没法敷衍,只得说道:「这是沈县公的词。」 「沈安?」 年轻人愕然,晏月皱眉道:「是沈县公。」 年轻人一拍脑门就跑了,随后,这首词就传遍了汴梁城。 第1004章 这不对啊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高滔滔怅然道:「多美的词啊!」 赵曙在边上擦拭唢吶,随口敷衍道:「是啊!」 上次这首词被皇城司弄到手后,君臣惊艷了一番沈安的大才,然后顾忌西夏人那边的反应,就封锁住了,可没想到这首词竟然传了出来,希望李谅祚不要联想太丰富。 他看了高滔滔一眼,觉得女人都有些毛病…… 女人的心中大多住着一个文青的小号自己,平日里相安无事,一旦被某些事物勾了出来,就一发不可收拾。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官人……」 高滔滔心中满是缠绵,可赵曙却有些想笑。 那位梁皇后亲自去谈判,沈安恰在此时作了这首词…… 李谅祚要是知道是沈安作的,会不会想宰了沈安。西夏人要是知道了,会怎么看李谅祚夫妇? 哎! 这事儿,沈安真的太作孽了。 赵曙想到就说了出来,「沈安真是作孽了……」 「官人……」 从赵曙登基后开始,高滔滔基本上都是称呼他官家,此刻换做是以前的称呼,赵曙不禁抬头,就看到了一个眼神火辣辣的皇后。 「关门!」门外的陈忠珩老练的令人关门。 他转身看着外面的春光,只觉得神清气爽。 晏月啊!那真是个灵秀的女子,让某魂牵梦萦。 第579页 「这首词真的好!」 下面两个宫女在低声说话,不时吟诵这首词,一脸的多愁善感。 「沈县公果然是大才,最懂我们女人家……」 「是呢,你看他弄的那些东西,香露……还有那些……少辛苦了许多,还有那些裤子……」 「别说了,好羞人。」 「怕什么,这宫中就官家有东西,其他人都是摆设。」 宫女大胆的话让陈忠珩不禁有些悲伤,然后下意识的摸摸…… 随后就一脸的惆怅,春光变得黯然失色。 某的晏月啊! 陈忠珩在惋惜自己失去了傢伙事,外面却被沈安的这首词给炸到了。 郡王府里,两个女子在唱曲,唱的正是这首词。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听到没有?听到没有?」 老流氓躺在榻上,依旧是袒胸露那个啥。身后的阿苏在帮他挠背,老僕在边上打盹,被他吵醒了,看了他一眼,见他依旧流氓气息十足,就放心的闭上眼睛。 「你等整日就说什么十三郎不给你们做官,做什么官?」 赵允让吼道:「还有人说沈安年纪轻轻就做了大官,还封爵,比皇室人还风光,是啊……风光。」 下面一堆儿孙都在听着,其中一个说道:「爹爹,那沈安不是风光,而是太风光了。比咱们家都风光。」 「屁!」 赵允让骂道:「你们只看到他的风光,可谁去沙场厮杀了?你?」 说话的儿子急忙摇头,他知道自家老爹的脾气,真要较真的话,说不得会叫人传话进宫,让赵曙把自己弄到边塞去。 那些地方……野蛮啊!要是被弄死了咋办? 赵允让见他畏缩就怒了,噼手就扔了茶杯过去。 「呯!」 那儿子被砸了个正着,捂着额头不敢吭声。 「人家沈安数度出生入死,这才得了这个爵位,官家觉着不公,于是就默许了他打断那些对头的腿,你们以为这爵位是好拿的?不要脸!滚!都滚出去!」 噼里啪啦,儿孙们刚出去,身后一堆东西就飞了出来。 这个老头子越来越暴躁,而且嗓门也越发的大了,刚才这番话定然会被外人听到。 里面的赵允让闭上眼睛,恍如睡着了。 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睛说道:「宗室书院……家里的人也要去。」 老僕说道:「阿郎,府里的小郎君们怕是不肯安生。」 作为皇室,而且是很亲的关系,若非是有赵允让压着,这些儿孙怕是早就各种嘚瑟了。 赵允让冷冷的道:「到时候谁敢不去,赶出去。沈安那边也得说好了,别另眼相看……否则等老夫去了之后,十三郎怎么办?左右为难?那不是帝王。趁着老夫还在,给他收拾些麻烦。等老夫去了……人死如灯灭,那就只能自求多福喽。」 「是。」老僕想了想,「阿郎,官家那边如今看来还是有些气象……」 「是啊!」赵允让得意的道:「老子的种就是厉害,看看十三郎,登基才多久,这朝中就井井有条,这天下就蒸蒸日上……还击败了耶律洪基……以后一个明君是跑不了了。后面就要看仲鍼那个孩子……」 「仲鍼……」赵允让伸手,阿苏重新弄了个茶杯给他倒茶。 「那个孩子是个胆子大的,而且还腹黑,只是没人知道。」赵允让喝了一口茶水,得意洋洋的道:「老子的孙子就是个厉害的,等以后看谁能欺负他,哈哈哈哈!」 笑够了之后,赵允让说道:「上次十三郎让人送了些好东西来,府里的畜生们都眼馋,可老夫却不能惯着他们,免得以后没了好东西,他们就会抱怨十三郎。这样,叫人送些到沈家去,就说是给果果的。」 「是。」老僕出去吩咐,随后回来。 「果果啊!」赵允让的眼中多了遗憾之色,「可惜府里的孩子沈安一个都看不上。他那人看似和气,可却孤傲,眼光……老夫觉着他谁都看不起,看不上,只能用情义去束缚他,否则那就是个飘的,不知道会飘到何处去。」 老僕笑道:「官家知道这个,所以对沈安也是多有宽容,还纵容小郎君经常出宫和他厮混,这便是情义呢!」 「是啊!」赵允让欣慰的道:「等到了以后,有他在,仲鍼就能稳住。」 …… 郡王府大张旗鼓的去沈家送东西,送礼的人说是给府上的小娘子,还说郡王想小娘子了,让她有时间就去府里转转,看上什么东西尽管拿…… 啧啧! 这待遇让人牙痛。 那些宗室女子都在羡慕嫉妒恨,觉得老赵不顾着自家亲戚,却去照顾一个外姓女娃,真是不知所谓。 果果却很大气的把礼物拿出来和嫂子分,杨卓雪自然是不要的,沈安却暗示她拿了。 「果果的性子……」独处的时候,沈安给妻子交代了妹妹的一些问题。 「当年为夫背着她从雄州到汴梁,那一路她见到了许多丑恶之事,还有不少凶险,所以那性子有些怯,这些年为夫一直在暗中鼓励她,算是好了些,但还是留着根。所以你要留心,她想分礼物,这便是一个好现象,你只管拿了就是。」 「留着她以后用呢!」杨卓雪想到小姑子小时候遭的罪,不禁就生出了怜惜之心。 第580页 「以后你莫管。」沈安轻松的道:「果果还小,本朝皇女出嫁多有二十多岁的,果果这里为夫也准备如此。还有十多年,要什么嫁妆没有?就算是天上的星星,为夫也能给她摘了下来。」 他手中握着的钱钞能让人发狂,还有各种资源,若是全部爆发出来,那股子力量不容小觑。 但做人要低调,于是他就选择了不显山露水的活法。 「妾身知道了。」杨卓雪看着夫君,想到他少年就遭遇了惨事,然后背着妹妹一路艰苦跋涉到了汴梁,这一路不知道遭遇了多少危机,可他却安然度过。 她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画面:十多岁的沈安面目稚嫩,一路上那些贼人不断涌来,他就拎着一把刀,左手护着背上的妹妹,右手持刀,一路冲杀到了汴梁。 这便是我的夫君,天下最厉害。 外面来了西夏使者,他站在大门外,随从去叫门。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词真是好,沈县公不知道何时作的,听着就像是和一个女子卿卿我我的留恋之作。」 「是啊!而且两人之间还不得经常见面,见一面就和那啥……偷人似的,你说沈县公这是偷了谁?」 「不会吧。沈县公家中就一个妻子,他这般有钱,若是想金屋藏娇也不是事啊!」 「也是,那这首词……不对,若是那女子是别人家的娘子呢?」 「嘶……你说的对啊!」 两个街坊在大门外闲扯淡,西夏使者见了就低声嘲笑道:「那沈安竟然也会偷人,国中皇后娘娘说他很是不凡,大抵就是谪仙人一流的人物,不食人间烟火……」 随从低笑道:「是呢,这两人的这番话若是传到兴庆府去,满朝文武都会嘲笑沈安……偷人,小人忍不住就想笑。」 兴庆府里,上次梁皇后称赞沈安是个大才,百年难得一遇的大才,而且气度非凡。 使者想起了梁皇后的那些话,觉得有灭自己人威风的嫌疑,不禁就想嘲笑一番。 可今日他是有求而来,自然不能造次,于是就淡淡的道:「想笑就笑吧。」 那随从就笑了起来,这时那两个街坊的身后大门里出来一人,得意的道:「你等不知道吧,那首词就是上次沈县公去西北和西夏人谈判时作的……」 随从还在笑,可使者却面如土色…… 随从没资格知道上次去谈判的是梁皇后,可他知道啊! 尼玛……这不对! 这真的不对啊! 第1005章 事情闹大发了呀 「西夏使者来了?」 沈安正在和妻子享受二人世界的美好时光,不满的道:「这多半是有求而来,朝中谁出面应付了就是,为何又弄到这里来?」 杨卓雪劝了几句,沈安这才去了前面。 「见过沈县公。」 西夏使者很是恭谨。 「又来了啊!」 这个使者上次就来过,沈安还卖了不少兵器给他。 所以……按理两人相见,应当是分外亲热,可西夏使者却面色古怪,有些敢怒不敢言的意思。 「这是……被人欺负了?」沈安笑道:「某说过,西夏就是大宋的崽,被欺负了只管说,某为你做主。」 目前西夏和辽国的战争还在进行之中,沈安当然会给他好脸色。 西夏使者看了他一眼,强笑道:「还没恭喜沈县公升爵,此次沈县公在雁门大败耶律洪基,耶律洪基吐血而归,大快人心吶!」 「吐血了?」 哦呵呵! 沈安心中欢喜,「可是亲眼目睹吗?」 使者点头,「我们的人在边上看到了。」 「好事!」 沈安低头看看茶水,就怒道:「老实!」 「郎君!」 庄老实神奇般的出现在大门那里,仿佛从未离开过。 沈安指着茶杯说道:「为何要用这等茶?去,换了,换最好的团茶来。」 庄老实惶然道:「那团茶在娘子那,小人不敢……」 沈安这么有钱,可那团茶竟然还需要杨卓雪保管,这得多珍贵啊! 使者受宠若惊的起身道:「不必麻烦,不必麻烦了。」 「要的。」沈安压压手,示意他坐下,然后微笑着问道:「和辽人打成什么样了?」 「还在纠缠之中。」使者知道这些消息瞒不住多久,很坦白的道:「辽人不断深入,我军节节后退,摧毁了一切可以被利用的东西,食物全部带走,带不走的弄坏。河流没办法,但水井里都放了毒……辽人得意不了多久。」 坚壁清野,历史上被无数次使用,效果非凡。 沈安贊道:「果然是平头哥……」 「平头哥为何物?」 使者有些懵,沈安干笑道:「这是汴梁市井里的话,称赞人悍勇。」 「多谢。」使者拱手道谢,随后说道:「此次某来大宋,是想问问……那些兵器还能……弄些吗?」 这是上钩了! 上次沈安卖了不少兵器给他们,定然是在抗辽大战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所以食髓知味,这又来了。 沈安嘆息一声,脸上全是为难之色。 使者心中一个咯噔,「沈县公,有事您说话……」 「上次卖了兵器给你们,回头某就被弹劾了,那些人说某是与虎谋皮,是里通外国……哎!这年头,为国做事怎么就那么难呢?」 第581页 这事儿是真的,使者回来后也有所耳闻,所以他同情的道:「那些人……您何必理睬他们。」 「可官家和宰辅们却很不高兴,所以才把某派去了雁门……」 沈安一脸唏嘘的道:「你要知道,当时包公和某去雁门,身边就带了六千骑兵……援军是这样的吗?」 使者摇头,起码得好几万才能叫做援军。而且那是耶律洪基亲征,没个十万八万的援兵,谁敢去? 所以他真的有些信了。 沈安沮丧的道:「幸而一战胜了耶律洪基,否则某……如今辽人肆虐西夏,某曾经说过,西夏就是大宋的崽……」 「沈县公……」使者一脸哀求之色看着他,心想咱们能不能别再提崽这个字眼了。 「好吧。」沈安笑道:「大宋的崽被人欺负了,这事儿……某要管!只是这钱……」 「好说!」 使者一听他愿意斡旋,马上就看看门外,然后低声道:「这些都不是事,钱都在府州外面,折继祖已经验过了……就等着汴梁同意。」 尼玛的折继祖! 这事儿是你能插手的吗? 沈安抑郁了,觉得折继祖是抽抽了,忘记了折家被折腾的岁月,连这等犯忌讳的事儿都干得出来。 私下和敌国接触,还擅自验货,估摸着还没口子的答应此事…… 作死呢这是。 不过西夏人这也算是上钩了,沈安到时候再说些好话,想来能帮折继祖渡过难关。 「只是……价钱却不同了。」沈安就像是个商人般的,一脸诚恳。 可使者却很是淡定的道:「沈县公,某来此……还带了些东西……」 沈安一脸正色的道:「某不受贿!」 沈某人有的是钱,别想用金钱来打动我。 使者笑道:「沈县公高风亮节,在西夏妇孺皆知……」 他轻轻握拳,忍住了呕吐的欲望,说道:「某此次带来了辽人机密之事……沈县公……」 他的表情有些……那个啥,猥琐。 是的,沈安认为就是猥琐。 你一个使者,竟然弄出了这么一个猥琐的表情来,这是想干啥? 难道是送美人? 沈安不禁嘆息一声,觉得这些人是看低了赵曙。 赵曙这人从小就在宫中被折腾,那脆弱的小心灵饱受折磨,而那时唯一能给他安慰的就只有高滔滔。 那个啥……焦虑症患者抑郁症患者比较念旧,高滔滔对于赵曙来说就是心灵的港湾,一般人你哪里插的进去? 帝后伉俪情深,关键是不缺子嗣,于是群臣都觉得这样再好不过了。若是学赵祯来个宠妃,我去,折腾的宫里宫外都不安生,那还是趁早掐死吧。 什么美人,当影响到大局时,韩琦等人会毫不犹豫的一把掐死她。 「什么机密事?」 沈安不觉得辽人有什么机密事,所以就端起茶杯…… 使者身体斜着倾斜了些,一脸诡异的笑容,「沈县公,我们的密谍在辽国探知了一个消息,那个……萧观音……」 「啥?」沈安随口道:「那女人怎么了?」 使者笑道:「那个女人,辽国有臣子说萧观音和人……」,说着他用两个大拇指靠拢在一起,还碰撞了一下。 「你懂了吗?」 我懂你妹! 沈安目瞪口呆的看着使者,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旋即记忆翻起。 萧观音号称才女,但后面不得耶律洪基喜欢,大抵和她过早生下了耶律浚有关系。 皇帝还年轻,你就生个儿子,而且这个儿子还挺厉害的,你这是要催命吗? 后来萧观音就倒霉了,被人诬陷和人通姦,最终…… 这事儿现在就有端倪了? 谁干的? 沈安的八卦心一下就起来了,问道:「谁传的?」 「没传。」使者一脸八卦的道:「那是管皇宫採买的官员,叫做李俊……」 「我们的密谍无意间听到他说了这话,然后趁着他喝醉又问了几句,言辞凿凿啊沈县公!」 卧槽! 沈安压住兴奋之情,问道:「可是真的?若有虚言……」 使者举手道:「某可以立下字据!」 这个就比较稳靠了。 沈安闭上眼睛,稍后说道:「此事……卖兵器之事妥了,你自去歇息,晚些自会有人找你。」 「多谢沈县公。」使者起身,然后欲言又止的模样。 沈安正在想着萧观音这事儿,看他的模样就问道:「还有事?有事你只管说,某今日必定帮你办到,某的信誉你知道的,大宋良心……」 使者愕然道:「上次大宋皇帝说的不是大宋楷模吗?」 「楷模不就是良心吗?」沈安压根没把什么楷模放在心上,在他看来,楷模不如以德服人……再不服咱就打断他们的腿。 使者觉着这人的节操怕是有些问题,但此刻也顾不得了,就尴尬的道:「那个沈县公……你那首词……」 「什么词?」 沈安有些懵逼,觉得自己最近没怎么作词啊! 抄袭的人就是这样,总是健忘。 若是自己的作品,自然会记忆深刻…… 「大才总是这般。」使者摇头,觉得这世间总有人才华太多,经常满溢出来。 第582页 沈安显然就是这等人。 他纠结的道:「就是那首……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呃! 沈安愣住了,才想起了这首词。 那是去青涧城和梁皇后谈判的路上,遇到了那个晏月,结果陈忠珩老房子着火,就燃起来了,非要一首词去哄女人,于是他就作了这首词。 不,是抄袭。 秦观,对不住了,你师父苏轼和我是兄弟,你这首词咱就借用一下。 「这首词……没问题吧?」 沈安有些纳闷:「怎么了?有何不妥吗?」 他猛地拍了一下大腿,使者觉得他是良心发现了,不禁热泪盈眶的等着他的忏悔。 「怪不得早上娘子有些古怪,原来是这首词爆出来了。」 早上的杨卓雪看着有些小委屈的意思,沈安莫名其妙的问了也没结果。 原来是吃醋了啊! 沈安不禁笑了起来,使者心冷了半截,问道:「他们说这首词是您在西北的时候作的?」 「是啊!就是在西北作的。」 沈安觉得这首词非常的文青,那些女子应当会…… 卧槽! 他心中一个咯噔,然后又不动声色的看了看使者。 马丹,不会是梁皇后那边误解了吧? 使者悲愤的道:「有人在造谣,说什么一见如故,把酒言欢……」 这个就是沈安当初叫人传的谣言。 事情闹大发了呀! 第1006章 国舅威猛,国舅哭了 沈安很是纠结的道:「这事儿……它和那个谁,没关系啊!」 使者苦笑道:「谁说不是呢,可偏生是在西北作的,内容还那么……让人遐思。」 什么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你和梁皇后可不是见一面,再见估摸着就不可能了的那种? 然后一联想,那些知道梁皇后去青涧城的臣子会窥探着李谅祚的头顶,暗中同情他的遭遇。 哥这是造孽了? 沈安有些尴尬,别的事儿也就罢了,可那首词是他送陈忠珩的,被戴在梁皇后的头上,他很内疚。 是的,这厮内疚的对象不是梁皇后,而是老陈。 老陈那么耿直,某对不住他啊! 李谅祚会不会发狂?然后令人不惜代价的刺杀我? 沈安觉得嵴背有些发寒,然后干笑道:「此事……清者自清……」 一直出了沈家,使者依旧有些浑浑噩噩的。 随从问道:「难道沈安没答应?」 「答应了。」 「那您看着……不对劲啊!好像是被欺负了。」 使者怒道:「那个沈安,那个不要脸的东西,他竟然用一句清者自清就搪塞了,不要脸!」 「什么事?」 使者摇摇头,梁皇后去青涧城的事儿不能广而告之,否则李谅祚会弄死他全家。 那个不要脸的东西! 使者骂着沈安,突然说道:「但他一战胜了耶律洪基,对我国有莫大的帮助,哎!」 随从艷羡的道:「宋人以前哪里这般胜过辽人?几次都是沈安,他这么年轻,竟然文武双全,文能开宗立派,武能一战胜辽人,真是……天才都不足以形容他。」 「天才……」 使者仰头看着汴梁的蓝天,唏嘘道:「宋人这边总是能出天才,但沈安却是最特殊的一个。文不怕,宋人的诗词文章那就是放屁,再多再出色也是放屁。这年月啊,唯有武功……刀枪才是王道,杀人才是正道……不杀人,人就杀你,奈何宋人却出了这么一个特殊的天才,文采武功都出彩,耶律洪基英名不保,还吐了口血,嘿!吐血!」 「走吧。」使者很是意趣阑珊的道:「沈安才二十岁……操蛋啊!他至少还能活四十年吧,想想西夏后面的四十年要面对这么一个不要脸的人,某突然觉着有些难过。」 「曹国舅来了。」 随从低声提醒,使者赶紧退到了边上。 曹佾带着几个家僕进了沈家,寻到沈安后,就颓然道:「某犯错了。」 「怎么了?」 沈安在给果果找字帖,很忙。 从到了汴梁开始,他就坚持让果果练字,如今果果的字算是有些意思了,需要更进一步。但字帖却要看风格,不好选。 曹佾呆坐在那里,木然道:「某昨夜……有人请客,某喝多了,然后……」 「然后打架了?输了还是赢了?」沈安拿起一幅字在看,好像是王安石的,他觉得不适合妹妹,「打输了招呼一声,兄弟们去帮你找回场子。」 他又找到了一幅字,仔细一看却是赵曙的。 操蛋啊!这可是御笔,几百年后值老鼻子钱了,得收起来。 「安北,哥哥我昨夜……和十余个女子……」 沈安的手一抖,那幅字的边上被撕开了些,他心疼的卷了起来,然后回身问道:「喝酒?那没事,不过女人天生半斤酒,你这是喝多了?」 女人天生半斤酒这话值得商榷,但当她们决定要给你好看时,那股子豪气能摧毁你。当然,事后烂醉如泥也是寻常。 「喝多了。」 「那是小事,回头咱们兄弟去找她们喝回来。」 沈安很忧郁的发现没有适合妹妹练字的字帖,却没发现曹佾的脸都绿了。 第583页 「后来……」他痛苦的道:「后来某和那些女人……直至今日早上……」 卧槽! 沈安回身,震惊的道:「国舅威猛!」 他真的是佩服了,由衷的佩服。 十多个女子啊! 「国舅,腰子还在不?」 曹佾苦着脸道:「某也不知道,就是胡混了一夜,某担心大姐发怒……」 曹太后在这个世间最后的留恋就是弟弟和曹家,要是让她知道了自己『老实巴交』的弟弟做下了这等事。 o(* ̄) ̄*)o 沈安也是觉得背后有些冷,「可封口了?」 「封口了。」曹佾心有余悸的道:「某每人给了五十贯……她们都发誓不会说。」 「下面的人呢?」下面还有龟公和老鸨啊! 「老鸨某给了两百贯,她发誓不说。」 曹佾嘆道:「下次再也不敢了……」 沈安觉得不对劲,「下面的伙计你没给钱?」 「没给,老鸨说能压住。」曹佾惬意的躺在躺椅上,眼皮子在打架。 「你……」沈安仰头长嘆,「那些人才坏事啊!」 曹佾摇头,「不会,老鸨……」 「老鸨只认钱!」沈安觉得这货蠢透了。 「赶紧去,带几个泼皮过去威胁。」 在许多时候,泼皮比权贵更有威胁。 曹佾已经闭眼了,睡意来袭。 「郎君,宫中来人,是找国舅的。」 呯! 曹佾一个侧翻就摔在了地上,面无人色的问道:「是谁来了?」 门外的陈洛说道:「说是娘娘那边的人。」 「某死定了……」 曹佾凄悽惨惨的进了宫,等见到曹太后时,她正在练棍法。 齐眉棍带着风声在挥舞,曹太后的身形依旧矫健。 曹佾在边上站着,任守忠堆笑道:「国舅,娘娘都练小半个时辰了,越练越精神……」 曹佾的腿在打颤,但想到大姐疼爱自己,想来应当无事,就只等着。 稍后曹太后收了,伸手接过毛巾擦去汗水,问道:「昨夜你去了哪?」 曹佾一个哆嗦,「大姐,昨夜……昨夜某去喝酒了。」 他不敢撒谎,否则会被痛打一顿。 曹太后单手拎着齐眉棍,随便舞动了一下。 「去了哪喝的?」 曹佾吸吸鼻子,偷窥了一眼,见大姐面色如常,就放松了些,「在……在一家青楼。」 「青楼啊!」曹太后嘆息一声,说道:「当年我进宫前是怎么说的?」 「好生过日子……」曹佾觉得事情好像有些不妙了。 「你老实了半生,如今却突然轻浮起来了,为何?」 齐眉棍舞动的越发的急了。 曹佾额头上冒出了冷汗,期期艾艾的道:「大姐……某是……某是喝多了,真的是喝多了。」 「喝多了?」曹太后打个呵呵,「家里的酒不好喝?」 「好……好喝!」曹佾有种不祥的预感,他觉得今日怕是要完蛋了。 「那你还去青楼?去了青楼也罢,竟然……你做的丑事……汴梁都传遍了,曹家名声扫地……」 曹太后步步逼近,曹佾想哭,「大姐,某错了,下次不敢了……」 「还有下次?」 曹太后怒目圆瞪,一棍打去。 曹佾想躲,可速度还是慢了些。 呯! 「哎哟!」 他挨了一棍,转身就跑。 「你还敢跑?」 曹太后大怒,疾步过去,一棍把他抽了回来。 「哎哟!」 曹佾惨叫一声,往左边逃,曹太后更快一步,一棍抽的他跳了起来。 一人想逃,一人用齐眉棍每每在他逃的瞬间把他抽回来…… 任守忠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心想要是哪日太后发怒了,自己可能挨得住一棍子。 挨不住啊! 太后心疼国舅,所以就算是教训也收着力,换做是我任守忠,估摸着一棍子就了帐了。 消息飞快传到了前面,赵曙得知后也为之愕然。 「娘娘为何发怒?去问问。」 竟然拎着棍子揍人,这样的曹太后让赵曙有些麻爪。 稍后陈忠珩带来了消息,「曹国舅昨夜在青楼和十余名女子……」 「竟然是这样?」 赵曙的表情有些古怪,陈忠珩偷窥了一眼,心想官家不会是羡慕国舅的腰子厉害吧。 十多个女人啊! 「打得好!」 赵曙哪会想这些,他想的是大局,想的是权贵…… 「娘娘深明大义,权贵们若是都有这么一个大姐,我还担心什么呢?」 有曹太后在,曹佾就翻不了天,这对于赵曙来说省了许多事。 对此他很是满意,等看到陈忠珩那张便秘的脸时,就皱眉道:「想什么呢?」 陈忠珩堆笑道:「官家,臣在想……若是这般,女子的地位怕是不得了哦,到时候男人反而无用。」 「那怕什么?」赵曙不以为然的道:「女子再厉害也得屈居男人的后面,难道还能翻天?若是有这样的女子,就该收拾她。」 如今是男权社会,男人是天。 赵曙想起了许多事,不禁感慨的道:「女人就不能太给脸,否则会得寸进尺,要冷淡些……」 第584页 这是帝王在传授驾驭女人的道理啊! 陈忠珩赶紧记下,然后脑海里就出现了晏月那张微黑的脸。 我的晏月啊!你何时才能知道某的心思呢? 这时外面来了个宫女,禀告道;「官家,圣人身体不适。」 「御医可看过了?」赵曙丢下奏疏。 宫女说道:「御医看过了,说是春天早晚冷,圣人这是受寒了……」 「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呢?走,看看去!」 赵曙丢下国事,急匆匆的去了后宫。 人都走了,殿内就剩下一个小内侍,他茫然的道:「官家好像说的是不能给女人脸吧?怎么……一听到圣人病了,就……热情似火啊!」 第1007章 他竟然还能喜欢 「臣妾无事。」 高滔滔有些羞赧,赵曙问了御医后就说道:「下次小心些。不对,这几日咱们都在一起,你是怎么受的凉气?」 高滔滔的脸马上就红了。 赵曙还没反应过来,陈忠珩却率先想到了高滔滔听到那首词之后…… 高滔滔低下头,「没事。」 赵曙吸吸鼻子,突然打了个喷嚏。 「官家……」 帝王的身体是御医存在的理由,几个御医听到这个喷嚏声不对,赶紧拉住赵曙就来了一次检查。 「哎!」 御医摇头,其中一个火气大的就冲着陈忠珩发飙了,「官家和圣人齐齐受凉,为何?必定是你等伺候不尽心。」 陈忠珩心中大叫冤枉,可这等事还不能否认。 赵曙干咳一声,「罢了,此事无碍。」 御医却不依不饶的要赵曙惩治身边的内侍,说是为后来者戒。 赵曙想发火,却有些尴尬,幸好沈安求见。 「官家,沈安求见。」 赵曙松了一口气,「你好生养着,回头我再来。」 他急匆匆去了后面,发现宰辅们也来了,就有些奇怪。 「是发生了何事?」 一般情况下,宰辅们只是在商议朝政时会来,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发生了紧急事务。 韩琦摇头,「是沈安说有急事。」 赵曙看了沈安一眼,见他头发凌乱,衣裳也凌乱,不禁贊道:「不论何事,只需看看沈安这狼狈的模样,就知道他一心为国,堪称百官楷模。」 韩琦点头道:「是啊!」 这样的臣子越多,赵曙就过的越舒心。 沈安说道:「官家,臣请见是有两件事……」 「还两件?你慢慢说。」 「第一就是当初臣去了青涧城和西夏人谈判……」 沈安有些尴尬,「西夏人去的是梁皇后,当时她派人传谣,臣反制了她一把,说是两人一见如故,把酒言欢……」 「朕记起来了,你啊!促狭!」想起李谅祚可能的反应,赵曙不禁笑了,「那李谅祚得知之后,怕是会暴跳如雷。」 「可不是吗。」沈安说道:「臣这般也算是为国委屈了自己……」 这话有些占便宜卖乖的嫌疑,但想想沈安只有一个女人,这话真的没错。 「是啊!」韩琦嘆道:「臣也愿意这般为国憋屈一把,只是……当年臣也是玉树临风,那些女子见了都会倾心。」 赵曙看了他一眼,嘴角抽搐一下,觉得现在的韩琦真的没法看了。 原先的老帅锅,现在变成了胖大叔。 玉树临风,早就变成肥猪挂树梢了。 这便是我造的孽啊! 沈安不忍目睹,接着说道:「臣当时在路上作了一首词,就是那首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这个朕知道。」赵曙当然知道,高滔滔听到这首词之后,马上就化为绕指柔,顺带把两人弄伤风了。 「如今这首词不知怎地就传遍了汴梁,还说是臣在青涧城作的……西夏使者脸都绿了。」 君臣齐齐傻眼。 这事竟然曝光了? 词曝光没事,可作词的地点不能曝光啊! 梁皇后去了青涧城,你沈安就在西北作了这首词,这是啥意思? 只需一联想,知道此事的人怕都会看着李谅祚的头顶。 那是一道光…… 韩琦眨巴着眼睛,「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安北啊!你这个……不对啊!」 曾公亮说道:「李谅祚怕是会发狂,陛下,让皇城司多派些人手去沈家吧,臣担心……」 沈安脸都绿了,心想要是李谅祚发狂,派出无数死士来汴梁,哥是不是要搬家了? 包拯干咳一声,出班道:「陛下,此事无需担忧……臣在想,那李谅祚就算是胡思乱想,可终究还是要面子的。他若是不派人的话,大家还是传谣,若是派了死士来,那就是此地无银,大家反而觉着沈安和那个谁……有一腿。」 「有一腿……」欧阳修觉得包拯太粗俗了些,说道:「此事臣觉着李谅祚会冷落梁皇后,他毕竟还年少,弄不好就会把自己和沈安对比……都是年轻人,他的本事如何……咦!不对啊!」 「男人争夺女子就像是斗鸡,都恨不能把自己的本事给说出来。可李谅祚没啥本事啊!和沈安比差远了。」 欧阳修看着沈安,那种『小子,你真厉害』的含义让沈安苦笑不已。 「欧阳公,就别调侃某了。」 第585页 家里的葡萄架要倒了啊! 他指指头发和衣裳,「家中的娘子也得知了此事,然后……」 「被打了?」 欧阳修脸上的幸灾乐祸都不加掩饰。 「啧啧!很厉害的女子啊!」韩琦也是在笑,连包拯都抚须微笑。 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快乐会增加几分。 只有赵曙的脸在发黑,心想朕才说他一心为国,连头发凌乱,衣裳凌乱都顾不上,谁知道竟然是家里的葡萄架倒了。 只是……那杨卓雪竟然这般彪悍吗? 众人都挤眉弄眼的,觉得沈安娶了这么一个彪悍的娘子,真是……喜闻乐见啊! 可沈安的头发和衣裳却是芋头的杰作,那小子喜欢折腾,沈安抱着他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就成这模样了。 不过孩子精力旺盛好啊! 想到自己的儿子以后长成个彪形大汉,沈安的心情就好的不行。 「还有一件事,陛下,西夏使者给臣说了一件事……辽国有官员在散播消息,说是萧观音和人……」 沈安挑挑眉:你们懂的。 可谁会想到这等事? 而且那是皇后,想什么都不会想到偷人。 所以赵曙就瞪着沈安,宰辅们也是如此。 我们不懂。 「说她偷人……」 殿内静悄悄的,仿佛一个人都没有。 赵曙捏了一下大腿,然后龇牙咧嘴的,才发现自己不是在做梦。 韩琦熟练的踩了身后一脚,听到倒吸凉气的声音后,这才嘆道:「竟然有这等事?」 曾公亮被踩了一脚,毫不犹豫的拧了韩琦的肥腰一把,见他身躯乱颤,才疑惑的道:「怕是假的吧?」 沈安说道:「那官员的名字都有了,是负责宫中採买的。」 卧槽! 韩琦惊讶的道:「竟然会发生这等事?」 「人心不古啊!」 「此事当真是丢人。」 大家都是男人,所以听闻此事都觉得憋屈。 「臣以为是假的。」沈安说道:「听闻萧观音甚是贤淑,而且还生下了皇长子,这样的人,她怎么可能会偷人?臣以为怕是有人在暗中搞鬼。」 赵曙点头道:「朕也觉得应该是如此。一国皇后,再怎么不堪也不至于如此。那散播谣言之人,果然是不要脸。」 「不过此事却可利用。」 韩琦的眼中多了狠辣,「陛下,到时候让密谍去辽国散播消息,就说那萧观音偷人,耶律洪基好面子,绝对会因此而兴大狱。」 他昂首道:「随后她的孩子定然也会被牵连,皇长子没了,后续的皇子就会觊觎那个位置,辽国就会乱了。他们乱了,大宋的机会也就来了。」 曾公亮说道:「臣以为可以先捏着,看准时机再下手,省得白费劲。」 包拯说道:「要不就慢慢的散播这个消息,一点点的,最后让辽国的朝堂和市井都知道,如此耶律洪基怕是会发狂。」 欧阳修说道:「男人嘛,在女人的身上最爱面子,帝王更是如此,丢了面子,耶律洪基如何肯善罢甘休?」 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沈安觉得这群老傢伙若是去了辽国,怕是会搅的民不聊生。 赵曙突然问道:「那使者为何没告诉朕?」 是啊!使者是先陛见后才去求见的沈安。 因为你们不要脸! 沈安腹诽了一下,说道:「这等事腌臜,陛下和诸位相公都是品行高洁之人,那使者自然不敢说出来亵渎。」 「正是如此。」 一群老傢伙都抚须微笑,仿佛自己真是品行高洁。 沈安接着把折继祖的事儿说了,赵曙微微皱眉道:「轻浮了些,令人申饬。」 武将不能太放松,要时常敲打,这个赵曙是有数的。 申饬是好事,意味着此事就算是过去了。 出宫之后,沈安去了万胜军,和折克行说了此事。 「边将最忌讳为朝中做主,你叔叔这次孟浪了,你去信的时候隐晦提及一番,让他小心。」。 折克行感激的道:「多谢安北兄,若非是你,折家此次定然会倒霉。轻则在陛下和宰辅们的眼中成了桀骜之辈,以后不得重用,重则麟府路军马司会重新监控折家……好险。」 折家这几年算是顺风顺水,把种家都压了下去,眼瞅着大宋第一将门的位置就坐稳了。 可折继祖却不省心的来了一次僭越,让朝中的君臣心中在犯嘀咕。 这事儿沈安就只能帮到这了,回到家后,杨卓雪看着无事,可沈安却嗅到了酸味。 「那是假的。」 沈安凑过去,伸手逗弄了一下儿子,杨卓雪把芋头抱开些,说道:「官人可别逗他,这孩子如今属猫的,爱抓人。」 沈安看了一眼她的脖颈,有不少抓痕,怒道:「长大了就打!」 杨卓雪点头,可心中却捨不得,等发现沈安的目光顺着往下去后,就理了一下衣领。 沈安干笑道:「那词是作给老陈的。」 「陈忠珩?」杨卓雪一脸纠结,「您……他是男人啊!您难道还喜欢……」 她以为沈安还喜欢龙阳,一脸释然。 这个女人竟然不反感龙阳? 沈安苦笑道:「是老陈喜欢一个女子,向为夫求了这首词去送人。」 第586页 杨卓雪讶然道:「他竟然还能喜欢女人?」 她伸手像是菜刀般的拉了一下,有些困惑。 第1008章 朕不惧耶律洪基 此次胜了辽国,但并未对外泄露双方的战况。这里面的考量颇多,但最多的还是对于宋辽关系的担忧。 从宋辽交往来看,早些年打的狠,后面叫的凶,一边相互嘶吼一边大谈友好,这个是常态。 宋辽西夏,三国之间相互牵制,为这片土地赢得了长久的和平。 可现在战火却重新燃烧了起来。 「辽人一路打了进去,西夏人无法抵挡,唯有坚壁清野……」 朝堂上,富弼看了包拯一眼,心中苦涩,知道自己近期没法重返政事堂了。 但枢密使也得干好啊! 他继续说道:「外界许多猜测,都说西夏人怕是挺不住了,到时候辽人会倾国南下。百姓猜测,那些外藩使者也多有猜疑,去了枢密院询问……」 那些使者参加了大朝会之后还滞留在汴梁,就是想知道宋辽之间的战局如何,然后回国好制定相应的对外方略。 赵曙说道:「那一战……记得西夏人也是一直退,辽军深入,深入太多之后,西夏人就发动了反攻,一举获胜……」 「陛下,这便是诱敌深入,拉长辽军的补给。」 包拯恶补了不少军事知识,所以说的有理有据。 「拉长了补给之后,西夏人是地主,他们利用自己熟悉地形的便宜,不断袭扰辽军的辎重。前方拦截,后面袭扰,辽军不堪重负,迟早会退军。」 富弼心中嘆息,知道这是包拯在展示自己的能力。 老夫能进政事堂,并非是浪得虚名! 「那大宋呢?」 赵曙突然很有兴趣知道这个情况:「若是辽军南下,大宋可能学了西夏人?」 包拯摇头道:「不能。大宋从北方一直到汴梁城并非荒芜,这一路百姓众多,无法迁徙。而辽军还能就地取得补给……这是其一。其二,大宋敢战之军还是太少,简单说,就是能奋不顾身的太少,没法从后方袭扰辽人……」 「水军!」 赵曙突然想起了当时秦臻提过的建议,「水军从北方登陆,带着骑兵,如何?」 包拯说道:「是个好办法,可大宋缺乏骑兵。」 赵曙想拍脑门子,最后还是拍了大腿,「战马是个大问题,不过大宋如今却无惧辽人入侵,若是来了,就迎头痛击!」 韩琦问道:「那和辽人的战况是否对外通报?」 「辽人会不会因此而恼羞成怒?」曾公亮说道:「辽人以霸主自居,若是大宋报捷,耶律洪基的面子可过不去。」 赵曙冷冷的道:「朕的面子过得去就行了,至于耶律洪基,那是辽人的帝王。从他屯兵朔州开始,朕就没想过和他和平共处!和平……那是妄想!」 呯! 他一拍座椅,起身道:「去,把详细的战报告诉汴梁百姓,让百姓自信些,让那些外藩人胆怯些。」 这便是他的目的,要让百姓面对辽人时多些自信。 那一年…… 他抬着头,想起了那一年…… 辽人利用大宋和西夏交战的机会屯兵勒索,消息传来,汴梁震动。 那些官员惶然,百姓更是惊慌失措,整个汴梁就像是末日。 怕啊怕! 「大宋不怕辽人,朕不惧耶律洪基!」 他只觉得胸中有团火,恨不能亲率大军北上,和耶律洪基对垒。 主辱臣死,赵曙展示了自己的雄心壮志,臣子们自然要贊同。 一阵颂圣之后,陈忠珩请缨道:「臣愿意去通报战情。」 赵曙点点头,陈忠珩去比较合适,既能保证权威性,又能展示自己的心态。 朕不惧耶律洪基! 皇帝都不鸟耶律洪基,咱们为啥怕辽人? 陈忠珩一路出了皇城,身边站着两排亲从官,御街上的人一看就知道有大动静,纷纷围拢过来。 晏月也在其中,她带着伙计们在採买货物,准备运回西北贩卖。 这便是商人的本质。 她跟着人群过来,见到前方的陈忠珩后,不禁讶然:「他是什么身份?」 这般威风的应当不简单吧。 想起上次陈忠珩跟着沈安去西北的事儿,晏月觉得这人不简单。 「这是陈都知,官家身边第一得用之人。」 边上有人得意的说道。 天子脚下的臣民自诩消息灵通,最喜欢用这种方式来彰显自己的优越感。 「哦!多谢。」 晏月有些茫然。 陈忠珩见人不少,就大声说道:「治平元年,就是去年的冬天,辽皇亲率大军屯兵朔州……朔州就是在雁门关那边……」 这便是兵临城下! 百姓们渐渐安静了下来。他们知道大宋胜了,可怎么胜的,战况如何,这些一概不知。 「官家仁慈,不想生灵涂炭,就派了包相去西北。随即包相派出使者去朔州面见耶律洪基,谁知耶律洪基倨傲,处心积虑要对大宋动手……」 陈忠珩看了人群一眼,正色道:「辽人既然要开战,那咱们该怎么办?」 人群默然。 这是个上升阶段的帝国,但它的臣民还没适应身份的转变,依旧以为自己是弱鸡。 第587页 「官家说了,大宋不怕辽国,他不惧耶律洪基!」 人群瞬间就沸腾了起来。 「竟然不怕了?」 「先帝在时,咱们都怕辽人怕的要死,现在竟然就不怕了?」 「官家说他不怕耶律洪基!」 「……」 但口炮没用。 陈忠珩继续说道:「辽军随即攻打雁门关。此战包相掌总,归信侯沈安指挥……敌军拼死攻打,数度攻上了城头,可我军悍不畏死,把他们又赶了下去……」 「武人还是好。」 「是啊!那些人叫人家什么……贼配军,可没有这些贼配军,这次耶律洪基就打进来了。到时候什么贼配军?咱们都变成了辽人的奴隶。」 众人一阵唏嘘。 「……辽军久攻不下,我军出城反击,一战击溃辽军。耶律洪基狼狈而逃,后来还吐了血!」 「竟然这般厉害?」 现场的气氛马上就燃了。 「耶律洪基亲征都被击败了,大宋……大宋真的不同了。」 「当年辽皇亲征,还有那个什么太后也来了,寇相公拉着官家去亲征,好歹挡住了,可还是签了盟约,每年赔钱……如今耶律洪基再次亲征,可大宋不但能挡住,还能反击让他吐血……」 「归信侯……沈县公是名将啊!」 「对对对,当年没有狄武襄,所有才签了澶渊之盟。如今有了沈县公,耶律洪基只能吃了闭门羹,哈哈哈哈!」 「官家万岁!」 有人突然振臂高呼起来。 「官家万岁!」 要想让百姓承认这个国家,承认你的统治,你就得让他们有安全感。 大宋从立国开始,安全感就是个奢侈品,哪怕后来和辽人停战了,可悬在头顶的那把刀却依旧存在。 直至这一刻,耶律洪基亲征被击败,百姓们才相信,自己真的安全了。 陈忠珩微微颔首,正准备回去时,却看到了人群中的晏月,不禁就冲着她招招手。 晏月低下头,陈忠珩失望,就在他想转身时,晏月抬头,冲着他笑了笑。 额的神啊! 陈忠珩只觉得入眼都是春光。 陈某人的春天来了。 「官家万岁!」 御街上,随处可见那些欢呼的百姓,而在一个角落里,一群使者在面面相觑。 高丽使者大抵是最纠结的。 「宋人……宋人竟然能击败辽人?」 以前的高丽国算是辽国的附庸,一直在辽人的阴影下存活。 宋人文採风流,经济繁茂,让高丽人颇为眼红,于是就多番亲近。 亲近是亲近,但关系还是很清晰。 辽人是爸爸,宋人是买卖,买卖很好,很实在,但当爸爸举起巴掌时,那没说的,买卖马上就停了。 这是高丽对大宋的态度,哪怕他们的人以前在太学读书,甚至有人在大宋为官,但这一切都在大辽的铁蹄下显得格外苍白。 宋人柔弱,这是大家的共识,所以共主只有一个。 「真是耶律洪基亲征吗?」 「是。西夏使者亲自证明了。而且辽使……辽使这几日一直没出现。」 众人一阵唏嘘,高丽使者嘆道:「耶律洪基亲率大军出征,大抵是想攻破雁门关。雁门关一破,宋人无险可守,到时候……怕是要亡国了。可沈安却去了。」 一个使者说道:「那沈安乃是名将,可那是耶律洪基,那是大辽啊!」 大辽雄踞这块大陆多年,无数次经历了挑战,但每一次都是获胜者。 你爸爸还是你爸爸! 无数次胜利铸就了大辽的霸主地位和威名,周边国家噤若寒蝉。 唯一能挑战大辽威权的宋人在北伐中一败涂地,后来更是被迫签订了澶渊之盟。 至此,辽人认为自己的霸业已成,于是开始了享受。 而周边诸国也顺从于辽人,于是共主出现。 千年来,这块大陆的共主基本上都是汉人,这一次辽人却逆袭了,而且坐稳了这个位置。 「以前宋人没这么厉害。」 「是,后来……你们发现没有?」 高丽使者很纠结的道:「自从沈安出现之后,宋人就越发的强硬了。」 「强硬是一回事,关键是宋人越发的厉害了。」 第1009章 头可断,血可流,大宋的威严不能丢 高丽使者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如今的局势,有些头痛。 「西夏人……李谅祚败了两次,辽人加上这次是三次了,一次比一次惨,这霸主……他不对劲啊!」 使者们都纷纷点头,觉得这话再对不过了。 「此次包拯和沈安去雁门关,仅仅带了数千骑兵,这是什么意思?」 高丽使者激动的道:「这说明他们很自信,那沈安……他一直鼓吹北伐,以前谁信了?都说他是年轻人说大话,可如今呢?他三次击败了辽人,耶律洪基更是被他气吐了血,这样的人……说是名将不为过吧?」 另一个使者肯定的道:「他当然是名将,百年来谁能三次击败辽人?而且还能击败辽皇亲征,谁?」 高丽使者深吸一口气,说道:「此事……也好。」 随后大家散去,高丽使者找了个地方喝酒。 高丽使者示意随从看看外面,等随从说没人窥探时,他才说道:「辽人衰弱了。」 第588页 随从讶然道:「可他们依旧是庞然大物。」 「是啊!庞然大物。」 「可大宋也是庞然大物。他们的人更多,更有钱。」 「有人听到辽使说此次宋人是用钱砸赢了。弩箭和火器不要钱般的往外扔,辽人顶不住了。」 众人都觉得有些好笑。 这从古至今,打仗靠砸钱的,也就是汉人了。 高丽使者喝了一杯酒,急切了些,就咳嗽起来。 「别……咳咳咳!大宋在复兴。」 他双手按在案几上,身体微微前俯,目光炯炯的道:「这几年他们一直在进步,他们的灾民不再编为厢兵,他们的宗室不再世代奉养……他们有金肥丹增收,有神威弩,有火器……他们一直在进步,渐渐的,这些进步就变成了复兴。」 「而辽人却一直在衰弱之中。」使者觉得自己窥探到了这片大陆的秘密,激动的浑身颤抖,「耶律洪基登基以来,不说倒行逆施,但国中却不消停,不管是皇太叔谋逆一案引发的清洗,还是那些权贵的贪腐,归根结底,他的奢靡带了个坏头。」 「帝王奢靡,臣子就会大手大脚,可辽人有钱吗?有个屁!」 使者爆了粗口,却很兴奋,「没钱还瞎花,所以此次耶律洪基屯兵朔州,某以为就是想威胁大宋给钱。只是他没想到大宋不但不给钱,还给了他一耳光。」 「辽人能怎么办?」使者说道:「他们若是不能从北方倾国出击,那么宋人就会看出他们的虚弱,就会持续挑战他们的霸主地位,哈哈哈哈!」 随从们都干笑着,觉得这没啥值得兴奋的。 「您……这些事和高丽没关系啊!」 随从觉得他的兴奋有些莫名其妙。 「你们不懂。」使者笑道:「辽人衰弱了,以后宋人会不断挑战他们,到时候高丽寻机在北边给他们一下,想想……若是击败了辽人,这个霸主啊……」 众人都默然,可眼睛却在发红,贪婪如同火焰般的烧灼着他们的心。 高丽要是能成为第二个霸主呢? 这个野望就像是种子,牢牢的种植在他们的心中。 …… 而在另一处,辽使正在收拾行李,准备回国。 院子里堆积了许多杂物,乱七八糟的。 随从们在收捡,可却有些不耐烦。 使者站在屋檐下,负手看着远方,神色惘然。 有随从说道:「该叫宋人来帮忙的。」 以往他们叫宋人帮忙都没问题,可使者今日却没叫。 使者低头道:「不会了……不信你们去试试。」 有人在门边冲着外面喊道:「来几个人帮忙。」 外面的宋人视若罔闻。 「特么的!叫不动你们了吗?」 有人习惯性的就叫骂起来,还挽袖子准备动手。 大辽爸爸那么多年的积威,早就把这些人薰陶的野蛮且贪婪,从不惧怕什么。 外面的几个杂役抬头,有人说道:「那不是咱们该干的活。」 「扯什么淡……」 辽人们逼近过去。 几个杂役有些挣扎,大抵害怕的惯性还在。 他们缓缓后退,一直退到了大门处。 「挡着做什么?」 门外有人在问,一个杂役回身,然后惊呼了起来。 「快让开!」 众人听到他的惊呼中全是欢喜,就回身看去。 沈安带着闻小种站在那里,很像是游手好闲的衙内。 「沈县公。」 「沈县公来了。」 「……」 沈安步入进来,看了那几个逼过来的辽人一眼,说道:「这是要做什么?」 「关你何事?」 呵呵! 沈安摇摇头,说道:「这年头,果然是胆大就能包天,蠢货!」 他是听闻辽使要归国,就顺便过来瞅瞅,想瞅瞅辽人是啥反应。 该是如丧考妣吧? 果然,一来就看到了辽人在发疯。 他能出手,但却不想出手。 大宋现在还怕辽人吗? 不怕。 那你们怕什么? 他们敢骂,那就还击。 他们敢动手,那就还手,把他们打趴下,然后再踩上几脚。 不如此,怎么叫做天朝上国?! 不如此,怎么对得起汉唐的雄烈! 弱宋,这个名号该改改了,而要想改变这一切,君臣的观念转变还不够,百姓必须要自信。在面对辽人或是西夏人时,大宋的百姓必须要自信,不怕对方,遇到挑衅有礼有节,你敢哔哔就收拾你。 这才是汉人。 以前那些畏畏缩缩的是什么? 那是被压制的汉人。 如今这一切该变变了。 他背着手出去了,杂役们有些懵,而辽人们以为沈安是不敢干涉,更加大胆的叫骂着走过来。 「啪!」 一个杂役挨了一巴掌,屈辱的流泪了。 啪! 又有一人挨了巴掌。 可他却没流泪,喊道:「胆大才能包天,弄他们!」 「沖啊!」 几个杂役一怔,旋即想起了沈安刚才的话,就沖了上去。 顷刻间这里就成了战场,没多久就分出了胜负,竟然是杂役们赢了。 他们鼻青脸肿的站在那里笑着,只觉得无比畅快。 第589页 曾几何时,宋人竟然这般跋扈了? 辽人们躺在地上呻吟,使者出来看到后就怒道:「这是什么意思?」 他依旧是咆哮着,可这次大宋方面没给他面子,直接说了是他们挑衅在前,动手在前。 辽使的咆哮声一直延续到了城门外。 大宋陪伴他们归国的官员在前方喝酒,顾不上他们了。 那些相送的官员都在大声的吟诵着自己刚作的诗词,大多豪迈,甚至还有边塞诗。 那个官员喝的醺醺然,拱手道:「诸君放心,某此次北行,头可断,血可流,大宋的威严不能丢!」 「好!」 众人都一阵夸赞,官员这才回来,打个酒嗝道:「走……走吧。」 辽使有些惊讶于他的态度之随意,想发怒,但这个官员先前就说了,头可断,血可流,大宋的威严不能丢。 你发怒有毛用啊! 他只能低下头,眼中多了恨色。 这些宋人……越发的跋扈了啊! 但旋即他就迷茫了。 大辽真的败了吗? 他相信宋人不会撒谎,否则这就是贻笑大方,而且会引发大辽的愤怒。 那么陛下亲征竟然败了? 陛下还吐了血。 大辽啊……几时竟然输给了弱宋。 为何? 他仔细想来,发现了一个问题。 沈安又去了。 是了,包拯不是武人,宋人也说了,此战沈安是指挥,也就是说,沈安一战击败了耶律洪基。 沈安那厮真的是该死! 大辽就该不惜一切代价的去弄死他! 辽使含恨而去,几匹快马冲进了汴梁城。 「闪开!」 这些骑兵风尘僕僕,神色焦急。 他们到了枢密院,急匆匆的道:「交趾人入侵广南西路!」 啥? 富弼觉得这事儿有些不可思议。 上次交趾人主动给钱,哀求大宋水军不要去袭扰他们,这才过了多久,竟然就敢主动出击了? 这个不对吧? 带着疑问,他通知了隔壁,然后大家一起进宫。 赵曙得了消息也觉得不对劲。 「李日尊……莫不是疯了?」 韩琦说道:「交趾人的水军还没建成,此刻挑衅大宋,那是找死。只要水军南下,不断袭扰他们,李日尊就能发狂。到时候大宋可没那么好说话。」 「不对啊!」 包拯突然皱眉道:「陛下,臣觉着交趾人不敢如此……咦!上次沈安说了什么?说是不能给交趾人喘息的机会,而且交趾人反覆无常,不可能成为朋友,所以水军要不断南下去袭扰他们。」 赵曙也想起了一些事,「去,把沈安叫来。」 韩琦一个激灵,说道:「臣想起来了,上次沈安说让广南西路那边装作是交趾人袭扰一番,臣当时还说是笑话来着,可……陛下,您当时好像是同意了。」 什么? 赵曙傻眼了。 他拿起那封没有打开的奏报,打开后缓缓一看,然后就捂额道:「果然如此。广南西路的宋士尧率军装作是交趾人袭扰地方,规模弄的颇大,甚至还引发了些交趾人越境来袭,全被拿下了。」 韩琦的眼睛一亮,说道:「沈安那小子的主意缺德啊!可老夫却极为欢喜,陛下,动手吧!」 赵曙干咳道:「要稳住。」 他心中在苦笑,觉得自己多半会在史书上成为一个暴君。 第1010章 无耻的大宋 沈安不知道是啥事,等进了殿内后,发现君臣都在笑,很是轻松的模样。 「你来了。」 赵曙看着他,觉得这个臣子的胆子真的是大的没边了。 「是啊。」 沈安觉得这不是好兆头,就瞥了装小透明的赵顼一眼。 可赵顼却表情呆板,压根没反应。 不够兄弟啊! 「广南西路来人了。」 赵曙盯着他说道:「交趾入侵……袭扰……」 沈安下意识的道:「干得漂亮!」 这厮竟然没耍赖,这个不错。 赵曙说道:「水军那边修整了许久,秦臻每个月都上疏,说是想去交趾或是登州,被朕一直压着,如今算是个时机……可交趾人会不会发现问题?」 帝王自然不可能背锅,背锅的只能是臣子,比如说宋士尧。 中原王朝历经千年,不知道从何时开始的要脸面,脸面第一成了历朝历代的追求,仿佛有了脸面,这国家就能强盛无敌。 赵曙自然也不例外,所以他担心这事儿没弄好,到时候曝出来大宋坑人,这个……真的很难堪啊! 「陛下放心。」沈安自信的道:「臣当初去信宋士尧,就专门提及了这些,臣让他率领麾下好生演练,要让那些麾下觉着自己就是交趾人,连交趾人都分不出来,如此才能出动。」 演戏嘛,最好的演技就是自己完全代入。 沈安总结了一下,感慨万千的道:「有人装的不分时候,甚至是在家里面都还在装……臣对宋士尧有信心。」 …… 广南西路的一个村子,男子大多是去了田地里,留守的都是些妇孺老弱。 清晨的薄雾笼罩在村子上空,孩子们在追闹,女人们或是在织布,或是在餵家禽,偶尔看到孩子追打就笑骂几句。 第590页 老人们聚在空地晒太阳,把以前的日子和现在的日子拿出来对比,都裂开嘴笑了。 「……前些年那日子,饿不死人,但也吃不饱。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啊,那就是熬,熬过去了就是一年,熬不过去了就只能卖地……」 一个老人端着碗喝茶,笑道:「如今算是好了,有了金肥丹,这就能增收不少,家里也能有些余钱给孩子买些零嘴……好日子啊!」 「是好日子,百年前的日子都没如今的好。」 「若是官府再老实些就好了。」 「是啊!官府就是不老实,特别是小吏。」 「不过最近好多了,咦,那是什么?」 有老人抬头看着前方,说道:「好像是烟柱?眼神好的看看。」 「是烟柱!」 老人们马上就站了起来,有人喊道:「都别闹了,赶紧背起包袱,准备跑。」 顿时村子就沸腾了,那些男子扛着农具飞跑回来,家里人已经打好了包袱。他们背着包袱,搀着老人,呼唤着妻儿,一村人往东边去了。 走出了两里地,有人回头看到村子那边起火,就喊道:「他们真烧了。」 一村人都回头,有人担忧的道:「说是要给钱,还会帮咱们建新屋子,可官府的话……不可信啊!」 「什么不可信?」一个老人喝道:「那是宋士尧,当年豁出去帮咱们挡交趾人的宋士尧,他说的话怎么不可信?」 另一个老人也说道:「再说了,咱们住在这,被交趾人坑害了多少……烧杀抢掠,那些杂种无恶不作。可以前谁管了?后来官府说了,说官家在看着咱们呢,知道交趾残暴,就派了大军,这不那个什么……归信侯,好傢伙,打的李日尊抱头鼠窜,哈哈哈哈!」 众人都笑了起来,有人问道:「那为何要烧掉咱们的屋子呢?」 老人抚须,嘆息一声,大抵有些阅历碾压子孙辈的得意,「官府就说让咱们接到信号就走,可接着就烧村子,这事想想就简单,为何烧村子?以前是谁烧咱们的村子?」 「以前是交趾人。」 「对啊!现在呢?」老人笑着问道,很是狡黠。 有人恍然大悟,「还是交趾人,对,就是交趾人。」 众人都笑了起来,「对对对,就是交趾人。那些强盗又来了,咱们快去找官府,官家不是说爱民如子吗?如今他的孩子被交趾人欺负了,赶紧打回去!」 老人点头,赞许的道:「对,咱们接着就去官府。」 「这个大宋啊!真是不一样了,让人心生欢喜,爽快啊!」 「哈哈哈哈!」 而在村子里,一群交趾人在狂吼着,他们到处放火,然后往地上丢染血的衣裳。 咯咯咯! 一个交趾人手持一只公鸡,一刀就拉了公鸡的咽喉,然后四处游走,把鸡血撒的到处都是。 「鸡血会不会被看出来?」 「看个屁!咱们只要样子。」 宋士尧喜欢这个勾当,当年他悲壮的去抵御交趾入侵,如今却化身为交趾人,在给他们挖坑。 他在点火,倒一点火油,然后点火,火头窜起来,前方也传来了消息。 「军主,交趾人来了。」 宋士尧赶紧吩咐道:「都赶紧的啊!装像些,那个……会交趾话的在前面应承,后面的准备,到时候听吩咐动手,尽量要活的。」 随后一百余交趾人就沖了进来,见到宋士尧他们后,就叽叽喳喳的说了一堆。 「军主,说这是他们的地盘,咱们抢过界了。」 宋士尧点点头,低声道:「让他们说……就说咱们留一半东西给他们……」 军士过去,低声把这个决定告诉了和交趾人交涉的通译。 交趾人果然就欢喜起来,以为宋士尧他们害怕了,就急不可耐的来抢东西。 宋军装作是害怕,但却不舍抢到手的东西,就挣扎着。 那些交趾人狂笑着,觉得这是个收穫的季节。 「动手!」 宋士尧一声令下,刚才还胆小如鼠的『交趾人』马上就变了,他们或是挥拳,或是摔跤,把身边的交趾人干翻。 有交趾人逃脱,在往村外跑。 马蹄声传来,一队骑兵出现,完美的堵死了这个漏洞。 「是宋人!这是个圈套!」 几个交趾人被斩杀当场,剩下的都绝望的大喊大叫着。 宋人布下这个圈套做什么? 毫无疑问,肯定是栽赃。 交趾啊! 要倒霉了。 …… 而此时的汴梁,交趾使者一脸懵逼的被叫到了枢密院。 他开始以为是一次交涉,等看到沈安时,就觉得腿有些发软。 就是这个沈安,在西南击败了交趾精锐,打碎了交趾侵袭大宋西南的美梦。 更是他力主大宋重建水军…… 原先大宋的那也叫水军?一些比赵曙岁数还大的战船在金明池里只是充当了游船的角色,每逢时节就表演一番什么竞标。 可沈安力主重建水军,而水军重建后的目标就是交趾。 升龙城外的一次劫掠让交趾痛彻心扉。 这个恶魔啊! 你怎么还不死! 他心中揣揣的走了进去,笑道:「见过沈县公。」 沈安颔首,很有礼貌的样子,问道:「沈某今日奉命见贵使,是为了交趾袭扰大宋西南……」 第591页 「什么?」 使者觉得自己怕是出现了幻听,「不能啊沈县公,某出来时,陛下还交代不许得罪大宋,哪来的袭扰?这不可能!」 他觉得真的不可能,可沈安的眸色冰冷,淡淡的道:「广南西路的转运使才将上疏,控诉交趾的恶行……大宋的村庄正在燃烧,百姓正在哭嚎,陛下爱民如子,此刻在宫中寝食难安,所以让沈某来告诉你……这是对大宋的挑衅,大宋不会容忍,陛下不会容忍!」 他见交趾使者呆滞,就冷笑道:「那些强盗在大宋烧杀抢掠,可他们却低估了大宋军队的意志,被擒获不少,稍后就会到汴梁。」 这是致命的一拳! 竟然抓了俘虏? 使者愕然,然后悲愤不已。 不是都说了最近别惹宋人吗? 是谁发疯了? 他想了想,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说道:「那些地方部族,他们不服王化……」 交趾地方是有不少势力不听话,处于自治状态。 这话有推卸责任的嫌疑,但这是使者目前唯一的救命稻草。 那些礼房的官吏们都在看着沈安,想看看他怎么反击。 「是吗?」沈安很是和气的道:「忘记了告诉你,大宋水军违背官家的命令,已经出海了。」 卧槽! 你不是说那些地方势力李日尊管不着吗?那好得很,大宋也管不着水军了,你们自求多福吧。 这便是以牙还牙,而且格外凌厉。 想想水军一路袭扰交趾的场景,众人不禁热血沸腾。 李日尊要头痛了吧? 使者强笑道:「沈县公,此事……某马上归国,让陛下查证此事,保证给大宋一个交代……至少……至少三十颗人头……不,五十……一百颗人头。」 这个姿态非常的低,可沈安只是微笑道:「贵使且去,某这边事情还多,正准备去一趟金明池,就不送了。」 金明池是水军练兵的传统地方,现在水军的战船越造越大,金明池摆放不下了,可依旧留了不少人和船在那里。 这是赤果果的告诉使者:水师还在金明池,某现在要去让他们准备出航,去交趾,去升龙城。 这便是比不要脸。 以前是交趾不要脸,现在却在沈安的面前完败。 第1011章 可怕的汴梁 春色渐渐爬上了枝头,那些树木上多了嫩芽,汴梁也多了些春天的气息。 这样的季节最适合出游,或是亲戚朋友聚在一起喝酒。 汴梁的酒肆酒楼多不胜数,这几日的生意好的不行。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好词啊好词,沈县公大才啊!」 「……」 几个男子在喝酒,喝多了不禁就唱了起来,而这首词最得他们的喜欢。 边上有个男子,他一人在喝闷酒,听到这里后就说道:「沈县公的词自然非凡,可有本书却也不差……」 众人回头,问道:「什么书?」 「石头记!」 众人一阵面面相觑,渐渐有些狰狞之色,「那个盐菜扣肉?」 「没错。」男子也是咬牙切齿的道:「那个缺德的傢伙,都断许久了。」 「当年某看了手抄本,一时间惊为天人,以为年内就能看完,谁知道后续却再也没了,可恨,可恼!」 「某的宝钗啊!那么圆润的宝钗。」 「某不喜欢宝钗,某喜欢黛玉。」 「对,宝钗太假,心机太深。」 「她家道中落,娘是个无用的,哥哥是个纨绔,她若是再无心机,那薛家就要没落了。」 「那黛玉呢?黛玉可是巡盐御史的千斤。」 「宝钗就是不如黛玉!」 「放尼玛的屁!那黛玉风吹就哭,落雨就咳,还爱拈酸吃醋,这样的女子如何能比得过宝钗?」 「扯淡,那宝钗不也是病了?家人还寻了个什么海上方,发作时就吃一丸……」 「她有药,黛玉无药。一个可治,一个不可治,你说谁好?」 「好?那宝钗说做了药就埋着,可能吃多久?那方子能配上是百年难遇,吃完了呢?黛玉看似病秧子,可却一直撑着。那宝钗吃完了药就是大祸临头了。」 「哎哎哎!你们说这些没意思,不管是宝钗和黛玉,她都比不过湘云。」 「放屁!那个史湘云不是好人。」 「谁敢说湘云不是好人?」 「某!」 「看打!」 呯! 转眼间酒肆里就打作一团,最先提到这本书的男子一脸懵逼,劝道:「此事……那个……男人嘛,全都娶了就是。」 他是奉命而来寻找石头记的作者,对于这本书也是囫囵吞枣,知道的不多,所以就用了凡夫俗子的观点去点评。 这个主意好吧?看某多聪明,这些宋人愚蠢的和撒比似的。 他正在洋洋得意,三个扭打在一起的男子齐齐扑了过来,然后按着他一顿暴揍。 「某……某说错了什么?」 他真的想不通自己说错了什么。 三个男子暴揍了他一顿之后,竟然惺惺相惜的拱手相互介绍,然后又准备换地方喝酒,闻言就说道:「那些女子何等的灵秀,你竟然敢亵渎他们,不打你打谁?」 三个男子赔了打碎的碗碟钱,就准备走了。 第592页 被打的人就是辽国的密谍,此行奉命寻找石头记的作者。 他本是密谍中的精英人物,被派来执行这个任务有些不满,觉得大材小用了。 可没想到才下手就挨了一顿胖揍,让他欲哭无泪。 他鼻青脸肿的爬起来,喊道:「敢问三位,那位盐菜扣肉在哪?某要找他算帐去。」 那三人勾肩搭背的回身,说道:「看你也是个痴人,罢了,那位盐菜扣肉……据闻是杨御史家里人。不过杨御史对石头记嗤之以鼻,所以又不能确定。」 「那位盐菜扣肉很神秘,压根就找不到,否则某会把他抓起来,每日不写满一回就别想吃饭!」 密谍拱手谢了,掌柜担心他因为被打找自己的麻烦,就说道:「某这里有上好的伤药,前几日老五脚伤了就是它治好的。」 密谍急着去寻杨继年家,可鼻青脸肿的目标太大,于是就答应了。 那药黑色,味道有些辛辣。 「这是一位高僧的方子,高僧慈悲,最见不得伤痛。」 掌柜看着有五十多岁了,说话做事颤颤巍巍的,伙计在边上欲言又止,看着密谍的目光中带着怜悯之情。 密谍上了药,只觉得脸上有些发木,疼痛渐渐消失,不禁贊道:「好药!告辞了!」 他急匆匆的走了,老眼昏花的掌柜还在念叨着:「是好药,那高僧最见不得畜生伤痛,就弄了这个药,好用啊!」 边上的伙计终于忍不住了,「掌柜,那药是给畜生用的,老五……老五不是咱们拉车的牛吗?」 …… 杨卓雪今日抱着芋头回娘家,一路上掀开帘子,给精神的芋头介绍情况。 芋头不时大叫一声,然后盯着外面看。 车到了巷子口时,赶车的周二说道:「那人的脸肿的好吓人。」 杨卓雪闻言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就看到一个脸部肿胀的和猪头似的男子在问路。 「好吓人!」 她放下车帘,一直等到了家门口才松了一口气。 进了家,看到外孙的李氏欢喜的不行,抱着就不放手。 「宗室书院要开学了,女婿是山长,怎么不见着急?」 这个女婿竟然能混成宗室书院的山长,李氏也是与有荣焉,觉得以后那些宗室子弟在见到女婿时要行礼,真是太威风了。 杨卓雪回到娘家就放松了许多,懒洋洋的道:「娘,官人说还得等,等那些人闹腾的差不多了再开学。」 「闹腾……打架的那些?」李氏笑道:「都是金枝玉叶的,可却和凡夫俗子般的打架,打的鼻青脸肿的好看吗?丑也丑死了。」 「是啊!」杨卓雪想到了巷子口的那个『猪头』,不禁就笑了起来。 「看看我家芋头,多英俊,长大不知道有多少女子会为他神魂颠倒哦……」 在娘家消磨了一上午的时光,杨卓雪就回家了。 李氏在家也没啥事,就随便吃了些东西,就靠着打盹。 春困秋乏夏打盹……可见睡觉就是人生第一大事。 周围很安静,李氏在似睡非睡的状态下,耳聪目明,突然听到了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以为是老鼠,就没管。 可一会儿声音竟然变大了,好像是拉抽屉。 「阿青,找什么呢?」 声音戛然而止,随后又传来,而且大了许多。 「阿青……」 呯! 窗户被撞开的声音传来,接着有脚步声远去。 李氏悚然而惊,喊道:「有贼!」 赵顺和阿青飞跑进来,见李氏无恙,就去边上查看。 「娘子,书房遭贼了。」 等下午杨继年回来听到此事,就说道:「为夫在御史台并没有什么忌讳的,谁想搜罗罪名也轮不到咱们家。」 「那此人来找什么?」李氏觉得真的很奇葩。 杨继年摇头,他真的也不知道。 密谍带着几本书回到了住所,他仔细翻看着,最后失望的骂道:「堂堂御史家,竟然连书都没有几本。」 他哪里知道,原先杨继年的藏书还是不少的,只是杨卓超那个调皮鬼上次说帮他晒书,结果人在边上睡着了,稍后大雨倾盆…… 这年头的纸张很纯,没有后世那么多添加剂,纯天然不含糖…… 但配方太纯也带来了一个恶果,那就是吸引虫子。 书里一旦生了虫子,离完蛋就不远了,所以藏书多的人,每年都会晒书,用阳光来杀虫,顺带祛湿,防止霉变。 大雨倾盆之下,杨继年的那些书就变成了一摊糊糊,等他回来后,自然是暴跳如雷,杨卓超也如愿以偿的挨了一顿暴打,但书却没法救回来了。 密谍想起了杨卓雪。 萧观音说作者是个女人,那么会是谁? 阿青? 不可能,这个女人打盹口水都滴到鞋面上去了,哪里能写出这本书来。 李氏? 也不对,这个女人压根看不到半点写小说的模样。 那么就是……杨卓雪? 是了,沈安文採过人,他能看上杨卓雪,绝壁是有共同点,比如说文采什么的。 「哈哈哈哈……某果然是聪慧过人啊!」 密谍心中得意,等摸摸发木的脸后,不禁就傻了。 「怎地肿成这样了?」 第593页 他顶着个猪头去了医馆,郎中把他脸上残留的药颳了些下来,仔细嗅嗅,甚至还品尝了一下,就摇头道:「这是虎狼之药,给畜生用还行,人却不能用。」 某不是畜生啊! 密谍欲哭无泪,只觉得汴梁处处都是陷阱。 郎中重新给他换了药,密谍养了两天,等脸上消肿后,就悄然去了榆林巷。 他觉得这里应当戒备森严,所以很是小心。 一进榆林巷,就看到一队军士站在里面,密谍下意识的低下头,担心自己暴露了。 「沈县公,此行交趾,水师上下定然会让交趾不宁,寻机就上岸去袭扰。」 水军出动之前要准备补给,所以这两日秦臻和常建仁忙的不行,准备好后就来了榆林巷一趟,专程感谢沈安。 「那边……」沈安指指西南,说道:「交趾人只是暂时蛰伏,别相信他们会认输,听闻他们在打造水军?」 「是,上次大败之后,交趾就发狠了,李日尊出了不少钱粮,召集能工巧匠,说是要打造出一支无敌水军。」 「无敌啊!」沈安不禁笑了,「那就去摧毁那些战船,他们建造一次,咱们就摧毁一次,看看看李日尊有多少钱。」 「李日尊怕是会哭。」常建仁已经是跃跃欲试了。 「那个……是任守忠?」 沈安突然问道。 常建仁的身体一僵,点头道:「是。」 他被任守忠逼得走投无路了,这才进了水军,这个耻辱迟早会报。 沈安知道他的心思,就说道:「某知道你想自己雪耻,也罢,好生做,以后定然会有这么一天。」 常建仁目光坚毅,「下官定然会有这么一日。」 沈安仿佛看到了他扯开衣裳,拍打着肋骨,疯狂砍杀的场景,不禁贊道:「交趾要倒霉了。」 「定然如此!」 秦臻和常建仁起身告辞,随后带着那队军士离去。 密谍这才知道这队军士是他们的。 第1012章 崩溃的密谍 密谍经过两日的探寻,终于摸清了沈家的情况。 他每日换一身衣裳来榆林巷查看一番,就等着杨卓雪出门。 到时候把她掳走……沈安会不会吐血? 自从雁门关大败之后,沈安已经成了大辽头号对头,耶律洪基咆哮着下次要他的命,密谍有些心动,但沈安出入都带着闻小种等人,没给他下手的机会。 可杨卓雪没事也不会出门啊! 咋办? 继续蹲守? 可蹲守很讲究技巧,你要时常变换身份,要时常变换蹲守的地点,很烧脑啊! 他今日装作是小贩,提着提篮在叫卖。 「馒头,羊肉馒头喽!」 他随口叫着,不时装作不经意的看一眼沈家大门。 那么好的春光,怎么就不出门呢?若是在大辽,男女都会起码出门,在草原上打马狂奔,少男少女们你追我赶。 传闻沈安乃是女人的知己,看来名不副实啊! 「来两个羊肉馒头。」 一个妇人叫住了他,然揭开覆盖的布,仔细挑选着。 「都是一样的。」 密谍看到沈家的门开了,有人在卸门槛,顿时就激动了。 沈安不用马车,所以这里面出来的不是杨卓雪就是果果。 至于要分辨很简单,若是闻小种不在,那就是杨卓雪。 沈家很奇怪,护卫竟然都是有数的。 那么有钱的人家啊!而且还是县公,你起码得有几十个护卫吧? 可沈家倒好,竟然只有三个。 那沈安看来是个抠门的。 这个发现让密谍的心情有些小激动,觉得回报回去,定然是个功劳。 马车出来了,密谍就准备跟上去,可那个妇人却还没挑好。 「哎哎哎!我说你急什么呢?我才挑了一个羊肉馒头……」 密谍头痛的道:「你赶紧的吧。」 「再等等。」妇人嘀咕道:「看看这些馒头,有的大有的小,不选到最大的,某怎么甘心?」 马车从边上驶过,密谍忍着火气道:「快点吧。」 「急什么?」 妇人本就是无所事事的,否则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出来买早饭。 无所事事做事就不急,甚至觉得是个消遣。 可密谍急啊! 看着马车消失在视线内,他欲哭无泪的道:「快些好吗?」 「再等等。」 妇人却发现挑选馒头是个好玩的事儿。 我怎么就没发现呢? 密谍想发作,可这里是沈家,但凡有些不合理的情况,他家的护卫绝对会出来查验。 「求您了……」 堂堂的密谍,不,是密谍中的精英,竟然被一个巷子里的大妈给弄哭了。 这要是传回辽国去,耶律洪基能再次吐血。 妇人觉得手舒坦了,就选了两个馒头,然后给了钱,临走前说道:「明日再来啊!我还买两个。」 密谍提着篮子就走,心想今日某就弄走杨卓雪,明日……明日你自家做饭去吧。 他一路寻摸过去,却丢失了马车的踪迹。 他气喘吁吁的站在街边,心想老子……老子堂堂大辽密谍里的精英人物,怎么那么惨啊! 在辽国时,他是密谍们崇敬的对象,可在这里,一个街巷妇人就能让他情绪崩溃,这特么…… 第594页 于是他只得再度蹲守。 第二天他又来了。 「哟!你来了呀!过来,我要两个。」 那个妇人又抓住了他,今日她的手洗的很是干净。 就在他觉得这个妇人长得不错时,沈家的门槛又被卸了,马车出来。 是谁护卫? 等看到是陈洛时,密谍激动了。 大好机会啊! 他转过头,就想崩溃。 「娘子,好了没?」 「再等等,还有一会儿。」 「娘子……」 「你急什么?」 「馒头都冷了。」 妇人终于怒了,睁开眼睛骂道:「挑几个馒头容易吗?」 「是是是。」 马车从边上驶过,密谍心中发狠,恨不能一刀剁了这个妇人。 一只大手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很有劲。 他……他这是想干什么? 妇人睁开眼睛,面红耳赤的看着密谍。 「你要……你要做什么?」 密谍斩钉截铁的道:「你照顾了某几日生意,感激不尽,今日就送两个馒头给你,告辞了。」 他不由分说的抓了两个馒头给了妇人,然后拎着提篮就走。 妇人愕然,看着他的背影,喃喃的道:「我喜欢的只是有人陪啊!」 密谍这次总算是跟住了马车,可走出没多远,就有人喊道:「卖馒头的,来两个。」 卧槽尼玛! 密谍想哭,他摆手道:「家里有事,今日不卖了。」 马车缓缓前行,最后竟然是去了金明池。 金明池在平时是不许百姓进入的,可马车却顺利的进去了。 密谍就在外面蹲守,等了一个多时辰后,马车又出来了。 这边比较偏僻,密谍跟到了一个没有行人的地方,狞笑着从篮子的底部抽出一把短刀,然后追了上去。 「谁?」 陈洛顺手从边上抽出长刀来,可车厢里的人却掀开了帘子。 「不可!」 要是对方有暗器什么的,这个举动就太莽撞了。 车帘掀开,露出了一张好奇的小脸。 竟然是果果。 尼玛的淡! 密谍想哭,但既然暴露了行藏,他只能动手。 他和陈洛就厮杀在一起,一边打一边靠近车厢。 拿住沈安的妹妹也不错,到时候问他是要妹妹还是要妻子。 一个小女孩,抓走她的难度更低。 想到这里,密谍不禁就笑了,奋力一刀逼退陈洛,然后转身。 果果已经站在了车辕上,双手下垂。 密谍一手拎刀,一手就抓了过去。 这小女孩是被吓傻了吧? 他心中得意,觉得主动权在握。 果果的右手一动,双节棍就落入手中。 哥哥为什么每次耍双节棍的时候都会哼哼哈哈的呢? 果果甚至还想了这个问题,然后抽打出去。 「哈!」 呯! 密谍压根没想到果果会有反抗的本事,所以毫无戒备的挨了一棍子,正好抽打在脑门上。 「某……」 他觉得眼前有万千金星在闪烁,闷闷的那种感觉,然后…… 「哈!」 果果又是一棍子打在他的鼻子上,接着连续抽打。 「哈哈哈!」 呯呯呯! 密谍的脑门高高肿起,摇摇晃晃的,一头栽倒在地上。 车厢里,赵五五嘆息一声,说道:「闻小种既然说有人在盯着咱们家,为何不出来护卫小娘子呢?」 「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陈洛过来绑住了密谍,说道:「给你的弩弓就是要用的,可你却让小娘子出手,回头你自己去和郎君解释。」 「别吵了!」 马车下面突然掉落一个人,却是闻小种。 他出来检查了一下密谍,翻到了不少东西,比如说化妆用的,还有些小针小刀…… 「此人不是泼皮,也不是一般人。」 闻小种狐疑的道:「倒像是刺客,不过看他行事却不是要杀人,而是想抓人,古怪。带回去,好生审讯。」 陈洛一边提起密谍,一边不解的问道:「刚才你为何不出手?」 闻小种看了边上跃跃欲试的果果一眼,说道:「小娘子还小,以后的一生很长。郎君总是说不让她见到人间的丑恶和凶险……可着人世间本就丑恶,本就凶险,如何能避?某就藉机让她看看,看看这些人事。」 陈洛贊道:「某也觉得郎君错了,这世间啊,它就没有一块太平的地方。」 回到沈家后,果果兴奋的去后院找沈安。 「哥哥,哥哥,我打晕了一个贼人。」 正抱着芋头逗弄的沈安问道,「什么贼人?」 「芋头给我。」杨卓雪接过芋头,果果兴奋的道:「我们去了金明池玩耍,回来的时候,有人提刀来抓我,我一棍子就把他打晕了。」 沈安仔细看着她,「可有受伤?」 「没有!」 沈安微微点头,给杨卓雪使个眼色,然后就去了前院。 前院的一个空屋子里,那个密谍已经被弄醒了。 沈安进来,闻小种停住了用刑,说道:「郎君,就是此人。」 前几日闻小种说家门口有人在盯着,沈安想动手,但却想着一网打尽,这才让果果出门。 第595页 「邙山军呢?」 妹妹冒险出门,沈安的安排怎么会那么简单。 稍后黄春来了,「郎君,我等一直在马车周围巡视,没发现他的同党。」 严宝玉也在,他带着几个神箭手在周围巡查,一旦发现有人用弓箭狙杀,他们就会抢先出手。 而在马车下面,闻小种挂在车底蹲守,这样的防御措施,怕是帝王都享受不到。 沈安点头,看着密谍问道:「哪来的?」 「大辽。」 两国都在雁门关大打出手了,没必要隐瞒身份。 只是密谍有些痛苦,他觉得自己没脸见人了。 「你妹妹竟然会打人。」 他在汴梁第一次被骗是酒肆里,被掌柜的药弄成了猪头。接着就是被那个妇人给折腾的差点崩溃。最后就是被看着呆萌可爱的果果给打晕了。 这个大宋很可怕啊! 沈安看向了闻小种,皱眉道:「为何让果果动手?」 他安排了那么庞大的保护圈,就是为了让果果察觉不到有危险。可果果竟然出手了,让他怒不可遏。 闻小种说道:「郎君,小娘子也该多知道些事才好。」 「某是他的哥哥!」 沈安森然道:「何时轮到你来做主了?」 第1013章 认错,狂粉丝 闻小种跪在地上,陈洛在边上一棍子打晕了密谍,也跟着跪下了。 「郎君,这世间丑恶甚多,您却让小娘子不闻不问,为何?」 闻小种觉得沈安就是在毁人,「小娘子纯真可爱,可她以后要嫁人,嫁过去之后,她夫君会有心思,那些僕役会有心机。若是小娘子什么都不知道,别人就能哄她骗她,甚至是害她啊!」 他用力顿首,「小人贸然让小娘子见到这些,就是想让她知道,这个世间并非是净土,丑恶比比皆是……不可害人,但定要防人……」 陈洛也说道:「郎君,小娘子出门见到乞丐可怜,就会给钱,可好几次都是骗子……」 这是不谙世事。 沈安站在那里,默然不语。 良久,他转身出了房间。 陈洛讶然道:「郎君竟然没处罚咱们?」 闻小种起身道:「长兄如父,郎君是把小娘子当做是女儿来教养,恨不能把世间最好的东西都给她,让她一生平安喜乐。可这世间哪有什么平安喜乐?女子要嫁人,要生孩子,这些便是纷扰,随后就是无数烦恼……不把小娘子教的心狠些,某怎能放心?」 在他看来,果果就该学的心狠手辣,以后嫁出去,若是夫家有问题,就召集了人手收拾他们。若是敢欺负人,那更简单,直接打趴下,或是抓住把柄,任凭揉捏。 他本是刺客出身,眼中没有什么良善之分,人命在他的眼中就是草芥。 陈洛摇头道:「你这个却偏激了些,心狠不必,但要知道世间的险恶,知道人心难测这个道理就够了。」 闻小种看着密谍,目光森然:「若是某以后知道小娘子的夫家对她不好,某就连夜弄死他全家,然后让小娘子改嫁。」 陈洛打个寒颤,问道:「你莫不是在玩笑吧?」 闻小种一盆水弄醒密谍,说道:「你以为呢?」 陈璐不禁苦笑了起来,觉得以后果果的婚事一定要慎重,否则这个闻小种真的敢杀人。 不过转念一想他就觉得没这个必要。 果果以后嫁出去,身后是沈安,这个威慑力够不够? 若是不够,那还有赵顼,还有王雱、苏轼、折克行……还有邙山军…… 尼玛,若是闻小种的话被人听到,谁敢娶果果? 沈安原先也是这么觉得的,他觉得自己的妹妹就该无忧无虑的过一辈子。 他回到了后面,见果果在和芋头逗弄,就去了书房。 稍后的午饭他说是不想吃,杨卓雪等到了下午见他没动静,就来看看。 书房里,沈安在喝茶,一杯接着一杯。 茶水越喝越饿,可他却不想吃饭。 「官人,这是怎么了?」 作为妻子,杨卓雪觉得丈夫的情绪不大对劲。 沈安抬头笑道:「某这个哥哥做的很差劲吧?」 杨卓雪讶然道:「没有呢,您这个哥哥,妾身从未见过这般疼爱妹妹的哥哥,官人,天下绝无仅有呢!」 「绝无仅有啊!」 沈安捂额道:「闻小种说某把果果护的太好了,让她不知人间险恶,以后会吃亏,某……某想到了果果的以后,突然觉着自己怕是犯错了。可……可某却又不舍。」 这种类似于父亲的心态杨卓雪不懂,但她突然想起了自己出嫁时哭得伤心的父亲,顿时就感悟了些什么。 自己一手拉扯大的女儿要出嫁了,从此成为了别人家的人。那种不舍到了极致,什么父亲的威严,男人的脸面都被抛下了,不禁痛哭失声。 果果于沈安而言和女儿就没什么区别,所以这种心态他也有。 而且是他把果果从雄州背到了汴梁,兄妹俩相依为命,这种感情会更深厚一些。 她不知道沈安是外来货,来到大宋之后,第一亲人就是果果,那种感觉更是不同。 所以他希望自己能给妹妹这个世间最好的岁月,可惜好像有些错误。 「官人,以后咱们再慢慢的教吧。」 第596页 她也是深闺少女,没觉得沈安的法子有什么不对。 「好。」沈安起身道:「饿了,吃饭。」 雨过天晴,杨卓雪觉得日子依旧会这样过去。 等到了晚上,她抱着芋头出来散步时,就看到了和果果说话的沈安。 「这个世间呢……有好人,也有坏人。好人和坏人没那么容易区分,但你要记住一条,那就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就是防着别人害你吗?」 「对。」 「可家里没人会害我呀!」 果果依旧是无忧无虑的,觉得岁月静好。 「可是……以后你会出去,有朋友,有交往啊!」 「那样啊!那我就防着些就是了。」 「对,咱们就防着些。」 「哥哥,你怎么想着说这个。」 「呃!」沈安有些囧,「只是想告诉你,这个世间的情况。」 「那好人和坏人怎么区分?」 「不好区分,不过你记住一点,人都是讲利益的,比如说你和人玩耍,你抢了别人的玩具……」 「我从不抢别人的玩具,是别人抢我的。」 沈安头痛的道:「只是打个比方,比如说你抢了别人的玩具,那你就是他的对头,至于玩具,这就是利益。你损坏了别人的利益和好处,那人对于你而言就是对头,而对头……就是坏人。」 许多时候,恩怨实际上就是利益。 当利益被动了,恩怨也就产生了。 这个利益可以是金钱,可以是家庭里的纷争,可以是同僚之间的诽谤闲话…… 利益波动就会产生恩怨,恩怨就会产生对手和朋友。 沈安不会说的那么复杂,只是打个比方,让果果知道对头是怎么产生的,利益又是个什么玩意儿。 等王雱得知了此事后,不禁就皱眉道:「弄那么复杂做什么?只管教果果狠些,但凡夫家做过分了,就叫人通风报信,咱们打上门去,看他服不服。」 这位就是个狠人,解决问题最喜欢从肉体消灭对手。 沈安自然不能听他的,他在等,等待密谍开口。 张八年来了。 「听闻你抓到了一个辽人?」 尼玛!这人是狗鼻子吗? 沈安说道:「是抓到了一个。」 「做什么的?」张八年看来是准备接手。 「说是来找石头记的作者……」 张八年的眸子一缩,冷冷的道:「你又在骗某!这是国事,不是私事,你能有些长进吗?」 沈安很无辜,「他就是这么说的。」 「那就用刑!」张八年觉得沈安最近过的太安生了,「你的狠劲呢?哪去了?既然对你家动手,你竟然不下狠手……这还是沈安?这还是那个以德服人的沈安?」 你妹! 沈安说道:「带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等到了前院的临时刑讯室里,张八年看到了那个已经认不出本来面目的密谍时,不禁讶然道:「竟然这般嘴硬?如此,某来。」 密谍被闻小种的酷刑早就折磨崩溃了,闻言抬头哭喊道:「某发誓都是真话,某真是来寻石头记的作者……但凡有一句假话,某不得好死……」 「你本来就会不得好死!」 张八年又出手…… 沈安出去和闻小种说话,「这人竟然这般嘴硬,可见是密谍里的头面人物,稍后下狠手,别怕弄死他。」 「啊……」 里面的惨叫才起就被堵住了,张八年已经在下狠手了。 「说!」 张八年都喘息了,可见已经倾尽了全力。 「某发誓是真的……」 「那为何要来寻石头记的作者?」张八年觉得除非是耶律洪基疯了,否则不会干出这等事来。 什么作者,这年头为一本小说值当派出密谍吗? 密谍觉得自己此行真的是处处碰壁,他想死的心都有了,「是娘娘,娘娘喜欢这本书,可后面却断了,娘娘心急,就找了陛下,陛下让人来汴梁抓作者……」 操蛋啊! 沈安觉得嵴背一寒,有些头痛。 小说本来没什么地位,可石头记写的太好了,里面的人物描述的让人慾罢不能。在缺少娱乐手段的大宋,这就是当红炸子鸡。 可那个咸菜扣肉很噁心人,竟然写一写的就断了,让无数粉丝叫骂不已,却无可奈何。 沈安万万没想到萧观音竟然也是这本书的粉丝,而且爱的如此深沉,竟然在他断更后,求了耶律洪基派人来抓作者。 这样的狂粉丝让沈安觉得亚历山大,但此事却不好办了。 「他们都说石头记最先是从杨继年家里传出来的手抄本……」 卧槽! 怪不得丈母娘家遭贼了,原来是这厮去找书。 沈安觉得解决此事刻不容缓,否则以后妻子都没法出门了。 张八年面带怒色出来,说道:「你家娘子……据某所知,汴梁不少人都喜欢这本书,宰辅都有,只是断的太过分了,让你家娘子以后出门小心些。」 这是沈安第一次看到张八年表达自己的愤怒之情,他也懵逼了。 合着他也是这本书的粉丝? 「那个……」张八年临走前问道:「宝玉最后和谁成亲了?」 沈安摇头,「真不知道啊!」 第597页 他敢说是和宝钗吗?他敢说黛玉最后被气死了吗?那张八年就敢用鹰爪撕碎他。 哥就抄了一本石头记哄媳妇,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第1014章 不给别人留活路 水军出发了。 交趾使者发狂般的在汴梁到处奔走。 「枢密院他去了,老夫没理他。」 富弼很是不屑的道:「当年交趾不断侵袭大宋边境,烧杀抢掠,大宋派了使者去,可得到了什么?得到了搪塞和不屑。如今轮到大宋来收拾他们了,哈哈哈哈!只要老夫在枢密院一日,水军就不会停止南下!」 当年的事儿这些宰辅们都记忆犹新,提及交趾,真的是比辽人和西夏人还可恨。 「他们就像是臭虫,更像是老鼠,今日咬一口,明日咬一口,咬了之后就躲回巢穴里去,以为咱们不敢过去打他,咦,以前没人想到用水军去袭扰交趾吧?」 曾公亮的问题让大家有些囧,韩琦说道:「以前水军败坏,若是派去袭扰交趾,怕是半路上就散架了。」 众人想起金明池竞标的热闹,以及那些战船的破败,不禁都唏嘘了。 「以前文恬武嬉,如今算是好了,军队重新操练起来,重建水军……」欧阳修感慨的道:「如今坐在汴梁城中,总算是不再担心辽军南下,也不担心交趾侵袭,好日子啊!」 富弼淡淡的道:「好日子是拼杀出来的。」 包拯上位,他的希望就渺茫了,所以最近富弼的火气不小。 作为他的老对头,韩琦马上就跳出来说道:「你也就才进枢密院没多久,什么你在一日水军就不会停止侵袭交趾,水军侵袭交趾是沈安的建言吧?何时变成了你的主意?还有,什么好日子是拼杀出来的,上次水军南下,你还交代不许乱杀……这人,他怎么就能这么无耻呢?老夫当真是活的太久了,才能见到这等奇人奇事。」 换做是后世,就是活久见。 这话把富弼梗的想喷血,但却占理。 富弼森然道:「韩琦,你要怎样?」 韩琦懒洋洋道:「你想怎样老夫就怎样。怎地……来做一场?」 富弼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忍受这个跋扈不要脸的傢伙,就向前一步,「老夫怕你吗?」 两人缓缓逼近,包拯率先退后,随后宰辅们都闪开了。 两府之争开始了。 他们从争执变成了武斗,目前首相韩琦代表政事堂出战,而枢密院由富弼代表……不过也只有他一人。 两人缓缓靠近,就在大家瞪大了眼睛,等着看一场精彩的打斗时,富弼突然说道:「罢了,我等打架倒是无妨,可却开了个坏头,若是被沈安这等年轻人看到了,定然会有样学样,这样不好,非常不好。」 韩琦冷笑道:「怕就怕了,找什么藉口。」 他虽然知道自己一掌断案几的事儿是假的,可好歹身高体胖,会打不过富弼? 富弼的怒火一过,就有些心虚了,他淡淡的道:「有御史在,到时候会被弹劾!」 韩琦一想也是,这时边上来了个打哈欠的傢伙,他一边捂嘴打哈欠,一边说道:「打……尽管打,某不会弹劾,御史都不会弹劾。」 韩琦和富弼看去,却是御史苏轼。 这个…… 羞刀难入鞘啊! 富弼干笑道:「你就一人,还是新手,看看那些御史……」 随着他手指的方向,在场的几个御史都集体背身过去…… 大佬,你们打吧,我们保证不弹劾。 宰辅之间斗殴,大傢伙都没见过,连御史都想看看。 富弼强笑着,正想说些场面话,韩琦就得意的道:「看看,看看,老夫就说公道自在人心,来,富弼,咱们来做一场!」 富弼羞刀难入鞘,正准备出击时,边上有人惊讶的道:「有人打架?让某看看。」 富弼的眼中多了惊喜之色,喊道:「韩琦,你以为老夫怕你吗?来来来!」 韩琦看了来人一眼,面如土色的道:「今日算你命大,改日……改日老夫收拾你。」 来人却是赵宗谔,他悄无声息的放了个屁,遗憾的看着韩琦和富弼散了,说道:「怎么就不打了呢?」 等他再回头时,身边空无一人。 这寂寞,当真是如雪啊! 「沈安来了。」 这时外面有人吆喝一声,周围顿时就没人了。 宫门还没开,朝会还有一会儿,沈安觉得自己没晚到啊!可这些人怎么眼冒绿光的沖了过来呢? 他有些腿软,差点想跑路。 「沈安,那石头记可是令夫人写的?」 「为何后面断了?」 「黛玉后面如何?」 「宝玉和宝钗能不能成亲?」 「……」 瞬间一堆问题就淹没了沈安。 他有些懵逼,这才知道事情已经暴露了。 可他们怎么会认为石头记是杨卓雪写的呢? 这个很郁闷啊! 张八年就像是幽灵般的出现了,沈安恍然大悟。 上次他弹劾张八年,这次张八年就反手给了他一下。 你媳妇比你还出息,写的小说风靡宋辽西夏三国,你作为她的夫君感觉有压力吗?累不累? 此刻汴梁已经开始在传递一个消息,沈安的妻子,大宋乐平郡君杨卓雪竟然是深藏不露的高人,一本断更的石头记让人慾罢不能。 第598页 张八年太坏了啊! 这是帮杨卓雪扬名,可石头记的后面却有些不合时宜之处,否则沈安倒是愿意安在妻子的头上。 「你家娘子竟然这般大才,沈安,别藏着,改日我家娘子请人聚会,你家娘子要到啊!」 「明日我女儿就会召集手帕交聚会,回头就让她把帖子送去,你家娘子一定要来啊!」 「……」 一群官员都很好奇那位能写出石头记的杨卓雪,觉得大抵是个天才。 石头记里嬉笑怒骂,人物刻画让人难忘,而点点滴滴间都是作者对人心和人性的见解,让人击节叫好。 一个女子竟然有这等阅历和眼光,真是难得啊! 有人遗憾的道:「这等才女,可惜却嫁给了沈安,若非如此……」 「还是包相有眼光,早早就给沈安定下了,否则哪里轮得到他。」 包拯面色古怪的听着这些夸赞,觉得这些人真蠢。 「那本书……是某写的。」 「宝玉和黛玉写的极好,让人忍不住想往下看,可后面却断了。某敢断定,这是沈安嫉妒了,于是就强令妻子停笔。无耻啊!」 「多半是,这人……咦,刚才他说了什么?」 众人看着沈安,他有些无奈的道:「某从未说过石头记是拙荆写的,那书是某写的。」 众人默然。 这人诗词出色,杂学宗师,还弄出了题海之法,让科举成为了烂大街的玩意儿,他自己也成为无数『仁人志士』叫骂不休的祸国之徒。 这样一个富有争议的年轻人,他竟然还能写小说? 写就写吧,小说不就是瞎扯淡吗? 可人随便写一本石头记,竟然就洛阳纸贵,断更之后,无数人在咒骂作者。 你这么多才多艺,还让别人怎么活? 「开门了!」 宫门开了,内侍探头出来一看,看到官员们在发呆,只有沈安一人走来,不禁傻眼了。 「这什么意思?都变成傻子了?」 「沈安,你为何要写石头记?」 有人突然问了这个问题。 这也是大家迷惑的一点,「这本石头记不好写吧,除非是无所事事之人,否则谁会坚持写那么多?你这是为何?扬名?你早已名声大噪。那是为了什么?」 这是怀疑他的动机,甚至怀疑他是抄袭的。 「莫不是抄袭的?」 这般恶毒的话,自然是对头才能说出来。 刘展颇为得意甩了甩手帕,然后擦擦手。 自从有了洁癖之后,他就觉得自己越发的冰清玉洁了。 沈安止步回身,说道:「当年和拙荆定亲之后,某就写了石头记,而目的动机……只是想让她有个消遣罢了。」 他微微颔首,然后进了皇城。 张八年仰天长嘆,然后竟然笑了。 「那小子,竟然是为了逗娘子开心,果然是沈安的性子,哈哈哈哈!」 张八年竟然会大笑,边上的人觉得自己怕是见鬼了。 众人愕然,然后哭笑不得。 刘展板着脸道:「这是撒谎吧?」 边上有人说道:「他撒什么慌?他诗词动人心,杂学自成一派,小说……那就是消遣用的,不过他比较厉害,旁人若是要写石头记这等小说,得关门闭户,心无旁骛的写好几年,可他一面教书育人,一面为官做事,还出征……就这么玩着写,就写了那么多……这真是……不服不行啊!」 众人一阵唏嘘,稍后消息就传了出去。 御史台,杨继年把小匣子打开,里面的炊饼还是热的。 炊饼就两个炒菜,杨继年吃的很是惬意。 家里有娘子就是好啊!每天的饭食安排的妥妥噹噹的。 原先他要养一子一女,还得给女儿攒嫁妆,日子没那么好过。 幸而女婿是个好的,不肯攀比嫁妆,让他不用倾家荡产来陪嫁。 现在这个小日子……每日晚饭还能喝一口小酒,美滋滋啊! 「杨御史……杨御史……」 外面有人招呼,杨继年把食盒盖上,开门出去。 一个小吏在外面,见他出来就笑道:「杨御史,刚才朝会那边传来了消息,说那个石头记是令婿写出来给令爱消遣的……杨御史,您找了个好女婿啊!」 杨继年一怔,当年沈安写了东西给女儿他是知道的,可看了一眼石头记后,他就再无兴趣。 如今被这么一说,他不禁就问道:「哪有石头记?」 「书店里有手抄的。」 杨继年一听就坐不住了,「某告假,告假,马上回来。」 众人都得了消息,看着他脚步轻快的出去,不禁嘆道:「这人古板吧,可找个女婿却是个极好的,运气真是好啊!」 杨继年在出大门时,竟然轻轻的跳了一下,门子贊道:「杨御史这身板,比年轻人都好啊!」 他回身竟然笑了笑,门子不禁讶然:「杨御史竟然会冲着某笑?这天,等某看看今日太阳从哪边出来。」 第1015章 小舅子挨抽 「石头记可有?」 「没有了,一大早许多人都来买,卖光了,回头多弄些,过几日再来吧。」 杨继年傻眼了,只得又去了一处,结果挤进去,好不容易抢到了一本。 「这是你运气好!」 第599页 书店的掌柜嘆道:「这书是真好啊!只是那个盐菜扣肉缺德,写了一半就不写了。」 杨继年拿着这本书皱眉道:「别人忙着呢!」 掌柜一边收钱,一边嘀咕道:「都闲的写小说了,他忙什么?不过也对,那人竟然没想着卖钱,否则几百贯是有的。」 杨继年听到这话就觉得不爽,正准备反驳时,一个来买书的男子说道:「这是沈县公写的书,他缺钱?你这不是笑话吗?」 那是大宋第一富豪,钱对于他而言只是个数字而已。 掌柜一听就惊了,「竟然是他写的?既然不要钱,那他写来作甚?」 男子说道:「他是为了让当时的未婚妻消遣写的。」 「这真是……让人无话可说了。」掌柜摇头,「大才就是大才,随便哄哄未婚妻就写了一本註定要流传后世的小说,咱比不过,不敢比啊!」 杨继年回到了御史台,拿着石头记就看了起来。 「杨御史……」 没反应。 「杨御史……」 「何事?」 杨继年抬头,不耐烦的道:「老夫忙着呢!」 他在忙着看着石头记。 「下衙了,杨御史,人都走光了。」 门子的声音显得很可怜,大有您赶紧走吧,不然某就没法回家的意思。 杨继年才发现天已经快黑了。 回到家中后,李氏问道:「食盒呢?」 早上带食盒去,下午带回来,重新准备第二天的早饭。 「忘记了。」 杨继年还记挂着石头记里的人物,没看到妻子的脸色不好看,「那个……女婿写的那本小说极好,如今城中纸贵,名声大噪啊!」 「什么小说?」 「就是定亲后他写来哄卓雪的那个石头记。」 「竟然这般好看?」 李氏也上钩了,两口子早早上床,头靠头的一起看石头记。 只是李氏要从开头看,而杨继年已经看了大半,所以…… 「从头看!」 「可为夫看了大半了。」 「可我还没看呢……」 「好吧好吧……」 第二天,两口子顶着黑眼圈出现,杨卓超好奇的问道:「爹,娘,你们晚上做了什么?」 这话有歧义,杨继年说道:「你姐夫写的小说,如今妇孺皆知,你可学一学。不是让你学写小说,而是让你刻苦读书,好歹考中个进士。」 「考中进士啊!」 杨卓超苦着脸,连胃口都没了。 等到了学堂后,一群学生就堵住了他。 「要打架?」 杨卓超退后一步,右手在脑后,左手在前方,目光炯炯。 这是姐夫沈安教他的架势,说是能吓唬同窗。 这是他第一次使用,很紧张,担心这些同窗会冲过来。 他们冲过来咋办? 他满脑子浆糊,紧张的要崩溃了。 跑吧! 他真的准备逃跑了。 他的性子比较倔,在学堂里没几个朋友。以前经常和人打架,可自从上次沈安来过一次之后,这些学生都蔫了。 今天终于要来了吗? 杨卓超有些想哭,想着姐夫最好和上次一样,就在自己即将被打的时候出现,然后完美震慑住这些渣渣。 那样的感觉……真的很好啊!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不再讨厌姐夫。 打头的两个学生疾步走来,近前突然问道:「那个多姑娘最后和谁好上了?」 杨卓超愕然收了架势,「什么多姑娘?」 一个学生走过来,勾住他的肩膀,脸上的青春痘都在闪闪发亮,「那个……你懂的,就是多姑娘……那个……有趣的多姑娘。」 这些学生二十岁左右,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此刻却一脸猥琐的问一个女人,让杨卓超有些不解。 「某不知道啊!」他真的不知道什么多姑娘。 左边的学生盯着他,看着有些怒气,就在杨卓超心中忐忑时,他却说道:「你姐夫写的石头记里的多姑娘,下次遇到你姐夫,问问多姑娘最后和谁好了。」 「好!」 杨卓超觉得这是小事,等下午放学回家后就和杨继年说了。 「问你姐夫?何事?」 杨继年看到儿子和女婿有亲近的势头,心中暗自欢喜。 他只有一个儿子,以后没有兄弟帮扶是个大问题。可有女婿啊! 但这个儿子却有些叛逆,总是觉得沈安抢走了自己的姐姐,所以从未给过他好脸色。 如今他算是长大了吧,竟然解开了心结。 想到这里,杨继年不禁心中欢喜,然后说道:「娘子,家中可有酒?」 边上的李氏也心中欢喜,说道:「有,女婿上次送了不少好酒,还没开封呢。」 杨继年抚须道:「那就开一罈子,晚上咱们一起喝点。」 女儿出嫁了,夫妻俩轻松了不少,觉得更加的融洽了。 「好。」 杨卓超见父母亲热,觉得自己最近的日子一定会很舒坦,就说道:「爹爹,您看过石头记,那多姑娘最后和谁好了?」 杨继年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旋即起身,转着圈喊道:「棍子呢?棍子呢?」 杨卓超傻眼了,「爹爹,某没错……」 第600页 「打!」 …… 第二天,杨卓超旷课了,去了沈家。 「这是怎么了?」 杨卓雪看到弟弟的脸上有一块青紫,就怒道:「谁打的?回头让你姐夫去抽他。」 沈安在边上给了闻小种一个眼色,示意他准备好。 小舅子不喜欢自己只是孩子的执拗,那种心态很正常,他也只是一笑置之。上次他就发现小舅子在学堂里不大合群,被人排挤。 排挤那是他的性格所致,但动手就不对了。 那些学生大多成人了,而杨卓超却还是少年,大欺小,这个沈安准备去说道说道。至于用什么去说,自然不会是口头警告。 杨卓超含泪道:「姐姐,是爹爹打的。」 杨卓雪心痛的摸了摸,皱眉道:「爹爹为何打你?」 这个沈安没法出手相助,只能看着小舅子挨抽。 杨卓超哽咽道:「某的同窗喜欢姐夫的石头记,就托某问什么多姑娘最后和谁好了,某回家就顺口问了爹爹,就被打了。」 呃! 沈安别过脸去,杨卓雪是石头记的第一读者,脸马上就红了。 「姐姐……」 杨卓超才十三岁,见姐姐不搭理自己,就委屈了,那眼泪不住往下掉。 「这事……这事你问你姐夫。」 杨卓雪没法管了,又怪沈安写了多姑娘这个角色,而且描述的那一段颇为露骨,少儿不宜。 「咳咳!」 这事儿沈安责无旁贷,他干咳一声,「那个……卓超出来,某有话和你说。」 杨卓超看看姐姐,大抵是有些怯。 杨卓雪说道:「你姐夫又不吃人,快去,好好听你姐夫的话。」 杨卓超一步三回头的出去,最后跟在沈安的身后。 两人到了前院,沈安问道:「为何那些同窗要排斥你?」 以前也许是因为杨卓超比同窗们小很多,而欺负弱小是人的本能,青年人更是如此。 在沈安出面之后,按理那些同窗就该对杨卓超刮目相看了,至少不会排斥他。 杨卓超很纠结的道:「某……当初某说自己是天才……后来……后来只是中游。」 这就是牛笔哄哄的,最后被打脸了。 「再后来呢?」沈安觉得没那么简单。 「再后来……再后来某就觉着沮丧了……」 「然后就不好好学习了?」 少年人若是经受不起打击,那么他的人生路就会多出许多坎坷来。 杨卓超显然就是这样的少年。 沈安回身,神色平静。 「姐夫……某很笨吗?」沈安是教育大家,发明的题海之法让大宋教育界震动,让无数师生感到了震撼。 杨卓超觉得沈安能看出自己未来的前程,所以很是沮丧。 小舅子竟然被打击的丧失了信心,这个有些严重了。 沈安说道:「你只是自己吓唬自己,实际上你还是比他们厉害,只是你不够努力。」 杨卓超的学业真的不够努力,贪玩的他爱走神,爱分心,小动作多。 这样的学生在后世大抵就是问题学生,可沈安却有办法。 「想重新变成天才吗?」 杨卓超抬头,「想,只是不能了。」 他真的很沮丧,觉得自己的未来一片灰暗。 「可信你姐夫吗」沈安笑着问道,很是自信。 杨卓超点头,「信。」 太学就是沈安去了之后才翻身的,所以提到教书育人,沈安认了第二,没人敢说自己是第一。 杨卓超这等小屁孩最信任权威,何况这个还是自家姐夫。 他甚至是有些小崇拜,只是别扭的不承认而已。 沈安拍拍他的肩膀,「去上学吧,回头某回去找你。安心,一切都在掌握中。」 杨卓超只觉得浑身的压力都消失了,等他去了学堂后,沈安就去了邙山书院。 王雱见他来了就笑道:「你可是稀客。」 从邙山书院建成到现在,沈安来的次数很少。 「这里某少干涉最好。」沈安很清醒,知道自己干涉的越少,对于杂学来说好处越多。 「一人的作用再大也大不到哪去,要大家一起努力才好。」 沈安觉得自己有些厚颜无耻,王雱也是这么认为的。 「当初不是有几个教授从太学跟着过来了吗?某找他们有事。」 「何事?」 「找他们来猜题。」 「谁的题?」王雱好奇的道:「今年的殿试都结束了,你猜题……难道是哪个学生?」 沈安无奈的道:「你聪明,但……就不能藏拙吗?」 和太聪明的人在一起很受打击,那种智商被碾压的感觉真的很不舒坦。 第1016章 沈安出手 邙山书院建立前,太学的人大多是在观望,觉得他这个白手起家有些困难。 除去钱,那时的沈安一无所有,身边就跟着十三个学生。 可怜啊! 当时郭谦还生出了恻隐之心来,可谁曾想太学里有几个儒学教授突然离职,拉都拉不住的那种。 儒学教授……说句实话,满大街都是,可这几人却对猜题颇有天赋,属于太学的重要资产。 这几人突然就提出离职,这就是在拿刀在剜郭谦的心啊! 第601页 他自然是不同意的,可这几人却异常坚决,这让他有些狐疑,觉得是有人在坑自己。 于是他就查了一下,结果查到了沈安。 呵呵! 沈安出面,不管是官面还是私人关系,郭谦都被碾压。而在待遇上,太学更是远远不及。 一句话,能用钱解决的事儿,他沈某人就不会用拳脚。 能用钱砸死人,为啥要用拳头? 这几人来到邙山书院后,倒也算是如鱼得水。 「见过山长。」 几个教授正在上课,就被提熘了出来,心中有些焦急。 邙山书院的课程都是有进度的,今天拖一节课,那你就得找时间去补。 沈安笑眯眯的问了他们在书院的情况,然后才说了目的。 「一家小学堂的先生?」 几个教授一脸纠结,甚至是不渝。 若是把老师的层次做个划定,那他们就是大学教授,而那个小学堂的先生就是小学教师,还是野鸡小学。 这个……让大学教授来猜题,猜的还是一个小学老师的题,你确定不是在羞辱我们吗? 若非是沈安提出的这个要求,这几个教授就能喷对方一脸茶水。 太过分了啊!这是不把教授当干粮,抓起来就干苦力。 「这个简单,真的简单。」一个教授很是云淡风轻的道:「若论出题,那些给科举出题的才是高人,可咱们都能猜出个大概来。小学堂的先生他出题都有规律,这事儿……真的很简单。」 都是特殊性的人才啊! 「只是题目怎么拿到手?」 「简单。」沈安淡淡的道:「以往在那里读书的学生不少,他们做的功课都在家中……」 「怎么拿到手?不好找藉口吧?」 一个教授把眉头皱成了老树皮,觉得这是个难题。 可在沈安看来,这事儿再简单不过了。 这些教授……哎! 这些教授长期教书育人,对外面世界的险恶大抵不知道,所以竟然把这等事情当做是难题。 「给钱就可以了。」 沈安本不想说出来,但觉得他们很可怜,有必要让他们知道解决这等事情的最佳方案。 「给钱?」 「对。」沈安说道:「甚至还无需去接触那些学生,只要找到他们的家长,商谈一下……」 沈安搓搓手指,「给些钱,保证就能全部拿到手。」 「可以后若是有人追查怎么办?」一个教授有些担心,大抵是不得罪人的那种老好人。 其实世间没有纯粹的老好人,所谓的老好人,定然是在岁月中看多了那些险恶和危险,唯恐自己遭遇那些不幸,于是就变得谨小慎微起来。 沈安说道:「某准备拿到那些功课之后,就叫人抄写,然后再把原本还回去。」 啧啧! 这下连王雱都要侧目了。 这厮竟然这般谨慎? 想想,以后有人想整沈安,就去搜罗证据,结果却发现原本还在。 你可以找家长来指证沈安,但以沈安的尿性而言,他会矢口否认。 一句话,空口无凭,拿证据来,拿不出证据,哥收拾你。 真是够滴水不漏的啊! 于是邙山军就出动了,等到了午饭前,几个大箱子就被搬到了书院里。 「抄写吧。」 一群学生被逼着当了苦力,不过人多力量大,到了第二天时,这事儿就结束了。 沈安回到家中,杨卓雪不在家,说是出去有事。 「嫂子好像很生气。」 果果很认真的道:「昨天去,今天还去。」 她觉得凶巴巴的嫂子有些陌生。 绿毛在屋檐下打盹,花花在院子里到处熘达…… …… 「我是杨卓超的大姐。」 杨卓雪直面先生,很是直截了当的道:「学生就该读书,若是欺凌弱小,那便是泼皮。以后若是有人欺负我弟弟,我便带着人打上门来。」 呃! 这个女人竟然这般跋扈蛮横吗? 学堂的先生怒道:「这是学堂!」 「那就好生教书。」 这位先生压根就不管学生之间的事儿,不管是打架还是什么,视若未见。 「若是我弟弟再被人欺负,我就拆了你的学堂!」 杨卓雪私下找人了解了一下,这才知道弟弟在学堂里竟然被人欺负了两三年,这个气啊! 所以她也算是跋扈了一次,然后雄赳赳气昂昂的回家了。 「这件事吧,你做的很对。」 媳妇儿有些急躁了,但沈安却不能说她做错了。 「剩下的你别管,交给我了。」 作为男人,自然不能让自家媳妇受委屈,沈安加快了速度。 而杨卓超却发现自己的生存环境更加的恶劣了。 他的房间被人搜过,虽然他才十三岁,但也有隐私的好不好。 他后来弄明白了多姑娘是什么人,就觉得自己是被那几个同窗给坑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他暗自发誓,以后一定要出人头地,然后再回来收拾这几个同窗。 可怎么出人头地? 他有些迷茫,于是就在晚饭后找到了杨继年。 「爹爹……」 他有些怯,杨继年见儿子这样,不禁就皱眉道:「何事?」 第602页 任何父亲都是这样,他们希望自己的孩子大大方方的,很大气,不会胆怯和畏缩。可他们却一次次的用呵斥和冷漠让孩子胆怯和畏缩。 这大抵就是父子之间最大的矛盾。 杨卓超鼓起勇气道:「爹爹,孩儿以后定然要中进士……」 杨继年心中欢喜,但一想儿子的资质,就微微嘆息,点头道:「知道了,好好读书吧。」 这种态度一看就是敷衍。 满怀希望和雄心壮志的少年被打击到了。 而杨继年并未把这事儿放在心中,他私下也去查过,知道儿子在那家学堂里的境遇后,就后悔了。 后悔就要动作,他琢磨了许久,觉得与其闹腾,还不如给儿子重新寻摸一个学堂。 所谓孟母择邻就是这个道理,既然这家学堂的学生不好,那就换个地方。 这便是父亲的爱,看着不打眼,可却格外的实在。 但杨卓超却不知道,他依旧在迷茫之中,觉得这个世间再无人关心自己。 晚上,他躺在床上默默流泪,觉得生无可恋。 白天,他在学堂里,那几个同窗就用各种语言来刺激他,让他没法专心学习,满脑子的胡思乱想。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便是父母要为孩子寻找一个好环境的原因所在。 杨卓超的环境很糟糕。 让他绝望的糟糕。 放学了,杨卓超背着书包出来,几个同窗在他的身后笑话他。 「知道多姑娘是怎么回事不?要不要某教你啊!」 「你看看你,你姐夫多聪明的一个人,你怎么就那么笨呢?」 「以前你说自己是天才,可如今你连中游都保不住,以后……以后你就是下游了。」 「……」 杨卓超回身,对他们怒目而视,「某不笨,你们才笨。」 「你说什么?」 几个学生就逼了过来。 「咳咳!」 边上突然走来一人,目光转动,锁定了这几个学生,然后说道:「想干什么?」 这是陈洛,他盯着这几个学生,本想动手,可沈安有交代,所以只得忍了。 「卓超!」 沈安就在边上,几个学生看到他后,二话不说,转身就跑。等冲进学校后,就大喊救命。 欺软怕硬之辈! 这等门槛猴自然不在沈安的眼里。 他可以很轻松的收拾他们,让他们以后不敢再得罪杨卓超,可那样对杨卓超并无帮助。 「姐夫。」 杨卓超激动的不行,他觉得自己的姐夫就是神兵天降,在自己被欺负的时候突然出现,真的是太及时了。 「想不想出人头地?」 「想!」 「想不想让同窗和先生对你刮目相看?」 「想。」 「想不想让爹娘和你姐姐大吃一惊?」 「想!」 杨卓超觉得热血在沸腾,只是没有渠道,所以很憋屈。 「那就听某的。」 沈安带着他去了边上,然后拿出几本书递给他,「上面有题目和范文,不是让你抄,而是让你琢磨别人是怎么做文章的,是怎么分析题目的,想出人头地,那就努力……记得你们的月中考试快来了吧?努力,只要你努力,姐夫保证你能出人头地。」 杨卓超激动的道:「好!」 这个姐夫首创的题海之法闻名大宋,他就是教育的权威,他说你能出人头地,那你定然就会出人头地。 杨卓超想到了苏晏,那个在码头扛包的苦力学生,竟然也能考中进士,而且还名列前茅。如今苏晏在杭州市舶司任职,那职位和权利让人艷羡不已。 他带着这几本册子回到家中,吃了晚饭就钻进屋子里仔细琢磨,然后开始做题。 做多了题目,你自然就会熟悉。 这便是题海之法的诀窍。 杨卓超以为就是这样。 李氏来了一趟,看到他在灯下写文章,不禁就欢喜不已,回去和杨继年说了。 杨继年也欢喜,但却摇头道:「大郎的天资不够,再努力……怕是也没办法。不过努力总比懒惰好。回头你弄些好菜。」 「好。」 李氏有些伤心,「以前大郎很聪慧的,如今这是怎么了?」 以前的杨卓超真的聪慧,在家就被教授了不少东西,然后进了学堂,出类拔萃是必须的…… 可渐渐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个孩子就泯然众人矣了。 杨继年也很难过,「谁知道呢。」 第1017章 一箭双鵰,死有余辜 杨卓超变了。 上学时他专心致志,放学后一到家中,他就回房间做题,叫吃饭也得三请四请,恨不能一天只吃一顿饭。 题目很多,但都有范例在,按照杨卓超的理解能力没问题。 他做啊做,觉得自己的脑子好像会不时蹦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被解开,渐渐轻松起来。 …… 「他是聪慧的,只是在那家学堂里被人打压久了,被同化了,所以说环境很重要,当初丈人选学堂却是选错了。那个先生教课还行,可却不管学生之间的事,谁被欺负了当做没看到,这样的先生,再有才也不能去他的门下读书。」 杨卓雪这几日郁郁不乐,沈安就来开导她。 「可如今怎么办?」杨卓雪很是抑郁的道:「爹爹在给他寻学堂,可就算是换了个学堂,卓超怕是还这样。」 第603页 沈安点头,但却笑了起来,「为夫说过,此事我来,所以你别管就是了。」 杨卓雪点头应了,可心中还是有阴影存在。 沈安也有事,蒲玖最近老是来找他,他避而不见,但这人竟然有些锲而不捨的精神。 「让他来。」 今天沈安有空,也有精神,所以就见他一面。 一见面蒲玖就跪下了,沈安漠然道:「这是为何?」 蒲玖抬头,已经是泪流满面,「沈县公,小人错了……」 沈安讶然道:「你错了什么?这是……喝多了?」 这话的味道不对,蒲玖说道:「小人该奋力为大宋水军造船,可却懈怠了……」 沈安嘆道:「你如今不是在那些商人船厂里做事吗?和水军没关系。好好做,以后有前途。」 「小人错了。」蒲玖哭道:「小人愿意奉献自己的忠诚,愿意为您做事……若是背叛,不得好死。」 这个态度很是诚恳,庄老实在门外和陈洛低声道:「郎君不信他?」 陈洛点头道:「是不信,从开始就不信。」 里面的沈安淡淡的道:「你想要什么?」 蒲玖满怀希望的道:「如今在汴梁的大食人不少,小人想为他们弄个地方,大家住在一起,也方便官府管辖……」 「那就去弄吧。」沈安的态度很是无所谓。 蒲玖心中一喜,说道:「可小人去了开封府,没人管这事……」 「你的心不够诚。」 沈安伸手点点他,笑道:「大宋官吏不喜欢心不诚的人,你……既然你行商多年,难道不懂这些?」 这话里有点醒之意,蒲玖一个激灵,然后扇了自己一耳光,声音响亮的让沈安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担心这厮会把嘴抽烂去。 可蒲玖却狂喜道:「小人愚蠢,愚不可及,哈哈哈哈!小人竟然忘记了做事要心诚,多谢沈县公,多谢沈县公,小人这便去了。」 等他走了之后,庄老实进来问道:「郎君,这事怕是不妥吧?若是他行贿被抓,到时候说是您指使的,虽然没人敢怪罪您这边,可不好听啊。」 「某没让他行贿。」 沈安一本正经的道:「他想多了。」 啧! 这个郎君很不要脸啊! 不过这样的不要脸却是沈家上下都希望看到的。 沈安吩咐道:「那个……去找苏轼,让他有时间来一趟。」 苏轼在御史台如今算是如鱼得水,靠着好酒量和诗词,很是笼络了一批同僚。大家一起喝喝酒,一起听听小曲,一起那个啥,很快就混作一团。 中午苏轼就来了。 「何事?」 他一副我很忙的模样,甚至还打了个酒嗝。 「大中午就喝酒了?」 沈安觉得中午喝酒的不是有酒瘾,就是下午不想做事了。 「和同僚喝了些。」苏轼得意的道:「某作词一首,他们都认输了,然后罚酒,如今都醉醺醺的准备回去……」 沈安看着他,觉得御史台多了个苏轼,真的是……很乐呵啊! 大中午就喝醉了,这是御史台还是青楼? 御史中丞定然要疯了。 「那个,上半年你得寻摸一个案子来弹劾吧?找到了吗?」 御史你得有所作为,一年到头你都不弹劾人,或是没弹劾到痒处,那就是渎职。 所以御史们每年必须要完成指标任务,完不成的,呵呵! 上次苏轼大嘴巴,结果被人坑了。幸而沈安给他出了主意去弹劾包拯,否则他早就凉了。 最近他的日子太潇洒,沈安觉得这厮定然是没顾上这事。 果然,苏轼捂额,头痛的道:「忘记了,某竟然忘记了此事,该死!该死!」 可要想弹劾人你得有的放矢啊,不然对方铁定会收拾你。 苏轼愁眉苦脸的道:「没人,最近朝中风平浪静,找不到人弹劾,安北,某死定了。」 「要不……某去弹劾官家?」 这厮一脸兴奋,看来还真准备这么做。 可那是赵曙,不是赵祯,你去弹劾他,小心被穿小鞋。 沈安觉得自己交友不慎,但还得要为他筹谋一番,「某这里有个主意……」 「快说快说,回头某请客喝酒。」 苏轼最喜欢热闹,朋友越多越好,大家一起嗨皮,一起唱歌跳舞,一起吟诗作词,多爽啊! 这样的日子他能过一千年都不带厌倦的。 「开封府……敢去吗?韩贽那里,可敢去碰碰吗?」 苏轼一怔,旋即就爽朗的笑道:「小事小事,别说是韩贽,就算是韩琦,某也敢弹劾他。」 沈安看着他,目光有些复杂。 韩琦是那么好弹劾的?你若是行差踏错,韩琦就能弄死你。 这货……真的是不知死活啊! 想起这厮在历史上的遭遇,沈安就觉得他该回家去教书。 「那个……最近会有一个人去开封府行贿,你盯紧了他,保证有收穫。」 「谁?」苏轼欢喜不已,觉得上半年的任务完成在望。 完成了任务,剩下时间咱就能继续嗨皮。 御史台啊御史台,这真是个好地方啊! 「一个大食人,叫做蒲玖……」 沈安的眸色平静,压根看不到半点情绪。 第604页 「好!此事某马上就去办。安北,回头请你喝酒啊!」 苏轼一熘烟就跑了。 沈安送他出去,回来后,庄老实问道:「郎君,那蒲玖……若是被抓到行贿,怕是就完蛋了。」 蒲玖好歹有些作用啊! 「当初蒲玖被某威胁利诱去帮助水军造船,可他并不尽心。」 沈安冷笑道:「大食人造船领先大宋多年,可才过了多久?大宋的工匠就能改进战船,而且是持续改进,改动很大,这是什么意思?」 庄老实一愣神,「郎君,那蒲玖竟然敢藏私?」 「你以为呢?」沈安说道:「他从开始就没尽心……老实,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 他负手看着花花跑出来,就笑了笑,「后来某就授意那些工匠排挤他,主因就是这个,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不想让他知道大宋战船以后的改进模样。」 花花跑了过来,脑袋上多了个装饰,很是委屈。 沈安俯身摸摸它的头顶,笑道:「后来他就去了那些商人弄出来的船厂,那就是没了用武之地。某本是在等着他幡然醒悟,那说明此人还能用。可你看他先前来此是为了什么?」 「他为大食人弄个地方聚居,这事不算过分吧?」 这年头外藩人自己聚居很常见,但最多的还是大食人。 「那些大食人在广州和泉州都是这样聚居的。」 沈安嘆道:「这是大宋,不是大食,大宋不歧视外人,不欺负外人,他们为何要聚居?而且……某不喜欢看到他们聚居。」 以后的泉州,基本上就是大食人的地盘,他们聚居在一起,势力庞大,最后蒲寿庚就成了代表性的人物,执掌泉州市舶司多年。 一个外藩人能得此待遇,那该感激零涕吧? 没有,关键时刻,蒲寿庚毫不犹豫的就卖了南宋,算是最后一根稻草。 而最惨烈的就是蒲寿庚捕杀南宋皇室…… 被自己养的狗咬了一口,还是致命的一口,这对于绝望中的南宋小朝廷来说就是当头一棒。 蒲寿庚降元之后,顺风顺水了许久,子孙高官厚禄…… 但最后的结局依旧很惨烈。 明朝建立,清算奸贼时,蒲寿庚榜上有名,于是被掘墓鞭尸,子孙沦为贱籍,大快人心。 庄老实不懂郎君的打算,但觉得他对蒲玖的戒心太重了些。 「大宋出海……水军出海是要为大宋寻找新财源,商船出海是为了挣钱,这些哪一样和大食人能脱开干系?」 沈安想到大宋海洋政策的变局,不禁很是欣慰,「大宋挣的钱越多,大食人的就会越少,此消彼长,他们会愤怒,会寻求改变,到时候……」 沈安的眸色冰冷,让庄老实想到了杀戮。 「苏轼大大咧咧的,定然找不到证据,让闻小种去一趟,盯着蒲玖,一旦发现他行贿,随即下手拿了证据,交给苏轼。」 庄老实应了,「郎君,闻小种出马,这蒲玖死定了。」 沈安先是让蒲玖放心大胆的去行贿,真是贴心贴肺,可一转眼他就把蒲玖卖给了苏轼。 而苏轼顺势弹劾他们行贿受贿,又是功劳。 这是……一箭双鵰啊! 庄老实对沈安的谋划佩服的五体投地,只觉得这个主人以后的前程真的不可限量。 只是有些不要脸! 沈安点头。 「某给他留过活路,几次三番的给了他余地,这便是不逼狗入穷巷。可他却辜负了某的心思,那就是……死有余辜!」 第1018章 大嘴巴依旧,动手 行贿受贿这等事儿没法断绝,只要人心人性不变,想彻底断绝就是奢望。 不给钱不给财物,但可以换另一种方式啊! 利益交换的方法很多,不一定得是赤果果的金钱交易。 这便是高端行贿受贿。 蒲玖原先经商多年,对于行贿颇为精通。到了汴梁后,他也通过行贿获得了不少好处。 但最近他的日子不好过,他担心会被人盯着,所以聚居地之事就没敢去行贿。 得了沈安的首肯后,他觉得自己解开了一道束缚,浑身轻松的能随时飞起来。 回去后他寻摸了一番关系,最终託了人情,把开封府户曹参军事毛诩请到了酒楼喝酒。 毛诩看着很是儒雅,风度翩翩。 酒过三巡,他就开口道:「怎么没有女伎歌舞?」 他说话时目光清明,显然并非是好色之徒。 这就是主动性试探。 一旦叫了歌舞,两人之间就不能谈犯忌讳的事儿。 而不叫歌舞,蒲玖今日请客就是有犯忌讳的事儿要求自己。 官场就是个修炼场,只要在里面打滚几年,这人想单纯都不可能。 蒲玖心知肚明,就起身给毛诩斟酒,然后说道:「小人这里有个事……不大不小,却是您这里的事。」 这事儿你能办理,好处自然不差。 好处不能说,但凡说了,这就是交易。 可现在的官员大多喜欢标榜自身的节操,能说交易吗? 不能。 所以心照不宣就是了。 毛诩淡淡的道:「是何事?」 蒲玖俯身,微笑道:「某有些同乡,他们对大宋忠心耿耿,一直想成为大宋人,可……您知道的,这要户籍……」 第605页 「户籍不好办!」 所谓的户籍不是指确定他们是大宋人,而是同意他们长期入住在京城汴梁,此后子孙甚至都能参加汴梁的科举考试。 这个大抵就有些永久居留权的味道,时间长了,就再无人置喙。 在蒲玖看来,所谓的不好办不过是託词罢了,他笑道:「您是户曹参军事,掌管户籍和田宅,您管不了,谁能管?他们也没这个权利不是?哈哈哈哈!」 这个算是小小的吹捧,不过还得要看好处。 蒲玖笑道:「小人的家族最近出海贸易,得了不少好东西,只是汴梁识货的人太少,想卖都没地方卖,价钱那么便宜啊!竟然都没人买。」 毛诩微微点头,觉得这是个聪明人。 行贿也得讲究手段,直接塞钱倒是方便,简单粗暴,但愿意接的都是撒比,没见过钱的贪婪货色,迟早会翻船。 可买卖就不同了。 蒲玖有货卖不出去,某买了,这能算是受贿? 这人不错。 而且手段高超,可以长期交往。 毛诩心中有数之后,就举杯道:「怎么没有歌舞?」 此刻他再提歌舞的含义却不同了,因为事情办成,无需再谈什么忌讳的事儿,大家开始嗨皮吧。 蒲玖大喜,但面上不显。他拍手道:「快些来。」 房门被推开,一队女子走了进来。 乐声起,歌舞起,夜色就显得格外的迷离。 毛诩贊道:「这才是日子啊!」 人活世间的要求各自不同,有人要平淡,有人要炽热。 毛诩就觉得生命最好是燃烧起来,从头到尾都是炽热的。 而酒色就是给生命加热的最好方式。 室内的温度渐渐升高,蒲玖淡淡的道:「这些女子……今夜您都可享用。」 什么叫做卖艺不卖身? 砸钱下去,从不从? 不从? 那就再砸! 蒲玖见那些女伎面露喜色,就不屑的道:「您知道的,某行商多年,见多了这些。但凡能用钱能办成的事,那都不是事。」 这时他已经对毛诩多了些轻蔑,但言语间依旧很尊重。 只需交往几次,他就有把握让毛诩变成个没骨头的官员,在自己的面前摇尾乞怜。 大宋官员……那不是个笑话吗? 女伎的舞姿越发的诱人了,毛诩的眼中多了温度,说道:「你这话让某想到了一人。」 「谁?」 又用钱征服了一个官员,蒲玖正在踌躇满志的时候,所以就有些漫不经心。 「沈安。」 毛诩嘆道:「那人才是真有钱,钱于他而言压根就不是事,他若是想使钱来砸人,汴梁城中没几个能挡住。」 他见蒲玖有些面色古怪,就笑道:「知道吗,宫中都因为掺和了他的生意,用度才宽松了些,否则连圣人和娘娘们都要织布……嘿!有钱到了这个地步,沈安却主动分润出去,给了大王不少份子,这人有钱真的和你等不同,他就不猖狂,而且知道进退,难得啊!」 蒲玖僵硬的点点头,觉得很憋屈。 若是说的别人,他都敢辩驳一番,可那是沈安,论钱财能碾压他,论权势能弄死他,论能力能让他自惭形秽。 「这个世间为何会有这等人呢?」 蒲玖摇头嘆息,外面的一个黑影紧紧地贴在窗户边上,冷冷一笑,然后就滑了下去。 苏轼也在喝酒,而且很巧的就在隔壁。 同僚们在问他上半年要弹劾谁,苏轼只是摇头,但却自信满满的道:「某已经有了腹案,你等无需担心,回头,咱们依旧……啊!依旧!」 回头咱们涛声依旧! 同僚们使出各种手段,可大嘴巴苏轼却不肯说,一点口风都不露。 「这个苏轼竟然成熟了些。」 同僚们都知道他的大嘴巴属性,但此次竟然变了,不禁都有些赞许。 苏轼喝多了,突然指着一个同僚说道:「你……上次你和那妇人勾搭,可好上了?」 那同僚面如土色道:「没有的事,子瞻你喝多了,你真是喝多了。」 这年头你可以去外面包养小三,但勾搭妇人却是第三者插足,往往被人所不齿。 「嘿嘿,还说没有?」苏轼醉眼朦胧的道:「上次某看到你去了那地方,你可是租了屋子和她相会?啧啧!果然是……」 「子瞻!」 那同僚恨不能找针线来缝住苏轼的嘴,然后弄死他。可最后只得罚酒了事。 苏大嘴毛病依旧啊! 而且依旧是招人恨。 不过他的性格豪爽,大部分人都不会在意他的大嘴巴属性,反而觉得这是苏轼坦诚的表现。 人无癖不可交嘛,苏轼的癖好就不错,专门揭人短,专门泄露别人的事儿…… 众人想到先前他不肯透露准备弹劾谁的事,就笑道:「这是骗人的。他若是有了目标,定然会说出来。」 大嘴还是大嘴,大家都放心了,不必担心被苏轼赶超。 一夜皆大欢喜,第二天下午,苏轼就被叫去了沈家。 「那个蒲玖已经行贿了……动手!」 苏轼看了看证据,拍着胸脯道:「好!」 …… 清晨的小朝会,外面阵阵微风吹来,让人觉得飘飘然,很是舒坦。 第606页 「今年的天气不错,看来又会是一个丰收年。」 别人感受到这股飘飘然,大抵是会作诗词,可宰辅们想到的却是这个天气能对大宋有什么好处。 这便是宰辅。 包拯走在中间,进殿之后,见赵顼站在最后面,就有些不满,「大王该站前面些,否则不尊重。」 这是未来的太子和帝王,站在宰辅的身后算是什么事。 韩琦有些尴尬的道:「这是大王自己要求的。」 老包你别找茬啊!否则老夫给你好看。 包拯看了他一眼,说道:「臣子就是臣子,大王若是说让咱们坐上面去,难道咱们也去?」 韩琦看了一眼上面的御座,脑门上全是汗。 你个老不修的包拯,那个地方是咱们能说的? 赵曙可不是赵祯,他要是哪天抽抽了,说不得就会想起这些事,然后来个秋后算帐。到时候倒霉的还是我韩琦,你却能在边上嘲笑老夫愚蠢…… 「陛下到……」 赵曙来了,被包拯顶的想吐血韩琦正好找到了藉口,「下次再和你辩驳!」 包拯淡淡的道:「随意。」 老夫怕了你吗? 赵顼全程观战,但不想掺和。 有了包拯在,他也算是有了个帮手,隐晦的帮手。 沈安和他的关系不消说,而包拯和沈安的关系更是不消说,这么一转弯,包拯竟然有些自己人的意思。 这个关系很微妙,很有趣啊! 赵顼在琢磨着这种弯弯绕的关系,就听赵曙说道:「御史苏轼弹劾开封府韩贽,说他御下不严,导致贪腐横生。还说什么商人公然行贿,开封府却视若未见,可见大多渎职。」 宰辅们有些惊讶。 这苏轼一般情况压根就不冒泡,很少听到他弹劾人。可却不动则已,一动惊人。 上次他弹劾包拯,大家都认为他将会被包拯亲手撕成碎片,可没想到却是沈安的安排。 可这次呢? 这次苏轼竟然把整个开封府衙门的官吏们都卷了进去。 可见大多渎职! 这个地图炮太猛,一炮就糜烂了开封府。 韩琦皱眉道「陛下,臣听闻苏轼有些大……就是喜欢信口开河,就怕他此次也是如此……」 赵曙也听闻过苏轼大嘴巴的名号,于是说道:「去把苏轼和韩贽叫来。」 曾公亮笑道:「这多半是夸张了。」 欧阳修是苏轼的伯乐,也不满的道:「语不惊人死不休,苏轼最近可是耽误了不少,还是要读书啊!」 稍后苏轼和韩贽来了,赵曙问道:「韩贽,苏轼弹劾开封府有人受贿,你可知道?」 韩贽讶然道:「陛下,没有的事啊!」 他看向苏轼,心想这人怎么就撕咬到老夫的地盘上来了呢? 年轻人,你这是想借着弹劾老夫一战成名吗?那老夫来成全你。 好脾气的韩贽也怒了。 苏轼从容的道:「陛下,臣听闻开封府户曹参军事毛诩受贿了,行贿的乃是大食商人蒲玖。」 「蒲玖?这个名字怎么有些耳熟呢?」 「是啊!老夫好像也听过。」 苏轼介绍道:「这位蒲玖就是原先帮助水军造船的那个大食人。」 「想起来了。」 赵曙也想起来了,就问道:「他为何行贿?」 第1019章 逃过一劫 行贿得有动机,否则就是脑残。 苏轼说道:「最近几年汴梁的大食人多了不少,他们想弄一块地盘来给自己居住……可汴梁的地价贵,要想收拢地盘不容易,除去钱财之外,还得开封府同意。所以蒲玖就去找到了毛诩。」 「大食人……」赵曙说道:「记得泉州和广州他们都是聚居在一起的吧?」 「是,陛下的记性让臣惭愧。」韩琦的马屁很没有营养。 韩贽憋不住了,说道:「可有证据?」 御史虽然有风闻奏事的权利,可你苏轼一发地图炮就轰烂了大半个开封府,若是没有证据的话,我韩贽就亲手撕了你。 「有。」 苏轼说道:「蒲玖卖了一批宝贝给毛诩……」 「卖?」 韩贽突然就笑了起来,「买卖?」 苏轼点头,正准备说话时,韩贽说道:「你……年轻人,老夫在开封府的时日是长了些,可老夫已经上了奏疏,请求外任,你这个弹劾……有些不知所谓吧?」 开封府也就是京城,一如后世的顺天府。 天子脚下,首善之地,主官基本上任期都不会长。可韩贽却长了些,所以他非常知趣的上疏请求外任。 这种比较识趣,不识趣的自然会有人来弹劾他,就像是当年弹劾文彦博一样。 韩贽就认为苏轼是察觉到了这个情况,但又不知道他已经上疏求去,所以立功心切的找了藉口来弹劾他。 他此刻眉头皱起,不怒自威,大有收拾苏轼一番的意思。 赵曙说道:「此事……买卖,什么买卖?行贿……」 在他看来,行贿不就是送钱送礼吗? 怎么买卖也是行贿了? 苏轼说道:「陛下,以往查的贿赂案子大多是送了钱物,可蒲玖却不同。」 他心中得意,抚须说道:「那蒲玖乃是大食商人,从到大宋的第一天开始,他就在行贿,从南到北,他行贿过的官吏不胜枚举。他这等人,早就把行贿弄的和吃饭穿衣般的顺畅自如,哪里还会送财物……」 第607页 他拿出一张纸,「陛下,这是他们之间的买卖,一块龙涎香,竟然只要了五十贯……陛下,那是龙涎香啊!还那么大……」 苏轼比划了一下大小,韩琦一看,倒吸一口凉气,「这不得有半斤?」 卧槽! 宰辅们都震惊了。 这不是震惊于龙涎香价值,而是震惊于这个行贿的东西。 欧阳修怒了,出班道:「陛下,近海之地偶有云气罩山间,渔民乃知有龙眠于其下,或半载,或数十载,渔民山民相守,等龙醒来归去,往起卧处视之,必有龙涎……这等宝物常人如何能用?若是为真,蒲玖该杀,毛诩该杀!」 包拯说道:「臣请去查此事。」 老包出动,那绝对是不见血不收兵。 赵曙生气了,「朕时常感到头疼焦躁,焚龙涎香即可缓解,可此香太贵,朕只能忍着。可一个小吏竟然这般猖獗,一个商人竟然这般大胆,大胆!」 呯! 赵曙怒了,拍打着座椅说道:「拿了来,问话,让张八年问话!」 朕都捨不得买龙涎香,你们倒好,一个大食商人就敢用龙涎香来行贿,一个小吏就敢大大咧咧的受贿,这特么把朕当做是什么了? 他怒不可遏,见苏轼在边上云淡风轻,就问道:「但凡有假,你便去泉州看看。」 泉州那边的大食商人多,苏轼若是去了,那些大食商人不会给他好脸色。 这便是惩罚。 越生气,惩罚就越重。 苏轼颔首道:「陛下放心,臣忠心耿耿,从不虚言。」 大佬,某可是诚实可靠小郎君啊! 赵曙看着他,目光一转,就盯住了韩贽,「怎么回事?」 苏轼弹劾的理由一出来,韩贽也有些愣住了。 他原先以为苏轼是准备隔山打牛,利用弹劾毛诩来让他滚蛋。 可现在来看定然不是。 龙涎香啊! 一个小吏竟然敢收取这等东西,作死呢! 而且连带他都灰头土脸的。 这事儿还真不是针对自己的? 韩贽冲着苏轼拱手,说道:「若是真的,老夫便是犯了错,不怪你。」 苏轼不禁看了韩琦一眼,眼神有些古怪。 同样是姓韩,人韩贽为啥就那么磊落,而你韩琦却那么……跋扈呢? 韩琦心中有火气,可想来想去,苏轼这等官场新丁却不好发作他,否则御史台会蜂拥而至。而且苏轼还和沈安交好…… 罢了罢了,饶他一次。 蒲玖正在家里等待好消息,一群大食商人也在一起聊天,气氛不错。 「此事……稳了。」蒲玖有个野望,他希望能出人头地,但不只是有钱,还有权利。 而权利需要上位者的施捨,所以他就看中了这些同乡。 自己出手把他们聚拢在一起,然后成为他们的首领,这样的话,聚合起来会有多大的力量? 无数钱财啊! 这年头钱能通神,只要捨得砸钱,自己说不定能在大宋弄个高官做做,到时候……哈哈哈哈! 想到这里,他的微笑就更真诚了些,「你等放心,沈县公和某交好,以后咱们聚居在一起还怕什么?等着过好日子吧。」 「可是那个财神沈安?」 蒲玖点头,一脸的矜持。 「可是那个喜欢堆积尸山的沈安?」 蒲玖颔首,面色微冷。 马丹,那个沈安有几个面,有财神,有文宗,有武人,其中武人最让人害怕。 所谓尸山就是京观,无需去看,只要在脑海里想想,蒲玖就觉得瘆的慌。 这样的汉人最让人害怕。 不过现在好了,咱们已经进来了,哈哈哈哈! 他微笑道:「放心,沈县公此后是自己人。」 众人不禁欢喜鼓舞,蒲玖淡淡的道:「大家都准备一下……」 「嘭!」 一声巨响,接着房门就飞了进来。 飞尘漫天中,门外来了个干瘦的男子,一身衣裳看似都空荡荡的,仿佛里面虚无。 「张八年!」 一个见过此人的大食商人不禁嘶声喊道:「小人有罪!」 这个魔鬼来了,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来了。 所有人都跪了下去。 张八年缓缓走进来,走到了蒲玖的身前,问道:「蒲玖?」 蒲玖吸吸鼻子,压着紧张,「是,小人就是蒲玖。」 呯! 张八年一巴掌就把他扇倒在地上,然后亲自出手把他拎了出去。 一屋子的大食人浑身颤抖,稍后进来几个皇城司的人,把他们一一叫出去问话。 「大宋不禁商,可做生意就是做生意,老实些总是没错的。」 皇城司的人问清楚了情况,就把他们放了,不过在此之前,有人专门警告了他们。 「谨守大宋的律法,不要想着走捷径,否则下一次就不是这么简单,大宋的琼州需要你等去修路,若是想的,只管说,只管做。」 这群人因为没有劣迹而被释放,蒲玖却进了皇城司,一进去就遇到了毛诩。 难兄难弟相遇,毛诩嘶吼道:「是他在陷害下官!是他……」 蒲玖这才知道是行贿的事儿犯了,他原先以为通过买卖能规避违律的风险,可事实告诉他,只要上面想查,这些所谓的手段压根就是雕虫小技。 第608页 皇城司的人正准备用刑,可一见这场面,就把他们二人弄在一个屋子里,也不捆。 「你这个畜生,就是你!就是你!你说那东西不值钱,某就信了你,可如今竟然是龙涎香,你害死了某啊!」 「放屁!那东西是你索要的,说什么不给好处就不给我等办事,就别想在汴梁定居……」 「你竟然陷害某!啊……」 里面一阵打斗,稍后有人拉开大门,就看到两个满脸被抓的烂兮兮的傢伙。 「是他!」 「是他!」 两人互相指着对方。 「问话!」 有了这个铺垫,后续略微动刑就得到了结果。 张八年进宫去禀告了此事。 「是蒲玖主动行贿,不过毛诩也是欣然接受。」 韩贽出班,「臣有罪,请出汴梁。」 这事儿他有责任,但责任不大,自请出汴梁,这就是给赵曙方便。 赵曙说道:「你且去。」 这便是稍后处置的意思,可见赵曙对他还是不错。 韩贽走后,赵曙看着苏轼,问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行贿受贿一般很难拿到证据,所以赵曙真的很是好奇。 而且苏轼这货据闻工作很不努力,没事就呼朋唤友的去喝酒,然后留下了无数诗词,让汴梁文人捶胸顿足,只觉得有这厮在汴梁,我等的诗词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这人太有才了,让人觉得在他的面前很压抑,无地自容的那种味道。 才华啊! 这人的才华就像是赵宗谔的屁,无声无息,却不间断的喷出来,挡都挡不住。 赵曙摇摇头,觉得这等人大抵就是天才。 苏轼说道:「臣是无意间遇到了蒲玖,听他说什么要拿龙涎香送人。臣一想就不对劲,于是就跟着他……后来就看到他和毛诩碰面,两人还假惺惺的做买卖,可那点钱怎么能买到龙涎香?臣觉着不对,后来一查受贿的是毛诩,就从他的职务里找到了缘由……」 说完他挑挑眉,官家,臣聪明吧。 赵曙点头,「朕本以为你在御史台无所事事,正准备让你去广南西路磨砺一番,看来你还是有些抱负的。好好干。」 瞬间苏轼就差点抽了过去。 广南西路? 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去了啥时候才能回来? 运气啊运气! 安北,你真是某的救星啊! 这一刻苏轼对沈安真是感激零涕。 第1020章 是要和平,还是要刀枪? 「聚居地之事,诸卿如何看?」 赵曙显然还在火气之中,韩琦说道:「陛下,广州和泉州等地,大食人聚居已成惯例。」 大家都是点头。 所以萧规曹随,所谓惯例,这些都是施政的关窍。 为政之道,特别是宰辅,首要便是稳重。 所以萧规曹随,遵循惯例做事,这是无可厚非的。 「谁的惯例?」 苏轼站了出来,说道:「陛下,诸位相公,那些大食人原先垄断了海贸,获利甚丰,于是他们就在各处定居下来。那些小国自然不敢,也不会置喙,可这是大宋!」 宰辅们都在看着他,觉得有些纳闷。 这个苏轼外号苏大嘴,往日也没见他对朝政发表什么看法,今日这是怎么了? 赵曙鼓励道:「你说说,朕听着。」 他担心苏轼在自己和宰辅们的注视下会紧张,可也不想想苏轼是谁。 这是苏仙啊! 能写出大江东去的苏仙,大抵面对神仙也不会紧张。 他从容的道:「大宋自有律法在,外藩人要想在大宋定居可以,可聚居却不妥……」 宰辅们都有些不渝,苏轼视若未见,「诸位相公想想,若是到了以后,这些人想做些什么,怎么办?」 曾公亮还以为他会说出些什么道道来,听到是这个,不禁就松了一口气,笑道:「他们若是要闹腾,要造反,不说汴梁禁军,只需巡检司就能压下去,这个……哈哈哈!」 他觉得是个笑话,可包拯却肃然道:「陛下,臣想起了安禄山。」 「前唐对安禄山不可谓不厚,可他造反却毫不犹豫,由此可见,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臣以为苏轼之言甚好,外藩人要在大宋定居可以,但不得聚居,否则以后一旦有变故……」 他看了曾公亮一眼,「曾相,居安思危啊!」 太平鼎盛的时候,宰辅就得为以后的衰弱期做准备,这才是名臣。 否则就想着大宋以后顺风顺水,那等人在包拯看来,不配为宰辅。 曾公亮拱手道:「是,老夫却轻浮了。」 他觉得自己先前的话口快了些,没想透彻。 赵曙见他认错干脆,就赞许的道:「人孰无过?有过改之就是了。苏轼……你如何看?」 他问话时看了包拯一眼,显然对包拯的反应极为满意。 居安思危,这思路和焦虑症、抑郁症患者的思路如出一辙。 但凡是抑郁症和强迫症患者,他们都不喜欢自己的环境出现问题,一旦出现问题,就必须要马上解决。 而且他们总是对未来抱着怀疑和焦虑,总是担心未来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儿。 于是整日焦虑抑郁。 这种病情很让人头痛,但换个想法,这种病情实际上就是居安思危的另一种表现方式。 第609页 这一刻,精神病患者赵曙和大宋名臣包拯惺惺相惜。 这是赵曙给的考题,苏轼想了想,「陛下,臣以为以后的大宋定然会物华天宝,于是引得外藩人纷至沓来。可他们来了大宋该怎么办?臣以为,大宋该敞开胸怀!」 苏轼的热情仿佛是天生的,他的大气也是如此。 「大宋敞开胸怀,可却不能任由他们自作主张,比如说大宋,难道要在汴梁弄一块地盘变成外藩人的聚居地?那是什么?臣以为万万不妥!」 赵曙突然问道:「前唐呢?」 前唐当真是敞开了胸怀,广迎各方来客。 苏轼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可前唐也就兴盛了那些年,正如同烟火和昙花,灿烂却短暂。」 「臣以为,大宋兴盛时,一切皆不是问题。可大宋未来能保证长久的兴盛吗?」 苏轼提出了这个问题,然后就退到了边上。 赵曙微微颔首,「是啊!兴盛兴盛,可纵观史书,从始皇帝开始到汉唐,兴盛的时日越发的短暂了,外敌总是会越发的庞大,自己却越发的孱弱……这是个问题……皇子怎么想的?」 小透明赵顼被揪了出来。 他一脸纯良的模样让苏轼不禁低声自语,「怎么和安北那么像呢?」 「陛下,臣以为世间永无恒强的国家,不可能会有。」 这个回答让人沮丧,欧阳修说道:「大宋定能兴盛千年万年。」 包拯干咳一声,「这等话在这里就别说了。」 什么千年万年,能再兴盛两三百年,估摸着太祖皇帝就能从坟墓里扒拉出来,兴奋的拉着汉唐帝王吹嘘自己的儿孙是多么的牛笔。 但凡有理智的都认可了赵顼的话,并致以赞许的目光。 「大王很清醒,陛下,这是大宋之幸事。」 赵曙点头,很是欣慰。 什么陛下万岁,什么帝国万年,这些在上位者的眼中都是忽悠。 当然,帝王老了例外。 老了的帝王会昏庸,会寻求长生不老,会寻求帝国永存。 但赵曙还在壮年,所以此刻的他很清醒。 「至于外敌,臣以为外敌永远都不会断绝,在以后的岁月里,外敌会不断挑衅大宋,而大宋要如何应对?臣以为文武不可偏废,还有耳聪目明。」 赵顼微微昂首,看着充满了年轻人的朝气。 「何为耳聪目明?」赵曙问道。 「就是去察觉这个世间,看看除去大宋之外的势力,不管大小都要去查明他们的实力,分析他们,若是对大宋有威胁,那么就要提前动手……」 说到这里,赵顼却反过来,「从汉唐来看,中原的问题基本上都是出于自身,自身糜烂了,外敌才能得逞。所以臣以为,自身强大才是道理。至于外敌,去查清他们,然后……派出使者,去问问他们是要和平还是刀枪。」 赵曙的身体微微后仰,微笑不可抑制的从嘴角洋溢开来。 这便是我的儿子啊! 韩琦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他想到了赵祯。 太宗留下了个烂摊子,真宗接手,这个摊子就被他弄的更烂了。 赵祯登基,他曾经雄心勃勃想把这个大宋带离衰落的轨道,可惜失败了。 然后就是赵曙。 赵曙很强硬,而且极其的不耐烦。 在对待外部威胁上,赵曙还能保持些沉稳,但却不肯退让。 太宗和真宗摆烂,仁宗守成,到了赵曙则是开始了进取。 赵顼呢? 这位大王的姿态极为积极主动,对内他暗示要积极进取,不能容忍汉唐的内耗发生。对外,他更是亮出了狰狞的一面…… 「查清他们,派出使者,问问他们要和平还是刀枪!」 包拯贊道:「这才是大宋的皇子,臣为陛下贺。」 内部保持不内耗,主动出击。 这便是赵顼的政治宣言。 「臣等为陛下贺!」 宰辅们躬身道贺,赵曙微微抬头,微笑道:「朝气蓬勃,这样的皇子让朕心中欢喜,你这段时日的功课不错,也要时常出去走动走动才是。多去看看外面,看看民间。」 这是给赵顼放假了,而且又开了后门,让他能经常出入宫禁。 这等待遇,大宋以前的皇子好像没有过吧? 由此可见赵曙的满意和赞许。 「多谢陛下。」 终于又能出去浪了啊! 赵顼看了苏轼一眼,心想要不要下午就和苏轼比拼一番酒量。 可他觉得自己的胜算不高。 要不……下点药? 他很认真的在考虑这个问题,苏轼莫名其妙的觉得浑身一寒,有些毛骨悚然。 这是谁在念叨某? 他看看左右,宰辅们很是正经,赵顼更是正经。 「苏轼。」 「臣在。」 苏轼忘却了刚才的感觉,出班。 赵曙看着他,笑道:「当初你制科三等,汴梁震动,都说你是大宋难得一见的天才,朕当时也深以为然。后来你在西北也多有立功,更是让朕心中欢喜,想着好生培养一个未来的重臣出来……」 这个期许颇高,关键是赵曙说一直在关注这苏轼,直接就让他感动了。 苏轼哽咽落泪,「臣……臣粉身碎骨也难报陛下的厚恩,此后当兢兢业业,为大宋,为陛下效命。」 第610页 「好!」 赵曙看看群臣,说道:「人说盛世,必然是明君在位,名臣云集,如今看看这朝堂,再看看苏轼这些年轻人,朕觉得……大宋的盛世必然不远,诸卿,努力。」 「是!」 宰辅们都很是激奋,韩琦说道:「如今辽人败北,臣看到了恢复幽燕的希望,只等大宋渐渐兵强马壮,渐渐钱粮堆积如山时,就是大宋北上的那一日到了。」 包拯作为前任三司使,对财政情况了如指掌。 「目前市舶司的收益不断增长,各地因为金肥丹的缘故增收不少,陛下,三司渐渐有了结余,用不了几年,就会存下一大笔钱粮,到时候……」 君臣的呼吸就是一紧,只觉得那种期待感猛地从心底沖了上来,让人眼睛发热。 随后各自散去,苏轼一出去就和赵顼走在了一起,说道:「大王,明日出来喝酒?某最近在汴梁四处寻摸,找到了不少好酒好菜的地方,咱们且去喝半月……」 边上的内侍听到了,心中不忿,觉得他是带坏了赵顼,就去告状。 赵曙正在和陈忠珩说话:「那个苏轼最近很是浪荡,我本以为他就这么颓废了,谁知道竟然还知道奋发,可见颓废是假,只是寻摸弹劾官员的证据罢了,是个可造之材。」 那个内侍急匆匆的过来,被拦住问话,稍后被带了过来。 「何事?」赵曙心情轻松,准备回去吹一曲。 内侍说道:「陛下,刚才苏轼怂恿大王……说是能出宫了,他寻摸了许多好酒好菜的地方,先喝半个月……」 赵曙的身体摇晃了一下,杀人的心都有了。 朕才将夸赞你是假装到处吃喝,实则是寻找证据,可你马上就原形毕露…… 第1021章 沈县公砸钱 一般的臣子面对帝王总是战战兢兢,能把话说利索了就算是有前途。 但苏轼不但说话利索,还有些小嘚瑟。 赵曙觉得他就是个人才。 帝王最喜欢的就是发现人才,简拔人才,这个人才越发光越热,后世就会记得自己的眼光独到。 赵曙先前就觉得自己发现了苏轼这个未来的名臣,很是自得。 可转眼间,苏轼就用自己的表现让他无语。 「都不省心吶!」 赵曙纠结的站在空旷的地方,负手看着前方。 前方有两个小内侍在打闹嬉笑,看到赵曙后,吓得赶紧跪在那里。 「朕很可怕?」 赵曙觉得自己很仁慈,陈忠珩笑道:「陛下您的龙威……」 「哪来的龙威?你这个词越发的新了。」 若是旁人,或许会喜欢这种马屁,可赵曙不同,他对这个世间都带着疑问,所以陈忠珩算是白费力气了。 「朕的威严大概也就是在宫中。」赵曙对此很清醒,「今日看了这个案子,朕这才知道,原来行贿受贿有千般变化和手段,朕就在想啊!宰辅们收了没有?比如说一幅古画,一幅字,帮他们的一个忙,帮他们的家人,给他们好处……这些有没有?」 卧槽! 陈忠珩发现情况似乎有些不大妙。 赵曙的情绪渐渐的失控了。 「他们高官厚禄,可兀自不满足,整日迎来送往,丑态百出!」 陈忠珩不知道赵曙说的是谁,但这个姿态不大对啊! 官家好像对臣子的节操提出了质疑。 精神病患者的疑心病犯了…… 唢吶声再度传来,高滔滔听到后,讶然道:「怎么不高兴?问问。」 飞燕去问了陈忠珩,回来说道:「官家今日听到了一个行贿的案子,手段高超,官家就觉着臣子们怕是……大多有问题。」 高滔滔嘆道:「水至清则无鱼,这世间哪有什么完人?这话还是官家以前说的,如今他却迷障了,可见病情反覆。告诉他们,不要吵到官家。」 这毛病一犯,赵曙就不想见人,喜欢一个人蹲着,琢磨怎么把病情压下去,直至好转。 陈忠珩看了一眼高滔滔,犹豫着。 高滔滔瞥了他一眼,「怎么……这是有话不敢当着我说?」 陈忠珩是赵曙的身边人,按理和皇后不过招。 可架不住帝后亲近啊! 要是惹怒了高滔滔,说不得哪天她吹个枕头风,一阵风就能把陈忠珩刮去某地挖坑种地。 女人都是这么小心眼的吗? 陈忠珩心中腹诽着,说道:「圣人,那个……龙涎香啊!」 高滔滔一拍脑门,光洁的皮肤上就多了几道红痕,然后说道:「倒也忘记了此事,哪里有龙涎香?」 赵曙的病情需要龙涎香,可这人却说太贵了,奢靡,不肯买。 可龙涎香再贵能贵到哪去?和帝王的身体比起来,那点钱算是事? 迂腐啊! 高滔滔觉得自己的丈夫真的是……太迂腐了。 「这个案子就是龙涎香,如今那香料就在皇城司的手中。」 「拿了来,给官家烧上。」 高滔滔很果断,陈忠珩马上就去了皇城司。 稍后,正在吹唢吶的赵曙觉得很轻松,他吸吸鼻子,回身就看到了妻子,以及那个冒烟的香炉。 「龙涎香?怎么来的?」 赵曙疲惫不堪的坐下,此刻他只想睡觉。 「就是那个行贿的赃物。」高滔滔想说是老天赏赐的,可赵曙多半不信,反而要说她奢靡。 第611页 这年头做夫妻都要照拂他的脸面,否则哪天人老珠黄了,来个新人咋办? 赵曙点头,「人说帝王为龙,为上天之子,我以往不信,可如今却信了。」 赵顼(xu)来了,站在门外听到了这话,不禁有些担忧。 但凡帝王认为自己是神灵下凡或是神龙转世的,基本上都没好下场。 哥是龙啊! 长龙! 那个啥……哥会翻滚,会腾云驾雾…… 这等帝王会发狂,会觉得天上地下唯我独尊,时日长了之后,人就抽抽了,会经常干些莫名其妙的事儿出来。 「我这个病情反覆,吹吹唢吶就能压一压,可终究没法纾解。龙涎香却不同,果然是龙涎……」 朕是龙,当然要吸吸龙的口水…… 赵曙舔舔嘴角,不自觉的吸熘了一下。 赵顼觉得有些噁心,他悄然退后,然后出宫去寻到了沈安。 沈安已经得知了苏轼扬威的消息,见他来了就说道:「子瞻说晚些时候请客,不醉不归,你可能来?」 「有事。」赵顼现在没心思去喝酒,就把自家老爹认为自己是龙的事儿说了。 「龙涎?」沈安突然捧腹大笑起来,很是肆意和轻松。 赵顼的脸都黑了,觉得这厮不够意思。 你不说帮忙想个办法,还在那里取笑,这是朋友之道吗? 「记得小时候我爹爹经常会发作,焦躁不安,然后走来走去……后来走累了,他就躺着,可眼睛却瞪得大大的……」 沈安停住了大笑,静静听着。 「那时候他会叫人捶打自己的脑袋,说是难受……」 「那时候他看着很可怕,鼻息咻咻,眼睛发红……但他却还有理智,只是焦躁不安,彻夜难眠。」 这个症状已经不轻了,沈安想到赵曙多年的病情竟然能熬过来,竟然没变成神经病,就觉得这位是真强悍。 「后来做了皇子,他发作的时候就越来越少了,所以我知道,万事顺心就是最好的药。可这个世间哪来的万事顺心,一点波动就能激起不安……」 赵顼显得很是纠结,沈安劝慰道:「这是一种病,官家如今已经控制的非常好了,压根就看不出来。」 赵祯当年就当着群臣的面发病,和疯子一般。和他比起来,赵曙真的好了很多。 不过这也让沈安怀疑老赵家是不是有什么遗传,否则赵祯有毛病,赵曙也有毛病。 不过旋即他就释然了。 这不是毛病,这是压力。 帝王这个职业……特别是大宋皇帝这个职业真的很累。 你想独断专行吧,群臣会把你喷成狗。你想置之不理吧,他们也会把你喷成狗。 而大宋内部问题之多,让帝王都想化身为补锅匠,这里补补,那里补补,好歹熬过去了再说。 最大的压力来自于外部。 辽人西夏人,最后连特么交趾人都来欺负一把,这个真是太过分了吧? 在这样的环境下,脆弱些的人自然扛不住,然后精神崩溃。 「龙涎香很好,只是我爹爹却说奢靡,不肯买……」 赵顼很忧郁的道:「自己的钱,而且还是治病的东西,说什么奢靡呢?我觉着这种想法真的不可理解。」 这就是代沟! 不过却是让沈安欢喜的代沟。 咱有事就解决了,别矫情。 赵曙这种就是矫情,自己折腾自己。想把自己折腾成一个伟大的帝王,可你得先养好身体啊! 身体都折腾坏了,都折腾成神经病了,到时候别说是什么伟大的帝王,后世绝壁会说你是史上第一神经病皇帝。 「如今龙涎香能缓解官家的病情,那有啥说的?来人!」 沈安一声吆喝,门外进来了陈洛。 「去,传话出去,就说我沈某人最近闲极无聊了,想烧龙涎香玩,谁有的,都买了,高价。」 「且慢!」赵顼叫住了陈洛,「此事怕是会引发物议……」 「怕什么?」沈安摆摆手,等陈洛走后,说道:「官家不好出手买龙涎香,可某却没这个忌讳啊!至于什么龙涎香只能帝王用……这就是个笑话……知道这是什么做的吗?」 「不是龙涎?」赵顼知道沈安有许多稀奇古怪的见识,眼睛不禁一亮。 「龙涎……龙睡觉会流口水?」沈安一脸的嫌弃,赵顼也是如此。 「此事……稍后宫中定然会过问,某进宫时再说。」 沈安却留了个尾巴,不肯说,让赵顼抓心挠肺般的纠结。 …… 大宋首富沈安要求购龙涎香,数量不限,价格丰厚,有的只管去榆林巷。 等大家得知他购买龙涎香的理由后,不禁都震惊了。 「闲极无聊烧着玩?」 「对,有人说这是钱多烧的。」 「啧啧!这个豪奢,让我辈自愧不如啊!」 几个豪商在那里唏嘘着,有人喊道:「糟糕了,某这里还要龙涎香来做引子配香,若是被沈县公买光了,某这生意还怎么做?」 众人都在笑他,有人说道:「买这么多龙涎香,沈县公不怕犯忌讳吗?」 他突然放低了声音,一脸神秘的道:「龙涎啊!这东西咱们也就是买一些,偶尔弄点来做引子配香……他沈县公竟然买来当柴火烧,这个……」 第612页 「肯定有人会告上去!」 「不过……买龙涎香来烧……这个是真有钱啊!」 哥就是有钱,可怎么有钱?得有个量化的数据吧。 沈安没给数据,却用悬赏告诉了汴梁人,哥真有钱,而且还捨得砸钱。 而这个放开收购龙涎香,更是豪爽的一塌糊涂,让人不禁羡慕嫉妒……恨却是没有的,因为差距太大了,就和神仙对凡人一般,嫉妒不起来。 豪商们都为之震撼,普通人就更不用说了。 「沈县公竟然要买龙涎香来做饭?」 「沈县公买龙涎香来当柴火烧,说是做出来的饭菜好吃。」 「沈县公准备买龙涎香来洗澡,说是浑身香气百年不散,死后不朽……」 「沈县公在打造自己的棺木,准备用龙涎香来做。」 「……」 传言以光速前进,有龙涎香的商人挤进了榆林巷。 「这是某家祖传的一块,看看,多实在?」 「假的!」 沈家有人坐镇,只需拿来闻一闻就能辨识出真假和品位,然后给出价钱。 「什么叫做假的?」拿着龙涎香的男子怒道:「这是某家祖传的,你这是……」 姚链和陈洛出来了,男子才想起沈安的心狠手辣,就干笑道;「此处不识货,某自然会去别处,走了走了。」 接着就是大收购。 「上品,收了。」 「中品,收了。」 「你这个是新货,味道难闻,基本上废了。」 专门请来掌眼的男子皱眉放下手中的东西,送货的男子嘆道:「某知道这东西太新了,他们说是在海上发现的,就捞了起来,哎!罢了,某带回去。」 「等等。」 这时沈安出来了,他叫住男子,接过这块龙涎香,说道:「很臭啊!」 男子点头,「也不知道是为何,别人的都香,就某的这个臭。」 「哎!看你是个实诚人……」 「是啊!左邻右舍,街坊邻居都说某实诚……」男子长得…… 沈安一看,竟然是贼眉鼠眼的模样,不禁纠结了一下,继续说道:「沈某最见不得实诚人受苦,哎!罢了,谁让某有钱呢,收了。」 掌眼的男子皱眉道:「沈县公,这个……不值钱,就是废物。」 这种黑褐色的龙涎香拿来连狗都不闻,烧起来的味道更是一言难尽。 那贼眉鼠眼的男子却哀求道:「沈县公,小人家中就等着这钱买米面续命呢!」 这话多半是假的,沈安却挥手道:「给他钱。」 不差钱的感觉真的好啊! 「多谢沈县公,多谢沈县公……沈县公慈悲,沈县公傻……不不不,沈县公英明……」 那男子觉得自己忽悠住了一个傻子,笑的和吃了鸡屎一样。 沈安把那块龙涎香单独要了去,随即宫中来人,赵曙找他。 第1022章 吃什么拉什么 赵曙睡了一觉,醒来觉得精神不错,就是有些懒,不想动。 他喝了一杯热茶,觉得好些了,就问道:「沈安可来了吗?」 陈忠珩问了,回来说道:「说是在宫门外和人吵架……他带了什么东西进来,那些人不许,就吵了起来。」 「让他来。」 赵曙很不满的道:「有钱是有钱,可买那么多龙涎香做什么?还什么烧……这是失心疯了?」 「这么烧东西的,以前就只有隋炀帝。」 隋炀帝弄了许多香料,堆积如山,然后点燃,那味道…… 这种大型香料趴体赵曙自然是不会开的,而且也不喜欢别人这么弄。 所以沈安算是犯忌讳了。 「而且那是龙涎啊!」 他唏嘘道:「龙变化无穷,见首不见尾,唯一留下的就是龙涎,可遇而不可求……」 赵顼不觉得帝王是龙,否则自己流口水就能变成龙涎香。 但陈忠珩不同,他对此深信不疑。 这便是龙啊! 某竟然能侍候龙,这机缘好的没边了。 稍后沈安来了,赵曙淡淡的道:「为何要买那么多龙涎香?」 「是大王要买。」 沈安的话让赵曙一下愣住了,然后突然别过脸去。 他的病情刚纾解,正是脆弱的时候,所以听到这话,就觉得儿子真的是长大了,知道体贴他这个当爹的了。 「让人去,赏皇子……」 沈安的话半真半假,他买了那些龙涎香除去自家好奇试试之外,不少都给了赵顼,让他再转手给赵曙,这样就算是完成了一个迂回的採买过程。 哎!做了皇帝却不得自由,连买个香料都要转手几次,这样的日子有意思吗? 沈安觉得自己比皇帝的日子舒服多了,于是看向赵曙的目光中难免带了些怜悯之色。 「官家,这龙涎香……它不是龙的口水啊!」 赵顼说了对自家老爹的担心,最担心的就是他把自己当做是龙。 沈安对此深以为然,所以谋划了一番之后,就进宫了。 赵曙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还年轻,不懂!」 那是龙啊! 虚无缥缈的龙,在九天之上遨游,多么让人艷羡。 「龙在九天之上,朕在九天之下,何时才能一见呢?」 赵曙很是遗憾的道:「若是能一见,朕便会去看看,看看龙是什么样的……」 第613页 他越说越兴奋,「世间当有真龙和假龙之分,朕是真龙,李日尊定然是假龙……李谅祚更是连蛇都算不上……」 尼玛,这是走火入魔了吗? 沈安觉得不对劲,赶紧打断道:「官家,没有龙!」 呃! 赵曙和陈忠珩一起看向沈安,目光中带着愤怒。 「没有龙?」赵曙摆手道:「你且去吧。」 他还陶醉在自己是龙的想法里不可自拔。 朕若不是龙,那为何只有龙涎香才能纾解朕的病情? 这便是真龙才有的际遇啊! 「官家……」 沈安拿出了那块黑褐色的龙涎香来,说道:「这便是最早的龙涎香,味道极其难闻,有些……腐臭的味,还有海水的腥臭……」 赵曙愕然,「这是龙涎香?」 龙涎香不是白色的吗? 沈安说道:「这便是最早的龙涎香,若是再经过数十年的海水浸泡,就会变成白色,味道也会极为纯净……」 「海水浸泡?」 「对。」沈安说道:「所谓的龙涎香,实则就是一种……海里有巨鲸,它们巨大无比,进食也是很豪迈,一张嘴,什么东西都吸进了嘴里……鱼儿自然能化了,可有些东西却极为坚硬,无法消化,于是在肠子里滞留,刺激肠子,最后就分泌出一些东西包裹着这些东西,或是吐出来……」 这个符合龙涎的说法,就是流口水或是呕吐物。 呕吐物啊! 宋人都认为龙涎香可能是龙的呕吐物,可见并不蒙昧,只是赵曙有病,一代入之后,就觉得自己成了龙。 「也有的是……拉出来的。」 卧槽,这龙涎香还是大便? 官家竟然嗅着龙的大便陶醉……这个…… 陈忠珩在给沈安挤眉弄眼的发暗号,示意他赶紧消停了,免得倒霉。 「出去!」 赵曙果然是怒了,起身喝道:「出去!」 呃! 沈安兀自不罢休,说道:「官家,那东西刚出来的时候腥臭难闻,要海水浸泡数十年上百年,变成了白色,渔民才肯打捞起来卖钱,不信您找人去问……」 「呯!」 茶杯粉碎,赵曙面色铁青。 好吧,哥走了。 沈安赶紧告退,一熘烟就跑了。 稍后宰辅们得知了消息,都面面相觑。 「这沈安果然是大胆啊!老夫看包相之后怕就是他了。」 曾公亮的话并未让包拯感到高兴,他起身道:「咱们该去问问。」 韩琦已经准备好了,大伙儿一起去求见赵曙。 稍后君臣相见,赵曙把沈安的话说了,最后气咻咻的道:「说什么是拉出来的,这是来噁心朕的吗?若非是看在他功劳不少的份上,朕今日便会收拾他。」 韩琦一听就觉得膈应,他家中也有一块龙涎香,偶尔也研磨来配香,然后焚烧,那味道……实在啊! 可按照沈安的说法,这龙涎香就是一种巨鲸的呕吐物和排泄物,还是吃了不消化的东西产生的,就像是人…… 欧阳修突然说道:「这个不消化……陛下,臣有阵子肠胃不好,吃什么拉什么,特别是吃了豆芽,一拉就是一截……也没见有什么包裹啊!」 「咳咳咳……」 曾公亮剧烈的咳嗽起来,韩琦一脸木然,赵曙目瞪口呆。 朕是生气,可你这个安慰的举例不妥当吧? 什么吃什么拉什么,你这是想噁心谁呢? 欧阳修也觉得自己说的噁心了些,就干笑道:「至于呕吐,臣倒是知道,偶尔喝多了呕吐,那些食物都被粘液包裹着……」 「好了。」 赵曙面色发白,觉得自己的午饭可以省下来了。 这个欧阳修,怎么说话这么不讲究?难道是喝多了? 陈忠珩走了过去,假装去殿门那里,路过欧阳修时嗅了嗅,然后点头,示意老欧阳确实是喝酒了。 这老货! 韩琦说道:「陛下,要不去寻几个老渔民问问?或是水军的将士,他们有些留守的,也能问问。」 赵曙点头,他也想知道这龙涎香是怎么来的。 皇城司出动了,张八年亲自监督,飞快的弄了几个老渔民和老水军进宫。 「这些渔民大多没用,没出过海。就水军的有用。」赵顼没去议事,但却在关注着。 渔民们被拦截了,都有些不甘心,说什么想见见官家长啥样,然后皇城司一人发了一贯钱,全部打发走了。 几个水军的军士进了大殿,战战兢兢的行礼。 「可知道龙涎香?」 韩琦代为问话。 这几个就是知道龙涎香,这才被带了来。 「知道。」 「那你等可知道龙涎香是如何来的吗?知道的重赏!」 这年头干些什么都得利诱,不是升官就是发财,否则没人搭理你。 「小人知道。」 一个军士说道:「小人当年在出海,有个同袍家是渔民出身,他说当年他家在海上捡到过龙涎香,好大一块……只是后来被人发现了,就火併……最后他爹也死了……」 这是个悲伤的故事,可韩琦要的是龙涎香的来历,他干咳一声,说道:「是知道龙涎香的来历,这些就别说了。」 「小人知道。」 第614页 一个军士说道:「小人当年出海,曾经遇到过一头巨鲸死了,有渔民在边上剖开它的肚子,说是有什么龙涎香,小人就以为那巨鲸是龙,可渔民说就是巨鲸,至于说是龙,只是那些没见识的土人。他们从未见过这等巨大的东西,所以就害怕了,称之为龙。」 尼玛! 合着咱们都是没见识的土人? 操蛋啊! 君臣都有些膈应,军士继续说道:「后来咱们一起帮忙,把那巨鲸给剖开了,好肥,全是肥油,后来一路剖下去,就是肉……这种巨鲸专吃墨斗鱼,剖开后就看到一只好大的墨斗鱼,还有些骨头什么的……没化……」 赵曙的身体有些松弛了下去,觉得很是空虚。 「那肠子里还有龙涎香,只是乌漆嘛黑的,而且很臭,咱们当时都不信这是龙涎香,可那渔民说这就是,他此刻取了这几块臭的龙涎香,是准备放在一个只有自家知道的海边泡着,等几十年后,子孙再去取了,那时候的龙涎香就会变成白色……」 赵曙嘆息一声,说道:「朕知道了。」 竟然是巨鲸的肠子里的东西,沈安竟然没说错? 韩琦说道:「陛下,杂学会教授许多旁人难以理解的功课,这估摸着就是其中的一项。当年那些人行走四方,肯定有人见到过这等巨鲸和它……拉的场景,否则怎会知道?」 赵曙的脸颊抽搐了一下,心想别再说什么拉出来的行吗? 那军士见赵曙和气,就大胆的道:「小人觉着陛下英明!」 颂圣的话赵曙听了许多,大多是臣子,这等军士的马屁却未曾听闻,而且他见这军士诚恳,心中一动,就说道:「为何?」 军士说道:「那龙涎香就是巨鲸拉的屎,那些有钱人买了去,珍而重之的焚烧……以为是龙涎,想着好笑。」 呃! 「陛下却不肯买,可见是知道这等东西不好,真是英明。」 军士的马屁很直白,赵曙的面色微红,看着像是被拍的极为享受。 可君臣的心中都在大骂操蛋。 咱们竟然把巨鲸拉的屎当做是珍宝…… 在这里伺候的人一定要守规矩,否则会被收拾,可此刻几个内侍却再也忍不住了,都低下头来,身体颤抖着…… 实在是忍不住了啊! 赵曙回到后宫之中,高滔滔喜滋滋的道:「大郎送了好些龙涎香来,官家,以后不愁了。」 赵曙干笑道:「是啊!」 「大郎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官家,既然那么多,以后每日给你点一些吧?」 赵曙在犹豫。 这个巨鲸的大便,要不要继续闻下去? 很纠结啊! 第1023章 赵顼的小朝廷 「官家是怎么发病的?」 韩琦很严肃的把陈忠珩拉到一边,宰辅们都在盯着他,大有你不说老夫们就收拾你的意思。 陈忠珩很纠结,韩琦说道:「先帝生病时,老夫等人也曾在宫中留宿,这个又算是什么?赶紧说了。」 是啊! 在大宋,宰辅和帝王大抵就是一对伙伴,相互依存。 「官家……」陈忠珩看了他们一眼,说道:「官家知道了那个行贿的案子,觉着那些官吏们怕是有不少都在受贿,只是用了买卖或是送了别的好处……不好查……所以很是郁郁。」 帝王发现官吏受贿,这个不高兴是正常的,可赵曙有病,于是就发作了。 韩琦等人默然,陈忠珩觉得他们太过冷血了些,就咬牙道:「陛下说……宰辅们不知道如何?」 一直等他走远了,回头依旧能看到宰辅们呆立原地。 官家竟然怀疑咱们受贿了,咋办? 宰辅们的脸都绿了。 …… 沈安算是完成了任务,作为感谢,赵顼请客,几兄弟找了家酒楼喝酒。 「宰辅们最近都闭门谢客了。」苏轼喝了一大口酒,惬意的道:「有人送礼都不敢收,可见节操啊!」 沈安看了他一眼,觉得大宋的宰辅确实是不错。 赵顼低声道:「那个毛诩用买卖受贿,官家多想了些。」 我去! 沈安愕然道:「宰辅们的往来可不少,送些什么字画之类的……」 他想起了后世各种奇葩的行贿受贿手段,不禁笑了。 宰辅们被坑了一把,日子难过啊! 「汴梁的外藩人越发的多了,不好管。」苏轼上半年的任务算是完成了,可他却在积极的寻找下半年的目标。 王雱拿着酒杯,冷冷的道:「什么不好管?但凡违反律法的,直接处置了就是,太当他们是回事,他们就会嘚瑟。」 众人默然,王雱喝了一口酒,淡淡的道:「再寻机找几个犯了大错的,重惩!这便是杀鸡儆猴,谁敢不服?再不服,直接驱赶了出去。大宋的汴梁,也是外藩人能嘚瑟的地方吗?」 苏轼不以为然的道:「也有好的,高丽就有几个,某和他们喝酒还算是相得。」 苏轼此刻文名已经远播海外,高丽人颇为崇拜他,有和偶像一起喝酒的机会,那态度都能想得到。 大家都自动忽视了他的意见,折克行幽幽的道:「就怕其中有密谍啊!」 这话说的很是平淡,赵顼却眼前一亮,起身道:「好!某这就回去,自请去清理一番汴梁的外藩人。」 第615页 他沉寂了许久,却不是蛰伏,而是在学习和观察,这次寻摸到机会,自然要施展一番自己的手段。 「这个时机不错。」王雱说道:「才将有大食人为聚居之事行贿,此刻出手,正当其时!只是手段要狠辣些才行,否则……」 他的未尽之意就是:未来的太子可不能优柔寡断,更不能心慈手软。 赵顼颔首道:「我有数。」 他急匆匆的进宫说了此事。 「清理外藩人?」 赵曙嗅着巨鲸的粪便,心情平和,「汴梁的外藩人不少,若是不小心就会引发乱子……你可知晓?」 「臣知晓。」 赵顼说道:「臣最近也懒惰了些,就想着寻个事情做……」 老爹,咱观政那么久了,好歹也得来一把实践啊! 赵曙想想也是,就说道:「不可急躁,张八年那边也出些人手给你使唤……」 赵顼谢了老爹,然后回去准备。 稍后有消息传来,「官家,大王找了王雱和苏轼,还有折克行来议事。」 赵曙不禁笑了起来,「这便是他的小朝廷了?就那几个人,还都年轻,旁人看了怕是会发笑。」 别人的幕僚和智囊大多年岁不小了,看着稳重,阅历丰富,这样的人用起来才稳靠。 可赵顼的身边人却大多年轻,也就是苏轼年岁大一些,可在朝中他也算是新人。 这样的小朝廷,外面的传言大多说是寒酸,不配皇子的身份。 作为皇子,你起码得找几个大儒,找几个智者来充当幕僚出主意吧?找这些年轻人有啥用?只会陪着你胡闹。 陈忠珩笑道:「可不是,别说是大王,就算是一个重臣,身边的幕僚都不少。」 「是啊!」 儿子出阁后不肯扩大自己的势力,这便是孝顺,赵曙对此很是满意。 可皇子的面子却不能不保护,于是赵曙吩咐道:「去告诉宰辅们此事,让他们看着些,但凡有谁冲撞了皇子,让他们收拾了。」 这便是来自于皇帝爹的撑腰。 「沈安呢?他为何不来?」 赵曙觉得很奇怪,「这人……十处打锣九处在,竟然不来?」 稍后张八年来了,交代了些自己准备的手段,赵曙满意的点头,又问了沈安的事儿。 「他最近在书院里忙活,说是猜题……」 「猜题?」赵曙不解的道:「今年的殿试都结束了,他猜什么题?」 张八年说道:「好像是他的舅子被人欺负了,学堂的先生不管,沈安就怒了,准备让先生好看。」 「这人……」赵曙不禁笑了,「竟然孩子气如此,不过那先生定然顶不住他,最后会颜面扫地。」 话头一转,他问道:「外藩人在汴梁如何?可算是规矩吗?」 张八年说道:「这几年汴梁的外藩人越发的多了,什么人都有,守规矩的多数。」 大部分人还是老实度日,但总是有一小撮人不肯安分守己。 赵曙淡淡的道:「从大宋多次胜了外敌之后,那些外藩人就多了起来,这便是此消彼长。他们来了也好,可要守大宋的规矩……此次皇子出去巡查,皇城司要看好了,有事就及时报来,朕坐镇宫中,想看看还有谁收了好处为他们说话。」 这话杀气腾腾的,张八年应了,随后出去安排。 而赵顼在商议完毕之后,就带着人出发了。 宰辅们在盯着他的行踪,然后分析他的用意。 「大王早上去了乞讨市,那里靠近榆林巷。沈安的妹妹今日也在那里施捨食物,两边还遇上了。」 …… 乞讨市,顾名思义,就是乞丐比较多的地方。 一大早,果果就嚷着要来施捨,说是有几个特别可怜。 沈安同意了,让闻小种等人陪着她去。 乞讨市里,那些乞丐见到果果来了,顿时就涌了上来。 「见过小娘子!」 「小娘子慈悲。」 果果经常来,所以大家都熟悉了,乞丐们涌到一定距离就止步,怕冲撞了她。 果果站在那里,身后是一辆马车,她说道:「天气暖和了,就没带棉衣,不过今日有好吃的野菜肉馅馒头,很好吃,我早饭都吃了两个……」 沈家的厨子,那自然是厨神级别的,曾二梅做出来的饭菜,据闻连官家都馋,可如今乞丐竟然也能吃到她的手艺,一时间现场都是吞咽口水的声音。 果果回身招手,周二把马车牵了过来。 「一个个的来,不许欺负孩子和老人,排队,不排队的……不排队的就不给!」 果果很忙,身边蹲着花花,另一边是警惕的闻小种。 「果果真是可爱啊!」 就在另一头,赵顼看到果果在分发馒头,不禁就贊了几句。 他的身后全是皇城司的人,此刻正在和几个乞丐问话。 「大王,若是论消息,乞丐最为灵通。」 张八年亲自出马为赵顼保驾护航,这个待遇颇为难得。 赵顼点头,稍后问话结束,有人来禀告道:「那伙人就在边上,他们胁迫那些女子卖……」 来人看了赵顼一眼,赵顼说道:「有话就说,这些无需忌讳。」 「是。」来人说道:「这伙人为首的叫做贾二,下面的有西夏人,有辽人,甚至还有高丽人……」 第616页 「谁在背后为他们撑腰?」 赵顼的问题很简单,却一针见血。 汴梁的治安管理很严谨,这么一群外藩人聚在一起,巡检司的人竟然视而不见,没有内鬼谁信? 「那个贾二认识不少人,据闻连几个重臣家都去过。」 这个事儿有些麻烦了。 张八年在看着赵顼,皇城司的人都在看着赵顼。 有人张开嘴准备建言,张八年冷哼一声,阻拦了。 皇子要出手,最好就是自己亲力亲为,这样才能成长。 赵顼看到了这一幕,但却觉得理所当然。 「这些事乞丐们必然不知道细节,去拿了贾二一伙的人来,不过不许惊动他们……」 拿人还不能惊动贾二他们,这便是难题。 可赵顼却就这么把难题抛了出来,很是自然。 这便是上位者的处事方式。 稍后有消息传来,说是贾二一伙中有个高丽人在外面,正准备回来。 「去看看。」 赵顼带着人摸了过去。 当看到那个高丽人时,果果那边馒头也散发的差不多了,正在『偷偷』的给几个有孩子的妇人钱。 这些乞丐很快就会被安置了,在安置之前,能有果果这么一个善心人帮忙,让人在绝望中不禁为之感动。 「多谢小娘子……」 果果笑了,很是欢喜。 赠人玫瑰,手有余香,她没听过这句话,却感受到了这个意思。 「小娘子有钱啊!」 边上一个男子笑眯眯的看着果果,闻小种的目光迎过去,冷冰冰的。 男子打个寒颤,堆笑道:「得罪了,得罪了!」 竟然是闻小种,那这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女孩子定然就是沈安的妹妹了。 好险! 男子抹去额头上的冷汗,转过去就进了一个巷子。 「玛德!以后等沈安的妹妹落单了,老子抢了走,卖到高丽去……沈安的妹妹,多少人会抢着要?」 他一边幻想着自己把果果抢到手,一边哼着小曲,很是惬意。 「谁敢要?」 一个声音突兀的传来,男子下意识的道:「老子就敢要!」 转过这个地方,前面站着一群人,最前方的是个年轻人。 男子愕然道:「你等在此作甚?」 年轻人摆手:「拿下他,打断腿再问话!」 艹尼玛,竟然敢抢果果,我弄死你! 赵顼的怒火一下就升腾了起来。 男子愕然,然后骂道:「知道某是谁的人吗?贾二,你们想找死?」 呯! 一个亲事官上前,一拳就撂翻了男子,随后堵住他的嘴,硬生生的撇断了他的双腿。 第1024章 下狠手 「皇子在做什么?」 时近中午,韩琦打个哈欠,觉得有些累了。 有人去问了,回来说道:「韩相,大王抓了贾二的人,刚打断了他的腿讯问。」 「打断腿?谁的主意?」 这个问题是曾公亮问的,大家都在看着那人。 未来的太子和帝王是什么性子?手腕如何?这些问题宰辅们都需要研究琢磨,一是有备无患,二是发现问题及早纠正。 宰辅们都大把年纪了,自觉阅历能碾压世间无数人,赵顼这等小年轻当然需要他们的指点,所以要时时留心。 来人说道:「是……是大王。」 啧! 这手段怎么那么狠呢? 曾公亮说道:「这是沈安的薰陶吧?」 韩琦点头,「沈安动辄打断对头的腿,大王耳闻目染之下,也……不过你等以为是好事还是坏事?」 「太……有些过了。」曾公亮说道:「皇子需要的是稳重。」 四平八稳的才是太子和皇帝,也就是不偏不倚。 韩琦摇头道:「手段不狠……这个大宋处处都是反对者,当年范仲淹的手段看似狠辣,可却差了许多狠厉,若是当初下狠手,至少会好许多。就是太过心慈手软,那些反对者才敢蜂拥而上……最后淹没了新政。」 当年之事很难说成败之处,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太温和了些。 太过温和的话,别人就会觉得你可欺。 韩琦目光迷离,「大王的手段是够狠,可还不够,他若是敢把贾二……贾二就是那个在京城做些见不得人的买卖的那个?」 来人说道:「是,那个贾二的手中经常有些好东西,许多权贵人家都喜欢和他沟通,但凡有好东西就能先买。」 「什么东西?」包拯的眼中多了危险的光芒。 「比如说……外藩年轻女子……还有许多外藩的宝贝。」 韩琦说道:「这样的人,大王可敢拿下他?可会畏惧他背后的那些权贵?若是敢,那便是无畏,担当也有了,可喜可贺。」 时光流逝,当下衙时,消息依旧没有传来,韩琦自嘲道:「老夫却是高看了大王,罢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老夫却是奢求了他。」 宰辅们出了值房,韩琦伸个懒腰,觉得惬意之极。 「大王带着皇城司的人出动了,直接去了贾二的老巢……」 韩琦心中一愣,伸懒腰的手猛地下坠。 咔嚓一声,韩琦面色惨白,一把拉住了曾公亮。 「哎哟!老夫的腰……腰断了!」 第617页 而曾公亮也在发愣,浑身放松。 在浑身放松的状态下被超级胖子韩琦给压住了,曾公亮只觉得腰部一痛,就倒吸一口凉气,「不……不好了。」 来报信的小吏愕然看着这二位相公的模样,「不好了!来人了!」 此刻正是下衙的时候,枢密院和政事堂的官吏们蜂拥而出,听到喊声都围了过来。 韩琦抱着曾公亮,曾公亮抱着韩琦,两人的身体都站不稳了。 「快请了御医来!」 稍后御医来了,一检查就嘆道:「这是闪到腰了,歇息几日吧。」 韩琦哪里愿意歇息,就让他出手诊治。 于是家也不回了,韩琦和曾公亮就蹲在政事堂里,御医在给他们按摩,稍后就是针灸。针灸还好,按摩那个酸爽,两个老汉的惨叫声让人以为是杀猪。 「怎么像是……被那个啥了?」 门子也不能回家,自然有些小牢骚。 而在汴梁的一处青楼外面,赵顼的身后站满了人。 此刻天边夕阳渐渐落下,青楼里的伙计准备出来点灯。 「贾二在后门,正准备进来。」 赵顼点头,「等他进去后,马上堵住后门,不许一人出去,但凡有逃脱的可能,那就下狠手,用弓箭!」 「是!」 密谍用敬佩的目光看着赵顼,觉得这样的皇子才配成为大宋的接班人。 赵顼才交代完毕,伙计就出来了,他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捂嘴打哈欠…… 然后门外一群人,黑压压的。 他放开手,哈欠没打成,眼泪汪汪的道:「这是……这也太早了吧?而且那么多人……」 他以为这些是客人,可等透过泪水看到大部分人都佩刀时,就想尖叫。 一把长刀闪电般的出现在他的嘴边,一个密谍近前低声道:「敢出声就搅烂你的舌头。」 伙计哪里敢叫,有人上前控制住了他,旋即把灯笼挂在外面。 里面已经开始了。 「都赶紧出来了,叫那些女人都起来,都打起精神来,谁还在茅厕?滚出来!都准备好了。」 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很是骄横。 「谁病了?打起来,就算是病了也得熬过今日再说。」 「二哥哥来了……」 那个骄横的女人声音突然变得温柔了起来,外面的赵顼不禁一怔。 什么二哥哥? 怎么那么耳熟? 张八年低声道:「贾二……」 「知道了。」 赵顼想到了沈安写的石头记里的那位二哥哥贾宝玉。 这时屋顶突然出现一个脑袋,冲着下面点头。 张八年说道:「大王,都围住了。」 赵顼的面色微冷,喝道:「动手!」 呛啷! 外面一阵拔刀的声音,接着密谍们一拥而上。 黑衣飘飘,长刀闪烁着冷光,边上有人看到了,不禁就尖叫了起来。 啊…… 大堂里,看着很是威严的贾二坐在上首,身边是老鸨在奉承,还有几个大汉在。 看到有人提刀冲进来,贾二喝道:「哪个粪坑里爬出来的蛆虫?!打出去!」 他干这一行也有对头,可天还没黑就有人亮刀子,让贾二有些生气。 几个大汉狞笑着沖了过去,才冲出几步就变色,随即往后退。 一群密谍沖了进来,贾二一看不对劲,一把抓住老鸨就推了过去,自己趁机往后面跑。 他掀开帘布沖了出去,旋即又退了回来。 几个密谍从后面押着一个男子进来,说道:「大王,这人是看风头报信的。」 「大……大王?」 贾二本来一脸凶狠,听到大王这个称呼后,不禁看向了赵顼。 「全数拿下!」 张八年亲自拎了一张椅子过来给赵顼坐下,然后就站在侧后方戒备。 「张八年!」 贾二本来心存侥幸,可见到张八年竟然恭谨的服侍那个少年时,一颗心就落到了谷底去。 「见过大王!」 他眼珠子一转,就开始套近乎,「大王,小人认识许多权贵……其中还有些是宗室……」 权贵和宗室的糜烂,往往都伴随着享受。 赵顼看着他,说道:「打断他的腿再问话。」 张八年亲自出手,贾二还在嚎叫时,就凭着一双手撇断了他的腿骨,这力量也是没谁了。 「问话!」 楼上传来了打斗的声音,还有惨叫,稍后就消失了,接着一群大汉被拖死狗般的拖了下来。 「大王,此人小人认识,叫做焦旺,前年当街杀人,后来开封府追索许久也没抓到他,没想到竟然在这里。」 一个络腮鬍大汉跪在那里,被密谍提着头发抬头,兀自嘴硬的道:「爷爷死过无数次了,有何手段只管来!爷爷若是怕了,就不是人!」 「拉到大门外,打!」 焦旺被拖到了大门处,皮鞭挥舞,惨叫声吸引了许多人来观看。 「马上问话。」 贾二在这里问话,门外是鞭打,两处的声音聚合在一起,很是让人头痛。 贾二没多久就招供了,一堆名字让人看了头皮发麻。 张八年看了一眼,手一动,就想撕碎。 「想不想看是我的事,你若是撕碎了他,那便是蔑视我!」 第618页 赵顼看着他,缓缓伸出手去。 张八年僵了一下,然后把名单递给了他。 撕碎名单的话,赵顼不担因果,可他却看了。 赵顼看了名单,说道:「都是些平日里道貌岸然之辈,可见这人啊!他就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看一个人,要观其言,更要察其行,缺一不可!」 他把名单折好,收进了袖子里。 「大王……」张八年冷冷的道:「这会带来麻烦。」 那些得知自己的名字被赵顼记录在案后的权贵们会如何反应? 赵顼走到了大门外,从袖口里拿出了那张纸,冲着外面展示了一下。 此刻夕阳最后的余晖洒落下来,那张纸上的名字看着模模糊糊的,但能看到是两个字、三个字。 「这上面是谁的名字?」 赵顼把纸收回来,然后缓缓撕碎。 「把贾二拉出来。」 贾二被带了出来,赵顼说道:「此人为非作歹多年,该死却未死,今日我做主,来人,打!打死为止!」 张八年的身体一震,低声道:「快去!」 身边有人说道:「这……大王会被弹劾!」 张八年嗯了一声,目光凌厉的盯住了说话这人,「速去!」 「是!」 贾二被堵住口拖了出来,随即当众仗责。 噗噗噗! 开始贾二还挣扎,等后面打一下动一下,最后只是颤动…… 赵顼回身,看着那些跪在大堂里的女子,说道:「这些女子大多无辜,让人好生安置了,这里……」 他指着青楼说道:「这里卖了,贾二等人的钱财收来,都优先用于安置她们。」 「多谢大王!」 一群女人本是被虐待的对象,觉得此生再也无法逃脱这个魔窟,可谁曾想大宋皇子神兵天降,竟然带着人解救了她们。 那种欢喜之情洋溢开来,赵顼见了也欢喜,说道:「她们大多是外藩女子,看看那些乡下地方,若是有人找不到娘子的,可以让她们嫁过去,一举两得。」 「是。」张八年微微弯腰,拱手应诺。 边上的人突然发现张八年对赵顼的态度多了恭谨。 随后就是大搜查,巡检司的人来了,却在看到赵顼后面色大变,然后请罪。 让皇子来处置的案子,必然和巡检司有瓜葛,众人只希望别扯上自己。 「那些收了好处的,都拿下!」 赵顼的话被不折不扣的执行了,随后陈忠珩出宫。 「大王,官家召见。」 第1025章 果断背黑锅,掉牙了 赵顼走在渐渐降临的暮色之中,身边是张八年和一群密谍。 如果赵顼遭遇了危险,张八年的能力将会被质疑,所以他不容许任何意外出现,直至一群人…… 前方多了一群人,杂七杂八的,一看就不是一家人,但却聚在了一起,窃窃私语,目光在走来的赵顼身上聚焦。 「大王,那些人……大多是权贵的家僕……他们嗅到了不对的味道,于是就来了。」 「我看了,然后撕了,贾二死了,那份名册如今只有我知道……」 赵顼说了这话,张八年点头,「您的举动很果敢,臣以为历代皇子,再无人能和现在的您相比。」 赵顼缓缓走过去,那些消息随之传来。 「他看了那些名字,然后撕碎了那张纸,最后当众打死了贾二……」 「这是妥协吗?」 「官家不会知道谁曾经通过贾二买了那些东西,这确实是妥协。」 一阵轻松的气氛在那群人中间洋溢着,接着有人说道:「可谁知道他记住了多少人?」 众人一阵沉默。 「赶紧回去禀告。」 他们各自散去,把这个坏消息带给了自己的主人。 汴梁因此而变得燥热了起来。 「他竟然……张八年在做什么?」 韩琦躺在案几上,一身肥肉就摊在上面,随着御医拧动银针而微微颤动,但当听到最新的消息之后,他一下就蹦了起来。 银针在灯火下闪闪发光,韩琦咆哮道:「张八年在做什么?为何让大王看了那份名单?那些人会因此而忌惮记恨大王,蠢货!愚不可及!」 曾公亮叫人把自己扶起来,面色铁青的道:「赶紧……今夜宫门应当会晚些关闭,咱们去请见官家。」 两人相互搀扶着等待消息,可宫中传来的消息却令人意外。 「官家说夜深了,二位相公辛苦了一天,回去歇息吧!」 韩琦看着才将黑下去的天空,觉得官家怕是糊涂了。 这夜才开始啊! 他有些愤怒,曾公亮却沉思片刻,低声道:「大王是为官家撕碎了那张纸……」 韩琦嘆道:「他撕碎了那张纸,那些权贵就不会忌惮官家……他当众令人打死了贾二,让那些权贵们彻底放心,可他呢?」 曾公亮站在那里,扶着腰,痛苦的道:「他自己扛了。」 「这样的勇气和果敢……」 韩琦觉得自己小瞧了这位皇子,「当年老夫也不乏勇气,只是渐渐老了,人一老遇事就喜欢用阅历去应对,渐渐的变得保守起来,这便是阅历的坏处。」 「大王来了。」 赵顼缓缓走进了皇城,看到韩琦和曾公亮站在那里,就微微颔首。 第619页 韩琦看着他,突然拱手道:「大王英武过人,臣佩服!」 曾公亮一惊,知道这是老韩在力挺赵顼,就跟着拱手道:「今夜之事,大王处置的再妥当不过了。」 两位宰辅力挺,加上包拯,赵顼已经在政事堂过关了。 他进了宫中,见到赵曙时,却是在等他吃饭。 两条香喷喷的烤羊腿架在木盘子上,还有两小罈子酒。 「坐。」 赵曙指指身边的案几,等赵顼坐下后,就说道:「这羊腿烤的不错,外焦里嫩。这人啊,他就和烤羊腿一样,不能急,急了外面焦黑,里面却还有血水,没法吃。但也不能太慢,慢了肉都老了,不好吃,嚼不动。」 「吃吧。」 父子二人也不用刀子切肉下来,就这么拎着羊腿啃,豪迈的一塌糊涂。 这里是殿前,风吹过,令人心旷神怡。 而在拐角处,高滔滔在窥看着。 「不会吵架吧?」 消息刚来时,赵曙暴怒,砸了心爱的唢吶,骂赵顼是毛头小子,做事不稳靠。 这个儿子一下就得罪了许多权贵,以后咋办? 赵曙就是愤怒这个,高滔滔却是担心。 「他怎么就不小心些呢,那些人又没什么,只是……丢人,这等丢人的事被人知道了,天知道他们以后会怎么对大郎。」 那些权贵们从贾二的手中买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东西,一旦曝光,那丢人就丢大了。 权贵靠什么活?不就是一张脸吗? 这张脸就是通往富贵场,通往名利场的通行证,没脸了咋行? 只是赵曙后来又消气了,叫人弄了烤羊腿,父子二人坐在那里,几乎是并肩。 从背后看去,赵顼好像还要高出一截来。 儿子比老子高,好像是个趋势啊! 「为父在你这般年纪的时候,也曾想过快意恩仇,可……」赵曙想起了以前的岁月,「很苦,那时候为父就像是被困在笼子里的鸟儿,不得伸展,外面还有人在嘲笑……所以很苦。」 「为父苦,却不想看到你也苦。所以为父想告诉你,做人,是要数十年来做,不要意气用事,没好处……」 赵曙觉得自己的教诲应当不错。 赵顼点头应了。 羊腿有筋骨,赵顼嚼的嘎嘣响,让赵曙羡慕不已。 年轻人的牙口就是好啊! 赵曙咬一条羊肉吃了,然后喝着酒,看着儿子吃肉,也觉得有趣。 「那些人都是无用之极,但合起来的实力却不差,你这般却是莽撞了。」 赵顼放下羊腿,拿起毛巾擦擦手,然后说道:「官家,那些人既然无用,大宋为何还要奉养他们?这样的人越多,大宋就越衰败……至于名册,臣知道皇城司的人也有不干净的,今日臣的一举一动必然就会被说出去……」 这个儿子还是挺稳重的嘛,不错不错。 赵曙不禁微笑起来。 赵顼喝了一口酒,惬意的道:「所以臣带着王崇年去了……他过耳不忘。官家,稍后他就会把名册默写出来,到时候拿着这个名册,以后谁能用,谁不能用,甚至要打压,一目了然啊!」 他越想越高兴,「那些人忌惮臣,却以为臣记不住几个人名,以后估摸着会想着找机会阴臣一下,可臣却有全部名册在手,以后自然会防备这些人的手段,甚至还能主动卖个破绽,等他们下黑手时,随手反击就能击败他们……」 你们想阴我?可我才是阴人的高手啊! 赵曙呆呆的看着儿子,突然觉得自己担心他会被欺负就是个蠢的。 看看,不过是一件事而已,就被他弄出了后续的手段,进可攻来退可守,这个儿子的手段真的不错啊! 赵曙心中有些失落,然后就用力咬了一口羊腿。 咔! 他听到了一个不妙的声音,同时左边的一颗牙齿剧痛。他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晃动之大…… 痛啊! 赵曙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赵顼还在说着自己的计划。 「臣想着要清理外藩人,藉口是肯定要的,否则那些人会说大宋如何如何。有了贾二的案子在,咱们就能顺理成章的去清查他们……」 他看向赵曙,「官家,臣的谋划如何?」 做事就要做全套,赵顼为了此事和王雱等人商议了许久,最终定下了先找藉口再动手的计划,如今大获成功。 赵曙想说话,但牙齿却痛的厉害,他强笑着,含糊不清的道:「好好好!」 赵顼继续说道:「臣想着明日就动手,拿下那几批为非作歹的外藩人,随后再和气说话……」 「好好好!」 他的牙齿被骨头给崩掉了,此刻剧痛袭来,让他只想回去。 赵顼起身道:「如此臣就回去了。」 「好好好!」 赵曙依旧是好好好,等儿子一走,就转身回去。 「官家,怎么样了?」 高滔滔一直躲在拐角处,此刻就迎了过来。 「好好好!」 赵曙还是用好好好回复,可高滔滔却是枕边人,太熟悉他了,一见就诧异的道:「官家您怎么流泪了?大郎怎么了?难道是闯下大祸了?官家……」 高滔滔急得不行,眼泪汪汪的问赵曙。 赵曙此刻只想要冰水来漱口,然后叫御医来处置牙齿,可高滔滔却锲而不捨,终于激怒了他。 第620页 他张开嘴,喷出一口血水,悲愤的道:「掉牙了。」 朕哪里是那么容易哭的人,可牙痛的厉害,忍不住啊! 高滔滔愣住了,然后不禁就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掉牙的皇帝,大笑的皇后,一时间宫中就多了许多人情味。 …… 第二天,赵顼就再次出宫,带着皇城司的人清扫了汴梁的几个地方,抓了一百余外藩人。 居住在汴梁的外藩人人心惶惶,都担心是不是要被赶出去。 随后朝堂之上的赵曙也发怒了,说那些外藩人在汴梁为非作歹,干下了不少坏事。 宰辅们异口同声的说要严惩,随即皇城司和开封府一起介入,汴梁的外藩人都老实了。 赵顼在此时突然去了一个外藩人开的酒楼用饭,席间对忐忑不安的掌柜说道:「大宋欢迎各国人士来此,但首要是尊重大宋的律法和习俗,只有遵循了这一条,才会得到融入大宋的机会。」 这番话随后就被散播了出去,那些外藩人纷纷表态,表示自己是遵纪守法的好人。 随后赵顼在一次面见官员时,开玩笑般的说到了有官吏和那些犯事的外藩人相互勾结,而水军说琼州那边需要开闢一个港口,他正在考虑利用此事来多弄些人过去。 他看似在开玩笑,可此次他彰显的手腕却异常强硬和凶狠,那种不退半步的狠辣让那些权贵们也是暗自凛然。 所以那些官吏慌了,随后竟然有人主动去自首,只求不被发配琼州。 第1026章 我很努力 赵顼软硬兼施的把汴梁城中的外藩人收拾的服服帖帖的,特别是大食人,和他们做生意的汴梁人都惊讶的发现他们诚恳了许多。 皇子的表现不错,在汴梁人的眼中,他算是合格了,大家不会担忧以后大宋的传承会出问题。 这便是国本存在的意义……安定人心。 人心的安定对于统治阶级来说是最重要的一件事,而教育对此有重要作用。 卢辉经营着一家小学堂,也就是私塾。 汴梁的私塾不少,但卢辉的却有些名气。 就在十年前,他的学堂里出了一位进士,而且名列前茅。 私塾出一个进士容易吗? 不容易。 名列前茅那更是意外之喜。 于是卢辉就出名了,报名的人络绎不绝,甚至需要测试合格才准进来。 但一个进士是不够的,卢辉觉得这只是一个开端,于是就努力教授…… 教书育人很累,三年后、五年后……进士榜单上再也没了学堂学生的名字。 正如同后世一样,这时候的学堂同样要靠业绩来吸引学生入读。 杨卓超当时进来的测试不错,至少卢辉是把他当做了希望之一。 可岁月流逝,学堂再也没出过进士,卢辉急了。 人一急就会犯错,卢辉就是这样。 他只想抓学习,却忘记了抓纪律,学生们私下闹作一团,学习的效果大打折扣。 而杨卓超这个他曾经寄予厚望的少年也泯然众人矣,这让卢辉有些绝望。 但绝望是绝望,教书是他的饭碗,砸自己饭碗的事儿他是不可能干的。 早上他吃了两个馒头,喝了一大碗二陈汤,然后打着饱嗝来到了学堂。 最近有一次考试,这是他测试学生们学业的一次测试,每个月都有。 还没有学生来,卢辉先上了一趟茅厕,然后慢条斯理的出来,手中还握着一本书。 学生们开始来了,见到他纷纷行礼问好。 卢辉威严的点点头,等看到孤零零的杨卓超时,不禁就冷哼一声。 枉自他这般看重,可杨卓超却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若非是看在杨继年的御史身份上,卢辉早就把杨卓超骂的狗血淋头了。 「见过先生。」 杨卓超行礼,然后抬头,一双黑眼圈让卢辉不禁冷笑道:「晚上又玩耍了?你爹爹也不管管你,好歹收拾你几顿,也好让你浪子回头!」 杨卓超张嘴想辩解,卢辉却走了过去。 哎! 我是熬夜做题啊! 杨卓超觉得很委屈,这时前面的几个学生在嬉闹,看到他后,就把手中吃剩下的半张饼扔了过来。 这等土豪的行径说明这个学生不差钱,而敢于在卢辉转身后就打闹,说明他是尖子生,成绩牛逼,否则…… 这个学生叫做徐毅,家境不错,而且还聪明。这样的人,只要以后不走错,大抵就是人生赢家,迟早会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 顺风顺水惯了,让徐毅颇为骄傲,于是就习惯性的想戏弄一下杨卓超。 可他的边上有同窗无意间触碰到了他的肘子,于是大饼就飞高了些,而且也远了些。 好死不死的,卢辉正好听到动静,就回身准备呵斥学生们。 大饼飞来,速度不快。 这些顽劣的学生啊! 卢辉看到了呆滞的徐毅,就微微嘆息,然后举起书本,就像是打苍蝇般的拍去。 他很自信,可却忘记了自己蹲坑蹲的太久,腿脚都麻木了。 关键时刻,他的腿抽了一下,然后右手的动手有些变形。 大家都在等待着卢辉来一次潇洒的拍苍蝇,可谁曾想他竟然失手了。 第621页 啪! 半张大饼结结实实的拍在了卢辉的脸上,而且因为上面糊满了酱料,竟然就粘在了上面,不下来了。 众人呆滞了。 卧槽! 这是闹哪样? 学业最好的徐毅来了一次天外飞饼,然后卢辉耍帅拍击失败,被贴了大饼。 众人噤若寒蝉,都担心被迁怒。 卢辉缓缓伸手揭开大饼,睁开眼睛喝道:「回家抄写某错了五百遍!」 我去! 这个处罚很给力啊! 众人同情的看着徐毅,徐毅板着脸不说话,觉得这样有损自己的形象。 而倒霉催的杨卓超有些无所适从,卢辉见到他就生气,说道:「你也是,抄写一百遍!」 这是迁怒! 关我啥事啊! 杨卓超欲哭无泪,但差生就是差生,没有人权。 稍后上课了,杨卓超认真听讲,可卢辉今天却是吃了枪药,一会儿抓一个起来考问一番,不合格就讥讽呵斥,顿时学堂里阴风惨惨,恍若末世来临。 「明日考试,不过关的……某要努力读书,抄写一千遍。」卢辉咆哮着,口角有白沫,看着有些吓人。 这个字数更多了些,而且里面的字笔画都比较多,学生们一算计,不禁面如土色。 徐毅和几个成绩好的学生很是淡定,杨卓超却不淡定了。 一千遍肯定是要回家抄写的,到时候被老爹看到了,一顿竹笋炒肉怕是躲不过了。 他最近做题和学习很刻苦,几乎是入魔般的,可这一刻还是信心全无。 于是他就更刻苦了。 「大郎,睡觉了。」 李氏临睡前来查看,见儿子还在灯下书写,就劝了劝。 「好。」 杨卓超不抬头的答应了。 李氏走后,油灯依旧摇曳。 那一道道题目在杨卓超的眼前晃动着,他闭上眼睛,往日所学历历在目。 那些以往浑浑噩噩的记忆此刻渐渐涌出来,清晰无比,慢慢融合在一起。 一种喜悦之情让他睁开眼睛,然后看着下一个题目。 不复杂啊! 他很是轻松的破题,随后还是写文章。 夜深了,整个杨家静悄悄的,偶有微风路过,吹动树叶沙沙作响…… …… 从杨卓雪嫁出去后,杨家的生活水准就好了不少,这一点在早饭上得到了体现。 一碗羊肉萝蔔汤,两个馒头,一个鸡蛋。 「这是女婿那边的规矩,说是早上吃一个鸡蛋对孩子好……他还说了牛乳或是羊乳,说是能让孩子长得快……只是最近没找到,等晚些妾身再去寻寻……」 母亲的唠叨是一个很神奇的东西,从你记事以来就存在,从早到晚几乎不停,让你烦躁,让你厌倦。可当你远离母亲之后,你又会怀念这些唠叨。 以往杨卓超就很烦母亲的唠叨,不过今日他却很稳重的吃着自己的早饭。 他的脑子里都是题目,但却不影响现实生活,就像是把一个人剖成了两半,一半在惦记学习,一半在对付生活。 杨继年嗯了一声,妻子的唠叨对于他而言更像是一种享受。 妻子唠叨,就说明她在乎这一切。 他抬头看着喝汤的儿子,问道:「为父记得是今日考试?」 「是。」一心两用真好,既能琢磨学习,又能观察到外界。 「你……罢了。」杨继年本想说好好考,可想到儿子以往那糟糕的成绩,这些话就没法出口。 但作为父亲总得要说些什么,他看着碗里的羊肉,失去了大半胃口,「好好学。」 很僵硬的话,很套路的期待。 就像是失去了所有期待。 稍后杨继年去御史台,杨卓超去学堂。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汴梁的街头没有杏花,有的只是一股子若有若无的味道。 「羊肉馒头,西夏的好羊头肉……」 「王家的茶汤,喝一杯精神抖擞啊!」 「陈家汤饼来了……」 各种声音混在一起,各种味道混在一起,各色人等混在一起,不管高低贵贱……这便是繁华。 杨卓超就在这些繁华中灵活的钻来钻去,一路到了学堂门外。 他来的比较早,连卢辉都还在路上。 他站在墙壁前,低声背诵着课文。 那些儒家经典会在考试里用填空的形式出现,这是考你对书本的熟悉程度。 一句话,咱们考试就考这些书,你若是都背不下来,那你的资质进了官场也是白搭,趁早去寻个营生养活自己吧。 墙壁是老墙,缝隙里的青苔看着饱满,嫩绿的让人想伸手去触摸一下。 几株不知名的小植株在墙缝里倔强的探出头,嫩嫩的。 这些植株会把根系牢牢的扎进墙体里,藉助着老墙里的养分,为自己的生命努力拼搏。 杨卓超看着这个,突然就有些感悟。 墙壁里按理是不长东西的,可这些绿色却顽强的出现在这里。 它们那么努力和顽强,我凭什么不努力呢? 他抬起头,觉得忐忑渐渐消散。 姐夫说过,努力是让人一生都不会后悔的品质,终生持守这个品质,终生受益。 他笑了起来,然后回身。 第622页 一群学生和卢辉站在他的身后,皱眉看着他。 「呃……见过先生。」 卢辉摇摇头,然后把钥匙拿出来,让一个学生去开门。 刚才杨卓超一个人在那里自言自语,把他吓到了,生怕这个孩子在考试的压力下变成疯子。 「这人怕是要疯了。」 几个学生有些纠结,觉得自己怕是也离疯不远了。 来这里读书,家里就会少一个劳动力,也就是少一份收入。其次读书要学费,要耗费各种学习资料…… 两者相加下来,一般人家的孩子读书,家里就会付出更大的努力。 所以考试的好坏就代表着这份努力和这份投入的价值。 好,还是坏。 好,家人就会欢笑,会欣慰。 坏,父母就会沉默,然后郁郁。有脾气暴躁的还会拎着竹条抽打,让你知道不好好学习的代价是什么。 大家进了教室,把笔墨纸砚拿出来,可卢辉还在蹲坑。 每天早上在茅坑里蹲上一刻钟,这对于卢辉来说就是一个享受。 等了一刻钟,卢辉手中拿着一本书进了教室。 当题目从卢辉的嘴里说出来时,学生们大多都是一声惊呼。 怎么那么生僻? 卢辉冷笑道:「不许交头接耳,开始吧。」 第1027章 狂喜 杨卓超把题目写下来,然后想了想,发现这个题目姐夫竟然没给自己。 题海之法的要诀就是做题,做多了之后,再差的学生也能从考题中找到熟悉的痕迹,然后再从记忆里去寻摸,自然成绩不差。 这就是广撒网。 杨卓超觉得题目很陌生,就仔细想了想。 卢辉站在上面监考,见学生们都在低头,只有杨卓超抬头发呆,不禁就摇摇头,觉得自己真是瞎了眼,当初才会看重这个少年。 杨继年是御史,可和同僚却不和睦,在官场也没啥人脉,以后杨卓超要是考不上进士,不出十年,杨家就会中落。 哦,他倒是忘了杨卓超还有个姐夫沈安。 沈安有钱,有手段。 可这是他的本事,你杨卓超考不上进士,沈安也没地方使劲啊! 他就算是再厚道,可顶多是多给你些钱,让你做个富家翁而已。 富家翁两三代后就会落魄,可官员却不同,按照大宋的潜规则,官员的儿子能承袭萌荫,好处多多啊! 要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劝学诗呢? 读书首要就是为官,可这些学生里有几个能做官的? 卢辉监考无聊,就看着这些学生,分析他们的未来。 杨卓超缓缓低头磨墨。 他的动作很慢,不慌不忙的。 可在卢辉看来这个不慌不忙就是心中没底,做不出来,所以才磨蹭。 他的目光错过杨卓超,看向了徐毅。 这是他寄予厚望的学生,为了让他一举得中,他去了徐家,和徐毅的父亲促膝交谈,说明了利害关系,最后让徐毅避过了去年的一科。 这一科的殿试已经结束了,新的一科在酝酿中。 这便是希望啊! 卢辉的目光渐渐灼热,仿佛看到了学生们成群走进大殿的场景。 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时光流逝,徐毅第一个结束,他起身道;「先生,某做完了。」 卢辉点头,欣慰的道:「坐久了不好,出去走走。」 这是极为亲切的态度,但徐毅却习以为常了。 杨卓超抬头,他也结束了,但按照姐夫的交代检查了好几遍,否则他能比徐毅更早出去。 卢辉见状就冷笑道:「一刻钟前你就停笔,磨磨蹭蹭的作甚?出去吧。」 众人都看了杨卓超一眼,走到门外的徐毅停步,回身看着杨卓超。 一刻钟之前,也就是说,他结束的更早,大抵是第一个考完的。 等杨卓超出来后,徐毅问道:「写完了?」 杨卓超点头,徐毅是天之骄子,他是粪坑里的蛆虫,两人之间的差距很大。 「别自暴自弃!」徐毅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然后负手在外面散步。 这便是气度。 里面的卢辉见了不禁微微点头,觉得徐毅的气度以后在官场上作用颇大。 可杨卓超看了却觉得不对,觉得这是在装模作样。 徐毅转圈,回身见他有些不以为然,就嘆道:「你也别灰心……你姐夫是杂学宗师,更是题海之法的创始人,你有空便去请教一二,这也不是坏事吧……否则……旁人会说沈安教授了那么多弟子,可自家内弟的学业却那么差,还怎么见人?你说是不是?」 他在微笑,可神色矜持,还有些幸灾乐祸。 他们是小学堂,考中进士的机率自然比不过太学,这也是心病。 徐毅当初也想过进邙山书院,可书院的教学是以杂学为主,这一条就被他和家人否决了。 而太学的崛起也就是在这几年,越往后就越难进去,徐毅家使过劲,可却失败了。 太学竟然不收我? 沈安那厮竟然不收我? 那时沈安在太学做主,对生源的考察很严格,不但要求考察学业,还得考察人品。 这对于徐毅来说就是羞辱。 他恼火不已,可却没地方发泄。 等回到学堂后,看到杨卓超时,他就觉得这是个天然的出气包。 第623页 年岁小,打不过大家,见识不多,说不过大家…… 而且他是沈安的舅子,压制他就和压制了沈安没区别,爽得很。 那么我就在这个小学堂读书,到时候考中了进士来打你的脸! 他就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努力的。 卢辉走到了门边招手,徐毅过去,低声说着自己刚才做的题。卢辉不时微笑抚须,很是欣慰。 看来徐毅做的不错啊! 杨卓超不知道自己做的如何,但却觉得很顺畅。 稍后全部结束了,大部分学生一脸痛苦,大抵今夜将会有暴风雨。 「自己背诵课文,明日老夫要检查。」 批改卷子需要大半天,今天卢辉就不再授课了。 卢辉抱着卷子回去批卷,学生们马上就闹腾了起来。 「徐毅,你是怎么破题的?」 文章首要是破题,这是第一步,分析对了题目,后续就好施展,分析错了,差了,后面举步维艰。 徐毅微笑着说了自己对题目的理解,周围顿时一阵赞嘆。 「如今你的学业越发的精进了,先生的眼里只有你,一半精力都耗在了你的身上……」 这是嫉妒的声音,徐毅看了那人一眼,淡淡的道:「自己无用,说这些难道能更好?只会让人觉着你气量狭窄。」 人无用,怪卵痛。 那人低下头,不敢再嘀咕,否则卢辉知道了会收拾他。 徐毅站在那里,微笑着,看着很高大。 这便是气场。 从此刻起,他就和这些同窗们拉开了距离,此后的人生就像是两条永不交集的线条。 他站在那里,一股神秘感就油然而生,仿佛在发光。 这是差生看优等生的感觉。 杨卓超就有些这种感觉,这让他有些沮丧。 不过姐夫说过,人可以笨,但不能绝望。 绝望就代表着不想努力。 而笨不怕,只要你持续努力,兴许别人努力一年就能有成效,而你需要两年三年,甚至是十年…… 但你既然天生笨,那么多付出就是应该的啊! 所以忘掉那些沮丧,继续努力吧。 学生们都在说着这次考试的情况,杨卓超却拿出了册子,开始琢磨题目。 当你把学习当做是生命时,效率会成倍提高。 「……以后某要是能考中进士,定然会……」 「……下一科徐毅你要考的吧?」 「肯定的,某忍了一科,就是想一次考中进士。」 「你真是厉害啊……」 「……」 当你全神贯注时,边上的声音再大也无法干扰到你。 这些声音渐渐被杨卓超忘记,他提起笔,开始做题。 别停下脚步,这个世间永远有让你不解的学识,去学习,去努力…… 他微微皱眉,一会儿书写,一会儿停下,咬着笔头思索着…… 那些学生依旧在高谈阔论,徐毅就是中心…… …… 对于先生来说,改卷是个痛苦的事儿,若是学生们大多成绩差的话,那更是痛苦不堪。 一份份卷子让卢辉的怒火渐渐升腾。 「都是没前途的,读书读书,除去耗费家中的钱粮还能做什么?」 他把手中的卷子捲起来,想扔出去,可想想却又忍住了。 当你的试卷失踪或是皱巴巴的,或是有拼接的痕迹时,很有可能就是老师在阅卷时怒不可遏的杰作,同学,你危险了。 当拿到徐毅的卷子时,卢辉不禁微笑了起来。 看着那一手好字,卢辉就觉得是享受。 以前科举首在诗词,如今却变了,策论文章才是王道。 卢辉也跟着与时俱进,出题也参照以往科举的大致范围。 看完徐毅的答题,卢辉欣慰的道:「总算有一个好的。」 一个小学堂能出一个好学生,这个比例可不低,只要徐毅考中进士,卢辉就会再度炙手可热,无数学生都想涌进这个小学堂,做他的学生。 「要努力啊!」 时光流逝,夕阳西斜,卢辉拿到了一份试卷。 「杨卓超?」 卢辉皱眉,勉强看了下去。 「咦!」 他本是在喝二陈汤,一手端碗,一手拿着卷子,当看了文章的开头后,他不禁偏头。 噗! 他的妻子见他不回家,就来了学堂寻他,正好走到边上,就被他一口二陈汤喷了一脸。 呃! 他的妻子抹去脸上的二陈汤,伤心的道:「官人这是厌弃了妾身吗?」 「这是杨卓超?」 可卢辉此刻的脑子里全是这份试卷,他偏过头去,仔细看着字迹。 「没错,就是他!」 他仔细看去,边上的妻子越发的伤心了,等低呼了他几声不见回应后,就出了房间,手中拎着的食盒随意的放在边上,盖子都掀开了一条缝隙。 你不在意老娘,老娘也不想搭理你。 「好!好啊!哈哈哈哈!」 「哦……这里写得好,写得好啊!」 房间里,卢辉如同疯子般的在欢笑,外面,一只爬虫缓缓爬进了食盒,一头栽倒在大碗里。 大碗里是热气腾腾的汤饼,爬虫不甘心的挣扎着,渐渐死去。 「他会不会是作弊了?」 第624页 惊喜来的太快,卢辉又怀疑了起来。 可题目是他拟定的,就算是苏轼来了也没法作弊。 这不是贴经墨义,这是文章,没法作弊啊! 卢辉定定的看着试卷,想起了这段时日杨卓超的黑眼圈。 「他不是玩耍,而是在刻苦用功,他幡然醒悟了……老夫却冤枉了他……」 他想起了课间时大家都出去玩耍,杨卓超留在座位上写写画画,看来就是在用功。 「这般用功的孩子,老夫说过,只要用功就能出成绩,杨卓超就出了成绩,他醒悟了呀!哈哈哈!」 他再仔细看看文章,眼睛眨动着,声音颤抖:「这样的,科举……有希望,有希望啊!」 卢辉突然双手捂脸,哽咽了起来。 哽咽声渐渐变成了嚎哭。 弟子中出几个进士,这是一个老男人的追求,可事以愿违,他的弟子都在科举钱败下阵来,如今在失败多次之后终于看到了希望,卢辉怎么不会欣喜若狂。 「某的学堂啊!」 再出不了进士,那些家长就会带走自己的孩子,学堂就会关门…… 他觉得身体撑不住了,缓缓跪了下去,捶打着地面。 无数压力都在释放。 老男人的嚎哭声孤独的在学堂里回荡着。 「这文章这般有灵性,不见匠气,这个少年比徐毅还有才啊!」 卢辉起身抓起试卷,不禁就狂笑了起来。 「老夫又要多一个进士弟子了,哈哈哈哈!」 他狂喜良久,然后感觉饿了,就把食盒提进来。 汤饼微温,卢辉觉得很美味。 屋里的光线昏暗,他夹起一条粗长的东西塞进嘴里,大嚼起来。 「嗯,好东西,嫩,美味……娘子的手艺怎么变好了?好吃。」 第1028章 第一名,逆袭 杨家的晚饭很丰盛。 「卓雪令人送来了一头羊,说是西夏那边来的,很肥。还有一大碗羊杂汤,都喝喝。」 提及女儿时,李氏总是会很得意。最近她喜欢走出家门,和街坊们聊聊八卦什么的,但聊一聊的,她经常会把话题转到女儿的身上。 我女儿的日子多好,我外孙多英俊聪明…… 父母渐渐变老,他们对人生的追求渐渐的都放在了子女的身上。 子女好,他们就好。 子女不好,他们会再度背起背包,再度出发,为子女去风浪里拼搏。 杨继年喝了一杯酒,见儿子吃的漫不经心的,就问道:「考的如何?」 杨卓超抬头道:「觉着还行。」 杨继年皱眉道:「何时能拿个中等回来?」 学堂里的等级就是上中下,杨卓超经常在中下徘徊。 杨卓超窘迫,李氏见了就说道:「大郎最近很刻苦呢,晚上都在学。」 杨继年说道:「刻苦是应当的,当年为夫如他这般大时,那真是头悬樑锥刺股……你看看他,不吃了!」 他失去了胃口,就丢下筷子,出门之前说道:「为父已经找了一家学堂……过几日就带你去。」 进学堂要测试,这个测试让杨继年有些担心。 李氏说道:「女婿的书院呢?」 沈安那边还有一个邙山书院啊! 为啥不去呢? 李氏真的很不理解丈夫的想法。 杨继年摇头,「那边主要是杂学……近几年没法科举。」 李氏嘆息一声,「哎!怎么就那么难呢?」 她转过头对儿子说道:「大郎,你要努力才是,不然要气坏了你爹爹。」 杨卓超吸吸鼻子,「是。」 吃完饭,他回了房间。 这次考的如何? 他觉得还行,但却没有默写出文章给父亲点评。 也没有机会啊! 杨继年说不到几句话就拍筷子走人了,估摸着是去了书房里生闷气。 杨卓超拿出课本仔细看着。 灯火摇曳,照在他的脸上。 他突然伸手去摸眼睛,可却晚了些,一滴泪滴落在课本上。 泪水晕染着字,渐渐模糊…… 他放下课本,趴在桌子上无声的哭了起来。 他也想成为父母的骄傲,可事与愿违,曾经的聪慧渐渐变成了浑浑噩噩,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可他醒悟了啊! 在姐夫的一番话之后,他开始了努力,重新上路。 可成效如何他却没底气。 想到徐毅今日众星拱月般的姿态,他就觉得自己还是那个没出息的傢伙。 然后父母还会失望…… 这样的日子仿佛永远都没有尽头,让他绝望。 「谁呀?」 前院有人敲门,赵顺在问。 随后开门,有人进来。 「郎君,有客人。」 杨继年在书房里生闷气,闻声出来,见到是卢辉,就拱手道:「卢先生可是稀客,请书房里说话。」 「杨御史!」 卢辉的声音很大,他拱手道:「恳请杨御史不要带走杨卓超。」 杨继年在谋划儿子的新学堂,这个没瞒着卢辉。 可当时卢辉的反应冷淡,大抵是随你便的意思。 这是什么意思? 杨继年愕然道:「这是为何?」 你这个大晚上的发什么疯? 第625页 他不高兴了。 当初说了要走的,你冷冰冰的无所谓,现在你大晚上的来说不能走。 你当我杨继年是没脾气吗? 别说是你,韩琦若是激怒了老夫,老夫也会让他好看! 这一刻杨继年化身为护崽的父亲,露出了狰狞。 「杨御史……是老夫的错啊!」 卢辉赧然道:「以往老夫忽略了杨卓超,可今日考试他却一鸣惊人,让老夫……让老夫震惊不已啊!」 什么? 杨继年皱眉道:「什么意思?」 儿子习惯性的差让杨继年觉得自己是幻听了。 「你……你说什么?」 李氏闻声赶来,站在边上,也是觉得有些迷糊了。 卢辉说道:「这次考试……杨卓超第一。」 嗯…… 杨继年眨巴了一下眼睛。 大家都觉得他很刻板,可此刻的杨继年却突然做了一个动作。 啪! 他奋力拍了自己的脑门一下。 声音很清脆,效果很明显,当他的手离开额头时,哪怕是夜晚,藉助着灯光依旧能看到一片红。 好狠啊! 好痛啊! 杨继年不禁又眨巴了一下眼睛,觉得额头很痛。 但旋即狂喜袭来。 「果真?」 卢辉拿出了试卷递过去。 杨继年接过仔细看着,李氏在边上大气都不敢出,唯恐出声把儿子的文章弄坏了。 她不懂文章,可却知道自家丈夫的心思。 她看着杨继年的脸,多年的夫妻让她只需要看他的表情就知道结果。 杨继年的嘴角颤动了几下,然后不可抑制的翘了起来。 李氏不禁欢喜的道:「是真的吗?」 杨继年抬头,「虽说还有些稚嫩,架子却有了。」 学问就是这样,通过文章就能看出来。 架子就是框架,框架打好了,剩下的就是往里面填充学识和阅历。 卢辉笑道:「正是啊!框架,这个说法好,老夫一看这篇文章就觉着好,只要再磨磨,科举有望。」 杨继年和卢辉同时沉默了下去,李氏兀自在欢喜,「妾身去告诉大郎这个好消息。」 「等等。」 杨继年叫住了妻子,问卢辉,「先生以为如何?」 卢辉摇头,「不可能作弊。」 李氏一听就炸了,「大郎不是作弊的人!」 母亲总是愿意无条件的相信自己的孩子,觉得他们是无害的,无过错的。 杨继年看了她一眼,说道:「去把大郎叫来。」 杨卓超被叫来,看到卢辉后就哆嗦了一下。 这是来告状的? 那某今晚绝对要挨一顿了。 他行礼,杨继年说道:「为父这里有个题目,你可马上写来。」 这是现场考试,而且是杨继年出题,必然没有规律。 卢辉觉得很是妥当。 杨卓超很是无所谓的走过去,笔墨纸砚没人准备,他自己弄好了,然后杨继年出题。 做文章需要先构思,把思路理顺,然后才能下笔。 杨卓超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开始下笔了。 轻浮了! 杨继年摇摇头,看了卢辉一眼。 卢辉想了一下,记得考试时杨卓超也差不多是用了相同的时间来思考,然后下笔。 他低声道:「他最先考完。」 这个小崽子! 杨继年听到这个就怒了。 他说过多少次了? 不要做出头鸟,不要做第一…… 这是一个父亲的谨慎,担心孩子会因为冒头而树敌,被打击。 时光流逝,小半个时辰后,杨卓超抬头,说道:「写完了。」 「拿来。」 杨继年接过墨迹还未干的纸,仔细看去。 这一看就呆住了。 卢辉见到他的模样,忍不住就凑过来。 两个男人的脑袋凑在一起,让李氏想到了一个词,但觉得不对。 耳鬓厮磨。 可他们是男人啊! 她此刻有些心慌,担心儿子这篇文章做不好,到时候就会被坐实了作弊的名头,于是就开始了胡思乱想。 两个老男人头并着头,渐渐越靠越近…… 「这是……」 狂喜的杨继年偏头,正好卢辉偏头,两人…… 「哎呀!」 伺候的阿青捂着眼睛,觉得自己真是活久见了。 郎君竟然亲了卢先生。 杨继年和卢辉同时分开,两张老脸发红,但旋即都盯住了杨卓超。 这是怎么了? 你们别这么看着我啊! 杨卓超有些怕。 杨继年吸吸鼻子,问道:「你……你最近……」 他想起了妻子说儿子最近刻苦用功的事儿,当时他压根没关注,可如今看来,儿子一直在努力,只是被自己忽视了。 他看着茫然的儿子,只觉得心酸,「为父亏待你了。」 杨卓超讶然,李氏已经狂喜道:「大郎,你考了第一名!」 「我的儿,你怎么就那么出息呢!」 杨卓超这才知道自己考了第一名,所有的忐忑渐渐消散,就看向了卢辉。 卢辉含笑点头,说道:「你此次考的极好,老夫见多了文章,可如你这等有灵气的却少。」 第626页 杨卓超只觉得鼻子一酸,就哽咽了起来。 父亲嫌弃,先生嫌弃,视他若无物,同窗因为他泯然众人矣,又因为他年少,都喜欢欺负他…… 这些委屈压了他几年,如今一朝得到释放,就再也控制不住了。 「娘……」 杨卓超泪眼朦胧的看着李氏,他觉得自己委屈啊! 只有母亲愿意相信自己。 李氏也是哭花了脸,「我的儿,你总算是出息了。」 这个儿子幼时在家学习不错,聪慧过人,可进了学堂后没多久,这人就渐渐的浑浑噩噩起来。 李氏很伤心,而杨继年说这就是性情变了。 孩子大了,性情就会变。 可为何会变坏呢? 杨继年夫妇想不到原因,只能郁闷。 那些街坊,那些亲戚以前经常夸赞他们有个聪慧的儿子,以后前途无量。 可当杨卓超在学堂里的成绩被人知道了之后,夸赞就变成了唏嘘。 众人都说这孩子聪慧比不过方仲永,可差起来比仲永还差。 曾经的天才孩子方仲永如今在干啥? 种地! 这话里的含义让杨继年和李氏咬牙切齿,但却无可奈何。 儿子,你要争气啊! 无数次他们这样说,可杨卓超依旧如故,让人绝望。 可现在的杨卓超却一下就窜了出来。 他用一次考试和刚才的测试告诉父母。 我还是那个杨卓超,还是你们那个聪慧过人的儿子! 这一刻李氏哭成了泪人。 这一刻杨继年欣喜若狂。 这一刻,卢辉笑的格外的灿烂。 第1029章 沈县公高明 杨家一片欢腾,卢辉临走前问了杨卓超,问他的转变为何这么大。 「老夫是教书的,也想看看孩子们想的是什么,为何能变好,到时候把这等法子交给更多的孩子。」 这是个热爱教书事业的老男人,杨继年对此表示赞许,示意儿子不许保留。 「是姐夫……」 杨卓超的眼中全是感激和崇拜,「姐夫说孩儿是聪慧的,只是环境不好,被压下去了。就给了几本册子,里面全是题目和范例,让孩儿做,说做完了定然能好……」 呃! 题海之法? 杨继年和卢辉同时想到了这个。 题海之法的创始人亲自出手教导小舅子,那效果咋样? 槓槓的啊! 卢辉心痒痒的想学些题海之法,就问道:「那你考试时,可发现那题目熟悉吗?」 他觉得应当是熟悉的。 题海之法就是把所有类型的题目弄出来让你做,就算是不同,但却类似。 这便是题海之法的精髓。 杨卓超摇头道:「没有。一点都没有。」 「不能吧?」 卢辉觉得不可能,就试探道:「那些册子可能让老夫看看?」 杨继年点头,杨卓超去拿了出来。 杨继年和卢辉一起查看,最后两人抬头,惊愕的看着杨卓超。 「果真没有类似的。」 李氏已经按捺不住了,说道:「去请了女婿来。」 杨继年默许了。 他叫人弄了酒菜,和卢辉喝酒聊天,说着当年读书的事儿,颇为欢乐。 他笑的很是开朗,完全看不到一点古板的痕迹。 卢辉更是欢喜,一边应付杨继年,一边问杨卓超最近学习的感受。 「很好……」 很简单的回答。 卢辉不满意就再问。 「真的好。」 这个倒霉孩子! 卢辉有些欲哭无泪,想偷师学艺都不成了。 等沈安来时,杨卓雪竟然也带着芋头来了。 「哎哟,芋头来了啊!」 李氏人逢喜事精神爽,抱着芋头就亲上了。 「娘,发生了什么事?」 大晚上把沈安叫来,这个有些吓人啊! 而且问赵顺什么都不说,弄的杨卓雪一路上紧张不已。 李氏抱着芋头,用力亲了他的脸蛋一口,欢喜的道:「卓雪,你弟弟考了第一名,先生说他以后能中进士呢!」 什么? 杨卓雪欢喜的看着弟弟,「真的?」 杨卓超有些羞赧,卢辉已经和沈安请教上了。 「令内弟此次考了第一名,先前老夫和杨御史又出题考他,极为出色。」 面对着沈安这位教育大家,卢辉一点儿底气都没有,甚至是有些谦卑。 「他最近很刻苦,可时日不长啊!老夫就觉着这一下就窜到了第一名有些吓人,可您这边却手段高超,老夫就想厚颜请教……那个题海之法里并没有此次考试类似的题目,敢问他为何能考好呢?」 这话很是谦卑,却带着陷阱。 杨卓超才根据你的教导学了没多久,怎么就能一下逆袭到了第一名去了呢? 是的,这便是逆袭! 「这个?」 卢辉觉得沈安会得意,可沈安的态度却很淡然,「卓超聪慧……」 他鼓励的冲着杨卓超笑了笑。 这几年大家都说杨卓超笨,没出息,泯然众人矣,这让他很是压抑。 唯一信任他的就是母亲,但母亲却不懂学业。 可沈安却不同,他说你聪慧那就是真聪慧。 第627页 这便是教育大家,杂学宗师说话的分量。 被这样的权威肯定,让杨卓超自信心渐渐涌起,学习起来事半功倍。 但现在他依旧落泪了。 沈安笑了笑,「这个孩子极为聪慧,可在那个学堂里,恕某直言,某令人去查过你的学堂,你管功课极好,可却对学生私底下的事失于管教……须知一颗老鼠屎就能坏了一锅汤。有两个学生不肯好好学习,看到刻苦的就喜欢去袭扰,去讥讽,甚至是动手……卢先生,这样的环境下,年少的卓超再聪慧他也没法好生学习吧。」 「所谓的题目和范例,只是给他一个重振信心的藉口,至于题海之法,他目前还用不上。」 给杨卓超册子,那只是让他重新回归刻苦学习的轨道,寻找到正确学习的方式。凭着这个孩子的聪慧,只要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以往的所学就会一股股的往外冒……那水平就会来一次爆炸。 「竟然是这样?」卢辉震惊了。 在教出一个进士弟子之后,他暗中自诩名师,自然架子就起来了,偏生又捨不得花钱去请个人来看着学堂,于是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蹉跎了几年还不知道。 「是真的?」 他很难过,甚至想哭。 看着他眼眶含泪的模样,沈安觉得这位先生的感情脆弱了些。 「某让家僕出手……」 「家僕?」卢辉觉得沈安怕是轻率了。 沈安很无奈的道:「某那个家僕……怕是连皇城司的人都要佩服……」 皇城司就是干这等买卖的,他们佩服的人,去调查你一个小学堂,费事吗? 怕是连你卢辉早上喜欢蹲坑的姿势都一清二楚。 「这……」 卢辉突然低下头,流泪道:「老夫无颜见人了,无颜见人了呀!」 他本以为是学生太笨,可没想到竟然是有害群之马在搅合。 这几年白白荒废了呀! 杨继年也没想到是这样,他皱眉道:「此事……」 李氏却说道:「官人,还是女婿厉害呢,简单的点拨了一下,咱们家大郎就幡然醒悟了。」 是啊! 杨继年看着沈安,说道:「早知道就该让大郎去你那边早晚请教的。」 沈安笑道:「丈人还是罢了吧,那边的几个您是知道的,王雱、苏轼……且等再过几年,等卓超大些了再去。」 「罢了罢了。」 杨继年面如土色,压根不敢再提这个建议。 李氏不解的问道:「为何?」 杨继年只是苦笑,杨卓雪说道:「王雱聪慧的让官人都害怕,苏轼的诗词文章也吓人,一张口就让人觉着没地方站,大郎去了那边,怕是……」 杨卓超还小,此刻去面对这两个天才,怕是会被打击的信心全无。 卢辉惭愧的拱手道:「沈县公高明,老夫却是服气了,只是杨卓超还是留下吧,老夫会尽心教授。」 他最担心沈安出手把杨卓超接走,那他就算是彻底没戏了。 杨继年有些犹豫的道:「你那学堂里……」 他看着儿子,说道:「你且回去看书。」 大人的话题孩子别掺和。 等杨卓超走后,杨继年正色道:「那几个害群之马怎么办?」 沈安笑吟吟的道:「丈人放心,若是可以,小婿自然能令他们从明日起就没法再去学堂了。」 那等不读书,而且还要干扰别人不能好好学习的渣渣,不管杨卓超在哪里读书,沈安都会出手,让他们付出代价。 这等后世就叫做校园霸凌,人人喊打。 「明日老夫就出手!」 卢辉杀气腾腾的道:「老夫和学生们被他们祸害了几年,老夫恨不能弄死他们!」 人无二度再少年,被耽误就是耽误了,卢辉真的是恨得牙痒痒的。 他起身,冲着沈安躬身,感激的道:「多谢沈县公。」 若是没有沈安,他连自己失败的原因都不知道。 沈安笑道:「客气了。」 某只是为了自己的小舅子,可没准备帮你。 「沈县公手段高超,老夫此次得了教训,此后定然会注意。」卢辉随后告辞。 卢辉走后,沈安夫妇带着孩子也回去了,杨继年站在那里想了一遍此事的过程,嘆道:「女婿早就发现了端倪,只是没声张。先是不动声色的用几本册子让大郎重新打起精神来,然后用一次考试让他信心百倍……这等手段,当真是春风化雨,让人难以察觉,为夫也不如啊!」 李氏笑道:「女婿的本事大,只是人却懒,不肯去钻营。」 「他要什么钻营?」杨继年说道:「他还年轻,钻营了也没用,不如维持现状的好。以后慢慢的就上去了。」 「若是有个宰辅女婿,那也不错啊!」李氏已经在幻想沈安成了宰辅,自己出门那些贵妇人都在奉承的场景。 妻子喜欢幻想,杨继年多多少少知道些,他皱眉道:「好生保养身体。」 女婿再有出息,你得有命看到那一天才是。 「那就早些睡。」 女人一旦决定要干些什么,经常就是立即行动,但持久度大抵不尽如人意。 杨继年悄然去了儿子那里,在外面看着儿子伏案书写,不禁暗自抹泪。 他这一生算是就这样了,也不想再进一步,你要说不遗憾那是假话。 第628页 可一家人平平安安的也挺好,于是这些遗憾都收藏了起来,不时冒出来让人唏嘘不已。 他原先也曾经憧憬过儿子的未来,可儿子的学业却让他绝望。 午夜梦回,那些憧憬都渐渐化为乌有,暗中不甘和痛苦让他备受煎熬。 如今儿子重回正轨,让杨继年不禁感动不已。 这人生就是这般的跌宕起伏,让人心情激荡。 杨卓超不知道父亲就在外面落泪感慨,他看着自己写的文章,仔细推敲琢磨着。 姐夫说过,学业的精进需要不断的改进,要像是围棋的复盘一样,不断在已经写过的文章里寻找到自己的错处,然后加以改进。 夜深了,他伸个懒腰,欢喜的道:「找到了好几处错误,真好。」 第1030章 暴起,长凳开瓢 大清早,学生们齐聚在教室里,至于卢辉,他又在茅坑里蹲上了,没有一刻钟是不可能出来的。 王奇和袁静站在一起,面色阴郁的看着杨卓超在自学。 有许多人,他们自己不成,却也见不得别人成功,于是各种手段一起上。 这种人,大抵嫉妒就是他们的日常。而且他们最喜欢欺负弱小,这样能让他们获得成就感,觉得自己存在于这个世界还是有作用的。 两人见杨卓超专心,就悄然过去。 啪! 杨卓超的脑袋上挨了一巴掌,他抬头,见到是这二人,就放下毛笔,然后起身。 大家都在看着他,以为他会如同往常一样的眼泪汪汪,然后问为何打他。 徐毅看着这一幕,微微退后,觉得自己不该掺和。 他家境优渥,王奇二人若是敢惹他,他只需出钱请两个泼皮来,就能让他们悔不当初。 和小人无需交往,用钱砸就是了。 这是他的经验。 可他却忘记了,沈安号称是大宋首富。 首富的小舅子,真的好欺负? 就在他含笑看着的时候,杨卓超弯腰拿起长凳,然后双眼圆瞪,喊道:「老子弄死你们!」 呯! 他一长凳砸过去,王奇下意识的抬手。 咔嚓! 王奇看着弯曲的手臂,目光恐惧,随即剧痛袭来。 「啊!」 他蹲在地上哭嚎着,可无人敢管。 因为杨卓超提着长凳又噼了过去。 另一边的袁静已经呆傻了。 这个是杨卓超? 呯! 这一凳子噼在他的脑袋上。 鲜血从额头上流淌下来。 袁静伸手摸了一下,就在大家以为他会发怒,会出手时,却见他转身就跑。 「杨卓超杀人了,救命啊!」 他一路狂奔出去,稍后声音远去。 这竟然是跑了? 卧槽! 众人想起往日凶狠的袁静,都觉得这等人不能惹,可现在呢? 原先总是被大家欺负的杨卓超却突然暴起了。 只是挥舞了两下长凳,就把学堂里最狠的两个干趴下了。 这是杨卓超? 我特么不信啊! 「这个杨卓超……莫不是被鬼神附身了?」 「你看看他,眼神凶狠着呢!」 杨卓超缓缓转身,看着这些同窗说道:「以前某浑浑噩噩的,所以任由你们欺负,从今往后,不想被某欺负的,那就老实点!」 他从姐夫的话里领悟了许多,最大的领悟就是从来就没有人能帮助你,要想过上好日子,你就必须要奋斗。 所以昨晚他就想过了以后面临欺负时的反应,什么招数都没想到,结果刚才被拍了一巴掌后,下意识的就暴起了。 他看着这些目光闪烁的同窗,终于是明白了一个道理。 原来没有谁能欺负谁,除非是你自己太过软弱。 姐夫说的门槛猴就是这等人吧? 清晨的阳光照射在门口,少年手持长凳,昂首挺胸,面对数十人而毫不畏惧。 徐毅觉得有些心烦意乱,他觉得杨卓超抢走了自己走到哪都是中心的地位,哪怕只是一瞬。 他端起自己的大水杯喝了一口,茶水却冷了些,他不禁更加的恼火了,就随手扬起水杯,向门外洒去…… 门外刚好站着一人…… 卢辉每天蹲坑一刻钟,这是雷打不动的,可今日却被打断了。 袁静哭嚎着跑到了茅房里,满头是血的模样把他的便意都吓没了。 打架斗殴他见过不少,可打破脑袋的却是第一次。 他急匆匆的回来,在外面就听到了惨叫声,心中不禁一个咯噔,就站在门外想观察一下,结果徐毅泼水,一下就泼在了他的脸上。 温热的茶水顺着脸上流淌下去,茶末残留在脸上,看着很是古怪。 徐毅看到了,不禁慌得一批。 我没注意到啊! 我真不是有意的! 上次他才将用半张大饼糊了卢辉一脸,可今天更惨,一杯子茶水都倒在了卢辉的脸上。 卢辉走了进来,伸手抹了一下脸上的茶水,说道:「努力学习五百遍。」 五百遍啊! 努和学,这两个字的笔画很多…… 徐毅欲哭无泪。 「怎么回事?」 卢辉问道。 有人说了情况,竟然没敢添油加醋。 第629页 这下杨卓超要倒霉了吧? 弄不好要赔钱赔到哭。 「打得好!」 卢辉的话让学生们惊讶了。 竟然是打得好? 卢辉怒道:「这两个害群之马,整日不好好读书,反而还搅乱别人的学习,该打。去,带去医馆,药费老夫出了,另外叫他们的家长来,这等学生,老夫教不了,也不想教了!」 先生竟然爆发了? 卢辉从不管学生私下的事,这是第一次爆发,结果就拿下了被暴打一顿的两个傢伙。 那么杨卓超呢? 他下手那么狠,也该被处罚吧? 众人都在等待着,卢辉对杨卓超压压手,露出了近乎于慈祥的笑容,「坐下,下次有事找老夫说话,不用和他们动手。」 众人马上就石化了。 这是卢先生? 我曰,我怕是眼瞎了吧? 以往的卢辉对杨卓超别说是笑容,连多看一眼都不肯。 可刚才的卢辉却亲切的就像是杨卓超他爹,还是亲生的。 卧槽! 先生这是喝多了? 还是在茅坑里被熏的头晕了。 哭嚎的王奇被带走了,手臂骨折,估摸着要休养三四个月,等伤好后,这个学堂不会再接收他们。 众人都诧异于卢辉对杨卓超的态度,稍后他就宣布了原因。 「此次考试……」 徐毅坐直了身体,每当到了此刻,他就会变成中心,先生赞许,同窗艷羡…… 这样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第一名……」 卢辉看了徐毅一眼,然后又看向了杨卓超,见他想起来,就压压手,慈祥的道:「坐下坐下。」 啥意思? 众人纳闷,就听卢辉说道:「第一名,杨卓超。」 教室里寂静得可怕。 众人缓缓看向杨卓超,见他安坐,神色坦然,就知道这不是运气。 「杨卓超很努力,每日顶着两个黑眼圈来读书,谁这般努力过?谁?」 卢辉对杨卓超的歉意有多大,现在的力挺就有多给力。 徐毅面色苍白,缓缓回头。 杨卓超就坐在那里,神色坚定。 他努力了多久? 好像黑眼圈才出现了不到半个月吧? 也就是说,在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杨卓超就完成了超越,一举逆袭成功。 这特么…… 稍后更可怕的消息传来了。 「王奇和袁静的父亲去寻学堂重新就读,汴梁没有一家学堂肯收他们。」 众人看向了杨卓超。 杨卓超在看书,不时记录一下重点,完全沉浸在了学习之中。 「是沈安……」 一个学生大抵以前欺负过杨卓超,此刻面色惨白的道:「沈安并不是不关注杨卓超,他只是觉得犯不着和一群学生计较……如今王奇和袁静出了学堂,他马上就出手了。」 他们觉得这是沈安露出了狰狞的本来面目,可沈安很忙,交代了人去放出风声,随后就投入了准备工作之中。 拖了许久的宗室书院终于要开门了。 作为赵曙任命的山长,沈安只得结束了自己的假期,然后去找到了赵允让。 宗室长辈剩下的不算多,赵允弼已经彻底完蛋了,被幽禁在家中。 赵允良还行,但却和儿子玩辟谷玩上瘾了。 「最多三五年就能升天。」 赵允良正好也在这,正在忽悠赵允让辟谷的好处。 因为是同辈,赵允让难得的坐直了身体,身后的阿苏依旧在给他挠背…… 他打个哈欠,对门外的沈安招招手,「来了就来了,鬼鬼祟祟的站在外面做什么?」 沈安笑着进来,「这不是见到您有客人吗,想着某的事不急,就准备照个面避开,晚些再来。」 赵允让指指边上,示意他坐下,然后对赵允良说道:「三五年就能升天……如此老夫就以五年为限,若是你父子升天了,那老夫就烧一把纸钱送行……若是没升天……老夫便送你们一程可好?」 瞬间赵允良面如土色。 「这个……老夫告辞了。」 他狼狈而逃,赵允良也不生气,说道:「辟谷是有些好处,只是老夫每日不饮酒,每日不睡女人就不舒坦,所以还是罢了。」 这个老流氓! 沈安就说了书院要开门的事,最后说道:「您是宗室长者,到时候去给那些年轻人打打气,想来他们会格外的精神。」 赵允让笑道:「老夫就会骂人,你难道不怕老夫把他们骂傻了?」 沈安笑了笑,知道这事儿算是定下来了。 赵允让见他准备告辞,就问道:「辽人和西夏之间打的如何了?」 别看老赵整日在家喝酒玩女人,可该关注的事儿他一样都没拉下。 「还在打,不过辽人有些疲了,目前在僵持。」 说到这个,沈安的心情不是一般好,而是巨好,「大宋卖兵器大赚了一笔,这些兵器西夏人拿到手了,在此次大战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咱们……」 赵允让一听就精神了,「咱们既挣到了钱,又削弱了辽人和西夏人……好啊!一箭双鵰!」 他转眼就慈祥的道:「你这个孩子果然是手段高超,满脑子坏水……不过老夫却极为喜欢,哈哈哈哈!」 第630页 第1031章 朕心甚慰,硬汉陈忠珩 赵允让的笑声极有感染力,极为放松。 他就斜躺在榻上,敞胸露怀。身后的阿苏在给他挠背,神色淡然。 沈安想起了自己遇到烦恼事儿的纠结,就问道:「在当今官家进宫之前,您的日子并不好过,您为何能保持豁达呢?」 该叫骂就叫骂,骂赵祯,骂宰辅,谁都敢骂。 人在年轻时会有些肆无忌惮,不会顾及什么影响或是后果,想做就做,想说就说。 可等渐渐年长后,阅历会告诫你这样做会引发什么不好的后果,这样说别人会记恨你…… 于是你就渐渐的少言寡语,行动缓慢。 这种变化被称之为稳重。 而赵允让却压根就没有这种变化,他的叫骂声能传出府门,他的暗器让儿孙们闻风丧胆…… 沈安觉得这等人生状态当真是惬意之极。 可你怎么就能这么惬意呢? 「哈哈哈哈!」 赵允让笑了起来,说道:「人就是这么一回事,活一日就是一日,你整日想着明日会如何,明年会如何,以后会如何……儿孙会如何……想来想去屁用没有,反而让人焦躁不安,越发的煎熬……既然如此,那老夫为何还要忧虑?想怎么活就怎么活,到死的那一日,老夫能说一句此生自在,这便是成仙成佛了。」 沈安低头,只觉得自己离这个境界差的很远。 「你是有所求!」赵允让淡淡的道:「有所求就没法静心,就会焦躁不安……」 这老傢伙竟然是听天由命? 沈安觉得很好奇,就抬头,却发现赵允让有一只眼睛竟然是乌青的。 这个怎么像是被揍了一拳呢? 沈安想不到谁敢揍赵允让一拳,所以有些困惑。 赵允让看出了他的困惑,淡淡的道:「老夫走路不小心撞到了树。」 我信你个鬼,你就忽悠吧! 沈安随后进宫去请示赵曙。 「书院啊!」 赵曙看着颇为精神,手中握着一份文书捨不得放下。 「明日开门授课,学生们如何了?」 他有些漫不经心的瞟了手中的文书一眼,陈忠珩趁机在边上给沈安使眼色,左边眉毛挑起,左边的脸颊不停的颤动,就像是抽筋了一般。 这是心情不好? 沈安表示收到,然后正色道:「官家,那些学生都很老实,家里的……那些宗室长辈们都很支持书院……说是只管打骂,不听话打死勿论,就当是没生过这个儿子……」 沈安当时听到这话也有些懵,心想这些学生又不是人质,弄的那么凶险干啥? 陈忠珩又开始挤眉弄眼,沈安还在领悟他的意思,赵曙偏头看到了。他也不言语,就这么静静的看着这两人在眉来眼去。 陈忠珩这次换了右边眉毛挑起来,右边的脸颊颤动的不自然,看着就像是抽筋不利索。 他的眼睛挤挤,头还上扬了一下。 他想告诉沈安,官家刚才提到了你去郡王府的事儿,好像很生气。 你啥意思啊! 沈安看了半晌,觉得不是坏事的意思。 那你还挤眉弄眼的作甚? 于是沈安就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唇,又摇摇头,示意哥知道了,回头送你酱料。 陈忠珩气得想打人,心想某老陈是那等馋嘴的人吗? 他刚想再暗示一番,可却觉得有些太安静了些,怎么好像呼吸都停住了的模样。 他缓缓侧脸,就看到了赵曙。 赵曙单手托腮,就这么看着他。 「挤眼睛是什么意思?」 赵曙真的很有兴趣知道。 陈忠珩噗通一身跪下,「臣有罪。」 在赵曙的面前和人眉来眼去的传递信息,你想怎么死? 赵曙不是赵祯,这位帝王对内侍没好感,能打死的绝不会打残。 可赵曙却淡淡的道:「起来吧。」 竟然不惩罚? 这是太阳打南边出来了啊! 还是我老陈最近人品爆发,多次任劳任怨都被官家看在了眼里…… 老子的人品就是好啊! 陈忠珩觉得自己逃过一劫,不禁在心中感谢着满天神佛。 赵曙看着沈安,问道:「郡王的身体如何?」 话才出口他就后悔了。 果然,沈安很是诚恳的道:「郡王说每日依旧能喝酒玩女人。」 赵曙的脸颊颤抖了一下,问道:「明日书院开门,你准备怎么做?」 皇帝亲爹竟然在宫外潇洒,这个是比较牛笔的。而且大把年纪还是个老不修,更是让人敬佩有加。 沈安说道:「臣已经请了郡王明日去坐镇,郡王德高望重,想来明日会非常的和气。」 和气? 赵允让去了绝壁是要横眉怒目,看谁不顺眼就开骂。 比如说那个赵宗谔是混不吝,谁的身边都敢去放屁,可赵允让那里他就不敢。 想到自家老爹明天要去宗室书院破口大骂,赵曙就觉得很欣慰。 府里的那些兄弟子侄们被骂惨了,这次换个地方,想来会多些灵感。 赵曙心中欢喜,再问道:「郡王看着心情可好?」 「好,好得不得了。」 除去一只乌青眼之外,沈安没发现赵允让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看赵曙神色不对劲,就决定再回去看看。 第631页 「你去吧。」 赵曙满怀恶意的想着明日的开门,不禁为那些宗室默哀一瞬。 稍后陈忠珩得了空闲,就出去歇息。 他的身边永远都不缺迎奉的人,走到哪就是中心。 「都知,先前您在那边给沈县公使眼色的时候,官家就在看着你们,那时小人真的是为您捏了一把汗啊!」 陈忠珩淡淡的道:「某忠心耿耿,官家一切都看在了眼里,自然不会因为小过而责罚某。」 「是啊!都知在官家的面前多有眷顾,这大宋开国百年,如都知这般的好像还没有过吧?真是厉害啊!」 众人都纷纷赞美,陈忠珩矜持的道:「在官家的身边要稳重些,这些话以后就别说了。」 众人都应了,有人说道:「陈都知高风亮节,当真是我辈的楷模。」 「某若是有都知的一半本事,早就脱胎换骨了。」 「……」 内侍没根,就是无根的浮萍,所以极为喜欢这些恭维话。 陈忠珩只觉得美滋滋的,稍后正准备回去时,一个内侍过来了,说道:「都知,官家刚才吩咐了,说是……」 他看了陈忠珩一眼,很是沉痛的模样。 陈忠珩心中一个咯噔,心想官家难道是现在才发作? 要怎么处罚? 多半是要罚俸吧? 我的钱啊! 「说吧。」 来人说道:「官家说让您绕着内宫跑……跑五十圈……」 卧槽! 陈忠珩差点腿软了,然后强笑道:「听错了吧?」 五十圈,虽然内宫比不上汉唐的大,但跑一圈下来也够受的,五十圈…… 来人苦着脸道:「都知,小人还专门问了一句,说是五十圈吗?官家听了欢喜,就扔了茶杯,您看……」 他指指额头,上面有个红印子。 陈忠珩咬牙道:「没事,官家这是觉着某最近胖了不少……」 于是宫中就多了一道风景:陈忠珩陈都知在绕圈跑。 而沈安此刻也再次来到了郡王府。 郡王府外面跪着一个男子,此刻正在哀求。 「……郡王,某那一拳真不是有意的……」 此人沈安有些印象,是宗室里的人,和赵宗谔他们是一辈的。 我去,赵允让的一只乌青眼就是这货打的? 有胆! …… 在宫中,张八年进来禀告详细情况。 「官家,那些人听闻明日书院开门,就鼓譟了起来,说是要去堵门。郡王得了消息,就叫了赵允良去叫人,然后郡王带着他们去……去突袭了那伙人。」 什么突袭,就是偷袭。 那伙人正在酒楼里喝酒,发誓明天要让书院好看,谁知道赵允让带着人沖了进来,见人就打。 老赵大获全胜,得意洋洋的追杀着,却被一拳揍了个乌青眼。 赵曙看着手中的文书,嘆道:「也该……就算是要打,也该在后面,怎么……怎么就冲到前面去了?」 他先前很生气,但现在听到自家老爹的豪迈之后,气消散了大半。 可老赵年岁不小了,真要有个什么闪失,那怎么办? 张八年说道:「官家,郡王身先士卒,喊的最多,打的最多。」 换句话说,老赵的嗓门最大,打的最是酣畅淋漓。 想到老父亲挽着袖子,带着一帮子宗室小年轻去打群架,赵曙就觉得很是…… 「朕心甚慰啊!」 老父亲还能打架,就说明身子骨不错,真的很好啊! 赵曙的心情一好,就问道:「陈忠珩跑多少了?」 边上那个一脸沉痛的内侍说道:「官家,陈都知跑二十圈了。」 「才二十圈?他如何了?」 「陈都知的身上全是汗水,全湿透了,喘息的声音百步开外都能听到,摔了不少次……」 赵曙拿起那份文书,上面是辽国和西夏混战的具体情况。 「官家,为了这份消息,皇城司死了五个弟兄。」 赵曙微微低头,「加厚抚恤。」 他是帝王,不是见到秋风就落泪的文青。 「让他再跑五圈,剩下的二十五圈,看朕的心情,以后处罚。」 五圈之后,陈忠珩一头栽倒在地上,几个内侍赶紧过去扶着他起来,「赶紧叫了郎中来。」 「某……某无事……无事……小事……小事……」 陈忠珩想装个硬汉,可大腿拉伤的肌肉却突然抽搐了一下。 「哦……」 这惨叫声缠绵而婉转,几个宫女不禁转身过去,面红耳赤。 第1032章 他坑的是整个天下 宗室书院开门是件大事,按理官家该来的。 大清早,改造一新的书院外面,赵允良被簇拥在中间,神色淡然。 他穿着一身道袍,身边是孙儿赵仲矿,看着就像是个慈祥的祖父。 「昨日沈安去求见官家,想请官家来书院指导一番,可官家事情太多……最近西夏和辽人打的太厉害了,官家不敢分心。」 赵曙假如来了,这便是一个巨大的鼓舞,大家都会觉得前途无量。 可他竟然不来。 「辽人此次吃了大亏。」 赵宗谔来了,周围的人顿时都避开了五步开外的距离,没人敢靠近他。 第632页 他得意洋洋的道:「大宋在雁门关屯兵,耶律洪基担心大宋开关出击,所以在朔州留下了大军,结果……结果……嘿嘿嘿……」 这人在笑,可周围的人都面无表情的没有追问。 捧哏的不给力啊! 赵宗谔悄无声息的放了个屁,两个不怕死的宗室眼睛瞪大,干呕了一下之后就败下阵来。 「辽人的大军本是准备去西夏的,可耶律洪基嘚瑟来威胁大宋,被大宋打掉了门牙,这下可好了,大宋不怕他,他却在西夏坐蜡了。」 「西夏稳住战局了?」 赵允良顾不得屁臭,就走近一步问道。 赵宗谔看来是得了消息,很是笃定,「稳住了,辽人的补给太长了些,不断被西夏人袭扰,前方西夏人又来了个什么坚壁清野……辽人如今粮草不够吃,据闻已经开始和战马抢食了。」 「啧!」 「原先他们护卫粮道的大军被牵制在了朔州,耶律洪基可曾后悔了?」 「他肯定后悔了,只是要面子不肯说。」 「雁门关一败,辽人的势头就大不如前喽!」 「包拯稳重,沈安锋锐,他们俩在雁门关联手让耶律洪基吃了一次大亏。」 「那沈安年纪轻轻的就是名将,想某当年也曾饱读诗书,兵书也看过几本,怎么就没机会去厮杀呢?否则宗室出个名将如何?」 一个男子得意洋洋的说着。 赵允良看了他一眼,说道:「不错。」 男子大喜,「回头某就把兵书翻出来,好歹寻机报国才是。」 这些人哪里知道什么报国,唯一的想法就是弄好处。 赵允良对此心知肚明,他淡淡的道:「你想掌兵?」 男子一怔,赵允良抚须道:「宗室掌兵,皇子都不能,你凭什么?」 男子干笑道:「某玩笑的,玩笑的。」 有人冷冷的道:「这也是能玩笑的?」 这是要上纲上线,男子懊恼,正想弥补,有人说道:「扯这些作甚!那沈安身为山长,竟然连官家都请不来,这个书院还有什么搞头?」 「是啊!没有官家来,冷冷清清的,那些人又要嘲笑咱们了。」 一个新兴事物刚开始时,来的人越大牌,以后的前途就越大。 今日在场的都是宗室,他们陪着儿孙来书院,就是想看看开学的第一天如何。 可现在看着不对劲啊! 「哈哈哈哈……」 一阵肆无忌惮的笑声传来,赵允良转身,疾步迎了过去。 赵允让来了。 他的左边是赵顼,右边是沈安,身后是王雱…… 卧槽! 这个阵势很庞大啊! 官家的亲爹和儿子,还有邙山书院的话事人。 谁说官家不重视书院了? 老流氓指着这些宗室笑道:「来得那么早,也不知道去洒扫一番,这是等谁呢?」 赵允良笑道:「这不都在等您来呢。」 皇帝至高无上,独一无二,可他的亲爹呢? 连赵允良都要拍拍马屁才心安。 「见过郡王。」 「郡王看着精神大好,龙马精神啊!」 「某上月见到郡王很是和蔼可亲,今日一见,咦,怎么看着年轻了好几岁?」 「……」 马屁声不绝于耳,赵允让看着笑吟吟的,很是欢喜,众人不禁大喜,赶紧又去编新词来吹捧。 走进了书院大门时,赵允让说道:「都在吹嘘吹捧老夫,可这些人里,最少七成都在骂老不死,都在想着老夫为何不死,所以……你等尽管吹捧,老夫不会有半分感激。」 这人…… 哪有被吹捧的人这般说话的? 尴尬的气氛几乎要实质化了。 一路进去,沈安介绍着那些建筑的情况,赵允让嘆道:「都是一群畜生,白吃白喝白读,弄那么好作甚?随便弄几间茅草屋,不漏雨就是他们的福分了。」 这个老不死的! 众人不禁满头黑线,有人忍不住说道:「郡王,咱们都交过钱了,五千贯一代,一万贯三代,进来的人都给了大价钱。」 是啊!咱们这书读的可不便宜。 赵允让语塞,老傢伙恼羞成怒的道:「什么一代三代,都是白吃白喝的畜生!」 你个老东西! 不少人被气得面红耳赤的,有人见赵允让的几个孙儿也在人群里,就不怀好意的道:「你家翁翁这般说……畜生畜生的,你等可高兴吗?」 被人骂畜生怎么可能高兴? 他们觉得这几人会难受。 「高兴。」 几个年轻人很是平静的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呃! 「高兴?」 「对,高兴。」 「为何?」 被自己的祖父当众骂畜生还能高兴?你哄谁呢? 老赵的一个孙儿得意的道:「能出来读书,府里多少人羡慕啊!」 若是不读书,整日无所事事的,哪有什么意思? 「可……可你翁翁骂你们是畜生呢!」 那人不甘心的又挑拨了一句。 那个孙儿看白痴般的看了他一眼,「我翁翁在家里骂的更多。再说了,出门他骂的都是外人,咱们……他骂多了,不稀罕。」 你妹! 这人无言以对,只能低头离去。 第633页 稍后到了操场上,沈安准备发表一番看法,可赵允让却要说话。 「郡王,这是开学呢,咱……」 咱能正经些吗? 「你放心。」赵允让得意洋洋的道:「老夫就几句话,说完就回家。」 好吧,沈安等人都站在后面,等着这个老傢伙发言。 「能来的都是畜生。」 一群宗室低下头,觉得官家的这个亲爹真的是…… 「畜生要干活,否则就是白吃白用,那还留着作甚?不如早早的杀了吃肉。」 赵允让的话很粗糙,但却说出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宗室都是被当做是畜生养着的。 有人若有所思,微微点头,觉得这话虽然粗俗了些,但却鞭辟入里,揭开了宗室的现状。 「不想当畜生就好好学!」 赵允让果然说话算话,几句话一说完,就回身对着沈安点点头,然后就闪人了。 沈安很纠结。 他准备了三千多字的讲稿,可老傢伙开了个坏头,几句话完事,让他不好再长篇大论了。 他走上前去,大声说道:「不想做畜生的……」 卧槽! 我怎么就跟着赵允让说畜生了呢? 赵允让是宗室长辈,自然能骂这些人是畜生,可沈安只是个小年轻,哪里有资格。 一群宗室子弟悲愤的看着他,有人低声道:「回头晚上去蹲他,套麻袋打。」 边上的几个人都点头,一脸阴险。 「都好生学习,学好了,官家会酌情使用……学不好,来打混的,那报歉得很,哪来哪去,以后就蹲家里吃自己吧。好了,开学!」 沈安几句话结束了开学典礼,气氛终于热烈起来了。 官家会酌情使用啊! 「好好读书,不然回家打断腿。」 「莫要调皮,不然被人打了可没人帮手!」 「……」 一阵生离死别般的道别后,学生们算是进来了。 赵顼视察了一圈,回来说道:「这件事做得好,官家说了,辽人的宗室是累赘,大宋的宗室却渐渐的蜕变成了帮手,只要书院能办好,那就是功德无量。」 宗室是个大问题,很棘手,若是书院能解决这个问题,就是大功。 「能值几条腿?」 「少说七八条吧。」 沈安笑了笑,「宗室的问题解决了,官家就能丢掉包袱,集中精力对付朝政。这个比起来,大宋又领先了辽人。」 实际上最关键的就是赵曙。 宗室事务很繁琐,里面涉及的东西很多,耗费的钱粮更是让人头痛。 赵祯和赵曙有这个魄力来解决这个问题,这便是大宋的福分。 少了吃白饭的宗室,大宋财政轻松了许多,有更多的钱粮用在各处,用在军队改造上。 可最大的便宜还是被沈安占据了。 宗室书院主要学的竟然是杂学…… 这个gg效应有多大? 连宗室都看重杂学,不学还等什么? 这年头读书人还不算是迂腐,没有一门心思就等着过科举的独木桥,想学本事的也不少。 这些学生看到宗室子们都在学杂学,会怎么想? 杂学那么好? 肯定好,否则那些金枝玉叶怎么会去学? 沈安在微笑,赵顼见了就狐疑的道:「你怎么笑的和占了便宜似的?谁又被你坑了?」 不得不说,赵顼的感觉很敏锐。 「没有的事。」 沈安心中得意,心想哥坑的可是这个天下。 等杂学大行其道时,你们都会傻眼。 开学典礼结束后,各自回家。 赵顼始终觉得沈安是坑了谁,那笑容实在是让人不安。 等他听到弟弟赵颢在嘀咕着什么力的作用时,整个人都懵了。 合着沈安坑的是这个天下啊! 第1033章 老夫白活了 太学此次科举的成绩不错,随着题海之法的风行,虽然有猜题的优势在,但太学考中进士的学生依旧在不断减少中。 郭谦对此有些焦虑,但却不得其法。 怎么改进? 他和陈本等人商议了许久,可却没有结果。 有人说去请教沈安,话一出口就扇了自己一下。 沈安如今管着邙山书院和宗室书院,俨然是大宋第一教育家,太学再去请教,是不是还得把太学算上? 那郭谦哪里还有脸面管理太学? 于是议事不欢而散。 郭谦很郁闷,就寻个藉口出来熘达散步。 出了太学大门,他看看左边,那边是邙山书院,再过去就是宗室书院,三家书院在一条巷子里,也算是蔚为壮观了。 左边郭谦不想去,怕堵心。 他顺着右边缓缓而行,一路看着那些市井风物,心情渐渐好了起来。 「要读书就好生读书,不去作诗词,不去做文章,你弄这个作甚?」 右边有家做扫帚等杂物卖的店铺里传来了争吵,郭谦走过去,看着里面的一对父子,饶有兴趣的等待着结果。 那少年看着十五六岁的模样,有些狡黠之色,但他的父亲却五大三粗,神色愤怒。 这孩子弄不好会被揍一顿。 郭谦心中莫名其妙的有些欢喜,一种看到熊孩子要被教训的心态让他很是惬意。 第634页 少年看了郭谦一眼,说道:「爹爹,孩儿考不上进士呢。」 「那也得读书。」男子怒道:「为父辛辛苦苦的营生,编扫帚把手都编烂了,不就是为了让你读书吗?读书明理,为父一生就是吃了不读书的亏,前半生懵懵懂懂的,算是白活了。这些亏为父却不肯让你再去吃,所以才咬牙挤出了钱粮让你去读书,可你竟然说什么不想读了……」 男子随手拿起一只扫帚,显然是要准备动手。 好啊!打吧,熊孩子不打不上进。 作为执掌太学多年的老傢伙,郭谦最喜欢看到这一幕。 那少年退了一步,显然是好汉不吃眼前亏,然后说道:「爹爹,您干活苦,所以孩儿就不读了,回来帮您一起干……」 这是个好孩子啊! 郭谦又后悔了,觉得不该打。 那男子听到这话就丢了扫帚,走过去拉起少年的手,看着他手心里的血泡,心痛的道:「这手本该是拿笔的,如今却去编扫帚……为父没出息,没能让你进太学……」 男子蹲在地上,抱头哭了起来。 少年也落泪了,蹲在对面说道:「爹爹,咱们家能吃饱,有衣服穿,这些都是您挣钱换来的,您……您是天下最好的爹爹……」 男子抬头,父子俩都哭了起来。 哎! 郭谦觉得眼睛有些发热,就揉了揉。 「去读书吧,为父能养活你。」 男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抹去泪水,然后催促儿子去读书。 少年说道:「爹爹,孩儿的文章诗词先生都说了差,他还说孩儿读书刻苦,可这诗词文章要讲天赋,没这个天赋你再刻苦也无用,就是白费钱粮,孩儿想着……」 「竟然是这般吗?」 男子又痛苦了起来,「为父……为父的种不好啊!害了自己的孩儿。」 哎! 郭谦也嘆息一声,觉得这种事儿真的是没办法了。 「爹爹,可杂学不讲什么天赋呢!」 「什么杂学?」 「就是沈县公的杂学。」 「沈县公为父知道,就是那个文武双全的,还把耶律洪基打了半死,抢了他媳妇的那个?」 郭谦一脸黑线,心想沈安何曾抢了萧观音? 「对,就是那个沈县公。」 「可杂学不能科举呢……」 「孩儿也考不上科举啊!」 少年很是得意的道:「爹爹,您不知道,杂学是真本事,学了出来,随便找事做就能养活一家子……」 「那么好?」 男子显然不相信。 少年说道:「爹爹您知道那个邙山书院和宗室书院吗?」 「邙山书院知道。」男子有些纠结的道:「那邙山为父当年帮人赶车去过一次,咦,那上面都是坟堆,用邙山做书院的名字,那沈县公怕不是教的都是鬼魂哦。」 「宗室书院,那不就是贵人读书的地方吗。」 「是啊!」少年的眼睛猛地一亮,就像是找到了自己的路一样,再无疑惑,「爹爹,邙山书院和宗室书院教授的都是以杂学为主呢!」 「啥?宗室书院教授杂学?」 「是呢。」少年兴奋的道:「爹爹,那些宗室子都是贵人,以往咱们抬头都看不到的人,如今他们都求着沈县公教授他们杂学,您说杂学好不好?」 「好,只是……」男子有些懵了,「他们学了杂学作甚?」 「都是金枝玉叶的,他们为何要学杂学?」男子的问题很朴素,却很直接。 少年显然早就准备好了答案,「爹爹,朝中早就说了,五服之后的宗室就不管了,朝中不再发钱粮。您想想啊!那些金枝玉叶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他们哪里能养活自家?」 男子点头,「有一年为父遇到个宗室子,在渡口的时候,他嫌弃为父等人的身上汗味大,就叫人搭起了布幔,和侍女在里面调笑喝酒取乐。有布幔隔着,从外面看去模模糊糊的,就像是神仙,如今这神仙也要下凡了吗?」 「他们不是神仙!」少年很是激动的道:「爹爹,孩儿看了几本杂学的书,真的都是本事,您看,孩儿还弄了这个……」 他拿出一个东西来,郭谦探头进去看了一眼,却是个小匣子。 「这两个刀口立在这里,边上您看还能调宽窄,这样不管是大小都能进来……」 少年拿了一条竹枝倒着穿过匣子口的一头,脚踩住匣子,然后用手用力拉过去。 「您看,这些枝丫都没了。」少年得意的道:「爹爹,以往您要用刀子慢慢的刮,如今却不用了,直接一拉就好,您说可好?」 「好好好!」男子试了几次后,欢喜的摸摸儿子的头顶,「你可真是聪慧,为父心中欢喜……这是怎么弄的?」 「爹爹,这便是杂学里的东西呢!」 男子抬头,「这便是杂学吗?」 「是啊爹爹。」少年很是激动的道:「孩儿觉得这个杂学好,就省下些钱买了几本书……照着上面的学了。」 就自学? 郭谦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像是被敲打了一下。 「你要买什么?」 男子回身看到他,就走了过来。 「不……」 郭谦本想说自己什么都不买,可却有些心虚。 偷听人说话,这个可不道德。 第635页 对于一向自诩道德达人的郭谦来说,刚才的偷听让他感到了羞耻。 于是他鬼使神差般的说道:「买,买扫帚。」 「这不是郭祭酒吗?」 男子认出了这个邻居,欢喜的道:「郭祭酒,太学要好些扫帚呢,只是以前都是从别家买的,那家的没我家的好,没我家的耐用,您可是来买扫帚吗?」 郭谦看了那个在弄匣子的少年一眼,心中有些心虚,「是啊!是来你家买扫帚。」 记得杂物间里堆了好些新扫帚……老夫不想买啊! 「太学老大了,每月要废掉好些扫帚,您等等,这就好。」 男子把少年叫去了后面,父子二人一起拖了几十把扫帚出来。 男子欢喜的道:「您看这些可够吗?」 「够够够。」郭谦很纠结的给了钱,然后拒绝了男子送到书院的好意,就让他把扫帚绑在一起,然后准备拖着回去。 「那个杂学这般好用……去学吧,为父的扫帚生意还好,你看如今还做成了太学的买卖,以后太学每个月都会从咱们家买不少扫帚呢,能挣不少钱,你只管去读,别管家里。」 「……」 郭谦就这么拖着扫帚回去,一路上遇到的人都有些诧异。 「郭祭酒您这是做什么?」 谁见过堂堂国子监祭酒拖着扫帚扫大街的? 「您这是要扫大街?要帮忙不?」 郭谦纠结的摇头,心想老夫不是扫大街,只是扫帚太多了些,扛不动啊! 等到了太学后,门子见了就说道:「您这是……咱们的扫帚还有些呢,现在买早了,再说您吩咐一声就是了,哪用得着您去买啊!」 「弄进去!」 郭谦只觉得浑身酸痛,就坐在门口歇息。 陈本出来了,见状就说道:「您这是……」 「买扫帚了。」 郭谦突然觉得很悲伤,竟然哽咽了起来。 陈本心中一惊,急忙就问道;「这是怎么了?」 郭谦摇摇头,等情绪平复后说道:「宗室书院开学了。」 「他开他的,咱们学咱们的,不相干。」陈本觉得郭谦今日有些古怪,怕不是病了。 「可……宗室子都学杂学,天下人会怎么想?」 陈本只觉得脑袋被敲了一下,「是啊!天下人会怎么想?宗室子都学杂学,那些人会不会学?怕是会吧。」 他一拍大腿,「沈安……这个宗室革新他夹带着私心。」 郭谦苦笑道:「大家都觉着他胆子大,敢去触碰宗室这一块,可如今老夫才知道,他还利用了宗室书院,随后就把杂学给推了出去。这手段,老夫想着就觉得嵴背发寒。当初在太学时,幸好他没对老夫下手,否则老夫怕是挡不住啊!」 当初沈安要是对郭谦下手,他就能在太学长久待下去,弄不好还能成为未来的国子监祭酒。 可沈安并未对他下手,而是选择了离去,重起炉灶。 宗室书院那么好的gg牌子,竟然就被沈安打上了杂学的标籤,这家书院开多久,这个gg就能打多久。 还是免费的gg! 郭谦和陈本面面相觑,只觉得自己都变成了蠢货。 「这下他的杂学就要天下闻名了……」 郭谦痛苦的道:「一个宗室革新就被他弄成了杂学推行的机会,这人……他是蛇吗?顺着杆子就上来了。咱们……咱们太学也是他弄起来的……老夫枉自活了几十岁,和他沈安一比,都白活了。」 「罢了,罢了,这事咱们却管不了。」 陈本嘆息一声,觉得太学以后的日子怕是会更难过。 郭谦起身道:「老夫要告假一日,好生想想这些事,那个……以后扫帚换一家买,就去老夫刚买的这一家,不远,出门右转,不到百步。」 他想起了那对相对哭泣的父子,以及他们的憧憬…… 儒学还是杂学? 百姓会自己选择。 第1034章 大宋的话就是规矩 大海茫茫,一眼看去无边无际。 天色蔚蓝,一朵云彩都没有,蓝的就像是宝石。 「这次可弄了不少宝石,回去之后,咱们就能大赚一笔了。」 「是啊!」 一艘商船上,两个商人坐在舱室里,桌子上摆满了宝石。 「没想到这边那么好挣钱,随便弄把菜刀就能换不少好东西,下次某还来。」 「肯定来。」 两个商人相对一笑,其中一个说道:「当初归信侯在朝中叫嚣着要出海,大宋的水军要为大宋的商船护航,没人听他的,某也不信,可如今却是信了。」 「是啊!此次能出海,归信侯出力不少,水军也是他一力主张重建的。」 「他竟然知道海外的不少事,可见那个杂学确实是有好处,上岸之后,某想让家里的子弟也去学学这个杂学。」 「学,都去学。」 两人又数了一下宝石,看看成色,只觉得满心陶醉。 「归信侯那人……钱财他不缺,但此次他为何不派船出海呢?想想,他若是想出海,买船多方便,至于招募船工更方便,他只要喊一嗓子,多的是老船工去他那。毕竟首富嘛,不差钱,给的待遇优厚,我等是万万争不过的。」 「这是胸襟呢!」 「归信侯把炒菜教给了许多人,自家却不肯开酒楼,这便是让大家挣钱。这样的人,心中都是家国,不是说了吗,他一直在鼓吹北伐,说是要恢复幽燕,让大宋重现汉唐荣光……咱们想着能挣多少钱,人家归信侯想的是大宋的未来呢!」 第636页 「惭愧,我等……差远了。」 「不过没事,回头咱们就捐些钱给水军,好歹也是为大宋做些事。」 「好,此次赚到了许多钱,心中欢喜,可终究不踏实。仔细一想,却是担心大宋的未来不好。辽人西夏人在盯着,海外……此次咱们出来才知道大食人航海厉害,在海外也是咱们的对头呢!」 一个商人把宝石丢在桌子上,拍拍手,皱眉道:「大宋在岸上有辽人和西夏,还有交趾人是对手,在海上有大食人,哎!处处都是对手,难啊!也只有多些归信侯这样的人,大宋才有希望。」 另一个商人说道:「咱们虽然不敢和他老人家比,可捐些钱也好啊!好歹为大宋出份力。」 「对,上岸就捐!」 「何必上岸呢!水军指挥使王驰就在前面的一艘战船上,咱们去找他,捐钱!」 两个商人就出去联络了一番,然后去找王驰。 无边无际的大海之上,一只船队在缓缓航行。 前方是十余艘战船,风帆林立。 而在后面,商船浩荡。 几只海鸥飞过,船上的人无动于衷,只是在观察着左边。 「军主,还没看到岸边。」 桅杆上有人在用望远镜观察,不时传递消息。 出海许久,王驰看着黑了不少。 他站在船头吩咐道:「老船工说这边多海盗,要注意,一旦发现了……就主动出击,大宋要用鲜血来告诫这片大海,大宋的话就是规矩!」 他身后的几个将领都贊道:「军主这话听了让人热血沸腾,恨不能马上找到海盗来厮杀。」 王驰回身道:「这是归信侯的话,出发前,苏判官转告给了某。」 「他的原话是……」 王驰看着海天,心中激荡着,「大宋不但要在陆地称雄,大海也不能放下,这片海,终究会变成大宋的海。可海外有诸多势力,大宋该怎么办? 此刻的大宋才刚开始经营海外,那些势力会观望,甚至是轻蔑的发动进攻,大宋该怎么办? 大宋不能有半步的退缩,要果敢的迎头而上,用长刀,用弩箭,用能用上的所有武器,以及大宋将士的悍勇……去杀戮。大宋要用鲜血来告诫这片大海,从此之后,大宋的话就是规矩!」 一群将领只觉得浑身热血沸腾,一人扯开了胸襟,说道:「军主,海盗在何处?」 此刻他们只想杀人,最好马上出现一支海盗船队,或是某个国家的水军,然后大家来厮杀一场。 「大宋水军必定无敌于天下!」 「对,有敌人就弄死他们!」 和陆军不同,水军因为没有对手而荒废了许久,所以他们朝气蓬勃,觉得能横扫这个世界。 王驰也很热血,但他是此行的首脑,要顾全大局。 「大宋……终究会成为大海的主人!」 王驰拍打着桅杆,觉得前途无限。 「军主,有商人来找。」 「何事?」 王驰皱眉看着几个商人被吊了上来,近前后,一个商人拱手道:「见过军主……某等此次赚到了不少钱……」 王驰微微抬头,觉得和商人无话可说。 在他看来,商人就是逐利之徒,眼中只有钱,没有家国。 「我等能挣到钱也是官家开恩,让我等出海贸易……还派了水军护航,若是没有水军随行,上一次咱们就被海盗给抢了。」 这是回航,上一次指的是出航时,就是在这片海域过去一点,大宋船队遭遇了海盗。对方很狡猾,看到水军随行,就果断的放弃了攻击,让王驰遗憾不已。 所以在回航路过此处时,王驰决定在边上的一个国家停泊贸易。 出海贸易要停泊的地方都是出航前确定的,计划里并没有这个国家,王驰是自作主张。 不过将在外,自然该有些自主权。 想到这里,他就冷笑了起来。 来吧,水军出海不见血,老子还遗憾着呢,就等着你们来开荤! 「我等想着水军这般辛苦,就商议了一番,决定捐助一笔钱,让水军能打造更多的战船……」 商人们齐齐躬身,王驰一怔,然后眼眶有些发热。 武人的地位在提升,但惯性依旧在。贼配军的称呼少了,可要想一朝一夕就改变世人对武人的看法很难。 这一路商人们都和武人保持距离,就算是沟通也是吹捧,可现在却不同了。 这些商人竟然想到了捐钱给水军,在他们的目光中,王驰看到的都是认真和诚恳。 这是意外之喜。 这更是一种认同。 他看了看那些同袍,所有人都在激动,有人别过脸去,在悄然拭去泪水。 这一路他们按照海图寻找航线,一路上经历了无数艰难困苦,甚至在风浪里损失了两艘战船,这才打通了这条航道。 他们还遇到了风暴,船队在风浪里煎熬着,绝望让人发狂,是这些将士们持刀喝住了那些眼睛发红的伙计,让船队保持住了秩序。 他们尽心尽力,并未感到骄傲和自豪,因为这是职责所在。 当开始回程时,商队的态度明显的好转了,做饭菜都会给他们带一份,有好东西也不忘记给他们送来…… 如今他们更是送上了钱财,这便是认可了水军将士。 第637页 王驰谦逊道:「挣钱不容易……」 「我等挣钱容易。」 当商人们真心想做成一件事时,他们不会弄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直接的像是第一次见到女人的男人,直接而莽撞。至于什么迂回,什么试探都被忘记了。 「莫不是看不起我等?」 一个在海上飘了那么久,依旧是大腹便便的商人走了出来,怒道:「难道我等的钱是抢来的?是骗来的?看不起人吗?」 王驰从未见过这样的商人,有些愕然,「这个……」 「什么这个那个的……」商人怒不可遏的道:「那日为了救咱们的船,那个兄弟……他在哪?那个被拉断了手腕的兄弟在哪?」 众人一阵寻摸,从人群里把一个断手的军士请了出来。 那个军士的手腕依旧还包扎着,看着有些拘束。 胖商人指着军士说道:「那日某的伙计们都躲了起来,船工们也躲了起来,就这个跟船的兄弟沖了出去,在大风里硬是把帆给落了下来……若是没有他,某的那艘船就完了呀,一船人也会餵了鱼。」 他走了过去,说道:「兄弟安心,你的后半辈子某养了,娶妻生子,想什么有什么。」 军士吸吸鼻子,「某……某成亲了。」 胖商人摆手,不容拒绝的道:「那就换房子,有某一口吃的,就不会饿着你。」 他看着那些商人,「诸位可以做个见证,某若是有虚言,以后就用大耳瓜子抽某,抽的越狠越好。」 众商人都笑道:「好,某等见证。」 那军士从未有过这种经历,他以为自己断手后,后半生就只能艰难度日,谁曾想这些商人竟然这般亲热…… 他的泪水滑落下来,有些惶然和不敢相信。 某的后半生真的有保障了? 那么某那日冲进风浪里就值了。 他看着商人们,说道:「若是再次面对风浪,某还会冲进去。」 「好汉子!」 商人们齐声叫好,然后递上一张纸。 这张纸上全是姓名,姓名的后面是数额…… 李萍,一千三百贯…… 杨峰,一千一百贯…… …… 后面就是手印画押。 若是没有手印和画押,那么一时兴起的可能性比较大。 王驰抬头,嘴唇蠕动几下,却说不出话来。 一股热流在胸中涌动着,从军以来麻木的心终于是动了。 做武人并非都是屈辱,看看这些商人,他们在转变观念。 这些人以后将会是水军的最大支持者。 第1035章 无需请示,自由攻击 胖子商人叫做李萍,他挺着肚皮说道:「王军主放心,以后水军缺钱了,就吱一声……呜呜呜……」 一个商人冲过来捂住了他的嘴,对大家赔笑道:「老李喝多了,他喝多了,满嘴胡话。」 大家都点头表示知道了,有人在忍笑,有人忍不住噗嗤一声就笑喷了。 捂嘴的商人叫做杨峰,和李萍交好,他低声对李萍说道:「你特么的喝多了吗?水军是官家的,你也敢说缺钱了吱一声?归信侯都不敢呢!」 李萍也想到了这个,就挣脱了杨峰,很是豪迈的道:「某一片赤诚,官家听到了也会赏某,怕什么?」 杨峰没好气的道:「你哪日就会死在这张嘴上。」 李萍笑道:「某不怕?只是王军主,回程前您叫咱们留了一批货不卖,这是什么打算?」 这一路他们直接到了大食前,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们在被发现之前开始返航。 按照沈安的交代,此次出海是试水,顺带探清航线,为下次大规模出海做准备。 「来的时候咱们没去真腊,现在就去。」 王驰早就有了打算,商人们一听就乐了。 「真腊不小呢,而且有钱,咱们剩下的货物还能大赚一笔……」 船队缓缓朝着大宋方向驶去,在两天后看到了陆地。 「真腊到了,戒备!」 嘭嘭嘭! 一阵风吹过,船队速度骤然加快。 「岸上的人在奔逃!军主,他们逃跑了。」 桅杆上的观察手在叫喊着。 所有人都在微笑。 「这将会是大宋的海。」 王驰低声说着自己的愿望,然后命令道:「去一艘船,告诉真腊人,大宋商船到了。」 一艘战船从船队中沖了出去,船头击碎浪花。一个将领站在船头,身体竟然在颠簸的环境下动都不动。 「好汉子!」 众人不禁叫了声好。 「戒备!」 王驰举着望远镜命令道:「一旦遭遇攻击,马上还击,不需要请示本将,马上还击!」 旗语飘动,各处都在应旗。 「他们来了战船!」 二十余艘小的可怜的船从右边海岸线沖了过来。 「传话,这里是大宋水军,后退!」 一艘战船往右边去了,有通译举着个土喇叭在奋力嘶吼着。 可那些船却没有减速的意思,还在加速。 「军主,怎么办?」 众人都有些紧张。 出海至今,这只船队还从未开荤过,此刻遇到了挑衅,该怎么办? 王驰偏头道:「忘了那句话?从此之后,大宋的话,就是这片海域的规矩!」 第638页 众将轰然应诺,然后各自去指挥。 「商船紧跟着咱们,不许脱离,否则会被围攻。」 这些路上都演练过,商船队已经靠拢过来了,那些船工和伙计都提着兵器在戒备。 这年月,出海就是拿命在拼,遇到危险别哔哔,砍死了对手再说。 前方,那艘战船见对方不停,就在海面上划了一个弧线回航了。 「整队!」 战船开始整队。 「兵器可到位了?」 王驰在看着对方。 火药罐和火油弹被搬到了甲板上,小型投石机开始准备…… 弩手在集结,刀盾手,钩镰枪在集结…… 这个大宋兵强马壮! 那些敌船飞速而来,船上有人在高喊着什么。 通译说道:「军主,说是让咱们滚蛋。」 「为何?」王驰不解的道:「咱们是来做买卖的,为何不接纳?」 通译摇头,有商人说道:「王军主,记得真腊和大食交易最多……」 「这是忌惮大宋了?」 王驰的脑子里转了一下,说道:「大宋和占城交好,可真腊和占城也很好,他们担心什么?嗯……是担心大宋支持占城,然后攻打真腊吗?」 若是沈安在这里的话,定然会对王驰的战略眼光赞不绝口。 「军主,若是如此,咱们该怎么办?」 「出来前,可没让咱们和这些地方开战啊!」 出来前,不管是谁,都想着最大的敌人就是海盗,可现在真腊水军竟然来突袭,这个咋办? 换个人的话,大抵会犹豫不决,可王驰却断然说道:「打!还是那句话,遇到挑衅和攻击,无需请示本将,弄死他们!」 令旗挥动,各船摇旗回应,表示接受到了攻击命令。 「军主有令!」一个赤果果的将领喊道:「但凡遇到挑衅和攻击,无需请示,弄死他们!」 「杀过去!」 众将士一阵欢呼,然后战船集结,冲杀了过去。 敌船开始以为宋人会后退,可没想到他们竟然冲杀过来,于是坐蜡了。 怎么办? 「宋人的战船看着好大,就像是巨人一般,咱们的就是小孩子,比不过啊!」 敌船上,将领沉默片刻,淡淡的道:「宋人对外软弱,喜欢说什么和气,所以这是虚张声势,别怕,咱们要拿出撞沉他们的气势,他们自然就退了。」 「冲上去,撞沉他们!」 敌船又加速了。 双方渐渐逼近,将领看到宋人的船上没动静,就抚须笑道:「看看,宋人果然是虚张声势……某的计算再也不会……」 呯呯呯! 密集的声音传来,众人看过去,就见宋人的战船上飞来了许多黑点。 「那是什么?」 所有人都跟随着小黑点仰头,角度越来越大…… 岸上没跑的真腊人也在看着这些黑点,有眼力好的喊道:「好像有火头!」 小黑点落下,爆炸声传来。 轰轰轰轰轰…… 几艘战船中了火药罐,顿时惨嚎声阵阵。 而落在战船上的火油弹顺着火油的流淌就燃烧了起来。 有人去救火,可海水浇在火焰上,那火焰竟然会跟着海水跑,很快就不可控制了。 「快逃啊!」 噗通噗通的跳水声中,无数真腊人弃船而逃。 「那是什么兵器?好可怕!」 将领已经懵逼了,身边的将领问道:「他们……他们还来……宋人不软弱啊!」 将领的脸颊颤抖中,喊道:「杀过去!」 武人不能退,一旦败逃,此后再难有勇气去面对对手。 又是一波小黑点来袭,有人哭喊道;「他们的东西好多,打不过,打不过啊!」 这一波打的更准了些,硝烟瀰漫,火焰肆虐…… 惨叫声中,将领站在那里,喃喃的道:「他们……他们不是说宋人懦弱吗?」 「还打不打?」 有人大抵是被炸傻了,竟然还问这个问题。 将领下意识的点头,马上有人喊道:「他疯了!」 将领刚想叫喊,只觉得脑后来了一阵风,呯的一声后,他捂着后脑勺缓缓回身,看到自己的一个麾下举着木棍在狞笑。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打……打尼玛!」 将领临倒下去之前喃喃的道:「某是……口滑了呀……」 「降了降了。」 那些真腊人跪在甲板上,看着毫无斗志。 「放!」 王驰刚想叫停攻击,各船的将领们却趁机又打出了一波。 真腊人觉得自己投降了,也就安全了,可有人抬头一看,就哭喊道:「宋人没停手,他们要斩尽杀绝!」 于是真腊人乱作一团,有逃跑的,有跳水的……其中数跳水的最多。 海面上就像是下饺子一般的热闹,无数人落水,接着罐子爆炸、燃烧。 「艹尼玛!」 王驰怒了,骂道:「都跪了还打,真当火药罐和火油弹不值钱吗?不听将令,老子弄死你们。」 各船停止了攻击,有人喊道:「军主,您还没下令停止攻击呢!」 卧槽! 王驰要疯了,骂道:「艹尼玛!这还用得着老子下令?都是一群畜生,看着机会难得就要打,打尼玛!」 第639页 众将都笑嘻嘻的,王驰喊道:「围上去,那个……救人。」 在船上观战的众商人不禁贊道:「王军主果然是慈悲心肠啊!」 王驰嘆道:「是啊!某这个人就是这样。」 战船分开,从两翼包抄过去,旋即通译在招降。 有人来请示,「军主,敌军将领重伤,脑袋都破了,可要救他?」 「救个屁!」 王驰马上就变身为杀星,视人命如草芥。 众商人都面面相觑,有人低声道:「这是慈悲心肠?」 众人不禁都笑了。 那人一会儿又来禀告道:「军主,那将领是被手下打晕的……」 「哈哈!这就是报应来了啊!」王驰兴奋的道:「让郎中救他,到时候真腊水军就会狗咬狗,爽!」 「等等!」 他叫住了这人,想了想,说道:「叫兄弟们救慢些……这天气水冷,慢慢的……会冻死不少人。这可不是咱们弄死的,是他们自己跳水……明白?」 「小人明白!」 来人兴奋的去了,众商人面面相觑。 「这个……是心狠手辣,外加无耻啊!」 「够狠!」 「在大海之上,你喜欢大宋水军心狠手辣外加无耻,还是想让他们先礼后兵,遇敌先退避三舍?」 「当然是心狠手辣外加无耻。」 李萍挺着肚子,不屑的道:「那你还说啥?这不是大宋,不小心咱们就会被人给灭了,王军主这等人才能保住咱们的货物和性命,放尊重些,懂?」 这人拱手,汗颜道:「懂。」 第1036章 前倨后恭,好宝贝 战船缓缓靠岸,真腊人压根就不敢靠近。 「去个人,告诉他们咱们的身份,另外告诉他们,咱们是来贸易的。」 此刻的大宋不抑商,也不觉得经商是羞耻见不得人的事儿,所以王驰很是自然的说出了目的。 战船靠岸,有人上岸去寻真腊人。 那些真腊水军被拉上来不少,但大多都没了呼吸。侥幸逃生的都坐在甲板上发呆,觉得这一天真的是真腊水军的黑暗日。 「这……」 将领被救醒了,看着死伤大半的麾下,不禁泪水涟涟。 「有人来了。」 真腊终于来人了,双方一照面,王驰就问道:「为何袭击大宋商船?」 来人是真腊官员,他看了一眼那些凄悽惨惨的真腊战船,纳闷的道:「这个……没人下令啊!」 王驰冷笑道:「众目睽睽之下,还能狡辩?」 随即那些逃跑的真腊人都回来了,七嘴八舌的把先前的情况说了。 「此事……我们会给个交代。」 真腊人的效率很快,他们从那些水军将士里拉出了几个将领,就在边上的一间木屋里用刑拷打。 惨叫声没多久就结束了。 「那是奸细!」 将领被拉了过来,官员怒道:「为何要攻击大宋水军?」 老子说的是攻击大宋商船,你说水军,这是看不起某吗? 王驰冷冰冰的道:「你确定是水军。」 攻击商船的责任小一些,攻击战船……尼玛…… 官员看看码头边那些残败的真腊小战船,再看看大宋的战船,顿时就抑郁了。 艹尼玛,那么小的船竟然去主动进攻,你是蠢货吗? 这一刻官员把那个将领恨到了骨子里。 官员看了王驰一眼,说道:「此事国主会给交代,要不你们去禄兀……」 真腊国都叫做禄兀,离此有些距离,王驰却不准备去拜见,说道:「大宋是来贸易的,可方便吗?」 那真腊官员犹豫了一下,王驰就知道有猫腻,他淡淡的道:「若是不肯,某马上离去。」 官员看了看岸边的大宋战船,强笑道:「愿意的,愿意的。」 王驰想起了一段话,据说是沈安说的。 ——这个世间就是一个丛林,诸国就是野兽,大家为了食物而搏杀。要想震慑对手,唯有刀枪。若是不能,那么就再加上火药罐和火油弹…… 如今大宋战船靠在码头上,边上的真腊小船显得格外的小巧可笑。 这便是大宋水军带来的威慑力,真腊哪怕忌惮大宋,可也不敢拒绝贸易。 但大宋带来的是货物交易,若干年后,有些强盗会带来令人发狂的毒药,强行用战船打开别国的国门,要求贸易。 「把货物搬上来!」 真腊盛产象牙、各种香料,以及翠毛生丝。 随后的几天,真腊商人蜂拥而至,运来了巨量的货物来交换。 「香料都要。」 「翠毛要,生丝也要,绵布?不要。」 大宋商人拿出了自己的货物,真腊人见了两眼放光,有人说道:「以前都是大食人来卖,宋人也大规模出海了,算是好事吧,至少价钱比大食人便宜了些。」 「只是为何不要绵布?」 真腊商人拉了不少绵布来,以往这可是最受欢迎的东西。 李萍看了一眼,皱眉道:「大宋的棉布比这好多了,干嘛还辛辛苦苦的带回去?而且价钱还贵,某是疯了才买。」 「大宋的绵布?」 真腊人不解,以往大食人路过真腊去大宋时,总是会採买许多绵布,可如今大宋商人却不要,这是啥意思? 第640页 「大宋有棉布,比你们这个好。」 李萍一句话让真腊人慾哭无泪。 合着咱们的好东西竟然不值钱了? 这个有些丢人啊! 过了几日,真腊国主竟然来了,王驰赶紧出迎。 两匹马拉着马车缓缓而来,真腊国主下了马车,王驰上前拱手:「大宋水军指挥使王驰,见过国主。」 通译说了,国主看了那些战船一眼,说道:「大宋出海为何?」 「贸易。」王驰回答的滴水不漏:「陛下令我等出海,第一是贸易,第二是和海外诸国沟通。」 真腊在前唐时遣使进贡,大宋立国百年,却不见动静,可见对大宋并不感兴趣。 国主点点头,走向了那些货物。 「这是碟子?」 他拿起一个碟子,摇头道:「不好。」 稍后他走到了李萍的货物前,拿起一把凉伞,又摇头道:「不好。」 李萍觉得有些气,就打开一坛好酒,说道:「这个可好?」 这个是沈安改进后的美酒,真腊人都在咽口水,只有国主依旧冷静,他皱眉道:「和真腊的美酒比起来,还是不好。」 这是来挑刺的? 李萍看向了王驰。 若是商人,他刚才就能破口大骂,要对方拿出货物来对比,否则就别哔哔。 王驰走了过去,问道:「国主以为什么好?」 国主看了他一眼,说道:「这些东西真腊都有,大宋……据闻大宋富饶,可今日见了也不过是如此,让人失望。」 真腊没有向大宋臣服的计划,却忌惮大宋资助占城,所以国主就挑衅了一下,想看看王驰的反应。 王驰有些纠结。 这是真腊,算是海外不小的国家。 而且真腊边上就是占城,很是紧要。 除非朝中决定把真腊当做是敌人,否则王驰没法下手。 那怎么才能打真腊国主的脸呢? 很头痛啊! 那些大食人带着货物往来于大宋和海外诸国,他们并无威胁,所以海外诸国对他们很是欢迎。 若说大食商人是商人,那么由战船保护的大宋商人就难说了。 王驰想到了一个东西,他马上就想抽自己一巴掌。 临出发前,苏晏给了一个檀木大箱子,说是沈安给的,让他带着出海,若是遇到豪奢的地方就拿出来卖。 他一路上殚思竭虑,却忘记了此事。 那是沈安的东西,想来能震住国主吧。 「国主稍待。」 王驰带着人上了船,国主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复杂。 真腊和占城看似关系不错,可国主却知道这种关系不长久。一旦打破了这种关系,两个相邻的国家就会展开大战。 大战的话……真腊如何? 国主自信真腊必胜。 可若是大宋相助占城呢? 真腊已经许久都没有去了解大宋的情况了,在国主看来,宋、辽、西夏之间的矛盾和真腊半文钱的关系都没有。 就算是谁牛笔哄哄的统一了中原,要想打真腊的话,他们还得先击败交趾…… 交趾那边可是瘴疠遍地,谁愿意去? 所以国主觉得真腊的敌人只能是占城或是交趾,可没想到大宋水军竟然出海了。 他招招手,官员们都过来了。 「宋人这些年如何了?」 真腊地处中南,近些年很是太平,日子极为舒坦。 「宋人……前几年有大食商人说宋人还是那样,很是懦弱。」 「那个什么西夏是他们的叛逆,可宋人却打不过叛逆……」 「是啊!真是弱小的宋人。」 「……」 国主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淡淡的道:「如此,咱们就做生意,别的……难道还怕他们打上岸来?上岸了可没他们的好处。」 「是。」 你水军牛笔有毛用,难道你还能把战船开上岸来? 这时一个官员说道:「那个谁……就是给国主赶马车的那个车夫,他不是从交趾逃过来的权贵吗?上次臣听到他说宋人这几年怎么了……」 「叫来问问。」 一个车夫,哪有资格和国主说话。 稍后一个矮瘦的男子被带了过来。 国主都不乐意问他,边上有官员问道:「宋人最近几年如何?」 「宋人?」 这男子眨了一下眼睛,说道:「厉害,真是厉害!」 嗯? 国主皱眉道:「危言耸听就打杀了你!」 男子怕了,跪下道:「小人保证句句是实。」 「说吧。」 国主负手背身站着,海风阵阵,只觉得飘飘欲仙,爽歪歪。 「宋人这几年极为厉害,李日尊派遣了精锐去伏击他们,结果被击败,全军覆没,还被筑了京观……」 「京观是什么?」 「京观就是……就是把尸骸堆积成山。」 一股寒意让国主抖动了一下,他觉得自己怕是有些轻视了宋人。 这个交趾人来历也不差,原先是权贵,结果因为站错了队,被李日尊厌弃,并派人去处置他。这人得了消息就一路奔逃,最终逃到了这里,因为身份的原因,被国主收留。 「那西夏人呢?」 大食人不是说西夏人打的宋人叫爹爹吗? 第641页 男子摇头道:「西夏人几次被宋人击败,他们的国主都被打怕了。」 啥? 国主又哆嗦了一下,转身过来,不顾面子追问道:「那辽人呢?」 辽人该能收拾宋人了吧? 据大食人说,从宋人建国开始到现在,辽人就是他们最恐惧的对手,至今已有百年了。 「辽人……也失败了,被击败了几次。咱们的使者去了汴梁,说是辽人如今都老实了不少,可见被宋人击败了是真的。」 卧槽! 这是怯弱的宋人? 这特么分明就是彪悍的大宋啊! 想到自己的水军被宋人轻松击溃,国主就觉得腿有些软。 这个…… 「刚才……刚才我可有失态的地方?」 臣子们也被吓坏了,心想刚才咱们可是冷淡的很,要是宋人记仇,说不定真的…… 「若是宋人因此恨上了咱们,不说远征咱们,就算是多送些兵器给占城人,这……」 这个就要翻船了啊! 国主面色发白,就抬头看着战船那边。 我错了啊! 如果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会对王驰亲切有加。 王驰带着一个檀木箱子来了,看似很小心翼翼的模样。 箱子很大,大抵有一人多长。 「快去帮忙!」 国主一声厉喝,官员们蜂拥而上,人人搭把手,把王驰都挤到了边上去。 王驰有些懵,心想这些真腊人怎么就那么亲热了呢? 近前后,王驰说道:「这东西乃是宝贝,某也没见过。」 国主亲切的道:「是,大宋出来的宝贝可不少,我可就等着开开眼界了。」 王驰打开了箱子,里面竟然是用棉布一层层的包裹着,打开后,还有棉花缠绕。 王驰揭开了最后的布,阳光照射下来,一缕亮光就反射了出来。 阳光很好。 可阳光却不如这道光来得惊艷。 这个……宝贝啊! 国主本是想弥补自己先前的错失,可在看到这光亮后,不禁喊道:「好宝贝!」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连王驰都呆住了。 卧槽! 这究竟是什么宝贝? 第1037章 他缺德 大食人做生意很精。 他们的商船往来于大食到大宋的航线,这一路就是他们的发财之路。 每一个国家他们都不会放过,甚至是土人占据的岛屿他们都会去尝试能否贸易。 多年的贸易生涯,世代相传的贸易秘诀,让大食人掌控了数百年的海贸。 商人就是互通有无的载体,真腊人也受益良多。 他们从大食人的手中购买的最多的还是大宋的货物,以及得到金银。 有大食人在,真腊人觉得自己足不出户,也能知晓天下的宝贝。 所以他们矜持着…… 直至一道光闪过。 闪瞎了在场真腊人的眼睛。 「这是什么宝贝?」 这是所有人都想问的问题。 王驰也不例外。 他有些哆嗦。 这是什么东西? 他缓缓拉开那块布料,瞬间光明降临。 灿烂的阳光照射在这面镜子上,旋即光线反射,用更炽热的方式告诉大家,我是宝贝。 所有人都下意识的伸手去挡住眼睛,但却捨不得全部挡住,目光更是一瞬都不肯离开镜子。 「哦……」 国主呻吟般的说道:「这是什么?快告诉我,这是什么?」 王驰也不知道,他有些茫然。 「某来看看。」 李萍最先清醒过来,他走到了镜子的前方,然后也愣住了。 一人多高的镜子里,一个纤毫毕现的他出现了。 「这是某?」 他从未见过这么清晰的自己,以至于下意识的往后跳。 「可怕啊!不会是……」 他觉得这东西怕是会吸掉自己的魂魄,可转念一想就觉得不对。 「这是……镜子?」 他再次走过去,蹲下来,然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禁贊道:「这是仙家宝贝啊!」 铜镜磨好了也很清晰,可再清晰的铜镜在这面镜子之前都会自惭形秽。 「太……太让人不敢相信了。」 「这面镜子亮的仿佛是假的。」 「立起来,小心些!」 镜子被立了起来,正面的国主就看到了站立着的自己。 「哦……」 国主揉揉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这个世间能有这样的宝贝。 「这是什么?」 他颤颤巍巍的伸手想去触摸镜面。 李萍下意识的就挥手。 啪! 这一巴掌打的很实在,国主的手背都红了。 「这镜子目前还是大宋的。」 李萍下意识的就想挽留这个宝贝,把它带回大宋去。 国主丝毫没觉得自己被蔑视了,他毫不犹豫的道:「多少钱?说吧,多少钱?」 王驰摇头,「这是无价之宝。」 是的,所有人都觉得这是无价之宝。 「一千两黄金!」 国主毫不犹豫的开价了,而且是用黄金来购买。 这一刻沉重的铜钱被抛弃了,商人们都想到了纸钞。 第642页 若是大宋纸钞通行于世界,那咱们出门贸易还用得着带铜钱吗? 直接带纸钞就好了,多省事? 「王军主,这宝贝某愿意买下来。」 李萍的态度在告诉国主,你出这个价就是在开玩笑。 黄金在大宋不是货币,但悠久的贵金属历史让黄金的价格节节攀升。 目前大宋的金价是六贯到八贯,但要注意,这是官方价,也就是说,官方强制性的用六贯到八贯来购买一两黄金。 一千两黄金,不过是六七千贯而已,在场的商人都能拿出来。 国主摇头,很是矜持的道:「两千两。」 扯淡! 王驰觉得这个价钱是在侮辱宝贝,所以就俯身,准备盖上镜子。 国主一咬牙,说道:「三千两!」 差不多两万贯的价钱了啊! 可王驰却只是摇头。 这是玻璃镜的第一次出现…… 在舍慧不情不愿,懒懒散散的情况下,玻璃镜总算是做出来了,可沈安再次压下了这个宝贝。 在他看来,玻璃正在风口上赚大钱,此时把镜子抛出来,只会影响玻璃的利润。 为了利润,沈安压下了镜子,但还是让王驰带了一面出海,好歹赚一笔。 可他却低估了玻璃镜的杀伤力。 「这是大宋的宝贝,国宝!」 王驰觉得应当把这东西带回去,然后质问沈安,为何要把这等宝贝贩卖出去。 他蹲在边上,看着镜子,突然看到了一排字。 字在镜子的最下方,很小,若非是角度问题他也看不见。 ——人间至宝,有德者方能得之。 卧槽! 好吧,这个东西还得看人来。 王驰把国主叫来,指着那一排字说道:「国主看看。」 国主看不懂啊! 通译翻译了,国主毫不犹豫的伸出巴掌,「五千两!」 这个…… 不便宜了啊! 这个价钱若是做铜镜的话,能直接装满商船。 王驰犹豫了一下,国主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国中的米,你们能装多少就装多少!香料,白送你们五百斤。」 真腊出产大米,而且口感相当的好。 加上香料的话,这个价钱就很吓人了。 王驰一拍大腿,「好!」 李萍在边上已经流口水了。 「归信侯虽然没出海,可就凭着这个宝贝,他挣的钱比咱们都多。」 五千两黄金,大米渖安肯定是不要的,另外就是香料。 发财了呀! 国主叫人交割了黄金等物,王驰叫人搬运大米上船,然后准备回航了。 国主就在边上看着这一切,心中想到了那一排字。 「宋人说,那些字的意思是说……这是宝贝,要道德高深之人方能拥有它。」 通译站在那里,趁机照了一下镜子,觉得美滋滋。 国主说道:「是吗?也就是说,这个宝物会选择自己的主人?」 他觉得这样能增加自己的统治合法性。 是啊! 这等宝贝竟然归我了,哪怕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但值得啊! 可国主若是知道在出云观里,这东西不值钱,怕是会疯。 「不……宋人并未这么说。」 通译看到国主那渐渐疯狂的眼神,就退后了一步。 「宋人要走了。」 王驰来了,他拱手道:「我等这便回去了,若是下次再出海,到时候咱们再次贸易。」 国主别的不管,就问道:「这等宝贝可能再带来吗?」 王驰摇头又点头,「这等东西应当很难弄出来,所以外臣也不知。若是有,外臣下次出海就会带过来。」 「好!」 国主觉得一面还不够,经过短时间的研究,他觉得最好身前摆一面,屁股后面摆一面。 然后…… 哈哈哈哈! 如今这面镜子已经成了国主的心头好,走到哪就带到哪。 为了不被被人破坏这面镜子,国主甚至还给它配上了最忠心的侍卫。 他看到王驰上了战船,就回身看着两名侍卫手中拿着的镜子,陶醉的道:「这等宝贝,真是让人目眩神迷啊!」 他自恋的看着自己在镜子里的身姿,问道:「可威武吗?」 「威武。」 官员们都在赞美着国主的威武,可更想凑过来看看自己的英姿。 于是众人就磨磨蹭蹭的磨了过来,你照一下,我照一下,爽的不行。 国主看到了也不阻拦,他想着自己日夜面对这面镜子,那日子……美滋滋啊! 当看到一个很丑的官员在镜子前搔首弄姿时,国主皱眉干咳一声,走了过去。 他觉得让此人照镜子就是亵渎。 「滚!」 他喝退了此人,心中正在得意,可不小心就踩到了一小块石头…… 然后他的身体踉踉跄跄的就朝着镜子去了。 他惊恐的看着镜子不断接近,然后身体撞了上去。 呯! 那些臣子咬着手指头,惊恐的看着镜子破碎,随后碎成了无数片…… 卧槽! 国主跌坐在地上,屁股和大腿被碎片割伤了也没知觉。 他拿起一块小碎片,看着里面的自己,不禁嚎啕大哭起来。 第643页 「这是天意啊!」 此刻的玻璃和镜子的质量都没法和后世相比,不小心就会弄坏。 沈安的那一排字更像是撇清责任。 真腊君臣呆若木鸡,有人喃喃的道:「这是天意?」 「天意不许真腊拥有这等宝物吗?」 「是了,看看,宋人才开始离岸,这宝物就破碎了,可见那话没错。」 国主依旧在嚎哭,一方面是心痛,一方面是惶然。 难道我没道德? 这个念头不断闪现着,让他担心自己的统治不稳。 「再买!再买!」 国主起身,咆哮道:「这等宝物就不应拿出来,再买,去告诉宋人,下次再送一面来,到时候一样的价钱,真腊买了。」 有人飞快的跑去码头喊话。 王驰等人已经看到了国主撞碎镜子的那一幕,都傻眼了。 「这……怎么就那么撞碎了?」 这宝贝也太脆弱了些吧? 有人嘀咕道:「怎么就像是水晶呢?」 王驰也觉得很尴尬,「若是真腊人说咱们骗人怎么办?」 才将出手的宝贝竟然一撞就碎了,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他有些骗人的内疚,当看到真腊通译跑到码头上来时,不禁目露凶光的道:「到手的钱,别想老子交出来。」 边上有人说道:「军主,那上面不是有字吗?说是有德者得之,这国主撞碎了……他缺德啊!」 王驰一拍脑门,笑道:「对,他缺德!」 那通译对着缓缓离岸的战船喊道:「国主说了,下次再带宝物来,同样的价钱……」 卧槽! 王驰脱口而出道:「这是要上杆子送上来给咱们宰啊!」 竟然有这等棒槌的国家,王驰已经在期待着下次的出海贸易了。 而商人们更是两眼放光,觉得自己将会因为海贸而成为巨富…… 「大宋万岁!」 有人激动之下就喊了起来。 「大宋万岁!」 第1038章 国强我强,国弱我弱 「那宝物太脆弱了,也不知道归信侯是怎么弄出来的。」 「真腊国主捡了好些碎片回去,看着像是很伤心。」 「他们先前还不想和咱们贸易来着,后来前倨后恭的,也不知道是为何。」 「……」 因为在真腊白拿了许多大米,船队又补充了许多饮水,于是王驰决定这一路直至泉州都不靠岸,就把商人们叫来通知,外加核对每艘船的补给数量。 王驰在看着整理过后的补给数据,闻言抬头道:「后来咱们的人去打听了,真腊人忌惮咱们和占城的关系,就把咱们当做是对头,不肯贸易。」 「欺人太甚!」 商人们怒不可遏,却无可奈何。 「真腊人一直以为大宋懦弱……」 众人沉默。 「可有人告诉了他们,大宋击败了交趾,击败了西夏,击败了辽人……」 王驰把纸折起来收好,起身道:「于是他们怕了,这件事告诉咱们,要想别人尊重你,首先你得有抽他的实力。」 商人们若有所思,李萍说道:「以往没觉得这些,可出海以来,某才发现了一个事,大宋强大,咱们的生意就好做,大宋怯弱,咱们的生意就难做。」 「没错,就拿真腊这里来说,若非是大宋的战绩震慑住了他们,咱们只能在外海飘着。」 「大宋强盛……我辈能挣钱。大宋衰弱……我辈艰难……这是……」 「国强我强,国弱我弱!」 王驰点点头,众人都神色肃然,第一次发现,原来国家这个概念并非是虚无缥缈的。 它存在于你的每时每刻,你的生活,你的工作…… 「大宋要强大起来!」 王驰站在船头上,微微昂首,想起了大宋这几年的进步,不禁就微笑起来。 「发现船只……一艘,两艘!」 「他们在靠近!」 才离开真腊半天,船队就发现了跟踪者。 王驰通过望远镜在观察着,冷冷的道:「是海盗!他们在游弋。」 「军主,他们不靠近,这很麻烦。」 「咱们不可能丢下商船去追击他们。」 「他们来了。」 「可恶,就像是老鼠,只敢偷偷摸摸的窥视咱们。」 王驰在看着这一切,并未下达任何指令。 「落日了!」 他一直站在船头观察着,直至开始落日。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从古至今,无数先贤赞颂过落日的美丽,有壮丽,有秀美,有怅然…… 圆圆的太阳挂在天边,橘黄色的光芒透过云层投射在海面上。海面波光粼粼,变成了橘红色。 整个海面都在这个橘红色之下波动着,灿烂,壮观。 渐渐变成橘红色的太阳缓缓朝着地平线落了下去,有人惊呼道:「发现敌船!」 橘红色的海面上出现了一些小黑点。 这些小黑点在海面上波动着,渐渐靠近。 肃杀的气息瞬间传遍船队。 「是海盗!」 有伙计惊呼了一声,被老船工一巴掌扇倒。 老船工进了舱室,再出来时,手中多了长刀,他奋力喊道:「都记住了,若是咱们败了,除去女人之外,无人能活,这些贼人会在咱们的身上割几刀,然后把咱们丢下海里去……那些大鱼会循着血腥味来撕咬咱们……都记住了,别怕,拿起刀枪……弄死他们!」 第644页 可船队没有女人,所以一旦失败,就意味着会被全部弄死。 所有人都振臂高呼道:「弄死他们!」 士气可用! 王驰说道:「大宋水军不会畏惧任何对手,准备!」 手下各自去准备,王驰看着飞快逼近的海盗,冷笑道:「白天不敢来,黄昏时来,这是想借着快天黑的机会靠帮吧?」 上次海盗们远离了大宋船队,但这次他们却果断的发动攻击,可见是早有谋划。 黄昏的光恍如血色,照在不断接近的双方船队上。 「二十一艘!」 海盗的船大多小,和大宋的战船比起来就是个笑话。 「来了!」 一艘中型船只上,几个海盗的头目在得意的大笑着。 「宋人的船队已经贸易完了,此刻他们的船上全是宝贝,抢一把,哪怕是只抢到几艘船也够咱们吃好几年了。」 「真腊水军被他们击败了。」一个头目有些担心自己一方的战斗力。 「真腊有水军吗?」中间一个头目冷笑着问道。 「哈哈哈哈!」 这些海盗不禁就狂笑了起来。 「真腊水军连咱们都打不过啊!」 「宋人有些很古怪的兵器,会爆炸和燃烧,要小心。」 「所以咱们就在天快黑的时候来,他们的那些东西有屁用!」 「宋人……大食人都说他们不行,放心大胆的干吧,若是能杀光他们,咱们就发财了,弄不好就能找个岛屿立国,都做皇帝!」 「好,都做皇帝。」 海盗们欢呼了起来,就在这片欢呼声中,宋人的战船发动了攻击。 「放!」 小黑点飞了出去,众人都在观察时。 爆炸声和火光如期而起,有人喊道:「两处,中了两处!」 黄昏不好观察,所以打偏的多。 「停止!」 一个将领觉得没必要再投射了。 「不,继续。」 王驰说道:「大宋水军难得这等实战的机会,此刻让兄弟们多投射几次,以后就成了老手。而且还能让海盗们以为咱们就这些手段,他们才会放心大胆的来。」 海面上多了一个火炬。 一艘敌船被点燃了,在熊熊燃烧。 但这反而激起了海盗们的凶性,他们嘶吼着,挥舞着刀枪恐吓着。 「准备……」 双方不断靠近,当能看到甲板上的海盗们时,王驰依旧没有下令攻击。 那些海盗大多穿的破破烂烂的,鬍鬚和头发也是乱糟糟的,汴梁的乞丐都比他们强。 宋军并未发动攻击,海盗们欢喜了,都大笑起来。 「靠过去!」 此刻海战主要形式就是跳帮! 海盗们把船靠拢了过去,有人看到甲板上的人稀稀拉拉的,就欢喜的道:「弄死他们,快,靠上去,我一人就能杀光他们!」 他们伸出钩子拉住了大宋战船,然后双方靠在了一起。 「呜……」 雄浑的号角声响起,战船的舱室纷纷打开。 嘭嘭嘭嘭! 舱室的木门碰撞出声中,水军将士们涌了出来。 「敌军上钩了,弩手……」 海盗们已经开始攀爬战船,当先的几人爬上了甲板,正在准备冲杀过去,却看到了人潮! 「我能弄死他们!」 那个先前豪言壮语的海盗颤抖着说道。 几个长枪手飞快的沖了过来,很轻松的模样。 「杀了他们!」 此刻跳海的结果就是死,回去也回不去了,所以只有拼命一条路。 几个海盗勇敢的沖了上去。 在许多此的劫掠过程中,他们遇到过抵抗,但这些抵抗在他们的凶狠面前都变为徒劳,所以他们信心十足! 长枪手们很轻松的靠近,排的整整齐齐的冲杀过来。 「杀!」 整齐的一排长枪整齐的刺杀而来。 海盗们从未遭遇过这等集体攻击,下意识的挥刀格挡。 可你挡得住一枪,却挡不住边上的攻击。 长枪刺入人体,发出轻微的声音,海盗们手握着枪桿,惨叫着,那眼中全是恐惧和软弱。 他们习惯去欺负弱小,他们以为大宋依旧软弱,可却被大宋水军给他们上了一课。 用生命为代价的一堂课! 下面的海盗们还在攀爬,船上有人在喊道:「冲上去,抢,杀,见到人就杀,杀光他们!」 这个叫喊声在看到战船的边上冒出人来后止住了。 弩弓对准了海盗船…… 「放箭!」 扣动弩机,弩箭笼罩住了海盗船。 无数鲜血喷射出来,在橘红色的夕阳下显得格外的绚丽。 弩手退后,那些在攀爬的海盗们绝望的想爬下去,可船上却出现了长枪手。 「杀!」 长枪朝着下面捅刺,那些嘴里咬着刀子进退两难的海盗们惨叫着被刺中跌落下去。 原先兴奋若狂的海盗们死伤惨重,剩下的都在狂呼大叫。 「放箭!」 弩箭一排排的射出去,那些海盗一排排的被射倒,就像是被收割的庄稼。 这不是一个量级的对手。 这更像是大人打小孩。 这就是一场屠杀! 第645页 那几个海盗头目傻眼了,有人喊道:「这特么是宋人?那些骗子,那些大食人都是骗子!」 大食人四处贸易,带去货物的同时,也带去了各国的情况。 在他们的口中,大宋就是一个庞然大物,很有钱,但却很软弱的国家。 这就是一块肥肉,没有自保能力的肥肉。 可现在这块肥肉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魔鬼,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这一刻海盗们把大食人恨之入骨。 「跑!快跑!」 十余艘和大宋战船靠帮的海盗船上大部分都是死人,没有人能对宋人造成威胁。 最凶悍的一股海盗成功的冲上了甲板,可随即在弩箭的打击下变成了尸骸。 「敌军想逃!」 敌船刚开始转向就被发现了。 「围住他们,招降!」 王驰很仁慈的道:「招降吧。」 于是各种语言被通译们喊出来,都是一个意思:投降不杀! 大宋战船围住了海盗们,当一个海盗咆哮着说要拼命时,一支箭矢钻进了他的咽喉里。 王驰回身,看着一个刚完成放箭程序的军士,就点头道:「很好,给他记功!」 这一箭直接击破了海盗们的心理防线,旋即甲板上都是跪着的海盗。 「弄上来!」 王驰的眼中多了冷色。 那些海盗们被拉到了战船上,谄媚的冲着宋军笑了起来。 「军主,怎么处置他们?」 俘虏不少,连商人们都在讨论着能否弄一个海盗苦力回去干活,想必能吹嘘一年。 那是海盗啊!却被老子弄回来干活,牛笔不? 牛笔大发了! 王驰冷冷的道:「在这片海,大宋的话就是规矩,可目前来看,没人把这话当回事,所以需要叫醒这些装睡的人,而最好的方式……」 「用他们的方式来处置!」 「给他们的身上开口子,然后丢下去!」 这是海盗们处置俘虏的手法。 所以当他们被割开口子时,所有人都在颤抖,都在叫喊求饶…… 「丢下去!」 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一幕。 天黑了。 王驰看着黑夜,说道:「这只是开始!」 大宋将会成为这片大海的主人! 第1039章 萧观音来了 汴梁渐渐有些热了起来,至少晚上睡觉可以换薄被了。 从棉花被推广种植以来,重臣们家中的那些绫罗绸缎都远离了床榻。 富弼不缺钱,所以家里准备了不少棉被。 「昨晚上老夫忘记换薄被了,结果你猜怎么着?半夜热醒了,全身的汗吶,老夫马上吩咐家人做薄被,不过是半个时辰就得了,老夫正好沐浴完毕,就盖着薄被入眠,那个舒坦啊……真是给个神仙都不换。」 洗澡之后再睡觉,盖上一床全新的薄被,那滋味真的舒坦。 可富弼这话有炫富之嫌,老对头韩琦听不下去了,就说道:「老夫家中的棉被多不胜数,冬日就盖两床,热的老夫舒坦啊!」 他瞅着面色难看的富弼说道:「可老夫嘚瑟了吗?老夫得意了吗?这人吶,得意时要谦逊,你看看老夫可谦逊吗?」 韩琦转了一圈,可此刻天光熹微,看不清楚啊! 富弼握紧双拳,真想一拳把韩琦打个满脸桃花开。 最近两人又对上了,韩琦利用首相的身份频频让富弼难堪,富弼忍无可忍,也会经常反击。 目前政事堂和枢密院之间炮火隆隆,一般人压根就不敢往上凑。 韩琦看到他的姿态,就上前一步,大肚子往前一挺。 来啊!看老夫收拾你! 首相和枢密使开战,大家站个队啊! 有人贊道:「韩相虚怀若谷,令人钦佩。」 「韩相的气度……那是有口皆碑啊!」 「富相也不差啊!」 一个声音突兀的传来,韩琦看去,却是苏轼。 他不禁就怒了,心想你是哪边的? 按照他的分析,苏轼就该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可这个二五仔竟然当了叛徒。 苏轼很认真的道:「富相在枢密院做事认真,经常去禁军中查探,还改良了不少地方,真的很不错。」 他觉得这是真理,所以就要说出来。 韩琦的两眼喷火,在人群中寻找沈安。 能看好自己的人吗?这一张嘴就不分敌我的乱喷,这是哪家的规矩? 今日沈安也来了,他此刻只想掐死苏轼。 大佬打架你作死了去掺和啊! 要是谁记恨上你了,以后寻机给你小鞋穿咋办? 现在韩琦显然就炸毛了。 苏轼兀自没察觉,很是慷慨激昂的道:「某觉着韩相好,可富相也不错……」 这个蠢货,大佬们之前是你玩左右逢源的地方吗? 和稀泥你得有这个本事和地位,一个御史就想在两个宰辅的面前玩这个,这是找死。 「可某觉着包相更不错!」 呯! 沈安不禁欢喜的拍了自己的脑门一巴掌。 这话谁说的?真是神目如电啊! 「是啊!包相不错。」 有人跟进夸赞,沈安担心老包成为靶子,就躲在人群里憋着嗓子喊道:「那个啥……开门了。」 第646页 众人习惯性的涌去,等发现宫门关闭时,不禁就骂道:「哪个缺德的玩意儿,竟然骗人!」 沈安躲在人群里,得意的低声道:「老子就在这里,有本事来抓啊!」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在这喊什么呢?」 沈安回身一看,却是赵宗谔,不禁就想躲。 可他却慢了一步,周围瞬间就空无一人,只剩下他和赵宗谔。 「门没开啊!你怎么喊开门了呢?」 赵宗谔习惯性的放了个无声的屁,然后很是不解的问道。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是沈安这货喊的? 尼玛,这个坑货!真的想揍他一顿啊! 包拯没心思闹这个,他找到了韩琦,「韩相,昨日交趾使者可找你了吗?」 「找了。」韩琦很不屑的道:「在老夫家门口堵着,老夫压根没搭理他。」 包拯点头道:「他后来去了老夫家堵着,老夫看他可怜,就让人送了一碗汤饼,可他吃完了却叫骂不休。」 韩琦皱眉道:「当年咱们的使者去交趾时更没脸,交趾君臣没把大宋当回事,所以别在意这个,活该!」 众人都纷纷点头,觉得这话再对不过了。 「宫门开了!」 赵宗谔没事做,最近上朝有些勤劳。他看到宫门开了,就喊了一声。 「开尼玛!」 有人习惯性的骂道,大抵是先前不敢骂沈安,现在就拿别人出气。 「你说什么?」 赵宗谔怒了,大步过去。 他是宗室子,而且最近顶着汴梁屁王的名头所向无敌,除去赵允让之外,他怕过谁啊! 叫骂的人在人群中看着脑袋有些小,而且比别人矮一截。 艹! 这样的人就是天生给别人立威用的啊! 赵宗谔心中欢喜,就戟指那人,喝道:「别跑!」 那人叫骂了之后也没当回事,听到赵宗谔呼喝,就缓缓站了起来…… 卧槽尼玛! 兴致勃勃的赵宗谔急忙止步,看着这个身高起码有一米九的官员笑道:「这是……这是误会啊!」 原来这人个子太高,所以和边上的小贩讨了凳子坐。 众人一见不禁都笑喷了。 这汴梁屁王也有吃瘪的一天啊! 稍后进了宫,等赵曙来了之后,议事开始。 最近天气不错,而且阳光明媚,让赵曙的心情颇为不错。 此刻外面阳光普照,殿内却因为角度的问题而微微发暗。 昨夜高滔滔有些发热,御医诊治了许久,赵曙也在边上守着,所以有些疲惫。 他隐蔽的打个哈欠,然后擦去眼角的泪水,抬头看了一眼。 宰辅们都在议事,很是认真。 韩琦挺着肚子,冲着富弼在喷口水…… 他真的是在喷口水,坐在赵曙这里就能看到那些唾沫横飞。 而富弼也不甘示弱,直接越过赵顼冲着韩琦比划。 「那交趾使者哭他的,当年大宋使者也在交趾差不多哭了,可交趾人理会了吗?」 富弼怒道:「老夫自然知道不必管,可那使者说自己此行失败,回国定然会被弄死,就准备自尽……他若是死在大宋,这青史斑斑如何记载?那些外藩人会如何看?」 「他死他的,关大宋屁事!」 当韩琦的口水喷到了富弼的脸上时,他不禁怒火中烧,张开嘴…… 「哈……噗!」 口水飞过去,一大坨落在了韩琦的胸前。 咦……真是噁心啊! 韩琦如被雷殛般的低头看着那泡口水,然后干呕了一下,伸手去抹。 他举着手,把一张肥脸皱成了菊花,「我……富弼,老夫要弄死你!」 「有话好说啊!」 包拯等人马上隔开了他们二人,可韩琦的怒火一下就冲上来了。 「富弼老儿,老夫今日定要将你打杀了!」 韩琦被包拯和欧阳修抱着,不住的扑腾。 包拯还算好,欧阳修有些体力不支,加上眼力很差,就胡乱伸手去抓,结果抓住了韩琦的嘴,就顺手拉了一把。 韩琦的骂声结束了,他鼻子嗅嗅,「什么味?」 他低头,看着欧阳修收回了自己的手,就问道:「你……什么味?」 欧阳修尴尬的道:「只是些……肉馒头的味道。」 韩琦突然问道:「先前在外面你说脚痒……」 先前在入宫前,欧阳修突然脚痒难耐,就在边上坐下,脱鞋解袜,很是抠了一番自己的脚。 韩琦捂嘴干呕着,觉得自己真是够倒霉的。 「好了。」 赵曙也觉得有些噁心,关键是他看到了韩琦和富弼的矛盾刚好,再进一步就不妥了。 政事堂和枢密院不能合流,否则就是文武并肩,帝王就危险了。 韩琦深知这一点,富弼也很清楚,所以才会放开顾忌,和对方不时怼一次。 这些老狐狸啊! 赵曙觉得面对这些老狐狸有些累,就说道:「看看你们,都多少岁数了?还和年轻人般的胡闹!像话吗?」 宰辅们重新站好,听赵曙数落自己。 赵曙淡淡的道:「要稳重,要稳重!说多少次了?宰辅就是宰辅……要稳重!」 能藉机削宰辅们一下,让赵曙很是乐呵,甚至还在微笑。 第647页 一群老狐狸,被朕说了却没法反驳,舒坦啊! 看到宰辅们都低着头,他的心情就更好了,指着沈安说道: 「你等在打闹时,沈安在干什么?他在那里站着,目不斜视。」 众人看过去,沈安果然是目不斜视。 可不对啊! 韩琦揉揉眼睛,觉得自己怕是看错了。 富弼眨巴了一下眼睛…… 「年轻人有这等气度的少见,最近沈安不错,很是勤勉,朕心甚慰吶!沈安……」 赵曙叫了一声。 沈安依旧目不斜视。他的身后就是木柱子,他就靠在木柱子上,目不斜视。 富弼突然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笑道:「陛下,这小子在睡觉呢!」 这小子竟然在朝会时睡觉,真是不把这个资格当回事啊! 大宋的常朝就是个练站立的地方,压根没卵用。 可这里不同,这里是宰辅们和君王决断大宋诸多大事的地方,能进来的无不是重臣,或是帝王看好的人选。 肖青如今早就滚蛋了,年轻人就沈安一个。 哦,还有个皇子。 赵顼站在那里很是尴尬,想去提醒沈安吧,自家老爹就在上面看着,很丢人。 「咳咳咳!」 他干咳几声,沈安涛声依旧。 「醒来了!」赵曙有些生气了,就提高了嗓门。 沈安依旧如故。 赵顼心中一急,就说道:「萧观音来了。」 「啥?」 沈安身体一抖,就睁开眼睛,四处乱看。 情况好像不妙啊! 第1040章 礼义廉耻 上朝睡觉,这个在常朝那边时常有之,但在这里却罕见。 赵曙目光不善,宰辅们嘴角含笑,就等着看热闹。 包拯的眼中几欲喷火,看来下朝后要小心被追杀。 赵顼那厮竟然在装老实…… 刚才谁说的萧观音来着? 不就是这小子吗? 沈安的脑子飞快的转动着,赵曙却阴测测的问道:「你最近也没上朝,朕也没安排事务给你,昨晚你难道去做贼了?嗯!」 韩琦挑眉道:「多半是……听闻近日城中的青楼来了不少新人……」 哥不嫖娼啊! 沈安无辜的道:「陛下,臣昨夜……臣昨夜想到了交趾使者此事,觉着这事看似轻微,可却能深刻的影响到大宋未来的发展和规划,臣越想越着急,越想越兴奋……越是睡不着了。」 韩琦冷笑,富弼低头,包拯抚须点头,很是欣慰…… 赵曙哦了一声,问道:「正好宰辅们在议此事,你来说说。」 沈安擦擦嘴角,说道:「陛下,交趾使者本是回程归国了,可却半路回转,这于理不合,他是拿着刀搁在自己的脖子上,这才得以掉头。他为何这般焦急?因为水军出发了,交趾要倒霉了,他此刻回去,估摸着会落在水军的后面,到了那时,被大宋水军袭扰的焦头烂额的李日尊会宰了他!」 「这些朕知道。」赵曙觉得沈安全是废话。 「是吗?」沈安很是淡定的道:「陛下,占城使者在回去时,随行有不少兵器……交趾使者察觉了。」 「嗯?」 赵曙皱眉道:「不是百般小心了吗?怎么被察觉了?」 交趾使者在大朝会之后拖着不走,占城使者一看不对,心想交趾可不是好鸟,咱还是留下吧,看看他想干些什么。 结果交趾使者要死要活的闹,占城使者马上就对大宋表了忠心。赵曙龙颜大悦,就令沈安去谈判,很是卖了占城一批兵器。 「占城使者吓坏了,担心交趾人把矛头对准他们,如今……如今占城使者已经在归程了。」 操蛋啊! 赵曙很是尴尬的道:「此事……交趾使者闹腾就是看准了此事,觉着大宋会很尴尬吧?」 宰辅们都点头。 好你个赵曙,占城和交趾可不是朋友,你私下卖兵器给他们,这是想干啥?想让他们给交趾来一下? 这个谋略是阳谋,可极为有效,没法破坏。 可如今被发现了之后,占城使者担心会被交趾大举进攻,所以又熘回来了,这是赖上了大宋。 「为何会尴尬呢?」 只有韩琦很是不解的道:「交趾本就是大宋的敌人,大宋要怎么弄他们是大宋的事,为何会尴尬?」 老韩就是这一点好,一旦面对对头,他就会化身为流氓,什么规矩,什么道德义气都滚边去。 「此事……大宋立国多年,礼仪还是要的。」赵曙是帝王,自古以来,华夏的帝王都要脸面,他也不例外。 「陛下,脸面脸面,大宋以前讲脸面,可辽人要脸吗?西夏李家那个叛逆可要脸吗?还有交趾,当年在大宋西南烧杀抢掠,咱们的使者去了交趾,他们可要脸吗?」 韩琦怒了,挥舞着笏板咆哮着:「臣这些年的阅历告诉臣,对外藩人就不能要脸面。你要脸面,他们就会不要脸,然后趁机从大宋的身上弄好处……」 「多少例子……从汉唐起,脸面误国的例子有多少?」韩琦痛心疾首的道:「可最后得到了什么?衰弱时那些外藩人都舔着嘴唇,争相提着长刀杀进中原,杀戮咱们的将士,奴役咱们的百姓……陛下,对外……」 韩琦缓缓跪下,珍而重之的道:「不可顾忌脸面啊!」 第648页 韩琦的一跪,让赵曙愕然,旋即沉思。 前汉是不要脸的,但凡被欺负了,没二话,咱不能报仇的时候就先憋着,等兵强马壮之后……呵呵,来,哥弄死你! 前唐要差些,少了前汉那种不要脸的劲头,而且信用外藩人为大将,最终倒了大霉。 所以从汉唐来看,对外不要脸的大汉才是真豪杰。 但总体来说,汉唐都比大宋好,大宋要脸面让人纠结。 韩琦的一番话对赵曙来说堪称是振聋发聩。 他缓缓的道:「韩卿起来。」 韩琦太胖了些,起身时颤颤巍巍的,让人担心他会垮下去。 赵曙看着他,点头道:「安心,都安心。有人曾给朕说什么仁义道德,说的是天花乱坠,可朕就问了一句,道德高深之人可能为帝王?」 为毛线! 你玩道德高深,外敌只会笑掉大牙。 「朕不会做宋襄公。」赵曙冷笑道:「如今有一种想法,说什么帝王将相,百姓军士都该守着自己的分寸和位子,不可妄动,如此大宋构架稳固,可千秋万代。」 这个怎么有些熟悉呢? 沈安有些懵逼。 各人守着自己的分寸和位子,不可越矩,这个怎么像是弄泥塑菩萨呢? 什么都用框架框起来,这样的社会架构要得不? 要得毛线! 这些话里蕴含着最大的风险就是阶级固化。 什么叫做不可妄动? 帝王的儿子是帝王,宰辅的儿子是宰辅? 扯尼玛淡! 沈安也怒了,说道:「陛下,这等人愚不可及,腐儒都不能形容,就该赶出去!」 「朕已经把他赶到了琼州去,想来那边的土人会喜欢。」 赵曙的话让人嵴背发凉。 不过沈安却很是欢喜。 琼州那边现在土人不少,去吧,去告诉那些土人这些道理,想来官家会欢喜的。 「陛下,大宋上下流动顺畅,百姓也能四处走动,这样的大宋才有了今日这等蒸蒸日上的景象。若是都给框起来,臣不敢想像。」 包拯觉得这样的人就是腐儒,「这等人以后不可为官,就算是教书也不能,否则遗祸无穷。」 赵曙点头,觉得包拯的悟性很高,「是这样,朕让皇城司清理了一番,最后清理了十余人,都送去了琼州,想来再过数十年,琼州就会民风淳朴。」 赵曙不是赵祯,这位的毛病就是小气,你气着他了,他就会想办法收拾你。 「朕令郭谦在太学内自查,但凡有这等愚不可及的教授,一律赶出去。」 太学是大宋最高学府,要是被这种思想弄进去,十几年后赵曙就得哭。 「邙山书院和宗室书院……」赵曙看着沈安。 沈安说道:「陛下放心,杂学虽然不涉及政治,可师生都知道一句话:不能读死书。」 谁敢愚弄那些学生,怕是会被臭鸡蛋砸得满头包。 赵曙满意的点点头,「对外藩,大宋要强硬,不可退步。」 这是基调。 沈安挑眉道:「陛下放心。」 赵曙看着他笑了笑,心想这厮就是个大胆的,而且对外异常强硬。 「对内……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赵曙非常清楚大宋内部需要什么:「要薰陶民风,不说夜不闭户,至少要让那等不顾礼义廉耻之人无法存身,如此,上下都会以守信为荣,以不知廉耻为耻……不出五十载,必然大治。」 着啊! 沈安觉得这话再对不过了。 一个国家的基础就是民风,民风彪悍,那么就不惧外敌入侵,汉唐就是如此。 若是百姓狡黠,凡事以利益为重,不知礼义廉耻……长久之后,这个大宋必然会走下坡路。 赵曙三十余岁,正是身体和精神的巅峰状态,他见宰辅们都在点头,沈安甚至是欢喜,就笑道:「大宋重契约,这是好事,以后要加重对不守契约的处罚,要重罚!」 大宋办事就是靠契约,双方立下契约你就可以安心了,不必担心被违约。 重视契约让大宋的商业蓬勃发展,让社会诚信渐渐进步,这才是大宋的立国之基。 宰辅们躬身道:「陛下英明。」 「交趾使者之事……沈安去看看。」这等事宰辅们没法处置,让沈安这等不要脸的去才好。 赵曙又感悟了一些为君之道。 稍后散朝,沈安一熘烟就跑了,气得后面的包拯想打人。 到了枢密院这里时,就见皇城外围了不少人,沈安过去问道:「这是怎么了?」 守门的军士见他来了,就说道:「沈县公,占城和交趾使者在打架呢!」 卧槽! 沈安赶紧沖了出去,挤进了人群里。 人群中间,占城使者的脸部青紫,鼻血稀稀拉拉的往下流淌。 交趾使者的两只眼睛被打的肿起,他咬牙切齿的道:「别忘了,当年占城可是差点灭国,若非是我国太宗皇帝仁慈,占城早就没了。」 当年李德政率军亲征,大败占城,堪称是杀人盈野。 占城使者昂首道:「如今大宋却在,有本事再来。」 来,如今占城的靠山是大宋,交趾有本事就来攻打试试。 周围的百姓都面露骄傲之色,觉得这是大宋强大的象徵。 第649页 只有沈安知道,这是甩锅。 中南那边的局势很复杂,交趾占城真腊,三国之间你攻我打,没有一个是无辜者。 占城使者想让大宋来背锅,沈安并不怕,只是觉得不爽。 马丹,给钱了吗?没给钱就想让大宋出面,谁搭理你? 占城使者说完后就看向皇城大门,心想咱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大宋该有人出来了吧。 「出不出去?」 宰辅们也来了,在看热闹。 韩琦没好气的道:「沈安那小子已经挤进去了,他狡黠,有他在,大宋吃不了亏,都等着看热闹吧。」 众人都点头,说到这个,没人怀疑沈安的节操和手段。 那边的占城使者前面强硬就是因为这里是皇城外,他觉得大宋既然卖了兵器给自己,那必然就是支持占城的。 可人呢? 他看看城门那边,全是人头,却没人过来。 这个……不对劲啊! 交趾使者见状哪里还不明白,大喊一声之后就沖了过来,一拳就把占城使者打的鼻血长流,两人马上就用王八拳互殴。 第1041章 官家,这功劳值几条腿? 两国使者在斗殴,沈安看的津津有味的,不时给个建议。 「左边,趁机给他一拳啊!」 「抱住他,赶紧喘息……好,打……卧槽,竟然咬人?」 「啊……」 交趾使者抱着耳朵在狂跳,而退后的占城使者的嘴里血淋淋的,而且好像在咀嚼着什么东西。 「呕!」 周围传来了许多干呕的声音,有人甚至吐了出来。 呕吐物的酸臭味在瀰漫,沈安觉得差不多了,再打下去,说不得真会出人命,就走出来皱眉道:「这是在闹什么呢?打架?皇城之外打架,可要去皇城司走一遭?」 「沈县公……」 占城使者本来是想装凶狠,所以才咀嚼着耳朵,在见到沈安后,他下意识的就吞了下去,然后…… 「呕!」 沈安看向交趾使者,问道:「为何在皇城前斗殴?」 交趾使者捂着耳朵,惨笑道:「大宋卖了兵器给占城人,这是要和交趾为敌……某出使大宋失败,归去后定然也是死,既然都是死,那便死在大宋……让陛下看看某的忠心……」 说着他从怀里拔出短刃,就往胸前捅去。 「小种!」 沈安一声低呼,一个人影沖了进来,拔刀,挥刀,一气呵成。 铛的一声之后,交趾使者目瞪口呆的看着手中短了一截的短刃,「这是……这是什么好刀?」 他再抬头看着闻小种手中的长刀:「这是……」 断掉的那一截刀尖正好插在他的脖颈里。 沈安傻眼了。 周围的人也傻眼了,宰辅们也出来了。 这救人变成了杀人,咋办? 占城使者得意的笑了一下,然后又装作痛苦的模样。 闻小种说道:「此人刚才是准备让短刃从肩上去,只是太猛了些,加之这把刀太过锋锐,所以就成了这样。不过无碍,那个地方死不了。」 郎中飞奔而至,检查之后就笑道:「运气不错,没插到经脉,好生处理,应当有两成机会能活。」 闻小种是刺客,精通这些。郎中处置这等外伤的机会不多,所以交趾使者的死活还不能确定。 不过沈安不准备干涉。 「沈县公……」 占城使者巴不得交趾使者死在这里,这样交趾和大宋就再无转圜的余地。 想想,一国使者死在大宋皇城外,李日尊就算是再想忍,也只得把大宋当做是头号大敌。 沈安笑道:「贵使这般急匆匆的回来,是为何啊?」 占城使者说道:「外臣回来只是担心交趾人会给大宋制造麻烦……」 老子信你的鬼! 沈安心中冷笑,「交趾人不会成为麻烦。」 若非是有辽人和西夏人在,大宋现在就可以谋划从陆路和海路进攻交趾。 占城使者说道:「大宋对占城的厚爱,外臣归去后定然会一字不漏的说清楚。」 交趾使者不便移动,此刻就坐在边上,那郎中单手握着断茬,用力一拔。 嗤! 鲜血飙射了一下,但看着不大。 运气不错,没弄到大血管。 沈安有些遗憾,觉得交趾还是会苟下去,就和颜悦色的道:「大宋对占城,那就是父亲对儿子,占城就是大宋的崽……」 使者一脸纠结,觉得这个称呼实在是太羞耻了。 「为此大宋卖了兵器给你们。」沈安一脸正色的道:「那些都是神兵利器,大宋国内都还没用上就先给了你们,这是何等的亲切,这是何等的眷顾啊!」 「是啊!」占城使者的脸上就更纠结了。 那边的交趾使者估摸着自己死不了,就笑道:「刚才……刚才那……那人的才是宝刀。」 闻小种一刀就弄断了他的短刃,手法和力量另说,就那长刀的锋锐程度,交趾使者也有些忌惮。 闻小种淡淡的道:「大宋多的是这等刀。」 他不是外交人才,这话也是下意识的想震慑住两国使者。 交趾使者是有些害怕,但占城使者却仰着头,一脸委屈的看着沈安,就差落泪了。 这便是你说的崽? 第650页 「安心,交趾的刀枪绝对比大宋卖给你们的差。」 沈安就差点挑明了,让他们赶紧去和交趾人开战。 十多年前,交趾的李德政一战击败占城,还干掉了他们的国主,这个是奇耻大辱吧? 肯定是。 包括真腊在内,中南这三国之间不会有和平。 大宋要如何在这中间找到平衡,让他们不断互相牵制,这个是要仔细考量。 「大宋为何卖兵器给占城?」 交趾使者不敢大声说话,但眼神带着的愤怒几乎和火焰差不多。 那些大宋官员都有些尴尬,可沈安却淡淡的道:「大宋乐意,仅此而已。」 有钱难买我乐意,怎地? 交趾使者羞怒之下,就咳嗽了起来。 沈安看向了占城使者,目光炯炯的问道:「你既然说那批兵器不好,那就退回来,一文钱都不会少占城的。」 「来人!」 沈安抬头叫了个官员过来,吩咐道:「马上派人去,把给占城的兵器收回来……」 交趾使者狂喜道;「沈县公果然是光明磊落的君子,回头某请饮酒……」 「沈县公,某错了。」 占城使者哭嚎道:「某是口滑了,口滑了。」 沈安冷笑道:「这次口滑,下次想滑什么?这是两国交往,一言一行无不慎重,回去后,你国国主应该要给大宋一个交代。」 「是是是。」 使者没口子答应,然后哀求道:「沈县公,那兵器……那些兵器就看在多年的交情上,卖了吧。」 大宋若是和占城冷下来,交趾就敢回头收拾了他们。 沈安点头道:「只此一次!」 「是是是。」 占城使者汗出如浆,知道刚才只要沈安反口不认帐,交趾使者马上就会立即回国,随即交趾大军就要倾巢出动了。 交趾使者悲愤的道:「交趾不会屈服!」 「拭目以待。」 沈安现在连敷衍交趾使者的心思都没有了。 占城使者得意的道:「大宋卖的可是神兵利器,此后交趾可还敢入侵占城吗?」 交趾使者觉得自己目睹了最大的悲剧:宋人果真要武装占城了。 这是两头牵制。 不过宋人不能入侵交趾吧? 他觉得宋人不可能突破那些恶劣的环境,进入交趾境内征战。 「你们……」 他刚想说一番狠话,却见一队侍卫走出了皇城。 这些侍卫的长刀一看就是普通式样的,而闻小种的却不同。 「沈安的侍卫用了宝刀!」 他只是喊了那么一嗓子,然后就冲着沈安在笑。 你给交趾带来了无尽的麻烦,那某今日也给你一个麻烦……这便叫做一报还一报。 这些侍卫是拱卫大宋皇城和大宋皇帝的最后力量,可却在用最普通的长刀。 可你沈安却给自己的护卫配备了最好的刀,这个啥意思? 你是大宋首富,这是觉着自己比皇帝还尊贵吗? 富弼一听就转怒为喜,问道:「可能大量出产?哦哦哦!此事不该在这说,走,去枢密院说。」 这可是机密。 可那些百姓都在看着沈安,想知道大宋是不是又有了一项能震慑外敌的好东西。 随着大宋对外不断取得胜利,百姓们的心气也渐渐的高了。 心气提起来困难,但要压下去却很容易。 沈安淡淡的道:「能。」 既然话题都挑明了,那就让这些外藩人知道大宋的厉害。 交趾使者心中一冷,看着沈安的目光都不对了。 你莫不是撒谎? 他先前摸出来的短刃真是家传的刀,虽然说是宝刀有吹嘘之嫌,但却不差。可闻小种只是一刀就让它变成了两段。 若是宋人都配备了这等好刀…… 咋办? 占城使者马上就郁闷了。 沈安口口声声说什么占城是大宋的崽,可实际行动却不是这么回事。 「沈县公,您刚才说占城是大宋的崽啊!」 大宋就是这么对自己的崽吗? 这不厚道吧。 富弼心中急切,就拉着沈安进去,边走边说道:「上次你还说什么……西夏是大宋的崽,这什么稀奇古怪的,到处为大宋认儿子……不像话!」 卧槽! 交趾使者这才知道沈安是在忽悠自己。 什么崽,有钱才是崽啊! 沈安跟着富弼进了枢密院,两人密议了许久,随即富弼求见赵曙。 「好钢?」 「对,出云观那边弄出来的。打造的长刀不错。」 赵曙放下奏疏,说道:「当年沈安玩笑般的让出云观变成了大烟囱,从此炼丹炉变成了炼钢炉,我还以为是玩笑,如今竟然出了好钢,走,看看去。」 官家和宰辅们出行,侍卫们都严阵以待,长刀是必备的。 可大家看着闻小种都有些羡慕。 「这刀如何?」 「可能试试?」 闻小种不乐意,作为一个杀手,他习惯性的不想让自己的兵器被人知道具体细节。 「试试吧。」 沈安觉得有必要让大宋君臣知道杂学的厉害。 两把长刀交错,奋力噼砍。 赵曙瞪大了眼睛在看着。 第651页 铛! 两把长刀交错而过。 侍卫举起手中的长刀,看着那深深的豁口不禁贊道:「好刀!」 长刀厚实,本就不大容易斩断,能砍出这么一个豁口就已经很了得了。 赵曙大喜,说道:「这是……沈安又立功了。」 众人看着他,那眼神有些古怪。 ——官家,这个功劳值几条腿? 第1042章 一刀枭首,战功到手 以前的出云观,有舍情的八面玲珑,有舍慧的炼丹术,两者合一,让出云观成为了汴梁名列前茅的道观,香火鼎盛。 隔着老远,赵曙就看到了烟柱。 「那是什么?」 沈安看了一眼,随口道:「官家,那是刀枪和大宋的未来。」 浓烟滚滚,看着就像是一条恶龙。 若是在后世,百姓看到这样的浓烟,大抵马上就会打电话。 ——歪,歪……有人在污染环境! 可在这个时代,钢铁就是刀枪,烟囱就是生产力…… 赵曙略一思忖,觉得沈安的话再对不过了。 「那便是出云观的烟囱吧?那下面就是钢铁,钢铁能打造刀枪……我听三司说,每月出云观都会交纳不少钢铁,如今不少刀枪都依赖这边出产的钢铁,嗯,这便是刀枪和大宋的未来……」 他很是唏嘘的道:「若是大宋的天空全是这般烟柱该多好啊!」 沈安想了一下大宋的天空全是烟柱的壮观模样,觉得那更像是末日。 韩琦说道:「是啊!若是汴梁有十家百家出云观,那大宋还怕什么外敌。官家,臣闻着这味道就觉着舒坦,恨不能把家搬到这边来。」 一股子微微刺鼻的味道瀰漫在附近,沈安正在心虚,觉得这样对身体不好,听到韩琦的话后,他觉得自己的道德水准又进了一步。 韩琦都想搬过来住,那出云观还是继续吧。 一到出云观,舍情闻讯赶来,见到赵曙后一脸的惊讶和欢喜,「见过官家,怪道早上道尊的塑像突然摇晃,观里养的老牛突然跑到了大门口往外张望,数度徘徊,原来是官家大驾光临……」 「咳咳!」 沈安干咳一声,示意他表演的差不多就够了。 道尊的塑像摇晃,你确定不是地震吗? 老牛跑到大门口张望,这个更是地震的先兆吧? 在场的都是读书达人,韩琦突然说道:「这是地龙翻身?」 众人面面相觑,曾公亮说道:「没错,老夫也曾在书里见到过这等徵兆……」 卧槽! 包拯下意识的道:「官家快走!」 啥? 舍情懵逼的道:「这是……」 是你妹! 沈安觉得自从出云观放弃了炼丹之后,舍情接人待物的本事就越发的差了。 「这个……只是幻觉,对,幻觉。」沈安瞥了舍情一眼,「此人叫做舍情,乃是舍慧的师弟,他从小……」 沈安指指脑袋,同情的道:「他从小脑子就有些问题,经常会咋呼什么见到了鬼神,或是一棵树突然从观里跑外面去了……时日长了,大家都习惯了。」 「哦!」 众人释然,舍情本想解释一下,沈安走过去低声道:「若是官家以为是地龙翻身了,你就等死吧!」 到时候京城戒严,可等军民严阵以待时,却发现这只是个笑话……舍情真的就可以去死了。 舍情心中一凛,急忙就堆笑道:「是啊!贫道这个病……它会不时发作,发作起来时,经常能看到鬼魂在观里四处……呜呜呜……」 沈安捂住这厮的嘴,尴尬的道:「又在胡言乱语了。」 看看赵曙和宰辅们的脸吧,都在发青,不时还往周围看看,分明就是担心有鬼。 这好不好的就把地龙翻身弄成了遍地鬼魂,沈安觉得舍情应该闭关了。 「那个……把舍情送去闭关,何时不发疯了再出来。」 稍后众人来到了后面,那味道就浓郁了。 「见过官家。」 舍慧的脸看着越发的红了,就像是一个酒精中毒的傢伙。 赵曙兴致勃勃的看了炼钢炉,然后被带到了边上的房间里。 这个房间里堆放了不少钢条。 「官家请看,这个便是贫道弄出来的好钢。」 舍慧很是自信的道:「这钢出来之后,沈道兄就让贫道打造了几把刀来试试,锋锐无匹啊!」 说着他从墙壁上解下一把长刀,信手拔了出来。 两个侍卫马上就挡在赵曙的身前,神色警惕的盯住了舍慧。 当着官家的面拔刀,这些侍卫没冲上去宰了他就算是好的。 舍情发疯,舍慧莫不是也有些问题? 沈安满头黑线,舍慧却兀自不觉的道:「这刀比如今军中的刀好了许多,只是也贵一些,观里的道人们要吃饭,要穿衣……官家,多给些钱吧……」 舍慧不会说话,一番话说得朝中都是恶棍般的贪婪,拿了好处还不肯给钱的混蛋。 赵曙有些纠结的看着包拯。 老包才从三司使的职务上卸任不久,应当是他的锅。 「官家,给了不少钱,只是这边……每日都要耗费不少矿石……这些矿石都是远处拉来的,耗费不小。」 舍慧瞪了包拯一眼,觉得他把自己当做了饭桶,就挥刀。 第652页 噗! 边上有一个外面用皮革,里面用草蓆包裹多层的东西,专门用于试刀。 这一刀下去,这东西竟然被斩断。 赵曙过去看了看,贊道:「好刀。」 断口整齐,显然是好刀。 「军中有此利刃,想来将士们更能奋勇杀敌……以后让三司那边多给钱粮。」 「多谢官家。」 舍慧要钱的任务完成,就没精神陪这群人,自家寻个藉口道:「官家,贫道还有个方子要和人探讨,这便去了。」 「去吧。」 等舍慧走了之后,赵曙贊道:「这才是做事的人,大宋若是多一些这样的人,盛世何愁不来呢!」 韩琦点头道:「这个舍慧乃是炼丹大家,后来改行炼钢,也是大家风范,很是不凡。这观里清幽,若是可以,臣都想在此住上十天半月的,好生修修心。」 「倒下来!」 轰! 韩琦话音未落,后面就有道人在卸货,声音很响。 这就是你说的清幽? 韩琦老脸一红,说道:「这边竟然无人看守,官家,皇城司的人擅离职守了。」 「见过韩相。」 边上的房间里突然钻出个道人来,他稽首行礼,「小人正是皇城司的密谍。」 老韩,你竟然当着皇城司的人说他们的坏话,这下丢人了吧?而且张八年绝对会记着你的好,以后寻机给你一傢伙。 所以大嘴巴有时候容易惹祸就是这样。 众人又看了不少地方,随后满意的准备回去了。 在路过一间精舍时,随行的道人说是观主舍慧的住所。 「观主时常会闭关计算些东西,所以这里很是安静,从没人敢打扰……」 一阵鼾声传来,赵曙问道:「这是什么?」 道人一听,就低头不语。 这舍慧刚才不是说要去探讨什么东西吗?可这打鼾声是谁的? 哎! 赵曙苦笑道:「这等地方就是做事的,都实在。我是帝王,可在此却是闲人,干扰了他们。不该啊!下次出来该轻车简从,最好身份都瞒着,如此大家都方便。」 站在出云观门外,赵曙突然问道:「这样的好钢若是打造出无数刀枪,大宋可能无敌于天下?」 「臣方才看了那个试刀的东西,相比之下,比人的腰更坚韧些,所以这刀若是用于斩杀敌军,那将会无坚不摧。」 韩琦说的有些渗人,见赵曙皱眉,就讪讪的道:「若是军中有这等好刀在,想来辽人会更吃亏。」 曾公亮也点头道:「臣在想啊,两军对垒,互相挥刀,大宋的将士们一刀下去,敌军的长刀断成两截……随后一刀枭首,战功到手……爽快!」 他双手握拳,很是兴奋的道:「官家,臣想到这个,就恨不能率军出击,去击败大宋的敌人。」 赵曙看了他一眼,说道:「曾卿豪迈。」 后续就没有了,可见赵曙深知老曾的尿性。若是让他率领大军出战,多半是要扑街的命。 「沈安,你以为如何?」 沈安历经多次厮杀,虽然年轻,却算得上是宿将了。 「陛下,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个道理哪行都是一样的,军队也是如此。」沈安自信的道:「大宋军队如今有了火药罐和火油弹,加之神威弩,在未曾接敌之前就能给敌军以重创……可接敌之后呢?」 他把闻小种叫过来,拔出长刀,比划了两下,「一刀下去,敌军的长刀就算是不断,可也会多一个大豁口,后续再格挡,这刀多半就废掉了。也就是说,我军手持这样的长刀,先天就占据了优势,官家,有此优势在,将士们会更自信……」 「给我看看。」 赵曙接过长刀,奋力挥舞了一下,结果差点闪到腰。 「慢些慢些!」 韩琦扶着他,抱怨道:「您是帝王,大宋再落魄也没到要您挥刀的时候。若是真到了那个时候,臣等都该死了。」 赵曙笑道:「不过是挥挥刀罢了,可竟然这般艰难,那些将士们每日操练想来更是辛苦,我却有些不安,这样,令人赏京中诸军肉食,算是犒劳。」 赵曙挥刀差点闪到腰,这是出丑,可他马上就用犒劳京中诸军来转圜,一下就脱离了窘境。 这个就是帝王之术。 沈安希望赵顼能多学些,可那厮今天有功课,没来。 赵曙最后还是一刀斩断了一棵无辜的小树才作罢,他贊道:「我虽然不懂刀枪,可却觉着这刀锋利,若是西夏人碰到了会如何?」 他突然提起了西夏人,韩琦心领神会的道:「西夏和辽人之间的厮杀差不多了,辽军强弩之末,如今有了退意,西夏人气势如虹……在边境地带又开始了挑衅。」 沈安听了这消息不禁有些怒了。 第1043章 赵顼请缨 辽人此次作战依旧没有解决自己的补给保护问题,被西夏人神出鬼没的偷袭粮道,次数多了,前面的军队补给不足,怨声载道。 这便是僵局。 辽人的粮草储存数量不足,一旦断掉补给,随时都有可能崩溃。 耶律洪基如今很纠结,想退兵吧觉得丢人。 想当初大辽可是很牛笔的大军压境,压根就不给西夏人解释的机会就发动了进攻。 当初有多牛笔,如今就有多撒比。 第653页 而且大宋很缺德的继续在雁门关一带派驻了大军,就瞄着朔州。 你耶律洪基要是带着大军转向西夏,那大宋说不好就会捅你的菊花。 所以两难之下,耶律洪基动了退兵的念头。 西夏人察觉到了辽人的动态,激动之余,平头哥的属性马上就发作了,在辽军还在境内的情况下,对大宋的态度发生了改变。 「官家,李谅祚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啊!」 韩琦很是愤怒,恨不能马上就出动大军,和辽人夹击西夏。 但他知道不能,否则西夏一灭,大宋就会直面没有牵制的辽人。 赵曙冷笑道:「他们历来如此,所以……我准备派人去西夏那边看看,好歹震慑一番。」 君臣都觉得李谅祚不是个东西,可沈安却知道这个少年还不错,等他死后,他的老婆梁太后掌权的西夏,那才叫做一个彪悍。 「官家,给他们一下吧。」 沈安觉得什么威慑都没有出动军队干一架更管用。 「派出骑兵突袭他们,一战即走。李谅祚自然知道大宋的意思,这样他不会误判,依旧会全力对付辽人。」 什么震慑,这样的突袭才是真正的震慑。 赵曙看着他,突然伸手指指,说道:「你这个少年……」 「臣不是少年了。」沈安觉得少年这个词对于目前的自己来说有些不合适,别人听了会觉得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赵曙捂额道:「是了,你如今连孩子都有了,我却记得你当年在府里和大郎闹腾的时候……那时候……你们俩无法无天,还把府里给炸了……」 官家成了皇帝后,少见这等温情的时候。 沈安赧然道:「那时候臣无状。」 那时候的他嫩了许多,做事也少了许多手腕。若非是有那么多人看顾,他早就完蛋了。 赵允让,包拯……许多人在看着他,在他要倒霉前会伸手拉他一把,帮他把那些障碍移开。 「刚才你的话让我却想起了以前你的无法无天。」赵曙渐渐清醒,说道:「不过西夏人却有些得意忘形了,既然如此,大宋就该敲打敲打,让李谅祚知道,大宋可不是辽人,辽人忌惮的补给对大宋而言不是问题……」 大宋的人口是碾压当今世界的存在,这个不但西夏人忌惮,辽人也有些头皮发麻。 人口多就代表着赋税多,代表着丁口多。 而这一切反应在战争之中时,就是无数的粮草和兵员。 大宋一旦动员起来,那就是人山人海。只要帝王不是蠢货,只要把武人的地位提高一些,操练更多些,这个大宋谁敢轻视? 回到宫中后,赵曙叫了三衙的人来一起议事,赵顼也来了。 他进来行礼后,就给沈安使个眼色。 沈安微微摇头,觉得这个问题没他的事。 三衙的人回答了赵曙关心的边境问题,顺带很是自信的表态,「西夏人在挑衅,可他们却不敢越境。请官家放心,西北稳如泰山。」 赵曙满意的点点头,赵顼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出班道;「官家,臣以为李谅祚这是得意忘形了,大宋若是置之不理,等辽军退了之后,西夏人绝对会不断袭扰大宋的边境……」 这个是有历史依据的,赵顼先是举例说了西夏人在以前的劣迹斑斑,最后表态道:「官家,臣想去看看……」 沈安有些纠结,觉得这厮是静极思动了。 可你是皇子,啥时候轮到你去突袭敌军了? 赵曙也觉得儿子有些焦躁了,「你是皇子,在京城好生观政读书才是正理,出击西夏,京城多的是良将,哪里就到你上阵的时候了?」 赵顼说道:「官家,汉武年少时带着伴当四处游猎,这才有了汉武驱逐匈奴,为后续缔造盛世打下了基础。唐太宗更是亲自领军杀敌,战无不胜,这才有了盛唐之名……臣作为皇子,虽然不敢和这二位帝王年少时相比,可却敢领军突袭西夏,若是不成,臣自请出宫。」 赵曙的眼中多了冷色,大抵是想揍这个儿子一顿。 连沈安都是这种想法,宰辅们更是在窃窃私语。 汉武和唐太宗都是牛人,你把他们作为自己的偶像,这个没错。可你说什么若是不成,就自请出宫,这话却是太蠢了些。 自请出宫就是废掉皇子之位,以后变成一个闲散宗室子。 这话要是当着沈安或是赵曙私下说没问题,可宰辅们在啊! 看看韩琦吧,恨不能找东西来把耳朵堵住。 曾公亮在装傻,包拯在掐指算什么东西,好似道人…… 这话决绝,让赵曙没有退后的余地,他恼怒的道:「如此你便去吧。」 这话沈安觉得有些耳熟。 ——你去吧,死外面别回来了! 前世多少熊孩子都被父母这么骂过啊! 叛逆的少年总是嚮往外面的世界,可父母却觉得他们的翅膀还嫩,还不到独自高飞的时节,于是父子之间的矛盾就爆发了。 滚远些,别回来了。 赵曙这话大抵就是这个意思。 听闻皇子要去西北,富弼当即表态,准备派出五千最精锐的骑兵护送。 「陛下,出云观那边积了不少好钢,要不马上弄些出来,让京城各家兵器坊打造兵器。」沈安看了赵顼一眼,「此次突袭就正好能用上了。」 第654页 赵曙看着他,微微点头,安排出击日子,随后各自散去。 出了宫殿后,沈安和赵顼并行。 「你怎么这般强硬?顶的官家都没法转圜了。」 赵顼也有些后悔,「最近吃羊肉吃多了,觉得燥热,脾气都不大好。」 吃羊肉燥热? 「你这个……莫不是和女人那个啥多了?」沈安觉得这个有些像是腰子出了问题。 「没有的事。」赵顼矢口否认,随即转了个话题,「那个好刀能打造多少?」 「有不少。」沈安笑道:「舍情出的主意,说是枢密院看到这好刀定然会欢喜,于是就多弄些好钢,到时候也好多要些钱粮。」 可他们没想到竟然是赵曙亲自去了,于是没用上这番布置就得了好处。 「多打造些带去试试。」 赵顼有些兴奋的道:「西夏人碰到了这等好刀,会不会连刀带人被噼断?我恨不能现在就去西北试试。」 这个少年看来是到叛逆期了。 叛逆期的少年不肯服从权威,别人越不想让他做的事他越要去做。 赵曙也很头痛这个儿子。 「大郎的脾气最近不大好。」高滔滔得知了此事后,担忧之余就劝道:「不听父母的话,脾气越发的倔强了……不过官家,当年您也差不多啊!」 「是吗?」赵曙有些难为情的道:「我当年没这般吧?」 「有。」高滔滔和他是多年夫妻,自然没那么多忌讳,就捂嘴笑道:「当年阿舅骂你,你就顶嘴……」 这个…… 赵曙有些纠结的道:「此事……罢了,如今西夏主力都在和辽军厮杀,西北那边只是防御,如此大郎去了也没什么危险……不过……还是要安排好一些才行……」 父母便是这样,嘴里说着你去吧,别回来了,可实际上却又私下担心,做出各种安排。 稍后折克行和王却都接到了命令。 「官家令你护卫大王去西北。」 折克行领命,随即安排了一下军中就去寻沈安。 「没什么大事,就是突袭一下,告诉李谅祚别嘚瑟,仅此而已。」 这种警告式的攻击要求短促而猛烈,折克行去再好不过了。 可王却…… 「这是突袭……」 赵曙看着两米高的王却有些头痛。 这样高大魁梧的猛将很厉害,有他在,赵顼的安全不是问题。 可要什么样的马才能驮着他跟上队伍呢? 王却也有些纠结这个问题。 「要不……来人,把宫中的好马都放出来,让王却试试。」 王却瞬间就感动了,跪在地上泣声道:「陛下厚恩,臣粉身难报。」 宫中的马自然是宝马,可惜跟着赵曙这个主人没啥前途,最后给王却挑选了两匹好马之后,赵曙干脆把剩下的都分了,自己就留着几匹好马出行用。 随后好刀也运来了,一千余骑兵换装,然后测试了一下,顿时就引起了轰动。 「好刀啊!」 「有这等好刀,这次去收拾西夏人,定然是无往而不利。」 几天后,赵顼带着五千骑兵,在折克行和王却的护卫下出发了。 辽军依旧和西夏人在厮杀,不过在渐渐退却。 李谅祚站在阵前,看着那些退却的辽军,说道:「辽人无道,我军有道伐无道,必胜!出击吧!」 他最近没少读书,所以掉书袋说了什么有道伐无道,可麾下大多是文盲,一脸懵逼。 李谅祚嘆道:「那个……辽人不要脸,如今他们要逃命了,传令各处,弄死他们!」 「杀啊!」 西夏全军出动,辽人一边厮杀一边后退,丝毫不乱。 李谅祚看到这个场景就说道:「辽军还是那支辽军,果然厉害。宋人……宋人上次靠着坚城击败了耶律洪基,不足为凭。如今咱们的军队经历了和辽军的磨砺,进步很快,下次有机会,朕要再去宋人的西北,去看看……去……复仇,雪耻!」 第1044章 突击 宋辽西夏,三国之间的关系很复杂,三角恋都不足以形容这种复杂的关系。 一边打一边谈,一边打一边使者络绎不绝…… 三国之间的人员交往很是频繁,特别是大宋,作为三国之间最为繁华的国度,成了周边国家的贸易集结地。 去大宋做生意,能赚到你十辈子都花不完的钱。 去大宋寻找机会,兴许再回来时,你就会腰缠万贯。 大抵后世那些满眼憧憬想去某个灯塔的人就是这种想法,只是去了才发现自己只能洗盘子。 可对于不少人来说,在大宋洗盘子都是个好工作。 于是大宋国中多了些来历不明的傢伙,就像是后世偷渡打黑工的一样,在大宋厮混的如鱼得水。 宽厚的政策鼓舞百姓自由迁徙,鼓舞外藩人涌入大宋。 这里好处不少,但坏处也一样的多。 比如说大宋调动大军就很难瞒过周边国家。 于是突袭就变得紧张起来,你必须要赶在那些密谍通风报信之前杀到敌军的身前。 赵顼就是这么想的,所以一路催促着骑兵们赶路。 当赶到边境的一个堡寨时,里面的人都被吓傻了。 灰头土脸的赵顼下马之后差点摔倒,折克行单手就把他拎了起来,低声道:「稳住,别丢人。」 第655页 赵顼觉得双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他对着迎来的将领说道:「弄些热食,吃完了我们继续赶路。」 「您是……」 五千精锐骑兵,在大宋大抵就是核武器般的存在,可他们竟然出现在了西北的某个不知名堡寨里,这说出去大抵会吓坏不少人。 朝中这是要干啥? 关键领军的好像是个少年…… 少年领军,这个有些不妥吧。 「这是大王!」 王却过来了,他的身高就是最好的证明。 「见过王军主!」 将领神色兴奋的行礼,大抵有些见到偶像的意思。 王却率领的刀斧手一战成名后,在军中的影响力不小。 将领突然一怔,缓缓看向赵顼,「您是……大王?」 王却皱眉道:「速去准备吃食,还有,大王这边……烧水给大王沐浴更衣。」 「是。」 将领已经被吓坏了,急匆匆的带着人去准备。 皇子竟然来到了西北,还带着五千骑兵,这是要干啥? 赵顼皱眉道:「我不用洗澡。」 王却看着别处,「再出四十里就是西夏的一个堡寨,突袭之前,身体必须要养好……您的腿……」 赵顼的腿已经和面条一样软了,而且双腿内侧早已被磨破,每次解手褪裤子都是一次折磨。 堡寨里升起了炊烟,赵顼在一个杂物间里沐浴。 他穿着裤子进去,热水缓缓溶解着凝固的鲜血,然后他脱掉裤子。 洗澡之后,折克行送来了伤药。 「这是折家的伤药,敷上去,至少在突袭之前不会发作。」 赵顼上了药,果然好了许多。 随后就是用饭。 堡寨里没有大厨,但皇子来了,还是精心做了一大碗汤饼。 赵顼看到羊肉有些头痛,但还是吃了。 最近他只要吃羊肉就会发热,发热不打紧,烦闷才让人头痛。 将领就蹲在边上守着,等赵顼吃完后就涎着脸问道:「大王,敢问咱们这是去哪?」 赵顼擦擦嘴,说道:「去揍李谅祚一顿。」 卧槽! 将领一怔,心想咱们和李谅祚不是和好了吗?上次那西夏人还说什么…… 「沈县公不是说西夏是大宋的崽吗?」 那些将士们都吃好了,正在歇息,有人甚至都睡着了。 「是大宋的崽,不过是逆子。逆子不打不成器。」 这一路很是辛苦,赵顼的眼皮子也在打架,他想着给将士们多歇息一下,可折克行却反对。 「从汴梁一路到了这里是很辛苦,可不能歇,一旦歇息了,那一口气就散了,没精打采的怎么去突袭?」 「起来,马上出发了。」 那些睡着的将士们叫醒,眼睛里全是血丝,神色茫然。 「出击出击!咱们要去给李谅祚一巴掌!」 「都打起精神来,回头好杀敌!」 「……」 将领们在给军士们打气,随后出击。 四十余里地的距离并不算远,在暮色降临之前,赵顼通过望远镜看到了那个堡寨。 炊烟升起,说明里面正在做饭。 折克行下马,说道:「这边会有西夏人的斥候在盯着,某去清理一番。」 他说的很是轻松,可等再次回来时,浑身都是血腥味,还扛着一个俘虏。 拷打是一门艺术,可此刻折克行没时间去施展自己拷打的本事,而是採取了最暴烈的方式。 砍指头。 看着自己的手指头和脚指头一个个的消失,这份心理压力不是谁都能承受的。 「三千人……有三千人……」 三千人的堡寨实力不差,而且还是据守,若是想攻打下来,没有一万人你想都别想。 怎么打? 三人坐在地上,看着折克行用小石块在地面画出了堡寨的地形图。 「左边有坡,这里不能打,后面是水源,同样不能打。」 「前方敌军在盯着,不好打,所有要突袭就只有右边。」 折克行丢下石块说道:「某带人从右边摸进去,然后打开寨门……」 他说的很轻松,可王却却知道这里面蕴藏着的风险。 「若是被发现了就退回来。」 折克行冲着王却笑了笑,「咱们千里突袭,若是退回去,那就成了笑话……」 赵顼沉吟道:「如此也好,我们在正面,若是被发现,那就强攻。」 折克行看着他不说话,气氛变得有些怪异。 「大王,您在后面即可。」 王却知道了折克行的意思,那就是犹豫。 他既希望赵顼能参与攻击,获得厮杀经验,但又担心他会有危险。 赵顼抬头道:「此次我是主动要求来到这里,既然来了,岂有不见血的道理?去吧。」 折克行起身,突然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保重。」 这一去说不清会是什么情况,兴许他会被包围在里面,然后厮杀到力竭而死。 赵顼起身,「你若是陷进去了,我定然会进去。」 两人相互对视,突然都笑了起来。 「咱们必胜!」 「一定!」 折克行转身离去,身后跟着两百余军士。 赵顼就在原地看着,直至他们消失。 第656页 王却在边上看着这一幕,突然有些唏嘘。 这些年轻人啊,让某觉得老了。 …… 折克行带着人,趁着暮色接近了堡寨的右边围墙。 说是围墙,实际上就是土墙。而且这个土墙并不高,折克行轻松的就能看到里面的情况。 前方就是各种屋子,木屋、土屋,但还算是整齐,能看出将领的统军本事不错。 此刻开饭了,那些军士都往后面跑,步履矫健。 是精兵。 等视线内无人后,折克行一招手,就带着人翻了进去。 他们沿着这一排屋子让左边去,一路上遇到了几次敌军,都有惊无险的避过去了。 当看到寨门时,右边突然有人尖叫了起来。 这是一个西夏人,他的手中拿着一张啃了一半的大饼,右手拿着个木碗。此刻他正在大声叫喊。 「敌袭……」 正在后面吃饭的西夏人马上就丢下食物,拔出长刀就循声而来。 是进还是退? 退的话外面有接应的骑兵,还能确保安全。 进…… 这里距离寨门有两百步的样子,看似不远,可右边的敌军却已经蜂拥而至,弄不好就会全军覆没。 折克行没有丝毫犹豫,第一个冲着寨门去了。 「是宋军!」 「他跑的好快!」 折克行在全力奔跑。 身后有人在放声大喊:「突击!」 这是给外面的人信号。 火把骤然点起,马蹄声渐渐而来。 宋军主力开始动作了。 「宋军突袭,杀了他们,保住寨门!」 西夏人疯狂追赶而来,他们的距离和折克行差不多,当先的两个更是领先了一些。 折克行疾沖而去,当到了寨门前时,那两个西夏人也到了。 长刀连续挥斩,那两个西夏人飙着血箭倒了下去。 「开门!」 敌军蜂拥而上,长刀林立,嘶吼声能让人做噩梦。 折克行不退反进,拎着长刀沖向了敌军。 他要为麾下开门争取时间。 可他要面对的是无穷无尽的敌军。 长刀挥舞,格挡声,惨叫声,呼喊声…… 两百余宋军除去开门的人之外,其余的都跟了过去,瞬间就被拍了一下。 就如同礁石,被突如其来的大浪拍击了一下。 西夏人已经听到了马蹄声,知道寨门被打开的后果,所以都奋不顾身的在冲杀。 铛! 两把长刀噼砍在了一起,其中一把断了一半。 西夏人在挥刀就觉得不对劲,对力量和方向的把控都出了问题,于是被当面的宋军一刀砍杀。 倒在地上的西夏人临死前努力把长刀拖到眼前看了看,当看到中间的那个大豁口时,不禁绝望了。 宋军的是宝刀! 两百余人挥刀,对面格挡,随后各种稀奇古怪的豁口就出现了。 「断了!」 「宋军用的是宝刀!」 西夏将领在后面不禁傻眼了。 你要说几人有宝刀也还行,可两百余人都拎着宝刀,你特么哄鬼哦!这支宋军是什么规制的?莫不是宋皇的侍卫? 他们来做什么? 血光中,将领喊道:「杀光他们!保住寨门!」 第1045章 第一次真正的战阵 「突击!突击!」 赵顼拼命的打马,可依旧嫌不够快。 堡寨内火把林立,能看到人影幢幢的在厮杀。 两百余人的宋军,如何能挡住十倍以上的对手? 这不是刀斧手! 若是王却率领两百余刀斧手,西夏人要哭。 想到这个赵顼就看了左边一眼,那里就是王却。 王却骑在马背上很憋屈,看着就像是蹲着。 他盯着寨门,突然说道:「开了,开了!」 寨门缓缓打开,赵顼看到了一个宋军刚冲着这边招手,就被一箭射倒。 他看向了左边,在那里,折克行等人已经被淹没在了人群之中,乱刀噼砍,不知生死。 王却也看到了这一切,他双腿用力,战马长嘶一声,差点扛不住倒了。 王却从马背上跳了下来,身体靠着惯性在往前踉踉跄跄的跑。 他越跑越稳,第一个沖了进去。 此刻大门里的十余名宋军被团团围住,眼瞅着就要被乱刀砍死。 王却双手用力,拖着大刀横扫过去。 出云观紧急打造的大刀显露了威力,王却觉得自己没用多少劲,可前方却突然倒下了五人。 这五人都是被大刀从腰部拦腰斩断,此刻不得死,上半截身体落在地面惨嚎起来,声音竟然压住了现场的所有杂音。 王却举刀沖了过去,不论对方是什么都是一刀。 长刀格挡,一刀连刀带人斩断。 长枪刺来,大刀轻松斩断。 王却杀敌从未这般畅快过,不禁长啸了起来。 长啸声中,有人惊呼道:「大王……」 王却解救了这十余人,骑兵们从右边冲杀了进来,西夏人开始结阵厮杀。 王却往左边看去,就看到赵顼正在噼砍,而在那个包围圈的中间,折克行带着剩下的七十余人在浴血奋战。 他们的周围全是刀光,折克行依旧木然挥刀,每一次挥刀,对面必然传来惨叫和血箭飙射。 第657页 畏惧是人类该有的情绪,可折克行却没有。 从懂事开始,父辈们都在教育他,折家人就是要杀人,就是要上阵杀敌。 而在杀敌之前,你就得把自己当做是死人。 唯有这样,你才能在沙场上活着回来。 折克行一刀砍死对面的西夏人,左边的军士却被一箭射中了胸口。他跌跌撞撞的冲过去,一柄长枪当面刺来,从他的后背捅了出来。 为将者当爱护麾下,要爱兵如子。 可当你上了沙场时,你该漠视这一切。 在将领的眼中,麾下的生死只是一个数字。 折克行的眼神动了一下。 那个军士发出一声惨叫,然后竟然扑到了那个西夏人的怀里,张嘴就咬。 西夏人抓住他的脖颈,奋力推开,然后一刀斩去。 人头飞起,折克行的眼中渐渐红色瀰漫,他一刀斩杀了当面之敌,然后咆哮道:「杀!」 那个西夏人正在得意,只看到刀光一闪,旋即脑袋就被折克行抓到了。 眼前全是敌军,身后是轰隆的马蹄声,这是宋军突击进来了。 可这些敌军却想围杀他们,不肯退去。 折克行觉得愤怒正在一点一滴的积蓄。 「遵道!」 身后传来了赵顼的声音,折克行的身体一震,喊道:「退后!别过来!」 这里是绞杀场,双方都绞杀在了一起,赵顼进来就是送死。 赵顼已经冲上来了,提刀就砍。 对面的西夏人见他是个少年,就随手格挡,准备下一刻就斩杀了他。 可长刀碰撞后,他的刀却出现了一个大豁口,而赵顼的长刀因此往下噼砍了一定的距离。 豁口有多深,长刀就往下多少…… 额头上一个深深的刀痕出现,旋即鲜血从里面狂涌而出。 这是宝刀! 赵顼看着前方折克行陷入包围的身影,他忘却了畏惧,拔出长刀后就勇敢的冲杀上去。 那些宋军要被吓疯了,所有人都在疯狂的奔跑而来。 若是让大王战死在这里,责任自然不必说,但那羞辱谁能承受? 赵顼在噼砍,第二个西夏人却很狡猾,让他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这便是实战不足带来的问题,赵顼想起了沈安用折克行和闻小种当陪练的事儿,终于知道他是为了什么。 西夏人一刀噼开赵顼的长刀,接着第二刀光临。 赵顼奋力格挡,这时边上有宋军赶到,匆忙中就是一刀。 西夏人回刀自救,赵顼险之又险的避开了要害,但脸上还是多了一道血痕。他心中恼怒,就趁机偷袭,了结了对手。 他从小就在郡王府里长大,父亲是个脑子有些毛病的人,经常会发狂。他一旦发狂,整个家里就不得安宁。 祖父很好,但他生了太多的儿子,儿子又生了更多的孙子,所以他没有精力去一一照顾儿孙们,于是赵顼在府里就变得有些孤僻。 他认识的第一个朋友是沈安,他还记得沈安抽自己后脑勺的时候那股子劲头,好像有些得意。 那人就是这样,总是喜欢占人小便宜,但对兄弟却极为真诚。 而折克行不喜欢说话,他更喜欢用长刀来表达自己的态度。 他们在最纯真的年龄交往了好几年,彼此之间早就莫逆于心。 赵顼后来进了宫中,他觉得那是个冷冰冰的地方,于是越发的怀念在外面和兄弟们一起的日子了。 可现在一个兄弟深陷绝境,我要退缩吗? 赵顼摇头,喊道:「遵道,稳住!」 他奋力的噼砍着,眼中没有对手,有的只是障碍。 我不会抛弃兄弟! 折克行听到了他的声音,不禁心急如焚。 一个西夏将领大抵是看出了赵顼的身份不凡,就指着折克行的身后在叫喊。 「杀了那个宋军!」 折克行斩杀了当面的敌人,抬头看着将领,眼中全是血色。 什么为将者要冷静,泰山崩于眼前而不惊…… 这是读书人说的话。 去尼玛的! 折克行大吼一声,合身沖了上去。 他的长刀在极为狭小的范围内大幅度的噼砍,锋利的刀刃切割人体就像是切豆腐般的容易。 鲜血嗤嗤飙射中,折克行满头满脸都是红色。 他冲杀到了敌将的身前,奋力挥刀。 敌将举刀格挡。 铛的一声后,长刀被斩断,敌将愕然,正想用剩下的半截刀子当做是暗器扔出去,折克行一刀噼砍,枭首。 他左手拎着人敌将的人头高高举起,前方的西夏人在惊惶的后退。 「万胜!」 宋军见到人头不禁就欢呼了起来。 赵顼在奋力砍杀,听到欢呼声后就抬头,看到了提着人头,浑身浴血的折克行,不禁就笑了。 「大王,退后!」 那些将士们已经沖了上来,策马在追杀这些敌军。 几个漏网的敌军冲着赵顼来了,折克行一手提着人头,一手提刀,就这么拦截了他们。 一番厮杀后,地上多了几具尸骸,折克行身上的鲜血越发的厚了。 「遵道!」 这是赵顼第一次看到亲近的人深处绝境,此刻脱离了危险,他不禁有些后怕。 第658页 「你不该来。」 折克行把人头抛过来,赵顼下意识的接住,然后就想扔掉。 「别扔!」 折克行说道:「当年某还不到十岁就被带到了沙场,看着大人厮杀之后觉得很噁心,后来他们扔给某一颗人头,说要抱着一个时辰,结果半个时辰后,某抱着就吐了,回家后就做了噩梦,许久才好……后来某就再也不惧什么人头……」 这是经验之谈,赵顼既然要以汉武和唐太宗为榜样,就该见血,就该抱着人头。 赵顼苦着脸道:「可我上战阵也不会提人头啊!」 他有些想吐,但还能忍住。 「这是练胆子的。」折克行说道:「等你抱着人头不怕了,不想吐了,你的胆子也就大了。不过……」 他迟疑了一下,说道:「不过好像性子会变一些,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赵顼自然是无所谓的。 「万胜!」 这时左边传来了欢呼声,两人侧身看去,就看到一把大刀上,一个西夏将领被挑在刀尖旋转。 卧槽! 这般神力除去王却再无他人。 「杀敌!」 赵顼看的热血沸腾,就提着人头,上马往前沖。 「大王!」 随行的侍卫想劝阻他,折克行冷冷的道:「他该见血,你等与其劝阻他,不如保护他,免得被暗箭偷袭。」 随后折克行就跟在了赵顼的左边,在他不支时出手,在有人偷袭时出手…… 那些侍卫惭愧之余,都在学着折克行的手法。 将门就是将门,手段多的让他们真想拜师学艺。 赵顼的出现让全军士气大振,出云观出品的加持之下,他们的长刀锋利无匹。那些西夏人绝望的发现自己的兵器不行,挡不住宋军的长刀。 宝刀大家都知道,什么百锻钢之类的。 可谁见过一千余人全部配发宝刀的? 宋人真特么有钱啊! 西夏人绝望的想起了宋人的繁华,想到了以往宋人屡败屡战的顽强。 他们就是有钱。 失败了再用钱来砸,砸死你! 以前他们屡战屡败,可后来他们有了神威弩,有了火药和火油弹…… 西夏开始不敌。 而现在他们又多了宝刀。 西夏怎么办? 「万胜!」 欢呼声中,赵顼端坐马背上,手中拎着一颗人头。 宋军都在疯狂的欢呼着。 这是我们的皇储,他不是那等长于深宫妇人之手的皇子,他敢于率军来到西北,敢于率军突袭厮杀…… 他就混在将士们的中间砍杀着,和一个普通的军士一样。 有这样的皇储,大宋的明天会更好,而武人的明天,必定也会更好。 此刻赵顼手中提着敌将的人头,听着疯狂的欢呼声,浑身不禁颤慄。 「这便是沙场吗?」 「是。」敌军开始溃散,宋军在追杀,折克行目前的任务就是保护赵顼。他看着神色兴奋的赵顼,说道:「这是你的第一次沙场……以往的都不算。」 「对,以往的我都被人护着,可今日我却亲手杀敌了。」 赵顼兴奋的道:「我还想厮杀,一路杀到兴庆府,擒了李谅祚在马前认罪。我还想一路杀去辽国,和耶律洪基一战……击败他,击败辽国!」 这是个雄心勃勃的皇子,和以往那些只想守住大宋目前局面的帝王不同,这个皇子想的是整个天下。 「万胜!」 敌军溃败,宋军开始欢呼…… 第1046章 还有谁 赵顼走了之后,赵曙和高滔滔都有些神不守舍的。 宰辅们也有些忧郁。 「哪有皇子领军厮杀的?若是有个什么……那可怎么办?」 欧阳修觉得皇子上阵简直就是开玩笑,「皇子应当在皇城中好生读书观政,杀敌是武人之事……」 「沈安!」 包拯面无表情的说出了这个名字,欧阳修被梗了一下,接着说道:「就算是去了,顶多在后面看看也就罢了,如今老夫就担心他上阵厮杀,作为皇子,那么年轻,又没怎么经历过战阵厮杀,怎能……」 「沈安!」 包拯又说了这个名字。 沈安是文官,但却上阵杀敌。 沈安也年轻,当年上阵时也没经验。 欧阳修瞪着包拯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包拯不呛老夫不舒服吗? 这时外面有人进来禀告道:「刚才有官员弹劾,说大王被沈安蛊惑,忘却了自己的本分。那人如今在皇城外请见官家……」 包拯起身看了欧阳修一眼,然后说道:「老夫去看看。」 欧阳修等他出去后,就笑道:「看看就看看呗,看老夫一眼作甚?难道老夫会怕你?」 韩琦说道:「大王既然去了西北,那就别弹劾,弹劾来弹劾去,弄的做决定的官家不高兴,难道咱们能高兴?」 欧阳修嘆道:「那是皇子……说是太子也不为过。你见过哪朝哪代的太子……老夫说的是那等盛世的朝代,你见过哪家的太子去突袭敌军的?没有吧?」 韩琦想了想,说道:「可那些盛世之后,接着就是衰败,你说和太子无为可有关系?」 我…… 韩琦一刀就让欧阳修惨败,他双腿搭在桌子上,身体前移,一个高难度的韩琦躺就出现了。 第659页 「越是盛世,底下的危机就越多,只是被暂时的繁华给遮掩住了而已。这等时候,若是太子依旧长在深宫之中,危机一旦爆发,谁来扭转干坤?」 韩琦摇摇头,「大宋此刻隐隐有了些意思,如今内部差点意思……外面的西夏人渐渐不是对手,还有就是辽人……若是这些都解决了,这便是盛世了。身为盛世之宰辅,岂不快哉?哈哈哈哈!」 韩琦笑的很是得意,仿佛以后的史书上就写着他韩琦是大宋盛世的缔造者般的嘚瑟。 「若是如此,朕亦然。」 随着声音,赵曙走了进来。 「陛下您怎么来了?」 帝王一般不会轻易到政事堂来,赵曙今日来了个突袭。 皇帝来了,宰辅们自然要起身相迎。 曾公亮等人顺利起身行礼,韩琦那边却艰难了些。 他要先把身体挪动到椅子上,然后才能把脚放下来。 真是不像话啊! 赵曙微微摇头,觉得这个首相什么都好,就是言行张扬,不加掩饰,若是摔一跤就热闹了。 呯! 就在他想着这个念头的时候,韩琦的身体一松,人就这么掉在了地上。 他的吨位太重,地板都发出了震动声。 老夫的骨头哟! 韩琦觉得尾椎骨有些痛,爬起来行礼请罪。 「无事。」 赵曙很慷慨的恕他无罪,可心中却有些犯嘀咕。 今日没有什么政事,他和高滔滔去看望曹太后,结果曹太后在那个啥……修炼。 于是他们夫妻俩就跟着虔诚的祷告了一番,他的愿望就是心想事成。 看着韩琦,他在努力回想着曹太后那里供奉的是哪路神灵,竟然这般灵验。 他坐下后,说道:「皇子那边有王却和折克行在,王却是悍将,折克行机敏,有他们二人在,除非是遭遇包围,否则无碍。」 「是。」曾公亮说道:「西夏人的主力都在和辽人交战,西北那边能有多少人?此战不过是惩戒李谅祚罢了,王却是宿将,折克行家学渊博,必然不会让皇子身处危机之中。」 皇帝都说不必担心,那咱们还担心个什么? 韩琦一边活动着屁股后面,一边说道:「大宋如今并不怕西夏,李谅祚若是敢来,那就收拾他,等寻机再攻破兴庆府,灭了他们。」 「朕也想,不过此战之后,耶律洪基会有些想法。」赵曙是琢磨了许久,说来很是顺畅,「三国之中,西夏的实力最弱,就凭着悍不畏死来立足。对此辽人和大宋都没把他们当做是主要对手。而此战之后,耶律洪基会发现打西夏没什么好处,反而损兵折将……」 西夏就是平头哥,而且还是穷人版的平头哥。 他们悍不畏死,而且穷的一比。 来嘛,和我打嘛。打输了就和大宋一样的丢盔弃甲,丢失土地。打赢了你也得损失惨重,到时候边上环视的群狼可不会放过你。 以上,宋辽两国都该参考。 大宋是挨过西夏一阵暴打的,韩琦至今都还背着个败军之将的名头。而耶律洪基大抵觉得自己英武不凡,就率军攻打西夏,照目前的形势来看,扑街的可能性比较大。 以往辽人嘲讽大宋连西夏都打不过,也就是打不过自己的崽,这下安逸了,哈哈哈哈! 赵曙心中欢喜,恨不能耶律洪基出现在眼前,好生的问问他的心情如何。他看了一眼墙壁上挂着的地图,找到了西夏的地方,「而大宋对辽人的威胁却越来越大了,耶律洪基若是聪明,此后定然会改弦易辙,把大宋当做是最主要的对手,诸卿,要有准备才好啊!」 韩琦正色道:「陛下放心,不管如何,辽人才是大宋的威胁,这一点臣等不会忘记。」 赵曙点头,正准备起身离去,外面进来一人,「陛下,外面求见的苏威……」 作为大宋皇帝,一般人不会求见他,就算是官员,若是没有天大的事情,大抵也只能按照程序上奏疏,想和皇帝见面,那就等机会吧。 可这个苏威却不同,此人压根就不管什么程序,直接在皇城外嚷嚷,说是官家不见自己,定然就是心虚了。 操蛋的官员啊! 让儿子去西北赵曙是有些后悔,可和心虚有半文钱的关系吗? 没有。 所以他自然不想见这个苏威。 他叫人去应付此人,可没想到派去的人战斗力不够强,竟然没有赶走苏威。 赵曙面色发黑,觉得做皇帝也挺难的,自家儿子的事儿还要被外臣围攻。 韩琦说道:「官家放心,包拯刚才已经去了。」 「包拯去了?」赵曙点点头,然后出了政事堂。 他站在政事堂的门外,看着左边的皇城大门,突然心念一动,说道:「看看去。」 「官家,不合规矩。」 你这个悄悄的出宫,要是出事了,咱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陈忠珩嘴里说着这不合规矩,人却走到了前面,这是探路,有危险咱挡着的意思。 无需出城,站在门内就能看到一个官员正在咆哮。 这人就是苏威,他的对面是包拯。 「……千年以降,哪家皇子会以身历险?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何况那是皇子,下官敢问包相,这样的决定相公们为何不反驳?」 第660页 包拯皱眉看着他,问道:「为官几年了?」 「十二年。」苏威微微昂首,咱也是老资格了,怎地。 「十二年啊!」 包拯嘆息一声,说道:「皇子的教养各自不同,汉唐时,外部威胁少,可即便如此,也没有把皇子关在宫中教养的,但凡如此,那皇子可会出色?」 苏威倔强的看着他,鬍鬚一颤一颤的。 「本朝立国之初,辽人就在北方多有威胁,不说前面,就真宗时,若非祖宗保佑,将士用命,官家亲征,大宋亡国就在眼前。」 为官的人但凡知道这段历史的都在点头。 当年的大宋真是到了最危险的时候,寇准力挽狂澜,武人们齐心用命,这才挽救了大宋的国祚。 至于真宗御驾亲征,那就是个吉祥物,当个摆设。 「如今大宋多了西夏这个对手,辽人更是虎视眈眈,老夫问你,若是皇子不知兵戈,若是辽人再度南下,大宋用什么来阻挡?没见识过战阵的帝王逃跑时,第二个寇准在哪?」 苏威皱眉道:「宋辽之间和平多年……」 「雁门关之战!辽皇大败吐血,这样的和平你能放心?」 包拯盯着他说道:「若是辽人倾国南下,帝王束手无策,大宋如何?靠谁去抵挡?」 宋辽和平就是个伪命题。在包拯看来,富饶的大宋就像是一块肥肉,辽人想啃一口,但怕崩牙,所以这些年一直在看着。 「庆历年间时,辽人趁着大宋和西夏交战之际屯兵勒索,这便是你口中的宋辽和平?」 包拯上前一步,问道:「可曾练刀?」 要想文武双全,练刀是必须的,就和沈安一样,得闻鸡起舞。 苏威的眼皮子抖了一下,他哪里练过刀,可现在那么多人在盯着自己,他若是说没练过,那就是文弱书生。 如今宰辅们都经历过战阵,但凡有些上进心的官员,面对这种问题时,吹牛都要吹出来。 于是苏威昂首道:「下官练过剑!」 他看着包拯,觉得爽快之极。 某练过剑,你练过什么? 呸! 包拯突然喷了他一口,然后指着他说道:「刀剑刀剑,但凡上过战阵的谁不知道刀为尊?长剑只能捅刺,面对长刀自落下风……」 苏威抹了一下脸,觉得有些茫然。 某哪里知道刀剑的功用啊! 所谓练过剑,不过是当年为了潇洒耍过几天罢了。 「就你这样的还敢说军国大事,还敢说什么练过剑,老夫看你练的不是剑,而是贱人的贱!」 赵曙听到这里,看到苏威被包拯逼得节节后退,不禁贊道:「果然是包拯,好一个包拯啊!」 大宋第一喷子上线了,不斩杀对手决不收兵。 「皇子亲历战阵,这是在冒险,可他为何要冒险,因为辽人依旧是大宋最大的威胁……皇子知道,官家也知道,所以忍痛让他去了西北……可你在做什么?」 包拯逼近一步问道:「帝王和皇子都在为了大宋而冒险,在这等时候,你在做什么?你在逼迫官家!想用弹劾官家来成名?无耻之尤!老夫告诉你,没门!」 苏威面色惨白,喃喃的道:「没有,某没有……」 「没有?」包拯冷笑道:「没有你还在这里作甚?难道还要老夫请你进政事堂里说话吗?」 「不敢不敢……」 苏威只觉得胸口发闷,心跳加速的厉害。 很可怕的包拯啊! 鬚发贲张,言语直刺人心。 包拯咆哮道:「那你还不快滚!」 「是是是!」 苏威狼狈而逃,包拯站在那里,微微抬头,恍如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勇士。 还有谁?老夫就问还有谁! 第1047章 女人不能太闲 赵顼的归来是在一个午后。 赵曙和高滔滔吃了午饭,两口子在闲聊。 「也不知道大郎到了哪,好歹传个信也好啊!」 高滔滔觉得自己离怨妇不远了,可竟然不是因为皇帝丈夫,而是为了儿子。 「这次沈安竟然没去,臣妾看他是有了儿子就忘记了和大郎的交情。」 「……」 吃完饭后人会感到有些疲惫,打个盹很舒坦。 赵曙就想打个盹,可妻子在身边一直唠叨,让他没法安静。后脑勺有些发麻发热,这是犯病的先兆。 他睁开眼睛,淡淡的道:「此次我本是想让沈安也去,可沈安却说大郎大了,该独自面对这一切。若是可以,折克行都不该派去,让他身处一个陌生的环境之中,这样才能激发他的本事。我……深以为然。」 孩子总是要独自面对这一切,作为父亲,赵曙自己就早早经历过这些,「当年咱们幼时进宫,举目无亲,独自面对着宫中的明枪暗箭,那时再艰难,可咱们不也熬过来了吗?若是没有那一段岁月的磨砺,我怎能面对宰辅时保持从容?」 高滔滔哑然,然后不服气的道:「大郎还没十八岁呢!」 「十八岁……多少人在十八岁前成就了大事?大郎不小了,你莫要用看孩子的眼光去看他。」 赵曙觉得自己的解释已经很清楚了,可高滔滔兀自抱怨道:「那就该多派些人马去。」 赵曙被气笑了,说道:「西夏主力都在和辽军作战,西北的一个堡寨能有多少兵力?五千骑兵已经很多了。若是旁人,比如说沈安,我最多给他三千骑兵。」 第661页 「沈安是沈安……」 说不过就含糊其词,这个大抵是高滔滔的杀手锏。 「陛下!」 外面一个欢喜的呼叫声传来,高滔滔下意识的起身,提着裙子就往外跑,「定然是大郎回来了,是他回来了。」 儿行千里母担忧,赵顼去了有千里之外,而且还是去杀人,高滔滔早就担心的不行。 「淡定!」 赵曙坐在那里,在桌子上端起茶杯,很是淡定的喝了一口。 陈忠珩小心翼翼的道:「官家,您拿的是圣人的茶杯……」 赵曙看了他一眼,说道:「你看错了。」 陈忠珩低头,「是,臣看错了。」 他再敢说一句『臣没看错』,回头就准备再绕着内宫跑五十圈吧。 此刻外面已经是一副母子相见的场景,很是赶人。 是的,没写错,就是赶人。 「我的儿!」 第一眼看到儿子脸上的那道伤痕,高滔滔嗝儿一声就要晕过去了。 飞燕和昭君赶紧扶住她,喊道:「圣人晕倒了。」 这母子相见竟然是以圣人晕倒为结局吗? 帝后情深,官家出来见到这个场面,皇子怕是跑不脱罪责。而在场的人都没好果子吃,所以咱们跑路吧。 于是那些内侍宫女们都低着头往别处去,希望能在官家发飙前离开这里。 赵顼有些心慌,担心会被抽,就想起了先前在宫外时沈安教的方法,喊道:「娘,是女人抓的。」 ——你若说是厮杀时受的伤,圣人定然会伤心,进而勃然大怒。以后你还想出门?想都别想。幸好是伤在脸上,某有个主意……你就说是女人抓的。 赵顼开始没觉得母亲会炸毛,所以没放在心上,结果高滔滔都发软了,他也慌了,急忙抛出了沈安给的理由。 可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高滔滔两眼放光盯着他,挣开了飞燕和昭君的搀扶,走过来问道:「哪家的女子?可曾读书?可懂针线……」 赵顼渐渐成人了,为他寻摸妻子成了高滔滔的头等大事。大抵天下母亲的想法都差不多,都觉得没有几个女人能配得上自己的儿子,所以挑三拣四的高滔滔悲哀的发现自己都不满意。 而且赵顼这孩子整日读书观政,有点时间就出宫和沈安等人去野,竟然没有那个啥…… 高滔滔看着儿子,想起了飞燕曾经说过的话,就转身过去,低声问道:「庆宁宫中……那些宫女果然都是完璧吗?」 飞燕满脸肥肉颤动了一下,说道:「圣人,奴会些看处子之法。处子行走双腿併拢,屁股不会颠簸……」 飞燕的嗓门比较粗,哪怕再小声,赵顼依旧听到了。 双腿併拢? 这不是扯淡吗? 他记得自己的宫中就有一个宫女走路是撇着腿的,好像是外八字。 什么屁股不会颠簸,大抵就是不会扭动吧。 这个好像是哦! 但是……那些屁股大的呢? 赵顼就开荤过一次,所以也就比菜鸟稍微好一丢丢。 「处子看男人多羞涩,不是处子的,就算是羞涩也是假的,是为了让男人相信自己没经历过男人……」 「好了!」 高滔滔觉得这些话不该当着儿子说,就喝住了飞燕,回身问道:「是哪个女人?看那伤痕多半是在西北遇到的吧?说,我这边就派人去问问。」 高滔滔说是去问问,可心中却在想着怎么安抚那个女人。 赵顼强笑道:「她和臣是偶尔相遇,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突然抓了臣一把就跑了。」 「是吗?」高滔滔盯着儿子的眼睛,心中冷笑着。 你要是敢哄骗老娘,呵呵! 「咳咳!」 赵顼被自家老娘看的有些心虚,正在胆战心惊时,赵曙出来了。 他干咳一声,摆出了家长的威严问道:「此次去西北如何?」 作为帝王,他该第一时间询问此行的战果,可他还是等妻儿嘀咕了半晌才出来,这便是普通人的一面。 帝王做久了,会渐渐变得冷漠,什么情义都是工具。比如说汉武帝就是最典型的例子,到了晚年后,堪称是和神祗没区别了。 赵曙目前还没到那个境界,按照他的病情来说,大抵也很难成为那样的帝王。 赵顼如蒙大赦,过去说道:「臣此次突袭西夏人的一个堡寨,敌军三千余人,全灭。」 全灭? 赵曙看着儿子脸上的伤痕,心中微微有些懊悔,问道:「一个活口都没有?」 抓几个俘虏回来,让朝中了解一下西夏军中的情况也好啊! 「没有。」赵顼一本正经的道:「那些西夏人凶残,为了尽快撤离,臣就令人无需劝降……全杀了。」 ——西夏靠近大宋的某个堡寨外,一群西夏人沖了进去,然后嚎哭起来。 ——阳光照耀下,一个巨大的京观就矗立在堡寨的中间。 赵曙看了他一眼,说道:「说细緻些。」 赵曙就说了此战的一些情况,折克行的勇猛无畏、王却的悍勇无敌、将士们的奋不顾身…… 「臣亦斩杀数人,其中一人为敌将。」 赵顼很是平静的说出了这些话。 高滔滔面色发白,想到儿子当时面临的危险,就想骂人。 第662页 可她能骂谁? 这事儿是赵顼自己要求去的,是赵曙亲自同意的。 「快去找了御医来。」 高滔滔觉得儿子定然是受了伤,就算是外表看不出来,里面也有。 「臣没受伤……」赵顼绝望的看着父亲,可赵曙只是木然。 一阵折腾之后,御医郑重的宣布皇子屁事没有,赵顼以为自己解脱了,可他小瞧了自己的老娘,也小瞧了女人…… 高滔滔一人坐在静室里,突然问道:「张八年……我叫他来,他可会来?」 昭君说道:「圣人,他当然得来,不然以后寻机把他弄进宫里,每日让他洗马桶。」 张八年是内侍,自然能出入宫禁。可他若是知道昭君的建言,定然会骂一句mmp。 高滔滔的神色平静,说道:「如此就去个人,告诉他,就说我寻他有事。」 「奴这便去。」 昭君一路到了皇城司,张八年听闻她来求见也有些懵逼,手下说皇后那边的人要少接触,可想到高滔滔的秉性,张八年还是见了昭君。 「圣人说了寻你有事。」 在果果的嘴里,昭君就是哥哥说的容嬷嬷第二,但凡是小女娃最好离她远些。 可张八年是男人,他冷眼看着昭君,觉得这是个陷阱。 「独自……去不得啊!」 手下觉得这怕是个陷阱,弄不好张八年进去后,皇后就会叫喊,说什么张八年行刺。 只是皇后和张八年没仇,不应该会陷害他吧? 从未有后宫女人来寻过张八年,所以一时间各种阴谋论都出炉了。 张八年沉吟片刻,起身道:「我这便去。」 去有风险,但不去的风险更大。 高滔滔时常吹个枕头风,张八年的位置可就危险了。 某绝不是为了官职! 张八年在心中给自己打气,一路目不斜视的去了后宫,见到了静室里的皇后。 高滔滔看着他,半晌不吭声。 这是什么意思? 张八年有些发毛,把自己的一身功力都发挥了出来。 耳朵竖起来,倾听后面是否有呼吸声。 眼睛要学会左右斜视,用余贯观察一下身后…… 这是陷阱! 张八年已经准备退出去了。 「哎……」 一声幽幽的嘆息后,高滔滔说道:「沈安那人我原先不怎么喜欢……」 张八年一边做着准备,一边暗自冷笑。 那么会来事的沈安你都不喜欢,那你喜欢谁? 高滔滔说道:「年轻人做事总是出错……」 你想说什么? 张八年放松了些,但紧张还在。 「这不……大郎在西北怕是认识了女人……」 张八年继续等待机会。 「他定然是对那女人用了强……」 噗! 张八年忍住一口老血,浑身的肌肉一放松,那宽大的衣裳竟然发出噗的一声。 「你派人去西北找找那个女人,虽然是用强,可好歹也成了大郎的女人,找到了就带回来。」 高滔滔很忧郁,张八年应了,出去就去求见赵曙。 「什么?」 赵曙听到这个也有些愣神。 还特么用强,我这个娘子真会想啊! 赵顼脸上的伤疤他看了一眼,就断定是交战时受的伤,什么女人抓的,不过是糊弄高滔滔罢了。 女人啊!真的不能让她太闲。 赵曙摆摆手,「此事……做个样子就行了。」 第1048章 腹黑的坏种,彪悍的女人 凯旋归来,自然要庆祝一番。 沈安请客,几个人聚拢在一起嗨皮了一天。 喝酒作乐,放声高歌。 年轻就该嗨皮! 赵顼说到沈安出的那个馊主意,大家不禁都笑了起来,只有王雱没笑。 「元泽这是怎么了?」 一人向隅,举座不欢。 大家在一起嗨皮,都要嗨爆了,你王雱在边上一脸忧郁,这不是堵心吗? 赵顼觉得自己很轻松的应付了老娘,所以很是得意,见状就走到了王雱的身边,坐下问道:「可是为了那个女人?」 王雱点头了。 冷傲的王雱竟然点头了。 众人愕然,喝多了的苏轼甚至伸手摸了一下王雱的额头,然后回身说道:「没烧!」 沈安也喝多了,靠在边上问道:「真没烧?」 苏轼举手发誓,「若是……若是烧……烧了,某……某喝酒醉死。」 这货喜欢发誓,特别是喝多了之后,那誓言真是五花八门,无所不及。若是把他的誓言收拢统计,估摸着这人死无葬身之地。 王雱满脸冷色,「笑什么?」 「没笑啊!」 众人都觉得这厮真的是…… 折克行放下酒杯,淡淡的道:「这是对那女子入迷了。」 「啧!」 苏轼摇摇头,就算是喝多了,可他依旧觉得这事儿不对,「元泽是长子,长子怎能娶一个二婚的女子?会丢人的。」 王雱的脸上浮起一抹铁青,但却知道苏轼说的是实话。 「没人支持,就算是王公点头,可你家中还有母亲,还有祖母……」 赵顼拍拍王雱的肩膀,很是同情的道:「某也在煎熬之中……我娘在给我寻摸女人,都看花了眼,我如今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只求别找一个呆傻的就行了。」 第663页 可怜的娃,高滔滔看花了眼,说不定真会给他选一个古怪的女人。 「是兄弟不?」 沈安突然问道。 「当然是!」苏轼举杯痛饮,放下酒杯后,就拉开了衣襟,举着筷子准备敲打碗沿。 这是要准备放声高歌了。 「别敲了。」苏轼才敲打了两下,沈安就没好气的道:「乞丐才会敲碗!那个谁……元泽放心,此事咱们帮定了。」 苏轼举着筷子有些想打人,王雱却说道:「此事不好办,某只是磨着,磨一磨的,等到了三十岁,想来我娘和祖母再也不会反对了。」 卧槽! 这小子够狠啊! 苏轼放下筷子,「三十岁不成亲,你娘得疯了……估摸着你熬到二十五,你娘就会答应你娶那个女人,好主意!」 折克行点头,「不错。」 赵顼想了想,说道:「要不……让那个女子去你家……就说她怀了你的孩子……对,这个主意更好。有了孩子难道还怕不认帐?」 这个腹黑的坏种! 苏轼愕然,嘴角有口水流淌下来都不知道。 折克行仰头喝了一碗酒,微微摇头。 王雱却微微颔首,竟然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大宋未来的太子竟然是这般腹黑的坏种,传出去汴梁怕是会炸锅。 尼玛,某这般实诚的君子,前生是造了什么孽,才会认识这些腹黑的混蛋啊! 沈安心中悲愤,「一群蠢货,此事就算是成了,以后就是隐患……那女子未婚先孕,以后你爹娘可会看得起她?定然是觉得她轻浮……蠢,愚不可及!」 众人一想也是,于是就举杯谢罪。 王雱喝了酒,脸色就越发的青了,「安北兄说得对,再怎么说也不能让家里的父母伤心,此事还是磨吧,再磨几年。」 磨个屁! 沈安想起了前世见识的那些悲剧,就说道:「别小看了女人的韧性,就算是你磨成功了,那女人进了你家,他和你娘可能和睦相处?」 叮! 王雱的筷子掉落在大碗里,他缓缓苦笑着,「当局者迷啊!是了,就算是把她弄进了家里,可我娘的性子……」 吴氏和王安石是远房表亲,两人青梅竹马,所以吴氏在家里的分量颇重。而王安石又是那种经常发痴的人,所以王家主要是吴氏在管事。 吴氏管事多年,性子早就变了。连王安石偶尔都会嘀咕几句,什么『表妹怎么变得这般市侩了』,『表妹怎么那么凶悍』…… 这样的吴氏,若是处理不好婆媳关系,左珍进去就是狼入虎口。 王雱起身拱手,对沈安郑重说道:「若非是安北兄,某就犯下了大错。多谢了。」 沈安笑道:「小事罢了。」 赵顼说道:「安北是成亲有孩子了,对这些有经验。」 这是把哥比作是老腊肉吗? 沈安瞥了他一眼,心中想了许多整他的法子,就等着他成亲再说。 不过皇子成亲并非简单,人选的问题就能让高滔滔抓狂。 「元泽的事,某这里有个主意。」 沈安缓缓说道:「元泽的母亲不乐意,主要是两个,一是那个女人是二婚……」 这年头婚姻就是投胎做人,对于女子而言格外的艰难。 你嫁给这个男子,那你就是他的人,是他家的人。 从此你就没有了自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猴子满山走。 女人离婚后,在男子的眼中就是……咦,这个女人曾经是那家的人啊! 再二婚时,就会生出『这个女人是别家人,不是我家人』的想法,家庭中的气氛自然多了尴尬和隔阂。 这就是大宋婚姻的现状。 可沈安是后世人啊! 他觉得这都不是事。 「第二就是你娘会担心她的秉性,会去想她为何会和那个男人离婚……是不是哪里不好,这个才是最要紧的。」 王雱说道:「她是个好女人。」 情人眼里出西施,在王雱的眼中,连公主都比不上左珍。 「试试吧。」 沈安踌躇满志的道:「安心就是了。」 回到家中后,沈安问了妻子,「以后若是芋头娶了个二婚的女子,你答应不答应?」 杨卓雪抱着芋头,听到这话后,下意识的就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了沈安一眼,说道:「妾身不会同意。」 好吧,这个娘们果然是保守派的。 沈安悻悻的道:「如果这个女子很不错呢?离婚也不是她的缘故。」 杨卓雪想了想,「妾身……天下女子何其多,芋头定然要找个最好的。」 沈安一把抱过芋头,装作凶神恶煞的道:「你娘就是个老古板。」 …… 既然答应了此事,沈安自然是要着手的。 他找来了闻小种,「你去查查那个左珍,都查清楚。」 而在王家,王安石左右为难的看着表妹在训儿子。 「……为娘都给你找了那么多贤淑的女子,你偏生要喜欢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有什么好?她是成过亲的……哪怕是和离,可也是别人家的女人……你问问你爹,为娘嫁给你爹爹之后,是不是就成了王家的女人?」 吴氏抹了一把泪,「那个女子前面嫁给了那个姓李的,她就是李家人,如何还能做王家妇?你这是迷障了,再不好,为娘就去寻个能降妖伏魔的高人来给你看看。」 第664页 王安石满头黑线,心想那些所谓的高人早就被沈安给揭穿了,你这是想逼死儿子呢。 王雱一脸的生无可恋,真想和自己的左珍一起私奔,到某个没人认识自己的地方去生活。 吴氏流眼抹泪的道:「你不想想为娘,也得想想你爹爹……」 王安石别过脸去,不掺和这场大战。 儿子的秉性就是这样,他既然喜欢上了那个左珍,铁定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现在不同意没事,再拖几年,王安石就担心儿子会终生不娶…… 那个事情就大发了啊! 王安石想到这里,心中不禁愁绪万千。 而就在此时,闻小种已经调查过了左珍娘家,正在她的前夫家查探。 灯红酒绿,酒肉味和女人的脂粉味混在一起,让人作呕。 李智就在里面左拥右抱,好不快活。 李家有几千亩地,还有不少生意,在汴梁也算的上是豪绅。 而左家的条件也不差,只是左珍的娘早逝,她爹另娶…… 有了后娘,很快就会有了后爹。 左珍的日子很是难熬。 「……后来左珍被许配给了李智,大家还以为她那后娘是为她着想,谁知道那李智却是个花花公子,酒色之徒。他的女人太多,那些女人几次去找事,左珍开始还忍着,后来忍无可忍,就打伤了几个,又提着菜刀找到了李智,逼着他写下和离书……据闻那李智当场就被吓尿了……」 这样啊! 书房里,沈安记录了几笔,抬头道:「那李智就没去找她的麻烦?」 「找过。」对于闻小种来说,调查这等事真的不值一提,「可左珍敢拼命……关键是左珍没回娘家,自己落了女户,这样她的后娘就没法再摆弄她。」 这个女人够狠,够果断啊! 被后娘控制,嫁给了一个人渣,可她并未绝望,而是拎起菜刀为自己杀出了一条生路。 而和离之后,她不知道是怎么办到的,竟然去立了个女户,从此自力更生。 她的娘家竟然不管的吗? 沈安心中生出了些同情来,但觉得王雱怕是驾驭不住这个女人。 于是他去找到了王雱。 「你确定自己能驾驭她?」 第1049章 某要你嫁给他 「她是我的女人,某为何要去驾驭她?」 王雱只是简单的回答,却让沈安傻了。 是啊!这是你的女人,你们该携手共度一生,而不是想着去驾驭她。 哥一个穿越者竟然都比不过王雱的开放,丢人啊! 回到家中后,沈安想着这件事和王雱这个人,渐渐觉得自己好像融入了这个时代。 成亲,生子。 做官,封爵。 一步步的,他好像已经被这个时代拽了进来,忘却了那些前世。 驾驭她! 沈安摇摇头,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何会生出这等想法来,很是自然而然,理所当然。 「哥哥!」 他有些惆怅,觉得自己好像给这个时代同化了。 果果依旧元气满满,带着自己的爱宠一熘烟跑了过来,说道:「哥哥,他们说那边开了一家火锅店,比咱们家还好吃。嫂子都流口水啦。」 门外躲着的杨卓雪想一把掐死小姑子。 能好好说话吗? 什么叫做流口水了?我不过是想出去转转而已,顺便去吃顿美食。 「去!马上去!」 沈安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态,就像是要弥补些什么一样。 「叫周二套车,去告诉你嫂子,稍后咱们一家子去转转。」 外面的杨卓雪一听就欢喜了,急匆匆的回去换衣裳。 果果跑了来,说道:「嫂子,哥哥看着好像很内疚哎!」 内疚? 杨卓雪的脑海里浮现一个画面:沈安在窗外看着自己在带孩子,看着自己半夜爬起来去看哭嚎的孩子…… 然后他心中内疚,就把外面的女人给赶走了。 是的,杨卓雪还觉得沈安在外面有女人。 不过此刻这个念头就被她抛开了。 杨卓雪,你是最美的! 她得意的抬起头,觉得这个世间全是美好。 再次出了后院,沈安已经在等着了。 陈大娘抱着芋头跟在后面,芋头大爷大抵很喜欢出门,正在冲着杨卓雪叫嚷,「娘……」 杨卓雪回身,冲着芋头伸手。芋头顿时就欢喜的挣扎着伸手,母子二人默契满满。 杨卓雪抱着芋头走过来,说道:「叫爹爹。」 芋头抬头看了沈安一眼,敷衍了事的道:「爹爹。」 这孩子一岁多了,爹娘叫的很是顺口,但其它话还是差点意思。 妇孺上马车,沈安骑马,一家人出发了。 一路上芋头就是不安分,不停的闹腾。 等到了那家火锅店,掌柜看到竟然是沈安来了,激动的差点就抽抽了过去。 厨神啊! 弄出了炒菜的厨神竟然来这里吃饭。 这份荣幸和认可,让掌柜激动不已。 「沈县公,您看要什么锅底?小店麻辣的、酸辣的、还有羊骨清汤都有。肉的话主要是羊肉和鸡肉,还有鱼……若是不行,小人的肉也能吃。」 掌柜欢喜的语无伦次,沈安笑着点了菜,一家子进了房间才安生。 第665页 里面很是干净,也没有餐馆里那种油腻腻的味道,沈安很满意。 稍后来了火锅,一家子吃的不亦乐乎,就是边上陈大娘抱着的芋头隔一会儿就会闹腾一次,让人头痛。 果果跟着哥哥早就把口味全换了,最喜欢的就是火锅。 羊肉汤底熬煮的很美味,果果最喜欢的就是豆腐。 吸饱了汤汁的豆腐蘸水碟里蘸一下,然后轻轻一咬,那汁水就从豆腐里缓缓释放出来…… 果果吃的眼睛都眯住了。 「炸鹌鹑来了没有?」 「来了,应该来了。」 「再不来就不要了!」 「是是是,某这便去催催那个女人。」 外面一阵喧譁,稍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喘息声。 是个女子。 「对不住了,来晚了。」 「你这女人还想不想做生意了?说好了时辰你不到,客人要是发火了还不是某这边受着?」 「对不住了。」 「对不住对不住,你就知道对不住。」 稍后隔壁的客人又说了那个女人一通,而且越说越难听,竟然有些调戏的意思。果果听了就低声道:「哥哥,他们好凶。」 沈安看向杨卓雪,杨卓雪说道:「都吓到芋头了。」 马丹,公共场合这般行为不检点。 沈安回身,芋头正在吃手指头,见他回头就咧嘴笑了一下。 我英俊的儿子哟! 沈安心情大好,就打开房门,冲着隔壁喊道:「差不多就行了啊!欺负一个女人算什么本事?」 隔壁寂静了一瞬,接着有个男子骂道:「哪个粪坑里爬出了你这条蛆虫,特么的还什么差不多就行了,来,让爷爷看看你的脸有多大……」 房门本是打开了,一个男子走了出来,满面通红,看来没少喝。 他见了沈安就指着他骂道:「艹尼玛……」 沈安的眼中多了冷色,闻小种刚想出手,沈安更快一步。 呯! 他一拳就把男子打了个满脸桃花开,接着冲上去,双手拉住男子的脑袋,同时提膝。 呯! 男子抬头发出一声惨嚎,那脸上都变形了,就算是他老母来了也绝壁认不得。 后面的几个男子正在冲出来,边跑边喊道:「住手,你想找死呢!艹尼玛!」 沈安没二话,丢下男子沖了过去。 一阵拳脚之后,沈安已经身在房间里了,他微微喘息看着掌柜说道:「报官吧。」 「你是……沈县公?」 边上的女子有些讶然,沈安看去,却是熟人。 「左娘子,久违了。」 左珍手中提着一个大食盒,满头大汗,看样子是一路奔跑来到了这里。 左珍没想到竟然是沈安出手,她放下食盒,福身道:「多谢沈县公。」 沈安看了她一眼,觉得这个女人真的不容易。 她敢提着菜刀逼着丈夫写下和离书,敢提着菜刀去噼砍混混,但做生意时,被羞辱了却不吭声。 这便是生活的逼迫。 她能忍住就说明知道分寸。 做人很艰难,不管是夫妻之间还是父子之间,以及同僚、朋友之间,一个分寸最是难懂。 这时躺地上的一个男子趁着他们不注意,一下爬起来就往外跑。 沈安摇头,闻小种就放过了他。 「都等着,你们都等着,都等死吧!」 男子在外面喊了一嗓子,然后就跑了,估摸着是去叫人。 掌柜和左珍都不担心这个,可地上的几个男子却在发狠,「等着,咱们叫人去,今日定然要让你血溅三尺。」 这特么用词都不当,可见不是好鸟。 掌柜用袖子擦了一下椅面,然后请沈安坐下,「沈县公无需担心,小人愿意担责。」 这是沈安啊! 传闻中他手握无数功劳,而这些功劳就是无数条腿。 这些男子虽然遍体鳞伤,可好歹没断腿,可见沈安还是留了情。 掌柜此刻卖人情,可沈安哪里需要这个。 「哥哥,豆腐冷了。」 隔壁的果果想来看热闹,却被杨卓雪被拉住了。 「小孩子不许去看打架。」 可怜的杨卓雪还不知道自己小姑子的袖子里有双节棍,也不知道小姑子曾经打的两个男子抱头鼠窜…… 那么可爱的小姑子啊! 杨卓雪可捨不得让她去看那些龃龉的事儿。 「马上回来。」 沈安随口敷衍了妹妹,就看着左珍。 掌柜还站在那里,外面的闻小种冲着他招手,示意他出来。 掌柜的八卦心比较炽热,可却不敢得罪沈安,只得缓缓出去。 他还想在外面听,可闻小种低声道:「小心听了就忘不掉。」 是了,贵人的秘密不能听啊! 八卦的掌柜痛苦的下去了,里面的左珍有些窘迫。 沈安在看着她。 明净的额头,一双杏眼带着些许野性,鼻子小巧,红唇诱人…… 是个美的有特点的女人。 而且她的脸蛋竟然有些微微的胖,看着多了些可爱。 总体而言,这个女人一看就是那等没有多少心机的,交朋友最适合不过了。 若是娶了回家…… 「你觉着元泽如何?」 第666页 「元泽?」左珍茫然道:「不知道。」 「说说吧。」沈安鼓励道:「他痴迷你许久了,可见不是一时意动,你也该知道他的心思,如此你就说说吧。」 左珍没想到沈安会问这个,低下头道:「他还小。」 在她的眼中,王雱就是个莽撞的少年。 「我是个不祥的女人……」 她从小就饱受后娘的磋磨,后来嫁出去后,又遇到了一个渣滓,幸而她果敢,逼着那人和离。 出来后她就找人托请,把自己珍藏的一枚金钗拿去贿赂小吏,这才办成了女户。 生活很艰难,一个女人更是如此。 可她却很珍惜这样的日子,觉得比在娘家和前夫家的日子好多了。 「他还年轻,家里的父母会心疼的。」 这是个通透的女人,她知道自己的经历不容于普通人家,何况那王雱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孩子,他家中的父母更不可能接受自己。 「他二十一了,不年轻了。」 沈安认真的道:「他的母亲为他寻摸了许多女子,他一概不理,只认准了你。」 这些王雱从未说过,所以左珍愕然,然后黯然道:「这是我害了他,如此……我这便回去收拾了,到汴梁之外去寻生活。」 很果断的女人。 沈安心中赞许,说道:「可元泽的性子孤傲,他认准了你,你若是走了,他会一生不娶……」 左珍眼中含泪,「那要我如何?沈县公只管说,我照做就是了,只要能让他忘却了我就行。」 沈安微微一笑,「某要你……嫁给他!」 第1050章 转机 左珍有些心烦意乱,更有些惶然。 「我比他大,而且还成过亲。」 哥,我和王雱门不当,户不对,而且我还是二锅头,你做媒能靠谱些不? 「你只想想可愿意,若是愿意,剩下的事与你无关。」 沈安觉得王雱的性子太孤拐了,若是再拖下去,弄不好这厮就会孤独终生。 左珍想了想王雱。 那个年轻人话不多,总是喜欢偷看她,被发现后就别过脸去,却不肯道歉。 后来渐渐熟悉了,他会帮忙干活。在左珍看来,这等富贵人家的少年压根就熬不住几日,可王雱却熬住了,而且还去寻了沈安要方子,让她的生意越发的好了。 那个方子真的很出色,让左珍忙碌不停。 今日就是有人去点了外卖,左珍让王雱看着店里,自己提着食盒就来了。只是路上她崴了一下脚,所以晚到了些。 富贵人家的少年多薄幸,可王雱却几年如一日的去偷窥她。 这样的坚持让人动容,也让人心慌意乱。 左珍有些惶然,她摸摸自己的脸,觉得自己配不上王雱。 「你只管说愿不愿意就是了。」 沈安盯着她,心想这事儿可不能是王雱剃头挑子一头热,若是你撒手不管,那某非得把这事儿搅黄了不可。 舔狗没有好结果啊! 他在等待左珍的决断,若是拒绝,那么他就会想办法把王雱弄出汴梁,去别的地方待几年。 到时候不管是下套也好,下药也罢,迟早能让王雱成亲生子。 至于汴梁的那个左珍,会渐渐模糊,成为记忆。 不知道过了多久,左珍微微点头,赧然道:「我此生只从他的身上感到了暖意……」 一个女人活到这个份上,堪称是悲哀,可左珍却没有自暴自弃,更没有随便寻个男人嫁了,可见内心的坚持。 不错! 沈安起身道:「如此你就回去吧,此后的事你就别管了。」 左珍出去时,正好边上的果果趁着嫂子不注意熘了出来,见到左珍后就问道:「哥哥,她是谁?」 里面的杨卓雪瞬间就觉得小姑子真是太体贴了,真想亲她一口。 左珍福身道:「见过小娘子。」 果果是礼仪达人,赶紧福身:「见过娘子。」 沈安笑道:「是你元泽哥哥的人。」 「哦。」 果果好奇的看着左珍,「元泽哥哥喝多了就喜欢吟诗,还想上屋顶去看月亮,结果有一次就摔了下来……」 沈安想捂脸,左珍却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那个少年还有这么好玩的一面吗? 她看着果果的目光中多了些不明之色,大抵是羡慕。 若是自己也生一个孩子该多好啊! 等她走后,沈安就去了王家。 老王在衙门,吴氏接待了他。 「安北怎么有空来我家?可是元泽的事吗?」 吴氏有些愁眉不展的道:「元泽牛心古怪,一心就认准了那个女人,可你来说说,那个女人可适合元泽吗?」 沈安干笑道:「您……元泽执拗啊!」 老人家,你再这么拖下去,你儿子怕是要发病了。 吴氏无奈的道:「我知道,不过就算是如此,我也不会同意。」 这是个执拗的母亲。 「您看看……那个女子某也去查了一番……」 沈安在盯着吴氏,若是吴氏无动于衷,他就准备劝王雱和左珍私奔,等生了孩子再回来,然后在边上分家住。 「哦!」吴氏双手紧握,「赶紧说说。」 这个……有戏啊! 沈安心中暗喜,正色道:「那女子有个后娘……」 第667页 「可怜哦!」在不涉及切身利益的情况下,女人总是愿意展示自己的怜悯之情。 吴氏就差双手合十了,沈安继续说道:「那左珍在这样的逼迫下依旧煎熬了下来,后来……」 他看了吴氏一眼,一脸的唏嘘。 窗外,吴老夫人被僕妇扶着站在那里,举手止住了想通报的下人,然后侧耳倾听着。 「若是一般人吧,顶多是把继女趁早嫁出去了事,眼不见,心不烦。」 吴老夫人点头,觉得沈安这人活的通透。 里面的吴氏说道:「当年我也曾见过这等狠心的,不过就是草草嫁出去罢了,顶多剋扣些嫁妆……」 「就是啊!」沈安说道:「可她那后娘竟然把她嫁给了一个败类,酒色之徒……」 吴氏摇着头,「女人出嫁就是投胎,这不是害人吗?这都投到猪圈里去了。」 这个吴氏,怎么说话的? 外面的老夫人有些不悦,沈安却知道是顺口了,他干笑道:「是啊!那男人整日寻欢作乐也就罢了,可谁曾想他还纵容那些女人去寻左珍的晦气……这日子……」 「煎熬!」吴氏嫁来王家算是顺风顺水,表哥尊重,老夫人是自家亲戚,好沟通,这日子过得就别提了。 人的日子过好了,她就会寻找差异,比如说看到过得不如自己的,就难免会生出同情心来,顺带也是彰显自己的好日子。 「谁说不是呢。」沈安见她入套了,就继续说道:「这样的日子生不如死,若是那些怯弱的……小侄冒昧问一句,元泽是长子,您和王公是准备给他寻个什么样的女子?」 一般人家,长子要顶门立户,还得要赡养父母,所以长子的媳妇最为关键。 吴氏和王安石对此早有共识,她说道:「大郎的娘子要能持家,要利索,要知道接人待物……最好就是能规劝他……他那个倔性子你也知道,若是没人劝阻,以后怕是会生不少闲气……」 王雱的性子孤傲,一般人压根劝不动。 这是个隐患,历史上这厮就是这么把自己作死了。 沈安抬头不小心看到了窗外的一丛白发,他心中有数,说道:「那小侄这里正好有个人。」 那丛白发动了动,吴氏急忙问道:「谁?」 沈安笑道:「那人坚忍不拔,逆境里还知道为自己寻摸出路。左珍!」 吴氏微微垂眸。 窗外的白发被微风吹拂,却给人纹丝不动的感觉。 「那左珍提着菜刀找到了前夫,逼着他写下了和离文书……」 猛女啊! 吴氏抬头,有些惊讶。 她是顺风顺水惯了的人,哪里知道这些艰辛。所以听到这里不禁就惊住了。 「竟然这般吗?」 「他的前夫大抵也怕了,所以就和她和离。」 这是果敢,当家立户绝无问题。 「她出来后却没回娘家。」 这便是不食嗟来之食。不给后娘磋磨自己的机会。 吴氏讶然道:「那她一个弱女子,在汴梁怎么活?」 沈安说道:「她拿了自己珍藏的一枚金钗去行贿,立下了女户。」 「好大的胆子,好个豪气的女子!」 窗外的白发猛地颤动,老夫人再也忍不住了,被扶了进来。 「见过老夫人。」 沈安起身行礼。 「娘,您怎么来了。」 吴氏把老夫人扶着坐下,又亲自去弄了热茶来给她喝。 「这天气微微的热,您若是想,妾身就让元泽回来,奉您出去转转。」 「不转!」老夫人盯着沈安问道:「那女子果真这般机变吗?」 沈安点头,「小子不敢撒谎。」 老夫人对吴氏说道:「你不知道,这世间对女子多了苛刻,大部分女子面对这等绝境早就傻眼了,心中惶然,只觉得身处地狱之中……要么就回娘家去祈求庇护,可那后娘在,岂能容忍她?要么就只能孤苦无依,最后被那些人拐骗去青楼……哎!都说红颜薄命,可我看却是胆小。若是都有那左珍的勇气和胆子,女人也能顶天立地。」 啪啪啪! 吴氏正在震惊于婆婆的一番言论,闻声看去,却是沈安在鼓掌。 「老夫人英明。」 沈安觉得这位老夫人真的是不同凡俗,怪不得能薰陶出王雱这等视世俗规矩如无物的孙子。 「后来呢?」老夫人也不喝茶,就坐在那里,「那女子立了女户,以后就得自己顶门立户了。」 「她开始是弄了个摊子,每日挑着出门,专门卖炸鹌鹑……后来积蓄了些钱,就租下了那个店铺营生……」 「不容易!」老夫人贊道:「这等女子,可惜不是男儿,否则定然有一番作为。」 吴氏低声道:「娘……元泽是长子呢!」 就是一个长子的身份把王雱的诸多言行给限制住了,沈安觉得这样并不公平。 「可元泽的脾气却倔,小侄看了,他对那女子情根深种,若是不允,多半是要孤苦众生了。」 「那可怎么得了哦!」老夫人说道:「要看看,好好劝……」 「就怕劝不动呢!」沈安很缺德的加了个砝码。 老夫人说道:「去看看,我去看看那个女子。」 吴氏心中纠结,起身道:「娘,哪有您去看的,我去。」 第668页 「也好!」 老夫人说道:「那个安北陪着你一起去,好歹也能介绍一番。」 吴氏纠结的点头,去后面换衣裳。 老夫人起身准备回去,王雱恰好回来,就听她对沈安说道:「先前我的房间外面有人嘀咕什么元泽要娶妻了,那是你叫的人?」 呃…… 沈安是叫了闻小种偷偷潜入王家后院,在老夫人的房间外面说了这么一句话,目的就是想把她引到前面来。 王雱心中一热,觉得沈安不会承认。 「是。小子无状,惊扰了老夫人。」 沈安下跪请罪。 王雱心中感动,别过脸去,不肯让下人看到自己流泪。 沈安不愿意下跪,可为了他的事,今日却跪了下去。 老夫人嘆息一声,过来扶了一下沈安,说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哟,做事……就是有办法,比大郎强多了。」 王安石无辜躺枪…… 第1051章 谁欺负老夫的表妹 王雱没有能跟着去,被老夫人拘在了家里,眼睁睁的看着沈安陪着吴氏准备出去。 他拼命给沈安使眼色,大抵是想让他多说左珍的好话。 「该说的他都说了。」 老夫人看着大孙子,有些头痛的道:「为了你的亲事,家里不得安宁,如今我也累了,就看这一趟吧。」 王雱博览群书,所学甚多,大抵能让正常人产生我是个傻瓜的那种聪慧。 他于佛道都有些研究,此刻默默祈祷着。 「……南无阿弥陀佛……福生无量天尊……」 老夫人听了半晌,有些疑惑的问道:「你这是求谁呢?」 王雱随口道:「孙儿是求佛祖和道尊。」 老夫人气得差点仰倒,骂道:「佛祖和道尊是对头,你一起求了,他们谁会理你?」 王雱一脸正色的道:「孙儿两个都求,说不定会更管用。」 这个孙子算是没法救了,「那你怎么知道是谁在保佑你?」 老小孩老小孩,老夫人童心一起,就逗弄了一下大孙子。 王雱正色道:「好消息来的时候,孙儿若是念佛,那便是佛祖保佑。若是念的道尊,那便是道尊保佑。」 童心满溢的老夫人被大孙子的话气得不行,急忙双手合十:「孩子不懂事,佛祖勿怪,佛祖勿怪。孩子不懂事,道尊……呸!」 老夫人发现自己双手合十不对,就拍了大孙子一巴掌,然后稽首,「孩子不懂事,道尊莫怪,道尊莫怪。」 王雱摸了一下后脑勺,又虔诚的祈祷了起来。 于是佛祖和道尊不断被提及…… …… 沈安带着牛车到了那条小巷子,吴氏看了看,问道:「可是这里吗?」 「是。」 沈安指着右前方的那个小店铺,低声道:「您看,那就是左珍。」 吴氏掀开帘子,仔细看着那个女人。 此刻生意不错,左珍一人忙里忙外,很是辛苦。 「左娘子,这鹌鹑怎地小了?」 有人在刁难。 左珍抬头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说道:「哪小?」 男子举起鹌鹑,「看看,这腿小,这翅膀小,这身板小……处处都小。」 「那便还回来,我退你钱,从今日起,你不必再来了,来了我也不会卖给你!」 这些鹌鹑是她精心挑选的,每一只大小差距不大,这几年从未有人说过鹌鹑小的事儿,可见左珍的用心。 男子本是想调戏一番,可没想到左珍却很果断,他调笑道:「何必呢,某明日……哎哎哎!」 左珍一把抢过油纸包,然后低头拿了铜钱放在前方,「自己拿走,我记住你了,此后不会再卖给你。」 她又忙碌了起来,男子站在边上,有点羞刀难入鞘的滋味。他见左珍脸蛋微红,竟然颇有些姿色,就吞了一下口水,走近说道:「钱不钱的只是小事,某家中颇有些钱财,你若是愿意……回头家里就腾个房间出来,你也无需去向大妇磕头,自得其乐,岂不更好……」 小妾归正妻管,这话说的很轻浮,大抵就是找个长期女妓的味道。 男子说完很是得意,左右看看,觉得这些蠢货只知道吃,而不知道美人难求的道理,都是蠢货啊蠢货! 等某把这个女人带回家中,日夜享受,想吃炸鹌鹑了还能让她下厨做羹汤,岂不美哉? 他正在得意,却发现周围的客人都在往后退。 牛车里的吴氏嘆息道:「女人不好过啊!她这般……每日都会有人来纠缠,她可怎么办?」 沈安说道:「您看着就是了。」 吴氏点头,一手掀开帘子,一边看着。 就只见左珍放下大筷子,右手在案子底下捞了一下,然后双手一提,竟然提了一根棍子出来。 呯! 左珍奋力一棍打在男子的额头上,他正在得意,顿时就被打傻了,只觉得眼前全是金星。 「哦……」 他捂着额头,跌跌撞撞的往后退去。 这人竟然敢调戏左珍? 这些老客户都知道左珍的后台板扎,那位以德服人的沈县公在罩着她呢,谁敢调戏她? 哦,有一个,那个小子整日就来帮忙干活,不过大家都知道这小子是看上了左珍。 呯! 第669页 男子终于还是倒了,左珍继续炸鹌鹑。 「好一个烈性女子。」 吴氏看到这里不禁悚然动容。 这年头的女子不容易,一个人出来讨生活的更是艰难。 遇到这等事咋办? 顶多笑一笑,为了生活忍辱负重罢了。 可左珍却烈性,一棍子就把调戏自己的男子打晕了。 好一个女子啊! 吴氏不禁生出了些欣赏之意来。 「那人莫不是死了吧?」有人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男子正在晃晃悠悠的起身。 「报官!报官!」 他又蹲下干呕着,然后嘶叫着:「某从未被人打过,还是棍子……要报官,把她弄进去,赔钱……」 他的额头肿起了一个大包,觉得自己铁定是受害者,就叫喊着,没多久就有巡检司的人来了。 「何事报官?」 汴梁的治安如今越发的好了啊! 男子从未见过巡检司的人来得这般及时过,不禁贊了一句,周围的人都在笑。 「这个女人无辜打伤了某!」 男子指着左珍,得意的道:「就是她!」 巡检司的军士走过去问道:「为何动手?」 左珍冷冷的道:「他调戏。」 军士回身,男子满脸堆笑的道:「某要她赔钱。」 军士走过去,突然狞笑道:「要钱?」 「是啊!」男子装出痛苦的表情说道:「某定然是被打出了重伤,药费都不知道要花销多少……」 军士冷冷的道:「这是敲诈勒索,带回去!」 啥? 男子傻眼了,指着自己额头上的大包说道:「这是她打的,这是她打的……」 军士看了那些人一眼,问道:「谁看到了?」 男子满怀希望的道:「他们都看到了……」 可客人们都闭口不言。 操蛋啊! 男子慌了。 一旦被坐实敲诈勒索,他就会被带到开封府的牢里去,据闻里面那些男子多年未曾见过女人,见到白净些的男子都觉得是美女…… 某很白净啊! 他们说进去是好人,出来就大便失禁了…… 为啥会大便失禁? 某不要进去! 男子转身就跑,军士冷笑道:「有人逃跑!」 这就是畏罪潜逃! 罪加一等! 前方的军士拎起棍子,狞笑着挥动。 呯! 「嗷!」 男子小腿被打断,扑倒在地上惨叫着,随即几个军士上去给他上绑。 「下手太狠了些。」 边上有人说道:「这人某认识,他家里有官……」 卧槽! 几个军士麻爪了,动手的那个更是眼睛都红了。 「怎么办?」 「某只是想着动手,却没想到打断了他的腿。」 男子一边惨叫一边喊道:「你们等着,那个臭女人,某要让你跪在身前,某要让你……」 左珍抬头,面色微白。 官员的亲戚。 这事儿麻烦了。 她觉得自己麻烦了沈安太多事,所以不想去求他。 可这事怎么办? 虽然腿是那军士打断的,可军士也是在为她出气,不该被罚。 左珍目光中多了些坚定,就走了出去。 「某要让你……」 男子还在叫嚣,就见一个妇人走过来,冷冷的道:「你要怎么?」 男子见个妇人年岁不小了,就骂道:「哪个粪坑里爬出来你这条蛆虫……滚!滚!滚!」 连续三声滚他喊的荡气回肠,可妇人的身后却多了个男子。 「沈县公!」 「见过沈县公。」 众人急忙拱手行礼,沈安笑眯眯的拱手还礼,却不说话。 左珍出来,低声道:「多谢您了。」 她不想麻烦沈安,可沈安偏偏来了,这时候她不是说什么『我本不想麻烦您』这种酸话,而是直接道谢,很是直爽。 「你不必谢某。」 沈安的话让左珍有些不理解,见他对那个妇人很是客气,而妇人的年纪正好……大抵是沈安母亲辈分的,就笑着福身。 吴氏微微点头,仔细看了一眼左珍。 脸上有些泛油光,这个没办法,只要弄油炸的东西都这样。 身上的衣裳很整洁,关键是身材还不错,髋部,也就是屁股看着很圆润…… 是个好生产的女子。 这年头女人生孩子就是闯鬼门关,死亡率不算低,就算是闯过了,后续不小心会疾病缠身。 后来郎中和产婆们发现髋部大的女人,也就是屁股大的女人比瘦小的女子好生孩子,屁股大就变成了不少人家找媳妇的标准之一。 这个女人的屁股不错。 吴氏侧身看着男子,冷冷的道:「你家的亲戚是哪位?」 竟然敢骂吴氏是哪个粪坑里爬出来的蛆虫,哦呵呵! 谁欺负老夫的表妹?! 老夫弄死你! 沈安仿佛看到了老王发飙的场景,不禁就笑了。 男子听到是沈安就心虚了,可见沈安竟然不说话,就说道:「某的腿被打断了,某没有得罪沈县公,他不该出头!」 沈安打断人的腿用功劳来偿还,可这个男子的腿却是巡检司的军士打断的,男子揪着这个不放,还真是聪明。 第670页 那军士面色如土,可怜兮兮的看着沈安。 吴氏淡淡的道:「你方才骂了我。」 此刻沈安在边上一些,男子没看出他和吴氏的关系,就惨叫一声后,骂道:「某骂你又怎地,难道你还能拿某去坐牢吗?来啊!来啊!来啊!」 「好。」 吴氏点头转身,边走边说道:「我家官人乃是王安石。」 呯! 男子的脑袋一下倒下去,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卧槽! 某竟然骂了王安石的妻子? 可他的妻子没事跑这地方来干啥? 呯! 左珍手中的菜刀落地,她呆呆的看着往牛车去的吴氏,心中觉得不可思议。 这是王雱的母亲吗?果然是气势不凡,可她来这里做什么? 沈安就陪在吴氏的身边,看着和子侄一样。 左珍一下就明白了。 这是来相看我的吗? 第1052章 喜滋滋 人都走光了,左珍还站在那里发呆。 王雱的母亲来了。 她来看我…… 相看我。 可我刚才一棍子打晕了那个恶棍,太凶狠了吧? 还有,我满脸油光啊! 左珍摸摸脸,一摸就是油。 「救命,某错了,某错了,娘子救命!」 断腿的男子被拖走了,那个动手的军士一脸兴奋的说着自己逃过一劫的事儿。 王安石的妻子出面了啊! 这事儿板上钉钉,那个调戏左珍的恶棍铁定会在开封府的大牢里待一阵子,断腿进去,大便失禁出来。 吴氏回家之后就和老夫人说了左珍的情况。 「那么烈性?」 老夫人明显的感兴趣了。 她年轻时也不是和善的,这性子后来就遗传给了大孙子王雱。 「是啊!」吴氏很纠结的道:「不肯和男人厮混,这倒是个优点,只是娘啊!她成过亲。」 老夫人头痛,「等大郎回来了再说。」 王安石下衙回家,手中还拎着几只炸鹌鹑,想着给表妹啃。 表妹就喜欢啃这个小东西,说是肉不多,却入味。 可鹌鹑没肉啊! 王安石吃饭经常走神,所以吴氏一般不会把带骨头的菜放在他的身前,免得他把骨头都吞了下去。 老王敲门,里面的人一开门,老王习惯性的就往里走。 往常开门的家僕会闪开让他进去,可今日这个却没避开。 两人撞在了一起,王安石正要发火,却见是儿子王雱,就问道:「你怎么来开门?」 这不是小家小室,从厅堂走两步就能去开门。 老王家的宅子还算是可观,一般家人都在后院,也没法来开门。 王雱低头道:「爹爹,孩儿错了。」 咦! 王安石觉得诧异,心想这个儿子打小就心高气傲,大了之后连他这个爹都不大看得起的模样,别说是认错,低头都不能。 今儿这是怎么了? 老王觉得不大对劲,就问道:「你是做错了什么?」 能让这个儿子认错的事儿不会小,王安石想了想最近的事,不禁身体一颤。 「大郎,你不会把那份奏疏给上了吧……」 前晚他们父子闲谈,说到了土地兼併越演越烈的问题,还有豪绅避税的问题,王安石说要改进,要清查天下田亩。 可王雱却说要严峻刑罚,兼併不管,但谁敢虚报避税的一律发配…… 他甚至为王安石写了一份奏疏,言辞间全是刀光剑影,老王迟疑了一下,还是没上。 这份奏疏要是上去了,天下士绅将会把王安石当做是敌人。 哪怕老王神经粗大,可依旧怕了。 他的老母还在,他也没上万言书,更没有回家守孝时的反思,所以真的是虚火了。 我的儿,你要害死老父吗? 「爹爹,今日娘去看了左珍……」 「……」 王安石心中一松,嘆息道:「你啊你,此事……那份奏疏呢?」 王雱此刻哪有心思想什么奏疏,就说道:「还在。」 王安石先冲进了书房,找到了那份奏疏,看看没错后,就撕成粉碎,然后告诫道:「以后少弄这些狠辣的。」 这个儿子动辄就要让对手肉体消失,让王安石有些担心他未来的仕途。 想想,王雱做官后,若是遇到了对手,他会採取什么手段去怼? 王安石觉得多半是狠辣的手段,最好是让对手彻底消失。 这样的儿子让他很头痛,甚至还和妻子私下聊了儿子的性子,都觉得和夫妻俩没关系。 可他们却忽略了那个不大冒泡的老太太。 那个老太太整日看着很是祥和,可当年手段也不差啊! 王安石舒心了,就问道:「你娘回来后怎么说的?」 王雱说道:「娘说还行,可……可还是不肯。爹爹……」 这个儿子基本上不求人,此刻却面露哀求之色,让王安石不禁有些暗爽。 你也有求为父的时候啊! 王安石想矜持一番,可见到儿子脸上的焦急,心中一嘆,说道:「冤孽啊!」 在许多时候,实际上父亲更容易理解儿子,而母亲相反。 所谓一见钟情,一见误终身都是一个意思。 第671页 见到一个女人就突然觉得怦然心动,只觉得心跳加速的厉害,面红无语,恨不能和她朝夕相处…… 这便是一见钟情。 若是如此也就罢了,可几年了,王雱依旧喜欢那个女人,越来越迷恋,这便是真的喜欢。 好吧! 老父亲在这等时候就是用来背锅的。 「为父去看看。」 王安石知道妻子的性子,出去时竟然颇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味道。 等见到妻子后,王安石就问道:「那左珍你觉着如何?」 「还好。」吴氏有些纠结,「可她毕竟嫁过人。」 外面的王雱在偷听,而在另一边,老夫人也在窗户边站着,威胁家僕不许出声。 王安石对妻子真的不错,家里的事儿他基本上不插手,可现在是儿子的婚事,他没法避开。 夫妻俩会不会来一场大战? 老夫人就是担心这个,另外还担心自己大孙子的姻缘。 老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 后世的这句话就是老夫人此刻的心境写照。 室内,王安石轻声道:「可大郎喜欢啊!」 吴氏摇摇头,「可……那毕竟……」 「大郎他真是喜欢那女子……」 王安石抓着妻子的手,认真的道:「从大郎大了之后,为夫从未见他求过谁,可今日他却求了……他对为夫说他喜欢那个左珍,看他的模样,分明就是得不到就会心灰意冷……」 「他什么意思?」吴氏有些心慌。 王安石知道妻子的性子,就说道:「你儿子的秉性你难道不知道吗?若是娶不到左珍,旁人……就算是你找了大宋第一美人来,在他的眼中也只是红粉骷髅罢了……」 这就是王雱的个性。 我喜欢的不一定大家都喜欢。 我就是我,从不肯为了什么理由去改变自己的选项。 这个特立独行的儿子啊! 吴氏反手握住王安石的大手,抬头道:「表哥……」 她许久未曾这么称呼王安石了,夫妻间的过往历历在目,室内温情泛滥。 王安石低声道:「表妹。」 吴氏笑道:「当年听闻要嫁给你,我觉着好啊!你很和气,嫁给你日子好过……你还不是那等花言巧语之人……」 王安石也在微笑,「是啊!那时候说是你要嫁过来,为夫也欢喜,觉着有个懂自己的女人成为自己的妻子,这便是人生之幸事……」 青梅竹马的好处就是不管怎么着,那份掺杂着最美好的感情都很难彻底消散。 吴氏含情脉脉的道:「一转眼,如今大郎也要娶妻了,我却想起了当年自己的年少时。」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 吴氏曼声而歌,王安石只觉得心中宁静。 而在屋外,老夫人点点头,面露微笑。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王安石缓缓侧身看着门外。 王雱走了进来,跪在地上,「多谢爹爹,多谢娘。」 你要她,那么娘就答应她进来,可以后你却不能反悔。 ——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做母亲的实际上很难扛得住儿女的纠缠,吴氏也是如此。 只是她终究心有不甘,于是就落泪了。 王雱膝行上前,抱住母亲的双腿,仰头道,「娘,孩儿娶了她,以后就好生度日。孩儿学爹爹,不要旁的女人……一双人,一辈子……」 吴氏摩挲着他的头顶,吸吸鼻子,「好。」 外面的老夫人突然说道:「这边一门心思都想好了,可那左珍可愿意?」 呃! 王安石和吴氏才想起这个问题,就看向了王雱。 王雱此刻的心情大抵连中状元都比不上,他说道:「爹,娘,她定然是愿意的。」 王安石觉得此事要赶紧着手:「那就赶紧……娘子,回头明日就找个媒人去探探口风。」 瞬间王雱心里那个美啊! 以前他一直不知道美滋滋是什么感觉,如今就感受到了。 当天晚上他一直睡不着,天蒙蒙亮就起来了。 王安石夫妇此刻正在院子里散步,见到儿子出来,两人面面相觑。 这个儿子何曾对某件事这般上心过? 吴氏见了也只得屈服。 稍后王安石去衙门,王雱叫人去邙山书院告假。 然后这厮竟然翻墙出逃了。 王安石深知自己儿子的尿性,所以就令他今日不许出门。 可他却忘记了自己当年得知和表妹定亲后的狂喜,恨不能马上去表妹的窗外告诉她这个好消息的心态。 于是王雱就逃了。 吴氏恼怒的道:「这小子要是去了左珍那,被媒人看到了算是什么事?去,叫回来。」 「难啊!」 老夫人出来了,见儿媳焦虑,就吩咐道:「去个人,请沈安去左珍那帮衬一番。」 吴氏千想万想,却忘记了左珍已经自立门户了,家中只有她一人。媒人去了只能直接和她商议…… 谁见过女人和媒人直接商议自己亲事的? 很羞耻的好不好。 吴氏大喜,福身道:「娘真是英明,左珍是女户,独来独往,沈安去帮衬就是女方家眷……而且元泽也服他,正好一举两得。」 第672页 老夫人淡淡的道:「你还年轻,要多学,多想。」 「是。」 吴氏心悦诚服。 老夫人微微点头,转身出去。 老娘当年叱咤风云的时候,你和大郎都还是孩子呢! 哈哈哈哈! 这时一个僕妇进来禀告道:「娘子,沈安遣人来传消息,说是他已经在左珍那坐镇了。」 「咳咳咳!」 她才说完就见老夫人咳嗽,不禁有些诧异。 老夫人的嗓子没毛病啊!怎么咳得这般撕心裂肺的。 吴氏赶紧过去给她捶背,低声道:「那沈安是个有心的,元泽能和他交往就是好事呢,您……您也别那个啥……」 老夫人一口老血梗着,点头道:「是个不错的年轻人。」 她才将说吴氏年轻没成算,竟然没想到左珍那边没人坐镇,可沈安却比她的反应更快,此刻就已经在那边蹲守了。 哎!老胳膊老腿的……怎么就那么讨人嫌呢? …… 大清早的沈安就到了店铺这里,见左珍在生火,就直接让她别忙活了。 「这晚了客人不高兴呢!」 独门独户的女人讨生活不容易啊! 「那个小赵……五五。」 沈安招呼一声,外面进来了纠结的赵五五。 她看了沈安一眼,心想您就不能干脆些,要么叫赵五五,要么叫小赵。什么五五……太暧昧了啊! 第1053章 韩琦贪腐 「见过左娘子。」 赵五五今日穿的很是隆重,左珍还礼,问道:「这是……」 「去梳妆打扮,换衣裳。」 沈安大马金刀的坐在店铺里面,见左珍还是懵,就笑道:「某问你可愿意嫁给元泽,你说愿意……」 瞬间左珍就捂住了自己的嘴,不敢相信的看着沈安。 「什么?」 她是一个和离过的女人啊! 沈安很矜持的道:「某说过,你只需答应即可,剩下的事不用你管,那个五五……小赵。」 「奴在。」 赵五五幽怨的看了沈安一眼,觉得郎君这个称呼太不像话了。 直接叫赵五五不好吗? 「左娘子随我来。」 左珍看向沈安,沈安靠在椅背上,淡淡的道:「去吧去吧,稍后媒人来了,某为你做主。」 这便是娘家人。 能得沈安当自己的娘家人,这个荣幸可大了去。 「多谢。」 左珍郑重行礼,沈安摆手,打个哈欠,「去吧去吧。」 街上的商户们见左珍出来,就笑道:「左娘子不开门吗?」 左珍低头,有泪水滴落。 我今日不开门,只为一个男子去梳妆,再归来时,便是另一个人。 她抬头,就看到了王雱。 她盈盈一笑,王雱想招手,却又收了回去,只是冲着她用力的点头。 有我在,你放心! 王雱没法再过去了,他就站在那里,看着一个男子拦住了左珍。 「某愿意迎你归家。」 左珍愕然抬头,茫然道:「我不认识你。」 男子皱眉道:「上个月某说你长得好看……」 王雱的脸都变青了,他回身找武器,准备给这人一傢伙。 左珍却怒了,说道:「你走吧……」 今天是个好日子,她不想发火。 男子却笑道:「什么走吧,某今日却要定你了。谁能阻拦?」 男子见众人都不说话,就笑道:「某知道那整日来帮忙的小子在觊觎你,再不下手,说不得你就被抢走了。所以今日某来了,你还想往哪走?谁能阻拦?某就问还有谁?」 这人看来有些势力,所有颇为自信。 沈安这才知道为啥这几天有人来勾搭左珍。 合着都知道这妹纸留不住啊! 沈安笑了笑,冲着那边招手道:「某想拦一下……可行?」 「哪个粪坑里……」 男子目光转向了店铺里,瞬间那面色就变了。 「小人喝多了,小人早上喝多了……求沈县公宽恕。」 沈安笑了笑,「某很忙……」 这大清早的,媒人马上就要到了,看到这个场景很不好啊! 所以沈安忍住了兑换些功劳的冲动,说道:「乖一些,滚吧。」 「是是是,小人马上就滚!」 男子几乎是抱头鼠窜,他前脚才走,媒人就来了。 「哟……」 熟悉的装扮,熟悉的腔调,就差一个『死鬼,你也在这啊!』。 「哟……这是谁家的女子,竟然能得沈县公坐镇。」 媒人是个半老那个啥,见沈安坐镇,就笑道:「奴大清早就听到鸟叫,就说今日是个好日子,这不就接了给人说亲之事……没想到沈县公竟然是女方的人,如此此事倒是简单了。」 沈安说道:「咱们按照规矩来,这边的规矩一点都不能少,一点都不能变动,有事只管去榆林巷沈家说话。」 左珍虽然是二婚,但沈安却想给她一次完整的婚礼,想来这也是王雱的愿望。 媒人甩了一下手帕,一股子香风袭来,却带着肉馒头的味儿,沈安还嗅出了是羊肉馒头的味道。 这个娘们早上吃了羊肉馒头,多半是满嘴油,然后拿手帕擦了。 第673页 「哟……」 这个女人每一句话之前都要来一声哟,你哟就哟吧,咱能别拖着吗? 沈安浑身鸡皮疙瘩都起了,说道:「好好说话。」 媒人的哟被打断了,有些不适应,随后就问了左珍的情况,接着就是按照规矩来。 等左珍再回来时,却是换了衣裳,很是梳妆打扮了一番。 「哟……」 卧槽! 媒人又哟了。 沈安别过脸去,赵五五以为是自己给左珍化的妆容不好看,就有些难过。 出宫没多久啊!我竟然连化妆都不会了吗? 她看了看左珍,明眸如水,小嘴红润,肌肤嫩白……是人都想啃一口。 不错啊! 「沈县公,这便是左娘子吧。」 「是。」 媒人在仔细看着,长相这一块自然没问题。 「哟……这一看就是好生养的,好!」 这年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娶媳妇还是先瞄一下屁股吧,屁股大的最好。 媒人心满意足的走了,按照委託方王家的意思,这事儿已经是说好了的,只等媒人帮忙走完程序。 这么省事的事儿,不就是让我赚钱吗? 媒人心中得意,结果在街口听到了消息。 「……那左珍是个和离的,王安石竟然也愿意接纳这么一个儿媳妇?真是……」 啥? 那个漂亮的女子是个二婚的? 媒人有些傻眼了。 想她纵横京城媒人界多年,什么样的男女关系没见过?可这等还是第一次。 卧槽! 消息迅速发酵,连宰辅们都知道了。 「那个……希仁吶。」 包拯在写字,闻言没抬头,「韩相有事?」 韩琦靠在椅背上,一颠一颠的,椅子吱呀吱呀的声音很有节奏,「那个……王安石那个崽……叫做王雱吧,他们说是天才,聪慧的让人害怕,可他为何娶这么一个女人?沈安还在中间帮了不少忙……难道这个女人有何出色之处?」 今日事情不多,老韩八卦心一起,就难得熄灭。 包拯皱眉道:「那女子……好像很是自强。」 「自强?」韩琦抚须笑道:「有多自强?难道还敢和男子打架不成?」 「她不打架,只是提着菜刀砍人。」 包拯觉得老韩真是闲得蛋疼,就翻找出了一份文书,递过去,「有人弹劾你,说你贪腐……这是抄本,没名字的。」 啥米? 韩琦一下就蹦了起来,敏捷的抓过文书…… 曾公亮看着包拯,低声道:「这奏疏本不该给他看的。」 马丹,被举报的官员看到举报自己的奏疏,虽然是抄本,没有举报人的笔迹和姓名,可这个流程是什么鬼? 包拯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事儿有些古怪,所以他才给了韩琦。 「气死老夫了!」 韩琦双手一揉,就把奏疏给弄成了一坨…… 「老夫要去面见官家!」 韩琦带着滚滚浓烟进了宫,见到赵曙时就跪在地上说道:「官家,今日有人弹劾臣,说臣贪腐了五百贯……臣冤枉啊!」 「慢……慢着。」赵曙觉得有些晕,「你怎么知道的?」 弹劾官员贪腐,这事儿当事人应当不知道的啊! 「包拯给臣看的。」 这一刻包拯只想骂mmp。 「给朕看看。」 包拯徇私……这个赵曙不信,他宁可相信韩琦会贪污,都不肯相信包拯会徇私。 当然也有例外,若是沈安的事儿的话,老包的节操就值得怀疑了。 他微微抬头,看着韩琦递过来的东西,不禁愣住了。 一坨纸。 「这是……」 你拿一坨纸给朕看什么? 韩琦也傻眼了,「官家,臣……这就是奏疏啊!」 这是奏疏? 赵曙接过这团纸,缓缓剥开,就像是剥鸡蛋。 幸而这纸的质量不错,没破,但当完全展开后,看着皱皱巴巴的,好些字都看不清。 「……营造先帝陵寝时,贪腐……贪腐多少?怎么看着像是五千贯?」 赵曙抬头,觉得很心痛。 五千贯啊! 这可是一笔巨款。 韩琦傻眼了,「官家,上面写的是五百贯啊!」 五百贯赵曙不信韩琦会收,但是五千贯呢? 人心难测……节操能保住,不是这人有多坚强,而是因为诱惑的筹码不够。 五百贯的话,赵曙相信彼时的韩琦能挡住诱惑,可五千贯……节操是个啥玩意儿? 他摆摆奏疏,「你自己看。」 朕对宰辅们那么好,可你看看你自己干的好事! 这是有名有姓,有头有尾的弹劾,事情清楚,证据确凿,你还抵赖。 五百贯、五千贯的支出得韩琦点头,这支出该不该你不知道?既然知道,那钱哪去了? 哎! 赵曙有些难过,觉得老韩辜负了自己的厚望。 韩琦接过奏疏,前面的还算是清晰,可等看到数额那里时,因为被摺叠和揉搓的缘故,那个百字有些模糊变形……看着竟然像是个千字。 卧槽! 韩琦傻眼了。 一般的墨汁质量都不错,就算是摺叠揉搓都不会发生这等模糊变形,可这份抄本却用了很差的墨汁…… 第674页 韩琦低头,「臣去查……」 按理这等事韩琦当回避的,可赵曙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点头道:「好。」 等韩琦走后,陈忠珩觉得官家今日有些古怪,就不时偷瞥一眼。 他看到了,赵曙也觉得烦,就说道:「我想来想去,当时我才登基,韩琦有大功,他若是要贪腐的话,也会选个好法子,从陵寝建造里贪腐,除非他傻了。」 老韩当时是山陵使,全权负责赵祯的陵寝建造事宜,手中过的钱粮多不胜数。可他当时更是炙手可热的新帝班底,一个是远大的前程,一个是贪腐的钱财,孰轻孰重? 老韩应当不会受贿。 赵曙也有些纳闷,「那人说钱财还是通过暗香走的……可沈安不差钱啊!他怎么能让暗香掺和这等事呢?」 稍后有消息传来,说是包拯去看了原本奏疏,确实是五百贯,赵曙马上就释然了。 「这是诬告!」 第1054章 苏轼开盘 「多谢安北兄。」 王雱人逢喜事精神爽,来沈家道谢时,那神采飞扬的模样,让庄老实都在嘀咕着。 「这人怎么看着像是才从青楼里出来般的欢喜呢?」 沈安笑眯眯的道:「你娶的娘子,你自己要善待她。莫要过了几年就觉得厌倦了,那时候你可没脸去见人。」 要死要活的娶了左珍,等两人熟悉的和左手右手差不多时,你可别叽叽歪歪的说什么这个媳妇不好。 「定然不会。」 王雱很是信誓旦旦的走了,沈安琢磨了一下,觉得这厮还真可能不会。 这年月新闻媒介不发达,不像是后世,打开电视电脑和手机,各种资讯铺天盖地的灌进来,那些美女什么的,各种诱惑,让一个人的心思慢慢的就变了。 「郎君,韩相去了暗香。」 …… 韩琦换了衣裳,悄然去了暗香。 这里他从未来过,所以在到了大门口后,听到右边有动静,就下意识的去了。 右边就是营业的柜檯,各种货物琳琅满目,还有那些女子在试衣什么的。 「这个好,不勒肉,还轻松透气……」 「这个也不错,就是布少了些,好羞人。」 「可你家官人见了会如何?」 「会化身为狼吧。」 一阵女人的笑声中,韩琦走了进来。 两个女子手拿着裤衩在说笑,见到韩琦后就尖叫了起来。 「有登徒子……救命啊!」 说着她们就扔出了手中的东西。 韩琦一怔,旋即就转身出去。 门外急匆匆的来了个女子,她一边揉着肚子一边说道:「谁?是谁?」 这是暗香看门的,可刚才她闹肚子,就去了茅房,谁知道韩琦却正好进来。 「你这个登徒子……」 女子指着韩琦,怒不可遏的喊道:「来人吶!」 「老夫……老夫只是走错了。」 韩琦顺着她的视线摸了一下头顶,一拉,就拉下来一条裤衩。 布料确实是很少,真的很羞人啊! 「登徒子!」 一群伙计拎着棍子沖了过来,韩琦赶紧扔掉裤衩喊道:「是沈安让老夫来的。」 稍后他被带去了后面,王天德一见就傻眼了。 「韩……韩相?」 老韩怎么跑来暗香耍流氓了? 韩琦一只眼睛有些乌青,是被一个女子打的。 在他的印象里,女子大多温柔和气,可今日这个印象却被颠覆了。 很疯狂啊! 他摇摇头,脑海里却浮现了那条裤衩的形状。 别想了,很羞耻! 「那个……先前有人弹劾老夫,说老夫为山陵使时,在暗香进了烈酒毒杀虫子,贪腐五百贯……」 「五百贯?」 这个单子的日期有些久远,暗香每日的流水又多,所以王天德还真是想不出来。 「五百贯……韩相您身家丰厚,不该啊!」 老王这番话是想说不会,却把不会说成了不该。 韩琦黑着脸道:「查查,去查查!」 「要很久啊!」 王天德很头痛的道:「至今两年了,得先查日期……您也不知道贪腐的日子不是,所以还得把那一阵子的帐簿都弄出来查,很慢。」 「老夫没贪腐!」韩琦负手而立,狐疑的道:「那奏疏里说的言辞凿凿,可老夫确定没有贪腐,会不会是你们记错了?」 王天德一脸委屈的道:「韩相,就算是咱们这边记错了,您那边也得有文书核对的吧,这不可能两处都错。」 「也是。」韩琦很憋屈的走了,王天德叫人去查帐簿,然后令人去问了沈安。 「郎君,那个韩琦……王郎君的意思是……您想不想弄这人,若是想弄,咱们就在帐簿上做手脚,把他的贪腐做成铁案。」 啧! 沈安有些头痛,觉得王天德这厮越发的心狠手辣了。 商人发展到一个境界之后,就会觉得赚钱已经无法满足自己的追求,那个咋办? 于是有人从政,想做官,去领导别人,吆五喝六的,从中找到爽感。 而王天德显然就是另一种类型的商人,用那阴暗的小心思在揣摩着这个世界,寻机坑人。 老王啊!这样不好,真的不好。 第675页 关键是韩琦最近很不错,有他在前面顶着,包拯少了许多压力,沈安也不用费劲口舌去说什么大宋需要革新…… 老韩虎背熊腰的这么站在前面,什么要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话最好别说,否则他能喷死你。 喷不死?那他会打死你! 老韩就是这么跋扈,就是这么暴躁。 暴躁好啊! 这个大宋近乎于重病,就该让韩琦这等暴躁的人来咆哮,来抽打。 可贪腐是怎么回事? 苏轼急匆匆的来了,「那个安北啊!御史台群情激昂,都准备冲着韩琦下狠手呢!」 天气微热,他打开扇子,一边扇风一边喊道:「果果……」 呵哧呵哧的声音传来,花花冲进了书房,然后抬头看着苏轼。 「这……」 苏轼手中拎着个油纸包,却是一条喷香的炸鱼。 沈安说道:「给它吧。」 「给花花?」 苏轼有些不解,而且他很怕狗。 沈安接过油纸包,把绳子递过去,花花咬着绳子转身就跑了。 「这狗还能帮忙干活?有出息!」 苏轼觉得很不可思议,沈安说道:「要不你家里养一条吧,看家护院,你无聊了还能陪着你。」 「不敢养。」 苏轼是真怕狗。 「那个韩琦贪腐之事如何?」 苏轼是来讨教的,顺带想把下半年的任务也完成了。 「多半是假的。」 沈安很是笃定的道:「韩琦跋扈,可当时他为官家登基立下了大功,这等功勋,官家定然会逢年过节的给好处,和官家给的好处比起来,那五百贯算个屁。」 「可人心贪婪啊!」 咦! 沈安觉得苏轼好像长进了不少,连人心贪婪都感悟出来了。 可下一句苏轼就暴露了自己情商低下的原型。 「若是能藉机把韩琦拉下来,曾公亮上去,包公就能再进一步……」 「消停了吧。」 沈安觉得这厮真的不能为官,「韩琦于官家而言就是一份旧情,官家这等人性子不大好,可却念旧情。只要你不背叛他,那就一生无忧。所以……」 「所以就算是贪腐了五百贯,韩琦依旧会没事?」 苏轼有些傻眼了。 「没错。」沈安一脸孺子可教的欣慰,觉得苏轼在自己的薰陶下,好歹离作死的路远了些。 「那御史台又要倒霉了?」 苏轼竟然是欢喜,喜不自禁。 这货得有多幸灾乐祸啊! 沈安点头道:「韩琦脱身之后,御史台铁定会被穿小鞋。」 老韩在某些方面就是小人的代名词,睚眦必报,从不受气。 苏轼欢喜的道:「好,如此某就写份奏疏为韩琦辩解,这次御史台又是某独具慧眼,他们定然要傻眼了……咦,逗逗他们,下个赌局,比如说赌这个月的俸禄如何?啧!若是赢了,能上多少次青楼?好,就这么定了。」 苏轼迫不及待的走了,沈安想叫住他,最后还是忍住了。 御史台集体弹劾韩琦的时候,你苏轼身为御史再次特立独行去力挺韩琦,这本就是招人嫌的举动,你还挑逗同僚下赌注,还当庄家开赌……最后大伙儿都满头黑线,等着被韩琦穿小鞋的时候,你竟然还敢赢钱…… 这得有多缺心眼才相信同僚们不发飙啊! 苏轼一熘烟就跑了,路上还有空想了想沈安当时的眼神。 怎么像是看傻子呢? 苏轼一路回到御史台,马上就写了奏疏送上去,然后干咳一声,走出值房,在外面熘达了起来。 「苏御史好啊!」 「好好好!」 「子瞻这是没事做了?」 「某刚上了奏疏。」 「可是弹劾韩琦的?此次韩琦死定了。」 「呵呵!」苏轼报以呵呵一笑,很讨打的那种笑容。 「你这是……」大家不解,觉得这货怕是又抽抽了。 苏轼含笑道:「韩琦此次太过分了,不过……人生一帆风顺也没什么意思,若是来一些颠簸想来会更有趣。」 「你想说什么?」 「某在想啊!韩琦看似要低头了,可某却觉着他稳如泰山,为啥?因为韩琦这人命好,真的,他的命好……」 这人傻了吧? 同僚们用那种怜悯的眼神看着他。 上套了呀! 苏轼心中暗爽,说道:「要不某开个盘?就赌韩琦倒霉不倒霉……」 「好啊!」 朝中三令五申不许赌钱,可赌博是人类的另一块肋骨,捨不得啊! 于是一群本该去弹劾别人赌博的御史就开盘了。 苏轼蹲在那里记录赌注,一群同僚围着他在下注。 御史中丞不在,大家很嗨皮! 杨继年路过,有人喊道:「杨御史来下个注呗!」 杨继年心动了,可等看到是苏轼开盘后,就摇摇头,「赌钱不好,一赌误终身吶!」 一群蠢货,那苏轼敢开盘,定然是得了确凿的消息,而且多半是从女婿那得到的消息。 咦,老夫是不是也能挺韩琦一把呢? 他走到了台阶前,微微一跳。 「下注要果断啊!别后悔。」 「苏某节操满满,只管下注。」 第676页 「……」 杨继年进了值房,外面的苏轼满头大汗的拿着记录了赌注的那张纸,得意的道:「君子一言,哈哈哈哈!」 第1055章 一件事卖两次人情 韩琦这两天的火气很大,但凡撞到枪口上的一律死无全尸。 「你曾公亮也想把老夫弄下去?」 这不,曾公亮说话不小心就被韩琦喷了。 「没有的事。」曾公亮很憋屈,想喷回去吧,却喷不过韩琦。而且这种时候他要是和韩琦起了冲突,外界就会认为他是想把韩琦弄下去,那些弹劾韩琦的官员就感觉自己找到了主心骨,拼命的往曾公亮身边站。 这个就是碰瓷,你曾公亮敢吗? 老曾不敢,所以很羞耻的缩了。 若是在以往,韩琦定然会得意洋洋的显摆一番,可今天他却坐在那里发呆。 「韩相,刚才沈安在外面和人喝酒,言谈见说到了您,沈安说您殴打重臣有可能,就是贪腐不可能,他愿意用身家来担保。」 韩琦感动了。 「还是沈安懂老夫啊!」 他负手站在那里,不胜唏嘘。 曾公亮撇撇嘴,欧阳修老眼昏花的道:「那个……沈安的身家,那可是巨富啊!他也捨得?韩相,你可是欠人情欠大了。」 包拯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按照他对沈安的了解,那小子就算是支持韩琦,也绝不会用这种打赌的方式。 换个说法,韩琦倒霉了关我屁事? 所以……那小子判定韩琦没贪腐。 包拯微微点头,觉得政事堂里也只有自己是清醒的。 曾公亮巴不得韩琦滚蛋,然后他就能接任首相,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欧阳修醉心于诗词文章,于国事并无多大的建树。 但他刚才这句话没错。 你韩琦这次可是欠人情了。 沈安那个小子啊!就是会玩这种坑人的手段。 他当然是知道了韩琦没事,才会在外面放话。 这等时候支持韩琦就是人情,而代价不过是说几句话而已,惠而不费,不干是傻子。 包拯琢磨了一下,抬头道:「韩相的为人老夫不怎么喜欢,不过说到贪腐,老夫却觉着不可能。」 老包有一说一,韩琦的嘚瑟性子他真是不喜欢。 韩琦回身,感激的拱手道:「多谢希仁了。」 在这等时候,政事堂里多一个支持者,这无疑就是雪中送炭。 老韩又感动了,包拯笑了笑,继续做事。 可他却有些觉得不对劲。 老夫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这番话之后,韩琦岂不是要感激老夫? 这个……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啊!这个是不是有些取巧了? 这一刻包拯内疚了,最后想到了原因。 是了,就是沈安那小子弄的。 沈安不知道自己做事的风格影响到了多少人,他此刻正在聆听王天德的解释。 王天德最近几年的日子很嗨皮,不过据说他的腰子出了点问题,已经从夜御一女变成了三天一次。 他的肚子依旧,此刻满头大汗的在解释。 「那个……安北啊!当初暗香的人手不够,那个记帐的先生爱喝点酒……」 他犹豫了一下,沈安点头道:「嗯,你说。」 王天德继续说道:「先帝的陵寝建造……要的东西很多,花钱如流水啊!」 这个没错,连内藏库都被挪用一空,让赵曙感慨自己是史上最穷的帝王。 沈安端着茶杯,缓缓喝了一口。 大宋的茶道已经发展到了一个顶峰,而且几乎是人人爱茶,哪怕你去了乡间,那些人家只要能吃得起饭,茶叶就是必需品,只是买不起好茶叶而已。 但沈安却叫人琢磨了多年,弄出了炒茶。 喷香啊! 而且还回甘,真是好喝。 他看了王天德一眼,说道:「谁犯了错?」 王天德的模样让沈安觉得有些不对劲,这货以往就是那种豪爽的性子,怎么扭扭捏捏的了? 「安北……」王天德苦涩的道:「是某错了。」 哦嚯! 沈安心中一喜,知道自己的人情成功的卖给了韩琦。 韩琦又欠下了某的一个人情,真是爽歪歪啊! 但他却痛心疾首的道:「老王啊老王,当年某是如何跟你说的?某告诉你做生意要有节操,要有良心,可你现在做了什么?你竟然把韩琦弄贪腐了……你可知道韩琦如今在想什么吗?」 王天德摇头,「不知。」 沈安冷冷的道:「他在想是谁污衊他,找出来,弄死那人。」 首相被冤枉了,这个怒火哦,老王,你就受着吧。 而且沈安还想到了一个问题,面色发黑。 竟然是暗香弄出的纰漏,那么哥卖给韩琦的人情岂不是打折扣了? 瞬间沈安就想掐死王天德。不过这个损失要从哪里弥补回来呢? 沈安看着王天德,心中一动。 「说说吧,是怎么弄错的。」 王天德说道:「他们找到了当时的帐本,发现一笔钱本是五十贯,那人喝多了,就写成了五百五十贯,就是前面加了个五百……」 「钱呢?那五百贯呢?」沈安杀气腾腾的道:「谁弄走了?弄死他。」 竟然敢贪污哥的钱,去琼州修路去吧。 第677页 王天德摇头,「某把那人刑讯了许久,他发誓那笔钱暗香没收到……也是啊!安北,当初你说记帐和收钱不能是同一人,所以某去问了收钱的人,他查了,确实是没收到那五百贯。」 沈安得意的道:「那是防火墙,至于什么是防火墙,说了你也不懂……不过那五百贯哪去了?」 两人面面相觑,王天德恶狠狠的道:「定然是官府那边有人拿走了那五百贯,咱们反而背了锅……」 「没错。」沈安觉得这个推算没错,他看着王天德,意味深长的道:「可韩琦还是会记恨你……」 这事儿是暗香的帐房先生出的错,韩琦自然不会找那个酒鬼的麻烦,也不会找力挺自己的沈安的麻烦,可怎么出气? 「韩琦的性子就是睚眦必报,你……这段时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喝什么就喝什么,女人嘛,多亲近,别多想啊!」 王天德的脸上全是绝望,突然跪下道:「安北救命……」 他一介商人,能在汴梁混的如鱼得水,是因为背后有沈安在给他撑腰子,离了沈安的话,那些权贵有的是法子来收拾他。 「你啊!」沈安嘆息一声,忧郁的道:「此次韩琦定然会怒不可遏,那怒火……不可挡,不可挡啊!」 王天德心中一紧,「某要完蛋了吗?」 沈安说道:「可谁让咱们有这么些年的交情呢,罢了,那些怒火某便去面对他,韩琦有什么火气都冲着某来吧。」 「安北……」 王天德没想到沈安竟然还愿意力挺自己,不禁感动的泪水涟涟,和鼻涕一起流淌下去。 一个大老爷们的,哭的鼻涕口水一脸,真噁心啊! 沈安说道:「去吧,好生等着,有吃就吃……」 王天德走了,沈安琢磨了一下,然后就拎着礼物,在晚上找到了韩琦家。 「啥?沈安求见?」 这是见鬼了吧? 沈安除去和几个交好的官员之外,压根不和外界多哔哔,这大晚上的突然摸到了韩家来,让韩琦有些瘆的慌。 莫不是暗香查清了那五百贯的事了? 韩琦觉得应当是,可沈安竟然是晚上来,可见有些不足为外人道。 难道某真的贪腐了? 韩琦仔细想了想,说道:「请他进来。」 老夫真是被冤枉的啊! 稍后韩忠彦带着沈安进来了。 「韩相……」 沈安一脸的疲惫,见面就说道:「某这几日都在翻看帐簿,竟然有几本找不到了。」 韩琦只觉得心脏蹦跳了一下,「不会是那几本吧?」 「是啊!」沈安点头。 完蛋鸟! 韩琦不禁悲从心中起,觉得自己真是倒霉催的,竟然被栽赃。 「幸而暗香记帐的法子和外面的不同。」 韩琦的心跳又起来了,他捂着胸口道;「难道还能复原?」 「是啊!只是比较辛苦。」 沈安擦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水,一脸虚弱的模样,让韩琦想到了自己年轻时一夜御五女之后的反应。 「安北辛苦了。」韩琦是真心的感激沈安。 「不辛苦,为了韩相的清白,某这点辛苦算是什么?」 为了卖人情,沈安的演技直接飙升,大抵回归后世的话,就算找不到工作,也能去演艺圈混口饭吃。 他一脸欢喜的道:「经过几日的辛苦核对,那几本帐簿都复原了,某发现那五百贯是记错了……」 他一脸诚恳的道:「当时的帐房喝多了,把五十贯记成了五百五十贯,韩相,这是某的错。」 他起身拱手,「对不住了,要打要骂,只管来。」 「竟然是记错了?」 韩琦坐在那里,突然就落泪了。 卧槽! 沈安见他落泪,不禁慌得一批。 老韩这般跋扈的人,竟然会落泪? 王天德,你造孽造大发了。 「那日官家看老夫的眼神不对!」韩琦伤心的道:「这是以为老夫真的是贪腐了,可老夫一颗丹心可昭日月……可昭日月啊!」 「是是是。」 原来是觉得被赵曙委屈了,沈安心中一松,想着明日赵曙可有的头痛了。 韩琦哽咽了一番,起身道:「那五百贯呢?」 「不在暗香。」沈安只能这么说了,并且在心中为那个贪污了五百贯的官吏默哀三秒钟。 暴怒的韩琦会把那人秒成渣渣。 韩琦冷哼一声,「谁会去查陵寝的帐簿?这是冲着老夫来的,好,老夫这便去求见官家。」 老韩可不糊涂,老早就知道了是有人在坑自己,只是赵曙那边没发话,他没法玩大动作。 啥米? 沈安有些纠结的道:「韩相,宫中落锁了。」 宫门都关闭了,没大事不可能会开。 韩琦断然道:「不行,官家那日的眼神历历在目,今日若是不去澄清,老夫会焦躁而死。」 好吧,沈安只能幻想一下君臣相见的场景。 韩琦痛哭失声,赵曙很是尴尬,觉得自己冤枉了他,然后就安抚。 这个……算是君臣相得吧。 韩琦急着去宫中澄清,却把暗香犯的错给放过了。 至此沈安一共卖人情两次,韩琦一次,王天德一次。 哥就是聪明啊! 第678页 第1056章 好羞人啊 韩琦竟然进宫了。 宰辅基本上不能单独见官家,这种行为叫做『留身独对』,犯忌讳。 可韩琦不但见了,还是大晚上敲开宫门进去的。 老韩你不地道啊! 宰辅们互相牵制,不许谁单独去见官家就是怕对方给自己下烂药,更担心对方单独和官家决断某事。 可韩琦就破例了。 这个老傢伙大晚上摸进了皇宫之中,不知道和官家说了些什么。 这是被弹劾了之后的求饶? 是了,要不然他急着进宫干啥? 这个夜晚汴梁的温度有些高。 …… 「哥哥……」 「来了来了!」 沈家的清晨就是这般的元气满满。 沈安边跑边扎头发,等见到果果时,已经是穿戴整齐了。 「跑起来!」 沈安在前面领跑,果果在后面催促。 每次跑过厨房时,就能听到里面的动静。 果果一边跑一边琢磨,「哥哥,好像是煎年糕。」 沈安吸吸鼻子,说道:「也有可能是糯米糕。」 年糕不是复杂的玩意儿,就是要牙口好,沈家两兄妹自然不在话下。而年糕的作法多种多样,沈安和妹妹最喜欢的还是煎。 弄点油把年糕两面煎的焦黄,然后装盘撒盐,一条一条的夹着就吃。 「好吃!」 果果坐在边上,觉得煎年糕最好吃。 糯米糕的话口感会相对软糯一些,而年糕却硬,有嚼劲。 沈安的早饭是汤饼配煎年糕,外加一个煎蛋。 杨卓雪抱着芋头在边上吃早饭,娘儿俩吃的天一半,地一半的。 杨卓雪餵了一勺子小米粥给芋头,芋头大爷吧嗒着嘴吃了一半,然后噗的一声,把剩下的一半喷了出来。 沈安觉得脑门处有东西蹦了一下。 这个臭小子! 可杨卓雪却早已习惯了,飞快的用碗接住了他喷的小米粥,然后又搅和了一下,继续餵。 「芋头,自己吐的东西可好吃?」 沈安坏笑着问道。 芋头看了他一眼,神色木然的张开嘴。 噗! 这一下更用力了些,坐在对面的沈安中招。他缓缓伸手抹了一下脸上…… 「哈哈哈哈!」杨卓雪抱着芋头笑得花枝乱颤。 「哥哥……」果果也笑的很开心。 「哎……」连芋头都诧异的笑了起来。 这孩子…… 「要教,下次再乱吐东西,收拾他!」 天气不错,吃了早饭后沈安站在院子里熘达,觉得生命这么缓缓流逝也行。 人生百年,轰轰烈烈是过,平平淡淡也是过,成功与否不在于你的成就有多高,而是要看你喜欢哪种日子。 人与人的思路不同,遭遇不同,所以选择自然千差万别。 沈安觉得自己最喜欢的是一个人背着个包去熘达,满世界熘达。 那些异国风情,那些高山大海,草原沙漠…… 无人认识你,你可以放开的笑,可以很没有形象的躲在柱子后面撒尿……当然,也可以冲着一个好奇看你的女孩露出你自认为最帅气的微笑。 彻底放松。 沈安觉得自己需要这个。 「郎君,庄子上今年的收成应当不错,他们说了,今年收割时想请您去看看……」 夏初,庄老实开始忙碌起来了,庄子上的事儿他得监控着。 「好。」 沈安喜欢那些相对淳朴的农户,当然,那些作坊的女子也不错。 「郎君,邙山军的那些乡兵差不多都娶了娘子,隔壁庄子得扩建了。还有,有的乡兵生娃像下蛋,生的太多了,中间都不歇息。」 「这个不行。」沈安说道:「去告诉他们,女人不是母猪,特么的年年生,生出病来谁的错?叫他们管住自己,至少要隔一年。那是他们的娘子,不是生孩子的东西,操蛋啊!」 庄老实答应了,正准备说下面一件事,外面有人敲门喊道:「沈安在不在?赶紧进宫,官家召见。」 哎! 沈安正在悠哉乐哉的时候,心情全被破坏掉了。 庄老实提醒道:「郎君,怕是韩相公的事发作了。」 老韩啊! 沈安想到那些弹劾老韩的人不禁就笑了。 老韩可是得理不饶人的典型,今天可有好戏看了。 沈安一路进宫,等进了殿内时,韩琦正在发飙。 「见过陛下。」 沈安行礼,然后躲到了自己的老地方,一根柱子的前方。 久站伤骨,但朝会有时候会遇到难以决断之事,会拖延许久,这时候沈安就能靠在柱子上,看着其他人苦逼的站的东倒西歪的。 「……暗香的帐房喝多了,多写了两百贯,交钱的时候却只给了五十贯,也就是说,那个官员知道写多了两百贯。可他并未禀告,也未曾告诉旁人,就拿着暗香给的凭据去领了两百五十贯钱……」 「二百五啊!」韩琦痛心疾首的道:「他竟然就悄无声息的贪腐了两百贯,若非是此次有人专程去查帐,查到了此事,官家,那两百贯就无人知晓了。」 赵曙也很愤怒,两百贯按理是小案子,可那是赵祯的陵寝啊! 你说你贪腐贪哪都行,但别贪死人的钱,否则会有报应。 第679页 可报应在哪里? 「人心不古!」赵曙真的很生气,「先帝为国为民操劳了一生,他对百姓仁慈,对官吏多有宽容,上下皆知。」 仁宗真的不愧那个仁字,驾崩后军民官员都在嚎哭伤心,连耶律洪基都落了几滴泪。 「先帝节俭,衣裳破了总是修修补补,不肯做新的。吃饭看到好菜总是要问问价钱,贵了不捨得吃……」 赵曙的声音在回荡,宰辅们缓缓低头,在回忆着那个仁慈的君王。 「他有多节俭,贪官污吏就有多可恨!」 赵曙杀气腾腾的说道:「立即去,马上抓了,让张八年亲自出手审讯,朕要马上看到他的斑斑劣迹!」 这是动杀机了,不过宰辅们却集体贊同。 「陛下英明。」 竟然敢在仁宗的陵寝上贪腐,说出去天下人都会恨之入骨。 「先帝仁慈节俭,可每当听到何处有灾荒,哪里的军士缺了粮饷,他总是会打开内藏库,毫不吝啬的看着那些钱财被搬出来……」 赵曙在有些方面恨赵祯,但在许多方面却很是感慨和敬佩,比如说节俭和大方。 这一点历代帝王罕有能及。 「若是证据确凿……」赵曙的眼中冷冰冰的,「朕要杀人!」 大宋不杀文官好久了,上次开过例,但总体还是那个格局。 韩琦说道:「陛下英明。」 那个人渣该死! 首相和帝王能保持一致,这是大宋的运气。 赵曙想到韩琦被冤枉,就问沈安:「那个糊涂的帐房呢?」 沈安这才知道自己被叫来的缘故,「陛下,事发之后他就被看住了,等证明他只是无心之失后,昨日暗香就把他赶了出来。」 赵曙满意的点点头,「许多人都说做事要看初心。比如说此人喝酒无心误事,按理好像就该宽恕,不该责罚,可朕以为事物要看结果,看他做成了什么结果,至于有心无心……若是无心误国,难道也该宽恕?荒唐。」 咦!这话很精闢啊! 沈安说道:「陛下此言甚是,臣记得几句话,叫做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这等话看似心平气和,可却忽略了结果。」 任何不结合结果的评价都是在耍流氓! 欧阳修突然说道:「这话倒是有些意思,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怎么有些佛道的影子在?」 曾公亮说道:「这就好比一人巨富,刻意捐资巨万做善事,难道就不该称赞他?这个说不通。」 众人这番话实际上就是拍马屁,从沈安开始,一路拍着赵曙的马屁。 韩琦没拍,他杀气腾腾的道:「陛下,此次臣被冤枉,有的人在兴风作浪,臣请陛下做主。」 这事儿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有问题。 先帝驾崩那么久了,陵寝也修建那么久了,那些帐簿早就躺在故纸堆里缓缓发霉。可有人却突然去查帐……这事儿很有趣啊! 山陵使是韩琦,此时去查帐,绝壁就是老韩的对头干的。 沈安看了曾公亮一眼,老曾的求生欲很强烈,说道:「此事是该查,臣记得当时是有人请示……」 卧槽! 老曾好胆色啊! 他竟然敢把火烧到了赵曙的身上,这胆色连沈安都要喊声佩服。 可沈安小瞧了宰辅。 赵曙说道:「那事朕记得,当时有人说听闻一个小吏贪腐,想查帐,朕便许了……如今看来,此事有些有趣。」 为了一个小吏去查帐,这种精神值得夸赞,但最终却把韩琦给拉了出来,这便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那个人要倒霉了。 沈安幸灾乐祸的想着老韩和赵曙会怎么对付他,是要油炸还是清炖。 赵曙突然转了个话题,说道:「不过当时也有人说,说是目下的帐本不好查,不然此事想来也不会混淆。」 沈安听到这里心中一动。 这个……当年哥也曾经学过一阵子,要不要学以致用呢? 韩琦那边冷笑着出了宫,稍后竟然去了皇城司。 老韩果真是睚眦必报啊! 那个贪腐的官员要倒霉了。 韩琦发飙了,据闻亲自在皇城司抽打了那个官员十余鞭,然后以上火为由告假回家。 回到家中后,韩琦洗了个澡,儿子们来问安,他随便打发了出去,突然脑海里蹦出个东西来。 「那个……」他伸出手,边上有女人过来,「阿郎,要什么?」 韩琦干咳道:「那个……你最近颇为辛苦,老夫忙着也没法照顾你,这样,你去暗香买些衣裤。」 「多谢阿郎。」 暗香的衣裤啊! 那价钱可贵了去,这个女人哪里有钱去买。 她兴沖沖的去了暗香,直接问衣裤。 「衣裤?都在这边,您看看……这便是暗香的衣裤。」 女子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些小巧的东西,想起了韩琦当时的模样,不禁傻了。 合着阿郎竟然是让我来买这些? 好羞人啊! 第1057章 宫中旧人,风筝纠缠 赵五五很幽怨,作为果果身边的僕妇,她每天早上必须要跟着早起。 在宫中她也是早起,可和果果比起来还是不够看。 凌晨,天还麻麻亮,里间就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果果起床了。 第680页 「哈!」 每天早上起床后,果果都喜欢站在窗前,奋力举手踮脚,然后低呼一声。 哥哥说这样能长高,果果对此深信不疑。 赵五五躺在床上发呆。 刚醒来的时候,脑子还有些发蒙,梦里的记忆还在…… 这个时候缓缓等待脑子清醒,很舒坦。 里面的房门轻轻的被推开了,接着果果蹑手蹑脚的走了出来。 这是个很可爱的女孩,而且不骄纵,她甚至担心吵醒了赵五五,所以走路轻手轻脚的。 换做是旁人家的女孩,自己起了女僕还没起,怕是都要噘嘴了。 果果悄悄的走到了房门前,拉开门栓,然后走了出去。 「沈家不错。」 来到沈家,赵五五觉得是自己做出的最明智的选择。 果果很好,让她的日子也变得很好。 赵五五起床,穿衣时皱眉看着一对硕大,有些头痛。 最后她还是用布条勒紧了硕大,算是减轻了些负担。 出了房间,她先去洗漱。 沈家有牙刷,有自己调制的牙膏,连洗脸都有香香的东西。 这些东西外面没有售卖,据闻全是沈安想出来的。 这个郎君真的太厉害了。 赵五五记得当时在宫中时,曹太后提及沈安的事儿。 从刚开始沈安和曹家发生冲突,到后来沈安和国舅交好,曹太后对沈安的评价越发的高了。 ——他肯定能成为宰辅,而且是让后世赞颂的宰辅。 这个评价真的很高,大抵在大宋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赵五五很好奇沈安为何能得这样的评价,所以多有观察。 「哥哥快些!」 果果总是精力旺盛,这一点让赵五五吃尽了苦头。平时只要果果一跑,她就只能追。可她的身体那个啥拖累着,跑起来动静太大,也很累。 果果当先跑来了,她看到赵五五就招手道:「你也来跑吧。」 果果跑起来脚下就像是有东西在垫着,轻松的弹动,看着分外的有活力。 赵五五有些意动,就加入了进去。 沈家不算很大,但对于赵五五来说还是够呛。 跑没几圈,她就开始喘息了,脚下也有些散乱。 沈安在后面见了就皱眉道:「步伐乱了就停下。」 步伐乱了再跑对身体没好处,弄不好会受伤。 赵五五很委屈的停下了,沈安跑过去时瞥了她一眼,说道:「回头……去暗香看看,家里人去那边拿东西不花钱。」 去暗香看什么? 赵五五不解,稍后问了陈大娘。 陈大娘看了她的胸前一眼,暧昧的道:「郎君是说你太累了,去吧,去暗香看看。」 我太累了?什么意思? 赵五五就去了一趟暗香,说了身份后,女店员就给她配了好几款那个托奶。 「您这个大,所以都是特制的,回头还想要就提前说一声,咱们好定制。」 赵五五的脸瞬间成了一块红布,她觉得自己没脸活了。 回到沈家后,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仔细琢磨了沈安的态度。 他不会是想收了我吧? 难道他一直在觊觎我的美色? 会不会用强? 或是下药呢? 「我没法活了!」 赵五五倒在床上,只觉得浑身发热。 她仔细回想着,想了许久才悲哀的发现,好像沈安压根就没在意过自己。 哎! 自作多情了吗? 想想也是,沈安这般出色,若是想要寻女子做妾,多的是美人想进来。 赵五五随后就换了一身,果然觉得轻松了许多。 「我们出门去玩。」 果果跑来了,大抵是刚和哥哥申请到了出游的机会,急吼吼的催促着。 赵五五跟着她出去,马车已经套好了,那匹贱马正在马圈里不甘的长嘶着。 咿律律…… 大爷要拉车啊! 家里人对这匹贱马早就见怪不怪了,视若无睹。 今日是闻小种护卫,一路还是去了金明池。 「放风筝。」 闻小种从马车里拿出了风筝,轻松的一个人把风筝拉飞了起来,然后把线锤交给果果。 周二在餵马,闻小种在马车边上站着,目光就在果果的身上。 果果仰头看着风筝,不时放线,很是快活。 无忧无虑的真好啊! 赵五五恨不能回到自己的孩提时代,但更希望自己能有一个有出息的哥哥。不敢说和沈安比,有十分之一就很满足了。 「放高些……」 金明池放风筝实际上并不好,因为你只能沿着岸边走。 但好就好在这里是水军的地盘,没人打扰,随便你折腾。 水军已经南下交趾,这里留守的只是小股人手,平常除去操练之外,就是看守金明池。 这里除去规定的那段时间之外,闲杂人等是不准进入的。 果果自然无事,看到她之后,守门的军士笑眯眯的让她小心些,要啥言语一声。 「小娘子小心些。」 边上有十余个军士在闲坐,不时看看果果这边。 沈安可是水军的老朋友,他的妹妹来了金明池,那没说的,就是自家人。 第681页 不远处也有人家在放风筝,那女孩看着十八九岁的模样,比果果大了许多。 她的身边跟着几个僕人僕妇,其中一个在看着赵五五。 赵五五偏头看到了,就皱眉道:「你是……」 那女子三十余岁,看着风韵犹存,她缓缓走过来,近前后惊喜的道:「您是赵尚书?赵尚书,我是秦霞啊!」 「秦霞?」 赵五五努力在想,但好像没想起来,只是觉得面善。 她在宫中时就是曹太后的贴身女官,那时候赵祯还在位,曹太后还是皇后,她赵五五自然光芒万丈,接触过的人多不胜数。 人的记忆有限,要想让别人记住你,就得做些让人难以忘怀的事儿。 这是沈安的话,赵五五在此刻鬼使神差般的想了起来。 那个郎君真的是太厉害了,随便说一番话,就能让人慢慢的回味。 「这是……好些年没见了,你还是这般漂亮。」 在忘记了对方时,用夸赞准没错,然后你继续想,努力想。 赵五五还在想秦霞是谁,秦霞一脸愕然的道:「我比你还出宫晚了几个月啊!」 大姐,咱们分别的时间不长啊! 你怎么说好些年没见面了呢? 竟然说错了?赵五五很尴尬的道:「最近有些头晕……记性不大好。」 秦霞看了一眼在欢笑的果果,同情的道:「当时听说你去了沈家,伺候他家的小娘子,我就想着怕是不容易。」 她偏头看着那个女孩说道:「这个也不差,整日就板着脸,看谁都不顺眼,而且还颐指气使……这些都不算什么,咱们在宫中都经历过,可她想要什么东西都必须给,不给就打人,你看看我的脖颈……」 秦霞拉下了衣领,一块乌青的伤痕很是醒目。 「那么狠?」 赵五五不禁怒了,「那你为何不告诉她家大人?」 秦霞苦笑道:「我在的这家可不得了,和当今官家是亲戚,她的娘和郡王府的某位娘子是亲姐妹……」 赵五五惊讶的道:「如今郡王府虽然不见醒目,可好处却不少,你在这家算是不错了,只是这女子太狠了些,你要小心。」 秦霞苦笑道:「她到时候嫁出去,我就算是解脱了。所以我如今每日祈祷,只求有人看上她。」 「怎么?没人看得上?」赵五五觉得有些古怪。 只要赵允让还在,赵曙的那些兄弟姐妹们都会受到眷顾。就算是老赵不在了,他们的日子依旧好过。 富贵! 有钱,而且清贵,没人敢惹他们。 所以听到没人看上郡王府的亲戚时,赵五五觉得很奇怪。 秦霞摇头道:「是府里看不上别人,总觉得她就算是嫁给官家都绰绰有余。」 这是膨胀了。 赵五五摇头道:「这般挑三拣四的,弄不好最后嫁不出去。」 「千万别!」秦霞苦笑道:「她若是嫁不出去,我就要倒霉了。」 哎! 赵五五嘆息一声,边上有人喊道:「拉开!拉开!」 她抬头看去,就那个少女的风筝已经飞了过来,朝着果果的风筝而去。 「快拉回去!」 赵五五有些恼火,觉得那少女是故意的。 「她叫做什么?」 赵五五准备回去找郎君告状,好歹为果果出口气。 连她都看出来了,那女人见果果被众人喜欢,众星拱月般的,所以就嫉妒心发作,把自己的风筝往这边放。 秦霞说道:「家里叫做潇潇,姓马。」 「马潇潇!」 赵五五冷冷的道:「长兄如父,我家小娘子可是郎君的心头肉,但凡在外面被欺负了,郎君那火气……就怕那家人担不起!」 沈安看着很是和气,真要发飙,赵五五不知道会是啥样,但觉得这家人怕是要倒霉。 「我家郎君积攒了不少功劳……咦!」 赵五五还在说,那边的两只风筝已经缠在了一起,接着往下坠。 「掉啦!掉啦!」 果果很伤心,奋力的拉着,可却拉不动,还被那股力量拉扯着过去。 闻小种来到了前方,不知怎么弄的,手中多了小刀,挥动…… 线断了,果果手中一轻,然后两眼含泪的道:「这是哥哥做的,我放的好好的。」 闻小种柔声道:「是,小娘子放风筝极好。」 他回身看着走来的那个马潇潇,眼中多了冷色。 第1058章 我哥哥是…… 马潇潇走路很潇洒,双手笼在袖子里,身体笔直,微微昂首,那倨傲隔着两里地都能感受到。 她的身后是两个僕妇加三个男僕,而果果就一个车夫,一个闻小种,外加一个赵五五,气势好像弱了些。 果果抬着头,嘴巴噘起,然后低声道:「闻小种……」 她有些害怕了。 哥哥不在身边,她觉得这个世界很危险。 闻小种就站在她的身后,低声道:「小人在。」 果果吸吸鼻子,说道:「能不能打?」 闻小种皱眉道;「小娘子,您是县君……遇到事情您叫小人就是了,前方就算是来了虎狼,小人也能为您斩杀了它。」 「哦,我是县君。」 果果这才想起自己可是有爵位的,就冲着马潇潇喊道:「我是县君!」 第682页 马潇潇双手笼在袖子里,微微昂首,「县君……汴梁的县君多如狗!」 她脚步加快,眼看着就要近前。 马潇潇双手放开,右手扬起。 闻小种的眼中多了杀机…… 赵五五惊呼道:「闻小种,动手!」 要是果果被打了,郎君定然会闹出大事来。 秦霞惊呼道:「小娘子……别动手。」 这可是沈家的小娘子啊! 那位以德服人的沈县公若是发怒了,马家可能挡得住? 他用功劳换取了许多人的腿骨,马家的呢? 马家有几条腿给他打的? 这样不行啊! 马潇潇挥手,脸蛋在阳光下纤毫毕现……很是白嫩。 闻小种动了,他右手成爪,一爪就抓了过去。 若是被他抓住,马潇潇的右手大抵就只能成为摆设了。 敢动果果,若非这里人多,闻小种就能弄死她。 「大胆!」 「住手!」 马潇潇身后的几个僕人在怒吼着。 可闻小种却压根不会在乎这些,眼中凶光闪过…… 马潇潇觉得自己怕是打不过闻小种,所以决定先控制住了果果再说,然后大家再掰扯掰扯。 果果站在前方,看似被吓傻了,马潇潇不禁心中欢喜。 一个小女娃,这不是手到擒来吗? 果果的右手一动,双节棍落入手中。 遇事莫慌,面对威胁时要先下手为强! 这是哥哥的交代! 果果毫不犹豫的挥手。 哥哥喜欢念叨的那个东西又响彻在耳边。 ——哼哼哈嘿…… 「哈!」 果果没法学会哥哥那种古里古怪的唱法,就大喝一声,双节棍砸了出去。 呯! 马潇潇的亲戚比较多,亲戚家的女孩也不少。 女孩们聚集在一起,有的交好成为闺蜜,有的恶语相向成为对头。 但也有一种人,觉得女子动手比动口好,于是几句话不对头就会使出九阴白骨爪,抓你满脖子血痕。 大家都是聪明人,不想成为生死大仇,自然不能抓脸,否则破相了还玩什么? 马潇潇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她的爪功大抵已经进入了最高境界,所向无敌。 至于果果,在她的眼中不过是个小屁孩而已,单手就能控制住她。 于是当她的额头挨了一棍时,就有些懵逼了。 眼前金星在闪烁,前方的小女孩右手持棍在脑侧,左手持棍在肋下,嘴里还哈哈有声。 这是什么鬼? 马潇潇觉得自己怕是眼花了。 她觉得额头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生长,就像是蘑菇,于是就伸手摸了一下。 一个包正在快速成型中。 对于一个爱美的女子来说,包就是生死大敌,不管是大包还是小包,只要有,她们就恨不能一把给掐没了。 「啊……」 马潇潇怒了,她伸出手去,怒吼道:「我要……」 「哈!」 呯! 马潇潇的额头又挨了一记。 她的身体摇晃了一下,不敢相信的看着这个小女孩。 「大胆!」 她后面的僕役们赶到了,急忙就准备出手护主。 闻小种本来想出手,可看到自家小娘子游刃有余的收拾了马潇潇,就拦住了那些僕役。 他到了现在才知道果果先前问能不能打的意思,就是问我能揍这个马潇潇一顿不。 揍人之前还记得询问,小娘子果然是贤良淑德啊! 闻小种的嘴角微微翘起,看着多了些温和。但当面对马潇潇的僕役时,那温和就变成了狰狞。 「打得好!小娘子再给她一棍子!」 赵五五在边上欢喜不已,身体一蹦一蹦的,看着很是那个啥…… 秦霞见自家小娘子挨打也不说去帮忙,而是低声道:「那些僕役有些本事,你家一个人拦不住,快去帮忙。」 「什么?」 赵五五在为果果加油,没听清她说些什么。 秦霞皱眉道:「你家那边就一个人,拦不住那些僕役,这事儿……不能闹大了,免得沈县公发怒,赶紧去劝劝吧。」 在她看来,谁挨打都可以,就是果果不能,一旦果果挨打,这事儿就没法收场了。 而车夫周二站在边上也不知道去帮忙,真的是刁奴啊! 「哈哈哈哈!」 赵五五突然笑了起来,就在秦霞不解时,她指着走过去的闻小种问道:「你说的是他?」 「是啊!他看着挺老实的,别被打惨了。」 秦霞觉得闻小种这人看着很稳靠老实,做夫君不错,唯一的缺陷就是武力值不够。 「他……你家那些僕役要倒霉了。」 赵五五笑道:「那是个杀神……」 「滚!」 前方,一个僕役飞起一腿,闻小种单手捞住了脚腕,往身后一拉。 「啊……」 被人强行拉筋是啥感觉? 痛不欲生! 僕役一字马噼在地上,闻小种从他的身侧走过,对面的僕役奋力一拳而来。 闻小种的身体往左边歪去,与此同时,右腿抬起。 呯! 这一腿出人意料的踢在了一字马的男子的脸上,直接把他踢飞了出去。 第683页 那些军士在边上准备帮手,可见到闻小种的身手后都止步了。 「那人竟然有刀子!」 「怪不得他要出腿,好眼力啊!」 那个一字马的僕役一边惨叫,一边摸出了短刃,若非是闻小种机灵,估摸着就中招了。 这人竟然这般敏锐? 「是个好手!」 几个军士蹲在那里,一边看着果果那边,准备不对劲就出手相助,一边看着闻小种收拾这些僕役。 果果好像正在虐马潇潇,很是兴高采烈的。既然她高兴,那就多虐一会儿吧。 闻小种侧身出腿正好避开了这一拳,那僕役刚收拳,闻小种第二腿连环而出。 呯! 这个僕役被一腿直接踢倒,闻小种身体前驱,第三个却是僕妇,她惊叫一声,伸手就抓。 这便是女子防身术的终极奥义……九阴白骨爪! 闻小种压根没防御,右手直接穿过去,按在僕妇的额头上,一发力,僕妇就往后倒。 呯! 剩下的两人连连后退,压根就不敢和闻小种接触。 闻小种回身,目光盯住了马潇潇。 「哈!哈!哈!」 果果正在施展双节棍的招数,棍棍不离马潇潇的上半身。 马潇潇双手护着脸部在喊叫救命,等手臂挨了一棍后,就松开呼疼。 「哈!」 果果趁机一棍打在她的额头上。 「你……你……你是谁家的……孩子?」 马潇潇缓缓后退,身体摇晃,目光迷离。 果果警惕的盯着她,说道:「我仲鍼哥哥是皇子,我折哥哥是猛将,我元泽哥哥是天下第一天才,我子瞻哥哥文章诗词天下无双,我哥哥……我哥哥是沈安!」 马潇潇身体一晃,然后重重的倒了下去。 呯! 人体砸在地面的动静可不少,果果吐吐舌头,说道:「我还没说我的好友是公主呢!」 「小娘子!」 那几个僕役在哭喊着,既有自身伤痛的缘故,也有担心回家会被责罚的缘故。 他们今日带着马潇潇来金明池,报上了府里的名号都没用,最后还是用上了郡王府那位娘子的名头才行。 进来后,看着空荡荡的金明池,虽然冷清,可那种只有我能进来的优越感让人痴迷不已。 大家正在嗨皮时,却来了个小女孩。 这小女孩只是说了一句话,那些军士就笑的和吃了鸡屎般的甜,恭恭敬敬的把她请了进来。 凭什么? 而且在小女孩放风筝时,那些军士都在盯着,有人甚至守在水边,一看就知道是随时准备下水救人。 凭什么? 一个小女孩凭什么超越我? 「我要回去了,此次不知道会不会倒霉。」 秦霞很纠结的和赵五五告别,赵五五见了心中不忍,说道:「回去你就说是被我给拉住了,他们若是还刁难你,大不了就不做了。」 「哪有那么容易啊!」 秦霞过去扶起马潇潇,然后背着她出去。 马潇潇头晕脑胀的看着果果,咬牙切齿的道:「沈安的妹妹,等着,等着!」 果果做个鬼脸,说道:「你打不过我哥哥。」 马潇潇想吐血三升,等到了门口时,她忍不住问了守门的军士,「凭什么我们进来要盘查,她就不用?」 守门的军士一本正经的道:「因为她是沈安的妹妹啊!」 嗯? 马潇潇再问道:「就是这个?」 你特么在忽悠我吗? 这是金明池,除非是宗室中人,或是宰辅重臣,旁人哪里能进来。 她忘记了自己是利用姨母的关系进来的,很是理所当然。 军士看白痴般的看着她,「是啊!沈县公的妹妹自然能进来。」 你真是够蠢的,沈县公可是我们水军的狂热支持者,以及水军战略的制定者,她的妹妹不能进,谁能进? 这女人看着挺漂亮的……咦,现在好丑。 军士有些大嘴巴属性,不禁脱口而出道:「你好丑啊!」 「我好丑?」 马潇潇摸了摸脸上的包,尖叫一声就晕了过去。 第1059章 这就是你说的以泪洗面? 马潇潇回到家就哭嚎了起来。 「娘……娘……」 她的母亲杨氏闻声出来,见到她的惨状后不禁就惊住了,伤心的道:「我的儿,你这是被马蜂给叮了吗?」 她看着那些僕役怒道:「你们怎么看的人?」 「娘!」 马潇潇摸摸脸上,龇牙咧嘴的道:「是那个沈安的妹妹打的,你要帮我报仇,让爹爹去他家打回来。」 她又摸了摸脸上,仔细数了一下,发现竟然有五个包,顿时就哭了起来,「娘,我变丑了,我变丑了。」 「不丑不丑。」 杨氏看看女儿那张几乎成了猪头的脸,脸颊不禁颤抖了一下,然后怒道:「去请了官人回来,快去!」 稍后马林回来了,一见到女儿的模样,顿时大怒。 「就是沈安的妹妹打的?」 「是。」秦霞感受着胸口的疼痛,不禁一阵快意。 打得好啊! 这样戾气重的女子就该被人暴打一顿才好。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现在她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 第684页 马潇潇的脸上已经抹上了药膏,马林心痛的摸一下,马潇潇就惨叫一声。 「沈安的妹妹又怎么了?」马林一跺脚,「这事没完,某马上就去沈家,此事定然要拿个公道回来。」 躺床上的马潇潇喊道:「爹爹,要打回来,要打回来,不然我就没脸见人了。」 「好!你等着,爹爹去为你讨回公道。」 马林一路去了榆林巷,敲开了沈家的房门。 「老夫马林,求见沈县公。」 庄老实打个哈哈,说道:「可是那位欺负了我家小娘子的女子的爹爹?」 马林愕然,「什么欺负?小女被打的满头包,谁欺负了谁?」 庄老实冷笑道:「非是小人无理,我家小娘子好才十一岁,贵府小娘子多大了?还要不要脸?」 呃! 马林心中一紧,心想这事儿不对啊! 沈安的妹妹竟然才十一岁? 十一岁……十一岁时,潇潇看着可爱活泼,小小的人儿…… 沈安来了,面沉如水,当先进了偏厅。 马林跟着进去,有些纠结的问道:「令妹果真是十一岁吗?」 沈安冷冷的道:「某还不屑用这个来哄骗谁。只是令爱此次因为嫉妒而出手,吓到了我妹妹,如今我妹妹躲在屋子里不敢出来,话都不敢说,此事如何了结?」 后院里,果果正在眉飞色舞的和杨卓雪比划着名:「那人凶神恶煞的冲过来,我可一点都不怕……不信你问赵五五。」 赵五五在边上点头,杨卓雪贊道:「果果就是厉害。」 「后来我就拿了棍子打他。」果果比划了几下,得意的道:「她就怕,然后还叫救命……」 十一岁没满的果果实际上就是个大孩子,这种得意洋洋,想要大人夸赞的心态杨卓雪是知道了。 「果果能保护自己真是不错,只是下次要小心些,远离这些疯子。」 杨卓雪伸手比划了一下,「你还小呢,出去不能离了闻小种他们……你哥哥的朋友多,可对头也不少,以后我会给你说说,遇到那些对头家的人怎么应付……」 沈安的朋友真的不少,但他得罪的人同样不少,那些人恨他恨的牙痒痒,这样的人家自然要防备。 「我不怕。」果果站直了身体,挥舞着拳头道:「他们敢欺负我,我就揍他们!」 「好!」杨卓雪笑眯眯的道:「只是下次记得出门要带着人。」 「好。」果果眼珠子一转,说道:「嫂子,咱们去那家吃火锅吧。」 上次吃了一顿之后,果果就觉得那家火锅不错,念念不忘。 杨卓雪也有些怀念,就说道:「你哥哥多半是不去的……等着去问问。」 …… 前院,马林起身,满头大汗的道:「此事小女却是错了,实在是对不住,马某告辞。」 沈安只是随便编了几句话,就让马林如坐针毡。 一个十一岁的女孩被你家那个成年的女儿给欺负了,然后带着僕役出手,被我妹妹反击…… 我妹妹现在躲在屋子里以泪洗面,吓得不行,说是以后不敢出门了,你说咋办? 马林听了只觉得浑身燥热,羞愧难当。 沈安的妹妹竟然才十一岁,那女儿还真是在欺负人。 而且沈安的妹妹出行只带了三个僕役,比自家还简薄,可见不是那等嘚瑟的人家,这事儿……哎! 他起身出门,身后房门关闭,庄老实说道:「小娘子可真是可怜哦,现在还在哭。」 马林站在门外,仰头看着蓝天,耳边听着那些叫卖声,觉得很难过。 十一岁啊! 这样的女孩还是撒娇的岁数,可沈安的妹妹却在以泪洗面,这个真是过分了。 可家中的老妻溺爱女儿,咋办? 他站在沈家门外愁肠百结。 「哥哥,我要和嫂子去吃那家火锅。」 「吃什么吃?」沈安的声音听着很是宠溺,「小心上火。」 「哥哥……」小女孩的声音很是欢快,「那家火锅真的好吃,再说……今天我在金明池还没玩够呢。」 「你啊你,去吧去吧,记得带闻小种一起出去。」 「好!」 马林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冷了,渐渐颤抖起来。 这便是你沈安说的躲在房间里以泪洗面的妹妹? 听听这声音听着多欢快,还会撒娇…… 这是以泪洗面? 卧槽! 沈安,你真是太过分了! 他急匆匆的回家,和妻子商议。 「那个沈安是个狡黠的,他的妹妹屁事没有,可咱们的潇潇却成了这样。是可忍孰不可忍,咱们必须要还回去。」 杨氏点头,说道:「要不……官人您就弹劾他?对,弹劾他,让官家惩治他。」 这个女人以为弹劾就是神丹妙药,能让沈安一家子灰头土脸。 马林却是老官僚,深知这事儿用弹劾就是玩笑。 「没用啊!」他很是纠结的道:「那沈安立功无数,多到了需要用打断对头的腿来抵消的程度。」 「不可能吧?」杨氏这个深闺妇人觉得这事儿太荒谬了。 马林苦笑道:「上次他立功后,据闻政事堂里的相公们第一件事就问值几条腿……这样的沈安,这等事哪里能弹劾他?」 第685页 「竟然这样?」 这样的事儿在以往会成为杨氏的八卦,可此刻她却愁眉苦脸的道:「可是看到潇潇的伤,妾身就忍不住想去沈家,抓烂沈安的脸……」 「咳咳!」马林头痛的道:「那沈安不只是文官,他数次上阵,屡战屡胜,先帝和当今官家都称赞他为名将,而且他还亲自沖阵,杀敌无数……这样的人,你就省省吧。」 别说是抓烂沈安的脸,估摸着刚近身你就被拿下了。 「那就没办法了吗?」 杨氏轻蔑的看了马林一眼,说道:「我这就去找妹妹。」 她的妹妹是郡王府的一位娘子,也就是高滔滔的妯娌。 马林苦笑道:「那沈安和郡王府的关系很深,不管是当今官家还是皇子,都和他交好,你去了没用。」 杨氏冷笑道:「可官家和皇子进了宫,现如今郡王老迈,郡王府里早就不是他做主了,怕什么?我这便去了,你看好潇潇。」 「哎!你……」马林没法劝阻。 男女之间的地位变化和权势钱财有关系。 比如说女人突然收入大增,变成了养家的主力,自觉不自觉的就会看低了丈夫。而丈夫在这种情况下也会自觉不自觉的开始仰望妻子…… 从赵曙进宫之后开始,杨氏因为妹妹的缘故,在家里的地位不断攀升,马林也管不了。 杨氏急匆匆的去了郡王府,找到了自己的妹妹。 「潇潇呢?」 小杨氏笑吟吟的问道。 杨氏嘆道:「你那侄女被人打伤了,惨不忍睹啊!」 「谁?」 小杨氏马上就变脸了。 在赵曙成为帝王之后,赵允让就立下了家规,不许子孙跋扈,所以郡王府看似清贵,可却也寂寞。 人一寂寞就想找事做,最好是热闹些的,能让自己扬眉吐气的。 而这事儿就是引子,小杨氏觉得把郡王府的名头抬出去,这爽快……爽的不行啊! 杨氏看了她一眼,问道:「你如今在这府里可能说话?」 这话带着些不信任,小杨氏冷冷的道:「如今郡王多在逍遥,府里的事他压根就不管。」 从赵曙登基后开始,赵允让就开始了享受,每日醇酒美人,连沈安都在犯嘀咕,觉得他是在主动寻死。可这么几年下来,老赵非但没死,反而越活越精神了。 所以什么老人要保养身体才能健康长寿,这个也得看人来。 杨氏心中一喜,说道:「不是我不信你,只是那人鼎鼎大名,连我家夫君都怕他……」 「除去皇宫之外。」小杨氏端起茶杯,矜持的道:「这世间还有比郡王府更富贵的地方吗?我倒要看看是谁这般大胆。」 杨氏低声道:「沈安。」 呯! 茶杯落在案几上,茶水摇晃了几下,微微溢出。 小杨氏捂着胸口,诧异的道:「竟然是他?」 杨氏盯着她问道:「是啊!郡王府可能压住他?」 这是她最后的希望,若是不能,那么她就只能憋屈的回家,然后抱着女儿痛哭。 小杨氏微微抬头,手触摸茶杯,被烫了一下,闪电般的缩了回来。 她微笑道:「此事不难,你等着,我去去就来。」 …… 第1060章 外戚和公媳 「……书院里如今那些学生还算是老实,就是每日那个什么早操没人愿意去,都说太早了,而且是下狠手操练,没几个能承受。」 一个僕役在禀告书院的事儿,赵允让就躺在榻上,阿苏在后面给他挠背,老僕在边上打盹。 赵允让懒洋洋的问道:「咱们府里的那几个如何?」 宗室改革对大宋的好处不言而喻,这样的事儿赵允让肯定会支持,他不但带着人去打群架,把那群反对的宗室打趴下了,更是拎着几个孙儿进了书院。 僕役说道:「郡王,府里的几个小郎君……」 他有些为难,赵允让冷笑道:「那几个小畜生可是也一样?」 僕役很纠结,觉得他老是骂畜生真的不好。 儿子是畜生,孙儿是小畜生,这一府人都是畜生,出去丢不丢人啊! 「是,小郎君们早上起不来。」 「还怕吃苦吧?」赵允让对此洞若观火,他举手,阿苏递上一杯茶水。 喝了一口茶水,赵允让嘆道:「怎么就没有沈家那等炒茶好喝呢?」 沈安喝不惯现在的茶末,最后自己折腾了许久,弄出了炒茶,算是自得其乐。 那个年轻人,不满意就会去改变,而且脑子里总是会有些奇思妙想,让人击节叫好。 可惜不是我家的人啊! 老赵摸摸自己微微凸起的肚子,心想自己要多活许多年才行,否则这个家怕是就没人掌舵了。 他这几年在观察着儿孙们,想从中找一个能顶门立户的,可看来看去,却一个都不合适。 最后他想到了沈安。 若是嫁一个孙女给沈安,两家就算是绑在了一起,郡王府以后有事沈安自然会出手相助。 可那样不行啊! 娶了郡王府的人,这近乎于做了驸马,对沈安的仕途影响太大了些。 从前唐覆没后开始,无数人探讨过关于它灭亡的原因,其中一条就是外戚。 那个杨国忠狗屁不懂,却能做到柄国重臣,这样的大唐不衰落何为? 第686页 有识之士们把目光放的更远些,发现从前汉开始,外戚就已经成了祸害。 前汉时,刘邦前脚才走,后脚吕后就粉墨登场。吕氏一族牛叉到什么程度呢?几乎取刘氏而代之。 其后还有什么窦氏、霍氏……前汉的外戚不是一个人在奋斗,他们前赴后继,成功的在史书上留下了并不光彩的一页。 而前唐的外戚也不甘寂寞,李渊自己本就是隋朝的外戚,算是外戚造反成功的典范,其后就遭遇了报应。 武则天一露面,就成功的让前唐变成了脏唐,李世民、李治父子前后接纳了她,这个算是儿子挖了老子的墙角。 而后武氏登基称帝,果真是颠覆了大唐,幸而后来再度反覆,否则前唐早就成了历史烟云。 最后就是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李隆基,他成功的挖了儿子的墙角,把杨玉环弄进了宫中,脏唐至此登峰造极。 但报应来的也格外的惨烈。 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 马嵬坡,美人香消玉殒,大唐也从此走上了下坡路。 而在本朝也出过乱子,当年仁宗年幼登基,刘娥垂帘听政,甚至有人建议她改朝换代。 所以谈及外戚,满朝文武都有一肚子的话要说,但中心思想就一个:外戚要防备! 从此大宋防备外戚就到了一个登峰造极的程度,并且殃及池鱼,导致大明对外戚的防备也不差。 但所谓不作死就不会死,外戚的劣迹斑斑才是根由。 「外戚啊!」赵允让惆怅的道:「外戚得帝王看重,还亲近,容易拿到权柄,所以……彼时国家就如孩童持币行于闹市,那些外戚手握重权,不动心的有几人?」 老僕醒了一下,说道:「阿郎,沈安都有娘子了,这事就别想了吧。」 「是啊!他如今连儿子都有了。」 赵允让有些唏嘘,但旋即就振奋精神,说道:「皇子此次去西北突袭,一战大胜,还亲手斩将夺旗,赵家除去太祖皇帝之外,还有谁这般厉害?」 老僕也欢喜的道:「是啊!听闻还用敌军的尸骸筑了京观,好啊!只是有些官员弹劾,说皇子此举太过了些。」 赵顼回来之后,本来是大捷,可听闻他筑了京观,有几个官员就上疏进言,说是皇子太过狠辣,不合人君气象。 这话的意思就是说:这个皇子会不会变成杀人狂?杀人狂可不能做皇帝啊! 赵允让不屑的道:「那些腐儒,十三郎当朝就痛骂了他们,连宰辅都说要让他们去西北做官,好生感受一番西夏人的好处。」 此事若是发生在赵祯一朝,那么还真的难说。彼时大宋被辽国和西夏压制,连交趾都能欺负一把,所以对外分外的慎重,皇子筑京观这等事儿真的会被喷。 而现在大宋北向揍了辽人几拳,西北又把李谅祚打的满脸是血,交趾更是在哀声求饶……这样的大宋让人精神抖擞,软骨头越发的少了。 「拿酒来了。」 老赵的兴趣来了,就坐在那里饮酒得意。 「阿郎,杨氏来了。」 正喝的高兴的时候,老僕来禀告,儿媳妇杨氏求见。 「很烦人啊!」 老赵不喜欢约束,敞胸露怀的最是舒坦。可儿媳妇来了,他也只得收敛一番。 他穿好衣裳,有人带了小杨氏进来。 「见过阿舅。」 小杨氏行礼,赵允让不自在的道:「你来寻老夫何事?」 公公和儿媳没事少见面,这是规矩。只是老赵年岁大了,这样的忌讳就少了些,否则刚才他还得找人来作陪。 小杨氏低头道:「阿舅,不知您可还记得沈安家的那个妹妹……」 她是想先引出赵允让的记忆,然后再把果果的恶行说出来,一击成功。 「果果啊!」 可赵允让却微笑了起来,让小杨氏觉得好像不大对头。 「那孩子怎么了?」 赵允让面带回忆之色,「当初她哥哥背着她到处跑,堪称是颠沛流离,可在这等处境之下,她依旧被养的很是可爱和知礼……」 果果知礼? 以前果果经常来郡王府玩耍,郡王府的几个孩子就觉得她可怜,难免有些优越感,就炫耀了一把,结果果果随便弄了些东西出来,就成功的反败为胜。 那可不是个柔和的女孩啊! 可爱和知礼……看不出。 「那孩子如今十岁多了吧?」赵允让突然问道。 「阿郎,好像是十一岁了。」老僕看似垂垂老矣,成天不做事,就在边上打盹,可许多事都在他的脑袋里,只等赵允让需要就说出来。 这等人物大抵就和记事本一样,往上数十年的事儿他都记得不少,在这个没有搜寻引擎的时代,这样的老人就是宝贝。 「十一岁?还是个小女娃呢!」 在赵允让的眼中,十一岁的果果还是个嫩娃娃,「那个……你问她作甚?可是要想和沈家结亲?那你就别想了,按照沈安的说法,果果不到二十岁不会说亲。」 这年头连皇室都在带头晚婚,公主们二十多岁才出嫁的多了去,进而影响到了民间。 小杨氏心想我哪里想和沈安结亲?我这是来寻求公道的啊! 她小心翼翼的道:「阿舅,那果果……今日我那侄女在金明池放风筝,遇到了沈果果,结果被她打的满脸都肿起来了。」 第687页 她双手比划了一下,赵允让不禁笑了,「这不是猪头吗?」 小杨氏满头黑线,觉得阿舅越发的没长辈模样了。 想到自己那可爱的侄女变成了猪头……呸呸呸!不是猪头。 小杨氏说道:「阿舅,那沈果果欺人太甚了,马家本想找她的麻烦,可知道沈家和咱们郡王府交好,就先来问问。」 这个说法极好,把马家遭遇了欺凌后,依旧顾全大局的隐忍说的入木三分。 赵允让抬头看了她一眼,问道:「为何动手?」 果果他见过不少次,沈安把这个妹妹保护的极好,渐渐的让她从那种胆小的状态中保护了出来。 果果有些调皮,但绝不是那等欺负人的性子,所以赵允让压根就不信。 可小杨氏不知道啊! 「阿舅,说是为了风筝闹起来的。」 小杨氏有些忐忑的看了赵允让一眼,觉得论关系远近的话,肯定是马家和郡王府的关系更近些。 那个沈安虽然得力,可毕竟不是亲戚,以后说不定就变成了仇人。 女人都是脑补的天才,小杨氏一番脑补之后,觉得自己胜券在握。 「风筝?」 赵允让摆摆手,外面有急促的脚步声远去。 「果果还小,若是得了个欺负人的名头,以后可不好说亲。」 赵允让的语气很平静,可小杨氏却觉得有些不妙。 果果说亲关郡王府何事? 随后就是寂静,赵允让靠在榻上打盹,一会儿竟然鼾声大起。 小杨氏在公公的面前自然要侍立。她站了许久,就在她觉得脚麻的时候,外面又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禀郡王,今日沈果果带人去金明池放风筝,遇到了马林家的女儿马潇潇。」 外面有人在大声禀告,却不见人影。 小杨氏心中一凛,知道这是郡王府里的一股神秘力量,弄不好就是当今官家给自家老爹的护卫。 第1061章 羞愧难当,突袭 室外,一个便衣男子单膝跪着,周围空无一人。 没人敢在这等时候偷听,否则就是自寻死路。 从登基之后开始,赵曙就在考虑自家老爹的安全问题,为此皇城司没少来布置。 一个僕妇双眼圆瞪,那颗炽热的八卦心已经憋不住了。 她躲在假山后面,听着男子在大声禀告,只觉得心满意足。 每个人的癖好不同,比如说有人喜欢偷窥,有人喜欢偷听……一个偷字就道尽了其中的愉悦感。 正如同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一样,偷,总是能激发人类的满足感。 「马潇潇把自己的风筝往沈果果的风筝上靠,最后缠在了一起……」 僕妇吸熘了一下口水,得意的道:「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八卦啊八卦,让多少人从此远离了寂寞。 一个黑衣男子悄无声息的靠近。 「……马潇潇气势汹汹的来找麻烦,想打人……沈果果用棍子抽打……」 「哦……」僕妇没想到竟然有这样的大瓜,作为一个八卦党和吃瓜众来说,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赶紧撤! 她刚回头,就看到了一双冷冷的眼睛。 「张口就死!」 「跟某来!」 …… 而在里面,小杨氏觉得浑身都在发热。 「……马潇潇不敌,被打晕了过去……」 「好了。」赵允让干咳一声,外面的人走了。 「阿舅。」 小杨氏觉得很难受,她低头道:「妾身错了。」 赵允让淡淡的道:「果果老夫知道,是个好孩子。你说她平白无故的动手打人,那不可能。」 「是。」 小杨氏有些恨上自己的姐姐了,觉得这份难堪都是她给的。 「你那个姐姐……告诉她,郡王府认亲戚,但不认跋扈的亲戚……」 赵允让的态度陡然变冷,「马潇潇怎么能进金明池?定然是报上了你的名头。这老夫不介意,但教养出了跋扈的女儿,在外面却不能用郡王府的名头招摇……十三郎不容易,谁给他找麻烦,老夫就让他一辈子麻烦缠身!」 小杨氏满身汗,低头道:「是,妾身这就去告诫……不,是警告。」 赵允让点点头,小杨氏出门,走到大门口时,赵允让说道:「你那个……」 小杨氏回身。 「果果才十一岁,你那侄女多大了?」 赵允让的问题让小杨氏有些懵逼。 是啊! 潇潇多大了? 「阿舅,好像是十八九岁了。」 啧! 赵允让一脸嫌弃的摆摆手,小杨氏只想一头撞死在这里。 一个十八九岁的女人去挑衅一个十一岁的女孩,竟然被女孩给暴打,还被打晕了。 丢人啊! 「那个……上次十三郎不是送来不少东西吗,找些合果果用的送过去。」 这是要弥合可能发生的小矛盾,赵允让的老辣可见一斑。 小杨氏回到住所,见姐姐在门口等候,一脸期冀。 「郡王怎么说?可是要让人去沈家吗?」 杨氏在想着怎么报复回来,没见到妹妹的脸上全是冷色。 「从今日起,你家少拿郡王府和我的名头说事,否则郡王动怒,马林受不起!」 第688页 「什么?」杨氏愕然,随即问道:「为何?」 「回家去问你的女儿!」 …… 「那个杨氏去了郡王府,去的时候满脸骄横,出来时一脸惊慌。」 闻小种的眼皮子跳了一下。 「想杀人了?」 沈安觉得家里的神人太多,让他有操不完的心。 「嗯。」 闻小种是真的动了杀机,先前沈安派他去盯着马家的时候,他跟着杨氏一路去了郡王府,这一路他几次想下手,甚至都已经准备好了安然脱身的计划,可终究没法下定决心。 「小人觉着动手之后……」闻小种抬头,有些不悦的道:「因为小娘子才将和马潇潇发生冲突,外人会想到咱们家……所以小人就忍住了。」 卧槽! 「你还真打算下手?」 沈安顺手就飞了个茶杯过去,闻小种接住了,然后放回去,低头道:「是。那人欺负了小娘子,现在不动手也好,等一两年后,小人再寻机弄死他全家。」 我的神啊! 这厮真的是准备要弄死马林一家子,而起因只是马潇潇要动手打果果。 这样的情绪来的太猛烈了吧? 他是为了什么? 沈安看了闻小种一眼,嘆道:「别动不动就杀人。果果被欺负某也很生气,可这等事情用杀人来了断过了……人活世间,你得有个成算,什么事该怎么做你得有数,动辄用刀子来说话,若是果果知道了会如何?」 闻小种低头不语。 这货竟然还没死心? 沈安气得够呛,「你再这般,以后果果若是出嫁,你就自己归去吧。」 「郎君……」 闻小种抬头,眼中有怒火闪现。 「怎地,要杀某?」 沈安淡淡的问道,右手摸着柜子里的短刀。 闻小种低头,「是,小人知道了。」 他竟然还真是想在以后跟着果果去夫家? 想到果果的夫家若是对果果不好,第二天就有可能会倒霉,沈安觉得有些荒谬。 闻小种拱手告退,「郎君,那把短刀不大好,您还是用短弩吧。」 沈安无语,等他出去后就拿出短刀,觉得自己好像拿着它也打不过闻小种。 至于短弩的话,弄在袖子里很累,不小心会梗着手臂。 沈安还在纠结着这个,郡王府来人了,说了宗室书院的一些问题,问沈安怎么办。 「不想操练?」 沈安狞笑道:「问问郡王,可想看一出热闹。」 来人回去,再回来时说道:「郡王说了,使劲弄,弄死几个也无事,只是咱们府里的几个小郎君别弄死就行。」 那个老流氓啊! 沈安笑了笑,说道:「好,晚上在书院碰头。」 晚饭时果果一迭声说中午的火锅好吃,杨卓雪也贊同这个看法,让曾二梅有些痛心疾首。 「小娘子竟然喜欢吃外面的饭菜……」 曾二梅抱着自己的闺女点点,满腹心事的模样。 陈洛说道:「你这个……别忧心忡忡的行不?看看点点都不高兴了。」 点点正在吃手指头,很是兴高采烈。 曾二梅皱眉道:「难道最近我的手艺不好了吗?」 她一直在念叨,陈洛忍无可忍的道:「那个娘子啊!这人都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吃多了家里的饭菜,就和玩多了……呃!」 他觉得自己是在作死。 曾二梅缓缓抬头看着他,「官人,玩多了什么?」 陈洛干笑道;「没什么,没什么……」 「玩多了女人吗?」 曾二梅抱着点点起身,「当年我在外面谋生时就见识过不少这样的男人,厌倦了家里的女人,就去青楼找乐子……你钱可够吗?」 「够……不是,某不去青楼啊!」 「那你说玩多了什么?」 「某没说……某说了……」 「呯!」 等沈安招呼陈洛出门时,见他额头有青紫,就问道:「这是怎么了?」 陈洛强笑道:「撞到了柱子。」 「下次小心些。」 一路到了宗室书院,赵允让竟然已经到了。 「你的主意多,说吧,怎么弄。」 赵允让带着一群侍卫,有些黑帮大佬的既视感。 此刻学生们都回寝室了,看着灯火通明,笑闹声不断传出来。 「郡王,您晚上熟睡之后,若是被人吵醒……或是被人浇了一头的水,您会如何?」 沈安看着寝室,想起了后世的那些突袭。 「那老夫会把那人打个半死。」 赵允让睡觉之后,除非是有大事,否则谁吵醒了他,那就等着倒霉吧。 他一抹鬍鬚,惊讶的道:「你准备晚上吵醒他们?」 「为何不是弄醒呢?」 沈安很是得意的道:「某已经通知了邙山书院的学生们准备了,还有棍子。」 这些宗室子弟大多从小就是锦衣玉食,来书院读书就已经觉得很辛苦了,天还没亮还得出来操练,你确定自己不是逗逼吗? 他们身娇体贵,这等苦头哪里会去吃,于是就装死。 「睡觉睡觉。」 一间寝室里,几个学生伸个懒腰,美滋滋的躺下去。 「明日睡个懒腰,美滋滋啊!」 第689页 赵仲矿也躺下了,闻言说道:「记得出操。」 「出个屁!」 「你出某不出。」 「咱们是宗室子,来这里读书就是给面子,还操练……操练个屁。」 「你家是辟谷之家,呵呵!」 赵仲矿是赵宗绛的儿子,赵允良和赵宗绛父子辟谷的事儿一直是宗室的笑谈,连带着赵仲矿在学生里都被人看不起。 进了书院后,赵仲矿堪称是最佳学生,所有的功课,所有的规矩都完成的不错,成了老师们交口称赞的好学生。 他闭上眼睛,稍后就睡着了。 早上操练,白天上课,这样的日子很有规律,而且吃的还不错,所以赵仲矿的身体和精神都好了一大截,放假回家时,家里人都啧啧称奇,说是去书院去对了。 华原郡王府虽然得到了官家和赵允让的谅解,但终究还是有些忌讳。而赵允良让他在书院里好好学习时,就提到了沈安。 ——那就是个不要脸的,而且还心狠手辣,所以他定下的规矩和功课要不折不扣的完成,否则迟早会倒霉。 赵仲矿是个听话的人,所以照做了。 但书院最近的纪律好像不大好啊! 沈安怎么不管呢? 带着这个疑问,赵仲矿进入了梦想。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了尖利的号声,赵仲矿猛地惊醒,就听到外面有人在高喊着。 「马上起床……」 凌晨的寂静被打破了,一群黑影提着木棍疾步沖向了这片寝室…… 第1062章 惩罚 寝室里,赵仲矿第一个爬了起来,一边穿衣裳一边喊道:「都起来了!都起来了。」 「滚!」 一个学生用被子捂着头,骂道:「老子就不起,怎地,难道他沈安还能亲自来抓某不成?」 「某能来读书就算是看得起他了,还早起?做梦!某继续睡,继续做梦……梦里……有美人吶!」 「这次不对!」 赵仲矿一边穿衣一边侧耳听着,觉得真的不对劲。 以前书院也搞过夜袭,不过没人搭理,那些人在外面叫喊了一阵完事。 可今天不但有叫喊声,还有号声,就和军队里一样。 赵允良的话再次浮现脑海:沈安此人不管是治军还是治学,第一要的就是规矩。规矩定下了,但凡有人敢触犯,那…… 那什么? 那个以德服人的沈安……他绝壁会下狠手啊! 想到沈安以往的丰功伟绩,赵仲矿穿衣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他飞快的穿好衣裳,刚走到门边,轰的一声,房门就被人从外面踢开了。 竟然这么肆无忌惮…… 绝壁是沈安的指使,这时候谁不起谁倒霉! 赵仲矿赶紧往边上站着,喊道:「某起了。」 外面冲进来几个男子,他们提着木棍,寻索着目标。 床上的几个学生被这个动静弄醒了,纷纷抬头或是坐起来,有人骂道:「艹尼玛,滚出去!」 这些人在家里时颐指气使惯了,在书院读书不过是父辈的要求罢了,现在连觉都睡不好,这日子真是过不下去了啊! 「谁?」 房门大开,外面的微光映照进来…… 几个学生从床上坐起来,满面怒色,还有人抓住了枕头准备扔出来。 赵仲矿就站在边上,看到这几个男子都比较年轻,而且衣服比较眼熟…… 这好像是……这特么怎么那么像是邙山书院的衣裳呢? 他看了这几人一眼,正好其中一人看过来,目光凶狠。 是了,就特么是邙山书院的学生,也只有那边的学生才会有这种眼神。 沈安曾经说过,邙山书院的学生就该有股子虎气,于是他们就有了虎气。 他强笑道:「某正准备出去……」 学生的眼中多了轻蔑之色,然后偏过头,正好枕头飞了过来。 他伸手抓住枕头,喝道:「奉山长令,不起的,打!」 几个学生沖了过去,举着棍子就抽打。 他们抽打很讲究,专门避开了脑袋,冲着肩膀手臂这些地方下手。 「啊……」一个书院学生肩头挨了一棍,他怒吼道:「老子和皇子是堂兄弟,你们竟然敢下手……嗷!」 下手的学生狞笑道:「山长的命令,别说是皇子的堂兄弟,就算是皇子在此也得打!」 「沈安?」 「打!」 惨叫声中,那些学生被打怕了,喊道:「起了,某起了……」 「沈安,你不得好死……」 「嗷……」 「……」 整个寝室区都在惨叫,接着有人狼狈的跑了出来。 「到这边来!」 教授们在招呼学生,等看到出来的只是十余人时,不禁悲从心来。 「都说了山长当年在太学收拾那些学生就和玩似的,怎么就没人听呢?」 「他们觉着自己是宗室子,山长会给些面子,网开一面……可山长最喜欢的就是杀鸡儆猴,唯恐这只鸡不够肥大……他们这是自己撞上来了呀!」 赵允让从未想到过学生还能这么管,他看了一眼身边沉稳的沈安,说道:「老夫当年也曾进宫读书,先生恼怒了就用戒尺抽打几下,或是罚站,这便是最大的惩戒。后来老夫的儿孙们在外面读书,那些先生更狠些,也不过是拿着戒尺多打几下,可你……」 第690页 「你这是打强盗啊!」 赵允让苦笑道:「当年府里曾进过盗贼,被护卫抓了起来,也就是这般打法,你……」 你沈安这是把宗室子们当做是盗贼在收拾啊! 「他们的父母若是看到了这一幕,怕是会寻你拼命,你沈安在宗室里的名头也会一落千丈,这些你想过吗?」 管教学生历来都是个大学问,目前的管教方式大抵很粗暴。 罚! 想谈心? 回家找你爹娘去,先生没空。 可再粗暴也没沈安这般粗暴,直接把学生当做是盗贼打。 「某从未想过和宗室们成为朋友,那不现实。」 沈安笑道:「宗室书院的目的只是为了安抚宗室,让他们在将来能有个谋生的技能。某可以不管,可当初他们给钱挺爽快,某没法袖手啊!您想想,这些学生将来出了书院去谋生,却发现自己没学到东西,您说他们会恨谁?」 赵允让好奇的道:「你这人老夫知道最是脸皮厚,你会在乎他们恨谁?」 所谓的脸皮厚就是不要脸。 沈安干笑道:「可某却希望宗室们能有个好结局,否则……」 「宗室有了出路,这便是破了一个局……」赵允让看着那些学生被乱棍打了出来,突然觉得很有趣。 「三冗就是僵局,一个一个的去破开这些局,十三郎有气魄,你们有手段,老夫很放心……」 沈安有些感动的道:「您活着就是最大的支持。」 老赵活着的话,宗室里的那些老资格都要装鹌鹑,谁敢炸毛就收拾谁。 「好。」赵允让很是感性的道:「老夫的种这般好,争取再生几个。」 沈安很无语,想说他不要脸,却张不开口。 不过这年月高龄还能生孩子算是祥瑞,举家欢庆。 可若是在后世,这便是老不修。 邙山书院的学生们驱赶着宗室子们过来了,场面看着惨不忍睹,狼奔豕突。 「不要打了,某错了,某错了……」 「救命……」 几个宗室子被追打过来,惨嚎着,等看到赵允让时,不禁喜上眉梢:「翁翁救命!」 这喊声格外的悽惨,悽惨中又带着狂喜,就像是被欺负的小鸟见到母亲时的疯狂鸣叫。 沈安仔细看去,果然是赵允让的那几个孙子。此刻他们鼻青脸肿的在狂奔,哪还有一点皇帝侄子的模样。 其中一个大抵是欢喜狠了,就回头喊道:「老子弄死你们!」 呯! 后面追赶的学生本是想抽打他的肩部,结果他这么一转身,就打中了他的额头。 呃! 赵允让也傻眼了。 「翁翁……」 老赵的孙儿缓缓回身,眼中有些绝望之色,然后重重的倒了下去。 卧槽! 赵允让的孙儿,当今官家的侄子被干翻了。 就在赵允让的眼皮子底下被干翻了。 老赵要发狂了吧? 那些被打出来的宗室子们见状都喜翻了,有人哭嚎道:「郡王……他们太狠了呀!」 「郡王,您再不出手,咱们就成了盗贼,比泼皮都不如啊!」 「求郡王为我等做主!」 唰! 瞬间前方就跪倒了一片。 赵允让最是护短,一旦他出手,官家都挡不住。 以后这个操练就别搞了吧,大家上上课就好,若是能敞开了请假,那就更舒爽了。 有人看到沈安站在那里,面色平静,就低声道:「郡王府派人来书院读书,一方面是为了带头给大家看看,另一方面也未尝不是未雨绸缪……郡王是担心自己去了之后,那些儿孙没了着落,所以就把最出色的几个孙儿给送了进来……可今日被打翻一个,也不知道死活……他若是不发火,某就吃屎!」 「是啊!听着那摔倒的动静吓人,多半严重了。」 「……」 众人都在看着赵允让,沈安心中也在犯嘀咕,心想那一棍好像不算狠吧。 赵允让觉得腿有些发软,他看了沈安一眼,低声问道:「如何?」 沈安云淡风轻的道:「死不了。」 那就好。 可另一种担忧浮起…… 死不了,要是也活不好呢? 赵允让走了过去,突然骂道:「小畜生,竟然不听教诲,回头老夫揍死你们!」 那几个孙子都起身回头,其中一个过去扶起了晕倒的兄弟,悲声道:「老二,翁翁来了,你醒醒,你醒醒啊!」 另一个也赶紧过去蹲下,悲呼道:「老二,你睁开眼睛吧,让翁翁最后再看你一眼……」 这不对吧,什么叫做睁开眼,让赵允让再看他一眼? 这是睡糊涂了? 说话这人又个毛病,那就是睡觉不能被吵醒,否则脑袋会发蒙。 他兀自在嚎哭,赵允让却已经是怒火冲天了。 「翁翁!」 这厮抬头,泪眼朦胧的道:「看看老二吧。」 沈安觉得这货是在作死。 连语言组织都出了问题,你这书读到哪去了? 「小畜生!」 赵允让一巴掌就把这个孙子给拍开了,骂道:「连书都没读好,还敢在这里嚎哭,回家跪一个时辰。」 卧槽! 跪一个时辰? 第691页 沈安觉得自己跪一个时辰的话,大抵就被废掉了,可看看老赵的这个孙子,却是一脸的震惊,随即就是不以为然。 你不以为然就不以为然吧,竟然还用这个表情去挑衅沈安。 老赵的脾气不好,以往多半也经常处罚儿孙,看样子他们都练出来了,跪一个时辰压根就不是事。 沈安低声道:「郡王……」 老赵正在看躺着的那个孙子,闻声看过去,就看到被罚跪一个时辰的孙子不以为然的模样,心中的火气一下就窜起来了。 「回家跪半日!」 「翁翁……」 那孙子一脸绝望的道:「腿会断的!」 赵允让的手动了动,大抵是想动手,最后还是忍住了,「那就去城外的庄上种地一年……」 「翁翁,孙儿错了……这就跪,这就跪!」 跪半天和种地一年,这个不用计算,正常人马上就会做出选择。 沈安干咳一声,「郡王,算了吧,种地一年不打紧,却不好耽误了功课……」 那孙子感激的看了沈安一眼,赵允让嗯了一声,问道:「平常你等怎么罚学生的?」 沈安看了那个孙子一眼,说道:「书院很讲道理,而且基本上不体罚,最多的就是抄写……按照错误来,比如说……」 他再次看了那孙子一眼,心中的幸灾乐祸几乎要满溢出来,「上课说话,那就抄写上课不许说话多少遍。他这个是……」 一个教授大抵是瞌睡来了,顺口说道:「他这个是『不好好读书,不遵守规矩,还狡辩』。」 卧槽! 连沈安都为之侧目了。 这么多字,而且笔画又多又繁琐…… 这是要命啊! 那个孙子傻眼了,看着赵允让,心想您可不能糊涂啊! 可赵允让却习惯性的觉得抄写不是事,就随口说道:「如此就按照这个……抄写……」 一百遍,足够多了吧? 「两千遍,明日就抄好交上去。」 「翁翁,好多字……」 那孙子已经彻底要崩溃了,这时沈安说道:「要不……」 他两次开口,这孙子两次倒霉,一次比一次狠,所以这孙子马上就喊道:「孙儿回头就去抄。」 以前书院的教授们经常用沈安来激励他们,说到人品时,多有夸赞,什么学问精湛,道德高深。 可刚才沈安随手就给他挖了两个坑,一下就把他给埋了,这是哪门子的道德高深? 他真的不敢再去赌沈安的节操了…… 第1063章 沈安的威慑力 沈安前世时读书很老实,当然,这个老实是相对的,也就是不调皮捣蛋而已,至于好好学习,那是不可能的。 他看到过那些捣蛋的学生被老师处罚的悲痛,特别是被罚抄写某些特定内容时,全班同学都在幸灾乐祸,而那个被罚的同学更是悲伤逆流成河。 好好学习八九遍。 上课不说话八九遍。 这些都只是常规处罚,最狠的就是寒暑假之前犯错,遇到老师想收拾你,那就不是抄写这些了。 ——语文课本十遍,某本名着一遍……假期结束来上课时必须交上来。 他一直都是幸灾乐祸的那群人,直至某一天被殃及池鱼,因为在数学老师处罚学生时笑出声来,数学老师顺口道:「遵守纪律三百遍,明天交来。」 那是他第一次经历了这等处罚,开始不以为然,等晚上作业做完后就开始抄写,然后那悲伤就一直延续到了深夜。 所以在进了太学之后,他就下意识的把这个处罚转移了过来,而且还顺带发扬光大,抄写的字必须能入眼。 这个处罚很给力,学生痛不欲生的同时,也不敢再试探先生的底线,若是有那等屡教不改的,还能练出一笔好字。 这个处罚效果之好,很快就誉满汴梁,许多学堂都学了去,杨卓超的先生就是其中的一个。 赵允让不觉得自己坑了孙儿,他走到那个晕倒的孙儿身前,抱着他的那个孙子赶紧掐了一把,说道:「翁翁,老二呼吸都不行了。」 那么严重? 赵允让面色凝重蹲下。他是想用折腾自己的孙儿来敲打这些宗室子,可却没想过会付出这等代价。 老夫的孙儿啊! 他蹲下去的时候身体有些发软,沈安扶了他一把,心中也有些犯嘀咕。 两人缓缓蹲下,赵允让伸手去摸这孙儿的额头,心中悲痛。 「这是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吗?痛煞老夫了。」 啪! 就像是殭尸片里演的一样,那个晕倒的孙儿一巴掌拍开了额头上的手,然后骂道:「滚开,别吵着老子睡觉!」 赵允让的身体在颤抖着,沈安担心他脑溢血,赶紧把他扶起来,然后劝道:「那个……郡王,孩子还小。」 他看了那个吧嗒着嘴的孙儿一眼,心中默念着:英雄,一路走好。 啪! 老赵一巴掌把这个孙儿打醒,然后铁青着脸道:「小畜生,回头论语抄写十遍,哪个字不清晰就全数重抄。」 顷刻间那些宗室子们都安静了。 论语全文一万余字,十遍就是十多万字…… 卧槽! 这个也太狠了吧? 一个宗室子大抵和老赵家不过招,就笑了起来。 第692页 只是一声,他发誓自己只是窃笑了一声,可赵允让的目光闪电般的扫了过来。 「你,道德经……」 道德经才五千余字,又称为『老子五千文』。 那个宗室子心中一松,觉得自己逃过一劫。 「三十遍!」 三五一十五……十五万字。 恭喜这位同学,喜提道德经三十遍。 老赵走了过去,骂道:「一群小畜生,家里花了大价钱让你等来读书,为的是你等的前程。书院大可敷衍了事,随便你等是想做牛还是做马,可沈安却定下了许多规矩,这是为何?这是为了你们这些小畜生!」 一句小畜生把在场的宗室子都骂了进去,那些宗室子有些躁动。 大伙儿都是家中的宝贝,可自从来到书院之后,这日子就没法提了,真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 可就这样的话大家还能煎熬一下,好歹几年读完滚蛋。 可大晚上的叫人用大棍子把大家暴打一顿是什么鬼? 这个沈安行事竟然这般狠辣,作为宗室长者的赵允让不说帮大家说话也就罢了,竟然张口就骂小畜生。 大部分人都觉得很憋屈,但都忍下来了。 可有个宗室子大抵在家的日子太过安逸,从未被这般骂过,就忍不住说道:「某不是小畜生。」 老赵看了他一眼,记得这家人靠着兼併土地发家,日子过得真是惬意至极。 这样的人家按理就该是打击对象,可既然服软了,那么就暂且放他一马。 如今这宗室子竟然闯枪口上来了,老赵不禁恶向胆边生,喝道:「老夫骂你爹是畜生,你可去问问他可敢不认帐吗?」 卧槽! 这个老流氓竟然这般猛? 那宗室子二十余岁,听到这话后就泪水盈眶,哽咽道:「你……你欺负人!某要去告诉爹爹。」 赵允让和沈安面面相觑,都觉得这人太奇葩了些。 在这个十多岁就能成亲生子的时代,二十多岁就已经成熟的不能再成熟了,可这人竟然还和孩子一般的…… 这个少女心啊! 赵允让的一腔怒火都消散了,苦笑道:「这真是家门不幸啊!竟然出了这么些人。若是置之不理,以后怎么办?难道一直奉养下去?」 他的眉间多了些萧瑟,「先帝当年首肯,可见是动了革新之念。此事说来也亏了他开头,他是个好皇帝……」 这是老赵? 沈安觉得这是少女心的老赵。 那些宗室子都有些忐忑不安,哽咽的声音显得格外的清晰。 夜露深重,略微有些冷。 沈安向前一步,说道:「恕我直言,以前在沈某的眼中,但凡是不干活还要吃俸禄的都是米虫,很遗憾,你等大部分都是米虫……」 那些学生都在看着沈安,恨不能找条麻袋套住他的脑袋,然后暴打一顿。 可眼前这个男人能统帅大军厮杀,更是能亲身沖阵,在文武分明的大宋,这便是一朵奇葩。 这朵奇葩武力值超高,在文事上竟然也颇有建树。 太学、邙山书院……现在是宗室书院。 他重振了太学,新建了杂学的根基:邙山书院,题海之法风靡大宋,据闻辽国的不少人也学了这个法子,只是没学到精髓,作用不大。 这位在教育上的成就堪称是桃李满天下,蜚声海内外。 这样的一位大佬,大家虽然恨不能弄死他,可此刻却无人敢出声。 赵允让有些嫉妒了,在他看来,自己在宗室里的威慑力应当是能止小儿夜啼的级别,可依旧有人敢哔哔。 看看那个一身柔弱气息的宗室子吧,刚才他敢抱怨赵允让,敢哽咽,可现在他却捂着嘴,唯恐出声惊动了沈安。 「宗室是一个特殊的群体,从太祖皇帝开国至今,宗室繁衍,生齿日增,这就带来了一个问题……」 沈安负手站在学生们的前方,继续说道:「你等是帝王的子孙,若是让你们衣不遮体,食不果腹,大宋丢不起这个人。」 这也是赵曙的顾虑,若非是如此,按照赵曙的尿性,他真敢撒手不管。 「可若是养着你等,每年耗费的钱粮能让三司使想自尽……」 宗室中人,帝王子孙,金枝玉叶……无数尊称换不来钱粮,为了这些人,历朝历代都会付出巨大的代价,不堪奉养宗室更是大明亡国的原因之一。 「官家仁慈,就开了这家书院,让你等学学本事,以免出了五服之后会被饿死。」 这话有些恶毒,学生们都怒了。 赵允让站在边上,看到学生们群情激昂,竟然有些希望看到暴动。 学生们一旦闹事,一直在盯着这里的赵曙就有藉口削减带头学生家的钱粮。 杀鸡儆猴啊! 赵曙对亲戚太过冷清,导致亲戚们私下多有抱怨。 抱怨就抱怨吧,赵曙的意思很简单,他压根就没指望与这些亲戚们和解。 当年赵祯无子,宗室里那些有儿子的家庭都在盯着那个位置,可最终却落在了赵曙的头上。 这是个超级大彩头,竟然被赵曙得了,那些亲戚们的那些小心思啊!,各种羡慕嫉妒恨,可依旧不能动摇赵祯的决心,于是那年的汴梁几乎都被醋味给淹没了。 好吧,你既然能成为皇子,那咱们就甘拜下风。 第693页 这等见风使舵的手段宗室们不缺,于是关于赵曙的舆论环境就好了许多,甚至有不少谄媚的吹捧。 赵曙那时还小,家里能隔一阵子派人进去安抚一下。就在这有限的时间里,赵曙得知外界对自己大多是赞美后,小小的孩子就开始得意了。 身为帝王唯一的义子,以后会成为皇子、太子、帝王……多么美好的前景啊! 外界的夸赞更是让赵曙得意不已,这些都变成了他在冰冷的皇城中艰难度日的精神食粮。 可友谊的小船却说翻就翻,当赵祯觉得自己的功能没问题时,赵曙的去留就成了个问题。 出宫! 哪怕是有漂亮的大马车坐着,可赵曙知道这是最后一趟。 从此之后,宗室对他的羡慕嫉妒恨就变成了嘲讽和幸灾乐祸。 以前有多谄媚,现在就有多冷漠。 这便是人心,你要去适应它,看淡它。 可赵曙却没法看淡,更没法适应,于是就渐渐的多了许多毛病。 老夫的十三郎啊! 赵允让的眼中多了凶光,想藉机弄弄当年叫嚣的最厉害的那几家人。 可学生们让他失望了。 沈安只是干咳一声,现场噤若寒蝉。 尼玛! 这个威慑力真是槓槓的啊! 赵允让悲剧的发现,自己这个宗室大长老的身份压根没沈安这个山长管用。 第1064章 博一次,富三代 天边挂着一颗残星,有些寒湿。 邙山书院的学生们已经回去了,沈安和赵允让站在队列的前方。 「……五服之后就不算是宗室中人,钱粮不再发放,这是铁律,谁也不能逾越了过去。」 沈安说道:「五服之后朝中就会撒手,到时谁来养活你等和你等的子孙?别以为这是危言耸听,但凡是个男人的,就该为子孙着想,否则那和畜生有何区别?」 沈安是真心看不起那些没有责任感的男人。 但这等说教却没法打动这些宗室子。 他们娇生惯养,从小就知道自己高人一等,也习惯了有人来奉养自己。 自己子孙……那啥时候的事儿? 早着呢! 赵允让失望的摇摇头,觉得这群宗室子没救了。 「沈安,罢了,既然都是烂泥,那就别管了。」 老赵心灰意冷,准备回家睡一觉,起来后听听歌,喝喝酒,阿苏挠一下背,老僕说说八卦…… 这样的日子真是爽歪歪啊! 沈安嘆息一声,突然问道:「你等可知道某当初是怎么发家的?」 沈安的发家史堪称是一个传奇,在大宋广为流传,但他本人却从未仔细说过,所以引得不少人好奇不已。 现在他竟然要亲口揭开自己的发家史吗? 这可是成为人生赢家的秘籍啊! 若是他把这些内容写下来,集结成册的话,保证会成为大宋畅销书。 学生们激动了,一阵咳嗽之后,极度寂静。 「某当年背着妹妹从雄州迁徙来汴梁,这一路经历了无数次绝望,无数次想放弃……甚至想着,当初为何不留在雄州呢?就算是被人白眼看不起,可好歹也能活下去。」 沈安渐渐进入了状态,「每当某有这些消极的想法时,就会看妹妹一眼……那么小的妹妹,某若是放弃了她会如何?不言而喻,她将会成为一个贫困的女孩,买不起好衣裳,粗茶淡饭,还得去干活……」 果果在汴梁还是有些名声的,主要起因就是沈安的宠溺。 一个逃难来到汴梁的小女孩,硬是靠着哥哥,活成了汴梁无数女孩少女们羡慕的模样。 这便是人生巅峰。 「某到了汴梁时,两眼一抹黑,谁都不认识,怎么办?若是放弃了,某只能去干苦力……」 沈安突然挥舞着拳头,「可人生短暂,难道就这么在穷困和平庸中度过?本是锦衣玉食的好日子,难道就这么和粗茶与淡饭为伍?」 这话算是搔到了大家的痒处,大家现在就是锦衣玉食啊! 「但你们或是你们的子孙出了五服,怎么办?」 才将被搔到痒处,沈安又抛出了现实问题,让学生们有些沮丧。 咱们现在是人上人,可以后子孙就会变成下等人…… 从人上人变成下等人,沈安用强烈的对比让学生们感到了震动,这是第一步,然后他微微昂首,电线桿上的老中医……哦不,不是那个,而是某培训班的老师附体了…… 「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穷困潦倒,甚至是流离失所?」 沈安黯然道:「他们会去码头扛包,几十上百斤的大包,他们从早扛到晚,可即便是这样,他们依旧衣不遮体,食不果腹,养不活一家人……」 「想想,你等的子孙将来会躲在破屋子里,一家人只有一条破裤子,谁出门谁穿……你等能忍吗?」 沈安突然挥舞着手臂,咆哮着问道:「能吗?」 现场寂静,一个学生想到了那种惨状,突然就喊道:「不能!」 不少人摸摸自己的裤子,想到了自家只有这么一条裤子的窘境…… 「很可怕啊!」 「感觉生不如死。」 谁愿意看到自己的儿孙沦为这等模样? 这年头十多岁就当爹的不少,在场的学生……说来惭愧,大部分都有孩子了。 第694页 家里的长辈早有告诫,说是以后的日子要过节俭些,好歹给儿孙们留些…… 那时候他们觉得不以为然,而且也习惯性的把问题丢给长辈,自家依旧潇洒……酒照喝,青楼照上。 可现在大宋成功学的首创者在给他们布道,一个强烈的对比就让他们震动了。 长辈们也说过相同的话,可他们哪里会在意。 沈安却不同,他是在用自己的亲身经历来告诉他们:你们这样下去铁定完蛋! 这是沈安的话,你信不信? 沈安…… 沈安是个道德君子,至少节操还是有的。 这一刻不少人都想起了先帝的话。 ——沈安做事不糊涂,朕放心。 这位可不是家里那些整日无所事事的长辈,而是朝中炙手可热的年轻臣子,更是多年来最成功的一个年轻人,从底层逆袭上来的代表。 你们看看,他是这般的诚恳,这般的痛彻心扉,仿佛咱们的苦难他都感同身受。 「当年面对妹妹那双纯净的眼睛时,某那些谎言和软弱都消散了,那些迷失都消散了,所有的念头就剩下一个……」 沈安深吸一口气,振臂高呼道:「你等是不是男人,摸摸胯下,卵子还在不在?在不在?」 「在!在!在!」 叫喊声渐渐整齐,竟然有些山呼海啸般的感觉。 可有几人却一边喊一边伸手去摸胯下,被赵允让看到了,不禁脸颊微颤,觉得这几家人大抵没啥前途了。 「艹尼玛!这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宗室书院新建,周围都是人家,而且不少都是有钱人。 这个世间很古怪,穷人觉得自己的烦恼多不胜数,很纠结,可实则有钱人的烦恼会更多。 也就是说,钱越多,烦恼就越多,只是烦恼的事儿不同而已。 烦恼多了就不耐烦,凌晨被吵醒之后更是怒不可遏,于是一个正搂着女人睡觉的有钱人就怒了,他赤果着身体冲出了房门,冲着隔壁的宗室书院喊道:「就问一句,还有完没完了?啊?!」 一阵大吼大叫之后,他觉得解气了,就在此时,墙头突然冒出个黑影,冷冰冰的道:「闭嘴,再说一个字,某弄死你。」 有钱人愕然,喊道:「强盗?泼皮?」 呛啷! 长刀出鞘,黑影冷冰冰的道:「皇城司办事……」。有钱人捂着嘴,「某不说了,不说了。」 黑影蓦地消失,却是跳了下去。 这里就是宗室书院的隔壁,能听到沈安的怒吼。 「沈县公说到好地方了,快来。」 几个黑影就站在宗室书院的围墙下冲着那个跳下墙的同伴招手,一脸的迷醉。 黑影赶紧小跑过去,侧耳倾听着。 「……卵子还在,那就看看自己的孩子,看看那纯净的眼睛……去看看自己的女人,去想想她们的以后……你等可愿意接受自己的女人变成半掩门吗?」 半掩门就是私娼,许多都是良家女子。 但凡是男人都不能忍受这个,于是众人愤怒的喊道:「不能!不能!不能!」 气氛开始狂热起来。 从孩子到妻子,从纯真到占有欲……沈安一步步的调动了他们的情绪。 赵允让也在这种气氛中有些热血沸腾了。 久违的热血让他不禁面色微红,然后低声对身边的人说道:「老夫无法想像沈安从雄州到汴梁这一路究竟是经历了什么,让他竟然能如此了解这些宗室子的想法,不可思议……」 这些宗室子在意的是面子,也就是尊严。 而沈安一把撕开了他们的面具,把未来的岌岌可危暴露了出来,这一下他们就焦躁不安了。 焦躁不安不好办,可对于沈安来说却是东风。 气氛渐渐的焦灼起来,那些情绪被沈安提到最高的宗室子们开始躁动不安…… 赵允让皱眉道:「这怎么有些群情激昂了?」 身边的侍卫说道:「郡王,沈县公一番话让他们焦躁不安,此刻就像是蓄满水的堤坝,若是不加以引导,就怕会冲垮堤坝……郡王,还请后退。」 这股情绪一旦控制不住,那就会发生群体事件,老赵这老胳膊老腿的,侍卫担心他来不及逃跑。 赵允让也有些犯嘀咕,但却不肯认老,「怕什么?」 他嘴里说着不怕,可脚下却很诚实的往后退。 「事有不谐,把沈安给弄出来……」 老赵还算是耿直,至少记得救沈安。 侍卫低声道:「郡王,这就像是营啸,一旦发生,只有等他们发泄完那些戾气和焦虑,否则无法阻止……」 他看到沈安兀自不退,不禁嘆道:「沈县公的手段是有的,只是却不懂这些焦虑和戾气。他引发了这些,却无法疏导……」 这就是自己挖坑埋自己。 墙头上冒出了不少人,这些人准备跳下去。 「这些宗室子打不得骂不得,一会儿只要吓住他们就好……」 「就怕吓不住啊!」 「他们若是发了性子,这书院估摸着会被一把火烧掉。」 「……」 各处都在看着宗室子们,只有沈安无动于衷。 他看着那些或是愤怒,或是焦虑的脸,听着鼻息咻咻,恍如身处丛林兽群之中。 第695页 他在酝酿情绪。 那个啥……要想打动别人,首先得打动你自己。 沈安想到了前世失业后的绝望情绪,然后就怒吼道:「努力不一定成功,但不努力一定失败!」 是啊! 众人的情绪一下被这话给导引了过来,积极的一面开始浮现。 你不去做怎么知道自己能否成功呢? 「跑起来!」 沈安突然带头开始小跑,宗室子们只觉得胸口发闷,正需要发泄,就跟在后面。 脚步声散乱,可见这些人的纪律性有多差。 「博一次,富三代!」 沈安突然喊了一句口号。 博一次,富三代……那就算是发达了呀! 「不做子孙的罪人,努力努力努力!」 想到自己会被子孙视为窝囊废和罪人,那种失败感就别提了。 于是有人跟着喊道:「不做子孙的罪人,努力努力努力!」 第1065章 朕不会怕 「博一次,富三代!」 「不做子孙的罪人,努力努力努力!」 …… 凌晨起床,洗漱吃早饭,然后得去前面主持朝会。 这便是皇帝一天的开始,很忙碌,但也很充实。 早饭很丰盛,五道菜,主食是炊饼。 剖开炊饼,把菜放进去,这便是赵曙最近喜欢的吃法。 咬一口炊饼,赵曙微微点头。 边上站着陈忠珩,他的手中拿着一个册子,看到赵曙点头,就说道:「辽人那边的枢密使换人了……换了杨绩……」 赵曙点头,然后喝了一口汤,很是舒坦。 「……知制诰祖无择进言,说中书不该在东边,该和门下对换……」 「越州上虞县有女子为护祖母被杀……」 赵曙抬头,「当嘉奖。」 「是。」 陈忠珩记住了,稍后在上朝前会提醒赵曙。 他继续看册子,然后一怔,说道:「凌晨,郡王和沈安带人去了宗室书院……」 嗯? 赵曙想到了自家老爹的种种不靠谱,就问道:「是去做什么?」 「说是书院的学生们不肯好好学,他们的长辈都忧心忡忡,说是白给了钱,就怕出来什么都没学到……颇有些怨言。」 这是意有所指。 但凡是人,都喜欢推卸责任。 所以一旦这些学生不成才,那么这个就是推卸的藉口,到时候还能闹一场。 赵曙冷冷的道:「一天全是这等蝇营狗苟之事,朕想吃顿安稳饭都不成……韩琦他们昨日还说什么教化之功为第一,既然如此,稍后说给他们听,让他们去教化教化。」 陈忠珩低声道:「官家,书院那边已经安抚好了……」 弄好了? 赵曙觉得自己这顿早饭真是不容易,「朕要吃饭!」 那些宗室子的死活他压根就不关心,最好全部赶到琼州去,眼不见为净。 说着他觉得眼皮发涩,微微颤抖,后脑勺开始发麻。 怎么就犯病了呢? 赵曙很忧郁,那种头皮发麻的感觉太难受了,让他觉得心中发紧。 吃了早饭,他慢悠悠的去了前面。 君臣相见,分外的那个啥…… 「陛下,早上有人说……」曾公亮觉得气氛不大对,就想活跃一下,「说是武学巷昨夜闹腾到了天亮,吵的一条街的人都没法睡。」 韩琦说道:「是宗室书院吧?老夫听闻郡王和沈安去了那里,皇城司的人也去了不少。」 「是吗?」欧阳修的消息不灵通。 包拯没搭理。 赵曙也不想搭理,但他现在很难受,整个人都不对劲。 他忍住暴躁,眼皮子跳动了一下,「陈忠珩!」 「是。」 陈忠珩敏锐的发现官家不大对,所以很是小心翼翼的出来说道:「昨夜郡王和沈安去了宗室书院,沈安令邙山书院的学生集结,在凌晨时冲进了宗室子们的寝室之内,乱棍把他们打了出来……」 很猛啊! 宰辅们面面相觑,觉得赵允让和沈安的组合,怕是能把汴梁城给折腾的翻过来。 「学生们群情激昂,沈安一番话转危为安……如今那些学生都在上课,很是精神。」 陈忠珩干巴巴的说完了,抬头就发现几双饱含愤怒的眼睛。 这是啥意思? 他一个哆嗦,就退了回去。 「就这点?」韩琦很不满的道:「他说了什么话?」 欧阳修说道:「那些宗室子可不是善茬,找茬才是他们的本性,一番话竟然就能让他们的怒火消散,还能让他们精神抖擞的去上课,这是什么话?」 陈忠珩摇头,「皇城司给的消息就是这么多。」 韩琦毫不犹豫的说道:「陛下,张八年怕是失职了。」 赵曙觉得头皮在发烫,「去,让张八年来。」 张八年很快就来了,听到这个质疑后,他说道:「臣派去的那些人回来后都很精神,可沈安没说什么……就说了什么博一次,富三代……」 噗! 曾公亮不禁就笑喷了。 「这是什么?」欧阳修作为文坛盟主,觉得这样的话实在是太那个啥了。 「有些像是市井俚语。」 「老夫看怕是有些蹊跷啊!」 第696页 「要不……明日凌晨咱们去看看?」 曾公亮觉得这事儿怕是有些古怪,不弄清楚不安心。 包拯说道:「沈安有这等本事。」 他就说了这句话,然后就闭口不言。 那是沈安刚到汴梁的时候,他听闻有人聚众闹事,就带着人去,结果看到了少年沈安在鼓动小贩们,那场面,至今他还记忆犹新。 那个少年,真的有蛊惑人心的本事。若非当时的沈安还小,而且还带着果果,老包当时就想拿下他。 如今那个少年变成了大宋的臣子,立功无数,让包拯不禁庆幸着自己当初的决定。 没抓他就是好啊! 而且他自己更是靠着沈安才活到了现在,想起来真是……回头去看看果果,听听她嘀咕些什么。 包拯的脸上露出了慈祥的微笑,君臣都在看着他,觉得这人大抵是在神游域外。 这里是朝堂,你竟然走神…… 「都出去!」 赵曙突然闭上眼睛,神色痛苦的摆手,「赶紧,都出去!」 呃! 韩琦心中一惊,上前一步问道:「陛下这是病了吗?来人,叫御医来,赶紧……」 陈忠珩没动。 韩琦大怒,随手就把笏板砸了过去。 陈忠珩的反应很快,他一偏头,笏板就呼啸而过。 一个内侍正想着该怎么利用这次机会得到赵曙的好感,正低头想着,觉得身前光影晃动,就抬头看了一眼。 一个东西突然飞来…… 呯! 他捂着额头,再放开手时,那里一个包正在成型。 「无礼!」 赵曙的目光中多了焦躁和愤怒,喝道:「出去!滚出去!」 他双手握拳,分明就是在极力忍耐着。 韩琦讶然道:「这是怎么了?」 官家怎么情绪突然变化的那么大? 这是犯病了? 「滚!」 赵曙突然双手乱抓,然后抓到了什么东西,就顺手扔了过来。 韩琦身手敏捷的接住了这个东西,一看却是玉佩。 「臣等告退。」 这时候不能再待了,不过官家怎么就犯病了呢? 等他们出去后,赵曙靠在椅背上,呼吸急促,就像是刚从城外一路跑到了这里。 「陛下……」 陈忠珩觉得这次犯病好像更严重了些。 「都出去!」 赵曙摆摆手,依旧在强忍着。 陈忠珩楞了一下,然后带着人出了大殿。 赵曙抬头,看到陈忠珩最后一个消失在殿外,他的身体就是一松。 他的呼吸渐渐变了,吸气细微,呼气却短促,一下一下的,就像是疲惫过度的那种喘息。 一种绝望感袭上心头,赵曙低头,双手捂着脸,身体微微颤动着。 大宋的情况前所未有的好,但这一步步的走来,赵曙的身上背负了无数压力,旁人无法想像的压力。 正如同当年仁宗庆历新政时那样,那些反对者蜂拥而起,从各个方面在给宫中的皇帝施加压力。 皇城司的人在监控着这一切,隔一阵子就上报。 那些官吏、那些豪绅们都在不满,他们觉得这是一次不吭不哈的革新,没有人吆喝什么新政,没有人喊什么口号,但大宋的改变却在悄无声息中发生着。 他们就像是地老鼠,躲在阴沟之下,拥有权力和财富,可新政却是把覆盖在水沟上面的石板给揭开。 这些地老鼠最惧怕的就是阳光,他们习惯躲在阴暗之中,不断从大宋的身上剥取着血肉,温文尔雅的享用。 可现在他们头顶的那块石板已经被掀开了一些,一缕微光照射下来,让他们感到了危机。 于是有人在串联,渐渐的,涌进来的奏疏中多了不少杂音。 这些官员开始隐晦的指出某件革新的不好之处,而且还很有斗争经验的加了实例,比如说某地的灾民没有被变为厢军,然后饿死了几个。 随后不少人都在指着这件事进言,大抵是希望延续原先的政策。 赵曙置之不理,甚至有一次还让人烧了几箱子奏疏,把消息传出去。 朕不想听到这些! 可他传递的信号并没有能阻拦这些力量。 那些人开始针对各种新政进言,说什么某地有百姓被这条政策影响,民不聊生,再这样下去,这个大宋就要玩完了。 赵曙依旧置之不理,于是那些言论渐渐的就激烈了起来。 这是风雨到来之前的徵兆。 赵曙置之不理,下一步那些人会越来越多。 一两个反对者自然无法撼动局势,可当千万个反对者出现时,会如何? 赵曙深呼吸了几下,缓缓按摩着自己脑袋的侧后方。 酸痛感传来,他轻哼着,眼睛闭着,眼皮却在飞快的颤动。 「让张八年来。」 陈忠珩在外面高声应道:「是,臣这便去。」 官家犯病了,这个时候不能犯错。 陈忠珩狂奔而出。 稍后他和张八年一起进殿。 「官家……」 张八年发现了赵曙的不对劲。 赵曙浑身放松的靠着,淡淡的道:「那些人如何?」 「那些人在互相串联,其中有几人最为活跃,四处奔走……」 第697页 张八年一直在盯着那些人,但却不敢妄动。 「他们想让朕服软,就和庆历新政那时的先帝一样……」 赵曙渐渐的冷笑起来,「他们的手段就是人多,随后就是鼓譟,不,是聒噪!他们一起闹腾,声势浩大,然后忧心忡忡的说什么再这样下去,大宋将会毁于朕之手……」 以后的王安石革新就是这样,从上到下的反对者多不胜数。朝中的官员没办法,只能打嘴仗,可地方官员却鼓譟了起来,说新政扰民、害民……再不废除掉,大宋怕是要完蛋了。 新政是有许多不尽如人意之处,可当司马光上台尽废新法之时,反对者们的立场就很清楚了。 ——我们不是为了百姓,而是为了立场! 为国为民这话好说,但真正能做到的有几人? 但赵顼和王安石都不是软弱之辈,硬顶着不退后。 可当这股子反对的力量越来越强大时,大宋……风雨飘摇! 现在的赵曙就提前感受到了这一切,不过还比不上赵顼那时候的压力。 「他们小看了朕!」 赵曙的目光渐渐坚定,从焦虑症和抑郁症中缓和了些的他坚定的说道:「朕不会害怕!不会退缩半步!」 …… 第1066章 暴躁的帝王,忠心的沈安 「官家如何了?」 赵顼也来了,站在殿外有些担心的问了韩琦。 这是韩琦第一次被喊滚,但他却没有生气,一脸的担忧道:「官家这是发作了,为何不吹唢吶?」 发作了? 赵顼问道:「发作到什么地步了?」 韩琦无奈的道:「官家令老夫滚。」 赵顼看看他圆润的身材,眼皮子不禁跳了一下,觉得沈安的罪过大了去。 但旋即对赵曙的担心让他失去了轻松的心态,就靠近大殿,准备偷听里面的动静。 「……那几个领头的只是小头目,背后的那些人才是罪魁祸首……」 赵曙觉得头部好了些,他放开手,冷冷的道:「不敢现身的多是身份贵重,这些人唆使他人出来闹腾,想让朕和先帝般的退却……至为可笑!」 呯! 他说到至为可笑时,突然拍了椅子一下,然后缓缓起身。 很累。 焦虑症和抑郁症发作的时候,整个人都觉得要崩溃了,不管是精神还是肉体,都疲惫不堪,但却不想歇息。 赵曙摇摇头,觉得有些头晕。 这依旧是老毛病。 每当发作时,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身处地狱,生不如死。 那种绝望的感觉一般人大抵没法想像。 只觉得这个世间全是陌生,无人可以相信,孑然一身。 他觉得有些胸闷,就缓缓走了下来。 殿内的空气有些不新鲜,一股子潮湿和木料混杂在一起的味道洋溢着。 陈忠珩微微低头,但耳朵却竖起来,随时准备用听力来做出反应。 「你认为大宋未来会如何?」 陈忠珩一怔,心想官家这是问谁呢,于是他就抬头,结果赵曙问的是他。 大宋…… 陈忠珩有些心慌,「官家,内侍不得干涉朝政。」 外面的宰辅们都齐齐点头,对陈忠珩的反应很满意。 内侍,特别是权重的内侍都是宰辅们盯防的对象。 一旦出现权阉的苗头,韩琦就敢拎着棍子进宫来揍人。 「你只管说。」赵曙负手而立,觉得脑袋里有些难受。 「必然是好的。」陈忠珩干巴巴的话让赵曙有些不满,他冷哼一声,「不说实话,回头朕便挑一个矿山,让你去监工。」 卧槽! 在矿山上监工看似美差,可那等地方鸟都不拉屎,去了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回来。 某不愿去啊~! 陈忠珩赶紧说道:「官家,大宋……大宋好着呢,辽人消停了,西夏被抽服软了,交趾在求饶……大宋……大宋从未这般好过。」 「是啊!」赵曙嘆息道:「大宋从未这般好过,可为何还有那么多人不满呢?」 陈忠珩傻眼了。 这个问题可是犯忌讳的,这里面涉及到那些反对者,他陈忠珩和这股力量比起来就是蝼蚁,不堪一击。 他一脸悲痛的看着赵曙,心想官家您怎么就问了这个问题呢? 「实话实说,否则就去琼州。」 赵曙突然觉得舒畅了。 为难别人竟然能愉悦自己吗? 他还在琢磨着这个发现,却不知道他的前任赵祯早就发现了这个秘密,所以挺喜欢看到宰辅们头痛为难的模样。 陈忠珩苦着脸道:「官家,那些人……他们不是有钱就是有权。有钱的不肯吃亏,有权的也是如此……有钱的就怕不能徇私,有权的就怕没了萌荫,要靠真本事才能升官……」 他不知道自己说对了还是说错了,但本能告诉他,在这位略显刻薄的帝王面前,最好还是坦诚一些,否则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果然,赵曙微微颔首,笑道:「你竟然有这等见识,还对朕坦诚,不错。」 哥……大佬……陛下…… 瞬间陈忠珩就想跪了,一身的毛毛汗。 伴君如伴虎,以前陈忠珩觉得这个词有些假,在赵祯的身边他从未体验过这等惶然。 第698页 可从跟了赵曙之后,他就知道这话的意思了。 总算是过关了啊! 他不禁松了一口气。 赵曙看着殿外,神色多了些讥诮,「那些人不是有钱就是有权,一句话,他们离百姓远着呢。这样的人谈什么为百姓发声,让朕忍不住想笑……」 自己站在权势的一边,却大谈什么百姓在哭泣,这个有些让人发噱。 赵曙觉得人就没有纯善的,他淡淡的道:「那些人都想让朕弯腰,让朕服软,可朕却不肯,对,不肯。」 他闭上眼睛,痛苦的皱紧眉头,脑袋里一阵嗡嗡作响。 这个毛病啊!为何就不能根治呢? 他回身看着御座,说道:「从太祖皇帝以来,大宋的问题看似在外,看似在辽国,可朕登基之后才知道,大宋的问题从来都不在外,而在内。大宋的问题太多,三冗只是其中之一,最要紧的却是……人!」 陈忠珩还在琢磨着这话,赵曙沉声道:「让张八年来。」 他的目光淡然,但却显得有些冷漠。 殿外的张八年再次进来了。 「那几人可有数?」 赵曙的眼神中多了些冷色,张八年说道:「都在皇城司的注视之下,只要您一声吩咐……」 皇城司自然不会胆怯,但赵祯当年没敢动用他们,所以张八年只是习惯性的问一句。 那些人可不少好鸟,更不是善茬,一旦激怒了他们,说不得会引发眼中的后果,所以赵祯当年只能是蹲着。 可他却轻视了赵曙。 作为一个焦虑症和抑郁症患者,赵曙的思维模式和普通人压根就不同。 皇帝的基本素养有什么? 冷静。 能忍。 一句话,没有能忍的心态,你这个皇帝大抵就不合格。 可赵曙不同啊! 焦虑症和抑郁症患者哪里是能忍的。 所以那些威胁和压力让赵曙情绪崩溃的同时,也成功的激发了他的斗志。 「张八年!」 赵曙的眼中多了杀机。 张八年躬身,「皇城司惟命是从……但凡有谁敢阳奉阴违,臣亲自出手杀了他。」 皇城司的身份就是皇帝家奴,皇帝的吩咐就是他们的使命,张八年这一点认识的很清楚,就算是赵曙下令他马上干掉门外的韩琦,他都不会有半点犹豫。 赵曙盯着张八年,想从他的神色中看出一些不妥,可却没有一点发现。 「大宋……大宋立国至今百年,宛如重病缠身,需要割开身体,祛除疾患,可这个天下啊!」 赵曙嘆道:「这个天下就没有谁愿意割自己的肉,于是朕只能亲自出手,奈何……」 瞬间陈忠珩和张八年只觉得嵴背一寒。 大宋帝王从未有过那等行径,官家,您可千万别浪啊! 赵曙的嘴角缓缓翘起,「去,打断他们的腿,让他们哭嚎不休,让他们知道朕的怒火……帝王的怒火。人人都以为帝王软弱,可朕想告诉他们,那是因为朕在看,如今朕不想看了,想动手了……去,打断他们的腿!」 张八年傻眼了。 真的要去打断那几人的腿? 卧槽! 这事儿不对劲了啊! 要是真的去打断了那些人的腿,这事儿怕是会越演越烈。 「官家,臣的得失不打紧,可皇城司出手,怕是会激发怒火啊!」 张八年发誓自己的每一句话都是发自肺腑,可赵曙却冷笑道:「你们也成了软骨头,有趣,来人。」 陈忠珩赶紧出来,「陛下,臣在。」 张八年那个蠢货,官家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好了,你还分析一番局势,这是皇城司都知该干的事儿? 你越矩了啊! 「去,让沈安来。」 赵曙突然发现不对头,他冷笑道:「这朝中的臣子大多不简单,关系繁杂,牵一发而动全身……」 但凡能做到重臣,身后的关系网能让人退避三舍。 可这等话不能说出来吧? 外面的宰辅满头黑线,觉得自己怕是被官家给惦记上了。 但凡是能做到宰辅的,必然是经历了一番宦海浮沉,有无数对头,也有无数伙伴。这些伙伴渐渐抱成团,最终成了大宋的祸害。 稍后沈安来了,他看到宰辅们在门外,就笑道:「诸位相公这是被赶出来了?」 他本是在开玩笑,觉得赵曙的脾气不错,不会发生这等事儿。 可曾公亮却嘆道:「官家把我等赶了出来,丢人啊!」 呃! 赵曙竟然赶人了? 沈安觉得有些奇怪,随后被带了进去。 行礼之后,赵曙单刀直入的问道:「你可愿为朕分忧?」 沈安一到现场之后发现殿内的外人只有张八年,心中就犯嘀咕。 「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等时候,他习惯性的就选择了胸口碎大石。 赵曙满意的道:「最近以来汴梁多有聒噪,那些人在里面闹腾,让朕不得安宁……」 「是谁?」 沈安马上就怒不可遏的道:「官家但请说出来,臣马上就动手,死活就是您一句话的事。」 他压根就没有犹豫,看着像是一个愣头青。 这等事最容易得罪官员豪绅,一般人能躲就躲了,可沈安却迎难而上,这是什么精神? 第699页 这就是忠臣啊! 这一刻赵曙被沈安给感动了。 张八年却傻眼了。 他噗通一声跪下,「官家,臣愿去……」 赵曙看了他一眼,说道:「把那几人的名册交给沈安……」 「官家!」 张八年抬头,第一次露出了哀求之色。 赵曙看着沈安,「去,你去!」 他没说该怎么处置,可沈安毫不犹豫的就转身出去。 这个年轻人真是不错啊! 赵曙想起了宗室书院之事,但此刻他的情绪接近崩溃的边缘,所以便先抛开了此事。 至于张八年…… 赵曙看了他一眼,冷冷的道:「你为谁做事?」 张八年只觉得五雷轰顶,「臣此生只为陛下做事。」 赵曙冷哼一声,情绪突然崩溃。他看着空荡荡的大殿,怒吼道:「都是乱臣贼子,你等都是乱臣贼子!杀!该杀!」 第1067章 暴君 黄春觉得日子很平淡,平淡的他都想寻个地方冬眠,直至有大事发生。 「为何不开战呢?」 沈安说过,军人存在的价值就是杀戮,为了家国去杀戮。可辽人和西夏人的战争渐渐平息,东亚这块大陆重现和平,让邙山军毫无用武之地。 今天的天气不错,他带着几个兄弟去了隔壁沈家庄的作坊。 他们就蹲在作坊的边上,每当看到有女子进出时,就评头论足一番。 「看看这个……啧啧,那腰真是细,走路好似要断了……若是能与她春风一夜,想来折寿两日都成。」 「你啥时候学的这般文绉绉的了?什么春风一夜,不就是男女交配吗?」 「什么交配?说的这般难听。」 「上次邙山书院的学生们来这里,学什么……对了,是学交配,看着那些牛马交配……」 「……」黄春很无语。 几个乡兵在边上嘀咕,黄春一屁股坐下去,觉得这样的日子当真是寂寞如雪。 「老子……咦!」 黄春觉得屁股下面有些滑熘,正准备伸手去摸,就见右边来了一骑。 「郎君有令,邙山军全部出动!进城!进城!」 黄春都快无聊死了,此刻得了这个消息,欢喜的几乎要炸了。 「快快快!让兄弟们出来。」 黄春身体轻盈的弹起来,然后负手而立,神色中多了威严。 沈安说过,要想领军,就不能老是嬉皮笑脸的,所以黄春在揣摩着怎么能变得威严一些。 负手而立……郎君看着很威严,某也不差吧? 他觉得屁股有些痛,大抵是坐下去的时候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 很痛啊! 黄春想伸手去摸摸,可却听到了脚步声,于是就忍住了。 一个孩子从他的身后跑过来,然后回头看着他,一脸的震惊。 这是被某的威严气息震慑到了吧? 黄春微微点头,觉得王霸之气不断在瀰漫中,让他很是陶醉。 威严这般有趣吗?以往某不知道真是可惜了啊! 怪不得那些人都喜欢做官,原来做官有这么多的好处,一个对别人喷吐官威就很爽了。 当官好啊! 黄春正在陶醉,那孩子指着他说道:「你的屁股……」 黄春闻言下意识的伸手去摸屁股…… 一条蛇正咬着他的屁股不放,蛇身在弹动着。 黄春摸到了蛇,心想怪不得先前会觉得滑熘,只是屁股痛…… 「啊……」 …… 稍后邙山军冲进了城中,引发了一阵骚乱。 「邙山军进城了。」 「这是要造反吗?」 「造个屁,就他们这数百人,连皇城都进不去。」 「那他们来作甚?」 邙山军凶神恶煞的被带到了皇城前,随即列阵。 「果然是杀气腾腾啊!」 守护皇城的军士们有些有羡慕的看着阵列。 这是一支带着野性的军队,野性来自于原先在辽境的肆虐。 与此同时,司天监里,少监王怀正在和人说话。 值房里有些闷,几个官吏扇动着扇子,微笑着。 王怀三十余岁,面白无须,微笑时很是温文尔雅,但此刻他的温文尔雅里却多了些狰狞。 「……这几年,特别是当今官家登基之后,大宋发生了许多事……」 王怀喝了一口茶水,笑吟吟的道:「先前大王说什么……官吏太多,靡费钱粮……这是要动咱们的根吶。」 「是啊!就怕以后没了好日子过了。」 「还有。」王怀放下茶杯,眼中多了怜悯之色,「包拯前几日说什么……说赋税太重,地方百姓多有溺婴之举……荒谬!纯属谎言!」 几个官吏相对一视,就纷纷点头。 「这赋税哪里能减?」王怀不屑的道:「减来减去,最终还不是要减到咱们的头上来?你们说是不是?」 「是是是。」 「减了赋税,朝中的用度自然不够,多半就会削减……可怎么削减?」一个官员忧心忡忡的道:「最后也只能削减了官吏人数,哎!这是何苦呢!」 「不,你这话却是错了。」王怀皱眉道:「减了赋税,若是有个天灾人祸怎么办?到时候从哪弄钱粮……天灾要赈灾,人祸……若是有造反的还得派出军队镇压,外敌攻打还得派出大军……这一桩桩,这一件件,哪一个不要花钱?」 第700页 「是啊!大宋可缺不得钱,所以减赋税之事还是再议为好。」 「就是,赋税少了,咱们吃些苦头也无事,可大宋不能吃苦头啊!」 「对对对,我等的个人得失不算什么,就算是归家种地也行,总是能养活自己,可大宋差钱啊!」 气氛渐渐热烈起来,大家的脸上都是慷慨激昂,都是正气凛然,这些慷慨激昂和正气凛然渐渐的满溢了出来…… 把蝇营狗苟之事挂上大宋的名头,大家马上就变成了忠臣。 于是忠臣满朝,大宋前途无亮…… 一个官员突然谄笑道:「您这段时日上了不少奏疏,想来说的都是这些事,可官家的脾气却不大好,要小心呢!」 「是啊!」另一个官员一脸担心的说道:「官家若是发怒,怕是……怕是会有雷霆降下啊!」 下官要懂得吹捧,而吹捧的最高境界就是担忧。 大佬,你为国为民的胸怀我们都知道了,可您要保重自己啊! 王怀唏嘘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某如今在司天监为官,夜观星象,发现了些端倪……忍不得啊!为了这个大宋,某只能直言,若是为此而被下狱,某也心甘情愿……」 众人都有些唏嘘,王怀突然说道:「不过他们不敢!」 众人不解,王怀起身,左手撑着桌面,右手叉腰,微微昂首,一股子正气就奔涌出来。 「朝中有宰辅相公们看着,官家不能肆意妄为。」 这便是制衡,用宰辅来制衡皇帝。 「包拯如今进了政事堂,却也管不了这些事。」 王怀冷笑道:「某一腔热血,一身正气,怕谁?某谁都不怕!」 「少监正气凛然,我等佩服。」 官员们拱手,赞颂着这位王少监的勇敢。 「有人闯进来了!」 外面突然一阵嘈杂,王怀刚酝酿出来了些正气凛然,一下就被破坏了大半。 「看看去。」 他有些恼怒的当先出去,就看到一群军士簇拥着一个男子疾步而来。 「那是……那是沈安?」 司天监的官吏们都出来了,大家看到这个场面,心中不禁忐忑。 这是拿人的节奏啊! 可为何不是皇城司呢? 跪在宫中的张八年此刻只想一头撞死。 「慌什么?」 王怀呵斥道:「有官家的旨意那就看着,没有官家的旨意……」 他冷冷的看着走来的沈安,觉得这是来找自己交涉的,就提高了些嗓门,「若是没有官家的旨意,哪来哪去,本官亦会上疏官家……」 王少监果然是我等的好上官啊! 那些官吏不禁都微笑了起来,有人喊道:「这里是司天监,和老天沟通的地方。」 沈安随口问道:「可想和老天亲近吗?」 「想啊!」先前说话那人大抵觉得自己无事,就笑道:「可你有这本事吗?」 沈安回头看着他,说道:「报上你的名字。」 那人昂首道:「司礼监杨沖。」 「回头弄去皇城司审讯。」 沈安一句话就让杨沖变色,他喊道:「某无错!」 沈安没搭理他,走到了王怀的身前。 王怀在等待沈安主动和自己交代来意,就矜持的微微抬头,可沈安个子比他高,所以再抬头也只是看到沈安的头发。 很糟心啊! 王怀心中不渝,「沈县公来此为何?若是无事,某还有公务……」 「可是王怀?」 沈安笑眯眯的问道。 王怀冷冷的道:「正是某。」 沈安的笑意在渐渐变淡,他突然伸手抓住了王怀的衣领,下面一脚踹去。 呯! 王怀扑倒,他抬头,脸上全是血痕,喊道:「这是要做什么?沈安,你要做什么?来人吶……来人吶……沈安打人了……」 沈安回身看着那些官吏,狞笑道:「某的功劳不少……」 几个想上前的官吏都退了回去。 黄春走路有些一瘸一拐的,见状就笑道:「郎君威名赫赫啊!」 沈安再度回身,说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要造福,而不是祸害。有的人喜欢指手画脚,那不好,非常的不好。有句话怎么说的……」 他想了想,「在其位谋其政,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一个小小的司天监少监,竟然拉帮结派,蛊惑他人,这是什么?」 他伸手出去,黄春递上了一根木棍。 「这是狼子野心!」 沈安举起木棍,地上的王怀拼命的往后爬,一边爬一边喊道:「某错了,某错了……救命……」 沈安的一番话让他知道自己看错了赵曙。 这位帝王不同于先帝赵祯,他不喜欢隐忍和妥协,更喜欢用棍子和刀子来说话。 沈安来到这里,而不是皇城司,这便是他的态度。 谁敢哔哔,朕就弄死他! 这是暴君! 王怀深深的后悔着,后悔自己的手段太过明显,被赵曙这个暴君给看出来了。 呯! 一阵剧痛从大腿那里传来,王怀惨嚎一声,然后翻身回来。 「暴君!」 他喊出了这个本朝从未有人喊过的称呼。 可沈安却很是欢喜。 暴君吗? 第701页 这个大宋正需要来一位暴君,好生的治治这些官吏豪绅。 赵曙一发病就会焦躁不安,什么妥协隐忍都见鬼去吧。 好啊! 沈安满心欢喜的再度挥动木棍。 呯! 「啊……」 「这是暴君……太祖皇帝……太宗皇帝,看看吧,看看这个大宋的暴君……」 悽厉的惨叫声后,那绝望的呼喊回荡在司天监中。 大宋立国百年,从太祖皇帝赵匡胤开始,帝王大多和文官相处融洽,所以让这些人渐渐觉得自己是特殊的一群人。 渐渐的,他们把自己摆上了神龛,用百姓缴纳的赋税来滋润自己的血肉…… 这样的日子真的很美好啊! 他们都在欢喜着,直至遇到了赵曙这个精神病患者。 这位患者焦躁不安,不耐烦……他不喜欢妥协和隐忍,直接破除了君臣之间的潜规则。 一个官员喃喃的道:「这不是……要和士大夫共治天下吗?怎么就对咱们下手了呢?」 这个潜规则被沈安几棍子就打破了。 第1068章 五马分尸 邙山军时隔许久再度进城,不少人颇为不满,可旋即就忘掉了不满,纷纷派出人手去打探消息。 邙山军进城必然是来自于官家的授意,这是为何? 不说军队,城中有皇城司的人,那些亲事官、亲从官搁在皇城里吃白饭多年了,也该派出去动动才是。可官家为何让沈安率军进城呢? 众人正在不解,消息就传来了。 ——沈安率军冲进城中的几处衙门,打断了数名官员的腿,随后把他们拉去了皇城司。 这是啥意思? 据消息透露,那些官员被拖死狗般的拖进了皇城,惨叫声……注意,沈安那个畜生竟然没堵住他们的嘴,任凭他们的惨叫声回荡在汴梁城中。 随后最新消息传来,司天监少监王怀喊出了『暴君』这个称呼。 于是汴梁城中安静了一瞬。 这个官家是很暴躁啊! 他动辄呵斥官员,而且少有仁慈,和先帝比起来,他确实是个暴君。 郡王府里,赵允让正在给儿孙们训话。 「……那三个小畜生进了书院也不好生读书,回头你等自己看着办,若是不成就赶出去,老夫就当没有这样的孙儿。」 「是。」 儿孙们没法不说是,外面那三个孙儿还在跪着,距离半天还有两个时辰。 半天啊! 想想跪半天的后果,大家都有些害怕同样的处罚降临在自己的身上。 老赵看了一眼外面,说道:「那三个小畜生跪了多久了?」 「爹爹,他们跪了有四个时辰了。」 大家互相使个眼色,有人说道:「爹爹,他们还小呢,要不……剩下的两个时辰,留待以后再罚吧。」 赵允让嗯了一声,正准备说话,外面有人进来禀告道:「郡王,先前有人说官家是暴君。」 「谁?」 赵允让忘记了那三个小畜生,怒不可遏。 外面的三个孙儿跪在右边的空地上,只觉得膝盖麻木刺痛,苦不堪言。 左边一个低声道:「翁翁刚才不是意动了吗?那谁……又说什么暴君。」 「倒霉啊!」 「还有两个时辰,某觉得膝盖会碎掉。」 「你们放心,我爹爹最得翁翁的喜欢,他答应了会求情,最多一刻钟!」 「好,那咱们再忍忍。」 里面的赵允让已经暴怒了。 「十三郎这般温柔,这般仁慈,可就是这样的官家,他们竟然还敢说什么暴君,畜生!都是畜生!」 在赵允让看来,自家的儿子是这般的出色,这些都是污衊。 关键是暴君这个名头一旦被广泛传播,对赵曙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 想想被称为暴君的有哪些? 始皇帝……隋炀帝…… 卧槽! 这不妥啊! 赵允让摸着下巴,眼中凶光四射,所过之处,儿孙们纷纷低头。 「被称为暴君的,有名气的就是始皇帝和隋炀帝……如今他们想把十三郎弄上去,这不妥。」 他抬头问道:「你等可有何办法?」 这个暴君的称呼实在是个核武器,一旦成型之后,再难逆转。 儿孙们都低着头,这等事儿他们真的是没办法。 可老子提问你们却不回答,这个让赵允让怒了。 「都是无用的畜生,滚!滚出去!」 儿孙们鱼贯而出,那三个孙儿的爹看着自己的儿子跪在边上,都欲言又止,一脸羞愧。 儿啊!爹帮不到你,好自为之吧。 「找了沈安来。」 赵允让觉得还是沈安的主意多,等沈安来了之后,就不由分说的开始灌酒。 这是啥意思? 老赵非常热情的劝酒,什么好事成双,五马分尸都出来了。 沈安喝了五大碗,觉得自己已经被五马分尸了。 「郡王……郡王寻了某来有何事?」 沈安喝的嘴歪眼斜的,在极力拒绝着第六碗酒。 赵允让看了酒罈子一眼,然后再看了一眼老僕。 老僕微微点头,表示沈安绝壁快醉了。 醉了好啊!酒后吐真言不是。 赵允让心中欢喜,问道:「那个沈安啊……」 第702页 沈安有些晕乎,「郡王有话就说。」 「那些人说官家是暴君……殊为可恨!」赵允让不由分说的举碗干了。 沈安愁眉苦脸的喝了酒,然后干呕了一下。 「怎么办?」赵允让很是惆怅的道:「十三郎若是被写成暴君怎么办?老夫愁啊!都愁白了头发,茶饭不思,女人不想……」 这个老流氓! 沈安指指他的脖颈,「郡王,那里有个口红印子。」 「是吗?」赵允让随手擦了一下,很是无耻的道:「你眼花了。说说,此事该怎么挽回。」 想到儿子以后会别人骂做是暴君,史书上记载着也是暴君,赵允让就想杀人。 「这样不好吗?」 沈安很是诧异的模样:「郡王,先帝憋屈吗?」 赵允让点头,「憋屈,憋屈的想吐血。被臣子骑在头上的帝王,哪怕是得了个仁君的名头,可终究是用一生的憋屈换来的,划不来。」 老傢伙就和做生意般的用利益来划分帝王的一生,但却很实在。 实在的赵允让不错,至少沈安愿意和他打交道。 「当今官家登基之后,和宰辅们相处的还算是不错,可如今有些人在嘀咕……」沈安举碗,一口干了。 赵允让也一仰头,然后打个嗝,「说说,是谁?」 沈安冲着老僕笑了笑,「酒没了,麻烦您给弄一罈子来。」 他刚才不是喝不动了吗? 老僕有些担心的看了一眼赵允让,想起了一个传言。 在传言中,年轻人喝酒就能能造,喝多了去茅厕挖一下咽喉,吐出来还能接着喝。 阿郎别被灌醉了啊! 「郡王,那些人……当今官家气魄雄浑,这一步步的革新之下,大宋越来越好……可大宋好了,有的人就看不过眼。」 嗯? 赵允让怒道:「庆历新政!」 「郡王英明。」 老僕弄来了一罈子酒,沈安给赵允让和自己倒满,然后举碗就干。 赵允让觉得有些头晕,但怒火却在熊熊燃烧着,越烧越旺。 「是了,你说的对。」赵允让咬牙切齿的道:「当年的庆历新政可不就是这样吗,先帝最后被逼的退后,还把范仲淹赶到了下面的州县去……如今他们这是故技重施?」 「郡王英明。」 沈安又邀请他干了一碗,然后说道:「先帝当时退缩了,于是他们纷纷说什么仁君……您希望官家也退缩吗?」 赵允让陷入了沉思,沈安起身,对老僕点点头,然后悄然出去。 走到门口时,赵允让问道:「你想灌醉老夫之事就不追究了,不过老夫问你,你才从宫中出来,十三郎可害怕了吗?」 他神色坚毅,坐直了身体,仿佛将再一次进入那个特殊的战场,为自己的儿子清扫对头。 沈安回身,神色中多了敬佩,「官家当着宰辅们说……他说大宋的问题千头万绪,可归根结底还是人出了问题,可要解决人的问题,必定会让一些人少了好处,怎么办?」 赵允让的眼睛红了,却不是愤怒,而是哀伤。 「官家说这个问题在真宗时壮大,在先帝时双方妥协,因为不妥协……这皇帝怕是做不长……」 「这些畜生啊!」 赵允让捶打着坐席,眼泪终于流淌出来了。 「官家最后说……他厌倦的没玩没了的妥协和隐忍,你妥协来他妥协,最后还得把问题留给子孙。他不想活多久,能活一日算一日,能活一日就要为子孙清理些东西,若是因此而得了个暴君的名头,荣幸之至……」 瞬间赵允让的泪水就止不住了。 「老夫的十三郎啊……他怎么就那么苦呢!」 作为父亲,他亲眼看到赵曙从一个幸运儿变成一个倒霉蛋,被人群嘲。然后这个倒霉蛋再度逆袭,成为了帝王,可这个世界总是充满了恶意,当赵曙想有所作为时,那些反对的力量让他倍感痛苦。 「暴君啊!」 赵允让悲伤的道:「那些人会把十三郎描述成为一个暴君,让后人唾弃……」 呃…… 沈安觉得他太悲观了些,就说道:「可是……若是官家大获全胜呢?」 赵允让皱眉道:「你想说什么?」 沈安笑道:「杨广果真那么差?始皇帝果真那么残暴?什么焚书坑儒……什么挖了运河贪图享受。可那时挖的运河,大宋如今还在受用……郡王,前人历史后人修,可若是后人也贊同官家的革新呢?那他是暴君还是明君?」 大宋在不断的前进之中,而且在缓缓加速,就像是一列火车,轨道已经就位,就等着它碾压过去。 可总有人会害怕这样的大宋,更害怕火车会带走自己的利益,于是他们会跑到前面去,在轨道上摆放障碍,想逼着火车停下来,减速,然后按照大家普遍认可的方式原地不动。 沈安最后说道:「大宋有这样的帝王,这是大宋之幸!」 若是原地不动,以后的那一切依旧会发生。 金戈铁马,鲜血流淌成河…… 最后大宋成为了南边的一隅,苟延残喘。 可现在不同了,性子强硬的赵曙登基,这是个强硬的帝王,而且因为脑子有些毛病的缘故,他很焦躁不安,见不得这个大宋有问题。 第703页 这样的帝王在大宋的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 原先的历史上他登基后就发病了,等好些后,又为了赵允让的身后名分和这个世界抗争,最后还没等他想施展治国手段,就驾崩了。 现在他好端端的坐在御座之上,神色冷漠的看着群臣,看着这个天下。 大宋有这么一个帝王是好是坏? 沈安走到门外,心中欢喜。 「暴君好啊!哈哈哈哈!」 这个大宋必定会因为这个暴君而蒸蒸日上! 三个孙儿跪在边上,看到沈安这个罪魁祸首后,不禁咬牙切齿的在嘀咕。 「哪日定然要套他的麻袋,暴打一顿。」 「好,回头就动手。」 「对谁动手?」 一个声音突兀的传来,一个孙儿下意识的道:「沈安啊!」 已经远去的沈安听不到这话,但那三个孙儿却呆滞了。 他们齐齐转动脖颈…… 赵允让站在门外,神色不喜不悲。 「翁翁……」 救命啊! 第1069章 修身养性的包拯 赵曙发话了。 ——朕愿意做暴君! 不少人都觉得官家怕不是脑子出了问题。 沈安就是这其中的一员。 「官家的脑子有些问题,容易焦躁不安。」 这话他是私下和妻子说的。 沈安出门之后,家中就是杨卓雪掌舵,不弄清楚这些,他怕杨卓雪会犯错。 他觉得自己的思路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却没看到妻子正在发呆,一脸的发呆…… 杨卓雪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画面:赵曙坐在御座之上,沈安站在下面,神色狰狞,袖子里藏着刀子…… 沈安渐渐走向御座,赵曙惊惶的喊道:「逆贼,你要谋反吗?」 沈安弄出短刀,狞笑道:「昏君,今日某要替天行道……」 然后朝堂之上血溅五步…… 造反啊! 「那个……以后为夫不在家,你要记住了,官家的脾气不好,但却不会弄什么手脚。所以遇到事别怕,据理力争,再说包公在呢,他老人家坐镇京城,为夫就算是出了远门,也没人敢来找麻烦。」 沈安说了一通,然后抱着儿子问道:「芋头想不想爹爹啊!」 「啊……爹!」 芋头张牙舞爪的喊了一嗓子,喜得沈安贊道:「我儿子就是聪慧,听这声音,多有磁性……」 逗弄了芋头一会儿后,沈安问道:「果果呢?」 杨卓雪接过芋头,颠了一下,「说是要练武呢!」 练武? 沈安去了后院,首先看到的是花花。 花花守在门口,见沈安来了就摇摇尾巴,却不肯挪动位置。 沈安站在果果的房间外面,听着里面的动静,有些伤感。 「哈!哈哈哈!」 双节棍挥舞,果果不时轻喝出声,整个人显得格外的灵活和元气满满。 这个妹妹不再黏着我了啊! 就像是父亲突然发现闺女不再黏着自己一样,沈安很失落,很伤感。 「啊……打!」 里面传来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沈安差点就跟着来了。 「哎……哈!」 「哈哈哈哈!」 「哼哼哈嘿,快使用……哼哼哈嘿,某的轻功……哼哼哈嘿……」 果果在练习双节棍,边上的绿毛在玩模仿秀,把沈安的声音模仿的不错。 它越发的得意了,「我用……」 它振翅飞了过去,边飞边喊道:「漂亮的……」 呯! 果果挥舞着双节棍,一棍把飞过来的绿毛抽了下去。 绿毛跌落,双目无神的看着天空,「啊喔……」 「绿毛……」 果果的爱宠绿毛倒下了,这是一件大事。 闻小种冲出家门,飞快的把陪着曾二梅去採买的陈洛给抓了回来。 「快给绿毛看看。」 绿毛就躺在果果的双手之中,目光无神,脑袋上好像肿起了一个包,看着很是可怜。 「这是怎么伤到的?」 陈洛觉得这不是事,果果却很是内疚的道:「被我一棍子打伤了。」 陈洛嘆息一声,「怎么就那么不小心呢?」 绿毛的眼神活泛了些,刚想说话,边上的闻小种冷冰冰的道:「死了活该!」 煞气笼罩住了绿毛,它用鸟头在果果的手上蹭了一下,「死了……」 果果很伤心的摸着它的身体,问道:「能治好吗?」 果果的爱宠要是治不好会怎么样? 陈洛觉得沈安会很高兴,但不会暴露出来。 家中的宠物沈安最不喜欢的就是绿毛,这鸟话多不说,还嘴贱,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只是因为果果看着,否则沈安早就把它剥来烤吃了。 可果果会伤心啊! 陈洛很是唏嘘的道:「这鸟吧,其实没什么事,小娘子您还记得周都督不?」 果果点头,周都督渐渐大了,如今也要避着果果。可好歹是家里人,经常能见面。 「那周都督前日在院子里疯跑,结果撞到了树,头上起了一个大包,当时就晕过去了,可如今不是好好的吗,绿毛这个包……」 陈洛伸手摸了一下,绿毛惨叫一声,「啊啊啊啊……陈洛……」 第704页 陈洛淡淡的道:「再叫唤某就让你成不了鸟。」 绿毛抬头,陈洛的手一动,一把小小的刀就出现在手中。 「小娘子稍待。」 陈洛去了一趟,再回来时拎着一个小罈子。 打开罈子,一股子浓烈的药酒味传来,绿毛惨叫道:「小娘子救命……」 果果安抚道:「你乖乖的,回头给你好吃的……陈洛是神医,能治好你。」 陈洛熟练的把绿毛包扎成了一只大鸟,几乎不能动弹的那种。 「很不错,小娘子放心,两三日就好了。」 果果喜滋滋的抱起被包成一团的绿毛,然后放在小木箱里,就像是在举行葬礼。 陈洛和闻小种出去,两人走到了果果听不到声音的地方,陈洛说道:「先前某在外面听闻了些话,说是官家是暴君,咱们家郎君就是酷吏,迟早会被烹杀了。」 所谓烹杀,来源于前唐时的酷吏来俊臣,那句请君入瓮流传千古,如今被陈洛改变了一下,倒也贴切。 闻小种皱眉道:「暴君没什么不好,酷吏更是不错,但凡有得罪了自己的人,先弄死了再说。」 外界也是这般认为的,所以试探性的上了奏疏,想喷沈安,可赵曙却置之不理。 政事堂里,韩琦在打盹。 呼噜声很有节奏,曾公亮和欧阳修在低声说话。 「官家竟然不管外面的那些声音,暴君之名渐渐的就传播了出去,这不好啊!」 曾公亮觉得这个事儿还是该管控一下的,可赵曙却只是木然。 他摸着下巴,觉得很奇葩,「若是当时派出皇城司的人去查……对了,王怀喊出暴君之时,沈安就在现场,他为何不压住?」 市值中午,欧阳修有些瞌睡来,可曾公亮喋喋不休的让他没法睡觉,只能强打精神说道:「沈安还年轻,思虑还不全面。」 「是啊!还年轻。」曾公亮说道:「可官家却信他,那个张八年跪了大半日,最后官家也只是冷冰冰的,可见……这心思啊!猜不透。」 赵曙行事压根就没有章法可言,没人能揣摩透彻。 欧阳修趴在桌子上,说道:「官家这般强硬,是祸还是福?那些人在外面鼓譟,说官家有些暴君的苗头,这就是反对,可官家却置之不理……」 「先帝时,若是这般强硬,庆历新政可会败?」曾公亮突然说了这番话,韩琦的鼾声骤然停住。 「别扯那个。」 韩琦抬头,抹去嘴角的口水,说道:「大宋的问题咱们都知道,可怎么弄?」 「若是皇城司的人出手,那后果更是不得了。」韩琦打个哈欠,很是无奈的道:「沈安出手多好……他本是人嫌鬼憎的,多几条腿也不是事。」 曾公亮忧郁的道:「他这是帮官家分散了些风险吧?」 沈安出手打断那几个官员的腿,这事儿算是激起了公愤,让赵曙面对的攻击少了许多。 「那又如何?」 韩琦皱眉道:「你的格局还是不够大啊!」 「你这是什么意思?」 曾公亮有些怒了,「老夫好歹几朝老臣,什么没见过?说格局,老夫的格局大得很!」 他觉得韩琦这是担心坐不稳首相的位置,很是无趣。 从包拯进了政事堂之后,大宋久违的出现了三相满员的局面,这样看似不错,可韩琦和曾公亮都有些惴惴不安。 他们忌惮的就是包拯。 老包可不是善茬,要是被他抓到机会,说不得就会逆袭一把。 韩琦看了包拯一眼,说道:「咱们都老了,官家还年轻,可后续还得要培养些重臣吧?你自己看看,朝中如今能当大任的年轻人有几个?」 曾公亮仔细想了想,摇头道:「真没几个,沈安算是拔尖的。」 韩琦伸个懒腰,问道:「那沈安在以后可能为相?」 曾公亮沉默了一下,「他手段灵活,心狠手辣……而且不乏决断……十年后,老夫当低头,至于这些年就算是白活了……当年啊!当年老夫如他这般大时,还在懵懵懂懂的,可他却已经经历了许多事。咱们都知道,要成为重臣,要成为宰辅,你最好是多经历些事,如此有事时你方能应对有方,可谁有沈安这么早?」 沈安这几年经历的事儿真的很多,文武都有,大抵许多官员一生都无法企及。 韩琦贊道:「此次他毫不犹豫的就出手,这便是好处,以后官家自然能放手让他做事。不过此事最大的好处就是革新。」 革新啊! 韩琦的眼中多了光彩,踌躇满志的道:「官家这般强硬,那咱们怕什么?多好的机会啊!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咱们身为宰辅,若是不趁机做些大事,百年后可会安心躺在地底下?」 曾公亮摇头,「不能。」 欧阳修嘀咕道:「沈安还年轻呢,这般夸他不好,会得意,会……」 他觉得有些冷,就抬头看了一眼,却看到了包拯的那张冷脸。 他哆嗦了一下,然后强作镇定的道:「你看什么看?」 两人是老对头,这边一对上,韩琦他们就想看热闹。 包拯冷冷的道:「沈安是年轻。」 欧阳修得意的道:「你知道就好。」 包拯冷笑道:「他虽然年轻,可却能干。有的人虽然年长……不,是年迈,可却一无是处,整日就是混日子,这么比下来,还不如年轻人管用,纯属浪费钱粮。老夫若是这等人,早就上奏疏乞骸骨,回家种地养活自己,好歹还对大宋有些用处……」 第705页 这话就是说欧阳修是个饭桶,白活了那么多岁,还比不上沈安的用处大。 欧阳修气得浑身打颤,指着包拯期期艾艾的说不出话来。 「永叔淡定,淡定……」 韩琦见状就赶紧来灭火,他担心欧阳修要是被气死在这里,那真是千古奇葩之事,作为首相的他也会白璧微瑕,名声受损。 包拯微微昂首,斜睨着欧阳修说道:「沈安那孩子多好……怎么就有人见不得他的好呢?动辄诽谤,若非是老夫近日修身养性,很是学了一番佛法,今日非得要收拾你不可。」 包拯学佛法…… 在场的人眼皮跳动,觉得今日的太阳好像从西边出来了。 欧阳修大怒,起身道:「包拯老儿,老夫难道怕你不成?来,今日老夫要让你血溅三尺!」 包拯冷笑起身,活动了一下脖颈,缓缓走出来。 局势,一触即发! 韩琦和曾公亮交换个颜色,然后都退开了。 这两个老汉可不是省油的灯,要是被误伤了还没法喊冤。 「诸位相公,司天监上下闹腾起来了。」 一个小吏进来,见到剑拔弩张的局势,就退后一步,在门外禀告道:「诸位相公,司天监上下都闹起来了,说是王怀乃是司天监第一人,能和上天沟通,如今王怀被沈安打断了腿,在皇城司死活不知,大宋以后怕是再无人能和上天沟通了。」 包拯收手,回身说道:「什么和上天沟通?难道他王怀还能飞?」 小吏点头道:「说是魂魄能飞上去,偷听上天说话。」 第1070章 臣当年师从机关高人 魂魄飞天,这事儿在包拯看来纯属玩笑,他冷冰冰的道:「荒谬之极!」 韩琦面色凝重的道:「你不知道,当年……就是开宝九年十月十九日,太祖皇帝在位。司天监学生马韶悄然去了晋王府,和当时还不是帝王的太宗皇帝私下说话,说二十日晋王当为帝王……当夜太祖皇帝暴毙,第二日,也就是二十日……晋王登基。」 这个事儿曾公亮知道,欧阳修也知道,就包拯是懵的。 「这事儿不是真的吧?」他觉得弄不好是太宗皇帝当时弄的玄虚。 曾公亮摇头道:「马韶因此被破格提拔为司天监主簿,一步登天……」 卧槽! 这等人竟然能预言此事? 那和神人差不离啊! 若是沈安在的话,一定会怀疑那位马韶是不是穿越者,否则怎么能准确的预言此事。 小吏说道:「他们说以后司天监再无人能和上天沟通,沈县公的罪孽大了。」 这事儿很棘手啊! 韩琦觉得有些麻爪,说道:「去让沈安来一趟。」 包拯目光冰冷的道:「这是逼宫!」 这是绝杀,一旦韩琦他们也跟着认定司天监上下逼宫,不知道多少人会丢官。 老包好狠啊! 韩琦觉得包拯真的够狠辣,可想到此事对沈安的影响,就咬牙切齿的道:「司天监上下这是发疯了吗?」 「他们没疯。」 外面进来了赵曙,众人急忙行礼。 赵曙的面色微微发白,看着有些倦怠。 他坐下后说道:「王怀在司天监笼络了不少人,蛊惑他们,说什么大宋如今的种种变故皆是在动摇社稷民生,其心可诛!」 这便是搞串联的,按照赵曙的意思,杀一百遍都不解恨。 韩琦说道:「官家,此事还得从长计议,否则臣担心会有其他人效仿。」 若是由此引发一次大冲突,以后的革新可就艰难了,而且朝中绝对会形成党争。 赵曙点头,「朕不喜威胁,所以已经准备了官吏,一旦不对劲,马上把司天监上下全数换掉,一个不留。」 这番杀气腾腾的话让韩琦不禁贊道:「官家果断,可此事还是有缓缓的来,当年……那些人可是在盯着呢,一旦有机可乘,他们会毫不犹豫的扑上来。所以还是看看再说。」 这便是首相的气度,稍后沈安来了,韩琦说了此事,最后问道:「此事是你去做的,你以为该如何应对?」 「这不是事啊!」 沈安很是诧异的道:「什么魂魄飞天……真有这样的事,早就被吞了。不过既然他们说到了飞天,臣有办法能让人上去,而不是魂魄。」 赵曙不悦的道:「莫要胡言乱语。」 韩琦也不高兴的道:「这里是政事堂,什么飞天……人难道还能长了翅膀飞起来?若是如此,司马光……对了,司马光不是上了奏疏,说什么王怀乃是高人,不该这般对待他。」 赵曙起身道:「此事搁着,让司天监的人安静些,否则就滚去琼州。」 …… 官家的态度出去了,沈安说能让人飞天的话也传出去了,司马光的反应很快,进宫说道:「陛下,沈安最近有些浮躁,这等谎言都能说出来蛊惑君王,臣觉着该罚……」 沈安正好也在,闻言就问道:「若是能呢?司马谏院可愿一试?」 司马光一脸正气凛然的道:「你若是敢说能,那老夫就第一个上去。不过不能上又如何?」 这是将军! 沈安觉得自己的正气还是差了一些,就努力酝酿出来,然后正气凛然的道:「若是上不去,某愿意去登州为官。」 第706页 咦! 众人不禁都有些感动了。 那是登州啊!距离汴梁一千多里地,而且那地方隔海和辽国的东京道相望,最近辽国的水军渐渐复甦,说不定就会来一把突袭…… 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而且还危险,沈安竟然愿意拿来打赌,这个诚意真是满满的。 赵曙觉得这种意气用事最无趣,可沈安都说出来了,他只得不悦的道:「此事沈安你可是孟浪了?」 你若是孟浪了,就赶紧寻个藉口,喝醉了什么的,朕这边给你打个呵呵就过去了。 沈安认真的道:「陛下,臣当年师从机关高人……」 赵曙和宰辅们齐齐想翻白眼。 你一阵子说自己师从于邙山神医,一会儿说自己师从于邙山兵法大家……现在你竟然说自己师从于机关高人。 有那么多学识可以学,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啊! 司马光淡淡的道:「此事老夫拭目以待。」 沈安笑道:「不会辜负了司马谏院的期望,咱们到时候再见。」他在想着司马光在天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望…… 呵呵,爽歪歪啊! 沈安告退,随即小朝会就散了。 几个宰辅出去,一路琢磨着。 韩琦有些迟疑,「老夫觉着沈安不是这等吃亏的人啊!可他却这般自信,难道真能把人弄上天去?若是输了呢?登州可不是好地方。」 欧阳修是个美食爱好者,突然想起了什么,喜滋滋的道:「登州有好海鲜呢,又大又肥美,好吃。」 尼玛! 前面的司马光回身道:「沈安好吃……去了登州就是如鱼得水?」 韩琦尴尬的道:「是啊!」 司马光愤怒了,「他连打个赌都要使坏心眼,缺不缺德啊!」 稍后赵曙得了这番话,不禁嘆道:「那个沈安……司马光和他比,真是太纯良了。」 陈忠珩觉得这是对自己好基友沈安的污衊,他堆笑道:「官家,那司马光最是刻板,可此次却挤兑了沈安打赌……」 他挑挑眉,赵曙见了就说道:「好生说话,别弄的这般猥琐。」 「是是是。」 陈忠珩赶紧挤出些正气来,看着多了些凛然之意。 「不过也是啊!」赵曙抚须道:「司马光先是说沈安谎言骗朕,该罚,沈安的性子容不得这等打压,定然要反抗……年轻人嘛,喜欢赌,某不服你,那咱们打个赌……沈安就这般上当了。」 着啊! 陈忠珩觉得官家果真有断案的天赋,不禁赞美道:「官家英明,沈安就是被司马光激的,您想想这人他怎么上天?真要能上了,那岂不是神仙?所以沈安后来发现不对,自己说的话圆不过来了,就只能选个地方……」 「登州。」赵曙觉得沈安不只是为了去吃海鲜,「登州的对面就是辽国,沈安若是去了那里,多半会和朕讨要水军的指挥,到时候……那厮能折腾出什么事来?朕很期待啊!」 陈忠珩觉得沈安若是想折腾事,就担心赵曙顶不住,会被气疯去。 「官家,那边……他弄不好就敢带着人摸过去啊!」 「不敢吧?」赵曙想想,一拍大腿,「当年他在雄州时就敢摸过去,登州有水军,他更是肆无忌惮了。」 「是啊!」陈忠珩觉得放沈安去登州绝对是个错误。 「要不……朕让他去西北吧,李谅祚……」 赵曙想起了李谅祚,不禁觉得这是个悲伤的少年。 梁皇后作的一手好死,先是令人传沈安的坏话,可沈安却顺着又传话,甚至连诗词都出来。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赵曙很好奇李谅祚听到这首词的反应,大抵会暴跳如雷吧。 「朕的年轻臣子折服了他的皇后,哈哈哈哈!」 赵曙得意洋洋的回去,叫人弄来了唢吶…… 今日高滔滔叫了几个关系好的女人进宫玩耍,还弄了个小型歌舞。 贵妇们的日子悠闲而无聊,恨不能找点儿刺激的事情来做做,可贵妇要矜持啊! 于是八卦就成了她们的职业,从窥探、谈论别人的隐私中,她们获取了新的生命动力。 「……沈县公动辄打断人的腿……」 「先帝和官家都纵着他呢。」 「不过他立功太多了些,不纵着难道还能按部就班的给他升官?」 「哎!他若是我的儿子该多好啊!」 一个三十多岁的贵妇感慨着,引发了群嘲。 「你难道十余岁就能生孩子了?就算是能生,可也生不出沈安这等才俊吧。」 「就是,沈卞特立独行,与天下人背道而驰,这等孤傲之人,方能生出沈安这等大才来。」 「那沈安只有一个女人……他长得不错啊!看着挺英俊的,有一股子旁人没有的气质,像是……」 一个三十余岁的贵妇微微皱眉在想着用词,「对了,就像是俯瞰这个人世间,那种优越感,对,就是优越感,真的让人念念不忘啊!」 被别人俯瞰了还念念不忘? 这个有些抖m倾向的贵妇的话却引发了贵妇们的贊同。 「是啊!而且还结实……」 高滔滔去更衣,在场的就是些宫女内侍,贵妇们再无忌惮,于是说的话越发的露骨了。 第707页 「那些少女喜欢瘦弱的男子,最好是走两步就咳一下,再拿个摺扇扇动一番,哇,她们马上就动心了。可咱们是过来人,这男人啊!他还得要身体结实的……」 「就是,那些弱不禁风的男人看着就好了,真要一起过日子,还是要有力气的,随手一抱哦……」 这些话让宫女们面色潮红,内侍们也是如此。 宫女还有希望出宫嫁人,内侍们就完全是绝望,而且他们没有傢伙事,有心无力,只能忍着,憋着。 这时高滔滔回来了,乐声马上再起,两个宫女起舞,贵妇们又端起了脸,看着矜持而高贵,仿佛刚才那些话都是鬼说的。 高滔滔没觉得什么,坐下后嘆道:「沈安和司马光刚才打赌,沈安说是要把人弄上天去,若是输了就去登州为官……司马光说若是如此,那他就敢第一个坐上去。」 贵妇们马上就激动了。 这可是个大瓜啊! 这个超级八卦是如此的给力,让她们不禁面色绯红。 「去登州啊!那地方传闻很冷清。」 「沈安这是被挤兑的吧?」 「多半是,那司马光看似老实,可我活了这么些年,早就看透了,这老实人根本就看不出来……外表越老实的,就越要防着。」 「对,知人知面不知心,缺啥装啥,不老实就装老实。」 瞬间贵妇们就把身体结实的沈安给夸到了天上,而看似老实的司马光被批判了一通,就差点说他是道貌岸然了。 一个贵妇和高滔滔交好,所以也敢指使宫中人。她冲着乐队说道:「别老是弹奏这些软绵绵的……弄些有动静的曲子。」 就好比后世觉得嗨皮了,就想去酒吧,去感受一番那些震动。 众人齐齐点头,然后准备倾听。 一个少女抬起手,看那蓄力的姿态,这绝对是一次铿锵有力的演奏。 铮…… 琴声猛地从指间飞了出来,少女神色坚毅,双目有神。 「这是十面埋伏?好!」 少女的演奏开始了,众人听的如痴如醉,突然右边传来了一个尖利的声音,顿时就打破了意境。 那少女开始还想努力保持着心境,可那飘来的乐声太过霸道,只是两下就让她节奏大乱。 崩的一声,琴弦断,少女垂泪…… 这个动静够大了吧? 众人满头黑线,一个贵妇嘀咕道:「官家也太过分了。」 千年琵琶万年筝,一把二胡拉一生,唢吶一响全剧终…… 第1071章 希望司马光能挺住 王怀被打断了双腿,在皇城司里没几下就招供了。 他的事儿比较复杂,连赵曙都派了陈忠珩来打探消息。 张八年站在囚室的外面,看着郎中在给王怀的腿换药,冷冰冰的道:「他受贿了。」 「司天监也能受贿?」陈忠珩觉得这事儿有些奇葩。在他看来,司天监就是个清水衙门,要不是有和老天爷沟通的机会,这个衙门压根没人愿意来。 「当然能。」 张八年觉得这人的眼界太狭窄了些,「司天监每年都要造新历,先是朝中审定,随后传至四方。」 这个是司天监的职责,朝中说是审核,可谁能有司天监专业?所以只是走过场罢了。 「这也能贪腐?」 「当然能。」张八年想到王怀的手段,不禁觉得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果然是至理名言。 一个密谍头目说道:「每当新历造出来之后,他就先给了商人,那些商人就能及早印制新历。这做生意,它不就是讲求一个快字嘛,于是商人们趋之若鹜,每年王怀能从中获取不下于五百贯。」 「人才啊!」陈忠珩不禁贊道:「某本以为司天监就是个清水衙门,可他王怀竟然死中求活,找到了受贿的法子,这等心思若是用在本职之上,他怕是早就升官了。」 里面的郎中换完药了,出来行礼道:「他的两条腿,左腿应当能好,右腿却不成了,以后定然会杵拐。」 张八年微微点头,很是冷漠。 郎中摇摇头,觉得这里果然是龙潭虎穴,张八年更是残忍,竟然对人犯这般冷漠。 「可怜哦,那条腿就这么在皇城司丢了。」 里面的王怀默默流泪,听到郎中这话后,他不禁怒了,「是沈安弄的,是他弄的。那个小畜生,某诅咒他不得好死!全家为奴!」 这等牙痛咒张八年自然不在意,他想起了那件事,就问道:「听闻你能魂魄升天,和上天沟通?」 这时外面进来了一个人,却是赵顼。 张八年和陈忠珩行礼,赵顼摆摆手,走到了边上。 「某当然能!」 里面的王怀马上就摆出了高人的架势,淡淡的道:「某只需在子时初焚香祷告,随即入定,稍后魂魄就能飘荡而出……直至天际……」 这个牛笔不小,赵顼问道:「天际有何物?」 王怀见是他来了,一股希望涌出,就急切的道:「天际有仙山,仙山缥缈,臣只能看到些许。那云雾终年笼罩着仙山,可却能看到仙女舞动,乐声隐隐……当真是仙家福地。」 「仙山啊!」 赵顼有些感慨,张八年和陈忠珩看着他,自家却有些心动了。 「若是能一睹仙山,死而无憾了。」 第708页 张八年也有些意动,说道:「大王,臣想着慢慢的磨他,好歹看看他的手段。」 帝王都喜欢追求长生不老,若是王怀懂的话,那就是大功! 王怀听到这话就得意了,说道:「那沈安就是在吹嘘,他不要脸……若是他能让人升天,某就是猪!吃猪食!」 「记下了!」 赵顼指指里面,身后的乔二和王崇年齐齐点头,「大王放心,臣记下了。」 「大王,臣冤枉啊!」 王怀又喊了起来,赵顼看着很和气的道:「你果真能魂魄升天?」 「是啊!」王怀觉得这是自己的救命稻草,就使出了忽悠人的本事,「臣子时就能升天,能看到仙山仙人……」 这年头神仙总是牛笔的,比如说真宗就喜欢拜神,用各种大型仪式来祈求上天。 那是仙人啊! 这年头只要和仙字搭上关系,那效果真是扛扛的。 赵顼含笑道:「如此也好,不过我问过出云观的舍慧,他说但凡人的魂魄出窍,边上不能有黑猫黑狗,若是有黑狗血的话准备一些,在魂魄出窍时迎头浇上去,那魂魄就会灰飞烟灭……」 他走下台阶,看看天色,贊道:「好天气,就在今夜吧,今夜子时就试试。」 陈忠珩有些毛骨悚然的道:「大王,王怀怕是不肯呢!」 「不肯?」赵顼纠结的道:「用刑吧,不肯就用刑,他总是会善解人意的……黑狗血浇上去他依旧能醒过来,那就是骗子……骗子怎么办?」 张八年下意识的道:「骗子自然要丢到最偏远的地方去种地。」 「好,就如此吧。」 赵顼带着人回去,里面的王怀想了想,觉得自己好像没办法了。 他哪里会什么魂魄出窍,不过是骗子罢了。可他不能说自己是骗子,不然会被拷打,那就出窍吧…… 出窍马上有黑狗血迎面而来,若是不死就是骗子…… 这个大王为何这般歹毒呢? 王怀抬头,伸手喊道:「大王,臣不能……臣不能啊!」 外面出现了张八年,他冷冷的道:「不能?那便是骗子……」 王怀此刻已经是骑虎难下,他知道今夜就是自己的死期,但想着现在坦白估摸着能有个好结果,就喊道:「大王,臣是骗人的,骗人的……」 走到门口的赵顼回身,说道:「是个实诚人。」 王怀欢喜的道:「是啊!臣历来就实诚。」 几句软话竟然就能获得原谅? 这个大王看来就是个棒槌啊! 赵顼很忙,就随口道:「弄了猪食来餵他。」 王怀一听就傻眼了,喊道:「臣还没输,沈安也是骗子,他说能使人上天,那也是骗子……」 「餵了再说!」 赵顼交代了下去,就带着人出宫了。 他急匆匆的去了沈家,果果刚好回来,一下车就看到了赵顼,笑道:「仲鍼哥哥好久没来了。」 赵顼笑道:「我经常来,只是你忙,所以少见。」 果果是很忙,她每天早上要锻鍊,还得投餵自己的几个爱宠,随后就是读书……今日得了空闲,就带着人上街去採买。 绿毛飞上了果果的肩头,梳理了一下羽毛后,幽幽的道:「哪个粪坑里爬出来的蛆虫……」 这死鸟! 赵顼满头黑线,乔二怒道:「这鸟该杀了。」 果果马上就发飙了,她先是拍了一下绿毛的头作为惩罚,然后说道:「绿毛是好人,你凭什么杀他?」 乔二尴尬的道:「这鸟骂人。」 果果噘嘴道:「他是无心的,上次被哥哥教训有好一阵子没说了,今日他又说了,可见是因为遇到了你……」 还能这么说的? 乔二不禁觉得圣人说的一点儿都没错,女人不管大小都是不讲道理的。 果果也就是嘀咕一下,然后就笑着进去。 乔二觉得自己刚才护主有功,就笑眯眯的道:「大王,沈县公大才,想来定然能送人上天。」 赵顼正在担心此事,闻言淡淡的道:「你这话不错……」 乔二喜道:「臣只是说些吉利的话,再说大王您都亲自来了,这不成也得成啊!」 赵顼点头道:「如此若是不成,便是你的罪过!」 为啥? 乔二想吐血,可赵顼已经进去了,他吐血也看不到。 为啥是某的罪过? 这事儿铁定是输,为啥要某去给沈安顶罪? 赵顼找到了沈安,舍慧和舍情竟然也在,还有不少道人。 地面上有一个庞大的,不知道用什么材料做成的罩子,那些道人正在检查着。 「这里会漏气!」 一个道人找到了漏洞,舍慧过去看了,说道:「马上缝补好。」 「这是什么?」 赵顼很是好奇的蹲下来,伸手摸了一把,觉得很厚实。 沈安坐在边上,身前是一个炉子。 舍慧在介绍,「把油弄进去燃烧,若是小了就多加些,多了就放少些……」 他抬头看了赵顼一眼,继续说道:「空气膨胀,道兄一言道尽了这世间的大道……不管是何物都能去探究。空气膨胀之后……」 「会变轻!」 沈安微笑道:「加热空气之后……这样吧,说了没什么说服力,咱们做个实验。」 第709页 他叫人送来了一个小碳炉,把火烧的旺旺的,随后又弄了些纸屑。 他伸手在火焰上方,快速放开。 细小的纸屑一下就飞了起来,在火焰的上方越飞越高,就像是一个出色的舞者在翩翩起舞。 「这是为何?」 赵顼很是好奇。 果果跑了过来,见状就笑道:「哥哥,冬天烤火,头发都会飞……」 沈安夸赞道:「还是果果聪慧。」 「花花,走啦!」 果果永远都是那么的精力旺盛,她一出现就让气氛变得轻松了起来。 赵顼觉得这个很神奇,「头发和纸屑飞起来有些神奇,看这些东西都是轻飘飘的,人却重,怎么飞起来?」 「拭目以待就是了。」 沈安一脸神棍模样,「这东西是我邙山杂学一脉的不传之秘,稍后你等自然就知道这个世间有多神奇。」 空气的密度变化啊! 你们谁知道? 沈安很是得意,舍慧想了想,「空气加热会变轻,这定然有诀窍,贫道觉着应当是被稀薄了……就像是水很重,可若是加热变成了蒸汽之后,同样大小的空间里,蒸汽比水轻多了……还有……」 沈安已经是一脸冷汗,觉得自己果然是小瞧了天下英雄。 「还有就是这个大囊不透气,这样一加热,多余的就排出去……还有……」 舍慧陷入了沉思,沈安干笑道:「那个啥……回头司马光要坐,他胖,所以某还准备了些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 若是论接受新生事物的能力和开明,舍慧堪称是第一。 沈安对闻小种说道:「去书房把那个东西拿来。」 稍晚之后,闻小种拿着些大竹筒子来了。 「这是要做什么?」 赵顼很想跟着动手,可沈安却摇头道:「这是助推器……」 热气球加助推器,希望司马光能挺住…… 第1072章 误会 沈家很热闹。 苏轼来了,一进来就喊道:「果果,你哥哥怕是过不去这一关了,回头他去登州,你来我家,跟着子瞻哥哥过日子。」 果果正在看着一群道人缝针线,身边卧着的花花起身,然后缓缓走过去。 苏轼的笑容僵住了,声音颤抖,「那个……果果,赶紧的,赶紧把花花叫过去。」 花花走到他的脚边,顺着嗅了一下,然后去了门边。 王雱来了。 他的面色多了些红润,看来最近和那个左珍没少卿卿我我。 「那个元泽啊!」苏轼躲过了花花,心中愉悦的道:「此事你以为该如何?」 王雱走了进来,说道:「私下说。」 沈安笑了笑,然后抱着芋头在低声说话。 苏轼却不死心,「那个,咱轻声些说。」 「真要听?」王雱的心情看来不错,但依旧是冷冰冰的,大抵是看不上苏轼的智商。 「当然要听。」苏轼可是好奇宝宝,这个好奇心给他带来了不少麻烦,可他依旧如此。 王雱放低了些声音,「既然是要弄这个大东西,那就去找个死士……许以重利,要身量小的,让他躲在下面,等司马光上去之后,就点一把火……」 苏轼打个寒颤,觉得自己是在和魔鬼说话。 王雱看着他,微笑道:「那里面全是火油,烧死了司马光,官家必然要让人查,一查就查到了下面的死士,此事怪谁?」 苏轼吸吸鼻子,觉得有些冷。他抬头看看太阳,「此事怕是会怪罪安北。」 「那不可能。」王雱觉得和苏轼打交道很麻烦,这人的情商太低,理解能力也有限,经常需要多解释。 「到时候安北兄就说是有人想破坏……那些反对新政的人不少……全卷进来一网打尽,正好藉机动手……此事延绵十余年,等大事定矣之时,谁还会记得什么飞天?」 他看着苏轼问道:「子瞻兄以为如何?」 他想看看苏轼的胆色,若是好,那以后可以让他参与这个小圈子更多的事儿。 苏轼干笑道;「好主意,好主意。」 王雱看着他,突然就笑了,「某哄你的,哈哈哈哈!」 「你啊你,就是顽皮!」苏轼有些悻悻然,等过去蹲下后,就身边的赵顼说道:「这元泽,自从和那左娘子好上了之后,这人也变顽皮了,烧死司马光的话都敢说,真是……顽皮!」 赵顼幽幽的道:「他并未哄你。」 「什么意思?」苏轼有些不解。 「他真是这般想的。」赵顼觉得王雱就该去御史台,或是去皇城司也行,两个地方有他在,那手段绝对能让汴梁官员们胆寒。 苏轼的脸颊颤抖了一下,「不会吧,他可是要烧死司马光……」 「如今那些反对官家行新政之人里,司马光就是后起之秀,烧死了他可没好结果。」 苏轼觉得赵顼是在哄自己。 赵顼看了他一眼,心中微微嘆息,觉得这人虽然诗词文章天下无敌,可在许多方面却很笨,不知道变通。 按照沈安的说法,苏轼就该被包裹起来,不时去周边的地方转悠一圈,引得那些粉丝们疯狂追逐。 粉丝是什么东西? 赵顼觉得沈安经常能蹦出新词来,真是无聊到了极点。 第710页 「信不信由你吧。」 苏轼是没法挽救了,折克行还行。 正说着,折克行就来了,一身戎装的他把大家都比了下去。 「遵道你今日休沐?」 王雱太狠,赵顼太呆,苏轼觉得还是折克行对自己的胃口,两人喝酒能喝到一块去。 折克行摇头,「某听闻了那事,就告假出来,安北兄,司马光什么意思?」 他不大懂官场的道道,但从这里面却嗅到了些不好的气息。 沈安摆弄好了炉子,起身道:「从灾民不收编为厢军开始,到宗室五服之外不再奉养……最近包公多次提及吏治之事,还有人提及了土地兼併之事……某最想的却是弄掉那个萌荫之制……」 折克行抬头皱眉,「做官做官,当年真宗皇帝的劝学诗里,做官就有钱财和美人,什么黄金屋,什么颜如玉,还有……做了官就能萌荫子孙,自己是官,子孙无论好坏也是官……就这么世世代代的做官……」 他有些惆怅的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金钱美人都有了,子子孙孙的前程都有了,而将门却要靠着一刀一枪的厮杀出来……」 「虽然某是将门子弟,可却无比厌恶这个萌荫之制!」 「你自然能凭着刀枪杀出一条路来,可大部分人却不能,这大宋的毛病啊!一般都出在了中上层,要想动……何其艰难。」 沈安话锋一转,笑道:「咱们这几年可没少捅他们的屁股,如今还得继续捅,一直捅穿为止。」 「安北说的是……男风馆吗?」 曹佾来了,这个老不修一进来就笑道:「若是你喜欢,回头哥哥请你去玩几日,那几个皮肤白嫩的,说话娇柔的,哥哥全给包下来……」 沈安干呕了一下,「别提这茬,对了,此事要保密,都别说出去。」 他准备弄司马光一个措手不及,到时候……哈哈哈! 「可你总得试试吧?」赵顼有些跃跃欲试的道:「到时候让我第一个上。」 上你妹! 沈安没好气的道:「这玩意儿弄不好就会被摔死,你还想上?」 「摔死也行啊!」赵顼看来更想做一个科学家,一脸的兴奋。 「是啊!」苏轼也觉得很热闹:「安北你这个若是真能上,某就去天上看看,想来天上当有宫阙万间,有仙女云集,香风阵阵……还有美酒……某醉了。」 沈安笑眯眯的应了。 在家中弄了几天之后,他派人去请示了赵曙,然后在傍晚时,用两匹好马拉着大车出发了。 苏轼坐在马车上,哼着小曲,很是得意。 出城之后,邙山军全员集结,沈安吩咐道:「开路,这一路但凡看到有人窥视,拿下再说,若是逃跑的……死活不论!」 这东西可是神器,一旦成功之后,杂学的名气将会如日中天,这个还不算是什么,关键是能给赵曙打气。 看看吧,这神器都上天了,谁还敢用老天爷的名头来指责官家? 当年他用望远镜废掉了天狗吃月的传说,现在来个司马光飞天……我去,这赵曙的名声也会蒸蒸日上啊! 革新的关键首在帝王,帝王若是坚挺,那么成功的可能性就大。赵顼后来就是挺不住了,比不上他爹的执拗。 精神病患者赵曙是个好人,他认准了一件事就会走下去,直至走通,或是被撞死。 他既然敢这般强硬,沈安自然不会退缩,所以在司天监说什么王怀能和上天沟通后,他就想到了这个宝贝。 魂魄升天谁能看得到? 可这个宝贝可以啊! 乡兵们在策马来回奔驰,马蹄声沉闷,突然有人喊道:「拿住一个奸细!」 一个男子被带了过来,火把照耀下,沈安见他镇定,就笑道:「哪里人?为何出现在此地?十息!」 男子马上就说道:「小人是城中人氏,白日出城做事,回来晚了……」 「叫什么名字?城中哪里人?」 马车依旧在前行,沈安的眼神也有些漫无目的。 男子被拖拽着跟在马车边上,「小人叫做陈二,家住在洪桥子大街……」 「去查!」 沈安摆摆手,有人拖着男子下去。 男子本以为会是个敷衍,可竟然有乡兵脱离了大队,朝着城中去了。 这是什么东西? 他看了一眼被遮盖着的大车,心中渐渐焦躁起来。 一行人越走越偏僻,很快就人烟罕至。 天完全黑了,四野寂静,虫子们也在歇息,稍晚将会在这里来一场大合唱。 「这里空旷,不错!」 有人开始生火,几个大火堆堆积在边上,照的甚是清楚。 「搬下来!」 乡兵们把大车上的东西搬下来,舍慧带着道士们开始安装。 那个陈二站在边上,目光闪烁。 乡兵们开始散开,黄春喊道:「周围三里地之内不许人出没,看到就驱赶,不停的拿下,再不停的,杀了!」 马蹄声远去,陈二颤抖了一下,觉得自己怕是要倒霉了。 什么出城办事,他就是专门来窥探沈安动静的。 按照金主的说法,沈安这几日闷在家里,肯定是在搞事,不弄清楚大家睡不着。 是啊! 沈安做事缺德,而且还狠辣,要是被他赢了,以后还怎么以老天爷的名义去进言,去弹劾人? 第711页 于是陈二就来了,却倒霉催的被拿了个正着。 他看看左右,惊喜的发现没人关注自己。 更爽的是没人给他上绑…… 他有个匪号叫做『神腿无敌』,这个说的是腿法高超,但更多说的是他的速度超快。 一群棒槌啊!等某逃脱了,然后再把这事儿一说,金主铁定会欢喜,到时候钱财滚滚…… 他缓缓倒退,渐渐隐入了黑暗之中。 某走了啊! 他摆摆手,还来了个道别。 可在另一边,黄春冲着陈二消失的方向扬扬下巴,两个乡兵就跟了上去。 第1073章 我们是兄弟啊 苏轼站在边上,看着那个大球被慢慢的弄好,然后舍慧兴高采烈的喊道:「点火点火!」 火头冲进了大球里,大球渐渐的开始摆正。 这是什么鬼? 苏轼有些害怕。 作为一个浪漫主义者,他放荡不羁,什么都喜欢尝试。 可这是什么? 那巨大的球体渐渐开始升起,下面的篮子看着就像是个大嘴巴,能一口吞下他。 很可怕啊! 苏轼怕了。 而那些乡兵们都已经傻眼了。 「这个竟然能升起来?郎君是用了什么仙法?」 「这东西可不轻,而且还大,先前搬下来的时候就很费劲。郎君竟然能让它升起来,人坐进去呢?」 「怕是要升天了。」 「……」 所有人都在看着那个大球,下面的火焰喷出来,大球越来越高。 舍慧在调火,边调便问道:「谁上去?」 「宝玉!」 这是沈安的安排。 严宝玉的身手好,发现不对他能及时的跳下来,就算是高度高一些,他也能顺着绳子熘下来。 这是最好的人选。 苏轼觉得这是对自己的羞辱,他走了过去,说道:「说了是某。」 沈安侧身看着他,「子瞻兄,这一上去……就怕回不来了。」 第一次他真的心中没底,所以才会安排严宝玉上去。 苏轼坚毅的道:「某去!」 沈安劝阻再三,可苏轼却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 沈安最后问道:「这是在冒险,你为何这般执拗?」 别的事也就罢了,你要是死在这里,大宋将会少一个震古烁今的文学家…… 苏轼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在弄新政,你和赵顼他们,王雱也在……你们三个在弄新政,可却撇开了某和遵道,为何?某知道是自己不大靠谱。」 哥啊!你终于知道自己不靠谱了吗? 沈安热泪盈眶,觉得苏轼这是大彻大悟了。 好事啊! 伟大的文学家,笼罩东亚数百年的大文豪苏轼变了,从此成为政坛好手,一路飞升…… 到时候小伙伴们在政事堂集合该多牛笔啊! 想想,赵顼是皇帝,沈安、苏轼、王雱是宰辅,折克行是大将…… 这个组合给力不? 太给力了啊! 沈安在畅想着未来,觉得心旷神怡。 苏轼想了想,很认真的道:「某觉着吧,自己还是会继续不靠谱。」 沈安想哭。 「只是安北。」苏轼很严肃的道:「你们都有理想,想改造这个大宋,官家也拼命支持……可某呢?没有某的事?为何?难道某是个无用之人吗?」 苏轼竟然变得感性起来了,沈安不大适应,就随口道:「是啊……不不不,某想说的是……不是这个意思。」 「某是无用,除去诗词文章之外,某没法帮助你们,可某是男人!」 苏轼肃然道:「你说过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为了大宋,某愿做一匹夫!」 沈安心中不禁肃然起敬,说道:「好。」 沈安觉得苏轼变了,变得勇敢,多了无畏,这是个不同的苏轼。 好事啊! 他心中欢喜,准备晚点和赵顼分享这个好事。 「酒来!」 苏轼伸手要酒,沈安拿了一罈子酒出来,说道:「这本是为了……你知道的,若是摔死了,或是烧死了,这酒就是祭奠用的,如今拿来喝了,你不怕?」 苏轼淡淡的道:「怕什么?该死不得活!」 豁达! 沈安把酒罈子丢过去,苏轼手忙脚乱的接了,然后打开,一仰头就开始狂灌。 呯! 他喝完了酒,把罈子砸碎,豪迈的道:「可好了吗?」 舍慧回头,「好了。」 那就上吧! 苏轼走了过去,在攀爬篮子时,左脚一滑,就来了个扑街…… 这个兆头不好啊! 沈安捂着脸,觉得没法看了。 苏轼缓缓爬起来,尴尬的道:「脚滑了,脚滑了。」 说着他又开始攀爬。这个篮子是临时做的,没准备小门,所有只能攀爬。 苏轼左脚挂在篮子边缘,身体发力,就趴在篮子边上,成功上去。 「好!」 看到苏轼成功的攀爬上去,沈安不禁感到了骄傲。 「他原先哪有这般矫健,也就是跟着某操练了这么几年才好些。」 黄春马上就马屁精附体,:「是啊!苏御史在西北杀敌,那也是您的薰陶……」 沈安心中得意,那边的苏轼却摔进了竹篮里。 第712页 啪! 尼玛! 这是直接摔进去了? 沈安无言,觉得苏轼这等人真的帅不过三秒。 半晌,苏轼才从里面站起来,舍慧过去教授他控制之法。 「这里按一下,就有油进去,会喷火,这个球就会很高……」 「不想再上去了就别按这个,咱们会把你拽下来……」 「还有,这里是点火的,有几个火药的竹筒子,晚些咱们点燃了来试试……」 「……」 苏轼的酒意已经上头了,他挥手喊道:「安北,就此别过!」 我…… 沈安想哭。 你这是要和我永别了还是怎地? 这不吉利啊! 苏轼得意洋洋的点燃了引线,舍慧愕然道:「这个是快速下坠时才用的,快灭了,灭了!」 苏轼一怔,然后笑道:「飞的越高越好,不怕不怕!」 引线飞快下去,接着篮子下面就喷出了火焰。 咻咻咻…… 篮子先是往上窜了一下,接着跌落。 苏轼双手把着边缘,心跳加速。 某这是托大了吗? 咻咻咻! 竹篮一下就起来了,苏轼恰好按下了燃料把手,火焰升腾,顿时就飞升了起来。 九根喷口里,火焰一直在喷射着,那不是后世的烟火,那巨大的喷口能确保热气球熄火后不会快速下坠。 不过这东西的平衡没法掌控,所以只是个心里安慰罢了。 「竟然没偏?」 舍慧觉得真是太帅了。 苏轼同样如此,他双手把着篮子边缘,欢喜的喊道:「某要上天了!哈哈哈哈!」 热气球渐渐升高,苏轼看着黑夜中的汴梁,心旷神怡的道:「某有了!」 他想到了一首词,刚开口,就听到嗤的一声,接着热气球开始下降。 这是什么意思? 苏轼傻眼了。 「破了!」 下面有人在高喊,接着热气球加速下降! 「加油!子瞻,加油!」 沈安神色惶然的喊道:「快按下去,把把手按下去!子瞻!」 热气球在加速下降,这一刻沈安忘却了身份,他忘却了苏轼是谁,只知道上面的是个兄弟。 苏轼觉得身体一阵下沉,那种失重感很刺激,却也很恐慌。 「子瞻……加油!」 沈安的声音听着充满了恐慌,比他还恐慌。 苏轼笑了笑,颤抖着踩住了把手。 油料被活塞喷进去,旋即火焰冲起,热气球的下坠渐渐减速…… 苏轼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只记住了沈安那惶然的呼喊。 「子瞻,加油!踩下去!把把手踩下去!」 沈安那厮永远都是没心没肺的模样,仿佛这个世间再无让他牵挂的东西。 不,有。 开始只是果果,后来有了妻儿。 现在某才知道,原来他真是把我们当做是兄弟。 嘭! 竹筐落地,接着球体拽着竹筐在跑。 几个乡兵奋力的拉着绳子,胳膊上的肌肉坟起如丘。 「拉住!」 黄春奋力喊道:「那可是苏御史!」 他不知道为啥要这般激动,当竹篮稳住后,有兄弟问他,「春哥,你为啥那么激动?」 黄春坐在地上喘息着,然后抬头笑了起来,很是肆意的笑,「某是为了那些诗词……」 有乡兵笑了起来,「春哥,你根本不懂诗词……」 「是啊!某不懂。」黄春骂道:「可老子觉着苏轼的诗词美,听着就舒坦,听着就觉着辽人和西夏人,还有交趾人,高丽人……听着这些诗词,老子就觉着他们是蛮夷,对,他们就是蛮夷!」 沈安缓步走了过去,他在想着黄春的话。 什么是大宋? 是百姓,是君王,是臣子。 是汤饼,是羊肉馒头,是相国寺的烤肉,是街头巷尾的炸鹌鹑…… 还有那些诗词……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无数脍炙人口的文章诗词,不管是阳春白雪还是下里巴人,它们都是这个民族的骄傲。 当你吟诵着这些诗词时,你要记住,这是咱们祖先创造的灿烂。 「安北!」 苏轼哆嗦着被扶了出来,喜笑颜开。 沈安走了过去,用力的抱住了他。 「多谢。」 这是一次冒险,他差点把苏轼葬送在汴梁城外。 苏轼用力的拍打着他的背部,笑道:「咱们是兄弟啊!」 「是。」沈安也在发力,拍的苏轼的背部乒乒作响。 两人同时咳嗽起来,然后分开,相对一视后,开始大笑。 乡兵们在收拾残局,舍慧带着道人们去检查,在发现了那个泄露的缝隙后,暴跳如雷,然后在追查责任。 夜色苍茫,空气中瀰漫着动物粪便的味道,而且还是发酵过的,不算臭,有些小清新。 苏轼深吸一口气,突然问道:「安北,你对北伐这般执拗,你对革新这般执拗,为何?」 这是一个大题目,从沈安出现到如今,他的举动无不是契合大宋的危机。 财政危机,战争危机…… 第713页 你在拼命,可原因是什么? 第1074章 原因 夜色朦胧,虫鸣声渐渐密集。 沈安和苏轼缓缓往外围走去,耳边传来舍慧懊恼的喊声。 「是谁缝的?漏线了,谁干的?出来,贫道要弄死他!」 一道缝隙差点弄死了苏轼,沈安心中有火,但此刻却格外的宁静。 他在想着苏轼的问题。 你一心北伐,一心想革新大宋…… 你在拼命,你在奋不顾身,可……为了什么? 沈安不知道。 苏轼看着他,问道:「你为了什么?无数高官权贵都没管这事,大宋还能再活几百年,辽国怕了,西夏怯了,交趾怕了……可你还在拼命。」 沈安微微抬头看着夜空,有些茫然。 我是为了什么? 「……你看看,韩琦他们都在偷懒,他们觉着够了,觉着大宋已经摆脱了危机……」 是啊! 交趾怕了,西夏也暂时收手了,耶律洪基吐血了…… 农户增收,财政纾解……这个大宋渐渐的有钱了。 满足了吗? 沈安不知道。 「成了!下次把布囊缝制的紧密些,保证能一直飞到皇城里去!」 「观主,这东西……犯忌讳啊!要是皇城里看到咱们这东西,怕是会杀人。」 「皇城上有床弩呢!一发……」 「……」 「怕什么?这是好东西,有了这个东西,以后大宋就能……登高望远知道吗?在高处就能发现别人,若是用于沙场,裨益不小。」 「大宋不怕外敌吧?」 「你怎么知道不怕?几次胜利都不是大战,某听人说……若是倾国之战,火药和火油的作用并不会太大……神威弩也不能决胜,要的还是敢战之志。」 「大宋的军士……难说啊!」 「不过却不怕,至少不怕了。」 「对,以前怕得要死,现在不怕了。」 「……」 沈安上马,对苏轼说道:「某先回去,回头咱们再聚。」 今夜的城门留了缝隙,几个内侍在等待着,见沈安来了,就问道:「沈县公,如何?」 沈安笑道:「让官家放心。」 有人转身奔向皇城,有人在谄笑吹捧。 「官家这般晚了还在关注这边,可见对沈县公的重视,让我辈羡煞啊!」 「……」 夜晚的汴梁城格外的繁华,叫卖声不绝于耳。 沈安一路缓缓而行,快到家时,觉得肚子有些饿了。 右边有三家道观和寺庙,道观和寺庙同处一处,倒也和谐。 昏暗的油灯,简单的小摊,热气蒸腾…… 摆摊的老人抬头冲着沈安笑了笑,那黄黑的牙齿看着很噁心。 「客人,上好的羊肉熬煮的汤,上好的陈醋……沈县公说汤饼要有三样好东西,上好的汤,上好的陈醋,上好的辣酱……某这里都有呢……」 昏暗的灯光下,沈安下马,说道:「来……」 他回身看看闻小种,「来两碗。」 「一碗。」闻小种拒绝了,但想到拒绝的有些生硬,就解释道:「郎君,晚上吃宵夜,第二天练刀会很辛苦,容易累。」 「不是容易胖吗?」沈安现在很得意,因为年轻的缘故,吃多少都不会胖。 这是多么舒坦的年纪啊! 「好。」老人看了一眼闻小种,有些遗憾的嘀咕道:「这个能吃两碗呢!」 「阿香……阿香,煮汤饼了!」 案板边上有东西动了一下,沈安才发现那里趴着一个老妇。 老妇在打盹,抬头茫然看了一眼沈安,嘟囔道:「正想老大呢……老大若是活着,咱们也该有孙儿了。」 这个…… 沈安很尴尬,老汉也觉得不对劲,就喝道:「哪有那么多像的,这是贵人呢!」 沈安哪怕穿着简单,可那布料却不简单,老汉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份眼力真是不错。 煮汤饼要火大,老人蹲在边上弄了弄火,老妇下汤饼,然后热气腾腾的一大碗端了过来。 闲着无事,老妇又趴着打盹,老汉坐在边上发呆。 很安静,只有沈安吸熘汤饼的声音,显得格外的响亮。 很难为情啊! 沈安抬头,正好老妇抬头,目光温柔的看着他。 「真是像呢。」 她的声音温柔,就像是母亲。 「不像!」老人在边上突然发脾气说道:「你睡你的,再嘀咕,明日就别出来了。」 老妇低头,沈安看了心中不忍,就笑道:「看就看了,某无事。那个……老人家,听您的口音是北边的,怎么来了汴梁?」 老人嘆息一声,说道:「某那大儿子……当年某是种地的,在北边种地。」 北边,那就是在辽人的眼皮子底下种地,也就是所谓的以水代兵,用水田来抵御辽人可能的入侵。 老人缓缓说道:「辽人狠着呢,咱们种地,他们就来杀人……」 「打草谷……就是杀人呢。」老人的眼中有东西在闪烁着,亮晶晶的。 「上面说种地能抵御辽人,那咱们就种吧,可辽人却不甘心,他们就越境来杀人,说是打草谷,嘿!」 老人抹了一把眼睛,笑道:「其实就是来杀人呢,朝中指望着咱们种地能挡住辽人……」 第714页 沈安吃了一口汤饼,却感受不到任何味道。 他想起了大宋的各种荒谬。 在此之前,大宋惧怕辽人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境地,在北方玩农田改造,大多弄成了水田……那些君臣都指望着这些水田能陷住辽军的战马…… 他们给黄河改道,希望黄河远离北方,免得辽人会乘舟一路来到汴梁城下。 老人抬头,嘆道:「可……可御敌不该是军队的事吗?怎么让咱们去了……」 是啊!武人没卵子,文官没胆子,于是这个不要脸的大宋就把百姓推到了和辽人对峙的第一线。 「那一年……辽人又来了。」 「地里的庄稼要收割了,咱们都在欢喜,都说交了赋税之后,今年能过宽松些。」 「黑压压的一片,马蹄声让人脚发软……」 「逃啊!」 「某带着一家子往南跑……」 「老大在奔跑中失散了,后来辽军追了上来,那一路砍杀……」老人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每当想到这个,某的眼前仿佛都是血光,那些人……没人敢反抗。」 「某带着家人躲在了水潭里,看着一百多百姓被辽人圈了起来……没人敢反抗,那些人丢掉了手中的菜刀和棍子,都跪下了。」 沈安想到了自己前世看过的一部电影…… 倭寇冲进了金陵城,四处烧杀。 当那些倭寇发现一幢坚固的建筑物后,他们觉得这里面定然有埋伏,于是就小心翼翼的摸了进去。 可当他们推开大门时,里面竟然全是百姓。 那些百姓哆嗦着,但声音都不敢发出来。在见到这些手持步枪的兽类后,不用谁教,从老人到孩子,从男人到女人,都缓缓举起了双手…… 然后……血色漫天。 沈安吃了一口汤饼,觉得胸口那里满满当当的,有些梗。 「不好吃吗?」老人见他吃的艰难,就有些惊讶。 「好吃。」沈安大口的吃了起来。 老人笑了笑,继续说道:「那些辽人很凶,咱们的人哪怕是跪下了,他们依旧会动手,笑啊!他们大笑着,先冲进去扛走了女人,那些尖叫……多年了,一直都记得。」 在这个年代,战争中的女人往往会以战利品的形势出现,虽然生命无虞,但那屈辱却让人生不如死。 老妇哽咽道:「刚才我又梦见老大了,他叫娘,叫我去救他,只是我一伸手他就散了……」 老人皱眉道:「老大多半是走散了,说不定在某个地方做富翁呢,你就别老是梦见他,不好。」 「嗯。」老妇点头,「我还想回去,我觉着老大会回去找咱们,可咱们却在汴梁……他要是找不到咱们该多难受啊……老大……老大……」 妇人突然起身,目光呆滞的看着右边的巷子深处。 「哎!」 老人一跺脚,就过去扶着她,「你说你,又犯病了,好好好,回头咱们就去北方,回当年的那个村子,等着老大回来。」 老妇偏头看着他,认真的道:「你不许骗我。」 老人笑的很是温柔,「好,不骗你,回头咱们就去北方。」 「我要见老大了……」 老妇坐了下来,呆呆的看着沈安。 沈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直至到家还有些糊涂。 「哥哥,赵五五病了。」 果果总是元气满满的,难得有忧愁的时候。 沈安去问了杨卓雪,杨卓雪语焉不详,只说是女人的毛病,没事。 多半是那个啥不调吧。 沈安没放在心上。 「官人,去洗澡吧。」 杨卓雪准备好了他的衣裳,又准备好了水。 「好。」 躺在自家的浴盆里,沈安渐渐沉浸在一种莫名的气氛中。 马蹄声如雷鸣,那些长刀挥舞着,那些残暴的辽军在狂笑着,一如数百年后的那些屠戮一样,总是汉人倒霉。 那些惨叫,那些妻离子散…… 「我为何要拼命?」 苏轼的问题浮上心头。 你这般拼命是为了什么?新政是为了什么? 沈安想了想。 他想到了先前的那个老妇人。 ——刚才我又梦见老大了,他叫娘,叫我去救他,只是我一伸手他就散了…… 那些杀戮…… 数十年后,金兵攻陷汴梁,无数钱财被掠夺,无数女人被掠夺。 那些诗词文章,那些朝堂争执,最终在长刀的面前变得格外的苍白无力。 两百多年后,崖山大败,十万人跳海自尽,海面上浮尸无数…… 从辽人到金人,再到蒙人……这个大宋遭遇的敌人越来越凶悍,越来越野蛮。 在这个时代,野蛮才是最有力的武器,而文明将会沉沦。 屠刀之下,汉儿低下了头颅,从此沦为了下等人,从此开启了漫长的黑暗…… 他睁开眼睛,很认真的对着黑暗说道:「我拼命,是为了打造一个能让百姓安心种地的国度。而新政……是为了让这个繁茂的大宋不再遭受铁蹄的践踏,不再遭受那些奴役!」 他伸出手去,缓缓反转…… 在往后的岁月里,无数异族踩踏在这个民族的头上,烧杀抢掠。那狂笑声和军靴声回荡在华夏的首都,那些鲜血流淌在世代居住的土地上…… 第715页 无数惨嚎,杀人盈野,骸骨如山…… 沈安看着自己的手背,用力按了下去。 谁敢,那就弄死他! 这便是革新的目的,这便是我拼命的原因! 第1075章 冤冤相报何时了 夜晚的村子里很安静,值夜的乡兵们聚在一起吹牛打屁,别提多快活了。 「先前郎君带着一群道人弄了一个东西,能飞呢。」 一个跟着去了现场的乡兵得意洋洋的说道:「真的能飞,把人带飞了起来。」 「真的?」 「人怎么能飞起来,你莫不是在吹牛。」 那个乡兵急了,说道:「真的,某亲眼看到苏御史坐在里面飞了起来……很高……」 「咳咳!」 干咳声传来,几个乡兵赶紧起身。 黄春和严宝玉看着这几人,有些恼火的道:「才将说了要保密……你这保密到牛皮炎里去了?啊!」 那个乡兵想起了先前下的封口令,面色一白,跪下道:「小人有罪。」 在邙山军中,有罪就是有罪,越辩解处罚就越重。 黄春没好气的道:「你们几个,马上回去,从今日起不得出门。」 沈安交代过,在热气球堂而皇之的升空之前,今夜的试验必须要保密。 于是这几个乡兵就倒霉了。 那个乡兵起身道:「是,不过……春哥,以前某从未想过人竟然能上天,郎君却说能就能,这真是厉害。」 黄春笑道:「是啊!以前谁能想得到呢?」 另一个乡兵说道:「春哥,某怀疑郎君是神仙。」 「滚蛋!」 黄春骂道:「郎君说了,这个世间没有神仙。」 可回过头,他却问严宝玉,「宝玉,你说郎君是不是神仙下凡?不然他怎么能把人弄上天呢?」 严宝玉酷酷的道:「郎君说了这是杂学,和神灵无关。」 杂学…… …… 第二天,苏轼发现这个世界都是新鲜的。 「子瞻,快起来了!」 「来了!」 苏轼没有贪睡,睁开眼睛就觉得神清气爽。 飞天啊! 想不到我苏轼竟然也有飞天的时候,那感觉……从天上看下来,哪怕是黑夜,可那感觉真是爽啊! 不提了。 吃了早饭,他一路得意洋洋的去了御史台。 「见过苏御史。」 「苏御史今日面带春色,这是……」 「……」 苏轼笑呵呵的拱手道:「某昨夜梦到了仙人,仙人说某有福气,以后定然多子多孙,不差吃来不差喝。」 呵呵! 大家都报以一笑。 你苏子瞻做事不靠谱,自己还不知道?再这样下去,你迟早会得罪某位大佬,然后灰头土脸的滚出京城。 「仙人啊!」 杨继年来了,见苏轼神采飞扬,就吟诵道:「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 苏轼也跟着吟诵道:「越人语天姥,云霞明灭或可睹……」 「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 御史台顷刻间就变成了诗词胜地。 今日沈安去上朝。 但凡知道沈安和司马光赌局的重臣都在翘首以盼,所以在见到他后,都问了情况。 「还不错。」 沈安笑眯眯的,对方追问升天的事儿,他还是回答还不错。 没人能套他的口风,等进了殿内后,赵曙想问,但却担心沈安是吹牛皮,问了他会下不来台。 外放沈安的话,赵曙觉得目前尚早。沈安若是去了外地为官,京城的某些人怕是会蠢蠢欲动,所以还是尽量留着他吧。 「陛下,司马光求见。」 商议政事才进行了半个时辰,司马光来了。 赵曙嘆息一声,说道:「这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他觉得司马光这么咄咄逼人真的不好,所以目光不善。 包拯面色微冷,昂首看着走进来的司马光,心中想着怎么收拾这货一顿。 「见过陛下。」 行礼之后,司马光看着沈安,正准备发问,包拯却说话了。 他盯着司马光,问道:「他们说你实诚?」 司马光点头,「惭愧。」 司马光是君子,这个在汴梁广为人知,他自己也以君子自居,颇为自得。只是为了维护这个君子的名号,他只能整日板着脸,唯恐有一丝轻浮露在外面。 这样的人在沈安看来活着很累,更像是一个入戏的演员,把生活当成了舞台。 司马光以为包拯是要说些软话,就微微皱眉。 「君子……你与沈安的赌老夫知道,你觉着必胜……」包拯的声音中多了怒火,「那就胜吧,沈安就去登州……可你为何这般迫不及待?沈安才将进宫,你马上就来求见陛下,这是哪门子的君子?」 司马光木然道:「下官有事进言。」 哥是有事来求见官家,不是追着沈安。 这话谁都不信,韩琦淡淡的道:「既然如此,何事?说吧。」 司马光木然的道:「陛下,最近天气渐渐热了,宫中的冰井务大概是去岁的冬天少取了冰,竟然在城中採买……陛下,冰价可不低啊!」 这尼玛竟然说的是这个? 第716页 宫中贵人多,每年夏季要耗费不少冰块,所以成立了一个叫做冰井务的衙门,专门去金明池取冰。 可天气无常,比如说去年的冬天金明池结冰就不算厚,所以冰井务没完成指标,现在就出钱来採买。 这是很正常的事儿,可在司马光看来却是奢靡。 赵曙板着脸道:「这倒是怨朕……朕在夏季就不该怕热,就该热着……满头大汗才好。」 司马光来此的目的就是和沈安的赌局,所以进言不过是顺带而已。 这样的进言哪年都少不了几十次,可今天他却撞墙了。 「臣……惶恐。」 他低头表示惶恐,可赵曙的心情极端不爽,「司马卿家中可用冰吗?」 司马光愕然,随即点头。 赵曙偏头一下,眼中的无奈让司马光想吐血。 合着你司马光夏季用冰就是正当的,朕用冰就是奢靡…… 这算是什么事嘛! 包拯说道:「司马谏院既然这般,那老夫可以和你赌赌。」 老包上阵了,赵曙心中一乐,就好整以暇的看热闹。 司马光看着包拯,说道:「不知包相所言何事。」 包拯说道:「老夫回家就把冰块全送人了,从今日起家中不用冰,直至秋季。司马谏院可敢吗?」 司马光想起了酷暑的难熬,就犹豫了一下。 包拯冷哼一声,「陛下用冰是奢靡,你司马光家中用冰是什么?敢与不敢?一言而决!」 司马光昂首道:「好。」 包拯点点头,说道:「请诸位见证。」 韩琦说道:「老夫作证人,谁敢糊弄,回头老夫亲自弹劾。」 赵曙微微点头,知道这不是无聊的赌局,而是两股势力的对抗。 他是要革新,韩琦支持,曾公亮的态度略微暧昧,但还是站在了革新派的这边。 欧阳修老了,没站队,不过赵曙也不需要他站队。 他把包拯弄进政事堂,看似要弄一个强悍的臣子来钳制韩琦,可实际上他是想让政事堂多一个革新派的干将。 包拯的立场很坚定,比韩琦还坚定。这里面有在三司感悟,更多的是沈安的影响。 在三司,包拯看到了一个千疮百孔的大宋,知道再不变革的话,危机就在眼前,所以他成了最坚定的革新派。 而沈安…… 朝中没谁比他更坚定,他是坚定的北伐派,更是坚定的革新派。 而且这个年轻人手段了得,深得赵曙的看重。 帝王的手头要有人,能用的人。 韩琦的脾气不好,有他在政事堂坐镇,赵曙省心不少。 包拯强悍,而且喷力无敌,有他在政事堂,革新派就多了一个猛将,冲锋陷阵无所不能。 而沈安却是个万能的,什么都能干。 万能的臣子好啊! 可你为啥作的一手好死呢? 想到沈安被司天监激得答应飞天,还答应了和司马光对赌,赵曙就有些抑郁。 不过这事儿最大的罪魁祸首就是司马光。 赵曙看向司马光的目光中多了些阴冷,说道:「朕身体不好,夏季用冰……不得已而为之,那钱都是朕自己的钱……可行吗?」 这话说的很严重了,就差问司马光朕这个皇帝还能做吗? 司马光嵴背冒汗,急忙跪下道:「臣惶恐。」 他没法说话了,再说韩琦和包拯就敢上前来抽他。 朝中的气氛啥时候变的? 跪在地上的司马光在想着。 以前的朝堂之上,并没有这般对立啊! 但现在他司马光好像成了过街老鼠。 看看吧,韩琦在冷笑,曾公亮木然,包拯的眼中在喷火,大有下朝后要找他单挑的意思。 连欧阳修都在不满的看着他…… 朝中啥时候变成这样了? 司马光觉得自己大抵是犯错了。 赵曙慢腾腾的革新终于激发了反对派的怒火,而要打断革新,按照他们的经验来说就要发动进攻。 攻击新政害民,攻击主持新政的重臣…… 这些手段他们很娴熟,当年就是这么把庆历新政给毁了。 按理他们已经是老司机了,可现在老司机却遇到了新问题。 ——朝堂上全是革新派,而且其中的两个老汉太生猛了。 韩琦知耻而后勇,发誓要让那些反对派好看。 包拯不怒自威,一张口就能喷得你怀疑人生。 这两个大佬在政事堂,怎么搞? 是了,还有一个沈安。 司马光看了沈安一眼,觉得这就是个罪魁祸首。 新政早就彻底的消亡了,就是沈安重新开的头。 那是从灾民改编为厢军开始的吧? 就是沈安一阵搅和,把这个祖宗之法给搅合没了。 他忍不住就问道:「你的飞天呢?」 咱们的赌局你可别忘了。 沈安要是去了登州的话,朝局肯定会有些变化,会朝着反对派们喜欢看到的方向变化。 他觉得沈安会顾左右而言他,所以准备了后续的追问。 可沈安却笑眯眯的道:「已经有了,司马谏院可准备好升天了吗?」 殿内瞬间寂静。 司马光愕然,赵曙觉得惊讶…… 沈安这话是真是假? 第717页 第1076章 杀了他 「有了?」 司马光起身道:「若是如此,还请陛下示下。」 他觉得沈安是在说谎,那么就让赵曙来做主吧。 赵曙若是拖延,那就是不打自招,沈安的名声将会臭大街。 赵曙心中是有些犯嘀咕,他看了包拯一眼。 老包和沈安是穿一条裤子的,爷俩的关系亲密的不行,这个汴梁人都知道。 所以沈安心中有底与否,老包铁定知道。 可包拯他真不知道啊! 于是包拯也看向了沈安,还挑挑眉。 你娃究竟是玩真的还是在虚张声势? 若是玩真的,那老夫能让司马光后悔出生。 若是假的,那老夫今日好歹要寻个藉口把事情挡住。 沈安当然是玩真的,他冲着包拯挑挑眉,示意自己没问题。 哥能让司马光吐血! 他心中得意,眉毛挑的比较高,比较夸张,看着就像是无奈。 包拯心中嘆息,就说道:「今日天气不好,风大,没法升天……」 呃! 这个理由很强大,因为人升天要是被风颳走了咋办? 赵曙看着照进来的阳光,感受着风和日丽,觉得包拯好像比韩琦还不要脸。 不过不要脸才好啊! 司马光回头看了一眼殿外的阳光,觉得和这些重臣比起来,自己真是正人君子。 他想反驳,可看看包拯眼中的凶光,却怂了。 这位可是敢拉着帝王喷口水的狠角色啊! 他真的是怂了。 沈安诧异的道:「没啊!天气好着呢,风都没有,正好上天。」 原来你有把握?包拯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盯着他问道:「上天?等会老夫就送你升天!」 沈安一个哆嗦,强笑道:「真的能上天,您……昨夜本来想告诉您的,只是回家的路上吃多了……」 包拯面色稍霁,可赵曙却不满的冷哼一声。 昨夜你为何不详细禀告给朕?就说一个请官家放心,朕能放心吗? 沈安苦笑道:「臣昨夜拉肚子了。」 赵曙不满的道:「能上去多高?一人高?」 他觉得一人高就够了,可包拯却正色道:「官家,半人高就足够了。」 官家和包拯是在比谁更无耻吗? 司马光想喷血,就说道:「沈安说升天,想来是很高的。」 飞起来半人高……这个算是升天?弹跳好一些的都能蹦起来。 「是啊!」沈安一脸纯良的道:「司马谏院可敢坐吗?」 这是赌局中的一条,司马光要第一个升天。 会不会被弄死? 司马光心中犯了嘀咕,但却知道自己没法拒绝,就点头道:「老夫何惧之有。」 「好,爽快!」 沈安想起了装在竹篮下面的喷口,不禁乐了。 哥今天非得让你尝尝什么叫做火箭不可。 「陛下,臣请进宫展示。」 热气球如今就在皇城外,黄春带着乡兵们在看守。在昨夜看到苏轼升天之后,他发誓球在人在,球亡人亡。 「好!」 赵曙已经想好了,只要沈安能把人送上去一点,他就敢说这是开天闢地的成就,至于是不是开天闢地……朕金口玉言,说是就是。 只是怎么能把人送上去呢? 赵曙有些抑郁,担心沈安失败。 「陛下,大王求见。」 赵顼来了,赵曙含笑道:「你来的正好,一起去看看。」 赵顼看了沈安一眼,沈安眨眨眼,表示没问题。 可赵顼却觉得他这个表情是心虚,就对乔二说道:「晚些你跟紧些。」 大王竟然这般看重某吗? 乔二不禁热泪盈眶。 可赵顼却在想着怎么用他去背锅…… 让乔二靠近,若是失败了,就说是乔二弄了手脚,比如说…… 赵顼看了王崇年一眼,王崇年知机上前,低头。 「画个符……」 王崇年傻眼,低声道:「大王,臣不会啊!」 那画符据说要沐浴焚香,然后还得苦学数十年…… 「鬼画符懂不懂?胡乱画……鬼都认不得……」 「懂。」王崇年懂了,飞快的跑去庆宁宫。他悄然弄了纸笔,然后想了想,就开始了画符大业。 而那边的君臣已经到了殿前。 「见过陛下。」 作为沈安手下的第一工程师,舍慧赶来了。 赵曙看着他眼角的眼屎,说道:「辛苦了。」 「是很辛苦,昨夜贫道辰时方睡……」 舍慧嘀咕了一通,然后打个哈欠,吩咐道:「弄起来!」 这个气囊已经不同了,舍慧用东西给它打造了骨架,硬邦邦的。 气囊直挺挺的立在那里,边上的篮子开始点火。 「这是什么?」 司马光很是不解的问道。他觉得这东西怎么就那么不靠谱呢。 「这是升天的东西。」沈安不怀好意的看着他,「上去之后保证升天,你想不升都不成。」 司马光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蓝天白云,连微风都没有,真是个好天气。 「这个东西能飞起来?」 韩琦见那些道人搬运的很吃力,就觉得这事儿真的不靠谱。 第718页 要飞起来就必须得轻,你那么重的东西,外加个人怎么飞? 沈安说道:「还请诸位拭目以待。」 咱不比比,看效果。 「好了。」 舍慧抠去一坨眼屎,觉得今日将会记载如史册,而自己将会扬名千古。 这是沈安说的,按照他的话来说,以后舍慧定然会在史书上留下重重的一笔。 舍慧没啥物质要求,就是对那个啥……虚名,就好这一口。 所以他打起精神,等看到是司马光过来时,就皱眉道:「郎君,这一人比得上两人了。」 司马光不禁摸摸大肚子,尴尬的道:「老夫只是看着胖,实则很轻。」 等进了竹篮后,竹篮明显的一沉,舍慧就嚷道:「那么重,怕是竹篮都会被坐穿了,郎君,要不换个人吧。」 司马光老脸一红,却认真的道:「老夫说了要上,那谁都不能替换。」 重了好啊! 重了看你还怎么动弹。 赵曙低声道:「韩卿,可有你重?」 他说的是司马光,韩琦信心十足的道:「陛下放心,臣一人能当司马光两个。」 那边的沈安说道:「不碍事,就他了。」 沉了好啊!沉了回头一慌,会不会跳下来? 沈安抬头看看天空,想像了一下司马光从天上掉下来的场景,不禁心满意足的道:「这天气,真是好啊!」 司马光很是淡定的站在篮子里,觉得这只是个笑话罢了。他淡淡的道:「这何时能起来?老夫迫不及待的想去天上看看了。」 你就嘚瑟吧。 沈安知道司马光是笃定这东西飞不起来,所以才摆出了当然的姿态。 等晚点热气球飞起来了,您要继续淡定才是。 这年月飞天就是个幻想,大抵就和后世有人说咱们今天上车,明天就能去火星上旅行一般的不可思议。 沈安很期待这个不可思议之下,司马光会是什么反应。 「这里是加油。」 「这里是引线,点燃了会……啊……」 说到这里时,舍慧打了个哈欠,司马光已经不耐烦了,催促道:「赶紧吧,老夫那边的政事还有不少。」 「哦!」 舍慧这人吧,你说他笨,可在科学实验上无人能出其右。可你要说他聪明吧,除去冶炼之外,别的事情他压根就不在乎。 所以司马光一催促,舍慧就下意识的忘记了提醒他那引线点燃后,热气球会飙升的事儿。 「加油!」 他指指加油的手柄,司马光很是无所谓的一脚踩下去…… 轰! 火焰喷了出来,边上的道人们赶紧扶起气囊。 有人在边上拎着一个喷火的东西给气囊里的空气加热,渐渐的,气囊开始扶正…… 当气囊和司马光一条线时,他掌控的喷火口也对上了气囊。 「加油加油!」 舍慧兴高采烈的看着火焰,觉得今日将会是个大日子。 贫道就要出名了! 「能行吗?」 韩琦在问包拯,「若是不成,沈安可是要去登州了。这一去少说得两年,你捨得?」 沈安出外没问题,可包拯想到果果跟着去受苦就心痛,「怎么捨不得?再说……到时候……兖州不是说缺了个知州?那里也能为官……」 这个不要脸的老傢伙! 兖州距离汴梁近,这算是哪门子的外放? 不过想到沈安外放,韩琦也捨不得,「他若是走了,这朝中许多事都缺了个搅和的,可惜了啊!」 「张八年来了。」 这时张八年急匆匆的来了,近前后说道:「官家,城外有僧道聚集,说是他们昨夜观看天象,今日必然有血光之灾……如今他们正在城外等着……有人在鼓譟,说沈安渎神,今日就是他的死期……」 「等着做什么?等着看沈安死于非命?」赵曙冲着那边摆摆手,舍慧让司马光熄火。 司马光以为是沈安自承失败,不禁含笑道:「登州是个好地方。」 沈安只是冷笑着,他知道自己上次破除了所谓的巫蛊,让那些神神叨叨的人少了许多好处。而今日一旦成功升天,对那些人的打击更大。 你们不是说什么飞升……怎么看不到?而沈安却弄了个东西,就把人送上去了。 你们的飞升不靠谱吧? 所以他们来了,准备看沈安的笑话。 只是那个诅咒有些恶毒了,说什么沈安必遭天谴。 赵曙淡淡的道:「那些人都不错。」 众人都点点头,方外人势力大,一般人惹不起。 可他们小看了赵曙。 赵曙微微皱眉,觉得一股子火气在升腾。 他沉声道:「朝中之事何时轮到方外人说话了?他们想干什么?」 众人一怔,不禁哭笑不得。 大佬,他们只是看热闹,想看沈安的笑话啊!只是那诅咒恶毒了些罢了。 「张八年!」 赵曙的声音陡然一冷。 「臣在!」张八年的眼中多了杀机。 「去,带头的那个……」 赵曙的嘴唇轻动,「杀了他!你亲自去动手!」 这个皇帝很暴躁啊! 而且动辄杀人,和大宋的历代皇帝都不像。 第1077章 司马谏院升天了 第719页 帝王一怒,血流漂杵。 这话说的是以前的帝王,大宋的帝王很温柔,大抵官员犯错都只能流放的那种温柔。 可赵曙却破例了。 他微微抬头问沈安:「你那个僕役叫做闻小种的,据闻手段不错,和张八年比起来如何?」 沈安纠结的道:「这个……臣也不知道啊!」 张八年的眼中多了些厉色,大抵是不服输,觉得闻小种没资格和自己比较。 赵曙说道:「让他也去,和张八年比试一番,看谁更快。」 他对闻先生很有兴趣,只是那位闻先生上次被果果一把火估摸着烧成了废人,至今不见踪迹。 随即张八年就出发了,他将在皇城外和闻小种会和,然后用快马出城,去斩杀散播谣言之人。 现场,赵曙说道:「给诸卿上茶。」 「多谢陛下。」 群臣道谢,唯有司马光很尴尬。 咱还飞不飞了?不飞老夫可就出来了啊! 可赵曙就是不发话,他只能站在篮子里,等茶水来了就在里面喝。 茶水喝了两盏,赵曙估摸着张八年和闻小种要出城了,就说道:「开始吧。」 司马光把茶盏递出去,然后问道:「怎么弄?」 舍慧点燃火把,再度把前面的程序弄了一遍,随后气囊开始稳定,渐渐的有了向上的力量。 司马光踩着把手,感受到了那股子上升的力量,面色有些变了。 「别慌,再等等。」 加热里面的全部空气需要时间,所以舍慧让道人们按住气囊。 当道人们觉得力量很大了时,有人喊道:「够了!」 司马光强笑道:「什么够了?老夫……」 「一二三……松手!」 道人们齐齐松手,正在强笑的司马光只觉得身下震动,接着竹篮升起。 这个…… 司马光傻眼了。 他的视线角度在缓缓变化,原本平视的,如今竟然要俯视。 他低头看看脚,没变化,抬头看看气囊,气囊在微微摆动着上升。 卧槽! 老夫在飞? 他心慌意乱的喊道:「这是怎么回事?」 就像是后世的一个普通人,突然发现自己坐的计程车竟然飞起来了,而且驾驶员很牛逼哄哄的道:「哥们坐好了,咱们的下一站是火星!」 一般人大抵要疯了,然后抓狂,以为司机是外星人。 司马光好歹有些气度,可依旧傻眼了。 赵曙也傻眼了。 宰辅们都傻眼了。 边上的内侍宫女们傻眼了…… 气囊在渐渐升高,下面吊着一根绳子,真的在飞…… 「哦!飞起来了。」 「这是神灵的手段!」 一个内侍跪下叩首,哪怕是面对赵曙时,他也没有这般虔诚和惶然。 宫女和内侍们跪了一地,赵曙觉得腿有些软,「真的……真的飞起来了?」 韩琦张开嘴,口水顺着流淌出来。 欧阳修茫然看着,问道:「什么飞起来了?老夫只看到一团……」 包拯的眼睛渐渐红了。 「这是……飞起来了?」 包拯觉得这将是一件流芳千古的大事,而沈安将会因此而成为后人膜拜的对象。 这个孩子有出息了啊! 包拯的泪水不知不觉流淌下来,哽咽道:「流芳千古,流芳千古了!」 沈安在边上见了,赶紧过来扶着他,笑道:「您也会流芳千古。」 后世的人或许不知道赵曙赵祯,但铁定知道黑脸包公。 开封有个包青天,铁面无私…… 「是怎么飞起来的?」 君臣被震住了,曾公亮看向沈安的眼神中多了警惕,「你莫不是会什么……法术?」 这年头但凡是不能解释的现象都喜欢往神鬼上靠,所以给后世子孙留下了无数传说。 沈安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对赵顼说道:「还记得当时说的空气加热吗?」 「密度变化。」赵顼骇然道:「可竟然能带动那么重的东西上升吗?」 当时沈安教过这些,但赵顼没在意,觉得也就是这么一回事。前几日沈安再度提及了这些知识点,他依旧觉得不可能把司马光带上天去,可现在他被现实击败了。 他仰头看着渐渐升高的气囊,喃喃的道:「大道大道,杂学才是大道啊!」 边上的赵曙听到这话,就压住震惊问道:「什么大道?」 赵顼说道:「官家,这不是神迹,而是通过加热空气,让空气的密度变小,重量就轻……随后就能飞天。」 飞天啊! 古往今来多少人梦想着飞天,为此留下了无数传说,比如说什么嫦娥奔月。 可如今这个梦想就被实现了。 「空气,密度?」 君臣一脸懵逼。 赵顼说道:「官家,是杂学里的学识。」 「杂学?」赵曙有些无奈的道:「杂学里有这个吗?」 在他看来,杂学颇有些实用的学识,但这等能让人升天的学问,大抵不是杂学所能企及的。 赵顼很认真的道:「有。」 赵曙仔细看着他,目光中带着探究。 你可是撒谎? 赵顼的目光坚定,这一刻他选择相信沈安。 第720页 赵曙在他的眼神中得到了答案,不禁嘆道:「年轻真好。」 年轻人为了自己的兄弟情义愿意赴汤蹈火,可年岁大了却不行。 年岁大了之后,在他的心中最重要的就是妻儿,渐渐的兄弟情义就变了,变得无足轻重。 年轻真好啊! 赵曙看向了沈安。 沈安矜持的道:「陛下,这是杂学。」 我将会让你们看到这个世间的模样,从你们的呼吸到吃喝拉撒,这一切都能用杂学来分析解释。 这是一个颠覆性的学问,所以沈安也只敢一点点的教授出去。 你们害怕了吗? 现在大抵不会,但以后会。 所以哥就是要一点点的磨,磨的你们欲罢不能为止。 「杂学竟然能教授这等学问?」 韩琦觉得这个世间有些模糊,往常的一些常识都被颠覆了。 什么空气加热,什么密度……利用这样的学识竟然能把人送上天去。 「救命!」 这时众人都听到了呼救声,却是司马光。 人跑到空中去,脚不沾地的境遇你怕不怕? 现代不少人都怕,这时候就别提了。 司马光不知道自己为何能升天,但却慌得一批。 他一直煎熬着,双腿打颤,可那种脱离大地的恐惧感让他觉得快尿了。 「救命啊!」 他拼命的叫喊着,然后后悔了。 这样很丢人的好不好? 怎么办? 司马光踩着加油的把手在紧张的思索着。 咦! 他想起了先前舍慧说的话。 「那个引线,点燃它!」 是了,点燃就安全了。 竟然想的这般周全吗? 看来沈安这个年轻人还真是不错啊!只是大家道不同,不相为谋,否则老夫定然会好好的教导他。 咦!不对啊! 司马光想起了下面有人在拉着绳子,那老夫怕什么? 它飞得再高也得被拉回去啊! 司马光心中一松,甚至有了闲暇看看外面的世界。 「哦!这是天空?果然是一览众山小啊!」 在他的视线内,整个皇城都显得小了不少,那些人更是连模样都看不清了。 「这便是飞天吗?」 司马光感动了。 下面的君臣也渐渐恢复了清醒,不住的赞美着,欧阳修甚至在央求赵曙。 他想第二个上天,可赵曙也想啊! 下面的道人也在看着上面的气囊,欢喜的道:「昨夜漏气了不知道这般厉害,你说最高能飞到哪去?」 另一个道人握着绳子说道:「不知道,要不试试?」 他的手松了一下,这是开玩笑,他松了绳子,但周围的三个道人在,一旦力量不够,边上还有十多个道人,那些侍卫们更是力大无穷,怕个毛线。 「是啊!要不试试?」 几个道士都有些意动。 心动就行动。 这是舍慧的座右铭,时常用于教育出云观的道士们。 于是耳熟能详的他们很默契的一起松手了。 然后失去了控制的气囊嗖的一下就加速了。 这年月最快的大抵就是战马奔驰,可司马光却意外的体验了一把热气球飙车…… 他正在欣赏着大好河山,却发现气囊一震,接着好像是脱离了束缚似的,嗖的一下就开始上升了。 这是啥意思? 司马光浑身发抖,趴在篮子边往下看去。 「绳子!绳子!」 一个道士绝望的在跳跃,他想抓住绳子。 「抓住它!」 司马光觉得这个高度没问题。 可那个道士却脚滑了一下,扑街…… 呯! 第二个道士飞跃而起,身姿矫健。 可绳子已经升高到了他无法企及的高度,他只能绝望的摔倒在地上,目送着气囊越飞越高。 此刻一首歌回荡在沈安的耳边…… 我要飞得更高…… 「绳子!」 司马光绝望喊道:「拉住绳子啊!」 卧槽! 下面的君臣目瞪口呆的看着在飞升的司马光,最后都看向了沈安。 沈安也很悲痛,「陛下,这……绳子飞了……」 这真不是某的错啊! 赵曙呆滞的道:「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司马光是反对派,但他一直支持赵曙成为皇子,所以不管怎么说,赵曙都不能对他下狠手。 司马光要是摔死在这里,不,是被那个气囊带着失踪了怎么办? 这一刻赵曙心乱如麻。 一个内侍突然欢喜的道:「司马谏院升天了!」 那些内侍宫女不禁都欢喜的喊道;「升天了。」 有人甚至在问:「咱们要不要扒拉着大殿?」 有人不解的道:「为啥?」 「不是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吗?弄不好这一次连皇城都会飞升了。」 「是啊!他们说扒拉住围墙都行,宫殿那边多半是官家他们扒拉着,咱们不好去,要不……栏杆那里?」 「好!」 于是赵曙就看到了一个奇观,一群宫女内侍走到了栏杆边上,双手双腿死死的缠了上去,仿佛那栏杆是自己生死不渝的恋人。 第1078章 仙宫,兵家利器 第721页 司马光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升天,而且越升越高。 「救命!」 他的人设需要矜持,需要刻板,这样才符合一个正人君子的模样。 可现在他却忘却了那些刻板,惊慌失措的在叫喊着。 这里离地超过百步了,掉下去绝对是粉身碎骨。 司马光想到了许多事,从自己小时候到现在的事一幕幕的在脑海里闪过,很快,却很清晰。 老夫要死了! 他绝望的看着天空,想起了李白的诗。 于是他就颤声吟诵了出来。 「危楼高百尺……手……手可摘星辰。不敢……不敢高声语,恐惊……咦!老夫怎么忘记了那个引线呢?」 绝望中的司马光想起了那条引线,他伸手拉了一下,没拉动。 于是他寻摸了一下,就找到了一个小火把。 「沈安那年轻人考虑的很周全,真是个好人吶!」 司马光放开一直踩着的油门把手,借着余火点燃了火把。 没有油进入,喷口的火焰渐渐萎缩,最后维持着一个不大的火头。 司马光兴高采烈的念叨着沈安是个好人,然后点燃了引线。 引线飞快向下燃烧着,这时司马光也发现了气囊已经停止攀升。 「咦!是啊!不给火它就停了?哎呀!早知道老夫就不踩着了。」 司马光想起了自己先前叫救命的狼狈,不禁有些赧然。 「下去之后,得和沈安说声谢谢。不过这次老夫输了,很丢人啊!」 这里是高空,空无一人,司马光彻底的放开了戒备,敞开心扉……不,有东西。 一只鸟儿从边上飞过,好奇的看着司马光。 司马光从未这般近距离的接触过这等大鸟,不禁招招手,「来,和老夫一起坐坐。」 大鸟看着他,突然哌哌叫了两声,扇动着翅膀往高处去了。 「那些仙人有仙鹤为伴,老夫只想和鸟儿为伍就不能吗?」 司马光很惆怅,在掀开面具之后,他竟然有些童心。 咻咻…… 竹篮下面突然传来了声音,司马光只觉得身体一震,旋即又开始了飞升。 「啊……」 他彻底的懵逼了。 这是咋回事? 「沈安……」 不是说这个是救命的吗? 现在怎么变成要命的了? 这一刻司马光恨死了沈安。 那只先前飞高的大鸟呆滞的看着司马光的那张老脸再度出现,然后竹篮一撞,就把它撞晕了。 噗! 司马光捧着晕倒的大鸟在叫喊着。 「救命……」 喷口很快就出现了不平衡,气囊开始朝着左边歪斜。 旋即右边的喷口突然不喷了,气囊又朝着右边歪斜…… 老夫要死了。 司马光此刻最后悔的就是答应第一个乘坐这个东西,什么升天,这次老夫真的要升天了啊! 「啊……」 他的尖叫一直持续着。 喷口里的火药喷完了,气囊渐渐恢复了平衡。 火油依旧在恒定的提供着火焰,在舍慧的精确计算下,火焰能让气囊缓缓的下降。 「啊……」 司马光觉得自己肯定会直接飞升到天外去,于是就一直在尖叫着。 「啊……」 他突然觉得好像很稳。 啥意思? 司马光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屋顶。 阳光下的屋顶看着金碧辉煌。 这是天宫吗? 司马光激动了,不禁喊道;「可有仙人在吗?」 没人回答他,气囊还在缓缓下降。 「仙人……」司马光从小就有个梦想,不,是大多数人都有一个成仙的梦想。 长生不老,寿与天齐…… 多美啊! 现在天宫就在眼前,司马光不禁激动的浑身打颤。 恐惧什么的都被他忘记了。 「弟子司马光求见仙人!」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很清越,据说这样才能被仙人看中。 然后他就看到了大殿前的一群人。 这群人很眼熟啊! 司马光揉揉眼睛,接着身下一震。 气囊落地了。 「拉住!」 先前犯下大错的道士们蜂拥而上,有人去拉绳子,有人去拉篮子,迅速控制住了局面。 而司马光呆滞的看着走来的赵曙等人,不禁抬头看了看。 天空蔚蓝! 他再低头,才发现所谓的仙宫却是皇城。 「弟子司马光?」 韩琦面色古怪的说道:「这是什么意思?」 司马光羞愤欲死,等被人从篮子里弄出来后,就说道:「此事……」 他想申诉,想抗议沈安的各种不靠谱。 「你输了。」 包拯走了出来,很是欣慰的道:「那个……沈安,司马谏院输了要赔什么?」 沈安很是云淡风轻的道:「他无需赔什么。」 「多好的年轻人。」包拯贊道:「他输了要去登州为官,你司马光输了什么事都没有,拍拍屁股走人……」 是啊!这个赌局不对等,不公平! 「啧啧!这赌约……」曾公亮摇摇头,很是唏嘘的模样。 欧阳修只是嘆息,他是文坛大佬,一个嘆息就能让司马光面红耳赤。 第722页 韩琦皱眉道:「做人……要如老夫这般厚道才行啊!」 司马光无颜,只得拱手告退。 「去吧。」赵曙觉得司马光的运气不错,否则他要是摔死了,自己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沈安就是个惹祸精啊! 而走远的司马光突然觉得不对劲,就回身道:「不对啊!老夫升天,这是在拿命来冒险,这不是赌注是什么?老夫的命难道还不值沈安去登州做几年官?」 他悲愤不已,想回去解释吧,可那边的赵曙已经带着群臣进殿了,他再去就有小人的嫌疑。 不提司马光想吐血的事儿,进了大殿后,赵曙的眼中多了亮光,问道:「这个东西能飞多高?可能……」 他指指头顶上面,意思是可能飞到天外去。 这位帝王很大胆啊! 沈安说道:「并不能。」 他真想说能,然后看着赵曙坐上去,一路飞升,最后兴许会降落在汴梁城外的某地。 想来那样的帝王会让人觉得是神仙下凡吧,于是革新就更顺畅了。 「为何不能?」 赵曙看来对飞升有了些执念,沈安嘆道:「陛下,天外会闷死人。」 宇宙之内谁能去?就算是升高些都会缺氧而死。 赵曙神色黯然,显然是失望之极。 韩琦却很是得意的道:「陛下,此事要宣扬出去才好啊!」 曾公亮也醒悟了,欢喜的道:「陛下,一旦宣扬出去,百姓就会以为您是真命天子……」 「老曾!」 韩琦突然板着脸说道:「陛下本就是真命天子。」 「哦哦哦!」曾公亮难为情的道:「口滑了,口滑了。」 赵曙黑着脸,心想朕本就是真命天子,看来你曾公亮是不认可啊! 被记小本子的曾公亮赶紧弥补道:「陛下,这可是飞天,百姓听闻之后,定然会膜拜不已,以后……」 君臣都默契的笑了笑。 以后赵曙的话就更管用了,在百姓的心中威信也更高了。 好事啊! 革新需要什么? 首先需要有一个强硬而有威信的带头人。 赵曙的强硬是够了,可威信却不足。 现在宫中升起了那个啥……宝贝,飞升了啊! 由此可见陛下就是老天的儿子,这威信真是槓槓的。 可沈安却觉得有些不妥。 这不是搞封建迷信吗?外加愚民。 他想提个建议,可包拯却知道他在想什么,「别担心那些,陛下的威信高了才是最要紧的,至于这个什么东西,以后慢慢的被旁人知道了里面的道理也无妨,到了那时,陛下的威信稳固,这个东西自然就可以丢开了。」 啧啧! 这些老汉果然都不简单啊! 一个热气球才飞升,他们马上就想到了用于提升赵曙的威信。 他很想把热气球的道理广而告之,这样杂学的吸引力将会更大,弄不好就会引发宗教式的崇拜。 呃! 崇拜! 包拯对着他微微颔首,沈安都明白了。 合着老包是为了他着想,觉得这东西一旦披露是杂学的学识,会引发一些不测的后果。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 沈安暗自佩服着。 「这东西可以用于观察!」包拯马上就转开了话题,「陛下,两军对垒,大宋有这等神物在高空观察敌情,一旦开战,更是能随时掌控敌军的动向,有了这个宝贝,大宋军队打胜仗就更有把握了。」 包拯去过沙场,所以他说出来的话很有说服力。 赵曙幻想了一下那个场景…… 两军对垒,大军无边无沿,斥候无助的在和敌军厮杀,却看不到敌情…… 瞭望哨在木桿上绝望的喊着看不清。 就在此时,一个球囊缓缓升起。 「陛下,敌军人数……」 「陛下,敌军从左边来了……」 料敌先机就是获胜的先决条件,大宋有了这个条件,那真是…… 「陛下,好东西啊!」 韩琦激动的道:「有了这个东西,敌军变阵咱们就能看到,敌军想偷袭就是做梦……」 神器啊! 宰辅们激动起来了。 包拯说道:「陛下,大宋最大的威胁便是辽人,上次在雁门关咱们胜了一次,可雁门关狭窄,大军无法施展,辽军还是蚁附攻城……所以臣以为此战不足为凭,不能说明大宋比辽人还厉害……但如今有了这个……这个是什么?」 君臣都很欢喜,沈安也是如此,闻言他说道:「热气球。」 「热气球……」 「对,就是热气球!」 第1079章 死而无憾 「陛下,臣也想上去试试。」 韩琦已经忍不住了,他迫不及待的想上天去看看。 赵曙淡淡的道:「可。」 他的右手握拳,心中微微嘆息。 朕也想上去看看啊! 他若是想上去,首先宰辅们会集体劝谏,接着会有人去告诉皇后,高滔滔会用泪水来击败他。 男人,特别是做了皇帝的男人,真是难啊! 于是韩琦兴高采烈的上去了,舍慧在边上怂恿道:「韩相公,要不不用绳子了?看看能一直飞到哪去。」 作为科学狂人,舍慧一直想琢磨透热气球这个东西,看看它的航程和在高空的情况。 第723页 先前司马光的升空太仓促了,没来得及一一检验,让舍慧有些遗憾。 韩琦一听就乐了,问道:「下来方便吗?」 「方便啊!」 舍慧很自信的道:「不加油就行,那气囊会缓缓的下降。」 「好,老夫就不用绳子了。」 韩琦欢喜的点火,然后冲着赵曙拱手,「陛下,臣这便去了。」 尼玛! 老韩,你这话不吉利啊! 沈安有些纠结,气囊在慢慢升高,下面的舍慧依旧自信满满,「这东西稳靠的很,若是不管,能一直飞到天外去。」 曾公亮刚才也想上去的,可却被韩琦抢先了。看着气囊缓缓升空,他艷羡的道:「那就没缺点?」 若是没有缺点的话,曾公亮觉得可以建造数千架这等热气球,然后一路飞到辽境去,想来能吓死不少人。 「铺天盖地的热气球,想想真是壮观。」 曾公亮还在憧憬着,舍慧说道:「有啊!」 「什么东西?」 「风。」 曾公亮笑道:「风啊!」,他觉得舍慧在开玩笑。 「是啊!」舍慧很认真的道:「风稍微大些就只能用绳子拉着,不能放开。」 有风就只能当固定观察哨用,这个是沈安的说法。 当然,舍慧自己也做过实验,证明了这一点。 「这样啊!」 曾公亮本以为自己发掘出了热气球的最大作用,不禁遗憾的道:「今日没风吧?」 噗! 一股风吹过,曾公亮衣袂飘飘,恍如仙人。 他摸摸被风吹起的发丝,问道:「这风够大吗?」 舍慧缓缓抬头,看着飞高的热气球,纠结的道:「好像很大了……」 曾公亮抬头看看那根跟着热气球升空的绳子,绝望的道:「会不会摔死?」 「不知道啊!」 绳子已经升空,舍慧抬头看着,纳闷的道:「难道今日要摔死一个首相?」 噗! 风渐渐大了,热气球被吹的东倒西歪的,本来在欣赏汴梁城的韩琦傻眼了。 卧槽! 风好大啊! 「快!快去救韩相!」 下面的人发现了危机,就跟着热气球跑,可高度差距那么大,没卵用啊! 韩琦想哭,他抱紧了竹篮,哽咽道:「难道老夫今日要毙命于此吗?」 他还有许多未竟之志没完成啊!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救命……」 人离开了陆地就会心慌,在空中遇到了危险会慌得一批,那种无助感能让硬汉变成娘娘腔。 「救命啊!」 很糟糕了啊! 沈安觉得韩琦真是个倒霉催的,但目前最关键的是怎么把他弄下来。 「怎么办?韩卿一直在天上,后续怎么办?」 赵曙觉得自己的首相被摔死很丢人,而且也很奇葩。 「风不算大!」 沈安在用望远镜观察着热气球的情况,发现颠簸的幅度不算大。 「等风停了自然就能下来。」 望远镜一转,他就看到了在狂喊落泪的韩琦。 啧啧! 这就是平时狂拽吊炸天的首相韩琦? 赵曙一听就放心了些,也弄了个望远镜来看。 妈呀,涕泪横流的韩琦啊…… 赵曙看到了。 宰辅们都看到了。 稍后风渐渐小了,热气球缓缓开始下降。 此刻众人已经跟着来到了皇宫的东北角,陈忠珩庆幸的道:「幸而没出宫,否则那些百姓铁定会蜂拥而至。」 韩琦正在擦脸。 老夫是首相,就该是生死不能屈的硬汉,刚才幸亏没人看到老夫落泪啊! 他端着脸,热气球落地,就昂首道:「陛下,天上的景致颇好。」 硬汉韩琦! 他觉得自己应当是这样的,可君臣的目光却有些古怪,等他看到众人手中的望远镜时,不禁慾哭无泪。 合着都被看到了? 韩琦纠结不已,赵曙也不忍见他难堪,就问沈安:「邙山一脉如何能知道这等近乎于神的学问?」 曾公亮也跟着说道:「是啊!他们难道亲自上去过?」 沈安说道:「这是为了飞天。陛下,从古至今,多少人都在梦想着飞天?看看那些壁画,上面的飞天是何等的绚丽……邙山一脉自然也不例外,他们做过风筝,想用风筝带自己上天,可最终无功而返……」 「他们试过了无数方法,结果都没用,有一位观察鸟类,发现它们飞天的秘密就在于翅膀,于是他就做了两个大翅膀,弄在自己的胳膊上,寻了一日,从高处一跃而下。」 卧槽! 这个很勇敢啊! 赵曙问道:「后来怎么样了?」 沈安一脸的沉痛,「刚开始还行,甚至还能滑翔一阵子,可后来却失控了,一头栽了下来……」 「竟然能滑翔吗?」 众人不禁赞嘆着,然后想了想那位从天上一头栽下来的后果,不禁嵴背发寒。 「后来又有人想到了空气的密度,想到了孔明灯……」 「咦!」欧阳修走南闯北,见多识广,闻言就欢喜的道:「是啊!当年老夫在外地为官时,曾看到几个孩子在放灯,松开手,那灯就能飞起来……这和热气球不是一样的道理吗?只是那边是灯,这边装的是人罢了。」 第724页 众人恍然大悟,赵曙不禁感慨的道:「朕也见过放灯,觉着神奇,但却从未想到过用这个道理来升天……邙山一脉果然是悍不畏死……」 「陛下,为真理而死,死而无憾,这便是邙山一脉的座右铭!」 沈安代入了这个气氛之中,正色道:「陛下,咱们早就弄出了火药,可在臣之前,谁想到过持续去改进火药,把它用于战阵之上?」 众人摇头,韩琦纠结的道:「火药军中也有用,不过多是引燃,爆燃。」 「毒烟弹就用了,不过是用火药来引燃那些毒烟。」 哎! 沈安很惆怅,觉得这个民族太和善了些。 火药被传到西方后,渐渐就变成了杀人的利器。 指南针传到西方之后,就变成了航海工具,而航海的目的,依旧是杀戮和劫掠。 这个世界没有和平,要想让大宋长久昌盛,长久太平,就要不断去击破那些外部威胁。 而技术进步最明显的时期就是在战争期间。 沈安在憧憬着未来。 当大宋完成了革新改造之后,将会把目光放到外部去,到了那时…… 呵呵! 大宋的未来必然会从大海开始! 出海就会带来收益,有了收益,无数人就会为之发声,到时候大宋的触角也会因此不断延伸,直至发现西方世界。 想想……当大宋的战船铺天盖地的出现在西方时,那些黑暗时代里的西方人会如何? 刀枪?抱歉的很,大宋喜欢用火药,用罐头来作为见面礼。 还有密集的弩箭,以及那些无坚不摧的刀斧手。 爽啊! 沈安心中欢喜,说道:「邙山一脉相信世间万物都能改进,比如说刀枪能更坚硬,更锋利。火药会越来越厉害……」 这是个态度积极的学说,赵曙很喜欢。 他看了儿子一眼,问道:「书院那边如何了?」 这是一个积极的姿态,沈安说道:「邙山书院那边的教学没有问题,学生们很勤奋,只需几年,书院就能出来一批精通杂学的学生。」 「好!」赵曙欢喜的道:「朕想着几年后就有一批知道这些道理的学生出来,就觉得大宋的未来可期。」 沈安打了个哈欠,昨晚上媳妇颇为主动,沈安大喜,于是鞠躬尽瘁了许久,精神难免差了些。 韩琦贊道:「看看沈安这般废寝忘食的做事,臣不禁就想起了自己当年……如今朝中的年轻臣子不少,臣以为就该让他们学习沈安的勤勉。」 「是啊!」赵曙也颇为赞许,「邙山书院,宗室书院,还有出云观……沈安虽然没有实职,可管的事却不少,这般辛苦……朕也有些不忍,来人。」 包拯看了沈安一眼,觉得这小子绝对不是勤勉的性子,至于打哈欠,年轻人永远都睡不够,打个哈欠又怎么了? 陈忠珩上前,赵曙吩咐道:「沈安立下大功,朕心甚慰,宫中正好来了些好东西,多拿些送去。」 这么抠门? 韩琦觉得很纠结,这等有功不赏的情况还要延续多久? 他更担心沈安会持续用打断腿和犯错去抵消功劳,以后会变成一个跋扈的臣子。 跋扈不好啊! 他觉得沈安就该和自己多学学。 「多谢陛下。」 沈安却很坦然的接受了这个赏赐,然后陷入了沉思之中。 曾公亮见了就笑道:「这是在想着和谁有仇,然后去打断他的腿吗?」 众人不禁大笑了起来。 「那边如何了?」 赵曙看着城外方向,众人也想起了张八年和闻小种。 第1080章 并肩冲杀 城外的一个土包上,一群人正在发呆。 这群人僧道都有,他们或坐或站,情绪很不好。 一个僧人看着皇城方向,神色痛苦的道:「刚才那是什么?一大坨啊!就这么升天了……」 「还升了两次。」 「怕是神兽吧?」 「有可能。」 「若是神龙呢?」 「神龙?」 那个很可怕啊! 那个僧人悲哀的道:「那沈安破开巫蛊也就罢了,毕竟巫蛊之道颇为荒谬,可他还说什么世间并无鬼神,即便是有,也忙着呢,没工夫搭理凡人……随着他越发的得意,有不少百姓都信了他的话,不再诚心供奉,如今这日子……难啊!」 另一个道人也苦笑道:「如今供奉的人少了,仅仅能温饱,弄不好自己还得去种地……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是啊!当初咱们的日子何等的逍遥,正好日日参悟大道……可从那以后,这日子就没法提了。」 「种地啊!贫道竟然要去种地……」一个道士悲愤的道:「贫道当年就是不想种地才出家,可如今竟然又回去了。」 大宋开国时,赵匡胤就发现了道观和寺庙成了避税之地,那些百姓一家子都託付在里面,和普通人一样生活,可日子却好过了许多。 可百姓都出家去避税,朝中哪来的赋税? 赵匡胤一方面重申了出家人不得成家的规矩,把那些有家室的全家赶出去,随后又严格出家资格,比如说度牒。 度牒要买,也就是说,你想出家的话,还得花钱去买度牒。 有钱人啊! 第725页 你买了度牒,实则就相当于是交了赋税,于是朝中就不管你,随便你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一个道人见大家沮丧,就说道:「那沈安狠毒,一下就想断了咱们的根,如今他又弄了这个邪法来蛊惑君王,可见狼子野心。诸位放心,朝中有识之士早就看不下去了,他们不会容忍这等歪门邪道在汴梁猖獗……」 一个僧人说道:「玄一,你说什么邪门歪道,可刚才飞升的那个是什么?」 道人干笑道:「多半是邪法,但凡是传承有序的,都该知道那些邪法炫目,却害人的道理。所以大家无需担心,回头咱们去寻些权贵说话……」 权贵大多和方外人有联繫,比如说苏轼和僧道交好就成了一段段佳话。 众人点头,有人说道:「那沈安也不知道学的是什么,竟然能让人飞升,想来我辈多年传承,竟然不能,真是让人无奈啊!」 「今日来了这么一次,不,是两次飞升,咱们看到了,汴梁城中的人肯定也看到了,他们会想什么?」 咱们是寻求飞升的专业人士,却只能看着业余玩票的沈安飞升了…… 这真特么的憋屈啊! 一阵沉寂之后,有人说道:「他们会顶礼膜拜,会认为官家是真命天子……官家的威望会越来越高。」 「那是邪法!」玄一皱眉道:「诸位出去后要多加宣扬。」 「可百姓不会信啊!」 玄一冷笑道:「为何不信?我等乃方外人,正该坚守本源。再说了,以往大家说到神灵时,总是说的天花乱坠,这个就不行?」 嘴皮子才是王道啊! 玄一微微一笑,「诸位,原来汴梁道观以出云观为尊,可那沈安却蛊惑了出云观的观主舍慧,把一个方外清净之地弄的浓烟滚滚。而且贫道还知道那沈安对我方外人颇为不善,他说什么……方外人就该好生修炼,不说感悟大道,起码得不给朝中添麻烦,听听,麻烦,这人竟然把我等看做是麻烦……」 众人都有些怒了,玄一继续说道:「他还说什么……既然出家,那就该自己养活自己,自己种地,自己做饭,自己洗衣,诸位,这是什么?」 「若是什么都要自己干,那贫僧还出家作甚?」 此时赋税颇重,出家是一个避税的好手段。而且若是所在的地方香火鼎盛,甚至还有人来伺候你。 这样的日子真是爽歪歪啊! 可那沈安竟然要断绝咱们的好日子,这谁能忍? 「弄死沈安!」 「对,此人用邪法蛊惑君王,定然会有天谴!」 「老天不杀他,某杀!」 一个道人用了某这个自称,而且看着孔武有力,玄一贊道:「道兄一看就是道尊座下的降魔高人,好!」 「沈安乃是邪祟……」玄一的眼中多了厉色,说道:「可咱们是方外人,要慈悲,只是记住了,回去都说那沈安乃是邪魔外道,蛊惑君王……败坏朝纲……」 方外人的影响力真心不小,一旦他们集体散播这样的谣言,没几年沈安就会成为天下人口中的邪魔。 「沈安是邪魔!」 「沈安是邪魔!」 众人起身高呼,只觉得心情舒畅。 这时两骑飞快而来,近前后,一个干瘦的像是没有肉的男子尖声喝问道:「谁是玄一?」 玄一见他们只有两人,就含笑昂首,「某……贫道就是玄一!」 「动手!」 右边的男子从马背上跃起,落地后就往土包上冲去。 而干瘦的那个男子也不甘示弱,一声长啸后,就飞跃而出。 两人一前一后的沖了上来,差距细微。 而且他们的手中竟然有木棍。 「他们是来找事的!」 「打!」 僧道出行都会带着东西,比如说方便铲什么的,还有棍子短刀。 一句话,这年头强人不少,为了安全,还是带些防身的兵器吧。 瞬间山包上就多了棍棒和方便铲,有人怒道:「你等何人?」 闻小种率先沖了上来,一把方便铲就抡了过来。 长棍抽打在僧人的手臂上,咔嚓一声,方便铲落地,闻小种沖了进去。 「打死他!」 乱棍挥击,闻小种身体旋转,长棍舞动的密不透风。 一阵格挡的声音之后,他安然无恙站在那里,僧道们讶然,有人喊道:「这人厉害!」 砰砰砰砰砰砰! 闻小种一阵抽打,周围就倒下了一片。 而在另一边,张八年觉得长棍是累赘,就扔了出去,一个道士见状不见欢喜的道:「看贫道的……」 他一棍迎头而去,张八年随手抓住棍子,身体前沖,竟然是伸出了鹰爪。 道人的反应哪里比得过他,就大喊一声,然后伸手格挡。 呯! 手臂被撞开,干瘦的恍如干尸的张八年一爪就抓在了道士的肩头,然后微微发力。 「嗷……」 惨叫声响彻云霄,张八年松开手,道人的肩头已经是血流如注。 他径直冲了上去,双手成爪,见人就是一爪。 前方的闻小种回身见他弃棍,也丢弃了自己的长棍,然后凭着拳脚一路打上去。 张八年是皇城司的都知,在赵祯当朝时,曾经发生过宫中谋逆事件,所以武艺高超的张八年就得了赵祯的看重,不但执掌皇城司,更是在必要时成为帝王贴身护卫。 第726页 而闻小种却没有什么名气,出身更是不值一提。 闻先生手下有许多刺客,闻小种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可刺客见不得人啊! 张八年在前沖的时间里,甚至还看了看闻小种的出手路数。 很阴险,很凌厉。 当看到闻小种一腿踢爆了一个道士的胯下时,张八年的眼皮子不禁颤动了一下。 某就是没了这个东西啊! 他们二人冲杀进来,如入无人之境,玄一见了就喊道:「你等何人?贫道与你二人无冤无仇,为何要来厮杀?」 人群中,几个僧道缓缓在后退,看他们满脸汗水的模样,分明就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那是张八年啊! 那个传闻中的皇家鹰犬,残忍的能下地狱的内侍,他竟然亲自来了。 而且他指名要寻找玄一,众人一想玄一在此次事件中的作用,不禁浑身冷汗。 鼓譟,聚集在一起议事,准备去传沈安的谣言…… 这是想干啥? 错了啊! 这几个僧道缓缓后退,而不认识张八年的玄一却喊道:「谁能弄死他们,回头贫道愿意资助他。」 僧道也是要用钱的,谁能弄来钱,谁就是能人。而能人自然升职最快,能担任最重要的职务。 所以这话一出,那些僧道眼睛都红了。 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咱们是方外人,但不想当方丈和观主的就不是一个好的方外人。 沖啊! 一阵厮杀后,现场倒下一片。 闻小种和张八年站在一起,相对一视。 「你不错。」张八年没想到闻小种竟然能和自己并肩冲杀出来,更没想到的是他丢弃了木棍。 这是不占便宜的意思,你张八年用拳脚,那某也如此。 那边的玄一已经懵逼了,他对身边的那个强壮道士说道:「道兄,就看你的了。」 这个道士就是先前被夸为道尊座下的降魔高人,玄一把希望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 而那几个认出了张八年的僧道已经跑了下去。 他们准备开熘。 马蹄声骤然而起,数百骑从四面而来。 「是官兵!」 那个强壮的道士绝望的喊道:「不关贫道的事,是玄一,是玄一……」 玄一退后几步,厉声道:「贫道乃是有德之士,你等若是敢动手,回头……」 张八年和闻小种齐齐前沖,半空中,张八年一爪抓向玄一的咽喉。 而闻小种已经扔出了小钎子。 第1081章 当护院比进皇城司好 玄一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受上天眷顾之人。 在很小的时候他就成了道士,渐渐长大后,他每日目睹着俗世的繁华,看着那些权势,那些财富…… 渐渐的他就嚮往着外面的世界,直至和一个官员有了交情。 方外人和权贵官员交好,一半会冠以交流琴棋书画,诗词文章的名头,这样显得高雅。 可这实则就是一个各取所需的过程。 方外人和权贵交往,要的是名声和好处。 有了权贵作为好友,不管是在哪方面,方外人都能获得无数好处。 而权贵和方外人交好,则是取脱俗之意,给外界一个信息:某实际上和方外人也就差一份度牒而已,淡泊名利的让人唏嘘。 玄一长得仙风道骨,再加上言谈举止洒脱,那些权贵见了不见欢喜,于是多了无数朋友。 这次他组织了些僧道至此,也是想看看沈安弄的什么鬼,若是可以,他就准备从舆论上给沈安一击。 他差不多成功了,可就在此刻,两人飘然而至,一路把他召集的僧道打趴在地上。 「为什么?」 鹰爪袭来,但小钎子更快一步。 「他是张八年!」 小钎子扎进了玄一的大腿上,他单膝跪下,恰好避开了张八年的一爪。 他是张八年? 瞬间所有的事情都清晰了。 「官家就为了这事发怒……果真是……暴君啊!」 他单膝跪在那里,刚抬头,闻小种就呼啸而至。人在空中,双手夹住了玄一的脸颊,借着身体前沖之势微微侧身发力。 咔嚓! 玄一马上就看到了自己的身后。 张八年已经止步回身,冷冰冰的看着这边。 那几个逃跑的僧道又跑了回来。 不远处,骑兵轰然而来,手中的长刀在闪烁着光芒。 那个……暴君! 闻小种止步,微微抬头。 「你不错。」 张八年输了,他没有输在实力上,而是输在了机变上。 「你在前面很直爽。」他盯着闻小种,「某擅长鹰爪,丢弃棍棒是本能。可你呢?为何丢弃棍棒?你是想让某大意吗?那你成功了,某方才就没想到你的小钎子,所以大意了。」 他觉得闻小种是用了手段。 「某没想过要让你大意。」 闻小种回身收了小钎子,在玄一的衣裳上擦干净血迹,说道:「郎君让某来,那么某就尽力而为,若是某想赢你……咱们俩捉对厮杀胜负难料,但若是看谁先杀了玄一,你不及某……」 说话间,一股子自信就洋溢了出来。 「是了,你是刺客!」张八年想起了闻小种的各种诡异的手段,不禁冷笑道:「你等是出手的,而某带着皇城司是护卫的,一攻一守。那你为何不用那些刺客的手段?」 第727页 刺客最基本的能力就是在人群中干掉自己的目标,但今日的闻小种就和一个沖阵的勇士一样,一步步的冲杀了出来。 这不符合刺客的思路。 「不。」闻小种说道:「某是想用最快的法子杀掉玄一,只是郎君叫人带话,让某试试所学……」 「什么所学?」张八年觉得自己怕是有些轻视了这个前刺客。 「郎君一直让某学习战阵厮杀的手段,几度上阵,某自觉还不错,今日便用此法和你比一番,只是最后某还是不自觉的用了小钎子,罢了,回头某再苦练。」 他微微颔首,然后往土包下走去。 「某不需要你的谦让!」 张八年皱眉道:「某擅长捉对厮杀,而你却多了战阵厮杀的手段,某不及你,回头某也会练练,咱们下次再比过。」 闻小种说道:「郎君必然不许。」 他是想寻个好对手来练练,张八年就是最好的人选。 可他知道沈安的意思,大抵是不想把自己的底气全部暴露出去。 而他闻小种的武力值就是沈家的底气之一。 「什么时候他这般相信某了?」 闻小种有些诧异,在他进入沈家之后,沈安对他是用,但却带着警惕和戒备。 可现在竟然把自己当做是沈家的底气之一,这是啥意思? 「沈安为何不许?若是不许……」张八年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招揽的话,「你可愿来皇城司?只要你来了皇城司,某会让你有用武之地,而且……想做官吗?某能让你几年之内在皇城司内部飞黄腾达。」 已经走到边缘的闻小种回身笑了笑。 这人笑起来竟然很温柔。 「多谢张都知,某不去皇城司。」 他转身下坡,张八年觉得这样的人在沈家当护院真是太可惜了,就说道:「为何?难道当护院有在皇城司强?」 闻小种停住脚步,就在张八年觉得自己能成功的挖沈安的墙角时,就听他说道:「当然,当护院更好。」 张八年无语抬头,那双深凹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迷茫之色。 竟然有人宁愿当护院? 闻小种一路进城,发现今天的汴梁城热闹了不少,特别是酒肆,几乎是家家爆满。 一个男子站在酒肆的门内,端着酒盏喊道:「官家是真命天子!」 「没错!」 酒肆里面传来了更多声音。 「今日有神龙在宫中升天,还两次,这不是真命天子是什么?」 「大宋传承百年,总算是出了个真命天子,就和汉武帝唐太宗差不离,这大宋啊!它要生发起来了。」 「那是,汉武驱除匈奴,唐太宗击败了突厥人,这大宋呢?」 酒肆里欢呼了起来,「大宋会击败辽人,击败他们!」 「为了官家!」 「为了官家!」 酒肆里的男人们在举碗相庆,气氛热烈。 汴梁城中处处都在庆贺,闻小种不懂这种情绪,回到家中后,就去请教了沈安。 沈安正在惬意的喝茶,脚边还卧着花花。 「自从有了帝王以来,百姓就在渴望着出现明君,他们把所有的希望,对美好生活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明君的身上。」 沈安喝了一口茶水,想起了先前包拯的话,不禁就笑了。 ——这个热气球要封口,暂时不要再用。 革新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帝王,而给赵曙造势就显得刻不容缓。 可再怎么造势也没有这次的动静大吧? 「外面说是神龙升天,百姓心中有了底气,觉着这是明君……这是好事。」 「明君?」 闻小种不解,他从小就在练习刺杀之道,对所谓的帝王压根没什么好感和印象。 有帝王某还是这么活,没有帝王也是如此。 「对,明君。」 沈安真的是很惬意,「包公此次之后,就算是在政事堂彻底的站稳了脚跟,好啊!」 包拯和沈安就是一体的,这是大家公认的事儿,赵曙算是默认。 这是个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老少联盟,此次沈安立下大功,包拯间接受惠,政事堂里再无人敢小觑他的资格。 在革新的大背景下,什么资格和资历能比得过为官家造势? 而且这还是真命天子的造势,无敌了啊! 沈安兴奋的不行,闻小种却不理解这种情绪。 「哥哥,咩咩病了。」 果果急匆匆的来了,一双手上全是草汁,眼中含泪。 沈安以为她的手怎么了,就捉过来看,发现是草汁,就问道:「咩咩怎么了?」 这妹妹给爱宠取名字也是霸道的很,咩咩,这不就是羊叫唤的声音吗? 看到果果伤心,闻小种马上就说道:「小娘子勿忧,小人马上去请了郎中来。」 果果泪水盈眶,看着可怜极了,「可是……可是郎中不是给人看病的吗?」 闻小种的眼中多了冷色,「小娘子放心,他会给咩咩看病的。」 不给就剁了你! 「不要冲动!」沈安很头痛闻小种的状态,用手搓搓脸后,说道:「去吧去吧,别动粗啊!」 稍后闻小种就带来了一个老郎中,据闻是汴梁名医。 沈安也闻讯而来,和老郎中见礼后,很是纠结的道:「麻烦先生了。」 第728页 老郎中喘息了一下,那拉风箱般的声音让人担心他随时会倒下。 「病人呢?」 老郎中还以为沈安是病人,就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去,「伸手来。」 这是要拿脉。 医生让你干啥你就得干啥,这是后世的规矩,所以沈安下意识的就伸手出去。 老郎中看了沈安一眼,这是望闻问切中的望,随后他直接省略了问,就吸吸鼻子,说道:「年轻人,莫要流连于床笫之事,那不好……看你面色发青,怕是肾水已经伤了吧?」 沈安摸了一把脸,无语的道:「先生,这是草汁。」 哥的肾不虚啊! 「草汁?」 老郎中凑过去看了一眼,哦了一声,「年轻人就是顽皮,病人是谁,带老夫去看看!」 沈安无语,然后说道:「请了先生来,是想……家中有头……和家人般的羊病了……」 「给羊看病?」 老郎中大怒,起身道:「荒唐!荒唐!沈县公这是要羞辱老夫吗?今日之事传出去,沈家就会成为汴梁医者的公敌!是可忍,孰不可忍,老夫真是不能忍……」 果果可爱,一家子都喜欢她,外面站着的僕役们都有些难过。 这下完蛋了,要是咩咩死了,果果多半会伤心难过,弄不好会很久。 怎么办? 闻小种的眼中多了冷色,说道:「想在夜间悄无声息的死去吗?保证仵作查不出毛病来。」 这是刺客的基本手段,但沈安不用,唯一对此有兴趣的就是王雱。 这是很实在的威胁,老郎中霍然起身,挺着胸膛说道:「来,老夫今年七十有二了,早就该死了……另外你去问问,当年那些权贵就算是提着刀架在老夫的脖子上,老夫可曾害怕吗?没有!」 他往前一步,神色毅然决然的道:「老夫活了七十余年,从未对别人低过头,今日你可来试试,老夫若是怕了,那便该死。」 顷刻间房间内外肃然。 第1082章 心狠手辣的赵曙 老郎中叫做刘贤,从医多年,在汴梁杏林中堪称是德高望重。 所以当他发怒后,除去闻小种的眼中多了些莫名的东西之外,外面的僕役们都有些怯了。 这便是正气凛然! 回过头,刘贤淡淡的道:「老夫这便去了……」 沈安轻笑了一声,「来人!」 门外进来了庄老实。 沈安吩咐道:「刘先生辛苦,准备一百贯的铜钱……」 庄老实一怔,再看向刘贤时,那态度已经变了。 「老夫在汴梁行医多年……」 沈安伸出两根手指头,「两百贯!」 刘贤迟疑了一下,「老夫……老夫……」 沈安再弹出一根手指头,「三百贯……那只羊从小就和某一起长大,捨不得啊!」 刘贤干咳一声,说道:「竟然是如此吗?那便和家里的爱宠一般,罢了,老夫也不忍心见你伤心,那羊呢?」 闻小种在边上傻眼了。 「带先生去。」 沈安起身,庄老实请了刘贤出去。 见闻小种还在纠结,沈安说道:「还不明白?」 「砸钱吗?」闻小种觉得自己的武力能起到的作用好像并不大。 「不止。」沈安说道:「砸钱是一回事,可刘贤这等人还好面子,所以某还得说咩咩是和某一起长大的。可咩咩才几岁……很荒谬吧?」 「是。」闻小种觉得这纯属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他知道这是谎言,但却能有个台阶下,这就够了。」 沈安想让闻小种变得机灵一些,以后好承担更多的责任。 可闻小种的关注点马上就变了,「您没提小娘子,这是护着小娘子的名声吗?」 「对。」沈安说道:「果果还小,这个世间对女子苛刻,若是以后传出去,会有人说果果奢靡,不知世事。」 后世为了宠物花钱是正经事,但现在却不同。而且咩咩还是一只羊,这个就更奇葩了。 「您这个兄长极好。」 闻小种告退,沈安没好气的道:「你别惹怒了郎中,小心他们给你下药。」 闻小种自信的道:「您放心。」 他是刺客,本身就是下毒的好手。 出了这里之后,闻小种就去了厨房,照例准备帮厨。 曾二梅做了母亲之后,厨艺突然有了一个飞跃,全家上下吃的赞不绝口。 「咩咩拉肚子了,二梅。」 「肯定是我昨日没餵好它。」 「早知道我就该把咩咩放回山里去。」 这个小娘子啊!把咩咩送回山林里,它的下场会更惨。 「你来了。」 果果看到闻小种进来,就说道:「咩咩好了吗?」 闻小种坐下,接过簸箕,熟练的开始择菜。 果果双手托腮,在想着自己的爱宠。 闻小种想转移她的注意力:「小娘子,外面的人都说官家有天命呢。」 「天命啊!」 果果看着炉膛里的火焰,说道:「哥哥说天命最不靠谱……可是百姓都相信,要百姓都相信了,才会拧成一股绳,一起使劲……不过骗人就是骗人……」 闻小种听到这话,不禁就点头,正准备贊同,果果却皱眉道:「不过哥哥骗人不算骗人,你说是不是?」 第729页 呃! 闻小种很想说不是,可在果果的注视下,他违心的说道:「是,郎君不算骗人。」 这个世间能让他违心低头的也就是眼前的这个小女孩。 他觉得自己说谎了,但却很欢喜,这时陈洛来了,见媳妇做的是鸡蛋炒豆腐,就凑过去嗅了一下,贊道:「真香。」 「帮我放盐。」 曾二梅一个人很忙,帮忙的闻小种也凑过来,果果也凑热闹,一时间灶台边都是人。 陈洛拿起盐罐子抖,曾二梅见了就喝道:「要用勺子。」 「哦!」 陈洛嬉皮笑脸的继续抖,结果花花来寻果果,一下就撞到了他的腿,让他的手腕抖动了一下。 盐巴哗啦啦往下落…… 陈洛傻眼了。 「小娘子,郎中治好了咩咩!」 陈大娘欢喜的在外面喊着,果果闻声差点蹦了起来,「我的咩咩,走,看看去。」 闻小种也跟着出去了。 曾二梅觉得差不多了,准备起锅。 不过起锅前得尝尝味道,她用勺子舀了一块鸡蛋,用手拈着送进嘴里,微微点头,准备夸赞一下自己的手艺。 然后一股巨咸就袭击了她。 盐巴放多了的味道很古怪,让人很难受。 曾二梅缓缓侧身看着陈洛,陈洛干笑道:「某放哪个盐巴的时候,是被花花撞到了……」 曾二梅再转身,厨房里压根就没有花花的身影…… 「好咸啊……呸呸呸!」 「不是某!」 「你还跑!」 「……」 沈家一阵鸡飞狗跳,陈洛蔫蔫的,果果却很是欢喜。 韩琦也很欢喜,中午宰辅们聚餐时,就说了一番话。 「外面都在说官家乃是真命天子,百姓欢呼,都安心了。好,好啊!拿酒来!」 这个…… 边上的小吏有些犹豫,「韩相,这是上衙啊!若是被御史看到了……」 御史要是看到了,绝壁会弹劾宰辅们工作时间喝酒。 「谁敢弹劾就弄死谁!」 韩琦跋扈的道:「今日老夫高兴,诸位谁能陪老夫喝一杯?」 「老夫的酒量也不差。」 包拯的心情也不差,此刻就差红光满面了。 韩琦斜睨着他问道:「可敢一战否?」 包拯淡淡的道:「随意。」 「准备酒菜!」 今日神龙飞升,外间的百姓议论纷纷,主题就是官家这个真命天子是怎么得到了神龙的眷顾。 官家的威望提升,这对韩琦来说就是天大的好事。 「包相,折克行求见。」 嗯? 折克行在万胜军中锻鍊,按照沈安的安排,在折家耀眼时,他必须要蛰伏着,所以没啥动静。 可他竟然越级来求见包拯,这是什么意思? 「让他来。」 韩琦今日上了一回天,还差点遭遇了不测,此刻兴奋渐渐消退,人有些疲惫。 少顷折克行进来,行礼后说道:「昨夜测试热气球,有人跟着窥探被擒住,沈安想追索背后那人,就故意放了那个陈二,随后派了乡兵跟随。下官在前面查探,发现了陈二的背后那人……」 韩琦冷笑道:「昨夜热气球一旦被人发现,那些人就会鼓譟,什么神龙飞升?到时候会成为笑话。」 君臣之间合作作弊的历史很悠久了,那些在史册上堂而皇之记载着的神迹,许多都是君臣合作的产物。 这些合作只是为了让帝王和朝堂更具有威信,有利于统治。 大宋此刻处于革新的开端,若是被人来这么一下,帝王顿时成为笑谈,威信荡然无存。 曾公亮闭上眼睛,说道:「其心可诛!」 欧阳修冷冷的道:「谁?」 折克行说道:「汴梁豪绅林弥。」 「豪绅?可笑。」包拯说道:「这背后还有人,不过不打紧,来一个拿下一个……」 这话暗藏杀机,韩琦却皱眉道:「此事涉及到了官家,还是先禀告吧。」 折克行说道:「韩相,因为不能打草惊蛇,那陈二已经进了林家,下官担心消息外泄!」 「那他死不足惜!」韩琦说道:「此事谁去一趟?」 曾公亮起身道;「老夫去吧,若是陛下震怒,诸位还请帮衬一把。」 韩琦点头道:「好说。」 赵曙要发怒也不会冲着你曾公亮发作,你这是想去单独见官家罢了。 留身独对,宰辅不能为,不过我韩琦却不在乎,你去吧。 曾公亮见他不反对,心中暗喜,然后端着脸出去了。 折克行告退,韩琦看着他,突然问道:「据闻你的酒量不错?」 折克行木然道:「下官不怎么喝酒。」 他是不怎么喝酒,因为作为万胜军的都虞侯,在军中他必须要做出表率来。 韩琦摇摇头,「西北苦寒,老夫当年在西北时,军中时有饮酒,那些军汉酒量颇大,可却不及老夫。老夫记得折继祖的酒量不错,你……」 这时酒菜来了,韩琦只觉得心神放松,迫切需要喝几杯,就说道:「给折克行也来。」 包拯皱眉道:「韩相,他今日还得回军中。」 「老夫在,歇息一日。」 首相亲自给你折克行假期,爽不? 第730页 折克行想起了自己上次答应果果的礼物,就点头,「是,下官听从韩相吩咐。」 「这就好,这就好啊!」韩琦指着酒盏说道:「来,陪老夫喝一场,看你几时会醉。」 折克行木然坐下,举着酒盏就干。 「好。」 韩琦跟着干了,酒水下肚,上午受到的惊吓渐渐被纾解。 只有包拯在边上发呆。 他记得沈安曾经说过折克行的酒量。 ——遵道的酒量……反正这几年下来吧,从未醉过。而且他最喜烈酒,越喝越清醒! 韩琦,你真是作的一手好死啊! 「来,干了,哈哈哈哈!」 …… 曾公亮见到了赵曙,把折克行的消息转达了,然后说道:「官家,臣愿意率人去拿人。」 这是抢表现,想收穫帝王的好感。 所以宰辅一般不能单独和帝王见面,原因就在这里。 赵曙淡淡的道:「此事朕有分寸,曾卿且去吧。」 曾公亮抢表现失败,恹恹的走了。 「官家,圣人在等您用饭呢!」 陈忠珩觉得赵曙有些不对劲,冷飕飕的。 天热了,这冷飕飕的好啊! 赵曙也不急,一路到了后面,把这事儿告诉了高滔滔,随后说道:「当年先帝在时,就在庆历年间,外间也有这等事发生,大抵是想让帝王威信扫地……去问问娘娘,当年是如何应对的。」 他说话时笑吟吟的,可陈忠珩却打了个冷颤。 这是要寻找当年的案例,然后再下狠手收拾林弥。 高滔滔说道:「全家流放吧。」 她很愤怒,觉得这是对自己丈夫的重大威胁和侮辱。 赵曙点点头,淡淡的道:「我准备把那一家子都赶到海边去。」 「那还不如去琼州呢!」 高滔滔觉得丈夫太过心慈手软了些,赵曙说道:「水军以后会在海外建立堡寨,需要不少苦力……」 这年头的人不愿意背离故土,而离开中原更是不可能…… 这个够狠! 第1083章 这是谁的天下 后宫之中跟红顶白屡见不鲜,当红的热闹,过气的冷清。 慈寿宫里,陈忠珩到时,曹太后正在织布。 棉布很细密,她一下下的动作,仿佛是个人偶。 「娘娘……」 陈忠珩有些憷曹太后,声音都放低了。 那动作暂停了一下,然后嗯了一声。 「谁?」 曹太后缓缓回头,那张脸看着有些茫然。 陈忠珩低头道:「娘娘,臣陈忠珩。」 后宫孤寂,曹太后唯有练武织布来打发时间。 这便是外人艷羡的富贵,却不及普通人家的热闹。 很可怜的娘娘啊! 陈忠珩心中唏嘘,曹太后起身,缓缓走了出来,边上的任守忠说道:「娘娘可要喝茶吗?」 曹太后不干政,任守忠就只能跟着枯守。他也想过去钻营,不过在赵曙那里却屡屡碰壁。 曹太后皱眉道:「整日喝茶喝茶,不渴也喝,很有趣吗?」 任守忠低头,「无趣。」 这个娘娘还是那个脾气啊! 陈忠珩不知怎地,心中竟然有些欢喜。 这个宫中循规蹈矩的人太多了,多一个能持刀斩杀贼子的曹太后,恍如多了一抹亮色。 「何事?」 曹太后缓缓踱步,渐渐的加速。 陈忠珩跟在后面说道:「有人窥探官家的布置,想让官家威信扫地……官家令臣来请教娘娘,庆历年间也有此等事,当时是如何处置的?」 「庆历年间啊!」 曹太后想了想,问道:「可是今日宫中升起的那个东西?」 「是。」 别人能瞒着,曹太后却不可能。 「那时……当时先帝仁慈,只是呵斥了那人……」 啧!这个仁慈是一点儿水分都没有的,只是仁慈的让人肝疼。 曹太后的脚步越来越快,大抵是想藉机熘达一圈。 陈忠珩跟的有些吃力,却不敢被拉下,否则这位娘娘说不定会赏自己一顿棍子吃。 「先帝那不是仁慈,而是软弱,告诉官家,此等人莫要犹豫,斩杀了!」 曹太后止步回身几乎是同时完成,后面紧紧跟着的陈忠珩一个急剎车,随即膝盖承受不住冲击力,就跪了下去。 「为何下跪?」 曹太后觉得陈忠珩太过谄媚了些。 某不想跪啊! 陈忠珩心中叫苦,赶紧爬起来说道:「娘娘威严,臣情不自禁……」 「那回头就跪半个时辰再回去吧。」 曹太后难得的揶揄了他一下,然后说道:「去吧,告诉官家,此等事万万不可有半点手软,否则那些人会得寸进尺……到时候悔之晚矣!」 她想起了当年的赵祯,那个仁慈的帝王。 「帝王……不该仁慈啊!」 她负手往上走去,缓缓进了房间,然后织布的声音传来。 陈忠珩冷汗直冒,急忙过去告退。 曹太后想了想,「若是他不敢,就来说说,老身带人出去斩杀了那人!」 呼! 陈忠珩觉得一股子寒风扑来,不禁后退了一步。 「是。」 这位娘娘看来是手痒了,想杀人。 第731页 最近千万别来这里,等情绪好了再说。 …… 呯! 茶杯摔在地上粉碎,周围的宫女内侍噤若寒蝉。 赵顼挥挥手,指间残留的茶水滴落,然后笑道:「手滑了。」 来禀告的乔二说道:「大王,官家饶不了那人。」 内侍从来都是贵人最亲近的人,因为他们知晓贵人的所有事儿,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甚至是丑事。 「那就是神龙。」 赵顼淡淡的道:「从秦汉以来,百姓总是被蒙蔽的那一群人。帝王高居其上,宰辅调理阴阳……官吏士绅统治天下……无数人在愚昧百姓,可他们为了什么?」 他缓缓起身,目光投向外面,「有人为了私利,有人为了政争,有人为了方便统御……可大宋蒙蔽百姓是为了什么?」 乔二谄笑道:「当然是天下。」 「天下!」赵顼看了他一眼,冷冷的道:「这是谁的天下?」 「当然是官家的……」 乔二和王崇年几乎是同时给出了答案。 「官家的……」赵顼说道:「秦汉到唐,再到混战,每当王朝末年,百姓总是会揭竿而起,大楚兴,陈胜王;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乔二只觉得嵴背发寒,不禁缓缓跪下。 「那时的君臣蒙蔽百姓是为了什么?是为了那些贪婪的官吏和豪绅,为了方便他们去压榨百姓……可大宋能吗?」 赵顼想起了自己当年去的文峰村,以及那个怯生生,害怕被自家父亲卖了的大娘。 「某要出宫!」 随后皇子就带着几个侍卫出宫了,消息传到赵曙那里,有人说赵顼并未通禀就出宫,有些忘形了。 大宋的皇帝都喜欢用纳谏来彰显自己的宽容和谦逊,可这人却看错了赵曙。 「拿下去,打!」 那人还在挣扎,高滔滔怒了,喝道:「还不快去?」 飞燕和昭君齐齐过去,一个肥头大耳,一个满脸横肉,近前就抓住了内侍的臂膀,右手一拧…… 「嗷……呜呜呜!」 飞燕娴熟的从怀里拿了一团布出来堵住了内侍的嘴,然后和昭君一起将这人弄了出去。 「你的人……」赵曙的嘴角抽搐着,「不错。」 飞燕和昭君都是历史上有名的美人,可看看这两个吧,一个浑身肥肉,一个满脸横肉,目露凶光……这么取名字真的好吗? 高滔滔说道:「官家,那人怎么办?」 赵曙的神色微冷,说道:「且看看大郎去了哪里。」 「官家,皇城司的人已经封住了林弥家。」 「好。」 赵曙神色莫测,「此事……等大郎回来了再说。」 高滔滔不解的道:「为何?官家,只需令皇城司出手即可,为何要等大郎归来。」 「因为……这个孩子还是多了些优柔寡断。」赵曙拿起一份奏疏看着。 室内安静,高滔滔静静的想着心事,正准备离开时,赵曙幽幽的道:「先帝仁慈,好是好,可也给大宋留下了许多难题。从我这里开始,大宋再不变……那就有亡国之险,弄不好还得等大郎那一代人才能稳住……所以,他不能优柔寡断,更不能仁慈。」 高滔滔悚然一惊,「官家,大宋会亡国?臣妾看大宋蒸蒸日上呢?」 「是啊!在无数人的眼中,大宋如今到处都是蒸蒸日上,可他们却忘了一点,那些反对新政的人依旧势力庞大,一旦松懈,他们随时都有可能反扑,到时候一切皆会化为乌有。」 后来王安石黯然下台,司马光上台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废…… 废掉和新政、王安石有关的一切政策…… 这就是大宋的柄国重臣。 他们做事不是看利弊,而是看立场。但凡是我保守一派的都是大才,但凡是王安石新党一系的都是佞臣…… 大才要重用,佞臣自然要打压! 而且他们不遗余力的废除了那些新政,不问情由,不问好坏,一律废除…… 连苏轼这个铁桿的新政反对者都看不下去了,说他们是一丘之貉。 赵曙见她茫然,就觉得妻子还是天真了些,「就说此次窥探之事,这就是反对新政的那些人干的,只要有他们在,只要压不住他们,这个大宋……就还身处危险之中。」 高滔滔心中难受,「这般艰难吗?」 此时的她夫君尚在,儿子还在成长之中,还不是后来被保守派赞誉为女中尧舜的高滔滔。 赵曙莞尔道:「世间事当然艰难,不过如今大宋却好了许多。你想想,如今朝堂之上的那些人支持谁?他们都在支持我。那些反对者都被朕压着,就像是司马光,知谏院做了好几年,可我就是不让他动弹……哈哈哈哈!」 他起身,意气风发的道:「宰辅和君王一心,外部不断获取胜利,这样的大宋,前程无量!」 他走到门边回身,目光炯炯的道:「此后朕当青史留名,而你,作为朕的妻子,你也将会在史书上留下重重的一笔!」 高滔滔看着他,只觉得心中全被柔情给填满了,就起身盈盈走过去。 「妾身从未见过官人这般英武之人呢。」 高滔滔缓缓靠在他的胸前,只觉得从未有过的宁静。 外面跑来了几个少女,为首的却是赵浅予。 第732页 陈忠珩见了就摆手,示意暂时别靠近。 赵浅予捂着嘴,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父母亲密的依偎在一起,忍不住眼睛就笑成了弯月。 几个少女在一起嘀咕着,陈忠珩见了只是宽容的笑笑,也不通报。 这些少女在深宫之中就像是被幽禁一般,唯一的乐趣就是聚在一起说笑,然后去各处熘达。 以前宫中有规矩,可高滔滔是谁,在她看来自己的话就是规矩,于是一个交代下去,公主们就自由了许多。 那边的几个少女嘀咕完了,最后是赵浅予走了过来。 少女的脚步轻盈,仿佛是一朵羽毛,没有丝毫重量。 「见过陈都知。」 赵浅予福身,陈忠珩不敢怠慢,赶紧低头拱手,「见过公主。」 赵浅予先笑了一下,陈忠珩惊鸿一瞥,觉得自己看到了一朵花儿在绽放。 「敢问陈都知,可知道大哥去了哪吗?我有事想求他。」 她有些紧张,陈忠珩笑道:「这对于您来说不是什么机密,他们说大王去了城外的文峰村。」 赵浅予艷羡的道:「我也想去。」 陈忠珩笑道:「那边苦着呢。」 「浅予……你们来。」 那边的帝后已经分开了,一本正经的召唤着女儿们。 第1084章 我养你 「记得咱们上次是嘉佑六年来的文峰村吧?」 「是,大王的记性真好。」 王崇年的马屁很没有营养,让乔二有些不屑。 「这是文峰村?」 上次他来文峰村时,这里冷冷清清的,那些房屋都被掀开了屋顶,只余下常二一家子。 那时候的文峰村和鬼村没啥区别,可眼前的文峰村却…… 一片整修一新的屋宇,炊烟从屋顶缓缓冒出来…… 一群孩子在村口打闹着,他们穿着有些破烂,但却再也看不到衣不遮体。 「你们找谁?」 一个大些的男孩子走过来盘问道。 赵顼问道:「常二家可有人在?」 男孩看着他,说道:「你是不是来看大娘说亲的?」 「大娘说亲?」 在赵顼的印象里,大娘还是那个怯生生的瘦弱女孩子,竟然就能说亲了吗? 他不动声色的道:「给带个路。」 王崇年给了几枚铜钱给男孩子,男孩子欢喜的道:「就在里面。」 赵顼一行人跟着进了村子,那些人家都开门看稀奇。 一个年轻人,身边跟着一群壮汉,这是来干啥的? 「今日媒人来给大娘说亲,下半年就嫁了呢!」 「这难道是来看大娘的?」 「怎么可能?大娘瘦巴巴的,又爱发呆,而这个年轻人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哪里能看得上大娘?」 「也是啊!」 赵顼听着这些闲话,心中微动。 常家的门前聚集了不少人,男女老少都有,大家都在笑。 「年轻人哪里来?」 一个老人用浑浊的眼睛看了赵顼一眼。 「城中来。」赵顼听到里面有个妇人在说话的声音,很夸张的腔调。 「……常二哥,你家大娘看着可真是水灵,今日男方家也来了人,那个……五姐,你来相看相看。」 另一个声音传来,「这是……瘦巴巴的,怕是不好生养。而且还呆板,不会是傻子吧?常二哥,要多些陪嫁才行,否则这门亲事就作罢。」 「这……我家大娘不傻啊!大娘,说个话,快些!」 常二的声音很是焦躁,「快呀!」 大娘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她看着屋里的人…… 媒婆一脸的欢喜,因为这对于她而言就是一个生意。 男方家的五姐微微昂首,微胖的脸上多了得意,那泛着油光的嘴说明她今日吃了一顿不错的午饭。 现在的日子好过了些,可吃午饭依旧没有成为习惯。 一群人就像是在买卖某件货物。 常二在催促着女儿,在他看来这就是一门好姻缘,至于女方的嫌弃,嫌弃的才是买货的,这个道理他非常清楚。 若是男方不满意的话,这位五姐早就扬长而去。 所以这门亲事成定了。 「大娘,快些!」 常二觉得自己一生都是为了儿女在奔忙,如今女儿要定亲了,他的任务也就完成了三成,剩下的七成就是自己的儿子斧头的前程。 斧头在读书,哪怕今日他的姐姐定亲,常二也不许他告假。 养儿防老,因为女儿终究是别人家的,只有儿子才会给你养老送终。 这是常二和无数人的想法,在这个女人地位低下的时代,他们别无选择。 大娘好像在害怕,嘴巴微微张开,木然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爹爹……别卖我……我会干活……」 室内的气氛一下就变了。 常二跺脚,骂道:「老子哪卖你了?这是你未来的夫家来人了。」 媒人嘆道:「这孩子没见过世面,五姐啊!她这是被你吓到了。」 五姐笑了起来,然后走过来,伸手去捏大娘的身体。大娘在躲…… 「站好了!」常二喝了一声,然后满意的看到女儿木然站着,不再躲避。 「这个孩子一看就是个呆傻的,娶回去也就只能干活生孩子……」 第733页 五姐一边捏摸着大娘,一边不满的道:「不行啊!呆板,干瘦,这娶回家去,家里的弟弟难道每日就对着一根木头?常二哥,这陪嫁……」 她的目光挑剔,语气不屑,仿佛是在挑选一条小狗。 常二笑道:「这个……某这边尽力而为吧,你也知道文峰村的情况……」 大娘看着他的嘴唇在动,突然很慌。 她的目光缓缓转动,看到了门外的赵顼。 那一年沈安和赵顼来到了文峰村,坚守的常二一家子被吓坏了,直至沈安和赵顼出手拿下了陈大官,从此文峰村就算是摆脱了困境。 她记得赵顼,记得赵顼当时看到自己就落泪了。 他来做什么? 大娘此刻想的是沈安。 沈安的出现不但挽救了她的家,也改善了父亲对她的态度,可以说是半个救命恩人。 此刻她希望沈安神兵天降,然后把媒人和那个把自己当做是货物的五姐赶出去。 她觉得那个五姐就是恶魔,而那个准备娶自己的男子多半也是。 她很怕。 「……再多些,否则这门亲事就作罢!」 五姐露出了贪婪的面目,和常二在为了大娘的陪嫁争执。 这年头女子要厚嫁,陪嫁一定要多,否则家里丢人,女子嫁过去也会被夫家看不起。 但常家也没多少家底,若是倾家荡产,常二也不会干。 「再加些!」 五姐面红耳赤的喝道:「再加些此事就成了。」 常二摇头道:「真的不行了,再加这一家子都活不了……」 五姐冷笑道:「如此我就走了。」 她拔腿就往门外去,媒婆假意劝了一下,却没去拉。 「我真走了。」 五姐脚下缓慢,却不见常二挽留,不禁大怒。 她顺着常二的目光看出去,就看到了赵顼。 「常二,你什么意思?」 五姐是真的怒了,在她看来,自家愿意娶大娘这个呆傻的货色,那就是常家祖坟冒青烟了。 常二呆呆的看着赵顼,突然兴奋的道:「贵人快请进来。」 他不知道赵顼的身份,但能跟着沈安一起出来,而且上次就是赵顼把陈大官殴打成了重伤,可见出身不凡。 这是来看某的吗? 常二心中欢喜,喝道:「大娘还杵着作甚?快去泡茶来。」 宋人喝茶堪称是空前绝后,从帝王到百姓都爱喝茶,你甚至在山里的农户家都能喝到茶水,只是味道不佳罢了。 大娘看了赵顼一眼,就进了后面。 赵顼被安在主位上,他看了媒婆一眼,问道:「为何现在就说亲?」 「十三了。」常二很是讶然的道:「村里的女孩十三说亲,先说好了,十六岁满了就出嫁……」 十三说亲,这就是占位置,先找到未来的夫君再说。 「早了。」 赵顼的话让媒婆有些不满,就哟了一声,说道:「这位郎君说的是哪里话……」 赵顼冷冰冰的道:「汴梁话。」 媒婆尴尬的看了常二一眼,说道:「大娘可不小了,此刻不先说好,以后到哪说人家去?」 「我给她说。」赵顼此刻想到了当年的大娘,那怯生生的眼神,木然的脸,身上因为填充了干草显得鼓鼓囊囊的。 常二愕然,却狐疑的看了赵顼一眼,问道:「贵人,我家虽穷,却不肯让女儿去做妾。」 这年头的妾大抵不值钱,有骨气的人家都不肯让自家的女儿为妾。 这是担心赵顼看上了大娘,想弄回去做妾。 「哟!」媒人夸张的哟了一声,「常家可是正经人家,女儿做了妾,出门都没脸见人呢!」 那五姐回身,觉得赵顼是个劲敌,「你这年轻人好生没道理,那大娘就是个骨头棒子,你既然喜欢那便带了去……可总有个先来后到吧?再说了,你家里的人可同意你娶小妾了?」 「我不做小妾。」 大娘很是坚定的出现在门外。 赵顼看着她,说道:「你可愿进城过日子?只要你不乐意,我保证无人敢逼你嫁给谁。」 大娘的眼中多了意动,不,是欢喜,但旋即湮灭。 她低下头,「我听爹爹的。」 这是不相信我? 赵顼恼怒的道:「乔二。」 「大……大郎君,小人在。」 乔二从门外探头,却挤不进去。刚才他差点就叫出了大王这个称呼,被吓坏了。 赵顼看了他一眼,决定晚上继续吃红烧鸡腿,然后吩咐道:「可带有纸钞?」 大宋纸钞如今渐渐流通,虽然商人们用的最多,但百姓也开始接受了。 乔二说道:「带的有。」 「都拿出来。」 乔二摸出了几张纸钞,进来递给赵顼。 「两百二十贯。」 四张纸钞,两百二十贯,这个数目在皇城里没人会惊讶,可这里是文峰村,才将从灾荒里走出来没几年的村子。 赵顼把钱递给了常二,说道:「这钱你留给斧头,好生读书……至于大娘……」 他起身走了过去,大娘开始颤抖,眼神全是惶然。 「贵人……」 赵顼的人生在普通人的眼中大抵就是大富大贵。郡王府出身,钱财不缺,未来肯定也会有封赏…… 第734页 这便是百姓艷羡的富贵闲人。 他很闲,直至跟着沈安来到了文峰村,看到了大娘…… 他发誓自己永远都无法忘记那双怯生生的眼睛,那是对这个世间的畏惧。 从那时开始,赵顼就发誓自己一定让这个世间再无畏惧。 而第一个就从她开始吧。 「我叫做赵顼,来自于宫中。」赵顼看着大娘,很认真的问道:「你可愿跟着我进宫吗?从此之后,我养你。」 大娘想起了当年见到的官家,那个官家看到他们衣裳里的干草后就落泪了,很伤心。 而这个贵人说他叫做赵顼,来自于宫中…… 大娘缓缓看向父亲。 …… 第1085章 我不骚啊 「赵顼……」 这个名字不打眼,没几个人知道。 可来自于宫中,这话就吓人了。 媒婆需要一双慧眼,但这个媒婆只是兼职的,所以反应慢了半拍。 可常二却是见过先帝的人,他毫不犹豫的跪下了,「见过贵人。」 赵顼说道:「你的女儿我带走了,你可愿意?」 常二毫不犹豫的道:「愿意愿意,大娘此后随便贵人处置。」 他很爽快,爽快的让大娘低下了头。 「好。」 赵顼当先出去,那个五姐愕然道:「常二哥,大娘不是要说给我家弟弟的吗?怎么卖给别人了?」 这人没眼力见! 媒人低声道:「五姐,别说话……」 能让常二下跪的年轻人,那背景你惹不起。 可五姐就是个乡村妇人,吵架高手,她此生见过最牛的贵人就是一个小吏,所以牛气沖天的道:「敢走?回头我就报官!」 常二急了,说道:「没说成呢,报什么官?」 五姐的目光转动,看着桌子上的那张草帖,就一个箭步冲上来。 男方家请了媒人来说亲,女方家若是愿意,就要给一张写着女方三代和自己生辰八字的帖子…… 这张帖子就是常二准备给男方的,可双方还没说好嫁妆,赵顼就来了。 常二飞扑过去,可却晚了一步。 五姐拿着帖子,得意的大笑道:「这是什么?这是什么?拿到这个东西,她就是我家的人了,哈哈哈哈!谁敢和我家抢?谁?」 喜欢吵架的妇人最爱的就是那种酣畅淋漓的感觉,一场架吵下来,对手嘴角冒着白沫,不甘而痛苦的模样,这便是爽啊! 赵顼没看她,对大娘说道:「还有什么话要对你爹爹说的,说吧。」 常二当年被沈安警告过,所以没敢再打大娘,可女儿是赔钱货啊!自然也没多少好脸色。 大娘走上前一步,福身,泪水充盈了眼眶,「爹爹,您要少喝酒……」 常二看着这个越长越像亡妻的女儿,哽咽道:「你要听贵人的话,小心些……对了,这钱……」 他拿了两张纸钞递过去,却是一百一十贯。 赵顼给了他两百二十贯,他拿了一半出来,「这钱你留着傍身,哪日要出来了,就用这钱叫人传话,爹爹带着你弟弟去接你……」 大娘看着这些钱,摇摇头道:「给弟弟……」 常二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是把女儿给卖了,他犹豫了一下,「要不……还是在家里吧。」 赵顼不喜欢这等磨磨唧唧,说道:「她留在这里你可能给她找个好人家?」 常二摇头,「小人就是种地的,认识的也是种地的。」 「那就行了。」 不是赵顼看不起种地的,而是大娘的性子太孤僻,这样嫁出去,遇到不好的夫君怕是三天两头就会被暴打一顿。 他想起了果果,想起了自己的妹妹们,她们活的多么的欢快,而大娘却只能守在家里干活,然后随便找个人嫁出去。 若是赵顼不干涉的话,大娘的未来大抵就是干活、干活、干活……生孩子,带孩子……被打、被打…… 赵顼摇摇头,当先走了出去。 「哎哎哎……」 五姐挥舞着手中的帖子,「我有帖子,她是我的家的人……」 王崇年回头看着她,说道:「小心祸从口出。」 赵顼把大娘带回宫里,赵曙夫妇肯定会震动,随即皇城司会介入,要是五姐还敢这么嚷嚷,张八年担心败坏赵顼的名声,说不得会下狠手。 五姐吓了一跳,等王崇年走后,就嚷嚷道:「这是强抢民妇了啊!」 常二觉得自己以后很难再见到女儿了,他缓缓跟出去,想起了这些年女儿的懂事,顿时泪流满面。 「那是我家的……」 常二听着这样的话,不禁恶向胆边生,回身就是一巴掌! 啪! 五姐捂着脸,不敢相信的看着常二,突然爆发了。 「我弄死你!」 她张牙舞爪的沖了上去,可常二是庄稼汉,那力气却不是她能比的,几下就把她摔在地上,然后扔下了狠话,「那帖子上嫁妆都没写,你拿去也是无用……」 他转身追了出去。 赵顼等人是骑马来的,可大娘却不会。 「乔二。」 赵顼指着乔二说道:「你留下来等着,回头他们来接你。」 为啥又是我啊! 常二下马,一个侍卫把大娘抱上马背,然后牵着马缰,笑道:「这是好马,不用担心。」 第735页 大娘浑身僵硬的不敢动弹,然后跟着他们渐渐远去。 「大娘……」 常二跌跌撞撞的跑到了村头,极目看去,只能看到几个黑点远去。 「大娘!」 他蹲在那里哭了起来,媒人走了过来,说道:「常二哥,这事儿……我怎么办?」 她来回跑了几趟,不能白费啊! 常二点头,表示认帐,媒婆马上就欢喜的道:「哟……常二哥豪气!」 等五姐来了之后,气氛马上就变了。 「这事咱们没完!」 她发誓要让常二付出代价,于是昂首离去。 才走出百余步,她就听到了身后传来马蹄声。 她缓缓回身,然后站在路边。 可骑士却径直策马过来,问道:「杨五姐?」 战马在摇头晃脑的,五姐心中有些慌,就点头:「是奴。」 骑士说道:「从此刻起,你从未见过大娘……」 「凭什么?」五姐抬头,就看到了一双冷冰冰的眼睛。 「某来自于皇城司……」骑士在琢磨她,想着用什么法子才能一劳永逸。 「皇城司又怎么样……皇城司?」五姐慌了,「是是是,奴从没见过五姐,这帖子您拿去,您拿去……」 骑士摇摇头,接过看了一眼,然后说道:「你最好祈祷自己守口如瓶,否则……驾!」 战马远去,从此五姐再也没来过文峰村。 …… 大娘进过城,还进过宫,那一年她被沈安带着来到了皇城内,见到了先帝。 「你还记得吗?」 皇城就在眼前,众人下马,赵顼担心大娘害怕,就笑着问道。 「记得。」 大娘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天,一群传闻中的宰辅相公们,在那个慈善的老人,不,在那个慈善的官家面前,很是和气,然后官家还哭了……最后要脱衣服…… 「官家是好人。」 她永远都记得对自己好的人,默默记住心中,等以后自己有能力了再去报答。 「那是先帝。」 王崇年好心的提醒了她。 大娘怯生生的看了赵顼一眼,然后问道:「贵人……沈县公可在吗?」 「他在家。」 前方就是大门,守门的军士看到这个阵仗,瞬间懵逼。 大王竟然带了个干瘦的女孩子回来…… 这是啥意思? 你要说大王对这个女子有意思,这个怕是不能吧? 「去禀告官家,就说是文峰村的一个女孩子,我见了觉得能干,就想带进来,留在身边做事。」 能干? 你哄鬼呢? 有人去禀告,旋即一个内侍撒腿狂奔。 赵曙正在吹唢吶,很是柔情的那种调子。 高滔滔在边上抚琴,琴声柔和,在赵曙作弊放松的情况下,竟然能和唢吶配合的不错。 夫妻俩情深款款,边上的飞燕陶醉的道:「真好听。」 昭君看到了狂奔而来的内侍,说道:「官家真是辛苦,这不才歇息了一刻钟,马上就有事来了。」 她冲着内侍招手,示意他减速…… 皇后的身边人叫你减速啊! 可内侍却又加快了些速度,嗖的一下就沖了过来。 「官家……不好了!」 唢吶声骤然尖利,把琴声给压住了。 高滔滔抬头,恼怒…… 赵曙放下唢吶,眼神不对头。 朕好不容易休息一下,容易吗?你们就那么看不惯,非得要给朕点颜色看看? 内侍沖了进来,说道:「官家,大王回来了,带来了一个小娘子……」 高滔滔呆滞,旋即狂喜。 我的儿啊!你总算是开窍了啊! 赵曙一惊,旋即担心是陷阱,就问道;「哪里的小娘子?」 内侍已经问的很清楚了,这一路狂奔就是想表功的。 这一点他必须要感谢陈忠珩。 从先帝时开始,陈忠珩夹着屁股在宫中狂奔的英姿引来了多少人的嘲笑。 可先帝驾崩后,本该被冷藏的陈忠珩却成了新帝的身边人,这一下让多少人为之傻眼啊! 大伙儿都琢磨过陈忠珩上位的原因,最多的可能就是竭尽全力。 夹着屁股跑很艰难,可陈忠珩却持之以恒的这么跑了好几年。 陈忠珩能上位,咱们也能啊! 不就是跑吗?谁怕谁啊! 内侍激动的等着夸赞,眼前一花,高滔滔就不见了。 高滔滔一手提着裙子,狂奔而去,速度之快,让赵曙都没追上。 皇后好猛啊! 「圣人,那小娘子还没进来呢!」 陈忠珩及时的喊了一嗓子,高滔滔停住了,然后觉得自己刚才好像有些不矜持。 「那个……」赵曙知道爱妻的心思,就说道:「让大郎来。」 夫妻俩回去安坐,稍后赵顼来了。 「你可是对那个小娘子有意?」 高滔滔两眼放光,恨不能赵顼马上就点头。 老娘要做祖母啊! 她生了几个儿女,现在也就是女儿们还能感受到些许孩子般的稚气,让她多一些欢愉,儿子们全成了横冲直闯的野猪。 来个软软糯糯的孙子该多好啊! 「没有啊!」 赵顼觉得老娘有些丧心病狂,「臣只是觉得那个大娘可怜,就把她带回来。」 第736页 你莫不是在哄你娘呢? 高滔滔的怒火上来了。 赵顼依旧不知死活的道:「大娘家里不宽裕,才十三岁就给她说亲……对了,当年先帝还见过她,为她落过泪。」 「那一家子?」 赵曙有印象了,问道;「那一家子现在如何了?」 「还好,有金肥丹,他们种地多了不少好处。」 赵曙点头道:「不错,不过……来人,让御医给皇子看看。」 我没病啊! 赵顼傻眼了,「官家,臣没病啊!」 高滔滔走过来,用手指戳了他的额头一下,嗔道:「你爹爹是怕你烧了。」 烧了? 赵顼听成了『骚了』,不禁面红耳赤。 我不骚啊! 高滔滔一见就慌了,「脸都烧红了,快叫御医来……」 第1086章 大气的皇子 皇子病了。 御医们倾巢出动,轮流一番望闻问切之后,给出了答案。 「大王无碍。」 赵曙和高滔滔相对一视,都想到了一个念头。 儿子莫不是脑子出问题了? 「把那个女子送回去吧。」 赵曙的处置很简单,却也很符合规矩。 进宫的人都要仔细检查身家,否则哪天一刀把贵人给剁了咋办? 那个大娘没有调查过,天知道这几年她经历了什么。 「臣……愿意养着她。」 大娘就是赵顼的执念,他从一个小纨绔变成了现在的模样,沈安的功劳不小,但大娘给他的震撼起到了更大的作用。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人能活成那样。 那是人? 那确实是人,是大宋治下的百姓。 从那一天起,赵顼就变了。 所以他一定要养着大娘,看着她过上好日子,否则就会心塞。 这是看上了? 赵曙和高滔滔再度相对一视,这个频率高了些,有些含情脉脉的味道。 这个儿子有些不对劲啊! 赵曙有些忧虑,就说道:「那个……汴梁豪绅林弥犯事了,大事。你去一趟。」 「是。」 赵顼没有丝毫犹豫的就答应了。 等他走后,赵曙吩咐了人:「去看着,有不对的地方赶紧来报。」 他还是担心儿子。 「官家,大郎这几年读书倒是勤奋,可话却少了,臣妾就担心他是不是有了毛病。」 赵曙也很担心,特别是儿子不近女色这一点,让他很是头痛。 赵顼唯一一次和女子亲近,还是沈安的安排,苏轼带着他去了青楼开荤。 男人一开荤,那就是食髓知味啊! 可赵顼却依旧麻木。 这个儿子真的有毛病? 赵曙说道:「那个女子进来也无事,交代一下大郎那边的人,让他们盯着些就是了。」 有一个对女色不动心的儿子,夫妻俩很糟心。 …… 赵顼一路去了皇城外,大娘已经等怕了,在哆嗦。 哎!胆小的女子啊! 「跟我来。」 他微微点头,守门的军士都齐齐偏头,目光跟着大娘。 一路到了庆宁宫之后,赵顼吩咐道:「给她找个单独的地方,这几日找人陪着她……」 乔二自告奋勇的接过了这个任务,「大王放心,交给臣了,保证没人敢欺负她。」 不错。 赵顼第一次对他和颜悦色,然后对大娘说道:「好生在这里住着,不必担心什么。」 这是宫里? 大娘这一路见到了那些宫殿和内侍宫女,已经被吓坏了。闻言她低头应了。 赵顼转身,当先走了出去。 「大王出宫了!」 王崇年大声的吆喝着,这是提醒前面的人避开,别冲撞了。 出了大殿,外面站着十余人,全是皇城司的好手。 「见过大王!」 赵顼伸手,「拿刀来!」 从老爹吩咐的那一刻起,他就有了杀人的觉悟。 接过长刀之后,他带着一群人出了皇城。 一路到了那个巷子,张八年亲自等候。 「大王,林弥几次出来都被堵了回去,他家里面如今正在哭嚎。」 赵顼看着紧闭的大门,说道:「撞开!」 撞开而不是叫门,这个皇子的脾气不好啊! 不过皇城司的人却喜欢这样的脾气,一个魁梧的密谍想露脸,就用肩头撞去。 噗! 大门只是颤动了一下,密谍却被反弹倒地。 真是个悲剧啊! 赵顼皱眉道;「里面上门栓了。」 有人建言道:「大王,翻进去吧。」 「不,既然来了,就得走大门!」 赵顼想到自己被父母怀疑不喜欢女色,就觉得憋屈。 憋屈了得有地方发泄吧,于是林弥家就是了。 密谍们去找来了一根大木头,十余人抱着,喊着口号撞了上去。 只是几下,大门就被撞开了。 林弥正在和陈二说话,还有一家子都在。 他慷慨激昂的道:「外面来的是奸贼,咱们是正义的一方,别怕,都别怕,就算是被抓进了皇城司,外面有的是人会为了咱们家求情,怕什么?那些人可不是善茬,官家也挡不住!」 陈二心中欢喜,说道:「林员外威武!」 第737页 林弥有不少好友,背后也有人撑腰,所以很是自得。 「皇城司又如何,他们若是胆敢闯进来,老夫就敢弄死他们!」 这一刻林弥威风凛凛,家人的嚎哭声低了些,然后就是大门被撞开的声音。 嘭! 陈二回身,看着冲进来的密谍们,说道:「林员外,拜託了。」 「好说。」 林弥负手而立,眉间全是正义凛然,「老夫林弥,你等闯进来何事?」 林员外果然是威武啊! 这一刻陈二满眼崇拜。 当赵顼走了出来时,林弥的正义凛然都变了。 「大王?」 卧槽! 如果只是皇城司的人来,那说明问题还可控,这皇子都来了,老夫命不久矣! 装硬汉是需要底气的,林弥显然底气不是很足。 陈二眼巴巴的看着他,想看看他是怎么正义凛然的呵斥皇子。 噗通! 就在他不敢相信的目光中,林弥跪了,而且还是五体投地的那种。 「见过大王,小人……」 赵顼在路上已经知道了林弥的情况,他拔出长刀,说道:「自作孽,不可活,你且去吧。」 他走近准备挥刀,林弥绝望之余,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就喊道:「且慢!」 赵顼举着刀说道:「迟早都是一刀,你挣扎也无用。」 林弥犯了大忌讳,若非是大宋帝王有不残忍的惯例,赵曙都想把他千刀万剐了。 林弥抬头喊道:「小人知道许多人……他们都在背后……」 赵顼淡淡的道:「那些人皇城司能查到。」 林弥心中大急,就想到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喊道:「小人藏着不少钱财,十余万贯,连小人的家人都不知道,大王只要饶小人一命,小人就把那些钱财拿出来……」 赵顼挥刀,血光闪过,然后心中的火气消散了些。 我又杀人了! 他知道父亲派自己来,就有些要看自己是不是有病的意思,此刻他斩杀了林弥,心想父母大抵会惊讶吧。 有人问道:「大王,那可是十余万贯啊!」 十多万贯对大宋来说可是一笔大财,赵顼竟然斩杀了林弥,这太不知轻重了吧? 赵顼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我是皇子,此行是杀奸贼……杀奸贼就是杀奸贼,和钱财无关。若是今日我放过他,以后那些贪官污吏是否也能藏着财物来保命?」 众人一怔,旋即说道:「大王英明。」 稍后赵顼的这番话传了出去……这是张八年干的好事,各处的反应都很热烈。 但最多的一种反应就是大气。 这个皇子很大气啊! 韩琦在昏睡,在和折克行喝酒之后,他就一直在昏睡。 御医来过了,说是醉的太厉害,就弄了醒酒汤强行灌进去,现在也没醒。 「哎……」 韩琦趴在那里,突然缓缓坐直了身体,打个酒嗝,「折克行呢?醉死了吗?」 他现在感觉很晕乎,但记得最后折克行好像是变成了三个,然后倒了一个。 曾公亮有些幸灾乐祸的道:「没,折克行大步流星的回去了。」 叫你装比,叫你装酒神,这下爽了吧。 韩琦一听就有些尴尬,然后问道:「老夫喝多了些,没多话吧?」 喝酒话多,这个是毛病,但话不多的话,怕是性子有些问题。 「哈哈哈哈!」 几个宰辅突然就大笑了起来,欧阳修甚至在捧腹。 韩琦觉得不大妙,就有些恼了。 「韩相,你抱着桌子腿……喊着官家万岁,要为官家做一百年首相……」 卧槽! 抱桌子腿? 这是把桌子腿当做是官家的大腿了吧? 老夫没脸见人了啊! 这是折克行的酒量第一次闪耀京城。 大娘进了庆宁宫,赵曙夫妇心情大好,正好天气热,就赏赐了些冰块给宗室和重臣,但包拯和司马光没要。 上次这两人打赌今年不用冰,有好事者在盯着他们两家,甚至还出钱收买两家的下人,想问问可用冰了。 没用! 司马光是担心被发现后名声臭大街,而包拯竟然也没用,有些稀奇。 宗室得了冰块就千恩万谢,态度竟然好了许多。 「这怎么都变了?」 赵曙觉得有些奇怪,就叫了张八年来问。 「说是书院里教导得力,那些人都感谢陛下。」 「教导得力?」 赵曙想起上次沈安去夜袭,打的那些学生满头包的事儿,就说道:「明日凌晨去瞅瞅,叫上宰辅们……」 作为山长,沈安得了消息后,就早早睡下,第二天凌晨,一家子都在沉睡时,他带着闻小种出门了。 一路到了宗室书院外面等候,稍晚一群人黑压压的过来,灯笼都不打。 「见过官家!」 赵曙摆摆手,「我此次出来就是想见到一个真实的书院,所以灯笼都没打,你莫要提醒他们。」 沈安笑道:「臣不敢。」 此刻天空中依旧残留着一颗星宿,这便是黎明前的黑暗。 书院里静悄悄的,突然有人喊道:「起床!」 一阵脚步声传来,接着叫喊声传开。 「起床了!」 第738页 「出操了!」 「晚到的没有早饭!」 「……」 整个书院都在沸腾,接着无数人沖了出来,在宽阔地集结。 王雱很满意的说道:「没有迟到,很好,开始吧。」 一个大汉走到了前方,喊道:「列阵!」 外面的沈安在解释,「官家,大宋面临的威胁有很多,不管是西夏还是辽人,或是以后的对头,他们的特点就是凶残。学生不能单纯的从文,大宋的官吏够多了,也不需要那么多从文的学生,所以要教会他们什么是团队,什么是厮杀……」 「厮杀?」 赵曙没想过让学生去厮杀,「若是需要他们去厮杀,大宋也该没了吧。」 这话犯忌讳,但却说的极好。 众人都等着沈安回答。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这便是沈安的回答。 黑暗中,赵曙微微点头。 第1087章 人渣集中营 阵列成型,宗室子们在听训话。 「……什么叫做成功?成功就是坚持!」 大汉是专门找来的,嗓门大的出奇,只是喊话,旁人听了就觉得像是咆哮。 「十年前大家都在书院读书,十年后谁成功?狮子般的雄性,老虎般的活力,老牛般的勤奋,经历挫折依旧站的笔直……这样的人,十年后不成功,那就是老天爷瞎了眼……那就回来,某任由他动手!」 「这是谁的话?」韩琦觉得这些话听了很是振奋精神。 沈安干笑道:「下官胡乱编的,见笑了。」 欧阳修犹豫了一下,「老夫活长了,见识了许多人,那些努力了数十年的……他们依旧没有寸进。」 老天爷经常性的眼瞎啊! 这个沈安也见识不少,但拆自己的台却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很是认真的道:「那是因为努力不得法,咱们书院里教授的都是实用之学,只要努力,不成功才怪了。」 不要脸的小子! 众人不禁嘴角抽搐,觉得沈安的脸皮越发的厚实了。 「要想成功,就要和恒心交好,要和谨慎结拜,要让勤奋成为你的根基,而我,书院,那些同窗,这些都将会是你的同袍……可以交付生死的同袍……」 大汉奋力喊道:「一起努力!」 「一起努力!」 学生们此刻已经是精神抖擞,跟着狂喊了一通,然后开始出操。 「博一次,富三代!」 「博一次,富三代!」 前面领操的学生在大喊着:「不做子孙的罪人,努力努力努力!」 「不做子孙的罪人……」 「要成功,先发疯,头脑简单往前沖!」 「……」 气氛渐渐热烈起来,那些脚步越发的轻盈了,学生们的脑袋也渐渐抬了起来。 「这才是朝气啊!」 赵曙贊道:「好手段,看来我让你做这个山长倒是对了。」 沈安赧然的道:「官家谬赞了。」 「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里面突然爆发了吶喊,赵曙听了不禁看着沈安问道:「这也是你作的?」 沈安不好意思的道:「只是随手之作……」 欧阳修说道:「这一联文采不怎样……」 他是文坛盟主,自然有这个资格说话,可一直站在边上的包拯却冷哼一声,说道:「你欧阳修以前埋汰太学体堆砌辞藻,务必以简练为要,今日怎么,又想堆砌一番吗?如此老夫洗耳恭听。」 欧阳修生平最得意的事儿就是改良文风,被包拯这么一说,他恼怒的道:「老夫后面的话没说完……文采不怎么好,可却激励人心,殊为难得!」 「有完没完了!」 这时边上的一户人家里传来了咆哮声。 「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呃! 和书院做邻居,就註定不能睡懒觉。 边上的张八年低声道:「官家,武学巷的房价都跌了。」 赵曙说道:「汴梁的房价颇高,宰辅们都说买不起,沈安此举倒是有功,我在想,要不就在皇城外开一家书院?也这么出操,想来没几日那边的房价就跌了。」 汴梁城的房价真的让人发憷,越靠近皇城的房价就越高。 赵曙早就有心打压一番房价,但却没有办法。 「官家……」 左边一阵脚步声,接着两个男子跑了过来,却是穿着道袍的赵允良父子。 许久未见,赵允良越发的仙风道骨了,沈安觉得再这么发展下去,他迟早会成为张八年第二。 众人见礼,赵允良说道:「听闻官家来此,臣也想来看看孙儿如何,若是还行,还请官家在臣死后给些眷顾,臣感激不尽。」 这话很是实在,赵曙微微点头,赵允良欢喜的哽咽了。 韩琦板着脸道:「宗室子……老夫只求他们安生些就好了。」 他是看不上这些纨绔的,恨不能全赶到琼州去。 「好了好了。」 这时里面的早操结束了,学生们全部集中起来,王雱说道:「今日到谁了?」 「到学生了。」 一个学生走了出来,面对阵列说道:「某叫做赵琦……」 「某十二岁就和家里的僕妇厮混,到了十五岁时,整个人萎靡不振,头发蜡黄,郎中说某活不过三十岁……于是某就大手大脚的花钱,把家里的钱财花销大半,还打了爹爹……」 第739页 「人渣!」赵曙都忍不住喷了一句。 「该杀!」韩琦觉得这等人活着就是浪费粮食。 十二岁破身,这个太猛了,自然会短命。 张八年低声道:「这样的学生不少。」 这个书院就像是败类集中营,若非是沈安掌总,很难让他们服帖。 「若是没有书院,某还会在这条错路上继续走,可如今呢?」 这学生大声的道:「如今某双目有神,步伐矫健,身子强壮……回到家之后还知道孝顺爹娘……某的爹娘为此痛哭流涕,在家里就给官家立了牌位,每日供奉……」 朕没死啊! 赵曙欣慰的同时有些纠结。 沈安看了他一眼,心中难免有些幸灾乐祸。 「某在寝室里给山长立了牌位,每日吃饭某都留着一块肉,拿回来供奉山长……」 这次轮到沈安面如土色了。 「同窗们,看看某,在进书院之前,某是汴梁有名的败类,眼瞅着就活不了几年了。而如今呢?如今在书院的调教之下,某焕然一新啊!」 外面的赵曙微微点头,说道:「这是重新改造了,不错。」 曾公亮笑道:「一代五千贯,三代一万贯,这个价钱可不便宜。」 沈安只是笑了笑。 「是啊!某以前也是人嫌狗憎的,可如今休沐回家,家中的父母都笑脸相迎。」 「爹爹说某健壮了,懂事了,这一万贯花的值啊!」 沈安看了曾公亮一眼,老曾的脸马上就红了。 这时里面有人嚎哭了起来,压下了所有的声音。 「某的爹爹是被某活活气死的呀!某不是人!」 这个学生痛哭流涕的跪在地上,捶打着地面,「某以前收了一群泼皮,整日带着他们在汴梁横行,爹爹劝阻,可某……可某却不听,爹爹最后被某活活气死……后来我娘送我进书院,某还想跑,可却被打了回来……」 外面的沈安解释道:「进了书院,除非是家长说不读了,否则学生就别想跑,哪怕是跑到了天涯海角,书院也会把他抓回来。」 赵曙没想到宗室之中的败类那么多,正在震撼,闻言点头贊道:「你很好。」 沈安又被夸贊了啊! 「某的爹爹临死前说了,说见不到某有出息,他死不瞑目!」 那学生擦去眼泪,起身道:「十年之后,请诸君见证,若是某还是没出息,那某就找条绳子吊死自己,决不食言!」 「好!」 「我等以十年为期,十年后,我等再来书院。」 「好!」 「如今我等好生读书,就像是书院说的那样,有志者,事竟成!」 「读书读书!」 「……」 学生们都两眼放光,恨不能马上回到课堂上,倾听教授授课。 「好手段啊!」 韩琦贊道:「这法子用于治军,那士气如虹,士气如虹啊!」 众人一想都觉得此言有理。 赵曙贊道:「先帝说沈安有名将之姿,他把兵法化在了书院里,一番话就能激发学生们,若是用于军中,那便是激发士气……旁人说是什么名将,可谁能把兵法化在教导学生上?」 一直不吭声的包拯说道:「陛下所言甚是,臣从认识沈安开始,就看到他手不释卷,闻鸡起舞……不少人说沈安懒惰,躲在家里不做事,可却不知道他在家中苦修兵法……」 我有那么好? 天色渐亮,包拯一脸正色的在夸赞着沈安。 闻鸡起舞这一点没错,但手不释卷…… 沈安最不喜欢的就是看书啊! 「大郎……」 这时赵允良父子挤到了前方,神色激动的招手。 赵仲矿听到了喊声,就转身跑了过来。 「翁翁,爹爹。」 赵允良进了侧门,看着自己的孙儿不禁落泪了。 「壮实了,也精神了。」 以前的赵仲矿看着文质彬彬,但实则就是没精神。 现在却不同了,赵仲矿站立如松,双目炯炯有神,头发被汗水打湿,看着分外精神。 赵宗绛说道:「看来送你进书院却是对了,你好生读书,不可偷懒……」 赵允良不满的道:「他哪里会偷懒了?倒是你当年读书被先生说是偷奸耍滑……」 「爹爹……」当着自己的儿子被老爹数落,这很丢人啊! 赵仲矿忍笑道:「翁翁,您要……少辟谷。」 「这个你莫管。」赵允良很是得意的道:「翁翁辟谷多年,如今身轻体健,好得不得了。」 赵仲矿低声道:「书院里教的,说偶尔辟谷还好,经常辟谷会体虚,容易……出事。」 竟然这样? 赵允良欣慰的道:「好,你读书认真了,去吧去吧,回头回家时,翁翁让厨子做肉。」 赵仲矿没想到他竟然还不信,正准备再劝时,里面有人喊道:「回去了,准备吃早饭。」 书院吃早饭可不等人,去晚了你就等着饿肚子吧。 「翁翁,记得别闢谷了。」 赵仲矿依依而别,赵允良挥挥手,回过头,他很是淡然的道:「辟谷使人神识清澈,如同幼儿……老子有云……」 赵宗绛在边上听着他说了一通老子,不禁暗自叫苦。 这再不吃肉,府里的下人都要造反了啊! 第740页 「多谢你了。」 赵允良冲着沈安躬身,认真的道:「仲矿看着焕然一新,这都是书院的教导。老夫当初让他进书院有些敷衍,总想着能让子孙託庇于官家,可如今老夫却明白了,最好的託庇就是让子孙学本事……而书院就能学本事。」 这话算是大彻大悟,赵曙微笑道:「甚好。」 韩琦也觉得不错,「若是宗室都有郡王的觉悟,那就不是累赘,而是助力。」 太阳缓缓升起,包拯看着那片初生的阳光说道:「宗室之事在于年轻人,年轻人跟着官家走,那宗室就不会是累赘。」 众人沐浴在阳光之中,都笑了起来。 …… 第1088章 作死的包绶 夏季炎热怎么办? 沈安无比怀念空调,就算是没有空调,来个风扇也行啊! 「哥哥……热。」 果果和花花坐在一起,眼巴巴的看着哥哥。 这还不是盛夏,天气竟然就这般炎热,让沈家毫无准备。 冰块从地窖里搬出来,花花见了就冲过去,伸舌头去舔舐着,那尾巴摇晃的厉害,显然是欢喜极了。 书房里多了冰盆,气温缓缓下降,果果拿着一个冰酪在挖。 沈安问道:「好吃吗?」 「好吃。」 果果很喜欢吃甜食,花花蹲在她的脚边,一脸谄媚的摇尾巴。 果果想了想,就挖了些出来给它。 花花伸舌头舔舐着,舔完后很有节操的蹲着,不再祈求。 果果准备用勺子继续挖,沈安见了急忙说道:「换一个。」 「为什么?」果果和花花堪称是一起长大的,一人一犬的关系无人能及。 「不干净。」沈安觉得有必要告诉妹妹一些卫生常识了。 「狗嘴里的唾沫说不定有什么不好的东西,你和花花亲近还好,但要避开爪子和舌头。」 至于牙齿沈安不担心,花花和果果玩耍时,从未用牙齿划伤过她,很有分寸。 上次果果想为花花检查牙齿,就掰开它的嘴,伸手进去寻摸,花花一脸纠结的忍耐着。 「我知道了。」果果起身,带着花花出去,只是出门后就回头做了个鬼脸。 「郎君,包家来人了。」 包家来了个僕役,见面就苦着脸道;「沈郎君,家里的小郎君热的不行了。」 「冰块呢?」 沈安觉得老包不是抠门的人,这等时候早就该用冰了。 僕役说道:「上次阿郎和司马光打赌,说是今夏不用冰呢!」 啧! 「某怎么就忘记了此事呢?」 沈安眼中多了厉色,问道:「家里的人口风可紧吗?」 僕役说道:「紧啊!可阿郎说了,不许用冰,若是为此输给了司马光,他死不瞑目。」 怎么动不动就是死呢? 这老汉也没个忌讳。 沈安纠结了一下,说道:「先把包绶送过来,明日某再弄个清凉的东西过去。」 稍后包绶就被送来了。 「见过大哥。」 八岁的包绶看着唇红齿白,脸颊有肥肉,沈安见了就先伸手去捏捏他的脸蛋,觉得很舒坦,然后问道:「最近的功课如何了?」 老包就这么一个亲儿子,早年溺爱,后来沈安劝了许久才严格些。从去年开始,包绶就开始接触诗词文章了,虽然作出来的稚嫩,但孩子嘛,趋势好就行了。 包绶束手而立,「最近写了几首诗……还请大哥指正。」 这娃说着就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递过来,很是恭谨的模样。 沈安接过来,假模假式的看了看,说道:「在你这个年纪来说还不错,不过还不够,要继续努力。」 他来到大宋好几年了,能品味诗词,但要说是作诗词……那个……咳咳,咱们能说点别的话题吗? 「是。」包绶低头受教,然后说道:「还请大哥指出错漏之处,回头小弟给爹爹看。」 你妹! 这家庭作业不该是老包检查的吗?怎么轮到我了? 沈安的笑容渐渐僵硬,「那个啥……让你姐姐给你看看。那个啥……你的诗词文章可有你姐姐的厉害吗?」 说到果果,包绶马上就蔫了。 「包绶……」 说曹操,曹操就到。 果果沖了进来,见到包绶后就伸手,和自家哥哥一样的捏住了包绶脸颊上的肥肉拉扯了一下,然后问道:「包公把你赶出来了吗?」 包绶揉揉有些痛的脸蛋,愁眉苦脸的道:「爹爹和司马光打赌,家里不许用冰,很热啊!」 「不给用冰?」果果也很纠结,「那会很热,满头大汗……洗澡都没用。」 「是啊是啊!」 两孩子凑在一起说着没冰的痛苦,沈安叫来了闻小种。 「你去一趟出云观,请舍慧出手,弄几个好些的风扇来。」 风扇沈安早就弄出来了,是用人力拉动的那种,因为各种不完善,沈安就丢下了这个发明,可此时却要重操旧业了。 「告诉舍慧,主要是减少阻力,方便拉动发力。」 不涉及电的话,这个东西不算复杂,不管是轴套还是各种材料出云观都有。 包绶在沈家住下了,晚饭时吃的赞不绝口,央求道;「大哥,某以后就来你家住吧……」 第741页 沈安很头痛的道:「那你爹爹呢?不管他了?」 包绶以手托腮道:「爹爹的脾气不好,某觉着要过二十年才好些……」 包公若是还能再活二十年,那就是祥瑞了。 沈安畅想了一下,边上的包绶在和果果嘀咕,「某见过那些作诗词的人,不像是大哥的模样,大哥看着……作诗词就像是一想就有,可那不是苏轼吗?某觉得大哥没苏轼厉害,所以就给他看看某的诗词,点评一番,谁知道他丢给了你……」 沈安听到这个不禁嵴背发寒,觉得这个小屁孩的直觉太可怕了。 「胡说!」果果当然要承担起为哥哥正名的重担,她微微昂首,噘嘴道:「哥哥才将有了新作……有志者,事竟成……」 包绶听完了,就摇头道:「某还小,不懂这个……」 果果生气了,说道:「那我以前的东西不给你了。」 小朋友之间的友谊小船说翻就翻,包绶很委屈,晚饭后讨好了一阵没用,最后竟然爬到了屋顶…… 「姐姐你看!」 包绶叉腰站在屋顶,一脸寂寞的嘚瑟模样。 果果才将闻声出来,包绶就脚下一滑…… biu…… 闻小种及时出现,接住了包绶,可这个熊孩子却没有丝毫害怕,反而觉得有了这个保镖自己就能尽情玩耍。 于是沈家频繁出现孩子攀爬坠落事件,直至包拯来到了沈家。 「热啊!」 包拯一进门就说热,沈安赶紧叫人弄了冰毛巾来给他擦脸。 「舒坦!」 包拯用毛巾捂着脸,只觉得神仙也不过是如此。 「包绶没给你找麻烦吧?」 包拯惬意的道:「那孩子就是个乖巧的,做事稳重,说话稳重……颇有些老夫当年的样子……」 「姐姐你看……」 这两天每日都会上演的坠落游戏又开始了。 沈安退后一步,等着包绶倒霉。 包绶站在屋顶上,得意洋洋的冲着果果招手。 果果看到了包拯,就欢笑着跑过来,「包公……」 包拯笑了笑,然后骂道:「小畜生!还不赶紧下来?」 这个小畜生啊!老夫才将说你稳重,你就来了个上房揭瓦。若非你是独苗,老夫非打死你不可。 包绶看到自家老爹来了,脚一软,一下就滑了下来。 包拯只觉得眼前一花,身体就软了。 沈安赶紧扶着他,「没事,闻小种在呢!」 闻小种突然出现接住了包绶,身手帅气的不行。 包绶平安落地后,看着闻小种在流口水,「你和某回家去吧,某的好东西都送你,只要你每日接住某就行了。」 这还上瘾了! 闻小种淡淡的道:「某接住你是看在小娘子的份上,若是出了沈家,某不会管你。」 酷! 小孩子都喜欢这种冷冰冰,身手又好的好汉。 包绶马上就缠住了闻小种,让他离开沈家,到包家去。 啪! 包拯一巴掌把他拍醒了,然后说道:「回家!」 「不要啊爹爹……」 包绶这几天在沈家过的和神仙差不多,每日有美食,有御用接手闻小种,还能四处乱跑……太舒坦了有没有。 可现在要回到那个没有冰块的家里,包绶觉得生不如死。 那就是地狱啊! 包拯是来看风扇的,沈安把几架风扇给他演示了一遍,最后劝道:「别捨不得花钱,咱有钱,让僕役们轮班拉风扇,多给钱就是了。」 「老夫知道。」 前脚一脸慈爱的包拯转过脸,马上就露出了怒色,「小畜生,还不快跟着为父回家!」 包绶一步三回头的被带走了,临出大门喊道:「姐姐,过几日记得叫人去接某。」 这货竟然在沈家住上瘾了? 沈安挥挥手,觉得这个小胖子迟早有一天会让包拯忍无可忍,然后要动用武力来收拾他。 想到包绶被打,沈安就觉得心情舒畅。 包绶没有被打,一路回家后,包拯叫人来弄了风扇,然后一家子享受着凉风,那酸爽就别提了。 「多给钱,让他们在夏日里轮班拉风扇。」 但凡被暴热过的人都不会在这方面省钱,老包交代了下去,家里的下人争抢了一番。 而包绶却觉得很无趣,他最近喜欢上了登高望远。 于是就在包拯享受风扇之时,包绶爬上了自己的屋顶,然后插着腰,幻想着自己就是无敌猛将,振臂高呼道:「为了大宋……」 隔壁屋里的包拯听到这个声音的来源不对劲,就出来查看。 「小畜生……」 包绶站在屋顶上,见自家老爹出来了,就喊道:「爹爹别慌,孩儿马上爬下来。」 他话音刚落,脚下就是一滑,biu…… 呯! 包绶就在包拯的眼皮子底下滑落下来,一直落到了一盆花里。 「我的儿……」 包拯的威严全不见了,心跳如雷,急奔过去。 包绶躺在花盆里,愁眉苦脸的道:「屁股,屁股……」 包拯把他抱出来,这里摸摸,那里揉揉,一迭声问哪里痛。 「爹爹,屁股疼!」 老包不由分说的剥了他的裤子,看到那屁股上扎着几根刺,不禁松了一口气。 第742页 没摔断骨头就好啊! 老包起身吩咐道:「从明日起,大郎的功课加倍。」 「爹爹……」 炎炎夏日本就不该学习啊!竟然还要加功课,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包拯怒道:「若非是看你年幼,为父早就家法来了。」 包绶垂头丧气的被带了回去,当晚爷俩就享受了一番凉风。 第二天凌晨,包拯去上朝。 「见过包相!」 众人行礼,包拯拱手,微微点头。 等看到司马光时,包拯就乐了,迎上去问道:「这没有冰……君实的脸上怎么多了些疙瘩呢?」 「蚊子咬的!」 司马光肯定不会说是热出来的。 包拯摸摸自己的脸,说道:「老夫的脸最近怎么就那么舒坦呢,凉风习习,舒爽啊!」 司马光仔细看去,见包拯神清气爽,不像是被热了一夜的模样,就指着他说道:「包相你莫不是用了冰?」 那个赌约没什么赌注,到了他们这个境界也不需要堵住,要的只是赢一口气。 包拯说道:「老夫行事光明磊落。」 司马光浑身都是汗,心中不忿,但却不好说话。 所以这便是君子的坏处。 你要弄个君子的人设,那么许多事情你就得被限制,比如说现在。 但有人却在边上说道:「是赌不用冰?那包相和司马谏院谁在家里用冰了谁知道?」 「某知道!」 张八年来了。 这事儿看似玩闹,可一旦涉及到革新派和反对派之间的头面人物,那性质就不同了。 稍后进殿,张八年一本正经的禀告了此事。 「司马谏院未用冰,包相也未用冰,不过……」 司马光心中一跳,赶紧端着脸,等着张八年的消息。 第1089章 谁去出征? 「沈安让出云观给包相家里做了好几架风扇,很是便利。」 张八年丝毫不觉得监控重臣家是犯错,群臣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包拯站在那里,微微斜睨着司马光,说道:「老夫说话算数,从不食言,这谁都知道。说了今年不用冰,回头谁在老夫家中的地窖里看到冰块,老夫就辞职回家……司马谏院……可敢吗?」 司马光当然敢,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现在也没他退缩的余地。 于是两人的赌注有了。 谁违反了这个赌约,谁滚蛋回家。 这不是玩笑,而是来自于革新派的旗手,大宋第一喷子的反击。 而作为反对派的新晋大佬之一,司马光自然要应战。 赵曙看着这一幕,突然有些唏嘘,就说道:「宰辅们留下,其余人……散了吧。」 这里没你司马光的事了。 司马光拱手离去,赵曙才说出了心里话,「庆历年时,朝中的君臣被压的没有还手之力,如今却掉了个个,这不过是数十年时光,局势逆转如此……」 他指着韩琦说道:「韩卿掌总,功不可没。」 老韩是个跋扈的,还能挡枪,堪称是赵曙的金牌搭档。 韩琦忍着得意谦虚了几句,赵曙指着包拯说道:「包卿无畏,让人丧胆,朕看到包卿站在这里,心中便有了底气。」 这个评价同样不差,而且还隐隐有些超越。 大宋第一喷子绝非浪得虚名,只要包拯站在朝堂之上,那些反对派要想冒泡,就得三思而后行,否则被包拯一番话喷的哑口无言,抱歉,赵曙正好收拾你。 至于司马光,这位算是赵曙登基的有功之臣,所以不好清算,否则按照赵曙的尿性,早就该一脚把他踢到偏远地区去了。 曾公亮和欧阳修知道下来就是要夸赞自己了,他们很想知道自己在赵曙心中的地位,更想知道赵曙对自己的看法,所以凝神静气…… 「陛下,皇城司有急报!」 关键时刻,张八年进来了。 「何事?」 赵曙一听是急报,脑门就蹦跳了一下。 「耶律洪基已经急令大军回转,和西夏人休兵……」 这算是个不好不坏的消息,不过大宋君臣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并不吃惊。 「耶律洪基在雁门关外吐血,消息走漏,耶律洪基大怒……」 大宋对于辽人而言就是个有钱的邻居,若非是忌惮代价太大的话,辽人早就起大军南下了。 当年北伐大败,辽人看轻了大宋,于是真宗时期再度入侵,但那一次他们遭遇了寇准这个倔种。 要打?来啊!不来你是我孙子! 寇准拉着真宗去了北方,一战打下来,大宋劣势,但辽人也死伤惨重,从此他们才知道,大宋虽然不敌大辽,却有能力让大辽付出沉重的代价。 而今耶律洪基在雁门关外被击败,自家还吐了血,辽国内部定然会舆论沸腾。 就好比后世的某支强队,原先牛皮哄哄的,说自家是世界第一,结果竟然输给了某支队…… 卧槽! 这个太魔幻了吧? 难道他们比赛的前夜集体失眠了? 大抵就是在这样的震惊之中,辽国内部有些纷扰。 面对纷扰,耶律洪基必须要拿出有力的手段来回应,否则会动摇他的威信。 这边赵曙因为宫中『神龙飞升』而威信大增,而耶律洪基却因为失败和吐血的缘故丢尽脸面…… 第743页 实际上失败不打紧,毕竟那是雁门关。 雁门关地势险要,当年杨业在这里镇守时,几次击败辽国大军,算是大宋对辽国不多的亮点之一。 所以这可以推卸为非战之罪。 但你为啥吐血? 这个就和三国演义里写的一样,被诸葛亮气吐血,那就是无能。 「耶律洪基恼怒,西夏战局又不好,就下令收兵,然后他令人准备出兵南下偷袭,却不知道是何处……」 「竟然如此吗?」 「耶律洪基差点被烧死,辽国内部如今不少人都说他丢人。」说到这个,张八年不禁看向沈安。 纵火犯就在这里啊! 赵曙什么都想过,就是没想到耶律洪基会为了脸面而报复。 他想起了那件事,和宰辅们一起看向了沈安。 「你的那把火……」赵曙无奈的道:「你化名曹雪芹去点了一把火,差点烧死耶律洪基。」 沈安无奈的道:「臣只是手痒而已。」 他开始只是想去见见耶律洪基什么样,等出来后见到防备松散,就手痒了。 我发誓真的是手痒了啊! 而且那把火他只是想吓耶律洪基一下,谁知道烧的这般厉害。 包拯说道:「一把火,一口血,让耶律洪基颜面扫地,安北以后不可出使辽国……否则有性命之忧。」 韩琦点头,「对,别说是出使辽国,以后靠近北边都要小心些。」 赵曙笑道:「最近几年应当打不起来,否则耶律洪基再败,朕就要想想岁币是否还要给他……」 岁币啊! 赵曙想到了这个,不禁身体轻颤。 若是在他的手中终结了辽人的优势,终结了所谓的岁币,那会如何? 朝野上下会狂喜! 韩琦也在憧憬着,「陛下,那些岁币……岁币不多,可要银子啊!只要岁币交一年,大宋上下都会憋屈一年,而且为了防御辽人和西夏人,大宋每年靡费无数,若是能灭掉一个对手,三司会欢欣鼓舞,大宋上下,朝野上下都会欢欣鼓舞,不,是狂喜!」 包拯说道:「辽人败了,耶律洪基也败了,辽人开始惶然,他们担心大宋会主动发起挑衅,他们更担心草原上的那些部族会因此而生出反叛之心,所以耶律洪基必须要击败大宋……哪怕只是一次。」 耶律洪基丢人了,旁人丢人,哪怕是宰辅都无所谓。比如说韩琦,他就丢过不少次人,可依旧是首相,而且依旧跋扈。 宰辅会更换,帝王却会在死之前安坐那个位置。帝王的统御靠的是威权,从君权神授,代天统御的鼓吹,再到手握生杀大权的威吓,帝王的威信从未这般高过。 每一次失败,每一次被挑衅都是对帝王的威胁,他必须要反击。 耶律洪基做出了决断: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 和西夏人停战,给宋人一傢伙。 「皇城司很出色。」 赵曙看着张八年,赞许的道:「这等消息可以说是价值连城,事后记得重赏获得消息的密谍。」 宰辅们纷纷点头,这等功劳值得重赏。 张八年低头,双拳紧握,「陛下,探知消息的密谍,在把消息传出来之后,就被围杀于街头……」 一阵沉默,张八年抬头道:「辽人围住了那个兄弟,许以高官厚禄招降,那个兄弟……他说……汉儿当有大丈夫……随即被乱刀砍死……」 赵曙悚然动容,韩琦张开嘴,只觉得一种悲壮袭来,让他想去杀人。 「汉儿当有大丈夫……」 「好汉子!」 赵曙深吸一口气,吩咐道:「找到他的家眷,重赏,若是有难事,皇城司要安置好……他可有儿子?」 皇帝亲自处置一个密谍的身后事,这殊为难得。 「有。」张八年低头,默念着:兄弟,魂兮归来…… 「那就是承直郎吧。」 赵曙微微低头,有些难过。 「以往朕听闻北方或是西北厮杀死伤了多少,总是觉着木然,可今日听了此人的话,却极为震撼。大宋正是有了这等忠心耿耿的勇士,这才能立国百年。」 这是为武人张目的话。 「要厚待他们,否则朕心不安。」 承直郎是散官,但却是正六品下。一个孩子就封了正六品,这个待遇和重臣的子孙没什么区别了。 「陛下英明。」 宰辅们低头赞颂。 「耶律洪基既然要出手,那朕自然要接着。」赵曙起身道:「北方一线不容有失,此战……」 他的目光转动,这是在挑选统帅。 包拯准备出班。 包绶还小,等包绶能做官时,老包觉得自己早就死了,所以他没什么忌惮的,想怎么立功就怎么立功。 曾公亮微微昂首,决定利用此次机会在政事堂站稳脚跟。 欧阳修茫然看着前方,他觉得自己怕是没戏,但好歹也得争取一下啊! 若是在五年前,这些宰辅都不会去争取出征,他们会苦口婆心的劝说帝王和为贵。 辽人凶狠,大宋打不过啊! 打不过还打,这是想赔钱怎地? 可如今大宋对外战争屡次胜利带来了自信,宰辅们首先就不自觉的感受到了。 打吧,大宋不怕! 朝堂之上热血涌动,就在几个宰辅准备出班时,就听到一个声音。 第744页 噗通! 曾公亮甚至感受到了地面的震动。 卧槽! 韩琦跪了! 什么叫做推金山,倒玉柱?这便是了。 地面都震动了,可想而知韩琦的体重有多吓人。 韩琦抬头,眼中含泪,「陛下,连一个密谍都知道汉儿当有大丈夫的道理,臣……」 他咬牙切齿的道:「臣当年在西北败于西贼之手,遗恨至今,如今战机来了,臣愿领军前往,若是不胜,臣就在北方自尽,悬头颅于城头,为后世夸夸其谈者戒。」 赵曙在沉吟。 他不肯放韩琦出征,为的依旧是平衡。 可如今反对派已然蠢蠢欲动,朝中的压力不小,宰辅们需要提高威望才行。 但韩琦…… 当年西北之败,几乎败掉了大宋的国运啊! 韩琦顿首数次,再抬头时,额头上血肉模糊。 鲜血顺着流淌下来,韩琦看着平添多了几分狰狞。 「陛下,臣卧薪尝胆多年,若是不能去,臣就一头撞死在这里。」 他猛地起身沖向了边上的柱子,那速度看着很是吓人。 「拦住!」 赵曙没想到韩琦竟然会这般刚烈,就说道:「朕让你去便是了。」 可他喊晚了些,韩琦的速度一起来,那当真是…… 两个内侍去阻拦,被韩琦撞了个跟斗,其中一个竟然晕了。 韩琦最后想剎车,跌跌撞撞的在柱子前伸手,可沖势依旧还有。 呯! 韩琦晕倒…… 第1090章 大辽必胜 太阳高挂,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无数人在厮杀着。 西夏人悍不畏死,在上官的催促下,冒着箭矢在冲击着辽军的阵列。 战马中箭倒下,勇士们跌落马下…… 无数血花在飞溅。 「我们能挡住!」 中军,辽将黝黑的脸上全是坚毅,他对左右将领问道:「补给呢?」 「补给……不知道。」 西夏人疯狂的袭扰着辽军的补给,让他们的粮草和箭矢短缺。 而防御需要无数箭矢,若是缺了箭矢,将士们就只能用长刀来和对手噼砍。 箭矢不断在消耗着,西夏人在疯狂进攻,他们的将领甚至冒险抵近在给麾下喊话打气。 「他们说咱们的补给不多了……」 「是啊!」辽将很痛苦的道:「陛下怎么说?」 「陛下说……缓缓而退。」 「退到哪去?」 「……」 辽将仰天长嘆,「陛下……此次进攻失利,大辽再度面对西夏时,何来的自信?没了自信,大辽还怎么制衡这片土地?陛下啊!」 他想说耶律洪基糊涂,但这话只要敢出口,回头就会有人告上去。 从古至今,通过告密升官发财的人多不胜数,辽将看看身边的人,基本上都是心腹,这才放心了些。 有人说道:「此次西夏人的战法和当年如出一辙,坚壁清野,然后节节抵抗,最要紧的却是袭扰我军粮道。多少年了,多少年了,他们还是这一套,可咱们就是没办法啊!」 这就好比程咬金的三板斧,看似简单,可你却无计可施,不小心就栽了。 「不过最近西夏人的攻势却不那么激烈了,大家看……」 一个将领指着前方说道:「我军箭矢不多,西夏人对此了如指掌,可他们却并未倾尽全力……看,刚才若是他们从侧翼给咱们一下,阵列怕是就要崩溃了,中军就不得不动……」 「是啊!西夏人这是怎么了?难道将领糊涂了吗?」 「他没糊涂。」辽将的眼中多了些喜色,说道:「传令,这一波之后就缓缓后退。」 「缓缓后退?」一个将领说道:「若是缓缓后退,西夏人会紧紧地咬住咱们,到了那时,咱们是进退两难了。」 「是啊!如是要退,那就留一股骑兵断后,主力全力后退……」 辽将冷冷的道:「难道某的命令无人听了吗?」 不管是辽军还是宋军,军中的规矩大过天,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的趴着,否则就弄死你。 众将哪怕心中不服,却只能按照命令行事。 稍后西夏人的一波攻势结束,辽军缓缓后退。 众将一直在盯着西夏人,他们觉得西夏人应当会些衔尾追击,死死的咬住自己一方。 西夏阵中一阵骚动,旋即安静了下来。 一个将领冷眼看着辽军后撤,周围的将领都在说着些什么,看着情绪激动。 可将领却举起了手,然后冷冰冰的说了一句话。 「陛下有令,让他们走!」 西夏人就这么目送着辽军远去。 两军交战许久,辽人在西夏境内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西夏人抓到辽人就直接弄死…… 苦大仇深的两伙人竟然有些惜惜而别的意思,让人看不清他们的用意。 等撤出一段距离之后,斥候不断回禀消息,「西夏人并未追击!」 「西夏人原地未动。」 「西夏人埋锅造饭了。」 「……」 操蛋啊! 一众将领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于是就去问了辽将。 辽将神色凝重的看着南方,「陛下让咱们退兵,某本以为会和西夏人厮杀一番方能脱离,可……西夏人……以后咱们和西夏人怕是要变了,对头谈不上,弄不好会成朋友。」 第745页 「朋友?」 「不可能吧,两国之间打了多少次了?」 「李谅祚怕是不肯吧。」 「住口!」辽将喝住了麾下,然后说道:「陛下在雁门关败了……」 这个消息隐隐约约的被援兵和押送辎重的人带到了西夏,但大多语焉不详,众将听到这里不禁都急了。 「可是小败吗?」 辽将点头又摇头,「雁门关大败……陛下吐了血。」 「什么?」 因为担心影响军心士气,所以这个消息还未正式通报过来,将领们不禁都呆住了。 「竟然吐血了吗?」 失败不打紧,只要耶律洪基有信心,那么大辽就能反转局势。 可皇帝吐血了啊! 吐血就代表着失望,以及难以挽回的挫败感。 大辽面对宋人时竟然会有挫败感? 这个消息传递的就是这个意思。 辽将点头,「本来这个消息准备封锁,可……众目睽睽啊!这也是西夏人放弃追击咱们的原因。」 一个将领恍然大悟,「是了,宋人在雁门大胜,加上前面的两次胜利,大辽输给他们三次了。连陛下亲征都无法取胜,如今的宋人……强大了呀!面对这样强大的宋人,李谅祚多半是心虚了,所以想和大辽交好。」 辽将点头,「对。宋人这几年越发的强盛了,西夏人被他们击败了好几次,死伤惨重。如今大辽连败三次……宋人会怎么想?」 众人一阵沉默,稍后一个将领嘆道:「宋人怕是会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了,会谋划燕云之地。」 「燕云之地一旦到手,宋人就会成为那个曾经的大国,汉唐再现。」 「汉唐啊!」辽将茫然的道「虽然不知道详细的情况,但老人们每每提及汉唐,总是会害怕……」 「那是汉人的国度,强大无匹,周边诸国无不束手。」 「可怕!」 「不过如今汉人却在向大辽进贡赔款……」 「是啊!一时胜败不算什么,大辽有雄兵无数,自然能压住宋人。」 「但愿吧。」辽将看着南边,皱眉道:「这几年宋人越发的跋扈了,陛下下令停战,肯定有对付宋人的意思……」 十余骑疾驰而来,近前后喊道:「陛下有令,回师,马上回师!」 辽将心中一紧,问道:「可是国中有变故?」 信使策马转了一圈,「陛下震怒,已经派军南下了。」 这是要报复! 辽将大喜,喊道:「加速回师!」 无数骑兵轰然远去,稍后一队西夏骑兵经过,看着地面上的马蹄印笑道:「全跑了。」 「不跑不行啊!耶律洪基都被宋人打吐血了,再不跑怕是要灭国了。」 …… 耶律洪基吐血了。 那是怒极攻心,他本想压住,可当时看到的人太多了,封口令之下,消息还是快速蔓延。 「陛下,有人说您要被气死了。还有人说大辽怕是打不过宋人了,宋人迟早会夺取燕云之地……」 消息流水般的传来,耶律洪基坐在大帐里,面沉如水。 「那些乱臣贼子,要去打探背后的黑手,把他抓出来,弄死!弄死!」 耶律洪基声音洪亮,压根就看不出生病的迹象。 朕只是吐了一口血啊! 怎么在外人看来就像是要驾崩了一样呢? 他心中恼怒,问道:「南下的大军到哪了?」 有臣子算了一下,说道:「陛下,最多十日,大军就能突入……」 耶律洪基点头,沉声道:「雁门关地势险峻,大军施展不开,所以宋人占了便宜,此次突袭定然要猛,朕要让宋人俯首,就在此战!」 「是。」 群臣低头。 耶律洪基随后就去寻皇后。 他走到了萧观音的屋外,对两个侍女摆摆手,然后就站在窗外。 「……那盐菜扣肉真的不更新了……」 「陛下令人去寻那盐菜扣肉,可却一去不复返……这大辽无数人想讨我的欢心,可我却只喜欢盐菜扣肉……」 「娘娘,想来并未找到她吧。」 「怎么可能?」萧观音的声音中多了些愤怒:「那等人……她能写出那么多出色的女子,言由心生,那盐菜扣肉定然是个兰心蕙质的女子,那气质让人一见难忘……怎么可能会找不到?」 「娘娘,如今大辽和宋人剑拔弩张,大军都南下了,那书还是不看了吧?免得惹的陛下生气。」 「打来打去都是血,为何要打呢?大家坐下来好好的……和仁宗皇帝在时一样不好吗?」 「那是一厢情愿!」 房门被人推开,耶律洪基大步走了进来。 「见过陛下。」 耶律洪基看着盈盈福身的萧观音,冷哼道:「朕派军南下,最多十日后,就会突袭宋人,什么盐菜扣肉,以后等朕打到了汴梁,擒了她来做嫔妃,到时你再和她联床夜话吧!」 「陛下……」 萧观音很是大胆的道:「为何不坐下来好生谈谈呢?」 「从朕吐血那一刻开始,大辽和宋人就再无回转的余地,胜利,唯有胜利才能雪耻!」 耶律洪基的眼中全是怒火,他拿起桌子上的书,仔细一看却是石头记,就随手丢在地上,「以后你好生带着浚儿,这些书少看!会让人移了性情。」 第746页 「是」 萧观音应了,在耶律洪基出门前问道:「此次要打哪里?大辽可能胜吗?」 耶律洪基站在门外,说道:「保州!」 「见过陛下,陛下,征伐西夏的大军全军回师,西夏人并未追击。」 「哈哈哈哈!」 耶律洪基大笑了起来,他缓缓回身,「李谅祚那小儿还算是知趣,知道宋人才是最大的威胁,这便想和大辽化敌为友……哈哈哈哈!」 萧观音心中一惊,不禁说道:「这是大辽和西夏联手了吗?宋人怕是会化为齑粉啊!」 「大辽必胜,朕,必胜!」 耶律洪基一脸的狂热。 那一口血让他威信扫地,那么现在他会亲手把那份屈辱还回去。 「大辽必胜!」 外面有人在欢呼。 从雁门关败给宋人之后,大辽内部就被一种诡异的氛围笼罩着。 这股氛围就像是罩子,让人憋闷。 如今好消息传来,仿佛是一柄利剑,戳破了这个罩子。 「哈哈哈哈,大辽必胜!」 萧观音走了出去,看着那些辽人在欢呼。 「杀来杀去的,如今看似强大,可看看历史,哪有强大不衰的国家?到时候衰弱了,宋人可不会手软……」 她眉间多了轻愁,「可能去寻到盐菜扣肉吗?让人去告诉她,大辽和大宋之间的情义都没了,让她要不就来这里,我会护着她,要么就去更南边……」 身边的侍女苦笑道:「娘娘,咱们去不了啊!」 萧观音摇摇头,双手合十,默然祷告。 第1091章 扶棺上阵 定州城内,各处集结而来的步卒修整完毕。 大宋军队驻守各处,几乎是隔几年就调动一次,从南到北,让军队疲于奔命。 从前年开始,这种情况便好了些。 河北路的步卒早就云集于此,在韩琦统领的骑兵到后,他们就在等候命令。 州衙里,刚洗澡出来的韩琦和沈安等人接见了几个便衣男子。 「皇城司密谍见过韩相,见过……沈县公……」 这几个男子大多带伤,其中一人还丢掉了右臂。 韩琦多年未曾带兵,见状就问道:「可是有敌情?」 密谍说道:「是,我等探得消息,辽军五万余已经来了……」 「哪里?」 韩琦铺开桌子上的地图,目光锐利的问道。 密谍走过来,指着一处说道:「我等一路跟随,在敌军绕过大房山之后,就回来报信……」 「大房山……」 韩琦的手指头在地图上缓缓移动,「左边是雄州,可敌军竟然绕过大房山,可见不是走雄州……」 沈安走了过来,看了一下地图,说道:「保州!」 韩琦等的就是这句话,说道:「对,就是保州!」 这一刻他仿佛是名将附体了,一拳砸在桌子上。 呯! 桌子被他一拳砸倒,韩琦只觉得浑身的力量在瀰漫,就吩咐道:「按照路程来说,敌军定然已经接近了易州,要快,要在敌军突袭保州之前赶到,出击!出击!」 韩琦一拳砸倒了桌子,觉得自己的武勇全部回归,恨不能马上上阵试试刀法。 他看向了沈安,「安北以为如何?」 竟然还知道问我的意见……老韩看来还是改了不少。 沈安说道:「斥候马上出发,示警保州,大队随后出发。」 有人不解的问道:「沈县公,为何大队骑兵不跟上?有了这大队骑兵,保州城会更稳妥吧?」 「是啊!有了这股生力军,辽军想打下保州城难于上青天。」 韩琦也在看着沈安。这几年他一直在反思当年西北之败,也在琢磨着征战之道,可终究只是纸上谈兵。 此行实战经验最丰富的就是沈安,而且沈安还屡次击败辽人,正是他韩琦的倚仗。 「步卒怎么办?」 沈安从地上捡起地图,顺带发现桌子早就断了一条腿,不禁看了韩琦一眼。 老韩,这样的桌子果果都能一拳砸倒了。 他拿起地图,摊在案几上,从定州划了一条线到保州,「辽军大部都是骑兵,善于突袭,若是我军骑兵全数增援保州,步卒沿着这条线行军……」 他抬头看着韩琦,「若是辽军围住保州,主力南下突袭我军步卒……」 「这……」 韩琦的眸子一缩,「突袭……半道突袭,猝不及防之下,我军步卒怕是会崩溃……」 若是步卒对步卒,大宋真心不憷辽人,可敌军全是骑兵啊! 众人一阵面面相觑,有人说道:「敌军怕是不会吧?再说这一路我军的斥候密布……」 沈安看着说话这人,皱眉道:「敌军突袭保州,若是发现我军早有准备,就会围而不打,主力倾力南下,寻求我军决战……这一路他们会派出游骑遮断我军的斥候……步卒难道要一路防备着行军吗?」 「那不能。」韩琦对此也有些研究,「一路防备着行军,军心士气会紧绷,一旦遇敌,弄不好就会崩溃。」 这就是千日防贼的坏处。 沈安觉得老韩真的长进了。 众人一阵后怕,有人拱手道:「孟浪了,我军久未经历战阵,更未和辽军交战,不谙敌军布置……今日若非是沈县公在,怕是要酿成大祸了。」 第747页 众人都想起了当年的高粱河之战,步卒一旦大败,那就是不可挽回。 而敌军骑兵顺势追杀,能逃脱的真心没几人。 「沈县公果然是名将,某服了。」 「惭愧惭愧。」一个老将笑道:「沈县公这边年轻,某总以为这名将之称有些假,可在这番话之后,老夫却自愧不如。」 「沈县公可是先帝和当今官家亲口称赞的名将,大宋能有这等际遇的也就是他了。」 这个问题并非没人想到,只是韩琦站在那里,在没把握的情况下,没人会主动提出来。 这便是文官掌军的坏处——在以往武人们被压制的没法说话,如今虽然情况在好转,可文官积威犹在,想到这个问题的那个老将只是在笑。 都是老油条啊! 有人看了韩琦一眼,然后大家都安静了。 老韩可是自称名将来着,咱们这么夸赞沈安,他会不会不安逸? 可韩琦却微笑道:「老夫出来前官家有交代。」 众人束手而立,韩琦说道:「官家说了,沈安虽然年轻,可却多次沙场征战,从未有过败绩,此行你要多听他的。」 众人一阵羡慕,觉得沈安此人再过十年,大抵就要飞黄腾达了。 三十余岁的宰辅,啧啧!让人忍不住要羡慕嫉妒恨啊! 韩琦含笑看着沈安,「先前的一番话,让老夫知道了安北的名将之称果然不假,如此,此战大宋必胜!」 「大宋必胜!」 众人一阵兴奋,韩琦吩咐道:「传令各军,收拾了辎重,马上出发,告诉将士们,剩下的这一段路不轻松,要全力以赴。」 「是。」 这边在安排,沈安走到了几个密谍的身前,说道:「这一路你等辛苦了,回头韩相这边自然会报功。」 带头的密谍哽咽道:「多谢沈县公,只是那些战死的兄弟,连尸骸都没法收回来。还有人被辽军活擒,被战马活活拖死……我等就这么听着惨嚎声在逃命……此刻想来……」 沈安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好汉子!」 韩琦也肃容道:「好汉子!」 「出击!」 「辽军来了,全军出击!」 「大家可怕辽军吗?」 「不怕!不怕!」 大军集结完毕,韩琦在阵列前鼓舞士气,大声的喊道:「雁门关一战,耶律洪基大败吐血,他不甘心,可也只敢来偷袭……此战老夫要身先士卒……来人!」 韩琦回身招手。一辆双马拉的大车缓缓而来。 大车上竟然是一具棺木。 卧槽! 沈安都傻眼了。 韩琦喊道:「这便是老夫在定州买的棺木,此战若败,老夫就死于阵前,无颜回京,无颜去见汴梁百姓!」 说完他就上了大车,竟然和棺木在一起。 阵列一阵沉寂,沈安喊道:「大宋必胜!」 大宋的首相带着棺木出战,这份破釜沉舟的气概让大宋将士们发狂了。 无数手臂在挥舞着,无数面孔在涨红着…… 「大宋必胜!」 「大宋必胜!」 「出发……不,出击!」 韩琦坐在棺木边上,手扶刀柄,神色坚毅。 这一次若是不胜,他宁可死在北方,宁愿把自己的头颅高悬在辽军的长矛之上。 一队队军士从他的身前走过,无数将士投来钦佩的目光。 「老夫有些热血沸腾……」沈安走了过来,韩琦喃喃的道:「以前老夫总是不在意这些,不在意武人,可这一刻,将士们在看着老夫,用那种崇敬的目光,这一刻……老夫愿意去死……死在沖阵的路上,死而无憾!」 他偏过头,对沈安说道:「安北,若此战有不谐,你记着……斩了老夫的头颅,挂在朝着北方的大树之上。」 这个不大吉利吧? 沈安还在纠结,韩琦已经是信心十足的道:「曾公亮杀敌,包拯杀敌,欧阳修的眼睛大概分不清敌我,宰辅里也就是老夫从未手刃敌军,此次得了机会,老夫定然要好生杀几个辽人才是,安北,老夫最近一年也是闻鸡起舞,自问不差,你莫要阻拦。」 首相要杀敌,这事儿沈安是喜闻乐见。 可韩琦的体型有些让人惆怅。 一般的马带不动他,就算是带动了,也跑不起来。 韩琦苦笑道:「如今再想减掉些肥肉却是晚了,不过老夫力大无穷,想来步战也不差。」 你哪来的自信? 沈安摇摇头,正准备劝告,韩琦已经得意的喊道:「出击出击。」 车夫吆喝一声,双马一起拉动了大车。 韩琦招手道:「安北,老夫在中军,前锋就拜託了。」 「好。」 前锋往往最危险,但也是最容易立功的地方。 沈安沖在了最前面,韩琦坐镇中军,大军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定州州衙里,一个官员看着那倒地的桌子,不悦的道:「这张桌子不是早就烂了吗?老夫早就说了更换更换,怎么就没人听呢?」 小吏们都赶紧赔罪,官员悻悻的道:「回头若是哪个贵人趴在上面扑倒了,那谁也跑不掉。」 …… 韩琦就是那个差点扑街的男子,他一路看着大军行进,欢喜的不行。 而在保州,此刻却是一片祥和。 第748页 知州卢杰正在衙门里作诗。 「好诗!好诗!」 文人作诗需要捧哏,最好是业内大咖亲自出手夸赞,如此才能酣畅淋漓。 一群下属在赞美着,卢杰抚须谦逊的道:「只是普通罢了……」 众人吹捧了一阵子,有人说道:「知州,如今辽人被大宋收拾了几次,以后咱们这边怕是要稳如泰山了。」 「是啊!」卢杰含笑道:「辽人和西夏人正在大打出手,哪里还敢和大宋为敌?回头咱们主要是劝农桑,还有要兴教育,好歹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才是。」 「知州,有斥候急报!」 外面传来了急促的喊声,卢杰抚须道:「急什么急?让他们去找袁耀。」 袁耀是守将,卢杰觉得自己的处置再无错处。 「知州高明。」 「此事就该让袁耀去处置……」 「滚开!」 外面一阵喧譁,接着几个军士沖了进来。 「大胆!」 卢杰怒道:「拿下说话!」 有小吏和随从准备动手,为首的军士喊道:「小人奉韩相之命前来……」 第1092章 诸将士,准备杀人 「谁?」 「韩相!」 卧槽! 韩琦竟然到了这边?啥情况? 卢杰马上起身问道:「韩相有何吩咐?」 军士说道:「辽军五万余南下,韩相令保州戒备,大军随后来援。」 啥米? 「五万余?」 边上有人在验证斥候的身份,回身点头,表示没错。 卢杰脸都白了,边上的官吏们更是不堪,有人甚至在发抖。 「知州……怎么办?」 「知州,紧闭城门吧。」 「慌什么?」卢杰问那个军士:「韩相离此多远?」 「算下来还有四五日的路程。」 「四五日……五万余……」 五万余骑兵,保州能守住四五日吗? 众人都惶然不安,然后听到了磕牙的声音。 卢杰伸手,「拿刀来!」 他眉间坚毅,接过长刀,走出了州衙。 「辽军来袭!」 他站在那里,一句话引发了骚动。 「某在此,各自安分。」 他拔出长刀:「谁敢趁乱打劫,谁敢乱我军心,杀了。」 那些官吏跟在后面,守将袁耀急匆匆的来了,卢杰把情况介绍了一下,袁耀说道:「知州,目下首要是收拢城外的百姓……」 有文官说道:「哪里来得及?而且谁知道里面有没有混杂着辽军的奸细?让人去告诉他们,各自逃命吧!」 袁耀大怒,却不敢说话。 卢杰回身看着说话的官员,招手道:「你这话说的极好……」 官员心中大喜,就走了过来。 「知州,下官想了许久,觉得咱们就该……」 「啪!」 卢杰挥手,一巴掌把这官员打的满脸懵逼,外加鼻孔流血。 「知州……」 这为啥要动手? 卢杰怒道:「保州乃是边州,我等来此为官就是为了保境安民。临战时该如何做?让百姓各自逃命?你还有脸做这个官?来人!剥了他的官服,回头某上奏朝中,让他滚蛋!」 「知州,下官错了。」 官员认错,可这是临战前,卢杰却不肯通融,当即令人拿下官员。 「好!」 边上的百姓纷纷叫好,气氛渐渐热烈。 这便是民心。 「去,告知各处百姓,最迟明日午时之前进城!」 骑兵冲出了保州城,城内旋即就只给进,不给出。 第二天早上,斥候带来了最新消息。 「知州,辽军……铺天盖地都是,前锋游骑离此半日。」 「半日吗?」卢杰面色惨白,然后吩咐道:「准备吧,武事某不懂,不过早年跟着操练过,杀敌却是还行。另外告诉百姓,辽人残忍,但凡被打破保州城,城中的百姓怕是十不存一,女子更是无一能幸免……」 「是。」 「城门大开,斥候去打探消息,遇到百姓就让他们赶紧来,若是路程太远的,告诉他们,赶紧找地方躲着。」 若是辽军大军压境,那些还在路上的百姓就会被一一斩杀。 随后就是一阵忙碌,当远方出现黑线时,有人尖叫道:「辽军来了。」 「喊什么?」 卢杰扶着城墙,双腿在颤抖,吩咐道:「关闭城门,另外……告诉百姓,守城期间不得出门,巡街的军士要尽职,不可徇私……」 敌骑蔓延而来,看着视线内全是。 「保州……」 卢杰站在城头,神色坚毅。 「攻城!」 敌军刚到就开始攻城,可见是要心急拿下保州作为后盾。 那些骑兵打造了些木梯,然后就急吼吼的来了。 「放箭!」 神威弩开始发威了。 弩箭不断收割着敌军的性命,可杯水车薪。 「敌军靠上来了。」 卢杰拔出长刀,盯着垛口,喊道:「稳住……」 这是保州在多年后面临的第一次战斗,军心士气都在低谷,卢杰知道自己必须要挺身而出。 当垛口出现了一张神色凶狠的脸时,卢杰深吸一口气,一刀砍去。 第749页 那辽军发现当前的竟然是个文官,心中大喜,可没想到卢杰果断一刀,顿时就被砍中了。 卢杰双手握刀,见到有人冒头就砍杀,稍后竟然满身是血。 周围都在砍杀,箭矢和滚油不断倾斜下去。 烤肉的味道很香,可卢杰已经吐过几次了。 协助他的军士敬佩的道:「知州悍勇啊!」 这时右边被辽军突破了,城头顿时一阵慌乱。 「别怕!别跑!」 卢杰挥舞着长刀喊道:「某在此,某在此!」 马上有箭手和长枪手配合,把这股敌军绞杀在城头。 「稳住!」 卢杰已经累的不行了,就站在边上补漏。 「某还在!」 一个时辰后,外面的敌军依旧无边无沿,守军心中畏惧。 「某还在!」 那个身影依旧还在,虽然累得发抖,可他依旧在挥刀。 「某还在……」 「敌军放箭……躲避!」 辽军开始了奔射,城头纷纷躲避,或是盾牌,或是躲在城头下。 稍后箭雨停歇,外面的敌军大喊着,众人心中震怖,就探头看去。 无数辽军在围着保州城转圈,那呼喊声如雷。 这些骑兵绕城一圈,然后竟然往南边去了。 这是什么意思? 众人不解。 袁耀面色惨白,过来说道:「敌军怕是去半路拦截援军,我军步卒为主,若是在野外被截杀……」 野外的步卒面对大队骑兵会如何? 卢杰丢下长刀,喃喃的道:「皇天在上……保佑大宋吧……」 …… 数万步卒在行军,无需刻意,就能在土路上激起无数飞尘。 以前有人用烟尘滚滚来形容大队人马,沈安有些不解,但自从来到大宋之后,他真的理解了。 骑兵在前方预警,步卒在后。 最醒目的就是那个双马大车。 双马拉车是否违禁沈安不知道,但就算是违禁,此刻谁敢说出来,都会被亢奋的韩琦给剁了。 大车上的棺木涂了一层红漆,看着分外的让人膈应,而且红漆还散发着一股子味道,很难闻。 但韩琦却甘之如饴,坐在棺木边上,用长刀敲打着棺木在唱歌。 他唱的大多是边塞诗,豪迈,热血,而且韩琦的嗓门还很粗矿,当真有歌王的潜质。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哈哈哈哈!」 在距离保州城一日的路程时,韩琦兴奋了。 因为沈安判断敌军不远了。 「哈哈哈哈!杀敌!杀敌!」 老韩就像是喝醉了般的兴奋,边上有从汴梁跟来的随从说道:「相公,敌军不远……是不是警惕些?」 大佬,敌军不远了,咱能不能正经点? 韩琦拍打着棺木,随口说道:「领兵打仗,老夫不如沈安,他在前面安排,老夫去……你可知道陛下在老夫走之前是怎么说的吗?」 随从摇头,这等事儿他哪里知道,知道了也会担心会被干掉。 「陛下……陛下很看重沈安啊!」韩琦一脸唏嘘,「陛下说了,沈安这人看似随意,可战阵之道不容疏忽,老夫若是和他意见相左……那就要小心他下黑手……」 卧槽! 随从懵逼了,「相公,他敢对您下黑手?不能吧?!」 此行韩琦掌总,算是总指挥,而沈安是临战指挥,你要说临战指挥敢对总指挥下毒手,随从打死都不信。 这一刻远在西南的唐仁笑而不语。 前方的沈安在骂人,韩琦微笑道:「从西北之败开始,先帝和官家就不再相信老夫统军之能……此次老夫是拼死才能成行,可官家心中还是有顾虑。」 这是韩琦的伤疤,以往他从未揭开过,此刻说出来,随从不禁惊住了,「相公……」 「可是不信?」韩琦笑道:「败军之将,何以言勇?而沈安却屡战屡胜,若非是他还年轻,若非是官家顾忌他年少血勇,到时候打断了某位权贵的腿,老夫哪里会有出征的机会?」 说来好笑,沈安在雁门关立功之后,赵曙就陷入了纠结之中。 这算是大功吧? 肯定是大功。 先是一把火差点烧死耶律洪基,接着在雁门关和包拯击溃了辽军,耶律洪基甚至吐血…… 这不是大功是什么? 当时京城多少人赞嘆着沈安的功劳?连带着包拯的名声都直上云霄。 以往百姓夸赞包拯大多是包青天,可现在却多了个称呼,叫做什么名臣。 从此沈安名将之称冠绝大宋,谁若是要哔哔自己比沈安懂武事,呵呵,百姓保准会喷你一脸二陈汤。 这样的沈安本可不出来,但韩琦再三请命,赵曙自然要慎重。 满朝文武,赵曙想来想去,最终还是派出了沈安。 「官家让老夫掌总,莫要去制衡沈安,所以才有了沈安会下黑手之说……老夫哪里会不明白?这是官家在告诫老夫,战阵之事别瞎指手画脚……」 「年少有为,让老夫羡煞啊!」 韩琦看着前方精力充沛的沈安,觉得自己并不差。 「……都特么给老子打起精神来,告诉斥候们,发现敌军重赏,谁战死了,他一家官家养,这话谁不同意?」 第750页 沈安面对一群将领在咆哮。 「可是……」一个将领有些犹豫,沈安皱眉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将领说道:「可兄弟们都不信!」 武人被压制久了,渐渐的待遇提升,渐渐的心气高了,但依旧觉得这等好事不该自己沾边。 「告诉他们,这是沈某说的。」 沈某人乃是大宋首富,他说的话,但凡是涉及到钱财的,都可以安心。 于是将领们喜笑颜开,斥候们听了这话,嗷嗷叫着沖了出去。 斥候们发狂了,嗷嗷叫着沖向了前方。 「发现敌军……」 「就在前方五里……」 沈安神色从容,回头看着韩琦。 韩琦和棺木坐在一起,淡淡的道:「战阵之上老夫不如你。」 沈安微微一笑,然后喝道:「大宋兴衰,在此一举,诸将士。」 「喝!」 数万人齐声大喝跺脚,威势惊人。 沈安目光渐渐森然,「准备杀人!」 第1093章 汉儿无惧 阳光下,四野茫茫。 一匹战马脖颈上插着一支箭矢,疯狂跑过。 「咿律律……」 战马步履蹒跚,回头看了一眼。 那里有它的主人,也是它的眷恋所在。 它的主人此刻静静的躺在草地上,浑身插满了箭矢。 「撤!」 一队宋军斥候打马奔逃,身后的一千余辽骑得意洋洋的在追击。 「抓住他们,用战马拖死,套进布袋里踩死!」 辽军疯狂追击着。 在他们看来,这是一场註定了结局的胜利。 骑兵在野外遭遇步卒,那几乎就是虎狼在野外遭遇了牛马,一顿大餐就在眼前。 所以他们骄狂的脱离了主力在追杀。 前方的宋军惊慌失措,竟然有一人落马,旋即被箭雨淹没。 「胆小的宋人,今日某要生擒宋军主将!哈哈哈哈!」 宋军缺战马,一般出动百余骑就算是了不得了。可在昨日傍晚,辽军游骑遭遇了一千余宋军骑兵,顿时就觉得抓到宝了。 千余骑兵作为斥候游骑使用,这代表着后面的宋军规模很大。 这里可不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雁门关,在平原地带,辽军有信心弄死宋军的步卒。 「发现宋军!」 当他们兴高采烈的追杀上去时,身后不知何时来了数千宋军骑兵。 辽将回头看了一眼,喊道:「去前面看看。」 去到前面总能想办法摆脱宋军。 但他的神色却渐渐惨白。 「宋军是利用了自己的斥候为诱饵,伏兵于左右,待我军冲杀过去之后,身后封锁……那么前方……上天保佑,希望前方不是大队宋军……」 辽将的祈祷并未起作用。 「发现宋军!」 前方的辽军突然尖叫起来,那声音尖利,带着莫大的恐惧。 人一上万,无边无沿。 就在辽军的前方,无边无沿的宋军沉默着。 前方的刀斧手身材高大,最前方的那个宋将就像是一个巨人,格外的醒目。 无数人在沉默着。 就在中间,一辆大车之上,红色的棺木在阳光下反射着光芒。 棺木边上坐着个大胖子。 胖子的身后就是无边无沿的巨大弩阵。 「宋军……」 辽军惶然了。 身后是优势宋军骑兵在追杀,身前是无数宋军组成的大阵。 就在宋军大阵的两翼,骑兵正在虎视眈眈的候命,一旦命令下达,他们将会扑上去,夹击辽军。 那个胖子突然怒吼了一声。 「弩箭……」 啪! 无数弩弓抬起。 「放……」 嘭嘭嘭嘭! 无数弩箭升空,组成了一片巨大的黑云。 「是宋军的弩阵!」 辽军在尖叫,在躲避。 从弩阵第一次亮相开始,就用巨大的威力给自己的对手以震慑力。 一千余骑兵在弩箭的笼罩下开始乱跑。 弩箭顷刻而下,无数人马惨叫着倒下,侥幸逃脱的只是极少数,他们正在慌不择路的逃跑。 只是一波覆盖式的弩箭攻击,前方的千余辽骑就去了一半。 「出击!」 左右两翼的骑兵出击,和前方的追兵合作,把剩下的辽骑包围在了中间。 辽将四处奔逃被堵截,他绝望的喊道:「是谁设下的圈套……谁?」 一骑沖了出来,旋即两骑跟上保护。 「你是谁?」 辽将知道自己今日再难幸免,他控制住情绪,仔细打量着来人。 「听闻你等擒获了我军的将士,用战马活活的拖死了他们?」 来人很是云淡风轻的问道,他身边那个猥琐的男子在翻译。 辽将笑道:「对,还把他们装进袋子里,用战马踩死。你能怎么样?某……誓不受辱……」 在这个时代,被活擒的遭遇比死了还悲惨,所以但凡有勇气的都会在之前奋力搏杀。 辽将说完就策马冲杀过来,此刻他只想弄死这个宋人。 那个宋人并未拔刀,说道:「某沈安。」 「沈安?」 辽将一怔,旋即狞笑道:「杀了你,宋皇可会伤心?哈哈哈哈!」 第751页 「撒比!」 沈安冷眼看着辽将冲过来,说道:「要活的!」 「郎君您就看好吧,他想死都难。」 黄春迎了上去,就在辽将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时,严宝玉一箭而来,正中辽将的肩膀。 长刀落地,辽将面色大变,就用左手去箭壶里抓了一根箭矢。 「想死?没那么容易!」 就在辽将准备用箭矢自尽时,黄春一刀挥去,削断了他的半只手。 辽将呆呆的看着光秃秃的手掌,突然撕心裂肺的喊道:「陛下啊……」 黄春单手就把他擒了过来。 「陛下啊……臣要死了……」 辽将被丢在地上,他跪地大哭起来。 「辽将这般软弱?」 韩琦放下望远镜,觉得这事儿有些奇葩。 他扪心自问了一下,若是自己被擒,绝对会保持气节。 可这个辽将竟然哭了。 身边的将领说道:「相公,沈县公出战以来,几无败绩,而且他每战必筑京观……辽人崇佛,认为京观是个邪门的法术,能让人的魂魄被镇压……怕得要死。」 「辽军竟然怕这个?」 韩琦讶然道:「原来两国相争,比的是谁更残忍吗?」 这是一个残忍的世界,没有谁给你主持公道,你的对手会越来越凶残,而要想击败他们,唯有更凶残。 这一刻韩琦明悟了。 「当初沈安筑京观,朝中还有人置喙,此刻老夫明白了,等归去后,定然要收拾那些腐儒。」 「相公,看!沈县公要弄死那个辽将。」 将领们突然情绪激动了起来。 不只是他们,消息渐渐往后传,将士们都异常激动。 「这是为何?」 韩琦真的不懂,就在前方,沈安令人用袋子套住了那个辽将,辽将疯狂的挣扎着,甚至神色哀伤的在祈求…… 韩琦不知道沈安要做什么,但发现周围的人呼吸急促,面色潮红,激动的不行。 「相公,前阵子我军斥候被辽军擒获,被他们用战马活生生的拖死了……沈县公这是在以牙还牙呢!他要为弟兄们报仇。」 将士们欣喜若狂,当辽将被完全套在袋子里后,欢呼声传来。 「万胜!」 一队骑兵在后面列阵,等待命令。 「万胜!」 刀盾兵用刀背有节奏的敲击着盾牌。 韩琦被这声势惊了一下,喃喃的道:「武人要这般才有士气吗?」 当年他在西北统军时,压根就不懂这些,只知道压制。 原来一味压制是错误的吗? 时隔多年,他在北方再次遭遇了这个问题。 他有些明悟,也有些迷茫。 多年来,宋军面对辽军时很艰难。小规模作战时有胜利,但那没什么用,因为小规模作战只是摩擦,而大规模,能决定国运的大战,大宋从来都是输家。 士气就是这么一点一滴的被消磨,加之对武人的压制,导致宋军的士气一天不如一天。 太祖太宗时期的悍卒们渐渐老去,新人们表现的越发的差了。 韩琦以前以为这是正常的,可此刻看到欣喜若狂的将士们后,他知道自己错了。 原来武人们需要的是尊重,是鼓舞吗? 不,还有睚眦必报。 沙场上没有宽宏大量,没有以理服人,有的只是杀戮。 敌军凶悍,那么我们就用更凶悍去回应他们。 前方的沈安挥手,战马开始加速。 地面上的麻袋高高鼓起,里面就像是有个怪物在疯狂蠕动着。 「万胜!」 前方已经出现了烟尘,这是大股敌军到来的信号。 斥候疯狂回来,此刻他们无需禀告,只要逃命就好。 可那些骑兵依旧在专心致志的驱动战马,踩踏着那个麻袋。 而阵列依旧在疯狂的大喊着。 「万胜!」 嘭嘭嘭! 「万胜!」 嘭嘭嘭! 刀盾兵用长刀敲击着盾牌,发出整齐的声音,伴随着万胜的欢呼声,格外的慑人心魄。 韩琦只觉得嵴背发寒,却不是害怕,而是激动。 「原来这便是士气吗?」 敌军倾巢而来,可宋军却丝毫不惧,甚至还在欢呼。 什么时候宋军的士气那么好了? 韩琦自问没有过。 而沈安只是用了一个圈套就全歼了辽军游骑,更是用踩死辽将的举措激发出了士气。 有士气才会有胜利。 「年轻可畏啊!」 韩琦渐渐振奋起来。 「万胜!」 沈安策马在阵前游走,看着不断接近的敌骑,喊道:「从此到保州还有一日的行程!」 「糟糕!」 一个将领说道:「相公,沈县公不该说出来的呀!」 另一个将领愁容满面的道:「是啊!将士们知道了这个消息,定然会害怕。」 为啥害怕? 一天的路程,辽军会利用骑兵的优势,不断逼迫宋军犯错,就如同群狼般的不断发动攻击,但凡应对有误,他们将会全军突袭,一举击溃宋军。 韩琦只是看着前方。 沈安在高喊道:「敌军想在这一路击溃咱们,谁怕了?谁特么的怕了?」 第752页 「不怕!」 「不怕!」 数万人一起大喝,声势惊人。 「我们不怕!」韩琦握着刀柄,微笑道:「老夫到了此刻才知道沈安的意思……置之死地而后生,若是此战大胜,这数万人就是雄兵,以此数万人为种子,大宋怕了谁来?哈哈哈哈!不怕!」 沈安策马掉头,看着开始减速的敌骑,说道:「汉儿从未畏惧过任何对手,以前不会,此刻不会,以后也不会。请示韩相,我军攻击前进!」 有人快马回到中军。 「相公,沈县公请示……全军攻击前进。」 「这样吗?」 韩琦嘆道:「汉儿无惧,好!出击!全军出击!」 「他不怕,老夫难道就怕了吗?」 韩琦拔出长刀,喊道:「儿郎们,让辽人看看汉儿的悍勇!出击!」 他拍打着棺木,神色振奋。 无数将士在欢呼着,大步向前。 「万胜!」 第1094章 绝望的辽军 数万骑兵声势浩荡,本来战意满满,可当前方全是自己一方的人马尸骸时,士气不禁为之一滞。 数千人马尸骸散步在前方,其中一个麻袋一点都不打眼,但却刺痛了辽军的心。 这是他们的手段,用战马踩死敌军。 可现在这个手段却被宋军还施彼身,真的很痛苦啊! 「宋军在前进!」 无边无沿的宋军步卒在推进,骑兵在两翼扼守。 「多少人?」 辽将神色轻松的道:「我们将击溃他们。」 「看不清!」 「一眼看不到边,无法判断人数!」 辽将冷冷的道:「那就去查探,令斥候出击!」 号角声中,辽军数千骑兵出击,从两翼包抄过去。 「敌军的游骑,不靠近就不理会!」 沈安很淡定的吩咐着。 这是临战指挥,韩琦没有发言权。 敌骑迅速从两翼接近宋军,这是试探,也是抵近侦察。 「不必理会!」 数千骑兵对于宋军来说只是小绵羊,不够吃。 「敌军靠近!」 辽军毕竟还是辽军,多年的霸主生涯让他们胆气十足。 就像是后世的世界警察一样,小股力量就敢去挑衅强大的对手。 「弩箭……」 巨大的弩阵分出了一部分,侧身对着敌军。 外围的长枪和刀斧手们都在戒备。 「放!」 弩箭升空,正在加速的敌军倒霉了。 无数人落马,战马在长嘶,旋即扑倒。 无数弩箭在侧翼种植出了一片『森林』 「退!撤退!」 弩阵的威力算是测试出来了,但是代价不小。 两翼的辽骑快速撤离,回去禀告了发现。 「宋军约有六七万人,外围是长枪手和刀斧手,中间全是弩阵……看不到边的弩阵。最中间是辎重大车队。」 怎么打? 所有人都在看着辽将。 「宋人的倚仗就是弩阵,今日我军要用果敢的冲击来打垮他们。」 冷兵器时代,两军对待,想打破僵局就必须有所作为。 宋军一直在前进,若是不管,等他们到了保州城下时,局势将会逆转。 有坚城可守,远来的辽军粮草是个大问题,只能撤退。 所以必须要发动攻击! 「进攻!」 万骑狂奔,声势骇人。 「止步……」 宋军止步,前方长枪手和刀斧手列阵,中间的巨大弩阵开始准备。 韩琦站在马车上,只觉得一阵兴奋。 这是他第一次见识这等大规模的攻防战,他看到身边有人面色惨白,就说道:「怕什么,稍后老夫上去厮杀……」 呃! 身边人看着韩琦,低声道:「韩相,没战马……」 就你这个体型,什么战马能带着你去杀敌?怕是才到半路上,战马就直接垮了。 「弩箭……放!」 巨大的弩阵中发出了一阵击发弩机的声音,接着众人不禁仰头看去,看着那那片巨大的乌云扑向前方。 前方顿时人仰马翻,无数人马倒地,被后续的战马踩死。 「好大的弩阵……」 辽军后面,辽将和一群人都在头痛。 「都详稳,一波弩箭下来,我军死伤惨重,这样的攻击……不妥吧?」 辽将看了说话的这人一眼,冷冷的道:「我军为了突袭,一路轻骑而来,粮草不多,若是不攻击,难道就这么回去?那陛下会斩杀了某,而在此之前,某会先弄死你们!」 众人都面面相觑,觉得这气氛可不大对。 以往面对宋军时,他们总是有心理优势,很轻松的就打了胜仗。 可今日这气氛却有些沉重。 「又来了!」 第二波弩箭又来了,辽将仰头,随着弩箭的降落而低头,看着前方无数人马中箭,惨嚎声震耳欲聋。 「这便是地狱吗?」 第三轮弩箭出现,辽将嘆道:「谁弄出来的神威弩?」 「说是沈安!」 辽将怒道:「告诉将士们,弄死宋军领军的官员,官升五级,赏钱一千贯!」 升官发财这里都齐活了,消息传出去,辽军士气一振。 第753页 「要冲上去了!」 前方的辽军顶住了三轮弩箭打击,留下了一地的人马尸骸后,终于突击到了前方。 前方是一片钢铁。 长枪手们把长枪斜着插在地里,身体向后倾斜着…… 马背上的辽军张弓射箭,箭雨来袭。 长枪手和刀斧手们都只是微微低头,听着箭矢敲打在盔甲上的清脆声音。 旋即战马沖阵。 长枪刺进人马的身体里,藉助着战马的速度,深深刺杀了进去。 接着长枪被巨大的撞击力弯曲,当弯曲到了极限时,断裂声不绝于耳。 砰砰砰砰砰砰…… 长枪断裂,长枪手们松手转身逃跑。 跑得慢的被战马撞飞,倒在后续的刀斧手们的身前。 前排的辽军死伤惨重,但后面的依旧涌来。 宋军没有骑兵出战。 从立国之初开始,大宋的骑兵就是宝贝,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会在正面和敌军对沖。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步卒就在用血肉之躯抵挡敌军骑兵的冲击,从未退缩。 「刀斧手!」 刀斧林立,王却高举出云观打造的大刀,喊道:「虎!」 刀斧噼斩。 前方的辽军愕然,旋即战马的马头落地,他自己跌落马下。 刀斧手们必须要身材高大,因为身材高大才有利于噼斩,否则你仰望着马背上的敌军,怎么去斩杀他们? 刀光闪过,前方全是鲜血在飙射。 「厉害啊!」 当年在西北时,韩琦只是指挥,上阵却轮不到他。 所以今日亲眼看到这等厮杀,他不禁浑身颤慄。 「将士们就是这般杀敌的吗?」 「是,相公。」 前方刀光再次闪过,血箭飙射。 视线内仿佛都变成了血红,韩琦颤抖道:「这样的悍勇……死战不退,老夫……老夫……」 一个刀斧手被敌骑撞倒,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可盔甲的重量却限制了他的速度,等他刚站起来时,就被一桿长枪从小腹穿透。 韩琦看到了这一幕,喊道:「弩箭呢?火药呢?都快砸出去!」 他的眼睛都红了,握着长刀的手青筋毕露。 弩箭应声而至,飞去了前方。 辽军的伤亡渐渐增大,大部分都是死于弩箭之下。 弩箭一波波的发射,辽军的神经再坚韧也有些怕了。 「突破!要突破!」 辽将铁青着脸喊道。 这时一波弩箭飞来,前方的辽军倒下了一片。 这种被远程打击压制的憋屈感太强烈了,辽将捂着胸口吼道:「全军突击!」 号角声响起,辽军全军突击。 韩琦只觉得耳边全是马蹄声,此刻他才知道军中为何要那么多旗手。 「火油弹……」 「火药罐……」 沈安没有嘶吼,嘶吼也没用。在万马奔腾的时刻,他的嘶吼传递不了多远。身后的旗手把他的命令转化为旗语,旋即各处应旗,表示收到命令。 「闪开!」 阵列的前方,一直被遮盖着的大车被揭开,上面的小型投石机看着分外的可爱。 「装上!」 火药罐和火油弹被装进兜子里,旋即点火。 火药弹只需点燃引线即可发射,但火油弹比较麻烦,必须要在外面先包裹一层浸油的麻绳。 点燃麻绳后,火油弹被投射出去。 空中多了无数火头。 「那是什么?」 冲击中的辽军抬头看着。 火药罐先落地,旋即爆炸。 轰轰轰轰轰! 各种杂物在高速飙射,哪怕只是一小块铁屑,此刻也能成为杀人的利器。 辽军倒下无数,接着火油弹来了。 战马被巨大的爆炸声惊住了,骑兵们正在努力控制自己的坐骑,火油弹就这么来了。 呯呯呯! 火油弹落地粉碎,捡起无数火星。 那些火星大多溅在战马的身上。 战马被灼烧着,开始发狂。 「宋人的手段为何这般多?」 辽将痛苦的喊道:「坚持,再坚持!」 只要全面和宋军接触,他就有把握击溃他们。 可当下一波弩箭飞来时,那些被爆炸和火星弄的快发狂的辽军却快崩溃了。 「都详稳,士气不稳了。」 辽将知道,但却无法下决断。 他带着数万骑兵而来,而且是在野外截杀宋军的步卒,若是失败,回国之后他将会死无葬身之地。 「好,上去了!」 这时正面冲出来数千辽骑,直接沖阵了。 「刀斧手!」 王却的嗓门很大,大的压住了那些惨叫声。 刀斧林立。 「虎!」 刀光闪过,无数人马落地。 「这是陌刀队吗?」 辽将读过史书,想起了记载之中的大唐陌刀手。 「刀斧手……」 「有进无退!」 穿着厚重甲衣的刀斧手们欢呼着在前进。 韩琦看到这里时,不禁热泪盈眶。 「好,好,这才是汉儿……好,有进无退……」 「他们竟然在前进?」 辽将点头道:「如墙而进,人马俱碎,可怕,可怖!」 第754页 「万胜!」 以刀斧手为先导,宋军阵列在向前移动。 无数弩手在欢呼声中扣动弩机,用弩箭去远程打击敌军。 火药罐和火油弹不断升空,带着火头和硝烟,让敌军战马焦躁不安,死伤惨重。 「退回来!」 辽将痛苦的闭上眼睛,做出了最艰难的选择。 「宋军手段太多,先退回来。」 随着命令,辽军开始撤退。 「敌军退了!」 「哈哈哈哈!」 韩琦拍打着棺木,兴奋的喊道:「万胜!」 「万胜!」 万众欢呼声中,沈安策马出去,刀指前方,「前进!」 「前进!前进!前进!」 …… 第1095章 挖坑填坑 在漫长的宋辽交往中,辽人总是以威胁的脸嘴出现,总是以老大哥的面目出现。 哥差钱了,你每年多给点吧? 不给? 不给收拾你! 于是大宋就给了。 所谓的和平就是这么换来的。 大宋给钱,持续衰弱。 而大辽得钱,也在衰弱,但再衰弱,他们也觉得自己比宋人强大无数倍。 所以他们的小日子过得很是安逸,并觉得这样的日子会延续下去,千年万年。 直至沈安横空出世,在府州和雄州给了大辽两记狠的,旋即包拯和沈安在雁门关大败耶律洪基…… 至此大辽的有识之士都觉得不对了。 宋人软弱,这是多年来大辽的认知。 可那些京观在无声的告诉他们,宋人从不软弱。 京观啊! 当年只有大辽给人筑京观,如今却变成了宋人。 大辽不能接受失败,更不能接受屡战屡败。 所以耶律洪基从雁门关回去之后,就在谋划着名出击。 商议了许久,他最终拍板定下了保州作为目标。 但一个保州显然不能满足大辽的胃口,耶律洪基希望以保州为诱饵,引诱宋军来援,然后双方决战。 这不是雁门关,而是能让骑兵冲击的宽阔地带。 所以耶律洪基和制定计划的官员们踌躇满志,他们觉得此战必胜。 辽将也是,出发时他甚至打赌发誓,一旦失败他就不回去了。 他不知道韩琦也在出发前发誓,一旦失败,就死在北方。 双方的誓言一个是敷衍了事,一个是悲壮。 此刻情绪却掉了个个。 韩琦坐在大车上,拍打着给自己准备的棺木在发狂。 而辽将却在阴郁着,听着退回来的将领说着宋军的情况。 「……他们的弩箭很密集,一波冲击要挨上三轮,死伤惨重啊!」 「他们的火药罐和火油弹很厉害,不但杀伤可观,更是能让战马惊慌失措。」 怎么办? 众人都在看着辽将。 许多人说高位者可鄙,自己上去干的比他们还好。 可当到了这等面临抉择的时刻时,你可敢决断吗? 辽将此刻就面临着决断。 无数目光在看着他。 辽将心中转了无数个念头,最终还是专业素养起了作用。 「从此到保州有一日路程,宋军步卒最多,咱们要不断的袭扰他们,要让这一路变成宋军的地狱……出击,不断出击!」 这是一个中规中矩的决断。 骑兵的优势就在于机动力和冲击力,不断利用这两个优势去袭扰宋军,一旦发现漏洞就全军突击…… 「只需半日,宋军就会疲惫不堪,今夜……今夜咱们将发动攻击,一举埋葬了他们。」 辽将的算盘打的不错,可当一队队辽骑从四处逼近后,宋军也开始应变了。 「这是袭扰。」 沈安很是无所谓的道:「他们想让咱们疲惫不堪,最终崩溃,就算是不崩溃,等到了晚上,他们还能发动夜袭……」 韩琦狞笑道:「那就来吧。」 「各部准备……远了不必管,进入弩箭射程之后,自由发射,就和打兔子一般,射中的记功……」 还能记功? 卧槽! 这可是难得的好事。 交战时弩箭齐发,鬼知道谁射中了几个敌军,所以计算战功时大多是集体记功。 可沈安却交代此次可以单独记功…… 立功的机会来了呀! 「闪开,某汴梁第一神箭手来了。」 一个军士端着弩箭出来了,被上官一脚踹了个踉跄。 「妈的个淡。」上官骂道:「要出来先禀告,谁都想出来,那岂不是大乱了吗?」 于是那些神箭手被挑选了出来,专门用于狙击。 一队辽骑在策马逼近,他们狡猾的快速移动着,就算是宋军要攻击也没准头。 至于弩箭覆盖,那是疯子。 这么小队骑兵你就玩覆盖,那用不了多久,弩箭用完之后,宋军就等着挨宰吧。 咻咻! 两支弩箭飞来,一个辽军中箭落马,剩下的辽军一怔,旋即又飞来三箭,落马两人。 「中了!哈哈哈哈!」 辽军撤退,行进中的宋军里发出了欢呼声。 「中了!」 「某射中了一个将领!」 「万胜!」 有辽将亲自带队来袭扰,被神箭手给狙杀了,引发了一阵欢呼。 第755页 这是袭扰? 众人都在看着辽将。 宋军速度未曾减慢,甚至还有工夫用神箭手去狙杀辽军。 操蛋啊! 这是反客为主了好不好。 辽将想吐血。 有人嘀咕道:「这怎么像是被狩猎呢?咱们变成了黄羊,宋人变成了猎手。」 这话太伤士气了,辽将抬头寻找,神色严厉的喝道:「谁说的?出来!」 没人敢出来。 在这个当口伤士气,杀了你都是白杀。 辽将压着火气说道:「些许人马损失不算是什么,继续。」 于是袭扰继续。 渐渐习惯的宋军甚至在打赌,打赌这一批辽军能回去几个。 「中了!」 「某立功了!」 不管何年何月,哪怕是压制武人的大宋,对军功的封赏也不差。 那些射中的弩手都在欢呼着。 「反击啊!放箭弄死他们。」 有辽人在叫骂,周围的人都鄙夷的看着他。 「蠢货,咱们的是长弓,宋人的是弩弓,还没等咱们张弓搭箭,就被宋人给射死了。」 这就是射程碾压,让辽人憋屈的很。 大军浩荡而行,周围的袭扰就像是跳蚤,被随手扑灭。 「都详稳,想阻拦宋军,就只能再想办法了。」 「怎么办?若是明日宋军进了保州城,咱们此次就算是失败了。」 失败了会怎么办? 暴怒的耶律洪基会不会杀人? 从被传闻兵败吐血之后,耶律洪基的脾气就越发的差了,动辄杀人不至于,但数万骑兵拿宋人的步卒无可奈何,这等将领不死何为? 辽将冷冷的道:「不断袭扰,今晚夜袭!」 「宋军怕是会有准备。」 只要宋军领军的不是傻子,那么他们就会提防着夜袭。 辽将冷笑道:「夜间眼力受阻,他们有准备又如何?铁骑冲击之下,谁能挡?」 于是袭扰继续,直至下午。 黄昏落日很美。 「老夫一直想去看看大漠落日,想看看长河落日月……可终究没有这个缘分,今日却也不差,血色的落日,嘿,血色!」 韩琦负手看着红色的落日,随口问道:「夜袭如何防备。」 没人回答他,韩琦回身,见沈安正在看地图,就蹲下去,结果吨位太大,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舒坦!」 韩琦丢掉了首相的面子,浑身放松的看着地图。 「明日午前我军就能到达保州,所以辽军必须在今夜解决问题……夜袭是柄双刃剑,但对骑兵更友好些。」 将领们都围拢过来,随行的文官也来了。 大家坐在地上围成一圈,有人说道:「夜袭的话,辽军可以用战马冲击,而夜间昏暗,视线不及远处,对我军不利。」 有人点头道:「正是如此。夜间我军只能各自为战,无法观察到全局,而敌军却能用骑兵在各处不断冲击……若是一点被突破,全局就会崩溃,所以今夜如何防备,这是此战的关键。」 「敌军还有三万余骑,一旦发作起来,威势可不小。」 众人都在想办法。 步卒防备骑兵夜袭历来都是难题,夜间的视线是个大问题,会让步卒各自为战,无法形成合力。 「要不就挖坑?」 挖你妹! 韩琦看了这个文官一眼,说道:「辽军的游骑就在外围,挖坑他们难道看不见?」 这人振振有词的道:「相公,可挖坑能防备敌骑冲击啊!难道他们的战马不怕掉坑?」 「蠢货!」韩琦终于忍不住了,骂道:「他们难道不会填坑吗?」 几万人的规模,填坑的速度不要太快。 所谓的夜袭,本来就不是突袭,而是明晃晃的利用夜间视线不佳的特点发动攻击。 「那怎么办?」 众人,特别是文官都在忧郁。 名将不好当,此刻他们的心中都冒出了这个感慨。 韩琦在琢磨着,沈安却已经准备好了。 「夜袭……是好事。」 沈安想清楚了所有的步骤,很是自信。 「什么意思?」 众人不解。 沈安说道:「临行前官家给了个宝贝,今夜正好用上。都别担心了,回去赶紧用饭,随后歇息,晚上一旦被唤醒,所有人都必须要打起精神来。」 众人轰然应诺,纷纷离去,剩下了韩琦和沈安。 「什么宝贝?老夫怎么不知道?」 「韩相……」 …… 宋军开始挖坑了,挖了二十多个大坑,人很多,后来发现辽军游骑就拼命阻拦,可最终还是被辽军发现了。 「宋军在填坑。」 游骑带回来了这个消息,让辽将不禁爆笑了起来。 「挖坑被发现了就填坑……他们以为这是玩笑吗?」 「他们挖坑,咱们可以填坑,数万大军,只需数百人带着土袋子去就够了。甚至记下那些坑的位置,到时候避开就是了。」 「多带些木板,发现坑洞直接用木板铺满了。」 「不过目下却不用了,宋军自家都填了坑,大概是怕坑了自家。哈哈哈哈!」 辽将沉声道:「都准备吃饭,然后歇息,晚间全军出动,胜败……就在此一举了。」 第756页 第1096章 歹毒的沈安 民夫们一直被护在中间,今日他们目睹了一场大战,只觉得惊惧。 「看,沈县公来了。」 沈安笑眯眯的走了过来,拱手道:「大家今日可害怕吗?」 「不怕……不怕。」 民夫们的回答有些假,沈安心知肚明,他笑道:「辽人从百年前就一直在压制中原,谁不怕?」 「某也怕!」 韩琦注意到沈安在这边讲话,就和一群官员将领走了过来。 「和这些人有什么可说的?」 「是啊!有这闲暇还不如赶紧吃饭睡一觉,回头晚上还得起来防备辽军的夜袭呢!」 沈安一直不肯透露最后的准备是什么,让这些人心中焦急不安。 韩琦在边上冷眼看着,觉得沈安就是故意的。 「……辽军以前厉害啊!那时某背着妹妹从雄州来汴梁,这一路看到的都是怕,从百姓到朝中,都在怕辽人。」 「他这是在揭短啊!」一个官员苦笑道:「连先帝和当今官家都被说了进去。」 这货真的是……太不讲究了啊! 若是这番话传到汴梁去,多少人会因此而恨上沈安? 官家也会不满吧? 一时间人心微动。 韩琦站在那里,浑身肥肉一颤,说道:「老夫最厌恶的就是告密,屁大点事也要弄的和谋逆案子一般,那等人,老夫一旦遇到了,不把他扔到沙门岛去做狱卒,那老夫这个首相就算是白做了。」 尼玛! 老韩的威胁实在是太实在了,关键是他这人睚眦必报,说了要弄你,那必须就弄你。 那些人心又沉寂了下来。 「可今日一战咱们都看到了,辽军是很凶,可大宋凶不凶?」 有人喊道:「沈县公,今日刀斧手好凶,喊的让人心肝打颤。」 「是啊!听到他们喊有进无退,小人都觉得浑身发热,想跟着冲上去。」 沈安笑道:「是啊!大宋的刀斧手很凶,可弩手凶不凶?」 「那弩箭看着和乌云一般,凶!」 「那你等还怕吗?」沈安问道:「为何会怕?」 是啊! 为啥还要怕呢? 民夫们仔细一想,然后就欢笑了起来。 「是啊!为什么要怕他们呢?」 「开饭了!」 远处有人在喊,声音听着很快活。 「吃饭去!」 民夫们三三两两的去吃饭,现场渐渐冷清了下来。 「你想让他们做什么?」 沈安转身,看着韩琦说道:「某想让他们知道……大宋如今不同了。然后他们归去,会告诉更多的人,让这个天下都知道,大宋不同了,咱们不必惧怕任何对手。」 「大宋需要自信吗?」韩琦饶有兴致的道:「是啊!以往的大宋看不到自信,可如今……朝堂之上的我们都知道大宋在自信,可百姓却很少知道。」 「所以需要有人去告诉他们。」 沈安含笑点头。 韩琦看着渐渐落下的夕阳,说道:「今夜将会布满血色。」 「是。」 晚饭很简单,大饼卷咸菜,唯一热乎的就是汤。 汤是咸肉加菜干熬制的,味道有些咸腥,不过聊胜于无罢了。 沈安喜欢大口的吃饼,把咸菜嚼的咯嘣响,然后大口的吞咽,这样很过瘾。 韩琦一口气吃了五张饼,看的沈安眼皮子直跳。 这饼后巴掌厚,有一个多人脸大,连吃五张…… 沈安能吃那么多,但韩琦却是个老汉啊! 「吃,多吃些,晚上好杀敌!」 韩琦意犹未尽的吃了五张饼,喝了一大碗汤,打个饱嗝说道:「差点意思,若是再来一碗羊羹就好了。」 这位的胃口还真是让人羡慕啊! 夜幕低垂,沈安裹着风衣在战马边上打盹。 韩琦的待遇好一些,有一顶帐篷。 夜色渐渐深沉了,有人悄然走过来,低声道:「郎君……」 沈安抬头,眼神瞬间清明,说道:「出发吧。」 「是。」 来人是黄春。 这便是沈安的倚仗之一。 邙山军悄然集结,在黄春的带领下摸了出去。 沈安就站在外面,静静的等候着。 「他们去做什么?」 韩琦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沈安的身后,拥有庞大体型的他,不知道是怎么做到悄无声息的。 「侦探敌情。」 沈安没有回头,「敌军弄不好会在凌晨时发动突袭,但具体时辰却不知道,那个宝贝也没法用。」 韩琦点头道:「老夫要杀敌。」 政事堂里,曾公亮说自己杀过敌,包拯也杀过,欧阳修就算了,他那个眼神去杀敌,弄不好会干掉自己人。 我韩琦也要杀敌,而且要多杀些,否则哪有脸做首相? 沈安笑道:「您该坐镇中军,杀敌之事,还是让某去吧。」 「老夫知道你们都嫌弃老夫胖,昨日老夫试了一下这边最好的战马,结果……那马都哭了。」 韩琦别过脸去,一股淡淡的忧伤在瀰漫着。 战马都哭了? 沈安幻想了一下那个场景,不禁偷笑了一下。 「可老夫还是要杀敌,不杀敌,老夫死不瞑目!」 第757页 沈安默然。 「那一年……老夫兵败西北。」 「那一年……老夫怯弱的回去了。」 「这些年老夫看似跋扈,看似忘却了那些过往,可每次夜里做梦,大多都梦到了那些……」 「老夫带着残兵败将回去,那些战死的将士们化为游魂,血污满身,兵甲破烂……他们拦住了老夫的去路……哭嚎着问老夫为何会败……」 韩琦的声音低沉,沈安缓缓坐下,就这么盘膝听着。 「老夫不想把这些带进坟墓里,更不想后人骂老夫是逃跑宰辅……」 沈安微微垂首,渐渐的无思无虑。 人时常需要一个人安静独处,别出声,想喝茶就喝茶,不想喝茶就这么坐着,周围最好动静小些。 渐渐的你就会陷入一种空灵的境界,然后各种负面能量就会浮现出来,一一清洗。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但时常擦拭一番,让人会觉得轻松许多。 数万人在歇息,各种细微的声音合在一起也不小。 虫子被吓的钻进了泥土里,微风吹过,有些冷。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安听到了有人在狂奔而来。 他抬头,睁开眼睛。 「噤声!」 韩琦在后面坐着打盹,此刻醒来,见沈安起身迎过去,就喝令警戒的军士不要发声。 他站在那里,看到严宝玉快速奔跑而来。 「敌军开始了!」 沈安回身,深吸一口气,对韩琦点点头。 「准备!」 韩琦握着刀柄,转身进去。 黄春赶回来了,急匆匆的道:「郎君,敌军全军出动。」 沈安点头,说道:「把咱们的宝贝弄出来。」 「什么宝贝?」 那些将领都出来了。 「那是陛下赐给咱们的宝贝,用完了还得还回去。」 热气球被人卸了下来,点火,旋即缓缓升空。 上面的瞭望手将会把发现写在纸上,装进竹筒里扔下来。 「天吶!」 火光中,热气球缓缓升空,外围的将士们都呆住了。 「这是什么」 「竟然升天了!」 「某的天……」 「飞升了!」 「……」 沈安大声的道:「这是官家赐给咱们使用的,专门升天去查看敌情。」 「呀!是那个飞升的宝贝吗?」 「多半是了。」 将士们士气大振,沈安狞笑道:「来吧,老子要让你们的突袭变成个笑话!」 马蹄声渐渐传来。 「辽军压根就没想过偷袭!」 韩琦神色肃然,沈安回身看去,发现他竟然披甲了。 大佬,你真要上阵杀敌吗? 沈安担心他战死在这里,到时候回汴梁不好交代。 而且老韩真要战死了,耶律洪基会狂笑不止,然后举办盛大的宴会来庆祝。 「点燃火把!」 各处的火把都点燃了,沈安带着邙山军去了前方。 在各处将领的吆喝声中,阵列渐渐成型。 远方突然大放光明,却是辽军点燃了携带的火把。 「突击!」 辽将看着同样大放光明的宋军阵列,喝道:「让我们一战击溃宋军!」 「大辽必胜!」 辽军没有留余地,一开始就是全军出击。 宋军的阵列在静默,但有人害怕了。 「辽人来了。」 「来了就来了,难道咱们还怕他们不成?」 「这是夜间。」 「夜间咱们也能杀敌!」 「沈县公就在前面呢,别怕,稳住了」 沈安就站在前方,看着二十多个黑影在疯狂的往回跑。 「接应他们!」 邙山军冲出去,两人一个,架着就跑。 这些都是乡兵,他们一直埋伏在前方,此刻却不知为何跑了回来。 「这是要做什么?」 有人不解的问道,旋即就听到黄春喊道:「注意……安抚牛马……安抚牛马……」 众人不解,但韩琦却也跟着吩咐道:「接下来动静会比较大,都小心看着牛马。」 命令传递下去,骑兵们赶紧抚摸着战马,低声安慰着,而那些牛车的车夫也在干同样的事儿。 只有辽军,依旧无畏的冲杀而来。 「差不多了!」 黄春双手捂着耳朵。 沈安却死死的盯着冲击而来的辽军。 辽军冲过了宋军填坑的那些地方,有人发现地面上有火星,而且有些刺鼻的味道,还没来得及反应,爆炸就发生了。 轰轰轰轰轰…… 巨大的爆炸声接二连三的传来,火光沖天,能看到那些人马的残骸飞舞在空中。 沖阵的辽军只觉得耳朵都聋了,靠近那二十多个爆炸点的辽军几乎无一幸免。 「这是……挖的坑?」 辽将在后面,觉得耳朵嗡嗡作响。 他喃喃的道:「那些坑……那些坑是假的,他们假意挖坑,最后填坑,填进坑里的却是火药……」 宋军那边都被这巨大的爆炸声给震住了,一个文官狂喜的道:「下午挖的坑,那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一下……这一下……哈哈哈哈!」 「高明啊!辽人,不,某都以为沈县公是让人去填坑,可如今看来,这挖坑本就是迷惑辽人的手段,真正的目的就是埋下火药。」 第758页 这太特么的歹毒了呀! 第1097章 为了高粱河 人类对于爆炸带着天生的恐惧,比如说雷鸣,越近越害怕,甚至要躲进被窝里去。 当那巨大的爆炸声就在不远处传来时,数万辽军都为之一滞。 人发呆,战马却在长嘶。 「安抚战马!」 安抚对于战马而言并没有多少作用。 沈安聚集了此次随行的一半火药,分别埋进了二十多个大坑里,一举制造了这个时代最大的一次爆炸。 「控制不住!」 战马在发狂。 辽将喊道:「那就冲着宋人那边沖,冲起来!」 是啊!既然战马发狂了,那就沖吧! 万马奔腾,带着急躁的情绪,一往无前。 「弩箭……」 无数弩弓对准了天空。 「放!」 无数弩箭升空,接着冲击路上的辽军倒下了一大片。 后续的骑兵迅速填补了这个空白,前方就是宋军的阵列,冲上去就是希望。 一匹战马突然马失前蹄,猛地摔了出去。 接二连三的,战马纷纷摔倒。 后续的人正在纳闷,有人喊道:「那些不要脸的宋军,他们埋下了尖刺!」 卧槽! 有人低头,借着火光看到了地面上的一抹亮色,然后胯下的战马一下就飞了出去。 这谁弄的? 老阴比! 无数弩箭再次升空。 三轮之后,这一路倒下了无数同袍的辽军终于撞了上来。 长枪崩断,最终还是要刀斧手来解决问题。 「刀斧手……」 王却站在那里就像是一个灯塔,他高举大刀。 「虎!」 刀光闪过,无数血箭飙射。 「准备……」 刀斧手硬扛敌军冲击不是沈安愿意看到的,而且敌军数万,刀斧手不可能从头挡到尾。 后面一群军士拎着瓦罐在旋转。 「扔!」 瓦罐脱手飞了出去,越过刀斧手阵列,飞入了敌群中间。 「刀斧手……低头!」 轰轰轰轰轰! 爆炸声,火光爆裂…… 刀斧手们低下头,有东西敲打在甲衣上。 而那些辽军可就惨了,前方的被清空了一大片。 刀斧手们得到了喘息的机会,王却抬头看着前方。 硝烟中,辽军在迅速整队。 一波弩箭飞了过去,后方传来一阵惨叫声。 弩箭不断在给予敌军打击,此刻就是比拼双方的意志,看谁先顶不住。 「敌军来了!」 火光中,敌骑的身影隐隐约约的出现,那些狰狞在渐渐逼近。 长枪! 王却的眸子一缩,喊道:「小心长枪!」 重甲最怕的就是长枪,骑兵利用冲击的速度刺出长枪,那些重甲都会成为摆设。 「弩箭……放!」 关键时刻,弩手们上来一批,直接抵近放箭。 前沖的辽军倒下一片,但后面的还是撞上来了。 王却侧身挥刀,把一个辽军斩落马下,可阵列中却传来了惨嚎。 十余名刀斧手被长枪刺中,顷刻间就被撞飞。 「挡住!」 王却没有任何动容,只是继续挥刀。 「惨烈啊!」 韩琦看着这样的厮杀,只觉得那些兵书都是纸上谈兵。 「敌军来势汹汹,后续刀斧手们怕是难挡啊!」 前方的敌军冲击就像是海浪,而刀斧手就像是礁石。 海浪一波波的拍击着,礁石却屹立不动。 前方的人马尸骸堆积起来,渐渐的高大。 沈安在等待着。 半个时辰过去了,刀斧手们依旧在挥刀,但已经是第二批了。 一个文官瞥了木然的沈安一眼,喃喃的道:「这便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吗?」 刀斧手们在轮换,但伤亡在渐渐增加。 「安北……」 韩琦已经忍不住了。 沈安摇头,「还早,时机不到。」 敌军的气势还在,此刻不是反击的好机会。 「咱们此行不是为了保住保州城,而是要在野外给辽人一击,让他们知道……哪怕是脱离了城池的掩护,大宋依旧能击败他们。」 要想夺回燕云之地,大宋必须要北伐。 而北伐就代表着大战开启,各种模式的大战。 而最艰难的就是野外交战。 失去了城池的掩护,大宋的步卒要能扛住辽军的骑兵冲击,并战而胜之。 这才是大宋北伐的基础。 沈安说了要北伐,可朝中没多少人响应。 在大家看来,除非大宋步卒能在野外击败辽军骑兵,否则北伐就是玩笑和空谈。 当年的高粱河之败不远,大宋经不起第二次大败。 昨日和现在,宋辽两军连续两次爆发大战,而且都是骑兵在野外冲击步卒。 谁胜谁负? 大宋的步卒可能挡得住辽军? 高粱河之败可会再来? 前方,王却浑身浴血,他听到了身边的喘息声,知道麾下每一次挥刀都是在向极限挑战。 但刀斧手不能退! 他一刀把冲来的辽军连人带马斩断,喊道:「为了高粱河!」 第759页 高粱河,那是武人们不愿提及的大败。 那一战宋军势大,围住了幽州城猛攻。踌躇满志的赵光义觉得燕云之地就是自己的了,在辽军援军来时,就在高粱河附近展开大战。 双方一直互有攻守,可宋军攻打幽州城多日,士气一直在下跌。赵光义不明就里,依旧得意洋洋的准备击溃辽人援军…… 就在一个夜里,耶律休哥率军冲击宋军,黑暗中,他们手持火把,看着不知道有多少人。 此战厮杀惨烈,双方都不肯退。 就在此时,城中的守军打开城门列阵,军民齐声高喊,威势惊人。 宋军多面遇敌,黑夜中指挥混乱,最后发生了溃败。 随后就是一场大败,断送了大宋未来的大败。 从此之后,武人就渐渐被压制了下去,变成了贼配军。 在那个夜里,大宋断送了自己的国运。 而在这个夜里…… 无数人眼含热泪,抬头高喊:「为了高粱河!」 让我们击败辽军,逆转这个大宋的国运! 「刀斧手!」 「有进无退!」 万众欢呼声中,宋军的刀斧手竟然发动了反击。 这是沈安所没有预料到的。 在他的计划里,反击应当再等一刻钟……等辽军久攻不下时,宋军全面反击,就和当年的高粱河之战一样,击溃辽军。 可正如当年的耶律休哥一样,刀斧手们热血奔涌,竟然没有等到命令就发动了反击。 刀斧手从来都不会听从命令,因为他们移动困难,一旦接敌就是不死不休,没法撤退……所以要么原地不动,要么就只能前进。 刀斧手独自前行,怎么办? 喝令他们止步? 一时间中军大乱。 「动手!」 沈安拔出长刀,喊道:「投放出去!」 一直隐忍的投石机发威了。 无数火星在空中划过,越过前进中的刀斧手们,砸进了敌军中间。 密集的爆炸声几乎分不出点来,火油弹碎裂,火头飞溅…… 每一个爆炸点的周围都是地狱,辽军人马倒地惨叫。 而火油弹虽然杀伤力不如火药罐,但却更残忍。 那些被火头粘住的人马都在发狂的叫喊着,渐渐火头升起,一个个人形火炬在熊熊燃烧。 「弩箭……放!」 关键时刻,不知疲惫的弩手们又来了一波齐射。 「虎!」 前方刀斧手们齐齐挥刀,前方速度减缓的辽军被斩落马下,接着身后传来了动静。 「我等亦是武人,杀敌不甘落后!」 一个将领冲着沈安在咆哮,口水都喷溅在他的脸上。 沈安抹去脸上的口水,问道:「长枪手可有出击的勇气吗?」 这是长枪手的统领。在敌军沖阵时,长枪手就是炮灰,承担着阻拦敌军第一波攻击的重担,延缓敌军速度。 随后刀斧手就接管了战场,长枪手们退回后面,随时准备填补防线上的漏洞。 可现在他们却忍不住了。 「有。」将领杵着长枪喊道:「若是不能胜,某愿战死在前方!」 沈安微微仰头,然后重重的点头。 士气起来了呀! 以前面对辽军时,宋军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这几年的无数手段,最终目的就是为了鼓舞民心士气。 如今士气来了。 士气如虹! 韩琦眼中含泪,喃喃的道:「这个大宋……起来了!」 「闪开!」 长枪手们来了。 他们接替了刀斧手,冲杀在了最前方。 「刺!」 将领冲杀在前,一桿长枪刺杀的又狠又准。 失去速度的辽军骑兵徒劳的噼砍着,然后被长枪攒刺落马。 「杀了他!」 一个辽军落马,他大吼一声扑了上来。 两个长枪手上前,左右刺杀。 辽军挥刀,斩断了一根枪桿,然后一刀断掉了当面宋军的手臂。 手臂断掉,宋军没有丝毫犹豫,低头就撞了上去。 辽军没料到他竟然这般悍勇,被撞翻在地上,宋军扑上去,张开嘴,奋力咬下去。 「啊……」 惨嚎声就像是狼,辽军双手奋力击打着身上宋军军士的嵴背,咚咚作响。 可那军士却丝毫不松嘴。 「闪开!」 听到喊声后,宋军军士抬头,嘴里咬着一截管子似的东西在笑。 冲上来的同袍一枪刺杀进辽军的胸口,然后喊道:「退后!」 「杀敌!杀敌!」 热血奔涌之中,热气球上面突然扔下来竹筒,下面的人捡起来,飞跑着交给了韩琦。 韩琦打开,「敌军从我军右翼而来……这是偷袭。」 「这是垂死挣扎!」 沈安接过来看了一眼,说道:「弩手准备,骑兵准备……」 这是要发动总攻了。 右翼的敌军不知道自己的举动早就被宋军发现了,有人看到天空中有个火头,却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 「那是什么?」 「不知道,莫不是鬼火?」 他们渐渐逼近,辽将见宋军没有准备,不禁大喜过望,长刀指着前方喊道:「杀敌!」 黑夜之中,宋军无法发现偷袭,一旦被突入……战局顷刻间就会逆转。 第760页 这便是他败中求胜的手段,他相信宋军无法发现自己的偷袭,此次偷袭必定成功。 「大辽必胜!」 …… 第1098章 跟着老夫来,去雪耻! 热气球需要保密,这样有助于赵曙的威信。 可此战重大,赵曙也难免有些考虑,最终还是决定把热气球带出来,就算是暴露了也无妨。 白天的大战沈安并未使用热气球,军中甚至都不知道他带来了这个玩意儿。 此刻的热气球上面,一个乡兵用望远镜在看着整个战场。 火光中,宋军的长枪手悍勇的连续冲击,辽军的骑兵开始反击,双方一度胶着。 而在右翼,能看到大片的兵器盔甲反光。 这是辽军来偷袭的骑兵。 若是没有热气球,宋军正在进行的反击会被打断,旋即辽军两路进攻,双方的局势很有可能会逆转。 这便是热气球的作用。 先敌发现! 韩琦仰头看着上面的火光,贊道:「果然是个宝贝啊!」 当时大家都说这个是兵家利器,今日一战发威,发现了敌军的偷袭,果然立下了大功。 辽军开始突袭了。 「弩箭……」 巨大的弩阵一眼看不到边,弩手们暂时把目标对准了右翼。 「投石机……」 所有的打击手段都已经转移到了右翼,懵懂的辽军就这么一头撞了上来。 「放……」 哪怕是黑夜之中,弩箭组成的黑云依旧让人嵴背发寒。 当火药罐和火油弹飞过来时,辽将面色大变。 「宋军竟然有准备?」 「谁?是谁泄露……」 他面色铁青,喊道:「杀进去,杀进去!」 没有人能泄露消息,唯一的可能就是宋军提前发现了自己一方的偷袭。 他们是怎么发现的?难道他们有人能在夜间看到东西? 肯定不能,那就是近距离发现的。 可那些投石机不可能及时调转方向啊! 天空中的那一团火依旧在燃烧着,影影绰绰的能看到一大坨黑影。 热气球立功了。 轰轰轰轰轰! 爆炸声中,辽军士气大跌,接着被弩箭干翻一片。 「骑兵!」 沈安上马了,左边是严宝玉,右边是闻小种,身后是黑甲邙山军。 两翼的骑兵接到了命令,憋屈了许久的他们开始了咆哮。 「啥时候上去?」 「咱们一直在看着兄弟们杀敌,这下终于被沈县公想起来了?那还等什么?」 「……」 号角声突然传来,骑兵们欢呼了起来。他们开始摧动战马…… 「杀敌!」 「万胜!」 两翼的骑兵渐渐加速,直接包抄了过去。 这是总攻的信号。 「前进!」 无数长枪兵在狂奔! 那些辽军惊慌失措的想阻拦,可在长枪的刺杀之下纷纷落马。 他们从未见过这般主动的宋军。 在以往边境地带的冲突中,宋军总是非常克制,守住堡寨就是胜利,让辽军分外的骄横。 如今这个骄横遭遇了宋军的打击,辽军堪称是猝不及防。 「卸甲!」 刀斧手们开始了惯常的操作,他们卸掉甲衣,拖着刀斧在狂奔。 刀盾兵们开始超越,直接穿插进了敌军中间。 他们灵活的举着盾牌挡住失去速度的敌军攻击,三俩为一伙,一人防御,其他人噼砍。 失去速度的骑兵就是活靶子,这句话在此刻显露无疑。 刀盾兵的穿插让辽军最后的士气全数跌落,他们开始溃败。 沈安带着中路的骑兵出来了。 「闪开!」 步卒们让开一条通道,看着沈安带着黑甲骑兵冲杀进去,不禁欢呼了起来。 「万胜!」 韩琦在看着这一幕,吩咐道;「马车赶来。」 随从不解,但依旧去后面寻马车。 「严风吹霜海草凋,筋干精坚胡马骄……」 韩琦在擦刀。 三岁时,父母过世,韩琦被兄长们抚养长大。 「汉家将士三十万,将军兼领霍嫖姚……」 韩琦的声音渐渐提高。 弱冠之年他高中进士,堪称是春风得意马蹄疾。 「流星白羽腰间插,剑花秋莲光出匣……」 西夏公然背叛大宋,韩琦主持泾原路。在对西夏的决策中,他坚持强硬,要求对西夏人发动进攻,干掉那些叛逆。 争执不下时,朝中的仁宗支持了韩琦的意见,于是…… 「天兵照雪下玉关,虏箭如沙射金甲……」 好水川一战败北,从此西夏人自信满满,从此大宋的西北多了一个大敌。 而从此,大宋的国势渐渐下滑。 「相公,马车来了。」 双马拉车,车上有红色的棺木,而且两匹战马都披甲了…… 韩琦抬头,想起了大败之后的归途,那些阵亡将士的家眷拉着他的马缰,手持旧衣服招魂。 纸钱纷飞中,那些人在嚎哭着。 ——你跟着招讨出征,如今韩招讨归来,而你却战死……你的魂魄可跟着韩招讨回来了吗? 「他们回来了!」 第761页 韩琦缓缓走过去。 他总觉得自己的背上很沉重。 以前不知道是为何,现在他知道了。 当年战死在西北的将士们不肯归去,他们的魂魄跟着自己,在看着自己的一言一行。 韩琦回身看着身后,「你等且来,看着老夫杀敌!」 随从惊愕道;「相公,后面无人。」 韩琦艰难的爬上马车,说道:「有人,那些将士们都在……」 「相公疯了吗?」 韩琦喝道:「出击!」 「什么?」 车夫不解,韩琦拔刀,「出击,否则老夫斩你人头。」 车夫一个激灵,赶紧吆喝一声,然后双马拉动大车沖了上去。 随从傻眼了,喊道:「相公……您去哪?」 「老夫去赎罪!」 韩琦突然大笑了起来,高声吟唱道:「云龙风虎尽交回,太白入月敌可摧……」 双马拉车的速度很快,渐渐追上了后面的步卒。 「闪开!」 不用车夫喊,被大车疾驰的动静吓住的将士们纷纷回头,然后让开了通道。 「韩相去哪?」 韩琦手持长刀,敲打着棺木在高歌。 「敌可摧,旄头灭,履胡之肠涉胡血……」 大车的速度越来越快。 「韩相上去了!」 有人在欢呼着。 「悬胡青天上,埋胡紫塞傍……」 前方就是敌军的溃兵,韩琦举刀…… 「胡无人,汉道昌!」 大车疯狂沖了上去,韩琦一刀就把前方的辽军砍下马来。 鲜血喷溅在他的胖脸上,韩琦高喊道:「看啊!跟着老夫来,看老夫杀敌!杀敌!」 那些将士不明所以,但却士气大振。 「杀敌!」 大车的速度彻底起来了,前方的一个辽军挥刀,结果直接被撞飞。 韩琦跨坐在棺木之上,奋力挥刀噼砍着。 「韩相上来了。」 前方冲杀的沈安听到了这个欢呼,他斩杀了当面之敌,回头一看,就惊呼道:「这是什么?战车?」 战车的历史悠久,只是在后面被放弃了。 可此刻韩琦的双马大车却就像是战车般的无坚不摧。 「杀敌!杀敌!」 一个辽骑冲杀过来,韩琦一个低头,躲开了一刀,然后起身抓住了辽骑的手臂,奋力一拉,就把对方拉了过来。 体重并不全是劣势,在此刻,韩琦一个重压,就把辽骑压翻了白眼,接着他一刀剁去。 随后大家都看到了一个奇景。 大宋首相韩琦手持人头在疯狂的嘶吼着。 「老夫能杀敌!跟着老夫,去雪耻!去雪耻!」 斑白的鬚发在风中飞舞,韩琦的眼中全是泪水。 多少年了。 这一刻他等了多少年了? 那年战败,百姓默然,朝中震荡,帝王沮丧。 因为大宋从此多了一个劲敌。 西北不宁,大宋每年需要额外付出巨额钱粮,派驻无数军队才能确保安稳。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西北之战败了。 「老夫是罪人!」 韩琦在风中狂吼着,「再快些!」 他觉得胸膛中的热血在奔涌,却找不到地方宣洩。 前方的辽军聚集了数百人,他们想延缓宋军追击的速度,为后面的集结反击提供时间。 「冲进去!」 车夫已经懵逼了。 他觉得给韩琦赶马车大抵是此次征伐最安全的职位…… 当年的太宗皇帝兵败高粱河,就是被一辆驴车给带回去的。 可韩琦竟然是用大车来当做战车沖阵,这和安全不搭干啊! 车夫闭上眼睛喊道:「冲进去了……」 大车冲进了敌军中间,韩琦奋力挥刀,那些敌军被大车逼着退开,让开了一条通道。 宋军的追兵就跟着这个通道杀了进来,狙击顿成笑谈。 「杀敌!」 韩琦坐在红色的棺木上,挥刀嘶吼着。 那些将士都在欢呼着:「万胜!」 韩琦疯了吗? 沈安带着邙山军从右边靠了过来。 他想看看韩琦是不是抽了,若是,那就打晕他,让他留在后面。 可当他靠近时,却发现韩琦在奋力冲杀。 那车夫也捡到了一把弯刀,他一手拎着弯刀,一手拎着缰绳,双眼发红的在砍杀。 而韩琦已经是完全的忘我了。 他完全不顾及自己的安危,追上敌军就砍杀。 这是个狂化的韩琦。 可他是为了什么? 沈安策马在大车的右边冲杀着,等前方空了些后,就喊道:「韩相……为何?」 韩琦侧脸,脸庞和鬚发都被鲜血染成了红色。 他指着自己的背后喊道:「为了他们,老夫要带着他们去杀敌,去雪耻!」 沈安愕然,「背后没人啊!」 韩琦的大车后面没人啊! 这人莫不是被迷住了心窍? 沈安刚冒出这个念头,韩琦就说道:「有,那些将士……」 「谁?」沈安心中有个隐隐约约的念头。 「当年的西北……那些将士尸骸不能归乡,魂魄不能归去,他们都跟着老夫……」 韩琦的眼中有泪光在闪烁,「老夫要带着他们去杀敌,杀光那些畜生!」 第762页 「冲杀上去!」 他奋力喊道。 车夫摧动着两匹战马,大车加速了。 「跟着老夫来!」 韩琦在叫喊着,那些将士以为是招呼自己,都欢呼着跟在大车的两侧。 可沈安知道,韩琦是在招魂。 当年好水川战死的那些忠魂! 他想带着他们去杀敌…… 「来,都来,跟着老夫来……咱们去杀敌……」 大车疯狂的冲杀向前…… 第1099章 老夫生擒辽将 黑夜中,溃败的辽军蜂拥而过,疯狂嘶吼的辽将也不敢上去阻拦,只能绝望的道:「宋军的手段一个接着一个……不是某熟悉的将领,是谁在领军?」 「是沈安!」 有人发现了黑甲骑兵,喊道:「是沈安来了。」 辽将看到了在冲杀的沈安,骂道:「这个畜生……当年就该突袭雄州,弄死他!」 沈安的经历已经成为了大宋的传奇,在大辽同样如此。 沈卞当年叫嚣着要整军备战,准备北伐,大宋没人当回事,大辽更是当做笑话在听。 后来沈卞失踪,沈安背着妹妹去了汴梁,从此就拉开了传奇之路。 这人依旧和沈卞是一个模子出来的,对大辽多有诋毁,可这么多年诋毁大辽的多了去,也没见谁成功。 于是歌照唱,酒照喝…… 直至西夏人被大宋揍了一顿,大辽才有些警醒了。 于是才有了辽军在府州和西夏人联手给宋军挖坑的事儿,结果被沈安从外面捅了屁股,好痛。 从此大宋对大辽就开始变得桀骜不驯,大辽当然要教训他们一番,于是耶律洪基就假借着进攻西夏的机会,对大宋的雁门关虎视眈眈。 雁门关一旦丢失,大宋就算是无险可守,辽军一泻而下,可以自由选择进攻的方向。 耶律洪基准备给大宋来一记狠的,最终却差点被一把火烧死,稍后他恼羞成怒的命令进攻,结果失败。 吐血的耶律洪基不是一个好皇帝,所以他必须要报复,于是辽军出动大军南下,准备一举拿下保州,随后在野战中击溃宋军援兵。 这是一个完美的计划,若是能成功实施的话,下一步就是大辽威逼宋人割地赔款。 可现在失败了啊! 宋军的欢呼声就在耳畔,己方的骑兵在奔逃。 「那是谁?」 辽将看到了一朵奇葩。 不,是一辆战车。 这辆战车上站着一个痴肥的老汉,老汉挥刀在噼砍,很是悍勇。 草泥马! 这远古时期的战车啥时候开始复活了? 瞬间辽将满头黑线。 「那是韩琦!」 有人在惊呼,「是韩琦!」 韩琦领军,沈安指挥,辽将绝望的道:「韩琦不是个胖子吗?」 是啊! 战车上的确实是个胖子。 红色的棺木很醒目,拉风的一塌糊涂。 而一个大胖子就坐在棺木之上在砍杀。 「杀了他,杀了他!」 辽将的眼睛都红了,策马冲杀过去。 一旦干掉了韩琦,大辽这一战就算是反败为胜了。 「大辽必胜!」 一队辽军奋勇拼杀,当冲杀到韩琦的战车前时,仅余下三人。 辽将就是在这三人之中。 他奋力喊道:「韩琦老贼,受死!」 韩琦正在狂热状态之中,闻声看去,却见一个辽将在冲杀过来。 要杀老夫? 来了,不来你是我孙子! 「闪开!」 韩琦燃了,他放下长刀,随手捡起一根棍子就扫了过去。 他的动作在辽将看来实在是太慢了,而且木棍攻击,你确定不是来搞笑的吗? 辽将心中大喜,正准备后仰避开这一棍,然后一刀结果了韩琦。 咻! 一箭从边上而来,正好射中了他的腰。不远处的严宝玉收了弓箭,然后又追着沈安去了。 卧槽! 刚开始后仰的辽将僵住了,旋即被韩琦一棍子扫落马下。 「是辽将!」 韩琦大喜,「拿了来,快拿了来!」 有步卒跑过来,两人架起辽将,然后一人检查,发现了腰侧的箭矢,一拔出来,辽将就醒了。 他在挣扎着想寻死。 「弄上来!」 两个步卒把辽将弄了上去,韩琦没别的招数,只是一屁股坐下去。 「嗷……」 寻死都不怕的辽将惨嚎一声,就此失去挣扎能力。 能把曾公亮压晕过去的韩琦,用力一屁股…… 这世间还有谁是一屁股解决不了的?若是有,那就两屁股! 韩琦站起来,再次重重的坐下去,辽将都已经翻白眼了。 「他拉了!」 「好臭!」 两个步卒在边上大笑了起来。 韩琦努力把大小便失禁的辽将提熘起来,喊道:「老夫生擒辽将!」 这一刻他无比骄傲! 「万胜!」 斩将夺旗最为鼓舞士气,何况还是生擒。 宋军士气大振,开始了追杀。 而失去了统领的辽军一路狂奔,只会逃命。 宋军实在是太凶残了呀! 一队步卒追上了一队被堵住的骑兵,先是弩手来一波齐射,接着长枪手捅刺,刀盾兵砍杀…… 第763页 几轮过后,地面全是尸骸,宋军欢天喜地的牵着马继续追杀。 而韩琦的周围聚拢了越来越多的骑兵,那些骑兵跟着他往前冲杀,一旦遇到集结的辽军,大车就冲杀进去,撞开一条路,接着宋军的骑兵就在边上掩杀。 混乱的辽军彻底的崩溃了,无数人在奔逃,黑夜中,各种惨叫声在回荡着,恍如地狱。 一队队宋军骑兵不断驱赶着辽军,渐渐的,他们形成了一个弧形,而中间的就是沈安。 「敌军集结!」 前方数百辽军莫名其妙的集结止步,其中一人还在奋力嘶吼着。 这多半是要准备当力挽狂澜的英雄。 只是沈安最喜欢打断英雄的腿,他吩咐道:「弩箭招呼。」 「放箭!」 骑兵弄出弩弓来,一波之后,那数百骑就变成了数十骑。 剩下的辽军被一冲而没。 「你特么还敢当英雄?」沈安大笑了起来。 这一路追杀到了中午,当天太阳升到正当头时,有人喊道:「前方就是易水!」 沈安勒住战马,身后的骑兵们纷纷勒马。 「喂喂战马。」 众人下马走到了河边,战马低头饮水,众人拿出携带的精料餵了战马,就地坐下吃干粮。 「风萧萧兮易水寒……」 黄春站在易水河边,突然吟诵起了这首一千多年前的悲歌。 「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韩琦来了。 双马拉车格外的醒目,外加那红色的棺木,真的让人难以忘记。 「这里是辽境了。」 韩琦下了大车就是一个踉跄,站稳后问道:「干粮呢?老夫可是饿坏了。」 有人递上了干饼,韩琦吃了两张,然后说道:「前方就是辽境,再过去就是范阳,回师吧。」 他已经心满意足了,觉得此战了却了自己的遗憾,就算是此刻死了,也心甘情愿。 「韩相……」 沈安咽下干饼,然后喝一口水顺了顺,起身说道:「这里是我们的地方……太子丹当年在此相送荆轲,高渐离击筑,荆轲高歌,随后和秦舞阳肩负着重託去了……这是咱们的地方,当年胡人哪里敢和咱们龇牙?如今辽人跋扈,咱们难道还要守什么规矩?」 众人都不禁站了起来。 沈安肃然道:「从有记载以来,只要咱们汉儿自己不乱,外敌就决计不可能欺凌咱们。一句话,咱们只要团结一心,那就只有咱们欺负别人的!」 「好!」 众人不禁轰然叫好。 「是啊!以前汉唐时,汉儿可怕了谁来?只是国家内乱,衰弱了,胡人才有机会入侵……」 「若是能重归于汉唐盛世,某死也甘心了。」 将士们都很激动,沈安也很激动。 「这是一次大胜,我军从白天到第二日凌晨和辽军在荒野决战,没有幌子,没有取巧,辽人败北,这是什么?」 沈安挥舞着手臂咆哮道;「汉儿又站起来了,辽人算什么?弄死他们!」 韩琦不禁起身道:「敌可来,我亦可往!」 「好!」 沈安就等着这句话,他说道:「如此我军骑兵继续追击,步卒留下打扫战场,随后进驻保州城……」 「韩相。」沈安对韩琦说道:「您不能再去了,否则辽军会发狂。」 大宋首相领军追杀…… 大败就够让辽军糟心的了,听到这个消息,他们还不得双眼放光,倾力出击啊! 一旦擒获了韩琦…… 那就是翻盘。 韩琦也知道这一点,而且奔驰那么久,他也没体力了。 「好,不过你准备去哪?」 韩琦警惕的问道。 赵曙并非是不信任沈安,他是担心失去约束的沈安会干些让他吐血的事儿。 比如说率军直接冲到范阳去,那会让辽国上下震动。 沈安正色道:「下官只是追杀到涞水……」 涞水距离这里五六十里地,不算远。 韩琦点头,嘱咐道:「不可鲁莽,到了涞水就赶紧回军,老夫在保州城等着你们,到时候杀羊宰牛……庆功!」 「韩相,杀牛不好吧?」 一个跟着来的文官满脸倦色的说道。 韩琦不屑的道:「这是将士们缴获的,又不能耕地,不杀了吃肉,难道留着配种?」 这一路从汴梁到北方,他必须要身先士卒,吃住和将士们差异不大。作为美食家来说,这便是煎熬。此刻有了机会,韩琦哪里会放过。 「韩相,我等去了。」 沈安带着数千骑兵,一人双马出击了。 「早些回来!」 韩琦含笑道:「年轻人就是精神抖擞,回头老夫定然要好生为他夸功一番。」 众人一阵附和,觉得此战算是圆满了。 「韩相,范阳见!」 前方传来一句话,韩琦瞬间怒不可遏。 「那是范阳啊!」 「兄弟们,出发,咱们去范阳看看!」 大队骑兵轰然远去。 「别去范阳!那边辽军多!」 韩琦是真的生气了,可骑兵跑得快,转眼就失去了踪迹。 他站在那里,良久嘆道:「年轻真好。」 「韩相……」 身后有人在欢呼,韩琦回身,就见大队步卒疾步而来,他们押送着战俘,带着战马和无数辎重,欢笑声传遍了这片土地。 第764页 「韩相,大捷啊!」 「是啊!」韩琦眼中含泪的道:「大捷!大宋大捷!」 这是大宋自澶渊之盟后对辽国的决定性胜利,此战之后,大宋再也不会惧怕辽军。 「这便是逆转了国势啊!」 韩琦拍着腰间的刀柄,欢喜的道:「大宋立国百年,一直被辽人压制,如今咱们一战逆转了国势……老夫喜不自禁,喜不自禁啊!」 「逆转了国势!」 「韩相说咱们此战逆转了大宋的国势。」 「是啊!以前咱们可从未这么胜过辽人,堂堂正正,而且还是在野外用步卒击溃了他们。」 「以后咱们不怕了。」 「不,该轮到辽人怕咱们了。」 希望涌动在每个人的笑脸之上,欢呼声传遍各处。 「大捷……」 第1100章 奇耻大辱 追杀是一门学问。 大宋多年战绩惨澹,大多是被追杀的一方,早就遗忘了这门学问。 但沈安却深谙此道。 当年他和小伙伴们打群架时,大家把追击和反击演练了无数遍。 抛开实力对比,兵法就是在琢磨人的心理。 以至于到了后世,谈及兵法大多说是阴谋诡计,尔虞我诈。 「别给他们集结起来,驱散他们!」 沈安指挥着骑兵一路追杀而去,他们一人双骑,比辽军多了速度和耐力的优势,几次三番之后,辽军就往四处散了。 「郎君!」 黄春一直被当做是人型雷达使用,这次算是过足了杀敌的瘾,他见沈安令人驱散敌军,而不是聚歼,就问道:「为何不弄死他们?」 「弄死个屁!」 沈安没好气的道:「这一路兄弟们累得够呛,敌军还剩下数万人,若是不驱散他们,一旦集结起来,咱们就只有逃命的份。」 一路追杀着过了涞水,辽人们见了都傻眼。 「这是……这是咱们的人?」 「大辽何时这般被人追杀过?」 在辽人的眼中,大辽就是战无不胜,可今日他们却见鬼了。 大辽铁骑丢盔弃甲的在奔逃,一路奔逃过去的少说上万骑兵。 「宋人来了!」 小城的城头上,有辽人,也有辽化的汉人。 「是……那是什么字?」 辽将一把抓过一个辽化汉人,指着外面的旗帜喝问道:「那是什么字?」 这个辽化汉人茫然看着那面旗帜,吸吸鼻子,艰难的道:「是宋字,大宋的宋。」 啪! 辽将一巴掌扇的他鼻孔喷血,骂道:「老子当然知道那是宋字,可旁边那个呢?那是何字?」 再不识字,宋、辽这种国号总是记得的。 辽化汉人抹了一把鼻血,探头出去仔细看着。 他是南面官,也就是辽国内部称为汉官的官员。 在夺取了北方汉地之后,辽人用尽了各种手段,不管多狠毒,汉人总是会造反。后来他们学聪明了,就在南面汉地施行汉制,任命了不少汉人为官员,渐渐的让南面汉人同化了。 这个汉人就是被同化了的汉官,他看着那一面旗帜,喃喃的道:「是……是沈字。」 辽将一怔,旋即喊道:「是沈安来了,戒备,全军戒备!」 「败了!南下大军败了!」 「他们不是去偷袭保州吗?怎么会败了?」 「是沈安,那个畜生来了。」 「他会筑京观,咱们城小,经不起攻打,快些戒备!」 城头的辽军都慌作一团,汉官被推到了边上,他站在那里,手足无措的看着那些紧张的辽人,一股念头涌了上来。 ——宋人竟然这般厉害了吗? 「万胜!」 外面的宋军沖了过去,欢呼声传遍城头,那些辽军鸦雀无声。 汉官双手撑着城头,看着宋军人马飞快追杀而去。 落在后面的十余辽军返身投降,城头一片叫骂声。 「那些人是懦夫,不是勇士!」 「大辽勇士不会降敌,战死!战死!」 辽将在给麾下打气,士气渐渐的起来了。 「他们……宋人竟然不受降!」 在辽人的心中,他们的战士全是勇士,是不肯降敌的。这十余人都是败类,但宋军会欢喜的把他们带回汴梁去炫耀。 「他们在杀人!畜生!沈安那个畜生!」 「天吶!他们竟然下了狠手!」 宋军一阵疾驰,没人管那些下马投降的辽人,就在他们心生侥幸时,沈安喝道:「弄死他们!」 骑兵们弯弓搭箭,一波箭雨就让这十余人成了刺猬。 「某……降了……啊!」 「撒比!」沈安说道:「此地是辽境,老子哪有功夫去抓俘虏?弄死了才是王道!」 宋军轰然远去,城头的辽人在发呆。 「这是宋人?太凶残了。」 「某想到了当年去打草谷,那些宋人就如同羔羊般的任由我们宰杀……可这才过了多久啊!宋人竟然……他们竟然把咱们的人当做了羔羊。」 「这是汉儿?」那个汉官喃喃的道:「为何……为何与他们说的不一样呢!」 在辽人的口中,宋人都是软蛋,若非是陛下仁慈,早就大军南下吞了他们。 强者永远蔑视弱者,这是生物的本性。 第765页 可现在这个弱者却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手持大刀的壮汉,而且还有胸毛,很是凶恶。 …… 范阳城中,正在等待着南征大军好消息的辽人们看到了败军。 「开城门!」 「赶紧!」 一阵叫骂后,狼狈不堪的溃兵们开始频频回头,仿佛身后有虎狼在追杀自己。 「求求你们了,快开城门吧!」 一个溃兵的战马长嘶着倒下,他绝望的跪在地上祈求着。 「这是……这是谁?」 这些恍如难民的男子是南征大军的将士们? 「宋军要来了,快开城门!」 一个辽将到了前面,仰头喊道:「看看某是谁!开门。」 有人惊呼道:「是萧详稳……开门,赶紧开门。」 城门打开,辽将第一个沖了进去,随后辽军蜂拥而来。他们为了抢在前面进城,甚至在大打出手。 一万余骑冲进城中,门外倒下一百余人,这些倒霉蛋都是在刚才的拥挤中被踩死的。 远方出现了乌压压的一片骑兵。 「宋军来了!」 溃兵们在城下喊道。 「住口!」 萧详稳喝住了那些将士,上了城头就伸手:「拿水来!」 有人送了水囊,他接过仰头就喝。 一水囊的清水被他喝完了,走动一下,肚子里有水声传出来。 他抹了一把杂乱的鬍鬚,说道:「败了。」 城头的辽军都在等他的消息,各种侥幸心态都在浮现,最后被这两个字给击破了。 「败了?」 「竟然败了?」 「数万铁骑,几可灭国,竟然败了?」 「……」 萧详稳打个水嗝,苦笑道:「败了。」 「如何败的?难道是宋人倾国出征?不对,那动静会很大,瞒不过咱们的人。」 数万铁骑,连西夏人都要避开锋芒,这样的大军去偷袭,竟然败了。 你特么倒是说话啊! 在场的人眼睛几欲喷火,恨不能一巴掌把萧详稳打醒。 「咱们偷袭之事肯定被宋人侦知了,所以……韩琦领军……」 「韩琦……宋人的首相领军,那必然是提前得知了消息。」 「陛下的身边有奸细!」 「对,定然是这样。」 辽人群情激昂,恨不能马上就把这个发现告诉耶律洪基。 沈安若是在的话,定然会笑的直抽抽。 去吧,去告诉耶律洪基,以他的猜疑,定然会再次掀起大狱。 耶律重元的谋逆案让耶律洪基大动干戈,杀了不少人才了结。 以后这位辽皇会忌惮自己的儿子和皇后,寻个理由就弄死了萧观音。 至于所谓的不贞,那纯属是在开玩笑。 「可……难道宋军倾国来战吗?否则怎么会败?」 一个官员提出了自己的质疑,在他看来,数万骑兵南下,宋人除非举倾国之力,否则哪里能击败辽军? 是啊! 咋败的? 萧详稳抬头,茫然的道:「宋军悍勇……」 宋军悍勇? 你这是在说笑呢? 三国之中,最悍勇的是西夏人,其次便是辽国勇士,至于宋人……呵呵!那只是个笑话罢了。 「宋军的刀斧手……他们死战不退,他们的弩阵一眼看不到边,他们的火药和火油让我们死伤惨重……输了……输了呀!」 萧详稳哽咽道:「本来最后一搏能成功,可宋人在黑夜中竟然发现了我军的突袭……功败垂成,随后宋军发动反击……我军大败……」 「这是……完败?」 一个将领茫然的道:「大辽竟然完败?」 「韩琦亲自冲杀!」萧详稳苦笑道:「这个大宋疯了。」 以前的宋人,文官哪里会上阵,所以听到韩琦竟然亲自冲杀,他们都傻眼了。 「这个大宋,竟然这般凶蛮吗?」 众人都沉默了下来。 「宋军来了!」 众人纷纷靠近城垛,看着近前的宋军。 「五千骑!」 这个声音中带着惊讶,萧详稳羞愧的道:「这一路没有集结的机会。」 一万余骑竟然被五千余骑追杀到现在,这个真是够可以的。 不过兵败如山倒,在没有有效重新组织之前,辽军只能继续逃命。 而其他四散奔逃的辽军还不知道何时能回归,目前的范阳城只能防御。 宋军渐渐逼近,城头有人喊道:「弓箭手!」 弓箭手出现在前方,他们张弓搭箭,就等着宋军冲上来。 「止步!」 沈安举手,宋军在弓箭的射程之外勒马。 四野寂静,只有战马偶尔的响鼻声。 沈安策马先前,闻小种和严宝玉持盾跟随。 「这是谁?」 「沈安!」 城头的呼吸声重了些。 「要不乱箭射死他吧。」 「再看看。」 「这个畜生,竟然在弓箭的射程靠里些停住了。」 沈安微微昂首,说道:「某是大宋归信县公沈安。」 城头的辽官冷笑道:「是来送死的吗?」 「哈哈哈哈!」 城头一阵大笑。 笑声渐渐变小了。 第766页 这一战大宋胜了,大辽溃败,笑什么? 有什么值得笑的? 沈安策马掉头,拔刀喝道:「列阵!」 「他们要做什么?」 城头的辽军不解的看着宋军在集结。 五千余骑兵,一人双马,集结起来就是一个大阵。 黄春带着邙山军为先导,从前方走过。 「他……他竟然要在范阳校阅麾下……」 「这不行!」 有人喊道:「这是对大辽的羞辱,阻止他!」 让敌军在城下校阅,这是莫大的羞辱,只有王朝末期时才会有这等景象。 城头上一阵狂骂,守将冷冷的道:「那一万余骑可能出战吗?」 萧详稳摇头道:「他们士气全无,出战只会拖累……」 这一路他们被宋军追杀,胆气早已全部丢光了,没有几个月的歇息和调整,别想再度上阵。 守将看着城下的宋军,咆哮道:「忍住!」 既然不敌,那只能忍住。 「这里是范阳!」 沈安肃容说道:「这里是卢植的故乡,这里是刘备的故乡……这里是祖逖的故乡,这里是祖沖之的故乡,这里是卢照邻的故乡……这里是贾岛的故乡……这里更是太祖皇帝的祖籍所在地!」 众人肃然,连战马都感受到了这股气氛,静默站着。 沈安指着身后的城池说道:「今日我等一战击溃辽军,追亡逐北,让辽人胆寒!下一次……」 他回身看着范阳城,认真的道:「下一次,我等将会让这里重新变成大宋的地方,而现在,让我等在此校阅,告诉那些先人,汉儿,又回来了!」 「前进!」 邙山军当先而来,黑甲在阳光下泛着光泽。 「严风吹霜海草凋,筋干精坚胡马骄。」 一队队骑兵列阵从沈安的前方过去,人人昂首,骄傲的面对着这一切。 「汉家战士三十万,将军兼领霍嫖姚。」 不可一世的辽军在宋军的步卒前碰了个头破血流,随即被一路追杀至此。 「流星白羽腰间插,剑花秋莲光出匣。天兵照雪下玉关,虏箭如沙射金甲。云龙风虎尽交回,太白入月敌可摧。」 一队队骑兵从沈安的前方走过,那气势浩荡,不可阻挡。 「射杀他!」 萧详稳喊道:「杀了沈安!」 守将看了他一眼,说道:「让神箭手试试。」 宋军的气势太过旺盛,关键是他们竟然敢在范阳城外,当着辽军的面校阅。 这是奇耻大辱啊! 十余名神箭手集结起来,然后瞄准放箭。 严宝玉和闻小种举起盾牌,右手持刀。 箭矢在盾牌上叮噹作响,偶有漏网的,也被他们二人挥刀斩落。 而沈安就端坐马背上,纹丝不动。 「敌可摧,旄头灭,履胡之肠涉胡血。」 五千余骑兵大声高唱着,声音响彻云霄。 「悬胡青天上,埋胡紫塞傍……」 呛啷! 沈安拔刀,奋力喊道:「胡无人,汉道昌!」 「胡无人,汉道昌!」 「万胜!」 欢呼声传来,城头的辽人大多面色惨白。 「这便是软弱的宋人?」 「气势如虹,奈何啊!」 「可怕的宋人,那个沈安还说下次再来将会攻城。」 「……」 城中的辽人鸦雀无声。 数十年前的幽州城中,大宋北伐之师和辽军酣战,城中的军民齐声大喊,声震四野,让宋军崩溃。 数十年后,另一支宋军来到了范阳,可城中的军民却噤若寒蝉。 这一刻,宋辽国势,骤然转向! 第1101章 破城 涞水守军在眼巴巴的看着范阳方向,他们希望范阳守军能一举击溃宋军,然后涞水这边还能来个拦截,立下大功。 等啊等,一群人翘首以盼,终于盼到了消息。 一队斥候激动的冲进城,喊道:「宋军大败,正在朝着这边溃逃……」 辽将眼睛一亮,问道:「果真?」 斥候说道:「有人断了手臂,浑身是血……后面还有我军在追杀!」 断了手臂还在逃,这个就是真的了。 辽将大喜,喊道:「出城,全军出城,咱们去截杀宋人。」 一群人欢呼着冲出了涞水城,辽将欢喜的道:「此战一旦胜利,我军就是反败为胜,陛下那边就是大功,大功啊!若是能活擒沈安,不说旁的,每人升官两级都不是事。」 升官两级啊! 辽军上下都激动了。 「活捉沈安!」 「活捉沈安!」 一时间士气如虹,当看到前方烟尘滚滚时,辽将喊道:「稳住,稳住,准备截杀……」 渐渐的,前方的宋军溃兵出现了。 他们神色狼狈,队形散乱,一边打马逃跑,一边叫喊着。一个宋将右臂断了,空荡荡的衣袖在随风飞舞…… 而在后面,隐隐约约能看到辽军骑兵在追赶。 「活捉沈安!」 辽将举刀,觉得自己人生的巅峰就在眼前。 沈安数次击败大辽,若是能活擒了他,那就是不世之功。 这个功劳是某的了! 「杀!」 他举刀第一个冲杀上去。 第767页 辽军人人争先,唯恐被人把沈安给先弄死了。 「活捉沈安!升官发财!」 就在他们狂喜时,宋军溃兵里有人喊道:「弩箭……」 那些溃兵拿出了弩弓,辽将觉得不大对劲。 「放!」 数千弩箭飞了过来,两千辽军懵逼了。 这特么是溃兵? 那么整齐划一的动作,你告诉我这是溃兵? 而且后面的追兵也在举着弩弓…… 「杀敌!」 一队黑甲骑兵突然冲杀出来,为首的年轻人大笑道:「老子的计谋如何?」 黄春把右手从血迹斑斑的袖子里钻出来,笑道:「某的手臂又回来了,哈哈哈哈!」 后世那些乞讨的装断臂不算啥,他们还能装断腿,沈安只是随便吩咐了一下,黄春就心领神会,于是宋将断臂亡命而逃的场景就发生了。 「郎君高明!」 一群人在欢呼着,后面那些辽军突然从左右两翼包抄了过来。 这哪里是追兵,分明就是宋军伪装的。 「上当了,撤回去!」 辽将才下达了这个命令就后悔了。 从这里到城门的距离不近,一旦被宋军咬住尾巴怎么办?到时候连城门都关不了,涞水城还能保得住? 「不,迎战!迎战!」 辽将的命令一下,正在奔逃的辽军又开始掉头。 卧槽! 这阵型全乱了啊! 辽将捂着脸,喊道:「杀敌!」 他的应对完全乱了,心乱如麻。 某的谋略不差啊! 他自认为谋略和兵法不差,可在面对沈安时却心虚了。 人一心虚就会做出错误的决断,他就是这样。 前后不一的命令导致辽军阵型大乱,宋军趁机冲杀过来,把辽军杀散。 辽将痛苦的喊道:「杀敌!杀敌!」 可辽军都被打散了,怎么杀敌? 战场上随处可见宋军在围杀辽军,渐渐的,辽军开始四散奔逃。 辽将也想逃,但他知道自己逃回去也是死,暴怒的耶律洪基会让人弄死他,还会连累家眷。 所以不如战死吧! 于是辽将举刀喊道:「杀敌!」 他孤独的冲杀过来,一人一骑显得格外的悲壮。 「好汉子!」 宋军中有人赞美着,沈安听到了,喝道:「小种去,弄死他!」 「是!」 闻小种提刀出阵,策马沖了过去。 辽将本以为会被乱箭射死,没想到沈安却安排了人出来单挑。 这就是机会啊! 一旦他斩杀了此人,就算是后续身死也是勇士,耶律洪基会厚待他的家眷。 沈安你这个撒比! 哈哈哈哈! 辽将大笑着冲杀过来,挥刀…… 他不知道自己的对手是刺客,堪称是单挑之王。 闻小种看着木然,就像是个庄稼汉。他木然的格挡,看似很缓慢。 ——变化很重要,不要一直快,要一会快一会慢,对方适应了你的慢时,你再骤然发力…… 这就是节奏的变化。 缓慢的长刀在辽将不敢相信的眼神中陡然加速,从他的脖颈处划过,带起了一抹鲜血。 闻小种策马回头,持刀冲着沈安拱手,「多谢郎君!」 沈安不断给他战争厮杀的机会,这是栽培。 沈安点头,指着城中说道:「城中此刻必然空了,杀进去,找到那些辽人,让他们搜罗城中的粮草钱财,还有,记得把牲畜全给收集起来,弄成大车,把财物粮草全数装在大车上带走。」 黄春欢喜的道:「郎君虽然没打过草谷,可这话一听就是行家。」 沈安看了他一眼,说道:「黄春带着人警戒。」 黄春苦着脸道:「郎君,某还想进去寻摸一个女子呢!」 寻你妹! 沈安想到了这个,就喝道:「这里是汉地,记住了,这里是汉地,那些汉儿虽然不认同咱们,可咱们血脉相通,迟早有一日会重新成为兄弟姐妹,所以……某若是听到了有谁去祸害汉人,杀了!」 众人悚然而惊,纷纷领命,然后冲进了涞水城中。 「宋军来了!」 涞水城中一片慌乱,就和大片里演的一样。 宋军就奔着仓库和衙门去了,还有一拨人在城中寻找高门大宅,找到后就破门而入。 「找钱财粮草!」 「有人阻拦!」 「是什么人?」 「是辽人!」 「杀了!」 惨嚎声传来,闻小种看了沈安一眼,见他面无表情,心中就有数了。 汉人不能动,但辽人沈安却没提及。 沈安感受到了目光,就说道:「当年……辽人和西夏人最喜欢打草谷,更喜欢入侵。每次入侵大宋,那就是他们的狂欢日。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和他们的无恶不作相比,某只要财物和粮草。」 闻小种不禁贊道:「郎君胸襟广阔。」 「啊……」 这时一个女子的尖叫声传来,接着一个宋军大汉扛着一个辽人女子出门,见到沈安后,就嘿嘿的一笑,说道:「沈县公,小人没娘子……」 「操蛋的玩意儿,滚!」 沈安喝骂了一声,那大汉扛着女子就跑了。 第768页 闻小种侧身看着沈安,觉得眼前的这个大宋名将让人看不清。 你说他有节操吧,可刚才强抢民女的事儿就发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却视若未见。 城中处处都是惊叫,偶尔有惨叫。 随即数百辽人壮汉被弄了出来。 「让他们搬运粮草,跟着去保州城。」 沈安的命令格外的冷血,可无人有异议。 这百年来,辽人就是大宋的梦魇,无数次的杀戮早就让两国成为了生死大仇,此刻宋军得了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财物粮草装车,随即一把火烧了官衙,沈安喝道:「我们回去!」 众人回身,就见前方一群男女老少跪着。 这得有数千人吧? 而且这些人都带着大车,身上背着包袱…… 为首的一个老人抬头道:「见过沈县公,还请沈县公救我等汉儿一命。」 沈安神色淡然的道:「入城之后,某下令麾下不得动汉儿分毫,难道有人违令吗?」 老人说道:「无,沈县公治军严谨,军令如山,麾下秋毫无犯。」 心狠手辣才是真的吧? 这些骑兵都知道沈安的手段,所以军令一下,没人敢去触犯。 沈安淡淡的道:「那你等还来作甚?」 黄春看着这些人,突然一个激灵,「宝玉,这些人……这是涞水城里的全部汉儿吧?」 严宝玉点头,黄春讶然道:「他们怎么像是要迁徙的模样呢?」 老人苦笑道;「您下令麾下对汉儿秋毫无犯,可辽人却倒了大霉……等辽军重返涞水,第一个就要拿咱们来开刀……都是奸细啊!」 黄春悚然而惊,低声道:「是啊!咱们只拿辽人动手,汉儿秋毫无犯,这便是有情弊,若是辽人怀疑是汉儿打开了城门……这一城的汉儿怕是都会被弄死。郎君……好毒啊!」 卧槽! 闻小种和严宝玉都惊呆了。 合着秋毫无犯还有这一层意思? 「辽军凶残,此次大败定然会痛彻心扉,他们要解气……可怎么解气?只有拿咱们来开刀……」 老人伏跪下去,「我等愿意重归大宋,恳请沈县公应允。」 众人俯首,「我等愿意重归大宋,恳请沈县公应允!」 数千人的声音不小,沈安微微抬头看着天空,想起了以后…… 以后北方的汉儿会完全融入到异族之中,他们积极主动的跟随着异族南下入侵,最后灭掉南宋的也是汉儿…… 他缓缓的道:「以前的大宋柔弱,于是北地汉儿都愿意奉辽人为主,可今日某要告诉你等,汉儿就是汉儿,异族的刀枪再强大,也打不垮汉儿的嵴梁骨!跟着某,跟着大宋,咱们重新挺直了嵴樑,重振汉儿之名。」 那些汉人面面相觑,有人低声道:「汉儿很厉害吗?」 辽人压制大宋百年,也统治了北地汉人百多年,这些汉人早就忘记了自家祖先的威名。 一个老人茫然的道:「汉儿啊……汉唐时,那是令异族丧胆的存在。只是如今……」 宋军将士精神抖擞,目光锐利,看不到半点软弱。 「如今……如今的汉儿好像又重新站起来了。」 第1102章 栽培,欢呼 保州城里,韩琦一夜都没睡。 凌晨的风吹的他老脸发红,头发散乱。 他一直在看着远方,可远方啥都没有。 「韩相,吃早饭了。」 保州城里塞进了数万宋军,显得格外的拥挤。幸而随军的粮草不少,否则能把保州给吃穷了。 韩琦回身,见是汤饼,不禁就有些馋了。 那汤汁熬制的极好,竟然是乳白色的。汤饼看着极为筋道,上面覆盖着十余片厚厚的羊肉,最后是一把小葱,青翠欲滴。 他接过汤饼,把大碗放在城头上,就这么迎风吃着。 远方出现了十余骑,有人喊道:「斥候回来了。」 韩琦低头猛吃,可汤饼太烫了些,他吸一口就得呼气,没一会儿就满头大汗。 吃完之后,他觉得舌头边上好像起了个泡,那个泡还在渐渐的变大,很痛。 糟心啊! 都七老八十的老汉了,竟然吃汤饼吃出了血泡,传出去不知道多少人会爆笑。 韩琦心情很糟糕,斥候上了城头后禀告道:「相公,沈县公率军过了涞水。涞水辽军噤若寒蝉。」 涞水韩琦没心情去管,因为那只是个小地方。 可过了涞水就是范阳啊! 韩琦怒道:「他果真去了范阳?」 斥候说道:「涞水敌军出击,小人不敢再进,只得退了回来。」 「涞水敌军有多少人?」 韩琦的脑海里浮现了地形图,有些忧郁。 他担心范阳敌军倾力出击,宋军若是不敌的话,就会一路败退,涞水守军正好给宋军来一下。 这是前后包夹啊! 沈安你怎么就那么糊涂呢? 「两千人。」 「那还好。」 韩琦嘴里说着还好,可心中却极为担忧。 有人说道:「相公,涞水敌军怕是在等着消息,一旦我军被追赶,他们铁定会夹击。」 韩琦点头,「老夫知道,如此斥候快去打探消息,一旦有了沈安的消息,全军出动……」 第769页 「韩相……」 一个官员惊讶的道:「骑兵大多被沈安带走了,我军以步卒为主,若是南京道的辽军倾巢出动,我军在野外如何能敌?」 韩琦看了这人一眼,把他记在心中,然后说道:「怕什么?我军新胜,士气如虹,辽军若是来了,打一场就是。」 胆小鬼,回头把你弄去海边打渔。 可沈安那个小子啊! 韩琦看着远方,心情抑郁,很想找个人来暴打一顿。 「去打探消息,另外令全军戒备,一旦得了消息,老夫亲率大军出击!」 他转身下了城头,文武官员们跟在后面,一个年级大的文官跟上来,俯首低声道:「韩相,此战已然大捷,沈安追击去了范阳,这是意气用事……智者不为。下官以为,若是敌军倾巢出动,那么把沈安弄回来即可……毕竟大局为重啊!」 城中的步卒才是主力,主力若是死伤惨重,甚至全军覆没,那么这一战可就被辽人反转了。 韩琦没有回头,「老夫老了。」 「您不老啊!」官员堆笑道:「您坐在大车上杀敌的英姿,让下官等人佩服之至。」 这个是真的。 韩琦作为首相竟然上阵杀敌,而且还弄了棺木随行。一边是斩杀生命,一边是收纳亡灵,堪称是魔王韩。 「老夫老了。」韩琦微笑道:「老夫的一生多有坎坷,可终究是被先帝和官家眷顾。如今的朝堂之上,几个宰辅都老了,老了啊!」 他负手而去,官员站在那里,不解的道:「什么意思?难道韩相准备致仕了?也是,在最得意时退后,这便是大智慧。」 可韩琦的性子哪里是得意就退后的,他和大智慧更是不搭边。 一个武将说道:「韩相这是在说,宰辅们年纪大了,要为以后培养接班人呢!」 众人一怔,旋即都点头贊同。 「是了,沈县公文武双全。本朝百年,这样的人物可以说是一遇,韩相见才心喜,自然要为他多番筹谋。」 武将们都点头欢喜,觉得沈安这样的人若是成为了宰辅,那对武人就是个极大的利好。 而文官们却有些复杂。 「他才二十出头啊!」 「是啊!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韩相竟然说要栽培他做宰辅,那我等熬了数十年的该做什么?」 「咱们在下面为官多年,除去武功之外,难道文事比不过他沈安?」 一群文官打翻了醋罈子,武将们察觉到了,都避在一边,觉得畅快之极。 一个武将忍不住了,就说道:「沈县公两家书院的山长呢!还是杂学的首创!」 你妹! 文官们都抬头去寻说话的这人,可武将们很有默契的挡在了前方。 谁不知道沈安的文事比他们更厉害? 可武功比不过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这就够糟糕了吧? 「那沈安做的词极好,天下闻名。他更是杂学的宗师,太学就是经他之手才重新崛起……如今他还掌管着邙山书院和宗室书院,若论文事……」 文官们很是沮丧,大家掩耳盗铃一回,结果被一个武将给揭穿了,很丢人啊! 斥候不断来回,带来的消息让人失望。 韩琦心中渐渐焦急,连午饭都不想吃。 「拿出去!」 他舌头上的血泡很大,说话都受影响。 他用上颚压了一下血泡,痛的想流泪,血泡却没破。 操蛋啊! 「郎中呢?找一个来!」 韩琦准备让郎中把血泡弄破,可郎中还没来,斥候却来了。 「相公,沈县公遣人回来报信了。」 韩琦眼睛一亮,「在哪里?走,去看看。」 他带着一干人沖了出去。 前方能看到城门时,一队骑兵正在冲过来。见到韩琦等人后,他们下马,为首的都头行礼,韩琦骂道:「什么时候了,还弄这些繁文缛节,赶紧说说沈安在哪。」 他发誓回去就打小报告,把沈安不听命令,私自跑去范阳的事儿告诉官家。 都头抬头,激动的道:「禀相公,沈县公率军一路直接到了范阳,范阳守军加上溃兵差不多两万,可他们却不敢出击……」 哦! 现场的军民都忍不住惊呼了一声,然后人人喜上眉梢。 五千骑兵竟然能让坐守范阳城的优势辽军不敢动弹? 「这是被咱们打怕了!」 韩琦很是坚定的道:「辽军一战丧胆,见到我军骑兵不敢出击,此后我军当占据上风。」 两国交战实际上和足球有些相通之处,当一方屡战屡胜时,自信心会爆棚,战斗力会超常发挥。而另一边则是胆战心惊,十成战斗力能发挥出五成就算是不错了。 韩琦的心中一动,想起了这一切的由来。 从府州到这里,大宋对辽军多次胜利,而且一次比一次更浩大,一次比一次更堂堂正正。 正是经过了这些胜利,大宋将士们才有了这等精气神。 重塑军心! 他想起了沈安一直在孜孜不倦干的事儿,心中不禁一振。 「沈县公在范阳城下校阅……」 韩琦瞪大了眼睛,「他竟然在敌军的眼皮子底下校阅?这真是……」 这真是胆大包天啊! 「辽军没出击?」 第770页 这等奇耻大辱,换做是韩琦的话,定然会不管不顾的全军出击,把沈安捶死。 都头摇头道:「没有,我军从容校阅,随后从容而退。」 韩琦仰头看着天空,觉得这个世界太美好了。 「多少年了,多少人想过在敌军境内校阅,可谁做到了?」 「好汉子!」 有人在欢呼。 「竟然在范阳城下校阅,果真是好汉子。」 都头一脸的与有荣焉,「我军回程路过涞水时,沈县公令全军假装被追击,更是令人换了辽军的甲衣在后面装作追兵……」 卧槽! 韩琦只觉得心跳加速…… 「不会吧……」 那些官员也激动的满脸绯红,呼吸急促。 「大宋……从北伐以来,大宋何时攻取过辽人的城池?沈安……」 「若是攻破了涞水……这……老夫……」 一群官员眼睛红彤彤的盯着斥候,激动的浑身颤抖。 斥候也激动的不行,他站直了,昂首说道:「涞水敌军中计,全军出击,被我军击溃。随即我军攻破涞水城……」 韩琦退后一步,只觉得心跳快的分不清点了。 后世的人不知道辽人对于大宋意味着什么,大抵就是韩国队压制某支队的那种存在。 一次大胜就足以举国狂欢了,可现在竟然……竟然还攻破了涞水城。 「老夫……老夫……」 韩琦心神激荡,竟然落泪了。 「大宋竟然能攻破辽人的城池吗?」 一个年级大些的官员老泪纵横的道:「老夫死而瞑目了……此刻死了都可瞑目了。」 一个武将蹲在地上嚎啕大哭:「某在保州戍守,但凡辽人威胁,保州城一城皆惊……武人不能保护百姓,那是莫大的耻辱,可奈何……打不过啊!可如今大宋竟然能大败辽军,能攻破辽人的城池,某为何不在?某为何没跟着沈县公出战……为何啊!」 辽人就像是一座大山,压得大宋喘不过气来。 此刻这座大山被撬动了,摇晃了一下,灰尘满天。 那个斥候突然说道:「沈县公说了,涞水是大宋的涞水,那里是卢植等人的故乡,下一次他再去,定然会把涞水变成大宋的涞水!」 「好!」 一个文官振臂喊道:「那是大宋的涞水!」 「万胜!」 欢呼声不知道从哪里传来,接着万众欢呼。 「万胜!」 一轮红日从东方升起,其色煌煌。 第1103章 今日始,大宋立 沈安的归来比报捷的信使晚了一天半。 午后的斜阳晒的人懒洋洋的,斥候回来了。 其实不用他回来,瞭望哨已经看到了那些。 「沈县公凯旋,敲钟!敲钟!」他兴奋的叫喊着。 十余骑在前方高速疾驰,靠近城墙后,马背上的宋军骄傲的道:「我军凯旋!」 城头上的宋军奋力拍打着自己的胸前,喊道:「好汉子!」 「铛铛铛……」 钟声回荡在保州城城头,城中的军民都被惊动了。 韩琦昨晚又没睡觉,可沈安依旧没回来,此刻他坐在城头下面,椅子后仰抵着城墙,双腿悬空……嘴角的口水都流出来了。 听到钟声,韩琦睁开眼睛,抹了一把口水,喊道:「何事敲钟?」 城头有人喊道:「相公,沈县公回来了!」 韩琦一下就蹦了起来,喊道:「开城门,打开城门。」 城门大开,他疾步走了出去,站在门外放眼看去,就见乌压压的一片人…… 「怎么像是百姓?」 渐渐的,那些人靠近了,有人喊道:「都是百姓!」 韩琦踮脚看去,就见数千百姓逶迤而来。 他们拖儿带女,老人坐在大车上,看着混乱不堪。 「这是哪里的百姓?」 韩琦还在愣神,沈安已经来了,他下马喊道:「这便是韩相,他得了消息,亲自来迎接你等了。」 这些涞水汉人见到韩琦,不禁都兴奋了起来。 「见过韩相公。」 大宋首相竟然来迎接我等,看来以后的日子会很好过啊! 韩琦看了沈安一眼,心想这是怎么回事?还有,老夫怎么来迎接他们了? 沈安上前,笑容满面的低声道:「他们是涞水的汉人……」 瞬间韩琦就明白了,他微笑道:「北地是大宋的北地,此战之后,辽人定然丧胆,大宋收复北地之日不远了,你等此刻回归,这便是明大义,识大体……官家会欢喜,大宋军民会欢喜……」 这就是马骨头! 北地汉人对大宋没什么归属感,而以后要攻伐北地,汉人的立场很关键,否则就算是收复了幽燕之地,可那些汉人敌视大宋怎么办? 到时候汉人反而成了对手,而不是助力,这不是大宋君臣所乐意看到的。 于是涞水汉人就成了第一块马骨头,被沈安和韩琦花了千金给买了下来。 「快,去弄了热汤饼来!」 韩琦走进了百姓的中间,嘘寒问暖,笑的和弥勒佛差不多。 「这孩子!」 一个三岁多的孩子冲着韩琦伸手,韩琦没有丝毫纠结就把他抱了起来,还顺手把他的鼻涕抹了去,笑道:「这孩子一看就是汉儿的种,聪明。」 第771页 孩子的母亲有些怯,「是啊!是聪明。」 沈安走过来说道:「辽人学了汉人的东西,却没学到精髓,咱们千年传承的好东西还在呢,就刻在骨髓里,千年不忘。」 韩琦点头贊道:「是啊!那些口口相传的东西可不能忘……」 他隐蔽的把手指头上的鼻涕抹在了沈安的衣角上,说道:「都进城去歇着吧,回头吃饱了好生睡一觉,咱们过几日就回京。」 「回京?」 这些百姓有些慌,沈安安抚道:「官家仁慈,怕是会见你们一面,这可是荣幸。」 等这些百姓进城后,后续的大车来了,上面全是人头。 那些人头有些龇牙咧嘴,有的还保持着惊讶…… 这些人头都被石灰裹了一遍,可即便是如此,当一阵风吹来时,一股子莫名的味道袭击了韩琦和他身后的人。 「呕!」 这个味道很古怪,大抵你在别处不会嗅到类似或是想同的。 韩琦回身,皱眉道:「有什么好吐的?杀敌不见上前,见到人头就吐,那你等来这里作甚?难道是来郊游的?」 那几个干呕的官员都抬头强笑,可面色煞白,就像是刚发现自己意外怀孕的女子一样。 韩琦回身,咽喉涌动了几下。 杀敌很爽,但之后他独自躲在屋子里差点把肠子都吐了出来。 此刻闻到这股子味道,韩琦觉得自己的晚饭可以省下了。 「韩相,此战我军一路斩杀敌军两千九百六十三人,尸骸太大,就把人头给弄来了。」 沈安说的很是平常,可韩琦却打个寒颤,「你又要筑京观?」 沈安点头,一脸理所当然的道:「那么多斩获,不筑京观浪费了呀!」 「你……」韩琦一脸纠结,「你这前世莫不是杀人魔王?动辄就筑京观,汴梁的那些外藩使者提及你时都是一脸的惊惧,这样下去可好?」 「好啊!」 沈安乐了,「那些都是畏威不畏德的,某宁可让他们畏惧,也不愿意让他们……不过某也能让他们喜欢啊!」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变色龙,在需要友好时就会笑容可掬,纯良可亲,让人如沐春风。在需要凶狠时,他能冷冰冰的,杀气腾腾的,让那些使者胆战心惊。 韩琦痛心疾首的道:「你还年轻,要学会和光同尘,不要标新立异,筑京观这等事骇人听闻,你弄了这么多……这次让老夫来吧。」 沈安愕然,旋即说道:「某都想好了……」 他都想好了怎么弄,可韩琦却老不要脸的横插一手,这算是什么事嘛,「还有那些尸骸都要挖出来呢,很腌臜,您怕是受不住。」 「咳咳!」 韩琦干咳几下,不屑的道:「都硝制好了。」 卧槽! 老韩竟然早有准备? 沈安不禁对他刮目相看了。 随后就是筑京观。 这等事儿当然是俘虏做,当巨大的京观成型后,那些俘虏跪在地上嚎哭着。 这对于敌军来说是震慑,对于自己人来说却是鼓舞。 大宋军民站在京观前,神色振奋。 「韩相,京观石好了。」 一块巨大的京观石被拉了过来,韩琦走过去,「笔墨!」 有人送上笔墨,韩琦拿起,略一思忖,就下笔。 ——今日始,大宋立! 随后就是一连串的头衔,最后才是韩琦的名字。 他掷掉毛笔,回身道:「以前大宋面对辽人要弯腰,此战之后,大宋的腰就立起来了。」 百年轮回,大宋从今日起便站起来了。 「今日始,大宋立!」 「大宋这就算是立起来了?」 「耶律洪基吐血,派了数万大军来偷袭也被咱们击败了,大宋这不就立起来了?」 「那……那以后咱们就不怕辽人了?」 「怕个屁!下次辽人再来,就砍死他们!」 「对,咱们那么多人,十人砍一人,辽国有多少人够咱们砍的?」 「哈哈哈哈!」 军民都在笑,畅快的笑。 韩琦嘆道:「这便是民心士气,就是用一次次的胜利铸成了,这股气不可泄,不可打压……如此十年后,大宋上下当会焕然一新。」 汉唐时,屡战屡胜让百姓心气很高,那时候的汉人自信满满,不惧怕任何挑战。 可大宋开国百年一直被打压,直至此刻才渐渐开始站起来,殊为难得。 有人来禀告道:「韩相,沈县公,此战我军前后斩杀辽军一万三千五百三十二人……缴获战马六千四百零一匹……其它刀枪等若干……」 「好!」 韩琦大笑道:「一万三千余人的斩获,辽军不过二十余万精锐,耶律洪基可会心疼?定然会,哈哈哈哈!」 辽人号称百万大军,可真正的常备军和精锐也就是二十多万,其它的还得临时徵召。 所谓百万大军,这就是恐吓。 「辽人会动员。」沈安分析道:「耶律洪基一旦决定要和大宋全面决战,就会动员,会从草原上招募那些凶悍的部族……」 这是必然的,此刻的辽国对草原的统治还很稳固,一旦招募,那兵力就多了去。 「大宋可会怕了吗?」 韩琦自信的道:「那些部族招募来的凶悍倒是凶悍了,可一旦几次败北,消息传回去,草原就会沸腾起来,那些部族会不安分,想脱离了辽国自立……到了那时,大宋将会……北上灭国!」 第772页 辽国对草原的统治并不宽容,不过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草原上的反抗频率和赋税的强度成正比。 沈安看着韩琦,心中颇为震惊。 在以后,随着辽国内部的越发腐败糜烂,对赋税的需求越发的大了,于是草原就成了他们的宝库,不断增加赋税,不断索取珍奇异宝。 压迫过甚,自然会引发反弹,女真人就反弹了,一路横扫辽国,建立金国。 「韩相高见。」 沈安这话说的真心实意。 难怪历史上的大宋虽然颓废,却能保持和辽国的和平局势,就是因为有这么一批重臣在掌权。 他们能看到大势,哪怕目光不够深远,可依旧能维持住均势。 及至王安石后,司马光上台,大宋渐渐病入膏肓,再无挽救的机会。 韩琦目光炯炯的道:「到了那时……沈安,大宋灭辽……老夫怕是在宰辅之位上看不到了,可老夫希望能在死之前去幽州看看,可成吗?」 「成!」 沈安认真的道:「必然能成!」 韩琦大笑起来,举起了右手。 沈安也举起了右手。 双手相击。 第1104章 老夫一笏板,羊角风 秋高气爽,对于汴梁人来说,这样的季节最适合出游。 「嫂子……」 如果说沈安走了之后沈家就陷入了沉寂,那是外人的看法。 只要有果果在,沈家永远都不会缺乏活力和笑声。 杨卓雪把芋头放在床上站着,回身道:「做什么?」 果果旋风般的沖了进来,芋头刚好抬腿,见她进来就抬头哦了一声,「姑姑……」 「芋头。」果果走到床边伸手,芋头一步步的走了过来,突然就咧嘴笑了。 果果伸手抱起他,笑道:「芋头又重了,嫂子,咱们去金明池玩吧?」 杨卓雪心动了。 于是沈家姑嫂就带着芋头坐上马车,在陈洛等人的护卫下出发了。 金明池的游人寥寥无几,沈家姑嫂一进来,那些军士就笑着拱手。 「见过沈家娘子,见过小娘子……见过小郎君。」 芋头啊啊两声就算是打招呼了,喜得那些军士直夸他聪慧,以后定然能东华门外唱名。 杨卓雪笑道:「又麻烦你们了。」 除去特点的时间之外,百姓没法进入金明池。 不过官员权贵显然不受这个限制。 杨卓雪把芋头放下来,俯身拉着他的肩头衣裳,一步步的挪动。 「娘……」 芋头想要自由,仰头高呼着。 「不许!」 杨卓雪却担心他摔跤,就这么拉着他的肩头。 果果顺着水边在看鱼。 「没大鱼!」 池子里只是有些小鱼,成群结队的在游动。 「有……有呢。」 一个声音突兀的传来,果果抬头,下意识的就喝问道:「你要做什么?」 就在前方,几个少女正站在那里看着她,神色各异。 其中一个是熟人,就是上次故意放风筝和果果的风筝搅在一起,最后被果果一顿棍子打晕过去的马潇潇。 马潇潇走了过来,福身道:「见过小娘子。」 那么客气? 果果想起上次她的跋扈,就警惕的福身,「见过马娘子。」 呃! 我不是娘子啊! 马潇潇想解释一下,可果果却不想和她打交道,就准备过去。 「那个……你家那个护院可在吗?」 嗯? 果果回身,问道:「你找闻小种做什么?」 「他叫做闻小种?好名字。」马潇潇低头含羞的道:「我想找他……」 咦…… 果果苦着脸道:「他跟着哥哥出征了。还有,我还有事,先过去了。」 这个女人怎么看就怎么不对劲,果果觉得还是离她远些最好。 「出征了?」 马潇潇失望的道:「那何时回来?」 果果昂首道:「哥哥说了,冬天之前就能回来。」 马潇潇福身,「多谢小娘子。」 还是那么客气? 果果越发的警惕了,右手动了几下,随时准备用双节棍打晕这个女人。 「她是谁?」 一个少女皱眉问道,同时上前一步。 马潇潇双手笼进袖子里,倨傲的气息马上就散发出来了。 「黄小娘子,她可不是你能惹的!」 那少女冷冷的道:「我平生最见不得倨傲之人,若非你马潇潇和我家是亲戚,早就被我打多少次了……她?也配!」 少女之间的矛盾很古怪,一个不顺眼就发生了。 果果觉得这边没意思,就准备过去找嫂子。 「喂!」黄小娘子拦住了她的去路,问道:「你是哪家的?」 果果刚才说到哥哥时很是神气,让黄小娘子有些不满。 「不告诉你!」 果果皱皱鼻子,哥哥说过,遇到不喜欢的人就别搭理她。 嗯,就不搭理她! 果果就这么昂首走了过去。 前方,杨卓雪正吩咐陈洛过来。 陈洛才将出发,那黄小娘子就推了果果一把。 这里是水边,而且现在是秋季,水凉,一旦落水说不得就会受寒…… 第773页 杨卓雪惊呼道:「果果躲开!」 她担心果果落水,可却不知道果果跟着那一群哥哥学了些什么。 只见果果肩膀一沉,就避开了黄小娘子的手,同时右手抓住了她的手腕,顺势一拉…… 「啊……救命!」 黄小娘子觉得自己能欺负一下果果,然后再和马潇潇她们嘚瑟一番。 可果果跟着那群哥哥们学了这么些年,双节棍就不说了,拳脚大抵能把她们几个全给收拾了。 只是轻轻一拉,黄小娘子就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脑子里一片空白的冲进了水里。 噗通…… 「救命……」 黄小娘子在水里载浮载沉,有随行的僕妇跳下去救起她,然后控水。 「太过分了!」 杨卓雪过来拉住果果,先看看身上,然后怒道:「欺负我家小姑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就冲着我来,看我怎么撕了你!」 那家人也不甘示弱的道:「我家小娘子落水了,如今还没醒,你家哪的?」 「雄州沈家!」 杨卓雪微微昂首,气息肃然。 从沈安把出身定在雄州开始,雄州沈这个名号就越来越响亮了。 汴梁沈家,不,是雄州沈家! 黄小娘子的僕役楞了一下,然后说道:「沈家又怎么了?沈家也不能欺负人,回头我家郎君定然要弹劾沈安!咱们走着瞧吧。」 这大抵是场面话,可杨卓雪的脑海里却出现了一个场景:朝中正在议事,突然冲进来一群官员,叫嚷着沈安欺负人……然后官家大怒,就在此时,包拯开始数沈安立功积攒下来的腿…… 我家官人积攒了好多腿啊! 沈安走之前告诉过杨卓雪,但凡被欺负了只管出手,但也没说攒了多少腿。 不过肯定是很多的吧? 杨卓雪想到这里,就说道:「弹劾就弹劾,我家小姑差点被她推进水里,这事咱们也要弹劾。」 黄家的僕役冷笑道:「沈安在御史台名声臭大街了,谁愿意出手?」 「我家子瞻哥哥!」果果清脆的声音让僕役傻眼了。 苏轼啊! 那人和沈安好的穿一条裤子了,一旦听闻此事,当然会弹劾黄家。 「那咱们走着瞧,看谁有道理!」 「谁怕谁!」杨卓雪昂首,毫不畏惧,「我爹爹也是御史!」 果果觉得自己并未欺负人,就说道:「我找包公说理去!」 我擦,包拯啊! 那个大宋第一喷子…… 黄家的僕役顿时战斗力大减。 马潇潇双手笼在袖子里,愤怒的道:「我作证,是她先推的果果。」 …… 包拯很忙。 今日举行了扩大朝会,首相韩琦不在,曾公亮一人主持也很艰难,包拯得帮衬一把。 「……对于辽人,臣以为还是要安抚为上。此战不管胜败,都该派出使者,让耶律洪基知道大宋的意思,如此方能休养生息……」 包拯看了此人一眼,沉声道:「大宋在崛起,辽人在警惕。从府州之战开始,辽人就对大宋虎视眈眈,什么休养生息,那只是一厢情愿!」 那官员叫做林中,乃是天章阁侍讲,算是近几年窜起来的后起之秀。 天章阁侍讲是经筳官,就是给赵曙讲解学问的官员,地位不低,否则也不敢出来和包拯争执。 林中冲着上面的赵曙拱手,很是风度翩翩的道:「包相,大宋内外问题不少,目下还是要以和为贵。」 和为贵? 和尼玛! 包拯的眼皮跳了一下,想打人。 「大宋想要和为贵,可辽人却不想。」 林中诧异的道:「可以派出使者去劝说啊!以前……以前富相就去过,后来宋辽不就太平了吗?」 富弼看了他一眼,木然低头:年轻人,我记住你了。 竟然敢拿我富弼来说事,真是胆子不小啊! 可林中不止于此,他走到了包拯的身侧,喋喋不休的道:「辽人为何不肯罢休?某以为就是因为雁门关的那把火,差点就烧死了耶律洪基……」 他抬头,自信满满的道:「所以沈安的一把火只给大宋增加了个对头,却毫无益处,陛下,臣以为……此事当和谈……」 曾公亮觉得这人太一厢情愿了,而包拯却觉得他是在对沈安发动了攻击。 操蛋啊! 沈安在前方为大宋拼命,后面竟然有人在捅刀子…… 还是个话多的。 赵曙在上面已经听得想打人了,觉得这个林中往日说书时还行,侃侃而谈,引经据典,很是引人入胜。可怎么一涉及国家大事就犯糊涂呢? 幸而沈安不在,否则绝对会打起来。 还是包拯好啊! 赵曙见包拯面无表情,不禁暗自称赞着。 从进了政事堂开始,包拯的变化他都看在了眼里,堪称是越发的稳沉了。 喷口水没了,在三司养成的扔东西的毛病也没了。 看来还是政事堂能磨练人啊!看看包拯,这不就被磨练的越发…… 「若是可以,臣以为此刻派出使者最好,不管此战胜败,大宋的诚意……」 一股凉风吹过,林中诧异,刚想偏头看去,就被一笏板拍中。 呯! 林中摇摇晃晃的倒了下去。 第774页 大殿内的君臣都呆住了。 包拯动手了!他终于动手了! 从进了政事堂开始,外面就有人在打赌包拯何时会喷的官家满脸口水,或是和同僚斗殴。 赵曙幸免于难,可今日喋喋不休的林中却被一笏板打晕了过去。 包相威武啊! 陈忠珩心中为包拯暗自叫好,恨不能把包拯刚才挥动笏板的英姿给记住,回头叫人画下来,等沈安回来后,少说能在沈家换个十坛八坛的酱料。 赵曙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说道:「赶紧去叫了郎中来。」 刚才包拯那一下子他看得很清楚,只是抽到了林中的下巴。 哎!这老汉终究还是个暴脾气啊! 不过这可以算是君前失仪,回头呵斥一下完事。 赵曙想好了应对方法,觉得还能顺带警告包拯一番,不禁给自己的手段点了个贊。 「呀!林中羊角风发作了!」 躺在地上的林中开始抽搐起来,嘴角的白沫渐渐涌了出来…… 操蛋啊! 竟然打出了羊角风,这下咋收场? 没等御医来林中就醒了,他躺在地上茫然看着虚空,「臣……陛下,求陛下为臣做主。」 随后郎中来了,一番诊治后把林中抬了出去,说是歇息一会儿就好了。 可刚才他口吐白沫的形象实在是让人心惊,于是乎大家看向包拯的目光都不对了。 弹劾是肯定的,宰辅动手打人打抽抽了,这事儿不弹劾御史台就是渎职。 这个赵曙有心理准备,可随后的这些弹劾里竟然夹杂着些东西,比如说弹劾沈安的妹妹仗势欺人…… 第1105章 一打就抽抽 「包拯打人了!」 「他当着满朝君臣,一笏板把林中打抽抽了过去。」 「这么厉害?」 「是啊!六十多岁了,比咱们还暴躁,这样的人,真能担任宰辅?」 「……」 御史台里,御史们嘀咕了一阵之后,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宰辅啊! 让一个宰辅灰头土脸,甚至把他拉下马来,这便是御史最大的成就。 这个就有些像是后世的媒体,抓住大佬的问题猛追猛打,最好把他弄的引咎辞职了。 「那林中难道不该打吗?」 苏轼捋捋鬓角的长发,觉得同僚们好像是为了弹劾而弹劾。 众人看了他一眼,摇摇头,各自去了。 一个交情不错的官员对苏轼说道:「子瞻,不管怎么说,动手都是错。某知道你和沈安交好,包拯那边你不好下手,那就歇着吧……对了,沈安的妹妹欺负人,差点淹死了一个女子,此事有人弹劾了,你倒是关注一下才是正经。」 这人急匆匆的走了,大抵是去准备弹劾包拯的奏疏。 「果果欺负人?」苏轼摇头,「那不可能,还有,你说她打死人某信,你说她淹死人,那不是果果能干出来的事。」 苏轼去找到了杨继年。 杨继年正在磨墨,见他进来就说道:「不要急。」 苏轼年轻气盛,哪里有这等耐心,「杨御史,包公那边确实是动手了,弹劾不可避免,某就担心他会被赶下台去,就和当年的文彦博一样。」 这一刻蹲在地方为官,两眼放光等着赵曙召唤自己的文彦博亮了。 杨继年缓缓磨墨,说道:「那林中出言不逊,他说什么……安北在北方的那把火,差点烧死耶律洪基的那把火毫无益处……」 呃! 苏轼不解的道:「此事不足以让林中理亏啊!」 哎! 杨继年嘆息一声,说道:「他这是在否定雁门关大捷啊……」 还能这样联想? 苏轼有些懵逼。 他觉得一道大门在对着自己打开,里面有许多有趣的东西。 杨继年的目光渐渐深邃…… …… 林中靠在椅背上,一脸的虚弱,但神色激愤。 「这是暴戾!这样的人哪里能担任宰辅?」 「是,我等已经上了奏疏,放心吧,包拯的好日子没几天了。」 一群官员来探望林中,给他带来了最新消息。 林中看着义愤填膺,还有许多委屈。 众人安慰了他一番,有人又说了包拯和沈安是同盟关系,正好把他们都卷进来。 「某……」林中觉得此刻把沈安卷进来不是好事。 官员们走了,妻子进来让他喝药,顺便埋怨了几句。 「包拯连官家都敢得罪,您就不该去招惹他。」 林中的癫痫病发作时看着很吓人,倒在地上抽搐,口吐白沫,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看着和没事人一样。 妻子的唠叨让林中有些烦,他喝了药,接过温水漱漱口,说道:「官员怎么升官?就要是发声,要大胆的和宰辅辩驳,如此才有升官的机会,为夫才将升任天章阁侍讲……这是在官家身边任职的职位。」 他的眸色痛苦,渐渐闭上眼睛,双拳紧握,「为夫担心哪日会在官家的面前发病,到时候颜面尽失,那还做什么官?到时候官家怕是会让为夫回家,所以……」 官员得了羊角风,自然不能接近官家。 那个没问题,可被发现病情之后,林中以后的仕途怕是要完。 他抬起头,认真的道:「所以为夫就去挑衅包拯……那沈安和他情同父子,弄沈安就是弄包拯,他哪里会忍得住……而为夫的病一遇到刺激就会发作……当朝发作好啊!这便是包拯弄出来的病……官家不能因此而让为夫辞掉天章阁侍讲之职,以后谁也不能利用这个毛病来弹劾为夫……如此,为夫以后的官途就顺遂了。」 第775页 他的妻子呆呆的看着他,良久才讶然道:「官人真是好计谋啊!」 林中微笑道:「只是些小计谋罢了,回头为夫还会去挑衅他,最好让他再动手一次,如此大事定矣……至于包拯,想来他能度过这一关。」 「若是度不过呢?」 他的妻子有些内疚的问道。 「度不过?」林中的神色冷淡,「那便是他的命。」 …… 弹章飞进宫中,这次赵曙不能视而不见。 「包拯在做什么?」 看了十多份奏疏后,赵曙觉得这事儿有些麻烦。 「骂几句就罢了,为何要动手?」他摇摇头,起身走到殿门外。 秋风起,带来阵阵凉爽。 秋风起,也是丰收的信号。 「你说说,那林中是为何要挑衅包拯?」 赵曙的问题让陈忠珩回身看看,发现没人之后,才苦着脸道:「官家……那林中才将担任天章阁侍讲,年轻气盛呢!年轻气盛,他就想找个老人来发威,只是他找谁不好,偏生找到了包相……」 你要作死找别人,找包拯那就是自己找抽。 赵曙点头,「是啊!年轻气盛。」 随后的几天,奏疏不断,让赵曙大为头痛。 「陛下,要不……让包拯回家歇息几日,做个样子吧。」 曾公亮的建议说出口就后悔了,因为赵曙在盯着他。 韩琦一走,政事堂里他曾公亮为尊,可包拯却不是省油的灯,曾公亮没法压制他。 若是包拯回家,老好人欧阳修大抵就会成为摆设,曾公亮会手握大权,而且是历任宰辅都不曾有过的大权。 这不对啊! 赵曙的眼神不对,可曾公亮的心中更不对。 官家,臣是真心的啊! 他很想说自己是真心的,可这等事从不看你的初心,因为你的心思也无人知晓,只是看结果罢了。 赵曙看了默然的包拯一眼,微微点头,觉得包拯还是很踏实,不为自己辩驳,任凭处置。 「召集官员……」 此事赵曙也不能一言而决,否则会在宰辅和其他官员之间制造隔阂。 于是扩大化的朝会又开了。 「陛下,苏轼恳请求见。」 苏轼这等小虾米没资格来参加朝会,所以陈忠珩觉得官家不会应允,否则以后阿猫阿狗都来请见,官家哪有这个精力。 「让他来。」 赵曙起身去了前面。 苏轼一路进殿,好奇的看看周围的重臣们,盘算着自己要多久才能和他们一样。 稍后开始议事。 这等时候没苏轼什么事,他偷偷的看着宰辅们,最后盯住了林中。 林中以前没资格上朝,如今升官后,算是飞升了一把,按理该是春风得意。 可你春风得意就春风得意吧,干嘛去挑衅包拯? 苏轼冲着林中瞪瞪眼,林中干咳一声,突然说道:「你看着某作甚?」 正在议事的君臣都看向了苏轼。 按理苏轼该尴尬了吧? 可他没有,他理直气壮的道:「陛下,臣以为林中有情弊。」 「哦!」赵曙淡淡的道:「那你说说他有何情弊?」 今日就是要处置此事,苏轼的目的赵曙也知道,就等着他出招。 苏轼文採风流,大抵在本朝渐渐有些首屈一指的意思,这等臣子赵曙颇为看重。但要重用臣子之前得多观察,看看他有什么本事,然后才好因才授官。 苏轼走了过去,说道:「你说沈安的那把火是宋辽不太平的起因?」 「没错。」林中昂首看了包拯一眼,心想再来一笏板吧,越重越好。 苏轼继续问道:「你可知道耶律洪基屯兵雁门关外是何用意?」 「那不是准备进攻西夏人吗?」 这是一层原因,但林中很无耻的把进攻大宋的那一层原因给漂没了。 他又看了包拯一眼,心想你为何不动手呢? 来啊!来重重的抽我一笏板啊! 「你觉着雁门关大捷是错误的?」 「没有!」 「有!」 苏轼怒道:「雁门关大捷让大宋上下欢欣鼓舞,可你却担心因此而激怒辽人……这是什么?」 苏轼冲着赵曙拱手道:「陛下,这是吃里扒外啊!臣以为林中就是辽人奸细!」 啥? 林中没听清,「你说什么?」 苏轼指着他说道:「你就是辽人的奸细。」 「无稽之谈!」林中不想搭理一个小小的御史,继续看着包拯。 来抽我啊! 「辽军偷袭保州,韩相和沈安率军出击……可你竟然说不管此战胜败,大宋都该马上派出使者去求和……」 「不是求和,而是和谈!」林中很认真的道:「一字之差,这意思却不同……听闻你文采飞扬,可如今一见,某却觉着只是寻常罢了。」 卧槽! 这一刻连赵曙都想抽他一巴掌。 苏轼的面色一青,但想到了杨继年的沉稳,就学习了一下。他在心中默念了一遍『以德服人』,继续说道:「大宋已然不惧辽人,不管胜败都派出使者和谈,为何?」 「因为大宋需要休养生息。」 这是不少人的共识,这股子力量很强大。 看看殿中的臣子吧,有不少都面露贊同之色,显然都希望大宋停战,然后专心解决自己的问题…… 第776页 这种人后世叫做鸵鸟,看不到大宋最大的问题所在。 「大宋每年因为辽人和西夏人的威胁耗费无数钱粮,若是能击溃辽人,每年能节省多少钱粮?这些钱粮省下来,朝中就能少收赋税,百姓就能过好日子……这些你可知道?」 林中觉得苏轼就是个蠢的,「可大宋和辽国太平了数十年,若是不开战,大宋也能省下这些钱粮。」 这人竟然没法说理了? 苏轼觉得自己遇到了一个无耻之徒。 「无耻!」 他想到就说,说出了不少人的心声。 林中在看着包拯,随口道:「你还年轻,要多学学……」 包拯,来抽某呀!用力抽! 一阵冷风吹过,林中下意识的准备看看来处。 呯! 他摇摇头,目光呆滞,缓缓倒了下去。 苏轼手持笏板,愕然道:「陛下,臣义愤填膺,忍无可忍……」 某真是忍无可忍了啊! 杨继年让他揪着林中否定雁门关大捷的事儿不放,可林中的无赖让苏轼怒了。 既然怒了,苏轼自然要发泄,顺手就是一笏板。 一笏板没啥事吧? 苏轼觉得没啥事,最多是脸上多个印子罢了,回头罚俸…… 可林中竟然倒了。 「陛下,他这是在讹臣呢!」苏轼恼怒不已,真想再抽这厮一顿。 赵曙觉得浑身一轻,舒畅的无以复加。 朕早就想抽他一巴掌的,这一笏板打得好啊! 「不好了,林中又抽抽了。」 躺在地上的林中抽搐着,口角全是白沫。 卧槽! 这人竟然一打就抽抽? 第1106章 想动我女婿?呵呵 众目睽睽之下,苏轼殴打林中的事儿发酵了。 那些人弹劾的对象都变成了苏轼,一时间苏轼摇身一变,变成了过街老鼠。 回家歇着去吧。 这是赵曙的处置。 他如今倒是有了些明悟,觉得这不是林中一个人的战斗,而是一群人,一大群人。 「这些人攻击沈安纵火之事,顺带抹黑了雁门关大捷,至于和谈……胜者为何要和谈?辽人以前可曾主动派人来和谈了吗?没有。」 赵曙想的很清楚了,「以往大宋是输家,所以都是大宋主动派出使者去求和,如今大宋胜了还要主动派人去和谈,朕的脸面就是那么不值钱吗?大宋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这是后宫,高滔滔见他愤怒,就劝道:「此事还是等北边的消息来了再说吧,不过官家,苏轼此人忠心耿耿,那林中用心不纯啊!」 林中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苏轼会动手,更没想到苏轼有两个超级女粉丝。 「是啊!」赵曙嘆道:「林中此人用心不良,他是在为那些人说话呢,那些人见不得大宋主动出击,巴不得大宋再憋屈一百年……」 和平主义者永远都不会少,特别是在积弱百年的大宋,追求和平更是成了不少人的终极目标。 而这些人,大多都是新政的反对者。 「他们想拖住朕的手脚!」 赵曙目光深邃,「可朕不会让他们如意,只是此事还得斟酌,要想个法子来解决了包拯之事……」 「来人!」 「官家。」 赵曙冷冷的道:「去,天气干燥了,让御医去给包拯看看……」 这是给包拯撑腰子的意思啊! 陈忠珩敬佩的看了赵曙一眼。 官家,您真是条好汉! 这一眼让赵曙有些伤感。 「臣子们太多,能重用的却少,包拯就是能重用的,只是他就不能让朕省省心吗?」 高滔滔也觉得自家官人做这个皇帝有些可怜,就安慰道:「经此一事之后,想来包拯的脾气会收敛些,也算是意外之喜吧。」 这个安慰很勉强,但赵曙却接受了:「是啊!想来他会变得更稳沉些。」 消息传出去后,舆论马上就炸了。 支持变革的官员们欢欣鼓舞,痛骂林中是小丑。 而反对派们都怒不可遏,奏疏雪片般的飘进了皇城。 可然并卵,赵曙这次把奏疏全部压下了。 于是那些人就更愤怒了。 他们堵在了皇城外,也不说话,只是等着。 「包拯中午喜欢出来寻美食,特别喜欢酸辣味的,最近新来一家酸辣汤……很好喝,喝了一整天都有精神。」 「是啊!刚才某就喝了一碗,如今觉得精神百倍,能吃十张饼。」 「说正事呢!」 「哦,有这等美食在,包拯一定会出来。」 众人翘首以盼,终于看到了包拯。 「包拯出来了!」 一群人围拢过去,七嘴八舌的开始了喷口水。 「……当朝打人,跋扈。」 「若是这般下去,朝纲何在?官家的威严何在?」 「无耻老贼,某与你不共戴天……」 包拯看着这些人,淡淡的道:「夏虫不可语冰。」 老夫是宰辅,你们是渣渣,你们不配和老夫说话。 那些人气得面色潮红,却不敢动手。 哈哈哈! 这种姿态真的很舒坦,包拯看到沈安来过几次,今日算是牛刀小试,觉得很是舒爽。 原来这么气人很出气啊! 第777页 他从人群中走过,目光盯住了那家新开的摊子。 酸辣汤,这玩意儿开胃最爽,弄几张大饼就着,比山珍海味更美。 他走了过去,「来一碗。」 小贩早就看到他了,本来宰辅喜欢吃自己的酸辣汤是个活gg,可看看周围的人,都是怒不可遏,若非是包拯的身份罩着,怕是都要动手了。 这个生意不好做啊! 小贩干笑道;「相公请坐。」 生意是要做的,至于那些人,难道他们还敢掀摊子? 酸辣汤很美味,包拯心情很好。 至于揍林中的事儿……看官家的意思吧。 只是苏轼好像没啥长进啊! 包拯在观察着沈安身边的几个年轻人,折克行武人,砍人很厉害,这个没话说。王雱尖刻,手段狠毒,但聪明的让人绝望。只有这个苏轼,文名满京城,可这脑子好像不大够用啊! 你和林中说这些做什么?屁用没有,最后反而被他激的一笏板。 这下好了,林中又冤屈了,连官家都不能对他下手。 因祸得福啊! 包拯在嘆息,恨得牙痒痒的。 有一个人也恨得牙痒痒的,此刻正在小巷的外面。 「从没有无缘无故的病情……林中的病情当然早就有迹可循,抽抽……天章阁侍讲一旦经常抽抽,官家自然会厌弃了他,所以……他这是在碰瓷……安北这个词说的不错,就是碰瓷。」 杨继年身穿破旧衣裳,脸上还画成了灰黑色,看着就是个落魄中年男子。 他走近一个小巷子,左右看看,然后缓缓进去。 到了林中家的外面后,他干咳一声,然后敲门。 门开了,一个下人见他就问道:「你来寻谁?」 杨继年喘息着,痛苦的道:「老夫想去寻亲,路上口渴,求郎君给口水喝。这里有两文钱……」 下人不耐烦的道:「那你在此等着。」。他随手接过铜钱进去了。 「是是是,多谢了。」 杨继年等他进去后,就坐在了门槛上。 稍后下人端着一碗水出来,杨继年接过后细细喝着。 「那个……」 见下人又开始不耐烦了,杨继年问道:「郎君看着英俊不凡啊!可为何……啧!」 他一脸纠结,下人不禁被吸引住了,问道:「某可有什么不妥吗?」 杨继年嘆道:「某学过些相术……见你本是为官之命,可怎地……」 「某是做官的命?」下人两眼放光,说道:「某以前是帮衬官员做事,只是后来那官员被沈安给打断了腿,某只能来了林家……」 卧槽! 他的前任主人竟然是被某的女婿给打断了腿? 杨继年不禁瞪大了眼睛,心想真是冤家路窄啊! 他微笑道:「林家……某一看这户人家就觉得有官气,只是却渐渐的淡了。」 「是啊!」下人马上就打开了话匣子,「……我家郎君就抽抽了,你知道的,抽抽了怎么能做官?幸而是包拯打抽抽的,官家也不能不管……」 「咦!不对啊!」杨继年问道:「你在林家难道就没见到过抽抽?」 下人摇头,「郎君都是娘子亲自伺候,咱们不能近身……再说了,家里的下人一年一换,某还有小半年,哎!这下到哪找事做去……」 一年一换…… 你林中不心虚的话,你换什么换? 而且不给下人近身伺候,你这是什么毛病? 杨继年心中有数,就起身告辞。 他去寻了个在开封府为官的朋友。 「僕役都有契约,某想查查林中家的僕役,看看那些人去了哪……」 好友很耿直的帮他查了,杨继年就拿着这些资料去寻人。 但在此之前他去了郡王府,出来后又去了曹家…… 他和几人一路寻摸着找到了那些在林家做过事的僕役,一一拿钱来问话,但不诱供。 「……不给近身呢!」 「不知道郎君有什么病,从不给近身,不过……有一次某看到郎君摔倒了……」 「郎君是有病,那是前年吧,某见到郎君在小花园里摔倒,就想去扶,却见他在抽抽,嘴角还冒白沫……后来娘子就来了,说郎君是喝多了……某没多想就走了。」 …… 当杨继年回到御史台时,正是弹劾包拯和沈安最猛烈的时候。 至于苏轼,他如今在家里蹲着,据闻每日专门给修书的苏洵做饭,很是痛苦。 「杨御史回来了?知道吗?令婿也被人弹劾了,说他假名曹雪芹去出使之事荒唐,点火差点烧死辽皇更是荒唐,该罚。」 「这下可好,人在前面杀敌,后面有人捅刀子,杨御史,此事咱们不会弹劾令婿。」 「对,咱们虽然是御史,可也有一双眼睛呢!令婿一把火烧的耶律洪基狼狈不堪,某当时高兴的在家都喝醉了。」 「某也是,只觉着扬眉吐气,只恨他没烧死耶律洪基。」 「杨御史放心,此事咱们会声援令婿。」 「……」 杨继年愕然于同僚们的态度,他认真的躬身,「多谢了。」 是啊!御史就是弹劾人的,可沈安那把火烧的好啊!烧的大家扬眉吐气。 这等事也值得弹劾? 御史台大部分官员都站在了杨继年的一边,可却不知道他已经智珠在握。 第778页 「老夫蛰伏多年,大家都以为老夫是废掉了,可老夫只是懒罢了。动我女婿?呵呵!」 …… 朝会上,弹劾包拯的人更多了些,还有人在弹劾沈安。 包拯木然站在那里,知道这是一股风潮。 想打压下去吧,却容易引发更大的风潮。 可不打压的话,这些人也太肆无忌惮了些,什么话都敢说。 「……再这般下去,国将不国了。」 「肆无忌惮之辈,再有才也不能用!」 「是啊,陛下,您想想那些逆贼,谁不是有才的……比沈安有才的比比皆是……」 赵曙有些怒了,他冷笑看着这些人的表演,觉得真是精彩极了。 「陛下,御史杨继年求见。」 杨继年? 赵曙一怔,一直在为好基友沈安担忧的陈忠珩说道:「陛下,是沈安的丈人。」 苏轼来,结果没说通道理,一笏板把自己打回家去做饭。 杨继年来作甚? 赵曙点点头,稍后杨继年就进来了。 这人是有名的万年御史,也就是不动窝的御史。 一进来,杨继年行礼后,就盯住了林中。 「陛下,臣弹劾林中……不忠!」 什么? 林中心中冷笑,心想这不过是危言耸听罢了。 于是他出班跪下,委屈的道:「陛下,这是污衊……」 杨继年木然的道:「臣有证据。」 赵曙眼睛一亮,「说来。」 …… 第1107章 杨继年碾压林中 赵曙看着杨继年,脑海里飘过此人的资料。 能考中进士证明他读书不差,随后就是授官,这人在外面任职数年之后就回来了,在御史台担任御史。 别人担任御史恨不能三天两头弹劾官员来彰显自己的能力,让自己进入朝野的视线之中,算是养望。 可这位杨继年进了御史台之后,却就像是进了安乐窝,从此过上了安稳的日子。 别的御史早就高升了,只有他依旧坚守。 汴梁官场都说这人真的是一朵奇葩。 不思进取! 这便是大家对杨继年的评价。 可今日他却来了。 杨继年看了包拯一眼,说道:「林中不是包相打伤的。」 林中的脖子一扭,发出咔嚓的一声,他笑道:「难道是某自己装出来的毛病?连御医都说,羊角风许多时候就是刺激出来的……」 「别人是,你却不是。」 杨继年走了过去,和林中面对面站着,冷冷的道:「你早就有了这个毛病……某看过你的履历,从任职开始,你就在避免出任人多的官职,你一直在冷清的职位上厮混,此次晋升侍讲,你再也避不过别人,所以你焦急了……」 林中别过脸去,微微一笑,「你……真会说话。」 「你担心哪日在君前失仪,陛下会让你去某个无关紧要的职位上养老,所以你必须要找个人来承担羊角风发作的责任,你找来找去,就找到了包相。」 有人问道:「那他为何不去找欧阳相公。」 欧阳修更好说话。 杨继年笑道:「他随便找谁都行,但被激怒了敢动手的只有包相罢了……」 「这样啊!好像也能说得通。」 林中笑道:「你在编故事吗?」 他的右脚在抖动,呼吸渐渐急促。 「是吗?」 杨继年走近一步,林中不禁退后了一步。 「你的家人一年一换,为何?」 呃! 众人不禁愕然。 这里的家人指的是下人僕役。一般人家的僕役都是长年做的,主家也巴不得他们长期留下来,这样就省去了磨合的麻烦。而且知根知底的更放心。 一年就换一茬,这个不对味啊! 「哈哈!」林中依旧在微笑:「某不信任那些家人,所以经常更换。」 这是一种病。 比如说赵曙就有这种病,一般人很难获得他的信任,获得了他的信任之后,你一旦背叛,那你后续再忠心耿耿,在他的心中也是不忠。 赵曙不禁有些意外之喜。 他知道自己有毛病,那种心理上的毛病很难启齿,而且看来看去,没看到病友,就格外的孤独。 林中也有这等毛病? 「你的谎言编造的不错,可惜某却没准备给你机会。」 杨继年再向前一步,这一次林中并未退让,两人几乎是贴面了,呼吸可闻。 「某去问了你以前的家人,有的不知道你有病,有的亲眼看到你倒在地上抽搐……有人看到你口吐白沫……」 林中深吸一口气,目光转冷,「你是用钱去收买了他们吧?」 这是无懈可击的推卸。 「不,同行的还有人。」 杨继年盯着林中,傲然道:「某一旦要弄谁,那就不会给他任何机会!」 「谁?」 林中微微昂首问道。 这件事发展到了现在,赵曙也觉得匪夷所思。 御医都说了,羊角风患者会被突然的刺激弄发病,而以前却一直好好的。 所以他相信了是包拯把林中打抽抽了,为此准备给林中一个更好的职位作为安慰。 这是曾公亮的建议,因为帝王的身边不可能留着一个随时会倒地的近臣,那样不好。 第779页 可杨继年的出现却让这件事多了些变故,赵曙不禁就生出了些期许来。 「陛下,臣请了曹国舅……」 杨继年侧身拱手,林中马上反驳道:「谁都知道曹国舅和沈安交好,他定然会帮包拯!」 这是动机论!沈安和包拯是一伙儿的,而曹佾和沈安也是一伙儿的,同理,包拯和曹佾就是一伙儿的。 一伙儿的证言自然不能信。 杨继年看着他,微微皱眉。 林中心中冷笑,为了这可能的一刻,他准备了多年,此刻爆发出来,他有无数方法来应对。 而且他必须要感谢杨继年,今日杨继年揭开了此事,只要他搪塞过去,以后谁也无法翻旧帐! 一劳永逸了啊! 杨继年,谢谢了啊! 他的眼中多了怜悯之色,这种眼神杨继年在王雱的身上看到过,就是那种神灵可怜凡人的味道。 赵曙心中微嘆,正准备说话,杨继年却说道:「还有汝南郡王的身边人!」 林中的身体一个摇晃,面色惨白的道:「不可能……」 杨继年说谁他都能搪塞,可官家生父那边的人却搪塞不了,这是唯一的缺陷。 杨继年缓缓侧身看着他,那眼神中带着怜悯:「那是郡王的身边人,他此刻就在外面。」 卧槽! 曾公亮不禁贊道:「好手段!」 从进殿开始,杨继年就在一步步的逼迫林中,让他自己去圆谎。最后才用证据拍死林中。 这等手段凌厉,而且滴水不漏,非老谋深算者不能为。 杨继年微微昂首道:「某那女婿说过一句话,某深以为然……他说,一句谎言需要无数句谎言来掩盖,开了头,你就没法收尾。」 林中面色煞白,赵曙却已经想笑,他吩咐道:「让郡王府的人进来。」 郡王府来的是赵允让身边的老僕,看着垂垂老矣,眼睛都是睁不开的模样。 赵曙微微坐直了身体,对这位赵家的老僕表示尊重。 行礼之后,老僕说道:「昨日杨御史请见郡王,说有人诬陷沈安,郡王大怒,就让小人跟着去做个见证……」 杨继年是个没进取心的人,而且还没出息,没本事。 这是此前大家的认知,可现在却不同了。 一句话把这事儿从包拯的身上摘下来,变成了杨继年这个老丈人要为女婿讨回公道,事情变味了。 包拯顷刻就脱身上岸,不受一点影响。 这个手段要得啊! 众人微微点头,不禁觉得杨继年是个可造之材。 「小人和曹国舅跟着杨御史去了几户人家,见到了几个原先林中家的下人,杨御史当着小人问话……」 这是证明。 老僕问道:「谁是林中?」 这是赵曙亲爹的身边人,他来了连赵曙都得坐直了身体表示尊重,林中只得站出来。 老僕看了他一眼,说道:「郡王说了,有病就是有病,去治就是了。你不治病却去撞包拯,可见也是个蠢的……若是依郡王的脾气,定然会把你打个半死。」 这是来自于官家生父的评价。 赵允让懒得很,没兴趣评价朝中官员,此刻对林中的评语一出,这人的前途就算是全完了。 老僕回身冲着赵曙拱手道:「阿郎还说杨御史是个聪明人……」 众人不禁艷羡不已。 赵允让的夸赞可不多见啊! 杨继年以后可就要飞黄腾达了。 赵曙微笑道:「郡王……他还有什么话?」 老僕努力睁开眼睛,说道:「阿郎说外面的风风雨雨烦人得很,若是可以,他老人家就想提刀上街去砍杀了几个蠢货来祭天,这大宋想来会更好些。」 噗! 有人忍不住就笑了。 可有人没笑。 比如说司马光他们。 赵允让在暗示,说反对新政的都是蠢货,而且他们搅风搅雨的很是让人头痛,真想杀几个来解解气。 至于祭天,老赵这个人喝多了连老天爷都骂。让他祭天,怕是老天爷会降下雷霆,一傢伙拍死他。 赵曙点头表示知道了,吩咐道:「让皇后收拾些药材和东西送去郡王府。」 他不好出宫去见老爹,不过经常叫人送些东西去,这也是孝心。而且赵顼能出宫去郡王府,算是代替他看看。 高滔滔但凡遇到这等事儿都是亲力亲为,希望郡王府里的阿舅能看在自己勤勉的份上,别劝赵曙找女人。 这便是人,以一个人为中心,能引发出无数变化。 等老僕走后,赵曙看着林中,眼神渐冷,「既然有病,那便回家歇息,好生治病,何时好了再说。」 林中一下就软了下去,他跪在地上嚎哭道:「陛下,臣……臣这病只是偶尔发作啊!臣本是想着在冷门的职位上过了这一生,可您一朝把臣变成了侍讲,这侍讲可是要经常给您讲解经文……臣怕自己出丑,这才挑衅了包相,臣是迫不得已啊!」 啧! 碰到滚刀肉让赵曙有些烦心。 「合着都是别人的错,你没错?」 赵曙摆摆手,有人进来拉走了林中。 「杨继年,你不得好死……」 绝望的林中竟然恨的是杨继年,让人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世间有一等人,他们总觉得自己就是世界中心,全世界都欠自己的,林中就是其中一个。 第780页 赵曙当然不会理会这等疯子,他饶有兴趣的看着杨继年,说道:「你在御史台多年,朕本以为你没什么本事,可今日你却让朕大开眼界……正好林中走了,侍讲差了一个,朕让你去……」 卧槽! 这个是飞黄腾达了啊! 众人不禁艷羡不已。 天章阁侍讲,这是给官家上课的人,厮混一两年后,再出来就职,那就要鱼跃龙门了。 众人以为杨继年会欣喜若狂,可他拱手淡淡的道:「多谢陛下,只是臣身体不适,在御史台多年了还好,若是出了御史台,怕是活不了几日。」 第1108章 沈安眼瞎了吗? 帝王亲手给官员升职,这是莫大的荣幸,官员们都会感激零涕的献上自己的忠心。 可杨继年却用了一个藉口,说自己离了御史台怕是活不长。 杨继年,你真是有种! 这个藉口很拙劣,让赵曙很生气。 从未有人拒绝过他的任命,杨继年算是开先河了。 而群臣则是有些不解。 这是升官啊! 杨继年这人莫不是傻了? 可你以前说他傻还行,现在却不能。 看看这次他的表演吧,不过是一天的功夫就逆转了局势,让包拯脱身上岸,让弹劾沈安的人灰头土脸。 这样的一个官员,他竟然拒绝了官家的亲自任命。 这是为啥? 赵曙摆摆手,杨继年告退。 回到御史台后,同僚们还没得到消息,问他也只是笑笑。 稍后他在宫中的言行就传了出来,御史台上下都傻眼了。 「那可是天章阁侍讲,他竟然拒绝了?」 「而且还是官家亲授啊!」 「……」 下衙了,杨继年出了值房,发现同僚们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古怪。 「杨御史,以前某得罪了。」 一个官员上前拱手,汗颜道;「以前某以为你是怯弱,却是得罪了。」 老杨不怯弱,只是不想离开御史台而已。 这个发现让大家都有些震惊,有人甚至还生出了崇拜之情,问道:「杨御史,您为何不愿意升职呢?」 杨继年只是笑了笑,颔首离去。 在回家的路上,他买了些熟食,还有一小坛酒。 「某回来了!」 站在家门口,他嘴里叼着油纸包,手里拎着酒罈和一包给娘子的点心,忙的不得了。 赵顺开了门,想接过酒罈子,杨继年却避过了,他伸手把油纸包拿下来,说道:「这个肉切了凉拌,下酒最好,这酒……」 他看看前方,有些心虚的道:「收起来,晚饭时倒半罈子,就说是上次喝剩下的。」 赵顺心领神会的道:「郎君放心,小人保证不让娘子知道。」 「聪明!」 杨继年拎着油纸包去了后院,李氏正在和阿青做针线说话,见他来了就笑道:「官人今日回来的早,这是点心?」 「给你买的。」 阿青很有眼色的起身告退,李氏接过油纸包,埋怨道;「这个要花不少钱呢。」 杨继年坐下说道:「卓雪嫁出去了,家里如今的日子好了不少,不差这个钱。」 李氏点头,看着油纸包,心中甜蜜。 「官人,要不……」李氏看着笑眯眯的丈夫,说道:「要不您升个官?」 「升官还得出远门,到时候一家子折腾,麻烦。」杨继年板着脸道:「如今卓雪嫁在京城,咱们一家子都在京城,多方便?」 这是李氏当年的要求,这时候由杨继年说出来,可见是心甘情愿的不升官。 李氏心中熨帖,说道:「这些年都过来了,此刻也再难升官,不过咱们一家子这么过下去也好。」 她早就看透了这些东西,富贵权势,倨傲卑微,这些不过是过眼烟云,最重要的还是一家子活的开心,这个比什么高官厚禄都强。 这是一个极为有生活智慧的女人,在她的操持下,杨家虽然不富贵,但却活的有滋有味的。 她看着杨继年,觉得自己当年的运气不错,找了个甘愿平凡的夫君。 夫妻俩含情脉脉的对坐着,直至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娘……娘!」 李氏起身抱怨道:「是卓雪,这孩子又来了,还大呼小叫的,没点做娘的模样。」 她嘴里抱怨,嘴角却微微翘起,温情满满。 这便是生活啊! 杨继年觉得这样的日子自己过一百年都不会厌倦。 「娘,爹爹今天好吓到好些人呢!」 外面的杨卓雪抱着芋头在欢喜的说着,「爹爹真的好吓人呢!」 「什么吓人?」 在李氏的眼中,自家官人就是个平平淡淡的官员,会一直这么平淡下去。 她伸手接过芋头,笑道:「芋头又白净了不少呢!」 杨卓雪看了一眼屋里,见爹爹端坐着,作严肃模样,就捂嘴偷笑了一下,说道:「娘,这两日不是有人弹劾包公和官人吗?」 「那是畜生!」李氏的眼中只有亲人,外人不得罪自己的就是朋友,得罪的就是仇人,她把芋头的手握着,说道:「不是说很厉害吗?包公都焦头烂额了,女婿那事也头痛,说是他一把火烧死了辽皇……」 「娘!」杨卓雪觉得自家老娘总是这般漫不经心的,让人头痛,「是差点烧死。」 第781页 「哦,差点烧死。」李氏一边逗弄着外孙儿,一边说道:「还有说果果欺负人的,那不是糊弄吗,我是不信的,不过外面吵得厉害,这事等女婿回来了再说,他立功无数,打断几条腿就消停了。」 「娘!您真英明!」 杨卓雪就是这般想的:沈安回京,把战功一数落,那些弹劾他的官员都面如土色,然后跪地求饶。可沈安却狞笑着走过去,一人一脚把他们的腿全给踩断了。 真是美好啊! 李氏漫不经心的问道:「你说你爹爹怎么了?」 「爹爹今日当朝驳斥了那个林中……」 杨卓雪得意的道:「满朝文武都被那林中给蒙蔽了,让包公和官人蒙冤,最后却是爹爹去查了出来……娘,您不知道吧,今日爹爹让满朝君臣都傻眼了,哈哈哈哈!他们以为爹爹是傻子,谁知道爹爹比他们都聪明,只是不想理他们。」 李氏回身看着屋里的夫君,眼中柔情万千,「你爹爹本就不傻,谁当他傻,那谁才是傻子。」 她的夫君怎么会是傻子,只是因为喜欢她,这才妥协留在了京城。 有一个这样的夫君,她觉得是老天对自己的眷顾。 杨卓雪得意的道:「娘,您还不知道吧,今日官家的生父夸赞了爹爹,说爹爹是个聪明人,官家更是当朝要封爹爹做天章阁侍讲呢!」 「啊!」李氏不禁震惊了。 那可是给官家上课的官员,堪称是天子近臣,以后前途无量,而且还不必调出京城,很是便宜。 「官人……」 李氏心中震动,可杨卓雪却不知道她的情绪,兀自得意的道:「娘,爹爹当朝拒绝了,说是出了御史台活不长……」 李氏呆住了。 「娘……」 杨卓雪发现母亲的眼中有泪水,不禁就慌了。 「娘,您怎么了?」 李氏的泪水终于滑落下来…… 杨继年坐在里面,单手拿着茶杯,低头嗅着茶香。 杨卓雪在焦急,芋头在好奇的看着自己的外祖母…… 院子里的大树树叶泛红,风吹过,一片叶子落下来…… …… 「辽人五万余骑精锐南下偷袭,咱们的人看到了。」 秋日的兴庆府很是美丽,地里的庄稼都收了,一片片的断茬看着很是整齐。水渠里,清澈的水在缓缓流动着,还有鱼儿在游动。 农人看着这片景象惬意的笑着,丰收的喜悦还洋溢在脸上,就被马蹄声惊破。 皇城方向来了一队骑兵,气势威严。 农人们避在边上,有胆大的抬头,然后惊呼道:「皇后跟着出来了。」 「低头,陛下最近不高兴,不想死就低下头。」 一抹绿色夹杂在一片甲衣里显得格外的嫩,梁皇后木然看着前方意气风发的丈夫,目光不禁转向了南方。 那里有渐渐强大的大宋,也有那个让自己狼狈不堪的小贼。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一首词让沈安名声大噪,却让梁皇后如坐针毡。 在不知道梁皇后乔装出使大宋去谈判的人眼中,这是一首好词。 在知情者的眼中,这首词全是暧昧。 什么叫做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梁皇后才将从大宋归来,这首词就传出来了。 关键是西夏使团内部都在传言,说是沈安调戏使团中的女子。 使团里的女子有几个,除去几个丑女之外,就梁皇后漂亮。 沈安不会是睁眼瞎吧? 肯定不是,据闻那厮起家就是靠做女人的事物,什么托奶,香露……这种人不可能会眼瞎。 也就是说,他若是要调戏也只会调戏梁皇后。 而后这首词就传出来了。 这个味道不对啊! 知情者都对李谅祚投以暧昧的目光,觉得这位年轻皇帝的头上大抵是绿油油的。 李谅祚却一直没就此事吭声,帝后的关系依旧如故。 众人策马到了水渠边上,前方的李谅祚下马,回身道:「今年丰收,可够弥补辽人入侵的损失?」 黄河百害,唯利一套,大宋饱受黄河水患之苦时,西夏却在享受着黄河之利。 一个文官说道:「陛下,辽人此次烧杀抢掠,破坏颇大,怕是不够……」 那些武将的眼中多了愤恨,其中一人说道:「陛下,当时我军咬住了辽军,只需拖着就能拖垮他们,可您却下令收手,将士们眼睁睁的看着辽军远遁,心中憋屈啊!」 李谅祚的眼皮子跳了一下,薄唇微抿,然后握住刀柄说道:「我们的大敌从来都不是辽人,而是宋人,不知道这个……你……做什么将领,统什么军?嗯?!」 将领的眸子一缩,说道:「是,臣错了。」 李谅祚微微一笑,「知错就好,朕喜欢你的坦诚,回头……」 他偏头对梁皇后说道:「你不是说担心宫中有人不利于自己吗?朕便让这个勇士进宫一阵子,想来你晚间再也不会惧怕……」 将领的眼中多了冷色,但看到李谅祚眼中的冷笑后,就低头道:「是。」 梁皇后颔首微笑道:「甚好。」 这个丈夫在渐渐成熟,但他做事却喜欢用人来做藉口,少了些王者之气。 不过西夏这里能培育出王者吗? 第782页 梁皇后有些迷茫的想到了沈安。 「放过辽军,是为了让在雁门关受辱的耶律洪基倾力去对付宋人,刚来的消息……辽军败了。」 气氛骤然一紧,那些臣子们的眼中全是不可思议。 「宋人竟然胜了?」 顷刻间,这里的温度就从秋季到了寒冬。 第1109章 你和沈安究竟有没有那回事 在西夏人的眼中,最可怕的不是辽人,因为辽人没有他们狠辣和野蛮。 在他们看来,有钱的宋人最可怕。 宋人有钱,失败一次不打紧,他们很快就会重新武装出更多的军队,修建更多的堡寨,让你感到无能为力。 但这样的宋人守成有余,进取却不够。 而且此次辽人出动五万大军南下偷袭,在兴庆府的官员们看来,宋人输定了。 「……那时臣还在想等着宋人大败之后,咱们趁机偷袭一把,这样就能和辽人一起夺取些地盘。宋人富裕,钱粮都不差,那些工匠出色,是咱们的好帮手。他们的女子漂亮温柔,看着就想压倒她们……可,辽人竟然输了吗?」 一个文官在苦笑。 「是的,输了。」 李谅祚看似冷静的说道:「韩琦挂帅。」 「他?」 有个老臣子抬头,不屑的道:「陛下,韩琦当年被咱们打的如丧家之犬,他挂帅能做什么?」 在西夏人的眼中,韩琦就是一条被打断了嵴梁骨的老狗,哪里是西夏的对手。 「他胜了。」 李谅祚不喜欢臣子这种妄自尊大的模样,但他必须要给出另一个答案,「沈安随行。」 「沈安?」 这个名字让李谅祚的臣子们面色各异,但最多的还是愤恨。 梁皇后微微垂眸,看着这些人的反应,心中不禁冷笑着。 西夏几次败在沈安的手中,这些人是怕了。此刻听到辽人再度败给了沈安,那心中的不安就会被放大。 一群胆小鬼! 梁皇后看着蓝天,觉得自己能指挥千军万马去征战。 那个小贼该快到汴梁了吧? 下次他若是敢来西夏,我就…… 弄死他? 梁皇后的神色多了惆怅。 那个胆小鬼,说是大宋名将,可竟然会随身带着铁板,否则上次就能给他好看。 群臣低头,没有人再嘚瑟。 李谅祚的眼中多了冷色,「辽人败了,耶律洪基定然会怒火攻心,而宋人自然会举国欢庆……在这等时候,我们该做些什么?」 那个老臣抬头,说道:「陛下,我们该马上和辽人结盟。」 这个反应很快,李谅祚微微颔首表示赞许,「不,不需要结盟。」 他的眼中多了野心,「咱们看着辽人和宋人争斗,最好是两败俱伤,到了那时……」 「是啊!若是两败俱伤,咱们可就是渔翁得利了。」 「陛下英明!」 一个武将皱眉道:「陛下,可那沈安却是大敌。他数次击败了咱们,又击败了辽人……此人在,以后怕是不好打啊!」 李谅祚的眼中多了笑意,可那武将的身边瞬间就空了。 马丹,陛下就败在了沈安的手下,你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是啊!那是个大敌。」 李谅祚想到了群臣这段时日看向自己的目光,不禁就看了梁皇后一眼。 你们之间究竟有没有…… 梁皇后坚称没有,可若是没有,沈安怎么会作了那首词? 梁皇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就微微一笑。 这个傢伙又吃醋了啊! 可我真和沈安没什么,你这等飞醋吃起来有意思吗? 但想到了那首词,她就觉得身体燥热。 那是一首会流芳千古的词,字里行间都流露出了眷恋之意,若非是真情流露,沈安怎么会作出这等词来? 难道他对我有那种意思? 她仔细想着和沈安的交往,不禁痴了。 大宋最年轻有为的臣子,文物双全,还长得英俊…… 这样的人,他竟然在觊觎我的美貌? 「走了!」 「嗯?什么?」 梁皇后抬头,就看到了来自于李谅祚的不满目光。 还说自己没那个意思,可眼睛里都是春光流动…… 李谅祚越想越恼火,说道:「派出使者去告诉耶律洪基,我们愿意和辽人成为朋友,但他必须要赔偿些粮草……」 「回去!」 李谅祚打马回去,梁皇后觉得他是吃醋了,就紧紧跟上。 秋季的城中很是热闹,街上人不少。商家吆喝,顾客如云。 李谅祚看到这一幕不禁就微笑了起来。 「陛下,这是盛世景象呢!」 梁皇后觉得自己需要哄哄他,就拍来了个马屁。 李谅祚点头,心情大好。 梁皇后见了心中一松,心想他毕竟是年轻,几句话就哄好了,我果然是有天赋啊! 一对年轻男女在左前方的角落里,偷偷摸摸的相对而立。 梁皇后指着他们笑道:「陛下您看。」 李谅祚看到了,不禁面露微笑。 他想到了当年,那时候的梁氏还是他的表嫂,两人就是这么偷偷摸摸的。 那男子伸手托着女子的下巴,摇头晃头的道:「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第783页 梁皇后的笑容僵住了,她看了李谅祚一眼。 这人才将觉得受到了沈安的羞辱,竟然有人在吟诵那首词…… 作孽啊! 李谅祚觉得胸口有些闷,他捂着胸口,用力的呼吸着,「这首词……」 「陛下!」梁皇后觉得不大对,心想你可要挺住啊!大不了回头我不再出使大宋就是了。 李谅祚一头栽倒马下,旋即兴庆府大乱。 夜里,病榻边的梁皇后仰天低喝道:「沈安,你这个小贼,我定然要杀了你!」 …… 耶律洪基已经要气疯了。 呯! 茶杯粉碎,下面跪着的将领额头上全是血,却不敢动一下。 「败了?竟然败了?」 那双黝黑的眸子里全是怒火和不敢相信,杀机渐渐瀰漫。 「统军大将也被俘了……」 「损失两万……」 耶律洪基在快步疾走着,鼻息咻咻。 「朕派出了大军,还是突袭,这样的安排天下何人能挡?」 下面的官员们低下头,觉得这真是倒霉催的失败,估摸着会有许多人倒霉。 「保州没拿下……呵呵!保州,朕只需五千人就能拿下的小城,可竟然安然无恙。若是有了保州城作为底气,退回来也能让宋军进退两难……为何没有拿下!?」 下面跪着的将领浑身灰扑扑的,脸上还有伤疤,他抬头道:「陛下,临行前您不是说要速战速决吗?臣等当时赶到保州城时,他们早有准备……斥候禀告说宋军大军北上,大多是步卒,臣等就南下寻求决战……」 这个步骤丝毫不错,耶律洪基想吐血,「可为何败了?为何败了?」 他的无敌大军啊! 竟然就这么败了? 此刻耶律洪基一口老血憋在嗓子眼那里,皱眉道:「说清楚。」 「是。」 「……我军全军攻击,宋人有巨大的弩阵,隔一阵子就发射,让我军死伤惨重。他们的刀斧手悍不畏死……」 「等等!」 一个文官突然叫停了将领的解释,问道:「某记得刀斧手移动很缓慢吧?为何不打马冲撞?再厉害的刀斧手也无法抵挡战马的快速冲撞吧?」 众人都纷纷点头,将领苦笑道:「宋人的火药罐和火油弹很厉害,战马被吓到了,跑不起来。」 众人愕然,旋即一股寒气袭来。 「远处有弩箭,近了有火油弹和火药罐……还有刀斧手,陛下,宋军不动骑兵就能拦截我军,这……不妙啊!」 这是一个很认真的将领,只是不会说话。 什么叫做不妙? 耶律洪基看了他一眼,觉得这样的人就该扔到宋辽边境去,下次让他去体验一番不妙的感觉。 不过他幻想了一下那个场面,觉得很是震撼。 「铺天盖地的弩箭,爆炸的火药罐,燃烧的火焰……还有那些高大的刀斧手……以及后面虎视眈眈的无数步卒,好似无懈可击,谁领军?」 耶律洪基觉得该是包拯。 众人也觉得应该是他。 人是个很奇怪的生物,大部分都不认输,如果真的要输的话,他们宁愿输给老冤家,也不愿意输给新人。 因为输给新人会觉得自己很无用。 将领抬头,「陛下,是韩琦。」 「韩琦?」 耶律洪基的脸颊颤抖了一下,他觉得这是在侮辱自己的智慧。 「那个蠢货连西夏人都打不过,他领军……那不是屡战屡败吗?」 那个认真的武将说道:「陛下,可是我们也输给了西夏人。」 众人看了他一眼,都觉得这样的人大抵是活不长的,不是死于陛下之手,就是被同袍在身后捅刀子。 可他的话没错啊! 咱们说韩琦是蠢货,当年输给了西夏人,可咱们也没赢过西夏人吧? 那么谁是蠢货? 「韩琦可是变厉害了吗?」耶律洪基渐渐冷静下来,在分析着。 「厉害……」将领想起了骑坐在红色棺木上的那个死胖子,不禁摇摇头,「韩琦赶着大车上阵砍杀……很勇猛。」 「韩琦上阵了?」耶律洪基觉得这就是个笑话,「宋人的文官柔弱,朕一刀就能剁了他。」 「拉车的马浑身披甲,无人能挡……」 「无耻之徒!」 耶律洪基气咻咻的道:「还有谁?」 将领小心翼翼的看着他,「指挥的是沈安……」 耶律洪基的脸一下就涨红了,他目光梭巡,想起了自己上次被沈安一把火差点烧死的事儿,而雁门关之败更是他终生的耻辱…… 还有那一口血…… 他觉得胸口很闷,就抬头看看。 胸口终于顺畅了啊! 耶律洪基觉得咽喉里有东西在涌动出来,就张开嘴。 噗! …… 第1110章 今年冬天冻成狗 「大军南下,我只担心那个盐菜扣肉的安危,你说早些派人去找到她该多好?」 萧观音很是惆怅的以手托腮坐在案几前,一个侍女笑道:「娘娘,大军南下,宋人此次会大败,到时候陛下定然会索要钱财岁币,咱们可以让他们把那个盐菜扣肉交出来……」 「咦!」 萧观音一拍手,兴奋的道:「是啊!一个女子对于宋人而言不算是什么,他们定然会同意,来人。」 第784页 「娘娘。」外面进来了一个侍卫。 萧观音吩咐道:「把床换了。」 呃! 侍卫有些不解的问道:「娘娘,换什么床?」 她的那张床很不错,而且也很新,为啥要换? 萧观音含笑道:「换张大床,到时候那个盐菜扣肉来了,我就和她睡一块……逼着她把后面的情节说给我听……想想每日听着宝玉和黛玉他们的故事入睡,身边还有一个优雅的南国女子,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是。」 换张床是小事,一群侍卫僕妇上手,没几下就换了。 萧观音躺在床上,幻想了一下身边就是盐菜扣肉,自己搂着她,听她说着石头记…… ——宝玉会和谁?黛玉会不会…… 「不好啦……」 「娘娘,陛下吐血昏迷……」 幽幽醒来的萧观音松开紧紧抱着的被子,一脸震惊。 「为何?」 在她的印象中,耶律洪基强硬而坚定,除去上次在雁门关大败之后吐了一口血之外,再也没见过他有软弱的时候。 「南下大军败于韩琦和沈安之手。」 「什么?」 萧观音只觉得浑身发冷,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我的盐菜扣肉来不了了,好遗憾。 「走,去看看。」 …… 秋风萧瑟,四野枯黄。 但秋天也是收穫的季节,农人丰收,商人赚钱…… 至于朝中的君臣,他们正在听着新任三司使韩绛的介绍。 「……各地的粮食都在计算之中,不过许多人都提前写了文书来,说是在田间看到麦穗垂垂,老农们很是欢喜,一问都说今年是个丰收年……汴梁周边已经丰收了,远些的地方也丰收了……如今就等更远些的消息……」 韩绛抬头道:「陛下,今年丰收已成定局,这是陛下德行的感召……臣为陛下贺。」 「陛下德行感天动地,臣等为陛下贺。」 赵曙呵呵笑道:「诸卿免礼。」 对于帝王而言,丰收就是最大的褒奖,若是遇到了灾害歉收,那抱歉的很,多半是你这个帝王得罪了老天爷,老天爷降下灾难,可惜没弄死你,却让大伙儿倒霉了。 顶缸的帝王啊! 赵曙唏嘘一下,然后微笑道:「今年丰收既然成了定局,各地的水渠该修整的就要修整一番。」 曾公亮说道:「官家高瞻远瞩,在我等还在沾沾自喜时就想到了明年之事,臣惭愧。」 老曾的马屁不错,众人相对一视,都为在北方的韩琦捏了一把汗。 曾公亮在这段时日里可是亮点不断啊! 但凡是官家首肯之事他就贊同,谁敢反对他就跳出来呵斥驳斥,一时间君臣其乐融融,但背后许多人都说老曾是奸臣。 奸臣不奸臣的咱不说,可看看陛下那享受的模样,老韩在北边但凡犯错,这个首相职位大抵就要换人了。 众人又看了包拯一眼,这位才经历过弹劾风潮,如今看着越发的沉稳了。 只是看着老包手里的象牙笏板,大伙儿都觉得脑门子有些发寒。 这位可是真敢动手打人啊!一笏板就把林中打抽抽了。 赵曙也看到了大家的目光,不禁嘴角抽抽,想起老包要是哪日和韩琦发生了冲突,这二人多半是要来个全武行…… 一个是体胖,一个是脾气暴躁,两个老汉拎着笏板斗殴是个啥场景? 画面太美,赵曙不敢想。 不过想到韩琦,他不禁就生出了些担心来,「北边的战事该有结果了吧?」 群臣低头,「是。」 曾公亮盘算了一下,「陛下,怕是该来了。」 包拯出征过,所以知道些东西,「陛下,辽人是偷袭,粮草定然带的不多,所以要速战速决。两军对垒,最多几日就决出了胜负,臣算过时日,快马禀告的话,就在这几日。」 赵曙微笑点头,觉得轻松了些。 可曾公亮却觉得老包是在和自己争宠。 韩琦一旦在北方犯错,首相之位是谁的? 舍我老曾其谁啊! 你老包要想来争一番,那就别怪老夫无情了。 曾公亮含笑道:「某以为当在明日。」 他在家里精确计算过脚程,甚至还找了武将来估算,就是为了在赵曙询问时能精准的回答。 你老包没这么细心吧? 包拯看了他一眼,看到了不屑,心中的那股子气就鼓起来了。 老夫怕你吗? 天不怕地不怕的包拯昂首道:「老夫以为就在……今日。」 说完他就后悔了,他刚才是想说明日的,可曾公亮先说了呀。 这个狗曰的曾公亮,被他抢先了啊! 那咱只能说是今日,只是今日……难啊! 他心中纠结,而曾公亮却微微一笑,说道:「臣见陛下神色忧郁,可是担心北方之战吗?」 赵曙点头,「辽人出动了大军,几可灭国,大宋去的多是步卒,朕虽然不懂战阵,可却知道步卒先天势弱的道理。敌骑只需猛烈沖阵,我军怕是要用血肉来挡啊!当初出兵前,沈安说此战必胜,还说了几点,首要还是弩阵。」 弩阵就是大宋君臣的贴身小棉袄,若是可能,赵曙恨不能晚上睡觉都抱着弩弓睡,只是高滔滔大抵会把他赶出寝宫。 第785页 「是啊!」曾公亮热情洋溢的道:「陛下,有沈安在,此战臣是不担心的。」 包拯知道他夸赞沈安就是为了贬低韩琦,不禁微微摇头。 「沈安虽然年轻,不过陛下,他却已经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了,而且还从未败过,臣以为有他在,大宋就输不了。」 赵曙心中满意,笑道:「是啊!这也是朕让他去的缘故。」 欧阳修突然说道:「陛下,臣有个担忧……若是韩相一意孤行怎么办?」 老韩性格跋扈,脾气暴躁,若是他觉得自己就是名将,不听沈安的建议怎么办? 这是个问题啊! 赵曙皱眉道:「那样的话,朕就难以安心了。」 他本不想派韩琦出去,可老韩都要撞柱自尽了,他能不答应吗? 答应是答应,他把沈安提熘出来去跟着,就是担心老韩犯错。 韩卿啊!你真不是名将的材料,还是好生为朕看着朝堂吧。 他心中暗嘆,想到了一种可能,就问包拯:「包卿如何看?」 作为最了解沈安的人,包拯在此事上最有发言权。 包拯犹豫了一下,说道:「陛下,臣以为……若是韩相做出正确的决断还好。」 正确的决断沈安肯定不会吭声。 赵曙点头,「若是错误的呢?」 「他……」包拯想着那些可能,最后只剩下了一种,「沈安这孩子吧,纯良,而且对陛下忠心耿耿,对大宋忠心耿耿,对……」 赵曙满头黑线的看着包拯在为沈安吹嘘,不禁干咳一声,示意他赶紧说正事。 可包拯前面的吹嘘可不是白费的,他说道:「若是韩相做出了错误的决断,沈安定然是不听的。」 赵曙欣慰的道:「这就好。」 沈安不听就好啊! 欧阳修觉得不对劲,「可韩相若是一意孤行呢?」 是啊! 老韩可是有这个传统的,当年为了让赵曙能成为皇子,他可是揪着先帝的衣袖不放,就差用口水给先帝洗脸了。 赵曙又忧郁了起来,可韩琦对他而言有大功,他也不肯责罚。 「韩卿性子耿直,就是……不听劝。」 他抬头看着包拯,「沈安会如何?」 沈安那小子在这种时候可会有办法? 包拯一脸的纠结,让人觉得这事儿大抵是没戏了。 「陛下,沈安……沈安怕是会和韩相说道理……」 沈安会说理吗? 多半是会一棍子把韩琦打晕吧。 曾公亮有些牙酸,觉得说谎的包拯就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生物。 这世间能让包拯说谎的人屈指可数,沈家兄妹就是其中的两个。 「明日就有消息了。」 他觉得能压包拯一头也不错,至于沈安会怎么和韩琦争斗,那和他没关系。 包拯的眼皮子跳了一下,暗骂曾公亮的锲而不捨,但他却不会退让,就说道:「今日就会有消息。」 曾公亮淡淡的道:「这信使的脚程都是有数的,提早一日,那苦头可大了去……」 报捷的信使脚程都是有数,每日跑多少距离,在哪个驿站歇息,这些都是出发前安排好的,不会乱。 也就是说,这时日几乎都固定了。只有往后,没有往前。 不过包拯竟然往前定在今日,曾公亮不禁暗自佩服。 老包,别怪老夫啊! 包拯面色微冷,不想再搭理老曾。 可曾公亮却得势不饶人的道:「要不咱们下个注?小赌怡情嘛!」 上面的赵曙板着脸,觉得当着自己开盘的事儿太离谱了,不过他也想下一注。 赌博对于宋人而言就是个爱好,老少皆宜,妇孺都喜欢。 包拯心中一嘆,觉得曾公亮太嘚瑟了,「赌什么?」 曾公亮笑呵呵的道:「你和司马光赌今年不用冰,如今秋高气爽,算是了结了,不胜不败。要不咱们就赌赌冬季吧,今年冬季不烧炭盆……」 包拯没有丝毫犹豫,点头道:「好。」 「包相爽快,豪爽,哈哈哈哈!」 曾公亮觉得自己必胜,想到包拯在今年冬天裹着棉被在家里的场景,不禁就想捧腹大笑。 可这是在御前啊! 他只得收了些,但大笑却是忍不得了。 随后就各自散去,回到政事堂后,欧阳修抱怨道:「赌什么不好?偏生要赌这个,到时候冻的……沈安是怎么说的?对了,冻成狗,到时候冻成狗就好了。」 曾公亮微笑道:「小事罢了。」 包拯板着脸不说话,不过已经在想着对策。 等沈安回来后,让他弄些棉袜棉裤什么的,回家把自己包裹起来,那暖和的…… 一直到下衙,消息依旧没来。 曾公亮微笑着和包拯走出政事堂,说道:「老夫家中还有些棉被,包相若是要的话,只管开口。」 包拯板着脸道:「还早着呢!」 呵呵! 曾公亮呵呵一笑,两人出了皇城。 回到家中后,他吩咐道:「去,把家里那几条新被子送去包家。」 管事问道:「阿郎,送这个不合适吧?」 宰辅之间送礼不能送棉被吧?这很丢人的好不好。 「只管送去,今年的冬天,包拯就要裹着棉被看书了,哈哈哈哈!」曾公亮得意的笑声回荡在书房里,他仿佛看到了包拯在冬天的狼狈,特别是吸熘着鼻涕……哈哈哈哈! 第786页 管事带着棉被一熘烟去了包家,送上礼物之后拔腿就跑。 不跑不行啊!他担心包拯发飙,到时候一笏板抽死自己。 第1111章 视线模糊的赵曙 包拯很生气,拿着棉被想令人烧了。 可想到棉被价值不菲,他又忍住了。 而就在他的头顶,包绶昂首站在瓦片之上,单手叉腰,一手拎着木剑在砍杀着。 「某要做大将军!杀……」 他一直是无声吶喊,可杀这个字太畅快了,他忍不住喊出声来,下面马上就有了动静。 糟糕了呀! 包绶捂着自己的嘴,瞪着眼睛等待着。 「谁在屋顶?」 包拯的声音听着很平静,但包绶知道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天气也很风和日丽,于是他抬头看了看。 月朗星稀……好像天气不错啊! 「爹爹……我错了。」 包拯站在院子里,怒不可遏。 等看到包绶滑熘的从屋顶攀爬下来,就像是个小猴子般的灵活时,包拯的怒火已经冲上了天灵盖。 「拿家法来!」 包绶眼珠子骨碌碌转,边上的老僕一脸心痛的道:「阿郎,小郎君还小呢。」 「小什么小?这等顽劣的孩子,不打不成器,待老夫痛责他一番,看看能管几日。」 找家法的下人来了,一脸纠结的拿着一根竹条,注意,是非常细小的一根竹条,大抵用力大些就会折断的那种。 「这是家法?」 包拯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了。 包家的家法是尺子,这个竹条别说是打人,用力些挥动怕是都会断了。 「谁干的?」 包拯目光一转,包绶痛心疾首的道:「爹爹,定然是老鼠干的。」 「是啊!还是一只小老鼠。」包拯目光转动,走到了一棵树边,跳了一下,拉着一根树枝用力的撇断。 包绶觉得大事不妙了,就喊道:「爹爹,孩儿错了。」 「晚了!」 包拯快步走来,举起了树枝。 包绶闭上眼睛,心中想着下次怎么再小心些,不让爹爹发现自己爬屋顶。 「阿郎……」 这时外面一声高喊,接着门子沖了进来,欢喜的道:「阿郎,沈郎君回京了,还有韩琦也回京了……」 包绶偷偷睁开眼睛,发现自家老爹在发呆,就悄然拉住树枝,轻轻一拽,竟然就拽下来了。 父亲拎着东西教训儿子,儿子把那东西抢过来…… 这是什么行径? 「爹爹,我不是有意的……」 包绶欲哭无泪,他发誓自己只是想玩玩,可没想到竟然拽出来了。 「我的儿,你真是聪慧啊!」包拯俯身下去,用力的亲了他一口,然后哈哈大笑道:「来人,把曾公亮家送的棉被还回去,家里再出一倍的棉被送他,备马!」 曾公亮,你也有今日吗? 包拯欣喜若狂,旋即想起了战事的胜负,不禁就忧郁了起来。 「怎么没有报捷?」 老僕说道:「阿郎,上次沈郎君不也没报捷吗?」 「可韩琦也跟着来了,他赶什么路?」 沈安上次没报捷是因为他跑的比报捷的军士还快,可这次韩琦都回来了…… 还了,按照路程来计算,他们今日不该到的,那就是说,韩琦也跟着一路赶到了京城,比报捷的信使还快。 是什么情况让韩琦也这般疯狂? 「走,看看去!」 一路骑马到了景龙门外,包拯就听到了欢呼声。 「万胜!」 欢呼声把马吓到了,包拯却忘记了去安抚,呆呆的问道:「胜了?」 随从站起来看了一眼,说道:「阿郎,好像是。」 「万胜!」 欢呼声传到了宫中,正在吃晚饭的赵曙呆了一瞬,然后手一松,筷子落在了案几上。 高滔滔抬头,就见到他双手捂脸,于是就回身看了一眼。 飞燕说道:「都出去吧。」 众人才出去,赵曙就哽咽了起来。 「官家……」 高滔滔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所以也很心酸。 从大军北上开始,赵曙就一直在担心着,他担心大军失败,然后辽军大举南下,到时候大宋怎么办? 这种把一个国家背在背上的叫做帝王。 这段时日里赵曙寝食难安,只要有空,他就会拿出唢吶来吹奏。 这是犯病了。 近几日赵曙的病情越发的严重了,宫中被责罚的内侍不少,再不来消息,高滔滔担心他会发疯。 赵曙用力的呼吸了几下,抬起头来,笑道:「走,去看看。」 他笑的是如此的舒畅,所有的负面情绪都被笑容带走了。 高滔滔跟着他一路出去,直至拱宸门。 拱宸门内此刻全是军士,见到官家和皇后来了,都欢呼道:「官家万岁!」 火光熊熊,照亮了那些欢喜的脸,赵曙微微点头,然后吩咐道:「开门。」 夜间落锁后宫门就不会再开,但官家和皇后在,外面更是在万众欢呼,此刻不开更待何时? 宫门缓缓打开…… 「万胜!」 欢呼声就像是洪水般的涌了进来,沖在当前的赵曙身上。 他微微眯着眼,看着夜色下的汴梁城,看着前方的那辆马车…… 第787页 红色的棺木很渗人,很不吉利。 但当看到坐在棺木边上的那个大胖子时,赵曙释怀了。 韩琦爬下马车,和下马的沈安一起步行过来。 赵曙的嘴唇动了一下,觉得眼睛有些热。 朕希望你们带来的是好消息,越好越好。 近前后,韩琦拱手,大声道:「禀告陛下,臣等出兵北上至保州城一日路程时,在野外遭遇辽军突袭,双方激战,辽军无可奈何退去。随即凌晨辽军五万骑发动夜袭,我军应战,大败敌军……」 听到夜袭时赵曙已经绷不住了,手都再发抖。 「胜了?」 「是。」韩琦大声的道:「此战三军用命,又有官家赐下的飞天宝贝在,洞察了敌情,此战我军大胜。后来追赶……」 他看向了沈安。 沈安出来说道:「陛下,臣率五千骑过涞水,直达范阳城下……」 「范阳吗?」赵曙嘆道:「那是大宋的地方啊!」 一句话就把他的野心彰显无疑。 「是。」沈安微笑道:「臣追赶敌军入城,随即在城下校阅麾下!」 轰! 周围的气氛一下就沸腾了。 这么多年了,只有异族耀武扬威的份,大宋却一直在畏缩着。 而今大宋军队竟然敢在范阳城下,在敌军的眼皮子底下校阅,这…… 城头无数灯笼,城下无数灯笼,把外面照的和白昼般的。 赵曙看了泪光。 那些百姓激动的泪光盈盈,有人甚至痛哭流涕。 大宋起来了啊! 多年的惧怕被一朝打破,这叫人如何能不痛哭流涕。 高滔滔牵着赵曙的衣角,感受着这些激动,突然知道了丈夫这段时间的煎熬是为了什么。 他为的就是这些欢呼和激动啊! 领军在敌军的眼皮子底下校阅,很顽皮的小子啊! 但我怎么也很激动呢? 高滔滔觉得眼眶有些湿润。 「回程时,臣领军攻破涞水。」 如果说先前的城下校阅是炸弹,那么这个消息就是炸弹它妈。 「攻破了涞水?」 赵曙有些哆嗦。 多少年了? 大宋从当年的太宗皇帝北伐之后,有多少年没有正儿八经的攻破辽军的城池了? 他觉得视线有些模糊。 「是,臣率军攻破涞水,城中的汉人无不欢欣鼓舞,都带着家小跟着臣回归大宋……如今他们就在路上。」 他和韩琦一路狂奔,把大部队和那些百姓丢在了后面。 他是想家想儿子了,韩琦是多年媳妇熬成婆,想回来扬眉吐气。 这是个好消息。 「陛下,那些百姓被辽人盘剥,得了回来的机会,无不欢欣鼓舞吶!」 曾公亮来了,此刻笑容可掬,态度别提多好了。 韩琦立下大功归来,首相之位牢不可破,而且会更跋扈,若是他敢嘚瑟,说不得就会血溅五步。 鼻血! 罢了,老夫暂且蛰伏一阵子吧。 「是啊!朕无时不刻不在想着那些汉人,若是有机会……」赵曙看着夜空,嘆道:「若是有机会,一定要让那些汉人重归大宋。」 这话有些假大空,不过众人一阵迎合,顿时就变得顺理成章了。 赵曙突然牵住了妻子的手,往前走了两步。 怎么就牵手了呢? 那么多人,很羞人的啊! 高滔滔微微低头,长发垂下几缕,遮住了羞红的脸。 赵曙却觉得此刻心中全是振奋,他说道:「辽人偷袭保州,大宋无奈应战,此战辽军五万余,两战溃败……大宋立国百年,此战最为振奋人心,朕此刻只想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历代帝王,告诉他们,辽人,败了。」 「万胜!」 欢呼声渐渐庞大,就在此时,韩琦走到了大车边上,招呼了几个壮汉掀开棺木盖子。 「陛下,臣决定了,以后若是死了,就用这具棺木。」 赵曙的脸颊抽搐了一下,想起韩琦骑在这具棺木上砍杀的场景,觉得…… 罢了,那种想法不厚道。 棺材盖被掀开,有人拎着灯笼过来,然后看到里面的东西就惊呼一声,「有人!」 卧槽! 曾公亮好奇就看了一眼,结果却看到一个惊恐的人脸,被吓得丢掉了手中的灯笼。 灯笼落在大车之上迅速燃烧起来,引燃了大车的同时,那具棺木也有些着火的迹象。 「陛下退后!」 关键时刻,韩琦拔出长刀,弄断了系马的绳子,有人把惊惶的战马拉走,接着韩琦喊道:「里面有人,救出来!」 他看了曾公亮一眼,老曾一脸懵逼,心想我真不是有意的啊! 韩琦大声的道:「那里面是臣在此战中亲手俘获的敌将,乃是辽军此行的最高将领……」 老曾,你这是想杀人灭口吗? 曾公亮的脸都绿了。 第1112章 晴天霹雳,停了岁币 「官家万岁!」 欢呼声延绵不断,在灯火的照耀下,赵曙牵着高滔滔回到了宫中。 「你去歇着吧。」 赵曙进了一间大殿,里面供奉着许多牌位的大殿。 陈忠珩守在门口,一脸肃然。 高滔滔站在外面,夜风微冷,她却不肯离去。 第788页 她的夫君定然是在向大宋历代帝王禀告这个好消息。 ——辽人大败,大宋未来可期。 作为一个宗室子,赵曙接任登基后,外界的质疑并不少,这些质疑都是压力,压的他痛苦不堪。 他坚持着,不肯退缩,一步步的让这个大宋强盛了起来。 那些反对的人可看到今夜的百姓了吗? 那些百姓发自内心的在为赵曙欢呼,在场的人都知道,这位帝王将会在史书中赢得两个字。 「明君!」 大宋历代帝王都想获得这个称号,可大多是文治不错,武功却没法说。 而大宋从开国以来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武功,不能解决这个问题,所谓的明君就是牵强。 赵曙做到了前人所未曾做到的,当得明君这个称号。 高滔滔抿嘴微笑,为自己的丈夫在骄傲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赵曙出来了。 他走到高滔滔的身边,转身牵着她的手,和她一起看着大殿。 两个内侍缓缓关闭了大门,那些牌位渐渐隐没,然后他们转身离去。 「您是明君!」 「是吗?」 「肯定是。」 赵曙突然止步,说道:「把大郎叫来。」 赵顼已经得了消息,正在欢喜,闻讯就跟着来人去了后面。 等他到时,赵曙已经在烤羊肉了。 「先帝晚上想吃些东西,可却不肯劳动那些人。」赵曙指指对面,示意儿子坐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我的路是让大宋更好,而他们的路就是伺候好我。所以我觉着晚上吃羊肉并不是什么过分的事。」 「是。」 赵顼只有同意的份。 羊肉很快烤好了,赵曙切了几片给儿子,剩下的自己全吃了。 美味的羊肉让人心情愉悦,赵曙说道:「吃了美食心情就好,可见这人还是贪慾做主。作为帝王,我最大的贪慾就是让大宋更好……此次大捷,对宋辽的以后有什么影响?你且来说说。」 高滔滔在边上慢条斯理的吃着烤羊肉,飞燕就像是一堵肉墙挡住了飘来的油烟。 赵顼趁着自家老爹没注意,就喝了一杯酒,然后说道:「大宋立国之前,中原板荡,争斗不休。辽人一直在觊觎着,只是有燕云之地拦阻,不能得逞。可石敬瑭为了一己之私,自称儿皇帝,用燕云之地向辽人求了援兵,一举灭了唐……其后每一代辽皇都在觊觎着大宋……」 前面是介绍,后面一句才是点睛。 每一代辽皇都在觊觎着大宋…… 高滔滔问道:「大郎,耶律洪基可还好吧。」 在她看来,耶律洪基登基后,和大宋保持了多年的和平,这个算是和平皇帝吧? 赵顼摇头道:「娘,那耶律洪基不是不想南下,只是澶渊之盟之后,辽人不断在衰弱,他没把握罢了。」 赵曙点头道:「做了帝王之后,我才知道,但凡是有些进取心的,就不会停下对外征伐……」 「辽人野心勃勃,可却被大宋击败了数次,他们对大宋的优势摇摇欲坠,若是置之不理,大宋肯定会图谋燕云之地,于是耶律洪基就忍不得了,雁门关之战就是他的试探,可惜被击败。」 「雁门关之败,臣以为是宋辽关系的分野。」 赵顼这段时日对此研究颇深,他自信的道:「此战辽军败北,耶律洪基吐血,辽人气势骤然一滞,而大捷的消息传回大宋之后,大宋上下信心大增,这便是此消彼长。耶律洪基慌了,辽人也慌了,等此次保州大捷之后,臣敢说辽人会惶然。」 「为何?」赵曙举杯喝了一口酒,觉得此刻静美。 赵顼说道:「雁门关之战是攻守,而雁门关地势险要,辽人可以用非战之罪来开解自己。可保州之战却是在野外,数万辽军精锐攻击我军步卒,但却败北……此后辽人面对大宋军队时,信心何在?而大宋军队再面对辽军时,必然信心百倍……既然信心百倍……爹爹,停了岁币吧?!」 轰隆! 边上伺候的人都仿佛听到了晴空霹雳。 那是岁币啊! 多少年了?从真宗时代开始,大宋每年都在给辽人钱财。 开始大家感到屈辱,可后来渐渐的觉得这些钱财换来的是和平,也就心安理得了。 及至庆历年间被辽人大军压境胁迫,大宋每年又增加了岁币,和平依旧。 没了岁币,能行吗? 没有人是贱皮子,只是数十年的岁币说不给就不给了,宋辽会走向何方? 未来会怎样? 大宋上下才将体验了大捷的兴奋,他们对未来有憧憬,但却从未想过和辽国全面翻脸。 所以他们有些心慌。 高滔滔也有些心慌。 赵曙举杯喝了,然后看着赵顼,良久起身,「睡了。」 这就是我的儿子,充满了进取心。 年轻,真好。 高滔滔不时回头看着儿子远去,有些失魂落魄的。 「怎么了?」赵曙觉得妻子有些不对劲。 高滔滔有些失落的道:「臣妾突然觉着大郎长大了。」 「他是长大了。」赵曙唏嘘的道:「停了岁币……数十年来,第一次有人说出了这句话。」 高滔滔有些担忧的道:「岁币如今对辽人来说就是遮羞布,若是停了岁币,臣妾担心辽人会全力对付大宋,到了那时,大宋可能挡吗?」 第789页 倾力而为的攻击之下,大宋可挡得住? 赵曙没有回答,他看着夜空,目光炯炯。 赵顼同样也在看着夜空。 他回到庆宁宫后,就叫人准备了酒水。 「大王,夜深了。」 乔二最近的小日子不错,看着毛光水滑的。 赵顼看了他一眼,乔二一个哆嗦,赶紧出去吩咐。 「来根鸡腿。」 赵顼坐下,王崇年过来上茶。 「若是停了岁币会如何?」 赵顼突然问道。 「什么?」王崇年楞了一下,「岁币?停什么岁币?」 这便是根深蒂固的观念,觉得岁币是应该给的。 「没说什么。」 赵顼坐在那里,目光炯炯。 大宋国势到了这等时候,军心民心都在一个顶峰状态,可每年一次的岁币就像是在提醒,提醒着这些军民,大宋还差得远呢,还被辽人骑在头上拉屎撒尿。 王崇年转身,突然身体一滞,缓缓回身道:「大王,您是说……停了辽人的岁币?」 赵顼点头,王崇年倒吸一口凉气,「这个……怕是不妥吧?」 这便是态度。 赵顼并未生气,因为大宋积弱许久,虽然这几年渐渐好转,可骤然要和辽人全面翻脸,许多人都会犹豫。 「大王,辽人一旦倾力来攻……」这是所有人的担忧。 大宋现在是很牛笔,可牛笔到能灭掉辽人了吗? 大概是不能吧? 「他们不敢!」 酒水来了,赵顼接过喝了一口,抬头道:「屡战屡败,除非是再无退路,否则耶律洪基哪里敢在此时和大宋赌国运?」 「赌国运?」 王崇年心中激荡,「大宋到了这等地步了吗?臣想着就觉得激动。」 「时不我待!」 赵顼干了酒,自信的道:「这个大宋,不同了!」 …… 沈安一路归家,进了榆林巷时,突然灯火通明。 家家户户的大门都开着,街坊们都站在家门口,齐齐行礼,「恭贺沈县公凯旋!」 这个…… 汴梁城中官员无数,权贵无数,和他们做街坊的百姓多了去,可大伙儿该怎么就怎么,很少看到刻意谄媚的。 沈安也从未想过会有人迎接自己,而且这般隆重。 那些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笑容可掬的站在那里,孩子们在极力忍耐着兴奋。 这是恭贺我凯旋吗? 不,是恭贺大宋击败了辽人。 一个老人走出来,手中捧着一个碗。 很大的碗。 老人捧着碗有些吃力,近前后说道:「沈县公此战击败辽人,我等先前得知不胜欢喜……遥想当年,每当辽使威胁时,我等惶恐不安,恨不能举家搬迁到南方去。如今我等能安然度日,全赖沈县公厮杀……我等与沈县公比邻而居,何等荣幸,今日沈县公凯旋,唯有薄酒一杯……请。」 这是街坊们的心意,沈安肯定得接了。 他以为大碗里就是一点酒,可等接过大碗时,错估了重量的他手一沉…… 卧槽! 这个大碗是用来插香的吧? 这里面少说装了两三斤酒。 而且这酒水闻着有些沖鼻子。 高度酒啊! 老人大抵也觉得不对劲了,他吸吸鼻子,尴尬的回身看着一个年轻人。 那个年轻人面色潮红,眼神迷离,分明就是喝多了。 叫你弄点淡酒就是了,你竟然弄了烈酒,还那么多……回头老夫弄死你。 「沈县公……要不喝一点吧。」 沈安笑了笑,仰头就喝。 这是街坊们的深情厚谊,是对他这个街坊的最大褒奖,就算是醉倒当场他也会喝了。 「好!」 他喝完了酒水,拱手道:「多谢各位街坊。」 「哥哥!」 果果在远处等了许久,等的都不耐烦了。 她脚动一下,花花就沖了过来,人立而起,前爪趴在沈安的胸前,伸出舌头去舔他的脸。 沈安避开了一下,伸手揉揉花花的脑袋,迎着走了过去。 「恭喜哥哥凯旋。」 果果正儿八经的福身,沈安摸摸她的头顶,笑道:「在家可乖吗?」 「乖。」 沈安在前垂手,果果熟练的抓住他的衣袖,兄妹俩缓缓进了巷子。 后面传来了惨叫声。 「叫你弄些淡酒,你偏生弄了烈酒,老夫今日打死你……你还跑……站住!」 第1113章 弄垮他的生意 凌晨的沈家静悄悄的。 久别重逢,沈安和妻子自然是折腾了许久才沉沉睡去,此刻还在睡梦中。 昨夜他交代过了,今早不操练。 睡懒觉的滋味啊!真是爽! 而且搂着媳妇睡懒觉,那是爽上加爽。 男女搭配,睡觉不累。 「官人……奴好想你……」 外面传来了一个幽怨的声音。 沈安搂着娘子睡的正嗨皮,闻声就是一个激灵。 这是哪? 他出去那么久,这一路风餐露宿的早就习惯了,骤然身处舒坦的家中,很是不适应,甚至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处。 杨卓雪轻哼一声,勉强睁开眼睛,「官人,还早呢。」 第790页 这是家里? 沈安懵逼的脑袋清醒了,他打个哈欠,然后又倒了下去。 「哎,负心汉……」 这个嘆息在黑夜中很是渗人。 刚重新有了睡意的沈安睁开眼睛,低喝道;「花花,咬死它!」 外面马上就传来了扑击的声音,随即有扑打翅膀的声音。 「臭狗!」 「臭狗!」 声音渐渐远去…… 沈安一觉睡到了天亮,醒来后,意外的发现精神很好。 看来回笼觉还是不错啊! 心情一好,难免就有些那个啥。 于是再起床时,果果都已经带着芋头吃好早饭了。 「娘!」 芋头带着哭腔扑了过来,沈安一把抱住他,随后就被拳脚攻击了。 臭小子,这是不认识爹了啊! 沈安亲了芋头一口,在嚎哭之前把他递给了妻子。 「臭小子!」 芋头呜咽了几声,然后又冲着果果叫喊,「姑姑……」 果果坐在那里,欢喜的伸手:「姑姑在这……」 「哈!」 芋头大爷叫嚷一声,返身扑在自家老娘的怀里。 果果楞在那里,觉得自己被芋头给耍了。 「吃饭吃饭!」 家主归来的第一天,早饭很是丰盛。 「二梅昨夜没睡,就为了今日的接风宴呢。」 杨卓雪觉得这个家真的不错,夫君体贴和气,小姑可爱不刁蛮,儿子健康活泼,下人人人尽职…… 真的很幸福呢! 她微笑着夹了一块夫君喜欢吃的煎鸡蛋过去,在沈安抬头微笑时,又舀了一勺子粥餵芋头。 「郎君,赵无敌来了。」 庄老实满面红光的出现在门外,昂首挺胸,别提多嘚瑟了。 家主北上击败辽军,又立功了啊! 「赵无敌?哪个赵无敌?」 沈安觉得这个名号很牛,不知道是不是来挑衅的。 庄老实说道:「您日……理万机的,自然记不住这人,他是咱们这片的屠夫,咱们家的肉大多是找他买的。」 「好好说话!」 庄老实把日理万机说的让沈安有些纠结,那日字出口,后面的三个字要拖一下,很不恰当,不好,非常不好。 「是。」 「那赵无敌拎着两片羊来了,硬塞给小人,然后拔腿就跑。小人喊他,他说郎君您为国杀敌,昨夜得知消息后,他连夜跑去了东城,挑了一头最肥美的羊,在凌晨宰杀了,趁着新鲜送了过来……」 庄老实一脸与有荣焉的道:「他说自己没本事杀敌,但敬佩您。秋风起,吃羊肉最好,这羊是送给您吃的。」 这是拥戴啊! 沈安瞬间就觉得自己多了一个粉丝,还是狂粉丝。 这种被敬佩的感觉很好,但沈安觉得不能占人便宜,「他成亲了没?」 「孩子都老大了。」 「回头某那里有一套邙山书院的教科书,你亲自送去。」 「是。」 庄老实去了,沈安逗弄着儿子,听着妹妹嘀咕自己不在汴梁的日子里,她是如何的勤勉学习,是如何的懂事…… 「……那个马潇潇原先不是被我打晕了……后来……后来不知怎么她又对我笑,就是前几日,嫂子也看到的。」 「是吗?果果真是厉害啊!」 沈安微笑着看向杨卓雪,杨卓雪笑道:「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还帮了果果。」 老赵肯定是呵斥了那边一顿,沈安点头表示知道了,说道:「为夫带回来不少东西,郡王府那边再多给些。」 为人处世,什么叫做为人处世? 别人对你释放善意,你要有回应,否则别人热脸贴你冷屁股,凭什么啊? 你说老子沈安年轻有为,牛逼沖天了。 你牛笔沖天有毛用,别人又不和你讨生活。得了冷脸后,管逑你是首相还是末相,下次抱歉了,冷眼相待而已。 所以沈安让多送些土特产去郡王府,就是在回应赵允让的善意。 「哥哥,后来马潇潇还帮我,那个姓黄的女子好讨厌,我不喜欢她。」 果果显得很是不满。 沈安看向杨卓雪。 这几年沈安带着妹妹,不管是锻鍊身体还是各种言传身教,就是不想让她变成个骄纵的女子。 索性果果很好,可爱却不刁蛮。 那么那个姓黄的女子是怎么回事? 杨卓雪笑了笑,沈安瞭然不说这个话题,稍后吃完早饭后,夫妻俩在院子里散步,杨卓雪才说了那家人的事。 「她家是太宗时期的功臣,她父亲是黄立,只是后来就不在官场厮混,有钱……和不少权贵交好。」 「权贵啊!」 沈安眯眼看着前方,笑了笑。 杨卓雪回身道:「官人,您此次立功可大吗?」 「大!」 夫妻俩相对一视,都知道了对方的想法。 「你先回去吧。」 沈安目送着妻子进去,然后问道:「那个黄立家,什么情况?」 陈洛低声道:「他家的小娘子想推咱们家的小娘子下水,可咱们家的小娘子那是什么身手?随便一反击,就把她弄下了金明池。随后黄家就借着包公之事……」 「包公何事?」 沈安没想到自己不在汴梁的时间里,竟然这般热闹。 第791页 热闹了好啊! 他笑了起来。 「包公是被人碰瓷了……」 听完林中碰瓷的经历,沈安说道:「那是自寻死路,活该。不过那些人藉机弹劾某,却有点意思。至于黄家,他们想浑水摸鱼,却找错了人家。」 「郎君,事后黄家说是了结恩怨,还送礼来咱们家,只是娘子吩咐,叫扔了出去。娘子当时还说了,说家里的男人不在,你们就尽情的得意吧,等我家官人回来,看你们怕不怕。」 陈洛的眼中多了兴奋之色,此次出征他没去成,那这次呢? 沈安皱眉道:「兴奋什么?咱们家行事首要是什么?」 这个就是家规了。 陈洛板着脸道:「要讲道理,要以德服人。」 沈安点头,欣慰的道:「看来往日对你们的教导还是有用的。」 随后他就去了宫中,却不是求见,而是去寻了包拯。 爷俩聚在一起,包拯问了出征的一些细节,最后说道:「你今日不进宫是让韩琦出风头,这是好事,说明你成熟了,稳重了……」 沈安纠结的道:「没啊!某只是想睡懒觉。」 包拯冷冷的道:「你不气老夫会死吗?」 沈安下意识的一低头,包拯却没出手,没好气的道:「林中已经被弄去做了个清闲的小官,算是陛下仁慈,你别插手。」 「是。」沈安低眉顺眼的模样很是难得,包拯嘆道:「立功之后就想动手吧?说吧,想弄谁?黄立?」 「包公您英明。」沈安笑嘻嘻的道:「那家人先是想欺负果果,结果自己倒霉,这就罢了,可黄立竟然还鼓动人来弹劾某,这便是欺负到家了,某若是不出手,以后什么人都敢在沈家的头上动土,那很憋屈啊!」 包拯冷笑道:「老夫就等着你回来……那黄立家里的底子厚实,权贵们互相帮衬着,他家的生意很好……」 包拯的眼神冷冰冰的,路过的一个小吏被吓了一跳,赶紧靠着墙根熘了。 「生意啊!」沈安笑了笑,「这不是想睡觉就送枕头吗?」 论做生意,他怕了谁来? 包拯的怒火起来了,说道:「竟然敢欺负果果,去,把他家的生意给弄垮了!」 黄家…… 沈安杀气腾腾的出了政事堂,冲着枢密院门外的富弼拱拱手,然后出了皇城。 「这杀气腾腾的要去找谁的晦气?」富弼摇摇头,觉得沈安这种人没法管了。 官家都纵容他去打断人的腿,咱们怎么管? 幸好沈安出手有分寸,不至于弄出欺负好人那等事来。 沈安一路到了外城,找到了一家大型布庄。 陈洛在介绍情况,「郎君,就是这里。黄家有势力,这布匹的生意南北都有,很是赚钱。」 「看看!」 沈安走了进去,有伙计过来说道:「客官要些什么?小店绫罗绸缎,棉布土布都有。不是小人吹嘘,这大宋就没有小店更齐全的布匹。」 店很大,各种布匹摆的满满当当的。 此刻生意不算好,那些伙计在偷懒。 「黄立呢?」 沈安站在那里,身边是闻小种和陈洛,看着就像是一个纨绔出游。 伙计的笑容收了,说道:「我家郎君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吗?」 「某沈安。」 伙计的腿一软,哆嗦道:「小人嘴贱,小人错了,沈县公恕罪。」 我擦,竟然是沈安来了。 马上有人一熘烟去找到了黄立。 「沈安来了?」 黄立起晚了,正在吃早饭,问道:「他说了什么?」 「他说要让咱们家的生意无路可走!」 噗! 黄立喷出一口二陈汤,笑道:「某又不做他的香露生意,他沈安又怎么能封了某的生意?呸!」 一口浓痰吐了出来。 第1114章 这只是开始 太宗时期的功臣,这算是一个不小的筹码。 当年的权贵一代代传下来,托大宋帝王仁慈的福气,日子越发的好过了。 这些权贵渐渐远离官场,但你若是以为他们失去了权势,那他们会露出獠牙让你知道,你对权势的理解有多荒谬。 「弹劾他沈安的人多了去,他有本事就全弄出来,没本事……」黄立冷笑道:「这是想拿黄家来作伐,有趣。」 管家在边上站着,说道:「郎君,那沈安可是不讲理啊!而且他此次立功归来,估摸着能值好几条腿呢!」 沈安立功断腿的事儿已经成了潜规则,一数他的功劳,多半是要用多少条腿来衡量。 这等奇葩的方式算是震古烁今,但作为沈安的对头却有些忌惮。 不过黄立不在忌惮的范围内,他淡淡的道:「咱们家是太宗时期的功臣……别忘了,当今官家励志图新,虽然绝口不提什么新政,可那一言一行都是新政。新政要靠什么?」 他指指自己,很是平静的道:「人!范仲淹当年执掌新政,就是忽略了人,最终落了个众叛亲离。当今官家聪明,不肯大张旗鼓的去搞革新,这便是不想对头太多……别忘了,当年那些弄范仲淹的人许多都还没死呢!」 管家心中一喜,说道:「咱们家结识的权贵多不胜数,若是沈安敢动手,那……新政……那些人家都不喜欢新政,正好藉机闹事。」 第792页 黄立觉得管家的领悟能力不错,满意的道:「就是这个意思,所以某叫人弹劾了沈安,他能如何?他能怎么样?哈哈哈哈!」 「郎君英明。」管家欢喜的道:「郎君这般英武,黄家以后的前程自然会蒸蒸日上……小人想着就不胜欢喜。」 这时外面来了个僕役,「郎君,李家请您去赴宴。」 「李家?那可是有来头的,郎君,好机会啊!」管家觉得这是拉近两家关系的好机会。 「李家?」黄立眼中多了喜色,不过旋即遗憾的道:「送礼去,厚礼,就说某病了,不能出门。」 呃…… 刚才还在赞美自家郎君英武的管家傻眼了。 您竟然不敢出门? 合着您说不怕沈安动手是假的啊! …… 布庄的外面,伙计一脸矜持的道:「我家郎君忙着呢,来不了。」 沈安点点头,突然说道:「某在北方为国效命,汴梁城中有人在捅刀子,那人就是黄立。某回京想寻他说话,说开了大家还是朋友嘛……」 周围的人都在听着,大多点头,觉得沈安果然是心胸宽广,有几人在看热闹嘀咕。 「除非黄立去沈家赔罪,否则朋友……呵呵!」 沈安笑眯眯的道:「某来了,黄立不肯见,那就是不想和沈某做朋友。不想做朋友……那自然是想做对头,也好。」 他转身就走了,众人都觉得有些诧异。 「他竟然没动手?」 「动什么手?黄立又不在,难道他还能把伙计的腿打断了?那不是好汉。」 「就是,关伙计屁事,要找就找黄立的麻烦。」 「不过黄立也挺得意的啊!竟然不来。」 「他哪里敢来。」 「沈安难道还敢打断他的腿不成?」 「有何不敢的?别忘了,沈安认识的人里面,权贵也不少。」 「……」 「遇到这等人,沈安也算是无可奈何了吧?」 「哎!有宫中人来了啊!」 众人看去,就看到陈忠珩骑着马追上了沈安,在苦口婆心的说着些什么。 「黄家在权贵中有些威信,别去打断他的腿,那会导致莫测的后果。」 陈忠珩说话间在马背不时磨蹭了一下。 他抬头看看清爽的蓝天,有些忧郁。 天气太干燥了,昨天拉屎不小心拉出血了,按照他的经验来看,痔疮今天就会犯。 哎! 咋个办?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孤独的行者,无人能安慰。 我的晏月啊!你在哪里。 他想起了去西北的晏月,恨不能插翅飞过去,每日就陪在她的身边,看她笑,看她皱眉…… 沈安没想到这个黄立的身份是如此的显赫,而且还和新政挂钩了。 这个比较麻烦啊! 不过麻烦能阻拦自己吗? 沈安毫不犹豫的就下了烂药:「那个啥……黄立,此人因为小孩子之间的冲突就令人弹劾我,还弹劾了包公,某觉着他这是醉翁之意……」 嗯? 正在琢磨这几天是否吃清淡些的陈忠珩低头,眼中有精光闪过,「什么意思?」 沈安笑的很是狰狞,「这是藉口吧?」 「他用自家女儿和果果之间的矛盾为藉口,涉足了朝堂……而且他令人弹劾某和包公,那些反对新政的人会如何看?」 「肯定会觉着这人能干,而且还是同伙。」陈忠珩恍然大悟,「是了,女孩子之间的事,就算是他找上门去打一架都无碍,想来你也不会下狠手。可他却动用了自己的人脉去弹劾你和包公……」 聪明人啊! 沈安和他相对一视,都觉得彼此是聪明人。 黄立吃多撑的去为了反对者出头,不过把这个罪名栽赃给他,沈安再动手时,赵曙那边就觉得很解气。 官家觉得解气,沈安自然就没做错。 陈忠珩笑眯眯的道:「不过打断腿就不必了,免得节外生枝。」 这是要求。 「好说。」沈安笑道:「某有许多手段让他屈膝。」 「好!」 陈忠珩只觉得意气风发,不禁嘆道:「最近胃口不好。」 「人生在世,吃喝二字,胃口不好,那就是白活了。」 沈安随口道:「要不……二梅那边弄了一种新的辣酱,火辣辣啊!爽的不得了,要不某让他们给你送两罈子过去?」 「这个……」 这是诱惑。 陈忠珩觉得自己能禁受住诱惑,就说道:「不要了吧……」 沈安点头,陈忠珩心中一悔,说道:「罢了,先送来,某试试,若是不好,再给二梅说说改进之处。」 他觉得自己是美食家在体验美食,为了美食而献身,瞬间就原谅了自己的意志不坚定。 回过头,沈安就去了暗香。 「黄家的布匹有十余个供货商,断掉他。」 王天德早就等着这句话了,但却苦着脸道:「咱们暗香的能力怕是不够……那些人大多和咱们没什么生意往来,不听话啊!」 沈安淡淡的道:「那就告诉外面的商人,和咱们有生意往来的商人,罢了,召集他们,某有话说。」 随后暗香就成了菜市场,一百余号商人齐聚,其中不乏外藩商人。 第793页 「黄家的布庄你等都知道吧?」 「知道。」 黄家的布庄很大,做生意的人都知道。 沈安笑眯眯的道:「某想让他关门,如何?」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沈安想做什么。 他们是商人,没在官场厮混,自然不知道前一阵子发生的弹劾大战。 「黄立做事不地道。」王天德挺着个大肚子说道:「在沈县公出征期间,在背后捅刀子,下黑手,咱们要怎么办?」 这个…… 「弄他!」 「对,弄他。」 和黄家没生意往来的都很爽快的答应了,可剩下的那些商人却在踌躇。 「某做事喜欢以德服人,所以你等无需担心不答应会被报复。」 沈安依旧是笑眯眯的,可那些商人都傻眼了。 你要真是以德服人,那就不该说出来。 既然说出来了,就是威胁。 ——谁不答应,那就是沈某的敌人,对不起,以后暗香的买卖你们别想沾边。 这就是活脱脱的威胁啊! 而且大家看看沈安吧,这人端着茶杯,目光在寻索,和饿狼差不多。 这样的人……得罪不起啊! 「是,弄他。」 布庄生意许多人都在做,不止黄家,而暗香的生意却是独门独户,你离开了就别想做。 「别是心不甘情不愿吧?」 沈安笑道:「此事只是自愿,不答应也没事。」 「自愿,我等都是自愿。」 众人心想你沈安可是大名鼎鼎的狠人,什么不答应也没事,不答应事情大了去。 「老王啊!」沈安心中欢喜,吩咐道:「弄些酒菜,请这些伙伴们喝酒。」 伙伴,再进一步就是兄弟了。 众人起身拱手,「小事罢了,不值一提。」 「小事?」沈安笑道:「既然如此,那某就不留诸位了,情义嘛,咱们留着以后慢慢的算,慢走。」 呃! 大家只是谦虚而已,你真的连酒都不请? 众人不禁脸都黑了,等出去后,一个商人说道:「沈县公高明啊!」 「什么意思?」大部分人都缓过来了,明白了沈安的意思,可有蠢的还在懵逼。 「沈县公这是说,情义他记着了,至于喝酒之事,他怕到时候被人抓把柄,比如说黄立上疏,说咱们联手对付他,这不好吧?所以不喝酒,咱们就说今日是来问问暗香供货之事……谁能挑出毛病来?」 「果然是沈县公,果然是大宋名将,这兵法都用在这里了,佩服!」 众人不禁心生敬佩之意,有人说道:「沈县公高明,咱们的生意也能长长久久的做下去,既然如此……动手吧!」 「好!动手!」 瞬间和气的商人就变成了狰狞的野兽,露出獠牙要择人慾噬。 很快汴梁就传出了消息,一百多户商人纷纷放话,说是黄家的布庄做事不地道,从此后他们断绝和黄家的生意往来。 第1115章 震撼汴梁的布庄 一百多号商人的声明让汴梁商圈震动,可却无法撼动黄家的生意。 黄立在家里得意的道:「咱们家的布料可是卖进了宫里,宫里的官家也不可能为了沈安断了咱们家的生意,那会坏规矩。至于百姓,该买咱们家的还得买。至于断掉咱们家的货,那更不可能,那十多家供货商和权贵们都有关系,谁敢断?」 管家也得意的道:「郎君高明,那沈安弄的声势浩大,却毫无用处,此刻怕是想吐血了吧。」 沈安没想吐血,他带着闻小种在街上转悠,等寻摸到一家布庄之后,就走了进去。 孙威开着这家布庄多年了,只是生意一直是到死不活的,勉强餬口而已,见沈安不凡,就欢喜的道:「客人可是要买布吗?」 「嗯。」 沈安走进来,先看看地方,皱眉道:「地盘太小了。」 孙威愕然道:「不小了啊!」 他的地盘真心不小,和惨澹的生意比起来有些不搭配,所以他真想隔一半租出去,好歹每月还能收一笔钱。 这客人什么眼色? 「布匹也少。」 沈安摸摸那些布匹,摇头嘆息。 「光线也不好!」 沈安嫌弃的道:「那些漂亮的布匹在昏暗的环境之中如何能卖出好价钱?」 孙威的嘴唇动了一下,觉得这人真是没事找事。 「客人,那水晶窗户可贵。」 沈安弄的玻璃冠以水晶的名义在贩卖,赚的盆满钵满,让汴梁商人们羡慕嫉妒恨。 「不算贵!」 「不算贵?」孙威觉得自己怕是遇到了神经病。「客人,小店还要做买卖呢。」 您没事就赶紧走吧,某没空陪你墨迹。 沈安回身问道:「多少钱?」 「什么?」孙威不解的看着沈安。 沈安指指店铺,「某问你多少钱?」 「某?」孙威不禁气笑了,「某不值钱,不过你却买不起。」 「好!」 沈安一番话主要是看看孙威的应变,如今来看还行,于是他淡淡的道:「你的店铺某买了,你,某也买了,店铺按照市价超五成,你……按照布庄掌柜的薪俸加五成……你可愿意?」 我擦! 孙威愣住了。 第794页 他的生意早就难以为续了,只是没人来接手这个烂摊子,所以才煎熬至今。现在竟然有人要出一倍五的价钱收购,这是……这是祖坟冒青烟了啊! 而且这人还说什么……要聘请某做掌柜,同样是一倍五的信奉。 哪有这等好事? 孙威觉得这事怕是有些不靠谱,正想试探一下,沈安已经不耐烦的走到了门口。 缘分啊!这东西很微妙,沈安觉得自己和这个孙威就没缘分。 既然没缘分,那就罢了。 汴梁多的是小布庄,回头他让王天德出面,估摸着那些掌柜会哭喊着把契约送上门来。 哥就是有钱啊! 他心中欢喜,想到了大宋的商业。 大宋不抑商,这是有史以来对商人最友好的时代,而由此引发了资本的萌芽。 此刻大宋的商人正在积累着资本,他们蠢蠢欲动的盯着外面,比如说辽国,比如说西夏。 因为有榷场,所以商人们不能和辽人直接交易,可为了利润,铤而走险的商人比比皆是,宋辽都有,否则大宋的战马怎么会越来越多了? 当资本积累到一个程度时,他们就希望能提高生产效率,扩大市场。 太学在研究的东西就能提高生产效率,商人们支不支持? 至于市场,当海外贸易的船队归来时,带回来无数财富,谁还敢阻拦水师的扩建? 到了那时候,资本就是新政的排头兵,谁敢阻拦新政,那就是他们的大敌。 王安石的革新犹如暴风骤雨,看似震撼人心,可终究是靠着行政力量的强硬推行,各个阶层的反对者都不少。 他想到了为国谋财,可谁愿意自己的钱变成国库里的钱? 没有谁愿意。 于是新政就变成了那些人口中害人的恶法。 如果用利益去诱惑他们呢? 不是去抢夺蛋糕,而是把蛋糕做大。 资本才是最大的力量,它能撼动那些保守的势力,在利益之前,大部分人都要弯腰。 这个才是王道啊! 沈安心中舒畅,只想长啸一声。 老子真是聪明啊! 「您是……」 一种莫名其妙而来的情绪笼罩住了孙威,他强烈的觉得自己若是错过此人的话,会后悔终生。 闻小种看了他一眼,「我家郎君姓沈。」 我擦! 孙威瞬间就想跪了,「沈县公……」 「何事?」 沈安心情大好,回身看着昏暗的店铺,觉得依旧很漂亮。 人的心情一好,整个世界仿佛都在发光。 所以抑郁者们眼中的世界就是灰暗的,哪怕阳光也无法照亮的那种灰暗。 而孙威觉得外面的沈安沐浴在光线之中,看着恍如神人。 「小人愿意卖啊……」 这一刻孙威觉得自己是全汴梁最幸福的人。 随后王天德就来了,看着这个店铺抱怨道:「不行啊!太小了。」 沈安指指两边的店铺说道:「某做生意不做则已,一做定然是要做最大的,全都买下来。」 王天德去交涉,大多不愿意,原因很简单,因为经营了多年的店铺,有固定的回头客,没人愿意卖。 「砸钱!」 沈安坐在布庄的外面,看着一队工匠进去,开始拆屋。 于是马车云集,上面全是铜钱和纸钞。 「市价加五成,统一价,卖不卖?」 「卖!」 加五成不卖是傻子。 可这砸钱的是谁? 那些商家带着货物出门,看到布庄门口坐着喝茶的沈安后,有人认出来了,就恭谨的拱手,「多谢沈县公。」 他们能通过卖店铺赚一笔,这个确实是要感谢花钱大手大脚的沈安。 「倒了……」 一排商铺全被推倒了,木料砖头马上进场,无数人开始赶工。 「不就是建个店铺吗?小事。」 五天后,庞大的新店铺成型了。 各种用具货柜都在同步打造,钱花的和流水一般。 黄立不知道沈安想干什么,他依旧不敢出门。 「那人在砸钱!」 这是唯一的消息,让黄立有些不安。 若是论钞能力,沈家在汴梁无人能及。 他想做什么? 当店铺油漆还没干时,一批商人被叫了来。 「某要最低价。」 沈安看着眼前的各种绫罗绸缎和布匹,不容拒绝的道:「某的量大,你们可以选择不供货。」 这些都是源头上的布匹商人,他们控制着大宗布匹生产,从他们这里採购,就省掉了中间商的环节,成本减少。 后世的超市不就是这样吗,减少中间环节,成本降低,然后低价售卖挤压市场。 沈安不过是复制了一些而已,这些商人权衡再三,大多签订了契约。 虽然价格低了些,但以沈安的尿性来说,以后他们的销路就不愁了,只管生产就是。 而沈安…… 「这是一笔好买卖。」 回到家中后,沈安给杨卓雪介绍了情况。 「汴梁人口众多,每年需要的布匹多不胜数,特别是宫中……」 沈安很是得意的道:「宫中需要的布匹不少,以往都是博买和进贡,若是从咱们家採买,赚钱多少不在意,但那个名头可不小,皇室专供,黄家就是靠着这个名头把布匹生意做到了汴梁最大,最挣钱,如今要换成咱们家了。」 第795页 「又赚钱啊!」 杨卓雪两眼放光,脑海里出现了一个画面:无数铜钱和纸钞被搬运进家,那些商人见到自己都恭谨的低头……钱啊!无数钱……到时候买地,买无数土地,以后再生七八个孩子,每个孩子给一万亩地分家……还给十万贯…… 美滋滋啊! 「哎哎哎!」 沈安见妻子又陷入了莫名的情绪之中,就有些担忧,唤醒她后说道:「那些布商送了不少好东西,回头你理一下,给郡王府、包公那里、丈人那里,还有王家什么的,都送些去。」 「好!」 杨卓雪最喜欢送礼了,那种感觉能让她得意好几天。 三天后,布庄开门了。 一阵鞭炮炸响,牌匾被拉开。 「暗香布庄……这是沈县公的生意?」 「是啊!就是他老人家的生意。」 「那么大啊!」 这是汴梁最大的布庄,里面的货柜多不胜数,男女伙计身穿得体的制服,带着微笑在迎客。 「欢迎光临暗香……」 这些伙计的身上都带着沁人心脾的香味,有人惊呼道:「是香露!」 卧槽! 竟然把昂贵的香露给伙计用,沈安真的太豪了啊! 等进去发现很亮堂时,众人不禁看向四周。 「是水晶窗户!」 「天吶!那么多水晶窗户,真是拿钱当水花销啊!」 豪,友乎? 无数人想和沈安做朋友,等看到价格时就傻眼了。 「竟然这么便宜?」 伙计彬彬有礼的道:「所有布匹都低于市价的两成售卖……」 「某要买……」 「某要买……」 布庄里瞬间就火热了起来,无数人蜂拥而至,此刻带着纸钞的人最得意,他们挥动着纸钞喊道:「某带钱了,哈哈哈哈!」 谁出门带许多铜钱?所以纸钞就占据了先机。 「某回家拿钱!」 无数人又冲出布庄,一路跑回家去拿钱,家里的人想阻拦,直接大巴掌招呼。 「低两成啊!这得省多少钱?」 「怕是骗人的吧?」 「那是沈县公,大宋首富!他老人家会骗人?」 「那某也去,等等某!」 今日的汴梁人都往一个方向去,那就是暗香布庄。 开封府傻眼了,赶紧调集了人手去维持秩序。 黄立也傻眼了…… 「他……他疯了?」 第1116章 内外勾结,坑黄家 做生意就是要赚钱,越多越好。 这是商人的准则。 利益最大化,这是他们的追求。 没人能超脱这个追求,唯一能超脱的就是觉得钱挣够了,要去追求些别的东西,比如说权利。 黄小娘子很快活的在家里的后花园举办小聚会,手帕交们用手绢捂着嘴,矜持的笑着。 这种诗词会多半是少女们的梦想发芽之地,各种粉红泡泡都在瀰漫着。 「最近最出色的诗词就是沈县公的那首……鹊桥仙。」 黄小娘子的面色微冷,看着那个少女不说话。 少女盈盈起身,用团扇挡着半边脸,念道:「纤云弄巧……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她放下扇子,微笑道:「金风玉露一相逢,两情若是长久时,不禁让人遥想鹊桥之会,想来牛郎织女定然也会念着这首词,因此而看向人间。今年再无比此更出色的词了,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捂着嘴,都看向了黄小娘子。 谁不知道黄小娘子和沈家有仇,你夸贊沈安,这是想不给主人家的脸吗? 黄小娘子不过是个被惯坏的少女,此刻哪里忍得住,就怒道:「这里是黄家!那个可恶的沈安不该被提及。」 少女维持着得体的微笑,说道:「沈县公不可恶……」 「他家人仗势欺人……」黄小娘子尖声说着。 「不,他丢下了幼子家人,率领大军北上,而当面之敌乃是辽军……」 少女的脸上有神圣之色,「五万余铁骑在平原地带截杀大宋步卒,这是大宋从未遭遇过的危机……可沈县公却率军以弱胜强。败退的敌军不甘心,在凌晨又发动了夜袭,那一战……无数人捨生忘死,为了大宋,为了我们能坐在这里享受安宁,他们浴血奋战……一战溃敌……」 那些娇小姐们默然,觉得一股肃然的气息在流动。 「沈县公有大宋第一名将之称,此战他指挥若定,最后击溃了凶狠的辽军……韩相亲自追杀敌军,沈县公率军直扑范阳城,就在城下校阅了麾下,这是何等的豪迈,何等的扬眉吐气!」 众人不禁觉得热血沸腾,有人松开手绢,嘆道:「沈县公这般神勇,文武双全,当真是让人神往啊!」 少女姓王,她看着黄小娘子继续说道:「归程时,沈县公率军破了涞水,这是大宋多年来第一次攻破辽人的城池,知道辽人是怎么想的吗?我认识一个偷偷来大宋做生意的辽商,他惶然不知所措,说大辽内部定然慌了……知道吗?这便是沈县公一战之威。」 「而你!」少女昂首看着黄小娘子,「你有什么资格亵渎沈县公?我今日来此却不是什么手帕交,而是因为看不惯你,看不惯黄家,如此,某来为沈县公说几句话,话说完了,告辞。」 第796页 众人不禁起身相送,黄小娘子尖叫道:「王定儿,你为沈安说再多的好话,他也不会多看你一眼,你枉费心思……」 少女回身,皱眉道:「我从未想过沈县公知道我为他说话,我只是……见不惯就要说话。」 她微微颔首,然后转身离去。 黄小娘子气坏了,急匆匆的去找自己的父亲说话。 她一路跑到了书房外面,就听到有人说话,于是止步。 「……郎君,汴梁城都疯了,无数人涌向了沈安的布庄,咱们的布庄门前……没人了,门可罗雀啊!」 「低于市价两成,他沈安不想挣钱了?嗯?不对,他能挣钱,可却少的可怜,那点钱拿着有何用?」 「郎君,可……可他不差钱啊!」 「呸!」 良久,黄立的声音传来,「是啊!那个畜生就是有钱,有钱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以至于要和皇室合伙,分润些好处出去,否则他迟早会因为富可敌国而倒大霉!」 「可是……郎君,咱们的生意没了呀!」 黄立想骂人,更想打人! 这个沈安太缺德了啊!他竟然玩以本伤人的手段,谁能跟? 「咱们降价两成如何?」 「不成呢!咱们的生意里面有别人的份子,咱们不挣钱不打紧,别人不挣钱……郎君,那他们就会撤股呢!」 「艹!」 温文尔雅的黄立怒了,「稳住,某就不信他能一直这么卖,再说了,咱们还有宫中的生意,怕什么?」 黄小娘子听到这里就欢喜了,悄然转身回去。 …… 宫中,议事结束后,基本上不说话的赵顼突然出班说道:「官家,宫中的布匹每年需要採买不少,地方也进贡不少……只是臣听闻地方百姓对此多有怨言,臣就想……如今宫中用度从容,为何不全部採买呢?」 韩琦愕然看着赵顼,他觉得这位大王不同于先帝,你要说节省,他肯定能节省,但上次为了宫中缩减用度之事,他很是讥讽了群臣一番,大抵是觉得群臣不要脸,没钱了就找皇室伸手。 这样的大王……怎么突然就体谅起外朝来了呢? 这个不对啊! 莫不是有什么小算盘? 韩琦大胜归来,最近很是得意,嗓门都大了不少,「大王何必担心这个?如今三司那边有些结余,却不差宫中那点钱。」 咳咳!安心吧,今年俺们肯定不会找官家借钱了。 各地的贡献组成了大宋官家的小金库,以往这个小金库是朝中重臣们觊觎的对象,如今听到韩琦这句话,赵曙不禁松了一口气,觉得很悲伤。 朕终于能安生度过今年了啊! 可儿子却说布匹全数採买…… 宫中多少人?每人每年几身衣裳是要有的,加起来可不少啊! 儿子莫不是昏头了? 皇室如今有各地进贡的东西打底,有参股的暗香生意的分红,如今小日子肥的流油啊! 想起晚上想吃烤羊肉就吃烤羊肉,赵曙的心情就好了许多。 「那个……可够吗?」 哎!说起来他这个老子当真是很无奈啊! 暗香的那些分红都是走赵顼的名义进的宫,这钱花起来也有些膈应。 赵顼点头道:「足够了,只是目下给皇室供货的那家布商太奸猾,卖的太贵了。」 嗯? 赵曙皱眉道:「可是真的?」 他目视陈忠珩,陈忠珩一熘烟就跑了,稍后回来的时候,一脸的纠结。 「陛下,给宫中供应布匹的黄家……他家的布匹昨日还不贵,今日之后就贵了许多。」 赵曙不满的道:「这话是怎么说的?」 什么叫做昨日还不贵,难道那姓黄的还敢坐地起价? 大宋皇帝再无能,可也不是一介商人能惹的。 陈忠珩看了赵顼一眼,他发誓大王一定是和沈安有勾结,这二人里外勾结,这是要让黄家彻底完蛋的节奏啊! 「陛下,今日暗香布庄开门了……」 「沈安又弄了一门新生意?」赵曙微笑道:「他一直在鼓捣着香露和衣裳,朕本以为他就这么不在意……也算是高风亮节嘛,谁知道他竟然又弄了布庄的生意,想来是能挣钱的。」 那个大宋财神啊! 他有钱……好像朕也会跟着有钱吧。 赵曙看向儿子,赵顼很坚定、很肯定的点头,表示咱们家有份子的,您就放心吧。 赵曙心中一乐,但想到白拿份子不好意思,就说道:「如此……那个……宫中正好有一万余贯钱空闲着,放沈安那去吧。」 看看,朕是多么的公平公正,以后你们可不能说皇家白拿了沈安的分红啊! 赵顼在拼命的给自家老爹使眼色,可赵曙正是心情舒爽的时候,没看到。 于是这眼色都白瞎了。 只是官家公然入股……这个好像没有先例吧? 大宋不抑商,可皇室参股……这个合适不? 臣子们在使小眼色,最终都消停了。 官家也要养一大家子人口,不容易啊,罢了,给他弄吧,再说就算是不入股,难道沈安会不给他们分红? 于是气氛就变成了皆大欢喜,君臣其乐融融。 赵顼实在是忍不住了,就说道:「官家,臣在想,既然暗香那边比市价低两成,那咱们是不是……」 第797页 老爹,便宜两成啊! 宫中人那么多,加起来好大一笔钱。 赵曙皱眉问道:「低了两成,他可还能挣钱?」 朕才将投了一万贯下去,要是亏本了,回去怎么和皇后交代? 想到血本无归之后皇后的苦脸,赵曙觉得自己先前还是冲动了。 「能挣钱。」赵顼自信的道:「目下商人们挣钱都是有数的,大家默契的按照一个价格来卖,客人不知道里面的弯弯绕,于是都以为他们挣不了多少钱,可布料这一行……官家,能挣两成多呢!」 「那么多?」包拯原先在三司为赋税的事儿很是纠结了一阵子,所以听到利润那么高,难免要后悔当初没在商税上发力。 赵顼点头道:「有那么多,而且这还是去处了各等耗费之后挣到的钱。」 赵曙说道:「可低于市价两成之后,还怎么挣钱?」 在大家看来,剩下那点利润真的是不堪入目,谁都不肯做。做了就是做好人。 赵顼嘆息一声,说道:「沈安在准备做布匹生意时和臣商议过,我们认为这钱是挣不完的,既然如此,那做生意为何就不能为天下人着想呢?布匹便宜了,天下人就能买得起衣裳,衣不遮体若是能绝迹……臣觉得就算是亏本也要做!」 这一刻赵顼的感情真挚,眼中隐约有泪光闪烁。 「好!」 群臣满意了,有这样的皇子,他们还能奢望什么?满意了啊! 赵曙也满意了,他嘆道:「皇子仁慈,好,好啊!哈哈哈哈!」 赵顼低头,想起了沈安的话。 ——挣钱之前先垄断,垄断了之后,这个市场还不是任由咱们宰割?到时候百姓用的布匹便宜些,不赚钱都成,可富人和权贵们用的布匹……咱们下狠手宰肥猪啊! 嘿嘿! 他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 第1117章 注孤生,关你屁事 赵曙心情大好,退朝后叫了儿子说话。 「那个黄家……和你们有仇?」 作为帝王,他的嗅觉要灵敏。前脚沈安开布庄,后脚儿子就想把宫中的布匹供应商换掉,这里面要说是没鬼,他发誓自己可以一个月不吃羊肉。 赵顼赧然低头,「那黄立……他的女儿欺负果果。」 赵曙想了一下,「果果……那女娃娃很是可爱。」 当年在郡王府时,果果时常去玩耍,后来他一家子搬到榆林巷的那一年,果果和赵浅予更是好的不行。 他记得那是一个可爱的女娃,而且很懂事,做事从不越矩。 这样的女娃……谁吃多了去欺负她?太过分了啊! 「是啊!果果这般可爱,那黄小娘子想推她下水呢!」赵顼冷冷的道:「结果她自家不小心滑进了金明池里,黄立就迁怒于果果,您还记得前阵子弹劾沈安的事吗?里面就是黄立起的头。」 至于说果果反击把黄小娘子弄下水了,在赵顼看来这事儿就是胡诌。 果果那么可爱,怎么会动手呢?肯定是那些人栽赃。 这里他自动忽略了果果用双节棍暴打歹徒的事儿,更忽略了果果把闻先生烧成人形火炬的事儿。 这人啊!他一旦偏袒起来,那就没边了。 「嗯?」赵曙下意识的就把这事儿阴谋化了,「他怕不是借着果果之事,实则是想攻击新政吧?」 皇帝这等生物,一件普通事他们首先会阴谋化,想想算算,有没有人在这件事里牟利,若是有,先打个问号再说。 这一刻黄立泪流满面。 他是反对新政,可要让他一人出头去攻击新政,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可赵曙就这么认为了。 「宫中的布匹……换了吧。」 陈忠珩飞快跑去安排,一边跑一边暗自得意,心想那黄立牛笔哄哄的,这下好了,扑街了吧。 稍后就有人去了黄家。 「什么?」 内侍淡淡的道:「从今日起,宫中的布匹採买不走你家了,差的钱钞你可去结算,没人会贪那点钱,就这样吧。」 「中贵人!」 傻眼的黄立站在那里发呆,管家走过去,袖子一动,几张纸钞就送了过去。 内侍一见就点点头,不动声色的收了,心中赞美着纸钞的方便。 以往他们要想受贿的话,多半是铜钱,可铜钱重啊! 一贯钱很重,体积不小,一百贯……那怎么收? 所以铜钱作为主要流通货币,能有效遏制宫中人受贿。直至纸钞问世后,内侍们的春天就来了。 管家堆笑道:「这事……」 内侍摸摸袖子里的纸钞,淡淡的道:「大王说了,你家的布匹太贵……」 他只是传递消息的内侍,不知道赵曙把黄立视为新政反对者,所以觉得自己收受这些钱理所当然。 等他走后,管家才嘆道:「郎君,此事……麻烦了。」 黄立咬牙切齿的道:「这沈安和皇子勾结,断了咱们的后路。宫中的生意一断,咱们的布庄哪里还开得起来?每月的房租,那些伙计掌柜的工钱……这些都是钱吶,坐吃山空能撑多久?去,找那些人来,就说某请他们喝酒,喝好酒。」 稍后黄家高朋满座,权贵豪商云集。 美酒是有的,美人也是有的……黄立包了一家青楼的女伎来。 第798页 酒过三巡,作为主人的黄立起身,「诸位,某的布庄开不下去了……」 众人愕然,「老黄你这是为何?生意不是一直都不错吗。」 「宫中的也是你在做,这样的生意还说做不下去?那给某来做好了。」 这是玩笑,可黄立却认真的道:「好。」 说话的权贵笑道:「你莫不是开玩笑吧。」 黄立嘆息道:「真的,被沈安……暗香布庄开张,他赶尽杀绝……和皇子联手,让某宫中的生意全断了。」 「那么狠?」 「这一下是又狠又毒啊!」 「老黄算是完了。」 「怎么办?」 黄立拱手道:「此事……某咽不下这口气,就算是要改行也好,可总得说句话吧,就这么下了狠手,那沈安某和他势不两立,可皇子为何掺和进来了?」 皇子啊! 兄弟们,皇子这个态度,今日是我倒霉,明日呢?说不得就是你们倒霉了。 众人都点点头…… 「干!」 血气奔涌,一群权贵豪商都举杯痛饮。 …… 开封府的人要疯了。 「全是人吶!」 一个官员站在外面,浑身上下看着就像是被贼人打劫了,衣裳凌乱不堪,头发散乱…… 一群刚被换出来的军士都在喘息,刚才他们在里面维持秩序,感觉就像是身处地狱。 眼前的布庄内外全是人,一批人被放出来,一批人被放进去,军士们累的和狗差不多。 「沈安来了。」 沈安带着闻小种和陈洛来了,悠闲的像是没事干的纨绔。 「大家都辛苦了啊!」 沈安招招手,看似很洒脱,也有些莫名的威严。 若是后世的人在此,定然会说这厮在学领导装比挥手。 那个啥……大家好。 没人搭理他,大家都是因为布庄被累成了狗,看着他这般悠闲,恨不能把这厮给丢进布庄里去。 沈安不以为忤,笑眯眯的道:「某叫人弄了些小东西。」 他带着人走了,军士们在嘀咕,「真是太过分了。」 「是啊!咱们为了他的生意累成这样,他甩甩手就走了。」 「哎哎哎!让让啊!」 这时有人在高声叫喊,军士们担心出事,纷纷起身,却看到一辆装满木桶的大车过来了。 大车被牵到了这边,军士们愕然,有人嗅到了香味,说道:「咱们买不起,到别出去吧。」 那是羊肉的香味,大伙儿平日里没事谁经常吃羊肉啊! 要吃也是一家子吃,算是打牙祭。 车夫笑眯眯的道:「这是沈县公弄的,叫小人给诸位送来。」 「什么东西?」 众人吸着鼻子起身看着。 车夫掀开盖子,「红烧羊肉……」 「扣肉……」 「烧鸡……」 「二陈汤……」 「炸鹌鹑……」 众人眼睛不禁都亮了。 「沈县公大气啊!」 「多谢沈县公!」 听到声音的沈安没回身的挥挥手。 哥可是讲究人,从不会让人白干活啊! 陈洛贊道:「郎君真是大气。」 他说着瞥了闻小种一眼,有些不服气。 他可是沈家一开始在汴梁定居就来的,按照沈安的说法,算是元老,以后沈家发达了也不会丢下他。 可闻小种呢? 这厮是个刺客,还是半路出家,为啥郎君要这般照看他?每次出征都带着他,真是的。 某也想去啊! 陈洛很忧伤,闻小种木然看了他一眼,正准备想想是不是说句话,就见到了一个熟人。 一个倨傲的少女。 这个少女先前双手笼在袖子里,神色倨傲,可在看到闻小种后,马上就变了。 「见过闻郎君……」 卧槽! 沈安回身看着闻小种,心想这厮才将随着自己从北方归来,怎么认识了这么一个含羞带怯的萌妹纸? 只是这个萌妹纸有些傲娇啊! 沈安走过,闻小种走过…… 「闻郎君……」 少女跟了上来,「从那日之后,我就知错了,如今我每日在家中读书学针线,还练武……只是没有名师……您愿意教授我吗?」 啥米? 沈安忍不住回身看了一眼。 少女的眼中全是崇拜之色,一看就不是假的。 狗曰的闻小种,运气不错啊! 沈安笑了笑,说道:「今日没你的事了。」 大宋的妹纸其实并非都是胆小之辈,而且现在还没有礼教吃人,比如说老欧阳就写了一首诗。 去年月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老欧阳能写出这等那个啥……暧昧的词,就能看出大宋的妇女解放事业还没到那么迫切的地步。 去吧去吧。 沈安欣慰的看着闻小种走过来,然后…… 然后少女喜滋滋的凑过来,闻小种伸手…… 他竟然去抚摸少女的额头,很大胆啊! 不对,好像不对。 少女扑街了。 呯! 少女被闻小种一巴掌推倒在地上,然后他木然跟了过来。 「小人无事。」 第799页 少女倒在地上,痛倒是不痛,可是很羞耻啊! 沈安都为她觉得尴尬,可少女却飞快的爬起来,精神抖擞的追上来,「我知道你叫闻小种,你家小娘子都和我交好了……」 呃! 果果? 沈安不解,闻小种低声道:「马潇潇。」 原来是郡王府的那位亲戚啊! 上次在金明池被果果打晕的那个倒霉蛋。 可她竟然看上了闻小种? 啧! 沈安无所谓,准备回家去问问。 那马潇潇紧追不捨,闻小种再次出手。 呯! 沈安都忍不住劝道:「那个啥……别下手太狠了。」 闻小种摇头,「不喜欢。」 这便是钢铁直男的本色,只是沈安觉得这货多半会注孤生。 一路回到家,有人已经在等着了。 「沈县公,黄家之事,放手吧!」 这人满脸皱纹,看着很是和气。 沈安看了他一眼,知道这是权贵的人,大抵是想玩什么先礼后兵。 「关你屁事!」 这便是沈安的回答。 第1118章 挨打的情圣,某是苏轼苏子瞻 「你!」 权贵的人,哪怕是一条狗,它也有着贵族的矜持,比如说吃饭不出声,吃面条不吸熘,微笑不露齿…… 一句话,权贵的身边人就该是装比到了极点的货色,牛笔。 男子脸上的皱纹都堆了起来,眼中的恼怒和不屑压根就不加掩饰。 在他看来,沈安就算是不愿意和谈,那也该保持着贵族的矜持和风范。 可他哪里知道,在沈安的眼中,所谓的风范实际上就是装比。 人生百年,怎么活才舒坦? 沈安前世不舒坦,活的很累,想爆炸的那种累。 累到了极致,发现没有逆袭的可能后,他在反思自己的人生,反思人活着是为了个啥。 每个人活着的目标不同,沈安的目标就是不影响他人的自在。 至于装比,那有毛用,他从小到大见到过无数装比的人,十年二十年后再去看那些人,就会觉得当时他们的装比就像是个笑话。 所以他来到这里之后,不喜欢弄那些排场,因为那样没有隐私。比如说他喜欢吃面条吃出声音,赵五五开始就有些看不起,觉得他有些土。 可这样舒坦啊! 这样吃面条才酣畅淋漓啊! 至于什么矜持和贵族的面子,那是什么鬼? 所以男子以为沈安会按照贵族的规矩来打交道,那纯属是自作多情。 「滚!」 王雱来了,不用沈安招呼,他阴着脸道:「再不滚就打断腿……」 嗖的一下,眼前的男子就消失了。 卧槽! 沈安不禁感慨道:「某的威名那么盛吗?」 他不知道自己立功可以换腿的名气有多大,旁人也就罢了,黄立这等权贵怕得要死,否则也不会嘴硬却不敢出门。 而这个明显是智囊一流人物的男子哪里敢冒险,当真被沈安打断了腿,估摸着背后的人都不会冒个泡。 哥很猛啊! 「坐。」 沈安坐下,直至对面,王雱木然坐下,说道:「知道你立功,某就安心了。」 啧! 这孩子怎么像是生无可恋呢? 「咋回事?」 沈安一边问,一边泡茶。 他直至现在都还是喜欢茶叶,而不是现在流行的茶末。 他回想起那些小说里说主角制茶,然后那些加各种香料和喝茶末的古代渣渣们惊为天人。 哎! 他的炒茶是被人夸赞不少次,可那只是客气的夸赞,大家还是继续喝茶末。 茶末也喷香,而且茶末还能弄出玄奥的图案,还能斗茶。 炒茶能作甚? 能喝…… 王雱压根就不想喝茶,「左珍家的哥哥出面了。」 曰! 沈安没好气的道:「左珍走投无路时,她哥哥在哪?如今却冒了出来,这是想要好处吧?」 王雱默然点头,沈安诧异的道:「以你的聪慧,自然能看出她哥哥的问题,为何还要烦恼?」 这娃聪明的让人晚上睡觉做噩梦,怎么在此时犯糊涂了呢? 难道是沉迷于女色之中而不可自拔? 王雱有些疲惫的看着茶杯,「某喜欢她,不只是那种男女之间的……」 「不只是冲动,某知道了。」 不就是想说自己是真心喜欢左珍,不是为了嘿嘿嘿吗,说的那么文青干啥? 王雱呆滞的道:「她哥哥来了,左珍很欢喜……」 左珍孤苦伶仃的许久,家人突然给个笑脸,正常人都会高兴啊! 只是后续呢? 高兴之后你得有个打算,别过坏日子时没人搭理你,日子眼瞅着要好起来了,人就来了,你还无怨无悔的去奉献。 那样的不是傻子,而是拎不清。 你妹! 沈安无奈的道:「虽然你家人说是接受了她,可这不是还没提亲吗?你爹是高官,左珍心中自然是害怕的,所以她那个不要脸的哥哥一出面,她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当然会欢喜……不欢喜那她就有做武则天的潜质。」 呃! 王雱眼睛一亮,压根就没管什么武则天,「你是说……她是慌了?」 第800页 「当然。」 这是个门不当,户不对的男女关系,老王哪怕是同意了,可以后还有的磨,希望王雱别被磨成人干吧。 想到王雱在家里人和左珍的两面压力之下变成个疯子,沈安就觉得很舒爽。 叫你丫一天装王斯坦,叫你丫一天装情圣,这下安逸了吧。 王雱仰头嘆道:「果然是害怕吗?看来某得去和爹娘说说了。」 「别去啊……」 你难道要去找到老王,一本正经的说:老爹,您以后能不能和气些? 老王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绝壁会动手。 不过王雱挨打沈安喜闻乐见。 他很没有节操的只是挽留了一下,眼睁睁的看着王雱远去。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阿雱,一路走好。 他只是打了个旽,王雱就回来了。 「这是一脸吃了蜂蜜屎的模样,好消息?」 沈安很没有同情心的把王雱悻悻然的表情说成了兴奋,甚至还忽略了他额头上的一块乌青。 这是被老王打的吧,该! 「某……那个。」王雱很是淡定的道:「家里没有问题,只是左珍的哥哥要钱,某却不想给……」 「为何不愿意给?」沈安盯住了他,目光深邃。 王雱冷笑道:「某不愿意被人讹诈!」 「蠢货!」沈安想抽他,但忍住了,「那是你的女人,你喜欢她吗?有多喜欢?」 不愿给你要想办法解决他啊! 不解决还在优柔寡断,那有毛用? 王雱的眼神一滞,然后缓缓闭上眼睛,喃喃的道:「某不知道……上次某去了杭州和广州,在路上某以为自己能忘记了她,确实是忘记了……」 「后来……就在离开杭州的那一夜,某独自饮酒,看着外面的江水,突然就想起了她,很突然……一瞬间某觉着心很痛,收紧的那种感觉,呼吸很急促……」 王雱惨笑道:「某自诩绝世聪明,可当时某只想飞到她的身边,不为旁的,只想看着她,听到她的声音就够了。那一瞬开始,某就知道,某喜欢她。可喜欢她,就不愿意为难她,她想要分开某宁可绝望,宁可独自崩溃,也不愿勉强她……」 竟然是这般痴情吗? 沈安唏嘘道:「她知道吗?」 「某不想让她知道。」王雱突然笑了起来,「这个世间……总是这般不如意,否则某哪里会被她的哥哥给困住了。」 在乎一个人,就会在乎她所在意的人。 沈安喝了一口茶水,对门外的闻小种摇摇头,示意有事也换个时候再说。 闻小种摇摇头,示意不是大事,接着果果在门外探头,鬼头鬼脑的,见到王雱在,就进来说道:「元泽哥哥,有个漂亮的娘子找你。」 呯! 王雱匆忙起身,一下就撞翻了案几,茶杯也倒了,茶水弄了一身。 「你坐着!」 沈安起身,目视王雱,「若是认某这个兄长,剩下的事某来。」 「可……」 王雱聪明,可却在感情上犯了糊涂,沈安作为兄长,有义务为他解决此事。 沈安的目光冰冷,嗯了一声,然后出去了。 他一路去了前院,见到了手足无措的左珍。 这个女人看着多了些妩媚,少了些泼辣,这让沈安有些失望。 这是世故了吗? 那王雱的感情当真是明珠暗投了。 「见过沈县公。」 左珍福身,沈安沉声道:「某要见你哥哥,有问题吗?」 左珍想拒绝,但却点了头。 于是在半个时辰后,沈安在一家酒肆里见到了左洋。 左珍看着俏丽,还有些野性,让人怦然心动。 可左洋看着却是个大汉,很是四海的样子。 「某在衙门里认识人!」 左洋喝了一口酒,斜睨着沈安,很是不屑的说道:「那个什么小王呢?没胆子见某吗?那他哪有资格娶某的妹妹?」 沈安没说话,坐下后招手,掌柜过来问道:「客人要什么?」 沈安指着对面的左洋问道:「这样的人该怎么办?」 掌柜一个激灵,左珍更是心中一跳。 左洋骂道:「小畜生……」 呛啷! 一把长刀瞬间出鞘,搁在了左洋的脖颈上,他举起双手,颤声道:「别杀某……」 这只是一个软蛋而已! 沈安摆摆手,闻小种收了长刀,酒肆里的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沈安喝了一口酒,淡淡的道:「左珍被夫家欺负时,你在何处?」 左珍面红耳赤,想说话,可沈安的眉间多了冷冽。 你若是只想为自己的哥哥,那这门亲事就别想成! 沈安瞥了左珍一眼,想看看她的心意。 感情不能剃头挑子一头热,若一直是王雱单方面付出,沈安绝壁能把这事儿搅黄了。 左珍眼中多了泪光,然后别过脸去,显然是纠结了。 纠结就好,最怕的就是决然。 女子一旦决然,除非你一夜暴富,否则还是哪来的回哪去。 左洋哟了一声,「你是谁?我家的事关你屁事?哪个粪坑里爬出来你这条蛆虫……」 呛啷! 长刀出鞘一半,左洋才想起了沈安的身份不凡。 第801页 身边的随从佩刀,这不是官就是衙内。 惹不起啊! 左洋不过是个泼皮,有好处就上,没好处就跑的泼皮,哪里敢惹带刀的人。不过他却有些恼火,就盯住了妹妹。 「左珍和离之后走投无路时,你在何处?」 左珍的眼睛红了,她想起了自己当年的艰难。 那时候真的是走投无路啊! 这个亲哥哥压根就没搭理她。 可…… 左洋干笑道:「那时某忙。」 「滚!」 沈安冷冷的道:「但凡某知道你以后骚扰左珍,某让你生死两难!」 闻小种木然看着左洋,让他心跳如雷。 这人有杀气啊! 很可怕! 可就这么退了他心有不甘,就问道:「你是谁?」 沈安淡淡的道:「某苏轼苏子瞻,若是要找某的晦气,只管去御史台!」 苏轼那个笨蛋,竟然用笏板抽了林中,被赶回家去做饭,沈安真的觉得是小团体之耻。 回头去说说吧,好歹让那个笨蛋回去。 …… 第1119章 嘴贱的陈御医 天麻麻黑,苏轼就在做早饭。儿子正在起床。苏洵在散步。 苏洵如今每日去修书,闲暇和几个老友出游,喝喝小酒,斗斗茶,日子别提多舒坦了。 「爹爹,饿了。」 苏迈很规矩的来行礼,但目光在锅边转动。 火焰在升腾,锅里油烟也在升腾,苏轼飞快的铲了几下,然后拿着锅柄快速的颠了几下锅。 轰! 锅里马上就起了大火,苏迈看到后走近一步,兴奋的道:「爹爹,您会放火,真厉害。」 这熊孩子怎么说话的? 苏轼为了这一刻练习了许久,就准备迎接妻儿的崇敬目光,可现在看来失败了啊! 「吃饭吃饭!」 吃了早饭后,苏洵有优哉游哉的去修书。 修书只要你不着急,那几乎就是养老般的好日子。 苏洵当然不着急,当初沈安说过,他最好维持着闲云野鹤般的心态,如此保证能活到八十岁。 那可是八十岁啊! 苏洵现在还不到六十岁,八十岁对于他来说就是个极大的诱惑,所以他严格按照沈安的交代来过日子。 「记住啊!下次少放些油。」 苏洵临走前还不忘嘱咐儿子,苏轼点头应,看不出在家里做饭的憋屈。 至于王弗,最近她的身体不大好,所以苏轼没让她动。 「爹,娘又不舒服了。」 苏迈皱着眉头出来,一脸的苦大仇深。 哎! 苏轼去了后面。 「官人来了。」 王弗是一个看着很精緻的女人,明眸红唇。 「我怕是不好了。」 王弗微微一笑,苏轼只觉得心头一痛,说道:「你说什么话呢,回头……安北回京了,某这就去找他。」 王弗摇头道:「那郎中都说这是宿疾,麻烦,过不去就过不去了,如今两月过去了,妾身觉着越发的沉重,怕是……」 苏轼已经没法听下去了,他狂奔出去,一路跑到了沈家。 「安北!」 沈安正在盘算着左洋的事儿怎么处置,是让人把他弄出汴梁,还是就此放手不管了。 「干啥?」 他喊了一嗓子,然后决定还是再看看,若是左洋还敢哔哔,那就请他滚蛋,一辈子别回汴梁了。 在这一点上左珍和王雱都有些优柔寡断,可沈安却毫不犹豫,这便是性格的差异。 抛开左珍不说,王雱聪明,而且狠毒,可在面对自己未来的大舅哥时却手软了,这个就和他的性格有关。 老子天下第一,这种心态在王雱的身上展露的淋漓尽致,这样的人没有朋友,孤独,所以喜欢上了左珍之后,那几乎是全身心的投入了进去,生恐让左珍不高兴。 哎! 问世间,情为何物…… 可是舔狗没有未来啊! 沈安抬头,苏轼沖了进来,一把拽住他就走。 「哎哎哎!去哪呢?」 「我家!」 两人一路到了苏家,苏轼把情况说了,沈安苦着脸道:「某不擅诊治妇人啊!再说……你为何没找御医来看看?哦,忘记了,抱歉抱歉。」 苏轼父子的级别没资格求官家派出御医。 苏轼也一拍脑门,嘆道:「某却是傻了,那时去求人也好啊!」 不管是赵顼还是赵允让,他苏轼真要去求,难道就求不来一个御医? 「某真是笨啊!蠢笨如豕!」 苏轼看着沈安,想要一个兄弟般的安慰。 沈安拿着一张纸在看,闻言漫不经心的道:「是啊!你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不过也不晚。」 苏轼气恼,就进去找了妻子。 「御医马上到了,你别急。」 王弗很聪慧,见夫君有些悻悻然,就问了,等得知沈安的评价后,就温言道:「人哪有十全十美的,您的诗词文章妾身看汴梁就无人能及……」 苏轼的诗词文章确实是越发的厉害了,老欧阳现在都不说什么闪开一条道,而是欣赏,每当苏轼有作品出来时,他总是弄一壶酒,然后慢慢的品味。 这就是登堂入室了。 男人通过征服世界来征服女人,苏轼的世界就是诗词文章。 第802页 来自于妻子的赞嘆让他心中暗爽,但表面上还维持着云淡风轻。 「某还差得远呢!」 他负手走了出去,觉得这个世界依旧是充满了希望。 「官人有时候真的很笨啊!」 「是呢,娘子,郎君有时候被人哄了都不知道。」 「不过沈安说他笨的像豕过分了些……」 还是某的妻子知道某啊! 苏轼微微一笑。 「起码比豕聪明……」 苏轼面色如土,仰头看着天空,觉得惆怅不已。 稍后御医来了,还是擅长妇人病的御医,这个可是很难得。 「见过沈县公,话说沈县公也有不能治的病吗?」 沈安号称师从于邙山神医,在汴梁杏林有些小名气,不少郎中都愿意和他交流一番。 不过这位御医显然是有些不屑于沈安的手段。 什么狗屁的邙山神医,不过是牵强附会罢了。 但凡是专业性比较强的行业,几乎都是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和一母。 医术就是如此。 你沈安盯着个邙山神医传人的身份,某看不惯啊! 如果能把他踩下去,那某会不会名声大噪? 这是无数人在面对竞争对手时的想法。 也就是说,踩下对手,你就能牛笔。 这便是丛林法则,适者生存的道理。 苏轼面色涨红,就想过去理论,沈安一把拽住他,微笑道:「麻烦陈御医了。」 苏轼怒了,想赶走陈御医,沈安一张手就捂住了他的嘴。 陈御医盯着沈安,见他神色平静,这才跟着去了里面的屋子。不过临走前淡淡的道:「邙山神医……也不过如此!」 进了里面后,他刚开口,王弗说话了。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外子无能,拖累了安北……妾身贱体有恙,这便是天意,天意之下,何来的诊治……劳烦御医了,送客。」 陈御医心头一震,失礼的抬头看了王弗一眼,然后进退两难。 沈安请御医是通过赵顼那边出手的,他出诊想顺带压一下沈安,这不过是同行之间的争斗而已,算不得什么。 沈安忍了,这让陈御医很是舒坦,可王弗的坚决却出乎了他的预料。 要是就这么回去,赵顼那边怕是想弄死他。 不,沈安会弄死他。 术业有专攻,沈安都说了自己不擅长妇人病。这是陈御医得意的时候,可不能诊治,前面有多得意,沈安就会有多狠辣。 某好像坐蜡了啊! 陈御医默然,他总觉得背后有一道目光在看着自己,带着杀意的那种。 咋办? 他想来想去,最后还是抬头道:「某和沈县公谈笑风生……」 「那是玩笑。」最终他还是咬牙把自己先前的话吞了回去。 于是诊治就顺利了,等再出去时,苏轼发现陈御医一脸的沉重,心中就是一个咯噔。 「什么病?」 定然是绝症了? 想到妻子,苏轼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陈御医漫不经心的道:「小病……」 尼玛! 苏轼瞬间狂喜,沈安退后一步,出了房间。 小病就好啊! 王崇年在外面等候消息,见他出来就低声道:「大王在宫中的日子好了些,不过却少了可信之人……」 沈安不禁愕然,心想他要可信之人干啥? 难道赵顼那货想造反? 他笑了笑,觉得自己是神经了。 可他是为了啥? 「御医很重要,若是不可信,生个病都会提心弔胆的。」 这帝王做的累,连皇子都不轻松。 沈安不禁摇摇头。 「这陈御医家里有个儿子,学医多年没出息,大王就想是不是给他弄条出路……这事儿在圣人那里过了明路……」 御医很重要,所以皇家不吝赏赐,就是想要他们的忠心,赵顼出手,这是为一家老小找个保障。 这很好啊! 沈安贊道:「是好事。」 「他那儿子……封官是不能了,大王说萌荫之举太过,冗官多由此出,所以……邙山书院……」 沈安走了。 陈御医出来后,和王崇年一起回去。 等进宫后,他特意去了庆宁宫,把此行详细告诉了赵顼。当然,他损了沈安的那几句话自然是不会说的。 「辛苦你了,你那儿子……」 陈御医把耳朵竖起来,恨不能听到封官的好消息。 「萌荫不好,这是我的话,天下皆知。」 赵顼渐显威严,说话也是慢条斯理的:「不过圣人说你在宫中多年,做事兢兢业业……」 正在失望的陈御医差点就美出了鼻涕泡来。 是啊!某在宫中兢兢业业的多年,为自己的儿子谋条出路都不行吗? 御医是最特殊的一群人,皇室必须要获得他们的忠心,否则他们随便在药里加减些……那就是人命。 「知道邙山书院吗?」 「知道啊!」 陈御医当然知道,他也曾经渴望过自家儿子能进去,可他儿子学业普通,进不去啊! 邙山书院是被官家和大王看重的地方,里面据说学的都是真本事,出来就能授官…… 第803页 那可是正儿八经做事的官,不是萌荫那种没卵用的。 赵顼说道:「苏轼和沈安交好,你给苏轼的妻子治好了病,回头就去寻沈安……」 卧槽! 这一刻陈御医想死。 某怎么就那么嘴贱呢? 还说什么也有你沈安不能治的病。 妇人病他当然不能治,否则就是妖孽。 沈安的医术师从于邙山。 想想邙山之上有什么? 邙山一脉想来就该全是男子,否则那些人前赴后继的去邙山怎么找不到他们的踪迹了? 那绝壁是因为没有女人而绝种了啊! 没有妇人他们怎么去学治妇人病? 所以沈安若是会了才真是见鬼。 不会就不会吧,人若是万事都会,那不是人,而是神。 神灵只会高高在上的看着凡人,而不会降临凡间。 若是人间有神灵,那多半是要变成雕塑的。 沈安不是神灵,所以陈御医可以尽情的嘲笑他。 但现在他慌了,慌得一批。 某好像得罪了沈安,怎么办? 第1120章 还有秋后算帐 人不可能万事都顺遂,沈安被陈御医刺了一下,他自己没当回事,可苏轼却感动了,觉得他是为了自己在隐忍,于是主动送来了一摞文章。 这些文章都是他近期写的,下笔认真,堪称是书中极品啊! 可他竟然拿来给果果当字帖。 后世的孩子若是知道果果的字帖竟然是苏东坡亲自写的字,会不会傻眼? 「委屈安北了。」 苏轼很是感动,沈安很是激动。 那么多文章,沈家的名家书画库藏又要扩大了啊!再这样下去,沈家办个书画展都没问题。 「你我兄弟说这些作甚?」沈安很是无所谓,但却悄然把这些纸收好。 「那个……你啥时候回御史台?」 苏轼被赵曙赶回家许久了,沈安觉得时机该到了。 苏轼苦着脸道:「官家没开口,某怎么能回去?」 这事儿…… 苏轼有些沮丧的道:「官家多半是厌弃了某,哎!」 苏轼是个乐观的人,随即就笑道:「没事,大不了回眉山种地去,好歹教授了苏迈成材。」 你就吹牛吧。 沈安知道这货是个官迷,捨不得离开宦海。在原先的历史上,这厮在宦海里几度沉浮,差点被淹死都不愿离去。 「此事……」沈安面色凝重的道:「此事交给某了。」 「安北……」 苏轼真心的感动了,眼睛发红,看样子恨不能扑上来拥抱沈安。 不过沈安只喜欢拥抱女人,浑身排骨的男子还是算了吧。 「某尽力!」 沈安随后就进了宫求见赵曙。 「这是来表功的!」 在等待沈安来的时间里,赵曙心情大好的道:「朕就奇怪他这几日为何不进宫,心想难道他变得谦逊了?可没想到他还是没忍住,哈哈哈哈!」 宰辅们也跟着笑了。 臣子有欲望是好事,如果搞得自己很深沉,和圣人般的无欲无求……比如说司马光那种,赵曙会觉得这样的人要么是伪君子,要么是所图甚大。 所以司马光这几年的宦途艰难,依旧在谏院蹲着不动窝,就是因为自己的性格导致的。 真性情有时候不是坏事,至少在上位者的眼中,他们觉得这等人好掌握,可以用。 而一天装的和菩萨似的那等人,外界的评价会很高,但帝王却往往不会重用。 后来神宗宁可把王安石从老家弄回来主持革新,也不肯让司马光来掌握大局,这里面有司马光没啥真本事的原因,也有他这种装菩萨的性子不为帝王喜欢的缘故。 最后高滔滔垂帘听政,司马光这才得了翻身。 可现在本该驾崩的赵曙活的好好的,高滔滔也没机会垂帘,司马光自然要蹲在谏院里继续装菩萨。 沈安进来行礼,见君臣心情不错,就说道:「陛下今日看着气色极好,神态威严,臣一见了就觉着心中一颤,后来更是隐隐约约的看到了黄气……」 「好了,有话就说,莫要弄这些。」 赵曙心中高兴,但却知道沈安这厮一来就熘须拍马,多半是有事相求。 「陛下,那个苏轼……他是为了臣才动手打了林中,臣此次立下了些微功……」 大佬,苏轼犯的错值几条腿? 赵曙一怔,旋即笑骂道:「什么微功,那是大功。至于苏轼……年轻人爽直,朕只是想磨磨他,罢了,回头让他回御史台。」 「多谢陛下。」 苏轼的错不大,沈安知道很简单就能解决了此事,可这厮却装的生离死别般的,让苏轼感动的落泪了。 沈安来此自然不只是为了苏轼的事,否则他一份奏疏就够了。 「陛下,臣在北方时,听闻有一等下毒的,能把毒下在布匹之中,宫中每年採买的布匹不在少数,那些供货的可稳妥?臣觉着还是要多看看,多挑挑才是。」 赵曙想捂脸,他看了赵顼一眼,心想儿子竟然没把自己的决定告诉沈安吗? 赵顼觉得自己很冤枉,这几日沈安在布庄忙的和狗似的,没时间啊! 好不容易不忙了,他正准备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沈安,没想到这货竟然用了这个下毒的藉口,赤果果的要争夺宫中的布匹供货权。 第804页 哥,那是咱们的了,你别丢人了行不? 沈安见赵曙没反应,就觉得是不是这个料不够重,就继续给黄立下烂药,「臣读史,好像看到汉末时,汉帝把诏书弄在衣带里……陛下,宫中人多口杂,说不准有人利用布匹衣裳来传递消息啊!」 黄立若是在,此刻大抵要扑上来和沈安拼命。 老子……朕忍不住了啊! 为了这个布匹供应商的资格,沈安硬是从下毒说到衣带诏的旧事,可见这厮是何等的不要脸。 赵曙黑着脸道:「速去速去!」 换句话就是:快滚快滚! 沈安不解的看了赵顼一眼,心想官家这是怎么了? 赵顼冲着殿外瞥眼睛,现在他只想吐血。 沈安栽赃的手法很拙劣,在场的都是老鬼,谁看不出来? 只是宫中布匹供应是皇家事,他们不想干涉,再说看沈安在那里舌绽莲花也很好玩,于是一群老鬼就看戏了。 「臣告退。」 沈安前脚出去,后面就是一阵闹笑,甚至还能听到欧阳修的咳嗽声。 那么欢乐啊! 沈安当然知道自己是在胡诌,那不过是给赵曙一个藉口罢了。 稍后他就在一个宫殿的边上蹲着,随行的内侍纠结的道:「沈县公,您该出宫了。」 臣子不得允许可不能在宫中逗留,沈安蹲在那里,一看就是准备打持久战的意思。 沈安干脆一屁股坐下,说道:「某在看风景,宫中的风景好,官家也没说不许看。」 内侍急了,「沈县公,小人会被罚的。」 宫中就是个小社会,阶层林立,一群没卵子的内侍没法找女人发泄,于是就自家弄自家,下手特别的狠。 沈安淡淡的道:「回头你去找老陈陈忠珩,就说是某说的,说你这人看着还老实。」 陈忠珩…… 那可是宫中的顶级大佬,而且还是历经两朝都不倒的大佬,若是能得他一句好话,谁还敢欺负某? 而沈安和陈忠珩交好也不是什么秘密,沈家的香辣酱经常送进宫来,大王那里要一些,剩下的都去了陈忠珩那里。 所以内侍激动了。 「小事罢了。」 沈安淡淡的装了个比,然后就继续坐着。 没多久他看到了王崇年,就招手。 「那个……布匹採买的事定了吗?」 「定了。」王崇年笑道:「黄家丢掉了生意。」 你妹! 沈安回想起自己先前颠倒黑白的那一番话,觉得很是羞耻。 「去吧去吧。」 稍后他起身道:「走了。」 刚才有人看到过他们,所以沈安留在宫中不走的消息就传出去了。 等出了皇城后,陈御医不出意外的就拦住了沈安。 他一个躬身,大抵从未这般弯腰过,沈安听到了咔嚓一声。 这货的腰椎盘不会突出了吧? 沈安幸灾乐祸的想着,脸上全是诧异,「陈御医这是……」 边上人来人往,大伙儿看到陈御医给沈安行礼,不禁都止住了脚步。 陈御医抬头,很是诚恳的道:「某错了,某心眼小,医术一道博大精深,沈县公文武双全之余还能精通医术,陈某汗颜,真是汗颜吶!」 这是把自己弄在了泥地里,然后躬身请沈安来踩踏。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沈安心中唏嘘,不过却淡淡的道:「某很忙。」 你的道歉还不够! 你的孩子和沈某没关系! 你的慈父心肠和某也没关系,别想着某会同情。 这是一个狠辣的沈安。 陈御医苦涩的低下头,然后双膝一软…… 沈安冷眼看着,见他下跪的势头很猛,大抵是能把膝盖软骨弄坏的那种猛,就一把拽住了他,惊讶的道:「陈御医为何如此?」 陈御医愕然,心想你不是说诚意不够吗?那某就下跪…… 怎么了? 沈安皱眉道:「是何事让你如此?说来听听。」 陈御医一愣,说道:「犬子学医不成,读书也普通,某想为他谋一条路子……」 「这样啊……」 沈安皱眉,陈御医的心猛地跳了起来,呼吸急促,就像是一个等待宣判的人犯。 「邙山书院吗?」 「是啊!」 陈御医可怜巴巴的看着沈安。 「哎!」沈安嘆息一声,「你知道的,邙山书院要考试……」 陈御医的心落到了谷底,「是某贪心了。」 「不过……」沈安看着陈御医,诚恳的道:「不过某觉着你这人耿直。」 是啊! 陈御医抬头,苦涩的笑了笑。 他若是不耿直,怎么会去得罪了你沈安。 「罢了。」沈安一脸纠结的道:「书院如今某少有干涉,不过……为了此事,某便破一回例又如何。」 陈御医没想到事情竟然还有转机,那感激之情当真是如滔滔江水,「沈县公,某……」 可沈安既然要收买人心,自然是会做全套,他认真的道:「邙山书院要考试,令公子想来会有些小问题,如此……某会好生想想,想个办法……」 陈御医不敢相信的看着沈安,含泪道:「某心胸狭隘,出言不逊,本以为沈县公会冷脸相待,可您却是热心如此,那心胸比汴河还宽阔……映衬着某越发的不堪了。您这就是以德报怨啊!」 第805页 边上有人说道:「沈县公最喜欢以德服人,有人还说是假的,今日看看,让他们来看看,这是不是真的。」 「是啊!沈县公以德报怨,这比以德服人还难。」 陈御医感激零涕,恨不能马上就化身为沈安门下走狗。 沈安好言好语的送走了他,心情舒畅的道:「这么一位妇科圣手,以后咱们家的妇人生病就不愁了。」 「郎君高明。」 闻小种全程看到了沈安拿捏陈御医,从在宫中慢慢拖延,等自己进宫的消息散发出去,陈御医在外面拦截开始,沈安一步步的让陈御医低头,甚至是下跪。 最后沈安以德服人的名声越发的响亮了,而且还收穫了一个妇科圣手的感激零涕。 以后沈家或是相关人家的妇人生病了,这便是现成的郎中,而且保证全力以赴。 这手段…… 闻小种觉得自己学的那些刺杀手段真的不够看,若是郎君要弄自己,怕是会无声无息的就上套了。 「回头你亲自出手,套麻袋打他一顿。」 闻小种呆立原地。 这还有秋后算帐? 第1121章 喷射状 「哥哥……」 扑啦啦! 绿毛从身前飞过,接着就是花花疯狂的在追赶,最后才是跑的脸蛋红彤彤的果果。 沈安站在边上,皱眉道:「又要做什么?」 果果推着个出自于舍慧之手的婴儿车,车里的芋头在叫嚷着:「姑姑快跑……」 果果一松手,婴儿车滑熘的过来了。沈安伸脚拦截,缓冲了一下,芋头看着他,然后开始仰头望天。 「这孩子怎么回事?」 沈安觉得儿子现在有些傻乎乎的。 「芋头,芋头。」 芋头缓缓看着自家老爹,看着傻乎乎的。 「我的儿啊!怎么变傻了呢?」 沈安有些心痛,但觉得孩子还小,以后会变聪明的。 果果跑过来问道:「哥哥,咱们家是不是没钱了?」 「有啊!」沈安抱起芋头颠了颠,芋头大爷依旧呆傻如故。 「昨日我出门买东西,遇到有人说什么……说要和咱们家同归于尽什么的,说是让咱们家也变穷……哥哥。」 果果仰头说道:「我存了好些钱……能养活你们。」 沈安的心瞬间就被暖化了,他摸摸妹妹的头顶,说道:「那是哄你的。」 黄家的布庄生意完蛋了,每日的开销不小,黄立坐立不安…… 他想求和,可沈安花费了那么多钱来开布庄,不是一个求和就能关门的。而宫中的採买更是没法随意变更。 这便是赶尽杀绝。 黄立的说客被沈安赶了出去,他只有找人去和果果说话,传递消息。 「同归于尽啊!」 那多半是用官场手段。 沈安笑了笑,他现在就能出手弄黄家,但还需等等,等包拯那边理顺了大捷之后的关系,然后在抽空一起出手。 随后果然,各种奏疏进宫,话里话外都在说着黄立的委屈,以及沈安的跋扈。 这些大多是权贵,他们联合起来的力量不小。 政事堂里,包拯冷哼一声,丢下奏疏,说道:「这些都是居心叵测之辈,官家那边怎么说?」 来人摇头,韩琦起身道:「走吧,进去看看。」 宰辅进宫,官家必须要见。 「何事?」 赵曙看着有些怒火,包拯说道:「陛下,有人弹劾沈安跋扈,说他仗势欺人……」 「黄立?」赵曙看来也接到了奏疏。 「是,他们说此人诚恳,忠心耿耿,若是遭此劫难,那便是不公……」 「这是威胁!」赵曙冷冷的道:「什么公不公的?宫中的钱粮也有数,他的价钱贵了,朕为何还要採买?至于外面的生意,那是各自的本事,没出息难道要让朕去帮他挣钱?」 官家很刻薄啊! 韩琦说道:「陛下,那黄立臣也知道,好像和许多权贵搅合在了一起。」 「那是搅混水,坑蒙拐骗!」 官家发火了,而且越发的刻薄了。 曾公亮劝道:「陛下,权贵们……影响不小啊!小不忍则乱大谋,此事……」 帝王就是新政的核心,可不能沾染因果。特别是这些权贵,他们别的本事没有,搞破坏的能力一等一的强。 当年范仲淹的新政反对者中,权贵们的影子若隐若现,而且出力不少。 现在要是赵曙和权贵们翻脸,那代价可不小。 「此事朕不管了。」 赵曙很憋屈的当了甩手掌柜。 稍后大家回到政事堂,包拯说道:「让老夫来吧。」 韩琦点头,随后不少权贵被召集了来。 这事儿犯忌讳,会被人弹劾是谋反,可宫中的官家压根没吭气,大家都知道这是有事。 包拯一出现,权贵们都纷纷抬头,冷冰冰的看着他。 「你等闲着没事就帮黄立出头,甚至不惜逼迫官家,本事不小。」 这是先扣帽子,老包的套路挺多的。 权贵们只是冷笑,觉得这个罪名和自己不搭干。 咱们只是路见不平而已,哔哔个啥。 包拯凝视着他们,良久问道:「不后悔?」 没人有反应。 冷风吹过,包拯眼中杀机四溢。 第806页 「包相,有人送来的书信。」 一个小吏递上书信,包拯打开看了,有些皱眉,犹豫再三后说道:「你等好自为之。」 嘁! 权贵们出去后,有人笑道:「还以为包拯要威胁一番,谁知道却是虎头蛇尾。」 「咱们什么都没干,别说是他,就算是官家也无可奈何!」 「走,喝酒去!咱们再商议一番,好歹要让那沈安倒霉才是。」 「就是,他在京城嚣张多年了,每年挣的钱让人眼红,却不知道分润些好处,这样的人,早就该死了!」 「走走走!」 有人把他们的话传给了宰辅们。 韩琦很不满的道:「老夫还没用劲呢,你怎么就把他们给放走了?」 老韩看来是准备威胁一番,可包拯却摇头道:「沈安来了书信,说是此事他自有分寸。」 「他有什么分寸?」韩琦没好气的道:「他分明是怕带累了你。」 包拯的眼中有些忧色,不过嘴硬的道:「年轻人总是要吃吃亏嘛,再说有老夫看着,那些人若是过分了,老夫自然会让他们好看。」 韩琦冷笑着,觉得老包就喜欢装,这样很不好,不和谐。 「担心就担心。」 「老夫不担心。」 「那你抖什么?」 「老夫何曾抖?」 包拯很淡定。 「诸位相公,沈安去了皇城司。」 操蛋的小崽子啊! 包拯嗖的一下就沖了出去,韩琦大笑道:「这就是你的不担心?哈哈哈哈!」 沈安一路进了皇城司,找到了张八年。 他大大咧咧的坐下,伸手要茶水,然后说道:「张都知可有兴趣换个消息吗?」 没人会主动来皇城司,就像是后世没人会主动去监狱一样。 可沈安来好几次了,而且每次都很是淡定。 就像是专门来这里喝茶的。 张八年点头,有人去泡茶。 「什么消息?」 「闻先生的消息,要不要?」 张八年霍然起身,眼中鬼火幽幽,目光闪烁了几下,说道:「你想要什么?」 沈安矜持了一下,张八年冷笑道:「闻先生上次被果果一把火烧坏了,就算是不死也成了丑八怪,这个功劳一直没给果果算,因为某不想吓到她……」 呃!老张这般讲究吗? 「你要消息尽可来问,用闻先生的消息来换,这便是市侩……」 张八年的不屑几乎实质化了,沈安觉得自己很失算,就干笑道;「那要不……不换了?」 你既然愿意白给消息,那哥当然想省省。 「为何不换?」张八年冷冷的道:「你都说出口了,为何不换。」 你个不要脸的老东西! 沈安从未见过这等不要脸的张八年,气得够呛。 张八年见他吃瘪,心中不禁一阵舒爽。 这大宋能让沈安吃瘪的也就是包拯吧,今日某倒是占先了。 「那我妹妹的功劳可还在?」 张八年的脸瞬间更白了。 那是他奚落沈安的话,但果果的功劳哪里会由皇城司来算。 可沈安分明就是认真了。 尼玛! 这是自己挖坑埋自己啊! 他艰难的点点头,沈安忍笑说道:「闻先生就在汴梁边上的一个村子里……」 「某就知道他还是不死心!」张八年阴森森的道:「他这是想寻机刺杀官家,他在哪?」 「某要消息。」沈安无耻的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某答应了。」张八年迫不及待的想去弄死闻先生。 「消息。」沈安却很坚定的维持着伸手的姿势。 操蛋! 张八年暗骂一句,「什么消息?」 「某要几个权贵的消息,越黑的越好!」 …… 等包拯赶到皇城司时,皇城司大门打开,张八年带着一群人气势汹汹的沖了出来,而沈安就在边上。 「这是要动手吗?」 包拯拎着笏板走上前,张八年见他杀气腾腾的,不禁满头黑线。 「包公,无事,无事。」 沈安赶紧在他暴怒之前拦住,张八年颔首道:「你倒是有分寸。」 沈安随口道:「某只是担心包公打不过你罢了。」 瞬间张八年脸上全黑了。 合着能打得过就放包拯过来吗? 「那闻小种若是在呢?」 他觉得这个世间能看上眼的人不多,沈安算是半个,所以带着些希望的问了这个问题。 「闻小种在?那就一起打喽。」 张八年凝视了他一眼,包拯见他没事,心情大好,于是难得和内侍和颜悦色的说道:「他是不气死人不罢休,你且去吧。」 是了,沈安这货就是这种性子。 张八年带着人远去,包拯问道:「你找张八年作甚?」 沈安挠头道:「某找他说说话……哎哟!」 包拯一巴掌拍的他抱头鼠窜,然后喝道:「再不说实话,回头就绑着丢政事堂大门口风干。」 边上的官吏在偷笑,有人想到沈安被老包绑着吊在政事堂门口的场景,不禁笑喷了。 沈安委屈的道:「张八年有痔疮,他委託某找药。」 「果真?」包拯觉得不大可信。 第807页 沈安为了增加可信度,言辞凿凿的道:「内侍多患痔疮,您知道陈忠珩吧?」 包拯点头。 「他的痔疮可厉害了,一拉马桶里全是血,还是喷射……就是某治好的。」 如今还在饱受痔疮之苦的陈忠珩泪流满面。 「滚!」 包拯被他说的噁心,觉得晚饭都省了。 …… 第1122章 拍苍蝇 汴梁城外的一个小村里,农闲的农户们在田野里熘达,说着彼此今年的收成。 「当今官家乃是明君,托他老人家的福气,咱们今年又丰收了,过一阵子就给家里的孩子做新衣裳。」 「说到新衣裳,沈县公开了家好大的布庄,比市价低两成呢!」 「真的?」 「某骗你作甚?」 「那回头就去看看,这能省下两成,家里的娘子也给她做一身。」 「你自家呢?」 「某一个大男人做什么新衣裳?丢人!」 「有人来了。」 农户们回身,就看到一群黑衣男子在悄然接近。 这群人眉间冷漠,腰挎长刀,看着阴森森的。 有农户被这阴森森的气息吓尿了,张嘴就想叫喊,却被邻居捂住了嘴。 「看他们的牌子!」 为首的黑衣人手中提着一个牌子,他的身后是一个恍如骷髅的男子,一半的阴森气息都是由他散发出来的。 一群农户被吓坏了,为首的黑衣人近前低声道:「皇城司办事,杨顶家在哪?带路!」 随后一个农户就惊讶的道:「杨家全家不是都进城了吗?屋子都空了。」 「不该问的别问。」 农户捂嘴,随即被抓包带路。 一路从侧面进村,有农户在前面开道,直接把那些在村里游荡的人全叫回家去了。 整个村子里空荡荡的。 「就是这里。」 眼前是一座破旧的宅院,大门紧锁,而且还有自己用铁条弄的门环,看着锈迹斑斑。 张八年指着大门,一个大汉猛地冲过去。 嘭! 大门被撞开,张八年第一个沖了进去。 前面是五间房,几乎是张八年冲进去的同时,三个男子持刀沖了出来。 「是张八年!」 两个男子绝望的冲杀过来。 「放箭!」 张八年忍住了下杀手的冲动,身后的麾下放箭射中两个男子的手臂和腿。 剩下的一个男子转身逃窜,就在冲进屋里前,他脚在门框上一蹬,身体后空翻转过来,双手爆捶。 张八年沖势不减,只是一偏头就避开了攻击,随手一爪,就和抓小鸡般的把男子抓了下来。 「闻五十二呢?」 有人去驱散了门外的庄户,张八年亲自问话。 三个男子摇头,神色坚毅。 「好汉子啊!」张八年嘆道:「沈安常说最喜欢好汉子,某也是如此……用刑!」 皇城司大抵是天下最会用刑的地方,半个时辰后,天色微暗时,一个男子崩溃了。 「某说……」 张八年负手看着夕阳,沉声道:「但凡有一句假话,某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间!」 「闻先生早就走了,走了好几日了……」 张八年转身看着汴梁方向,突然骂道:「那个狗曰的沈安,他定然是知道闻先生走了,剩下这三人他没什么兴趣,就用来和某交换消息……可这三个人哪里值当那些消息?」 那个混蛋啊! 张八年鹰爪成型,若是沈安在身前,他发誓会一爪子弄死他。 …… 沈安很忙。 他在酒楼宴请了三位权贵。 三位权贵来了两位,一个马毕,一个竟然也姓沈,叫做沈建。 至于第三位林权…… 「见过沈县公,我家郎君宿醉未醒,就派了小人来。」 这位是林家的管家,还带着些矜持的笑容。 马毕很从容的坐下,修长的手指拈起茶杯喝了一口,皱眉道:「浓了。」 边上的伙计羞愧的道:「泡茶的那位今日没来,惭愧。」 看来酒楼的生意不怎么好,人手都不齐。 「换了好酒来。」沈建皱眉道:「茶不好某不喝,宁可喝酒。」 「都是讲究人吶!」 沈安坐下,那个管家也跟着坐下。 「这里有你的位子吗?」 沈安斜睨着他,管家尴尬的起身。 沈安是新起的权贵,还是实权派,马毕和沈建都是老牌权贵,你一个管家也配和大家坐在一个屋子里? 但权贵圈里还有个说法,那就是代表。 代表就是代表正主,自然坐得,只是不能放肆而已。 可沈安一句话就让林权的代表吃瘪,让马毕和沈建心中一凛。 这便是鸿门宴啊! 权贵们在集体弹劾沈安,在给黄立打抱不平,这股子力量可不容小觑,没见连赵曙都偃旗息鼓了。 赵曙一偃旗息鼓,权贵们就得意了起来,正如同当年他们弄庆历新政时的那样,后续的攻击还在蓄力之中,就等着时机一到,铺天盖地的攻击能淹没了沈安。 所以沈安今日请客在马毕他们看来就是心虚的表现,想求和。 马毕和沈建亲自来,这是想看沈安的丑态。 第808页 而林权派个管家来,这是想羞辱沈安。 看看,你请客也就配请某的管家。 这种羞辱会带来极大的乐子,想必林权此刻在家中已经是乐不可支了。 沈安微笑道:「黄立之事,二位怎么看?」 马毕抬头,淡淡的道:「各退一步。」 沈建冷笑道:「你的布庄要让黄立进去,至少占三成。还有,宫中的生意你要分润一半的红利!」 刚开的大布庄一文钱不出就能占据三成的股子,宫中的生意要一半的红利,这简直就是鲸吞。 这也是权贵们第一次和沈安的碰撞。 谁会缩卵? 沈安请客,那就是他缩卵! 权贵最擅长的就是打顺风仗,跟红顶白,所以他们一开口就想从沈安的身上挖走一块血肉。 马毕见沈安在沉思,以为他是在考虑可行性,就皱眉道:「怎么……酒菜呢?」 伙计看向了沈安。 卧槽! 请客的竟然没点菜…… 你这个诚意大大的有问题啊! 沈安抬头,茫然了一瞬。 这是怕了。 你终于是怕了吧? 哈哈哈哈! 三人相对一笑,心中快意无限。 「你们没弄出什么新菜品?」 沈安突然问了伙计。刚才他在大堂里见到了一桌,那些炒菜全是老品种。 炒菜就是他率先大规模弄出来的,这些都是徒子徒孙。 伙计尴尬的道:「这个……这个……」 「要与时俱进才行啊!」沈安痛心疾首的道:「要勇于尝试,否则就守着这些菜做生意,能做长久吗?能吗?」 「不能。」 掌柜一直在外面守候,闻言就进来,见面就是一个鞠躬,和拜祖师爷般的虔诚。 「恳请待诏……不,恳请沈县公指点。」 沈安伸手,一脸的悲天悯人。 掌柜近前,配合的弯腰,让沈安能拍到自己的肩膀。 这便是姿态。 你求我,那你要低头。 马毕和沈建相对一视,心想晚点看你沈安怎么弯腰。 「不要怕失败。」 沈安就丢下五个字,然后说道:「就这样吧。」 不要怕失败? 掌柜想起厨子弄出的那些失败的菜品,在客人骂过几次之后,他就果断终止了创新。 如今汴梁城中的炒菜泛滥,那些创新者层出不穷,他这里却渐渐冷清了。 可他却沉迷在最早一批弄炒菜酒楼的名声里自得,不肯做出改变,于是这生意越发的不行了。 是啊! 不要怕失败。 他想起了当年流传在州桥夜市的一首歌,不禁唱了出来。 「心若在,梦……」 「……」 掌柜出去了,出门后才想起沈安没点菜,就吩咐道:「那个……看厨房有什么好东西,都做了来。」 而在里面,三个人都在看着沈安。 「我们使了些人,查到了给你供货的那些布商,我们……」 马毕伸手比划了一个很大的圈子,「我们认识许多人,能让那些布商血本无归的人……所以,只要我们介入,你的布庄就别想拿到货。」 如果说弹劾和声援是造势,那么这个就是釜底抽薪。 把你的货源断了,你花大价钱弄的布庄就是摆设。宫中的布匹供应断掉了,官家会怎么办? 他只能换掉暗香布庄。 这是商业,也是资本的手段,在权贵们的挤压下,赵曙都不能插手。 资本的手段就用资本来解决,这是潜规则,皇帝也不能干涉。 「是啊!」 沈安唏嘘道:「你们的手段还是挺狠辣的,只是比元泽差了点。」 「王安石的儿子?」马毕冷笑道:「乳臭未干罢了。」 呵呵! 沈安想笑。 历史上王雱可是王安石的第一智囊,也就是说,神宗新政王雱就是个重度参与者。 他看着这三人,知道此事再无回旋的余地。 既然如此…… 他没有任何徵兆的突然挥手。 啪! 马毕捂着脸,愕然看着沈安,接着鼻血缓缓流淌下来。 沈安一把抓住他的头发,用力的往桌面一砸。 呯! 他松开手,马毕抬头,那扁平的脸上全是血。 那边的沈建还在懵逼。他坐在沈安的左手边,刚想起身,沈安拉着他的手臂用力一拽,然后沈建侧倒。 倒下之后,马毕的嚎哭声才将传来,可见沈安动作之快。 沈建想起了沈安的心狠手辣,就下意识的爬起来,然后想跑,迎面却来了凳子。 沈安双手拎着凳子,就像是怕苍蝇般的拍去。 呯! 沈建被结结实实的拍中,轰然倒地。 「好贼子!」 林权的管家转身就跑,可伙计不知道是抽疯了还是什么,竟然下意识的伸腿绊了一下。 沈安追上来,身体高高跃起,伙计不禁贊道:「沈县公英姿不凡吶!」 咔嚓! 「嗷……」 管家的腿断成了彻底的两截,伙计面色煞白,慌忙退了出去。 沈县公打断腿现场,谁敢多留? 沈安回身,微笑道:「马毕,涉案七万余贯。沈建,逼死三人。你二人准备去死吧。至于林权……全家!」 第809页 这便是他和张八年交换来的消息。 只是张八年现在应当想吐血吧? 沈安一点儿心虚的情绪都没有,反而有些鄙夷。 马毕不规矩的挣了七万贯他不管,沈建逼死三人他不管……这尼玛皇城司是管啥的? 眼睁睁的看着罪恶在发生,却视若无睹。 沈安知道这是在蓄积信息,当官家想动马毕他们时,这些就会成为证据。 帝王嘛,出手必然有理有据。 可沈安却没有这等觉悟,他觉得见不惯就要出手。 于是他一脚踹翻了桌子,正好压在了马毕的身上。 接着就是全武行,等掌柜来时,只能目瞪口呆的看着三个断腿的傢伙在惨嚎。 惨不忍睹啊! 第1123章 舔狗,莫测的帝王 「某错了。」 马毕突然一声咆哮,吓了正准备酝酿狠话的沈安一跳。 「错了?」 沈安不知道他想干啥,但决定不吭声,冷眼看着。若是不对劲,他不介意把这货的双手也弄断,到时候四肢俱断,这就是废人。 马毕抹了一把脸上的喷血,被呛了一口血,他咽下去后说道:「某知道许多权贵的隐私……」 「滚!」 沈安霍然回身,外面的伙计吓得脸都白了,喊道:「多谢沈县公。」 沈安没说灭口,而是让他滚,这真的是不错。 再回首时,沈安狞笑道:「那就去皇城司走一遭吧。」 「好!」 既然决定要出卖兄弟,就要出卖彻底,沈安觉得今日的皇城司会很热闹。 稍后他带着三人去了皇城司,张八年刚回来,正在气得想吐血,见他来了不禁目露凶光。 「那个啥……好消息。」 沈安知道自己忽悠了张八年一次,所以赶紧举手。 「什么好消息?」 张八年看了那凄悽惨惨的三人一眼,知道沈安是倚仗自己给的黑材料才下手,心情好了些。 沈安说道:「马毕愿意交代他知道的东西……」 他拱手,「多谢张都知了,某告辞。」 张八年楞了一下,等清醒时,沈安已经不见了。 「你要交代什么?」 马毕看到张八年就已经彻底的豁出去了,喊道:「某知道……沈建曾经弄死过好几个女人,还在外面养了几个二奶……死的有好几个……他还弄死了一个私生子……」 私生子对于不差儿子的权贵们来说就是麻烦,但下手弄死就是违法。 「某还知道许多人的……」 卧槽! 张八年追了出去,可沈安早就一熘烟跑了。 「某真想弄死他啊!」 这些权贵的隐私他不想知道,因为权贵会渐渐糜烂,渐渐颓废,最后沦为普通人,在这个过程中最好别干涉,否则引来大麻烦。 赵曙就是担心权贵们抱团引来大麻烦,所以才默然。 可沈安却一傢伙把马毕打怕了,这说是要交代权贵们的隐私…… 卧槽! 沈安,你缺大德了啊! 第二天,城中就传来消息。 「沈安下了狠手,林建被打了个半死,马毕屈膝,说了许多见不得人的事……」 这是颗定时炸弹,权贵们傻眼了。 权贵不威胁皇权,那么皇帝也不能干涉太过,这便是潜规则。 可如今沈安却触碰了这个潜规则。 怎么办? …… 动手了! 从权贵们弄沈安开始,大伙儿都在想他会怎么应对。 权贵们联手起来很厉害啊! 沈安竟然祭出了打断腿的老招数,不少人都在等着权贵们的反扑。 可权贵们平静了两天,接着竟然上书宫中,说沈安此行立下大功,当赏。 这尼玛权贵们竟然变成了舔狗? 众人不解,旋即传来消息,马毕死了。 「马毕死了。」 张八年在站在皇城司里,声音淡淡的,「马毕知道的太多了……那些权贵在试探,他们想试探官家的心意,可某怎会让官家直面他们……」 边上的头目觉得一股风暴正在形成,他干笑道:「都知,马毕早就死了,可您却一直捂着消息不放,还让人说了些马毕给的消息,外面的权贵们都吓坏了,所以他们马上就开始夸赞沈安,这便是服软了……」 马毕在来的当天夜里就死了,在张八年答应保住他的家人之后。当被发现时,他的嘴里全是血,却不是嚼舌自尽。 没有人知道马毕是用什么手段自尽的,那一天夜里,皇城司的人都觉得嵴背发寒。 可张八年却捂着消息,外面的权贵们慌了,生怕那些黑材料被抖露出来,于是化身为舔狗,为沈安唱赞歌。 随后马毕身死的消息就放了出去。 「他们一服软,您就把马毕身死的消息放了出去,权贵们心满意足了,可官家呢?」 头目有些担忧张八年的境遇,「都知,您该给官家通个气的。」 张八年摇头,「这等事腌臜,怎可让官家去触碰?皇城司存在的意义就是干这些事的,要有这个觉悟,否则你走不远。」 头目面色一白,知道这些告诫。 「是,下官懂了。」 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抬头道:「都知,官家威权受损……这位官家可不是先帝那般仁慈,怕是会对您不利……」 第810页 从头到尾被蒙蔽的赵曙会不会发飙? 头目觉得会。 帝王最在乎的就是权力,而知情权也是其中之一。 张八年就破坏了这个知情权,自作主张。 帝王会降下雷霆之怒…… 「都知,陛下召见!」 张八年回身,点头道:「马上去。」 「都知……」 头目有些慌,「您是为了官家好……」 「没有为什么。」张八年淡淡的道:「做事要凭本心,莫要去计较得失。」 头目呆立原地,喃喃的道:「也就是说……为官家把坏事做了,还得承受官家的惩罚吗?」 这便是干脏活的,而且随时都有可能会成为猎犬。 「狡兔死,走狗烹……」 张八年一路进去,见到赵曙时,他毫不犹豫的跪下,垂首不语。 赵曙手中拿着一本书,边上是赵顼。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把手中的书卷了起来。 ——对于喜欢看书的赵曙来说,这是个不常见的动作。 「你很胆大!」 赵曙的目光扫过张八年,别人畏惧的骷髅脸,在他的眼中却平淡无奇。 畏惧产生于无知,当你知晓了一切之后,畏惧就会消失。 赵曙是君王,他希望自己能知晓一切,但这次被破坏了。 「臣,有罪。」 张八年低头,没有辩解。 「你倒是乖觉。」 赵曙放开书,眼神中多了玩味,「来人。」 「官家。」 门外进来两个大汉。 赵曙盯着张八年,说道:「拿下,痛责。」 「是。」 他在看着张八年,在他身后的屏风后面,一群气息细微的男子在等候着信号。 张八年没有动,纹丝不动。 直至有人按住了他的手臂往上提,他才顺从的跟着起身,然后转身出去。 赵曙漫不经心的在看书…… 赵顼看着张八年被带出去,心中有些难过。 这便是帝王吗? 他知道了。 一张长凳,两个颤抖的内侍。 张八年被绑在凳子上,低头等待着。 陈忠珩走出大殿,昂首道:「打!三十!」 三十棍对于普通人来说是一场灾难,但张八年闻声后,身体不禁一松。 这只是告诫。 噗! 棍子落下,身体微颤。 稍后三十棍结束,张八年被人搀扶了出去。 他能自己走,却像是很虚弱般的被搀扶了出去。 殿内,赵曙突然问道:「知道我为何要责罚张八年吗?」 赵顼说道:「您是在敲打他吗?」 「一半吧。」 赵曙放下书,揉揉眼睛,「张八年常年在皇城司,而皇城司手握密谍大权,他在的时日越久,威信就越高,当威信太高时,人就会身不由己的生出些古怪的念头,比如说谋反……」 赵顼凛然,想起了自己那边的情况。 王崇年深得他的信任,但乔二却像是一只打不死的小强,依旧存在,两人之间被他无意中弄成了均衡的局势。 这是本能吗? 赵顼有些沾沾自喜。 「所以责打他一顿,这是削弱他的威信。」赵曙笑道:「张八年身手好,可他却被人搀扶着离去,这便是知晓了我的意思。」 「那另一半呢?」赵顼觉得另一半就是马毕之死。 「另外一半?」赵曙淡淡的道:「闻小种一人就能发现闻先生的踪迹,皇城司多少人?无用之极,我若是不处罚张八年,以后谁会认真做事?」 「是。」 赵顼的沾沾自喜全消失了。 原来马毕之死赵曙压根就没在意,他在意的是这两样。 赵顼觉得所有人都猜错了自家老爹的心思,包括沾沾自喜的自己。 稍后他出宫,一路去了沈家。 「姐姐,看我!」 沈家很热闹。 来玩耍的包绶又爬上了屋顶,单手拿着一柄木剑,昂首作器宇轩昂状。 果果站在下面跺脚道:「包公会生气的,快下来!」 「不下!」 包绶在家因为爬屋顶的事儿已经被打过几次了,这让他觉得家里就是一个牢笼,唯有沈家才是自己施展才能的地方。 沈安站在屋檐下,脚边是花花,那只贱鸟在屋顶上打盹。 「快下来!」果果怒了,说道:「再不下来,回头做的点心就没你的份了。」 「好啦好啦,女人真烦!」 包绶咬着木剑,手脚并用的爬了下来。 他爬下来的速度很快,看着真的很灵活。 闻小种就在下面,木然看着他。 落地后,包绶得意的道:「姐姐,明日咱们去皇宫里吧,他们说里面的屋子更高大,爬起来会更过瘾……」 果果嘆息一声,「你不怕包公吗?」 包绶得意的道:「我怎么会怕爹爹,我从不怕他!」 随即他听到了熟悉的咳嗽声,就缓缓回身。 包拯就站在不远处,和赵顼一起,面无表情,只是双拳紧握。 熟悉包拯的都知道,这是怒了。 包绶的脸瞬间就垮了,「爹爹……」 第1124章 有人要掉坑里去了 包拯指指包绶,然后和沈安去了书房。 第811页 要完蛋了。 包绶哭丧着脸,被果果拎着去洗手。 闻小种站在那里若有所思。 书房里,包拯皱眉道:「此事暂时解决了,可权贵们终究对你有了戒心,以后会给你下绊子……」 沈安未来的路还很长,仕途很长。 人不可能一帆风顺,在倒霉的时候,那些权贵会不会落井下石? 包拯觉得肯定会。 「可是……」沈安有些困惑的道:「可是某和他们本就不是一伙人啊!」 呃! 包拯一下就愣住了。 是啊!从沈安这几年干的事情来看,他站在了权贵们的对面,不断在挖他们的墙角。 这不是朋友,而是对头。 既然是对头,对方落难了,肯定会扔石头,外加踩几脚啊! 包拯是关心则乱,一被沈安提醒后,就有些悻悻然,问道:「那黄立的布庄听闻你想买下来?」 黄立悲剧了,据闻为了脱罪,正在甩卖家中的财产,而布庄就是其中之一。 那个布庄面积不小,若是能买下来,不管做什么生意都恰当。 「不一定!」 沈安很是无所谓。 「好吧,不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赚那么多钱作甚,不过记得莫要逼人太甚。」 「是。」沈安很老实的答应了,包拯旋即出去。 「小畜生,回家!」 「姐姐救命!」 包绶的呼救声渐渐远去,一直没说话的赵顼说道:「那个布庄咱们拿了没用。」 「是啊!」 「你不会是要弄什么吧?」 赵顼看到了自己熟悉的笑容,觉得有人马上就要掉坑里去了。 「没弄什么,只是想玩玩。」 沈安有些玩世不恭的笑了起来。 「此次他们开了头,却就想这么结尾,这也太便宜他们了。」 随后却让人很意外,一个叫做陈吉的人出手买下了黄家的布庄。 众人都在看他想做什么生意,可等啊等的,几天后,重新开门的布庄外面排着几个少女。 「欢迎光临陈记茶庄。」 「茶庄?」 大宋从上到下都喜欢喝茶,所以有好奇的就去看了一眼里面。 「某的天吶!」 里面两排少女,浑身洋溢着青春的气息,而上面的台子上竟然摆放着一个硕大的狮子。 狮子没啥,石头做的有不老少,那些石翁仲里面最多。 可这个狮子竟然是银子做的,外面镶嵌了无数宝石,看着有些晃眼睛。 这是财力的象徵,但却有些暴发户气息。 随即边上就是一排乐器,少女们坐在那里,偶尔抚琴,仙翁仙翁的声音空灵剔透,和那个银狮子完全是两个极端。 最奇妙的就是靠中间的半堵墙,两个少女坐在那里,脚踩着踏脚,就有清水从墙头涌出。清水缓缓流淌下来,就像是小溪往下流淌。而是在墙下,一丛青竹翠绿欲滴。 人一进来,看到这个场景,就会先震撼于主人的有钱,旋即就是尘念顿消。 有人惊呼,旋即一个少女回身,娇俏的伸出食指贴在红唇上,然后指指边上的牌子。 ——噤声! 几个男子出门才松了一口气,「这里不是咱们该来的地方,只有那些权贵豪商才敢进来。」 「销金窟啊!」 「某觉着什么念头都没有了,但却忍不住要看那些少女。」 「是啊!某觉得那些少女很亲切,和仙女一般。」 人是社会动物,什么遁入深山老林,抛弃红尘……这等行径实则是逃避。 所以那些高人一边高唱着远离红尘,一边在红尘里打滚,倒也合适。 这个时代的铺设大多是走极端,要么是彻底的奢华,要么是彻底的出尘,从未有人把这两样并列在一起,给人以极大的冲击力。 而这个陈记茶庄的场景就是红尘和出尘并列。 这里能出尘,但你却会丝丝缕缕的挂念着红尘。 这才是人的本性。 消息传出去,稍后有豪商进去,再出来时,他神色多了些出尘之意。 「好地方!」 随后客人就多了,但多是权贵豪商。 就在十日后,陈吉出现了。 「诸位这几日可感受到了出尘之意吗?」 众人点头。 陈吉微笑道:「这并非琴声之功,而是茶叶……诸位请看。」 他拿着一个茶饼,「这便是来自于大理的茶饼,大理有茶树,不知多少年。那茶树粗壮,高大,每年茶熟时,那些处子便浑身赤果,虔诚祷告之后,爬到树上去採茶。注意,她们不是用手,而是用雀舌和红唇。就那么一棵树,每年出茶一千斤!」 想想少女们赤果爬上茶树,然后红唇轻启,含住一枚茶叶,雀舌裹住,微微用力,便把茶叶给採摘了下来。 让人不禁悠然神往啊! 一千斤…… 卧槽! 那树得有多大? 陈吉回身招手,两个男子扛着一节树枝来了。 树枝很粗大,关键是…… 「这是茶树!」 「没错,就是那棵茶树。」 那些树枝已经干枯,陈吉点头,两个男子小心翼翼的把树枝放下,有权贵不顾身份的上来,伸手触摸,然后回身点头。 第812页 是茶树! 这个厉害了啊! 茶树大伙儿都知道,但谁见过这等粗壮的茶树? 而且这只是枝叶,茶树的本体想来会更高大。 「神奇!」 「果然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 一阵夸赞后,有权贵矜持的问道:「这茶叶……一千斤,某要一百斤。」 「某要五十斤。」 「某全要了。」 一个权贵喝多了,旋即被人扶了出去。 众人看着陈吉,就等着他报价。 这个茶叶众人都喝了,觉得喝下去果真是尘念顿消,那效果槓槓的。 可陈吉却微笑道:「某此行还带来了大理的一位神医,下面请神医给大家看看。」 一个鬚发皆白的老人出来了,他身穿布衣,神色从容。 随后就是看病。 此刻的皇城司里,张八年已经好了大半,正在喝茶。 头目觉得皇城司度过了一次危机,就笑道:「那些权贵也是作死,竟然这般胁迫朝中,哪日被抓到了把柄,好歹弄死几个才是。」 他觉得权贵们太嘚瑟了,官家不是先帝,迟早会收拾他们。 「会的。」 张八年的眉间多了恼怒之色,「马毕说了那些权贵身上的毛病,后来和咱们从御医和郎中那边得的医案印证,可对吗?」 从权贵们冒泡开始,皇城司就在收集各种消息,比如说权贵们的身体情况。权贵们生病了喜欢请御医出手,但总有谨慎的人,会请外面的名医诊治。皇城司就去从这些名医的手中拿到了那些权贵的医案,加上御医的医案,这些权贵的身体情况就赤果果的暴露了。 这是定时炸弹,一旦赵曙觉得谁威胁太大,要弄死他,皇城司只需根据这些医案下手就是,到时候来个病死,谁会怀疑? 但这等事儿不到紧急时刻不会做。 头目愕然道:「陈忠珩来讨要了去。」 张八年嘆道:「官家终究不是先帝啊!去打探消息,看看沈安在弄什么。」 头目不知道他这话的意思,宫中的陈忠珩也不知道官家的意思。 「沈安这段时日弄了什么?」 赵曙得了空闲,终于想起了此事。 陈忠珩说道:「他说是最多半个月,好歹要再发一次财。」 「发财?」赵曙笑了笑,「那些人手中握着大笔钱财,是该掏些出来了,只是不知道沈安弄了什么手段,去问问。」 陈忠珩飞奔而去,稍后回来说道:「沈安没动,不过黄立的布庄被一个商人给卖了做茶庄,说是卖来自于大理的神茶。好些权贵豪商都趋之若鹜。」 「神茶?」 赵曙心中一动,作为帝王,追求长寿是他们的基因和执念,所以他心动了。 「有何神效?」 既然是神茶,那效果定然会槓槓的。 「说是能长寿延年。」陈忠珩总觉得好基友沉默的太诡异了,「那人还从大理请了一位神医来,那神医只是略微一看面色,就能说出这人的毛病,从未出错……那些权贵都敬畏如神灵……」 赵曙心跳加速,觉得这便是自己的机缘。 「长寿延年啊!」 赵曙的声音多了些缥缈之意。 陈忠珩觉得不对劲,从一开始他就觉得不对劲。 「官家,神医怕是也没这么神吧。」 他很是纠结的道:「沈安师从于邙山神医,可也不能看一眼就能说出人的毛病,那大理的神医哪来这等本事?」 那不是凡人手段啊! 可沈安说过,神仙若是下凡,那必然是假。 唯有高居其上,神色漠然,那才是真正的神灵。 那么……是骗子? 他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想到了一件事。 「官家!」 赵曙不是蠢货,只是被这个益寿延年的神效给吸引住了,一时间没清醒。 陈忠珩很纠结,心想要不要说出自己的想法呢? 不说官家会继续心动,说了自己说不定会倒霉。 哎! 咋办? 最后他一咬牙,说道:「官家,您忘了一件事……」 赵曙原来是仰头看着虚空,闻言低头道:「何事?」 陈忠珩苦笑道:「沈安拿了那些权贵豪商的医案……」 电光火石间,赵曙的脖子上蹦起了青筋。 「那个小畜生!」 他真是被气坏了。 上次他让陈忠珩把权贵们的医案交给沈安,未尝没有想看看邙山一脉是否有杀人于无形的手段。 宫中有传承,传承中有些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的事儿,而邙山一脉的医术不靠药方,有些祝由的意思。 所谓祝由,近乎于巫术。 而巫术里想来会有些杀人手段。 神医家巫术,加上医案,沈安能弄出些什么来? 赵曙很期待,结果被这厮给忽悠了。 什么茶庄,那分明就是沈安的鱼窝。 什么神医,那分明就是骗子。 沈安弄了这个骗术,差点把赵曙都骗了进去。 …… 第1125章 香喷喷的美人 官家被骗了。 陈忠珩哆嗦了一下,觉得好基友这次过分了些,挖的坑大了些,也迷惑人了些。 这个…… 官家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吶。 第813页 他觉得官家会把沈安丢到西北去…… 最近西夏人很是诡异,很老实,不打番人,也不来袭扰大宋,这是啥意思? 西夏人一天不动手就会浑身痒痒,这是怎么了? 有人觉得李谅祚是在酝酿着什么阴谋。 谁都不知道李谅祚被沈安和梁皇后之间的那个啥给气晕了,于是朝中对西北方向多了警惕。 对付西夏人,最有把握的还是沈安。 陈忠珩的思绪飘飞,想到了梁皇后。 那个女子很美啊! 沈安和她在西北时……有没有那个啥? 陈忠珩想了想在西北的行程,唯一的漏洞就是沈安去赴宴。 不过那时间也忒短了些,不可能吧? 但是也难说,外面不是说什么……有人就很短吗? 是了,怪不得梁皇后对他念念不忘,多半是因为这个缘故。 「陈忠珩……」 正在胡思乱想的陈忠珩一个激灵,上前躬身领命。 官家要下毒手了吗? 好基友,你去西北吧,说不定还能和梁皇后重圆旧梦。 「你去,乔装去,装作是打探神茶之事……」 赵曙的目光幽幽,声音也幽幽,「要让他们相信你是朕派去的,但是要让他们相信你不想让人看到……若是搞砸了……」 「臣罪该万死!」 这是啥意思? 官家竟然不收拾大骗子沈安,反而让某去装模作样。 陈忠珩懵懂的出了大殿,冷风一吹,一下就清醒了。 他吸吸鼻子,压住心中的震惊。 「官家这是要配合沈安……坑那些权贵?」 陈忠珩乔装去了陈记茶庄,想进去时却被人拦住问身份。 他斜睨着少女,然后又低下头,不耐烦的道:「某有钱。」 这年头有钱就有一切,不是吗? 少女微笑道:「对不住了客人,这里的人都有身份。」 老陈不知道后世的会所,高端的就算是你亿万身家也进不去,别人嫌弃你满身铜臭味。当然,后来金钱还是碾压一切。 所以陈记茶庄来了个身份验证,一下就把逼格提高了,让权贵们越发的满意了。 「身份,什么意思?」 陈忠珩不解,觉得该先去问问沈安。但咱有钱啊!他一张纸钞就递了过去,少女却有摇头,「对不住了。」 我擦! 进不去咋让那些人知道某来了? 陈忠珩坐蜡了。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几个人的。 陈忠珩怒道:「你一个女子嘚瑟个什么?有钱也不能进,你家茶庄了不起吗?再了不起难道还比得上宫中……不,比得上皇城?」 少女歉然一笑,目光越过他,福身道:「几位贵人来了?掌柜在里面,请。」 陈忠珩低下头,看着就和鹌鹑似的。 几个权贵走过,其中一人咦了一声,「这人先前那么跋扈,怎么看到我等来了却低着头呢?有问题。」 权贵的疑心病大抵是仅次于皇室的存在,几个权贵一想也对,就回身。 陈忠珩转身就走,权贵们喊道:「站住!」 陈忠珩止步低头,几个权贵过来,狐疑的看着他。 「哪家的?为何看到我等要走?」 「这是想做什么?」 「抬头!」 一个权贵大抵有些分桃断袖之癖,见陈忠珩皮肤嫩白,胸前还鼓鼓囊囊的,就眼露笑意,伸手托住了陈忠珩的下巴,贊道:「好嫩。」然后他低头去嗅。 「是个香喷喷的美人吶。」 陈忠珩飞快抬头,那个权贵一下就愣住了。 这是一张初看显得有些苍老的脸,可那些灰黑色却抹的有些不尽心,所以苍老的背后依旧能看到白嫩。 「陈……」 轻佻挑起陈忠珩下巴的权贵触电般的松开手,然后退后一步。 陈忠珩阴测测的看了他一眼,然后低头离去。 这是要封口的意思。 另外几个权贵问道:「他是谁?」 轻佻的权贵看着陈忠珩的背影,突然笑了起来,「诸位,我想里面的茶叶确实是宝贝……」 「为何?」 「因为刚才那人乃是……陈忠珩。」 「什么?」 「你没看错吧?」 「不会错。」 「那他就是为了官家来的。」 「要买下来,全买下来。」 众人进了茶庄,找到了陈吉。 「为何不卖茶叶?」 陈吉苦笑道:「人太多……」 僧多粥少啊! 这里有神茶的消息早就散播出去了,权贵豪商云集,人数之多,让人头皮发麻。 「赶紧,谁买到是谁的本事,你只管卖。」 「对,事不宜迟,今日就卖。」 「夜长梦多啊!」 几个权贵相对一视,都知道对方在担心着什么。 要是官家出手了,那些神茶咱们一片都别想拿到。 在延年益寿的面前,再仁慈的帝王都会变为暴君,所以还是赶紧造成既定事实吧。 「卖不卖?」 权贵们狞笑着逼近。 你一介商人也敢拿乔吗? 陈吉慌乱喊道:「卖卖卖……只是这价格……那边要金子。」 「金子?」 第814页 权贵们相对一视,都笑了起来。 他们的家族传承多年,别的不多,金银不会少。 「多少价钱?」 「价比黄金……」 一两黄金价值差不多在十贯左右,也就是说,十贯一两茶叶。 这特么是天价啊! 不过在这些权贵的眼中,这个价格却不是事。 大伙儿不差钱啊! 「你出钱!」 这是不想承担风险,可陈吉却无奈的道:「小人全部家当就两万余贯……」 两万余贯,这算得上是有钱人了。 「某要一百斤!」 关键时刻,一个姓马的权贵出手了。他眼神贪婪,「某先给钱,不过你可不能跑,就在汴梁蹲着,某派人跟着你的人去,看着金子。再说财帛动人心,谁知道那边会不会吞了这些金子?某会多派些人手去……大理人若是敢动,那就弄死他。」 「一百斤?你也不怕噎死!」 「就是,咱们那么多人,你要了一百斤,咱们怎么分?」 「某要五十斤!」 「五个屁!平分!平分!」 「好,平分!」 最后大家一分,然后弄了个大型契约,各自画押,然后叫人回家去弄金子。 千金啥感觉? 看着一小堆,而且不大。 随后就是装车,然后各家分配人手。 权贵们传家的不只是财富和家训,更多的是暗中的力量,比如说护卫。 那些护卫若是全部集结起来,在内城发作,那就是一个大隐患。 如今权贵们派出了不少护卫,集结起来后,霍然三百余人,这还是压缩的结果。 「多些人不好吗?」 有人大抵是不知事,恨不能弄个一两千人过去。 「好个屁!去人多了,大理会以为大宋要收拾他们。」 「那就如此吧,赶紧出发了。」 于是几辆大车出发了,而那三百余人的护卫队伍分批出城,陆陆续续的在前后保护着车队。 权贵们站在城门外,眼中全是憧憬。 「宝贝到手,只是官家到时候要怎么办?」 「不怕,咱们不说话就是了,再说了,历来哪有帝王找臣子要东西的?至少大宋没有过。」 「也是。」 「神茶啊!某现在就有些想喝了,真的觉得迫不及待。」 「某也是,走,去茶庄喝茶去。」 「忍不得了,忍不得了,快走。」 「哎!某也想念得很,觉着咽喉发痒,不喝一口茶不舒坦。」 「是啊!快走快走!」 …… 「金子出发了。」 闻小种来禀告了这个好消息。 沈安笑了笑,说道:「此事……」 赵顼在,他知道了沈安的计划,却不知道某些细节。 「你怎么让他们对茶叶赞不绝口的?」 这是赵顼最大的疑问。 喝茶是喝茶,可那些权贵这几日都往茶庄跑,这个有些不正常。 「某找了个名医,配了一个东西,不影响茶香的好东西。」 沈安没有丝毫罪恶感,因为在他看来,若是大宋那些无所事事的权贵全死了,想必只有好处没坏处。 「百姓游手好闲叫做人渣,可他们不害人啊!」沈安说出了自己对权贵的看法,「可那些权贵要奢靡的生活着,所以他们会利用自己的权势去挣钱,去骄奢淫逸,这样的人,活着作甚?活着就是在给这个世间增添麻烦,在给大宋增添麻烦。」 赵顼想了想,点头道:「是啊!宗室里的那些人也好不到哪去,不过如今五服之外就变为平民,总算是摆脱了他们。」 「嗯?你又在转移话题。」赵顼没好气的道:「那个……陈吉怎么弄?」 「好说。」 沈安笑道:「晚上你就知道了。」 赵顼警告道:「那些权贵在茶庄的里外都安排了不少人,没有漏洞给你抓。」 「晚上你就知道了。」 沈安还是用这句话来搪塞。 「好吧,晚上我等着看。」赵顼喝了一口茶,说道:「金子怎么弄?」 「看官家的意思。」沈安喜欢金子,觉得存起来最好不过了。 可赵曙也喜欢金子,最终还是要颗粒归公。 不过辛苦费沈安是少不得的,三成? 沈安想到三百斤黄金到家,美滋滋啊! 「乔二,你回宫说一声,就说晚上我要在沈家读书。」 皇子进出宫禁都是有规矩在的,赵曙网开一面,给儿子经常出入宫禁的机会,但留宿必须要赵曙批准。 为啥又是某? 乔二最近肠胃功能正常了,吃嘛嘛香,很是舒坦。 可这事儿不是好事啊!弄不好就会被官家迁怒。 「还不快去?」 王崇年依旧是笑的让人想动手,乔二冷哼一声,「你这等人办事靠不住,大王就把你白养着,等哪日大王厌弃了你,看你可还能笑得出来。」 呵呵! 王崇年回以一笑。 第1126章 月黑风高夜,他要杀人放火 晚饭很丰盛,得知赵顼要在家里吃饭,曾二梅使出了拿手本事,特别是一道『蟹生』吃的赵顼赞不绝口。 前几日有人送了几篓螃蟹来,意外的肥美,家里吃了好几顿,什么火锅、炒螃蟹、清蒸什么的。 第815页 而蟹生则是在大宋本来的作法基础上改进而来的。 螃蟹清洗干净,剥开壳,去掉肺叶和杂物,然后切块用高度酒和盐腌制备用。 高度酒是杀菌,这个必须有,不然沈安不敢吃。 第二步就是用胡椒腌制,这个要求时间长一些,不过曾二梅没这个时间,只能把配料下重些。最后就是姜末和各种配料调汁浇上去。 赵顼夹了一块,轻轻一吸,那蟹肉就进了嘴里,接着那鲜美袭来,让他不禁举杯喝了一口酒。 酒水在嘴里和着蟹肉,顿时那味道就瀰漫开来。 「鲜!鲜!鲜!」 赵顼吃的赞不绝口,果果也想吃,却被沈安拦住了。 「哥哥……」 果果觉得很委屈,为啥自己不能吃呢? 特别是赵顼吃的眉开眼笑的,让她再也忍不住了。 沈安干咳一声,「小孩子肠胃不好,别吃这个东西,吃熟的。」 果果噘嘴,别过脸去,杨卓雪笑道:「你哥哥是为你好,没见我也不能吃吗,就他们两个饕餮吃。」 「娘……」 坐在边上圈椅里的芋头突然一扒拉,就把一块螃蟹壳子扒拉了出来。 上面的肉被弄的干干净净的,而且很大,肯定肉很多…… 「嫂子……」 果果觉得自己被嫂子骗了。 杨卓雪尴尬的道:「那个……」 「哎呀!好香!」 苏轼来了,这厮在门口吸吸鼻子,边走进来边说道:「某嗅到蟹生的味道了,拿酒来,要烈酒,哈哈哈哈!」 「子瞻快来!」 苏轼手中还拎着一只炸鹌鹑,先递给果果,然后洗手坐下。 「蟹生啊蟹生,多久没吃了?」苏轼搓着手在等待着,「某最近就吃鱼脍,蟹生要肥美,这季节找不到喽,也只有你家才有。」 这货吃都堵不住他的嘴。 蟹生一来,大家都看到了谁才是真正的饕餮。 嘴巴一吸熘,然后品味一下,一杯酒送下去,接着又夹一块……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般的,绝对感受不到贪吃。 这才是饕餮,不,这才是一个合格的吃货啊! 大中华吃货的历史源远流长,沈安和苏轼一边吃一边说着美食,其他人听的流口水,不知不觉就吃多了。 于是晚饭后一群人都在愁眉苦脸的看着自己的肚子,厨房赶紧弄了消食的汤水,一人灌了一碗完事。 「你们俩今夜有事!」 苏轼见赵顼还没走,就一脸我智珠在握的模样说道:「此刻宫门都落锁了,你却还在这里,那必然就是大事,某也要去。」 苏轼的好奇精神是与生俱来的,伴随着他的乐观精神,形成了他一生的命运线。 好奇带来灾祸,乐观度过灾祸……就这么来回反覆。 这个不妥啊! 晚上的事儿比较重要,涉及到许多事,苏轼的嘴巴大,到时候不小心说出去了怎么办? 「某会守口如瓶!」 苏轼发誓自己会保守秘密,可沈安知道,要想保守秘密,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说。 可这厮看样子是要跟着啊! 咋办? 他看向了赵顼,却见这厮一脸的平静。 呃! 沈安总觉得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了。 三人在院子里熘达,苏轼不时活动一下,大抵是准备晚上出手。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苏轼就是嚮往佩剑行天下的生活。 「那个……咦!」 苏轼突然捂着肚子,皱眉道:「怎么有些不对劲呢?」 「吃多了。」 沈安觉得肚子舒服了许多,最多再过半个时辰,肚子就会扁平下去。 年轻的消化系统真好啊! 可苏轼却渐渐止步,然后回身皱眉,「好像不对……」 「什么感觉?」沈安担心他吃多了来个什么胰腺炎,那可就没治了。 ——刚暂露头角的伟大文学家、诗人苏轼,死于治平二年深秋的一次暴食暴饮。 这个死因很不好啊! 「哎哟!」 苏轼只觉得肠子里一股子东西往下沖,他夹紧双腿,伸手道:「纸……」 「拉了?」 沈安带着最后的希望问道。 「嗯……」 这一声嗯很是婉转,仿佛带着无数思念。 沈安的心掉到了谷底,苏轼已经忍不住了,夹着腿往茅厕去。 「送纸来!」 沈安摇摇头,「你这个……怕是要把屁股擦破了。不对,只会用一次纸。」 他看着身边的赵顼,「你竟然对自己的兄弟下黑手……」 沈安很悲痛,觉得自己没好好教导赵顼,让他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以后的大宋会变成什么模样? 下药皇帝? 还是药皇。 不对,毒帝。 赵顼镇定的道:「他是吃蟹生吃拉了。」 吃蟹生吃腌泥螺什么的,若是肠胃不适应会拉肚子,拉的你欲罢不能。 但沈安是谁,他冷笑道:「子瞻是饕餮,每年不知道要吃多少蟹生和鱼生,若是可以,猪大肠他都能吃生的……」 猪大肠刺身…… 沈安忍不住干呕了一下,然后说道:「他会上火某信,拉肚子……」 第816页 苏轼后来吃鱼生吃的上火,很严重了,依旧很快乐的继续自己的饕餮人生。 赵顼干呕了一下,「你就不能不说猪大肠吗?还吃生的,怎么吃?全是屎尿味道……」 「你没完了是吧?」沈安知道他是故意噁心自己,就说道:「若是说这个,可要某给你说说盛夏的茅房里的……」 「小弟错了!」赵顼干呕一下,「只是一点点,保证不损子瞻的身体。」 他说话间自信满满,沈安回忆了一下,后世那些营销节目上的专家好像就是这个模样。 「啥时候下的药?」沈安觉得这孩子还有挽救的余地。 赵顼说道:「子瞻刚进来时,我说去更衣,路过时顺手弄在了他的茶杯里。」。他解释道:「子瞻喜欢热闹,看到我晚间留在你家定然知道有事,为了不误事……你知道的,子瞻……我当时手就忍不住了,情不自禁的下了药,是情不自禁啊!」 赵顼指指自己的嘴巴。 那个大嘴巴啊! 这个小团体都知道苏轼的大嘴巴属性,所以某些大事从不敢对他说。 今夜将会是一场大戏。 帝王、权贵、以及挖坑的沈安。 这齣大戏会很精彩,可却不敢让苏轼看到,否则哪日他喝多了咋办? 子瞻,你何时能长点心呢? 沈安心中唏嘘,只是再看赵顼时,目光就不对劲了。 皇子,未来的太子下药,不,是下药成癖,这个咋办? 以后他的身边人肯定会倒霉。 若是这小子不喜欢自己的娘子,一三五让她拉,二四六让她便秘,剩下一天给她缓缓…… 沈安很纠结,在想着等赵顼登基后,宫中举办宴席的话,自己是不是託病不去。 「放心,保证一刻钟后子瞻就不拉了。」 专家的气息瀰漫,沈安想抽他,想想还是算了,就吩咐道:「去请了郎中来,若是子瞻出来见我等不在,就说外面有急事,等不了他了。」 两人出了沈家,沈安见乔二脸上有些淤青,就问道:「谁打的?」 乔二经过赵顼多轮下药后依旧活蹦乱跳的,赵顼在他的身上测试了许多配方,这人也能扛得住,堪称是药人。 沈安觉得这人是祥瑞,最好活到七八十岁,到时候看看会是什么模样。 乔二努力抬起头,想让赵顼看到自己的伤,「官家见到臣就欢喜,赏了臣茶水喝。」 赏你茶喝? 沈安嘴角抽抽了一下,知道这是被赵曙砸了一茶杯。 这是生气了? 「官家说今夜月朗星稀,好天气。」 乔二讨好的把赵曙的话说了出来,赵顼看了沈安一眼,说道:「是好天气。」 沈安点头,「月朗星稀啊!」 几个侍卫抬头,发现今夜乌云遮蔽了月亮和星光,乌漆嘛黑的。 这个…… 官家莫不是眼花了? 一行人缓缓去了外城,前方几骑在等候。 「见过大王。」 来人是曹佾曹国舅,沈安问道:「那人可稳妥?」 曹佾笑道:「他若是不稳妥,某晚上就能去砸了他家,保证他屁都不敢放一个。」 这是死党。 沈安点头。 「什么意思?」 赵顼很好奇的问道。 沈安说道:「一个姓马的权贵是国舅的好友,某让他在里面见机行事,促成此事。」 那茶叶价比黄金,权贵们虽然有钱,可这么一笔巨款却有些谨慎,担心陈吉是骗子,姓马的权贵在关键时刻喊了一嗓子『某要一百斤』,把这事儿弄圆满了。 后世那些买东西的人,比如说买房子,本来犹豫的,觉得这房子怕是不大好,可边上有房产商的托在喊买,还说什么买晚就没了,造成热销的气氛,其他人被感染后也会跟随。 这年月的托还不多,于是姓马的一出手,这事儿就成了。 一行人走到了一条巷子里,沈安低声道:「左边就是茶庄,右边某让陈吉买下了一个宅子……」 巷子里突然有了动静,骨折的声音,被捂住的叫声…… 右边有人打开大门,众人鱼贯而入。 张八年已经在了。 院子里,黄春和严宝玉带着一些乡兵灰头土脸的,见沈安和赵顼来了,纷纷行礼。 沈安问道:「如何了?」 黄春说道:「最后那点被咱们一点点的挖到了头,只需撞一下就能上去。另外,今日巷子里有些人在盯着对面的茶庄。」 沈安笑道:「月黑风高杀人夜……」 刚才乡兵们已经动手了。 赵顼还不知道沈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张八年过来低声道:「陈吉是沈安找来的骗子……在陈吉买下茶庄装修之后,这边就同时在挖地道,今夜就要动手……」 赵顼问道:「什么月黑风高杀人夜?」 张八年看着沈安蹲在洞口那里看,嘴角抽搐一下,「今夜他要杀人放火!」 第1127章 这是个圈套 在张八年的眼中,最早的沈安就是个胆大妄为的小子,若非是包拯当初在看着他,早就被撕碎了。 雄州沈,这个名号当初惹人嘲笑,觉得这小子是在学汉唐的郡望。 那是雄州啊! 宋辽边境的一座城市,那里最重要的地方就是宋辽之间的榷场,谁会用那里做自己的郡望? 第817页 可沈安就用了。 北望江山! 沈卞和沈安父子前赴后继的在看着北方,沈卞被斥为疯子,可沈安呢? 可渐渐的沈安长大了,一次次立功让他渐渐脱离了包拯的保护,独自在汴梁站住了脚跟。 雄州沈啊! 在汴梁想打响名号何其难,可沈安就成功了。 「大王,此事他从开始就准备好了坑这些权贵。」 张八年摇摇头,「您该跟沈安学这些才好。恕臣直言,皇子……未来的……不能太良善了,要心狠手辣一些,腹黑一些……」 他经历过两代帝王,知道当初的先帝有多憋屈。所以他希望未来的赵顼会更强硬。 比赵曙还强硬! 这个国家没有一个强硬的帝王,那未来的路依旧茫然。指望那些文武官员?别逗了,只要一放权,他们就会结党争斗,各种手段能让你做噩梦。 没有一个强硬的帝王,什么好事儿都不持久,那些人总能找到办法去颠覆那一切,而目的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张八年微微一嘆。 皇城司谁都调查,就是皇帝一家子不能查,所以张八年觉得赵顼很有必要跟着沈安学习,好生薰陶一番这等手段。 以前赵顼的那些手段在他看来太幼稚了些,不够,要学沈安下狠手,更腹黑一些。 赵顼看着他,知道他能说出这番话很不容易,就点头道:「王者……首要仁慈,其次便是大气,心狠手辣,至于腹黑……」 他有些羞赧的摇摇头,仿佛是一个纯真的少年。 在边上差点听吐了的沈安起身道:「准备吧。」 这小子比谁都腹黑! …… 茶庄里,陈吉坐在正堂里,那些少女回家了,没有人踩踏板,所以小瀑布没法再现。 一排排乐器孤单的摆放在那里,陈吉就坐在一个小鼓的边上,拎起了鼓槌。 咚咚咚! 鼓声起。 两个神色冷漠的大汉靠在木柱上,其中一人说道:「吵。」 陈吉摇头晃脑的道:「知道太子丹吗?」 大汉皱眉道:「大宋如今并无太子,你想被皇城司弄进去吗?」 没文化啊! 资深骗子陈吉摇摇头,「千年前的易水边,高渐离击筑,荆轲引吭高歌,呵气成虹……知道什么是筑吗?」 两个大汉摇头。 连太子丹都不知道的傢伙,怎么可能知道筑这种古代乐器。 陈吉左手虚按,右手用鼓槌击打…… 「形类于筝,左手按,右手敲击……」 咚…… 鼓声再起,陈吉估摸了一下时辰,不禁有些担心。 今日下午有人来传递消息,说是今夜动手,可现在已经是夜间了啊! 人呢? 他一举骗过了汴梁多名权贵,若是被揭穿,那他只能祈祷自己有自杀的勇气。 要动手的话,想来会有很大的动静,所以他就敲鼓,想掩饰一番。 沈县公,您的节操千万别掉啊! 这一刻陈吉用自己多年的行骗生涯发誓,只要这次能逃脱升天,他就洗手不干了。 骗子最厉害的能骗谁? 谁有他厉害,一骗就骗了那么多的权贵。 以后等临死前给子孙说说,想来会很是畅快。 鼓声孤独,两个大汉听的有些烦躁,其中一个就走了过去。 走到半路时他的脚步一滞,旋即抬头看着外面。 「什么……」 一个黑衣男子站在门外,手持弓箭,看向他的目光锐利。 松手,箭矢飞出。 大汉手捂咽喉,咯咯咯的退后。 另一个大汉闻声抬头,正准备尖叫声,陈吉一鼓槌敲去。 呯! 第二支箭矢飞来,却是弩箭。这一箭直接从大汉的嘴里穿了进去。 陈吉下意识的跳了一下,仿佛是躲避那精准的弩箭。 门外的男子看了里面一眼,然后问道:「陈吉?」 陈吉心中大喜,「是,是小人。」 男子身边手持弩弓的人说道:「还有什么要带走的吗?」 「就是一些钱。」陈吉指指边上的袋子。 「多少?」 「几百贯。」 「走!」 两个男子回身,陈吉担心自己会被抛下,赶紧跟了出去。 一路到了后面,黑暗中,隐隐约约见到几个男子手持长刀和弓箭站在那里,见到他们后,就让开,露出了后面的地道。 竟然是地道? 从被沈安弄来汴梁开始,陈吉就在想着脱身之道。 是的,他连沈安都不信。 可权贵们不是傻子,里外数重防备,让他无处可逃。 那么沈安会怎么把自己救出去? 陈吉想过无数种方法,就是没想过挖地道。 果然是大手笔啊! 顺着地道进去就能感受到潮湿,陈吉回首,看到那些黑影在倾撒着什么,味道有些刺鼻。 好像是火油? 这是要毁灭一切证据。 果然是沈县公啊! 顺着地道一直往前走,因为高度的问题,必须要弯着腰。 当头顶再度出现光亮时,陈吉看到了一张微笑的脸。 「见过沈县公。」 他一直担心自己会被灭口,可沈安亲来,这种可能性就消失了。 第818页 果然是以德服人的沈县公啊! 「带他走,一年内不许出来。」 沈安的处置看似很严厉,可陈吉却跪下道:「多谢沈县公,下次若是有事,小人还愿意出手。」 禁足一年,一年的时间里足够沈安去抹平这件事了,也就是说,他陈吉一年后就自由了。 讲究人吶。 沈安摆摆手,有人把陈吉带走了。 「天气不错啊!」 他抬头看看乌云,说道:「开始吧。」 黄春点了一个小火把,用力扔了过去。 小火把越过小巷子,飞进了对面的院子里。 轰! 火光瞬间就窜了起来,接着迅速蔓延。 「我们走。」 沈安带头,一行人从边上熘了。 茶庄的外围有不少人在盯着,大晚上没啥事,不是喝酒就是吹牛,等看到火头起来时,都慌了。 「救火!」 一个大汉翻墙进去,有人喊道:「好汉子,等等某!」 这等英雄自然是值得钦佩的,于是好汉子的喊声不绝于耳。 可等他冲到墙边时,那大汉又翻了回来。 尼玛,啥情况? 「好大的火!」 大汉的眉毛都被烧没了,头发焦黄大半。 火焰迅速蔓延,隔壁的喊道:「要烧过来了。」 这里的商铺一家挨着一家,一旦有一家失火,相邻的两家不可能会幸免。 「闪开!」 军巡铺的人来了,救火的也来了,只是几下就拆出了一个隔离带。 众人松了一口气,有人突然皱眉道:「这火……味道不对啊!」 「是不对。」 「好像有火油。」 众人吸着鼻子,确实是嗅到了火油的味道。 一些人在面面相觑,然后悄然后退。 消息马上就传到了那些人家的耳中。 这是个圈套! 而与此同时,沈安带着邙山军已经冲进了黑夜里。 他们一路疾驰,在第二天凌晨追到了一个城镇外。 「郎君,他们就在里面歇息。」 几个乡兵悄然出现,从车队出发开始,他们就在左近盯着。 「等他们出来。」 在城镇里杀人不妥,太肆无忌惮了,到时候赵曙那边也没法交代。 赵顼打个哈欠,裹紧了身上的披风,说道:「封锁吧。」 沈安点头,有乡兵开始往远处去,他们穿着便衣,看着凶神恶煞的。随后他们将会装作是悍匪,吓跑那些行人。 「吃点东西。」 沈安下马,从包袱里拿了一个饼来啃。 赵顼也得了一个,一嘴下去竟然吃到了甜咸味。 「什么东西?」 「月饼,火腿的。」 月饼这东西都是糖,沈安不怎么喜欢,唯一喜欢的就是火腿味的。 火腿有嚼劲,而且香。 吃了月饼后,大家都在打盹。 薄雾中,小镇若隐若现。 「权贵们……」赵顼喝了一口水,把水囊放下,「当年太祖皇帝杯酒释兵权,许多人都做了富家翁。这些人的后代没落的不少,但延续至今的也不少,大概是祖上有交代,所以他们很少涉政,只要不干涉到他们发财,那什么都好说……」 唐末藩镇林立,唐灭亡之后更是如此。 说一句简单的,整个唐末和五代十国,就是一部反叛再反叛的历史。 藩镇背叛帝国,手下背叛藩镇……你杀我来我杀你,忠义二字成了笑谈。倭国所谓的下克上,在此时也是小巫见大巫。 在那个时代,背叛才是主旋律。 赵匡胤登基后,大宋依旧面临着藩镇的威胁,若是不处置,用不了多久,那些野心勃勃的藩镇就会瞄着他的脖颈,想方设法干掉他。 所以他出手了。 集禁军之精锐作为威慑,赵匡胤用尽了各种手段,成功削藩,这就是后世大名鼎鼎的杯酒释兵权。 这些放弃兵权的权臣藩镇们成了富家翁,他们的子孙也是如此。 大宋立国百年,不少人家依旧富贵。 这些人有祖辈的教训在,自然不敢轻易涉政。 可你不能影响我发财啊! 否则管你是谁,咱们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这便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沈安笑了笑,「发财没问题,可要守规矩,权贵们发财有几个是守规矩的?」 大宋军队都经商,还有什么狗屁的规矩。 赵顼摇头,「很难,大概是睁只眼闭只眼吧。」 只要权贵们不闹腾,一些事就当做是没看到。 「他们于大宋有何用处?」 赵顼摇头,「极少数吧。」 大部分权贵就像是蛆虫,牢牢地吸附在大宋的肌体上,吞噬着大宋的血肉。 薄雾渐渐散去,数百骑缓缓出来。 「准备动手!」 第1128章 狼行千里吃肉 人是群体动物,比如说一群街坊住在简陋的巷子里,大伙儿没谁嫌弃谁,吃饭都是端着个大碗出来晃悠,说话的声音大的像是打雷,家里的动静谁都听得到。 这时候没谁觉得不妥。 可等其中一人突然发财了,或是变成了官员,味道马上就不对了。 我有钱,我有权,可周围都是一帮子穷鬼,不自在啊! 第819页 而且安全问题呢? 哥那么有钱,要是哪天被人抢了咋办? 于是护卫应运而生。 这些护卫都被权贵们笼络的死心塌地的,说句难听的,就算是要造反他们也会跟着。 这便是传承。 谁家要是没几个死士,出门都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呼。 三百余护卫,中间是几辆大车。 「那些都是黄金。」 沈安眼中多了欢喜,说道:「离小镇三里动手。」 车队缓缓而去,隐入了薄雾之中。 有人在打哈欠,有人在发牢骚。 「从这里到那边太远了,这大车又慢,这猴年马月才能到呢!」 「少啰嗦,就当是出游不好吗?」 「出游……这天气谁出游?早晚冷的要死。」 「咦?怎么没人?」 「什么没人?」 「这时辰应该有人行走了呀!」 「不对!」 「止步……」 有人尖声大喊着,接着听到了马蹄声。 「那是什么?」 薄雾被撞开,黑甲骑兵恍如从地底钻了出来,手中的弩弓在闪光。 「是……是邙山军!」 「黑甲,是邙山军!」 大宋独此一家,别无分号的骑兵出现了。 有人电光火石间想通了整件事,喊道:「这是个骗局!」 「呵呵,真是够聪明的。」 沈安在后方笑了笑,赵顼淡淡的道:「全数杀了,谁都不知道。」 「放箭!」 弩箭纷飞,接着就是长刀砍杀。 护卫们自诩手段高超,可当面对着邙山军时,却觉得自己就像是孩子般的无助。 冲杀在继续,沈安突然问道:「听闻你弄了个女子进宫?」 赵顼没好气的道:「是文峰村的那个大娘。」 「大娘……」 沈安想了想,才想起那个可怜的大娘,「为何?」 「常二要给她说亲,大娘是个可怜的,我不忍她跳进火坑,就把她带了回来,如今就在我的身边伺候。」 「你不会……」沈安皱眉道:「那不可能,官家和圣人都不会同意。」 赵曙和高滔滔要是得知自己的儿子要娶大娘,怒火能烧毁整座皇城。 未来太子的妻子很重要,母仪天下什么的,统御后宫什么的。大娘是个村姑,可有这等本事? 肯定没有。 「你想哪去了?」赵顼没好气的道:「我若是想,身边多的是女人。」 也是。 「小心腰子!」 沈安丢下一句话就沖了出去。 「腰子,什么意思?」 赵顼有些懵,身边的侍卫干笑道:「大王,就是肾虚……」 操蛋的沈安! 赵顼怒了,「你才腰子!」 沈安已经冲杀了进去,几个来回后,剩下的十余人下马请降。 「看看某是谁。」 那些人抬头,等看到是沈安时,有人就喊道:「他要灭口!」 其实从看到黑甲骑兵开始,这些人都知道自己无法幸免。 几个扫荡后,地面再无活人,沈安走了过去,拍打着木箱子,笑道:「打开看看。」 有人撬开了箱子,黄金就在晨曦中闪烁着光芒。 「发财了,哈哈哈哈!」 黑甲骑兵再次隐入晨雾之中…… …… 晨曦中,赵曙刚吃完早饭,站在外面发呆。 身后是陈忠珩在进行例行的汇报。 「昨夜外城有茶庄起火,烧死两人,幸而发现的快,没有蔓延。」 「陈记?」 「是。」 赵曙淡淡的道:「手段也不过如此。」 他本以为沈安会弄出什么惊人的手段,没想到还是杀人放火的老一套。 真是无趣啊! 「昨夜权贵们大怒,不少人都去了废墟处查看,开封府的官吏们很头痛。」 「活该!」 赵曙的态度表露无疑,那些权贵们若是看到了,怕是会做噩梦。 「沈安带着大王昨夜出发了……一个多时辰后,陆陆续续的有不少人出城,往西南方向去了。」 「嗯。」 赵曙点点头,看着晨曦中走来的张八年。 只是一个暗示,沈安就心领神会的去追杀那些侍卫,当然,黄金也重要。 「官家,沈安临出发前说了,说是这个骗局他布置的很是辛苦,耗费不少……」 「那个财迷,给他两成。」 赵曙的嘴角带着微笑,心情不错。 臣子要有癖好才行,不管是好色还是贪财,或是贪吃,这样的臣子好掌控。 张八年抬头,眼中露出了幸灾乐祸之意,「那沈安说最少要三成,否则……」 「还知道和朕讨价还价了?」赵曙冷冷的道:「否则什么?」 「他说……否则他就带着大王去大理一趟,说不定能真找到神茶。」 「……」 赵曙呼吸一紧,瞬间就想动手打人。 稍后去了前面,宰辅们似乎都有一肚子的话要说。 「陛下,昨夜陈记茶庄起火,死了两人,但掌柜陈吉却从地道里跑了。」 韩琦很是愤怒的道:「陛下,那是闹市,那些人太大胆了。」 包拯的眼皮子跳了一下,昨夜的事儿他知道了,但他想到了沈安和权贵们的争斗,就觉得不大对劲。 第820页 沈安那小子他最熟悉不过了,权贵们捅了他一刀,按照沈安的尿性会怎么样? 铁定会捅回去。 而且竟然有人骗了那么多权贵,胆子大的没边了,外面那些权贵正在叫嚣着,说是悬赏一万贯,要陈吉的项上人头。 胆子是很大,但包拯却感受到了些熟悉的味道。 黄立倒霉,布庄易手,沈安竟然没出手,包拯当时觉得这孩子心胸宽广了不少,很是欣慰。 可后来他想想又觉得不对劲。 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 沈安的性子就是不吃亏的,他会心胸宽广? 他若是心胸宽广,那老夫就是宰相肚里能撑船。 包拯觉得自己的肚子里怕是连独木舟都没法航行,所以沈安就更不可能了。 那个臭小子,这个骗局多半是他弄出来的! 「一千斤黄金,汴梁何时有过这等惊天的骗局?陛下,臣请去查案。」 韩琦义愤填膺,觉得发生在汴梁的这个大骗局就是对自己的挑衅。 从保州大捷开始,老韩的心气就越发的高了。 曾公亮说道:「陛下,这等骗子手段高超,危害颇大,臣以为当抓住他,然后丢到海岛上去,与世隔绝。」 欧阳修眨眨眼睛,「那个……臣觉着这等骗子……抓到杀了就是,免得成了祸害。」 包拯没吭声,众人觉得有些奇怪。 欧阳修说道:「包相以往嫉恶如仇,今日这是怎么了?」 是啊!老包以往得知了这等事儿,怕是早就怒发冲冠了。 今儿他是怎么了? 赵曙看了包拯一眼,心中不禁暗乐。 你也猜到是沈安那个小畜生干的好事了吧?哈哈哈哈! 那个小畜生,竟然想和朕讨价还价。 一千斤黄金,一成就是一百斤,那个小畜生也下得去手啊! 皇室历来都是黄金的重度爱好者,在他们看来,体积小,价值高的黄金最适合弄小金库。 一百斤啊! 赵曙很愤怒。 包拯正色道:「臣在想那些权贵,他们为何会上当?」 韩琦说道:「那骗子说什么延年益寿的神茶,还真有些功效……」 「既然有这等好东西,为何不禀告给陛下?」包拯正气凛然的道:「作为臣子,有了这等宝贝不是说给陛下享用,而是偷着自己乐,这等臣子被骗了……老夫觉着……活该!」 「你……」 韩琦觉得老包在和稀泥,可想想又觉得他说的没错。 那些权贵得知了这等宝贝,没说献给官家,自己偷偷摸摸的享用了。真是畜生一般啊! 最关键的是他们没想着给他老韩通个气,好歹让老夫也喝一杯,多活几年啊! 老包这一招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一下就把气氛扭转了。 …… 再次回到汴梁时,已经是天黑了。 沈安准备回家,刚挥手,就看到了一张骷髅脸。 「沈县公……官家有请。」 张八年的声音有些缥缈。 「某有些头晕,怕是受了风寒。」 沈安已经把三成黄金打包好了,就等着带回家去收藏。 可赵曙要召见,这里面味道不大好啊! 随后他就和赵顼进了宫。 等见到赵曙时,沈安只是不说话。 赵曙定定的看着他,突然问道:「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收藏。」 沈安的回答很简单。 「收藏……」赵曙很惬意的道:「臣子的恩宠尽在帝王之手,今日之收藏,明日就成为罪证,你以为如何?」 今日你家财万贯,明日你就成了阶下囚,那些钱财全成了别人的。 和珅什么的就是例子。 沈安说道:「臣觉得该是有规矩的。」 赵曙的笑意更盛了些,摆手道:「去吧。」 沈安抬头,问道:「臣冒昧……」 赵曙笑了笑,「那三成你自己带回去。」 「多谢官家。」 沈安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然后告退。 赵顼在边上木然看着这一切,突然觉得自己还很年轻。 「他不差钱,出手也大方,可为何要争执于一百斤黄金?」赵曙起身走了出去,赵顼跟随。 「臣以为……」赵顼很纠结的道:「怕是和规矩有关系。」 「嗯。」赵曙说道:「权贵们一起施压,他担心朕顶不住,就用这个法子来问朕,君臣之间有没有规矩?」 「没有规矩就是任由君王肆意而为,朝令夕改,那他沈安就会觉着朕不是明君,大抵不肯再为朕效力……」 「规矩啊!」 赵曙笑了笑,「那小子的胆子很大,让朕忍不住想收拾他。」 赵顼听到这里就松了一口气,知道君臣之间已经达成了默契。 你是皇帝,那你该如何如何,我是臣子,我该如何如何,大家在规矩之内行事最好。 若是帝王打破了规矩呢? 「那小子若是不满朕,会如何?」 赵曙很有兴趣知道这个答案。 「别想骗朕。」 他用了朕这个自称,就是要给一个正式的答案。 赵顼纠结的道:「大概……大概……」 第1129章 欢喜的妻子,流泪的唐仁 第821页 三百斤黄金很重,沈安去了政事堂。 「回来了?」 韩琦看着很是和善。 「是啊!」 沈安警惕的往值房里瞄了一眼,随后脑后生风。 啪! 「哎哟!」 沈安捂头沖了进去,里面的曾公亮等人都大笑了起来。 「昨夜你带着大王去了哪?」 包拯出现了,沈安捂头道:「昨夜大王在我家吃饭,拉肚子了,就歇在了家里。」 「拉肚子了……」 包拯显然有些疑虑,今日有人弹劾沈安,说他蛊惑皇子出宫,夜不归宿,所以包拯一来就先抽沈安一巴掌,大抵就是家长在自己孩子犯错后,下意识的抽一顿,然后表示我已经处罚过了,这事儿也就算了吧。 可他不知道沈安是带着赵顼去截杀黄金车队,连赵曙都知情,于是沈安就算是被白抽了。 曾公亮笑道:「苏轼昨日在沈家吃饭,拉的今日都告病了,说是蹲茅厕里就没出来过。」 操蛋的赵顼啊! 说什么一刻钟就好了。 这个骗子,腹黑的皇子。 下手狠就罢了,竟然还会撒谎,沈安觉得这样的赵顼未来不知道谁能消受。 沈安心中忧郁,然后说道:「官家赏赐了些东西,有些重,下官想来政事堂借辆大车……」 来政事堂借大车,这大抵是有史以来从未有过的事儿,几位宰辅楞了一下,韩琦说道:「自己去外面问,另外……官家赏了你什么?」 这个官家很抠门的,竟然赏赐了沈安,可见是上次的大功余味。 沈安毫不犹豫的撒谎了,「说是些首饰布匹。」 这是赏赐给女子的,宰辅们没啥兴趣,包拯说道:「赶紧回家去。」 沈安在政事堂弄了辆大车,把几个木箱子弄上去,车夫讶然:「这东西不轻吧。」 「是啊!都是能砸死人的好东西。」 沈安笑了笑,一路到家后,叫人出来搬运。 「让娘子来。」 库房里,沈安在想着赵曙的态度,不禁心情舒爽。 你们只管放手去做,朕会守着规矩。 这是赵曙的承诺。 他收了七百斤黄金,意犹未尽的许下诺言。 这个官家很有意思啊! 赵匡胤兄弟俩不说,真宗前期算是不错,后面澶渊之盟后,整个人都变了,大宋的没落这位帝王的责任不小。 仁宗守成,把一个毛病不少的大宋交给了赵曙。 赵曙的性子吧,那些人是从正常人的角度去分析,所以经常会扑街。 只有沈安知道,这位焦虑症和抑郁症患者的跟脚。 这种独自享受秘密的感觉太好了,沈安正准备吩咐曾二梅晚上弄几个硬菜,就听了脚步声。 脚步声先是缓慢从容,接着急促,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沈安看了一眼那些黄金,就缓缓回身,得意的等着妻子的赞美。 「好多啊!」 女人喜欢亮晶晶的东西:珠宝,金银…… 当这些亮晶晶的东西被赋予了价值之后,黄金就成了她们的挚爱。 杨卓雪的眼中只有黄金,她忽略了一脸得意的丈夫,疾步走了过去。 「真的?」 三百斤黄金堆在一起,看着不大,但却格外的让人欢喜。 「你说呢?」 这个娘们,竟然眼中只有黄金,可见是个势利的。 杨卓雪数了数,回身欢喜的道:「官人,几百斤呢!」 「你说呢?」 沈安看到了陈洛,这厮抱着脸上脏兮兮的点点,偷偷摸摸的往水池边去。 曾二梅每天事情不少,所以陈洛在家时带孩子会多一些。 可看来这厮带孩子不怎么样啊,把点点弄的没人样了,这是怕被曾二梅发现,所以想去清洗吧。 沈安正在想怎么去通知曾二梅,就看到一个身影正在缓缓跟上。 曾二梅来了。 「官人,这是哪来的金子?」 杨卓雪发现自己冷落了夫君,就仰头问道,神色崇拜。 「官家赏赐的。」 沈安很想说是骗来的,可那些权贵们现在都红着眼在发狠,据说赏格已经提高到了两万贯,只要陈吉的消息。 「官家英明!」 杨卓雪喜滋滋的看着黄金,恨不能全部融作一团,然后收在床下。 沈安记得妻子前天还在抱怨,说官家竟然纵容那些权贵,可见是昏庸了。 这才两天,昏庸就变成了英明。 女人啊!你的名字叫做善变…… 还有,你的名字叫做小心眼…… 「点点……」 一声尖叫拉开了曾二梅家暴的序幕,沈安和杨卓雪并肩看的津津有味的。 陈洛跑了,把女儿丢给妻子,一熘烟就跑了。 杨卓雪看了一出大戏,心满意足的叫了果果出来。 「果果,咱们出门去逛逛,今日你想买什么,嫂子都买了。」 啧啧! 这个娘们怎么没发现她有暴发户的气息呢? 沈安摇头,果果却欢呼一声,回身喊道:「花花……」 喘息声传来,接着花花飞奔而来。 「我们上街!」 上次果果出门是带了绿毛,这次就该轮到花花了。 第822页 还是我妹妹公平啊! 「小娘子……」 绿影闪动,绿毛飞来了。 它飞到果果的肩头站着,谄媚的用鸟喙给果果梳理垂落在脸侧的头发。 果果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花花。 花花显然是不想和死对头一起,所以就趴在大车的车辕那里,看着生无可恋。 果果犹豫再三,最后只能忍痛割爱,「绿毛你在家,下次我带你出去。」 「小娘子……」 绿毛落在地上,看着马车远去。 先前还一脸哀怨的花花已经精神抖擞了。 「都是影帝啊!」 「郎君,什么是影帝?」 呃! 庄老实觉得郎君经常弄些新词出来,有的很有趣,有的却弄不懂。 「影帝啊!」沈安想了想,「就是把影子当做是帝王的人。」 「那不是很蠢吗?」庄老实觉得这等人大抵就是白痴。 「哎……」 绿毛一声嘆息,突然吟诵道:「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沈安不禁瞠目结舌。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沈安觉得这鸟有些邪性,就说道:「哪日给它找个伴。」 庄老实应了,就在这时,绿毛突然振翅飞起,接着果果就跑了回来。 「绿毛……」 「小娘子……」 沈安捂脸,觉得自家妹妹这个真是没治了。 媳妇和果果带着爱宠一起出门了,沈安想和儿子培养一番父子感情,却被芋头一顿大哭给打消了念头。 而就在此时,城外,唐仁看着汴梁城,不禁热泪盈眶。 「某回来了。」 从去广南西路开始,唐仁就觉得自己远离了政治中心,算是被发配了。 幸亏有沈安不断的给他书信,给他鼓励和建议,让他坚定了信心。 「这是东京城?」 黄达和两个儿子就像是土包子般的,看着高大的汴梁城墙发呆。 「爹爹,上次那个谁,说是能攻破东京城呢。」 「太高大了。」黄达摇摇头,「那是蠢货,如今他的头颅已经成了咱们的功勋,此次见到大宋官家,一定要恭谨些。」 唐仁听到这话,就点头道:「官家仁慈,你们父子无需担忧。」 他们一路到了皇城外,看着那些军士,唐仁不禁落泪了。 「臣唐仁归来,求见官家。」 「唐仁回来了?」 赵曙想了想,才想起了有这个官员,不禁有些惭愧,「朕竟然忘记了他,可见是昏聩了。」 正在商议政事的宰辅们都笑了,韩琦说道:「陛下日理万机,而天下的官员多不胜数,就算是神人也不可能都记住。」 赵曙摇头道:「不,别人记不住也就罢了,这个唐仁朕记得当初是派去广南西路收拢当地的土人,这是一个危险的差使,旁人避之不及,可他却没有丝毫犹豫,这样的官员,就该朕记住!」 韩琦动容道:「是啊!臣也记起来了,当初他出发后,政事堂里还有一番议论,大家都担心他此行怕是无功而返……无功而返不打紧,就怕他弄巧成拙……」 赵曙微微皱眉,「交趾目前蛰伏,不过朕不喜欢这个地方,总觉得他们没有任何信用可言。要防备交趾,水师的袭扰只是其一,广南西路首当其冲。当地的土人原先多有桀骜,若是不能平息,以后就是心腹大患啊!」 曾公亮去过交趾征战,所以很有信心的道:「陛下放心,若是广南西路的土人敢造反,臣请缨前去,定然镇压不臣。」 「最好是能安抚。」 赵曙想起了沈安对于广南西路土人的评价,说是别想用武力去征服他们,应该是棍棒加肥肉。听话的给肥肉,不听话的给棍子,如此缓缓而行,才能长治久安。 广南西路对于大宋来说有些鸡肋,但既然是大宋的地盘,自然不可能任由叛逆横行,所以侬智高造反,大宋哪怕是靡费无数,最后狄青也去了,也要镇压住。 这便是中央之国的底蕴,做事不会考量一时的得失,而是看着长久之处。 再配上有进取心的帝王,华夏从未怕过谁! 「陛下,唐仁来了,随行的还有土人头领父子三人,可要一起叫进来吗?」 土人头领? 赵曙点点头,「叫进来。」 随后唐仁带着黄达父子三人进来了。 「陛下……」 唐仁跪在地上哽咽道:「西南艰难,臣在当地苦心孤诣,几欲崩溃,每当此时,臣就会想起陛下的仁慈,然后又鼓起勇气,再度进山……今日归来见到陛下,臣喜极而泣,此刻死了都心甘啊!」 赵曙见他灰头土脸的,脸颊干瘦,不禁就感动了,「好好好,回来就好。」 尖刻的帝王竟然变得感性了? 韩琦等人看向唐仁,觉得这厮有些本事。 可唐仁眼中含泪,还努力仰头,不让泪水滑落,看着感情很真挚。 难道是发自内心的? 「快起来!」 臣子赵曙见多了,比如说沈安那等不要脸的,比如说韩琦这等跋扈的……可唐仁这等忠义之士当真罕见。 好臣子啊! 赵曙感动了,说道:「辛苦了,回头朕派了御医给你看看。」 第823页 这是极大的认可,唐仁吸吸鼻子说道:「臣不敢。陛下,臣此行西南……」 他开始讲述自己在西南的经历。 「……幸而黄达父子俱是忠心耿耿之士,有了他们带路,臣慢慢收拢了当地的土人,如今土人下山的多不胜数,已然安居乐业了。」 带路党? 包拯看着黄达三人,想起了沈安说过的这个词。 第1130章 升官的唐仁眉清目秀 华夏的扩张过程往往伴随着当地文明的改变。 比如说原先的南方,那真是穷山恶水,当地只有些土人居住,直至永嘉南渡后,人口规模才起来。 永嘉南渡,就是晋朝时司马懿的一群灰子孙内斗,引来了北方的狼,也就是异族。彼时中原混乱衰弱,司马家只知道内部争权夺利,对外怯弱。 这些异族在三国时期被压制,随便一个军阀都能压制住他们,这样的遭遇很憋屈吧。 可司马家内战后,异族一试探,发现汉儿已经衰弱成了娘们,那还等啥?杀啊! 于是北方异族大举入侵,司马家族尿了,于是南迁,汉人纷纷无奈,只能携家带口的往南方跑,这便是永嘉南渡,也叫做衣冠南渡。 其二便是安史之乱后,中原人口纷纷南迁。 而第三次人口南迁发生在本朝,也就是北宋末,大宋崩盘,无数人都在往南方跑,赵构最后建都临安,也就是后世的杭州。 三次南迁给南方带来了巨量的人口,同时还带来了无数技术。 南方就这么渐渐发展起来了,而在此时,广南西路依旧是属于半蛮荒时期,大宋要想长治久安,就必须要解决土人的问题。 唐仁就是带着这个任务去了西南。 没人对他抱有希望,大家只是觉得这是一次尝试。 可现在这个大家不抱希望的唐仁却带回来了好消息。 「土人下山了?」 广南西路多山,所以要想武力驱赶土人也不可能,于是就长期形成了这种:官府和百姓在城市里,土人在山里的格局。 赵曙心中激动,想到了土人下山的好处,不禁对唐仁又满意了几分。 「是,土人下山了。」 唐仁看了黄达父子三人一眼,心情激荡。 这便是功绩啊! 大宋开国百年,西南总是麻烦。如今交趾被大宋水军弄的苦不堪言,西南土人也渐渐开始同化,这个局面让人欣喜。 「广南西路修建了不少村落,那些土人如今出山耕种,很是快活,都说是陛下的恩德,这不黄达父子就带着他们的感激来了。」 作为土人的头领,学会汉话是必须的技能,否则你怎么和汉人打交道? 这一路黄达父子又恶补了一番汉话,总算是有些模样了。 「……原先在山里时,我等饱一顿飢一顿的,而且没有郎中,若是生病了就只能熬着……」 这个不错啊! 唐仁微微颔首,黄达瞥了一眼,知道自己的发挥对了。 土人有郎中,只是水平让人感动。 「孩子们衣不遮体,女人们衣衫褴褛,活不好,都活不好。」 黄达抹抹没有眼泪的眼睛,「以前我等总以为汉儿凶狠,会害了我等,可此次出山后才知道并非如此。」 他努力酝酿了一下,想起了唐仁的教导。 ——官家仁慈,但你要表达出自己的忠心。 怎么才是忠心? 黄达一时间有些懵,然后抬头看去,就见赵曙面带微笑,神色亲切,不禁就喊道:「臣愿意做陛下的儿子……」 啥米? 赵曙的微笑僵住了。 韩琦也傻眼了。 你要做陛下的儿子? 唐仁很是纠结的干咳一声,心想官家可不缺儿子,你这个是上杆子要好处呢! 可黄达却喊道:「臣以前跟人厮杀,谁输就是谁的儿子,以后不可背叛……臣做陛下的儿子,此生就是陛下的忠臣。」 呃! 这个解释有些意思,不过赵曙的儿子却不是那么好当的。 韩琦干咳一声,出来说道:「此事……陛下,他们一路远行辛苦,要不还是先去歇息吧。」 赵曙点头,旋即有人带着黄达父子三人出去。 「陛下,这绝不是臣的授意。」 唐仁跪下请罪。 韩琦神色冷淡的问道:「老夫问你,那边可有这等认儿子的规矩?」 赵曙的眼皮子跳了一下,觉得高滔滔绝对不会认同这个儿子。 「有,但不多。」 唐仁不敢说谎,「那黄达乃是当地土人的头领,威信颇高,臣一路笼络了过来,说是让他表现出对陛下的忠心,谁知道他……」 某都要成为官家的儿子了,这忠心够不够? 赵曙不禁有些哭笑不得,「罢了,此事……随后慢慢解决了。只是朕的儿子够多了,无需再多一个。」 帝王的儿子并非简单,里面掺杂着无数含义。 比如说皇储。 你黄达一个头领也想觊觎皇储吗? 赵曙更担心黄达回去后,借着官家儿子的名义去为非作歹,最后尾大不掉。 安禄山就是前车之鑑啊! 「是。」 唐仁有些懊恼,觉得自己多事了。 「臣有些浮躁了。」 做错了事,还被人发现了,那你要认错,绝不要推诿狡辩,那只会让你更难堪。 第824页 「臣应当秉承自然,让黄达父子在汴梁见识大宋的繁华和威严,然后潜移默化为好。可臣却多加诱导,却有些弄巧成拙了。」 知错就改是个好品质,赵曙微微点头,说道:「广南西路那边如今如何了?」 这是抹过去了,唐仁欢喜不胜,说道:「那边如今土人大多下山安居乐业,道路也越修越多,加上交趾俯首,连中原的商人都愿意过去经商做买卖,繁华了不少。」 赵曙点头,欣慰的道:「遥想数十年前,西南乃是蛮荒之地,侬智高和交趾都是威胁,让大宋焦头烂额,如今百姓安居乐业,交趾低头,朕在想,数十年后,那边可能繁华?」 这是个大问题,当有宰辅来回答。 韩琦认真的道:「陛下,广南西路穷山恶水,道路不便,并且那边并无太多的耕地,臣以为只能缓缓为之。」 这是隐晦的告诫赵曙,那边咱们别想一口吃个胖子,慢慢来吧,慢慢的发展。 「不是穷山恶水!」 唐仁突然发话了,「韩相,广南西路是山清水秀!」 他闭上眼睛,「那山青,那水碧。水映着山,山绿着水……山水为伴,恍如一幅画卷,更像是人间仙境!」 赵曙赞许的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朕见到过许多官员的自夸,总是表功绩,对地方风物却多有不提。而你却不同,听闻有人说了广南西路的坏话,马上就会反驳,哪怕对方是宰辅……可见你的感情真挚。」 赵曙对韩琦点点头,表示并无羞辱他的意思。 韩琦颔首,示意自己的胸襟宽阔如汴河。 唐仁赧然道:「说来惭愧,臣南下前,去见了沈县公,他说了不少如何收服土人的谋划,臣受益匪浅,其间他又说什么广南西路山水甲天下,还说那边是真山真水,让臣好奇不已,于是此次去了西南,臣一路关注山水,果然如此……」 桂林山水甲天下,这个口号在后世很响亮,沈安去过广西,却因为行程的缘故没去成桂林,引以为憾。 「哦!他倒是见多识广。」赵曙想到沈安才将和自己讨价还价,带了三百斤黄金回家,就觉得有些好笑。 皇室再穷也不至于差三百斤黄金,只是沈安的态度让他很安心。 臣会守着规矩。 这是个极好的信号,让赵曙心情愉悦,于是看着唐仁就越发的觉得眉清目秀了。 但他还有一个问题,「广南西路的官吏如何?」 这是一个他问的最多的问题。 吏治很让帝王头痛,而各地的禀告大多不实,多是报喜不报忧,所以他需要这些官员的亲身体会。 「臣在广南西路时,当地官吏很是勤勉。」 唐仁的话让赵曙微微一嘆,觉得这厮也是个粉饰太平的,没前途。 被赵曙暗自评价为没前途的唐仁继续说道:「就是原先不少从中原被发配过去的官吏多有懒散,其间还有官吏欺压土人,横徵暴敛,陛下,土人叛乱,这也是一个缘故。若是不能清除这些官吏,广南西路就好不了!」 赵曙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这番话,不禁点点头,「是啊!地方不靖,多半官吏不称职。如此……韩卿,回头看看派人去那边好生巡查,狠抓一批,这些人既然不肯好生为官,那便换个地方依旧在广南西路。」 还留他们在广南西路? 众人不禁觉得这个官家怕是被先帝附体了。 大佬,这样不成啊! 那些官吏早就在当地有了关系网,不弄到别的地方去,那就没法改造他们。 赵曙淡淡的道:「琼州不就是属于广南西路管辖吗?」 卧槽! 唐仁不禁失礼的看了赵曙一眼,心想官家可是够狠啊! 想到那些官吏会被弄到琼州去,唐仁的心情不禁就愉悦了起来。 「当地的武人如何?」 赵曙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好。」 唐仁说道:「当地的武人尽忠职守,臣在当地期间,有多起交趾人越境,在大宋境内烧杀抢掠……都被将士们赶了出去。」 他甚至还看到过被交趾人烧毁的村庄,地面上变成乌黑的血迹。 「陛下,交趾人可恶,臣以为要狠狠的教训他们才是。」 宰辅和赵曙都在忍笑。 什么烧杀抢掠,目前的交趾人怎么敢。 这些都是大宋自己弄的手脚,目的只是为了毁约罢了。 水军该到了吧? 赵曙想起水军袭扰交趾的场景,不禁心情大好,于是说道:「你此次立功不小,朕想到你多年在外为官,很是辛苦,此次回来就留在汴梁吧,可为修起居注。」 啥? 修起居注? 唐仁不禁狂喜。 …… 第1131章 官场从不是独行路 修起居注听着不起眼,可这个却是近臣,职责就是记录帝王言行,非是帝王看好的人不能做。 所以唐仁一下就激动了。 「臣愿为陛下效死!」 韩琦的嘴角抽搐,和几位宰辅相对一视,都觉得这个修起居注怕是所託非人。 修起居注,必定要如实记录帝王言行,若是只写好的,那就是渎职。 春秋战国时,齐庄公喜欢勾引别人的媳妇,而且很喜欢这种刺激的感觉。某天就勾引到了手下的一位重臣崔杼的头上,绿帽子的典故就是来自于此。 第825页 崔杼发现自己的绿帽子被齐庄公赏赐给了别人,顿时心生疑窦,回家就收拾了那个不要脸的媳妇一顿,得了自己被绿的消息,顿时大怒,于是假装出门,让妻子继续勾搭齐庄公。 齐庄公自然就来了,还和崔杼的媳妇高歌一曲,结果被崔杼伏击,当场砍死。 这事儿到此的话,可以称为男儿冲冠一怒为红颜,崔杼算是条好汉子。 可史官却给这事儿定性为弒君…… 崔杼弒其君! 我擦! 这不妥吧? 手握重权的崔杼大怒,杀了一个史官,史官的弟弟接任,面对崔杼的杀机,他毫不犹豫的写下了五个字:崔杼弒其君! 杀! 老二于是被杀了。 老三接着来,面对屠刀,他眉头都不皱一下,提笔写下五个字。 崔杼弒其君! 卧槽! 宰了他! 老三慷慨就义。 老四来了。 你三个哥哥都被我宰了,你听话不?听话高官厚禄,不听话……板刀面吃不吃? 老四低头,依旧是五个字。 崔杼弒其君! 崔杼傻眼了,手中的刀重若千斤,无法挥下。 人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而就在此时,一位史官带着竹简,从南方而来。 ——我准备在大史家的老四被杀之后接任此职。 为了啥? 只是为了那五个字! 崔杼弒其君! 一字不可易! 这便是史家的前赴后继! 后人看到此处时,不禁会热血沸腾,可韩琦等人看到唐仁时,不禁脑壳痛。 这样谄媚的人担任修起居注,历代太史公怕是会气得从棺木里爬出来,亲手掐死他。 赵曙却觉得极好,说道:「你刚回汴梁,便好生歇息几日。」 这是放假修整,唐仁谢恩,然后告退。 等他出去后,韩琦说道:「广南西路这两年倒是还不错,赋税增加了不少,而且商人也愿意过去,臣过问了一下,说是那边一直在修路,道路畅通了,去的人不少。」 赵曙点头道:「沈安说道路犹如大宋的血脉,血脉不畅,自然百病丛生,朕深以为然。」 曾公亮觉得韩琦总是报喜不报忧,就出来说道:「陛下,广南西路那边说是交趾俘虏死伤不少,修路的人手不足。」 嗯? 赵曙皱眉道:「为何变少了?」 战俘以前对大宋而言就是个稀罕物,可和交趾大战几场,俘虏了数万交趾人,这些人如今在广南西路修路,为繁荣大宋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这些战俘就是大宋的重要资产,如今你竟然告诉朕,这些资产损失严重。 赵曙生气了。 曾公亮说道:「广南西路那边山多水多,修路艰难,这些人大多是伤病而死。」 赵曙面色稍霁,说道:「如此好生对待那些交趾人。」 中原的百姓不肯去西南,若是强行徵发去那边修路,估摸着走到半路就会造反。 所以交趾俘虏好啊! 这一刻赵曙看着西南方向有些抑郁。 李日尊,你为何不起大军来攻打大宋呢? 不但他是这般想的,宰辅们也是如此。 数年前,交趾是大宋的大麻烦,提到交趾君臣都头痛。可如今却变了,交趾就像是一块肥肉,深深的吸引着大宋君臣的目光。 韩琦遗憾的道:「若是再俘获数万交趾人就好了。」 哎! 韩琦还是太冲动了啊! 这等事情可想,可暗示,却不可明说,否则大宋礼仪之邦的名头可就没了。 赵曙皱眉道:「大宋以仁义立国,不可以此为倚仗。」 「是啊!大宋是仁义之邦。」 群臣都应和着,等出去后,包拯说道:「不好弄啊!」 「是啊!」 韩琦很是不满的道:「当初就不该和交趾停战,好歹再抓几万人再说。」 众人都点头,一点都看不出刚才满口仁义道德的模样。 君子进不了政事堂。 君子担任一国之要职,那便是此国灾难的开端。 …… 而在宫中,心情大好的赵曙和高滔滔在喝茶。 「那唐仁当初我看着有些谄媚,就不喜,所以他去了广南西路,我并未惋惜,只是没想到此人却是个能干的,也是个踏实的,可见许多时候不但要听其言,更要看其行,否则便冤枉了好臣子。」 若是唐仁知道自己在赵曙这里被平反了,怕是会兴奋的跳起来。 高滔滔好奇的道:「他做了什么让您这般夸赞?」 「他安抚了广南西路的土人,引了他们下山种地,不再是大宋的麻烦。这个功劳可不小啊!」 赵曙很是惬意,高滔滔笑道:「那唐仁臣妾记得是沈安的人吧?」 「是。」赵曙贊道:「人人都结党,可沈安却就是那几个人。唐仁原先在枢密院不打眼,就是被沈安慧眼识珠,如今唐仁能独当一面,可见沈安调教人的本事不小。」 高滔滔笑道:「您说过官场从不是独行路,谁若是独行,迟早会被吃的骨头都不剩,所以结党不奇怪。」 「是啊!」赵曙唏嘘道:「以前总觉着臣子结党可畏,后来一想,臣子们若是不结党,他们怎么做事?人都有私心,有了私心就会去结党为自己的私心努力,若是一味要求官员品性高洁,那是缘木求鱼。」 第826页 「那些土人如何?」在高滔滔的想像中,土人该是凶狠的,比昭君还凶狠。 飞燕和昭君站在门外,飞燕在打盹,有些小呼噜。 昭君脸上的横肉颤抖了一下,然后伸手在飞燕的腰间一拧。 「哎……」 「住口!」 飞燕腰间剧痛,睁眼就想叫喊,却想起圣人就在官家的身边。 「为何掐我?」 飞燕觉得自己的腰间绝壁青肿了。 昭君冷冷的道:「你那呼噜皇城外都能听到,想死呢!」 飞燕不禁后怕不已,低声道:「多谢了,回头请你喝酒。」 赵曙可不是仁慈的帝王,她们是高滔滔的身边人,所以才得了些宽容。 看看陈忠珩吧,一脸困意,恨不能用柴火把眼皮子顶起来,就是不敢闭眼睛。 飞燕嘆息一声,低声道:「官家什么都好,就是尖刻了些。」 尖刻的赵曙只有在妻子这里才会放松。 高滔滔给他按摩着头部,说着几个女儿的情况。 「还早。」 赵曙闭着眼睛,觉得浑身放松,很是享受的道:「咱们家不要早嫁,多看看,二十岁以后再定下来。」 高滔滔本就不愿意女儿们早嫁,闻言笑道:「官家英明。」 「英明个什么。」赵曙笑着把黄达想认自己做爹的事儿说了,高滔滔笑的弯下腰去。 「哎哟!那人……那人多大了?」 「还比我大一些。」 高滔滔捂着肚子起身,「他这是口不择言吧?您这个可不能认,否则后患无穷。」 赵曙点头,「可我却不能断然呵斥拒绝,这事……」 「让沈安去。」 高滔滔毫不犹豫的道:「他最能哄人,一番话想来能把黄达哄的成了大宋的忠臣。」 「有理!」 于是命令下达,刚回家歇息的唐仁欢喜不胜。 妻子常氏不悦的道:「您才将回家沐浴,这还没吃一顿安生饭呢,怎地就把事派给了您,朝中难道无人了吗?」 女儿在边上猛点头,唐仁笑着摸摸她的头顶,说道:「你懂什么?朝中不是无人,而是那些人……你可知道,为夫当年在枢密院不得志,是谁让为夫出人头地的?」 「是沈县公,不过……」常氏苦笑道:「他是栽培了您,可却让您南北到处跑,前几年在府州,这几年又去了西南。」 「妇人之见!」 唐仁起身,「为夫原先只知道谄媚,哪里知道那些做事的道理?没人引路啊!沈县公不但给为夫引路,更是一手安排了为夫的仕途,否则哪有今日修起居注的荣耀?」 「修起居注?」 唐仁一回家就去沐浴,还没来得及说自己的新职务,闻言他矜持的点点头。 「那可是在官家身边做事啊!」常氏欢喜的道:「官人,这真是您吗?」 「这不是为夫是谁?」唐仁满头黑线的道:「为夫带来了不少西南的特产,你好生收拾了,回头给沈家送去。」 常氏问道:「还有其他人呢?」 在她的认知里,官场送礼那叫做一个广撒网,多多益善。 「为夫是沈县公的人。」唐仁皱眉道:「这辈子为夫就跟着沈县公厮混了,怎可去奉承别人?」 常氏点头应了,看着夫君出门,不禁对女儿笑道:「大娘,你爹爹如今可是大官了。」 大娘笑道:「娘,爹爹还出门吗?」 常氏摇头,「你爹爹此次任职的是京官,以后会留在汴梁。」 「好。」 「不过倒是要多谢沈县公对咱们家的恩情,大娘,走,咱们去收拾些好东西,回头给沈家送去。」 第1132章 翻车现场,甲骨文 再次来到沈家,唐仁倍感亲切,连冲着自己龇牙的花花都觉得是那么的眉清目秀。 「你瘦了。」 沈安很是感慨,当初唐仁去西南时,他也担心会弄巧成拙,没想到竟然成了。 这人是福将啊! 唐仁含泪道:「一别经年,沈县公看着器宇轩昂,英伟不凡,一举一动让下官倍感亲切……下官在西南朝思暮想,就想着早日归来聆听待诏的教诲,今日得偿所愿,下官……」 你这个……用词不当啊! 什么朝思暮想,哥只喜欢女人。 唐仁情绪很激动,拿起桌子上的一把小刀比划道:「下官真想划自己一刀,看看是不是做梦……」 黄达在侧面看到了唐仁的言行,低声摇头道:「果然厉害。」 和他的认皇作父相比,唐仁的感情更真挚,更自然,发乎于情,感觉很是流畅。 黄义低声道:「爹爹,他不会割吧?」 蠢货! 黄达低声道:「谁会那么傻,做样子罢了。」 唐仁也是这般想的,所以他挥动着小刀,只是想表达自己的心情。 当年刘邦建国,那些臣子在宫中玩高兴了,就拔剑砍柱子,很是嗨皮。 所以唐仁的举动在这个时代不算什么。 但! 就在唐仁用力挥刀时,短刀突然从刀柄那里脱落。 脱落没啥,关键是他挥刀太用力了些,惯性有些大,于是短刀一下就飞了出去。 咻! 噗! 唐仁低头看着插在自己左手手心里的短刀,抬头笑道:「下官真是想念沈县公……」 第827页 「陈洛!」 沈安感动了,呼叫了沈家名医陈洛过来给唐仁处理伤口,他自己拿着刀柄和刀身去找了赵五五问话。 这把短刀是舍慧特地打造的,刀身和刀柄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易的脱落? 沈安冷笑着,在盘算着谁能进入自己的书房。 果果,还有洒扫的赵五五。 果果不可能,赵五五也不大可能,那么这几日谁还进去过? 赵五五在后院晒太阳。 天气渐渐冷了,她穿着一件薄棉衣,但却遮不住好身材。 「这几日谁进过书房?」 赵五五见他手持短刀,不禁捂胸后退,惊呼道:「郎君您要做什么?」 老子不做什么啊! 沈安满头黑线的问道:「这几日谁进过书房?」 赵五五捂着胸口说道:「没人,就奴和小娘子。」 「确定?」 书房的洒扫是赵五五在干,这也是沈安向赵曙表示自己没啥见不得人的事儿的举动。 赵五五毕竟是宫中出来的,若是皇城司找她要消息,沈安不认为她会选择撒谎,所以干脆坦荡些,家里最重要的书房哥都敞开了,还有啥? 「确定。」 赵五五双手环抱在胸前,楚楚可怜,就像是一头屠刀下的小鹿。 她目光转动,看着短刀,说道:「这把刀……小娘子拿过。」 沈安心中一松,问道:「她拿了作甚?」 「小娘子说旁人家都有狗洞,若是被您给凶了,她就带着包袱,从狗洞里钻出去,去包公家哭诉……」 我…… 沈安很头痛的道:「接着呢?」 不就是凶过一次吗?这妹妹怎么总觉得我很凶呢? 「郎君。」 赵五五想了想,「您那一阵子有些吓人呢!」 「怎么吓人了?」 沈安觉得自己很亲切,就该是人见人爱。 赵五五的双手被胸脯顶的很高,看着很不协调,「那一阵子您凯旋归来,看着……奴觉得杀气腾腾的,好吓人。您在笑,可奴觉着带着血腥味。」 操蛋啊! 沈安捂额道:「那是……那是后遗症,过了就好了。」 杀人杀多了,普通人都会觉得你的身上有股子让人觉得不舒服的气息,沈安自己没察觉到,果果却敏锐的感觉到了,觉得哥哥越来越凶。 哎! 赵五五见他苦笑,就说道:「后来小娘子就拿着短刀去挖砖头……」 沈家的围墙全是青砖,而且粘合剂很牛叉,用这把短刀去挖砖头,沈安此刻只是庆幸刀身没崩断,否则会误伤了果果。 沈安心中疑虑消散,心情也不错,看到赵五五捂胸,觉得这个动作反而更诱惑了些,就嘆道:「你这是欲盖弥彰,何苦……」 赵五五的脸瞬间就红透了,等沈安走后,就摸摸自己的胸脯,「他说我何苦……是了,用暗香的托奶勒着是很辛苦,他竟然也知道?」 托奶如今早已成为女子的恩物,各处的作法大同小异,但暗香的款式最为出色。 「呸!」 赵五五突然脸又红了,然后喃喃的道:「又在胡思乱想了。」 沈安去了前面,唐仁手上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陈洛信誓旦旦的说最多五天就能好。 「爹爹,他是真弄了自己一刀。」 黄义觉得自己的父亲好像不大懂唐仁。 「是啊!」黄达觉得这样的才是好汉子,不禁为自己先前的想法感到了羞愧。 「为父以为唐仁只是嘴皮子厉害,谁知道他竟然是这等好汉,哎!早知道当初就该和他结拜兄弟。」 唐仁不知道自己同时收穫了黄达的敬佩,他介绍道:「沈县公,这位是黄达,这是他的两个儿子……」 随着介绍,沈安微微颔首,「来到汴梁感觉如何?」 「好大。」黄达贊道:「这是人间不该有的繁华,下官见了只想留在这里长久居住。」 「那就住下吧?」 沈安盯着黄达,见他先是一喜,然后又有些不舍,就说道:「罢了,你属于西南,不该留在汴梁磋磨了骨头。」 「下官是想留在这里,只是挂念着那些田地,捨不得。」 土人出山之后,黄达摇身一变,就变成了官员。官员和头领不同,官员有权利,官家赋予你的权利,这些权利让黄达很是着迷。 沈安点头表示理解,然后指指黄达,边上的庄老实换了一杯新茶来。 黄达起身表示惶恐,沈安笑道:「坐下坐下!」 黄达惶然道:「不敢当沈县公的厚爱。」 「慌什么?」 沈安有些不解,他觉得自己的杀气早就被消磨光了,没见这几日果果都敢偷偷的往他的面条里放许多醋吗,这便是证明。 黄达脱口而出道;「下官怕您杀人。」 呃! 沈安失笑道:「某不杀人。」 「您……您在那边筑京观,下官去看过,带着那些头领去看过,都怕了。」 原来是怕这个啊! 沈安微笑了起来。 在看过京观之后,西南土人都把沈安视为大魔头,大抵就是杀人魔王那种。 沈安莞尔道:「那个不值一提。」 黄达觉得沈安是谦虚,就说道:「您不知道……」 唐仁插话道:「黄达,沈县公打交趾和玩似的,你在汴梁打听打听,沈县公击败了西夏和辽人,官家亲口封的名将……至于京观,西夏人和辽人的京观都有,以后你若是有机会可以去看看。」 第828页 黄达瞬间就想跪了。 「辽人……」 哪怕是远在西南的山里,可这片大陆的百年霸主辽国的名声依旧能让土人们胆怯。 但这样的霸主竟然被大宋收拾了? 他看向唐仁。 这是一个极好的震慑机会,可以传递大宋全面复兴的信号,当这个信号被带回西南时,那些土人会因此而产生认同感。 强大就会引来认同,这只和人性有关系。 以后有民族概念依旧挡不住那些出走的步伐,何况现在。 唐仁心领神会的道:「西夏不值一提,至于辽人,已经败给大宋好几次了,耶律洪基亲征雁门关,被击败吐血……」 哦! 黄达心跳加剧,一种念头越来越强烈。 「后来他恼羞成怒,就派了五万铁骑来偷袭大宋,结果大败而归……」 黄达瞬间感受到了那个念头的含义,不禁激动的道:「大宋威武啊!」 五万铁骑,那是黄达无法想像的巨大力量,他觉得能把西南土人碾碎的力量。 可这样的强大力量却被大宋击败了。 大宋那么强大了吗? 一种叫做自豪的情绪在滋生。 这便是认同感。 这只是第一步,随后再薰陶一番,黄达就会以大宋忠臣自居,几代人之后,西南再无土人。 这便是宣传战的威力。 「咱们是兄弟!」 沈安微笑道:「多年前,中原战乱,人口四散,许多人去了西南,他们在当地繁衍生息,这便是你们的祖先。」 黄达侧脸看着唐仁,一脸懵逼。 啥意思? 沈安不知道唐仁弄了些什么,唐仁却有些尴尬。 上次他说大伙儿全是一个祖先,只是后来一部分人去了中原,后来那些人在中原混好了,没忘记亲戚,这不官家就派了他来。 可沈安的说法却截然不同,按照他的说法,当年大家的祖先应当是在中原一起厮混,后来因为战乱,他们的祖先跑去了西南,变成了土人。 这个不对吧? 大型翻车现场啊! 沈安不解,唐仁干笑道:「沈县公说的是以前之事,后来去了西南的那些人中间,有人又回归中原……」 啥子意思? 黄达表示懵逼。 沈安已经明白了唐仁翻车的原因,他微笑道:「华夏文明历史悠久,咱们的祖先数千年前就在这片土地上存在了。」 几千年啊! 几千年的历史随便演绎,什么翻车现场掩饰不过来? 沈安吩咐道:「那个老实,去拿了花花磨牙的那块骨头来。」 庄老实脸颊抽搐了一下,出去再回来时,手中多了一片龟甲。 「看看这些文字,都是咱们老祖宗写出来的,至今无人能懂。」 龟甲的甲骨文看着异常玄奥,黄达颤抖着双手接过来,「这是宝贝啊!」 「谁说不是呢?」 沈安微笑,对面的唐仁钦佩不已。 沈县公果然是手段无穷啊! 第1133章 知错就改的沈安 黄达看着沈安,觉得这人的脑后有光环。 杀人魔王! 连辽人的京观都能筑造,这样的人还有啥不敢做的? 「还有……」沈安有些纠结的道:「官家乃是天之子……明白啥是天之子吗?」 黄达摇头,沈安看向唐仁,觉得他的薰陶没到位。 「天之子就是上天的儿子,还是老大……」 门外站着几个官吏,听到这里不禁都抽了。 …… 「……他说您是老天的儿子,还是长子。」 赵曙捂额道:「就不能换个说法吗?这长子让人纠结,难道老天还有好几个儿子?」 「黄达说辽国和交趾也有天子……」 辽国和交趾也有老天的儿子? 来人是皇城司的密探,一脸纠结的模样让赵曙很好奇,就说道:「这还真是不好说啊!我倒是很好奇沈安是怎么回答他的。」 陈忠珩笑道:「官家,若是臣,那定然就找个话题糊弄过去了。」 赵曙点点头,觉得这是个办法。 来人苦笑道:「他说那些也是,不过却是小妾生的。」 噗! 陈忠珩马上就笑喷了。 赵曙脸颊颤动,想找个顺手的东西抽人。 他压住火气问道:「那黄达如何?」 来人说道:「那黄达一听就懂了,说是回去就告诉那些土人,以后看到交趾人就说是小妾养的。」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让赵曙嘆道:「李日尊若是知道了,怕是会吐血啊……」 所谓天子,这东西就是忽悠百姓的,用于帝王维持自己的统治。但李日尊这交趾土皇帝摇身一变,竟然变成了小妾养的,他大抵会怒不可遏吧。 不过李日尊怒不可遏,赵曙的心情就会愉悦。 「可惜人手不够啊!」 他说的这个人手不够,韩琦等人也在纠结。 「广南西路那边修路很有意思,全是战俘,战俘好啊,不用给工钱,就吃饱完事。」 曾公亮笑道:「若是能再抓几万人就好了。」 「难!」 包拯做过三司使,所以明白这些战俘对大宋财政的积极意义,「李日尊如今偃旗息鼓,大概是在家里舔伤口,就等着重新强大的那一日,不过那一日不知道要等到何时。若是大宋主动进攻也不妥,那边瘴疠横行,难啊!」 第829页 众人都点头,韩琦突然问道:「水军上次出去……带了多少船?」 曾公亮摇头,「不知道,怎么……」 韩琦皱眉道:「老夫想着好像不大对,去问问,来人,去问问枢密院,水军出海带了多少船。」 有人飞快的去了,曾公亮笑道:「韩相莫不是以为水军能抓战俘?那不可能吧,若是能,那还要步卒作甚?」 韩琦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鄙夷。 曾公亮不禁板着脸道:「韩相这是觉着水军就能抢人吗?」 包拯干咳一声,「那个曾相,要注意言辞。大宋不抢人。」 曾公亮拱手表示感谢,「是了,交趾对大宋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大宋这是惩戒!」 韩琦淡淡的道:「广南西路来报,今年交趾多次入侵袭扰,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这是大宋出动的基础,也就是找个开战的藉口。这个沈安已经给了。 那个小子啊! 宰辅们想到沈安,不禁觉得这厮天生就是从政的材料。 「从政要的是什么?」 韩琦最为坦荡,「老夫以为最要紧的就是不要脸。对手当前不要脸,但最要紧的还是面对外藩时不要脸,若是要讲求什么面子,什么礼仪,这等人,老夫遇到了就是一笏板!」 包拯冷哼一声,「那等人,老夫哪会给他进政事堂的机会?」 你韩琦用笏板打过人吗?没打过你比比个啥? 欧阳修不说话,因为他交好的官员里,好面子的不少,比如说司马光。 此时的大宋宰辅经历过许多变故:西夏叛乱、辽人屯兵勒索、侬智高造反……无数变故让他们深知一味讲求仁义道德只会坏事,所以,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 这是大宋彻底崩溃的前夜,赵顼和王安石做了最后的努力,可惜失败,于是大宋就沿着崩溃的大道在狂奔。 这是最好的时代,因为帝王将相都对大宋有着清醒的认知,知道不变就会衰弱的道理。 韩琦看着同僚们,想到大宋如今的大好局面,不禁欢喜。 这个大宋啊!老夫越看越欢喜。 曾公亮说道:「可目下缺的是人力,想想,若是大宋有两万战俘用在汴梁,汴梁能修多少路?能修多少河渠?三司使怕是做梦都会笑醒了。」 「水军!」 韩琦酷酷的道。 「水军只能袭扰。」 曾公亮依旧是大陆军的狂热支持者。 「呵呵!」 韩琦报以呵呵,觉得曾公亮没法和自己争首相之位,原因就在于眼光不够宽阔。 「上次水军让交趾一国皆惊,步卒可能做到?」韩琦摇摇头。 曾公亮觉得韩琦最让人想动手的就是这个秉性,太嘚瑟了。 可是打不过啊! 看着韩琦那宽阔的身板,曾公亮摇摇头,在想着要不要也换个食谱,早上起来弄点野猪肠胃糊糊吃。 稍后去枢密院的人回来了。 「诸位相公,水军此次出航多带了五十艘大船去,说是要弄什么宝贝。」 韩琦目光转动,见曾公亮傻眼了,就笑道:「交趾有什么宝贝?」 曾公亮喃喃的道:「上次水军抢到了不少钱财,不过那是运气,此次不会再有了,那还有什么?」 韩琦冷冷的道:「他们若是敢弄五十船的粮食回来,老夫会让他们去种地。」 战争机器一动就是钱,那点大米能值什么?只会浪费运力! 所以水军多带了五十艘大船是为了什么? 「说是沈安的建议。」 韩琦看向包拯,心想老包,沈安一撅屁股,你就知道他想拉什么屎,说说吧。 包拯摇头,「老夫不知。」 他心中此刻万般愁绪,心想沈安那个小崽子这是要搞大事情啊! 「让他来。」 晚些沈安来了,韩琦问道:「水军听了你的建议,多带了五十艘大船南下,那些大船是做什么的?」 「拉粮食的。」 沈安的回答滴水不漏。 包拯觉得这小子迟早会因为谎言被拆穿而羞愧死。 什么拉粮食的,刚才大家都分析过了,拉粮食的话水军会亏本。 你个小兔崽子! 包拯正准备说话,外面一声轻咳,然后陈忠珩进来了。 「见过官家。」 随后是赵曙,众人起身,赵曙摆摆手,盯着沈安问道:「为何要多派五十艘船去?富弼可知道?」 五十艘大船,若是上面满载军士,那就是一场大战。 空船,空船过去装什么? 沈安点头,赵曙说道:「让富弼来。」 枢密院就在隔壁,富弼很快过来,赵曙沉声问道:「水军带空船南下你知道?是为何?」 包拯看了沈安一眼,眼中全是欣慰。 官家只是想寻个藉口,准备教训这小子一顿。 好啊! 这小子再不收拾怕是就要上房揭瓦了啊! 该! 今日包拯从外面得知了陈吉骗局的大概,让他有些懵了。 权贵们损失惨重就罢了,可他们的护卫竟然全数被杀,带着的黄金也丢了,对手的狠辣可见一斑。 权贵们发狂了,悬赏捉拿陈吉的赏格已经飙升到了三万贯。 这不是为钱,而是为了出口气,为了权贵们的名声出气。 第830页 赵曙也顺应潮流的呵斥了一下当地的官吏,然后根据皇城司的名单,顺便拿下了几个贪官污吏,一时间当地百姓高呼官家万岁,权贵们的倒霉事儿没人关注。 这事儿干的太漂亮了,让包拯欢喜之余,觉得沈安这小子太过大胆了些,要告诫一下才行。 富弼说道:「官家,臣知道……」 这是甩锅的好时候,但富弼却果断认帐,让沈安心中感动。 他看了沈安一眼,沈安出来说道:「官家,大宋缺乏劳力,臣建议让水军多带空船出海。」 赵曙是想给沈安一个教训,他问道:「哪来的劳力?交趾不出战哪来的战俘?」 李日尊若是闭门不出,水军那点人难道还能去进攻升龙城?那不是笑话是什么? 韩琦看着赵曙,干咳了一声。 「那个……」赵曙刚才的话赤果果的暴露了自己的帝国主义野心,和仁义之邦背道而驰了。 这样很不好啊! 这便是沈安的机会,他说道:「官家,若是水军袭扰交趾,交趾人闭门不出,那不用大宋去攻打,他们内部就会生出无数龃龉,李日尊怕是坐不稳了。」 自古以来,面对敌军装乌龟的后果都不轻,敌军兵临首都了你还在装乌龟,百姓会质疑愤怒,官吏们会觉得不值当,然后野火就会熊熊燃烧。 赵曙看着沈安,觉得这就是个惹祸精。 水军袭扰交趾人也就罢了,至少有广南西路的军队在造假,师出有名。 可还要劫掠俘虏,这个太穷凶极恶了吧? 只是他却有些窃喜,觉得若是能成,李日尊怕是会被气疯。 「水军可有信心?」 赵曙问了富弼。 富弼说道:「出发前,秦臻说水军出去一次耗费不小,此行若是不能挣钱,他就不回来了。」 可南下怎么挣钱? 再想劫掠满载财富的车队是不可能了。 唯一的手段就是抓俘虏。 那些俘虏能干活,特别是修路最能干,广南西路对此最为满意,引得南方各处官府纷纷上书汴梁,要求分配些俘虏给自己。 这一下若是能弄个几千俘虏就算是赚了啊! 赵曙看着沈安,皱眉道:「好不好的水军,国之干城,被你薰陶成了商贾,像话吗?」 「不像话。」 沈安笑着承认了错误。 赵曙马上就点头道:「知错就改,不错。」 宰辅们在边上看着这对君臣在耍把戏,不禁都暗自摇头。 沈安会改了才见鬼。 富弼继续说道:「常建仁说了,此次当奋勇杀敌。」 这不是什么豪言壮语,但君臣仿佛都看了那一幕。 一个大宋将领脱掉甲衣,一手持刀,一手拍打着排骨嘶吼道。 ——为了大宋! 第1134章 让某去死吧 交趾的外海,一支庞大的船队在航行。 天高云淡,一队大鸟集结着缓缓飞过,偶尔有鸟鸣传来。 岸边的植被枯黄,秋风吹过,落叶缓缓落下。 这便是交趾的深秋。 「这是水军的春天!」 战船上,秦臻看着岸边一个飞快奔跑的交趾人,笑道:「大宋水军一战击败辽人,接着又耀武升龙城,这不是春天是什么?此次咱们来此……沈县公说过,朝中大部分官员还是倾向于步卒,认为辽军才是大敌,水军不过是凑数的。所以咱们最好是能养活自己,若是有余,那就是大功。」 常建仁在磨刀。 磨刀是个技术活,按照秦臻的说法,自己的刀必须要自己亲自打磨,在一步步的打磨中,你会感受到长刀的每一个细微处的变化,渐渐的,这刀仿佛是有了生命,和你同呼吸…… 他抬头看着岸边的交趾人,说道:「军主,交趾贫困,唯一值钱的就是人,此次咱们还是要以人为本。」 以人为本第一次闪亮登场,却是这个含义,后世人得知,绝对会喷血。 可秦臻却很是贊同这个说法,「咱们出来不能亏本,可交趾穷困,只有人值钱,这可不是以人为本吗?只是怎么动手?」 常建仁拿起长刀,用毛巾缓缓擦拭着。他眯眼看了一眼天空,被阳光刺的想流泪,于是就流泪了。 「军主,升龙城是没法打了,不过周围却有不少地方能去弄弄,咱们……」 「发现敌军!」 他们在交趾外海已经飘荡两天了,昨天寻了个偏僻的地方靠岸,让将士们上岸适应陆地活动。 秦臻还在观察敌情,常建仁霍然起身,说道:「军主,某去了。」 三千余敌军冲到了岸边,正在冲着船队嘶吼。 交趾将领骑着一匹矮小的马,指着船队笑道:「咱们在岸上,他们在船上,待他们靠岸时,咱们就去冲杀一阵,斩杀数百人就回去。」 麾下有些怯,将领就笑道:「你们没坐过船吗?宋人在船上几个月,脚早就软了!哪里是咱们的对手?」 这里水道密集,交趾人坐船的次数不少,但凡乘船时间长一些,上岸后会站不稳,需要慢慢的适应。 那宋军岂不是待宰的羔羊? 不,是行走的人型战功! 战功啊! 交趾人兴奋了,嘶吼了起来。 勇气很足啊! 秦臻点头,常建仁喊道:「进内河!」 第831页 船队开始转向,大半船只缓缓驶进内河。 那些交趾人呼喊着,跟着船队在跑。 不能让宋人上岸,这是李日尊的命令,死命令。 但凡让宋军上岸,当地官员免职,将领杀了。 在这等严苛的命令之下,交趾人对大海多了不少热情,每日都有人在岸边守候,期待早些发现宋人,然后回去报信能有十贯钱的奖励。 船队缓缓沿着内河行驶了一段,岸边的交趾人已经气喘吁吁了,常建仁吩咐道:「弩箭准备……」 弩手在甲板上集结起来。 「靠岸!」 船队开始靠岸,那些交趾人大呼小叫的,刚冲到岸边,就被一阵弩箭射的损失惨重。 「敌军后退,这是在等我军上岸,前后不济时。」 船队不可能同时靠岸,所以这里面有个时间差,若是抓住了,就能给宋军重创。 交趾将领看来不错。 可常建仁却很喜欢,他舔舔嘴唇,眼睛渐渐红了,「某先登岸!」 在军中,率先沖阵的就是猛将,而在水军里,率先登岸的更是猛将中的猛将。 交趾人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在看到干瘦的常建仁时,不禁就大笑了起来。 「宋人没有勇士了吗?竟然让这样的人……咦,他在做什么?」 战船在缓缓靠岸,船上的将士们用崇敬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军侯在解衣。 常建仁缓缓解下衣裳,露出了瘦骨嶙峋的上半身。 来了,来了! 宋军将士都在看着这边,连操纵船只的船工都在忙里偷闲的看着这边。 传奇来了。 呯呯呯! 常建仁拍打着自己的肋骨,仰天嘶吼道:「为了大宋……」 噗! 战船靠岸,宋军将士狂呼道:「为了大宋!」 以前他们喊着这样的口号冲杀,从未觉得热血沸腾。可现在却不同了,有前面那个干瘦的身影在,他们就觉得这一切是那么的顺畅,不杀人就不舒畅。 「杀!」 常建仁从船上跳了下去,空中就在挥刀。 噗! 快刀一闪而逝,无需不要命的砍杀,常建仁就凭藉着自己的快刀斩杀了对手。 他一手拎着人头,呼喊道:「杀敌!杀敌!」 「那人竟然脱衣?」 交趾将领愕然,在他看来,沙场上有甲衣不穿的都是脑子有问题。 既然这个宋将的脑子有问题,那斩杀了他岂不是大功? 「那是个蠢货,去杀了他!」 他刚下了命令,却见宋军后续的将士都在干一件事。 他们纷纷解衣,拍打着自己的肋骨在嘶吼着。 「为了大宋!」 宋军就像是疯子般的脱去了甲衣,赤果着上半身冲杀过来。 交趾将领见状欣喜,喊道:「杀过去!」 三千余交趾人冲杀了过去,最先遇到的就是常建仁。 「这是宋人的将领!」 被包围住的就是常建仁,他那一身排骨是最好的目标,交趾人都兴奋了。 斩杀敌将可是大功,弄不好李日尊就会亲自封赏,那个可是不得了。 常建仁看着最为瘦弱,想来最好斩杀,所以那些交趾人都想捡便宜。 可他们找错了对象。 苦练不辍的常建仁早就今非昔比了,他的长刀闪电般的斩杀当面之敌,灵活的在人群之中冲杀。 长刀飞快的挥动,鲜血飙射中,常建仁已经冲杀了出来。 他的身后躺了一地的尸骸。 「杀敌!」 他举起长刀,冲着对面的交趾人嘶吼着。 他身后的宋军赤果着上半身,所向披靡。 「他是那个……那个排骨……那个宋将!」 交趾将领突然想起了一个传说。 在上次宋军袭扰升龙城之战中,其中一个排骨最为凶悍。那人瘦骨嶙峋,却异常悍勇,手下没有一合之敌。 天吶! 那人竟然又来了吗? 李日尊悬赏一万贯要此人的头颅,要不要? 军情如火,宋军已经蜂拥而上,交趾将领想了一瞬,喊道:「跟着来!」 一万贯啊! 有一万贯他就能拿出一半去行贿上官,升官会和喝水般的轻松,剩下的一半留着花用,那也是小富豪吧。 他带着一队精锐沖了过来。 「杀!」 常建仁依旧是不格挡,不防御的招数,对面的交趾人愕然,心想哪有这等不怕死的人。 就是这么愕然的瞬间,常建仁一刀枭首。 某就是天下无敌的勇士! 这等不要命的砍杀方式很危险,常建仁从菜鸟变成老鸟之后,深知对手一个变化就能导致自己翻船。 但他要变吗? 他在变,苦练刀法。 可不够啊! 他想到了当年在翰林院的遭遇。 他并非是不能受气的人,只是那些人欺人太甚,让他这个老实人忍无可忍。 特别是那个任守忠,常建仁恨不能宰了他。 要收拾这些人,特别是任守忠,他必须要立下大功。 可军中怎么立功? 杀敌! 唯有杀敌才是大功。 他煎熬许久,最终依旧是选择了这种不要命的杀伐方式。 他也惧怕死亡,但和死亡相比,他更惧怕自己变成行尸走肉。 第832页 所以他把决定权交给了老天爷,自己只知道砍杀。 可立功的速度还是不够快啊! 常建仁很痛苦,最后留下了一份遗书。 在临出发之前他就留下了遗书,遗书里有对妻儿的愧疚,也有对官家的忠诚。而在最后,是他对任守忠和翰林院某些官员的怒吼…… 若是某战死,官家定然会感动,然后遗书面世,官家会毫不犹豫的拿下任守忠……还有那些官员,他们将会成为过街老鼠。 哈哈哈哈! 常建仁的眼睛越来越红了。 第二个交趾人非常狡猾的沖了上来,在常建仁刚收刀时挥刀。 你只能防御吧? 常建仁一旦防御,第三个就是交趾将领,他将会趁机下手,一刀干掉常建仁。 这是一个杀局,最后的受益者就是交趾将领。 作为麾下,讨好上官是本能,只要斩杀常建仁成功,交趾将领绝壁会把此人当做是心腹,从此就跟着他青云直上。 这是底层人的升官方式,很妥当。 可他们却没看懂常建仁。 这个人压根就不想活了。 「让某去死吧!」 常建仁身体前沖,长刀闪过,他的腰部也闪过了血光。 于此同时,他的长刀掠过当面交趾人的脖颈。 他竟然不怕死? 刚才长刀若是再快一分,常建仁就要完蛋了。 可就是晚了这么一分,对手身死,常建仁拎着人头,奋力砸了过去。 这是个魔鬼! 不要命的魔鬼! 交趾将领从未见过这等悍不畏死的猛人,一下就被镇住了,接着被人头砸在脸上。 这人是傻了吗? 常建仁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吓人,他大步过去,喊道:「让某去死吧!」 交趾将领突然发一声喊,然后转身就跑。 「鬼啊!」 第1135章 杀人不眨眼 交趾人有三千余,不管如何,秦臻认为至少需要一刻钟以上的时间才能击溃他们。 常建仁的任务是引开敌军,然后击溃他们。 而秦臻的任务就是拦截。 他率军刀斧手们缓缓上岸,按照他对时间的推算,时间绰绰有余。 「军主……」 刀斧手们身披重甲,移动缓慢,而且需要将养体力,所以能有多慢就多慢。 一声尖叫惊破了秦臻的打算,他骂道:「叫魂呢!」 在观察前方战局的军士放下望远镜,呆滞的道:「军主,敌军崩溃了。」 卧槽! 这尼玛才过了多久? 不相信的秦臻举起望远镜,然后下巴都差点掉了。 三千余交趾人正在疯狂冲着这边逃窜。 「怎么那么快?」 秦臻不解,但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个。 刀斧手们还在缓慢移动着,阵型还没好。 要晚了啊! 秦臻眨着眼睛,突然喊道:「列阵!列阵!」 啥意思? 刀斧手们不解,但习惯性的原地列阵,接着就看到秦臻带着人逃了回来。 他们不过一百余人,而身后是三千余人的交趾人在追赶。 是的,刀斧手们以为交趾人是在追杀。 于是王贲喊道:「刀斧手……」 刀斧林立。 王贲深信接下来的将会是一场激烈而短促的战斗,而胜利者依旧是刀斧手。 就在他踌躇满志时,侧面突然冲杀出来一队大宋将士。 这些将士都赤果着上半身,当前的那个男子更是廋的可以和张八年媲美了。 「小心!」 王贲担心常建仁被冲垮,可交趾人见到他之后,竟然减速了。 「让某去死吧!」 常建仁冲进了敌军中间,长刀挥舞,无人能敌。 「……」 交趾人竟然开始了奔逃。 「这个……」 跑到半路的秦臻回身,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他一人……他一人竟然驱赶着那么多……」 三千余交趾人被常建仁一人在追砍着,无人敢回头。 秦臻只觉得一股子热血在奔涌,不禁拔出长刀喊道:「出击,全军出击!」 他带人堵在这边就是想抓俘虏的,可现在交趾人被常建仁给驱散了,抓个屁啊! 沖啊! 刀斧手们也傻眼了。 「卸甲卸甲!」 刀斧手卸甲,然后拖着刀斧追杀上去。 「让某去死吧!」 战场上出现了一个奇观:宋军都是三五成群的在追杀,只有常建仁在落单。 可落单的常建仁却一个人在追杀着数千敌人。 这不科学啊! 沈安若是在的话,定然会说不科学。 「万胜!万胜!万胜!」 欢呼声骤然而起,代表着前方有人斩将夺旗了。 常建仁拎着一个将领的人头在呼喊,秦臻才猛地想起自己的任务,就喊道:「招降招降!」 玛德!咱们是来劫掠苦力的啊!多杀一个就少一个修路的苦力,回头沈县公怕是会跳脚。 每一个人口都是钱财啊! 于是大宋将士都用蹩脚的交趾话在招降。 「祈祷跪地不杀!」 「每日有酒肉吃,有女人玩!」 「……」 第833页 那么好? 从未见过这等待遇的交趾人心动了,于是战场上跪下了一大片。 「建仁!建仁!」 秦臻大笑着找到了常建仁,看到他眼中的血红时,不禁一怔。 好个凶悍的傢伙啊!怪不对那些交趾人都怕他。 秦臻从未见过这等不要命的傢伙,他知道常建仁此刻处在嗜血状态,就抱住了他,低声道:「大胜了,建仁,咱们大胜了,抓了有差不多三千俘虏,立功了。」 「立功了?」 常建仁摇摇头,让疯狂的大脑冷静下来。 「是啊!立功了。」 秦臻听到他的声音平静了些,就松开,上下打量着他,当见到他腰间那依旧在流血的伤口时,就喊道:「来人!」 军中的郎中飞快跑来,见到那个伤口,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军侯差点送命啊!」 作为军中的郎中,对这种伤口他并不陌生。 这便是在刀锋游走的勇士! 「军侯,坐下吧。」 坐下好休息,却会给他处理伤口带来麻烦。 「不必了,就这么着。」 常建仁看着那些俘虏,欢喜的道:「军主,某何时能做到枢密副使?」 呃! 这货竟然想这个? 秦臻笑道:「快了。」 慢慢积累功劳,不断上虚衔,最后功高不赏,你就是枢密副使了。 「你还想着那些事?」 常建仁点头,「某要做枢密副使,要么就战死。」 秦臻倒吸一口凉气,任守忠若是得知了常建仁的心态,怕是会吓尿吧。 枢密副使就能上朝,就能和官家见面。 「军侯!别动。」 常建仁的腰间开了个口子,皮肉往两边翻。 郎中是受过培训的,可包扎却对这种伤口无用。 「军侯……」 常建仁低头,看到了那个张开的口子,就淡淡的道:「沈县公上次说过,若是伤口太大不好封口,就用针线杀毒了来缝。」 「缝?」 郎中想了想,摇头道:「怕是不行吧?」 「你当然不行。」 常建仁冷静的道:「找个针线好的兄弟来。」 稍后一个说话有些娘气的船工被带了过来。 「小人苏拉米,见过军侯。」 苏拉米是个举止温柔的男人,说话更是温柔。 常建仁问道:「针线如何?」 苏拉米羞涩的道;「船上的兄弟衣裳破了,都是小人在缝补,没人说不好。」 常建仁说道:「弄了针线来,酒精也弄些来。」 针线在酒精里消毒,苏拉米不知道要让自己干啥,就看向了边上的郎中。 可郎中也很不解。 用针线来缝伤口,这个军侯怕是杀人杀疯了。 苏拉米抬头看着常建仁,见他点头,就翘起兰花指开始穿针引线。 他的手很灵巧,看着行云流水般的。 常建仁说道:「开始吧。」 苏拉米下针,细针扎进肉体里的感觉让他颤抖了一下,「军侯……」 很痛吧! 你能熬得住吗? 常建仁皱眉道:「动手!」 苏拉米低头开始缝制。 扎进去,转个弯,穿出来,然后再度扎进去…… 那些将士路过看到这个场景,不禁都用钦佩的目光在看着常建仁。 「军侯浑身都是胆啊!」 「水军第一好汉,名副其实,谁敢争就弄死他。」 「拿酒来!」 常建仁突然要酒,众人不禁心中一松。 「原来军侯也怕疼啊!」 怕疼的常建仁就是个正常人,大伙儿总算是找到了平衡点。 常建仁接过酒精,缓缓倾倒在伤口上。 「军侯,痛!」 郎中知道酒精对伤口的刺激,但凡受过伤的都知道,所以见他倾倒酒精在伤口上时,才知道他不是想喝酒麻醉自己,而是消毒。 郎中羞愧的道:「小人忘记了。」 他是被常建仁吓住了,连消毒的手续都没做。 「不关你事。」 常建仁看着那些交趾人被绳子绑成一串串的,然后被驱赶着去岸边装船,不禁就笑了。 这都是功劳啊! 广南西路的官员们对俘虏最为渴望,甚至说谁能弄到交趾俘虏,那就是广南西路的恩人。 一个交趾俘虏觉得不大对劲,突然喊道:「这是要送咱们去哪?」 那些大船都是空的,可见宋人是有备而来,这是要把咱们送去哪里? 他听闻上次的俘虏被宋人弄去修路,日子过的很是艰苦。 「他们要把咱们弄去修路!」 卧槽! 这些俘虏一听就乱了。 那样的日子生不如死啊! 俘虏们开始了躁动,秦臻拔刀怒吼道:「住口!」 可喧嚣依旧,俘虏们开始了躁动,再进一步就是要反抗。 秦臻有些麻爪了。 若是下手镇压,那肯定没问题,可那要杀人啊! 出发前沈安就说过,此行主要是抓人。 人都弄死了抓什么? 他进退两难。 「军侯!还没缝完呢!」 秦臻回头,就见常建仁拎着长刀走了过来,腰间还挂着针线。 第834页 「建仁,你且去歇息。」 秦臻咬牙,准备镇压。 常建仁摇头,径直走了过去。 那些刀斧手们开始列阵了,弩手在上弦,其他的将士手持刀枪在逼近。 就在此时,常建仁走了出来。 他拎着长刀,看着眼前的骚乱,问道:「谁开的头?」 有人摇头道:「不知道,混乱了。」 「不怕。」 常建仁走了过去。 「军侯,小心!」 常建仁竟然走向了骚乱的俘虏,将士们大惊失色,有人就喊道:「准备放箭。」 「弩箭……」 弩手们举起弩弓。 「等等!」 秦臻止住了攻击,看着渐渐平息下来的俘虏,喃喃的道:「难道交趾人那么怕他?」 常建仁就这么一人一刀走到了俘虏的前方,问道:「谁开的头?」 俘虏们噤若寒蝉。 一人站在前方,刚才骚乱的俘虏就和绵羊般的温顺。 「军侯……威武啊!」 「可怕,这是杀出来的威风。」 无人回答,常建仁蓦地挥刀,身前一个交趾人头颅飞起。 无人敢反抗。 通译连滚带爬的冲过来,「军侯,他们听不懂。」 「哦。那你说说。」 常建仁目光淡然,通译却打个寒颤,把他的话翻译了过去。 俘虏们在嘀咕,稍后齐齐看向中间的一个高大男子。 「是他!」 通译肯定的点头。 「让开!」 俘虏们闪开了一条道,常建仁就这么走了进去。 他径直走到了那个高大俘虏的身前。 俘虏愤怒的道:「我不去修路……」 通译擦着冷汗在翻译着,觉得这人定然要被毒打。 「好!」 常建仁挥刀,然后转身出来,身后人头飞起,鲜血喷溅。 死一般的寂静。 第1136章 沈安就是个不要脸的 李日尊一直认为自己有混一天下的能力,为此东征西战。 边上的占城是老对头,只是却有些刺手,不好打。 原先他是准备在这几年就收拾占城人,可和大宋的交战不利,让他搁置了这个想法。 占城啊!若是夺取了占城,大越就会膨胀起来。 可大宋这个庞然大物发威了,一战灭掉了他两万精锐,后续更是屡战屡败。 这些都没什么,因为宋人不可能走陆路来攻击大越,所以他很放松,直至大宋水军给了他一耳光。 大殿内,李常杰抬头看看李日尊,发现他在发呆,就干咳一声。 李日尊御极已久,威严很盛,一般人压根就不敢打扰他。 「是太保啊!」李日尊抬头。 「陛下,李柏觐见。」外面进来一人。 「李柏?」李日尊的眼神动了一下,淡淡的道:「他来作甚?」 李常杰说道:「陛下,有人来报,说是咱们的人在今年经常突入宋人境内烧杀抢掠,臣觉着不对劲,就找了李柏,没想到他竟然来了这里。」 臣下私自联繫的事儿免不了,不过李日尊还是多看了李常杰一眼。 这位太保的功名心很重,为此甘愿一刀割了自己的傢伙事,只为得到自己的信任。 这样的臣子可以重用,但是要随时监控。 有内侍说李常杰都没了后代,应当忠心耿耿,可李日尊却知道,在中原的漫长历史中,那些内侍是何等的猖獗。 没了傢伙事,这些人对权利的欲望会更强烈。 「让他来。」 稍后李柏进来,行礼后说道;「陛下,臣听闻今年大越侵袭宋人,心中不安。」 「无稽之谈!」李日尊淡淡的道:「朕下令不得袭扰宋人,谁敢不遵?」 败给大宋之后,李日尊趁机在国内清理了一次,把一些危险份子都干掉了,所以他很自信不会有人违背自己的命令。 李柏看了李常杰一眼,说道:「是太保所言。」 他是皇族,自然要偏向李日尊,这个立场不能有半点偏差。 嗯? 李日尊嗯了一声,看向李常杰。 「陛下,是一个商人传回来的消息。」 李常杰皱眉道:「说是宋人的西南如今盛传大越违约袭扰的消息,他去看过,那些村子确实是被焚毁了,能看到不少血迹和血衣……还有骸骨。」 「这……」 李日尊问李柏,「你以为如何?」 「陛下,怕是真的。」李柏苦笑道:「接下来就要小心宋人了。」 「不是有两年之约吗?」 李日尊很是恼怒的道:「五万贯朕给的心痛,给的屈辱,那沈安就像是一个饕餮,贪得无厌……这等人忘却了先贤的教导,却能在宋人那边窃居高位,耻辱!」 他起身看着外面,突然吟诵道:「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大越与大宋乃是兄弟之邦,为何刀兵相见?去查!」 这是孔子的愿望,他希望老有所养,朋友之间能相互信任,年轻人能得到关怀。 群臣都低头赞颂。 李日尊推崇儒学和孔子,这不是秘密,但在此刻用了老夫子的愿望,让李柏有些齿冷。 李朝改国号为『大越』开始,实际就是走上了一条充满野心的道路,这一点从袭扰大宋上就表露的很清晰。 第835页 大宋对于交趾来说就是个庞然大物,可李朝却悍然入侵,这便是野心遮住了后顾之忧,胆大之极。 嘉佑五年时,交趾悍然入侵大宋,用烧杀抢掠当真是一点都不为过。号称掠男女牛马不计其数,至于杀人,那更是不计其数。 可现在李日尊竟然吟诵着老夫子的人生愿望,高唱和平赞歌,这个就有些可笑了。 不过是两日,消息就来了。 李柏也被叫进了宫中,看到了一个暴怒的李日尊。 「陛下,那些全是假的。」 李常杰的脸色潮红,不知道是兴奋还是生气,「有人看到宋人在笑,杀了鸡鸭,把血弄在地上,还自己点火烧了村子……」 「荒谬!」李日尊的呼吸急促,脸颊变形,「无耻!无耻之尤!」 他真的没见过这等无耻的行径,更是觉得这和宋人的行事风格完全不合。 他的怒吼回荡在殿内,李常杰悲痛的道:「结果有人被火光吸引,就越境而去……」 大佬,有蠢货看到宋人的村庄起火,就带着人去抢掠了啊! 「那些人呢?」李日尊的眼中全是杀机,这一刻他觉得自己需要杀人才能缓解愤怒的情绪。 大越用五万贯买了两年和平,可却被这些猪队友被破坏掉了。 「都被宋人围住了,杀了一些,活擒了一些。」 「麻烦了。」一个臣子说道:「若是没有活口还好说,有了活口,那对大越不利啊!宋人可以据此质疑。」 「朕知道!」李日尊恼火的道:「宋人……宋人的官家要脸面,难道他还能指驴为马,颠倒黑白?」 李常杰点头,「陛下所言甚是,宋人最好脸面,不过咱们还是要戒备一番才是。」 这是个稳重的建议,李日尊赞赏的道:「太保稳重,可为干城。」 这个夸赞让李常杰心中一喜,说道:「臣尽忠职守而已。」 李日尊笑道:「如今已是深秋,再过一个月就是冬天,宋人不会来了,安心吧。」 冬季一般情况下不会动兵,这是共识。 李柏欲言又止,李日尊见了就问道:「你有话要说?」 「是。」李柏近前一步,「陛下,臣……宋人的官家是否要脸面臣不知道,但有个人却是不要脸的。」 「谁?」 「沈安。」 「他?」李日尊皱眉道:「这是个无耻之徒,不过宋人如今怕是都在看着北方吧。辽国和西夏大战,但谁也说不清是否会转为宋辽大战,难道他们在这等时候还能南下?朕以为怕是不能。」 「可那是水师啊!」李柏觉得大越上下对大宋的误解颇深,总是觉得自己很牛笔,不得了,可实际上只是个小虾米而已。 「宋人的水师无事可做,他们要练兵。」 沈安那个不要脸的,什么五万贯买两年和平,那是个大忽悠啊!谁信谁倒霉。 言尽于此,听不听随便你们。 李日尊说道:「如此……派人去打探消息。」 「陛下英明。」 从善如流的帝王总是受欢迎的,李柏也微笑着行礼,稍后出宫回到自己的住所后,看到了一个长相普通的男子。 「大宋皇城司密谍……」 男子拿出一个牌子,还有一个画押。 牌子李柏没兴趣看,他看了那个画押,不禁苦笑道:「终于还是来了,说吧,所为何事?」 从给李日尊编写那种黑材料之后开始,李柏就知道自己此生都是大宋的棋子,压根没法反抗。 就算是他去寻李日尊自首,可宋人只需公开他写的黑材料,李日尊就能诛他三族。 男子低声道:「水军南下……」 「什么?」李柏霍然起身,外面有人问道:「郎君可是有事?」 「无事,某要睡觉了,都散了去。」 李柏挡在男子身前,用不耐烦的语气赶走了随从。 「什么时候?」他回身问道,眼神中带着绝望。 男子说道:「别担心,是水军。今夜之后,你要告诉李日尊,不要出击……就说大宋水军厉害,打不过……切记。」 这是什么鬼? 李柏有些不解的道:「那样的话,陛下……不,李日尊定然会派军出击啊!」 「就是要他出击。」 密谍拱手,李柏赶紧问道:「今夜之后是什么意思?」 男子的脸上多了戾气,沉声道:「不该问的不要问,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是。」 男子一路摸出了升龙城,最后出现在了河边。 一条小舢板带着他缓缓而去。 在第二天的晚间时,他遇到了船队。 「李柏怎么说?」 秦臻在看着交趾的夜晚,船队在入海口这里停留了几天,缴获了十余艘大小船只,不过收穫不大。 男子说道:「他答应了。」 「好!」 秦臻起身道:「上岸吧,突袭。」 宋军在黑夜的掩护下登岸,两个时辰后,出现在了一个军营的外面。 「五千余人,有三百余骑兵,这是交趾人为了防备我军突袭准备的人马,据闻还算是精锐。」 斥候已经打探好了消息。 秦臻看着军营里的灯笼,说道:「要一鼓而下,最重要的是……」 「俘虏!」 第836页 有人说道:「军主,大宋缺人修路,咱们都知道,您就放心吧。」 「俘虏就是功劳,就是钱,记住了。」秦臻微微点头,有斥候摸了过去。 稍后,一声鸟鸣传来,秦臻招手,众人缓缓逼近大门处。 大门被打开了,边上躺着两个脖颈被拧断的倒霉蛋。 「就位了吗?」 秦臻问道。 「军主,军侯在后门那里已经就位了。」 「那么……发信号!」 一个军士拿出小瓦罐点燃了引线,然后开始甩动。 小瓦罐在转圈,然后脱手飞出去。 「轰!」 「杀啊!」 宋军从前后同时冲杀进去,还没接到戒备命令的交趾人在睡梦中就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他们衣衫不整的沖了出来,火光沖天中,前面的宋军在砍杀。 「跑啊!」 于是他们就往后面跑去,结果遇到了一片排骨军。 「让某去死吧!」 这些宋人悍不畏死,一人就敢追着十余人砍杀,只杀的交趾人魂飞魄散。 「跪下不杀,弃刀跪地不杀!」 有人不降,聚集了一百余人在顽抗。 「闪开!」 …… 第1137章 六千七百人,八十万贯,发财了 这一百余人都是悍勇之士,他们聚作一团,看着走来的宋军在相互打气。 常建仁拎着长刀走来。 「军侯要发怒了。」 常建仁举起长刀冲杀过去,一个交趾壮汉迎了过来。 挥刀。 没有半点迟疑,而对手却迟疑了一瞬。 尼玛,你不防御的吗? 长刀挥动,人头到手。 「为了大宋,杀光他们!」 常建仁咆哮着,带着麾下冲杀进去,只是一个来回,剩下的交趾人都跪了。 「杀!」 常建仁依旧在斩杀,有人说道:「军侯,他们降了。」 「杀光他们!」 没有半点迟疑,宋军乱刀砍死了剩下的交趾人,然后集结撤离。 「这是夜里,还是交趾人的地方,若是不用杀戮来震慑住他们,后面的路会很麻烦。」 常建仁的解释让秦臻贊道:「你每天都在长进,某就怕再过一阵子就要给你让位了。」 「军主说笑了。」 常建仁举着一个火把,神色沉稳。 「不是说笑。当初沈县公要弄你进水军时,某是有顾虑的,担心你进来厮混,可短短几年你却让水军上下大吃一惊,如今的你站出来,若非是知根知底的人,谁知道你原先是翰林院的画师?」 「很强大了。」秦臻笑道:「沈县公经常给你书信,不用问,定然是给你说了不少行军打仗之事……他是大宋名将,能得他的教诲,你的运气真是不错。」 「是。」 常建仁说道:「沈县公对下官的关爱无微不至,从外交到行军打仗,无所不谈,下官能有今日的成就,多亏了他。」 沈安对他的栽培堪称是全方位,而常建仁学习刻苦,所以成果斐然。 「你……你算是沈县公的人了吗?」 秦臻突然放低了声音问道。 常建仁沉默着,然后重重的摇头。 「还不算。」 他看了秦臻一眼,「下官很幸运,若是没有沈县公的看顾,早就尸骨无存了。」 「你是很幸运。」 秦臻嘆道:「沈县公以前在朝中跟脚不稳,而现在不同了,数次征战大胜,让他成为了朝中不可或缺的臣子,可他却深谙为臣之道,身边就几个官员武人,不肯扩大势力。」 「你别看如今有些人得意,弄个宴席宾客如云,全是高官权贵,看着风光吧?可那样的风光不长久啊!」 秦臻从军后经历了不少挫折,他回想起来不禁唏嘘不已,「看看沈县公,压根就不结党,比如说咱们水军吧,他就是建言,却不肯深入,这便是知机。建仁啊!如沈县公这等人,他日若是不成宰辅,某就挖了这双眸子去。」 他拍拍常建仁的肩膀,嘆息道:「沈县公的身边有几人,唐仁为首,此人看似谄媚,可做事却手段百出,最得沈县公的喜欢。其余苏轼,那是个御史,诗词文章出色,据闻沈县公说他能镇压文坛五百年,这样的人物大多豪迈,比如说李太白……可这样人没法做官啊!」 常建仁不知道他说这么一通做什么,不过只是点头罢了。 「折克行是折家子,以后自然要去府州接班,所以不算,再其它的……建仁,可惜你没能成为沈县公的人,否则那好处真是不少啊!」 他是真心的为自己的副手感到了遗憾,觉得若是有沈安出手,什么任守忠,迟早是扑街的命。 哎! 他嘆息一声,然后加快了脚步。 「以师事之算不算沈县公的人?」 常建仁迟疑着问道。 秦臻脚下一滞,回身问道:「你说什么?」 「以师事之算不算?」 我在沈县公的面前是以学生自居,这个算不算是他的人? 秦臻在黑暗中突然笑了起来,然后笑骂道:「你倒是好运气,真是好运气。」 「那就是吗?」 翰林院的画师就和后世的象牙塔一样单纯,常建仁真的不懂这些。 第837页 秦臻不答,只是笑着拍打他的肩膀。 「真的是?」 常建仁心中欢喜。 「当然是了!」 秦臻骂道:「老子就觉着奇怪,沈县公怎么给你写了那么多信,你一说就明白了,这是在教导你呢!既然做了他的学生,那不是他的人是谁的人?」 「真的?」常建仁笑了起来,火把上的油滴在手上都没顾上。 「真的不能再真了。」 秦臻为自己的副手欢喜着,「以后有沈县公看着你,谁还敢来欺负你?谁敢抹了你的功劳?须知沈县公立下许多功劳,那些功劳随时都能化为人腿……谁不怕?建仁,某真是羡慕你啊!」 常建仁迟疑了一下,「那些人说沈县公和他的父亲一样特立独行,怕是迟早会出事……某不在意这个,若是可以,某愿意和他一起面对这些。」 「那些是酸话,你别理会!」 秦臻心情不错,就给他解释道:「沈卞某知道,那是一个有些疯狂的人,在大宋上下都说宋辽太平时,他执拗的在呼喊着北伐,但你要注意,沈县公做的更多,说的反而少了。」 说的多,错的多,这是官场的要诀。 常建仁摇头道:「某不管这些,只知道若是有一日那些人要致沈县公于死地,某就先弄死他们。」 「对,先弄死他们!」 秦臻说道:「那些人定然就是乱臣贼子,不过不用怕,朝中的相公们是支持沈县公的,官家也是支持沈县公的,怕谁?」 「是啊!」常建仁笑道:「咱们谁都不怕!」 回到岸边时已经是凌晨了,借着晨曦,宋军开始驱赶俘虏进船。 这些大船的下面都是空间,一批批人进去,看着没有尽头。 「三百人!」 执行装载任务的将领很有信心的道:「若是需要,甲板上也能装人,保证一艘船能装四百人。」 秦臻问道:「四百人很拥挤了吧?」 将领满不在乎的道:「是有些拥挤,不过军主,这里到广南西路不过几百里地,让他们憋几日也不是事,死不了。」 「嗯。」 能凭着本事做到一军之主的将领,就没有迂腐的。 「多少人?」 秦臻迅速抛掉了那些所谓的仁慈,看了看天色,知道留给船队的时间不多了。 「军主,六千七百人。」 这个声音中带着喜悦,那些正在驱赶俘虏的将士们都欢呼了起来。 「发财了!咱们水军发财了!」 从上次在升龙城外抢了一波之后,水军将士的眼睛都绿了,出门都喜欢盯着那些大车看,恨不能上面全是金银财宝。 「好!哈哈哈哈!」 秦臻不禁大笑了起来,只觉得浑身上下无处不舒坦。 「六千七百人,一人能值多少钱?」 秦臻看向了常建仁,作为沈安的学生,算术是基本科目吧? 常建仁心算了一下,「修路是重活,徵发百姓的话,一个月少说得给两贯钱吧?一年就是二十四贯,就算一个俘虏能干五年,那就是一百二十贯。一人一百二十贯,十人就是一千两百贯……六千七百人……」 他眼睛眨动着,边上的人都在看着他,有心急的催促道:「军侯,是多少?」 水军上下都希望出海能发财,为的不是自己,而是那句话。 ——大宋水军应当要养活自己! 也就是说,朝中给了启动资金,帮助水军建造战船和训练人手后,剩下的耗费你们最好自己出钱。 按照大宋目前的劳动力行情,修路这等重活每日六十文钱不算多。但俘虏不要钱啊!只需给吃饱就完事。 一个俘虏一生的最少价值就是一百二十贯,六千七百人是多少? 常建仁的老鼠眼眨巴着,不敢相信的道:「六千七百人,值八十万贯!」 卧槽! 周围瞬间就安静了。 八十万贯啊! 若是靠朝中养着,每年水军的拨款都不可能有八十万贯。 「没算错?」 秦臻的心情激荡,可手头没笔,没法仔细计算。 常建仁点头道:「这个很简单。」 简单你妹,是问你错没错! 秦臻想动手了,常建仁见势不对,就说道:「绝对没错。」 「哈哈哈哈!」 「八十万贯啊!」 「有了八十万贯,咱们水军还担心什么没钱!发了,发财了!」 「步卒每年耗费钱粮无数,自家还做生意才能养活自己,可咱们不用朝中拨钱,还能挣钱。」 「等回了汴梁,看看谁还敢小觑咱们水军。」 秦臻红光满面的道:「八十万贯,足够咱们水军一年的耗费有余,马上出发,去了广南西路卸货后接着回来,咱们……接着抓人,哈哈哈哈!」 发财了啊! 连常建仁都兴奋的不行,找了正在用刑拷打的通译问话。 「边上可还有军营?」 那几个体无完肤的交趾将领都在摇头,通译从未有过拷打的经历,今日算是过足瘾了,得意的道:「说是再有军营就在二三十里开外。」 「方向。」 常建仁眼睛有些红了。 「李日尊害怕咱们水军登陆,所有在内河沿岸布下了许多军队。」 第838页 「沿岸啊!好!」 常建仁回身喊道:「军主,沿岸过去都是交趾人的军队……咱们……抢吧?」 秦臻舔舔嘴唇,那些将士们都用热切的目光看着他。不,是狼一样的目光。 大佬,咱们抢吧! 「抢!」 「快装人,咱们出击,马上出击!」 第1138章 那一丝不要脸的气息,很熟悉 「宋辽之间必然会翻脸。」 李日尊最近的心情不错。 「宋人越强大,他们就越有可能会翻脸。而个根源就在于燕云之地。宋人一旦觉着足够强大,他们就会和数十年前那样,集结倾国之力去北伐。只要夺取了燕云之地,宋人在北方就有了屏障,从此他们就能俯瞰草原,想攻打就攻打,想防御就防御……辽人可能容忍这等态势吗?」 「不能。」 臣子们都在摇头,只有李常杰若有所思。 「太保在想什么?」李日尊含笑问道。 李常杰说道:「陛下,辽人如今尚未显露颓势,臣以为宋辽决战尚早,所以宋军水军南下的可能存在,不能不防备。」 李日尊点头道:「朕已经派出人手去沿海各地奔走,让他们戒备,发现宋军就马上来报。」 「大越的水军还在打造中,此刻尚不是宋人的对手,韬光养晦吧。」李常杰觉得这是大越目前的最佳选择。 但韬光养晦只是暂时的,他冷冷的道:「等宋人和辽人开始时,那便是咱们的机会来了,到时候宋人在北方倾国出手,咱们从他们的西南出兵,一举席捲而去,两面夹击之下,宋人可能抵挡?臣以为是万万不能的,所以目下的忍耐是暂时的。」 这是鼓舞士气的分析,李日尊点点头,眼中有厉色闪过,「到了那时,不要留恋福州等地,要一直攻击前进,朕希望能在洞庭湖泛舟,能看到宋人的官吏跪伏在身前,有宋人的绝色女子歌舞……诸卿,可能办到吗?」 「能!」 殿内的气氛渐渐灼热起来,君臣的眼中都多了憧憬。 「陛下……」 一个尖利的声音传来,李日尊皱眉道:「去看看。」 有内侍出去呵斥道:「小声些,惊扰了陛下你有几个脑袋?」 来人沖了过来,内侍伸手去阻拦,喝道:「作死呢!」 啪! 来人一巴掌扇开了他,冲进了殿内。 「来人吶,拿下他!」 内侍捂着脸在尖叫着。 李日尊的眼中多了怒色,看着冲进来的内侍,喝道:「拿下!」 「陛下,不好了。」内侍跪下,额头上的汗水流淌下来,「宋人来了,宋人来了!」 走过来的殿前侍卫止住脚步,回身候命。 「宋人来了?哪里?在哪里?」 李日尊口口声声的说不惧大宋,可这一刻却露怯了。他猛地起身,旋即觉得不对劲,又坐了回去,可紧张的情绪去瞒不过这些臣子。 内侍抬头道:「在海边……宋人袭击了咱们的军队。」 「多少人?」李常杰近前喝问道。 「不知道,咱们两边加起来八千余人,除去一千余具尸骸之外,再无其他,那些人……那些人仿佛凭空消失了。」 「六七千人怎么消失的?」李常杰说道:「谁看到的宋军?」 「是农户,他们远远的看到宋军,然后逃过了宋军的追杀,不过却没看清有多少人。」 「废物!」 李日尊喝道:「马上去查,马上去!」 「臣请去布置。」上一次李常杰被宋军玩了一招声东击西,导致权贵豪商们运送钱财的车队被宋军打劫,这一次他发誓要雪耻! 「那些无耻之徒,宋人无耻,可耻!」 李日尊摆摆手,面色铁青的道:「那五万贯呢?那五万贯呢?叫李柏来!」 宋人果真是拿了五万贯就不认帐了啊! 以往只有交趾和大宋耍流氓的,现在却调转了个个,大宋摆出流氓嘴脸,让他觉得有些不真实。 那还是大宋吗? 他无比怀念仁宗时期的大宋,那时候的大宋堪称是无害。 怎么办? 他神色百变,瞬间无数念头闪过。 前日李柏说要小心宋人的水军南下,又说沈安不要脸,可谁都没在意他的话,如今灾祸来了,这便是报应。 「陛下,李柏对宋人颇为了解,臣以为可当倚重。」 李常杰临走前的话让李日尊动容了。 是啊!李柏那日竭尽全力的在阐述宋人的威胁,可朕却置之不理,如今他的话都验证了,朕…… 「唐太宗善于纳谏,这才有了贞观之治,朕……错了。」李日尊微微低头,「去,让李柏来。」 此刻交趾面临大宋水军的威胁,他必须要做出姿态,集合所有的力量为己用。 所以低头认个错没什么,和中原的皇帝动不动就下罪己诏相比,他觉得大越的官员和百姓很良善。 稍后李柏来了,看着有些消瘦。 「宋人的水军袭击了咱们的军队,损失八千余人,你觉着宋人的水军接下来会如何?」 李柏一怔,心想果真是来了吗? 「陛下,臣以为当警戒,特别是升龙城的兵力不可轻动,要提防宋人的偷袭……」 呃! 这个就是你的建议? 第839页 有武将说道:「升龙城中有强大的军队,难道还怕了宋人的水军?」 「哈哈哈哈!」 众人都笑了起来,有人说道:「若是宋军的步卒打过来也就罢了,水军,他们没法集结大军,所以註定了只是袭扰,无法攻打坚城。」 「宋人若是攻打升龙城,臣就辞官!」 「……」 这点骄傲在场的重臣们还是有的,所以他们看向李柏的目光多有不满。 没你这么灭自家威风的! 李日尊也觉得这个不可能,于是说道:「此事不说也罢。」 李柏低头,心想我可是提醒过了,到时候吃亏了别找我。 他觉得李朝君臣对大宋依旧是不了解,特别是不了解沈安这个人。 那人为了收服他,竟然无耻的威胁他胡乱编写了李日尊的情史,内容不堪入目。这等行径古今未闻,可见此人的无耻和不拘一格。 这样的人对大宋外交影响颇大,若是由他来主持对大越的袭扰,宋人的水军绝对不会简单袭扰了事。 随即城中骑兵四出,开始沿着岸边寻找宋军的踪迹。 当天夜里消息就来了。 「陛下,宋人袭击了咱们的一处军营!」 「他们有多少人?」 李日尊发誓要让宋军付出惨重的代价,他握住剑柄,摆手,示意赶紧召集群臣。 「陛下,他们约有四五千人。」 「四五千人……上次大越是措手不及,所以被他们偷袭成功,可此次却不同了。」 等群臣到是,就见到李日尊全身戎装,神色肃然。 「已经找到了宋军,人数四五千,朕决意出击,你等以为如何?」 「陛下英明。」 任由宋军袭扰是不行的,所以出击是必然,这个无人质疑。 哦,有人,李柏建议升龙城的军队不动。 可大越精锐大多在升龙城,若是不动这里的军队,地方上的大多是番兵,也就是类似于宋人的厢军,如何能制住宋人? 「出击!」 命令下达,升龙城的城门在夜间大开,骑兵和步卒出发的动静很大,惊扰了一城的安宁。 李柏在家里喝茶,身边还是那个密谍。 「大军出城了,你们那点人能做些什么?只有逃窜的命。」 李柏觉得自己听从密谍的话,建议不出兵是错误的,会影响到自己的地位。 密谍笑了笑,「既然出兵了,那说了也无妨。我军来此的目的不是杀人,而是……抢人。」 「抢人?」李柏双手握拳,恍然大悟,「是要来劫掠人口吗?」 「不不不。」密谍摇头道:「交趾袭扰大宋边境,无恶不作,此次水军是来惩戒的,至于抢人……那是俘虏。」 不就是要人口吗?说的那么冠冕堂皇的有啥用? 「是沈县公的筹划吧?」 李柏嗅到了一丝不要脸的气息,觉得和沈安很接近。 密谍讶然看了他一眼,然后平静的道:「不该问的别问。」 是了,肯定是那个不要脸的傢伙的筹划。 五万贯买了两年的平安,那五万贯宋人就这么心安理得的收了,回头让人在西南造假,然后以此为凭袭扰大越。 真特么无耻啊! 「那么……」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惊讶的道:「可大军出动了,难道他们还能击败大军?」 这个是不可能的,若是可能…… 「若是可能,大越就该灭国,大宋就该横扫当世。」 数千人就能击败大越的精锐军队,这个只能是神话。 面对神话,凡人唯一能做的就是投降。 李柏盯着密谍,眼中有疯狂之色,压着嗓子嘶吼道;「你说,可能吗?水军可能击败大越的精锐吗?」 他心属大越,但为了小命着想,只能屈膝于大宋,但他的内心深处,依旧是盼望大越安好。 密谍看着他,冷冷的道:「水军只是来惩戒,若是要攻伐交趾,你以为很难吗?」 「难道能吗?」李柏喘息道:「水军难道能运送数万精锐来此吗?沿途的粮草怎么料理?」 「大宋有钱!」 「大宋有这么多船吗?」 「大宋有钱!」 「……」 李柏绝望了,「是啊!大宋有钱,一如沈安喜欢用钱砸人,大宋同样是如此,那某就拭目以待,看看水军怎么能打赢大越的精锐。」 他看着密谍,突然问道:「若是水军失败了怎么办?」 水军精锐若是全数损失在交趾,汴梁会心疼吧?怕是会心疼的要命。 密谍淡淡的道:「若是如此,那便是某的消息不够准确,某会持刀前去寻李日尊。」 「你想做什么?」 「殉国!」 可怕的宋人! 李柏在煎熬着,而出城的精锐在狂奔,想拦截刚袭击了大越军队的宋军。 当夜色降临时,一只小船队悄然接近了升龙城。 「上岸!」 「火药罐和火油弹都带上!」 常建仁带着两百余骑出发了。 当凌晨到来时,一辆大车被拉了出来,车上装满了火油弹和火药弹。 「点火!」 常建仁狞笑着,看着长长的引线被点燃,然后一刀捅在马屁股上。 这里是外城的街道,受伤的战马疯狂沖了过去。 第840页 前方就是城门。 「点火!」 有军士沿着街道开始点火,两边的店铺依次燃烧起来。 城头上的军士发现了火头,有人喊道:「是谁?」 常建仁转身,仰头看着城头,厉喝道:「大宋水军都虞侯常建仁在此!」 轰! 马车冲到了城门下,战马止步,旋即巨大的爆炸发生了。城头猛地震动了一下,轰然一下,竟然就垮塌了一截。 「为了大宋!」 街道的两边全是燃烧着的店铺,火光照耀下,常建仁撕掉衣裳,第一个冲杀上去。 他要给李日尊一个教训! 第1139章 升龙城,常建仁的疯狂 两百余骑冲杀过去,城头的交趾人依旧在发蒙。 巨大的爆炸不但炸垮了不怎么结实的升龙城,也炸蒙了他们。 到了城下后,常建仁下马,喊道:「火药罐!」 两百多个火药罐被点燃,然后抛上了城头。 轰轰轰轰轰! 密集的爆炸声中,这一带城头上的交趾人几乎被清扫一空。 「军侯!」 麾下发现常建仁竟然沿着垮塌的地方往上沖,不禁大惊失色,就去拉常建仁。 「滚!」 常建仁回头,红色的眸子里全是疯狂之色。 「军侯,敌军会大举来援!」 「滚!」 常建仁一脚踢翻麾下,硬是冲上了城头。 今夜的月亮不错,把清辉洒在城头,照亮了冲上来的常建仁。 城中的交趾人早就被炸醒了,到处都处于慌乱之中。百姓冲出家门,乱糟糟的想往城中跑,而增援的军队被他们给堵住了道路,正在喝骂。 「宋军攻进来了!」 一声尖叫让交趾人齐齐回头看向城头。 城头上,一个赤果着上半身的宋军在拍打着自己的肋骨,仰天嘶吼道:「大宋水军都虞侯常建仁在此,李日尊,卧槽尼玛!」 「跑啊!」 升龙城的守军,包括百姓在内,谁都没想过有一日会被宋军冲进来,所以他们慌了。 百姓蜂拥着往皇城方向跑去,军队在人群中寸步难行。 两百余宋军沖了上来,起身高喊道:「大宋水军在此,李日尊,卧槽尼玛!」 整齐的喊声传出老远,城头的左右开始出现交趾人,常建仁喊道,「退,我们回去!」 宋军潮水般的开始撤退,一个独自追来的交趾人冲杀过来,那些交趾人见了不禁大声叫好,旋即就被刀光映花了眼睛。 一刀过后,常建仁手持人头狂呼道:「万胜!」 这是个疯子! 两百余骑竟然攻破了升龙城,这样的事儿传回汴梁去谁会信?怕是连最信任水军的沈安都不会相信吧? 可他们做到了。 在疯狂的常建仁的带领下,两百余骑用火药炸开了城门,甚至炸垮了一段城墙,然后冲上城头耀武。 这个举动将会引爆汴梁,大宋水军的威名将会震慑西南。 「大宋万胜!」 宋军出城,旋即上马离去。 他们手持着火把,一路点燃了街边的店铺,两排火光照亮了他们的背影,渐渐隐入黑暗之中。 「废物!蠢货!」 皇城里,穿戴整齐的李日尊面色铁青。 李常杰跪在那里,他的所有布置都失败了,不但没遭遇宋军,反而因为城中兵力减少,让宋军玩了一次突袭。 「为何援军那么慢?」 李日尊走到了李常杰的身前,俯瞰着他。 「陛下。」李常杰苦笑道:「宋人早有准备……臣,臣有罪。」 「废物!」 李日尊一脚踹倒了李常杰,怒喝道:「大军出城竟然无法寻到敌军的踪迹,反而被他们打破了升龙城。这是大越的都城,今日被宋军打破,你可知道对大越的民心士气有多大的影响吗?」 「臣……知道。」 首都凌晨被炸垮了一截城墙,敌军冲上城头问候了李日尊,还自报家门,当时那么多百姓看到了,能瞒过谁? 「今夜过后,大越颜面无存,朕,颜面无存!」 李日尊的眼中多了杀机,「去,找到他们,不惜一切代价,弄死他们,去弄死他们!」 「是。」 李常杰急匆匆的去了,李日尊突然问道:「李柏呢?他在何处?」 李柏很快就来了,看着眼圈发黑。 「陛下。」 李日尊和颜悦色的道:「你说的没错,宋人是调虎离山,然后趁机偷袭了升龙城。朕当时……错听了他们的话,让你受委屈了。」 臣子们低头认错,没人敢指出是李日尊自己的决断,和他们没半毛钱关系。 这便是为尊者讳。 李柏低头,再抬头时已经是泪流满面,「陛下,臣对您忠心耿耿啊!」 这个最大的越奸此刻内心几乎要崩溃了。 宋人竟然攻破了升龙城,哪怕只是小股军队,可对他的震撼却无以复加。 一个密谍就敢说提刀去皇城殉国,数百人就敢突袭升龙城,这样的大宋,可畏,可惧! 而且他们竟然成功了。 「好,好。」李日尊的眼眶也湿了,说道:「你来说说,宋人接下来会作什么?」 「他们不会再来升龙城了,臣以为当派出大量军队,沿河岸巡查,不给宋军靠近的机会。」 第841页 嗯…… 李柏的这个建议是密谍给的,按照密谍的说法,你既然是大宋的人,那大宋自然会帮你赢得李日尊的好感。 所以他相信宋人真的不会再来升龙城了,一脸的自信。 这便是名臣风范啊! 李日尊心中微动,说道:「朕知道了。」 这个建议即便是正确的,李日尊也不可能照办。 升龙城是首都,不可能减少防备力量,哪怕是确定无误,他也不可能会同意。 他和颜悦色的道:「以后朝中议事时你都来吧。」 这是……升官了? 哈哈哈哈! 李柏忍住狂喜,跪下行礼。 朝中议事非重臣不得参与,他以皇族的身份加入,这便是一个巨大的提升。 「陛下,各处听闻都城遇袭,都在回援。」 这个消息让李日尊很是满意,「让他们回去。」 可这个命令却晚了些。 …… 「建仁,你这个疯子!」 秦臻拥抱了自己的副手,看着他说道:「某从未见过你这等疯子,不过却让某热血沸腾,恨不能也在城头上吶喊。」 在一国都城上叫骂一国皇帝,这个感觉实在是太爽了。 「军侯如何?」 秦臻带着常建仁在军中行走。 「军侯威武!」 众人欢呼起来,这便是耀武。 常建仁此刻却有些不大自在,大抵是难为情。 「你有胆子去发疯,却没胆子去面对兄弟们的夸耀,哈哈哈哈!」 军中已经传遍了常建仁的疯狂之举,无人不振奋。 「敌军在回援升龙城,这是姿态,他们必须要做,否则就是不忠。」秦臻一脸欣喜的道:「他们的兵力散了,咱们只需抓住他们后面落单的小股人马,一举突袭,然后快速撤离。」 随后就是一场突袭,宋军猛烈的攻击了交趾落单的小股军队,速战速决,掠夺了俘虏之后就转移。 随后他们袭击了当地的番兵,掠夺了许多俘虏。 当交趾人发现宋军后,就扑了过来,可宋军却上了战船,往出海口去了。 所有的船都装满了俘虏,宋军看着岸上恼怒的交趾人,不禁大笑了起来。 「多谢李日尊送行!」 这是一次成功的袭击,宋军先是袭击了升龙城,然后交趾军队回援,他们又趁机在地方袭击,掠夺了大批俘虏。 「多少人?」 所有人都在等着答案。 人口对于水军来说就是钱,就是战功。 「军主,一万一千余人。」 「那么多?」秦臻兴奋的喊道:「再去数,数清楚了。」 于是又清点了一遍,结果无误。 「一万一千余人。」 「万胜!」 战船上全是欢呼声,人人喜上眉梢,有人喊道:「军侯算算吧,算算值多少钱!」 「好。」 常建仁此刻不见了疯狂,他眯着老鼠眼在计算,稍后就得了答案。 「一人一百二十贯,一万一千人,取整数,那便是……」 他的眼中全是欢喜,声音甚至有些颤抖,「兄弟们,一万一千人,加起来有一百三十二万贯!一百三十二万贯啊!」 那么多? 大家都被镇住了。 「发财了,发财了啊!」 秦臻喃喃的道:「加上前面的八十万贯,这不就是有两百多万贯了吗?什么买卖有抢人挣钱?发财了呀!」 人口买卖在大航海时代让那些国家发了大财,如今的大宋不过是牛刀小试,可却让大家都惊呆了。 一次出行竟然能抓到差不多两万俘虏,价值两百多万贯,疯了啊! 「发财了!」 一个军士欢喜的道:「回到汴梁后,咱们该有赏赐吧?」 「有。」秦臻捂着胸口,觉得自己的心跳太快了些,「官家会欢喜,相公们会欢喜,大宋……整个大宋都会欢喜。」 「谁会哭?」一个调皮的军士突然问道。 「当然是交趾人,是李日尊!」 「哈哈哈哈!我们回家!」 「回家了!」 船队缓缓驶出内河,然后往左边转向,朝着大宋方向驶去。 「宋人真的走了!」 岸边的一队骑兵看着宋军的战船远去,不禁如释重负的下马歇息。 「快回去禀告给陛下这个好消息。」 当李日尊得到这个消息时,他确实是松了一口气。 「宋人败走!」 李常杰毫不犹豫的说出了李日尊想说的话,「宋人无耻偷袭升龙城,陛下震怒,旋即派出大军进剿,在岸边围杀了宋军。」 大越不能接受这等失败,所以只能粉饰胜利。 但李日尊要脸,所以李常杰就来背锅了。 他满意的点点头,说道:「宋人此次袭扰倒是没造成多少损失,大越要抓紧打造水军,下次宋军再来时,要把他们埋葬在这片水域。」 群臣应命,有人说道:「陛下,宋人抓了不少人回去,不知道这是为何。」 众人有些不解,有人突然说道:「怕是抓回去修路吧?」 卧槽! 李柏出来,一脸沉痛的道:「陛下,宋人的广南西路今非昔比了,道路通畅,都是大越被俘军士建造了……上次臣听闻大宋有官员在抱怨,说是广南西路有俘虏修路,其它路为何没有,这不公。」 第842页 李日尊不敢相信的道:「宋人的水军南下就是为了这个?宋人无耻的伪造大越越境就是为了这个?」 李柏苦涩的道:「应当是。」 李日尊起身,身体摇晃了一下,喃喃的道:「大越……前几年大越还能越境袭杀宋人,如今宋人却能攻破升龙城,大越……大越竟然成了他们免费的劳力提供地……这是……耻辱!」 他一脚踢翻了椅子,怒吼道:「这是大越的耻辱!莫大的耻辱!」 第1140章 汉儿的反击 「用力!」 「用力啊!」 凌晨的外城,店铺的外面架了一架石磨,店主两口子在磨豆浆。 豆浆和油条的搭配算是大宋最近流行的早餐。 店主在拉磨,他的娘子抱着个小木盆,不时舀一勺豆子进磨眼里。 店主双手推着木桿,打了个哈欠,说道:「娘子,回头买头驴吧?」 「没钱!」 他的娘子没好气的道:「咱们家不要牲口。」 「为何?」 店主眼睛都睁不开了,脑子里全是迷糊。 「因为你就是牲口啊!」 他的娘子见他没精打采的,就一把推开他,自己推着石磨转的飞快。 「哎,这活哪有女人干的?闪开!」 店主清醒了,觉得有些丢脸,特别是别的店铺里的人在看着这边笑,让他更是难为情。 一个家庭里男人干重活,这是天经地义的,自己不干让女人干,那还是男人吗? 两口子正在争执,妻子突然不动了,呆呆的看着右边。 「那是什么?」 南熏门大开,一群人走了进来。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这是汴梁?」 此刻天边已然出现了晨曦,微明,可外城处处都是灯火,照的恍如白昼。 汴梁的商业大抵是最繁华的,夜间依旧是灯火辉煌,许多人通宵达旦的在外面嗨皮,比之后世也不差。 这几千人看着这不夜天惊呆了。 触目所及处都是灯火,商家在忙里忙外,消遣了一夜的豪客打着哈欠,意犹未尽的出门。 「请慢走。」 掌柜和伙计也累的不行,但依旧笑容满面的送走了这批客人。 汴梁的清晨开始了。 「要一碗汤饼,多加辣酱!」 「肉馒头来两个,别弄小的啊!昨日买的两个一大一小,不像话!」 「某要三根油条,豆浆要滚烫的,喝下去浑身舒坦。」 「大郎,快来,为父占了两个好位置,快来。」 「娘子,某走了,最多三五日就回来,你在家关门闭户,有事就叫喊……诸位街坊还请帮衬一把。」 「好说好说,远亲不如近邻,你只管去。」 「……」 眼前的一幕幕让那数千人有些傻眼了。 「这便是汴梁吗?」 一个年轻人惊嘆道,眼中全是震惊。 「是啊!这里就是汴梁。」 「这里比大辽还繁华。」 「住口!」 一个男子走了出来,他面对这些繁华整理着衣冠,神色肃然。 有人嘲笑道:「李义,你不是说自家是前唐皇室吗?今日在汴梁,前唐何在?」 男子伸手搓搓脸上,然后又搓搓手,说道:「大唐已成过往云烟,如今是大宋当政,可身为汉儿,看到这等繁华,某心中激动,却不知你等如何。」 他缓步上前,边上的军士有人想喝止,上官摇头,示意别管。 「这个李义是怎么回事?」 「他家在涞水……原先是在西域,后来迁移到了涞水,家学渊博,却不肯事辽,说是……前唐皇室后裔……经常被人嘲笑,连辽人都在嘲笑他。」 将领摇摇头,笑道:「这是叫做什么……胡乱吹嘘的吧。」 李义突然回身说道:「某的先祖戍守西域,后来大唐式微,他们在西域孤军奋战,白发亦是勇士……」 安史之乱后,大唐在西域的驻军不断被抽调回援,后来平息了叛乱,但国力大损,无法维繫在西域的统治。 可西域的残兵们在不知大唐本土的情况下依旧在孤军奋战。 那些将士们从年轻人变成了鬚发斑白的老人,可他们依旧手持兵器和敌人厮杀,直至全军覆没。 数十年的孤军奋战,这样的悲壮史上罕见,可却淹没在无数历史变故之中。 今日有人却把这事给说了出来。 「是大唐的安西军!」 「最后的安西军啊!」 「沈县公来了。」 一阵嘈杂中,沈安来了。 他穿着正式的官服,神色肃然。 「是安西军的后裔吗?」 「应该是。」 沈安嘆道:「安史之乱……若非有此一劫,大唐也不会抽调安西军回援,西域的局势也不会糜烂,可即便是如此,残余的安西军依旧孤军奋战了数十年,当的一声好汉子!」 「好汉子!」 众人不禁齐声赞美着。 李义冲着汴梁城俯身跪拜,再起身时,已然是泪流满面。他回身打量着沈安,然后拱手。 「这是沈县公。」边上有人介绍着。 「见过沈县公。」 「免礼。」 沈安饶有兴趣的看着此人,问道:「是大唐皇族后裔?」 第843页 李义点头,「远了些。」 那就是远房亲戚,但也能算是皇族。 「为何不肯出仕?」 北方汉人大多都被辽人收服了,所以沈安攻破涞水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些汉儿弄到汴梁来,让他们看看如今的大宋是什么样的。 这些人看到大宋的繁华之后,自然会赞不绝口,这便是马骨,以后大宋攻破幽燕之地后,这些赞不绝口就是最好的宣传。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样的准备工作永远都不够。 李义抬头,诧异的看着沈安,说道:「某堂堂汉儿,怎肯为胡人做事?」 沈安以为他会说出什么理由来,可只是简单的一句话,但却格外的震撼人心。 那些涞水百姓都有些茫然。 汉儿是什么? 对于他们来说,百年来的被统治早就根深蒂固了,他们对汉人身份的认同越发的薄弱,若是再不动手,以后就更难收拾了。 「家祖在范阳教书,名气不小,辽人要他出仕,为南面官,家祖不肯,最后被带走了,据闻是去了草原教导那些异族……十余年后,只回来了一缕斑白的头发……」 那应当是在几十年前吧? 几十年前的北方,辽人的手段依旧狠辣。 「家祖母拿着那束头发,沐浴更衣,坐在堂前……吟唱……」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 我的爱人埋葬在这里,藤蔓覆盖着坟茔,谁和他一起?独守安宁。 李义神色肃然,缓缓吟唱。 「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 「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没有你的日子我备受煎熬,总有一天,我会和你相会于墓穴之中。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李义低下头,「当夜家祖母便去了。」 众人不禁悚然一惊,继而感动。 人群有些骚动,那些汉人中间有人懂得这首诗的,在给大家解释含义。 「这是汉人的诗歌,多久?一千多年了。」 「一千多年?」 「一千多年前的北方是什么?」 众人默然,沈安出来说道:「一千多年前,北方有胡人,那时的中原纷争,各国厮杀不休……那时候咱们叫胡人什么?」 他看着这些不知道自己祖宗来历的汉人,微笑道:「叫做戎狄,也叫做蛮夷。那时中原混乱,胡人不时袭扰,赵国,秦国都先后和胡人作战,最后秦国立,始皇帝令大将蒙恬出塞击胡,大败胡人!」 这是中原第一次大规模对草原用兵,一战溃敌。 「可惜秦二世而亡,接着又是混战,汉朝初立时,汉高祖有白登山之围,那时的汉人孱弱,就和数十年前的大宋一般……」 边上有一队人马在看着这边,却是刚到的辽人使团。使者听到这话后,就问道:「白登山什么意思?」 使团里有饱学之士,就解释道:「刘邦立汉朝,后来有人……那个……」 「那个什么?」见此人犹豫着不肯说,使者怒了,「你只管说,某不怪罪你。」 「是,后来有人勾结匈奴人,刘邦闻讯领军出击,冬日被困于白登山,据闻是靠着贿赂了匈奴单于的女人才逃出生天。」 使者闻言不禁笑道:「可见汉人柔弱,自古如此。」 那人苦笑着低头。 「……白登山之围后数十年,大汉埋头苦干,最后国力强盛,便开始了反击,大败匈奴。」 「前唐时,唐太宗亦有渭水之盟的耻辱,可数年后,突厥人何在?」沈安挥舞着拳头说道:「败了,被大唐击败了,他们的可汗做了俘虏。」 他看着这些汉人,认真的道:「某说了这些是想告诉你等,汉儿从不会屈服于任何外来压迫,前汉如此,前唐如此,大宋亦是如此。大宋数次击败辽人,耶律洪基亲征又如何?只落得个雁门关外吐血的狼狈,如今大宋蒸蒸日上,你等的回归正当其时。」 那些汉人有些动容了。 「原来咱们的祖先是这般了得吗?」 辽使听到这里不禁就怒了,「那是谁?某要弄死他!」 这是习惯性的威胁,有人去问了,回来时面如土色。 「是沈安。」 「那个畜生!」 使者咬牙切齿的道:「他说了秦和汉唐,都是先期衰弱,后期崛起,可却都是用了草原来做对头。汉唐时,汉人对草原都是先败后胜……如今宋人也是如此,这个兆头不好啊!」 大宋前期也是败,可现在却渐渐的扳回了局势,和汉唐时何等的相像。 那边的汉人已经兴奋起来了,有人说道:「那大宋先期也是败多胜少,如今数次击败大辽,这和汉唐时差不多啊!难道……难道大辽最后要被赶走吗?」 这个脑补的不错,沈安指指那人,身后皇城司的密谍低声道:「记住了。」 这样的人要栽培,以后可以作为宣传力量出现。 「是啊!最近几年好像大辽都是败啊!」 「就没赢过一次。」 「开始他们还说宋人侥幸,可连续败了数次之后,那些人都板着脸不说话,可见是怕了。」 第844页 「大辽也会怕吗?」 这是一个问题。 辽人成为这片土地上的霸主已经多年了,大伙儿都知道他们无所畏惧,并为了这个无所畏惧而自豪着。 就像是后世的灯塔,那些百姓为了灯塔的强大力量而自豪着,可等他们发现一个追赶者在渐渐强大后,就慌了,于是各种打压。 辽人就是这种心态。 而这些汉人在沈安的引导下,觉得曾经伟大的辽国好像也没什么了不起啊! 原来汉儿很了不起吗? 这些汉人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大宋需要这些汉人的转变作为武器,去为将来的北伐做准备。 另外,这些汉人的转变能有力的促进大宋百姓的自豪感。 看看,这些北地的汉人都回归了,对大宋赞不绝口,可见如今的大宋已经非同一般了。 国家和民族的观念要怎么成型? 沈安认为唯有不断获取胜利,才能凝聚民心,渐渐的孕育出国家和民族的概念。 而现在的大宋就走在了正确的道路上。 十年之后的大宋会如何? 沈安看着天边浮起的一抹阳光,只觉得眼前全是光亮。 辽人在渐渐衰弱之中,而大宋却不断在强壮。双方此消彼长,天平在渐渐平衡,相信不久的将来,天平将会朝着大宋这边倾斜下去。 这个大宋会一直胜利下去,然后凝聚民心。 有了民心作为基础,才不会重蹈汉唐的覆辙。 这样的大宋会怕谁? 放眼世界,无所畏惧! 第1141章 什么是汉儿 皇城外,韩琦等人在等待着进宫。 「相公,辽使来了。」一个官员急匆匆的过来,嘴角还带着油光,显然在路上吃了东西。 「在哪?」 韩琦打了个哈欠,来禀告的官员说道:「才将被接进城,正准备安置。」 曾公亮冷笑道:「辽人在保州大败,这是来作甚?威胁?大宋不接受威胁。」 韩琦摇头道:「估摸着不是,只是辽使来的好快,这有些古怪。」 保州之战结束的没多久,按理耶律洪基正在怒火冲天的时候,哪有时间和心情安排使者来大宋。 「耶律洪基怕是来求和的。」 包拯的话让曾公亮有些不解,「他求什么和?大宋目下也不能去攻打他们……嘶……你是说……范阳城下的校阅?还有攻破涞水……吓到了耶律洪基?」 对于沈安攻破涞水,朝中的君臣几乎是赞不绝口,都觉得大快人心。可对于在范阳城下校阅麾下的行径,包拯据说追杀了沈安三条街,骂他不知轻重,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他这次就回不来了。 「辽人几次败北,耶律洪基只想谋求一次大胜来挽回自己的颜面,可保州败北之后,他觉着这条路暂时走不通,却还担心……」 包拯有些纠结的道:「却还担心大宋多一些沈安这等人,到时候鼓动官家北伐,到了那时,战端一开,谁胜谁负未可知啊!」 「可耶律洪基决计不敢赌国运!」韩琦很是自信的道:「辽人庞然大物,按照沈安的说法就是穿鞋的,而大宋以前多次败于辽人之手,那便是光脚的,光脚的自然不怕穿鞋的……」 曾公亮点头道:「而穿鞋的却要顾忌伤了自己的鞋子,耶律洪基就是如此。」 包拯说道:「正是如此,别忘了,边上还有个西夏在虎视眈眈,耶律洪基此刻大概后悔了,后悔自己不该和西夏人开战,如今这局势越发的波谲云诡,他必须要先安抚好西夏人。」 「如此辽使来了,该是缓和局势的。」韩琦踌躇满志的道:「此事老夫不管了,回头禀告给官家,还是让沈安去,咦,那个唐仁以前也不错,要不让他去?」 「为何换人?」曾公亮觉得老韩这个态度不大对,「沈安的把握最大吧?」 唐仁也来了,听到韩琦的话有些暗喜,心想韩琦竟然对自己的评价那么高,回头给沈县公说说,好歹也是个好消息。 他以后要想升官,沈安的提携是一回事,宰辅们的意见也很重要,得了韩琦的赞许,这便是加分,沈安定然会高兴。 韩琦苦笑道;「沈安一把火差点烧死了耶律洪基,此次更是在范阳城下校阅,让辽人羞愤欲狂,老夫担心辽人会刺杀他。」 「至于唐仁,他若是被刺杀了也罢,大宋自然会为他报仇。」 唐仁只觉得一颗心落到了冰窟窿里,冷的浑身哆嗦。 这合着是觉得某死了无关紧要? 「开门了。」 宫门大开,众人鱼贯而入。 韩琦等人走在前方,无人敢凑过来,很是清静。 陈忠珩迎面而来,近前后低声道:「诸位相公还请在皇城外等候,官家稍后出来。」 「又要出宫?」韩琦问道:「去何处?」 这话问的犯忌讳,曾公亮干咳一声,「官家的行踪不可打探。」 你韩琦现在打探了,回头若是你提前安排人手行刺咋办? 韩琦当然不会这么做,不过这是规矩,不可逾越。 不过赵曙登基之后,那些规矩被破坏了不少,特别是他发病之后,规矩在眼中就是玩物。 韩琦没好气的道:「若是信不过老夫,这首相做了有什么意思?」 他目视曾公亮,大抵觉得这人老是给自己下绊子,就不满的道:「杞人忧天!」 第845页 这话暗示曾公亮是个蠢材。 老曾一听就怒了,说道:「人心难测。」 人心隔肚皮,天知道你韩琦在想什么。 这是要打起来不成? 陈忠珩发自内心的想看看宰辅之间打架的场景,觉得一定会很有趣,就退后了些。 「退后做什么?」 身后有人问道,陈忠珩下意识的道:「看热闹啊!」 他的身体突然一僵,韩琦等人已经在目视这边了,只是没法行礼。 赵曙穿着便衣,在张八年等人的护卫下缓缓而来。 陈忠珩赶紧上前服侍,赵曙淡淡的道:「天渐渐冷了,朕看你越发的痴肥,这样不好,回头你去金明池搬几日的冰块……」 我…… 那是金明池啊! 冰井务的人会在结冰后去凿冰,凿下来的大块冰会搬运回宫中,等待来年的夏季使用。 那些冰块很重,陈忠珩觉得自己怕是扛不动啊! 「走,跟着朕去外城,见见那些归来的汉人。」 归来的汉人? 保州大战韩琦掌总,他一下就想到了沈安攻破涞水后,把那些汉人席捲归来的事儿。 他们来了? 韩琦不禁微微一笑,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汉儿流落在外很丢人,他是首相,觉得不可容忍,若是可以,他愿意鼓动官家开战。 曾公亮却不解的道:「哪来的汉人?」 韩琦随口道:「沈安攻破涞水,带回来的那些汉人。」 「他们?」 曾公亮皱眉道:「他们……算不得汉人吧?」 什么叫做汉儿? 韩琦突然愣住了。 此刻君臣已经走出了皇城,韩琦止步,说道:「为何?」 曾公亮说道:「他们对辽人屈膝了。」 韩琦不满的道:「手无寸铁的百姓面对凶狠的辽人,你让他们怎么做?难道要赤手空拳的去和辽人厮杀?再说那些年北方的……陛下,臣妄言了……」 赵曙点头,表示不介意,韩琦继续说道:「那些年大宋的赋税比辽人的还高,别说是幽燕之地的汉人,就算是雄州等地的汉人都在往辽国跑,这算是什么?」 大宋的赋税比辽国还高,逼着汉人跑到辽国去生存,这就是个黑色笑话。 曾公亮说道:「这话没错,可他们毕竟臣服了辽人,老夫以为不妥。」 这便是忠心论,你有污点,那么终生都带着误点。 赵曙听到这些话,不禁暗自想着。 他是帝王,汉儿是什么?就是他的子民,就是他的儿孙,可北方的汉儿算是什么? 他很矛盾。 「官家,沈县公来了。」 沈安带着邙山军迎了过来。 这里还是内城的御街,无数百姓在穿梭,安全的话很没谱。 但沈安确定不会有问题,所以他走了过来,行礼后就策马在赵曙的左边,把那个侍卫赶了过去。 赵曙满头黑线的道:「若是有刺客,你也挡不住。」 沈安的位置挡住了左边的方向,若是有刺客从这边来,必须要先弄死沈安,才能弄死赵曙。 沈安的身手不错,刀法也不错,但若是论保护能力,他差侍卫远了。 可沈安却一本正经的道:「官家,臣带了东西的。」 赵曙一怔,努力想了想,想起了当年张八年一脸纠结传递来的消息。 ——官家,那沈安身上戴了铁板,那人捅了他的腰子一刀,被铁板挡住了…… 「你……」 赵曙觉得应当不至于。 沈安得意的道:「官家放心,臣戴了钢板。」 赵曙嘆息,无奈的笑了笑。 出行竟然带了钢板防身,这是名将?怕是胆小鬼吧? 赵曙想笑,最后忍住了,就板着脸道:「韩卿和曾卿在议论汉人……什么是汉人?你来说说。」 韩琦和曾公亮之间的明争暗斗都在赵曙的眼中,只是他不会管,只要没彻底的闹崩,他就不会伸手。 可关于汉人的事儿却很重要。 北方的汉人如今在辽人的统治下没有丝毫觉悟,这让大宋上下很是不满,觉得那不是一家人。 后来大宋和金人联手攻辽,打进了幽州城之后,宋军竟然劫掠城中的汉人,双方的关系只差,由此可见一斑。 韩琦回头道:「安北,汉人是什么?」 这是个大题目。 沈安一怔,说道:「汉人啊……」 「对,汉人。」 赵曙看着他,很有兴趣知道他的想法。 臣子们对此的看法大多一致,有些差异也不大,他早就听腻了。 可沈安不同,这小子就是个胆大的,有什么话都敢往外蹦。 这样的人才是忠臣啊! 沈安很认真的在想,赵曙从未见过这样认真的沈安,就看向了包拯。 老包和他情同父子,该知道这小子的习惯吧? 包拯颔首肃然,表示这不是他所熟知的沈安,很陌生。 沈安抬头,认真的道:「陛下,汉人……什么是汉人?不只是血脉,更多的是认同。」 「认同?」 曾公亮不解的道:「认同什么?」 此时并无民族的概念,认同什么? 石敬瑭卖祖宗卖的心安理得,一个儿皇帝加上燕云之地,换取了辽人出兵相助。他得逞了,但中原却因此而陷入了数百年的被动之中。 第846页 「什么是汉人?」沈安皱眉看着东方的阳光,「臣以为该是……」 韩琦看着他,曾公亮漫不经心的看着前方,包拯在想着怎么安置这数千汉人……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宜悬头槀街蛮夷邸间,以示万里。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沈安的神色肃穆;赵曙情不自禁的坐直了身体;韩琦微微昂首,目光炯炯;曾公亮本来在抚须,马上就板着脸…… 那是汉儿的巅峰时期,从未畏惧过任何对手。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渡阴山。」 沈安认真的道:「陛下,认同了这些,便是汉人!」 赵曙不禁说道:「壮哉!」 这便是汉儿,有柔情,能让人化为绕指柔。 但也有勇武,敌不灭,死不休! 「好一个汉人!」 韩琦不禁朗声叫好。 第1142章 大宋威武啊 汉人是什么? 什么是汉人? 在这个没有民族概念的时代,答案很复杂。 在混乱时代,比如说唐末到大宋立国之间的这一段时日里,没有民族,没有方向,所有人的目标都是钱财权势,为此在厮杀。 从未有人去总结什么是汉人,直至现在沈安的一番话,让人懵懂,旋即恍然大悟。 当赵曙看到那数千涞水汉人时,他心中有了些明悟。 汉人是血脉,也是认同。 「朕听闻你等在涞水度日如年……」 这个是基调,必须的。 「大宋欢迎你们回来,为此已经准备好了田地,准备好了屋宇……」 这些汉人将会被打散分配到各处去,新屋子、新农具,一切都准备就绪。 「陛下……」 赵曙温言抚慰着这些汉人,说完后准备回去,有人却举手问道:「陛下,大宋真能挡住辽人吗?」 这个才是他们最关心的问题。 赵曙想起了先前沈安说的认同,就点头道:「当然。」 他此刻有了些明悟,觉得唯有不断的对外胜利才能让百姓认同大宋,认同自己这个帝王。 而有些臣子一味追求和平,大抵是缘木求鱼,掩耳盗铃…… 这年月,要想大宋稳固,还是要打啊! 「陛下,他们说您仁慈……」 一个妇人抱着孩子出来了,脸上全是急色。 赵曙回身,见状就走了过去。 「孩子怎么了?」 妇人手中的孩子两三岁的模样,看着面色潮红,呼吸急促,那鼻翼不断的扇动着。 妇人流泪道;「陛下,孩子……孩子从昨夜就开始发热……奴都要疯了。」 「郎中呢?」 赵曙的声音中多了严厉。 他看向了沈安,心想你是怎么安排的?郎中何在? 沈安低声道:「随行有郎中,不过到了汴梁之后就交接了。」 那些郎中是从北方跟来的,到了汴梁他们自然要回去,而这些汉人就交给了汴梁,交给了开封府。 「没有郎中……」 妇人哽咽道:「昨夜奴求了,可……」 可什么? 赵曙觉得后脑勺有些发麻,语气不禁尖刻了些,「那些官吏呢?都忙着吗?比朕还忙!」 妇人面露惧色,不敢再说了。 赵曙的身边全是重臣和侍卫,开封府的官吏们被挡在了外围,见官家给沈安脸色看,有人幸灾乐祸的道:「怕是沈安犯错了。」 赵曙伸手接过了孩子,颠了几下递给妇人,说道:「安心。」 陈忠珩沖了出去,喊道:「郎中何在?」 这是官家身边的内侍,有人马上就喊道:「这里就有一个。」 此刻周围的围观者众多,不过是喊了一嗓子,就来了好几个郎中。 「看看这个孩子。」 赵曙的语气平静了下来,但韩琦知道有人要倒霉了。 几个郎中一番谦让,最后两个鬚发斑白的名医出手,针灸一下,孩子竟然就好了些。 「多谢……」 妇人跪地感谢,一个郎中说道:「这一路从涞水到汴梁不易,好生将养几日,回头就好了。」 「这还得要煎药,哪有火?」 郎中只是说了一句,顷刻间就有人送来了几个炉子。 火焰升腾,让人觉得温暖。 妇人感动的落泪了,「奴这一路忐忑,总担心会被冷脸,谁知道……」 那个煎药的郎中笑道:「都是汉人,来了汴梁就是一家人,谁会给你冷脸?」 「是啊!都是一家人。」 气氛在渐渐的融洽。 赵曙走了出来,开封知府杨佐来了。 「开封府事多?」 赵曙问的很轻松,杨佐一怔,「最近事不多。」 丰收了,农闲了,开封府的事儿是不多。 赵曙看着他问道:「涞水汉人移交给了开封府,郎中何在?」 「郎中配了十余人啊!」 杨佐一脸的茫然,这事儿他早就安排好了,怎么官家还要问。 赵曙冷冷的道:「看来朕是号令不动开封府了。」 他丢下这句让杨佐傻眼的话,带着人回宫了。 这是什么意思? 杨佐打探了一下,得知昨夜开封府负责郎中的小吏喝醉了,没人管事,郎中们各自回家,无人过问那些汉人。 第847页 「拿下!」 杨佐杀气腾腾的道:「官家震怒了,全数拿下。」 处置完后,他觉得这样该差不多了,有人低声道:「沈安在那,要不……问问?」 杨佐走了过去,拱手道:「老夫准备让他们降职,沈县公以为如何?」 沈安正在琢磨着辽使来的用意,闻言看了杨佐一眼,说道:「这些都是马骨。」 艹! 杨佐明白了。 这一批汉人必须要安置好,为以后招揽北地汉人做准备。而出了此事,若是处罚的轻描淡写的,那怨气可能消除了? 「多谢了。」 没有沈安的提点,他杨佐今天怕是要犯下大错啊! 人说沈安专门坑人,可在杨佐看来这纯属是嫉妒心发作。 这个年轻人这般温和,而且还乐于助人,哪里坑人了? 杨佐和沈安聊了几句,说到了辽使。 「也不知道他是来作甚。」 杨佐觉得辽人才将被大宋抽了一顿,此刻派出使者不对味。 「他们是想威胁大宋。」 沈安正色道:「相公们都怒了……」。 咦!这是个好机会啊! 相公们怒了,那官家多半也怒了。 在这个时候该干什么? 杨佐觉得该强硬,如此才能给官家一个好印象。 于是回过头他就写了一份奏疏送上去,赵曙看了皱眉道:「杨佐建言呵斥辽使,赶出去也使得。」 「孟浪了。」韩琦说道:「杨佐素以沉稳着称,此次怎地孟浪如此?不过倒是有个好处,那就是让辽使看看群臣的态度,怒火冲天嘛,就问辽使怕不怕?」 这便是造势,让辽使看看大宋内部的态度。后世这一招世界警察玩的最熘,今天这个威胁,明天那个威胁,让你心生凛然,进而惶然。 赵曙点头,「杨佐……朕本想换了他,可既然要造势,那便暂时不动。」 他刚才生出了更换开封府知府人选的念头,想到这里就放弃了。 稍后有消息传出来,说杨佐对辽人强硬,深得官家的青睐。 这是风向,旋即官员们的奏疏纷纷进了皇城,都是对辽强硬的表态。 杨佐在开封府府衙里贊道:「沈安果然是个实诚君子,来人,老夫这里有块古墨,送到沈家去。」 …… 一时间,对辽强硬的呼声甚嚣尘上,辽使在驿馆里只是冷笑。 「西夏人派出了使者,他们在向大辽摇尾乞怜!」 驿馆里,使者不屑的道:「李谅祚怕了,他害怕大辽的怒火会淹没了他,所以他来求和……」 「咱们此次可是差点灭了他们,只是陛下临时下令撤军,可惜了。」 随行人员中,有人很是唏嘘的说了这番话,辽使心中一哂,想到了耶律洪基的反应。 保州大败后,耶律洪基几乎要气疯了,但更多的却是无奈和茫然。 宋人越发的厉害了,映衬着大辽的日薄西山。 以后要怎么办? 所以他来了,想为大辽争取些尊严。 「涞水的那些汉人……去问问。」 辽使想起了那些汉人,不禁有些恼怒。 大宋的北方,也就是大辽的南面多是汉人,特别是幽燕之地。若是那些汉人心向宋人,大辽的麻烦就大了。 稍后消息就来了。 「那些汉人都被打散去了各处。」 辽使仰头嘆道:「宋人太多,这数千人随便一丢就没了影子,再过些年,所谓的涞水汉人大概就没了声响。」 这个就是同化能力。 辽使苦笑道:「大辽以前哪有现在的礼仪?那些衣着礼仪,那些歌舞……几乎都是汉人的,幸而大辽强盛,否则早就被宋人给吞了。」 文化同化,这便是儒家一直在追求的效果,名曰:教化。 「宋人来了。」 辽使起身走了出去。 「今日风和日丽,某早上听到了雀儿叫,甚是清脆,还以为是为何,一见贵使才知道贵客临门……贵使看着气度不凡,让人一见不禁生出亲近之心……」 呃! 面对热情洋溢的唐仁,辽使突然生出了些许受宠若惊的感觉来。 不是要对大辽强硬吗?怎地此人这般亲切? 「某修起居注唐仁,见过贵使。」 两人见礼,随即进去奉茶。 一番没营养的寒暄之后,辽使试探道:「宋辽两国乃是兄弟之国,多年维繫了太平,惠及千万百姓……」 这是调子。 边上的宋人官吏不禁都微微昂首,只觉得心情舒爽。 以往辽使大多倨傲,高唱和平大多是大宋的事儿,辽使就是倨傲的点点头,或是口出威胁。 如今这一切竟然就变了,辽使主动唱起了和平赞歌。 这世道不同了啊! 唐仁觉得就像是三伏天吃了一杯冰水般的舒畅,说道:「大宋从未有过开战的念头,不过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不是耶律洪基跑到雁门关外去蹲点,大宋怎么会和辽人开战? 辽使当然知道这个,可和平赞歌还是要唱的,「此事怕是有些误会,陛下说了,宋辽两国要长久的太平下去。陛下每每想起了仁宗皇帝,泪水就会忍不住的流,哎!」 呵呵! 唐仁想起了沈安说过的那啥……鼍龙的眼泪。 第848页 「是啊!官家每每想到以往的太平日子就很是伤感。」 吹牛谁不会? 着啊! 辽使微笑道:「某此次带来了十余匹好马,都是没有阉割过的……」 以往辽人即便送战马给大宋都是阉割过的,没阉割过的好马是战略物资,想都别想。 可辽人现在竟然开了口子,这个发现让唐仁不禁想欢呼一声。 大宋威武啊! 第1143章 传授秘技 战马对于大宋而言就是一个坎,无数次寻求总是无果。军队没有战马的后果就是失去机动力和冲击力,面对敌军时只能被动防御。 辽人为何能成为霸主? 他想打你就打你,骑着战马来去如风,不想打了回身就跑,你有本事就靠着双腿来追吧。 这便是辽人面对大宋的优越感之所在。 但今天这个优越感却被辽使给亲手击破了。 赠送大宋十余匹没有阉割过的好马,这是一种信号。 消息传进宫中,赵曙也不禁为之振奋,「保州大战,耶律洪基看来是被打怕了,好啊!」 赵顼一直在装小透明,可此刻却忍不住说道:「陛下,辽人送战马,是因为我军攻破涞水时,拿到了数十匹没有阉割过的好马。所以他们送战马只是锦上添花罢了。」 有这事? 赵曙看向韩琦,韩琦不禁暗自叫苦。 保州大战后,他和沈安就快马加鞭的往回赶,没去关注这等小事。 「朕知道了。」 赵曙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而赵顼却觉得自家老爹怕是得意过头了,「陛下,大宋实则缺乏的不是种马,而是养马地。若是有养马地,这些都不是问题。」 赵曙点头道:「是啊!养马地,可惜了西北。」 此时的西北还不是后世那种荒凉。植被茂密,草地到处都是,而且气候也适合养出好马。 按照那些人的说法,要想养战马,不只是需要草地和好的马种,更需要恶劣的环境。 比如说苦寒,大风…… 一句话,风和日丽的地方你就别指望能养出好战马来。 西北是不错的养马地,西夏人据此积蓄了庞大的骑兵,让宋辽两国无可奈何。 若西夏是大宋的该多好? 这一刻赵曙有些悠然神往,生出了对西夏全面开战的想法。 「陛下,唐仁回来了。」 作为修起居注,唐仁的日常工作就是跟着赵曙,记录他的言行。 进了大殿行礼后,唐仁说道:「陛下,臣和辽使谈了许久,大多是两国太平……」 辽使是来高唱和平之歌的,唐仁觉得有些无趣。 「辽人也有今日吗?」 赵曙只觉得心情大快,说道:「当年朕刚登基时,辽使来恭贺,言语间很是不恭,那是挑衅,给朕的下马威。朕那时便忍了,不过两年,辽人便主动求和,这前倨后恭,耶律洪基可会觉着屈辱?哈哈哈哈!」 作为一个精神病患者,赵曙的气量其实很小,受不得气,被人欺负了会一辈子都记得,但凡有机会就会报复回去。 这种睚眦必报的性子对于帝王而言不大合适,可对于眼下的大宋却再适合不过了。 国内要革新,外部有威胁,有一个神经病皇帝多好啊! 韩琦几人相对一视,都知道官家陷入了自我满足的状态中不能自拔。 「陛下……辽使说了,希望大宋能派出使者去辽国看看。他说这事时有些倨傲,谈及了西夏人。」 嗯? 赵曙被打断了自嗨的进程,有些不满,「西夏人……你以为如何?」 这是考教,唐仁毫不犹豫的道:「陛下,臣以为西夏人会靠向辽人。」 「为何?」 赵曙觉得后脑勺有些发烫,这是兴奋的后遗症,若是不调节心态,最迟明日就会发病。 但他却没管这个,饶有兴致的看着唐仁,一种发掘珍宝的成就感让他心情愉悦。 「大宋数次击败了辽人,西夏人会怕,李谅祚会担心大宋对西夏下手,所以他要靠向辽人。」 赵曙颔首,示意他说详细些。 当着满朝君臣分析自己的思路,这是个很有成就感的事儿,唐仁下意识的道:「陛下今日看着神采飞扬,精神抖索……」 赵曙干咳道;「说正事。」 这个唐仁什么都好,就是喜欢熘须拍马。 这是在枢密院养成的习惯吧? 要改过来才是。 赵曙在想着这个念头,不知情的唐仁说道:「大宋一旦要北伐,首要是击败西夏人,如此大宋方能心无旁骛的和辽人开战……」 西夏人就是三国之间的一根搅屎棍,有他们存在,宋辽两国没法大打出手,都担心被西夏人偷袭。 而宋辽更担心的是两国大战之后变得衰弱了,然后被西夏人做了渔翁。 鹬蚌相争,最后可是渔翁得利啊! 这个分析很是透彻,赵曙满意的道:「西夏人首鼠两端,李谅祚必然会靠近辽人,不过靠近并不等于联盟。」 唐仁说道:「是。西夏和辽人都是狼子野心之辈,联盟无用。」 所谓狼子野心之辈,就是翻脸如翻书,什么盟约说背叛就背叛,没当回事的那种。 这一刻唐仁想到了沈安。 好像沈安对外的思路就是这个吧? 第849页 一句话,不要脸就对了。 赵曙显然也是想到了大宋的外交政策,特别是沈安那厮,从他管理外交事务以来,堪称是翻脸如翻书,不要脸到了极致。 不过这才是一心为国的好臣子,赵曙微微一笑,然后看着唐仁就有些不顺眼。 沈安这般能干,怎地没把你教得更出色些呢? 看来还是要朕亲自出手才行啊! 「大宋许久未曾派出使者去辽国了,你去。」 赵曙盯着唐仁,想看看他是否会胆怯。 以往出使辽国算是个不错的差事,可现在却不同了。 现在宋辽两国大打出手,使者弄不好就会变成出气筒。 唐仁心中一个咯噔,但习惯性的装出了忠心耿耿的模样,说道:「臣愿出使辽国。」 不错! 赵曙满意的点头,「不过此次你去,记得要不卑不亢,不可丢了大宋的脸面,否则……」 这是个难题。 辽人怕是会给些小鞋给使者穿,就像是沈安当年对付辽使那种手段一样,不会让你安生。 而且什么是丢了大宋的脸面?这个没有界定。 唐仁觉得心中发苦,但依旧昂首道;「请陛下放心,臣定然不辱使命。」 事儿定下来是你的,那不管能否有把握你都要装出有信心的模样来。 赵曙更满意了,说道:「如此你便回去准备吧。」 等唐仁走了之后,韩琦笑道:「陛下这是要磨砺他吗?」 使者出使辽国,一般情况下无需叮嘱这些,就算是要叮嘱也不该是赵曙出面。 韩琦觉得赵曙是在给唐仁出难题,想看看这厮的本事。 赵曙点头,「大宋百年,朕希望还有百年。百年需要什么?需要尽忠职守的臣子,需要有本事的臣子。提拔磨砺这等臣子,这就是朕的责任,朕会仔细查看,若是有好的就给他们出出难题。」 这便是看重你,才会磋磨你。 唐仁知道这个意思,所以很是激动的去了沈家。 「不许丢脸?」 天气渐冷,沈安就躺在躺椅上看书,肚皮上还趴着个芋头大爷。 芋头在呼呼大睡,沈安小心翼翼的动了一下,坐直了身体,然后说道:「此次出使辽国,实则就是去看看。辽人大抵会展示一番自己的实力,比如说拉出十万铁骑来演练一番,震慑一番,顺带把西夏使者也拎出来,什么西夏和大辽情同兄弟……这些都是震慑,作为使者,你要能稳住,不急不躁。」 唐仁自信满满的道:「下官是不怕的,就算是斧钺加身,下官宁死不屈。」 沈安看了他一眼,心想到时候就怕你会尿。 「下官想着……若是能让辽人吃个大亏就好了。」 「这个啊!」 这是积极的想法,值得鼓励。 「要不你也放把火?」 沈安含笑道:「某这里可以给你弄些小巧的点火东西。」 「下官……下官不敢。」唐仁想起了上次沈安一把火差点烧死耶律洪基的事儿,觉得若是不想死的话,自己还是别效仿为妙。 「这样啊!」沈安一脸的遗憾,唐仁见了心中一个咯噔,担心他又出个什么危险的主意,就苦笑道:「下官还是中规中矩的去吧。」 「中规中矩就是没有作为!」 沈安没好气的道:「你是某的人,要知道上进,懂不懂?不知道上进的人,那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是是是。」唐仁只能唯唯称是,心中却有些抱屈。 您让某去辽国点把火,那不是让某去送死吗? 至于咸鱼…… 唐仁觉得自己不是咸鱼,而是志向高远的大鹏鸟。 「请您放心,下官定然会扬威辽国。」 唐仁的自信在沈安看来就是愚蠢,「陛下既然要磨砺你,某本不该出主意,不过耶律洪基也太嘚瑟了些,一心想用西夏人来威慑大宋,有趣,既然如此,某这里有个主意……」 唐仁一个哆嗦,强笑道:「下官洗耳恭听。」 「听说过传销吗?」 沈安笑的和狼外婆似的慈祥。 唐仁一脸懵逼的摇头,「下官真没听过。」 「没听过就对了。」 沈安微笑道:「这是一门骗术……」 「骗术?」 唐仁心痒痒的,但却正色道:「沈县公,下官听从您的教诲,从不骗人。」 沈安的教诲是:骗人要骗的高明,让被骗人为你辩护。 「不错,这一脸正气有点意思。」 沈安笑道:「某今日便传了你这门骗术,不,这门生意。」 第1144章 陛下,辽国怕是有祸事了 从雁门关开战之后,大宋就再也没派使者去过辽国,这在两国漫长的外交史上很是罕见。 按照宋辽之间的潜规则,哪怕双方人脑子打成了狗脑子,使者依旧是要派的。 比如说新年贺使,这个不派就很不习惯。 但赵曙却不同,这位精神病患者一旦病情发作,什么交情都顾不得了。 但辽使来服软了,大宋必须要派出使者去走一趟。 「不卑不亢。」 「是,臣谨记。」 赵曙看着唐仁,能在唐仁出发前叮嘱这么一句已经可以了,但他突然想到了沈安。 那厮去一趟雁门关,一把火就把宋辽局势烧热了,两国为此大打出手。 第850页 唐仁是沈安的人,会不会…… 赵曙想了想,又叮嘱了一句,「别惹事。」 别学了沈安那个不省心的,走到哪祸事就到哪,堪称是灾星。 唐仁抬头,一脸委屈,「是,臣谨记。」 陛下,臣从不惹事啊! 赵曙点头,「去吧。」 唐仁郑重行礼,「陛下,臣这便去了,若是不回……」 「肯定能回来。」赵曙满头黑线,觉得都是不省心的。 两国交战,不杀来使。若是唐仁被辽人干掉,那么两国之间就唯有开战一条路可以走。 唐仁告退,看着那背影,韩琦说道:「陛下,臣怎么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感觉呢?」 曾公亮也贊同这个看法,「臣也觉着唐仁好像是去赴死。」 「为何?」 …… 沈家一个堆放杂物的房间里,一个男子在喘息,死死的盯着窗户。 窗户外,一个人影一动不动。透明的玻璃窗很漂亮,但那人挡住了背部的阳光,所以他的脸看不清楚。 剩下的阳光把人影投射了进来,看着歪斜,却带着阴森。 男子喘息道:「可是闻小种?」 「从你潜入沈家的那一刻某就知道了,不过这几日小娘子在学筝,不能吵闹,某就让你活到了现在。」 窗户外的那个人缓缓后退,随后房门打开,闻小种走了进来。 「这几日唐仁都在沈家,跟着郎君学东西,你在外面偷听了许久,是想告诉谁?」 闻小种盯着男子,右手垂下,一抹金属的辉光闪动着。 「别扔你的小钎子!」 男子苦笑道:「某在来之前以为你不过如此。某偷听到了昨日也没被发现,就想回去,可却被你堵住了……这次回去怕是会被都知骂死……」 闻小种的眸色一动,「皇城司?」 男子摇头苦笑,「是,某知道你不会信,某也不奢求你能私下放过某,还请去皇城司说一声……」 闻小种笑了笑,身形突然前沖,快的看不清。 男子没想到自己报上了来历闻小种依旧敢动手,瞬间就想到了灭口这个词,不禁惊呼道:「沈县公!」 闻小种的出手太快了,男子绝望的感受到了脖颈上的那只手在用力。 「小种!放了他。」 沈安出现了,看着很是不满。 「张八年竟然派人监控沈家吗?」 沈安怒不可遏的道:「某只要喊一声,张八年就会倒大霉,滚蛋吧,回去告诉张八年,此事某记下了。」 闻小种回身:「郎君,还没验证他的身份。」 「陈洛刚才去了,是皇城司的人。」 沈安拂袖而去,闻小种跟在后面,男子大喜,缓慢走出房间,却见一条大狗在盯着自己,那舌头垂下,凶狠异常。 「那个……狗啊!」 「花花!」 沈安招招手,花花跑了回去。 看到沈安面色冷漠,男子干笑一下,拱手告辞。 等他出去后,闻小种说道:「郎君,弄死他之后,小人保证皇城司没法发现。」 他觉得沈安还是心软了些。 「杀了他作甚?」 沈安笑道:「那事儿唐仁一旦做出来了……后患无穷啊!辽国怕是会炸了,某最担心的就是大宋有人效仿,所以故意让这人听到了这几日的教授……」 「您是故意的?」 闻小种没想到竟然是这样。 「对。」沈安笑的和老狐狸一般的得意,「否则第一天他在外面偷听时就该死了。」 什么密谍不能杀,在沈安的眼中不存在什么人不能杀。 闻小种不知道沈安这几日是教授了什么东西给唐仁,竟然要这般慎重。 「郎君,难道是杀人的手段吗?」 「是啊!不见血的杀人手段。」 后世的传销破坏力之大,害的多少人家破人亡,堪称是破坏性最大的骗术。 可即便是如此,依旧是屡禁不绝。 「杀人不见血?」 闻小种神色凝重的看着沈安,「郎君,邙山一脉有这等手段?那要小心官家忌惮。」 沈安看着他,突然就笑了起来,「张八年又要恨某了。」 …… 密谍回到皇城司,有人带着他去了张八年那边。 张八年在喝茶,听到脚步声抬头,冷冷的道:「皇城司监察京城百官,从未被人发现过,你却被堵在了沈家。你可知晓沈家来人核对你的身份时某的心情吗?」 「耻辱!」 张八年伸手抓了一把,案几上出现了几道深痕。 密谍跪下,「小人本不会被发现,只是沈安教授唐仁的东西太让人惊骇,小人就忘记了规矩,一直偷听,这才被闻小种察觉了踪迹。」 「你倒是会为自己开脱。」张八年冷冷的道:「沈安教了什么?」 在他看来,沈安教授的那些为官之道当真是无趣之极。 密谍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张八年微微点头,觉得这人面对自己时还有畏惧心,那么可以放一马。 「……邙山一脉留下了强身健体的好药,一贯钱一份……」 张八年冷笑道:「这等骗局无人会上当,沈安……他让某失望了。」 密谍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接着便是好处,买了药之后,若是能介绍一人买药,就能分到一百文……以此类推……」 第851页 「这也没什么。」 张八年依旧是冷漠着。 「一人介绍九人买药就能有九百文,已经赚到了……」 「他介绍的人再去找人来买药,他能分五十文……以此类推。」 张八年抬头,眼神呆滞。 「这是……」 他问道:「是教给了唐仁吗?」 密谍点头,「是,教了好几日,许多细节都教了。」 他觉得自己立下了大功,所以很是欢喜。 「看住他!」 张八年指指密谍,神色凝重的出门了。 稍后他得以见到了赵曙。 「官家,怕是要出大事了。」 辽人竟然服软,这让赵曙的心情好了几天,听到这话就问道:「什么大事?」 张八年说道:「沈安交给了唐仁一种骗术,估摸着是去骗辽人。」 赵曙笑道:「骗就骗吧,沈安……我知道就是个不规矩的,他哪日若是规矩了,朕要怀疑是不是旁人假扮的。至于骗术,能骗到耶律洪基也不错。」 沈安忽悠人有一手,这个赵曙是知道的,若是唐仁能学了一二去骗耶律洪基,赵曙只有高兴的份。 他见张八年的神色依旧凝重,就问道:「骗什么?」 「骗钱,很多钱。」 「有多少?」 张八年抬头,茫然道:「官家,当年沈安刚到汴梁时,很快就获得了那些小贩的认可,有了那些小贩护着,他们兄妹才度过了最初的艰难……此事怕是只有包相清楚。」 大佬,那沈安骗人的手段怕是不简单啊! 时至现在,张八年依旧还在评估沈安的这个骗术,不知道究竟能造成多大的破坏,但已经隐隐约约的觉得怕是会出大事。 「找包拯来。」 赵曙收了笑容,稍后包拯来了,韩琦等人也来了。 宰辅不得单独面见官家,这个潜规则依旧在起作用。 「说说吧。」 张八年再次说了这个骗术。 「……一层一层的,某觉着不对劲,很不对劲。想到包相和沈安最为亲切……」 张八年看了包拯一眼,微微颔首,表示我没想过挖坑埋你,没有私人恩怨。 包拯闭上眼睛,仔细的想了想。 赵曙在看着他,韩琦等人也在看着他,大家发现老包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是啥意思? 难道沈安又搞了个大事情? 「那个小畜生!」 包拯睁开眼睛,脸颊抽搐了一下,「陛下,大宋和辽人是多年的对头,辽人在,大宋就没有好日子,辽人越强大,大宋的日子就越不好过……」 「等等。」赵曙摆摆手,看着包拯说道:「包卿你想说什么?」 包拯历来说话都是直来直去的,可刚才的一番话怎么像是在做开场白呢? 韩琦也觉得不对劲,「包相,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包拯苦笑道;「陛下,沈安恨辽人。」 赵曙点头,「沈卞一心北伐,而且死在了北方,至今找不到骸骨。沈安承袭父志,一想北伐……这里面有国,也有家,杀父之仇,如何能不报?」 众人都点头,韩琦说道:「有话就说吧,老夫总觉着你包拯这么为他开脱不对劲,觉着怕是要出大事了。」 原来不是朕一个人有这种感觉吗? 赵曙苦笑道:「那小子……当真以为朕不肯下手惩治他吗?」 包拯马上就闭口不言。 得! 这位显然是和官家槓上了,你要说惩治沈安,那这事儿老夫就不说了。 赵曙本想呵斥,可想到包拯的执拗,只得压住火气道:「若是对大宋影响不大,朕便饶了他。」 于是包拯才说了此事的严重性。 「陛下,辽国怕是有祸事了……」 第1145章 晚了,朕真是三生不幸啊 「那一年沈安刚到汴梁,兄妹俩去投亲,却被拒之门外。」 这样的遭遇堪称是悲惨。 「为了养活妹妹,沈安就弄了锅贴,生意很好,然后遇到了泼皮勒索……」 一个没成年的小子,手握锅贴这个美食秘方,有人心动不奇怪。 「后来他先是答应泼皮们,说是愿意教授。」 韩琦嘆道:「那些泼皮,都该弄到军中去。」 在军队里,任你是龙也得盘着,泼皮们进去只有扑街的份。就算是水浒里的那些所谓好汉来了,大抵也只能低头。 赵曙嘆道:「他兄妹当初可怜,仲鍼就是当初和他相识,一转眼几年便过去了,哎!」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朕老了啊! 包拯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沈安答应了泼皮们,随后就去寻了许多小贩来,教授他们做锅贴……」 「好计谋!」 韩琦此次和出征保州大胜,以往的阴霾全数消散,人也精神了不少,他贊道:「这便是兵法啊!」 包拯想起了当年的事儿,不禁苦笑着,「随后他和小贩们签订了契约,但凡要做锅贴的,每日给他五文钱……」 「这不算多啊!」 一天五文钱真心的不算多。 包拯摇头嘆息,觉得这些人迟早会被沈安给忽悠了,「他教授了数十人,每月坐在家中就有六七贯入帐。」 这数额真的不算是什么啊! 第852页 赵曙问道:「和此事有关联吗?」 「有。」包拯说道:「他此次弄的这个骗术,实则和教授小贩们锅贴是一脉相承的,只是这个骗术更可怕。」 包拯先问了张八年,「那个密谍可妥当?」 张八年说道:「听了他的话之后,某当即令人看住了他。」 「好,张都知眼光不错,可惜了。」 包拯瞄了一下张八年的身体,那种惋惜之情让张八年想杀人。 这是觉着某割了自己,没法做官,所以才可惜吗? 「陛下,一人不可怕,一贯钱也不可怕,但一人能发展多少人?」 包拯扳着手指头在数,「自己的亲戚朋友,一人少说能发展十人,这便是十贯钱。可这十人会继续发展……一人十人,这便是百人,这百人再发展……」 一千人! 这是很简单的计算,却让赵曙嵴背发寒。 韩琦问道:「那些人会那么傻吗?」 「是啊!」曾公亮觉得包拯有些夸大了这事儿的作用。 包拯嘆息一声,想先把沈安捶个半死,然后再吊在政事堂的门口风干了好过年。 这事儿他本想隐瞒下来,可这个骗术的危害太大了,弄不好就会引发宋辽之间的倾国大战。 「当年他哄那些小贩时,什么……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这是教化啊!」韩琦觉得这样的教化真心不错,赵曙也微微点头,可见沈安从年少时就很不凡。 「是啊!」包拯的眼皮子眨动着,「学了做锅贴,每日一贯五。」 噗! 这个转弯实在是太快了,赵曙一下就笑喷了。 韩琦等人也笑了,包拯摇摇头,「还有什么……今日睡地板,明日做富豪。日落西山你不陪,东山再起你是谁……」 赵曙的笑容消失了,「这是……蛊惑!」 「对,臣当时也以为是蛊惑,见沈安年少,妹妹又可爱,才放了他一马。」 「少年犯错不算什么。」赵曙很大气,可包拯却忧心忡忡。 「陛下,打个比方,沈安告诉韩相,邙山一脉有好药,强身健体,只要一贯钱,韩相未必会买。」 「会买。」韩琦认真的道:「老夫的胃病就是沈安治好的。」 包拯看着他的身材,摇摇头,觉得这人就是被沈安彻底忽悠瘸了的代表。 「一贯钱不多,关键是有了好药到手,而且还能发展下去,比如说一人发展了十人,这十人每人交上来一贯钱,这人能截留三百文,十人便是三千文,三贯多了,去除他自己给的一贯,还挣两贯多……」 嘶! 包拯看了倒吸凉气的陈忠珩一眼,觉得这就是个蠢的。 「他发展的这十人里,若是有人再往下发展十人,每个人他还能获得数十文的好处,一层层的,他的好处无穷尽……谁能抵御这等诱惑?」 赵曙面色凝重,「这只需坐着就能挣钱,而且这钱还越挣越多,连朕都动心了。」 「老鼠生崽啊!」包拯说道:「一窝接着一窝,每只小老鼠长大后又会一窝接着一窝的生,子子孙孙无穷尽也,陛下,当这股势头一起时,谁也挡不住啊!」 后世这等骗术有个别称:老鼠会! 韩琦面色微变,看了张八年一眼,这才知道他为何要让人看住那个密谍。 「一人带动十人,十人带动百人,百人带动千人……不过一贯钱,想来也不是大事啊!」 这话是欧阳修说的,韩琦看着他,觉得这人有些老了,「一份会够吗?那些人察觉了好处,就会让下面的人每人买几份,几十份……这便是灾难啊!」 「一人就算是十贯,若是有一万人,十万人加入呢?」 「那便是百万贯。」 可怕! 「而且他们会不断扩张,从一处传到另外一处。」 「到时候整个辽国都在发展人手,耶律洪基必然会恼怒,而始作俑者……陛下。」韩琦抬头,讶然道:「臣此时才知道唐仁为何临走时看着很是悲壮,就像是必死一般。」 赵曙的脸铁青着,「一旦被察觉里面的不妥,耶律洪基能活剥了他,来人,把沈安弄来。」 稍后沈安来了,看着很是镇定。 「朕问你,这等骗术可能一直瞒过辽人?」 「不能。」沈安很坦率的道:「最多一两个月,有识之士就能察觉出这里面的不妥。」 「那你还敢让唐仁去传播?到时候大宋变成了骗子之国,如何有脸去见外藩人?」 你们的使者是个大骗子,这事儿你们知道不? 这个脸丢的古今中外谁都无法接受。 赵曙第一次觉得这个小子太无法无天了,该好生惩戒一番。 韩琦嘆息一声,准备在赵曙出手时为沈安求个情。 包拯拎着笏板,神色有些紧张,大抵是担心赵曙下重手。 「大宋不是骗子。」 沈安很认真的道:「一份药材五枚,吃了确实是强身健体,否则臣不敢用邙山一脉的名头。」 「一贯钱!好一个强身健体!」赵曙冷笑着。 「陛下您怕是误会了,没有一贯。」沈安觉得很冤枉,「那密谍没听清楚……」 赵曙老脸红了一下,觉得很尴尬,然后就冷着脸瞅了张八年一眼。 第853页 帝王监控臣下,这事儿很正常,可被臣下发现了监视的密谍,这老脸往哪搁? 沈安笑了笑,「五枚药丸,暗香只收取三百文,至于多余的五百多文钱,不是咱们的。」 如今的一贯钱大多不满一千文,七八百文就算是一贯钱了,叫做省陌。而一千文算是一贯钱的话,叫做足陌。 赵曙算是明白了,「合着你只收三百文,剩下的五百多文就丢出去,让那些辽人去争,谁发展的人手多,谁就能分到最多的钱……你!」 他指着沈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韩琦眨巴了一下眼睛,「你只要小头,大头给了辽人,自己就算是正经卖药的,若是你让唐仁只需暗示,让辽人自己领悟出这等可怕的手段,那更是与你无关……」 沈安只是卖药的,至于什么骗术,那是你们辽人的事儿,和某,和大宋一文钱的关系都没有。 谁敢说某是骗子?谁敢说大宋是骗子? 沈安拱手道:「韩相高见。」 「高见?」韩琦苦笑道:「幸而你没敢在大宋弄这个东西,否则老夫定然要想方设法的把你弄进皇城司去,一辈子不得出来。」 包拯拱手,「陛下,这便是沈安的布局,臣以为……此事对削弱辽人有大用……」 「但风险很大!」曾公亮摇头道:「此等事算是侥幸,可治国却容不得半点侥幸,陛下,臣请马上更换使者。」 赵曙点头,「让司马光马上去!」 哎! 韩琦见沈安面色如常,就贊道:「自己苦心孤诣的手段被否了,你竟然还能镇定如此,可见心胸宽阔。」 沈安笑了笑,心想,是啊!我的心胸比汴河还宽阔。 司马光被逼着拎了个包袱就出门了,然后一路疯狂追赶,在天黑前追上了使团。 他不能直接说更换,而是去寻唐仁交涉。 使团已经住下了,司马光走到了唐仁的房间外,就听到了一个声音。 「……咱们把自己的亲戚朋友都拉进来,若是能拉到十人,他们再每人拉十人,某岂不是发财了?」 「贵使真是聪明绝顶,某都没想到这等好处,您竟然就能举一反三,啧啧!真是聪慧啊!」 这个是唐仁的声音,司马光听到这里就悄然后退,然后急匆匆的往回赶。 第二天早上,他再度进宫。 「见过陛下。」 他一夜未睡,看着灰头土脸的。 赵曙问道:「你为何回来了?」 他觉得怕是出了大事。 司马光板着脸道:「那辽使被唐仁引着,自己领悟了一人发展十人的道理,臣就算是换掉了唐仁,此事依旧不可阻拦。而且臣出来时,见到那些使团里的人都在琢磨此事,有人说是回家就把家里人给拉进来。」 赵曙抬头看着虚空,想着辽国以后处处都是传销,顿时觉得自己竟然有沈安这等能折腾的臣子,当真是三生不幸啊! 而那个倒霉催的耶律洪基,这次希望他别被气吐血了。 事情既然不可逆转,赵曙不会再多担忧,这是帝王的特性。 「这等骗术利用了人心贪婪,怕是大部分人都无法逃脱,可怖,可畏。」 「去告诉张八年,让皇城司封锁消息,若是谁走漏了这等骗术,那朕会收拾他。」 有人去了,他接着问道:「邙山一脉不是没方子吗?沈安弄了什么好药?」 司马光知道此事,所以闻言就说道:「陛下,辽人若是因此而兴兵……」 他是有名的和平卫士,所以说出这话没啥不妥。 可他却不知道赵曙有病。 精神病! 精神病患者赵曙只觉得一股子气涌了上来,就冷冷的道:「辽人乃是大宋的大敌,沈安此事有功!」 陈忠珩用怜悯的目光看了司马光一眼,心想沈安本来会被禁足什么的处罚一下,你司马光这么一番话顶到了官家的肺管子,他反而因祸得福了。 「陛下……」 司马光觉得官家的思路要不得,刚想劝谏一番,赵曙起身道:「去问问沈安弄了什么好药。」 「陛下……」 陈忠珩看了司马光一眼,心想您就别劝了行吗?否则你每多劝一次,沈安就会多得一样好处。再这么下去,沈安怕是会对你感激零涕。 果然,赵曙皱眉道:「朕亲自去看看。」 第1146章 吃了咱的大力丸 沈家村的作坊多了个项目,据闻是做药丸的。 沈安此刻就在做药丸的作坊里。 大量被处理过的药材粉末被搅和在一起,不断搅拌,等均匀后就被分配了下来。 那些女子抓了一把黏在一起的药材粉末,熟练的一搓,就搓出了一丸,然后丢下去,又继续搓啊搓。 下面就是包装。 油纸一裹,就把药丸包裹住了,接着封蜡。 一只大手抓起一个药丸,看着上面那三个字,贊道:「好书法。」 沈安对管事说道:「要抓紧弄,到时候运送到边境去,让辽人自己想办法弄回去,咱们不管。」 宋辽之间的贸易全靠榷场,其它的都属于走私,比如说玻璃和香露,都是辽国商人自己想办法弄回去的。 管事笑道:「咱们的香露和水晶窗户辽国的权贵豪商们都喜欢,都知道是走私,却无人说话,还帮着遮掩。」 第854页 沈安笑道:「这便是以利诱之,若是利益够大,背叛也不是不可以……」 「官家来了!」 这时外面有人在喊,沈安猛地回身,嘆道:「这是来看现场的吧。」 「陈小年,官家来了,你爹呢?」 「大郎,快把你翁翁背出来,官家来了,让你翁翁沾沾福气……」 沈安走出大门,就看到远方来了一群人,都骑着马。 庄上的庄户们都蜂拥而出,其中一个年轻人背着个老汉跑的飞快,后面那个中年男子追的气喘吁吁的,边跑边喊道:「大郎,别摔了你翁翁……」 沈安的脸颊抽搐着,「陈大年还活着?」 管事一脸钦佩之色,「是啊!这不卧床多年了,多少郎中来了都摇头,连药方都不开。都说他活不长,可就这么磨到了现在,当初那些说他活不长的郎中已经死了三个了。」 沈安不禁嘆服,「这便是传奇啊!」 赵曙带着人缓缓策马进来,见庄户们蜂拥而至,甚至还有狂奔而来的,不禁微笑道:「这些庄户很是淳朴啊!」 韩琦笑道:「官家,如今他们都能增收,日子好过了不少,这些好日子都是官家您给的,他们感激之情真挚。」 「是啊!」曾公亮指着前方贊道:「官家您看,那个小伙子背着一个老人家,跑的多快啊!官家,这便是忠心耿耿,这便是……官家?」 赵曙呆了。 「官家来了!」 「快过去,让你翁翁沾沾福气……」 赵曙想到了赵祯来沈家庄时的那个陈大年,那个陈大年都说要死了,可见到了赵祯后,竟然又活了下来。 后来他也来过一次,陈大年依旧来沾福气。 这人竟然还活着? 赵曙只觉得一股子凉气从心口窜了起来,觉得有些冷。 「官家……」 陈大年被儿子陈小年搀扶下来,近前后挣扎着跪了下去,颤颤巍巍的道:「多谢官家赐福……小人才能活到现在。」 朕……朕有些心慌啊! 这事儿真的很诡异,赵曙不知道是否真被他借了福气去。 陈大年抬头,满是皱纹的脸上全是崇敬,「官家万岁……」 他说的很是诚恳,真心希望官家万岁。 可上一个官家在被他沾福气之后,没多久就驾崩了啊! 赵曙有些心慌。 「都散了吧,散了吧。」 沈安来了,看到这个场景不禁也有些无奈。 「官家下次再来啊!」 陈小年目送着赵曙被沈安迎着去了作坊,忍不住招手喊道。 赵曙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该来这里,陈忠珩却有些扛不住了,「官家下次……别来了吧。」 赵曙下意识的点点头,沈安见了心中好笑,等进了作坊后,看着一堆药丸,大家都忘记了刚才的事儿。 韩琦拿起一枚药丸,看着上面的字,「大力丸……」 「是啊!大力丸。」沈安想了不少名字,比如说『一条柴』,『焚身丸』,最后觉得自己为人父了,还是要给芋头做个好榜样,就改名为大力丸。 「这字不错啊!」 欧阳修把药丸凑到眼前仔细看着,贊道:「怎地有些眼熟呢?」 韩琦也看了看,捂额想了想,「这是……苏轼的?」 沈安干笑道:「是啊!」 「那个年轻人不错。」欧阳修贊了一句,却不知道苏轼被沈安逼着写『一条柴』,『焚身丸』时的纠结。 那些字如今就在沈安的书房里,他准备单独留下来,必要时可以拿来威胁苏轼,但更多的是恶趣味。 要是千年后儿孙们发现了那些字,仔细一看竟然是苏轼写的,肯定先是狂喜,然后愕然发现这个内容好像有些不大对劲。 『一条柴』,『焚身丸』……卧槽,苏仙在大宋竟然也干这个? 赵曙打开油纸,嗅了嗅药丸,问道:「这大力丸有何功用?」 这个…… 瞬间电线桿上的老中医就附体了。 「咱们这个大力丸啊!它不管你有病无病,有病治病,无病强身。不管是头疼发热还是痨病,吃了咱的大力丸,保证你好……」 包拯觉得这些话有些耳熟,就问道:「若是不好呢?」 沈安下意识的道:「若是不好,那必定是老天要收了你,吃啥药都不管用。」 赵曙点头道:「是啊!天意难违,若是老天要收了你,就算是有仙丹都无用。」 韩琦也说道:「那年臣家中的管事就是这样,前日看着还面色红润,声音洪亮,可不过是两日,这人竟然就这么去了,臣叫了几个名医来诊治,压根无用,这便是老天爷要收人吧。」 众人都点头,韩琦嘆道:「这人好好的,突然就叫肚子疼,还呕吐……」 沈安觉得这怎么像是急病呢? 众人一阵唏嘘,赵曙发现包拯在发呆,就笑道:「包卿在想什么?」 包拯看了沈安一眼,「官家,这药……臣在想,沈安可会把好药给辽人。」 啧! 君臣瞬间就觉得这事儿怕是有猫腻。 沈安会把好处给辽人? 那不可能吧? 「我本就觉着不大对,什么大力丸,这药名一听就觉得假,还包治百病,那不是仙丹吗?」 第855页 赵曙想到沈安当年曾经亲手揭穿了所谓的仙丹,不禁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刚才也是被沈安的一番话给忽悠了,觉得这药怕是好东西。 还是包拯了解这小子啊! 什么大力丸,怕是要命丸吧? 「吃了可会生病?」 赵曙觉得沈安的节操没有半点保证,若是吃了他的大力丸出事,这事儿可没法收场了。 沈安毫不犹豫的拿起一丸药,剥开,丢进嘴里,就这么咀嚼着,和吃糖差不多。 「味道不错。」 见他吃的欢,包拯也吃了一丸,眯眼贊道:「酸酸甜甜的,是不错。」 药难吃难喝,这是大家的固有印象,可这个大力丸竟然那么好吃? 于是大伙儿都上手了,只是赵曙想吃时,陈忠珩摆出了忠心耿耿的模样,说是要试毒,被赵曙瞪了一眼,讪讪的退开。 赵曙吃了一丸药,觉得口舌生津,不禁微微点头。 他吃了一丸,可韩琦却把这药丸当做是了糖丸,不断在吃。 「这药会送到北方,剩下的就是辽商们的事,和臣,和大宋无关。」 沈安给了赵曙最后的定心丸,最后笑道:「这药大王也给了不少建议,所以……老规矩。」 皇室有股子? 赵曙心中一动,就盘算了一下。 「这药值多少钱?」 韩琦已经在算了,沈安说道:「这药吧,全是珍稀药材,为了寻这些药,暗香的人上天入地……」 啪! 包拯忍他很久了,见他墨迹就呼了一巴掌,「说人话。」 沈安捂着后脑勺,赵曙等人含笑看着,心中大抵都觉得很是快意。 叫你嘚瑟,被收拾了吧。 「这个……不多吧。」沈安干笑道:「也就是……几……几十文钱的事。」 「几十文钱?」 韩琦不敢想像的舔舔嘴唇,感受了一下酸酸甜甜的味道。 「这便是大力丸?」赵曙觉得自己怕是听错了,「几十文钱,你竟然敢卖三百文?」 包拯苦笑着,觉得自己怕是没法教导这小子了。 几十文钱的东西,他能翻了十倍的价钱去卖,自古谁做生意有他厉害? 这样的沈安,就算是不做官,做生意依旧能影响天下大势。 这便是天才吗? 「三百文……」 韩琦苦笑道:「老夫一生自傲,可在这里却没脸了。」 这生意暴利的一塌糊涂,而且还能给辽人制造大麻烦,一举两得,堪称是好计谋。 赵曙摇摇头,心中为耶律洪基同情了一瞬。 「咦,怎地饿了?」 韩琦突然皱眉道:「臣早饭吃了不少,怎地现在就饿了?」 沈安挑眉道:「大力丸。」 众人又去了隔壁的香露作坊,在香风中沐浴了一会儿,随后赵曙也觉得饿了。 陈忠珩觉得大力丸定然是好东西,所以偷偷吃了不少,此刻饿的厉害,就问道:「沈县公,走了许久,某却是饿了,不知庄上可有吃食?随便弄些就好。」 赵曙点头,觉得这厮够机灵,去金明池凿冰的事儿再缓缓吧。 于是一行人在沈家庄吃了一顿,然后陈忠珩道貌岸然的说大力丸味道不错,他晚上没事做了想嗑几颗,于是沈安就每人送了一堆。 包拯临走前单独问了沈安:「这大力丸是做什么的?」 沈安很认真的道:「健脾胃……」 操蛋啊! 包拯指指他,「健脾胃的汤药满街都是,便宜的令人发指,你……」 三百文啊! 这个奸商。 第1147章 让沈安割了进宫吧 赵顼寻个藉口留了下来,和沈安去了书房。 「一份药三百文,成本约有数十文钱。」 赵顼在计算,很简单的数据,他却满头大汗。 「一百人……一千人,最终能有多少人?」 没有一个人数不少算。 「十万人总是有的。还有,这个只有五文钱的成本,某没对官家和宰辅们说实话。怕人多口杂,回头你私下告诉官家。」 沈安随口给了个十万人的数据,但对于这等大型骗术没有丝毫抵抗力的时代而言,十万人怕是打不住。 「五文钱?你……十万人,一人算五份吧?」赵顼在哆嗦,一不小心成本就降低了十倍,他觉得沈安的心肠肯定是黑色的。 沈安点头,「一份肯定是不够的,那些人尝到了甜头,定然会从上到下都增加份额。所以某让工坊现在就全力制作大力丸。」 「五十万份,一份二百九十文,一亿四千五百万……」 这是杂学的数字,赵顼抬头,觉得脑子有些发蒙。 「多少贯来着?」 「一贯就算八百文吧。」 沈安没计算过这个东西,他只是想利用大型骗术搅乱辽国内部。当那些人无心做事,整日都在琢磨着还有谁可以发展成为下线时,辽国……呵呵! 「十八万贯……」 赵顼抬头,眼睛里全是贪婪,「十八万贯啊!能做几年?」 「不,你该问能做多少次。」 沈安没想到竟然有那么多,「十八万贯,竟然能赚那么多?」 十八万贯若是用在军队身上,就能养出几支精锐来。 军队是一回事,赵曙登基后和臣子们的关系并不融洽,需要造势…… 第856页 沈安说道:「这生意不会只有一次,那些人会源源不断的进货,那十万人就能形成一个循环,在耶律洪基下禁令之前,咱们少说能挣到百万贯。」 「百万贯啊!」 沈安问道:「宫中如今的日子如何?」 「还行。」 原先赵曙从小金库里弄了不少钱给外朝,宫中的日子……一言难尽啊!连曹太后都重操旧业,开始了纺织。 幸而有玻璃生意横空出世,宫中得了好大一笔分红,于是度过了难关。 难关是过去了,可宫中的人口不少,富裕谈不上。 汉唐时,皇室的日子堪称是火树银花不夜天,到了本朝,从仁宗开始,皇室的日子就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 这个不妥啊! 沈安指指计算的纸,说道:「官家最近太过强硬了,你说说……该怎么和臣子们缓和气氛?」 帝王一味强硬并不好,比如说以后的明太祖,在他的眼中,官吏们大抵都是畜生,于是叫了人盯着他们,一旦发现贪腐,那没说的,直接剥皮实草。 这样的日子官吏们都过够了,若非朱元璋是开国皇帝,手握兵权,大明定然是处处烽烟。 于是官吏们就这么忍耐着,等朱元璋一去,朱允炆就悲剧了。 那些官吏饱受朱元璋的『虐待』,早就忍无可忍了,朱允炆一登基,大伙儿都觉得机会来了。 各种奏疏进了宫,大抵都是一个意见,让朱允炆行仁政。 何谓仁政?在此时大抵就是摒弃朱元璋的那一套,大伙儿和光同尘。 这是外部因素,内部的话,朱允炆身边的那伙人每日念叨,让他要做仁君。 何谓仁君,乱杀人的定然不是仁君。 朱允炆本就没多少主见,还年轻,所以没几下就举手投降了。 前面的朱元璋很强硬,如剥皮实草等,着实惨烈,可随后的反弹也不轻。 官场风气骤然一变,等过了数十年后,已然不可抑制,贪腐变成了明晃晃的规矩,官吏们拿的心安理得。 赵顼想了想,「要不……」 他和沈安相对一视,一个念头涌上来。 稍后他回去请见赵曙。 赵曙正在吃大力丸,咬一口,觉得酸酸甜甜的,很是有趣。 赵顼进来见了就说道:「官家,这东西不能吃太多。」 「为何?」 赵曙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这个大力丸开胃,可却能倒牙,还有,吃多了伤胃。」 赵曙一愣,赵顼接着说道:「方子是沈安请了几个名医琢磨出来的,药材很是简单。」 没坏处,可以吃,但任何东西吃多了都有害处。 「罢了。」 赵曙觉得自己喜欢上了这一口,但还是控制吧。 「官家,这个大力丸怕是能挣到不少……」 赵曙一听眼睛就亮了。 可怜他身为帝王,可宫中的花销大,外面的进项多年没变过,而且他还减免过不少地方的贡献,说起来真是可怜啊! 「能挣多少?」 帝王和商人般的谈钱,让陈忠珩不禁嘆息不已,想起了先帝。 只要听到哪里受灾或是有难处,外朝的官员们面露难色,一句没钱了,赵祯就打开内藏库,只管往外拉钱。 这样的帝王堪称仁君没有问题,只是后续的帝王日子就难过了。 赵曙摸了一枚大力丸,摩挲着外面的油纸,不禁口舌生津。 好东西啊! 「第一批少说能挣十八万贯。」 「多少?」 赵曙剥开了油纸,有些愣神。 「十八万贯。」 「好!」 赵曙满面红光的道:「十八万贯是小事,我看重的却是此事对辽国的破坏。这就和赌钱一般,一旦沾上了就没法脱手,民风大坏啊!」 他心情一好,看着儿子分外的顺眼,「赏大郎一千贯钱。」 一千贯钱在如今可不少了,赵曙觉得自己很大方。 赵顼苦笑道:「官家,后续加起来,估摸着能挣百万贯。」 赵曙不禁把剥开的大力丸送进嘴里,用力的咀嚼着。 「百万贯?怎么有那么多?」 「是啊!」赵顼把事情分析了一遍,最后说道:「坐着就有钱挣,那些人会发狂的去拉人,然后让自己发展的人再买……关键这东西它只有五文钱的成本。」 赵曙不禁震惊了,吸吸鼻子道:「五文钱?那个沈安……他上次竟然骗了我和宰辅。」 成本那么低,关键这事儿就和滚雪球差不多,越滚越大。 赵曙倒吸一口凉气,说道:「你能分多少?」 他有些失态了,赵顼低头道:「大概有三十万贯吧。」 「三十万贯吶!」 赵曙突然有些发楞。 「就在前几年,朝中钱粮吃紧,几万贯就能让宰辅头疼,让三司使绞尽脑汁……那时候真是难啊!」 那几年大宋的日子并不好过,每到年底就是三司使想自杀的日子,各处的窟窿要想方设法的去补,就和后世的补锅匠一样。 「可如今三十万贯却唾手可得,何其的轻松。」 赵曙起身往外走,赵顼跟在身后,给了陈忠珩一个试探的眼色。 陈忠珩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官家在想什么。 第857页 「我幼时在宫中,经常听到的就是规矩,祖宗规矩。」 「后来第二次进宫,那些先生说的最多的也是规矩。」 赵曙在往后宫去,赵顼见了就止步。 从出阁开始,他就是个成年人了,不得允许不得进后宫。 赵曙回头莞尔一笑,「走吧。」 赵顼这才跟在后面。 「祖宗规矩是做什么的?」赵曙负手走在前面,嘴角带着冷笑,「我以为祖宗立下的规矩,怕的是后世子孙不争气,所以就用这些规矩框住他们,不得逾越,那么即便是不争气也坏不到哪去。」 「可到了臣子的手中,祖宗规矩却成了他们的利器。但凡对他们有利的就是祖宗规矩,而对他们不利的,自然就不是,可笑!」 陈忠珩缩缩脖颈,想到了好基友沈安。 三十万贯啊! 宫中都能分到三十万贯,沈安能分多少? 七十万贯,那么多钱怎么用? 富可敌国不是好事啊! 陈忠珩决定等哪次找机会给沈安说说。 父子二人会和了高滔滔,赵顼把事情说了,高滔滔只觉得脑子有些发蒙。 「我们家有三十万贯?」 三十万贯,这么一笔巨款就要从天而降了。 高滔滔马上慈祥的看着儿子,「大郎,你帮了他什么?」 三十万贯,皇家无功不受禄! 高滔滔在惊喜之后,马上就提出了质疑。 赵顼说道:「臣寻了御医,最后的方子大多是以御医的为主。」 操蛋啊! 高滔滔心中一松,觉得这钱拿的心安理得,同时和赵曙相对一视,苦笑道:「御医是咱们的人,他们有着无数方子,可能用一个方子挣到百万贯的却不是咱们。」 赵曙摇头笑道:「那沈安……若是论挣钱的本事,他说第二,当世无人敢说自己是第一。」 高滔滔有些艷羡的道:「若是他进宫多好啊!」 沈安若是进宫,执掌皇室资产,用不了几年皇室就会发达了。 赵曙面色古怪,赵顼别过脸去在忍笑。 陈忠珩看了高滔滔一眼,「圣人,沈安决计不会进宫的。」 想让沈安割了自己是不可能的,若是逼着他干,以陈忠珩的理解,那厮绝壁会造反。 高滔滔嘆息一声,赵曙知道媳妇心情郁郁,就笑道:「咱们是小家,大宋是大家。我时常在想啊,若是沈安再大些,哪怕只是大十岁,我就把他一脚踢到三司去,执掌大宋的钱袋子。」 他这话说的很是轻松,但陈忠珩却不禁为好基友感到了高兴。 官家这是许诺了。 沈安现在二十多,十年后三十多,官家许诺十年后让他担任三司使。 大宋最年轻的计相将会在十年后诞生。 史册上将会重重的记上这么一笔。 远处,得了消息的曹太后已经出来了。 「见过娘娘。」 皇帝一家子行礼,曹太后含笑道:「难得一家子来,正好老身这里有些果子,进来吧。」 等进去之后,果然是有些水果,众人吃了些,高滔滔就把事情说了。 「……娘娘您以后也能轻省些,那些活计都停了吧。」 「三十万贯?」曹御姐有些愣神,抬头见任守忠在边上一脸呆滞,就骂道:「刁奴还不快去泡茶!」 没见官家他们都吃完果子了吗?还等什么? 任守忠急匆匆的出去了,曹太后唏嘘的道:「老身此刻最后悔的便是……当年为何没从族里寻个好女子嫁给沈安。」 第1148章 曹家弃文从武 室内一台简单的织机摆在角落里,门外的光线散乱的照在上面,木制的织机在光影中显得斑驳陈旧。 赵曙走了过去,看着那些被手摩挲的滑熘的地方,嘆道:「娘娘……何苦如此。」 曹太后不给他添麻烦,这便是最大的支持,他心中自然是感激的。 感激之余,他叮嘱过高滔滔,在曹太后这边要敞开了花钱。 可看看这些…… 赵曙看看周围,竟然没窗户,眼中就多了阴郁,「窗户呢?」 当初沈安弄了玻璃出来,除去自家之外,宫中是最早装上的,赵曙还稀罕了一阵子。 可这里呢? 赵曙压住心中的火气看向高滔滔,第一次目光不善。 咱们用上了,娘娘这里却没有,你把我的脸搁哪了? 高滔滔起身准备解释,曹太后笑道:「不关她的事,是老身不愿用。」 赵曙苦笑道:「娘娘,这东西……不值钱,您只管用就是了。」 「和钱没关系。」 曹太后神色淡然,「太亮了不好。」 赵曙心中一震,不禁想起了一个画面。 曹太后孤零零的坐在这里,光从玻璃窗户投射进来,可却多了孤寂。 孤独的人不喜欢阳光。 「娘娘……」 赵曙觉得内疚了,「您要不……回家去看看?」 作为皇帝的女人,在皇帝驾崩后,曹太后有尊荣,却没有了生气。 而其中最关键的就是她没孩子。 哪怕有个女儿也好啊! 曹太后的眼中多了些笑意,「如此也好。」 等帝后走了之后,曹太后就迫不及待的道:「叫人去告诉大郎,多弄些我喜欢吃的,还有,把孩子们都叫来,我见见。」 第858页 稍后太后出宫。 这是正式的出宫,有仪仗,有护卫,气势不小。 一路到了曹家,曹佾带着一干亲人在等候,孩子们站在边上有些拘束。 「大姐。」 时隔许久,曹太后终于是回来了。 曹佾眼中含泪迎上去,扶着曹太后下了马车,然后一一介绍边上的亲人。 曹太后微微颔首,她的身份特殊,在外面要多些威仪才行,否则丢人。 等见过了大人之后,她冲着孩子们招手,「都来。」 孩子们有些怯生生的过来,曹太后伸手,任守忠拿了木匣子过来,凡是女孩子都给一个金首饰。 「多谢娘娘。」 女孩子们文静些,轮到男孩子们了。 那些亲戚在边上赞嘆着曹太后对后辈的慈爱,有男孩子在前面的家长都两眼放光。 「你说……娘娘会不会给文房四宝?」 「多半是,宫中的文房四宝可是难得,一般人想拿都拿不到。」 「娘娘也是希望曹家多出些人才,哎!只是前些年被压住了。如今机会来了,让那些孩子们好生读书才是。」 「是啊!有了读书人,咱们家使使劲,让他们宦途顺畅些,几十年下来,曹家就树大根深了,自然就成了大宋望族。」 「来了来了,咦,好大的箱子,娘娘这是要赏赐孩子们什么?」 几个内侍吃力的抬着一个大木箱过来,打开后,曹太后从里面拿出了一把长刀,慈爱的摸摸第一个男孩子的头顶,说道:「拿了去,好生操练,十年后上战阵去为大宋杀敌。」 男孩不过七八岁,最是喜欢刀枪的年纪,他抱过长刀,欢喜的行礼,「谢谢娘娘。」 这是孩子天性,曹太后也喜悦的道:「好好操练。」 那些家长都有些懵了。 「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咱们家……咱们家还操练什么?」 「读书啊!」 「……」 一人一把长刀,有一个五岁的男孩拿不动,就拖着走,曹太后抬眼,他的爹马上跑过来,堆笑道:「娘娘,这……这孩子读书不错。」 边上的曹佾说道:「是啊大姐,这孩子读书在曹家最厉害,小弟觉着他以后能中进士。」 「哦!」曹太后看了曹佾一眼,说道:「那便随意吧,把刀拿回来。」 曹佾太熟悉大姐的这种眼神了,见那家长准备去拿刀,就拼命给他使眼色。 别拿啊! 拿了有你后悔的时候。 那家长楞了一下,看着曹太后,见她神色淡然,不禁就慌了。 这是啥意思? 「娘娘……」 曹太后淡淡的道:「曹家祖辈从武,今日你等的荣华富贵也是祖辈们一刀一枪杀出来的,怎么,到了现在,你们却嫌弃了武人?」 众人不敢说话,都看向曹佾。 曹佾堆笑道:「大姐,咱们家……以后要读书才好啊!」 读书最好,从军最傻。 这个是目前的主流思潮。 曹太后看着他,突然伸手,「刀来!」 曹佾一个激灵,退后一步道:「大姐,某错了……」 任守忠劝道:「娘娘,国舅……」 啪! 曹太后没回头的挥挥手,任守忠的脸上马上就出现了一个巴掌印,瞬间就肿胀了起来。 有人递上长刀,曹太后接过了,身体一下就完成了起身前沖的动作,冲到了曹佾的身前。 「大姐饶命……」 曹佾马上就开始逃命。 曹太后横着长刀,用嵴背的宽阔处抽打了过去。 呯! 曹佾被抽了回来,又往右边跑。 呯! 曹佾被抽了几下,发现左右都没法跑,于是转身就逃。 曹太后不疾不徐的追赶着,不时抽一刀。 「大姐饶命啊!」 曹佾跑一跑的,突然腿一软,就跪在了那里,嚎啕大哭起来。 「大姐,小时候你教某练武,就是这么追着某打……」 那时候他还小,曹太后是姐姐,很是嘚瑟的教他练刀。 曹佾打不过就跑,左边跑被曹太后用刀鞘抽回来,右边跑也是,转身跑会被一路追杀。 曹佾想起了那一段时日,不禁悲从心来。 「大姐,是某没用,让你在宫中受苦了。」 曹太后止步,杵刀看着前方,神色怅然。 那些亲戚看到曹佾被打,不知道姐弟俩往事的都瞠目结舌,知情的都在唏嘘着。 曹佾嚎哭了一阵,曹太后不耐烦的道:「大男子哭的这般伤心,莫不是投错胎了?」 呃! 曹佾打个嗝,抬头道:「大姐,咱们家要从文才好,前日小弟和些大儒说话,他们都说家里的子弟只管送去,他们会好生教授……大姐,只需两代人,曹家就改换门庭了呀!」 权贵是不错,但权贵靠的是君王的看顾和信重,若是君王的看顾不再,权贵就只是个笑话罢了。 所以改换门庭迫在眉睫,这也是曹佾作为曹家家主的决断,全族人都支持。 曹太后看着那些亲戚,问道:「你等都想子孙从文?」 「是。」众人低头,声音却很整齐。 曹太后看了眼巴巴的弟弟一眼,负手走向正堂。 第859页 曹佾赶紧跟着,众人在更后面些。 「曹家立家之本是什么?」 曹太后的问题让曹佾一怔,旋即说道:「大姐,是诚,是信,是勇。」 诚信勇,这是曹家祖辈传下来的信条。 「想改吗?」 曹太后轻松的上了台阶。 「不敢,小弟不敢。」 增加还行,修改……那是作死。 曹佾觉得自己要是敢修改家训,大姐会从宫中冲出来,把他吊在祠堂门外风干了。 「何为诚?何为信?」 曹佾低头道:「事君诚,事亲诚,事麾下诚……」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便是信。人无信不立,曹家当守信。」 曹太后淡淡的道:「那何为勇?」 「勇……」曹佾有些纠结的道:「沙场征战要勇……若是胆怯,怕是死的更快。」 在许多时候,胆小的比胆大的死的更快,这便是曹家祖先的经验:你越怕死就越会死,所以干脆放开了去砍杀,反而安然无恙。 「读书很好。」 曹太后看着这些亲戚,心中微微一嘆,「只是你等莫要忘记了,曹家是武将出身,你们的跟脚在军中,而不是在朝中。」 「大姐,咱们家认识了不少文官呢!」 曹佾作为一家之长,要为家族的未来负责,所以这些谋划是不缺的。 「愚蠢!」 曹太后淡淡的道:「文官心眼多,诚信勇和他们没关系,不,诚信勇是他们的对头。做了官还想着诚信,还想着勇,这等官早就被人踩在了泥地里。曹家……若是以后的曹家变成了这样,我便不再回来。」 她微微点头,冲着祠堂那边福身,然后就准备下去。 「大姐……」 曹佾跪下了,那些曹家人都跪下了。 曹太后看着他们,皱眉道;「男儿在世,首要果断。优柔寡断的谁能有出息?要从文便由了你们,我不管!」 她大步下去,曹佾冒死拉住她的裙摆,「大姐,我错了。」 和大姐在一起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全身都是错误,没一处好的。 曹太后回身皱眉看着他,「曹家人要顶天立地,做了决断就别改,就这样吧。」 她拍开曹佾的手,带着人浩荡而去。 这个咋办? 一群曹家人面面相觑。 曹佾起身骂道:「大姐说了,曹家以后从武,谁不从?谁?」 他双目圆瞪,看着杀气腾腾的,大有谁不从就出族的意思。 一群人面面相觑…… 稍后就有消息传出去,说是曹家家主曹佾经过了半年的苦思,最终决定曹家放弃科举之路,子弟们全力操练,为大宋从军。 汴梁譁然! 第1149章 低头的王雱 曹家要从武了。 什么曹佾苦思半年,这话没人相信,等得知是曹太后出宫一趟后才传出来的话时,大伙儿都觉得这位太后怕是脑子抽抽了。 「都是一群蠢货!」 王雱的亲事进展顺利,最近看着多了些笑脸。 沈安在把玩着一柄汉剑,就是曹佾上次送的礼。 好东西啊! 他缓缓擦拭着汉剑,王雱说道:「当今的大宋气势浩荡,国力不断在发展,可外部却有不少威胁,西夏,辽国,交趾……不扫除这些威胁算什么盛世?所以用兵是肯定的。而且是要持续多年对外用兵。」 沈安抬头道:「你倒是聪明。」 王雱露出了微笑,有些蔑视的味道,「那些蠢货不知道大宋的趋势,一味的抱残守旧。太后娘娘倒是知机。曹家若是想走文官之路,首先权贵的地位就没了。」 权贵还想当宰辅,回过头御史们会用口水淹死你。 这个沈安没想到,他不禁看了王雱一眼,觉得这厮就是专门来气人的。 「其次要想从文,那便要中进士,可这何其难啊!曹家准备用几代人来尝试?若是失败,两代之后,曹家就会泯然众人矣,这个代价曹家可出得起?」 这个智商破表的妖孽啊! 被人用智商碾压的感觉非常的不好,沈安想一剑剁了他! 「外面都在说太后娘娘犯傻了,某敢说,宫中的官家如今对太后娘娘再无戒心,此后曹家的路更顺畅。想从武……官家看重,先天就能高人一等,这是何等的大便宜啊!」 沈安无话可说,抬头问道:「话说你不在书院蹲着看那些小崽子,来某这里作甚?」 「书院无事。」王雱显然是静极思动了。 「你那个大力丸好吃,我爹吃完饭就喜欢嚼几丸,最近胃口大开,胖了不少,我娘说原先的好多衣裳都穿不得了。」 呃! 老王长胖了? 沈安不禁想了一下那个画面,就不厚道的笑了起来。 「你做错了一件事。」王雱皱眉道:「此事在辽国发作之后,西夏那边就会起了戒心,李谅祚不会允许人弄这种骗术。你该同时在西夏弄。」 这个歹毒的小子啊! 「你以为某没想过?」沈安没好气的道:「西夏穷困,有钱的就是那些权贵,此事在他们那边行不通。而最关键的是,西夏人如今想向辽人靠拢,大宋冷眼看着就是了,看着他们怎么同床异梦。」 王雱点头道:「也是,罢了。不过赚钱不是你的本性吗?」 第860页 他出了书房,见果果带着爱宠们在前院那里玩耍,就笑道:「果果,明日我家里有酒席,你可想去吃?」 酒席啊! 果果一听就馋了,问道:「可有扣肉吗?」 她最喜欢扣肉,可哥哥却不许她多吃,说是会长胖。 胖就胖呗,怕什么? 果果很不解。 「有。」 果果瘪嘴道:「可是要哥哥答应了才能去。」 王雱见她可怜兮兮的,就笑道:「某去给你哥哥说。」 果果笑的甜甜的,「元泽哥哥最好了。」 王雱笑着回去,走到书房外面时就听到沈安在吩咐人,「……元泽说的也没错,某的本性是赚钱啊!这样,去寻个西夏商人来,看看他可愿意去做。」 这个不要脸的傢伙! 王雱走了进去,沈安见了就正色道:「回头你成亲,多送些铜钱给你。」 王雱本想羞他一羞,可一想到钱财,顿时就没了气势。 他本是心高气傲之人,原先别说是钱,就算是黄金他都不带多看一眼的。可现在不同了啊! 他爱左珍,既然爱她,那便竭尽全力给她最好的生活。 而钱财虽然虽然不是万能的,但没有却是万万不能的。 这便是钞能力啊! 沈安不禁心情大好,稍后杨卓雪来找,说是曹太后明日召见一些命妇,许多人摩拳擦掌的准备在这次召见中露脸。 ——曹家若是不走错路,绝对会发达。而这一切都是曹太后带来的。 「咱们家就不必了吧?」 沈安觉得自家和皇室关系密切,没送礼这个必要,可等一看妻子的神色,就觉得自己错了。 这年月的女人就蹲在家里相夫教子,难得有正经的聚会去散发一下。 既然难得,自然要出出风头才是。 「那个……是什么名头?」 杨卓雪说道:「太后想让几个公主出来见见人……」 王雱那个渣渣,竟然被他蒙对了。 王雱说曹家从武的决定一出来,赵曙对曹太后再无忌惮,只有感激的份。这不,本来该高滔滔干的事儿,赵曙直接就给了曹太后,算是给她找个乐子。 「不是说要二十岁以后才相看人家吗?」沈安有些不解。 杨卓雪笑道:「可此刻出来见见人是好事呢!那些命妇见了几位公主的才貌,心中愿意的,自然会在自家寻摸,自家没有的,也会去亲朋好友家里通告消息,说公主如何的好,家里有年岁合适的好孩子就等着。」 哦!原来是想先占坑啊! 沈安懂了。 「要送礼?」 杨卓雪点头,愁眉苦脸的道:「妾身不知道该送什么好呢!」 这种时候就要显示出关系的远近来了。 「谁送礼简薄了,众目睽睽之下,丢人呢!」 杨卓雪很头痛,脑海里出现了一个画面:一群人在争相送礼,每个人拿出来的都是有来历的宝贝,很是厚重。然后她拿出来一箱子钱……众人鄙夷,斥之为暴发户。 很丢人啊! 在这等时候,钱没用啊! 「小事,明日给你准备好。」 他一说,杨卓雪就信了。 这娘们一点儿都不担心的,真是心够大啊! 沈安笑了笑,然后叫来闻小种,让他去一趟出云观,找舍慧要东西。 …… 第二天凌晨,天还黑着,沈安搂着媳妇睡觉,迷迷糊糊的感觉她挣扎着,然后自己起了床。 「还早呢!」 沈安翻个身继续睡。 冷天睡觉最爽,特别是回笼觉,脑子里是半清醒状态,很有趣,就像是灵魂出窍般的。 「不早了,午饭后就要出发了。」 我的神啊! 现在是早上啊! 沈安用被子捂着头,觉得媳妇怕是魔怔了。 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听到果果的声音传来。 「哥哥……」 「来了来了。」 沈安起床,见妻子还在梳妆,不禁摇摇头,然后摸摸肚子上的六块腹肌,不禁嘆道:「好像小了些,看来要狠狠的操练才行啊!」 说着他走了过去,俯身亲了妻子一下,在她的娇嗔中大笑出门。 早锻鍊,吃早饭,沈家的节奏不快。吃完早饭在院子里熘达一圈,那感觉是相当的好。 沈安拎着个鸟笼,里面就是折克行送的小鸟,鸣叫起来很是清脆。 果果跟在后面,绿毛在她的肩上不住的嘀咕,大抵就是臭鸟什么的,想弄死那只小鸟。 庄老实走了过来,低声道:「郎君,外面有人说咱们家没什么底蕴,就是有钱,暴发户一般的,此次娘娘召见,定然要让暴发户好看。」 「谁?」 沈安回头,见果果好奇的在偷听,就想赶她去读书,但想到将来,又忍住了。 女孩子总是要艰难些,若是被你养成了毫无心机……你可能看顾她一辈子?就算是能,难道你还能每天不眨眼的盯着她?但凡有个差池,出了事咋办? 哎! 沈安觉得自己就是当爹的心态,一心想让闺女无忧无虑,可现实逼人,必须得让闺女知道人心险恶。 庄老实见他留着果果,就提高了些声音,「是刘展的娘子王氏。」 第861页 沈安点头,淡淡的道:「刘展在某的手中吃亏多次,仕途也被影响了,他恨某入骨,但凡有机会就会下手……卓雪遇到他的妻子……」 沈安回身看着妹妹,「果果觉得你嫂子可会怕吗」 果果摇头,很是自信的道:「嫂子不会怕。」 「为啥?」 「因为有哥哥呀!」果果说的很是自然。 「是啊,有哥哥。」 兄妹俩这些年遇到的事不少,但沈安都带着妹妹一路平安走了过来,所以果果对哥哥的信心几乎是盲目的。 杨卓雪也是如此。 午饭杨卓雪吃的很是秀气,就吃了一小个炊饼,沈安见了就不满的道:「吃饱了再去。」 沈家人进宫自然不需要束手束脚的,想喝水就喝水,想更衣就更衣,谁敢哔哔就弄他。 杨卓雪笑了笑,「是不想吃呢!」 这是紧张了。 就像是一个宅男在家里蹲了几年,突然得知自己得了个全国大奖,要去首都领奖,万人瞩目,大佬颁奖…… 这宅男绝对会心慌。 沈安知道这种心态,就吩咐道:「让二梅弄些好克化的点心带着去。」 杨卓雪想拒绝,沈安瞪眼,拿出了一家之主的气势,「还有,大力丸带一丸去,吃了点心就吃大力丸。」 后世人吃多了就是健胃消食片,咱现在没有这玩意儿,但架不住有大力丸啊! 大力丸啊大力丸,吃嘛嘛香,身体倍棒。 杨卓雪大抵是被自家夫君的虎威给震住了,就点头,然后说道:「要两丸。」 「为何?」沈安说道:「这东西吃多了伤胃,隔几日吃一丸倒是无事。」 杨卓雪突然笑了起来,说道:「还有果果呀!」 呃! 沈安看着换了一身新衣裳的妹妹,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妾身叫人去问了,娘娘说巴不得果果进宫,就是怕您不答应呢。」 果果低下头,显得有些难过。 她许久没见到赵浅予了,很是挂念,所以想进宫看看她。 沈安失笑道:「这又不是什么……去吧去吧。」 果果抬头,眼中全是欢喜,嚷道:「闻小种快去套车,马上就走。」 她的爱宠们聚集在一起,你争我抢的,都想出门,可这是进宫啊! 绿毛进宫,一张口大抵会让那些女人喷血。 而花花进宫,若是看到哪个女人冲着果果瞪眼,大抵会冲上去撕咬…… 「都不能去。」 于是沈家一片兵荒马乱。 第1150章 杨卓雪的锋芒 午后的阳光晒的人微微的有些暖意,杨卓雪和果果一路跟着人进了宫中。 曹太后召见命妇,这事儿不算小,沿途布置的很是雅致,而且还带着皇家威严。 带沈家姑嫂的是个小内侍,嘴很甜。 「……沈县公人好,见到咱们都是微笑着,不肯板着脸。」 重臣们在宫中行走都是板着脸,见到内侍不爽就会呵斥。 所以沈安这种很难得。 杨卓雪微笑道:「外子的性情好。」 内侍贊同的道:「是啊!都说沈县公是以德服人的表率,小人看正是如此。」 「这不是杨郡君吗?」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杨卓雪止步,牵着果果避到边上,然后福身,「见过王郡君。」 来人却是她见过一面的王氏,刘展的娘子。 王氏脸上的皮肤看着有些不大好,有些小疙瘩。 刘展自从掉了粪坑之后就得了洁癖,他自己每天洗澡吸收的次数很频繁,对于和自己同床共枕的女人要求也不低。 想一起滚床单?先去洗澡三遍再说。 就这么洗啊洗的,王氏的皮肤就越发的差了。 她笑吟吟的看着杨卓雪,说道:「杨郡君带着小姑进宫,这是……」 这是想给小姑寻摸个皇子嫁了吗?这是王氏的暗示。 小内侍皱眉道:「这是宣城县君。」 王氏打个哈哈,「我是郡君。」 「是娘娘的吩咐,王郡君想质疑吗?」 杨卓雪微微昂首,她的身高比王氏高半个头,一下就成了俯瞰之势。随后她对小内侍说道:「还请这位中贵人去禀告娘娘,就说我家小姑面皮薄,本想和公主叙叙旧,没想到有人质疑,为了名声着想,我便先带着小姑回去了。」 王氏的脸一下就红了,然后笑道:「我只是玩笑罢了。」 她看了那个小内侍一眼,发现他看着自己的目光不大友好。 这是事后要打小报告的意思啊! 啧!这杨卓雪哪里认识的人? 她目光转动,看到了站在果果身后的赵五五。 赵五五久别宫中,再度来时,不自觉的就用了在宫中时的姿态。 她双手袖在袖子里,腰杆笔直,微微昂首,神色淡然。 是了,这个女人原先是曹太后身边的女官,有她在,这等话说不得了。 王氏退后一步,福身道:「却是我冒昧了。」 这个女人很果断,发现事情不对马上就致歉,这样杨卓雪再让人去打小报告就显得气度狭窄了些。 赵五五看着王氏,心中许多念头闪动,只是看着杨卓雪。 只要杨卓雪表示愤怒,她马上就有办法让王氏难堪。 第862页 杨卓雪微笑道:「刘学士德高望重,名声很重要,您……要慎重啊!」 瞬间王氏的脸就通红,鼻息咻咻。 刘展有啥好名声?掉粪坑的名声?外加莫名其妙的洁癖。 ——你家刘展的名声本就不大好,你再不稳重些,小心名声更臭。 赵五五诧异的看着杨卓雪,想不到这位在家中无忧无虑,看似没啥主意的娘子竟然会这般凌厉,一番话把王氏气得想吐血。 「走吧。」 杨卓雪牵着果果,对小内侍颔首。 这个姿态无敌了啊! 王氏挑衅在前,杨卓雪的反击隐晦而凌厉,本可乘胜追击,但却有些尖刻了,不大好。 赵五五还在担心这个,杨卓雪却放弃了乘胜追击。 漂亮! 赵五五嘴角含笑,对小内侍点点头,示意别管此事。 一行人一前一后的进去,稍后到了大殿前。 王氏抢先进去,杨卓雪止步,说道:「这里看着简朴,却雅致,娘娘的心胸果然非我等所能及。」 那些宫女和内侍为了布置这些累了几天了,却无人称赞,此刻见杨卓雪由衷的赞美,都心中熨烫。 这便是会做人。 赵五五有些麻木了,不知道这位娘子还有什么特长没显露出来。 郎君可知道娘子的手腕吗? 她很好奇这个,却不知道夫妻之间的事儿。 丈夫有本事,做妻子的没啥志向,自然就这么优哉游哉的生活着。而丈夫也愿意去努力,为妻子提供这种生活。 一句话,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有个能干的夫君,女人当然愿意活的单纯些。 但这个单纯只是相对的,你若是以为她变成了傻子…… 呵呵! 杨卓雪带着果果进殿,就见到了曹太后和三位公主。 老大德宁公主站在最里面,低头听曹太后说话,很是娴静。 老二宝安公主,也就是赵浅予,她正在和双胞胎妹妹寿康公主说话。 「娘娘,归信县县公沈安之妻,乐平郡君杨氏来了。同行的还有归信县县公沈安之妹,宣城县君沈氏。」 曹太后和三位公主同时看过来,杨卓雪和果果行礼,曹太后含笑道:「你们姑嫂为何迟来?」 杨卓雪看了果果一眼,笑道:「小姑养了些爱宠,这不出门都是争先恐后的,只是这里是皇宫,哪里能带了来,这不就迟了些。」 曹太后有些艷羡的道:「听闻有狗,有鹦鹉,还有一只羊?倒是不错。老身在宫中也想养些,只是宫中规矩多,老身却不能带头给坏了去。」 宫中寂寞,实际上养宠物是最适合的。可宫中有规矩在,要是放开了,估摸着遍地猫狗,不得安宁。 赵浅予在那边盯着果果,两人眉眼官司打了一会儿,曹太后见了就笑道:「我等老了,却不要拘束了你们,去吧,宝安你们带着果果去转转,好歹也是进宫一趟,不转转回家怎么和他人夸耀?」 众人听她说的有趣,都笑了起来。 王氏看着果果和三位公主一起出去,心中就有些艷羡。 大宋的公主没用,而且只要嫁给谁,谁这辈子大抵就别想在仕途上一展身手,但凡有抱负的,都不会娶公主。 所以说大宋公主的存在很尴尬,除去亲人之外,再无人挂念。 大伙儿都见过了公主,愿意的自然会琢磨,可介绍却是少不得的。 曹太后看着这些命妇,突然觉得很是滑稽。 这些人大抵都知道公主娶不得,但皇家却有挑选的权利,皇家看中了你家的少年,难道你还敢反对? 大宋皇室绝对的权利不多,但这个算是一项。 不过这是结亲,而不是结仇。 曹太后想到这里,就说道:「三个小娘子都极为乖巧,针线这些老身就不说了,皇家的女儿,不会针线,如何能嫁人?」 这年头皇家要带头做表率,比如说国家困难了,皇室要带头削减开支,连曹太后都得把织机架起来,只是她织出来的布没几人敢用罢了。 所以这话大家是信的,有人笑道:「公主们都是金尊玉贵的,可每日还得做针线,可见这家教极好。」 曹太后点头,「这些只是小节,想来以后也无需她们做什么针线。」 王氏笑道:「可不是吗,若是轮到公主做针线,想来那位驸马也该死了。」 公主嫁人……不,是尚公主,宫中会给不少嫁妆,一句话,富贵唾手可得,别说是做针线,就算是想上个茅房,都有人给你拎着灯笼。 众人都笑了起来,却不知道在以后就有这么一例。 宝安公主赵浅予,她的驸马王诜就是这么一例,只是赵顼最后还是没杀他,也没法杀。 若是杀了王诜,以后公主再想嫁人就难了。 尚个公主有生命危险,谁愿意? 众人奉承了一阵,有个妇人突然说道:「娘娘,臣近日见到一个年轻人,身形挺拔,气质非凡……关键是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其人所交往的皆是大儒,堪称是少有的俊彦……」 这是想当媒人,事情成了之后,皇家要感谢她,至于男方……估摸着恨她的可能性更大些。 「哦,却是谁?」曹太后对此很有兴趣。 妇人笑道:「王全斌的子孙。」 第863页 「王全斌?」曹太后是将门之后,对王全斌这个名字熟悉得很,「那是国初的名将,太祖皇帝的爱将。」 「是啊!他有个子孙叫做王诜的,很是出众,只是……」妇人看看杨卓雪,笑的很是平静,「只是那孩子的性情却是高洁,不肯去科举,整日琴棋书画为伴……」 对于驸马,皇室担心什么?最担心的就是有进取心。 有进取心的驸马会不满这门亲事,自然对公主没什么好脸。 而这等『品性高洁』的年轻人,正是驸马的不二人选。 而且王全斌是国初大将,家里传承至今依旧是权贵中的一员,家资丰厚。 曹太后想了想,笑道:「王全斌乃武将,子孙也是,没想到却出了个能读书的异数,有趣。」 有趣就是:老身知道了,这人会重点考察。 妇人笑了笑,再看了杨卓雪一眼,却是带着些挑衅。 杨卓雪不解,曹太后起身道:「今日天气不错,都出去走走。」 众人跟着出去,赵五五在外面,先前她听到了里面的话,等杨卓雪出来时,就走过去低声道:「娘子,那王诜原先被郎君和大王打过,郎君还说王诜轻浮浪荡……」 太学曾经的话事人,邙山书院的山长,宗室书院的山长说你轻浮浪荡,那你基本上名声就臭了。 杨卓雪这才知道那个妇人看自己的目光中带着挑衅之色的意思,合着自家夫君把王诜的名声给毁了呀。 那妇人突然止步,等杨卓雪上前后就靠了过来,「沈县公做事太过……在外树敌不少,你可怕了?」 沈安在外面干的事儿不少,对头不少,但朋友也不少。 这里的女人都是权贵之妻,沈安站在了权贵的对面,给他们使绊子,下黑手,捅刀子什么的,所以杨卓雪此刻面对的都是对头。 那些女人都在看着这边,嘴角含笑。 咱们的男人弄不过沈安,不过咱们总能弄得过你杨卓雪吧? 今日你别想脱身! 杨卓雪笑了笑,「当初我听闻大王和外子在皇城外动手打人,还想着太冲动了些……」 这事儿的底细她不清楚,就起了个头。 赵五五顺势说道:「娘子却错怪了郎君,当年苏郎君制科赴试,在皇城外被那王诜和族兄拦截,想误了他们的时辰。大王和郎君嫉恶如仇,就出手相助……若是无大王和郎君,苏郎君的制科三等怕是就成了泡影。」 苏轼的制科三等乃是大宋的一段佳话,可众人都没想到其中还有这等事。 呃! 气氛突然尴尬了起来。 第1151章 力压群雌 苏轼的名头很响亮,随着那些名篇不断流传,随着他呕吐般的不断做出好诗词,拥有的粉丝也是越来越多。 李白当年有唐玄宗和杨贵妃作为粉丝,苏轼既然和李白隔着时空交相辉映,自然也不会差。 曹太后就是一个妥妥的苏轼粉丝,听到这话后,她看了那个妇人一眼,说道:「苏轼老身是知道的,最是豪爽的一个人,没有心机,开口便是诗词文章……」 哦嚯! 众人看着那个妇人,见她的面色变成了赤红,都捂嘴轻笑了起来。 你介绍谁不好,竟然介绍了一个苏轼的对头,曹太后会同意? 门都没有! 就算是赵曙同意了,曹太后和高滔滔都会出手给你搅黄了。 那妇人涨红着脸告罪,随后说是去更衣,实则就是去躲羞。 曹太后看着这些妇人,饶有深意的道:「我等妇人该如何自处?老身以为首要在于德。有德,其言行自然合乎规矩,子孙见了就会效仿,如此一代接着一代,家风自然就正了……」 「娘娘高见。」 众人奉承了一阵,随后就是送礼。 「臣妾家贫,只是得了个花瓶却想着让娘娘给看看……」 「这是前唐的白瓷吧?」 曹太后见了贊道:「类雪白净,果然不凡。只是却不好割爱,还是拿了回去吧。」 那妇人笑道:「臣妾家贫,并无多少钱财,不过这等东西却是不缺的。」 说着她看了杨卓雪一眼。 ——暴发户,你家可有这等底蕴吗? 「见过娘娘,臣妾家钱财不多,此次却是带来了一幅字画,请娘娘鑑赏……」 「见过娘娘……」 众人一一献礼,都是些有历史渊源的好东西,引得曹太后频频点头。 「娘娘家学渊博,想来不差这些东西,我等却是班门弄斧了。」 王氏又看了杨卓雪一眼,眼中多了挑衅。 暴发户,来啊!让我看看你带来了什么值钱的东西。 曹太后笑道:「原先老身在家时,家中这些东西也不少,如今那些东西却都锁在了库房里,难得一见了。」 她的祖父是宋初名将曹彬,曹彬当年率军四处征战,得的宝贝不胜枚举,上次曹佾被沈安骗了一柄汉剑都不心疼,可见曹家库藏之丰。 这时果果和三位公主回来了,看着脸颊微红,精神颇好。 这才是少女的活力啊! 众人哪怕大多不想让自家的孩子尚公主,可还是微笑颔首,觉得很是赏心悦目。 曹太后笑道:「去哪玩了?」 德宁公主说道:「娘娘,我们去了后面,那边有几株花树,他们搭了棚子,竟然能开花,果真有趣。」 第864页 杨卓雪听了不禁暗自嘆息,心想这等事儿在沈家不过是寻常,可在宫中却是个稀罕事,可见宫中的日子是如何的无趣。 想到自家夫君的本事,她不禁嘴角含笑,觉得自己此生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嫁给了沈安。 想起当年出嫁时那漫天飞舞的花朵,杨卓雪的眉眼全是柔情,那是她一生无法忘怀的时刻。 「杨郡君……」 杨卓雪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个画面:数十年后,自己和沈安端坐在正堂里,几十个儿孙鱼贯而入,依次行礼。 要多少个孩子呢? 「杨郡君……」 杨卓雪觉得最好多一些,夫君经常说什么篮球队、足球队的,要不生四五个? 夫君喜欢女孩儿,干脆就生两个女儿,然后再生一个儿子就好了。 「杨郡君……」 「哦!」杨卓雪抬头,见众人都在看着自己,不禁赧然道:「刚才在想些事,却是不恭了。」 曹太后说道:「无碍。」 有人嫉妒的道:「听闻沈家的产业都是杨郡君在管着,每日过手的钱财不计其数,这是在算帐吧?」 这些人口口声声的在讥讽沈家是暴发户,可此刻却难掩嫉妒。 杨卓雪觉得心情大好,就想起了夫君说过的话。 ——人活着,最好是让别人羡慕嫉妒恨,却拿你没办法。 这样活着真是很舒坦啊! 王氏微笑道:「我等都献了礼,杨郡君最后出来,可见是有好东西压阵,我等拭目以待。」 原来是这个啊! 曹太后自然不肯让杨卓雪难堪,就说道:「小女娃要什么礼物?弄些东西让她们找个乐子罢了。」 瞬间这些妇人的脸色都变了。 娘娘,咱们刚才送的可都是宝贝,您这话……怎么听着咱们送的都是孩子的玩器呢? 曹太后发现这话不大对,不过她却不肯收回来,只是端坐着。 杨卓雪在众目睽睽之下说道:「那些东西……赵五五去拿了来。」 赵五五带着个内侍去了,稍后两人抱着三个木匣子过来。 「三个?这是一人一个吗?果然好心思。」 妇人们哪里想到给公主们送礼,那些花瓶什么的,不过是送给曹太后和高滔滔的罢了。 所以一看沈家是三个木匣子,有人就低笑道:「送了公主毫无用处,沈家却是送错了人。」 讨好公主有屁用,还不如讨好太后和皇后。 杨卓雪笑道:「官人说沈家穷的只剩钱了,只不过宫中却不好用钱财来亵渎,就很是琢磨了一阵子,这才想着了这个。」 「穷的只剩下钱了?」这句话开始听着粗俗,可仔细一琢磨,里面却带着一种自嘲的意思,很有趣。 「哈哈哈哈!」曹太后指着杨卓雪笑了起来,气喘吁吁的道:「沈家若是说穷,这天下便没有富裕人家。」 那些妇人心中暗嘆,她们嘴里说着些清高的话,可谁不希望自家富可敌国? 有钱就能买到你想要的一切,身边奴僕如云,吃饭还得敲个钟…… 这才是过日子啊! 不过沈家很有趣,明明那么有钱,可家里的人口却少得可怜。 那沈安真是个怪人啊! 杨卓雪接过一个木匣子,这才想起自己出发前没问夫君这里面装了什么。 哎呀!我竟然疏忽至此吗? 杨卓雪不禁笑了起来,却对沈安带着无比的信心,轻轻打开木匣子。 阳光不错,照射进了木匣子里,众人顿时觉得一片珠光宝气。 「嘶!是什么?」 「好亮啊!」 「看看看看!」 妇人们一阵涌动,都围了过来。 曹太后也有些惊奇,笑道:「你们夫妇这是准备了什么给她们?」 杨卓雪有些懵,但旋即就抬头道:「却是些小东西。」 她把木匣子倾斜着,阳光照在上面,反射的光正好照在了王氏的脸上。 「呀!」 王氏不禁伸手捂着眼睛,只觉得心跳如雷。 「这是什么宝贝?」 「瑞气万千啊!」 「我的眼睛都睁不开了。」 「……」 「是镜子!」 「镜子哪有那么亮的?」 木匣子里,一面被镶嵌在檀木架子里的镜子正在反射着光。 「正是镜子。」 杨卓雪说出了这东西的来历,曹太后讶然道:「为何这般亮?拿来老身看看。」 杨卓雪把镜子递过去,有人接了交给曹太后。 曹太后揽镜自照,手一哆嗦,「纤毫毕现啊!怎地这般清楚?」 赵浅予站在她的身后,惊喜的道:「娘娘,好清楚。」 曹太后从未见过这等清晰的镜子,她掂量了一下,「好轻的东西!」 如今用的是铜镜,铜嘛,自然比玻璃重。 她抬头看着杨卓雪,神色凝重的道:「这是哪里来的宝贝?」 那些妇人心痒难耐,有人大胆凑到边上看了一眼,不禁惊呼道;「好清楚,亮堂堂的宝贝。」 女人都喜欢这些东西,于是众人磨磨蹭蹭的往曹太后的身边凑。 杨卓雪微笑着又拿出一面镜子,对着这些妇人转了一圈。 「呀!看到了,看到了。」 「好清楚,好宝贝!」 第865页 妇人们的眼中全是贪婪,恨不能这些镜子都是自己的。 杨卓雪微笑道:「这便是水晶做成的镜子,只是百面难成一面,耗费太大,好些时日了才弄出来了些,沈家不敢私用,这不臣妾就带了来。」 三面镜子,三个公主。 德宁公主出来说道:「这等宝物却不该我等用,还请娘娘留下。」 曹太后心动了,真想留下一面镜子,但旋即就笑道:「老身垂垂老矣,想来无需多久就是鸡皮鹤首,却是亵渎了这个宝贝,你们只管拿去。」 果果在边上有些犯嘀咕。 娘娘怎么说这个是宝贝呢? 就在她的房间里,窗户边架着一个好大的望远镜,夜间能看星宿。而在桌子上,一面比这三面都大的镜子随意的摆放着。 而这已经是她的第三面镜子了,前面两面镜子被她不小心摔碎了一面,绿毛在屋子里闹腾碰坏了一面。可哥哥压根没当回事,面不改色的就叫人送了新的来,让果果以为这东西不值钱。 可看看曹太后吧,那眼中的不舍都要实质化了。 而那些贵妇人眼中几乎能喷火了,恨不能一把抢了来。 曹太后颔首道:「今日之礼,老身记下了。」 这是很慎重的在表示感谢,杨卓雪福身道:「娘娘言重了。」 她抬头看着这些妇人,微微昂首。 那些妇人不禁沮丧,有人甚至还冲着杨卓雪笑,大抵是想弄面镜子。 围攻之势瞬间就土崩瓦解了。 稍后召见结束,一群妇人围住了杨卓雪,都在问这镜子的价钱。 杨卓雪微笑道:「外子说了,目下这东西无价。只是等以后看,若是工匠技艺再好些,说不定能多出些。」 众人不禁唏嘘不已,当即就有几个贵妇人说是改日去沈家拜访,杨卓雪含笑应了。 杨卓雪在京城贵妇圈的地位瞬间就不同了。 孤零零的王氏气得脸上的小疙瘩都红了,回家后和刘展一说,就被斥之为无用,两口子为此闹腾了一场。 而高滔滔在女儿那边看到了镜子之后,不禁就心动了,却不好意思开口,就寻了儿子来问话。 「镜子?」赵顼纳闷的道:「臣不知啊!」 他被沈安薰陶了数年,虽说不是钢铁直男,但要让他揽镜自照还是做不到,觉得太娘了。 这个儿子没救了啊! 高滔滔大怒,拍了他一巴掌,「白养你了,快去问问。」 第1152章 赵顼的怒火,沈安的坑 赵顼回到庆宁宫,大娘送了茶水来,怯生生的站在边上。 「怕什么?」 赵顼皱眉看着她,见她的头都快垂到胸前了,不禁笑道:「这里是我的地方,你怕谁?」 庆宁宫他做主,谁敢欺负了大娘去? 大娘抬头,眼神躲闪,「不怕。」 这就是个胆小的。 赵顼笑了笑,然后摆摆手,等她出去后,有些愁眉苦脸的道:「圣人要镜子……记得上次沈安说那镜子艰难,耗费太大,怎么好开口呢?」 大娘端着盘子去了茶水间,先去打了一桶水来,然后仔细清洗着盘子和泡茶的用具。 她蹲在那里很认真的干活,没发现一个宫女走到了身后。 那张还算是俏丽的脸上全是嫉妒,「大王为何对你另眼相看?」 大娘一个哆嗦,偏头看了一眼,然后起身束手而立。 原先给赵顼弄茶水的差事就是这个宫女的,大娘来了之后,她就被换去整理衣裳。 整理衣裳很轻省,可和赵顼却没法亲近了,对于心气颇高,想在以后混个嫔妃什么的宫女来说,就算是被贬职了。 宫女绕着她走了两圈,嘴里啧啧有声,「啧啧啧!你说说你……身子干瘦的和门板似的,没一处翘起来,大王怎会看重你?」 说着她伸手在大娘的身上摸了一把,至于拧是不敢的,怕拧出青紫被人察觉。 大娘哆嗦了一下,退后一步,惶然道:「奴不知。」 她确实是不知道赵顼为何对自己另眼相看。 「你不知?」宫女冷笑道:「大王的茶水多重要?非极为信任之人不能伺候,我当年熬了许久,还送了些东西才做了半年,没想到竟然被你一个乡下的女子给抢了,当真是……气煞我了!」 大娘越发的害怕了,低着头不敢说话,大气都不敢出。 当你怯弱时,别人就会看低你,进而会欺负你。 欺负弱小是不少人的本性,他们喜欢用这种行径来标榜自己的强大。 宫女见她害怕,忍不住就拍了她的后脑勺一巴掌。 拍后脑勺不会有伤痕,最为安全。 啪! 大娘被这一巴掌拍的一个踉跄,眼泪汪汪的抽噎着。 宫女骂道:「再哭就把你丢枯井里去。」 宫中的枯井就是个传奇,据闻经常会出现枯骨,那些老人就喜欢用这个来吓唬新人。 大娘一个哆嗦,抬头想求饶,却呆住了。 宫女见她发呆,不禁就怒了,上前一步就想动手,却看到了门外站着一人,面无表情。 哒哒哒…… 牙齿磕碰的声音在安静的环境里很是清晰。 大娘飞快的眨动着眼睛,泪水却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宫女强笑福身,「见过大王。大王,奴在教她……」 第866页 门外的赵顼淡淡的道:「我在外面听的很清楚。」 宫女腿一软,就跪了。 「大王,奴真是……」 「来人!」 「大王。」 王崇年和乔二进来了。 只是一眼,两人都看出了端倪。 常大娘这是被欺负了,而那个宫女在装可怜。 在宫中经历过不少斗争的他们心中冷笑,却不知赵顼准备怎么处置。 按照赵曙以往的习惯来看,多半是罚俸,然后关几日。 赵顼看着满脸泪水的常大娘,火气就涌了上来,「打!」 「大王……」 宫女傻眼了,王崇年和乔二也傻眼了。 从赵祯在位时开始,宫中就很少打人,直至赵曙登基,这位不喜欢内侍和宫女的官家才让宫中人重新知道了什么叫做君心难测。 可赵顼进宫数年,从未责罚过身边人啊! 而且还是宫女。 哪怕是赵曙,责罚的多是内侍,对于宫女更多的是呵斥和罚俸。 这是啥意思?传出去名声可不好。 乔二笑道:「大王,这个……」 「要不你替我做主?」 赵顼有些烦了,说道:「马上打!」 于是庆宁宫的人被召集了起来,集体观看打板子。 当众被褪去下裳打板子,这对于宫女来说算是羞辱加体罚,双重折磨。 随着那一声声惨叫,庆宁宫中的人看向常大娘的目光都不同了。 大王竟然会为了她破例责打宫女,这是为何? 稍后后宫中也得了消息。 「怎么回事?」 高滔滔拿着女儿的镜子在欣赏,昭君脸上的横肉动了一下,说道:「说是那人私下责打新人,被大王看到了,结果大王大怒……」 高滔滔抬头,很是睿智的道:「大郎一般不肯责罚宫女,这新人竟然能得他青眼,可见是个美的,回头看看,若是品行不错,那便给了他。」 这里给他,指的是成为他的女人。 昭君脸上的横肉再次颤抖了一下,「圣人,是那个常大娘。」 高滔滔手一滑,镜子就往下掉去。她手忙脚乱的接住了镜子,不禁松了一口气。 「那个文峰村的女子?」 「是。」 边上的飞燕走了过来,身上的肥肉走动间到处颤抖,看着颇为吓人。 赵曙登基至今依旧只有高滔滔一个女人,这让外界有几个看法,第一就是帝后情深,赵曙不肯找别的女人,而第二…… 但凡看到飞燕和昭君模样的人,基本上都认同了第二种看法。 ——皇后善妒! 一个满脸横肉,一个浑身肥肉,让这两个女子天天跟在身边,赵曙若是有胃口的话,高滔滔想来也愿意成全。 「圣人,外间说那个常大娘是大王看重的女人呢。」 高滔滔摇头,「不会。大郎对她多半是可怜。」 飞燕说道:「先前宫中有人说……说大王残暴。」 瞬间高滔滔就炸毛了。 「什么残暴?」她怒道:「责罚一个犯错的宫女就是残暴?这谁说的?」 飞燕摇头,「话头杂,没找出来。」 高滔滔阴着脸道:「去,找到那个犯错的宫女,就说是我说的,赶出去!」 皇后都怒了,可见那个宫女犯的错不小。 于是外面的传言渐渐就淡了。 但赵顼知道这是自家老娘在提醒自己:儿子,镜子的事情怎么样了? 哎! 母子之间这样明算帐真的好吗? 一路到了沈家,沈安抱着芋头在熘达,见他来了就随意的道:「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话说你也没带点礼物什么的,好意思来我家吗?」 赵顼心中大叫失策,想起自己此行有求于人,就摸了摸,结果摸到了新得的一个金葫芦。 他把金葫芦解下来,递给了沈安,「给芋头的。」 「哎!真给啊!」 沈安看着他,笑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要什么?」 这人是属狐狸的啊! 赵顼有些纠结的道:「镜子可还有?」 「哎!」 沈安一声嘆息,赵顼想到沈安已经送了三面进宫,就有些难为情,于是说道:「不是来要的,只是好奇问问。」 至于回宫怎么应付老娘,他已经想好了,就说是这玩意儿一面价值万金,每一面能弄出来都要看机缘,这个机缘大抵比成仙还难。 「这可是你说的。」 沈安笑眯眯的收了金葫芦,准备回头重新换条线给芋头玩耍。 哈哈哈,白赚的! 哪怕家财万贯,可白拿的爽快却是存在的。 赵顼的眼睛一亮,听出了话里的未尽之意,「难道……还有?」 「你才说了不要。」给了三位公主一人一面,可太后和皇后呢? 沈安没忘,只是想缓缓,免得那些人以为镜子是大白菜,到时候卖不起价。 赵顼纠结的道:「是啊!」 「爹……」 芋头挣扎着想下地,沈安放下他,伸手牵着,父子俩慢悠悠的往前去。 赵顼跟在后面纠结着,沈安不用回头就知道他的状态,就故作惋惜的道:「还有两面……那可是千辛万苦才弄出来的。」 第867页 赵顼一听有门,就试探道:「那准备卖给谁?」 「这等宝物如何能卖?谁买得起?」 赵顼一想也是,嘆道:「咱们之间如何?」 「好兄弟。」 沈安牵着芋头笑的很是慈爱。 「那两面镜子要不……给了我吧。」 出尔反尔的感觉很不好,让赵顼浑身都不自在。 「钱呢?」 沈安搓搓手指头。 赵顼理直气壮的道:「你不是说谈钱伤感情吗?咱们兄弟还谈什么钱?」 沈安打个哈哈,「是啊!咱们兄弟之间该谈感情,可谈感情它伤钱啊!」 赵顼冷笑道:「这便是不肯吗?」 沈安昂首道:「是又如何?」 庄老实在边上看的胆战心惊的,担心赵顼发怒。 赵顼突然嘆息一声,肩头松了下来,「说吧,想要什么?」 沈安钱多的花不完,哪里会要钱。 这厮肯定是有难题在等着我。 赵顼眼巴巴的看着他,希望那个难题别太麻烦。 「哥哥……」 果果带着花花跑了过来,见到赵顼就胡乱福身,然后喊道:「仲鍼哥哥好。」 「果果好。」赵顼有些没精打采的。 果果又跑了,沈安问道:「果果若是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弄他!」赵顼条件反射般的说。 「哎!」 沈安嘆道:「上次果果一把火差点烧死了闻先生,这是功劳吧?」 赵顼点头,「那闻先生危害不小,被果果一把火烧了之后,至今就没见他露面,官家出宫都大胆了许多,所以这肯定是功劳。」 呵呵! 沈安一脸沉痛的道:「可果果的封赏呢?」 赵顼心中一个咯噔,想起了昨天有人传的话。 ——刘展之妻王氏在遇到果果时,说自己是郡君,神色颇为倨傲。 果果于沈安就和女儿差不多,听到这等话,沈安会忍得住? 沈安憋了几天,原来就等在这里啊! 第1153章 宣城郡君了,报仇不过夜 说起来高滔滔还真是个有福气的女人。她从小就被家族当做是棋子丢进了宫中,幸而赵祯没看上她。 没被看上,这棋子的作用也就没了,而且以后嫁人还得小心些,不能犯忌讳。 可就在此时却来了个峰回路转,赵曙进宫了。 两个年龄相仿的年轻人就这么看对眼了,赵祯也有意成全,眼瞅着以后就是皇后的命了。 可赵祯变卦了,觉得自己还能生,就把赵曙礼送出宫,高滔滔的皇后梦就此破灭。 从此她就变成了一个普通宗室子的妻子,生儿育女…… 高滔滔真的很能生。 这样的女人,堪称是有福气。 结果更大的福气来了,赵曙再度进宫,变成了皇子。 这一次没有任何磋磨,她成为了皇后,母仪天下。 「其实做了皇后还没在外面有趣。」 高滔滔很是感慨的说道:「在外面时,想出门就出门,想怎么就怎么。可如今呢?这里有规矩,那里有说法,一言一行都要谨慎,真累。」 昭君堆笑道:「是啊!不过宫中的皇子和公主不少,他们每日过来陪伴,这也是一种乐趣呢!」 高滔滔的眉间多了冷色,「听闻有人想尚公主……是王全斌的子孙?」 「是。」昭君说道:「叫做王诜,据闻琴棋书画都不错,是个不错的年轻人,不过……」 「不过什么?」高滔滔看着昭君脸上的横肉,觉得一点儿女人味都没有,心中不禁舒爽之极。 就是要这样的女人待在后宫之中,十三郎每日见了厌烦,自然最爱的还是我。 昭君捂嘴笑了一下,然后说道:「是沈县公,他说那王诜轻浮浪荡,还有……他还说什么……琴棋书画都会的男人,这是奔着男风馆去的……」 「哈哈哈哈!」 高滔滔捂着肚子大笑起来。 男风馆就是那个啥……男人去的地方,里面也是男人,不过是涂脂抹粉,举止娇柔的男人。 「这天下多俊彦,那些俊彦不少都会琴棋书画,他沈安口无遮拦,一下就得罪了许多人,真是……」 高滔滔觉得沈安就是个惹祸精,不过惹祸好啊! 「圣人,大王请见。」 「请什么请?」高滔滔没好气的道:「好好的母子,被这宫中的规矩弄的一点都不像。」 儿子称呼母亲圣人,自称臣,这个规矩高滔滔觉得真的太僵化了。 稍后赵顼来了,目不斜视,看着特别规矩。 「圣人,沈安那边说是……」 赵顼觉得沈安有些作死,按照自家老娘的性子,多半是要生气。 但好兄弟一被子,他还是说出了沈安的要求,「沈安说上次在城外赏灯,果果一把火差点烧死了闻先生……娘……」 他难得叫娘,高滔滔听了心中熨帖,就和颜悦色的道:「果果是个好孩子,不过她的哥哥却不是个省心的,说吧,他想做什么?」 赵顼苦笑道:「哪日果果在宫中遇到了刘展家的娘子王氏,王氏是郡君,就很倨傲的说果果是县君,沈安……您知道的,果果和女儿差不多,他哪里会忍得住?若非是想着大局,他怕是会找人去套了王氏的麻袋,暴打一顿……」 第868页 「要郡君?」 高滔滔有些怒了,「这是要挟!我却不会答应,去去去!」 她摆摆手,和赶苍蝇般的赶走了儿子。 赵顼走到门口,突然回身道:「圣人,那镜子……」 他比比自己头顶,「有那么高。」 「滚!」 高滔滔下意识的就赶人,然后呆住了。 那么高? 天吶,那么高的镜子,而且那么清晰。 整个人都能映照出来的大镜子啊! 好像旁人都没有吧? 「那个……飞燕啊!」 「奴在。」飞燕走路时看着浑身都是波涛,很是壮观。 「去问问官家在做什么。」 高滔滔冷笑道:「那沈安竟然敢要挟我,这等人……果然是奸臣的胚子……」 作为皇后来说,她进宫后就只比曹太后矮一些,可那只是名义上的,实际上在后宫之中她最大。 没人敢挑衅她,可今日却冒出来了一个,而且还是外臣。 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昭君看了她一眼,小心翼翼的道:「圣人,此事要不……置之不理就是了。」 高滔滔摇头。 稍后得知赵曙是在看书时,高滔滔带着哼哈二将去了。 「这急匆匆的作甚?」 赵曙看到飞燕和昭君就觉得倒胃口,几次想建议妻子换两个人跟着,可看着妻子一脸的爱意,他就说不出口。 男人从不是强硬就能压住的,总是多一些别的因素。 高滔滔坐下后,犹豫了一下,「官家,那闻先生可是个祸害吧?」 赵曙瞥了一眼书页,随口道:「可不是吗,那人对皇室虎视眈眈,出门都得小心被行刺,历代帝王都想弄死他一家子,只是没机会罢了。」 「那果果上次一把火差点就烧死了闻先生,让他至今都没露面……官家,这是大功吧?」 「是啊!」赵曙还是随口说道:「那是个勇敢的孩子。」 高滔滔察言观色,继续说道:「只是她立下了大功却没赏赐,臣妾觉着这心中……」 赵曙抬头,诧异的道:「她还小啊!以后若是成亲嫁人了还得加封一次。」 「官家这话臣妾却不贊同。」高滔滔正色道:「功劳和年纪没关系,立功就封赏,如此才会人人勠力为大宋做事。若是有功不赏,那心气也就去了大半,官家,您说可对?」 赵曙点头,「嗯,是这个理,不过……」 「官家……」 赵曙一抬眼,就看到了一个眼波流转、脸颊微红的妻子,心中不禁为之一动。 「都出去!」 陈忠珩太熟悉这两口子的小眼神了,只是一看就知道这里即将会发生些什么,就带着那些人出去,反手关了门。 里面渐渐多了些让人发热的声音,内侍宫女们都面红耳赤的,只有陈忠珩面无表情。 我的晏月啊!你在哪呢?西北的那么大,你为何还不回来。 稍后里面消停了,有人送水,有人递毛巾。 「陈忠珩。」 陈忠珩进去,低着头,「臣在。」 赵曙的声音有些沙哑,「沈安之妹沈果果,年虽幼,却行事端正,几次立功。这有功必赏,有过必罚,沈果果……可为宣城郡君。」 我去! 陈忠珩失态的抬头看了一眼,就看到了衣裳凌乱的高滔滔,以及有些疲惫的赵曙。 这是郡君啊! 皇家竟然给了果果郡君的封号,这么小的年纪,错非是皇族或是得宠的宗室女子,谁能有这个资格? 可果果却就有了。 沈安要笑疯了吧? 陈忠珩为好基友高兴着,可却一直不解,为啥官家突然就赏了果果郡君的封号呢? 既然是好基友的好事,他自然要去讨个喜,「官家,那臣就去一趟?」 赵曙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茶水,觉得浑身慵懒,就说道:「你和沈安交好,朕知道。罢了,去吧,回头那辣酱多要些。」 说着他摸出一枚大力丸,就这么酸酸甜甜的吃了。 吃了这东西胃口就好,而且还会喜欢吃重口味,比如说麻辣味的。 高滔滔也吃了一颗,贊道:「这个大力丸就是好,吃完饭吃几颗,整个人就精神了。」 想起帝后这几日都在夜间加餐,陈忠珩就觉得这大力丸不是好东西。 他一路去了沈家,一进门就说道:「辣酱多弄些,你懂的。」 沈安当然懂了,这是帝后喜欢上了这一口吧。 「二梅,把家里最好的那批辣酱给弄出来,给老陈带回去。」 曾二梅高声应了,陈洛进去帮忙,见她只是搬运第二等的辣酱,就说道:「郎君说要最好的。」 「你懂什么?」曾二梅笑道:「郎君说过了,咱们家的辣酱分两等,一个是超好的,一个是最好的,超好的是一等,最好的是二等。」 陈洛不禁愕然。 「果果呢。」外面的陈忠珩觉得基友很给面子,就欢喜的道:「快叫了出来。」 稍后果果来了,陈忠珩贊道:「果果越发的可爱了,某恨不能有这么一个女儿。」 果果行礼,清脆的道:「见过陈都知。」 「好,一看就是懂事的。」 跟着陈忠珩来的人都觉得很纠结。 第869页 这行个礼就是懂事,您夸人能不能换个法子? 「宣城郡君?」 等陈忠珩履行完程序之后,边上的庄老实不禁惊呆了。 「小娘子这才十岁出头,竟然就是郡君了?」 陈忠珩笑眯眯的道:「官家亲口许的郡君,大宋有几个?回头多送些大力丸进宫,好生感谢官家才是。」 大力丸好说啊!可…… 沈安想到帝后每天都嗑大力丸,结果胃口贼好,吃嘛嘛香,半年后俩胖子…… 宰辅里包拯身材宽厚,欧阳修也不瘦,曾公亮同样如此,而韩琦更是大胖子。 君臣朝会,抬眼看去全是胖子,何其壮观啊! 「哥哥,郡君。」 果果很是欢喜,杨卓雪闻讯出来,一高兴,就吩咐道:「这可是大喜事,家里每人五十贯。」 「多谢娘子。」 这等小事沈安是不会管的,全是杨卓雪做主。 在沈家干活本来报酬就高,每逢有什么喜事,主家的赏赐更是一笔横财。 美滋滋啊! 众人又冲着果果拱手或是福身,「恭喜小娘子。」 果果有些害羞,拉着嫂子的袖子说道:「嫂子,哥哥怎么那么得意啊?」 沈安在那边和陈忠珩嘀咕着什么,看着很是得意。 「那个王氏……」 在杨卓雪把王氏的倨傲告诉了沈安之后,沈安没生气,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哦,那回头再看看。」 结果才没几天,果果竟然就成了郡君,当她和王氏再见面时,王氏大抵会羞愤欲死吧。 沈安过来说道:「后日曹家有个宴会,卓雪你带着果果去。」 杨卓雪应了,沈安补充道:「王氏也会去。」 这个夫君啊!当真是报仇不过夜。 …… 第1154章 沈安造反,宝贝进宫 陈忠珩觉得沈安太过睚眦必报,在他送自己出门时就低声说道:「刘展和权贵们有些交情,所以此次才得进宫,你何苦再去得罪那些人呢。」 沈安淡淡的道:「不是某要得罪他们,而是他们不依不饶。」 「什么意思?」 陈忠珩摆摆手,那些内侍和侍卫都止步回头。 沈安冷冷的道:「卓雪在太后娘娘那里出了彩,有人想和沈家交好,这是好事,可也有人本来就和沈家不对付,于是羡慕嫉妒恨,外面就多了谣言……」 「什么谣言?」陈忠珩牵着马,觉得这事儿不对味。 「她们见到了镜子……镜子何等的金贵,目下很难弄出来,可终究会有大量弄出来的那一日,到时候沈家和皇室都会因此而暴富……那些人眼红了。仇人要发财了,他们心急如焚,妒火中烧……」 沈安的脸上有些讥诮之色,「说是沈家富可敌国,迟早有一日会造反!」 陈忠珩一怔,然后回身说道:「你等先去。」 这是要私下说话,但定然会被这些人报上去。 老陈真的够意思啊! 等那些人走远后,陈忠珩回身道:「钱太多不是好事……不管千年前还是千年后,不管在何处,钱太多都不是好事……」 这是极为有智慧的话,也是掏心掏肺的话。 沈安吸吸鼻子,陈忠珩拍拍他的肩膀,低声道:「有事……只管说,某……」 他再拍拍沈安的肩膀,上马而去。 「稳住!」 他没回身的握拳,「年轻人,前途无量啊!」 沈安觉得鼻子有些酸。 回过头,他冷冷的道:「传消息,就说某躲着不出门。」 闻小种领命而去,庄老实不解的道:「郎君,咱们现在该反驳他们吧?」 「反驳做什么?」 沈安笑了笑,「某有钱,但钱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够用就行了。」 「那子孙呢?」庄老实觉得自家郎君怕是有些魔怔了,「小郎君……还有以后的小郎君们,都要多给些钱呢。」 这是最普遍的想法,为子孙打拼,在自己临死前为他们积蓄下尽量多的钱财和资产。就这么一代代的积蓄下去,渐渐的就有了资本,渐渐的开始发达起来。 沈安摇摇头,「钱再多,可人若是因此而骄奢淫逸呢?若是面对外界的野狼守不住家业呢?所以最好是教会他们立足这个世间的本事,如此父母才会安心。」 进了书房,沈安打开一个柜子,拿出一卷字画,得意的道:「当今官家的御笔,以后能值多少钱?」 稍后他再打开了另一个柜子,里面竟然全是苏轼的诗词文章。 这些才是传家宝啊! 「你还藏着这些呢?」 折克行来了,见他在翻看字画,就皱眉道:「这些有什么好?」 沈安把字画小心翼翼的放进去,然后关好柜子,说道:「乱世黄金,盛世古董,时日越长,这些东西越珍贵……」 沈安有信心让这个大宋摆脱前世的困境,等再过几百年,沈家弄个书画展,估摸着连皇家都要瞠目结舌。 那么多御笔,那么多文豪的诗词文章…… 折克行摇摇头,嘀咕了一句,好像是『疯魔了。』。 「休沐了?」 沈安坐下,折克行摇头道:「外面有些人在闹腾,说你富可敌国,要谋反什么的……」 「不必理会。」沈安觉得这些人纯属是羡慕嫉妒恨,所以心情很是愉悦,「让他们羡慕嫉妒恨去吧,可某就是有钱,怎地?某就是有钱,哈哈哈哈!」 第870页 折克行看着他,良久说道:「嗯,你就是有钱,不过某却看不惯,顺手就拎了个人来。」 「谁?」 折克行喊道:「弄进来。」 沉重的脚步声中,两个军士架着一个脸上仿佛被车撞过的男子进来了,仔细一看,却是刀鞘的印迹,看来是挨了折克行一刀鞘。 「这人在外面散播谣言,被某撞到了还想跑。」 男子张开肿胀的眼睛,泪水滑落下来,「沈县公……救命。」 这是被折克行打怕了? 沈安笑眯眯的道:「真是可怜。」 男子心中一喜,觉得自己怕是有救了。 「陈洛。」 「打断双腿,丢出去!」 「救命……」 陈洛堵住了男子的嘴,只是两脚就踹断了他的双腿,然后拖着双腿严重变形的男子出了大门,喊道:「谁家的人,自己来领回去!」 卧槽! 好狠吶! 稍后折克行打断人双腿的事儿就传出去了,不过宫中保持了沉默,开封府也诡异的保持了沉默。 一个权贵站在皇城前喊道:「这还有没有律法了?这还有没有人性了?」 这时一辆大车缓缓而来,近前后车夫吆喝道:「别挡了畜生的道啊!」 这话咋一听没事,可仔细一琢磨,好像不对味吧。 权贵回身骂道:「哪家的?」 车夫周二老老实实地道:「沈家的,我家郎君还有不少条腿……」 呃! 沈安立功还有不少没兑换的啊! 众目睽睽之下,权贵面色百变,一会儿红一会儿黑的,然后避开了。 周二笑了笑,车上的庄老实跳下车来,走到大门那里拱手道:「小人是沈家的车夫,还请禀告,就说太后娘娘和圣人的东西到了。」 稍后有人出迎,却是飞燕和一群膀大腰圆的内侍。 女官很少到这里来,大抵是避讳,可今日算是破例了,让大家不禁猜测着沈家是送了什么东西来,竟然惹的皇后这般急切。 「不用查了。」 飞燕代表高滔滔拦住了军士们的检查,然后内侍们抬着两个长箱子进去。 一行人到了后宫之中,高滔滔站在殿外,恨不能马上打开木箱子,但却只能诚恳的道:「先去娘娘那里。」 有好东西得先给长辈享用,否则就是不孝。 高滔滔带着他们去了曹太后那里,曹太后见了就笑道:「这是什么东西?竟然弄的这般阵势。」 高滔滔福身道:「娘娘,还请仔细看。」 「那就打开吧。」 曹太后是个爽直,甚至是有些急躁的性子,见两个内侍慢腾腾的拆箱子外面捆绑的布条,就皱眉道:「闪开!」 俩内侍知道曹太后的武力值,马上就躲开了。 曹太后走过去,手一动,一把小巧的刀就落在手里。 这个…… 众人看着高滔滔,都有些纠结。 这谁在宫里随身还带刀啊! 高滔滔没反应,心中也有些犯嘀咕。 要是哪天姨母发怒了,会不会用刀子剁了我们夫妇? 刀光一闪而过,布条都断了,边上有人忍不住说道:「好刀法。」 曹太后随手就打开了木箱子,见里面竟然是一床棉被,不禁皱眉道:「谁送的?」 高滔滔笑道:「是沈家。」 「哦!」 曹太后闻言笑了笑:「那小子就是个狡猾的,下面怕是宝贝。」 她俯身揭开了棉被,然后…… 光明降临。 室内很安静,渐渐的,有人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曹太后就保持着俯身的姿势,看着另一个自己出现在一面超大的镜子里。 「这……」 她忍不住伸手去触摸了一下,接触后马上又缩了回来。 「这是镜子?」 曹太后当然有镜子,只是宫中的铜镜最大的也就是小盆大小,想要穿着衣裳看看全身的效果那是妄想。 高滔滔也惊讶的道:「竟然这般大?」 两个当世最尊贵的女人就像是在菜市场挑选的妇人,蹲在了那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禁就端起了脸。 「这是宝贝啊!」 曹太后有些难掩激动之情,「老身算是见过无数世面,祖父当年征战带回来许多宝贝,可这些宝贝都比不上这个……价值连城啊!」 宫中岁月磋磨,曹太后看着少了些以往的从容。 高滔滔看着她,突然说道:「您……要保重才是。」 曹太后一怔,旋即就爽朗的笑道:「什么保重不保重的,老身如今每日清晨练刀,晚上临睡前练刀,好得不得了。」 咱能不提刀吗? 高滔滔笑道:「这是沈安最新弄出来的,说是全天下就三面,一面出了海,后来又做出了两面,都在这了。」 沈家主卧的角落里,一面高大的玻璃镜孤独的矗立着。 曹太后贊道:「那沈安就是个能干的,只是……哎!」 她的嘆息高滔滔理解,「晚了。」 这等出色的年轻人,就算是不尚公主,家里也有适龄的女子般配,可曹家和高家却下手晚了,被包拯出手定下了杨卓雪。 「架起来!」 众人一阵忙乱,镜子立了起来。 檀木镜框做的很是精緻,下面的脚稳固,立着不歪不斜。 第871页 曹太后站在镜子前面,看着自己全身都在里面,不禁转了个身,看看侧面,贊道:「这长裙原来这般的出众,以往老身却嫌弃……」 高滔滔站在后面,偷偷的看看镜子里的自己,觉得这东西当真是宝贝,而且还是女人的恩物。 「娘娘,圣人,先前有人说沈安富可敌国,怕是要造反。」 曹太后随口道:「那是污衊。」 她老人家就是帮亲不帮理的典型。 来报信的人有些傻眼,心想这事儿才刚发酵呢,您怎么就下定论了? 曹太后皱眉道:「去和官家说,这定然是污衊!」 高滔滔淡淡的道:「沈安我是知道的,说顽皮确实有,造反……这是离间君臣!」 第1155章 朕错了 传言终于引发了一场讨论,许多人都在辩论着人有钱了是否会造反,连政事堂里也不能幸免,闹得韩琦这几日心情大坏。 「沈安造反?」 韩琦怒极而笑,「他是有钱,可就凭着这个说他会造反,纯属吃饱撑的。」 曾公亮见包拯不动声色,就说道:「此事怕是有些来头,不过……钱多了,真不是好事。」 包拯看了他一眼,说道:「他若是造反,就家里那些人?」 沈家就那点人,别说是造反,就算是打架斗殴都差点意思。 这个道理人人都知道,可沈安太有钱了啊! 「太有钱就是罪过。」 韩琦很是无奈,随后宫中来人,官家召见。 此次临时朝会召见了不少人,气氛显得有些轻松。 「那傢伙要倒霉了?」 「多半是。」 「他得意了数年,风头太盛,也该蛰伏了。」 「……」 稍后赵曙来了,群臣行礼。 赵曙看着这些臣子,想起外面的传言,不禁觉得有些悲哀。 「朕听闻人太有钱就会造反,诸卿说说,这等话可有道理。」 赵曙身体后倾,这是个信号:朕很不耐烦。 「臣以为此乃无稽之谈。」 韩琦出来,宽厚的身板看着颇有威慑力,他看看左右的臣子,冷笑道:「大宋有钱的人多了去,那些权贵本身也不差钱,难道他们都会造反?」 大宋的有钱人多不胜数,只是比不过现在的沈安罢了。 刘展笑了笑,伸手拂拂并无半点灰尘的衣裳,然后走出来说道:「陛下,臣以前刚入仕途,第一个月拿了俸禄,第一件事就是去买了羊肉……」 羊肉大抵就是大宋第一食材,有钱人家每日都缺不得,没钱的人家想办法也会去打个牙祭。 刘展微笑着,他瞄了沈安一眼,想起了昨日妻子从曹国舅家归来后的愤怒。 前几日妻子在宫中和沈安的妹妹沈果果相遇,说了对方是县君,自家是郡君,很是出了一口恶气。 可这才过了几日?那沈果果竟然摇身一变变成了宣城郡君,在安排座位时,竟然和妻子平起平坐。 妻子自然是忍不得的,就开口讥讽,可曹家人出来……那曹佾竟然亲自来了,维护沈果果之意昭然若揭。他亲口说沈果果乃是宣城郡君,妻子当场就下不来台,如坐针毡。 丢人啊! 一家子都为此憋屈,心情压抑的想爆炸。 但现在到了出气的时候了。 刘展看着韩琦,朗声道:「后来臣的官职越来越高,俸禄也越来越高……臣渐渐不满足于吃羊肉,臣会去寻找比羊肉更美味的食物。陛下厚恩,臣每月的俸禄丰厚,那时俸禄对臣而言再无意义,臣只关注比羊肉更美味的食物如何能获取……陛下,人心……无止境!」 太有钱就是原罪! 他躬身后退。 一殿寂然。 这便是从人性上来推导。 当一个人有钱到了一个地步之后,金钱对于他而言就是去了意义,转而寻找能给自己带来成就感的事物。 比如说从政。 但沈安已经是少年臣子了。 那么还有什么能吸引他的目光? 此刻外面有人,却不进来。 这是有不方便透露的消息,陈忠珩过去,再回来时就走到御前,低声道:「陛下,说是……有人说您许诺沈安十年后会成为宰辅……于是那些人就有些急了,想拉他一把。」 赵曙瞬间怒火就沖了上来。 是谁在泄密?他看看左右的内侍,心中动了杀机。 十年后沈安可为计相,这话他好像说过两次。 他是想到了就说,却忘记了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 看来哪怕是皇宫之中,朕依旧是个孤家寡人吶。 赵曙的眼神冷冰冰的,这时外面来了个内侍,却是任守忠。 「让他来。」 赵曙不能开口导向,他一旦开口,就会引发一场大辩论,而辩论的结果对于沈安来说绝对是灾难性的。 你有钱,这便是造反的基础。 后来的沈万三就是例子。据闻修南京城时他就出了不少钱,堪称是富可敌国。 这么一位富可敌国的商人,注意,他还不是官员,就引发了某些忌惮,最后被流放西南。 这个事儿不论真假,就凭着能流传多年,就说明有这个舆论基础。 ——太有钱就是罪! 任守忠进来行礼,然后说道:「陛下,娘娘和圣人听闻有人在说沈安想造反……」 第872页 他看了一眼右边的韩琦,说道:「娘娘和圣人说了,此事定然是污衊,有人想离间君臣……」 刘展愕然,然后低下头。 操蛋啊!这下被太后和皇后给惦记上了。 但此事却不是两个女人能决断的。 只要沈安继续那么有钱下去,以后这种猜忌就会无边无沿,让他痛苦不堪。而赵曙刚开始可能会持续支持他,但三五年后呢?等沈安被弹劾多次之后呢? 重复一万遍,谎言就会变成真理。 刘展嘴角微微翘起,心想你沈安竟然也有今日吗? 沈安一直没说话,包拯也没说话。 这种时候说话没半点用处,只会吸引火力。 但刘展却不肯放过他,「陛下,此事却不知沈安有何可说的,好歹也许让他自辩才是。」 这是痛打落水狗的意思。 沈安看着他,冲着赵顼拱手,「臣无话可说。」 这是认输了。 赵曙觉得后脑勺在发烫,知道要发病了,就摆手道:「都散了吧,速去!」 陈忠珩知道情况不妙,就不顾规矩先出去,吩咐人去弄了唢吶来。 群臣缓缓出去,赵曙看了只觉得心口沉甸甸的。 他冷笑道:「此事便是屎盆子,扣在沈安的头上,他就算是清白的也无济于事,可见这些人正事不做,专门搞歪门邪道。」 他在琢磨着,想着带头的那几个权贵是不是寻机弄一下。 「陛下,张八年求见。」 「朕正要问着他。」 赵曙面色不善,等张八年进来后就喝问道:「沈安究竟有多少钱?」 「很多。」张八年冷静的道:「多不胜数。」 「你倒是乖觉。」赵曙冷冷的道:「这几日外间关于沈安的传言满天飞,你做了什么?」 皇城司要为官家分忧解难,否则要你何用? 赵曙盯着张八年,有些焦躁不安,想找个事爆发一下情绪。 张八年低头,「陛下,臣这几日遣人去查了沈家的钱粮进出,发现了个问题……」 嗯? 赵曙心中一惊,问道:「什么问题?」 难道真是有异心吗? 帝王都是善于猜忌的生物,赵曙现在不猜忌,那是因为积累的还不够,等那些人反覆告诉他:沈安太有钱了,有钱的令人发指。您还说十年后让他出任宰辅,这很危险啊! 到了那时,他绝对会生出猜忌之心来。 张八年抬头,说道:「陛下,您可知道最近几年汴梁及周边多了许多学堂?」 「嗯?」赵曙一怔,「那些学堂不是无名氏捐建的吗?难道……」 张八年点头,「是沈安捐的……他持续捐建了数年,从未间断。而且无人知晓。」 瞬间赵曙就想捂脸。 「朕方才竟然生出了些猜忌之心,惭愧之极,惭愧之极啊!」 「叫他们回来,速去!」 这是啥意思? 陈忠珩瞬间就明白了,喜滋滋的道:「臣这便去。」 官家先前憋屈,现在得了证据,不趁机出气还等什么? 陈忠珩马上飞奔而去,宫中的人再次看到了『陈忠珩速度』。 嗖的一下,人就没影了。 不错! 赵曙点点头,觉得有这么一个懂自己心意的内侍在身边也不差。 当初他留下陈忠珩,是想用熟人稳住局势,安抚人心,缓和后再把陈忠珩换掉。 可陈忠珩却用无懈可击的表现让他无话可说。 那些臣子会诧异吧? 赵曙摸摸后脑勺,觉得那一块已经完全麻木了。 这个病发作的时候很难受,会导致情绪失控。 他在极力忍耐着,每当发病后就选择一人独处,自己把那股子难受的劲头熬过去。 这个过程可能需要半天,可能需要几天,需要时他会强压着去处理政事。 这便是帝王! 赵曙看着这个空荡荡的宫殿,不禁想起了先帝。 他仁慈,但此刻想来,他在宫中一定会有高处不胜寒的感觉吧? 而且还无人可信。 这样的孤家寡人很是可怜,至少朕还有相信的人。 想到这个,赵曙的心情就好了些。 「见过陛下。」 群臣被追了回来,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大事,等看到赵曙神色从容,嘴角带着笑意时,韩琦就问道:「陛下,可是有喜事吗?」 赵曙没回答,说道:「朕听闻一句话,叫做知人知面不知心。外表道貌岸然,但暗中行事不堪入目者不少。这等人朕深厌之。」 伪君子嘛,大伙儿面对他们时都担心会被捅刀子,自然不喜欢。 真小人大家明刀明枪的开怼,倒也爽快。 「识人,用人,最终合起来就是知人善用,这是帝王的责任,也是帝王的必修功课。朕一直以为自己识人之能无人可及。」 这是啥意思? 韩琦赶紧劝道:「陛下您御极以来,提拔了许多人,这些人至今都是兢兢业业的,未曾见谁尸位素餐,这便是知人善用了。」 赵曙摇头,看着沈安,说道:「朕错了。」 第1156章 眼保健操,现在开始 帝王不能认错。 作为整个国家的最高统治者,帝王需要用各种手段来给自己增加威权。 第873页 神话自己是个好主意,比如说帝王是天之子。 朕是老天爷的儿子,代替老天爷在人间行使权力。 天子高居九重天,看着朦朦胧胧的,普通人自然敬畏有加。 但天子犯了错怎么办? 别认错。 但凡经常认错的帝王,威信多半不高。 比如说唐太宗被魏徵揪着经常认错,他豁达的认错了,但你认为帝王就那么豁达? 取消女儿和魏徵长子的婚约,砸了魏徵的墓碑…… 这是唐太宗,他战功赫赫,有资格这么做。 换了别的帝王,被臣子揪住了让你认错你干不干? 天灾人祸,民心沸腾,谁认错? 当然是帝王认错。 于是罪己诏就被发明出来了。 朕有罪啊!朕错了,错的离谱,导致老天爷降下灾祸。 天子,老天爷的儿子,儿子向老子认错了。 爹,儿子错了,您就收了神通吧。 到了大宋后,赵匡胤开国帝王,自然没啥可说的。赵光义继位有些不明不白,更不可能低头。 等到了真宗时,为了自己的名声,在澶渊之盟后他就完全变了个人,天书漫天飞舞,各种祥瑞多不胜数,声势浩大的去封禅…… 看看吧,老天爷对朕这个儿子太满意了,以至于经常会派人送了天书来。 大宋前三位帝王都是这般的不认错。 到了赵祯时,情况陡然一变。 刘娥垂帘,压制的赵祯苦不堪言,什么雄心壮志都没了,只求别被弄死了才是正经。 幸而刘娥最后没有称帝,赵祯得以掌握实权,可他的软弱却被臣子们看的一清二楚,于是君臣之间的平衡被打破了。 帝王软弱,臣子自然会步步紧逼,为的只是权利。 而认错就是削弱帝王威权的最佳手段。 赵祯就这么被臣子们给占据了优势。 到了赵曙时,这位精神病患者却是个不肯妥协的,认错?呵呵,朕弄死你! 所以大家听到他说自己错了时,一时间都有些震惊。 陛下竟然认错了? 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 第二个疑问升起,他为何认错? 赵曙看着沈安,心中难免有些愧疚感。 这个臣子有钱,但他知道怎么去消除外界的猜疑。 那些生意里皇室都有股子,每年的分红让他这个帝王的日子好过了不少。 有钱,但他不咋呼。 而且他家里的人口多年未变,就是那么小猫两三只。 看看那些权贵吧,谁家里没几十个豪奴,出门都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呼。 而且权贵们还有大量的田地,那些耕种庄户就是潜在的威胁。若是造反,只需拉起来就是一支小型军队。 权贵们善于抱团,他们抱团之后,那股子力量会让帝王都害怕。 所以这也是帝王不去触碰权贵的缘故。 不激怒他们,让他们自生自灭。 可沈安却不同。 赵曙心中微嘆,说道:「最近几年……汴梁及周边不少地方多了许多学堂,诸卿可知道?」 群臣愕然,不知道他为何提及此事。 「臣等知道。」 王安石对于教育比较上心,出班说道:「陛下,那些学堂建造的很坚实,请的先生也不错。臣听闻那学堂专门招收寒门子弟,不但免了学费,还包吃……」 韩琦说道:「那不是无名氏捐建的吗?臣当时还说此人心肠极好,若是见了面,臣定然要和他把酒言欢,并把他举荐给陛下。」 赵曙指着沈安,笑道:「此人便在此,韩卿可要向朕举荐吗?」 众人瞬间呆滞了。 是沈安? 汴梁及周边有人在匿名捐建学堂,那学堂建造的很是坚实,而且请的先生都不是滥竽充数之辈。 竟然还免学费,还包饭…… 这样的善举让不少人议论纷纷,可谁都猜不到背后那人是谁。 今日赵曙一说,众人不禁感慨万千。 韩琦冲着沈安拱手道:「老夫见过不少有钱人,那日子过得豪奢,美食不断,美酒不绝,歌舞之声通宵达旦……但安北却甘于清贫,老夫不知为何,今日才知道你竟然有此善举,羞煞了多少人。」 「当年你和元泽交好,老夫还说你少年得志,有钱有权,就怕会生出骄纵之心,谁曾想你竟然默默无名的捐建了这么多学堂,好啊!」 王安石看着沈安,突然笑道:「老夫以前时常在想,若是元泽有个稳重的兄长教导再好不过了,可惜他却是长子。不过从今后老夫却不再担心这个,拜託安北了。」 这是把儿子託付给了沈安,你尽管出手教导,老夫绝不干涉。 这是极为信任的举动,此后沈王两家的关系就不同了,近乎于通家之好。 「老夫一直没说话。」 包拯出来了,他看着刘展等人,冷冷的道:「沈家有钱,可谁见过他家骄奢淫逸了?是了,有钱却不肯奢靡,那定然是胸怀异志……今日若非是陛下说了出来,谁知道沈安默默无闻的善举?这些善举在你等的眼中是什么?造反的证据吗?」 刘展和几个臣子低下了头,只觉得浑身燥热难受。 「陛下,这事吧,其实不是臣做的。」 沈安突然一句话差点让包拯吐血,他很是赧然的道:「这事是当初大王提出来的,后来他投了大部分钱,臣只是给了一些,很少。」 第874页 包拯神色一松,然后老脸一红。 他是太过愤怒,所以一下就爆发了,却忘记了一件事。 这不是后世,在此时你捐建了许多学堂,消息传出去后,那些学生会不会变成你的人? 而沈安巧妙的把赵顼拉了进来,这事儿就妥了。 赵曙要记情,记住沈安给自家儿子造势的情义。 而沈安就摆脱了名声大噪的烦恼。 除非他垂垂老矣,除非他不想在仕途上再进一步,否则这样的名声大噪还是少一些为好。 赵曙看着沈安,心中嘆息,「你……很好。」 官家又给沈安加分了。 刘展只觉得胸口发闷,难受的想咆哮。 本来沈安这事儿干的默默无名,这下好了,被揭露了出来,他沈某人的高风亮节和善举在熠熠生辉,以后谁敢说他为富不仁,包拯就敢用笏板抽死谁。 关键是赵曙父子的感激,这个可是无价之宝。 有了这个感激在,以后沈安的仕途自然顺畅,什么十年后可为宰辅,这事儿怕是要成真了。 在群臣的见证之下,这事儿真的要成真了。 这人的命真好啊! 「去看看。」 赵曙心情一好,病情就好了几分,兴致勃勃的带着臣子们去看学堂。 就在内城的西南角有一家学堂,看着不打眼,等进去后,却发现不简单。 先生有些惶然的介绍着:「那边是校场,每日学生都要出操。」 赵曙走过去,看着那些单槓双槓有些好奇,就双手搭上去。 人嘛,一旦触碰到这些都会不自觉的动动。 于是赵曙就想把自己撑起来,结果才撑到一半,就觉得臂膀有些发软。 「不容易。」 他笑着问道:「孩子们怎么练?」 先生说道:「这里每月有人来查帐,然后会不时来看看操练和教学,若是不合格,小人就会被扣钱……所以……要不小人演示一番?」 赵曙点头。 先生把长袍的下摆掖在腰间,双手把着双槓,轻松的就直角起来。 然后就是各种甩,整个人在双槓上甩来甩去。 这是先生? 赵曙有些吃惊。 韩琦等人更是觉得不可思议。 那些动作一看就不简单,可这位文质彬彬的先生却玩的很自然,看着游刃有余。 稍后就是单槓,这个简单些,没有什么大回环,这是简单的摆荡,以及引体向上。 等先生做完后,曾公亮觉得自己也不差,就说道:「老夫试试。」 他双手握住单槓,然后奋力的拉升…… 他从未做过这个动作,看着先生很简单的就完成了,心中觉得容易。 可等他拉升到一半时,手臂却没力气了,身体变得比泰山还重。 呃! 曾公亮又试了几次,一次比一次差,最后竟然纹丝不动。 他干咳道:「老夫今日身体不适……」 老对头韩琦笑道:「要不政事堂里也弄一个,过几日再试试?」 你不盯着老夫会死? 曾公亮没办法,只得嘆道:「很难。」 赵曙很有兴趣的问了先生,「你是如何学会的这些?」 「努力,废寝忘食。」 官家当前,先生一脸坚毅。 但努力得有动机吧? 韩琦笑了笑,问道:「报酬如何?」 先生有些难为情的说道:「不错……很好。」 赵曙看了沈安一眼,知道这厮最喜用钱砸人。想挣钱吗?那就努力。 韩琦笑道:「不错。」 沈某人就是有钱,咋滴? 可咱有钱不是去吃喝玩乐,而是用在了民生上。 这种精神谁有? 赵曙缓缓走过去,看到跑道也问一下。 前方就是教室。 「眼保健操,现在开始……」 赵曙回头看着沈安,不解的问道:「这是什么?」 「看书多了伤眼,这是保护眼睛的。」 这是寒门学堂,没人会盯着他,他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实施,若是记不得课间操的话,此刻校场那里将会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第八套广播体操,现在开始…… …… 第1157章 大盛书院 一群孩子在揉着眼眶周围的穴位,稍后就开课了。 四十多个学生坐在下面,先生走进去,学生们起立,「先生好。」 「大家好。」 赵曙微微点头,觉得这个不错。 师道尊严是华夏历来最看重的事,唯有尊重老师,才能有尽心尽力的教授。唯有尽心尽力的教授,才会有这个国家不断的发展。 无教育,不发展! 无数年前,这片土地上的人就领悟了这个道理,并付诸实施。 只是这里会教授些什么呢? 若是教授的东西变了味,那就好玩了。 韩琦看了沈安一眼,见他神色淡然,就低声问包拯:「什么章程?」 包拯摇头,「不知,不过他知道轻重。」 韩琦点头,里面的先生开始上课了。 「何为家,何为国,家国谁在前……」 赵曙听到这个题目,不禁回身看了沈安一眼,很想知道他的见解。 这是思想课,按照大家对沈安的理解,他定然不会允许先生们自由发挥,而是会把自己的那一套教授给学生们。 第875页 会是什么? 「有家才有国,无数个家组成了国,组成了大宋。」 这个观点没错。 「何为国?国便是由无数个家组成的团体。这个团体由官家统御,官家委託了官吏们治理。」 这是先给概念,让学生们知道结构。 「所谓家国家国,无数人把家摆放在了国之前,这倒是没错。」 家在国前在此时是普遍的认知。 「看看汉唐……当国家陷入困境之时,那些人在做什么?民不聊生之际,他们依旧在贪婪的盘剥,这是为何?因为他们的眼中只有自己的那个家,至于国,那和他们有何关系?」 先生讥诮的道:「后来黄巾一起,天下板荡,那些权贵官吏盘剥来的钱财去了哪?某告诉你们,那些人大多被乱军全家杀光,至于那些钱财,自然全被抢走了。」 「可到了此时他们的贪婪依旧不改?为何?因为他们以为……这个天下,这些百姓不属于帝王,属于谁?属于他们!」 沈安在外面有些懵逼了。 这个可不是他教的啊! 这位先生看来是一位愤怒的青年,此刻火力全开,「在他们看来,帝王更换无所谓,谁能保住他们的荣华富贵,谁就是他们的爹娘……」 赵曙的脸颊抽搐了一下,觉得这话对极了,可却不能说。 「可后来呢?」先生冷笑道:「胡人南下,那些权贵官吏都成了尸骸,一家子成了两脚羊,这是什么?这是报应!先前国家艰难时,他们只顾着自己的小家,丢弃了这个大家,于是报应便来了。只是可怜了那些百姓,无辜被牵连……」 「某在此想告诉你们。」先生认真的道:「没有国,家就是浮萍,没有一个强大的国,家就是破茅屋,一阵风就能捲走你的安身之地。你不顾着这个由无数人家组成的国,这个国为何要庇护你?」 「看看汉唐后期,兵戈不休,杀来杀去,只是为了那几个人的权贵罢了,可百姓付出了什么?血!千里无鸡鸣,尸骸遍野。军队来了是杀戮抢掠,异族来了也是杀戮抢掠,那些权贵死不足惜,只是可怜了百姓……你们可想过这等朝不保夕的日子?」 学生们已经被他描述的那个惨状吓住了,齐声喊道:「不愿意!」 「对,这便对了。」先生微笑道:「有人出钱让你们不花钱就能读书,甚至还有饭吃,这不是让你们以后成为权贵,成为那些心中无国之人。」 赵曙在外面看了沈安一眼,眼中多了赞许之色。 沈安觉得这位先生太愤怒了些,把自己的一番思想给弄的杀气腾腾的。 「你们以后若是做了官,见到这等只顾着自己小家的官员,记住了,要远离这等人。这等人但凡有升官的机会,给他搅黄了。」 「是。」 学生们的声音中带着朝气,仿佛自己明日就成为了官员。 搅黄了? 卧槽!这话不是我说的啊! 沈安觉得自己真的很冤枉! 赵曙看着他,眼中的赞许不再掩饰。 若是所有的官员都这样的话,那就是有了万千御史,那些蝇营狗苟的官吏们自然没了容身之地。 这样的大宋如何? 一缕微笑在赵曙的嘴角生起,他真的很满意。 不声不响的捐建了那么多学堂,按理沈安可以夹杂些私货吧?比如说什么杂学至上,儒学就是渣渣之类的思想。 没有。 沈安在教导学生们关爱这个大宋,去鄙夷那些只顾着自身的权贵官吏。 这样的家国主义教育如何? 大抵在后世是要狂喊666,火箭宝马刷屏的那种赞美。 「你等为何读书?」 先生在里面问了这个问题。 赵曙微微低头,想着沈安会给自己什么样的惊喜。 「为了大宋之强盛!」 学生们的声音洪亮整齐,显然每一天都会有这样的教育。 赵曙走过来,突然伸手拍了拍沈安的肩膀,然后当先回去。 韩琦也想拍拍沈安的肩膀,但官家才拍过,他没好意思,就低声道:「好小子!」 曾公亮嘆道:「好啊!」 包拯低声道:「回头弄些好酒,老夫想醉一场。」 老包这是为沈安感到高兴,想放纵一次。 「您的身体……」 老包在沈安的安排下调理身体,时至今日效果斐然。 包拯笑了笑,很是慈爱,「人若是一味担心这个、担心那个,那还活着作甚?不如坐在家里等着长寿,实则就是坐吃等死罢了。」 「是。」 什么等死沈安不知道,但他就想让老包长命百岁。 他在想着怎么在酒里掺水不被包拯发现。 陈忠珩一直等在外面,见大家出来,就目视沈安,询问结果。 沈安挑挑眉,示意没问题。 赵曙看到了他们之间的眉眼官司,觉得有些好笑,没管。 和自己身边的内侍交好,沈安这是送把柄给他,态度很诚恳。 他回过身,问道:「这学堂怎么没名字?」 沈安说道:「臣想了许久都没想到,要不……」,他涎着脸道;「要不官家您给取个名字?」 赵曙取名,那这个学堂就有了大靠山,美滋滋啊! 赵曙点头,略一思忖,说道:「若是雅致的名字倒是有许多,不过我在想啊!这些都是寒门子弟,雅致的有何用?不如直指人心为好……」 第876页 「为了大宋之强盛而读书,那便叫做大盛如何?」 大盛书院吗? 这个名字也还行,只是沈安的脑海里却出现了一个画面…… 俺老孙来也! 妖精,吃俺老孙一棒! 大圣饶命…… 这个画面是如此的根深蒂固,让沈安有些纠结。 「拿了纸笔来。」 沈安抬头,欢喜的道:「多谢官家。」 赵曙这是要留下御笔。 大盛书院四个字一挥而就,有人进去叫了那个先生出来,那先生一见这四个字,欢喜的道:「多谢官家。」 书院名字是官家取的,也是官家留的御笔,这一下……咋说呢?原先这个学堂压根就不打眼,可在有了赵曙的御笔之后,马上就摇身一变,身价倍增了。 「此人不错。」 赵曙对先生的印象颇好,所以也愿意和颜悦色的和他说话。 「小人王璞,见过官家。」 先生躬身行礼,赵曙看了一眼沈安,然后说道:「我这便回去了。」 沈安心领神会的留了下来,稍后和王璞去了里面。 王璞的房间很简陋,全是书籍和试卷。 「沈县公,可是官家有交代吗?」 王璞面对沈安这位文宗时有些压力,双手都没处放的侷促。 沈安看着他,心中很满意,却冷冷的道:「坏我教材,你该当何罪?」 王璞一怔,旋即面露狂喜之色,「是您在捐助吗?」 是了,只有沈安才有这等资本和这等心胸。 这一刻,沈安的形象格外的高大。 沈安摇头道:「是大王为主。」 「大王?」王璞讶然。 「对,大王。」这不是后世,在这时代你捐建几所学堂也就罢了,你若是弄个几百所……别人不说,你自家就得先心慌了。 而把赵顼拿出来当招牌,这一招沈安用的很是娴熟。 「你……教的还不错。」沈安肯定了王璞的激情教学,然后说道:「大盛书院在汴梁及周边开了一百余家,某需要一个人去管事,你可愿意?」 王璞瞬间就下了决断,「小人愿意。」 一百多家书院,这个事业如何? 看看王璞就知道了。 成就感满满,期待感满满。 沈安出了学堂,亲自寻了一家店铺,让他用御笔打造牌匾。 至于御笔,沈安自然是要收藏的。 他的收藏癖是如此的强大,王安石都睁只眼闭只眼,经常让王雱弄些自己的诗词文章过去。 王雱知道学堂的事,所以听到消息后就来找沈安。 「被发现了?」 这个妖孽,只是凭着外界的消息就推断出了沈安的无奈。 「是啊!本来想一直这么匿名下去,不过也不妥当。」 王雱点头:「等你弄了数百家之后,皇城司就会盯着学堂,最终会寻到你的头上,到了那时你浑身是嘴都说不清,所以你想得意就得意吧,何必弄一脸的委屈给谁看?」 这个尖刻的小子。 不过沈安确实是很高兴。 他本想寻机曝光了学堂,可效果却比不上被发现的好。 如今一切就绪,还多了御笔的牌匾,这个书院要发达了啊! 王雱冷冷的道:「太学你经手过,邙山书院、宗室书院你都是山长,如今又弄了个什么大盛书院,你这是准备改行了吗?」 沈安挑眉道:「你懂什么,千年后,青史之上某就是教育大家了,被后人崇敬。」 第1158章 我家少年如何 青史留名是大多数华夏人的执念,这个执念是如此的根深蒂固,甚至有人喊出了『不能名扬千古,就遗臭万年』的口号。 遗臭万年自然是要不得的,比如说秦桧,比如说吴三桂,比如说那位引刀成一快…… 「你……」王雱看着沈安,皱眉道:「旁人若是能执掌这些书院,大概会很得意,只是却没有半点新意……读来读去就是那些书,考来考去还是那些书。可你执掌之后,定然是要灌输自己的那些想法……某知道你那些想法很危险。对于权贵官吏而言,你想撼动他们的特权,你在挖他们的根……若是被他们知道你在做什么,你怕是会死无葬身之地。」 沈安这几年一步步的,看似漫不经心有些散乱,可王雱作为好友知道许多东西,私下一梳理,就有些震惊于沈安的大胆。 「官家知道。」 沈安很坦然的道:「大宋立国百年,那些毛病都变成了痼疾,不只是三冗,无数问题在等待着人去处理。范仲淹失败了,当今官家却不肯退缩,他想动手,正好某也想动手,大家一拍即合,仅此而已。」 大车跑得快,全凭车头带,赵曙不支持革新的话,沈安再给力也无用。 这是个波澜壮阔的时代,也是大宋在坠落之前的最后机会,抓住了,大宋就将会逆转局势,调转车头,从下滑转为上升。 抓不住…… 没有什么抓不住! 沈安的眼中全是煞气,「那些鸟人此次想弄某,你可知道是为何吗?」 这个王雱确实是不知道:「不是为了你太有钱吗?此时大盛书院之事一爆出去,旁人以为是大王的手笔,可朝中的君臣却知道是你出了钱,危机不再。」 「不是这个。」沈安气咻咻的道:「官家两次说某理财出色,说十年后某可执掌三司,这话不知道被谁透露出去了,那些人想用钱多会造反这个藉口拉某一把,拖住某的仕途。」 第877页 王雱恍然大悟,「怪不得,这是虚晃一枪啊!不过经此一事之后,官家对你愈加的满意了,因祸得福,那些人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哈哈哈哈!」 他难得大笑,沈安却依旧在耿耿于怀,「这是谁透露出去的?找出来,弄死他。」 王雱微笑道:「这是对官家的挑衅,那人跑不掉。」 …… 宫中,赵曙坐在殿前,陈忠珩在边上站着。 下面站着乌压压的一群人,都是内侍宫女。 「那话朕说过两次,可还记得时辰?」 「记得!」陈忠珩很是自信,赵顼满意的点点头,「如此就甄别吧。」 「陈驰……」 陈忠珩开始点名,被点到名字的一一出来,几个宫女甚至在浑身颤抖,其中一个直接瘫软在地上,显得极为胆怯。 胆怯的人大多不敢走漏消息。 十余人站在那里,陈忠珩问道:「谁是奸细?」 一句话让那十余人都吓坏。 「陛下,小人不敢啊!」 「陛下,小人从不和人多说话,小人冤枉啊!」 「……」 一群人在喊冤,赵曙没管。 这等时候陈忠珩必须要展示自己的手腕,否则不配待在帝王的身边。 他站在台阶上面,冷冷的道:「你等喊冤,可谁冤?那人去传递消息,定然有些蛛丝马迹在,你等为何不报?此时喊冤……晚了!来人!」 此刻他不能有半点犹豫,一旦犹豫就代表优柔寡断,回头赵曙能一脚把他踢去洗衣服。 帝王身边每一样东西都是有用的,无用之物,那就滚蛋吧。 竞争太激烈,容不得陈忠珩有半点疏忽。 「小人在!」 数十个健壮内侍上前。他们的手中拎着棍子和绳子,还有长凳,显然是准备当众用刑。 从赵祯登基开始,宫中数十年未曾见过这等场面了,所以那些人有些不敢相信。 长凳子拿来,两人负责一个按在长凳上,上绳子…… 然后,板子高高举起。 赵曙登基之后,他对这些内侍宫女没什么好感,犯错的内侍多半会被责罚,可十余人一起被责罚,这是前所未有的。 啪! 「啊……」 惨叫声传来,陈忠珩面不改色,可后背却多了些汗。 白花花的一片很是壮观,可板子打下去后,白花花就变成了青紫。 「奴知道……陛下饶命,奴想起来了。」 一个宫女突然抬头指着边上被用刑的宫女,喊道:「杨二娘,她和外人有勾结,是她,定然是她!」 陈忠珩一看这个杨二娘竟然是先前被吓瘫软的宫女,不禁贊道:「装的真是厉害,来人,打!」 先前有人建议让皇城司接手,可赵曙却拒绝了。所以陈忠珩此刻代表着后宫的力量,那些有头有脸的内侍看向他的目光中都带着满意。 大伙儿都是内侍,你皇城司想插手进来? 没门! 一阵板子下去,杨二娘招供了。 赵曙坐在那里,身上盖着一条毯子,高滔滔在给他按摩头部,而赵顼霍然就在身边。 陈忠珩疾步走来,近前弯腰道:「陛下,那杨二娘在宫中有个相好的,那人和採买的人有瓜葛,消息就是这么传出去的。」 赵曙淡淡的道:「这宫中住着还不如宫外,朕……累了。」 高滔滔劝道:「要不就进去歇着吧?」 赵曙摇头,「沈安和大郎都知道弄了学堂为大宋效力,那些渣滓他们在做什么?嗯?今日朕定然要看到背后那人,去,马上弄了消息来。」 「是。」 陈忠珩飞奔而去,看着那夹着屁股的跑姿,赵曙点头道:「是个忠心的。」 他又闭上了眼睛,问道:「大郎如何看?」 赵顼说道:「此事……官家,当年先帝在时,甚至有人持刀闯入后宫,可见这宫中多有外人耳目。」 庆历年间的宫中谋逆事件直接击垮了赵祯的雄心壮志,从此之后,新政就再也回不来了。 「嗯。」赵曙只是嗯了一声。 为何让曹太后有在宫中持刀的权利?就是那事的后遗症。 一个武力值彪悍的曹太后,至少能干掉一个谋逆的亲事官吧? 可上次曹太后一跃上了屋顶,那义无反顾的挥刀,让人知道,这位太后怕是上阵厮杀都能成为猛将。 宫中多了曹太后,让赵曙也安心了不少。 除去那个杨二娘之外,其他人都被解绑,然后上药。 赵顼看着这一幕,觉得太平终究只是假象。 「官家,若是不给这些人一次痛击,皇家的威严何在?」 赵曙没想到儿子竟然这般凌厉,他睁开眼睛,问道:「你想怎么做?」 赵顼眼中多了厉色,「臣想……抄家!」 赵曙点头微笑道:「沈安为你弄了不少事,此次大盛书院更是让你多了许多声望……」 「臣不敢……」赵顼低头。 皇子要声望做什么? 赵曙笑道:「为父却没有这么小心眼。沈安为你做了不少事,如今他遇到了麻烦,你这便想抄家震慑那些权贵,为他出气吗?」 赵顼嗯了一声。 「年轻……真好。」 在他少年时,曾经谄媚的脸全变成了冷漠,从宫中被赶出来的境遇让他陷入了绝望之中。 第878页 在那个时候,除去父亲之外,他再无依靠。 那些年真的很难熬。 若是有几个好友定然会好很多,可却没有。 那时候的他就像是烂泥,许多人只有踩一脚的兴趣,至于朋友,在他出宫的那一刻开始,朋友就成了一个陌生的词。 而沈安和儿子交往于宫外,那时候他还是个有病的宗室。 这样没有利益掺杂的友情真是让人羡慕啊! 做老子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赵曙想了想,觉得是让妻子幸福无忧,让子女……有安身立命的本事。 而今赵顼的表现让他确信,就算是自己现在驾崩了,这个帝国依旧不会崩塌。 好事! 陈忠珩飞快的跑了来,在这个阴冷的日子里满头大汗。 「陛下,是杨锦成。」 「杨锦成……」赵曙睁开眼睛,高滔滔讶然道;「皇家对他家可是不薄,为何?」 「人心不足罢了!」 赵曙冷冷的道:「大郎……」 「官家。」 赵顼的眼中多了杀机。 高滔滔看着这对父子,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是暗中交流了什么,看着很是契合。 赵曙淡淡的道:「让皇城司出人手,去吧。」 「是。」 赵顼快步下去,身形矫健。 「官家,大郎去做什么?」 「沈安为他做了许多,他得回报。」赵曙微笑道:「顺带让京城权贵看看我家少年如何。」 看我家少年如何…… 高滔滔仿佛闻到了血腥味,她看着远去的儿子,有些纠结的道:「大郎还小呢!」 「他杀的人比你想像中的还要多。」 赵曙喜欢妻子这种软弱,他觉得这样才像是女人。若是动辄喊打喊杀,那女性的柔美何在? 「要杀人吗?」 高滔滔真的很纠结,作为母亲来说,她不愿意自己的儿子去杀人,哪怕那些是敌人。 可儿子是皇子,以后的帝王,若是不会杀人怎么行? 「真宗皇帝不会杀人,先帝不会杀人,我不会杀人,所以群臣就少了敬畏,大郎不能再这样了。」 赵曙培养儿子的手法若是被外面知道了,大抵会说嗜血。 赵顼到了皇城司,张八年出迎。 「见过大王!」 皇城司内的声音直冲云霄。 这位大王可会畏惧吗? 张八年在看着,等待他的决断。 今日官家并未把皇城司拉进去,但该知道的他都知道了。 怎么处置杨锦成? 这是个难题。 赵顼伸手:「拿刀来。」 张八年回身伸手。 有人递上连鞘长刀,张八年再递过去。 长刀入手,赵顼说道:「跟着我去杀人。」 他当先而出,身后黑压压的一片…… 第1159章 汴梁骇然 皇城司很出名,那是在朝臣之中。朝臣们担心自己某些见不得人的事儿被皇城司的人知道了,然后报给官家。 皇城司不怎么出名,那是在百姓的眼中。 在百姓的眼中,皇城司就是个存在感不怎么强的衙门。当然,大伙儿都知道皇城司里的密谍多,可密谍不会浪费精力对付老百姓,那个耗费比不高。 所以当看到皇城司的人乌压压的一片出了皇城司,外面摆摊的小贩都有些吃惊。 「好多人!」 「前面的是谁?怎么……是大王?」 「是大王,大王还提着刀。」 「天吶!这是要去杀人吗?」 「应该是!」 「张八年怎么没来?」 「皇子在,张八年算个屁!」 「也是啊!张八年若是在,皇城司的人听谁的?」 「……」 皇子要杀人了。 这个消息飞快的传了出去,比赵顼的脚程都快。 「皇子带着皇城司的人出来了?」 杨锦成刚吃了午饭,正在剔牙。 剔牙不雅观,贵族剔牙自然是要讲究些,杨锦成就用手帕遮住了嘴。 「是,皇子带着皇城司的人,杀气腾腾的出来了。」 僕役抬头看了他一眼,「好像是往咱们这边来了。」 「噗!」 杨锦成吐出一丝肉渣,淡淡的道:「汴梁城大了去,他顺着御街走就是来咱们家?蠢货!」 僕役低头,「是,小人愚蠢。」 「再去看看,看看是谁家倒霉了。」 杨锦成打个哈欠,然后喝了一口茶漱口。 吃完午饭眯一会儿,那滋味是相当的好。 不过管事不知趣,带着帐簿来了。 「郎君,今年咱们家的收益怕是会比去年低一些。」 「为何?」 「咱们家的布庄生意被沈安的暗香抢了不少。」 管事见他眯眼,就说道:「他们的价钱咱们不是不能卖,只是卖了就没好处……他这是以本伤人呢!」 「那个畜生!」杨锦成的眼中多了恨色,「他的布庄一开,某就知道今年的日子要难过了……」 管事苦笑道:「可不是吗,咱们家的开支几乎都是定了的,每年的收益恰好能抵消了,若是收益减少,那就是亏空……哎!」 杨锦成冷笑道:「他这是在挖某的根,既然如此,那某泄露些消息出去……让他成为众矢之的又如何?十年后的宰辅……三十出头的宰辅,可笑,至为可笑!」 第879页 管事是他的心腹,这些事都是他一手安排的,所以闻言就笑道:「那沈安估摸着还不知道是谁传了这些话,若是他知道是郎君,定然会后悔。」 「他后悔有屁用!」杨锦成粗俗的道:「他就是咱们的对头,此次弄他一下,让他知道有的话不能说,有的事……做不得!」 「不过官家和宰辅们去了那家学堂一趟,沈安竟然就过关了,这个要去打听打听,看看是为何。」 杨锦成觉得倦了,就摆摆手。 管事出去后,杨锦成就趴在桌子上打盹。 而在杨家的大门外,站着乌压压的一片人。 一群密谍都在看着赵顼。 张八年不在,这是让皇子立威的意思。 可怎么动手? 没人敢指挥。 赵顼站在大门外,伸出双手指着左右:「围住杨家。」 一批密谍顺着左右散了过去,稍后有人禀告:「大王,已经就绪。」 赵顼看着大门,拔出长刀,「动手!」 有人上前去敲门。 「谁啊?」 门子的声音听着有些不耐烦。 「军巡铺的,刚才小人看到有贼人进了你家。」 角门缓缓打开,门子探头出来,不耐烦的道:「小贼长什么……呃!」 一把长刀搁在他的脖子上,密谍问道:「杨锦成何在?」 门子看着外面黑压压的一群人,个个都佩刀,张嘴就想叫喊。手持长刀的密谍阴测测的道:「想死吗?」 「皇城司!」 一个牌子亮了出来,门子腿一软,靠在门边喘息着。 他茫然看着这些人,当看到赵顼时,不禁惊呼道:「大王!」 这是拖延时辰吗? 赵顼毫不犹豫的道:「冲进去!」 许多时候你需要立即决断,晚了一瞬就是一生。 门子挨了一刀背,当即就晕了过去,皇城司的人冲进杨家,然后如同黑蚁般向着各处涌去。 「你们是谁?」 一声惊呼传来,接着有人喊道:「有贼进家了。」 一个僕役一边跑一边叫喊,前面皇城司密谍手中的牌子成了摆设,被无视了。 这便是豪奴,早就被主家餵饱了,荣辱与共。 有人回头看着赵顼,「大王……」 怎么办? 「放箭!」 赵顼的策略很简单,当即有箭手放箭,前方的僕役中箭倒地,赵顼说道:「但凡反抗者,杀了。」 有人高喊道:「大王有令,但凡有反抗者,杀了!」 于是各处都传来了厮杀的声音。 一队豪奴拎着长刀冲出来,有人狞笑道:「冒充大王,杀了他们!」 大宋多年未曾有过这等抄家的事儿发生了,而且还说什么皇子领队,谁会信? 赵顼站在那里,冷冷的道:「弃刀跪地。」 「是大王,真是大王!」 赵顼经常出宫,见过他的人不少。 瞬间那些豪奴就呆滞了。 皇子出马,这事儿……不得了了啊! 大宋皇子出阁之后,也只有听政的资格,具体事务很少参与。 可今日赵顼却提着长刀,杀气腾腾的出现了。 这打破了大宋皇子的惯例,也惊住了杨家人。 「大王饶命……」 皇子亲临就代表着什么?杨锦成多半是犯下了大事。 这等时候谁愿为他搏命? 赵顼在看着。 权贵们靠什么支撑自家的荣华富贵? 靠的是权势,靠的是人! 在认出他的身份之后,有大半人当即弃刀跪地,剩下的六人目露凶光,为首的大汉仰天长啸,随后喊道:「郎君保重……」 赵顼伸手,「杀!」 有六人愿为杨锦成搏命,这便是带着死士性质的家奴,这等豪奴杨家还有多少? 皇城司的人蜂拥而上,刀光闪动,鲜血飙射出来。 赵顼往前走去,那里是后院。 后院里突然爆发一阵大喊,接着一群人簇拥着杨锦成沖了出来。 「大王!」 在看到赵顼的那一刻,杨锦成的身体明显的软了,他面色惨白,喊道:「护着某杀出去,杀出去。某有重赏……」 赵顼出现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在宫中的人手曝光了。 再软弱的帝王也不会允许有人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安钉子,这是作死。 若是赵祯在位,那么杨锦成可能逃过一死,大抵会被发配到某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一辈子。 可好死不如赖活着啊! 能活着就是胜利。 但很遗憾的是,如今的帝王是赵曙。 从他登基之后的一系列动作来看,这位帝王的手段比先帝要强硬,也就是说,他杨锦成死定了。 既然死定了,那就搏一把如何? 杨锦成发狂了,他带着人冲杀过来。 在冲杀过来的途中,不断有人弃刀跪地。 赵顼指着杨锦成说道:「他是我的。」 皇城司的人迎了上去,杨锦成惊诧的发现没有人阻拦自己。 身后传来了惨叫声,以及求饶声。 杨锦成沖了过来,而赵顼提刀迎面而去…… 少年的眉间多了冷意,杀气升腾! 见赵顼一个人,杨锦成不禁大喜,心想要是能拿住了赵顼,死里逃生不是问题啊! 第880页 人在死亡的威胁下能做出许多匪夷所思的决定,杨锦成就是如此。 他近前后就大吼一声,然后一刀噼砍而去。于此同时,数名皇城司的箭手张弓搭箭跟着他在移动,但凡赵顼有危险,他们就会放箭。 这一刀杨锦成是奔着赵顼的肩膀而去,想着就算是砍中了也死不了。 赵顼本以为杨锦成的刀法了得,所以很谨慎的双手握刀格挡。 铛! 杨锦成的长刀被荡开,接着脱手…… 赵顼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这位可是武勛之后啊!刀法竟然这般差? 而杨锦成更是一脸懵逼。 他偶尔在家操练个刀法什么的,家僕作为陪练。可大宋在仁宗一朝少有战事,加之权贵们想领兵出征也是奢望,所以这些陪练自然是走走过场。 走过场也是一门本事,要让杨锦成觉得自己刀法无敌,这样才能得到他夸赞和奖赏,为此这些陪练们都琢磨了不少手段。 这些手段让杨锦成以为自己是块猛将的料子,可在和赵顼的一次交锋中就原形毕露了。 他一怔之后,下意识的就跪下喊道:「大王饶命!」 那些砍杀的满身是血的密谍们回身看着赵顼,见他持刀站立,神色从容,不禁贊道:「大王威武!」 那些跪在地上的杨家家僕们看到赵顼如此,不禁为之心折。 多少年了,大宋的历代皇子都是文弱的,自己文弱也就罢了,连带着大宋的民风也渐渐变得怯弱起来。 于是从上到下都想着过太平日子,宋辽兄弟之国永世不变……直至某一天被金军的马蹄声惊破了这场梦。 这场黄粱美梦! 此刻的赵顼就像是一个异类,拎着刀,带着人上门杀人,让人心惊的同时,也感到了振奋。 一个国家面临大敌时,百姓们在起了侥幸心的同时,更希望上面的头头脑脑们能更加强硬一些。 而赵顼此刻的形象足够强硬。 他微微低头,看着杨继成的脖颈。 然后举刀。 这个不对吧? 有人惊呼道:「大王!」 杨锦成觉得不对劲,就抬头,看到一抹刀光。 刀光闪过,杨锦成的脑袋被砍掉大半,就这么垂落在胸前。 鲜血飙了赵顼一身,他后退一步,沉声道:「杨锦成谋逆,当诛,以为后来者戒!」 噗! 杨锦成此刻才缓缓扑倒,仿佛是在为了赵顼的这番话背书。 大王杀人了! 有人走过来,低声道:「大王,要不……说是小人杀的吧?」 皇子杀了权贵,不管这权贵犯了啥事,都有些不妥。 赵顼摇头,被血腥味沖的有些噁心。 这人苦笑道:「那……换件衣裳?」 赵顼的身上全是血,血腥味能把人沖一个跟斗。 赵顼摇头。 他必须要用杀戮来让人知道底线。 「搜索杨家。」 抄家开始了,赵顼带着人回宫复命。 大王杀人了。 他浑身是血的出现在街上时,他先前说的话也随之传播出来。 「竟敢在宫中安置眼线,这样的人,有多少杀多少。旁人不肯杀,我来杀!」 沈安听到这话,当即大声叫好,然后说道:「某该动了。」 宰辅们听到这个消息,默然,韩琦说道:「当年若是先帝有大王这等强硬……如何?」 欧阳修摇头,「那庆历新政说不定就会成了……可惜!」 包拯一拍桌子,起身道:「可如今难道不是新政吗?」 是啊! 韩琦振奋的道:「这等皇子,大宋立国可曾见过?」 众人摇头,韩琦朗声道:「传话,大王威武!」 当赵顼浑身是血的出现在皇城外时,守门的军士情不自禁的站直了身体。 「大王威武!」 周围的人不禁跟着喊道:「大王威武!」 这个曾经软弱的大宋终于出了一位强硬的皇子。 赵顼看着左右,微微一笑。 我终将会让这份强硬根植于大宋的骨髓里! 这一刻他的眉间全是坚定! 他缓步进去,那些军士的目光随着他而动…… 就像是整齐的森林随风而动。 将领喊道:「向大王行礼……」 这一刻,所有人都在向他行礼。 嘭! …… 第1160章 兄弟 从秦汉以来,大抵喊出和士大夫共治天下这等口号的就只有大宋。 秦自然不必说,谁敢哔哔,始皇帝会用无敌军团去和他说话。 汉朝,谁想和帝王共享天下……非刘氏而王者,天下共击之。 至于大唐,从李世民到武则天,都在盯着那群权贵,直至把他们弄的灰头土脸。 共天下? 呵呵! 「所谓的共天下,不过是权宜之计……」 自从当了帝王之后,赵曙就渐渐领悟了许多东西,比如说共天下之类的话有什么含义。 「从我登基之后,就不耐烦这些话,所以强硬了些,这不就有人想让我难堪,甚至还敢在宫中安插人手,这是要在必要时学了庆历年间的旧事吗?」 庆历年间的旧事,指的就是仁宗时的宫中谋逆案。 高滔滔坐在边上,看着来回转圈的丈夫,嘆道:「那些人不知足,可更多是害怕了吧?」 第881页 赵曙止步冷笑道:「先帝在时,他们颇为得意,可他们得意了,大宋就要失意了,要危险了!」 他伸手敲打着边上的桌子,想起了自己登基以来的艰难,「先帝革新不成,大宋就这么拖到了现在,还能拖吗?不能!再拖下去,这个大宋就会渐渐衰弱,辽国和西夏人就会如虎狼般的冲杀进来,烧杀抢掠,到时候还有什么?」 高滔滔想起了那些记载,眼中有些惊惧之色,「千里无鸡鸣,汉儿沦为两脚羊……」 大宋将来的遭遇比这个也好不到哪去,特别是在金军兵临汴梁时,城中送了许多钱财和女子,外加金人一路劫掠的,堪称是人山人海。而这些人许多在半路上就被凌虐而死。 这算是好的,因为跟着到了金国的人,下场会更惨。 国破往往接着就是家亡,家国此刻紧紧地联繫在了一起,实则是荣辱与共。所以家国天下,实则就是命运共同体。 「是啊!所以朕不能看着大宋一直堕落下去,要动手,要动手!」赵曙有些怒了,「可总有人会反对,会暗中阻拦,他们就见不得这个大宋积极向上,见不得这个大宋蒸蒸日上……因为大宋要蒸蒸日上,必须要夺了他们的一些东西,一些本不属于他们的东西。」 赵曙看着高滔滔,突然笑道:「这是一场大战,可朕从未想过退缩,你觉着谁胜谁负?」 「当然是您。」高滔滔看着自己的夫君神色从容,心中不禁涌起了许多骄傲,「那些人只为自己,而您是为了大宋,天下无数人会支持您,而那些人必将被唾弃。」 「哈哈哈哈!」 赵曙大笑了起来,心情极好,「如今宗室耗费减少了,厢军的耗费减少了,这两样的减少,让三司第一次有了结余,我顺势把包拯弄进了政事堂,天下无人敢反对。而包拯却支持新政,这让我的身边多了个帮手……这样的帮手我不嫌多……永不嫌多。」 「官家!」 陈忠珩神色慌张的跑来了,赵曙皱眉道:「稳重!在朕的身边做事,第一就是要稳重,咋咋呼呼的能做成什么事?」 陈忠珩赶紧调整呼吸,说道:「陛下,大王杀了杨锦成。」 什么? 高滔滔不禁面色微白。 不过杀了又如何? 若是谁敢藉此说我儿的坏话,老娘撕了你! 赵曙笑道:「传下去,皇子行事果断,朕心欢喜,赏宝刀一把。」 「官家!」 高滔滔说道:「大郎杀了杨锦成,权贵们会愤怒,会敌视他,您这一赏赐,他们会把您也给恨上了。」 「朕怕他们恨吗?」赵曙淡淡的道:「帝王不杀人……不杀人的做什么帝王,该杀就杀,要杀的他们害怕。」 这道命令顷刻间就传了出去,有人嘆道:「大王惹祸,官家兜底,只是从此多事了。」 「怕什么?」而在政事堂里,韩琦在北方一战大捷,只觉得此生最大的遗憾都了结了,所以越发的不在乎,「难道他们还敢造反?那老夫就再次领军,杀它个人头滚滚。」 「是沈安杀的。」 包拯一句话就激怒了韩琦,他瞪眼道:「老夫驾车一路追杀辽军,你可知道?」 包拯冷冷的道:「沈安在范阳城下校阅麾下,回程顺带破了涞水!」 老韩最近有些嘚瑟过头了,包拯绝不给他这个脸。 欧阳修劝道:「都杀了敌,何必分个高低呢?」 韩琦双拳紧握,包拯冷冷的看着他,心想旁人不知道你的底细,老夫还不知道吗? 敢上来看老夫收拾你。 可韩琦却突然松手,「老夫不和你一般计较,只是大王杀了杨锦成,沈安那边怎么说?」 大王为你出气杀人,你得有个表示吧。 包拯点头,「他会有表示。」 韩琦贊道:「大王敢杀人,这是极好之事,回头老夫传些战阵之法给他,想来以后就算是出征也不会吃败仗。」 你还能再不要脸些吗? 包拯都不想搭理这个不要脸的首相,不过赵顼杀人他却有些看法,「杀了杨锦成,权贵们会恨大王,只是也会惧怕,恨与怕,只看以后大王的手段了。」 「不过目下却需要缓和一番。」曾公亮觉得太过杀气腾腾了些,不好。 包拯淡淡的道:「大王为沈安出手,沈安不是那等薄恩寡义之人,等着看,他必有手段。」 「他能做什么?」曾公亮皱眉道:「上奏疏为大王辩解吗?我等也行。」 …… 「大王一刀就剁了杨锦成,据说那脑袋砍了大半,就这么吊在胸口那里……一时间不得死,还惨叫了一会儿。」 闻小种只是很客观的说了这件事,正在沈安身边帮他整理那些记录的杨卓雪皱眉捂嘴出去。 「就不能说的委婉些?」 沈安有些不满意,闻小种应了,「后来大王浑身是血的出来,城中许多人都看到了,说是大王斩杀了不法权贵,是个好皇子。」 「好皇子?」沈安摇头,「那些权贵过了多少年太平富贵的好日子了?可这样的好日子却被他一刀给剁了,他们当然会人人自危,啧!」 闻小种见状问道:「郎君,可是很头疼吗?」 沈安摇头,「不是,权贵们造某的谣言,他回头就一刀剁了杨锦成,这便是为某出气,某会怎么?」 第882页 他突然笑了起来,「某当然是高兴的不得了。」 作为皇子还会讲义气,这事儿真的是没谁了,不过沈安却很受用。 「这是好事。」沈安欢喜的道:「权贵们行事肆无忌惮惯了,总以为没人敢动他们,如今他一刀剁了杨锦成,就打破了这个惯例,好事,大好事,以后那些权贵可还敢这般肆无忌惮?」 在皇宫里安排眼线,大宋的权贵们胆子大的惊人啊! 沈安现在怀疑当年想谋杀仁宗的事儿就是权贵们干的。 「他如今被权贵们盯上了,要想个办法……」 沈安霍然起身,问道:「前日周二去採买,被那谁给打了?」 闻小种说道:「是林瑜家的车夫,两家争抢停车的地方互相斗殴,周二还占了便宜。不过林瑜家的管事后来寻到了庄老实,说是让咱们家换个车夫,否则以后看到周二就会收拾他。」 这等事儿就是好勇斗狠,权贵之间再常见不过了。 「那林瑜如何?」 沈安眯着眼,看着很是平静。 「林瑜家拥有耕地无数,大多是兼併而来,他家的高利贷害人无数。」 「那便是祸害!」 沈安笑了笑,吩咐道:「让陈洛去城外,告诉黄春,带三十名兄弟来,要便衣,不可带弓箭。马上!」 「是。」 当冷飕飕的太阳快落山了时,沈安带着一群乡兵出现在了林瑜家外面。 一群人在看,想看看沈安这般气势汹汹的要干啥。 「是林瑜家,前头大王才杀了杨锦成,沈安后脚就来了这里,这是什么意思?」 「怕是要动手啊!」 「看。」 「林家开门了。」 林家的角门缓缓打开,一个门子张开嘴就没合上过…… 「林瑜呢?沈某来访。」 门子看到了沈安身后的乡兵,第一反应就是回身喊道:「沈安来了。」 沈安在汴梁数年,上门拜访的不过是包家、王家这些相熟的人家,今儿来了林家,这是破天荒啊! 可若是沈安一人也就罢了,看看他身后的一群大汉,这分明就是来找茬的。 前阵子林家的车夫和沈家的车夫周二大打出手,周二大获全胜,临走前说什么……不论文武,沈家都能碾压了林家。林家咽不下这口气,就让管事来威胁,说是再见到周二就打。 在林家上下看来,这事儿就是个口炮,大家隔空互骂几句就完事了,可没想到沈安竟然带着人来了。 这尼玛分明就是要动手啊! 「郎君……」 门子踉踉跄跄的沖了进去,不时回身看一眼,仿佛身后有豺狼虎豹在追赶。 这可是沈安啊! 这个凶名赫赫的傢伙,最爱打断人的腿。 「郎君!沈安来了,他来了。」 林瑜正在吃晚饭。 食不言是一种礼节,也是专心享用美食的必要条件。 林瑜正在享用鸭舌。细小的鸭舌前端肥厚,但两根须子却是滋味之所在,上面的瘦肉极有味道。 林瑜闻声不悦的抬头,「沈安?他来作甚?」 门子惶然道:「郎君,他带来了好些人,看着凶神恶煞的。」 其实若论凶神恶煞,林家的人才是凶神恶煞,只是沈安的凶名在外,专门冲着官员权贵下手,而林家则是相反,利用高利贷去盘剥百姓。 林瑜放下筷子,拿了毛巾来擦手,淡淡的道:「他来作甚?」 桌子上的菜餚琳琅满目,门子忍不住吸吸鼻子,说道;「郎君,就怕他是来闹事的。」 「多少人?」 「小人恍惚间看到二三十人。」 「二三十人?」林瑜起身道:「叫齐人手,今日某倒要看看他沈安可敢在林家动手。」 在林瑜看来了,沈安就是来找茬骂架的。他是权贵,自然要讲求个风度,去骂架太丢分。 不过要说人多的话,他能让沈安瞠目结舌。 林家里一声吆喝,几十个大汉就跟了出来。 一路到了前院,看到沈安时,林瑜冷冷的道:「你来作甚?」 沈安和权贵是对头,大伙儿没必要寒暄什么『你吃了吗』这类没营养的话,开门见山。 沈安看看左右的人,问道:「听闻你说见到沈家的人……见一次打一次?」 这是引诱…… 第1161章 沈安北抬腿 打架要有藉口,要有理由。正如同沈安打断那些人的腿一样,他必须要找个理解和藉口,否则什么抵消功劳都是枉然。 而权贵的特性就是要装比,简单的说就是不肯丢面子。 所以沈安就问了那个问题。 见一次打一次,这个很牛笔啊! 可林家管事说的是周二。 当然了,林瑜不在乎这个,他觉得打嘴仗自己也不会输给沈安。 于是他冷冷的道:「是又怎地?」 他甚至不屑于分辨两家车夫打架之事。 来吧。 他觉得沈安会口出威胁,或是破口大骂。 沈安走过来了。 林瑜站直了身体,嘴角带着些不屑的讥笑。 你想怎地? 呯! 沈安突然一拳就撂倒了林瑜,就在林瑜懵逼的时候,他抬起腿…… 边上有人惊呼道:「要断腿了,要断腿了……」 第883页 沈安在汴梁打断了不少人的腿,其中数次是因为抵消功劳,堪称是声名赫赫。 现在看到沈安抬起了腿,周围的人不禁都兴奋了。 要断腿了啊! 林瑜刚好抬头,看到这一幕不禁尖叫道:「你敢……」 咔嚓! 林瑜看着变形的小腿,然后抬头看着沈安。 你真的敢啊! 「啊……」 林瑜的惨叫声还在耳畔,他的家僕们就怒了。 「弄死他!」 什么叫做豪奴? 鲜衣怒马,狐假虎威,拿人命不当回事的才叫做豪奴。 「他们人多啊!」 外面的围观者们看到林家的豪奴多,而沈安带的人只有他们的一半不到,不禁就担心了起来。 若论民间风评,沈家的风评比林家好无数倍,所以大家自然是支持沈安的。 林家是权贵,靠的是田地,而他家的田地哪来的?除去少部分之外,大多都是兼併而来。 而说到兼併,最厉害的手段就是高利贷。 大宋的赋税高,农户一年忙到头也只能得个果腹。至于积蓄就别指望了,那两个钱还不够生一场病的。 这样的小农扛不住天灾人祸的打压,一旦遭遇困难,顷刻间就是破产的结局。 而在此时,借贷就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借贷这事儿吧,官方想过阻拦,可你不给别人放高利贷,那些农户遇到灾荒了怎么活?难道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家子饿死? 所以最后高利贷竟然就成了合法的事儿,也算是奇葩一朵。 于是全民放贷的时代就来了。 有几个小钱的,你可以把闲钱交给钱头,让他们去放贷。而权贵自然不同,他们有许多人手,官面也熟,于是就亲自下场,利益最大化。 你活不下去了?来,兄弟,我这里有钱,借你点渡过难关。 但是利滚利啊! 等你发现自己还不起借贷时,权贵的脸嘴就出来了。 还钱! 不还?不还豪奴们就上了。 豪奴在此刻就是打手,他们会用鲜血来提醒欠债人,你该滚蛋了。 现在他们面对着只有自己一半人数的乡兵,信心满满的冲杀出来。 没有棍棒,没有刀枪,就算是邙山军咱也不怕啊! 瞬间双方就撞到了一起,拳脚相加。 可甫一交手,豪奴们就觉得自己撞到了铁板。 这些乡兵不只是刀枪了得,拳脚更是厉害。 大街上的围观者们看到乡兵们以少打多,反而打的那些豪奴纷纷后退,不禁都笑了起来。 「这是邙山军呢,那些豪奴只敢和百姓耍横,碰到了邙山军,这是自己找死!」 「哎哟!这一拳,牙齿都打掉了。」 「啧啧!这一脚下去,傢伙事都断了吧?你看他憋的脸都青了也没叫唤,肯定是疼狠了。」 「那里挨打叫不出来的。」 「是吗?」 「当然,当年某被家里的娘子踢了一脚,还没怎么用力,疼的某哦……跪在那里许久才缓过气来,声音都出不来。」 「窝囊废!」 「啥?你说啥?」 「被自家娘子打,你不是窝囊废是什么?」 「卧槽尼玛……」 边上两个大汉打了起来,等他们结束后,胜利者得意洋洋的回身,发现周围的人表情呆滞的看着前方,就缓缓转身。 此刻林家的门口躺满了一地人,全是豪奴,他们或是头破血流,或是手脚的角度有些诡异…… 惨叫声让这里恍如地狱。 「那么快?」 胜利者觉得自己只是一瞬就干掉了对手,可邙山军面对的是一群豪奴啊! 就这么几下全被收拾了? 「某眼花了吗?」 「为何?」林瑜忍着剧痛问道。 沈安拍拍手,仿佛上面沾染了林瑜的皮屑很噁心,然后笑道:「汴梁权贵被某打的多了去,你不会是最后一个,至于原因,某就是看你不顺眼啊!」 卧槽! 这个也算是理由? 这位沈县公难道是权贵的死对头? 「军巡铺的人来了。」 十余名军士急匆匆的来了,一进来看到躺了一地的豪奴,不禁就傻眼了。等看到沈安带着乡兵们准备开熘,有人就喊道:「沈县公,这是为何?」 你是大佬我们不敢动手,但你得给我们一个交代吧? 沈安不肯为难底层人,他指指林瑜,用那种很不屑的语气说道:「说是见到我家的人就打,某听到这等话,不动手还怎地?」 只是为了一句话? 军士们一脸懵逼,头领堆笑道:「如此……小人就报上去?」 「报吧报吧。」 沈安真心无所谓。 「郎君,大王身边的那个内侍来了。」 沈安看到了王崇年,他吩咐道:「打晕他带走。」 「是。」 于是无辜的王崇年就被乡兵从身后一拳打晕,然后被背着送回宫中。 消息飞速而去,城中的权贵都知道了。 「国舅……」 曹佾刚吃完晚饭,正在散步消食,就见一个男子飞奔而来,却是自己最近认识的朋友王冀。 「遇到事了?莫慌莫慌。」曹佾见他一脸愤怒,就带他去喝茶。 第884页 「不喝了不喝了。」王冀捋捋长须,怒道:「国舅你可知道先前沈安说了什么?」 「什么?」曹佾想起了沈家的辣酱,回头该去要些才好!只是沈安那厮总是让某写诗词,说是给芋头长大了当字帖。可某的字不怎么好啊!他怎么就那么喜欢呢? 是了,他定然是想藉此督促某练字。 果然是好兄弟啊! 「那沈安说看林瑜不顺眼,竟然上门打断了他的腿……一家僕役都倒在家门口,奇耻大辱,国舅,奇耻大辱啊!」 作为权贵中的一员,王冀很有集体荣誉感,所以听闻此事后就坐不住了,这不就来寻曹佾给主意。 「国舅,你说说此事怎么办?咱们权贵不能坐视吧?啊!」 王冀看着曹佾,期待他弄个好点子,比如说进宫去求见自家大姐,请她为权贵们做主。 「这个啊!」 曹佾看着夜空,嘆道:「可某和安北交好,奈何。」 「可咱们都是权贵啊!」 在王冀看来,作为权贵中的一员,你老曹就该和大家肩并肩,否则权贵们怎么能影响朝政? 不管是什么时代,抱团取暖都是人的本能。 大傢伙抱成一团,官家也得忌惮三分吶,然后咱们的利益才保得住。 曹家现在重新在权贵圈里冒泡了,所以在王冀看来,曹佾就该站在权贵们的一边。 「哎!」 曹佾负手而立,神色寂寥,「安北说利益,说世间所有的事都和利益有关系,利益不同就是对手。某和权贵们是利益使然,可安北……他却是某的兄弟啊!」 他缓缓侧身看着王冀,「你让某对付自己的兄弟?」 「兄弟?」 王冀觉得很好笑,在他看来,在权贵们看来,所谓的兄弟就是个忽悠人的词,谁信谁撒比。 大家当面是兄弟,但并不妨碍背后互相捅刀子。 「国舅,您这个……」王冀觉得曹佾怕是在矜持着,「要不您给句话?回头某去寻了他们。」 你曹佾得站队啊!你站队了咱们声势才大。 赵曙颇为尊敬曹太后,为此连曹家都跟着沾光,大伙儿就是看重这个,这才多给曹佾几分面子。 曹佾看着他,认真的道:「再说一次,安北是某的兄弟,某愿意为他两肋插刀……而他的对头,那便是某的对头,懂了吗?」 「你疯了!」 王冀看到他是认真的,就傻眼了,「兄弟?国舅……沈安打断了林瑜的腿,那些人都怒了,怒不可遏啊!甚至有人说要花钱弄死沈安。」 这基本是怒火冲天了,但根本原因却是兔死狐悲。 沈安太过肆无忌惮了,而且看看他用什么名头踩断了林瑜的腿…… 两个家僕打架产生的口角,这个能是理由? 若是这能成为理由,以后沈家的家奴谁敢惹? 这一刻,周二在沈家哭的酣畅淋漓,仰天喊道:「小人要为郎君效死!」 从未有家主为僕役这么干过,周二感动到了极点,恨不能马上为沈安去死。 而曹佾却很固执的道:「他打断了林瑜的腿,那定然是有缘故的,某……信他!」 这是无条件的挺沈安。 王冀失望的道:「你若是这样,以后大家都会视你为另类,你可想好了?」 曹佾背身过去,「就这样吧。」 他摆摆手,示意王冀离去。 「道不同,不相为谋。」 等了一会儿他回身一看,王冀竟然还在,一脸纠结。 「你……」 王冀嘆息道:「某也想和你割席断交,可上次你为了某喝酒都喝吐了,堂堂国舅这般为某……某没法和你翻脸啊!」 这也是个异类。 第1162章 教化的作用 晚饭后,赵曙和高滔滔在宫中散步。 天气有些冷,陈忠珩担心,就叫了一群身体宽厚的内侍宫女在上风口挡风。 「不用了。」赵曙觉得这等行径有些奢靡,类似于酒池肉林的感觉。 陈忠珩看看高滔滔,谄媚的道:「官家,圣人呢。」 您不要,可您的娘子娇贵啊! 赵曙看了媳妇一眼,迟疑了一下,他是不觉得冷,可娘子冷啊! 大抵在男人的眼中,女人都是天生柔弱的,需要呵护。 「散了吧。」高滔滔摆摆手,赵曙不禁贊道:「果然是贤妻。」 等人散了之后,高滔滔才大口呼吸。 刚才有个狐臭重的,恰好风把味道往她这边吹,憋死了。 她看了陈忠珩一眼,觉得这人就是个没嗅觉的。 陈忠珩还不知道自己在高滔滔这里失分,就让人去弄了大氅来给帝后披上。 赵曙体贴的给妻子拢了拢大氅,这时有人来报:「陛下,沈安从城外拉来了三十名乡兵,刚出门。」 高滔滔惊讶的道:「他要对谁下手?」 「不知。」赵曙有些隐隐约约的猜测,但却没说出来。 而赵顼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请见。 「晚饭吃了什么?」 高滔滔目前生活惬意,所以慈母的本色依旧还在。 赵顼说了晚饭的情况,然后说道:「官家,沈安怕是会拿权贵下手。」 「嗯?」赵曙想到了自己的猜测,不禁嘆道:「年轻人啊!」 第885页 高滔滔不解的看着丈夫,赵曙微笑道:「大郎为他杀了人,可却得罪了权贵。于是沈安找一个权贵下手,而且要能激怒大部分权贵……如此,大郎自然就脱困了。」 「竟然是这般吗?」高滔滔有些感动了,「我以为他会上疏为大郎辩护,若是这般也就是普通罢了。」 「上疏有何用?」赵曙看看儿子,见他神色平静,就微微点头,「要学会从容,你这样就很好。」 陈忠珩走过来,低声对赵曙说道:「大王派了王崇年出去,大概是准备表明态度。」 这个傻儿子啊! 赵曙很头痛的道:「你让王崇年去……那沈安的所作所为就白费了,值吗?」 赵顼点头,「值的。」 哎!年轻人啊!真是冲动了。 赵曙吩咐道:「赶紧去打听消息。」 消息很快,还是皇城司的人送来的。 「官家,沈安找到了林瑜……」 「林瑜?那个放贷厉害的林瑜?」赵曙显然对这些权贵们有所了解。 密谍点头,「是,就是他,沈安带着人去了,以家僕之间的事为由头,打断了林瑜的腿,如今城中的权贵们都怒了。」 赵曙嘆道:「胆大妄为,胆大妄为啊!」 赵顼噗通一声就跪了,赵曙诧异的道:「你这是作甚?」 赵顼没说话,但意思很明显。 沈安是为了我去胆大妄为,这事儿要惩罚的话,您连带我一起吧。 高滔滔劝道:「官家,此事……要不就缓缓吧。」 赵曙摇摇头,问道:「听闻那林瑜放贷逼死过人?」 密谍点头,「是。」 「胆大妄为啊!」 赵顼一怔,这才知道自家老爹的意思,不禁狂喜。 原来这个胆大妄为说的是林瑜啊! 果然是帮亲不帮理的老爹! 精神病患者赵曙说道:「马上搜罗了证据,公布出去,另外……沈安出手了,苏轼和你们也是一伙的吧?」 赵顼点头,但有句话忘记说了:苏轼是个大嘴巴。 「让苏轼找几个御史弹劾林瑜。」 这一系列的动作堪称是快若闪电,赵顼不禁贊道:「官家英明。」 这个儿子很少颂圣,所有赵曙不禁自豪感飙升。 「去吧,这段时日你安生些。」 赵曙摆摆手,突然想起了什么,「前几日你的先生说你如今文章还好,可诗词却平平,为何?」 「官家,臣以为诗词无用。」 「嗯……」 赵曙觉得这个儿子如今越发的主意大了,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儿子大了不由父母,管教的难度也在不断增加,让赵曙有些头痛。 「诗词为何无用?」赵曙自家诗词不咋滴,但却喜欢文采飞扬之辈,比如说苏轼。 这位才是苏轼最大的粉丝,不过帝王的本能驱使他不去干蠢事罢了。 「诗词……有何用?」赵顼有些无力,「官家,诗词就是闲暇时自得自乐的,于国于民并无半分好处。以前大宋的科举以诗词为重,后来如何?那些以诗词出名的有几个出息的?最终还是重实务的方能重用。」 这个孩子…… 高滔滔给了他一个眼色,可赵顼却觉得这个东西关系到大宋的风气,不肯低头,「咱们家是皇室,皇室看重什么,喜欢什么,天下自然会效仿。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官家,若是诗词为重,那些人可能重用吗?」 自然是不能的。 「臣想起了李白。」赵顼不顾母亲在边上使眼色,执拗的道:「李白的诗纵横大唐,可他能为官吗?唐玄宗都不肯给他高官做,可见还是有这个认知的。」 「你想说我是昏君吗?」赵曙淡淡的问道,看不出什么喜怒之色。 「官家说笑呢!」高滔滔给儿子一个眼色,让他认错。 兔崽子,你老子可是要发火了啊! 可赵顼却梗着脖子道:「您自然不是昏君。」 赵曙看着他问道:「那谁是昏君?」 火药味出来了,高滔滔急得不行,目视陈忠珩。 关键时刻,该你出马了。 可陈忠珩却诡异的保持了平静。在这等时候,他出头很有可能会被炮灰掉。 「官家,臣以为……本朝有昏君,但绝不是您。」再进一步的话,赵顼不敢说了,说了就犯忌讳。 比如说真宗,前面算是半个明君,后面纯属昏庸。 可为尊者讳,他不能说啊! 赵曙看着陈忠珩,突然吩咐道:「朕前阵子说让你去金明池凿冰,你可去了吗?」 陈忠珩傻眼了,心想咋就扯上我了呢? 他低头道;「臣还未去。」 他当时觉得赵曙就是随口一说,后续压根就忘记了。 那可是金明池啊! 这段时日天气越发的冷了,去凿冰就是受罪啊! 他吸吸鼻子,希望能听到一个好消息。 「如此,明日就去吧,一百块冰。」 赵曙的话让陈忠珩绝望了。 一百块冰,咱得凿到什么时候? 「官家……」 陈忠珩吸吸鼻子,仿佛感受到了彻骨的寒冷。 赵曙摆摆手,陈忠珩告退,回去准备一下,明早上就得出发了。 走到半路时,他突然身体一震,终于知道了官家为何提起了这茬。 第886页 此事对赵顼的影响颇大,至少以后他就别想着权贵们的支持了。而冤有头,债有主,官家终究对沈安还是有些不满意。 不满意就不满意吧,官家这是来某来开刀解气,为啥? 不就是气不得吗?外加某和沈安有交情,就被牵累了。 官家的气量真的很小啊! 赵曙却觉得自己的气量很大,他看着儿子,突然笑了起来,「诗词文章,言由心生,你还年轻,不知道诗词的好处……这人啊!他都想流芳百世,可怎么能做到?」 赵顼抬头,有些诧异。 「你看看这千年传承下来的有什么?什么最有名气?」赵曙饶有兴趣的问道。 「嗯,先是仓颉造字,然后神农氏尝百草,大禹治水……其次便是诗词文章。」 一想起华夏千年的传承,大抵就会先想起先民们的披荆斩棘,为后人创造出了无数珍贵的知识。 其后便是诗词。 「汉以前是诗经,其后便是汉赋,唐诗,及至本朝便是词。」 诗经传承多年,汉赋亦是如此,而唐诗更是如雷贯耳。 可见要想流芳百世,最好的法子还是留下自己的文字。 赵顼默然,但依旧不认同。 赵曙说道:「我的儿,这个中原千年传承至今靠的是什么?就是教化,融入血脉的教化。何为教化?每日聆听这些前人的诗词歌赋便是教化,儒学教导也是教化,这是融合之用。」 赵顼抬头,然后拱手,「臣谨受教。」 教化有许多种,骄傲也有许多种,诗词歌赋就是一种骄傲。 看看,这就是我们华夏的灿烂文化,羡慕不? 这就是一种认同感。 「去吧。」 等赵顼去了之后,赵曙说道:「此事沈安终究太过,坏了规矩不好,这样,明日让他也去金明池,一样要弄一百块冰。」 …… 回到自己宫中的赵顼看到了刚被弄醒的王崇年。 「大王,沈安的人打晕了臣。」 王崇年跪地请罪,他奉命去表明态度,可还没开口就被乡兵们打晕了,到现在都还有些噁心头晕。只是他心中忐忑,所以压根不敢说。 赵顼面无表情的道:「明日你饿一天。」 「是。」这是个不轻不重的处罚,但这事儿实际上王崇年并没错,所以只是象徵性的。 乔二在边上不禁偷笑了一下,觉得王崇年倒霉,自己的好日子可不是就不远了吗。 赵顼看着他,突然吩咐道;「明日吃羊腿。」 「是。」 羊腿多半是烤制,味道浓郁啊! 乔二想到烤羊腿的美味,不禁流口水了。 按照他的理解,大王多半是吃不完的,最后剩下的全是他乔二的。 美滋滋啊! 第1163章 狂喜的沈安 沈安今日动手弄了林瑜,竟然觉得有些愉悦。 「这样不好,很不好啊!」他担心自己会有暴力倾向,但更担心自己有什么战争综合症。 回到家中后天完全黑了,沈安一路进去,就见赵五五抱着芋头在转悠,平时最喜欢侄子的果果竟然不在。 他缓步走过去,正好赵五五是背身没看到。 「果果呢?」 赵五五瞬间就蹦了出去,很远,大抵是爆发了小宇宙般的那么远。 然后她单手抱着芋头,另一只手捂着胸脯,「您要做什么?」 边上的灯笼照耀下,赵五五的惊恐很清晰,让沈安满头黑线,「某没想干什么!」 赵五五缓过来了,红着脸道:「小娘子在娘子那里,娘子不舒服。」 早说啊! 沈安心急如焚的沖了进去,赵五五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嘀咕道:「其实郎君也是个好人……只是眼睛不老实。」 她顶着一对老大的东西别提多累了,总是觉得沈安的眼睛在那里停驻的时间比较长。 她怀里的芋头把脑袋拱了拱,吧嗒一下嘴,然后又睡着了。 沈安冲进了屋子里,见杨卓雪躺在床上,而果果就坐在床边,双手托腮在发愁。 「哥哥!」 果果看到了哥哥,欢喜的道:「哥哥,嫂子病了。」 「这是怎么了?」 一家之主回来了,本来面色有些发白的杨卓雪也有了些精神,坐起来说道:「只是有些懒,身体无力。」 沈安伸手摸摸她的额头,却感觉不到,就俯身用额头去贴她的额头。 「没烧。」 他没感觉到发烧,但还是吩咐道:「去请了郎中来。」 杨卓雪被他亲密的额贴额弄的有些羞赧,闻言就说道:「等明日再说吧。」 「那有什么明日后日的。」沈安皱眉看着她,心想妻子平日的身体可是不错,怎么就病了呢? 果果站在边上,见哥哥皱眉,就说道:「哥哥,要不请御医吧。」 沈安起身,想了想,就喊道:「备马!」 他回身道:「为夫出去一趟,你好生歇息,有事就叫人。」 他去了前院,闻小种已经准备好了。 「你可知道擅长治妇人病的陈御医家在何处?」 上次这位陈御医被沈安请来给苏轼的妻子王弗治病,陈御医嘴贱讥讽了沈安一番,后来又想求沈安的邙山书院收下他的儿子,于是只得道歉。 第887页 可即便是如此,沈安依旧让闻小种在晚上套了他的麻袋,暴打一顿。 「记得,上次小人去截他,记得他家的所在。」 这是杀手的本能,失去了这个本能,你也就可以退休了。 「走,去找他。」 沈安一路来到了陈御医家,陈御医闻讯亲自出迎,喜滋滋的道:「沈县公大晚上来了老夫家里,这可是蓬荜生辉……哎哎哎!」 沈安一把拉着他就往外走。 「内子身体不适,还请陈御医去一趟。」 陈御医一听就喊道:「停停停,老夫的药箱子啊!」 沈安拉着他就跑,说道:「小种去拿。」 他此刻心中焦急,一路带着陈御医往家去。 「到了到了!」 看到家门时,沈安竟然有紧张。 进去后,杨卓雪闻讯已经起来了,换了身衣裳。 「咦!看着没什么事吧。」 陈御医一见面就给了沈安定心丸,接着诊脉之后,就抚须微笑问道:「可是月事没来?」 沈安看着妻子,只觉得心跳嗖的一下就起来了。 「这是……」 「是。」杨卓雪仔细一想,就问道:「可是有孩子了吗?」 陈御医点头道:「老夫此生诊脉无数,喜脉的至少也有数十人,这一拿了就准,回头喜钱可得给了,哈哈哈哈。」 「来人!」 沈安猛地喊了一嗓子,声音大的吓人。 外面等候的庄老实进来,沈安欢喜的道:「娘子有孕了,给陈御医准备九百九十九贯喜钱,家里的腊味收拾一篮子,好酒弄几坛,一併给了陈御医。」 九百九十九贯,这个诊金大抵是陈御医此生收到最高的,而且沈家的美食大宋闻名,他笑道:「如此老夫便不恭了。」 沈安拱手道:「大晚上的,劳烦了陈御医,回头沈某请客。」 「好说好说。」 陈御医想起儿子在邙山书院,就说道:「老夫那个儿子在邙山书院读书,虽然时日不长,可回家时已能看出些端倪来,渐渐的变懂事了,身体也坚实了,沈县公好手段啊!」 「来日方长,咱们不急。」 沈安觉得和这位擅长妇科的御医打好交道很有必要,就笑着送他出去。 「不是老夫吹嘘,汴梁那些权贵的女人大多都是老夫诊出来的孩子,老夫不说旁的,在权贵圈里还是认识些人……」 沈安就听他在吹牛笔。 到了大门那里时,陈御医侧身,见沈安含笑倾听,不禁对他的印象大好,就嘆道:「不过也有得罪人的时候,上次老夫就被人……哎!大晚上老夫在外饮酒,回家的路上被人用袋子套住,打了许久,哎!」 陈御医嘆道:「那些人真是歹毒,若是被老夫知晓是谁,老夫定然要给他下毒……」 他突然咦了一声,问道;「沈县公为何面色微白啊?莫不是病了?来,老夫给你诊脉。」 沈安干笑道:「没有的事,大概是高兴坏了。」 他怎敢说是自己派了闻小种去套的麻袋,说出来陈御医下次真会下毒。 陈御医还是给他诊了脉,然后说道:「身体无碍,回头少吃火锅。话说那火锅确实是好吃,冬日里一家子围炉而吃,温馨而美味,不亦快哉。」 是啊! 如今冬天吃火锅已经成为了不少人家的选择,热气腾腾的,就像是日子,越过越火热。 陈御医看了沈安一眼,古怪的笑了笑,「你要少吃,免得你下次来寻老夫看病。」 沈安送他出去,再回来时闻小种就问道:「郎君,他这话什么意思?可是不妥吗?」 「没什么不妥,只是……」 只是他又要远离女色一段时日了。 不过此刻他的心中全是欢喜,吩咐道:「老实呢?叫他来,全家上下,每人赏五十贯!」 「多谢郎君。」 僕役们喜滋滋的接了赏钱,陈洛和姚链在打赌这一胎会是什么,被庄老实拎着棍子追打。 沈安进了后面,见果果在屋外发呆,就悄然上前。 「会是什么呢?哎!好想还是个小侄子,可哥哥上次说想要个女儿……可小侄子多了多好啊!以后出去就是一群……打架都不怕。」 小女孩子想的竟然是这个吗? 沈安笑着摸摸她的头顶,说道:「生男生女看天意,所以你等着就好了。」 果果问道:「哥哥,听他们说有生两个的呢。」 「是啊!不过罕见。」 沈安进去,见杨卓雪靠在床头看书,就问道:「我想着太晚了些,就没遣人去丈人那边报信,等明早吧。」 「好。」 杨卓雪放下书,摸着小腹,憧憬的道:「官人,您说会是什么?」 沈安坐在床边,低声道:「什么都好,反正都是咱们的孩子。」 杨卓雪点头,「嗯。」 这一夜芋头睡的很不安稳,哭了好几次。 杨卓雪被吵醒后就想过去看看,却被沈安拦住了。 「为夫去。」 他去那边抱起了嚎哭的儿子,轻声逗弄着。 「儿子,芋头,你想要个弟弟还是妹妹?」 芋头干嚎了几声,然后吧嗒着嘴,渐渐睡去。 沈安就抱着孩子在转圈,缓缓的。 灯火闪动,披着外衣出来的杨卓雪看着这一幕,嘴角含笑,悄然回去。 第888页 …… 第二天凌晨,沈安轻手轻脚的起床,给妻子掖好被子,然后出去。 果果今日也没叫嚷,一个人在原地活动身体,见沈安出来,就压低声音问道:「哥哥,小侄子啥时候出来?」 「明年夏天。」沈安开始活动脚腕。 「那么久啊!」果果举起双臂,深呼吸一下,然后开始慢跑。 沈安跟在后面,刚出后院,就遇到了一脸无奈的庄老实。 「郎君……」 不用他说,沈安看到了一个内侍。 「见过沈县公。」内侍拱手说道:「先提前恭喜沈县公家中添丁。」 「多谢了。」 沈安知道多半是自己打断了林瑜的腿的后患来了。 不过他并未后悔。 他的性子就是你对我好一分,我便对你好三分。 赵顼愿意为他杀人,那他为赵顼吸引些权贵的仇恨又如何。 内侍干笑了一下,「昨夜小人来过,不过听到贵府有喜事,就回去禀告了官家,官家让小人今日再来。」 果然是坏消息。 「多谢了。」 沈安在想着自己会被怎么惩罚。 多半是会被禁足吧,或是被赶到某个地方去为官,比如说来个一年半载的。 在此之前他不介意去外面为官,但杨卓雪怀孕了,他肯定不能坐视那个孩子在自己不在的情况出生。 内侍说道:「官家的吩咐,让您从今日起去金明池凿冰,总计一百块,不可少了一块,否则重罚。」 「就是这个?」 沈安有些傻眼了,心想赵曙怎么惩罚的那么轻? 内侍苦笑道:「沈县公,那凿冰……要一点点的凿,又冷,有人因为凿冰被冻僵了手指头和脚指头,发黑被切掉了。一百块,它不少啊!」 第1164章 够义气 「把门板弄出来!」 正堂前,曹佾正在磨刀。 磨刀是个细緻的活计,每一个战士都必须要会,而且自己的长刀必须自己打磨,但凡把这活计丢给别人的,多半是扑街货。 长刀要自己磨才能人刀合一啊! 这是沈安的说法,实则是自己打磨长刀的过程,就是熟悉它的过程。人与兵器当然是结合的越深越好。 家僕进去,稍后出来,「郎君,门板铺好了!」 老奴近前道:「郎君,您这精神还好啊……」 老曹家是生病了才需要躺门板,可曹佾现在看着没毛病啊! 曹佾抬头,「晚些估摸着就能用上了。」 正说话间,外面有人敲门。 曹佾拿起长刀,用布擦拭着。 角门打开,来的是王冀。 「国舅……」 王冀一脸兴奋的冲进来,欢喜的道:「皆大欢喜,皆大欢喜啊!」 「怎么了?」曹佾杵刀起身,看着颇有气势。 王冀笑道:「官家责罚了沈安,让他去金明池凿冰,一百块,一块都不能少。」 他见曹佾发楞,就解释道:「那些人本来想去堵皇城,后来听到消息就回去了,国舅,您这是……」 王冀指着长刀,有些诧异,「您不会是想去和他们厮杀吧?」 曹佾淡淡的道:「为何不可?」 王冀差点就跪了,「您这个……话说您支持他就够了,为了他还得去拼杀,值吗?」 什么叫做上等人? 上等人做事大多会考虑收益,做事之前会把此事的收益和损失对比一下,看看值当不。 曹佾就是上等人,所以王冀觉得这厮大抵就是疯了。 曹佾把长刀归鞘,说道:「当年曹家无人问津,安北却毫不嫌弃。某知道锦上添花者多,在大姐进宫之前,曹家不差这些人的锦上添花。可后来呢?后来曹家败了……只能蛰伏,那时候谁是曹家的朋友?」 曹佾的眼中有些泪光在闪烁着,「是安北,只有他不管那些忌讳,和某交好……你可知道那是什么吗?」 王冀低头,「是雪中送炭。」 「是啊!他能雪中送炭,某难道就不能为他出个手?」 王冀点头,然后说道:「一百块冰,怕是他的手要冻掉哦!」 …… 沈安要倒霉了。 某家酒楼里,大清早就被人包了下来,一群权贵在里面喝酒。 「一百块冰……谁知道怎么凿冰?」 「找人来问话!」 稍后几个男子被带了进来,看着手都是红肿着,还有些发黑,脸色苍白。 一个权贵举着酒杯,用左手掩着鼻下,厌恶的道:「说说,一个人凿冰一百块会如何?」 「贵人,手脚会被冻僵。」 这几个男子就是专门凿冰的,不过他们是给私人干活。 「只是手脚被冻僵吗?」 那个权贵觉得手也挡不住几个男子身上难闻的气味,他喝了一口酒,然后问道:「一百块冰弄下来,手可会……就如某这般的人,手可会变成你等这样?」 一个男子举起自己的手,说道:「贵人您是说笑呢。」。他觉得这些权贵哪里可能会去凿冰。 那权贵冷冷的道:「说话,否则某让你生死两难。」 男子打个寒颤,说道:「能。」 尼玛,就你们这么身娇体贵的人去凿冰,不把你们的手脚冻掉才见鬼了。 第889页 那权贵闻言就笑道:「好事,让他变成苦力,手脚冻僵,看他以后可还能在汴梁得意。哈哈哈哈!」 「去,叫人去金明池边上盯着,去打探,若是看到有人帮忙,就马上来报。」 权贵们欢喜的举杯相庆,那几个凿冰的男子出去后低声道:「他们说的是谁?」 「好像是沈县公。」 「呸!」一个男子回身冲着酒楼呸了一声,说道:「沈县公可是咱大宋的名将,就他们这群吃饱撑的畜生,也配让他老人家冻僵?」 「不是,沈县公被官家责罚,去了金明池凿冰,说是要一百块呢!」 「啊!」 …… 「哥哥要去金明池操练,不要吓到你嫂子。」 沈安很是轻松的出发了。 而陈忠珩则是有些惨,大清早就扛着凿冰的工具,一个人孤零零的骑马去金明池。 「一百块啊!」 他昨夜就打听过了,一百块冰凿下来,这人会被冻的发僵。 太苦了啊! 他一直到了金明池的外围才遇到了沈安。 「你怎么来了?」 从昨夜开始,陈忠珩就卸任了,所以消息不灵通。 沈安没带工具,很是轻松的道:「官家罚某凿冰一百块,你这是……」 陈忠珩苦着脸道:「某也是啊!」 一对难兄难弟面面相觑,陈忠珩问道:「你的工具呢?没工具难道你想用手刨?」 「某不急。」 沈安很是淡定的道:「某先歇息几日,老陈你也别急,跟着某歇歇。」 「你还歇啊!」陈忠珩苦笑道:「你能歇,某却不能。若是被官家知晓某在金明池偷懒,回头某定然会被丢到琼州去。」 等进了金明池之后,水军的人很是恭谨的安排了地方。 此刻的金明池全是冰,冰井务的人在一边凿冰,看着很是辛苦。 「这边的冰薄一些。」 水军的人看看左右,低声道:「沈县公,小人们愿意帮您凿冰。」 沈安摇头:「这会连累你们,无需管。」 这人说道:「可一百块冰真的难啊!」 但是和林瑜的断腿相比,这真不是事。 陈忠珩看看沈安:「你真不去?」 「真不去。」 沈安开始从马背上解开包袱,打开后竟然是一口小锅,还有些新鲜的肉菜。 「弄点火来。」 沈安就在金明池边弄了个小火锅,而陈忠珩则是苦命的去了前方,在一个军士的指导下凿冰。 凿冰凿冰,顾名思义就是凿断冰层。 「老陈,用手套。」 陈忠珩用的是布,沈安友情贊助了一双保暖手套,感动的他眼泪汪汪的,等见到小火锅里羊肉片翻滚时,他咽喉动了动,然后艰难的去干活。 这个沈安没法阻拦,否则陈忠珩就是藐视赵曙,以后有大苦头吃。 第一天下来,沈安吃了个小火锅,水军军士提供了歇息的小屋,他在里面打盹到了下午。 「老陈,某回去了啊!这里还有些羊肉,晚上请他们给你弄个火锅。」 他打着哈欠吆喝,陈忠珩脚步蹒跚的过来,吸着鼻子道:「某的手脚都僵了。」 沈安帮他脱掉手套和鞋子,然后在火盆边缓缓的烤。 「坚持几日,剩下的事交给某了。」 沈安很是轻松的回去了,陈忠珩却只能住在这里。 这才是惩罚,沈安这里还留了个能回家的口子。 晚上缩在被子里,听着外面寒风呼啸,陈忠珩不禁落泪了。 第二天早上,他早早起来,发现早饭竟然有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汤饼,关键是有一小罈子辣酱。 「陈都知,这是沈县公给您准备的。」 「安北!」陈忠珩感动了。 随后的几天里,陈忠珩艰难度日,手脚越发的僵硬了。 而外界也在传言,说是沈安在金明池整日玩耍,还喝酒吃火锅,把官家的处罚当做是耳旁风。 不像话啊! 于是沈安就被拎了回去。 众人见沈安面色红润,手也没有被冻的痕迹,都知道传言肯定是真的。 赵曙问道:「怎么回事?」 大家都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了火气,想想也是啊!官家这个处罚和沈安弄出的动静相比真的是很轻了,看你沈安竟然还偷奸耍滑,对得住官家吗? 这货要倒霉。 包拯已经准备好了挽救沈安命运的话,随时准备出来。 可沈安却很从容的道:「官家,您在处罚臣的时候,没有说臣用什么工具去取冰块吧?」 赵曙点头,「是没有。」 多年来凿冰就是这些招数,难道你还能弄个更厉害的? 「陛下,大王来了。」 赵顼来了,进来就跪下道:「官家,臣犯下大错,也该去金明池凿冰。」 「呵呵!」赵曙冷笑道:「你们二人一个杀人,一个断腿,好嘛,义气无双,如今连凿冰都要一起,如此……」 卧槽! 老赵要下狠手? 沈安急忙说道:「官家,大王怕是抽了,真的抽了。」 可赵曙大抵是偏激的性子发作了,说道;「如此你也去。」 群臣看着沈安和赵顼,都觉得很无语。 好嘛,这下热闹了。 第890页 大宋开国百年,哪个皇子如赵顼这般能折腾的? 赵曙面带怒色,「一个月为期,一百块冰凿不出来,明年你二人都去西南吧。」 呃! 西南不是好地方啊! 而且他们去西南做什么? 赵曙没说,众人也不敢问。 哎,两个倒霉孩子啊! 包拯不禁觉得自己该教训一下沈安了。 「陛下,臣取冰……用什么都行吧?」 赵曙脖颈上青筋跳动,「随便你,只是不可找人帮忙,你们三人三百块,若是有第四个人进来帮忙,那就再加。」 得,这位官家是真发火了。 出了皇城后,沈安问道:「你掺和进来没好处啊!」 「那些权贵都不是好东西,我跟着去凿冰,回头我爹爹铁定会心疼,到时候……嘿嘿!」 赵曙说不定现在就后悔了,可帝王的话却不能反悔,所以那些权贵自然就成了他的眼中钉。 赵顼笑的很是得意,腹黑的秉性展露无疑。 沈安突然勾住他的肩膀,说道:「够义气。」 这货更多的是讲义气,只是不好意思说出来罢了。 「没有的事。」赵顼别过脸去,不肯承认。 沈安心中温暖,说道:「你别担心,最多明日,咱们就用趁手的好东西用了。」 「哪的?」赵顼眼睛一亮,「可是舍慧那里吗?」 沈安点头,得意的道:「某那日就让人去找舍慧,让他弄个宝贝出来,明日就得了。那些人嘚瑟,想看咱们的笑话,等明日看谁能笑得出来。」 第1165章 破冰利器,何为人情 「大王也被罚了?」 「是啊!一样的,一百块冰。」 「哈哈哈哈!」 「小声点!」 「嘿嘿嘿嘿……」 依旧是那家酒楼里,权贵们笑的很是开怀。 可接下来的消息却不大好。 「大王和沈安在金明池边吃火锅呢。」 操蛋啊! 这是不把官家的话放在眼里? 有人怒道:「再弹劾!」 「弹个屁!」一个权贵说道:「官家许了一个月为期,而且不限他们怎么弄,只要无人帮忙就行。」 「那就再看看。」 就在第二天,几辆大车进了金明池。 舍慧很不耐烦的道:「道兄呢?」 「沈县公在里面。」 军士领着他过去,推开房门,一股子火锅味道就传了出来。 「舍慧,哈哈哈哈!来喝酒。」沈安和赵顼在里面吃火锅,吃的正是舒坦的时候。 舍慧说道:「贫道事情还多,道兄你出来一下,贫道给你说说这个东西。」 一个很长的杆子,一个圆形的轮锯。两个东西已经被卸下来了,连陈忠珩都在好奇的看着,不时抹一把鼻涕。 「失败了两次。」舍慧作为冶炼大佬,如今失败的次数越来越少了,这东西竟然失败了两次,可见不简单。 「这个轮锯做的仓促了些,不过弄冰却是足够了。」 「装上!」 几人配合,很简单的把长杆子装进了轮锯的中间,然后一转动,地面就多了深深的痕迹。 「拿去试试。」 沈安觉得这个惩罚就是给自己度假的机会,若非是妻子怀孕了,他甚至还准备在金明池凿冰捕鱼。 陈忠珩迟疑了一下,问道:「行不行啊?」 舍慧看着他,冷冰冰的道:「那你就自己凿。」 「别啊!」陈忠珩脱去手套,扬扬有些红肿的手指头,无奈的道:「再弄几日,怕是就要被冻僵了。」 「划线划线!」 沈安就像是个想玩冰的孩子,有些兴奋。 用墨汁在冰面上划下线条,然后沈安和赵顼推动着轮锯过去。 「准备……」 一人握着一边的杆子,然后开始推动。 尖锐的齿尖碾压在墨汁划出来的黑线上,轻松的就陷了进去,随着轮锯的滚动,切口出现了,而且很整齐。 等轮锯过去后,陈忠珩沖了过去,跪在冰面上,伸手去探深度。 「再来一次,再来一次就透了!」 这几日他每天凿冰,对冰层的厚度了如指掌。 此刻他激动的想仰天长啸。 要解脱了啊! 这事儿要感谢谁? 陈忠珩回身,冲着舍慧拱手,「多谢道长。」 舍慧随口道:「是道兄提出来的,贫道只是做罢了。」 他冲着沈安说道:「道兄,贫道观里今日还有一炉钢,这便回去了。」 这位的脑子里全是冶炼,全是试验,堪称是科学狂人。 赵顼停住了脚步,双臂交叠在槓子上,问道:「他整日沉迷在试验之中,你觉得他活着有意思吗?」 这话题涉及到了人为啥活着,对于赵顼这等小年轻而言早了些。 沈安斟酌了一下,「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前半生你可以肆无忌惮,后半生你就该悲观等死……这是普通人的活法。对于舍慧他们来说,人活着就是追求,追求什么?他追求试验,追求这个世间的本源……他乐在其中,明白吗?那些人在寻欢作乐的时候,舍慧却在试验,为了找到那个更好的方法而孜孜不倦……」 「这样有意思吗?」 赵顼觉得这样的日子太过枯燥了些。 第891页 沈安笑道:「人活着就是活着,等两眼一闭时,你的一生就会浮现脑海……你这一生做了什么?和人勾心斗角,和人互相捅刀子;和狐朋狗友举杯欢愉,在女人中间打滚……醉生梦死的生活目下看来还不错,可你会厌倦。其实……越简单的生活越好。」 「越简单的越好?」 赵顼想起了王崇年。 这个因为饭量太大被自家父亲阉割了的傢伙没有烦恼,他不恨自家父亲,相反还很感激。 所以他爱笑,很是讨打的那种笑,看着特别好欺负。 这么一个人……看他吃饭真的是一种享受。 他喜欢把饭菜都弄到一个大盆里,就蹲在那里,筷子一扒拉,然后抬头幸福的咀嚼着,仿佛这便是他的巅峰时刻。 赵顼心中一动,看向了沈安,「你是说……在自己的范围内做好自己的事,这便是活着吗?」 「没错!」沈安笑道:「然后善待你的亲人,善待你的朋友,善待你在乎的人,你的一生就没白过。至于推杯换盏……那等日子偶尔过过也就罢了,当做是调剂。」 赵顼点头,觉得自己好像想到了些东西。 他是皇子,未来的太子及皇帝。 每一步他都有自己的职责,但这些职责让他有些烦恼,压力很大。 尽力而为,问心无愧! 赵顼心中一松,喊道:「赶紧,咱们看看上午能弄多少块冰!」 轮锯开始滚动…… 「好!」 「透了透了。」 陈忠珩在边上观察,欢喜的和孩子似的。 一块块冰被切割开来,然后用钩子勾住拉上来。 剩下的活儿是冰井务的人来干,他们会把冰块装车,一批批的送进宫中去。 但此刻他们都没心思搬运冰块,而是聚拢在一起,看着沈安和赵顼在滚动轮锯。 两人一人一边,轻松的推动着轮锯。锋利的锯齿切割开冰面,两次之后就完全切割透了。 而且轮锯上有十余个限位挡块,这些挡块能调整高度,根据冰块的厚度调整完毕后,轮锯切割到那个位置就被限位挡块挡住了,而冰层也恰好被切透。 很轻松的切割,就像是玩似的。 「竟然能这样吗?」 「咱们要一下一下的凿,可沈县公和大王和玩似的。」 「这好像是出云观弄出来的东西。」 「那就是杂学!」 「对,就是杂学!」 「看,又是一块!」 「咱们千辛万苦才能凿下一块来,可这个却这般轻松,真是太厉害了。」 随着手法的娴熟,沈安和赵顼切割冰块的速度越发的快了。 「午饭好了!」 做饭的军士从厨房出来,就讶然发现前方全是人。 他从后面挤了进去,就看到沈安和赵顼满头大汗的在推动着一个大圆盘…… 「那么多?」 就在岸边,十余块切割好的冰散乱的摆放着。 「又好了一块!」 陈忠珩激动的用撬棍插进去,撬起来一点之后,沈安和赵顼用钩子勾住,奋力往上拉。 拉上来之后就轻松了,冰块在冰面上滑动着,靠近岸边时加快速度,冰块自己就沖了上去。 「卧槽!这么简单?」 厨子一脸懵逼。 边上一个冰井务的男子嘆道:「咱们冰井务取冰多年,一直就是凿啊凿,谁也没想过竟然能锯……可就算是想到了锯,怎么锯?没办法啊!谁能想到弄成轮子般的锯子?沈县公果然高明……这想法天马行空,让人嘆为观止。」 「这就是杂学里的东西,某就想能否去邙山书院读书。」 「吃饭吃饭!」 沈安觉得差不多了,就松开手,然后指着赵顼笑道:「还能动吗?」 赵顼活动了一下双臂,很是云淡风轻的道:「每日三十块,如何?」 「小事!」 沈安看着岸边的冰块,豪气大增,「每日三十块,完事了边上吃一顿火锅再回去。」 这么轻松的活儿,咱就当是来锻鍊。 陈忠珩在边上突然问道:「大王,臣这个……」 他指指轮锯,可目光却是看着沈安。 「回头算你一个。」 他是赵曙的身边人,问赵顼是规矩,但赵顼肯定不会回答,只有沈安才没这个忌讳。 于是三人中午就吃了一顿火锅。 吃完午饭之后,一个内侍来了。 「这是冰井务的人。」 陈忠珩得了沈安的许诺,心情大好,连晏月都暂时被忘记了。 内侍走过来,先冲着赵顼行礼,然后再拱手向沈安说道:「见过沈县公,沈县公的杂学某如雷贯耳,若非是残缺之人,某还真想去书院求学……」 沈安笑眯眯的不说话,内侍有些尴尬的看看陈忠珩。 大佬,沈安这样我没法再说下去了啊! 他有求而来,沈安对此瞭然。 只是他凭什么要答应? 陈忠珩看了沈安一眼,然后说道:「沈县公……这个大家都是辛苦人,您看是不是帮个忙?」 沈安看了内侍一眼,说道:「这东西是杂学里的宝贝,某本不肯放出来,不过老陈都说话了,某……罢了!弄完了我们的三百块冰,这东西就给你们了。」 第892页 这玩意儿对于他而言没啥大用,可架不住冰井务就缺这个啊! 于是他先矜持,等陈忠珩开口后才答应,这样陈忠珩就算是得了内侍的一个大人情。 这便是卖人情的手段。 陈忠珩心中感激,但这个事儿有些犯忌讳,他就看了赵顼一眼。 赵顼压根没管,沈安给陈忠珩创造机会,不避开自己,就是给自己人情,最后陈忠珩铁定会和赵曙坦白,于是皆大欢喜。 这便是人情。 懂得了人情,便是人精。 情能换来心,精能换来米粮。 …… 第1166章 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那些人呢?」 沈安指指墙头,有军士说道:「沈县公,那些人这几日都在墙头上趴着看,您又不许小人们去驱赶……刚下去呢。」 「刚下去啊!」 沈安笑了笑,「回头那些人怕是以为他们疯了。」 …… 此刻汴梁的夜生活还没开始,权贵们只有少数人留在了酒楼里喝酒。 如今的权贵没啥实务,平日里家中的生意和田地自然有下人去管,他们的任务就是和女人生孩子,然后游手好闲。 于是遇到这等聚会的机会,大伙儿当然不会放过。 两个权贵站在窗户边窃窃私语,见到几个家僕飞奔而来,就笑道:「那边沈安收工了?」 另一个说道:「今日收工还有明日,一百块看他要凿到何时!」 那几个家僕沖了上来,喘息道:「不好了,不好了!」 「那沈安竟然弄了个圆盘子,几下就能切一块冰出来,好厉害。」 「几下?」 酒楼里的权贵们面面相觑,有人喝多了些,骂道:「什么狗屁的几下,你等刁奴,这是欺负某喝多了吗?拉出去,打,重责!」 那几个家僕却不是他家的,所以不担心这个,一人冲着自家郎君说道:「郎君,小人亲眼所见,那沈安和大王两人配合,一天就弄了三十多块冰。」 另一个举手发誓,「若是假的,小人甘愿受罚。」 一群权贵呆若木鸡。 「什么盘子?」 「好像是钢铁的。」 「是出云观打造出来的。」 一个权贵霍然起身,「诸位,他这是违规了吧?」 另一人摇头道:「不,官家说不论工具,只是不许第四人出来帮手。」 尼玛! 这不对啊!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狗屁东西!」 一个权贵起身,抓起酒壶就砸在地上,然后双手抓住案几边缘,用力一掀,酒菜顿时飞的到处都是。 他气喘吁吁的骂道:「林瑜的腿换来了这等责罚,我等欢欣鼓舞想看他的笑话,大王也被卷进来了,可最后如何?」 他看着众人,嘴角的白沫涌出来也不管,声嘶力竭的道:「是谁的笑话?咱们的!咱们的笑话!谁是蠢货?咱们是蠢货!」 众人木然,心情各异。 「他沈安随便弄了个盘子就把这事儿给抹平了,以后咱们还不能翻旧帐,不然官家会说都处罚过了,可怎么处罚的?」 「一天两人就能弄出三四十块冰,加上那个陈忠珩,某敢打赌,最多七日,最多七日啊!而且还不用受冻,就是滚滚盘子,这特么……着特么到哪说理去?找谁说理去?」 …… 权贵们要疯了,而得了消息的赵曙也是一脸发蒙。 「什么轮子?」 「官家,说是很锋利的轮子,直接就滚着把冰被弄开了。」 赵曙有些傻眼了,高滔滔在边上本想散步消食,闻言嘴角不禁微微翘起,心中欢喜不胜。 那沈安果真是厉害,竟然想到了这么一个好东西,这下儿子算是逃过了一次磨难。 赵曙皱眉道:「这是违规……嘶!那小子!」 他恼怒的道:「那小子问过我两次,都是问可限用工具,我当时还以为是想用什么锋利的凿子,谁知道竟然是这个……」 「很厉害吗?」 高滔滔装着很是严肃的模样问道。 赵曙摇头,「不知,大郎……罢了,明日去看看。」 他竟然不想招来儿子问话,可见是心疼儿子累了一天,那么这个惩罚算是没事了。 第二天一大早,宰辅们发现赵曙没来上朝。 「官家去了金明池。」 陈忠珩的替代者看着很和气,和气的恨不能谄媚的笑起来。 可他若是敢对宰辅们谄媚的笑起来,回头边上就会有内侍或是宫女举报。 官家的身边人竟然想讨好宰辅,你是谁的人?你想干啥? 韩琦回身说道:「诸位,大王和沈安在金明池,怕是出事了。」 他看着包拯。 这时候你咋说? 包拯毫不犹豫的道:「大王要紧,我等应当去看看。」 大王就是国本,国本出事,朝堂就会动荡,甚至宫中也会波谲云诡。 「走!」 老韩打头,宰辅们一涌而出。 晚些时候他们出现在了金明池,水军的军士自然不敢拦他们,甚至还殷勤的牵马去歇息。 「快一些!」 韩琦刚进去就听到了喊声,却是沈安的声音。 他抬头看去,就看到沈安和赵顼推着杆子,杆子的中间是个大圆盘,圆盘在滚动着…… 第893页 陈忠珩就跟在后面,一脸惶然的想抢过赵顼的杆子。 当着官家的面,你竟然敢闲着,而大王却在干活……想不想活了? 赵曙就站在边上看着,跟着儿子走动。 「稳住,慢些……」 轮锯到了黑线的最后,沈安和赵顼控制了一下速度,轻松的结束了这次切冰行动。 陈忠珩的活计来了,他拿起撬棍,奋力一撬。 卧槽! 一大块冰竟然被他给翘起来三分之一。 沈安和赵顼用钩子勾住冰块,两人一起发力,拖着冰块往岸边去。 「嗨!」 冰块上岸,赵曙走了过来,看到儿子脸上红彤彤的,头顶在冒汗,就皱眉道:「毛巾呢?」 边上的内侍赶紧弄了块毛巾来,赵曙给儿子包住头发,很是自然的道:「出汗不可见风,不可受冻,如今你不觉得,等上了年纪有你头痛的时候。」 这是大家从未见过的赵曙,就和一个普通的父亲一样。 赵顼点头,然后问道:「官家可要试试吗?」 你要做普通的老爹,那我就做个普通的儿子如何。 赵曙点头,和沈安一起配合着把轮锯滚到了下一个切割处。 「不用用力压,推着走就是了。」 赵顼在边上说着,赵曙皱眉道:「我懂,不用你教。」 赵顼嘿嘿一笑,继续说道:「您脚下还没捆麻绳,会摔跤。」 他弄了麻绳来,单膝跪在冰面上,让赵曙抬脚。 「您该扶着我的头。」 好吧,赵曙玩金鸡独立确实是不行,于是就扶着儿子的脑袋,看着他用发红的手给自己的鞋子捆麻绳。 捆好之后,赵顼说道:「您试试。」 赵曙双脚在冰面上磨了一下,很稳妥,就贊道:「聪明。」 赵顼赧然的道:「这是那些凿冰人想出来的法子,外面用的人也不少。」 冬季道路结冰怎么办?千年来的最佳办法就是用各种粗糙的东西捆住鞋子,鞋底有了这些东西,自然就不会打滑。 赵曙看了他一眼,眼中多了些温情,然后侧身走过去,渐渐的步伐变大。 「来吧。」 沈安和他一起配合,轮锯开始滚动。 几个来回之后,一块冰就这么切好了,陈忠珩又得了表现的机会,打鸡血般的把冰块撬了起来。 赵曙和沈安一起勾住冰块,然后开始拖动。 冰块成功的上岸,赵顼赶紧接过了剩下的活计。 「见过官家,见过大王。」 韩琦他们看完了赵曙切冰的过程,好奇心满满的问了沈安,「这是什么?」 沈安伸手拂去齿尖上的冰雪,「这是轮锯,第一是轮锯本身重量的压,第二边上齿尖锋利的切割……诸位看过木匠锯木头吗?就是这个意思。」 韩琦皱眉道:「军中会伐木立寨,用的不是斧子就是锯子,那锯子就是利齿……是了,你这个也是利齿,对啊!」 他突然欢喜的道:「既然锯子能锯木头,为何不能锯冰块呢?」 他走过去,把住杆子,回身招手:「谁来?」 曾公亮自然不甘人后,两人一起握住了杆子,看着中间的轮锯,韩琦最先发起挑衅:「怎地?」 曾公亮哈哈笑道:「随便。」 韩琦深吸一口气,「一……二……三!」 嗖的一下,韩琦和曾公亮就开始发动了。 轮锯飞快前进,韩琦的胖脸都涨红了,而曾公亮也不差,眼睛圆瞪,神色凶狠…… 两人的速度太快,冲过了划线后依旧在前进。 这不是切冰,而是在较劲。 曾公亮咬牙坚持着,在小跑中看了左边一眼。 韩琦刚好看过来,冷笑道:「老夫依旧能跑。」 「怕……怕你吗?」 二人推着轮锯越跑越远…… 这两个冤家对头不倒下一个是不会停止的,所以赵曙也没在意。他叫来了管凿冰的内侍,问道:「你等以为这个轮锯如何?」 内侍欢喜之情难以掩盖,「官家,这东西好啊!轻轻松松的就能把冰给切开了。以前……来几个人。」 他回身招手,来了几个凿冰的大汉。 「解开布条,伸手!」 大汉们解开包在手上的布条,伸开手…… 红肿,甚至还有发黑的。 赵曙心中震动,抬头问道:「这般艰难吗?」 沈安想到了一句诗词: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上位者在盛夏享用着冰块带来的凉爽,却不知道在冬季时这些人会付出什么代价。 那内侍说道:「官家,冰井务每年都有手脚指头坏死的。」 「朕……我!」赵曙有些不忍的看着这三双手,伸手去触碰了一下,感到了一阵冰凉。 那被触碰的大汉惶然道;「小人有罪。」 官家的手哪里是他这等低贱的人能触碰的? 这些人比内侍宫女的地位还低,大抵就是皇家御用的苦力。 赵曙心中嘆息,说道:「我往日不知冰井务这般艰难,安享着冰块带来的舒爽,这便是何不食肉糜吧。」 众人无言。 现在盛夏能用的就是冰块,外加人工驱动的风扇。可风扇哪里比得过冰块的舒爽,所以宫中还是延续了多年来的习惯,冬季在金明池凿冰。 第894页 包拯劝道:「官家,沈安现在弄出来了这个东西,以后冰井务的就轻松许多。」 赵曙点头,贊道:「这是功劳。」 大佬,就等你这句话了啊! 沈安赶紧说道:「多谢官家。」 这竟然也算是功劳?赚大了啊! 沈安心中欢喜,赵曙见了有些后悔,担心这厮回头去找权贵们的晦气,就说道:「你且老实些。」 「是,臣最老实不过了。」 「哈哈哈哈!」 欧阳修指着他笑了起来,赵曙想想也笑了。 你沈安若是老实,那满朝文武就没有一个是奸猾的。 第1167章 老傢伙出窝了 韩琦输了。 两人推着轮锯转圈跑出了三百余步,他的速度减慢,于是轮锯向着左边偏了过去,越来越偏…… 「老夫输了。」 韩琦服输,但却有些不解,「你往日都跑不过老夫,今日怎地变厉害了?」 曾公亮抚须,淡淡的道:「老夫如今每日操练,身子骨自然强健,韩相,你……」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谁都知道了。 ——老韩,你要稳住啊!别被胖死了。 韩琦打个哈哈,「老夫昨夜没睡好,今日倒是让你占了个便宜。」 这老韩嘴硬啊! 曾公亮用那种很是云淡风轻的姿态说道:「若是韩相认为今日不好,那老夫随时奉陪。」 这是当面戳穿老韩的牛笔,这股子劲头真是让人无语。 韩琦干笑着,大抵在心中已经给曾公亮扎了无数个小人,然后用绣花针拼命的扎着。 欧阳修贊道:「曾相看来是操练有成了。」 韩琦领兵出征大胜,还是胜了辽人,这让曾公亮有些急迫感,所以闻言他颔首道:「只是小成罢了。」 这个比装的好,让韩琦都无话可说,只能生闷气。 对于赵曙来说这是好事,能让他从容掌控朝局的好事,所以除非是打破头了,否则他不会去管宰辅们的矛盾。 目前的宰辅中,韩琦和曾公亮不对付,欧阳修是老好人,包拯是独自一派…… 这个局面堪称是混乱,但托祖宗的福气,这几位都不是那等因私废公之辈,所以大宋朝堂运转的还不错。 赵曙很满意,但更满意曾公亮的状态。 「这满朝文武到了曾卿这等年岁,再无人去操练。曾卿此举可媲美古之廉颇,壮哉!」 曾公亮心中激动,拱手道:「陛下谬赞了。臣不敢比廉颇。」 赵曙微微一笑,说道:「诸卿都要和曾卿学习学习,好生保重身体。」 他不指望宰辅们上阵杀敌,但保重身体可以为他、为大宋多干几年。 曾公亮感动的落泪了,「臣……臣希望能为官家再效力二十载!」 韩琦在边上不禁就冷笑了起来,心想这个不要脸的老曾,二十年……二十年后你老曾就八十多了,你能活那么久吗? 他不知道曾公亮在历史上活到了差不多八十岁,所以很是不屑。 包拯一直没吭声,等曾公亮嘚瑟够了时,才突然问道:「曾相和老夫打赌输了,说是今年冬天不能生火取暖……老夫不想纠结这个,只是……曾相看起来还不错。」 曾公亮瞬间面色一白,然后镇定的道:「老夫乃是信人,包相只管去打探,看看老夫今年可曾生火取暖了。若是有,老夫告老还乡。」 包拯点头,「老夫自然是信得过曾相的,只是曾相为何不怕冷呢?」 曾公亮打个哈哈,沈安在边上补刀道:「那年刚到汴梁,我兄妹租住的地方狭窄,早上冷的受不了,某就带着妹妹在院子里跑……跑一跑的,这身体就暖和了,也健壮了。」 众人都想起来了,然后韩琦不禁就笑出声来,「你这是……每日在家里冻的厉害,所以就操练起来了?」 欧阳修别过脸去,身体却在不住的颤抖,显然是在忍笑。 不厚道啊你们! 赵曙看了曾公亮一眼,眼中有同情之色,然后说道:「皇子此次有功……」 这个话题不能在延续了,否则老曾下不来台。 冰井务的内侍赶紧出来说道:「官家,若无大王出手,这冰井务怕是会一直苦熬下去啊!这功劳……臣以为当是大功,大功啊!」 这个轮锯对冰井务就是恩物,所以人人欢喜,不过拍马屁却要找对人。 这东西分明就是沈安弄出来,不过官家心疼儿子,随便栽在皇子的头上,谁敢哔哔? 赵顼摇摇头,不肯领受。 赵曙说道:「朕欢喜的不是什么凿冰的宝贝,而是你的坚韧,言出必行,受人之情必还,为此甘愿受苦,这等信义正是朕所看重的。」 他看看众人,继续说道:「大宋以仁立国,可只有仁却不够,信义二字……若是大宋上下都有信义,这天下何愁不治,这大宋何愁外患!朕……又有何愁!」 这话他说的铿锵有力,众人不禁拱手道:「陛下英明!」 于是赵顼就解脱了,而沈安自然也是如此。 韩琦甩手,准备回头好生操练一番。 「哎哎哎……」 曾公亮突然惊呼起来,韩琦没搭理。 「韩相……稚圭……」 老曾的声音怎么颤抖了? 韩琦回身,就见曾公亮站在那里,慌得一批。 第895页 「曾相这是怎么了?」 曾公亮缓缓指着自己的左右。 先前他和韩琦推动轮锯转圈,韩琦在外,他在内…… 现在那个圈子成型了…… 他觉得脚下的冰块在颤动。 老夫…… 救命啊…… …… 沈安在金明池玩耍了几日就出来了。 这个消息让人震惊,知情者都在等待着那些权贵的咆哮,可却迟迟未来。 沈安得意洋洋的回到家,正好杨继年夫妇来探望闺女,见他回来了,杨继年指指外面,和他去了书房。 「苏轼这几日在御史台上蹿下跳,拉了好几个御史在弹劾林瑜放贷逼死人,今日有权贵说是要和他说理……」 老苏也下场了吗? 沈安心中感动。 杨继年看了他一眼,「还有曹国舅,他为此和权贵们决裂,差点就大打出手。」 沈安低头,杨继年说道:「你啊你,老夫说你有时太过了些,不过却有这些好友在帮衬你,数数朝中……这为官者能有一两个至交好友就算是好命,可你却有许多……」 官做到了一定的高度,谁还会相信谁啊! 所以杨继年才说沈安有那么多好友很难得。 「是,小婿运气好。」 沈安是真感动了。 「不过苏轼怕是已经出发了,老夫知晓他是个豪爽的性子,就怕会动手。」 沈安一听就怒了,喊道:「小种,备马。」 「别去!」 杨继年叫住了沈安。 沈安回身道:「丈人,子瞻是小婿的兄弟!」 兄弟为了自己去扛,他若是坐视,那真是猪狗不如。 杨继年抚须,云淡风轻的道:「汝南郡王最近看那些权贵们不怎么满意,说是晚上会去看看。这消息还是郡王府的一个人私下告诉老夫的。」 卧槽! 老赵出动了?还婉转的通过杨继年来通告沈安:老夫浑身发痒,要出来收拾人了。 最近一阵子老赵就窝在郡王府里猫冬,大伙儿都以为不到春天他就不会出来。 呵呵! 想到那些权贵的下场,沈安心痒难耐的道:「丈人,小婿只是去看看。」 他是真的想去看看老赵发威啊! 那些权贵牛皮哄哄的,不就是因为祖上算得上是大宋功臣吗? 可换了赵允让来,你们谁敢哔哔? 今夜有人要倒霉喽。 杨继年看了他一眼,「你去……老夫就怕你动手,那些权贵就有了闹腾的藉口,如此老夫陪你去。」 这是监督的意思,可庄老实在门外恍惚看到杨继年的眼中多了兴奋之色。 这郎君的丈人莫不是也挺想去看看? 内院,李氏抱着芋头在嘀咕,「先前要来时,你爹爹总是说换了明日再来,也不知道是想作甚……」 杨卓雪坐在对面笑道:「爹爹大概是有事吧。」 李氏突然抬头问道:「你可知道女婿又立功了?」 「娘,几条腿的功劳?」 「胡说!」李氏没好气的道:「什么叫做几条腿,女婿这次打断了林瑜的腿,被罚去金明池凿冰……说是一百块冰呢。」 杨卓雪讶然道:「娘,官人每次早晨出门,下午才回来,看着满面红光,不是去凿冰的模样呢!」 「你啊你,被女婿给哄了。」 李氏看着女儿,嘆道:「女婿怕你担心,于是就哄了你,你倒是嫁了个好人。」 「是呢,官人确实是好。」 杨卓雪理所当然的模样逗笑了李氏,她说道:「女婿发明了一个破冰的宝贝,破冰快的吓人,官家去看了,说是有功。冰井务的人据闻都哭了,说是以后再也不担心被冻坏了手指脚趾,女婿啊,这算是为这个还没出世的孩子积德了。」 这样的女婿她和杨继年都极为满意,一旦和亲朋好友们谈及女儿女婿,她总是矜持的说些沈安的事迹,让那些人羡慕不已。 「娘子!」 外面来了赵五五,进来后附耳给杨卓雪说了一些话。 杨卓雪愕然,然后笑道:「娘,爹爹和官人出门了,说是去喝酒呢。」 「喝酒?」 李氏觉得不靠谱,就问道:「果真?」 「真的。」 杨卓雪的脑海里已经在幻想了:就在酒楼的下面,沈安带着自家丈人在和权贵们对峙。沈安一人冲杀进去,每一拳,每一脚必定就会打倒一人,瞬间酒楼前面倒下一大片。沈安负手回身,淡淡一笑…… 这个场景肯定会很美吧? …… 汴梁内城的一家酒楼外面,此刻灯火通明,人山人海,就差锣鼓喧天了。 苏轼带着几个御史站在一边,对面是几个权贵带着数十名打手,狞笑着。 「文斗还是武斗?」 一个权贵问道。 现在是下衙时间,打架斗殴属于私人恩怨,不打死人官府也管不着。 苏轼回身看看几个御史,大家都是一脸坚毅的点头。 「士可杀,不可辱,子瞻,咱们不能退缩。」 能和苏轼交好,还敢为他出头的,基本上都是冲动型的性格,遇到这等事哪里忍得住。 可是能打赢吗? 这个问题在苏轼的脑海里只是过了一道就被忘记了,他回身喊道:「随便你们。」 第896页 那几个权贵笑了起来,有人喊道:「咱们人多,记住了,别打断了手脚就是了……」 打断在职御史的手脚,这个性质比较严重。 这些权贵还知道轻重,苏轼吸吸鼻子,寒风在脸上吹过,他觉得今夜怕是熬不过去了。 但气势他不会丢的。 伸手捋了一下垂落在脸侧的长发,苏轼开始挽袖子,「你们人多欺负人少,不算本事。」 那权贵笑道:「有本事你也叫了人来,某定然服输。」 「谁的人多?」 边上突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权贵下意识的道:「当然是某的人多。」 他们数十人,苏轼那边小猫两三只,这还用得着数吗? 「既然如此,那老夫来主持个公道。」 一个老人排开人群走了出来,灯火的照耀下,有人惊呼道:「是汝南郡王!」 操蛋啊!这个老傢伙怎么出窝了? 赵允让干咳一声,说道:「老夫路过此地,听到你等人多欺负人少,觉着无耻之尤,忍无可忍之下,老夫……来人。」 「郡王!」 一声整齐的呼喊后,一百余人从四周走了出来。 这些大汉气息彪悍,走出来后就看向了赵允让。 赵允让淡淡的道:「老夫此生最见不得不要脸之人,打!」 第1168章 狠辣的王雱,利落的折克行 赵允让,当今官家的生父,这个光环让他没法经常出来熘达。 但是作为一个不喜欢憋闷的老汉来说,他真的是被憋坏了。 「打!」 那几个权贵已经被吓尿了,看到那些大汉冲过来,他们转身就跑。 不跑不行啊! 官家的老爹你敢打? 不敢,谁动手谁撒比。 所以他们转身就跑。 可赵允让今夜就是来收拾人的,他指着那几个权贵说道:「胆小如鼠,丢尽了你等祖宗的脸,追上去,打!」 几个权贵被追上了,接着大汉们拳脚相加,惨叫声连楼上都听到了。 苏轼很懵逼,他缓缓走向了赵允让,躬身,抬头,「见过郡王,郡王……为何相助于臣?」 「你就是苏轼?」赵允让看着苏轼,饶有兴趣的道:「老夫家中不少人喜欢你的诗词文章,不过老夫怎么看着你……不像是这般有才的呢?那沈安反而更像是才子。」 苏轼的才华就像是利芒,你就算是用麻袋包着,迟早也会被捅破。 不过老赵说他长的不像是文化人,这个却是有些偏心了,往沈安那边偏的太离谱了些。 我…… 苏轼很憋屈,若是赵允让说的是旁人,他就敢辩驳一番。 可他说的是沈安,自己的兄弟,这个咋说? 没法说。 某真是太难了啊! 「是。」他最后只能低头承认自己的才华不如沈安。 苏轼身后的几个御史都觉得苏轼此刻就像是遇到了老鹰的猫,特别老实,很是难得。 赵允让见他认帐,就说道:「不过你今日以寡敌众却不肯退缩,倒是有些意思,回头去郡王府寻老夫喝酒……」 「多谢郡王。」 苏轼道谢,不过他可不敢去郡王府。 赵允让在汴梁官场的名声大抵是毁誉参半,赞誉嘛,自然是因为他的身份;而他这些年的叫骂却让人印象深刻。 而且这人胆子贼大,先帝在位时就敢在家里骂先帝,声音之大,皇城司的人要是没听到,那就该全数杀了。 这等人苏轼不敢接触,就怕惹毛了被收拾。 那边的追杀还在继续,赵允让好整以暇的问道:「听闻你上次在西北杀敌了?」 苏轼的脑子一抽,下意识的道:「是无意杀的,臣随手拖了下刀子他就死了。」 赵允让愕然看着他,那几个御史也有些惊讶。 这可是苏轼最为得意的经历啊!往日在御史台说到此事时,他总是眉飞色舞的说着自己当时的悍勇,是怎么斩杀了那个西夏人。 竟然是无意的? 赵允让仔细看着苏轼,觉得这厮有些大嘴巴的意思,但还不能确定,不过既然此人是孙儿赵顼的好朋友,他就帮衬一把吧。 「人说你谦逊老夫还不信,今日一见果然,是个不错的小子。」 苏轼哪怕是成亲生子了,可和赵允让的年龄差距很大,所以这声小子倒是没有问题。 而苏轼此刻已经是满背的毛毛汗,后怕不已。 某怎么就把实情说出来了呢? 所以赵允让一圆场,他赶紧干笑道:「臣……实在是难为情。」 「谦逊了。」赵允让摇摇头。 「难为情。」苏轼松了一口气,觉得总算是保住了自己英勇杀敌的名声。 一个御史抬头,指着二楼说道:「还有好几个在上面。」 就在二楼,几个权贵站在那里,看着下面的追打场面都慌了。 「那可是官家的生父,打不得骂不得,怎么办?」 「下去吧。」 「哪里能下去,下去会被堵住。」 「那怎么办?」 几个权贵慌得一批,可就在酒楼的侧面阴暗处,两个男子正在低声说话。 「还有几人?」 「五人。」 「酒楼的伙计呢?」 「都出来看热闹了,元泽你想弄什么?」 第897页 「某?」王雱在阴暗中笑了笑,「这些人无法无天,弄的大王和安北兄狼狈不堪,某今日便送他们个教训。」 折克行看了前面一眼,说道:「你把某叫出来,是想怎么做?」 王雱笑了笑,「你的身手好,稍后人少些了,看到那里没有?一个木桶。」 前方酒楼的边上有一只大木桶。 「看到了。」 折克行可是神箭手,神箭手首先就得眼力好。 他不知道王雱想做什么,不过此刻大家的目的都是一样,他愿意听从王雱的安排。 「那木桶里是一桶油,先前某让人趁着冷清的时候弄了来,稍后围观的人散去……你记住了,点完火马上就跑……遵道……」 王雱侧身看着折克行,认真的道:「这酒楼就是权贵的,而且那人罪大恶极……极为霸道,你看看酒楼的左右都没有邻居,这是为何?就是为了清静。两边空了,也就方便了咱们放火,所以你不必内疚。」 「说完了吗?」 折克行声音很平静,「某本想直接弄死几个权贵,可你却要弄什么纵火,麻烦。不过罢了,稍后你先离去。」 王雱狠辣,折克行无法无天。王雱聪慧的吓人,折克行武力值高的吓人……这二人的组合堪称是天衣无缝。 前方依旧在暴打,王雱二人就在这里站着。 「走了。」赵允让的声音依旧豪迈,而且肆无忌惮,「若是不服尽管去上告,老夫就在郡王府里等着,哈哈哈哈!」 谁敢上告? 这是官家的生父,天底下的帝王除非是开国皇帝,否则登基后生父不是太上皇还健在的,大抵就是这么一例了。 没人知道该怎么去对付赵允让,何况老赵极为聪明,整日蹲在家里喝酒骂人,好不快活,偶尔出来就吓得这些人尿了,不亦快哉。 赵允让和苏轼等人走了,围观的人也渐渐散去。 「动手!」 王雱开始往后退,这不是他不讲义气,而是他没有折克行的身手,若是稍后被人发现了跑不掉。 折克行弄出火摺子,快步走到木桶边上,左手掀开盖子,用盖子挡住了右手。然后右手弄燃了火摺子丢进去。 轰! 火焰骤然而起,折克行一脚蹬翻了木桶,油料伴随着火焰马上就流淌出去。 「起火啦!」 折克行在众人刚发现时就已经退到了后面,然后从侧后方绕到了右边,和王雱会和。 火焰顺着流淌,迅速升腾上去。 「救命!」 二楼的五个权贵都在狂呼救命,可大门已经被火焰封死了。 「救救某……」 沈安和杨继年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杨继年下意识的道:「你赶紧回去,否则会被栽赃。」 沈安不禁暗自赞嘆老丈人的反应,然后悄然往边上去了。 「跳下来!」 外面先前在看热闹,不敢出头制止的军巡铺的人来了,不过救火的玩意儿还需要等一会儿。 「跳下来,否则大火上去全烧死了!」 救火的来了,可面对这等大火只能是从两侧保护,不让大火蔓延。 可那些权贵却不敢。 这时前面的火被扑灭了一些,众人不禁欢呼了一声。 「再来!」 「灭掉了火,某重重有赏!」 「百贯,不,千贯,千贯重赏!」 「回头让你全家富贵。」 这边在声嘶力竭的呼喊着,刚到边上的沈安遇到了两个鬼鬼祟祟的傢伙,他眨巴着眼睛…… 「元泽?还有……遵道?」 两个低着头的傢伙没想到会遇到沈安,抬头后,王雱神色平静,折克行木然,一点都看不出心虚的模样来。 沈安看看他们的位置,再看看酒楼最初起火的方向,不禁悲从心中起。 「你们……」 额滴神啊! 这两个傢伙竟然来纵火,看样子会烧死几个权贵。 「某刚才还在幸灾乐祸,想着这几人的运气太差了些,竟然要被烧死了,可竟然是你们……」 「元泽的主意,遵道你动的手,可对?」 沈安压根就不用判断,脑子里自然就有了答案。 这等狠辣的主意只能是王雱出的,若是折克行的话,大抵会直接来一场刺杀,用他的身手解决对手。 两个浑球啊! 沈安走过去,用力拥抱了他们。 「好兄弟!」 没啥说的,就算是要背锅沈安也不怕。 「幸好要灭了,否则你们可知道烧死五个权贵会引发多少猜测吗?」 沈安觉得他们考虑的还是太简单了些。 「安北兄。」王雱很是平静的道:「这里面有个叫做王强的权贵,他近日得罪了另一个权贵,那人放话说是要放火烧死他……某只是为那人做事而已。」 噗! 沈安差点一口老血就喷了出来。 「你……」他指着王雱,心想怪不得老王显老,摊上这等儿子没被气死就算是他命大啊! 好了,这货连背锅的人都想到了,让沈安不禁为那位王强默哀了一瞬,然后说道:「到前面去看,正大光明的去看。」 折克行皱眉道:「有风险。被人看到了会被怀疑。」 王雱却问道:「你从家里出来这一路被人看到了吧?现在你回去却是欲盖弥彰,不如正大光明的来看着。」 第898页 沈安每每被这货的智商碾压的没脾气,这次也不例外。 「走了走了,看热闹去。」 三人从边上挤了过去,刚到前面时,就看到二楼的几个权贵不知道是用什么手段爬到了屋顶。 火焰在往上窜,再不下来,这几人就得变为烤羊。 「跳下来啊!」 几个军士在下面铺了些不知道哪弄来的干草,然后退开。 「好烫啊!」 有人忍不住就跳了下来,落在草堆上后就滚在了一边,惨叫声让人头痛。 几个军士冲过去把他架了过来,喊道:「只是断了腿,快跳下来。」 断腿和被烧死选哪个? 这时有人喊道:「沈安来了,不下来也会被打断腿,赶紧跳吧。」 沈安一脸黑线,心想哥从来都是以德服人,什么打断腿,那和某有啥关系? 就在这喊声中,上面的几人纷纷跳了下来,叫声格外惨烈。 有人看着沈安说道:「这沈县公最爱断人都腿,怕是有神灵护佑呢!」 「这是为何?」 「你看他来了,不用出手,这几人就摔断了腿,可见他便是有神灵在护佑着。」 扯尼玛淡! 沈安冲着那几个惨叫的权贵悲天悯人的道:「这是何苦来哉。」 回过头,王雱说道:「某稍后会让人去放话,就说那人纵火想烧死王强,可王强死里逃生,稍后会弄死他,官家也会弄死他。」 折克行补充道:「汴梁城中纵火可是犯忌讳的,若是火势滔天怎么办?」 话都被你们说了,哥还能说些什么? 沈安无语。 …… 第1169章 帝王打秋风,惩罚 赵曙当即就得到了消息,不禁仰天长嘆。 「多半是沈安他们弄的。」 他很是忧郁的道:「几个年轻人在和一群权贵闹腾,手段百出,还狠辣……幸好大郎没掺和,否则我怕是有的头痛了。」 「官家英明。」 陈忠珩回归的速度让人吃惊,刚顶替了他几日的内侍光荣换岗了,此刻正在扎小人。 「不过臣以为沈安不会用这等手段。」 为好基友辩解是陈忠珩下意识的举动,完事后就担心的看了赵曙一眼。 可赵曙却沉吟道:「是啊!若是沈安,多半会用背后捅刀子这等手段去弄他们,纵火却是不会。」 这时有人进来禀告道:「官家,王雱和折克行也在。」 操蛋啊! 赵曙觉得这事儿没跑了。 「就是他们干的,好大的胆子!」 在汴梁纵火,这是犯忌讳的,沈安难道不知道? 他很是恼怒的道:「明日,等明日朕有话要说。」 第二天他早早起了,等小朝会开始时,就发难道:「昨夜的火,沈安在现场,王雱和折克行也在现场,怎么回事?」 他决心要收拾这几个胆大包天的年轻人,给他们一次难忘的教训。 韩琦出班,神色有些古怪,「陛下,昨夜差点被烧死的有一人叫做王强,那王强前日和人争执,那人说是要纵火烧死他……」 这等话多半是口炮,可竟然成真了。 赵曙大怒,「拿人,去拿人!」 胆大包天啊! 汴梁城每一次失火都让人心惊,这些人竟然为了私人恩怨纵火,该杀。 韩琦平静的道:「王强未死,那人连夜逃出了汴梁,不知所踪。」 「令皇城司去追!」 赵曙是真不能忍这等事。 「沈安呢?」 沈安竟然带着人去看热闹,这是想干啥? 包拯说道:「沈安昨夜为了救火奋不顾身,受伤了。」 「哦!」 赵曙笑了笑,吩咐道:「来人,去沈安家看看,验伤。」 猜疑心是帝王的双胞胎兄弟,如影随形吶。 沈安昨夜真的去救火了,走的时候还一瘸一拐的,边上的百姓都在大声叫好。 好人沈安的名号早上在汴梁街头很是响亮。 陈忠珩出来,赵曙却淡淡的道:「今日换了别人去。」 于是一个和沈安不熟悉的内侍出发了,他一路到了沈安家,说道:「官家听闻沈安受伤,让某来看看。」 庄老实一怔,想起昨夜郎君归来时可是好好的,这是啥意思? 不过他旋即想到了一种可能,不禁冷汗直冒。 这是来验伤的啊! 闻小种已经悄然去了后面,不顾规矩的冲到了卧室外面,「郎君,宫中有人来验伤。」 沈安正在逗弄儿子,闻言下意识的道:「好狠的官家,快,弄刀子来。」 赵五五接过孩子,看着闻小种进来递过小钎子,沈安接过小钎子,毫不犹豫的往自己的胳膊上面一划,然后伸手道:「布来!」 闻小种出去了,赵五五左看右看,最终找到了一块布,却是芋头大爷备用的尿布。 芋头如今已经一岁多了,但尿床还时有发生,于是就准备了尿布,在他晚间喝多了水之后垫上。 沈安包扎了一下,然后坐在外面。他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搁在边上,看着特有男人气息。 内侍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画面。 「何事?」 沈安单手抱着芋头起身,内侍看到了他胳膊上的包扎,而且血迹明显。他嗅了一下,说道:「官家令某来验伤。」 第899页 沈安抬起左手,「某抱着孩子,还请你动个手,把包扎给揭开。」 内侍犹豫了一下,他知道沈安和赵顼的关系,甚至昨夜还有官家的生父在场,这事儿自然是不能较真的。 而且他是负责刑罚的,对血腥味很熟悉,一嗅就知道沈安是真受伤了。 「不必了,某告辞。」 沈安垂手在身侧,鲜血顺着手指往下流淌,滴在了衣裳上。 等内侍走后,他叫了赵五五出来,然后揭开包扎,愕然发现自己下手狠了些,伤口又深又长。 操蛋啊! 「赶紧……陈洛。」 陈洛抱着药酒来了,被沈安一脚踹了个踉跄。 「哥哥!」 果果在边上急的不知该怎么好,绿毛也跟着瞎着急,正好沈安甩手,一傢伙甩了它满头的血。 再次包扎完毕之后,王雱来了。 「这是好事。」 王雱看着很是从容,压根就没有昨夜纵火的紧张。 「那些权贵……说句实话,历朝历代,权贵于帝王就是一柄双刃剑,他们一方面要这些人来帮衬自己,形成声势,在此时这些人便是帝王的根基。但另一方面,权贵不法,权贵贪婪,乃是国家的蛀虫,在此时这些人便是帝王的对头。」 「大宋之权贵,从开国始便被猜疑,延续至今,实则已成了你写的那位贾宝玉,乃是富贵闲人。」王雱从容的道:「富贵闲人也就罢了,可人心不足啊!这些人放贷不说,还兼併了许多田地……安北兄,这些人偷税漏税可是常事。」 任何时代都有这等偷税漏税的人,只是大宋多了些,于是缺钱的朝中只能向百姓徵收更多的赋税,闹得民不聊生,隔三差五就能听到造反的消息。 「所以无需担心。」王雱打开摺扇扇了几下,很是自信的道:「家父早上出门时还说什么……为何不多烧死几个,可见这些人是多么的不得人心。」 「安北兄……」 王雱见沈安不说话,只是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的身后,就笑道:「你这是看到了谁?」 他缓缓回身,就看到了赵曙,边上是一脸纠结的赵顼。 「说下去。」 赵曙负手站在那里,面无表情。 王雱不知道赵曙听了多久,他继续说道:「官家,大宋实则是养着权贵……」 赵曙点头,王雱接着说道:「权贵如今于国无益,反而有害,若是长久不管,这等人危害愈烈,臣以为要不时的敲打一二才好。」 他见赵曙依旧面无表情,就说道:「此次权贵们被弄的灰头土脸,他们以后会收敛许多,臣以为是好事。」 赵曙看了沈安一眼,见他手臂上包扎依旧,还能看到血迹,眼中却多了些晦暗之色。 「昨夜你去救火了?」 「是。」沈安老实的道:「昨夜臣在那救人,后来他们跳了下来,臣担心火势会蔓延,就和那些人一起救火,不小心……」 他抬起左手,一脸坚毅的道:「臣受伤了不打紧,可看到两侧的店铺无碍,臣心中很是欢喜……」 陈忠珩有些想吐了。 根据他对基友的了解,这厮救火有可能,救人……怕是杀人吧。 可赵曙却好似很满意的道:「见义勇为,不错。年轻人就该这样。」 「是啊!」沈安觉得过了一关。 「听闻你的娘子有孕了?」赵曙的问题天马行空,让沈安觉得帝王的大脑构造和普通人就是不一样。 「是。」说到这事儿,他的欢喜就再也掩饰不住了。 赵曙沉吟道:「看你欢喜,可每到寒冬,那些百姓的日子总是会艰难许多,朕心中忧愁……」 他负手看着天空,神色忧郁,仁慈的气息让沈安不禁浑身一震。 「陛下仁慈!」 先震过后,他就有些欲哭无泪。 这官家莫不是来打秋风的? 可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他试探着问道:「官家,要不……臣捐点?」 赵曙点头,嘆道:「若是人同此心该多好?」 沈安想动手打人了。 ——你沈安能捐钱很好,但你不能自己一个人捐,还得要带动大家一起捐,这才妥当。 这是把事儿扔在了沈安的脑袋上,可这事儿他和沈安不搭干啊! 沈安心中一个咯噔,就偷瞥了赵曙一眼,正好他也看过来,神色似笑非笑。 卧槽! 这是被发现了? 赵曙淡淡的道:「王雱可以来出出主意,你喜欢威胁那些商贾,如此折克行可以来充当打手,就这样吧,朕在宫中期待着你的好消息。」 完蛋了! 王雱何等的聪慧,马上就明白了一件事:官家已经察觉到了昨夜那把火是谁点的。 他和折克行跑不脱,沈安是包庇犯…… 如今三人被他一网打尽,丢了一个募捐的差事,算是惩罚。 他们几人都认为此事天衣无缝,自信满满的觉得瞒天过海,成功的戏耍了整个汴梁城…… 结果赵曙不动声色的就察觉了他们的小动作,连惩罚都是这般的隐晦,让权贵们没法猜测,但沈安他们却只能把苦水往肚子里咽。 赵曙干咳一声,指着赵顼说道:「你身为皇子,也该知道些民间疾苦,也来。」 好嘛,这个小团体的四名成员全被一网打尽了。 第900页 赵顼看了王雱一眼,低头应了。 「你家看着还不错,只是……怎么没想到弄些奇花异草的妆点一番?」赵曙开始在沈家转悠起来,不时点评一番。 「臣家贫……」沈安很不要脸的说道,「臣有妻儿要养,如今臣妻又有了身孕,眼瞅着就是第二个孩子要出来了,臣……」 臣亚历山大啊! 赵曙看着他,淡淡的道:「你若是养不起孩儿,便送进宫中去,朕帮你养着。」 沈安瞬间面如土色,「臣不敢。」 「那就这样吧,若是愿意,随时送进来。皇后那边正在无所事事,想来寻个孩子给她带带也是好事。」 大佬,咱不带这样的啊! 「不敢?」赵曙缓缓看着他们三人,说道:「好生做,要多体恤百姓。」 这是提要求,要求他们募捐的钱粮不能少,否则就是没完成任务。没完成任务…… 你们杀人放火的时候肆无忌惮,完不成任务,朕就新帐旧帐一起算! 第1170章 宝贝出场 沈安愁眉苦脸的送走了赵曙,回过头就轻蔑的道:「看看你们,看看你们,愁眉苦脸的作甚?」 赵顼嘆道:「没有十万贯怕是下不来啊!」 「十万贯?」 沈安的语气很轻松,王雱说道:「你的钱不是大多捐建学堂了吗?」 沈安笑了笑,用那种孤独的姿态说道:「十万贯啊!很多吗?」 「你有吗?」 王雱问道。 「没有。」沈安很平静的道:「不过很快就要有了。」 …… 官家给沈安下了命令,让他出头,为今年受灾的百姓募集钱粮。 沈安可是大宋首富,麾下资产盈利丰厚,这不就是小事吗?还用得着募集什么,直接让沈安捐钱就是了。 旋即有消息传出来,说是沈安最近手头有些紧,官家的任务怕是完不成。 汴梁城中马上就多了许多行色匆匆的人,这些人去找到了那些豪商,各种手段一起上,一句话,沈安的募捐不能参加。 一户人家里,几个男子在饮茶。 「这是官家给他出难题,至于原因……」 「难说,不过却是好事,若是能逼着他卖出些资产,那就是皆大欢喜。」 两人在微笑说话,边上的男子冷哼一声,说道:「他随便就能找人腾挪出十万贯来,小事罢了。」 那二人相对一笑,其中一个长脸男子说道:「你却小瞧了我等,就在先前,咱们的人四处出击,已经和那些豪商们说好了,谁敢出钱去资助沈安,那便是咱们的仇人!」 「咱们一旦形成了合力,汴梁城中都得抖三抖!」 「谁敢去?那便是咱们的仇人,以后他们想做生意将会寸步难行。」 「妙哉?」 那个男子笑道:「如此沈安只能去寻那些小商人,一点点的凑钱,想来那狼狈模样能让某乐一年的,哈哈哈哈!」 …… 沈安太可恨了。 对于不少人来说,能看到沈安倒霉就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儿。 「至少十万贯,十万贯都不一定够。」 刘展今日笑的和吃了蜂蜜屎一般的灿烂。 御史台,御史们看了一脸纠结的苏轼一眼,然后忍不住欢呼道:「他终于要倒霉了。」 是的,许多人都认为沈安要倒霉了。 可沈家却安之若素,出来採买的周二如今可是很牛笔,他上次打架引发了沈安踩断林瑜的腿,导致权贵们和沈安展开大战。 而果果依旧能上街,带着自己的爱宠在京城的各家店铺里转悠。 闻小种作为保镖,距离果果一段距离,目光在左右寻索着异常。 「闻郎君……」 就在左前方,一个少女双手笼在袖子里,看样子刚从马车上下来,见到闻小种后,脸上的冷傲马上就消失了,全是欢喜。 闻小种已经看到了她,可却视若未见。 马潇潇欢喜的过来,福身道:「见过闻郎君,我想拜您为师……呀!」 闻小种单手按住她的额头,微微发力,马潇潇就身不由己的往后退,一直退到了自家的马车边上,再看闻小种,已经护着果果过去了。 「闻郎君!」 马潇潇跺脚道:「我定然要和您学棍棒!」 这时边上一个浪荡泼皮路过,听到这话就随口道:「娘子,某这里就有棍棒,你可想要?」 马潇潇缓缓回身,那泼皮见她长得不错,不禁就调笑道:「可是……哦……」 马潇潇只是一脚,就让泼皮跪在地上,那惨叫声听着就像是青楼里最常听到的那种。 「走!」 马潇潇上了马车,最后看了闻小种那边一眼,然后放下车帘。 车夫低声道:「小娘子,那沈家……官家说是要募集许多钱粮才行,否则就会收拾他,还有几个……什么王安石的儿子,折家将的小子,据说还有大王。」 马潇潇愕然,「怎么这么一些人都被聚在了一起?」 …… 沈家在第三天终于传出来了一个消息。 ——大宋财神爷沈安召集财力雄厚的商人聚会。 瞬间榆林巷就被围住了,权贵们的禁令顿时就成了擦屁股的草纸。 「沈县公何在?小人带着钱来了,您给看看啊!」 第901页 「某这里要多少有多少,您只管一句话,剩下的小人全包了。」 「……」 「都闪开!」 众人正在闹腾,前面一声大喊,大伙儿急忙闪开一条道,却看到了一个胖子。 「王员外来了。」 「哎哟!王员外这是忙的……都满头大汗了。」 「……」 王天德满头大汗的出来,那脸上潮红的就像是刚去那个啥了一般。有相熟的人看到他喜上眉梢,就问道:「王员外这是有喜事?」 「是喜事,大喜事!」王天德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比拳头大些的东西,下面还有手柄。 他缓缓转动着那个东西,光亮顿时就闪花了众人的眼睛。 「这是什么?」 有人失态的上前,等看到那个东西里面的自己时,就喜道:「有这等清楚的铜镜吗?多少钱?」 商人的最高境界就是对万物都能用金钱来衡量价值。 「这个铜镜……某从未见过这等毫无瑕疵的铜镜,而且……不对吧,铜镜哪有这等明亮,这等清晰?」 「等等!」一个商人跑过来,他低头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然后捏住了右脸颊上的一颗细小红痘,用力一挤…… 一股白色的脓液喷了出来,商人先是痛的龇牙咧嘴的,然后长出一口气,嘆道:「早上家里的铜镜照不清,某以为是什么东西,谁知道竟然是红包……好东西,好东西啊!」 他伸出手去,想触摸镜子,王天德皱眉退后,「你那手脏,也能摸这等宝贝?」 商人一怔,旋即欢喜的道:「这是什么宝贝?」 商人最喜欢的就是宝贝,越宝贝的东西就越值钱。 王天德把镜子递过去,「摔坏了你赔。」 商人哆嗦了一下,然后满不在乎的接过镜子。就在接过镜子的一瞬间,他的手抖了一下。 「怎地那么轻?」他瞪大了眼睛,小心翼翼的触摸着镜面,「太光滑了,某从未见到过这等光滑的镜子,毫无瑕疵,毫无瑕疵!」 他不敢相信的翻过镜子,又摸摸背部,「怎地那么轻?这不是铜镜吗?王员外,这是何物?」 「不是铜镜?」 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铜镜贯穿千年的使用历史,让人们想到镜子的一剎那,只会想到铜镜。至于别的什么当然也有,比如说穷苦人家的以水为镜。 「当然不是铜镜!」 王天德一把抢过了铜镜,举起它大声的道:「这便是沈县公潜心琢磨了十年的宝贝,邙山杂学无数前辈为了它呕心沥血……这便是用水晶做成的镜子,轻便!轻便!轻便!」 轻便这个词只有有钱人才会在意,普通人家哪管你轻便不轻便的。 王天德再次转动镜子,速度很慢,周围的人都看得到。 「太清楚了!」 「这般清楚的镜子,简直就是宝贝啊!」 后世做出了玻璃镜之后,轰动了整个欧洲,那价格能让人疯狂,但依旧有无数权贵和有钱人为此趋之若鹜,那疯狂的追求劲头,比后世的狂粉丝也不遑多让。 「王员外,能让某看看吗?某就看一眼。」 「某也想看看。这是要售卖的吧?买之前咱们得看看啊!」 王天德摇摇头,等众人安静之后,才沉痛的道:「沈县公为了琢磨这个镜子,积劳成疾,此刻正在吃药,都……都吐血了,哎!」 一股肃穆的气息在生成,众人甚至还微微低头,仿佛是在哀悼着什么。 墙头上的沈安一脸怒色的道:「某还没死,他们这般沉痛做什么?」 下面的庄老实和陈洛在帮他把稳梯子,闻言就说道:「郎君,您先前不是说要卖高价,就得要让那镜子的身上多些故事吗?」 沈安点头,嘆道:「罢了罢了,回头某去暗香。」 后世的商人常说销售的最高境界是卖故事,卖情怀,给商品增加无形的附加值。沈安觉得这话不错,所以今日就活学活用了。 「准备马车!」 他下了梯子,活动了一下身体,冲着被留在家里,很是幽怨的绿毛说道:「敢飞出去,回头就让花花吃了你。」 「坏人!」 绿毛用翅膀遮着脑袋嘀咕着,被小主人抛弃了的它很伤心。 「郎君,马车跟着小娘子出去了。」 我去! 沈安无语,外面突然传来欢呼声,「走走走,咱们去暗香。」 「那匹贱马呢?让它上。」 陈洛愁眉苦脸的道:「是。」 他去了马圈,先是拖来了车,那贱马见了不禁长嘶起来,迫不及待的想出来。 等放它出来了,贱马竟然主动配合着,那脸上几乎都能看出谄媚来。 套好车,沈安往上面一躺,手中还拿着一本书,边上有一壶刚泡好的热茶,在这个冷飕飕的季节里,别提有多惬意了。 他抬头道:「要神色凝重。」 「有多凝重?」陈洛觉得自己已经很沉重了,可沈安却依旧觉得不够。 他想了想,喝了一口热茶后,说道:「你想想二梅跟着别人跑了……」 瞬间陈洛的脸上就多了怒色,怒不可遏的那种。 「算了,还是先前那种吧。」沈安放下车帘,马车往暗香去了。 第1171章 忽悠,发财了 「镜子?多大?」 第902页 高滔滔听到了消息,站在自己那面超大镜子的前方,微微侧身看着自己因为穿厚了些而显得有些臃肿的身材。 哎! 若是能有轻薄而保暖的衣裳该多好啊! 每当到了寒冷的季节,对于爱美的女人来说就是低潮期。寒冷会剥夺了她们展示自己身材的机会,真是让人惆怅啊! 肥壮的飞燕穿了不少,看着就像是一只大熊,她说道:「圣人,说是比拳头大一些。」 她握紧拳头,边上的昭君看了一眼,说道:「若是有你的拳头大也就罢了。」 飞燕的拳头很大,她在高滔滔的身边也有护卫的意思,一般人扛不住她的拳头。就算是扛住了,但她还有一招。 坐! 以前她和一个内侍吵架,那内侍先动手,结果被飞燕一拳打倒,就在他挣扎着想爬起来时,飞燕飞身一屁股坐了下去,那内侍当即就失去了知觉,差点毙命。 高滔滔看看她的拳头,抿嘴笑了笑,「若是如此,也没什么意思。」 「圣人,大王请见。」 「请什么请?」高滔滔不满的道:「大郎出阁我本就不同意,只是官家说皇子要早早的独立,否则以后群臣不会信服,这才……哎!天冷,赶紧多加两个火盆。」 赵顼来的时候看着一脸的欢喜,高滔滔见了就笑道:「可是有喜事?」 赵顼笑道:「圣人,沈安那边弄出来了镜子,您可知道吗?」 「刚知道。」高滔滔在大镜子前方又转动了一下,陶醉于自己的雍容气度里不能自拔。 怪不得官家那么喜欢我,旁的女人都不多看一眼,原来是因为我的美貌啊! 自恋是每个人都有的情绪,而且自恋还能让人心旷神怡,对身体大有好处。 「圣人,这镜子虽然出来了,可出产却不多啊!」 赵顼认真的道:「如今那些商人蜂拥而至,已经把榆林巷给堵死了,就是为了争夺镜子……」 「那沈安又要发财了。」 高滔滔有些艷羡,旋即想到了些什么:「咱们家也有股子?」 「是。」赵顼一本正经的道:「圣人,前日您和那些亲戚们见面,事后不是说礼物简薄了下,不好意思吗……」 「是啊!」高滔滔唏嘘道:「那些人都势力,我作为皇后,送礼物差了些,她们回去怕是会在背后嘀咕我抠门呢。这皇家抠门……哎!」 丢人啊! 她有些惆怅,赵顼欢喜的道:「圣人,玻璃镜呢?」 「玻璃镜怎么了?」 「圣人,送玻璃镜啊!」 赵顼有些急切的道:「趁着现在沈安那边还没给他们,咱们家先买一批到手,到时候送出去,那些人还有何话可说?」 「是啊!」高滔滔这两日正在为了此事惆怅,闻言觉得很对,但旋即她就摇头,「那镜子多少钱一面?怕是价格不菲吧,咱们怎么买?」 宫中目前的经济状况还算是不错,但也不能大手大脚的花钱,否则对名声不好。 大宋的帝后实则就是在天下人的眼中活着,你但凡行差踏错,那口水都能淹没了你。 这样活着累不累? 累! 但却很爽。 谁不想被万众瞩目? 后世那些男男女女们都削尖了自己的脑袋,拼命往那个圈子挤,不就是因为钱和万众瞩目吗? 高滔滔很享受这样的生活,所以不喜欢自己的形象被破坏分毫。 赵顼说道:「圣人,咱们家送礼……」,他挑挑眉,「哪一次是白送的?」 皇后赏赐你东西,这是莫大的荣幸,你不回礼……这是什么行径? 高滔滔看似雍容华贵,可那气量小的……从赵曙的身边并无一个美女就能看出来,这位皇后大抵堪比隋文帝杨坚的皇后独孤氏。 那位独孤皇后的嫉妒心之重,甚至会动手弄死自家皇帝夫君的女人。 高滔滔自然不会弄死谁,可却有的是法子让赵曙不去亲近别人。 她赏赐了你东西,你若是理所当然的收了,没个回报,呵呵! 但凡知道皇后性情的人都会回礼,而且必须要比她赏赐的贵重。 若非是高滔滔顾及脸面,她完全可以利用赏赐来发一笔小财。 高滔滔恍然大悟,看向儿子的目光中多了些慈爱,说道:「多少钱一面?」 「四百贯。」赵顼伸出四根手指头,诚恳的道:「圣人,这是亏本的价钱。昨日沈安说这镜子弄出来了一批,臣想着您这边最为需要,就说是先给咱们留着,若是还有剩余的再卖给那些商人……只是……若是晚了的话,怕是沈安也压不住啊!」 「四百贯?」高滔滔先是一惊,「那么贵吗?」 赵顼苦笑道;「给商人们的是五百贯。」 当一个人觉得这件货物比较贵时,恰好得知旁人买的比自己还贵许多,顿时就会生出『好便宜』的感觉。 高滔滔果然眉间舒展,笑道:「还是你想得周到。」 赵顼认真的道:「圣人,臣这不是见您这几日郁郁寡欢的,这才……」 「好孩子。」高滔滔瞬间就觉得大儿子的孝心通天了,于是就吩咐道:「来人吶。」 「圣人。」 哼哈二将出来,那气势让赵顼都要抖一抖。 高滔滔说道:「去……他们在哪?」 第903页 「在暗香那边。」 「去吧。」 高滔滔觉得自己前日丢的面子马上就要回来了,心情不禁舒畅到了极点,看着儿子也越发的慈眉善目了。 「看看我的大郎,这长得多出色,我这边寻摸了许久,找来找去,就觉着那些女人配不上你,哎!这回头还得抓紧了,免得误了你的亲事。」 赵顼低头,他觉得自家老娘寻摸出来的亲事大抵没啥指望。但他也不是父亲赵曙那种人,一生只和一个女人亲近那是不可能的。 飞燕和几个内侍出了宫,急匆匆的就往暗香去了。 暗香此刻正是人声鼎沸的时候,沈安被马车拉来后,众人簇拥上来,各种不要钱的奉承话脱口而出。 车帘掀开,陈洛站在边上,伸手把沈安扶了下来。 沈安的面色发红,但神色虚弱,看着就像是发烧了一样。 「沈某身体不适,倒是怠慢了大家。」 沈安很是客气的拱拱手。 「不敢不敢。」 众人拥着沈安进去,沈安回身道:「某要先去吃药,怠慢了。」 这人竟然真的病了? 「那水晶镜可不简单,堪称是宝贝,某刚才看过了,浑然天成啊!这等宝贝能弄出来,沈县公堪称是天才一流的人物。」 「不是说邙山杂学一脉的前辈就已经在弄了吗?」 「那就是数代人坚持不懈的琢磨,这才弄出来了这个宝贝,价值连城啊!」 「稍后看看是什么价钱,希望别太高。」 「怕什么?那些有钱人压根不会在乎这个。」 众人都纷纷点头,有人已经在交头接耳,大抵是觉得实力不够,准备联手去争夺镜子的销售权。 有人突然笑了笑,「那个……不知道诸位可接到了消息?有人让咱们不可和沈县公交往,一文钱都不成。」 「有,不过……」一个商人先是惶然,然后又挑挑眉,「谁在乎他们?」 「……」 在金钱的面前,权贵们的警告变成了废纸,没人在乎。 而沈安去了后面,进了茅房,痛痛快快的撒了一泡尿,出来后舒坦的道:「茶水喝多了,憋得难受。那个……老王。」 「在,某在。」 王天德现在对沈安越发的恭谨,让沈安有些悲哀。 当年的那个老王哪去了? 哎! 一路去了前院,看着那些在寒风中依旧满面潮红的商人,沈安不禁生出了些奇妙的感受。 为了挣钱,商人可容忍一切煎熬,他们愿意分享自己的所有……这样的执着精神若是人人都有,那这个大宋怕是会焕然一新。 「见过沈县公。」 沈安点点头,站在台阶上说道:「诸位来此都该知道是为何,那么沈某也不多说废话了。这个水晶镜花费了邙山一脉数百年的心血,无数人为此而呕心沥血,最终才弄出来了这么一个东西,你们说是宝贝,可在沈某看来,这是心血,无数前辈的心血。」 他微微低头,仿佛是在为了那些先辈而哀悼。 商人们也是如此,但他们的肾上腺素在飙升,兴奋的想呼喊出来。 好啊! 越珍贵越难得越好啊! 那样的话他们能卖出更高的价格。 若是有人质疑,他们会用沈安讲的这个故事来拉高水晶镜的层次。 杂学知道不? 知道! 这东西是邙山一脉花费了数百年的功夫才弄出来的,你说多少钱合适? 一百贯? 滚!有多远你滚多远! 「五百贯!」 沈安指指下面,有伙计抬着箱子下去,一个商人发了一面镜子。 「大家看看值不值,觉着不值的大门开着,慢走不送,下次有机会再合作。」 众人在仔细看着,有人低声道:「五百贯是不是多了些?」 「是啊!」 「要不……还个价?」 「某看可以。」 就在此时,外面来了一个女人,膀大腰圆,看着彪悍异常。 她的身后跟着几个内侍,看着就是眼睛长头顶上的那种。 在见到沈安后,那女人福身,彪悍的气息中多了些妩媚,「见过沈县公。」 「是飞燕啊!」沈安笑道:「圣人遣你来此何事?」 竟然是皇后身边的飞燕? 皇后高滔滔的身边有两个最受信用的女官,一人叫做飞燕,一人叫做昭君。 外界对这两个女官多有猜测,大抵觉得会是角色美女。 飞燕啊!传闻中赵飞燕身材娇小,可这位…… 膀大腰圆也不足以形容她的身材啊! 飞燕是这样,昭君呢? 众人不禁大倒胃口,但却不敢得罪这位女官。 等见到飞燕对沈安很是客气时,众人不禁心生羡慕。 沈县公果然是好人脉啊! 「圣人令我来,是想採买镜子。」 飞燕一句话就让商人们刚才的念头烟消云散。 还讨价还价?再讨价还价,说不定皇室就全包了。 这一刻沈安也是懵的。 他们四人被安排了这个募捐的任务,赵顼在宫中不知道该怎么帮忙,沈安也没指望他帮忙。可没想到他竟然来了这么一招。 有皇后出手,这个镜子马上就会身价飙升。 第904页 只是不知道赵顼是怎么忽悠了自家老娘,若是被发现了…… 沈安为赵顼在心中默哀一秒钟,然后面露笑容的道:「圣人要,那自然是要优先的。」 商人们面如土色…… 第1172章 心灵导师沈安 「有多少?」 飞燕的话让人心惊,商人们看着沈安,由衷的希望他能拒绝。 沈安说道:「这镜子弄了许久,到今日也不过几千面……」 「宫中……」飞燕神色坚定,大有包圆的意思。 「不不不。」沈安打断了她的话,更坚定的道:「宫中某最多给两百面。」 飞燕一怔,心想圣人也只要两百面啊! 沈安的神色渐渐悲壮起来,「这些商人和某多年的交情,若是都给了宫中,某……这心吶,怎么能过得去?所以……就两百面,圣人若是怪罪,某进宫负荆请罪。」 沈县公……义气无双吶! 瞬间商人们都热泪盈眶,而飞燕却一脸懵逼。 「圣人……」 「别说了。」沈安一脸正气的道:「就两百面,多了没有。」 飞燕的眼皮子跳了一下,想说圣人只要两百面,可看着器宇轩昂的沈安,她心中一跳,竟然忘却了,只是点头,「好。」 宫中的男人……除去赵曙和几个儿子之外,全都没了傢伙事,在飞燕这等人的眼中压根就不是男人。 阳刚之气啊! 沈安是名将,数次击败外敌,甚至连最凶狠的辽人都不是对手。这样的经历让他在飞燕的眼中蒙上了一层光环。 阳刚之气的光环! 哦…… 飞燕觉得一瞬间自己就迷失了,只知道说了一声好,然后被那几个内侍簇拥了出去。 前脚刚出暗香,她就听到了里面的轰然叫好。 「沈县公……义气无双!」 飞燕站在门外,突然问道:「沈县公的名声很好吗?」 身边的内侍平时想拍她的马屁却没机会,闻言马上说道:「外面说沈县公最爱以德服人,义气无双,官家还夸赞他是大宋楷模。」 这样的一个人,堪称是浑身都在闪光。 飞燕贊道:「果然是个好人。」 好人沈安在里面已经被欢呼声给包围了,商人们在为了他的义气而欢呼。 「沈县公,今晚小人包下汴梁最大的一家青楼,让那里的女人一起来服侍您。」 「对,不醉不归!」 「这个……」 沈安幻想了一下那个场景,然后可耻的觉得心跳加快了几分,随即一脸正气的拒绝道:「莫要去弄这些东西,不好,很不好!」 前世他出入过灯红酒绿之处,觥筹交错的日子很舒坦,但往往过后是无尽的空虚。 是啊!空虚,咱这等充实的人怎么能去那等地方呢? 瞬间沈安就为自己的坚定点了十个贊。 「镜子不多,人却不少。」 沈安一句话让商人们开始紧张了起来,大家都在等着他开条件。 这个水晶镜他们确定就是宝贝,可宝贝就那么多,谁多分些,自然就能多赚些。关键是按照沈安的规矩,今日定下了份额之后,以后大体上就不会变动了。 一时间大家都在使眼色,甚至有人在嘀咕要联手。 沈安站在上面,有些后世招标的既视感,他说道:「每年冬天大宋就会有不少百姓遭灾,他们衣食无着,他们衣不遮体,怎么办?作为有钱人,咱们该怎么办?是自己坐在温暖的屋子里喝着小酒,听着女子唱歌跳舞……还是为他们出一把力。」 他看着这些商人,觉得赵曙的这个惩罚是好事。 「我们是商人,但我们首先是大宋人。我们的祖辈也是贫苦出身,可今日我们脱离了贫困……」 沈安想到了许多,「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是耻辱!」 有人喊道:「沈县公,那不是有官府吗?」 是啊!有官府,千年以来,哪里遭灾了,大伙儿都在指望着官府。 「可我们呢?」沈安指着自己的心脏位置问道:「我们能不能做些什么?」 他一直在捐款给福田院等慈善机构,还有在汴梁周边捐建学堂,这些事他从不吭声。 可今日他却感受到了些别的东西,所以就怒了,但语气很平静,「某有许多钱,子孙用不完的钱。可子孙能延续几代富贵?古往今来的权贵们、豪绅们、豪商们,他们的子孙能延续几代富贵?」 沈安的话让人陷入了思索之中,所以他等了一会后,才继续说道:「那些钱财去了哪?被败家的子孙挥霍了,甚至成为了他们的祸害之源,所以,钱财再多有何用?最要紧的是什么?是教会他们怎么立身处世。」 沈安拿起一面镜子,突然松手。 呯! 一面价值五百贯的镜子就这么摔碎了。 有人惋惜的嘆息了一声。 「立身处世首要是什么?心正!」 沈安觉得很有必要给这群大宋最富裕的傢伙们上一堂课,一堂怎么对待自己财富的课。 「心正就无所畏惧,先贤有云,慎独。秉承正念,人才会越走越顺,越走越心情舒畅。而咱们坐拥巨富该如何做才是心正?」 沈安举起手,「有钱不可耻,但有钱却做了守财奴,那才是可耻。所以,拿出你们的钱,去帮助那些深陷绝境中的人,这是一份善念,这份善念会在以后让你的微笑更自然,心中更平静……现在,谁出钱?」 第905页 寂静。 直至王天德开口,「某以前是个没用的商人,赚不了钱,自从跟了沈县公之后,某……你们都知道的,沈县公把偌大的暗香都交给了某代为看管,某受宠若惊,诚惶诚恐……后来时日久了,大家见到某就会低头,会谄媚,让某不知不觉就开始了得意,觉着自己是人上人……可某的心中却焦躁不安,成日里在计算这个,谋划那个,一旦失败就如坐针毡,难受的不行……」 这是蝇营狗苟的代价。 「后来某跟着沈县公开始了捐助,渐渐的,某觉着这心也平息了下来,人也不会整日紧绷着,动不动就焦躁不安,动不动就兴奋……所以,某信沈县公的话。」 心理疾病在后世都是个忌惮的话题。人在红尘中打滚,各种压力,各种诱惑,各种愤怒不安,各种焦躁痛苦…… 这些东西天长日久下去,会让一个人变得焦躁不安,然后就是各种心理疾病,比如说赵曙的焦虑症和抑郁症。 众人听了这些话,再看看沈安那平静的模样,有人说道:「沈县公,帮助别人真能让人得到安宁?」 这便是有钱人的苦恼:不得安宁。 沈安点头,「某说过了,心正则无所畏惧,你不得安宁,就当扪心自问,你在担心些什么,你在害怕恐惧些什么……一切的源头,不过是利益,不过是钱财罢了,某只有四个字送你,知足常乐!」 这人一怔,喃喃自语道:「知足常乐吗?是了,某从开始做生意以来,一直都不满足,整日煎熬着想赚的更多,于是这性子就越发的急躁了,到了如今,某每每会觉着绝望不安,痛不欲生啊!」 他向前一步,躬身道:「今日沈县公一语道破了某的心病,原来竟然是不知足,某只觉得心中一松,好似掉了块大石头,多谢。」 越在意那些利益,你就越容易失措。 无欲则刚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众人都若有所悟,那商人抬头后就说道:「某今日捐五千贯,不论水晶镜能拿多少,这只是某的心意,若是不够,且容某回去筹措,决不食言。」 沈安见他面色平静,不禁暗自给自己竖起了大拇指。 「心意到了即可。」 我竟然又挽救了一个迷失在金钱中不可自拔的商人吗? 这份成就感让沈安有些飘飘然。 「某出一万贯!」 那边却来了个狠人,见他的模样,沈安知道这是冲着份额来的。 不过他并不介意,因为若是人人都能被几句话给说动了,这天下大抵就再无纷争。 「某出一万五千贯!」 随后就是一场比钱多的游戏,边上记录的文书手都在抖,看向沈安的目光中全是崇拜。 能有人一番话就能让这些大宋顶级豪商们慷慨解囊,唯有沈县公啊! 「某出三万贯!」 一个豪商突然跳了出来,说道:「某早就病了,每日如困于蒸笼之中,燥热不安,可刚才沈县公一番让某却觉得心中一松,知足常乐四个字更是让某如痴如醉,某知道,这便是某的病根,某……小人李良,多谢沈县公开解,此生唯沈县公之令是从。」 这人竟然跪下了,有人惊呼道:「他不是多年都是红脸吗?怎地白了?这真是见鬼了。」 众人看那李良,果然是脸色变白了。 这人原先不知怎地,整日脸色潮红,而且脾气暴躁,几句话不对头就要和对方发生冲突。 他也看过许多郎中,各种说法都有,药也吃了不少,可半点用处也无。 可今日沈安不过是一席话,不,是四个字,知足常乐,一下就撬开了他的毛病。 无止境的贪婪是罪。 李良显然就是领悟到了这个道理,他给沈安磕个头后,竟然转身就走了。 卧槽! 这是啥意思? 众人都有些懵逼,有人喊道:「李良,你出了三万贯,你第一,那么多镜子你不要了?」 李良没回头的道:「某上次听闻沈县公很早以前就在捐钱,专门捐给福田院这些地方……某当时还嘲笑了沈县公,可今日某见到沈县公时,才知道是自己错了。钱再多,可你却带不走!」 轰隆! 这话恍如一声炸雷,炸的这些豪商们有些失魂落魄。 这人竟然顿悟了? 沈安更是有些发蒙,心想哥只是从心理疾病的角度来分析了一番豪商们的状态,有毛病的自然会对号入座,可你这个不但对号入座了,还顿悟了…… 「某要去出云观,某要做道人,某要过不动心的日子……诸位,再见。」 …… 第1173章 老天爷,您这是要玩什么呢? 「那些商人去了暗香。」 权贵们最近很是灰头土脸,可日子还得过啊! 冬天了,大伙儿没啥事,就喜欢在家玩女人喝酒。当然,若是有人请客也不错。 今日就是有人请客,大傢伙在酒楼里喝酒,女人自然不会缺。 一群人正在放浪形骸,听到这话,不禁就怒了。 「他们疯了吗?」 「看看去。」 大冬天的屁事没有,蹲在家里难受,在酒楼也难受,无聊啊! 于是一群人醺醺然的出了酒楼,一路往暗香去了。 才走到半路,有人就看到了李良。 第906页 「他就去了。」 操蛋啊! 一个权贵指着李良喝骂道:「粪坑里爬出来的蛆虫,且等爷爷回头收拾你。」 往日他这般叫骂的话,李良会被吓得魂不附体,满头大汗,可如今李良却只是看了他一眼,神色平静的就像是一个得道高僧。 这是见鬼了吧? 一群权贵诧异的看着李良,有人说道:「怎地?这是找到靠山了?小心那山靠不住,小心自己被垮塌的山给压死了!」 这山说的自然就是沈安。 李良看着他们,神色依旧平静,微微颔首道:「山本稳固,若非自己晃动,谁也掀不倒!」 咦! 这话怎么有些意思呢? 众人一楞,有人说道:「他这话是说……山本是不动的,若是动,那便是自己心动……心动而动,自然不稳……这人,他怎么有些高僧的意思?」 李良最后说道:「沈县公道德高深,某今日承蒙他点醒,多年来的心疾一朝而愈,诸位在红尘中翻滚,还请多保重。」 他缓步而去,不见一丝惶然。 这人魔怔了吧? 「他这是什么意思?」 稍后有消息传来。 「沈安弄出了水晶镜,价值连城啊!那些商人在争抢拿货,说是都捐了十余万贯……」 权贵们呆若木鸡。 良久有人说道:「要不……收拾几个?杀鸡儆猴嘛,不然咱们的话以后谁会听?」 另一人看着他,用那种和傻子说话的姿态说道:「这些豪商若是不齐心的话咱们还能一一击破,若是他们携手……你以为他们会怕咱们?」 「对,这些豪商认识不少人,若是他们齐心协力的对咱们出手,咱们也得灰头土脸!」 这便是商人的力量,若是集结起来,连帝王都要挠头。 「那沈安一下就募集了十多万贯,这是功劳啊!」 众人面面相觑,一股寒意在背上升起。 「那厮的功劳能用腿来抵消……某家中还有些事,回头再聚。」 「怕什么?他也不能没理由就动手,否则谁能容忍?」 是啊!若是沈安的功劳能打断任何人的腿,那简直比皇帝还厉害。但这是不可能的,必须得有合理的情由。 那人苦笑道:「咱们威胁那些豪商不许借钱给他,这算不算是恩怨?某先走了啊!」 这事儿……好像不对劲啊! 有人说道:「若是沈安以此为由动手,谁来挡?就算是事后官家要处罚也晚了!还有……」 这人看了皇城方向一眼,面上多了凝重之色,「沈安和林瑜并无恩怨,家里的车夫打架,他家的车夫还占据了上风,那不是恩怨,而是……他在为大王背锅!」 背锅一词出自沈安,但最近汴梁城中颇为风行。 「此事我等早就猜测到了,可大王谁能动?」 赵顼是皇子,板上钉钉的太子,未来的帝王,这时候你去明着得罪他,等他以后登基,你一家子就等着倒霉吧。 「大家都知道沈安是为大王出气,顺带背锅,不过也只能冲着沈安使劲啊!」 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走了走了。」 有人率先回去,但身后一句话却让他止步了。 「那李良以前遇事焦躁,脾气差的就和爆竹一般,一点就炸,可刚才你等看到了没有,他就像是得道高僧般的……那沈安一番话竟然就点醒了此人,莫不是……高人?」 「出云观的观主舍慧尊称他为道兄,不是高人舍慧会搭理他?」 是了,众人本来心有疑虑的,想到舍慧后就释然了。 那个不要脸的沈安竟然是个高人? 赵曙得了这个消息也很震惊,宰辅们更是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竟然能让李良顿悟?」 韩琦觉得很是不可思议,「那李良臣也有所耳闻,脾气暴躁,做生意锱铢必争,家里的孩子都被他打怕了,家里的女人都畏畏缩缩的……这样的人,他竟然会出家?」 曾公亮也觉得不可思议,「臣也听过李良此人,行事跋扈,竟然一朝顿悟,沈安究竟是说了什么?」 「朕也想知晓。」 帝王已是人间顶峰,可不长久啊!数十年就肉身消亡,若是能学了仙道呢?那岂不是可以永永远远的坐在那个宝座上,那感觉真的让人心颤。 不,是迷醉! 赵顼微微嘆息,包拯马上就出班道:「陛下,臣阅历了史书,从古至今就没见过帝王成神的,始皇帝求神,身死途中,大秦二世而亡。这成神之路……臣觉着还是忘却的好。」 官家动心了! 宰辅们都是人精,自然察觉到了。韩琦甚至还给了包拯一个眼色。 老包,你看看沈安干的这事儿。 包拯这一刻只想把沈安挂皇城门口风干了,但更担心那孩子是不是跟着哪个和尚道人学迷了心,也想出家。 这次消息动用了皇城司,很快就传来了。 「知足常乐?」 知足常乐大家都知道,但知道是知道,没谁把这话当回事。 人生在世,酒色财气四堵墙,谁能避过? 金钱权利,美女美食美景,名利啊……无数诱惑,谁能漠视? 可李良是怎么顿悟的? 「……钱财太多就是祸害子孙之源,能延续几代……所以最好的法子还是要心正,心正则无所畏惧……」 第907页 原来沈安前面还有这些话作为铺垫啊! 赵曙倒是明白了,他嘆道:「慎独慎独,有几人能如此?不过沈安能劝得这些人向善,那也是功德。」 岂止是功德? 当天下午,沈家就被人给堵住了大门。 一群年纪不一的男子站在沈家大门外面,有人喊道:「沈县公,某虔心向道,还请您收下……」 「某修道多年不得寸进,今日到了榆林巷,只觉得三魂六魄齐齐颤抖,可见沈县公乃是有道高人,今日某就跪在这里,沈县公您不答应,某就不起来了。」 「对对对,咱们就跪在这里。」 一群男子跪在沈家大门口不走了,街坊们在边上啧啧称奇,然后沖里面喊道:「沈县公,有人拜师啦。」 「拜个屁!」 这等事儿沈安自然是不搭理的,等得知这些人跪在大门外后,他怒了。 「老子还没死呢!这些人拜个什么?」 冲着别人家大门跪拜,这事儿真的膈应人。 庄老实在边上嘀咕道:「这等事……好像是死人了才跪。」 沈安本来不大在意这个,听到庄老实的话之后,不禁觉得嵴背发寒。 这事儿难道真的不对劲? 「走,看看去。」 沈安带着人到了前院,令陈洛打开侧门。 尼玛! 真跪啊! 外面黑压压跪着一群男子,听到脚步声抬头,见到是沈安后都狂喜起来。 「见过沈县公,某乃是……」 「某修道多年……」 「某出生时有道人路过,说某有仙根……」 「……」 这些人七嘴八舌的把沈安弄的有些焦躁,但他想起了今日的李良,不禁默念了几句『以德服人』。 默念了几遍之后,沈安心情好了些,就和颜悦色的道:「某不懂道术,你等却是找错了人,赶紧回去吧。」 一个大汉昂首道:「沈县公,那李良当年有道人见过,说是一身戾气,若是不消散,只怕此生难熬。可今日他归家之后,就把家业给分了,家中的娘子托给了长子,走之前他还冲着娘子躬身,说是这些年对不住她了。沈县公,这样的李良……他脱胎换骨了呀!」 那李良竟然真的出家了? 沈安知道这等长期心理有问题的人很难治癒,需要彻底转变观念,冷眼看着那些杂念和恐惧,不冷不热,不退不进,就这么看着,当做是一个调皮的孩子在闹腾。 这样的过程起码得有一年半载才能焕然一新吧,但这人竟然顿悟了。 难道某真的有做心灵导师的天赋? 这一刻沈安心动了。 想想前世那些男子假装自己会看手相,然后抓着妹纸的小手,一本正经的说着什么事业线、爱情线、生命线……可满脑子都是妹纸小手的绵软,恨不能直接握住…… 哎! 这年头的妹纸不可能给你摸小手啊! 「李良乃是自己顿悟了,否则在场那么多人,为何只有他一人出家?」 沈安不想招惹这等麻烦,所以只能斩钉截铁的表明态度,「某不会什么道法,不会什么仙法,都记住了,各自回去。」 「沈县公您骗人!」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就是先前说虔心修道的那个,此刻一脸绝望的看着沈安。 这些人就像是牛皮糖,甩都甩不掉,很麻烦啊! 沈安无奈,就拿出了神棍的派头,指着天空说道:「某若是会修道,这老天都会降下一道雷来……」 「轰隆!」 众人抬头望天。 沈安抬头望天。 老天爷,您这是要玩什么呢? 第1174章 沈安理财,大宋第一 沈家被团团围住了。 「陛下……」 皇城司的人急匆匆的来禀告道:「那些人围住了沈家,说是不收他们为徒就不走了。」 「为何?」 赵顼不解,觉得沈安就算是能让李良顿悟,也达不到让人癫狂的地步。 宰辅们也是觉得好笑。 密谍说道:「那沈县公当众说了,说若是他会仙法,老天爷马上就会降下雷霆。可他才将说完,天空……天空中一声巨响。」 赵顼傻眼了。 「这……竟然是真的?」 韩琦一脸纠结的道:「臣也想学了些道法……好歹重复当年的俊朗。」 想当年韩琦也算是帅哥一枚,能让大姑娘小媳妇脸红心跳的存在,可现在出门那些女人只看背影的话,多半会说一句『好胖的男人,和豕一般』。 很伤心啊! 赵顼看向包拯,想问问他可否知道沈安修道的事儿。 对了,沈安不是教授过他一些什么……道法? 「那沈安可是教授过你什么道法?」想到就问出来,说明赵曙有些急切了。 包拯心中一嘆,出班说道:「沈安教授臣的是……饭后一个时辰快步三千……夜里敲打肝胆经脉,入睡时侧身,双手拇指塞住耳朵……早上起来鸣天鼓等一套,接着是八段锦……中午饭后一个时辰按摩小腹……就这些。」 这一套东西听着很复杂,但都有脉络可寻。 这是道法? 君臣一脸不解。 包拯说道:「臣不敢君前戏言,还有,沈安……臣很清楚,说句不该的,他若是道法,定然会交给臣……那是个知道感恩的孩子,臣……」 第908页 包拯跪下,认真的道:「他对自己在乎的人极好,若是有道法,不说臣,郡王也会得了……王雱等人也会得了。所以臣担保他不知道法。」 赵曙一旦起了疑心,就会在漫长的岁月中去揣测沈安是否懂道法,渐渐的他看沈安的目光就变了,不再是一个臣子,而是可以让自己长寿的宝贝。 这等心思必须要打断! 所以包拯毫不犹豫的为沈安背书。 赵曙有些难为情,说道:「包卿赶紧起来,朕不疑这个。」 做帝王的被臣子担心学道法,这个真是很膈应人啊! 但包拯的担当却让赵曙很是满意,他看着起身麻利的包拯,笑道:「包卿看着腿脚比那些年轻人都利索,要好生保养。」 这是期许,帝王期许你长久为他效力。 包拯谢恩,曾公亮突然打了个喷嚏。 「啊湫!」 他吸吸鼻子,心想今晚该怎么过。 天气越发的冷了,可他愿赌服输,不能生炭盆取暖。 赵曙看了他一眼,说道:「曾卿……可怜。」 陛下啊! 曾公亮不禁悲从心来,可却不肯低头,否则会被包拯看低。 大家都是宰辅,包拯的性子多半是想断了这个赌注,可他知道自己一旦开口就是看不起曾公亮。 愿赌服输,言出必践! 这便是此刻的君子标配,曾公亮自然不会毁诺。 包拯良久说道:「多吃羊肉,最好是火锅,还能喝汤,吃了晚间暖和。还有……被子多盖些。人老先老腿,穿了棉裤和棉袜再睡……」 曾公亮唯有拱手。 赵曙看向包拯的目光中更多了些欣赏。 包拯是末相,若是要逆袭就只能盯着次相曾公亮,可他却没有这等想法,从不肯在背后给曾公亮一刀。 这便是高风亮节。 而韩琦从北方归来之后,看似更跋扈了,可赵曙却知道,他如今平和了许多。 这个朝堂渐渐的融合在了一起,君臣的劲一处使,这个大宋还怕什么呢? 赵曙微微笑着,很是惬意。 …… 汴梁城中的一股泼皮得了钱,然后齐齐去了榆林巷,一顿暴打,打走了那些痴迷于神仙之术的傢伙。 「官人,是不是……不该啊!」 杨卓雪挺着依旧平淡的肚子,伸手牵着不耐烦的儿子,另一边是吐舌头哈气的花花,架势不小。 寒风吹过,院子里的几片落叶飘了起来。 沈安俯身抓住了一片落叶,看了看脉络,说道:「这些人为了所谓的神仙之道,抛妻弃子,败坏家业,该打!」 「您就胡说。」杨卓雪笑道:「那可是神仙之道呢,若是有一两个悟出来了,说不定就是神仙。」 「天下无不孝的神仙。」 沈安很是淡定的道:「所以为夫让人打他们一顿,也是让他们看看,打破他们的痴心妄想。」 「官人……好吧。」 杨卓雪想想自家夫君好像真没修过道,否则作为枕边人她铁定知道。 可幻想依旧不可抑制的出现了,在她的脑海中…… ——沈安单手拿着一柄长剑,目光冷漠的看着一条无边无际长的巨蛇,喝道:「妖孽还不降服吗?」 那巨蛇转身就跑,沈安追上去,单手抓住蛇尾,奋力一扔,那巨蛇就消失在天尽头…… 「官人……」 她抬头看去,沈安却不见了。 这个官人啊! 芋头仰头喊道:「娘……」 他这个年龄的小孩子没有定性,哪里喜欢被约束? 果果来了,说道:「嫂子,前面有人找哥哥,带来了好些钱呢!」 说到钱杨卓雪明显的就来了兴趣,她慈祥的看着芋头,然后松开他,说道:「回头等你出嫁了,让你哥哥给弄个大宋最风光的嫁妆,以后芋头大了,就是你的娘家人……回头让你哥哥教他练武,到时候……」 果果皱眉拉住了跌跌撞撞跑来的芋头,说道:「嫂子,那样的芋头,怕是祸害呢!」 芋头仰头喊道:「祸害!」 这小子说话利索的,比当年的果果强多了。 果果摸出手绢给他擦了擦脸上的灰,嗔道:「你若是成了祸害,回头让哥哥收拾你,听到没有?」 芋头哪里知道祸害是什么意思,只是喊道:「好。」 杨卓雪含笑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幸福满满。她摸摸还未隆起的小腹,想着若是再生一个女儿,官人定然会欢喜异常吧。 幸福就是这样简单,但仅仅限于后院。 前院里摆放了许多箱子,一群精壮大汉在边上蹲着喝水,二梅带着人在送汤饼来给他们吃。 王天德捧着一杯热茶在喝,见沈安出来了,就迎过来说道:「安北,二十一万六千贯,幸不辱命,全数送来了。」 他擦擦额头上的汗水,一脸辛苦的模样。 随着沈安的地位提升,王天德已经很难用当年那种近似于平等的态度去面对他,多了不少恭谨。 「都是信人啊!」 沈安微微点头,那些大汉都赶紧堆笑,有人说道:「郎君说了,有沈县公带头,咱们穷不了,他老人家吆喝一声,要多少咱们给多少!」 这话豪迈,虽然有吹捧的嫌疑,但沈安还是生受了,「好生做生意,自然有福报。」 第909页 那些大汉听到这话,都敬畏的看着他,有人低声道:「这便是道德高深,说不定沈县公早就成神了。」 泥煤! 沈安听到了这话,不禁哭笑不得。 稍后大汉们吃了汤饼,沈安带着他们去了皇城。 在皇城门口,守门的军士问道:「这是何物?」 「钱。劳烦去政事堂说一声。」 沈安看到了里面出来的任守忠,有些好奇这货怎么出来了。 「沈县公这是要给官家送东西呢?」 任守忠笑眯眯的说道,目光看着沈安,很是和气的模样。 可他的话里却很有意思,大抵是说沈安是来给赵曙送礼走后门的。 沈安打个哈哈,边上的军士赶紧避在了一边。 这位才将立功,还是官家亲口说的,若是他要动手,咱们最多在边上劝几句,万万不敢阻拦。 而且任守忠可是曹太后的身边人,官家敬重太后,他任守忠自然面子就大,一般人哪里敢惹他? 在原先的历史上,赵曙登基后就发病了,曹太后垂帘听政,任守忠权倾一时,威风凛凛。 所以大家都觉得沈安不会和任守忠冲突。 可沈安却走了过去,在伸手可及的地方伸手,缓缓拍了任守忠的脸颊一下。 任守忠想躲的,可却不知怎地,竟然就这么定定的被沈安羞辱性的拍了一下。 这是奇耻大辱啊! 任守忠才将准备发怒,沈安说道:「不是某不想动你,你是常建仁的,他既然希望能亲手收拾你,那某便成全他。否则……就凭你,也配沈某羞辱吗?」 里面出来了韩琦,他远远的就喊道:「安北送了什么来?」 沈安伸手一扒拉,任守忠就歪歪斜斜的沖了过去。 「官家令我等募捐,这不钱送来了。」 「多少?」 快年底了,三司那边又在叫穷了,多一笔钱政事堂的腰杆都要硬一些啊! 「沈安!」 任守忠站稳了脚跟就准备发飙,沈安却多看一眼都不肯,说道:「二十一万六千贯,大多是纸钞。」 纸钞如今信用稳定,所以和铜钱无异。 韩琦先是一怔,旋即大步走来,近前后大笑道:「好!好!好!」 他连呼三声好,然后感慨的道:「有了这笔钱,今年这个日子就算是过去了,好歹还不错。安北你不知道,今年官家拨了一大笔钱下去,要求各地兴教育,这是好事,可三司那边却只能勒紧腰带过苦日子,不瞒你说,若非是有你这笔钱在,年底……年底老夫怕是都只能躲在家里称病了……那些要钱的人多啊!」 年底就是各种大盘算的时候,后世发年终奖,大宋也得发些福利。 可钱呢? 一年到头难道没点好处? 所以沈安进了政事堂后,觉得自己就像是贵宾。 「安北你可是救了咱们了。」 曾公亮见到那么多钱,欢喜的皱纹都浅了几分。 包拯点头道:「还不错。」 父辈的夸赞大抵都会有所保留,欧阳修就不同了,他抚须笑道:「官家早前说沈安十年后可为三司使,如今一看,老夫觉着五年后就行,诸位以为如何?」 韩琦笑道:「正是!」 这是玩笑,但更是一种肯定。 曾公亮嘆道:「沈安理财之能,大宋第一!」 这是来自于曾公亮的评判。 而赵曙得知是二十一万贯时也惊呆了。 「竟然这般多?」 每到年底他这个皇帝就会郁闷纠结,那些必须的赏赐要耗费不少钱粮,可钱粮在哪呢? 哎! 他近日本是心情郁郁,罚沈安四人也是带着火气,事后也只是一笑了之。至于那些权贵想用此事来找茬,他一巴掌就能拍回去。 可沈安却给了他一个惊喜。 「你……真的很好。」 赵曙走过来,伸手想拍拍沈安的肩膀,却觉得不大妥当,就笑了笑,顺手摸摸他的头顶。 沈安一怔,然后低头,让他顺利的摸了上来。 第1175章 咱们去杀人 赵曙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去摸沈安的头顶,所以有些尴尬。 他往殿外走去,沈安跟在后面。 天气冷了,天空看着灰濛濛的,估摸着一场大雪正在酝酿之中。 「可喜欢雪?」 「喜欢。」沈安很老实。他知道赵曙猜出了纵火犯就是王雱和折克行,而他自己恰好也在,于是被赵曙视为第三人,外加主谋。 这样的罪行赵曙没清算,只是让他们去募捐,已经算是很优待了。 既然得了优待就别嘚瑟,暂时老实些总是没错的。 赵曙出了大殿,负手看着天空,「下雪天你想做什么?」 啧!怎么问这个问题呢? 难道是想看看某的抱负? 沈安瞬间就想到了曹操和刘备在下雪天青梅煮酒的故事…… 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 他觉得自己要是来一句:天下英雄,唯你和我耳!赵曙绝壁会把他丢到宫殿顶上吹成冰棍。 沈安说道:「下雪天臣最喜欢睡懒觉,觉着整个世界都安静了,被子里又暖和……舒坦。」 下雪天真的很舒坦,一觉睡到自然醒,然后赖床一刻钟之后起床。推开门看到一片白茫茫的,心情不禁莫名的雀跃。 第910页 堆雪人,打雪仗,在雪地里跑来跑去…… 「是啊!下雪是很舒坦。」赵曙说道:「可那是衣食无忧的舒坦,如今大宋依旧有不少衣食无着的百姓,朕坐在宫中,大殿内有许多火盆,暖洋洋的……很温暖,可拿起奏疏,看着某地雪灾,百姓流离失所,朕……」 他回过身,眼睛竟然有些红了。 「汴梁依旧在欢歌笑语,可那些百姓却无人知晓,无人关问,这一刻朕才知道,朕即是国家……因为再无一人比朕更在意这个大宋。」 朕即大宋! 沈安心中一震,抬头看了赵曙一眼,然后说道:「是。」 唯有把自己和国家融合在一起,你才是这个国家的主人。 赵曙继续往前走,陈忠珩跟在右侧后方,看了沈安一眼。 沈安从后世而来,在那个信息爆炸的时代,千万里外的事儿顷刻间就会被送到你的眼前,各种分析评论让你很轻松的就能琢磨出事件里的味道。 所以他并未动容。 这不是他冷血,而是这个大宋还在前进的路上,交通、教育、军事、吏治……这个大宋还有许多问题需要逐步改进。 「大宋很大,百姓很多,可钱粮却有限,此次你募集了这么多钱,稍后就会变为粮食和衣裳,送去最需要的地方。」 赵曙回身,目光炯炯的道:「可有人却在这些钱粮里动了手脚,让朕……怒不可遏。三司前有包拯,如今是韩绛,他们二人奋力做了一年,这才有了些积累,可有人却把这些积累当做是……」 蔡襄才做了三司使没多久就身体不适,告病在家休养,韩绛顺势顶了上来,再度担任三司使。 「唐僧肉!」沈安觉得那些赈灾的钱粮都是唐僧肉,无数人在盯着,恨不能扑上去狠狠地咬一口。 赵曙一怔,「什么唐僧肉?」 沈安有些尴尬的道:「就是人人争抢的好东西。」 「嗯,是啊!人人争抢。」赵曙的眼中多了怒色,「皇城司密报,十五万贯赈灾的钱粮,十万贯不见了,不见了!」 他怒不可遏,看着暴跳如雷。 这是病情发作了? 焦虑症和抑郁症患者一旦发病,那股子劲头挡都挡不住,往日温文尔雅的一个人,瞬间就会变的歇斯底里。 「抓起来。」赵曙斩钉截铁的道:「带回汴梁,朕要当朝问话,问问他们的良心何在,问问朕可是让他们衣食无着了……」 十五万贯贪污了十万贯? 沈安震惊了。 贪污了三分之二啊! 这特么…… 赵曙让他去,大抵就是刚处罚了他,心中有些过意不去,于是让他去大名府立威,再回来时就立功了,而且还多了不少威信和资历。 帝王总是打一巴掌再给你一颗枣,可沈安没这个心思。 他在担心大宋的吏治。 大宋吏治一旦崩塌,那是什么都挽救不回来的。 任你沈安是神仙,任你带了多少宝贝,可当管理这个国家的人大多烂掉之后,你也只能无可奈何。 所以,要动手。 但赵曙的意思是抓回来,这个沈安却有些不同意见。 他微微一笑,赵曙没看到,边上的陈忠珩却仿佛看到了些狰狞。 这个好基友是准备去干嘛呢? 「你去……朕自然是信任的。」赵曙神色稍霁,「大名府乃是大宋的要地,当年真宗皇帝在那里亲征辽人,由此成为了北京……」 沈安一直到了政事堂,依旧在回忆着赵曙先前的话。 ——大名府人口百万,乃重镇,一旦生变,可席捲大宋整个北方。所以要慎重,朕知道你稳重,但却又不乏机变,所以才派你去。 稳重? 沈安笑了笑,进了政事堂。 「官家让你去?」 政事堂里烧了几个炭盆,而且都是无烟碳,暖洋洋的,却没有烟火气。 这便是这个时代最好的取暖条件。 沈安点点头,然后自顾自寻个地方坐下,包拯见了就冷哼一声,「让你坐了吗?」 在宰辅们的面前别太随意,否则容易被人抓把柄。 这是包拯的暗示。 韩琦笑道:「想坐就坐,哪有那么多规矩?」 沈安笑嘻嘻的站起来,假模假式的拱拱手,然后又坐了下去。 包拯问道:「官家怎么说?」 这事儿刚报上来的时候,他们这里可是爆发了一次争吵。 「官家说抓回来,当朝喝问,震慑百官。」 沈安边说边看着几位宰辅的反应。 韩琦不以为然的道:「官家就是太过仁慈,按照老夫的看法,就该杀几个……杀五个!杀五个官吏,这天下才会为之一震,否则谁会害怕?」 包拯点头道:「杀人不可取,不过都发配到琼州去吧,水军不是说琼州要建补给的地方吗?这些人去了正好干活。」 这两个一个够狠,一个够冷。 曾公亮笑了笑,「杀人太过,琼州太远,老夫看发配到北方就好,比如说雄州那等地方就需要不少人。」 雄州被沈安拉走了三百余青壮,历任知州都以此为由上疏诉苦,请求多给些发配名额。 沈安知道了也只是笑笑。这是官员们的手段,而朝中也没打算多给他们名额,于是就成了一个游戏。 第911页 欧阳修也嘆道:「杀戮终究不好啊!」 两个贊同下狠手,两个觉得要和气些。 这便是如今的政事堂。 韩琦冷笑道:「这等人,死不足惜!」 曾公亮摇头,「祖宗规矩……」 祖宗规矩,尽量不杀士大夫。 但后来就演变成了不杀士大夫。 韩琦冷冷的道:「不杀人如何能震慑那些人?所以老夫说杀,杀五人。」 曾公亮摇摇头,很坚定的道:「祖宗规矩,不得杀人。」 「祖宗何时说过不得杀人?」韩琦不屑的道:「上次沈安还找出了证据,哪个皇帝不杀人?」 上次沈安直接搜罗了证据,一巴掌把那些叫嚣『不杀士大夫』的官员们打晕了。 这次韩琦顺手用上,曾公亮顿时语塞。不过他却不是没有还手之力,「先帝仁慈,当今官家仁慈……沈安,你说是不是?」 扯尼玛淡! 沈安正在旁观政事堂两位大佬对喷,被曾公亮扯进来很是不爽,就说道:「当今官家仁慈,但佛亦有怒目金刚。事不平则鸣,官家爱民如子,听到这等消息,怕是都想杀光了那些贪官污吏。」 「胡扯!」 曾公亮嘆道:「官家何等的仁慈,怎会这般狠辣?你还年轻,不可妄言,否则今日这话被官家听了去,以后你仕途堪忧啊!」 小子,官家听到你刚才的话,铁定会把你记在黑名单上,以后你就别想再升官了。 大宋帝王都标榜自己的仁慈,唯恐半点狠辣被人发现。这是大伙儿都知道的事,所以曾公亮这话一点都没错,无人能反驳。 「朕是想杀光了那些人。」 曾公亮缓缓回身,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倍感尴尬。 门外的赵曙走了进来,说道:「百姓流离失所,朕感同身受,可那些人在做什么?在上下其手,这等人朕恨不能把他们千刀万剐了!只可惜大宋如此,朕只能让沈安去把他们带回来……」 好狠的官家啊! 韩琦冲着曾公亮挑眉问道:「曾相先前不是有话要问官家吗?官家在此,还等什么?」 老韩这等睚眦必报的性子以往沈安不喜欢,但现在却觉得很爽。 对啊!你曾公亮不是说什么官家仁慈,必然不会这般狠辣,现在官家来了,一张口就是想杀光那些贪官污吏,你咋说? 曾公亮无话可说,被韩琦逼得只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欧阳修尴尬的道:「臣……官家,臣觉得还是要慎重。」 这位的锐气早就在漫长的宦海中消磨光了,当年那位为革新派吶喊的猪队友不见了,只剩下了老好人欧阳修。 赵曙看着他,微不可查的摇摇头。 欧阳修在政事堂的作用就是平衡,也就是稳定剂,所以赵曙不会动他。 「沈安,带着邙山军去。」 「是。」 沈安一路到了邙山军的驻地,召集了乡兵们。 「咱们马上去大名府。」 「带上兵器,按照征战的准备去做。」 顿时乡兵们就忙碌了起来,稍后一支小型军队就出现了。 黄春问道:「郎君,咱们去大名府作甚?」 沈安看着越发阴沉的天空,说道:「去杀人!」 黄春一下就欢喜了起来,回身喊道:「兄弟们,去杀人,咱们去杀人了!」 一群百般无聊的乡兵顿时就狂喜起来。 沈安急匆匆的回了一趟家,安抚了妻子和妹妹,就在天空中落下第一片雪花时,带着邙山军往大名府去了。 第1176章 先声夺人的过江龙 大名府是大宋在北方的一个重镇,也是一道重要防线。 大宋一旦在北方和辽人发动大决战时,大名府就是大宋的总指挥驻地和核心。 「……大名府乃北方重镇,控北方要地,掌一方攻守。此地距汴梁四百里不到,若是快马数日可达……此等重地,以前大名府的知府还能兼着安抚使……如今宋辽形势渐渐逆转,大名府这边被忽视了不少……不过官家的重託,咱们不可懈怠啊!」 大名府府衙里,知府刘贤端坐上首,下面的推官蒋维木着脸听着,通判王通脸颊瘦削,肌肤黝黑,宛如一老农,他沉声道:「知府,从大名府遭遇雪灾以来,您多次出巡安抚民心,家中的米粮也大多送到了街头……您无愧了。」 刘贤嘆道:「哎!只是老夫这心里……想到百姓在受苦,老夫心如刀绞啊!可大名府存粮却不多,奈何?」 木着脸的蒋维突然说道:「知府,外面说朝中派下来的十五万贯钱粮被贪腐了大半。」 正堂内静谧了一瞬,刘贤摇头道:「那些钱都买了粮食,灾民们都吃了,都买了药材,建了屋子……可人心不足啊!奈何……」 王通一脸愤慨,「知府,所谓刁民就是这等人,吃了粮食翻脸不认帐,回过头还有人诬告……哎!这年头,做官难啊!」 「是很难。」刘贤抚须微笑道:「只是我等为官一方,自然要尽力而为,此事……」 他身体突然微微前俯,下面的蒋维和王通的身体不约而同的倾斜过去。 「此事汴梁知晓了,会有人下来,咱们要配合好,把帐簿……王通判……准备好帐簿。」 「是。」王通点头,「都准备好了,知府放心。」 第912页 刘贤微笑点头,看着蒋维说道:「非常时期,那些为非作歹的……都在牢里了吧?」 「是。」蒋维木着脸点头。 刘贤笑道:「这些人……非常时期还敢趁火打劫,老夫恨不能一刀一个尽数杀了,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老夫只能等待汴梁来人……」 蒋维看了他一眼,问道:「知府以为汴梁会是谁来?」 刘贤想了想,「韩相刚在北方立下大功,却不好出来。包相……包相年迈,这天气冷的……他来不了,估摸着是曾相吧。」 蒋维贊道:「曾相下官曾当面请益,很是长辈风范。」 刘贤笑道:「如此咱们就是配合吧,好生配合,把灾民妥善安置了。」 「粮食来了一批!」王通突然说道:「刚入库。」 刘贤看了他一眼,摇头道:「汴梁快来人了,入库吧,等待汴梁来人处置。」 「是。」 三人端起茶杯,随后寂然。 雪停了。 整个大名府看去都是白色。 白色的不只是雪,还有那些饥民。 饥民们在城中寻了地方坐下,相互靠着取暖,有好心人送了热水来,他们贪婪的喝着,然后面色多了些红润,满怀期待的看着城门处。 「说是没粮食了。」 「嗯。」 「可咱们怎么办?没粮食难道就饿死咱们?」 「不是每日施粥吗?」 「那粥和水差不多,一泡尿都没了。」 「早上又有几十个没起来,刚被人拖走去化了。」 「哎……」 众人渐渐沉默,不是没话说,而是绝望,外加没力气说话。 「城头有动静!」 有人指着城头,众人看去,就看到城头上那些本来对他们虎视眈眈的军士齐齐转身,看向了城外。 「有马蹄声!」 马蹄声从稀稀拉拉到重若擂鼓。 「去禀告知府,有骑兵来了!」 「三百余人!」 一队军士冲下来,冲着城中跑去。 「是黑甲!是黑甲!」 城头有人在叫喊,旋即在城门外弄了拒马的将领喊道:「是邙山军,天吶,竟然是他来了。」 「谁?军主,是谁?」 「黑甲……沈安来了。」 瞬间那些军士的气势就是一滞,灾民们听到了些什么,气氛热烈了起来。 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因为没奶急的不行,孩子哭的气息微弱,她恨不能割腕用血来餵他。闻言眼睛一亮,就问了自己的官人,「那沈安……不就是沈县公吗?耶律洪基都被他击败了。」 她的官人叫做陈五,点头道:「是啊!沈县公还筑京观……辽人都怕他。」 妇人黝黑的脸上多了惧色,「那会不会是凶神恶煞的,说话像打雷,身高九尺……」 陈五摇头,「没见过。」 「闪开!」 城门外传来了厉喝,「验证了身份还挡着作甚?」 将领说道:「这个……见过沈县公,只是知府他们要来迎一迎……您看……」 沈安下马看着将领,目光锐利,「你是武人?」 将领不由自主的站直了身体,「是。」 沈安冷冷的道:「武人不思如何击败敌人,于这些迎来送往的繁文琐节倒是挺上心的……滚!」 将领一个哆嗦,赶紧回身喊道:「搬开,搬开!」 拒马被搬开,沈安把马缰交给闻小种,带着邙山军步行入城。 大名府的将士们站在外面,有人嘀咕道:「好厉害的沈县公,刚才他只是看了军侯一眼,军侯竟然就低头了,身体还在打哆嗦。」 「这是杀神呢!交趾、西夏、辽人,他走到哪杀到哪,这杀气直冲云霄,谁敢直面?」 「啧啧!若是某能进邙山军就好了。」 「别做梦了。」 沈安当先进城,入目所及都是灾民。 店铺的门外坐满了那些面容枯藁的灾民,见到沈安后,几个老人缓缓扶着晚辈站了起来,眼中多了些神彩。 渐渐的灾民们都站了起来。 沈安止步,他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从古至今,华夏百姓就有深深的钦差情节,每当遭遇苦难和冤屈时,他们就分外渴望有钦差能从天而降,为自己解困除冤。 这是一种自我安慰,因为绝大部分人都没等来钦差。 可现在沈安来了。 他声名赫赫,号称大宋名将。 他文采飞扬,杂学自成一脉。 这样文武双全的男子会是什么样的? 身高也就比普通人略微高一些,也不魁梧,至于长相看着也就是普通,甚至脸上因为赶路而多了些裂口。 这就是一个普通人。 「多少人?」 沈安开口了,身边的小吏苦着脸道:「一万余人。」 「一万余人吶!」 沈安看着这些带着希望的脸,听到了孩子的哭声,很细微。 他径直走了过去,人群默默分开一条路。 那个妇人抱着孩子,看着走来的沈安不知所措。她哆嗦着,无师自通的准备跪下去。 底层人害怕官员,因为他们知道官员能主宰自己的生死荣辱。 在官员的面前,百姓的尊严荡然无存。 「站好!」 第913页 沈安一声低喝,妇人下意识的站好,她的官人陈五却跪了下去。 沈安走过来,低头看着襁褓里的孩子,伸手过去,「给某看看。」 妇人下意识的把襁褓递过去,然后又有些担心。 沈安很熟练的抱着襁褓,看着孩子那虚弱的模样,就问妇人:「可是没奶水吗?」 为母则刚,这一刻妇人忘却了羞涩,点头道:「嗯,孩子饿的厉害。」 沈安颠了一下孩子,再问道:「为何不去找官人?」 这里的官人指的是官府和官吏。 妇人看了沈安身边的小吏一眼,神色惶然的道:「奴……奴……」 沈安侧身看着小吏,问道:「为何无人帮她?」 小吏干笑了一下,他是负责这一片区灾民的人,此刻被沈安质问,难免有些不以为然。 「大人能熬,可孩子如何能熬?」沈安神色平静的道:「父母愿意为自己的孩儿去死,你呢?」 小吏抬头,有些惊讶于沈安的表述,就笑道:「小人自然也是这样的。」 「那就好。」 沈安笑了笑,突然飞起一脚。 呯! 小吏被这一脚踹了出去,直接摔倒在四五步开外,捂着肚子在惨叫。 沈安抱着孩子大步过去,灾民们被吓到了,纷纷避开。 这是官啊! 谁敢打官? 沈安一脚踢去,小吏被踢的在地上翻滚,惨叫声听着格外的渗人。 「看你肥头大耳,油光满面,可你再看看这些百姓……」 沈安指着灾民说道:「看看他们,再看看你,特么的,百姓造反都是被你们这些畜生给逼的,官逼民反啊!」 灾民们突然静默了,渐渐传来了哽咽声。 是啊! 若不是走投无路,谁会去造反? 「沈县公懂咱们吶!」 一个老人抹泪道:「不是快被逼死了,谁会造反?那是疯子啊!」 「啊……」 「沈县公饶命……」 沈安一脚脚的踢去,小吏的惨叫声已经是尖利到了极点。 而就在此时,刘贤带着官员们来了,远远的就喊道:「沈县公还请住手,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大名府是大宋四京中的北京,能在这里做主官,刘贤的资历自然不弱。所以他觉得沈安会给自己这个面子。 一来就动手,太不像话了啊! 他面沉如水,疾步走来。 小吏在地上侧身看着他,喊道:「知府救命……」 沈安抬头漠然看了他们一眼,然后抬起了右腿,用力踩踏下去。 咔嚓! 「啊……」 第1177章 沈安面前玩刀,找死 小吏的腿断成了四十五度角,但却不忧伤。 刘贤还在微笑,只是那笑意浅了些,蒋维依旧木然,王通却显得有些愤怒。 他们是地头蛇,沈安是过江龙。过江龙在地头蛇的眼皮子底下出手,踩断了他们手下的腿,这个过分了吧? 「可是沈县公?」 刘贤近前后微笑拱手,王通却冷哼道:「某在大名府也曾听闻沈县公的威风,动辄断人腿,可这是小吏,有威风冲着权贵们去使,冲着他们……算什么好汉?」 那些随行的官吏都神色悲愤的看着沈安,听到这话后,那气势一下就起来了。 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说的就是现在这种情况。 沈安看着王通,问道:「你是……」 王通说道:「某大名府通判,王通。」 「懂礼节吗?」 沈安的这个问题很羞辱人,王通面色通红的道:「沈安,你放肆!」 沈安笑了笑,「说话前不自报家门,这是有礼?你算个什么东西?哎呀!」 沈安突然颠了一下襁褓,然后回身吩咐道:「马上去城中买了牛乳来,要快。」 刘贤依旧在微笑,但沈安这种不屑的态度还是激怒了他。 几个乡兵冲进了城中,沈安盯着刘贤问道:「记得刚到了一批粮食?」 刘贤点头,却不说话。 「拿出来!」 沈安身负皇令,此行能做主,所以刘贤只是面色微白,然后解释了一下,「若是都给出去了,吃完了怎么办?」 「吃完了……」 沈安环视着城中,那些灾民听到他愿意放粮,都欢喜不胜,只是刘贤说吃完了怎么办,就说明粮食不是很多。 怎么办? 沈安看着城中,突然笑了起来,看着有些狰狞,「城中想来有不少存粮吧?」 刘贤嘆道:「那些存粮都是有主的。」 所谓有主,不用想就知道那些主人是谁。 这边是四京之一,而且是面对北方的指挥中心,人口繁多,权贵有,豪商更是多不胜数。 这些人的手中有不少粮食,可你能去要吗? 不能! 这种事儿只能自愿。 所以刘贤听到沈安的话后,难免微微一笑,觉得这人太年轻,不懂这些弯弯绕。 沈安看着这些灾民,深吸一口气,然后呼出去。 白色的气缓缓消散,沈安说道:「开仓放粮,煮粥,春哥!」 黄春近前,「郎君,小人在。」 那些灾民都在看着沈安,目光中带着期冀。 沈安吸吸鼻子,「那粥要插筷不倒,若是倒了……经手之人,人头落地!」 第914页 周围的人都惊呆了。 大宋不轻易杀人,所以从未有谁见过沈安这等杀气腾腾的人物。 官吏们傻眼了,灾民们一怔之后,都欢呼了起来。 「多谢沈县公!」 「有了沈县公这话,咱们就能活命了。」 「爹,您怎么就不多熬一天呢,沈县公放粮了呀爹,您看看啊!」 一个男子跪在那里嚎哭,沈安见了面色越发的冷了。 「郎君放心!」 黄春握着刀柄,杀气腾腾的应了。 「谁去安排?」 沈安今日就是要做过江强龙,一点面子都不给大名府官吏。 刘贤看了一眼王通。 通判是副手,掌管这些再妥当不过了。 王通冷哼一声,「某。」 沈安笑了笑,「沈某拭目以待。」 这话听着就是血淋淋的,不过在场的都是官员,有祖宗规矩在,谁怕你沈安啊! 黄春带人去了,稍后乡兵带来了一大碗牛乳,沈安令人去弄了小炉子和锅,当场熬煮牛奶。 「要煮沸了,你等记住了,不管是水还是什么,要煮沸了才能喝,吃东西也尽量要吃煮熟的,多洗手……」 孩子缓缓的喝着牛乳,神色渐渐轻松了下来,沈安就给这些灾民普及卫生知识。 「为何呢?」有人不解的问道。 「咱们都快饿死了,有什么就吃什么,还有人吃土呢!」 这便是天灾人祸时的惨状,不过沈安来了,自然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他说道:「水要煮沸,食物要煮熟……因为一旦不熟,里面就会有细小看不见的东西,那些东西会让你们腹泻不止,让你们……丢命。」 「呀!」 一个老人说道:「是呢,前日就有几个吃了别人丢的东西,结果腹泻了两日,直接就去了。沈县公高见。」 「这是道理。」沈安认真的道:「杂学就有这些解释,那些细小的东西肉眼看不见,可它们确实是存在。记住了,煮熟,煮沸,勤洗手,不随地便溺。」 「杂学?」一个年轻人说道:「某听说过,说是沈县公传承而来的学识,很是厉害,还是邙山一脉……好些高人一起留下来的……」 众人一听就动容了。 这个…… 沈安很想说没邙山什么事,免得这些人往鬼神方面去想,但最后还是默然。 咱先把好处拿到手再说。 随后各处都在施粥,灾民们喜极而泣,纷纷冲着沈安躬身,甚至有不少下跪的。 「别,都站起来。」 沈安拉起一个,可另一个又跪了下去,他无奈的道:「这是官家的恩情。」 「官家万岁!」 城中开始传来了欢呼声。 刘贤的面色青了一瞬,身后有个幕僚低声道:「可惜了。」 刘贤微微点头。 若是没有这声官家万岁,他就能上奏疏弹劾沈安利用赈灾的机会为自己谋声望,怕是图谋不轨。 特么的!这人是聪明……还是运气好? 大名府的官员们不知道这位『钦差』究竟是什么意思。 沈安随后就被安置在城中。 灾民们得了饭吃,城中的气氛就好了许多,但问题依旧存在。 「那一批粮食不够吃……」王通来找沈安,板着脸伸出三根手指头,「本来稀粥可以多些时日,可稠粥的话,最多三日。三日后灾民们吃什么?沈县公可有打算吗?」 沈安皱眉道:「那么少吗?」 王通眼中有轻蔑之色闪过,「这是调集来的粮食,可北方的粮食本就不够吃,全靠南方水运过来补贴。如今大名府遭灾,整个北方到哪找粮食去?别人也不够吃!」 这是专业常识打击。 王通见沈安神色平静,就摇摇头,觉得这人真是……装个屁! 「某会有办法。」 沈安抬头看着他,「城中的将领为何不来见某?」 王通一怔,「某是文官,不知。」 「是吗?」 文官不搭理武人! 沈安就等着这句话了,他摆摆手,就像是驱赶苍蝇帮的姿态,「王通判自便吧。」 尼玛! 你连实职都没有的一个县公,竟然敢用这等姿态来对我王通? 王通是真被气得够呛,出门的时候差点一个狗啃屎,踉踉跄跄的还撞到了一个灾民,他抬头骂道:「滚!」 作为文官,绝壁不能这么骂百姓,这是大忌。 但王通依旧骂了,他的失态被许多人得知,大家都在猜测沈安是给了他什么羞辱。 刘贤见到了王通,问清了之后就笑道:「小事罢了,无需动怒。」 王通坐下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阴测测的道:「城中的军队……陈威可是个油滑的,沈安想收服他?那是做梦。」 刘贤淡淡的道:「他还有那三百余人的乡兵。」 蒋维木着脸道:「有屁用!」 这是他难得的一次爆粗口,刘贤和王通相对一视,都大笑了起来。 「没有军队他能做什么?三百余人,他什么都做不了。」刘贤的脸上多了些得意,然后渐渐狰狞,「让刘威稳住,此事很快就会过去了。」 对于大名府来说,三百余人只是个小浪花,旋即湮灭。 王通点头,「朝中最近几年的日子好过了不少,三司也有钱了,再弄些来就是了。」 第915页 三人都笑了起来,很是心满意足。 …… 随后城中守将都指挥使陈威和都虞侯杨洪被叫了来。 陈威看着很是威严,进来行礼后,就说道:「军中有些事,某倒是耽误了。」。随后他就自顾自的去沈安的边上坐下。 沈安突然问道:「军中何事?」 呃! 这等事儿没人会去刨根问底,可沈安就问了,一下让陈威有些懵,随即他就笑道:「只是些小事。」 这个还是套话,就如同你见到见有人愁眉苦脸的,就问他是不是有难事,他多半是笑了笑,「小事而已,没事。」 这是套话,大家彼此心知肚明。 呯! 沈安突然一拍桌子,喝道:「既然是小事,你为何不来见沈某?」 陈威愕然道:「某要处置此事……」 「不是小事吗?」沈安冷冷的问道。边上的都虞侯杨洪发现不大对劲了,却又说不上来。 陈威笑了笑,「不是小事……」 「你先前说是小事,此刻又说不是小事,这是欺瞒某吗?军令如山,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也是你能搪塞的吗?」 陈威觉得不对劲,就起身道:「此事……」 「沈某身负皇令而来,到了大名府才发现……这里官商勾结一气,甚至还勾结了军中大将,这是要谋逆吗?」 沈安霍然起身,陈威喊道:「沈安,你莫要栽赃……」 「来人!」 沈安大喝一声,外面冲进来一队乡兵,领头的就是闻小种。 陈威知道自己怕是中了沈安的圈套,他大喊一声就拔出长刀。 这时候一个念头升起:先前某进来时,沈安为何不让某解刀呢? 作为赵曙特派下来处置贪腐案和赈灾事宜的官员,沈安有权要求陈威等人进来前解刀。 可他并未这么做。 你这个蠢货! 陈威狞笑着,觉得自己一刀能剁了沈安。 「陈威刺杀某!」 沈安随手掀翻了案几,挡住了陈威。 陈威一怔,看着手中的长刀,才知道沈安为何不让他解刀。 这是要找藉口弄死他啊! 从他进来之前沈安就在挖坑,进来之后就一步步的把他埋了进去,直至现在,让他百口莫辩…… 他从未见过这等歹毒的手段,胸中只觉得一股子戾气在蒸腾。 「沈安,你好毒……」 他奋力踢飞案几,然后准备冲上去结果了沈安。 「住手!」 闻小种眼瞅着就要到了,所以沈安很淡定的站在原地不动,那些乡兵们见了不禁暗自折服。 郎君果然是临危不惧的好汉啊! 可率先出手的却不是闻小种,而是都虞侯杨洪。 杨洪也佩刀进来,拔出长刀后,却是沖向了陈威。 两人厮杀在一起,没几下杨洪就占据了上风。 闻小种挡在沈安的身前,问道:「郎君,可要小人出手?」 「别。」沈安好整以暇的道:「某想看看这个大名府究竟是怎么回事,谁忠谁奸!」 「杀!」 杨洪一刀噼斩下去,把陈威连人带刀噼翻。然后他弃刀扑上去,几下就控制住了陈威。 他打晕了陈威,回身下跪,「下官有罪。」 第1178章 过江强龙 陈威倒在边上,杨洪跪地口称有罪,这一系列的变化兔起鹘落,让人发蒙。 沈安坐了回去,问道:「你有何罪?」 竟然不用审讯就主动交代,这怎么一个酸爽了得。 杨洪低头道:「昨日军中并无事,陈威在饮酒……」 「那他为何不来?」 沈安觉得自己需要一把蒲扇,想来会很像诸葛军师。 「他……」杨洪抬起头,诚恳的道:「他和徐然有勾结。」 「徐然是谁?」 「大粮商。」 这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啊! 「你既然知道了,为何不举报?」沈安渐渐神色严厉起来。 杨洪痛苦的道:「军中有阶级之法,越级上告会被处置,下官……下官一时怯弱……罪该万死啊!」 这个操蛋的阶级之法,沈安真的是想把它给砸碎了。 但这个是祖宗规矩,得慢慢的来。 所谓的阶级之法,就是军中事务都由上官统御,下级必须无条件服从,否则就是罪。 而最荒谬的就是下级不能越级告上官,哪怕你发现了上官贪腐也不能上报,因为这违背了阶级之法。 这个是有例子在的,上报之后,上官屁事没有,举报人却倒了大霉,从此军中更是死气沉沉。 沈安初入官场时曾经经历过这等事,最后建议每年派御史巡查军中。 但这种巡查多半只能流于形式,所以根源还是在于这个阶级之法。 沈安面色稍霁,问道:「你可曾贪腐?」 杨洪摇头,「下官并未贪腐,若是有,杀了下官,下官都无怨言。」 沈安看了地上的陈威一眼,说道:「军队可能控制?」 杨洪抬头,有些骇然的道:「能。只是您要……」 你要军队做什么? 沈安淡淡的道:「不该问的别问,免得惹祸上身。你只管看好军队,听候某的调遣就是了。有问题吗?」 他看了杨洪一眼。 第916页 只是一眼,杨洪就下意识的道:「没问题。」 沈安摆摆手,「去吧。」 杨洪起身出去,一直出了大门,那些等候的军士见陈威不在,就问了。 「他?沈县公留他说话,这几日回不来了。」 众人也不敢再问,有人见杨洪满头大汗,不禁愕然,「军侯,您出汗了。」 「是啊!」杨洪这才发现自己出汗了,他摸了一把额头,嘆道:「某见到了沈县公,不愧是大宋名将,好大的煞气,某一点都不敢生出旁的心思来,可惧,可怕!真是可怕啊!」 军士们讶然,有人说道:「军侯,您往日可是夜里敢坟山独行……怎么?」 杨洪原先曾经夜行坟山,安然下来,随即呼呼大睡,全军震惊。 这样的好汉竟然被沈安给吓得汗流浃背,这个……是不是有些夸张了? 杨洪摇头,「你等不知道,那沈县公只是淡淡的看着某,可某却觉着背上多了千斤重担,瞬间就不堪重负……哎!那等滋味煎熬,若非是告退出来,某怕是会当场出丑。」 他回忆了一下沈安的目光,不禁松了一口气,「某……后怕不已啊!」 沈安只是淡淡的看着他,就让他不堪重负,这便是名将的威压。 而威压形成于战绩,沈安的赫赫战功让杨洪未见面就心折,见面后沈安略一冷漠,他就撑不住了。 他回到营中之后,就严格了号令,顺带拿下了陈威的几个心腹。 存粮在不断消耗着,第三天时,灾民们吃了个大半饱,然后有人喊道:「粮食吃完了,没了,明日没了。」 喊声是在灾民中间,在现场的乡兵马上搜索,却没找到那人。 但灾民们开始恐慌了。 他们去了府衙,可刘贤却避而不见,一个小吏出来说此事是沈县公做主。 于是沈安的临时驻地就被包围了。 「沈县公来了咱们才吃的饱饭,要记情吶!」 一个老人出来吆喝了一声,现场安静了。 「这是假象。」 里面的沈安在吃饭。 一大碗米饭,上面覆盖了一勺子酱料,简单搅拌一下后,沈安吃的津津有味的。 边上的黄春嘀咕道:「郎君,他们吃着肥美的羊肉,咱们连肉都没有呢。」 所谓的他们,指的是大名府官员。 沈安刨了一口米饭,咀嚼几下吞了,然后慢条斯理的说道:「外面的灾民在惶然不安,他们却吃的那么好,能心安?当然能,因为他们没有心。既然没有心……那就是畜生。」 「明日怎么办?」 黄春愁眉苦脸的问道。 沈安又刨了一口米饭,美的眼睛都眯着。 「明天?」 他说道:「今日先让随行官员去一个,就让李哲去求那些粮商借粮。」 随后李哲就去了,他走遍了府城各大粮商,可粒米未得。 旋即随行的官吏们都在发牢骚,暗自指责沈安过早放完了粮食,这下大家坐蜡了,回头全部没好结果。 …… 第二天,整个大名府仿佛都停顿了下来,目光全数集中在沈安的驻地那里。 刘贤在府衙里喝茶,眯眼摇头晃脑的,还是一贯的微笑。 「知府!」 王通和蒋维来了,王通看着满头大汗,蒋维依旧木然,不过他们眼中的喜色却让刘贤心中一动。 「何事?」 他放下茶杯,淡然问道。 蒋维说道:「没粮食了。沈安被堵在了家里。」 王通一拍桌子,笑道:「他如今进退两难,知府,他能怎么办?定然会来求您,只有您才能解救他。」 刘贤淡淡的道:「救他?他沈安号称文武双全,还是杂学宗师,还带过大王一阵子,这样的人,某如何能救他?这样的人,某怎么救得了他?」 他常年挂着的微笑消失了,眼睛看着大了些,眼白也多了些,有些阴测测的味道。 蒋维突然冷笑道:「让他去撞墙,让他无所适从,可北方的粮食本就艰难,还得要优先保证军队的供给。军队若是没了粮食,陛下能活剐了他沈安!」 「此事莫要急躁。」刘贤淡淡的道:「昨日下午,他派人去那些粮商家中借粮,一无所获……他若是不傻,就该来求老夫。」 王通点头,舒心的道:「那咱们就等着吧。」 「等着。」刘贤说道:「到时候看老夫怎么羞辱他。」 气氛渐渐惬意起来,三人聊一些闲话,不时会心的一笑。 过了一刻钟不到,外面有人来禀告道:「知府,沈安出门了,带着邙山军出门了。」 嗯? 刘贤皱眉道:「往那边去了?」 「东边。」 刘贤微微仰头,眯眼道:「东边……却不是来这里,他这是要去哪里?」 王通说道:「不管就是了,难道他还能变出粮食来?晚些没有粮食,那些灾民就要慌了,到时候……上万人吶,他沈安如何能挡?」 「不好!」王通一拍案几,起身道:「他不会是想跑吧?」 嘶…… 三人面面相觑,最后刘贤说道:「不管,他若是跑了,回头老夫自然要弹劾他。」 「知府,那些贼配军出来了。」 「什么?」 刘贤眼中多了怒色,「陈威呢?他在哪?未经老夫同意,他怎敢让那些贼配军出来?」 第917页 王通冷笑道:「知府,陈威怕是靠不住了,某去一趟,压住他。」 刘贤起身道:「好,你且去,见到刘威告诉他,若是不肯听……那就把他那些丑事都捅上去。这年头,好死不如赖活,他陈威自然知道这个道理。」 他伸手拍拍王通的肩膀,说道:「安心,老夫在,都安心。」 王通点点头,随即追了沈安而去。 沈安没出去多远,因为身后跟着太多的灾民,他也没法出去太远,否则灾民会暴动。 一人在前,身后乌压压一片灾民,这样的组合在城中让人自动退避三舍。 大名府是重镇,人口多,商业发达,店铺多不胜数。 沈安走到了一家布庄的外面,掌柜赶紧引出来。 「多少钱一匹?」 沈安问了价格,掌柜想起暗香在汴梁开的布庄,不禁暗自叫苦,心想要是暗香把分店开到大名府来,他就可以关门大吉了。 暗香布庄凭藉着低价位,在汴梁布匹生意中掀起了一片血雨腥风,无数布庄倒下。 大名府比不得汴梁,所以掌柜抬头哀求道:「沈县公,这大名府……给小人留条活路吧?」 沈安愕然,然后不禁莞尔。 这便是资本战场,他只需要调动资本,制定方略,就能掀起一场不见血的战争。 国内不是他的主战场,他的目光放在了外部。 比如说辽国,西夏…… 资本能击败一个国家,这个道理谁懂? 这个时代无人能懂,所以沈安觉得有些寂寞。 他走到了边上的粮店外面,笑眯眯的道:「可是徐然家的?」 里面站着个男子,他眯眼看着沈安,那眼中的警惕浓郁的连边上的狗都察觉到了,就冲着沈安咆哮。 沈安不动,身后的黄春骂道:「郎君叫你,三息不出来,某砸了你的店!」 男子面色微变,疾步出来行礼道:「小人见到沈县公不胜欢喜,一下就喜呆了,失礼。」 「很欢喜?」 沈安笑吟吟的看着他,就在他点头之际,突然问道:「某想借些粮食,可否?」 「沈县公……」 徐然抬头,渐渐的额头上有汗集聚,随后头顶竟然冒起了白气,看着就像是蒸笼。 「呀!徐员外往日可是矜持,还说什么淡定自若,这是怎么了?」 「看看,他脸都红了,和猴子屁股似的。」 在大名府都有些名气的徐然,在沈安的面前就像是一个孩子般的紧张。 「不愿意?」 沈安微笑问道。 徐然的眼皮在跳动,这时前方有人喊道:「让开,通判来了,让开。」 王通来了? 沈安没看,徐然却多了喜色,然后拱手道:「沈县公,小人店里的粮食也不多了呀!若是借出去,这大名府的百姓怎么活?」 「沈县公,你要作甚?」 王通下马,疾步而来。 沈安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是陈威的人,嗯?」 徐然不禁变色,喊道:「王通判救命!」 大名府的通判职位可不低,扛得住沈安吧? 徐然的脑海里冒出这个念头,就见到沈安的笑容狰狞了起来,然后挥手。 呯! 只是一拳,徐然就轰然倒地,沈安指着店里面说道:「徐然谋逆,冲进去,查封了他的产业!」 王通眼睛发红,「沈安你敢……」 …… 第1179章 强行动手 王通宦游多年,见识过无数官吏,但从未见过沈安这等不按常理出手的人。 他想冲过来,呛啷一声,一把长刀挡在了他和沈安的中间。 他想去推开长刀,持刀的乡兵毫不犹豫的倒转刀锋,刀刃迎着他。 「滚!」 他退后几步,然后冲着乡兵怒吼着。 贼配军! 乡兵看着他,眼中多了漠然,一股子煞气罩住了他。 「你……」 作为没见过血的文官,王通被这么一下给弄的嵴背发寒。 「郎君,好多粮食!」 里面的人找到了粮食,欢喜的出来禀告。 沈安一脚踩住徐然,说道:「找到他的库房,粮食搬出来,马上熬粥。」 那些灾民闻声都欢呼了起来,「多谢沈县公!」 沈安回身,微笑着刚想说话,灾民们都笑了起来,喊道:「官家万岁!」 沈安点点头,一股子默契让他觉得很温暖。 这些灾民大多是好人,不该被这场灾难击倒。 而这不只是天灾,更是人祸! 想到这里,沈安就抬脚一踩。 「嗷……」 被踩断腿的徐然惨嚎起来,王通指着沈安,「好好好,你等着,你等着。」 他上马急匆匆的去了,灾民们都喊道:「滚吧,赶紧滚吧。」 百姓心中自有一桿秤,沈安和王通的言行一对比,他们就知道谁好谁坏。 粮食被搬运出来,随后徐家的粮仓被找到了,来禀告的乡兵显得很震惊,「郎君,好多粮食,多不胜数……」 沈安回身,带着微笑。 灾民们也在笑,那是希望的笑容。 「我们有救了!」 沈安心中一松,吩咐道:「去准备熬粥!」 有人去了,但灾民们却没跟着去施粥点,沈安觉得奇怪,就说道:「大家赶紧去吧。」 第918页 灾民们沉默着,沈安笑道:「都赶紧去,老人和妇孺优先,记住了这个规矩,回头朝中会有粮食不断运过来,大家安心好了,去吧去吧。」 按理听到熬粥了,灾民们该是不胜欢喜,然后去各个施粥点等着。 可灾民们却没动。 众人沉默,一个中年男子走了出来,说道:「沈县公,我们不去。」 「为何?」 沈安是真的诧异了。 男子指了一下刚才王通消失的方向说道:「我们怕走了之后,他们会欺负您。」 …… 瞬间沈安的眼中就充盈了泪水,让他不得不别过头去。 「对,咱们人多,他们不敢欺负您!」 那些老人,那些妇人,甚至那些大点的孩子都在呼喊着,周围的商家不禁为之色变。 沈安一直觉得百姓就是过日子的,他们善良,但却会斟酌使用;他们市侩,但却富有人情味;但总体来说他们是趋利避害的…… 可此刻这些灾民只是用简单的一句话就打动了他。 原来我为你们做的一切,你们都记在了心中,并用这种方式来表达。 「去吧!」 沈安在努力的劝着,可灾民们却执拗的留在了原地。 「好吧!」 沈安笑着点头,然后带着这么一大群人去了下一家。 「沈某要借粮,可否?」 沈安微笑着问道。 掌柜哆嗦着点头,「有有有,沈县公随便取用。」 沈安指着里面说道:「查清楚存粮。」 掌柜马上就跪了,哭道:「沈县公,小人一时糊涂啊!」 沈安冷笑道:「灾民在嗷嗷待哺,每日都有人饿死,你等就能眼睁睁的看着?看着就看着吧,可你等竟然敢囤积居奇,坐地起价,这是什么?」 他怒吼道:「这是发国难财!畜生才会挣这样的钱!拿下他!」 两个乡兵上前,一左一右控制住了掌柜。 一队军士小跑过来,打头的行礼后说道:「见过沈县公,军侯有令,让我等听从沈县公号令!」 沈安点头,看了一眼那些商人,吩咐道:「封住大名府各大粮商的店铺和仓库,一家家的查,但凡囤积居奇的,一律拿下!」 这是一个从未有过的举动。 大宋开国百年,从未有人对一座大城市的粮商们集体下手。 连天不怕地不怕的黄春都说道:「郎君,太多了吧?」 那些百姓也担忧的看着他,担心他回汴梁会倒霉。 「什么叫做商人?」沈安说道:「他们不懂,所以某来教他们什么叫做商人。商人不能发国难财,那是畜生。某今日在大名府拿下这些畜生,是想让这个天下的商人知道,什么钱能挣,什么钱不能挣!」 从未有人这般猖獗的冲着一个行业叫嚣,而且商人这个行业庞大无比,谁敢惹?可沈安就这么来了。 「谁若是觉着不妥,只管冲着沈某来!」 沈安走在城中,看着那些被封住了粮店,吩咐道:「叫人坐镇这些地方,按照市价售卖粮食,但谁敢买来囤积……杀了!」 非常时期的一道命令,让整个大名府多了血腥味。 …… 刘贤坐在上首,看着王通进来,就问道:「沈安呢?」 他觉得沈安该来求自己了,所以还换了身新官服。 王通苦笑道:「沈安带人封了城中的许多粮店……」 「他好大的胆子?」 刘贤从未见过这等胆大之人,而且沈安扫了他的脸,让他颜面扫地,这个场子不早回来,他以后还有什么威信? 「他会惹祸的。」 蒋维木然说道:「他不懂这些民生,当然会惹祸的,咱们等着看就是了。」 「也是。」 三人坐下,气氛渐渐沉重起来。 「知府,沈安令人坐镇粮店,用市价售卖,多买囤积的两个商人被当场斩杀了。」 「什么?他竟然敢杀人?」刘贤捂额道:「某错了,他是军功封爵,自然不怕杀人,弹劾,弹劾他!」 三人都在写奏疏,稍后又有消息来了。 「沈安拿下了多个大粮商。」 呯! 毛笔落地,王通俯身去捡,身体却在颤抖,不小心就碰到了案几。 案几翻倒,墨汁洒的到处都是。 「慌什么?」 刘贤见他在捡东西,就不悦的道:「那些人知道好歹,说出来是死,不说出来还能活。」 王通捡起毛笔,突然笑了起来,「是啊!某却慌个什么呢。他们被发配无碍,咱们事先都说过了,就算是出事,咱们也会缓几年把他们弄回来。所以……他沈安翻不了天。」 刘贤点头,「帐簿不会有问题吧?」 「不会。」王通自信的道:「都是老手做的,两边都能对的上。」 稍后沈安那边派了人来查帐。 「让他们查。」 刘贤很是淡定的吩咐道:「茶饭都按时给,不可误了。」 沈安来了。 随行官吏都来了,见到沈安后,齐齐拱手,「我等错怪了沈县公,多有得罪。」 他们以为沈安无谋,可随即沈安就用铁腕让他们知道,原来赈灾还能这样,顺带清理那些奸商。 这位果真是名将啊! 先清理奸商得了粮食,随后就是查帐。 第919页 进了厢房后,一个官员低声道:「哎!你们想想,从第一天进城开始,沈县公就给了大名府上下一记巴掌,压住了他们的气势,随后夺了军权,控制住了大局,这等手段堪称是名将。」 「不止呢,想想,大家都以为沈县公肆意放粮会导致断粮,许多人都在等着看笑话,谁知道他早就瞄准了那些奸商,趁着奸商们幸灾乐祸之际,突然下手,这是什么?兵贵神速啊!厉害!」 「现在呢?」 众人相对而视,现在到了此行最关键的时候了。 「若是能查出贪腐来,此案将会轰动大宋,而咱们也将会扬名天下。」 「不好查!」 随后的进度证明了这句话的正确性。 查了三天的帐簿,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就是粮食真被吃完了,钱真是花完了。 沈安坐镇现场,拿着总帐看都不看,说道:「说是吃完花完了是吧?」 官员点头,有些失望的道:「沈县公,毫无瑕疵啊!」 此行失败了。 那些辛苦了三天的官吏们都垂头丧气的出来。 「可灾民们却说自己没吃多少,没花销多少!」 沈安摆摆手,一个乡兵过来,拿出了一张纸。 「你等算了三日,某这里只是算了半日,按照灾民说的施粥数目,某令人大致算了一下,那十万贯的粮食,至少还能吃许久……」 有人诧异的问道:「沈县公,您怎么算出来的?」 「杂学!」 沈安淡淡的道:「北方粮价高,可最近几年却因为金肥丹的缘故下降了不少,一贯钱不到就能买一石粮食。十万贯买多少?一万余灾民,一人有十石粮食,他们能吃多久?」 「就算是一部分钱去买了衣裳和取暖的东西,可还剩下不少吧?」 众人点头,精神渐渐振奋了起来。 沈安自信的道:「从雪灾到现在不过是大半月,那些钱能买多少粮食?每人一石就足够这些灾民吃许久了,可粮食呢?哪去了?」 一个官员说道:「沈县公,说是建屋了。」 建造屋子耗费不小,可沈安却冷笑道:「那些屋子简陋的和狗窝一般,能值钱?帐簿某大致看过,各种开销繁杂,什么汤药钱,什么诊金……无数名目,仿佛灾民们都得到了妥善的安置,可事实如何?」 「那些帐目难道都是假的?那他们也太大胆了吧?」 没人敢这么想,所以看到对的上的帐目之后,他们习惯性的就觉得没错。 可沈安却告诉他们,这些都是假的。 「你们只知道查帐,可这三日某让人去大名府各处查了不少地方,人都杀了数十个……这才得了结果。」 众人不禁凛然。 「贪腐是板上钉钉!」 沈安的语气也是斩钉截铁,「拿下府衙做帐的那些人,用刑!」 「沈县公……」 官吏们都觉得沈安太急切了,「若是他们不肯呢?」 「没有证据,他们不肯是天经地义的,咱们没办法啊!」 是啊! 这个确实是问题。 沈安淡淡的道:「沈某杀敌时,那些敌人也不肯的,可最终还是被某杀了。来人!」 门外进来了黄春等人,他们齐齐拱手,「郎君!」 轰然一下,众人只觉得杀气腾腾,不禁就退了一下。 沈安吩咐道:「拿下府衙记帐的小吏,谁敢阻拦,打!」 「是。」 外面随即传来了各种杂音,很快惨叫声就有了,接着刘贤狼狈的跑了来,一进来就指着沈安喝问道:「为何拿人?」 「某怀疑他们做假帐!」 沈安回答的云淡风轻,刘贤怒道:「证据何在?」 沈安淡淡的道:「不需要!」 这一刻他想到了后来的那些…… 「不需要?」刘贤喘息道:「老夫为官多年,从未见过你这等放肆之人,还不快快叫他们停手?否则老夫……老夫……老夫要弹劾你!」 王通在他的身后喊道:「他们拿人了,拿人了!」 刘贤回身,就看到一队军士沖了进来,在一个小吏的带领下直扑进去。 他回过头,目眦欲裂的喊道:「沈安,某要让你身败名裂!」 这是急红眼了? 沈安心中大定,他淡淡的道:「从此刻起,大名府官吏不得离城,告诉杨洪,看好了他们。」 「沈安你放肆……」 「某就是要出城怎地?」 「某……」 沈安站在那里冷冷的看着这些官员在叫嚣,渐渐的,那些叫嚣变得苍白,有人在颤抖…… 第1180章 丑态百出,你不得好死 府衙里变成了刑房,惨叫声和鞭责声充斥在刘贤的耳中。 蒋维木然坐在那里,看着很是淡定,可若是往下看的话,会看到他的脚在颤抖。 王通面色潮红,气咻咻的模样,可眼神却有些慌乱。 刘贤嘆道:「这是跋扈啊!」 没人搭理他。 「怎么办?」 刘贤突然说道:「最多一刻钟……他们顶不住,他们……」 「住口!」 王通突然喝住了他,然后飞快的跑到门口左右看了看,再回身时,神色中多了冷意,「被听到全部完蛋,谨慎些。」 第920页 「谨慎什么?」 刘贤突然崩溃了,指着王通骂道:「当初就是你的蛊惑,让老夫走了错路,如今沈安拿下了那些记帐的……」 王通冷笑道:「可真正的帐簿只有某知道,找不到他沈安如何能拿咱们?最多不过是去职回家罢了。咱们有钱,回家也是富家翁,怕什么?」 蒋维点头,「知府莫慌,咱们安之若素就是了。」 王通见刘贤还有些六神无主,就走过去,微微俯身,眼中多了凶光,「稳住,就算是要抓人也是抓某,某浑身是铁,任他沈安动手,某不说就是,难道他还能弄死某吗?某都不惧,你害怕什么?」 刘贤是知府,可此刻却像是个孩子般的无助点头。 「冷静。」 王通回身,淡淡的道:「他若是要来,那某就等着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传来脚步声,接着一个小吏出现,「通判,沈县公让你去。」 王通看着小吏,嘴角抽搐了一下,「什么?」 小吏侧身,「沈县公让您去。」 两个乡兵走了进来,目光锁定了王通。 他们手握刀柄,看着杀气腾腾。 王通的嘴角在抽搐,渐渐的,他的脸颊在颤抖,随后是肩膀……他浑身都在颤抖…… 一个乡兵冷冷的道:「郎君叫你去。」 王通艰难的挪动脚步,刚走出一步,突然就软倒在地上。 他趴在地上,抬头嘶吼道:「沈县公,某要检举,某要检举……」 两个乡兵愕然,小吏却面带鄙夷之色。 门外出现了沈安,他负手而立,笑吟吟的道:「你要检举谁?」 王通手脚并用的往外爬去,喊道:「某……罪人要检举刘贤……」 「不……畜生。」 刘贤扑了过来,喊道:「沈县公,这事都是王通干的,他还用老夫过去犯的错威胁老夫,沈县公,老夫要检举他……」 沈安站在那里,饶有兴趣的看着两个大名府的官员在狗咬狗,身边的黄春讶然道:「郎君,官员就是这模样?」 沈安笑了笑,「都是人,他们能有什么两样?」 「沈县公!」 这时那些查帐的官吏们来了,为首的李哲一脸欢喜的道:「沈县公,那人招认了,就是他为王通等人做了假帐……沈县公,您运筹帷幄,下官服气了。」 他躬身行礼,官吏们纷纷跟随。 从第一天到了大名府开始,沈安的一言一行看似莽撞,当时引得他们牢骚满腹。可到了现在来看,沈安的举动都有着深意,一步步的带着大家走到了现在。 关键是他一步步的把刘贤等人引了进来,让他们欢喜愤怒,一步步的掉进了坑里,而他就像是个猎人,此刻来收穫自己的猎物。 三条大鱼两条在厮打,丑态百出。 另外一条大鱼蒋维木然坐在那里,有人贊道:「这人的胆色不错啊!」 「咦!他的椅子在抖动?」 「嘎嘎嘎……」 这种实木的椅子很沉重,加上一个人的重量后,几乎难以撼动。 可椅子在动。 蒋维木然坐在那里,身下的椅子嘎吱嘎吱的响动着。 沈安觉得有趣,就问道:「可是无辜?」 不是无辜还能坐稳,沈安都要佩服他。 蒋维抬头看着他,突然张嘴:「啊……」 他的身体后仰,呯的一声,连人带椅子倒了下去。 沈安一哂,边上的黄春笑道:「某还以为他有胆色,原来是被郎君吓傻了。」 「某是神灵下凡,某要升天了!哈哈哈哈……」 蒋维突然爬起来,手舞足蹈的叫喊着,神色癫狂。 「竟然被沈县公吓疯了?」 「是了,沈县公杀人无数,胆气弱些的人怕是挡不住啊!」 「可蒋维是推官呢?」 「推官有屁用,沈县公杀的那些敌军里,比他官职高的多了去了。你没听说连耶律洪基都吐血了吗?」 众人看向沈安的目光中多了崇敬。 「幸亏这次是跟着沈县公出来,若是换了旁人,咱们怕是要坐蜡了。」 「这是把兵法用在了政事里,三两下就直接拿住了刘贤等人的罪证,果真是名将。」 沈安走了过去,站在蒋维的身前,问道:「疯了?」 蒋维抬头,呆滞的看着他,突然拍手道:「你是谁?你是谁?是了,你是妖魔鬼怪,看某降妖除魔……」 「啊!」 他一声尖叫,指着沈安喊道:「你是神灵,可怕!可怕……」 「这人莫不是真的疯了?」黄春从未见过这等癫狂的人。 严宝玉点头,「被吓疯了。」 「白沫呢?」沈安突然说道:「某见过军中发狂的,嘴角的白沫就和隔夜尿一样的多……你的白沫呢?哪去了?」 蒋维一怔,沈安不禁冷笑道:「某师从邙山神医,见过焦虑症,见过抑郁症,见过神经病……可就特么从未见过你这等疯子。你想忽悠谁?」 邙山神医的名号再次闪现,这一刻邙山亮了。 蒋维的嘴角抽了一下,可白沫还是没出来,他轰然下跪,抱住沈安的大腿喊道:「某是被他们胁迫的,某是被他们胁迫的。」 「竟然是假的?」 操蛋啊! 第921页 大伙儿都认为蒋维是真疯了,谁知道沈安只是亮了个名号,一句某师从邙山神医,直接就让蒋维原形毕露。 沈安抬脚,蒋维顺从的松手,嘶喊道:「某是冤枉的。」 「拿下!」 沈安走出大堂,深吸一口气,顿时觉得肺腑里一凉,精神一振。 「问话,把那十万贯钱粮的去向弄清楚,随后追缴。」 「是。」 这个是应有之意,谁来都会这么处置。 李哲笑道:「此事算是功德圆满了,回头安置好了灾民,某要大睡三日,醒来再大醉一场,哈哈哈哈!」 从汴梁出发后,沈安用了军中的赶路速度,一路上把这些官吏折腾的想死。 到了大名府之后,沈安的思路他们压根就无法理解,整日紧张的要抓狂,可沈安是官家的代表,谁能拗过他?于是只能干着急。 现在大功告成,大伙儿不禁松了一口气,疲惫如潮水般的袭来。 回头喝酒啊! 酒能松缓人的神经和身体,在此时就是灵丹妙药。 沈安回身,眼中多了些厉色,「涉案的人马上拷问,某要涉案金额。」 他就站在那里,雪花渐渐飘落下来,覆盖在他的身上。 黄春带着人在拷打,没多久就得了口供。 「郎君,最多的一个吞了两万多贯。」 「谁?」 「是王通。」 「是他?」沈安没想到一个通判竟然就搅动了这波浑水,「刘贤三人某无法斩杀,但……打断他们的腿。」 黄春抬头,「郎君,这是犯忌讳的。」 「嗯?」沈安看了他一眼,黄春叉手而立,「是,小人失手打断了他们的腿。」 「老子还用不着你来背锅,快去。」 沈安笑着虚踢了他一脚。 黄春去了,没多久就传来了惨叫,沈安眸色晦暗,等此行的官吏们都来了时,笑道:「都清楚了?」 「都清楚了,沈县公大才,我等佩服。」 沈安的手段折服了他们,看看那些目光吧,大多都是崇敬。 「还不够。」 沈安说道:「大灾之后有疫病,可大灾之中有贪腐,这都是惯例。有人说不杀士大夫,于是那些官吏就越发的肆无忌惮,大家你好我好一起好,这样好不好?」 众人都用热烈的目光看着沈安。 是啊!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大宋的吏治才没法根治。 沈县公说的太对了。 可随即沮丧浮起。 知道了原因是一回事,能不能解决是另一回事。 「一百贯以上的多少人?」 沈安突然问道。 李哲拿出记录数了一下,「沈县公,三十五人。」 「去掉刘贤三人,三十二人,全数拉出来,拉到大名府最热闹的地方去。」 这是要游街啊! 众人不禁都笑了起来。 沈安看着黄春,「春哥,召集兄弟们,要六十四人。」 这是押解。 「走。」 三十二人被拉了出来,都是遍体鳞伤,可都比不过刘贤三人。 「沈安你不得好死!」 他们三人被打断了双腿,而且断的很彻底,此生大抵就只能改行做爬行动物了,当真是生不如死。 「某宁可死了……」 「杀了某吧!」 剧痛和绝望让那三人悔不当初,而那三十二个官吏和粮商都暗自欢喜。 发配吧,总比一辈子爬着的好。 这一路出去,百姓见了都惊呼起来。 「这都是官啊!还有那些粮商。」 「他们这是怎么了?」 「贪腐,此次赈灾的钱粮有十五万贯,被他们贪腐了十万贯。」 顿时气氛就不同了,那些灾民默默跟上来,沈安赶紧令杨洪率领麾下分割开,否则还不等到最热闹的地方,这三十二人就会被灾民们活活弄死。 …… 第1181章 天下震动 十五万贯给贪腐了十万贯,金额不提,这份贪婪让人震惊。 灾民们群情激昂,叫骂声传遍了整个大名府。 冬日无事,百姓们都出来了,触目所及处都是人。 「他们会被发配,估摸着会被发配到西南去。」 「西南如今好了,说是土人都被招抚下山了,这还是沈县公的功劳呢。」 「怎么说的?」 「沈县公当年出征西南,一战灭了交趾数万精锐,土人更是被杀的人头滚滚,还筑了京观,知道啥是京观吗?」 「知道,尸山。」 「对,后来那些土人就被杀怕了,下山做了百姓,听闻都在种地呢。如今西南大治,这位沈县公当居首功。」 「那岂不是便宜了他们?」 提及这些贪官污吏和姦商,灾民们气就不打一处来。 大宋的城市,最热闹的地方多半是酒楼青楼密布,勾栏瓦舍比比皆是的地方。 这种地方人流量大,所以当人群到了这里时就没法动弹了。 「畜生,某诅咒你们下辈子都做畜生!」 「砸!」 有人喊了一嗓子,顿时各种杂物就飞了过去。 「举盾!」 一个都头大声高喊,自己反应却慢了些,被一个包裹砸中了。他缓缓摸摸嘴唇,熟悉的狗屎味袭来。 第922页 嘭嘭嘭嘭! 盾牌经历了一次浩劫,等结束时,那些举盾的军士几乎被掩埋了大半。 人人面无人色,这才知道原来百姓的力量有那么大。 「好了好了。」 沈安先前一直没阻拦,就是知道灾民的怨气需要发泄一番。 杨洪出来喊了一声,杂物没了。 盾牌移开,那些贪官污吏和姦商如蒙大赦,都齐齐松了一口气。 众人都看向了沈安,下面该怎么办? 灾民们也心满意足了,有人喊道:「官家万岁!」 于是欢呼声再度响起,所有人都觉得结束了。 沈安缓缓走了出来,众目睽睽之下,他说道:「天灾从不可怕,因为我们从不懒惰,我们从不畏惧……朝中早早就拨下了钱粮,官家在关注着这里,相公们在看着这里,他们都期待着灾情缓和,期待着灾民们得到妥善的安置。」 众人沉默着。 「可这些期待得到的是什么?」沈安想起临行前赵曙的愤怒,不禁微微嘆息,觉得他还是太纵容官员们了。 「得到了欺骗。」沈安的语气渐渐激昂,「十五万贯钱粮足够安置你们度过这个寒冬,可钱粮呢?被人贪污了大半,十万贯不知所终,不,是化为了莫名其妙的一堆帐目。很可惜,某知道那些骗局,一眼就看出了这里面的不对劲。」 「这些人丧尽天良,某说过了,发国难财的就是畜生,可这些人是什么?就是畜生。」 沈安看了黄春一眼,黄春微不可查的点头,冲着那些押解人犯的乡兵们干咳一声。 「每日都有灾民在饥寒交迫中死去,他们视若无睹,他们的心是铁石所做,这样的官员该如何处置?」 「发配!」 「对,发配!发配去琼州!」 这是百姓和灾民们所能想到最极端的处置方法,再往上就没有了。 这是大宋目前的最顶格处罚。 人犯们沮丧的低下头。 沈安缓缓的道:「灾情如火,贪腐如油,火上浇油……这是要做什么?发配……发配就是死里逃生,可你等犯下的罪孽能活吗?」 人犯中有人抬头骂道:「沈安,某就算是死了,也会在地底下看着你,看着你的下场。」 「有意思。」沈安笑了笑,「某来自于邙山,那地方遍布坟茔,帝王将相在那,贩夫走卒在那,盗墓贼也在那……那是个生灵与亡灵并存的世界,某见过无数的鬼,各型各色的都有,但那些鬼都没有人凶狠,也比不过人的无耻!」 就算是真有鬼,那鬼也没有人可怕。 这是沈安的认知。 他前世遭遇无数,见识过各色人等,被坑过不少次,那些人在他看来比鬼还可怕。 「他们若是不被处罚,以后谁会害怕?」 沈安大声的道:「不杀了他们,律法就是空谈,吏治就是玩笑!」 那些人犯有些不安,但依旧笃定自己能活着进京。 一个人犯对身边的昔日同僚自嘲道:「某有六年没去过京城了,没想到此次却是用这等模样进京,羞煞某了。」 他的同僚嘆道:「某上次进京还遇到了以前的上官,他说让某再熬两年,就把某弄进京去,可……哎!丢人啊!」 人犯们一阵唏嘘,沈安的眼中却多了狰狞。 「要让天下震动,要让官吏胆怯,唯有杀!」 沈安突然跺脚,黄春喊道:「有人造反!」 瞬间人犯中有两人奋起,他们夺了身边乡兵的长刀,挥刀冲杀出来。 人群开始慌乱,那些人犯发现自己自由了,那些乡兵在围杀那两个人犯,他们真的自由了。 他们面面相觑,一人说道:「跑吧?」 「跑啊!」 剩下的三十人朝着右边跑了。 左边是灾民们,他们若是往那边跑,估摸着比死还难受。 刚跑出十余步,一群军士就围了过来,领头的将领喊道:「有人造反,拿下!」 军士们一拥而上,把这三十人拿下,然后送了回来。 而先前那两个人犯已经被乱刀砍倒,眼看着就不能活了。其中一人呆呆的看着沈安,嘴巴微动。 沈安重重的点头,那人的脸上露出了微笑,随即凝固。 严宝玉低声道:「郎君,这二人家中都是上有老,下有小,小人去说了,只要愿意配合,一人死,一家活。他们都答应了。」 沈安点头。 他需要一个藉口来杀人。 而这两个人犯就是内应,否则乡兵们的长刀竟然被轻易抢走了,沈安回头能活剥了他们。 黄春干咳一声就是信号,这二人马上按照事先说好的抢刀,然后假装冲杀,用自己的命来赎罪。 放过这二人的家人值得与否,沈安觉得值得。 这个大宋对官员们太好了,好到他们可以肆无忌惮。沈安觉得该让他们知道,这个世间还是有些事物是值得敬畏的。 比如说天灾。 谁要是想把天灾变成人祸……那就弄死他! 这两人抢刀冲杀,这是罪证确凿,剩下的事儿就简单了。 三十人被押解回来,沈安走了过去,说道:「造反……」 「我等不敢。」 「沈县公,我等只是一时糊涂,绝没有造反啊!」 什么都能牵扯,就是造反不能。 第923页 官员造反,那就是打脸。 所以有人甚至觉得很委屈,「某等只是想跑。」 这个坦白的可爱的回答让沈安不禁心中欢喜。 「夺刀杀人,这等同于造反!」 沈安回身,指着那两个已经没气的人犯说道:「这是造反!」 他目光环视,想看看谁有不同意见。 灾民们都很兴奋,百姓们都很兴奋。 自古以来,最恨贪官污吏的就是他们。 黄春再次干咳一声,人群中有人喊道:「这些人想杀人造反,咱们都看到了。」 「对,他们想杀人造反,该流放到琼州去!」 「……」 人人喜笑颜开,沈安也在笑,笑的很欢喜,「来人。」 黄春上前叉手而立,「郎君。」 沈安微微昂首看着虚空,「快年底了,某要急着回家去陪妻儿……可这些造反谋逆的人犯怎么办?某想来想去……」 「杀了他们!」 人群中突然有人喊了一嗓子,接着众人起身高呼,「杀了他们!」 「呼声很高啊!」 沈安很是唏嘘的道:「看看这些百姓,怒不可遏啊!若是不杀了他们,今日这大名府怕是就保不住了。」 法不责众! 瞬间黄春的脑海里就闪过了这个念头,对沈安的布局也很清楚了。但他依旧担忧。 「杀了!」 沈安举手,猛地挥下。 每个人犯都是由两个乡兵控制,得了命令后,一个乡兵在前面拉住人犯的长发,另一人在侧面举刀…… 「救命……」 「沈安,你不得好死……」 「某是冤枉的。」 只有三人发出了声音,剩下的人犯都被吓软了,屎尿横流,臭不可闻。 沈安看着他们,心中多了些振奋。 「斩!」 长刀挥过,现场喷出了三十道血箭。 「官家万岁!」 灾民们都欢喜的叫喊起来。 黄春过来低声道:「郎君,这等事怕是瞒不过京城。」 今日沈安的一言一行绝对有人在记录,然后急报皇城司。 沈安笑道:「为何要瞒?说造反,说这些,包括百姓群情激昂,不过是找个理由罢了。」 「您杀了那么多官员,怕是会……」 杨洪来了,第一句话就是担忧,「从未有人杀过这么多官吏,您开了先河,京城会震动,天下官员会震惊,然后……会愤怒。」 兔死狐悲啊! 看到这些官吏被沈安令人斩杀了,那些官员会不会生出兔死狐悲的哀伤来? 绝对会。 「某怕他们吗?」 沈安淡淡的道:「那些人善于谋身,却不会谋国,若是来了,某打断他们的腿!」 消息很快就散播出去了。 以大名府为中心,周围的官员们有不少都在咆哮,他们恨不能弄死沈安这个异端。 可也有人在为沈安辩护,说当时不杀不行。 大家都知道沈安是玩障眼法,什么不杀那三十人灾民就会造反,这话哄鬼去吧。 可为啥还会有人为了沈安辩护呢? 因为这个大宋从不乏正气,只是被那些歪风邪气给压了下去。沈安的屠刀一下就激发了这些正气,他们站出来为沈安辩护,这只是一个开端。 沈安策马在大名府的外面,身后是乡兵们,还有来扫尾的官员。 「嘆为观止啊!」 来扫尾的官员沈安不认识,但他认真拱手,认真的赞嘆:「此举当能震慑天下官吏,可却对沈县公毫无好处。捨己为国,沈县公让人佩服,一路保重。」 沈安拱手回礼,带着邙山军往南边去了。 官员看着他消失在远方,嘆道:「这位让人敬佩,只是不知道汴梁会有什么在等着他。」 …… 第1182章 沈安胆大包天 靠近年底的汴梁多了几分喜气,今年虽然大宋几处天灾,可朝中却丝毫不慌。按照泼皮们的说法,就是大宋如今有钱有粮了,怕啥灾荒?直接拨了钱粮去就是了。 这种论点很有市场,也是朝中乐于见到的气氛。 为何? 大宋在崛起,这个概念渐渐深入人心,可崛起的大宋面临着无数问题,有内部的,有外部的。 如今外部问题因为几次大胜得到了缓解,可内部呢? 大宋内部的问题很多,而且越来越明显。 那么去解决它们吧。 这个愿望更难。 「沈安说对内下手就是割自己的腐肉,这个腐肉用得好啊!」 赵曙不喜欢太大的房间,大殿更是不喜欢,觉得空旷的孤独难受。 所以没事他就在偏殿里坐着,有人在给他按摩头部,却是昭君。 昭君的手……好歹还算是白嫩,至少比飞燕好多了。 高滔滔很放心哼哈二将,她看了边上的飞燕一眼,觉得夫君是看不上的,若是看上了她也不管。 「官家,腐肉说的有些噁心人呢,不过想来却是最恰当不过了。」高滔滔捂嘴轻笑着。 赵曙闭着眼睛,觉得浑身轻松,「他为何说是腐肉?因为腐肉要割,就如同人受了伤,伤口灌脓发臭,怎么办?唯有割去了腐肉,这人才有康健的希望。大宋的腐肉太多,朕一一数来就觉着头疼。」 第924页 高滔滔笑道:「那就慢慢割。」 「慢慢割,是啊!大郎还年轻,我不能急。」赵曙摆摆手,昭君退后。 「此次大名府之事让我本想让曾公亮去……」 赵曙坐直了身体,讥诮的道:「可你知道的,曾公亮去了,那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皆大欢喜啊!」 高滔滔捂嘴诧异的道:「那岂不是放纵了他们?」 「是啊!放纵了他们!」 赵曙显得有些无奈,「我想动手,可却不好动,至少如今不能动。」 高滔滔觉得自家夫君很可怜,「臣妾想着……若是能直抒胸臆该多好?可这个大宋得慢慢来啊!先帝当年就是急躁了,后来……」 「现在不好动,但以后可说不好。」 赵曙微笑道:「大宋怕什么?以前最怕辽人,有辽人在外威胁着,内部反而不好革新,否则一旦起了波折,辽人就会趁机南下,所以先帝当年的隐忍未必是怕了那些人。」 「竟然是这样吗?」高滔滔不禁讶然。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当年的事儿,但终究影响不深,「记得当年……那些人来势汹汹,范文正无可奈何……先帝也是无可奈何……」 「范文正能做什么?」赵曙冷笑道:「当时天下汹汹,那些人恨不能弄死他。他能做什么?调兵去镇压吗?那辽人会如何?辽人定然会大军南下,顺势灭了大宋。」 「此事的决心在先帝,他能如何?」 赵曙摇头嘆息,「他不能怎么样。除非是外部没了威胁,他方能慢慢的革新大宋。可他心太急,太操切,结果就被那些人围攻……措手不及之下,他只能隐忍。」 关于庆历新政时赵祯退缩的猜测有许多,沈安甚至猜测是那次宫中谋逆事件让他下定了决心。 可赵曙并不这么看。 「可我不同!」 赵曙笑了笑,眉间多了傲然,「我不急,真的不急。一步步的来,慢慢的磨,把那些人磨得忘乎所以,一步步的把他们拉下来。」 「沈安喜欢弄这个,宰辅们都喜欢,可怎么做才好?这些都得要我来掌握……」 这种改变一个国家的感觉实在是太让人振奋了,赵曙起身走到了外面,深吸一口气,说道:「等沈安回来,我会让他多接触些朝政……」 高滔滔跟在后面,看着自己夫君的背影,只觉得心神迷醉。 「为何?」她觉得沈安还年轻。 「这个年轻人有远见,他一直在盯着辽人,但还盯着海外,这等眼光的年轻人多年未见了。我在想……等以后我去了,大郎接任……沈安便是极好的宰辅人选……」 身后的高滔滔抱住了他,「您可别说这个,不说万岁,百岁吧,啊!」 「怕什么。」赵曙觉得精神很好,难得的放松,「大郎看似不吭声,可却极有主见,沈安有眼界,做事还沉稳,此后他们二人……」 「有人来了。」 陈忠珩见一个内侍奔跑而来,就迎了过去。 「何事?」 内侍气喘吁吁的止步,拿出了一份文书,「皇城司急报。」 陈忠珩接了过来,仔细检查无误,回身就跑。 「是什么?」 赵曙的兴致被打断了,顷刻间眉间多了冷肃,帝王的身份回归。 陈忠珩拆开密报,看了一眼就呆住了。 嗯? 赵曙见他的模样就知道是大事,伸手一把抢过密报,看了一眼,身体不禁摇晃了一下。 「官家!」 高滔滔赶紧扶住了他,问道:「可是身体不适吗?」 赵曙捂着抬头,微微摇头道:「我没事,你且去吧。」 高滔滔知道是国事,就看了一眼奏报。 ——沈安杀人…… 她只看到了这四个字,然后告退。 不知怎地,先前赵曙的那句话又浮上心头。 ——沈安沉稳。 沉稳到杀人吗? 不消说,这是沈安下去赈灾时闹的事。 「三十二人!」 赵曙仰头看着天空,天空灰暗。 一场大雪已经覆盖了汴梁内外,白茫茫一片,很是壮观。 可赵曙此刻心中全是怒火,他转着圈在低声说话,脚下越来越快。 没人敢去听这些话,那些内侍宫女都刻意避开了些,唯有陈忠珩离不得,只能低头装作没听到。 「……胆大妄为,胆大妄为!」 「此事一出,天下由此多事了!」 「杀得好啊!可为何莽撞?」 赵曙觉得脑袋后面又出现了麻木感,他止步道:「取了唢吶来。」 唢吶声回荡在宫中时,陈忠珩悄然去了政事堂。 「官家召见。」 他的神色太过凝重,近似于沉重,让宰辅们都有些慌。 出了政事堂后,温暖的身体被冷风一吹,曾公亮打了个哆嗦,「官家不会……」 这个…… 韩琦脚步骤然加快,欧阳修眼神不好,伸手就拉住了包拯,「这是怎么了?」 包拯神色凝重,「不好说,到了再说。」 韩琦突然放缓了脚步,陈忠珩回身疑惑的道:「韩相……」 「宫中可有人谋逆?」韩琦盯着陈忠珩,「你但凡有半句假话,老夫……」 他左右寻索着,可没找到武器,「老夫就让你生死两难!」 第925页 陈忠珩这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禁满头黑线,「官家在等着呢。」 曾公亮别过脸去,突然就笑了起来。 这韩琦以为官家驾崩了,竟然在准备稳住局势。 这反应也真是没谁了,只是赵曙得知后,不知道会不会膈应。 等看到赵曙时,韩琦这才松了一口气。 赵曙冷冷的坐在那里,「皇城司急报,大名府之事已经办好了。」 「好!」 韩琦右手握拳砸在左手手心里,贊道:「臣就知道沈安是个做事利落的,这不两下就解决了此事,算是大功啊!」 曾公亮笑道:「那些权贵怕是又要怕他一阵子了,想来就好笑。」 包拯沉着脸道:「沈安做事本就沉稳,而且手段多,这等年轻人可不多见。此次他北上大名府,臣就觉着官家您的决定再英明不过了……」 包拯从不喜欢颂圣,可为了沈安却很是自然的拍了赵曙的马屁。 可赵曙的神色却没有半点改动,依旧是冷冰冰的。 这个不对啊! 韩琦干咳一声,包拯止住了拍马屁,可欧阳修眼神不好,却没看到,就以为该自己表态了,就顺口说道:「那个年轻人历来出色,臣以前见到他时,就觉着是个可造之材,臣觉着该避路,让他好出头……咦!」 欧阳修觉得太安静了些,就仔细看看。 赵曙冷着脸坐在那里,突然笑了一下,却是冷笑。 「自大名府知府刘贤开始,官吏,粮商,共计三十五人,这些人合谋贪腐了十万贯钱粮……」 嘶! 韩琦不禁震惊了,「从刘贤开始?那大名府岂不是都烂了?」 「都烂了!」赵曙的眼中多了杀机,「若是可以,朕恨不能亲手杀了他们!」 精神病患者的戾气一旦起来,想压住很难。 但理智依旧占据了上风。 韩琦倒吸一口凉气,「如此……沈安怎地查的那么快?」 曾公亮也有些诧异,「按照脚程来算,他到大名府不过数日就查清了这些,堪称是神速啊!臣想想往日……从未见过谁破案那么快过。」 欧阳修也夸赞道:「那些官吏定然会沆瀣一气,这等时候很难查,沈安却能神速如此,可见有做推官的天赋!」 推官负责审案子! 包拯没说话,他觉得不对劲。 官家不对劲。 「他查的很快。」赵曙一直在回想着沈安的破局过程,堪称是无懈可击,「他先鲁莽行事,这是示弱,就在刘贤等人以为他无谋时,沈安突然借着粮食耗尽的机会悍然动手,一举封了大名府囤积居奇的大粮商……」 「好!」韩琦面色微红,贊道:「先是鲁莽骄敌,随后粮食耗尽再出手,这是破釜沉舟,刘贤他们不敢和此时的沈安硬顶,于是他顺利拿下了那些大粮商,稳住了局势,好啊!」 老韩在家里琢磨了多年兵法,对这些招数很熟悉,他嘆道:「臣对着些手段都熟,只是临战时却想不起来……否则……」 否则老夫就是名将了。 赵曙嗤笑了一声,「若说此事,到了此时他办的无懈可击,朕都要为他叫好。随后他撬开了那些粮商的嘴,拿到了口供,可却找不到证据……」 「帐簿呢?」欧阳修觉得这是个突破口。 天可怜见,大宋的吏治实际上并不好,比如说人浮于事……但唯有一条,那就是贪腐案发生的频率很低,所以大家少有查这等贪腐案的经验。 「帐簿?」赵曙摇头,「帐簿无懈可击。」 「那他是怎么查到的?」这次连包拯都有些好奇了。 「他?」赵曙笑了一下,「他令人拿下了府衙的记帐小吏,用刑拷打……」 这个……真是够猛啊! 谁会这么做? 谁敢那么做! 宰辅们面面相觑,只有包拯傲立在那里。 老夫敢这么做! 赵曙丢下了终极炸弹,「随后他得了证据……」 「干得好!」 韩琦贊道:「那些贪官污吏就不能让他们逃脱责罚,回头……臣建议全数发配到琼州去,官家觉着可行?官家,官家……」 赵曙呆呆的看着虚空,突然嘆息一声,「除去刘贤等三人之外,沈安以造反的罪名,斩杀了三十二人……」 「三十二人?」 宰辅们呆若木鸡,连包拯都傻眼了。 开国时不论,可从先帝到现在为止,谁下去杀过那么多人? 沈安……他胆大包天啊! 这事儿,不好办了。 第1183章 保护官家 按照程序,遇到这等贪腐和灾荒的事儿,作为全权代表下去,首要是赈灾,安抚灾民的情绪。若是发现贪腐,气氛不对头时,杀一两个人也行,事后把自己的苦衷说说,没有人会说什么。 可沈安这个却不同。 案子已经破了,灾民的情绪也稳定了,这厮竟然在临走之前杀人。 你说你杀就杀吧,还弄了一个造反的罪名,这话你哄鬼去吧。 大名府是什么地方? 那是大宋的北京,若是那里造反,北方雄兵无数,瞬间就能合围大名府,谁都跑不掉。 所以没人相信那些人会造反。 「这是栽赃!」 韩琦苦笑道:「他为了杀人而搜罗的罪名,当时在场的人很多,那个傻小子,他就该悄然处置了他们,到时候说他们谋逆,谁能反驳?」 第926页 这是搞暗箱操作,不给别人质疑的机会。 赵曙看着韩琦,突然觉得他和沈安有一点很像,那就是为了达成目的而不择手段。 这样的臣子要看他的志向,韩琦是想千古流芳,成为大宋名相。 沈安想什么? 北望江山? 还是…… 赵曙想起了沈安当年说过的话。 ——海外很大。 这个世界很大,大宋很小。 大宋难道能拥有这个世界吗? 赵曙笑了笑,觉得不可能。 「消息应当很快就会传回来,诸卿如何看?」 赵曙已经是头痛欲裂,就把难题抛给了宰辅们。 「陛下,此事怕是要让沈安避避风头吧。」曾公亮也有些头痛的道:「若是让他留在汴梁,怕是会被群起而攻之。」 这是好意,但却是退缩。 赵曙放开捂额的手,眼中多了冷色。 欧阳修嘆道:「去雄州吧,他号称雄州沈,雄州百姓也以他为荣,去了那里没人敢招惹他,过几年再回来,这事就妥了。」 不管多愤怒的事儿,当时你恨不能杀人,觉得这个愤怒永世不会消退。可不过是几个月,最多几年,你就会淡忘了此事。 时间才是最大的黑手。 赵曙的嘴角翘起,却是讥讽的笑。 包拯出班道:「沈安年轻,那些人杀之不足惜,臣以为情有可原。」 沈安没有经过赵曙的同意就杀人,这是大错,包拯在徇私,但却无人指责。 「杀得好!」 韩琦抬头,眼中全是怒色,「陛下,杀了就杀了,那等人若是被臣遇到了也是一个杀,如今怕的就是那些人的围攻,且让他们来,臣去挡着。」 韩琦躬身,起身时因为体型庞大踉跄了一下。他稳住身体,转身离去。 那脚步有些外八字,配上庞大的身躯,看着有些跋扈。 可在此刻赵曙的眼中,这些不是跋扈,而是担当。 包拯不能去,他去了只会激化矛盾,徇私的指控将会笼罩皇城,得不偿失。 韩琦去了。 「韩卿……」 赵曙起身伸手,可韩琦却不回头,就迈着八字步出了大殿。 消息果然很快就传到了汴梁城。 「外面很热闹。」 邙山书院里,王雱端着茶杯在喝茶。 一个教授苦笑道:「山长此次算是惹下大祸了。」 「他干的很好,某就想这么干,只是没机会。」王雱的目光冰冷,突然问道:「可敢做大事?」 「元泽!」 教授才将打个寒颤,外面来了折克行。 稍后苏轼也来了。 「此事麻烦了。」苏轼气咻咻的道,「御史台里不少人都说安北犯了大错,当发配,发配啊!」 屋里此刻没外人,折克行突然低声道:「某能带人出去……接了安北兄的家人,一路去北方。」 苏轼点头,「甚好。」 两个棒槌! 王雱冷笑道:「能去哪里?去府州?那是找死,你信不信,若是去了府州,令叔折继祖会把你们全数拿下……家族啊!」 这个年头家族就是一切,折继祖若是面临这样的选择,只有两种方式:第一造反,第二拿下他们,算是污点证人。 折克行想了想,摇头道:「你小看了折家。」 「某不懂折家,但某知道你这个想法不妥。」王雱是这个小团体里最聪明的人,他说不妥,折克行也只得闭嘴。 王雱放下茶杯,说道:「外面现在如何?」 「群情鼎沸。」苏轼擦了一把汗,「皇城外又被人堵了,奏疏无数,都是弹劾安北的。」 「他破了规矩,那些人当然要恨他。」 王雱敬佩的道:「大宋不杀士大夫,那是谎言,可确实是不怎么杀,杀几个就算是稀奇事。可安北兄在大名府一次就杀了三十人,那些人慌了……」 「他们担心自己以后犯事了也会有此遭遇,所以慌作一团,唯一的办法就弹劾,把安北兄弄下去。」 「兔死狐悲?」 折克行的话让王雱第一次赞许:「这话说得好,就是这个意思。兔死狐悲!」 苏轼焦急的道:「某告假出来,马上就得回去,怎么办,要某怎么出力只管说,大不了某一把火烧掉御史台!」 「淡定。」王雱摇摇头,吩咐道,「让那些教授来。」 稍后一群教授来了,王雱起身拱手道:「外间事你等应当也有耳闻,怎么看不重要,重要的是……邙山书院不支持优待士大夫,你等可认同?」 这是沈安的观点,并作为邙山书院的座右铭之一。 「是。」 不认同这个理念的人都滚蛋了。 王雱微笑道:「去把学生们叫出来。」 稍后的校场上,王雱大声的喊道:「那些人慌了,他们担心自己以后贪腐会被处置,可贪腐为何不被处置?为何杀不得?看看千年以来的……哪朝哪代不杀贪官污吏?就大宋!」 学生们的怒气起来了。 「某觉着元泽和安北有相通之处,那就是蛊惑人心。」 苏轼的话让折克行点头又摇头,「不,安北兄是为了大宋,元泽却是为了抱负。」 一个是为国,一个是为了私,没法比。 第927页 「这个大宋到了如今的地步,谁的错?」 王雱苍白的脸上浮起了红晕,喊道:「那些贪官污吏为何被人庇护?他们想干什么?他们想为所欲为,想弄死山长,咱们能答应吗?」 「不能!」 学生们的气势起来了。 王雱指着外面喊道:「那些人如今堵在了皇城外,他们在逼迫官家,他们在逼迫宰辅,咱们能坐视吗?」 「不能!」 学生们的血气都被激发出来了。 王雱嘶喊道:「那就出发,保护官家!」 「保护官家!」 书院的学生们排着整齐的队列出发了。 邙山书院的邻居有宗室书院,还有太学。 两家书院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邙山书院的学生去了,他们说要保护官家。」 宗室书院的大多都是聪明人,有人说道:「那些人哪里敢冲进皇城去?王雱多半是要硬扛那些人呢。好气魄!」 「那咱们怎么办?」 一阵沉寂之后,有人摇头,「咱们不能去,否则官家只会忌惮,而不会有半分高兴。」 「为何?」一个懵懂的宗室子问道。 「咱们是宗室,涉足政事就有图谋不轨的嫌疑,甚至会被那些人利用,所以老实些,就呆在书院里。」 这边还好,可太学那边却暴动了。 郭谦带着一群人在阻拦群情激昂的学生,可哪里挡得住。 「我们要去保护官家!」 「官家不要你等保护,有禁军!」 陈本拼命拦截着,最后被一把推开,跌坐在边上。 「沖啊!」 学生们沖了出去,郭谦跺脚道:「都回来啊!」 …… 此刻的皇城前,气氛肃然。 韩琦站在大门外,对面是数百人。 「……从祖宗以来,从未有人如此屠戮士大夫,从未有人这般大胆,没有官家的命令就下手杀人,这是僭越,这样的行径,这样的人能容忍吗?」 一个年轻人在前方大声疾呼,身后的数百人喊道:「不能!」 这是一个庞大的团体,当年的范仲淹都败在了他们的手下。后来的王安石也不是他们的对手,苦心孤诣的新政同样惨败…… 如今他们来了。 而当前只有韩琦一人。 韩琦站在那里,想起了当年…… 他想起了庆历新政,想起了范仲淹。 当年我们惨败啊! 今日他们再度来袭,老夫怕了吗? 韩琦抬头,嘶吼道:「那些人该死!杀得好!」 气氛骤然一紧。 这是来自于大宋首相的嘶吼,代表着政事堂的态度。 怎么办? 当年的范仲淹被抹黑,那些人说他结党。 结党是大宋政坛最忌讳的事儿,被这个藉口攻击,几乎很难幸免。 随后富弼被污衊想行兴废事,也就是当做伊尹霍光那种人物,能以臣子的身份决断帝王宝座的归属。 这个黑锅砸的富弼晕头转向。 败了。 哪怕赵祯知道这些抹黑都是假的,可他依旧不能挽回局势。 原因是什么? 范仲淹的新政是要动刀子,从大宋的身上割腐肉。 新政中的一条叫做抑侥幸。 什么叫做侥幸? 权贵子弟从出生没多久就能有官职,这叫做荫恩,也叫做侥幸。抑制侥幸,就是割腐肉。大宋的三冗,冗官、冗费,两冗与此有关,范仲淹这一刀砍的很准。 但这动了权贵们的饭碗,后果可想而知。 而今日这些人来这里闹腾是为了什么? 沈安杀了官吏,这破坏了不杀士大夫的潜规则。 咱们犯错了没事,顶多是下放到地方为官罢了。就算是再进一步,那就发配吧。 发配就发配,命保住了,以后寻机还能回来,多美? 这个潜规则很美,美滋滋。 可如今被沈安的屠刀给触动了。 你让这些人如何能不怒火中烧? 人群中有人嘶喊道:「韩琦老贼,你蛊惑君王,结党营私,今日我等在此,你还想故技重施吗?」 草泥马! 韩琦想这么骂一句,但他捋捋长发,觉得这会影响自己的俊朗形象。 「谁在故技重施?」韩琦冷笑道:「你等当年说老夫等人结党营私,今日还是这一套,这是什么?这才是故技重施!来,老夫今日在此,你等可敢来吗?」 人群躁动了起来,然后缓缓逼近。 那些军士慌了。 「韩相,怎么办?」 动手是不能动手的,否则会惹出更大的祸患来。 韩琦也没想到这些人竟然敢来,他站在那里,握紧双拳。 老夫今日要雪耻! 雪庆历年间的耻辱! 他双目圆瞪,气势瞬间攀升到了顶峰。 「保护官家!」 就在此时,右边传来了一声呼喊,接着脚步声传来。 无数人在奔跑,可却很有节奏,丝毫不乱。 脚步声震动着大地,那些人纷纷侧身看去。 韩琦也是如此,他觉得应当是另一帮子不要脸的傢伙来了。 当那些年轻的面孔出现时,当看到那在奔跑中依旧整齐的阵列时,有人惊呼道:「是书院的学生。」 第928页 但凡是沈安教授过的地方,只要不改他留下的规矩,那就很好认。 整齐! 哪怕是奔跑之中也得保持住阵型。 「他们来做什么?」 众人在疑惑,学生中有人喊道:「打逆贼!」 「打逆贼!」 学生们蜂拥而来…… 第1184章 狼奔豕突,学生威武 在皇城大门外围堵,在以前叫做叩阙。 但这些人却不同,他们距离大门还有一段距离,所以更像是来抗议的。 抗议就抗议吧,咱们人多,按照大宋的潜规则,官家此刻定然是焦头烂额,不敢出面。 帝王不能出面,否则再无转圜的余地,那很危险。 于是韩琦来了。 他以首相之尊,一人挡在宫门之外,独自面对这些人。 这很悲壮,也很无奈。 这些是什么人? 读书人,权贵……一句话,他们就是大宋既得利益者的代表,祖宗规矩的拥护者。 若说大宋是个巨人,那么他们就是跗骨之蛆,甩都甩不掉。 这些蛆虫在啃噬着大宋的血肉,任何想把他们从大宋肌体上剥离的言行都会招致他们的反击。 他们人多势众,当年范仲淹等人被围攻时,除去那一小撮人之外,无人敢说话,无人敢伸手。 所以他们很得意,认为自己无所畏惧。 但今天他们却遭遇了一群年轻人。 「打!」 学生们穿着整齐的衣裳,整齐的阵列在命令下突然变了,左右分出两股学生包抄过来。 城头上的将领目瞪口呆…… 「沈县公究竟是教了他们什么东西,某怎么觉着这就是兵法呢?」 那数百人还在懵逼,学生们已经沖了过来。 「动手!」 双方都红了眼睛,瞬间拳脚交加。 「谁会赢?」 城头上不知何时多了赵曙父子。 「学生会赢。」 赵顼说的很有自信。 「为何?」赵曙看到了结果,双方甫一接触,学生们就突入了进去,相反,那些抗议的男子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 「因为这些学生们每日操练,而那些人每日蝇营狗苟,酒色不断。」 赵顼的话说的很平静,但里面的含义却让赵曙微微点头,「一个勤奋苦读,一个蝇营狗苟,十年后自然就大不同。」 「现在他们吃苦十年,以后就能领先一生,这便是当年书院里说的。」 想到沈安给这些学生们说的那些话,赵顼不禁就笑了。 下面,那些男子被打的节节败退,有人喊道:「动傢伙!」 几个男子摸出了短刃,然后沖了上去。 「他们有刀子!」 学生们高声呼喊着。 「闪开!」 一队学生沖了上来,他们手中拿着棍子,无畏的沖了上去。 「他们竟然带了刀子?」 赵曙的眼中多了喜色,旋即散去。 陈忠珩怒道:「这是要行刺谁?」 他把赵曙想说的话说了。 「有人行刺官家!」 周围的军士在呼喊着。 在皇城前打架没问题,但你别动刀子啊! 那几个蠢货是被打的不行了,脑子一热,就把短刃摸了出来,此刻听到这话都傻眼了。 「快丢掉!」 有人大声提醒着,这些人赶紧弃刀,可持棍的学生们却上来了。 卧槽!空手对棍子。 这个还怎么打? 乱棍之下,这伙人抱头鼠窜。 「救命啊!」 现场到处都是惨叫声,一个学生被两个男子给压在身下暴打,鼻血狂喷。 「陈默在那!」 一群学生沖了过来,那两个男子正打的爽快,马上被按在地上暴揍。 「闪开!」 那个叫做陈默的学生爬起来,抹了一把鼻血,然后扑了上去。 「跑啊!」 逃跑的第一个人出现了,有一就有二,这些抗议的男子掉头就跑。 「两边的人数差不多的啊!」 「是,而且那些学生好多没成年,都是半大孩子呢。」 「半大孩子竟然打的他们没有还手之力,这个本事……沈县公好本事啊!」 「这些孩子日后会不会上马领军,下马牧民?」 「可能哦!」 「那……那不是汉唐时的文人吗?」 「唯有汉唐时的文人才能如此,大宋何时见到这等人?」 一种莫名的兴奋让围观者们都呼吸急促起来。 汉唐啊! 那时的中原就是中央之国,真正的中央之国。 而现在呢? 现在的大宋外敌无数,内部矛盾重重,算的上什么中央之国。 但在这些学生的身上,人们看到了希望。 赵曙站在城头上微微点头,「不错。」 「官家,他们只是没马,否则……骑射也不是问题。」 赵顼记得沈安为此苦恼过,他不是苦恼没有战马,而是苦恼会引发忌惮。 你一个书院教授骑射砍杀干啥?想造反呢? 战马他不缺,从辽国走私也好,大胜之后的缴获也行,他总有办法弄来。 可忌惮呢? 这个大宋对武人的压制有些神经过敏,学生们学武会不会引发打压? 第929页 杂学还孱弱,他不能冒险。 可今日机会就到了。 赵顼看着学生们三五成群的去追打,就介绍道:「官家,书院里每日都有操练,这等叫做配合,三五成群,互相配合杀敌,无往而不胜……您看,那边十余人都挡不住那五人。」 赵曙看到了,那五个学生中间,三人看着身量很小,大抵未成年,对面的十余人都是成年人。 可成年人却被配合默契的学生们打的抱头鼠窜。 「好本事!」 赵曙不禁欢喜了起来。 赵顼看了他一眼,说道:「每日早上,书院操练之前都会训导他们,要忠君,要爱国,书院教授的一切学识不是为了自家的荣华富贵,而是为了大宋……要为大宋的强盛而努力读书……」 这些话和大盛书院的训导是一脉相承的,所以赵曙自然就信了。 前方学生暴打抗议者,儿子在身边嘀咕着这些学生的好处,赵曙不禁心情大快,吩咐道:「去,弄几百匹好马送到邙山书院去,告诉他们,好生操练……」 「堵住了!」 这时右前方传来一阵欢呼,赵曙止住话头看去,就看到乌压压的一群学生出现在前方,恰好截住了逃跑的抗议者们。 呃! 「是谁?」 城头上有人喊道:「官家,是太学的学生!」 学生们都有固定的衣裳,一看就知道身份。 「保护官家!」 太学的学生们高呼着,和邙山书院的学生们合围了这些抗议者。 顿时现场惨叫声密集起来,连成了片。 「救命啊!」 「保护官家!」 学生们高呼着这句话,开始围殴。 这句话让围观者们若有所思。 「这些人堵在宫门外,这是不是威胁官家?」 「当然是。」 两辆马车停靠在一起,十四岁的王定儿昂首看着身边的马潇潇,「你不是和沈家有仇吗?」 「胡说。」马潇潇辩解道:「我喜欢沈县公的才学,还想拜他为师呢。」 咦!是啊!既然闻郎君铁石心肠,那我为何不能从沈县公那里曲线救国呢? 瞬间马潇潇就喜翻了,坚定的道:「回头等沈县公回来了,我就去拜师。」 王定儿看着她,微微点头,「你这是改邪归正了,为时未晚……」 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什么叫做改邪归正? 以前是邪,才有正。 可我以前不邪啊! 马潇潇很憋屈,想辩驳吧,可看着王定儿那双略微冷清的眸子,竟然都憋了回去。 王定儿微微昂首,淡淡的道:「沈县公被人冤枉,我却是看不过去了,回头我会召集人聚会,你可想来?」 「来,我肯定来。」马潇潇知道自己原先的朋友圈不大对头,那些闺蜜的性子不是傲娇的就是尖刻的,不脱离了那个圈子,她迟早还会变成原来那样。 而王定儿却不同,她的祖父王朔早年做过天章阁侍讲,给年轻的仁宗皇帝说过书,如今是天章阁直学士,德高望重。 这样人家出来的女孩儿自然清贵,连马潇潇都比不得。 王定儿看了那边一眼,说道:「如此就在下午,随后帖子会送去,你接了就来。」 这位小娘子行事颇有些侠气,而且雷厉风行。 「好!」 这边兴奋的不行,赵曙却有些坐蜡了。 边上的赵顼在嘀咕着,「邙山书院数百匹战马倒是够了……」 可太学的呢? 看看吧,太学的那些学生们下手也不差,打的那些抗议者在跪地求饶。 这样的学生不奖赏一番过意不去啊! 可怎么奖赏? 难道又是给数百匹战马? 托对外屡战屡胜的福气,这几年大宋多了不少战马。 可军中就像是个无底洞,多少战马都能吞下去。 邙山书院的几百匹也就罢了,可太学再来几百匹…… 赵曙有些头痛。 赵顼低声道:「官家,其实……这些学生大抵比禁军还忠心,若是城中有变,只需召唤一声,他们定然会热血沸腾,无所畏惧。任何乱臣贼子面对他们都会低头……有了他们在……」 大佬,这些学生笼络一番,以后就是你的禁卫军啊! 赵顼说的一本正经的,很是诚恳。 在许多时候,当老子的天生就不会怀疑儿子的话,所以赵曙行动了。 「要不……朕回头看看……罢了。」 这时那些抗议者已经躺了一地,学生们开始猬集,随后缓缓走了过来。 「他们要做什么?戒备!」 城头的将领下意识的反应让赵曙有些不悦。 「这些是学生,赤子之心一片,如何能用长刀去相对?收了。」 「官家万岁!」 学生们站在城下,奋力的呼喊着。 赵曙面色开始发红,如喝醉了一般。 「回头……都给,太学也给战马!」 「是。」 赵顼一脸纯良老实的应了。 赵曙心中欢喜,冲着下面摆摆手,引来了更大的欢呼。 「官家万岁!」 第1185章 勇敢的少女 赵曙的决定传到了学生中,欢呼声就更热烈了。 「官家万岁!」 第930页 太学有了战马,邙山书院有了战马,这是什么意思?学生要战马干啥? 「官家期许我等上马杀敌,下马牧民,明白了吗?」一个学生满脸通红的喊道。 这是来自于帝王的期许,在渐渐柔弱的学风之中,这个期许就像是一针强心剂,让这些学生们倍感骄傲。 「原来官家竟然这般看重咱们吗?」 「那咱们就该努力读书,努力操练,学而有成之后为官家效力!为大宋效力!」 「对!」 学生本是最容易塑造的一个群体,在这个年龄段,只要不断的灌输一些观念,渐渐的这些观念就会根深蒂固。 当他们走出书院的大门时,新政的种子和战友就来了。 赵曙心中激动,可等回到宫中时,曾公亮的一席话让他冷静了下来。 「官家,这一顿暴打倒是爽快,可却撕破了脸。」 赵曙不该出面的,他一出面支持,就算是站队了。 帝王和宰辅站队,这和当年的庆历年间时有何区别? 又要来一场? 赵曙有些激动。 焦虑症患者和抑郁症患者本就容易激动,肾上腺素习惯性的飙射。 韩琦默然一瞬,说道:「终究是要来的,臣不惧。」 他失败过一次,这一次不准备再当逃兵。 赵曙看向曾公亮。 在这个时刻,他就是一个统帅,需要知道麾下将领的状态。 曾公亮昂首道:「臣死而后已!」 死都不怕,还怕什么反对派? 包拯沉声道:「臣一步不退。」 那些人想搞沈安,包拯没提刀出去砍人就算是顾全大局了。 欧阳修眨巴着眼睛,吸吸鼻子道:「当年臣错了。那年臣风华正茂,却错了。如今沈安也是风华正茂,他们想把他拉下来,正如同当年一般,臣自然不会让这样的事再次发生,臣……虽老迈,却也能挡在宫门前,拦住那些人。」 如今的焦点就在沈安的身上。 那些人要弄沈安,弄下了沈安,对于刚有些眉目的新政来说就是一次沉重的打击。 所以沈安不能被拉下去。 君臣一心,准备和那些人扳扳手腕。 赵曙见宰辅们齐心,不禁心中欢喜,「朕从不怕那些人。」 精神病病患者从不畏惧这些。 「这几日奏疏会有许多,那些人会攻击臣等……」韩琦当年经历过弹劾,所以知道那些人的手段。 「他们会攻击臣等结党,攻击臣等图谋不轨,还请陛下镇定。」 赵曙点头,「朕自然不会疑心诸卿。」 「如此臣等自然会挡住那些外面吹来的寒风,直至沈安归来。」 韩琦郑重躬身,曾公亮等人跟随。 赵曙颔首,「诸卿辛苦。」 一股肃穆的气息在瀰漫,陈忠珩在边上觉得眼睛有些热,就抹了一把。但他觉得有些难为情,就别过头去,却看到那些内侍们都在抹眼睛。 数十年前的那一幕再度发生,谁胜谁负? 不论谁胜谁负,今日的君臣足以载入史册。 …… 学生们回去了,带回来了赵曙的嘉许,以及许诺。 「官家说要给咱们太学战马。」 郭谦和陈本面面相觑,一个念头浮起。 「官家这是要彻底的和他们割裂吗?」 让太学的学生文武双全,这是一个异类的想法。 想想,别的学生都在每日苦读,太学的学生却要操练,这个就是区别对待啊! 别的书院会不会效仿? 一旦效仿,以后文武的边界就会渐渐模糊,这个才是那些人害怕的东西。 文武边界含糊这是不允许的,不管在任何时代,文武都要有分野,不能今日文,明日武,这样的风险比较大。若是遇到一个有野心的,在文武圈子里来回转悠,用不了多久就能拉起一帮子人来。 然后帝王再出手分开文武边界,到时候武人的地位必定会变高,再想打压他们就难了。 以文御武是不会变的,连武人最坚定的支持者沈安都贊同以文御武,可见这个观念的深入人心。 但这个是统御,而不是打压。 这一点要区分开来。 什么贼配军,什么武人要做孙子……这等事儿只会打击士气。 太学的高层在忧郁,而邙山书院那边却在欢呼。 「干得漂亮!」 王雱亲自在大门口迎接学生们凯旋,「此次你们让外人看到了我邙山书院学生的风采,让官家看到了你们的忠心耿耿,让那些乱臣贼子们感到了恐惧,某……为你们感到骄傲,今日……放假,稍后有酒菜,尽情的吃一顿吧!」 学生们都欢呼了起来,王雱和教授们在低声说话。 「此事怕是有些不妥。」一个教授担心的道:「以后咱们的学生出去会成为他们的敌人……」 王雱看了他一眼,「邙山书院的宗旨本就离经叛道,和那些人格格不入,就算是没有今日之事,学生们出去也是他们的对头。一句『不贊同优待士大夫』就让咱们成了他们的死敌,既然是死敌,那还怕什么?」 「再说了。」王雱的眼中多了厉色,「在咱们的眼中,他们本来就是咱们的对头,要动手就动手,谁怕了谁?晚动手不如早动手,越狠越好!且等以后寻到机会,弄死几个带头的,看他们还闹不闹了。」 第931页 教授打个寒颤,低头拱手。 另一个教授说道:「今日动了手,他们怕是会撕破脸,山长尚未归来,某担心等他归来时,大局已定……」 「是,那些人这段时日会疯狂出手,最重要的还是舆论。」 气氛渐渐热烈了起来。 王雱点头道:「他们会出手,这在预料之中,可关键是官家能否能撑住,某对此深信不疑。」 这是沈安的判断,他说官家不会退缩。 王雱信任他的判断,否则今日不会让学生们出去暴打抗议者。 有了赵曙的支持,这场对抗才能持续走下去,直至胜利。 一个教授沉声道;「先帝当年没撑住,今日之官家,果真能撑住吗?」 「能!」王雱斩钉截铁的道,「某坚信。」 …… 汴梁城因为这场动乱安静了不少,到处在传谣,有人说官家被宰辅们逼着支持学生们;有人说宰辅们和沈安内外勾结准备造反…… 沈家大门紧闭,宫中来了两个御医坐镇,一同带来的还有赵顼的话。 「安心!」 杨卓雪对自家夫君的信心从来都是盲目的,在家里养胎该吃吃,该喝喝。 宫中的赵曙已经被奏疏淹没了,各色人等在请见,他一律不见。 这些人都是来施加压力的,赵曙不想发病,自然不会见。 旋即外面就有人传言,说是官家病糊涂了,有些昏聩。 随即各种奏疏里就出现了一些相关的询问和挂念。 再接下来该是什么? 「我问过我翁翁,庆历年间时,接下来就是质疑,质疑官家的言行……」 王家的后院里,十余个少女站在一起,听着台阶上的王定儿说话。 王定儿自信的道:「翁翁说当年官家顶不住,那是因为没人帮衬……范公等人势单力孤,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而今官家却不同,前日你们也看到了,那些人想去逼迫官家,却被书院的学生们打的抱头鼠窜,痛快啊!」 她的眉间多了英气,挥舞着拳头说道:「如今那些人又在散播谣言,我问过祖父,庆历年间那些谣言满天飞,却无人去管……可今日呢?」 王定儿说道:「男儿出手了,咱们也不该落后,我在想咱们是不是能出去,去和自己的亲朋好友驳斥那些谣言?」 众人面面相觑,马潇潇第一个举手,「好,我认识好些人,定然会让他们唾弃那些谣言。」 「好,我也算一个!」 「还有我!」 一群少女面色微红,一种参与了大事的感觉让她们兴奋不已。 王定儿见无人反对,就说道:「如此我就说说那些谣言的本来面目……」 随后这些少女就出发了…… 「……官家那天在城头上呢,身边就是大王,宰辅们若是能胁迫了官家,那大王首先就忍不住会动手!」 这是一户人家,男主人在听着女儿说话,觉得很好笑,就问了一下,「可大王能做什么?」 女儿面色绯红,大声的道:「大王和万胜军的都虞侯折克行是好友,折克行是名将之后,有统军之能,若是大王觉得不对,只需派人去万胜军说一声,随即万胜军就会在折克行的率领下进城……保护官家。还有……还有那些学生,他们也会保护官家。」 父亲一怔,旋即笑道:「也是,官家哪有那么好胁迫的。当年包相也只敢拉着先帝喷口水,可他也不敢胁迫。」 …… 「沈安在大名府,若是要和宰辅们勾结起来造反,那是个笑话。」 另一户人家中,一个男子看着自己的侄女捂额嘆道:「你言辞凿凿的,什么笑话?女孩子家家的不在家里好生做针线,出来说这些做什么?信口雌黄!」 少女皱眉道:「大宋禁军的精锐都在汴梁,官家只要愿意,一纸文书就能调动大军进宫……何况宫中还有许多亲从官和亲事官,他们只听从官家的命令,有他们在,谁能造反?」 男子愕然,「可若是宰辅们……有内应呢?」 「内应?」少女想了想,说道:「可陈忠珩昨日还出宫去了沈家,带去了两个御医,若是官家被胁迫了,沈家会如何?」 男子倒吸一口凉气:「沈家定然会告诉折克行,随后……」 这些谎言实际上很好分辨,但自古以来能分辨的很少,以谣传谣的却很多。 这些少女通过自身不断在闢谣,渐渐的,那些辩驳传了出来,竟然引发了一场大辩论。 「那些小娘子很厉害呢!」 高滔滔喜滋滋的道:「她们到处去驳斥那些谣言,一传十,十传百,最后谣言无处藏身,那些人丢人丢大了。」 …… 第1186章 某沈安 赵曙从未有今天这般亢奋过,哪怕亢奋之后就容易犯病他也顾不得了。 他昂首看着前方,「知道吗?先帝的帮手很少,所以新政失败了,可如今朕却有不少帮手,有许多……」 「学生们来自于杂学,来自于朕的放纵。」 赵曙回身,微笑道:「杂学很让人头疼,可我却不断给予他们支持,为何?因为我知道他们是帮手。如今这些帮手便来了。」 「还有那些小娘子呢!」高滔滔觉得这样的夫君很让自己迷醉,眼中不禁多了些不同的东西。 第932页 边上的陈忠珩见了就准备出去关门,赵曙却说道:「那些小娘子……」 这个…… 陈忠珩突然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东西钻进来了。 他小心翼翼的偷瞥了一眼。 高滔滔似笑非笑,赵曙面色沉凝,仿佛是在考虑决定大宋生死的大事。 呃!什么意思? 他不懂,但依旧觉得自己最好找个地方躲着,什么都别听。 「此事……」赵曙认真的道:「多半是那些小娘子义愤填膺……」 陈忠珩瞬间想死。 原来竟然是皇后吃醋了吗? 是了,此次事件中,书院的学生们出手没问题,应该的。可那些小娘子呢? 她们为啥出手? 在上位者的眼中,人做事就有动机。 比如说你突然对我低头哈腰的,那定然是有求于我。 若是你突然出手帮我解决了难题,那背后定然是有些算盘,比如说是不是想卖人情,或是想藉此来达到什么目的…… 一句话,在上位者的眼中,万事都有代价,没有人会平而无故的对你好,他(她)对你好,必然是想从你这里获得些什么。 在高滔滔和赵曙的眼中,那些主动出击,为赵曙辩解的小娘子们都是有动机的。 可是她们想获得什么呢? 高滔滔似笑非笑,赵曙如坐针毡…… 「义愤填膺……是了,官家英明,她们自然是要义愤填膺的。」 赵曙毕竟是帝王,高滔滔吃醋也只能到这个程度,否则就过了。 赵曙看了她一眼,觉得女人在温柔时就是男人的心灵港湾,可在刁蛮时,那就是魔鬼。 「那个……我……朕很忙。」 「那臣妾告退。」高滔滔起身,赵曙一把拉住她,低声道:「我很忙,没工夫去应付别人。」 瞬间高滔滔的眼睛就亮了,脸颊绯红,眼波流转间,多了许多妩媚。 ——我很忙,所以别担心会有别的女人来和你争宠。 赵曙松了一口气,觉得妻子温柔重归,当真是可喜可贺,于是眼中多了些柔情…… 「官家,有人来了。」 陈忠珩知道自己眼下最好滚蛋,顺带把门关上,但来的是密谍,多半是有事。 赵曙干咳一声,高滔滔福身道:「臣妾告退。」 赵曙点点头,目送着妻子出去,随后密谍进来。 「官家,那些小娘子领头的叫做王定儿,祖父是天章阁直学士王朔……」 「王朔?」赵曙笑道:「我知道他,是个德高望重的臣子。」 密谍低头,「那王定儿颇为迷恋沈安的才学和武功,此次出头就是为了沈安……」 「咳咳!」 陈忠珩干咳一声,示意他该滚蛋了。 可密谍不懂这个暗示啊!他继续说道:「其人虽然年岁不大,可却有侠气,不平则鸣。上次她就为沈安和别人辩驳过……」 「咳咳!」 陈忠珩看到了外面的皇后脚步一滞,然后继续过去,就赶紧再干咳了两声。 再不滚咱也救不了你! 官家和皇后才将觉得那些小娘子是为了官家出头,皇后还吃醋来着,你这里马上就来个是为了沈安,官家和皇后尴尬了啊! 密谍觉得不对劲,抬头瞥了一眼,见赵曙面无表情,急忙躬身,「小人告退。」 他出去见到了脚步缓慢的皇后,皇后好像有些……不高兴? 不对,不是不高兴,好像是不好意思的那种。 怎么回事? 他不懂。 而此时的汴梁中,处处都有人在议论沈安杀人事件。 就在此时,外城的一处城门内,王定儿昂首对一个男子说道:「沈县公这数年来的所作所为,无一不是为国为民,你等做了什么?这几年你做了什么为国为民之事?」 那男子衣着华丽,却是个认识王定儿的衙内,先前他看到了王定儿,觉得越长越美了,就想套个近乎,却听到王定儿在劝一个妇人,说什么沈安的好话。 沈安,最近城中许多人都恨之入骨啊! 男子就出头,说了沈安的几句坏话,结果就被王定儿给驳斥了。 男人都好脸面,被一个少女当众驳斥,那感觉……大抵就是羞愤欲死。 男子的眼中多了冷色,「他做了什么?不过是去了边塞数次,可家父为国图谋,多少次夜里某起身,看到书房依旧在亮灯?至于沈安,那不过是侥幸之徒罢了,你莫要被他蛊惑……」 在某些人……特别是某些年轻人的眼中,沈安就是自己的梦魇。 ——沈安比你还小就已经被官家看重了。 ——沈安立功了! ——沈安杀敌了! ——沈安立功太多,又打断了人的腿。 ——你何时才能和沈安一样啊? 这些念叨让他们如芒在背,那种技不如人,却又羡慕嫉妒恨的感觉太煎熬了。 没有人愿意被人俯瞰,那种滋味真的……很难用语言形容。 所以见到一个长得好看的小娘子在夸赞俯瞰自己的那个人,男子忍不住了,毒液在喷吐,「汴梁但凡有些身份的人谁不知道……当年若是没有包拯的庇护,他们兄妹熬不过那一年的夏天。」 当年沈安在汴梁看似风光无限,可实际上无数觊觎的目光在盯着他。 第933页 炒菜的秘方就像是一块磁石,让沈安成为了中心点。 就在这个时候,包拯出手了。 他几次三番的去了沈安租赁的小院,后来更是以沈安兄妹的保护者自居,这才让他们兄妹度过了最开始的难关。 「这样侥幸的一个人,他能得意几年?」 男子微微昂首,用那种你很傻很天真的姿态对王定儿说道:「你莫要被他哄骗了。」 「你做了什么?」他说了一通情绪化的话,可王定儿依旧是将原先的问题抛了出来。 「你做了什么?可能和沈县公相比吗?」王定儿认真的道:「若是不能,请莫要亵渎他。」 亵渎这个词用得很重,大抵就是崇拜者的那种味道。 男子的眼中妒火中烧,骂道:「那个蠢货有什么好的,值当你为他抛头露面,连女子的规矩都抛在脑后,你疯了?」 王定儿冷笑道:「说不过就撒泼吗?」 在她的眼中,沈安就是个完人,大宋百年来的第一完人。 「沈县公文武双全,文能用题海之术改变天下读书人,还有杂学自成一派……」王定儿的眼中多了与有荣焉的亮光,「武能击败交趾、西夏和辽人,谁能?你吗?」 上等人喜欢用含糊的话来表达自己的意思,就算是有错谬的地方也能挽回影响。 可王定儿却不同,她年幼,又气愤男子抹黑沈安,于是一开口就把他顶到了没有退路的地方。 尴尬了啊! 周围的人都在笑,各种意味都有。 生活无趣吗? 是的。 那么就去八卦吧。 八卦就是生活无趣者的福音。 那些笑容就像是讥讽,让男子觉得羞愧难当,于是他就做了一件事…… 他突然伸手推了王定儿一把。 少女自然挡不住这样的力量,她跌跌撞撞的退后,最后撞在了自家马车的车辕那里。 王定儿软倒在地上,男子见了就喝道:「一个女子不好生在家做针线,出来为了沈安那个逆贼说话,你羞也不羞?」 这话对于一个未婚女子来说就是定时炸弹,边上的人都惊呼出声。 男子有些心慌,就想到了一招,说道:「你去问问汴梁的文官和读书人,谁不痛恨沈安?谁不想把他撕成碎片……」 …… 「汴梁城到了,哈哈哈哈!」 黄春看到了汴梁城,欢喜的都眼泪汪汪了。 「某的娘子啊!」一个乡兵在呼喊着。 这些人从雄州过来时都是单身狗,但现在大多都在汴梁安家了。 男人只要有了家,就会渐渐安稳下来。 这不是说他没了血性,而是多了责任。 众人都在欢喜,沈安当然也很高兴。同行的官吏们同样如此,李哲兴奋的道:「咱们总算是功德圆满了,此行沈县公运筹帷幄,下官佩服。」 这是定调子。 作为文官首领,李哲这话一出,大伙儿此行的功劳就得等沈安来定。 但没人有异议,甚至有人在开玩笑,「你们说……如今的汴梁城会怎么迎接咱们?」 众人默然,大家都知道沈安杀人算是捅了个大篓子,但却觉得很痛快。 可痛快之后呢? 越痛快的事情,往往就不为世俗所贊同。 李哲见大家情绪低沉,就说道:「别担心,官家英明,相公们也不傻,此事定然会得到一个公正的处置。」 这是安慰人的话,沈安笑了笑,觉得自己此行的收穫真的不小,这些文官就算是其中的一个。 李哲见到了他的笑容,想起这一路沈安对自己的教导,脑子一热就说道:「谁敢抹黑沈县公,某就和他势不两立。」 此刻众人策马进了城门…… 「你去问问汴梁的文官和读书人,谁不痛恨沈安?谁不想把他撕成碎片……」 众人看向左边,就见到一个男子正在声嘶力竭的冲着一个少女嘶吼。 「那沈安现在若是敢出现在某的面前,某能让他生死两难,生死两难……」 李哲一怔,眼皮子跳了一下,想起了自己先前说的话。 男人要言而有信啊! 他下马走了过去。 沈安下马,目光盯着那个男子。 「查清楚。」 两名乡兵马上就进了城。 「就你这样的……你是被人骗了,知道吗?那沈安就是个傻子,他要完蛋了,完蛋了!」 王定儿觉得头晕,她捂着后脑勺,看到男子的嘴巴不断在动,而他的身后来了一个风尘僕僕的男子,很文弱的男子。 「你说什么?」 男子回头,「关你屁事。」 呯! 李哲一拳就撂倒了男子,然后回身。 某言而有信! 然后他就看到了疾步冲过来的沈安。 沈安一脚就踹了过去,刚爬起来想偷袭李哲的男子被这一脚踹倒在地上。 「你是谁?」 王定儿觉得沈安就像是及时雨。 沈安站定,淡淡的道:「某沈安。」 第1187章 来自于少女的仰慕 王定儿从未想过和沈安的第一次见面是在这种情况下。 在她的心中,沈安就是个无所不能的勇士,以及悲天悯人的英雄。 眼前的沈安浑身都笼罩在大氅里,他掀开了毡帽,那张脸更清晰了些。 第934页 这是一张有些黝黑的脸,脸上看着有些皲裂的痕迹,这些裂痕让他看着多了些冷肃。 这样的沈安看着很普通,可在王定儿的眼中却多了光芒。 他一定是在大名府绞尽脑汁,耗费了无数心血吧。 这种脑补谁都不缺,王定儿缓缓起身,刚想见礼,那男子就尖声喊道:「沈安回来了!」 沈安一脚踹去,男子一声惨叫,竟然当场被踹晕了,他的随从在惊呼着,「沈安杀人了!」 就像是变戏法般的,周围涌来了许多人。 这是什么意思? 沈安觉得很好玩。 刚才还平静的汴梁突然就热闹了起来,而导致这个热闹的就是他。 「沈安回来了。」 沈安缓缓回身,看着围过来的人,惊讶的发现大多是面带同情之色。 哥这是怎么了? 沈安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即将被送上绞刑架的倒霉蛋。 「沈安杀人了。」 那个随从还在尖叫,王定儿走过去,回身道:「要一盆水来。」 她家的车夫去弄了一盆水过来,王定儿接过,奋力泼了过去。 「啊……」 男子醒来了,一抹脸上的水就骂道:「谁干的?」 王定儿昂首道:「你污衊沈县公,被他当场听到了。」 「你胡说!」男子缓缓爬起来,刚想辩驳,却见沈安侧身看了过来,顿时打个寒颤,说道:「好歹毒的人,某且先回家换衣裳,回头再收拾你。」 王定儿冷笑道:「沈县公身上有功劳,断你的腿不过是寻常罢了。」 这个妹纸有些意思啊! 沈安看了王定儿一眼,不知她为何要帮助自己。 王定儿福身道:「王定儿见过沈县公。」 沈安颔首,「多谢小娘子了。」 「郎君!」 姚链来了,近前就低声道:「大名府的消息传来之后,那些人就堵住了皇城,后来王郎君放出了书院的学生,双方大打出手,书院大获全胜,官家大喜……」 放出了书院的学生? 沈安听着怎么就像是书院里关了一群狼狗呢? 「官家赏赐了书院和太学几百匹战马……」 「这段时日奏疏很多,据说有的言辞已经开始不恭敬了。」 这是必然的。 大宋皇帝从赵老二之后就失去了威信,到先帝赵祯时君权衰微,赵曙好一些,这位执拗的不肯退让,总算是扳回来了些局面。 现在沈安捅了个马蜂窝,他在大名府没觉得什么,京城的君臣大抵已经焦头烂额了吧。 该! 沈安觉得该让他们体验一番这些人的战斗力,然后再想想这个大宋该怎么办。 沈安一路往皇城去了,他的速度不快,更像是故意在等待谁。 等到了皇城外时,那里已经有不少人在聚集。 「沈安来了。」 人群一阵骚动,旋即有人喊道:「沈安,你这个逆贼,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 口号很响亮,沈安笑了笑,觉得这些口炮对自己毛用没有。 苏轼来了,他看着很紧张。 「安北,小心。」 他大抵是想来保护沈安,可那群人却只是在大声呵斥,让他有些奇怪。 「他们不敢动手,放心吧。」 沈安笑了笑,往人群那边去了。 「别去!」 苏轼一跺脚跟了上去,他担心沈安被群殴。 可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呵斥声在沈安逼近后就消失了。 这些成分复杂的人开始后退…… 这些人里有的看着温文尔雅,有的看着浑身上下都是彪悍气息…… 沈安一人向前,这些人却节节后退。 周围的人都惊呆了。 「竟然这般吗?」 「他们先前看着那么嚣张,可沈安话都没说,只是走过去,他们竟然就退了。」 「这是为何?」 「……」 「某知道你等恨不能弄死某。」 沈安的话很直接,没有文人说话的那种婉转。 那些人惊疑不定的看着他,有人喊道:「你就是个奸贼!」 「可某活得好好的。」沈安对这些人没啥兴趣,他很认真的说道:「某敢说自己大名府之行并无私心,一心为国……心中无私,心就正。心正就无所畏惧。所以某过来了。」 这群人的脸红了。 沈安一人上前,竟然逼得他们步步后退,现在想起来真的像是理亏的模样。 「你们等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沈安冷笑道:「你们是为了谁在愤怒?为了大名府的那些贪官污吏吗?是了,你们本是一伙儿的,看到他们倒霉,你们自然兔死狐悲,不,是狼狈为奸,如今狼被某痛打了一顿,狈就怒不可遏……哈哈哈哈!」 他大笑着往皇城去了。 苏轼喃喃的道:「这个疯子。」 哪怕当年斗争最激烈的时候,范仲淹他们都不敢这么赤果果的说出这些人的心思,这就好比剥开了他们的衣裳,把他们丑陋的身体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这是彻底扯破了脸。 这等事范文正他们自然是不会干的,可沈安却毫不犹豫的就干了。 「沈安说他们是为了大名府的贪官污吏在愤怒?」 第935页 一个男子端着大碗,觉得自己怕是听错了。 从未有人把这些人的心思说的这般清楚,所以这些百姓有些懵逼。 这些衣冠楚楚的傢伙竟然是为了这个? 这是一个汤饼摊子,周围的食客都很是惊讶。 小贩说道:「当然是。你们想想沈县公这几年做的事,不管文武,对大宋可好?」 众人点头,「好。」 沈安这几年的功绩不少,说出来真心能碾压不少人。 「可那群人为大宋做了些什么?」 小贩的话让人深思。 「他们……」 「某认识里面的几个,好像都是萌荫的官职,整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 「那岂不是坐吃等死?」 「就是坐吃等死。」 「……」 「那他们有啥本事指责沈县公?」一个食客若有所思的问道。 小贩撇撇嘴,不屑的道:「他们担心哪日自己贪腐了被抓呗。」 瞬间小贩就觉得周围安静了下来。 这个话题可想不可说啊! 食客们赶紧吃了自己的汤饼,然后给钱走人,有人甚至还多给了几文钱,「你这个……回家歇几日吧。」 那群人正在发狠叫嚣,若是被他们听到了小贩的话,小贩以后的生意怕是就做不下去了。 可小贩只是微微一笑,摇头道:「某不担心这个。」 这人……疯了。 果然,小贩的话马上就被传到了那边,那群人气势汹汹的过来了。 「哪个粪坑里爬出来了你这条蛆虫!」 摊子被团团围住,小贩一人在中间却不慌不忙的。 「明日再看到你摆摊,某让你生死两难!」 「找人来弄他!」 一个衣冠楚楚的年轻人冷冰冰的道:「花些钱找几个泼皮来。」 他们不会动手,但有的是人愿意为他们出手。不管是泼皮还是官吏,都和他们关系匪浅。 可小贩却依旧如故。 「去找人来!」 见他不怕,有人就恼火的喊道。 「好,某去,某……」 声音戛然而止,众人诧异回身,就看到了乌压压的一片人。 「你们要做什么?」 「来人吶!」 这些人手中都拿着各种古怪的兵器,比如说菜刀,或是火钳,甚至还有擀面杖什么的。 这些全是小贩。 小贩们沉默的看着这些人,缓缓逼近。 从沈安当年蛊惑他们开始,就让他们知道了团结的重要性。所以一旦有小贩被欺负了,他们就会集体出头。 再进一步就是各种行会、会馆……抱团取暖的文化渐渐深入人心。 宫中,赵曙和宰辅们正在议事。 「陛下,沈安请见。」 赵曙第一时间捂额。 宰辅们的面上多了愁苦之色。 那个惹祸包回来了。 「让他来。」 赵曙摆摆手,韩琦说道:「陛下,沈安虽然杀人不妥,可年轻人在那等时候自然会忍不住,臣年轻是就是如此!」 年轻人冲动嘛。 老韩为沈安找的藉口不错。 曾公亮默然,包拯不好说话,欧阳修只是嘆息。 沈安没回来之前局势还算是可控,他这一回来,矛盾就要大爆发了。 赵曙觉得脑门那里有东西在一跳一跳的,等沈安进来后,见他风尘僕僕,心中就软了些。 但想到沈安未经允许就杀人,那股子火气就涌了上来。 「为何杀人?」 他的问题很简洁,包拯马上补充道:「杀几个小吏也就罢了,为何杀了那么多官员?」 杀几个小吏最多被人诟病,杀一群官员性质就不同了。 包拯这几日一直在操练身体,每日小跑一阵子,为的就是今日。 他准备晚些时候护着沈安回家。 曾公亮苦笑道:「你没来的这阵子,汴梁为了你杀官之事闹腾的厉害,官家不安宁,谁都不安宁。」 瞧瞧你干的好事! 沈安抬头,神色坚定的道:「陛下,臣忍无可忍,所以才动手杀人。」 他没有扯什么那些人犯造反的藉口,这让赵曙心情好了些。 「可你不得朕的允许就杀人……」 这是违规的。 「可您不会允许。」沈安今日化身为铁头娃,顶的赵曙呼吸急促,「那些人会上疏为人犯说项,他们人多势众……」 大佬,你不敢杀他们。 「臣知道把他们押解回京之后只是枉然,最多不过是发配罢了,所以臣就下手了。」 沈安很坦白的说出了自己的心路历程,让宰辅们都微微点头。 这等时候狡辩只会让官家反感,有一说一最好。 赵曙冷笑道:「断腿比杀了他们更解恨吧?」 「是啊!」双腿折断让人生不如死,而且沈安可以用功劳来抵扣,多好?皆大欢喜啊! 「不。」沈安肃然道:「陛下,贪污之风一旦兴起,用什么去压制?」 这个是狡辩。 大宋为何有三冗? 其中冗官就能预防大规模腐败。 第1188章 名扬天下 说到大宋的问题,无数人张口就是三冗。 三冗中有个叫做冗官的,说的就是官员太多的弊端。 第936页 为了安置这些官员,大宋弄出了许多看似不必要的职位,支出当然多了不少,导致的结果是冗费。 三冗有两项和冗官有关,看似罪大恶极,可冗官却带来了一个好处,那就是抑制贪腐。 比如说知府下面有通判,通判除去本职工作之外,还有一个重要职责就是监控知府。 大宋的官职就是这么一层层的叠加下来,每个人都别想能一手遮天,这也导致了贪腐的难度不断加大。 而抑制贪腐的另一个重要工具就是御史台谏。 这些人有风闻奏事的权利,弹劾官员就是功劳,所以削尖了脑袋都想扳倒一个宰辅来铺平自己的官路。 这就是大宋抑制贪腐的双重保险,一般情况下不可能会被大规模突破。除非是从上到下都烂掉了。 「大名府从上到下都烂掉了,本来监督知府刘贤的通判王通就是贪腐案的主犯,下面的推官蒋维也是这个小团伙的人……他们和粮商相互勾结,粮商吞下了粮食,他们得了钱,帐簿做的滴水不漏……」 沈安的声音很低沉,「这等情况下,臣只能用霹雳手段方能打开这个案子。于是臣就抓人了,拷打之下,那些人纷纷供认不讳……几方供词都能对的上,臣这才放心。」 若是对不上,就有可能是屈打成招。 赵曙微微点头,心想这个年轻人总算是知道分寸,若是屈打成招的话,他也保不住沈安。 「那你为何要杀人?」 赵曙的面色稍霁,在想着怎么处理沈安的事儿。 那些人叫嚣着,说是要让沈安丢官去爵,一家子发配去琼州。 对此赵曙只想一巴掌抽过去。 可沈安违规杀人,不处置律法何在? 这便是那些人有恃无恐的主要原因。 咱们用律法来说话! 要不……让沈安去西南为官? 不不不。 去广州吧? 那边的市舶司以前看着不错,比杭州市舶司还强些。可自从苏晏去了杭州市舶司任职之后,杭州市舶司就一步步的上了个台阶,反倒是把广州那边比下去了。 沈安若是去广州,能创造出什么奇蹟来? 朕很好奇啊! 他看了沈安一眼,见他依旧从容,就笑了。 年轻人总是觉得这个世界是自己的,可实际上这个世界是属于那些老傢伙的。 「臣不能不杀他们。」 沈安抬头,「此次赈灾钱粮拨下去之前,灾民病饿而死五十余人……」 这个人数很少,堪称是奇蹟。 赵曙微微点头,表示很满意。 真正的天灾之下,饿殍遍地,那时候的人命只是一个个数字。 「赈灾钱粮拨到大名府之后,灾民因为冻饿而死的有三百五十二人……陛下……在钱粮到位的情况下,灾民们……三百五十二人吶!臣恨不能活剐了他们!」 沈安真的是想活剐了他们,可第一找不到有这种手艺的人……大宋百年,剥皮实草这种事儿一直没发生过。 第二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干,否则他走在街上就得小心被人捅刀子。 咱不可能上个街都得插钢板吧? 于是他选择了最简单的砍头。 人失去了头颅,就相当于失去了灵魂。 所以这个时代的人极为畏惧被斩首。 而沈安筑京观的行径在他们看来就是魔鬼,于是格格不入。 「三百多人?」 赵曙恍惚了一下,然后捶打着座椅咆哮道:「那些畜生怎么敢!他们怎么敢虐民如此!怎么敢……」 韩琦杀气腾腾的道:「该杀,都该杀了!」 曾公亮都怒了,「这是草菅人命,不,这是蓄意杀人!」 「灾民本该有吃的,有穿的,可却因为他们而饥寒交迫……」欧阳修仰头长嘆,泪水滑落。 「这便是有恃无恐!」包拯怒道:「发配发配,再大的错就是发配,这如何能震慑那些官吏?臣看就该重新修订律法,贪腐多少的一律杀了!」 呯! 边上一个内侍被包拯杀气腾腾的话惊到了,手中的东西掉在地上。 赵曙咬牙道:「证据可确凿。」 沈安拿出一个袋子递过去,「里面全是这些。」 那些贪腐的直接数据都在里面,还有口供和画押。 赵曙打开看了一眼数据,仰头道:「朕错了。」 「陛下……」 宰辅们惶然躬身。 「朕用了刘贤等人……这便是有眼无珠,害民之举啊!」 赵曙心中难过,竟然哽咽了,「三百余人,就这么活生生被冻饿而死,朕心中难过……」 「陛下,臣等无能。」 主辱臣死,韩琦等人只能低头。 这等事儿骇人听闻,帝王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可那些反对者呢? 沈安很自然的就想到了那群人,然后…… 「陛下,那些人维护的就是这些人,臣以为应当告诉他们。」 赵曙许久都没见到沈安一脸纯良的模样了,此刻再见不禁有些唏嘘。 不过旋即他就冷着脸道:「如此也好,去个人,把这个消息传出去……」 「且慢!」 沈安叫住了陈忠珩,韩琦说道:「你的主意多,这是想到了什么?」 「不。」沈安说道:「还有一事。」 第937页 他抬头,「此事臣本不想禀告,但那是欺君……」 赵曙心中一冷,能让沈安选择隐瞒的事儿,会是什么? 肯定是让他忌惮或是忌讳的事儿,和皇权有关。 「说!」 他的声音冷的可怕,帝王的威严第一次浮现。 「臣抓获了大名府都指挥使陈威后,审讯得知,他和刘贤等人……相互勾结……」 殿内马上就变得静悄悄的。 大宋历代帝王为何要压制武人? 他们为何漠视文官打压武人? 就是因为武人造反的前科累累。 就在唐末到大宋立国之间的这段岁月里,武人们上演了无数背叛的戏码,堪称是人性大舞台。 打压武人是既定国策,现在松缓了些,但格局依旧还在。 而文官和武人勾结,这比武人造反还让帝王忌惮。 武人造反还有文官抵挡,可文官要是和他们一伙儿的,这事儿咋办? 帝王就成了孤家寡人。 …… 沈安出宫了。 外面聚集了不少人,见他竟然平安出宫,身后竟然没跟着人,不禁大吃一惊。 这人竟然没被处罚? 不对吧? 就在沈安走进家门的时候,奏疏再次涌进宫中。 「夫君辛苦。」杨卓雪带着一家老小来了。 「哥哥辛苦了。」果果的脸蛋微红,看着多了几分可爱。 「爹爹……辛苦。」芋头被牵着行礼,这不是怕他站不稳,而是一松开手这小子就会跑。 沈安看着一家老小,突然觉得自己所有的努力都值了。 沐浴更衣,然后就是接风宴。 芋头被杨卓雪搂着坐在边上,好奇的看着在大吃大喝的沈安,觉得这个男子好奇怪。 至于爹爹这个概念,已经被他忘记的差不多了。 「叫爹爹。」如同万千母亲一样,杨卓雪也喜欢溺爱孩子,不过沈安归家后,芋头的好日子就算是结束了。 「爹爹。」芋头很痛快的又叫了一声。 还是有个孩子好啊! 沈安觉得很惬意。 妻子和妹妹都在等待着什么,沈安知道,但依旧慢条斯理的吃完了饭。 「此事过去了。」 「过去了?」杨卓雪讶然道:「城中闹腾了许久呢,元泽把学生们放出来,这才打散了那些人,否则照妾身看,官家多半也是没办法的。」 她真的很担心,但夫君远行归家,就算是后脚帝王要拉他去法场斩首,她也得等自己的夫君沐浴更衣,吃完这顿饭。 这是妻子的职责。 可现在她却开始了担心。 果果也是如此,她双手托腮,忧郁的道:「哥哥,子瞻哥哥和折哥哥上次一起来过咱们家,说是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可他们却只是和庄老实偷偷的说话……后来我看到庄老实眼睛都红了,回去在磨刀……」 这是来让庄老实做好准备,一旦事有不谐,大抵折克行就会悍然冒险,把沈家一家子送走。 这些兄弟啊! 沈安觉得自己来到这个时代最大的幸运就是认识了这些兄弟。 在这种局势混沌的时候,他们敢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帮忙,堪称是生死之交。 沈安的心情一下就变得极好,「那个……赵五五……」 边上的赵五五下意识的双手抱胸,挡住了一对大东西,然后赧然放手。 哥又不弄你,你一天紧张兮兮的干啥? 沈安满头黑线的道:「去弄些酒来。」 他此行累的够呛,而且一直在行险,此刻解决了问题,心神放松之下,就感到有些累。 杨卓雪知道自家夫君的秉性,见他要喝酒,不禁就喜道:「真的没事了?」 沈安点头,「那些人犯了大忌讳,被为夫给抓住了把柄,等着看吧,那些闹腾的人随后都会被打脸。」 「花花……」 听到哥哥没事,果果一声欢呼,外面的花花沖了进来,尾巴摇的很是谄媚。 「我们去看咩咩!」 看来最近果果也过的很压抑,这让沈安有些内疚。 「明天咱们全家出去吃饭。」 「好啊!」 果果欢喜的带着花花往后面跑,杨卓雪笑道:「夫君安然归来,晚上让二梅多弄些好菜,全都有。」 「多谢娘子。」 这可是年底才有的待遇,沈家上下顿时喜气洋洋。 就在这片喜气洋洋中,沈安去了前院,吩咐道:「去告诉遵道,某既然回来了,那自然要断几条腿才行,为首的几个……动手!」 陈洛去了,沈安回身看着庄老实,「某在动手杀人之前就有了分寸,那群蠢货还真以为某做事冲动……某是冲动,可某有无数手段可以把事情给圆回来。」 庄老实这次算是经历了一次考验,进取不足,但守成有余。 他激动的道:「郎君此次翻盘,堪称是震动天下,沈家要名扬天下了!」 「名扬天下……」 绿毛飞过,花花跟在后面追赶扑击,一片生机勃勃。 第1189章 垂帘,翻盘 皇城外依旧有人聚集,而且还花钱请了泼皮去打探书院的动静,但凡书院学生出动,就赶紧来报。 沈安出宫了,官家为何没给个说法? 第938页 一群人聚在中间,其中一个年岁大的说道:「官家这是在庇护他。」 边上的几个男子冷笑道:「当年先帝也想庇护范仲淹,可结果如何?」 「范仲淹尸骨已寒,遗臭千古!」 年岁大的男子点头,微微低头道:「奏疏……你们可知道先前那些奏疏里说了什么?」 众人摇头,男子的右嘴角翘起,「都是要求严惩沈安的。有人在奏疏里说官家昏聩,要求……太后垂帘!」 轰隆! 众人仿佛听到了一声晴天霹雳,不禁为之变色。 「怕什么?」男子不屑的道:「官家有病,当年曾经发过疯,所以……嗯?懂了吗?」 「原来如此啊!」 「这些奏疏宰辅们会看到,到时候消息传进后宫里去,太后娘娘会不动心吗?」 「但凡是人就没有不喜欢权利的,不管男人女人。」 「此事不在于什么垂帘听政。」男子压压手,「此事关键是要让官家知道,沈安……不能不严惩!太后娘娘但凡得了这个消息,必然会去劝说官家,此事若是不成,某挖了这双眸子去。」 众人不禁欢喜不胜,其中一人说道:「果然是好手段,官家知道咱们的目的不在于他,如何取捨他自然有数,好!哈哈哈哈!」 帝王在百姓的眼中神圣不可侵犯,可在这些人的眼中,帝王不过是凡人而已,和大伙儿一个样。哪怕帝王坐在镶满珍贵宝石的宝座上依旧如此。 帝王只是他们的代言人! 这个才是真理。 可现在这个帝王却抛弃了他们,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 他们并不怕这个,觉得自己有的是法子来挽回局面。 男子低声道:「都等着,某判断今日官家必然会有决断。」 「那某先去包下一家酒楼?」一个年轻人显得很是激动。 「去吧去吧。」 男子面露微笑,显得很是惬意。 「有人出来了。」 皇城里有政事堂等衙门,但一般人自然不值得惊奇。 「是陈忠珩……」 那话儿来了。 男子挑眉,得意的道:「都安静,记住了,稍晚要表示的恭谨些……这是给官家留面子,懂不懂?」 「放心。」 陈忠珩目光坚定,见到这群人后,他冷笑一声,大步走了过去。 「见过陈都知。」 「可是官家有话要说吗?」男子笑的很是恭谨,无懈可击。 陈忠珩点头,小贩和食客们都放下了手中的东西,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陈忠珩等人聚拢的差不多了,想起好基友的翻盘,不禁暗自赞嘆一声。 「大名府一案……有人说沈安该杀,有人为那些人鸣冤……」 那群人大多在微笑。 「经查,刘贤等人贪腐了十万贯钱粮,导致灾民冻饿而死三百五十二人。」 那群人微微变色,都看向了那个男子。 男子叫做魏峥,他低声道:「别在乎这个。」 这个不能免了沈安的罪。 他嘴角露出了些许笑意,低声道:「他……跑不了!」 「经查,刘贤等人勾结都指挥使陈威……」 魏峥觉得头晕了一下,他捂着额头,身体摇晃着。 「……文武勾结,图谋不轨……」 文武一旦勾结在一起贪腐,再加一个图谋不轨的帽子,没人能反驳。 大事定矣…… 那些人都看向了魏峥。 这是他们的带头人,也是经验最丰富的一个,他的判断从未出错过……先前他还说若是沈安逃脱了罪责,他挖了自己的一双眼睛。 魏峥眨了一下眼睛,然后茫然往后退去。 众人赶紧让开一条道,看着他踉踉跄跄的后退,最后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陈忠珩看了一眼魏峥,最后说道:「为这等人逼迫官家,无耻!」 瞬间所有人都觉得浑身燥热,一刻都不想再待了。 「他竟然翻盘了?」 许多人都以为沈安这次要倒大霉了,可不过是进了一次宫之后,这事儿就被他翻盘了。 文武勾结,谁还敢为那些人叫屈? 没人! 所以他们面色惨白,急匆匆的转身离去。 这事儿闹大发了,他们为了刘贤等人蹲守在皇城外,以为能把沈安拉下来,谁知道被他反手一巴掌,打的脸上生痛。 …… 王诜成年了。 作为权贵的后代,他的身上少见矜持,一抹若隐若现的阴沉在眼中浮现。 酒楼的包间里全是权贵的后代,这些衙内不差钱,祖上又积累了许多功勋,所以日子过得极好。 酒是美酒,喝的酣然后,一个年轻人指着王诜的族兄王俭说道:「上次那沈安以众凌寡,让你们两兄弟吃了大亏,如今他回来了,王氏怎么弄?」 提及王氏,这就是用家族来做单位。 王俭微笑道:「过去的事都过去了,王家对沈安并无什么说法,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如此而已。只是……」 他看了王诜一眼,王诜是根正苗红的王家嫡子嫡孙,他却远了些,所以有些话他也不能代表王氏说出来。 王诜举杯喝了一口,「一次三十人,大宋何曾有过这等惨烈之事?此事若是不管,后续如何?下一次是不是要杀五十人……一百人。」 第939页 这是大家最忌惮的事儿,这些衙内们在家中听长辈们说了一耳朵,早就不满沈安久矣。 「他归来了。」王诜笑了笑,很温文尔雅的把玩着空酒杯,「如今汴梁城中人人都想弄死他,可官家却没有处置他,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不忍动手吧。」一个衙内嗤笑道:「那沈安立功不少,战功赫赫,官家心慈手软也是有的。」 王俭笑道:「心慈手软也是一时,先前多少人的奏疏进宫了?如今皇城外面多少人等着求见官家?这些所谓何事?不就是要求严惩沈安吗?」 他再看了王诜一眼,得到了一个赞许的眼神。 「大宋开国至今,沈安这等残暴之人从未有过,他若是能安然无恙,我辈将再无宁日。」王诜朗声道:「某在此敢断言,那贼子此次难逃一劫!」 说完他噼手扔出了酒杯。 呯! 酒杯在地上摔的粉碎,众人不禁大声叫好。 一个和王诜交好的衙内喝多了些,起身道:「晋卿,当年他两次羞辱于你,此次他定然会被发配,你准备如何羞辱他?」 王俭冷笑道:「男儿在世当快意恩仇,我家当让他生死两难!」 王诜笑了笑,眉间的阴郁散去,「某听闻发配之路艰难……我等的亲朋好友众多,想来会让他沈安宾至如归……」 那衙内表情夸张的道:「宾至如归……」 他看着大家,那夸张的表情把大家都逗笑了。 「宾至如归……哈哈哈哈!」 大笑声中,王诜低下头,眼中的笑意渐渐扩散。 「哈哈哈哈……」 他的身体在颤抖着,泪水滴落下去。 「晋卿。」王俭知道他为何会哭,不禁摸摸自己的假牙。 他的还好些,王诜满嘴牙被赵顼打掉大半,他不能找赵顼的麻烦,而此事的罪魁祸首就是沈安。 一个年轻人没了大半牙齿,那感觉当真是生不如死。 「某的牙。」王诜摸摸假牙,「那个贼子散播谣言,说某轻浮无行,坏了某的名声……如今他罪有应得,某……」 他大仇得报,忍不住仰头大笑了起来。 「呯!」 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一个衙内急匆匆的进来,喊道:「不好了不好了。」 王诜的大笑被打断了,不悦的看着这人。 「何事?」 来人一脸惊讶的道:「刚才陈忠珩出了皇城,在外面说了……」 众人丢下手中的东西,齐齐看着来人。 「六郎快说。」 「陈六郎,再不说某弄死你。」 来人喘息了一下,继续说道:「说因为刘贤他们的贪腐,灾民冻饿而死的有三百余人……」 紧张的气氛纾解,有人嗤笑道:「不过是死了些灾民罢了,怎么了?」 这些衙内从小锦衣玉食,从小他们就知道自己身处食物链顶端,和百姓是两个世界。 对于他们来说,百姓死多少只是个数字而已,并没有特别的意思。有两个衙内面露不忍之色,但旋即就被同伴们感染的义愤填膺。 「就凭着这个也不能杀人吧?」 「就是。」 在他们看来,这些百姓的死和蝼蚁的生命终结没啥区别…… 王诜的呼吸急促,怒道:「为什么?官家为什么?」 来人又喘息了一下,说道:「刘贤等人勾结都指挥使陈威……」 瞬间室内就安静了。 「文武勾结,这是犯了大忌讳……把那些人弄回来官家会暴怒,却不能杀他们。」 「所以沈安杀了那些人,就是为官家杀的。对于官家而言,他有功,有大功!」 「别说了!」王诜面色苍白的起身,缓缓走到门边,回身说道:「还喝酒吗?」 众人面面相觑,先前面露不忍之色的两个衙内说道「某家中还有些事,你们喝吧。」 王诜笑了笑,喊道:「店家,拿好酒好菜来,只管上。今日咱们……不醉不归!」 「好,不醉不归!」 这边以酒浇愁,直至外面冲进来几个大汉。 「谁是王诜?」 …… 第1190章 来自于沈安的报复 王诜从未觉得这般绝望过。 一个年轻人当众被人暴打羞辱,那个人还是如今的皇子,未来的太子。 满嘴牙啊! 掉牙真的很痛苦,嘴巴瘪了下去,看着苍老了无数岁。 不过王家不差钱,他寻遍了汴梁城,最终找到了一个手艺高超的假牙匠人,价钱不菲,但很值当。 他笑了笑,很苦涩,但牙齿看着熠熠生辉。 这便是用大价钱换来的。 假牙分为几种档次,最低档次的自然就是木头什么的,再往上就是狗牙齿……最后就是人的牙齿。 他不知道自己这副假牙里用了几个死人的牙齿,刚开始他觉得噁心,可渐渐的就习惯了。 习惯真的很可怕啊! 王诜看着进来的几个大汉,冷冷的道:「滚出去!」 他的情绪在爆炸的边缘,而这里是他们包下来的房间,旁人不该进入。 「哪个粪坑里爬出来的蛆虫,滚出去!」 几个大汉目光一扫,盯住了说话的人,为首的径直走过来,噼手抓住了刚才说话的衙内,然后单手竟然就把他拎了起来,往地上一掼。 第940页 呯! 幸好不是头先着地,但这人依旧被摔晕了过去。 「你是谁?」 这人进来就动手,可见是有预谋的。 男子盯住了王诜,「某家折克行,你可是王诜?」 「是。」 王诜站了起来,他不准备退让半步。 折克行近前说道:「此次你家闹腾的最凶,出钱出人,意欲何为?」 最后一句他是暴喝出声。 王诜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道:「沈安……」 「果然是为了安北兄。」 折克行说完后挥手。 啪! 王诜被这一巴掌抽翻在地上,嘴角流出了鲜血,一张嘴,满口假牙都吐了出来。 他没嚎叫,只是冷冷的看着折克行。 折克行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得意忘形,去,去告诉家里人,就说折克行带人殴打某。」 王诜坐起来,缓缓捡起那些假牙。 可稍后消息来了。 「家里说沈安立下大功,让您赶紧回去,避避风头。」 沈安的大功能用腿来抵消,没打断你的腿就算是幸运了。 王诜坐在那里,突然笑了起来。 「那个狗杂种!」他抓起一个碟子奋力扔了过去。 呯! 王俭正在发呆,被这一碟子砸了个正着。 「那个狗杂种……」 王诜没在意砸中了谁,他脖子上的青筋都爆凸了出来,面色潮红,神色癫狂。 「某要弄死他,某发誓要弄死他!」 他的声音回荡在酒楼里,可却因为满嘴牙都没了,谁都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大门敞开着,路过的人觉着这人可怜,就多看了一眼,然后摇摇头。 折克行很忙,他随后去到了另一处酒楼,同样是排闼直入。 「谁?」 里面的人怒吼道:「打出去!」 几个家僕沖了上来,折克行没动,他带来的伴当三两下就解决了那些人。 「王义?」 他盯住了坐在主位的那个短须男子。 男子冷笑道:「正是某,你是何人?」 「某折克行。」 男子面色大变,喊道:「沈安……来人吶!」 折克行是武人,武人不可能明目张胆的来打砸,这是犯忌讳的。 他是此次事件的主谋人之一,此刻见到折克行,第一个念头就是沈安的报复来了。 可沈安才将到家一个时辰吧? 这报复怎么可能来的这么快? 折克行大步走来,男子喊道:「拦住他!」 两个男子左右扑击折克行,只是一个照面,就被他抓住了后颈,然后一手一个撞在了一起,再分开时,那脸上的血和喷泉似的。 「别过来!」 男子疾步后退,一直退到了墙壁上,退无可退。 他的脸颊在颤抖着,说道:「沈安这是要招惹众怒吗?他这是在找死!」 折克行一巴掌扇倒他,然后拎起椅子,就这么噼了下去。 咔嚓! 「啊……」 楼上的惨叫声传到了楼下大堂,伙计想上去看,被掌柜一巴掌拍了回来。 「那是折克行,你想死呢!」 伙计不解的道:「可他这是在咱们酒楼打人呢!」 掌柜看了一眼楼梯口,见没人下来,这才对他说道:「记住了,那些人以为沈县公在大名府犯下大错,就去堵皇城。可沈县公归来后,不但无过,反而有功,有大功……明白吗?沈县公是何等人?他老人家杀的人比咱们见过的人都多,他会忍着?」 伙计眨眨眼睛,「合着这是沈县公在报复呢?」 「你以为呢?」掌柜冷笑道:「那些人以为沈县公此次铁定要倒霉了,就放肆了些,现在被打断腿也是活该。」 汴梁城中多了些惨叫,有人去弹劾,赵曙的回答是:「去开封府。」 开封府是报案的地方,也就是说,官家把这些事儿当做是打架斗殴了。 苏轼来到了沈家,第一句话就很欢乐,「憋屈啊!他们憋屈的要命,某就看到有几人喝得烂醉,在街边呕吐,一边吐一边说安北你怎么就能反转过来呢。笑死某了。」 沈安只是笑了笑,伸手摸摸蹲在身边的花花。 「那些人据闻回家后打孩子、打女人的有很多,还有一个喝多了,直接掉进了蔡河里,捞起来就去了半条命,如今就在家里苟延残喘,痛快啊痛快。」 苏轼兴奋的不行,他看着沈安问道:「安北你为何不快马叫人把消息先送来呢?那样的话,某估摸着此事不会闹大。」 沈安淡淡的道:「那些人一直在蠢蠢欲动,某想着干脆就趁此机会给他们露个脸……」 「你在挖坑?」 苏轼不知何时摸了一把摺扇出来,惊讶的道:「你是故意的?」 「你以为呢?」沈安惬意的道:「那些蠢货想拉我下来的心思太炽热,某就给他们一次机会,果然就上套了。」 苏轼回想了一下过程,突然苦笑道:「可你把官家和宰辅们,包括咱们都给埋进去了。」 「只是不小心罢了。」 沈安随口一句话苏轼就丢开了疑惑,然后去寻庄老实,说是留在沈家吃完饭,让二梅多弄点好菜。 这一顿饭吃的很是酣畅淋漓,不过第二天早上沈安就发烧了。 第941页 大清早御医就来了,诊脉后说道:「沈县公这是饱受风寒,静养一阵子保证好。」 老爹躺床上了,芋头欢喜的不行,在床上翻来滚去,一会儿躲在被子里,一会儿又钻出来,把沈安当做是大玩具玩了一上午。 午饭时沈安就起了,除去有些头晕之外,他并未感觉有什么不妥当。 「哥哥,等你好了我们再出去吃饭吧?」 果果在扒拉着一块羊排骨,看样子很诚恳。可沈安却知道妹妹是有话要说,但却不问。 他笑道:「好。」 果果的眼珠子转了一下,「哥哥,那个王定儿……她请我去做客呢。」 这个小丫头片子。 沈安想起了在城门处遇到的那个小娘子,就问道:「那个王定儿是什么来历?」 杨卓雪在伺候芋头大爷吃饭,闻言说道:「她祖父是天章阁直学士王朔,父亲王旭,母亲赵氏妾身见过,很不错的一个人。」 果果盯着哥哥,眼中全是哀求之色。 芋头被逼着吃了一口面条就不高兴了,在他的眼中,母亲就是大魔王,于是向父亲求救。 「爹爹……」 沈安夹了一块豆腐递过去,芋头嫌弃的别过脸,然后就看到了大魔王,就嚎哭了一声。 「别装了。」杨卓雪自然知道芋头的把戏,又餵了他一口,顺手拿起他衣襟上的一根面条塞进自己的嘴里,说道:「那个王定儿据闻有些侠气,做事大气……」 果果在边上猛点头,「是啊是啊!哥哥,她很好的。」 沈安看着她,感觉就像是自己的孩子长大了,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这种感觉很微妙,他笑了笑,「你比她小几岁,不过无碍,去吧,让闻小种送你去。」 「好!」 果果三两下吃了饭,就说是去换衣服,没多久外面就传来了她叫闻小种的声音。 杨卓雪终于餵饱了儿子,然后把他递给了沈安,自己才开始吃饭。 芋头脱离了大魔王的掌控,欢喜的和沈安玩游戏。 没多久他就睡着了。 沈安低声道:「你慢慢吃,某把他弄回去。」 杨卓雪点头,眼中全是柔情。 旁人家的夫君哪里会有这等耐烦心? 他们只管自己吃饱了,然后筷子一丢就走了,儿子什么的,那不是有妻子在吗,关我啥事? 他们觉得沈安这样的丢人,可在女人的眼中,这样的夫君才是良配。 杨卓雪突然想起了包拯这位媒人,没有包拯,她就不可能嫁给沈安。 八竿子打不着的两家人,真的不可能啊! 可见缘分是多么的重要。 吃了午饭,杨卓雪去了后面,带着陈大娘翻箱倒柜,又开了库房,最后弄了一马车的东西送去包家。 沈安不管这事儿,他带着陈洛出门了。 「夫君呢?」 好不容易打理清楚了礼物,杨卓雪回身发现沈安消失了。 「郎君说是去见大王。」 赵五五中午吃多了些,此刻正在喝二陈汤。 杨卓雪埋怨道:「还烧着呢!」 第1191章 人性本恶 天气冷,午后的街头少了些人,沈安就加快了些马速,一路吹着风到了皇城前。 别发烧啊! 沈安摸摸额头,然后说道:「某要去见大王。」 速度很快,去报信的军士飞奔,剩下的军士们看向沈安的目光中都是敬佩之情。 一个军士磨蹭过来,叉手行礼后问道;「敢问沈县公,若是大宋内部乱了,辽人真会趁机南下吗?」 这个问题让沈安有些好奇,「肯定会。」 辽人就是一头饿狼,寻机就想咬大宋一口。 这个问题多半是这几日外面的议论,不过是好事,所以沈安愿意多解释一下。 「以前辽人会,现在更是不会放过,为何?因为大宋对他们的威胁越来越大了,他们迫不及待的想灭掉大宋,剪除这个大威胁,可咱们能让他们如意吗?」 「不能。」 这位可是大宋名将,得他指点几句,大伙儿心中就亮堂了。 前世今生,沈安都乐意和底层人打交道,见他和气,军士就问道;「沈县公,那此次辽人为何不来呢?」 在他的眼中,此次事件就算是内乱。 「不够大。」沈安想了想,就摒弃了复杂的说法,「官家甚至能利用辽人的威逼来解决那些蛆虫……」 听到沈安用蛆虫来形容那些权贵士大夫,军士们都笑了。 「别笑。」沈安一本正经的道:「这是国与国之间的谋略,此事短促就结束了,辽人没法借用。就算是能借用,耶律洪基也会冷眼旁观,不会贸然施压……」 「是了,辽人若是施压,大宋内部的事都会暂时放下,一起对外……」 军士一脸的恍然大悟,躬身道:「多谢沈县公教导,小人感激不尽,只是不敢拜师,怕亵渎了您……」 一群军士跟着躬身,沈安笑骂道:「什么拜师不拜师的?还知道挖坑等着某去跳?」 只要他接过这个话茬,这些军士们就会顺着杆子爬上来,然后弄个半师之谊什么的。 「好生做,以后军中会有这等机会的。」 「真会有吗?」军士们觉得能不被叫贼配军就很幸福了。 第942页 「相信某,武学会有重启的那一日,而且规模会越来越大。」 军队专业化刻不容缓,而将门饱受朝堂君臣的忌惮,沈安觉得用规模化来培养将官是个好主意。 「沈县公……」王崇年来了,沈安起身拍拍屁股,跟着他进去,身后的军士们在行礼。 「多谢沈县公。」 沈安没回头的摆摆手,王崇年说道:「某见过这些军士多次,他们对外人……就算是宰辅,那笑也是假笑,可他们刚才对您……某看出来了,都是诚心诚意的。」 沈安笑了笑。 「您……某知道您学究天人,某也想拜您为师,可某知道这犯忌讳……」 王崇年有些忧伤。 「大王就知道这些,你去找他学吧。」 沈安不觉得自己教授赵顼的身边人是件好事,现在看不出来,以后被人一挑唆就膈应了。 ——你教授王崇年,这是要在大王的身边埋钉子吗? ——以后你要王崇年为自己做事他做不做?老师老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王崇年能拒绝你? 你这是在坑我呢? 沈安笑眯眯的拍拍他的肩膀,王崇年马上就笑了,还是那种看着就想欺负他一把的笑。 这人……罢了。 沈安想起了王崇年的遭遇,特别是被他爹顺手一刀就割了,然后用鸡毛堵住尿道的往事,真的让人头皮发麻。 他的父亲大抵也就是听过某人的吹嘘,说怎么割傢伙事,于是就亲自下手。 幸运的是那个吹嘘的人至少把善后的事儿说了,就是要用鸡毛杆子捅在里面,否则……否则真会出人命。 尿道口的伤口一旦癒合,中间没有一个东西捅在那里,活人会被尿憋死。 一路到了庆宁宫,沈安感觉有些太安静了。 他目视王崇年,王崇年摇头,示意自己出来时不是这样的。 沈安摆摆手,缓缓走向了正堂。 「……大王深得官家看重,可为何要看韩非子?」 这个声音听着很愤怒,「臣等教授大王经史子集和六艺,为何没有韩非子?那韩非之学说险薄,非大王所学,不但不该学,更不该看。」 本朝的士大夫们被优待的很舒适,所以对一张口就是人性本恶的韩非学说敬而远之。 「大王不但看了,还亲自手抄,这是想做什么?」 这个事儿看似不大,可一旦被这些人散播出去,马上就是轩然大波。 大王崇信韩非学说! 这个大抵就是异端的意思,到时候舆论譁然,赵顼无法收场。 「我只是为了收藏才抄写了一遍……并非……」 沈安听到这里就再也忍不住了,他大步进去,就见到了侍读孙永面色严峻的站在那里,而赵顼拿着一本书坐在另一边,看着有些狼狈。 在成为帝王之前,他并没有那么多的自由,一个侍读就能让他狼狈不堪。 这便是大宋的皇子。 「某看看。」 沈安走过去,赵顼皱眉。 这趟浑水他不想让沈安涉足进来。 沈安拿过那本书,看了一下,「好字。」 这是赵顼亲手抄写的韩非子,看着很认真。 从很久以前沈安就知道赵顼喜欢的是法家,而不是儒家。 对于一个执意革新的皇子来说,法家就是自己最重要的武器。 而这个武器在本朝士大夫的眼中就是大逆不道。 沈安看了几眼,然后问孙永,「有不妥吗?」 作为侍读,孙永有纠正教导赵顼的责任,刚才他本想顺势敲打赵顼,可却被沈安打断了。 「非常不妥。」孙永不悦的道:「韩非之说乃旁门左道,皇子如何能学?帝王在德不在法!」 这个就是最大的争议。 这些傢伙们认为大宋帝王该以德行为准绳,这样天下自然大治。这一点最典型的就是仁宗赵祯。 赵祯仁慈,德行自然没说的,所以仁君的呼声响彻云端。 而赵曙刻薄,估摸着以后驾崩了得不到好的谥号。 赵顼呢? 孙永等人觉得赵曙没指望了,就盯住了未来的帝王赵顼。 在教授经史子集之余,他们最爱给赵顼灌输德行至上的观点,若非是沈安给赵顼灌输了无数『歪门邪说』,赵顼怕是就要中招了。 「在德不在法?」 沈安笑了笑,「不务德而务法,如何?」 这是韩非的话,他认为君王治理天下应当以法为先,在这里道德是靠不住的。 这种理论和当今士大夫们信奉的理论背道而驰,也无怪他们会喷。 孙永面色潮红,「此言大谬也!」 「如何大谬?」沈安笑吟吟的道:「道德德行能治理天下?来,孙侍读给沈某来说说,这话要怎么圆回去?」 道德德行能治理天下吗? 毛线! 但凡有理智的人都知道这是个场面话。 场面话看破不说破,这是规矩。可沈安一巴掌就把规矩给扇没了,还请孙永来回答他的这个问题。 怎么回答? 孙永淡淡的道:「君王不修德行,而以法为要务……」 「不妥吗?」沈安笑着问道。 「不妥。」孙永摇头。 「为何不妥?」 「这个……」 第943页 孙永有些语塞,若是换了旁人,他会大声呵斥,让这人滚蛋。 可这是沈安,沈安当年影响赵顼的时候,还没孙永他们什么事呢。 这位才是皇子最早的老师。 孙永面色涨红,沈安却不肯各退一步,「事在四方,要在中央;圣人执要,四方来效,你们怕的是这个吧?」 韩非指出,天下权柄当执掌于君王之手,而大宋却不然,士大夫欢呼着,高喊着帝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后续赵顼登基改革,遇到的阻力超乎想像,就是对韩非这番话的最佳注释。 并且韩非还提出了一点:诸侯当削!在当今之大宋,诸侯就是那些抱团的权贵和官员,当打散他们…… 他提出这一切的目的就是为了中央集权,但对于大宋的士大夫们来说,这个很要命啊! ——君王没权利,连屁都不如! 孙永面色冷淡,「此言大谬。」 他觉得沈安的话太尖刻了些,传出去自然会有人收拾他。 但自己得反击一下啊!不然大家会认为某是个无用的。 孙永想到这里,就厉声说道:「夫以妻之近及子之亲而犹不可信,则其余无可信者矣。如何说?」 这是韩非的话,意思是:你做了君王,就不能信任任何人。 这话对于大宋士大夫来说简直就是毒液。 所以孙永才敢斥责赵顼,而赵顼不敢反击。 他一旦反击,孙永就敢去请见赵曙和曹太后,把事情闹大。 ——看看吶,大王喜欢韩非喷吐出来的毒液。 是的,对于士大夫们和宫中除去帝王之外的贵人们来说,韩非的学说就是毒液。 「可信吗?」沈安笑了笑。 孙永也在笑,「不可信吗?」 臣子不可信? 他看了赵顼一眼,官家难道不能信任大王吗? 还有皇后和太后,官家都不该信任他们吗? 你沈安有本事就点头,然后某看你怎么死。 这是韩非的理论。 为啥? 因为帝王你高高在上,拥有无上权利。臣子们因为权利向你效忠,你的嫔妃们因为权利向你低头,心甘情愿的自己脱掉衣服……你的儿子为了未来的权利向你低头…… 这个天下都在向你低头,而这些效忠只是因为你的高高在上,并非是你的德行感召。 这便是最大的矛盾所在。 而其中的精髓……沈安觉得就是四个字:人性本恶。 这是大宋士大夫们所不能接受的。 他们和君王共享天下,这在汉唐时不可想像。权利的甘美,利益的肥美……这些让他们割捨不下。 谁要是想用韩非的那一套学说来蛊惑君王,那就是他们的大敌。 当然,沈安本就是他们的大敌,债多不愁,沈安想来是不怕的。 可皇后呢?太后呢? 你但凡贊同这个理论,就是离间皇室,皇后和太后能撕碎了你。 他笑吟吟的看着沈安,期待他改口的那一刻。 他甚至都想好了用什么刻薄的话去讥讽他,让他无地自容。 可沈安却点头道:「没错。」 瞬间孙永的笑意就忍不住了,他只得低下头,但心中的狂喜让他不禁眉眼放松。 沈安,看你这次怎么死! 第1192章 自作多情 冬天对于曹太后来说并无什么区别,至少和帝后比起来,她过的更自在一些。 大殿前刀光闪烁,刀光里的曹太后看着有些模糊。 任守忠和几个内侍站在一起,低声道:「今日帝后该来了,晚些注意……不可有水渍,否则帝后若是脚滑……谁负责的谁死!」 「是。」 任守忠很狡猾的把自己摘开了,内侍们是敢怒不敢言。 他微笑着,偏头一看,看到一个内侍在边上,神色有些焦急,就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可内侍却摇摇头,不给他面子。 任守忠心中大怒,但依旧在微笑。 在宫中你必须要学会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否则终有一日,你的情绪会害死你。 刀光一收,任守忠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些,喝道:「快上去。」 一个内侍全神贯注的走过去,曹太后把长刀扔过来,他小心翼翼的接住了,然后松了一口气。 这活儿没几个能干得了,至少任守忠不敢去。 有人顶缸接刀,众人不禁一阵轻松,都觉得度过一劫。 这曹太后平常也还好,可总是希望身边的人能有些英武之气,于是明里暗里使些手段,让他们胆战心惊。 有人因为这些胆战心惊去苦练,曹太后对此极为满意。 有人选择了逃避,比如说任守忠,他怕自己哪日失手,被曹太后一刀给剁了。 任守忠殷勤的递了毛巾过去,曹太后接过,看着他,冷冷的道:「从明日起,你每日练习接刀……」 「娘娘……」 任守忠欲哭无泪,觉得自己死定了。 曹太后指指那个内侍,「有何急事?」 内侍近前行礼,「娘娘,早些时候……沈安在庆宁宫说了……贊同大王学韩非的学说……」 曹太后眸色微冷,「有什么说法?」 内侍说道:「说什么……君王不可信任任何人……妻儿群臣皆不可信……」 第944页 大佬,这个沈安疯了啊! 你这不是说当今官家不该信任太后娘娘吗? 「娘娘,国舅请见。」 曹佾来了,曹太后淡淡的道:「他倒是来得快。」 「大姐……」 曹佾来的时候,曹太后还没换掉练功服,曹佾不禁脚下一滞,但想起了沈安的麻烦,只得硬着头皮过来。 「大姐,沈安那话定然是被激出来的,某知道他的性子,一旦被激怒了,什么话都敢说。」 曹太后没说话,负手站在那里,看着前方宫殿的屋檐。 曹佾抬头,心想您给句话啊! 但曹太后依旧不语,他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道:「韩非……韩非……」 韩非的学说在大宋没有市场,这一点是肯定的。 「他说的是帝王。」曹太后突然开口。 「是啊。」曹佾心中郁郁,觉得自家大姐定然会恼怒。 曹太后幽幽的道:「当年先帝在时,你知道他信任谁吗?」 曹佾摇头,他真的不知道,「大概……宰辅吧?」 仁宗多次表现出对宰辅们的信重,这个谁都知道。 「不,他谁都不信。」曹太后笑了笑,回身说道:「帝王本就不该信谁,齐桓公早年英武,这才有了齐国的强盛。可他晚年信任奸佞,最终落了个惨死后宫无人过问的结局,这是为何?」 曹佾低头,「小弟不知。」 曹太后嘆道:「帝王不可信人啊!」 她嘆道:「那些人却是小瞧了我,以为我会暴怒?是了,若是旁人说了这话,我会以为他是蛊惑皇子,我会拎着刀出去收拾他。可沈安却不会……我信他。」 曹佾有些懵,曹太后的眼中多了些慈祥之色,「不可信人说的是帝王,帝王背负着一个国家,如何能信人?」 …… 高滔滔很不满。 这一点孙永猜测的没错。 「那沈安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天气够冷了,可媳妇的身上还嗖嗖往外冒冷气,让赵曙有些受不了。 他放下奏疏,抬头道:「帝王是不可信人……后宫三千,勾心斗角,帝王若是宠信了谁,那便是灾祸的开端,想想前唐李隆基,想想前汉的汉高祖……」 李隆基宠信杨贵妃,爱屋及乌,连她的族兄杨国忠都能重用为宰辅,可见是昏聩了,最后马嵬坡香消玉殒,帝国崩塌。 而刘邦则是晚年宠信戚夫人,让吕后和她之间起了纷争,刘邦一驾崩,大汉就乱了。 这个是比较委婉的例子,若是激烈些的,比如说安禄山,比如说武则天…… 这些例子活生生的告诉帝王,你谁都不能信。 而为了争夺大位,后宫之中刀光剑影,枯井里枯骨无数…… 这便是权利带来的影响。 赵曙对此很清楚,但现在只能安抚妻子。 「我就你一个,哪来的不信任?」 高滔滔看着他,见他神色真诚,这才郁郁的道:「罢了,只是那小子却太过了些……」 「回头让他去金明池弄冰……」 「好。」高滔滔才高兴就想起了沈安弄的那个轮锯,不禁就笑了。 「官家这是敷衍臣妾呢。」 赵曙笑道:「是了,我却忘记了。」 他起身走过去,高滔滔依偎在他的身边,低声说道:「那小子这话真是让臣妾恨不能抽打他一顿。」 帝王不可信任自己的妻儿,韩非的话就是这么气人。 赵曙说道:「执掌偌大的国家,私情只可在后,你要明白……」 高滔滔点头。 …… 孙永在庆宁宫中等待着消息。 「很快。」 几个同僚在一起喝茶,外面寒风劲吹,屋子里却因为炭盆的存在而暖洋洋的,喝一口热茶,那感觉就是神仙。 一个同僚指指右边,说道:「那人还在和大王说话,可见是铁了心要和咱们作对了。」 孙永冷哼一声,摸摸茶杯,说道:「太后不管,圣人定然会生气,官家也会因此而暴怒,等着看,有他倒霉的时候。」 「就在今日!」一个同僚放下茶杯,笑吟吟的道:「官家和圣人一往情深,如今宫中一个嫔妃也无,这等深情如何能容得下沈安的亵渎?什么君王不可信妻儿,他不倒霉谁倒霉?」 几个官员都轻笑了起来,气氛轻松。 「宫中来人了!」 庆宁宫也是宫中,但相对而言是独立的。 孙永起身,笑道:「去看看吧,此次大名府之行他抽了天下官吏一耳光,今日我等就看看他是怎么倒霉的。」 沈安在大名府斩杀三十名官吏和粮商,消息传出去后,天下震动。 作为官员来说,沈安的举动就是在威胁自己,把不杀士大夫的潜规则丢进了垃圾堆,这样的行径让不少官吏都把沈安当做是了大敌。 「同去同去。」 众人出了房间,就见到了陈忠珩。 「陈忠珩亲自来了,看来官家要下重手。」 众人行礼,稍后沈安和赵顼出来了。 陈忠珩板着脸道:「官家说了,沈安出言不逊,该罚,回头就去金明池弄一百块冰来,不可少一块。」 「是。」 沈安活动了一下身体,近前道:「老陈,上次咱们弄了三百块,你可是弄的腰酸背痛的,可见是少了操练,如今如何了?」 第945页 陈忠珩看了边上的孙永等人一眼,说道:「某如今经常跑跑跳跳,再去弄冰块,小事罢了。」 他笑了笑,说道:「你这边稍后就去吧,某回去了。」 「陈都知……」 孙永突然叫住了陈忠珩,问道:「官家就说了这些?」 谁不知道沈安弄出了一个轮锯,据闻取冰快若闪电,冰井务的人如今都把沈安当做是祖师爷,隔三差五上个香什么的,很是虔诚。 这叫做惩罚? 陈忠珩冷冷的道:「就这些。」 他扬长而去,孙永等人面色难看之极,沈安却不肯放过他们,就对赵顼说道:「韩非说徭役多则民苦,民苦则权势起,权势起则复除重,复除重则贵人富。苦民以富贵人,起势以藉人臣,非天下长利也!此言大善,你可以好好琢磨一番。」 韩非这段话的意思是:百姓的日子不好过,权贵豪绅们的势力就会趁势扩大,而他们的势力扩大,财富增多,对君王和国家有大害。要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如此那些权贵和豪绅们的势力就会衰弱,到时候君王趁势就灭了他们。 看到没有,韩非的观点是什么? 打压权贵和豪绅,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百姓的日子好过了,君王的地位和国家定然会稳如泰山。 这一套理论沈安是比较信服的,而赵顼后来的革新就有法家的痕迹。 孙永怒道:「某不信,某要去请见官家!」 赵顼有些担心的看着沈安。 请见赵曙的不止他一个,当沈安去了时,见到大殿内数十人站着。 「陛下,沈安用韩非之言蛊惑大王,臣以为当严惩。」 孙永出头了,随后十余人出班弹劾沈安。 一时间沈安仿佛身处巨浪之中,看着危若累卵。 众人都在等着赵曙的决断。 沈安很淡定,相当的淡定,那些人觉着这是强作镇定。 赵曙看了沈安一眼,淡淡的道:「后宫之中并无怨言,宰辅呢?」 韩琦出班,「臣等并无怨言。」 操蛋啊! 瞬间那些人就傻眼了。 赵曙的话是什么意思? 皇后和太后都没对沈安的话有啥意见,宰辅们也是如此,大伙儿都觉得帝王不信任人就不信任吧,没啥大不了的。 你们是自作多情了。 这些人瞬间脸都红了。 自作多情…… 没脸见人了啊! …… 第1193章 终于下了毒手 沈安见到了常大娘。 「……大宋对官员太过放纵了些,适当引入法家是好事,但要慢些,你这个还亲自抄写,有必要吗?」 沈安觉得赵顼还是太年轻了些,做事不稳妥。 他不知道的是,在原先的历史上,孙永抓住了赵顼抄写韩非子的过错,一番痛斥,让赵顼后怕不已,只得百般为自己辩解。 堂堂皇子想看什么书都没有自由,侍读们就像是看强盗般的盯着他。 后来赵顼登基后就开始了变法,而其中韩非的理论对他的影响最大。可大宋的环境却给了他当头一棒,打的他晕头转向。 赵顼也有些赧然的道:「那时我只担心会被宫里人知道……」 作为皇子,他的头上还有太后、皇后、以及赵曙这个终极大boss。 不得自由的感觉很惆怅啊! 他看着沈安,想起了自己先前的软弱,若非是沈安突然出现,自己怕是要向孙永低头了。 那种憋屈感真的很难受啊! 这等时候谁会为他辩解?谁会为他冒险出头? 只有沈安! 关键是沈安一番话把孙永镇压了下去,随后赵曙的决断让他们那群人差点吐血。 他笑了笑,「去看看孙侍读他们在做什么。」 王崇年心领神会的去了,沈安笑道:「你啊你,促狭。」 赵顼淡淡的道:「先前孙永跋扈时,谁为我出头?那些人噤若寒蝉,或是幸灾乐祸,只有你……」 「你说这个做什么?」沈安皱眉道:「小事罢了。」 「这不是小事。」赵顼不满的道:「若是官家那边要惩罚你,谁都扛不住。毕竟……那些话有离间皇室的嫌疑……」 「扯淡。」沈安不屑的道:「官家没你想像的那么昏聩。」 「大王……」 王崇年回来了,喜滋滋的道:「孙侍读他们几个在前面吃饭呢,看着愁眉不展的。」 什么愁眉不展,多半是丢人丢大了,觉得没脸见人罢了。 赵顼板着脸道:「孙侍读他们辛苦了,看你还敢笑,回头鸡腿没了你的份……」 王崇年低头,赵顼嘆道:「那些菜多半不大好吧?是了,宫中的饭菜让人倒胃口,如此……让他们去外面要一桌酒菜来,守门的若是不给进,就说是我说的。」 沈安的眸色微暗,违心的道:「你这个大气倒是有些意思了,就差某一点。」 「是啊!」赵顼笑眯眯的。 「大王……呀!待诏……」 门外进来了一个少女,她惊讶的看着沈安,然后低下头走了过来,把茶水分别送给赵顼和沈安。 「你是……你是大娘?」沈安笑道:「这一转眼就长大了不少,在庆宁宫可好?」 常大娘低头退开,轻声道:「大王好,奴好。」 第946页 这话简单,沈安却听出了味道。 这是赵顼罩着她的意思。 沈安看向赵顼,带着疑问。 赵顼摇头,示意自己并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以后好生在宫中度日,何时想……罢了,此事自然有大王为你打算。」 沈安本想说让她过几年再求了赵顼出宫嫁人,但想到自己有些越俎代庖了,就笑了笑。 「是。」 常大娘看了沈安一眼,然后告退。 就是这个男子,为她去告诫常二,让她得以过了几年不被打骂的日子,若是没有他,常大娘知道自己怕是早就被嫁出去了。 所以她很感激沈安,很感激赵顼。 但这些感激都藏在心中,不敢显露出来。 「沈县公,包相找。」 沈安准备在赵顼这里混一顿午饭吃,听到这声吆喝,就起身道:「某去了。」 这声音很镇定,但赵顼却发现他的眼神有些散,大抵是进退两难。 「安心吧,包相最近的心情不错。」 他笑的很是恶趣味,大抵有送沈安跳坑的意思。 一路走好,你安心的去吧,去吧…… 沈安摇摇头,觉得这一关怕是很难过。老头子对他在大名府闹出来的事儿很恼火,但还能压得住。刚才关于韩非的争论一出,老头子绝壁是要喷血了,只等着拿他来祭天。 沈安默念了几句佛号,然后和赵顼一起出去。 到了庆宁宫的门口时,正好外面送了酒菜来。 「殿下,小人这就送给孙侍读他们。」 内侍很是卖力,脸上的汗水滑落下来,看着很辛苦。 「等等……安北兄你自去吧。」赵顼挥挥手,然后走过去,打开食盒…… 「这是肘子?看着不错。」 「这是鸭掌?」 「对,孙侍读最喜吃鸭掌。」 「我看看。」 「……」 沈安在外面看到赵顼一一查看菜餚,不禁悲从心来。 这就是要开始了吗? 某这是造了什么孽啊!竟然教出了这么一个擅长下药的皇子。 他摇头离去,稍后酒菜被送了进去,孙永等人见了不禁惭愧不已。 「我等先前让大王有些没脸,可他却不记仇,还叫人送了酒菜来,真是……这气量和胸襟,这便是仁君的苗子啊!」 「是啊是啊!」 「来来来,咱们吃。」 「孙侍读,这个鸭掌吃了费劲,还没肉,就你喜欢,拿过去吧。」 「那孙某就厚颜了,哈哈哈哈!」 孙永端过那碟子鸭掌,就着好酒慢慢的品,只觉得无比美味。 这边在享用美味,沈安一路到了政事堂。 宰辅们正在吃饭,见他来了,韩琦笑眯眯的道:「安北可吃了吗?」 沈安很想说自己没吃,可看到包拯沉默吃着糕点的模样有些发憷,就笑道:「在大王那里吃过了。」 「这不错,老夫就没这个福气。」 韩琦给其他二人使个眼色,笑道:「吃完了,出去散散,安北不是说什么……」 「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曾公亮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老夫目前每日散步一千,争取活到九百九十岁,走,出去跑跑。」 欧阳修很是豪迈。 沈安很想说饭后马上散步不好,影响消化,剧烈运动更是后患无穷,容易得胃下垂…… 但现在他觉得自己最好老实一些。 不能再作死了啊! 包拯慢条斯理的吃完了点心,沈安赶紧把热茶奉上。他接过了,缓缓喝着。 「此次去大名府之前,你就想着要下狠手吧?」 包拯看着很是平静,「你一直说范仲淹当年下手不够狠,文人气重了些,所以官家让你去大名府,你高兴非常。」 沈安低头。 「你抓住了他们的证据,可老夫知道,就算是抓不到证据,你也会伪造证据,旁人没这个胆子,你却是有的。」 「没。」沈安抬头飞快的装了个无辜。 「闭嘴!」老包的火气上来了,「你悍然动手,天下官吏震动,这是好事。」 呃! 沈安有些意外的抬头,包拯笑道:「老夫当年也经历过范文正的革新,当然知道对那些人说好话没用,非得要动手,最好杀一批,这样才能震慑住他们。可杀人固然能震慑住他们,但后续的反噬呢?」 「那些人会暂时蛰伏,等以后有了机会,革新派衰弱时,他们会来一次反扑,怎么应对?」 「不会有衰弱的机会。」沈安自信的道:「包公,这个世界很大,不管是北方还是西北,沿着一直走,有无数的陆地,那些陆地上矿产无数,牧草无数,河流无数……那是什么?」 「那是钱财和人口。」包拯有些憧憬,不过却有些顾虑,「那会不会太远了。」 「不。」沈安说道:「某一直让邙山书院的那些学生在研究一种东西,能带着上千人,或是带着无数货物日行千里,就这样一日日的跑,不用停歇。」 「真有这等东西?」若非是沈安,换个人说这话,大抵包拯一巴掌就过去了。 沈安认真的点头,「我可以去骗官家,但不会骗您。」 「住口!」 包拯霍然起身,用和自己年龄不符的敏捷沖了出去,然后干咳一声,说道:「吃多了,要转一圈。」 第947页 他绕着这一排屋子绕了一圈,再回来时面色微红,「以后要小心。」 「是。」沈安觉得没必要那么谨慎,难免就有些不以为然。 「你要知道,这里是大宋的权利中心,无数人在觊觎着这里,都想进来坐几年……可怎么坐?前面有人离开了才行。」 包拯认真的道:「而背后捅刀子就是最好的法子。大宋立国百年,被捅刀子捅走的宰辅还少吗?所以隔墙有耳,要小心。」 「是。」沈安这次很认真,包拯欣慰的道:「孺子可教。」 「不过大王那边你要经常盯着,此次涉及韩非的言论就是大忌,幸而你帮他顶住了,否则麻烦很大。」 包拯欢喜的道:「你为大王出头就是有担当,先前老夫和韩相他们在说此事,都说年轻一辈里,再无如你这等有担当的人了,老夫与有荣焉啊,哈哈哈哈。」 老包极为高兴,但话锋一转,就疑惑的道:「按理官家应当会发怒的呀?为何反而支持了你的说法呢?」 沈安笑了笑,「官家英明。」 「英明……」包拯难得露出了孩子般的那种不屑,然后低声道:「韩非的言论对于帝王而言极好,可对于臣子而言就是毒药。但你贊同帝王不该信任天下人,这话若是先帝在,定然会收拾你。当今官家也该收拾你,毕竟会引发皇室不安……可官家竟然贊同了,这个真是古怪。」 「官家英明。」 沈安笑了笑,心想官家可是精神病患者,本来就不信任别人,所以某这话正好对他的胃口,他不贊同谁贊同? 精神病的研究在后世颇为盛行,但在此时却如同是秘籍般的神秘,沈安持此秘技,窥透了赵曙的性情,当真是领先了一大步。 这种作弊的感觉真的是很爽啊! 第1194章 黑了心肝的沈安 包拯欣慰的看着沈安,觉得自己现在去了都不怕。 「你此次在大名府斩杀三十人,看似鲁莽,可却是宣战。对那些反对一派的宣战。官家是定然要革新的,从登基以来,他从未停止过革新,官家性子之坚韧不拔,历朝历代罕见,可见我大宋自有天佑。」 「你的举动开了先河,天下震动的同时,那些人会痛恨你,可另一批人会支持你……知道是哪些人吗?」 「知道。」沈安当然知道是哪些人,他认真的道:「那些不甘心大宋没落的人,那些对大宋现状不满的人,那些希望大宋强盛的人……他们都会支持官家,支持革新,支持我……」 这块土地上诞生过无数国家,然后又被自己或是外力摧毁过无数次。 「从秦汉以来,异族每每能打进中原来,可不管他们怎么厉害,就算是被打成了废墟,就算是被打成了当世最没落的一族,咱们汉人就是有本事再度站起来,只要咱们站起来了,就别想再打倒咱们。」 「而这一切靠的就是这些人。」 沈安说的很认真,他也是这般想的。 「是啊!就是这些人。」包拯也深有感触,「当年有范文正他们,只是仓促了些,少了同道,于是失败了。如今革新捲土重来,此次……」 「定然能胜!」沈安坚定的道:「此次在大名府斩杀三十二人,某只想告诉那些人,他们的把柄多不胜数,在把自己的屁股擦干净之前,别来干涉大宋革新的进程。」 「杀气腾腾啊……」包拯笑了笑,「官家对此洞若观火,所以你没回来之前,他就是冷漠的坐在宫中,什么劝谏,什么弹劾,甚至是威胁,他都置若罔闻。你不知道……」 包拯低声道:「官家曾经让人去京城各军中巡查,老夫估摸着官家还令人传话,让禁军做好准备,一旦有人铤而走险,官家就会用雷霆手段……一把压下去!」 这个沈安还真不知道,不过他却极为欢喜。 「革新不是请客吃饭,敌人若是要亮出獠牙,咱们自然就该出手斩断他们的爪子。官家英明。」 赵曙能这般果敢,沈安心中不禁大喜过望。 有了这样的帝王在前面顶着,他还怕什么? ——背黑锅我来,送死你去…… 包拯见他欢喜,就嘆道:「官家那是自保……」 小伙,你想多了,那个时候官家想得最多的不是革新,而是防备那些人下手。 沈安笑了笑,「您想想庆历年间的谋逆案。」 「那事之后,先帝就偃旗息鼓……是不如当今官家果敢。」 包拯很是纠结,见沈安得意,就呼了一巴掌过去。 沈安捂头,觉得这事儿算是结束了。 「此次你得了不少好处,且安生在家度日,少折腾。」老包觉得自己迟早会被沈安气死。 「是。」沈安笑嘻嘻的道:「某多弄些好东西,新年时各家送些。」 「随便你。」对于这个包拯很无语,谁让沈安有钱呢。 有钱就是了不起,过个年都比皇家实在,那些水陆杂陈的食材,让人看了就流口水。 不过包家肯定是有一份的,想到包绶那个贪吃的小子,包拯的眼中就多了些慈祥,随口问道:「上次……唐仁临去辽国之前,你教了他那些东西。如今该发作了吧?」 「说不准。」沈安一个激灵,赶紧起身道:「包公您赶紧打个盹,某就先回去了。」 嗯? 第948页 包拯太了解这小子了,见他笑嘻嘻的,就觉得这事儿怕是还有些不妥,就板着脸道:「你上次说是成本数十文,可老夫仔细想想,怕是有些出入?说!成本多少?」 「没多少啊!」沈安依旧是笑嘻嘻的,「中午打个盹,只要一刻钟就好,那感觉,美滋滋啊!」 包拯冷笑道:「你越是这样,老夫就……」 他拿起水杯,沈安马上苦笑道:「这事吧……赚的不多,某主要是想着宋辽两国之间的兄弟情义。」 「什么情义?」包拯冷冷的道:「旁人说宋辽兄弟情义老夫还信,你?」 沈安干笑着,包拯起身道:「说!」 「这个……」沈安说道:「都是些好药,大力丸您也吃了不少时日了,健脾胃,吃嘛嘛香,身体倍棒……」 他说的有些混乱,包拯突然想到了他刚到汴梁时忽悠那些小贩的事儿,就问道:「可是很低?比数十文还低?」 「没有的事!」 「说不说?」包拯一脸狰狞。 「不算多」沈安偷瞥了他一眼,继续说道:「真不算多……」 五文钱,加上杂七杂八的费用,全部成本最多十文钱的东西,却能卖三百文。 包拯吸吸鼻子,觉得很难过。 「老夫教导你好生做人,你怎么就那么……这等事一旦被人发现,辽人会发狂,大宋内部那些人会趁机鼓譟……到时候你如何自处?」 在经历了大名府杀人事件和韩非理论辩驳事件之后,那些反对派绝壁会和辽人配合弄死沈安。 「可某只卖药啊!」沈安很无辜的道:「那是好药。」 包拯怒不可遏,冲上去就是一顿暴打。 韩琦等人隔的很远,听不到里面说话,但惨叫却不同,很清晰。 「被打了?」曾公亮幸灾乐祸的道:「去一次大名府就把天给捅了个大窟窿,把整个大宋都卷进去了的大窟窿,活该啊!」 欧阳修默然,显然很贊同曾公亮的话。 韩琦笑道:「包相估摸着忍很久了,听听沈安叫的多惨……痛快啊!」 他摸摸自己的大肚腩,想到昔日的俊朗一去不复返,不禁就格外的畅快。 里面的沈安抱头不敢反抗,包拯气喘吁吁的道:「那个大力丸的成本究竟有多少?」 沈安上次说是几十文,大伙儿都被镇住了,想着十倍的利润当真是黑了心肠。可包拯看着沈安的这个模样就觉得不对劲。 沈安抬头,可怜兮兮的道:「五文钱。」 包拯不禁仰天长嘆。 操蛋啊! 那个大力丸他也在吃,但那东西沈安说过,就是一个开胃健脾的作用。 这样的药丸卖一贯钱,不,卖三百文,这是什么?心肠黑了呀! 「全部成本多少?」 他低下头,伸出一根手指头。 「十文?」 包拯嘆道:「心太黑了,你这心肠怎么就那么黑呢?老夫……」 老包觉得自己很累,真的很累。 十文钱的东西卖三百文,这个不是暴利,而是黑心。 「记住了,旁人问起你就说是两百五十文。」包拯终究还是要护着沈安的,所以马上就想了个办法:「回头谁问起里面有什么药材,你就说有一味药材不多见……记住没有?问你话呢,你还竖着一根手指头作甚?等老夫弄下来红烧吗?」 包拯说道:「辽国那边弄弄就罢了,西夏千万别弄,李谅祚会找你拼命,会派人来弄死你,你低着头作甚?」 沈安抬头,不好意思的道:「已经交给了一个西夏商人,不过咱们不掺和,随便他自己弄。」 「你……」包拯的身体一晃。 「包公……」 沈安抢上去扶住了他,「您要稳住啊!」 包拯呼吸急促,「老夫……老夫稳不住……你……你这个小子……老夫担心的要死,你还……看打!」 「啊……」 又是一阵惨叫,韩琦三人在外面不禁心情愉悦之极,有人路过行礼问道:「三位相公在消食呢?」 外面冷飕飕的,这三位站在这里不动,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消食,消食要走动啊! 稍后沈安出来了,看着很是狼狈,脸上还有一块乌青。 「呵呵。」曾公亮笑道:「这是要回去了?」 沈安干笑道:「是啊!」 「包相和你亲切交谈了?」韩琦笑的很是可亲。 这不亲切的把脸都打青了。 「是啊是啊!」沈安侧过脸去拱手,韩琦笑道:「去吧去吧。」 三人接着进了政事堂,见包拯余怒未尽,就劝了一番。 稍后消息传出去,那些反对派欢欣鼓舞,只是惋惜老包的手没滑,若是他的手滑一下,把沈安打成个傻子该多好? 赵曙听了消息不禁就唏嘘道:「沈安在大名府杀人虽然我很欢喜,可终究太大胆了些,我一直在想该怎么收拾他,没想到包卿竟然先出手了,好,包卿果然是个正直人。」 他们口中的正直人包拯很痛苦。 十文钱成本的东西,沈安竟然敢卖三百文,而且多次转卖之后,竟然能卖到一贯钱…… 他觉得这个世界太疯狂了,但更担心这事儿爆出来对沈安不利。 可沈安随后的话却很笃定。 第949页 「某只卖三百文,这药吃了会觉着胃口好,精神好。包公,这人的胃口一好,他精神就会好,健胃健脾的方子有,可怎么都比不过某找人弄的这个,光是这个方子某就花了差不多五千贯……」 那个小子还说了什么产权……还有什么知识无价之类的话。 「三百文是某的,剩下的是他们自己弄的」 沈安很自信,因为他只是拿了小头,大头都被辽人自己拿了。耶律洪基敢嚷嚷出来,大家就算个帐好了。 大宋这边出了成本不详的药,沈安坚称成本二百五文,而传销这个东西是个新兴事物,谁敢说是骗局? 就算你说是骗局,骗到手的钱都被辽人拿了,关我屁事? 沈安在之前就想好了前因后果,不管是赵曙还是包拯,对此只能是嘆为观止。 第1195章 一辈子 孙永拉了。 「呃……」 拉肚子的感觉大抵很爽,但爽一会儿后,他发现不对劲…… 他蹲在茅房里,眼睛圆瞪,然后又吐气。 一个同僚进了茅房,见他的模样就问道:「这是怎么了?不是拉了吗?」 孙永摇头,难受的道:「拉了一半就拉不出来了,肚子里咕噜咕噜叫唤,觉着……往上沖……难受。」 什么东西往上沖? 稀粑粑? 同僚干呕了一下,说道;「就没见过你这等拉了一半拉不出来的。」 孙永起身腾位置,突然问道:「可还有人如某这般吗?」 同僚摇头,「咱们都好好的,怎么……你怀疑大王?啧啧!」 「没没没!」孙永面红耳赤的道:「大王仁心,某怎么会怀疑……」 大伙儿都没事,就你孙永有事,你能怨谁? 一直到回家后孙永都没拉,只是肚子里咕噜咕噜的叫唤难受。 这种情况应当没事吧。 孙永没在意,晚饭依旧吃了不少,还喝了几杯酒,觉得很巴适。 晚饭后站在庭院里感受一番冷风,身后的妻子说道:「官人小心受寒了……」 「没事。」孙永负手而立,说道:「为夫想到了一首词……」 「那妾身等着听呢。」妻子站在后面一点,心情愉悦。 孙永觉得肚子里叫唤的更厉害了,把作词的意境搅乱了些,就说道:「要缓一口气……」 瞬间他就觉得一股子气在往下走。他马上夹紧双腿,可那股子气却不可阻挡的破开了关口,直奔向下…… 咘…… 一个悠长的屁就这么出来了。 他的妻子先是愕然,随即就被一股子恶臭击败了,捂着鼻子,蹲在地上干呕。 「不好!」 孙永哦了一声,夹着腿就往茅房跑。 这一次他拉的很畅快,没有任何阻拦。 一股子臭气瀰漫在茅房里,孙永轻哼着,埋怨道:「你晚上做的饭菜不干净!」 担心他身体的妻子在外面翻个白眼,「一家子都吃一样的食物呢?」 是啊!一家子吃的都一样,为啥就是某拉肚子呢? 难道是病了? 屁股直通异空间的孙永撑不住了。 「叫郎中来……」 孙家一片忙碌,沈安也不轻松。 他晚饭前去了金明池,弄了十块冰当做热身,然后回来就去了沈家庄。 一辆辆大车停在作坊外面,一箱箱的货物装上去,最后蒙上雨布。 风有些大,吹动着雨布砰砰作响,管事陈聪不得不把嗓子拉高些,「郎君,这一批大力丸起运之后,后续还要多少?」 沈安说道:「有多少要多少,只管敞开了弄。」 陈聪欢喜的道:「那咱们家可就算是发财了。」 沈安笑道:「回头年底了去榆林巷。」 年底了,各处产业都要来汇报,杨卓雪那边也算好了帐目,到时候谁该拿多少分红就看自己的本事了。 陈聪咬牙切齿的道:「昨日水晶那边的管事叶老七嘚瑟,说是咱们比不过他们,小人却是不信,回头就叫那些女人弄快些……」 「别太狠了。」沈安担心那些女人扛不住。 陈聪笑道:「郎君您放心,咱们这是干多少拿多少钱,那些女人以前只能在家里带孩子,或是织布挣点盐巴钱,如今进了咱们作坊,她们大多比自家男人还挣得多,就怕没得干,有干的啊,她们不睡觉都行!」 说着他咳嗽了起来,沈安听到这个声音不大对劲,就问道:「熬夜了?」 「是。」 沈安仔细看看他的脸,然后大步进了作坊里。 作坊里,搅拌,分离,搓圆,包装等工序上,女工们忙的没空去关注外界。 她们低着头,压根就没发现沈安进来。 「哎……」 一个女工突然闭眼,然后动了一下脖颈,发出了咔嚓一声。她活动了一下,偏头就看到了沈安。 「郎君来了。」 「见过郎君。」 女工们都欢喜的起身行礼,沈安压压手,走过去仔细看着,见女工们大多面色疲惫,就问道:「他可强迫你等干活了吗?只管说,若是有,某换了人来。」 这是最强大的撑腰。 女工们却面面相觑,最后一个年岁大的女工说道:「郎君,陈管事没逼咱们,是咱们自愿干的。」 第950页 沈安见她们的眼中大多有血丝,就问道:「为何这般拼命?」 女工笑道:「以前咱们在家里就是干家务,就算是织布或是做针线,挣的那点钱没啥大用。汴梁也没咱们干活的地方。进了作坊之后,说句笑话,家里的男人如今都有些抬不起头了。」 「为何?」沈安拿起一枚大力丸嗅了嗅,想到这个东西马上会在辽国掀起一场风暴,不禁就暗爽不已。 女工笑道:「咱们如今一个月挣的钱,比家里的男人还多,他们觉着丢人呢。」 女工们都笑了起来,沈安恍然大悟。 男女之间的平衡大抵很难,特别是在收入这一块上,一旦女方的优势过大,家庭内部就会酝酿着一些不安的气息。 大部分男人都认为自己养家是应该的,哪怕妻子也有工作也好,自己也该出大头。 你说这是大男子主义也好,雄性本能也罢,但古今大多如此。 女工们大多在笑,少数有些郁郁之色。 这些多半是和家中的男人有些矛盾。 「挣钱是好,可身体也要顾着,某可不希望哪天谁一头倒下了,所以……陈聪。」 陈聪上前,沈安交代道:「每日最多五个时辰,不许再多了。」 「五个时辰?」 陈聪讶然,女工们却七嘴八舌的开始了抗议。 「郎君,五个时辰不够呢,咱们每日睡三个时辰,在家里干活两个时辰,还有两个时辰无事可干呢。」 「就是啊!咱们回家能做什么?不就是做饭洗衣裳吗?如今咱们能挣钱了,家里的官人也愿意去干……」 尼玛! 这是妇女解放了? 沈安觉得置身于后世,听着这群老娘们在说着自己如今在家里的地位有多高。 「郎君,多亏了您呢!」 一个女工躬身说道:「当初奴在家里……那时候阿婆还嫌弃,说奴吃得多,干的少。奴没法争执,只能忍着……」 阿婆就是婆婆。 至于争执,这个有不孝的嫌疑,所以女子嫁过去之后,一般情况下得看运气。运气好遇到不错的阿舅和阿婆,日子舒坦。运气不好遇到尖刻的,那就只能自认倒霉吧。 女工含泪道:「后来奴来了作坊做工,第一个月拿了钱回家,奴永远都忘不了阿婆的诧异,然后她……她干笑着说以后家里的事她多干些,官人多干些……」 这是一个家庭的变革,看似很小,但孕育着更大的可能和希望。 女性走出家庭,进入作坊去做工,对于现在的大宋来说不算什么,但她们的收入比自家男人还高,这却是一个里程碑式的胜利。 这个胜利会鼓舞女人去挣钱,一旦形成燎原之势后,将会释放出巨大的劳动力能量。 「这些都是郎君给我们带来的。」 「多谢郎君。」 女人们齐齐福身,沈安有些百感交集的道:「是你们自己为自己争取来的东西。」 一个女工说道:「若是无郎君,咱们能干些什么?什么都干不了呢。」 这个年头妇人们能出门干活的不多,就算是能出门,女子能挣多少钱?不过是挣扎求活罢了。 「最多再多一个时辰。」 沈安板着脸道:「七个时辰太过荒谬,时日长了身子骨会垮掉。」 女工们都大失所望,一个女工说道:「郎君,我等不知道能干多久呢,能干一天就尽力干一天才好。」 这等工作态度真的……换在后世,老闆大抵要感动的眼泪汪汪的,奖金大大的有。 她们担心作坊存在的时日不长久,所以想在能挣钱时多挣些。 这种想法无可厚非,但沈安却有些不渝。 「担心做不了多久作坊就关门了?」 女工们低头。 「只管做!」沈安自信满满的道:「这个作坊,沈家的作坊不会倒,你等只管做,做到老了,再看看作坊有多大,会大到你等无法想像!」 那些织布作坊一旦打开了市场,规模会大的让人震惊。 在生产力大爆发之后,各种产业蓬勃发展,工人会成为紧缺生产资料…… 「能做到老?」 女工们都觉得不可能。 沈安笑了笑,「某说出来的话,你们只管记着,到时候作坊在你等老之前就倒闭了,都去榆林巷,某养你们的老。」 这是一个承诺。 沈安的承诺很值钱,所以女工们兴奋了。 她们说是激动,或是彻底放松,或是狂喜…… 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感激之情。 一双双眼睛盯着沈安,让他觉得比面临辽军时的压力还大。 女人啊! 「装车!」 傍晚的沈家庄很冷,但气氛却是热火朝天的。 那些女工出来帮忙,几下就把大力丸全部装车完毕。 能在这里干一辈子,这话激发了她们的主人翁意识,干活的尽头别提多足了。 车队出发了,沈安看着他们远去,说道:「辽国会很热闹。」 身后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你这个黑心肠的奸商……这不是某说的,是宫中的贵人,从官家到太后娘娘,他们都说你的心肠黑透了。」 「可宫中也有份子。」沈安淡淡的道:「若是可以,某可以让车队回来,终止这个计划。」 第951页 「那官家会怒不可遏。」 「所以呢?」 「所以?」张八年冷冷的道:「商人很多,可某从未见过你这等短短数年就能成为大宋首富的年轻人。而且别人经商是挣钱,你还能用经商来搅乱敌国……你就算是不做官,依旧能用你的脑子去影响这个世间……」 「是吗?」沈安笑了笑,对此他从不怀疑。 所以他对升官真心的无所谓,佛系的宦途让那些人觉得他是在玩闹。 可有几个人知道他就算是不做官,依旧能用资本来影响这个世界? …… 第1196章 辽国和西夏的谈判 辽国有五京,中京是仿上京建造,建成之后,辽皇常驻在这里。 当然,这个常驻对旁人管用,对耶律洪基不管用。 这位辽皇最喜欢带着人马在草原上到处迁徙游猎,和游牧民族差不多。 但耶律洪基一旦想停留下来,在中京的机率最大。 一队人马缓缓而来,看到中京城时,辽使萧迭衣欢喜的道:「总算是到了。」 他回过头对懒洋洋的唐仁说道:「贵使,这便是中京城。」 唐仁被冷的够呛,抬头看看城池,说道:「很雄壮。」 他吸吸鼻子,看了一眼萧迭衣,说道:「那事……」,说着他挤挤眼睛。 这一路上萧迭衣已经对传销的构架了解的很多了,他自己还举一反三的想出了许多小手段,让得到沈安真传的唐仁也只能感嘆金钱的力量真伟大。 萧迭衣干咳一声,一脸正色的靠近了唐仁,低声道:「回头某再想想。」 「慢慢想,一句话,大宋只要三百文……」 唐仁笑眯眯的进了辽人的中京城,一进去就感受到了繁华。 街上人头攒动,那些商家讨价还价的声音震天响,也不怕自己的商业秘密被人听到了。 都是棒槌啊! 看到这些辽商大声砍价,唐仁不禁觉得这里就是奸商的天堂。 因为皇帝常驻在这里,所以中京城里的驿馆很齐全。 到了驿馆时,大宋使团的规模不小,引得不少人来看。 「这是宋人的使团来了?」 「这不是和大辽打的不可开交吗?怎么……你看,那是辽使吧,竟然和宋使谈笑风生,真是让人不解啊!」 「看看那个宋使……咦,笑的真是……」 「咱们高丽就没见过这等没骨气的人。」 「……」 靠近年底,各国开始互派使者,恭贺对方新年快乐,并参加大朝会。 辽人作为本地区的老大,各国使者万万不敢不来,而且还得提早来,表示态度很端正。 高丽最倒霉,从心理层面来说,他们更希望和温文尔雅的大宋打交道。可从地理环境来说,辽国这个邻居让他们终年保持着战战兢兢的状态,真的很痛苦啊! 高丽使者嫉妒的道:「当时某来了中京城,大辽陪同的官员可没这么热情,冷冰冰的……某就像是一个上门来乞讨的乞丐,被丢在驿馆里无人过问。如今看看,看看……」 几个使者已经看到了。 「一层层的……能赚多少钱?」萧迭衣一脸纠结的在问。 「多少钱?」唐仁摇头嘆息。「某也不知道啊!不过您可真是天才,竟然能想到这等主意……一层层的卖下去,想挣钱你就得去找人来买大力丸……这样的主意真是好啊!」 「是某想出来的吗?」萧迭衣一怔,然后回忆了一下,好像唐仁就是乱七八糟的说了些话,然后自己就脑补出来了这个主意。 当然,在完善的过程之中,唐仁有意无意的提点帮助很大,但这个主意真的是某想出来的啊! 「这样的主意,说句实话,等出使大辽结束之后,某归国都想去弄一把,想来能做个富家翁吧。」 唐仁一脸艷羡,甚至是带着些小崇拜的眼神让萧迭衣暗爽不已,他拍拍唐仁的肩膀,然后喊道:「这是大宋使者,赶紧,最好的房间,最好的食物,最好的侍女……辽宋是兄弟,要让兄弟在大辽宾至如归……」 顿时宋人就受到了最热烈的接待,把外面的几国使者嫉妒的眼睛发红。 「真是太过分了呀!」 西夏使者只是在冷笑,最近西夏国策发生了方向性的变化,他来到大辽的目的不光是为了恭贺新年,更主要的是谈判。 可作为谈判的使者,他的待遇比唐仁差了好几个档次。 辽人的心不诚! 他想起出发前李谅祚的交代:辽人会主动热情,要矜持,记住了,要矜持…… 可现在辽人压根没把自己当回事啊! 当然,他选择性的忘记了以前西夏使者在中京城的待遇,比现在更是不如。 于是他走了过去。 「何事?」萧迭衣不喜欢西夏人,所以说话很不客气。 西夏使者指着唐仁问道:「为何宋使有侍女?」 大伙儿不远千里来恭贺大辽新年,堪称是抛妻弃子啊! 男人,特别是喜欢了晚上有女人陪伴的男人,一旦长期没有女人在身边,那种空虚寂寞冷让人太难受了。 所有唐仁的待遇让人眼红之余,也有些恼火。 大辽才将被宋人击败,涞水都被攻破了,可宋使竟然还能得到这样空前的待遇? 第952页 这不妥吧! 萧迭衣看着他,眉心都皱成了川字,用那种不屑的姿态问道:「你是谁?」 西夏使者的穿着很有特色,一眼就能辨认出身份来。可萧迭衣却明知故问,这就是想故意羞辱人。 唐仁闻言大喜,又用那种小眼神看了萧迭衣一眼。 哥,你真猛。 萧迭衣只觉得心花怒放,就说道:「辽宋乃是兄弟之国,西夏是什么?也配?」 卧槽! 这是给了西夏人一耳光啊! 唐仁几乎想欢呼起来。 西夏人和辽人在筹谋谈判,这个消息在路上他就得知了。皇城司的人在拼命打探消息,可从目前来看,双方应当是还没有达成一致。 没有就好啊! 唐仁笑眯眯的进了驿馆,西夏使者怒火冲天的回去。 第二天,辽人来叫走了西夏使者。 「大辽在看着西夏,并非不能解决你们,只是你们……恕我直言,西夏并不能对大辽产生威胁。」 谈判选择在了一处宅院里。 宅院深深,周围有军士在巡逻,安全无虞。 两国使者在正堂里剑拔弩张,气氛不对头。 「那么……你们在数次入侵我们的过程中,感到很舒坦吗?」 西夏使者好不犹豫的反唇相讥。 双方都有些和好的意思,但在此之前,为了争夺主动权,口舌之利是少不得的。 辽人的谈判使者笑了笑,矜持的道:「可我们想打就打,想走就走……若是每年都来这么一次,西夏还能活吗?你们的大半国土会陷入战火,坚壁清野会让你们灾民无数,会让你们的粮食不够吃……你们能撑多久?」 这个是西夏人的死穴。 若是辽人步步为营的去筹谋,西夏人还真是没办法。 「可宋人在那里。」 西夏使者知道这方面自己辩驳不过对方,就拉了个『援军』进来。 「宋人击败你们几次了?某数数……」 西夏使者扳着手指头开始数:「从哪里开始的?府州?还是雄州……」 宅院的外面,一个络腮鬍男子急匆匆的走过。 他一路到了后面的街巷,然后钻进了一家酒肆里。 「跑哪去了?快去洗碗!」 酒肆的老闆叫做陈吉生,在络腮鬍男子到来之前看着胆小怕事的模样,现在却把脸一板,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络腮鬍大汉叫做肖若水,他点头哈腰的道:「刚才拉肚子了……」 「拉肚子拉肚子,拉肚子去了那么久?某看你就是想偷懒,回头扣你工钱。」 陈吉生骂骂咧咧的,等回头见到有客人进来,马上就是一脸的笑容,「客官要吃些什么?」 「一壶酒,下酒菜看着弄,一百文钱以内。」 擦,这是豪客啊! 陈吉生满脸放光,喊道:「若水,若水……」 「来啦!」 「一壶酒,一百文以内,赶紧给客官弄来。」 「好嘞!」 稍晚,酒肆里没了客人,陈吉生坐在最里面的阴暗处,先前在后面洗碗的肖若水站在边上,看着就像是训话。 后面传来了一个细碎的声音,接着有人干咳,声音很年轻。 「五郎吗?」陈吉生低声问道,手一动,握住了短刃。 「是某。」 一个年轻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接着冲出来一个白白净净的男子。 男子看着也就是二十岁不到的模样,长得有小白脸的潜质,加上一脸羞涩,女人见了就会心动。 他路过柜檯的时候,随手拿了一块羊肋骨啃。 陈吉生的声音不大,「若水,说说。」 肖若水低声说道:「西夏使者去了,不过进去前能看到不对劲,有些生气的模样。」 「这样啊!」陈吉生有些焦躁的道:「能进去吗?」 「难。」肖若水摇头道:「外面那些巡查的军士几乎从不间断,很难找到空隙进去。」 陈吉生皱眉道:「如此……怎么办?西夏人和辽人究竟只是和好还是要结盟,这一点一定要弄清楚,否则我皇城司的脸都没了。」 肖若水也很纠结,抬头看到张五郎冲着自己眨眼睛,幸灾乐祸的模样让人生气,就说道:「要不五郎去诱惑一下辽使的女人?说不定还能打听到消息。」 这是玩笑,张五郎笑道:「不喜欢他们的女子,身上味道重。」 陈吉生说道:「你都定亲了……是不该这样。」 张五郎吸吸鼻子,得意的道:「明年就成亲了。」 肖若水笑骂道;「某的孩子都几岁了,你得意个什么。」 「就得意!」张五郎本就是个大男孩,此刻和肖若水较劲,看着还有几分稚气。 陈吉生坐在那里仔细想着,最后说道:「某估计最多几日就能出结果,要不惜代价去打探到消息,不行某去……」 他是皇城司在中京城的首领,一般情况下……除非是和大宋的国运有关,否则他不会出动。 这不是他胆小,而是因为密谍网建设很艰难,唯一全面掌控情况的只是他一人。他若是死了,中京城的密谍网也就报废了。 这个代价太大,所以陈吉生只能在酒肆里出谋划策,掌控大局。 「某去。」肖若水说道:「某才将到酒肆几日,就算是被发现了,某就说是来偷东西的……」 第953页 陈吉生看着他,良久点头。 张五郎笑道,「那某给你看着。」 看着就是把风,肖若水点头,认真的道:「放心,某就算是死了也不会泄露。」 陈吉生点头,常年的密谍生涯让他对生死失去了敬畏,此刻只想着拿到消息。 「若是情况紧急你可远遁,消息……西夏和辽人结盟就长啸一声,若只是和好就喊……就喊某错了……明白吗?」 作为密谍,行动前各种预案都要准备好,陈吉生的这个还粗糙了些,不过时间紧,也顾不上了。 第1197章 厚黑学,石头记的作者 「大力丸在哪里?」 第二天早上,刚起来的唐仁第一个问题就问了这个,然后才进了茅厕。 「那些辽人一路跟在后面,后日就能到。」 「好。」 大力丸由暗香运送到宋辽边境,由早就联繫好的辽商接手,跟在使团的身后进入辽境。 毫无疑问,这就是走私。 可没人管。 在路上遇到一个较真的军士,非要检查大车里的东西,萧迭衣大怒,差点拔刀斩杀了他,这让唐仁对辽人权贵的肆无忌惮多了许多了解。 「这样好啊!」 唐仁在蹲坑,外面却来了迫不及待的萧迭衣。 「贵使……」 「贵使……」 哥在蹲坑啊! 蹲坑被叫出去的滋味比起床气还难受,唐仁却笑容满面的和萧迭衣说话。 「马上就到了。」 萧迭衣今日换了一身衣裳,看着华贵不凡。 唐仁讶然道:「这么快?」 他唏嘘道:「这种大力丸大宋君臣都在吃,可你在汴梁那么久,可看到百姓和权贵们吃了吗?」 说着他摸出一丸药来,撕开包装,把药丸就当做是早饭啃。 「好吃。」 酸酸甜甜的大力丸,吃了你就不生病。 萧迭衣在这一路上也没少吃大力丸,见了不禁口舌生津。 「来一颗?」唐仁丢了一颗过去,萧迭衣接过,两人开始嗑大力丸。 吃了之后,萧迭衣仔细感悟了一下,贊道;「某早上本来没什么精神,可如今却好了许多,果然是神药。」 呵呵! 对此唐仁只能是暗爽不已。 胃口好了,精神自然就会好,这是沈安说的。 邙山神医的亲传弟子,这话再不会错了。 「怎么弄?」事到临头,萧迭衣有些紧张。 棒槌! 唐仁鄙夷了一下,然后笑道:「某读书多年,看似收穫不小,可不过是跟着沈县公一段时日,那收穫……某觉着比读十年书都强。」 「沈安?」萧迭衣摇头,「此事……晚些某还得进宫去,有件事……那个石头记就是沈安写的吧?可确认?」 唐仁不知道他为何要慎重的问这个问题,但习惯性的为沈安吹嘘道:「当然是。沈县公学究天人,不是某吹嘘,若是论学问,大宋第一谁敢质疑?某跟着他老人家学了几年,你知道吗?」 他一脸神秘的模样,让萧迭衣好奇心爆棚。 「什么?」 「某原先在枢密院厮混多年,可却无寸进,若是这般下去,此生多半就会在枢密院了结了……」 「很纠结。」这种感觉萧迭衣知道:「做官做官,就是要不断的升官,要能看到有升官的希望,否则很痛苦啊!」 「着啊!」唐仁把住他的肩膀,两个人的亲密程度再上一个台阶,「就在这个时候,某遇到了沈县公,他言传身教,某只是学了几年,如今你再看看,某已经是修起居注了。大宋的修起居注你知道吧?」 从唐仁这一路不断转述沈安的那些观点开始,萧迭衣不知不觉的就对沈安多了些敬畏之心,点头道:「知道,就是天子近臣,好升官。」 「就是。」唐仁得意的道:「想想,某以前在枢密院不过是个吏目罢了,可如今呢?天子近臣,以后多半是要前途无量啊!」 「那沈县公……难道有做官的诀窍?」萧迭衣心动了。 「有啊!」唐仁等的就是这个,他看着门外,干咳道:「某和使者有些私密话要说,不许闲杂人等靠近。」 萧迭衣也吩咐道:「都离远些,看好了。」 唐仁还专门出去看了一眼,见到没人在附近,这才回来。 「沈县公说过,做官先做人!」 「什么意思?」萧迭衣觉得这是一个全新的领域,他有预感,自己会因此而飞黄腾达。 唐仁一脸庄严肃穆,「沈县公说,做官先做人,可怎么做人?怎么才能让上官欢喜你?提拔你?怎么让君王看重你?」 「记住了,厚黑二字行天下,无往而不利也,这是邙山一脉的秘传。」 「何谓厚?就是脸皮要厚,上官喜欢什么你要去揣摩,投其所好,为此谄媚也在所不惜……看看某。」 唐仁熟练的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容,萧迭衣见了不禁贊道:「厉害了。」 辽人虽然受中原文化的影响颇深,但官场手段却还在初级阶段,否则耶律洪基也不会用谋逆这等拙劣的藉口来干掉自己的皇叔一家子。 粗糙的官场文化遇到了沈安这个后世来的傢伙,萧迭衣震惊之余,不禁对沈安这个人悠然神往。 「这其中最关键的一句话就是……别怕上官不上钩,水滴石穿,今日投其所好,明日投其所好,后日……人是喜欢被奉承的,天长日久,上官就觉得你是个好人,是他的心腹……」 第954页 「黑就是要心黑手黑,遇到了竞争对手,要捅刀子,怎么捅?最好的办法就是借刀杀人,看看对手和谁有矛盾,然后你就找到那人,给他出主意,给他钱……在中间挑拨……一句话,要黒。」 「渐渐的,上官会在上面经常提及你的名字,而此时你要学会谦逊,要学会做人,但是切记了,要坚定,在上官还有利用价值之前,你要对他忠心耿耿……」 谈话在继续,半个时辰之后,萧迭衣站在门外,看着清朗的天空,嘆道:「某怎么觉着自己脱胎换骨了呢?」 「这是沈县公的教导。」 这个真是沈安的教导,不过还有些话他没告诉萧迭衣。 ——耶律洪基就喜欢被人奉承,只要投其所好升官就不是难事。 耶律洪基堪称是辽国的掘墓人,这位辽皇四处游荡,喜欢任用那些谄媚的臣子。而且还因为自家的各种爱好大兴土木,耗费了无数钱粮。 萧迭衣心神激荡,冲着南方拱手道:「沈县公果然是神仙中人啊!贵使,此行有何难事只管说,某……一力担当了!」 卧槽! 出发前沈安就传授了这些东西给唐仁,目的就是要让萧迭衣死心塌地。 记得沈安当时最后的告诫:你自家别去弄这个,否则某一脚把你踹出邙山一脉。 这是收了他为弟子的意思,当时唐仁激动的来了一声狼嚎,被花花追出了五条街。 看看萧迭衣吧,现在已经是感激零涕了,甚至都许诺帮唐仁扫平此行的障碍。 这是疯了? 不是,金钱加权利的诱惑而已。 但萧迭衣已经服气了,对沈安几乎是五体投拜的崇敬。 若是沈县公在此,估摸着能把此人收为己用,成为大宋的密谍吧? 这个想法一出来就不可抑制,唐仁心中火热,就笑道:「沈县公说过,为兄弟做事要什么报酬?两肋插刀在所不惜。」 「好!」 萧迭衣走过来,认真的看着唐仁,然后拥抱了他,低声道:「告诉沈县公,某是他的信徒。」 唐仁心中一震,低声道:「好。」 等这个传销案子爆发,你若是能挺住,想来沈县公也愿意再『栽培』你一番。 死道友不死贫道啊! 唐仁心中欢喜,对沈安的手段佩服的五体投地。 可接着有人来了,说是耶律洪基召见。 一般宋使来到辽国,耶律洪基的召见多半是在大朝会之前或是之后,这么早就召见还真是少见。 这是想干啥呢? 唐仁满头雾水的进了宫。 耶律洪基坐在上首,看着威严不凡。边上有个屏风,好像后面有人。 行礼之后,耶律洪基淡淡的道:「宋皇如何?」 这是套路,唐仁熟练的道:「官家身体康健,精神抖索……」 耶律洪基的嘴角微微翘起,「听闻他有病?」 「没有的事。」唐仁毫不犹豫的就否认了,「官家身体很好,每日处置政事之余,就在宫中以读书奏乐为乐……」 我们官家高雅的很,比你强多了。 耶律洪基冷冷的道:「他会什么?」 这是了解对手的途径,耶律洪基看着唐仁,觉得这人就是个棒槌,什么都敢说。 果然,唐仁毫不犹豫的道:「官家会的乐器很多,最擅长的却是一种远古的乐器,每当奏起时,宫中无数人都会驻足倾听。」 「嗯?」耶律洪基听到这个不禁有些艷羡了。 辽国传到他这里时,基本上就是太平盛世,太平盛世的皇帝怎么过?玩呗! 满世界乱跑是玩,吟诗作画是玩,乐器的话,这个更高雅些。 「什么乐器?」 他觉得自己应当要把赵曙给压下去,不管是文治武功哪方面,他都将会碾压过去。 「唢吶。」 「唢吶?」 耶律洪基只是看了外面一眼,就有人疾步出去寻摸。 他有信心在两月内把唢吶玩的比赵曙还熟,至于让人闻声驻足,这个好像也不错啊! 这时屏风后面传来了轻微的干咳,耶律洪基微微皱眉,问道:「听闻宋人中有人写了本书,叫做石头记,有些意思,是谁写的?」 辽国早就得了消息,说石头记是沈安写的,不过耶律洪基和萧观音都不信。 「石头记?」 唐仁一怔,然后不禁就笑了,「这本书……说来话长,沈县公当年定亲之后,未婚妻就被禁足了,不得出门。于是他就写了这本书让人送过去,不过是给未婚妻解闷罢了。」 订婚了得有忌讳,不能再去抛头露面了。说禁足夸张了些,但杨卓雪那段时日很少出门。 沈安在他的心中几乎是无所不能,无所不知,所以唐仁觉得这事儿没啥。 可耶律洪基的面色一冷,唐仁不禁就犯了嘀咕。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石头记有什么让辽皇忌讳的东西? 屏风后面突然传来了一声哽咽,唐仁听出了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不禁瞠目结舌。 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有个女人在屏风后面蹲着? 而且她听到石头记是沈县公写的,竟然哽咽出声…… 难道是沈县公的仰慕者? 而且该是一位公主。 公主成为沈安的仰慕者,唐仁觉得理所当然,所以就淡淡的道:「好教陛下得知,沈县公已然娶妻,和妻子恩爱不疑。」 第955页 你们的公主想嫁给沈县公吗?别做梦了。 第1198章 绿光,恨不能做沈县公的门下走狗 「去吧。」 耶律洪基摆摆手,唐仁告退。 但临走前他又听到了一声哽咽,于是好奇的看了一眼,就看到了一抹嫩绿衣裳在屏风边闪动。 等他出去后,耶律洪基冷哼道:「这便是你要的盐菜扣肉?这便是你心心念念,想要和他同床夜话的作者?」 屏风后面,一身嫩绿衣裳的萧观音低头道:「臣妾不知……」 她有些茫然的看着耶律洪基,怎么也想不通石头记会是沈安写的。 「石头记字字珠玑,把那些人物刻画的栩栩如生,臣妾看了,不禁就代入了进去……那些女儿写的极好,作者当是经历过了富贵人家的磨砺,方能写的出来。可沈安……您知道的,那人原先跟着沈卞到处跑,哪里经历过富贵……」 耶律洪基看着她,觉得自己的妻子当真是莫名其妙。 什么叫做不可能? 「那沈安后来成了大宋首富,权贵……他和皇子交好,和赵曙的父亲也有交情,包拯更是如同他的父亲一般,这样的人如何写不出富贵?你……」 耶律洪基很恼火。 妻子迷恋那个盐菜扣肉许久了,他也当做是女人的无病呻吟,不想管。 后来这种迷恋就渐渐的变了味,什么梦寐以求,恨不能同床夜话…… 操蛋啊! 朕的皇后想和沈安同床夜话…… 这话要是传出去,大辽,朕将会成为天下笑柄。 不懂粉丝为何物的耶律洪基怒了,想起被沈安击败的耻辱,他不禁握紧了双拳。 「你好自为之!」 耶律洪基想起前阵子有人说皇后和别人有私情,当时他不以为然,可现在却觉得分外的讽刺。 「你以后少看这些鬼东西!」 他大步离去,走到门外,低声问道:「西夏人是什么意思?」 一个臣子近前,低声道:「西夏人熬不住了,必然会臣服。」 另一个臣子说道:「不一定,李谅祚年岁虽小,不过却狼子野心,要想让他臣服于大辽,就必须要给出许多好处,否则……陛下,狼没肉吃就会噬主啊!」 耶律洪基点头,「大辽的肉不是谁都能吃的,西夏人必须要拿出诚意来……」 群臣低头,等待他开出条件。 「若是大辽和宋人开战,西夏必须要派出军队加入大辽……嗯!就这样。」 大辽很大,但西夏人的彪悍却给了耶律洪基很深刻的印象,若是可以,他希望双方的盟约能用这种方式来确立。 「是。」 臣子们看着很老实,耶律洪基心中满意,说道:「宋人的使者来了,你等以为如何?」 「陛下,使者据闻是沈安的弟子……也是个狡猾的。」 「沈安……」耶律洪基想起了雁门关,那次他被气得吐血。还有偷袭大宋失败…… 「上次之败宋人是韩琦领兵,诸卿以为如何?」 「韩琦……陛下,那是个连西夏人都打不过的傢伙,他怎么会是大辽的对手?臣看多半是沈安。」 「是啊!后来沈安还在范阳城下校阅麾下,回程时更是破了涞水,这可不是韩琦能做到的。」 「沈安……」耶律洪基想起了妻子的难过,她是为了梦想破灭而难过吧? 「此人是大辽的劲敌,要多关注。」 「陛下,这不妥吧?」 有人提出了质疑:「以往咱们只关注过赵曙和宋人的宰辅重臣,沈安何德何能?」 「可他却数次击败了大辽!」耶律洪基想杀人,眼睛一瞪,旋即走了。 「陛下不高兴了。」耶律洪基不高兴的消息传到了萧观音那里。 耶律洪基当然不高兴。 作为一个男人,哪怕他有许多女人,但这些女人在他的心中都是禁脔。她们就该全心全意的想着他。 可现在却多了个沈安。 「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萧观音拿了一本书,然后走到窗前,喃喃念诵着这首诗。 「那人……写的真好。」她的眼中多了些羞涩,「这等才情让我心折,那些愁绪让我彻夜难眠,只想和那人一起品茗夜话,说个畅快……」 她身后的女子一脸无奈的道:「娘娘,陛下怒了,您再说……陛下真会怒了。」 「我和他并无见不得人之事!」萧观音回身,一脸讶然:「我只是喜欢他的才情,喜欢那些人物……黛玉、宝钗……这有什么?神交?隔着千里,我看着他的文字和才情,难道也不行吗?」 女子苦笑道:「可陛下会不高兴。」 娘娘啊,你念念不忘那沈安,陛下能高兴吗? 「他……」萧观音讥诮的笑了笑,「浚儿渐渐大了,有人在忌惮他,哈哈哈哈,忌惮!忌惮一个孩子。而孩子的母亲更是他的眼中钉……」 「娘娘!」 女子大惊失色,出去看了一眼,再回来时就正色道:「娘娘,您若是不想被废,此等话以后不可再说。」 「我知道。」 萧观音转身去了床榻那里。 夜色渐渐降临,外面有人在低声问道:「娘娘没用饭呢!」 第956页 「娘娘在睡,莫要吵闹。」 女子进去查看,见床上的萧观音依旧在沉睡,就走近前些。 「宝玉……」 宝玉是谁? 女子一怔,旋即想起来了,不禁暗自失笑。 娘娘真是爱煞了石头记那本书啊!连做梦都在念叨里面的人物。 「沈安……」 卧槽! 女子差点就想跪了。 「娘娘。」 她觉得有必要给萧观音提个醒,否则等她和耶律洪基一起滚床单时,突然说出了沈安这个名字,耶律洪基怕是会亲手掐死她。 「陛下来了。」 「沈安……」萧观音不知道是梦见了什么,竟然还在低呼着。 她的脸蛋绯红,看着多了几分妩媚,可若是被耶律洪基看到了…… 要出人命了啊! 女子也顾不得什么尊卑,伸手就掐了一把。 「啊……」 耶律洪基进来就看到了一个刚醒来的萧观音。 脸蛋绯红,还带着些许怒色,看着让人忍不住想…… 「梦见了什么?」 耶律洪基想缓和一下和妻子之间的气氛。 萧观音轻笑道:「没做梦。」 耶律洪基仔细看着她,然后伸手摸摸她的脸蛋,说道:「好生歇息。」 出去后,他站在那里,稍后有宫女过来。 「娘娘先前睡觉,好像说什么玉,还有什么安……」 「怎么一个说法?」耶律洪基问道。 身后有人说道:「陛下,那沈安当年自称什么……玉面郎君赛潘安……」 说完后他如愿看到了耶律洪基发黑的脸。 卧槽! 当夜有人触怒辽皇,被乱棍打死。 …… 「开始了。」 大力丸到了。 萧迭衣召集了自己的亲朋好友,竟然有一百多人。 庞大啊! 一个箱子打开放在边上,里面全是大力丸。 「知道这是什么吗?」 众人摇头,有性子急的就问道:「不会是仙丹吧?」 「差不多。」萧迭衣努力回想着唐仁的那些话,然后说道:「咱们辛辛苦苦一年到头能挣多少钱?」 众人摇头,人性本贪,就算是每日高朋满座也不会满足。 萧迭衣满意的继续说道:「我们那么努力,可却换不来足够的钱财,你们乐意吗?」 「不乐意。」 「可咱们也没办法不是?」一个老人说道:「除非是天上掉钱下来,否则咱们的日子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天上不会掉钱财,可通过自己的努力却能发财。」 萧迭衣饱含深意的道:「你们以往经常来找某借钱,某多半不给,为何?因为某也没钱啊!」 萧和耶律这两个是辽国的大姓,十个人出来,起码六七个就是姓这两个的。 可萧迭衣家和萧观音家压根不搭边,两家就算是往前一百年拉亲戚也拉不到一起来。 萧迭衣家的规模不小。家族庞大,但日子却不大好过。 「如今某机缘巧合的遇到了一个神医,神医给了某神药……来,咱们话不多说,先吃吃。」 萧迭衣一人送了一颗大力丸给他们,自己先嗑了一颗,满足的道:「好东西啊!」 「酸酸甜甜的,是不错,只是……神药谈不上吧?」 「就是。」 「再等等。」萧迭衣很是自信,他甚至还打了个盹。 「饿了。」 「好饿啊!」 「某怎么不瞌睡了?」 「是啊!这人精神好了许多。」 「难道这药……」 萧迭衣醒来后,就见到家族众人围在箱子那里,一脸好奇。 「这便是神药。」 「多少钱一颗?某买回去给家里人吃吃。」 说这话的年轻人往日里颇得萧迭衣的看重,可今日他却怒了,一巴掌把年轻人抽出了鼻血,然后说道:「别人能想到发财,你就只想到吃,吃吃吃,吃成了豕!」 「发财?」 「对,发财!」 众人的眼睛亮了。 萧迭衣说道:「你们穷,可穷不可怕,可怕的是穷了不知道去努力。」 「怎么努力?」 「这些神药五丸一份,每份本该是一贯钱……」 「那么贵?」众人惊讶,心想你这是什么神药?这价钱怕是只有有钱人才吃得起。 「蠢货!」萧迭衣怒道:「这是神药,和那些药铺里的药能一样吗?」 「咱这药叫做什么名字?」 「大力丸,吃了咱的大力丸,腰不酸了,腿不疼了,走路有劲头了,吃饭香了……一句话,就没有咱们大力丸不能治的病。」 萧迭衣已经进入了状态,面色潮红,嘴角有白沫涌出。 一个妇人问道:「可若是有大力丸不能治的病呢?」 萧迭衣瞬间就想起了唐仁的话。 ——沈县公乃是邙山神医的唯一传人,但他说过,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那等人,就是无缘。 「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萧迭衣虔诚的道:「那等人,自然就是无缘。」 「是啊!那就是无缘。」众人都纷纷点头。 耶律洪基崇佛,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辽国百姓对佛法还是有些了解的,也很虔诚。觉得这话再对不过了。 第957页 随后萧迭衣开始给他们讲解分成的规矩,一层层往下发展的要义,众人听的如痴如醉。 晚些时候,屋里传来了整齐的吶喊声,声音渐渐的洪亮,带着些疯狂。 「今日萝蔔白菜,明日香车宝马。」 「今日睡地板,明日做富豪。」 「只有你不敢想的,就没有你做不成的。相信自己,你有无限可能!」 「不疯魔,不成活!」 「要成功,先发疯,头脑简单往前沖……」 这些话都是唐仁说的,没有任何附加意义,说是沈安给他们打气时用的。 看着家族众人面色潮红,眼中的坚毅能让最英勇的勇士自惭形秽,萧迭衣不禁感慨道:「几句话就能让人精神抖擞,沈县公真是大才啊!只可惜某是辽人,否则定然要拜在他的门下,做个门下走狗也好啊!」 …… 第1199章 辽人发狂了 唐仁有些心虚。 沈安说过,这门生意大宋不能沾染太深,最好是让辽人自己去领悟,自己去做。 沈安这人的性子唐仁还是多多少少知道一些的,基本上就没见他怕过事。 可这次沈安却很认真的在告诫他,可见这里面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东西。 唐仁琢磨过这门骗术,不,是这门生意,他自己都不禁怦然心动了。 一层层的传递下去,每一层人都能挣钱,这是多么大的诱惑啊! 可天下若是有这等好事沈安会不做,反而丢给了辽人,他脑子出问题了吗? 唐仁摇摇头,觉得就算是自己变成了白痴,沈安依旧是天下最聪明的那个人。 所以……这门生意里蕴含着极大的危险。 他不知道这个危险来自于何处。 「出去走走。」 离大朝会还有好些时日,无所事事的唐仁坐不住了。 中京城是辽国的商业之都,各种商品都能看到。 「太贵了。」 一个随从去买了一碗二陈汤,抱怨这里的物价比汴梁还高。 「汴梁的人口比这里的多多了,可也没见那么贵过。」 随从在抱怨,可眉间却全是自豪。咋大宋的日子就是比你们好过。 「某去汴梁喝酒都不要钱。」 一个辽人大汉为小贩出头,一脸的得意。 「放屁!」 随从大怒,大汉说道:「当年某跟着使者去过汴梁,那些宋人……哈哈哈哈,都是弯着腰,低着头,怕大辽怕的要死,某喝了就,就说没钱,那酒肆的掌柜竟然不敢讨要,还毕恭毕敬的把某送出来,宋人……软骨头!」 周围的辽人都在笑。 若是在两年前,这种事儿基本上不会发生,倨傲的辽人都不想搭理宋人。 可现在却不同了。 倨傲的辽人被大宋击败数次,皇帝吐血,范阳城下沈安校阅,甚至破天荒的被攻破了涞水…… 以前是宋人被大辽打的满地找牙,现在换做大辽倒霉了。 宋人不同了。 这是辽人的普遍认知。 但辽人制霸这片大陆多年,他们觉得自己就是世界老大,谁不服气就打谁。 那些年没人敢对大辽龇牙。 可现在一贯软骨头的宋人却冲着大辽张开嘴,而且还真咬下了几块血肉。 那种失落感……世界老大被软骨头追到屁股后面,软骨头的手中拎着大斧,依旧是温文尔雅的模样,可那眼中的杀机却能让人做噩梦。 这还得了? 失落的辽人自然要打压大宋,见到宋人就喜欢去呵斥,去讥讽……唯有如此,他们才能感到心安。 当武力不足以压制对手时,那么就用阴谋吧。 当街挑衅宋使,这就是一种手段。 辽国有不少附庸,以及承认辽人霸权的藩国。 比如说朝鲜,比如说那些部族…… 要想让大家齐心协力,那么大辽就需要找到藉口。 来,来打我啊! 大汉现在就是这个模样。 ——宋使当街殴打辽人! 这个消息会引发不少人的不安,比如说朝鲜。 朝鲜对宋人有好感,但这个好感是建立在宋人的灿烂文化之上。 若是宋人跋扈,朝鲜估摸着也会暗自戒备。 那些部族都会戒备,把宋人当做是一个威胁。 然后大辽就能占据道德的制高点,集合诸多力量,和宋人抗衡。 「软骨头!」 大汉呸了一口,觉得这些宋人不敢动手,就冷笑道:「某当年在汴梁和女人……」 唐仁的脸红了,他顺手抢过随从的碗,一碗就砸了过去。 大汉伸手当了一下,碗落地,可唐仁也沖了过来。 他一脚踹的大汉踉踉跄跄的往后退,大汉大怒,刚准备反击,唐仁拎起小摊上的一根粗大柴火噼了过去。 「嗷!」 柴火上有枝丫,尖锐的枝丫从大汉的右边脸颊穿了进去。 趁着大汉惨叫的机会,唐仁一脚踢在他的下身。 呯! 大汉跪了下来,只觉得下身那里已经变成了一团乱糟糟的东西。 「宋人动手打人了!」 有人在边上叫喊。 怎么办? 使团的人看看左右,有些不知所措。 以前大宋装孙子,自然不敢在辽国发生冲突,所以谁都没经验。 第958页 「不必担心。」 唐仁很是淡定,但心中却慌得一批。 打架不怕,可看看这个大汉吧,右边脸颊被撕开了一个口子,看着就和怪物差不多。 而他的下身,从先前的脚感来看,唐仁觉得起码爆掉了他的一个蛋。 这个会不会被辽人借题发挥? 唐仁想起了当年自己一个在大牢为官的朋友说的话。 ——进了那里面,最好自带油脂。 带油脂去干嘛? 以前他不懂,后来就懂了。 尼玛,某不能进去啊! 他表面镇定自若,让使团的人不禁赞嘆不已。 「果然是豪迈啊!」 一队军士小跑着过来,手中的长刀闪烁着辉光。 这是来了吗? 唐仁心中绝望。 「做什么的?」 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在身后传来。 唐仁不禁大喜。 萧迭衣来了。 兄弟,赶紧拉某一把。 萧迭衣看着红光满面,不怒自威。 「这是宋使,为何要喊打喊杀的?」 有人说道:「宋使打人。」 萧迭衣早就看到了大汉的惨状,但他却冷笑道:「为何动手?」 使团里有人说道;「此人出言羞辱大宋。」 那又如何? 大辽羞辱宋人的次数多了去,多一次又怎地? 辽人义愤填膺,有人认出了萧迭衣,说道:「林牙,把这些宋人弄进大牢里去!」 「对,让宋皇派人来领人。」 一片喊打声中,萧迭衣走了过去,问大汉:「可是如此?」 大汉抬头,「只是随口说了些……」 「辽宋乃是兄弟之国,你竟然敢挑拨?」 萧迭衣一拳就把大汉打翻在地,然后狂踩…… 唐仁有些麻木的看着这一幕,看着有人过去劝。 「这人是怎么了?」 使团内部有些议论。 「怎么像是辽奸呢?」 唐仁差点一口老血就喷了出来。 但他仔细一想,觉得也没错。 萧迭衣出手就说明他已经上钩了,以后大宋说不得就会多一个内应。 内应也叫做奸细。 辽人的奸细,那可不就是叫做辽奸吗? 萧迭衣一阵暴打之后说道:「谁敢挑衅宋使,那就是破坏辽宋亲如兄弟般的感情,那是找死。」 辽人们噤若寒蝉,萧迭衣回身,冲着唐仁挤挤眼睛,说道:「贵使还没吃早饭吧?一起。」 「是啊是啊!」 唐仁实际上已经吃了早饭,但有人请客不吃白不吃,多吃些好歹中午就节省了。 出使的经费不多,节约一点是一点啊! 这一刻唐仁想起了沈安。 那位沈县公花钱从来不考虑后果,动辄上千贯,一个悬赏就是上万贯,让人只能感慨有钱真好。 两人走在前面,稍后进了一家酒楼。 包间里,萧迭衣举杯,「这一杯酒为了沈县公。某……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是什么意思? 唐仁不解。 「沈县公的那些话让某知道以往自己的浅薄,如今某幡然醒悟,一定能要努力奋斗。」 「是啊是啊!」 唐仁觉得这个棒槌大概是被沈县公的那一套给洗脑了,但他一点都不意外。当年他自己被沈安一番话给说的热血沸腾,然后一路去了西南。 沈县公可真是大才啊! 唐仁想起自己在西南的那些手段,大多是沈安的教导,他按照那些教导去施行,果然就把西南土人给平定了,由此立下大功。 可那些大功起码得有大半是沈县公的吧? 哎! 唐仁想起此次出来沈安交代的不算多,不禁就有些心痛。 沈县公这是对某不满了吗?还是说某做错了什么。 「……那个神药才四百三十文一份,一份五丸,吃了大力丸,这人的身体就好,这世间就没什么是大力丸不能治的病……」 「真的那么神奇?」 隔壁的声音很响亮,唐仁心中一颤,觉得自己在造孽,然后再次贊了沈安。 沈县公,果然如您说预言的那样,辽人发狂了。 「当然神奇,知道邙山吗?」 「好像听说过,是宋人那边的地方。」 「邙山一脉知道吗?」 「不知道。」 「那里住着神医,神医怜悯世人可怜,就传下了这个方子,有病治病,无病健身……吃一颗强身健体,吃两颗夫妻和睦,吃三颗精神抖索,敢让天公抖一抖……」 这人真是个人才啊! 唐人的小心肝在颤抖,他压根就没预料到这股风会刮的那么快。 某不会被耶律洪基弄死吧? 不过死就死吧,先把钱弄到手再说,否则沈县公那边可就亏本了。 「某要买两份。」 「抱歉,目前神药不多,只能买一份,等过一阵子应该会有。」 这不是惜售吗? 唐仁知道这手段,沈安用的最是得心应手。 可老大粗的辽人竟然也无师自通了? 他不知道这门骗术的神奇,洗脑似的把人整疯了。 「好好好,某这就给钱,不过……某认识好些人……」 「对,就是要让那些人来买,你……这药值一贯钱,你……懂了吗?」 第959页 「懂懂懂,某每一份加三十文,不多吧?」 「不多。」 「来来来,喝一杯,为了咱们的神药……」 隔壁皆大欢喜。 唐仁看着萧迭衣,举杯道:「恭喜。」 萧迭衣举杯,「这是个全新的东西,某每天都觉着很舒畅。」 这个就是被洗脑了,觉得每一天这个世界都是新的,未来无限可能。 「钱你放心,回头就送去。」 「好说好说。」 唐仁从未见过谁这么主动给钱的。 真是个棒槌啊! 沈安说过,这门生意一旦在大辽的土地上生根发芽,以后大宋就只管在边上看笑话就是了。 现在他就等着看笑话。 两天后的凌晨,唐仁还在沉睡之中,就觉得身体在剧烈的摇晃,仿佛是身处激流之中。 「救命……」 他下意识的喊了救命,然后睁开眼睛。 天蒙蒙亮,但屋里却是乌漆嘛黑的,他迷迷糊糊的看到了一个披头散发之人。 「唐兄,救命啊!」 第1200章 资本灭国,虔诚的信徒 黑暗中,那个披头散发的男子在尖叫着。 这特么是鬼吧? 唐仁想起了那些传说,下意识的一巴掌就抽了过去。 啪! 世界安静了。 唐仁的眼睛也渐渐适应了昏暗的环境,男子也止住了尖叫,「唐兄,某萧迭衣啊!」 啥米? 唐仁不禁大惊,然后爬起来点灯。 萧迭衣的脸上带着手指印,狂喜的道:「唐兄,沈县公是怎么弄的?再不来货,某就要被那些人给撕碎了。」 「什么意思?」 唐仁心中一个激灵,心想这人怎么知道此事是沈安弄的? 萧迭衣见他发呆,就淡淡的道:「这一路你有意无意的总是说那些话,大多是蛊惑人心的话……某就知道此事不简单……」 尼玛! 这是要翻脸了吗? 唐仁疯狂开动大脑,想着怎么能保住一命。 「某本以为你是在害人,可在知道了这门宏大的生意之后,不,这不是生意……」 唐仁心中一动,灯火照耀下,他隐隐约约的见到了疯狂。 萧迭衣的神色疯狂,「这是值得某一生去拼搏之事,某要成为人上人,某要成为大辽第一富豪……」 这人看来是前期冷眼看着唐仁表演,中后期直接就一头栽了进去,被沈安的那一套给整陶醉了。 唐仁不知道这门骗术的厉害,所以一心等死,萧迭衣却抱住他,认真的问道:「药呢?」 这是…… 唐仁马上就矜持了起来,问道:「什么药?」 「大力丸!」萧迭衣诉苦道:「从昨日开始某家大门就被堵住了,昨夜更是被围的水泄不通,那些人要买药,无数的药,钱都送来了,可某没药不敢收啊!这不大清早某趁着那些人打盹的机会才逃了出来,唐兄,救命啊!」 「有药。」 唐仁觉得自己是在见证一个奇蹟。 ——被骗的人竟然称呼骗子为唐兄。 骗子竟然被骗了还心甘情愿…… 还对沈安感激零涕…… 沈县公,您究竟是弄了个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出来了? 「有多少?何时能到?」萧迭衣已经要疯了,「你要知道,有高官的家人都来了……某顶不住了……他们说但凡有药,以后升官好说,若是没有……那就等着去出使西夏吧。」 西夏穷山恶水,而且西夏人对辽国没啥好感,所以出使西夏是个苦差事。 「何时能到?」 萧迭衣已经要疯了,大抵一个人面对事业的腾飞就是这模样。 「某要算算。」 按照沈安的交代,下一批大力丸应当是在五日后到达。 唐仁觉得萧迭衣大抵会失望,「五日之后,这还得要看你们的人有多快。」 「去,去催促他们,要快!」 萧迭衣的声音就像是打雷,随后他拉着唐仁去了街上。 「闭上眼睛。」萧迭衣带着唐仁到了一个吃早饭的地方,周围食客密集。 「什么?」他的声音比较温柔,唐仁打个寒颤,觉得不对劲。 萧迭衣闭上眼,陶醉的道:「你听……」 唐仁闭上眼睛…… 「……大力丸买了吗?」 「没买到,气死人了,回头就去堵他家。」 「可他家不开门呢!」 「那就爬进去。」 「这个……爬进别人家,不好吧?到时候会被抓住……」 「有了。某记得萧迭衣有个儿子在学堂读书,去堵他!」 「对,让他去叫门!」 「还有,萧迭衣的丈人就在中京城做了个小官,谁认识他的上官?逼着他去!」 「某还认识萧迭衣的小姨子,当年某骑马追上她,还来了一次……只是后面她嫌弃某家穷,就嫁给了别人,弄她去……」 「对,走走走。」 这不对啊! 唐仁觉得自己怕是遇到了一群疯子。 他睁开眼睛,觉得萧迭衣应当是要疯了。 「呵呵!」萧迭衣呵呵一笑,对唐仁说道:「某的儿子随便他们弄,不弄死就成。」 「太狠了吧?」唐仁想想自己的孩子,若是被这么威胁,他绝壁要冲上去和这群人拼了。 第960页 「孩子受点磋磨不是坏事。」萧迭衣看着唐仁,摇摇头道:「你们汉人就是太溺爱孩子,不过如今大辽许多人家也学了你们的做派,把孩子养的和鹌鹑似的。不过某不同,某的孩子就该去迎接风吹雨打,如此长大之后,他才能独自在这个世间好好的活着。」 这真是个狠人吶。 「至于小姨子……随便他们吧。」萧迭衣的精神起来了,低声道:「这便是某的大业……」 这话犯忌讳,但萧迭衣还是说了出来。 他眯着眼睛,神色振奋的道:「记得回去告诉沈县公,大力丸要多弄些,有多少弄多少。」 唐仁觉得这位是疯了,「可辽国就那么多人啊!」 辽国的人口远远赶不上大宋,这也是大宋的优势之一:哥打不过你,但哥人口多,失败一次马上又组织起数十万大军,就问你怕不怕? 人口资源在此时的优势很明显,包括骗术,若是在大宋弄的话,那赚到的钱大抵能让帝王疯狂。 萧迭衣嗤笑一声,「你忘记了草原,那些牧民想挣钱都想疯了。」 这个…… 不会把草原那些部族弄疯了吧? 那些可不是善茬,真发疯了,说不定会起兵造反。 我去,好像这也是一个巨大的好处啊! 草原部族穷困,但首领有钱,有钱的一塌糊涂。 一旦这个骗术席捲草原各部,那些牧民会发现自己找不到下家了。 因为部族是分开的,就那么多人,一个部族的人全部卷进来搞大力丸,然后会愕然发现自己找不到下家去发展了。 没有下家就代表着你输了,就如同后世的接盘侠……你的钱全部打了水漂。 不,全部换了大力丸。 可大力丸能当饭吃吗? 不能! 到了那时,那些部族会发狂,弄不好辽国就会烽烟四起…… 唐仁瞬间就懵逼了。 他想起了沈安教授他这门骗术时说的一番话。 「这个天下有许多富豪,富得流油。可他们只知道把钱存在家里,只知道去挣钱……这是被金钱迷了心窍,不值一提。钱财用得好了……能灭国……」 那时唐仁还觉得这话过了,可此刻看到萧迭衣的反应,他打个寒颤,觉得沈安就如同神人般的。 灭国。 只是一个手段就让辽国陷入了一个大型骗局里,若是发展顺利,这个大辽会处处烽烟…… 而这一切的源头,不过是沈安看似玩笑的般的一个骗术而已。 笔墨能杀人,这是文人的最高境界,他们引以为豪。 可沈安却能用资本来灭国。 唐仁恨不能马上飞回大宋去,去向沈安请教这个思路的来龙去脉,用最虔诚的态度去请教…… 萧迭衣说他是沈安的信徒,那么某呢? 「某是沈县公的追随者啊!」 中京城里处处都在讨论着怎么才能拿到大力丸,唐仁满心欢喜的带着随从四处游走。 「形势大好,形势大好啊!」 传销大业在中京城中处处开花,形式不是一般好,而是大好。 唐仁只觉得自己此生能见证到这等场面,当真值得了。 「钤辖……有密谍。」 使团里有一个就是皇城司的密谍,他靠近唐仁,低声道:「小人方才看到了一个密谍。」 唐仁看看这里,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密谍说道:「西夏人和辽人这几日就在这里谈判……」 唐仁的神色微冷,「大宋需要知道他们之间谈成了什么,是结盟,还是维持原状。」 「是。」密谍木然的道:「中京城的兄弟们会不惜牺牲……」 密谍的命从来都不是自己的,能活一天就是一天。 宋辽西夏,三国之间的局势不断在变化,随着大宋的崛起,原本形成均势的三国关系也变了。 西夏若是和辽人全面结盟,那对于大宋而言就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从此大宋必须要把注意力放在北方和西北,全力戒备辽人和西夏发动进攻。 那样的态势和百年前并无区别,大宋会很煎熬,甚至不得不主动发起进攻,以缓解恶劣的战略态势。 「去告诉他们,若是需要,只管来寻使团。」 唐仁的态度让密谍大吃一惊,然后感动的道:「多谢钤辖。」 他悄然脱离了使团,一路去了那家酒肆。 「客官里面请……」 陈吉生依旧是一副胆小怕事的模样,密谍进去,低声说了一句话,陈吉生笑道:「茅厕?有有有,后院就有,客官只管去。」 密谍去了后院,肖若水已经在等着了。 「如何?」他需要快速离开这里,以免引来怀疑的目光。 「西夏和辽人正在谈判,估摸着这两日就会出结果。」肖若水看着很焦急。 「咱们能查到吗?」 肖若水摇头,「这几日某天天去,想尽办法都进不去,明日,明日某一定能进去。」 密谍看着他,知道这是豁出去了,就说道:「保重。」 肖若水拱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做了这一行,你的命就不再是自己的了。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肖若水知道,自己的生命大抵已经接近了终点。 他整理了一下小零碎,好好的睡了一觉,第二天凌晨就再度出发。 第961页 一起出发的还有张五郎,小白脸笑嘻嘻的说今日一定能有结果。 陈吉生站酒肆的门口,木然看着来往的人,突然说道:「什么时候……这个天下才不会有纷争。」 第1201章 价值连城的消息 肖若水来到了那条巷子的外面,他此刻挑着个担子,络腮鬍也不见了,看着就是个走乡串寨的货郎。 小巷的外面有军士看守,见他过来就喊道:「这里不能进。」 肖若水点头哈腰的笑了笑,然后继续前行。 稍后到了另外一头时,他说是拉肚子,就把担子放在了一个小摊那里,还给了两文钱当做是报酬。小贩笑的眼睛都眯住了,让他只管去,拉到明天都没事。 看个担子值当什么? 小贩摩挲着白得的两文钱在欢喜时,肖若水已经摸了进去。 他顺着一户人家翻进去,半个时辰后,终于到了那个宅院外面。 爬上围墙,探出脑袋看了看,正好看到西夏使者和辽人一起进来。 两人看着很严肃,这不是达成盟友的姿态。 肖若水心中暗喜,但他需要更进一步的确认消息。 皇城司内部有一句话,大意就是你可以不传递消息,但你传递的消息一定是经过确认的。 一个假消息就能让一个国家为此做出准备,耗费无数人力物力…… 这里距离大堂有三十余步,而且大堂外面有两国随从官吏在,还有那些军士在戒备。 众目睽睽之下啊! 过不去啊! 肖若水的脑门上全是汗水。 天气很冷,可他却感到浑身燥热。 怎么办? 谈判开始了。 肖若水在仔细的看着外面的官吏。 里面的谈判进展如何,这些人的脸上都会明晃晃的写着情绪。 成功了,那么面色轻松。 失败了,面色凝重。 谈判在继续。 陈吉生今日继续做生意,旁人问伙计去哪了,他说是回家探亲。 他依旧笑的胆小怕事。 客人依旧是不多不少。 大力丸会在三天后到达,萧迭衣疯了,激动的给唐仁报喜,说是下午请客。 唐仁笑着答应了。 此刻他关注的不是这个,而是西夏和辽人的谈判结果。 大宋需要这个结果,迫不及待! 他甚至想亲自去打探一番,可看看自己的体型,最后还是放弃了。 若是沈县公在会怎么办? 唐仁觉得沈安总是会有办法的。 这是一种盲目的信任。 时间飞速流逝。 中午时,有人送了食物来,两国使者甚至还喝了点小酒。 肖若水吃了一个干饼,然后打了一个盹。 在这种气候下露天打盹是在作死,但他别无选择。 因为他已经下了决定。 他摸摸短刃,然后用最细微的动作活动着被冻僵的身体。 动手之前一定要把身体活动开,否则你的身体不会听指挥。 这是经验之谈,无数密谍用生命留下的教训。 他觉得身体恢复了知觉,就喝了一口水。 水很冷,他含在嘴里慢慢等它暖和了,然后才缓缓咽下去。 他知道这应当是自己在人世间喝的最后一口水,所以很珍惜,近乎于贪婪的感受着水流淌下去。 他冲着南方跪下,轻轻的用额头触碰着被冻的硬邦邦的地面。 「爹,娘,孩儿不孝……家国不能两全,孩儿今日殉国,来世做牛做马报答您的养育之恩……」 他看着南方的天空,脑海里出现了这一生的经历,飞快…… 他再次攀爬上墙头。 正厅外面的两国官吏的神色在变化,辽国官吏在愤怒,这说明西夏人并未让步。 这是个好消息。 西夏官吏们板着脸在冷笑,大抵是拒绝了辽人的某种威胁。 是什么? 肖若水看到一群官员从大门处进来,他们微笑着站在大堂外面,显然这场谈判马上就要结束了。 两国使者会在外面宣布结果,这是唯一的机会。 肖若水趁着这个机会翻了进去,然后冲到了正厅的侧面。 这时前院的军士们都在关注着进来的官员,所以疏忽了一瞬。 但随后肖若水将无法逃脱。 里面传来了笑声,接着有脚步声往大门那边去了。 肖若水在倾听着。 他精通辽语,可却不懂西夏语言。 「……两国之间要携手起来……」 「宋人渐渐跋扈,他们抛弃了兄弟情义……辽宋两国已然成了对手。」 这是辽国谈判代表在说话,声音听着很不爽。 「今日大辽和西夏在此商议联盟一事……西夏愿意臣服于大辽……」 这是大宋最不愿意听到的消息。 肖若水觉得浑身冰冷。 「此后大辽若是出兵南方,西夏必须从西北出兵,牵制西北宋军……」 狂喜再度袭来。 原来不是联盟? 辽人出兵大宋,西夏人在西北牵制…… 这不是联盟!所谓的臣服不过是辽人的面子话罢了。 这只是短暂的握手,但并不是盟友。 这是大宋最希望看到的局面。 以李谅祚的尿性,他绝对不会为辽人火中取粟。 第962页 当然,若是大宋成了破鼓,李谅祚也不介意发动进攻,和辽人一起分割大宋。 值了。 肖若水听到了脚步声往自己这边而来。 谈判结束,随后就是酒宴,军士们准备撤离这里。 后面就是他们的住所,他们需要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死定了。 肖若水想了想暗号。 若是西夏和辽人结盟,那就长啸一声。 若只是和好,那就喊『某错了』。 他深吸一口气,握紧了短刃。 左侧突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有辽人在大喊:「有奸细……」 走向肖若水的军士们一怔,旋即转身就跑。 肖若水没有丝毫犹豫就沖向了围墙,敏捷的一跃而上。 就在他落地的一瞬,听到了尖叫。 「某错了……」 肖若水浑身一震,他听出了这个声音。 这是张五郎的声音。 声音尖利,可见他的仓促。 那个小白脸啊…… 泪水从眼中滑落,肖若水回身攀上围墙,就看到对面的围墙上翻下去一个身影,随后辽军在追赶。 在中京城被围捕,能逃脱的机率近乎于零。 本来只是在外围等待肖若水传出信号的张五郎就像是一只兔子,正在被辽军追杀。 而本该被追杀的肖若水却逃脱了生天。 肖若水想起了昨天张五郎的话。 他笑的很是害羞,能让女人心动的害羞,「肖大哥家里有几个孩子……不好养活呢。不像是某,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他昨天就准备好了。 肖若水奋力一拳打在地面上,然后飞快的跑了出去。 「你的担子……」 跑出去之后,那个帮他看小摊的小贩招手,可肖若水忘却了密谍的准则,一路狂奔而去。 下午的风很冷。 陈吉生得了消息的第一反应是:「马上派人去通知使团……告诉唐钤辖,西夏和辽人只是和好,答应辽人南下时出兵西北牵制……」 「是。」 「还有!」陈吉生皱眉走了两圈,「就怕使团出事,咱们的人马上出发,把消息传到汴梁。告诉他们,就算是死,也给老子把这个消息说出去之后再死,否则老子会亲自到了地底去处置他们!」 「是!」 几个大汉消失在后门处,陈吉生突然苦笑道:「五郎……」 肖若水轰然跪下,垂首道:「是某的错……某慢了一步,某该死……」 他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脑袋,状如疯狂。 「好了。」陈吉生仰头说道:「做了密谍,生死不由人。辽人会尽力俘获五郎,我们去看看。」 这句话里带着冷意,若是张五郎被俘,陈吉生怕是会亲自出手了结了他。 什么我能经受住辽人的酷刑,这等话说说就好,真实情况是谁都控制不住自己。 作为密谍,陈吉生亲自动刑的辽人有十余人,其中有几人号称是铁汉,可最后连自家娘子的私处有几颗痣都交代的清清楚楚的。 人,永远都不要高估自己。 他们急匆匆的赶去现场,无需寻找,只要跟着那一队辽军走就是了。 「他们还没抓到五郎。」 肖若水跃跃欲试的道:「某去引他们……」 「辽人不是蠢货!」陈吉生说道:「除非是辽人自己出手,否则咱们引不开……」 「在那里!」 一声叫喊后,辽军开始往左边去了。 左边一户人家的墙头上有人影闪过。 「是五郎。」陈吉生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眼中闪过痛苦之色,但旋即就冷静了下来。 「手弩给某。」 肖若水摇头,「若是五郎被活擒,某去了结他。」 了结了张五郎之后,他也跑不掉。 「这是某欠他的。」 张五郎在拼命的逃窜中,但辽军太多,他们在前方就已经布好了包围圈,就等着他一头钻进去。 在奔跑中他突然往左边转向,身后的辽军猝不及防,被甩开了一段距离。 「那边有我们的人。」 辽军大喜。 …… 「钤辖……」 正在街上和萧迭衣并肩而行的唐仁闻声止步回头,使团里的那个密谍走近,低声道:「只是和好。」 好! 唐仁瞬间脸上全是光彩,对萧迭衣说道:「晚上某请客。」 萧迭衣冷笑道:「这是看不起某吗?说好了某请客。」 两人争执了一会儿,密谍想了想,最后趁着萧迭衣去边上撒尿的机会,对唐仁说道:「钤辖,咱们的人探听到了消息……」 「这是大功。」唐仁赞许道:「回头张八年敢不给他大功,某就为他鸣冤。」 有了这个消息,大宋就能在辽军大举南下时减少在西北方向的投入,这个战略价值堪称是无价之宝。 密谍低头,「那个兄弟如今正在被辽人追杀。」 「在哪里?」 「就在左边。」 左边,一队辽军在狂奔,然后顺着包围过去。 …… 第1202章 呵呵 唐仁不是普通的文官,他经历过战阵,在西北,在西南,他经历过许多艰难。 「我们要解救这个兄弟。」 第963页 他转身就走,使团有官员面色大变,跟上说道:「钤辖,我等也想解救那个兄弟,可使团不能捲入这等事里,否则宋辽两国的局势马上就会大变。」 使团卷进去,还是使者亲自出手,这大抵就是后世的某国使者亲自出手去拯救自家的间谍,还被当场抓获。 这个脸丢不得啊! 而且辽人还能据此向大宋咆哮,不管是开战还是索赔,他们将理直气壮。 所以听到唐仁这话,使团的人都觉得他疯了。 「记得某当年去西北之前,沈县公说过,战阵之上,不要抛下任何一个兄弟。」 「可这不是战阵啊!」 众人都觉得他大抵是疯了。 「不,这就是战阵。」唐仁的脚步很快,「只不过他们持刀,我等持笔罢了。都是在为了大宋争夺利益。」 「某不是一个好的使者。」 好的使者会忍着,眼睁睁的看着大宋的密谍被处死。 张五郎已经被围住了,周围的辽人在围观,在大声叫好。 「弃刀跪地!」 一队辽军围住了他,得意洋洋的在展示自己的功劳。 张五郎靠着围墙喘息着,长时间的奔跑让他精疲力竭。他突然笑了起来。 「他定然是宋人!」 有人大声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这个判断应该没人质疑。 这个世间大辽的敌人就两个,西夏现在正和大辽谈判,无需派人去刺探谈判的结果。 只有宋人。 「宋狗,跪地请降!」 辽军开始列阵,准备逼近。 「唯死而已!」 张五郎的脸上被抹了些黑灰,此刻笑起来,有妇人见了不禁惊呼道:「好俊俏的郎君。」 「钤辖!」 就在外围,唐仁已经抓狂了。 「钤辖,不能啊!」 手下的官员满头大汗的在劝说着。 「某从不抛下兄弟!」唐仁回身,很认真的道:「在战阵之上,我们会尽力把每一个兄弟都带回家,不管是活着的,还是死去的。」 随行的都是文官,闻言不禁一怔,有人问道:「值当吗?」 唐仁看到了边上停着的一辆马车,马车的主人和周围的人都在前方看热闹,此刻这里空荡荡的。 「这不是值不值的问题。」 唐仁摸出了小刀子。 「当年沈县公在雄州的界桥上说过一番话……大宋当有大丈夫!如今某就想做个大丈夫!」 「你等站住!」唐仁喝住了手下,然后飞快的冲进了边上的一个巷子里,再出现时,却变了个模样。 他走到了马车边上,熟练的解开缰绳,然后把马车对准了前方。他缓缓呼吸,拿出小刀子,用力的往马屁股里插去。 在广南西路的时候,他坑了两次上思州的知州杨泉,那杨泉倒霉催的两次战马都被射中了。 据那些军士事后的禀告,唐仁发现马匹的屁股一旦被捅,那就是山崩地裂,什么都不能阻拦它的前进。 而且马匹会笔直前进。 前方就是围住大宋密谍的辽军,人数约二十余。 他们正在逼近。 去死吧! 唐仁奋力把小刀捅进了马匹的屁股里,然后转身就跑。 咿律律…… 拉车的马没想到会遭此一劫,屁股剧痛之下,不禁长嘶出声,然后撒腿就跑。 那些辽军还在得意的逼近,却不防身后一辆马车冲杀过来。 呯! 人被撞飞了出去,辽军惊讶之下,纷纷闪避。 张五郎懵了。 他自忖必死无疑,可没想到斜刺里却杀出一辆马车来,搅得辽军大乱。 「五郎……」 外围有人在大喊,旁人不知道是喊谁,张五郎却异常清楚。 他迎着马车沖了过去,一路无人阻拦。 马车轰然而来,就像是千年前的战车,无坚不摧。 现场顿时大乱,张五郎就趁着这股混乱的态势,冲进了对面的巷子里。 两个辽军在混乱中牢记职责,觉得这是自己立功的机会到了。 他们紧紧跟在后面,追进了巷子里。 巷子幽深,他们追进去一段距离,就听到边上墙头有人在说话。 「看这里。」 两个辽军抬头,一支弩箭飞来,一人倒地。 袭击来的又快又狠,另一个辽军刚想大喊,就觉得头顶上有黑影笼罩了下来。 黑影双手按住了他的头部,借着身体坠落的强大力量,只是轻轻的一撇,就撇断了他的脖子。 前方的张五郎一直在奔跑,当冲出这个巷口时,他刚止步,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传来。 「五郎,上车!」 一辆马车缓缓驶过,张五郎放慢脚步,不引人注目的上去,随后马车远去。 他躺在马车里,只觉得四肢百骸无处不酸痛,但死里逃生的幸运让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赶车的是陈吉生,不过是短短的时间内,他就换了一身衣裳,人也变了个模样。 「出城之后有人在等着你,一路向南,你解脱了。」 陈吉生难得这等轻松的时候,心情也大好,「小崽子们总是想回去,可咱们是密谍啊!回不去喽……你小子的运气不错,此次立下大功,回去之后,张都知定然会为你请功,小子,你要升官了。」 第964页 张五郎躺在车里笑着,「嗯,要升官了,还能娶了娘子。」 「托你的福,某这次也算是小有功劳,回头积功再多些,某就能回京了,回京啊!某梦里都在想着汴梁。」 陈吉生悠然神往,张五郎爬起来,认真的道:「此次某能逃脱,多亏了您……」 「和某无关。」陈吉生笑了笑,「你大概也想不到是谁出手救了你……」 「谁?」 「使者。」 「使者?」张五郎觉得这个有些好笑。 「对,就是使者。」陈吉生很是佩服的道:「使者弄了辆马车,一刀捅了拉车的马……否则你以为那马车为何会发狂?」 张五郎不禁讶然,良久贊道:「某和马车错过时看到了那把小刀,他捅的真准,正好捅在里面……」 陈吉生不禁磨了磨屁股,「使者此次出手够义气,回头你回京记得告诉张都知,咱们是密谍,密谍生死不由人,但凡遇到了贵人,要记得感恩……不知感恩的人……那是畜生呢……」 那一片区域已经被封锁了,无数辽军云集,随后有人建议封锁全城,被一巴掌打成了呆子。 这里是中京城,耶律洪基如今就在城中,封锁全城,这得多脑残才会有这种想法啊! 一旦封锁中京城,姑且不论这种大海捞针的方法能否抓到逃脱的密谍,耶律洪基的怒火谁能承受? 当夜色降临时,街道上依旧有许多军士在寻索。他们挨家挨户的进去搜查,可最终却一无所获。 中京城的某位负责辽国密谍的大人物怒了,派出了手下的全部人马,开始在城中重要地点搜寻。 「是谁的人?」 黑暗中,大人物问道,声音很冷。 「那人是来打探咱们和西夏人谈判的结果,朝鲜人不可能,那么就只有宋人。」 「宋人……他们一旦获得了消息,以后西北方向就能减少布置,减少了布置就减少了钱粮人手……这个消息价值连城。一旦陛下得知了此事,某定然会被处罚,而你们……在某被处罚之前,都滚出去,抓不到逃走的密谍,你等就不用回来了。」 下面的几个男子满头冷汗,有人说道:「宋使正好在城中,而且好像正好经过那里,那逃走的密谍会不会去了那里?」 「查!」 于是密谍们蜂拥而出。 很快他们就锁定了宋使唐仁现在所处的地方。 「喝酒喝酒!」 萧迭衣举杯,满面红光的一饮而尽。 唐仁心情大好,亮了杯底之后就说道:「大力丸即将到达,某在此提前恭贺萧兄发财了。」 「彼此彼此。」 萧迭衣又劝了几杯酒,然后一脸神秘的道:「晚些时候……唐兄就能看到什么叫做钱财。」 呵呵! 你这个棒槌。 唐仁笑了笑,稍后两人喝的微醺,外面传来了一阵嘈杂。 紧接着有人敲门,但旋即房门就被人从外面撞开了。 嘭! 几个密谍沖了进来,就看到萧迭衣举杯,唐仁举杯,两人言笑晏晏的。 然后他们一起偏头看过来。 「什么意思?」 唐仁很是好奇的说道:「若是在大宋,没人敢这么冲进来,否则某会让他知道什么叫做规矩。」 这是激将法。 某只是一个修起居注而已,就敢这样放话,你呢? 萧迭衣的面色微冷,「滚!」 几个密谍认得萧迭衣,其中一人拱手道:「对不住了林牙……」 「搜!」 几个密谍马上就开始了搜索。 唐仁含笑看着,嘆道:「人生在世总有难处,某懂。」 萧迭衣知道这几人是密谍,他本不想招惹,可被唐仁这么一挤兑,羞刀难入鞘啊!真是太难受了。 一个密谍打开窗户,探头出去左右看看,然后回身关闭窗户,走过来盯着唐仁问道:「敢问贵使,今日下午你在何处?」 呵呵! 唐仁真的还了一个呵呵。 从古今中外开始算起,呵呵这种态度大抵是最让人觉得被怠慢的。 密谍的脸色一青,喝道:「若是不说……」 「呵呵!」 面对威胁,唐仁依旧是还以呵呵。 这次就是明晃晃的羞辱了。 第1203章 竟然是沈县公吗? 呵呵! 当你和人交流时,冷冰冰的用呵呵来对付他,保证他会想锤爆你的脑袋。 后世还专门有人研究过在社交app上经常使用呵呵来应付的案例,得出的结论是对方看到你回以呵呵,心中会觉得别扭。甚至有人会恼怒。 这些密谍已经是要被逼疯了,就如同是一群疯狗般的在寻找逃脱的宋人密谍。 疯狗遇到了呵呵,那就是雷公遇到电母,干柴遇到烈火,烈火遇到火油…… 「拿下他!」 两国交战,不杀来使,这是多年来的规矩。 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拿下一国使者,这个不是一般人能干出来的。 两个密谍沖了过来,抓不到宋人的密谍他们就会倒霉,所以什么不能抓使者,去特么的! 唐仁霍然起身,单手拎着椅子噼了过去。 呯! 密谍一脚踢飞椅子,另一张椅子却来了。 嘭! 第965页 密谍倒下,剩下的几个愕然看着萧迭衣,「林牙,这是为何?」 「凭什么拿他?」 能被派去出使大宋,萧迭衣的关系网毋庸置疑的强大,所以他一发怒,密谍们也有些懵。 「这是大宋使者,为何拿他?」萧迭衣知道下午宋人密谍逃脱的事儿,所以才这么怒不可遏。 一个密谍说道:「今日下午有宋人密谍探听消息,被围捕,可后来却有人相助他逃脱,有人看到宋使当时就在附近。」 这是最强大的证据。 密谍们盯住了唐仁,心想只要拿了人,到时候刑罚之下还怕他不肯说? 至于事后宋人的抗议……呵呵! 辽宋两国几次厮杀,大辽损失惨重,就差和宋人翻脸了。 所以拿一个使者算个屁啊! 「来吧。」唐仁端坐在那里,心中转动无数念头。 萧迭衣冷笑道:「今日下午宋使一直和某在一起,你们的意思是说,某救了宋人的密谍?」 「小人不敢。」 萧迭衣是辽人的官,再傻也不会去救宋人。 可下午他真的和唐仁在一起? 几个密谍告退,出去后去问了消息。 「下午他们真是在一起。」 扯淡啊! 那是谁说宋使下午是一个人来着? 太过分了啊! 消息最终还是被耶律洪基知道了。 「宋人会因此而减少在西北的人马,也就是说,和西夏的谈判全都废掉了,白费了!」 经过了一场辛辛苦苦的谈判,为此大辽还答应给西夏人一些粮食作为补偿…… 「白费了。」 耶律洪基怒不可遏,一脚踹翻密谍头领,喊道:「来人!」 门外进来了侍卫,耶律洪基指着密谍头领说道:「拉出去,痛打!」 杖责的声音和惨叫声回荡在宫中,萧观音正好路过,见状就皱眉道:「为何要打他?」 边上的内侍笑道:「娘娘,此人辜负了陛下的信任。」 这人是密谍头领,萧观音点点头,进去见了耶律洪基。 「你不去琢磨石头记,来朕这里作甚?」 见皇后进来,正在气头上的耶律洪基就随口问道,然后就后悔了。 萧观音羞红了脸蛋,低头道:「臣妾听闻陛下动怒,就想着最近编了一支歌舞,想献给陛下解闷。」 耶律洪基随意的道:「可。」 萧观音拍拍手,乐师进来,伴舞进来…… 乐声起,萧观音轻盈的舞动…… 灯火迷离,几个内侍在外面说话。 「那个大力丸知道吗?」 「知道,是神药。」 「是啊!而且还能挣钱。」 「可如今不是没了吗?」 「神药当然会缺货,不过那边说了,先给钱,谁先给钱到货了就能先拿货。」 「嘶!那谁能出去?某这里有些钱,准备买十五份。」 「你真是够狠啊!十五份,十五份你最多要一份吧?剩下准备卖给谁?」 「某在外面还有家人呢,给他们些,还有,宫中那么多人……」 几个内侍面面相觑,其中一人说道:「是啊!宫中有那么多人,只要一百人买,你就发财了。」 「算某一个。」 「某也来。」 「先拿钱。」 「好说好说。」 无数钱财就这么开始向萧迭衣家集结。 几个内侍笑了笑,心照不宣。 里面的耶律洪基突然想起了赵曙擅长乐器的事儿,就问道:「那日他们说的什么……唢吶?在哪?」 有人去找了唢吶来,耶律洪基接过看了看,笑道:「就是吹,这个朕擅长。」 在赵祯在位时,他从未输过。但赵曙登基后,大辽却吃了大亏……他不会输给赵曙! 「陛下英明。」送乐器的内侍想到先前那人的欲言又止,不禁就笑了。 这是想争宠呢,可你赶得上吗? 耶律洪基把唢吶凑到嘴边,正好萧观音的舞蹈到了最激烈的时候。 她一个下腰,身体反转对着耶律洪基。 这是一个极其诱惑的姿势。 耶律洪基举起唢吶,奋力一吹…… 「哔……」 尖利的声音一下就打乱了乐队的节奏,正在下腰的萧观音哎哟一声就倒在地上。 殿内瞬间就安静了。 稍后有人喊道:「娘娘受伤了!」 …… 就在第二批大力丸到货之后,唐仁被请去了萧家。 一进去他就看到了许多箱子。 萧迭衣站在边上,笑眯眯的道:「打开给唐兄看看。」 有僕役打开了一个箱子。 金光四射啊! 唐仁被晃了一下眼睛,等第二个箱子打开时就傻眼了。 金银啊! 这些箱子里装的都是金银。 「这是……」 萧迭衣微笑道;「这些都是货款。铜钱太笨重,不好运过去,某就找人兑换了金银。」 这个…… 太特么壮观了啊! 第一次见到那么多金银的唐仁眼花了,但下意识的道:「金银在大宋用不上啊!」 他想起了沈安说过的货币观点。 铜钱作为主流货币不长久,代价太大。 发行铜币的代价太大了。大宋本来缺乏铜矿资源,经过艰难的冶炼弄出来后,成本已经不低了。 第966页 所以后来沈安才极力鼓吹发行纸钞。 而在沈安的话里对金银极为推崇,大抵意思就是金银可以铸币,货值高。也可以作为储备金,据此发行纸钞。 也就是说,金银对于大宋而言越多越好。 「是啊!用不上。」萧迭衣内疚的道:「可铜钱你也知道的,太笨重了,若是把铜钱弄出去,很有可能会被发现……所以……这样吧,某把金银和铜钱的兑换提一些如何?」 好啊! 还能再多得些金银,想来沈县公会欢喜不胜。 但唐仁却为难的道:「沈县公也难啊!不过……」 萧迭衣要急疯了。 若是不许用金银付帐,他觉得这门生意基本上就做不下去了。 大辽的铜钱本来就少,所以在两国榷场贸易时喜欢用货物去套大宋的铜钱来使用。大力丸那么大的金额,他不敢把这些铜钱送出去啊!否则被发现了,耶律洪基能宰了他。 ——不光是辽国喜欢套大宋的铜钱,海外诸国的商人同样是如此,只是上次在杭州市舶司被苏晏一巴掌打消了这个念头,为此那些大食商人都有些伤感,觉得少了一个获利的渠道。 而由此也能看出铜钱本身价值不菲,作为货币而言,对朝中并无多少好处。沈安建议发行纸钞,君臣马上就心动了,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谁让咱们是兄弟呢!」 唐仁拱手,诚恳的道:「从汴梁这一路到了中京城,萧兄对某的照顾堪称是无微不至,此事某一力承担了,若是沈县公发怒……某也无惧。」 他嘴里说着无惧,可神色却有些黯然。 好兄弟! 萧迭衣感动的道:「回头某让人送五千贯去你那……」 「这是看不起某吗?」唐仁怒道:「某拿你是兄弟,你却拿钱来羞辱某……」 唐仁想要啊! 他真的想要,他巴不得有人那钱财来羞辱自己。 可沈安的交代又浮现脑海:这事儿要让辽人去做,咱们只是供货…… 五千贯啊! 唐仁真的伤心了。 他把伤心挤成了愤怒,仿佛真的是觉得被羞辱了。 原本萧迭衣还有一些猜忌,觉得唐仁是不是在和自己玩心眼。 可现在的他心中全是感动。 五千贯都不要,这份情谊它就是货真价实,是用真金白银铸就的。 「来人!」 萧迭衣吩咐道:「昨日他们送某的那个女子……弄出来,送到驿馆去。」 「别拒绝!」 萧迭衣摆手,认真的道:「你帮了某那么多,某若是一点都不回馈,那某成了什么?这个女子是下面的人送来的,那身材太胖了些,某不喜欢……」 他说到不喜欢时,就忍不住舔舔嘴唇,显然是言不由衷。 胖? 瘦的干巴巴的女人谁喜欢? 只有那些所谓的君子们才喜欢。 唐仁觉得自己不是君子,所以听到后就难免心动了。 丰满型的美女啊! 「你只管享用,临走时带不走再还回来。」 使者当然不能带着个美女归国,那是大忌。 于是唐仁晚间就享受到了温柔的滋味。 第三天,一批金银起运。 这批金银混在一只商队里,将会直接去雄州榷场。 至于他们怎么过关,唐仁不关心,但看萧迭衣自信满满的模样,他觉得这里面该有些关窍。 他寻了个机会,悄然和陈吉生会面。 陈吉生对他的迷惑觉得很好笑,「钤辖,辽人如今的吏治大不如前了。耶律洪基喜欢游猎享受,还崇佛,对国中事务管的少了……」 「这样吗?」唐仁知道一些,出发前也恶补过,可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到是另一回事。 「沈县公说耶律洪基将会成为辽国的掘墓人,某信了。」当时沈安说的言辞凿凿,仿佛他亲眼看到了辽国在耶律洪基的统治下走向了深渊。 「那位沈县公……可是以前的沈待诏吗?」 陈吉生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但他从来到辽国后就再也没回去过,密谍们来往传送的都是任务任务,他对大宋的感觉就是越发的强大了。 「你认识沈县公?」唐仁知道这位密谍头目常年驻扎在辽国,所以有些好奇,「他以前就是御前待诏。」 「竟然是他吗?」 陈吉生激动的道:「当年他弄死了辽人的密谍头领耶律俊,我皇城司多少人死在耶律俊的手中啊!沈待诏……不,沈县公当年之壮举,让我皇城司上下感佩不已,只可惜从未见过沈县公,否则某定然要敬酒三杯。」 他一向只关注辽国事务,连大宋几次击败辽人的详情都不大了解。 「沈县公还把耶律洪基气得吐血。」唐仁觉得这些密谍真的很可怜,隐姓埋名待在这里多年,大宋如今的情况怕是大多不知。 「那不是包相吗?」 辽国说雁门关之战领军的是包拯,密谍们出传递来的消息也是如此。 「沈县公随行。」 「上次沈县公一路追击到了范阳,在范阳城下校阅麾下……回程时更是攻破了涞水……」 「竟然是这样吗?某只知道大胜了,说是韩相领军……」 「好啊!」 陈吉生眼中含泪,「文官不靠谱呢,某没说您。」 第967页 「某不算是文官。」唐仁用怜悯的目光看着眼前的这个密谍头领,知道他的情绪大抵非常激荡。 「大宋又有了名将,狄武襄之后某以为大宋以后就只能这样了,谁知道沈县公竟然能异军突起,这个大宋啊……」 陈吉生怅然泪下:「您不知道,咱们这些人就像是孤魂野鬼般的在这边求活,寻找消息,得知大宋对外获胜,那心中的欢喜啊……只觉着胸口里爆裂开来……恨不能出去大喊大叫。」 陈吉生醉了,最后拉着唐仁的手,念叨着一定要敬沈安三杯…… 第1204章 惊人的盈利能力 马上年底了,沈家来了不少人,都是各处的管事。 前院,沈安端坐在正堂里,手中拿着一本书,很是严肃的模样。 而在边上,杨卓雪拿着一本册子在翻看。 下面的管事们站着都不消停,特别是陈聪,他盯着水晶作坊的管事叶老七在挤眉弄眼的。 叶老七冷哼一声,做了个铜钱的手势,一脸不屑。 「水晶作坊今年挣钱最多……」 杨卓雪一番话让叶老七喜出望外,他得意的道:「请娘子放心,回头等明年小人会为沈家挣得更多。」 沈安闻言笑了笑,说道:「水晶作坊是因为稀罕物才能挣钱。」 沈家的管事也需要平衡,叶老七得意了些,需要敲打。但杨卓雪的威望显得有些不足,所以沈安来了一嗓子,叶老七马上就老实了。 「是,小人得意忘形了。」 杨卓雪看了夫君一眼,觉得他这个姿态实在是太帅了。 在场的管事若是放出去,那几乎都是能和汴梁豪商们平起平坐的存在,可沈安只是一句话就能·让他们低头认错。 这才是男人啊! 杨卓雪没时间脑补,继续说道:「今年水晶和水晶镜赚了有三十五万贯……」 三十五万贯啊! 管事们被吓住了,旋即眼睛都红了,纷纷盯着叶老七。 草泥马的叶老七,你竟然能帮家里赚那么多?怪不得得意成这个模样。 杨卓雪当时也没想到会有那么多,现在看着那些数字依旧是发了一下呆,直至沈安用脚尖轻轻的捅了她一下,这才继续说道:「其次便是香露生意,赚了也不少。二十一万贯。」 香露生意是沈安的根基,发家致富的起源。 管事雷相拱手道:「全凭着郎君指点,娘子关照,小人惭愧。」 雷相显得很沉稳,和叶老七的得意,以及陈聪的急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杨卓雪颔首道:「雷相沉稳。」 这是一个很大气的夸赞,雷相拱手,「娘子谬赞了。」 接下来是托奶等物的管事王松,今年盈利三万余贯,王松行礼时都没脸抬头。 「小人……真是丢人了。」 看看那些傢伙吧,动辄就是十万贯以上的盈利,而托奶等女人贴身的衣物很麻烦,挣钱也不多,王松真的很羞愧。 然后叶老七问道:「加起来有多少了?」 管事们瞬间懵逼。 好像很多啊! 一年沈家能挣那么多钱? 这个……吓尿了啊! 庄老实他们在外面听不清楚,他对吸鼻子的周都督说道:「看到没有,咱们家的生意那么多,回头你也学好了,以后说不定也能混个管事。」 周都督感染了风寒,他吸吸鼻子,点头道:「小娘子上次说让某以后去给她赶车,某答应了。」 他说的很认真,仿佛这是一件值得夸赞的大事。 庄老实看着他,认真的道:「还不错。不过记得要读书。」 「赶车为何要读书?」 周都督这个名字太霸道了,在沈家都是一个让人忍俊不禁的存在。这也说明了周二当年没读过书。有个不读书的爹,周都督也不爱读书。 庄老实嘆道:「郎君乃是文宗,小娘子以后的夫君定然也是非凡,这等去处,你若是不读书,小娘子被欺负了你都不知道。文人吶,他放个屁都会转弯,你不读书就嗅不到那股子酸味和臭味。」 那么厉害? 周都督有些懵,「还有闻小种呢,他可厉害了。」 闻小种在沈家就是个神秘的存在,看着很孤独,冷冰冰的,最喜欢去的地方是厨房,最着紧的是小娘子。 「闻小种……」庄老实看着另一边的闻小种,「这样的人,活的就和行尸走肉差不多,他不惧死亡,恨不能有人能弄死自己……这样的人也只有郎君才能掌控。」 「官家也不成吗?」周都督好奇的看着闻小种。 「官家是官家。」庄老实觉得自己就是先生,正在教导学生,这种感觉很爽,:「闻小种这等人,别说是官家,就算是神仙来了,他依旧不会搭理。」 「这样啊!」周都督却觉得这样的人生很吸引人,后世大抵就会贊一句『好酷』。 然后他突然说道:「好多钱。」 「什么好多钱?」庄老实还沉浸在为人师表的快乐之中。 周都督吸吸鼻涕,「娘子说的好像很多……」 呃! 庄老实懵了。刚才杨卓雪的声音不大,他们在这边没听清楚。 「今年布庄虽然开的晚,可挣钱也不少,五万贯。」杨卓雪含笑提高了嗓门,:「今年都辛苦了,家里准备了些酒菜,老实……」 第968页 庄老实进去,「娘子,小人在。」 杨卓雪说道:「二梅那边弄了一桌酒菜,你陪着他们好生喝一顿。」 沈安在此刻微微抬头,仔细观察着这些人。 「多谢娘子。」 管事们行礼,还在懵逼之中。 合着沈家一年能挣那么多钱? 那些豪商每年挣几万贯,十几万贯就觉得当世无敌了,可沈家一年能挣数十万贯却不吭声。 以往年底汇报都不涉及金额,今年算是破例了。 这个破例惊呆了管事们。 财不露白啊!为何今年要破例? 杨卓雪也看向了沈安。 这是沈安的决定,她也没问。 心大的女人,觉得自己嫁给了一个好男人,什么都不愿意多想。 沈安感觉到了,他把看到的那一页书折个角,遗憾的摇摇头。 在石头记出来之后,不少文人才愕然发现小说还能这样写,于是出了不少模仿者。刚开始是模仿石头记,男男女女,情情爱爱,家国情仇什么的。 但最近出了几个新秀作者,写的那个啥…… ——扶着双腿…… 操蛋啊!就这水平还写这等小说,这不是丢人吗? 哎!看来小说事业的蓬勃发展还任重道远啊! 沈安摇摇头,从妻子怀孕之后,他焦躁了一阵子,不过最近算是平静下来了。 他淡淡的道:「六十四万贯!」 众人一怔,旋即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一年能挣六十四万贯,你等可只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众人的呼吸急促了些。 沈安说道:「汴梁豪商们在嘀咕,说咱们家一年能挣多少钱。权贵们在嘀咕,说咱们家总是不差钱,这些生意究竟有多挣钱……以往你等也不知道,今日特地说出来,是让你们知道……沈家,不差钱。我们不差钱!」 沈安自信的道:「若是旁人一年能挣这么多钱,定然会守口如瓶,为何某要说出来?」 是啊! 众人真心的不理解。 「因为以后咱们家挣的会更多!」沈安淡淡的道:「六十四万贯看似很多,某看你们都傻眼了。」 管事们都笑了,气氛轻松了些。 「你等大概惧怕这些生意会被人破坏是吧?」 管事们都在点头,叶老七说道:「郎君,就怕有小人在暗中下黑手,或是给咱们下绊子。」 「怕什么?」 沈安很是自信的道:「就算是香露生意丢掉了,就算是水晶生意丢掉了,就算是一切都丢掉了,某也能在短时间之内重起炉灶,重新成为大宋首富!」 他站在那里,神色轻蔑,仿佛这个世间再无能阻拦他的事物。 庄老实说道:「郎君当年年少,带着小娘子在汴梁不过是半年就挣下了偌大的家当!」 管事们心悦诚服的躬身,「我等有幸为郎君做事,不胜荣幸。」 杨卓雪在侧后方心神迷醉,只觉得自己能嫁给这个男子就是最大的幸运。 沈安点头道:「今年都很辛苦,沈家挣钱,你等以为某是守财奴?」 「我等不敢。」 一年到头除去薪俸之外,这些管事们就期待着能在年底得到些分红。在来之前他们揣摩过,觉着一人能有五百贯就算是不错了。 「每人三千贯。」 呯! 叶老七腿一软就倒在地上,边上的布庄管事林逋赶紧扶住他,见他面色涨红,就笑道:「这是被吓住了?」 叶老七强笑着,指着他的脸道:「你的脸和猴子屁股差不多。」 林逋觉得脸很烫,看看周围的管事,大多是这副模样。 三千贯啊! 这收入在汴梁堪称是管事中的战斗机,打工届的皇帝。 「多谢郎君。」叶老七第一个表态:「以后郎君指南某绝不去西,小人愿意一辈子给沈家做事,若是背叛了……郎君弄死小人,小人也无怨言。」 管事再厉害,主家也不可能给你那么多分红啊! 雷相说道:「不管是水晶还是香露,这些都是郎君弄出来的,我等只是做了些事罢了,真的不值当郎君这般厚待。不过郎君既然都说了,那某……」 他躬身,然后抬头道:「小人这辈子就卖给郎君,卖给沈家了!」 众管事纷纷表态,感动的热泪盈眶。 沈安笑了笑,「三千贯只是基准,以后看业绩,挣钱多的管事多发,挣钱少的少发,这样才不至于让人懈怠。」 大锅饭他是不肯弄的,这些管事要经常敲打,否则沈家的生意迟早会死水一潭。 这些他早有准备,今日不过是才拉开了序幕而已。 管事们去了边上吃饭,杨卓雪走了过来,低声道:「官人,好多钱啊!」 沈安皱眉道:「再多的钱也比不过你和孩子。」 这句话比什么情话都管用,杨卓雪瞬间就觉得心化了…… 「官人……」 媳妇眼中水波流转,脸颊绯红,这是…… 沈安不禁心动了,但却只能默念,『哥很冷静,哥很冷静……』 …… 第1205章 那是贱人 「花花……」 花花蹲在果果的身边,听到这个声音后,不禁打个寒颤,然后抬头看着果果。 「别怕别怕。」果果摸摸它的头顶,回身道:「芋头,不许你再抓花花的脸了。」 第969页 「花花。」芋头可不懂这些,只知道花花好玩。 他还小,压根就不懂事,可却知道谁能玩,谁不能玩。 老娘很凶,惹毛了会抽他的屁股;爹爹很和气,但每当看到他的笑容,芋头总觉得此人不能惹…… 姑姑会带着他一起玩耍,但自己的事情也不少。 最好的玩伴就是花花,从不反抗,完全配合…… 两岁不到的芋头被赵五五牵着过来,看到花花两眼就放光。 花花呜咽一声,躲到了果果的另一边。 「不许你欺负花花。」 对于果果来说,花花就是她的小伙伴,谁都不能欺负。 当年她跟着哥哥来到汴梁时,兄妹俩啥都没有,可哥哥还是第一时间买了花花来给她作伴。 每天醒来哥哥会教她识字读书,花花就蹲在她的脚边。 等到下午出摊时,哥哥的担子一头是做锅贴的东西,一头挑着她和花花。 夜市人很多,果果开始很害怕,可哥哥要做生意挣钱,陪伴她的还是花花。 甚至哥哥抱着她出门玩耍时,都是前面抱着她,身后背着花花。 芋头咯咯咯的笑着,在追逐着花花,果果很无奈的道:「芋头……姑姑要生气了。」 芋头这个年龄哪里会听话,正追的兴高采烈的时候,花花突然不跑了,耳朵立起来,然后转身就跑。 芋头被吓了一跳,呆呆的站在那里,突然打了个嗝,苦着脸回身,「姑姑……」 「哥哥。」 果果也跑了,芋头愕然发现自己不吃香了,于是就嚎啕大哭起来。 沈安大步走来,近前后一把抱起来,笑吟吟的问道:「小子,你哭什么?」 「爹爹。」芋头很伤心,伏在沈安的肩头大哭。 「郎君……」 外面传来了庄老实的声音,沈安笑道:「不在外面喝酒吃肉,这是闹什么?」 他抱着芋头出了后院,庄老实满面通红的禀告道:「北边来人了,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芋头不哭了,只是冲着边上的杨卓雪伸手。可杨卓雪还在想着家里的生意,没搭理他,顿时小嘴一瘪…… 「郎君,是密谍。」 一个浑身脏兮兮的男子走了过来,近前准备行礼,沈安赶紧说道:「免了免了,那个老实,让二梅给这位兄弟弄碗热汤饼。多放些辣酱。」 「多谢沈县公,小人只是顺路过来,马上就得进宫。」男子拱手,「小人才从辽人的中京城来,唐钤辖有消息转告……那两批货物全到了,对方以金银付帐……还说什么多给了些……金银大宋没用,就多给了些。」 沈安的笑意已经忍不住了,笑道:「好事。多谢了。另外,西夏和辽人之间的谈判如何?」 这个才是他最关心的事儿。 密谍说道:「辽人想让西夏俯首称臣,结成联盟。可西夏人却不肯,只是给了个名头。最后结果是西夏人称臣,但不结盟。若是辽人大军南下,西夏人答应在西北牵制大宋……这就是结果。」 芋头发现自家老爹在发呆,就伸手去揪了一下他的脸颊。 纯真的小孩子啊! 密谍的眼中多了艷羡,他想起了自己未婚妻,恨不能马上就赶回家去。 「好!」 沈安一声叫好,吓的芋头把手缩了回去,瘪嘴就想嚎哭。 「来来来,别吵着你爹爹。」杨卓雪伸手,芋头就扑进了她的怀里,然后伸手揉眼睛。 孩子哭不出来就喜欢这样,杨卓雪见了不禁莞尔。 「好消息!」沈安兴奋的道:「联盟失败,西夏和辽人同床异梦,各怀鬼胎……好事。」 而杨卓雪却是眼睛放光,「郎君,全是金银吗?」 她早就被沈安被薰陶过了,知道铜钱这东西不如金银。 「十多万贯吧……」 沈安已经把这事儿抛在了脑后,他在等待着官家召见。 叶老七等人正在侧面厢房吃饭喝酒,几个管事难得有这种相聚的时候,推杯换盏间,难免就暗中较劲。 「明年!」叶老七认真的道:「明年水晶生意还会增加……郎君说了,这个生意还有个赚头在海外,等出海的商船回来了,咱们下一批就多运些出去……到时候啊……」 他夹了一块蹄筋美滋滋的吃了,「到时候水晶生意能占沈家生意的一半!」 这个是很牛笔,其它管事都有些郁闷。 作为香露的管事,雷相笑了笑,「某私下算过,水晶生意确实是不得了,以后把价钱放低些,大宋内部就能让沈家成为大宋首富……三司使大概会眼红。」 叶老七矜持的道:「都是郎君看重……」 这人……真特么的嘚瑟啊! 这时庄老实进来了,众人见他面红耳赤的,开始还以为是遇到啥事了,等一开口,都呆了。 庄老实一进来就先喝了一杯酒,然后说道:「畅快啊畅快!」 「管家有啥畅快事?让我等也听听。」 「是啊!这年底,喜事越多越好嘛。」 庄老实放下酒杯,长舒一口气,还特地多看了叶老七一眼,说道:「刚来的消息,那个大力丸……陈聪……」 陈聪起身。 「大力丸两批货,就两批货啊!」庄老实伸出两根手指头,激动的道:「挣了十余万贯。」 第970页 卧槽! 叶老七不禁就郁闷了,「管家,这大力丸才将弄了没多久吧?外面也没见怎么卖,它哪挣来的钱?」 独占鰲头的感觉很爽,叶老七有信心能在沈家的产业里成为老大,力压香露等生意。 大力丸出来时压根没引人注目,外面也不见售卖,这钱哪来的? 「这个你们别管。」庄老实想起郎君的话,激动的道:「郎君说了,明年大力丸铁定能发达!」 「哈哈哈哈!」陈聪突然大笑起来,他想起了运送那两批货时的神秘,就觉得自己和一个隐士高人一样,蹲在那里阴人。 叶老七啊叶老七,这次你还嘚瑟不? 叶老七惊讶的道:「这……明年家里难道挣钱能超过百万贯?」 一桌子人都沉默了。 百万贯啊! 那是什么概念? 叶老七喃喃的道:「比送给辽人的岁币还多了那么多啊!」 …… 岁币是大宋的耻辱,也是大宋保平安的手段。 「大王,岁币和大宋的岁入相比很少,少的可怜,可却能保住大宋的北方平安,值了。」 庆宁宫中,侍读们在和赵顼分析大宋的国策岁币。 赵顼端坐在那里,眉间淡淡的。 孙永等人相对一视,然后他出来说道:「大王,大宋有西夏和辽人这两个对手在,不好对付啊!」 他仔细看着赵顼,觉得这个大王这几年的变化太大了。 原先他见过还在郡王府的赵顼,那是一个普通的孩子,但是很好学,据闻对先生也很客气。 虚心好学,这便是一个好孩子。 可这几年这个好孩子就渐渐的变了,变得让他感到陌生。 这是怎么发生的变化? 沈安! 这个名字蓦地浮现脑海。 是了,就是这个沈安把大王给带坏了。 看看吧,以前对先生很是和气的大王,如今神色淡然,仿佛这些侍读都不配教授自己,大家只是探讨罢了。 这种气氛让孙永觉得很憋屈。 「不好对付?」赵顼挑眉道:「可这几年大宋西北痛打李谅祚,北方数次击败了辽人,难道不是同时和这两个对手开战吗?有什么不好打的?」 今日孙永给他讲解岁币对大宋的利弊,然后双方的观点截然不同,争执就产生了。 孙永为之语塞,「国虽大,好战必亡。大王,大宋如今周边平安,正该是奋发图强之际,内修德政,外结藩国,如此数十年下来,大宋可为当世第一。」 这是要走和平发展的道路。 「想的很好。」赵顼觉得自己每天面对这些先生很可悲,「先帝在时,宋辽之间还算是和平,可等到了当今官家登基后,数次对外用兵大获全胜……辽人在警惕,于是他们在府州、在雄州、在雁门关、在保州……他们不断在想给大宋一次打击,这样的辽国,还是朋友吗?」 「不是!」 赵顼起身,目光炯炯的看着这些先生,「辽人在和西夏人谈判,知道他们要谈什么吗?辽人想结盟,想和西夏人一起出兵南下,灭了大宋!这样的辽国,还是朋友吗?」 众人低头。 宋辽之间这几年数次开战,每一次他们都提心弔胆的,可托祖宗保佑,大宋竟然都胜了。 但不能再开战了啊! 不对! 孙永突然抬头问道:「大王意欲何为?」 赵顼平时不喜欢和他们争论,今日破例,这是为何? 不会是…… 「大王,陛下召见。」外面来了内侍,赵顼最后说道:「既然都撕破了脸,那每年的岁币还给他们作甚?有那些钱,不如去採买兵器,打造出更强大的军队,用军队去击败他们,把以往的岁币全都抢回来!要让这个世间知道,大宋的钱,不好拿!」 侍读们目瞪口呆。 「大王,断不得啊!」 「是啊!若是断了岁币,辽人会大军南下……」 「……」 侍读们的反应让赵顼很失望,他走到门边回头,皱眉道:「大宋不怕辽人,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弯着腰?为何还要陪着笑?那是……贱人!」 第1206章 倔强的赵顼 「……西夏使者坚持不结盟,但愿意臣服于辽国……」 御座之上,赵曙呼吸急促。 在下面,韩琦等人双拳紧握。 密谍的声音回荡在殿内,很是清晰。 「辽国要求大军南下时合兵一处……」 这个是大宋目前最担心的事儿,一旦发生,大宋将会面临着一头战阵怪兽。 西夏人的悍不畏死,辽人的悍勇……两者结合,那将是一个严峻的考验。 密谍继续说道:「西夏人拒绝了……」 瞬间赵曙的身体一松,韩琦习惯性的往后面踩了一脚。 嘶…… 曾公亮嘴里嘶嘶呼痛,然后毫不犹豫的伸手掐了韩琦的肥腰一把。 包拯脱口而出道:「大事定矣!」 密谍继续说道:「西夏人答应在辽人大军南下时,在西北牵制大宋。」 这就是辽人谈判的结果? 赵曙不禁笑道:「耶律洪基枉费心机了,哈哈哈哈!」 韩琦揉揉后腰,觉得曾公亮这老贼下手越发的狠辣了,然后说道:「陛下,西北大宋戒备森严,何惧西夏人?辽人寄望于李谅祚为他们火中取粟怕是做梦。如今西夏人只想拿了好处回家,后续却是要观望,耶律洪基可是吃了大亏了。」 第971页 众人不禁都笑了起来,曾公亮说道:「耶律洪基败了数次,如今面对大宋他有些惧意,大宋若是好言相劝,想来十年太平日子该是有的。」 「陛下,大王来了,沈安请见。」 「陛下,韩绛请见。」 臣子们来的很快,赵曙笑道:「都是嗅到好消息的味道了?让他们进来。」 众人进来行礼,有人把刚才的消息告诉了他们。 「好啊!」韩绛接任三司使没多久,可闻言还是忍不住狂喜道:「陛下,明年的日子就好过了呀!」 「韩卿……」赵曙见他的额头上皱纹深了许多,不禁就有些唏嘘。 沈安也看到了,他记得数月前韩绛脸上的皱眉可没那么多,也没那么深,这是…… 「韩卿辛苦了。」赵曙觉得三司使这个职位真的艰难,也就包拯这等人才能压得住。韩绛是二进宫,可依旧是点灯熬油般的在支撑着。 「臣不辛苦。」韩绛欢喜的道:「仅此一项,就能给大宋节省不少钱粮,这个消息当真是价值千金吶。」 赵曙点头,问了边上的张八年,「密谍们在那边可好?」 这是皇帝的问话,一般多半是回答还好。 「不大好。」张半年实话实说,「辽人清理过几次,咱们的人死伤惨重,最后剩下的那些人都躲着,此次臣下了死命令,就算是死光了也得打探到消息……」 赵曙动容了,「都是些忠心耿耿的好臣子吶。」 「是。」这一点张八年不会否认,「此次他们冒险出手,被辽军追杀,幸而有使者唐仁出手协助,这才逃了出来……就是先前那个密谍。」 「他可还在?叫来。」 「臣张五郎,见过陛下。」 张五郎已经出去歇息了一会儿,还洗了把脸,看着有些小白脸的意思。 「在辽人那边可危险吗?」 「危险。」张五郎说道:「辽人在雁门关败了之后,就在中京城突然清剿咱们的人,猝不及防之下,死了六人,被擒走三人……那三人有一人招认了。幸而咱们的人及时变换了地方,这才没有被后续围杀……」 话很简单,却带着血腥味。 「有人投敌了?」欧阳修有些不满,「不该啊!」 「不是每个人都是铁骨头。」沈安出来为密谍们辩护道:「三人只有一人招认,陛下,臣以为皇城司的人极为出色。」 欧阳修嘟囔了一下,不知说了些什么。 沈安笑道:「欧阳公若是不信,回头皇城司拿几个辽人的密谍来用刑,让您看看什么叫做生不如死,只求速死……」 张八年闭上眼睛,仿佛听到了那些惨叫,然后戾气陡然爬上了脸庞,拱手道:「陛下,臣请命……」 赵曙知道这是什么,他没有思虑,点头道:「可。」 张八年出去准备,赵曙笑道:「临近年底了,各处都报了平安丰收,朕想着好消息也就这么多了,谁知道竟然还有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当真是欢喜啊!」 「不过对于辽人而言这便是坏消息。」韩琦笑道:「耶律洪基这个大朝会怕是会冷着脸啊!弄不好还会刁难一番,只希望唐仁能稳住,别丢了大宋的脸面。」 「他不会。」唐仁是沈安的人马,他自然要出来背书。 想起唐仁在西南坑人的事儿,沈安就对他有十足的信心。 那个傢伙旁的不行,坑蒙拐骗在行。 韩琦点点头,沈安既然敢背书,他就放下了这事,「西夏人拒绝了辽人,随后怕是会来大宋寻好处,该如何应对?」 君臣都笑了起来,包拯说道:「西夏贫瘠,大宋断绝榷场数年,他们内部早就怨声载道,这也是李谅祚屡次三番要来劫掠的缘故……」 他只是说了背景,剩下的事儿要看大傢伙的意思。 「给不给?」曾公亮有些惆怅,「每年大宋要给西夏人各种东西折合下来得有三十万贯吧?只是大宋关闭了榷场,他们的青盐无处售卖,可人不能把盐巴当饭吃吧?」 「哈哈哈哈!」 君臣再度大笑,韩琦笑的喘不过气来,包拯也有些气喘,不过却有沈安拍背。 「陛下,臣有话要说。」 很热烈的气氛中,一直没吭声的赵顼出来了。 赵曙心情大好,说道:「有话只管说,朕都准了。」 年底了,也该给儿子些好处,让他欢喜一些。 想到儿子最近刻苦学习,赵曙就觉得自己算是圆满了。 「是。」赵顼拱手,「臣在想,辽人既然千方百计要对大宋动手,那大宋为何还要给他们岁币?」 「你……」 赵曙一怔,想起了上次的事儿。 上次赵顼建言断绝辽人的岁币,不过大家都没当回事。 可此刻却不同了,在辽人图谋和西夏联手对付大宋的背景之下,这个建议却有了操作性。 赵顼认真的道:「臣请断绝了辽人的岁币……」 「那钱不多。」欧阳修觉得这点儿钱真的不算是什么。 「是不多。」赵顼皱眉道:「可那是耻辱!大宋军民每每想到每年还要送给辽人钱财绢帛,会是什么感觉?当今大宋数次击败辽人,军民欢欣鼓舞,可岁币却依旧,他们会怎么想?」 「臣以为是耻辱!」 赵顼斩钉截铁的道:「这钱不管是多少,哪怕只是一文钱,那也是对大宋的羞辱,臣请陛下……断绝岁币。」 第972页 他郑重跪下,殿内的气氛马上就凝固了。 断绝岁币,这就是和辽人翻脸。 大宋和辽人,和西夏三国之间战争不断,可一边开干,把人脑子打成了狗脑子,三方的使团却往来不断…… 辽人会如何反应? 肯定会把大宋当做是死对头。 赵曙面色百变,皱眉道:「此事……再议。」 大宋在不断进步,可对于岁币,他目前依旧有些踌躇。 不断绝的话,大宋会迎来更好的外部环境,这样国中革新也好,发展也罢,都是好事。 断绝的话,辽人的霸主地位就算是丢掉了,大宋不承认! 这个代价耶律洪基能承受吗? 他绝对不能承受! 赵曙心中一震,热血涌起,旋即又压了下去,「再议。」 「臣再请陛下三思。」 赵顼以头触地。 这个儿子还跟朕较上劲了? 赵曙摇摇头,起身道:「今日有好消息,正好宫中得了些好食材,稍后送到诸卿家中,年底也得享用。」 「多谢陛下。」 众人感谢,赵顼依旧跪着。 这个孩子啊! 赵曙心中有些恼火,就说道:「还不起来,是要朕去扶你吗?」 赵顼抬头,认真的道:「陛下,臣以为岁币该断了。」 「朕说了再议!」 赵曙要被这个儿子给气糊涂了,拂袖而去。 沈安走过去,一把拎起他,低声道:「这样没好处。」 赵顼起身,「你如何看?」 「某当然贊同。」沈安是贊同这个事儿的,只是觉得时机不对,「大朝会之后再进谏更好些。」 那个时候赵曙的心情会好许多,也没有触霉头的嫌疑。 「此事我做定了。」赵顼的态度很坚定。 这个孩子,看来是没被毒打过啊! 大宋是不该再给岁币了,可你进谏得讲究时机啊! 沈安拍拍赵顼的肩膀,心想大朝会不远了,等大朝会结束之后再说吧。 他还得回家,好生逗弄一番儿子,再带着一家子出门办年货。 刚出了皇城,身后一阵脚步声,沈安回头,就看到了张八年和一群密谍。 「沈县公,邙山军可否借用?」 张八年冷冰冰的,可这话里的意思却很有趣。 他这是觉得自己的人在辽国被欺负了,所以要报复回来吧? 可密谍们打探消息,刺杀什么的是本行,杀人的话,他们比不过邙山军的乡兵们。 「好说!」 稍后乡兵进城,宫中也来了陈忠珩。 「官家说了,快年底了,打扫打扫好迎新。」 普通人家过年前要洒扫家里迎新,而赵曙的意思是汴梁城中也需要一次洒扫。 不过这次洒扫用的却是血。 张八年拿出一张纸,上面记录了二十余个地址和人物信息。 「零散的交给某的人,这一批……西水门这里有十余人,某带人从金梁桥逼过来,你带乡兵从水门掩杀……」 张八年抬头,眼中鬼火幽幽,「今日皇城司就和邙山军比试个高低,如何?」 沈安笑了笑,「随便。」 他看了一眼黄春,觉得张八年找自己来玩这个,真的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两帮人旋即分开,沈安带着乡兵们从横街一路到了西水门。 「奉命拿贼。」 守水门的人还想买个人情,被黄春一句话就弄的跪了。 「小人没贪腐啊……」 这一场遭遇战就在这声吶喊中开始了。 第1207章 人型雷达启动 十余个大汉沖了出来,他们手持长刀,有人还在后面纵火…… 一时间金梁桥附近大乱,那些大汉趁机消失在巷子里。 西水门里,沈安带着乡兵们沖了出来,看着这个局面很无奈。 张八年指着周围的巷子口,密谍们蜂拥而去。 「是好手。」张八年很慎重的道:「某亲自带人去围杀,可还没靠近地方就被发现了。这里面有很机敏的好手,今日怕是会有些麻烦。」 军巡铺的人倾巢出动,开始救火,那些商铺的人在搬运货物,街上乱作一团,给搜寻辽人的密谍带来了麻烦。 「这不是大事。」 沈安淡淡的道:「叫你的人撤出来,免得误伤。」 「什么意思?」张八年看看乡兵们。 沈安笑了笑,然后吩咐道:「给张都知看看你们的兵器。」 黄春带头,乡兵们开始了兵器展览。 长刀自然是标配,还是出云观特地打造的。 小巧的弩弓,火药弹,火油弹…… 还有攀爬的工具,以及小刀什么的…… 张八年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乡兵?」 这乡兵的装备能让最出色的禁军流口水。 「对,这就是乡兵。」 沈安很平静,张八年觉得这人的脸皮怕是自己的鹰爪都抓不破。 「你想怎么弄?」张八年皱眉道:「这里巷子多,弄不好他们就会在里面杀人。年底了,汴梁需要太平,需要祥和。」 对此古今中外都是一个态度,要太平。 否则大过年的,这里被点一把火,那里被杀一群人,操蛋啊!这年还过不过了? 第973页 沈安点头,「出了事算某的。」 有黄春这个人型雷达在,他有自信能阴死那群辽人密谍。 张八年看着他,想看出些心虚来,可最终一无所获,就说道:「尽管去,出了事算某的。」 老张够义气啊! 沈安笑了笑,然后拍拍他的肩膀。 张八年身后的密谍眼睁睁的看着沈安的手落在张八年的肩膀上,预料中的躲闪或是拍打都没发生。 这个沈县公竟然能拍张都知的肩膀? 这世上能拍张八年肩膀的大抵就是宫中的那几个贵人。 赵曙没兴趣,高滔滔和曹太后更没兴趣,所以张八年的肩膀就沈安拍过。 张八年的脸黑了一下,然后说道:「发信号,让他们出来。」 不知道皇城司是用了什么手段,什么声响都没有,密谍们就潮水般的退了出来。 「都知!」 他们不解的看着张八年,不知道他为何在这等紧要的时候把大家撤出来。 张八年对沈安颔首,「某等着。」 你说的话某拭目以待。 沈安笑了,「出发!」 他一马当先走了过去,身后浩浩荡荡的跟着一大群乡兵,看着就像是在游荡的衙内。若是手里拎着个鸟笼,看到女子调戏一下,那妥妥的就是衙内了。 真特么…… 张八年觉得手指头在发痒,想找个人抓一把。 「都知,咱们丢人了。」 麾下的密谍们都低着头,士气大跌。 张八年冷哼一声,「去几个好手,在边上盯着邙山军,看看他们怎么弄。」 「是,不过都知,为何要让给他们来?」 咱们干的好好的,这等事儿真的是委屈啊! 密谍们憋屈的都想哭了。 「这群乡兵……沈安是按照勇士来操练的。」张八年的声音有些缥缈,「他们在辽人的地方打草谷,明白吗?从来都只有辽人来大宋打草谷的,就邙山军还击了……而且他们还能在辽人的围剿中安然脱困,某当时都觉得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的邙山军进了巷子,黄春被护在中间,低声道:「左边……」 沈安打头,一行人悄然钻进了左边的巷子里。 后面的密谍交头接耳的道:「他们没分出人手去别处搜寻,这是笃定辽人在这边吗?」 「笃定个屁!」 「神仙还差不多!」 几个密谍摇摇头,悄然跟了上去。 「是咱们的人。」 他们进了左边的巷子后,几个乡兵从侧面出现了,手中的弩弓上,弩箭已经就位。 一个乡兵冲着前方的杂物堆笑了笑,一个密谍站起来,尴尬的拱拱手。 被发现了,真的很操蛋啊! 他们不知道这些乡兵都经历过伪装和识破伪装的操练,所以尴尬的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前方,黄春一直在半眯着眼。 「右边……注意……郎君小心。」 严宝玉已经上了,而闻小种已经护在了沈安的身边。 转过去之后,这里就是一排宅院。 宅院看着不错,至少是有钱人才能住得起的地方。 豪宅啊! 沈安感嘆着,黄春走近低声道:「郎君,左边第二家。」 沈安看了一眼左边第二家,吩咐道:「四周围住!」 乡兵们悄然包抄过去。 「今日要活口,记住了,在保住自己的前提之下,尽量拿活口。」 「为何?」以前沈安一直喜欢杀光这些密谍,今日这是怎么了? 「欧阳修他们觉着密谍的日子不错,应该能扛得住拷打,坚贞不屈……弄些活口去,让他们旁观一下用刑。」 特么的,这是什么?这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 沈安对付这些人的招数就是实战。 不说给你们上刑,让你们旁观可敢吗? 按照他的了解,宰辅们是不会拒绝的,只是包公就算了吧,包绶那小子最近很是捣蛋,他该回家去收拾一番这个小屁孩才是。 稍后有人在侧面举手,示意包围完毕。 「张八年说他们中间有个很敏锐的人,那么今日某想看看,是他敏锐,还是咱们更快。」 沈安站在大门前,伸手指指左右。 两排乡兵背对围墙半蹲,双手互握放在小腹前…… 沈安指指大门,喝道:「动手!」 话音未落,两个乡兵拿着原木就沖了过去。 嘭! 大门被撞开,十余名正在换装的男子沖了出来。 「是宋军!」 这里是他们的落脚点之一,存储的有兵器、衣服、乔装的东西……只要进了这里,他们就有把握逃出生天。 可才将进来换衣裳,宋军竟然就沖了进来。 而且进来的不是禁军,而是乡兵,这个发现让密谍们觉得自己还能挽救一下。 「杀光他们,冲出去!」 就在他们扑上来的时候,墙头上突然跃上来一群乡兵。他们手持弩弓,人刚冒头就瞄准了冲过来的辽人。 「跑!」 辽人密谍以为乡兵一触即溃,可没想到这些乡兵的装备是如此的丧心病狂,手段是如此的高超。 面对弩弓不跑的就是傻子,他们转身就跑。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乡兵们从正堂的左右两侧沖了出来。 第974页 「杀啊!」 辽人疯狂沖了过去。 只要冲散这队乡兵,他们就能从后面分散逃走。 当然,附近肯定是被宋人给围住了,但跑脱一个是一个啊! 「弩弓……」 这队乡兵右手收刀,左手平举…… 那手中赫然就是弩弓。 草泥马…… 辽人的密谍要疯了。 这么小巧的弩弓,一看就价值不菲,换做是辽国的话,大抵只有耶律洪基身边有数的人能拥有。 可这些是乡兵啊! 宋人的乡兵竟然大规模拥有这等精緻的弩弓,这是什么含义? 瞬间各种记忆都被回忆了起来,最深刻的一个就是有钱。 ——宋人有钱,每年他们弄一点儿钱过来,大辽的日子就好过了不少。 有钱的宋人毫不吝啬的在边境地带到处修建堡寨,这些堡寨就是据点,不管是辽军还是西夏人,要想攻进来,那就先打破这些堡寨吧。 你来进攻,这边用钱来砸人。 这次被砸的晕头转向的就是这些密谍。 「弃刀跪地!绕你们一死!」 严宝玉站在中间大声喝道。 和大宋的密谍一样,能被派来敌国的,主动投敌不可能。 「放箭!」 弩箭射出,那么近的距离之内,密谍们任何反应都来不及做出来。 除去一人之外,所有密谍的大腿都被钉上了弩箭,然后扑倒在地上。 那个幸运的密谍好像是被吓傻了,一个转弯,竟然在乡兵们的眼皮子底下冲过了正堂…… 「抓住他!」 两名乡兵追了过去。 沈安带着人进来,没回身的道:「请张都知来看看。」 外面的大宋密谍已经是赤果果的站在大门那里,什么掩藏行迹,在邙山军的打击下都成了笑话,他们干脆就明晃晃的跟着。 「抓住他!」 乡兵们正在控制这些受伤的辽人,那个唯一逃脱的辽人又从左边跑了出来。 嗖的一下,他从右边又绕了过去。 两个乡兵一肚子火气继续追杀。 张八年来了,见到满院子的辽人,不禁讶然,「怎么拿住的?」 「就这么拿住的。」 沈安笑眯眯的说道。 「抓住他!」 那个辽人又从左边跑出来了,沈安面不改色的道:「麾下多久没跑了,让他们练练。」 张八年已经惊呆了。 边上有一直跟着的密谍低声道:「他们径直找到了这里,直接破门而入,然后用弩弓射翻了这些辽人。」 这话听起来很简单吧? 可作为密谍头领,张八年深知这里面的道道很深。 没有平时的千锤百鍊,就没有这个时候的轻松写意。 这乡兵竟然比皇城司的密谍还出色,这传出去皇城司还要不要脸了? 「抓住他!」 那个辽人真的跑的很快,加之乡兵们都觉得这是个乐子,就让那两个同袍去追击。 可张八年却看不过去了,一声厉喝就扑了上去。 「降了!」 鹰爪马上就要到辽人的肩头了啊!你特么竟然降了? 张八年恼怒的收了鹰爪,那两个乡兵控制住了这个辽人,欢喜的道:「口供就靠他了。」 这等软骨头真的很罕见,张八年点头,「马上讯问。」 「慢着。」 沈安止住了他的打算,说道:「今日诸位相公都对皇城司怎么拷打密谍很有兴趣,某回头去请了他们来,还请张都知派出手艺最好的人手来伺候这些辽人。」 张八年看了他一眼,心想那些宰辅养尊处优多年,怎么会对拷打用刑感兴趣?多半是你挤兑的吧? 不过这是好事儿,张八年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你小心被收拾。」 张八年觉得沈安很有作死的天赋,但此举对皇城司大有好处,能让宰辅们知道密谍的处境有多危险,所以就好心好意的提醒了一下。 「包公会把你弄个半死。」 沈安笑了笑,「先前某叫人去了包家,让包绶去爬屋顶……这会儿包公大概已经告假回家了。」 张八年指着他,「某听人说过什么五行,还说某某缺了什么,某看你也缺。」 「某缺什么?」 沈安觉得自己的手段再聪明不过了。 「你缺德!」 …… 第1208章 酷刑,安全感 「缺德啊!」 沈安亲自到政事堂邀请宰辅们去皇城司观看用刑,因为有早些时候欧阳修的不以为然,大家也不好拒绝,就和官家说了一声,一行人去了皇城司。 皇城司离政事堂并不远,但一个是阴森森的地方,一个是大宋权柄的中心,不可同日而语。 到了皇城司时,张八年带着一些人在恭候。 「今日某亲自出手,还请诸位相公别见笑。」 张八年亲自出手? 这是有些恼火宰辅们站着说话不腰疼吧? 沈安无比期待随即而来的好戏。 走进用刑的大房间里,一股子腥味传来,说不清,道不明。 十余个辽人被绑在柱子上,见他们进来都在呜咽。 韩琦看着各色刑具,点头贊道:「还不错。」 老韩是在装,沈安干咳一声,解释道:「这股子味道吧,用刑的时候,人犯会便溺……拦都拦不住。还有就是各种呕吐物,以及最重要的血腥味。这些味道混合起来,才有如今的古怪。」 第975页 韩琦杀过人,上次在北方还杀过不少。 可杀过人不代表他能接受这股味道。 张八年见宰辅们面色难看,咽喉上下涌动,不禁暗骂一声缺德,然后就开始了动刑。 「先揭皮……」 他就像是一个艺术家,手中的小刀缓缓移动,手顺着拉开…… 「啊……」 惨叫声刺激着耳膜,但宰辅们还撑得住。 「接下来是去骨。」 小刀灵巧的从缝隙里插进去,然后故意放慢速度,一点点的切开…… 「说不说!」 边上有人在喝问,密谍疯狂摇头。 「是条汉子。」 曾公亮不禁贊道。 「咱们的人也是汉子。」沈安说道:「他们遭遇的刑罚估摸着不比这个差。」 一把小刀被张八年玩出了花,没多久,人犯的一只脚就这么化为零碎消失了。 「啊……」 惨叫声中,他转移向了另一只脚。 一刻钟后,宰辅们面色惨白,但却不肯离去。 这时候谁先离去谁就是没胆,还没同情心。 「咱们的密谍被抓之后,辽人那边的手段比咱们的还狠。」一个密谍在介绍情况。 「咱们是要口供,完事了会给他们一个痛快,可辽人那边却会虐杀咱们的人……」 密谍低下头,有眼泪滴落,显然是有亲近的人死在辽人的手中。 韩琦说道:「不容易。」 「某说了……」 当小刀移动到小腿上时,密谍崩溃了。 「继续!」 张八年摇摇头,继续动手。 「有的人为了得到喘息的机会,会不停的说招供,然后又反口……所以要一直用刑,直至人犯癫狂……」 「啊!」 「某说了,某发誓……说了啊!」 半个时辰之后,已经不成人形的辽国密谍招供了。 韩琦等人出去吹风,大口呼吸着寒冷的空气,只觉得这里就是天堂。 「这样的刑罚……永叔,能撑住的不只是忠心耿耿,更是无畏的勇士,我等却错了。」 欧阳修点头,对出来的张八年拱手道:「以往老夫总是说皇城司的人阴测测的,不喜欢。可今日皇城司却立下大功,老夫不知底细就随口胡说,惭愧。」 他的面色此刻依旧惨白,可见刚才在里面经受的煎熬有多厉害。 张八年颔首,「多谢诸位相公。」 「都不容易。」曾公亮嘆道:「这些人为国赴死,想来心中也是备受煎熬,家里的高堂老母会如何?以泪洗面罢了,还有妻儿如何……回头老夫会建言,多拨些钱粮给皇城司,好歹让那些忠勇之士身后从容些。」 张八年低头。 宰辅们走了,没多久外面就传来了笑声,沈安纳闷,心想怎么出门就笑呢?这个有些不稳重吧。 「多谢了。」张八年拱手,「先前某并未在意,以为你只是想挤兑宰辅们,谁知道竟然有这等好处,张某多谢了。」 他很诚恳的行礼,「既然是感谢,自然有礼,只是某执掌皇城司,却不好和外臣交接……」 「那个……」沈安屈指成爪,挑眉道:「你那个鹰抓功……能不能传授一下?」 张八年瞬间脸黑,「不能。」 不能就不能吧,黑着个脸做什么? 张八年突然拱手道:「保重。」 啥意思? 沈安不解,等出了大门后,后脑勺就挨了一巴掌。 「哎呀!」沈安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拔腿就跑。 老包怒火冲天的追杀上来,「你竟然唆使包绶去爬房顶……他刚才爬到了屋顶……」 上屋顶就上屋顶吧,怎么了? 沈安被一路追杀出去,等被打的满头包后才知道包绶闯祸了。 那孩子喜欢高处,只是这次却选错了地方,竟然爬到了洗澡的屋顶上。而好死不死的,下面正好有一个女僕洗澡,听到有人上了屋顶,就裹着一块毛巾逃了出来。 一块毛巾能遮住大半身体,可还是露肉了。 女僕嚎哭,虽然包绶只是个毛孩子,但她露肉被男僕们看到了,那种绝望伤心…… 老包忍不住啊!于是包绶屁股遭殃,此刻正趴在家里养伤。 回到家后,王雱竟然也在。 「元泽,你的亲事如何了?」 「差不多了。」提及亲事,王雱的眼中就多了亮光。 人在世间是孤独的,娶个媳妇,两人互相取暖,人生有伴。 「安北兄,上次你说了什么民意调查,是怎么弄?」 「这个简单,等某去换身衣裳回来再说。」 沈安觉得身上有血腥味,就去换了身衣裳,回来给王雱说了民意调查这档子事。 「老百姓对某件事是什么一个看法,要想知道并不难……」 「走访。」王雱想起了官员最爱用的方式。但凡官员们想知道百姓在想些什么,都会去下面调查。 「走访?」沈安笑了笑,问道:「是便衣还是官服?」 「大多官服。」王雱也笑了,却是那种鄙夷的笑,「他们以为自己穿着一身官服,百姓见了就会畏惧,然后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可结局往往是一无所获。」 千年以降,官本位的价值观不断在扩张,官员们渐渐的远离了百姓…… 第976页 到了后来有人称呼官员为父母,父母官…… 天地君亲师,除去天地之外,百姓要敬畏帝王,其次便是亲。 亲,我是官员,也就是你爹妈,你听不听? 肯定得听啊!否则大板子一顿狠抽,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父母。 「是啊!他们觉着穿了那身官服就无往而不利。」沈安对此颇有些感慨,然后得意的道:「某这个民意调查却不同,咱们不让官家人去,要么是闲汉,最好的是学生,学生没威胁啊!百姓看到学生就觉得亲切,嘴再甜一些,理由更为国为民一些,那些百姓会不说出自己的意见?」 沈安想起了后世那些站在红绿灯的年轻男女,他们拿着厚厚一摞表格,见到人就来一句,「不好意思,我们是***公司的,最近在做一个调查,耽误您一会儿时间……」 这种企业行为的调查大多扑街,但现在不同啊! 「现在的百姓还算是淳朴,没那么多戒心,一问一个准。」 沈安很是自得,最后问道:「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王雱说道:「想在学生里查一查,看看他们对书院的教学有何看法。」 「好!」沈安欣慰的道:「书院的根本是什么?就是学生。学生们在想什么,这个值得咱们去深究。某看这种调查以后要经常弄,弄清楚了学生们在想什么,书院才好对症下药,持续改进咱们的办学条件和教学方式。」 「你又成长了。」沈安欣慰的拍拍王雱的肩膀,「那个左珍还在炸鹌鹑呢?」 王雱点头,眼中多了温柔之色,「是啊!劝她不要炸了,可她却说不炸心中会发慌。」 「这是没有安全感。」 「安全感?」王雱聪明绝顶,但若是论阅历,沈安能直接碾压他。 「对,安全感。」 沈安想起了自己前世下岗后的心情,那真是没着没落,觉着这就是世界末日,安全感一丝丝都没有。 「炸鹌鹑是她安身立命的根基,如今和你定了亲,可她却会担心……哎哎哎……你去哪?」 嗖的一下,王雱就消失了。 他一路去了那条街巷。 「王郎君又来了?」 「这是来看左娘子呢,不是某说你,都要成亲的人了,怎么能让左娘子在外面这般辛苦呢?」 「你可是衙内,赶紧把左娘子接回家去吧。」 王雱一路板着脸,等看到左珍时,她正在炸鹌鹑。 外面有十余人在排队,生意好的不行。 一个和离的女子竟然被一个衙内给看中了,这个瓜太大,引得不少人经常过来看看左珍,想看看这位是如何的倾国倾城,引得王安石的儿子不顾身份的来追求她。 这是由头,来了之后自然是要买一只鹌鹑的,结果一吃就大声叫好,于是这里就有些后世网红店的意思。 「你来了。」 左珍很忙,只是匆匆看一眼王雱。 这个女人的浑身上下都在喜悦,而原因就是钱。 以前王雱以为她是喜欢钱,但经过刚才沈安的一番分析之后,他明白了,左珍是喜欢钱带来的安全感。 第1209章 民意调查,愤怒的沈安 炸鹌鹑看似简单,可王雱试过几次,一次都没成功过。 而根源就在于火候。 左珍很娴熟的翻动着油锅里的鹌鹑,一只只的出锅,一只只的进锅…… 客人都走了,左珍这才坐了下来,喜滋滋的道:「今日挣了好多钱。」 她在那里一枚枚的数着铜钱,那双杏眼中全是欢喜。 王雱最是看不起权贵,也看不起豪商,在他的眼中,贪财好权的都是蠢货。 这样的人……就算是倾国倾城,以往的王雱压根就不会多看她一眼。 可现在他却默然帮着左珍数钱。 左珍数好钱,王雱就一枚枚的串起来…… 他觉得很快乐。 至于爱钱的女人不值得他多看一眼,可左珍不同啊! 她独自一人生活,没钱就寸步难行,她不爱钱就才是毛病。 不管男女,当他(她)爱上了一个人之后,就会包容他(她)的所有,会自动美化对方的一切。 王雱就是如此。 收好铜钱后,左珍憧憬的道:「如今我存了好些钱,以后能给孩子做好些东西……」 「好。」 王雱觉得自己并不喜欢孩子,可不生孩子就是不孝,这顶大帽子连他都扛不住。 他看着笑的明媚的左珍,心想她生的孩子某肯定会喜欢的吧。 「那个……」 「什么?」 「问你一下,就是……大宋击败了辽国好几次,可如今还在给辽人岁币,你觉得该不该给?」 左珍想了想,「不该吧……好多钱,以前大家怕辽人,可耶律洪基亲征都失败了,应该不会怕了吧。」 王雱笑了笑,「若是辽人因此而南下呢?」 「这个……」左珍犹豫了。 王雱补充道:「大宋军队比以前更厉害了。」 左珍点头,认真的道:「那就不给!」 …… 邙山书院的学生上街了。 他们手中拿着表格在城中游荡着。 「这位郎君,某是邙山书院的学生。」 被拦住的男子本来有些不耐烦,听到是邙山书院的学生,而且对方的态度很是亲切后,就问道:「何事?」 第977页 学生拿出表格问道:「书院如今正在做一个题目,就是关于岁币之事。某想请教郎君,大宋如今数次击败了辽国,耶律洪基亲征不能胜,偷袭保州也被打败,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大宋是否该停了给辽人的岁币?」 「停了岁币?」男子陷入了沉思。 不管是啥时候,天下脚下的百姓的政治敏感度都是最高的。 后世的侃爷一张嘴就是国家大事,现在的汴梁百姓一张嘴也是天下大事。 「大宋击败辽人好几次了吧。」男子扳着手指头数了数,然后坚定的道:「是该停了。」 「若是不停您会觉着羞辱吗?」学生按照事先拟定的问题开始提问。 「会啊!」男子很是不满的道:「咱们既然能打赢他们,为何还要给钱?从来都只有失败者才会赔钱……大宋赔了那么多年,怎地还在赔?」 学生继续问道:「若是辽人因此而大军南下呢?值当吗?」 男子闭上眼睛,「以前活着就觉着心慌,总是担心辽人会南下……如今不担心了。可每年都要给辽人钱财,这个让人觉着心理憋屈得慌,总觉得大宋还是那个大宋,一遇到事就赔钱的那个大宋。」 「为何不担心了?」 「因为某看过两次校阅,那声势……当时辽使的脸色都白了,可见心虚。既然他们心虚,那咱们还怕什么?大不了就打。」 大不了就打! 学生们在城中各处调查,贊成和反对的都有,但总体来说,大多数百姓都觉得该取消了岁币。 王雱坐镇书院里,手中拿着调查问卷在发呆。 「元泽!」 王雱抬头,等赵顼进来后就把问卷递给他,「看看,这是学生们弄出来的。」 赵顼接过仔细看了看,欢喜的道:「竟然是大半都同意取消吗?」 「当然,没有人愿意白给人钱财。这些钱财就是百姓的赋税,也可以说是民脂民膏,这里少一些,大宋就多一些……多出来的那一些,就算是能有一半用在百姓的身上,他们也多了好处。」 赵顼翻动问卷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抬头道:「你竟然能想到这等法子,果然是王元泽,聪慧的让人绝望。怪不得安北兄说你就是个妖孽。」 王雱一头黑线的道:「这是安北兄的主意。」 呃! 赵顼见他黑着脸不禁就笑了,「你没给他说吧?」 王雱摇头,「某试探过,他坚持在大朝会之后再提出废除岁币,所以某就没说。」 「没说好。」赵顼轻蔑的道:「那些臣子总是担心这,担心那的,最担心的就是辽人南下。可辽人没南下吗?雁门关外的耶律洪基,偷袭保州的大军……那一次不是气势汹汹,来势汹汹?可结果如何?」 「他们老了。」王雱淡淡的道:「人老了就会故步自封,一心想求稳。可大宋却在前进……求稳的人就像是在原地踏步,渐渐就跟不上前进的大宋,于是就显得格外的保守和可笑。」 「稍后我会回去……」赵顼有些兴奋,「宰辅们稳重是稳重了,可却少了进取心,这一次,某要让他们知道何为进取心。」 王雱靠在椅背上,「你小心别被他们给坑了。」 「什么意思?」 「某觉得宰辅们未必没有这个心思,只是他们老奸巨猾,都担心会引发百官反对,所以就相互等着对方来建言……」 「那就是没有担当。」赵顼坚定的道:「我是皇子,他们不上我上!」 「保重!」王雱拱手。 他一直觉得赵顼是个傻子,按照沈安的说法就是充满了理想主义色彩的傻子。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理想的大宋,但赵顼心中的大宋太大,太强,需要无数努力,让人绝望的努力才能成功。 「某会成功的。」 赵顼信心满满的去了,王雱这懒洋洋的去了沈家。 「什么?」 沈安刚带着一家子上街回来,听到这个消息也呆了。 「他去了,大概就是这个时候,他会拿出那些民意调查来抨击朝中的君臣……」 「什么?你问某民意调查就是为了干这个?」沈安被气懵了,随手抓起鸡毛掸子就开始追杀。 王雱当然不会束手就擒,于是两人一前一后在沈家狂奔。 「这是什么意思?」 庄老实有些不懂,「郎君和王郎君这些年可没起过什么争执,今日这是怎么了?」 没人知道沈安为何会爆发。 果果也不知道,但这并不妨碍她带着爱宠来看热闹。 「哥哥跑快些!」 「元泽哥哥快跑,哥哥马上追上来啦……」 …… 今日朝中议事,这是年底前最后一次大规模朝会,来的人不少。 今年大宋不错,臣子们的脸上都带着轻松的微笑。 「……截止昨日,三司结余二十三万贯……」 三司使韩绛的声音很洪亮,大家听到这个数字也是喜上眉梢。 韩琦欢喜的道:「多年穷困,今日一朝结余,臣欢喜不胜,今晚归家定然要大醉一场。」 大宋的财政情况一直在恶化,这也是仁宗皇帝要搞新政的直接驱动力。以往年底的汇报是帝王最头痛的时候,听到亏空数额就想死。 可现在不同了,看看赵曙吧,嘴角含笑,那矜持的劲头,大抵能让历代帝王心中发酸。 第978页 韩绛红光满面的冲着包拯拱手,「这里大多是包相弄好的根基,老夫却是厚颜了。」 韩绛的大气让包拯也暗自点头,就说道:「在其位谋其政,这便是你的功绩。」 ——我包拯从三司出来了,三司的事儿就不会胡乱插手,你尽管放心。 这种程度的暗示一般人听不懂,但在场的老鬼们都门清。 不错啊! 臣子们能相互体谅,这便是中兴的苗头。 赵曙心情大好,说道:「二十三万贯,明年吧,希望明年能有五十万贯。」 别小看二十多万贯,对于庞大的大宋来说,每多结余一贯都需要各方协调节制。 「陛下,大王求见。」 嗯? 赵曙点点头。 这个儿子昨日就告假,说是今日有事出宫。他没干涉,想着年底了,孩子也需要出去和朋友们聚聚。 这是回来了? 赵顼来了,手中抱着一摞纸。 行礼,起身后,赵顼说道:「臣有事请教陛下和诸位。」 哟! 大王竟然也会来请教咱们? 群臣都含笑等着,赵曙笑道:「如此你就说来。」 赵顼说道:「臣听闻上古治政,首要在于垂问百姓,百姓欢喜,上位者方能从容施政……不知可好?」 这话的意思就是说,远古时期的君王们想要实施某项政策时,首先会去问百姓这项政策好不好,合不合适。 这个话题在文人口中多有赞美,大抵说是远古贤王们都是这般的虚怀若谷,今日的官家该学着些才是。 但是要注意,在他们的口中,所谓的百姓不是平头百姓,而是士大夫。 大宋皇帝做事之前最好先问问咱们的意见,咱们同意了你再做。 这个是不是很有皿煮石油的味道? 可然并卵。 这群士大夫的屁股是歪的,若是按照他们的意见来实施改进,这个大宋迟早玩完。 历史上的大宋就是这么玩完的。 第1210章 墙头草 皇子的教育一直是君臣关注的重点,为此赵曙给儿子配置了几个侍读,隔一阵子亲自过问他的功课…… 而韩琦等人也会不时的问问皇子的情况,以示关心。 所有的一切都来源于恐惧。 当年仁宗皇帝继位时太年轻,没有得到好的教导,以至于刘娥垂帘听政,差点变成了武则天第二。 这样的事儿不能再发生了,所以大家都在盯着皇子,恨不能他马上就成熟起来。 所谓的教育,大抵最多的就是经史子集,但作为未来的太子和帝王,有一项是必修课,那就是历代帝王的教训,这就是所谓的屠龙术。 从历代帝王的成败中去汲取教训,这是君臣对皇子的要求,而他们最推崇的就是千年以前的政治生态。 君王和臣子坐在一起商议国事,大家笑眯眯的。 百姓拥戴君王和臣子,君王出门喝个酒,遇到百姓还能一起弄个趴体…… 这很嗨皮,但实际情况是那时候人口少,百姓愚昧,君王也没多少学问和经验,也是在摸着石头过河,大家都懵逼,于是就商量着来吧。 而到了后面情况就变了,始皇帝称帝开始,帝王高居九重天,自称是老天爷的儿子,简称天子,代替老天爷统御人间。此后的帝王就渐渐脱离了百姓,脱离了群臣,所谓孤家寡人大抵就是这个意思。 在场的都是重臣,什么施政之前要询问百姓的意见,这种说法他们自然是嗤之以鼻。 柄国之臣做事还要去询问百姓的意见,你真当老夫一天没事做了吗? 若是这般,那大家什么都不用做了,整日和百姓厮混在一起,那还是什么重臣? 但政治正确古今都通用。 赵顼提出来的这个问题必须是正确的。 「大王聪慧,正是如此。」 「大王竟然领悟了这等道理,臣很是欣慰,很是欣慰啊!」 「看来那些侍读还是不错,臣请陛下回头重赏他们。」 赵曙也微微点头,很是欢喜。 不管怎么说,皇子摆出了善于纳谏的姿态,这就是一个极好的开端。 「如此,民意可为施政的理由吗?」赵顼继续问道。 「当然!」这个问题没有谁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否认,否则就是蠢货。 「臣以为大王已经领悟了学问的精髓,臣为陛下贺。」 「臣为陛下贺!」 一群臣子躬身道贺,赵曙微笑道;「他还年轻,还得继续刻苦用功,诸卿以后也要多多指教他才是。」 群臣再次道贺,一时间殿内的气氛喜气洋洋的,大家看向赵曙的目光中都多了许多和善。 这个皇子和沈安他们厮混在一起,离经叛道的事儿也做过,如今看来是改邪归正了,当真是可喜可贺啊! 赵顼看了看他们,递上了那一摞纸。 「臣前几日委託邙山书院的学生们去做了个询问,他们走遍了汴梁城,询问了许多百姓,各行各业的都有……如今结果在这。」 「哦!」 赵曙第一次听闻这等询问民意的手法,不禁好奇的道:「是问了什么?」 赵顼抬头,神色从容的道:「大宋是否该取消岁币。」 殿内马上就安静下来了。 臣子们有的满头黑线,有的心中恼火,有的在冷笑…… 第979页 但有一点是共同的,那就是憋屈。 大伙儿才将夸赞了皇子,可谁曾想他马上就拿出这个东西来打脸。 你们不是贊同施政要听取民意吗?来,民意来了。 赵曙面色铁青,心中已经大骂了无数声逆子。 朕都说了再议,就是等明年看看时机,看看辽国的反应再做决定。可这个逆子却一次次的进谏,此次更是弄了个什么民意。 但先前他还夸赞赵顼来着,所以只能板着脸道:「说说。」 赵顼深吸一口气,说道:「陛下,此次书院的学生们在汴梁询问了许多百姓,有七成五的百姓贊同废除岁币……」 「七成五吗?」 韩琦不禁为之变色。 这便是民意吗? 有人说道:「臣一直以为百姓会害怕辽人。毕竟一旦废除了岁币,辽人就成了大宋的对头,大宋需要时刻提防着他们南下……可百姓竟然不怕吗?」 赵顼说道:「百姓怕,但有人说……」 他想了想,「那人是个游商,他说自己走遍了南北各地,南边繁茂,北方却处处都是堡寨军队。北方的百姓麻木,一问就说不知辽人何时会打过来,到时候大家都做了辽人的奴隶,还有什么盼头?」 北方的百姓百年来一直在面临着辽人的威胁,而且还经历过辽人的入侵和杀戮,都怕了。 赵曙木着脸道:「人说主辱臣死,可朕此刻听闻了这个,却觉得百姓受辱,朕这个帝王也该死了。」 「臣等有罪。」群臣行礼请罪。 这是过场,也是套路。 赵顼继续说道:「当雁门关击败辽皇的消息传到北方,堪称是普天同庆,那些百姓拿出积蓄的那点钱去打了酒来,一家子喝的醺醺然,通宵达旦,无比快活。」 他诚恳的道:「陛下,臣仔细看过了此次询问的结果,这才知道百姓最大的希望就是国泰民安,衣食无忧,如此便是盛世来临……」 百姓的要求从来都不高,安身立命四个字而已。 可这四个字却格外的艰难。 赵曙微微皱眉,韩琦却嘆息一声,「陛下,百姓不安,罪在宰辅。」 「是朕的错。」赵曙不是那等喜欢耍手段的帝王,他拒绝了韩琦的请罪,目视儿子问道:「你还知道了些什么?」 这语气不大对,大抵是怒不可遏了,却在极力忍耐着。 暴风雨即将来临。 欧阳修在使眼色,可他的眼神不大好,那眼色却给错了人,被富弼看到了,就以为老欧阳是让自己出头。 老欧阳是个好人啊! 急需在政事堂找个盟友的富弼出班道:「陛下,枢密院不力,致使大宋屡战屡败……咳咳咳!」 他是老臣子,当年这样的请罪有过许多次,每一次都是什么什么不力,导致败绩什么的。 习惯成自然,他顺口就来了老套路,然后就觉得不对。 群臣不禁莞尔,赵顼却说道:「连富相都觉着大宋该败,为何?臣以为是时常有东西在提醒他……那便是……岁币!」 众人默然。 赵顼说道:「那个游商最后说,大宋屡战屡胜,岁币却从未终止过,让他们都觉着大宋是在担心以后会败,所以此刻不敢惹恼了辽人。陛下……」 他真的怒了,「百姓看着岁币,一是耻辱,二是认为朝中君臣依旧在害怕辽人,所以不敢取消岁币……可咱们真的怕吗?」 「不怕!」赵曙摇摇头,他从未惧怕辽人。 「可此事却牵一发动全身,一旦……」 赵曙止住这个话头,看着年轻的儿子,不禁就想到了自己的当年。 那时候的自己也曾经踌躇满志,也曾经想过要改变大宋…… 如今他就在改造大宋,可儿子却比他还急。 韩琦看着赵顼,突然说道:「陛下,大王年轻心急,不过用心却是好的……臣觉着此事……要不臣带着他们议一议吧。」 官家看着面色发黑,显然是在发飙的边缘,而皇子也是一脸倔强,大有你今日不答应,咱们就来掰扯掰扯道理的意思。 不管是从父子的角度还是从君臣的角度,赵顼这种行径都有些作死的味道。 韩琦此刻出手相劝极为恰当,正好在矛盾爆发之前。 司马光看看依旧不肯低头的赵顼,说道:「辽人对大宋虎视眈眈多年,可却一直没有大规模南下,主要的缘故便是岁币。」 赵顼的眼皮子动了一下,司马光继续说道:「辽人的赋税……说句实话,真的少得可怜,有了这笔钱,辽人的日子好过了许多。可他们一旦大举南下,这笔钱铁定就没了,那么耶律洪基就得多想想值不值……臣以为值。」 作为保守派的新秀,司马光很得那些人的青睐,各种资源一起上,让司马光名声鹊起。 所谓养望,最主要的就是有人为你吹捧,否则那不叫做养望,而是隐居。 「还要给多久?」 赵顼突然问道。 司马光一怔,旋即含笑道:「这个要多看看,因地制宜……」 这话就是太极推手,无懈可击。 「可百姓却等不得了!」 赵顼怒了,「那些百姓问,大宋既然屡战屡胜,那为何还要给他们岁币?辽人在和西夏人商议,想结为联盟,合併一处南下……这样的辽国,大宋为何还要屈服于它?这样的辽国,给不给岁币,难道能影响他们南下的决断吗?我以为不能!若是能,我愿意去边关为一小卒!」 第980页 他缓缓跪下,群臣噤声。 这是诅咒发誓了啊! 而且还是用自己的前程来担保此事。 大宋立国百年,何曾见过这等刚烈的皇子。 司马光缓缓退了回去,事情到了现在再无转圜的余地,官家要么同意,然后大宋和辽国彻底决裂,走向未知。要么官家就拒绝,然后皇子再无退避的余地,只能自请出京。 韩琦皱眉想出去,后腰就被一只手摸住了,很熟悉的动作,然后一拧…… 嘶……曾公亮……老夫要撕了你! 韩琦以为曾公亮是想坐视皇子倒霉,不禁大怒。 他狠狠往后一踩,却踩了个空。 曾公亮出班了。 他拱手道:「陛下,臣以为大王之言有理……」 操蛋啊! 韩琦瞬间就内疚了,觉得自己冤枉了老曾。 回头请他喝酒吧,灌醉他,然后丢进青楼里,再叫人通知他的娘子去抓姦…… 「但陛下更是高瞻远瞩,一眼就看透了这些变化,臣以为,此事还是请陛下做主为好。」 韩琦瞬间又想弄死曾公亮这个小人。 你竟然左右逢源? …… 第1211章 澶渊之盟,废止 曾公亮给韩琦的感觉就是个官迷,一心想挤掉自己做首相的蠢货。 可他从未见过做墙头草的曾公亮,所以一时间就怒了。 曾公亮回班,站在韩琦的身后,低声道:「此事更多的是父子君臣,我等不好插手。」 韩琦心中一凛,才想到了赵顼几次三番的建言取消岁币,可赵曙几次三番的拒绝…… 事情演变到了今日,这就不只是事情本身了,更多的是这对父子的较量。 赵曙比先帝要严苛许多,有时候近乎于刻薄。 赵顼年轻激进,在诸多事务上能看出急切的心态来。 急切的皇子,刻薄的帝王…… 今日怕是要出事啊! 群臣低头,司马光摇头低嘆,想着官家会不会因此大怒,然后换个皇子。 他看看左右,看不出究竟有多少人在幸灾乐祸,但想来不会少。 赵曙是支持革新的,但动作还算是克制。若是等到了赵顼上台,大宋怕是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样的变化自然是保守派们所不愿意见到的,所以,让皇子去倒霉吧。 赵曙坐在上面微微眯眼,心中闪过许多事。 这是他的第一个儿子,当年刚出生时,他近乎于狂喜,看着这个孩子,觉得生命很神奇。 渐渐的他觉得儿女就是自己生命的延续,有他们在,自己方能不惧死亡。 孩子渐渐大了,变得叛逆了,大人的话不听,偏生有他的翁翁在撑腰,所以赵曙也奈何不得。 可现在呢? 现在赵允让在宫外鞭长莫及,他不但是父亲,更是帝王,予取予求…… 他的眼中多了些厉色,准备教训一下这个倔强的儿子。 可看着儿子那张脸,他突然又下不去手。 众目睽睽之下,他只能冷着脸道:「所谓民意,不过是你等编造的吧。」 「不,句句是实。」赵顼觉得希望来了,「若是有假……」 「陛下,皇城外来了不少人……」 外面来了个内侍,看着有些慌。 「是何事?」赵曙有些恼怒,觉得不该用这等事来打扰自己。 内侍说道:「有一千余人呢,都说什么……」 他看了赵顼一眼,「说是取消岁币……兵发燕云……」 赵曙一下就有些傻眼了。 他刚想用民意为假把这事儿盖下去,可马上外面就来了一群人在呼喊取消岁币,这老脸有些发烫啊! 不过旋即他就冷笑了起来。 事情哪有那么巧的,这里才将讨论废除岁币之事,外面就来了百姓请愿,这事儿若不是有人刻意为之,他连这个皇帝都不做了。 可他能怎么办? 说他们是假的? 一千余人啊! 沈安! 是了,只有那小子才能弄出那么多人来。 「陛下,外面人越发的多了,如今有三千余人。」 赵曙的冷笑凝固了,他有些迟疑。 「去看看。」 君臣一起到了皇城大门处,那里已经被军士堵满了。 「到上面去。」 赵曙当先上了城头,就看到御街上乌压压的一群人。 「陛下,最少五千。」 「人越来越多了。」 「取消岁币,兵发燕云!」 「取消岁币,兵发燕云!」 赵曙看到了狂热。 无数张脸上都写满了狂热,他们在振臂高呼。 「取消岁币,兵发燕云!」 这些百姓很有分寸,最前面的距离皇城足足有三十余步,谁也无法指责他们。 「声势骇人吶!」 韩琦说道:「陛下,这便是民心啊!」 关键时刻,韩琦果断的站队了。 老夫支持大王,支持取消岁币。 他看向了曾公亮,眼中带着威胁之色。 你若是不支持,回头老夫联手包拯他们把你弄下去。 曾公亮看了一眼包拯,老包云淡风轻的看着下面,眼中好像有些怒色。 他看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别人认不得,他却认出了那条围巾。 第981页 那是果果做的,针线普通,可却是一番心意。第一条就送给了包拯,第二条给了哥哥,天下这么两条,当时包拯心中感动,很是贊了一番果果的孝心。 这条围巾…… 一般人不大用这个东西,老包摸摸怀里的那条围巾,心中发狠,觉得那个小子真的该被狠狠地收拾一顿了。 而曾公亮看到他脸上的怒色,以为这是对自己不满,心中一个激灵,赶紧表态道:「陛下,臣觉着……那些钱哪怕是给了灾民也好啊!」 韩琦要是和老包联手,老夫危矣!还是从了吧。 曾公亮觉得自己的决断很及时,包拯却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陛下,臣觉着民心如此,让臣想到了唐太宗的那番话……」 君臣满头黑线。 老包……你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行不行? 唐太宗说了什么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可这话用在此刻,你是想说官家是昏君吗? 曾公亮觉得老包真猛,果然是真勇士。 可他们不知道包拯担心事情再有反覆的话,沈安那小子定然还会上蹿下跳的奔忙。那小子的胆子贼大,若是犯下大错的话,悔之晚矣。 欧阳修犹豫了一下,「陛下,臣附议。」 三个宰辅贊同,他但凡敢反对,那就是公敌。 赵曙心中一动,想起了沈安说过的局势。 ——宋辽局势逆转就在这几年,辽人会不甘心,会不断挑衅,寻机对大宋发动进攻,那时的进攻就不会像是雁门关和偷袭保州的规模了…… 也就是说,耶律洪基不会甘心辽国霸权的衰落,必然会出手。 他本是想缓缓,等明年看看耶律洪基的反应再说,可此刻宰辅们齐齐贊同,这便是势。 「取消岁币,兵发燕云!」 外面的百姓越聚越多,呼喊声让风云变色。 这便是民意。 宰辅代表庙堂,百姓代表江湖,庙堂和江湖的意见一致,这便是天下大势。 大势浩荡,不可阻挡啊! 他看向了赵顼。 赵顼在看着那些百姓,眼睛发红,很是感动的模样。 这个儿子啊! 赵曙摇摇头,觉得儿子性子太倔,倔就倔吧,自古帝王里的倔种不少,也不差。可你竟然还那么容易动感情。 百姓不过一阵呼喊你就红了眼睛,要是他们再喊一阵子你是不是就得哭了? 哎! 终究还是年轻啊! 这一刻赵曙心中一软,就微微点头,说道:「大宋开国百年,辽人实乃心腹大患,太宗皇帝北伐……功败垂成……」 那是大宋永远的痛。 陈忠珩冲着下面喊道:「官家有话要说!」 下面的人从前面开始安静了下来。 沈安就躲在一个大汉的后面,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包拯和赵顼发现了,而赵顼就是因为发现了他而红了眼睛,被赵曙认为是容易动感情。 城头上有人在大声的喊道:「大宋开国百年,辽人实乃心腹大患。太宗皇帝北伐,功败垂成……」 一阵嘆息声传来,然后极度寂静。 沈安看到一个男子紧张的浑身打颤,就有些好奇,但旋即又觉得再正常不过了。 「大宋忍辱负重一百年,这一百年来,辽人、西夏人、交趾、土人……大宋用鲜血餵饱了他们,他们尤不知足!」 这一百年来大宋实则是在苟延残喘,周边的各种势力都能来抢掠杀戮一番。 沈安心中一动,想起了多年后。 那时的华夏何尝不是如此? 外夷的军靴踩踏在皇城之中,他们烧杀抢掠尤不知足,各种条约就隔三差五的出现了。 于是华夏沉沦,沦为了列强的玩物。 那时的百姓渐渐从麻木中清醒过来,他们愤恨局势却无能为力,于是每当出现希望时,他们都会激动万分,欢欣鼓舞…… 看看吧,这些百姓现在就是在激动万分,欢欣鼓舞。 大宋诸般苦难的源头就是辽人,大宋的许多国策实则都是为了应对辽人的威胁而制定的。 比如说养着庞大的军队。 而这个岁币就像是一个不平等条约,一直压在大宋的头上,让君臣们,以及百姓们倍感屈辱。 如今这个岁币大抵是要滚蛋了,百姓们欢喜的就像是孩子般的。 赵曙感受到了这种气氛,他说道:「如今辽人贪婪,取了岁币之余,对大宋的侵袭却从未终止,是可忍,孰不可忍!」 瞬间所有人都站直了身体,一种见证历史时刻的庄严笼罩了汴梁城。 汴梁城从未如此安静过,所有人都在看着城头上的帝王,等待着他说出那句话。 韩琦失礼的盯着赵曙,此刻他只觉得胸中全是豪情。 某是首相啊! 当年大宋被辽人打的很惨,太宗皇帝弄了辆驴车逃了出来…… 真宗时,辽人南下,真宗皇帝甚至都准备往南边跑了。 那么狼狈的大宋,每每希望辽人能收起刀枪,大伙儿一起好好过日子。 可这是奢望啊! 辽人趁着大宋被西夏打的口鼻出血之际,无耻的屯兵边境,威胁要大举南下。 于是大宋再度增加岁币…… 这是盛世吗? 不,韩琦认为这是灾难。 太宗逃跑,真宗准备逃跑…… 第982页 大宋的帝王总是让人失望。 而就在今日,大宋的另一位帝王将说出无数人想说而不敢说的话。 赵曙的心情也很激动,他想到了太祖皇帝到先帝时的大宋。 处处被动啊! 辽人就像是大宋的祖宗般的悬于头顶,让历代帝王倍感屈辱。 今日这份屈辱将会在朕的手中终结,历代帝王,你们可看到了吗? 他朗声道:「从今日起,澶渊之盟……废止!」 汴梁城中极其安静了一瞬,仿佛成为了一座空城。 赵曙有些诧异,他侧身,看到的全是泪水。 韩琦的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掉,竟然哽咽出声。 曾公亮也好不到哪去,他双手捂脸,泪水依旧从指缝间流淌出来。 包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老泪纵横…… 那些臣子大多都在落泪。 「陛下万岁!」 就在这个时刻,有人喊了一声。 随即呼喊声传来,宛如山呼海啸…… 「陛下万岁!」 第1212章 发狂的辽使,天家的父子 大宋百姓最恨的是辽人,因为辽人给大家带来了深重的灾难。 大宋针对辽人花费的钱粮和人力堪称是个天文数字,数都数不清,一个数次给黄河改道就让整个北方成为泽国。 大宋百姓最怕的也是辽人,因为他们的铁骑凶悍。 当这一切害怕都聚拢在一起,就变成了澶渊之盟。 财帛换来的和平让人倍感屈辱,让人没法放心。 此时辽人就像是大宋的噩梦。 要想终结这个噩梦该怎么办? 击败他们! 于是辽人败了,雁门外,耶律洪基吐血,保州辽军大败…… 百姓们都欢喜不胜,可心中还有一根刺,那就是岁币。 只要岁币还在,那就代表着大宋承认打不过辽人。 你若是去问百姓最希望这个大宋能做什么,那必定就是击败辽人,恢复幽燕…… 如今大宋已经击败了辽人,以后必定是要恢复幽燕之地,可信号呢? 信号就是废除岁币。 「恢复幽燕!」 一个老人振臂高呼着,他身边的孙儿见他身体打颤,赶紧就扶住了他。 「翁翁,稳住,稳住!」 祖父若是在这里出了事,回头爹爹能打死他。 「北伐!」老人瞪了孙儿一眼,骂道:「你是没看到过辽人当年跋扈的模样,那时候人人自危,再说了,咱们是……咱们是那个什么……」 「咱们是汉儿!」 「对对对。」 老人侧身冲着提醒自己的沈安笑了笑,说道:「以前老夫小的时候,经常听老人说咱们汉儿的事……那时候哦,只有咱们打他们的,打的他们要叫翁翁……哈哈哈哈!」 「可后来……后来就不行了,那个石敬瑭,那就是个畜生啊!自称什么儿皇帝,为了自家的荣华富贵,甘愿把幽燕之地送给了辽人,让大宋……一百年啊!大宋都没安生过,那个畜生!」 前唐灭亡之后,中原混乱,藩镇林立,每个人都口口声声的说什么大义天命,可私底下却是为了自己的权势富贵罢了。 而石敬瑭就是其中的一位『佼佼者』,对辽人自称『儿皇帝』,双手奉上幽燕之地……堪称是千年来最臭名昭着的畜生。 「其实以前大宋也是活的憋屈!现在好了,好了。」老人的眼中闪烁着泪花,「辽人败了,连败了数次,如今大宋断绝了岁币,这便是咱们汉儿站起来的第一步……再往后……再往后……」 老人抹了一把泪,喊道:「再往后咱们就该出塞了,夺了他们做胭脂的地方。」 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令我妇女无颜色…… 当年的汉儿出塞,驱胡千里之外,让胡人为之绝望。 这等骄傲多年未曾见过,此刻一位老人突然喊出了这句话,让沈安不禁热血沸腾。 「陛下万岁!」 这些百姓在欢呼着,兴奋的情绪在蔓延。 一群辽人从侧面的巷子里拼命的想挤出来,可那些百姓却不让。 「滚开!」 辽人在大宋跋扈惯了,特别是两国之间多次开战之后,辽人更是喜欢用跋扈来展示自己的武勇。 往日他们的呵斥往往能够得逞,可今日却落空了。 那些百姓不但没让路,有人还喊道:「凭什么?凭什么?」 以往没人会问为什么,因为刀枪就是道理。而辽人显然比大宋更厉害,所以大宋只能忍气吞声。 可现在却有人问了。 辽使一怔,旋即怒道:「不让路就弄死你们。」 这是习惯性的威胁,但这些百姓却怒了。 一个大汉走了出来,盯着辽使说道:「你来试试……」 这个大汉身材高大,有人认出来了,喊道:「胡老七,弄他们!」 这胡老七大抵是好勇斗狠之人,此刻被人认出来,他板着脸道:「这里是大宋的地方,你来试试?看某弄死你!」 他只是一人,可辽使却觉得有无数人在盯着自己。 他缓缓转身,看着那些目光。 厌恶,兴奋……跃跃欲试。 这是一个陌生的大宋,这些百姓完全摒弃了往日的老实,看着格外的凶狠,让辽使想到了那些马贼。 第983页 他的嘴唇动了几下,可最后却不敢再说狠话,就从边上退了回去。 「哈哈哈哈!」 现场爆发出一阵大笑。 有人说道:「原来辽人也是欺软怕硬之辈啊!」 这些百姓惊喜的发现原来辽人所谓的凶狠只是一层皮,当你表现的比他们更凶狠时,辽人也得低头。 这便是这个时代的行为准则:拳头大的就是大爷。 以前辽人是大爷,如今大宋渐渐的后来居上,百姓们自然信心满满。 辽使带着人从另一边挤了出来,就感受到了那狂热的气氛。 「陛下万岁!」 巨大的欢呼声让辽使面色惨白,他转过身去,看到了城头上的赵曙以及重臣们。 「宋人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他这一路上已经听了许多,大多都是官家亲口废除岁币的消息,但他却带着侥幸心,想着这会不会是以讹传讹…… 「没有了。」 边上的一个百姓冲着他喊道:「以后一个铜钱都没有了,你们别想再讹诈咱们,哈哈哈!」 辽使面色一白,旋即就红了,怒道:「胡言乱语!谁敢如此?」 在他的心中,不,在无数辽人的心中,大辽就代表着强大,无敌的强大。 在大辽崛起的过程之中,无数对手要么被灭亡,要么只能卑躬屈膝的臣服,并奉上贡献。 这便是大辽。 可现在呢? 看看这些宋人吧,他们狂热的在呼喊着,这种狂热的劲头他从未见过…… 一个妇人冲着他喊道:「滚回辽国去!」 什么时候妇人也敢挑衅大辽了? 辽使怒了,但更多的是担心。 他奋力挤到了最前方,然后走了出来。 那些欢呼的百姓距离皇城约有三十余步,皇城大门外站着一队军士戒备,中间空白。 现在这个空白处却突兀的多了一伙辽人。 有将领厉喝道:「止步!」 辽使摇头,他抬头看着城头上的赵曙,喊道:「宋皇背信弃义,不怕大辽倾国南下吗?」 城头的赵曙压根就没听到他的喊声,有人传递了上去。 「倾国南下吗?」赵曙笑了笑,觉得后脑勺有些发麻。 神经衰弱导致的焦虑症和抑郁症,大部分症状都会引发肾上腺素经常过量的分泌,所以才会焦躁不安。 眼下赵曙就是兴奋的太过了些,一股子劲头冲上头来,他眨了一下眼睛,觉得脸上发烫,忍不住就说道:「那便来吧。」 他的病一旦开始发作,做事就喜欢走极端,甚至是尖刻。 他觉得一股气顶在了胸口那里,涨的难受…… 旁人眼中的官家此刻一脸怒容,然后喝道:「宋辽百年胜负,便在朕的手中终结,耶律洪基……朕等着他。」 他说完后,只觉得胸口的那股子气都消散了,不禁心胸大畅。 「陛下万岁!」 从太宗皇帝北伐败北后,这是大宋帝王第一次冲着北方咆哮。 耶律洪基,朕等着你。 群臣心情激荡,那种与有荣焉的壮怀激烈啊! 「陛下万岁!」 这一刻,那些不满取消岁币,担心会引发辽军南下的臣子们都不禁高呼起来。 「陛下说了,耶律洪基,朕等着你!」一个军士冲着辽使大声喊道。 「陛下说了,等着耶律洪基南下!」 喊话的军士脸都红了,额头上的一颗红痘看着在闪光。 辽使缓缓走了过去。 他身后的随从也跟了过来。 「止步!」 辽人摇摇头,眼中几欲喷火,却不肯停步。 宋人疯了吗? 他觉得是疯了。 听听那狂热的呼喊声吧,那就是疯狂的标志。 他们敢动手吗? 辽使死死地盯住了城头上的赵曙。 他一步步走过去,那个将领不禁回身看看城头。 这是下意识的反应,可却让辽使信心大增。 「他们不敢!」 他大声的道:「宋人色厉内荏,他们不敢动手,上去,某要面见宋皇,问问他为何背信弃义!」 城头上的赵顼厉喝道:「喝止无用吗?」 将领瞬间就后悔了。 某不该请示啊! 在这等士气如虹,军心民心爆棚的时刻,他这一回身就是错。 唯一能挽回的办法就是…… 他回身喊道:「上前!」 一队军士手持长枪并肩前行。 赵顼在看着。 辽使不退,依旧执拗的往前走。 百姓们发现了这个场景,有人喊道:「捅死他们。」 多年的郁气一朝得到纾解,让这些百姓多了些戾气。 能看守皇城的都是身材高大的男子,他们一排排的前行。长枪在手,目光炯炯,看着渗人。 辽使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就这么径直前行,直至枪头被阳光反射的光芒刺痛了他的眼睛。 「退!」 将领的眼睛都红了,竟然带着疯狂之意。 「杀了他!」 辽使仔细看着,想分辨一下是真是假。 那些军士楞了一下,旋即加快了速度。 若是假的,他们的步伐不会变,就算是变也只会变慢。 这是真敢杀了某? 第984页 辽使心中一冷,脚下一滞…… 他停下来了,可那些军士却没接到命令,依旧在逼近。 这特么是疯了吗? 辽使步步后退,边退边喊道:「陛下会震怒,大军将会南下……你们这是在逼大辽……」 他知道自己现在最主要的是做什么,于是回身就走。 「你马上回去,去告诉陛下这个消息……」 使者咬牙切齿的道:「大辽定然会让宋人付出代价。」 赵曙看到了这一幕,他知道随即而来的就是考验。 耶律洪基会不会倾力南下谁也不知道,但眼下大宋的心气却起来了。 他知道这股子心气不能压,所以一切的一切都看天意吧。 若是要打,难道大宋还会怕你辽人不成? 「爹爹,孩儿忤逆,罪该万死。」 赵顼突然跪了下去,赵曙一怔,不禁百感交集。 被儿子顶了这么一下,他心中的火气一直在,可当众不好发作。 现在儿子当众跪下,叫的是爹爹,而不是官家,这就是论私。 他当众宣布取消岁币,天子金口玉言,此事就算是板上钉钉了。 那么他就不能用这个为藉口去处罚赵顼,否则就有虎头蛇尾之嫌。 现在赵顼论私,说的也是忤逆,这就是随便他处置的意思。 赵曙走了过去,宰辅们在看着,韩琦想劝说一番,曾公亮低声道:「官家今日的火气不小,再劝小心发病。」 韩琦心中一动,说道:「罢了,随便官家。」 赵曙走到儿子的身前,伸手摸摸他的头顶,嘆道:「你五岁那年调皮砸烂了为父心爱的砚台,当时你就是这么直挺挺的跪在那里认错……一晃多年过去了……为父……」 遥想当年,他不禁红了眼眶。 赵顼抬头,见父亲难受,不禁就膝行一步,抱住他的大腿哭了起来。 他这等近似于逼宫的行径是犯忌讳的,若是赵曙拿出帝王的派头来,随时就能收拾他。 可赵曙却只是回想起了当年。 「你年轻气盛,为父恨不能抽打你一顿,可你大了……」 赵曙苦笑道:「以后莫要让为父为难好不好?」 赵顼用力的点头,哽咽道:「是。」 第1213章 认罪,告慰 人群还未散尽,沈安就被揪进了皇城之中。 赵曙板着脸,但嘴角却微微翘起,显然还沉浸在先前的那种兴奋之中。 沈安看了边上的赵顼一眼,见他的眼睛还有些发红,就说道:「臣有罪。」 此刻殿内只有赵曙父子和沈安三人在,连陈忠珩都退了出去。 这便是要刨根问底的架势。 赵顼没有给暗示,在赵曙的眼皮子底下他也不敢,否则绝对会屁股遭殃。 「说吧。」赵曙闭眼揉着眉心,兴奋过后就是疲惫,最容易犯病,他需要压住情绪,渐渐平缓下来。 所谓久病成医,他渐渐的知道了怎么去尽量控制病情,一句话,就是不在乎。 你不在乎精神上的那些反应,那些反应就会渐渐减弱,直至消失。 可他是帝王啊! 这个大宋每日诸多事务繁忙,让他头痛不已,若是不在乎……他觉得自己做不到。 这便是他的纠结之处。 「学生是臣鼓动出来的,臣万死。」 沈安果断为王雱背了锅。 赵顼抬头道:「不,官家,是臣鼓动的。」 沈安看着他,微微摇头,示意他别出声。 赵曙的情绪不明,这等时候容易暴怒,天知道暴怒的赵曙会怎么处罚人。 可赵顼却昂着头,压根没考虑把这口锅转过去的意思。 「还讲义气?」 赵曙冷笑道:「都抢着认罪,却把朕当做了傻子!」 呯! 茶杯落地粉碎,赵曙拍着扶手喝道:「那王雱是做什么的?以为朕是傻子吗?」 原来官家知道啊! 沈安和赵顼低头,觉得此次在劫难逃了。 「朕这个儿子定下了进谏之事,王雱……上次果果说了什么?狗头什么?」 赵曙的眼神冷的怕人,沈安硬着头皮道:「狗头军师。」 沈安给妹妹讲故事,自然是要好玩有趣,什么狗头军师,什么爆笑父母…… 果果上次进宫寻赵浅予玩耍,就把哥哥说的故事拿出来显摆,赵浅予又去寻了父母显摆,当时赵曙还说沈安不学无术。 「王雱就是狗头军师!」赵曙想起这几个年轻人干的好事,不禁被气笑了,「大郎要进谏,王雱就出主意,弄了个什么民意查询。你沈安更好,集结了一批人来逼朕就范,好大的胆子。」 「臣有罪。」沈安低头。 他很光棍的认罪,赵曙却知道此事的必然性。 这是赵顼第三次建议取消对辽岁币了,事不过三,三次不同意,皇子的威信就会受损,这也是皇子在出阁之后参政要谨慎的原因所在。 沈安出手,就是要促成此事,维护赵顼的威信。 这对于赵曙来说有些残忍,但对于赵顼来说却是及时雨。 「朕……」赵曙突然笑了起来。 官家莫不是发病了? 沈安抬头看去,却见赵曙笑的很是畅快。 「你为大郎着想,朕若是处罚了你,那心胸也太狭窄了些,罢了,回头你卸掉宗室书院山长之职吧。」 第985页 「是。」沈安一脸沉痛的告退,赵曙看着儿子说道:「你也回去。」 「是。」 赵顼没想到竟然没有处罚,不禁喜出望外,然后难免露出了些喜悦的情绪出来。这事儿总体来说他没做错,唯一的错处就是不该逼迫赵曙。 不过这事儿赵曙却不好处罚他,否则就有恼羞成怒的嫌疑。 ——官家你莫不是不愿意取消岁币?否则你惩罚皇子作甚? 赵曙丢不起这个人,但见到儿子的脸上带着轻松的神色,就觉得火气十足。 他不禁冷冷一笑,「听闻你这段时日的功课多有懈怠,从明日起,每日功课加倍……」 什么? 赵顼瞬间就傻眼了。 …… 回到家里后,杨卓雪喜滋滋的道:「官家竟然废除了岁币,官人,先前街坊们都在欢呼呢!妾身也很高兴,连肚子里的孩子也跟着欢喜……」 说着她摸了摸还没鼓胀起来的肚皮,沈安不禁满头黑线。 「包公来了。」 老包急匆匆的来了,果果闻讯跑来,欢喜的道:「包公您可许久没来了。」 「是啊,忙,你回头去家里找包绶玩。」 包拯很忙,年底更忙,所以只能敷衍了果果。 沈安和他去了书房。 「今日之事可是你干的?」包拯的问话很直接,沈安点头,「是。」 「逼迫帝王,你好大的胆子!」 包拯盯着沈安,想看到害怕的情绪,可沈安却很淡定的道:「包公,若论大宋谁最想断绝了岁币,那必然是官家。」 「可官家要仔细思量,平衡利弊。所以帝王从不轻易下决断,便是这个道理。」包拯冷冷的道:「王雱鼓动学生,你鼓动百姓,官家若是把你们丢到琼州去也没人会说什么。」 「可官家实则需要的只是一个藉口啊!」 沈安笑了笑,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模样让包拯恨得牙痒痒的,「你就不能好好说话?什么叫做只需要一个藉口?官家……他不需要藉口。」 「他需要。」沈安说道:「此事若是由官家提出来,那必然会引发君臣大争论,可皇子却不同,他出头,陛下顺水推舟就做成了此事,而且反手还能护着他,包公,这才是进可攻,退可守。官家的手段可不差。」 包公指着他,「官家的心思满朝能勘破的不超过五人,可如今却多了个你……你年纪轻轻的就这般心思缜密,天生就是弄阴谋诡计的模样。可怜刘展先前和司马光提及你,说你靠着官家和大王的庇护苟延残喘至今,今日官家定然大怒,回头会让你好看……」 他苦笑道;「若是刘展听到你先前的话,定然会觉着自己以前就是个蠢货。」 沈安没说话,也没什么好说的。 对于帝王这等生物他天生就带着警惕性,就在沈家的一个密室里,摆放着的那些兵器,就是准备在不对劲时杀出汴梁城去。 「不错。」包拯有些唏嘘的道:「老夫当年在你这般年纪时……」 沈安盯着他,准备听笑话。 老包年轻时可是个妈宝男,捨不得离开父母,哪怕是考中了进士都不愿意去做官。 包拯回想了一下自己年轻时的事儿,然后见沈安一脸等着看热闹的神色,就一巴掌呼了过去。 沈安机灵的躲了过去,然后担心包拯闪着腰,就伸手去扶了一把。 包拯没好气的道:「促狭!」 「是是是。」沈安见老头子心情不错,就问道:「那些人如何看此事?」 包拯盯住了沈安,直至他有些头皮发麻时,才幽幽的道:「刘展等人……包括司马光在内的一群人,他们如今都聚在了一起……」 沈安突然笑了起来,越来越快乐,最后笑的捧腹。 包拯狐疑的看着他,冷冷的道:「有何可笑的?」 沈安揉揉肚子,很认真的道:「其实某还有别的办法能让大王做成此事……绝不会让官家感到被冒犯……」 「那你为何不用?」包拯觉得这个小子怕是有更大的谋划,他不禁握紧双拳,心中嘆息。 「因为某想到了新政。」沈安自信的道:「范文正当年为何失败?追根溯源就是因为人少了,支持新政的人少了。如今官家在位,宰辅们大多支持新政,可反对者却依旧人多势众,怎么办?怎么去拉拢更多的志同道合者?」 新政不是请客吃饭,而是赤果果的斗争,在这种情况之下,每多一个人手就多一份希望。 包拯看着神采飞扬的沈安,突然觉得自己老了。 「人是从众的,哪边人多就往哪边跑。可谁的人多?」沈安微笑道:「今日御街之上,不,是整个汴梁都在为了官家的决断而欢呼。那些官员呢?多少人今日激动的热泪盈眶?今日之后,新政这边会多许多人手,原本在中间游离不定的那批人就会站在官家这边,会站在新政这边。包公,某为的是这个,而不是鼓动百姓去胁迫官家。」 沈安欢喜的道:「官家就是因为知道这个,所以只是让某去了宗室书院山长之职。」 「宗室书院很麻烦,容易引发帝王忌惮,所以你去职是好事,也是赏赐。」包拯觉得自己真的老了。 「老夫老了。」包拯缓缓起身,沈安赶紧过去搀扶了一把。 「出去走走。」 第986页 包拯微笑了起来,看着很是轻松。 两人在书房周围缓缓散步,闻小种就在不远处,冷冷的盯着周围。 包拯欣慰的道:「你做事谋虑深远,就算是犯错也是为大局犯错,小错却有大功。老夫看着那些人在上蹿下跳,他们在冷眼看着官家和政事堂,想看着我们会怎么弄这个新政,然后再一一还击。」 「这不是还击了吗?」沈安笑了笑。那些反对者们大抵没想到自己会用这种方式给他们来一下,所以很头痛吧? 「是啊!你来了这一下,让他们头疼了。」包拯笑道:「韩琦首相嘚瑟,曾公亮次相喜欢摆架子,可他们此次却被你比了下去,回头老夫去问问他们,大把年纪还比不过一个年轻人,脸上可有光彩?哈哈哈哈!」 包拯止步,侧身看着沈安,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眉眼间就多了慈祥,「你很好,看到你如今这般出色,老夫本可以致仕了,可想想……你如今虽然出色,可政事堂那些都是老狐狸,就怕他们哪日会把你卖了。所以老夫好歹再厮混几年,为你挡挡风雨。」 沈安扶着他的胳膊,用力的点点头:「好!」 …… 「……今日之事一出,宋辽之间就再无宁日了。」 大宋官员们最喜欢标榜自己是君子,君子不党,咱们都是独行侠。 可今日废除岁币之事一出,许多人都丢下了本职工作,三三两两的去外面寻地方说话,以至于有人去衙门里找人办事,却惊讶的发现里面只剩下小猫两三只。 一家酒楼的包间里,六个官员在喝茶。 司马光坐在上首眯着眼,看不出情绪来。 刘展很郁郁的道:「先前某也很兴奋,可兴奋过后,某就想起了此事的后果,毛骨悚然啊!」 一个官员说道:「某也是一般,想到宋辽从此翻脸成仇,北方时刻要提防着辽军南下,某这心啊……它就在发凉。」 「大王年轻气盛也就罢了,可官家却也跟着……胡闹,相公们更是热泪盈眶,都疯了。」 「以后怎么办?」 刘展摇头,「不知道,辽使已经遣人快马回报,想来明年的一月辽皇就能得到消息……随后就只能听天由命了,不过某却觉着心慌,君实如何?」 众人都看向了司马光。 「某……不知。」司马光睁开眼睛,淡淡的道:「取消岁币之事大王提及了三次,在第三次官家选择了贊同,这里面值得品味。」 一个官员讶然道:「那就是官家自己的决断?只是借了大王之口。」 刘展也很惊讶,「君实这么一说,某仔细想了想,确实如此,官家就是借了大王的口。」 司马光的眼中多了冷色,微微抬着头,「你等只看到了废除岁币之事,却没看到由此引出的许多事……」 「何事?」 「比如说,这是谁在贊同此事?」司马光微微皱眉,觉得这群人的能力真的有限,竟然没能看出此事的根源来。 刘展说道:「官家,大王,韩琦等人……」 司马光接着问道:「韩琦等人支持的是什么?」 「革新!」刘展倒吸一口凉气,「这是要藉此来开始革新吗?」 蠢货! 司马光暗骂一声,然后木着脸道:「此事一出,官家英明是自然的,可宰辅呢?」 一个官员说道:「外面如今都说相公们是老天爷派来辅佐官家的,都是神人。」 司马光嘆道:「神人……谁不想去靠近神人?那些人会聚集在他们的身边,以后一旦引出那些新政,反对的能有几人?」 「这是结党!」刘展霍然起身,阴阴的道:「他们拉拢了一批人,咱们这边自然就少了一批人。这是明晃晃的结党!」 …… 「痛快啊痛快!」 韩琦回到政事堂后就大呼痛快,欧阳修却在那里发呆,韩琦见了就心情不渝,上去拍了他一巴掌。 「永叔这是不高兴?」 欧阳修看了他一眼,说道:「老夫想到了庆历年间,那时候咱们就一小撮人,被他们攻击为结党,却毫无反击之力。如今却不同了,今日你也看到了,万众欢呼啊!」 「万众欢呼……」 曾公亮喃喃的道:「今日之大宋,当可告慰范文正了……」 韩琦神采飞扬的道:「不只是告慰……待到大宋收复幽燕之地时,老夫当谋一醉,在梦里去寻了范文正说话,去告诉他……当年未竟之事……成了!」 「哈哈哈哈!」 第1214章 在两只鸡蛋上跳舞的沈安 辽使大怒之后,就开始了公关。 他先是求见赵曙,被拒绝,随即就去求见宰辅,依旧被拒绝。 这是要公对公的意思,你按照程序来。 那么就按照程序来吧,可两天过后,他的申请一点儿回应都没有。 急啊!辽使如坐针毡,他必须要在耶律洪基的雷霆之怒降临之前展示自己的用处,否则大宋废除岁币的第一个倒霉蛋就是他。 于是他就派人去了沈家,说是商谈两国和平,得到了沈安的同意。 随后宫中传来消息,官家令人赏赐京城孤老酒食,以示欢庆之意。 官家高兴,杨卓雪也不差,大手笔的赏赐之后,又让曾二梅弄了好酒好菜,一家子为大宋庆贺。 第987页 曾二梅很忙碌,但却也很快活。陈洛抱着女儿点点在厨房外面转悠,等曾二梅出来见到后就过去亲了一口点点,然后催促着陈洛赶紧回去。 「五十贯呢!」她喜滋滋的道:「咱们家两个,加起来就是一百贯。」 「郎君对咱们不错。」陈洛笑道:「你不知道,那些权贵高官家的僕役可没这等好事,而且还得小心做事,不然轻则呵斥,重则扣钱……还是郎君好啊!」 曾二梅盯着他,「是娘子给的。」 陈洛不禁笑了,「钱是郎君挣来的。」 「是娘子给的。」 「是郎君挣的。」 「哇……」 点点的嚎哭止住了一场吵架,陈洛悻悻然的去了前面,抱着点点转悠,正好遇到了西夏使者来拜访。 西夏使者的笑容就像是点点般的无邪,在见到沈安后,第一句话就释放了善意。 「关于我国和辽国之间的约定,那是城下之盟。」所谓城下之盟,就是强势一方对弱势一方予取予求的盟约,后世叫做条约。 西夏使者笑的很是卑微,「辽军才将在西夏肆虐,我国不敢抗拒,不过即便是如此,我国也不曾答应组成联军……您知道的,拒绝辽人,这需要勇气,很大的勇气。」 呵呵! 沈安笑了笑,所谓的勇气,这个纯属扯淡。 三国之中,西夏更像是一根搅屎棍,使得宋辽之间实现了长久和平的同时,也让宋辽头痛不已。 辽国几次三番的想灭了西夏,然后再挟势南下灭了大宋,统一天下。 可西夏这个平头哥却不是那么好灭的,几次让辽人崩牙,偶尔还会主动出击,咬辽人一口。 所以说什么勇气,那纯属是在忽悠沈安。 「是吗?」 沈安贊道:「难怪啊!」 他摇头嘆息,很是唏嘘的模样。 西夏使者心痒难耐,就问道:「沈县公可是有什么不好说的吗?」 「此事吧……」沈安为难的道:「辽使大怒你是知道的。」 使者点头,辽使在驿馆大骂大宋君臣无耻的消息他早就听到了,当时还很是兴奋了一番,希望宋辽马上就开战。 「可大怒之后,他得掂量一番宋辽之间的实力对比,你说可是?」沈安笑的越发的和善了。 「是啊!」使者想起了辽人数次被宋人击败的事儿,就越发的心虚了。 他来此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低头认错,然后试探一下大宋的口风,看看每年大宋赐给西夏的钱财能保得住不。 「有人说……」沈安迟疑了一下,使者马上就说道:「某此行带了些珍惜的药材,市面上没有……沈县公为大宋操劳,看着憔悴了不少,回头某就使人送过来。」 这是行贿! 沈安嘆息一声,「某不是为了这个,不过……也好。」 受贿了还要撇清,使者差点想吐血,却只能堆笑道:「只是些药材罢了,不值当什么。」 沈安这才点头道:「有人说辽人的岁币都废除了,西夏的赐币呢?数量可不少,为何要留着?」 「沈县公……」使者眼中露出了凶光,想威胁一番,可旋即想起西夏最近几次和大宋交战全是败绩,连李谅祚都不是对手。 若是威胁,说不得大宋一怒之下就废除了赐币,那本来就糟糕的西夏会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穷鬼。 「西夏对大宋温顺,还请沈县公为西夏美言几句……感激不尽。」 使者起身,躬身,诚恳的道:「拜託沈县公了。」 沈安点点头,随意的道:「好说好说。」 他喝了一口茶水,平静的道:「取消岁币只是开始,随后宋辽两国的关系还会持续恶化,对此大宋不担心。只是辽使说……」 这是待价而沽吗? 使者心中冷笑,准备回头去找辽使,干脆两人联手,一起给大宋施压。 沈安笑了笑,「辽使说西夏人是个大麻烦,说是能否废除对西夏之赐币,转而送给辽国。不加岁币之名,也不用赐币之名,这样皆大欢喜……只是苦了西夏了,在宋辽两国之间煎熬。」 「沈县公怕不是在说笑吧?」使者想拍桌子,可却担心沈安耍流氓,就冷笑道:「辽使才将大骂大宋君臣,他会来求见你?除非他疯了,否则绝无可能。」 呵呵! 这个棒槌! 沈安不禁暗笑,心想辽使大骂是大骂,可他现在慌得一批,就担心耶律洪基到时候会弄死他。于是戴罪立功就是唯一的选择。 在他的角度怎么才能戴罪立功? 沈安认为唯有探清大宋下一步的计划,辽使才能逃过一劫。 他想了想,记得辽使就约在了这个时辰吧,晚一会儿就来了。 使者再也无法忍受沈安的威胁,冷冷的道:「此事就这样吧,某会去寻了辽使……」,他盯着沈安说道:「沈县公莫要忘了,大辽和西夏如今是盟友。若是两家真正的联手起来,大宋可是对手?告辞了!」 这是平头哥的反应,沈安并未害怕,稍后使者告辞时,笑容已经变得矜持起来。 他出了沈家,和随从说道:「沈安装模作样,可某却看穿了他的把戏,辽使不会给大宋好脸,所以咱们等着看热闹就是了。」 随从没说话,看着前方,突然拉了使者一把,把他拉到了一个小摊边上躲着。 第988页 「做什么?」使者恼怒,随从指指前方,「是辽使。」 使者仔细看去,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天啊! 真是辽使来了。 他来榆林巷做什么? 铁定是来拜访沈安的。 那么沈安先前不是装模作样,而是胸有成竹…… 某错了! 某大错特错了! 使者赶紧跟在后面,低声对随从道:「赶紧回去,把那些好东西都拿来。」 他万分懊悔自己先前的矜持,所以只能用更多的礼物来弥补。 现在他慌得一批,就担心宋辽两国会联手起来牺牲了西夏,那样的局面就是绝境。 而辽使此刻也在懊悔。 他来见沈安是想探探大宋的根底,大宋废除了岁币,那么下一步准备怎么做? 从宋辽百年的恩怨来看,双方最大的分歧点不是什么岁币,而是在幽燕之地,也就是燕云十六州。 大宋断绝了岁币,那么接下来必然就是要盯着北方。可他们何时会下手? 沈安的脸色很冷,这让辽使有些懊悔,觉得自己不该来。 这肯定是註定无功而返的一次拜访,自取其辱啊! 不过既然来了,他准备好生试探一番。 「宋辽百年和平毁于一旦,后果难测,作为使者,某很痛心。」 辽使低头,就像是在哀悼着什么。 「是啊!」沈安也纠结的道:「某也不愿看到今日之两国关系,可……」 这是要说出断绝岁币的真正原因了吗? 辽使心中狂喜,急忙抬头问道:「敢问沈县公,是为何?」 沈安神色黯然,仿佛在送一位朋友远去,「两国百年,辽国屡次三番的侵袭大宋,让大宋上下不安……这一点不可否认吧?」 这一点连辽使都没法耍赖,他尴尬的道:「那是以前啊!」 「可府州伏击折继祖,雄州截杀我大宋皇子,雁门关外屯兵……这一桩桩,哪一个不是威胁?」 辽使想到这些事儿,更是觉得憋屈。 伏击折继祖就是被沈安率军给破了,雄州更惨,伏击的人马被宋军反伏击,至今辽国内部都不知道为何宋军会知道己方的布置…… 雁门关外屯兵,这是敲山震虎,耶律洪基有很多种选项,可被沈安化名为曹雪芹,一把火烧的只剩下主动进攻的这一个选项了。 说来说去,这个沈安才是大辽的祸害啊! 辽使心中不禁生出了杀机,想着是不是上报国内,让陛下派出些好手来把沈安干掉。 这个念头一起就再也没法压下去了,辽使心中杀机沸腾,面色都在发红。 「如今大宋上下唯一想的就是燕云之地……贵使,只要归还了燕云之地,宋辽和平再来百年……不,再来千年也不是问题。」 沈安一脸正色的道:「想想,宋辽两国某种地来你放牧,你们的牛羊肉卖给咱们,咱们的米面卖给你们,两国的互补性很强啊!」 辽使已经懵逼了。 宋人想要回燕云十六州是在他的预料之内,可沈安说这个什么互补性很强,让他有些懵。 这是什么意思? 作为外交界的老手,他从未听说过这等题目,一听就有些心动了。 沈安看了他一眼,心想你这个棒槌,可知道后世『互补性』的课题已经成为了各国外交界的必修课吗? 没有互补性的两国关系是不稳靠的,所以后世频繁听到两国互补性很强的说法,就是在为两国关系铺调子。 「草原部族繁多,而且桀骜不驯,也只有大辽才能掌控他们,对此大宋很是感谢。」 沈安说的很诚恳,「还有西夏,若是无辽国在盯着,他们怕是会倾力和大宋开战,所以……大宋还得感谢。」 是啊! 辽使听他说了这些,不禁觉得大辽真的很伟大,竟然做好事不留名那么多年。 「是啊!」辽使不禁唏嘘不已,觉得大辽就该用这些来和宋人谈判,自然能压住对手。 不过沈安既然知道,为何要说出来呢? 面对着辽使狐疑的目光,沈安很坦然的道:「所以某才说宋辽之间的互补性很强,本来就该是兄弟般的关系,可中间却存在着一个问题,那便是燕云之地的归属……」 「那不可能!」辽使的眼中几欲喷火,起身道:「若是这般,那便用刀枪来说话吧。」 沈安笑了笑,「是啊!本就该用刀枪来说话……」 「大辽何惧之有!」辽使冷笑道:「大辽随时都能从草原上招募那些凶蛮的部族勇士,他们将会让你们知道何为野蛮,何为悍勇!」 「悍勇吗?」沈安平静的道:「倒是忘记了告诉你,刚才西夏使者才来过。」 他才将用辽使要和大宋联手坑西夏的消息忽悠了西夏使者,转过头又用大宋和西夏联手来吓唬辽使,堪称是见风使舵,无耻至极。 「他?」辽使淡淡的道:「大辽和西夏是盟友,大宋废除了岁币,西夏和大辽感同身受,若是两国联手,你们可能敌?」 呵呵! 这是赤果果的威胁,但沈安却只是一笑了之,然后轻蔑的道:「忘记了告诉贵使,西夏使者才走没多久,某刚才与他相谈甚欢,为了保住赐币,刚才的西夏使者可是……近乎于卑躬屈膝啊!他们甚至愿意和大宋联盟……贵使可是不信吗?」 第989页 辽使只是冷笑,「西夏使者来某信,可若是说和大宋交好,那只是个笑话罢了。若是如此,那盟友有何用?」 既然大家是盟友,在面对大宋时就该採取相同的立场才是。 辽使起身,「某这便告辞了,还请沈县公转告大宋皇帝,若是不肯补偿,大辽铁骑南下之日就不远了。」 沈安笑了笑,「老实。」 门外进来了庄老实,沈安吩咐道:「送辽使出门。」 辽使拂袖而去,一路上马出了榆林巷。 他回身看着巷子口,沉声道:「马上禀告陛下,宋人竟然用西夏人来威胁大辽,可见是心虚了,当屯兵边境,伺机而动。」 有人出去了,这时一个孩子从巷子里跑了出来,喊道:「西夏人去沈县公家了,带了好些东西呢!」 啥米? 辽使大怒,但转念一想,就冷笑道:「这是谎言,不过……去看看。」 一个辽人悄然摸进了巷子里,再出来时面如土色。 「西夏使者带了许多礼物进了沈家,看着笑眯眯的,很是高兴。」 辽使心中一冷,骂道:「背信弃义的小人,马上去禀告陛下,就说西夏人不可信,和宋人在眉来眼去……」 …… 第1215章 官家欢喜 西夏使者去而复返,一脸诚恳的模样。 「贵使这是为何?」沈安一脸的惊讶,「不是说只是些药材吗?怎地看着亮晶晶的……这个不妥,不妥啊!」 西夏使者把木匣子放在桌子上,然后拱手道:「敢问沈县公,先前可是辽使来了?」 「没有的事!」沈安义正言辞的道:「无稽之谈!」 西夏使者仔细看着他,只看到了一脸的正气凛然,不禁心中暗嘆:曾听闻不要脸的人方能做官,这沈安少年就得宋皇的重用,可见这脸皮之厚,人品之卑劣。 不过脸皮厚却是本事,这个谁也学不来,得看天赋。 西夏使者忍住动手的冲动,笑道:「某亲眼看到了。」 「你眼花了。」沈安的神色渐渐冰冷,目视门外的庄老实,「老实,送客。」 「且慢!」西夏使者马上换了张脸,干笑道:「沈县公,辽人狼子野心,与他们交往,那便是与虎谋皮啊!某知道辽使来过,出去时看着心情不错……沈县公,万万不可啊!」 马丹!要是大宋废除了给西夏的赐币,直接转给辽人,如此宋人得了好名声,国中的军民都觉得天朝上国重归,心气高涨。而辽人虽然失去了霸主的名头,但却得了好处。 这是皆大欢喜啊! 只是坑了西夏! 无耻! 不要脸! 使者的脸上全是怒色,说道:「辽人竟然无耻如斯吗?某这便去质询他。」 他这是在试探,想看看沈安是不是在忽悠自己。 「正该如此。」沈安淡淡的道:「某胜过辽人多次,即便是耶律洪基当面,某也敢抽他满脸血。辽人……算个逑!」 这份自信和豪气让使者心中发酸,他咬牙切齿的道:「如此多谢沈县公相告,某这就告辞了。」 「慢走啊!常来。」 沈安非常没有诚意的送走了西夏使者,然后周都督从侧面钻了出来,欢喜的道:「郎君,先前某喊了西夏使者来了咱们家……辽使气得脸都红了。」 先前西夏使者才将从另一边巷子口进来时,有个孩子去通知了辽使,那个孩子就是周都督。 「干的不错。」 沈安笑眯眯的道:「回头让二梅给你做好吃的。」 「多谢郎君。」周都督喜滋滋的去了,沈安不禁感慨着,心想若是那位真正的周都督再世,看到这个孩子会想些什么? 庄老实悄然回来了,「郎君,辽使满脸怒色的在榆林巷外面等着呢。」 沈安心中一喜,吩咐道:「小种,你马上去,等西夏使者出巷子时,用东西砸他,务必要让西夏使者以为是辽人砸的。」 闻小种悄然出去了,庄老实问道;「郎君,您这是想坑他们?」 沈安点头,「西夏和辽人的盟约虽然不牢靠,可它的存在却让大宋的处境多了些危险,所以能让他们乱起来最好。」 庄老实亲眼看到沈安只是说了几番话,就让西夏使者和辽使之间产生了矛盾,不禁贊道:「郎君您这本事,小人看连宰辅也做得。」 沈安笑了笑,「宰辅太累,某看现在就很好。」 …… 西夏使者一路出去,当看到巷子外面一脸怒色的辽使时,他心中冷笑,正准备说话…… 「为何背叛盟约?」在辽使的心中,签订了盟约的西夏就是大辽的小弟,一举一动都该和大辽商议。而在汴梁他就代表着大辽,西夏使者来找沈安竟然不和自己商议,这就是背叛。 西夏使者一怔,旋即冷笑道:「你为何……」 咻…… 一个牌子破空而来,却是一个腰牌。 西夏使者猝不及防,被腰牌砸到了鼻子上,只觉得鼻子剧痛,旋即那鼻血就和喷泉般的沖了出来。 这个不能忍啊! 西夏人本就蛮横,天不怕地不怕,所以西夏使者捂着鼻子看着对方,喊道:「弄死他们!」 腰牌就是从辽使那边飞过来的,草泥马,这是要杀人灭口吗? 辽使愕然,刚才他也看到了,那腰牌是从自己身后飞过去的,可见是手下干的好事。 第990页 不过大辽怕了谁来? 「动手!」 两国使者带着随从就在巷子口打作一团,而闻小种却悄然回去复命。 …… 「陛下……陛下……」 赵曙正在和宰辅们商议年底赏赐的事儿,被这声呼喊吓了一跳,皱眉道:「去看看。」 陈忠珩小跑着出去,稍后再回来时,脸色也不大好看,「陛下,早上西夏使者先去了沈安家,旋即辽使又去了。」 他在担心好基友沈安犯错。 赵曙同样如此,他捂额道:「那沈安若是发了性子,会不会动手?」 「陛下,辽使怕是怒气冲天啊!」曾公亮担忧的道:「若是他出言不逊,按照沈安的性子,臣以为怕是会倒下一个。」 至于会倒下哪个,这事儿几乎不用想。 沈安家派一个闻小种出来,就能收拾了辽使和随从。 只是一旦动手,辽使自然会大声抱屈,到时候在京的各国使者怕是会惊诧。等消息传到辽国之后,必然会引发辽人的愤慨。 包拯出班道:「陛下,沈安最近看了不少书,多是些道家的典籍。道家清静无为,让人宁静,臣以为他必然不会动手。」 赵曙不禁苦笑道:「若是他能变宁静了,朕就能吃一年的素。」 包拯不禁老脸一红,「也不知道辽使去寻他作甚,这不是自己撞上去了吗。」 这话就是打埋伏,一旦沈安动手,包拯就可以说是辽使自己送上门去的。 赵曙嘆道:「百年来辽人一直占据上风,澶渊之盟后,他们更是骄狂,如今岁币一朝而去,辽使愤怒至于,心中定然会犯嘀咕,朕以为这是去探口风的,想看看大宋下一步准备怎么做。」 韩琦笑道:「下一步……臣以为先看看耶律洪基的动作,好歹到了明年再说。」 赵曙点头,「一年到头总得要轻松轻松,今年大宋风调雨顺,偶有灾情也旋即平息,算是难得的好时候。年底了,官员们忙碌了一年,辛苦了一年,朕想着都不容易,好歹得给些赏赐才是,稍后让三司算算,若是钱粮够用,那便多赏赐些。」 大宋的财政从真宗后期就一路下滑,到了先帝仁宗时,因为财政恶化,仁宗的内藏库不断开启,补充着外朝的亏空,这才坚持了下来。 「不容易啊!」韩琦嘆道:「那些年臣深有体会,堪称是岌岌可危,三司使每年年底都想告假在家躲一躲,可怎么躲?最终还得要先帝开了库房……哎!如今看到年底尚有结余,臣不禁欢喜不胜。」 「是啊!」曾公亮抚须笑道:「韩绛理了一下,说商税增加不少,其中两个市舶司的增长都不错,这个算是沈安的功劳吧。」 重振市舶司就是沈安在出谋划策,后来更是他的学生苏晏去了杭州市舶司坐镇,每年增加的赋税让三司上下感激不尽。 赵曙点头:「那小子主意多,若是都用在这等地方,想来朕会多活十年。可惜……」 众人想到此次逼宫事件,不禁都低下了头。 赵曙笑道:「此事……罢了。」 想到儿子此刻在宫中愁眉苦脸的做功课,赵曙的心情不禁就愉悦了起来。 这个皇帝对妻儿还真是不错啊! 众人想到了先帝,那位的猜忌心很强,当年曹皇后就被猜忌过,让曹佾一家子活的和鹌鹑似的。 而当今官家虽然刻薄了些,可猜忌心却不是那么强烈,让群臣的日子好过了不少。 韩琦回想起自己当年对赵曙的支持,不禁舒心的笑了,「陛下,还有金肥丹。」 「是啊!还有金肥丹。」赵曙贊道:「民以食为天,有了金肥丹,百姓的日子就好过了不少,朝中也多了不少赋税,堪称是无价之宝啊!每每想到这,朕晚上都能睡的安稳些。」 「陛下,恕臣无礼。」韩琦抬头看着赵曙,然后喜道:「陛下脸色红润,看着精神颇好,可见这身体是大好了,臣为陛下贺。」 「臣为陛下贺!」 宰辅们的声音听着喜气洋洋的,让赵曙也放松了许多,他抚须道:「朕这半个月以来,晚间睡的好了,早上起来时觉着精神不错,还能出去动一动,说起这个,包卿,可有说法?」 众人看着包拯,见他面色红润,双目有神,不禁艷羡不已。 这是沈安给老包的健身套餐,他坚持做到了现在,身体越发的好了。 韩琦心中暗自发酸,心想自己怎么就碰不到一个沈安呢? 不对,他是遇上了,沈安还给了个方子治好了他的胃病,只是也让他从一个帅大叔变成了一个胖大叔。 「陛下,早上起床后莫要急着起来,先鸣天鼓……等一套坐下来,随后起床做八段锦,最后洗漱吃早饭。」包拯很是认真的道:「中午若是可以,那便歇息一刻钟,不能再长了,否则晚上会睡不着。等到了晚间,饭后一个时辰出去快步走,就走半个时辰……如此一天下来就差不多了。」 他诚恳的道:「这便是沈安给臣的健身之法,臣照此而行至今,只觉着身体越发的强健了,臣请陛下依此而行。」 好臣子啊! 赵曙微微点头,说道:「等晚些时候包卿可抄录下来。」 「是。」包拯笑了。 赵曙见他笑的很是自然,就知道他是真心为了自己的身体着想,不禁心中微暖。 第991页 「朕如今就担心沈安那边了,陈忠珩去问问消息。」赵曙心情一好,连声音都多了几分轻快。 陈忠珩依旧是小跑着出去,再回来时一脸懵逼,「陛下,刚来的消息,西夏使者又去了沈家。」 「这是为何?」赵曙不解的道:「他不是才去过吗?」 陈忠珩低下头,「他还带了不少东西去。」 这是去行贿啊! 他觉得好基友怕是要犯错了。 第1216章 沈安这人太坏了 大宋宰辅的收入很高,虽然依旧买房艰难,可除去房子之事,算得上是富家翁。 所以听到西夏使者带着礼物去了沈家,韩琦的第一反应就是摇头,「陛下,臣是不信的。」 别人可能会受贿,可沈安的家财多不胜数,他哪里有必要去收钱? 赵曙点头道:「朕也不信,想来那使者是想多了。」 包拯笑了笑,「沈安那孩子臣是知道的,西夏使者去行贿,估摸着会被赶出来。」 「陛下……」 消息来了,陈忠珩带着一个内侍进来。 「陛下,那西夏使者带着几个木箱子进了沈家,出来时两手空空。」 操蛋啊! 包拯老脸一红,瞬间就想起了风干的肉。 赵曙皱眉道:「去问问。」 一直没吭声的欧阳修突然说道:「陛下,臣知道些沈安的性子,大抵就是外人的便宜是一定要占的,哪怕只是一点。可这倒也算不得受贿,臣断定稍后那些东西都会被送进宫来。」 包拯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觉得自己是关心则乱,没想到沈安的想法。 「陛下,沈家有人送了东西来。」 「哈哈哈哈!」赵曙不禁大笑了起来,笑的很是舒畅。 「欧阳卿果然是神算。」 沈安不受贿,这事儿就算是妥当了,韩琦冷着脸道:「辽使和西夏使者一起去了沈家,辽使多半是去探口风,可西夏使者呢?他去做什么?」 曾公亮微微皱眉想了一下,「老夫以为……怕是担心朝中断绝了他们的赐币。西夏穷困,没有了那些赐币,他们的日子会非常难熬。」 赵曙点头道:「正是如此,不过沈安那边随便就能打混过去,至于西夏的赐币,诸卿如何看?」 「要不……一鼓作气?」韩琦说道:「西夏和辽人已然结盟,咱们干脆一起断掉他们的钱,西夏人穷困,自然会寻辽人要钱粮,可辽人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赵曙笑道:「如此他们自家就要闹腾起来了,好!韩卿此言大善,如此就召见西夏使者吧。」 「陛下英明。」 宰辅们面色通红,觉得今日又将会是一个值得记载在史册上的大日子,自己能参与其中,真的是与有荣焉啊! 「陛下,张八年来了。」 赵曙捂额道:「他一来就怕没好事,不过朕倒是习惯了,让他进来吧。」 皇城司专职打探消息,确实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张八年就像是飘着般的进了殿内,一双眼睛深凹着,冷冰冰的,就像是一具干尸。 「陛下,方才西夏使者和辽使在榆林巷外面大打出手,三人骨折,一人至今未醒……」 呃! 赵曙和宰辅们面面相觑,问道:「为何动手?」 「不知。」张八年说道:「辽使骂西夏使者背叛盟约。西夏使者骂辽人贪得无厌。」 「打起来了……好啊!」韩琦突然随手拍去,身后的曾公亮大腿遭遇重击,顿时嘶嘶呼疼。然后顺手就拧了韩琦的肥腰一把。 韩琦微微挣扎了一下,曾公亮就捏不住他的肥肉,然后才得意的道:「陛下,两国使者一打起来,这便是翻脸了啊!臣建议马上给西夏使者派了郎中去,至于辽人那边,就冷着他们。」 「这是离间之计,不错。」 赵曙觉得韩琦真的长进了,不禁大喜,吩咐道:「就照着做。」 君臣喜气洋洋的,包拯突然说道:「陛下,臣……臣以为这里面沈安怕是有些功劳啊!」 包拯本可致仕了,可他却说再熬几年,为沈安挡挡风雨,如今这便是了。 有他在,朝中就不可能私下弄沈安,而且有了功劳也不能忽视。 赵曙一想也是,就吩咐道:「快去叫了沈安来。」 话音未落,有人来禀告道:「陛下,沈安请见。」 「这是表功来了吗?」赵曙笑道:「让他来。」 稍后沈安来了,赵曙问道:「辽国和西夏使者斗殴所为何事?」 「臣……」沈安看看包拯,见他神色平静,就知道没啥问题,于是大胆的道:「早上西夏使者来见臣,臣说辽人想让咱们废除给西夏人的赐币,转而把这些钱财给了辽人,如此两国皆大欢喜。西夏使者不信,可他前脚才走,辽使后脚就来了臣家……」 赵曙一听就乐了,「你啊你,朕刚断言,你是故意的。」 韩琦也笑了,「臣附议,沈安这人太坏了,绝对是在坑人。」 沈安一脸纯良的道:「只是机缘巧合罢了,臣又对辽使说西夏人为了保住岁币,愿意和大宋交好……辽使也不信。」 赵曙此刻已经想到了些思路,不禁为之赞嘆不已。 「后来西夏使者果然又来了,还带来了许多礼物,臣已经叫人悄然送到了宫中。」 第992页 沈安一脸正色的道:「臣此生最恨的便是贪腐。」 好臣子啊! 赵曙贊道:「沈安不错。」 韩琦说道:「陛下,沈安在两国使者之间来回,几番话就让他们反目成仇,这等本事……让臣想起了汉之前的岁月,那些纵横家走遍诸国,合纵连横,凭着三寸不烂之舌……你在作甚?」 他说到三寸不烂之舌时,沈安不禁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 韩琦皱眉摇摇头,「沈安此举甚好,若是能破去两国联盟,那大宋便会从容了许多,陛下,这才是好消息啊!」 「是啊!」赵曙对沈安点点头,觉得这个小子就是个机灵的,特别是坑人,那真是一坑一个准。 「若非是辽人恨你入骨,朕真想派你去辽国去一趟,好歹看看能否坑了耶律洪基。」 「哈哈哈哈!」 宰辅们不禁大笑了起来。 欧阳修笑道:「沈安上次在雁门关外化名为曹雪芹,一把火差点烧死了耶律洪基,陛下,他若是去了辽国,耶律洪基怕是会破例动手啊!」 两国交战不杀来使,这是规矩,可按照沈安作死的能力,欧阳修觉得这条规矩对他无用。 众人不禁又笑了起来。 大家的心情都非常的好,沈安却正色道:「陛下,臣以为国之外交,第一在于实力,大宋若是有强大的实力,能不惧辽国,那么什么手段都只是锦上添花罢了。臣这等手段就是如此,大国之争,终究还是要靠拳头来说话。」 赵曙点头贊道:「此言有理。大国之争,靠的是拳头,拳头硬对方才能听话,朕知道了。」 「你长进不少啊!」 赵曙贊道:「朕先前还担心你会动手,谁曾想你竟然能抓住机会挑拨了两国使者,让大宋得了许多好处,好!」 韩琦说道:「两国的盟约怕是要形同虚设了,如此按照西夏的性子,辽人若是出兵南下,他们最多就是屯兵边境看着,若是大宋弱势就趁机出兵,若是大宋强势就会按兵不动,如此大宋就能专心对付辽人,好啊!」 赵曙点头笑道:「确是如此,少了一个对头总是好的。如此辽人便要麻烦了。」 出了大殿后,包拯和沈安走在后面。 「你此次算是立功了,不过西夏送的东西你果真没动心?」包拯看着很是认真,大有你若是不说实话,老夫就能从这里追杀到汴梁城外的意思。 「不会动心。」沈安淡淡的道:「那些药材……包公您不知道,那些西夏商人为了拿到香露和玻璃,什么东西都送,使者的那点东西,某还真没放在心上。」 他这话说的很是自信,大有视金钱为粪土的豪迈。 包拯放心了,笑道:「年底了,回头家里弄些羊肉馒头,老夫亲自调馅,弄几十个过去,你记得让果果少吃些,免得隔食。」 呃! 沈安笑道:「好。家里今年会弄些海货,到时候做些菜,某让人在最后一天送过去。」 「海货?老夫却不怎么喜欢。」 「那就山货。」沈安一脸不差钱的豪迈,让包拯差点忍不住想抽他一下。 …… 「某喜欢海货啊!」 苏轼在皇城外遇到了沈安,沈安顺口说了今年的礼物,苏轼马上就心动了。 「那就多送些过去。」沈安觉得这厮迟早有一天会吃成个大胖子。 「好。」苏轼摆摆手,正准备走,突然回身问道:「某刚才听到两个使者打架,这里面有什么说头?」 御史台需要这些消息,御史们更是需要掌握这些消息,否则以后弹劾人就是无的放矢。 比如说在对外决策上,你作为御史不知道大宋和辽国如今的具体关系,那你怎么弹劾别人做出的决断? 原先的历史上,司马光一路把大宋千辛万苦夺来的地盘送给了西夏人,那些御史为何不做声? 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们对大宋和西夏,以及辽国之间的关系判断。 在当时的御史们看来,大宋和辽国、西夏之间保持和平最好,所以大伙儿就把脸一蒙,装作不知道。 可现在却不同了,大宋废除了对辽岁币,正是士气如虹的时刻,谁敢行此事,那就是人人喊打。 沈安把里面最精髓的东西揉碎了说给他听,最后说道:「此事对三国关系影响深远,对大宋有莫大的好处。」 苏轼笑道:「御史台正在大讨论此事,某这便去让他们大吃一惊,也好积累些功绩,为以后升迁做准备。」 第1217章 因祸得福的苏轼 御史台内很热闹,官员们在激烈的讨论着。 「西夏使者和辽使斗殴,这分明就是内讧,于两国之间的关系影响不大。」 使者斗殴只是丑闻,对两国关系确实是影响不大。 「可三人断腿,一人昏迷不醒啊!」 「那又如何?不过是随从罢了,两国使者却只是鼻青脸肿,可见都有分寸。」 杨继年站在边上不说话,想着芋头如今越发的可爱了,回头去榆林巷看看。 有人却见不得他清闲,就问道:「杨御史如何看此事?」 杨继年摇头道:「老夫不知。」 这事儿涉及到了沈安,他不肯表态,这便是谨慎。 那御史笑道:「据闻西夏使者送了礼物去沈家,杨御史可知吗?」 第993页 杨继年的脸颊抽动了一下,这事儿他当然知道。 「杨御史……令婿乃大宋首富,不过某曾听闻过一番话,说是人心本贪婪,贪慾无止境,家财万贯,依旧对那些小钱伸手,这便是什么……蝗虫的腿上都能刮一层油下来……」 这是对沈安的攻击,杨继年冷冷的道:「你想说什么?」 当着老夫的面攻击老夫的女婿,你莫不是觉得老夫是个死人? 那御史笑了笑,「沈安收了钱财是真,难道说不得吗?」 杨继年冷笑道:「那你可敢和老夫赌一赌?若是沈安没受贿,你当如何?」 御史有些犹豫,众人就开始起闹。 这便是看热闹的不嫌事大。 御史咬牙道:「若是如此,某便当众道歉。可若是他没退……不对!」 御史突然一拍脑袋:「消息都到了咱们这里,沈安不退才是傻子。」 众人不禁一阵闹笑,有人看着杨继年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这个杨继年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可刚才却差点就坑了人。 「苏轼来了。」 御史台的大才来了。 「苏轼,两国使者斗殴,此事你以为如何?」有人就问了苏轼。 苏轼皱眉,假装在沉思,然后一本正经的道:「辽人先是被大宋废除了岁币,这是大损失,更是大羞辱。而西夏人此刻翻脸,这便是趁火打劫。辽人跋扈百年,岂能容忍?某敢断言,两国盟约必然会形同虚设。」 有人说道:「你这话太绝对了吧?」 苏轼嘆道:「某最近半年一直在琢磨大宋和辽国、西夏之间的事,为此废寝忘食,食不甘味啊!若是论对此事的了解,某敢说御史台无人能及!」 苏轼性情豪爽,所以才能说出这等话来。 那些官员们顿时一脸纠结。 操蛋啊! 苏轼这意思是说御史台的都比不过他吗? 杨继年走到了苏轼的身边,低声道:「别信口开河。」 苏轼的大嘴巴属性已经被杨继年知道了,此刻见他一竹竿就把御史台的同僚给扫了进去,心中不禁暗嘆,觉得这厮迟早会倒霉在自己的大嘴巴上面。 苏轼忍着得意,低声道:「某刚才碰到了安北……」 杨继年心中一松,微微颔首,然后负手回去。 他缓缓走到了台阶下,然后轻轻一跃,就跳了上去。 「苏轼大话!」 「就是,他懂什么外交?不过是信口胡说罢了。」 苏轼性情豪爽,和谁都能聊几句,渐渐的大家就发现这傢伙的嘴巴没个把门的,什么不靠谱的事儿都敢说。 所以一阵闹笑之后,众人就散了。 「阳春白雪啊!」 苏轼摇摇头,觉得很是寂寞。 「辽使回去了!」 一个小吏沖了进来,欢喜的喊道:「辽使在驿馆外,发誓要让大宋和西夏人好看,然后带着人回去了。」 刚走到各自值房前的官员们缓缓回身,看向苏轼的目光都变了。 这人莫不是个神仙? 「他不参加大朝会了吗?」 辽使来此的目的本就是参加新年大朝会,恭贺大宋新年。 现在新年马上就到了,他竟然走了? 这是啥意思? 所有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却不敢相信。 「那盟约……真的要废了?」 「辽人和西夏有了盟约,那时某真的担心他们会联手南下啊!」 「两国若是联手,大宋顷刻间就会风雨飘摇。」 「……」 苏轼! 众人想到了苏轼刚才的分析,不禁由衷的佩服。 「苏御史,此事是怎么说的?」 「子瞻,你竟然能一言中的,可见对外交多有琢磨,回头还请不吝赐教。」 「子瞻,今日下衙了某请客,咱们去喝酒,不醉不归。」 御史中丞唐介出来时,见到大家都围着苏轼,热情洋溢的让人不解,就皱眉道:「这是怎么了?」 唐介的脾气很硬,但凡见到不妥当的就会出言呵斥,所以大家都有些怕他。 有御史拱手道:「先前我等谈论辽使和西夏使者斗殴之事,判定对两国关系影响不大,可苏轼却说会导致两国之间的盟约形同虚设,我等不服,谁知道刚才来了消息,说是辽使痛斥大宋和西夏,随后就带着人归国了。我等对苏轼的判断深感佩服,所以就喧譁了些……」 「辽使走了?」唐介觉得这事儿真的有些稀奇,在宋辽两国的交往史上从未见过。 「是。」报信的小吏恭谨的说道:「辽使说大宋和西夏勾结,狼狈为奸,他此次归国后,定然要让辽国给大宋和西夏好看。」 「竟然是这样?」唐介不禁一喜,说道:「如此两国盟约当然是形同虚设……这对大宋有极大的好处,好啊!」 苏轼站在那里,微微昂首,看着器宇轩昂,可心中的得意几乎都要实质化了,恨不能大声的喊出来。 「苏轼……」唐介一直觉得苏轼不够稳重,「某一直以为你不够稳重,所以觉着你该多磋磨几年……」 别啊! 苏轼闻言连死的心都有了。 他虽然不算官迷,可升官的诱惑却没法拒绝。 若是在御史台再磋磨几年,他觉得自己都要疯了。 第994页 「可你竟然能看穿此事,可见平日里没少用功。」 是啊是啊! 苏轼点头,努力装作矜持的模样说道:「下官只是在家中经常琢磨这些事。」 唐介点头道:「许多人归家之后就顾着享乐,可看看苏轼,他回到家中依旧在琢磨公事,若是御史台上下都有这等心,那还担心什么完不成弹劾?」 御史台也是有任务的,每年你完不成弹劾任务,自然会有处罚等着你,在上官的口中,你的能力也会受到质疑,升官啥的就别想了。 众人不禁都看向了苏轼。 苏轼负手而立,鬚发在微风中轻轻摇动,神色从容,恍如仙人。 谪仙人啊! 有人心中不禁暗贊,然后诚恳的道:「以往某也以为苏御史整日玩笑,耽误了公事,可今日某才知道,他竟然这般刻苦,哎!某此后当效仿苏御史,不说头悬樑,锥刺股,好歹也要弄些动静出来。」 唐介点头,「好。如此我御史台上下一心,明年就好好的大干一场。苏轼……」 「下官在。」这一刻苏轼连行礼都是洒脱的。 唐介心中暗贊,说道:「老夫往日对你也颇有些误会,此刻却悔了,正好官家令御史台派人去问话,此次你去。」 哦…… 众人不禁发出一阵艷羡的嘆息。 这是年底汇报啊! 一般这种事儿都是御史中丞去,可唐介却让苏轼去,就是委婉的告诉赵曙:官家,苏轼这人还不错,您给看看吧。 这便是得了登天的机缘。 苏轼带着一堆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一路进宫,等见到赵曙时,洒脱的行礼,让赵曙也暗自点头。 一般人在初次陛见时,多半会手足无措,紧张不已。 可苏轼却很是洒脱大气,这个就很难得了。 赵曙想起苏轼的诗词文章,不禁微微点头,却不知道苏轼就是个傻大胆,极端乐观主义者,按照沈安的说法,这厮就算是被丢在琼州,他也能自得其乐。 而且宫中的两位……曹太后和高皇后都对苏轼赞赏有加,特别是高滔滔,拿着苏轼的诗词文章就能看许久。 「御史台今年如何?」 赵曙当然知道唐介派苏轼来的意思,于是难得的笑了笑。 「官家,御史台今年……不大好。」苏轼一开口就让边上的陈忠珩差点跪了。 别人来陛见汇报自家衙门的事儿时,都是说好不说坏,你倒好,一开口就是不大好。 若是被御史台的人知道了,怕是会把你给生吞活剥了。 赵曙却心中大赞,觉得这样的臣子心中无私,方可重用。 苏轼不知道自己误打误撞的得了赵曙的青眼,继续说道:「今年御史台弹劾的人少了,而且有些无序……」 「你说说。」赵曙真的有兴趣了。 苏轼继续傻大胆加大嘴巴,「就说上次弹劾韩相,那分明就是捕风捉影之事,可御史们还是蜂拥而上,想的是什么?臣以为都是想着若是能扳倒了韩相,那便是青史留名的功绩……臣以为,这等好名的心思不可取,当压制。」 好! 御史台求名这没错,但分寸必须要掌握好。可这些御史哪里会理会这个?他们可是连帝王都能弹劾的人,一旦帝王被他们抓住了把柄,那弹章保证能让赵曙气疯。 所以苏轼今日这么一个大嘴巴,让赵曙的心中极为熨帖,看着苏轼就难免多了许多美化。 果然是好臣子啊! 苏轼突然想起了沈安以前说过的话,大意是要和同僚们搞好关系,不能成为众矢之的。 某刚才说了些什么呀? 苏轼想到自己刚才说的话,不禁嵴背汗湿,然后正色道:「陛下,求名之心人皆有之,臣也有,臣和那些同僚一样,只不过在求名之时,尽量多想些朝政,多顾及些大局。」 这话极为大气,赵曙点头,含笑道:「御史台今年还算是不错。」 御史台今年没给他添堵,所以自然是不错。 于是苏轼的危机又莫名其妙的过去了。 「你好生去做。」赵曙看着他,见他神色依旧从容,不禁贊道:「若是有暇,可多做些诗词文章来。」 「是。」 苏轼告退,出了大殿就觉得身体一软,幸而扶住了栏杆,然后装作诗兴大发的模样说道:「某有了。」 擦! 送他出来的陈忠珩不禁艷羡的道:「苏御史果然是才华横溢啊!」 这才华不是横溢,而是奔涌。 随后苏轼就站在这里作了一首词,少顷被传到了赵曙和后宫之中,顿时引来了一阵阵赞嘆。 第1218章 资本战争和货币战争 苏轼被官家夸赞了! 这个消息一传出去,苏洵激动的老泪纵横,丢下正在编的书,一熘烟跑到了御史台。 苏轼正在被同僚们围着道贺,见老父来了,赶紧奉着他进了值房,然后又亲自去泡茶来。 「爹爹,您喝口热茶,某去加点炭火。」 苏轼摆弄着炭盆,想到自己的份例好像所剩不多了,就决定去找人借点。 「别忙这个。」苏洵捧着茶杯,激动的道:「为父听闻官家夸赞了你?」 苏轼点头,「是。」 苏洵仰头嘆息一声,心满意足的道:「我的儿,为父心中欢喜啊!」 第995页 苏氏父子三人一路顶着名士的派头进京,然后科举也不负众望,可时至今日,苏洵自己因为年迈,所以只能去编书,算是休养。而苏辙的性子却有些偏激,所以不得重用。 一家子就指望着苏轼了,看他在御史台混的不错,苏洵想着等过几年再去寻人帮忙,好歹让苏轼换个地方,升个官什么的。 可没想到这才没过多久,官家竟然就亲口夸赞了苏轼,这便是意外之喜啊! 苏洵喜上眉梢,苏轼笑道:「爹爹,此事多亏了安北。」 「怎么说?」苏洵感激沈安,所以听到这事儿他也有份,不禁心情更是愉悦。 「某本不知道这里面的关窍,恰巧在皇城外遇到了安北,他仔细给某说了,某回到了御史台,正好那些同僚在说此事,某把安北的一番话说了出来,他们还不信,回头辽使带着人走了,他们这才相信了,爹爹,您是没看到他们的眼神啊!都以为某是谋略无双。可谁知道这竟然是安北的话。」 「安北……他出手救治过咱们家,还帮了你不少忙,此次更是……」苏洵看着儿子,正色道:「安北对外交之事的见解独步大宋,你可好生和他学学。」 「是。」苏轼心中暗自叫苦,却不敢拒绝。 「安北对你如此,你不可辜负了这份心意。」苏洵板着脸道:「你此后当尽心对他才是,否则……为父便收拾你。」 苏轼连儿子都有了,却被老父这般威胁,不禁就笑了起来。 「还笑!」苏洵自己都忍不住笑了,然后说道:「回头让你弟弟去一趟,看看果果那孩子的字如何了,若是要字帖,为父的,你的,你弟弟的,多写些送过去。」 「是。」这个苏轼不在乎,再说他觉得自己和沈安是兄弟之情,不需要刻意如此。不过老父的交代他不敢违背,只得抽时间好好写几篇文章出来送过去。 苏洵起身道:「你好生在御史台做事,官家那边定然有了你的名号,只等以后机会来了,就会让你换个地方为官,切记要谨慎行事。」 「是。」苏轼把他送到门外,外面的同僚见了就笑道:「恭喜了。」 苏洵笑道:「他还差得远呢。」 「苏御史,有人找。」 外面来人了,苏轼赶紧扶着老父出去,等到了大门处时,见到一个男子背身而立。 「子瞻……」 男子回身,却是赵顼。 见到苏洵后,他拱手问好。 苏洵乐见儿子和皇子交好,就笑眯眯的说了几句好话,然后独自去了。 等他一走,赵顼就说道:「安北那边让咱们一起去一趟,说是有事交代。」 两人到了沈家时,王雱已经来了。 书房里,沈安说道:「遵道那边不好告假,此事某就暂时和你们说说。」 「是何事?」 王雱婚期临近,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焦躁的状态,但眉眼间却能看到欢喜。 「废除岁币之事重大,其间涉及到宋辽两国的大势,可好还有一样,某一直没告诉别人,今日在这里……子瞻,想什么呢?」 时光流逝,这个小团体越发的稳固了。而沈安用自己的表现告诉这些小伙伴们,做事某最靠谱。 所以他要说话,大伙儿都会仔细倾听,可苏轼却在那里不安分。 「安北,某来猜一猜,莫不是废除货币还能……」苏轼挑挑眉,说道:「某听闻萧观音深爱石头记,她得知了是你写的,会不会……」 「哈哈哈哈!」 众人不禁都笑了起来,连王雱都是如此。 「扯淡!」沈安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别扯这个,某说个事,你等可知道什么是资本吗?」 众人点头,苏轼说道:「家产就是资本。」 沈安点头,「小到一家,资本可为家所用,发家致富什么的,过上好日子,为家人谋福利……可若是一国之资本呢?」 「一国之资本?」 「对。」沈安微笑道:「一国之资本能做些什么?」 苏轼说道,「造福一国之百姓吧。」 赵顼微微后仰身体,思忖了一下,「我看该是统筹。一国之事繁琐,不管是民生还是军队,或是权贵官吏,这些都要统筹……」 「元泽怎么看?」沈安问了王雱。 「一国之资本……」王雱说道:「某以为当是利器,可削弱权贵,可控制军队,可让官吏忠心耿耿……」 沈安微微点头,说道:「一国之资本,当内用于国。外用敌国……你等可知道资本可颠覆一国吗?」 「什么?」 三人愕然。 沈安侃侃而谈,「资本包罗万象,咱们就说个简单的,钱财和贸易这两样,大宋断绝了和西夏人的榷场,让他们苦不堪言,手中握着盐巴却无处贩卖……这是贸易手段,打击了西夏的百姓和财政……」 这是一个全新的角度,三人不禁压住了呼吸的频率,仔细倾听着。 沈安平静的继续说道:「比如说此次废除给辽人的岁币,不但打击了辽人的嚣张气焰,让大宋上下的精神为之一振,百年屈辱得以洗去……许多人会转为站在革新这一边……这便是对国内的好处,可对于国外呢?」 「对于国外,一直屈服了百年的大宋竟然废除了岁币,这是杀手锏,也就是逼迫,是在告诉辽人,大宋不再屈服,若是有胆只管来。」 第996页 沈安轻蔑的道:「可耶律洪基敢大举南下赌国运吗?某断言他必然不敢!」 「他既然不敢赌国运,那么辽国的民心士气自然会跌落。」沈安突然振眉道:「百年来大宋的民心士气一直在跌落,如今换了辽人,你等可知道这是什么?」 三人神色振奋,王雱一拍桌子,说道:「国运逆转了!」 「没错。」沈安同样很兴奋,「这便是逆转了宋辽之间百年的国运,从此后,大宋渐渐上升,而辽国却会一步步的下滑,直至被大宋扫进垃圾堆……」 赵顼笑的很自豪,「咱们要夺回幽燕之地!」 「那是肯定的。」苏轼说道:「到时候某去军中,好歹再杀几个辽人。」 沈安突然说道:「这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取消岁币让辽国财政入不敷出……可支出不可少,耶律洪基会怎么办?」 正如同大宋一样,每年辽国的财政支出只会越来越多,不可能减少。所以一旦财政收入缩减,辽国就要过苦日子了。 「加税!」王雱毫不犹豫的就找到了答案。 沈安赞许的点点头,「加税之后,辽国百姓会怨声载道,国中的矛盾会越发的突出,这是什么?」 他缓缓起身,说道:「这就叫做……资本战争!」 「资本战争?」苏轼皱眉道:「用资本去开战吗?」 「没错。」沈安说道:「两国相争涉及颇广,在和平时期如何去削弱对方,让对方无法察觉,这是一门学问,而某今日要告诉你们的就是这门学问……资本战争!」 王雱眼睛一亮,问道:「安北兄,大宋和辽人开榷场,可最终是大宋挣得多……这也是一种资本战争吗?」 「是。」沈安笑道:「大宋有禁令,许多东西都不许在榷场贩卖,而且……不管是香露还是水晶镜,这些东西对国计民生可有好处?」 三人摇头,赵顼说道:「这些东西只有有钱人才买得起,豪绅、权贵、宗亲……买来了只会自己用,于国于民无益。」 「所以某大多在国外贩卖。」沈安不是不想在大宋贩卖,只是想先收割了国外的钱财而已,「至于国内……那些豪绅权贵的钱财,不挣白不挣。」 王雱点头,贊道:「安北兄此言大善,某以为该严查这些人的赋税缴纳,发现违规的,十倍处罚,定然要让他们闻声色变为止。」 十倍处罚…… 沈安笑了笑,心想若是真要如此,这个阶层估摸着差不多都被毁掉了。 「比如说货币……铜钱。」 沈安看着这三个人,特别是赵顼和王雱那里。他深知大宋的未来还会有许多莫测,需要无数人去为之奋斗。 赵曙是未来的帝王,他需要让这位未来的帝王知道这些知识。 王雱是个聪明绝顶的傢伙,让他知道这些,以后能想出更多歹毒狠辣的主意来。 「比如说以前外藩商人喜欢用货物来套大宋的铜钱,为何?」沈安问道。 「大宋的铜钱值钱。」苏轼的答案很标准。 「大宋少铜矿,採矿冶炼不易,价值很高,被套走之后,不说本身价值,大宋缺钱的窘境就是一种攻击。」 沈安需要让他们知道这些道理,如此以后他们才会看到旁人看不到的那些层面。 我的伙伴,他们应当也能领先这个世界。 沈安是如此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所以苏晏南下时,某建言官家,禁止外藩商人套走铜钱,苏晏去了之后,很是打压了一番大食商人,如今市舶司那边不但不出铜钱,还时常能有结余,这便是反套对方的货币……长此以往,对方国中的货币短缺,就会生出种种弊端来。」 大宋铜钱匮乏,导致蜀地用上了铁钱和交子。 这便是…… 「这些货币往来,能直接打击一个国家的国计民生。」沈安淡淡的道:「这便叫做……货币战争!」 …… 第1219章 屠龙术,船队归来 闻小种在书房外边盯着,全身几乎动都不动。 按理在沈家没有这个必要,但他依旧习惯性的保持了一个刺客的行为准则,直至花花跑了进来。 沈安先前交代过,不许任何东西进来。 闻小种看了花花一眼,心想花花不算东西吧? 花花一熘烟跑进来,站在闻小种的身前昂首看着他,狗眼中有些迷惑之色,然后吐出舌头,转身跑去了书房外面听了一会儿,这才大大咧咧的回去寻小主人。 书房里很安静,所以沈安听到了花花喘息的声音,以及刨门的声音。 他端着茶杯没有喝,只是感受着茶水的温暖。 王雱在沉思,不时皱皱眉。 赵顼也在沉思,却近乎于发呆。 苏轼大抵是觉得自己已经领悟了其中的奥妙,不禁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此事……」 他一出声,王雱就清醒过来了,起身拱手道:「多谢安北兄教授小弟此等秘技,小弟仔细想来,只觉着眼前豁然开朗……此等秘技堪称是……」 他是真的很感激,觉得这等学识能传授出来,沈安对自己的情义真挚的让人感动。 他看了赵顼一眼,「这便是屠龙之术吧?」 屠龙之术? 赵顼抬头看了他一眼。 本朝所谓的屠龙术并不是后世传说的那么厉害,大抵就是个传说,后来黄庭坚还作了一首诗,里面就有屠龙术,暗指不切实际的本事。 第997页 可在这里的除去苏轼之外都是人精,特别是王雱说这话时,眼中多了异彩,让人知道他这个屠龙术暗指的是什么。 翻江倒海之术! 赵顼看着沈安,认真的道:「从你说出了这些话开始,我就很感激。我知道你可以不说,但你还是说了出来,这便是教诲,我会认真考量,认真想想怎么用资本、用货币去影响大宋,去打击敌国。」 他这是解释,也是宽慰。 「扯淡的屠龙术!」 沈安不屑一顾的道:「所谓屠龙术,那定然是民不聊生,江山破碎在即,于是就有人……比如说什么萧何张良之辈就出来造反。可若是江山稳固,这些所谓的屠龙术不过是玩笑罢了。」 「江山败坏从来都和屠龙术无关,所以以后你见到这等人,第一件事就拿下他。」 什么狗屁的屠龙术,真正的屠龙术就是治理国家的学识,而不是那些故作神秘的玩意儿。 赵顼点头,拱手表示受教了。 稍后各自散去,王雱去了左珍那里,见她还在忙碌,就皱眉道:「明年年初就要成亲了,你就不能歇几日吗?」 左珍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要挣钱呢!」 在她的眼中,金钱大抵就是自己最后的依靠。 王雱想生气,可最后还是走了进去,蹲下来帮她收拾鹌鹑。 炸鹌鹑的香味不断传来,王雱低头拔毛,不时把鹌鹑浸泡在热水里。那股子腥味很难闻,但他却没有怨言。 没多久他拔完了毛,然后开始腌制鹌鹑。 随后他就坐在后面,看着前方的左珍在忙碌。 左珍的身材……怎么说呢,王雱记得在夏季时,穿着不多的左珍看着很是那个啥,反正不胖,就是髋部那里大一些,也就是俗称的大屁股。 此刻是冬季,左珍穿的有些多,看着有些臃肿。 她缓缓蹲下来看火,然后加了几块柴火。 她蹲下来时,髋部骤然变大,而且浑圆。 王雱觉得很好看,他想到了许多…… 左珍炸完了鹌鹑,回身讶然道:「你流鼻血了。」 「什么?」王雱伸手摸了一把鼻下,然后尴尬的低头。 「别动!」左珍走过来,伸手去水盆里蘸水,然后拍打着王雱的后颈。 「冷。」王雱的身体不算太好,冬天有些难熬。 「冷什么?」左珍又拍了几下,王雱觉得自己迟早会死在她的掌下。 「咦,好了?」没拍击几下,王雱的鼻血竟然就止住了,就在他欢喜时,左珍拿出手绢,蘸水之后弄成细卷,准备塞进他的鼻孔里。 「已经好了。」王雱皱眉想躲,左珍单手按住他的后脑勺,坚定的把手绢塞了进去。 「好好坐着。」左珍继续炸鹌鹑,那背影依旧忙碌。 王雱嘟囔着,然后想起了沈安说的资本战争和货币战争。 这是一个崭新的世界,让王雱觉得自己的眼光很狭窄。 可…… 他想起了大宋和辽国、西夏之间的交往,愕然发现这一切都契合沈安所说的理论。 辽人夺取大宋的钱财,大宋反过来用榷场把岁币赚回来,沈安弄出了香露和水晶之后,两国的贸易逆差越发的大了。 辽国会吃不消的! 王雱想到沈安专门去套取辽国的铜钱和金银,不禁就贊道:「果然是邙山一脉,让人嘆为观止。」 忙完的左珍回身问道:「什么邙山一脉?」 王雱见她额头上有汗,就寻了毛巾给她,然后说道:「是安北兄的学问,很是博大精深。」 左珍知道王雱的倨傲,此刻听他由衷的赞嘆着沈安,不禁就笑道:「沈县公确实是大材斑斑,那次我听到有人说,说是沈县公文武全才,大宋百年也就出了这么一位。」 「是啊!」若是旁人,王雱是万万不会服气的,可对于沈安,他真的是服气了。 「今年朝中好像有钱了。」左珍喜滋滋的道:「那些小吏来买炸鹌鹑的都多了不少,有人说市舶司赚钱了,有人说是种地赚钱了。」 王雱说道:「偌大的国家,要处处都有产出才行。」 「那市舶司呢?有商人说是想去杭州呢,说是能出海贸易,能挣到许多钱。」左珍说着就笑了,看着王雱说道:「当初你不是去过市舶司吗?」 「是。」王雱回想了一下,「杭州市舶司很出色,广州那边要差些。」 「他们说杭州很美呢。」左珍憧憬的道:「你们都能出去游玩,真好。」 王雱心中一热,说道:「以后某带你出去游玩……好不好?」 他觉得左珍会拒绝,可左珍却很爽快的道:「好。」 王雱好奇的道:「你为何不拒绝呢?」 左珍笑道:「沈县公说过,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嫁给了男人,若是他有这个能力,你就该吃他的,花用他的……」 瞬间王雱就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起身道:「好,某会挣许多钱,到时候让你好生花用。」 …… 杭州才将下了一场雪。 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远处的山被白雪覆盖,看着一片苍茫。 雪花落在河面上瞬间融化,无数雪花前赴后继的飘落,看着竟然有些蔚为壮观的味道。 苏晏站在岸边,看着右边的入海口,神色沉稳。 第998页 他的身后站着些官吏,有人走近说道:「通判,这天气船队会不会停在外面?」 苏晏摇头,「出海近乎于沙场厮杀,海上风云莫测,海盗残忍暴戾,但凡下了号令就得遵行,否则死了都是白死。所以他们不会误期。」 一个官员嘆道:「出发前他们踌躇满志,此行归来,也不知道能挣多少钱。若是不多,下次出海就难了,那些商人怕是不肯再去。」 「安心。」苏晏越发的沉稳了,他想起了沈安的来信,在信里,沈安对海外贸易极为推崇,直言没有海外贸易,大宋就少了一条腿。 这等重视程度说明海外贸易大有作为,苏晏为此做了许多准备工作,但一切的一切,都要等第一批出海的商队归来才行。 挣钱,挣大钱,那么商人们就会趋之若鹜,市舶司会成为香饽饽,水军也会跟着受惠。 「一定要赚的盆满钵满啊!」 哪怕商人们挣到的钱自己分不到一文,可苏晏还是虔诚的祈祷着。 「通判,沈县公对海外贸易推崇备至,可他为何不出海呢?」 这个问题让苏晏睁开了眼睛,他冷冷的道:「沈县公说这是占便宜,他不差这点钱,就把机会让给别人。」 提问的官员干笑道:「是啊!沈县公高风亮节。」 他犹豫了一下,「通判,有的商人说……沈县公是害怕海贸风险大,所以才……下官听到了这等话,自然是要驳斥的,只是众口悠悠,难吶。」 苏晏冷冷的道:「谣言止于智者,那些人为何要诽谤沈县公?不就是胆子小吗。且等船队归来,某再去看看那些人的脸嘴!」 那官员见他怒了,就缩缩脖子回到了后面的人群中,有人低笑道:「通判乃是沈县公一手带出来的,情同父子,你当着通判的面说沈县公的坏话,他没动手就算是你的运气好。」 官员不服气的道:「可这得讲道理吧?沈县公难道就不能质疑?」 「当然能质疑,可你没发现吗?沈县公说过海贸会大兴,会对大宋有莫大的好处,而通判就是这般看的,也是这般做的。沈县公是谁?那是大宋首富,论挣钱的能力,他说自己是第二,大宋……不,这个天下谁敢说自己是第一?这样的人,通判就是他一手教出来的,你说那等话,通判能受得了?」 官员有些心慌,但依旧嘴硬,「不怕,且等船队回来,看看挣钱多少再说。若是少,万事休矣!」 「来了!来了!」 右前方一阵欢呼,苏晏踮脚看去,双拳紧握,紧张的不行。 沈安于他有再造之恩,所以他不能辜负沈安的希望,拼命也要把海贸的事儿办好,否则他没脸回汴梁。 远方出现了船帆,接着就是船队出现。 「他们回来了!」 苏晏第一次失态,他迫不及待的看着船队,嘴里数着…… 众人都站在他的身后,目光热切的看着前方。 大宋第一次大规模海贸的结果马上就要呈现了。 大宋以后海洋政策的走向也将会因此而确定下来。 这不是商船队,而是满载着大宋未来的国运船队。 船队缓缓而来,雪花中,船头上出现了许多人,他们在欢呼雀跃着…… 第1220章 发财了,肠子悔青了 庞大的船队开始靠近,当先的战船缓缓驶过,战船上的将士们在欢呼着。 在这个时代,远航就是冒险。莫测的大海仿佛是一个饕餮,能吞没一切。安全归来后,那种幸运感让人兴奋不已。 「是王军主!」 有官员看到了水师的王驰,就笑着拱手。 王驰看着黑了不少,不过精神却格外的好,他的身后站着一群外藩人,服饰不同。 「通判,那些多半是各国使者。」 苏晏点头,吩咐道:「叫人准备房间,稍后见面就把他们带进城去。」 战船在上游停住了,船帆林立,看着多了些煞气。 而商船此刻才靠拢。 那些商人站在甲板上,冲着岸上的官员们拱手,笑的格外的开朗。 苏晏在看着这些商船,嘴里默默的数着,可却怎么都数不完。 「见过通判!」 李萍冲着苏晏拱手,然后百感交集的道:「出海许久,本以为百死一生,谁知道却能安然归来……列祖列宗保佑……」 他跪下,冲着自家的方向虔诚的祈祷着。 华夏人总是认为祖宗们逝去后并没有消失,而是在看着子孙们。 这些商人上岸后的表现各自不同,有人在狂喜,有人在发呆,有人在喃喃自语…… 苏晏带着官员们过来了,商人们躬身行礼,「见过通判。」 苏晏看着这些商人,脑海里过了一道,然后讶然道:「一个都没少?」 他这话问的有些突兀,但却带着欢喜。 商人们都喜滋滋的道:「可不是吗,咱们此次出海顺风顺水,一路过往并无阻碍,一个都没少。」 苏晏心中一颗大石头落地,问道:「此次贸易可还好?」 商人们相对一视,笑意就瀰漫开来。 「通判,此次贸易……赚了许多啊!」 李萍激动的道:「海外那些小国蒙昧,咱们的货物随便售卖就能翻几倍的利……」 「几倍?」 第999页 苏晏不禁讶然,「果真如此吗?」 这是大宋第一次组织大规模的船队出海贸易,统一售卖的效果如何,谁也不知道。 可看李萍等人那激动的模样,这一趟怕是赚大发了。 「通判,某此次出海,挣了这个……」李萍伸出两根手指头,「差不多两万贯吶!」 卧槽! 码头上安静下来了,所有人都在发呆。 两万贯啊! 这人出一次海竟然能赚那么多,难怪以前那些商人冒死也要出海。 「想某李萍经商多年,走南闯北,什么生意没见识过?可一次贸易能挣那么多钱,这真是没见过啊!」 李萍激动的道:「记得当时某不愿意出海,还是通判劝了又劝,说了许多出海贸易的好处,某这才想着去试试……不瞒诸位,某在临走前还给家里写了遗书……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众人不禁都笑了起来。 「两万贯吶!」 苏晏低下头,想起了沈安说过的话。 ——毋庸置疑,大宋的货物对外藩人有着天然的吸引力,能卖出高价。只要咱们能垄断了海外贸易,那么定价权就在咱们的手中! 「定价权在手中,那想怎么卖就怎么卖,山长果然英明。」苏晏此刻无比想念沈安,想着他对海外局势的分析,此刻一一验证,当真是让人心生敬仰。 「两万贯……那么多商人出海,岂不是挣了数十万贯回来?」 一个官员欢喜的道:「十抽一,咱们杭州市舶司今年可算是立下大功了。」 苏晏点点头,有人建议道:「通判,这过几日就是治平三年了,咱们是不是……下官建议把这批货物算在明年,这样明年咱们的日子可就好过多了。」 「是啊!咱们今年的收入都已经报去了汴梁,商船归来的消息……」 众人都默契的笑了笑,然后看向苏晏。 苏晏负手而立,想起了汴梁。 从他的本意来说,这一批抽解的货物是准备算在今年的,但看看这些官吏吧,他们双眼发亮,分明就是希望明年能努力一把,然后人人有功。 既然人心如此,那某也只能顺从。 苏晏给人的感觉很强硬,所以大家都眼巴巴的看着他,祈祷他别反对。 「也好!」 苏晏淡淡的一句话让官吏们喜上眉梢,各种好话都倒了出来。 这便是人心吗? 苏晏还年轻,沈安经常有书信过来,会给他说一些官场的事儿,还有为人处世的道理。 ——在许多时候你必须要学会妥协! 是了,看看这些官吏吧,他们的眼中都带着欢喜,上去和商人们交接的态度都多了许多热情。 这便是利之所在。 山长,您说的一点都没错。 各种货物被清点出来,那些象牙、玳瑁等物一一被摆在码头上,市舶司的官吏在清点记录,稍后会按照货值来抽解。 码头上的货物堆积如山,有人卸下了大米,苏晏见了就笑道:「这个东西你们自己留着。」 大米这东西都要抽解,那他苏晏岂不是成吸血虫了? 那商人干笑道:「却是忘记了,哈哈哈哈!」 清点在继续,直至下午。 喜气洋洋的气氛中,有人喊道:「出来了。」 瞬间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盯住了一个拿着册子的小吏。 那个小吏的手被冻的通红,抬头道:「此行商人们赚了有四十二万贯!」 「四十二万贯?那么多?」 官吏们傻眼了,大家都想过商人们大赚,可出一趟海竟然能挣那么多,真的是没想到啊! 商人们各自赚了多少都清楚,但合在一起竟然这么多,让人震惊。 此刻码头上来了不少商人,他们上次因为各种原因没出海,听闻船队归来,就想来看看。 先前他们看着码头上堆积如山的货物时就眼红了,各种羡慕嫉妒恨,此刻听到这个数字,一个商人嗝儿一声,竟然就晕倒在地。 「某这个蠢货,竟然不敢出海,某真是愚不可及啊!」 一个商人在那里痛心疾首的后悔着,「当时苏通判劝了某许久,说出海没那么可怕,海外能挣大钱,可某就是不信,如今……如今别人挣回了金山银山,某却只能坐视后悔,某……啪!」 这人竟然给了自己一耳光,可见是后悔惨了。 那些出海的商人大多神色振奋,李萍感激的道:「若是没有苏通判,咱们上哪挣钱去?」 商人们齐齐拱手,「多谢苏通判。」 这个年轻人来市舶司任职,刚开始大家是不认同的,总是觉得不靠谱。 后来他一步步的用自己的表现赢得了市舶司官吏的信任,赢得了这些商人的信任,渐渐打开了局面。 如今商船队凯旋,苏晏的个人威望再上一个台阶,未来不可限量。 苏晏笑了笑,说道:「朝中支持海贸,某只是顺势而为罢了。」 他想起了沈安。 作为海贸的坚定支持者,沈安从支持水军重建到开放造船行业,这一步步的走来,让大规模出海贸易成为了可能。 这样的山长,真是让人心服口服啊! 苏晏心中感激,回身看着那些没出海的商人,找到了先前质疑海贸利润的商人,说道:「若是沈县公愿意,此行他的货物至少能挣十万贯,你等可信?」 第1000页 那几个商人已经把肠子都悔青了,此刻听到这话,其中一个苦笑道:「苏通判,我等错了,可十万贯……」 咱能不吹牛笔吗? 一个商队几十号商人才挣了四十二万贯,你沈安一家就想挣十万贯,真当这钱是大风颳来的? 「十万贯,不是事。」 苏晏想起暗香和外藩商人的贸易,每年赚到了钱让沈安成为了大宋首富,若是出海,那利润估摸着能吓死人。 可这些人竟然不信。 罢了,何必和他们较劲。 苏晏微微一笑,正好水军的指挥使王驰来了,他就迎过去,拱手道;「王军主此行辛苦,随后苏某自然会有奏疏进京。」 王驰心中欢喜,拱手道:「多谢苏通判,此行只是遇到了几次危险,不过算不得什么。」 「说说。」苏晏很想知道海外的情况,就和他去了边上说话。 「在真腊时,我军遭遇了真腊水军的拦截,一击而溃……」 「真腊水军?」苏晏皱眉道:「真腊和占城好像不怎么和睦吧?竟然还敢招惹大宋吗?」 「自大罢了。」王驰笑道:「我军击溃了真腊水军之后,真腊国主就来了,很是谦逊,可见是被打怕了。随后船队靠岸贸易……」 「大食如何?」这是沈安最关心的事儿。 「大食……」王驰的眼中多了谨慎,「船队一路过去,在靠近大食前,某派出一艘小船去查探,发现了战船,随即船队返航。」 他看着苏晏,认真的道:「某不怕厮杀,却担心一战不能覆灭大食水军,让对方有了防备,以后就麻烦了。」 「打草惊蛇不好。」苏晏贊道:「你做的不错,这算是有功。」 「此行船队挣钱不少,回头消息进京,你也跟着去吧。」苏晏很惬意的道:「到时候三司那边怕是会抱着你亲,哈哈哈哈!」 这是沈安的说法,苏晏想起来不禁就笑了。 王驰干笑道:「某却不喜欢男人。」 呃! 苏晏看着他,然后大笑了起来。 王驰见他欢喜,就说道:「此行沈县公给了一个宝贝,某带着去了真腊贩卖,卖了……三千两黄金。」 苏晏顿时就被惊住了。 「三千两黄金?」 第1221章 沈县公高风亮节 三千两黄金是个什么概念? 大宋金价多有不同,官方收购价是拼命的打压,和市场价完全两样。 按照目前的市场价来看,上好的黄金,一两基本上兑换十贯钱没问题,也就是说…… 「三千两黄金啊!」 苏晏眨了一下眼睛,问道:「可是上好的黄金?」 王驰笑道:「当然,不好咱不要。」 苏晏倒吸一口凉气,「三万贯?」 「什么宝贝?」边上有人就问了。 王驰目视苏晏,苏晏点头,表示可以说。 沈安是大宋首富,不忌讳露财。 王驰淡淡的道:「是一面水晶镜子……一人高。」 「那可是至宝啊!」 一个商人惊讶的道:「可三万贯也太多了吧?」 三万贯,这个价钱真的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王驰笑道:「海外的土人有钱,那些小国国主更是富裕,家中金银堆积如山,各色宝贝多不胜数……」 商人们的眼睛亮了。 一种叫做贪婪的情绪在生起。 这就是苏晏希望看到的,他起身道:「先前有人说沈县公不肯让自家的货物出海是因为害怕,可只是一面镜子就能挣到三万贯,若是多出几面呢?若是加上香露和水晶这些东西呢?能挣多少?」 他目光炯炯的盯着商人们,「沈县公不差钱,他不肯让自家货物出海,目的也只是腾出舱位,让你等多挣钱。有人不信,那便看看这三千两黄金!」 几个大箱子被人吃力的抬了过来,苏晏点头,就有人打开了箱子,顿时金光四射。 「都是黄金吶。」 「沈县公只是出了一件货物,就比咱们赚的还多,果然是财神。」 「……」 商人们都服气了,这时有人喊道:「知州来了。」 杭州知州秦鑫来了,他一上码头就笑了起来。 「这么多货物,可见是赚钱了,好啊!」 「见过知州。」 众人行礼,秦鑫笑道:「罢了罢了,老夫早就想来,只是城中有些事,这才拖到了现在,挣了多少?」 苏晏说道:「商人们一共挣了四十二万贯。」 「那么多?」秦鑫欢喜的道:「如此……谁不愿意出海?」 他看向商人们,眼中多了厉色。 当初招募商家出海时,阴阳怪气的人可不少,如今船队安然归来,正是打脸的好时候啊! 那些没出海的商人都低下了头,心中的煎熬难以言表。 当初阴阳怪气的说船队会遭遇危险,现在船队回来了,危险没见着,却带回来了无数货物,赚的盆满钵满。 「知州,小人要出海!」 一个商人走出来,诚恳的道:「小人胆小,上次不敢出海,如今……」 他看看那些货物,痛苦的道:「小人知错了。」 秦鑫看了苏晏一眼,说道:「此事再议。」 「知州!」 商人们都纷纷涌上来,七嘴八舌的说着自己的悔意,大有倾尽三江之水也要洗干净的意思。 第1001页 「退后!」 两个军士过来,只是简单的呵斥就隔开了他们。 秦鑫回身,对苏晏说道:「商人重利,你莫要被他们给迷惑了,要强硬些。」 「是。」苏晏说道:「山长也曾经说过……豪商无国,对商人不可太过放纵。」 「豪商无国吗?」秦鑫眯着眼,缓缓点头道:「是了,钱太多,这人就变了。」 苏晏点头,秦鑫贊道:「老夫多年未曾见过那小子,也不知道他是经历了什么,竟然这般通透。」 他随后在码头上看了看,等看到那些黄金时,依旧是傻眼了。 「三千两……」 这钱也太好挣了吧? 「那是宝贝。」苏晏说道:「那东西是用水晶做成了,百面难成一面,越大越难。」 「是啊!」秦鑫有些纠结的道:「那小子做官行,做生意更是厉害,连教书都厉害……老夫都有些不想见到他了,怕难为情。」 苏晏笑了笑,这时前方有人喊道:「知州,通判,抽解出来了。」 「看看去。」秦鑫和苏晏去了前方,几个算帐的小吏都蹲在边上烤火,脸上全是兴奋之色。 「知州,通判,此次船队回归,我杭州市舶司可抽解十二万贯……」 秦鑫伸手扶住了苏晏的肩膀,问道:「多少?」 小吏递过那张汇总数据的纸,说道:「十二万七千一百九十二贯。」 秦鑫一把抢过纸,仔细的看了看,然后呼吸急促了些,抬头问苏晏:「先前说是多少?」 这是问治平二年杭州市舶司的收入。 「一百五十八万贯。」苏晏对这些数据很熟悉,张口就来,这也是称职的表现。 「加起来就是一百七十万贯……」秦鑫突然用力的拍了苏晏的肩膀一下,可自家却甩手呼疼,再看看苏晏,啥事都没有。 「知州,可能算在明年吗?」苏晏并非是食古不化之人,能变通当然就变通一下。 「还有三日,报上去也是开春了。」秦鑫点头,然后用力的吸一口气,欢喜的道:「如此就算在明年,苏晏,你可知道明年咱们市舶司会有多少收入吗?」 苏晏已经算过了,压着激动的心情说道:「明年报名出海的人会更多,知州,明年某算过,加上这十二万贯,至少能有一百九十万贯。」 「好!」 秦鑫说道:「记得沈安当时说五年要让杭州市舶司年入两百万贯,如今看来如何?」 他盯着苏晏,苏晏坦然的道:「以前大食商人来大宋总是高价惜售,如今大宋船队出海贸易,他们定然会慌了,随后就是降价,用大量的货物来多挣钱,这是咱们市舶司增收的好机会。但最主要的还是咱们的船队出海……知州,下一波船队出海,规模定然会更大,到时候能带回来更多的货物,两百万贯……不是问题!」 秦鑫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笑道:「好好好,沈安那小子把你教的极好,这算帐一下就出来了,老夫不如啊!」 苏晏笑了笑,「这只是杂学里入门的学识。」 「杂学。」秦鑫贊道:「沈安能承袭了这门学问,这便是机缘,想当年那个不爱说话的孩子,如今也成了宗师,好啊!」 他走到了水边,登上一艘商船,仔细询问了海上的情况。 「真腊水军被全灭,然后低头贸易。」 王驰来了,仔细说着此行的情况。 「真腊……大宋上次卖了些兵器给占城,有他们好受的。」秦鑫有些不屑。 「是。」王驰点头,「从真腊回程时,在海上遭遇了海盗,海盗白日里不敢靠近咱们的船队,选在了黄昏时发动攻击……被我军全灭……」 「可有活口?」秦鑫笑道:「老夫一直想看看那些海盗是什么样的,有人说是凶神恶煞,可老夫想着再凶神恶煞,难道还能比军中的勇士还凶?」 呃! 王驰尴尬的道:「知州,都……都死了。」 秦鑫惊讶的道:「这般悍不畏死吗?果然是凶神恶煞啊!」 「不,俘虏了不少。」王驰不知道秦鑫能否接受这等行径,迟疑了一下,「船上带的米粮和饮水都是有数的,带着那些人回来很麻烦,下官就令人把他们丢在海里……自生自灭。」 秦鑫看了他一眼,突然说道:「不是该给他们的身上割几道伤口吗?」 「您竟然也知道?」王驰有些惊讶,然后觉得是遇到了同道中人,欢喜的道:「下官就是令人给他们割了伤口,然后丢进海里,随后那些吃人鱼就来了,撕咬着……」 苏晏吸吸鼻子,看到秦鑫竟然兴趣满满的模样,不禁苦笑了起来。 果然是异类啊! 不过不是异类当年他也无法和沈卞交好吧。 秦鑫笑了笑,「下次若是遇到了海盗,记得留几个,老夫想看看。」 「是。」遇到这等知州,王驰觉得很幸运。 「大食国呢?你们可去了?」秦鑫对大食国也很有兴趣。 王驰摇头,神色凝重的道:「在靠近大食国海域后,下官派出小船去查探,发现了大食人的水军,下官担心打草惊蛇,就带着船队返航了。」 秦鑫满意的道:「很好。不过你无需害怕,水军的主力如今在交趾找李日尊的麻烦,若是可以,老夫会建言水军下次多出动些,去大食国威慑一番。」 第1002页 「知州,大食商人们来了。」一个小吏走过来,指着右边。 右边是大道,码头的货物都要靠着那条大道往来。 此刻大道上多了不少牛车,那些大食商人纷纷下车,然后笑容可掬的准备过来。可在看到码头上的货物之后,都呆滞了。 「那么多?」 「哦,好些象牙,还有玳瑁。」 「那边是香料,堆积如山吶。」 「宋人是去了哪?」 「看看那边,竟然还有铜钱。」 「……」 大食商人面色凝重,其中一个说道:「宋人这是大规模贸易的开端,得了甜头之后,此后他们不会停止出海的步伐,怎么办?我们怎么办?」 「宋人出海贸易……这一路小国不少,可他们到达大食了吗?去问问。」 有人去问了那些船工,稍后回来道:「说是没有。」 商人们都松了一口气。 「那还好,若是他们到了大食,那咱们就别想再贸易。」 「宋人没那么凶吧?」 「凶?你们想想那位沈县公,看似笑眯眯的,可暗地里恨不能把咱们赶出大宋。」 「别说了。」 苏晏来了。 近前后有大食商人笑道:「恭喜苏通判,没有您一力坚持船队出海,就没有今日的收穫,您立下大功,高升指日可待了。」 苏晏微笑拱手,淡淡的道:「大宋以后出海的规模会越来越大,大宋水军的规模也会越来越大……」 大食商人们面如土色…… 第1222章 渐渐富足的大宋 大食商人在东西方来回贸易,历史之悠久,经验之丰富,让人嘆为观止。 大宋有人在出海贸易,但都无法和官方的规模相比,动静不大,没有引起大食商人们的重视。 可如今却不同了。 看看那些堆积如山的货物吧,按照大食商人的了解,这些货物能让大宋商人赚大发了。 以前这些都是咱们的钱,如今却被宋人挣了去。 哎! 眼神在交换着,但大多是沮丧。 宋人一旦大规模出海贸易,那还有大食商人什么事? 一个商人低声道:「如今唯一的法子,就是咱们国内不和宋人贸易。你们想想,那些货物只是咱们才有,宋人难道不要?」 众人微微点头,「下次出海就让人回去告诫他们,不许和宋人贸易。」 「可若是有人不听呢?」 「不听?」那个大食商人冷冷的道:「不听就是砸大家的饭碗,会死无葬身之地。」 众人点头,气氛渐渐融洽了起来。 「发卖了!」 一声高呼之后,码头沸腾了。 在市舶司博买了大部分货物之后,剩下的货物都自由发卖。 那些等待许久的商人蜂拥而至,瞬间各种讨价还价的声音让人觉得此处就是集市。 少顷,一群苦力进场,开始搬运货物。 苏晏看着这些苦力,对秦鑫说道:「知州,当年下官和父亲就在汴梁的码头干活,如今看着这些就倍感亲切啊!」 「旁人唯恐别人知道自己过去的落魄,你倒是坦然。」秦鑫很欣赏这个年轻人,笑道:「那些商人会设宴,往日不好去吃,今日却无碍,走,咱们一起去。」 「吃宴席了,都有份!」 商人们红光满面的在招呼着,连船上的船工都被邀请去了。 大食商人们当然不在其中,他们跟在后面,一路进了杭州城。 随后就是狂欢,那些挣了大钱的商人几乎把整个杭州城的青楼都包下来了,豪奢的让人发指。 随后海贸挣了大钱的消息也不胫而走,秦鑫和苏晏所在的酒楼瞬间就被商人们淹没了。 「知州,小人愿意出海啊!」 「通判,小人明年开春就准备货物,要多少有多少……」 「……」 苏晏看着这些场景,不禁就笑了。 山长,这便是您所说的以利诱之吗? 如今杭州处处都在讨论出海赚大钱,这齣海贸易的趋势不可阻拦啊! …… 治平二年的最后一天,宫中忙碌的不行。 「明日就是大朝会,都着紧些,莫要犯错。」 陈忠珩站在台阶上,声色俱厉的呵斥着几个偷懒的傢伙。 转过身他进了殿内,赵曙正在看书。 「官家,大王带着皇子和公主们来了。」 赵曙放下书,笑道:「这是来要钱的吧,罢了,让他们来。」 大宋国运昌盛,赵曙的心情自然就好。 稍后赵顼带着孩子们进来了。 三个儿子以赵顼为首,赵颢跟在后面,最后面的是小儿子赵頵。赵頵才十岁,进来后很是好奇了一番,边上有内侍干咳一声,提醒他注意礼仪。 赵顼看着干咳的内侍,说道:「四郎还小。」 赵曙有四个儿子,老三夭折了。 那内侍尴尬的低下头,赵曙见小儿子活泼,就笑道:「是还小,再说眼下马上就是新年了,孩子们都该放松些,无碍。」 「是。」 内侍退下。 长女德宁公主带着两个妹妹站在另一边,赵浅予是老二,冲着对面的二哥赵颢瞪眼,看着很是俏皮。 老三寿康公主看着很老实。 第1003页 三儿三女,关键是这六个子女大多都是高滔滔生的,这个在帝王中极为罕见。 「官家,圣人来了。」 高滔滔进来就笑道:「这是来找官家要钱花用吗?今年官家的日子好过了不少,只管要。」 赵曙见儿子们很高兴,女儿们都意动了,不禁笑道:「好好好,回头为父这边就发些金银给你们……」 赵浅予眼睛骨碌碌地转动了一下,「官家,金银不好花用呢,要铜钱。」 「你这个淘气的丫头。」赵曙笑道:「好,给铜钱。不过金银也要拿着,等以后你们出嫁了可以压箱底,就像是你们娘一样,你们问问,她的箱子里可是有不少金银,哪日生气了就带着自己的金银过日子,为父怕是也无可奈何喽。」 高滔滔笑了笑,然后过来坐下。 「今年大郎还好。」 年底一家子见面,带着些总结的味道。 赵顼低下头,觉得自己今年算是给自家老爹出了几个难题,感觉挺不错的,只是最近的功课翻倍很难受。 赵曙一一点评了自家儿女今年的表现,最后笑呵呵的道:「你们各自回去吧。」 赵浅予好奇的问道:「官家,钱呢?」 这个女儿最是娇憨,赵曙笑道:「都送去了。」 「多谢官家。」 儿女们谢恩,然后各自散去。 赵曙笑着侧身,「今年一年你照看着宫中,还照看着孩子们,辛苦你了。」 「不辛苦。」高滔滔笑意盈盈的道:「官家才是真的辛苦,前朝的事千丝万缕得管着,孩子们调皮捣蛋也得看着,臣妾可做不到这样。」 赵曙笑道:「孩子们小时候很让人头疼,不过现在想来,还是小时候好啊!省事。你看看大郎,如今越发的野了,整日就想着出去……」 高滔滔皱眉道:「那臣妾回头约束着他。」 赵曙点点头,觉得又给大儿子下了个套,心情不禁愉悦了起来。 「官家,大郎的亲事,臣妾这边倒是有个人选。」 「谁?」 赵曙回身坐下,高滔滔说道:「向敏中您还记得吗?」 「向敏中……我当然记得。」赵曙说道:「那人老成持重,有谋国之能。在太宗时就颇被看好,真宗时受了重用,算是两朝重臣。」 向敏中算是两朝老臣,从太宗皇帝时开始发迹,七十余岁时,真宗都不许他致仕,可见倚重。 高滔滔笑道:「他有个曾孙女还不错,据闻很是贤良淑德,臣妾知道咱们家的规矩,当朝重臣,权势大的不能要,所以才想到了他家。」 向敏中去了之后,子孙渐渐平淡,但也算得上是清贵之家,这也是皇室联姻的最佳人选。 赵曙想了想,说道:「大郎年岁不小了,成亲正当时。此事你要着紧些,回头……见见吧,让那个小娘子进宫来,你好生见见,若是可以,让大郎也见见。」 高滔滔哑然道:「官家,这不合规矩。」 「什么规矩?」赵曙轻笑道:「当年我在宫中遇到你时,咱们俩可都还小……那时候……」 高滔滔心中一甜,想起了当年的事儿,「是了,那年臣妾在宫中有些彷徨,幸而是遇到了您,这才有了伴。」 两个前途未卜的年轻人在宫中相遇,这便是缘分。 随后他们成为了夫妻,一路携手走到了现在。 陈忠珩悄然出去,吩咐道:「这几日别让不相干的人来打扰官家。」 一年到头,帝王也就是这几日能歇息一下,可总是有人想走终南捷径,就喜欢在这几日求见。 那些内侍应了,陈忠珩站在台阶上,看着前方的围墙,心中微微一酸。 马上就是新年了啊! 可某的晏月呢? 晏月,你在何处? …… 汴梁的年节总是热闹非凡,街面上全是人。 两侧的商家在拼命的吆喝着,这是他们一年之中最好的挣钱机会,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那些百姓一年之中就数现在最清闲,而且钱最多。 他们带着妻儿出现在一家家店铺里,笑着挑选货物,然后转眼不见了孩子,又大声的呼喊,等孩子从隔壁的杂货店里跑来时,就假装打他的嵴背,可那力气连苍蝇都拍不死。 还有年轻的女子结伴出游,她们举袖遮着半边脸,兴奋的看着这份繁华。 那些耍戏法的傢伙也趁机寻了个空地开始表演,边上一个女子拿着个口袋,等表演到精彩的地方时就停下,然后说是一年到头就靠这几日挣点钱给家里的孩子买点肉,于是那些观众也摸出铜钱来,丢进袋子里,精彩继续。 你若是问为啥不是盘子……铜钱很重,若是端着盘子来,第一个容易翻滚出去,难得捡回来。第二个就是重。 女子拖着袋子,不用数,只需感受一下重量,就笑着福身道谢。 这是一个渐渐在富足起来的大宋,百姓脸上的笑容也是越来越多。 「官家万岁!」 有人喝多了在吆喝,引得众人一阵贊同。 当今官家登基以来,不管是民生还是对外,大宋都不断在进步。这些进步一点一滴,却感受得到,让人振奋不已。 就在这份喧譁中,一支商队缓缓进了汴梁城。 「怎么才来?」 第1004页 一个接他们的伙计急匆匆的道:「都卖完了,赶紧把货送去。」 「我等并未误期。」晏月拱手,态度很认真。 在大宋做生意你得有信用,否则你将会寸步难行。 伙计跺脚道:「是是是,你们没误期,赶紧吧。」 商队把货物送过去,众人一起出手卸货,稍后结算了货款,晏月回身道:「明日就是初一,从此刻起,你们都各自散去,过了十五咱们再出发去西北。」 「掌柜你呢?」手下的伙计看着彪悍异常,可对晏月却多了几分照顾。 「别管我。」晏月提着包袱,摸了一下里面的小刀,微黑的脸上多了些笑意,「今年咱们挣了不少,你们都去吧,只是记得别把钱丢进了赌场里,更别丢进了青楼里,好歹给家人带了大半去。」 西北的商路很危险,这些伙计跟着晏月都是在刀口上找生活,此刻得了放松,他们需要女人和刺激。 伙计们拱手告别,晏月背上包袱,茫然看着汴梁城,不知道去哪才好。 最后她不知不觉的走到了皇城大门外,想起了那个老陈…… 「有个叫做陈忠珩的,你认识吗?」她就这么问了守门的军士。 …… 第1223章 我的晏月 陈忠珩很忙,平时他需要跟着伺候赵曙,而年底和年初他更忙…… 「都看好了,明日大朝会之后……这不对。」陈忠珩看着手中的册子,突然骂道:「辽使都回去了,还有什么比试射箭?哪个蠢货做的册子?」 下面站着十多个内侍头目,其中一个走出来,怯生生的道:「是小的做的。」 这是个新上来的头目,陈忠珩淡淡的道:「看来不给个教训你是不知道宫中做事的分寸,来人!」 「都知!」 几个膀大腰圆的内侍站出来,看样子是要准备动手了。 那头目跪下,浑身颤抖等着处置。 陈忠珩冷冷的道:「此事关系到官家的行程安置,错了这一处,就会闹出天大的笑话来。咱们闹笑话不打紧,可官家能闹笑话吗?」 「不能!」 他怒吼道:「谁让官家闹笑话,某就让他成为笑话!」 他指着那个头目正准备吩咐动手,一个内侍急匆匆的跑过来,近前后说道:「都知,有个女子寻你。」 嗯? 陈忠珩大怒,骂道:「谁说的?谁说的?这是对某的污衊,可耻!」 作为两任帝王身边得用的内侍,陈忠珩靠的是什么? 一是办事可靠认真,哪怕是痔疮犯了依旧狂奔。 第二就是背景简单,想他老陈早就和家里断了联繫多年,外面就认识一个好基友沈安,所以背景简单的让人发指,不重用都不行啊! 那内侍跑的满头大汗的,闻言纳闷的道:「小的亲自去看过了,确实是……」 嗯? 陈忠珩皱眉问道:「什么样的女子?」 那些内侍都抬头,八卦之心熊熊燃烧起来。 大伙儿都是有头有脸的内侍,不少人在外面都安家了,不当值时就可以出去,和家里的媳妇过过普通人的日子,不亦快哉。 别以为太监没有欲望,他们是人,人的七情六慾他们都有。 只是他们少了傢伙事,首先是自卑,其次便是偏激。 而且绝大部分内侍都没有在外面安家的权利,只能默默无闻的待在宫中,直至死去。 陈忠珩在宫中不少年,一直没有在外面安家的打算,甚至在宫中都没有找个宫女来作伴。 ——宫中的寂寞超出人的想像,找一个宫女或是女官,两人不当值时就住在一起,吃饭一起吃,睡觉一起睡……寂寞中便多了些暖意。 那内侍喘息了一下,「那女子脸有些黑,自称是……」 嗖的一下,陈忠珩就不见了。 众人一阵懵逼,有人说道:「陈都知跑的好快。」 还有人好奇的问道:「那个女子长得可好看吗?」 内侍摇头,「只是普通罢了。」 「哪不对吧。」 「是不对,凭着陈都知的身份,找个漂亮的女子不在话下,为何找个肌肤黝黑的?可见不是男女之情。」 「对对对。」 众人一阵分析,顿时觉得意趣索然,只是跪在那里的头目有些麻爪,不知道自己的处罚要等到啥时候。 陈忠珩进了殿内,赵曙正在喝茶,见他进来就问道:「可是有事?」 处罚人自然要远些,不能惊扰了官家,所以赵曙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些什么。 这也是那些内侍能狐假虎威的缘故,以至于到了后面,有内侍胆大包天,直接假传圣命。 陈忠珩低下头,突然跪下。 「嗯?」赵曙放下茶杯,淡淡的道:「这是怎么了?」 能让陈忠珩跪下的事儿,绝对不小。 这厮犯下大错了吧。 赵曙觉得年底有这等事儿真的让人很烦躁,就有些不耐烦。 陈忠珩抬头,「官家,臣在外面认识了个女子……就是上次去西北时。那个女子是个商队的头领,独自一人……」 赵曙没想到竟然是这等事,他先是皱眉,后面听的兴致盎然。 ——是人就喜欢八卦,那种知道别人隐私的感觉……真的很舒坦啊!浑身舒坦! 「上次你说过,我没管,没想到你们竟然还有了些瓜葛……」 第1005页 赵曙微微眯眼,仔细看着陈忠珩。 陈忠珩动都不敢动,这等时候他但凡行差踏错,回头就准备去某个冷清的地方吧。 这便是伴君如伴虎。 「臣罪该万死。」他只能低头。 「那个女子可是极美?」赵曙觉得陈忠珩多年未曾动心,那个晏月竟然能让他老房子着火,可见是个难得一见的美女。 陈忠珩摇头,「臣不知。旁人说她不美,可臣见到她就觉着心中欢喜,就算是陪着她坐在那里半日都不厌倦……」 这是老房子着火了! 赵曙微微摇头,看在陈忠珩坦诚的份上,说道:「朕并非不顾人情,你在朕的身边几年,做事勤勉,所以……去吧。明日你当值,除此之外,朕放你几日假,去吧。」 「多谢陛下。」 赵曙用了朕的自称,这便是金口玉言,陈忠珩心中欢喜,忍不住就磕了几个头。 听着他的额头和地面碰撞发出的声音,赵曙不禁嘆道:「难得啊!」 等陈忠珩走后,赵曙吩咐道:「去查那个女人!」 陈忠珩是他身边的内侍,若是被外人给哄骗了去,那他和大宋还有什么秘密? 陈忠珩出了大殿就开始狂奔,那速度比往日都快。 「都知……」 那个跪着的头目绝望的道:「小的错了。」 这种天气下,再跪一会儿他觉得自己的膝盖差不多就废掉了。 陈忠珩一边奔跑一边喊道:「十棍!」 内侍的过错少说得二十棍,所以听到十棍后他不禁狂喜…… 「多谢都知。」 他心甘情愿的趴在长凳上,两个内侍正准备动手时,头目却想到了些什么,就冲着远去的陈忠珩喊道:「都知,你的衣裳!」 狂奔中的陈忠珩一怔,马上就来了个难度极高的急剎车,还不顾膝盖的难受,转身就跑。 是啊! 我的晏月要是看到某穿着内侍的衣裳,会不会觉得丢人呢? 老房子着火之后,基本上一颗心全在对方的身上。 为你生,为你死,为你辛苦一辈子。 他急匆匆的去换了便装,然后嗖的一下就跑到了皇城大门那里,止步后第一件事就是努力调匀呼吸,努力把自己弄得英俊一些,这才出去。 门外的晏月靠在墙上发呆,她在想着西北那边的情况。 西夏已经败给大宋数次了,于是边境地区的大宋军队就松缓了许多,只是钱粮比以前少了。 作为商人,晏月希望两国关系更紧张一些,如此朝中会拨给西北更多的钱粮,她的生意也会更好做。 可作为百姓,她希望大宋能扫灭了西夏,让西北重归宁静。 「晏月……」 晏月回身,看到了便装的陈忠珩,就笑道:「陈……」 「叫某老陈。」陈忠珩觉得这个称呼更亲近。 「老陈。」晏月是西北的女子,豪爽大气。 「老陈,我刚卖完了一批货,有了十多日的假期,想着来看看你,这个……」 她打开包袱,从里面拿出一个木匣子递给陈忠珩,「这是我在西北那边买的好东西,说是什么好药材,你留着,以后生病了得用。」 「你……」陈忠珩皱眉道:「你也不宽裕。」 「我一人过日子,不操心这些。」晏月豪爽的道:「让你拿着就拿着。」 陈忠珩接过木匣子,问道:「那你可安顿好了吗?」 晏月笑道:「这时节汴梁的客店大多空着,好找地方。」 「别!」 陈忠珩回身把木匣子交给军士,说道:「拜託了,晚些时候让人给某带进去,让他们放在偏殿里,不许人动,谁动了某回去要……」 他觉得这个木匣子就是至宝,若非是大了些,恨不能就放在怀里。 军士平时哪有和陈忠珩套近乎的机会,闻言激动的接过木匣子,一迭声的答应了。 陈忠珩回身,看着身姿挺拔的晏月,微笑道:「走,某带你去看看。」 「好。」 晏月走在他的身边,脚步矫健。 两人行走在汴梁城中,看着那些繁华。 陈忠珩觉得这是自己从未经历过的时光,心中欢喜,却又感觉到了平静,从未有过的平静,他愿意常驻此刻。 「咦!这里是乞讨市吗?」 晏月好奇的问道。 「是。」 陈忠珩带着他进了前方的巷子,「这里是榆林巷。」 两人一路进去,遇到了几波玩耍的孩子。 等到了沈家门口时,有孩子就嘶吼道:「果果,你家来客人了。」 一阵扑闪翅膀的声音后,绿毛出来了。它站在墙头上,歪着脑袋看着陈忠珩两人,「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果果崇拜自家哥哥,自然要经常背诵哥哥作的诗词,时日长了,这绿毛竟然也背得几首。 只是这首词却正好是陈忠珩当时拿去讨好晏月所用,此刻听到,两人不禁相对一笑。 「是坏人!」 绿毛扑闪着翅膀跑了,大门打开,陈洛探头,见是陈忠珩就笑道:「这是宫中有事?」 「沈安可在?」陈忠珩微笑问道。 「陈都知请进。」陈洛看到了晏月,心中好奇他们之间的关系,想着会不会是郎君在外面和这个女子有了私情,如今私情发作了,陈忠珩带着这个女子来找麻烦。 第1006页 啧啧! 娘子定然会生气,然后…… 「老陈!」 沈安出来了,见到晏月时就是一怔,旋即拱手道:「见过晏掌柜。」 晏月拱手,「见过沈县公。」 陈忠珩说道:「晏月才将来汴梁,还没落脚处。」 「小事。」 沈安和陈忠珩是好基友,他知道陈忠珩对晏月的痴恋,说不得就要助攻一下。 「那个老实,你去一趟樊楼,让他们弄个好地方给晏掌柜安顿下来。饭食每日三顿都要精心……老陈你可有假期?」 沈安的大包大揽让陈忠珩心中感动,而且这等事儿还不是你有权就能管用的,唯有沈安这等商业大佬才能安排上,否则樊楼在这几日生意火爆,哪里有空为一个女子安排这么多。 「有,官家许了初一之后的假期。」 沈安一听就吩咐道:「那个老实,把咱们家的牌子给老陈两块。」 陈忠珩好奇的问道:「这牌子干什么用的?」 庄老实在边上解释道:「这是沈家的牌子,在汴梁城中凭着这个牌子,不管是吃喝玩乐还是什么,只管去。一文钱都不用带在身上。」 「竟然这样?」 陈忠珩都被震住了,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晏月也吃了一惊。 「去吧去吧。」 沈安赶走了庄老实,说道:「某知道你们今日不乐意在我家吃饭,那就只管去。」 「多谢安北了。」陈忠珩拱手感谢。 「小事罢了。」 沈家不差钱,沈安真的不在意着这个。 第1224章 沈家的牌子,通行无阻 在治平二年的最后一天里,汴梁城变成了一座不夜城。许多百姓都携家带口的出门,享受着这难得的惬意时光。 「牛肉,辽国的牛肉,烤的嫩嫩的,沈县公秘传的酱料一刷,保证您吃了还得回头!」 大宋越发的自信了,于是榷场的贸易额也增加了。 大宋的各种货物辽人趋之若鹜,而辽国能让大宋看得起的东西也就是牛羊,以前还有棉布,但现在大宋自家产棉花,自然不稀罕辽国的棉布了。 辽国的牛进了大宋,大多只能变成牛肉,供给权贵们享用,其次便是这些出好价钱去弄到手的商贩。 烤牛肉的味道……陈忠珩回想起了在沈家吃过的那几次,就笑着问道:「晏月你在西北定然吃过牛肉吧?」 「吃过,很多。」西北那边的番人有牛羊,遇到他们杀牛,牛肉价钱也不算贵,商队多半捨得去买几十斤来整治,而烤就是用的最多的一种烹饪方式。 「来两串。」 陈忠珩买了两串烤牛肉,就好奇的把沈家的牌子一亮,那小贩看了一眼,再看看陈忠珩和晏月,就说道:「客官只管去。」 「不要钱?」陈忠珩问道:「你不怕某是骗子吗?」 晏月也很好奇的看着小贩,在她看来,这等牌子只能在高档的地方使用。 小贩再看了陈忠珩一眼,认真的道:「在汴梁,除去沈县公的对头,还没有人敢冒充沈县公的名头,否则他跑不掉。」 「某跑了怎么办?」陈忠珩少有出宫的机会,堪称是菜鸟。 小贩笑道:「咱们这边……」 他指指边上的一熘小贩,「咱们都见过你,你若是骗子,回头咱们……沈县公认识能把人画的极像的画师,到时候把你画出来,除非你从此不来汴梁,否则你跑不掉。」 「这么厉害?」晏月走过彪悍的大西北,来过繁茂的大城市,但从未见过谁有那么厉害的。 小贩认真的道:「沈县公在汴梁……咱们都受过他老人家的恩惠,所以……骗子最好别来,否则会很惨。」 晏月哑口无言,陈忠珩接过烤肉,最后问道:「那你怎么去要钱?」 小贩用那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某直接去榆林巷就好了。」 「那沈家不怕你是骗钱?」晏月觉得这个不对劲,漏洞百出。 「骗钱?」小贩笑了,「某是不想要这个钱,可沈县公他老人家说了,沈家不差钱,咱们做小生意的挣钱不容易,不必去承担这个,某这才肯去榆林巷。否则按照沈县公对某的恩情,这两串烤肉算什么?白送你们吃就是了。」 「原来是这样吗?」晏月见多了尔虞我诈,见多了人心鬼蜮,此刻见到这等相互坦诚的关系,不禁有些惊讶。 烤牛肉很好吃,两人一人一串,然后寻摸去了一家酒肆。 酒肆里满座了,晏月遗憾的道:「这里有个说事的先生,他们说很厉害呢。」 正堂的前方有张桌子,桌子后面坐着个男子,正在说着什么。 「二位客官,小店满了……咦。」 陈忠珩拿出了牌子,伙计见了就拱手道:「是沈县公的人?好说好说,您稍等。」 伙计进去,稍后掌柜出来了,走到了正面的几个客人那里低声说了些什么。 那里是最好的位置,能清晰听到先生说的话。 几个客人回身看了陈忠珩一眼,然后起身去了边上拼桌。 随后桌子被飞速弄干净,掌柜亲自迎过来,笑道:「怠慢二位了。」 「不敢不敢。」晏月没想到这个牌子还能有这样的能力,真的是傻眼了。 两人坐下后,酒菜流水般的送了来。 第1007页 「……那耶律洪基气得哇哇大叫,指着雁门关说,谁去打破此城,谁能杀了沈安,朕封他为天下兵马大元帅……」 陈忠珩低声道:「这说的是雁门关之战。」 晏月点头。 说书算是大宋新起的一个职业,而且首先发端于石头记这本书。 先生手握一把摺扇,指着虚空说道:「那些辽人都疯了般的冲过去,大宋将士们纷纷射箭,一时间漫天血色啊!」 「……包相站在城头上对耶律洪基喊,耶律洪基,今日老夫就在此等你,若是有胆,你只管来!」 「好!」 食客们都纷纷叫好。 晏月见他们面色通红,兴奋的不行,就笑道:「当初我在西北听到这个消息,也是高兴的不行,当晚就喝多了。」 「女子要少喝酒。」陈忠珩一本正经的道:「喝多了不好……」 「西北苦寒。」晏月淡淡的道。 这是不高兴了? 陈忠珩赶紧补充道:「这是安北说的,他师承邙山神医,总是不会错的。」 晏月讶然:「沈县公还有这等本事吗?」 「是啊!」 「……那沈县公令人打开城门,率领大宋勇士冲杀出去,他手持一把黑色的长刀,无人能挡啊!那辽将冲杀过来,想生擒沈县公,可两人只是一个照面,辽将就被沈县公一把抓了过来,然后丢在地上,喝令绑了……那耶律洪基得了消息,不禁仰天大哭,然后喷了几口血……这便是沈县公活擒敌将,气煞耶律洪基……」 「好!」 夜色渐渐深沉,街上的人依旧不少。 樊楼处处灯火通明,笑声不绝于耳,堪称是高朋满座。 陈忠珩拿出了牌子,马上有人领着他们去了楼上。 「就是这里,这便是某这里最好的客房了。」掌柜很殷勤的介绍着情况,「回头每日三顿饭,想吃什么您只管吩咐。」 晏月拱手,「多谢了。」 掌柜笑道:「如此某便不打扰了。」 等他下去后,晏月看着陈忠珩,「你会欠人情……」 作为商队的头领,晏月深知人情不好欠,今日的享受,很有可能化为明日的烦恼。 「这个不算什么。」陈忠珩笑道:「某和安北交好,他的事某尽力,某的事他尽力,不论高低。」 晏月见他说的诚恳,就点头道:「只是我却亏欠了你……」 「你说这个……」陈忠珩涨红着脸,「你说这个是看不起某吗?」 内侍少了傢伙事,心中格外的敏感,也脆弱。 晏月轻嘆一声,「我只是个在男人堆里厮混的女子,和男人打架,和男人抢生意……许多时候我觉着自己就是男人……谁能看得起我这样的女子?」 「某!」陈忠珩向前一步,然后低下头,「你很好,某知道的,你很好。」 他只觉得胸中有火焰在燃烧,烧的他浑身难受。 「你有事只管来寻某。」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但却自惭形秽,「西北那边难熬,你……你以后莫要那么辛苦。」 晏月点头,「好。」 她说了好? 陈忠珩欢喜的抬头,看着这张有些微黑的脸,笑道:「你以后想在汴梁定居吗?」 晏月迷茫了一瞬,「我无家人,我走到哪,家便在哪。」 这个可怜的女子啊! 陈忠珩心痛了,「你……你要不就在汴梁安家吧。某去张罗。」 「我有钱。」晏月很是淡然的道:「商队是我爹爹留下的,晏家多年行商,有些积蓄。」 陈忠珩有些傻眼了。 他没想到晏月竟然不差钱,那他这个男人还能做些什么? 丢人啊! 「某……某也有一些钱。」陈忠珩很尴尬的道:「不过你若是想安家,只管和某说,某叫人去办。」 他想着皇帝身边的近侍买房子,折扣是肯定有的,而且手续办起来也很是方便。 晏月点头,然后捂嘴打个哈欠,「好,回头我好好想想。」 在汴梁定居要慎重啊! 陈忠珩心中焦急,恨不能她马上就在汴梁住下来,一辈子都不走了。 「那个……汴梁的房子以后会一直涨价……」陈忠珩看着晏月,很认真的道:「这是安北说的,他是大宋第一有钱人,挣钱的本事最厉害,他这般说,某信。」 「是吗?」晏月心动了。 她的手中有些积蓄,可积蓄放着没用啊! 大宋的物价大抵是缓慢上涨,把钱放着就是不断在贬值,这一点她是知道的,可能怎么办? 「我不肯拿钱去放贷,总觉着那是喝人血,所以宁可放在家里……」 好女子啊! 陈忠珩听到这个不禁就欢喜了,「好啊!你放心,安北说了,在汴梁买房,铁定只有赚的,住了十年再卖出去,保证能挣三成以上的利。」 「那么多么?」晏月不知道房地产的厉害,更不知道汴梁作为京城所在地,以后房价的厉害。 「他不会骗某。」陈忠珩说道:「你放心,在汴梁……某有办法能护住你。」 晏月点点头,略想了想,「那明日……明日看不了房。」 「明日大朝会某当值,后日如何?你就在城里转,某先去打听打听消息。」 「好。」 第1008页 晏月送走了陈忠珩,进了房间,看着那奢华的布置,不禁痴了。 她走南闯北,作为一个女子,说不苦是假的,她也想安定下来。 可她孑然一身,作为女子,少了女子的柔软,看上她的男子大多是粗鲁之辈,她见过那些男子打自家女人,和打强盗差不多。 那样的男子,她宁可终身不嫁。 可陈忠珩呢? 她知道陈忠珩的意思。 这个男人……很诚恳,但他是内侍啊! 内侍少了那个东西…… 她洗了个澡,坐在床上想了许久。 第1225章 沈安的倾慕者 皇城外,无数官员拎着灯笼站着,看着恍如殭尸。 对于殭尸围城的盛景,沈安已经是免疫了。 他一路过来,不断拱手说着些吉祥话,那些官员们也笑吟吟的还礼,一时间其乐融融。 宗室众人都挤在一起说话,话题大多是自家的儿孙在宗室书院里的表现,相互攀比一番之后,儿孙表现差的满脸笑容,可心中却在滴血,只等回家去收拾人。 「沈安!」 赵宗谔来了,所过之处,人人屏息以待。 沈安差点想掉头,可众目睽睽之下,这太失礼了,他只得拱手,然后往宗室那边移动。 好东西不能独享啊! 「这个沈安真缺德!」宗室里有人骂道:「他过来咱们怎么办?」 沈安一过来,赵宗谔也跟着过来了。 宗室们不好离去,只得憋气。 「话说你怎么辞去了宗室书院的山长之职?」赵宗谔很不高兴,于是就悄无声息的放了个屁。 「某就是看你做山长,这才把家里的孩子送了去,如今你出来了,那书院还能教的好孩子?」 赵宗谔的话引发了不少共鸣,宗室们都纷纷质疑沈安的决定,却不知道这是赵曙的安排。 宗室书院他起个头就好,后来他压根就没参加具体管理,为的就是避嫌。 赵曙去了他山长的职务,这便是为他解绑,名为惩罚,实则是奖励,所以沈安很是嗨皮。 但宗室们不满意啊! 咱们都是看在你沈安的面子上才肯把孩子送去读书,可你却跑了,这个怎么说? 怒火在聚集,沈安觉得今日出门没看黄历,就干笑道:「此事吧,其实宗室书院关键是……」 他指指宫中,大伙儿都若有所思。 进宗室书院读书,首先就是奔着官家的看顾去的,否则谁愿意花那么多钱? 第二就是为了改造子孙,让他们学到真本事。 「至于杂学,教授他们杂学的教授都是精挑细选的,说句难听的,某作为杂学的开拓者,巴不得宗室们都学,都学好杂学,如此杂学的影响力方能越来越大。」 这个是实话。 众人面色稍霁,于是就忘记了大口呼,小口吸的原则,正常呼吸。 随即一股屁味袭来,顿时引发了一阵干呕。 「赵宗谔……」 赵允良父子狼狈而退,其他人也没顶住,纷纷溃败。 沈安的反应最快,早就躲到了上朝痴汉赵允初的身后。 赵允初皱眉道:「矢气有何可惧的?人吃饭就会拉屎撒尿,就会有矢气,何人没有?」 啧! 这位上朝狂人对佛家颇有研究,一番话说的众人有些恹恹的。 人吃五谷杂粮,吃喝拉撒就免不了。 有人说道:「可赵宗谔的屁特别臭。」 赵允初慈眉善目的嘆道:「说这些作甚,你们看看老夫……」 他精研佛法,觉得世间万物都是虚幻,所以很不满的走向了赵宗谔。 「都是亲戚,躲来躲去的有什么?」赵允初看着众人,「以后莫要这样了,老夫……」 他突然侧身看着赵宗谔,眼珠子都瞪圆了。 竟然有人不怕某的屁吗?赵宗谔欢喜的道:「某早上忍不住,就多吃了些豆子……」 说着他又放了个无声的屁,「某还吃了些烤肉……」 烤肉加豆子的屁…… 众人都默默的看着赵允初,有人突然嘀咕道:「好汉子!」 赵允初缓缓转身,然后蹲在地上,「呕……」 大朝会就在这么一个氛围里开始了。 今年的大朝会少了辽使,使者们都少了领头人,于是西夏使者愕然发现自己成了老大,带着一群小国使者恭贺新年,当真是很爽啊! 没有辽人好像更舒坦些? 这个念头在西夏使者的脑海里就这么定型了。 接着他要第一个出班恭贺新年。 「……大宋仁慈,外臣来此见到处处繁华……」 使者一番话说的很是和气,对大宋赞誉有加。 随后诸国使者恭贺新年,贺词都很出彩。和往年相比,今年使者们都很客气,甚至是带着些许畏惧。 晚些时候赵曙赐宴各国使者在驿馆,而百官们都在宫中。 「去岁大宋击败了辽人,废除了岁币……大宋在蒸蒸日上,朕看着欢喜啊!」 赵曙一番话说的很是振奋人心,群臣都纷纷点头,殿内的气氛喜气洋洋的。 「今年朕看着也不错。」赵曙甚至开了个玩笑,「定然是风调雨顺。」 韩琦说道:「就算是有些灾祸也不打紧,如今仓里粮食不少,足够赈灾。」 第1009页 赵曙点头,只觉得这个大宋在自己的治理下渐渐的强盛起来,那种收穫感让他觉得心醉神迷。 「今年还赖诸卿尽力……」 赵曙举杯,群臣举杯,「臣等恭贺陛下。」 「为了大宋,满饮此杯。」 …… 此刻唐仁也在大朝会上,不过却是辽国的大朝会。 大宋使者第一个说话,他出班道:「宋辽两国多年和平,两国百姓如兄弟一般,外臣路过帐篷,里面的牧民会热情邀请外臣进去饮酒……」 是邀请了,但最后还是给了钱的,因为不给钱就得留在那里做上门女婿。唐仁看了看那个女子,马上就痛快的给了钱。 耶律洪基微微点头,觉得这样的话极好。 「后来臣到了中京城,处处都洋溢着热情,陛下,说句闲话吧,外臣在中京城里吃饭不重样,今日这家,明日那家,热情的大辽人让外臣体验到了宾至如归的热忱,外臣只希望宋辽友谊万年,不,万万年……」 耶律洪基抚须微笑道:「是啊!辽宋友谊万年,这话说的极好,来人,赏宋使羊百头,牛十头……」 「多谢陛下。」 说好话是唐仁的本能,至于中京城的热忱,自从大力丸在这里成为抢手货之后,那些权贵为了拿货,都纷纷请他去吃饭喝酒玩女人,当真是夜夜笙歌。 某的腰子啊! 唐仁揉揉后腰,没想到竟然还有牛羊赏赐。 这个不错啊! 他准备把这些牛羊带回大宋去,在雄州卖了,好歹也是一笔钱吶。 随后就是赐宴。 第二天,也就是初二,第三批货到了,唐仁检查过后,和萧迭衣交割了,随即带着牛羊准备告辞。 耶律洪基正在和萧观音看儿子耶律浚骑射,等唐仁来后,就问道:「朕的皇子如何?」 箭靶上插着几根箭矢,都很靠近靶心。 唐仁贊道:「皇子骑射精湛,能比肩猛将了。」 耶律洪基点点头,等唐仁说了一番告辞的话后,就吩咐道:「你归去后要告诉宋皇,辽宋和平不易,要珍惜,要……」 唐仁频频点头,可心中却在冷笑。 你耶律洪基都拉着西夏人玩盟约了,还说什么和平不易,真特么不要脸啊! 萧观音在边上突然起身告退。 耶律洪基点点头,等她走后,最后交代道:「今年的岁币,让宋皇早些准备。」 「是。」 唐仁只是答应,至于大宋做不做那和他没关系。 耶律洪基觉得这个使者很懂事,心情不禁大好,就说道:「给使者一条羊腿。」 他常年在外游猎,时常这么赏赐人。 「多谢陛下。」 唐仁拎着一条烤羊腿出去了,经过一棵大树时,听到了干咳声,很是娇嫩。 「谁?」 唐仁举着羊腿,很是紧张,带路的内侍笑道:「贵使放心……」 大树后出来一个侍女,她冲着内侍福身道:「娘娘掉了外衣,很冷,我却崴了脚……」 内侍见她面色痛苦,就自告奋勇的道:「那某去拿。」 「多谢了。」 侍女道谢,等内侍走后,才对唐仁说道:「贵使请稍等。」 这是什么意思? 唐仁有些懵逼,顺手咬了一口羊肉,觉得味道真的不错,比自己在汴梁吃的好吃多了。 辽人就是肉多啊! 这一点他很羡慕。 可当大树后走出来萧观音时,他什么羡慕都忘记了,只剩下懵逼。 这是啥意思? 难道萧观音看上某了,要和某在这里私会? 瞬间唐仁就觉得浑身麻木了。 萧观音看看左右,低声道:「敢问贵使,那沈县公写出了石头记,后续为何断了?」 竟然是为了沈县公吗? 是了,他老人家魅力远播,据闻连西夏的梁皇后都是他的倾慕者。 这人太有才了,连两个敌国最尊贵的女人都倾慕于他,真是……让人艷羡不已啊! 唐仁收敛心神,「沈县公政事繁忙……」 此刻坐在家里,抱着儿子芋头在打盹的沈安很嗨皮。 「是啊!」萧观音感慨道:「他还要领军。」 「对对对,沈县公还得领军。」 唐仁仔细看去,见萧观音美眸含情,不禁就说道:「不过他心善,开朗和气……某作为男子,每每见到沈县公时,就会感嘆世间怎会有这等男子,让人忍不住为之倾慕……」 一连串夸赞脱口而出,唐仁说的很是认真。 「这样的盐菜扣肉吗?」萧观音不禁痴了,「想来他必然是傲世独立,神彩非凡……」 唐仁见状就知道这皇后是倾慕之心大起,不禁就为沈安助攻了一把。 「沈县公看似平常,可仔细揣摩之后,才会发现他的好处,那气息让人不知不觉的就想亲近,恨不能朝夕相处……」 等唐仁告退后,萧观音已经彻底的痴了。 「能写出石头记的他,想来应当是……绝世而独立,这等人为何要身处浊世之中,我恨不能和他朝夕相处,让他远离了那些污浊……」 第1226章 逃命的唐仁,买房的陈忠珩 唐仁觉得自己此行堪称是完美,不但让中京城变成了一群大骗子的窝点,把大力丸卖出了天价,还让萧观音成为了沈安的倾慕者。 第1010页 一国皇后啊! 这还是辽国的皇后,竟然是沈安的倾慕者,这消息要是传出去,大抵会引发天下震动。 但唐仁知道不能说,否则会引发许多变故。旁的变故他都不怕,就怕沈安家中的葡萄架倒塌了。 心情一好,脚程就快,他们初四就到了榆州。 作为使者,辽国要安排好食宿,否则就是丢人。 随行的辽官带着他们去了驿馆安顿下来,然后唐仁还有精神出来转转。 所谓驿馆,在使者不经常来的情况下,实际上还有其它功能,比如说接待往来官员将领,以及信使什么的。 唐仁走出驿馆,就见两骑飞驰而来。 到了驿馆外面后,两个辽人下马,其中一人吩咐道:「快,换马!准备食水。」 啧啧! 唐仁穿着便装,不禁幸灾乐祸的想着这是哪里有人造反了。 驿卒出来想迎他们进去歇息,两人却只是摇头,「是紧急消息,要快。」 驿卒进去招呼人准备战马和食水,两个辽人坐在门槛上歇息。 「宋人背信弃义,定然会被碎尸万段。」 啥意思? 唐仁有些傻眼了。 另一个辽人低声道:「他们废除了岁币,这便是在挑衅大辽,陛下定然会雷霆震怒,到时候大军南下,横扫了那个花花世界。」 「对。不过别说了,此事要保密,免得一路譁然。」 「是是是。」 唐仁站在柱子后面,只觉得心都凉了半截。 卧槽! 大宋竟然废除了岁币? 看这两人的模样,分明就是一路换马不换人的在狂奔,一天跑个不停,连眼睛都全是血丝…… 是了,这样的消息确实是大消息,就算是跑死了马,跑死了人都值当。 十万火急啊! 可某呢? 唐仁突然发现自己很危险。 要是耶律洪基得了消息,会不会派兵来追杀自己? 有可能啊! 唐仁等这两人走了之后,就缓缓走进去,笑眯眯的说道:「夜色甚好,某真想连夜赶路啊!」 驿卒笑道:「以前也有宋使赶路,却是思家心切。」 有先例在吗? 唐仁心中微喜,说道:「如此某便连夜走,回家去看看家人。」 进了里面后,送他的辽官还在喝酒,唐仁坐下道:「某陪你喝几杯。」 唐仁吹捧着他,没几下就把他弄的烂醉如泥,随后就找到了使团,说道:「大宋取消了岁币。」 瞬间众人先是神色振奋,接着面如死灰。 「钤辖,咱们弄不好要完了。」 「宋辽百年,从未有过这等羞辱,辽人会发狂的。」 「怎么办?怕是明日就有军队来了。」 「连夜就走。」唐仁冷静的道:「咱们就说要赶回去过元宵,马上走。」 众人赶紧收拾了东西,而唐仁却出了外面,找到了驿卒:「那些牛羊是辽皇的赏赐,某急着回家,想着便宜卖了,你可去寻人来买,某给你好处。」 做中人自然有分成,驿卒笑嘻嘻的去了,没多久就带了几个商人来,最后几家竞价,竟然卖了个好价钱。 唐仁给了他三百文,喜的驿卒满口称赞大方。 「可有干粮?」唐仁随口问道。 「有,要多少有多少。」得了唐仁的好处,驿卒很是殷勤。 「走走走,回家过元宵去。」 唐仁带着人消失在夜色之中,得了钱的驿卒早就跑去了外面,今晚不输光他是不会回来的,所以躺在房间里的辽官没人发现。 第二天早上,打扫房间的驿卒发现了宿醉未醒的辽官,不禁就笑了,说这人被丢在这里,回头定然会被处罚。 可等到了中午时,一队骑兵轰然而至,冲进了驿馆里。 「宋使呢?」 驿卒说道:「昨夜就走了,说是想回去过元宵。」 为首的将领神色冷厉,一挥手,麾下就冲进了驿馆里。 刚醒来的辽官被带了来,一脸懵逼。 「宋使说了什么?」 辽官摇头,用宿醉后要爆炸的脑袋想了想,「没说什么。」 「你的文书呢?」陪同宋使归国,辽官得有文书,一路上拿着文书去换马,去住宿。 「在。」辽官摸摸怀里,然后突然一滞…… 「你的官服呢?」辽将眼中的杀机瀰漫。 辽官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裳,说道:「想来在屋里吧。」 有军士冷冷的道:「几件官服都不在了。」 辽将冷冷的道:「渎职……杀了!」 有人上前,辽官愕然道:「某无罪……」 辽将怒道:「宋人取消了岁币!」 瞬间院子里寂然。 呛啷! 长刀挥动,人头落地。 「追!」 辽将带着人冲出了驿馆,身后辽官无头的尸骸才轰然倒下。 「宋人竟然取消了岁币?」 消息传出去,榆州瞬间就沸腾了。 …… 「跑快些!」 辽国人口稀少,而且现在是新年,官道上难见行人,就大宋使团一干人等在狂奔。 至于金银,萧迭衣想来捨不得这门生意,自然会想办法送到大宋境内。 到了一个驿馆,装扮成辽官的小吏上前吩咐道:「宋使家中出了事,要急着归国,快换了好马来。」 第1011页 「多谢了。」唐仁丢去一块金子,驿卒见了不禁心中欢喜,一迭声的叫人去拉出了最好的战马,准备了最好的食物。 随后大宋使团轰然远去。 半天后,一队骑兵来了,冲进驿馆就问道:「宋使呢?」 驿卒喜滋滋的道:「说是家中有急事,要赶着回去,小人就给他们换了好马……」 「蠢货,杀了。」 这种戏码一路上演,第五天时,辽将看到了白沟河…… 边上有辽军的游骑,一问之下,辽将就倒下马去,当场昏迷不醒。 「宋人的使团才将过去,不到半个时辰。」 唐仁此刻已经看到了雄州城,他吩咐道:「戒备,马上派出游骑……」 「什么意思?」 雄州官吏不解。 废除岁币的消息还在缓慢的传递之中,按照程序,过几日也该到了。 唐仁狼狈的就和乞丐一样,浑身酸痛不已,他咬牙道:「大宋取消了岁币……」 官吏们都呆住了,少顷有人振臂高呼道:「大宋万岁!」 呼喊声传出去,消息也跟着传了出去。 「大宋取消了岁币。」 「什么?真的?」 「使者说的。」 「那就没假了。」 「好啊!」 「总算是翻身了。」 「……」 「戒备!」 雄州上下马上就戒备森严,斥候开始在边境一代游弋。但辽军就算是要进攻也得准备半个月。 「去后面请示,要援军,要许多援军!」 就在这些慌乱中,唐仁安然如梦。 在梦里,他看到了沈安和萧观音,两人牵手行走在汴梁的街道上,身后是一脸狂怒的耶律洪基。 …… 沈安没想到自己多了个倾慕者,而陈忠珩已经惹上了麻烦。 「陈都知在宫中历经两代帝王而不倒,惹来了许多嫉妒,那些人在盯着他,如今他要买房,有人就在盯着他的钱财来路……」 王崇年一边喝着滚热的羊肉汤,一边说着陈忠珩的危机。 「那套房子只有五间,就在东二条甜水巷那里……」 「就是乞讨市的前面?」沈安笑道:「和某却差不多成了邻居。」 「是啊。」王崇年放下碗,擦了一下嘴,「那里靠近皇城,原先也没那么贵,后来有房主说榆林巷这边的兆头好,您和妹妹原先一无所有,就是住进了这里才发家的。东二条甜水巷虽然不是榆林巷,可好歹也能沾光,住进去不说旁的,发财是有的,说不得还能中个进士,所以房价就涨了,就五间屋子,竟然敢要两万贯,疯了。」 这便是名人效应? 我沈某人的名声竟然能带动房地产升值吗? 沈安不禁有些欢喜。 「陈都知那边……他去找人借钱,要三千贯。」王崇年嘆息一声,觉得这样的陈忠珩真的是傻子。 内侍大佬借钱,这事儿他犯忌讳啊! 特别是在宫中借钱,那更是忌讳中的忌讳。 「大王知道了此事,担心会有麻烦,就让某来给您说一说。」 沈安颔首,淡淡的道:「小事罢了,你回去告诉他,安心。」 「是。」王崇年恭谨的道:「您的手段某是知道了,陈都知有您这样的朋友,真是他的运气。」 这是想靠近某吗? 沈安微微摇头,他和陈忠珩之间的交情还有一层意义,就是给把柄。 和内侍结交,这个是忌讳,我现在把这个把柄交给你赵曙,你该不会猜忌了吧? 所以他大大方方的和陈忠珩交往,什么东西都不瞒人,数年下来,先帝仁宗不猜忌,赵曙也未曾多想。 沈安走到前院,看到屋檐下挂着一熘冰柱,就跃起弄断一根塞进嘴里,嚼的咯嘣响。 「要小心掉下来伤人。」 冰柱下面尖锐,若是落在人的脑袋上,那可不是玩笑。 庄老实笑道:「本来小人想让姚链给全数打掉,可小娘子却说要留着,看着好看,小人想着……小娘子要看,那就留着吧。」 果果在家中就是大家的宠儿,人人宠爱。 「咳咳,那就……这样吧。」沈安很没有原则的推翻了自己前面的话,然后吩咐道:「去打探打探陈忠珩买房的消息,让闻小种去。」 稍晚消息就来了。 「那小院子不值两万贯,中人见陈忠珩看的房子都是在皇城边上的,就想大赚一笔。」 「陈忠珩没报身份?」沈安觉得有些诧异,陈忠珩若是报上自己的身份,至少不会挨宰啊! 闻小种说道:「那些中人可不怕内侍,内侍进了宫就是石沉大海,中人和官府打交道的时日多,他们挣了钱还会打点一番,那些小吏怎会为难他们?就算是陈忠珩的吩咐也不行。」 县官不如现管,这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而大宋内侍的权柄比不过汉唐,比不过后面的大明,自然没人买帐。 「是吗?」沈安淡淡的道:「带某去看看,某给他一个好价钱!」 …… 第1227章 咱就是有钱 汴梁依旧还在热闹之中,这份热闹会一直持续到十五元宵节。 街上人山人海,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很是喧嚣。 而作为房屋中人,按理他们会很清闲,因为不管是买卖房子还是租赁房子,都不会选在这个假期之中。 第1012页 谢义却不同。 他坐在酒肆里,和两个泼皮在喝酒。 三十不到的年龄,身体正是最佳的状态,坐着就感到精力旺盛的想跳起来。 他捋捋自己的八字鬍,眼中多了些得意,对右边的泼皮说道:「那地方的房价也就是一万六七的模样,要两万,那是某知道那人想买房子,是真心的想买那个房子。既然想买,那就多出些,咱们……到时候某拿两千贯,多余的你们自己分……能多出来多少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那个泼皮看着很凶,额头上还有一个疤痕,他狞笑道:「你放心,两万贯不多,到时候某找几个人来帮衬一番,保证让他死心塌地的买那里。」 谢义举杯,「那个男的看着阴柔,可见不是个厉害的,买个房子竟然连个伴当都没有,就是来挨宰的,不宰他就对不住这好年月,你们说可是?」 「哈哈哈哈!」 三人举杯,开怀痛饮。 喝的兴起时,外面进来一人。这人目光扫过酒肆里,最后回身出去,再进来时,却是另一个男子打头。 谢义在想着这个生意做成后的好处,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在发飘,恨不能马上去青楼找老相好磋磨一番。 他看着酒盏,直至有阴影遮在上面。 「谁?」 谢义抬头,见是个年轻男子,就皱眉道:「找某有事?」 男子缓缓坐下来,无视了边上的两个泼皮,问道:「玉面郎君谢义?」 大宋的市井人物都喜欢给自己取个诨号,然后牛皮哄哄的拿出去装比。 谢义点头,然后斜睨着男子道:「找某作甚?」 男子伸手拿起酒壶嗅了嗅,摇头道:「这酒,不好。」 谢义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看看边上的两个泼皮,笑吟吟的问道:「那什么酒好?」 男子没回答他的问题,说道:「知道如何酿酒吗?」 谢义摇头。 男子打开酒壶盖子,淡淡的道:「酿酒首要是诚心,心不诚,那酒便是酸的。人间万事莫不如此。」 他抬头看着谢义,「你的身后是谁?」 男子便是沈安,他知道这事儿涉及到了陈忠珩的前程,担心有人在布局,就亲自来问话。 「某的背后?」 谢义的身体微微后仰了一下,笑道:「某认识许多人,你想问的是谁?」 沈安盯着他,突然就笑了起来。 「一万五千贯!」 「什么?」谢义一怔,旋即身体前俯,眼睛危险的眯着,「某在这一片能让你生死两难,说吧,你想来消遣某什么?」 「那个宅子一万六千贯,你的家财一千余贯,某给你留一些,如此一万五千贯的价钱,那宅子某要了。」 「你这是痴心妄想!」谢义想起了陈忠珩,「那宅子有人看上了。」 「那便是某的朋友。」沈安笑吟吟的道:「某的朋友你也想骗,胆子不小啊!」 「哪个粪坑里爬出来你这么一条蛆虫……」谢义这才知道沈安是来为陈忠珩打抱不平的,他咬牙切齿的道:「弄他!」 边上的两个泼皮齐齐扑过来,那些已经发现这里不对劲的食客不禁惊呼了一声。 有人好心的道:「快跑!」 可沈安却纹丝不动,连眼神都没动一下,就盯着谢义,「一万四千贯!」 谢义笑了笑,觉得这厮是在作死,然后就抬头。 呯呯! 只是两声,两个泼皮就倒在了地上,闻小种依旧站在那里,仿佛从未动过。 谢义的脸颊颤抖了一下,吸吸鼻子,问道:「你……你是谁?」 这两个泼皮在附近可是以能打着称,可在沈安的一个随从面前瞬间被击倒…… 沈安微笑道:「某沈安……」 「沈县公。」谢义浑身打颤,马上就跪了下去,「某心黑,不,某是无心的……」 「谁在你的背后?」价钱沈安不在意,他在意的是谁在背后想弄陈忠珩。 「有!」谢义刚想说出来,沈安拿起一个炊饼堵住了他的嘴,起身道:「跟着来。」 谢义心中一凛,竟然乖乖的起身跟在后面,哪怕后门离这里不远,他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 沈安下手够狠,以往那些断腿证明了这一点,不想找死就照做。 一路出去,沈安就站在角落里,谢义过去跪下。 「说,是谁?」 沈安看着人来人往,心情渐渐好了起来。 谢义低头道:「是蒋都。」 「蒋都是谁?」沈安看到一个小贩背着许多面人过去,就指指,闻小种心领神会的过去叫住了小贩,问道:「我家小娘子和小郎君买哪一种?」 小贩问了果果和芋头的年龄,然后推荐了几种面人,闻小种全买了。 「蒋都……是宫中的内侍。」谢义的声音中已经带着哭腔,「某……沈县公饶命,某是被逼无奈,某……真是被逼的。」 沈安嘆道:「宫中的内侍多了去,难道要让某去一个个的问吗?蒋都是谁?」 「是官。」谢义抬头道:「在宫中有些势力,小人不敢拒绝。」 「你是因为有钱拿,所以不好拒绝吧?」沈安突然问道:「若是那个老陈不买这处呢?」 设套必然是全套,而且要卡着陈忠珩的储蓄坑人。 第1013页 就是要让你借钱! 而陈忠珩常年都在宫中,哪里知道外面的房地产市场是啥样? 这个也不打紧,他可以找沈安请教。 可这货却是老房子着火了,觉得太过麻烦沈安,就自己出来寻摸房子,这不就被对手给坑了。 「他若是不买这处……那小人手中还有好几处,价钱都是差不多的。」谢义有些忐忑。 「那就对了。」那人就是卡住陈忠珩的财产上限三千贯左右,让他不得不去借钱。 「手段不错。」 谢义突然抱住了沈安的双腿,嚎哭道:「小人是被逼的,沈县公饶命。」 「老子不准备杀你。」沈安踢开了谢义,说道:「你照样卖房,懂不懂?」 谢义泪眼模糊的抬头,「小人不懂。」 「一万四千贯,把房子卖给老陈,至于原因,你就说房主要急着去南方做生意,急需本钱……」 「一万四千贯?」谢义知道自己要添补两千贯,不禁肉痛的闭上了眼睛。 「赶紧!」 沈安急匆匆的回家,把面人给了果果和芋头,两个大小孩子都欢喜的不行。 「官人,很好看呢!」 杨卓雪眼中的艷羡让沈安想拍自己一巴掌。 这个媳妇还年轻,也喜欢这些东西啊! 「你等着,晚些为夫再买几个回家。」 「不要了不要了。」杨卓雪觉得很丢人,可沈安一熘烟就跑了。 「郎君,陈都知出宫了。」 陈洛蹲守皇城外,及时送来了消息。 陈忠珩一路到了谢义那里,愁眉苦脸的进去,说道:「就不能便宜些?一万五可好?」 一万五他还得借点钱,但总比两万好多了。 这个没怎么买过东西的傢伙,一张嘴就想砍下四分之一。 他觉得这是奢望,所以准备换个地方看看。 「好啊!」 这个声音让陈忠珩不禁一怔,偏头看去,就看到了坐在边上的沈安。 「你怎么在这?」 「某不在这,你就要被人坑死了!」 沈安皱眉道:「有人想弄你!」 「谁?」陈忠珩瞬间就联想了一下整个买房的过程,不禁冷汗湿透了嵴背。 「一个叫做蒋都的,想让你去借钱。」 「蒋都?」陈忠珩皱眉道:「某不认识这个人啊!」 沈安冷笑道:「那定然就是假名,谢义,说说蒋都长什么样?」 「他长得微胖……」 谢义一番描述下来,陈忠珩依旧摇头。 谢义绝望了,「小人没撒谎啊!」 这事儿要是没个了结,他觉得沈安能弄死自己。 「住口!」 陈忠珩大怒,气咻咻的道:「可恨可恼啊!可恨某没法找出这人,否则某要让他生死两难!」 「那也简单。」沈安微微一笑,陈忠珩皱眉道:「怎么找?宫中那么多人,找不到啊!」 随后沈安就令人去找来了一个画师,然后指着谢义道:「交代清楚,否则找不到蒋都,你就是罪魁祸首!」 谢义知道自己已经卷进了内侍们的争斗中,就含泪道:「小人不敢撒谎,绝不敢。」 沈安和陈忠珩出了房间,低声道:「还记得上次有人在店铺里冲着果果动手吗?」 「记得。」那次陈忠珩气得不行,真想弄死那个傢伙。 「某抓住那人,就是因为画师。」 「咦!」陈忠珩一惊,「是了,那次你好像是弄出了画像。」 他一拍脑门,「某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呢?」 「因为你满脑子都是你的晏月,特么的在西北做梦说梦话都是某的晏月啊!」沈安背身,不屑的抬起头。 「咳咳咳!」陈忠珩尴尬的道:「晏月是个好人。」 「所以你就想为她在汴梁置办个家?为此倾尽自己的积蓄。」 「是。」 「值得吗?」 陈忠珩想了想,「某见到她就觉着心安,从未有过的安宁。你知道的,人活着很累,某经常觉着活着没什么意思,死了就死了,直至遇到了晏月,某才知道,原来活着很有意思,只要能经常见到她,能经常和她说说话,某就觉着这天都在发光。」 这是陷入情网了。 沈安嘆道:「莫要强求。」 「某怎肯用权势去让她留在汴梁?」陈忠珩微笑道:「某要让她心甘情愿。」 他突然走到沈安的身前,认真的躬身。 「你这是做什么?」沈安扶了他一把,却没扶动。 陈忠珩站直了身体,眼泪含泪,「某在这个世间并无亲人,也无人关心某,安北,今日若非是你,某怕是要犯下大错了。也只有你才会这般帮某……某……」 这厮竟然落泪了。 这感激是真真切切的,陈忠珩真把他当兄弟了。 第1228章 报仇 宫中的斗争从来都不是请客吃饭,为了往上爬,这些人什么都敢干。 陈忠珩一直没露出破绽,所以这些人就暂时偃旗息鼓。 当他不可抑制的喜欢上了晏月之后,破绽就出现了。 这是一次精心策划的狙击,目的就是让陈忠珩倒霉。 画师来了,根据谢义的交代渐渐修改着人像。 当最终的人像被送到陈忠珩的眼前时,他呆了一瞬,旋即黯然低头。 第1014页 「熟人?」 沈安在喝茶,淡淡的问道。 陈忠珩良久才点点头,「这人叫做钟迪,当年他进宫时犯错,眼看着就要被丢到冷清的地方……那等地方进去之后,你就别想再出来。某见他可怜,就拉了他一把,此后他就跟着某,算是弟子……一路被某带到了现在。」 宫中的内侍老来大多凄凉,所以他们会收徒弟。他们悉心教授徒弟,努力让他们往上爬,为的只是在自己老迈无依时能有个依靠。 这是一个恩将仇报的故事,故事的主人翁此刻看着很冷静,近似于冷酷。 「他这是不满足了?」沈安问道:「伤心了吗?」 宫中的斗争不少,但远远没有汉唐时的宫中斗争激烈,所有相对来说还算是不错。 陈忠珩从未遭遇过这等背叛,所以苦笑道:「很伤心,某救了他,帮着他一路青云直上,成为人上人,可如今他却冲着某下了黑手,这人……安北,你说说,是不是做好人的都不得好死?」 被一手带起来的麾下背叛,这种滋味很难受,大抵仅次于戴帽子。 陈忠珩蹲了下来,急切的喘息着。 这是他第一次对外人展露自己的软弱,就在沈安身前。 沈安说道:「某见过许多背叛,男人背叛女人,女人背叛男人。同事背叛同事……许多的背叛,为的只是利益罢了,那时候,什么情义在利益之前只是虚幻,那些人会翻脸,可……可这只是少数,大部分人依旧是知恩图报,至少不会背后捅你一刀。」 这个真的是少数,沈安前世见得多,那是因为他经历过的那些时代有许多艰难,在困境面前,夫妻如同遭遇灾难的鸟儿,各自飞去,曾经的海誓山盟变成了笑话……徒然留下一地鸡毛。 陈忠珩点头,然后深吸一口气,「可某却忍不得,否则……」 这等事换谁都忍不得,换了沈安,绝壁要打断那人的腿。 「某要打断他的腿。」陈忠珩认真的道:「别劝某……」 「你这个疯子!」沈安低头,「好。」 陈忠珩拱手离去,他得先去找晏月说一番假话。 沈安坐了一会儿,就悄然进宫。 「官家,沈安求见。」 赵曙难得清闲的时候,于是就和高滔滔在一起下棋。 两口子的围棋水平相差仿佛,只是玩耍而已。 赵曙抬头,「这小子不在家里玩耍,进宫作甚?多半没好事。」 高滔滔觉得自己要输了,就正色道:「官家,臣子请见,若是有正经事,就该见。」 赵曙看看棋局,心中有数,就说道:「好。」 许多时候男人知道女人在耍什么把戏,但他们愿意容忍,觉得是个夫妻间的乐子。 同理,女人们也是如此,直至见到对方就厌烦为止,那时候对方的优点都会被打个问话,彼此看对方大抵都是嫌恶的。 稍后沈安来了。 「这是来给我送钱的吗?」现在还是新年内,赵曙心情不错,就开了个玩笑。 沈安笑道:「臣倒是想,只是担心会被御史弹劾臣这是行贿。」 「向我行贿?」赵曙不禁就笑了起来。 向皇帝行贿,这个想法有些莫名其妙了吧? 天子富有四海,按照大伙儿的说法,这个天下都是皇帝的,什么行贿? 「除非是疯了,否则谁敢这般妄言?」赵曙此时登基两年多了,威信渐渐树立,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 「官家,许多时候人被逼急了,就会铤而走险,若是被逼急了依旧不肯铤而走险,那么不是好人,就是知道分寸。」 赵曙觉得这话有趣,就说道:「不管是好人还是知道分寸,都很难得。」 沈安笑道:「正是如此,臣家中有些家僕,比如说闻小种,官家您也该知道吧。」 赵曙点头,「那个刺客?朕知道,几次帮了你的大忙。」 「是啊!」沈安笑道:「那人原先是刺客,没情没意的,可臣知道那是因为他身处那等环境之中,讲情义将会死无葬身之地。所以臣便容忍了他,期间他犯过大错……就是差点让果果出事,可他是好心,臣便原谅了他,此后他尽心做事,臣再也不用担心晚间贼人会摸进来,睡的很是安稳。」 他躬身道:「这还在正月间,臣就胡言乱语,有罪,臣告退。」 赵曙皱眉,点头道:「好生回家去。」 等沈安走后,赵曙笑道:「这小子来了就说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话,真是……」 …… 陈忠珩回宫了。 这几日宫中的内侍们也颇为清闲,见他来了都纷纷来凑趣。 其中一个眉心有颗粉红色痣的内侍最是亲切,一会儿问陈忠珩喝不喝茶,一会儿又叫人去弄炭盆去陈忠珩的住所。 陈忠珩和众人寒暄了一会儿,突然问这个内侍,「钟迪,某对你如何?」 红痣男子笑道:「您对某恩重如山,堪称是再生父母。」 「是啊!」 陈忠珩走了过来,很是亲切的拍拍钟迪的肩膀,说道:「当年你眼看着就要被弄去冰井务了,进了那里,你就只能一辈子去凿冰……当时你跪在某的面前,说此生某就是你的爹爹……」 这种认爹的作法有些让人不齿,不过在那等危机时刻却又两说。 第1015页 他们二人之间的事宫中人知道不少,大家都知道钟迪是陈忠珩的人,以后要为他养老的。 官家也知道,但这种传承关系在宫中的时日颇长,他也没有打断的想法。 于是这一对『父子』便一路走到了现在。 「是。」 钟迪笑的很是和气,可眼中却有羞恼。 陈忠珩笑道:「后来某一路保着你到了现在,如今你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那些内侍和宫女见到你也得低头,这样的日子可好?」 钟迪不知道他问这个做什么,但依旧点头。 「这就好。」陈忠珩说道:「某为你尽心如此,你可满意?」 这话有些不对劲,钟迪迟疑了一下,笑道:「您说这个做什么?」 「可满意?」陈忠珩盯着他继续问道。 钟迪强笑了一下,「满意,您对某的恩情,某十辈子都还不完……」 「是吗?」陈忠珩咬了一下牙,看着众人说道:「若是有人这般对你等,你等会如何回报?」 众人一怔,有人笑道:「都知,若是有人这般对某,某定然会把他当做是亲生爹娘孝敬,让他安享晚年。」 「是啊!不然别人凭什么对你好?」 「以前某的老师就是这么好,某一直看着他,每日端茶送饭,唯恐有半点不周,他临走前握着某的手,说他这辈子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收了某做徒弟……」 「都是好人。」 陈忠珩点点头,问道:「可若是有人恩将仇报呢?」 一个内侍毫不犹豫的道:「那就弄死他!」 「对,至少要让他受尽磋磨。」 「若是不成,就让他去清理茅厕,啧啧!那活计可不好熬,一年下来浑身上下的屎尿味怎么都散不去,两三年下来,这人就再无一个朋友,这便是孤苦无依……」 内侍们少了傢伙事,行事偏激的不少,但宫中自有规矩在,说弄死人的不过是气话而已。 宫中有许多磋磨人的地方,比如说清扫屎尿,那真是生不如死的活计。 「都知您怎么问这个?」 一个内侍突然发现不对劲,他看看神色平静的陈忠珩,再看看已经维持不住微笑的钟迪,心中一个激灵。 这是……闹翻了? 而且还是背叛。 众人都察觉到了不对劲,于是渐渐沉寂下来。 「要怎么办?」 陈忠珩走到了钟迪的身前,问道:「某对你不好吗?」 「好……好。」钟迪笑道:「您对某恩重如山,某昨日还去寻好药材,准备给您……他们都知道。」 「是啊!你一边想坑了某,一边又去弄了好药材,这是准备坑某不成,再下药让某成为废人吗?」 「不……」 钟迪慌了,退后一步:「某是真心诚意的。」 「是啊!想来你让那中人坑某也是真心诚意的,让某去借钱,陛下的身边人去借钱,以后被人要挟了怎么办?这句话一出去,某顷刻之间就会被官家厌弃,随后……」 陈忠珩盯着他,笑道:「随后谁最有希望上来?」 众人都看着钟迪,有人倒吸一口凉气,「是钟迪!」 钟迪是被陈忠珩当做是弟子在教授,一步步把人拉扯到了仅次于自己的地方,堪称是无微不至,亲生父子也不过如此。 这人竟然这般歹毒吗? 「某这几日到处借钱,想来已经被你搜罗了证据吧。」 陈忠珩笑的越发的慈祥了。 「没……某真的没有……」 陈忠珩挥手。 啪! 钟迪挨了一巴掌,赶紧跪下道:「您误会了,某这几日是在为您筹钱,某知道您差了三四千贯,就把自己的钱财弄了出来,他们都知道……」 「做的挺像的。」 陈忠珩突然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他指着钟迪笑道:「口蜜腹剑说的便是你这等人,可惜某已经得了谢义的口供……」 嗖的一下,钟迪猛地站起来,然后喊道:「陈忠珩杀人了……」 陈忠珩没有丝毫犹豫,一脚就踹了过去。 先前沈安的交代闪现脑海中。 ——人的迎面骨最是脆弱,照着用力踹,七八成可能会踹断,就算是第一脚没踹断,咱们接着来。 呯! 于是他又踹了一脚,顺利的看到了小腿变形…… 「啊……」 惨叫声尖利,连赵曙都听到了。 第1229章 情义 「你这个畜生!」 陈忠珩一脚一脚的踹去,钟迪在地面不断的翻滚惨叫着。 周围的内侍们瞠目结舌的站在那里,没人上去劝。 从陈忠珩踹断钟迪的腿开始,这事儿就已经没法收场了。 官家就在边上的殿内和圣人下棋,肯定是被吵到了,稍后一查,什么事儿能瞒过他? 陈忠珩喘息着,骂道:「某这些年待你这般好,可你竟然向某下毒手,你和谢义一起挖坑,想让某上当,你的良心呢?哪去了?哪去了?」 他俯身揪住钟迪的衣襟,一巴掌把他打醒过来,然后狞笑道:「你是某弄上来的,某这便把你弄回去……」 他起身站好,抬起了右脚,冲着钟迪剩下的那条腿奋力踩去! 「住手!」 第1016页 飞燕出来了,大抵是得了高滔滔的命令,所以很是威风凛凛的喝令陈忠珩。 可此刻的陈忠珩连眼睛都红了,别说是他,就算是高滔滔来了,他也得先弄断了钟迪的腿再说。 咔嚓! 「啊……」 钟迪的惨叫声恍如鬼哭狼嚎,众人心中一凛,这才知道那些人为何如此的痛恨沈安。 因为踩断腿实在是太惨了啊! 陈忠珩喘息了一下,看了一眼飞燕,然后整理了一下衣冠,缓缓走了过去。 飞燕冷冷的道:「你做过了。」 叫你住手你不住手,这是不把官家和圣人放在眼里啊! 你完蛋了。 那些内侍都心有戚戚焉的低下头,他们知道,从今日开始,陈忠珩将会成为一个传说。 而钟迪却忍痛喊道:「官家会为某主持公道,陈忠珩,你不得好死!」 他喊的声音很大,赵曙绝对能听到。 然后这事儿就有趣了。 陈忠珩犯错了吗? 犯了,还是大错。 怎么处置本是在赵曙的一念之间,可钟迪这么一喊之后,赵曙若是想着公平公正,那么陈忠珩就逃不脱一个冷处理。 所谓冷处理,就是先前有人说的地方,比如说收拾屎尿,或是洗衣服什么的。 这种地方最是磋磨人,堪称是地狱。 进了殿内之后,陈忠珩默然跪下。 赵曙冷笑道:「好大的威风,竟然当着朕的面动手。你陈忠珩这是要造反吗?」 这话有些严厉,陈忠珩本是垂首等着处置,闻言还是抬头道:「官家,臣罪该万死。」 他看着神色平静,那种绝望到了极点之后的平静。 赵曙问道:「为何动手?」 他准备要处置陈忠珩,顺带想想用谁来顶替他的出缺。 帝王身边的内侍第一要嘴紧,不得四处胡说八道。 第二便是做事稳妥,不轻浮。 陈忠珩不错,但这事儿一出,赵曙却不准备容忍他。 「臣……」陈忠珩突然哽咽了起来,「臣对那钟迪堪称是掏心掏肺,可他竟然伙同了外面的中人来坑臣。臣为此在宫中借钱……」 官家身边的内侍借钱是犯忌讳的,赵曙冷冷的道:「为何借钱?」 别人借给你钱,你何时能还上?下次那人让你把朕的一些决断说出去,你答不答应? 这是大忌讳啊! 「臣想在汴梁买房,可钟迪和一个中人联手,把一万六的宅子说是两万,臣一时懵了,就……」 「那边没有别的房子了吗?」赵曙觉得很奇怪,「那处太贵,别的地方难道不行吗?」 这里贵我就换个地方问问就是了。 陈忠珩抬头,「臣……臣想买在靠近皇城的地方,这样也方便出入。」 这个确实是。 内侍想出宫居住不是不行,但你得做好本职工作。 但你若是把宅子买在外城,路上就会耗费不少时间。 赵曙淡淡的道:「和那个女人?」 陈忠珩点头,想起了晏月,不禁悲从心来。 某的晏月啊! 某对不住你! 赵曙看着他,正准备处置了,突然问道:「你为何不装作不知情,等以后再慢慢地收拾了钟迪?」 君子报仇,十年未晚啊! 咱先装作没这回事,以后寻机挖坑埋了仇人,这样才爽啊! 陈忠珩抬头,苦笑道:「臣当时觉着自己被钟迪给恩将仇报了,满脑子都是怒火,就想着打断他的腿。」 他突然听到了轻笑声,不禁诧异的看了一眼。 赵曙神色轻松的道:「朕很生气。」 「臣罪该万死。」陈忠珩低头等待处置,心中悲凉。 某的晏月啊! 是某辜负了你! 「来人!」 帝王的威严勃发,陈忠珩不禁微微颤抖起来。 外面进来两人,高滔滔身后的飞燕瘪瘪嘴,觉得陈忠珩真是罪有应得。 太跋扈了啊! 叫住手都叫不住,你这是自己找死呢! 陈忠珩深吸一口气,然后抬头,神色坚毅。 赵曙指着他喝道:「拉下去,十棍!」 陈忠珩一怔,旋即憋在肺里的那口气想往外沖,让他趴在那里剧烈的咳嗽起来。 「咳咳咳……」 十棍? 他彻底的懵逼了。 十棍这就是个惩戒性质的处罚。 可为啥不是赶去洗衣服或是清理屎尿呢? 就十棍? 他忍不住抬头,「官家,臣……臣还能留在您的身边?」 这个不可能吧? 赵曙板着脸道:「怎地?你是想另谋高就?」 「不不不!」 陈忠珩突然颤声道:「臣……」,他吸吸鼻子,泪水夺眶而出,「臣愿为陛下粉身碎骨,死而后已……」 赵曙摆摆手,「朕不需要你的粉身碎骨,滚吧!」 两个内侍本是恶狠狠的走过来,听到是这个处罚后,不禁就温柔了些,小心翼翼的架起陈忠珩往外走。 赵曙等他出去后,就偏头看着高滔滔,恰好看到了飞燕那张惊愕的肥脸,就皱眉道:「飞燕。」 「臣在。」 作为女官,飞燕和昭君在宫中的地位不错。 赵曙说道:「你去监刑。」 第1017页 啊啊啊啊…… 瞬间飞燕的脸就红了。 打棍子之前会脱了陈忠珩的裤子,那白花花的屁股让一个女子看,很羞涩的好不好? 她满面通红的看了赵曙一眼,赵曙淡淡的道:「速去。」 虽然她是皇后的人,可赵曙才是那万人之上的帝君,自然能指使她做事。 「是。」 飞燕委屈的出去了,高滔滔觉得这不是自家夫君的性子,就问道:「官家为何饶过了陈忠珩?」 按照她的理解,陈忠珩犯下这等大错,至少该被赶到冷清的地方去。 十棍……那就是个告诫而已,和没处罚一样。 赵曙指指茶杯,高滔滔瘪嘴,然后亲自去泡了茶来。 偶尔指使妻子给自己干活也是一种乐趣。 赵曙喝了一口茶水,说道:「先前沈安说的话你可还记得?」 高滔滔点头,「记得。」 可他的话和陈忠珩有啥关系? 「你啊你。」赵曙觉得妻子太笨了些,就解释道:「陈忠珩被徒弟坑害了,他若是个心机深沉的,是个城府深的,自然会憋着……等以后寻机再动手。」 高滔滔哑然道:「沈安说不肯铤而走险的不是好人就是知道分寸……陈忠珩这个……是了,他若是不肯铤而走险,要君子报仇,十年未晚,那便是心机深沉。原来沈安说的是反话?」 赵曙点头,「这小子劝谏都要转个弯,朕看和那些文人差不多了。」 高滔滔联想了一下,恍然大悟,「沈安还说了那个闻小种犯下大错,差点让果果出事,可闻小种却是好心做坏事,于是他便容忍了,此后闻小种做事稳妥,忠心耿耿……」 她想到了赵曙的从轻处罚,顿时就明白了,「您从轻处罚陈忠珩,他感激零涕,此后定然是忠心耿耿。一个从轻处罚就收穫了他的忠心耿耿,是了,与其重新提拔一个不知底细的人起来,不如用陈忠珩这个知根知底的。而且还忠心耿耿……」 赵曙点头,「此事沈安掺和了,弄不好……陈忠珩常年在宫中,在外面被坑了估摸着都不知道,必然是沈安发现了,然后提醒了他。沈安最后还来为他尽心劝谏了朕,这心思倒是难得。」 高滔滔笑道:「他也不怕您猜忌。」 「猜忌什么?」赵曙说道:「臣子把心思都摆在朕的面前,这便是忠心。否则那些看着道貌岸然的,朕为何不喜?因为朕不知道在那道貌岸然的下面,究竟是有什么样的污浊和险恶!」 高滔滔钦佩的道:「那些臣子从外面看去都是君子,可朝中究竟有几个君子?您当年说过就范文正一个,其余人等都是有着各自的算盘,臣妾佩服。」 被自己的女人崇拜,赵曙心情不禁大好,说道:「且等明日,咱们一家子悄然出宫去转转。」 「好。」 …… 陈忠珩被拉了出去,飞燕喊道:「都来观刑。」 她真的不想看光屁股啊! 所以大伙儿都来吧。 长凳一根,陈忠珩很老实的趴上去,随后有人送了软木给他咬着,「都知忍着点,就是开头疼,过了就好了。」 陈忠珩点头。 两个行刑的看着飞燕在嘀咕,「怎么让女人来监刑?若是多打些,连骨头都看到了,她难道不怕?」 「陈忠珩犯下大错,少说五十棍,先打个半死,然后扔到那些腌臜的地方去,让他自生自灭。」 大家都觉得陈忠珩要倒大霉了,有人兴奋,有人兔死狐悲,只有躺在边上等待处置的钟迪在笑。 「陈忠珩你也有今日?你特么的算什么?竟然敢当某的爹爹,某弄死你!」 喊声犹在耳,飞燕看了他一眼,鄙夷的抬头,「十棍!打!」 啥? 十棍? 你莫不是喊错了吧? 两个行刑的都呆住了,没动手。 飞燕恼怒的道:「十棍,打!」 哦,十棍! 两个内侍开始动手,其他人都觉得自己怕是耳朵出问题了。 十棍,那不就是玩笑吗? 处罚呢? 稍后十棍打完,有人去搀扶了陈忠珩起来,堆笑道:「都知赶紧走走,散散淤血……」 陈忠珩刚才已经想了很多,觉得自己逃过一劫很是奇怪,他一边踱步一边问道:「先前谁进宫了?」 一个内侍先前在幸灾乐祸,现在想补救,就说道:「是沈安进宫了。」 陈忠珩脚下一滞,众人看去,就见他泪流满面。 安北,你…… 他瞬间就明白了。 他想打断钟迪的腿,沈安没劝,这是情义。 但沈安知道他会倒霉,所以抢在他之前进宫说了好话,这还是情义。 太阳破开了乌云,散射下几道光柱,一道正好在陈忠珩的身前。 「某……记着了。」 他微笑着继续踱步,腰杆越发的挺直了。 第1230章 乔二倒霉,金银从何处来 对于帝王一家来说,皇城是个堡垒,能让他一家子安心。 但随着时光流逝,堡垒里的东西看多了,厌倦了,就觉得自己变成了井底之蛙,每日看着头顶的一片天发呆,真的会发疯。 赵顼早上起来得练字,这是被加的功课。 他一边练字一边听王崇年说着昨日的新鲜事,一心两用竟然也还写的不错。 第1018页 「……陈忠珩竟然只是被打了十棍,宫中都惊讶了。」 赵顼抬头,外面进来了乔二。 乔二近前低声道:「大王,官家说是今日便装……」 「要出宫?」赵顼心中一喜,结果手一松,一个臣字就写坏了。 这是一大篇文章,错一个字就要重来。 赵顼看看前面写的几百字,心想再来一遍我怕是要疯了。他毫不犹豫的继续写下去,把剩下的三个字写完。 乔二也看到了那个写坏的臣字,笑道:「大王,要不修改一下?臣拿手这个。」 赵顼看着他,贊道:「你果然是忠心耿耿,如此就交给你了。」 乔二喜不自胜的道:「是,最多一刻钟,大王您换好衣裳时,臣定然就做好了。」 赵顼点头,等他出去后,就漫不经心的道:「孙侍读在何处?就说我已经写完了……」 王崇年有个好处,那就是吩咐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于是他急匆匆的去找到了孙永,说道:「孙侍读,大王做完了功课。」 孙永正在看书得趣,闻言遗憾的把书合上,「走,看看。」 他一路过去,等走到厢房时,王崇年突然说道:「孙侍读,那边是什么?」 孙永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去,就看到乔二拿着一捲纸,小心翼翼的往书房那里去,就喝道:「站住!」 那捲纸看着墨迹纵横,多半是功课。可大王的功课为何会在乔二的手中? 莫不是代写? 呵呵! 孙永眼睛一亮,觉得自己总算是抓到了大王的把柄,可以藉机收拾他一次。 作为侍读,他和那几位同僚一起负责赵顼的功课,可师道尊严呢?却因为赵顼对他们观点的不一致而荡然无存。 所以他迫切的希望能寻到收拾赵顼的机会,让他知道什么是师道尊严。 乔二回身,很是坦然的行礼,「见过孙侍读。」 孙永伸手,「拿来!」 乔二一怔,旋即把那张捲起来的纸递过去。 孙永接过打开,仔细看着这一篇文章。 他一个字一个字的看,发现都是赵顼的笔迹,心中微嘆,觉得这位大王虽然想法很偏激,但功课还是很认真。 他心情不错,可等看到倒数第四个臣字时,不禁冷哼一声,「这个字……有假!」 这个臣字看着被修改过,若是旁人可能发现不了,可孙永是谁? 「老夫当年曾经琢磨过字画赝品,就你这个手脚也敢拿来糊弄老夫?」 孙永大怒,喝道:「大王做好的功课,你为何要篡改?」 「没有啊!」 乔二心中一冷,无辜的看着王崇年,心想你赶紧给某解释一番啊! 王崇年依旧是老实的让人想欺负一把的笑着。 大王就是要弄你啊! 孙永此刻已经自己脑补了一番,喝道:「定然是你污了大王的功课,担心被罚,于是就自家去修补。今日你能修补大王的功课,明日你是不是就能篡改旨意?你好大的胆子,来人!」 作为侍读,孙永一旦发飙了也不能处置赵顼,但却能去打小报告。 「去禀告官家,大王身边有刁奴作祟,臣请处罚。」 这一刻孙永威风凛凛。 乔二慌了,说道:「某并未……」 王崇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笑了起来。 你说是大王写差了孙永会信吗? 稍后里面传来消息,「官家有令,该人重责三十。」 两个内侍拖走了乔二,他不知道自己为啥会这么倒霉,就喊道:「臣……臣苦啊!」 他不敢说冤枉,只能把苦水往肚子里咽。 「官家快出来了。」 内侍们一个接一个的跑来,赵顼换好了便衣,一路出宫。 「乔二。」 他只是提了个名字。 王崇年笑道:「乔二想污您的功课,被孙侍读发现了,孙侍读大怒,请示了官家之后,重责了他。」 「哎!」赵顼皱眉道:「那人……为何这般不小心呢!」 「是啊!」王崇年说道:「先前他进书房忘记了通禀,害的您……」 这事儿本就是乔二的错,赵顼将错就错,腹黑的把他给坑了。 一家子在皇城内会和,赵曙看看儿女们,点评道:「就大郎看着稳重些,二郎跳脱,四郎顽皮……」 他看着女儿们,自然就换了个脸嘴,「都不错,出发吧。」 赵浅予冲着赵颢笑道:「二哥你可是跳脱了。」 赵颢嘆道:「我想出宫去住呢,可爹爹不许。」 这个半大孩子一心嚮往宫外的自由生活,可在原先的历史上,他一直在宫中住到了赵顼驾崩,堪称是欲哭无泪啊! 一行人出了皇城,周围马上就出现了一些便衣男子。 「他们是谁?」 赵浅予好奇的问道。 高滔滔带着三个女儿在熘达,闻言说道:「都是皇城司的人,别管。」 官家一大家子出宫,对于皇城司来说安保压力很大,这不连张八年都出来了。 御街热闹非凡,赵曙带着家人不时进店铺里去挑选一番。 一家首饰店里,高滔滔看中了一个金钗。她自然不缺钗子,但这个金钗的造型却很是有趣。 赵曙见了就豪迈的道:「买了。」 第1019页 掌柜奉承道:「您一看就是富贵人,这儿女还多,可见福气也多,这福气一多啊!就满溢出来了,这不就给了小人一些。」 「哈哈哈哈!」 赵曙听他说的有趣,就干脆来了次扫货,把家人看中的都买了。 掌柜殷勤的把他们送了出来,高滔滔突然问道:「官人,这首饰店的金银都是买来的吧?」 赵曙点头,高滔滔有些遗憾的道:「大宋的金银若是再多些就好了。」 大宋的金银真的不多,以至于后来金军兵临城下时,索要女子和金银,结果当时的群臣下令搜颳了许久都达不到金人要求的数量。 「金银……如今弄的是纸钞,金银却不是那么重要了。」赵曙很是自豪的道:「据闻连外藩人都开始在使用大宋的纸钞,可见大宋的根基雄厚。」 赵顼在吃烤肉,闻言说道:「爹爹,金银并非不重要,大宋的纸钞……现在稳固,可不会一直稳固。」 「什么意思?」 对于货币赵曙知道的不多,研究不深,所以有些不满,「你是说纸钞会不值钱?」 「是。」赵顼很自信的道:「纸钞目下稳固是因为发行的少了,若是大规模发行,迟早会遭遇贬值的危险。」 「为何?」赵曙不相信这个。 「您想想交子。」赵顼对此有过研究,「蜀地缺铜,所以便弄了铁钱,铁钱也还行,可却笨重。」 铁钱的价值和铜钱没法比,比如说一贯铜钱是七百多枚,而换算成铁钱就要几千枚……你带一贯铁钱上街就是几千枚……那么重,怎么带? 「那些人携带铁钱不便,就弄出了交子。交子如今是官发,限定了数额。可有一年臣记得朝中传言说要超发交子,消息传出去之后,交子马上就贬值……」 交子因为其便于携带的好处广受欢迎,经常被溢价收购,比如说一贯面值的交子,多出几十文收购过来,这样出门就不用带着繁重的铜钱了,不但省事,还安全。 赵曙皱眉听着,高滔滔担心他发火,就低声道:「大郎胡说,您别生气。」 赵曙摇摇头,他知道儿子不是在胡说。 「而且官办交子需要回收旧交子,三年一期,外加准备金要铁钱三十六万贯,爹爹,这两个才是让人相信交子不会贬值的手段。」 「所以后来超发的消息传出去后,交子的价值立即下跌,这便是百姓自发做出了决断……爹爹。」赵顼认真的道:「由此可见纸钞的根基在于发行的多少,但更重要的是保证金……以前是铁钱,若是金银呢?那百姓会不会更相信纸钞的信誉?」 赵曙点头,「若是有金银作为保证,百姓当然会信任纸钞。」 他欣慰的道:「看来你还是仔细琢磨过了,好。」 儿子知道上进,让他的心情极好,可想到如今纸钞发行的谨慎,就觉得不满意,「如今纸钞发行的少,每年就投入那么多,商人们都在想多要些……」 可每次他抛出这个问题就会被打击,「三司从包拯在时就说纸钞要谨慎,切切不可超发,否则一旦信誉崩塌,再想建立就难了。」 赵顼说道:「爹爹,所以才需要保证金,有了保证金,那纸钞价值就有了保证,百姓自然会信任……」 「可金银从何处来?」赵曙笑道:「难啊!」 「爹爹,金银……大宋少有,可外面不少啊!」 赵顼的话让赵曙心中一惊,皱眉道:「莫要想着不断开战,不断开战会毁灭了大宋。」 穷兵黩武的结果可没几个好的。 「爹爹,贸易啊!」赵顼是想开战,比如说以后寻机和大食开战。 据沈安所说,大食人拥有多年来积累的财富,堪称是金银堆积如山。若是夺了来,据此能发行多少纸钞? 「贸易?」赵曙不解的道:「大多是以货易货,少有的也是铜钱。」 外藩商人带着货物来了,贩卖之后还得採买大宋的货物,所以和以货易货没多少区别。 几个弟弟妹妹都在看着赵顼,他自信的道:「爹爹,您知道吗?大力丸在辽国卖疯了,因为这是走私贸易,所以他们为了付款方便,就用金银来结帐……如今那批金银已经在大宋境内了。」 「竟然这样?」赵曙不禁遥想了一下那些金银,心中一热。 第1231章 沈安,这都是你造的孽啊 大宋财政的窘境一是因为各种开支,二就是钱币不足。 大宋货币是铜钱为主,可铜钱不好打造啊!每年就那么多,无法给财政更大的支持了。 而纸钞应运而生,让赵曙看了希望。 可不管是三司使还是沈安,提及纸钞的发行量时都很谨慎,不肯破坏纸钞的信誉。 信誉自然不能破坏,可怎么破局? 赵曙想过这件事,用金银作为保证也想过,但大宋没金银啊! 现在儿子告诉他,大宋没多少金银,可外藩有,咱们用贸易就能套来。 「大力丸……」赵曙想起了大力丸的成本,不禁就笑了,「那小子就是个奸商,唐仁此次去了辽国,怕是会坑到不少人。」 「爹爹,不只是坑人。」 赵顼认真的道:「这个骗局会让辽国无数人卷进来,最后让他们不思生产,一心就想着用大力丸赚钱……这是从根底在削弱辽人。」 第1020页 「年轻人啊!」赵曙突然觉得自己老了,跟不上这些年轻人的思路了。 一家子慢慢的转悠,最后竟然转到了榆林巷。 「陈忠珩就准备在后面买房子。」 赵曙觉得老房子着火的陈忠珩很可笑,「此次若非是沈安,他差点就被人骗了。」 赵浅予想到了小伙伴果果,心痒难耐的道:「爹爹,我们去沈家喝杯茶吧,我口渴了。」 赵曙看了她一眼,心想刚才全家人才喝了二陈汤,谁渴了? 这是贪玩吧。 「走。」 赵曙带头,一家子涌进了榆林巷。 张八年亲自去敲门,房门打开,陈洛见到是他,就笑道:「张都知这是来要辣酱的吗?」 操蛋啊! 张八年的老脸瞬间就红了一下。 他也喜欢辣酱这一口,可汴梁的辣酱最好的还是沈家出的,沈安送了他一些,却吃上瘾了。后来沈家陆陆续续的送来了些,他也照吃不误。 可现在官家在啊! 被他听到了会怎么想? 这个促狭的。 张八年侧身,身后的赵曙神清气闲的出现了。 陈洛差点被吓尿,急忙说道:「官家快请进。」 等看到高滔滔和几个公主后,陈洛已经麻木了。 皇室这是准备再次搬迁到榆林巷吗? 「爹爹,原先咱们家在隔壁呢!」 赵浅予犹记得当年他们一家子被郡王府『赶出来』后的住所就是沈家的隔壁。 赵曙点头,回想起进宫之前的那些岁月,不禁有些痴了。 沈安一家子出迎,花花在边上跑着,最后跑到了赵浅予的身边转悠。 赵浅予欢喜的道:「果果,花花还记得我呢!」 果果得意的道:「嗯,花花聪明,比好些人都聪明。」 「是呢,我觉着比我二哥都聪明。」 赵颢无辜躺枪。 一道绿影闪动,沈安见了不禁心中暗自叫苦。 这只鹦鹉今日怎么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了? 绿毛渐渐的熟悉了环境,也敢出去探险,只是一直没寻到同类,很是寂寞。 「要成功,先发疯,头脑简单往前沖……」 呃! 赵曙觉得这话耳熟,就看向了赵顼。 「这个……是书院里的话。」 赵曙点点头,对沈安笑了笑,贊道:「难为你想那么些鼓舞人心的话,不错。」 沈安一听就乐了,「臣只是胡乱想了些,其实还有些更激进的,臣就等着以后再放出去,比如说……」 绿毛站在赵五五的肩头,突然说道:「郎君你要做什么?」 它这话还是模仿了女声…… 瞬间沈安想死的心都有了。 赵五五低着头,觉得自己也想死。 杨卓雪看了她一眼,不禁琢磨了一下。 赵曙的脸颊颤抖了一下,说道:「我走累了,家里的好茶弄了来解渴。」 「是。」于是杨卓雪带着女眷去了后院,沈安在前院接待赵曙父子四人。 正堂里坐下后,庄老实亲自去泡茶来,然后站在外面垂手而立,只是那脚不由自主的开始了颤动,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厮又在嘚瑟了,稍后说不得就会出去吹嘘一番,说什么官家一家子来了我家做客,这份荣耀汴梁谁家有? 赵曙坐下后,看了一眼正堂的布置,然后问道:「辽国那边你以为如何?」 大宋和辽人之间从断绝岁币之后,再无长久和平的可能,这个自觉赵曙还是有的。 这个题目有些大,沈安想了想,说道:「官家,辽国自从耶律洪基登基之后,实则就一直在走下坡路。耶律洪基崇佛没错,可靡费太大却不妥。而且他还没有识人之明,弄的朝堂里乌烟瘴气的……」 「嗯。」赵曙点头,「竟然任由外人散播自己皇后的谣言,耶律洪基确实是掌控不好朝局。」 张八年补刀道:「官家,那萧观音据闻对沈安颇为崇拜……」 这个老张,竟然这般揭人短吗? 沈安难为情的道:「那只是谣传,谣传。」 他不知道萧观音现在已经把崇拜变成了倾慕,否则一定会崩溃。 一国皇后竟然倾慕于我,这是要作死的节奏啊! 耶律洪基恼怒之后,会不会派出无数人来刺杀我? 张八年阴测测的道:「还有西夏的梁皇后,上次在西北……」 卧槽! 沈安看了张八年一眼,心想老张你这是想和哥闹翻是吧? 张八年冷冷的道:「皇城司的消息,李谅祚和梁氏已经不同宿许久了。」 沈安,这都是你造的孽啊! 赵曙不禁震惊了。 「这个……莫不是误会了?」 西夏的皇后竟然和朕的臣子那个啥……这事儿,朕怎么就那么高兴呢? 李谅祚小儿,如今你可还敢嘚瑟吗? 赵曙表面震惊,心中却极为高兴,就喝了一口茶,被烫了一下。 「定然是误会。」沈安不但心别的,就担心媳妇儿会胡思乱想。 沈安赶紧转回了话题,「官家,废除岁币,耶律洪基定然会认为这是奇耻大辱,他会屯兵边境以作姿态……」 「姿态?」赵曙问道:「你还是断定他不会倾国南下?」 「目下不可能。」 第1021页 沈安自信的道:「辽国连败了数次,耶律洪基若是倾国南下就是赌国运,可他敢吗?」 赵顼说道:「如今宋辽两国虽然已然成仇,可大宋并未集结重兵于北方,也就是说,大宋目前并不会对辽人造成威胁,所以这便是耶律洪基苟且的机会。」 「刻薄了。」赵曙不喜欢苟且这个词。 赵顼说道:「爹爹,耶律洪基就是这个性子,除非是被逼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否则他不会赌国运。您想想上次的雁门关之战,他差点被烧死,随即亲征大败,最后还吐了血,这是多大的耻辱?可他倾国南下了吗?没有,只是偷袭保州城,想扳回一局罢了。由此可见此人的秉性,就不是那等果断的。」 沈安补充道:「他若是果断,当年就该用雷霆手段解决了耶律重元父子,而不是隐忍多年。」 为君者是该隐忍,可耶律重元父子要的是江山,这个也是能忍的? 就该第一时间用霹雳手段解决了他们,震慑一干臣子。 赵曙仔细想了想,点头道:「耶律洪基的性子……张八年,你以为他们说的如何?」 张八年说道:「大王和沈安说的没错,官家,耶律洪基做事确实是有些优柔寡断。」 「这算是意外之喜。」 若耶律洪基真是这种性子,对于大宋而言就是喜事。 赵曙笑道:「大郎每日功课那么多,却依旧对外事颇有见地,不错。」 赵顼目露哀求之色,只想求他把功课减少些。 赵曙却置之不理,对沈安说道:「若是按照你们的说法,大宋在边境该如何应对?」 帝王掌总,遇到事情就该询问臣下。那等事事精通的帝王已经多年没出现过了。 沈安想了想,「官家,臣以为北方要戒备,第一线,如雄州等地要斥候四出。而太原、真定、河间一线该囤积粮草,那些禁军也该抽调些去,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好!」 赵曙说道:「我本以为你年少有为,被人赞许为名将,必然会飘飘然,谁知道你竟然还记得谨慎的道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很好。」 沈安起身道:「若是可以,臣想去北方看看。」 耶律洪基绝对会有动作,只是看动作的大小罢了。 「你……」赵曙迟疑了一下,「你家里的娘子有孕在身,你捨得离开?」 沈安肃然道:「废除岁币是大王首倡,但臣也是贊同的。由此带来的后果,大王已经承受了,而臣自然不该落后。至于妻儿……大宋是大家,沈家是小家,臣自然能分清轻重。」 赵顼如今功课堆积如山,每日苦恼的想抓狂。 赵曙起身走到他的身前,突然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好。」 一个好字就足以代表赵曙的满意。 他当先走出正堂,赵顼落后,低声和沈安说道:「你怎么也不为我说说好话,咱们一起去北方岂不是更好?」 「你想多了。」沈安说道:「你去过一次,见识了一番战阵就够了,再去……群臣怕是会发狂。」 国本老是往北方危险的地方跑,这个真的会让人纠结抓狂。 赵顼心中郁郁,「那你娘子有孕,你以前不是说什么家人最重要吗?怎地改性子了?」 在沈安的心中,大宋自然是最重要的,可家人也最重要,没有高低分别。 沈安见外面无人,就笑道:「此次去北方最多半年,估摸着还用不着,三四个月就回来了,那时候卓雪离生产还远呢!」 「所以你就在我爹爹的面前装忠心耿耿了?」赵顼鄙夷的看了他一眼。 沈安笑道:「大过年的,哄哄官家高兴也是好的。」 说着他走出正堂,就看到左边柱子边上站着面无表情的赵曙,而一旁的张八年好像在笑,幸灾乐祸之极。 尼玛! 被官家听到了啊! 第1232章 狼狈的唐仁 赵曙面无表情的看着沈安,心中不知道在转动着什么念头。 「那个……」 沈安觉得自己作死的能力不亚于苏轼了。 「王郎君来了。」 关键时刻,王雱竟然来了,一下就分散了赵曙的注意力,让沈安得以解脱。 果然是好兄弟啊! 沈安和赵顼相对一视,都觉得今天好险。 若是被赵曙借题发挥,比如说给赵顼加些功课,让沈安去北方多待些时日…… 王雱并非第一次见到赵曙,但他的一家子却是少见,就低头行礼。 「王安石家的大郎。」 赵曙指指王雱,「不学好,气得爹娘动手打人,还学会了跑……」 他还算是比较厚道,没说王雱娶了个二婚的。 高滔滔捂嘴轻笑道:「以前常听果果说什么她的元泽哥哥是天下第一天才……果果。」 果果走出来,大眼睛骨碌碌转动着,看着分外的古灵精怪。 高滔滔的眼中多了些慈祥,问道:「果果来说说,你元泽哥哥是天下第一天才,那你哥哥呢?他是什么?」 呃! 这个问题很考验小孩子的情商啊! 沈安觉得妹妹会苦恼。 王雱苦笑,赵顼无奈,觉得自家老娘真的是童心未泯。 果果却胸有成竹的道:「圣人,元泽哥哥是天下第一天才……」 第1022页 王雱本以为果果会把自己撇下,反口说自家哥哥是第一天才,可没想到她竟然还坚持这个看法,不禁为之感动了。 好个果果啊! 你且好好的,等以后元泽哥哥出人头地了,定然护得你周全。 只是对不住安北兄了啊! 赵曙和高滔滔相对一笑,都很想知道果果会怎么评价自家哥哥。 「我哥哥……」果果看了哥哥一眼,很认真的道:「我哥哥常说若论作诗词,遵道哥哥不如他。若论厮杀,子瞻哥哥和元泽哥哥都不如他。若论教书育人,谁都不如他……」 这个……这么一个以己之长,击彼之短的比较法,那他沈安就是天下无敌了。 赵曙想笑,却忍住了。 果果最后很认真的道:「我哥哥是天下最好、最厉害的哥哥,嗯,无人能及。」 沈安没想到她竟然会说出这番话来,不禁就笑了,只觉得心中暖洋洋的。 这便是我的妹妹啊! 在场的人想起他们兄妹的经历,不禁都微微点头,气氛温馨。 赵曙想起了自己年幼时,不禁微微嘆息,然后打消了惩罚沈安的主意,不过王雱却不能不收拾。 这个小子是个狠辣的,从沈安那里弄了调查民意的法子,旋即就发动书院的学生们去做,然后赵顼拿着这份民意调查来找他老子的麻烦…… 归根结底还是王雱这小子的错啊! 所以不惩罚他,赵曙觉得心中不安,极其不爽。 所以他淡淡的道:「王雱最近在忙什么?」 王雱最近在期待婚事,闻言说道:「书院放假了,臣在家歇息。」 婚事是私事,他也不想和旁人共享。 「哦,这般悠闲吗?」 赵曙看着他,沈安和赵顼,包括王雱都有一种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 官家要出招了…… 「朕听闻你自小聪慧,可你爹爹当年曾经提过那个谁……方仲永,少年天才,只是父母不知培育,长大就泯然众人矣。朕不希望你也如此,所以……沈安。」 「臣在。」沈安苦着脸,觉得哥俩不会是要倒霉了吧。 赵曙吩咐道:「你此次北上,就带了王雱去,让他也见识一番北国风光,想来以后教书育人会有的放矢。」 卧槽! 王雱过不了多久就要成亲了啊! 这要是去北方的话,这门婚事还得推迟,王雱要疯了吧? 他看了王雱一眼,见他神色平静,不禁觉得诧异。 「是,臣领命。」 王雱的身上带着散官的职位,所以要自称臣。 赵曙见他平静,就满意了几分,说道:「过几日再出发吧。」 他带着一家子走了,留下沈安和王雱在发呆。 「左珍那边你去解释一下吧,不好说某去。」沈安觉得自己作为女方的人,出面应当有用。 「不必了,某去。」王雱说道:「官家这是知晓了某在废除岁币里的作用,觉着某下手太狠,所以要教训一番。不过教训是好事,过了就过了,就怕记仇的那种。至于亲事,左珍那边很通情达理。」 呃! 这个小子! 沈安摇摇头,「女人通情达理在许多时候都是假的,她心中恼怒却不会告诉你,所以……你小心些吧。」 「好!」 王雱聪明绝顶,但对于人情世故却远远比不过沈安。 等他走后,杨卓雪走了过来,说道:「官人,左珍不会恼怒呢。」 「为何?」 「这是官家之令,元泽没有选择的余地。」 …… 王雱一路去了小店,左珍见他来了,就笑道:「我这边明日就去看衣裳呢。」 这是杨卓雪和她越好的,会给她挑选出嫁时穿的衣裳。 王雱点头,进来后坐在后面,左珍就在前面忙碌。 等人少些后,王雱说道:「那个……官家刚才下令,让某过几日北上……」 「啊!」 左珍一惊,猛地回身,正好王雱想起身来解释,于是左珍一巴掌就甩在了他的眉间。 「哎呀!」 …… 几日后的凌晨,沈安告别家人,嘱咐果果要乖,然后抱着芋头亲了又亲,至于杨卓雪,昨晚两口子就说了无数的话,现在只是脉脉相对。 「官人一路平安。」 「哥哥早些回来。」 芋头瞌睡来,继续打盹。 沈安一路到了王安石家门外,就听到里面有妇人在哭。 「我的儿,为何要让雱哥去北方?老身也不想活了,来人,备车,老身今日就跟着雱哥一起去……」 「娘,娘……」王安石的声音显得很无奈,「这是官家的令,咱们哪里能违背?再说连大王都去厮杀过数次,大郎去了也没什么……」 「厮杀?」 老吴氏扶着吴氏的肩头,突然冷着脸道:「那就多带人手去,护住雱哥。前几日雱哥不知道在外面惹了谁,被人打了个乌青眼回家。老身让你去查你不肯,果然是嫌弃老身了。」 王雱在边上再也忍不住了,说道:「婆婆,安北兄在呢,他带着的邙山军以一当百,有他们在,孙儿哪会有事。」 「沈安?」老吴氏说道:「他的邙山军有多厉害?」 外面的沈安干咳一声。 第1023页 「沈安在此。」 房门打开,王安石当先出来,苦笑道:「家里疼惜孩子,倒是让安北笑话了。」 沈安说道:「都是一样的。」 他并无长辈,一言一行随心所欲,所取得的成就在王安石看来是极其难得的。 老吴氏走了出来,先看看沈安,再看看他的身后。 此刻天色未亮,十余名乡兵披着黑甲站在沈安的身后,幸而面甲没有拉下来,否则在这个时辰能吓死人。 老吴氏倒退一步,只觉得身上发寒,急忙说道:「果然是好兵。如此老身便拜託了。」 她福身,沈安赶紧避开,说道:「某和元泽情同兄弟,您多礼了。」 老吴氏说了几句感谢的话,突然抱着王雱就哭。 「雱哥切记要小心……」 人老了就和小孩一般,这种事儿沈安知道,见王安石尴尬,就说道:「真情流露罢了。」 王雱也有些难过,低声叮嘱祖母在家好生休养,自己过几个月就回来云云。 最后两人上马,在王安石一家子的目送下出了巷子。 巷子口站着一个女子,沈安不用看就越了过去。 女子是左珍,她冲着沈安福身,「还请沈县公多多照看。」 沈安是名将,王雱是菜鸟,左珍拜託的理所当然,可王雱却觉得她看低了自己,下马后就说道:「某练了许久。」 「嗯。」左珍低声道:「你要学聪明些,还有,这里还疼吗?」 她摸摸王雱的眼睛,王雱尴尬的道:「早就不疼了,只是乌青一团。」 「我却是太不小心了。」 左珍准备道歉,王雱却觉得她不是故意的,就想去握住她的手。 左珍想到沈安就在边上,不禁大羞,就挣扎了一下。 她是经年做事的,里外都是一个人,重活累活也是自己,力气比王雱大多了。 于是她奋力一挣扎,就挣脱了,可却用力过猛,手在王雱的鼻子上重重的擦过。 「流血了!」 「快,我有手绢。」 「我不是有意的。」 「嗯嗯,某知道。」 「你低着头,我帮你拍拍脖颈。」 「嗷!轻点!」 于是再次出发时,王雱的右边鼻孔里就塞了一团手绢,看着分外的古怪。 他们在城外汇集了骑兵和邙山军大部,随即消失在北方。 …… 开春了,但越往北方走,却越难看到绿色。 等看到大名府时,沈安就遇到了一队人马。 「那是谁?」 沈安觉得当先那人很眼熟。 等那人冲过来时,沈安问道:「你是谁?」 来人拉掉遮脸的布,热泪盈眶的道:「沈县公,某唐仁啊!」 「唐仁?」 沈安看着这张饱经风霜的脸,觉得不应该啊! 「这是怎么了?」 沈安猛地想起了废除岁币的事儿,不禁拍了一下脑门,「你在辽国逃出来了?」 废除岁币的消息传到中京城后,耶律洪基必然会恼羞成怒,唐仁若是还留在那里,弄不好就会成为阶下囚。 「看到你逃出来,某心中真是欢喜啊!」 沈安觉得自己竟然没想到出使辽国的唐仁,真的很是内疚。 「是啊!」唐仁激动的道:「某从中京出来的第二天就遇到了信使,幸好听到了他的话,才知道大宋废除了岁币,然后某就带着使团拼命的逃……后来才知道,使团刚过白沟河没多久,追兵就到了。」 「你辛苦了。放心,某带来了骑兵,就算是耶律洪基南下某也不怕。」沈安真的很内疚。 唐仁想起这一路的艰辛,真的落泪了。 「见到您某才安心。」 他一直紧绷着情绪,此刻见到沈安后陡然放松,竟然就靠着战马睡着了。 第1233章 民心可用 沈安率军在大名府住下了。 「郎君,大名府知府高越求见。」 沈安坐在正堂里在看地图,闻言抬头,「高越……这般谦卑吗?」 大名府是大宋四京中的北京,大宋对北作战的核心,这里的知府权责大抵就只是比开封府知府小一些,说一句位高权重也不为过。 黄春笑道:「上次您来了大名府,一傢伙从知府到推官全给拿下了,后来更是当众斩杀了许多官员,他们怕了呀!」 上次沈安来大名府查贪腐案,顺带检查赈灾情况,结果他高举屠刀,杀的人头滚滚。 「心中无私,他怕什么?」 沈安不大高兴,「让他来。」 稍后进来一个中年官员,看着一脸谨慎。 「见过沈县公。」 「见过高知府。」 两人见礼坐下,高越看了沈安一眼,说道:「最近斥候不断传来消息,说是北方一线辽军的游骑活跃,雄州等地官员心中不安,大名府一线官员同样如此,大家都怕辽军倾国南下……不知朝中有何决断?」 原来是被吓坏了? 沈安想到了北方一线的官员,不知道多少人被大宋取消岁币吓到了,估摸着晚上做梦都在梦见北方的辽军。 「朝中……」 沈安知道自己需要给大名府官员一枚定心丸,「废除岁币是朝中君臣仔细想过多次的决策,辽人会恼怒,甚至会屯兵北方……」 第1024页 「是啊!」高越苦笑道:「都怕了。」 「怕什么?」 沈安皱眉道:「某此次率军北上,就是想看看耶律洪基可有胆子南下,你知道沈某的匪号吗?」 「不是以德服人吗?」高越下意识的道,然后低头,心想你这个以德服人是用无数条腿打出来的,和辽军有啥关系? 「上次在雁门关,辽人叫嚣。」 「上次在雄州,辽人想截杀皇子。」 「上次在保州,辽军想击破援军。」 沈安问道:「可他们得到了什么?」 「都败了。」高越不知道自己为啥,一下就有些兴奋了。 沈安淡淡的道:「雁门关之战,耶律洪基亲征,大军云集,什么曳落河……可他们最终却败了。辽人是很厉害,可大宋更厉害!」 「是啊!」 高越说道:「辽人败了好几次,不对,最近几年他们好像就没胜过吧。」 「没错。」沈安一直在诱导,「告诉大名府的军民,沈某来了,告诉他们,辽人并不可怕,大宋已经不怕他们了。你们首先要做出表率,胆大些,再大一些……」 「是,胆子大一些,再大一些。」 高越被沈安一步步的引导,此刻已经是信心满满了。 沈安甚至亲自把他送到了大门处。 「沈县公留步。」 高越冲着沈安拱拱手,然后回身…… 无数百姓…… 无数沉默的百姓就站在外面的街道上,除去大门外的一个半圆圈子之外,一点儿缝隙都没有留下。 「这是……」 沈安也有些惊讶。 「沈县公!」 一个老人走了出来,颤颤巍巍的道:「沈县公,辽人要来了吗?」 「是,但不会打过来。」 沈安走了过去。 百姓们缓缓围了过来,高越有些心慌,就退到了大门内。等看到沈安迎过去时,不禁羞红了脸。 他是本地的最高长官,可竟然会惧怕百姓。而沈安是路过,却敢于上前,这一下真的很丢人。 「沈县公,真不会打过来吗?」老人茫然看着他,「当年真宗皇帝亲临大名府,澶渊之盟后,宋辽和平了数十年,如今烽烟再起,小人只想问问,还要跑吗?」 沈安一怔,旋即想起了当年的真宗。 那一年辽人倾国南下,真宗惶然不安,一度想往南方跑。 皇帝都想跑路,百姓怎么办? 幸而最后寇准出手,拉着真宗来了个亲征,否则现在哪还有什么大宋,最多是个缩在南方的小朝廷。 「不会跑。」 沈安肃然道:「官家当着汴梁百姓的面,亲口说废除岁币,官家怒不可遏,他不会跑,所以就派了某来。」 老人欢喜的道:「那就好,那就好啊!」 旋即他露出了忧色,「只是辽人凶悍,可需要我等做些什么吗?」 沈安摇头,老人继续说道:「当年小人还小,看着大名府里旌旗招展,也看到了真宗皇帝……真宗皇帝面无表情,寇相公却极为高兴……他一高兴,小人们就安心了。」 这位老人看着有七十来岁的模样,沈安见他颤颤巍巍的,就叫人弄了椅子来给他坐下,自己却在边上站着。 尊老爱幼,这是华夏的传统,众人见了也没觉得突兀。 「咱这里原先叫做五鹿城,后来叫做大名府。早些年真宗皇帝来过,就有人建言,这才成了大宋的北京城……」 老人大抵是老了,喜欢摆古,说着说着的就说到了大名府的来历。 「大宋的北京啊!」 老人抬头道:「小人见识过当年辽人的强盛,大宋如今也强盛了,可辽人却不甘心呢!」 这个是真知灼见。 但凡华夏开始发展,周边的饿狼们总是不甘心,会使出各种手段来阻挠。 沈安说道:「对,他们会不甘心。」 「只是小人想着大宋数十年来的不易,若是……若是辽人来了,若是需要帮手……」他冲着沈安拱手,沈安赶紧还礼。 老人认真的道:「若是需要帮手,沈县公只管开口,小人虽然老了,可咬也能咬死几个辽人。一句话,以前咱大名府的人总是担心辽人南下,可担心来担心去,他要南下还是得南下。既然如此,那就和他们拼了。」 「大军在。」沈安感受到了这股肃杀和悲壮的气息,他说道:「沈某带着骑兵来了,大宋在北方大军云集,怕他们吗?不怕!」 「大宋不易。」沈安说道:「这百年来,大宋在北方多番挣扎,如今朝中的君臣下定了决心,要结束这一切……」 他缓缓站起来,看着众人,说道:「这般不易的大宋,好不容易站了起来,若是谁想打断咱们的嵴梁骨,要怎么办?」 众人沉默。 「打断他们的嵴梁骨!」 有人高呼一声,顿时应者云集。 「打断他们的嵴梁骨!」 街头顿时全是挥舞的手臂。 「打断他们的嵴梁骨!」 「沈县公都来了,他老人家可不怕辽人。」 「上次耶律洪基被他打的吐血,这次是在北方,咱们多少军队?难道还怕他们不成。」 「……」 高越一路往府衙去,路上的百姓都在讨论着宋辽之间的战争可能。可害怕的人少了许多,让他有些困惑。 第1025页 府衙大门前有不少官吏聚集,见他回来就齐齐行礼。 「这是为何?」 高越觉得这个气氛有些古怪。 一个官员说道:「知府,有人说宋辽要大战了。」 「胡说八道!」 高越板着脸呵斥道:「没影的事也拿来胡说,到时候一城混乱,小心治罪!」 那官员说道:「是百姓们说的。只是……」 「只是什么?」 高越的心情很糟糕,虽然沈安率军北上算是个好消息,可辽人一旦倾国南下,他不知道大宋是否能阻拦。 大名府啊! 他痛苦的闭上眼睛,心想一旦雄州一线被突破,大名府怕也难逃辽人的铁蹄。 刚才他去寻沈安,想要个态度,可沈安只是一味的和百姓说话…… 和百姓说话有何用?鼓舞他们有何用? 这是名将? 高越摇摇头,心情很糟糕。 那官员见他心情不好,就小心翼翼的道:「百姓们说……只怕官家和相公们胆小,当年就是真宗皇帝胆小……只要当今官家胆子大,只要相公们不怕,那……他们也不怕……」 高越身体一震,缓缓睁开眼睛。 「竟然是这样吗?」 他想起了当年的传闻。 当年北方糜烂,以至于真宗想跑路,可等寇准拽着他来到了大名府之后,北方的军心士气陡然大振。 那时的宋军,不,不只是军队,百姓也迸发出了惊人的力量,各种支持…… 澶渊之盟前,大宋迸发出来的战斗力让辽军绝望了,这是辽军第一次体会到这种绝望,所以才会快速完成盟约。 那一战的成功让许多人反思原因,高越也反思过。 他想过许多因素,可就是没想过百姓的作用。 「打!」 一个大汉喊道:「官家都不怕,咱们怕什么?辽人若是敢来,某王大就去从军,杀光了辽人再回来!」 「知府,这王大是个泼皮……」 高越点头,心想连泼皮都愿意出战吗? 他的眼睛渐渐明亮…… 「当年之战,大宋胜在军心士气,可军心士气从何而来?」 高越觉得自己勘破了一个秘密,不禁浑身颤抖,「军心士气来自于百姓,百姓欢欣鼓舞,军士就会信心百倍……百姓沮丧不安,军士就会茫然无措……」 他看着那些百姓…… 「弄他们!」 「怕什么?只要官家和相公们敢,咱们百姓难道还怕死吗?」 「对,不怕!」 高越转身就走,有官员问道:「知府您去何处?」 高越没回头的道:「老夫今日一朝顿悟,却是沈县公的功劳,老夫这便去谢他。」 啥? 官吏们一脸懵逼。 「高知府可是自负学问了得,沈县公竟然也能点拨他吗?」 第1234章 崇拜,倾慕 「唐仁还没醒?」 沈安在做饭。 黄春去看了一眼,回来蹲在灶边烧火,「还没醒呢,那鼾声……真和文官不像。比小的鼾声都大。」 沈安一边搅和着锅里的大杂烩,一边说道:「文官武将都是人。贩夫走卒也是人,都要吃喝拉撒,既然都是人,实则都是一样的……」 黄春讶然道:「郎君,官家不一样呢?那是天子。宰辅们是天上的星宿……」 「星个屁!」 沈安骂道:「天上的星宿一颗你知道有多重吗?」 黄春想了想,「大概数十斤?」 「滚!」沈安踢了他一脚,说道:「天上的星宿看着小,那是因为咱们离得远……」 门外来了高越,他摆手,示意别通传。 闻小种觉得这些话他听了也没啥,想着自家郎君的学问震慑他一番也是好事,就忍了。 「可离得远也不能那么小吧?」 黄春一边送柴进去,一边说道。 「蠢!」沈安没好气的道:「那是因为你不知道那些星宿离咱们有多远?」 王雱也回来了,一进城他就去打探消息,此刻才回来,见高越在厨房外面,就笑了笑,然后自己去洗漱。 「那些星宿离咱们……」黄春努力想了想,「几千里?」 操蛋! 沈安骂道:「知道什么星宿离咱们最近吗?」 「太阳?」邙山军里有教程,但黄春看来没好好的学。 沈安又踢了他一脚,骂道:「狗曰的,军中的教学你就没好好学,是月亮。」 「哦哦哦!」 黄春挠头,很是赧然。 外面的高越已经懵逼了。 邙山军竟然还教授这些? 我去,这个……书院里都没有的学识,他们竟然有教授? 这特么哪是军队?分明就是冲着文武双全去的。 沈安用锅铲铲了一点大杂烩,用手拈了一块豆腐尝了一下,觉得味道还不够浓郁,就继续说道:「月亮距离咱们有差不多上百万里地,想想……你平日里在远处看到人,是不是变小了?譬如说你在山上看山下的人物,是不是和蚂蚁一样?」 黄春点头,外面的高越也情不自禁的点头。 这群蒙昧的傢伙啊! 沈安心中暗嘆,「距离越远,东西就看着越小,可对?」 「对。」 「那平时咱们最多几百步,上千步的距离,那人看着和蚂蚁差不多,月亮距离咱们上百万里地,算下来多少步?若是拉近到眼前,该有多少大?」 第1026页 黄春扳着手指算,一脸懵逼。 「郎君,大的吓死人。」 黄春傻眼了,「究竟有多大?」 沈安也不知道有多大,记得说是月亮比地球小,但也相当大,「你想想咱们脚下的地方,你从南到北这么跑,一直跑不到头,你觉得有多大?」 「很大。」黄春震撼了。 「月亮就有这么大。」 沈安得意洋洋的教训了黄春,然后觉得大杂烩差不多了,就深吸一口气,陶醉的道:「味道很好。」 「月亮竟然那么大吗?」 外面传来一个声音,沈安回身,就看到了高越。 「呃!高知府这是……」 沈安没想到这位竟然又来了。 高越拱手道:「某若是不到这里,还不知道杂学竟然这般包罗万象。怪不得官家对沈县公多有倚仗……当初某还以为是因为大王的缘故,此刻某知错了。以沈县公的大才,若非是年龄,早就进了政事堂。」 沈安点点头,示意他进来。 「该放盐了。」 沈安放了盐,甚至都不用试咸淡,说道:「给高知府一碗。」 能承认杂学地位的官员,沈安必须要给点面子。 何况这个是大名府的知府。 高越笑道:「如此就不恭了。」 随后沈安和他端着大碗就蹲在厨房里吃。 天气很冷,一碗大杂烩下去,浑身发热,微微发汗,那感觉,大抵就是神仙。 关键是大杂烩里有许多配料,沈安又加了自己带来的酱料,吃起来味道浓郁浑厚,以至于高越都想把碗底的粘稠汤汁给舔干净。 吃了大杂烩,高越嘆道:「某也算是吃过许多美味了,可沈县公随便弄个吃食,就让某吃相难看之至,果然是厉害。」 两人去了前方喝茶,沈安随便问了些大名府的军备,高越起身道:「沈县公先前在外面和百姓的一番话,某开始不以为然,可后来到了府衙前,某又听了百姓们的话,见到了那些慷慨激昂……某突然就领悟了一个道理……」 「哦,高知府请说。」沈安笑吟吟的,看着当真是以德服人那种派头。 高越说道:「某此刻才知道,百姓就是一国之基,百姓振奋,军心就振奋,帝王就振奋……百姓颓然,帝王也无法反转……一切的一切,原先某觉着庙堂发号施令,下面官吏遵行,如此天下大治。可如今某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是假的。」 他激动的道:「君王再英明,宰辅再能干,可若是不能振奋民心,那这些英明和能干就是白费,全是白费……百姓才是这一切的根基啊!要做什么,首要在于调动百姓,百姓动了,百姓信了,什么做不成?有什么做不成?」 这人竟然领悟了这个? 沈安不禁有些吃惊。 所谓庙堂,庙堂之高,相对的就是江湖之远。 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这话没错,但说这话的人是范文正,他可是前大佬。 普通百姓在江湖之中可没精神去想帝王,他们更多的是想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 那些大佬们踌躇满志的从江湖之中走出来,然后忘却了江湖,坐在庙堂里指点江山,做出各种决断,可在做决断前却忘记了百姓会如何想。 ——老夫一心为国为民,这样的好决策难道百姓会不支持? 不可能! 老王以后就是这么想的,可惜下面的官吏大多抵制他的新政,最终一地鸡毛。 你做事之前不调动百姓的积极性,这事儿成功的可能性就不高。 「以前某在大名府施政,那就是随口而出,总觉着百姓会欢欣鼓舞,可今日某幡然醒悟,来人!」 他喊了一声,进来个随从。 「前几日某让人去修河堤,还给了些钱粮,那些百姓可欢喜?」 趁着开春动工,这个没错。 随从看了沈安一眼,低下头,「郎君,百姓不乐意呢。」 「为何?」高越有些不解。 「钱粮太少,活太辛苦……」 啥米? 高越傻眼了,「钱粮不少啊!」 「郎君,太冷了。」 随从心想要不你去试试,保证冷的你打哆嗦。 「早了些。」 沈安说道:「现在土才开始解冻……还硬实,不好干。」 高越侧脸道:「这便是何不食肉糜吗?羞煞某了。」 这人至少知错,还有救。 而且他感悟了百姓是施政之基的道理,以后若是不走错路,前途无量。 上次是谁说的,说某的小弟太少了? 沈安心中一动,说道:「你既然领悟了百姓为施政之基的道理,为时未晚,为何羞愧?只管去改了就是。」 无数官员在做错事后不是去认错和修改,而是将错就错,死不悔改。 为啥? 因为他们捨不得伤到自己的面子。 面子大过天,在官员们的世界里就是这样。 可高越却说羞煞了,就说明这人还没麻木。 「多谢沈县公。」 高越认真的道:「今日多亏了你的一番话,某这才知道了昨日之非,此刻某只想回去,好生想想过往施政的事务,若是有错,赶紧修改了。告辞。」 这货真是较真啊! 沈安笑眯眯的把他送到门外,高越再回身,「沈县公若是不弃,回头高某再来请教。」 第1027页 这是要和哥请教做事的学问吗? 沈安心中大乐,但却矜持的道:「一起探讨罢了。」 等到了第二天凌晨,高越突然就来了。 「某想到了许多……」 尼玛! 被他吵醒的沈安心情大坏,不过在看到那厚厚的感悟记录后,心情就变得格外的美丽。 两人一番探讨,沈安用后世的观点直接击中了高越的痛点,再离去时,这人竟然眼睛发红,拉着沈安的手说是请他归来的时候务必要在大名府停留,他好再度请教。 这就是……服帖了? 沈安知道自己大抵又多了个小弟,心情不禁大好。 「唐仁呢?」 王雱来了。 「还在睡。」 沈安不知道唐仁究竟是经历了什么,以至于一觉睡到现在。 王雱去弄醒了他,唐仁醒来第一句话就是:「沈县公,萧观音倾慕与您……」 卧槽! 沈安瞬间傻眼。 王雱瞬间呆滞。 「你……你说什么?」 沈安觉得唐仁这货肯定是喝多了。 那是萧观音啊! 大辽皇后。 她从未见过沈安,哪里来的倾慕? 唐仁揉揉眼睛,「哪日某辞别了耶律洪基,出来在宫中……萧观音身边侍女引开了带路的内侍,萧观音和某说……她说您傲世独立,神彩非凡……」 沈安不禁摸摸自己的脸,心想什么傲世独立…… 他不禁想起了那些人的话:你这人看人是俯瞰,仿佛这个世间没人能和你并肩的那种不屑,让人恨得牙痒痒的。 可神采非凡是什么鬼? …… 第1235章 愤怒的沈安 「那个……不会是套话吧?」 王雱习惯性的把萧观音的话阴谋化了,在他看来,这很有可能是辽人想通过萧观音来达成什么目的。 「会不会是想用色诱?」王雱开动大脑,无数念头闪过,「你是先帝和官家亲口赞许的名将。大宋数次击败辽人你都在,若是能用色诱把你勾到辽国去,大宋的损失可就大了。」 沈安不禁再摸摸自己的脸,「这个不会吧?」 他觉得自己长得只是小帅,达不到让女子神魂颠倒的地步。 王雱严肃的道:「你值得的。」 值你妹! 沈安很囧,想起上次在西北和梁皇后的绯闻,不禁就愁容满面。 家里的媳妇儿要是听到这话,会不会伤心欲绝? 唐仁打个哈欠,接着说道:「她还说……」 沈安不禁觉得腿软,「她还说了些什么?」 大姐,你别再说了行不? 「她还说您不该身处这浊世之中。她……」 唐仁又打了个哈欠,沈安恨不能扑上去,把他的舌头拉出来。 「她最后说……恨不能和您朝夕相处,让您远离了那些污浊……」 卧槽! 沈安不禁退后一步,觉得自己莫不是遇到了疯子。 可旋即他就想到了粉丝这个词。 「她最先问您为何断了石头记。」 是了,这便是粉丝,还是狂粉丝。 哥的粉丝无数,可怎么会有萧观音呢? 沈安傻眼了。 他和梁皇后只是绯闻,而且是尔虞我诈下的绯闻,自然当不得真。 可这个萧观音却不同啊! 王雱眨了一下眼睛,他自诩智慧无双,可依旧被这样离奇的事儿给震住了。 「安北兄,保重啊!」 沈安重感情,年少多金,还是文武双全,可依旧只有杨卓雪一个女人。 「别的嫂子估摸着不会计较。」王雱苦笑道:「可这是萧观音,嫂子怕是会……」 这个对手太强大了啊! 哥,我为你默哀一刻钟。 「某原先还以为是有阴谋,可阴谋不至于让萧观音说出这等话来,那个唐仁……」 王雱问道:「那萧观音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如何?」 唐仁双手捧心,眼角还挂着眼屎,沈安和王雱都干呕了一下。 「就像是……痴迷,对,就是痴迷。」唐仁崇拜的看着沈安,「那可是萧观音啊!沈县公,您是没看到她当时的模样,某敢打赌,您当时若是在,她就敢扑到您的怀里去。」 操蛋啊! 沈安抑郁了。 历史上萧观音被废掉的原因就是有人造谣,说她和人有染。 这事儿后来无数人都说是假的,沈安也觉得太假,耶律洪基多半是如汉武帝一般,忌惮了自己的儿子,于是先弄掉他的老娘。 如今她竟然这般倾慕于我,要是耶律洪基知道了咋办? 「安北兄,要不您去出使辽国吧。」 王雱认真的道:「您若是去了辽国……」 「耶律洪基会把某下了大狱。」沈安走出房间,看着晨曦,很忧郁。 王雱淡淡的道:「萧观音会想方设法把你救出来,到时候你就色诱于她……随后颠覆了辽国,这便是灭国之功。」 「你这是想让某动手是不?」 沈安回身,王雱退后一步,笑道:「小弟手书一份……嫂子那里……」 这小子,竟然用杨卓雪来威胁。 沈安嘿嘿一笑,「这一段路很长。」 「小弟错了。」王雱想起这一路到了北方,沈安有的是法子整自己,只得低头认错。 第1028页 这小子…… 沈安欢喜的道:「你竟然知道认错?」 王雱以往哪里会认错,这等小事更不会。 那个孤傲的王雱呢? 王雱也有些吃惊。 某竟然很轻松的就认错了? 他眨眨眼睛,摸出了摺扇,打开就扇动了起来。 「某……」 「某个屁!」沈安笑道:「某知道了,是左珍的功劳,哈哈哈哈!」 他一直担心王雱以后会因为这个性子而倒霉,所以经常会劝诫他,可效果不怎么好。 兄弟劝诫不了的事儿,可一个女人轻易的就办到了。 爱情真伟大啊! 王雱楞了一下,他想起了自己和左珍的往来。 那是个很爽朗的女人,做事麻利,而且最关键的是她不虚伪,不做作,这是王雱最喜欢她的一点,也是被深深吸引的一点。 随着年龄的增长,母亲吴氏在为他寻摸合适的女子。 母亲说那些女子是如何的知礼,能持家什么的。 可王雱见到过那些女子。 一句话,做作! 那些女子知道他的名声,觉得这是极好的姻缘,所以就用各种手段来让他关注。 可那些手段很拙劣啊! 在绝顶聪明的王雱眼中,这些手段简直就是在侮辱自己的智商。 所以他看不上这些女子。 而当他遇到了左珍后,就彻底的沦陷了。 某喜欢她什么? 王雱仔细想了想。 好像是…… 她瞪人。 被她瞪了几眼后,王雱好像就心动了。 她瞪眼……嗔怒的样子,还会瘪嘴…… 她喜怒都会表现出来,而不是忍着,这和那些教养很好的女子有很大的区别。 可王雱就喜欢这样的左珍,喜欢她的不作伪。 是了,某喜欢她,因为她看着更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并没有把自己包在一个罩子里。 王雱是个心思细腻的人,罩子里的女人会让他不断揣测,然后焦躁不安。 这不是婚姻,而是折磨。 所以他喜欢上了那个看似疯疯癫癫的左珍。 左珍劝他很直接,有什么就说什么,他若是不听,左珍会瞪眼……甚至会急躁。 某不忍心看到她急躁不安,所以某就听从了她的话。 渐渐的,这种听从让王雱学会了接受别人的劝诫。 看到王雱发呆,沈安问道:「想她了?」 王雱点头,「某就想和她终生厮守,每一刻都待在一起。只要看到她就好,听听她说话抱怨,某就心满意足了。」 「你会活的好好的。」沈安拍着他的肩膀,欢喜的道:「你已经变了,再也不会走上那条路……」 「什么路?」王雱听不懂这话。 沈安说道:「不归路。」 原先的历史上王雱早亡,沈安觉得最大的原因就是他的孤傲。 他觉得这个世间的人都是蠢货。 他的目标很远大,是想重振大宋。 他作为父亲王安石的智囊一直存在,可新政却饱受打击,看不到未来。 这时候他的孤傲就崩溃了。 大抵那个时候的王雱情绪已经崩溃了吧,沈安觉得他那时候多半是半疯癫状态。 这便是天才,和疯子仅仅一步之遥。 「出发!」 沈安心情大好,招呼了骑兵们,随后大队人马离开了大名府。 越往北气氛就越紧张,当看到真定府时,往来的斥候一波接着一波,仿佛从未停息。 地面偶尔能见到一点嫩绿,沈安觉得心旷神怡,正在酝酿一首词的时候,一队斥候又来了。 「哪里来的?」 沈安后面的骑兵浩浩荡荡,一眼看不到边,可斥候依旧还在问,可见是紧张的不行。 沈安嘆息一声,抬头道:「这里是大宋境内,你等要哨探也是往北方去,把斥候密集用在南方,这是疯了吗?难道汴梁来的援军会捅你们的屁股?这特么谁的决断?」 他是真的忍受不了了。 斥候们面面相觑,他们当然知道这是援军,但最近真定府一带风声鹤唳,上官给的压力很大,让他们不由自主的都紧张了起来。 「敢问您是……」 沈安笑了笑,他站在地面,身后全是骑兵。 黄春喝道:「掀开风衣!」 唰! 数百骑兵掀开了自己的风衣。 一片黑甲! 「是邙山军!」 大宋独一份的黑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那些乡兵们看着这些斥候,目光中多了冷漠。 军中实力为尊,这些斥候看着慌里慌张的,让乡兵们有些不屑。 斥候们下马行礼,「见过沈县公。」 邙山军来了,沈安必定也在。 沈安皱眉道:「为何慌里慌张的?慌什么?辽军入境了吗?多远?」 能让斥候慌乱成这样,辽军难道是打进来了? 沈安瞬间转动了许多念头,想着怎么去调动周边的兵力,把辽军拦截在唐县一带,然后左右包抄,把辽军挤出去。 「没有打进来。」 斥候显得有些惭愧,「辽军在边境一带不断袭扰,经常突入大宋境内。」 尼玛! 这才是袭扰战啊! 可你们竟然慌得一批,这仗还怎么打? 第1029页 沈安怒道:「那为何慌里慌张的?为何密集派出斥候往南边哨探?」 斥候低头,耳根都红了,「沈县公,上官说难保辽军往南边去……」 「扯淡!扯特么的淡!」 沈安上马,说道:「从真定府往南,大宋军队只会越来越多,辽军如何躲避查探?小股人马进去了又有什么用?特么的!谁下的令?」 他咬牙切齿的准备收拾人。 斥候看看左右,大抵是不敢得罪那人。 「某护着你!」 沈安觉得军中该动一动了,换一批将领才是王道。 斥候低声道:「是……转运使胡西呈。」 沈安抬头,冷哼道:「胡西呈怎么能干涉斥候?」 战时转运使当然有权利干涉军事,可特么这是斥候,就和后世的地方长官去指挥一个炊事兵一个道理,犯不着。 斥候低头,沈安也不想问了,仰天长嘆道:「带某去,某今日要见识一番这位胡运使,特么的这就是大宋名将啊!」 第1236章 缩头乌龟,跋扈的沈安 胡西呈站在真定的城头上,看着北方,神色忧愁。 他的身边是都指挥使郭昂,都虞侯周立,两个武将看着很无奈。 一群群的将士在城头集结,他们也很无奈。 「真定离宋辽边境不过是两百多里地,辽军的铁骑若是全力赶路,一夜醒来,城下怕都是辽军啊!」 胡西呈拍打着城头,皱眉道:「敌军兵临城下老夫不怕,大不了一死殉国,可绝不能让辽军从真定府潜越过去,否则老夫死不瞑目!」 郭昂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微微摇头道:「胡运使……斥候在北方,辽人过不来……至少不能无声无息的过来。」 「若是小股敌军呢?」 胡西呈看了他一眼,皱眉道:「真定如何老夫不管,但后面的赵州等地一定要戒备森严,咱们不能让辽人一路杀到汴梁去,那老夫……宁可死了。」 他转身问道:「老夫的棺木呢?准备好了吗?」 有官员说道:「已经准备好了。」 「看看去。」 胡西呈带着人去了城中,直至到了府衙,看到外面摆放着的一具棺木,胡西呈才满意的道:「若是老夫死了,就丢里面去。」 郭昂别过脸去,和都虞侯周立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辽军还没来,你弄这个……它没用啊! 胡西呈单手扶着腰间的长刀刀柄,回身道:「斥候要抓紧派出去,告诉他们,非常时期……酒肉管够!」 这算是一个有人情味的转运使,可…… 「城外来了兵马!」 有人来禀告,胡西呈欢喜的道:「哪里来的?可是南边?」 「是。」 胡西呈松了一口气,「走,去看看。」 众人跟着去了南门那边,当看到乌压压一片骑兵时,胡西呈欢喜的道:「官家厚恩,挂记着咱们河北路,好啊!」 对面的沈安下马,缓缓走来。 「这是……」 胡西呈眯眼看着沈安,近前认了出来,「是沈县公……」 他在朝中见过沈安几次,只是没打过交道。 「见过胡运使。」 沈安拱手,看了看胡西呈。 头发乌黑,说明年纪不大。 眉间微皱,看着有些严肃,说明不是个活泼的人。 嘴唇紧抿,定然有些刻板。 而胡西呈也在看着沈安。 眼睛很亮,黑白分明,这说明小伙很年轻。 肌肤有些白,这应当不是小白脸,而是因为一路上都是蒙着脸过来的,所以白净了不少,这一点在那些游商的身上最明显。 那嘴角微微翘起,却不是微笑,而是……不满。 什么意思? 胡西呈皱眉拱手,「多谢沈县公率军来援,只是局势紧急,赶紧进去商议军情吧。」 「商议什么?」 转运使是地方长官,但沈安出来时,赵曙并未让他受地方节制,所以他无需对胡西呈太客气。 胡西呈听出了不满,就说道:「战局!」 从得知辽军不断越境之后,他就处于紧张之中,此刻见沈安不满,怒火就腾地一下起来了。 沈安看着他,问道:「战局……敌军何在?」 胡西呈冷冷的道:「就在边境不断突入……」 「辽军哪年哪月不突入?」沈安冷冰冰的说道。 「可这里是真定!」胡西呈的呼吸急促了些,「老夫宁可自己战死,在死之前也不能让辽军越过这里!」 本来怒火冲天的沈安一下就消停了,他看了边上无奈的郭昂和周立一眼,说道:「某却累了,胡运使是地主,可有地方安置沈某?」 胡西呈一怔,旋即说道:「有,老夫已经考虑了援军的住所,就算是相公们来能安置。」 沈安摇头,「耶律洪基不敢倾力南下,所以相公们不会来。」 「谁能说得准?」胡西呈是转运使,如果进京的话,一个枢密副使,或是三司副使的职务是没问题的。官家要是很欣赏他,说不得参知政事也行。 所以他对所谓的宰辅相公们的决断并无多少好感和信任度。 一群人进了城中,沈安被带去安置,稍后洗漱完毕,他去了府衙。 转运使在此,知府自然是后娘养的,面都不见。 第1030页 大堂里,胡西呈端坐上首,面无表情。 沈安知道自己和他不投机,就径直问道:「辽军可有越过唐县一带?」 郭昂摇头,「没有。」 沈安再问:「那越境多少?」 郭昂看了胡西呈一眼,说道:「五里。」 「很谨慎。」沈安顺手拉过地图仔细看着。 「是的,很谨慎。」郭昂看着有些紧张。 大宋和辽国的战争发生在麟府路、雄州、雁门关、保州,但真定府一线这次是首次遇敌。 这里胡西呈是大佬,沈安是援军统领,而且在朝中颇为得用,也算是大佬。 所以郭昂很是小心翼翼的道:「上次保州遇敌时,真定府戒备森严……」 沈安抬头道:「真定府到保州两百余里地,当时这一路密布斥候,你们担心什么?」 郭昂有些窘迫的道:「辽军全是骑兵,来去如风……朝发夕至,大家都担心一夜醒来辽军兵临城下。」 沈安觉得这个士气有问题,就皱眉道:「可这股风在保州被沈某斩断了。」 郭昂更尴尬了。 胡西呈不悦的道:「辽军确实是来去如风,此次我军当以防御为主。」 这是保守的态势,但也是最稳妥的态势。 沈安指着地图道:「辽军不断突入,却不肯深入,为何?」 胡西呈说道:「这是……挑衅。说不定有骑兵已经潜越进来了。」 沈安本想说一句胆小如鼠,可想到胡西呈连棺木都准备了,就忍了下来。 「敌军这是主力未到,否则按照辽军的习惯,他们定然会大军压境……斥候呢?可曾越境去打探消息?」 郭昂摇头。 沈安嘆道:「你们太平日子过久了,果敢呢?这等时候就该果断派出斥候去越境查探,不惜代价也要查探到消息。」 他霍然起身,吩咐道:「春哥,告诉兄弟们,马上歇息,夜间我们出发。」 「是。」 黄春去了,胡西呈起身道:「你要去哪?」 沈安的手指头在地图上划过,直接指向了一块地方。 「易县和飞狐的中间?那是辽人的地方,你去作甚?」 胡西呈急了,「辽人定然有大军在那里,你去了就是送死!」 郭昂过来看看地图,说道:「沈县公,这很危险。咱们的骑兵不占优势,若是被围住……后果不堪设想啊!」 面对辽军的威胁,这些人都怯了。 沈安这才知道赵曙让自己来的原因。 他胆大,不管在何处,抓住战机就敢动手。 而雄州和保州之战时,河北路的文武官员都没掺和,所以他们怯了。 「官家派了某来此,不是做缩头乌龟的!」 沈安一拍桌子,拂袖而去。 这群官员必须要给他们一次冲击,否则那思维还停留保守的状态中。 大宋不断在前进,可官员们却显得跟不上节奏,这不好,很不好。 沈安觉得该找机会把天下的官员们都培训一遍,让他们知道如今的局势,知道大宋的发展情况,如此他们在施政时才能做到心中有数。 「跋扈!」 胡西呈一拍桌子,面色铁青的道:「斥候也不派出去……此事老夫有错,当时应当果敢些,重赏斥候,让他们冒险去辽境查探。可他沈安这是什么意思?什么都不清楚就要率军突击,这是疯了吗?名将,老夫看这个名将值得商榷!」 「胡运使,沈县公的名将之名不假啊!」郭昂是武人,自然知道沈安的名将之名有多货真价实。 「他数次击败西夏和辽国,这可是实打实的……」 「那不是有包相和韩相他们在吗?」胡西呈觉得那些战事做主的是韩琦和包拯。 郭昂低下头,很无奈的道:「军中早有消息传来,临战指挥全是沈县公,包相和韩相他们只是掌总。」 呃! 胡西呈有些意外的道:「竟然这样吗?不过就那数千骑兵去突袭辽军,老夫认为这是在冒险。」 郭昂无声点头,他也觉得沈安有些托大了。 胡西呈摇头嘆息,「年轻人吶,你们是武人,去劝劝。」 郭昂两人去了,再回来时已经天黑了。 「如何?」 胡西呈连晚饭的胃口都没有,在担心自己管不住沈安。 郭昂苦笑道:「沈县公刚才已经出发了,不过那个王雱留下了。」 「呯!」 筷子重重的砸在桌子上,胡西呈起身吩咐道:「赶紧去……跟着去,若是发现不对,把沈安给抢回来!」 郭昂一怔,胡西呈跺脚道:「朝中的革新……老夫虽在地方,却洞若观火。韩相等人掌控,可这个沈安却少不得,少了他,那些权贵又要得意了,速去速去!」 郭昂问道:「咱们这边骑兵不多……下官带多少骑兵去?」 沈安部全是骑兵,步卒跟不上啊! 胡西呈咬牙道:「你带三千去,沈安若是出事了,你便不用回来了。」。 郭昂挺直身体,「下官领命!」 等他走了之后,胡西呈负手出去,唏嘘道:「年轻人,急什么?辽军来了要粮草,咱们坚守不出,难道他耶律洪基还能长久停留不成?几次三番,他自然就打消了念头……」 黑夜中,唯有冷风吹过…… 第1031页 第1237章 这是个圈套 北方的春天看似很明媚,阳光普照。 可当冷风吹来时,什么阳光都是摆设。 战马轰然而去,马背上的骑兵们微微低头,让冷风从头盔上滑过。 曾有人在寒冬时节就这么直挺挺的看着前方,就这么打马跑了半个月,然后一双眼睛几乎都废掉了。 「郎君……」 斥候回来了。 「前面就是捉马口!」 人马喷吐出白色的雾气,沈安勒住战马,伸手:「地图!」 黄春递过地图,沈安一路看过去。 「这里右边有遂城,左边我军斥候密集,所以辽军只能在这里停驻。春哥!」 「郎君!」 黄春知道自己的用武之地来了,激动的脸都红了。 他在汴梁待的太久,以至于觉得自己的那份能力丢失了,所以很是惶然。 现在机会来临,他定将再次带领大家找到敌军。 「去查探消息。」 沈安回身,「其余的,歇息!」 将士们下马,先用毛巾给战马擦拭汗水,然后给它饮水食精料,最后才轮到人吃东西。 战场上战马才是你的兄弟,它能驮着你沖阵,能驮着你逃跑,所以善待这个兄弟是每个将士的本能。 天色渐渐黑了,骑兵们开始睡觉。 沈安也在睡觉,不过才将打了个盹,后面就来了人。 「郎君,郭昂带着三千骑兵来了。」 马丹! 沈安怒道:「让他原地歇息,不许跟来。」 操蛋啊! 沈安这一路狂奔,为的就是打辽军一个措手不及。 可郭昂的到来却有可能惊动辽军,而且双方配合不默契,厮杀时容易出错。 这不是援军,而是来捣乱的! 沈安深吸一口气,压下烦躁,然后闭上眼睛。 晚上太冷,他睡的断断续续的,天快亮的时候却觉得很困,很想睡。 「春哥回来了。」 沈安精神一振,裹着披风就去了前面。 黄春拿着一个酒囊,边走边喝。 夜间去哨探,身体差的人回来会被冻个半死,而此时酒水就是最好的安慰。 「郎君。」 「如何?」沈安示意他继续喝。 黄春又喝了两口,这才恋恋不捨的放下酒袋子。 「郎君,敌军五六千,就在后面十余里。」 沈安拿出地图,边上有人打起了火把。 「这里!」 黄春指着一个点,然后在周围画了个圈。 「就在这附近。」 沈安抬头,「能撑住吗?」 黄春一怔,就把酒囊递给了旁人,说道:「郎君放心,几日不睡觉无事。」 「那就好。」沈安说道:「河北路的文官武将有些怯,胡西呈保守,所以我军斥候并未越境查探,这让辽军越发的得意了。得意就会忘形。你且歇息一个时辰,稍后带一千骑兵出击,遇敌厮杀,直至遭遇敌军主力……记住了,厮杀一阵就跑……」 黄春用力点头,「是。」 厮杀一阵就跑,这话很简单。 可一千骑兵遭遇敌军优势主力,还要上去厮杀,这其实就是用人命去填。 可沈安没有半点不忍之色,黄春等人更是一脸的理所当然。 沙场征战,人命在大局之前只是个数据而已。 为将者若是心软,那就是自寻死路。 沈安利用了河北路的胆怯,让黄春带队去诱敌,一旦成功,那就能振奋军心,打击辽人的信心。 这一战非打不可! 在辽人的大军到来之前,他必须要给耶律洪基一次震慑。 「逃跑时你走这边……」 沈安和黄春在交代着逃跑的路线,边上的乡兵们都面露喜色。 郎君这是在给辽军下套啊! 一旦辽军上钩了,今日可就有热闹看了。 有人欢喜的道:「耶律洪基还没来,若是来了,发现自己的前锋全数覆灭,他会不会再吐血?」 「哈哈哈哈!」 「出发!」 一个时辰后,天色大亮,黄春出发了。 沈安站在那里,觉得头有些晕沉。 这是没睡好的缘故,稍晚自然会好转。 「郎君,郭军主来了。」 郭昂终究还是没忍住,亲自过来查看。 「某还在。」沈安没给他透露自己的计划。 郭昂松了一口气,「胡运使有交代,让某务必要把你带回去。」 「带回去?」沈安皱眉。 「若是败了。」这话有些犯忌讳,郭昂却说的很坦然。 「过了今日某就回去。」 郭昂皱眉道:「某知道劝不住你,那某带着三千骑兵来了,可能用上。」 沈安摇头,「很难。」 配合不好,到时候这三千骑兵只会误事。 沈安随即就开始了闭目养神。 尴尬的郭昂站了一会儿就回去了,毕竟那三千骑兵还得他去镇住。 …… 黄春带着一千骑兵,一路避开敌军斥候,顺利的找到了敌军主力。 五千余辽骑正在歇息,但外围戒备森严。 「歇息半个时辰!」 黄春下马,默默的吃着干粮。 半个时辰后,他上马,「突袭!」 第1032页 一千宋军沖了出去。 「敌袭……」 辽军营地里一阵慌乱,旋即就平息了下来,显然是强军。 「他们只有千余人!」 「哈哈哈哈!」 辽军从容的上马整队,然后出营。 宋军开始点燃手中的火油弹,然后甩动…… 双方不断接近,宋军扔出了火油弹。 砰砰砰砰砰砰! 火油弹碎裂,火星四溅,战马顿时就惊叫出声,辽军阵型为之一乱。 「弩箭……放!」 一波弩箭袭来,辽军倒下了一片,旋即宋军冲杀进来。 双方纠缠在一起,宋军人少,渐渐不敌。 「撤!撤退!」 当宋军倒下了两百多人时,黄春下令撤退。 要想诱敌,必须要有牺牲,倒下几十人就跑路,辽军多半会觉得不靠谱。 就像是弄陷阱一样,你得有足够的诱饵,才能吸引那些野兽。 这两百多人的牺牲让黄春也不禁心痛不已。 「撤退!」 若是邙山军也跟着来的话,黄春有把握能让这群辽军付出惨重的代价。 可邙山军此刻就在沈安的身边,作为最后的力量使用。 「宋军竟然派了一千骑兵才敢出来哨探,可见是胆怯了。宋军骑兵稀少,杀一个少一个,传令,追击!」 地上倒下了五百余具尸骸,宋辽将士的尸骸混在了一起。 「宋人……并不弱!」 双方一路厮杀,当到了宋辽边境时,黄春的麾下已经快减半了。 一千人出战,现在只剩下五百多。 这便是厮杀。 辽军杀的兴起,一心就想把宋军全数截杀在这里,在耶律洪基到来之前抢下首功。 于是他们追击的越发的急切了。 就在前方有一片小丘陵,沈安站在一个小土包上,手中的望远镜微微一动,吩咐道:「出一个骑兵,引住春哥……让辽军进入咱们的圈套里来。」 严宝玉回头,稍后一个骑兵沖了出去。 「宋军斥候!」 辽军发现了他。 骑兵冲到了半路,喊道:「春哥,跟着某!」 黄春心中大喜,喊道:「兄弟们,回家了。」 这是暗号! 郎君就在左近! 沈安冷冷的盯着追来的辽军。 黄春跟着来人绕了个圈子,从左边的小土包来了。 郭昂率领三千骑兵就在沈安后面一里开外的地方,他在看着走下小土包的沈安。 马蹄声渐渐震耳欲聋,周立说道:「军主,至少三千骑!」 「机会!」郭昂看着沈安,钦佩的道:「某一直以为辽军会有大队人马驻扎在这里,可没想到竟然只有这么些……若是早知道如此,某早就该领军前来,一举击败敌军,可惜某……哎!沈县公未曾见敌,就判定敌军人数不多,这份眼力,不愧是名将,某远远不如。」 周立也贊道:「自狄武襄去了之后,大宋再无这等名将。沈县公却是以文官行武事,卓越如此,让我辈汗颜吶!」 郭昂微微颔首,「注意了,敌军接近,必要时我部直接杀进去……」 敌军不断在接近之中。 辽将喊道:「杀过去,宋军在真定府一带的骑兵不多,他们拦不住咱们……咱们……今日肆无忌惮!」 「肆无忌惮!」 辽军齐声高喊着,士气如虹。 这便是一个合格将领的基本素质,他必须有随时能调动士气的能力,更要有判断敌军布置的能力。 辽将觉得今日就是自己的运气来了,竟然捕捉到了宋军的游骑,活该老子立功啊! 只要剿灭了这支游骑,耶律洪基来了他就是首功,升官发财不在话下。 不过他想到了最近在大辽渐渐开始风行的一门生意,那个药材叫做什么来着…… 是了,叫做大力丸。 那东西好啊! 只要拉几个人进来就能保本,后面拉人进来就是纯赚。 某的麾下那么多人,是不是可以拉一拉呢? 军士是穷鬼就不说了,各级将领呢?把他们拉进来,某能挣多少钱? 他只是想了一瞬,就是这么一瞬之后,他抬头看着左前方…… 小土包上多了一骑。 「是宋军!」 那名宋军冷冷的看着辽军,拔出长刀,指向他们。 「杀敌!」 欢呼声中,宋军从后面蜂拥而出…… 辽将的眸子一缩,下意识的喊道:「这是个圈套,撤退!」 宋军的骑兵不断涌出,少说有四五千人。 他们是以逸待劳,而辽军却是长途追杀,马力远远不如。 辽军不愧是强军,迅速转向,然后开始撤离。 「辽军撤离了。」 郭昂带人跟在后面,却不敢贸然出击,可看到辽军逃跑,他不禁懊恼的道:「沈安应当让我部去截杀辽军才是,三千骑,至少能挡住辽军,而不是让辽军逃窜……」 就在辽军的前方,十余个厢军躲在事先挖好的洞穴里,点燃了几串引线…… 然后捂着耳朵,张开嘴巴。 「轰轰轰轰轰……」 巨大的爆炸声传来,正在撤离的辽军中间顿时成了地狱…… 郭昂张开嘴巴…… 周立呆呆的看着…… 第1033页 卧槽! 这是个圈套! 第1238章 闻风丧胆,筑京观 就在黄春率军去突袭敌军时,沈安就按照路线挖坑,埋下了此行携带的全部火药。 这是一次大型爆炸现场,那些负责点燃引线的乡兵们被震晕了一半。 这也是沈安给辽军准备的大菜。 辽军中间硝烟瀰漫,残肢断臂乱飞一气。接着战马长嘶乱跑,什么阵型都没有了。 辽将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他茫然策马回头,看着那些麾下不是倒地不起,就是惊慌失措的被战马驮着乱跑。 这是谁的手笔? 宋军在面对大辽时以保守居多,他们惧怕和优势骑兵作战。 优势骑兵面对步卒可以选择的战法太多了,进可攻,退可守。 除非宋军把禁军中的精锐骑兵集结在一起,否则辽军不会畏惧。 打不过你步卒哥难道还不知道跑吗? 这就是他们的底气所在。 宋辽交战大多是如此。 可今日宋军的战法却让辽将懵逼了。 他嗅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 在和宋军的几次交战失败后,军中已经把那几次战例给分析了一遍,结论是……不管是韩琦还是包拯,他们都不是那等大胆之人,不敢冒险。 那么是谁在主导了那些战阵? 沈安! 那个对大辽带着无限仇恨的傢伙。 他的老爹据闻死在了辽境,可谁都没找到。 杀父之仇啊! 先是游骑诱敌,河北路长期怯敌,连斥候都不敢越境查探,这让辽军上下早就飘了。 于是他们追击。 可宋军早就布下了圈套,伏兵一起,辽军马上逃遁。 咱人马疲惫,先回去再说,有本事你就一路追杀过去试试。 耶律洪基率领的大军离此不远了,这点宋军冲过去,那就是送菜。 可剧烈的爆炸声中,这一切打算都成了泡影。 辽将猛地清醒了,他嘶吼道:「是沈安!这等无耻的战法,唯有沈安,是他来了,撤退!撤退!」 他一人率军就敢牵制整个河北路,可当遭遇了沈安时,却连碰撞的勇气都没有,只想着逃命。 郭昂带着人马上来了,见到辽军乱糟糟的开始逃命,不禁讶然道:「以往的辽军不该是集结起来,然后反突击吗?」 周立也有些傻眼,「这股辽军悍勇,在真定府一带纵横良久,从不畏惧。沈安那边也就是四千余人,他为何要逃跑?」 「沈安来了!」 辽军中突然爆发出一阵大吼,然后逃跑的速度更快了。 卧槽! 郭昂这才知道是为何,「竟然是畏惧吗?」 「在雄州,辽军偷袭皇子,反被沈安突袭。在麟府路,辽军伏击折继祖,可外围的沈安来了个反伏击……雁门关,保州……范阳城下校阅麾下……这便是威风凛凛啊!连辽军都怕了。」 沈安一骑当前追杀而去,郭昂突然拔刀喊道:「沈县公文官率军厮杀,我辈武人当如何?」 他身后的三千骑兵高喊道:「杀敌!杀敌!杀敌!」 这时候无需什么配合,前方突然摇旗。 「沈县公……」 那个军士满脸通红的道:「沈县公有令,全军追击!」 擦! 郭昂是都指挥使啊! 这是你沈安能下令的吗? 可郭昂却毫不犹豫的道:「兄弟们,杀敌!」 「杀敌!」 无数宋军呼啸而去。 前方的宋军中突然有人高喊一声,「兄弟们,打草谷了……」 「打草谷了!」 辽军慌不择路的开始奔逃,宋军以逸待劳,不断逼近。 弩箭在空中飞舞,中箭的辽军惨叫着落马,后面的宋军欢喜的喊道:「有战马了!」 战马对宋军来说就是财富,有了战马,大宋才能组建和辽军相抗衡的骑兵。 所以他们放箭都是瞄着人,尽量不去伤马。 十余名辽军落后了,宋军围杀过去,乱刀之下,只剩下一片血肉。 郭昂冲过这片血肉,喊道:「快一些!再快一些!」 周立也急了,喊道:「辽军要跑了。」 辽军听闻是沈安来了,而且还带着优势骑兵,什么悍勇都忘记了,只知道跑路。 这人和马一旦爆发了小宇宙,竟然拉开了些距离。 郭昂觉得辽军要跑了,可沈安却率军紧追不捨。 前方突然出现了百余骑…… 「是咱们的人!」 郭昂苦笑道:「百余人怎么拦截辽军?一冲就没了。」 那百余人在缓缓策马而行,好像是在倾撒什么东西。 冷风吹来,前方的沈安狞笑道:「来吧,尝尝老子给你们准备的好菜,烧烤,哈哈哈哈!」 当辽军逼近时,前方的宋军点燃了火把,然后丢下去…… 轰! 火头猛地窜起来,接着不断延伸,迅速形成了一条火带。 火焰渐渐升腾,冲到前方的战马有的冒死沖了过去,可更多的却猛地止步,然后背上的辽军同样猛地飞了出去。 几个辽军落在了火焰里,骨头也撞断了,就只能惨叫。 后续的辽军猛地撞了上来,现场顿时一片混乱。 「冲过去!」 第1034页 辽将眼睛都红了,挥刀胡乱噼砍,麾下的亲兵们也跟着砍杀,终于冲到了最前面。 火焰带很宽,要想绕过去……代价就是被宋军绞杀。 所以……只有两条路可走。 要么硬冲过去,要么就转身和宋军拼了。 狭路相逢勇者胜啊! 郭昂在后面看到了这个场景,欢喜的道:「辽军定然会转身厮杀,准备……咱们可不能落后了,要奋力杀敌!」 他话音未落,前方的辽军突然动了。 有人打马奋力冲去,但战马却不肯前行。 有的战马冲过去了,然后带着主人长嘶奔逃。 战马畏惧火焰,能过去的毕竟是少数。 「他们竟然不敢回身厮杀吗?」 郭昂还在觉得不可思议时,沈安率军沖了上去。 黑色的陨石长刀依旧无坚不摧,他的临战刀法早已今非昔比,随手就格挡开了一刀,然后翻腕,对手就被砍落马下。 此刻乡兵们冲杀在前,他们用自己的配合绞杀着混乱的敌军。 辽将已经冲过去了,他策马回身,流泪看着自己的麾下被绞杀,喊道:「冲过来,冲过来。」 可战马畏火啊! 宋军不断切割开辽军,然后熟练的用弩箭开路,最后乱刀砍杀。 这种杀人手段娴熟的让人胆寒,一股一百余人的辽军冲杀出了包围圈,迎面就撞上了郭昂的麾下。 只是一个照面,这队辽军就全灭。 「怎地这么悍勇?」 对于麾下的战斗力,郭昂还是比较清楚的,所以觉得这么快就解决了对手有些不可思议。 周立也斩杀了一个辽军,此刻满脸的血,却兴奋不已。 「军主,沈安率军出击,辽军竟然不敢接战,我军士气大振啊!这士气一起来……无坚不摧,无坚不摧啊!」 两军交战,比拼的是综合实力,比如说兵器,各种装备的高下。 但有一样却最重要,那就是士气。 无数以弱胜强的战例表明,士气可以弥补人数和装备的差距。 刚才宋军就这么表现了一把,让郭昂不禁热泪盈眶。 「某的麾下竟然这般悍勇吗?」 他率领麾下冲杀进去,一时间辽军更是混乱。 剩下四千不到的辽军被切割成了无数块,宋军在外围的套路都是一样的,弩箭为先。 你要是冲杀,咱们就缓缓放开包围圈,继续用弩箭收拾你,直至你绝望,然后再围杀。 这种战法让辽军感觉自己身处罗网之中,无法使力,只能绝望的等待宋军屠宰。 火带的另一头,聚集了五百余麾下的辽将悲呼道:「跑过来,跑过来啊!」 他跪下地上,奋力捶打着地面,涕泪横流。 「某该和沈安决一死战的啊!某不该跑,不该跑!」 可沈安的赫赫战功却让他胆怯了,此刻的后悔更像是推卸责任。 「祥稳,我们必须要离开这里。」 手下一边扶他,一边看着侧面那一百余不怀好意的宋军,觉得这里处处都是陷阱。 「撤!」 辽将上马,最后看了已经被淹没的麾下一眼,喊道:「陛下会为你等报仇……」 离开之前放个狠话,不但能缓解失败的打击,更是能激起士气。 「火焰小了。」 火带渐渐变窄了,几个侥幸没有被围住的辽军摧动战马,竟然逃了出来。 火头越来越小…… 卧槽! 不对劲啊! 辽将看到了沈安。 沈安策马出来,身上全是血迹。 他盯住了辽将,长刀缓缓指过去…… 「撤!」 辽将第一反应就是逃跑,刚起来的士气就散了。 「这个无耻之徒,他定然是早就料到了火带燃烧的时辰……」 他已经想好了怎么和耶律洪基禀告战况。 ——那沈安就是个大骗子,处处挖坑害人,和他作战,必须要打起十二分精神,要留心周围的环境,否则你不知不觉的就会掉进坑里,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罢了。」 沈安拦住了想追杀的麾下,说道:「耶律洪基要来了,咱们好歹要留些人去报信,这等残兵败将正合适。」 郭昂也过来了,此役他斩杀五人,当真是酣畅淋漓。 「沈县公此言甚是,耶律洪基带着大队人马而来,看到败军,那士气定然跌落,所以与其全数杀光,不如留下回去。」 沈安微微颔首,回身看着残局,说道:「招降!」 「郎君有令,招降!」 在招降令没下来之前,辽军就算是弃刀跪地也逃不过乱刀砍死的结局。 顷刻间战场上处处都是蹩脚的辽语在喊话招降。 郭昂看着那些嘶喊,欢喜的道:「沈县公,大捷啊!这些尸骸如何处置?带回去吧,好歹鼓舞一番士气。」 沈安皱眉,黄春在边上说道:「我家郎君每战若是杀敌足够多,都会筑京观……」 「筑京观?」郭昂想起来了,但他从未见识过这等展示武功的『建筑』,有些茫然。 汉儿的武勇早已在藩镇混战中渐渐消散,早已在大宋百年的对外屈辱中渐渐变质了。 而京观就是最能激发汉儿斗志的『建筑物』! …… 第1035页 第1239章 京观,四大衙内 筑京观虽然对于郭昂和麾下而言很陌生,但毋庸置疑,这是一份荣耀,一份属于武人的荣耀。 绞杀敌军,封狼居胥,立碑而归…… 两国大战,尸骸遍野,用敌军的尸骸来筑京观…… 武人当如是啊! 可此战是沈安率军打出来的,郭昂就是带着麾下打了个小酱油。 他没脸去掺和。 可麾下却有些迫不及待了。 「咱们好歹也能去帮忙收拾尸骸吧。」 「就是。」 「可咱们没脸呢!」 「此战咱们就是在最后掺和了一把,属于捡便宜的,都不好意思了。」 「……」 沈安带着人在战场上游走,身边有人在汇报。 「郎君,此战杀敌两千八百余,俘获九百余人……」 前面有些辽军散落逃掉了,但这依旧是震撼人心的大捷。 五千辽军被消灭大半,这点损失耶律洪基不会在意,可对士气的打击却能让他吐血。 萧观音…… 沈安莫名的想到了这个女人。 辽人的萧太后当年带着辽圣宗倾国南下,这次耶律洪基会不会带着萧观音来? 不会吧。 「此战缴获战马一千三百余,死马两千余……」 战马! 沈安精神一振,说道:「把战马搜罗好,咱们这次又赚了啊!」 战马就是钱财,而且辽军的战马雄壮,有钱都买不到。 顿时周围一阵呼喊,「赚钱了!」 这就是功劳啊! 将士们都喜气洋洋的,知道回去后的赏赐不会少,弄不好还能升官。 人生在世,升官发财是男人最渴望的事儿,所谓的建功立业就是如此。 郭昂带着人急匆匆的过来了,近前拱手道:「沈县公此战手段百出,某全程目睹,受益良多啊!」 经历沙场和纸上谈兵是两码事,郭昂等人今日经历过了,以后就有了底气,这也是沈安没把他们赶回去的原因所在。 大宋缺少经历过战阵的将领,这一点必须要改变。 沈安看着他,突然问道:「可知道京观怎么弄吗?」 郭昂一怔,刚才他已经听了一耳朵,觉得很简单,「知道。」 沈安笑道:「某的麾下疲惫,就拜託了。」 郭昂看看那些骑兵,此刻他们正在喜笑颜开,哪有半点疲惫的模样。 人逢喜事精神爽,才将大胜辽军,这时候人人都是精力充沛啊! 可沈安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是让他和麾下去筑京观,一起感受这份荣耀,以后也能出去吹嘘一番。 ——老子当年在边境可是打过辽人,还筑过京观。 郭昂心中感动,拱手道:「多谢了。」 「小事罢了。」 沈安笑吟吟的,看着云淡风轻。 他的对头好像越发的多了,而对此他的回应就是扩大朋友圈。 马丹,你们来吧,看看是你们的人多,还是我的朋友多。 想起在大名府遇到的那些人,沈安不禁就笑了。 哥的朋友圈越发的庞大了啊! 「郎君,为何不让俘虏抬尸骸?」 黄春在喝酒,此战他的功劳不小,而且一夜未睡,所以得了喝酒的特权,顿时就喜滋滋的拎着个酒囊到处转,各种显摆。 沈安摇头,「那些将士们大多是第一次厮杀,他们需要接触更多的血腥味,如此方能成军。」 黄春还想嘀咕,被严宝玉一下就拽了出去。 「此战朝中没有派相公们来,你不懂什么意思吗?」 黄春一怔,他真的没想过这个问题,此刻被严宝玉提起,不禁就欢喜的道:「这是让郎君独自领军?」 严宝玉点头,黄春喝了一口酒,「那郎君以后定然会成为宰辅相公,迟早的事。」 「可这样的郎君让那些人嫉恨不已,少不得要被弹劾了。」 黄春郁郁了一下,严宝玉说道:「真定府中就有人在说郎君少年领军不妥,迟早是什么祸害。」 「这不是扯淡吗?」黄春怒了,「大宋领军是将不知兵。除去咱们邙山军之外,郎君哪一次领军不是这样?这样还能祸害?祸害谁?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严宝玉点头,「所以王郎君就留在了真定府,此刻大概正在和那些人争执。」 「堆起来!」 那边的京观渐渐在变高。 当京观成型时,那些俘虏跪在地上,大多在嚎哭。 庞大的尸山矗立在那里,封土也无法完全遮住那些肢体和头颅。 而宋军将士们却兴奋的看着这座庞大的尸山,说着自己今日杀了几个辽军。 「经过此战之后,他们就变成了半个老卒。大宋将士不差武勇,差的只是战马和自信心。战马咱们慢慢弄,可自信心却需要立刻拔起来,今日如何?」 沈安感受着这些兴奋,心中不胜欢喜。 郭昂是个纯粹的武人,从未考虑的这么深远,他钦佩的道:「如今将士们精神抖擞,此后辽军就算是南下,他们也敢去直面辽人的大军。」 「这便是某一直想做的啊!」沈安微微仰头,笑意再也忍不住了。 「哈哈哈哈!」 他忍不住大笑起来,将士们见了不知为何,但也跟着在大笑。 第1036页 笑声震动着封土瑟瑟掉落,一个人头露了出来,那双失神的眼睛茫然看着北方…… …… 沈安率军出击,郭昂率军出击,真定府里的气氛有些紧张。 「王郎君。」 王雱在街上缓缓踱步,直至一个乡兵跑来。 「他们呢?」 乡兵说道:「都在前面的酒楼里喝酒,说是您必然不敢来。」 王雱淡淡的道:「某这便去。」 他的身后跟着几个乡兵,这是沈安给他的配置。 一路到了那家酒楼,因为辽军压境的缘故,城中的士绅们都有些慌张,而酒楼是纾解紧张情绪的好去处,而且也方便获取消息。 「……那沈安带着四千人就出击了,可辽军铺天盖地的……早年那些老人不是说了吗,当年辽军的铁骑铺天盖地啊!咱大宋数十万大军都没辙,若非是给了钱,弄了盟约,这北方如今是谁的还真是说不清。」 「就是。四千人,某以为他应当留在城中,如此……有他这位名将在,真定府至少不会沦陷吧。」 「什么名将。」一个短须男子不屑的道:「你等不知道吧,这等战事本该是相公们统军,可此次官家就派了他来,这是什么意思?」 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官家这是要栽培他?」 「没错!」短须男子冷冷的道:「他才二十多岁,谁能比?」 有人说道:「霍去病十余岁就领军出战,所向无敌啊!彭鑫,你这个可是说过头了。」 短须男子冷哼一声,「有几个霍去病?那沈安也配和冠军侯相媲美吗?」 那人大抵是沈安的支持者,所以不甘示弱的道:「可沈县公十余岁就被官家重用,这些年四处出击,虽然年岁比冠军侯大了些,可军功也不少吧?交趾、西夏、辽国……他哪一次输了?上次保州大战,某记得你彭鑫可是准备带着家产跑了。如今你也敢在此大放厥词吗?」 彭鑫冷冷的道:「一派胡言,谁看到了。」 「就是,谁看到了。」 「高淳,你这是污衊!」 「……」 显然彭鑫的同伴更多,没几下就把帮沈安说话的高淳几人给轰垮了。 就在此时,王雱缓缓上来。 彭鑫认真的道:「此人有些少年权臣的影子,你等想想当年的霍光……那就是冠军侯的弟弟……所以名将和叛逆,那不就是在一线之间吗?而根源何在?就在于统军……沈安单独统军,这个苗头不好啊!」 这话说的极妙,先是把霍去病抬出来,这是名将吧? 是。 随后又把霍去病的异母弟弟霍光拎了出来。 霍光是谁? 汉武帝的託孤重臣! 这么一位重臣,能行兴废之事,帝王谁来做他能一言而决。 最后霍家全家倒霉。 沈安如今像不像霍光? 这个隐喻很有趣。 至少王雱觉得很有趣。 「不学无术!」 他站在楼梯口那里,神色怅然。 这世间的蠢货何其多,聪明人何其少啊! 彭鑫抬头,「你是谁?」 他的同伴纷纷起身,不怀好意的看过来。 陌生人也敢这般嘚瑟吗? 「某王雱。」 王雱的身后上来了几个乡兵,瞬间那些人都打消了动手的念头。 王安石的儿子来了,这是来镀金的吧? 一个男子笑吟吟的道:「人说京城汴梁有四大衙内……当年的大王是其一,被包相庇护的沈安其二,王安石的儿子其三,最后便是折家子折克行……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吶。」 大宋四大衙内的说法最近几年甚嚣尘上。 赵顼自然是大宋最牛叉的衙内,王雱也是,折克行是将门子弟,也行,可沈安呢? 有人说沈安是白手起家,不算是衙内。 可有人却说没有包拯的庇护,沈安早就完蛋了。 于是沈安就荣幸的变成了衙内。 四位衙内闪耀京城,而今来的就是王安石的儿子。 王雱走过去,单手按住案几,俯身道:「沈安为大宋出生入死时,你们在做什么?」 众人一怔,彭鑫笑道:「我等在读书……」 王雱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读书……你多大了?」 「二十八。」彭鑫自豪的道:「某上一科差点就中了进士。」 二十八差点中进士,在朝中的官员们看来很差,但放大人口基数的话,从整个大宋的角度去看,这便是天才。 「二十八……」王雱笑了笑,「二十八你依旧在厮混,还为了差点中进士而沾沾自喜,可沈安在十八岁时就已经领军出征,就已经杀的敌军丧胆……十八岁他用杂学让汴梁震惊,人称杂学宗师。他在太学教导无数学子,那些学子纷纷高中进士……他十八岁就已经有了这等功绩,你二十八了还在做什么?」 彭鑫强笑了一下,刚想说话,王雱接着说道:「他十八岁就名满大宋,官家称之为文武全才。而你二十八岁了依旧靠爹娘养着,你为大宋做了什么?说!」 第1240章 油锅里捞铁链 真定府的文教并不是特别出色,彭鑫这等人算是中坚力量,在当地也很有名望。 名望就是钱财,名望就是关系网,彭鑫不断参加考试的过程,就是不断结交朋友的过程。 第1037页 现在他在真定府算得上是朋友遍地,而且和当地官府的关系也非常融洽。 这便是名士! 可这位名士却被王雱一番话逼得连连后退,竟然毫无还手之力。 「你对大宋毫无益处,只知道夸夸其谈。」王雱冷冷的道:「夸夸其谈也就罢了,可你竟然敢诽谤沈安,谁给你的胆子?他统军在前方为了真定军民浴血奋战,可你等却在这里捅刀子,谁给你们的胆子?辽人吗?」 嘭! 彭鑫后退一步,踢倒了凳子,面无人色的道:「你信口胡言,某哪里和辽人有勾结?这是污衊!」 王雱一番话就把他钉在了和辽人勾结的耻辱柱上,要反驳的话你得拿出证据来。 你得证明自己不是在背后捅沈安的刀子,否则王雱再进一步就敢直接报官,不,他的身后就有乡兵。 非常时期,王雱拿下一个读书人算个屁啊! 你要是不满,等沈安回来后去和他哔哔。 但你得当心,最好先问问沈安此次去边境一带是否立功了,若是立功,那你最好有多远走多远,否则腿被打断了就别埋怨谁。 王雱冷笑道:「沈安与你何仇?他只和辽人西夏人有仇,你为何对他这般敌视?说!」 「不。」彭鑫怒吼道:「什么杂学宗师,那都是骗人的,有本事你就说说杂学的好处……」 这个比较宽泛,而且不好证明。 彭鑫觉得自己找到了反驳的论点,「某和辽人并无关系,在场的都能证明。可你口口声声在吹嘘杂学,是想做什么?」 他不提沈安的军功,因为这个已经被证明了。 那么就抓住杂学不放吧。 时至今日,沈安文坛扬名主要还是因为题海之术。 题海之术让科举之路变得相对简单了许多,对于那些资源不够的学生来说,题海之术就是他们的指路明灯,让他们可以和那些教育资源雄厚的地区考生一决雌雄。 所以彭鑫说沈安的坏话时,在场的就有人出来反驳他,这便是题海之术的遗泽。 人心难测,但大部分人却是恩怨分明,得了沈安的恩惠,他们就会做出回报。 这便是华夏多年的传承,失去了这个传承,那就是野兽丛林。 「杂学……」 王雱微微皱眉。 王雱的天才之名彭鑫也有所耳闻,见他皱眉,彭鑫心中大定。 痛打落水狗是大部分人的共同爱好,彭鑫也是如此。 「杂学有什么?」 彭鑫也听别人说过杂学,不过是些什么算术之类的东西,还有教人认识什么风火雷电…… 这样的杂学也值得你哔哔吗? 他看看左右,支持沈安的那些人板着脸,其中一个霍然起身,骂道:「彭鑫你这个小人,某且看你日后考中进士。」 考不中某自然会来羞辱你。 这便是普通人的恩怨情仇。 「你想知道吗?」王雱突然问道。 「当然。」彭鑫很是矜持的道:「某在想……在座的怕都想知道吧?」 众人都纷纷点头。 这里是真定府,距离辽国边境不远,文教什么的自然比不过汴梁等地。 所以杂学是个什么东西大伙儿只是有个模糊的印象,王雱既然想展示一番,大家就当做是看把戏就是了。 可王雱却想把人拉进来,他缓缓的道:「某主持邙山书院,而杂学就是邙山书院的根基,今日你羞辱杂学,如此某便与你比试一番,可敢吗?」 彭鑫笑道:「你敢某就敢!谁怕谁啊!」 王雱点头,眼中有厉色闪过,说道:「准备油锅!」 几个乡兵一怔,王雱接着说道:「弄了铁链来。」 乡兵们都低下头,然后出去准备。 稍后消息传到了坐立不安的胡西呈那里,他不耐烦的道:「王安石的这个儿子有天才之名,可他弄什么油锅?难道杂学还能让油锅炸不熟鹌鹑?胡闹!」 幕僚说道:「王安石虽然职位不显,可却颇得官家的看重,若是他的儿子在真定府被弄的灰头土脸,终究不美,而您恰好在,这个不好吧,容易得罪王安石。」 我的儿子在你胡西呈的眼皮子底下被人羞辱,这是什么意思? 王安石绝对会把胡西呈当做是对头。 幕僚嘆道:「京官不可得罪吶!」 京官方便打小报告,弄不好就能给胡西呈的仕途增加麻烦。 胡西呈没好气的道:「你去看看,若是不妥,就喝退了那些人。」 幕僚起身点头,说道:「他们闹腾什么杂学,某也知道杂学,据闻包罗万象……」 「这世间哪有什么包罗万象,杂学啊!只是实用之学罢了。」 胡西呈的眼界自然和那些读书人不同,但他只是地方官,也不知道杂学的具体情况。 幕僚一路去了酒楼,正好油锅已经架起来了。 火焰舔舐着锅底,油锅开始沸腾了。 一群人就站在边上,抱臂看着王雱。 「这是什么意思?」彭鑫很好奇的道:「难道杂学做菜出色?是了,沈安就是靠炒菜发的家,杂学里想来最出色的学问就是炒菜。」 「哈哈哈哈!」 一群人在大笑,王雱却很是冷淡。 乡兵递上铁链子,王雱接过,然后缓缓送到沸腾的油锅上面。 第1038页 「这是要做什么?」 「炸铁链?」 众人不解。 王雱把铁链缓缓放进去,油面上一阵涟漪,旋即继续沸腾。 「某会伸手进去取出铁链。」王雱盯着彭鑫,「你要跟随。」 彭鑫愕然道:「你疯了?会炸烂你的手。」 王雱说道:「某只问你敢不敢?」 彭鑫看看众人,干笑了一下,有人说道:「他必然不敢的。」 这个不敢说的是王雱,彭鑫闻言就笑道:「你若是敢,某当然敢。」 王雱凝视着他,「某记住你的话了,在座的可为见证,他若是不从,某会让人把他丢进去……」 「好,我等作证。」 「他若是反悔,那就抓住他的手塞进去。」 「……」 看热闹的不嫌事大,但众人都觉得王雱是在恐吓彭鑫,所以很是轻松。 彭鑫笑道:「你只管去拿,你若是拿了,某接着拿,反悔的是畜生!」 他若是反悔,一家子都得被人叫做畜生。 这话比较恶毒。 王雱很满意,他走到了油锅前,一个乡兵微不可查的点点头。 王雱想起了沈安说过的话。 ——沸点和密度决定了两种液体在某种环境下的状态,比如说醋和油…… 安北兄,这等学识你是如何学会的? 杂学,果然是奥妙无穷啊! 王雱缓缓走到油锅边,众人屏息看着。 他伸手到了油锅之上,深吸一口气。 幕僚觉得他疯了,想到王安石的儿子在真定府把手炸成了鸡爪,他就忍不住喊道:「不可!」 王雱看了他一眼,手就飞快的探下去。 「呀!」 「不好!」 「……」 各种惊呼声在酒楼里响起。 王雱的手没入了油锅之中。 完蛋了! 幕僚心中一冷,知道自己回去后怕是没脸见胡西呈。 那就只能请辞归家。 可转运使的幕僚待遇很优厚啊!而且走到哪都会被人高看一眼,酒肉不缺,以后弄不好还能被举荐去做小官。有了转运使的推荐和看护,说不定以后也能做到一方主官,堪称是美差。 可现在这一切都没了。 王雱,你害死某了啊! 众人觉得王雱会惨叫,会飞快的甩手。 可他面色漠然,伸手在油锅里还捞了一下,再次起来时,手中提着一条铁链,正是先前扔下去的那条。 王雱提着铁链,缓缓环视左右,神色淡定。 「他的手……完好无损!」 王雱的手上挂着一层油,油不断往下滴去,可他的手却完好无损。 「天吶!这是什么仙术?」 「他竟然敢探油锅!」 「他的手难道是铁铸的?」 「某没眼花吧?」 「某也怀疑自己眼花了。」 王雱看看众人,再度把铁链丢进去。 「看好。」 他轻松的伸手进去,再度把铁链捞了起来,然后乡兵对他微微摇头。 醋要消耗的差不多了,大佬,别再玩了! 再玩你的爪子难保! 王雱当然知道危险,左珍那里每天都在油炸鹌鹑,偶尔被飞溅的油珠溅到手上,那滋味,酸爽啊! 他回身盯着彭鑫,「该你了。」 彭鑫颤抖了一下,此刻他觉得王雱怕是个骗子。 他的朋友在边上不停的嘀咕着,「某从未见过人的手能经受住油炸,这必然有诈……」 这是在为难我彭鑫啊! 他笑了笑,很是从容的道:「如此某就试试。」 「对,要赶紧,若是他弄鬼,此刻油锅定然不烫。」 不得不说,人一旦破除了鬼神的想法后,就能勘破许多『神迹』。 彭鑫在朋友们的鼓动下走到了油锅边。 油锅此刻不断沸腾,而且油烟也很多,看着油面上的空气都像是被扭曲了。 王雱站在边上,微微颔首,仿佛是在道别,「该你了。」 凡人啊!你连密度和沸点都不知道,竟然敢和某比,这是作死吗? 彭鑫笑了笑,挽起袖子,说道:「把铁链丢进去吧。」 他觉得这个铁链弄不好有鬼,朋友大赞,「你果然聪慧!」 几个乡兵的眼角在抽搐,心想连我家郎君都要承认王雱最聪慧,你一个连进士都考不上的傢伙,有啥资格哔哔? 王雱把铁链滑了下去,然后退开。 众人都笑了起来。 「开始吧。」 朋友觉得夜长梦多,彭鑫也是如此。 幕僚在边上笑道:「小孩子的把戏。」 他觉得王雱是在弄把戏,稍后被揭穿了难免尴尬。不过年轻人吃吃亏总是好的,以后才会长进。想来王安石也会如此想。 彭鑫在大家的瞩目下缓缓把手伸到油面上。 卧槽! 不大对劲啊! 他感受到了高温在炙烤自己的手。 这个…… 不对吧? 朋友催促道:「赶紧,晚了不好。」 好吧,一切都是虚幻…… 他猛地把手往下探去。 王雱的眼中多了冷酷之色。 这是你应该付出的代价。 若非这里是真定府,某会弄死你! 第1039页 手伸进了油锅里,随即油锅沸腾…… 就和炸鹌鹑一样。 「啊……」 第1241章 剁手,捷报 彭鑫的表情很淡定。 他就像是伸手在水盆里洗手,准备用餐般的淡定。 然后眼珠子瞪圆,就像是吃到了一块没煮熟的肉。 但也仅仅如此,那个瞬间,他并未有什么撕裂般的表情。 接着他的身体一震,旋即尖叫起来。 「啊……」 尖叫的同时,他缓缓的把手拿了出来。 注意,他是缓缓的。 这个动作迷惑了不少人。 若是油锅真是高温的话,那他应当是飞快的把手拿出来才对吧? 可他就是缓缓的,然后低头…… 一股子炸肉的香味瀰漫开来。 彭鑫低头看着自己被炸的皮烂肉香的右手,不敢相信的偏头看着王雱,然后再度尖叫。 「啊……」 他疯狂的开始奔跑,周围的人骇然闪开,好像被他触碰一下就会倒霉一样。 「救命……」 他用左手捧着右手,绝望的叫喊着。 边上酒楼的掌柜喊道:「去水缸那里,去水缸那里。」 酒楼的人被烫了,第一件事就是直奔水缸。 「希望那水是干净的。」王雱微微垂眸,觉得有些遗憾。 他更希望用彭鑫的小命来震慑那些质疑杂学的人,可众目睽睽之下,他最终还是忍住了。 「啊……」 后面传来了彭鑫的惨叫,随即有人沖了出来,是个伙计。他一路冲到了店外,然后跪地呕吐。 被炸的半熟的手一下放进冷水里,那效果…… 皮肉随波而动…… 王雱经常帮左珍炸鹌鹑,对此非常了解。 那些目光纷纷转过来,有人喊道:「这是仙术吗?王郎君,小人愿意拜师。」 追求仙道在中原的历史源远流长,这些读书人大抵看过不少神仙传说,所以不禁就心动了。 「不是仙术。」王雱觉得这群人依旧蒙昧。 愚昧的人啊! 他摇摇头准备回去。 有人却扑了过来,被乡兵一巴掌扇倒在地上。 这人捂着脸喊道:「看看你的手,某只是想看看你的手……你的手上定然有宝贝护着。」 「扯淡!」 王雱伸手,「拿毛巾来。」 有人送了毛巾来,王雱把手上的油渍抹去,那人喊道:「天知道是不是和肤色一般的宝贝……谁去摸摸。」 几个男子想过来,王雱皱眉。 被男人摸手,王雱不禁就想起了汴梁的那些男风馆。 在那些男风馆里,原先的鬚眉男子穿着女装,梳妆打扮,涂脂抹粉,然后和女子般的羞涩坐在里面,等待着鬚眉大汉来光顾…… 呕! 王雱觉得自己不能接受这样的亲近。 「这么白净的郎君,你们也配?」 这时一个女子沖了进来,看着三十岁左右的模样,身材丰腴,气息娇媚。 「刘二娘来了正好,你去摸摸。」 那女子走了过来,先是仔细看看王雱的手,然后缓缓握住,仔细摩挲着。 「细嫩。」 女子抚摸的极为细緻,让王雱觉得很是不舒服。 「柔软!」 王雱平日里的活计就是盯着书院,没干啥重活,所以手比较细嫩。 女子看了他一眼,眼中多了些水波。 「郎君哪里人?」 「刘二娘,他的手上可有东西?」 「你别顾着去调戏他,赶紧说说。」 女子呸了一口,说道:「这般细嫩的手,谁能作伪?都滚蛋!」 众人一阵失望,旋即有人狂喜道:「这定然就是仙术。」 「这是杂学。」王雱被摸得很是不自在,赶紧撇开女子,然后缓缓说道:「你等可知这天有多高?这地有多深?」 众人茫然。 「你等可知雷电从何而来?你等可知雨水从何而来?」 众人懵逼。 王雱冷冷的道:「你等什么都不知道,却妄谈什么杂学,也配?」 他缓缓走下楼梯,有人喊道:「难道这便是杂学?」 王雱的声音从下面传来,「对,这便是杂学。」 众人不禁默然。 一群人为难了王雱许久,可他只是用一口油锅就让大家懵逼了。 「谁敢伸手下去?」 锅里的油依旧在冒烟,有人伸手在上面试探了一下,被烤的赶紧缩手。 「不敢!」 「那他怎么敢伸手呢?」 「莫不是障眼法?」 「障个屁!先前某亲眼看到的,而且他的手上带出了一手油,那油哪里来的?」 「是啊!」 「杂学……杂学竟然有这等本事?」 消息渐渐散播了出去,王雱用杂学里的学识来了一出油锅里捞铁链子,一下就镇住了他们。 而倒霉鬼彭鑫在医馆里惨叫着,郎中手中拎着斧头,一脸严肃的道:「你的手保不住了……」 「为何?」 彭鑫的家人问道:「这不是可以治好的吗?」 「会感染,懂不懂?」郎君不耐烦的道:「他的手被油炸了个半熟……若是全部炸熟了还好些,半熟……那些半熟的地方最容易感染。知道感染什么意思吗?」 第1040页 众人摇头,郎君嘆道:「这是沈县公提出来的,杂学里也有交代,说是这世间有许多咱们肉眼看不到的东西,而皮肤就是保护咱们不被这些东西伤害的宝贝。皮肤一旦破损,就要小心这些东西……」 呃! 是沈安? 彭鑫的家人和朋友都有些尴尬。 这人才将大肆诋毁了沈安一番,可最终救命却要靠杂学和沈安,这个……很尴尬啊! 郎中以为他们是被自己镇住了,就得意洋洋的道:「这手若是不砍断,回头那些东西进去,就会烂掉,化脓……等到那个时候,那些东西就会钻进骨髓里,谁能治?天王老子来了也不成。」 「那么厉害吗?」 彭鑫的家人觉得这事儿真的很让人纠结。 「那是一只手啊!」 「难道就不能保住吗?」 「哪怕以后不能动弹也成。」 郎中摇头,「某仔细琢磨过沈县公的那些话,当真是玄妙。外伤外伤,最怕的便是感染,而他的手,绝对会感染。所以……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彭鑫的家人商议了许久,最后又去了别的医馆打探消息。 「一听说是油炸的,都摇头,说是没法治。」 「就这里敢动手。」 最终彭鑫的家人还是下了决断。 「不……」 彭鑫被家人捆住了,两个兄弟按住他的右手手臂,有些畏惧的看着郎中手中的斧头,其中一个兄弟说道:「您这个……以前可砍过?准不准?」 你别瞄着我兄弟的手腕,最后砍到某的身上啊! 这等事儿可不少,所以问清楚最好。 郎中一怔,说道:「某这还是第一次……」 操蛋啊! 第一次…… 那兄弟怒道:「某第一次砍树,准备砍这里……」 他伸手比划了一下,「可最后砍到了那里……」。他在刚才比划的地方下移了一截距离。 郎中眨巴着眼睛,「那怎么办?要不你来砍?」 那兄弟摇头,「某不敢。」 「某没杀过人。」另一个兄弟已经是口不择言了。 「请个杀过人的军士来吧?」 「对呀!」 彭家人欢喜的去寻关系,可几个关系传回来的消息都很糟糕。 「说是彭郎君污衊沈县公,给重赏那些军士都不肯来。」 「那上官严令呢?」 尼玛!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来人摇头,「上官……那些将领更是如此,都说沈安是名将,为武人张目,所以……他们恨不能一刀把彭郎君给剁了。」 竟然是这样吗? 彭家人不禁失魂落魄…… 这时彭鑫的妻子呀的一声,「那要不……让樵夫来砍?」 「是啊!樵夫每日砍柴,一把斧头使唤的出神入化。」 「对对对。」 于是有人去请了个樵夫来,谁知道樵夫一看是剁手,把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不敢下手。 砍柴和剁手,这压根就没有可比性好不好? 「一贯钱!」 彭鑫的家人想到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的老话。 樵夫摇头,「这是剁手,某不敢。」 「两贯!」 「三贯……我们立下文书。」 樵夫犹豫了一下,「要不……某试试?」 试试就试试吧。 于是樵夫手握利斧,彭家人闭上眼睛…… 「要快!」 郎中担心的道:「别和剁羊骨头般的来几下,那会痛疯他……」 樵夫喝了半斤酒,仰头喊道:「哈!」 利斧高举,然后奋力砍下去…… 「啊……」 被蒙住眼睛的彭鑫惨叫出声,旋即惨叫声就被马蹄声淹没。 「大捷……」 报捷的军士冲进了真定城,他们的背上插着小旗,那昂首的模样在告诉所有人,大宋又打了胜仗。 「沈县公一战击败辽军前锋,斩首三千……」 从辽军南下袭扰的消息传来之后,真定城中的百姓就很压抑紧张。 他们担心辽军倾国南下,而胡西呈等人保守的应对方式让他们看不到半点希望。 连转运使都觉着打不过辽人,那咱们还能怎么办? 等死罢了。 就在这压抑的气氛中,两骑冲进城中,骑兵们昂首告诉大家…… 「大捷……沈县公一战斩首三千,俘虏一千!」 若说原先的真定城上空笼罩着一层紧张和绝望的浓雾,那么这个消息就是击破浓雾的利器。 瞬间所有人都觉得心头亮堂了,眼前也亮堂了。 「万胜!」 欢呼声骤然而起,从城门处开始蔓延,稍后全城都在欢呼。 「万胜!」 大宋又胜了啊! 那些百姓欢喜鼓舞,那些诋毁沈安的人如同过街老鼠,低着头走过,赶紧回家去躲着。 第1242章 父与子的不同 胡西呈在府衙里煎熬着。 幕僚已经转述了王雱先前油锅里捞铁链的神奇,胡西呈只是笑笑。 「是很神奇,那杂学……若非是大战在前,老夫也想去请教一番。」 他抬起头,「可战局如何?」 幕僚摇头,「关键是我们不知道辽军的动向。他们全是骑兵,来去如风,今日不在,明日可能就到了。防不胜防啊!」 第1041页 「是啊!」胡西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皱眉道:「茶水太淡了,换了来。」 有人进来换茶,但看着茶杯里深色的茶水,不禁一怔。 这已经是浓茶了呀! 「派人去,马上!」 胡西呈焦躁不安的道:「郭昂平庸,怕是完不成老夫的嘱託,马上派人去查探消息。」 有人应了,然后出去。 「年轻人吶!」 胡西呈颓然坐下,双手扶额,有些伤感的道:「沈卞……当年老夫也和他见过面,说过话,那是个……焦躁不安的人,他的眼神里全是不安,仿佛下一刻辽军就会击破汴梁般的不安……老夫不知为何,并未驳斥,只是静静的听着。」 在沈安渐渐出名之后,沈卞也经常被人提及。 「沈卞的意思是别想着什么太平日子,大宋就该以举国之力去夺回幽燕之地,重新修筑长城,为大宋找到屏障……为此官家应当要亲征,哪怕死在北方也要前赴后继的去冲击……疯子啊!」 胡西呈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好像是在笑。 「他说自己愿意去军中,哪怕战死也无所畏惧。」 「你想想沈安,这股子劲头像不像沈卞?」 幕僚嘆道:「沈卞只是奔走高呼,可沈安却是弯腰去做,踏踏实实的去做了许多事……」 「是啊!」胡西呈抬头,「当年老夫也曾提及他的家人,沈卞提到了儿子,怎么说呢?有些迷茫,但为人父的慈爱却是有的。」 「他说……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让自己的儿孙从此不受异族的威胁,可以挺着腰活着……」 胡西呈苦笑道:「老夫当年笑他痴,可如今呢?」 「沈安若是败北,老夫有何颜面去见官家?」 「大捷!」 就在胡西呈伤感的时候,欢呼声传来。 「嗯?什么大捷?」他起身道:「去问问。」 幕僚刚想出去,欢呼声再度传来。 「沈县公一战杀敌三千,俘虏一千,大捷啊!」 「什么?」胡西呈扶着案几,「杀敌三千?」 幕僚已经沖了出去,外面马上就嘈杂起来。 「大捷啊!」 「信使来了,快闪开!」 「扶他们下马。」 「他们的腿软了。」 「多来几个人,架着他们进去。」 「准备茶水!」 「叫郎中来!」 胡西呈缓缓走到门前,就见一群人簇拥着两个军士而来。 那两个军士大抵还能走,可那些人太热情了,自顾自的架着他们进来。 「胡运使……」 一个军士挣扎着下来行礼,胡西呈颤声道:「说来……快快说来。」 军士抬头道:「前日凌晨,沈县公查探到敌军五千在宿营,就派出一千骑前去诱敌。双方激战,我军死伤惨重……」 诱敌的那一千人最后损失过半,可却带来了一场大捷。 这便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敌军一路追击,沈县公率军伏击,一战击溃辽军,斩首三千,俘获一千……缴获战马等物不计其数。」 胡西呈的身体摇晃了一下,脸上就像是喝醉了般的红了起来。 「如此说来……大捷了?」 「是。」军士说道:「沈县公战后令人筑京观于捉马口……」 「京观吗?」 胡西呈突然仰头大笑了起来,「京观吗?哈哈哈哈!大捷啊!大捷啊!」 长久的压力让他不堪重负,大捷的消息就像是个释放的口子,让他的情绪瞬间失控。 众人看着失态的胡西呈,开始惊讶,然后也欢喜了起来。 「大捷了!」 外面传来了欢呼声,接着有人在喊去喝酒。 这是上衙时间啊! 上衙时间去喝酒,不怕被收拾吗? 可胡西呈置若罔闻。 他缓缓回身,喃喃的道:「当年老夫说沈卞是个痴人,可如今呢?他的儿子接过了他的理想在努力,而老夫却一直在宦海里挣扎,对大宋有何益处?原来痴人竟然是老夫啊!」 「胡运使!」 外面一阵嘈杂,却是文武官员们都来了。 大家喜气盈腮的进来,齐齐行礼。 「胡运使,此战大捷,这便是先声夺人啊!」 「是。」胡西呈点头道:「沈安不负众望……老夫本是担心他……可他却一战击败辽军的前锋。好啊!」 他欢喜的都虚弱了,用力的喘息了一下后,继续说道:「马上派人去,快去,把大捷的消息传遍河北路,让河北路的军民振奋精神,打起精神来,都打起精神来,咱们能击败辽人……」 他起身,鬚发贲张,「不要惧怕耶律洪基,大宋的禁军都在汴梁一线,可一旦耶律洪基倾国南下,官家就会亲率大军增援,与耶律洪基决战!」 幕僚看了他一眼,心想官家亲征……这事儿怕是不靠谱吧? 那胡西呈就是胡说八道? 可这样的胡说八道对士气却有极大的好处。 于是斥候们再度出发,此次却不是去侦探敌情,而是去报捷。 河北路在沸腾。 那些忐忑的人们在欢呼。 就在这欢呼声中,沈安回来了。 真定城城门大开,无数人在城外等候着,为首的就是胡西呈。 第1042页 骑兵们缓缓而来,他们还带着俘虏,所以速度起不来。 当看到城外乌压压的一片人时,沈安说道:「某下马即可。」 他下马当先走去,身后的骑兵如墙而进,声势骇人。 「这便是咱们大宋的铁骑啊!」 「对,他们一战就击败了辽军的前锋。」 「看着很吓人呢!」 有孩子被吓到了,然后躲在父母的怀里不敢看。 冷兵器时代,刀枪能带来最直接的感受。 冷酷! 「见过胡运使。」 「沈县公辛苦。」 两人见礼,胡西呈笑道:「沈县公此战大捷,鼓舞了河北路的军心士气,老夫已经上了奏疏,想来汴梁城中的官家和相公们都会为此欢欣鼓舞。」 这是为沈安表功。 沈安笑道:「些许小功罢了,不值一提。」 一个官员说道:「不,这可是大功。」 有人说道:「沈县公杀敌无数,此次好像不够多啊!」 众人默然。 是啊! 算算沈安以往的战绩,杀敌数量真的不少,三千人压根就排不上名号。 「怪不得这人被称为名将,看看这些战绩,再看看他……压根看不到一点骄狂。换做是旁人,怕是早就得意忘形了。」 「比不得啊!他数次和辽人大战都胜了,甚至还跑到范阳城下去校阅麾下,大宋百年,除去当年北伐时,何人有此壮举?」 「他的兵法最是厉害,若是能学了皮毛,想来也能纵横一时。」 「那些人说沈安有权臣的苗头,某看就是在拈酸吃醋,妒火中烧。」 「对,沈安才二十多岁就有此成就,他们有的鬚发都斑白了,还是厮混度日,这心中煎熬啊!」 「来了来了。俘虏来了。」 战俘来了。 一队队战俘缓缓走来,他们神色枯藁,眼神惊惶。 「是辽人!」 有人惊呼道。 「娘……」一个孩子躲进自家母亲的怀里,哭嚎了起来。 这是害怕了。 「别怕别怕,这些辽人都被咱们打败了。」 母亲轻轻拍着他的背,看着那些辽人,眼中多了骄傲之色。 曾经的汉儿就是用这种目光看着那些异族,他们骄傲而自信,从不畏惧什么。 一个辽人突然神色激动的吼叫着,围观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 「动手!」 看押的军士怒了,冲上去就是一顿拳脚。 等他们离开时,这个辽人已经是奄奄一息了。 沈安和胡西呈站在一起,边上有人说道:「那辽人先前说辽皇会大举南下,会踏破真定城。」 「撒比!」 沈安骂了一句胡西呈听不懂的话,胡西呈却呸了一口,骂道:「有老夫在,他这是痴心妄想!」 沈安笑了笑,说道:「这等话听听就是了,胡运使,后续会有援军到来,河北路准备好了吗?」 他侧身看着胡西呈,神色凝重。 这是一语双关。 河北路不但要准备食宿,还得要准备好迎接可能的大战。 「耶律洪基不敢赌国运,但咱们总得要做好准备。」 胡西呈说道:「老夫已经令人去各地报捷,提振军心士气。」 「好!」沈安点头道:「趁热打铁,正当其时啊!」 胡西呈的这一招很是及时,沈安心中欢喜。 「京观之事,有人嘀咕,被老夫痛斥!」 两人一起进城,胡西呈不屑的道:「那些人旁的不会做,就会挑刺,就会打压别人,老夫却忍不得。」 这位确实是不错啊! 沈安觉得胡西呈除去有些保守,不知兵,其它的还不错。 不过想想也是,河北路何等的重要,赵曙安排胡西呈来此,自然有他的考量。 两人进城,沈安把此战的过程详细说了。 「这般危险吗?」 「将士们如此勇敢,让人痛心吶。」 旋即府衙里传来消息,转运使令准备酒肉,犒赏此次出战的将士。 …… 第1243章 御驾亲征,富弼领军 初春的北国大地渐渐多了嫩绿。 蛰伏了一整个冬天的动物们开始出来了。 和深秋时相比,它们瘦弱了很多。 这时它们需要进补。 一群野狼围住了几头黄羊,黄羊仓皇逃窜,可野狼们却分工明确,一番围追堵截后,眼看着美食就在眼前。 一声鹰鸣传来,野狼们抬头。 鹰隼飞快的从它们头顶的上空飞过,仿佛后面有什么在追击。 野狼们迷惑不解。 直至远方出现了一条黑线。 黑线漫长,渐渐的厚实。 马蹄声震动着大地,一队骑兵从大队里沖了出来。 野狼们看看眼前的猎物,再看看那一眼看不到头的骑兵,最终痛苦的捨弃了猎取,仓皇遁去。 在草原上,当骑兵们集结起来时,他们比野狼更危险。 骑兵们追逐着狼群,最终猎杀了三头野狼。 「把狼皮剥下来。」 「狼肉谁吃?」 「某要!」 一阵嘈杂后,三头野狼消失无踪。 一队披甲的骑兵过来了,他们目光俾睨,兵器精良,连战马都比旁人的好。 第1043页 就在他们的后面,有几辆马车,马车的前方就是被簇拥着的耶律洪基。 他的身边全是文官武将,再外围就是侍卫。 他顶盔带甲,看着多了几分威猛,只是眉头紧皱。 「前锋呢?」 一个将领自告奋勇去查探,耶律洪基点点头,吩咐道:「斥候要多布下些。」 「是。」 耶律洪基的骑射还是不错的,不过指挥能力还有待检验。 他回头看了一眼马车,说道:「歇息一下。」 「是。」 大军歇息不容易,光是拉屎撒尿的事儿就能让将领们头痛不已。 马车车帘掀开,一张白嫩的脸蛋露了出来。 「这里便是宋人的地方吗?」 当年萧太后涉政,所以她能统帅大军出征。 可萧观音没这个能力,也没这个机会,但耶律洪基依旧把她带了出来。 边上有骑兵说道:「娘娘,这里还是大辽的地界。」 前方的耶律洪基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冷漠。 萧观音放下车帘,幽幽的道:「做父亲的忌惮儿子……这真是让人无可奈何了。」 把孩子他妈带在身边,那么年幼的耶律浚自然就没有了策划人。 是的。 在耶律洪基看来,皇后加上儿子,这个组合能威胁到他的皇位。 这便是帝王。 汉武帝也是如此。 不过耶律洪基不可能和汉武帝相比,若是汉武重生,估摸着会把他打的叫爹。 没一会儿,前方传来了仓促的声音。 「陛下……」 这个声音很凄切,萧观音嘆息一声,拿起了一本书,却是被翻阅过无数次的石头记。 「陛下,我军遭遇了宋军伏击,损失大半。」 萧观音摇摇头,看着宝玉和黛玉在贾府里的小日子,不禁微笑。 黛玉在贾府的境遇窘迫,一个薛宝钗就是用来制衡她的,而且她还孤苦无依…… 这和我真的很像呢! 萧观音想到了自己,不禁把自己代入到了林黛玉的身上。 「为何?」 耶律洪基的声音中带着恼怒。 「那沈安派人来突袭营地,只有一千人,我军追击,谁知道沈安却领军伏击,猝不及防之下,我军溃败……」 外面寂静,只能听到呼吸声。 萧观音看着书里那敏感的黛玉,不禁痴了。 她这般聪慧,和我一般…… 她遭遇了绝境,而我也是一样。 「无能!废物!」 外面的耶律洪基暴怒了,前锋败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杀了!」 士气跌落,他必须要有所应对。 而杀了败将就是一个告诫。 细微的血腥味传进马车里,萧观音微微蹙眉,然后继续读书。 「……今儿得罪了我的事小,倘若明日宝姑娘来,什么贝姑娘来,也得罪了,事情岂不大了……」 「全军出击!」 耶律洪基的命令下达,大军轰然而动。 马车震动,萧观音放下书,呆呆的看着虚空。 「那沈安可在这边吗?」 …… 沈安当然在。 他很忙。 援军的斥候已经来了,后续大军延绵不绝。 骑兵,步卒…… 刀斧手们最是雄壮。 沈安看到了王却,就笑着拱手。 王却回身交代几句,然后走了过来。 两米的身高让人只能仰望。 「见过胡运使,见过沈县公。」 胡西呈笑道:「果然是彪悍。」 沈安问道:「谁领军来了?」 他率军是前锋,主力此刻才到。 王却说道:「是富相公……」 「富弼?」沈安有些惊讶,「相公们就没有争斗一番?」 韩琦和富弼可是死对头,他会眼睁睁的看着富弼得了领军出征的机会? 王却皱眉道:「好像官家想亲征,吓坏了相公们。」 我去! 沈安也被吓坏了。 稍后富弼来了,笑吟吟的看着很是从容。 见礼后,富弼说道:「老夫在路上得知了你击溃辽军先锋的捷报,当即令通传全军,军中士气大振啊!」 这等手段富弼自然是不缺的。 寒暄几句之后,沈安和富弼走在前面。 「富相,官家要亲征,这是怎么回事?」 赵曙在汴梁好端端的,怎么就想到亲征呢? 而且帝王亲征会震动天下,胜利了还好,一旦战败……想想隋炀帝吧。 富弼看看左右,低声道:「你率军走后的第二天,官家就说援军该出发了,朝堂上马上就起了争执,韩琦……」 他嗤笑了一声,说道:「韩琦还想领军出征,曾公亮马上就驳斥,两人争的面红耳赤的,甚至还动了手……」 卧槽! 老韩终于还是对曾公亮下了毒手啊! 想到痴肥的老韩暴打曾公亮,沈安就不禁打个寒颤。 富弼也心有戚戚焉的嘆息一声,「曾公亮被打的鼻青脸肿,官家大怒,包拯弹劾……」 乱作一团啊! 沈安能想像得到那个场景。 赵曙会觉得舒坦。 宰辅之间有矛盾是他所希望看到的,只是动手了,这个性质却不同。 第1044页 「官家大怒,随后说自己亲征,去会会耶律洪基……」 大佬,你还是蹲在宫里比较好啊! 沈安想像了一下赵曙和耶律洪基在阵前会面的场景,就觉得不大妥当。 富弼显然也是这般看的,「先前斗殴的韩琦和曾公亮异口同声的反对,好的和兄弟似的。」 斗殴是斗殴,沈安甚至怀疑这场斗殴是老韩和曾公亮之间的一齣戏。 帝王将相都在戏台子上表演,天下人就是观众。 「后来……」富弼忍不住就乐了。 「官家一怒,就让老夫领军出征。哈哈哈哈!」 富弼在枢密院很幽怨,他觉得自己应当能取代韩琦统领百官。 可赵曙不答应啊! 于是他只能在枢密院继续待着。 期间有无数次机会,可以韩琦为首的宰辅们却联手把他挡在了外面。 这便是两府之争。 可这次政事堂内部闹腾,却便宜了富弼。 老富意气风发的进了城,然后虚心的请教了沈安关于辽军下一步的动向。 「耶律洪基肯定会来。」 沈安对此很笃定,「大宋废除了岁币,耶律洪基下不了台,他必须要来展示自己的态度……」 「大军压境?」富弼仰头看着天空,「当年澶渊之盟前……将领们士气如虹,都说愿意死战……只是被压制了。后来老夫才知道,辽军已是强弩之末,当初若是倾力一战,宋辽形势当会逆转……」 当年富弼出使辽国时就提及了此事,辽国默然,可见确有其事。 这便是命! 命不在大宋这边,所以大宋丢弃了这个绝好的机会。 「如今耶律洪基再来……沈安,你可知道老夫当年不愿言兵的道理?」 沈安点头。 富弼笑道:「那时的大宋处处都是毛病,出兵出兵……一旦败了,就是倾覆之祸啊!所以先帝在时,老夫就不建议对辽用兵。」 「不过如今却不同了。」 他看着沈安,欣赏的道:「大宋数度击败辽军,国中稳固,君臣一心,如此可大战。」 天时地利人和,这便是大战前的条件。 沈安默然,他想起了以后富弼的吶喊。 「臣愿陛下二十年口不言兵。」 那时的大宋究竟是怎么样的? 竟然让当年的硬汉富弼低下了头。 「你此战大胜,这便是个好兆头,老夫的奏疏已经发出去了,为你请功。」 富弼笑道:「这一路行军沉默,老夫心中嘀咕,担心士气不佳。等你大捷的消息传来时,军中欢声雷动,万胜之声震耳欲聋啊!」 随即富弼就安顿了下来。 当地的名士听闻他来了,就在第二天联袂请见。 「没空。」 富弼和沈安在研究战局,胡西呈在边上没有插话的余地,很是郁郁。 「辽军若是打遂城怎么办?」 富弼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点问道。 「那就打。」沈安很是残忍的道:「宋辽边境宽阔,大宋做不到处处防御,但却能做到及时增援。」 「你!」富弼看着他,微微点头,「为将者不可心慈手软,你……很好。」 「报……」 外面有人沖了进来。 「富相,沈县公,辽皇来了!」 富弼身体一僵,然后笑道:「多少人?」 「铺天盖地,看不到头。」 「倾国南下了吗?」富弼的脸有些红,他看向了沈安。 沈安在看地图。 「耶律洪基若是从遂城进攻,我真定一线大军可从左边压过去,雄州一线集结起来的大军从右边压过去,两面夹击……耶律洪基会去吗?」 沈安抬头,「他不会。」 富弼沉吟道:「他想决战?」 「不,是想寻机。」沈安笃定的道:「他会直奔这边,所以咱们要马上出发。」 富弼看了一眼地图,深吸一口气,脸上的皱纹都挤到了一起,然后喊道:「全军出击,务必把辽军拦截在唐县一带!」 真定府马上就沸腾了,将士们收拾兵器开始集结。 民夫们赶着大车在集结。 文官们在计算粮草补给,武将们临时聚在一起,分析着各种可能。 直至命令下达。 「骑兵出击,为大军前驱!」 「是!」 顷刻间万马奔腾,气势如虹! 第1244章 焦躁的帝王,残忍的厮杀 大军浩荡出发,前锋一路到了捉马口时,最后面的辎重还在半路上。 耶律洪基率领中军赶到了捉马口,前锋留下的人马默然等待着,气氛十分哀伤。 「怎么了?」 耶律洪基不喜欢这种气氛。 将领抬头,悲伤的道:「陛下,沈安那个畜生……」 「嗯?」 耶律洪基听到沈安这个名字就有些不舒服,他抬头四顾,然后就看到了平原上突兀出现的一座小山。 「那是什么?」 「陛下,沈安那个畜生又筑了京观。」 「什么?」 耶律洪基策马沖了过去,身后的文官武将们纷纷跟随。 两千多人的京观看着很庞大,春风不断的吹拂着,吹去了一些封土,那些龇牙咧嘴的头颅、扭曲的肢体暴露了不少。 第1045页 「沈安!」 大宋立国百年,从未有沈安这等嗜杀的将领。 不,他不是嗜杀,而是残忍。 「陛下,每逢大战,他都喜欢筑京观于附近,用于震慑对手……交趾人,西夏人,还有……咱们的人,都成了他的军功。」 「那就弄死他!」 耶律洪基回头,眼中的杀气瀰漫,「他既然来了,那便厮杀吧。」 他策马沖在了前方,只觉得胸中一团火焰在燃烧着。 那些将士看到了京观,他们的眼神不大对。 「当年大辽在中原也筑过京观,汉人又能如何?今日朕率领你等来此,就是为了告诉他们这个……汉人,依旧是大辽的手下败将!」 中原混战时,石敬瑭认贼作父,勾结契丹人,一举灭掉了后唐。契丹人将后唐皇室及将士们筑京观于汾河边。 再后来就是辽国名将耶律休哥将战死的宋军将士的尸骸筑为京观。 多年来就只有大辽用对手的尸骸来筑京观,可这几年却变了,在府州,在雄州,在雁门关,在保州,在这里……大辽勇士的尸骸变成了尸山,仿佛在嘲笑着耶律洪基。 ——时移世易,宋辽之势逆转了! 「万岁!」 欢呼声中,耶律洪基策马猛地来了个掉头,洒脱的指着前方喊道:「出击!」 他需要用行动来告诉宋人,大辽依旧无敌! 骑兵沖了出去,那几辆马车孤零零的停在那里。 耶律洪基缓缓策马过去,到了马车边时,他冷冷的道:「朕若是杀了他,石头记便再无后续……」 车里寂静。 耶律洪基挑开车帘,看着里面低头的皇后,眼中有讥诮之色闪过。 「诗词文章你喜欢,曲子舞蹈你也喜欢,你什么都喜欢,却不知道如何做一个皇后。」 那修长的脖颈微微动了一下,「陛下是来羞辱臣妾的吗?」 耶律洪基冷哼一声,「浚儿在中京城很好……」 这是萧观音从出发后第一次得知儿子的情况。她抬头看着耶律洪基,眼中有悲哀之色闪过,「那是你的儿子。」 耶律洪基勒住焦躁不安的战马,转了一个圈,说道:「看看……看看你在看什么?朕当初想着自己的皇后该是个贤内助,可你呢?风花雪月,痴迷于歌舞诗词……那是痴呆文妇,却不是皇后!」 他猛地挥鞭,马鞭在那本书上抽了一下,顿时几页纸就飞了起来。 萧观音木然看着这一切,曾经明媚的眼眸里全是死寂。 当帝王把你看做是威胁时,你说什么都不管用。 这是她从红楼梦里领悟的道理。 那个薛宝钗把黛玉看做是威胁,于是各种小意亲近,但骨子里却鄙夷着这个独孤的少女。 你是她的威胁啊黛玉! 她低头,一抹冷笑闪过。 「出发!」 车帘放下,萧观音缓缓收拾了散乱的书页,然后靠着车壁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有人喊道:「发现宋军斥候!」 不用看,萧观音就感受到了紧张的气氛。 「中军扎营!」 「游骑出击,驱赶宋军斥候!」 「斥候跟随,查探宋军军情!」 「去五千骑兵,保护辎重赶到!」 「陛下来了!」 庞大的辽军安顿了下来。 可斥候战才将开始。 宋辽两军的斥候在唐县前方展开了厮杀。 辽军觉得自己的斥候能占据优势,可双方甫一接触,宋军的斥候就用弩箭给了他们当头一棒。 「放箭!」 箭矢徒劳的在宋军的前方坠落,而完成了上弦动作的宋军斥候再度举起弩弓。 「放箭!」 同样是放箭,弩箭的射程更远。 中箭的辽军斥候落马,双方的人数逆转,宋军主动发起了进攻。 「撤!」 双方不断在追逐着,当看到辽军大股游骑前来,宋军斥候中,有人举起瞭望远镜。 「敌军游骑……三千余,后面必然有大股骑兵,兄弟们,咱们需要牵制住他们,让其他人去查探敌军规模……」 为首的都头举刀回头,「为了大宋!」 「为了大宋!」 斥候们紧紧跟随着自己的都头,冲着敌军游骑而去。 他们需要牵制着这伙游骑。 但他们将会死伤惨重,也许将会全军覆没。 没有人后退。 上了战场你就身不由己。 你唯一能做的就是紧跟自己的上官,不管是去生还是去死,你别无选择。 「杀敌!」 辽军游骑发现了这股宋军,有笑声传出来,随即游骑开始分散,准备合围。 双方开始了接触,宋军斥候马上撤离。 箭矢飞舞中,后面的几个斥候落马,旋即被辽军追上,有人被俘…… 「自尽……」 都头唯有这样去呼喊着。 这不是当初太祖皇帝打中原时的内战,那时候被俘了还有可能活命。 这是中原和草原异族的大战,双方的唯一目的就是弄死对方。 被擒获的军士哭喊着,奋力挣扎着,然后被一拳打晕带了回去。 辽军抓到了俘虏,就越发的得意了。 就在此时,侧面一队宋军悄然摸了过去。 第1046页 他们从夹缝中突入,神乎其技般的避开了几股辽军的查探。 「春哥,如何了?」 严宝玉在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马背上的黄春眯着眼睛,低声道:「注意……往左……」 「前方危险,老子觉着很危险。」黄春突然睁开眼睛,「宝玉,某觉着很危险,莫不是……」 「都下马!」 严宝玉率先下马,然后换了一身土黄色的衣裳,把头罩戴上后,稍远些就分辨不出他和土地的区别。 「春哥看好兄弟们,一刻钟后某不回来……你们就先走!」 严宝玉不等黄春答应,就急奔出去。 「宝玉!」 黄春心中焦急,却知道这是唯一的选择。 严宝玉不断飞奔着,偶尔停一下,举起望远镜观察一番。 他在计算时间,一旦超过半刻钟,他就必须要回去,否则他一人将会被辽军的游骑绞杀。 他奋力狂奔着,当估算着半刻钟的时间快到了时,就毫不犹豫的想回身。 可就在转身的一瞬,他看了一些黑点,就止步举起望远镜。 在望远镜的视线内,乌压压的一片人马,而在后面,一个巨大的营地正在成型。 他飞快的判断了一下人数,然后转身就跑。 按照沈安当年的教导,一旦过了约定时间,不管你有多挂念没回来的那个兄弟,为了更多兄弟的安全,你必须带着他们即刻离去。 所以他必须要快。 他一路狂奔,当看到黄春时,只觉得心脏已经快蹦跳出来了。 「走!」 他已经不能上马了,两个乡兵把他架上马背,随后在黄春的带领下撤离。 他们一路到了唐县,看到了不少被抬下来的兄弟。 这些人大多死的很惨,有人大抵是被战马踩踏,已经看不到原来的模样。 「五哥……」 一个军士跪在一团血肉之前嚎哭着。 「他的兄弟死了。」一个军士说道:「是被辽人活活踩死的……」 黄春下马问道:「今日咱们被抓了多少兄弟?」 军士低头,「刚才有人说了,今日咱们被抓了三十二个兄弟……」 「咱们抓了多少?」黄春有些难受。 「闪开!」 身后传来一阵喧闹,人群分开一条道。其实不用分黄春也看到了那个大汉。 两米高的王却一手拎着一个辽军走来,脚步矫健。 「见过王军主!」 正在情绪低沉的大家急忙行礼。 有人说道:「刚才那人在哭自己的兄长惨死,王军主就带着人出去了……没想到……」 黄春不禁汗毛都倒立了起来。 他竟然是去抓俘虏了? 王却浑身浴血,他走到了那个嚎哭的军士身前,把两个俘虏丢在地上,然后俯身摸摸军士的头顶,「某当年如你这般大时,某的表兄也战死了,当时某也在哭嚎……可后来某才知道,哭嚎不能让表兄的在天之灵得到安慰,唯有杀戮,用杀戮去告慰战死的兄弟们……」 军士抬头,吸吸鼻子,用力的点头。 「他们交给你了,怎么弄死他们都随你的便。」 王却笑了笑,然后离去。 「王军主……好汉子!」 「好汉子!」 众人都被震撼住了。 这才是大宋好汉啊! 「某也要杀敌!」 有人喊道:「回头某去弄几个俘虏来让你们看看。」 士气顷刻间就起来了。 黄春摇头嘆息着,被王却的言行给彻底镇住了。 到了府衙时,沈安正在和人汇总今日发现的敌军游骑数量。 「郎君。」 沈安回身,「春哥回来了?如何?」 今日十余股斥候拼命冲杀,可最终全被截杀在半路上,没有人能探知到辽军的具体情况。 所以富弼没抬头,继续在琢磨着辽军的规模。 要从游骑的规模和战斗力上面去推演敌军的规模很艰难,但总得尝试一下。 「宝玉查探到了敌军动向,耶律洪基亲至,至少有八万骑!」 耶律洪基来了,那么最精锐的辽军也就来了。 八万精锐,这几乎就是倾国之力。 富弼抬头,问道:「可属实?」 「某信他们。」 沈安只是淡淡一句话,就让黄春等人感动不已。 「他们在何处?」 严宝玉过去,顺着地图一阵寻摸,最后定位。 「在这里。」 富弼目光一扫,「三十里不到,耶律洪基好大的胆子!」 「他的胆子当然大。」 沈安仔细看看地图,起身道:「富相,要开始了。」 富弼闭上眼睛,「你经历过多次大战,老夫要倚仗你的地方很多……安北,咱们要齐心协力……为大宋击退辽军!」 沈安点头,「如此,某叫人去处置……」 这是试探。 一军无二主,沈安指挥了,你富弼再来插手,那麻烦就大了。 富弼睁开眼睛,微笑道:「好。」 沈安微笑点头,回身吩咐道:「派出使者去见耶律洪基,询问来意。此人必须有胆……某要他去看看辽人君臣的胆气。」 这是个大胆而残酷的决定,去的那人很有可能就回不来了。 第1047页 可依旧有人趋之若鹜,最后却是王雱脱颖而出。 「官家让某离开汴梁的风花雪月,就是来看看这金戈铁马。」王雱很是冷静,「旁人去了耶律洪基敢杀。某去,他得多想想。」 上次沈安化名为曹雪芹去点了一把火,就凭着这个,耶律洪基就能弄死使者。 「可某的父亲是王安石,诚意足够了。」 「你这个疯子……」沈安百般劝阻无效,最后只得目送他离去。 第1245章 尔虞我诈,不怕死的富弼 王雱从未被这么多人盯着看过。 这里是辽军大营。 他看到了无数人马,那些辽军气息彪悍,眼中杀气腾腾。 他被领着进了一顶大帐内。 帐内,文武官员站着两排,上首就是耶律洪基。 行礼之后,耶律洪基听他自报身份,不禁有些意外。 「王雱,王安石的儿子,有趣。」 「你来作甚?」耶律洪基冷冷的道:「朕可令人用战马拖死你。」 王雱抬头,「外臣来此是想问陛下,为何大军南下?」 「哈哈哈哈!」 耶律洪基大笑了起来,然后说道:「宋人背信弃义,废除了岁币,朕难道要坐视?」 「可有岁币在,这是什么兄弟之国?」 王雱冷冷的道:「外臣来此,就是想告诉陛下,大宋上下视岁币为耻辱,若是不废除岁币,迟早大宋会发兵北上。」 按理耶律洪基该暴怒,可他却冷静了下来。 宋辽之间从辽国压制大宋,渐渐变成了相持,这一点在两国这几年的交战中体现的淋漓尽致。 若非大宋缺乏战马,耶律洪基深信大宋已经大举北上了。 所以王雱的话在他看来不是假话。 有趣啊! 一个不说假话的使者。 「朕……」他皱眉道:「朕要仔细想想……使者且去安置吧。」 等王雱被人带走后,耶律洪基突然笑道:「朕刚才示弱的可像?」 官员们这才知道他刚才是在演戏,不禁都笑了起来。 「要示弱,大辽败了数次,在宋人的眼中朕本就该心虚……那么等朕率军突袭时,他们可会有准备?」 众人不禁钦佩不已,有人说道:「如此多留使者一日,明日再放他走。这一日咱们处处示弱……」 「不好。」有人说道:「太刻意会被察觉,臣以为陛下示弱一次就足够了,今夜就让他滚蛋……」 耶律洪基点头赞赏的道:「夜里让他回去,如此他就看不到我军的人马多少,好。」 有重臣赞美道:「陛下这等计谋信手拈来,臣等万万不及啊!」 群臣躬身祝贺,耶律洪基微微颔首,稍后去了后面。 萧观音在默然坐着,身边放着那本书。 耶律洪基拿起石头记翻看了几下,说道:「宋使来了,朕先前示弱,宋使看着很是意外……随后回去定然会以为朕要偷袭。偷袭是偷袭。那沈安号称名将,得了这个消息,他定然会夜夜守候,可朕却可以从容等待时机,决断何时突袭……多拖几日,那沈安定然会焦躁不安,如此,战机便会出现了。」 萧观音抬头,淡淡的道:「陛下计谋出众。」 耶律洪基轻笑了一下,翻到了某一页,说道:「某这个计谋却是脱胎于尤二姐之死……」 萧观音读过许多遍石头记,熟的不能再熟了,闻言下意识的道:「凤姐假意示弱,引了尤二姐进府,随后就不断逼迫……这是……」 「哈哈哈哈!」 耶律洪基大笑起身,然后信手把石头记丢下,出去前再度回身,「你看石头记只看到了男男女女,只看到了家长里短,可朕是帝王,看到的全是计谋……」 他扬长而去,萧观音跌坐在毯子上,侍女劝道:「娘娘,大战将起,大辽必胜的。」 你是大辽的皇后,屁股不能坐歪了呀! 萧观音看着虚空,苦笑道:「他从石头记里领悟了计谋,可……可写石头记的沈安就在对面的唐县,这叫做什么?」 侍女摇头出去,里面良久才传到萧观音的声音。 「这就叫做班门弄斧……」 她起身出去,稍后找到了一个心腹。 「宋使何在?带我去。」 「娘娘!」 萧观音坚定的道:「我只是想告诉他几句话,绝没有什么。」 等王雱见到她时,哪怕他再聪慧,依旧是彻底的懵逼了。 萧观音竟然私下来见我,这是想做什么? 「转告沈安,不,转告盐菜扣肉,大辽和大宋应当长久和平……」 这个……不可能的。 王雱低头,对萧观音的性格有了些了解。 这就是个沈安所说的理想主义者,而且还是个多愁善感的女人。 「还有,转告他……石头记应当写下去……我……等着看。」 王雱有些晕。 安北兄,萧观音这是造了什么孽啊!竟然被你给迷得私下来见我,更是说了一番让人心惊肉跳的话。 他坐在那里,压根就没考虑过生死。 等天黑时,有人来了。 王雱不禁冷笑了起来。 耶律洪基要杀他的话,那么只会在第一次见面时,错开那个时候,他就安全了。 所以从到了这里之后,他吃嘛嘛香,还打了个盹。 第1048页 「回去吧。」 他的随从被带来了,战马也不少,甚至被餵养的很不错,竟然捨不得离开。 「告诉富弼,陛下要仔细想想。」 王雱点头,带着随从消失在夜色之中。 当他到了唐县城下时,给他开门的竟然是沈安。 「耶律洪基没动手?」 「没有。」 王雱很自信的道:「某有许多办法让他没法动手,只是都没用上。」 「说说吧。」 「耶律洪基示弱了,说是要想想……」 「好事。」富弼说道:「咱们屯兵于此,耶律洪基要攻打也得掂量一番,所以他仔细想想不是坏事,若是要谈判……当年就是老夫去的辽国谈判,此次再作冯妇也行。」 当年辽人威胁,富弼作为使者往来于宋辽之间,赢得了铮铮铁骨的美名。 王雱看着沈安。 「耶律洪基……」沈安皱眉,「他要想想的话,那也得出手,否则大军南下,却空手而归,这会有损威信。所以……要提防偷袭。」 富弼点头,「老夫倒是忘记了这个,看来果然是老了。」 老个屁! 富弼只是没经历过什么大阵仗而已,多打几次大战,什么警惕都有了。 等到了外面时,王雱才说出了那些话,「萧观音说宋辽当和平……」 「扯淡!」 沈安就像是个最无情的负心汉,毫不犹豫的把萧观音的话抛在脑后。 「她还说……石头记应当写下去,她等着看。」 卧槽! 沈安捂额道:「这人怎么……」 王雱嘆道:「安北兄,你造的孽啊!」 我造个屁的孽! 沈安无语。 随后的几天风平浪静,辽军的游骑规模也减少了些,让宋军的斥候们得了喘息的机会。 当一场春雨来临时,真定府感受到了一丝暖意。 不,是乍暖还寒! 「告诉春哥,这几日再坚持一下,回头大战结束了,随便他喝酒玩耍。」 沈安坐在府衙里,神色淡定。 有了黄春在,他就能精准判断辽军动手的日子。而耶律洪基倚仗的就是宋军没法判定辽军何时动手,却不能不防备。正所谓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宋军将士长久防备夜袭,自然会疲惫不堪,到时辽军突袭,成功的可能性很大。可他倚仗的这一切在沈安这里却成了笑话。 对面的富弼在沉思。 「你认为耶律洪基会在这几日来偷袭?」 富弼双手按着地图,挠挠头皮,有头皮屑落了下来。 自从判定辽军会偷袭之后,富弼就没洗过澡。 「是。」 沈安说道:「春雨来了,耶律洪基若是再不出击……道路会泥泞,骑兵的优势会被削弱,他经常出行游猎,对这一点非常清楚。所以……他若是要突袭咱们,定然就是在这几日。否则咱们就不用出去,等着辽军粮草耗尽撤离就行了。」 骑兵最头痛的就是烂泥,战马一旦陷进去就失去了速度和冲击力,只能任人宰割。所以沈安一看春雨来了,就知道决战的时候来了。 春雨贵如油,若是春雨里夹杂了鲜血呢? 富弼抬头,「为将者当知天时地理……老夫不如你。」 「您只是少了征战的机会。」沈安对富弼始终保持着那一份尊重,就是因为当年耶律洪基的老爹,辽圣宗耶律宗真屯兵宋辽边境,要求大宋割地。 当是时,大宋上下为之震怖,富弼临危北上,在辽国面对着各种威胁刁难,依旧不肯低头。 这样的富弼…… 「郎君!春哥回来了!」 外面传来了喊声,沈安霍然起身,他不是出门,而是走到了墙边,取下长刀佩戴在腰间。 富弼深吸一口气,然后迎了出去。 黄春狼狈的和泥地里出来的一样,而且浑身都在哆嗦。 「给他大氅!」 有人在叫喊。 「不用了。」 富弼走出来,解开自己的大氅给黄春披上,「你是勇士,老夫佩服。」 黄春这几日一直在辽军的控制范围活动,富弼一直在担心,可现在他回来了。 黄春哆嗦着说道:「辽军动了……」 里面的沈安出来,看着天色,说道:「夕阳西下……」 凌晨! 沈安想到了这个时间点,他有些兴奋,甚至是迫不及待的想和耶律洪基来一次对决。 「带着春哥去安置,郎中带过去!」 沈安走下台阶,连续吩咐道:「斥候要保持平常,不可增加,不可减少……」 「春哥……」 他叫住了黄春,认真的道:「某知道你很辛苦,你且去洗澡吃药,但今夜还得要你来盯着辽军。」 他需要黄春来精准判断辽军的距离,这样大宋这边就能从容布置。 黄春走后,沈安吩咐道:「全军内紧外松,肉多给,酒断绝!」 「是!」 「各军将领要亲自巡查,但凡发现怠慢军律的……杀了再来说话!」 「是!」 「令人准备石灰!」 「是!」 「更换今日值夜的,加入邙山军!」 「是!」 气氛陡然肃杀起来! 沈安回身看着富弼,「今夜某值守,您可歇息,天亮时统军……」 第1049页 「你小看了老夫!」 富弼已经佩戴了长刀,他走下台阶说道:「辽军夜袭,当在子时之后,最大的可能就是凌晨,唯有凌晨破城,他们才方便四处追击……你让老夫歇息,这是担心老夫死于城头吗?」 沈安确实是有这个想法。 黑夜中刀枪无眼,箭矢乱飞,要是富弼阵亡在这里,那大宋的士气将会遭遇重击。而且还会引发混乱。 富弼微笑道:「当年耶律洪基的父亲耶律宗真威胁老夫,可老夫回以的只有一句话……」 「大丈夫死则死耳,请把老夫的头颅朝向南方……」 一股热血顿时就奔涌起来。 第1246章 出城决战 春雨细微,让人恍惚不觉。 城头上漆黑一片。 沈安全身披挂,用风衣紧紧地裹住自己,静静的等待着。 「当年先帝打开天章阁,令范文正和老夫写下大宋需要革新之事,那时的老夫热血沸腾,只觉着大宋的希望就在自己的手中,就在唾手可得之地。」 富弼靠在城墙的内面,戴了个头盔挡雨。 「老夫进谏的条陈和范文正大同小异,都是从吏治着手?为何?」 富弼的脸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因为这个大宋衰败的根源就在于吏治。官吏清廉,官吏尽忠职守,官吏不多……如此天下大治不在话下。」 历朝历代,每一代好像到了王朝末期,吏治基本上都玩完了。 「整顿了官吏之后,方能一一革新,那时候就是如臂使指,你明白吗?」 「明白。」沈安当然明白,「要革新大宋,首要就是革新官吏,官吏清正了,官吏和朝中是一条心了,那什么都好做。」 以后的太祖就提出了这一条。 千年前后的人物,对政治的认知却罕见的一致。 富弼笑了笑,「可整顿吏治就是割自己的肉,疼啊!疼了就有人会惨叫,有人会咆哮,然后群起而攻之……老夫和范文正就这么失败了。」 「如今大宋一步步的又走了上来,老夫这几年一致在琢磨你……」 富弼靠过来了些,在黑暗中盯着沈安那张模糊的脸,「没有哪个年轻人如你这般……你看似胡闹,看似随性而为,可大宋许多事就这么随性被改变了,比如说厢军,比如说奉养宗室……你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我去! 老富竟然在盯着我? 沈安有些发毛,干笑道:「小子不过是胡闹罢了,幸而官家和相公们宽容,否则小子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宽容?」 富弼突然笑了起来,「你在前面冲杀,官家和宰辅们在后面搭架子,给你顶着,如此有了变故也好从容收拾……好计谋啊!」 「什么计谋?」 沈安觉得富弼大抵是疯了。 「官家和韩琦他们把你顶在最前面,看着你在闹腾,成功了皆大欢喜,不成功,他们还能兜底……」 黑暗中富弼的声音多了些感性,「当今官家果然是聪慧啊!当年咱们若是有这等手段,哪里会一败涂地……」 当年的仁宗和范仲淹等人就是这么直挺挺的开始了革新,然后因为触碰到了既得利益者的切身利益,范仲淹等人被轰下台,赵祯偃旗息鼓,此后闭口不谈革新。 沈安开始觉得富弼是在瞎编,可等听到后面时,他自己脑补了一下。 我沈安在最前面,身后是帝王将相,而在对面,一大群凶神恶煞的傢伙正在准备动手…… 尼玛! 真的有可能啊! 难道官家他们就是这样让某顶在最前面,把某当做是缓冲的工具? 旋即沈安就笑了。 「你笑什么?」 富弼听到了笑声。 沈安说道:「即便如此又如何?」 「你不生气?」富弼觉得很奇怪。 没有人喜欢被利用。 「某愿意。」 千金难买我愿意啊! 沈安瞬间就想通了这些事儿,顿时觉得灵台清明,快活的想大笑出声。 「某巴不得如此,唯有如此,这个大宋才能渐渐变好。」 若非如此,他怎么有机会去触碰那些禁区? 比如说宗室革新! 哈哈哈哈! 沈安欢喜的想大笑,就在此时,有人摸了过来。 「郎君,春哥有发现。」 沈安起身走了过去。 黄春蹲在城墙后面,闭着眼睛在颤抖。 这段时日他太辛苦了,沈安担心他会垮掉。 「郎君来了。」 黄春抬头,「郎君,来了。」 他没说什么来了,沈安明了,说道:「给春哥弄姜汤,弄到下面去烤火。」 「是。」 两个乡兵把黄春架了下去。 沈安招手,几个将领汇集起来。 「敌军来袭!」 「您如何发现的?」 几个将领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去做!」沈安没有给他们解释的义务。 于是城头一阵细微的骚动,旋即安静了下来。 「来了吗?」 沈安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富弼已经掀开了风衣,被凌晨的寒风吹得直哆嗦。 「来了。」 沈安单膝跪在城头上,透过城垛在观察外面。 富弼在努力的调整呼吸,几次三番都失败了,于是苦笑道:「老夫竟然不如一个小卒……」 第1050页 「杀几个人就好了。」这是沈安一直强调的,于是包拯、曾公亮、韩琦……这些宰辅都提着刀剑去砍杀。 其中的佼佼者就是韩琦。 驾长车一路追杀,老韩那一次震撼了整个大宋。 「好。」 在官场上富弼可以给沈安当老师,但在沙场上他却是个小学生。 寂静的夜里渐渐多了些细微的声音。 沈安闭眼,在给富弼上课,声音细微,「这是小股敌军想摸上来,打开通道,大军随后破城……」 「怎么应对?」 「以逸待劳,杀了就是。」 沈安笑了笑,握住了刀柄。 正如同当年在府州城头那样。 他微微垂眸,听着有人小心翼翼的把梯子架在身后,然后开始攀爬。 这时候什么钩索都没用,因为上来的人太少,一旦被发现,就是被围杀的结局,反而会打草惊蛇。 富弼的身体抖动了一下,他想回身,黑暗中一只大手按在他的肩膀上。 这是沈安。 攀爬的声音渐渐接近。 富弼觉得呼吸都在打颤。 这是他第一次离敌军这么近。 当能听到呼吸时,富弼已经忍不住了。 而就在此时,沈安霍然回身,手中的长刀挥动。 那个刚冒头的辽人失去了头颅,身体在梯子上停滞了一瞬,然后颓然倒下去。 沈安喝道:「敌袭!」 「敌袭!」 「点燃火把!」 早有准备的宋军将士们点燃了火把,顿时城头一片光亮。 长刀挥动,那些刚上来的辽人纷纷被斩落下去。 一个悍勇的辽人冲上了城头,竟然无一人是他的对手。 「破城了!」 后续的辽人在欢呼! 「撒比!」 沈安指指那人,一队弩手沖了过去,单膝跪地。 「放箭!」 那个辽人胡乱挥舞着长刀去格挡,可弩箭是高速,和长弓释放的箭矢没有可比性,顷刻间他就变成了刺猬。 富弼的后脑勺先前被溅了不少人血,此刻站在那里,奋力的喊道:「赶下去!把他们赶下去!」 这种短兵相接让他有些心慌。 沈安却在兴奋。 「敌军大队来袭!」 远方突然变成了白昼,无数火把映照着那些人马,正在飞速来袭。 「弩阵……」 城中,巨大的弩阵一片片的分布在空地上,那些弩手开始上弦。 疾驰而来的辽骑中间,耶律洪基冷着脸问道:「宋军为何有准备?」 城头全是火把,这不是仓促应对,而是早有准备。 「春雨。」一个臣子说道:「陛下,春雨对于我军而言就是催战书啊!」 春雨来了,辽军再不动手,那就等雨季过了再说。 可大军在外,转运粮草不易,所以辽军必然要动手。 耶律洪基怒道:「唐县城小,朕要瓮中捉鳖!」 小城不可守,坚守就是自寻死路,被动挨打,这也是耶律洪基的倚仗。 可现在是天黑啊! 辽军冲到了前方,蓦地有人喊道:「那是什么?」 一片片由弩箭组成的乌云飘了过来。 「是宋军的弩阵!」 有人在惊呼,耶律洪基喊道:「奔射!」 黑暗之中,无数辽骑沖了过去。 「敌军近前,防箭矢!」 沈安把富弼拉了下来,旋即就听到箭矢敲击城头的声音,还有极少数倒霉蛋中箭后在惨叫。 「放箭!」 敌军靠近之后,弓箭手就开始发威了。 箭雨从城头倾盆而下,辽军死伤惨重,旋即还击。 「啊……」 城头的弓箭手不断有人惨叫倒下去,后续有人源源不断的填补空缺。 这便是战阵! 「弩箭齐射!」 弩箭再度齐射,辽军中突然传来了敲击铁板的声音。 「敌军撤了!」 这是一次短促的战斗,当辽军撤离后,城头点检了一下。 「我军损失三百余人,大多是弓箭手。」 沈安点头。 弓箭手和对方对射,损失在预料之中。 「敌军会如何?」 富弼渐渐的平息了情绪。 「耶律洪基会等待天亮,然后围城。」 「如此……」富弼有些犹豫。 「小城无法坚守,那会处处被动挨打,敌军只需围住即可,咱们的粮草一断,不战自败。」 沈安很冷静的分析了战局,「稍后天亮,我军必须出城。」 富弼嘆道:「果真是要决战吗?」 「不一定!」 沈安指指城中,有人去催促早饭。 早饭很简单,就是大饼加汤。 汤里放了不少羊油,膻味不轻。 但在这等寒冷的气候下,将士们必须要补充高热量的食物,而这里条件简陋,也只能如此了。 天色渐渐亮了…… 「万岁!」 「万岁!」 「万岁!」 城外的欢呼声震耳欲聋。 富弼探头看去。 入眼全是骑兵,无数骑兵簇拥着什么,肯定是耶律洪基吧。 他举起望远镜,看到了辽皇。 战马迈动着优雅的脚步,缓缓朝着小城而来。 第1051页 弩箭弄死他? 这个念头才将升起,耶律洪基就勒马止步,随即指指左右,无数骑兵就沖了出来。 「这是要包围咱们。」 沈安打个饱嗝,说道:「咱们不能束手待毙,所以……准备出城。」 「有令,准备出城!」 瞬间城中的宋军就开始了集结。 毫无疑问,这是决战。 每一个人都做好了准备。 只有那些百姓,他们从自家的窗户和门缝后面,怯生生的看着大军在城门后集结,担心这一战的结局。 沈安在最前面,当身后的大军集结完毕时,他吩咐道:「打开城门。」 城门缓缓打开,外面的欢呼声骤然停下了。 「宋军出城了!」 …… 第1247章 反击 「宋军出城了?」 耶律洪基有些意外。 「陛下,可要突袭?」 耶律洪基看着此人,说道:「我军才将分散包围唐县,此刻突袭,宋军以强击弱,蠢货!」 「收拢咱们的人马,集结!」 号角声中,才将展开包围态势的辽军开始回归集结。 宋军出城很快,一块块的很快列阵完毕。 「操练的不错啊!」沈安见列阵的速度很快,不禁就赞美着。 富弼也在点头,郭昂说道:「以前军中经常操演阵图……」 瞬间沈安的脸就黑了。 他是战前传授阵图的最坚定反对者,可此刻却受惠于此,不禁有些尴尬。 「敌军集结完毕!」 对面的辽军已经集结完毕了,正在等待命令。 宋军同样如此。 这个清晨就这么安静了下来。 耶律洪基喊道:「宋人背信弃义……」 这是在战前鼓舞士气。 对面,沈安策马到了阵前。 「从百年前开始,大宋就和辽人不断纠缠,不,是不断被辽人纠缠。」 「冗兵是为何?就是为了防备辽人。北方为何处处都是水田?为何到处种树?就是为了防备辽人……无数钱粮,无数人手,大宋战战兢兢,唯恐辽人南下。」 「可结果是什么?」 沈安怒吼道:「从百年前开始,辽人就给咱们带来了深重的灾难,澶渊之盟那是耻辱,大宋的耻辱!陛下英明,废除了岁币,他做到了帝王该做到的一切,那么我们呢?我辈该如何?」 大军沉默一瞬,然后爆发了。 「杀敌!」 「杀敌!」 「杀敌!」 这个大宋从建立的那一天起就饱受威胁,而威胁就来自于北方,来自于此刻的前方。 太宗皇帝强硬过,但北伐失败后,那些强硬都变成了笑话。 随后就是澶渊之盟,大宋用岁币换来了和平。 这样的和平对于武人而言就是耻辱! 如今帝王做到了他该做的一切,他顶着国内无数的反对声,悍然废除了岁币。 他尽职了。 我辈呢? 富弼拔出长刀嘶吼道:「我辈唯有奋勇杀敌!」 他曾经在辽国舌战群雄,曾经不顾生死为大宋争取利益。 今日…… 「老夫活够了。」富弼含泪看着北方,他成名于北方,但屈辱也来自于北方。 弱国无外交,当年他远赴辽国去谈判,饱受各种欺凌。 如今大宋再度站了起来,让他如何不热泪盈眶。 宋军的士气陡然升到了顶点。 而在对面,耶律洪基刀指前方。 「万岁!」 辽军倾巢出动! 「辽军全军出击了。」 瞭望手在惊呼。 除去耶律洪基的身边有数千骑保护之外,所有辽军都开始了冲击。 这是从未有过的庞大力量。 「弩阵……」 将领的声音都变了,在颤抖。 面对这样的冲击,弩阵只能削弱敌军,但对大势却无可奈何。 大宋唯一能依靠的就是步卒。 「这是唯一一次冲击!」 沈安看着富弼,目光炯炯,「某说过,耶律洪基不敢赌国运,所以他才倾力一击……若是失败,他就会趁势撤离。」 富弼被震耳欲聋的马蹄声震动着,「果真如此吗?」 「从未有一开始就倾力而为,那是在冒险。耶律洪基不是冒险的性子,所以顶住这一次进攻,咱们随即开始反击。」 「反击?」 「对,反击!」 弩箭一波波的飞出去,在辽军中间制造大片的空白。 空白旋即被填补,辽军的士气反而更盛。 耶律洪基死死地盯着前方的宋军阵列,喃喃的道:「打破他们,冲杀进去……」 双方的距离不断被拉近。 前方,长枪手阵列开始了最后的准备。 将领在中间嘶喊道:「稳住……」 长枪的尾部被插进了泥地里,军士向后倾斜着身体,双目圆瞪,死死的盯着冲来的辽骑。 他们的身上披着厚重的甲衣,这些甲衣耗费不少,也只有大宋给步卒这么奢侈的配置。 「防箭矢……」 辽军的奔射来了。 宋军步卒低头,感受着箭矢在甲衣上反弹落下。 「敌军近前!」 将领双目圆瞪,以至于眼角撕裂,丝丝缕缕的鲜血在流淌着。他奋力嘶吼道:「稳住……」 第1052页 长枪手们抬头,瞬间敌骑就冲撞了上来。 长枪毫不费力的插进了战马的身体里,接着开始弯曲。 「嘭嘭嘭嘭……」 无数长枪崩断,那些长枪手们开始转身逃跑。 惨嚎长嘶的战马撞了上来,那些长枪手们就像是玩偶般的被撞上了半空,然后落下,寂然不动。 这就是战阵! 富弼看的心驰神摇,他看了身边的沈安一眼,只看到了冷漠。 第二排长枪手没有丝毫动容,他们迎来了第二波敌骑的冲击。 长枪崩断,人在空中飞舞…… 但却少了许多。 「敌军的势头被削弱了。」 沈安露出了微笑,「接下来就要长枪手和刀斧手的配合。投石机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沈安狞笑道:「耶律洪基优柔寡断,今日某就送他一场造化,传令,开始!」 「沈县公有令,投石机……」 「放!」 将领挥手,投石机的长臂猛地甩动,后面的兜子前沖,行程到了终点之后,惯性驱使着兜子里的火油弹和火药罐冲上了天空。 就在这片黑云飞过去时,前方,王却手持大刀,喊道:「刀斧手……」 「有进无退!」 所有刀斧手齐齐向前一步。 「虎!」 刀光闪过,已经被减缓了速度的辽骑们瞬间乱作一团。 王却一刀就把当前的辽军斩落马下,那鲜血飙射在晨曦之中,看着格外的美丽。 无数鲜血在飙射,富弼见到了,他不禁握紧了刀柄。 这便是战阵! 辽军在马背上熟练的开始张弓搭箭,箭矢雨点般的飞来。 有箭矢钻进了刀斧手的甲衣缝隙里,甚至有人眼睛中箭,顿时惨嚎声在阵列中传来。 长枪手们就在后面。 「敌军涌来了,长枪手上前!」 敌军确实是涌来了,就像是潮水般的,在辽皇的催促下,悍不畏死的发动了攻击。 「富相,无需惊惶。」 富弼不是害怕,而是担心,「老夫只是担心挡不住。」 这等规模浩大的沖阵,让他的心跳一直都没降下来过。 所以有心脏病高血压的患者,战阵不适合他们。 「大宋将士从不缺乏悍勇,只是被打压。」沈安藉机在推行自己的看法:「也就是这几年好了些。富相,您是枢密使,可这等大战也是头回得见,今日便让您看看稍微被松绑之后的大宋将士是如何的悍勇。」 武人是该防备,可却不该打压! 「刺!」 长枪手们在刀斧手噼砍的间隙,从缝隙里刺出了长枪,一击而退,否则会干扰刀斧手们的动作。 这一下就像是毒蛇吐信,无数被刺中的战马疯狂人立而起,马背上的辽军紧紧夹住马腹…… 「虎!」 刀光闪过,这一次刀斧手们得以从容挥刀,效果棒极了。 双方在僵持着,人马尸骸在中间渐渐堆积。 战士的惨叫,战马的嘶鸣,无助的茫然…… 「闪开!」 直至一个高大辽将带着十余人冲杀了上来。 这一刻王却刚好挥刀完毕。 他没法做出反应。 辽将手中拿着的是长枪。 「是曳落河!」 这是辽军最精锐的力量上来了。 长枪摆放在腰侧,凭藉着战马的冲击力就能无坚不摧。 王却嘶吼一声,避过了这一枪,旋即挥刀斩杀。 辽将丢弃长枪,顺手摸出了重剑,奋力格挡。 铛! 大刀对重剑,自然大刀占优。 辽将跌落马下,但却没受伤。 他马上就沖了上去,重剑刺向王却。 要破重甲,唯有刺杀! 这是个猛将! 他的身高大约接近一米九,只是比王却矮一些。 「吼!」 王却弃刀,身体扭曲避开了这一击,旋即辽将就撞了上来。 两个很高的大汉扭打在了一起。 没有花哨的招式,有的只是一拳换一拳。 「救下王却!」 王却就是军中悍将的代表性人物,沈安不会允许他战死在自己的前方,那样对士气的打击太大。 闻小种刚动,前方就分出了胜负。 王却挨了一拳,大抵鼻樑骨被打断了,鲜血飙射。 他怒吼一声,重重的一拳打在辽将的脑门上。 脑门遭遇重击,里面的脑浆会猛烈震荡…… 可辽将却被震荡过甚,双目呆滞,身体摇晃了几下后,就重重的倒下了。 竟然被一拳打死了? 宋军顿时士气大振。 王却伸手指进鼻孔里,微微用力,咔嚓一声,就矫正了自己的鼻樑骨,然后再度挥刀。 「刀斧手……」 「有进无退!」 上了沙场就没有退路的唯有刀斧手,他们要么在血肉中前进,要么就成为一堆血肉。 士气瞬间到了顶峰。 沈安察觉到了,他看看远方,耶律洪基依旧在等待,可辽军的冲击速度已经没有了。 失去速度的骑兵,唯有游斗。 不能给他们这个机会! 呛啷! 沈安拔出长刀,刀指前方,厉喝道:「反击!」 第1053页 此刻不反击更待何时? 大旗摇动,各处应旗,旋即欢呼声传来。 「反击!反击!反击!」 欢呼声中,第一排的刀斧手们开始了前进。 他们将为全军打开一条通道。 「刀斧手……前进!」 王却第一个沖了上去,无数人在跟随。 密集的陶罐飞了过去,轰然炸响。 弩箭不断发射,削弱着辽军的后续增援。 这一刻,双方形成了平衡。 而宋军却率先发动了反击。 那些宋军欢呼着在冲杀,无数人倒下,但无数人紧紧跟上。 富弼只觉得热血沸腾,他拔出长刀喊道:「杀上去!杀上去!」 沈安伸手去拉,结果晚了一步。 卧槽! 富弼发飙了啊! 富弼带着一队骑兵冲上去了…… 他回身看着将士们,鬚发贲张的嘶吼道:「跟着老夫杀敌!杀敌!」 谁说大宋文弱? 这一刻沈安在笑。 第1248章 从今日始,宋辽逆转 宋辽两军在相互绞杀着,但宋军却发动了反击。 「陛下,宋军开始反击了。」 耶律洪基看到了,他压住心中的急切,说道:「传令,压下去,把宋军压下去。」 骑兵对步卒,一旦士气被打压下去,这一仗就没法打了。 牛角号声中,辽军开始拼命了。 但一片片的乌云飞来,或是弩箭,或是火油弹,或是火药罐…… 辽军死战不退。 这一战会如何? 没人知道。 耶律洪基犹豫了。 这是他手下的精锐,若是在这里损失过多,就算是此战大胜,回去后辽国内部将会蠢蠢欲动。 这一刻他想起了在大营里的萧观音,眼中多了冷色。 宋军的打击一波接着一波,而且他们并未有半点退却的意思,不断在发动反击,把辽军往后推。 「大势啊!」 耶律洪基知道这一战不能再打了。 他低下头,瞬间就下了决断。 「撤回来,让勇士们撤回来。」 他笑了起来,「此战宋军已然丧胆,我军暂且回来。」 命令一下,前方的辽军马上就开始了反应。 最后面的辽军绕到两侧去,然后辽军全军撤退。 「两翼骑兵该冲杀上去了。」 郭昂觉得这是全线反击的好机会。 可沈安却不为所动。 「令两翼骑兵缓缓而行,护住我军两翼即可。」 宋军的骑兵不上万,什么狗屁的全线反击? 一旦被辽军缠住,今日的胜利将会化为乌有。 是的,在沈安看来,此战宋军大胜。 刀斧手们一路砍杀向前,弩手们用弩箭不断给撤退中的辽军以杀伤。 当两翼接触辽骑时,沈安下令列阵。 「哈哈哈哈!」 双方再度僵持,但辽军士气全无。 富弼大笑着回来了,只是没有杀敌成功。 「大胜啊安北,哈哈哈哈!」 富弼提着长刀,气喘吁吁的道:「辽军精锐尽在此处了,可却拿我军步卒毫无办法,最后竟然被我军击退……辽人对大宋最大的倚仗是什么?不就是铁骑无敌吗?今日一战如何?」 「辽军精锐尽出。」沈安的声音很平静,但却握紧了双拳,「可他们依旧对我军无可奈何。大宋有悍勇的步卒,有弩阵,有火油弹,有火药罐……假以时日,富相,假以时日,大宋北伐,你以为如何?」 富弼闭上眼睛,有泪水滑落,「若是能北伐成功,老夫死也甘心了。」 「万胜!」 前方有人挑起了人头,然后万众欢呼。 「那是辽将。」 沈安淡淡的道:「富相只管拭目以待就是了。」 上次在雁门关耶律洪基还能找藉口,保州大战他也可以说辽军不是精锐。 可今日一战之后,他还能说什么? 「大辽对宋人的优势一去不复返了。」 辽军阵中,一个文官痛苦的说出了这句话。 他的身边全是文官,大家沉默着,稍后有人说道:「陛下并未令他们倾尽全力。」 辽军及时撤退,这也可以成为藉口。 可这个藉口哄哄普通人也就罢了,这里全是老鬼。 「宋军还有许多禁军精锐在汴梁……」 宋人也没把压箱底的宝贝拿出来,你嘚瑟个什么? 众人不禁颓然。 有人问道:「宋军今日是谁在指挥?富弼吗?」 有人冷笑道:「这等规模的大战,富弼指挥?怕是会直接败逃了。」 没经历大阵仗的人,第一次面对辽军的大规模沖阵,能不被吓傻就算是好的,还想及时作出应对,那不可能。 「是沈安。」 「是了,那个畜生。」 「宋皇说他是名将……」 「他……确实是。」 「……」 两军在对峙着,宋军的后方,有人喊道:「沈县公有令,民夫上前打扫收拾,财物有三成是你们的了。」 「三成?」 民夫们面面相觑,然后欢呼着沖了出去。 他们在尸骸堆里寻摸着,把辽军剥成光猪,甲衣堆积如山。不时有人摸出了财物,然后欢呼起来。 第1054页 当寻摸到宋军的尸骸时,气氛肃然,民夫们小心翼翼的把他们抬出来,然后摆放在另一边。 「万胜!」 民夫中突然爆发了起来,有人拎着长刀奋力噼砍着尸骸,最后拎着一个脑袋喊道:「是辽将!」 那个被王却一拳打死的辽将死不瞑目,鼻孔里流淌出来的是灰白色的半固体。 那是脑浆! 「士气如虹啊!」 沈安策马向前。 「你去何处?」沈安去了,富弼就必须要坐镇中军。可他第一次经历这等大场面,也想去前面转转啊! 「某去问问耶律洪基。」 沈安摆摆手,被簇拥着到了阵前。 「叫阵!」 沈安突然想弄个恶作剧。 一个大嗓门的军士策马冲过去,在辽军阵前百步开外喊道:「大宋归信县县公沈安在此,辽皇可敢一战吗?」 来吧,耶律洪基,咱们来单挑。 沈安觉得自己有七成的胜机,当然,若是玩弓箭的话他不是对手,不过…… 他摸摸袖子里的小弩弓,不禁狞笑了起来。 可耶律洪基只是默然。 「弄死他!」 一个武将咬牙切齿的准备出去。 那军士喊道:「沈县公说了,你等远来,粮草可够?若是不够,大宋可以送一些。」 有人冷笑道:「这是蛊惑人心。」 但辽军的粮草不多,这个是不争的事实。 「乱朕军心,杀了他!」 耶律洪基摆摆手,几个骑兵沖了出来。 那军士胆大之极,竟然在临走前喊道:「大宋大军云集,旁的没有,屎尿有许多,送给你等吃,哈哈哈哈!」 他策马跑路,身后的辽骑恼怒的追杀,最后在中线停住。 再过去就危险了。 怎么办? 打还是撤? 耶律洪基后悔了,他觉得先前不该撤离,兴许再坚持一会儿宋军就会被击溃。 优柔寡断者就是这样,往往会推翻自己前面的决定。 他仔细看着宋军的阵列,问道:「宋军如何?」 手下的将领们早就领教过了,「陛下,宋军阵列森严,关键是弩箭和那些火器……使我军的沖阵无法加快……」 这个很讨厌。 耶律洪基沉吟了许久,问道:「若是再战……如何?」 这话问的是胜负。 再来一次,咱们能胜利吗? 将领们面面相觑,各种眼神在交换,最后一个老将说道:「陛下,此战宋军胆气已丧,想来宋皇会胆怯……」 这话是给耶律洪基下台阶用的,也从侧面证明了一点。 ——辽将们认为此战胜利的希望不大。 耶律洪基微微嘆息,觉得胸口发酸,难受到了极点。 他用力的呼吸几下,淡淡的道:「大辽此战在于惩戒,宋军已然胆寒……可此刻乃是春季,春耕重要……宋辽两国的无数农户都在期待着和平。我们回去!」 大军缓缓撤离,断后的数千辽骑看着没精打采的。 耶律洪基说什么宋军已然胆寒,可能吗? 「孙子,来啊!来啊!让爷爷来收拾你!」 宋军的骑兵在缓缓逼近,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这还是那个怯弱的南国吗? 所有人都知道,此战之后,不是了。 辽皇亲征,精锐尽处…… 这就算不是倾国之战,可也是近些年罕见的大战。 可大战的结果如何? 「宋军在筑京观了。」 有人回身惊呼,辽骑纷纷回身。 就在唐县的右边,那些民夫正在兴高采烈的筑京观。 「谁胜了?」一个辽军军士茫然问道。 「万胜!」 宋军那边的欢呼声传来,看来又被翻到了一具辽将的尸骸。 我们败了。 辽军黯然离去,宋军骑兵一直跟随,直至看到了大营。 大营中,萧观音站在大帐的外面迎接。 耶律洪基来了,面色冷淡。 萧观音抬头,美眸流转间,看到了那些文官武将们的神色。 不是沮丧就是愤怒。 耶律洪基压根没多看她一眼,率先进了大帐,文武官员跟随。 「废物!」 「无能之极!」 「为何不能突破宋军步卒的防御?」 「愚蠢!」 叫骂声不断传出来,萧观音知道,大辽此战败了。 「败了吗?」 她缓缓转身,握紧了袖口里的那本书。 从此刻开始,她的处境会更艰难。 此次失败会不断被耶律洪基想起,每次想起时,他会被刺激的抓狂,然后…… 然后他会冷落我和孩子吧。 可那又怎么样呢? 她想起了黛玉。 那个孤标傲世的女孩,不正是我的写照吗? 如此我就傲然活着就是。 当天午后,辽军就撤退了,宋军斥候发现后,不敢相信的把消息传了回去。 「辽人撤军了。」 斥候一进城就在欢呼。 「万岁!」 那些百姓不禁都狂喜不已,振臂高呼着。 这一次大宋在平原地带,干净利落的击退了辽皇亲率的精锐,这代表着什么? 「咱们和辽人平起平坐了,哈哈哈哈!」 第1055页 无数人在欢呼着。 所有人都知道,从今日开始,辽人再也不能俯瞰大宋了。 岁币没了,武力优势没了。 「辽人还有什么?」 府衙里,富弼神色振奋的说道:「他们再无制衡大宋的手段,从此之后,大宋将会渐渐的由守转攻……」 是啊! 从今日开始,大宋对辽人再无胆怯。 而后,大宋将会觊觎着幽燕之地,谋求北伐。 沈安双手按在桌子上,目光炯炯的看着众人,说道:「诸位,你们在此见证的是一段百年屈辱历史的结束,从今日始,大宋将会看着北方……从今日始,你们要学会昂首挺胸,因为……再无人能让咱们低头,再无人能让咱们弯腰!」 第1249章 中兴之名臣 大名府就是大宋在北方的中心城市,也是汴梁在北方的最后一道防线。 高越先是送走了沈安率领的前锋,接着又送走了富弼率领的主力…… 「沈安是名将,不会错,但富弼……」 在私下时,他和亲近的人表达了自己的担忧:「最怕的就是富相刚愎自用,如此此战胜负难说。」 「只是知府……」他的幕僚笑吟吟的道:「您想想沈安的性子。」 「他的性子啊!」 高越想了想,越想越神色古怪,「他的性子不是那等循规蹈矩的。若是关键时刻富相想胡来,某觉着沈安会直接打晕他。」 幕僚笑道:「富相是文官,您想想……当初包相和韩相,还有曾相,他们都是掌总。何为掌总?就是掌控大军,可指挥呢?他们却很聪明的听从沈安的安排,这便是有自知之明。富相若是聪明的话,自然会萧规曹随,所以您无需担心。」 高越摇摇头,「这个倒是。不过……富相的性子,当年他可是以敢言着称。若是他那个……某当然要弹劾他。」 「您……那是相公呢!」幕僚觉得自己的东主有些痴,就笑道:「您在大名府好好的,犯不着和他较劲。」 「此战关系到大宋的国运,若是因为他富弼而败,某……」高越正色道:「某弄死他!」 幕僚心中一凛,仔细看去时,发现高越并非玩笑。再联想一下大名府官员最近几天的焦躁不安,幕僚知道,这是在期盼着好消息,但更担心坏消息。 这股子力量之强大,富弼怕是扛不住啊! 「去打探打探。」高越的嘴里起了个泡,很难受。 「知府,晚饭吃什么?」这时有人来问。 「吃吃吃,败了还吃什么?」高越恼火的舔舔那个泡,说道:「不吃了。」 「哦。」 随后消息传去后厨,大家都知道知府不高兴,晚饭都不吃了。 厨子指指那一大块羊肉,得意的道:「知府不吃,正好咱们弄坛好酒来如何?」 好啊! 于是厨房一干人,加上一个小吏,围着个小炉子就把高越的晚饭给吃了。 「羊肉真是美味啊!」 吃完后,众人心满意足的收拾了。 城门缓缓关闭,城头突然有人喊道:「有人来了,别关,停住!」 数骑一人双马疾驰而来,背上的小旗被风吹的猎猎作响。 近前后,城门的军士喝问道:「哪里来的?何事?」 那些骑兵并未减速,当先一个喊道:「大捷……唐县大捷!」 「闪开!」 挡在路中间的军士被拉到了边上,几个骑兵沖了进去。 「别挡报捷的军士,否则撞死你都是活该。」 众人一阵那个啥……接着面面相觑,喜意渐渐洋溢起来。 「大捷了?」 「大捷!」 骑兵在城中减缓了速度,奋力嘶吼着。 「富相和沈县公领军于唐县和辽皇大军激战,我军获胜!」 「大捷……」 暮色中,那些百姓都站在边上,听到这话时,许多人都蹦了起来。 「胜了!竟然胜了!」 「某听闻是辽皇领军前来,还担心败了,竟然胜了?」 有人喜极而泣,「大宋胜了呀!」 这次传言很多,但不管是官方还是民间都是一个调子,那就是辽皇耶律洪基亲率精锐大军来袭,这便是宋辽之间的决战。 这一战的意义和当年的澶渊之盟前的大战相差仿佛。 那一战大宋扛住了,虽然签订了盟约,虽然每年都得给岁币,可却赢得了长久的和平。 而这一战同样是如此。 大宋一战逆袭,从此宋辽两国才是真正的肩并肩。 哥不怕你了! 渐渐的,那些百姓往府衙跑去。 正在煎熬的高越听到了喊声,几乎是飞也似的冲出了府衙,半点矜持都无。 几个骑兵冲到府衙前,有人把他们扶下马来。 「快,换马,准备吃食!」 府衙里有经验丰富的小吏去安排,军士喊道:「谁是知府……」 「某是。」 高越走了上前,「说清楚。」 他的心跳速度开始直线上升。 骑兵喘息了一下,接过温水喝了一口,说道:「辽皇夜袭唐县,我军早有准备,随后凌晨我军出城和辽军决战……此战历时一个时辰不到,辽军死伤惨重,最后辽皇收兵败退,当日就撤离了大宋境内……」 第1056页 「这是……这是大捷啊!」 神经一直紧绷的高越忍不住热泪盈眶,「竟然击败了辽皇亲领的大军……沈县公……果然无愧大宋名将啊!」 他的幕僚也激动不已,往日智囊的那种形象荡然无存。 「竟然胜了吗?知府,赶紧……上奏疏啊!」 你刚才可还在抱怨富弼来着,现在赶紧上个奏疏,为富弼美言几句,这就是人情啊! 为官为官,不就是为人吗? 宦途宦途,不就是旅途吗? 咱想早日进京,那就得抓紧宰辅们的大腿啊! 高越点头,幕僚心中欢喜,说道:「某这里有了些腹稿……」 这等文章不需要太多文采,幕僚自然能代劳,而高越最后抄一下即可。 「你不错。」 高越欢喜的道:「去吧,赶紧。」 最好是让报捷的信使一起带回京去,这样效果最好。 幕僚飞奔进去,而外面的报捷军士们正在狼吞虎咽的吃着肥肉。 这一路依旧寒冷,不喜欢吃肥肉的熬不过来。 肥肉加大饼,最后一碗温水灌下去。 「来了来了。」 幕僚拿着奏疏来了,高越接过准备去抄,结果一看就傻眼了。 「你这个……错了呀!」 「错了?」幕僚一脸懵逼,高越嘆道:「晚了晚了,罢了罢了,拿纸笔来。」 幕僚赶紧拿了纸笔来,那边的军士已经上马了。 「高知府,我等告辞。」 这等关系到国运的捷报不能停,他们将会一路疾驰到汴梁。 「且等等。」 高越想了想,最后就写了一行大字。 「沈安,大宋中兴之名臣也!」 他飞快弄了封口,然后递给军士,「还请一起送进宫中,多谢了。」 马蹄声远去,幕僚说道:「知府,不该是富相吗?」 咱要拍马屁也该拍富弼的马屁啊!沈安的马屁拍了有屁用! 高越摇头,「沈安……此后註定将会成为大宋的名臣。」 「大宋名臣很多……」幕僚随口就能说出几十个来。 高越皱眉道:「那些大多是吹嘘出来的,算什么名臣?某上次得了沈安的开导,一朝顿悟,如今处置政事得心应手……此后某要和他多亲近亲近才是。」 幕僚不禁目瞪口呆。 他当然知道高越的大彻大悟,可感激就行了啊! 你竟然……这是什么意思? 近乎于吹捧的让信使带去那句话。 沈安,大宋中兴之名臣也! 这是在为沈安背书,顺带也是表态。 某高越,此后和沈安就是一伙儿的了。 「知府……」 幕僚苦笑道:「轻率了呀!」 这等站队的事儿要谨慎,可高越却顷刻就决断了。 「此战一胜,某告诉你,以后大宋就要开始看着北方了。当年沈安说北望江山,无数人嗤之以鼻,可今日呢?」 高越兴奋的道:「此战之后,大宋就在北望江山!」 他抬头看着苍茫的暮色,说道:「这等年轻人以后会做成什么?他支持出海贸易,支持新政……某有预感,在以后的岁月里,大宋将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而沈安,他将会是这些变化中不可或缺的人物,这样的一个人物,某不亲近他,难道要矜持的站在边上看热闹?」 「不!」高越振奋的道:「这个大宋在不断前进,某要跟上,而不是呆在原地,更不是成为反对者。某要和他并肩而行,哈哈哈哈!」 「疯了!」 幕僚觉得踏踏实实升官最好,什么新政,想想当年的范文正吧,很危险啊! 「大军定然在凯旋,明日令人准备粮草,还有美酒,某要和沈县公一醉方休!」 「是。」 「某的晚饭呢?」 后厨一阵沉默,墙边有狗在啃羊骨头,而那原先该是高越的晚饭…… 「……」 …… 报捷的军士换马不换人,每日歇息的时日很少,当冲进汴梁城时,树头的嫩绿正好。 「大捷!」 「宋辽在唐县大战,我军大胜!」 骑兵冲进了内城,留下了一片欢呼。 「万胜!」 一张张笑脸上都是自信,偶有几个外藩人见了,不禁暗自嘀咕。 「宋人……十年前的宋人好像没这么自信吧?」 他的同伴点头,「十年前的宋人有些怯弱,可如今却不同了,你看看他们,连孩子都在欢呼,连妇人都在大笑,这个大宋变了。」 内城更繁华,捷报传来,众人站在街道两边欢呼着。 报捷的骑兵沖了过去,一直到了皇城外。 「大捷!」 守门的军士赶紧冲上去,一边一个把信使扶下来,然后验证身份后,就架着往里跑。 「捷报!」 他们一边跑一边欢呼,枢密院的人出来了。 「是哪里的大捷?」 「是……是唐县,富相和沈县公领军大胜耶律洪基!」 轰! 瞬间枢密院的人都炸了。 「是富相!」 富弼率领主力出发许久了,大家都在担心,一旦败了,枢密院上下将会灰头土脸的。 政事堂的人也出来了,韩琦喊道:「可是大胜吗?」 第1057页 军士止步,喘息道:「是,辽军战死一万三千余!」 包拯等人也出来了,众人一边跟着信使走,一边问问题。 欧阳修老眼昏花的喊道:「来个人!来人吶!」 可此刻大伙儿都兴奋不已,没人顾上他,最后只得寻了个内侍扶着自己跑进去。 赵曙已经得了消息,竟然站在殿外等候。 信使行礼,大声的道:「陛下,富相和沈县公领军于七日前在唐县遭遇辽皇耶律洪基亲率的大军,辽军尽数是精锐……」 「辽皇亲率大军夜袭,我军早有戒备……」 「好!」韩琦不禁欢喜的喊了一嗓子,被众人皱眉看了一眼。 第1250章 打酱油的富弼 从富弼领军北上开始,赵曙和宰辅们就在强作镇定。 此战辽皇挟怒而来,按照某位『名将』的说法,这就是哀兵必胜。 大宋断了岁币,就是在抽打辽国上下的脸啊! 所以大家都在焦躁不安。 直至此刻! 信使的声音回荡在宫中,周围渐渐聚拢了不少人。 「……天蒙蒙亮时,辽军开始围城,沈县公令全军出城……」 赵曙看了韩琦一眼,老韩最近一直在研究此战的情况。 「陛下,唐县小城罢了,一旦被堵在里面,那就是瓮中捉鳖!」 赵曙点头,这才明白这个决断的重要性。 「两军对峙,辽军发动了进攻。」 「他们都是精锐,悍不畏死,我军死伤惨重,但对方更是如此!」 「我军弩箭和火器不断打击……我军稳住阵势之后,沈县公令全军反击,辽军反扑,但被我军击退,辽军旋即撤退……」 这是一场大战啊! 赵曙听的不禁心驰神往。 「我军徐徐而进,最后辽皇率军撤离,当日就撤了大营,往北方去了。」 「好!」 赵曙仰头出了一口气,说道:「废除岁币之后,朕知晓耶律洪基肯定会有应对,若是此战败了……」 他看着宰辅们,眼中多了兴奋之色。 韩琦说道:「若是此战败了,那些人就会说陛下被人蛊惑取消了岁币,其后就是清算,臣等怕是会成为众矢之的。」 这是那些人的套路,大家都熟悉了。 「可终究是胜了呀!」赵曙心神放松,不禁贊道:「富弼稳重,沈安果决,此战大胜,让朕不胜欢喜……」 捷报此刻在陈忠珩的手中,他检查了一遍,没有出入,可却看到了三份奏疏。 「这是谁的奏疏?」 富弼肯定有奏疏跟着捷报一起送来,沈安也有,可第三份是什么鬼? 信使说道:「小的路过大名府时,大名高知府当即书写了奏疏,令小的带来。」 「给朕看看。」 赵曙嘴角含笑,谁都知道这位帝王此刻心情的愉悦。 他接过奏疏,打开一看不禁一怔。 就一排字。 「沈安,大宋中兴之名臣也!」 他默念了出来,然后收了奏疏,说道:「高越说富弼稳重,沈安不愧是名将,两人联手大败辽皇,大名府上下不胜欢喜……」 这个夸赞若是传出去的话,会引来不少龃龉。 沈安是中兴名臣,那我们是什么? 人最怕的就是比较,最厌恶的也是比较。 「是啊!」韩琦贊道:「富弼……沈安确实是不愧名将之名。」 富弼那个老东西竟然立功了吗? 韩琦难过了一瞬,然后欢喜的道:「陛下,此战之后,周边各国可还敢懈怠大宋!」 辽国一直是地区老大,所有国家,包括大宋都要低头。 可现在大宋一巴掌把辽国扇的晕头转向的,这是在告诉各国。 以后你们要开始站队了。 「各方势力都是墙头草!」 赵曙尖刻的道:「他们都是看着哪边强大就往哪边倒,如今大宋这边的风小了,辽国那边的风大,他们会渐渐倒向大宋。」 韩琦拱手,「陛下,大宋中兴有望了,臣为陛下贺!」 「臣等为陛下贺!」 宰辅们拱手行礼。 在更外围,内侍宫女们或是拱手,或是福身…… 「小的为陛下贺!」 「奴为陛下贺……」 无数欢呼声中,赵曙走上前来,目光炯炯的道:「中兴大宋,此朕之夙愿,今日大捷,当告知天下。」 「是。」 有人疾步而去,稍后信使将会奔赴各方,传递捷报。 「诸卿辛苦。」 赵曙吩咐道:「派人去富弼家,去沈安家,告知此事,随行有赏赐……」 陈忠珩觉得好基友这次是为富弼刷功劳,心中难免为他打抱不平,就低声道:「陛下,沈安的娘子肚子都大了……」 妻子大肚子还出征,这样的臣子如何? 赵曙正在激动兴奋,闻言说道:「是啊!妻子有孕,夫君却领军出征,妻子在家想来会提心弔胆,这是朕亏欠了他们……」 他霍然起身,说道:「如此让人去看看。」 这便是施恩。 消息传到后面,高滔滔先是欢喜的道:「竟然胜了吗?我就说沈安不错……富弼也不错。」 边上的人齐齐看天。 圣人分明就是忽视了富弼,后面觉得不对劲才提及他。 第1058页 富相,圣人觉得你是去打酱油蹭功劳的。 高滔滔口误之后,看着众人。 「官家让人去沈家慰问……」 她看了看飞燕。 「太胖了。」 飞燕低头,悲愤不已,心想当初您还夸我有力气来着,说什么身边有了我,就不担心危险。这怎么才过了没几年,您就嫌弃我了? 高滔滔看向昭君,皱眉道:「怎么那么凶?」 昭君低头,心想当初您还说有我在您的身边,鬼神不敢近…… 一个飞燕,一个昭君,两人让赵曙没有出轨的欲望。 不过要派出去办事,会不会有损老娘的面子? 高滔滔犹豫了一下,指着飞燕道:「你去沈家,好生宽慰一番,把捷报说了,再有……问问可差什么,宫中给她贴补……」 「是。」 飞燕觉得这次该是昭君去的,没想到自己竟然逆袭了,不禁有些小激动。 人一激动就会红光满面。 高滔滔啧了一声,「你这个……不会笑就别笑,看着吓人,就这样,对,去吧去吧。」 一个小内侍站在门外,看着飞燕雄赳赳气昂昂的出来,不禁低头。 好丑啊! 昭君看着有些郁郁,配上那一脸的横肉,让人觉得这世间终究还是一个人过最美好。 小内侍突然觉得官家很可怜。 于是他就去问了一个宫女。 「姐姐……官家好可怜。」 他看着乖巧,宫女伸手捏捏他的脸蛋,笑道:「为何这般说?官家是帝王呢,怎么会可怜。」 小内侍摇头嘆道:「某刚来这边,第一次见到飞燕和昭君……晚饭都少吃了许多……姐姐,官家每日都看着她们呢。」 宫女一怔,旋即也嘆道:「是啊!官家真可怜。」 …… 飞燕一路出去,快出皇城时遇到了任守忠。 任守忠捧着个花瓶,花瓶里是一截嫩竹,看着颇有些韵味。 「任都知……」 飞燕昂首。她是高滔滔身边的女官,自然要矜持些才行。 任守忠止步看着她,眼中有些厌恶之色,「是飞燕?这是去哪呢?」 任守忠一心想往上爬,可赵曙的身边被陈忠珩把守的很严实,他寻不到机会。 关键是陈忠珩和沈安交好,对他可没半分好感。 于是他偶尔会把目光转向高滔滔这边,只是曹太后是高滔滔的姨母,他没法过来。 哎,遗憾吶! 飞燕却看不惯任守忠,觉得这人太过钻营,不是好人。 她昂首道:「北方报捷,圣人令我去沈家慰问。」 任守忠和沈安是对头,这个飞燕知道。 所以她刻意说出来,就盯着任守忠看。 果然,任守忠的脸上多了羞恼之色。 哈哈哈哈! 飞燕差点忍不住大笑起来,继续说道:「此战击败了耶律洪基,圣人都欢喜的不行,想来那沈安以后会青云直上啊!」 你妒火中烧了没? 还是心中惶然。 或是羡慕嫉妒恨。 飞燕看到任守忠的脸色百变,不禁哈哈一笑,说道:「走,去沈家看看沈家娘子。他们说沈家有好酱料,咱们是去送好消息,好歹能厚颜拿一些,某些人啊!怕是此生都吃不到了。」 呸! 任守忠冲着她的背影呸了一口,然后有些忧郁的进去。 「大王有令,今日庆宁宫上下,每人两贯钱……为大宋贺!」 在庆宁宫的边上,任守忠听到了王崇年那欢喜的声音,接着就是一片感谢声。 整个宫中都在欢呼。 而沈家却还在宁静之中。 「花花……」 后院里,绿毛一闪而过,后面追来了凶神恶煞的花花。它追近后就猛的跃起,伸出爪子拍击。 绿毛早有准备,一下就飞了起来,然后得意的骂道:「臭狗!臭狗!」 花花锲而不捨的在狂追,果果在后面紧张的劝架,担心两个爱宠出事。 「绿毛快跑!」 花花渐渐的有些疯狂了,一次比一次跳得高。 绿毛也觉得情况不大对,就往大门那边去,准备跑路。 每一次它把花花惹毛之后就会跑路,等再回来时,花花就趴在那里,压根不管。 蠢狗啊! 它快活的扇动翅膀,看到大门打开,庄老实一脸堆笑的迎接什么人,就欢喜的沖了过去。 跑喽…… 刚飞出去,它就看到了一个痴肥的女人。 「这是什么?」 在宫中多年的飞燕见到绿毛很是好奇,以为是野鸟,就伸手去抓。 在沈家算是万千宠爱的绿毛哪里想到会在家门口被抓,刚想飞出去,就被飞燕的肥手拍了一巴掌,瞬间就直线下坠…… 「啊哦……」 「绿毛!」 果果来了,花花也来了,冲着飞燕咆哮起来。 「有狗!」 飞燕避开,花花跑到了绿毛的身边,叫唤了两声。 绿毛不过是被拍晕了一下,马上就醒了。 它见到花花后,下意识的就想跑,可花花却伸出大舌头,一下一下的舔着它的脑袋。 鹦鹉的脑袋能有多大? 狗舌头有多大? 不过是两下,绿毛满头口水。关键是还不能呼吸…… 第1059页 第1251章 皇后杀手 飞燕很尴尬的进了沈家,杨卓雪挺着大起来的肚子笑道:「那些鹦鹉和狗都是小姑子养的,很听话。」 是那个果果养的啊! 瞬间飞燕就释然了。 一个可爱的少女养些爱宠也很可爱啊! 瞬间飞燕就多了些少女心。 进去坐下后,飞燕正色道:「刚来的消息,富相和沈县公在北方和耶律洪基大战一场,耶律洪基败退……」 「哦!」 杨卓雪看着很是淡定,让飞燕不禁暗自赞嘆着。 果然是沉稳如山吶! 可杨卓雪的脑海里正在上演一出画面。 ——辽人大军压境,富弼躲在马车下瑟瑟发抖,伸手喊道:「沈县公救我……」 丢人啊! 而她的夫君却持刀沖了上去,率领宋军浴血奋战,最后一人一刀逼退了耶律洪基。 那些辽人见到沈安都步步后退,他每一刀砍去,就有一排辽军被砍死…… 沈安就站在中间,俯瞰着耶律洪基,大吼道:「可敢一战?」 耶律洪基喊道:「不敢!」 随后辽军溃败。 杨卓雪眼神迷离,在飞燕看来就是心中牵挂自家夫君。 「圣人说了,沈安走时你就有了身孕,这便是忠心,为了大宋而不顾自己的妻儿……」 女人怀孕了,丈夫却不在身边,她会很难过吧? 杨卓雪摸摸肚子,想起芋头的可爱,还有……自家老娘今日该过来了吧。 从沈安走后,李氏就经常过来陪她,而苏轼也时常让王弗过来,而最常来的就是…… 「见过王小娘子……」 王定儿来了。 这个小娘子颇有侠气,时常来沈家,最后和果果成了好朋友。 我很忙啊! 杨卓雪心中有些不大好意思,觉得自己并不寂寞,整日都有人在陪着自己。 可她的不好意思在飞燕看来就是难为情。 哎! 女人不容易啊! 飞燕心中唏嘘着,回宫后就夸赞了杨卓雪,说是沉稳,而且知道分寸,不肯为难别人。 好女人啊! 瞬间好女人的标籤就被贴在了杨卓雪的身上。 而王定儿就是来报捷的。 「……沈县公好厉害……他们都说富相是去转圈的……」 「什么转圈?」果果把绿毛放在膝上,双手托腮问道。 王定儿皱眉道:「他们说韩相他们都立过军功,满朝宰辅就是富相没有,这不好,所以此次官家就让富相去厮混……」 厮混! 这个词用的能让富弼羞愧而死。 果果哦了一声,问道:「还有一个相公呢?欧阳修相公。」 「他?」王定儿笑道:「欧阳相公说是眼神不好呢,上阵怕是会不分敌我……」 果果不禁就笑了。 王定儿见她笑的可爱,就说道:「还有人说……说司马光也在琢磨兵法。」 果果一怔,「他琢磨他的呀!」 「笨!」王定儿没好气的道:「这是要和沈县公别苗头呢?」 「哥哥不怕他。」果果对自家哥哥的信心很足,说着还抱起绿毛问道:「是不是?」 绿毛有些恹恹的看了一眼趴在果果脚边的花花,说道:「是。」 王定儿笑道:「是呢,沈县公文武双全,不怕他。不过他们人好多。」 「真的?」果果一听就苦大仇深的道:「那就让哥哥去打断他们的腿。」 「你太凶了,不过我喜欢……」 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子都笑了起来。 就在此时,唐仁回来了。 他一回来就直奔宫中。 「陛下。」 行礼后,唐仁哭道:「若非是臣听到了消息,就差点陷在了辽国……臣不惧死,可却想着陛下的仁慈,臣在陛下的身边不过数日,就忘不了陛下的谆谆教导……」 哎! 赵曙看着他,生出了些愧疚心来。 当初废除岁币之后,他也忘记了该让人去辽国通知唐仁跑路。 幸好没事啊! 一番安慰后,唐仁渐渐收了泪水。 「耶律洪基如何?」 唐仁说道:「辽皇冷漠,臣觉着……就像是庙里的木胎神像……」 这便是传统帝王的模样。 赵曙心中有数,「他们君臣如何?」 「还好,不过耶律洪基不怎么亲近妻儿。」 「为何?」 对于专情的赵曙来说,耶律洪基的举动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呃! 唐仁也不知道啊! 「好像……」 他一咬牙,觉得这等事儿迟早会爆发出来,就说道:「官家,那萧观音……倾慕于沈县公。」 赵曙正在想着辽国的政局,闻言讶然道:「什么?」 唐仁低头道:「臣在辽国告辞时,萧观音悄然来见,一直在说沈县公……」 赵曙眨了一下眼睛,「竟然如此?」 前面的传言他是不怎么信的,可此刻唐仁回来了,听他亲口说出这话,赵曙觉得三观崩塌。 「为何?」赵曙是真的想不明白。 「沈县公大才,萧观音虽未谋面,却一往情深。」 唐仁觉得沈安真的是……皇后杀手啊! 前有梁皇后,后有萧观音,沈县公,您这本事堪称是独步天下啊! 第1060页 赵曙身体一松,觉得这事儿当真是荒谬。 陈忠珩却想到了梁皇后。 「官家,还有梁皇后呢!」 赵曙捂额道:「朕有些头疼!」 有这么一个臣子是好还是坏? 以后的史书上怎么书写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儿?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沈安的麻烦估摸着不会小。 …… 兴庆府。 李谅祚最近的心情不错。 「宋人废除了岁币,这便是彻底的和辽人决裂了,此后他们将会厮杀不休,而我国却能袖手旁观,寻机而动……」 李谅祚依旧年轻,但做了那么久的帝王,他的眉间看着多了冷漠。 世间万物都在你的身前匍匐,时日久了,你就会觉得自己是神灵,其他人不过是蝼蚁而已。 面对蝼蚁,自然是要冷漠。 宋辽翻脸的消息传来,西夏举国欢腾。 「再蠢的人都知道,宋辽交恶对我国的好处,如今国中百姓欢欣鼓舞,军中士气高昂,陛下,此次耶律洪基大举南下,要求我国出兵西北,可要跟随?」 一个文官出班问道。 这个话题让人有些不舒服。 李谅祚淡淡的道:「此战辽人若是胜了,宋人将会跪地请降,岁币不但会恢复,而且还会增加许多,甚至还会割地!」 那文官说道:「战败了赔钱赔地,这是寻常,只是宋人一旦如此,怕就是再难起来了。」 李谅祚点头,「不过这是好事。」 众人不解,李谅祚平静的说道:「宋人若是败了,将会倚仗我国来制衡辽国,如此我国和宋人联手,宋人将会送上更多的钱粮……如此,此战最终的好处却是我国的了。」 「陛下英明!」 李谅祚的渐渐成长起来了,臣子们嘴里说着英明,可不少人眼中却多了警惕。 西夏算不得大一统的国家,各种势力繁杂,而且彼此间还在明争暗斗,哪怕是李谅祚也无法统合这些力量。相反,他还得警惕着这些力量作乱。 看着那些人,李谅祚的眼中闪过杀机,「此战宋人若是胜了,他们将会同时盯着西北和北方。北方辽国庞大,他们需徐徐而进。可在西北,他们将会发动进攻,剪除威胁。只要灭掉了我国,宋人将能全力北顾……和辽人决战。」 「宋辽谁的威胁大?」 李谅祚问道,但无人回答。 他笑了笑,「辽人看似凶悍,可耶律洪基灭不了咱们。」 「可宋人不同。」李谅祚有些唏嘘的道:「那是个非常有钱的大宋,而且人口繁多。以前的大宋不足为惧,韩琦等人不堪一击……可如今却不同了,他们出了个名将,叫做沈安的……」 说到沈安这个名字时,李谅祚的脑门上青筋蹦跳了几下。 梁皇后在西北和沈安谈判,自作主张的散播谣言,说什么沈安和西夏使者一见如故…… 你特么是个女人啊,还是我的皇后,你和沈安一见如故,那是什么意思? 梁皇后说这是反间计,好吧,他信了。 可沈安旋即就作了一首词。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这还是反间计吗? 怕不是反间计把自己赔进去了吧? 李谅祚心中冷笑。 「所以此战……辽人定然会大胜,所以朕依旧令人出兵袭扰宋人,牵制他们。」 李谅祚自信的道:「让他们把此战的消息及时送来,多晚朕都要知道。」 「是。」 李谅祚起身,幽幽的道:「此战将会决定三国的未来,堪称是……国运之战!辽国……不能输!」 他回了后宫,一路到了梁皇后的宫殿外面。 一个内侍跑过来,谄媚的道:「陛下,娘娘一直在看书……」 「哼!」李谅祚冷哼一声,说道:「她这是要学谁?」 三国之中,西夏是最不爱读书的,所以被宋辽斥之为野蛮人。而梁氏却是汉人,从小就看了不少书,学了不少学识。 皇后满腹诗书,皇帝却是个半草莽,这个很丢人啊! 里面的梁氏坐在案几后面,角落里有香炉,脚边有个炭盆。 她的手中拿着一本书在慢慢看着。 一个宫女走过来,低声道:「娘娘,陛下刚才来过,那人又去禀告了。」 梁氏抬头,眼中冷冰冰的道:「知道了。」 她此刻孤独无依,身边出了不少奸细,专门把消息传递给李谅祚,还有那些女人。 皇后失宠,就如同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那些女人最近很是猖獗,但梁氏却视若未见。 她合上书,眯眼道:「欲加之罪……」 一阵风吹进来,吹动了薄薄的书页,在第二页定住,几行字映入眼帘……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 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梁皇后的眉微微跳动,竟然有些英武之气。 「那人的石头记风靡一时,可我却不喜里面的悱恻缠绵。我独爱他的诗词,大气磅礴,让人不禁想去和他痛饮一番……可惜……」 第1252章 李谅祚崩,梁氏垂帘 西夏的夜寒冷,哪怕是春天了,可那风依旧吹的让人骨髓发寒。 远方突然传来的马蹄声惊动了守城的军士,城头有人喊道:「是谁?」 第1061页 数骑远来,近前后喊道:「紧急消息。」 城头放下吊篮,随后拉了一个军士上来。 「什么紧急军情?」 军士的脖颈上架着一把刀,他哆嗦了一下,说道:「宋辽大战结束了。」 「什么?」 「赶紧送他去宫中!」 马蹄声旋即踏破了兴庆府的寂静,直至皇宫前。 「什么人?」 「陛下要的消息!」 旋即消息一路进去。 正在睡觉的李谅祚被惊醒了。 「何事?」 「陛下,有宋辽大战的消息。」 李谅祚瞬间就清醒了,他掀开那个爬起来的女人,喊道:「朕要出去!」 大门打开,有宫女进来伺候他穿衣,然后簇拥着他出去。 军士就在台阶下面,周围被灯笼照的如同白昼,李谅祚冷冷的问道:「辽人胜了?」 军士抬头,「陛下,宋辽在唐县大战,耶律洪基亲率精锐大军沖阵,宋军……」 李谅祚闭上眼睛,眼前仿佛出现了无数金戈铁马。 「宋军挡住了辽军的冲击……」 李谅祚的身体摇晃了一下,他摸着肩膀,那里上次被宋军的弩箭射中过。 「宋军随后发动反击,辽军败退……」 「辽军一直退到了营地,随即撤军……连修整都没有,可见是被打怕了……」 「陛下!」 李谅祚的身体在摇晃,他喃喃的道:「谁领军?」 「富弼,但有人看到是沈安在指挥……」 李谅祚抬头看着夜空,突然笑了起来。 「宋人胜了,下一步他们会盯着西北……西北啊……祖宗传下来的家业……朕……朕……」 他缓缓后退,侍从们骇然看着他,有人喊道:「陛下您怎么了?」 李谅祚看着夜空,觉得胸腹处有些翻涌,接着眩晕感袭来。 「陛下……」 李谅祚轰然倒地。 宫中旋即大乱。 梁皇后躺在床上,这张床许久都没有男人躺过了,但她却早已习惯。 「娘娘。」 外面传来了声音,梁皇后睁开眼睛,「何事?」 「陛下病倒了。」 「嗯?」 梁皇后再次闭上眼睛,任由那种惬意的昏昏欲睡再度袭来。 不过是几息之后,她就吩咐道:「我要去看看。」 她穿好衣裳,一路去了李谅祚那边。 此刻殿外全是人,梁皇后冷漠的看着,问道:「陛下如何了?」 一个内侍摇头道:「陛下还在昏迷之中。」 「说清楚些!」 梁皇后的眼中多了厉色,双拳在袖子里紧握着。 内侍有些慌乱的道,「陛下听闻宋人胜了,就倒地吐血……随后就昏迷不醒。」 「宋人胜了?」 梁皇后下意识的想到了沈安,然后追问道:「怎么胜的?」 内侍摇头,「说是两军对垒,辽军沖阵未果,宋军击败了他们。」 梁皇后松开拳头,静静的站在那里。 稍后郎中出来,见梁皇后在,就过来低声道:「娘娘……」 梁皇后冷漠的脸上多了焦躁不安,问道:「陛下如何了?」 郎中微微摇头,「旧伤复发了……」 李谅祚上次被宋军一弩箭射中肩头,一直没怎么好,断断续续的。但也没人放在心上。 可此刻竟然发作了? 梁皇后低声道:「肩头发作不算是什么。」 断手的都能活啊! 郎中摇头,「陛下还急怒攻心……摔到了后脑……」 梁皇后点头。 李谅祚生病的消息和宋军胜利的消息一起在兴庆府中传递着,有人说李谅祚是被气的,所有并不在意。 第四天,宫中有消息传来。 「陛下不好了。」 殿内的床上,李谅祚面色惨白的躺着,双目紧闭。 梁皇后的眼中全是血丝,从昨夜开始她就没歇息过。她盯着郎中喝问道:「陛下究竟如何了?」 郎中起身看着那些闻讯赶来的臣子,「陛下……」,然后低下头,「最多半日。」 大家都懂了。 「陛下啊!」 一个武将突然嚎哭起来,梁皇后皱眉道:「陛下还没死,你哭什么?」 「陛下醒来了。」 梁皇后回身,就看到了一个面色红润的李谅祚,恍如未曾生病。 她想起了自己未出嫁时在家里看到的一本书,上面记载有这方面的学识。 ——在即将死去前,有人会突然如同常人,面色红润,但旋即而去…… 这便叫做回光返照。 她欢喜的走过去,「陛下您醒来了?来人,去告诉外面的那些人,就说陛下醒来了,西夏依旧稳固!」 李谅祚本来看向她的目光中多了杀机,但听到这话,见她高兴的和个小女孩似的,不禁就想到了许多。 那一年我在表哥家中遇到了你…… 你终究还是想着我的啊! 他看着臣子们,说道:「宋人胜了,以后咱们的麻烦会很多,宋人会把咱们当做是威胁,不除掉咱们,宋人就无法倾力北顾……所以……」 他觉得自己好了,可突然一股无力感袭来。他觉得身体里好像被抽走了什么,瞬间面色惨白。 第1062页 不对…… 他看着梁皇后,目光中带着哀求。 梁皇后走过去坐下,惊惶的道:「陛下您怎么了?您怎么了?」 李谅祚握着她的手,感受到了温暖,同时也感受到了自己流逝的是什么。 那是生命! 他张开嘴,急促的道:「梁氏……可……可……」 他的手一松,眼中带着遗憾,就这么去了。 梁皇后坐在那里,泪水不住的滑落。 「陛下啊!」 在郎中过去确定李谅祚驾崩后,臣子们跪下哭嚎。 一个内侍喊道:「刚才陛下说了,娘娘可垂帘。」 众人抬头,有些人的眼中多了不甘之色。 垂帘的例子太多了,辽国有萧太后,大宋有刘娥…… 垂帘的太后都是权倾一时,挟幼帝令群臣的存在。 看看梁氏吧,不过才二十出头,可马上就要垂帘听政了,从此成为西夏的主宰。 谁甘心? 有人的眼中多了些狡诈,稍后哭完后,就去慰问梁皇后。 「娘娘无需担忧,但凡有差遣之处,只管找臣……」 说话的是个文官,看着一脸正色。 梁皇后在此刻想到了沈安在青涧城和自己说过的话。 ——要果断! 此刻就是要果断的时候了。 眼前这人的心思瞒不过她,就是想成为她的入幕之宾罢了,不但得人,还能获得权力。 「我知道了。」 不能犹豫,你要果断。 一旦犹豫,就会被人视为软弱。 梁皇后看到了欢喜之色,她心中鄙夷的笑了笑,然后走出了殿内。 外面阳光明媚,和里面的晦暗截然不同。 那人说的全对啊! 我现在和他们虚与委蛇,不过是给个笑脸,就能让他们欢喜不胜,这便是目前我需要的局面。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那个沈安的话总是这般发人深省啊! 梁皇后不禁负手看着天空,脑海里却想起了在青涧城的那几日。 那人狡猾,她设套压根就套不住他。 可那人聪慧的让人害怕。 他能一眼看穿了大宋和西夏,以及辽国三者之间的所有变化。 他知道西夏的所有底细。 他甚至敢教导自己怎么去争斗。 比如或先前,她就是用了沈安的法子,暂时安抚了那些臣子。 若是在以往的话,她大抵会当场暴怒,然后令人拿下那个文官。 可拿下之后呢? 拿下之后众人会不安,然后会抱团对抗她。 我懂了。 要用利益来区分、分化臣子! 梁皇后看看南方,转身走了进去,说道:「陛下去了,西夏却不能乱!」 众人看着她,大部分眼中都有异色。 西夏本就是个松散的联盟,被李家强行揉捏在了一起,可兵权却散乱在那些臣子的手中,部族依旧存在。 所以忠诚什么的不存在,唯一存在的就是利益。 现在梁皇后要垂帘,大家的利益呢? 梁皇后看出了他们的意思,不禁又贊了一下沈安,然后说道:「陛下虽然去了,可君臣情义却不能不顾,等处置了陛下的身后事……陛下留下的不少遗物,我会分给大家。」 没有什么君臣情义! 有的只是有没有好处! 而所谓的遗物,只能是钱财。 所以那些人都满意了。 梁皇后看到了那些满意,心中不禁暗贊。 沈安果然高明啊! 随后就是派出使者去各国报信。 再然后,五岁的李秉常坐在殿内,而梁皇后坐在帘子的后面,压着兴奋之情开始操纵这个西夏。 …… 左珍依旧在自己的店铺里炸鹌鹑。 王雱悄然而去,无人知晓他去做什么。 当初说好的婚期到了,商户们都说来帮衬一下,可左珍却说改期了。 有人嫉妒她二婚还能嫁给王雱,就说了不少闲话。 「那王家多半是后悔了。」 「嗯,我看弄不好要悔亲。」 这些闲话左珍听了就过,她的生意依旧好,每日最大的乐趣就是数钱。 暮春来了。 暮春时节,那些男子带着妻儿去踏春,特别是金明池一带最受喜欢。 「左珍,你家的王郎君呢?他怎么不来带你去踏春?」 一个女子在店外问道。 左珍抬头,「他在做事。」 那女子笑道:「他并无官身,如今也不在书院,能做什么事?怕不是……哎!好可怜啊!」 左珍笑了笑,她不喜欢和这样的女人啰嗦。 他在哪呢? 她想起了王雱。 脚步声传来,那个兀自在喋喋不休的女子被推攘到了边上,差点跌倒。 「你这个人,你要找死……」 女子站稳了,回过头想到肇事者的麻烦,却呆住了。 风尘僕僕的王雱站在店外,左珍站在店内。 两个年轻男女在看着彼此…… 「某回来了。」 「好。」 「某这次立功了。」 那个女子本想大嚷,闻言悄然退去。 沈安立功可以打断别人的腿,这个王雱呢? 第1063页 王雱的嘴角微微翘起,「某还没回家……」 他一回京城来的就是这里啊! 左珍微微抬头,喜悦渐渐生起…… 第1253章 谋求西夏 沈安想回家。 才将进了内城,他就往左边去了。 左边顺着杨楼过去,一路过了西鸡儿巷,前方就是东华门,也就是进士唱名的那个地方。接着走下去是樊楼。顺着樊楼过去,前方过东二条甜水巷,十字路口往左就是榆林巷。 这条路沈安就算是闭着眼都能走下去。 他真的走了。 「沈县公,您走了倒是好,可下官却要倒霉了……」 来迎他的官员愁眉苦脸的劝着,可沈安挂念着家中的大肚婆和妹妹,还有芋头,不肯回头。 「沈安!」 一个凶神恶煞的声音传来,沈安缓缓回身,就看到了满面红光的陈忠珩。 「哈哈哈哈……老陈!」 沈安迎了过去,不由分说的给了陈忠珩一个紧紧地拥抱。 陈忠珩很感动,觉得这是情义的体现,可等他抽抽鼻子时,不禁就喊道:「放开!」 他奋力推开了沈安,怒道:「你多久没洗澡了?」 沈安拉起衣领嗅了嗅,「不过是半个月没洗澡了而已,没什么味啊!」 陈忠珩指着他,没好气的道:「你这是离了汴梁就成野人了?赶紧,官家就知道你小子会跑,这不让某来拦截你。」 沈安退后一步,摇头道:「某就回家看一眼,马上回来。」 「呵呵!」陈忠珩冷笑道:「你回身看看。」 沈安回身,就看到了曹佾。 曹佾愁眉苦脸的道:「安北,某本来想跟着富弼北上的,可富弼这人不地道啊!答应的好好的,可大姐突然叫人传话,说是天气太冷,不许某去,这是什么理由?」 他走过来,勾着沈安的肩膀往皇城方向去。 沈安知道自己没法脱身,就喊道:「那个小种,你先回家,告诉娘子和果果他们……啊!」 闻小种拱手,然后进了榆林巷。 「郎君……」 绿毛出现了,它一路跟着沈安往外飞,到了繁华地段后就果断的回去了。 宫中,赵曙正在更衣。 高滔滔在边上看着,说道:「官家,韩琦他们去迎接也就罢了,您还得去?这是不是有些过了吧?」 赵曙伸开双手,让宫女们给自己整理衣裳,闻言皱眉道:「你不懂。废除岁币之后,朝中很紧张,我也很紧张,这一战我都想去,为何?就是这一战不能败,若是败了,国运将滑入深渊……」 高滔滔想起了赵曙这段时日的寝食难安,不禁嘆道:「帝王难为啊!」 「帝王是难为。」赵曙回身,「可眼看着这个大宋蒸蒸日上,我却心中欢喜,这便是报酬吧。」 他换好了衣裳,走到高滔滔的身前,认真的道:「娘子……」 娘子只是在两人私密时的称呼,外人哪里得闻。 几个宫女低着头,心中为高滔滔冒着粉红色的泡泡。 帝后深情如此,罕见啊! 高滔滔脸色微红,「官人。」 赵曙握着她的手,沉声道:「这是大宋百年来的荣耀时刻,这是在我的手中呈现出来的荣耀。」 在这个荣耀时刻,他选择了和妻子分享。 高滔滔微微仰头看着他,深情的道:「大宋百年,在您的手中开始了辉煌,臣妾不胜欢喜……」 这个不时会犯病,一旦犯病就会焦躁不安的帝王此刻温柔如水。 他焦躁不安,他厌恶问题,出现问题必须要解决,否则他会寝食难安。 这便是焦虑症患者的症状之一。 于是他废除了岁币。 而后他硬顶着那些反对的声音,把沈安和富弼派出去,同行的还有大宋精锐禁军。 此刻大宋一战告捷,他的坚持终于得到了回报。 「我这便去了。」 赵曙走出大殿,身后的高滔滔福身,目送着自己的丈夫去迎接那份荣耀。 「娘……」 几个公主跑了出来,欢喜的道:「娘,他们说大宋赢了。」 高滔滔笑道:「是啊!赢了,以后咱们不会再说什么兄弟之国,什么叔侄帝王了。大宋就是大宋,和辽国再无半分纠缠。」 若是纠缠,那便用刀枪来说话。 这是赵曙的原话。 杀气腾腾! 这是大宋百年来唯一一位暴躁的帝王。 此刻他走在宫中,那些宫人们纷纷躬身,向他致敬。 国辱我辱,大宋屈辱,宫人们也感同身受。 而把这份耻辱丢掉的就是这位帝王。 他值得大家的敬重。 赵曙缓缓走在宫中,到了大殿前时,赵顼已经在等候了。 「我儿,来。」 他含笑招手。 赵顼近前,欢喜的道:「官家,此战之后,大宋就自由了。」 自由了。 以往的大宋背负着太多的东西,而最耻辱的就是辽国的压迫。 现在大宋丢开了辽国,按照后世的说法,这便是从此走上了独立自主的大道。 外部威胁再也无法让大宋低头弯腰。 可喜可贺啊! 赵曙笑了笑,「此消彼长,辽国那边怕是会愁云惨澹,不过不可轻敌,为父尽力在自己活着的时候为你消除些麻烦,以后,还得要看你的了。」 第1064页 赵顼心中一紧,拱手道:「官家定然长命百岁。」 万岁之类的话喊喊就好了,真要挂在嘴边,那就是欺人欺己。 赵曙笑道:「你只管趁着现在好好的学,好好的松散,以后……看天意吧。」 「陛下,富相来了。」 前方富弼大步而来,脚步矫健。 他的身后是宰辅们,此刻大家都把荣耀让给了富弼,哪怕是死对头韩琦都心甘情愿的避开了。 富弼近前行礼,抬头朗声道;「禀告陛下,臣此行不辱使命,将士们奋勇厮杀,耶律洪基败退,臣为陛下贺,为大宋贺!」 赵曙看着他,点头道:「富卿辛苦,此战当标榜青史。」 他目光炯炯的看着宰辅们,「此后大宋和辽国再无半分纠葛,你等可清楚?」 这是彻底决裂了,或是说关系普通化了。 果断的帝王啊! 韩琦拱手,「是,臣等清楚。」 以后辽使来了当做是普通使者就好,什么优待,那个得对等。辽国给大宋使者什么待遇,大宋就给他们的使者什么待遇。这便是外交对等原则。 「陛下,沈安来了。」 沈安一来就请罪,「臣离京许久,竟然迷路了,幸而被陈都知和曹国舅找到,否则臣怕是……」 这个不要脸的傢伙啊! 韩琦微微摇头,觉得自己的脸皮和沈安的相比只是薄如蝉翼罢了。 赵曙看着沈安,微笑道:「迷路了?如此糊涂怎么做郡公?」 呃! 升爵了? 沈安心中一喜,说道:「臣不糊涂啊!臣只是近乡情怯……」 什么乱七八糟的? 赵曙一脸黑线,问道:「萧观音是怎么回事?」 沈安马上就懵了,然后看看赵曙身边的唐仁。 这是背叛师门啊! 背叛师门该怎么处置? 两肋插刀还是浸猪笼? 唐仁被这眼神看的心慌,急忙说道:「陛下,那是一厢情愿。」 「是啊!」沈安觉得自己迟早会在萧观音和梁皇后的身上吃亏,所以斩钉截铁的道:「臣只和梁皇后见过面,而且臣与她见面时都有人在侧……臣冤枉啊!」 要是耶律洪基大怒怎么办? 到时候一堆刺客蜂拥进了汴梁城,沈安只能哭。 赵曙见他着急,心中暗自愉悦,说道:「辽军可凶悍?」 这是问双方实力对比,好心中有数。 「辽军依旧悍勇,不过大宋将士却不落下风。」沈安自信的道:「相反,咱们的步卒就能挡住辽人的铁骑,假以时日咱们有大批的骑兵,陛下,想想前汉……」 「前汉汉武帝秉两代帝王之积蓄,奋力一击,最终驱除了匈奴……」赵曙欣慰的道:「大宋如今只是开始罢了,富卿。」 「臣在。」富弼此刻看着庄严,不怒自威。 赵曙问道:「大宋可能想办法多养些战马?」 沈安才将说大宋的战马多了之后,就能和汉武帝时期一般的横扫辽人,赵曙马上就问了战马的情况,可见心中的急切。 急切好啊! 帝王迫不及待的想收拾辽人,臣子们自然不敢懈怠。 「难。」富弼说道:「陛下,最好的养马地就在辽国和西夏,所以他们两国有无数战马……」 可两国会让出养马地吗? 不会。 大宋此刻已经士气如虹,战马就是唯一能制约大宋的武器,两国再傻也不会干这等傻事。 「唯有夺了!」韩琦杀气腾腾的道:「陛下,辽国对大宋无可奈何,咱们正好对西夏下手,只要夺了河套一带,要战马有战马,还有耕地,能让西北粮食自给的耕地。」 黄河百害,唯利一套。 西夏人正是有了河套地区,这才有了和大宋、辽国抗衡的本钱,否则和部落无异。 「西夏……」赵曙沉吟道:「要好生筹谋。」 这便是定下了大宋下一步的国策。 ——谋求西夏! 沈安心中振奋,「陛下,臣还能通过萧迭衣弄来些战马。」 「萧迭衣?」赵曙问道:「是谁?」 帝王每天要接触无数人名,连本国的官员都认不全,国外的就算了吧。 「就是……大力丸的总经销。」沈安丢出一个总经销的新名词,赵曙琢磨了一下,贊道:「总经销,这个名头好。那人可靠?」 沈安笑道:「陛下,对于那等人而言,钱财才是最可靠的,他此刻已经是欲罢不能,臣敢断言,再这么下去,他迟早就是一个辽奸!」 …… 第1254章 根,范阳郡公 赵曙有些激动的道:「西夏于大宋而言,以前是平衡辽国的武器,有了西夏在,辽国就不敢全力对付大宋。如今大宋不惧辽国,西夏自然就失去了用武之地,那个叫做什么……」 「新人娶进房,媒人丢过墙!」这话是韩琦说的,老韩高兴的有些语无伦次了。 「过河拆桥。」包拯看来也有些老夫聊发少年狂的意思。 「落井下石。」这个是沈安说的,结果得了一圈白眼。 「不学无术!」 赵曙鄙夷了他一番,说道:「西夏凶蛮,要仔细筹谋……」 「陛下,臣最担心的便是大宋逼迫过甚的话,西夏会投向辽人,到时候两国合为一股,大宋就艰难了。」富弼在路上就想了许久这件事,此刻说来从容不迫。 第1065页 「那李谅祚年少气盛,若是大宋压迫过甚,他定然会和辽人联手,到时候西北和北方一旦同时示警,大宋将会左右为难。」富弼认真的道:「所以臣以为攻伐西夏当谨慎。」 「这是老成谋国之言!」赵曙贊道:「富卿此行看来收穫不少,还有什么可稍后上了奏疏。」 富弼心中欢喜,就瞥了韩琦一眼。 老韩,你等着,等老夫进了政事堂,咱们再来掰掰手腕。 赵曙在思忖着攻伐西夏的困难,不经意间抬头见沈安一脸的无所谓,就问道:「你有看法?」 「是。」沈安憋了许久,就等着这句话了。 「陛下,臣以为李谅祚是个短命的。」 呃! 赵曙差点被这话给呛到了,他干咳一声,说道:「不得胡言乱语。」 什么叫做短命的? 这年头虽然也有什么算命的,但这等话基本上没人信。 韩琦笑道:「史书上记载着什么祥瑞,还有那些相士只是看人一眼,就说什么有王佐之才,或是有相国之命,再或是命不长……可这些多是牵强附会,你读书当要能分辨这些。」 别以为古人是傻瓜,那些所谓的高人记载大多被嗤之以鼻。 ——某看你骨骼清奇,长大了定然能做个宰辅! 这等话千年以来被记载了许多,但更多的是牵强附会。 包拯说道:「正如前唐李氏自认是李耳的后裔一样,这等事不可信。」 「为何不可信?」 欧阳修突然就反驳了,包拯冷笑道:「那李氏血统不纯……」 「血统不纯并不能说他没有李耳的血统……」 两个老傢伙又开干了,赵曙见惯了,自顾自的和沈安说话,「邙山一脉难道还能看相?」 「不会。」沈安说道:「只是那李谅祚臣上次在西北用望远镜看过,一看……说不出那等感觉,就觉着这人就是个短命的,肯定得短命。」 「陛下您想想,李谅祚若是短命,那梁皇后可敢靠向辽国?」沈安自信的道:「她若是靠向辽国,耶律洪基会一口吞了她,所以最好的法子还是自立。不过如此的话,大宋要一边打一边谈,边打边拉,最后争取让梁皇后……那个啥……」 沈安没想出来那个词,边上的陈忠珩挑眉,「陛下,若是李谅祚真是短命去了,臣以为让沈安去一趟西夏,想来梁皇后会含笑归降……」 「哈哈哈哈!」 赵曙忍不住就大笑了起来,笑的捂着肚子,很是欢乐。 「陛下何事发笑?」欧阳修和包拯吵了许久没结果,见赵曙笑的畅快,就有些后悔。 陈忠珩低头,不肯再说。 曾公亮笑道:「沈安说李谅祚是个短命的,等他去了之后,要争取梁皇后归降。」 这不是扯淡吗? 包拯皱眉道:「这些话私下说说就是了,别在外面说,否则被人听到了,顷刻间就是轩然大波。」 沈安点头,心想你们现在不信,那就等着看吧。 赵曙看着他,说道:「此行你立功不小,归信县却是不能用了。」 到了郡公这个级别,必须要郡这个单位来做名号。 可大宋没有郡这个单位,多半是汉唐时的地名。 比如说什么天水郡,什么安定郡…… 沈安心中一动,说道:「陛下,臣可是雄州沈家。」 这个是他的名号,万万不能被去了。 此后他的子孙行走在外,自称就该是雄州沈,几代之后,这个名望就非同一般了。 这是根基啊! 沈安整日看着吊儿郎当的,可这话一出,连韩琦都为之惊讶。 「雄州沈……」韩琦沉吟道:「只要你的儿孙不败家,几代之后,雄州那地方的人就会把沈家看做是自己人,沈家就有了根基,你这个谋划却是极好,让老夫有些艷羡了。」 「为何不是汴梁?」赵曙突然问道,神态轻松。 臣子为自家谋划很正常,家国家国,只顾着国而不顾家,那样的臣子何其罕见。 沈卞去了,没有留下什么遗泽,沈安兄妹只得在汴梁白手起家,重新打造一个全新的沈家。 不容易啊! 「陛下,汴梁太多的权贵。」沈安很是平静的道:「说句玩笑的话,在汴梁街头扔一块砖头,弄不好就能砸到几个子男……」 子男指的是子爵和男爵。 「你以为大宋的爵位是烂泥吗?」赵曙指着他喝道:「促狭!」 「是。」沈安嘴里认错,心中绝不认错,「汴梁太大了,臣找不到根。」 「根?」赵曙皱眉道:「根是什么?」 他仔细想了想,然后神色怅然的道:「朕的根啊!」 他的根在宫外,在那个郡王府里,在那个苍老的叫骂声中…… …… 「……那个不要脸的老东西,在家里说什么辟谷……还说什么能成神仙……」 「他若是能成神,老夫就是神他爹!哈哈哈哈!」 郡王府里的叫骂声每日照常传来,外面一个密谍在记录着。 ——昨夜郡王御一女,早饭吃了一碗汤饼,两个鸡蛋,羊排三根…… ——郡王早饭后开始叫骂,声音洪亮…… 这份报告稍后被送进了宫中,送到了赵曙的手中。 赵曙看了,然后把这份报告收在箱子里。 第1066页 从小时候进宫开始,他就知道自己的命运不会简单。 但赵允让告诫他不要把这些当回事。 ——你要藐视这一切,别担心,爹爹一直在。 从他陷入低谷开始,赵允让就在庇护着他。不管是家中人还是外人,但凡触犯他的,赵允让就会叫骂不休…… ——以前的赵允让宽厚寡言,从赵曙灰熘熘的出宫后,他才一改常态,经常破口大骂。 这些大骂骂走了那些嘲讽者,让赵曙得以有一个相对安静的空间,静静的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老夫对不住十三郎,让他进宫去求富贵,老夫该死啊…… 喝醉之后的赵允让会痛哭流涕,会后悔自己当年让赵曙进宫。 赵曙低下头,喃喃的道:「我的根不在这里。」 这个宫里让他觉得憋闷,而且还少了那个叫骂声,让他不习惯。 他抬头笑道:「沈安得了郡公,先前说了什么来着?」 陈忠珩看到了他眼中的泪光,赶紧低头笑道:「他说是回头就送谢礼!」 「国家爵位,送什么谢礼?难道说朕是把爵位当做是人情的帝王?」赵曙笑骂道:「不过他家的好东西不少,回头你去一趟,问着他,看看给朕的谢礼在哪。」 陈忠珩应了,心中暗笑。 等他出去后,赵曙吩咐道:「给郡王府送些好药材,另外……叮嘱郡王,莫要……罢了,他愿意就随他吧。」 身后有人应了。 他想劝赵允让少玩女人,可作为儿子,他清楚的知道自家老爹为了自己做出的牺牲。 从他成为皇子开始,赵允让几乎把自己限制在了郡王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他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为了让儿子顺利继位吗? 及至赵曙登基,赵允让稍微松快了些,但依旧很少出门。 帝王在位,亲爹竟然还活着,这个算是千古奇葩啊! 赵允让不想让儿子为难,所以依旧画地为牢,把自己锁在了郡王府里。 他这般孤寂,唯一的乐子大抵就是喝酒玩女人,没了这些乐子,他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赵曙微微轻嘆。 …… 「郎君回家啦!」 一声欢呼后,沈家大门打开,陈大娘和赵五五扶着杨卓雪出来,果果跟在后面嚷道:「花花去看看哥哥到哪了,绿毛别乱跑,我的咩咩呢……咩咩……」 花花沖在了最前面,一路冲到了巷子口,然后站在那里摇尾巴。 沈安下马,随手丢了马缰,那马也不乱跑,就跟在他的身后,熟门熟路的进去。 花花沖了过来,人立而起。 沈安接住它的爪子,笑道:「乖乖乖。」 花花一下下的舔着他的手,然后下去,转身在前面带路。 邻居们都出来了,一路在欢呼着。 「沈县公威武!」 此战对大宋意义重大,捷报传来后,汴梁狂欢。 而榆林巷的百姓更多了一层欢喜,因为他们和沈安是邻居。 沈安看到了一个皮肤微黑的女子,就笑着拱手:「晏掌柜还没出去吗?」 晏月已经在东二条甜水巷安家了,她拱手道;「随后就去。奴恭贺沈县公凯旋。」 「多谢。」 沈安拱手,然后被簇拥着到了家门口。 杨卓雪被扶着走过来,近前后勉强蹲了一下,沈安赶紧去扶住他。 「恭迎官人凯旋。」 「恭迎哥哥凯旋!」 果果牵着芋头走过来,沈安摸摸她的头顶,笑道:「在家可乖?」 他依旧习惯性的把妹妹当做是那个走路都跌跌撞撞的孩子。 果果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乖。」 果果依旧把他当做是那个一路把自己背来汴梁、最可信赖的哥哥。 沈安俯身抱起了芋头,芋头皱眉道:「爹爹恭贺……」 什么乱七八糟的? 沈安刚想说话,芋头捂着鼻子喊道:「爹爹好臭!」 靠! 沈安才想起自己半个月没洗澡了,赶紧进了家。 「为夫此次被加封为范阳郡公!」 杨卓雪一听就欢喜不胜,而庄老实在外面已经开始嘚瑟了。 他站在台阶上,单手扶着门框,右腿微微颤动…… 「我家郎君此次因功被封为范阳郡公了。」 「恭喜恭喜!」 街坊们欢喜的拱手道贺,有人说道:「可有喜宴?」 庄老实得意的道:「别人家被封赏要蛰伏躲着,我家却不同,郎君说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沈家的贺喜宴席照样摆。诸位街坊无事可来。」 沈家出手大方,街坊们心中有数,都准备回去准备些礼物,然后一家子来吃两天。 可这个程度的显摆不能满足庄老实的表现欲,他问道:「大伙儿可知道范阳郡的故事?」 众人大多摇头,庄老实得意的道:「范阳郡是前唐时的地名,就和咱们现在什么府什么府一样。而在前唐时,雄州那块地方就属于范阳郡,所以官家这才封了我家郎君为范阳郡公!」 众人一阵欢喜的嘆息,庄老实接着说道:「范阳城如今可是辽人的地方,上次我家郎君在范阳城下校阅麾下,气得耶律洪基吐血……」 众人又是一阵欢呼,庄老实正色道:「我家郎君的封号是范阳郡,那范阳城该是谁的地方?」 第1067页 是啊! 沈安是范阳郡公,可范阳城在辽国境内,这个咋说? 这个郡公好像很丢人啊! 按照沈安的尿性,以后铁定会盯着范阳那个地方,寻机会蛊惑朝中的君臣把那个地方夺回来。 「大宋的!」众人不禁期待备至。 那位沈郡公最是睚眦必报,此刻得了范阳郡公这个爵位,辽人怕是有得头痛了。 第1255章 某师承于邙山神相 「范阳郡公?」 赵允让得了消息,不禁就笑了。 「十三郎这是在暗示什么?」 老僕睁开眼睛,淡淡的道:「官家是想攻破辽国,恢复幽燕之地。」 赵允让点点头,「沈安一心想北伐,十三郎给了他范阳郡公的爵位,这便是暗示,有趣,哈哈哈哈!」 他得意不已,突然打了个喷嚏。 「难受,准备热水,老夫要洗澡。」 赵允让在家里憋得慌,当真是除去喝酒玩女人之外,再无旁的消遣了。 而赵允良父子在家中却很是怡然自得的在修道。 烟雾缭绕的静室中,赵允良睁开眼睛,随手动了一下拂尘,皱眉道:「谁来了?」 边上的赵宗绛嘆道:「孩儿也听到了。」 人在习惯了寂静之后,五感会强烈许多,以往听不到的动静都清晰无比。 随后脚步声近前,有人在室外低声道:「郡王……」 「何事?」 房门被缓缓拉开,光线投射进来,赵允良眯眼看着外面,只觉得室外就是另一个世界。 「郡王,刚来的消息,沈安被官家加封为范阳郡公了。」 「范阳郡公?」赵允良此刻脑子格外的清醒,他说道:「范阳郡……前唐时吧?」 赵宗绛说道:「爹爹好记性,正是前唐时。」 「雄州在前唐时归属于范阳郡,可范阳如今不少地方都在辽国境内,官家这是要鼓舞士气,暗示一番他想夺回幽燕之地的决心吗?」 赵允良觉得自己真相了。 他双腿微微用力,人就站起来了,门外的管事贊道:「郡王这身子骨……小人都远远不如啊!」 赵允良淡淡的道:「你满腹肥肉,如何能身轻如燕?」 他走出了静室,看着外面的明媚春色,突然问道:「这段时日发生了些什么?」 「大宋击退辽国……」 「谁领军?」 「富弼……」 「嗯?」赵允良看着管事,「富弼领军,那是打败仗的模样,官家不会那么傻。还有谁?」 「沈安。」 「是了。」赵允良甩动了一下拂尘,嘆道:「那年轻人又立功了,汴梁城中的那些权贵该老实一阵子了吧。」 管事笑道:「是啊!沈安领军出征后,不少人都弹劾他,说他以后会变成霍光那等权臣。」 「蠢货!」 赵允良的眉微微动了一下,不屑的道:「大宋将不知兵,臣子没法掌握军队,否则韩琦他们哪有出征的机会?官家难道不怕他们领军造反?愚不可及!至于权臣……那沈安的对头无数,他若是成了权臣,早晚会死无葬身之地。你看看这几年他的所作所为,分明就是知道这些分寸。」 赵宗绛出来就伸了个懒腰,闻言说道:「爹爹,那沈安喜欢打断人的腿,看似鲁莽,却有极大的好处,至少官家不会猜忌他,这便是聪明人啊!」 赵允良看着他,突然就落泪了。 「爹爹,您这是怎么了?」赵宗绛有些慌。 「我的儿,你以前愚蠢,经常被人哄骗,如今竟然通透如此,一眼就看到了沈安所作所为的缘故,为父……高兴啊!」 赵宗绛也有些伤感,然后父子俩渐渐的高兴了起来,管事趁机问道:「郡王,郎君聪慧这是好事啊!」 「当然是好事。」赵允良很是欣慰的看着儿子,成就感满满。 在许多父亲的眼中,孩子就像是一张白纸,作画的人是自己。 他们希望孩子能成为一幅绝世名画,于是时刻关注,时刻涂改…… 可往往却事与愿违。 管事心中一喜,觉得既然是好事,那今日肯定能改善伙食,于是就说道:「郡王,既然是好事,那府中要不……贺一贺?」 赵允良点头,管事建言道:「那要不……小的叫他们採买些肉来?」 他失礼的盯着赵允良,心想上一次吃肉还是上个月的事,府里的人早就忍不住了啊! 「吃肉?」 赵允良嘆道:「原先宗绛蠢是为何?就是吃肉吃多了。如今宗绛跟着老夫修道,渐渐聪慧,可见这人啊,还是要少吃肉才好,今日阖府……依旧吃素!」 周围躲着的几个僕役闻言都软倒在地上,有人喊道:「某要辞工……」 赵允良淡淡的道:「我家是慈善人,有辞工的只管答应就是了。」 那人欢喜不胜,觉得自己马上就能脱离苦海,可等赵允良父子一走,管事狞笑着走过来,问道:「契约上还有多久?」 这人是契约僕役,和沈安家的那些僕役一个性质。 那人欢喜的道:「还有两年。」 管事冷哼一声,「干满了再说。」 他摇摇头,心想要是不用契约来限制住你们,那府里的僕役估摸着会跑了大半,到时候那些活谁来干?还不是某! 第1068页 所以大家还是有难同当吧! 他缓缓走在郡王府里,看到的僕役都是没精打采的,但凡没事干的僕役都在找地方晒太阳,连话都懒得说。 这是郡王府? 管事难过的想起了当年的郡王府,那时候郡王还没修道,府里多热闹啊! 可现在呢? 这郡王府和闹鬼似的,旁人若是第一次来,铁定会被吓尿了。 「今日……阖府上下继续喝粥。」 「啊……某不想活了!」 …… 军方的大佬们开始激动了。 在得知了官家对外的指示后,军方做了许多针对西夏的谋划,最后拿去枢密院讨论。 「……从环庆出兵,一路打下韦州和西平府,此刻兴庆府定然震动,大军趁势掩杀,只要拿下了静州,就掌控了兴庆府的对外通道,此战大宋必胜!」 一个将领指着地图,红光满面的说着自己的谋划。 另一个将领骂道:「你以为西夏人那么好打?什么韦州静州,你可知道要打下这些地方的代价?」 「某如何不知?」 「……」 一群将领在吵架,甚至在挽袖子准备斗殴。 富弼和沈安坐在边上喝茶,视若未见。 「你还是以为李谅祚会短命?」富弼觉得沈安就是个倔种,但更多的像是神棍。 「此事你要慎重。」有了此次比肩作战的交情,富弼和沈安的关系算是进了一步,「陛下定了国策,这便是金口玉言,一般怎能改动?那会有损陛下的威严……你……」 他看着沈安,有些纠结的道:「你莫不是对那个梁氏上心了?」 沈安苦笑道:「富相,这话可不能再说了,内子还大着肚子呢,若是被她听到了……」 「是啊!」 咻! 那边的武将堆里飞来了一个暗器,富弼随手接住,却是一只臭鞋,他面不改色的把鞋子丢下,说道:「以前老夫见到这等场景多半会呵斥,可后来老夫知道最好还是别管。这些武人蹲在汴梁城中,骨髓都蹲懒了,若是连吵架争执,打架斗殴都不能,那和看门狗没什么区别。所以随便他们吧。」 老富这话说的极为精闢,沈安笑道:「许多时候士气就是这么来的。」 「某要去西北!某要活擒了梁氏那个女人,送给沈郡公!」 草你妹! 沈安听到这话不禁面如土色,富弼笑道:「你且放心,官家再不会因为这个猜忌你。」 沈安摇头,「可家中的娘子会啊!」 「哈哈哈哈!」 富弼不禁大笑了起来,然后正色道:「官家定下了国策,枢密院自然要制定对西北的攻伐谋略,此事你要参与!」 若是没有沈安这个名将参与,这个谋划大抵宰辅和君王都心中没底。 沈安点头,「不过某还是觉着李谅祚是个短命的,所以大宋对西北要稳。等李谅祚一去,梁氏定然稳不住朝政,此刻大宋进攻就给了她捏合势力的藉口……毕竟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啊!」 历史上樑氏垂帘后,西夏内部不稳,她的对策就是出战。 于是西夏不断对外开战,然后内部也越发的稳固了。 这便是用战争来转移矛盾,来统合内部。 于是梁氏在后世的史书上就变成了一个战争狂人。 疯狂的梁太后! 可谁知道西夏这个不稳固的政权有多难掌控? 「你这个性子太固执了。」富弼皱眉道:「国事不是靠猜测,不能靠揣度,否则做出的决断会贻笑大方,甚至是祸国殃民!你还年轻,以后还是少弄这些吧。那边……你去镇压一番,带着他们弄个攻伐西夏的方略出来……」 富弼说完就跑路了,他凯旋回京之后,赵曙给了假期,只是他不好意思休假,但经常迟到早退,据闻是在家里调教儿孙。 老富很谦逊,经常说自家儿子蠢笨,然后赶着儿子出门去走关系。你想想,一个顶着蠢笨名声的人来请教你,你好意思拒绝不? 于是富弼的儿子大大方方的去走关系,也颇得不少大佬的好感。 沈安微微摇头,心想等芋头长大了,某就循着那些名字让他去提早投资,十几年,几十年后,沈家…… 哈哈哈哈! 这便是先知的好处啊! 沈安正在嘚瑟,那边的武将们齐齐过来。 「还请沈郡公指点!」 武将们现在对沈安有的只是佩服,这是用实打实的战绩带来的震慑力。 沈安微笑道:「西夏那边还是再稳稳吧。」 「为何?」 一个武将不解的问道。 在他们看来,大宋就该趁着击退耶律洪基的东风赶紧出击,可沈安这个激进分子竟然偃旗息鼓了,这是为何? 沈安说李谅祚短命的消息只在朝中的官家和宰辅们之间传送,外界不知。 他沉吟道:「某觉着李谅祚会短命。」 一群武将先是愕然,然后都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沈安原先破除巫蛊传说让人震惊,可现在他竟然又带头玩起了这一套,让人如何不发笑啊! 「富相回来了,都噤声!」 这里就是后来称之为白虎堂的地方,军机要地,岂可放肆。 富弼急匆匆的回来,先是喘息一下,然后看着沈安说道,「刚来的消息……李谅祚……去了。」 第1069页 这一刻,他仿佛是看到了神灵。 这一刻,那些将领鸦雀无声…… 第1256章 沈卞立功了 李谅祚死了? 沈安仔细想了想,但对原先历史上李谅祚驾崩的具体时间没啥具体印象。 他唯一记得的就是李谅祚早逝,孩子还小,梁太后垂帘听政,从此西夏就成了战争机器。 李秉常好像五六岁了吧? 沈安觉得李谅祚也该去了,于是就劝说大宋君臣别逼西夏太甚。 他只是揣测,但却想不到这一天来得那么快。 他神色平静的看着富弼,云淡风轻的道:「他去了?」 就像是问:富相,中午咱们吃点什么? 这人竟然这般从容吗? 富弼点头,「大宋击退辽军的消息传到兴庆府之后,李谅祚就昏迷不醒,几天后就去了。安北……」 他眨巴着眼睛,认真的问道:「你真会看相吗?你看看老夫还能活多久?」 呃…… 沈安淡淡的道:「那只是心血来潮般的感觉,某当年师从邙山神算时,他曾经说过,许多时候不是算命,不是相面,而是遇到那个人,突然产生了一种感觉,觉着这人会为官做宰……这人会成为大奸大恶的佞臣,这是感觉,冥冥之中老天给咱们的一种本事……」 这一刻邙山亮了。 富弼不相信的道:「可老夫为何没有?」 既然是老天给人类的本事,那为何只有你沈安有? 那些将领都纷纷点头,恨不能沈安传授些这方面的学问,他们回家好生修炼一番。 「此事涉及到天人合一。而天人合一讲求的是法,而法来自于自然,道法自然……」沈安觉得自己此刻一定可以去某地开讲座了,「不可求,不可问,一切……都在心中。」 他入戏太深,差点就来了个稽首,然后来一句:福生无量天尊。 「这样啊!」 富弼有些遗憾,不过随即就醒悟过来了,「此事紧急,要赶紧禀告给官家。」 随后沈安也去了宫中。 这次来的都是宰辅,沈安显得有些突兀。 唐仁站在边上,看到沈安神色平静,就靠在柱子那里,低着头,仿佛是在沉思着什么,不禁暗贊道:沈郡公就是好学,一有空就在思索学问上的事。 可沈安只是在想和梁皇后在青涧城的接触。 那个女人有些泼辣,说翻脸就翻脸,还会挖坑,不过最后却把她自己给埋了。 「咳咳!」 赵曙来了,富弼躬身,「陛下,刚到的消息,李谅祚去了。」 赵曙一怔,「什么?他去了?」 他不禁看向了沈安。 沈安一再说李谅祚是个短命的,他就当个笑话听,可笑话还没讲完,李谅祚就去了。 韩琦也有些懵,「不能吧?沈安才说他短命,怎么就去了呢?难道沈安还会诅咒?」 包拯不满的道:「沈安当年揭穿了巫蛊的把戏,怎么会诅咒?」 以前涉及诅咒很容易引发大案,现在巫蛊被沈安揭穿了不过是那回事而已,于是好了些,可这等事还是少提的好,特别是当着帝王的面提这个,很尴尬。 想想历史上那些帝王有因为诅咒兴大狱的事儿,比如说汉武帝,真的让人胆寒。 赵曙却没在意这个,他问道:「你是如何知道李谅祚短命的?」 「心血来潮。」沈安冲着富弼歉然颔首,然后肃然道:「臣最近经常梦到先父,先父在梦中金光四射……」 又来了啊! 陈忠珩低头,想起了上次沈安提到沈卞金光四射时官家的反应,大抵就是苦着脸,很头痛。 沈安激动的道:「臣想追去,可先父却只是摆手,随后他说了几句话……」 他换了个庄严肃穆的表情,认真的道:「先父说,李谅祚那个短命儿……要死了。」 静谧。 沈安在这一刻想到了后来的四川话。 ——李谅祚那个短命崽要死克喽! 君臣看着他,良久韩琦问道:「就没了?」 「没了!」沈安理所当然的道:「臣问了先父,可先父浑身金光四射……」 你别再说这个金光四射了好不好? 赵曙很头痛,但却感到了些神异。 是了,那沈卞一心北伐,死后大概会成为某些小神。想来他不舍沈安和果果受苦,于是时常在他的梦中出现,给他些提醒。 成神啊! 赵曙有些羡慕。 韩琦则是有些小激动。 这个时代的人对鬼神是敬而远之,但多多少少都觉得这世间存在鬼神。 「沈安,下次见到你父亲,就问问他,问问他老夫可能一扫西夏。」 这个老不要脸的韩琦! 曾公亮鄙夷的低下头,心想你韩琦想藉此机会来表达自己领军灭西夏的决心,可你得看时机啊! 不说你韩琦,我曾公亮,还有包拯和富弼,谁不想灭国? 而且你上次扶棺大战,不,是骑棺大战,美名传遍大宋,还不够嘚瑟吗? 这人不能太嘚瑟啊!否则容易出事。 所以你还是老实蹲着吧。 赵曙看了韩琦一眼,说道:「沈卞是个宽厚人。」 但凡见过沈卞的人都在撇嘴。 沈卞算不上宽厚吧。 第1070页 「他逝去之后依旧挂念着大宋,这样的忠臣殊为难……陈忠珩。」赵曙神色黯然。 「陛下。」 陈忠珩走到了前方。 赵曙看着沈安,想起这个臣子让他头痛的地方,但又想起了他的许多好处。 不管有多让人头痛,沈安带来的好处却非常多,这样的臣子,他自然要多给些恩宠。 是的。 否则不足以彰显有功必赏! 他沉声道:「沈卞离去后,可有衣冠冢?」 所谓衣冠冢,就是没有尸骸,仅仅是埋下死者生前的衣冠或是其他物品的坟墓。 沈安心中一动,说道:「臣当时年少,带着妹妹在雄州不大妥当,加之那时臣还想着先父应当还在……所以并未立下衣冠冢。」 这便是孤儿寡女的悲哀之处。 沈卞当时不被下属待见,他失踪之后,沈安兄妹的境遇就有些窘迫,在那等时候沈安能带着妹妹逃到汴梁就算是不错了,至于什么衣冠冢,难道比活人还重要? 赵曙心中微酸,说道:「沈卞失踪数年,若是活着,定然会拼死回来,就算是回不来,他也会传信到大宋……」 韩琦点头道:「陛下所言甚是。臣扪心自问,若是自己远离家人,那定然会花钱请人传递消息回家,让妻儿安心。沈卞失踪了数年,一直没有音讯……臣以为怕是……」 草原上有野兽,沈卞一旦遭遇,说不得连骨头都没了。 包拯的心中多了些自责,觉得自己平时对沈家兄妹的关爱还不够,以后要多多注意才是。 赵曙想到了沈安到汴梁后的言行,贊道:「沈卞虽然去了,可却有个好儿子。」 这话一出,大抵沈安就成了天下儿子们的楷模了。 「沈卞既然不在了,总得有个说法。」沈卞失踪几年了,没人认为他还活着,连沈安都口称先父。 赵曙吩咐道:「沈卞一心为国,最终失踪的地方也是辽国境内,此乃忠臣。」 「多谢陛下。」 此刻沈安唯一能做的就是跪下。 赵曙颔首道:「忠臣殉国,朕却不能无动于衷,如此,朕令人在汴梁城外修筑沈卞的衣冠冢,此后当为后世人敬仰。」 沈安抬头,眼睛都红了,「多谢陛下,臣父在天之灵定然会感激不尽。」 皇帝亲自下令修建衣冠冢,这算是一份实实在在的荣耀了。 赵曙说道:「此事朕便为你做主了,你可去大相国寺求个牌位,四季供奉。」 这是为沈安做主,把沈卞定性为殉国了。 沈卞是殉国,沈安就是功臣之后,这个身份就有些变了。 沈安唯有谢恩。 赵曙微笑道:「对于忠臣孝子,朕不吝赏赐。陈忠珩去吩咐他们,一切优厚了来。」 沈安再度谢恩,旋即赵曙话锋一转,说道:「李谅祚去了,西夏就是梁氏垂帘,诸卿以为如何?」 富弼抢在韩琦之前出班道:「陛下,梁氏弱质女子,带着一个幼儿,怕是四面楚歌。此刻大宋冷眼旁观即可。」 不要脸的富弼,把老夫的话都说了。 韩琦说道:「陛下,大宋此刻不可动,否则梁氏就会藉机统合西夏各部势力,所以,不动为动。」 这时候大宋一动,梁氏就会高喊:「大宋欺负人了,你们还哔哔个什么?赶紧团结起来,咱们先把宋人打跑了再说。」 可就这么打一打的,梁氏就能把西夏给打团结了,自己也能拿稳了大权。 沈安看了韩琦一眼,心想老韩怎么变哲人了? 不动为动,动就是不动…… 赵曙想了想,「辽人怕是会趁机威胁,此刻大宋若是攻打,就有欺负幼儿之嫌,西夏人会同仇敌忾,辽人会耻笑……」 「官家仁厚!」众人急忙赞美着。 咱大宋不欺负你们孤儿寡母的,这份心胸如何? 「仁厚?」赵曙淡淡的道:「朕只是觉着此刻开战时机不好罢了,否则大军倾巢而出,定要灭了西夏。」 咳咳咳! 宰辅们的马屁算是拍错了地方,尴尬不已。 赵曙笑了笑,「西夏使者应当快到了,幸而大宋并未决断攻伐西北,否则梁氏定然会对大宋警惕有加。沈安,此事你有功。」 大宋都对西夏喊打喊杀了,一心想灭了西夏,两国还有什么好谈的? 大家开片吧! 幸好没把决断广而告之啊! 赵曙知道这对于三国之间的博弈有多重要,所以觉得很是幸运。 而这份幸运就是沈安带来的,他一念及此,就笑道:「沈卞的牌位,陈忠珩,到时候一起打造。」 「多谢陛下!」 按照后世的说法,这个牌位以后就带着大宋的气运,能让沈卞成神,让沈家后人平安幸福。 赵曙起身道:「如此诸卿就各自去了吧,西夏使者来了之后……」 韩琦看了沈安一眼,「陛下,必须是沈安接待。」 曾公亮一本正经的道:「对,舍他其谁?」 包拯默然不语。 欧阳修干咳一声,「陛下,这是一段佳话呀!若是沈安能让兵不血刃的让西夏归降,臣觉着……功德无量啊!」 沈安和梁氏在西北可是有一段『佳话』啊! 现在梁氏掌权,说不得会和沈安眉来眼去的,到时候给大宋带来许多好处。 第1071页 一群老不修! …… 第1257章 衣冠冢 「什么?衣冠冢?」 沈安回到家中告知了这个消息,杨卓雪欢喜的道:「官人,阿舅若是在天有灵,定然会不胜欢喜,妾身这便叫人去大相国寺施捨……」。 「哎哎哎!」沈安说道:「此事还早,等宫中那边把牌位弄好了再去。」 杨卓雪看着他,皱眉道:「官人,那样心不诚呢!」 呃! 好吧,沈安无语,然后说道:「此事某去。」 「这不好呢。」杨卓雪说道:「妾身嫁到沈家几年,虽然没见过阿舅,可官人和果果这般出色,想来阿舅更出色。可妾身却无法尽孝,心中不好受啊!」 果果在边上猛点头,「嫂子,我们一起去。」 熊孩子跟着起什么哄呢! 沈安瞪了她一眼,果果假装害怕躲在杨卓雪的身后,芋头见了就走过来,仰头看着自家老爹说道:「不许欺负姑姑。」 他一脸正气,让沈安想起了司马光,就笑了笑,「你小子倒是正气凛然啊!」 杨卓雪迫不及待的把这事儿到处传,可她才将回到娘家,李氏就喜滋滋的道:「皇室给立衣冠冢,卓雪,这是好大的荣耀呢!外面好些人都羡慕女婿,说是有子如此,沈卞也算是能含笑九泉了。」 消息比她想像中的传的还快,李氏都知道了。 「是啊!」 杨卓雪说道:「娘,我想先去大相国寺施捨些钱粮。」 李氏贊道:「你没进过孝,这是应该的,看来你确实是长大了,如此就去吧,只是多带些人,免得被人挤到了肚里的孩子怎么办?」 杨卓雪捂嘴笑道:「官人令乡兵们来了好些,说是护着我去大相国寺。」 李氏笑道:「这便是你嫁了个好人家的好处,那我便陪你去一趟。」 她突然问道:「那沈安的娘呢?」 杨卓雪想了想,「官人说是生了果果之后没多久就去了,葬在了老家徐州那里。今年还说准备回去祭拜一番,只是我这个肚子却不妥当。」 李氏皱眉道:「好歹去看看也好。」 「官人说既然要去,自然要一家子都去,也好告慰阿婆在天之灵。」 阿舅指的是沈卞,阿婆指的是沈卞的妻子,沈安的母亲。 李氏嘆道:「他们兄妹以前艰难,自然要荣归故里才好,是了,荣归故里,衣锦还乡,人活到这个份上才算是畅快。」 随后李氏就陪着女儿去了大相国寺。 几十个乡兵把她们母女围在中间,堪称是自由自在。 「好大的排场!」 有人在冷笑,然后京城多了谣言,说是沈安立功后跋扈,妻子出游大相国寺排场比帝王的还大。 这是后话,此刻杨卓雪进了大相国寺,找到了住持,说道:「妾身乃沈家妇,外子沈安。」 住持一听是沈安的娘子,就微微一笑,「沈郡公一直喜欢和道人打交道,怎地来了此处?」 沈安和出云观的关系那叫做一个铁,所以主持的话有些发酸也是正常。 杨卓雪正色道:「外子只顾国,无暇方外事。」 这话是委婉的告诉住持,我家官人和僧道的关系都一个样,目的只是为了大宋罢了。 住持看着她,突然微笑道:「沈娘子从容大气,让贫僧惭愧。如此请进。」 他只是微笑,等进去之后,神色依旧淡然。 李氏有些不忿,可赵五五在她的身侧低声道:「亲家娘子只管看着。」 什么意思? 李氏压下不满,等进去坐下后,就见女儿从容的微笑道:「刚才我看了一些殿堂,有的地方却是旧了些。」 住持颔首,「信众多,难免的。」 信众多了,每天人来人往,有些东西就摩挲的发亮,说是旧,实则却是人气旺盛的表现。 「如此……」杨卓雪含笑道:「我本是深闺妇人,只是也得了佛祖的保佑,这才嫁了好人家,这份恩情却不能不报……」 李氏看到住持的脸上出现了笑容,不禁也笑了。 女儿这是要干什么? 她想到了沈安最擅长的手段。 杨卓雪微笑道:「这些年风调雨顺,也是官家的洪福,佛祖的庇护……大相国寺乃京城名剎,沈家贡献也不甘人后,我此次带来了三万贯……还请住持收下。」 住持明显的一愣,显然是没想到杨卓雪的手笔会那么大。他看了一眼惊讶的李氏,说道:「此刻正是青黄不接的季节,沈家娘子的善心将会帮助许多贫困之人,贫僧在此多谢了。」 他起身郑重行礼,杨卓雪示意赵五五和陈大娘扶自己起来,福身道:「还请住持收下。」 「好说。」 随后就是一场捐献仪式,大相国寺的住持亲自出面,杨卓雪代表沈家捐助了三万贯钱钞。 铜钱一车车的拉来,堆积如山,最后是纸钞。 「多谢。」 住持再次行礼,随后第二天,大相国寺就开始了施粥。 新粮未收,旧粮却吃完了,这便是青黄不接。 那些人携家带口的来喝粥,大相国寺得了功德,沈家得了名声。 随后城外的衣冠冢完工了,沈安去看了看,找出了当年被自己从雄州带来的一件衣裳。 第1072页 这件衣裳就是沈卞的,此刻被埋在了衣冠冢里。 沈安全家都来了,默然行礼,从此后,他们在汴梁就有了要祭祀的坟茔。不过按照沈安的安排,以后他去了之后,大抵会葬在雄州。 不葬在雄州,那叫做什么雄州沈? 夕阳缓缓落下,沈安站在衣冠冢前,静静的感受着落日余晖。 「为人子者,能做到你这么样的已经很不错了。」 包拯来了,一壶酒被他倒了半壶在坟前,然后他坐在坟前说道:「你沈卞当年在汴梁让许多人讨厌,君臣都说你疯了。后来你去了雄州,还操练了乡兵……你一心就想北伐,可那时的大宋谁想着北伐,等你失踪之后,安北和果果却因此而备受冷落。」 沈安站在边上,默然想着那些往事。 包拯喝了一大口酒,「那一路啊!他们兄妹才多大,从雄州到汴梁有多远?沈卞,你该庆幸你有个好儿子,他背着果果来了汴梁,然后一步步的走到了如今……如今的大宋变了,变得自信,变得凶狠。」 「如今的大宋和辽人平起平坐,大宋外患平息,这里面安北功劳不小。」 「这孩子是个有心的,他用功劳为你换取了今日的尊荣,让你能青史留名,为人父者,沈卞,你可含笑九泉了。」 「沈卞,你安心的去吧,剩下的就交给老夫了,老夫会看好他们兄妹。」 沈安躬身。 包拯仰头干了壶里的酒,大笑着远去。 沈安跪在墓前,低声道:「不知道您去了哪里,不过我想该是天堂。我会看好果果,让她一生无忧。您一定会记得大宋,那么我会看好大宋……直至那些威胁全部被消除。您……安心去吧。」 他不知道那位父亲是什么来历,但凭着那些话,他就有了些猜测。 沈卞急切的想鼓动大宋重振军备,可却被视为异端。 「这个大宋……你说什么都是白费劲,最好的法子就是慢慢的磨,一点一滴的把自己的想法磨进去。」 「如今大宋安好,该是如您所愿了。」 沈安起身,「我会继续努力,直至那个你所希望的大宋出现。」 他转身离去,身后夕阳落在衣冠冢上,金黄一片。 …… 随后就是供奉牌位,沈安带着果果去了大相国寺,随行的赵五五带着芋头。 「见过沈郡公。」 住持很客气,沈安微笑道:「先父之事倒是劳烦了诸位,沈某感激不尽。」 「哪里哪里。」 住持的笑容中带着些许期待,稍后牌位摆好后,更是召集了群僧一起做法事。 这等规模的法事要做不少天,但沈家事先没这个要求,所以随行的赵五五好奇的道:「郎君,他们很客气呢!」 「是啊!」 在许多时候,客气就是提醒。 边上的一个年轻僧人在说着这个大法事的不平凡之处,大抵做完之后,沈卞要是不能升天,那就不算数。 沈安笑了笑,带着果果和芋头进去。 他跪在蒲团之上,边上是有些不安分的芋头。 稍后他起身牵着芋头出去,芋头好奇的问道:「爹爹,那里的是谁?」 「你翁翁。」沈安牵着他到了厢房,住持正在这里喝茶。 「翁翁……翁翁是什么?」芋头从未接触过这个概念。 「就是爹爹的爹爹。」 沈安坐下,有人送上了茶水。 「此事还请尽力。」 「沈郡公放心。」 自古以来,汉人对待信仰很是随意,但对待祖宗却格外的虔诚。 不管什么情况,不管到了哪里,只要安顿下来,汉人第一件事就是修建祠堂。若是没有这个条件,那么祖宗牌位也必须要供奉在家里。 祖宗祖宗,子孙们走到那里,就把他们带到哪里。 而唯一牵挂不舍的就是故乡,而牵挂不舍的原因同样是祖宗。 祖宗的坟茔在那里,远方的子孙会牵挂,会觉得心中不安,所以才会有了归乡祭祖。 沈安自然也是如此,他微笑道:「贵寺气势宏大,身处闹市之中却依旧能保持着那份宁静,殊为不易。沈某此次麻烦贵寺,心中着实不安,这里有些小意思,还请收下。」 他微微点头,身后的闻小种出去,再进来时说道:「郎君,已经带来了。」 外面刚才一阵密集的脚步声,而且很沉重。 住持垂眸道:「沈郡公为国立功无数,这些只是鄙寺该做的。」 沈安微笑起身,「如此沈某就多谢了,告辞。」 他牵着芋头出去,芋头嚷道:「爹爹,外面有肉。」 大相国寺的烤肉颇为有名,沈安笑道:「爹爹带你和姑姑去买好不好?」 此刻的规矩还没那么多,沈安也就当是亲子游了。 「好!」芋头很是兴奋,雀跃着想跑,却看到了乡兵们,就止步回身,躲在了父亲的身后。 外面放着几个箱子,那些乡兵们见沈安出来,就叉手行礼。 「辛苦你等了,回头让春哥带你们去喝酒吃肉。」 沈安颔首,然后左手垂下,果果上来牵住他的衣袖,他右手牵着芋头,三人就这么径直去了前面买烤肉。 一个乡兵冲着住持拱手,「我家郎君令我等带来了这些,还请住持清点。」 第1073页 住持笑道:「沈郡公太客气了,来人,打开箱子。」 乡兵们一看就是要袖手旁观的,所以边上的僧人闻声过来,随手打开了箱子。 瞬间金光四射…… 「天吶!全是金子!」 第1258章 堂兄堂妹,一棍子 「你爹爹的衣冠冢有了,以后你就有了祭拜的地方。那个……徐州你何时回去?」 赵顼最近胖了些,脸上还多了几个大红疙瘩,沈安一看就知道是青春痘。 年轻人那个啥……分泌太多了。 「徐州肯定要回去的,毕竟是老家嘛。」沈安一直没去,主要是因为有些怯。 那里会有什么亲戚? 那些亲戚会不会看穿我? 赵顼看着他,犹豫了一下,「沈靡那边年岁不小了。」 「哦!」沈安随口哦了一声,接着一怔,「他年岁不小了和某有啥关系?」 「旁人要在汴梁安家,定然会广结善缘,如沈靡这等叔伯就该交好,以为奥援……可你却对此嗤之以鼻,真是古怪啊!」赵顼把玩着一块玉佩,觉得沈安和这个时代格格不入,「宗族是最大的靠山,不管是谁,都不能撇开宗族,只有你,把这些视为无物。」 「某当年背着果果进京,第一就去寻到了沈靡家。」 沈安回忆起了当年的事儿,神色淡然,「僕役去禀告之后,回来说是不认识,说我们兄妹是骗子……某就罢了,可果果还小……」 这种际遇对孩子是个巨大的伤害,所幸沈安当时挡住了果果的视线,也没给她说清楚这些事…… 「果果伤心了吗?」赵顼皱眉道:「沈靡年岁大了,仕途上很难再有寸进。不过你那位堂兄沈庸在外面颇为活跃,大概是沈靡想给他铺路。」 沈庸就是沈靡的儿子,算关系的话就是沈安的堂兄。 「果果没发现这事。」沈安笑道:「当时某很快就挡住了她,哈哈哈哈!」 他压根就没提及沈庸,也不准备提及那家人。 「郎君,小娘子说想出去玩耍。」 赵五五双手放在小腹前,微微昂首。 这不是她倨傲,而是这种姿势有助于平衡她的身体。 沈安笑道:「再过一阵子天气就热了,让她吧,谁跟着?」 赵五五低头,「奴,还有闻小种。」 沈安点头,赵五五去了后院。 「小娘子,郎君答应了。」 正在收拾东西的果果闻言得意的道:「嫂子,我就说哥哥肯定会答应的吧。」 杨卓雪坐在边上,陈大娘在带着芋头玩耍,气氛很是温馨。 「你想去哪里?」杨卓雪有些意动,但摸摸肚子,还是放弃了跟着一起去的想法。 「去外面转转。」果果收拾好了东西,「我约了王定儿一起去。」 「好吧。」 小姑子也有自己的朋友了,这让杨卓雪有些和沈安类似的伤感。 孩子大了啊! 「花花……」 果果出去一声喊,花花就屁颠屁颠的跑来了,然后欢喜的在前面带路。 「小娘子……」 绿毛知道这次没自己的份,但依旧在痴缠,直至被花花一爪子拍中,就躺在那里装死。 在榆林巷外面会和了王定儿后,两人一路往御街去了。 「你哥哥在家里会写书吗?」王定儿很是好奇沈安在家里的模样。 「写。」果果愁眉苦脸的道:「是嫂子催他写。」 一本石头记写了几年,从和杨卓雪成亲前开始到现在都几年了,芋头都不小了,依旧是那几十回。 每每说起这个,杨卓雪就有些惆怅。 石头记啊! 王定儿眼中放光,「你哥哥的石头记写的极好,我都看了好多遍,最喜欢的就是湘云。」 「哦,湘云吗?」果果看过石头记,不过她还小,不求甚解,就是看热闹罢了,所以就随口道:「湘云好可怜。」 王定儿一头黑线。 「是可怜,可她不该对外人抱怨啊!」王定儿和她嘀咕了一阵子。 两人一路游荡,买了不少东西。 「你哥哥真不怕你把钱给丢了?」 看到果果从钱袋里拿出一叠纸钞来,王定儿真是服了。 这沈家有钱真是到了一个境界,而沈安对妹妹的宠溺更是没边没沿。 「可是果果吗?」 天气微热,果果和王定儿站在一家店铺外面,正在想着下面去哪里,一个男子却走了过来。 果果看着他,皱眉道:「你是谁?」 男子二十多岁,看着比沈安大一些,他笑眯眯的道:「某叫做沈庸,是你堂兄。」 果果看着他,突然说道:「我不认识你。」 沈庸愕然,「我真是你的堂兄!」 「沈大郎!」 这时前方来了几个男子,他们看着和沈庸很熟悉,笑吟吟的过来打招呼。 「这是……」 果果看着很可爱,王定儿看着很冷漠,不过却有些女子罕见的英气,所以几个男子就好奇的问了问。 「这是我堂妹。」沈庸先介绍了果果。 王定儿皱眉福身,「我是王定儿。」 沈庸和那几人眼睛一亮,「可是王老学士家的小娘子?」 王定儿点头。 她不喜欢这些人,觉得太假。 第1074页 「她是你堂妹?」一个男子冲着果果笑了笑,「可是沈郡公的妹妹?」 果果摇头,花花从马车上悄无声息的跳了下来,走到了她的脚边蹲着。 「我没有亲戚。」 果果抬头,眼中多了泪光。 她记得那一年…… 那一年哥哥背着她去了那条巷子,那个冷冰冰的管事出来说道:「不认识什么雄州沈家,你们这是来骗钱的吗?」 哥哥挡在了她的身前,可她还是看到了。 哥哥捂着她的耳朵,可她还是听到了。 冷冰冰的话语,让她对亲戚这个词有些厌恶。 原来亲戚就是这样的吗? 「某真是你堂兄啊!」沈庸有些尴尬,边上的人狐疑的看着他,有人认出了他,就说道:「这不是沈家的大郎吗?」 「是啊!」沈庸笑道:「都是一家人呢!」 「我不认识你。」果果想哭,她想起了当初的孤苦无依,那种没着没落的感觉太糟糕了,若非是有哥哥在,她肯定会死掉。 「你怎么了?」王定儿察觉到了她的情绪不对。 果果摇头,沈庸笑道:「你还小,那年某还见过你哥哥……那时候还没有你呢……」 「我们是正经的亲戚,果果可喜欢吃糖果吗?某这里有……」 沈庸拿出了一把糖果,果果默默的从背包里掏出了更大的一堆……而且全是高档货。 沈庸强笑道:「某这里有些玩器……」 果果从背包里摸出了许多玩器…… 边上的人不禁就笑了,有人说道:「那是沈安的妹妹,长兄如父,沈安是大宋首富,他的妹妹会差钱?那人却也是白费心机了。」 沈庸带着糖果和玩器在身上,显然就是有预谋的,旁人不是傻子,只是揣测了一下就猜出来了。 「可他们都姓沈呢!」 「姓沈没错。」赵五五沉声道:「可沈家在汴梁多年,并未有亲戚走动。」 她看了沈庸一眼,心想这人的手段也真是太差了,沈安那里走不通路子,竟然就来果果这里撞钟。 可果果是谁? 「我家在汴梁没亲戚!」 果果斩钉截铁的说了这话,然后就走向了马车。 「果果!」沈庸心中大急,就追了过来。 「止步!」闻小种冷冰冰的拦住了他。 沈靡年纪大了,在他那个级别到了这个年纪很难再上去,可沈庸怎么办? 沈庸还年轻,必须要找到靠山。 可汴梁论靠山的话,谁能有沈安可靠? 看看唐仁他们吧,自从跟着沈安之后,那仕途就嗖嗖嗖的直上青云。 还有那个苏晏,一个码头扛活的年轻人,此刻在做什么? 此刻苏晏在管理着杭州市舶司。 这个靠山稳不稳? 稳! 这个靠山大不大? 大! 而且还是亲戚啊! 于是沈庸来了,他觉得果果还是个半大孩子,应该好哄。 可果果一句『我家在汴梁没亲戚』,直接给了他最痛的一击。 边上的人在起闹。 「沈家可不认你家是亲戚!」 「不过沈家在汴梁这些年,好像就没有亲戚走动过吧?」 「以前沈安兄妹落魄啊!懂了吗?」 「懂了。不就是落魄无人问嘛,这人啊,他就是这样趋炎附势……」 果果上了马车,闻小种坐在车辕上,微微点头。 「驾!」 周二轻喝一声,马车缓缓而行。 「果果!」 沈庸跟在车旁,心中焦急的道:「当年的误会家里也说了,可你哥哥却不同意。你们兄妹在汴梁举目无亲,若是一家子团聚该多好?果果……」 车帘掀开,沈庸大喜,刚侧身看去,就看到了愤怒的果果。 手一动,双节棍就落在手中。 「哈!」 呯! 沈庸捂着额头缓缓倒下,身边的朋友赶紧扶着他,然后傻眼看着远去的马车。 「这就是你家的亲戚?」 沈庸被送回家去,梁氏问清楚之后就怒了。 「就算是不认这门亲戚,也不能动手吧?」她咬牙切齿的道:「那沈安就是个狠的,没想到他妹妹也不省心。让官人回来。」 沈靡回到家中后,看着儿子有些黯然。 「他们不认就不认吧。」沈靡很是沮丧的道:「此次立功之后,沈安如今在朝中的地位越发的了不得了,哎!」 梁氏只觉得一股子不甘心的感觉在身体里流窜,最终化为心痛。当年若非是她嫌弃沈安兄妹,此刻可不就是一家人吗?她起身道:「您不是认识郡王吗?郡王如今在府里无所事事,要不您去求求他?好歹为大郎谋条路子才是。」 沈靡点头道:「某知道了。」 他随后就去了汝南郡王府,刚报上名,郡王府的人就冷冷的道:「郡王病了,有事以后再说。」 什么? 沈靡赶紧去打听了一番,才知道先前一群御医已经进了郡王府。 第1259章 飞枕,憋屈 「哥哥,我遇到了那个叫做沈庸的,我打了他。」 果果回到家中后就和哥哥坦白了此事。 沈安看了一眼后面的闻小种。 闻小种说道:「小娘子不高兴,小人觉着最好是动手消消气。」 第1075页 有闻小种在,按理轮不到果果动手的,所以沈安才觉得奇怪。 他看着闻小种,嘆道:「出气出气,罢了,出去!」 「果果……」沈安看着妹妹,想了想措辞,「咱们家是有亲戚的,在徐州。」 「徐州吗?」果果的眼睛有些发亮。 从小榆林巷里的孩子们都说自家有什么什么亲戚,可果果却没有。 孩子都有攀比心,渐渐的她就有些失落。 这种心态沈安知道,他笑道:「汴梁这一家以后不用搭理。」 「好。」果果爽快的道:「哥哥,我不喜欢他们。」 「嗯。」沈安温和的道:「哥哥也不喜欢他们。等以后哥哥带你回徐州,咱们去老家看看。」 「郎君……」 「沈郡公……」 外面一阵嘈杂,沈安起身道:「果果你先回去。」 果果出了房门,站在侧面看着。 庄老实带着一个男子过来了。 那个男子果果认得,是汝南郡王府的管事。 「沈郡公,郡王病了。」 沈安心中一急,出来问道:「什么病?」 管事喘息道:「郡王这几日一直在咳嗽,昨日沐浴着凉了……」 「问题不大啊!」沈安一听就放心了,说道:「某去看看。」 这种问题御医们有的是法子,沈安就空着手去了郡王府。 「沈郡公来了。」 沈安到时,赵顼也在。 「事情不大。」赵顼嘴角还有油光,沈安正好饿了,就问道:「有啥吃的?」 「我带你去。」 赵顼带着他去了一个小林子里,里面竟然有堆炭火,上面架着一条被削了半截的羊腿。 沈安弄了小刀,自己一片一片的削着吃。 「味道不错!」 「那是,我去厨房寻到的。」 能有心思吃羊腿,就说明赵允让的病情没啥问题,沈安心中一松,就和赵顼聊起了他的婚事。 「说是向敏中的曾孙女。」 赵顼显然并未有什么期待。 「我满脑子都在想着大宋的未来该怎么走,没心思想女人。」 他微微昂首,一脸的器宇轩昂,特别臭屁。 「如今是官家在想着这些,你就算了吧。」沈安觉得这厮是在装,「先成亲,然后生几个孩子,如此你就稳妥了。」 这个时代对皇子的要求就是生孩子。 越多越好。 大宋皇室从真宗开始,生育能力就直线下滑。真宗只有仁宗一个儿子,仁宗更没话说,没一个能存活下来的。 赵曙是个异数,好歹有三个儿子顶着,所以不担心这个。 赵顼呢? 「我娘说她请人算过,说那向氏是个好生养的,可我怎么觉着自己就成了生孩子的东西了呢?」赵顼有些悻悻然。 「你就知足吧!」沈安担心这厮文青病发作,到时候寻个女人来个情深深雨濛濛。 「沈郡公,郡王叫你。」 「走吧走吧。」赵顼起身,见沈安准备灭火,就说道:「有人管。」 几个男子走了过来,沈安一看就知道他们的来历。 「皇城司的人。」 「嗯。是给我翁翁使唤的。」 一路见到了赵允让,沈安见他面色还不错,就问了御医。 「死不了。」赵允让没好气的道:「老夫想喝酒,这些郎中却不肯。」 「郡王,您现在不能饮酒,否则对身子可没半分好处。」 「就是,您只管养半个月,然后再慢慢调养。」 赵允让被吵的心烦意乱的,骂道:「调养个屁!老夫不过是个咳嗽,滚,都滚!」 老赵发飙了,几个御医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苦着脸道:「郡王,我等若是去了,您若是……」 老赵若是出事,赵曙绝壁会让他们去陪葬。 「活该!」赵允让看来憋屈的慌,「等老夫哪日活腻了,就自己吊死在这里,让你等陪葬!」 我去! 老赵太狠了吧? 几个御医面无人色,其中一个拉着沈安出去。 「沈郡公,郡王看来神志不清了。」 御医们都出来了,看着可怜兮兮的。 「您师承于邙山神医,还请救我等一救。」 一个御医都落泪了,「郡王这脾气,以前可是言出必践的,若是他老人家真上吊了,我等定然死无葬身之地。」 老赵的脾气就和烈火差不多,以前说是打谁就打谁,说干什么就干什么。 这不,一句老夫吊死在这里,就把御医们吓尿了。 「此事……」 沈安沉吟了一下。 这个时代的医术比不过后世,所以和御医交朋友是最好的选择。 沈安沉吟了一下,几个御医果然就慌了。 「沈郡公高风亮节!」 「沈郡公……」 「沈郡公这等医术,某深感钦佩,某想请教一番却没脸。此后只要沈郡公一句话,老夫随叫随到。」 沈安这才微笑道:「此事艰难,如此……沈某就勉为其难吧。」 卖了几个人情给这些御医,以后沈家有事就好办了。 哈哈哈哈! 沈安心情愉悦的进了房间,赵允让躺在那里,烦躁的道:「你又想坑谁?」 「没啊!」沈安一脸正气凛然的道:「郡王您这病情吧……它不大,只是想好却折腾人。」 第1076页 「你有何办法?」赵允让是个不喜欢约束的人,为了儿孙自己画地为牢蹲在郡王府里就够了,此刻御医们竟然还想把他禁锢在床上,真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御医们不知道他的心态,所以就被骂怕了,可沈安却压根就不虚。 「郡王您只管喝药,注意防风就是了。」 「防风好说,可却憋闷啊!」赵允让烦躁的道:「老夫只觉着胸口一团火。没地方去,恨不能打杀了几个贼子。」 这是憋闷的。 沈安看了一眼室内的炭盆,就说道:「这里却闷了些。」 边上的老僕说道:「千百年来就这样了。」 「把炭盆撤了!」赵允让觉得很难受,「打开门窗,老夫难受。」 「郡王……不可啊!」外面冲进来几个御医,如丧考妣般的说道:「郡王您万万不可见风,否则于病情不利。」 伤风感冒能治,可老赵年岁不小了,就担心引发什么併发症。 沈安对此心中有数,可赵允让却发飙了,他随手拿起床上的东西就扔。 咻! 一本书飞过去,御医们任由书砸在身上,纹丝不动,一脸坚贞的模样。 沈安听到后面有人低声贊道:「忠臣啊!」 一本书罢了,什么忠臣? 咻! 一个不知道谁送的香囊飞过来,御医们昂首挺胸。 「忠心耿耿吶!」 身后那个声音有些讨厌,沈安听出来了,是赵顼的某位堂兄。 堂兄都不是好鸟啊! 沈安想起了自己的堂兄,然后…… 咻! 卧槽! 枕头飞来了。 这可不是以后的棉枕头,而是瓷枕。 啥叫做瓷枕? 陶瓷枕头,能砸死人的那种。 几个御医面无人色,旋即一窝蜂跑了出去。 呯! 瓷枕落地粉碎,赵允让骂道:「都是畜生,再禁锢老夫,就让十三郎打杀了你等!」 这人连官家都搬出来了,于是人人胆寒。 「来这里治病,就怕病人还没好,咱们就被弄死了。」 「郡王若是不听咱们的劝,到时候病情加重了,奈何?」 「沈郡公在呢!」 「他刚才可是答应了。」 「可郡王烦躁,这便是有心火,沈郡公从不用药,难道还能空口白牙的让郡王安静下来?」 「他过去了。」 沈安走了过去,平静的道:「这炭盆虽然好,可终究会让人觉着闷,呼吸不畅。」 「就是。」 那个声音又来了,沈安继续说道:「郡王可是觉着闷热难当?」 赵允让点头,沈安笑道:「此事用药却显得手段简单了些,治标不治本。」 你在吹牛笔! 几个御医都撇撇嘴。 身后那个声音再度传来,「吹牛!」 「你能怎么弄?」赵允让刚发作了一回,有些累了。 「郡王且等一日如何?」沈安笑的很是自信,老奴看了他一眼,说道:「是做药?」 沈安摇头,「药就算是管用,可等今年深秋后,郡王还得要觉得憋闷,某不弄则以,一弄……自然是要让郡王彻底舒坦。」 老僕摇摇头,然后闭上眼睛。 他活的太长了,见过无数人。许多人大言不惭,最后原形毕露时的难堪他见了不少次,觉得人心最是浅薄。 赵允让躺在床上,渐渐困意来袭,「此事……老夫不想活了。」 老赵性烈如火,在暮春时节被逼着在屋子里憋汗,那滋味,当真是让人抓狂。 沈安回身,一把揪住了赵顼的堂兄,狞笑道:「都是你气的!」 这人和赵顼不大对付,大抵现在轮到他来伺候老赵,所以就噁心了沈安一把。 可沈安却反手就把老赵憋屈的事儿栽在他的头上,回头一说,赵曙绝壁会收拾他。 「啥?」这人不禁愕然:「你这是血口喷人!」 他的声音大了些,才将昏昏欲睡的老赵被吵醒了,随手抓起刚送来的新枕头就扔。 咻! 呯! 沈安身形矫健的避开了枕头,可他身后的这人却猝不及防,被砸了个正着。 嘭! 就在他倒下时,沈安走了出去,对赵顼和老赵的儿孙们说道:「明日某再来,保证让郡王不憋闷。」 「可是什么手段?」赵顼好奇的问道。 老赵的儿孙们也很好奇,可沈安却淡淡的道:「回头你们就知道了。」 哥就不告诉你们。 他想起了以后的取暖手段,还有家里的浴室,不禁就为老赵感到了憋屈。 堂堂帝王的亲爹,这生活环境比沈家差了一大截,这个……真的让人没法说。 消息传到了宫中,赵曙纳闷的道:「他能弄些什么?」 「官家,如今虽然天热了,可早晚还冷呢,昨日臣就受凉了。」 陈忠珩有些鼻塞,御医诊断过,说是不传染,这才得以继续待在赵曙的身边。 赵曙嘆道:「这天一冷就难受,老人更是如此,郡王那边太难了……」 …… 第1260章 天才的舍慧,地图炮的老赵 老人过冬如过关,过去了多活一年,过不去就…… 这个和人的抵抗能力有关系,老人的抵抗能力差了,遇到点儿风寒就容易引发大毛病。 第1077页 而这个时代的条件和后世没法比,老人们在冬季更是难熬。 沈安家中都是年轻的,所以没这个感觉,但赵允让却不行啊! 沈安一路去了出云观,站在外面,照例陶醉的吸了一口被污染的空气,觉得心旷神怡。 这就是工业化的开端啊! 「见过沈郡公。」 沈安现在越发的得意了,出云观的道人们都是倚仗他而活,所以很是恭谨。 舍情来了。 「昨日贫道还想着您多日没来了,没想到早上心血一动,就算了算,结果是大吉。贫道还想着什么是大吉,没想到您竟然来了,这可不就是大吉吗?哈哈哈哈!」 这个马屁不错,沈安淡淡的道:「如今人心可还稳靠?」 原先出云观从炼制丹药转为炼钢铁之后,人心是有些浮动。 「有几个偷懒的,说是炼丹药多好,轻省,钱多,信众多。如今炼钢铁好是好,就是咳嗽,还有一个……」 舍情一脸纠结的道:「沈郡公,如今来出云观的信众越发的少了。」 沈安这一路已经看到了,信众就两个老太太,边上陪着五个道人。 这个待遇很高,两个老太太欢喜的在和他们说话,都是些家长里短的。 「好好好,都是些好孩子,陪着老身说了许久的话,老身回去了,明日再来。」 呃! 沈安看了舍情一眼。 这竟然是无聊了来找人聊天的? 舍情点头,悲愤的道:「如今就是老人来的多。」 曾经京城的第一道观,如今竟然变成了老头老太太们消遣的地方? 沈安嘴角抽了抽,一本正经的道:「出家为何?不就是想求得解脱吗?要解脱就多助人。看看这些老人,白发苍苍,一辈子养儿育女,到了此刻却无人和他们说话,真是造孽啊!」 「是啊!」舍情心想他们可是有儿有女,贫道却是孤身一人。 「这也是一种修行?」 沈安见来了不少道人,就正色道:「你等寻求大道,大道何在?大道就在百姓之间,百姓高兴就是解脱,你等今日陪着这些老人家说话消遣,实则就是在寻求大道。」 道人们都不禁点点头,如今他们除去炼钢铁之外就没啥事了,陪着老头老太太们说说话,实际上他们也是在解闷,只是鸡同鸭讲,大家不是一个频道的而已。 「要认真,让那些老人知道你们的认真。」沈安一脸虔诚的道:「若是有来生,这些老人定然会记得你们的好,为你们在天堂或是地府说好话,这便是修行啊!」 呃…… 舍情很尴尬的低声道:「道兄,咱们是道家,不是佛家。」 沈安诧异的道:「咱们不讲来世?」 舍情的表情很古怪,大抵是要抓狂却不敢的那种,「道兄,咱们……咱们只追求今生。今生钻研道法,力求成仙……」 「竟然是这样?」 沈安不禁大为赞嘆,「是啊!来生虚无缥缈,所以今生定然要尽力活着,哪怕是做一个道士,也得尽力去做,认真去做,如此……」 他很认真的道:「如此,你才不会觉着自己空虚。人有千万种,有帝王,有将相,有贩夫走卒,也有僧人道人,某以为,不管你在做什么,这都是缘分,尽力去做,把这缘分当做是自己的爱好,自己的追求,如此,此生就圆满了。」 道人们都点头,舍情贊道:「道兄此言甚是,我辈出家人总以为自己远离凡俗,今生孤苦无依……可百姓是人,道人也是人。百姓做工种地,道人祈祷修炼,各有不同,却殊途同归……」 沈安笑道:「正是如此,人不管是做什么,认真去做,总是会有一个结果。三心二意的那等人,永远都无法窥到人性圆满。」 人活着就是活着,什么职业,什么状态都是活着。不满就是推动力,而认真就是最好的老师。 认真生活,认真做事,这便是人的大圆满。 「道兄此番话倒是让他们悟了不少。」 舍情陪着沈安走进去,边走边说道:「以前观里只是教导他们修炼,后来教他们炼钢,可却没人教他们怎么做事,怎么做人。道兄的话直指人心,让贫道也受益不浅啊!」 见到舍慧时,他正在做一个形状复杂的东西。 「这是管子。」 拐弯好几处的管子看着有些复杂,中间还用类似于法兰盘的东西在连接。 「很难,一不小心就漏气了。」 舍慧的话让沈安心中一喜,「可是琢磨蒸汽?」 沈安给舍慧说过蒸汽的巨大力量,舍慧若有所思,不时琢磨一番。 舍慧点头,「蒸汽好弄,就是出来麻烦,比开水还烫,冲劲大,贫道想了许多办法,可就是没法完全封住。可一旦封不住,那蒸汽就会跑,力道就小了。所以贫道觉着这蒸汽吧,若是要用,首要便是密封。不解决了这个事,难!」 高人啊! 沈安差点想抱着舍慧亲几口,可看看那张赤红色的老脸,最后还是忍住了。 「蒸汽力道大,可要想大用,还得要想办法给它封住了。」沈安接过那个东西,仔细看了看,不禁贊道:「好手艺。」 「此事不难,对了,贫道还有事……」 舍慧虽然专心,可却知道沈安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黄鼠狼来了没好事,所以准备开熘了。 第1078页 「哎哎哎!」沈安叫住了他,说道:「这密封的事某还真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舍慧眼睛一亮,「但凡是好办法,道兄今日之事贫道就全接了。」 舍慧竟然也学会讨价还价了吗? 这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沈安心中嘆息,说道:「某记得有些树会分泌一些胶质的东西,那些东西软和,却能成型,某觉着用那些树胶来密封想来也不错。」 「对啊!」舍慧兴奋的道:「道兄高明。」 他转身就跑,沈安不禁就傻眼了。 这是过河拆桥啊! 他喊道:「还有。」 嗖的一声,舍慧就回来了,「还有什么?」 「树胶多长在偏僻的地方,你难道都知道?」 沈安淡淡的道:「而且树胶种类不少,你可知道哪一种最合适?」 「还请道兄指点。」舍慧服气了。 沈安矜持的道:「此事倒也简单,小种啊!」 「郎君。」 沈安吩咐道;「你去传某的话,就说某听闻天下有多种树胶,但凡知道的,能把那种树胶带来的,五百贯一种。」 嘶…… 边上的几个道人眼睛都红了。 一种树胶五百贯,那些商人走南闯北,估摸着见过不少,寻机回去找了来,一种就是五百贯。 这个沈郡公,果然是……壕无人性啊! 道人们很羡慕,恨不能自己知道树胶,然后去弄了来领赏。 只有舍慧依旧平淡,他说道:「若是好,回头贫道就找地方去种。」 这是个做事的人,而且是个高尚的人。 在舍慧的面前,沈安经常觉得自惭形秽。 他在红尘中打滚,爱钱爱虚荣。而舍慧却是一心钻研钢铁,意志坚定。 「那个……某这里有个事。」 沈安交代了自己的要求,舍慧听了皱眉道:「道兄,这些杂事繁琐……」 舍慧巴不得人类都不用吃饭睡觉,这样自己就能整天去研究钢铁。 「五百贯吶!」沈安淡淡的道。 「罢了!」 拿人手短,吃人手软,舍慧也不例外。 于是沈安和他一起弄了一个下午,这才弄了个雏形。 「主要是管子麻烦。」舍慧琢磨了一下,然后又去叫了十多个道人来敲打管子。 这是细緻活,一直干到深夜才把整个东西做好。 第二天早上沈安就带着一辆马车往郡王府去了,车上用雨布盖着一堆东西。 到了郡王府时,外面竟然站着一队侍卫。 「沈郡公,官家在里面。」 赵曙来探望赵允让,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老赵挺不住了? 不该啊! 沈安在等待禀告,而赵允让的心情却大好。 一排孩子站在边上,赵顼打头,嘘寒问暖的。特别是那几个公主,翁翁翁翁的叫唤一阵,老赵就觉得心情舒坦了。 「果然还是女娃好啊!」赵允让感慨的道;「男娃大多是畜生。」 赵曙一头黑线,心想我也是男的啊!难道我也是畜生?您这话真是…… 后世的地图炮都没老赵厉害! 赵顼三兄弟在忍笑,赵允让见了也不以为忤,说道:「老夫身体无碍,你朝中事多,赶紧回去吧。」 赵曙笑道:「御医说您这身体还行,就是心情不畅,这时日久了怕是不好,所以我就多陪陪您吧。」 他微微低头,「我常年在宫中,不知道您在郡王府的情况,您……您要保重才是。」 赵允让也感伤了一瞬,然后说道:「老夫身体好得很,每日还能睡……呃!每日能喝两斤酒,吃几斤肉。」 孙女们在旁边,老赵说话也收敛了不少。 赵曙劝道:「您就该放宽心……」 「老夫心宽啊!」赵允让恼火的道:「可御医说早晚冷,让老夫必须要烧炭盆,可烧炭盆闷热啊!老夫难受……难受了就浑身发痒……阿苏都把老夫的嵴背挠出血了……」 这是个大问题啊! 赵曙目视边上的御医,御医近前说道:「官家,郡王这是内里燥热,确实是和炭盆有关系,可他这病情……不烧炭盆不行啊!早晚冷一下,这病怕是会缠绵……」 所谓缠绵就是缓慢纠缠,不能好。 赵曙头痛的道:「我不是拿了好炭来吗?您没用?」 「用了。」赵允让没好气的道:「可依旧如此。」 哎! 赵曙头痛,这时外面进来个内侍,「官家,沈安求见。」 「他来作甚?」赵曙心情很不好。 「咦!」赵允让笑道:「那孩子昨日说是去弄个能让老夫自在的东西,说是今日就做好,这可是来了。」 「自在的东西?」赵曙点头,「让他来。」 第1261章 宝贝到手 「爹爹,要不我给您重新修个地方吧?」 赵曙一直觉得自己亏欠了父亲,所以很是内疚。 「修什么?」赵允让坐在床上,没好气的道:「老夫习惯住在这了,一草一木都熟的很,都和老夫的孩子差不多……离了这里,老夫会想它们。」 赵曙知道父亲不愿意拖累自己,只能苦笑。 「官家,沈安来了。」 沈安进来行礼,赵允让喝问道;「老夫的东西呢?」 第1079页 说着他精神就好了起来,脸上都多了红光。 沈安得意的道:「郡王且放心,只是臣若是做成了该如何?」 赵允让骂道:「难道还要老夫嫁个孙女给你不成?你若是想要,回头老夫送两个孙女去你家……」 「这个就算了吧。」 沈安干笑道:「臣记得郡王有幅字画,上次郡王还说那字不堪入目来着,想丢了,臣想着要不就送给臣吧……」 老赵的孙女他若是娶了,回头就和老赵家做亲戚吧。做了亲戚之后,你就别想再自由自在的活着了。 赵允让一怔,问道:「哪一幅?」 赵曙也很好奇。 他登基之后就送了不少东西给父亲,其中字画不少。 但他记得自己送的都是精品啊!怎么还有不堪入目的呢? 难道是哪个刁奴在暗中动了手脚? 他不禁看向了陈忠珩,那目光有些阴冷。 卧槽! 陈忠珩知道赵曙想的是什么,只能在心中喊冤。 天地良心,这事儿它和臣没关系啊! 沈安说道:「就是那幅……积时贴。」 瞬间赵曙就生出了动手的冲动,他摸着了一本书,顺手就扔了过去,被沈安笑嘻嘻的接住了。 那是虞世南的真迹啊! 那幅字深得赵曙的喜欢,只是想到自家老爹也喜欢书画,这才叫人送了来。 那是积时贴啊! 书法妙品,堪称是珍品! 「果然是个奸猾的!」赵曙在生气,赵允让却大笑了起来,笑骂道:「你沈安在汴梁有个别号,叫做字画痴人,见到好字画就想弄回家去。老夫上次拿了积时贴来鑑赏,被你看到了……当时你还说果然是绝世书法,怎地?如今觉着这帖子该扔掉?」 沈安笑道:「臣家中藏的字画多是近代,或是时人所写,可想到前人书画的绝妙,臣不禁悠然神往啊!」 「这是敲诈勒索,你不怕老夫收拾你吗?」赵允让板着脸说道,看着很是吓人。 赵曙看了一眼,见儿女们大多都面露惧色,不禁心中嘆息。 老人老了,就喜欢和人玩闹啊! 咦! 是了,朕一本正经的和他相处,他定然是觉得无趣吧? 而沈安玩闹般的态度却让他很是高兴。 「你那东西可能值了虞世南的妙品书法?」赵允让冷着脸问道。 「保证值。」沈安依旧是微笑,不见惶然。 「那就看看。」 随后沈安就叫人把东西抬进来。 「屋顶打个洞!」 几个匠人爬上了屋顶,有侍卫也跟着爬上去监督。 「这是做什么?」赵曙站在外面好奇的看着。 「这是打洞。」沈安看了里面一眼,几个侍卫紧张的护在床边,都抬着头,看样子是担心几个匠人弄些东西下来。 稍后洞弄好了,沈安叫人把炉子弄了进来,随后就是架设。 炉子弄好后,有些厚的烟管穿出屋顶的那个洞口,一头在屋顶外面,一头插在炉子的排烟口上。 「上门做个罩子,免得下雨淋到烟管里去。」 匠人们麻利的弄了个罩子,下面沈安已经开始生火了。 先是引燃柴火,然后加入煤块,沈安盖上盖子,听着烟管拉扯着火焰往上窜的声音,感慨道:「这东西平日里烧水取暖,还能做饭,真是好用啊!」 煤块被引燃了,沈安捅捅火,加了几小块煤,然后让人弄了铜水壶来放在口子上。 吱…… 火焰舔舐着壶底,发出了吱吱的叫声。 沈安就坐在炉子边上,皱眉道:「有些热。」 赵曙走过来,伸手去触摸了一下下面的烟管…… 「官家小心!」沈安急忙出言劝阻,可却晚了些。 赵曙的手碰到了下面的烟管,然后缩了回来,他的脸颊抖了几下,平静的道:这是何物? 「这是炉子。」沈安无比怀念着当年围坐在炉子边,一家子烤火吃火锅的岁月。 「炉子?」赵曙负手站着,右手在不住的伸缩。 「这上面烧水,郡王可以随时泡茶喝,还有……」沈安很是严肃的道:「郡王为何会觉着憋闷?第一是干燥,所以要烧水,水蒸气能缓解干燥。其次就是炭火有毒,那炭再好也有。」 陈忠珩不解的道:「那些可是上好的炭,他们都说没毒。」 「他们?」沈安笑了笑,「杂学里有这方面的说法,每个东西燃烧都会释放些东西出来,这些东西大多好不哪去。所以臣才弄了这个炉子。」 沈安起身,指着烟管说道:「看看这个烟管,那煤平日里烧起来烟雾缭绕。」 「对,而且还有一股子刺鼻的味道,让人想咳嗽。」赵允让此刻已经感受到了温暖,他不禁走过来,欢喜的道:「这东西好用?」 沈安矜持的道:「您只管用,这东西就是隔一阵子打掉里面的那一层东西,重新贴,其它的无需管。」 这可是差不多千年后才有的玩意儿,在钢铁大规模普及之前没法玩,所以沈安弄出来之后,一下就惊艷了赵允让父子。 「好东西啊!」 赵允让坐在沈安的对面,就和刘姥姥进大观园般的好奇,一会儿看看这里,一会儿看看那里,最后还提起铜水壶,看了看燃烧的煤块。 第1080页 赵曙也有些心动了。 宫中取暖同样是靠炭盆,可炭盆让人干燥憋闷,时间长了难受。 而且若是那炭不好的话,弄不好还会出人命。 对此陈忠珩最为感慨,「宫中取暖就是烧炭,每年因为烧炭被毒死的都有几个,可不烧不行啊!」 赵曙正色道:「这东西可好用?」 要用之前他得试探一下沈安,毕竟不好意思白拿啊! 沈安笑了笑,「官家今日可能在此吃顿午饭?」 平常人家一日两顿,午饭不吃。但赵曙没有自虐的倾向,一天三顿是必须的,偶尔还来顿宵夜。 赵曙点头,沈安就回身说道:「老陈,弄个火锅吧。」 陈忠珩应了,然后亲自去厨房监督那些人弄食材和汤底。 水开了,沈安招呼阿苏给赵允让泡了一杯茶,然后盖上盖子,把水壶放在盖子上。 这样火力就小了些,但水依旧在开着,水蒸气不断从壶嘴里飘出来。 「舒服了。」赵允让觉得浑身暖和,就脱掉大氅,「这吸气都轻松了许多,这是为何》」 沈安指指冒出来的水蒸气,「郡王,咱们呼吸的气里面有湿气,您想想,梅雨季节时,呼吸着是不是有些潮湿的感觉?」 赵允让点头,沈安继续说道:「这几日天气干燥了些,加上炭盆烤着,把屋里的水汽都烤没了,那干巴巴的吸进去会好受?」 「是啊!」赵允让俯身在水蒸气的侧面陶醉的吸了几口,然后被烫到了,就干笑道:「果然是杂学宗师……这水蒸气看来能救命,回头十三郎也弄几个进宫,花多少钱只管和老夫要。」 老傢伙知道儿子心动了,但却不好意思开口,就厚着脸皮说出了要求。 「那字帖……」沈安一脸纯良的道:「臣没什么喜好,就爱琢磨字画这些。」 这个不要脸的! 陈忠珩脸颊微颤,赵曙眨巴了一下眼睛,觉得自己有这样的臣子,真是……三生不幸啊! 赵允让把老脸皱成了菊花,「真要这个?这幅字老夫爱的不行。那虞世南的书法果真是轻妙……」 就是喜欢他的轻妙啊! 沈安自从在赵允让这里见过一次积时贴之后,就已经情根深种,恨不能把它盗回家去,日日品味。 「郡王……」 沈安的眼神坚定,心想你若是不给,哥可是还有杀手锏啊! 「郡王,还有个宝贝啊!」 嗯? 赵允让马上就换了笑脸,「什么宝贝?」 沈安问道:「您沐浴可是用浴桶?」 赵允让点头,沈安嘆道:「太简薄了呀!」 「说清楚。」老人最怕冷,赵允让这次生病就是因为洗澡受寒了,所以闻言不禁意动道:「若是好,积时贴就是你的了。」 「君子一言!」 沈安伸手。 没大没小的啊! 赵曙不禁苦笑了起来。 赵允让伸手,和沈安击掌三次,算是说定了。 「火锅来了。」 火锅架在炉子上,汤底顷刻间沸腾着。 「下菜下菜!」 大宋是分餐制,可火锅却因为每一口锅都得弄个泥炉,有些不方便。于是就弄了公筷,大家一起吃。 「羊肉多弄些。」 切成博片的羊肉在里面涮几下,然后夹出来蘸水里一蘸,送进嘴里,那滋味…… 鲜美啊! 沈安吃了一片之后,再看去时,发现赵允让已经把一盘子羊肉都倒了进去。 「都来都来,十三郎快些夹。」 老傢伙下意识的举动让赵曙有些感动。 这还是把朕当做是孩子,怕朕吃少了吃亏啊! 雾气缭绕中,赵曙觉得这一顿火锅是自己吃过最美味的一次,没有之一。 吃完饭后,赵允让说吃撑了要出去熘达,有御医就嘀咕,说是再见风怕是会加重病情。 「去吧。」沈安一直挂念着积时贴,就鼓动道:「弄辆马车,外面是大太阳,肯定没事。」 赵曙皱眉,有些担心,沈安说道:「臣家中弄了个浴室,陛下,臣子以前不喜欢沐浴,可自从那浴室弄好了之后,那里就成了他最喜欢去的地方。」 「去看看。」赵允让动心了,催促着赵曙赶紧把御医们打发走。 随后他们父子跟着沈安就去了榆林巷。 当看到沈家的浴室时,赵允让就傻眼了。 「这是沙粒,下面烧炭火,慢慢的沙粒就暖和了,人躺在上面,用沙粒把自己埋在里面,浑身暖洋洋,连骨子里都暖和……郡王,这个您最适合不过了。」 老人到了冬天最怕冷,觉得连骨髓都冻住了。而这种加热的沙粒从外到里让你懒洋洋的,再适合不过了。 赵允让已经忍不住了,他干咳一声,说道:「老夫突然觉着浑身发痒,十三郎……你先回去。」 这个老不要脸的傢伙,竟然迫不及待的想体验一番。 赵曙觉得太丢人了,可老赵却一摆手,说道;「赶紧烧火,那个谁……去家里把积时贴拿来。」 第1262章 使者自杀了 赵允让心满意足的回去了,后续沈安这边自然会派人去给他弄浴室。 积时贴被装在一个不知道是啥种类的木匣子里,打开后还有几层包装,可见赵允让的小心翼翼。 第1081页 沈安把这幅字小心取出来,摆放在桌子上,然后就沉浸了进去。 后世他听过积时贴的大名,但据闻那不是真品。 此刻得见真品,而且还算是『簇新』,沈安不禁陶醉在其中,连晚饭都没吃。 开头四个字『积时倾心』就让沈安品味了许久,后续的那些字更是精妙。 「果真如天马行空一般啊!」 沈安不禁大为陶醉。 而他不知道的是,过了几日后,一个宗室长者也慕名去寻了赵允让,说是想见识见识积时贴。 「送沈安了。」 擦! 这位宗室长者觉得赵允让疯了,竟然把这般珍贵的字画送人。 赵允让得意洋洋的带着他去看了自己的铁炉子,还有刚改造好的浴室,那位长者几乎要嫉妒的发狂了。 冬日对于老人来说就是过关,初春和深秋同样如此。 可取暖不小心就容易出问题,每年都有老人因为烧炭盆中毒死的,让人每到冬日就心中郁郁。 而有烟管的铁炉子就像是一个神器,完美的解决了他们的取暖问题,还不影响健康。甚至在炉子上搁个铜水壶还能让嗓子和肺腑更舒坦。 这是神器啊! 这位宗室长者是个大嘴巴,出去后就把这两件事说了出去,自家还第一个跑去沈家,很是严肃的说是请见沈安。 我去! 这位可是长者啊! 就算他不是宗室中人,就凭着年龄沈安也不敢接受请见这个说法啊!于是就赶紧把老人迎了进家。 「老夫想看看积时贴……」 沈安没法,只得给他看了。 看他伸手在字的上方跟着线条游走,沈安就恨不能在上面盖上一层玻璃,哦不,是水晶。 是啊! 干脆用水晶罩住? 沈安想到了前世在博物馆看到的那些字画,但旋即又觉得很憋屈。 这是我的东西,我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为啥要隔着一块玻璃? 那样的感觉……怎么就像是隔着什么……隔靴搔痒的感觉。 这不好,很不好! 老人看了许久,然后回头,「多少钱?」 「什么?」沈安有些诧异。 「您是问……这幅字画的价钱?」 老人点头,「老夫还是有些积蓄的。」 但凡看过即时贴的人,大抵都想把它撸回家去慢慢欣赏。 当年李世民独爱王羲之的书法作品,而虞世南师法二王,其作品高妙,为李世民深爱。 这位大佬的作品在大宋还有几幅,而到了后世,几乎就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 所以即时贴堪称是绝世珍宝。 可现在有人问它多少钱。 沈安不禁就笑了。 「这个……这不是钱的事。」他决定给老人一个面子。 可老人却执拗的道:「你说个价钱。」 说着他又看了一眼那幅字,眼中的深情……沈安敢打赌,他对自家的妻子都从未这般深情过。 「沈家……不差钱啊!」沈安淡淡的道:「这是绝世珍宝,能用钱来衡量吗?」 「是啊!」老人有些失望的道:「绝世珍宝,就算是用倾城之资来也无法交换,是老夫孟浪了。」 老人走了,很失望。 「安北!」 沈家平时也有客人,比如说杨卓雪的亲戚朋友,果果的闺蜜什么的。 但这几天的客人格外的多。 苏轼来了,不只是他,一同来的还有苏洵。 「子瞻兄,这是……」 苏洵来了也不说话,只是喝茶。 「听闻你有即时贴?」苏轼很是直接的道:「某想看看。」 「呵呵!」苏洵笑了笑,「老夫只是来问问那个炉子,老了啊,就怕哪日中了炭毒,死在屋子里。」 话都说到这种程度了,沈安就叫人去舍慧那里,给苏家弄一套,还负责安装。 「那个……」苏洵看着苏轼,苏轼拿出带来的东西。 「本来前日就想来了,只是想着果果不是差字帖吗?某和爹爹一夜没睡,就写了些。」 我去! 沈安看着那一袋子纸张,心中不禁欢喜之极。 这些都是苏轼父子认认真真写出来的字,堪称是宝贝啊! 「那个安北啊!」苏洵有些尴尬的道:「即时贴可在?」 沈安明白了,只得拿出了即时贴,让苏轼父子欣赏了一个下午。 随后王安石也来了,说是为老夫人弄个炉子和浴室。 这东西当然不能白拿,可送什么好呢? 沈家不差钱,王安石就郑重写了几篇文章,大抵是赞嘆杂学精妙。 「郎君,有客人来了。」 「郎君,有客人来了。」 「郎君……」 天气开始热了,可京城却掀起了一股热潮。 「你家弄铁炉子了吗?」 「没呢,那铁炉子看似简单,可只有出云观才能弄。别处弄出来的不好。」 「那就去出云观买啊!」 「怎么买?出云观那边压根不搭理,都是沈家拿出来的。」 「啧!」 「这东西真是好,就算是炎炎夏日也好用,直接烧煤,做饭烧水都好用。」 「那要不去沈家试试?」 两个男子意动了,于是就去了榆林巷。 第1082页 「我家郎君已经把铁炉子的作法教给了那些匠人,京城如今不少地方都在打造,你等去寻吧。」 庄老实很累,却很充实。 「庄管家,沈家竟然把这么好的生意给拒之门外了?」 王天德来了,很是不解的道:「就算是不差钱,可这是人情吶。哎!安北这人吧,就是太耿直了,有人情都不卖,难怪人人都说他是大宋楷模。」 同行的几个豪商都齐齐点头,随后求见沈安。 「哎哎哎!让一让啊!我家郎君来了。」 后面一阵喧譁,接着来了一群人。 几个僕役穿着华丽的衣裳,神色矜持。 「这是豪奴,主人家是谁?」 众人避在了边上,连王天德都有些好奇这人是谁。 后面的男子下马过来,庄老实脸上堆起笑容,迎上去笑道:「国舅竟然来了。」 曹佾点点头,看了王天德等人一眼,然后跟着庄老实进去。 「安北弄的那个铁炉子……宫中的娘娘好歹给一个……外面做的粗制滥造,不堪入目……」 啧! 王天德嘆道:「是了,最好的还是出云观的,安北的人情都有了。」 「礼物拉进来!」 曹佾回身喊了一嗓子,一辆牛车被拉了过来,接着那几个豪奴从里面搬出了几个箱子。 「国舅府旁的没有,当年祖宗为大宋打天下时,弄了不少字画,只管抬进来。」 王天德和几个豪商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些字画被弄进去,这才知道自己是土包子。 「钱不钱的算什么?看看沈郡公,人家玩的是字画。你钱花完了还有什么?字画能传家呢!」 「安北以前说过什么……」王天德想了想,「对,盛世字画,乱世黄金。这大宋可不正是盛世吗?」 「对对对,如今的大宋正是盛世。」 盛世的大宋多了一分从容,就在沈安两口子看着那些礼物心中欢喜时,西夏使者进了汴梁城。 他径直去了枢密院求见富弼。 富弼一边派人去请示赵曙,一边派人去请沈安。 「此事重大,极好立功呀!」 一个官员兴奋的道:「此刻李谅祚身亡,梁氏垂帘,孤儿寡母的定然会害怕,只要威胁一番,说不得就能夺回些旧地……那可是大功啊!」 沈安很忙,他忙着在弄新教材,所以得了消息就说道:「那使者此刻戒备心最强,晾他几日,等他气势下去了某再去见他。」 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就是这个道理。 先把他的气势弄下去,然后再交谈,这个才是两国交往的手段。 赵曙没意见,富弼也没意见,可西夏使者却是来报丧的,得有官员接洽。 枢密院的官员带着使者去安置,一番谈话后,那官员得意洋洋的说大宋击败了辽人,如今上下一心什么的,很是嘚瑟。 这个没啥。 西夏使者不冷不热的回了几句,官员心中不忿,就说了些话,什么西夏小国寡民,最好和大宋联手,大家一起去弄辽人。 「扯淡。」使者冷漠的看着官员,「到了那一日,西夏就是大宋的嘴边食。」 官员怒了,「难道现在不是吗?」 大宋上下最近信心十足,不少人私下议论,都说大宋该对西夏下手了。 使者勃然大怒,然后和官员争执。 这等争执没人放在心上,可当使者拔出短刃,一刀捅进自己的肚子里时,事情失控了。 「啥?他自尽了?」 富弼觉得自己一定是最近太嘚瑟了,所以才出现了幻听。 「相公,那使者在争论之后,掏出刀子给了自己一刀。」来禀告的小吏几乎要崩溃了。 三国交往多年,何时听说过使者自尽的事儿? 使者自尽,不用解释什么,外人第一印象就是大宋逼迫西夏,使者坚毅不肯答应,最后被逼自杀。 以前大宋是弱鸡,没人会这么推测。但现在不同了啊! 「大宋如今和辽人平起平坐,欺负西夏是理所当然的。」 几个官员临时充当了智囊的角色,开始分析这件事。 「那些人会说西夏本是大宋的地方,关键是这些年大宋一直视西夏为叛逆。如此这等逼迫也说得通。」 「相公,此事不好,很不好!西夏人会发狂。」 「……」 富弼大怒,旋即把那官员叫来。 「相公,下官发誓并未逼迫,只是言语凌厉了些。」 那官员的话没人相信,赵曙得知事情后,就令他回家等待处置。 可挺尸在驿馆外的西夏使者怎么办? 赵曙头痛欲裂,「叫沈安别在家里数礼物了,赶紧去。」 …… 第1263章 有担当的富弼,另类的沈安 「那么多宝贝啊!」 沈安最近收礼收到手软,各种字画,各种古董。 这些东西被整理之后一一入库。 他最后看了一眼,转身出了储藏室。 庄老实把门锁上,发誓人在钥匙在。 可杨卓雪却觉得不靠谱,于是隔一阵子就来看一眼。 等沈安发现媳妇儿一天要去库房那里看七八次之后,才发现了不对劲。 这个……怎么那么像是强迫症呢? 这便是福兮祸之所伏啊! 第1083页 「此后不许去了。」 沈安下了禁足令,不许杨卓雪再去储藏室。 「官人,那些都是宝贝呢!」 沈家不差钱,差的是底蕴。 而收藏就是体现一户人家底蕴的重要指标。 比如说曹家,就凭着曹彬当年南征北战时弄来的那些宝贝,就一跃成为京城有数的人家。 若非是曹太后进宫,曹家现在的日子好得很。 这次沈家藉助着铁炉子和浴室,一举给自家增加了许多藏品,杨卓雪欢喜的同时,也疑神疑鬼的担心东西被人偷了。 女人怀孕后各种毛病都不少见,猜疑心就是其中之一。 沈安把藏品目录给她,说道:「你没事就看这个,别去那边折腾了。」 「郎君,有人找。」 外面赵五五进来了,双手笼在袖子里,微微俯身,那下坠之势却不明显。 杨卓雪嘀咕道:「怕是哪家的娘子吧。」 这个娘们! 沈安没好气的道:「你家官人我若是想,早就金屋藏娇了!」 他大步出去,身后传来了杨卓雪哽咽的声音。 哎!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沈安知道这是孕期反应之一,所以只能忍了。 等到了前面后,却是找他去处置使者。 「你去告诉娘子,就说是官家使人来寻某。」 赵五五低头应了,觉得很难为情。 一贯大方的娘子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她转身回去,半路上觉得有些累,看看左右没人,就在胸前扶了一把。 哎! 很累啊! 到了后面,杨卓雪一边抹泪一边和果果说着沈安的不靠谱,赵五五说道:「娘子,是宫中有人来唤郎君。」 呃! 正在和果果嘀咕的杨卓雪尴尬了。 果果很忧愁的道:「嫂子,哥哥很好呢!」 你们两口子总是能闹出些事情来,让我这个孩子很头痛啊! 孕期反应各型各色的都有,沈安只是略微抱怨一下完事。 一路到了驿馆那条街,看着大门外被围堵的情况,沈安就知道事情闹大了。 「闪开!」 沈安走了进去,就见驿馆外面摆着一块门板,门板上躺着的使者全身都是血迹。 几个西夏人跪在边上,一脸悲愤。 自家使者被逼死了,这事儿就算是以前的大宋也忍不住,何况是平头哥西夏。 「为何自尽?」 沈安冷静的问道。 边上有大宋官员在,闻言说道:「说不过就自尽了。」 「扯淡!」 沈安压根就不信这个。 当然,此刻的人会信。 史书上经常会记载一些冲冠一怒就自杀的好汉,特别是使者,各种不屈。 所以这等行径只会让人钦佩。 一个西夏人起来说道:「宋人逼迫,西夏虽然弱小,可也不会屈服!」 这话很是悲壮,可沈安却回身就走。 咦! 不对吧? 几个西夏人傻眼了。 不该是沈安慰问,然后提出解决方案的吗? 可这人转身就走,这是几个意思? 不说他们,连在现场管控事态的官吏们都觉得沈安有些古怪。 而在宫中,一场争执正在发生。 「王敏渎职是肯定的。」 韩琦很是生气,「大宋此刻不该和西夏纠缠,可使者一死,想不纠缠都不成。那个……富相,这是你的人吧?你派这等人去接待使者,安的什么心?」 这事儿真的很让人恼火啊! 想到西夏国内同仇敌忾的气氛,连赵曙都有些头痛。 若是西夏大举来袭,辽人会不会趁机出手? 多半会啊! 所以沈安说暂且不管西夏的思路得到了大家的高度认同。 可现在西夏使者竟然死了,这事儿还能怎么弄? 「此事……」富弼很悲痛的道:「陛下,臣有罪。」 他真的觉得自己很冤枉啊! 那个王敏本就是专职干这个的,不让他去,难道让老夫去? 赵曙说道:「此事纷杂,且看沈安那边去试探一番。」 可韩琦却不依不饶的道:「陛下,此事一出,那些藩国会如何?他们会对大宋敬而远之。他们会以为大宋是暴发户,才将击败了辽人,就迫不及待的想展示自己的威风。」 这是想让老夫下台还是怎地? 富弼听韩琦在上纲上线,不禁就怒了,说道:「那王敏本是接待的官员,老夫不派他去接待派谁?你韩琦口口声声的说什么老夫居心不良,这是何居心?老夫看你是想让老夫离了枢密院吧?」 这是直接把他和韩琦的矛盾揭开了,没有余地的要来一场对决。 韩琦冷冷的道:「此事不是你的错,难道还是老夫的错?看着吧,西夏人定然会暴怒,谁也拦不住!这都是枢密院和你富弼的错。」 对决开始了。 赵曙面无表情的看着,很是头痛。 韩琦去了一趟北方,当年兵败好水川的心魔算是去了,剩下的就是怎么在首相的位置上流芳千古。 可老对头富弼却在枢密院不安分,一心想进政事堂和他韩琦掰掰腕子。 臣子有进取心,对于赵曙来说是好事。 第1084页 可老韩是什么人? 先帝有时候都忍不住要说他跋扈,赵曙有时候也挺想抽他几下的。 这么一个老汉,得了弄富弼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而富弼此次算是犯错了,也就是后世说的领导错误。 那王敏是你的人吧,在他的逼迫下,西夏使者悲愤欲绝,于是一刀把自己捅死了,这事儿你咋说? 富弼很无奈,但却不肯低头,「若是有错,都是老夫的错!」 咦! 君臣不禁都为之侧目了。 富弼这话很有担当啊! 都是老夫的错! 这话把所有的责任都扛在了自己的肩头。 这一刻富弼的身上仿佛在闪光,让人无法直视。 好人啊! 跪在边上的王敏不禁哽咽道:「相公,是下官的错啊!」 富弼强硬的道:「此事若是导致恶果,老夫担之!」 好一个富弼! 这一刻连包拯都要对他颔首致敬了。 韩琦见他上套,心中微喜,但他的性子就是这样,给别人下套后,会觉得有些内疚,于是就生出了补偿之心。 「若此事不是他的错,老夫就亲自致歉。」 首相不会轻易对谁低头,否则有损威严。 这是铁律,在这个时代亲切更多时候代表着可以轻视,一国首相,走路你都得走出威风来。 而且这是去枢密院致歉啊! 想想,大宋的两府之争多久了?政事堂一直在提防着枢密院。从韩琦进了政事堂之后,宰辅们关起门来自己商议事情,基本上没枢密使什么事了。 这是在孤立枢密使,而且富弼以前做首相时,讨论事情经常会把当时的枢密使韩琦叫来,很是亲切。现在呢?现在政事堂讨论问题压根没他富弼啥事。 富弼为何要硬顶韩琦?就是为了这个。 若是韩琦去枢密院道歉,枢密院上下大抵会爽的打哆嗦。 可这事儿…… 富弼看看王敏,心中微嘆,「臣请去查证此事。」 现在他变成了苦主,自然有资格去调查。 赵曙点头道:「此事别着急,莫要乱了方寸。」 富弼感激的应了。 「陛下,沈安求见。」 「他怎么来了?」赵曙点头,然后说道:「朕不是让他去处置使者的身后事吗?」 稍后沈安进来,行礼后,赵曙问道:「西夏人可还好?」 这是问西夏人的情绪是否稳定。 「陛下,臣觉着这事怕是有问题。」 沈安一开口就让赵曙觉得莫名其妙的,「一国使者自尽,这是大事,可别国使者自尽臣相信,西夏使者……臣觉着不可能!」 「不可揣度!」赵曙觉得沈安太主观了些。而国家大事岂是能这般随意揣测的?若是这般,他这个帝王也能随口而决,但这样的帝王最终大多得了个昏君的名头。 国家大事要谨慎,要反覆商议,这才是正道。 「陛下,那梁氏如今刚上位,臣敢断言她的日子不好过。」 「肯定不好过。」富弼见沈安来助攻,心中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所以也投桃报李,「西夏内部的各种势力可不会服她。」 「臣在想,那梁氏会不会安排使者来大宋自尽……」沈安认真的道:「事情发生后,大宋会愧疚,担心西夏大怒。而西夏内部定然会同仇敌忾,如此她就能藉机出兵大宋,通过战争来统合西夏的各方势力。」 历史上樑氏那个娘们可不就是出兵大宋吗,而且是不断出兵周边,打啊打,把西夏打成了穷鬼,但也打出了西夏的威风。 这等不要命的风格,有几个国家敢惹? 但大宋就敢。 后来神宗时,还有哲宗时,大宋都对西夏发动进攻。哲宗时章惇掌权,一度把西夏逼迫到了绝境。 这便是后续的事态发展。 但此刻的大宋君臣都不知道梁氏的秉性,所以对沈安的说法有些那个啥…… 「荒谬!」 韩琦本想再用词激烈一些,可想到自己和沈安曾经并肩作战,就缓和了些语气,「谁会让使者自尽?这不是儿戏吗?」 这事儿确实是很荒谬。 「这般狠辣,谁能干得出来?」 欧阳修觉得沈安这是在异想天开,「那梁氏再傻也不会干这等事吧。」 曾公亮笑道:「若是能如此,当年辽人只需让他们的使者在汴梁自尽,随后就有了出兵南下的藉口。所以安北啊,你……还是太年轻了。」 当年有一段时日辽国一直想南下,可却找不到出兵的藉口。 这便是这个时代的约束,也就是说,做事得有底线。 可梁氏是个女人啊! 还是个狠辣的女人! 沈安皱眉道:「此事臣觉着定然会如此,陛下,臣请去查问此事。」 第1264章 沈安仗义,外加胆大包天 王敏跪在那里,眼泪忍不住往下流,「此事下官……都是下官的错,沈郡公无需为下官如此……」 使者自尽之后,他觉得天塌下来了,而且宰辅们都很是愤怒,所以他已经做好了被发配的准备。 可沈安却突然仗义执言,这份情谊…… 是了,当年沈郡公就在枢密院待过许久,当时他是副承旨,专管枢密院四房,其中礼房最得他的看重。 第1085页 王敏就是副承旨,可以说是沈安的后辈,此刻他恍然大悟,觉得沈安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而对自己伸出了援手。 沈郡公果然是急公好义啊! 这一刻他想把所有的褒义词都用在沈安的身上。 可沈安却淡淡的道:「某只论道理。」 这话更是高大上,一种淡淡的逼格油然而生。 赵曙头痛的道:「此事你便别管了,朕另外派人去。」 按照沈安的这个态度,多半是想从西夏人那边着手,弄不好还会出人命。 罢了罢了,赵曙看着富弼,说道:「富卿……」 「陛下!」 沈安却不肯退,他坚定的道:「臣敢断言,西夏人已经快马往西北去了,而西北那边,西夏军队定然已经整装待发,就等着这个消息好出兵!」 「一派胡言!」 没人知道梁氏那个娘们的狠辣,连赵曙都不悦的道:「你只管回家去数你的字画。」 呃! 沈安最近收礼物收到手软,这事儿大家都知道,所以赵曙一说,都笑了起来,很是戏嚯的那种。 「陛下!」沈安有些焦急,「臣来请见陛下,一是想说此事有诈,二是想请陛下令人快马传令西北各处戒备……」 「戒备?」韩琦皱眉道:「戒备定然要有动静,若是西夏人以为大宋是想进攻他们呢?」 「那就进攻吧!」沈安怒了,咆哮道:「从李家在西北自立为王开始,西夏做的事哪一件是靠谱的?动辄发兵攻打大宋,动辄就恶语相向。如今不过是死了个使者罢了,若是要打,那大宋就打特娘的又如何?」 这货竟然骂粗话了? 可还没完,沈安继续说道:「若是戒备都不能,都要害怕西夏会因此而出兵,那这个大宋谈什么中兴?臣还不如回徐州种地去!」 他匆匆行礼告退,留下了一殿的惊愕。 「这人竟然就这么发火了?」 沈安很少发火,所以这一下让君臣都有些懵。 韩琦嘆道:「年轻人,气盛啊!」 包拯冷冷道:「沈安与外事有造诣,这话谁说的?」 这话韩琦说过,瞬间就被包拯打脸了。 包拯一句话击退韩琦,又对富弼说道:「那使者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可王敏说的话给了他藉口,这是枢密院的错。」 这话公允,富弼点头认错。 包拯最后对赵曙说道:「陛下,沈安当年在西北曾经和梁氏打过交道……所以,臣恳请陛下,传令让西北戒备。」 包拯缓缓跪下。 这是在为沈安背书。 若是西北最后没有警讯,包拯此刻的言行就会被攻击。 赵曙垂眸道:「如此……罢了,马上传令西北各处,戒备!」 包拯补充道:「要快!」 赵曙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 不论如何,这个面子他必须要给包拯。 快马冲出汴梁,随即有人去了驿馆,让西夏人赶紧把使者的尸骸处置了。 可西夏人却置若罔闻,任谁来全都不管用。 赵曙怒了,「让沈安去!」 暴躁的帝王生气了。 稍后有人来报,「官家,沈安说要带人手去。」 所谓的人手,指的是乡兵。 赵曙沉吟了一下,「好。」 他回身对高滔滔说道:「沈安这是要吓唬西夏人,也好。」 高滔滔笑道:「他这也是帮您出气呢!」 可他们若是看到那些乡兵们的打扮,估摸着就没这个心思了。 五十名乡兵进城了,可他们竟然披甲。 黑甲的标示让他们很是醒目,有年轻人艷羡的一路跟着。 这些乡兵就这么披甲一直走到了西大街。 沈安和闻小种站在那里,黄春上前叉手道:「禀郎君,五十名乡兵带到。」 沈安点头,看了一眼乡兵们,说道:「跟着某。」 「是。」 沈安走在前面,后面浩浩荡荡的黑甲乡兵,以及那些百姓。 有人觉得不对劲,就去通知了开封府。 可开封府管不了这事啊,于是消息被捅到了枢密院和政事堂。 枢密院里,富弼感动的道:「安北竟然对老夫如此尽心尽力,老夫……」 富弼认为沈安这是在为自己消除麻烦,所以感动了。 可边上的政事堂里,韩琦暴跳如雷,「他这是要动手,那个小子,老夫知晓他的性子,他多半要动手……快,去阻止他!」 操蛋啊! 使者被逼死,使团的随从被沈安暴打,这事儿会造成何等恶劣的影响? 韩琦不敢想,冲出去喊道:「备马!」 老韩在此刻没有选择袖手旁观,而是去劝阻。 …… 驿馆前,尸骸依旧摆放在那里。 这种天气下,最多两三天,尸骸就会膨胀起来,也就是所谓的巨人观。随之而来的是恶臭扑鼻。 使团人员轮班跪在边上,神色冷漠。 而且他们还带着刀,周围的人没法接近。 「那人脸都胀了。」 周围的人都有些噁心。 「闪开!」 沈安来了。 他看着那些西夏人,问道:「谁管事?」 一个西夏人从里面出来,微微颔首,「见过沈郡公。」 第1086页 沈安指着尸骸说道:「火化了。」 这人冷笑道:「使者是被你们逼死的,如今你们还想逼死我等吗?那便来吧。」 沈安上前一步,身后的黑甲乡兵们跟随,顿时甲衣碰撞,发出了一阵哗啦声。 他微微眯眼看着此人,说道:「梁氏弄这个把戏不觉得丢人吗?」 瞬间此人的眼眸微冷,沈安心中不禁大乐。 好你个老梁,竟然来了这么一出自杀的好戏,可你没想到我早有预料吧? 「沈郡公是在羞辱太后娘娘吗?」 二十多岁就是太后了,沈安觉得很有趣,他再进一步,「这等把戏瞒不过沈某,西北那边该准备好了吧?就等着你们派回去的人一到就动手……」 这人看了沈安一眼,神色冷淡,「多说无益,大宋逼死了我们的使者,此事是对我们的羞辱,某现在就一个要求,逼迫使者那人……」 沈安微笑道:「那人怎么了?」 这人冷冷的道:「那人要偿命!」 周围的百姓惊呼了起来。 「这是要一命换一命啊!」 「哪有这等事,从未有过。」 是从未有过这等事,所以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西夏人逼着要弄死王敏,这就是让大宋无路可退,唯有强硬一途。 「某曾经说过,梁氏上台后会对外开战,以统合内部的矛盾。可某当时以为会在半年之后,可没想到才过了没多久,她竟然就悍然出手,这个女人,野性十足啊!」 沈安笑了笑,然后伸手拍拍这个西夏人的脸颊,淡淡的道:「此事大宋无错,就算是有错,那该怎么处置也不是外人所能置喙的。」 「好!」 大宋软弱百年,对外总是要低人一等。 可今日沈安说出了这番话后,让百姓们不禁兴奋异常。 是啊! 咱们的人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谁敢伸手就收拾他。 这是带着帝国主义风采的一番话。 而这番话意外的引发了汴梁百姓的共鸣,可见中央之国的骄傲从未消失过。 汉唐时,自家人犯错,那就是自家人处置,异族哔哔什么要那人自尽…… 美不死你! 汉唐对此的答覆大多是刀枪。 咱们用刀枪来说话,打到你服气为止。 这种态度奠定了百姓心中那种中央之国的优越感,而今这个优越感在大宋也出现了,让人不禁为之振奋。 那个西夏人的脸红了,羞恼的红色渐渐深沉,他暴怒喊道:「宋人欺凌……」 说着他伸手一拳,竟然是要动手。 沈安盯着他身后的那群西夏人,一动未动。 一只手突兀的从他的身侧冲过去。 这只手先是荡开了西夏人的一拳,随后重重的击打在西夏人的下巴上。 呯! 西夏人倒地抽搐,那些使团随从纷纷起身,神色悲愤的在叫喊。 「拔刀!」 有人喊了一嗓子,那些西夏人拔出短刀,目光坚毅。 沈安跨过倒在身前的西夏人,缓缓走了过去。 「这是有预谋的,从使者自杀到停尸户外,这些都是有预谋的手段,目的就是激怒大宋,让大宋动手!」 众人惊愕了。 还能这样? 呛啷! 沈安举手,乡兵们整齐拔刀。 他缓缓逼过去。 「这等天气尸骸会迅速腐败,甚至会传染疫病。这里是汴梁,谁也无法容忍一具尸骸在这里腐败,所以你等的计谋不错,只是却很蠢!」 他止步,前方的西夏人开始来了。 「若是旁人来了估摸着会后退。」 若是换了个人来处置,大抵会好言相劝。 可沈安不同。 「当西北烽烟再起时,你等的牺牲就有了价值,可某现在想告诉你们这群蠢货,大宋已经传令西北戒备了。」 沈安退后一步,「动手!」 黑甲扑了过去。 「慢!」 老韩来了,可却晚了一步,只能看着黑甲乡兵们在绞杀那些西夏人。 「你疯了!」 韩琦面色铁青,下马就噼头盖脸的喝道:「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们在挑衅大宋!」沈安很冷静的道:「随身带刀在驿馆之外,该杀!」 不是打断腿,而是斩杀。 这个年轻人的胆子真是大的没边了啊! 韩琦苦笑道:「早知道你会如此,老夫就不该和富弼争执,大家一起把此事压下去。」 「压不下去。」沈安和他们的看法不同,自然尿不到一个壶里,「某说过,这是梁氏的手段。」 那边的乡兵已经结束了,地上全是尸骸和鲜血。 韩琦苦笑摇头,「如今你只能祈祷西北那边示警,否则官家都护不住你。」 沈安淡淡的道:「某知道梁氏在想什么。」 第1265章 伪君子 「官家……沈安斩杀了那些西夏人!」 赵曙正在吃午饭,闻言抬头,然后噼手扔出了手中的碗。 咻……呯! 来报信的内侍一脸饭菜,觉得自己今日真是出门没看黄历,倒霉催的。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赵曙咆哮的声音回荡在宫中,政事堂里一阵死寂。 第1087页 曾公亮苦笑道:「希仁,此事……老夫会为沈安说话。」 欧阳修点头,「老夫也会。」 包拯淡淡的道:「这都是命。」 事情闹大了,为沈安背书的老包也会倒霉。 而在枢密院,富弼咆哮道:「马上派人去西北,跑死多少匹马老夫自己掏钱赔……去,去西北打探消息!」 富弼发飙了,快马冲出京城,用前所未有的速度一路狂奔,目标西北。 「老夫愧对沈安啊!」富弼很难过,觉得沈安这是在为自己擦屁股。 枢密院的人都很难过,许多人都在说着沈安当年在枢密院的事迹,一时间沈某人的名声在枢密院空前的好。 赵顼很恼怒,于是午饭就点了鸡腿。 饭后,他看着乔二端着剩菜远去,眸色阴冷的道:「王敏可有情弊?」 他准备把王敏拖进来,用此人来为沈安消灾。 王崇年摇头,「王敏风评颇好。」 赵顼看了他一眼,「风评也可以不好!」 这是要让某去造谣吗? 王崇年有些腿软。 这等事儿要是被皇城司查到了,官家能剐了我啊! 「大王……」 大娘端着盘子进来,把茶水奉上,然后躬身退去。 「且慢。」 赵顼叫住了她,问道:「如今可还有人欺负你吗?」 大娘摇头,「大王,奴很好。」 赵顼点点头,等她出去后说道:「司马光他们在弹劾沈安。此等时候该是同舟共济,可他们却只是盯着沈安,想让他万劫不复,可见这人……君子……至为可笑!」 王崇年低声道:「大王,君子该是对事不对人呢。」 这话是他灵机一动总结出来的。 「这话极好。」赵顼贊了一句,然后吩咐道:「去沈家。」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原先的历史上,王安石黯然离去,司马光等人上台后,不分青红皂白全数废除了那些新法,这便是典型的对人不对事。 只要是王安石他们弄的事儿都是坏事。 这等非此即彼的态度很难让人相信是君子所为。 到了沈家后,赵顼问道:「他在做什么?」 庄老实说道:「王郎君才来过,我家郎君刚送走他,在嘀咕着准备贺礼呢。」 王雱的婚事终于重新定下了时间,赵顼自己都准备了贺礼。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这个。」赵顼很不满,等进了书房,发现沈安拿着一张字帖在陶醉的鑑赏,对自己的到来一无所知后,他不禁嘆道:「这便是山崩地裂都无法撼动的名将风范吗?」 这一刻他真的服气了。 换了旁人的话,大抵现在会懊悔自己先前的冲动,然后四处找关系为自己解脱。 可沈安呢? 「这个好字写得飘逸出尘,简直要飘出纸外了。」 沈安摇头晃脑的,连王崇年见了都不禁暗贊道:「果然是名将风采。」 「安北兄!」 赵顼走了进去,沈安笑道:「怎么出宫了?」 他把字画小心翼翼的捲起来收好,随后坐下。 「司马光他们在弹劾你。」赵顼很忧郁,「昨日驿馆前尸骸狼藉,汴梁震动……」 「西夏人拔刀,难道大宋还得等他们先动手?」 沈安皱眉道:「大宋如今已经不同了,别抱着以前的想法去处事。敌人亮了刀子,对大宋产生了威胁,那就马上动手,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先弄死他们再说……」 赵顼点头,「是该如此,可大宋才将和辽人翻脸,这般对西夏人,怕是……他们若是联手了怎么办?」 「不可能!」 沈安笑道:「梁氏不可能和辽人交好。」 梁氏才是给西夏人带去平头哥气质的人,有她在,宋辽两国都会有麻烦。 「可你毕竟令人杀了那些使团之人,此事……大宋百年从未有过,官家那边怕是不好办。」赵顼这一路就在想怎么为沈安开脱罪责,他冷冷的道:「乔二这阵子身子养的不错,你可让人伪造书信,就是西夏人给乔二的书信,说是给他好处,让他谋害于我……此事被你侦知,你大怒之下就带人去斩杀了西夏人……」 卧槽! 沈安不禁为乔二默哀一秒钟,然后也有些头痛。 赵顼太腹黑了呀! 这样一个栽赃不但完美的解释了沈安为何要杀人的原因,让西夏人有口说不清,乔二这个祸害也顺势被清除掉…… 这手段怎么样? 沈安觉得很好,但帝王用这等手段却失于大气。 「至于为何没拿下乔二,因为外面还有他的同党……」赵顼冷静的道:「这一批弹劾你的人中,有人和乔二是同乡,到时候一併拿下,如此还能震慑那些人……」 我服了! 沈安已经被赵顼腹黑而缜密的手段给弄怕了。 这货要是登基的话,那些臣子怕是要大难临头了。 「最后……」赵顼的眼中有些厉色,「最后趁势屯兵西北,要梁氏低头。」 最后这个想法才是帝王的想法。 沈安觉得这个年轻人在自己的薰陶下已经远离了原先历史上的自己,那种成就感让他心中愉悦之极,不禁就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赵顼有些不满。 第1088页 「没笑什么。」沈安说道:「此事你放心,某无事。」 这是在安慰我吗? 赵顼说道:「那些人说要严惩你,如此也算是给西夏人一个交代。」 他有些不屑的道:「果然是大方!」 「他们以后会更大方。」以后的司马光为了和平,甘愿把君臣苦心孤诣、将士们浴血奋战夺来的土地拱手相送给西夏人。 那位很少在地方任职的司马光自诩君子,周围也聚集了所谓的一群君子。 但是这群君子干了什么? 他们上蹿下跳,群情激昂,状若疯癫…… 他们反对的是对既有利益重新规划的决策,换句话来说,他们是既得利益者,所以他们反对改变现有利益分配制度。 若说利益是肉馒头,那么谁敢动他们的肉馒头,这群君子就弄死谁。 赵顼和王安石动了。 不管王安石新政有多少错漏之处,但新政全面失败对大宋的打击堪称是决定性的。 从王安石黯然下台的那一刻开始,大宋实际上再无生机。 不是因为王安石的下台,而是因为那群既得利益者占据了上风。 从此朝政被党争割裂,非此即彼打击对手…… 而非此即彼的手段则是始于司马光! 「你且回去,某定然无事。」 赵顼见他神色自若,就说道:「你放心,宰辅们都在为你说话。」 我的人品真好啊! 沈安为自己点个赞,然后说道:「某这边还准备琢磨一番梁氏,你先回去。」 「就该让那些人来看看。」赵顼愤怒的道:「让他们来看看你。被弹劾的你在家中忧心国事,而那些人却在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弹劾你,不要脸!」 是啊! 我就是这么高尚。 沈安给自己暗示了一下,顿时就觉得自己无比高大。 等赵顼走后,他翻了一堆字出来,心痛的道:「芋头要启蒙,拿哪一幅去?」 他在翻箱倒柜的给儿子找启蒙的字帖。 若是有后人至此,见到这些字的话,大抵会发狂。 一个乳臭未干的娃娃,你竟然用苏轼他们的字给他启蒙。 这太过分了吧? 这个大抵就是为自家刚学踢球的孩子请来了梅老闆和罗总裁做教练,太嘚瑟了。 他以为启蒙很容易,可芋头却极端不配合。 「一……」 「一一……」 「二……」 「二!」 「二!」 芋头神游域外,一脸呆滞。 「二!」 沈安忍无可忍了,就提高了嗓门。 芋头从未见过这般凶神恶煞的爹,于是嘴一瘪…… 「哇……」 「这怎么就哭了?」杨卓雪闻讯而来,芋头委屈的扑过去,被果果给拦住了。 杨卓雪要是被撞倒了,天知道会出什么事。 「姑姑……娘……」 「怎么了?」果果抱起他问道。 芋头热泪盈眶的道:「爹爹好凶……」 操蛋啊! 沈安无奈的道:「这小子不专心,就是声音大了些,哪里凶了。」 「哥哥,芋头还小呢!」果果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就不满的道:「哥哥你说过,我和芋头一般大的时候都没学认字呢!」 「那……」沈安想说儿子要严厉些,可看到妹妹的眼睛,就无奈的道:「罢了罢了,今日不教了。」 看到沈安不高兴,杨卓雪就拉过芋头说道:「你爹爹可是大宋第一有学问的人,旁人若是能得了教授,怕是会欢喜的疯了,你可要好好学才是。」 芋头哪里懂这些,只是胡乱应了。 「芋头,姑姑带你出门。」果果觉得侄子该安慰一下。 「好啊!」 于是芋头今日就放羊了。 沈安知道这是独子的缘故,所以一家子宠爱。 他看着妻子的大肚子,心想等第二个孩子出世后,芋头……呵呵! 赵曙虽然没说禁足,但沈安非常自觉的无事不出门,摇身一变就变成了个宅男,整日在家启蒙孩子。 而在朝堂上,弹劾他的声音越来越高,以司马光为首的一伙人当朝痛斥了沈安的无法无天,要求严惩。 「大宋百年,可曾有过杀使团之事?骇人听闻,骇人听闻啊!」 司马光痛心疾首,都流泪了。 「此言大谬!」王安石出班道:「那些西夏人先拔刀,难道要等他们先动手不成?」 「可他们拔刀更多的是威胁。」司马光皱眉道:「难道他们敢动手不成?」 「他们若是敢呢?」王安石冷冰冰的道。 他和司马光原先是惺惺相惜,可渐渐的却渐行渐远了。 司马光冷笑道:「他们哪里敢?你这是为了沈安在胡搅蛮缠。」 谁不知道你老王的儿子和沈安相交莫逆啊!一起被称为大宋四大衙内。 你这是私心吧? 这一刻司马光的眼神冰冷,什么交情,什么惺惺相惜都被抛弃了。 王安石走过去,「证据何在?」 司马光当然拿不出证据,「你说西夏人要动手,证据何在。」 「怒极了,自然会动手。」王安石冷冷的道。 司马光淡淡的道:「你现在就怒极了吗?」 第1089页 「是啊!」王安石觉得眼前的这张脸看着很不舒服。 「那你要如何?」司马光觉得王安石的推断是错的:「怒了就动手,这是哪家的道理?哪有这等道理?」 「那你的说法又是哪家的道理?」 两人争执不下,不知道是谁先动了手,接着…… 「司马光和王安石当朝打架斗殴了!」 这个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消息飞速传播…… 旁人觉得不可思议,沈安却知道缘故。 随着大宋革新的缓慢推进,大宋取得了明显的进步,王安石在反思自己当初的万言书。 他的母亲还健在,他没有回老家守孝,一直在朝中看着大宋的变化。 渐渐的他发现反对新政的那些人有问题。 比如说司马光,比如说那些权贵和豪绅。 他们都是既得利益者! 原来是这样吗? 于是他看向司马光的目光中多了些戒备和不屑。 原来所谓的君子就是这样的吗? 呯! 他挨了一拳,奋力一拳还击,让司马光乌青了一只眼睛。 「伪君子!」 他奋力喊出了自己压抑了许久的一句话。 …… 第1266章 种谔的决断,环州的揭短 青涧城。 种谔顶盔带甲的站在城头,沉声问道:「敌军游骑多少?」 一个将领在侧面说道:「有五百余人。」 「五百余人。」 种谔眯眼道:「不少。」 「是,五百余人在这边算是不少了。」 「李谅祚不是才死吗?西夏人这是疯了,竟然敢招惹大宋。」 这个说法种谔也贊同。 「去查清楚!」 第二天消息来了,「西夏人在各处都派了游骑。」 「抓紧查探……」 种谔有些迷惑于西夏人的动作。 「环庆那边有消息,西夏人频繁越境打探消息。」 但凡开战之前,斥候的动作总是越来越多。 种谔闭上眼,「青涧城这边是牵制,不过……告诉延安府,要戒备,马上增派人马到青涧城来,还有粮草军械,多多益善。」 「是。」 种谔拍着城头,突然回身道:「告诉环庆那边,要戒备!」 身边的将领说道:「要戒备必须上官应允……」 种谔缓缓回身,冷冰冰的看着麾下,直至他面色发白,这才说道:「将在外,这是将在外。西夏人要动手了,还请示什么上官?难道丢了城池才是尽忠职守?去,派人去警告他们,西夏人要动手了。」 「是。」 「某知道自己手伸的太长了,事后定然会被处罚,可危机就在眼前,若是无动于衷,某愧姓种!」 他的眉间多了毅色,「另外马上快马去延安府,告诉他们,此事不同寻常,必须马上禀告给东京……」 将领苦笑道:「就怕上官不肯。」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个古今中外官场都不少见。 种谔怒道:「西夏人在青涧城前后投入了千余人的游骑,他们想做什么?难道攻打青涧城?不可能!这是牵制!而环庆那边西夏人的斥候频出,这才是他们想动手的地方。他们不去……那我们的人去,一路快马去汴梁,告诉朝中的宰辅们,告诉官家,西夏人疯了,梁氏那个老娘们疯了!」 他觉得只有用疯了才能解释西夏人的举动。 而在环庆,有人觉得不对劲,就去禀告上官。 「李谅祚才将去了,梁氏自顾不暇,哪里有空来招惹大宋?别管。」 …… 无数骑兵猬集在一起,看着无边无沿,很是浩荡。 梁氏策马在阵列前,大声的道:「宋人无道……杀了我们的使者,这是羞辱。我知道你们是无敌的勇士,勇士们面对羞辱要如何应对?」 「杀光宋人」 阵列里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吶喊声。 梁氏点头,看了一眼刚赶到的信使,说道:「他亲眼目睹了宋人逼迫使者,咱们的使者宁死不屈,最后自尽……他是勇士!」 梁氏低头,一股肃穆的气息在蔓延。 再抬头时,她已经是热泪盈眶。 「我要重赏他的家眷,此次攻破宋军的城池,最值钱的宝物将会被赐给他的家眷……」 「万岁!」 以宋人的有钱程度,那个宝物将会让人垂涎。 「出发!」 骑兵们开始出发了,梁氏指着信使说道:「他是个好人。」 信使面色惨白,「小人感觉身体不支了。」 梁氏颔首,「你的家人将会被重赏。」 信使笑了笑,不知道是吃了什么,身体摇摇晃晃的。稍后面色发黑,被人架走了,再晚些就传来了他病死的消息。 这就是灭口。 令使者自尽的手段太过狠辣,而且不足为外人道,梁太后必须要灭口,以保住自己的英明形象。 她看着那个使者咽下最后一口气,然后才满意的点点头。 「娘娘,咱们该出发了。」 梁氏策马回身,看着出发中的大军,低声道:「你说国与国之间只有利益,今日为了利益我向大宋出手,这便是你的教导,教导……哈哈哈哈!」 笑声渐渐变冷,杀气腾腾。 第1090页 …… 「戒备!」 就在西夏大军出动的时候,数骑一路冲到了环州城。 「汴梁军令,西北戒备!」 守将懵逼的道:「汴梁怎么来了军令?」 信使一路疯狂疾驰,已经要崩溃了,「那沈郡公说西夏人会发狂,所以请了官家的令,让西北各地戒备,小心西夏人的偷袭。」 整个西北都沸腾了。 当整个防御态势完成后,当兵马粮草军械准备完毕后,斥候发现了敌军。 「敌军来袭!」 环州城马上就封闭了。 西夏前锋两万骑冲到了环州城下,当看到城头上密布的军士时,都懵了。 「宋军好多人!」 这是个有准备的环州! 「咱们偷袭的消息泄露了!」 一番攻打后,发现宋军毫无破绽,西夏人懵逼了。 消息飞快传到了后面的主力那里。 梁太后不信,带着大队人马赶到了环州城下。 「为何?」 她面色严峻的喝问着。 「不知。」前锋将领也很无奈。 「不知?」梁太后冷冷的道:「此事定然有情弊!」 城头上的宋军将领用望远镜发现了梁太后,就欢喜的道:「那梁太后长得还不错啊!」 麾下凑趣道:「军主,此事多亏了沈郡公啊!」 将领唏嘘道:「某当时就发现不对劲,可上官却说某有病,有特么的病。幸亏是沈郡公请动了官家下令,否则这一下咱们还真是够呛,弄不好环州就没了,咱们不是战死就是做了俘虏,要感谢沈郡公啊!」 众人都点头。 一个将领挑眉,一股子猥琐的气息就出来了,「军主,下官记得……那年沈郡公去青涧城谈判,西夏人派去的就是梁氏……后来西夏人自己还说使者和沈郡公一见如故……一见如故吶,军主。」 将领一怔,说道:「这消息一直在传,今年才有人说确凿无疑。那梁太后和沈郡公难道真有那个一腿?」 八卦人人爱,为国戍边的将士们也很喜欢。 有人说道:「军主,此事肯定没错。您想想,先是西夏人自己说什么一见如故,您想想,这怎么才能一见如故?小人上次去青楼,那青楼女子一见到小人就说什么一见如故,然后就拉着小人上了床……小人想,这沈郡公和她应该也是这样的一见如故吧!」 众人都眼睛发亮,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大八卦。 吃瓜群众的力量是伟大的。 一个军士说道:「小人记得沈郡公当时还作了一首诗,什么两情若在久长时,什么早晚都在一起。可见沈郡公也喜欢这个梁太后呢!」 将领一怔,有人更建议道:「军主,咱们可没军功呢!」 「是啊!咱们戍守环庆以来,西夏人就压根没来过。如今他们好不容易来了,可却不肯动手,那咱们到哪立功去?」 「是啊!咱们把城头堆满了各等兵器,就等着他们来送功劳,军主,得想个办法啊!」 将领怒道:「某也想立功,可他们不来攻打怎么办?难道要老子去揪着他们来?」 众人一筹莫展,有人建言道:「军主,骂阵吧?」 「骂什么?」将领觉得没什么好骂的。 先前那个说上青楼的军士突然喜道:「军主,那梁太后新近成了寡妇,咱们沈郡公可只有一个娘子,要不……撮合一下?」 众人面面相觑,然后就大笑了起来。 将领欢喜的道:「喊起来!」 一个大嗓门的军士冲着城下喊道:「梁太后……哎!梁太后……听到了吗?」 梁太后正在训斥主将,听到喊声就看向城头。 「娘娘,宋军难道是有话要说?」有将领说道:「说不准奸细的消息就在这里。」 「上前听听。」 梁太后也觉得有奸细,她冷冷的道:「若是被我知道了是谁走漏的消息,全家都别想活!」 身处权利漩涡中的她只有变成母老虎,才能挡住那些饿狼的撕咬。 众人簇拥着她上前,城头的声音越发的清晰了。 「……沈郡公知道您要来,就让我等戒备……」 竟然是沈安那厮坏了我的好事吗? 这一刻梁太后恨不能一把掐死沈安。 不过旋即一股无力感袭来。 我要动手,他竟然能提前侦知,可见是对我有些了解。 这人不过是见过几面,竟然就这么了解我,可见手段高超啊! 梁太后被沈安的料敌先机给打击了一下,不过她毕竟是女强人,所以很快就振作了精神。 「……沈郡公知道您是寡妇……他老人家想着和您在青涧城有过旧情……这……这什么?谁知道这是什么?哦哦哦,是旧情难忘,沈郡公想和您重续前缘呢!」 卧槽! 西夏将领们看着自己新晋的女老大,见她面色铁青,银牙紧咬,不禁都想起了那个传言。 「上次您说和沈郡公一见如故,沈郡公也欢喜着呢!他老人家在汴梁等着您去见面……」 那个畜生啊! 梁太后想起自己当初让人去散播一见如故的谣言,不禁把肠子都悔青了。 老娘当初咋就那么蠢呢? 那个沈安可真是狡猾啊!一下就将计就计…… 第1091页 不对! 梁太后一阵心颤,不禁看向了城头。 那首词千万别弄出来啊! 沈安在三国之间的名气不小,最多的一种夸赞就是着名的诗词大家,以及教育大家,还有兵法大家…… 这人的头衔太多了,但最能让人记住的还是那些诗词。 要是被弄出来了,以这些将士的脑子,多半真会以为老娘和那沈安有一腿。 「沈郡公在青涧城为您作词一首……纤云弄巧,飞星传恨……」 梁太后呆若木鸡。 那大嗓门还在继续,「……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金风玉露啊!」 「进攻,打下环州城!」梁太后怒了。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梁太后,沈郡公对您可是一往情深吶!」 梁太后想杀人,可麾下的将领却用那种古怪的目光在看着她。 你们难道真的有一腿? 老娘和你们拼了! 梁太后要被气疯了,喊道:「进攻!都去进攻!」 于是西夏大军倾巢出动。 「军主,好多人。」 「咱们能挡住吗?」 老子也不知道啊! 将领也算是军中宿将了,可从未见过这等疯狂的进攻态势。 尼玛! 这难道是把梁太后逼疯了? 某不是有意的啊! 无数西夏人在疯狂冲来,城头上的宋军痛并快乐着…… 功劳有了,可若是守不住环州城,他们会被暴怒的梁太后全部弄死。 「兄弟们,功劳来了啊!稳住……」 众人都傻眼了。 这功劳太多,就怕咱们变成别人的功劳啊! 第1267章 怎么才能做高官 「西北还是没有消息吗?」 赵曙有些急了。 「陛下,还是没有消息。」 张八年说道:「皇城司的消息按照脚程,这两日就会到。」 赵曙问道:「沈安在家里做什么?」 张八年神色古怪的道:「他这段时日就在家里教导儿子启蒙,不过……」 「不过什么?」赵曙觉得自己为此寝食难安,可沈安却这般潇洒,不禁就有些怒了。 「芋头不怎么爱学,把沈安气得暴跳如雷,随后他的娘子和妹妹都护着芋头……」 「哈哈哈哈!」赵曙不禁大笑了起来,然后回想起自己当年教导儿子的经历,唏嘘道:「不做父亲,怎么知道养儿育女的艰难啊!」 「让人去守着,有消息就赶紧报来。」 赵曙的心情好了点,若是沈安的后院起火的话,想来会更好。 张八年亲自去打探消息,一路去了政事堂和枢密院。 政事堂里没反应。 枢密院里,将领们被召集在一起,商讨西北的动向。 「都说西夏不会动手。」富弼觉得自己帮不到沈安,很难过。 「不会动手吗?」张八年觉得沈安要倒霉了。 拉不拉他一把? 张八年想了想,觉得自己拉不动。 「外面弹劾沈安的人不知凡几,那些人都说他此次太过大胆,跋扈的没边了,连韩琦都比不上……」 这话被韩琦听到了,绝对会找富弼拼命。 「陛下都没办法!」富弼很头痛。 张八年觉得自己拉不动,于是就有些听天由命的意思。 「西北的信使……有西北的信使来了!」 外面一声喊,张八年刚想冲出去,就感到眼前人影一晃就没了。 这速度和反应……让某羞煞了啊! 富弼沖了出去,信使正好被带了进来。 「说!」 信使刚想行礼,闻言哆嗦一下,喊道:「相公,西夏人在青涧城多番袭扰,还在环庆一带派出了许多斥候,我们军主说了,西夏人这是要动手了。」 富弼眼睛一亮,旋即问道:「文书拿来。」 信使递上文书,富弼仔细看,然后抬头道:「敌军游骑在青涧城袭扰,这只是袭扰,种谔判断分明,不愧是名将种子……」 边上的官员齐声应是,可大家都记得富弼上次说老种家是黄鼠狼下崽,一代不如一代,再也出不来名将了。 您这立场转换的有些快啊! 可枢密院此次全部都站在了沈安这边,恨不能西夏人此刻就开始进攻。 「只是袭扰吗?」 「袭扰可算不上进攻。」 「沈安说西夏人定然会发动进攻,这得到什么时候啊!」 「……」 这时政事堂里的宰辅们也出来了,一问之后,韩琦说道:「赶紧进宫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官家。」 众人愕然,心想西夏人有进攻的意思,这是好消息? 可看着韩琦那庞大的身躯,众人才想起这人是不讲道理的。 枢密院的人翘首以盼,富弼带着这些期盼进了宫,见到赵曙时就说道:「官家,青涧城种谔来报,西夏游骑在青涧城袭扰,环庆两地有西夏斥候来往。」 「环庆?」 赵曙见到宰辅们一起进宫,就知道是有消息,听到环庆不禁一怔,「青涧城乃是坚城,背后有延安府,朕不担心……」 「陛下英明!」韩琦又抢在富弼的前面出来说道:「环庆两地才是要紧的,西夏人密集派出斥候,怕是有意动手啊!」 第1092页 曾公亮一本正经的道:「臣附议。」 包拯说道:「环庆那边为何没有消息?」 「是啊!环庆那边悄无声息,反而是种谔为他们说话,为何?」赵曙想到了一种可能,「难道是虚报?」 虚报就是大罪,回头富弼能把种谔给吃了。 「种谔不会做这等事。」富弼好歹是枢密使,对种谔有些了解,「臣以为种谔是得了消息,断定西夏人不怀好意,于是……对了,延安府那边竟然没有消息?」 众人面面相觑,韩琦说道:「那就是种谔自家上报了。」 赵曙沉声道:「也就是说,青涧城和环庆都发现了敌踪,环庆那边不以为然,延安府不以为然,所以种谔一怒之下,就越级上报……」 越级是官场的大忌,不管你有理无理,越级上报都会让人厌恶,大家都会孤立你,排挤你。 可种谔为何这般做? 为了沈安脱罪? 他没那个动机,而且他还不知道沈安弄死了西夏使团大部分人。 赵曙在沉思,宰辅们也在沉思。 此刻大家想的都是一件事。 「西夏人究竟是想做什么?」 欧阳修觉得这事儿很是古怪,「梁氏新立,她最该做的是稳住朝局,稳住和大宋辽国之间的关系,一上来就动手,臣觉得不可能……根本就不可能。」 赵曙抬头,「此事……再看看吧。」 「陛下……」富弼觉得可以用这个去收拾那些上蹿下跳的人,可赵曙淡淡的道:「为君者,首要在于公平,失了公平,威信无存!」 众人告退。 出去后,富弼嘆道:「官家本可一言而决,一巴掌把那伙人给打倒在地……」 「要公平。」包拯板着脸道:「只是官家上次好像偏袒了谁。」 赵曙的性子本就是有些偏激,他说公平,那纯属是个笑话。 众人一阵默然。 「哈哈哈哈!」 韩琦突然笑了起来,接着是曾公亮…… 宰辅们齐齐大笑,那些内侍见了不禁好奇不已,不知道大宋是有什么喜事,竟然让他们这么高兴。 可随即宰辅们收了笑容,个个愁容满面。 「西夏人来不来?」 富弼看着西北方向,愁肠百结。 「应该会来的吧。」韩琦在这一刻摒弃前嫌,和富弼一同祈祷着。 欧阳修嘆道:「若是不来,沈安……那个韩相,到时候沈安若是被发配,要不让他去西北吧,府州那地方不错。」 曾公亮点头,「是不错。」 沈安出手宰杀了西夏使团的人,论罪肯定是要发配的。 只是发配地点值得商榷。 韩琦皱眉道:「府州……折继祖在那,可终究远了些。老夫记得大名府那边差人?」 前面带路的内侍差点一个踉跄,觉得这群宰辅们真的太不要脸了。 西北好歹还能用苦寒之地来形容,可府州是折家的地盘,有折继祖在,沈安发配过去就和度假似的,大抵能让司马光那伙人气吐血。 这样算是不要脸了吧? 不,你小看了这群宰辅的脸皮。 大名府啊! 大名府距离京城才多远? 那叫发配? 内侍忍不住回头看了宰辅们一眼,稍后回宫,和一个倾慕的宫女吹嘘道:「你可知道怎么才能做宰辅吗?」 宫女摇头,「这个大概只有官家才知道吧?」 围墙的另一头,赵曙止步,陈忠珩暗自嘆息,觉得对面那个内侍大抵要倒霉了。 「某以前也不知道,可刚才知道了。」内侍忧郁的抬头,四十五度角仰望着蓝天,用那种后世称之为『文艺青年』的腔调说道:「要做宰辅就得不要脸,越不要脸官就做的越大……最不要脸的那个才能做首相……」 那宫女在宫中见识少,她不知道这话对不对,但却被内侍文青的姿态给吸引住了,捂胸道:「你真聪明。」 「……」 再后面就是一些男女之间的调情,赵曙面无表情的走了。 走了一段路之后,赵曙突然止步问道:「先前那话你觉着可有道理?」 啥? 陈忠珩苦着脸,心想这个问题能不回答吗? 「臣觉着……有些道理。」 「怎么有道理?」 陈忠珩觉得敷衍一下就完了,可赵曙却不依不饶。 「臣觉着……要脸的怕是没好结果。」陈忠珩低下头,剩下的话不敢再说了。 赵曙笑了笑,「是啊!要脸的……范文正就要脸,脸皮不够厚啊!」 陈忠珩点头,心想这可能就是庆历新政失败的原因吧。 「韩琦当年也要脸,欧阳修也要脸……」 赵曙的语气很平淡,「最要脸的是范文正,庆历新政失败之后,他寝食难安,于是早早就去了。韩琦和欧阳修本是要脸的,可他们聪明,就慢慢的磨厚了脸皮……你看看韩琦,人说他跋扈,可那就是不要脸。」 韩琦的跋扈先帝赵祯就深有体会,陈忠珩当时在侧,自然知道。 「那是保护自己的一种法子。」赵曙笑了笑,「他做出跋扈的模样来,别人想惹他就得好生想想值不值。包括沈安,他为何喜欢打断别人的腿?不就是想告诉别人,没事你别惹我吗?这和韩琦行事有异曲同工之妙。」 第1093页 竟然是这样? 陈忠珩恍然大悟。 他小心翼翼的道:「官家,沈安……他杀了西夏人,这也是迫不得已……」 「为何迫不得已?」赵曙走到了后面,看着高滔滔带着三个女儿在扑蝶,不禁就微微一笑。 「这个……」陈忠珩哪里知道为什么,但为好基友辩护一下是本能啊! 「臣觉着……西夏使者自尽怕是有些问题。」 「朕知道。」赵曙淡淡的道:「又不是逼着西夏跪地请降,他为何自尽?」 「那您……」陈忠珩觉得很是莫名其妙。 那你为啥还要摆出一副不相信的模样? 「帝王啊!」 帝王要懂的平衡之道,若是他偏袒沈安过甚,那伙人就会叫嚣不已,随后就会在朝野制造分立的势头…… 这个大抵就是无奈。 「去皇城司问问。」 赵曙渐渐平静了下来,他把陈忠珩一脚踢去了皇城司,自己却去了庆宁宫。 赵顼正在写文章,听到禀告后赶紧出迎。 「给我看看。」 赵曙拿了文章仔细看着,见文理顺畅,可却有一股子郁气在里面,最后的言辞变得尖锐起来。 年轻人忍不住,自然会这样。 「官家,西夏使者自尽绝对有问题。」 赵顼想这个事很久了,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赵曙点头,「我知道。」 「那……」赵顼急切的道:「那为何不查?」 「怎么查?」赵曙笑了笑,「你还年轻,这等事……」 陈忠珩飞奔而来,那速度快的…… 「陈都知跑的好快啊!」 陈忠珩一路跑到了庆宁宫,「官家,西北有急报!」 赵曙回身,目光炯炯的喝问道:「什么消息?」 「西夏大军压境……」 「好!」 赵曙喊完好就觉得不对劲,可赵顼却欢喜的道:「好啊!西夏人果然打来了。」 敌军进攻大宋,按理帝王不是愤怒就是担忧,这对父子却是欢喜…… 第1268章 包拯上线了 司马光在接待客人。 执掌知谏院以来,他经常接见客人,官员豪绅为主。 「当年您一剑斩杀大蛇,老夫得知消息之后,就拿来勉励自家的孩子,孩子们对您多有崇敬,还说等过一阵子来拜访……请教学问……」 客人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看着慈眉善目的。 司马光木然道:「是杨斐吧?」 老人笑道:「是啊!没想到您还记得犬子的名字,此次那沈安做出这等事,老夫很是愤怒,犬子一夜未睡,就写了一份奏疏进上,弹劾那沈安的斑斑劣迹……」 老人叫做杨珏,儿子叫做杨斐。此次弹劾是以司马光为首,那位杨斐跟随其后,算是一伙人。 司马光点点头,知道这人的来意。 这是请他关照一下自家儿子的仕途之意。 这等事儿自己亲自来跑也行,但终究落了下乘,太过钻营。 自家老爹来拜码头,表明自己的投效之意,这个分寸极好。 司马光不禁对这个杨斐生出了不少好感,他抚须微笑道:「这几日老夫无事。」 这是暗示,你那儿子可以过来,咱们一起聊聊嘛。 杨珏心领神会的起身道:「您政事繁忙,老夫就不打扰了,回头老夫让犬子来请教。」 「慢走。」 司马光送了杨珏到门口,杨珏回身笑道:「您放心,那沈安啊,他此次定然难逃劫难……到时候无需您出手,咱们有的是人能让他无路可走。」 司马光木然点头,一句话都不说。 「西北急报进宫了!」 外面有人喊了一嗓子,司马光的眼神动了一下,杨珏说道:「怕是有消息了,老夫去看看。」 他一路到了皇城外面,和军士套近乎打探消息,可得到的只是漠然。 得不到消息后,杨珏站在大门外往里看,就看到枢密院里冲出来一人。 「那不是富相吗?」 富弼狂喜冲出来,喊道:「老夫去求见陛下,你等召集诸将,马上制定方略!」 「富相怎么那么高兴呢?」杨珏听不清富弼的叫喊,不禁有些郁郁。 富弼太欢喜了,一路小跑过去,政事堂的宰辅们出来,韩琦喊道:「是什么消息?」 富弼笑道:「西北来的消息,梁氏集结大军出动了。」 卧槽! 韩琦看了一眼蓝天,「沈安竟然这般了解梁氏?」 曾公亮没好气的道:「这等时候还说这个作甚?赶紧进宫,回头用这个消息去狠抽那些人的脸。」 包拯已经冲到了前面,和富弼并肩。 一路到了宫中,赵曙已经在等候了。 「西北急报,梁氏集结大军,兵临环州。」 赵曙一脸严肃,可眼中却能看到喜色。 「这是狼子野心!」他愤怒的道:「李谅祚才将去了,梁氏竟敢起大军……召集群臣。」 这是要把梁氏的脸嘴暴露给大家。 稍后群臣云集,赵曙看着他们,冷冷的道:「刚到的消息,梁氏起大军,已经到了环州。」 「什么?」 司马光心中一紧,旋即木然站着。 可有人却忍不住说道:「陛下,咱们的信使可赶到了吗?」 第1094页 「是啊!」王安石说道:「信使若是没到,环庆等地猝不及防,怕是危险了。」 说着他看了司马光一眼。 从上次动手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决裂了。 司马光一只眼睛依旧有些乌青,他感受到了王安石的目光,却依旧木然。 赵曙微笑道:「去西北的信使……富卿。」 富弼出班,看着喜气盈腮的模样,让人心情不禁大好。 「快马被你催促着一路疾驰,各路信使都及时赶到,其中去环庆的信使到了五日之后,西夏大军就来了。」 富弼心中欢喜,「陛下,臣只是想着军情如火,不可耽误啊!」 赵曙点头,「你说这一路跑死的战马你赔……」 富弼点头,「是。」 赵曙笑了笑,「去西北的几路信使,这一路跑死了十余匹战马……富卿……」 富弼苦着脸,「陛下,臣……臣言而有信。」 「哈哈哈哈!」 赵曙大笑了起来,韩琦说道:「公事是公事,没有让私人赔钱的道理。此次信使及时赶到,西北方能及时防御,功莫大焉,老夫虽然看不惯你富弼,可依旧要说一声……你……很好!」 韩琦拱手,富弼心中一怔,也跟着拱手还礼。 曾公亮说道:「西北可曾加固了防御?」 赵曙点头,富弼说道:「西北各地接到消息后马上就调集了人马和粮草兵器,如今西北处处坚固,那梁氏定然会碰一头血!」 「好!」王安石贊道:「臣当时就想不到那梁氏竟然会如此,沈安说那使者是故意自尽的,臣根本就不信,可臣子却说很有可能,臣和他辩驳了一夜,最后臣怒了,就脱鞋抽打了他一番……臣子还不肯认错,臣早上出来时他还嘀咕什么……若是西夏人当真进攻了,那些弹劾沈安的人……他们是何居心?」 老王看似蛰伏了几年,没啥大动静,于是大伙儿就把他当做是无害生物。 可今日他这一番话却化作利剑,朝着司马光刺去。 司马光木然…… 可他的心中却很是懵逼。 沈安怎么能猜到那梁氏会动手? 王安石心中冷笑,继续说道:「想沈安一心为国,可却有人在暗中对他下黑手,那些人……」 王安石缓缓看着那些人,想起儿子在家里发狠,说是要想办法弄死这些佞臣,不禁就怒了。 「那些人为了一己之私,竟然弹劾忠臣。臣想问问……这是谁家的规矩?这是谁家的规矩?」 他的声音回荡在殿中,韩琦不顾规矩的回身看去,就看到了一个木然的司马光,以及不少装傻的官员。 果然是君子啊! 韩琦想到就说:「果然是君子啊!」 瞬间司马光的脸就红了。 别人说他可以木然,可那是韩琦啊! 韩琦是谁? 早些年刚做官时就以君子自称,可后来庆历新政失败后,他就摒弃了这个,把脸一蒙,改行玩厚脸皮去了。 他说这话打击不小,司马光木然出班道:「杀人终究不妥。」 他一出来,马上就有人跟随。 「陛下,一国使团来到了汴梁,再怎么说也没有动手杀人的吧?那大宋成什么了?」 「臣阅历史书,从未见过这等骇人听闻之事……」 「这等人若是不处置了,以后别国哪敢派使者来大宋?」 这些人前几日弹劾沈安此举会导致西夏愤怒,可现在话锋一转,开始攻击沈安擅自斩杀西夏使团的事儿。 这见风使舵用的挺不错的。 韩琦刚想出来,包拯却抢先了一步。 好了,大宋第一喷子上线了。 韩琦偃旗息鼓,只等看好戏。 连赵曙都兴致勃勃的在看着。 那些人的声音渐渐小了,最后竟然鸦雀无声。 赵曙不禁暗自感嘆,包拯的威力竟然这般大吗?果真是…… 若是沈安在,会告诉他包拯的喷力已经到了至高境界,一般不出手,一旦出手,不把对方喷的想死就不收兵。 包拯看了一眼司马光,说道:「西夏使者自尽之事老夫问过王敏,他当时的每一句话老夫都知道。过了些,但最多是口角,自尽……一国使者和旁人争论了几句就自尽,那是什么?」 他微微昂首,「那是女人!不,女人都比他大气!女人会反驳,会尽力去争执……而他却捅了自己一刀,这是怎样的人才会想不开?」 这事儿早就有猜测,不过那些人装傻而已。 「随后沈安说了,西夏人这是栽赃,目的是寻找藉口。有了藉口才好出兵。当时无人相信,老夫也不信。随后沈安就奉命去处置此事。可西夏人却心怀不轨,竟然拔刀相向。诸位,沈安面对此等局面能做什么?好言相劝?」 他冷笑道:「敌人把刀子架在你的脖子上,你还要说什么道理,那是迂腐,那是愚蠢!这样的人,也配为官?也配和老夫站在一个地方?他们不配!」 老包的咆哮回荡在殿中,作为修起居注的唐仁看了不禁心驰神摇,心想某何时才能有包公这等本事,那也能一窥政事堂了。 包拯盯着司马光,说道:「上次你和王安石争执,问他西夏人出兵证据何在,今日证据在此,你还要什么?」 司马光脸上发烫,再把头低了一些。 第1095页 可包拯却不是那等见好就收的人,想到司马光此人揪着沈安不放,就走了过来,喝问道:「你还要什么证据?」 司马光无言以对。 他觉得嵴背在发烫。 包拯越想越气,「沈安为了大宋而冒险,你等为了大宋在做什么?你等在弹劾他!他此刻坐在家中忧惧结局,正如当年的狄青……」 此刻正在家中和妹妹躲着烤肉吃的沈安觉得天气很爽,吃了一块烤牛肉,又喝了一口淡酒,觉得舒爽无比。 「哥哥,这里有鸡翅……」 果果今日主厨,在烤架前忙的不可开交。 杨卓雪带着芋头在后院里哄,不许他来寻沈安和果果。 殿内,包拯走到了司马光的身前,咆哮道:「当年他们弄死了狄青,今日你等就要弄死沈安吗?那便来吧!躲闪什么?为何要躲闪?来,让老夫看看你等有多不要脸!」 司马光汗流浃背,身体竟然在微颤。 包拯的口水已经喷到了他的额头上,「不要脸!」 司马光抬头,神色痛苦,「下官只是论事……」 他想说自己只是论事不论人。 可包拯听到这话就更怒了,呸了他一口之后骂道:「论事不论人吗?此事若无沈安,如今环州可还在?」 众人默然。 若无沈安的提前预警,若无沈安恳请赵曙派人去西北警告……环州危矣! 司马光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口水,想辩驳,可看着包拯那张怒气勃发的脸,他木然道:「下官错了。」 …… 第1269章 韩琦致歉,王雱动手 赵曙看着包拯在咆哮,那些官员一声不吭,突然一种快意就油然而生。 帝王不自由。 这是他的亲身体验。 他必须要学会平衡朝局,而所谓的平衡就是隐忍。 他支持韩琦等人的革新,但必须还得隐忍那些反对者,否则这个帝国就会动摇。 而这一切都是在规则之内运转,他最好不要去打破规则,否则后果难测。 但此刻他却感到了些久违的激动。 看着那些低下的头,他突然说道:「当初沈安说使者自尽有情弊,朕半信半疑。」 大部分人当时的反应都是这样。 没有谁相信梁氏会那么疯狂,竟然策划了一出战争大戏。 「当年先帝说沈安外事之能,当朝第一,可朕却选择了怀疑。」赵曙说道:「他后来建言西北戒备,幸而朕想着有备无患,于是就听从了,否则……」 否则现在的消息大抵是环州陷落。 「其后西夏使团拒不收敛尸骸,还拔刀相向。」赵曙眯眼说道:「朕算过,西夏人出兵的日子不对,汴梁的消息还未到西夏,他们就已经到了环州附近,难道她梁氏还有先见之明?不,这只是个藉口……」 包拯不顾规矩插话道:「陛下,那日是闹事,若是沈安不管,那些西夏人会制造多大的杀戮。那些百姓可是手无寸铁吶!」 众人都纷纷点头。仿佛当时站在边上的巡检司军士都是摆设。 这一刻脸皮全不要了。 而那些弹劾沈安的官员此刻都没脸为此事较劲。 包拯看着这个局面,眼中不禁多了喜色。 这就是大势浩荡,无人敢挡啊! 「沈安有功!」 赵曙斩钉截铁般的道:「朕要封赏他!」 没人有意见。 那群弹劾沈安的人已经没脸抬头了。 只是有个事儿让他们很是纳闷。 韩琦等人也很纳闷。 「陛下,沈安为何这般了解梁氏呢?」 是啊! 沈安这次展露了神仙般的预测能力,让人心惊。 可归根结底还是他对梁氏的了解。 「咳咳!」 赵曙觉得这个问题很复杂,复杂到他不想探讨的程度。 可欧阳修却说道:「臣记得当年在青涧城时,沈安和女扮男装的梁氏……」 他挑挑眉,一种叫做猥琐的气氛在蔓延。 是啊! 沈安真的是不可思议啊! 大家挤眉弄眼的,气氛轻松了些。 赵曙觉得这个不大妥当,「此事暂且放下……西北战况要及时报来……」 「是。」 富弼应了,接着看了韩琦一眼,「韩相当时说了什么?若是西夏使者自尽不是王敏的过错……要亲自致歉来着?」 尼玛! 韩琦瞬间恶向胆边生,恨不能一把掐死富弼。 富弼嘆道:「可怜那王敏了,如今在家以泪洗面,听闻韩相的话之后,他更是绝望不已……」 一个男人被说成了女人的可怜模样,富弼把韩琦逼到了角落里。 男人说话要算数,否则吊着傢伙事有毛用,还不如女人。 韩琦心中憋屈,用力点头。 哈哈哈哈! 看到老对头吃瘪,富弼不禁想大笑一场。 稍后的枢密院里,韩琦缓步走向了局促不安的王敏。 王敏低着头,直至韩琦走到身前。 富弼站在后面,身边是来办事的王安石。 「介甫可知道两府之争?」富弼红光满面。 王安石点头,「两府之争始于太祖皇帝,太祖皇帝担心相权过大,尾大不掉,就从中书分出了军政,归于枢密院。于是中书管民政,枢密管军政,从此分权而立。」 第1096页 「介甫不错。」富弼淡淡的道:「可民政和军政如何能彻底分割?」 这是在考教王安石。 王安石沉声道:「民政和军政本就有许多相融之处,到了那时听谁的?太祖皇帝和太宗皇帝在时,可亲自出面协调,两府之间尚能相安无事。可到了后来,真宗以降,帝王不能调和两府之争,于是宰辅们就亲自上阵……」 富弼冷笑道:「两府之间并无地位高低之分,可宰辅插手军政之事却时有发生……」 王安石皱眉道:「富相,两府争执才是祖宗的本意。」 我去! 富弼不禁看了王安石一眼,觉得这个王介甫颇有些愣头青的味道。 历代官家都乐意于见到政事堂和枢密院闹矛盾,两府互相牵制,帝王自然不但心大权旁落。 这个才是太祖皇帝弄出枢密院的本意。 「当年老夫在政事堂时,遇事喜欢叫上时任枢密使的韩琦,可等老夫再度归来担任枢密使时,你看看韩琦的小人嘴脸!」 「此次使者自尽与你无关。」那边韩琦鼓起勇气,认真的道:「是老夫错了。」 「韩相……」王敏一个哆嗦,觉得这事儿有些虚幻。 这是韩琦啊! 连官家都敢斥责的韩琦竟然向某致歉了? 枢密院的人眼睛都红了。 说是两府地位不分高下,可这么多年以来,政事堂一直压着枢密院,枢密院出来就是后娘养的。 这口气憋了多年,今日随着韩琦的低头,一下就冲出来了。 韩琦微微颔首,然后转身离开。 他走路是八字步,看着很是稳重,还带着些威严。 枢密院的人迫不及待的在等待着,当韩琦消失在视线内时,有人欢呼道:「今日是我枢密院扬眉吐气的时候,下衙后某请客!」 「哈哈哈哈!」 大笑声中,富弼莞尔道:「老夫也高兴,只是却不能如他们一般去请客,否则韩琦会恨死了老夫。」 得意不忘形,这是政治人物的必备素质。 王安石点头,说道:「此事委屈了沈安,他在家中避了好几日,想来憋屈的很吶!」 「官家不是要封赏他吗?」富弼笑道:「他又能得意了,哈哈哈哈……」 今日枢密院扬眉吐气,富弼兴奋的看着都年轻了几岁,说是下衙回家后大醉一场。 下衙后,王安石依旧是买了些母亲和妻子爱吃的食物,然后一路拎着回家。 这时家里的僕役来寻他,神色看着有些焦急。 「何事?」 「郎君……小郎君先前在家里和人商议……说是那杨斐可恶,此次弹劾沈郎君,竟然说沈郎君有鹰顾狼视之相……」 鹰顾狼视之相,比如说传闻中的司马懿就是这样。 把沈安比作是司马懿第二…… 这个太毒了吧? 一般弹劾人都有分寸,比如说当年弹劾文彦博,说他弄了河图来图谋不轨,这事儿大家就很有分寸,没怎么往死里得罪文彦博。 可这个却不同,鹰视狼顾之相,这是想让沈安的名声臭大街,断了他的仕途。 「无耻!」王安石冷笑道:「回头老夫就弹劾这个杨斐,他父亲是杨珏吧?都是善于钻营的……」 「是啊!那杨珏今日就去拜访了司马光。」随从看了王安石一眼,「后来小郎君和人商议,说是要怎么弄杨斐。恰好有人路过听到了。」 卧槽! 王安石想到了儿子的狠辣,不禁就懵了,问道:「他和谁商议?」 「那个折克行。」 王安石一听就怒了,急匆匆的回家。 「雱哥呢?」 吴氏见他拎着自己爱吃的回来,心中甜蜜,闻言说道:「说是去书院了。」 「怎么了?」吴氏看到王安石黑着脸,就担心儿子犯错。 「无事,某有个事想问问他。」 王雱聪慧绝顶,王安石有些问题也会主动请教他,所以吴氏闻言也不疑有他。 王安石怕表妹担心,就笑着说出去走走,晚点回来吃饭。 可才出家门,他就有些茫然无措。 怎么办? …… 此刻的王雱正在一家酒楼的对面。 酒楼里高朋满座,随着夜色来临,灯火辉煌。 酒楼是吃饭喝酒的地方,可有一句话叫做啥……饱暖思那个啥,所以女人也不少。 看着窗户映照出来的人影,听着那些娇笑,王雱微微一笑。 「都准备好了吗?」 身后一个男子说道:「都准备好了,就等里面的消息。」 王雱点头,稍后折克行来了。 「杨斐来了,同行的有三人。」 王雱点头,身体往后退,一直退到了阴影之中。 「那就准备……」 身后的男子悄然走了。 这是折克行带来的人,也是府州折家人,非常可靠。 王雱的脸在阴影中若隐若现,声音同样如此,「那杨斐就是靠着岳家才做到了集贤修撰的职位,集贤修撰乃是馆职,非文学大家不能任。那杨斐的文章诗词某也看过,呸!连给某提鞋都不配的东西,当初不知道是怎么哄了先帝,这才能进去任职,后来也就靠着谄媚维持了下来!」 他冷笑了起来,「若是这般某也就当他是一条狗罢了,可他却把安北兄比作是司马懿第二,这是要毁人啊!」 第1097页 折克行的神色冷峻,盯住了对面的窗户。 「他既然要毁人,那就别怪某毁他!」 折克行淡淡的道:「按照某的想法,直接弄死他算了,偏你要转个弯,有趣吗?」 王雱笑了,「你不懂。对于这些人来说,生不如死才是最大的惩罚,你且等着。」 稍后杨斐就和几个男子来了,等他们进了酒楼后,王雱低声道:「半个时辰后动手。」 折克行点头,「杨斐的娘子那边多久去说?」 王雱说道:「杨家距离这里脚程有小半个时辰,不过他的娘子闻讯定然愤怒异常,会去召集人手,这会耽误一会儿,加起来正好半个时辰。某先前已经算好了时辰,叫你的人去了。」 折克行看着他,嘆道:「你这脑子……太聪慧了不好,别人都变成了傻子。」 这种智商被碾压的感觉很糟糕,连折克行都有些纠结。 时间流逝…… 一个男子从酒楼里出来,绕了一个圈子才找到了王雱他们。 「王郎君,杨斐已经喝多了,他们正在找女人。」 汴梁有青楼,那是固定地方的交易。还有另外一种类似于外卖。那些女伎就在酒楼等地熘达,看到豪客就上去自荐,或是客人去找。 王雱一直在默默计算着时间,闻言说道:「让那个女子去。」 「是。」 酒楼里,一个姿色上乘的女子缓缓走进了一群女伎中间。 「这个女子专门做的是豪客生意,某让你的人去了,先给五贯钱定钱,她果然心动了。」王雱淡淡的道:「某让那人说,若是家中悍妻来了,只管跑,她为此还多要了两贯钱,嘿!两贯钱!」 王雱的声音阴冷,折克行皱眉道:「某不喜欢牵连妇孺。」 王雱冷冷的看着他,良久说道:「罢了,某放过她。」 他轻轻招手,身后来了一人。 「稍晚杨斐的娘子冲进去时,咱们的人记得护住那个女子,护着她跑出来。」 「是。」 折克行的眼中多了暖意,「某知晓你不屑这个世间的许多人,更不肯为他们改变主意……」 王雱有些不自然,这时有人低声道,「来了!」 王雱和折克行看过去,就看到一群妇人拎着棍子等武器沖向酒楼。 酒楼的伙计刚想阻拦,就被一棍子抽翻在地…… 彪悍! 第1270章 狠辣的王雱,阅历碾压智商 杨斐很不高兴。 不,是很愤怒! 「那沈安竟然无罪有功……老天没眼!」 包间里,杨斐搂着一个漂亮的女伎在发牢骚,不过声音不大。 他的同伴都是一伙儿的,对面的男子嘆道:「有人说他是运气,猜到了西夏人的举动……」 另一个男子摇头道:「不对。这等事不可能是运气,沈安没那么傻,没把握的事他不会干。」 「那是为何?」 「为何?」先前说话的男子说道:「他上次在青涧城和梁太后谈判,梁太后女扮男装……嘿嘿,谈判。」 「这是有情弊啊!」 杨斐等人都知道这个情弊没法说,于是憋闷不已。 人沈安有本事和梁太后那个啥,然后摸清了梁太后的底细,你有本事也去啊!比比个啥?! 人一憋闷就会想办法发泄。 喝酒玩女人,这是最常见的方式。 杨斐搂着的女人一杯杯的灌他喝酒,娇声道:「您一看就是贵人,长得这般英俊,让奴心动不已……」 男人彰显雄性本能的一个渠道就是女子的赞美。 后世那些女店员叫帅哥,叫的诚恳些,那些客人都不好意思拒绝。 而现在的可以说英俊。 『英俊』的杨斐心动了,伸手去捏摸,那女子娇笑不依,两人倒在地板上…… 不堪入目啊! 「啊……」 楼下一声惨叫传来,但此刻酒楼里已经是乐声阵阵,各种声音的天下,所以没人在意。 接着楼梯一阵震颤,脚步声飞快而来。 「贵人……」 女子被压在下面,衣衫凌乱,娇羞无限…… 呯! 房门被人从外面踢开了,杨斐的兴趣被打断了,手撑着地板,恼怒的回头骂道:「滚出去!」 呃…… 门外站着一个妇人,那神色恍如火药爆炸前的模样。 她的身后是一群妇人,再后面是一群看热闹的男子。 卧槽! 杨斐瞬间腿软了,颤声道:「娘子……」 那个女子听到娘子的称呼,就想起了豪客给钱时的交代。她轻巧的从杨斐的身下滚了出来,然后一个翻滚,再起来时衣裳已经整齐了。 门外的妇人突然大喊道:「负心汉!打!」 她提着棍子当先沖了进来,那些妇人紧随其后。 室内大乱,杨斐在躲,可其他妇人却拦住了他。 「打!」 乱棍齐下! 就在杨斐的惨叫和求饶声中,几个看热闹的闲汉进来了,可有意无意的挡住了对那个女妓的追打,让她得以逃了出去。 这二十贯钱不好挣啊!差点被打破相了,回头定然要找那个男子的麻烦。 女妓含泪离去,却不知道她前脚刚走,那几个男子的眼中就多了厉色。 第1098页 杨斐被妇人们围殴,棍棒齐下,但分量却不重,而且都避开了要害部位。 一个背对大门的妇人突然觉得裙子被人掀起来了,不禁丢掉棍棒,尖叫着躲在边上。 杨斐看到了光亮,下意识的就往门外跑。 他的悍妻紧追不捨,那些妇人纷纷涌了过来。 杨斐看着大门就在眼前,不禁奋力飞奔。 就在他飞奔的前方,突然滑来一个碟子。 杨斐恰好踩在碟子上,整个人往前扑倒。 呯! 他的双手砸在门槛上,外面看热闹的人清楚的听到了断骨的声音,不禁都把脸皱成一团,别了过去。 「啊……」 杨斐努力翻过来,举着断掉的双手惨叫起来。 「不好了,打死人了!」 室内看热闹的人纷纷往外跑。 杨斐觉得自己真是倒霉催的,好好喝个酒竟然遇到了娘子来抓姦。 是谁通知的娘子? 他一边惨叫一边想着这个问题。 双手骨折,这得养半年吧? 这样可以完美避过沈安的报复。 瞬间他就为自己找到了开心的事儿,连疼痛都少了许多。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奔跑中的男子踉跄了一下,脚不经意间的重重踩下去…… 「嗷……」 …… 酒楼的对面阴暗处,折克行看着窗户映照出来的人影闪动,说道:「废掉他的话,杨珏怕是会发狂,他的娘子也会疯狂……毕竟男人的那个地方废掉了,就和宫里的内侍一样。」 「那又如何?」王雱冷冷的道:「挨打要还手,否则那是什么男人?至于什么隐忍,什么顾全大局……做人都不高兴了,还有什么大局?」 折克行发现自己无言以对。 「救命啊!」 二楼有人在惨叫,「郎君被踩烂了!」 一个男子从后面跑了过来,「杨斐双臂断,下身变成了肉泥!」 王雱转身,「我们走!」 他们消失在黑夜中没多久,一群人抬着杨斐出现了。 「郎君被踩烂了!」 那个家僕还在叫喊,被杨斐的娘子一巴掌扇醒了,才嚎哭道:「废了,郎君废了!」 刚才在上面时众人已经检查过了杨斐伤势,那叫做一个惨啊! 杨斐的娘子面色铁青,喝道:「废了就废了,省事!」 这个豪气让那些心中忐忑的妇人们不禁赞不绝口。 「大气!」 「豪爽!」 随后消息渐渐传开了。 沈家,沈安正在和黄春说话。 「……那个杨斐最是出众,而且歹毒,明日盯着他,某去打断他的腿。」 黄春笑道:「官家说要给您封赏呢!」 「封赏有何用?」沈安淡淡的道:「你的建言管用,君臣能听,那你就算是个平头百姓也不错。若是你的话无人信,那你就是个宰辅也无用。春哥,咱们既然走了这条路,高官厚禄就别指望,咱们啊,要瞄着那个地方……」 「什么地方?」 「青史留名!」 「青史留名?」黄春激动的道:「若是小人能在史书上留个名字,就算是留个春字也行啊!,小人就算是光宗耀祖了。」 「应该行吧。」沈安想了想,「治平三年,春率人打探敌情什么的……」 「这个不好吧?」黄春纠结的道:「春率人什么什么的,春哥都比这个强。」 「郎君。」 外面来了闻小种。 「何事?」 「郎君,杨斐刚才在酒楼被娘子带人暴打,双臂折断,下身被踩为肉泥!」 闻小种的神色明显带着遗憾,大抵觉得这等事该是自己去干。 这是哪个英雄做好事不留名? 沈安笑了笑,然后笑容僵硬。 「这股子有仇不过夜的劲头,怎么让某想到了元泽呢?」沈安有些不安,「而且下手狠辣,你去打探一下,先前元泽可在家里。」 稍晚闻小种带来了消息。 「郎君,今日王郎君下午就出了家门,至今未归。」 卧槽! 沈安捂额道:「那个小子!那个小子!」 …… 王雱回到家中,王安石已经等候多时了。 没有鞋底板攻击,但王安石的脸色很难看。 「既然出手了,为何这么晚才回家?」 王雱说道:「孩儿并未动手。」 这是在偷换概念,可王安石有这么一个妖孽儿子,在被多次打击后,斗争经验无比丰富,他冷笑道:「你什么都想到了,算无遗策,可你就没想到这个时候能冲着杨斐动手的就只有沈安。可沈安会明目张胆的去打断他的腿,打断一个馆职官员的腿,不但功劳抵消,还要引发许多麻烦。」 他见儿子依旧冷漠,就忍住了动手的冲动,继续说道:「馆职最是清贵,其间多出重臣,那些人不是傻子……」 「你今日出门,能担保没人看到?」 王雱默然。 「你自诩聪明,可却想不到自己的破绽吧?」 王安石没好气的道:「你担心沈安动手之后会引发馆职官员的群起而攻之,可你自己呢?」 「孩儿不做官。」王雱微微昂首,那种倨傲的味道又出来了。 王安石额头上青筋蹦了几下,咬牙切齿的道,「出去!」 第1099页 王雱默然出去。 他一路去了后面,走到了屋外时,听到母亲吴氏在说话。 「官人怎么说是让雱哥去拜访朋友呢?礼物都没带呢!」 「娘子,礼物可以在外面买的。」 「也是啊!」 王雱抬头看着夜空,突然笑了起来。 原来爹爹已经为某掩饰了一番吗? …… 第二天早上,赵曙吃早饭时,陈忠珩照例给他说着皇城司的消息。 「……有人说大王该娶个学问大家的女儿,如此大王的学问定然会一日千里,还能得一个贤内助……」 赵曙喝了一口羊肉汤,淡淡的道:「这是讥讽大郎学问不精。蠢货,帝王要精通学问做什么?难道要做文章?」 陈忠珩低头称是,继续看着手中的简报念道:「昨夜集贤修撰杨斐和人在酒楼饮酒玩女人……」 玩女人这个词谁用的? 陈忠珩想杀人。 他担心赵曙呵斥,可赵曙却微微皱眉,停筷道:「后面!」 陈忠珩继续念道:「杨斐的娘子带着一群妇人去殴打杨斐……」 男人在外面和女妓玩,这等事儿多见,从未见人去抓姦什么的。但杨斐的娘子强势,自然有这个底气。 「途中杨斐双臂摔断,还有……」 这个倒霉催的,竟然双臂摔断了? 赵曙微微一笑,又喝了一口汤。 「一群人在跑,不知道是谁一脚把杨斐的下身给踩烂了。」 噗! 一口汤喷了出去,赵曙问道:「踩烂了?」 陈忠珩点头,「是啊!写着是踩成了肉泥,大抵和臣也差不多了。」 世间多了个没根的男子,还是个前途无量的官员,陈忠珩莫名觉得很爽。 「杨斐弹劾沈安最是狠辣,沈安……不对。」赵曙说道:「沈安此次功劳不小,他该会明着动手。那么是谁?西北的消息才将传来就动手,会是谁?」 官家竟然断定是有人动手? 陈忠珩再看了一眼,然后说道:「官家,说的是不知道谁踩的。」 「蠢!」赵曙摆摆手,没有再说下去。 定然是有人蓄意动手。 智慧能碾压平庸者,但经验在许多时候却能碾压智慧。 第1271章 一刀了却烦恼 「太过分了。」 「不是沈安干的。」 一群官员在短暂聚会,司马光木然坐在上首。 「沈安会明目张胆……而不是偷偷摸摸。」 「那是谁?」有人问司马光。 司马光看了提问题的人一眼,心想老夫怎么知道? 有人说道:「能为沈安出手的就是那几个人……折克行没有这等手段,苏轼更是没有,大王不可能……」 司马光只觉得脑子里抽了一下,瞬间所有的事都想通了。 「王雱狠辣,而且聪明绝顶,这等环环相扣的手段只有他能使出来。」 是了,绝对就是这样。 司马光木然的道:「折克行更喜欢直接动手,苏轼……那就是个没心机的人,没这等手段。大王……大王在宫中呢!」 赵顼的人手有限,若是要动手的话,一查就查出来了。 「杨珏都要疯了……可要把消息告诉他?」 「没证据啊!」 「此事若真是那王雱做的,堪称是天衣无缝,任谁都找不到证据。」 连司马光都要暗贊一句『小子了得』,觉得王雱聪慧的让人无语,而且还狠辣。 「许多事……不需要证据!」 众人恍然大悟。 …… 屋里的惨叫声渐渐平息了下去,杨珏站在外面,神色疲惫。 稍后郎中出来了。 「如何?」 杨珏带着些幻想问道。 郎中摇头,「全烂掉了,为了保住杨修撰的性命,只能……」 他伸手挥斩了一下,「否则会腐烂,一旦腐烂,这人就没救了。您要尽早决断,晚了的话,某也无能为力。」 杨珏闭上眼睛,微微点头。 郎君嘆息一声,然后吩咐道:「找几个有力气的来按住他。」 杨珏不忍的去了前面,临走前交代道:「大郎的那个东西不能丢,找到下手的人之后,那个东西就是控诉他们的罪证……」 「阿郎,有客人来了。」 客人是熟人,带来了他们分析的结果。 「这等狠辣行事的,只有王雱。」 无需证据,杨珏的眼中就迸发出了仇恨之色。 「是了,我儿并无仇人,唯一能对他下毒手的就是弹劾沈安那件事……不过是弹劾他鹰视狼顾之相罢了,竟然也要下此毒手吗?」 客人心想你儿子这话可是要准备毁掉沈安啊!他劝道:「此事还是禀告官家吧。」 杨珏刚想点头,后面跑来一个僕役,他的手中拎着一团东西,喊道:「阿郎,割下来了……」 客人好奇的看去,等看清是什么之后,不禁干呕了一下。 杨珏摆手:「处置了。」 僕役不解,但不敢问。 「老夫本想用来作为证据,可想着王雱动手太过聪明,无迹可寻,既然无迹可寻,那老夫要什么证据?」 杨珏淡淡的道:「那王雱据闻要成亲了?」 客人起身,说道:「某今日并未来过,什么都不知道。」 第1100页 杨珏失望的看了他一眼。 他这话就是试探,想请这帮子人出手相助。可这人太过机警,察觉到他想对王雱动手的意思,就准备回避。 「我等都是一起的……」他冷冷的道:「老夫知道不少事,那些事说出去对大家都没好处。」 这是要破罐子破摔了。 杨斐成了废人,杨珏此刻看似冷静,实则已经是半疯状态。 若是不能报仇,他说不得就会变成一条疯狗,逮到人就咬。到时候把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儿爆出来,大伙儿一起去死吧。 客人知道他的心理,所以只能暂时妥协,「此事……要怎么帮你?」 「老夫要人手。」杨珏双拳紧握,身体前倾,狞笑道:「他废掉了大郎,老夫要让他做不成新郎!」 …… 王雱要成亲了,新娘竟然是个二婚的。 这事儿在朝中引发了不小的争议,王安石也经常被询问,不胜其烦。 「今日亲迎,大郎说要去。」 吴氏大抵是对这个儿子彻底的没辙了,所以很是无可奈何。 现在的婚嫁女方弱势,男方大多不去迎亲,以示自己未来在家庭中的主导地位。 王安石点头,「随他,沈安他们呢?」 「沈安接了左珍在家,今日他是女家的人。」 前院,苏轼踌躇满志的对王雱说道:「安北那边定然是准备了许多难题,不过有某在,你只管放心。不管是诗词还是文章,某一人独往。」 王雱看看苏轼,觉得这个阵容极为妥当,「安北兄那边应当没什么大阵仗吧。」 折克行在喝酒,闻言说道:「昨夜他被某灌醉了,今日竟然头疼,没精神为难咱们。」 男方去迎亲,女方出题刁难,这个习俗不知起于何时,在大宋广为流行。 不过按照沈安的说法就是女方家养了十多年的花朵,一下就被你这头野猪给拱了,不为难为难你,新娘的父母心中难受。 「出发!」 时辰到了,乐声起,王雱上马,在苏轼等人的簇拥下去接新娘。 而此刻的沈家,沈安坐在书房里,捂额道:「让遵道来灌醉某,这定然是元泽的主意。他担心某今日会出招为难他,所以……这小子太狠毒了!去一趟太学和邙山书院,但凡诗词好的都叫来……」 「郎君,今日书院上课呢!」陈洛觉得自家郎君怕是宿醉未醒。 沈安骂道:「蠢货,某叫他们,别说是上课,就算是上药都得来,赶紧去。」 陈洛一熘烟跑去了太学和邙山书院,只是喊了一嗓子,里面就出来了数百人。 国子监祭酒郭谦站在边上,神色木然。 司业陈本有些不满的道:「这还在上课呢!」 郭谦淡淡的道:「他让人来和咱们说一声,这是给脸。若是不给脸,咱们又能如何?」 陈本恼怒的道:「他能如何?」 「他能暗中让学生们下手,直接把咱们俩弄下去。」郭谦惆怅的道:「太学是他重振的,论教书没人能比过他,而且太学的学生还崇拜他,这样的沈安,他若是要弄咱们,学生们会不配合?所以……只是去送亲罢了,半日就回来了。」 陈本看着那些兴高采烈的学生,嘆道:「我等何日才能有此威信,一言出,学生遵行……」 郭谦摇头,「这话说的轻巧,可你想想,沈安在太学弄出了题海之法,让天下学子受惠,这是大功德,我等可有?」 陈本摇头,「此等事……难。」 「立德立功立言,此乃三不朽。」郭谦羡慕的道:「沈安此举是大功德,当不朽。」 「哎!某怎么就不擅长诗词呢?」一个学生在大门处悻悻然的道:「若非如此,某就能去和山长请益了。」 「沈郡公不是咱们的山长了。」另一个学生纠正了他的称呼。 学生不满的道:「是沈县公的题海之法让某脱颖而出,这才能进太学读书。在某的心中,他永远都是某的山长!」 「是!」一群学生坚定的道:「沈郡公就是咱们的山长。」 「祭酒在那呢!」有人发现了郭谦和陈本。 气氛有些尴尬起来。 当着祭酒和司业的面说沈安是永远的山长,这个打脸有些难受啊! 郭谦和陈本木然站着,那些学生拱手,却没认错。 「去吧。」郭谦心中嘆息。 学生们没想到竟然没有处罚,不禁喜出望外,一熘烟就跑了。 「某是官,想着更多的是官的事。沈安也是官,却不屑于去奉迎谁,这便是高下之别,老夫不如他。」郭谦唏嘘不已。 …… 沈家,左珍在赵五五和陈大娘的陪同下来了。 她一身新娘的装扮,看着明艷照人。 「好一个新娘,元泽有福了。」 沈安笑着请她坐下,说道:「你的阿舅乃是个实诚人,话不多,你莫要惶然……」 王安石的话大抵是对着自家表妹才多,对旁人有些木然。 「你的阿婆是个持家的,你待她温顺即可。不过娶妻娶妻,吃饭穿衣,你既然是元泽的妻子,他的许多事你都能管,这个不可退让,否则就是懦弱。」 左珍低头,感动的道:「是。」 本来她应当是在哥哥家准备出嫁的,可哥哥是烂泥,沾不得,最后还是沈安把她接了来。 第1101页 在沈家出嫁,这带着沈安的许诺。 ——以后沈家就是你的娘家。 这份许诺何其珍贵,左珍知道汴梁无数女子在嫉妒自己的际遇,嫉妒自己能得了沈安的照拂。 「元泽的祖母是个厉害的,不过平日里看着慈眉善目……」 沈安笑了笑,「她最爱元泽这个孙儿,所以你这个孙媳也会受惠,以后在王家只管顺着本心度日,保准一个月后,你就能融入进去。」 那位老吴氏年轻时大抵是个厉害的,但现在做了老封君,只能收敛一些,不过偶尔露出来的峥嵘依旧让人不禁遥想她当年的风采。 沈安听到了哽咽的声音,就笑道:「无需慌乱,有某在,有沈家在。某说过,但凡你被欺负了,只管来,到时候沈家为你做主!」 左珍抬头,含泪道:「多谢您了。」 她起身福身行礼,「我父母不在,哥哥是个靠不住的,若非是您,我此刻只有狼狈……您只管放心,我定然会尽力照顾他……」 沈安点头,「就该是这样,放开了过你的日子。」 「郎君,人来了。」 陈洛回来了,一脸恶意的笑。 「见过山长!」 数百学生在外面齐声高喊,声势浩大。 左珍不禁落泪了,感动的道:「您……我不是第一次成亲,本该悄无声息的嫁过去,可您竟然叫了那么多人来,我……」 这一刻她真的是感动了,泪水竟然止不住。 「那个小赵……五五,带她去重新上妆。」 沈安起身走了出去,边走边说道:「小事罢了,不值一提。」 身后,赵五五嘀咕着,「又叫我小赵……」 第1272章 拦截,殴打,威胁 王雱从未觉得自己有朝一日会急不可耐。 从读书以来,他就觉得自己和旁人不同。 怎么不同呢? 先生教的东西他学的最快,而且学了之后还能反问先生,让他无言以对。 开始他觉得这样很爽,但后来就觉得很无趣。 人一旦太聪明,就会没有朋友。 然后他就形单影只,越发的冷漠了。 人一冷漠,什么事都无法让他焦急。 但今天不同。 「元泽,你的脸都红了。」 苏轼在边上随行,不时调侃一番。 身边有朋友,此行将去迎娶我心爱的女子,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吗? 王雱含笑看着前方。 前方就是沈家。 「叫门!」他踌躇满志的吩咐道。 苏轼走到了前方,朗声道:「苏某在此,要诗词只管说。要多少有多少。」 苏仙来了,诗词文章这等刁难人的事儿就免了吧。 里面有人在笑,然后喊道:「出来吧。」 苏轼退后一步,准备迎接刁难,可大门却没开,巷子的两头涌出了许多人来。 「作诗词……」 数百学生从两侧走出来,一人开头…… 「明月……」 诗词如流水,回荡在榆林巷中。 垂柳依依,随风轻摆。孩童站在树下,伸手去拽住垂下的枝叶,叫嚷着,蹦跳着。 「再来!」 一个个学生流水般的出来作诗词,苏轼接了几首,然后面如土色。 某再有才,可几百人阻拦,某也过不去啊! 才思如尿崩的苏仙也怯了。 王雱也傻眼了。 「元泽,是太学和邙山书院的学生。」 折克行觉得这事儿就是个坑,沈安挖的大坑。 他仿佛看到沈安站在门前,负手而立,淡淡的问道:「你等可怕了吗?」 怕了啊! 王雱心中焦急,怕误了时辰,就上前喊道:「安北兄,小弟认输了。」 男方竟然认输了? 这个可是值得大书特书的事儿。 众人一阵闹笑,都说左珍以后有福气,随后大门打开。 「檐子抬过来。」 檐子抬到了沈家门前,王雱走了过去。 「好生待她。」 沈安笑着指指里面的左珍。 王雱点头,然后看过去。 左珍恰好抬头,和王雱四目相对。 喜气和对未来的憧憬就这么洋溢着。 「回家喽!」 给了喜钱之后,檐子出发了。 王雱拱手告辞,沈安笑吟吟的送走了他,回头问道:「来了吗?」 黄春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杨珏纠集了数十人,正在前方等候,准备伏击。」 沈安点头,说道:「今日是喜事,无数人盯着,所以邙山军不能进城,否则这个婚事就算是废掉了。」 王雱成亲,娶的还是二婚的左珍,引发了轰动。 在这样的日子里,无数人在盯着迎亲的队伍,在盯着王家,乡兵进城动手,那绝对会引发怀疑。 「元泽和遵道为某打抱不平出手,他们没说,可瞒不过某。」沈安走进家去准备换衣裳,「他的手段狠辣高超,聪慧的让某只能望而兴嘆。可他却忘记了一件事,许多事不讲证据,只凭心证。」 某认为这事儿你的动机最大,那就是你干的! 于是就是你了。 就如同后世某个国家被坑了一把,虽然找不到证据,但一推算,就笃定是某个不要脸的国家干的好事一样,杨家人就认定了这事儿是王雱干的。 第1102页 「郎君,那边有数十人呢,咱们……」陈洛有些担心,「咱们就几个人。」 一打十,这个不好打吧。 「许多事,莫要去算输赢,做了再说。」 …… 迎亲的队伍所到之处引发了围观,那些人都想看看能吸引住王雱的女子。 可檐子遮住了所有窥探的目光。 「来了。」 侧面的巷子里,数十人正在准备。 杨珏穿着一身素净的衣裳,狞笑道:「稍后冲进去……就用拳头打,用脚踩,踩废他,明白吗?」 「是!」 在汴梁动手可以,别动棍棒,否则性质就不同了。 「前面有人拦路,稍后会倒地,你们就顺势冲出去,说是自己的人被打了,明白吗?」杨珏眼中的恨意越来越浓郁。 「是。」 「他王雱不是喜欢手段吗?」杨珏微笑道:「如此老夫就以牙还牙,用这等手段去对付他,让他有冤无处诉,有苦说不出,找不到证据。」 「是。」 一群大汉缓缓前行,杨珏看着巷子口外面的迎亲队伍,心中极为快意。 「果然是快意恩仇最为舒畅啊!哈哈哈哈……」 巷子外投射进来的光亮照在他仅存的几颗牙齿上,接着就黯淡了下来。 「谁?」 杨珏低头,就看到了一个男子。 男子负手而立,堵在巷子口那里,看着那些大汉说道:「这是想打劫吗?」 「沈安!」 杨珏颤声道:「你为何在此?你为何在此?」 他和几个『聪明人』商议了几天,总算是把伏击王雱的事儿安排的天衣无缝了,可没想到竟然会被沈安堵在这里。 沈安看着他,笑了笑,「你家近日很热闹,除去郎中之外,不少人一进去就不出来了,某在想你究竟是想做什么?谋逆?」 「血口喷人!」杨珏骂道:「沈安,那王雱下手废了老夫的儿子,你就是罪魁祸首!」 「胡言乱语。」沈安走进来一步,那些大汉竟然退了一步。 这便是名将的威慑力吗? 杨珏失望了,他想起了躺在家中的杨斐的眼睛。 在得知自己失去了傢伙事之后,杨斐就绝望了,恍如行尸走肉。郎中说这事儿得缓缓,等他接受了这个事实之后,会慢慢的适应。 可失去了傢伙事,那不就是内侍吗? 男人的尊严何在? 恨啊! 杨珏喝道:「那王雱心狠手辣,老夫和他不共戴天,你今日定要阻拦吗?」 沈安沉声道:「他是沈某的兄弟。」 杨珏阴沉沉的道:「躺床上的是老夫的儿子。」 「你要如何?」沈安逼近一步,那些大汉再度后退。 杨珏只觉得一股子烈火在胸膛里燃烧,他怒吼道:「老夫要废掉他!」 「某要保住他。」 沈安盯着杨珏,「某本想当街打断杨斐的腿……」 这话是最后一根稻草,让杨珏把所有的恨意都转向了沈安,他嘶吼道:「动手,废掉他!废掉他!出了事都算是老夫的!」 大汉们依旧不动。 这是沈安啊! 杨珏绝望的喊道:「一人五十贯!」 这是重赏!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上啊!」 一个大汉高喊着沖了过去,其他人犹豫了一下,然后在金钱的诱惑下,果断出击。 「出来!」 沈安本想把这事儿压下去,可杨珏却不肯,那么就动手吧。 大汉们止步,惊惧的看着巷子口。 黄春、严宝玉、闻小种、陈洛…… 四个人。 加上沈安五人。 「哈哈哈哈!」 在确定后续无人之后,杨珏大笑道:「上!」 斗殴开始了。 杨珏退后一步,瞪大了眼睛看着。 沈安冲杀在前,一拳就撂倒了一个大汉,接着一记鞭腿放倒一个,但却被偷袭了一下,嘴角被打破了。 闻小种他们来了,随即局势稳定。 他们的手段更加的凶狠,特别是闻小种,每一次出手,对手不是断手就是断脚,狠辣无比。 双方混战在一起,杨珏喊道:「打!打残了老夫养你们……老夫养你们全家!」 一炷香不到的时间后,一个男子走过巷子口,听到里面有惨叫声,就好奇的看了一眼。 巷子里倒着数十个大汉,剩下的几人在不断后退。 而他们当面的只是五人而已。 沈安鼻青脸肿的走在最前面,他越过杨珏,冲着那几个大汉说道:「回去告诉你们的主人,下次最好自己来,某好找个藉口打断他们的腿。」 我们没事了? 几个大汉本以为会被打断腿,谁知道沈安竟然大发善心,于是死里逃生的巨大惊喜让他们欢喜不已,有人甚至跪在地上嚎哭。 「多谢沈郡公……」 擦! 沈安没想到软骨头那么多。 他回身看着神色哀伤的杨珏,说道:「一报还一报,今日之事今日了,下次你再出手,某的手段能让你做噩梦。」 一打十的大好机会都败了,杨珏此刻正在绝望之中,闻言他冷冷的道:「汴梁最近的天气不好,你家有两个孩子吧……」 这是威胁沈安,用他最在意的两个人。 第1103页 果果和芋头! 瞬间他就看到了沈安的眼神变得冷冰冰的。 「不错。」沈安点头,然后带着人走了。 「他竟然没动手?」刚才沈安一瞬迸发出来的杀气让杨珏差点软了。 「去,去找司马光他们,要他们弹劾沈安!」杨珏疯狂的嘶吼着。 他缓缓回家,一路上都在想着怎么用这事儿把沈安的名声搞臭。 「荣儿怎么回家了?」他才回到家没多久,孙儿杨荣就回来了。 「翁翁。」杨荣嚎哭道:「太学把孙儿除名了。」 「什么?」杨珏怒道:「谁干的?」 杨荣摇头,「不知道,孙儿去找过祭酒,祭酒面色难看,说什么爹爹对谁下手太狠,想毁掉人家,被人反击也是应有之事……」 沈安! 杨珏的身体摇晃了一下,然后软倒。 「老夫才将威胁他,他马上就作出了应对……好快啊!」 「翁翁!」 杨珏颤颤巍巍的站起来,说道:「你爹爹没用了,但咱们家还有你……翁翁做错了事,这就去赔罪……」 第1273章 沈安的手腕,西夏退兵 这一场巷子里的斗殴落入了有心人的眼里,旋即就有人弹劾沈安,说他殴打老人云云。 王安石等儿子新婚第二天时,把他叫到了书房里。 「昨日你迎亲的路上,杨珏带人准备动手。」 事情既然发酵了,大家就会去琢磨,然后杨斐被废掉的事儿也曝光了。 但杨珏却是和沈安斗殴,让不少人以为是沈安下手废掉了杨斐。 「老贼!」王雱的脸上多了青色。 「你私下动手,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可别人无需证据就知道是你干的。于是杨珏准备动手,可沈安却堵住了他,两边大打出手,沈安鼻青脸肿,随后有人弹劾他,说他对杨珏出手,欺负老人。」 尊老爱幼是个好传统,杨珏都六十多岁了,你沈安竟然下得去手,真是无耻啊! 「随后有人说杨斐是被沈安设套废掉的。」 王安石淡淡的道:「你做的事,沈安为你背了。」 王雱低头,「孩儿错了,这就去认罪。」 他性情孤傲,从不肯低头,可此刻却低头了。 「郎君!」 外面进来一个僕役,说道:「刚有人说,那个杨珏带着礼物去了沈家,说是赔礼。」 我去! 王安石楞了一下,「为何?」 杨珏才将发誓要弄死沈安的,怎么才第二天就去了沈家赔礼了? 这个世界莫不是颠倒了吗? 僕役摇头,「小人不知,不过杨珏出来的时候满脸笑容……」 王安石真是不解,而王雱却若有所思。 「爹爹,杨珏的孙儿是谁?」 王安石皱眉道:「好像是在太学吧。」 王雱吩咐僕人道:「你去太学打听一下,杨珏的孙儿如何。」 王安石皱眉道:「沈安没那么卑鄙……」 稍后消息传来。 「昨日杨珏的孙儿被太学除名了。」 王安石老脸一红,觉得自己看错了沈安。 王雱却说道:「那个杨珏定然是不依不饶,否则安北兄不会对他的孙儿出手。不过他既然出手了,自然不会简单,再去问问。」 晚些僕役带来了更多的消息。 「有人在查杨斐当年进集贤殿之事,说是杨斐文采不彰,如何能任馆职。」 所谓馆职,就是在昭文馆,史馆,集贤殿和秘阁任职的官员,这等地方的官员必须得文采出众。 可杨斐的文采不过是普通罢了。 这里面有猫腻。 王雱懂了,他兴奋的道:「安北兄这是要挖杨家的根吶!」 「后生可畏啊!」王安石也明白了,「当年杨斐进集贤殿任职之事,背后定然有人出手推了一把,否则他哪里有资格?如今沈安要暗中查此事,那人定然会慌张,随后就会施压杨珏,让他赶紧对沈安低头认输……这个手段,元泽,你以为比你如何?」 王雱仔细想了想,「他不动声色,先是拿下了杨珏孙儿,这是断前途,随后再查杨斐背后那人,这是把事情闹大……看似简单,却步步杀机,杨珏只要不傻,就只能认输低头。」 他看着父亲,认真的道:「若论精巧,孩儿厉害。若论手腕,他厉害。」 王安石见他难得谦逊,不禁欣慰不已,「精巧终究失去大气,沈安两步就逼迫杨家低头,手段看似平常,可这才是大势啊!大势不可挡,比什么精巧都强大。元泽,你和安北亲近,要好生学学他的大气才是。」 这个儿子太过自负,而且性子偏激,若是照此发展下去,迟早会出事。 让他被沈安薰陶一番最好不过了。 王安石想好了,就吩咐道:「老夫昨日得了一幅好字,来人,送到沈家去,就说给果果做字帖。」 王雱的嘴角不禁抽了一下,心想昨日父亲看那幅字都是小心翼翼的,竟然随手就送给了果果,这太假了吧。 他想了想,「果果最近写的字进步很大,正好孩儿那里也有一幅字,也一併送了去。」 王安石看着他,点头道:「你变了许多。」 「孩儿以前倨傲,觉着天下人不足论,但后来遇到了安北兄、子瞻兄、遵道……孩儿以前独来独往,不知道何为兄弟,后来和他们相处就知道了。」 第1104页 王安石露出了笑容,「这才是人情味,你原先就是太冷了些。」 唯有情义才能让人改变啊! 王安石笑了笑,想起了自己的少年时代,「那时候为父也有些朋友,不过却比不过你和安北他们的交情,至今想来依旧悠然神往。」 「那司马光呢?」王雱突然问道。 「他?」王安石淡淡的道:「道不同罢了,他走他的道,为父走为父的道,渐行渐远。」 「那他的是什么道?」 「他的道在维持那些人的利益。」王安石不屑的道:「以前为父以为他是个君子,后来才幡然醒悟,原来他和权贵豪绅们是一路人。一路人自然要为他们说话。而为父一直认为这个大宋病了,病根就在于权贵豪绅们的日子过的太好了,和司马光就成了对头……懂吗?」 「懂了。」王雱说道:「上次听到您和他动手,孩儿就想弄死他。」 「少说这些死啊生的。」儿子关心自己,让王安石心中熨帖,却板着脸道:「做事要大气,多和安北学学。」 「是。」 …… 几匹快马来到了汴梁城下,为首的冲着拦路的军士喊道:「捷报!」 验证身份之后,守门的军士喊道:「捷报到,都闪开!」 消息一路传进去,街道上的行人自觉的站在两边,让出了中间的通道。 战马疾驰而来,马背上的军士喊道:「西夏大军无功而返,我军大胜!」 梁太后那个娘们发狂了,率领大军攻打环州。这一战谁都没想到。 可没想到才危险。 幸而大宋早有准备,但胜负还是不知。 西北各地都在应变,京城的禁军精锐在集结,若是西北不妥,他们将立即开拔。 「相公!」 富弼正在整理庆历新政的一些事,准备在恰当的时机推出去,算是对恩师范仲淹的正名。 当年他就是被范仲淹看重,这才成了晏殊的女婿,后来一步步走到了今天的地步。 范仲淹于他而言如师如友,如今局势大变,他就有了为他正名的想法。 当年那些反对者们大肆污衊范仲淹,让人齿冷。现在朝野对当年的新政渐渐有了些不同的声音,富弼想再加一把火。 「何事?」 他抬头,就看到了一个狂喜的小吏。 「相公,环庆那边……西夏人退兵了!」 富弼眨眨眼,「好!」 作为枢密使,他始终在关注着这场突袭战,如今西夏人撤兵,大宋就算是经受住了两次考验。 他急匆匆的进宫求见赵曙,一见面就欢喜的道:「官家,梁氏退兵了,她退兵了!」 赵曙正在为了杨斐的事儿烦心,闻言一喜,问道:「果真退兵了?」 梁氏那个女人究竟是什么性子谁也不知道,沈安说他知道,但大家都当做是笑话。 除非你们之间真有一腿,否则你怎么了解那个女人? 富弼说道:「西夏倾力攻打了五日,环州眼看着危在旦夕,可援兵迅速逼近,西夏人竟然就退兵了。」 「慢着……」赵曙想了想,「梁氏用使者自尽为藉口用兵环庆,她这是想打下一处,如此自己就算是坐稳了那个位置。可久攻不下,那些权贵定然是有了微词,她左右为难,正好大宋的援兵到了,她顺势下坡,撤军回去。」 富弼躬身,用最诚恳的姿态说道:「官家神目如电,犹如亲眼所见。」 「莫要熘须拍马!」赵曙被这记宰辅马屁拍的很是舒坦,但依旧板着脸。 「官家,正是如此呢!」富弼拿着战报递过去,陈忠珩接过,冒险看了一眼,然后躬身道:「臣有罪……」 「这是怎么了?」赵曙有些不满,觉得陈忠珩轻浮了些。 陈忠珩跪下道:「官家,战况确如您所言,一点都不差。」 「哦,拿来朕看看。」赵曙接过战报仔细看着。 「……我军逼近后,西夏大军停止进攻,随即对峙……随后敌军内部有些混乱,开始撤军。」 这是内讧无疑! 赵曙心情大快,说道:「梁氏初掌西夏,手下并无忠心耿耿的臣子,她只能用好处去拉拢人,可此战他们并无收穫,怎么办?唯有杀人立威。哈哈哈哈!」 他心情大好,富弼就凑趣道:「官家您若是上了沙场,定然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 这个马屁太无耻了,以至于陈忠珩都别过脸去,觉得最近朝中的宰辅们都在掉节操,一个比一个不要脸。 「朕上次想去北方,可群臣拦着,让朕无可奈何啊!」 上次沈安和富弼领军北上后,赵曙也闹腾过,想御驾亲征,结果群臣被吓尿了,赶紧一哭二闹三上吊,这才把他拦截下来。 「您当时若是去了,耶律洪基定然会被杀的片甲不留。」富弼一脸的诚恳,心中却在庆幸着。 当初您若是御驾亲征了,那还有我富弼什么事? 所以您还在汴梁待着吧。 赵曙遗憾了一下,然后欢喜的道:「辽军被击退,西夏人被击退,富卿,大宋从未有过这等平静的时刻啊!」 大宋从立国开始就外患不断,辽国是老问题,西夏是新问题,连特么交趾这等蛮夷之国也能让大宋灰头土脸。 丢人啊! 这人一丢就丢了上百年,直至现在才捡回来。 第1105页 富弼欢喜的道:「耶律洪基在家舔伤口,交趾人被大宋水军袭扰的痛苦不堪……此次西夏人一无所获退兵……官家,大宋的形势大好啊!」 大宋的局势不是小好,而是大好。 赵曙笑道:「大家都辛苦了,正好北方刚到的肥羊,稍后每人十头……」 「多谢官家。」富弼行礼。 「官家,相公们来了。」 富弼一激动就单独求见赵曙,犯忌讳了。 君臣相对一笑,觉得此次留身独对是最痛快的一次。 气氛融洽…… 第1274章 这个大王了不得啊 宰辅不能单独面见官家,这个是潜规则。 但今日富弼却违规了。 宰辅们进来时都是板着脸,韩琦甚至还冷哼了一声。 赵曙心情大好,就主动说了缘由:「刚到的捷报,西夏人退兵了,富卿心情激动,就直接送了捷报进来。」 不是商量别的事? 比如说说我老韩的坏话! 韩琦盯着富弼,觉得这人的节操一点都不可信。 富弼傲然道:「此次信使及时赶到,为环庆之战赢得了准备,老夫……」 他看着韩琦,淡淡的道:「老夫无愧了。」 「果然退兵了?」韩琦大喜,说道:「西夏此次退兵,大宋的西北就此安定了,大喜啊!」 「陛下,沈安求见。」 沈安来了,进来见君臣欢喜,就说道:「臣听闻有西北的信使来了,就猜测是有了结果。」 「梁氏退兵了。」赵曙嘴角挂着笑意,很是轻松惬意。 做皇帝做到这个份上,在大宋历史上可是头一份。 韩琦笑道:「梁氏经此一败,西北就安定了。」 这话说早了吧。 沈安想起了梁氏这个女人在历史上的所作所为,不禁觉得女子能顶半边天真没错,狠起来连男人都得靠边站。 西夏就是被这个女人给带成了平头哥,后来一直坚挺着,比大宋牛笔多了。 这样的一个女人你们竟让认为她失败一次就偃旗息鼓了? 哎! 沈安很想说这不可能,但此刻却不行。 看看赵曙吧,暮春都过去了,可那笑容却带着春色。 看看韩琦吧,那嘚瑟的劲头,仿佛大宋已经一扫西北,河套地区变成了大宋的养马地。 连包拯都是喜气盈腮,让沈安更不想去打破这份心情。 他笑了笑,心想就算是梁氏以后再来,难道大宋还怕了她去? 于是他就笑道:「陛下,如今四海昇平,这是您开拓进取的成果,北方和西北安定了,大宋也就安定了,臣昨日和大王谈论文章……」 这货会和大王谈论文章? 韩琦回身看看包拯,看到包拯一脸见鬼的表情,不禁就笑了。 曾公亮也心领神会的笑了笑。 大家都明白,沈安那小子又要开始忽悠人了。 只是这次他忽悠的是官家,咱们看热闹就是了。 赵曙被这记马屁拍的浑身舒坦,说道:「你们要好生琢磨学问才是。」 陈忠珩觉得官家大抵是有些昏聩了,竟然忘记自己早些时候说过皇子无需皓首穷经的话。 「大王说如今四海昇平,可百姓依旧在缴纳着沉重的赋税,大宋蒸蒸日上,可百姓的日子可曾如此?若是百姓依旧如故,那么这个蒸蒸日上就是假的……」 这小子吃爆竹了? 赵曙点头,「百姓辛苦,朕知晓……」 沈安顺着说道:「官家,大王正在琢磨一件事,就是可否给天下百姓减税……」 殿内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减税是个敏感的话题,不管是谁执政,都希望减免百姓的赋税,可减免了赋税之后,国用够吗? 「国用可够吗?」韩琦说道:「去年三司结余才那么点,若是减税,今年怕是会亏空吧。」 「这话是皇子说的?」赵曙有些怀疑。 他那个儿子最近读书读的晕头转向,每次看见自己都是目露哀求之色,让他暗爽不已。 这读书都快读疯了,竟然还有工夫去琢磨这个? 沈安愕然道:「陛下若是不信,可召大王问话。」 赵曙点头,有人去叫赵顼。 赵顼进来,赵曙就径直问道:「你想过给百姓减税?」 如说这话是沈安说的,那么赵顼会愣一下。 「是。」可赵顼却毫不犹豫的说道:「臣琢磨过大宋的赋税,于百姓而言太过沉重。如今大宋每年的收入都在增长,这是其一。其二,大宋的外患暂且消弭了,臣以为可重振军队,削减冗余的将士,如此不但能让军队更精锐,更是能削减许多开支……这些加起来,臣想能否给百姓减少些赋税呢?」 三司使韩绛已经来了,闻言说道:「大王,去年三司结余二十三万贯,这钱看似不少,可大宋人口无数,处处都要用钱,一分摊下来就成了小钱。若是减税的话,今年怕是会亏空不少……」 作为财政主官,他一心想的是结余,而非亏空。 结余是政绩,亏空是责任。 这便是最简单的判定方法。 赵顼皱眉道:「可我记得嘉祐七年亏空了三百六十五万贯。」 「大王好记性!」韩绛惭愧的道:「臣也就是最近经常看这些,这才记得亏空了多少,可大王却一直记着,这份心思难得啊!」 第1106页 赵曙点点头,心中大乐。 宰辅们夸赞自己的儿子,这便是一种认可。以后哪怕自己不在了,这个大宋依旧不会乱。 可赵顼却怒了,「我等的吃喝都是民脂民膏,如何能不记得这些?我一直记得。吃着那些羊肉时,我在想百姓可能吃得上吗?后来我去看过普通百姓的日子,羊肉对于他们而言就是珍馐,难得吃一次。到了乡间更是艰难,那些农户一年辛劳,不过是想求个果腹,可依旧有人吃不饱,穿不暖,更是有人无力支撑,只能卖掉田地,一家子到处游荡,这样的百姓,韩相以为可能让人生出隐恻之心吗?」 赵曙不禁动容道:「果真如此吗?」 他看着韩琦问道:「朕每每念及百姓,总是想着有了金肥丹,他们的日子总是会好过些,可这等食不果腹的还有多少?」 韩琦低头,「陛下,不少。」 不管是古今中外,这等在贫困线上挣扎的人口总是不少。 赵曙看着儿子,招手道:「你上前来。」 赵顼近前,赵曙问道:「你以为百姓主要的难题是什么?」 「赋税太重。」赵顼对此早有研究,「百姓纳税繁多也就罢了,可竟然还得到各衙门去服役,听从调遣安排……陛下,那些服役的百姓都是家中的壮丁,他们去服役,家中的田地就荒芜了,这是难上加难啊!有人说……说服役一人破一家,陛下,这不是服役,这是奴役啊!」 呯! 赵曙奋力拍打着座椅,怒道:「岂有此理!」 赵顼继续说道:「一个壮劳力就是一个家的顶樑柱,顶樑柱被抽走了,一走就是许久,家里的田地也顾不得,那谁来种地?陛下,谁来种地?」 赵曙深呼吸一下压住了火气,问道:「那些徭役可是必须的吗?」 如今是治平三年,他渐渐的坐稳了帝王这个位置,也知道许多事只能徐徐图之。 「那些徭役不少是必须的。」赵顼实话实说,宰辅们都微微颔首,很是欣赏。 帝王的人品要有保证才行,而赵顼目前看来人品槓槓的,让人很是欣慰啊! 可他们若是知道这位腹黑的皇子干过的事儿,估摸着会集体咆哮,要求更换皇子人选。 「那就暂时不可动。」赵曙非常清楚,大宋别看冗官,可基层做事的人手却不够。 人手不够怎么办?上面又不拨款,咱们怎么办? 好办,直接让百姓来干,就算是服役。 没钱了找百姓,没人干活了找百姓…… 百姓就像是野草,被收割了一茬又一茬,可大宋的官吏却越来越多。 这就很奇葩了,一方面朝野大喊冗官,一方面基层却缺了做事的人手。 这算是两个极端吧。 「陛下,为何不能动?」赵顼有些不满。 韩琦担心他们父子之间闹腾,就说道:「此等事要徐徐图之,若是骤然取消,这天下就要大乱了。」 少了做事的人,大宋不乱才见鬼。 可赵顼却不同意这个看法,「韩相,当年文峰村的灾民何在?」 「文峰村?」韩琦一怔,沈安嘴角含笑,出班说道:「当年文峰村遭灾,百姓在汴梁乞讨,先帝仁慈,就让那些灾民去当地服役,每日饱食,还有些报酬。臣记得那些服役的灾民还在当地做事吧。当地百姓因此少了服役,都欢呼雀跃呢。」 叮! 沈安在挖坑! 君臣都同时给自己敲响了警钟。 可沈安却偃旗息鼓了。 赵顼接管了战场。 「陛下,您还记得那个常二吗?」 赵曙想了一下,「记得,当时文峰村就他一家没来汴梁。」。 但他更记得儿子把常二的女儿带进了宫中,让他和高滔滔两人揣测了许久,担心儿子会不会是看上了那个常大娘。 为此高滔滔央求赵曙派出了皇城司的好手去查探,后来得知并无男女之情后,这才放心。 「陛下好记性。」要经常赞美自家老爹,这样你会少受许多苦。这是沈安的教导,赵顼觉得不错,「常二一家如今在村里算是不错,其他村民也还行,为何?因为他们的家人都有在当地服役的。大宋的劳役不给钱,可那些人却是例外。当时先帝特许的。」 韩琦突然一个激灵,「臣想起来了,当年大王建言以工代赈,让祥符县安排这些灾民做事,每月给钱粮……难道他们如今还在做事吗?」 沈安含笑点头,赵顼说道:「一直在。」 这是个大坑啊! 韩琦明白了,他苦笑道:「大王当年的安排,如今竟然开花结果了吗?」 当年的事儿没人放在心上,大伙儿都想着不过是一个地方罢了,安置些灾民也不算事。 可事情过了几年,赵顼突然旧事重提,这便是把当年挖的坑给埋了,埋下的会是谁? 赵曙也很想知道。 「陛下,那些灾民实则就是招募去做事,这几年祥符县从未有过反对,可见此事稳妥。」 赵曙觉得这个儿子要放大招了,不禁微微眯眼。 赵顼昂首道:「陛下,大宋下面的衙门差人,差多少人?臣以为很好查清,查清楚之后,臣请全数免除役使,改为招募……」 卧槽! 这是什么? 韩琦吸吸鼻子,身后的曾公亮熟练的把手放在他的腰间,低声道:「你若是敢伸脚,老夫让你今晚趴着睡。」 第1107页 可韩琦此刻心中震惊,下意识的就往身后踩了一脚。 嗷…… 曾公亮没想到他真敢踩,就忍痛拧了他一把。 可韩琦却没有反应。 这是新政啊! 这是对祖宗规矩的改变,彻底的改变啊! 韩琦看向赵曙,发现赵曙也在发呆。 这个大王……了不得啊! 第1275章 让君臣纠结的免役钱 免除官方役使,这个建议让人心惊。 千百年来的官本位思想让官员们缺什么就会冲着百姓使劲,觉得役使他们是理所当然的事儿。 若是没了役使,改为招募,那官府还能指使百姓做什么? 庙堂上的君臣在沉思。 赵顼却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改为招募制之后,百姓安居乐业,专心种地,这样难道不好吗?」 这样当然好。 赵曙都觉得很好,可有个问题。 「招募的钱从何处来?」 三司使韩绛觉得自己迟早会被这位皇子给逼死,他嘆道:「大宋每年役使的人数繁多,若是全数免除,改为招募,那需要的钱财惊人啊!」 这大笔钱财从何处来? 赵曙心中嘆息,觉得儿子冲动了些,但好歹想法是好的。罢了,为他找个台阶下吧。 「此事……」 「陛下,不差钱!」赵顼很是自信的道:「臣去问过那些富户,他们对差役深恶痛绝,可却无法免除……」 卧槽! 沈安发誓自己绝对没给赵顼说过这个事儿。 这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 沈安在回想着免役钱的前世今生,印象不是很深刻,但记得王安石的新政都被批判了,免役钱也在其中。 为何会被批判? 他不知道。 「臣建议收取免役钱。」赵顼朗声道:「但贫困人家全数豁免,只从富户收取。」 沈安猛地想起了些什么,他问道:「若是只从富户,可够吗?」 赵顼说道:「不够就朝中贴补。」 沈安明白了,这厮打算来一次劫富济贫。 是了。 若是按照户口徵收免役钱,那些穷困人家会越发的艰难。 历史上那些人是怎么攻击王安石的免役钱? 肯定有祸国殃民这一说。 可这个政策怎么祸国殃民了? 沈安不知道。 但赵顼却简单粗暴的避开了平民,直接劫富济贫。 大宋此刻的财政情况比王安石革新时好多了,自然有这个底气为免役钱兜底。 赵曙说道:「只收富户,富户们可会甘心?」 「定然不甘心。」赵顼说道:「可是陛下,这个大宋贫者无立锥之地,富者骄奢淫逸。富者愈富,贫者愈贫,这本就该出手调和一番。臣以为免役钱正好。」 大宋的有钱人真是不少,比如说汴梁,无数酒楼青楼,无数奢华。 「用免役钱来调节贫富差距吗?」沈安笑了笑。 这个和后世的个人所得税有异曲同工之妙。 越有钱就交税越多。 韩绛说道:「大宋差钱的地方很多,只是盯着这一处有何用?」 作为三司使,他看的是全局,所以这话没错。 赵顼看着他,认真的道:「大宋是处处差钱,比如说奉养无数官员差钱,养着无数军队差钱,以及各种莫名其妙的耗费也差钱……可谁问过百姓可差钱吗?」 大宋的三冗,归根结底就是在为庞大的既得利益者们服务。 大家以往喊的厉害,什么三冗不除,大宋再无中兴的一日。 可行动呢? 清除三冗就是割自己的肉,谁愿意? 于是百姓缴纳的赋税依旧流向了那些无底洞。 大家都麻木了。 今日赵顼却振聋发聩般的提出一个问题。 ——谁问过百姓可差钱吗? 你们口口声声的说大宋处处差钱,差钱了就冲着百姓伸手,不管百姓的死活。 百姓差钱了你们知道吗? 你们管过吗? 韩绛躬身,「臣有罪。」 他虽然觉得赵顼的话不妥,可却倍感惭愧。 作为三司使,他习惯性的忘却了百姓的疾苦,只知道赋税赋税…… 今日赵顼的问题让他嵴背发热,羞红了脸颊。 韩琦嘆道:「大王仁慈。此言大善。」 赵曙也点头道:「百姓不足,朕羞愧。」 老百姓的日子难过,这就是君王的罪过。 曾公亮说道:「可那些富户可会甘心?他们会不会和官吏勾结,把自己弄成低等户?」 这是必然的。 赵顼说道:「曾相此言有理,我在想一件事,若是要革新大宋,最需要做的是什么?我想到的是吏治。」 「不管多好的想法,多为百姓考量的新政,可到了下面会如何?」这个问题沈安说的比较多,赵顼印象深刻。 沈安甚至把吏治比作是新政成败的决定性因素。 ——下面的官吏阳奉阴违,什么新政都是扯淡! 都是瞎扯淡! 他说的多了,赵顼自然被影响的很深。 「那些官吏会阳奉阴违,会上下其手,甚至为了政见的不同而在背后捅刀子……那样的话,新政如何能成?」 沈安想笑。 第1108页 老王新政失败,官吏阳奉阴违和捅刀子起码占了大半功劳。 「所以臣以为,欲中兴大宋,首要在于吏治。」 让官吏听话,或是让他们不得不听话。 这是赵顼想表达的意思。 赵曙问道:「你有什么法子?」 「监督!」 这个真心没什么好法子,唯有打造一个监督力度超大的环境。 「臣建议扩大御史台的规模,多招御史,每个府放两个御史,每年一轮换,不许他们在一地超过一年,如此可避免被收买……」 一个府放两个御史,这个是要盯着官吏们干活的意思吗? 太狠了吧? 沈安笑了起来,很是幸灾乐祸。 大宋对官员们实在是太好了,如今赵顼来个釜底抽薪,让人盯着你们干活,怎么办? 想哭吗? 哈哈哈哈! 沈安在忍笑。 韩琦等人面面相觑。 这个大王太狠了吧? 「这些御史若是查不到情弊就是渎职。」 赵顼又补了一句。 韩琦苦笑。 下面的官吏们怕是要高喊这日子没法过了。 赵曙看着儿子,面色古怪的道:「此事……朕要仔细想想。」 免役钱这等想法是不错,但这是新政! 毫无疑问,在范仲淹之后,新政的标准就是撼动祖宗规矩。 改革差役就是在撼动祖宗规矩。 后宫之中,今日天气不错,高滔滔请了曹太后来参详赵顼的亲事。 「……那个向氏听说很是贞静……」 「贞静?」曹太后很是不屑的道:「你让大郎整日对着一根木头,那日子能过下去吗?」 是哦。 高滔滔换位思考了一下,觉得这个事儿有些麻爪。 「不过他是皇长子,他的妻子自然不能太放纵了。」 高滔滔解释道:「到时候他当然有许多女人,向氏就是……做个样子罢了。」 这个人…… 曹太后觉得自己这个侄女真的是不要脸。 「官家就守着你一个人,你让大郎有许多女人?」咱们将心比己不行吗? 高滔滔振振有词的道:「他是长子啊!长子要多子才好。」 曹太后笑了,「先帝也是一群女人,可结果如何?该没有就没有,这就是命啊!」 高滔滔见姨母心情郁郁,就说道:「歌舞何在?」 在宫中唯一的好处就是歌舞可以单独听,随时听。 几个公主听了半响自家哥哥的亲事,都觉得女人好可怜。 赵浅予嘀咕道:「以后嫁人要和许多女人争吵吗?那很烦人哦。」 寿康公主愁眉苦脸的道:「真要那样还不如不嫁人。」 「咱们不是嫁。」老大德宁公主说道:「尚公主,明白吗?」 赵浅予点头,没精打采的道:「只是好听罢了。」 歌舞来了,乐声悠悠,舞姿动人。 宫中最尊贵的几个女人都在这了,乐师们使出浑身解数,把各种乐器演绎的格外的出色。 高滔滔和曹太后也收了各种心思,含笑看着。 哔…… 就在此时,隔壁传来一阵尖利的乐声。 哎! 高滔滔和曹太后相对一视,都苦笑不已。 乐师们兀自在演奏,只是那调子渐渐就被带偏了。 舞女们的舞姿也渐渐的保持不住了,一个舞女哎哟一声摔倒,就此了结。 那些乐师涨红着脸请罪,高滔滔含笑道:「官家于唢吶的造诣当世第一,你等不及也是情有可原……」 乐师们点头,可心中却憋屈的想吐血。 那唢吶的声音太过尖锐,一出口就是一往无前的气势,堪称是乐器界的流氓啊! 高滔滔仔细听着,「官家好像心情不错,可却有些烦恼。」 曹太后皱眉道:「你一会儿心情不错,一会儿烦恼,这是听岔了吧?」 「是。」高滔滔身为皇后,后宫她就是主宰,可偏生眼前的这位就是她的克星。 姨母的身份是一层,皇太后的身份是一层,两个身份叠压下来,高滔滔只能跪了。 关键是曹太后的身手太好了,上次高滔滔见她当众上了屋顶,一刀斩落逆贼,堪称是一路雷光带闪电…… 这样的姨母,我惹不起啊! 「官家来了。」 赵曙出来了,和曹太后行礼。 「皇后说你心情不错,又什么郁郁。」曹太后觉得赵曙还不错,至少花花肠子没那么多。 「先前大郎说了件事,我和相公们都有些吃惊。」 「何事?」 大宋很奇怪,一方面说什么内侍不得干政,可后宫干政却屡见不鲜。 最典型的就是太后垂帘听政。 所以曹太后问了政事,赵曙依旧没有反感,「大郎说百姓赋税太重。」 「是重了。」曹太后唏嘘道:「历朝历代减税都是德政,大宋此刻蒸蒸日上,官家你可斟酌。」 「是。」赵曙肃容,「他建言把差役变成招募。」 「钱呢?」曹太后的反应和宰辅们一样,第一件事就想到了钱。 赵曙说道:「他建言从富户的身上收取免役钱,加上朝中补贴一些,这样贫困百姓就算是摆脱了差役的苦恼……我刚去问了,下面的官吏召集了百姓服役,经常是半年一年,家里的田地都荒废了。」 第1109页 曹太后皱眉道:「记得老身小时候去过乡间,那时见到不少衣不遮体的农户,父辈们说那是捨不得穿衣,可后来老身知道,都是穷的。」 赵曙苦笑。 作为帝王,这个就是他的错。 第1276章 沈安的驳斥 曹太后突然问道:「老身怎么听到有人说什么……大郎学问不够?」 高滔滔赔笑道:「那些人胡言乱语罢了。」 曹太后皱眉道:「哪些人?」 这个您也要问吗? 曹太后没有孩子,难免把有些热情都用在了高滔滔的几个孩子身上,所以真要发怒了,高滔滔担心她会动手。 「就是那些所谓的学问大家。」高滔滔含糊回答道。 说这些话的人都是所谓的学问大家,以后被称作大儒的大才。 「学问大家啊!」曹太后淡淡的道:「他们可知道百姓疾苦?」 高滔滔摇头。 知道毛线! 知道了都当不知道。 曹太后没用她回答,自言自语的道:「他们自然是知道的,只是百姓在他们的眼中和猪狗差不多罢了,猪狗过的好不好,和他们可有半文钱的关系?」 呯! 边上的赵曙一拍案几,「娘娘这话说的对,那些人就是这样。满口仁义道德,说到百姓疾苦,当场能声泪俱下,可转眼又是高朋满座,看着那些受苦的百姓无动于衷,伪君子罢了。」 他是偏激的性子,所以对这等官员深恶痛绝。 「那些人能做成什么事?什么事都做不成,唯一能做的……」他冷笑道:「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让别人做事。」 他这段时日冷眼旁观,算是看清了那些人的秉性。 「大郎为了百姓说话,说的有条有理,让老身都觉着有道理。」曹太后很是欣慰的道:「这样的孩子,那些所谓的学问大家可比得过?老身觉着他们也不配教他。」 她看了高滔滔一眼,「你是做娘的,听到这等话就该出去呵斥他们,什么叫做学问不够?老身看学问不够的是他们!他们学来问去,都学了一肚子书本,可用呢?可有用处?老身看百无一用,还不如一个军士对大宋有用。这样的人,就该赶出去。」 这个姨母太凶了啊! 高滔滔觉得后宫之中蹲着这么一尊大佛让她倍感压力,只得点头应了。 曹太后起身道:「此事老身自然管不着,不过上次废除岁币之事就是大郎弄的吧?」 赵曙一脸黑线…… 那事儿赵顼是建言,赵曙才是拍板人啊! 「是。」 但他唯有点头。 「老身觉着官家对大郎太过严苛了些,少了些夸赞。」 曹太后点点头,然后走了。 「站住!」 赵曙夫妻送她出去,刚出门就见到几个内侍在相互追打。 「官家圣人在此,还不站住!」陈忠珩怒吼一声,后面的几个内侍喊道:「他偷东西!」 原来是抓贼啊! 陈忠珩看着跑在前面的那个肥胖内侍,跃跃欲试的想出手。 那人慌不择路的跑了过来,后面的内侍惊呼道:「快止步!」 可那人却慌得一批,压根没听到。 「保护官家圣人!」陈忠珩挡在了赵曙和高滔滔的身前,一脸的忠心耿耿。 人影闪动间,曹太后已经上去了。 内侍来势很猛,曹太后单手按住他的肩膀,身体旋转,顺着他的前沖之势,只是使了个巧劲,内侍就身不由己的转了过来。 呯! 好死不死的,这人正好撞到了陈忠珩。 哎哟! 陈忠珩被撞翻在地上,一摸嘴唇,竟然肿起老高。 内侍被人按住了,陈忠珩起身看去,只见曹太后负手缓步而去,身姿从容。 刚才某好像只说保护官家圣人,忘记了太后啊! 难道太后是故意的? …… 俗话说严父慈母,这是千年来的习俗。 帝王也不能免俗,所以在对待孩子的学业上,赵曙总是喜欢藉机下狠手。 这是大家所喜闻乐见的,有人甚至巴不得赵顼整日被关在宫中。 这些人大抵是觉得赵顼的政治态度过于偏激了,走了范仲淹的老路,想弄新政。 新政是要不得的,谁要弄新政,咱们就弄他。 这是许多人的心声。 可那个午后,汴梁城中突然爆出一个消息。 「大王建言行免役法……」 「什么免役法?」 司马光有些不解,但觉得这不是好词。 来人说道:「就是改差役为招募……」 「钱呢?」司马光的第一反应依旧如此。 来人说道:「大王建言从富户收取免役钱,大概是越有钱的就收的越多。」 「荒谬!」 司马光面色铁青的道:「老夫去寻相公们说话,此事……不妥!」 「司马谏院果真是我辈楷模。」 司马光一路进了皇城,刚走到枢密院大门外时,沈安正好从里面出来,身边竟然是富弼。 「司马谏院这是去哪呢?」 富弼冲着沈安拱拱手,示意他赶紧滚蛋。 司马光木然道:「听闻大王建言行免役法,下官以为不妥,想寻相公们说话。」 「哪里不妥?」沈安不走了,近前问道。 第1110页 「当然不妥。」司马光说道:「免役钱一出,富户如何界定?老夫怕到时候无数富户会勾结官吏,把自家变成贫户,而贫户会被列为富户,到时候就成了害民之法。」 这厮看来对地方官吏的节操没什么信心啊! 这是司马光第一次喷新法,攻击力度不算大,而且有礼有节。 他看着沈安,认真的道:「你和大王亲近,要告诉他国事不可轻忽,要谨慎。免役法一出,天下震动……后果难料啊!」 「有地方试过了。」 沈安的话让司马光心中一凉,「哪里?」 「祥符县,先帝时就试过了,如今很是妥当,官民各自相安。」 擦! 司马光现在可是保守派的大佬,此刻身后聚拢了一群人,都是枢密院和政事堂的官吏。 这便是阵营。 哪怕枢密使富弼在此,他们也要表达自己的政治态度。 这样固然有被打压的风险,可收穫也很大啊! 一个阵营的支持,想想就爽的不行。 可沈安的话却恍如天雷滚滚,让他们心中一凉。 竟然试过了? 还是先帝在时就试过了,这是挖坑啊! 几年前挖的坑,现在才来埋,这份隐忍让人不禁屁股发冷。 「官吏上下其手,如何弄?」 司马光反对新法的一个套路就是官吏上下其手,阳奉阴违。 后来王安石的新法被他批驳的体无完肤,一句话,下面的官吏利用你王安石的新法在虐民,在吸血! 沈安猛地想起了这个态度,然后问道:「您知道官吏上下其手,那为何不想想怎么去制止他们上下其手呢?」 司马光愕然。 这些人专门挑刺,挑刺的背景起因不谈,但他们只挑刺,从不想想怎么去把这根刺给弄断了。 这是什么? 御史? 尼玛御史也会建言怎么处置问题的好不好? 沈安的问题一下问住了司马光。 你一天就哔哔这样不行,那样不好,可你做了什么? 别人做事你就只知道挑刺,可你为何不想办法把那些刺给撇断了? 你不想着去解决问题,谁想去解决问题,你们就要解决他。 这特么是哪家的道理? 司马光一说到国事,定然就会提及农事,也就是农户的艰难。 他说到农户的艰难时,当真是真情流露。 可问题解决了吗? 没有! 毛都没有一根给那些农户! 他一再提及储存粮食的重要性,遇到灾害就慷慨陈词,要求马上赈灾…… 可建设性的意见呢? 身为大宋重臣,你建设性的意见呢? 沈安觉得王安石和司马光就像是一个家庭的老大和老二。 老大说外面有人想谋夺咱们的家业,咱们家要收拾他们。 好吧,收拾他们要钱粮,要操练,咱们要挣钱。 可老二却觉得咱们蹲家里守着就是了,外人来就防御。至于什么挣钱……还是存钱吧,每个月把省下来的钱存起来,家里差钱的时候好用。 一个进取,一个保守。 这一刻沈安突然为王安石感到了悲哀。 他的对手竟然是这么一群人,这群人不想着去拾遗补漏,不想着去帮他弥补新政的错漏,而是攻击,不间断的攻击。 你特么停不停? 不停就让你遗臭万年! 而根子在哪里? 沈安突然明悟了。 根子就在于他们压根就不想改变现状! 他们只想维持现状,谁想来改变就弄死谁。 他看着司马光,觉得是在看着一个庞大的保守团体。 这个团体是大宋目前体制的既得利益者,他们希望这个大宋就按照目前的轨迹运转下去,至于以后…… 以后关我鸟事! 我死之后哪管什么洪水滔天! 沈安摇摇头,说道:「大王建言增加御史人数,每个府放两名御史……每年轮换地方任职……」 卧槽! 司马光的脸颊颤动了一下。 这是给大家上箍子啊! 关键是…… 关键是大王好像是借着免役法为由头,直接用增加御史为手段,想打破目前吏治困境的局面。 尼玛! 好大一盘棋! 沈安问道:「司马谏院可还有疑惑吗?某非常乐意为您解惑。」 司马光木然摇头。 你还能问什么? 从富户身上收钱,这是明晃晃的劫富济贫。你若是反对,那你的屁股就坐歪了,此后你说什么百姓可怜,别人就会喷你假仁假义,伪君子。 你说官吏会趁机下黑手,大王提出用御史来监控天下。 他甚至想到了御史会被收买,所以提出了一年一轮换的建议。 你还能做些什么? 司马光回身。 身后众人默然。 他们竟然被一个年轻皇子给弄的哑口无言。 富弼站在边上看着这一幕,不禁欢喜异常,喊道:「中午老夫要饮酒,去买了好酒来。」 操蛋啊! 中午喝酒,这是明晃晃的渎职! 可无人反对,富弼冲着沈安说道:「听闻你妹妹可爱,回头老夫好好写几幅字,你拿去给她做字帖。」 第1111页 沈安用果果为藉口到处要字画的事儿京城人都知道,但这是雅事,所以一笑了之。 沈安大喜,拱手道:「多谢富相了。」 第1277章 诚挚的马屁 陈忠珩的嘴肿的和猪嘴差不多,午饭都没法吃了。 他站在边上,看着帝后津津有味的吃着午饭,不禁口舌生津,然后口水浸染伤口,痛的他皱眉。 「官家,张八年求见。」 在吃饭的时候来求见,这个张八年是昏头了吗? 赵曙对高滔滔说道:「你先吃着。」然后他放下筷子走了出去。 张八年近前说道:「官家,先前司马光在枢密院前遇到了沈安,质疑免役法害民……」 「有趣!」 赵曙笑了笑,有反对者出现他并不意外。 「沈安怎么说的?」赵曙在想着沈安以往的手段,他最担心沈安下手把司马光的腿打断了,那个谁也兜不住底。 「司马光说新法实施后,下面的官吏定然会上下其手……新法是好法,可最终会害民。」 赵曙笑了笑。 「沈安没动手?」他玩味的问道。 边上的陈忠珩觉得这话味道不对。 怎么官家像是希望沈安动手呢? 这个官家好像黑化了啊! 「沈安反问司马光,问他既然知道官吏会上下其手,为何不想办法去制止他们上下其手。」 「妙!」赵曙一拍手,笑道:「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沈安此话妙极了,哈哈哈哈!」 「来人。」赵曙心情大好,吩咐道:「大郎行事稳妥,朕心甚慰。最近他的功课不错,就少一些吧。」 这是夸赞,顺带给赵顼放风了。 「娘娘说我夸赞大郎少了,这话没错。」赵曙知道这是让自己表态,免得儿子孤军奋战。 他心情一好,就说道:「告诉宰辅们,明日赶早,咱们一起出趟门。」 「多叫些官员跟着,勛贵们也叫些去。」 这是要大聚会? 沈安得了消息,就对杨卓雪说道:「这弄不好就是出去玩耍,只是你的肚子大了,郎中说你下个月临产,却不能出门,否则就带你出去。」 杨卓雪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芋头站在边上怯生生的,不敢靠近。 「这孩子怎么就怕我呢?」杨卓雪招手,芋头缓缓走过来。 「官人,难道妾身看着凶神恶煞的吗?」 芋头小心翼翼靠近的模样让杨卓雪有些伤心,她摸摸自己渐渐圆润的脸,觉得自己变丑了。 「没有的事。」 沈安已经练就了变脸大法,马上就换了个正义凛然的模样。 「你如今看着丰腴了些,那是丰腴,不是胖。」 他一番话把妻子说的眉开眼笑,然后说是去看看果果就熘了。 芋头靠近母亲,委屈的道:「娘,撞到你爹爹会打屁股……」 呃! 原来是这样? 好懂事的儿子啊! 杨卓雪瞬间就喜翻了,摸摸儿子的头顶说道:「明日你爹爹出门,咱们在家弄好吃的。」 「好。」 第二天,天还黑着沈安就起来了,先是跑了几圈,然后沐浴更衣吃早饭。 「哥哥。」 他吃完了早饭果果才开始锻鍊,兄妹俩说了几句话,沈安就得出发了。 皇城外依旧是殭尸围城。 「官家今日要出去,常朝的自己去,昨日被告知的都过来。」 一个内侍在大声叫喊着,随后一群官员聚集在一起。 这群官员职位大多不低,唯一一个不打眼的就是唐仁。 「今日下官出门就听到了鸟叫唤,那鸟叫唤的喜庆,下官想这是哪来的喜事,谁曾想竟然是遇到了您……」 包拯神色平静的被唐仁吹嘘着。 满朝臣子都知道包拯不吃吹捧这一套,谁吹捧他多半要挨喷。 可唐仁竟然安然无恙…… 这是觉得我唐仁是个可塑之才吗? 他是沈安的人,可沈安是谁的人? 包拯的人。 这个不就是祖师爷吗? 对祖师爷尊重点,经常拍拍祖师爷的马屁总是没错的。 唐仁心中大喜,一时间谀词如潮,让边上的几个宰辅都有些不自在。 你唐仁当着我们的面拍包拯的马屁,这是什么意思? 关键包拯竟然没喷人,这个更是让人不习惯。 看来这个唐仁不错啊! 韩琦看着唐仁,想起了此人的功绩,就对曾公亮说道:「此人文能哄了山民下山种地,武能跟着折继祖上阵杀敌,不错。」 包拯一般不评价人,但他看好的人往往不得了。 比如说沈安。 沈安后来一路飞升,包拯也被外界誉为『大宋伯乐』。 无数人想请这位大宋伯乐相看一眼自己,可都是得了一脸口水。 难道这个唐仁就是下一个幸运儿? 「……您一看就是宽厚长者……」 「……下官时常有些迷惑之处,若是能得了您的教诲,下官朝闻道……」 「那晚上就去死吧。」 朝闻道,夕死可矣…… 呃…… 唐仁愕然。 边上的宰辅们愕然。 包拯看着他,皱眉道:「你谀词如潮,老夫不想听,可想想安北既然看重你,那你定然是有些本事,于是就听听,可你说来说去……却把老夫说饿了。」 第1112页 呃! 唐仁一怔,飞奔过去,顷刻间就拿了两个羊肉馒头回来。 「您吃。」 包拯见他神色如常,就点头道:「旁人被老夫先前说是谀词如潮,多半是会羞红了脸,老夫再说饿了,也只会发楞。只有你马上就去买了羊肉馒头来,可见你的那些话都是发自心声,难得,难怪安北看重你。」 这是…… 祖师爷觉得自己真不错? 唐仁不禁眼眶发热,激动的道:「多谢包相夸赞,下官定然再接再厉……」 包拯吃着羊肉包子,听着唐仁的马屁,不禁胃口大好,又接着喝了一碗二陈汤,外加两个锅贴,吓得刚到的沈安赶紧劝阻。 「您这个万万不可暴饮暴食,否则对肠胃不好。」 包拯板着脸道:「老夫听着唐仁的话,竟然觉着胃口大开……话说官家最近的胃口如何?」 这个韩琦知道,他说道:「官家最近好胃口。」 这是为何? 包拯看着唐仁,说道:「此人诚恳,安北你果然好眼力。」 「什么诚恳?」沈安不解。 包拯淡淡的道:「熘须拍马的话,真是诚恳。」 我去! 沈安看着唐仁,觉得自己怕是低估了他的潜力。 「下官今日一见沈郡公就觉着神清气爽,精神倍增……」 唐仁的马屁又来了。 沈安仔细看着他,发现他眼神真挚,五官组合在一起也很真挚。 灯火下,真挚的唐仁在喋喋不休的拍着沈安的马屁,沈安却在发呆。 这等人放在官家的身边,会不会成为佞臣? 想想,官家每日听着他的谀词才能心情愉悦,若是离开他就没胃口。 这个…… 好事啊! 沈安冲着唐仁温和的笑了笑。 这是他第一次回应唐仁的马匹,让唐仁激动不已。 「您一看英俊不凡,气质儒雅……」 「怪不得梁氏和萧氏对你另眼相看……」 一个声音传来,沈安下意识的道:「是啊!」 尼玛! 不对吧? 他缓缓回身,就看到了一身便衣的赵曙和赵顼。 「这个……官家,臣可是一清二白的。」 「是吗?」 赵曙冲着臣子们点点头,说道:「出发吧。」 他上了马,赵顼跟在后面,左右是宰辅,其他臣子在后面。 沈安和赵顼策马在一起,低声问道:「去哪?」 「你看看那辆马车。」 沈安回头,看到一辆马车孤零零的在最后面跟着。 「谁?」 他觉得很奇怪,甚至猜测是不是高滔滔。 「是常大娘。」 「文峰村?」沈安瞬间就明白了。 「不是文峰村。当年那些灾民都被安置在了祥符县,祥符县你知道的,就是汴梁的附属,事多还杂乱,需要许多小吏……」 众人一路缓缓而行,那些行人和农人见了都纷纷闪开。 一群农人正在田边坐着,看着麦子欢喜。 眼瞅着就要收穫了,老天爷也赏脸,天气好的不行。 一个老农眯眼回头,「那是……」 他一下站了起来,喊道:「是官家来了,是官家来了。」 众人急忙起身,然后叉手行礼。 有随行侍卫靠过来,大抵是戒备。 「歇息一阵子。」 赵曙却下了马,缓步走来。 「官家来了。」 不但是赵曙来了,还有几十个官员。 这阵仗多年不见了,所以农户们吓得赶紧低头。 「都忙啊!」赵曙笑眯眯的道:「今年可能丰收?」 「能。」一个老农抬头。 赵曙干脆就坐了下去,陈忠珩惊呼一声,被赵顼瞪了一眼。 他就坐在农户们的对面,笑吟吟的问道:「你们觉着这丰收是为何?」 老农说道:「还得是您的仁德……」 赵曙的脸有些微红,笑道:「哪里有什么仁德,都是你们勤奋。」 被百姓夸赞了啊! 宰辅们,官员们夸赞一万句,都比不过百姓夸一句。 沈安在边上分明看到赵曙很是得意,笑的格外的畅快自然。 帝王在高位要学会假笑,矜持的笑,威严的笑。唯有在这里,他才能自在一会儿。 所以宰辅们也不说话,各自在边上看着麦子的情况。 「是您的仁德呢!」老农诚恳的道:「从您登基之后,这天下就好……辽人被打了,西夏人也被打了,交趾……交趾都听不到了,咱们高兴啊!」 大宋对外屡战屡败,百姓会沮丧,会觉得没前途。 而且屡战屡败之后,朝中还要新编军队,打造兵器,各种耗费……一句话,对外失败之后,不但要赔款,还得要多许多耗费。 这便是最朴素的『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赵曙点点头,嘴角挂着笑。 第1278章 祥符县,吓尿了 风吹过田地,麦浪阵阵。 一股子麦香传来,赵曙只觉得浑身放松,恨不能就此不走了。 老农见他神态自然,就继续说道:「以前小吏作祟的多,咱们这边经常被折腾,后来您登基之后,那些小吏竟然好了不少。」 「这是为何?」赵曙微笑问道,心情愈发的好了。 第1113页 老农咳一声,吐了一口痰,说道:「小人有一次听到几个小吏在说话,他们说您的脾气不好,以前先帝仁慈,不忍心责罚人,可您动辄就喝骂,动辄就什么……流放发配。咱们就在京城边上,他们怕了呢。」 赵曙点点头,问道:「那你等如今的日子如何?」 「还行。」老农大抵是觉得自己年岁大了,所以少了许多顾忌,「这收成好,日子就还行,就怕天灾人祸。」 赵曙问道:「天灾我知道,人祸是什么?」 他的眼神有些冷,大抵是想杀人的那种。 边上的人都看出来了,官家今日特别轻松,从未有过的轻松,若是这份轻松被某些不知趣的官吏打断了,那个…… 呵呵! 都准备去边远地区为大宋做贡献吧。 这位官家大抵是大宋立国以来最难揣摩的一个,性情尖刻,时好时坏,关键是你压根就没法判断他心情的好坏,那怎么应对? 老农说道:「官家,人祸就是生病有事,反正就是花钱的事。若是遇到这等事,家里就穷了,估摸着到了深秋就没了余粮,一家子只能卖了田地度日,否则都要饿死呢!」 赵曙心中有了些想法,「就是家里没存多少钱,对吧?若是遇到事就穷了。」 老农点头,然后嘆息了一声,脸上的皱纹纵横,让沈安想起了老树的树皮。 赵曙说道:「所以这日子还得要努力过。我想问问,徭役怎么样?」 所有的农人都在摇头,老农苦笑道:「那是不给钱的。而且专门抽家里的壮丁去,家里少了壮丁怎么办?难道去请人种地?那田地只能是荒废了。」 赵曙明白了。 老农见他面色严肃,就说道:「只是咱们祥符要好些呢。」 「为何?」 赵曙已经准备走了,闻言又坐了下来。 老农说道:「咱们祥符的差役比别的地方少了许多,大家轮着来,这日子还过得去,这都是官家的恩情呢。」 惭愧啊! 赵曙点头,想起了当年的事儿。 那是先帝的时候,沈安和赵顼两个半大小子遇到了文峰村的事,义愤填膺的闹腾了一回,先帝也算是仁慈,就答应了在祥符县以工代赈。实际上就是招募制。 众人上马继续前行。 「百姓不易。」赵曙和宰辅们说道:「看看那些老人,都大把年纪了依旧在田间劳作,我想着就觉着惭愧。」 韩琦说道:「官家,臣若是在这等年纪,怕是步履蹒跚了……哎!」 …… 祥符县县衙内,县令张启伟高坐上首,下面两个官员一个主簿王晓,一个是县尉朱江。 别奇怪,大宋上面人浮于事,官员多如牛毛。冗官喊了多年,依旧有许多人没地方安排。 可在下面不一样,下面的官员少的可怜。 一个县里有编制的官员就两三个,有的县人口少,赋税低,甚至连县令都没有。 ——四百户以下的县,不设县令,以主簿兼知县事。 这就是大宋目前的现状,因为科举为官和荫补的官员们不可能去下面任职那等小官,都一窝蜂挤在汴梁没地方安置。而下面的州县却人手不足,有编制的就小猫两三只。 张启伟喝了一口茶,舒坦的道:「眼看收成在望,让他们各处盯着,莫要坏了事。告诉他们,这里是祥符,天子脚下,犯错了别怪某无情。」 主簿王晓笑道:「那些小吏都有分寸呢。」 「有分寸就好啊!」张启伟的眉间多了黯然,「想某为官多年,可终究还得在下面转圈,就是上不去,为何?就是因为某这性子太直爽,就算是官家来了,某依旧高坐不动,这等性子的上官不喜欢啊!」 张启伟这个岁数还在县令这个职位厮混,这辈子基本上就告别了重臣的行列,所以格外的唏嘘。 县尉朱江说道:「您这是人品高洁,公候不能轻,君王不能慢。」 张启伟嘆道:「有人劝某该低头了,见到上官要低头,要学会说些好话,可某就是……做不到啊!」 「县令!」 外面突然传来了尖叫,生生把张启伟后续的唏嘘感慨给拦住了,他恼火的道:「叫什么叫?」 一个小吏跑了进来,神色惊惶的道:「县令,官……官家来了。」 卧槽! 王晓和朱江刚站起来,嗖的一下,张启伟人就不见了。 「官家来了?」 两人一边跑一边纳闷不已,心想官家来祥符做什么?还有,县令前面说什么官家来了他也是这样,不会谄媚……可刚才他跑的比祥符县最好的马都快。 等他们跑出了县衙时,就见到了乌压压的一片人。 无数人…… 当先的是赵曙,他身前的张启伟躬身,那双手几乎都要触地了。 「官家……」张启伟做了那么久的官,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在自己的地方看到官家,激动的语无伦次了。 「官家您竟然来了,臣……臣欢喜啊!欢喜的很,臣……您看看,这里便是祥符县衙,臣在这里兢兢业业的做事多年了,臣从未贪腐过一文钱,从未贪腐过一文钱吶……」 赵曙开始还面带微笑,准备抚慰一番基层官员,可没想到张启伟激动过甚,语无伦次到了这种程度。 第1114页 他满头黑线的看着张启伟,身边的赵顼说道:「官家下来是看看下面的官吏。」说着他挡在了自家父亲的身前,随后皇城司的人上来了,开始控制局面。 你堵在这里想做什么? 难道是贪腐了心虚? 随行的有御史,马上就盯住了张启伟,准备回头就调查此人。 张启伟赶紧带路,赵顼退后一步,和沈安低声道:「这人看着不妥当吧。」 他从未见过这等手足无措的官员,所以对张启伟的印象大坏。 「他年纪不小了,这等人……大概对仕途心有不甘,见到官家都不知道该是欢喜还是惶然了。」 这等心态沈安前世也有过,不过他当时稳住了,只是过后难免会幻想领导对自己的印象,以及能否因此而升职。 谁都想升官,张启伟当然也想,今日赵曙来到这里,就和后世一国大佬突袭某个县衙一样,那县令没吓尿就算是好的。 进去之后,赵曙见只有三人在,就问道:「其他人呢?」 张启伟说道:「官家,收成在即,县里的小吏都被臣派到了下面去,臣让他们去看看各地的庄稼如何,先有个底,随后徵收赋税才有了底。否则被人糊弄了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个倒是不错,不过赵曙却问道:「那你为何没下去?」 张启伟瞬间想死,「官家,臣……臣……」 他觉得自己要完蛋了,可赵曙却说道:「还好没用别的缘由来搪塞我。」 「祥符县的各等差役有多少是招募的?」 张启伟说道:「有三十二人。」 这个数字不少啊! 「每年因此多开支不少,可能承受?」 「每年祥符留下这些人的钱粮,上官那边也是有数的。」 这事儿是仁宗在时定下来的,三十二人的钱粮,上官也不想多事,所以那些灾民才能一直在祥符县衙里做事。 赵曙点点头,「那些人做事如何?」 「勤勉!」张启伟说道:「他们虽然有钱粮,可却不是在册的,所以很是勤勉。」 这就是大宋的临时工了。 「比之原先的差役如何?」 「原先的……」张启伟苦笑道:「原先的是徭役招来的人,他们没有钱粮,就是白干,大多懒散,更是有人心有不甘,然后相互勾结,做几年小吏下来竟然还成了有钱人。」 这便是吏治的弊端。 赵顼不禁心中欢喜,觉得自己掐住了这个问题,当可立于不败之地。 他看了沈安一眼,沈安微微点头,表示认可。 调动工作积极性要有激励,没有激励,干好干坏对自己都一个样,有几个愿意出力干活的? 韩琦干咳一声,说道:「那你觉着……是招募好,还是原先的徭役好?」 张启伟有些迷糊,兴奋的迷糊了。 他觉得官家宰辅们一起来到祥符,这就是对自己最大的肯定。 激动啊! 人一激动说话就不进脑子,脱口而出…… 「当然是招募好,徭役招来的小吏偷奸耍滑不说……」张启伟没看到后面有官员面色难看,激动的道:「小吏没有俸禄,他们就靠贪腐为生……他们……」 他愕然发现自己说错话了。 不,不是说错话,而是说了实话。 某的天吶! 看看宰辅们的脸色吧,都黑了。 看看那些官员的脸色吧,京城的颜料铺都开到了祥符县衙。 卧槽! 张启伟脚有些软,他惶然发现,自己把一个很严重的事实曝光在光天化日之下了。 他慌得一批! …… 第1279章 百姓的支持 大宋基层官吏的编制少的可怜,沈安觉得大抵比大明还少。 但地方事务繁杂,几个官员能干个啥? 啥都干不了! 那不干活了吗? 肯定要干啊! 从前唐唐太宗开始,官府就指定某些富户给部分低级官员承包伙食费,这规矩一直演变到了五代,事儿就越发的热闹了。 五代的地方官府差什么都是百姓提供,为此创造性的发明了新户籍,什么猪户、纸户、炭户……连特么染料他们都让百姓提供,叫做红花户和紫草户。 到了此时,百姓的负担堪称是登峰造极了。 周不提,到了大宋时,百姓的负担依旧很重,太宗皇帝算是干了件好事,就是取消了百姓和官员俸禄挂钩的事儿。 随后大宋的厢军就大发神威,把大宋的那些活包干了。 什么修河道,修路搭桥……什么渡船、木匠……反正厢军就是杂牌军,什么活都干,倒是解放了百姓。 但职役没办法,这是官府的具体职责所在,厢军爱莫能助,只能徵召百姓服役。 职役主要是农户为主,按照等级派遣。 州县有多少事? 多如牛毛。 这些事谁干? 官员就那么点,只能是让这些差役来干。 这些差役在家里种地好好的,老婆孩子热炕头。还有那些地主家庭,一律都跑不脱。 被徵召后家里的活儿就没法干了,一家子就眼睁睁的看着田地荒芜。等来年一家子没了粮食,怎么办? 凉拌! 别指望官府会管你,自谋生路去吧。 第1115页 于是只能卖田地,然后一家子就成了贫民,要么佃种土地,要么乞讨…… 所以职役破家就是这么一回事。 而根源就在于服役的百姓没收入,算是白干。 日子长了谁受得了? 聪明的,活络的,有机会的,大伙儿就使劲的贪吧,勾结起来挖墙脚,最后服役服成了富翁,倒也是一段奇遇。 「……有不少小吏都发财了……官家,就是这么回事,臣不敢妄言。」 张启伟面色惨白,觉得自己怕是命不久矣。 某一下戳穿了这个事儿,官家怕是会被气死吧? 他偷窥了赵曙一眼,见他面沉如水,不禁腿一软,就跪下道:「官家,这是多年的事了!」 这事儿早就有了,只是大伙儿都心照不宣,没告诉你。 「朕就是个聋子,是个瞎子!」 赵曙心情很沉重,赵顼赶紧叫人去弄了热茶来,然后服侍他喝了。 「官家。」韩琦劝道:「祖宗用了差役,本意是好的。当年朝中收入少,可北边的威胁却大,国用不足,所以只能用了百姓来服役……只是……」 赵曙看着他没说话。 「只是……」 韩琦有些没脸往下说了。 原先差役的本意是减少朝中的耗费,否则大宋处处都要小吏做事,全部加起来得有多少人? 这么多人每年要开多少钱粮? 所以还是差役好啊! 不花钱的小吏,爽得很。 可小吏油滑,一部分小吏就藉机挖墙脚,把地方弄的乌烟瘴气的。 「只是……」 赵曙还在看着韩琦,突然问道:「只是什么?」 韩琦目光转动,觉得自己好像只有一种选择。 「官家,这等事……该变变了。」 韩琦说完就浑身一轻,仿佛是刚从茅坑出来的那种清爽,不禁就回身看了看群臣。 那个司马光…… 他竟然是黑着脸? 是了,他反对免役法,先是被沈安抽了一下,接着现在又被老夫抽了一下。 老实了吧? 赵曙看着一脸纠结的儿子,想起他为了此事而各种折腾,心中就软了,问道:「皇子怎么看?」 这里是公开场所,他们之间的关系又变成了君臣。 赵顼说道:「官家,臣以为此事首要在于百姓不堪重负,一旦被役使,富户还好说,可普通百姓几能破家,最终得了什么?失去了什么?臣以为这是得不偿失!」 「咳咳咳……」 后面有人咳嗽,面色通红,却不是咳出来的,而是被气的。 「祖宗之法……不可动!」 赵曙看了这人一眼,说道:「那朕动你如何?」 瞬间众人都知道,官家怒了。 沈安看了一眼,说话的是个铁桿保守派,也是新政的铁桿反对者,三司盐铁巡官吕和纯。 赵曙站起来,缓缓走过去,吕和纯昂首道:「官家,此事当缓行……」 缓行缓行的,最终多半是无疾而终,这一点历史已经证明了。 这货的胆子真大啊,竟然敢顶撞赵曙。 这是想求啥? 沈安觉得是求名。 大宋官员最喜欢的就是养望,和前汉时蹲在终南山上的那些所谓『高人』一个尿性,都是装。不过前汉是装高人,大宋是装君子…… 君子自然是要刚正不阿! 赵顼低声道:「换我去就是一巴掌。」 沈安没好气的道:「那是官家,帝王哪里能随便动手?」 啪! 话音未落,前方的赵曙就挥手给了吕和纯一耳光,然后骂道:「你这等人朕看着噁心,来人,拉走!」 陈忠珩喊道:「来人吶!」 今日随行的只有皇城司的人,他们业务不熟悉,就磨蹭了一下。 赵曙的怒火上来了,骂道:「都是佞臣!」 喔霍! 官家看样子是犯病了。 沈安赶紧冲着在吕和纯身边的曹佾喊道:「老曹,国舅,还等什么,动手啊!」 这可是立功的好机会啊! 千载难逢! 曹佾还没反应过来,但对沈安的信任让他下意识的就动手了。 呯! 他一拳就把吕和纯打了个满脸开花。 沈安愕然。 赵顼低声道:「你怎么让他动手了?众目睽睽之下,殴打官员,这不好。」 「某知道个屁!」沈安没好气的道:「某让他动手是拖走吕和纯,可国舅太实在了,说动手就动手……我靠!」 沈安的脸皱作一团,赵顼看去,就看到曹佾使出了相扑的手段,反身一把拽住吕和纯,然后来了个背摔。 嘭! 吕和纯嗝儿一声就晕了过去,脸上全是血,看着就像是刚被几个大汉给蹂躏了一番。 曹佾觉得自己的身手不错,自豪的拱手,「臣献丑了。」 献你妹! 群臣木然看着悽惨的吕和纯,觉得这事儿真的没法说了。 官家,收拾一下曹国舅吧。 可赵曙却沉声道:「打得好!」 官家这是发病了? 于是群臣都没敢哔哔。 沈安看到这里不禁唏嘘不已。 原来这些人都是欺软怕硬之辈啊! 赵曙觉得曹佾为自己出了一口恶气,后脑勺那里的发烫感减轻了不少,就说道:「这等人还做什么三司巡官,朕看曹国舅去都比他强!」 第1116页 曹佾一听就乐了,「官家英明!」 三司巡官的差事就是督查本部的吏人,曹佾自然不可能去做,丢分。可这份认可当真很难得啊! 这货算是出风头了,想来宫中的曹太后会很欣慰。 赵顼遗憾的道:「我不好动手,方才你该上的。」 他觉得这是立功的好机会,沈安却觉得这是抵消功劳的时机,「某若是上去,定然会弄断他的腿……宰辅们都在,重臣们都在,大家看见了多不好。」 你个不要脸的! 赵顼看着他,觉得自己偶尔生出那些腹黑的念头都是被沈安影响的。 「陛下……」 有人跪下了。 随后跟着跪下了十余人。 赵曙铁青着脸道:「这是想做什么?」 那些人没说话,但一切都在不言中。 这是在无声的抗议啊! 他们担心的不是什么免役法,而是新政的开始。 这几年大宋不断有些小革新,但这些小革新动作不大,没有触动这些人的灵魂,所以大伙儿还是忍了。 但今天不同。 免役法一出,所有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新政。 何为新政? 就是颠覆、改革之前的政策。 新政是割某个群体的肉,免役法就是开端,直接劫富济贫。 接下来要割谁的肉? 「陛下……」 吕和纯醒来了,他喊道:「陛下……天下将会震动,天下要大乱了……陛下啊!」 那十余人抬头,满怀期待的看着赵曙。 赵曙看着这些人,只觉得脑袋就像是给人上了紧箍子,难受之极。 赵顼走了过去,扶着他,说道:「官家,这天下乱不乱他们说了不算……」 卧槽! 你这话啥意思? 那些人看着赵顼,眼中的冷色一闪而逝。 「官家,您看看……」 赵顼指指边上,「您看看那些百姓。」 周围站着不少百姓,他们在看着这边。 「这个大宋乱不乱,是他们说了算!」 赵顼很认真的道:「天下大乱,百姓先乱。大宋国祚百年,若是要乱,也是我家自己先乱……官家,您登基以来堪称是兢兢业业……但凡知道某处有事,您经常寝食难安……您这般勤勉,我家乱不了。那百姓也乱不了!」 赵曙看着那些百姓,他想起了上次自己站在皇城城头时,宣布大宋取消岁币的盛况。 万岁声山呼海啸…… 此刻呢? 他看着百姓。 刚才赵顼的话声音不小,百姓们也该听到了,所以此刻在窃窃私语。 国家面临变革,首要在上层统一思想。 可大宋的上层很复杂,统一思想的难度很大,几乎不可能。 那么百姓呢? 百姓才是革新的最大支持。 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些百姓。 而百姓们在看着赵曙。 一个老人突然喊道:「官家万岁!」 瞬间赵曙的泪水就充盈了眼眶…… 第1280章 沈安积攒了许多功劳 官家发疯了。 从登基以来,他第一次出汴梁城。 这一出去差不多傍晚才回来。 高滔滔觉得他这次算是散心,可等她去寻赵曙吃晚饭时,却听到了唢吶声。 「去看看。」 高滔滔站在外面,看着夜色下的大殿。 稍后飞燕回来禀告道:「圣人,陈忠珩哭丧着脸,说是官家回来就没说过话。他去问了晚饭,被官家扔了一脸茶水。」 什么意思? 高滔滔觉得很奇怪,心想难道是今日出城遇到不高兴的事儿了? 于是她就走了进去。 进去之后,唢吶的声音就像是洪水般的涌来,高滔滔不禁眨巴了一下眼睛,觉得唢吶最好的作用就是唤醒贪睡的孩子们。 赵曙站在前方,专心的吹着唢吶。 烛光摇曳,唢吶声渐渐低沉,最后消散。 「拿酒来!」 吹唢吶必须要喝酒,一斤酒喝下去,得吹出来八两。 身边有人递上一杯酒,赵曙喝了,觉得不解气,「酒壶!」 酒壶递过来,赵曙接过仰头就喝。 「啊……」 他放下酒壶,只觉得胸中的块垒消散大半。 回过头,他愕然发现妻子就在身后,刚才是她给自己递酒。 「官家可是心情不好吗?」 高滔滔笑着问道。 女人在许多时候是男人的港湾,在他们强硬的世界里面,需要有这么一抹温柔。 赵曙眸色温柔,「今日算是揭开了面纱,大家都知道了……新政来了。」 「新政?」高滔滔在宫中不错,丈夫专宠,儿女乖巧,没什么操心的,所以越发的不想管事了。 可听到新政她依旧惊讶了一下,「官家,新政还能弄?」 「是在弄。」赵曙放下唢吶,陈忠珩小心翼翼的进来,低声道:「官家,该用饭了。」 赵曙摇头,「以前一直在零零散散的弄,那些人也不在意,可此次免役法一出,这便是大张旗鼓的告诉他们,新政来了。」 「官家,可能行吗?」 高滔滔有些忧郁的道:「臣妾想到了庆历年,那时候也是新政,然后天下沸腾……」 第1117页 「不,那不是天下沸腾。」赵曙冷笑道:「那是权贵豪绅们在沸腾,在不满。」 「可他们就认为自己是天下。」高滔滔就是权贵家族出身,所以对权贵们的心态很了解,「他们认为这个天下就是大家的,君王和他们共享。」 「是啊!就是没百姓的事。」赵曙笑了笑,「可今日我却见识了百姓的愿望,他们支持对自己、对大宋有好处的新政。而那些权贵豪绅们却在反对。天下是谁的天下?」 高滔滔悚然而惊,「您想说百姓如水,天下如舟吗?可那终究只是说说罢了。历朝历代的权贵们把百姓看做是猪羊,何曾看做是水?」 所谓百姓如水,君如舟,这话只是个大而化之的话,谁信谁撒比。 千百年来,帝王将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不过是标榜自己罢了。 可百姓的日子如何谁关心? 「千年来,百姓不饿死就是盛世,就是帝王的德政,可大郎却说那只是活着,大宋的百姓不该这样。」赵曙笑道:「那孩子雄心壮志,想让大宋百姓能成为外藩权贵羡慕的人。若是如此,百姓得吃饱穿暖,得去读书……」 高滔滔讶然道:「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可大宋百姓千万……若是人人都能这样,那……那样的大宋……不可能吧。」 千百年来,当政者对百姓最大的德政就是让他们吃饱饭,有衣穿,至于其它,真心的别指望。 赵曙说道:「大郎是这般说的,我看他信心十足,就不禁觉着自己老了。」 高滔滔笑道:「您还正当年呢!」 对于帝王而言,赵曙的年纪真的不算老。 「今日你没看到那些臣子的脸嘴。」赵曙说道:「他们如丧考妣,我看着很是痛快啊!」 「百姓都支持。」 「宰辅们韩琦支持,曾公亮也算是一个,不,可能是半个。」 「包拯不消说,他不支持就是害了沈安,所以……」赵曙笑了起来,「所以包拯是身不由己,必须要支持新政。」 「那欧阳修呢?」高滔滔陪在他的身边,轻笑问道。 「欧阳修用处不大。」赵曙淡淡的道:「只是我要他来占位置罢了。否则旁人进了政事堂,就怕成为新政的对头,到了那时,会很头疼。」 高滔滔走到他的身后,轻轻给他按摩着头部,低声道:「可您有我们呢。」 「是啊!」 赵曙微微后仰,把头靠在妻子的怀里,惬意的道:「还有这个天下的百姓,还有那些支持新政的官员……王安石和司马光斗殴,不管什么起因,最终都是为了新政。新政会让官员们分成两派,不过我这一派的人却不少。」 「是呢。」高滔滔感慨的道:「先帝那时就那么些人,一被围攻就无法反抗……」 「现在呢?」赵曙突然笑了起来。 高滔滔也笑了,「大郎是个凶的,那个沈安更凶。还有韩琦号称跋扈,包拯能一笏板把人当场打抽抽,王安石能和司马光决裂……官家,您有好些帮手呢!」 赵曙心情愉悦的道:「沈安积攒了许多功劳……」 呃! 高滔滔忍不住捂嘴笑了,「您这是纵容臣子去动手打人呢!」 陈忠珩想到好基友沈安大发神威,不禁就笑出声来。 「夜色很美呢,官家。」高滔滔搂住了丈夫的脖颈,「要不出去走走?」 「不如你美……」 帝王的情话让人怦然心动,陈忠珩悄然出去,摆摆手,有人轻轻的关了门。 …… 司马光的家里,一群官员在聚会。 「这是新政!」 侍御史知杂事吕诲沉声道:「这是有人在蛊惑官家,是在祸害大宋!这人是谁?」 吕诲是大宋名相吕端的孙子,赫赫有名的官三代,进士出身。 这样的一位人物今日出现在这里,连司马光都精神一振。 不过听到这话后,司马光却微微皱眉,「官家也有这等想法……」 一个巴掌拍不响啊! 官家本身就是新政的最大后台老板,这个你难道不知道? 可吕诲却不悦的道:「官家知道什么?那是大王说的,他的儿子在蛊惑他……还有沈安,那个沈安,老夫琢磨过他,此人惯于挖坑,你们想想厢军之事……」 众人都点头,有人说道:「灾民编为厢军本事惯例,可他借用天灾,当时哄住了先帝,从此灾民大多就地安置,哎!」 这一声哎让人心中郁郁。 原先的灾民被招募为厢军,留下的土地就是大肥肉。 被沈安这么一搅和,大肥肉没了,让人怎么不恼火。 「有人放话,说谁能把沈安弄下来,他出十万贯。」 所谓弄下来,就是让沈安退出朝堂。 众人都笑了。 「很难,官家欣赏他。」吕诲看了这人一眼,「韩琦等人力挺他,还有那个包拯,更是没法说……」 你要想把沈安赶下台,先把包拯收拾了再说,否则口水能淹没了你。 「包拯以前只是喷口水罢了。」一个官员心有余悸的道:「可后来还学会了用笏板打人,可怕。」 会喷口水的包拯就很厉害了,可那只是动口。 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现在的包拯还学会了动手,怎么办? 第1118页 司马光觉得这些人的主意一个比一个不靠谱,不禁心中微嘆。 有人说道:「就算是他下来了,可他还是大宋首富啊!他那么有钱,随便就能用钱砸……你们想想,他用钱砸过什么?」 卧槽! 大家这才想起这一茬。 「那个沈安动辄出数万贯来悬赏,我等……」 咱们和他相比就是穷鬼啊! 众人面面相觑。 大宋的有钱人不少,可华夏千百年来的传统就是不露财,有钱不说。 于是无数富豪隐藏在民间,不为人知。 可沈安却不同。 这厮恨不能让天下人都知道自己有钱,于是动辄砸钱。 「他经常捐赠……」 说这话的官员脸红了,大抵是赞美对手让自己很难受,但却不肯说谎。 众人鄙夷的看着他,有人说道:「他那是假仁假义,是在收买人心!」 这话听着很好笑吧? 但在此时就是这么理所当然。 吕诲说道:「你等都没发现吗?原先沈安没来之前,朝中做事沉稳,井井有条,大宋上下稳如泰山。从他进了汴梁城开始,许多事都出来了……」 「是啊!」先前说沈安捐赠的官员唏嘘道:「他揭开了巫蛊之密,就凭着这个,他就能青史留名……」 你是哪边的? 有人盯着他,皱眉道:「汤镜,要不……你先去歇歇?」 再让人你说下去,今晚就成了夸赞沈安的聚会了,大家还说什么新法? 这人起身,尴尬的道:「某就是口无遮拦,抱歉了。」 等他走了之后,吕诲说道:「大宋的徭役行了百年,从未有问题,可他们却不甘心,非得要蛊惑了官家去改动它,这是狼子野心!」 他盯着司马光,眉间全是质疑,「君实,你要果断些。某听闻今日在祥符时,你并未发声,这不好。」 司马光忧色满面的道:「某知道……」 「官家何时会施行免役法?」 这是大家最关心的问题。 司马光淡淡的道:「今日看官家的意思,分明就是尽快。」 「那咱们要怎么办?」 吕诲看着司马光,然后再看看众人,斩钉截铁的道:「老夫明日就会进谏官家!」 众人起身拱手,气氛肃然。 有人吟诵道:「风萧萧兮易水寒……」 吕诲冲着司马光沉声道;「老夫先去了。」 司马光起身拱手,「老夫不甘人后。」 两人相对一视,都笑了起来。 笑声渐渐充盈在室内,气氛渐渐轻松。 门外那个说话没遮拦的官员汤镜喃喃的道:「沈安好像积攒了好些功劳啊……」 第1281章 摸着石头过河 「哥哥……」 「爹爹……」 昨天去了祥符县,沈安觉得自己很辛苦,所以早上就准备睡个懒觉,可大清早妹妹和儿子在外面叫嚷,没法睡啊! 「哎!」 他用被子盖住头,可马上又掀开了。 「孩子可闹腾了?」 杨卓雪还在躺着,她含笑道:「妾身觉着他想出来呢!」 「还没到时候。」 沈安想了想,「还得大半个月吧?」 杨卓雪笑了笑,「很快呢。妾身记得当初肚子还平平的,看如今却大得吓人,比怀芋头时都吓人。」 沈安摸摸她的额头,柔声道:「你辛苦了,长大了让孩子们孝顺你。」 杨卓雪握着他的手,「您是一家之主,每日为了这个家奔波,您才辛苦呢!」 沈安伸手下去,轻轻摸了一下她高挺的肚皮,说道:「这个孩子……为夫希望是个女孩。」 「难说。」杨卓雪想起了母亲的交代,就说道:「最好是男孩。」 一进沈家就生了两个男丁,你的地位就稳如泰山了,就算是来了公主也得蹲着。 是啊! 所以还是来个男孩吧,女孩等以后。 再说不是有果果吗? 「哥哥……」 外面的果果大概是跑一圈又回来了。 「知道了。」 沈安再摸摸肚皮,说道:「官家下定了决心要推行免役法,随后就会开始,这是新政的真正开端,为夫希望也能给这个孩子一个好的开端……」 让免役法开个好头! 「啊……」 外面传来了芋头的惨叫,沈安从床上连滚带爬的沖了出去。 「姑姑……」 芋头站在左前方,咩咩正在用头顶他,但却很轻,大抵是亲热的那种力道。 果果闻声跑了回来,咩咩舍下芋头过去和她亲热。 「芋头,咩咩不咬人。」果果把芋头牵过来,拿着他的手去摸咩咩。 「啊!」芋头有些害怕,几次之后就破涕为笑。 沈安站在屋檐下,想起了新政。 …… 昨晚上夫妻恩爱就睡在了一起,高滔滔知道今日乃是新政的重要时刻,就早早起了,亲自吩咐人去弄了丰盛的早饭,若非是觉得不妥当,怕是好酒都备下了。 赵曙昨晚状态不错,恩爱后就早早睡了,今早精神焕发,满血状态。 吃完早饭,高滔滔目送他去上朝。 「官家当心!」 「我已有准备,放心!」 第1119页 赵曙信心十足的道:「你准备好酒,我中午要喝。」 这个男人就是这么的自信,让人迷醉啊! 高滔滔应了,觉得自己的头顶多了些东西,很有安全感。 今日的朝会赵曙召来了不少人,济济一堂。 这是要一锤定音! 他看着臣子们,第一句话就是正题:「原先的徭役已弊端丛生,朕有意革新……收富户免役钱,朝中再补贴些,从此免除了天下职役,诸卿以为如何?」 「陛下……」 吕诲出班了,他眼神炯炯,神色坚毅……让人想到了荆轲。 不对,荆轲是刺客。 大家都想到了以前的包拯。 可老包却只是轻蔑的看了一眼吕诲。 老夫不屑于与你这等人相提并论。 吕诲看到了这个目光,心中冷笑。 他已经准备好了说辞,今日就要给这个免役法重重一击! 包拯刚想出班,给吕端的孙子洗把脸,就见沈安笑眯眯的出来了。 吕诲的眼中多了些冷意,说道:「陛下,臣以为这个免役法就是害民之法……」 别怀疑这话的可能性,觉得御史台的二把手会说这等没根没据的话,那是因为大家高看了许多人。 在原先的历史上,吕诲抨击王安石的新政,那是直接人身攻击,至于什么证据…… 那时候他是御史中丞,我特么喷人还要证据? 而且他还是吕端的孙子,名相之后。 他抨击王安石的新政时,不去谈论新政的详细问题,而是直接喷王安石是个大奸臣。 一件事对不对,咱们不该是去讨论这件事的本身吗? 但以吕诲为首的一群人,他们不去讨论事情的对错,而是攻击提出这件事的人。 这种逻辑后世人看了大抵会觉得荒谬,觉得这种人也能站在朝堂之上?早就该滚蛋了吧? 可他们一直在,而且势力庞大,谁也没法轻易去撼动他们。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特徵。 「怎么害民了?」沈安问道,看着笑容可掬。 「臣以为有人在蛊惑陛下!」吕诲避而不谈这个问题。 「免役法怎么害民了?」沈安却锲而不捨的追问道:「您是侍御史,总得给个答案吧?」 他看着在场的几个御史问道:「某想问问啊!这个御史建言或是弹劾谁,不要证据的吗?」 苏轼也在,他想起了王雱的话。 ——要学会满脸正气,最好是看着要满溢出来的那种,也就是正气满溢。 可某浑身都是正气啊!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就是正义的化身,大声的道:「当然要证据。没有证据的话,谁都能胡乱弹劾人,如此天下大乱就不远了。」 苏轼算是吕诲的下属官员,但却给了他一棍。 操蛋的小子! 吕诲的眼神晦暗,说道:「臣以为此法定然会害人,那些富户……他们若是群起而攻之,如何应对?」 这是个现实问题。 不过沈安早有准备。 「臣子芋头今早第一次和羊触碰,他不知道羊会不会咬人……」 「哈哈哈哈!」 「羊怎么会咬人呢?」 今日来的人不少,大家都心照不宣的等待着赵曙的决定,但沈安却说了一番话。 「是啊!」沈安笑道:「羊怎么会咬人呢?臣子不知道,后来臣妹就带着他去触碰羊,慢慢的他就消除了恐惧,最后竟然抱着羊不肯放手,说是要一起吃早饭……」 「哈哈哈哈!」 群臣不禁大笑,曾公亮说道:「你家芋头莫不是也能吃草?」 「哈哈哈哈!」 这次连韩琦都笑了。 老韩站在最前方,他在冷眼旁观,就准备等沈安和吕诲先来一场,然后自己再出场,一战击溃吕诲。 老夫可是养精蓄锐许久了啊! 就看今日了! 就沈安没笑。 他很认真的对吕诲说道:「免役法就像是那头羊,您害怕某认可。」 「哈哈哈哈!」 这次只有韩琦在笑。 沈安竟然把吕诲比作是芋头一般大的孩子,这让他不禁大乐。 太缺德了啊这个小子。 不过老夫喜欢。 赵曙的心情极为愉悦,说道:「芋头那孩子据闻很是聪慧……回头宫中有些好笔墨,就赏给他了。」 「多谢陛下。」 沈安想起芋头依旧不愿意学习,不禁有些头痛,不过宫中御制的文房四宝却是好东西,不拿就是傻子。 吕诲还在发蒙,沈安继续说道:「您害怕免役法没事,沈某愿意带着您去摸一摸,咱们摸着……看看这个免役法是如何害民的,可好?」 呯! 吕诲只觉得自己当头挨了一棍子,有些发晕。 他攻击免役法,按理沈安等人就该一一说明免役法的好处,可没有。 没这回事。 沈安直接一个比喻就打蒙了他。 你连我儿子都不如,我儿子还敢去摸摸羊,然后知道羊不咬人。 可你呢? 咱们去摸摸免役法,看看它怎么害民! 这个反驳怎么样? 无懈可击! 吕诲有些左右为难,他看了一眼司马光。 君实,拉老夫一把! 第1120页 司马光木着脸走出来,说道:「这是朝堂,不是一家一户,若是出了岔子,天下富户将会鼓譟起来,到了那时,大宋震荡,不可收拾啊!」 「是啊!」吕诲马上就补刀道:「这是国事,怎可不慎重?怎可随意决断……」 他看着赵曙,拱手道:「陛下,此事还得要慢慢商议才是。」 赵曙看着他,神色平静。 官家这是要服软了吗? 吕诲心中欢喜,他知道一旦免役法给压下去,那么他将会名声大噪,成为无数人眼中的英雄、中流砥柱! 赵曙看着他,心中在琢磨着帝王要怎么才能肆意而为。 若是能肆意而为,他第一件事就准备把吕诲流放到沙门岛去养马。 可这个不可能啊! 赵曙心中冷笑,正准备说话,沈安却说道:「陛下,臣在想当年的厢军之事……」 电光火石间,司马光面色大变,而赵曙却看了沈安一眼,觉得这孩子真是自己的福星。 「朕想起了当年的灾民就地处置之事……」 败了! 司马光低头。 当年就是沈安等人鼓譟,说是灾民编为厢军坏处太多,于是建言就地处置。可反对者很多啊!咋办? 沈安的建议就是在一地试行,若是可以,再推广到整个大宋,于是此事得以成功。 司马光和吕诲刚才的意思是此事弄不好会引发天下震荡,那一刻他们忘记了昨晚关于厢军的议论。 不,他们是忽略了厢军之事背后的手段。 ——试点! 可沈安一巴掌就来了。 就在一个地方弄,震荡什么? 震你妹啊! 沈安早就准备好了这一招,没想到吕诲等人竟然真的一头撞上来了。 呵呵! 这一刻摸着石头过河这句话在闪闪发光。 后世的经验直接碾压了吕诲等人! 挡都挡不住! 赵曙缓缓开口道:「朕知此事不可急切,于是准备在祥符县先行试试,若是可行,随后在各处施行。诸卿,沈安虽年轻,可却每每让朕有惊喜,诸卿当效仿才是……」 吕诲和司马光低着头,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赵曙让他们向沈安学习,这话带着些羞辱性质。 犯病的帝王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咋滴? 吕诲和司马光宦海沉浮多年,而且大把年纪了,竟然要去向沈安学习。 这个切切实实的就是羞辱啊! 看看韩琦吧,笑的是那么的嘚瑟。 包拯瞥过来一眼,那眼神轻蔑之极。 ——老夫尚未出手,你们就被干趴下了,果真是无能之辈! 吕诲缓缓看过去,沈安正在笑,很是纯良的那种笑容。 败了! 他看了司马光一眼,心中郁郁,恨不能大喊一声。 第1282章 钞能力准备 赵曙的心情很好,好的不得了。 唯一的遗憾就是他的养精蓄锐没啥用,被沈安一个试点给解决了。 此时的君臣还不知道试点对于革新的重要性,直至沈安今日一说,危机当即解除,他们这才知道自己忽略了什么。 「试试,好,就试试。」 赵曙很是愉快的决定了这件事,然后就宣布散会。 不,是散朝。 群臣出了大殿就开始分成了几堆。 人最多的是司马光和吕诲那边,其次是宰辅们这边,剩下的小猫两三只,各自成群,不过成不了气候。 韩琦得意洋洋的带着宰辅们一起走,用很大的嗓门说道:「老夫说过什么?要稳重,要稳重,什么狗屁都不知道的就来弹劾……这是御史?哈哈哈哈!」 老韩从北方回来后,就有些往老流氓发展的趋势。 吕诲却不怕他,看了他一眼,说道:「为人臣者,要忠心耿耿,要敢于直言……」 说着他看了包拯一眼,说道:「某会自求去监督此事……」 有某在,你们别想好! 这人真的让人噁心啊! 沈安低声问包拯,「包公,这人怎么做到了侍御史?」 包拯淡淡的道:「他是名相之后。大宋是讲情面的,而且此人认识许多人。」 「明白了。」 就是代表着一股势力是吧,连赵曙都没法收拾他的那种。 想想神宗时,王安石变法,那些反对者众多,赵顼和王安石也没招啊! 苏轼嘀咕道:「下官觉着这样不好吧。」 他是小虾米,只能跟在后面,存在感很低。 「怎么不好了?」 沈安回身问道。 苏轼很实在的说道:「这是结党了。」 这边看看那边,那边看看这边,瞬间中间好像多了一堵墙。 无形的墙! 这个……党争提前到来了! 韩琦笑了笑,问道:「沈安你可怕了?」 他原先经过庆历新政的洗礼,所以很是从容,「当年老夫见过比这更多、更厉害的对手。」 「下官是不怕的。」沈安笑道:「人多不一定管用。」 想想范仲淹和王安石所处的环境,沈安真的觉得现在强大多了。 「是啊!」韩琦淡淡的道:「老夫一人就能当他们十人,不,一百人。」 那边有人看着韩琦发憷,说道:「此事怕是艰难了。」 第1121页 吕诲皱眉道:「慌什么?老夫会去祥符坐镇!」 众人纷纷点头,有吕诲去坐镇,这事儿还有挽回的余地。 一个官员,就是昨夜话多的那个汤镜说道:「那个苏轼还在那边呢。」 这话他说的无心,可吕诲却尴尬了。 你可是御史台的二把手,看看你的手下吧,压根没把你当回事,就大摇大摆的跟着对手。 我真难啊! 吕诲是反对派的头领,自然要维持自己的威信,于是他板着脸道:「苏轼你在那边作甚?过来!」 苏轼看了他一眼,说道:「敢问侍御史何事?」 呃! 竟然这样? 苏轼并未过来,吕诲老脸丢尽。 他冷冷的道:「老夫叫不动你吗?」 这还是那一套! 他做事喜欢对人不对事,这时依旧是如此。 苏轼眨巴了一下眼睛,看似有些害怕,然后说道:「下官……」 包拯突然说道:「老夫找他有事,怎地?你不同意?」 操蛋! 旁人,哪怕是韩琦吕诲都能当面驳斥,可包拯却不同。 包拯原先担任过御史中丞,也算是吕诲的老前辈。 老前辈一句话直接让他下不来台。 你要喷不? 吕诲想喷,可看到包拯轻蔑的眼神后,他犹豫了一下。 这位可是大宋第一喷子,你确定自己能喷的过他? 吕诲觉得今天准备的不充分。 「哈哈哈哈!」 包拯突然大笑了起来,然后大步超过了韩琦,越走越快,渐渐远去。 包拯历来都是板着脸出现,别说是大笑,微笑都少见。 此刻他大笑起来,众人都不禁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吕诲。 老包擅长喷人,被他喷的人往往会生出怯意来,这不又多了一个受害者! 吕诲盯住了苏轼,目光阴冷。 此事是由苏轼引发的,他不收拾了此人,威信何在? 「苏轼,苏御史!」 一个内侍跌跌撞撞的跑来,近前说道:「官家让你去祥符县……」 苏轼有些兴奋,问道:「不是侍御史去吗?」 内侍看了吕诲一眼,说道:「让谁去是官家说了算。」 我太难了! 吕诲此刻只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他笃定自己能去,可还没等他自我推荐,赵曙的决断就出来了,却是让苏轼去祥符县。 竟然是苏轼吗? 沈安不禁想笑。 苏轼去,那就是一个利好。 随后节奏就骤然加快了,祥符县县令张启伟被召见,赵曙亲自说了此事,宰辅们随后也见了他,为他打气。 站在皇城外,张启伟觉得腿有些软。 在外面等候他的随从说道:「郎君,祥符县境内多豪强,向他们收免役钱,怕是难啊!」 张启伟苦笑道:「谁说不是呢,此事某就是鱼肉……不过……」 他振奋精神道:「这大宋总得有人做事吧?某以前一直说没机会做事,如今机会来了,回头就告诉那些人,都打起精神来,好生把免役法弄好……谁敢阳奉阴违,某先弄死他!」 随即祥符县就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宣传,小吏们把免役法告知了境内的富户,可大多富户都不理解,甚至有放话说不交的。 那些不交的大多是豪强,家中不乏关系,所以觉得自己能拖一拖,说不定这免役法就被人搅黄了。 免役法第一步不顺。 消息传回京中后,赵曙发脾气了,陈忠珩夹着屁股在宫中飞奔的英姿时常出现。 御史台的日子也不好过,吕诲和御史中丞唐介最近在暗战,大伙儿都怕殃及池鱼。 但有人却没法避开。 比如说杨继年。 作为沈安的老丈人,杨继年在御史台就是个特殊的存在。 御史们对沈安自然没多少好感,可杨继年是老御史,而且不多事,你很难去刁难他。 毕竟过意不去啊! 「……一般谁会去刁难杨继年?没人呢,大家都是君子,该恨沈安就恨沈安,迁怒杨继年算是什么事啊!」 两个官员在嘀咕,有人路过,闻言就笑道:「难道不是怕被沈安打断腿吗?」 那两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稍后到了中午,值房房门纷纷打开,官吏们准备去寻摸些吃的。 大宋说是两餐制,可中午得寻摸些吃的垫垫肚子。 杨继年也出来了,他缓缓走出来。 吕诲就站在中间,负手看着杨继年。 「免役法导致祥符县怨声载道!」 他淡淡的道:「此事你那女婿居功至伟,祸害大宋他是第一人,此后当遗臭万年。你作为他的丈人,该要劝诫他,莫要坐视,否则以后被牵累,悔之晚矣!」 说话间,一股威严就压了过去。 众人看着杨继年,不禁心生同情。 好不好的老好人,竟然被女婿带累,可怜啊! 「见过吕知杂。」 知杂是侍御史知杂事的简称,但一般人都是称呼吕诲为侍御史,这样更威严,更好听。 可杨继年却直接称呼他为知杂。 好胆量啊! 吕诲面色微青,杨继年视若无睹的道:「论祸害,下官的女婿进了朝中数年。在他进朝中之前,敢问吕知杂,大宋如何?」 第1122页 吕诲冷冷的不说话,好像说话就丢份。 杨继年继续说道:「如今的大宋如何?数年前的大宋看似太平,可外有辽国西夏,甚至还有交趾为害。每年三司上下为了亏空而焦头烂额。农户每年只求不被饿死……可如今如何?」 他突然提高了嗓门,目光炯炯的盯着吕诲,用那种蔑视的姿态说道:「如今岁币废除,辽国无可奈何。西夏数次被击败,对大宋心生畏惧。只是水军就能让交趾上下苦不堪言……还有市舶司的增收,三司的结余……一桩桩,一件件啊!」 他愤怒的道:「大宋在蒸蒸日上,为何有人视而不见?有的人在为了大宋而殚精竭虑,在浴血奋战。可有的人却在边上阴阳怪气,在背后捅刀子……无耻!」 无耻! 御史台的人都出来了,都有些傻眼。 老好人杨继年竟然发飙了? 而且还是冲着吕诲,言辞间把吕诲比作是背后捅刀子的小人。 这个真是猛啊! 有人低声道:「杨继年这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吕诲要被气疯了,他的右脸颊颤抖了一下,淡淡的道:「祥符县的富户准备来京请愿,你们翁婿好自为之吧。」 这是一记炸雷,顷刻间让御史台乱了。 这是什么意思? 不言而喻,祥符县就在京城边上,天子脚下,自然权贵豪绅很多。 那些人大多都是铁公鸡,向来只有他们放高利贷去挣钱的,特么的,现在朝中竟然要他们交钱? 咱们去喊冤吧? 于是有人出头,大伙儿就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就在吕诲说话的当口,那些人已经进了汴梁城。 大局定矣! 吕诲没发火的原因就是这个。 他觉得自己的威信受损了,但不急着修补,等官家焦头烂额,收回成命时,他再打压杨继年,如此御史台谁还敢和他作对? 杨继年心中一紧,却淡淡的道:「下官拭目以待。」 吕诲笑道:「希望你莫要后悔。」 「定然不会。」 两人正在较劲,外面有人喊道:「沈安在招呼人了……」 卧槽! 「这是要动手啊!」 御史台的人都兴奋了。 那些来请愿的人应当不少吧。 一次殴打那么多人,堪称是前无古人。 这个热闹定然要看啊! 于是众人纷纷涌出去。 杨继年缓缓往外走,他在想着此事的过程。 女婿看来是要动狠手了,官家必然是默许的,可动手之后,反对派们会藉机喊冤,然后聚拢人心,由此朝野分裂,大宋将会进入一个相对混乱的时期。 这样的代价太大了! 吕诲走在他的侧前方,微微笑着。 两人出了御史台,左边是开封府,不少官吏在外面。 而御史台的官吏们却没走。 那个报信的人在兴奋的说道:「……沈安让人传话,说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这话不是空话,不是套话……沈家将率先缴纳免役钱!」 卧槽…… 有人问道:「有多少人答应?」 吕诲双手握紧,只觉得脑子里一阵混乱。 「好些人,汴梁城中许多商人都在响应……」 众人不禁看向了吕诲。 你不是说这是害民之举吗? 怎么有那么多人积极踊跃的来了? 您的脸疼吗? 杨继年缓缓站在大门内,只觉得阳光明媚,眼前的一切都是这般清新。 他不禁轻轻一跳,就跳出了大门…… 第1283章 指鹿为马的沈安 午时的太阳很大。 沈安站在榆林巷的外面,前方全是人。 看不到头的人。 「哥哥拿了好些钱。」 果果带着爱宠在后面看着,等看到沈安脚边的花花后,心疼的道:「花花好可怜。」 沈家的马车上,一个个麻袋很是显眼。 「那里面全是钱。」 「是啊!」 「沈家真是有钱!」 「可沈郡公有钱也捨得花。」 守财奴会被鄙夷,而沈安这等大手大脚花钱的人会受到欢迎。 「……想想那些农户,他们食不果腹,衣不遮体,每到青黄不接时,就是他们的难关,过去了一家子就能活到明年,过不去……那就只能一家人出外乞讨。」 「而我们作为富户该怎么办?看着他们陷入绝境?」沈安指着自己脚边说道:「大家看着这条狗,可有心生恻隐?」 从早上开始沈安就在给花花打扮,此刻的花花脏兮兮的,毛也被剃了几处,甚至多了些血迹,虽然都是假的,可依旧把果果心疼的不行,所以要跟出来看看。 「好可怜的狗。」 花花呜咽一声,想爬起来吧,可沈安瞪了它一眼,只能继续装可怜卖惨。 「咱们看了这条狗都觉着可怜,可那是人啊!那些百姓处境如此艰难,若是再去服役,破家就在眼前,何其悽惨吶!」 沈安说道:「作为富户,咱们吃着美食,穿着绫罗绸缎,妻儿安稳……可那些百姓却在凄风寒雨中煎熬。为他们做些什么是官家一直想做的事,而他们最害怕的就是职役,解除他们的职役,让他们安心种地!这才是咱们该干的。」 第1123页 「大宋有外患,辽国西夏交趾,是谁挡住了他们?」 「是大宋将士们!」 「可大宋将士们需要什么?」 「钱粮!」 沈安在自问自答,他目光炯炯的道:「这个大宋需要钱粮,不管是养着军队还是养着官吏们,都需要许多钱粮。有人可能会说……别人给就是了,可你不给,他不给,这个大宋成了什么样?没了钱粮养军队,辽人打进来怎么办?就如同真宗皇帝时,辽人倾国南下,汴梁震动,多少人想举家去南方?可某告诉你们,若是军队糜烂,去了南方又能如何?敌人依旧可以一路追杀过去,去奴役你们!」 「有人说百姓贫困关我屁事!」 沈安不屑的道:「这等人就是蠢货,鼠目寸光!大宋为何经常能听到有人造反?就是因为赋税徭役逼得百姓没了活路。如今还好,造反的也就是数十人上百人,可当破家的百姓越来越多时,会有多少人造反?谁来告诉沈某,会有多少人?」 大宋国势一路下滑,到了徽宗时,造反的规模越来越大了,需要调动大军去镇压。 那些造反的是谁? 大多是走投无路的百姓。 而现在取消贫民的徭役,就是在纾解戾气,缓解矛盾。 「人会很多。」沈安说道:「大家别以为和自己没关系,想想前汉时的黄巾之乱,起因为何?天灾是一回事,人祸才是主因。百姓活不下去了,那些有钱人袖手旁观,安坐钓鱼台,可后来呢?后来那些活不下去的百姓揭竿而起,顷刻间,那些有钱人就化为灰烟,一家子被屠戮,钱粮全数成了别人的口中餐,袋中财。」 沈安指着大车上的麻袋说道:「要想大宋安稳,那么每个人都需要出力。别总想着别人会去,某是否可以偷个懒?这样的想法人人都有,所以从自己做起。这便是沈家的免役钱。」 免役钱是按照家产来徵收的,沈家号称大宋首富,缴纳的数额很是可观。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沈安最后说道:「不想子孙死于战乱,那就记得善待这个大宋。」 他一马当先走在前面,周二赶着马车跟在后面。 「花花……」 果果见哥哥走了,就忍不住喊了一嗓子。 花花回头看了她一眼,却很有职业道德的没动。 走在前面的沈安不知道有多少人会跟着来,但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王天德出现了。 「某的在这里!」 他是沈安的人,钱财也不少,所以弄了一辆牛车。 一辆牛车出来,车边跟着的管事大声的道:「某家主人乃是当朝宰辅韩公!」 「韩相公竟然也交?」 「天吶!」 「官户不是不用交吗?」 第三辆牛车出来,管事大声的道:「某家主人乃是当朝宰辅曾公。」 「曾相公也来了。」 「某家主人乃是当朝宰辅包公!」 包拯家也来了。 「某家主人乃是王公。」 王安石…… 「某家主人……」 「某家主人乃是曹国舅。」 「……」 「某家主人乃是樊楼……」 「……」 …… 一群人聚集在皇城外,有人带头高喊道:「新法虐民,恳请官家废除!」 「新法虐民!」 「新法虐民!」 这伙人在外面大喊大叫,赵曙带着赵顼来到了枢密院前。 「官家,这些人大多是权贵豪强。」 张八年已经准备好了,身后一帮子密谍,只等赵曙一声令下,就冲出去收拾了那伙人。 赵曙冷冷的道:「都是家里有钱的,如今来闹腾是为何?」 「捨不得。」赵顼笑道:「官家,这些人的心中只有自家的荣华富贵,至于大宋的死活,和他们有何关系?」 古今中外这等人多了去,平时醉生梦死,骄奢淫逸,国家兴亡和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赵曙淡淡的道:「若是没关系,那为何要让他们有钱?」 赵顼看了他一眼,心中不禁暗喜。 这就是埋钉子,今日赵曙对权贵豪强们有了想法,以后寻机再给他们下黑手,多来几次后,这些人大抵就要完蛋了。 权贵豪强于国无益,赵顼觉得就像是害虫,可这些害虫却身居高位,无人能动。 新政割肉,割的就是他们的肉。 等着看吧,一定让你们的好日子一去不复返。 赵顼暗自下定了决心。 「宰辅们呢?」 外面闹腾了那么久,宰辅们竟然没出来,这个让人有些不解。 赵顼笑了笑,没说话。 外面的喊声越发的大了,有人进来禀告道:「那些人花钱僱佣了些泼皮在叫喊。」 真特么不要脸啊! 赵曙的脸色发青,恨不能叫人出去弄死他们。 可这里是皇城,他一旦叫人动手,后果会很严重。 他走到了大门内,冷冷看着那些在叫喊的人。 「记下来!」 官家这是要准备秋后算帐? 张八年赶紧安排人手去打探消息。 若是先帝仁宗,或是再之前的帝王遇到这等事,大抵为了名声都会忍了。 可赵曙不同,他记仇! 记仇好啊! 第1124页 陈忠珩心情愉悦之极。 「来了!」 「好多人!」 上面有军士突然惊呼道:「官家,来了好些人!」 赵曙问道:「是谁?」 「不知道,官家,好多大车!」 张八年轻灵的沖了上去,拿过望远镜看了看,回身喊道:「官家,打头的是沈安!」 嗯? 赵曙纳闷的道:「他这是想做什么?」 赵顼看看外面的那数十人,很是担忧的道:「官家,臣担心他们的腿。」 赵曙嗯了一声,却不肯说话,这就是准备坐视沈安动手。 这个官家果然是黑化了啊。 那边的人浩浩荡荡的过来了,那数十人兀自在叫喊。 「咦,不对哦。」 一个泼皮觉得周围好安静,就缓缓环视一周,当看到身后时,不禁惊呼了一声。 「啊!」 「诸位好啊!」 沈安缓缓走了过来。 那些请愿的人中间有人认出了沈安,就喊道:「他是沈安!」 唰! 这些人齐齐后退了一步。 人的名,树的影。 沈安断人腿的次数太多,让他们不得不警惕。 「咱们人多,不怕!」 一个傻缺很是自豪的说道。 可周围的人却在看左右。 这尼玛沈安带来的人多的数都数不清,你脑残了是不? 还不赶紧准备逃跑? 沈安看着他们,知道这些人都是权贵豪强的家奴。想到免役法的推行,就喊道:「有人谋逆造反!」 「没有!」 「没有的事。」 「你这是血口喷人。」 「咱们连刀子都没带,怎么造反?」 众人都愤怒不已,然后看到沈安回身说了些什么,再回身时,手中多了一把短刀。 他随手一扔,短刀就落在了这群人的前方。 这是什么意思? 「现在刀子有了。」 沈安很是随意的道:「有人造反,保护官家!」 「弄死他们!」 瞬间众人一拥而上…… 赵曙在门内看傻眼了。 这样也行? 朕以往真是太良善了啊! 张八年低声道:「官家,这是指鹿为马啊!」 陈忠珩反驳道:「这些人也配称为鹿?逼迫官家,都是畜生呢!」 张八年看了赵曙一眼。 赵曙沉着脸,可嘴角竟然微微上翘。 官家这是欢喜来着。 我去。 官家乐于见到那些人被打断腿? 外面一阵惨叫,等那群人散开后,地面上躺着数十人,有人断腿,有人断手,鼻青脸肿是少不得的。 御史台的官吏们在看着这一幕。 吕诲怒道:「光天化日之下,光天化日之下啊!老夫要弹劾你!」 沈安看都不看他一眼,当先走了过去。 他走到大门外,冲着里面喊道:「臣沈安缴纳免役钱。」 赵曙父子站在侧面,看着周二把马车牵过来,然后卸下麻袋。 他打开麻袋的口子,里面的铜钱在烈日下熠熠生辉。 「小人代表家主人韩琦送上免役钱!」 「小人代表家主人曾公亮送上免役钱……」 …… 一个个名字被念了出来,赵曙回头看了一眼政事堂,这才知道宰辅们为何不出来。 他们在用这种方式来帮助他这个官家,在表态。 ——官家您只管放心的整,还有咱们在呢! 瞬间赵曙就觉得一股暖流在身体里转动,转到眼睛时,不禁有些发痒。 他伸手揉揉眼睛,放开手时,笑容已经映入了眼帘。 第1284章 垂范,人命 「小人……」 一个个名字被念出来,一袋袋钱钞被卸在皇城大门前。 这就是钱山。 这个钱山在不断扩大着。 正午的阳光很刺眼,照在钱山上,也照在了吕诲的头上。 他没有出汗,只觉得浑身冰冷。 这是反击。 来自于宰辅和沈安等人的反击。 新政需要从上到下的改变,而垂范是必不可少的。 宰辅们都在缴纳免役钱,你为啥不交? 这才是致命的一击! 赵顼笑道:「官家,这是他们给您的惊喜。」 「是吗?」赵曙确实是被惊喜到了。 「说是瞒着您,让您高兴高兴。」 祥符县那边闹事,赵曙又在焦虑不安了,此刻来一出惊喜恰到好处。 宰辅们带头缴纳免役钱,天下谁能不交? 赵曙唏嘘道:「原来最好的助力不是威压,而是带头垂范啊!」 「官家英明。」赵顼说道:「一百次说教都比不过肉食者的一次垂范,人心从来都是这样,不患寡而患不均,宰辅垂范,这便是均!」 「好!」 赵曙心中欢喜,就问道:「谁出的主意?」 「是沈安。」赵顼说道:「臣和他,还有王雱几人,咱们商议了许久,最后沈安提出了垂范这个主意,臣等深以为然。随后就去找到了宰辅们,只是一说,宰辅们就痛快的答应了。」 赵曙点头,看了一眼在外面的沈安,说道:「年轻人能想到这个殊为不易,朕这次便不算他的功劳了。」 第1125页 呃! 陈忠珩不敢相信的问道:「官家,您的意思是……此次打断这些人的腿,不用功劳来抵扣了?」 赵曙微微点头,陈忠珩欢喜的道:「如此,汴梁城中不少人依旧会胆寒。」 手中握有功劳的沈安,就如同是手握核武器的大国,谁敢来哔哔,炸死你! 「宰辅们很是顾大局,我很欢喜。祥符县那边要稳住,要稳步推进……」 宫中的高滔滔得了消息,欢喜的道:「准备酒菜,准备歌舞……歌可以有,舞蹈……飞燕,昭君……」 飞燕和昭君出来,高滔滔说道:「你二人练习了许久的舞蹈,今日也该给官家看看了。」 那些妖娆的女子休想来诱惑老娘的夫君! 痴肥的飞燕,满脸横肉的昭君,这二人舞蹈起来…… 有内侍不忍的低下头,为赵曙默哀。 看了她们的歌舞之后,官家以后会不会就此绝了看歌舞之心? 稍后赵曙回来了,兴奋的道:「准备好酒!」 人逢喜事精神爽,有酒还不够啊! 「可有歌舞?」 用歌舞佐酒,那是相当的嗨皮啊! 特别是那些女人柳腰轻摆,嫩白的肌肤在薄纱中若隐若现…… 不说了,口水都出来了。 高滔滔吩咐道:「快去准备。」 「是。」 飞燕和昭君福身应了,然后去了后面。 「皇后这是……」赵曙很不解的问道。 高滔滔笑道:「官家等着看就是了。」 赵曙心中欢喜,坐下来后举杯畅饮。 酒量好的人就是舒坦啊! 乐师们来了。 随后两个被薄纱包裹的女子也来了。 乐声起,舞蹈起,赵曙抬头。 「噗……」 那满身肥肉的是飞燕吧? 那满脸横肉的是昭君吧? 这舞蹈…… 赵曙觉得美酒都变酸了。 「官家,臣妾让她们练习了许久……」 赵曙强笑道:「很不错。」 高滔滔欢喜的道:「那下次臣妾就让她们为官家舞蹈?」 赵曙觉得自己对歌舞再无兴趣,但依旧是点了头。 既然歌曲无趣,他只能转个话题。 「此次宰辅们带头交钱,免役法大势已定,只是还差了点意思,若是有分量的人再来些,那我就无忧了。」 高滔滔笑道:「官家,那不是还有宗室里的人吗?」 「那些人都抠门的很啊!」 赵曙很是唏嘘。 「官家……」 陈忠珩来了,欢喜的道:「华原郡王来交了免役钱。」 这是…… 赵曙有些懵。 高滔滔笑道:「官家,他们还是识大体的。」 「看来是这样。」赵曙欣喜的道:「带了他来。」 这是要夸赞几句。 等陈忠珩去了之后,赵曙笑道:「此事大局已定。」 稍后来的是赵允良。 赵允良如今越发的单薄了,道袍下的身体仿佛风吹一下就飘走了。 行礼后,赵曙夸赞了几句,赵允良微笑道:「官家,昨日大王派人来说,说是官家心忧新法,免役钱若是能做好了功德无量,贫道……不,臣想着为子孙积累些功德……」 「这就是功德!」 赵曙看着他,说道:「宫中刚到的好羊,送些去郡王府。」 「多谢官家。」 赵允良看着赵曙,欲言又止。 赵曙还在想着先前的事儿,心情不错,等想了半晌抬头,见赵允良还在,就诧异的道:「这是有事?」 赵允良尴尬的道:「无事无事。」 陈忠珩说道:「官家还有政事要处置。」 没事你就赶紧走吧。 赵允良一步三回头,突然回身道:「官家,大王说有好处……」 啥米? 赵曙不解的道:「什么好处?咦!」 赵允良一心想为子孙节省,所以看赵曙没这回事的意思,就悲愤的道:「大王的人说,说官家会给好处。」 朕好像被儿子给坑了? 赵曙想打人,但却只能先处置了此事再说。 「那个……陈忠珩,郡王给了多少钱,照着还回去……」 这不对啊! 赵元良想的可不止这点。 「官家……」 可赵曙经历过宫中弹尽粮绝的处境,所以和铁公鸡也差不离,他淡淡的道:「还多送了些羊。」 那些羊就当是利息了,你怎么还不满足? 铁公鸡遇到铁公鸡,赵允良完败。 赵允良含泪而去,赵曙怒道:「那个逆子在哪?叫了来!」 陈忠珩低头道:「官家,先前大王说想去祥符看看,您答应了。」 这是有预谋的啊! 赵曙被气坏了,高滔滔正好进来,见状就问道:「官家这是怎么了?」 「你生的好儿子,竟然把我给坑了。」赵曙气得不行,把事情给高滔滔说了。 「竟然这样?」高滔滔捂嘴笑道:「官家,大郎这是在帮您呢!」 赵曙突然笑了起来,说道:「那逆子坑了我,然后还机灵,寻了个去祥符的藉口就跑了。」 「大郎是很机灵。」 两口子陷入了对儿子的各种憧憬之中,边上的陈忠珩犹豫了一下,「官家,那边是苏轼在……苏轼和大王加在一起……」 第1126页 大佬,苏轼就是个豪情万丈的,加上坑人的大王,祥符的权贵豪强们怕是要倒霉了啊! 赵曙淡淡的道:「不怕,沈安是祸根,他不去,此事就闹不大。」 …… 祥符县。 县令张启伟在骂人。 「为何没拦住那些人?你等可知他们是准备去做什么?是去皇城叩阙啊!」 他真的生气了,下面的小吏们垂头丧气了,但也有人眼中多了狡黠之色。 「到时候官家震怒,谁都没好下场!」 张启伟急的额头上长了个大红痘,看着很是鼓胀。 这时苏轼进来了。 这几日苏轼都在下面巡查,和张启伟没怎么相处过。 「苏御史这是……」 「某去看了看那些权贵豪强,都不肯给钱。」 张启伟给他使个眼色,示意他别在这里说这些沮丧的话,否则这些小吏听到了会乱传,最后只会助长那些权贵豪强们的胆子。 可苏轼却恍若未见的继续说道:「某准备去一一拜访,还请张县令这边出几个嚮导。」 一一拜访? 张启伟没法,苦笑道:「没用,那些人都不肯出钱。别说是拜访,就算是去跪拜都无用。」 那些人放高利贷、兼併田地时都是好手,但让他们出钱,个个都是铁公鸡。 「这样啊!」苏轼遗憾的道:「不过某还是想试试。」 张启伟劝了他几次,可苏轼却毫不动摇。 那些小吏中有人就笑了起来,大抵觉得苏轼就是个愣头青。 没笑的就是原先文峰村的那些灾民,他们忧心忡忡的在嘀咕着,担心此事搞砸了,以后还得服役。 「好吧。」最后张启伟只能妥协了,他叫了几个小吏,都是对地头熟的。 「敢问苏御史,咱们何时出发?」 几个小吏有的忧心忡忡,有的忍着幸灾乐祸的情绪,有的木然。 「现在。」 苏轼率先出去,张启伟摇头嘆息。 外面的马蹄声骤然而来,张启伟愕然道:「怎么那么多马?看看去。」 他当先走出县衙,就看到了左边疾驰而来的一队骑兵。 骑兵的盔甲在阳光下反射的光刺痛了张启伟的眼睛,他惊呼道:「这是哪来的骑兵?」 所有人都在后退,唯有苏轼纹丝不动。 骑兵近前勒住战马,为首的在马背上拱手:「见过苏御史!」 苏轼颔首问道:「可清楚你等要做的事吗?」 骑兵朗声道:「军令是听从苏御史的吩咐,刀山火海无所畏惧!」 「好!」 苏轼上了马,对那几个小吏说道:「可会骑马?」 小吏已经傻眼了,两个点头,一个摇头。 「会骑马的带上,不会骑马的留下!」 苏轼冲着张启伟拱手:「苏某这便去了。」 张启伟点头,然后喊道:「你去哪?」 苏轼策马缓行,「某去拜访那些人。」 拜访? 谁见过带着骑兵去拜访的? 这时有人说道:「苏御史在西北杀过敌。」 是了,张启伟也想起来了,他喃喃的道:「要出人命了,要出人命了……」 第1285章 神算子苏轼 苏轼背着个布袋子,带着骑兵们一路到了个田庄的到外面,指着里面问道:「楚厚才家就在这里?」 带路的小吏点头,然后堆笑道:「苏御史,这位楚厚才家……和当今太后娘娘家……可是姻亲吶!」 另一个小吏看了同伴一眼,走到了苏轼的身边,低声道:「楚家原先不怎么样,当今官家登基后,帝后对太后娘娘多有尊重,于是楚家在地方的威望也是水涨船高,此次楚家出头……没人敢管吶。」 楚家看着规模不小,宅院深深,外面的围墙簇新,看样子是重新修建的。 「他家以何为生?」苏轼在计算着这块田地的年收入,算来算去,觉得无法承担楚家这等大宅院的耗费。 小吏苦笑道:「他家的田地不止这里呢,别处还有不少,还有……放贷……大宋的权贵放贷的可不少,您知道,放贷最是一本万利,还不担心别人跑了……你跑得了人,难道还能跑得了田地和家业?这一放一放的,就发达起来了。」 另一个小吏看着他,眼神不大对。 「你在威胁他?」苏轼盯着这个小吏问道:「为何?」 那个小吏马上就变了脸,堆笑道:「没有的事,小人只是看花了眼。」 「是吗。」苏轼揉揉眼睛,说道:「某的眼睛在御史台最好,人称射鵰手苏轼……」 这个不要脸的苏轼! 「看住他!」苏轼指着这个小吏吩咐道:「回头甄别,若是一伙儿的,就一起算帐。」 呃! 这般狠? 那个小吏刚想喊冤,有骑兵下马冲过去,一拳就撂倒了他,然后回头看着苏轼,讨好的笑了笑。 武人依旧习惯性的谄媚文人,这个习惯不好,但终究在逐渐改善。 苏轼觉得手有些痒,他板着脸道:「干得好!」 那骑兵马上就笑开了花,可苏轼不可能会记得他是谁,事后他也不可能会受到嘉奖。 这便是人心。 明知无用,却依旧要做。 苏轼带着人进了庄子,早有人去通知了楚家。 第1127页 等到了大门处时,大门恰好打开,一个中年男子走了出来,微笑道:「可是苏御史?」 苏轼下马,反问道:「楚厚才?」 中年男子点头,「苏御史气势汹汹,所为何来?」 楚厚才的身后是十余名家丁,虽然没兵器,但却气势汹汹。 太后娘娘家的姻亲啊! 苏轼问道:「去京城叩阙,是你的主意?」 楚厚才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退后一步,右脚微微后撤,含笑道:「某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这里是楚家,莫说是你,就算是沈安来了也得恭谨些,某……」 太后娘娘的姻亲自然是要尊敬的,所以他有恃无恐。 苏轼微笑道:「果然是你,那么某就没来错。」 楚厚才冷笑道:「你来做什么?忘了告诉你,某的娘子上个月才去请见太后娘娘……」 这个是杀手锏。 楚厚才隐住得意说道:「太后娘娘仁慈,给了许多东西……」 他说着态度渐渐转为倨傲,头微抬,竟然有些俯瞰苏轼的姿态。 「太后娘娘见你娘子了吗?」 苏轼想起了沈安说的话,说是太后娘娘深明大义,在宫中孤寂,却不肯多召见娘家人。见得最多的也就是自家亲弟弟曹佾,可次数也少得可怜。 连曹佾都只能进去数次,你一个姻亲的媳妇……太后娘娘会见吗? 楚厚才愕然。 所谓求见只是给自己脸上贴金的手段,比如说他也可以这么说:上次某去了汴梁城,去求见官家。 求见就求见啊! 可能见到吗? 这话谁会问? 苏轼问了。 楚厚才愕然,「这是某家的事,为何要说给你听?」 呯! 苏轼挥拳! 楚厚才捂着鼻子,眼泪和鼻血一起在往外喷。 「大胆!」 呯! 苏轼一脚踹倒他,喊道:「楚厚才侵吞他人田地,冲进去,搜!」 骑兵们下马沖了进去,有家僕还叫嚷着来阻拦,一边过去一边看着躺地上的楚厚才,心想这可是忠心耿耿了吧? 可骑兵们早就得了命令,一刀鞘就噼去,在家僕的脸上噼出了一道豁口。 豁口血肉迷糊,渐渐青肿,家僕惨叫着倒在地上,随后有人过去一脚踢晕。 「来人吶!来人吶!」 楚厚才在地上嘶吼着,「有人进家抢劫了……」 「带走他!」 苏轼拿出手绢擦着手,缓缓踱步进去。 楚家此刻到处都是尖叫声,苏轼喊道:「妇孺莫要为难她们。」 这个节操他苏子瞻还是有的。 楚厚才跟了进来,骂道:「奸贼,等太后娘娘的怒火降临,你将会知道什么是后悔。到时候某定然要把你一家子弄到琼州去,一辈子不得归来,子孙都是贱种……」 苏轼缓缓回身看着他,「你骂某就算了……为何要诅咒某的子孙?」 沈安说他将会光耀东方数百年,这是极大的褒奖,苏轼也以此为目标在努力着。 可这个诅咒却让他感到了深深的恶意。 卧槽! 我的儿子啊! 想到乖巧的儿子,苏轼怒了。 楚厚才兀自在叫骂着:「……贼配军,等着爷爷收拾你们吧……」 苏轼恶向胆边生,一脚就踹了过去。 沈安曾经给他们分析过重点打击区域,其中迎面骨介绍的最多。 迎面骨易断,而且攻击方便,只需踹一脚就是了。 苏轼没弄过,就奋力一脚。 咔嚓! 楚厚才的叫骂声停住了,他呆呆的看着苏轼,然后抬腿,双手抱着膝盖上面一点,就这么直挺挺的往后倒…… 「啊……」 他的迎面骨断掉了,那剧痛袭来,让他忍不住惨叫着。 呃! 都头走了过来,说道:「苏御史,先前您不是说不动手吗?」 这是一次震慑行动,苏轼的本意是直接拿了楚家的帐本,找到违规放贷和兼併田地的罪证,然后逼着楚家低头。 太后娘娘的姻亲都低头了,你们还想干啥? 都老实交钱吧。 可苏轼却下了狠手。 看看楚厚才的小腿吧,那断腿的痕迹明显的让人瘆的慌。 果然是杀人御史啊! 苏轼在西北曾经杀敌,在御史台经常吹嘘此事,外界知道的不少。 众人看着他,觉得这位御史真的够狠。 「为何不动手?」苏轼开始还担心了一下,但习惯性的大心脏让他又心情愉悦了起来,「祥符是第一关,过不去还谈什么新政?大王安北他们在努力,某也该出一把力吧……」 「可您得罪了太后娘娘啊!」 那个小吏觉得苏轼人还不错,但有些棒槌,所以好心好意的建议道:「您此刻就该赶紧回京,去向太后娘娘请罪,如此事情才好周旋……」 「为何要周旋?」 苏轼的性子发作了,说道:「查,查清楚!」 「可没查帐的人呢。」车船店脚牙,实际上还应该加个吏。这些人的眼睛是最毒的,看人最准。 小吏觉得苏轼就是个愣头青,但人还不错,所以就想帮他一把。 苏轼笑道:「某跟着安北学了些算术,把楚家的帐本拿来,某来算。」 第1128页 他竟然会算帐? 算帐是个比较专业的活计,一般人弄不懂。 「他怕是……唬人的。」 另一个小吏在低声说话,边上是曹家的管家。 郎中已经来了,准备给楚厚才接骨。 「可有软木?」 这个郎中不大专业啊! 苏轼摇头,说道:「用毛巾吧。」 帐本拿来,苏轼把一直背着的布袋打开,拿出个东西。 「这是什么?」 啪! 苏轼单手拿着这个东西摆动了一下,上下珠子各自归位。 这便是算盘! 此刻算盘还不算普及,平常人很少见到。 苏轼坐在那里,左手翻页,右手打算盘。 清脆的声音中,数据不断会汇总。 一干人都有些懵。 「大王来了。」 赵顼来了,一进来看到苏轼在打算盘,就笑道:「这是在算什么?」 那边在接骨的楚厚才吐掉毛巾,惨叫道:「大王救命!」 赵顼止步看了他一眼,问道:「谁弄断的?」 苏轼抬头,「某。」 赵顼哦了一声,走过去看他算帐。 这是啥意思? 楚厚才本想喊冤,可赵顼过去后,竟然接过了毛笔。 苏轼打算盘,赵顼记录结果,速度骤然加快。 「大王……」 楚厚才泪水涟涟。 「有些吵。」 苏轼打算盘的速度越发的快了,那手指头飞速掠过,啪啪的声音中,数据越来越快。 有人过去堵住了楚厚才的嘴,随后就安静了下来。 半个时辰后,苏轼打完最后一个数据,右手拿着算盘起身挥动。 啪! 珠子齐齐归位。 这一刻苏轼看着格外的自信。 神算子啊! 众人看着那些帐本,无法想像苏轼竟然在半个时辰之内就算出了结果。 「果然厉害。」 沈安对算盘最为推崇,说是这门学问…… 注意,他说珠算是学问,而非是职业。 这门学问对大宋的未来影响很大。 这是沈安的看法。 苏轼听了就跟着学,可没想到竟然颇有天赋,很快把一干人丢在身后,每日独孤求败。 赵顼整理了一下数据,抬头道:「有三笔,前期放贷是五成利,后来改为九成利,随后楚家多了一千多亩地……」 这五成利你可别理解成年利率。 高利贷们放贷,计算利率都是以月为单位的。 「突然增加了四成利,为何?」 苏轼怒了,「增加了四成利,那家人定然还不上,随后田地就被收了,无耻!」 他越说越生气,竟然扑过去又是一顿拳脚,再离开时,楚厚才刚绑好的小腿又被弄断了。 郎中看了一眼,说道:「他的这条腿完了,此后只能杵拐杖。」 曹太后要是发飙了,苏轼能挡住不? 没人觉得苏轼挡得住。 众人看着苏轼,心想这位可真是作死的好手啊! 苏轼昂首道:「一人做事一人当。」 好汉子啊! 第1286章 冷冰冰的太后,殷勤的曹国舅 「娘娘……」 皇城外,楚家的管家在哭嚎。 「娘娘,看看楚家吧,被那苏轼给弄成了人间地狱,您若是再不管,楚家就绝种了……」 这人哭嚎的太悽厉,让人头痛。 一个军士说道:「要不赶走?」 另一个军士摇头,「他说是太后娘娘的亲戚,不好动手啊!」 最后请示上去,没人敢动手,就叫人去禀告。 遇到麻烦的事儿直接丢给上官准没错。 夏天对于曹太后来说还算是不错,至少没有冬天的冷清。 高滔滔会不时让公主们过来陪她,这个也算是孝心。 今日来的是赵浅予,正在陪着她在外面欣赏几盆花。 少女无忧,嘴角自然而然的挂着笑容,时而俯身下去,专注的嗅嗅那花香;时而捂着鼻子后退,那眉间和鼻翼皱成了两个字。 ——青春。 「娘娘快来!」 赵浅予就像是发现宝贝般的欢喜招手,曹太后微微一笑,缓缓走过去。 「这花好香啊!」 赵浅予献宝般的指着一盆花在欢喜。 少女的欢喜不带一丝杂念,让人不禁跟着喜悦起来。 那些烦恼和沉闷渐渐散去,曹太后俯身嗅了一下,贊道:「沁人心脾。」 赵浅予马上就笑道:「我就知道娘娘会喜欢。」 曹太后眯眼看着她,突然伸手。 赵浅予下意识的想躲,却没曹太后快。 「有蜂子。」 曹太后的手收回来,两指之间夹着一只蜂子。 「呀!好吓人。」赵浅予不禁后怕不已。 原先在郡王府时,她和姐妹们经常玩耍,蜂子不少见。 「被蜇一下可疼了。」她抬头,目光歉疚。 这是为了躲的那一下感到歉疚。 这还是个一团孩子气的少女啊! 曹太后微微一笑,松开手指,死的不能再死的蜂子落地。 「这盆花送到宝安那里去。」 赵浅予闻言不禁一喜,接着就赶紧摆手,「不能呢,这花好香,娘娘您自己留着吧。」 第1129页 「花开一季,明岁再发。老身老了,这些东西看看就过,不可留痕。」 后宫的日子孤寂,保持淡然的姿态最好。一旦喜欢上了什么东西,那就是留痕,就会牵挂。 心中的牵挂太多,这日子过的就煎熬。 不如清淡。 赵浅予应了,欢喜的叫人小心些。 「小人给送过去。」任守忠谄笑着去捧花。 皇后最疼爱这个公主,若是能讨好了她,以后好处多多啊! 「娘娘。」 有人来了,来人慾言又止,曹太后皱眉道:「老身在宫中多年,还有什么不可对人言的?说!」 来人说道:「娘娘,外面有人说是祥符县楚家人,是您的亲戚……」 曹太后想了想,点头道:「曹家是有这么一门亲戚,记得确实是在祥符。」 来人松了一口气,「那人说什么……被苏轼弄的家破人亡了,说是请您做主。」 「家破人亡?」 曹太后抬眸,眼中有厉色闪过。 苏轼要倒霉了啊! 来人就是个传递消息的内侍,见状不禁为苏轼默哀一瞬。 「苏轼……」曹太后淡淡的道:「苏轼老身知道,是个极为开朗豁达之人,性子豪爽,不屑于鬼鬼祟祟之事。」 呃! 您老人家怎么不调查清楚就表态了呢? 「楚家在祥符,苏轼在祥符作甚?」曹太后想起了苏轼最新的一首词,不禁默念了起来。 大宋文脉十成,苏轼独占七成啊! 此事任守忠知道,「娘娘,苏轼是去祥符督查免役钱之事。」 「免役钱?说说。」 曹太后不怎么打听外朝的事儿,不是不好奇,只是不想让赵曙为难。 「……就是让富户缴纳免役钱,朝中再贴补些,那些贫民就无需服役了。」 「是好事。」曹太后负手回身,「老身以前经常听到有人造反,想来那些百姓也不会平而无故的作死,唯一的缘故定然就是贫困之极,活不下去了。免役钱是好事,免除徭役之后,那些百姓就无需牵挂外面的事,专心种地,好!」 赵浅予在边上听了,不禁暗自佩服着。她学着曹太后挺直了身体,然后板着脸…… 可怎么学她都学不会那股子傲然的气势,于是颓然放弃了。 「娘娘,那楚家的人还在外面呢?」 「楚家……」曹太后没有回头,淡淡的道:「告诉他们,若是有冤屈就去开封府,若是没有冤屈就老实些。闹腾的太厉害了,老身头疼。」 呃…… 稍后内侍出现在皇城门外,楚家的管家见了不禁欢喜的扑上来,「中贵人,娘娘怎么说?娘娘可是要弄死那个苏轼?」 边上有人笑道:「这是找到靠山了啊!」 「本就是太后娘娘的亲戚,当然会照拂一二,否则没了好处,以后谁愿意和曹家结亲?」 旁人大抵是准备看热闹的,可内侍却板着脸道:「娘娘说了,若是有冤屈就去开封府,若是没有冤屈,那就别闹腾,让娘娘头疼。」 这个不对吧? 这是对亲戚的态度? 这话里话外分明就是在为苏轼开脱啊! 有冤屈就去报官,这话听着没错,可最后一句让娘娘头疼,瞬间味道就不对了。 ——你们别再闹腾了,否则娘娘会头疼。娘娘头疼之后,多半是要收拾人的。 传闻中太后娘娘在宫中手持宝刀巡夜,见到贼人就斩杀。 这样的娘娘惹不起啊! 那管家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愕然道:「这不能啊!中贵人,您莫不是听岔了?」 内侍板着脸道:「某在宫中传话多年,从未出过错,你确定自己的话?」 这个态度很冷淡,而且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生硬。 看来太后娘娘对这家亲戚不怎么上心啊! 「为何?」 管家悲愤的道:「那苏轼率军冲进了楚家,打断了郎君的腿……为何不管?娘娘啊!」 「别吵着娘娘。」内侍微微昂首,然后转身回去。 「娘娘……」管家抹着泪水,觉得这位太后娘娘怕不是被后宫的孤寂生活给弄疯了,所以才会忽略了楚家。 「还有国舅,某求国舅去。」 此刻的宫中,赵浅予摊开一张纸,狗腿的磨墨,然后递上毛笔。 「娘娘您要写谁的词?」 曹太后接过毛笔,略一思忖,说道:「苏轼的词大气磅礴,老身每每读来心胸就觉着宽阔。你还小,要养些这等浩然之气才好,老身这就写一首苏轼的词给你,日后记得女人家也要坚强才好……」 「好!」 曹太后加高滔滔,宫中最珍贵的两个女人对苏轼的诗词文章爱不释手,堪称是粉丝般的存在…… …… 楚家的管家一路去了曹家,得知曹佾今日请客。他问清了酒楼的地址,然后径直去了。 到了酒楼后,他这次学乖了些,没有直接去求人,而是打听到曹佾在二楼后,就订下了相邻的一个包间,悄然上了二楼。 曹佾正在二楼的一个房间门外站着,和一个僕役说话。 「……安北怎么说?」 安北不就是沈安吗? 管家进了房间,就仔细倾听着。 「沈郡公的妹妹身体有些不适,他说是要来晚一些。」 第1130页 管家摇摇头,心想妹妹算什么,竟然以此为由怠慢国舅,国舅会不高兴吧? 不高兴就好啊,稍后某去哭诉才有由头。 「果果?」曹佾皱眉道:「可有大碍?」 「说是在厨房切菜,切伤了手,并无大碍。」 噗! 管家差点笑喷了。 大宋首富的妹妹竟然下厨房……可见沈安的家教之差。 但凡大户人家的女儿,针线是要会的,但也仅仅是会罢了。 至于厨艺,最多就是下人把菜切好,她们在边上指点一番,或是堆码一下完事。亲自切菜……呵呵! 所以管家很是不屑,觉得沈安把自家妹妹教成这样,以后的姻缘定然艰难。 「果果多好的孩子啊!做什么菜?安北太过苛求了。」 「难道果果不会做饭,未来的夫家还敢嫌弃不成?那某砸几个厨子去,就问他家有几口人,一个厨子伺候一个可满意?」 管家不禁愕然,心想那果果怎地有那么大的脸面,竟然让国舅说出这等狠话来。 管家点了几个菜,还有一壶酒,一个人慢慢吃。 晚些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怠慢国舅了。」 这是沈安吧? 管家放下碗筷,走到门边听着。 「果果如何了?」 「无事,处置好了伤口还想再去切菜,某给拦住了。」 随后就是上菜。 管家走到两个房间的隔板那里,把耳朵贴上去。 「此次免役钱是大王提出来的,不过某记得你几年前就说过此事,说什么百姓服役太苦,要想办法解除了才是。」 「大宋的百姓是太苦了。」沈安说道:「权贵豪绅高高在上,没人去关注那些贫民。他们现在嘚瑟,可国舅想想那些战乱纷飞的时候,什么权贵豪绅,在百姓的手中都成了蝼蚁……彼时的杀戮就是轮回……所以权贵豪绅莫要觉着自己是神灵,否则早晚有倒霉的一天。」 「所以你就不断的捐赠?」 「是啊!」沈安说道:「留那么多钱作甚?你数数历史上的那些有钱人,他们的有钱能传几代?就算是最强大的门阀,如今也烟消云散了。那些钱呢?哪去了?不是进了坟墓陪葬,就是变成了别人的家产。所以说,要想子孙过得好,最好还是教他们自强之道,否则钱留的越多,子孙就越倒霉。」 「坟墓里陪葬的越多,就越会引来盗墓者的觊觎,最后尸骨暴于棺外。」 「给子孙留下无数钱财,可子孙若是没有这个定力,没有本事,那些钱财就会成为他们的败家之源……」 隔壁沉默了一瞬,曹佾的声音传来,「安北高见。某想了想,曹家正是如此啊!先祖时,曹家显赫一时,后来就渐渐的消沉下去了。下一代……下一代也好不到哪去,若非是你和大王出手相助,曹家如今怕是早已泯然众人矣……」 曹家竟然是沈安和大王拉起来的? 隔壁的管家只觉得浑身冰冷。 这不对啊! 第1287章 大王不够狠 曹佾看着沈安,看的他有些不自在,问道:「国舅这般看着某作甚?」 我虽然很帅,但喜欢的是女人啊! 他吃了一片羊肉,微微摇头,觉得比不过曾二梅的手艺。 曹佾说道:「此次免役法之事,大王看似冒然,可却井井有条,一番话竟然让君臣无言以对,只能同意。安北,你下的好大一盘棋。」 沈安无辜的道:「某下什么棋?某就下围棋,可家里没对手,这几年都搁下了。」 曹佾指着他,摇头道:「大王原先的秉性某是知道的,有些莽撞,做事冲动……可如今呢?如今他在朝中不显山露水,连话都不说,老实吧?」 呵呵! 沈安笑了笑,然后喝了一口酒,美滋滋啊! 若说大宋是一趟列车,那么原先的大宋已经偏离了轨道,朝着深渊不断前进。 可现在的大宋却不断在修正自己的方向,朝着正确的方向在前进,并且在不断加速。 这个大宋一点一滴的变化他都看在了眼里,并参与其中。 那份骄傲和自豪难以言喻,他也不愿意和人分享。 一个来自于后世的灵魂在这个时代操纵风云,本就是一件值得欢喜的事。当看到大宋远离那些悲剧时,那种激动之情真的难以言喻。 「……可大王此次建言免役法,出手就是有条有理,而且从容不迫,不管是什么刁难都有应对之道,和数年前的他截然不同。安北,你功莫大焉。」 曹佾是真心的佩服沈安,他举杯道:「可你们行事为何不叫上某?这是看不起某吗?」 隔壁的管家只觉得心冷了。 国舅在沈安的面前竟然这般低姿态吗? 从这话里就能听出沈安有个小圈子,那个小圈子里有大王。 而曹佾在央求沈安给自己进入这个小圈子的机会。 那某来这里干啥? 求国舅! 苏轼…… 苏轼和国舅没关系吧? 可免役法看样子是大王和沈安他们密谋了许久的事儿,他们会坐视苏轼倒霉? 某…… 管家靠着墙壁缓缓坐下,突然放声嚎哭道:「郎君,小人没办法了呀……」 「谁?」 隔壁的曹佾大怒,喊道:「拿人!」 第1131页 房门被人撞开,几个曹家的家丁沖了进来,见管家坐在地上嚎哭,就狞笑道:「竟然敢偷听我家郎君和沈郡公说话,开封府走一遭吧。」 沈安加曹佾,开封府也得掂量掂量。 管家哭的很是伤心,涕泪横流。 「国舅,求您救救我家郎君吧。」 这是他最后的希望了。 曹佾出现在门外,问道:「你家郎君是谁?」 管家连滚带爬的过去,「楚厚才啊!」 「楚家?」 曹佾是家主,记得这么一门亲戚。 边上有家僕介绍情况,「郎君,楚家带头不交免役钱,还来皇城外喊冤。」 曹佾转身就走。 「国舅……」 管家的喊声回荡在酒楼里,汴梁城中已经传遍了楚家的遭遇。 曹家的亲戚,太后不管,说头痛。 曹佾直接拂袖而去。 这门亲戚大抵是被抛弃了。 为啥? 不少人在分析。 太后那边他们分析不出来,可曹佾却是和沈安在一起吃饭。 曹佾竟然愿意为了和沈安的交情放弃楚家吗? 一时间有心人都在揣测这个关系。 就在这个揣摩中,沈安进了宫。 赵曙和他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大郎沉稳了许多,但依旧不够狠。」 什么意思? 沈安低头。 这是单独的一次见面。 赵曙站在屋檐下,感受着渐渐炎热起来的夏季。 「原先的大郎急躁,做事少了城府,可这数年长进很大。」 「你薰陶的不错。」赵曙很是赞赏的道:「只是手法有些问题。」 动辄抽后脑勺,这个薰陶的法子固然让赵顼记忆深刻,可让朕这个做爹的很纠结啊! 沈安尴尬的道:「臣那不是年轻吗。」 他看似在解释,可心中却颇为不满。 那几年赵曙可没多少工夫去管儿子,赵顼就撒欢般的在外面游荡,若非是遇到了沈安,他能学到什么? 历史上的赵顼此刻已经要接近帝位了吧? 登基之后他就急不可耐的盯住了王安石,然后把自己的改革大计抛出来。 随即改革就开始了。 急不可耐啊! 可这样有啥好处? 没有周全的准备,新法疾风骤雨般的出来,结果然并卵。 可经过沈安的薰陶之后,如今的赵顼很是沉稳,做事有板有眼的,急躁?没有的事儿。 腹黑倒是一等一的好手。 说到这个,沈安就想起了乔二。 那个乔二在赵顼的手下竟然能活到今天,赵顼真的不够狠啊! 赵曙看着他,突然笑了笑,「你还年轻,可手段却够狠。大郎那边你要多看顾一二,毕竟……生在帝王家,软弱就是罪过,就会害人害己。害己也就罢了,若是成为了帝王,那会害了这个大宋。」 帝王软弱,比如说仁宗,君臣之间拉锯了一番,帝王的权利渐渐被消磨,这便是臣强君弱。 若是韩琦等人再跋扈些,仁宗的存在感会更弱。 所以仁宗的仁慈和无为如今看来更多是一种妥协。 「朕自从登基以来,和宰辅们看似和气,可内里却颇多争斗。」赵曙的话并未出乎沈安的预料。 「和臣子争斗,切记不可软弱……」 宰辅们都是老狐狸,你软弱了,他们就会强硬。 「大郎还年轻。」赵曙淡淡的道:「朕本想磨砺他一番,可他却对朕有些防备……」 陈忠珩在边上不安的动了动。 帝王和皇子,在父子的身份上还有一个君臣的大义在。 赵曙说儿子防备自己,那就是君臣。 沈安辩解道:「官家,您首先是君。大王是臣……您的教诲他当然会听,可那是教诲。而臣是朋友间的薰陶……年轻人不喜欢被说教,您的教诲就是说教。」 大胆的沈安啊! 陈忠珩觉得好基友是在作死。 你竟然敢把官家的教导说成是说教,回头官家不收拾你某跟你姓。 赵曙的面色微青,勃然大怒,旋即却又冷静了下来。 「大郎自从出阁之后,和朕的关系就有些疏远了。」 他惆怅的道:「当初皇后说晚些再让他出阁,朕没听,如今看来,却是朕错了。」 皇子出阁就脱离了皇家的家庭氛围,从此变成了一个臣子。 「你是对的。」赵曙想了许久,赞许的道:「旁人说你是大宋最会教导人的先生,如今看来果然。」 「陛下谬赞了。」沈安看似谦虚,可却一脸的理所当然。 「哈哈哈哈!」 这个不要脸的小子啊! 赵曙不禁就乐了,「旁人在朕的面前唯恐不周,小心谨慎,生怕出错,唯有你却是率性自然,让朕也跟着自在了许多。」 他不知道自己在沈安的眼中不过就一个凡人罢了,而且还是脑子有些问题的凡人。 所以尊重是尊重,但要像那种面对神灵般的谨小慎微,抱歉,沈安做不到。 赵曙笑够了,才感慨的道:「年轻真是好啊!皇子在祥符躲朕,你去一趟,带着他……」 赵曙的眼神变得冷厉,挥手道:「要让他知道何为狠。」 「是。」 沈安心中欢喜,知道赵曙是被请愿的那些傢伙给激怒了。 第1132页 这位可不是真宗仁宗,而是脑子有些小问题的赵曙。 你们想用对付真宗仁宗的手段来对付他…… 这是何等的卧槽啊! 沈安欢喜的去了。 赵曙走了出去,刚好看到外面的唐仁正拱手相送沈安。 他目送沈安走远,然后唐仁过来行礼。 「你原先是在枢密院礼房做事,后来跟着沈安一路上来,立功也不少,文武皆能。朕问你,他教了你什么?」 对于沈安身边的那几个人,赵曙颇有兴趣。 苏晏不消说,这是个踏实的年轻人,在杭州市舶司干的不错,据皇城司的调查,此人不善于交际。 官员不善于交际,这在帝王的眼中就是优点。 而唐仁却和苏晏截然不同。 这人熘须拍马的本事不错,但做事的能力也不错。 一个谄媚的臣子? 赵曙觉得不是。 唐仁说道:「沈郡公当年在枢密院任职,教授臣外交之道,至此臣才明白,国与国之间更多的是利益纠葛,身为大宋官员,当时刻把大宋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其它的放在后面。臣想着以前曾经为了周全,就给了外藩使者优待,事后那些使者看似感激,可后来臣才知道,他们背地里在嘲笑臣,在嘲笑大宋,说大宋就和个暴发户似的。」 「这样吗?」赵曙冷笑道:「朕知道了。」 这个帝王在位,那些使者可没什么优待了。 「臣至此幡然醒悟,后来又去了麟府路,沈郡公交代,说是文臣不懂攻伐之道,顶多能做个四品官……」 「为何?」赵曙对这个观点很感兴趣。 「沈郡公说大宋的现状就是以文御武,可文官哪里懂什么武事,不过是胡乱指挥一气,胜了就是自家的功劳,败了就是武人无能……这等人无耻也就罢了,可却害了大宋。」 赵曙点头表示认可。 「所以他让臣去了西北后,不许摆文官的架子,把武人视为奴婢。并要臣一定要去杀敌,若是不能杀人……那就别回来了。」 「这么狠啊!」 赵曙不禁贊道:「如此你才有了今日的成就和本事,沈安教导的确实是不错。朕如今倒是有些期待此次的祥符之行了,看看他能把皇子引导成什么样……」 唐仁面色纠结,赵曙见了就问道:「可是有不妥?」 「臣觉着……」唐仁一脸钦佩之色:「臣觉着陛下英明,让臣敬佩不已,恨不能日日跟随在陛下的身边,多学些本事……」 赵曙抚须,被这个马屁拍的胃口大开,说道:「叫他们多弄些羊肉。」 他胃口大开,唐仁却在感慨。 您给了沈安去教导大王的权利,以后您可千万别后悔啊! 沈安会把赵顼变成个什么样的皇子? 唐仁不知道,唯一知道的就是以后臣子们的日子不会好过。 第1288章 大宋的未来 祥符,富户们都在翘首以盼汴梁的消息,就像是盼望母亲带来食物的雏鸟。 楚厚才断腿在家休养,可楚家的家产却被封了,等着京城的处置决定。 那些权贵豪绅们都聚拢在楚家,各种安慰。 「……太后娘娘一出手,那苏轼就准备滚蛋吧,滚得远远的。」 「可大王呢?」 「大王在县衙里没动静,多半是下来体察民情的。」 「体察民情不能窝在县衙里吧?」 「皇子年轻不是……」 众人都在笑。 楚厚才感激的道:「诸位的深情厚谊楚某都记住了,稍后自有回报。」 回报好啊! 大伙儿来这里,送礼的送礼,慰问的慰问,难道是和你楚家有亲戚关系?还是说大家正气多的满溢了,来楚家释放一些…… 都不是。 大伙儿就是瞄着太后娘娘去的。 当今官家和皇后对太后娘娘那么尊重,若是能藉机交往一番……不说是太后娘娘,就曹国舅那里,若是能结识一番,那就是天大的好处啊! 无利不起早,说的就是这群人。 可他们却皱眉说着…… 「楚兄说回报……这是什么意思?这是看不起小弟吗?」一个男子把眉头都皱成了老树皮,一脸的不满。 「就是,我等和楚家共进退,如今楚家被人欺负了,我等不出头,那还是人吗?」 众人齐声道:「那是畜生!」 楚厚才感动的热泪盈眶,此刻他忘记了自己以前和别人虚情假意的事儿,只觉得…… 真是感动啊! 「沈安进了祥符……」 外面突然有人喊了一声,瞬间室内的人都变色了。 「什么?沈安来了?」 「楚兄,某家中还有些事,就先回去了。」 一个男子匆匆告辞,其他人面面相觑,大抵也想开熘。 可有人说道:「咱们加起来难道会怕他不成?再说咱们又没犯法,怕什么?」 众人点头称是,然后鄙夷刚才告辞的那人胆小如鼠,毫无义气。 县衙里,沈安下马走了进去。 「安北你怎么来了?」 苏轼看着灰头土脸的,黑眼圈都有了。 赵顼看着还好。 张启伟拱手道:「不知沈郡公来此何事?」 沈安沈断腿来了啊! 第1133页 张启伟很纠结,觉得祥符的好日子定然是一去不复返了。 「沈某奉命而来。」 沈安看了苏轼一眼,说道:「慌什么?动了楚家你觉着大祸临头了?还是说你觉着兄弟们会不管你?」 苏轼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从容,就说道:「有人说某踢断了楚厚才的腿,大抵是要被发配。安北,到时候某把苏迈留下,就夫妻两人去,你记得看好苏迈……」 这货是疯了吗? 沈安看了赵顼一眼。 苏轼念叨着走在前面,赵顼低声道:「他被吓坏了。」 沈安不知道,后来的乌台诗案里,苏轼几乎被吓尿了。 那时候有人说他完蛋了,那些人会弄死他。 他惧怕死亡,可踢断人的腿不至于弄死你吧? 沈安万分不解,却忘记了苏轼此刻还算是年轻,没经历过以后的各种磋磨。 一句话,此刻的苏轼还没被社会毒打过,很是嘚瑟。 然后得知自己可能会被流放发配时,就有些慌了。 「你没安慰他?」沈安觉得不可思议。 赵顼无奈的道:「说过了,他不信。」 进了正堂后,沈安坐下,肃然道:「官家令某来此,是要盯着免役法。」 张启伟心中振奋,但想到那些去皇城叩阙的傢伙,心中就慌得一批。 这可是去皇城闹事啊! 事后不管怎么样,他张启伟的责任跑不掉。那些人闹得越大,他的责任就越大。 若是官家因此而大怒,张启伟觉得自己可以捲铺盖准备回家了。 哎! 做官难。 挨着京城做官更是难上加难啊! 「那些地老鼠?」 沈安的语气很是轻蔑和诧异。 呃…… 「是啊!」地老鼠这个比喻张启伟觉得不错,但他还是苦笑道:「这些人可不是善茬,否则某早就拦下了他们……」 那些人背后的关系错综复杂,他一个县令,真的和蝼蚁一般,在这些人的面前无能为力。 「他们……」沈安回忆了一下,「好像都被打断腿了吧……」 「您……您打断了他们的腿?」张启伟激动不已,觉得沈断腿出手,当真是大快人心啊! 「不止某吧。」沈安随意的道:「还有韩相他们的家人,还有许多豪商……」 卧槽! 韩琦他们的家人也下手了? 张启伟欢喜的道:「那……那岂不是法不责众?」 「某有功劳。」沈安很是淡然的道:「官家说了,此事不必折扣某的功劳。」 那就是活该啊! 「哈哈哈哈!」 张启伟只觉得心口的一块大石头落地,欢喜的道:「来人吶!来人吶!」 外面进来一个小吏,张启伟欢喜的道:「去买一头羊来,让人好生整治了,晚上某请大王和沈县公他们喝酒,哈哈哈!要好酒,速去速去!」 他激动的回身,见赵顼神色平静,沈安在看着名册,仿佛没啥值得激动的,不禁有尴尬的道:「下官喜不自禁,喜不自禁。」 「这是小事。」沈安看了名册,说道:「马上派人去,去询问那些人,免役钱交不交。」 张启伟摇头道:「大半人不会交。」 「那就压下去!」沈安看了赵顼一眼,他知道赵曙那句话的意思。 所谓皇子不能软弱,指的是面对事情时的姿态,而且内心还得强大。 他来此就是给赵顼做示范的。 「压不下啊!」张启伟苦着脸道:「都是些权贵,不敢乱动!」 说着他看了苏轼一眼。 苏轼踢断了楚厚才的腿,现在就慌得一批。若是再得罪这些人,那后果更严重。 「为何压不住?」 沈安淡淡的道:「先前那些人在皇城前闹事,某带着人打断了他们的腿。随后有楚家的人在皇城前喊冤,求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说了,觉着冤屈就去开封府报官。但她老人家觉着头疼。」 太后娘娘竟然不管? 苏轼欢喜的靠了过来,问道:「那后来呢?」 沈安端着茶杯,「后来那人去寻国舅,正好国舅请某吃饭,他就在隔壁听,最后嚎哭不已……」 为啥嚎哭不已? 肯定是听到了对自己不利的事儿。 苏轼只觉得胸口那里蹦跳的厉害,起身拱手道:「多谢安北了。」 沈安在,曹佾不管如何都不可能会因此而为难苏轼,所以这事儿就算是尘埃落地了。 沈安颔首,「你我兄弟,这只是小事罢了。」 他本想说没事,以后你该如何就如何,可想到苏轼的各种不靠谱,最后还是忍住了。 「至于那些人,不必退让半步。」 沈安放下茶杯,声音轻微,可张启伟却坐直了身体,仿佛是在聆听上官的吩咐。 「马上去询问,就说朝中要收富户的免役钱,谁贊同,谁反对!速去!」 「是。」 沈安刚才展露了自己杀伐果断的一面,张启伟下意识的就答应了。 沈安看了赵顼一眼,不知道他领悟了些什么。 「做大事,第一要稳。」 张启伟出去了,室内只有沈安三人,他这才开始了教导。 「免役法之事你就很稳,一步步的,不急不躁。」 第1134页 赵顼有些赧然的道:「此事想了一年多,当然不急。」 「这样最好。」沈安觉得这就是自己的功劳,不禁心中欢喜,「第二就是要杀伐果断,你若是帝王,做事但凡优柔寡断,臣下就会揣测你,就会欺负你……所以,在某来之前,你为何不动手?」 他到祥符那么久了,竟然没有一点进展,这让沈安有些失望。 赵顼说道:「我想着等那些人在京城闹事的结果出来了再说,谋而后定。」 外面,张启伟去吩咐人回来了,刚想进来,听到这话就止步了。 沈安的声音听着有些森然,「你是皇子,未来的太子,未来的帝王。免役法乃是新政的第一步,堂堂正正的第一步,此事若是成了,就为以后开了个好头,若是败了,新政一切休提。此等大事,你竟然要等待……优柔寡断至此,大宋的未来如何能寄托在你的身上?嗯?!」 赵顼不禁起身,「是,我不够果断……」 「大事当前,你要相信自己的判断。」沈安缓和了语气,「这就如同是两军对垒,一旦发现战机就要动手,什么请示,战机稍纵即逝,你请示来请示去,战机都没了,还打什么?打个屁!」 外面的张启伟已经惊住了。 合着沈安真的在教导皇子? 外界有传闻,说沈安是皇子的伴读。 可今日张启伟才知道,原来不是伴读,而是教导。 这个沈安竟然如此吗? 他心中有些窃喜,觉得自己能认识了沈安,算是一次机遇。 他多年宦途失意,就是因为背后没人。 沈安如何? 能教导皇子的存在,这个靠山扎实的让人热泪盈眶啊! 他转身去了前面。 那些小吏正在怨声载道。 要去通知那些权贵豪绅交钱,不,是去问谁贊成,谁反对,这是件得罪人的事儿,弄不好还会被狗咬。 可不去不行啊! 不去连小吏都没得干了。 祥符县的小吏和其它地方的不同,在那一次天灾中,文峰村的不少灾民就被安置在了这里,几年下来,他们在小吏的位置上如鱼得水,若是丢掉这个活计回家种田,他们都不愿意。 所以苦归苦,牢骚归牢骚,还是赶紧干活吧。 张启伟走了出来,见状就大声的道:「都放心大胆的去,若是被欺负了,某为你等做主!」 这……县令疯了? 他竟然敢和那些权贵豪绅叫板? 小吏们欢喜不已,随后就分配人手,各自散去。 而在里面,闻小种进去禀告道:「郎君,那张启伟听到里面的话后,就去了前面,很是慷慨激昂,说是要为那些小吏做主。」 沈安看着赵顼说道:「此人宦海多年,可却处处不得意。某查过,此人失意的主因乃是没后台,不喜欢去攀附权贵……所以某就让他听听,然后看看他的应对。若是好,此后你也可以用用。」 这是给赵顼弄些贴心人,以后说不定用得着。 赵顼起身,「多谢安北兄了。」 这等手段沈安用的毫无烟火气,让他暗自佩服。 …… 第1289章 断腿沈的威名 小吏们奔波在祥符县各处,费尽口舌劝说,可大部分富户依旧无动于衷。 但这次没人敢放狗咬人,不过闭门羹是少不了的。 就在小吏们失望而归时,一队骑兵进了祥符县城,随即一个消息在祥符县传开了。 「有骑兵来找沈安!」 「那个沈断腿带着人来了。」 「他如今在哪?」 「在县衙里,和大王他们在一起。」 几个权贵面面相觑,然后…… 「京城那些人说会帮咱们。」一个权贵很是无力的说道。 另一个权贵却转身就走,「沈安下手最是狠毒,而且他还有不少功劳在身,某算过,他的功劳打断某的腿毫无问题,再加几个也无事……所以某要去县衙。」 「某也去。」 「某算过了,交那点免役钱不算是什么,某先前只是觉着不高兴。」 「那你现在高兴了?」 「当然高兴。」 许多人走出家门,笑吟吟的去县衙,路上又接到消息,说是宰辅们率先缴纳了免役钱。 瞬间那些人的脚步就加快了。 县衙里,沈安和赵顼在下棋。 赵顼有些心不在焉,被沈安杀了一条大龙。 「大王,沈郡公。」 小吏们回来了。 「他们不同意。」 张启伟怒道:「那些人胆大包天,下官以为当勒令他们缴纳,否则拿人。」 这手段当然管用,不过却会被诟病。 「慌什么?」 沈安在琢磨着那些人的心态。 这些人因为身份的缘故,胆子肯定不小。 要么再弄几个? 想到自己手握大批功劳而没法兑现,沈安就心痛不已。 而且上次赵曙说要封赏自己,最终莫名其妙的也没结果。这事儿后来他琢磨过,大抵是和王雱暗自下手废掉了杨斐的腿有关系。 那事儿王雱本该被处罚,可最后不了了之,有人还上过奏疏弹劾,不过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回应。 这事儿大概又抵消了吧? 现在沈安手中握有不少功劳,此刻新政开端,正好用啊! 第1135页 他抬头道:「寻大棍子来。」 「不可!」 张启伟急忙劝道:「沈郡公,威逼可以,若是再动手……」 「郎君!」 闻小种拎着一根棍子过来了。 沈安刚想起身,外面一阵嘈杂,接着有人喊道:「禀告大王,疯了,那些人疯了。」 「有人来缴纳免役钱了。」 「好多人。」 「快来吶!」 张启伟愕然,沈安接过棍子,说道:「某只是想操练一番。」 张启伟顾不得这个了,急匆匆的出去,就看到那些权贵豪绅们聚集在前面,纷纷攘攘的喊着要交钱。 赵顼也出来了。 他的侍卫陈全向前一步,说道:「大王止步。」 那边人太多,他担心有人用弓箭刺杀。 「这是祥符。」赵顼看着热火朝天的场面,不禁欢喜异常。 「这是第一步,走好了这一步,免役法就成了,新政也就有了个好的开端。」 陈全警惕的盯着那些人,当看到他们齐齐看过来时,不禁挡在了赵顼的身前。 沈安拎着棍子出来了。 「沈郡公,我等是来交钱的!」 「是啊!我等都算好了,回头钱就送过来。」 「是吗?」沈安走到了前方,杵着棍子说道:「此事不可勉强。」 「不勉强,不勉强,我等都是心甘情愿。」 众人一阵欢笑,仿佛交钱就能赚钱似的。 「这是……」 张启伟看着沈安手中的棍子,不禁诧异的道:「沈郡公威武啊!」 有小吏贊道:「沈县公一人出来,就让这些人低头,果然是名将。」 沈安把木棍一丢,对陈全使个眼色。 陈全避开,露出了身后的赵顼。 「见过大王。」 众人行礼,沈安站在侧后方一点,淡淡的道:「大王为了此事谋划了许久。」 这话点出了赵顼在此事里的作用,众人马上就再度行礼。 「大王仁慈,我等惭愧。」 稍后消息传出去,外面的百姓不禁欢欣鼓舞。 在回京的路上,陈全找了个机会去询问沈安,「沈郡公,您把大王点出来,以后天下权贵富户怕是都会恨上大王了,这样不妥吧?」 他一脸严肃,沈安却很轻松,「他会是太子……他应当要早早的表态,让天下人知道他站在百姓的一边。」 陈全点头,但依旧觉得此事不妥。 「至于富户们的仇恨,做了太子还怕这个?」沈安轻蔑的道:「军队效忠谁?」 陈全说道:「官家。」 「官家有军队在手,怕什么?」沈安觉得这些人大抵是害怕那些权贵豪绅的,怕的要死,「新政就是割富户的肉,一边割肉你还想着能和他们推杯换盏?你也不怕他们在酒菜里下毒吗?」 陈全霍然清醒,拱手道:「沈郡公高明,某却是错了。」 这些人都在怕啊! 沈安不知道他们害怕什么,从先帝赵祯开始,他们就畏惧天下的权贵豪绅。 「官吏和他们是一伙的。」沈安想到了这个缘故。 帝王最怕的是什么? 第一军队离心。 第二官吏离心。 没有军队在手,帝王晚上睡觉都不安稳。 官吏离心,这个大宋就离崩溃不远了。 但大宋别的缺,就特么不缺官员啊! 沈安不禁想大笑出声。 「安北兄。」 这一路赵顼都在思索,看到汴梁城时想通了一件事。 「官吏们才是新政成败的关键,可我以为,会有不少人反对新政。」赵顼显然是想通了,很是自信。 「那你说怎么办?」沈安问道。 赵顼说道:「不怕,大不了……换掉。」 他看着沈安,沈安看着他,两人同时笑了起来。 英雄所见略同啊! 「大宋的官太多了些,正好腾出来位置,把那些冗官安排上,如此……新政的反对者滚蛋了,多余的官员解决了,一箭双鵰啊!」 「哈哈哈哈!」沈安不禁大笑起来。 大笑声中,他们进了汴梁城。 一路进宫,君臣都在等待。 「如何?」 就在他们行礼时,赵曙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陛下,皇城司没说?」沈安的话让赵曙黑了脸,说道:「皇城司说什么?没去。」 为啥没去? 沈安看看韩琦,韩琦一本正经的板着脸,颇有首相的风采。 包拯看了一眼赵曙,沈安就明白了。 合着赵曙是担心有人谋逆,让皇城司在汴梁城中打探消息啊! 本来沈安觉得赵曙有些胆小,可想想当年先帝赵祯遭遇的宫中谋逆案,顿时就理解了。 那些人的胆子之大,一般人真的无法想像。 在新政开始的当口,若是赵曙出事,那就是一个急剎车。 沈安让出了位置。 这个时候就该让赵顼发光发热了。 「陛下,祥符县的富户都交了免役钱。」 「好!」 赵曙欢喜不已,「可是都交了吗?」 「都交了。」 赵顼拿出一本册子,陈忠珩接过递上去。 「陛下请看,这便是祥符县富户的名册,左边是家产数额,右边是缴纳的免役钱。」 第1136页 赵顼也很欢喜。 赵曙仔细看着,等看到后面时,就看到了熟悉的笔迹。 ——结余三万六千九百九十二贯。 「竟然结余那么多?」 赵曙真的没想到,在他看来,只要祥符县的免役钱能抵扣招募人手的七成支出就心满意足了。 可现在竟然还结余那么多,让他不禁贊道:「大郎辛苦了。」 赵顼低头,「臣不辛苦。」 因为这里是朝堂,所以赵曙可以失态叫他大郎,但他却只能称臣。 韩琦等人心痒难耐,就忍不住问道:「陛下,结余了多少?」 赵曙再看了一眼,「结余三万六千余贯。」 「那么多?」 韩琦说道:「三万多贯,这是每年吧?」 沈安点头,「免役钱每年都要交。」 「那岂不是说……三司的日子又要好过了?」韩琦想到韩绛每每来诉苦,说是朝中的开支再不节约些,回头他就只能去跳汴河。 「那是免役钱。」沈安觉得韩琦的目光依旧有些狭窄,「祥符县因为靠近京城,所以富户多,这才有了许多结余,但大宋疆域广大,许多地方却贫困,结余不可能,甚至有可能会少。这些结余正好填补亏空的地方,若是还有剩下的,下官以为该留着,为以后打算。」 「以后打算,什么意思?」韩琦知道自己是太过激动,所以忽略了大局。 「下官觉着大宋的百姓只会越来越有钱,富户只会越来越多,到时候结余会越来愈多,若是一股脑儿都给了三司,会不会助长了朝中和三司从别处弄钱的心思?」 财政亏空了,没钱了,咱们从别处挤挤行不? 行,于是就挤吧。 金钱就像是那啥的沟,挤挤总是有的。 可一国财政若是不规范,以后就容易出问题,更容易被人钻空子。 韩琦点头表示认可。 赵曙看着儿子,心情愉悦之极,「大郎此次提出了免役钱,身体力行,让朕欢喜不已。」 这是夸赞,稍后就会传遍朝中。 这也是在竖立威信,一步步的,当赵曙苍老时,赵顼就正好接班。 赵顼说道:「陛下,真正欢喜的是百姓。」 「百姓当然会欢喜。」赵曙笑道:「他们免除了职役,以后只管种地就是了,朕此刻在想,天下百姓会如何期待免役法,哈哈哈哈!」 「陛下,有祥符县的百姓来求见,说是感激陛下施行了免役法,让他们脱了大难,所以就带了些特产来感谢。」 「哦!」 赵曙心中一动,「去看看。」 第1290章 两个坑货 皇城外,几个老人被人搀扶着。 天气热,日头渐渐的有些毒,有军士说道:「你等何苦在那里晒太阳,进来吧,今日某违规也罢,让你等在这里歇歇。」 门洞里前后串通,前面是御街,后面是政事堂枢密院……两头贯通,过堂风吹着很凉快。 几个老人摇头,有人说道:「我等是来感谢官家,若是进去了心不诚,心不诚来感谢什么?」 军士笑了笑,对同伴说道:「官家今日事情多呢,那个吕知杂不是刚进去,说是有急事求见官家吗?」 「官家定然没空。」 赵曙是很忙。 吕诲在半路就遇到了他们君臣,然后就开始进谏。 「陛下,沈安在祥符县拎着棍子威胁士绅,这等行径堪称是泼皮无赖,地方士绅被逼无奈,只得交钱。可那股子怨气却积下了。陛下,沈安就是个奸贼,您不可不查啊!」 奸贼,佞臣…… 这些词彙是吕诲最喜欢用的,但凡是他反对的事儿,这些词出现的频率最高。 比如说王安石在以后就被他说成了奸贼。 此刻沈安算是提前享受了这个待遇。 众人担心他生气,可沈安却云淡风轻。 这年轻人看来心胸宽阔了不少啊! 赵曙都微微颔首,觉得很好。 「陛下,此等奸贼还在您的身边埋下了手段。」吕诲指着跟在后面的唐仁说道:「陛下,此人就是沈安的人,他在您的身边,就是要里应外合……」 唐仁听到这话后不禁大怒,就阴测测的道:「吕知杂的先祖……当年如何?」 吕诲一下就失声了。 吕端当年深得太宗皇帝信任,这份信任堪称是独一份的。 若是吕端出现在此刻的朝中,定然会被弹劾为权臣。 官家竟然就信任你一人,你不是权臣谁是权臣。 这便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唐仁的嘴有毒啊! 沈安看了吕诲一眼,不禁就笑了。 曾公亮走过去贊道:「沈安今日这般大气,却是长进不小。」 被吕诲喷成这样都不生气,这个可不是你沈安北的作风啊! 众人都点头。 沈安干咳一声,说道:「吕知杂对谁不满,就会骂那人是奸贼,是佞臣,甚至是祸害……但下官阅历了一番,发现被吕知杂骂的大多是贤臣,下官和那些贤臣并列,不胜荣幸。所以这是夸赞,下官当然不生气。」 众人先是一怔,旋即仔细想来,却发现沈安在取巧。 吕诲弹劾的人中,有问题的自然不少,称得上贤臣的也就是那几个罢了。沈安一桿子说大半是贤臣,这就是在骂吕诲啊! 第1137页 ——你堂堂御史台的侍御史知杂事,竟然弹劾贤臣,这和疯狗有何区别? 吕诲的脸上多了些青白,刚想说话,赵曙沉声道:「朕还没昏庸!」 呃! 你再哔哔,那就是说朕昏庸! 吕诲乃是名相之后,胆子很大,可此刻依旧不敢触犯发怒的赵曙。 只是被沈安暗指自己是疯狗,这个吕诲不能忍啊! 他在想着能用什么罪名去弹劾沈安。 一路到了皇城大门处,几个老人见了就过来下跪。 「扶起来。」 尊老是华夏的传统,赵曙自然不肯接受老人的跪拜。 一个老人上前,手中提着一个布袋子。 气氛很严肃,赵曙缓缓走过去,陈忠珩担心安全想跟着,被沈安踩住了鞋面。 脚下被踩住了,身体自然而然就往前倾倒。 沈安拉了他一把,说道:「看着别动。」 赵曙走过去,老人递上布袋子,诚恳的道:「小人从懂事到了现在,一直有人说徭役是天经地义……大宋修路修桥都用了厢军,只是让咱们服职役,已经是好的不得了了……」 大宋对比汉唐,最大的德政就是把那些大工程交给了厢军去做。 这个值得骄傲。 赵曙微微点头。 老人继续说道:「后来小人去服职役……要在县里待大半年……可小人那时刚成亲,家中就小人一个壮丁……归家时,妻儿差点饿死……」 职役最大的问题就是白干。 一个壮劳力白干大半年,回家家人没饿死真的是奇蹟。 赵曙低头,「这是朕的过错。」 他此刻是帝王,所以要自称朕。 老人惶然道:「不敢不敢,已经好多了,比以前好多了。」 赵曙看了一眼边上的人,政事堂和枢密院的出来不少,问道:「老丈可说说,这些年可有因为职役破家的吗?」 老人迟疑了一下,赵曙鼓励道:「朕在此,你只管说。」 老人吸吸鼻子,抹了一下眼睛,「有呢!以前小人的邻居袁二就是去服职役,回家后家里没了粮食,最后卖了田地,一家子乞讨,不知道去了哪。后来有人说在汴梁见到过他的娘子……是在青楼……还有几家……」 赵曙觉得一股巨大的愤怒袭来,眼眶发热。他看着吕诲等人,喝问道:「这便是你等要坚守的职役?百姓为此破家,你等却麻木不仁!」 剩下的话他说不下去了。 吕诲面色黯然,缓缓低头。 这不是后悔,而是失败的沮丧。 皇城前,这些老人对职役的控诉,将会化为新政的动力。 三代富贵之后,在他们的眼中,百姓和猪狗并无区别,只是提供赋税和徭役的工具而已。 但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大多人官吏都黯然失神。 原来百姓真的那么苦啊! 赵顼看了沈安一眼,记得沈安去年说过,说大宋官员最大的问题就是远离了百姓,不知道百姓在想什么。 如今看来果然啊! 他想起了沈安这些年对自己的影响,不禁感激不已。 老人说道:「前几日我等得了消息,知道官家要废除我等的职役,我等还在怀疑是谣言,可大王却来了祥符,我等就信了,大家都在等着好消息,可那些人却不同意呢!」 权贵豪绅们自然不肯束手就擒,连赵顼都没办法。 「后来苏御史打断了楚家人的腿,小人们都怕了。」 老人吸吸鼻子,「等大王进了县衙后,我等就聚拢在一起,大家商议,若是那些人不同意,我等就……」 他抬头,「陛下,小人有罪,竟然想着去打劫……」 卧槽! 赵曙都傻眼了。 合着这些老汉召集人手,是准备在赵顼推行免役钱遇阻时出手相助啊! 所谓的打劫,分明就是直接冲进去抄家。 吕诲心中骇然,对身边人说道:「竟然这般狠?」 司马光木然看着那几个老人,心中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这便是民心啊! 赵曙打开袋子,里面装的全是麦子。 「这是去年的麦子,托陛下的福气,如今我等每年略微有些结余,就送了来,请陛下品尝品尝……」 老人突然下跪喊道:「官家万岁!」 几个老人跟着下跪,高喊道:「官家万岁。」 「赶紧扶起来。」 这就是对帝王最大的褒奖啊! 赵曙拿着那袋麦子,再看看群臣,心中就多了喜悦,「免役钱要推行下去,要告诫地方,不可胡乱伸手,否则律法无情,朕不会宽恕。」 「陛下万岁!」 群臣俯首。 赵曙看着这个场面,突然有了明悟。 原来百姓的拥护才能震慑这些臣子吗? 他微微一笑,回身对赵顼说道:「大郎你做得很好。」 免役钱是赵顼提出来的,而且做了许多准备工作。 「大王千岁!」 几个老人家有感激不已。 这是赵顼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感受这种气氛,他觉得这是收穫。 当你努力去做一件事时会辛苦,但当事情做成后,那种收穫感会让你疲惫全消。 我该继续走下去。 他很坚定的想着。 第1138页 韩琦对沈安点点头,示意他干得好。 赵曙看到了这个动作,也点点头。 回头进宫,他让人去问话。 稍后消息回来了。 「沈安去了祥符之后,斥责了大王的优柔寡断……」 赵曙满意的点点头。 年轻人就该被这么敲打几次才好。 「后来祥符富户得知有骑兵到了县衙找沈安后,都慌了……大半都去了县衙交钱。」 「等他们得知宰辅们都交了免役钱之后,剩下的人也去了。」 事情看似很简单,可赵曙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看来我上次没折扣他的功劳,还是吓住了不少人啊!」 陈忠珩谄笑道:「官家英明。」 「好好说话。」 赵曙觉得陈忠珩拍马屁的功力比唐仁差远了,自然不待见他的谄媚。 「是。」陈忠珩继续说道:「沈安在县衙里拎着棍子,那些人都纷纷交钱……大王看了若有所思。」 这就是受教育了? 赵曙满意的道:「沈安的娘子要生了,宫中出御医去坐镇。」 「是。」陈忠珩继续说道:「后来……后来……」 「后来什么?」见陈忠珩频繁抬头看着自己,赵曙心中一个咯噔,心想沈安那小子不会又弄了什么事情出来吧? 这些消息都是陈全那边提供的,陈忠珩没法隐瞒,只能老老实实地道:「后来沈安和大王……主要是沈安提议,他们逼着楚厚才说自家和吕诲有勾结……是吕诲让他们不交免役钱。」 卧槽! 这两个…… 赵曙差点一口气没接上来就去了。 「蠢货,不要脸!」 这等事情哪里瞒得过人,到时候爆出来就是丑闻啊! 赵曙被气坏了,一迭声让人去把儿子叫来。 第1291章 帝王挖坑,苏轼大嘴 赵顼来了。 赵曙气咻咻的看着他,喝问道:「让楚厚才承认和吕诲勾结,是沈安和你的主意?」 赵顼没想到是这个,就点头道:「是。」 「蠢货!」 赵曙摸索着东西,大抵是想飞个暗器出去。 可玩暗器赵允让是高手,他却是萌新,找了半天没找到趁手的东西。 「官家……」 门外传来了高滔滔的声音。 赵曙看向陈忠珩。 你的胆子不小啊!竟然敢去私下给皇后打小报告。 陈忠珩被这一眼看的心慌不已,但他没办法啊! 皇后可是说了,但凡官家要对皇子动手,你就赶紧找人来通禀,否则老娘收拾你。 官家和皇后谁更厉害? 陈忠珩不清楚,但他知道官家最多让人打自己几棍子,可皇后大抵会要自己半条命。 惹不起啊! 赵曙悻悻的道:「我知道了。」 外面的高滔滔细声细气的道:「臣妾这便去泡茶。」 泡茶很快的,所以官家你可不能趁机动手啊! 赵曙不禁捂额,然后说道:「那吕诲身后一大帮人,我也无可奈何,否则那些人鼓譟起来,这朝政还怎么执行?一封封书信下去,地方都乱了……」 这便是帝王最恐惧的局面。 众叛亲离! 当年的赵祯就是被这个局面吓坏了,果断中止了新政。 赵顼抬头道:「官家,大宋冗官那么多,那些人直接就赶回家去,随后用那些多余的官员去填补,想来他们会感激零涕,成为您最坚定的支持者。」 赵曙没说话。 「那些官员,臣以为他们首先关注的不是什么新政,而是自家的利益好处。谁给他们好处,他们就支持谁。」 赵顼滔滔不绝的道:「吕诲他们为何反对新政,不就是因为新政割的是权贵豪绅们的肉吗?他们自家就是权贵豪绅,肉痛了自然要反对。」 这个儿子啊! 赵曙突然有些欣喜。 这些见解固然有偏激的一面,但总体认知却没错。 「不压下这些人,新政定然会步步维艰,所以臣和沈安觉着该给吕诲来一回……」 让吕诲背锅,事后查出来是诬告…… 「那楚厚才被曹家放弃后,此刻怕得要死,只要放过他一家子,他什么都愿干。」 赵顼看着赵曙,仿佛在问:官家,这个够狠不? 够了啊! 这一下能让吕诲吐血! 赵曙淡淡的道:「可大家都知道这是诬告。」 「诬告就诬告,他找不到证据来为自己辩驳……」赵顼说道:「他们最喜欢的就是平白无故的弹劾,臣这下算是以牙还牙罢了。」 说完他看着父亲,担心会被呵斥。 赵曙木然坐着,突然说道:「此事……吕诲他们会去查证。」 赵顼说道:「楚厚才必然不敢说……」 赵曙冷笑道:「吕诲等人的威胁你以为是假的?你是皇子行事还得忌惮些,可他们却肆无忌惮,楚厚才更怕的是他们!蠢!愚不可及!」 赵顼讶然,「官家您也是……」 「是什么?」赵曙没好气的道:「胡思乱想。」 赵顼本想说您也是行家里手啊! 可这种腹黑的事儿……帝王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此等事做多了,心思就变了,做事会寻捷径,失了大气。」赵曙一边告诫儿子,一边想着。 第1139页 「让张八年带人去祥符,把楚厚才一家子都弄到乡下去,两三年之内不能出现。」 这是要让吕诲哑口无言啊! 赵顼心悦诚服的道:「爹爹高明。」 赵曙得了儿子的钦佩,只觉得心中舒坦,就板着脸道:「下次再这样,就加了功课。」 「臣不敢了。」提到加功课,赵顼面如土色。 赵曙摆摆手,等他出去后,不禁就笑道:「孩子都怕加功课,哈哈哈哈!」 为人父者用手段让捣蛋的孩子畏惧,那种欢喜就别提了。 陈忠珩谄笑道:「官家英明,大王看着是怕了。」 赵曙本来已经忘记了那事,见他说话就想起来了,板着脸道:「朕这里有些东西,你亲自送到皇后那里去。」 「是。」 陈忠珩以为是些小东西,赵曙说道:「那两个大花瓶,还有那个新做的椅子,皇后说好,一起送过去。」 那大花瓶有一人高,重不说,关键不好抱啊! 而那个椅子用的是好木料,重的让人想哭…… 官家,臣错了…… 陈忠珩想哭…… 可出去后的赵顼却很欢喜,回到庆宁宫后,乔二拿着几本书过来,「大王,这是先生们交代的功课。」 赵顼看都不看一眼,说道:「你做了。」 「是。」乔二对这方面有些天赋,这也是赵顼留他到今日的原因之一。 随后赵顼就吩咐道:「叫人去外面打探消息,吕诲的。」 …… 御史台里,刚回来的苏轼被唐介亲切接见,好生抚慰了一番,把苏轼夸成了御史台的栋樑,大宋的未来宰辅…… 一句话,你好好干,以后老夫当避路,放你出一头地。 苏轼被夸的晕晕乎乎的出来了,突然一个激灵…… 那话怎么和当年欧阳修夸赞某一样的呢? 老夫当避路,放他出一头地也…… 「恭喜子瞻了。」 「恭喜苏御史。」 外面不少同僚在等候。 苏轼此次去祥符县大家并不看好,觉得他会被那些权贵豪绅们给活吞了。 事实也是如此,苏轼冲动弄断了楚厚才的腿,后来那些人一发力,苏轼就差点吓尿了。 就在大伙儿在为苏轼默哀之际,太后发话了,没管楚家。曹佾也发话了,当没这门亲戚……随后赵顼和沈安先后去了祥符县。 赵顼去了没啥大动作,可沈安一到,祥符县的气氛就变了。 等稍后骑兵一来,祥符县的那些富户们就像是遇到了颱风的小树,马上弯腰。 沈断腿要发威了啊! 于是祥符县的免役钱马上就到位了。 这也是苏轼的政绩,所以大伙儿羡慕的眼睛发红。 这人的命真好啊! 太后竟然不喜欢楚家,否则他难逃此劫。 这些人不知道太后就是苏轼的粉丝,自然觉得苏轼是走了狗屎运。 「客气客气!」 苏轼拱手,看似很谦逊,可杨继年却发现这人的脚在抖。 天气那么热,你抖个什么劲? 这多半是在嘚瑟吧。 吕诲在冷眼看着。 「小人得志啊!」 他微微摇头,苏轼正好看到,就热情的道:「吕知杂,此次多谢你了。」 沈安说过,此次他能去祥符得感谢吕诲。 某苏子瞻可是个实诚人,既然要感谢就光明之地的道谢。 吕诲惹恼了官家,官家想着就派个和他不和的人去祥符。 御史台谁和吕诲最不和? 那肯定是苏轼啊! 想他苏轼义薄云天,吕诲寻沈安的晦气,那不就是寻他苏轼的晦气吗? 咱们没完! 呵呵! 吕诲冷笑道:「你且莫得意,你跟着沈安等人在祥符做下了恶事,此后自然有祸事回报。」 苏轼笑呵呵的道:「那楚厚才本不想逆潮流而动,可就是有人在背后给他撑腰。这等为他撑腰之人,某看肯定要倒霉。」 这话是暗指吕诲。 吕诲怒了,「拭目以待吧。」 苏轼点头,刚想回去,就见一个小吏进来。 「外面说是吕知杂和楚厚才相互勾结。」 小吏这才注意吕诲在侧面,马上就不敢说了。 苏轼大大咧咧的道:「说就是了,有就是有,无就是无,难道还能无中生有了?」 小吏很尴尬,吕诲怒道:「还有什么?说!」 「说是吕知杂指使楚厚才带头反对免役法。」 卧槽! 吕诲气得浑身打颤,怒道:「这是造谣!」 说着他看向苏轼,「你方才说了什么?」 「有就是有啊!」苏轼很坦诚,若是论这个,满朝文武都比不过他。 不过在小圈子里,他是公认的傻子。 「再前面的话。」 「再前面……某说了什么?」 苏轼突然一个激灵,觉得不大对头。 「你前面说有人和楚厚才勾结……」吕诲骂道:「竟然污衊老夫,苏轼,某要弹劾你!」 苏轼发誓自己那只是随口之言,可外面竟然有人在传同样的话。 而且还点了吕诲的名。 不关我的事啊! 苏轼觉得自己的嘴巴真的…… 以后某再乱说话,回家就让娘子用针线把某的嘴缝起来。 第1140页 可这个真的和某没关系啊! 苏轼很冤枉的说道:「下官从未在外面说过这话。」 老夫信了你的邪! 吕诲缓缓环视一周,说道:「谣言止于智者,这等毫无根据的话,它就长不了!」 众人都点头称是。 吕诲怒气沖沖的回去了,唐介从另一边走了出来,疑惑的道:「苏轼真的不知道?」 身边的心腹说道:「苏轼就是个大大咧咧的人,他哪里会玩弄权术?」 「也是。」唐介对吕诲这个副手不怎么感兴趣,「此事毫无根据,吕诲定然会去查证,所以告诫他们,别议论此事,免得吕诲翻脸。」 「是。」 大家都没当回事,该干嘛干嘛。 苏轼下衙后,还很快乐的说是去买些酒菜,回家和老父分享喜悦。 边上的吕诲在冷笑,众人见了不禁暗自嘆息。 吕诲在等着查清楚了收拾你呢!你还喝酒庆贺…… 这个苏轼怎么就那么……没心眼呢? 大家都没在意,第二天来上衙后,吕诲的神色更加的淡然了。 「他定然遣人去了祥符县。」唐介笃定的道。 苏轼一上午被吕诲叫去两次,吕诲的呵斥声整个御史台都能听到。 这是预热。 等查证是谣言之后,吕诲会一巴掌拍死他。 众人都是这么想的。 第1292章 逆贼在哪 吕诲刚呵斥了一次苏轼,然后把他赶了出去。 他的手指头还指着房门方向,身边的小吏一边送上茶水,一边笑道:「小人看苏轼刚才被吓坏了,腿都在打颤。」 吕诲淡淡的道:「老夫有收拾他的本事,他自然要怕。」 站在外面的苏轼抹了一把脸上的口水,喃喃的道:「凶什么凶?有本事就让某回家啊!」 房门恰好被小吏打开…… 吕诲的脸有些发青。 这是当众让老夫没脸啊! 苏轼,老夫不收拾了你,老夫就不姓吕。 他是真的怒了。 「苏轼,你且回家去。」 你要回家,那就回家吧。 苏轼却不肯,他觉得自己和吕诲是对头。既然是对头,那某为啥要给他脸。 这便是他的逻辑,以后不管面对谁,王安石或是司马光,他都是这么的大胆无畏,何况你一个侍御史而已。 「凭什么?」苏轼真的不喜欢吕诲这人,觉得他半点能力都没有,只知道喷这个,喷那个。你喷就喷吧,好歹言之有物。可吕诲却动辄喷人是奸贼,贼子,佞臣…… 只知道扣帽子的货色,也能做苏某的上官? 这一刻苏轼怒了,「苏某无错,你凭什么让某回家?」 「你污衊上官!」吕诲见出来的人多,就冷冷的道:「昨日多少人听到了?难道你还能抵赖?」 「滚回去!」吕诲淡淡的道:「回头老夫自然会弹劾你。」 这便是定性了。 不等证据来,吕诲就忍不住动手了。 众人有的幸灾乐祸,但苏轼的性子豪爽,还是有些朋友,他们都有些难受,却没法劝阻。 「知杂,有人求见。」 外面来了个男子,吕诲见了不禁就笑了起来,「楚厚才可承认是被人逼迫污衊老夫了吗?」 众人一听就有数了。 吕诲出手,楚厚才定然挡不住,然后真相大白。 真相大白不算数,吕诲还准备反击。 被人逼迫! 这是要找人背锅啊! 众人看着苏轼,觉得这位算是被吕诲一巴掌拍死了。 那男子使了个眼色,吕诲淡淡的道:「老夫为官多年,从未因公废私,有话只管说。」 可他心中却想大骂这个男子。 你想私下说话就装作喘息完事,老夫自然会带你进去。 当众使眼色,你觉得老夫能答应吗? 男子无奈,说道:「郎君,小人去了祥符县……楚厚才……楚厚才……」 「他怎么了?」 吕诲一怔,担心楚厚才死了。 「他一家子都不见了。」 卧槽! 苏轼心中一阵狂喜,然后想起了自己以往被王雱智商碾压的一次经历,就喊道:「怕是有人杀人灭口了!」 好小子,有才啊! 杨继年看了苏轼一眼,觉得这话真的恰到好处。 没点名是谁杀人灭口,看谁有这个嫌疑? 吕诲缓缓环视一周,最后指着苏轼骂道:「定然是你,定然是你!」 苏轼一脸茫然:「下官杀人灭口?」 有人在窃笑。 苏轼没这个能力吧。 楚家家大业大,那么一大家子人,就凭着苏轼去杀人灭口,那是自寻死路。 「这是污衊!」 吕诲涨红着脸沖了出去,大抵是去查证。 苏轼站在那里,淡淡的道:「清者自清,慌什么?」 这人真是会装啊! 大家都知道先前他在祥符的处境,那叫一个担惊受怕。 可转过脸这人就弄了个无所畏惧的模样出来,真是让人想撕开他的脸皮,看看有多厚。 「苏轼也变坏了。」 「以前他爽快,耿直,现在都学会了装。」 「这是被谁影响的?」 「沈安!」 第1141页 沈安很忙。 妻子已经进入了临产期,也就是这几天的功夫,他又要做爹了。 产房预备好了,宫中派来了御医,这个面子很大,李氏过来时杨卓雪还显摆了一下。 「就你能。」李氏见女儿依旧笑的开心,不禁就羡慕的道:「旁人嫁人这几年功夫,早就变得稳重了,就你还和个孩子似的。」 杨卓雪说道:「娘,官人说这是自己家,想怎么就怎么,天性毕露最好,没得压抑了自己,不然会得什么……产后抑郁症?古里古怪的名字。不过这样最好。」 做父母的嫁女儿心情最复杂,就怕女儿过得不好。 可杨卓雪越过越年轻了,心思越发的简单了,这就是幸福啊! 李氏出去,就见果果带着芋头,还有花花,两人一狗在角落里不知道玩什么。 夏风吹过,沈家格外的寂静。 这样的人家才好啊! 「姑爷呢?」 赵五五说道:「前面有人找郎君。」 找沈安的是王崇年。 这人依旧笑的让人想欺负一把,「楚厚才一家子都失踪了,吕诲的人白跑了一趟,他去求见官家,说是有人在污衊陷害自己,官家只说等着查……出宫之后,吕诲召集了许多人,气急败坏的说谁能找到楚厚才一家,他出一万贯。」 「楚厚才一家子失踪了?」 沈安皱眉道:「那一家子人口可不少,若是要悄无声息的把他们弄走很难,吕诲办不到,某还行,可某若是要办到,定然要出动邙山军,那样行藏没法保密,旁人都知道了。」 他看着王崇年,「某以为,唯一能做到的就是皇城司,你说呢?」 他盯着王崇年,神色淡然。 王崇年摇头道:「这个某不知。」 「大王来了。」 王崇年低声道:「刚才在外面遇到了包相家的小子……」 这是有些心虚吧。 稍后赵顼带着包绶进来了。 包绶匆匆行礼,然后就问道:「大哥,某可能去后面吗?」 沈包两家的关系非同寻常,加上包绶还是个屁大孩子,所以无需避讳。 「进去可以,莫要吓着你嫂子,否则不等包公出手,某会让你屁股遭殃。」 「好。」 包绶拎着包袱沖了进去,边跑边喊道:「姐姐,某给你带来了好吃的。嫂子,某带来了糖……」 孩子闹腾让人头痛,但却很热闹。 沈安和赵顼去了书房。 「你说做事要留漏洞,于是咱们就留了个漏洞,官家果然令张八年亲自出手,连夜带人把楚厚才一家子都弄走了。」 赵顼看着懒洋洋的,可说出来的话却有些吓人。 合着大王和沈安都知道楚厚才留着是漏洞? 那他们为啥不先把那家子人弄走? 王崇年很懵。 「官家说我做事不稳靠,然后却很欢喜。」 沈安说道:「为人父者,能言传身教自己的孩子自然很欢喜,可你现在越发的大了,官家也难找到教导你的事,所以偶尔露个破绽也好,让官家体验一番为人父的乐子。」 赵顼点头贊道:「你果然聪明,官家虽然呵斥了我,又叫了皇城司出手弄走楚家人,可回头却又减了我的功课,哎!做爹爹的都是这样吗?」 「大部分吧。」沈安也不知道,「芋头还小,某没什么体验。不过你的亲事也该快了吧?那向氏如何?」 赵顼的正妻人选已经定下来了,就是已故大佬向敏中的重孙女。 赵顼有些意趣索然的道:「我没见过,不过他们说很是贤惠。」 「贤惠?」 「对。」 沈安同情的道:「忍一忍吧,日久生情。」 赵顼已经脱离了原先的轨道,性格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而贤惠在许多时候就是无趣的代名词,以赵顼现在的性子,贤惠的妻子他没法亲近啊! 不过沈安相信高滔滔有办法能让自己亲手挑的儿媳妇融入进皇家。 「郎君,娘子要生产了。」 啥? 沈安下意识的就往里面跑。 「可是包绶?」 沈安担心是包绶刚才进去做了什么,吓到了杨卓雪。 赵五五跑的浑身颤抖,累赘的不行,压根没法开口。 等进了里面后,包绶和果果还有芋头站在边上,显然是被吓坏了。 「怎么回事?」 沈安心急如焚,一边看着里面,一边喝问道。 果果回身道:「哥哥,刚才嫂子出来,下台阶的时候脚软了,她们没扶住……」 沈安只觉得浑身冰冷。 「幸好包绶在,用力拉了嫂子一把,自己还磕到了后脑勺。」 包绶回身,一手捂着后脑勺,一边难为情的道:「姐姐别夸了,难为情。」 「好孩子!」沈安心中一热,不禁愧疚不已。 刚才他先入为主的认为是包绶的错,可事实证明他错了。 他摸摸包绶的脑袋,摸到了一个小包,就说道:「去请了御医来看看。」 有御医在沈家坐镇,现在听到消息正在过来。 随后就是等待…… 下衙后,包拯得了消息就说来看看,韩琦等人就说一起去,说不定能给沈安带个好运气,再生个儿子。 等赵曙得了消息后,因为心情大好,就带着高滔滔一併出来了。 第1142页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到了沈家,沈安却没空接待,庄老实颤抖着安排了茶水座位,随后包拯就接手了他的活计。 「家中有人生产,可依旧看着有条不紊,沈安这个娘子治家不错。」 杨继年两口子也来了,赵曙想着这人还不错,可却找不到可以夸赞的地方,就顺口夸了杨卓雪。 「多谢陛下夸赞。」 杨继年看看门外的几个僕役,觉得这个夸赞很难为情。 一家子就那么几个僕役,它想乱也乱不起来啊! 「沈安那个逆贼何在?」 因为赵曙等人到来的缘故,大门还没关,就听到了一声大喊。 接着穿着官服的吕诲就沖了进来,门外的侍卫探头进来,想看看赵曙的意思。 这位可是御史台的二把手,没有赵曙的同意,侍卫们也不敢下手。 吕诲冲进来,正准备喝骂,却看到了一熘大佬…… 赵曙、韩琦、曾公亮……还有赵顼等人。 大家都在看着他。 这里难道是朝堂? 「安北,如何了?」 身后传来了王安石的声音,他和王雱也来了。 吕诲的脸颊颤抖着,觉得自己绝壁是走错了地方。 大宋最顶级的一群大佬都在沈家,这是要干啥? 赵曙板着脸,淡淡的道:「逆贼在哪?」 皇帝在此,宰辅们在此,你说的逆贼在哪? 谁是逆贼? 瞬间吕诲就后悔了。 第1293章 毒,讨打的女婿,毛豆好吃 吕诲灰熘熘的走了。 后院,沈安看似很镇定的站在产房外。 「哥哥,嫂子会生个什么?」 产房里,杨卓雪轻声呻吟着。 「女儿吧。」沈安希望有个女儿。 有人说多子多福,可想到一熘儿子每天上房揭瓦的场景,沈安就觉得气短胸闷。 果果很坚定的道:「哥哥,要男孩。要和芋头一样,长大了能打架。」 这个妹妹怎么有些野呢? 沈安摸摸她的头顶,说道:「这个要看天意。」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沈安微微皱眉。 「郎君。」 赵五五的声音带着些冷意,沈安对果果笑道:「好了,剩下的孩子不能听,回去吧,让陈大娘陪着你,还有包绶。」 果果哦了一声,然后好奇的看着赵五五,知道这是有私密话要说。 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孩子就是这样,当看到成年人的世界时,他们会艷羡,恨不能一夜之间就长大了,加入到这个世界里。 可等他们渐渐长大后,在成年人的世界里被各种磋磨,又会怀念年少时的无忧无虑…… 等果果走后,赵五五目光扫了一眼周围,微微昂首,一股子气势就出来了。 果然是当过多年女官的人,竟然有些不怒自威的味道。 「何事?」沈安的注意力全在产房里。 赵五五神色冷漠,「郎君,闻小种在厨房发现了些东西……」 沈安缓缓回身,双拳紧握,「是准备给谁吃的?」 赵五五微微低头,「是准备给娘子吃的。」 沈安的右边脸颊动了一下,「闻小种呢?」 杨卓雪生产在即,曾二梅那边马上就准备了产后的食物,主要是汤水。 「闻小种已经出去了,管家令陈洛看住曾二梅……还没告诉官家他们。」 「沈家的事沈家自己了,无需告诉他们。」沈安近乎于冷漠的道:「告诉庄老实,此事和二梅无关,别在家里折腾。」 「是。」 曾二梅若是要下手,别说是杨卓雪,沈安一家子都随时会被干掉。 此刻沈安无比庆幸家里有个刺客,而且这个刺客还喜欢在厨房帮忙。 …… 闻小种喜欢在厨房待着,一是喜欢那种温暖的气息,二是他不放心…… 作为刺客,他知道若是要对一个人下手,最好的办法就是下毒。 而下毒最好的地方就是厨房。 查清楚这家人饮食的喜好,就能有针对性的下毒。 这是最简单的方法,也是最没有技术含量的方法,让闻小种有些不齿。 先前曾二梅在煮汤,闻小种去看了一眼,闻到了些熟悉的味道。 他一边在大街上疾步行走,一边从怀里摸出一枚药丸,就这么咀嚼着吞了下去。 先前为了谨慎起见,他喝了一口汤,现在身体已经有了些反应,说明他的判断没错。 药丸吃下去后,身体的反应渐渐被压了下去。 闻小种盯住了前方的一个男子。 从杨卓雪进了产房开始,他就在沈家内外巡查了一圈,随后去了厨房。 那人下毒就是在他巡查的时候,甚至还没来得及跑远。 前方的男子已经进了两个地方,再出来时已经换了模样,可这样的手段对闻小种来说就是玩笑。 他没有急切下手,而是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 他想看看背后是谁。 男子一路不断进出各种场所,闻小种越发的平静了。 当看到男子从一个宅院的后门进去后,闻小种看看左右,然后进了侧面的一户人家。 他从围墙翻了进去,然后悄然上了屋顶,就伏在那里,观察着那家的前后门。 第1143页 ——刺客会假装进入一个地方,当你以为自己找到了他们的据点时,你正在犯错! ——你必须要仔细观察,耐心等待。 半个时辰后,那个又换了模样的男子从侧面翻墙出来。 闻小种冷冷的道:「雕虫小技!」 他一路跟了过去,最终在一片有钱人的聚居地里确定了目标。 此刻的沈家,沈安站在外面,听着里面一声啼哭,只觉得浑身一松。 「哥哥……」 一直在外面等候的果果沖了进来,身后是牵着芋头的包绶。 「哥哥,是什么?」 果果一脸期待的问道。 她希望自己能有一堆侄子侄女,每天带着他们玩耍,那日子真是太美了。 沈安微笑道:「还不知道。」 「爹爹。」 芋头突然瘪嘴了,沈安过去抱起他问道:「怎么了?」 芋头没说话,只是搂着他的脖颈蹭啊蹭。 沈安想到了后世放开二胎后,前面一个孩子的反应,不禁就乐了。 「芋头是大哥,大哥要有大哥的模样,以后好好带着弟弟妹妹们玩耍,好不好?」 芋头难过的点点头,觉得爹娘以后不会再疼自己了,会移情别恋到那个刚出世的孩子身上。 「恭喜娘子……」 里面传来了欢呼声,沈安心中一动,对果果说道:「怕是你猜对了。」 房门打开,一个产婆抱着个襁褓出来,喜滋滋的道:「恭喜沈郡公……」 沈安嘆息一声,果果问道:「是什么?」 产婆走过来,把襁褓朝着这边倾斜了一点,说道:「是个英俊的小郎君呢!」 果然是儿子啊! 沈安问道:「娘子可好?」 产婆说道:「母子平安。」 果果欢呼道:「果然是侄子,芋头,你做大哥了。」 芋头看了看弟弟,皱皱鼻子。 包绶惊呼道:「大哥,好丑啊!」 「这么英俊的小郎君呢。」产婆贊道:「看看他的鼻樑,这般挺拔,看看……」 一连串的夸赞让沈安丢弃了不是女儿的遗憾之中,他接过襁褓仔细看看。 李氏也出来了,见沈安神色专注,就笑道:「可取了名字?」 名字沈安早就在准备了,只是临到头来觉得哪个字都有缺陷,不适合儿子。 「叫做……沈崇。」 「沈崇……」李氏贊道:「是个好名字,小名呢?」 说着她看了芋头一眼,心想大儿子取名芋头就够了啊!二儿子你再来个菜,老娘真的后悔让女儿嫁给你了。 沈安笑道,「这个倒是早就想好了,叫做毛豆。」 瞬间李氏就想把这个女婿给宰了。 她看着沈安,示意他再想想。 沈安却低头逗着孩子,「毛豆,小毛豆……」 老娘是造了什么孽啊! 李氏接过襁褓,进去后,见杨卓雪精神还好,就把襁褓放在边上让她看看。 「比芋头白净呢。」 在母亲的眼中,自己的孩子大抵就是天下最漂亮的,无处不美。 「那个……」 李氏很纠结的道:「这孩子刚取名。」 「叫做什么?」杨卓雪不管这些事,但很期待,「郎君可是大宋的学问大家,他取的名字,定然不凡。」 是啊! 很不凡! 李氏担心女儿怄气,就小心翼翼的道:「大名叫做沈崇,小名叫做……」 「叫做什么?」 杨卓雪侧身过来,仔细看着襁褓里的沈崇,觉得幸福满满。 「叫做毛豆。」 李氏再次想把女婿给宰了。 「毛豆?」 杨卓雪瞪大了眼睛,就在李氏准备安慰时,她却笑道:「毛豆好吃……」 老娘真想…… 李氏无语,想着自己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女儿呢? 以前女儿在家也不是这样的啊! 现在…… 看着傻笑的女儿,李氏突然有些艷羡。 她也是女人,自然知道女人在什么情况下才会这么傻乐。 这个女儿被女婿宠成了一个无忧无虑的女子,这般幸福,汴梁那些贵妇人若是得知,怕是会嫉妒的眼睛发红。 「毛豆,毛豆……」 杨卓雪欢喜的低声呼唤着。 沈安去了前院,赵曙已经走了,宰辅们还在。 不是他们不想回家,而是庄老实让曾二梅弄了一顿美味出来。 美味加美酒,宰辅们就当是聚会了。 只是赵曙没好意思留下来吃饭,就带着人走了。 沈安到了前院时,宰辅们吃的红光满面,见他来了就笑道:「生了个什么?」 「儿子。」沈安一脸遗憾的模样很讨打。 「生了儿子还不高兴?」韩琦斜睨着他道:「老夫就巴不得生他十几个儿子,一个女儿都没有。」 呵呵! 十几个儿子,能把你韩琦弄疯了。 「又是一个儿子,不错不错。」 曾公亮贊道:「你娶这个媳妇还真是不错,一进来就生了两个儿子,宜家宜室啊!」 「就是,媒人是哪的?这般有本事,回头老夫家中的儿孙嫁娶就找她了。」欧阳修喝多了些。 「你想找谁?」包拯放下酒杯,冷冷的问道。 第1144页 欧阳修一怔,这才想起沈安和杨卓雪是包拯作的媒。 晦气! 欧阳修举杯看着包拯,「喝一杯?」 包拯没二话,举杯就干。 「再来一杯?」 欧阳修大抵是喝燃了,所以不知死活的挑衅包拯。 包拯皱眉道:「稍等。」他看着沈安问道:「取了什么名字?」 「沈崇。」 「不错。」 包拯贊道:「这孩子这几年被老夫督促着上进好学,那学问是一日千里,仅凭着一个名字就显露无疑……」 在座的都是饱学之士,一个崇字马上被他们解析出了无数好处。 沈安乐的不行,觉得自己果然还真是有取名的天赋。 若是以后有个女儿呢? 女儿好取名啊! 他心中乐滋滋的,韩琦突然问道:「小名是什么?」 沈安随口道:「毛豆。」 世界马上就安静了。 几个宰辅看着包拯渐渐憋红的脸,都笑了。 你给孩子取小名就不能离了这些吗? …… 第1294章 今夜,招摇过市 一群宰辅们喝的醺醺然,歪歪斜斜的往外走。 「那个……」韩琦冲着庄老实招手,等他过来后说道:「据说沈家的酱料好吃,给老夫来几百坛。」 几百坛? 庄老实哆嗦了一下,「韩相,没那么多呢!」 沈家的酱料加起来也没几百坛啊! 韩琦瞪着他道:「那就有多少给多少。」 老流氓冲着沈安摆摆手,然后扬长而去。 这个不要脸的。 沈安觉得韩琦越发的有赵允让的风范了。 「那个安北啊!」晚上对于欧阳修来说就是难关,视线模糊。 「啥事?」沈安过去搀扶了他一把,免得他在门槛那里扑街。 欧阳修出去后,随从过来扶着他,他回身道:「安北啊!那个……据说你家的棉被是最好的?老夫老喽,这天渐渐的冷了,晚上煎熬啊!要不给老夫送个百八十床的?」 这个也比较不要脸。 沈安干笑道:「回头就送去。」 这天气渐渐热起来了,晚上沈安都不盖被子,可欧阳修却说冷,这不要脸到了一个境界啊! 曾公亮看着很老实。 「那个……安北啊!」他上马后,身体摇晃了一下,让沈安担心他掉下来。 「刚才吃了那个腊肉,味道真是好,老夫也想弄,只是家里的厨子没本事啊!」 「二梅忙啊!」沈安一句话就打消了曾公亮想偷师学艺的打算。 「那就送点?」可曾公亮的目的却是要赠送。 「好说好说。」 送走了一群不要脸的宰辅后,留在后面的包拯牵着包绶过来了。 「闻小种一直没出来。」包拯问道:「可是有事?」 在杨卓雪生产的当口,闻小种竟然不在,这情况有些不同寻常。 「有些地老鼠在弄事情,被闻小种盯上了。」 包拯点头,「如此就好,小心些。」 「是。」 沈安扶着他走出大门,一直苦着脸的包绶突然回身喊道:「姐姐……记得叫人去接某!」 屁大点的孩子,一脸苦大仇深的叫喊着。 包拯老脸发黑,想抽吧捨不得,不抽吧…… 合着自己家就是龙潭虎穴,沈家是世外桃源? 包拯无奈苦笑。 「好!」 果果隔得远远的应了,包绶回头,小心翼翼的看了自己老爹一眼,然后解释道:「爹爹,孩儿只是想和姐姐学写字……」 果果的字…… 怎么说呢? 沈安一直用果果练字为藉口,寻了许多名家的墨宝,果果为此受益匪浅,一笔毛笔字写出来,能让沈安这个哥哥羞愧而死。 哥哥写字没妹妹的好,丢人啊! 包拯冷哼一声,「一个月后为父检查,若是没长进……」 包绶回头看着沈安,眼中含着一泡泪,「大哥……」 大哥救命啊! 沈安对此爱莫能助,送走了包公他们后,他进家,身后陈洛关门。 外面的嘈杂被遮住了大半,闻小种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谁?」 沈安问道。 「是陈协力。」 「陈协力……」沈安想了想,「那不是豪商吗?」 闻小种点头,沈安负手往里走。 「陈协力……当年暗香刚成立时,香露一夜之间惊艷了整个汴梁城,陈协力就寻上门来了,想独吞……」 边上挂着的一只灯笼散发着淡淡的光晕。 沈安就在这光晕中,语气平静的道:「那时候不只是他一人,那时候某就像是持币行于闹市的孩童,那些人在觊觎着暗香,想一口吞了。可谁能想到香露竟然成了贡品……投鼠忌器之下,那些人退缩了。」 闻小种沉声道:「那些人贪婪……为钱财可以杀人。」 「那不是事。」沈安森然道,「没想到时隔许久,这人竟然会突然出手,真是有趣啊!」 「郎君!」 前方有人提着灯笼来了,却是赵五五。 「娘子醒来了。」 「某去看看。」 沈安露出了微笑,刚才的杀机仿佛从未来过。 第1145页 闻小种不喜欢光亮,他走进了黑暗中。 「郎君为何不动手?」 陈洛有些不解,他就在侧后方。 从发现了此事之后,庄老实竟然令他看着曾二梅,这也算是一个考验。 ——看好你的娘子,在她的嫌疑被洗清之前,不得离开。 庄老实的判断错了,但态度没错,所以陈洛不怪他。 「那些人定然在等消息……」闻小种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他们在等娘子病倒的消息,随后额手相庆。」 「那就该打断他们的腿。」妻子管的厨房出了纰漏,陈洛很愤怒,若是可以,他现在就想拎着刀冲出去,用鲜血来证明妻子的清白。 「和你娘子没关系。」 闻小种感受到了他的焦躁,「郎君都说了,若是要下手,二梅早就把这一家子全毒死了。」 「就是啊!」陈洛开始了诉苦…… 后院里,沈安和妻子说了一会儿话,又去弄来了熬煮好的汤给她喝了些,这才出去。 「哥哥……」 杨卓雪生孩子,果果和芋头就放羊了。 「都早点睡。」 沈安笑着摸摸他们的头顶,然后去了前院。 「春哥呢?」 沈安没有徵兆的问道。 闻小种看了一眼外面,「下午的时候……管家令人去通知了黄春他们。」 庄老实下跪,「小人错了。」 没有沈安的吩咐就去通知邙山军,这是越界。 沈安看着他,淡淡的道:「情有可原,但你今日处置事情有些失措,回头扣你一个月的薪俸。」 「是。」庄老实起身。 「不会只有一个陈协力。」庄老实咬牙切齿的道:「小人恨不能一路追杀过去,想着娘子在生产,就没敢打扰您……黄春说定然要把那些人的亵裤都摸清楚,为新出生的小郎君出口气。」 沈安坐在正堂之前,夜风细微,气温刚好。 花花不知道从哪跑了出来,盯着大门一会儿后,又跑了。 「下午花花冲着侧面的围墙叫唤,小人就是从那边追出去的。」闻小种看向花花的眼神多了些温柔。 对于刺客来说,帮手是可遇不可求的。 沈安对陈洛说道:「你去看看二梅,告诉她,某信她。」 「郎君……」 曾二梅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闻小种纹丝不动,看来是早知道有人来了。 陈洛回身,埋怨道:「怎么出来了?」 曾二梅走到了沈安的身前,突然跪下。 「你这是做什么?」沈安皱眉。 「奴进沈家之前就是行尸走肉,觉着此生再无指望。是您接纳了奴,后来更是教授了奴做菜……若无您,奴早就不知道成什么样了……」 曾二梅哽咽道:「奴自从进了沈家之后,就觉着这是奴一辈子的家……奴不会破坏自己的家,请郎君放心。」 「某知道了。」沈安点点头,指指曾二梅,陈洛过来架起了她。 「你放心。」沈安笑道:「点点要被吓到了,赶紧回去。」 等曾二梅走后,沈安冷冷的道:「元泽走之前和谁说话了?」 庄老实无奈的道:「是小人。」 「他说了什么?」 「王郎君说……这等关键时候,闻小种竟然不在,定然是外面有事,他让小人劝您……下手要狠。」 「要狠吗?」沈安笑了笑,「某若是要狠,他还不够看。」 黑夜中,外面隐隐传来许多声音。 繁华的汴梁依旧在繁华。 当黄春进来时,沈安正在吃汤饼。 「说。」 「陈协力今晚请了不少人在家中宴饮,此刻正在欢庆……」 「提及了谁?」沈安放下筷子,赵五五递上手绢,沈安擦了,随手递回去。 呃! 赵五五才发现自己弄错了。 今日的事让她一下就提高了警惕,代入了宫中的岁月。宫中的贵人吃完饭,她是要递上手绢给他们擦嘴的。 可这是我的手绢啊! 赵五五纠结。 「他们没提名字,就说什么……奸贼,那奸贼会倒霉。」 「胆子小了些。」沈安也觉得手绢不对。 「多少人?」 「三十七人。」 沈安起身,说道:「拿棍子来。」 闻小种进去,出来时手中拎着几根棍子。 沈安接过棍子,问道:「来了几个兄弟?」 黄春既然来了,乡兵们也该来了。 「一百多个。」黄春缩缩脖子,「小人不知道有多少对头,就多带了些。」 一百多个乡兵进城,这个有些犯忌讳啊! 可沈安却贊道:「不错。」 庄老实说道:「郎君,吕诲今日受辱,怕是正在想办法寻您的晦气呢!」 若是吕诲知晓乡兵大举进城,绝对会如获至宝,马上弹劾沈安。 「不怕。」沈安活动了一下脖颈:「这人吧,他不能老是欺负老实人,是吧?某和他们没恩怨,只是因为国事而弄了个免役法。为此对某下毒手,没问题,可冲着某的妻儿下手,这便是犯了底线,今日……」 他看着黄春,用那种很平静的姿态说道:「告诉兄弟们,咱们要招摇过市!」 这是要用雷霆手段来泄愤啊! 第1146页 乡兵们以前在北方是野惯了,可到了汴梁后,处处都是规矩,很是不自在。 等这话传出去后,人人欢喜。 「今夜,咱们要让整个汴梁为之一惊!」 沈安狞笑道:「打死勿论!」 「是!」 棍子上肩,乡兵们跟着沈安鱼贯而出…… 第1295章 打死人了 汴梁的夜晚灯火通明,店铺里人来人往,街上亦然。 大宋压下了辽国,踢走了西夏,百姓的安全感大增,加上近几年收入节节拔高,连消费欲望都强烈了不少。 夜晚正是玩乐的好时候。 无数美食等着你,还有那些歌舞杂耍,就算是要看赤果果的女子相扑也有…… 一句话,夜晚的汴梁比白天还热闹。 沈安带着一群乡兵打破了这份热闹。 一百余拎着棍子的乡兵跟在他的身后,看着杀气腾腾的。 街上的人先是惊了一下,有人喊道:「是沈郡公!」 惊慌消散了,大家都好奇的看着。 「沈郡公这是要去干什么?怎么杀气腾腾的。」 「弄不好是要动手呢!」 「跟着去看看。」 商家和小贩们愕然发现自己的客人走了不少,生意也冷清了不少。 「帮某看着摊子,某去去就来。」 一个小贩甚至丢下了自己的生意,跟着去了。 这一路到了陈协力家,有人变色,冲到大门处准备踢门。 「放箭!」黄春厉喝道。 有乡兵张弓搭箭,一箭射中了男子的大腿。 惨叫声回荡在耳畔时,沈安指着大门喝道:「撞门!」 没有人翻墙。 几个乡兵不知道从哪弄来的木柱子,大家抱着奋力冲去。 呯! 第一下竟然没撞开。 「再来!」 「谁?」里面有人喊道:「找死呢……」 嘭! 大门被撞开了,门后的一人被撞飞了出去,倒下时就晕了。 沈安带头沖了进去,乡兵们一拥而进。 「是谁闹事?」 里面有人在喊。 陈家的中部看着全是灯火,恍如白昼。 几个僕役沖了出来,正好遇到了沈安。 呯! 沈安一棍打倒一个,然后径直走去。 「是谁?」 身后传来惨叫,前方有人在喊。 灯火映照的陈家上空看着很是绚丽,可此刻那些光影中却多了人影幢幢。 「打出去!打出去!」 水榭的边上,此刻数十人围成一圈坐着,歌舞就在中间。 陈协力就坐在榻上,身边有两个女子,看着很是舒坦。 有人说道:「怕不是来讨债的吧?」 众人不禁就笑了。 陈协力笑骂道:「某家产无数,什么欠债?只有别人欠某的债,某哪里会欠人的钱财?」 大家一阵欢笑。 「今日……」 陈协力抚须开口,就看到一个黑影沖了进来,不禁就骂道:「哪个粪坑里爬出来的……呃……」 这个黑影扑倒在地上,再抬头时,陈协力认出了是自家的管家。管家随即晕倒。 「哪来的贼子?」 他霍然起身,竟然有些身手矫健的意思。 「拿刀来!」 众人纷纷聚拢在他的身边,有人笑道:「老陈你这是惹了哪路的贼子?竟然晚上打上门来了。」 「就是,莫不是你睡了谁家的娘子,被人找上门来了?」 「哈哈哈哈!」 众人一阵大笑,意态闲适,压根就没有半点恐慌。 「好热闹啊!」 黑暗中走出来一人。 「弄死他!」 陈协力大喝一声,身后的僕役们就沖了过去。 可有人却止步了。 「是沈安!」 瞬间在场的人人人变色。 「是沈安!」 有一个宾客惊呼道。 陈协力缓缓走出来,拱手道:「不知沈郡公大晚上的来陈家何事?」 沈安看着这些人,问道:「都知道今晚来此是为何吗?」 众人都下意识的点头。 一个男子点头后就笑道:「某家中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他冲着沈安拱手,却忘记了和主人陈协力告辞。 他缓缓走过去,在经过沈安身边时,那笑容看着都要崩了。 「沈郡公,某……啊!」 没有任何徵兆,沈安突然一棍子抽打在男子的肩头。 锁骨断裂的声音才传来,沈安拎着棍子就沖了过去。 那些人都在尖叫着,陈协力却喊道:「他就一个人,咱们人多……」 是啊! 沈安竟然是一个人来的? 那……咱们暴打他一顿如何? 「他私自闯进来,打了无罪!」 陈协力此刻已经把肠子都悔青了,但却没有退路,只能强硬。 沈安能打上门来,就说明下毒的事儿暴露了。 给沈安的娘子下毒…… 陈协力觉得自己不死也得半死,所以还是赶紧逃吧。 他慷慨激昂的叫喊着,可却在步步后退。 「人多?」 沈安止步,杵着棍子看着四周。 「出来!」 周围缓缓传来脚步声。 第1147页 那些冲上来的宾客闻声止步,有人看向左右。 乡兵们缓缓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此刻这里寂静,外面的惨叫声才能清晰听到。 惨叫声四处都有,那么这些乡兵为啥刚才没在就很清楚了。 他们刚才在四周清剿。 竟然在短短的时间内就解除了陈家的反抗。 「他们是邙山军!」 传闻中邙山军披黑甲,上阵杀敌宛如厉鬼。 现在他们看到的是便衣状态的邙山军。 「某错了……」 一个男子跪下喊道:「某只是来喝酒的……」 沈安狞笑道:「今日有人给沈家的厨房下毒……」 他并未说对方下毒要害谁,这便是要下狠手的意思。 有人下毒要毒死我一家子,我反击有错吗? 没错! 电光火石间,陈协力喊道:「这是污衊!」 他转身就跑,可乡兵们早已围住了这里。 「来人吶!」 他绕着包围圈在跑。 「救命吶!」 「沈安要杀人了!」 「……」 悽厉的喊声回荡在耳畔,沈安缓缓走过去。 陈协力步步后退,喘息着,举手喊道:「某……不是某!」 「某并未问你啊!」沈安笑道:「你竟然就说什么不是你。」 这是不打自招了。 沈安笑吟吟的逼近,陈协力步步后退…… 「某错了。」陈协力跪了。 他抬头道:「是有人在指使某,是……是……」 沈安走来,近前后,陈协力突然暴起。 「一起去死吧!」 他竟然摸出了一把小刀,顺势就往沈安的小腹捅去。 沈安没动,冷冰冰的看着他。 陈协力不禁大喜,喊道:「弄死你!」 他奋力捅刺过去。 小刀顺利的捅进了沈安的衣裳,然后…… 叮! 啪! 陈协力觉得小刀像是捅到了铁板,然后折断。 「你……」 这是什么武艺? 刀枪不入吗? 这是陈协力最后的一个念头。 木棍挥动…… 啪! 「动手!」 沈安的脸上全是血迹,他退后一步,乡兵们蜂拥而上。 「救命!」 「沈县公饶命!」 「啊……」 夜空之上光影闪动,外面的人面面相觑。 「这是要灭门吗?」 「不只是灭门,今日陈家来了许多客人,这些客人怕是也难逃毒手啊!」 「……」 里面还在惨叫时,消息已经传到了宫中。 赵曙今日从沈家回来后就一直在唏嘘不已,高滔滔知道他在想什么,大抵就是回想起了当年他们夫妇在郡王府的日子。 那时候他们刚生下了孩子,对未来却感到迷茫,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 曾经的皇子候选人,一下变成了个郡王府里的普通宗室子,这个巨大的落差让人崩溃。而外界的一些闲言碎语更是火上浇油。 此刻想起那个时候,自然是感慨颇多。 高滔滔叫人弄了酒菜,陪着赵曙慢慢的看着夕阳落下,夜晚来临。 夫妻俩说着当年的事,温情满满。 「我最近的脾气好了许多,看来这病情是好了。」 赵曙最近的状态真的不错,哪怕偶尔有些头皮发麻,旋即就好了。 高滔滔笑道:「是呢,宫中的人现在看到您都敢笑了。」 以前的赵曙性子不好,宫中人都怕他。 现在竟然能笑了,这是个好现象啊! 赵曙仔细想了想,没想到谁对自己笑过。 陈忠珩在边上察言观色,说道:「官家,昨日任守忠就笑了。」 任守忠一直在盯着这边的位置,大抵是想寻机给自己换个地方。陈忠珩感觉到了,就给他下了烂药。 果然,赵曙冷冷的道:「那是娘娘那边的人,他冲着朕笑什么?」 他差点说了轻浮,可想到任守忠是曹太后的人,就忍住了。 「官家!」 外面有人在探头探脑的,陈忠珩出去把他带了进来。 「何事?」 一般晚上基本上是没事的,赵曙除去继续琢磨这个大宋之外,也可以听听歌,看看舞蹈什么的。 但和宫外的汴梁比起来,宫中的娱乐手段真的让人看不上。 内侍进来说道:「官家,皇城司的人来报,说是沈安带着一百余乡兵动手了……」 顿时惬意消散了。 赵曙觉得后脑勺那里在发麻,「谁?」 「陈协力。」 「陈协力是谁?」 赵曙觉得后脑勺开始发烫,心脏那里就像是过度兴奋般的那种反应,焦躁不安,且疲惫。 「陈协力是汴梁的豪商,原先在暗香初立时想吞併……」 「废话太多……」赵曙抬头,竟然生出了些戾气来。 内侍被吓住了,跪在地上说道:「说是陈协力让人去沈家下毒,想毒死他一家子。正好今夜陈协力叫了许多豪绅去喝酒。沈安带着乡兵进去,里面全是惨叫,没停过。皇城司的人说估摸着有人被打死了。」 「下毒?」 赵曙闭上眼睛,「数年前的恩怨,沈安不会想着到今日去解决……」 第1148页 陈忠珩冒险道:「官家,臣知道沈安的性子。今日他家毛豆出生,他不会想见血。此刻动手,定然是忍无可忍了。」 「对。」 赵曙看了陈忠珩一眼,说道:「门外跪着去。」 「是。」 为嘛? 陈忠珩带着不解去了殿外跪着。 第1296章 撂挑子,君臣出手 张八年来了。 「死人了?」 赵曙看着木然。 张八年低头,「是。」 「死了几个?」 「五个。」 赵曙嘆道:「朕知道他愤怒生气,打断腿也就罢了,竟然打死了人。打死人也还能想办法,可竟然打死了五人,这是要干什么?」 「这是要干什么?」 他奋力把茶杯砸了出去。 呯! 茶杯在张八年的下巴那里粉碎落下,下巴安然无恙。 张八年有一个钢铁下巴,可却有些郁闷。 这事儿您是在骂沈安吧? 您骂他就骂他,干嘛冲着臣下手呢? 高滔滔劝道:「有人下毒,那沈安定然是要发狂的,那个……他没动刀子吧?」 张八年冷冷的道:「没有,全是木棍。」 高滔滔松了一口气,「这就还知道分寸。若是动了刀子,此事可就没法办了。」 动刀子性子就不同了,那些人会疯狂的弹劾沈安,至少会把邙山军给弄掉。 「已经无法收拾了。」 赵曙说道:「他那些功劳是不少,可此次死了五人,怎么够?汴梁啊!京城之中出现这等事,他的功劳不够!」 高滔滔有些纠结的道:「臣妾倒是没什么,只是担心大郎会犯错。」 是啊! 赵曙想到这个就吩咐道:「告诉皇子,这几日不许他出宫。」 不然他担心儿子会去干出些让他没法收场的事。 这些年轻人怎么就那么冲动呢? 「张八年!」 「臣在。」 「罢了。」 赵曙目光幽深,「无事。」 张八年出去,陈忠珩跪在那里,见他出来就低声道:「明日要热闹了。」 是啊! 免役钱才将开了个好头,沈安一下子就把事情弄复杂了。 那些人会捲土重来,会倾尽全力去颠覆新政。 哎! 冲动是魔鬼啊! 这一夜汴梁城中多了不少行人,许多人家多了访客,灯光很晚才熄灭。 第二天一大早,沈安看了妻儿后,就去了前院。 「此事有些麻烦。」 王雱已经来了。 「没什么麻烦。」沈安打个哈欠,昨晚他带着芋头睡,儿子很是闹腾,没睡好。 「今日朝中弹劾你的人会很多。」王雱钦佩的道:「某本以为你会直接打断他们的腿,谁知道你竟然打死了五人,昨夜有人在叫嚣,说你死定了。」 对于比自己狠的人,王雱总是多一些敬意。 「死不了。」沈安眼睛发涩,恨不能马上倒下睡一觉。 「朝中会很热闹。」 王雱再次说道。 沈安点头,「会有许多人弹劾……」 「你不怕?」沈安看着就是一副想睡觉的模样,王雱不禁贊道:「你这个胆子确实是够大。」 「和胆子没关系。」 沈安依旧是笃定的模样。 「吕诲会发疯。」 沈安嗯了一声,靠在椅背上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如何了?」 折克行急匆匆的赶来了,进来见沈安靠着在睡觉,不禁为之绝倒。 「竟然这般淡定?某不如。」 …… 吕诲要发狂了。 兴奋欲狂啊! 昨夜他得知沈安杀了五人的消息后,一宿没睡,写了一份言辞激烈的奏疏,后来想想就把奏疏丢下了。 老夫要亲自来弹劾他。 今日许多臣子求见,赵曙差不多都答应了。 于是等大伙儿到齐时,殿内看着满满当当的,很是热闹。 「陛下,臣弹劾沈安……」 「臣弹劾沈安杀人。」 吕诲目光炯炯的道:「有人说陈协力下毒,姑且不论此事真假,沈安不但弄死了陈协力,还弄死了在陈家赴宴的四人,这是无故杀人!」 「那些人何辜?」 吕诲慷慨激昂的看着群臣,那份奏疏上的内容都被他忘记了。 因为他有更激烈的法子。 「那人下毒。」 王安石冷冷的道,「下毒要毒杀他全家,这等行径,你吕诲可能忍?」 这等事儿没谁能忍。 吕诲挥手道:「若是老夫,老夫会忍下来,随后报官。」 咱们一切按律法办事,这话可有漏洞? 王安石是用君子的手法去和吕诲争执,自然不是对手。 「沈安立功不少。」 王安石直接撕破脸,用惯例来回击。 「他的功劳是不少,比如说此次北上,一战击退了辽人。」 吕诲冷笑道:「可够吗?五条人命,可够吗?陛下,臣算过以往沈安抵消功劳的断腿数目……」 这个……用打断人的腿来抵消功劳,这等事儿暗地里说就是了,明着说出来,看看修起居注唐仁吧,那厮正在记录呢! 以后的史书上该怎么写啊! 第1149页 有些羞耻的情绪在殿内蔓延。 「不够!」吕诲怒吼道:「老夫昨夜计算了一宿,沈安所有的功劳都算进去了,就是不够,差,至少差发配到沙门岛去的功劳。」 去沙门岛吧。 殿内的气氛有些沉郁。 …… 「别担心,他们会出头的。」 沈家,沈安擦去嘴角的口水,自信的道:「官家会出头,宰辅们也会出头,某定然无事,都安心吧,那个遵道,你去哪?」 「你说没事,那某去寻些酒来喝。」 「喝酒可以,不许喝酒精。」 沈安有些头痛。 「知道了。」 折克行对沈家太熟了,没一会儿就摸了一罈子酒来,却是烈酒。 王雱摇摇头,他也不喜欢白天喝酒,「官家他们为何会出头?也不好出头。」 「你没弄清他们的心思。」沈安淡淡的道:「某立功无数为了谁?为的是大宋。大宋出了问题,谁最头疼?帝王将相。某无数次帮助他们解决了麻烦,他们欠某的。某就是想让他们知道,若是某走了,那是大宋的损失,那是他们的损失。」 「昨夜你动手不是冲动?」王雱有些惊讶。 「是也不是。」沈安笑了笑,很是平静,「若是要弄死陈协力,某有多种办法,保证能让他悄无声息的消失在这个世间。可此次免役法,你们没注意吗?宰辅们有些偷懒了。」 「什么意思?」王雱开始回忆免役法的经过。 「此次大王提出了免役法,据理力争的是他,去祥符的是他和子瞻……」 王雱突然想通了这件事,「吕诲等人疯狂弹劾的时候,宰辅们只是口头驳斥,推动此事的终究还是这些人。朝堂上的君臣却有些看着的意思。于是你就想让他们动动?」 免役法是赵顼提议,一力坚持,沈安等人协助。 而赵曙和宰辅们对此出力不算多。 在沈安看来,他们就像是在看戏,看几个年轻人在演戏。 这样不好! 沈安不舒服,觉得那群老狐狸太云淡风轻了些,于是昨夜就大开杀戒,把难题抛给他们。 沈安点头,打盹之后他渐渐的清醒了,「总得让他们出把力,让他们别想着和那些人合舟共济,不说翻脸,至少要敢于顶着他们干。」 「若是他们不肯呢?」王雱沉声道:「那你可准备好了发配……」 若是赵曙他们依旧袖手旁观,昨夜沈安杀人的事儿就会被追究,随后大宋的几个『风水宝地』就可以任他挑选了。比如说琼州、沙门岛…… 「发配?」 沈安笑了笑,眸色深沉,「商船队回来了,知道吗?」 「朝中没消息啊!」 王雱不禁一惊,问道:「他们此行可赚钱了吗?」 沈安摇头,「某只知道他们已经快到汴梁了,船上欢笑不停……」 那就是发财了啊! 王雱不禁振奋的道:「安北兄,商船队挣钱了,此后水军扩编再无悬念。」 「没错。」沈安笑道:「大宋水军要起来了。」 大宋水军一旦扩张,不管是用于北方海域的袭扰或是登陆作战,还是用于远海威慑,扩张大宋的影响力,作用比陆军的还大。 这才是沈安最看重的。 「他们挣钱了,就是某的功劳。」沈安讥诮的道:「不管吕诲他们如何弹劾,当商船队进了汴梁时,这一切都将会烟消云散,某很期待看到他那张脸。」 …… 「……这是对律法的蔑视和侮辱!不可容忍!」 「若是不严惩沈安,臣是否也能动手打杀了人?」 吕诲咄咄逼人的问道。 这是最后一招,堪称是绝杀。 不能开先例啊! 王安石面色冷峻。 没法了啊! 就在此时,韩琦走了出来,说道:「陛下,臣上次在北方击退了辽人,也有些功劳,臣愿意送给沈安。」 什么? 「功劳岂能送给他人?」 吕诲怒了。 你韩琦这是在耍流氓啊! 司马光目光一冷,准备出班。 曾公亮走了出来。 「陛下,臣愚笨,可这些年却多多少少也有些微功,愿意送给沈安。」 这是什么意思? 吕诲冷笑着,鼻息咻咻。 包拯出班,「陛下,沈安这个孩子臣是看着他长大的,若说忠心,满朝文武怕是谁都比不过他……」 这个纯属是不要脸! 「他自家的妻儿差点被人毒死……陛下,换做是臣,同样也会动手。」 包拯缓缓环视一周,目光俾睨。 怎地? 老夫就这么说了! 谁要出来和老夫对喷一番? 吕诲不禁眸子一缩。 宰辅们竟然都在为沈安开脱,而且用自己的功劳为沈安抵罪的话都说出来了,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宰辅们今日绝对不会允许沈安被处置。 「荒谬!」 吕诲厉喝道:「这等话臣饱阅史书也未曾听闻,荒谬之极!」 他和司马光都不时看一眼赵曙,现在他们就指望着赵曙能秉公办事。 赵曙淡淡的道:「昨日谁在沈安家吃饭了?」 韩琦微笑,包拯握拳…… 昨日他们在沈安家吃饭,而有人下毒……这人是想毒死谁? 第1150页 沈安一家子? 怕不止吧? 弄不好还有咱们! 官家这才是一击绝杀啊! 韩琦出班道:「陛下,昨日臣等在沈家吃饭,后来想起此事都后怕不已。臣以为,那人不只是想毒杀沈安一家,更是想把臣等都弄死……如此……」 「还有陛下。」包拯说道:「昨日若非是有急事,陛下怕是也会在沈家吃饭。」 曾公亮说道:「若是如此……大宋危矣!」 尼玛君臣都被毒死了,这个大宋还玩什么? 「大王昨日也在。」 韩琦补了一击。 这是君臣之间默契的一击。 吕诲傻眼。 司马光悄然回去,眸色晦暗。 那人哪里敢冲着你们君臣下毒,分明就是诬陷。 不过那是沈家,自然是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君臣集体不要脸,一下就击溃了吕诲他们精心谋划的反击。 赵曙微微一笑,觉得这等事儿当真是让人心情愉悦啊! 「陛下,出海的船队回来了。」 …… 第1297章 眼红的汴梁商人,害怕的大食商人 「看看去。」 这是大宋第一支大规模出海的船队,寄託着君臣的希望。 ——大宋应当用两条腿走路,一条在陆地,一条在海洋。 沈安的这个表述开始不被人瞩目,后来随着水军压制住了交趾人之后,渐渐被人重视。 包拯和王安石走在一起,王安石想起了自己不断修改的万言书,有些感慨的道:「当初安北说大宋该看向大海,支持者并不多,直至水军在西南让交趾人焦头烂额,西南藉此平安,这才引发了重视。此次商船队大规模出海,这便是另一种尝试,若是能成,这便是另一条路子。」 包拯做过三司使,所以深知贸易对于国家财政的好处,「那些人都是鼠目寸光之辈,大食人从海贸里赚取了无数钱财,为何让他们赚了去?难道大宋没有海船?没有水军?」 「看吧,此次若是赚的盆满钵满,那些人要眼红了。」 君臣急匆匆的出门,一路到了水门处。 看守水门的将领行礼,赵曙说道:「让他们进来。」 这类似于一个仪式,让赵曙检验这支商船队。 「进城!」 船队缓缓入城…… 商人们换上了新衣裳,有人甚至还涂脂抹粉。 船工们使出了浑身解数,恨不能把船直接弄到陆地上去航行。 一个个箱子就摆放在甲板上,箱子都打开着,露出了里面的货物。 「金子……那是银子……」 「好多香料啊!」 「那是犀牛角!」 「好大的象牙!」 「那是什么?」 「龙涎香!是龙涎香!」 一个商人得意洋洋的冲着岸上的君臣拱手,喊道:「小人买了一箱子龙涎香回来,还请官家笑纳。」 这是个聪明的傢伙。 龙涎香历来就数皇室的需求最大,当今官家也数次收购,所以他直接来个赠送。 这便是来讨人情的。 官家当然不会接受赠送,该是多少钱就多少钱。 可人情落下了啊! 不得不说,商人就是个利益的产物,任何事他们都能和利益挂钩。 「那么多?得多少钱?」 岸上有人在惊呼。 那个商人大抵是意气风发了,所以高喊了一声,「此等香料,在海外很便宜!」 岸上马上传来了一阵遗憾的嘆息。 有人说道:「这等好机会,我等为何没去?」 当时杭州市舶司还传信汴梁,招募出海的商人。 可大伙儿都有些谨慎,有人说这等大规模出海,弄不好会引发战争,到时候钱没赚到,人餵了大鱼,岂不冤枉? 于是大家就等着。 等啊等,如今船队回来了,带回来了无数值钱的货物。 「我们都错了呀!」 见到同行挣了大钱,汴梁的豪商们眼红的不行。 「当初沈郡公说出海能挣大钱,可咱们竟然都没信。」 「沈郡公主张大宋商人该出海,可他自己却没去。」 「是啊!」 「咦!那是什么?」 一个大箱子摆在甲板上,里面金光四射。 「那是黄金!」 「好多黄金,这得有数千两吧。」 木箱子的边上是个商人,他朗声道:「某受沈县公的委託……」 「如今是沈郡公了。」有人在提醒他。 商人讶然:「竟然是郡公了吗?这升爵也太快了吧。」 他指着金子说道:「沈郡公交给船队一块水晶镜,真腊国主爱不释手,出了三千两金子收入囊中……」 「三千两金子?」 「算下来三万贯了。」 「他就弄了一面镜子出海,竟然赚那么多?」 众人不禁看向了跟在赵曙身后的沈安。 沈安很是淡定,低声和赵顼说话,「不是某吹嘘,若是某带着船队出海,定然能用贸易为大宋打下一个大大的疆土来……」 此时的海外诸国还在蒙昧之中,沈安只需带着一支军队出海,身后的大宋源源不断的供给货物和补给,他保证能弄来一大块地盘。 可现在的大宋的主要方向不在海外,而在于陆地。 第1151页 遥远的草原上,每年都会诞生一批批的凶悍部族,他们相互厮杀,一步步在觊觎着辽人的宝座。 赵曙听到了这话,心中一动,就说道:「出海自然有水军。」 呵呵! 小子,你别想开熘! 沈安当年和赵顼瞎扯淡时说过一番话,大体意思是,若是大宋没前途,哥就带着一家子出海了,到时候在海外寻个地方定居,带着一帮子人四处打劫,快活似神仙啊! 赵曙想起了吕诲等人的攻击,想起了下毒手的陈协力。 他看了韩琦一眼,韩琦点头。 两人都知道,沈安昨夜是故意杀人,就是想丢个难题给他们。 做事某去了,你们至少得看好后路吧? 后路都看不好,这活我不干了,你们谁愿意干谁来! 这小子用杀人来表态:哥不干了! 所以君臣只能用不要脸把吕诲等人压制下去。 而沈安刚才的这番话更是隐隐让赵曙有些担心。 于是就有了他刚才的那句话。 出海有水军! 你就老老实实地待在陆地上吧。 赵曙回身看了沈安一眼,觉得这小子真是个……你说福将吧,可他的许多观点发人深省。你说他有名臣的影子吧,这人一下就招惹了西夏和辽国的两个皇后。 那可是萧观音和梁氏啊! 幸而李谅祚去了,不然沈安还真要担心被西夏死士刺杀。 韩琦和曾公亮说道:「这小子如今的胆子越发的大了,以前都是谨小慎微的,可如今却能和咱们较劲……」 「这是长进了。」曾公亮说道:「从只能唯唯诺诺,到如今敢和咱们谈条件,这不是长进是什么?」 「哎!老夫的儿子为何没这么出息的呢?」韩琦有些感慨。 「你的种不好!」曾公亮毫不犹豫的就嘲讽了他。 韩琦打个哈哈,飞快的踩了一脚。 「嘶……」 曾公亮脸都变绿了,他一边跺脚,一边骂道:「老匹夫……」,然后伸手在韩琦的肥腰上一拧…… 嘶…… 商船不断进来,船上的货物让汴梁百姓们啧啧称奇,一群大食商人聚在一起,面色惨白。 「宋人回来了。」 「他们带回来了无数货物。」 「这不可怕,咱们依旧能供货给他们,只是价钱要压低些,会赚少一些。」 大宋太大,需要无数货物,这支商船队带回来的远远不够。 「可他们未来会如何?」 「是啊!」 「宋人的船厂里每日都不停在打造商船和战船,他们一旦决定要做什么,爆发出来的气势让人沮丧。我敢说,再过十年,大食在海上将会被宋人全面压制。」 这种情况很可怕。 「关键是宋人对我们的态度,若是他们不介意咱们继续在大宋挣钱,那什么都好说。」 「此事……要不趁着宋皇在,咱们去试探一番?」 「就怕见不到。」 「喊一嗓子!」 于是一群大食商人就慢慢的磨蹭到了大宋君臣的所在地外围,一个商人靠过去,刚张开嘴。 「拿下!」 人群中有皇城司的密谍,早就注意到了他们,当即有人扑倒了商人,然后熟练的用毛巾堵住他的嘴,得意的说道:「首功是某的了。」 「他不是奸细!」 那些大食商人都慌了,有人冲着赵曙喊道:「陛下,小人有话要说……」 「陛下……」 商人们齐声叫喊,成功的吸引了赵曙的注意力。 「陛下,那是大食商人。」 赵曙点头,「带一个过来。」 有人过去,稍后带了一个大食商人过来。 「尊敬的陛下。」 商人行礼,看着很虔诚。 「说话。」 张八年盯着他,但凡有一丝异动,这群大食商人就别想活。 商人抬头看了沈安一眼,说道:「尊敬的陛下,我们在大宋经商多年,大宋就是我们的第二故乡。但现在我们感受到了一些令人不安的气息……您知道的,我们往来于大海之上,为大宋带来了无数急需的货物,将大宋的货物运送到各方……」 这是大食人的作用,也是他们发财的工具。 赵曙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商人大喜,说道:「我们尊重大宋,但……我们需要赚取微薄的钱财去养家。此刻还行,可以后呢?以后大宋是否还允许卑微的我们继续经商?」 赵曙微微皱眉,他身后的赵顼在飞快的低声解释着:「他们看到了大宋商船成功归来,还带回来了无数货物。而他们最畏惧的是大宋船厂里不断打造的船只……他们害怕大宋会不断挤压他们经商的机会,所以来试探。」 原来是害怕自己的生意被大宋商人抢了吗? 赵曙淡淡的道:「沈安。」 「臣在。」 沈安走到了前方。 大食商人们目光复杂的看着他。 就是这个人让大宋把目光开始转向大海,无数商船被打造出来,无数战船在大海上游弋。 而且此人对大食并无好感,这个才是让人最头痛的事儿。 希望宋皇别让他来管这事。 大食商人们虔诚的祈祷着。 他们从未如此的畏惧一个人。 第1152页 赵曙看了沈安一眼,「此事你们找他。」 瞬间这些商人的心中就像是被赵曙丢了一块大石头,连喘息都吃力。 让沈安来管这事,那还有我们的活路吗? 第1298章 水军可为您荡平大海 沈安看了这些大食商人一眼,说道:「是。臣回头就和他们商议。」 「大宋乃礼仪之邦。」包拯义正言辞的道,「你不可胡来。」 这个大鬍子真是个好人啊! 大食商人们感激的热泪盈眶,觉得包拯真是个好人。 沈安低眉顺眼的道:「是,大宋和大食之间的友谊延绵多年,此后定然还会如此。」 这个调子不错啊! 商人们都欢喜了,恨不能扑上去亲包拯几口。 可知道他们俩关系的宰辅们都在忍笑。 等着看吧,什么友谊,沈安北对外就从未有过什么友谊。 「那是谁?」 最后的一艘船却是官船。 一人站在甲板前方,见到君臣时郑重行礼。 「是苏晏!」 刚才还挂着虚假笑容的沈安欢喜的道:「是他回来了。」 这个弟子去了杭州几年,虽然时有书信,可终究没法代替看到真人。 官船缓缓靠岸,苏晏上了岸,很是稳当。 沈安贊道:「陛下,久在船上的老船工们上岸后都会踉跄一下,可您看看苏晏,那脚步稳的,可见这几年他在杭州是如何的辛苦。」 「是啊!」赵曙只是随便应付了一句。 「您看看他……晒的发黑,可见在杭州那边日日在外奔波……」 「是啊!」 「您看……」 沈安把苏晏夸成了花,等苏晏近前行礼后,他不禁唏嘘道:「果然是受苦了。」 有人低声道:「好像比去杭州前白净了不少?」 「谁说的?」 沈安回身看去,却无人承认。 看他的模样,分明就是准备找人拼命。 有人嘀咕道:「护短这样的某从未见过。」 「见过陛下。」 「辛苦了。」 赵曙看着苏晏,回想了一下当年的他,说道:「看着成熟了不少,可见外任才是磨砺人的最好途径。」 包拯看了一眼司马光,说道:「官家此言甚是,只是有人却怯于外任,一直在汴梁厮混。」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把目光聚焦在司马光的身上。 司马光在地方厮混了几年,开始是有他老爹罩着,后来是庞籍…… 庞籍进京,又拉了司马光一把,带着他进了汴梁。 这么一位官员,在地方好像没啥可以夸耀的政绩吧? 不,有。 司马光在做丰城知县时,时间虽然很短,却政绩斐然,百姓夸赞…… 但这个所谓的政绩斐然,大多数人都没怎么在意。 这种套路大家都玩过,不算高明。 从此庞籍就把司马光拴在自己的裤腰带上,走到哪带到哪,堪称是保姆般的存在。 所以包拯这话一出,大家对号入座,都看向了司马光。 韩琦看了包拯一眼,知道这几日大家对沈安的攻击激怒了老包拯。因为他对那些小喽啰没啥兴趣,一直在隐忍,直至现在,用一番话给了司马光一记重击。 不想做宰辅的官员不是好官员,可要做宰辅你得有资历,还得有本事。 资历这一块怎么说呢,比较含糊。 但包拯来了这么一番话,就是直截了当的表态了。 ——老夫以为在地方没有资历,不,没有显赫资历和明显政绩的官员,没资格担任宰辅! 卧槽! 这是无差别打击啊! 但凡官家认可了这话,以后多少人要在这个资格前抱憾止步? 老包疯了吗? 有人想驳斥,但仔细一想老包的履历,那当真是无懈可击啊!能甩司马光无数条街。 众人都看着赵曙。 赵曙淡淡的道:「再议。」 此事搁置了,大好事啊! 众人一阵轻松,可司马光却坐蜡了。 包拯这话本来就是针对他来的,此后『在地方没政绩』这个标籤将会伴随着他一生。 包拯,你好毒啊! 这一刻大伙儿都不禁位置凛然。 沈安被弹劾,包拯看似没啥大动作,大伙儿都有些纳闷。 如今大动作来了,大家才知道,老包是想来个超大的动作。 小喽啰动了有啥用? 老夫不动手则以,一动手就直接弄司马光这个头领! 哈哈哈哈! 包拯突然笑了起来。 这是得意的笑。 司马光面色铁青,但却无法反驳。 你在地方没啥政绩,怎么做宰辅? 什么都不懂,你做什么宰辅? 太毒了啊! 沈安看了司马光一眼,只觉得心情愉悦之极,只是他觉得自己要稳重,所以才忍住没笑。 「见过山长!」 苏晏郑重跪下,这是拜师恩。 「快起来。」 沈安笑眯眯的把他拉起来,问道:「在那边可还好?」 「好。」苏晏依旧踏实,「杭州是个好地方。」 「赚了那么多?」 这时前方一阵喧譁,众人看去,却是几个海商在得意的说着自己此行出海的收穫,那些汴梁商人眼睛都红了。 第1153页 「不算多不算多,下次多带些货物出去,能赚的更多。」 「某要去!」 「怎么出海?」 「哎!谁知道怎么出海贸易?」 「好像要市舶司同意。」 「市舶司在南方,某难道要跑去杭州报名?」 「杭州市舶司的通判跟着来了。」 赵曙见人潮往这边来了,就对苏晏说道:「京城豪商不少,可僧多粥少,此事要稳妥了做,否则激起事端,你功都成了过。」 大伙儿都眼红了,想出海贸易,只是船就那么多,不可能人人满足,到时候闹起来怎么办? 韩琦笑道:「有沈安在呢。」 沈安岂会坐视自己的弟子被欺负? 「是了。」赵曙笑道:「以前提及出海,汴梁豪商们都很谨慎,如今却人人争先,朕见了心中欢喜,想着市舶司的岁入会越来越多,这朝中的开支也能放开些手脚,皆大欢喜啊!」 韩琦也欢喜的道:「大宋有许多地方需要钱粮投入,只是三司那边一直在叫苦,如今市舶司局面大好,想来这几年收入会年年攀升。手中有钱,臣这个首相才心中不慌,回头臣就写份奏疏,还请官家批准。」 「大宋处处都要钱啊!」赵曙负手看着那些被挡在外面的商人,心中涌起了无尽的豪情。 这便是大宋,朕统御下的大宋! 它正如这阳光一样,渐渐灼热,终有一日,这个大宋将会光耀当世。 「某要出海!」 无数人在叫喊,有人说道:「官家,人人都想出海,这股子势头太盛,要压压才好啊!」 「压什么?」赵曙说道:「这民心就如士气一般,可鼓不可泄。有市舶司在,他们自然会斟酌……朝中统筹即可。」 「苏晏过去了。」 「那小子竟然独自过去了,沈安也没管?」 苏晏独自走向了那些商人,沈安在后面看着,赵顼提醒道:「苏晏可能镇住这等局面?若是镇不住,当着官家群臣出丑,以后他的仕途可就没了。」 「他当然镇得住!」 沈安笃定的道:「你可知道吗?当年在书院时,他第一个起床,最后一个睡觉,一直如此。」 「很勤奋,但不能说明什么。」赵顼觉得沈安怕是过于乐观了。 「他有自己的目标,在书院时他的目标是考中进士。而此刻他的目标就是让大宋的船只铺满整个大海……某看好他。」 「出海之事朝中委託给了市舶司!」 苏晏一句话就压住了所有的嘈杂。 「这是立威。」沈安笑的很开心,「我说了算,所以你们都闭嘴。哈哈哈哈!」 弟子如此,他真的很开心啊! 周围安静了下来,只听到苏晏的声音。 「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利往。为了利益而努力,这不可耻。」 这是安抚。 「这小子成长的很快啊!」赵顼有些惊讶。 「人人都想出海贸易,可船就那么多,而且海外终究就那么大,大宋若是倾国而出,那些货物只会变成粪土,不值一文!」 苏晏的话让商人们都在点头。 物以稀为贵,当货物烂大街时,这个市场就算是被砸烂了。 「所以每次出海市舶司会控制货物的数目,这便是僧多粥少。」 「怎么办?」苏晏看着很是从容,赵曙贊道:「果然还是地方磨砺人,这个年轻人看来是历练出来了。」 他发誓自己说这话时很专注,并未想影射谁。 可司马光的脸都绿了。 官家,你这是在讥讽臣吗? 「地方确实是磨砺人。」 他身边的王安石补了一刀。 老王的性格……能有王雱这等偏激性子的儿子,他这个老子会是无害的? 呵呵! 前方的苏晏说道:「咱们不能砸了大宋的名声,对不对?」 「对!」 苏晏笑道:「所以要先看货,滥竽充数的自然没资格,而且还会被警告,几次之后,就剥夺了他参加海贸的权利。」 「正该如此!」 「不能让一人坏了大宋的口碑!」 这年头信誉还是比较值钱的,所以苏晏的话得到了大家的认可。 「所以咱们会先看货物的成色,随后就是抽籤。」 大家都在等待着他的解决方案,如今方案出来了。 「抽籤?」 赵曙讶然,然后笑道:「如此最是公正,无人可置喙。好。」 他笑了笑,「朕今日出来看到了大宋海贸的前景,水军如何?」 侧面的王驰过来禀告道:「陛下,水军护着船队一路出行,在靠近大食海域时撤回。」 赵曙点头,知道此刻不能打草惊蛇。 「在真腊时,真腊水军攻击船队,臣下令,一击而溃,真腊俯首!随后在真腊贸易出来遭遇海贼,水军一战灭敌……」 他看着赵曙,认真的道:「陛下,只需一句话,水军可为您荡平大海!」 瞬间赵曙就觉得热血奔涌。 「好!」 第1299章 炸弹落地 苏晏此行是奉命来述职,把杭州市舶司的情况给朝中的君臣说清楚。 他随后跟着去了朝中。 「……市舶司的收益今年会更高。」 商船队的收益被算在了治平三年,所以苏晏说的自信满满。 第1154页 「市舶司不但不出铜钱,番商还会带着铜钱来交易。」 这是个大成就。 「大宋的铜钱不够用,多年来无数人为了寻找铜矿而奔波,可杯水车薪,朕亦无可奈何。」 赵曙谈及铜钱,看向沈安的目光中就多了些释然,「后来朝中发了纸钞,虽然不多,可每年积累起来,却纾解了缺钱的困境。」 这事儿沈安的功劳可不小。 想到这里,赵曙就原谅了沈安昨夜的冲动。 所谓冲动不过是掩饰罢了。 沈安想撂挑子的想法他多多少少猜到了些。 而用杀人来表态,这个也算是奇葩了。 君臣用不要脸来破局,相对而言更奇葩。 奇葩事儿奇葩解决,但赵曙却并非没有芥蒂。 本来他想在以后寻机收拾渖安,可商船队一到,让他想起了沈安的许多好处,于是这事儿就算是过了。 他看了沈安一眼,微微点头,「如今市舶司那边扎紧了口子,番商也无法换走铜钱……韩卿,三司那边今年可还闹钱荒?」 大宋闹钱荒是老问题了,韩绛也深受其害。 「陛下,大宋铜矿本就不多,而且冶炼困难,所以铜钱一直不够用。」韩绛看着有些纠结,「如今每年发的纸钞倒是帮助不小,可依旧不够用,甚至愈演愈烈……」 「这是为何?」 赵曙不解的道:「按理堵住了口子,加之发行了纸钞,钱荒该有缓解才是,为何会愈演愈烈?」 韩绛有些茫然,「臣不知。」 他有些羞愧,觉得作为三司使竟然不知道这个情况,真的是丢人啊! 而且今日在场的臣子不少,其中有几个一直在觊觎着三司使的位置,已经在暗地里捅了他几刀。 赵曙有些不满的道:「你不知,他不知,满朝臣子,谁知道?」 官家发火了。 不过想想也正常,这满朝官员竟然没有一个知道这个的,他还能指望谁? 他想起了沈安。 发行纸钞是沈安一力坚持的事儿,而且他小心谨慎的规划,让纸钞发行至今未出问题。 这才是好臣子啊! 这一刻赵曙忘记了君臣被沈安逼迫的恼怒,正准备问话,吕诲出班说道:「陛下,这天下财富有定数……」 艹! 这不是司马光的论点吗? 司马光认为天下财富就那么多,你瞎折腾也就那么多。既然就那么多,我们还折腾个什么劲?大伙儿蹲着过日子吧。 可司马光上次被沈安一通理论给打蒙了,按理该放弃这一套莫名其妙的理论了吧? 沈安看了一眼司马光,那人依旧是君子般的木然。 「天下财富何来的定数?」 沈安出班质问道。 吕诲见他出来,就冷笑道:「天下财富就那么多,不在官就在民。官府多了,百姓就少了……」 「无知!」 正在得意的吕诲被这一声断喝给惊了一下,皱眉道:「你懂什么?老夫……」 「某懂什么?」沈安质问道:「某弄纸钞的时候你在哪?某弄出香露时你在哪?某成为大宋首富时你在哪?你懂什么?嗯?」 这个…… 沈安玩钱能碾压你。 「荒谬!」吕诲的扣帽子大法又来了,「无知小儿,老夫当年经历的风雨比你多了无数,就你这样的无知小儿,只会蛊惑官家,最后遗臭万年!」 这是他的攻击招数,大家都熟悉了。 可沈安对此压根没在意,他说道:「大宋开国以来的岁入你可知道?」 吕诲扣帽子是高手,但实务却一筹莫展,只是冷笑。 「你不知道!」沈安轻蔑的道:「国朝初,岁入一千六百余万贯。天禧年间,岁入两千六百五十余万贯……嘉佑年间,岁入三千六百八十余万贯……如今更是不消说。这岁入在渐渐增加,定数何在?对了,你定然会说官府的多了,百姓的就少了。你可去民间看看,如今的百姓日子如何……比之国初时如何!」 吕诲没想到他竟然会记得这么清楚,一时间无语。 沈安却乘胜追击,喝问道:「市舶司岁入年年增加,定数何在?一堆土一文不值,可有人把它烧成了瓷器,瞬间身价百倍……定数何在?」 吕诲额头见汗。 「这汴梁城中的房价一年高过一年,定数何在?」 「懂吗?」沈安问道。 吕诲下意识的想点头,但却默然。 点头之后,沈安后续定然有一大堆问题抛过来,到时候他回答不上来,那便是不懂装懂。 这个面子不能丢啊! 他很是惆怅。 可沈安却鄙夷的道:「这不懂那不懂,敢问吕知杂,您懂什么?就懂给人发帽子吗?什么奸贼,什么佞臣……不懂,就闭嘴,可好?」 这是莫大的羞辱。 吕诲大怒,刚想喷,可沈安已经回身走了过去,拱手道:「陛下,大宋发展至今,钱荒乃是必然。」 「哦,你说说。」 吕诲脸色发红,浑身发抖,这是气急败坏了吧? 赵曙见了也不搭理,让他更是想发狂。 可大家此刻都准备听沈安分析大宋的钱荒原因,没人搭理他。 连司马光都在看着沈安。 「大宋岁入每年都在增长,而各行各业都在增长。增长了之后他们需要什么?钱!」 第1155页 「生意人越来越多,生意越来愈大……来往的钱需求很大。」 钱荒在后世曾经成为一个课题,沈安略有耳闻,只算是耳闻,但足以在今日碾压一干君臣。 「原先大宋铜钱外流,这是一个漏洞,如今被补住了。」 「大宋每年都在铸币,每年都在发行纸钞,可和大宋各行各业蓬勃发展的进度比起来,远远不够!于是各行各业都会缺钱……缺钱很糟糕。」 沈安最后说道:「实际上大宋钱荒不是问题。」 赵曙正听得入神,见他突然不说了,就皱眉道:「你能解决?」 「能。」 沈安很是自信的说道:「在臣看来,大宋钱荒乃是几方面造成的,第一,大宋人有存钱的习惯,不管是豪商还是百姓,有钱就喜欢存在家里……臣敢说,若是把这些铜钱弄出来,钱荒的问题马上就能得到缓解。」 「怎么弄出来?」吕诲冷笑道:「那些人的钱是辛辛苦苦挣来的,你难道要去抢吗?」 在他看来,那些钱财就是私人的,哪怕赵曙都不能去夺取,否则这个天下就乱了。 这是此刻大家的共识,所以人人点头。 你怎么弄? 赵曙期盼的看着沈安,他知道钱荒的危害,可却不知道解决之道。 今日若是别的臣子说出这话,他就姑且听之,然后慢慢的分析琢磨。 可沈安对金融有自己的独到见解,不但建言弄纸钞,他自家就是大宋首富,可见他赚钱的手段。 这样人说自己对钱荒有办法,让他如何不重视! 沈安微笑道:「其一,臣建议弄个钱庄。」 「什么是钱庄?」韩琦不解。 「钱庄就是可以存钱的地方,任何人都可以把钱存入钱庄里,随时都能取出来。」 「没人会存钱在里面,你这是痴心妄想!」吕诲轻蔑的道:「本以为你会想出什么好办法,谁知道竟然是弄了个空中楼阁,陛下,这等蛊惑万万不可听信吶!」 吕诲眼睛发红,一脸慷慨激昂的模样。 若是不知道情况的人看到这个场景,一定会说沈安是奸贼,而他吕诲就是忠臣。 奸臣忠臣,其实在许多时候只是一支笔的事儿。 在浩瀚的历史中,无数人被几行墨字定下了一生的功过,但正确与否谁知道? 前人功过后人说,可前人的功过也得看情况啊! 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而那些胜利者……比如说后来反对新政的那批人,他们就是胜利者。他们笔下的王安石、王雱等人,果真是那样的吗? 赵曙看着沈安,仔细回想这个年轻人的过往。 看似没谱,看似轻率。 但每每能成事! 这说明什么? 说明沈安不是福将就是有真本事。 这样的人和吕诲对比如何? 赵曙看了一眼吕诲,觉得这位名相之后有些面目可憎,于是沉声道:「你准备怎么弄?」 沈安说道:「臣想弄钱庄,不管是谁存钱进来都能有利息……」 卧槽! 吕诲身体摇晃了一下,「利息?为何要给利息?」 存钱?不存在的。 埋在自家最安全。 所以大家都当沈安是在梦呓。 可当他抛出了存钱给利息的好处后,就像是扔出了一枚炸弹,把朝堂炸翻了。 「给利息?」韩琦抚须道:「老夫为相多年,先帝和官家宽厚,老夫家中的钱财却不少。钱财放在家里虽然不少,可却也不多。若是能有进项,那老夫第一个把钱存进去。」 「可给了利息,钱庄靠什么挣钱?」曾公亮有些迷惑的道:「亏本买卖你沈安北自然是不会做的,可你想怎么挣钱?嘶……」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事儿,不禁看着沈安惊呼道:「你想放贷?」 炸弹落地! 轰! 君臣被炸懵了。 第1300章 青苗法,贊同 放贷在大宋不是新鲜事。 大宋百姓,特别是农户,在高赋税的压榨之下,他们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一旦有些风吹草动,天灾人祸,他们马上就会变成贫民。 没饭吃,要全家饿死的贫民。 怎么办? 什么不借钱,都特么快饿死人了,管逑什么高利贷,先借到钱把肚子填饱再说。 于是高利贷应运而生。 当初朝中不是没想过禁绝高利贷,可贫民太多了呀! 一旦禁绝了高利贷,这些贫民遭遇困境时谁能去帮他们? 没人会伸手,他们会成为乞丐流民,路边会时常看到冻饿而死的尸骸…… 在此刻,唯有高利贷能帮助他们,哪怕是饮鸩止渴也好,但活下去比什么都强。 高利贷的利率吓人的高,月息五分只是寻常,还有更高的。 这是城下之盟,不借钱你全家饿死,你怎么办? 借吧! 高利贷的收益是如此的丰厚,引得有些闲钱的富人都把钱交给『钱头』,由钱头去放贷。 那些权贵大多掺和了进来,但官方在看戏。 后来王安石看不过眼了,于是就出台了个青苗法。 青苗法的利息相对高利贷低了不少,本以为能解民之困,可让富户担保等各种偏差,加上下面执行的人各种上下其手,最终青苗法祸害了不少地方。 第1156页 沈安无数次想过怎么破解这个局面,在场的君臣也无数次想过这个问题,可没办法啊! 但此刻沈安的建议就像是炸弹般的,一下就把他们炸醒了。 「钱庄谁来开?」韩绛在哆嗦,他觉得自己在见证一个问题被剥开的过程。 「当然是朝中。」沈安觉得这个问题没有营养,「这个钱庄要吸纳百姓的铜钱,还有放贷,若是只此也就罢了,可这个钱庄会非常大……很大。」 「有多大?」 「到处都是。」 哎!存钱了! 沈安想起了后世银行里的场景…… 「数清楚,三万枚硬币啊!」 「卧槽!那么多硬币,咱们得数到啥时候去?」 沈安后世看到银行数过硬币,一群女营业员蹲在那里数,看着生无可恋般的绝望。 而大宋主流货币是铜钱,想来遇到大额存单时,钱庄的人会发狂吧。 「朝中开钱庄?」 吕诲怒道:「朝中如何能开钱庄?那不是……」 「为何不能开?」沈安反问道:「你可知道那些百姓举家饿死之前借贷的利息有多少吗?」 吕诲摇头。 「你当然不知道。」沈安冷笑道:「你乃名相之后,从小养尊处优,哪里知道百姓的艰难。那些百姓借贷的利息高达五分。你可知道在五分利之下,有谁能还得起吗?」 「还不起!」 沈安愤怒的在咆哮着,冲着吕诲在咆哮。 「一旦借贷几乎就是破家,几无例外。百姓在受苦,你看到了吗?你听到了吗?」 吕诲面色微冷。 「你听不到,你听到了依旧当做是谁在梦呓,因为百姓于你这等人而言,就是猪狗!能提供钱粮的猪狗!」 沈安指着他说道:「可在某的眼中,你等才是猪狗!不,猪狗不如的东西!」 这些人在以后不断争执,从对新政的争执发展成了朋党之争,他们把国家和百姓抛在脑后,一心只想把对手置于死地…… 在他们的『努力』下,新政成功的扑街了。 最后他们在欢呼胜利。 可大宋却在沉沦! 谁在乎大宋的沉沦? 王安石在乎。 那些一心只想着振兴大宋的人在乎。 只有他们不在乎! 「放肆!」 吕诲怒了,刚想冲过来,却被人抱住了。 「放开老夫,老夫今日定然要他生死两难!」 他奋力挣扎着,鬚发贲张,看着让人害怕。 「吕知杂……」拉住他的人说道:「沈安可是杀了不少人的名将啊!」 大佬,人沈安上阵厮杀多次,杀敌的数量大抵能吓尿你。 就凭你这样的,上去不是给沈安送菜是什么? 吕诲一下就清醒了。 是啊! 沈安甘愿和那些贼配军混在一起,如今的身手可是不得了。 老夫上去不是找虐吗? 他想清楚了此事的结局,不禁嵴背汗湿。 但人不能软弱啊! 前面老夫都那么强硬,现在要是软弱了,会被大伙儿嘲笑。 于是他准备再做个姿态就收兵。 于是他喊道:「老夫今日和你拼了……」 然后他奋力挣扎。 就这么一下啊! 可抱着他的那个官员手软了。 但凡劝过架的人都知道,人一旦疯狂挣扎起来有多难控制,体力差的几下就撑不住了。 那官员就撑不住了,而且吕诲刚才停了一下,他以为是醒悟了。 你醒悟了就好啊! 可谁知道吕诲还要来一下,于是就悲剧了。 嗖的一下,吕诲就沖了过去。 他也傻眼了。 老夫怎么就冲过来了? 他看到了沈安眼中的戏嚯,那戏嚯渐渐变成了狰狞。 这小子绝对敢当朝动手。 想起沈安曾经在朝堂上动手打人的丰功伟绩,吕诲后悔了。 沈安举手,准备给他来一下。 「好了!」 关键时刻,赵曙发话了。 而吕诲也及时来了个剎车,停在沈安身前两步开外。 好险啊! 沈安冲着他狞笑了一下,那股子沙场煞气一下就笼罩住了吕诲。 吕诲面色发白,顾不得什么面子,快速后退。 直至退到后面,他才松了一口气。 赵曙看了他一眼,然后问道:「钱庄的章程可有?」 包拯说道:「陛下,此事涉及机密……若是被人提前得知,会不会弄出些东西来?」 这等事儿不是不可能,而是非常有可能。 包拯看了吕诲等人一眼,那股子不信任溢于言表。 党争终于成型了啊! 沈安见了并未遗憾。 在他看来,要从既得利益者们的身上割肉,不斗争是不可能的。 斗争就要抱团,抱团就是党争。 来了好啊! 他心中欢喜,觉得这样的局面最好不过了。 「陛下,所谓钱庄,就是利用利息来吸引百姓存钱,百姓得了好处。而钱庄拿到这些钱之后,可以放贷……比如说商人差钱的,以往只能去借高利贷。那来钱庄如何?咱们给出的利率比高利贷低,而且信誉有保证,不会坑人。这样的钱庄,谁会不来?」 第1157页 说到这个,沈安不禁神采飞扬。 「百姓有利息,朝中有了钱财去放贷,缺钱的人能用更低的利息借到钱,陛下,诸位,这样的钱庄,能不能开?!」 「此事老夫觉着能行。」韩琦率先表态,他对沈安微微颔首,以示赞赏,「高利贷诟病颇多,不但让百姓破家,更是土地兼併的主因。以前朝中不是没想过抑制高利贷,可朝中也缺钱啊!所以一直拖到了现在。陛下,沈安的这个建言好,一箭三雕,好啊!」 曾公亮贊道:「臣看可以试试。」 赵曙不禁就笑了起来。 从免役法之后,君臣都学会了一招:有新兴事物出现时,咱们若是没把握,那就先试试。 所谓试试,就是寻个地方做试点,成功就顺势铺开,不成功也能避免更大的损失,总结教训从头来过。 包拯是前任三司使,他很认真的道:「陛下,臣以为此事有极大的可能会成功。」 他看了吕诲一眼,眉间多了不屑,「大宋缺钱,民间有钱,只要能把钱给引出来,一切都是水到渠成。此事,臣贊同。」 王安石一直在思索怎么解决民间的疾苦,出班后,一番话让人感到了振奋。 「陛下,民间长久以来,每到青黄不接时,那日子就过不下去了。臣想过许多法子,原先还想过各地官府主持,百姓缺钱的就借贷给他们,利息低一些,这样百姓就能渡过难关……」 这不就是以后青苗法的雏形吗? 老王还是想到了这个啊! 沈安暗自佩服着,但对于青苗法他并不看好。 「可臣想来想去,却发现了一个问题。」王安石看着很痛苦,「臣原先想利息最多两分,可地方官吏会不会趁火打劫?弄成了三分四分甚至是十分?臣以为很有可能。如此良法就变成了害民之法……」 老王竟然想通了? 沈安不禁笑了。 这可是蝴蝶的翅膀了吧? 「吏治不清,则此法不可行。」王安石看来对此很清醒。 赵曙贊道:「王卿此言甚是。」他对沈安说道:「此事如何施行?」 沈安说道:「钱庄是大宋钱庄,可由三司单独管辖,地方官吏不得干涉,这是必须的。」 历史上的青苗法实施后,就变成了地方官吏敛财和搞政绩的工具,惨不忍睹。 赵曙点头。 「其次便是贷款不设限,有就有,没有就没有。」沈安深知下指标的坏处,所以很清醒,「钱庄下去之后,只负责收钱存入,以及贷款。唯一有一条,就是地方官员有义务提供贷款人的消息。」 否则骗贷频繁发生,这事儿可就没法办了。 「最后就是利率要低,要让百姓不至于倾家荡产!」沈安拱手道:「陛下,大宋百姓如今比以前好了不少,可若是遭遇了天灾人祸,依旧会破家。所以臣请行钱庄之法。」 这又是新法! 沈安竟然不託言钱庄,而是冠以新法之名。 这是什么? 这是宣战! 赵曙不禁精神一振,说道:「此事你与韩卿多多商议,做好了准备报于朕知晓。」 这就是同意了。 沈安大喜过望,说道:「是。」 这些年的经商经历和朝堂经历,让他对大宋的情况很是了解。 再加上前世的耳闻目睹,让他有信心把这个钱庄弄成功。 而且钱庄一旦取得成功,后续多种好处将会一一显现。那时候的大宋…… 那时候大宋就能用金融手段去搅动风云,不流血的战争成为可能。 他回身,看着殿外的阳光,微微一笑。 这个大宋,真的让人欢喜啊! …… 第1301章 唐仁升官,沈安指点 官家同意了钱庄之事,吕诲等人大抵是备受煎熬。 可你能怎么反对? 不该让百姓存钱进来? 这个理由不成立,包拯会跳出来把他们喷成渣渣。 那么就是不该放贷? 扯淡! 大宋上到权贵,下到有余钱的富户,许多人都在放贷。 放贷好啊! 利息那么高,比做生意挣钱来得快。 古今中外,无人不想挣快钱,于是高利贷就成了大宋的一个痼疾。 所以沈安提出钱庄之事后,吕诲等人只能退避三舍,然后在边上冷笑。 「此事谁主持?」赵曙看向了韩绛。 三司管钱,这事儿该他们管。 可韩绛却苦笑道:「陛下,臣愿意管,可……」 他看着沈安说道:「此事看似简单,内里却涉及巨万钱财,若是稍有疏漏,那便是弥天大祸……沈安挣钱的能力大宋无双,后来更是弄了纸钞……陛下,纸钞如今供不应求,臣几次想增发,可沈安都不同意,这便是定力啊!主持钱庄之人必须有定力,臣以为非沈安莫属。」 这个韩绛啊! 赵曙觉得有些好笑。 堂堂三司使竟然说自己在理财方面比不上沈安,这个算是蠢笨还是坦诚? 不过他想起了自己说过的话,也就释然了。 ——沈安可为三司使! 是啊! 若非是太过年轻,他现在就想任命沈安为三司使。 如此,想来大宋的财政会井井有条,会渐渐改善。 第1158页 只是沈安的新东西隔三差五出现,若是他任职三司使,会不会把朕给气死? 赵曙笑了笑,说道:「此事重大,沈安……」 「陛下。」 沈安走了出来,说道:「陛下,臣子年幼……」 毛豆还小,沈安每天都要带一阵子。 若是去主持钱庄的话,千头万绪,他怕自己没时间带娃了。 「钱庄之事千头万绪,臣性子不大好,怕到时候会动手打人……」 这个不要脸的。 先是说要在家带娃,然后又说麻烦事儿我不想管。 赵曙心中恼怒,问道;「那谁管?」 「臣愿意管,只是……」沈安很纠结的道:「要不给臣一个帮手?」 赵曙目光转动,「你想要谁去帮你?」 沈安看向了边上的唐仁。 唐仁抬头,正好看到沈安的目光。 这是啥意思? 他最近成功的用马屁收穫了官家的好感,正准备再接再厉…… 「陛下,臣觉着唐仁还不错。」 「无耻!」 吕诲暴怒道:「这是在藉机给自己的人求官!陛下,这等无耻之人,当驱出朝堂……」 唐仁的履历很丰富,但却没有理财的经历,你沈安从三司里寻一个理财好手来帮你也行啊!为啥要用自己人? 这就是情弊。 赵曙看了一眼唐仁,他有些捨不得这个把马屁拍的如此真诚的傢伙。 「陛下,唐仁跟着臣学了不少东西,理财就是其中之一。」沈安不知廉耻的在为唐仁编造履历。 这不对啊! 唐仁心想咱好像没学过吧? 不过不能砸锅,所以他很是诚恳的道:「是啊!陛下,臣跟着沈郡公学了许多东西,其中就有理财。臣这才知道,沈郡公理财之能,当真是冠绝天下,臣只是学了些微末的东西,就觉着浩瀚无边,让人忍不住想丢下凡俗之事,一心去做学问……」 「咳咳!」 赵曙打断了他的马屁,说道:「既然如此,唐仁就去三司吧,可为三司度支判官。」 这从修起居注到三司度支判官,看似不算升职,可在场的都是大佬,王安石自己还做过三司判官,闻言都点头微笑。 修起居注是在官家的身边受教育,也算是接触高层政治的一个途径。一般情况下,帝王只会任命两种人担任此职。 一是帝王喜欢的人,这个没法,喜欢这个臣子,那就把他弄到身边来每天朝夕相处。 二就是帝王看好的人,把他拎到身边来指点,为以后重用打下基础。 所以修起居注这个不打眼的职位广受欢迎,就是因为这两个原因。 修起居注是务虚,而度支判官是务实。 唐仁从修起居注调到三司担任度支判官,这就是从务虚走向务实,是很坚实的一步,为以后打下基础的一步。 「是。」 唐仁出来谢恩。 他知道这是自己宦途的重要一步,走好了,以后就是芝麻开花节节高。 多谢您了。 在转身的时候,他冲着沈安拱手。 沈安笑了笑。 这是他希望的局面。 革新需要中坚力量,而最好的中坚力量就是懂革新的官员。 以后老王的麾下一堆官员,可有多少是真心实意为了新政而来的?有多少是来投机的? 泥沙俱下的结果就是误人误己。 而沈安却不同,他在小心谨慎的看着周围的人,观察许久后,才会把那些可用的人拉拢过来,然后一一调教。 唐仁就是其中之一,被沈安调教的算是出师了。 随后朝会散去。 沈安扶着包拯走在中间,包拯说道:「此事你要抓紧,免得有小人在中间作祟……到时候抢先一步弄了钱庄出来怎么办?」 包拯的声音不小,吕诲等人听到了不禁暗自恼怒。 这是在公然叫嚣啊! ——若是外面有人提前弄了钱庄,那就是你们这些人搞出来的。 这个指控很严重,是对人品的打击。 而大宋……不,从很久以前开始,人品就是士大夫们立身处世的根基。 人品不行,自然会遭到大家的唾弃。 沈安说道:「您放心,若是说到理财,谁来了某都不怕,任凭他们抄袭,任凭他们背后捅刀子,某依旧闲庭信步,无畏无惧。」 「好!」 包拯得意的冲着前方回头的韩琦说道:「韩相以为如何?」 这是显摆。 我家小子这般了得,你韩琦的子孙可有这般厉害的吗? 韩琦眼中有艷羡之色,然后说道:「老夫今日腿脚不便,为何无人来搀扶呢?」 韩琦在许多时候表现的很豁达,现在就是如此。 他自我调侃,也是在对包拯和沈安之间的关系表示了羡慕。 「韩相……」 曾公亮侧身道:「要不老夫来扶你?」 这是调侃韩琦的身体不好。 韩琦马上就挺直了身体,斜睨着他道:「试试?」 曾公亮最近很是锻鍊了一番,挑眉道,「来。」。 这是首相和次相之间的战争,旁人赶紧退到了边上。 韩琦看着曾公亮,曾公亮缓步靠近,伸手托住了韩琦的肘部…… 韩琦身体一个倾斜…… 第1159页 曾公亮只觉得一座大山迎面而来,他的手臂用力,就听到自己肘部那里传来清脆的一声。 糟了糟了,骨头莫不是断了? 曾公亮面色一变,可肘部却没有异常。 挺住! 他奋力顶住了韩琦的泰山压顶之势。 不过是几息功夫,他的额头上就见汗了。 韩琦哈哈一笑,放弃了压制,说道:「曾相看来最近没少操练,不错!」 曾公亮淡淡的道:「老夫还能再干二十年!」 老曾已经六十多岁了,按照他的说法,那就是能干到八十多岁。另一个暗示就是老夫一定要干到你韩琦下台之后,好歹做几年首相再致仕。 韩琦打个哈哈,说道:「老夫比你小九岁。」 这话比较梗人,沈安看到曾公亮的脸红了一下,不禁暗自大乐。 老韩真的缺德啊! 人到了这岁数,最在意的就是年龄,一般情况下最好别提。 韩琦是不提,只是说自己比曾公亮小九岁。 老夫做首相能做到你致仕的那一天。 哈哈哈哈! 韩琦大笑离去,曾公亮淡淡的道:「小人得志!」 众人一路出去,到了政事堂外面时,曾公亮回身拱手:「钱庄之事政事堂必然会全力支持,若是有事只管来。」 唐仁拱手道:「曾相高风亮节,下官多谢了。」 这人连答应一句话都要拍拍马匹,果然是……人才啊! 曾公亮微微颔首,一股子宰辅的气势就出来,很是威严。 他缓缓回身,突然伸手扶腰。 「哎哎哎……老夫的腰……」 曾公亮只是扶了一下韩琦,结果腰就扭了! 出了皇城后,唐仁郑重行礼。 「多谢沈郡公。」 沈安谋划钱庄之事,顺带就把唐仁给拉了出来,算是提前从务虚走向务实。 「你去了三司要记住……独立自主!」 沈安走在前面,唐仁微微落后在侧后方。 「独立自主……您是说,下官去了三司之后,就该不搭理他们?」 「不是不搭理。」沈安回身道:「是不干涉!明白吗?」 唐仁想了想,「下官明白了,就是钱庄之事独立自主,虽然隶属于三司,可三司也不能随便对钱庄指手画脚……」 「聪明。」沈安满意的道:「三司能懂这个的凤毛麟角,韩绛……你没注意吗?韩绛在散朝后就独自走了,这是什么意思?」 唐仁欢喜的道:「是暗示他不干涉吗?」 「对。」沈安笑道:「你只管去三司,包公在那边余威尚在,还有某……」 他笑了笑,「钱庄之事某又算是功劳,且看谁来送腿!」 唐仁愁眉苦脸的道:「可下官对钱庄之事一无所知呢!」 「小事罢了。」 沈安回身,吕诲等人正好走出来。 「钱庄之事就在某的脑子里,旁人拿不走。」 他冲着吕诲拱手,「吕知杂……」 吕诲冷笑道:「老夫等着看你怎么倒霉。」 沈安笑道:「钱庄之事成了,某的功劳又有了。」 吕诲的眸子一缩,沈安大笑道:「沈某等着谁撞上来,到时候汴梁又会多几条断腿,哈哈哈哈!」 他大笑离去,笑声豪迈。 吕诲面色难看,身后有人说道:「吕知杂,此人太过嚣张了。」 「他历来就这么嚣张,仿佛这个世间就没有他害怕的事。」 吕诲冷笑道:「不过钱庄之事却不同,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们等着看,到时候他弄砸了,咱们再一拥而上,埋了他!」 第1302章 不忘本 汴梁的码头有很多。 河从城中过,船在城中游,汴梁就像是一座水城,在这个水汽氤氲的上午,有货船靠岸。 「苏义!」 一群苦力蜂拥而去。 苏义在后面啃炊饼,有伙伴在前面叫他,「快些,不然轮不到你了。」 有人喊道:「他儿子在南边做官,这点钱也要和咱们争?」 苏义喝了一口水,打个嗝,说道:「马上来。」 他跟着苦力们一起到了前面,船主喊道:「老规矩,拿签子算钱……开始吧。」 苏义排在了后面,轮到他时,他微微弯腰屈膝,有两人拎起麻袋放在他的背上。 「老苏,这批货重,小心了。」 「知道。」 苏义颤了几下,然后稳稳的往前走。 扛了几袋之后,他觉得腰腿有些发酸,但精神头却好。 「老苏,你儿子都是大官了,你不在家享福,在码头来做什么?」 船主站在一边,手中拿着个大茶杯喝水,矜持的问道。 苏晏一去不回来,渐渐的,那个汴梁的传奇少年变成了历史。 苏义手中拿着签子,说道:「在家也没事做。」 「就是这个?」船主笑了笑,「你也不怕给你儿子丢人?」 苏义一怔,然后笑道:「那孩子就是码头的人,也是扛活长大的。这做人不能忘本,今日是苦力,明日做了官,就看不起做苦力的,那是忘本,忘本的人啊,他就没几个好的。」 船主微微摇头,「你这个……有些丢人吶。」 他见苏义不以为然,就说道:「想当年汉高祖做了皇帝,就把自家父亲接了来,怕他寂寞,就按照老家的模样建造了个村子……后来归乡还唱什么……大风啊大风……」 第1160页 这个船主大抵也是个没读过书的,大宋的环境又宽松,所以才敢把汉高祖和苏家作比较。 「你儿子是官,官就是官,就该是人上人,你这个好好的人上人不做,偏生要来做这个,这叫做什么?」 有人说道:「这叫做不识好歹……」 众人都在笑,苏义也在笑。 码头本就是鱼龙混杂的地方,这种程度的调侃只是寻常,你若是觉得自己冰清玉洁,不甘受辱,那趁早收拾收拾回家去,重新找个活。 「早上有人说你儿子来了汴梁,还说见到了官家,苏义,赶紧回家去吧。」有人在喊道。 苏义摇头,「他的书信里没说呢,定然没回来。」 那些苦力都在笑。 隔三差五调侃苏义是他们最欢喜的时候。 想想,一个大官的父亲和咱们一起扛活,咱们还能调侃他,这得多爽啊! 有人说道:「苏义,你家大郎让你在这里干活,这是不孝呢。」 苏义笑道:「不是呢,大郎很孝顺,一直说接了某去杭州,只是某在这边一辈子,离了这里……就怕魂都没了……」 所谓魂牵梦萦,除去爱人之外,大抵就只有故乡了。 「怎么了?」 苏义发现大家都不说话了,而且都在看着自己的身后,不禁笑道:「莫不是来了官人?」 码头是小吏和巡检司的军士常来的地方,所以苏义不以为然的转身。 然后他就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爹爹。」 苏晏跪下,抱着他的腿哭道:「孩儿一去许久,让您受苦了。」 远行归来跪长辈,这是华夏的传统。 久违的儿子突然出现在眼前,苏义激动的摸着他的头顶,欢喜的道:「怎么就回来了?怎么就回来了?」 苏晏抬头,「孩儿奉命回京述职,刚从朝中出来。」 「快起来。」 苏义拉他起来,仔细打量着,「嗯,看着还行,就是瘦了些。」 在父母的眼中,自家孩子大抵永远都是需要滋补的,他们恨不能让孩子把一辈子需要滋补的东西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全部吃下去,然后才放心。 「苏义,赶紧回去吧。」 船主过来行礼,说道:「刚才只是玩笑话,莫要在意。」 苏晏看了他一眼,那神色很是平静,可船主却不知怎地就怕了,急忙改口道:「刚才小人口无遮拦,还请恕罪。」 这便是官威吗? 苏义微微皱眉,他想起了自己年少时在村子里的遭遇。 「以前为父年少时,家中算是普通。那时候最怕的就是小吏,那些小吏进来就是要钱粮的,不给?不给就收拾你……」苏义回忆道:「那时候他们管那叫做什么?官威……大郎,你莫要去弄这个官威去吓唬人……」 苏义不知道官员需要些什么,但多年的遭遇让他对所谓的官威深恶痛绝,所以就说道:「你若是还行,就陪着爹爹扛几袋子货。」 他也不知道怎么去教育儿子,但本能的觉得让他重操旧业,能找回当年的那种淳朴。 做官还是淳朴好啊! 那些贪官污吏肯定没好下场。 这是苦力苏义的想法,很朴素,很普通。 船主的脸颊抽搐着,觉得苏义是昏头了,竟然让身为杭州市舶司通判的儿子来扛活。 「您……那些豪商见到苏通判都要低头哈腰的,某……不怕您笑话,某就是托您的福气,这才能面对面见到苏通判,可让苏通判来扛包,某不敢啊!」 船主一脸苦笑,可苏义却皱眉道:「通判又怎地?通判不吃饭?不吃喝拉撒?不骂人?不犯错?忘本了才会犯错,大郎,来。」 他看着儿子,眼中带着期冀。 他希望儿子还是那个儿子,哪怕是为官日久,也别忘记了自己的本来面目。 苏晏笑了笑,大步走向货船。 卧槽! 船主傻眼了,喊道:「苏通判,小人不敢,不敢啊!」 杭州市舶司通判,这位汴梁豪商眼中的财神爷竟然给某扛活…… 传出去某怕是没法做人了啊! 苦力们也不敢相信。 「这齣门做了大官许久,这苏大郎怎么还愿意扛活?」 「他不觉着丢人?」 「某儿子就觉着某做苦力丢人,上次在码头遇到了某都装作不认识。」 「……」 就在这些议论中,苏晏走到了船边,把官服脱掉,苏义跟着接了过来,然后小心翼翼的抱着。 这是儿子的官服,老苏家的骄傲,可不能弄脏了。 一边让儿子扛活寻本分,一边又珍惜官服,两种看似矛盾的行为出现在一起,却很是和谐。 苏晏弯腰,可那两个装货的大汉拎着麻袋却不敢送上去。 苏晏回头笑道:「赶紧,装完了某还要回家吃午饭。」 他早饭都没吃,午饭是一定要吃的,否则饿得慌。 两个大汉把袋子放在他的背上,还拎着边角,就怕他扛不住。 可苏晏身体一振,轻松的就扛起了麻袋,然后脚步矫健的往岸边去。 苏义听到了儿子话,心疼的道:「大郎你等着,为父这就去买了羊肉馒头来。」 在他看来,最好吃的食物就是羊肉,而羊肉馒头最方便,一口下去全是油。 第1161页 等他带着几个羊肉馒头回来时,苏晏已经干完了活,满头大汗在和苦力们说话。 「……孩子一定要读书,不读书,以后出现的那些东西你都弄不懂。」 「比如说书院里在琢磨的那些东西,以后码头上有了那些东西,干活就轻松了,可干活轻松了,人就多了,有的人就会没活干?怎么办?他们什么都不懂,能去做什么?只能还去做苦力。所以要读书。」 沈安在书院里一再强调教育是大宋未来发展的根基,这个根基不牢,再强大的大宋也会变成过眼烟云。 耳闻目睹多了之后,苏晏对此多了许多见解。 有人说道:「可读不起呢。现在那些教书的地方要钱要得多,咱们的孩子读不起呢!」 「能养活孩子就算是不错了,读书太难了,不如让孩子在家里帮着干活。」 这种想法千年后依旧存在。 「以后会有的。」 苏晏想起了沈安的话。 ——以后的大宋每个地方都该有学堂,每个孩子都争取能让他们识文断字……学会谋生的技能。 是的,什么高大上的目标沈安压根就没想过,他只想让更多的孩子识文断字。 只要能识文断字,在随后的岁月里,他们就能不断学习,不断提高。 「以后会有许多先生,而且读书会很便宜……」 沈安说以后那些孩子读书应当不要钱,哪怕苏晏再崇拜他,依旧觉得不可能。 「可去读书家里就少人干活了呢。」 这些苦力依旧在想着让自己的孩子重复自己的一生,简单,但稳靠。 「可读书出来之后,孩子就能去干别的,那些活计更轻松,挣钱更多。」 苏晏说道:「你们看看某,某当年也是在码头扛活的,后来某在书院刻苦读书,那时候多少人嘲笑某?说某是异想天开,可如今呢?」 苏义抱着官服,热泪盈眶。 如今他从杭州归来,能面见官家,能和宰辅们侃侃而谈…… 当年谁想到这些了? 众人都生出了些憧憬,有人说道:「某那巷子里就有个等着考试的读书人,看着穷啊!回头某每月给他些钱,看他能否教教某的孩子……」 「好,这样最好。」 苏晏笑了起来,觉得这是个很好的开端。 「大郎,快趁热吃了馒头。」 苏义见儿子说话间从容不迫,那些苦力,甚至船主和船工都在聚精会神的听着,心中的自豪之情就别提了。 「爹,您也吃。」 「哎!」 苏义单手接过馒头,另一只手依旧小心翼翼的抱着儿子的官服。 某的儿子没忘本,真好啊! 「大郎,这李家的馒头可还好吃?」 「嗯,好吃。一嘴下去全是油,真香。」 父子两人边走边吃,缓缓离了码头。 稍后杭州市舶司通判苏晏刚回京城就去了码头扛活的消息就传了出去,一城皆惊。 沈安微笑,很是满意。 赵曙点头,对陈忠珩说道:「做人莫要忘本。我见过许多官员,本是穷困出身,可一朝为官就忘记了本分,站得高高的,隔得远远的,看着百姓一脸的嫌弃。这样的官员啊,他就不能重用。苏晏这样的好,朕就喜欢这样的。」 第1303章 贱鹦鹉,凶名赫赫 苏晏第二天就去了沈家。 「花花。」 花花看着他,狗眼里全是迷惑,大抵是忘记了此人。 庄老实笑道:「这狗被小娘子宠的整日高乐,回头郎君会收拾它。」 「汪汪汪!」 花花冲着庄老实叫唤了几声,一熘烟就往后宅跑去。 这就算是完成了看家护院的重任? 苏晏笑了笑,觉得山长家中还是这么有趣。 「没事,来了这里就和来自家一样。」 他很是轻松的跟着庄老实去书房。 绿影一闪而过…… 「郎君,我好恨……」 这是…… 苏晏觉得头皮有些发麻。 「这是那只鹦鹉?」 「是啊!」 庄老实很尴尬,恨不能一把掐死这只嘴贱的鹦鹉。 「力拔山兮气盖世……」 绿毛停在了屋顶,在晨曦中吟诵着…… 「快走快走。」 庄老实赶紧加快脚步。 苏晏佩服的道:「果然是山长,连家里的鹦鹉都会背诵诗词。」 庄老实一脸正色的道:「是啊!小人每日都在教授它诗词。」 「床前明月光……」 不错不错。 苏晏点头,觉得山长家的学习氛围真的是太浓厚了。 庄老实却一脸见鬼的表情,越走越快。 可声音却追了过来。 「司马光砸缸。」 苏晏喃喃的道:「床前明月光,司马光砸缸?」 「半夜三更鬼敲门,路上行人慾断魂……」 卧槽! 苏晏见到沈安时都还在迷茫。 绿毛怎么会那些打油诗? 谁教它的? 山长吗? 「你在杭州市舶司做的很好,如今出海贸易已然成了商人们最关切之事,你功不可没。」 沈安一脸师长的肃然,让苏晏把那个推测给抛开了。 「原先学生压根就不懂海贸,更不懂航行,若非是您悉心教导,学生在杭州怕是会犯下无数错误。」 第1162页 苏晏感激的道:「连秦知州都大吃一惊,说是没想到您竟然这般厉害。」 「秦鑫?」 「是。」 苏晏说道:「秦知州说原先和您的父亲交好,在您小时候还见过……」 「是吗?只是某却不大记得了。」 沈安有些心虚,心想沈卞究竟还给自己埋了什么雷啊! 「秦知州喝多了就哭,说着当年之事。」 操蛋啊! 某哪里记得什么当年之事。 沈安很纠结,苏晏说道:「此次回京是学生一力主张……」 「说说。」沈安对此很有兴趣。 「您以前教过学生,说南北发展必须要均衡,一旦失衡,南北就会渐渐对立,从朝中会发展到民间,到了那时,这个大宋就麻烦了。」 明朝南北对立大抵是最严重的,以至于要弄个什么南北榜出来平衡。 沈安眼睛一亮,「于是你就回到了汴梁,准备在汴梁招一批商人去出海……南方发财了,北方也不能落下,好!」 他是真的欢喜了。 哪怕是在朝堂之中,如今也没有谁想到这个南北平衡问题,大抵是吃饱饭了没事干才会去想这个问题。 可这个问题很现实,以后会成为麻烦。 「好!」 沈安走过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欢喜的道:「你进步如此,真是出乎了某的预料,好!某这就招呼一声。」 「来人!」 「郎君。」 「去,放话出去,就说出海贸易大有可为,可北方的豪商去罕有作为,沈某深以为耻,若是无人南下,沈家就把剩下的仓位给包下了,十年为期。」 苏晏不禁面如土色,「老师,十年为期的话,那些人会发狂的。」 你把持船队的一部分份额十年,这不是招人恨是什么? 「昨日不少人都在踊跃询问,说是要南下去看看呢,所以商人们不少。」 苏晏很是乐观,沈安说道:「你不懂。北方的商人玩的是大开大合,什么走私牛羊战马,那些来钱快,朝中也鼓励,所以没什么风险。可出海贸易却要看天吃饭,老天爷不赏脸,风浪倾覆了你的货船,那就会血本无归。你说商人们不少,可某看过了,豪商少之又少。」 「是,不过用不着吧?」苏晏觉得有就够了。 「你不懂。」沈安笑道:「既然要平衡南北,那就要上豪商。唯有豪商才能抵御豪商,这便是分化。朝中据此理顺商界,就如同庖丁解牛,轻松至极。」 分而治之,这才是管理商界的王道。 你一家独大? 那我就扶持另一家来抗衡你。 谁都没法抗衡你,那咱们来个反垄断如何? 「记住了。」沈安严肃的道:「当商人独大时,这个大宋就危险了。豪商的眼中并无家国,只有利益。关键是他们的贪慾永无止境,金钱之后是什么?那就是权利。他们会觊觎权利,步步蚕食……」 「是。」苏晏束手受教,但还是问道:「那您呢?」 沈安可是大宋首富,若论豪商,大宋谁能比得过他? 这是个实诚的年轻人啊! 沈安不禁笑了,「你看某何时去管过那些生意?」 苏晏不禁点头,「是了,您用了王天德,自己不干涉那些事。」 「你再看看某的家中。」沈安笑道:「沈家的日子在汴梁奢华榜上怕是进不了前一千名。」 「不沾事,远离奢华。」苏晏抬头,「学生昨日归来时,父亲令学生去码头扛包……说是不可忘本。」 「这是最朴素的教导,你有一个好父亲。」沈安欣慰的道:「某希望十年后你依旧能在码头上扛几袋货物,坦然看着那些人。」 沈安看着他,突然说道:「交趾终究是大宋西南的大患,大宋以后的主要方向在北方,在西北,随后就是大海。西南必须要解决掉交趾这个麻烦,如此大宋才能倾力北顾,所以朝中最近在商议怎么解决交趾,大家都顾忌着没出兵的藉口,呵呵!」 沈安笑了笑,有些讥诮的道:「要藉口多的是,只是他们却觉着那些藉口不够展示大宋的尊严,如此某就建言官家,让人出使占城……」 苏晏瞬间就反应过来了,「可是两面夹击吗?」 沈安欣慰的点点头,「磨!大宋水军在磨,可李日尊就是能忍,竟然不动窝。如此就再加一个占城如何,看他能忍几时。只要交趾忍不住出动,大宋就能给他们迎头痛击,随后灭了他们。而占城的未来就要看他们在此事中的表现。」 这话里隐藏着杀机,苏晏说道:「交趾是个麻烦,却不是大麻烦。」 「就像是老鼠,袭扰的让你心烦意乱,却不会造成大麻烦。」 沈安笑了笑,「某属意你出使占城,你可敢去?」 苏晏点头,沈安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你且在家好生歇息,回头某和官家说说此事。」 随即汴梁就传遍了沈安的话。 「啥?沈家要霸占船队剩下的仓位?」 「他做梦!」 几个在酒楼里消遣的豪商跑了出来,一路去寻苏晏。 等到了苏晏家外面时,这条巷子已经被堵满了。 「诸位……这事怎么办?」 大伙儿都认识,不禁面面相觑。 「沈安想吃独食,哪有这样的道理?」 第1163页 「就是,某今日就来报名,回头就去杭州。」 「咱们一路去。」 「好说好说。」 「据闻那些外藩人蠢笨,拿了一把菜刀过去,就能换同样重的金子。」 「啧啧!某听说了,这不就赶紧筹备货物,可沈安太贪婪了,咱们可不能坐视。」 汴梁的豪商闻风而动,接着南下的人一波连着一波。 苏晏要回去了,临走前去了三司。 韩绛对这个年轻人很有好感,令人去泡茶,然后笑道:「老夫本来说没有几个豪商报名,此次不算全功。可你的老师不过是一番话之后,汴梁豪商闻风而动,这便是大宋首富的威力,让人艷羡啊!」 苏晏低头表示感谢,然后说道:「汴梁以北的豪商们都在往这边来。」 「好!」 「沈安呢?」韩绛说道:「老夫想着他还年轻,要不就建言官家让他先来三司任职,比如说先做个通判判官什么的,反正也没人敢管他,多好!」 苏晏心中一笑,说道:「那您可以去寻山长说说,想来他是愿意的。」 愿意才见鬼了。 沈安昨日才说自己的日子比帝王还安逸,每日起来带带孩子,然后三朋五友聚会一下,还想什么? 心满意足了啊! 韩绛笑道:「唐仁才将来了三司,就忙的不可开交,你那老师说是掌总,可人却不见踪影,真是……」 「是谁在说某的坏话?」 外面传来了沈安的声音,韩绛笑道:「你来了就好,快去看看唐仁吧,都焦头烂额了。」 唐仁已经要疯了。 在三司特地开闢出来的一间值房里,他冲着一群官吏在咆哮:「大宋各处的人口、岁入、户籍等级……这些要汇总,要汇总,在哪里?某寻了许久,在何处?」 一群官吏木然。 唐仁觉得自己要疯了。 「要开钱庄,首要摸清各地的情况,你等什么都不知道,要某一人去弄吗?」 「还有,汴梁的何在?汴梁的人口、等级……这些给某汇总来。」 他真的要疯了。 按照沈安的交代,这些资料是必须要准备的,作为核心数据。 钱庄可以根据这些数据来分析汴梁有多少余钱,能存入钱庄的有多少,未来还有多少潜力。 而更重要的是能研究出每年需要借贷的有多少人,大概金额多少。 这些数据就是无价之宝。 可现在这些官吏却漠然以对。 他知道自己遭遇了一群慵懒的傢伙。 他怒了。 「沈郡公来了。」 刚才还在漠然的官吏们都闪到了边上,明显的有些怯了。 看来某还是差了沈郡公很多啊! 沈安多次说过,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是他的愿望,他希望书院的学生们,还有唐仁他们能超越自己。 唐仁也以此为目标,可时至今日,他却发现沈安的学识无穷无尽,自己只有仰望的份。 而今他咆哮都威胁不了的官吏们,只是听到沈安的名字就怯了。 这便是差距啊! 唐仁走出去,迎了沈安进来。 「都在做什么?」 沈安进来后微笑问道。 唐仁说道:「下官在准备户籍等级这些……」 「这些没人准备?」沈安依旧在笑。 唐仁摇头,「没有。」 沈安看着那些官吏,问道:「为何没有?」 「不懂。」数据统计对于经济政治有重大意义,可三司的官吏们却是一脸懵逼的模样。 「那为何不去弄?」 沈安微笑问道:「这些事就算是不懂,可也能先把汴梁的户口数目给记下来,然后各自等级分开算一下,很复杂吗?」 没人回答,沈安再问道:「不会做吗?」 还是没人回答。 沈安微笑道:「如此,这批人打回去,不用!」 瞬间那些官吏都抬头了。 打回去什么意思? 就是说沈安觉得你们不称职。 被沈安挂个不称职的帽子,以后还怎么升官? 「沈郡公,下官马上就去做。」 「下官这就去……」 众人惶然应了,然后觉得此事就算是了结了。 可沈安却淡淡的道:「去告诉韩相,这批人,钱庄不用。」 「不……」 瞬间前方跪下了一地人。 唐仁只觉得刚才受到的憋屈都散发了出来,爽的不行。 …… 第1304章 自信的对手 三司最近几年的日子不错,从亏空到渐渐有了结余,每一任三司使都下了大力气。 韩绛也是如此,所以很是心安理得的享受着这份荣耀。 「沈安来了,钱庄之事老夫就撒手不管了。」 有官员笑道:「唐仁刚到三司,那些人想给他个杀威棍,下官见了也没管。」 杀威棍就是下马威,下属给上官杀威棍,这是一种试探。 若是你怯了,他们就摸到了你的性子。 「这样不好。」韩绛不喜欢这样的官场文化,但他也无力阻止。 「您就看着好了,回头那唐仁软和一些,自然就皆大欢喜。」 这便是潜规则,韩绛也没办法。 「罢了。」韩绛告诫道:「沈安过去了,让他们赶紧都收了,否则被收拾了别怪老夫不管。」 第1164页 那官员笑道:「他沈安也曾在枢密院做过副承旨,这些规矩他也知道的。」 「他当年在枢密院……」韩绛想了想,「好像是收拾了那些人一顿?」 他仔细想了想,可不是这样吗? 当年沈安在枢密院简直就是翻江倒海,连曹太后的亲戚都被他收拾了。 那时的沈安弱小,而今日的沈安…… 那群人在作死啊! 那官员面色一变,「好像是吧。」 卧槽! 韩绛怒道:「快去看看。」 你们这群蠢货,那是沈安啊! 要是他发怒了,打断几个官吏的腿,老夫又能如何? 那官员急匆匆的去了,稍后韩绛就听到了脚步声,很是急促。 「哎!老夫就说了,那唐仁是沈安的人,什么杀威棍要知道分寸,如今可好?」 他摇摇头,官员进来,惊惶的道:「相公,那些人都跪在那里哀求……」 「什么意思?」 竟然都跪了,可见沈安是动了真怒。 「沈安说是不要他们了。」 这是要换人啊! 「走,去看看。」 等韩绛到时,沈安笑道:「一些小事罢了,竟然惊动了韩相。」 韩绛苦笑道:「三司安宁了许久,老夫也没办法啊!」 你这是要想把三司给折腾的上下不安宁才安生吗? 「他们这是……」 他指着这些官吏说道:「若是犯错了,该罚就罚。」 你惩罚就是了,别弄什么不要。 这些人一旦被退回去,仕途就毁了。 「某使唤不动他们。」沈安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做官做成了大爷,某见不惯,全退回去,另外调一批人来。」 韩绛苦笑道:「你这个是反着来了个杀威棍吗?」 「没错。」 「缓缓吧。」韩绛终究不想闹腾。 沈安摇头,「不行。」 你老韩看着他们给唐仁下马威不管,那某来管。 随后消息传到了宫中。 「官家,沈安去了三司,拿下了十余人。」 陈忠珩觉得这位好基友就是个能惹祸的。 「为何?」 赵曙有些头痛了。 「说是使唤不动。」陈忠珩说道:「还说是什么杀威棍。」 赵曙不禁傻眼了,「他们竟然想着给杀威棍?如此朕也管不得了。」 那等官场陋习遇到沈安就算是倒霉,活该。 陈忠珩说道:「外面有人说钱庄之事不得人心,所以才被三司官吏抵制。」 「胡说八道。」赵曙淡淡的道:「有人想兴风作浪,沈安这是要立威,先把三司上下震慑住了,随后才好做事。」 他看着虚空,「钱庄一旦成功,钱荒就初步纾解,这是第一层好处。其二,高利贷会被挤压,若是沈安说的能实现,此后那些百姓在荒年时就有了求活的途径,不必倾家荡产……」 他嘆道:「赋税太重啊!这要一步步的纾解。可目前打压高利贷,让百姓借到低息的钱才是最好的法子……不好高骛远,一步步的走,很好。」 他听到了嘆息声,就问陈忠珩,「为何嘆气?」 陈忠珩感慨的道:「当年臣在家里时,家里就是要饿死了,这才把臣给阉割了……那时臣的家人不敢去借高利贷,若是去借了,第二年一家子就成了贫民,田地没了,弄不好屋子都没了……」 这便是血泪的控诉。 沈安若是在,定然要说一声好助攻! 赵曙点头道:「所以钱庄是大事,弄好了,对大宋的好处不言而喻。」 既然如此,那些反对的人是个啥尿性? 陈忠珩低头笑了笑。 遗臭万年! 按照沈安的尿性,以后若是有机会,定然会把那些为权贵说话的人名声搞臭。 「陛下。」张八年来了。 「外间有人准备开金银铺。」 「金银铺?」赵曙说道:「我记得汴梁的金银铺多不胜数,有事?」 汴梁的金银铺确实是很多,主要业务就是金银兑换。 「是夏家。」张八年说道:「夏家乃是汴梁有数的豪商,他家突然买了一家金银铺,可皇城司却探得消息,夏家是准备收铜钱,也是要给利息,然后放贷。」 「这不就是钱庄吗?」赵曙勃然大怒,「果然有人说了出去,奸贼!奸贼!」 汴梁城中没有新鲜事,朝中的事儿经常会泄露出去,可这是新法啊! 操蛋的臣子们! 赵曙无力的道:「去问问沈安。」 稍后有消息来了。 「官家,沈安说就怕他们不来。来了也别管,看他们折腾,最后让那人悔不当初才好。」 赵曙已经准备用雷霆手段压下去,听到沈安的反馈后,不禁就问道:「他有把握?」 来回报的内侍说道:「沈郡公说……他说……」 「他说了什么?」赵曙有些不耐烦。 内侍艰难的道:「他说要回家去带毛豆。」 操蛋啊! 赵曙怒道:「国事当前还记着带孩子,这样的臣子……」 这是要削职? 陈忠珩心中一抖。 「罢了,随便他。」 赵曙也没辙了。 …… 「毛豆啊毛豆,看看你哥哥在做什么?」 第1165页 沈安抱着襁褓在书房外面转悠。 书房里,芋头一脸苦色的在练字。 「专心些。」 果果是监工,盯着侄子,一旦发现不对头就提醒。 做人先生的感觉真的很好啊! 果果觉得自己该去开个学堂,然后教导那些学生读书。 谁不听话…… 她看了看桌子上的戒尺,不禁又看了看侄子的小手。 芋头本就不专心,被她看了一眼,不禁哆嗦一下,「姑姑,我很乖。」 哼哼! 果果得意的笑了。 沈安抱着毛豆放心的回去了,路上遇到了赵五五。 「郎君,唐仁来了。」 「他来做什么?」 沈安抱着毛豆去了前面。 唐仁满头大汗的坐在那里喝茶,见他进来就起身道:「沈郡公,夏家买了家金银铺,对外说金银太少,若是要兑换的先存钱在他家,回头有了再给。不过不白存钱,给利息。」 沈安一听就乐了,「此事某已经知道了,这是改头换面弄钱庄。」 「那要压下去吗?」唐仁恶狠狠的道:「下官觉着直接封了他家的金银铺最好。」 「干嘛要封。」沈安笑道:「给他们弄,多弄些钱来才好,反正吃亏的不是百姓。」 他已经想了好几个办法来收拾夏家,「这便是出头鸟,不收拾他们,别人以为咱们是吃素的。」 「咱们的钱庄弄快些,尽快开张。」沈安得意的道:「某已经迫不及待的想和那些蠢货过招了。」 …… 汴梁城中的一家金银铺外面,夏进看着刚换的招牌,对弟弟夏青说道:「厚本金银铺,这名字看着很俗,可你不懂啊!厚本厚本,就是告诉那些百姓,咱们家本钱雄厚,只管存钱进来,不会亏。」 他四十多岁了,气息沉凝。 夏青皱眉道:「某觉着叫做鑫隆更好些。」 夏进回身,浓眉微微挑起,含笑道:「你还是不懂啊!那些穷人知道什么是鑫隆?那两个字他们怕是都不认识,你弄了有何用?不如厚本,望文生义,雄厚的本钱,百姓一目了然。」 夏青说道:「大哥,沈安会不会下黑手?」 夏进笑道:「咱们是金银铺,他怎么下手?再说了,朝中允他开钱庄,也没说不许咱们开啊!」 夏青心中稍安,「那就开始吧?」 夏进退后一步,看着自家金碧辉煌的金银铺,欢喜的道:「沈安老是说什么大宋首富,如今夏家就来试试,看看这大宋首富能否换个人。」 夏青笑道:「一定能。」 「郎君,有客人来了。」 两兄弟回头,就见一个男子走来。 他们多年经商,看人看的准,一看就知道是权贵家的家僕。 「我家郎君说了,放开了做。」 「多谢。」 「郎君,又有客人来了。」 「我家阿郎说了,朝中并未说不许私人开钱庄,所以无需弄什么金银铺的虚名。若是朝中发难,多的是人会为你家说话,只管安心。」 「……」 客人有许多,夏家兄弟哪怕身家不菲,可依旧兴奋的不能自已。 这些人的背后代表着一股强大的力量,他们若是抓住了机会,以后夏家就发达了。 「开业!」 鞭炮声中,厚本金银铺开业了。 「有钱只管放进来。」 夏青站在大门内,对好奇进来看的人说道:「夏家的铜钱就在里面,大家只管去看,那些铜钱就放在那了,以后不会动,若是亏了大家的钱,就拿去赔付!」 这个许诺很是大气,众人去了后面,那些屋子里堆满了铜钱。 「夏家可是汴梁有数的豪商,家财无数。」 「存钱进来还有钱拿?」 「是有钱拿。」 「夏家的声誉不错,要不某试试?」 不等他们试试,就有一批客人来了。 他们赶着马车牛车,大摇大摆的来到了厚本金银铺。 「这是我家的钱,只管拿去存了。」 「都拿去。」 一袋袋的铜钱被抬进去,一个个客人出来。 那自信,顿时就让不少人跟着进去存钱。 这便是从众心理。 消息传到了唐仁那边,他去了沈家。 「沈郡公,夏家把自家的铜钱都放在金银铺里作为本钱,好些人都信了他们。生意火爆啊!」 唐仁有些急躁。 「慌什么?」 沈安淡淡的道:「某马上进宫,给你们准备个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 「稍后就知道了。」 沈安随即进宫,一个多时辰后,赵曙大怒,令人把他赶了出来。 站在皇城外,沈安回身说道:「告诉官家,要尽快啊!否则开业没那个东西,咱们大宋钱庄的气势可就被压制了。」 陈忠珩没好气的道:「官家被你气的够呛,赶紧滚蛋吧,哎!等等,酱料啊!记得送几罈子来。」 「上月不是送了许多吗?」 沈安不解的道:「老陈,小心你的痔疮啊!」 陈忠珩干笑道:「是官家要的。」 第1305章 牛气沖天 「圣人,官家晚饭没吃呢!」 高滔滔今日陪曹太后吃饭,两人其乐融融的说起了几个孩子,气氛很是融洽。 第1166页 「为何?」 高滔滔起身,歉然一笑,曹太后点头,示意她赶紧去。 赵曙莫名其妙的不吃饭,别是朝中出了什么大事。这等时候,高滔滔作为皇后陪在他的身边最好不过了。 来人说道:「官家说什么金子不够,头疼,还骂沈安,说小子胡闹,若是不好就收拾了他。」 「金子?」 高滔滔看着内侍,「什么意思?」 内侍苦着脸道:「圣人您去看就知道了,臣此刻……无法说。」 高滔滔一路顶着夕阳过去。 「好多金子啊!」 大殿前金光四射,各种金器摆放在那里,让人垂涎。 「这是怎么了?」 高滔滔进去,就见赵曙坐在那里,手中拿着个金麒麟在纠结。 「那不是您喜欢的吗?」 「是啊!」 赵曙抬头道:「沈安要金子,我这里也没办法,还差了些,就把这些金器给弄出来,到时候融了。」 「这是要做什么?」 高滔滔不禁骇然。 这年头要那么多黄金去做啥? 黄金不是货币,所以才会有金银铺的存在空间。 百姓偶尔有了金银,一般都会去金银铺兑换成铜钱。 可沈安要那么多金子来做什么? 赵曙抬头道:「钱庄用。」 高滔滔明白了,说道:「臣妾那边还有些金器,这便送了来。」 赵曙捂额,等高滔滔走了之后,对陈忠珩说道:「沈安若是弄不好此事……你说该如何?」 「该罚。」 官家圣人都把金器弄出来了,这事儿可不小。 「官家,娘娘那边送来了些金器,说是她老了,这些东西留着也是留着,既然要用,那就拿了去。」 赵曙惭愧的道;「去告诉娘娘,已经够了。」 连太后都这样了? 陈忠珩觉得好基友真是在作死。 …… 但凡官方真心要做成什么事,在组织能力还没衰退之前,那个效率之高,让人瞠目结舌。 夏家的厚本金银铺才将开张了两天,斜对面一直在装饰的店铺就准备开业了。 唐仁这几日来过这边几次,所以夏家兄弟也知道这就是对头大宋钱庄。 「要开业了啊!」 大清早天还麻麻黑时,夏家兄弟就来到了金银铺前,一边吃着羊肉馒头,一边看着渐渐聚集在斜对面的人群。 「很大!」 夏青沉声道:「比咱们的大多了。」 「那是朝中开的,当然大。」夏进冷眼看着那边,说道:「咱们今日早些开门。还有,今日进来存钱的,都给两个羊肉馒头。」 夏青问道:「存十文钱的也给?」 「你傻了吗?」 夏进说道:「一贯以上。」 「要是他们蜂拥而来怎么办?」夏青觉得自家大哥还是欠考虑,到时候咱们可就亏了。 「蠢!」夏进淡淡的道:「今日大宋钱庄开业,按照沈安的性子,定然是要一鸣惊人。咱们怎么办?得压下去,再说能亏什么?拿一百贯钱来,能做多少羊肉馒头?咱们家别说是一百贯,十万贯算事吗?只要能压下沈安那边的势头,值了!」 夏青点头,就吩咐了下去。 稍后大门打开,边上还多了两个摊子。 这两个摊子今日被夏家包下来了,只管做羊肉馒头,做多少要多少。 热气腾腾的羊肉馒头啊! 这个就和后世的存钱送大米或是送油一个套路,但在此刻能被想到也算是不错了。 「沈安来了。」 夏青看到了沈安。 唐仁带着手下的官吏们已经等候许久了,沈安下马过来,他迎上去说道:「您的手段……太让人震撼了,下官佩服的五体投地,恨不能去沈家做个车夫,好歹也能沾些聪明的气息。」 在看过沈安弄的那个东西之后,他是真的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沈安笑了笑,那些官吏纷纷行礼,他颔首道:「这是大宋的大事,官家在看着这里,宰辅们也在看着这里,你等好生做,自然会有好处。」 众人齐声应是。 沈安站在那里,唐仁问道:「何时开门?」 沈安说道:「刚请了个汴梁最有名的傢伙,说是能看凶吉,马上到。」 呃! 唐仁懵了。 您不是不信这个的吗? 稍后来了个男子,大腹便便的模样,打个嗝唐仁都嗅到了肉馒头的味道,还特么是韭菜馅的。 男子拱手,「见过沈郡公。」 「看吧。」沈安退到了边上。 男子四处看了看,然后闭眼,嘴皮子不住的动。 边上渐渐来了许多人,有人喊道:「这不是王希吗?说是能看凶吉。」 夏青笑道:「这便是没把握,心虚了,所以才请了王希来,咱们赢定了。」 王希看了一会儿,说是时辰到了,沈安却不动。 「沈郡公,误了时辰可不好啊!」 沈安盯着他,冷笑道:「听闻你前几日去了郡王府?还说什么郡王该去南边休养,如此方能长命百岁。」 王希干笑道:「那是……那是准的。」 「蛊惑郡王,找死!」 官家的亲爹也是你能忽悠的吗? 沈安是接到了赵顼的报信,这才知道赵允让竟然有些意动了。 第1167页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沈安今日是顺手收拾王希。 「打出汴梁城!」 沈安随口吩咐道。 有乡兵马上就沖了过来,一顿棍子打的王希哭嚎奔跑。 这便是公开告诫那些骗子,别去哄骗某在意的人,否则没你的好果子吃。 而此刻的赵顼也去了郡王府,准备好好劝劝赵允让。 回过身,沈安看到了夏家兄弟俩,就说道:「什么时辰不时辰的,大宋钱庄乃是秉承大宋国运之所在,大宋国运灼灼,什么邪门歪道敢来?开门!」 这才是大气啊! 唐仁心中钦佩,回身喊道:「揭匾!」 有人拉开了遮住牌匾的绸布,露出了招牌。 「这是官家御笔!」 唐仁淡淡的道。 赵曙亲手写的大宋钱庄四个字在晨光中熠熠生辉。 「竟然是金字!」 那些字一个个凸出来,有行家说道:「这一个字少说得二十两金子!」 卧槽! 「那四个字岂不是八十两?」 「一个招牌就那么费钱,他也不怕被人抠了去。」 「谁敢抠?到时候沈郡公悬赏一万贯,那人就是作死。」 「是了,沈郡公就是有钱,惹恼了他就砸钱。」 想起沈安以前悬赏拿人的事儿,大家都不禁为之赞嘆。 土豪啊! 众人一阵赞嘆。 这个大宋钱庄还没开门就直接用暴发户的做派镇住了这些人。 「大哥,咱们的好像没这么震撼人心。」 夏青觉得沈安还是有几把刷子的,「这个开业被他弄得很是出彩,哎!」 「看实在的。」夏进没好气的道:「几个字没什么了不起。」 「开门!」 两个伙计上去打开了大门。 「哦……」 一缕阳光从大门外照射进来,马上反射出一片光芒。 众人不禁微微眯眼,然后仔细看去。 都呆滞了! 所有人都呆滞了。 夏青喃喃的道:「大哥……这沈安……疯了呀!」 夏进铁青着脸,觉得有些头晕,「他好大的手笔!」 就在大堂的正中央,一个大大的牛站在那里,外面有铁栅栏围着。 这头牛金光四射,竟然是黄金打造而成。 不,是铸造而成。 那金牛骨架清晰,牛头微微低垂,牛角上翘…… 牛气沖天啊! 「竟然是黄金打造的?」 一声惊呼打破了寂静。 从未有人见过这般多的黄金。 更没有人见到过这么大的金器。 无敌了啊! 看看那些人呆滞的表情吧。 唐仁低声道:「您镇住了汴梁!」 是的。 沈安用一头金牛镇住了整个汴梁。 「金牛啊!」 夏青只觉得胸口那里有东西在堵着,难受至极。 「大哥……」 他侧脸去看夏进,可夏进却木然看着里面的金牛。 「大哥!」 他提到了嗓门,「怎么办?」 夏进依旧木然。 沈安走到了前面,回身看着外面,微笑道:「大宋钱庄,顾名思义,这家钱庄就是朝中开的。若问这天下谁的生意本钱最厚,那就非朝中莫属……」 韩绛也来了,带着几个三司的官员在得意。 「这钱庄一开,以后每年的收益怕是不少,到时候咱们三司可就宽裕了。」 三司上下恨不能每年都结余几百万贯,可现实是结余几十万贯就很艰难。 而钱庄就是寄託了大家希望的新兴事物。 韩绛在盼望着大宋钱庄生意火爆。 「大宋钱庄是做什么的?」 沈安说道:「就是你们存钱进来,钱庄给你们年利一分,这便是好处。」 「年利一分太低了,如今放贷的话,一贯钱一年少说能有五六贯钱的收入。」 「就是,太低了。」 外面嘈杂了起来,沈安笑了笑,「是啊!外面的收益高,可稳靠吗?」 这个…… 高利贷看似火热,可风险也不小。 有的钱头会和人联手设下骗局,最后让投钱的人血本无归。 一句话,高收益的事儿往往就代表着高风险。 而且这种高风险大多是普通富户遇上,那些权贵却安然无恙。 至于普通百姓,他们手头的钱钱头们还看不上。 钱头们觉得几百文几百文的收钱太麻烦了,不如那些富户,一给就是几十上百贯。 可在沈安的眼中,这些百姓的零散钱才是大头。 一人几百文,就算是一贯钱好了。 可大宋有多少人? 那些百姓平时也没啥投资的渠道,有钱就存放在家里,若是有人专门去吸纳他们的钱怎么样? 一人一贯自然不算什么,可十人、百人、千人、万人…… 当无数百姓选择把钱存在大宋钱庄里时,那将是一个庞大的数字。 所以沈安知道大宋钱庄的基本盘是什么,他压根就不慌。 相反,他很从容。 「大宋钱庄的另一个事就是放贷。」沈安说道:「不管是农户还是商人,遇到缺钱时怎么办?只能去借钱,可高利贷能借吗?一个月三分利就算是善人,更多的是五分利……」 第1168页 说到高利贷,大伙儿明显就有些唏嘘。 「那就是个坑人的东西。」 「可到了那等时候,你难道不借?不借就过不去那道关口啊!」 这便是无可奈何,明知高利贷是毒药,也得一口吞下去。 众人不知道沈安说这话的意思,有人问道:「沈郡公,那大宋钱庄放贷收多少利?」 这个才是大家关心的问题。 沈安笑了笑,「大宋钱庄放贷……农户……两成!」 呯! 清脆的声音中,夏青侧脸,就看到自家大哥一巴掌抽在自己的脸上。 「这个疯子!这个疯子!」 夏进抽了自己一耳光,可依旧还在懵逼之中。 「两成利,一个月两成利,可外面都是四五成,四五成啊!」 夏青也觉得沈安是疯了,「他一下就少了大半,这是要逼疯那些放贷的人吗?还有……大哥,咱们家放贷是四成利,这一下怎么办?」 夏进铁青着脸道:「月利两分,我们是四分,这生意没法做了,要跟上,马上……」 夏青马上就举手喊道:「厚本金银铺也是两分利……」 夏进冷冷的道:「回头告诉那些贵人,咱们的收益会少一半,他们必须接受,否则……夏家就撂挑子,不干了。」 夏青点头,继续喊道:「厚本金银铺也是两分利……」 他们兄弟都知道,那些权贵豪绅才是自己的后台,能不得罪就不得罪。 可现在不行啊! 沈安一来就咄咄逼人,一下就把放贷的规矩搅乱了。 看看周围吧。 许多男子面色铁青,甚至有人看向沈安的目光中带着杀机。 这些人都是放贷的,大清早就来看大宋钱庄开业,想看看沈安弄出来的钱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如今他们看到了。 沈安一巴掌直接把高利贷给抽在地上。 不,他是直接把高利贷的收益斩掉了一半。 杀了他! 不知道多少放贷的人在心中吶喊着。 可他们却只能在心中吶喊,不敢付诸于行动。 第1306章 疯了…… 月利三分,对于高利贷们来说真是太过仁慈了,发善心般的存在。 月利四五分才是王道啊! 那样来钱快,周转也快。 但这样的高利息之下,往往是百姓的血泪。 这么糟糕的事儿该禁止了吧? 没有。 大宋的高利贷竟然是合法的…… 卧槽! 这个就很牛了。 那些钱头四处奔波,四处放贷,捞的盆满钵满…… 可现在他们的收益被斩断了一半,你让他们如何不愤怒? 但这个愤怒在面对沈安时却只能收着,没人敢咋呼。 可沈安却没消停,他大声的道:「高利贷是个什么东西?月利四五分,能逼死人的东西!这样的东西,谁能看得下去?三司使韩相就看不下去。」 卧槽! 韩绛在外围懵逼,「这和老夫有啥关系?」 这个沈安,竟然把老夫给拉进来,这是想干啥? 他觉得自己被沈安坑了,就说道:「回头得找官家说说,否则好处他拿了,老夫却背了坏名声,这不妥。」 韩绛一般情况下是个好人,可好人也不能背黑锅吧? 于是他愤怒了。 手下官员说道:「就是,好处他沈安拿了,却把得罪人的事儿放在您的头上,太过分了。」 「政事堂的韩相公、曾相公……诸位相公都看不下去了!」 韩绛面色稍霁,「这是把宰辅们拉进来,算是震慑,罢了。」 手下还在嘀咕,「可他沈安总得要担些责任吧?还有,相公,这钱庄的章程唐仁可一句话都没和咱们说,这算是什么事啊!」 事情不和咱们商议,到时候背锅却要把咱们拉进来,这个不妥吧? 换做后世,这就叫做背黑锅看别人炮火连天。 韩绛点头,觉得沈安最近学的油滑了,「他许久都没打断人的腿了,官家说这是成熟了,可老夫看来,这是油滑了。」 油滑的沈安看了斜对面的金银铺一眼,说道:「有人说这个大宋在蒸蒸日上,不,是无数人在说。这个大宋商业发达,武备日益强大,可百姓呢?百姓可享受到了这份强大所带来的好处吗?」 「没有!」 这一刻沈安愤怒了,「为何他们没有好处?」 是啊! 那些百姓都在点头。 这个大宋蒸蒸日上,为啥咱们的好处那么少呢? 这和赋税有关系,可目前的大宋还没法降低赋税。 百姓依旧在承受高赋税所带来的痛苦。 所以沈安一提出钱庄的事儿,君臣都觉得是个好办法,能减轻百姓痛苦的好办法。 而他准备了一个大杀器,准备给这些放高利贷的看看。 「两分利,有人说低了。」沈安突然微笑了起来,「可某觉得恰到好处,不多不少。」 「多谢沈郡公!」 有百姓大抵是想借钱,听到这话后,不禁欢喜不胜。 「一个月两分利,某算是解脱了。」 「不,要谢官家。」 沈安笑吟吟的道:「商人借钱一年三分利,百姓借钱一年两分利,沈某想来这应当是不多吧。那些百姓还了钱之后,应当还有不少结余……」 第1169页 他的声音不大,却格外的清晰。 因为所有人都闭嘴了。 那眼珠子瞪得老大,就盯着在说话的沈安。 卧槽! 那不是月利,而是年利? 这是我疯了还是沈安疯了? 夏青觉得是自己疯了,他拼命的掏着耳朵,想把里面的耵聍掏出来。 他觉得自己的耳朵被堵死了。 肯定是这样,否则怎么会听错呢? 大宋放贷说的都是月利,年利…… 从未听闻。 可沈安今日就给了他们一击。 「娘啊!」 一个男子突然双手抱头,喊道:「某的耳朵聋了!」 这就好比后世,突然银行宣布贷款免息一样,大伙儿都觉得自己的耳朵怕是出问题了。 这个消息就是如此的震撼人心! 「年利……商人三分,百姓两分,需要抵押物,就那么简单!」 沈安转身进去,此刻太阳升起来了,照在那头金牛上面,光芒四射啊! 「这是要逼着咱们走绝路啊!」 一个男子突然咆哮道:「年利两分,咱们借钱出去都是月利,月利五分,一年十二个月,就是六十……可他们竟然只有两分,六十分和两分,咱们还怎么做生意?还怎么做生意?」 高利贷若是借钱出去一年,比如说十贯钱,一年的收益是六十,那就是六倍,收益是六十贯。 可大宋钱庄的年利却是两分。 也就是说,从高利贷借十贯钱,一年你要还六十贯的利息。 而从大宋钱庄借十贯钱,一年你只需还两贯钱的利息。 卧槽! 卧槽! 在场的人全疯了。 「弄死沈安!」 有人双眼发红在高呼。 「这是要逼死咱们啊!」 今早那些放高利贷的人来到这里,就是想看热闹。 现在他们看到了热闹。 热闹就是他们自己。 没活路了啊! 「大哥,我们……我们没活路了。」 夏青几乎是语无伦次了。 夏进呆傻站在那里,突然喊道:「这不可能!没有人会放那么低!」 在他们看来,朝中也是要挣钱的,所以月利两成就算是吐血了。 谁知道这个两成竟然是年利。 这怎么可能? 就好比后世的银行突然宣布,大伙来贷款吧,不要利息。 大抵听到这个消息,绝大部分人都会认为是假消息。 一旦被证实,那就是疯了。 「此为永例!」 沈安举手,肃然道:「此事已经禀告了官家,官家说了……」 现场安静了下来。 这位官家的脾气不好,但对百姓却极好,每当有对百姓好的建议时,他总是会听从。 他对此怎么看? 沈安说道:「官家说了,百姓苦,这是我的过失,钱庄之事,首要是让百姓得到好处。」 「官家万岁!」 百姓在欢呼。 年息从六十降到二,这是一个震撼人心的消息。 百姓们如痴如醉的在欢呼着。 而那些放高利贷的如丧考妣。 韩绛站在那里感慨万千,「忠心耿耿,忠心耿耿吶!」 身边的官员是直接被镇住了,「他只是提及官家悯民之心,但却没说两分利是官家定的,这样官家得了好名声,他自己却会被那些权贵豪绅和钱头们恨之入骨,他……岂止是忠心耿耿?相公,这是担当啊!」 「是,这便是担当!」 韩绛揉揉眼睛道:「老夫以前一直以为沈安是个有些油滑的年轻人,可今日才彻底明白,这个年轻人……有胆有识,忠义无双!」 此刻沈安走了出来,那些百姓闪开一条道路。 有人在感激的看着他,欣喜若狂。 有人在愤怒的看着他,杀气腾腾。 沈安一直走到了韩绛的身前,说道:「韩相,此事还请三司鼎力相助。」 三司执掌财政,有了他们的协助,大宋钱庄才能蓬勃发展。 韩绛肃然道:「老夫会尽力,三司上下都会尽力。」 这一刻,他忘却了那些仇恨的目光。 你沈安有担当,老夫也有热血! 「多谢!」 沈安回身,说道:「开业!」 挡在门外的几个小吏闪开,喊道:「开业了!」 「爆竹呢?」 里面的唐仁问道:「不是要放爆竹吗?」 有小吏指着外面为难的道:「唐通判,外面全是人呢!」 「那也得放啊!」 唐仁走了过来,刚到金牛的边上,外面就冲进来一股人流。 「哎哎哎……」 唐仁瞬间就成了风中的杨柳,被人流挤得东倒西歪的。 「看好金子!」 人影闪动,果真有人往金牛那边去了,手中还拿着个利器,大抵是准备抠一块下来。可几个伙计突然摸出了刀子,狞笑着走过来。 谁敢来? 「某要存钱!」 「某要借钱!」 「……」 火了! 大宋钱庄彻底的火了! 夏家两兄弟看着这热火朝天的大宋钱庄,心中苦水直流。 怎么办? 「一座金牛镇住了汴梁城,沈安一出手,咱们先前的谋划都落空了。」 第1170页 夏家兄弟把几万贯铜钱堆积在厚本金银铺的后面房间里,大大方方的让人来参观,一时间引得人流如潮。 然后他们兄弟和背后的那些权贵豪绅准备看沈安的热闹。 如今热闹来了,却更像是羞辱。 「一座金牛就像是耳光抽打在我们的脸上,很疼。」 「去告诉那些人,告诉他们沈安发狂了,年利两分,咱们怎么做?」夏进沉声道:「夏家能做,但他们跟不跟?」 消息在扩散。 早上的朝会已经开始了。 赵曙坐在上面,看着神色平静,但熟悉他的宰辅们发现了些不对劲。 官家怎么有些苦大仇深呢? 这是谁惹到他了? 「钱庄今日开业。」 赵曙说出了缘故,「沈安要了许多黄金……加起来,大概有韩卿那么大的一堆黄金……」 卧槽! 那得有多少? 宰辅们都有些吃惊,可韩琦更多的是哀怨。 他摸摸自己的肚皮,再想想自己的虎背熊腰,顿时就抑郁了。 「朕也不知道他要拿去做什么。」赵曙很纠结,「宫中的黄金……上次修建先帝陵寝时都给出去了,好不容易积攒了些,如今又被沈安弄了去……」 「他拿去做什么?」 韩琦出班问道,问的却是包拯。 包拯也一头雾水,「不知。」 那官家呢? 赵曙无奈的道:「他说要黄金,朕问过,他却不肯说,只说担心被人泄露了消息,到时候就白费了手段。朕暂且信了……」 「臣觉着他会给那些人看看,然后再收回来。」曾公亮的话安慰了赵曙,他觉得回去可以和妻子交差了。 「陛下。」 外面来人了。 陈忠珩过去询问了一番,然后带了内侍进来。 「陛下,那沈安弄了个好大的金牛放在钱庄的大堂中间,汴梁震动!」 第1307章 意外之喜 金牛? 赵曙从把那些金子借给沈安后,就想过了许多种可能,但他发誓从未想到过会是这样的结局。 「他用那些黄金打造了金牛?」 赵曙和宰辅们幻想了一下一头金光四射的金牛站在身前的模样,不禁有些懵。 这是什么意思? 「斜对面是夏家的金银铺,他家弄了数万贯铜钱放在金银铺里,好些人都被镇住了,都去他家存钱……」 这个手段很不错啊! 难怪夏家两兄弟能混到如今的地步。 韩琦微微点头。 但旋即他就想到了沈安弄的金牛,不禁就笑了。 这是一个幸灾乐祸的微笑。 夏家兄弟自以为高明,结果却遭遇了沈安这个缺德的。 「先前来了好些放高利贷的,还有其他人。大门打开,那些人看到了金牛,都被镇住了,人越来越多……」 内侍的口才不错,说的绘声绘色的。 「……那真是人山人海啊!后来沈郡公说是年利两分,那些人都疯了,都在疯狂的咒骂沈郡公……」 这是砸烂高利贷饭碗的节奏,怪不得他们会发狂。 「那些百姓欣喜若狂,沈郡公说是有了官家的叮嘱,他才决定只收取两分利。」 这是把好名声给了赵曙,自家却背锅了。 那些权贵豪绅和钱头们会把沈安视为自己的大敌,会想办法埋葬了他。 「两分利?」 韩琦一惊,「月利两分还是高了,陛下,钱庄终究是要让百姓好过些,两分利虽然比高利贷少了许多,可还是多了。」 「是啊!」包拯皱眉道:「臣以为……一分足矣,最好再少些。」 欧阳修昂首,一看就是在酝酿一首词,大抵是忧国忧民的那种。 曾公亮嘆道:「百姓……苦啊!」 赵曙看着他们,漠然道:「两分……是年利!」 这事儿是沈安和他商议定下的,他谁都没告诉。 宰辅们会如何吃惊? 赵曙恶作剧般的想看看。 韩琦用力歪头,脖颈那里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朕要失去自己的首相了吗? 曾公亮伸手搭在韩琦的肥腰上,呆滞的看着韩琦后颈那里一圈圈的肥肉。 包拯木然站在那里。 好孩子! 他的眼中多了泪水,觉得那个孩子算是成熟了。 「哦……」正在酝酿一首词的欧阳修被憋住了,他哦了一声,然后把那些词全忘记了。 「年息两分?」韩琦欢喜的道:「好啊!若是如此,想来百姓在青黄不接时就不用去借高利贷了,陛下,功德无量啊!」 是啊! 这本是个功德无量的事儿,可在以后,王安石弄出了青苗法之后,坏了多少人的财路…… 大宋有多少人靠着高利贷发家致富? 从权贵到豪绅,到钱头,今日他们有多恨沈安,以后就有多恨王安石。 「坏人财路……」内侍说道:「有人说坏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沈郡公此举就是插标卖首……」 赵曙的眸色微冷,「是吗?」 他缓缓起身,说道:「沈安说要金子,朕给了他,未曾问缘由。」 这便是君臣不疑。 自古以来,多少君臣因为猜疑而分道扬镳? 赵曙不猜疑沈安,放心让他拿了那么多金子出宫,这极为难得。 第1171页 赵曙缓缓道:「他也不肯说,朕想了许久却没结果。他……很好。」 若说沈安是个能臣,大抵无人能否认。 但今日的沈安却用大无畏和担当让赵曙重新认识了这个臣子。 「那些人会成为他的对头,不死不休!」 赵曙喃喃的道:「朕想起了许多人,前赴后继,然后身死……」 比如说范文正。 「那样的事不能再来第二次,朕不许!」 他不会允许新政失败,更不会允许沈安变成第二个黯然离去的臣子。 「去,让沈安来。」 赵曙并未说让沈安来做什么,但他神色微冷。 「诸卿自去吧。」 这个帝王的想法很少有人能琢磨透,宰辅们行礼告退。 出了这里之后,韩琦问包拯,「两分利,沈安和官家瞒的咱们好苦,他就没给你说?」 包拯摇头,「此事若是提早被人知晓,你可知道后果?」 「无数放贷的人,有权贵豪绅,有钱头,甚至那些富户都会发狂般的试图阻拦。」 韩琦想到那个场面,不禁有些后怕,「到了那时,司马光他们会更得势……」 前面一个内侍在奔跑,韩琦皱眉道:「跑什么?」 内侍说道:「外面来了好些奏疏。」 「去吧。」 宰辅们回身,看着内侍狂奔而去。 「这是进谏来了,那些人慌了。」包拯知道这是反扑。 「官家不会动摇!」 韩琦说道:「我等也要出手。」 曾公亮点头,「老夫回头就去放话,利国利民之事,谁若是阻拦,那就是奸贼!」 「他们会寻别的藉口。」包拯对此很清楚,「沈安首当其冲,老夫有些担心。」 …… 沈安没担心什么,他很嗨皮! 从开门到现在,大宋钱庄的人流就没断过。 不断有人把钱存进来,不断有人进来申请借钱。 申请借钱后,钱庄的人会找出此人的资料查探,若是金额够大,还要派人去仔细核查。 而这一切依靠的就是沈安提出来的那一套资料汇总。 汴梁的人口按照户级被分开,然后再按照城区分开……直至按照巷子街道分开。 这样顺着查找就很方便了。 这里没有后世的徵信系统,但有最详尽的资料,有资产作为抵押。 而大宋实行的户籍分类制度就是最好的帮手。 这个分类是按照资产来分类,每户人家的大致情况都有记录,隔几年就会重新评定一次,很牛叉。 有人去查证借款人的身份,回来禀告后…… 「杨欣……查实无误,可以借钱!」 「多谢多谢!」 「马渡,查实无误,可以借钱!」 「……」 厚本钱庄的人都傻眼了。 「他们怎么能那么快?」 「咱们这边借钱的得去查许久,他们怎么那么快就给钱了?」 「莫不是……」 有人去禀告给了夏氏兄弟,夏进闻言微喜,「让人去试试,多借些。」 夏青已经忍不住拍了一下大腿,「若是这般,那就是好事啊!」 稍后有人来了。 「我家郎君说了,那钱庄借钱肆无忌惮,那就多让人去借一些。」 这便是英雄所见略同。 你敞开借钱吗? 那我们就借吧。 把你的钱借完,然后…… 「借光他们的钱,然后再去挤兑,直接挤垮他们!」 夏进精神大振,「马上去。」 几个男子混进了钱庄里,稍后就被赶了出来。 「怎么回事?」 夏进怒道:「你等可是被看出来了?蠢货!」 一个男子说道:「没有,小人报了名字和住址,稍后后面来了个人,说是资产不够抵押……」 夏青讶然道:「怎么查出来的?」 「再去试试。」 他们又换了几个人去试,结果都被赶了出来。 这特么神了啊! 夏青怒道:「难道有神人?」 …… 「这只是杂学的一次应用而已。」 面对韩绛的夸赞,沈安很是淡然的装了个比。 「杂学吗?」 韩绛心动了。 沈安看似漫不经心的看着天空。 四十五度角……很忧郁啊! 但他的眼角却在瞥着韩绛。 来吧,上钩吧! 让杂学的学生进三司吧。 邙山书院也开了些时日了,有的学生很出色,基本上可以出去独自做事了。 沈安不担心他们找不到事做。 可杂学不但要融入民间,更要进入官场。 这是新政的需要,也是杂学的需要。 韩绛在沉思。 沈安在等待。 「此事……」韩绛看来有些动摇。 毕竟大宋冗官比较厉害,三司上次被包拯清理过一次,现在渐渐又有些人浮于事的趋势了。 沈安心中失望,但却没绝望。 机会很多啊! 以后寻机再来就是了。 「老夫去商议商议。」 人生许多时候会让你失望,但别绝望,等待下去,一边努力一边等待。 说不定会有意外之喜! 第1172页 沈安就被这个意外之喜给砸中了。 韩绛竟然同意了? 沈安心中狂喜,神色却很淡然。 韩绛看他平静,不禁贊道:「你是杂学的宗师,这等好事你竟然没有狂喜,可见心胸宽广,不错不错,那些学生想来更不错。」 是啊! 沈安觉得自己的心胸很宽阔,直至送走了韩绛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的背上有些汗水。 汗水在流淌,沈安的心情却好的不行。 「走,喝酒去!」 这等欢喜的时候,就该回家弄个火锅,然后召唤几个朋友一起来分享快乐。 可他才将走到出几步,陈忠珩就到了。 「官家召你。」 「什么?」沈安想起那些金块被送去融化时,舍慧说的话。 ——这些金块一看就是金器砸成了,道兄,你是从哪弄来的这些金器? 沈安当时就有些感动了。 官家竟然为了凑金子,把宫中的金器都砸了,哎! 你早说啊! 早说沈家有不少金子,能填补空缺还有余。 但这话他不敢说,否则能把赵曙气死。 所以他有些心虚,「老陈,某拉肚子了……」 陈忠珩冷笑道:「官家召见,你要拉就拉裤裆里好了,赶紧走。」 尼玛! 那么凶恶的吗? 沈安没法,只得跟他进宫。 从宣德门进去就是大宋核心,政事堂枢密院都在这里。有内侍在等候,带着他们进去。 「沈郡公,借钱两分利是真的吗?」 有官员问道。 「货真价实!」 沈安很是严肃的回答道。 「那就是功德啊!」 「是功德。」沈安认真的道:「这是官家的功德。」 他的功德够多了,每年捐助给那些慈善机构的钱不计其数。 若是论慈善,大宋没人能比过他。 随后进了大庆门,沈安觉得不大对劲。 「怎么走这里?」陈忠珩也有些不解。 前方带路的内侍说道:「沈郡公只管来就是了。」 陈忠珩敏锐的听出了意思,就问道:「那某呢?」 内侍也是赵曙的身边人,但比不过陈忠珩,他笑道:「陈都知随意。」 陈忠珩懂了,说道:「如此某还有事,就不过去了。」 沈安心中懵逼,更有些莫名的担心。 「别担心。」 陈忠珩临走前很义气的低声安抚了沈安。 第1308章 让人羡慕嫉妒恨的宴席 沈安跟着内侍往里走。 等过了垂拱殿之后,沈安觉得事情不对。 他警惕的看了左右,然后问道:「这是要去哪?」 这再走就要进后宫了。 后宫除去赵曙之外,就没有一个带傢伙事的。 你带我进去是啥意思? 内侍回身笑道:「沈郡公只管来。」 来你妹! 沈安觉得那些大门就像是一个个血盆大口,后面带着阴森的气息,下一刻就会把自己吞噬掉。 官家不会是玩什么伏兵吧? 他想了想,若是在宫中布下伏兵…… 呸! 他摇摇头,觉得很好笑。 赵曙真要动他,就凭着他干的那些事儿,都不用再找藉口了。 沈安放松了些,但对这个内侍却不怎么放心。 这货带某来这里作甚? 前面就是后宫了啊! 沈安上次带着黄春进来搜索过贼人,所以有些印象,走到这里就不动了。 内侍回身,「沈郡公这是为何?」 他笑的很是亲切,可在沈安的眼中却是狰狞。 这尼玛把我带到后宫,到后喊一嗓子:「沈安潜入后宫了……」 到时候哥满身是嘴都说不清啊! 他已经做好了弄死这个内侍的准备,笑道:「这里是后宫。」 「是啊!」 内侍说道:「官家就在里面等候。」 这是在忽悠哥呢! 后宫是带傢伙事的男人能进去的地方吗? 沈安心中杀机一起,就平静的道:「那你带路吧。」 内侍点头,回头继续前行。 沈安一步步逼近他的身后,伸手准备扼住他的脖颈。 前方人影闪动,沈安抬头,就看到了赵浅予。 「呀!」 赵浅予带着几个宫女,手中拿着一个花瓶,见到沈安就惊呼一声,然后低头准备闪人。 「哎!那个……宝安啊!」 沈安哪里敢让她走,急忙问道:「此人说是官家在里面等臣?」 赵浅予回身,然后低头道:「是呢,官家就在里面。」 呃! 这是啥意思? 沈安心中一紧,不禁多看了赵浅予一眼。 少女现在已经长得有些亭亭玉立的味道了,而且还有些羞涩。 少女含羞,这个很是那个啥啊! 沈安垂首,然后跟着进去。 稍后一路竟然到了坤宁殿。 赵曙和高滔滔一身便衣站在里面,正在和两个公主笑着说话,见沈安过来,就招手,「来。」 这是想招某做女婿? 沈安心中嘀咕着,进去后,赵顼三兄弟竟然也在。 什么意思? 他冲着赵顼是个眼色。 第1173页 赵顼却视而不见。 娘希匹,回头收拾这小子。 「坐。」 一个人一个案几,沈安坐在赵顼的下首。 赵曙两口子坐在上面,边上是公主。 「上酒菜。」 酒菜上来,沈安懵逼。 「喝酒。」 赵顼举杯,沈安喝了。 「我敬沈郡公一杯。」 赵颢来了。 沈安喝了,他在等待着赵曙说话。 可赵曙只是含笑看着,不时和高滔滔喝一杯。 稍后,赵曙举杯,沈安陪酒,然后干了。 「说起来……」赵曙面露回忆之色,「当年你们兄妹刚到汴梁城时,经常到郡王府来,那时候果果还跟着浅予她们玩耍,一晃就是几年过去了。」 「是啊!」沈安不知道这位大佬是想干啥,就提高了警惕。 「还记得你和大郎在郡王府里弄那个什么尘暴,一家子都被吓坏了……」 赵曙说着就笑了起来,高滔滔也捂嘴笑道:「是呢,臣妾当时都被吓了一跳。」 沈安有些尴尬。 那事儿和某没关系啊!是你大儿子干的。 赵顼一本正经的道:「多谢安北兄当年的教导。」 扯淡! 沈安没好气的道:「是你自己发扬光大了。」 这小子但凡学了什么东西,一心就往腹黑的方向发展。 也不知道赵曙和高滔滔知不知道这个大儿子的尿性,若是知道了,估摸着会欲哭无泪吧。 「来,饮酒。」 赵曙说了些当年在外面的旧事,沈安渐渐放松了…… …… 「别拉,某没醉!」 沈安出皇城时有些醺醺然了。 「知道你没醉!不过圣人那边的人估摸着都到你家了,你赶紧回去支应。」陈忠珩放开手,然后看了看外面。 外面人不少,沈安看到了不少熟人,比如说吕诲,比如说拿着手绢正在擦手的刘展…… 「支应什么?我娘子在呢。」 沈安随口说道。 他面色发红,一看就是喝多了的架势。 吕诲脸色一青,低声道:「他怎么在里面喝酒了,难道是政事堂?」 他想问沈安是不是在政事堂喝的酒。 身边的官员说道:「难说,上次韩相在政事堂就喝得烂醉,和谁……折克行。」 「回头弹劾!」 吕诲随口吩咐道。 那边闻小种牵马过来了,沈安回身道:「老陈,某这就回家了,官家说的那个酱料,回头你叫人去榆林巷拿,嗝!」,他打个嗝,然后说道:「随便拿!」 哥豪气吧? 他得意洋洋的上马,看到吕诲等人在发呆,就拱手道:「吕知杂这是来请见陛下?那还是请回吧。」 「你什么意思?」吕诲沉声道:「小人得志,莫要轻浮。」 「呵呵!」 沈安打个哈哈,说道:「走了走了。」 他扬长而去,吕诲黑着脸道:「此人迟早会因为小人得志而获罪官家。」 「是啊!这等人看着……恨得牙痒痒。」 「那个陈都知……」吕诲见陈忠珩准备回去,就叫住了他,问道:「官家可有空?」 陈忠珩说道:「官家喝了酒,此刻正在歇息……」 这话很平常,此刻却带着无数信息,让吕诲等人一怔。 沈安喝得醺醺然的出宫,大伙儿以为是在政事堂里偷偷喝酒,还准备弹劾一波。 可官家也喝多了啊! 都歇息了,这分明就是醉了。 他们不知道赵曙的酒量之好,大抵是仅次于折克行的存在,所以懵了。 沈安竟然是在宫中喝的酒? 吕诲忍不住问道:「只是官家和沈安?」 这个问题不问清楚,他觉得自己回家就睡不着。 陈忠珩淡淡的道:「还有圣人,以及诸位皇子和公主……」 「哎……」 吕诲心中一震,一万句骂人的话从心头闪过。 「吕知杂,如今外面多少人想弄死沈安,官家不可能不知道。」 吕诲点头。 可知道了的官家竟然宴请了沈安,还叫了圣人和孩子们作陪。 官家宴请臣子的次数不少,但宴请是宴请,最多是他出现就罢了。 谁敢来一句:「官家,为何圣人和皇子公主们不来?」 那就是疯子,回头被官家一刀剁了都没人会反对。 为啥? 皇后是官家的,公主是未来驸马的,出来陪酒,你怕是喝多了做梦,特么犯忌讳了都不知道? 弄死你都不冤! 可官家今日却带着一家子宴请了沈安一人。 吕诲心头沉重,回身看了一眼,就见刘展把手绢拧成了一团,一脸的愤怒。 「官家这是力挺沈安啊!」 刘展心中悲痛,觉得自己的冤屈没法申诉。 他想起了当年的粪坑,不禁干呕了一下,然后拿被自己捏的皱皱巴巴的手绢擦了一下嘴角,说道:「这沈安就值当官家这般重视?」 吕诲微微低头,「是。」 「那钱庄一开,高利贷以后就麻烦了……」 一个官员低声道:「没了高利贷,那些钱怎么生钱?旁的生意挣钱那么慢……」 「那些百姓以后借钱就只管寻钱庄,渐渐的那些钱头都会跟着两分的利息走……」 第1174页 「这是……这比免役法还要震撼啊!」 「对。」 「免役法一出,百姓就少了负担,那些原先服役破家之人就没了。而钱庄一出,百姓就敢于借钱,而不至于因为借了高利贷而还不起,最后卖了田地屋舍,一家子成为乞丐……」 一群人站在那里发呆。 …… 「官家,吕诲等人请见!臣说您酒后在歇息。」 陈忠珩回去禀告。 赵曙神色轻松,压根看不到喝醉的模样。 他淡淡的道:「见什么?见了想说那钱庄是如何的祸国殃民?这等人,不是迂腐就是别有用心。」 陈忠珩算是交差了,临了他突然说道:「官家,那些人看着很沮丧呢!」 「他们以为我会装傻?」赵曙眯眼道:「朕还没老,血性……不缺!」 「是。」 这是一个依旧有活力的帝王,陈忠珩躬身。 「从免役法开始,这新政就停不住了。朕也想过百姓青黄不接时的艰难,也想过许多法子,可最后想来想去,和王安石一样,都是让下面的官府借贷给百姓,可这样弊端丛生,弄不好就会遗祸无穷……」 赵曙站了起来,「可沈安却提出了钱庄这个法子,你可知道这个法子的妙处?」 「知道。」陈忠珩也琢磨过,「官府不能干涉,就少了许多弊端,上面直接管下面,不对劲马上就能查出来……」 「还有。」赵曙微笑道:「此举还能暂时解决钱荒的难题,另外……你的目光短浅。」 「是,臣目光短浅。」陈忠珩谄笑道。 「钱庄一旦开遍了大宋各地,兼併就少了……大宋土地兼併严重,为何?一是赋税重,二就是职役和高利贷破家!」 赵曙心情激荡,「免役法一出,职役就没了。而高利贷一去……百姓就是如久旱逢甘霖!他们不必卖土地,这土地兼併的势头就被遏制住了,你可知道这土地兼併的坏处?」 陈忠珩低头,这个问题他不敢回答。 「当土地兼併越演越烈之时,就是国家衰亡之际……」 陈忠珩心中一震,「官家,这是挽救了大宋?」 「哈哈哈哈!」 赵曙并未回答,只是朗声大笑。 抑制了土地兼併,就是在给大宋续命。 陈忠珩心中欢喜,心想沈安竟然立下了这等大功,这值多少条腿? 第1309章 大势浩荡 「芋头!」 夏日炎炎的午后,芋头趁着果果打盹的机会跑了。 小小的孩子,怎么跑的? 果果出去,就见赵五五在笑。 「芋头呢?」 果果揉揉眼睛,四处寻找。 「大郎君先前……您看。」 赵五五指着右边捂嘴笑。 果果看去,就见到芋头站在厢房的台阶下,身体有些摇晃着爬门槛。 而花花就站在他的身边,有些紧张的看着小主人。 芋头伸手,花花就抬头,让他扶着自己的脑袋。等芋头进去后,花花很轻巧的跳了进去。 一人一狗就这么轻松写意的进了厢房。 「花花真厉害。」 果果笑的很开心。 赵五五贊道:「小娘子以后定然是个美人。」 果果皱眉道:「哥哥说自然最好。」 花花突然从厢房里沖了出来,然后看着大门方向。 汪汪汪! 它叫唤了几声,赵五五说道:「有客人来了。」 没多久,陈大娘就来了。 她欢喜的道:「小娘子,快带着大郎君去吧,宫中来人了。」 「谁来了?」 果果问道。 陈大娘说道:「就是那个满脸横肉的。」 「那是昭君。」 果果认识那两位女官。 「芋头!」 她冲着厢房里喊了一声,稍后灰头土脸的芋头出现了。 「姑姑!」 「又去翻箱倒柜了?」果果没好气的过去把他牵着下来,然后要了毛巾给他擦脸,拍打身上的灰尘。 「大郎君,好消息呢!」陈大娘欢喜的道:「宫中来人了,带了好东西。」 芋头摇头晃脑的道:「爹爹给了好多……」 到了前面后,昭君已经喝了一杯茶,见他们来了就说道:「圣人说沈郡公为君分忧,忠心耿耿,官家不胜欢喜,她作为皇后,也格外的喜悦,就让我来送些东西。」 送是谦逊的说法,实际上就是赏赐。 杨卓雪还在月子中,毛豆还在襁褓中,所以都没法出来见人。 果果带着芋头就算是沈家的代表了。 「不少啊!」 上次的东西不少,但庄老实发现个问题。 「怎么都是玉器呢?以往不是以金器为主吗?」 这话让昭君不禁苦着脸,「宫中的金器……大多都给了沈郡公。」 「这是为何?」 昭君摇头,这事儿不能说。 庄老实低声道:「难道是借了我家的钱,用金器来还?」 宫中的日子难道又过不下去了? 庄老实觉得这事儿真是让人惆怅啊! 「我家郎君弄了那么多宝贝出来,不应该啊!」 沈家的生意宫中大多掺合了,每年分红也不少,这日子怎么就越过越没谱了呢? 第1175页 昭君脸上的横肉一颤,说道:「宫中之事可不能乱说,小心皇城司拿人。」 哟! 你还会威胁了? 庄老实可不怕这个,再说他也知道昭君是有口无心,就冲着她挑眉,「沈家和皇家多年的交情,你弄这个吓唬谁呢?」 昭君恐吓失败,就嫌弃的道:「看你风吹就倒的模样,也敢来调戏我吗?」 某调戏你? 庄老实怒了,「某有娘子,再说了,就你这样的,某会调戏?你……」 呃! 昭君在看着右边。 他跟着看过去,就在正堂的侧面,他的娘子正在看着这边。 卧槽! 「你是故意的!」庄老实低吼道。 这回头怎么和娘子解释……可某真没调戏昭君啊! 昭君冷笑道:「跟我玩这个?宫中这等手段都是我玩腻了的。」 「罢了罢了。」庄老实认输,苦笑道:「某错了还不成?不过宫中这是什么意思?怎么赏赐那么贵重的东西?」 玉器自古就是君子之器,那个啥,君子的玩意儿自然值钱。 看看那一箱子玉器吧,皇家真的是豁出去了啊! 果果在拿着一块玉佩给芋头把玩,警告他不许塞嘴里…… 昭君见了就笑道:「这大郎君一看就聪明,过些年就该进朝堂了。」 回过头她说道:「官家说……沈安有担当,忠心耿耿,难得。」 让帝王说一句难得,那是极大的夸赞啊! 庄老实眼睛都笑眯了起来,说道:「不是某吹嘘,数遍汴梁,在年轻的一拨人里寻摸,都只配给我家郎君提鞋……」 「咳咳!」 赵五五轻咳一声。 「那些年轻人心高气傲,可命比纸薄啊……」 官家赏赐了那么多玉器,还有担当和忠心耿耿,外加难得这三个评价,让庄老实欢喜的有些忘形了。 「咳咳!」 赵五五又轻咳了几声。 「那个小赵啊!这是受凉了?」庄老实关切的问道,然后见赵五五看着自己的身后,就缓缓回身。 王雱拎着个油纸包站在那里,面无表情。 瞬间自己先前的话就回荡在脑海里。 ——都只配给我家郎君提鞋。 ——那些年轻人心高气傲,可命比纸薄啊! 卧槽! 竟然被这位听到了? 庄老实苦着脸道:「小人胡言乱语,王郎君莫见怪。」 旁人不知道,他可是见识过王雱的狠辣,有时候近乎于狠毒。 被这位惦记着,以后寻机给自己一下,庄老实觉得自己就不用活了。 幸好沈安及时回来了。 「郎君辛苦了。」 庄老实迎上去,热情的太过分了。 「郎君可要喝茶吗?小人这就去泡来。」 「郎君……」 「这是怎么了?」沈安问道:「做错事了?」 庄老实苦着脸道;「小人方才说错了话,得罪了王郎君。」 沈安笑道:「回头你去弄一罈子好酒来,等元泽下次过来喝。」 「是是是。」 庄老实觉得自己逃过一劫,王雱却没心思去暗算他。 「果果。」 他拎着油纸包,习惯的喊了一声。 果果也习惯的跑过来接过油纸包,不用看就知道是炸鹌鹑,然后甜甜的笑道:「谢谢元泽哥哥。」 这几年下来,不但是他,折克行他们都习惯来到沈家之前给果果带东西。哪怕现在多了芋头和毛豆也是如此。 进了书房后,王雱说道:「你今日的话把自己置身于险地,不该。唯一的弥补方法就是……」 他看了门口一眼,低声道:「既然钱庄是归于三司管,回头就说是韩绛的意思……」 尼玛! 这厮又要出歹毒的主意了啊! 沈安无奈的道:「钱庄是独立于三司的存在,三司不能干涉过多。」 「那又如何?」王雱淡淡的道:「众口铄金,你撒手一阵子,让唐仁经常往三司跑……某就不信那些人会不信。」 这个阴谋家! 沈安觉得韩绛若是听到了他的谋划,大抵会被气吐血。 「此事……」沈安淡淡的道:「某既然提出来了,就没准备让别人来承担风险。」 「可不该由你一人承担!」 王雱目光锐利的盯着他,「宰辅们呢?他们位高权重,为何不来担责?」 「他们有他们的责任。」沈安说道:「宰辅一旦引发公愤,还怎么履行职责?那些人会疯狂攻击他们……」 最后…… 「还记得文彦博是怎么下台的吗?」 沈安冷笑道:「那些人的手段层出不穷,所以宰辅不能动,否则被换了人,天知道那人是支持新政还是反对新政,不能冒险啊!」 宰辅不可轻动,这是铁律。 王雱闭上眼睛,「可你却身处险境。」 「哈哈哈!」 沈安突然笑了起来,王雱不解的道:「很可笑?」 「不可笑,可某想笑。」 沈安突然神色平静的问道:「还记得那时候某说过的话,守护这份繁华……」 「记得。」 「某从未见过这等繁华……」 后世除去特定的那些街道,也很难见到汴梁夜间的那等繁华。 第1176页 「要守护这些繁华,就要革新。可革新从不是玩笑,明哲保身永远做不成事。」 「你看看汉唐,每当繁华了数十年,接着就是深渊。」沈安认真的道:「大宋能不能逆转这个势头?」 「能。」王雱很坚定的说道。 「可这需要勇敢。」 沈安起身,负手看着王雱,「那些权贵豪绅会反扑,会在背后捅刀子,可那又如何?只管用大棍子开路。」 他语气坚定,神色从容。 王雱问道:「若是阻拦的人太多、太厉害了呢?」 当反对的力量太强大时,怎么办? 庆历新政的教训就在不远处。赵祯认输了,范仲淹认输了…… 沈安淡淡的道:「那就和他们斗,在死之前,斗倒他们。元泽,大势当前,只要新政是为了大宋,是为了百姓,那么这个大势它就在咱们这边。大势浩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某从未惧怕过他们,不管文武,某都能碾压他们,怕什么!」 那股子自信扑面而来。 王雱心中一凛,突然说道:「是了,某精于算计,可却没有你这等浩荡之势……」 「某就少了这等……就算是与天下人为敌又如何的气势,无畏,无惧!」 他看着沈安,觉得自己的聪明在这位兄长的面前都是笑话。 「夏家跟进了。」王雱说出了最新的消息,「商人三分利,其它的两分利,和钱庄一模一样。」 「有趣!」 沈安笑道:「那些存钱进去的权贵豪绅们大概是想咬牙坚持,可某却为他们准备了许多好东西,就等着他们多存些钱进去,多借些钱出去,然后再动手。」 王雱问道:「你还有手段?」 「某的手段有很多。」沈安笑道:「夏家兄弟和他们背后的那群人若是聪明,那最好就赶紧关门……否则以后某有的是办法让他们欲哭无泪。」 …… 第1310章 形势大好 厚本金银铺里,夏进目送着几位客人离去,身后,夏青忍不住说道:「大哥,这些权贵豪绅……他们怎么就那么捨得钱呢?商人三分利,百姓两分利,这一年到头下来,他们挣不了多少钱啊!」 夏进回身,目光炯炯的道:「你不懂,这不是钱不钱的事,这是党争!」 「党争?」活得长的好处就是你能知道许多别人不知道的事儿,比如说当年的新政导致的党争雏形。 「对,党争!」夏进微笑道:「他们若是认输,那沈安一伙就会乘胜追击,新政一条一条的出来,让他们毫无招架之功……这是生死之争,明白吗?钱不钱的要先放在后面。」 夏青笑道:「他们砸了那么多钱进来,目的就一个,压住对面的钱庄。」 「那好办啊!」夏青走出大门,看着斜对面的钱庄说道:「大哥,那些权贵豪绅大多把钱存在咱们这边,钱庄就吸纳那些百姓的钱……繁琐而无趣,咱们赢定了。」 「活不下去了!」 这时钱庄的前方有个大汉在叫喊,夏进笑道:「看看,这便是沈安干的好事。」 那个大汉拿出一把短刃,嘶吼道:「某原先是放贷的,可如今沈安弄了钱庄,把某的生计都断了……某要……」 大汉举起短刃,看样子是要准备对自己下狠手…… 「好!」 夏青欢喜的道:「多死几个在钱庄的门口,看他们还怎么做生意!」 夏进微微一笑,觉得痛快之极。 咻! 就在两兄弟倍感舒坦,百姓们莫名惊诧时,一支箭矢飞来,直接钉在了大汉的腿上。 大汉噗通一声就跪了。 周围的人愕然。 钱庄的屋顶出现一个男子,他拿着弓箭环视一周,然后消失。 尼玛! 这里竟然有弓箭手? 几个大汉在嘀咕着,一脸的震撼和后怕。 「大哥,那金牛弄不得了。」 「是啊!竟然连弓箭手都有,就算是砍掉牛头也带不走啊!」 「特么的!那沈安……罢了,这个钱庄好歹是为了百姓做好事,那个沈郡公……放他一马,咱们回家去。」 而那些百姓却没有害怕,都在周围看着。 大汉单膝跪在地上,手中还拎着短刀。 他很绝望的看着里面的那头金牛。 「杀啊!快动手啊!」 「你拿着刀不就是想自尽吗?赶紧的。」 「别耽误了别人做生意。」 「就是。」 弓箭手竟然没射他的手臂,而是射大腿,这很明显就是不管他的死活。 「快些动手,某还没见过人自尽是什么样的,让某开个眼界吧。」 对于百姓来说,钱庄就是他们的救星,而高利贷就是他们的灾祸。 所以放高利贷的人是死是活,他们真心的不关切。 最好都死了。 那大汉没想到没人来劝自己放弃自尽,他看看短刃,再看看大腿上的箭矢,突然嚎哭起来,「救命啊……」 噗! 周围全是笑喷的声音。 「就这样的还来自尽?这是想吓唬人吧。」 「就是。」 「沈郡公安排了天罗地网,有本事你们就来钻吧,哈哈哈哈!」 「什么人在闹事?」 巡检司的军士来了。 第1177页 他们如狼似虎的冲进来,不由分说的就套住了大汉。 「某无罪……」 「有罪没罪进去了再说!」 军士狞笑着,一巴掌把大汉抽了个满眼金星。 「某……」大汉鼻孔流血,喊道:「某是来自尽的。」 「扯尼玛的淡!」军士怒道:「他的手中拿着短刀许久了,却没下手,可见是谎话,带回去拷打!」 「走了走了。」 「救命……」 夏青回身,神色凝重的道:「大哥,沈安竟然安排了弓箭手,真是无耻啊!」 夏进的心情也比较沉重,「无事,今日暴露了,这弓箭手会撤掉。」 「来了好些人!」 外面一声欢呼,夏氏兄弟看去,就看到一群穿着整齐的年轻人走了过来。 「是书院的学生。」 「走在前面的就是王雱。」 「他们来做什么?」夏青有些不解。 王雱带着人进了钱庄,唐仁迎上来,拱手笑道:「王郎君来了。」 王雱拱手,「这些学生都精于计算,这几日他们在钱庄干活,只管使唤。」 这便是实习。 唐仁笑道:「正好这几日的生意太好了些,忙不开,那就笑纳了。」 学生们加入了进来,接待,查核,计算…… 整个钱庄的效率陡然一升,那人流不断往来,竟然不见停滞。 过了几天,这种繁忙才过去。 「那些百姓初期好奇,会密集来查看,来存贷……如今都知道了是怎么回事,生意就会慢慢的平缓下来,直至稳定。」 沈安在看册子,唐仁在喝茶。 「不错。」 沈安抬头,说道:「开业至今不过短短十日,可钱庄却揽储不少,这是功绩。」 唐仁感激的道:「都是您的指点。」 没有沈安的指点,他哪里知道钱庄怎么运作,怎么去压制斜对面的厚本金银铺。 「某进宫一趟。」 沈安拿着册子进宫,见到君臣时,就笑道:「恭喜陛下。」 「什么喜事?」 赵曙看到沈安,就想起了妻子头顶的金饰。 可怜啊!堂堂的皇后,竟然戴的是旧式的金钗。而原先的许多金器都被融了,变成了现在钱庄大堂里的金牛。 「陛下,钱庄开业十日,存钱五十三万贯……」 「五十三万贯?」赵曙一喜,说道:「怎会有那么多?」 在他看来,权贵豪绅们大多存在了厚本金银铺里,大宋钱庄哪里来那么多钱? 「陛下,您小看了百姓。」 沈安说道:「权贵豪绅是钱多,百姓的钱少,可百姓人多啊!积少成多。汴梁城人口无数,百姓肯定相信咱们钱庄,还有就是商人。许多商人都把钱存在了钱庄里,为何?因为钱庄是朝中开的,再怎么也不会昧了他们的钱……」 在这个一切都不明朗的时代,声誉还不错的朝堂开了个钱庄,你是愿意存在这里还是存在商人开的金银铺里? 当然是存在钱庄里! 「五十三万贯啊!」赵曙感慨的道:「谁能想到民间竟然有那么多钱。」 「不止。」沈安说道:「陛下,许多人都还在观望,等钱庄运作好了之后,这钱只会越来越多。」 「那就好啊!」赵曙欢喜的道:「钱多了,就有了本钱去放贷……话说借出去了多少?」 有进有出才是王道啊! 否则利息支出就会让人头痛不已。 「二十一万贯。」 「好!」 韩琦兴致勃勃的道:「存钱给一分利,放贷是两分到三分,这借出了差不多一半的钱,利钱下来,正好能抵消利息,好啊!不用亏空了。」 目前的借贷收支正好平衡,但沈安觉得他们小看了借贷规模。 「这只是开始,随后借钱的人会越来越多……」 大宋的高利贷为啥那么有市场,不就是融资渠道就那么一条吗? 如今钱庄闯了进来,那些人会渐渐的转过来…… 「臣目下就担心本钱不够,所以……」 沈安说道:「陛下,三司好些铜钱丢着在发霉,半点好处都没有,遇到雨季,出太阳了还得拿出来晾晒,多麻烦啊!要不让三司放些本钱进去……好歹年利有一分呢。」 「好。」 赵曙没考虑就答应了。 这个事儿真的不错啊! 三司把钱存进去,一年有一分利,相比扔在三司里发霉强多了。 「钱庄的开头不错,你辛苦了,唐仁也不错。」 作为领导,在下属办好事儿之后,要学会夸赞他们。 人是喜欢被肯定赞许的,越多越好。 韩琦就忍不住贊道:「这钱庄眼看着就要挣钱了,真是万万没想到啊!」 包拯欣慰的看着沈安,「目前只是开始,随后钱庄就会挣钱,越来越多……陛下,以往提及高利贷,君臣都齐齐头疼,无可奈何。为何?断绝了高利贷百姓就找不到借钱的地方,那怎么办?如今开了钱庄,臣发现一个妙处……那就是借了百姓的钱来,再转借给那些缺钱的百姓……」 赵曙眼睛一亮,不禁恍然大悟,「朕这几日一直在琢磨钱庄挣钱之事,你这么一说朕就明白了。这个大宋有人有钱,有人穷困,钱庄的目的就是把有钱那批人的钱给借过来,然后转手再借给穷困的百姓、差钱的商人……只是转个手,可几大难题却迎刃而解,果然是妙啊!」 第1178页 一群……没文化的君臣啊! 沈安想起了后世银行赚的盆满钵满,每年年报一出来,社会上就是一阵惊呼的时候。 哎! 咱们的事业这才刚开始啊! 他很认真的道:「陛下,这才开始,以后大宋各行各业都会需要借钱,到时候钱庄开遍大宋各地,每年能挣到的钱会很多很多……陛下,钱庄能挣大钱,您要不……入点股?」 他发誓这是一个好建议。 入股之后的皇室不差钱啊! 想想以后赵曙吃饭都是烤两头羊,一头吃,一头看,多嘚瑟啊! 可赵曙犹豫了一下之后,说道:「罢了。」 哎! 这是个没福气的帝王。 皇家不入股,那么钱庄就完全是公有制,三司有福气了。 以后的三司使会感谢我吗? 沈安觉得不一定。 但他已经埋了个坑,算是提早的报复。 哈哈哈哈! 第1311章 杂学伟大的一天 沈安和宰辅们出去时遇到了韩绛和王安石。 「韩相好。」 沈安笑眯眯的打招呼,看着很是纯良。 韩琦看了嘀咕道:「这小子许久都没这么笑了,老夫怎么觉得有人要倒霉呢?」 韩绛笑眯眯的道:「钱庄极为稳妥,那些书院的学生更是不错……」 我去! 韩绛这是要去找赵曙要人的吗? 瞬间沈安就内疚了。 自己给三司挖了那么大一个坑,对不住韩绛啊! 但转念一想,他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大宋。 韩相,您就多担待吧。 「沈安在弄鬼!」 韩琦觉得沈安的笑容有毒。 这小子在坑人呢! 他想坑谁? 韩绛和王安石一路进宫,见到赵曙后,就说了来意。 「官家,邙山书院的学生这几日都在钱庄里帮忙,他们精于计算,臣说句实话,三司派去钱庄的小吏,他们计算都比不过那些学生,官家,臣想……能不能弄些学生去三司……」 三司最缺什么? 最缺的就是精于计算的人。 「官家,三司每年最多的就是各种计算,让人头疼。」 王安石是来帮腔的,顺带韩绛也不能单独面见赵曙,他来撑个人头。 赵曙没见过那些学生计算,就问道:「果真这般厉害?」 韩绛贊道:「真是厉害,他们人手一把算盘,啪啪啦啦的声响真是清脆,就像是夏季的夜雨,听着让人心旷神怡。又像是冬雨敲打着残荷……」 这是君臣奏对啊!咱能正经点吗? 王安石觉得韩绛把君臣奏对变成诗词大会不妥当,「韩相……」 韩绛尴尬的道:「臣一时忘形了,不过那些学生真是厉害,算盘打几下,那些结果就出来了,而且他们还根据那些结果弄了个什么表格,说什么……汴梁的钱才刚进来,若是坚持下去,光是汴梁一地,钱庄少说能吸纳数百万贯的钱。」 数百万贯啊! 赵曙都心动了。 「他们是怎么算出来的?」他很好奇这个。 韩绛看向了王安石,「这个介甫知道,他家的大郎管着书院呢!」 邙山书院沈安很少去,日常管理都是王雱在做。 这个不显山露水的王雱…… 「说说。」赵曙笑着。 王安石说道:「犬子说……数据不会骗人,数据会说话,臣不懂这话的意思,他就计算了一下家中的每日花销,随后弄了个表格和什么曲线,只是看一眼,竟然把採买的僕役给抓住了……上个月有三日,家中的採买曲线波动……那个什么曲线臣也不明白……」 朕也不明白啊! 赵曙有些懵逼,「去,把王雱叫来。」 稍后王雱来了,赵曙问道:「把你那个什么曲线说说。」 「爹爹……」王雱看着自家老爹,有些不高兴。 咱们家的事儿,干嘛说出来? 王安石无奈,板着脸道:「赶紧说,不然为父收拾你。」 这个儿子大抵连官家都是看不起的,但这种情绪不能表达出来啊! 王雱皱眉,「还请赐给纸笔。」 赵曙点头,有人去拿了纸笔来。 王雱略一思忖,就随后开始画曲线。 时间和数据组成了一个坐标,曲线在中间游动。 「这是臣家中上个月的开销数据。」 这个记忆力之好,让君臣不禁有些沮丧。 哎! 智商被碾压的滋味很难受啊! 王雱指着那条曲线说道:「上旬一日,中旬一日,下旬一日,这三日数据波动……请看,波动很大,一查看,每日多开销了三百余文……」 「这……」赵曙看着这个曲线,很是欢喜的道:「这是一目了然啊!」 数据对于现在的人来说很枯燥,但王雱把数据变成了坐标曲线,马上就直观了。 「若是朝中的开支也弄一个这样的曲线如何?」赵曙闭上眼睛想了一下,就觉得是个大好事。 「若是弄个这么个曲线,朕每日看着,就知道这朝中的开支,以后的帝王每日看着这些开支,若是波动过大,他也该知道收敛些,节省些,好!」 他一拍大腿,说道:「王卿的儿子果然不凡……」 第1179页 这是来自于帝王的夸赞,但王雱依旧是冷冰冰的道:「陛下,这是沈安的杂学。这只是杂学里的一点学识罢了。」 「还是杂学吗?」赵曙不禁悠然神往,「大郎也学了许久,这些他可知道?」 「大王是知道的。」王雱不喜欢宫中的气氛,觉得不自由。 他微微退后一步,陈忠珩发现了,不禁心中暗嘆。 这个王雱聪明绝顶,就是太孤傲了些,否则以后绝对会在朝中有一席之地。 「大郎竟然知道吗?」赵曙不禁有些艷羡,觉得这等学识果真是实用。 但他是帝王,自然不能抹去了自家的威严,去求助王雱。 「这样的杂学却是不凡,那些学生可都会这些吗?」 赵曙问的平静,可王雱却心中一喜。 这是要开始了吗? 从邙山书院建立的那一天起,他和沈安的愿望就是让书院的学生们走向大宋的各处,朝堂,地方……把杂学传播到无数地方。 这是伟大的一天。 王雱点头,「都会,不会的就是差生。而差生……在邙山书院,差生也比三司的那些小吏强!」 赵曙看了韩绛一眼,心想你这孩子果真的孤傲啊!当着韩绛说这等话,你也不怕韩绛事后恼火? 可韩绛却欢喜的道:「官家,这样的学生,三司有多少要多少!」 王雱看了他一眼,想起了沈安的那些谋划,不禁微微摇头。 还说某下手狠辣,可你也不差吧? 只是可怜了韩绛和三司罢了! 他是个冷情的人,转瞬就抛弃了同情韩绛和三司的念头,盘算起了书院的学生们。 此次若是能成,邙山书院的名气就算是打响了,此后更好的生源会主动来报名,那些原先看不起书院的权贵子弟、豪绅子弟都会来报名…… 想想,邙山书院出来后直接可以进衙门做事,而且还被看重,以后升官的机会多多,这样的书院你来不来? 不来是傻子! 只要他们来了,以后自然会被那个啥…… 洗脑! 那些权贵子弟,豪绅子弟被洗脑之后,自然会和父兄不同,他们会走另一条路。 沈安说什么……和解! 大宋的矛盾再怎么闹也只是内部矛盾,最终的目标还是要走向和解。 和解后的各方势力一起发力,把这个大宋推向更高的地方,这才是新政的终极目标。 为何要和解? 王雱微微皱眉,他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把那些新政的反对者们一家子全赶到海外去,永世不得回来。 不过沈安的话他还是要仔细琢磨的。 赵曙见他微微皱眉,好似在沉思问题,不禁贊道:「敏而好学,王卿有个好儿子。」 王安石知道儿子的尿性,见他的模样就知道是在冲着什么东西发狠,心想他这可不是好学,而是好杀。 动辄就喜欢用杀戮来解决问题,这个儿子前世莫不是杀神? 但儿子一定要力挺的。 王安石笑道:「臣子从小就聪慧,臣也不及。及长,读书读的臣也没法教导,只能让他自己去琢磨。幸而后来结识了大王和沈安他们,也算是有了良师益友……」 「是啊!」赵曙想起了儿子,不禁贊道:「沈安主意多,而且心思正。王雱聪慧,折克行武艺过人……」 是啊! 王安石心想再加上了您那个儿子,这四人……臣就怕有朝一日这四人会把朝堂掀翻了啊! 可赵曙却沉浸在了畅想之中,「年轻人长进了,朕心中就欢喜。想着他们以后步步成长,我等还担忧什么后继无人呢?」 「是啊!」韩绛也觉得如此,看向王雱的眼神都柔和了些。 赵曙最后拍板道:「三司那边要多少人?」 「越多越好。」韩绛最头痛的就是计算之事,「官家,大宋庞大,人口繁多,每年遇到计算之事臣就头疼啊!」 「如此……」赵曙想了想,「先要十余人进三司去试试吧,若是好,以后陆续再说。」 这依旧是沈安的手法。 学生大规模直接进三司没先例,没先例的事儿咱们先来个试点再说。 这个大宋渐渐在走向正轨,一举一动都在纠正原先发生的偏差。 那些一朝令下,新法就行遍天下的事儿不会再发生了。 韩绛有些遗憾,赵曙突然说道:「差点忘了一件事,韩卿,三司朕记得有不少钱放着吧?」 「对。」韩绛点头,不知道官家问这个干什么,但依旧习惯性的提高了警惕。若是官家想乱花钱,那对不起,今日他就准备当一回包拯,咆哮着也要阻拦。 赵曙含笑道:「那些钱放着也是放着,不如放在钱庄里,以后要用只管去拿就是了。」 韩绛一想,就问道:「官家,若是三司的钱被钱庄全给挪用了呢?」 若是这样,这个大宋可就危险了。 堂堂三司竟然没钱了,遇到事情怎么办? 难道去借? 这个风险可不能冒! 王雱看了他一眼,用那种淡然的姿态说道:「韩相怕是不知道,钱庄里会留存保证金。」 呃! 保证金是什么鬼? 这个老夫真不知道啊! 韩绛觉得这几日自己就像是重新变成了学生,要学的东西太多了。 第1180页 很丢人啊! 第1312章 大宋最令人嚮往的地方 「钱庄吸纳百姓的钱进来存着,随后拿这些钱去放贷,可若是不管,那些钱全数放贷出去,若是存钱的人来取钱怎么办?」 王雱侃侃而谈,「那叫做挤兑,前几日沈安才给书院的学生们说过这个问题,说是市场变化朝夕莫测,作为钱庄你必须要有这个准备。若是遭遇了挤兑怎么办?你的钱都放贷了出去,没钱了。可客人要取自己的钱……怎么办?」 嘶…… 赵曙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那会发怒,心慌,担心自己的钱回不来了。弄不好就会打砸抢……」 「官家英明。」 王雱这个夸赞说的很是敷衍,让王安石很不满,就瞪了他一眼。 赵曙见了也只是笑笑,反而觉得王雱还是孩子心性,不作伪。 王安石心中长嘆,官家,您不知道我家大郎的性子啊! 「钱庄里会留三成的保证金,作为应急之用。」王雱从容的道:「官家,三成足以应对一般情况下的挤兑了,所以三司不必担心存钱进去拿不出来。」 「好!」韩绛贊道:「这沈安的脑袋里究竟有什么?竟然连这等规矩都事先想到了。三成,有了三成,三司的钱就放进去……好歹年底也能多些活钱。」 每到年底就是三司的苦日子,从上到下都在纠结怎么填补窟窿。 现在是年中,三司的日子还算不错。 王雱默念了一声佛号,心想这些都是沈安弄的,你要怪就怪他去吧。 沈安说他给三司挖了个大坑,王雱不知道是什么大坑,但能当得起沈安一个大字,估摸着韩绛会发狂。 不关某的事啊! 「沈安竟然考虑的这般周全,朕对此事就更有信心了。」 赵曙指着边上的几个箱子说道:「那些都是弹劾进谏的奏疏,朕看了几本就扔下了。」 王安石看了一眼,说道:「陛下,新政一开,各种纷扰就会来,这等事臣以为不足为惧,视而不见就是了。」 这话不错,深得赵曙的喜欢。 他就是视而不见。 你们喜欢弹劾,那就来吧,有多少精力书写奏疏就送来吧。 「回头送去烧火。」 赵曙笑的很是轻松。 钱庄一稳,钱荒和高利贷两个大问题就渐渐缓解了,还有土地兼併…… 「沈安有功,唐仁有功……杂学亦有功。」 赵曙想起当年邙山书院刚开时的冷清模样,不禁嘆道:「当时谁能想到杂学和书院会有今日?朕想不到,沈安怕是也没想到吧。」 …… 「某早就想到了。」 王雱来了沈家,把事情告诉了沈安。 沈安坐在屋檐下,看对面的果果和芋头在玩耍。 王雱站在边上,阳光透过枝叶,斑驳映在他的脸上。 「某没想到。」 王雱的高兴一直在压着,「当初你说要弄个书院,某说那就弄吧,某帮你。那时某就想着让你高兴高兴。可没想到这个书院却越发的壮大了。原先某想着等这些学生出去后,能凭着自己的本事找事做也不错,可若非是官家谨慎,三司第一次就能要数十人……安北兄,这个书院……不得了了。」 「三司要会杂学的学生,政事堂要不要?枢密院呢?那些循规蹈矩的小吏可知道如何分析数据吗?他们不知道!」 王雱轻蔑的道:「那些相公们一辈子宦海,可曾见过那些?一张表、一张图就能看到大宋经济的运行好坏,就能分析出某个行业的价格变动……知道了这些,为官者才能有的放矢……安北兄,你这是在颠覆做官的规矩啊!」 「一张张表格,一张张图,能让一个外行人也能看出那些奥秘。这才是最大的革新!」 王雱兴奋的道:「你没看今日韩绛的兴奋模样,恨不能把咱们书院的学生全给打包带走,哈哈哈哈!」 这是沈安第一次见到王雱大笑。 他笑起来嘴角裂开,看着格外的阳光。 一个阳光的年轻人,为啥要弄的自己成日里阴测测的呢? 这个念头一转而过,沈安说道:「还有许多……以后会出现更多的行业,为官者若是不懂,不知道去与时俱进的学习,他们迟早会被淘汰掉。」 「那些反对者吗?」 王雱意气风发的道:「书院里有许多项目,虽然每年投入巨大,可看着那些项目渐渐有了眉目,某就知道,这个天下……迟早会被杂学给颠覆了。」 「他们可知道蒸汽的力量?不知道!」 「他们可知道那些床子一瞬能弄出多少东西来?他们不知道!」 王雱轻蔑的道:「这个世界不在皇城,而在书院里,就在那些学生的手中。可惜世间多愚人,不知道好歹。迟早有一日,某要让书院成为大宋人最嚮往的地方!」 「那些蠢货!」 王雱想起了那些反对者,「他们只知道故步自封,只知道捞钱,只知道维护自己的地位,可知道学习吗?不知道!整日吟诗作画,整日文章醇酒,这样的人……有人说他们是大宋的中坚……呵呵!大宋的中坚若是这等人,某敢说,大宋的国祚它就长不了!」 呃! 这厮又嘚瑟了啊! 幸好这里是沈家,要是外面的话,说不得有人会据此弹劾王安石教子无方。 第1181页 王安石觉得自己还是会教导孩子的,这不今日大儿子就得了官家的夸赞。 他下衙后照例去买了表妹喜欢吃的东西,然后拎着回家。 进家后,他听到了琴声。 琴声悠扬,王安石驻足仔细听着。 吴氏迎了出来,见他闭眼,就笑道:「是大郎呢!」 「怎地有些意气风发的味道?」 王安石睁开眼睛,吴氏说道:「妾身也不知道呢,不过大郎叫人去买好酒了。」 「是了。」王安石笑道:「今日官家召见了他,你没看到,大郎从容不迫,一番话让官家频频点头。大概是因为这个吧。」 吴氏笑道:「那可是好事。」 夫妻俩进去,稍后王雱和左珍来了。 「坐吧。」 王安石指指边上,这是饭前的聚会。 他看了一眼左珍,见她坐下后多了些自在,就微微点头。 什么举案齐眉,这类东西他是看不上了。 夫妻之间就该亲密些,一家人就该自在些。 至于礼节,该有的有就好了。 没得为了礼节把一家子弄生分的道理。 他看不起那些腐儒,喜欢自在。 「官家虽然夸赞了你,可你却不可因此而倨傲。」王安石习惯性的敲打了一下儿子。 「是。」 王雱很是淡然。 稍后吃饭,王安石依旧是专心吃自己面前的菜,吴氏只能过一会儿去给他换一下。王安石会皱眉,大抵是觉得不耐烦,可却因为是妻子,所以才忍着。 左珍看着他们之间自然而然的动作,就看了王雱一眼。 王雱正好看过来,就微笑了一下。 左珍赶紧低头,王雱笑道:「怕什么?」 吴氏看过来,说道:「小夫妻该说话就说话,莫要管我们。」 当年她刚和王安石成亲没多久,那日子,真的彼此看一眼都觉得发甜。 那样的日子啊! 稍后饭毕,王雱先走了,左珍需要留下来陪吴氏商议家事。 王安石也吃完了,他看了吴氏一眼,嘟囔了一下,然后说道:「大郎今日在御前画图,君臣都觉着没脸……」 「为何?」 吴氏心中一惊,觉得这可不是好事。 「他就想了一下,就把咱们家上月的开销给写出来了,记性太好。」 呃! 原来是被打击了啊! 吴氏捂嘴笑道:「大郎……就是聪慧啊!」 我的儿子就是这么聪慧,天下无双啊! 每一个母亲都是这么看自己的子女,觉得他们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存在。 「你就……罢了。」王安石终究没捨得说表妹。 他看着左珍,这个儿媳妇进家一阵子了,做事麻利不说,而且不是那等奸猾的,他很是满意。 见左珍低头垂眸,他说道:「你们是夫妻,夫妻要携手,该劝告大郎的要劝告,莫要一味去听从他的话。」 别的人也就罢了,这个儿子太偏激,他巴不得左珍就如同沈安说的那样,能劝阻儿子。 「是。」 左珍意外的答应了,让王安石心情大好,就说道:「大郎今日得了官家的夸赞,回家弹琴,老夫听到了些得意洋洋,还有意气风发,你可告诫他,君王的夸赞不可倚仗。」 说完后他见左珍不吭声,就有些不悦,心想这不是大事吧,你为啥没反应呢? 左珍抬头,有些为难之色,「阿舅……」 「罢了。」王安石见状就准备放弃了。 可左珍却继续说道:「官人意气风发……说是,说是书院的学生出息了,以后书院会成为大宋最令人嚮往的地方……」 我…… 原来不是那样啊! 老夫的脸啊! 他干咳一声,说道:「如此就好。」 左珍起身告退。 出去之后,她听到了里面的笑声,是吴氏的。 随后就是小声的埋怨,大抵是你为何觉得大郎会这般轻浮云云。 这便是夫妻吗? 她的前夫让她对男人没什么好印象,而王雱却不同,只是两人成亲不久,还没有这种老夫老妻的熟稔。 …… 第1313章 打出血了,骑射 左珍回到了两人的房间,见王雱在弹琴,就去整理了一下他明天要穿的衣裳。 「娘子。」 王雱停止了,他轻声呼唤着。 「嗯,我在。」 左珍在里面忙碌着。 王雱……一个认为世间绝大部分人都是蠢货的男子,谁能想到他在家里会是这个样。 「娘子……」 左珍在翻找衣裳,闻言说道:「在呢。」 稍后她找到了衣裳,觉得王雱肯定会喜欢,就欢喜的回身。 而就在此时,王雱刚好走到她身后,伸手准备去搂住她…… 呯! 王安石和妻子在说着家里的事,晚些后准备去书房。 「郎君。」 有僕役来了,一脸的纠结。 「怎么了?」 王安石不喜欢这种模样,觉得很让人烦躁。 僕役说道:「郎君,娘子,小郎君……鼻子被打出血了。」 王安石缓缓偏头看向妻子。 吴氏也缓缓看向夫君。 夫妻俩都为之震惊了。 第1182页 竟然…… 「沈安说她能劝诫大郎……竟然是这般劝诫的吗?」 吴氏很心痛啊! 王安石也很震惊,「这个……怕不是……」 吴氏有些想法,「要不去看看?」 这事儿咱们得管管啊! 王安石摇摇头,问道:「后来呢?」 僕役茫然道:「后来就没了。」 老夫…… 王安石瞬间想打人。 都打出血了,竟然没了? 他回身看着妻子,「要不……明日为夫告个假,去书院看看,顺带问问大郎。」 要不然直挺挺的过去,弄不好这对夫妇就算是完蛋了。 妻子打丈夫,这个休了她都不为过吧。 一晚上王安石都没睡好,只是怕吵醒妻子,就一动不动。 终于他忍不住了,就动了一下。 「哎……」 吴氏马上跟着动了一下。 「娘子?」 王安石低声问道,想试试,看妻子睡了没。 「官人。」 长夜漫漫,两口子就聊着儿女经,直至寅时,这才睡去。 吃完早饭,王安石让人去告假,他和王雱出了家门。 一路上父子俩都没说话,等看到邙山书院时,王安石问道:「昨夜那个……你们……」 王雱抬头,诚恳的道:「爹爹,孩儿是有些得意忘形了。」 瞬间王安石就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 合着儿子竟然被揍了一顿,就服软了? 怎么办? 儿媳竟然是个喜欢动手的,而儿子竟然是个喜欢挨打的…… 老夫…… 王安石不禁伤心了。 不过儿子竟然幡然悔悟,可见这顿打奏效了啊! 这个…… 王雱的性子不改的话,王安石觉得这个儿子绝对不长命。 为人父母者,总是希望子女们能永远幸福的活着,所以他犹豫了。 管了的话,以后儿子谁来规劝? 若是不管呢? 不管儿子以后就有人收拾了。 这个很难权衡啊! 「大郎啊!」王安石决定试探一下,「昨夜听闻你……流鼻血了?」 「被撞的。」 王雱很坦然的道:「孩儿和左珍不小心撞到了一起。」 咦! 王安石觉得这话……难道是真的? 王雱何等的聪明,见状就知道了事情的来由,不禁满头黑线。 「爹爹,孩儿不是那等人。」 若是沈安在,会说你就是被虐狂,正好让左珍收拾你。 王安石压下此事,看着里面跑操的学生,问道:「每天都如此,学生们可愿意?」 他自己就是过来人,可也没有这等每天起早操练的经历,觉得很艰苦。 「不愿意的可以离去。」王雱的态度很坚定。 「这样啊!」父子二人走了进去。 学生们在跑步,脚步声震动大地,颇有些威势。 每个人都不能偷懒,落后的学生被逼着继续跟上。 学生们喘息着从身前跑过。 王安石看着这些年轻的脸庞上全是汗水,不禁说道:「这是要文武双全吗?」 「爹爹,还有战马。」王雱笑道:「上次官家赏赐了战马,学生们都练过。」 这还真是文武双全啊! 稍后一队学生上马,然后拎着长刀在冲击。 「前面的那个是武学教授。」 王雱介绍道:「这是安北从邙山军中调来的好手,学生们跟着他学,都说长进很大。」 王安石看着前方的那个男子,这时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他回身看去,急忙拱手,「官家您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赵曙,还有几位宰辅。 王安石还看到了殿前司都指挥使陈宏。 赵曙颔首道:「学生们有本事,我很高兴。沈安不是说要让学生们成为文武双全的人才吗?上次我给了这里和太学不少战马,如今也该有些起色了吧?」 这是来验收的?怪不得让陈宏跟着来。 王雱行礼,说道:「书院从开门的那一日起,就定下了一个规矩……」 他自信的道:「不作伪,是什么就是什么。」 这份自信让王安石不禁老怀大慰,然后就嗔道:「年纪轻轻就说大话!」 赵曙笑道:「太学那边也得了战马,如此也好,去,让太学那边先停下,稍后咱们过去看看,两边比较一番。」 有人去了。 王雱冲着那边打头的武学教授喊道:「钱军,官家在此,来厉害的!」 钱军来自于邙山军,这些年经历过许多,所以也不怯场,回身喊道:「准备弓箭!」 学生们拿出弓箭,策马开始绕圈。 左前方是箭靶。 钱军率领数百学生绕过来,然后开始加速。 马蹄声震动大地,马背上的学生们手持弓箭,让人心惊。 张八年不由分说的站在了赵曙的身侧,若是情况不对…… 他看了一眼,觉得把欧阳修拽过来挡箭也不错。 「会如何?」 赵曙却很是淡定,甚至还有闲暇和宰辅们猜猜结果。 「放箭!」 一声厉喝后,钱军率先射出了箭矢。 箭矢精准的插在靶子的人头部分,战马迂回…… 第1183页 后续的学生们张弓搭箭,松手…… 箭矢雨点般的飞了过去。 咄咄咄咄…… 密集的声音后,那一片箭靶上多了许多箭矢。 前方的学生收弓迂回,后续的再度射出箭矢。 三批学生之后,那片箭靶密密麻麻的全是箭矢。 「若是敌军如何?」 赵曙淡淡的问道。 陈宏的目光中多了激赏之色,说道:「官家,这等骑射最是考量操练的本事,这些学生的骑术不错,箭术也不错……若是再操练一番,就可以直接加入军中了。」 「这般厉害吗?」 大宋最缺乏的就是骑兵,而精锐也大多集中在了骑兵里。 陈宏是殿前司都指挥使,他说出这话的分量很重。 操练一番就能加入军中,也就是说,这些学生……基本上都是奔着文武双全去了。 大宋立国百年,何曾有过这等书院? 曾公亮嘆道:「看着他们,臣就想起了当年在交趾时,那时候臣提着长剑杀敌……恍如昨日啊!」 陈宏看了曾公亮一眼,微微一笑,「是啊!」 用长剑上阵杀敌,您这是去搞笑的吗? 一个侍卫上前去检查,趁着这个时间,赵曙问道:「这些学生的功课如何?」 操练之后可还有时间去研究学问? 在许多人看来,读书就该是埋头苦读,还去操练……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王雱说道:「功课都不错,这些学生学习很刻苦。至于文武如何兼顾,臣以为并不冲突。操练可以强健体魄,官家,书院在学生入学时就有告诫,这里教授的是文武之道。」 韩琦讶然道:「武能杀敌,文……你说了这么一通,实则就是想说,文能安邦,可对?」 王雱微微点头,并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不如此,邙山书院如何能压下太学? 不如此,杂学以后如何能青史留名? 他王元泽不做则已,一做定然要让朝野震惊。 韩琦看着他,微笑道:「大言不惭!」 这是来自于首相的质疑,王雱并未反驳。 「收拢……解散!」 「嘭!」 学生们齐齐跺脚,吓了侍卫们一跳,有人甚至下意识的准备拔刀。 「淡定。」王雱看了那几个拔刀的侍卫一眼,说道:「官家到了这里,就算是外面有逆贼也会安然无恙。」 陈宏看了他一眼,笑道:「难道这些学生还能挡住逆贼?」 演练是一回事,实战是另一回事。 这个他比王雱清楚。 王雱淡淡的道:「书院里有许多不为外人所知的东西,大王知道……」 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一旦释放出来,逆贼…… 那就是个笑话。 操练结束了,学生们开始小跑。 「他们急什么?」 赵曙等人跟着过去。 学生们到了洗漱的地方,急匆匆的打水,洗脸刷牙,擦汗…… 「快!」 接着又是一阵奔跑,这次是去吃早饭。 赵曙安坐在另一边,学生们不时看过来,但却没人说话,也没人行礼。 「这是规矩。」 「吃饭时没有教授的吩咐,他们不能高声喧譁,更不能四处走动。」 「很严的规矩。」赵曙对这个很满意,就是有些疑惑,就问了陈宏,「军中可是如此吗?」 呃! 陈宏有些尴尬,「有的是如此。」 军队里的纪律还比不过这里啊! 陈宏有些纠结了。 这沈安弄了个书院,搞得比军队还厉害,你这是想打谁的脸? 那边有人去打饭回来了,每人一份。 赵曙饶有兴趣的吃着。 「一个鸡蛋,一份肉,一份菜蔬,还有不限量的饼或是米饭,这不错啊!」 韩琦吃了一口,点头贊道:「老夫在政事堂,每日中午都不知道吃什么好,里面的饭菜……真是一言难尽。若是能让这里的厨子去政事堂,老夫保证那些官吏会更尽心。」 伙食就是战斗力,这对于饮食文化源远流长的华夏人来说是很自然的事儿。 赵曙点头,「是不错。」 他觉得比自己吃的味道还好。 许多人第一次吃大锅饭都会觉得不错,很香。 「这是书院?臣怎么觉着这里是外面的酒楼呢!」那边的曾公亮已经吃完了,看着有些意犹未尽的意思。 陈宏放下筷子,贊道:「比军中的饭菜好吃多了。能吃这样好的饭菜,怪不得都守规矩。」 这话有为军纪开脱的嫌疑,赵曙看了他一眼,说道:「这些还是孩子!」 啪! 这话仿佛是一记耳光,抽的陈宏满脸通红。 是啊! 这些学生大多都还是孩子,可已经朝着文武双全的方向去了。 那个沈安,不声不响的竟然把这些学生培育成了这个模样,太学会如何? 吃完饭,赵曙说道:「去太学看看。」 第1314章 胜利 太学,郭谦和陈本等人在等候着。 「官家说是要来看操练,可隔壁都操练完了,怎地还不来?」 陈本有些焦躁。 后面的学生们一直在等待,也有些焦躁。 「别着急。」 第1184页 郭谦看着外面,突然欢喜的道:「来了来了。」 他回身喊道:「都站好,官家来了。」 学生们发了几句牢骚,然后开始列阵。 有人面色发红,有人不住喘息,甚至有人在颤抖。 稍后赵曙来了,见阵列整齐就夸赞道:「看着就像是一片树林,不错。」 「官家谬赞了。」郭谦笑道:「这些学生都是品学兼优的,听闻您要来校阅,兴奋的不行,这不早早就准备好了。」 赵曙点头,「那就开始吧。」 他很期待看到太学和邙山书院并肩前行、一时瑜亮的局面,如此大宋的教育事业才是良性发展。 郭谦看了一眼陈本。 这是一个鼓励的眼神。 咱们太学,不能输! 从沈安出走太学,在隔壁建立了邙山书院开始,两家就处于一种非常微妙的状态。 太学是沈安来了之后,用一系列的手段振兴起来的,许多学生依旧在怀念着他。 可人走茶凉,在郭谦等人看来,现在大家是竞争对手,可不能玩什么谦让啊! 陈本走过去,和几个教授低声说了些话,然后有人喊道:「操练起来!」 阵列动了,从前排开始跑了出来。 这个不错,看着赏心悦目。 集体跑步看着最有气势,不过渐渐有人掉队。 掉队的在咬牙跟着,大抵也不想在官家的面前丢人。 渐渐的,掉队的学生多了起来。 这个…… 赵曙神色平静,想起了先前的邙山书院。 那些学生掉队后,会有人在呵斥,或是大声鼓励。 这里好像都在看戏,有人还脸红了。 哎! 很惆怅啊! 作为帝王,赵曙天然就喜欢制衡。 哪怕是书院,他也习惯性的想用太学来制衡邙山书院。 可这个开头不大好啊! 他心中有些阴云,但压下去了。 后续的骑射若是能争脸,那也不错。 学生们上马的动作看着不错,至少可以给个优良的评价。 随后就还是骑射。 战马启动…… 加速…… 然后就有些稀稀拉拉…… 骑兵稀稀拉拉,看着格外的清晰。 这个是怎么回事? 睁大眼睛等着看的赵曙一下就懵逼了。 他想起了先前的学生。 邙山书院的学生们上马干净利落,策马迂回很洒脱,沖阵时更是整齐划一,直至弯弓射箭,依旧保持着阵列。 而这边…… 这才开始出发就散了啊! 他看了陈宏一眼。 陈宏低声道:「官家,这是疏于操练。」 集结,迂回,准备…… 「还准备什么?」陈宏恨铁不成钢的道:「沙场之上,一旦决定要发动进攻,从战马出动开始,就不可停顿……」 丢人啊! 陈本辩解道:「他们是学生。」 他们不是武人啊! 他发现君臣都默然了,不禁暗喜。 还是某说得对吧? 赵曙想到了先前王雱的话。 ——书院希望每一个学生都拥有强健的体魄,能上阵杀敌的胆气。同时也应该有广博的学识,有不断学习的兴趣…… 「出击了!」 陈宏在盯着看。 最为内行人,他能从马蹄的声音中听出这支队伍的精锐程度来。 他闭上眼睛,不过几息后就讶然睁开了。 这特么! 散乱啊! 依旧散乱! 这是哪个撒比操练出来的? 前方的就是武学教授,那人看着骑术不错,真的不错。 可目光后移,看着那些有些散乱的学生时,不错就变成了惨不忍睹! 赵曙不懂战阵,但依旧觉得比隔壁的差远了。 「放箭!」 箭矢飞出去,依旧是稀稀拉拉的,而且差距很大。 有的箭矢竟然飞出没多远就坠落了,有的直接偏了十万八千里。 赵曙失望的轻嘆一声,好死不死的郭谦觉得还不错,就堆笑道:「官家,这些学生每日都在刻苦读书,刻苦操练……」 您看看还不错吧? 赵曙微微点头。 郭谦心中大喜,说道:「许多人都说操练无用,可臣却觉着至少能让学生们强健体魄。」 是了。 差距就在这里。 赵曙想起了王雱说的武能上阵杀敌,就知道双方的差距何在。 那边是奔着杀人去的,这边是奔着锻鍊身体去的,自然差距明显。 哎! 看来平衡是没法完成了啊! 他回身,就见韩琦在东张西望,曾公亮在看着地面,仿佛那里有金子;包拯在木然看着右边的一排屋子…… 而陈宏已经别过脸去,作为武人,他觉得这样的操练就是儿戏,没法看。 胜负已分啊! 赵曙淡淡的道:「还不错,继续努力。」 他点点头,见郭谦欢喜,想起这位也是个老臣,就不忍心让他难堪,于是说道:「朝中事情还有许多,我们这便回去了。」 把赵曙等人送走,郭谦回身笑道:「皆大欢喜啊!告诉学生们,他们今日很出色,中午好饭菜。」 这是犒劳,可学生们却沉默着。 第1185页 「这是怎么了?」 郭谦不解的问道,那边採买的人已经兴高采烈的赶车出来了。 学生多,连採买都是一车车的买。 中午改善伙食,大鱼大肉是必须的。学生们吃的凶,还得多准备些炊饼馒头…… 米饭? 米饭不抗饿啊! 学生们该欢喜吧? 採买的人回头看了一眼。 怎么像是全体考砸了一样呢? 郭谦也不解。 于是他过去问道:「为何这般沉寂?」 学生们最喜欢热闹,屁大点事儿都要欢呼雀跃,不如此就不足以消耗掉他们旺盛的精力。 学生们依旧沉默。 「这是学会谦逊了?」郭谦笑道:「好事。」 有学生突然说道:「祭酒……上次我们和隔壁的出去比试……」 呃! 两边是竞争对手,遇到了自然要比试一番。 郭谦笑着问道:「可是你等偷偷把战马带出去的那次?」 那次这些学生们把战马偷偷带了出去,回来后说是去踏春。 事后才惩罚是必须的,可当时学生们看着却不像是踏春归来的模样。 有些沮丧? 郭谦回想了一下。 「是。」 那个学生低着头道:「那次我等和隔壁在城外比试了骑术,最后是箭术……」 呃! 郭谦微笑问道:「如何?」 至少能打个平手吧? 他看了一眼边上的武学教授。 那厮昂首挺胸,显然很有信心。 对于太学而言,战争离他们很远。 远的就像是一个符号。 不提就想不起的符号。 那学生抬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茫然。 郭谦心中一个咯噔,心想莫不是输了? 输了就输了吧,只要不是太惨就行。 「他们的骑术……阵列整齐,还能领先咱们一大截。」 完败! 「那箭术呢?」 郭谦没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 颤音在唱歌时很有感染力,可在此时却让人觉得不安。 「箭术……」学生低下头,「咱们输的……他们大多能中靶,咱们的好些都偏了……」 「偏多少?」郭谦觉得还有希望。 「脱靶了。」 学生忍不住落泪了,「我们……完败。」 骑术完败还能找藉口。 可箭术依旧完败,那就是全方位的失败落后。 郭谦想起了自己多年的努力,不禁老泪纵横。 就这么输了? 「先前官家说什么还好,看来就是宽慰。隔壁的领先咱们许多,官家……对了,官家还在隔壁吃了早饭,可中午却不肯在咱们这里用餐,祭酒,这就是区别了。咱们这边被嫌弃了……」 陈本在喋喋不休,郭谦看过去,见他神色正常,可眼神却有些不自然,甚至是在躲闪,就知道他也在经历着巨大的打击。 「我们都输了。」他这么说,还伸手去拍陈本的肩膀。 「……不过没关系,咱们能赶上去,回头下官……」 陈本还在喋喋不休。 郭谦按着他的肩膀,「我们都输了。」 「我们还能……」陈本的脸涨红着,就像是生气的孩子。 「我们还能迎头赶上。」 他不肯认输,正如同多年来的那样,他不喜欢那些没有奋斗精神的学生。 「我们不能。」郭谦吸吸鼻子,「沈安是名将,咱们这边能请谁来操练学生?武人吗?那些武人可能赶上沈安。赶不上。所以,咱们都输了。」 陈本涨红着脸,「可……可咱们可以去求官家,让官家派出最好的武人来!」 「你依旧不死心!」郭谦松开手,转身看着那些茫然的学生,喃喃的道:「韩琦他们出征都要带着沈安,为何?不是要带沈安去立功。因为大宋每战必胜的只有他。那不是带挈,而是……心虚,所以要让沈安去压阵。你明白了吗?若论武功,我们永远都比不过隔壁。」 「可笑老夫先前还抱着希望,想着压隔壁一头。如今老夫清醒了。」 郭谦苦笑道:「散了吧。」 嘭! 依旧是跺脚,可声势却小了许多。 「我们……」郭谦再度回身,看着陈本,微笑道:「年轻人很厉害,我们要努力。」 「好。」陈本觉得自己的心很痛。 那种努力过后依旧被碾压的痛苦让他倍感虚弱。 一个教授在边上说道:「隔壁的好像有些学生去了三司,也不知道是去做什么。」 郭谦回身,这几日他埋首值房,整理了一下下半年要做的事儿,所以不知道此事。 陈本抬头,说道:「好像说是借去干什么……」 第1315章 十年寒窗只为官 郭谦知道自己不会再有往上爬的机会了,所以特别看重太学的政绩。 太学出成绩,他就能青史留名。 别的他都不求了,真的,只求青史留名。 可青史留名何其难啊! 他不希望自己未来只是作为一个名字出现在史册里。 ——国子监祭酒郭谦! 所以他很敏感的道:「去问问。」 他坐在大门里,顶着大太阳在发呆。 「祭酒……」 第1186页 门子劝道:「您进来坐吧。」 再这样晒下去,郭谦要成为黑炭了啊! 郭谦摇头,鬍鬚在轻轻摆动。 他顽固的在等待着一个可能的坏消息。 稍后消息来了。 去打探消息的是个学生,他和隔壁的几个学生是同乡,关系很好的那种,所以能打探到真实的消息。 他在喘息着,眼神不定。 眼神不定的不是油滑,就是心慌。 这个学生不错,郭谦知道,所以他的心一下就提了起来。 「说吧。」 「那边……那边的是被抽走了。」 「抽走了?什么意思?」郭谦不解。 学生满头汗都没顾上擦,低头道:「就是……三司说那些学生精于计算,还懂什么分析……很厉害。他们就要了十余人去三司,不是借,是要……」 郭谦起身,身体摇晃了一下。 有借有还,借了去自然要还回来,那不算什么。 而要,那些学生从此就是三司的人了。 也就是说,隔壁的学生不必科举,直接就被三司录用了。 老夫…… 他扶着椅子靠背看了看阳光,觉得很刺眼。 「本来说是要许多人,但朝中说了,说是一下要了那么多学生,也没个先例,于是就先要了十余人,等后续还会要人……隔壁,隔壁的学生说这话时,祭酒……」 学生含泪道:「他们都是昂着头的。」 他想念沈安了。 有沈安在,太学的气氛总是那么积极向上。 而不是现在的死气沉沉。 「都是抬着头的吗?」 郭谦抬头看着隔壁,喃喃的道:「那个年轻人哦……总是那么的自信满满,难怪带着身边的人都和这太阳一样,刺眼……老夫老了,看了刺眼的东西……就会落泪。」 泪水滑落下来,郭谦努力抬着头。 …… 「官家去了书院和太学?」 沈安抱着毛豆出来转悠,正好遇到了赵顼。 「早上去的,问我去不去,我说太学没看头,书院……看了我会想进去,不想回宫。」 宫中不自在,赵顼不喜欢。 他看了一眼毛豆,说道:「毛豆看着很白净啊!」 沈安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得意的道:「某就很白净,这是子肖父。正常。」 你个不要脸的! 赵顼皱眉道:「你看着发黑,毛豆是赶着母亲了。否则多半难看。」 「他们都说某英俊……」沈安继续不要脸。 「那个……」赵顼说道:「太学今日完败,据闻郭谦当众落泪了。说是辜负了官家的厚望。」 「和官家有啥关系?」沈安不屑的道:「那是太学,大宋的最高学府,他们折腾了多年也就那模样。某好不容易纠偏,可再看看现在,重文轻武又出现了。」 「那你认为太学以后会是书院的威胁吗?」赵顼伸手在毛豆的眼前晃动了一下,毛豆大爷的眼神动都没动,很是淡定。 赵顼有些悻悻然的道:「毛豆有大将风度,以后定然能继承你的兵法。」 「没兵法。」沈安说道:「所谓的兵法,就是经验,可经验来源于实践。所以学是一回事,能不能用出来是另一回事。」 他不喜欢过早给孩子定下未来的方向,就换了个话题,问道:「郡王那边如何了?」 老赵竟然会被人骗,这个也算是奇葩了。 赵顼面色古怪的道:「这几日官家令我经常去看看。」 什么意思? 沈安很好奇。 但随后他得先进宫。 赵曙看着很高兴,韩琦等人也是,包拯的目光中带着慈祥…… 这个世界很温暖。 沈安觉得每天这样就完美了。 「书院不错。」赵曙觉得今天的沈安看着有些眉清目秀的味道。 「那些学生精神很好,积极向上,朕在想,这样的学生在别处可能教授出来?」 赵曙真的在奢望这个,他希望大宋的学生们都是这样的。 「陛下,这个怕是有些难。」 沈安不想瞎折腾,「读书读书……目的是什么?有人说是明理,有人说是为了往圣继绝学……许多种理由,可万般理由都是……臣以为,大部分人读书的唯一理由就是做官。」 「咳咳咳!」 欧阳修干咳了起来,包拯回身道:「这是病了?」 欧阳修摇头,「此言太过,太过了。」 读书人是要脸的啊! 可你沈安一句话就把这张脸给撕下来了,过分了啊! 包拯问道:「你当年读书,莫非是为了陶冶情操?」 呃! 欧阳修很想说是,但最后还是坦然的道:「老夫年幼丧父,后来的日子很是艰难……读书……老夫那时读书只想改变这一切,让母亲过的更好些。而要达成这一切,必须要做官。」 科举就是奔着做官去的! 包拯点头,「你倒是坦率。」 欧阳修淡淡的道:「老夫唯一的优点就是不说谎。」 赵曙不禁黑脸了。 他看了沈安一眼,「许多事能做,却不能说,你年轻不知道这个道理,以后要好生去琢磨。」 沈安应了,然后说道:「邙山书院是特例,因为书院里外人不得干涉,就像是一块白纸,让臣可以随意书写描绘。可其它地方却不能,那些教授……陛下您知道的,臣的这一套许多人并不喜欢。」 第1187页 赵曙默然。 邙山书院的那一套看似美好,可天下读书人的目的还是奔着科举去的。 科举科举,不中举还读什么? 而天下读书人本就看不起武人…… 还有,操练会耽误时间,有那时间还不如多睡一会儿,或是多看会儿书。 「他们想着自己不会去杀敌,那为何要操练?」 韩琦一句话就终结了话题。 赵曙心中微嘆,曾公亮劝道:「陛下,此事就此算了吧。」 咱正在新政呢,才将撩拨得权贵豪绅们想发狂,您又要去动读书人,这怎么有些自杀式攻击的味道呢? 赵曙看样子放弃了这个想法,沈安心中一松,想着今日天气不错,干脆回家弄个烧烤,喝点小酒。 越是天气热,就越要吃火锅,越要吃烧烤。 这是沈安的习惯。 既然要火辣,那就加再火辣些。 「大盛书院……」赵曙沉吟了一下,「那边可以行此事。」 得! 这位帝王果然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转过头又惦记起了沈安捐钱弄出来的那些学堂。 不过这是好事。 「是。」 有了赵曙的话,大盛书院就是堂堂正正的文武双修,不,文武双全。 关键是赵曙的这个表态很难得啊! 沈安被带着出去,半路上就遇到了乔二。 「沈郡公……」 乔二迎上来,看了带路的内侍一眼。 那内侍也知趣,说道:「小人内急,沈郡公还请稍待。」 「去吧去吧。」 这么识趣的内侍不多了,沈安笑眯眯的点头。 等内侍走后,乔二说道:「大王去了郡王府,庆宁宫有人说丢了东西,闹作一团。」 扯尼玛淡! 这种事儿也值当来禀告? 这货是想做什么? 沈安盯着他,淡淡的道:「谁的东西丢了?」 「是那个常大娘。」 「她?」 沈安摇头,「某去不能去庆宁宫,不合适。」 乔二失望的道:「沈郡公,王崇年抓到了一个人,说是他偷的,可那人不承认,就闹了起来,两伙人在折腾呢,晚些传出去,对大王的名声可不好……毕竟大王是大王,一个庆宁宫都无法管好啊!」 未来的太子竟然管不好自己的地方,那以后怎么管理大宋? 沈安看了他一眼,「你可知道说谎的代价?」 乔二被这一眼看的心中发毛,「某不敢。」 「带路!」 等那个内侍出来时,发现沈安和乔二都不见了,心大的他欢喜的道:「那乔二整日不是拉稀就是便秘,看着阴沉沉的,可没想到还能帮忙干活,好人吶!」 好人乔二带着沈安到了庆宁宫外面,沈安已经听到了嘈杂的争吵声。 里面,王崇年和一个内侍在争吵,两人的身后各有一帮人。 而在另一边,常大娘有些茫然的站在那里。 「就是你胡言乱语,搅乱了庆宁宫,大王回来不收拾你,某就不叫陈庆。」 一个内侍坐在地上,眼角有一团乌青。 沈安进来,目光一转,王崇年就消停了,「见过沈郡公。」 和他争吵的内侍回身,拱手,「见过沈郡公。」 「吵什么?某在皇城外都听到了。」 王崇年低头,「是常大娘的东西被偷了,某抓到了贼子……」 他指着坐在地上的内侍说道:「就是在此人的屋里找到的东西。」 「究竟是什么东西?」 沈安知道自己不能久留,所以语气就严厉了些。 王崇年过来低声道:「是大王看的一本书……」 「什么书?」 原来是赵顼的东西?沈安觉得他们都疯了。 一本书值当这样吗? 王崇年的声音更低了些,「写的是凶吉祸福的路数,就是相士的那些东西。」 那个蠢货! 沈安刚生气,就想起了赵允让。 赵允让才将对这些东西生出兴趣,赵顼是什么意思? 但不管什么意思,王崇年处置的没错。 沈安走向那个坐着的内侍,问道:「为何要偷书?」 他只说偷书,却没说那本书的内容。 陈庆喊道:「那是有人栽赃……」 「谁栽赃?」沈安再问。 陈庆指着王崇年说道:「就是他。某和他有怨,他就栽赃某……」 「堵住他的嘴!」 沈安厉喝一声,那些内侍一怔,王崇年却第一个冲上来,乔二随后,第三个竟然是常大娘。 …… 第1316章 忠心值,你想让他们做什么 王崇年和乔二按住了陈庆,可陈庆的力气却大,只是一下就挣脱了。 他刚蹦起来,人影一闪,常大娘来了。 常大娘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块毛巾,她双手握着毛巾的两端,一下就冲到了陈庆的身后,用毛巾勾住陈庆的脖颈,然后用力。 两人背贴着背,常大娘看似柔弱的身体却一下就扛起了陈庆。 陈庆就像是一条挣扎的大鱼,双手拼命的抓着勒住自己脖颈的毛巾,双腿在弹动着。 常大娘也不吭声,只是用力。 「好了。」陈庆的脸都涨红了,嘴巴张开的模样看着有些吓人。 第1188页 再不松开这人就完蛋了。 庆宁宫中死人,还是被勒死的,这个会引发猜测。 嘭! 陈庆倒地,沈安走过去,蹲在他的身边,问道:「谁让你偷的书?」 陈庆张开嘴,嘶声道:「不是某。」 嘶哑的声音中,沈安突然一巴掌扇去。 啪! 陈庆还没反应过来时,沈安低声喝道:「王崇年若是敢偷,他将会死无葬身之地……而你,本来某并未确定是你,可你当时看向王崇年时,眼中多了仇恨……你恨他不打紧,却不该这般做。」 「不……」 沈安指着陈庆,王崇年过来堵住他的嘴。 「蠢货!」 几个内侍过来捆住了陈庆,沈安吩咐道:「在大王归来之前,看好此人,不许吵闹。另外,不许人外出。」 王崇年应了。 沈安对常大娘笑了笑,「怎么会这手的?」 刚才常大娘的动作很熟练,一看就没少这么收拾人。 常大娘红着脸道:「以前……以前弟弟还小,有大孩子欺负他……」 这个少女真是……够厉害啊! 竟然用这一招来收拾欺负自己弟弟的大孩子,也不怕勒死他们? 「你不怕勒死他们?」 「不怕。」常大娘摇头,自信的道:「奴用力不大,只是背着,他们就怕了。」 人双脚离地,咽喉被控制,沈安只是想了一下,就觉得后怕。 这个常大娘啊! 沈安笑道:「好好的。」 「您真厉害!」 常大娘突然贊道:「他们都管不了,您一来就认准了陈庆,他们都怕了。」 而王崇年也很是感激,「您为何确定不是某?」 「你……大王说旁人会背叛他,可你不会。」 沈安是忽悠的,真的是在忽悠。 可王崇年马上就热泪盈眶了。 等沈安走后没多久,赵顼就回来了。 「大王……」 王崇年把事情说了,赵顼看看乔二。 乔二没说话,就说明王崇年没撒谎。 这便是制衡。 「常大娘很好。」 赵顼微笑道:「晚上多弄些好菜。」 这是奖励。 乔二也在等待着自己的奖励。 宫中的生活没滋没味的,也就是鸡腿才能让他感到些温暖。 赵顼看了他一眼,觉得他今天的表现不错。 「乔二……晚上也有。」 晚上就不下药了吧! 赵顼觉得自己很慈悲,等进了里面后,王崇年突然跪下嚎哭,发誓要效忠他一辈子,来生还给他做内侍。 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突然就忠心爆发了呢? 赵顼不解。 「……以前臣还觉着要和乔二争斗,很委屈。可今日沈郡公说您从未相信臣会背叛庆宁宫。臣……」 呃! 是沈安的助攻啊! 赵顼笑了笑,也不去解释。 但平白无故就让王崇年的忠心爆表了,让他的心情大好。 「沈安去了哪?」 「说是去大盛书院看看。」 「备马!」 赵顼一路追赶,好歹追上了沈安。 「今日多谢了。」 「啥事?」 沈安不喜欢这种太严肃的气氛。 「若非是你,庆宁宫怕是要闹翻了。」赵顼正色道:「还有王崇年,刚才哭的和个孩子似的。」 「小事罢了。」 前方就是大盛书院,沈安下马。 「可你怎么确定不是王崇年干的?」 赵顼问的很是理所当然。 沈安看着他,知道权利的基因在渐渐改变他的性格。 猜疑是帝王的朋友,现在这位朋友已经找到了赵顼。 沈安觉得可以猜疑,但别太小心翼翼了。 「他是你的人,若是你出事,官家会收拾他,圣人会收拾他……就算是他能避过这些,除非他一辈子不出宫,否则某会让他后悔终生……一损俱损啊!」 现在还看不出来,等到了明朝时,太监和帝王堪称是相互护持的一个状态。 赵顼在宫外生活了多年,进宫时三观都差不多要定型了,所以不知道内侍和帝王之间那种微妙的关系。 「某下令封口了。」赵顼苦笑道:「你进庆宁宫本就是在冒险……若是再错了,你会倒霉。」 臣子进庆宁宫去处置内侍,传出去会引发轩然大波。 「某倒霉和你倒霉有何区别?」 沈安进了大盛书院,身后的赵顼吸吸鼻子,感动的不行。 果然还是沈安最耿直啊! 耿直的沈安进去找到了王璞。 一见面沈安就被吓了一跳。 「你是……」 「某王璞啊!」 黑不熘秋的男子很是热情的拱手。 那么黑? 沈安干笑道:「怎么那么黑?」 王璞摸摸自己的脸,「大盛书院有许多家,某得一家家的跑。」 他被沈安托以管理大盛书院的重任,每日到处奔走,没被晒成肉干真的是运气好。 「你辛苦了。」 对于勤奋的员工,沈安总是不吝夸赞。 「不辛苦。」王璞苦笑道:「沈郡公,您不知道,这学堂多了,每日都有许多问题,某只能一家家的跑,一家家去解决。」 第1189页 这个没办法,沈安颔首表示满意,然后说道:「官家的话……」 王璞马上起身,束手而立。 赵顼看到这个,对他又满意了几分。 「官家说了,邙山书院的学生文武皆能,那大盛书院的学生行不行?」 「行!」 王璞的大嗓门把沈安和赵顼都吓了一跳。 「叫了学生们来。」 王璞不是那等空口白牙的人,一声招呼就把书院的学生们召唤来了。 依旧是整齐的队伍,这个是杂学系书院的一个特点。 学生们在烈日下很安静。 王璞站在前方,用他的大嗓门说道:「有人说读书人就是要斯文,有人说读书就是要奔着为官做宰去,还有人说读书人该远离兵戈……可那些是谁?那些是有钱人子弟,权贵的子弟,咱们是谁?咱们是穷人的子弟,被称之为寒门!」 「别看寒门这个称呼不起眼,古今多少人都喜欢挂着这个名号招摇。可在某的眼中,只有你们才是寒门。」 「要记住,咱们是穷苦人,穷苦人别去学那些人鄙夷武人,咱们要的是什么?是武能杀敌,文能安邦。」 王璞的声音越发的高亢了,「太学和邙山书院有战马,那是官家特批的,咱们有什么?咱们有热血,有努力……永不停息的努力。」 「我们穷,唯有努力才能改变自己的命,所以……要怎么办?」 王璞怒吼道:「不想穷,那就要比别人强!」 学生们鼻息咻咻,面色涨红。 王璞突然放低了些声音,「某当年家贫,站在学堂的外面偷听……那位先生极好,竟然没有驱赶某……」 「冬日寒冷,等先生令他们写东西时,某就出去跑一阵……」 赵顼低声道:「最后应当是先生发现他毅力惊人,收了他吧。」 沈安默然。 「最后某伤风了,咳嗽,打喷嚏,吵到了里面的学生。」王璞说道:「先生忍无可忍,就把某赶了出来。」 赵顼愕然,低声道:「那先生太冷酷了些。」 「人就没有一模一样的。」沈安告诫道:「你莫要理所当然的判断一个人的秉性,否则某一日会让你痛彻心扉。」 赵顼笑了笑,他觉得沈安过于敏感了些。 「后来某就去做事……」 做事挣学费,这事儿在后世就是励志的典范。 「可却不够。」 「最后爹爹见某一心向学,就卖了家里的一些地……」 穷困人家买地,那以后的日子更是雪上加霜。 「后来某拼命读,恨不能把命都丢在书本里。」 「可失败了。」 「两次科举,某并无寸进……」 「家中已然家徒四壁。」 科举同样也能破家。 不说旁的,一个赶考的路费和住宿费就能让人崩溃。 「家父卖命做事……早逝。」 「家母捨不得点灯,夜里依旧在缝补……早早就瞎了眼。」 王璞抬头,眼中全是泪水,「某错了吗?」 无人能答。 追求更好的生活状态是每个人都有的欲望。 「某错就错在……一个寒门傻小子想着和旁人走一样的路。那条路却出乎预料的艰难,某失败了,一人失败,带累全家,某是家中的罪人。」 王璞的泪水落下,他并未擦拭,「某告诉你等这些,是想说……以往某在室外冻饿,可依旧在听课。某用寒门子弟的身份去疯狂追求科举,失败了带累家人……这些是想告诉你等,你等同样是寒门子弟,今日却有课堂遮风避雨,有不会驱赶你等出去的教授授课……还有免费的饭菜……不努力,那就是畜生!」 「旁人一分努力,你等就该十分。」王璞指着边上的赵顼和沈安说道:「大王亲至,沈郡公亲至,给你们这一切的人就在这里,你们……」 唰! 所有人全部低头。 从进了大盛书院开始,他们就知道改变自己命运的时刻到了。 如今改变自己命运的人就在眼前,纪律不允许他们喧譁,唯有低头。 再抬头时,学生们的眼中全是狂热。 「上课!」 沈安站在那里,看着学生们进了教室,随即传来教授的声音。 「他们很精神。」 赵顼也在听着,「我看太学的那些人……他们有傲气,有矜持。」 「他们自觉是天之骄子,当然会骄傲。」 「可此刻我觉着十年后,大盛书院的学生们会碾压太学的学生。」 「为何?」沈安问道。 赵顼想了想,「因为他们没有退路。」 沈安默然。 「知道某让他们每日唱的是什么歌吗?」 沈安突然问道。 「什么歌?」 几家书院都有自己经常唱的歌。 沈安笑了笑,低声唱了起来。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 赵顼微笑跟着唱了起来,「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 「男儿应是重危行……」 赵顼突然看着沈安,目光炯炯的问道,「你想让他们做什么?」 第1317章 叛逆的帝王,挖的坑 下午最后一堂课。 教授合上课本,看着下面的学生们说道:「大盛书院有自己的要求,我们要求学生们积极主动,要学以致用,但……更要你等有让人耳目一新的观点。比如说文武之别,所以才有了那首歌……」 第1190页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 「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 …… 赵顼觉得有些晕。 一路到了宫中,赵顼请见。 稍后父子相见,赵曙正在吃饭,见他来了就叫人再去弄了饭菜来。 赵顼暂时没吃的,就坐在边上,看着神色有些古怪。 「怎么了?」 唐仁今天来汇报,说是钱庄里的钱越来越多了,借贷的人也不少,商人们更是大手笔的存,大手笔的借贷,不过是几天功夫,钱庄就已经开始盈利了。 盈利好啊! 赵曙喝了一口酒,觉得这日子就是这么的舒坦。 「官家,今日沈安说……」 赵顼没有飢饿的感觉,「大盛书院在教授学生……忘却文武之别……」 嗯? 赵曙放下筷子,突然笑了起来。 「好大的胆子!好大的胆子啊!」 赵顼继续说道:「他在鼓励学生们以后加入军中,一旦如此,官家,武人的地位又要提升了。」 「哈哈哈哈!」 赵曙突然大笑了起来。 陈忠珩担心的看了他一眼,觉得好基友又在作死了。 以文制武是祖宗的规矩…… 这是制衡的手段。 若说以文制武是一块坚冰,那么大盛书院就是一个凿子,沈安想用这个凿子来打破这块坚冰。 很大的胆子啊! 就是太危险了。 陈忠珩看了赵顼一眼,见他在盯着官家,神色紧张,心中就有数了。 赵顼是担心沈安此举在以后会引发大冲突,所以先来试探一下。 官家会怎么看? 陈忠珩想起了先帝。 以文制武,重文轻武,这是祖宗规矩,先帝有一次嘀咕被陈忠珩听到了,大抵就是武人不可放纵,否则唐末之祸就会重演。 对武人的防备是老赵家的既定政策,赵顼年轻,估摸着做梦都在想去征伐天下,所以不贊同这个规矩。 但赵曙不同啊! 大笑声停歇了下来,赵曙负手看着外面,说道:「玄宗之后,权利散落,帝王不得已,用了宦官来制衡,最后两者皆成了祸害。」 用宦官领军来抗衡藩镇,这是中晚唐帝王的手段,开始还不错,真的不错。 可宦官也是人,还是没傢伙事的人。 这些人手持重兵,某日灵机一动,发现这个大唐竟然就在自己的掌控之下。 妈妈咪啊! 太监竟然也有这么一天吗? 那咱们来一下? 于是他们就来了。 帝王废立一言而决,那滋味真的太爽了,人生巅峰啊! 「何来的藩镇?」 赵曙说道:「钱粮可自取,京城空虚,如何没有藩镇?」 他微微昂首,「如今大宋精锐尽在京城周边,藩镇……」 大宋的禁军精锐都在汴梁附近,若是地方有人敢谋逆,或是不听宣,那简单的很,先是断掉粮饷,然后大军开拔,镇压了再说。 「何况晚唐时,藩镇是因为文官压制不了武人导致的吗?」 赵曙摇头,「非也!彼时前唐已然颓废,国势不彰,那时四处混乱,京城掌控不了地方,藩镇不出现才是咄咄怪事!」 赵顼心中一震,不禁脱口而出道:「爹爹英明!」 这是发自内心的赞美。 赵曙回身,微笑道:「大郎,前汉有外戚之祸,前唐有藩镇之祸,两者看似不同,可殊途同归,你可知起因为何?」 赵顼摇头。 赵曙笑道:「帝王无能,帝王昏庸!国势至此,帝王不思变革,那就是自寻死路。玄宗时,前唐便是烈火烹油,可终究颓势已显。玄宗未曾改革,反而一门心思的享乐,最终晚节不保,连累了江山社稷!」 这是帝王之学! 赵顼仔细倾听。 「及至大宋。大宋百年,人人都说繁华,可在这繁华之下,颓势尽显,大郎,你以为为父为何要一力坚持变革?」 赵曙轻蔑的道:「那是因为为父看到了这繁华之下的危机,深知不变就会重蹈汉唐覆辙。以文御武是祖宗规矩,可大宋百年了……这规矩……朕以后难道就不是祖宗吗?」 轰隆! 陈忠珩仿佛听到了一声晴天霹雳。 他不禁跪下。 周围的内侍都跪下了。 从未有帝王这般轻视过祖宗规矩! ——朕以后难道就不是祖宗吗? 那么朕的话为何不能成为规矩? 这个官家……是疯了吗? 「哈哈哈哈!」 赵曙大笑了起来。 笑声中,外面走来的高滔滔止步摆手,后面跟着的人纷纷后退。 「规矩规矩,什么规矩?」 「朕每日就听着什么祖宗规矩,若是什么都要讲祖宗规矩,那这个帝王是谁在做?祖宗的魂魄吗?」 「让祖宗的规矩做帝王,至为可笑!」 「沈安此举深得朕心,来人。」 「赏沈安美酒一坛。」 「是。」 「先帝退却了,朕却不会!」 「那些人来了又如何!朕不会动摇,庆历新政旧事不会重演!永远都不会!」 …… 「官家赏赐美酒一坛……」 第1191页 陈忠珩很是大声的喊道。 沈安正在吃晚饭,边上的芋头在嚎哭,说是不想吃。 果果在哄他,却没有效果。 沈安就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一罈子酒…… 「老陈,这罈子酒还是我家送去的吧?这是转送回来了?」 陈忠珩板着脸道:「官家赏赐的,这酒就多了一些气息,喝了……」 「延年益寿。」 沈安没好气的道:「说吧,官家这是差钱了还是什么。」 从未见过赏赐一坛酒的沈安抑郁了。 陈忠珩看了果果一眼,见她抓住芋头在哄,就说道:「大王说了你在大盛书院干的好事。」 这个沈安有心理准备,他淡淡的道:「这不是坏事,再说大盛书院挂的是大王的名头,谁敢污衊老子造反,某弄死他。」 和那些人斗争的次数多了之后,沈安的经验无比丰富。 「官家说……沈安此举深得朕意……」 呃! 沈安傻眼了。 他今日把大盛书院在干的事儿告诉了赵顼,就是想让他转告赵曙,试试态度。 他想过赵曙的几种态度,可就是没想到会是这般贊同。 他仿佛看到赵曙站在身前,笑吟吟的道:「朕早就想这么干了!」 那个叛逆的官家啊! 沈安不禁笑了起来。 「官家说……」 哪怕果果和芋头没威胁,陈忠珩依旧放低了嗓门,「官家说,他以后也是祖宗。」 沈安一怔,接着就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芋头本来还想和姑姑抗争一番,听到自家老爹的大笑声后,突然瘪嘴道:「我吃就是了嘛……」 沈安大步过去,俯身就亲了芋头一口,然后摸摸果果的头顶,吩咐道:「去,弄好菜,某请老陈喝酒,哈哈哈哈!」 他没法不高兴啊! 以文御武是国策,从太祖皇帝开始施行至今,历代帝王都在为这个国策背书。 沈安觉得想打破这个规矩很难,最难的在帝王哪里。 可没想到赵曙竟然贊同,而且是大为贊同。 这个帝王…… 有这样的帝王,真是大宋的福气啊! 「喝酒喝酒!」 沈安觉得老天爷还是眷顾着这个大宋,眷顾着自己。 新政就是提着脑袋干事业,帝王退缩的后果很严重,会导致掺和新政的臣子倒霉,比如说范仲淹等人。 可赵曙用一个轻蔑的姿态在告诉沈安:朕在,只管干! 那些渣渣算个逑! 沈安喝水般的喝酒,陈忠珩最后大醉,一路狂吐着被架回了宫中。 而沈安就倒在书房里沉睡。 他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那个大宋渐渐强盛。 在陆地上,大宋军队一步步的驱离着外敌。 在海洋,大宋船队的风帆遮蔽着海面…… …… 这个梦很美。 以至于沈安醒来时发现自己在流口水。 「沈郡公,今日厚本金银铺好些人去存钱,拉铜钱的大车络绎不绝,把咱们钱庄的大门口都给堵了。」 唐仁满头大汗的来了,看样子还没吃早饭。 「给唐仁弄碗汤饼。」 沈安很是轻松的吩咐着。 唐仁有些急,「沈郡公,那边说存钱还给好处。」 「雕虫小技。」 前世沈安见多了存钱送礼物的银行,压根没觉得这有什么。 「可好些人去了呀!」 唐仁哪里有胃口吃东西,他担心钱庄的生意被抢,恨不能马上派兵去抄了厚本金银铺。 「去就去吧。」沈安很随意的道:「他们的钱多是好事。」 「沈郡公……」 唐仁几乎要哭了。 可沈安没搭理他,吃完早饭让他赶紧混蛋。 「芋头这几日不肯学,老子今日好生去收拾他一顿。」 沈安咬牙切齿的把芋头抓来,唐仁不禁傻眼了。 沈郡公这是不管了吗? 书房里,沈安拍桌子了。 「学不学?」 「爹爹好凶!」 「芋头啊!不读书以后你找不到活计,找不到活计你就没饭吃……」 这个就是收拾? 外面的闻小种摇摇头,觉得郎君什么都好,就是捨不得下手打孩子。 一连几天下来,沈安终于下手了。 挨打的芋头哭唧唧去找娘,然后被安慰了一番后,也不知道杨卓雪说了什么,竟然乖乖的回来学习了。 「哎!女人怎么有这等本事呢?」 沈安很惆怅,杨卓雪很得意,抱着毛豆笑的很开心。 惆怅的沈安接到了消息。 「这几日好些人去厚本金银铺借钱,估摸着借走了大半。」唐仁已经瘦了一圈,看着可怜兮兮的。 「好!」 沈安伸个懒腰,「某挖的坑总算是可以埋人了,走,去钱庄!」 「挖的坑?」 啥时候? 唐仁想来想去都没想到。 第1318章 反转局势 「天气不错。」 夏进站在金银铺的台阶上,看着东边升起的太阳,不禁深吸一口气。 早晨的汴梁,空气中充斥着鲜活的气息。 他甚至嗅到了汴河的水汽。 第1192页 这真是一个令人心旷神怡的早晨啊! 「来钱了。」 夏青看着几辆大车过来,不禁微笑道:「这几日钱都没停过,大哥,某算过,咱们现在收的钱比对面多多了。」 夏进说道:「本来是皆大欢喜的一件事,可他们竟然把利息降到两三分的地步,这就是要以本伤人……以本伤人啊!咱们的背后是权贵豪绅,难道会怕了他沈安吗?」 大车停在边上,几个伙计从店里出来,笑着和车夫管事打招呼,然后搬运铜钱。 一箩筐一箩筐的铜钱被抬进去,铜制的钱币在晨曦中微微闪光。 夏青觉得这微光就像是情人动情时的眼眸,他不禁想起了昨夜的那个女人…… 「某说过多次了,这不是挣钱,而是厮杀。」 夏进看着这些钱,眸色柔和了些,「那些人想压下新政,钱庄在对面,咱们在这里,中间这条街就是沙场……双方对垒,不死不休。」 「大哥,那些人真有钱。」夏青想起这段时日进去的钱财,不禁欢喜的道:「咱们借贷还得快些,否则那些钱堆积如山……」 「没地方放了。」夏进看了对面一眼,笑道:「那就带着人去看看,让他们看看咱们的钱有多少。然后……不是有人要借三万贯吗?给他。」 「好!」 夏青笑着答应了,但有些不解,「大哥,昨日他来借钱的时候你怎么不答应?」 夏进看了他一眼,皱眉道:「咱们的钱虽然多,可借出去的更多,须得提防挤兑。」 「挤兑?」 夏青不禁捧腹,「大哥,存进来的钱……那些人都不差钱呢,他们存钱进来是冲着沈安去的,咱们只要压住沈安,谁会来取钱?你啊,就是想太多了。」 夏进皱眉道:「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沈安来了。」 夏青的声音中多了些幸灾乐祸。 「咱们这边存一贯钱就有肉馒头吃,他们那边依旧是什么都不给,好些人都过来了。」 「嗯,肉馒头好吃。」夏进笑了笑,「据闻那肉馒头的馅料还是沈安弄出来的,汴梁一绝啊!」 「可惜今日却为咱们做了嫁衣。」 「哈哈哈哈!」 斜对面的大宋钱庄看着有些冷清。 沈安下马,几个管事出来,愁眉苦脸的指着金银铺说道:「那边下狠手了,存钱一贯就给肉馒头,那些人贪便宜就去了。」 「肉馒头好吃。」 沈安看了金银铺一眼,冲着夏家兄弟笑了笑。 就在夏家兄弟微笑拱手时,沈安突然伸手…… 他横掌在脖颈前,微笑着拉了一下,像极了杀人。 你们死定了! 对面的夏家兄弟笑容不变,甚至还盛了些。 沈安进去,见里面冷冷清清的,就问道:「大家的心气如何?」 唐仁摇头,「都有些沮丧。」 他指指边上的伙计们,说道:「咱们其实也能跟进,他们给肉馒头,咱们可以给肉啊!一人给半斤肉,那比什么都强。若是有人存了一万贯,直接送香露,那东西高贵不凡,咱们专门给市面上没有的东西,保证能反转过来。」 沈安看着他,说道:「长进不小啊!」 唐仁欢喜的道:「还是您教导有方。」 竟然学会了这等分等级的奖励方法,沈安差点以为自己来到了后世的银行。 存一万块送大米,存十万送电器,您要是存上一百万,马上就是贵宾,电饭锅要不要?电热器要不要…… 沈安看了喜滋滋的唐仁一眼,觉得自己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若是世间有鬼神,也不知道是功是过。 不过功过又如何? 今日功,明日过。明日功,后日过…… 功过从来都是很难界定的一个事儿,从眼前看是功,但从长远来看却是过。 后人在史册中看着前人的言行,唏嘘,或是恨其不争,或是觉得就是个撒比,竟然看不穿这些迷雾。 沈安就是其中的一员,不过到了这里后,他才知道,原来许多事是身不由己。 他坐在静室里,下面站着一熘管事。 这里不需要那么人,目前安排了那么多管事,只是为了以后扩张方便。 他目光平静,而那些管事们却有些紧张。 对于他们而言,沈安就是开创了一门新生意的大佬。 所以他们偶尔瞥沈安一眼,眼神都有些崇拜或是欢喜。 这就和后世见到偶像的反应一样。 「有人说百姓喜欢小便宜,可某也喜欢。一个肉馒头不够,那就两个,总能让某动心。」 沈安的话很朴实,「为何喜欢?因为穷困。」 「人穷志短,马瘦毛长。」沈安淡淡的道:「先前某听到有人骂百姓愚蠢,某以后不希望再听到这等话。」 「是。」 「有人说跟进,他们给肉馒头,咱们也给。」沈安微笑道:「可沈某做生意从未学过别人,炒菜、香露、火锅、钱庄……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 唐仁不禁精神一振。 管事们也是如此。 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 大气啊! 「沈郡公,那咱们送什么?」 你总得要送点东西吧? 沈安淡淡的道:「纸钞从发行以来就供不应求,持续至今,已然信誉卓着。」 第1193页 纸钞发行已经两年了,因为制作精美,外加有朝中信誉作为保证,所以备受欢迎。 可始作俑者沈安却一直压着纸钞的发行规模,哪怕市场明显的在缺钱,他依旧不为所动。 「是啊!好些商人都想要纸钞,可却没办法。」唐仁笑道:「如此市面上的纸钞都超值了,有价无市,买不到。」 所谓超值就是超出面值。 比如说一贯钱的纸钞,你得花一贯多才能换到手。 「纸钞便携,做生意的人四处奔走,带着大量的铜钱,运费就是一大笔,加之不安全,所以纸钞是必然的选择。」 「那您为何不同意多发行呢?」 唐仁觉得沈安一定是有深层次的考量。 管事们也一脸好奇的等着答案。 「忘记了。」 沈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真是忘记了。」 他怎么能说自己也没经验,所以要谨慎。 两年下来,足够他仔细分析纸钞的走向,所以现在才有了底气。 「竟然是忘记了吗?」唐仁贊道:「您这个就像是用兵一般,随兴所至,无不契合兵法……」 这马屁不错。 那些管事们都有些吃惊,心想那么大的事儿,您竟然忘记了,这真是豪迈的一塌糊涂啊! 看着年轻的沈安这般豪迈,想着自己偌大的年纪了依旧在管事的职位上厮混,他们不禁就唏嘘起来。 「商人们想要纸钞想了两年,如今时机也成熟的。」 沈安微笑道:「从今日起……」 他看着唐仁和管事们,「大宋钱庄可以兑换纸钞。」 他起身往外走,接下来他还得要去郡王府,看看老赵究竟是昏聩到了什么程度,竟然迷上了相术。 身后寂静一片。 唐仁的脸渐渐红了起来,「以往钱钞都是三司发行,而且数额很小。如今在大宋钱庄发行……你等可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知道。」 「我大宋钱庄不再是一个做生意的地方,还是一个衙门。」 「对面是靠小恩小惠拉人存钱,可咱们却是兑换纸钞……这……」 「纸钞本来不值钱,可那些人要拿钱来换。换来的钱就在钱庄里放贷出去,不断增值……这些不断增值的钱就是纸钞的保证金。纸钞因此而越发的坚挺……」 「对面存钱送肉馒头,咱们不送,咱们是给你换纸钞的资格……」 「沈郡公说自己做生意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果然啊!」 以前兑换纸钞得来的钱都被三司给花用了,也就是说,纸钞依旧是废纸。 可现在却不同,由大宋钱庄接手后,发行纸钞就变成了一门生意。 那些换来的钱会不断增值,确保纸钞的价值。 而那些钱还能支撑大宋钱庄不断发展…… 这就是一箭双鵰啊! 唐仁贊道:「沈郡公说自己忘记了,可某如今看来,却是在等待时机。他在等待什么时机?」 众人面面相觑。 「钱庄!」 「对!」 「他竟然在两年前就谋划了此事吗?」 「可怖,可畏!」 「夏氏兄弟还想和咱们较劲,却不知沈郡公一直没把他们当对手。」 「动手吧?」 众人看着唐仁。 唐仁喊道:「拿纸笔来!」 纸笔到手,唐仁写了一份告示。 「贴出去,某要让夏氏兄弟吐血!」 一群管事簇拥着出了大门,有人弄了浆糊,有人弄了板凳。 一个管事站在板凳上,小心翼翼的把告示虚贴上去,然后回身问道:「歪没歪?」 有管事一路倒退到了路中心,「往左边些!」 「右边上去些!」 「多了多了!」 这番热闹引得众人来围观,等告示贴好后,管事下了板凳,摆手道:「从今日起,大宋钱庄可以自由兑换纸钞!」 另一个管事喊道:「那些兑换来的钱并非是要拿去花销,而是放在钱庄里吃利钱,只会越来越多……」 呯! 对面的金银铺门前倒下一人。 「大哥!」 …… 第1319章 只求一顿饭 「……自由兑换纸钞。」 「自由……」夏进看着对面,身体摇晃了一下,然后扑倒在地。 「大哥!」 夏青赶紧去扶起他,悲声道:「那人卑鄙无耻,竟然用了官家的手段。」 夏进面色煞白,喘息道:「他早就知道了,他早就知道了。」 「大哥,什么知道了?」夏青此刻六神无主,恨不能把那张告示给撕下来。 夏进惨笑道:「咱们用小恩小惠来拉人存钱,可沈安那边一直没动静。还记得吗?当时有人说沈安在家里教导儿子读书,整日鸡飞狗跳,乱作一团,那时咱们还不信,说是黔驴技穷,可如今一看,他是在等什么你可知道吗?」 夏青摇头。 夏进苦笑道:「他在等那些人多存些钱进来,这样他能坑住更多的权贵豪绅。他在等咱们多借些钱出去,这样一旦有变,咱们就措手不及。」 「大哥你这是抬举他了。」 夏青刚说完就后悔了。 「蠢货!」 夏进骂道:「你可知道多少人想要纸钞而不得吗?商人行商带着大笔铜钱,那就是小儿持币过闹市,遇到强人连人带钱都没了。而且那一路运送铜钱的耗费有多大你可知道吗?所以谁最想要纸钞?商人!」 第1194页 夏青愕然,「可在咱们里面存钱的就有不少商人……那些权贵也想要纸钞的吧?」 「权贵会憋住,商人却唯利是图……咱们的难关来了呀!」 夏进喘息着。 不过才是一刻钟的功夫,外面就进来一人。 「见过夏掌柜。」 来人却是和夏氏兄弟相熟的商人。 此刻此人笑眯眯的,「某家中有些事,正好差钱,还请二位行个方便,某要取钱。回头家中无事了,自然会存回来。」 「你!」夏青怒道:「你这是见利忘义!」 商人冷着脸道:「当初可是说好的,白纸黑字,存取自由,怎地,能存不能取吗?那某今日还得要去开封府问问。」 瞬间笑容变成了冰渣,冷的夏青清醒过来。 「是了,生意本无交情,钱财才是交情。某却错了。」 夏青淡淡的道:「来人,带他去取钱。」 商人拱手,「有来有往,这才是生意,哈哈哈哈!」 稍后他带着两大车铜钱出去了。 「他去了对面钱庄,笑的……」 有人去打探消息,回来后面色很难看,「笑的很谄媚,还说了沈安的一堆好话。」 「前日他来时,提及沈安那股子不屑的劲。可今日却化身为狗,对着沈安摇尾乞怜,只求沈安施捨一根骨头给他。」 夏青怒极骂道:「那就是狗,一条癞皮狗!」 「别骂了。」 夏进喝了口茶,只觉得摔到的后脑勺越发的痛了,好像起了个大包。 「去,派人去那些权贵家,告诉他们,某要钱……没有钱,厚本金银铺就应付不了此次挤兑。」 「好!」 夏青一脸狠色的出去了。 夏进靠在椅背上,眼中全是阴毒之色,「好狠的沈安,好狠的手段,果然不愧是大宋首富,让某也无可奈何。不过……那些人可不会束手就擒。」 边上伺候他的小厮笑道:「郎君从容不迫,那沈安若是知道自己白费心机,定然会吐血。」 夏进看着他,面色古怪。 小厮以为他要什么,就上前准备问话。 噗! 满天血色。 小厮被喷了满脸血,不禁愕然,随后惊呼道:「来人吶!」 这边慌作一团,而在对面,商人们就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狼,蜂拥而至,把大宋钱庄的大门给挤爆了。 这一切恍如潮起潮落,而始作俑者已经到了郡王府。 赵顼已经在了。 「翁翁精神不好。」 赵顼有些担忧。 作为皇帝的亲爹,竟然还活在世上,而且也不是什么太上皇,赵允让堪称是一个奇蹟。 有人说这位该去了。 早去早好。 能让官家少许多麻烦。 否则等他死了还有的争执。 就在这些恶毒的猜测中,老赵却越活越年轻。 「什么病?」 「没病。」 赵顼神色黯然,「郎中说怕是老了。」 人老了,骨骼会缩,原先的大汉会渐渐佝偻,会变矮小…… 然后神色会漠然,等待着生死交界那一刻的来临,兴许会恐慌,但却无可奈何。 这便是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进去之后,沈安第一眼就觉得赵允让老了。 但他又觉得赵允让好像什么都没变。 鬚发依旧那么斑白,脸上的皱纹还是那么些。 他坐在榻上,手中端着一杯茶水缓缓喝着。听到脚步声后,他慢慢抬头,眼角多了一丝欢喜,「来了。」 「是。」 沈安行礼,然后坐在下首。 赵允让放下茶杯,目光在赵顼的身上转动,「仲鍼今日无事?」 赵顼身体前俯些,「是。功课做完了。」 「好。」 赵允让笑着问道:「那些先生可为难你了吗?」 赵顼摇头,「官家发话了,他们现在不敢。」 「那就好。」 赵允让的眉间多了些慈祥,「在宫中吃饭可香?」 「还好,若是不好吃,就自己加些酱料。」 赵顼的回答很是标准。 沈安在看着赵允让。 时光荏苒,曾经的咆哮郡王如今看着有些垂暮之年的萧瑟,让人不禁唏嘘不已。 赵允让又问道:「官家最近如何?」 赵顼说道:「官家最近很好,精神不错。」 「吃饭可香?晚上可还失眠吗?」 「吃饭还好,晚上……」 赵曙是否失眠,出阁后的赵顼也不知道啊! 「是了,你不知道。」 赵允让有些遗憾的道:「罢了,你……」 他仔细看着赵顼,眉间舒展,「要多吃些,看着都瘦了。」 呃! 赵顼点头应了。 「知道你事多,去吧。」 赵允让笑眯眯的,很是慈祥。 赵顼和沈安告退。 赵允让缓缓躺在榻上,阿苏依旧慢慢给他挠背,老僕站在边上打盹…… 室内风不起,角落的香炉上,烟柱笔直,恍如凝固了一般。 「老夫想十三郎了……不知道有没有人欺负他,会不会又怄气了……更怕他会发狂……」 老僕依旧在打盹。 「还有仲鍼。小孩子就怕被那些臣子给欺负了。」 第1195页 「他们……他们何时能回来陪老夫吃顿饭……」 …… 出了郡王府后,赵顼有些迷茫的道:「翁翁不知怎地……突然就喜欢上了相术,每日看那些书,说是什么能延年益寿。」 「你弄那本书就是想琢磨这个?」 「是,我想看看翁翁究竟是在想什么。」 「哎!」 沈安站在大门外,突然觉得老赵很可怜。 「官家也担心翁翁,所以这几日某经常来。」 「可翁翁就是问话,什么宫中过的好不好。」赵顼笑道:「我爹爹是官家,我是皇子,怎么会不好?」 他的笑容在沈安注视下渐渐消散,「怎么?不妥?」 「当然不妥。」沈安没好气的道:「在父母的眼中,孩子哪怕是八九十岁了,在他们的眼中依旧是孩子,依旧是需要他们照看的孩子,明白吗?」 「不能吧?」赵顼觉得这个说法太无稽了。 「我爹爹都是帝王了,还是孩子?」 「蠢啊!」 沈安想拍他一巴掌,但想想还是放弃了。 「就和果果一样,她如今渐渐大了,可在某的眼中,她却还是那个被某一路背到汴梁的孩子。你没有孩子,官家是帝王,所以对这个体会不深,要不……去问问太后吧。」 「好。」 赵顼一路进宫求见曹太后。 曹太后依旧在织布,那织机的声音听着枯燥无趣,赵顼觉得能催眠。 「娘娘,沈安说哪怕子女八九十岁了,在父母的眼中依旧是当年的那个孩子,需要他们照拂,可对吗?」 曹太后一怔,然后说道:「宫中官家是帝王,你母亲是皇后,没有这等心思,权利之下……亲情自然就少了许多。可你翁翁却只是郡王,他一生坚强,老了却和老身一样。」 这是什么意思? 年轻的赵顼不知道。 「沈安是个聪明的。」曹太后幽幽的道:「老身有个弟弟,那个弟弟头发都斑白了,可老身依旧动辄收拾他,或是呵斥他。但私底下却又担心他身体不好,或是在外面被人欺负了……总是没个停的时候,挠心挠肺的,就盼着他能经常来,然后看着他,问他过的好不好……」 赵顼已经是惊住了。 父辈竟然是这般想的吗? 他回想起这段时日祖父见到自己的言行,不禁就落泪了。 「你悟了。」曹太后见他落泪,就说道:「郡王在宫外思念你们父子,可你们却不能经常在他的身前出现……特别是官家,郡王最是挂念他。」 赵顼叩首,起身出去。 曹太后微笑道:「是个好孩子。」 随后她抚着织机,喃喃的道:「也不知道大郎最近在忙些什么,都没来求见……」 赵顼一路去见到父亲,落泪说了沈安和曹太后的话。 赵曙不禁呆了,然后垂泪道:「我进宫以来,爹爹为此多有担心,可我却沉迷于权利之中,忘却了他在宫外翘首以盼,不孝子啊!」 他起身道:「备马出宫。」 陈忠珩看着那一箱子奏疏,问道:「官家,那些奏疏怎么办?」 「交给宰辅们。」 「呃……那午饭呢?」 「我今日在宫外,不必管。」 「可先前宰辅们求见呢……」 「没空!」 官家竟然什么都不管了? 第1320章 反手可灭 官家亲临郡王府。 汝南郡王府今日就和过年似的,僕役们昂首挺胸,走路带风。 赵允让的儿孙们个个面带红光,得意洋洋。 赵允让站在门口,见赵曙带着一家子来了,就吸吸鼻子,问道:「老夫的眼睛可红了?」 老僕上前一步,看了一眼,「有点。」 「去弄了冰块来。」 赵允让一脸笑容,老僕嘀咕道:「看不出来的。」 「你老眼昏花了,赶紧。」 老僕进去,在冰盆里抓了一把碎冰过来,赵允让马上就覆在眼睛下面。 「见过爹爹。」 赵曙两口子隔一段距离就行礼,赵允让赶紧把化了一半的冰碴丢掉,板着脸道:「怎么出宫了?」 赵曙说道:「好些时日没来了,今日正好宫中无事。」 「那也不好。」 赵允让干咳一声。 「见过翁翁。」 孙子孙女们在赵顼的带领下行礼。 「都不错。」 赵允让慈眉善目的模样,孙子孙女们抬头,赵浅予惊呼道:「翁翁好些眼泪……」 赵曙一家子仔细看去,果然,老赵的眼睛下面全是泪水。 「爹爹,孩儿不孝!」 赵曙带头,一家子跪在地上哭。 赵允让一怔。 早些时候他有些难过,红了眼眶,但没落泪啊! 「阿郎,是冰水。」 也只有老僕敢低声说出真相,别人大抵会被灭口。 可赵允让看着赵曙这一枝的儿孙们,眼眶又红了。 「是冰水,冰水。」 他在解释着,可在许多时候,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确有其事。 边上的儿孙们都赶紧出声相劝,然后一家子进了房间。 儿孙太多了很热闹,但在许多时候很麻烦。 比如说现在,一大家子人站在室内,看着格外的拥挤。 第1196页 「我在宫中无事,臣子们很是忠心,饭食也好……」 赵曙仔细说着,赵允让板着脸听着,不时嗯一声。 「韩琦是个跋扈的,可却能管事。」 「是。」 「曾公亮有些奸猾,会躲。」 曾公亮若是听到赵允让对自己的评价,怕是会哭晕在茅房里。 旁人说来赵曙不会听,甚至还会怀疑那人的用心。 可这是他亲爹啊! 「包拯是个直的,只是有些求名,可用。」 赵曙点头,「您的眼光独到,我受益匪浅。」 「欧阳修就不说了,那就是混日子的。」 赵允让大抵有许多话想对儿子说,但最终还是说了国家大事。 赵曙知道他的意思,这是担心自己识人不明吃亏。 在父母的眼中,你哪怕八九十岁了,依旧是当年那个不懂事的孩子。 他含笑听着,一字不漏。 「那个富弼还行,当年铁骨铮铮啊!只是后来骨头软了些。」 「御史台那边要盯着,别被宰辅们给掌控了。御史台就是帝王的刀子,刀子在自己的手上最稳妥,否则……别去赌臣子的忠心,没有人一辈子忠心于谁……」 有个孙儿举手,赵允让点头,他就问道:「翁翁,那范文正呢?他们都说范文正是大宋良心。」 「范文正啊!」 赵允让眯眼,大抵是回忆当年的范仲淹。 「他的忠心给了大宋。」 「那不是先帝吗?」 「蠢货!」赵允让皱眉道:「大宋是大宋,帝王只是大宋里的一个人,还不明白?」 「呃……可是翁翁,范文正的岳阳楼记里有一句呢,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那时候他在哪里?」 「邓州。」 「他连岳阳楼都没见过,却写了一篇好文。什么忧其君,彼时先帝废除了新政,范仲淹心焦如焚,这是在冲着汴梁喊话,懂不懂?」 那孙儿懂了,「他是说担忧大宋江山吗?还是说想说思念先帝……」 「都有。」 赵允让唏嘘道:「那人……一心记挂着的就是大宋江山呢,可惜先帝挡不住那些人,只能放弃了。」 随后赵允让就问了钱庄的事。 「还好,能挣钱了。」 赵曙笑道:「那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赵允让点头,问道:「你们投钱了吧?」 呃! 赵顼低头,上次他劝赵曙投钱入股,可赵曙没同意。 赵曙一怔,「没。」 赵允让没好气的道:「沈安弄的生意啊!那肯定是要挣大钱的,那个仲鍼,你来说说。」 赵顼抬头,「翁翁,沈安说……以后钱庄就会开遍了大宋各地,都是一样的,吸纳钱财进来,然后借贷出去,将会横扫天下的高利贷,解民苦难。」 「能挣多少钱?」赵允让有些不耐烦了。 赵顼看了自家老爹一眼,「沈安说……所有的市舶司加起来,也没钱庄挣得多。」 瞬间赵曙就觉得胸闷,然后想吐。 可那口老血终究还是被忍下去了。 有人说道:「翁翁,怕是大话哦。这几日那些人大多去了厚本金银铺存钱,借钱也是去那边,钱庄门前冷清的人都没有。」 赵顼不悦的道:「那是假象。」 沈安说过他在挖坑,赵顼自然是相信的。 「仲鍼,你这个……翁翁前面才说了,不可全信一个人呢。」 「官家宁可相信外人,也不肯信任咱们……还有,好处都肯给那人的妹妹儿子……」这是老赵儿孙们的普遍抱怨,都觉得自己被屈才了。 「吵什么?」 赵允让怒道:「老夫还没死呢!」 呃! 老爷子镇压之下,都老实了。 「那个钱庄为何被压住了?」赵允让有些恼火的道:「沈安做事还是稳妥的,怎么就被压住了?」 赵顼一头黑线的道:「没人压他。」 「老夫问的是钱庄。」 呃! 赵顼说道:「您等着看,最多三日。」 先前看到沈安时,他感觉很镇定,压根就是无事的模样,要不然他怎么有精神去管教儿子。 「三日。」 赵允让皱眉道:「回头府里的钱都存到钱庄里去,各家的都是。」 虽然一起住,可许多东西都是按照小家庭为单位分开了,比如说各自管各的收益。 等老赵驾鹤西去之后,这个郡王府就算是分崩离析了。 树大分叉,人大分家,世间事就是如此。 两个儿子看着有些不自然,赵允让怒道:「钱存到哪去了?」 「爹爹,没……没去哪。」 老赵怒了,「定然是存到了对头的金银铺里,蠢货,畜牲!」 咻! 茶杯飞过去,一个儿子中招,额头红肿,满脸茶水。 赵曙一头黑线,却不好劝,又担心赵允让气坏了,就使眼色,陈忠珩赶紧去了外面。一旦事情不对,他就会去叫郎中来。 另一个儿子见老赵去寻摸东西,急忙坦白道:「爹爹,就存了一半,孩儿一边存了一半。」 赵允让被气笑了,「畜生,这是学三国时的诸葛家,还知道各存一边,胆小如此,还能指望你们去做什么?罢了,老夫也从未指望你们做什么,十三郎也是如此……」 第1197页 三国时,诸葛家族分为三支,魏蜀吴各分一支,堪称是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典范。 赵顼看了这位伯父一眼,只觉得心情愉悦之极。 喔霍! 翁翁发话,以后官家正好有藉口不给你们实职。 室内气氛马上就沮丧了起来。 「不好了。」 外面有妇人惊呼,赵允让怒道:「谁在大呼小叫的?」 稍后有人来禀告,「说是厚本金银铺被人抢了……」 「扯淡!这是汴梁!」 「去问问。」 老僕亲自去,回来说道:「阿郎,早上沈安去了钱庄,随后钱庄发布了告示,说是可以去钱庄兑换纸钞,后来钱庄就被人堵住了,铜钱一筐筐的被抬进去,换了纸钞出来,好些商人……他们说汴梁许多豪商都去了。」 「哈哈哈哈!」赵允让不禁大笑了起来。 「后来有人就去了对面的厚本金银铺取钱,一个接着一个……」 「咱们家的钱怕是保不住了。」 外面的妇人还在哭,赵允让怒吼道:「活该!」 外面的哭声小了,接着脚步声远去,大抵是挤兑去了。 室内,赵允让问道:「纸钞之事如何?」 赵曙笑道:「前日沈安找了我,说是钱钞发行了两年,也该放开些了,我答应了,只是没想到他憋到了今日,就是为了给那些对头当头一棍,这下汴梁城中的许多权贵豪绅都要后悔了。」 「给挤兑了,若是弄不好就会血本无归。」 赵允让不禁笑了起来,「那沈安果然手段凌厉,先是让那些人得意洋洋,存放了许多钱,然后突然来这么一下,狼狈不堪啊!」 赵曙点头,「年轻人做事还是稳妥,钱庄之事是他当年提议,自己带头兑换,若是坏了事,他家的损失最大。」 他看着兄弟子侄们,淡淡的道:「这个钱庄也是他的提议,他家的钱都存在了里面……一举一动,并无私心,甚至……他暗中捐了许多钱粮,不为人知。这样的臣子,我如何不信重他?而他却太年轻,不便身居高位,所以只能赏赐他的妹妹家人……」 赵允让点头,「就算是打断腿,他也是出师有名。」 儿孙们低头。 随着赵曙登基日久,他们都希望这位亲人给自己安排些好处,可赵曙却不见动静,这就让人郁闷了。 如今才试探了一下,就被赵允让一巴掌扇回来了。 这时外面有人进来禀告,「官家,刚才夏氏兄弟中的老大夏进去了榆林巷,跪在沈家大门外,恳请沈安放开一条生路,沈安开门,纵狗驱赶……随后大笑,说是新政大势如潮,不可阻挡,若非是想着留个对头,让钱庄的人时刻警醒,不敢懈怠,他反手即可灭了夏氏兄弟这对被人驱使的野狗!」 瞬间一股豪气涌来,赵允让的那些儿孙们不禁为之凛然,赵曙却是微微一笑。 赵允让却大笑了起来,喊道:「去,弄了酒菜来,老夫今日要谋一醉!」 赵顼低头,隐住了眼角的不屑。 这些叔伯和堂兄弟们在郡王府里被翁翁庇护着,早已习惯了太平日子,并无半点长进。 但沈安的手段确实是让人心折啊! 一步步的,甚至还不屑的等对方不断吸纳钱财,然后才给了他们一击。 遇到对手跪地求饶你会心软吗? 许多人会心软。 不心软就会被斥为铁石心肠。 可沈安不但不心软,还纵狗驱赶,恍如恶魔。 谁敢弹劾? ——新政大势如潮,不可阻挡! 夏氏兄弟是野狗,谁敢弹劾就是这对野狗的帮凶! 汴梁人目睹了这场不见血的商战,也算是有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