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婚八零:陆厂长家的暴富小娇媳》 第1章 喜提便宜老公 “陆定权,咱们离……” 姜凝清醒过来的时候,话已经到了嘴边。 她下意识觉着不对,立马闭了嘴。 自己不是在庆功宴上哈啤酒么? 作为一个十九线小女星兼恶女专业户,她之前在一部年代剧里出演了一个恶毒作精女配,总共戏份只有三集。 想爬床知青男主,反被设计; 为了名声不得不嫁给男配; 作死离婚后,被小混混羞辱寻死。 短短三集,姜凝用上了自己毕生的恶毒表演功力,将一个迷途不知返的作精少妇出演得淋漓尽致,大伙都夸,她简直是蠢精本蠢、作精本作。 这部剧已经播出了,每次轮到她的镜头,弹幕里唰唰唰都是“没眼看”,“气死我了!!”,“姜普女什么时候下线我去放鞭炮!” 还有一条弹幕仿佛带着深深的怨念。 “这演员演得也太好了!气得我病都犯了,我怀疑演员就是本色出演,以我所有的怨念祈祷演员穿进剧本祸害别人去吧,不要出来霍霍观众!” 姜凝此刻深深怀疑,那个观众是不是在上面有人。 因为…… 她好像真的穿了。 明明是在收视率庆功宴上炫鸡爪哈啤酒,迷迷糊糊再睁眼,却见面前的场景诡异中透着眼熟。 白墙绿漆的办公室,富有年代感的木柜和大书桌,头顶还有个浅青色的老吊扇正在嘎吱作响…… 这不正是她拍离婚戏那天的布景么? 不过,眼前的男人却很陌生。 剧中,饰演她嫁的前夫哥——陆定权其人的男演员也是个男配专业户。 由于在剧本中的人设是个老实人,百般忍受原主的作,所以选的演员不算出彩,外貌勉强周正,一看就是个苦大仇深的老实汉子。 原主实在太惹人讨厌,等终于离婚的那一集,观众纷纷在弹幕撒花,庆祝男配逃离苦海,从此喜提前夫哥称号。 然而,姜凝看向面前的男人,眼睫不解眨了眨,又眨了眨。 这什么情况? 他不是跟自己演对手戏的男演员。 所以穿进剧本之后,连搭档都变了? 办公室的厚重木桌后,男人乌眸半垂,身躯笔挺。 他衬衣外穿着件半旧不新的夹克,即便坐着也显得肩宽腿长。 乌黑短发下则是一张轮廓硬挺出众的脸,五官棱角分明,鼻梁尤其挺,薄唇微微低抿,不说话的时候,周身有股格外沉冷的气场。 姜凝嘴唇嚅喏,还好自己及时把剧中台词给吞了下去。 前情提要,原主此时已经跟前夫哥结婚了。 而前夫哥作为退伍军人,转业后来到了机械厂当厂长,听着风光,实则厂里经营惨淡,连工资都开不出。 原主勉强跟前夫哥结婚后,一直百般不满,无脑作天作地,婚后不到半年就来到厂子里跟前夫哥提出离婚。 表面上是嫌他穷,实际原因则是嫌他穷并且自己想红杏出墙。 没错,原主暗恋的知青男主再次出现了,她当初爬床不成,没有吃一堑长一智,如今蠢蠢欲动还想再勾搭人家一次。 姜凝简直脑壳疼。 自己穿来了,肯定不能去按照原剧情走,但现在这婚,到底怎么办? 离是不离? 中午,日光从纱窗外透进来,陆定权的钢笔尖顿在单薄纸张之上。 听着对面女人的动静,刚才还气冲冲推门进来,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怎么话说一半忽然就顿住了? 他淡淡抬眸,看见姜凝神情不定的一张脸。 平心而论,她原本长得很漂亮,但…… 男人乌深眸中浮现一抹微妙神色,眉峰半拧,低沉嗓音径直开口: “想说什么,把话说完。” 他冷不丁开口,姜凝整个人一愣。 抬起头望过去,桌后的男人面色沉沉,不动如山。 她初来乍到,甚至有点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 有点像那个十九线辣鸡小艺人看到资方大佬一样,心里恨不能缩成鹌鹑,表面上还要赔个笑脸。 这个世界里的前夫哥,帅是挺帅的,但怎么有点吓人啊? 姜凝硬着头皮,扯了下唇角:“我,我刚刚是说……” “想离婚?”陆定权随手扔下笔。 他眸光沉淡,仿佛并不在意似的:“离婚,我同意。” 姜凝:?? 这么容易?! 要知道原剧中可是闹腾了好久,俩人闹得整个厂子都知道厂长他媳妇想红杏出墙了,前夫哥这才忍辱负重答应离婚。 她立刻咧开嘴角讪讪笑着:“既然您…你同意,那我也就不强求了。” “陆定权,咱们本就是阴错阳差凑成一对,既然没感情,我也不好耽误你,你也同意的话,那,那咱俩以后就好聚好散吧……” 姜凝努力把话圆得体面一些。 她还得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无论如何,不能落得像原主那样人人喊打的地步。 不过这么一想,也挺微妙的。所谓原主,其实也是她自己演绎出来的角色。 陆定权站起身,修长大手随意松了下衬衣领扣,颇为冷静地朝她看过来。 他站起来,姜凝才感到他格外的高,把窗前日光都给遮上了大半。 她听见男人不急不缓地开口: “你说得对,好聚好散。” “离婚后,你每个月四十块的生活费,我正好能省了。” 姜凝刚要扬起的客套笑容顿时凝固在唇边。 嗯?什么生活费?? 陆定权亲自去倒了一杯茶,洁白的搪瓷杯里浮起一层清香水沫,很是沉着地继续提醒:“你欠的钱,以后也自己想办法还,放心,夫妻一场,我会帮忙打声招呼,让人宽限个把月。” ? 姜凝这下都不是傻眼,她是傻缺了。 什么欠债?剧本里压根没这出啊! 然而说话间,陆定权已经将茶杯递了过来,他眉目半沉,一脸平静地看向女人怔楞半傻的脸蛋。 这一刻,姜凝脑子里才像猛地被灌进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似的,头疼得很。 她都不等完全理清楚那些信息,脑海间有什么一闪而过。 下意识便开口急忙道:“我,我开玩笑的!老公你可不能跟我离呀!!” “陆厂……”恰巧门外有人推门而入。 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一样,那人傻眼惊滞,“厂、厂长……我我我走错了!!” “啪”的一声,门被重新紧紧带上。 只留下室内,姜凝的尴尬震耳欲聋。 第2章 这婚不能离 这婚不能离。 这是姜凝通过涌入脑海的那些原始信息得出的结论。 做梦都想不到,穿进剧本就算了,这个剧本衍生出来的小世界还自带丰富人设的。 总之现在,她,即原主姜凝,有个充满极品和吸血怪的原生家庭,一家子老比登。 哦对,名字也给自动匹配了,原主角色叫姜艳艳来着,可能是为了让她更好代入,传输来的剧情中也调整成了姜凝。 姜凝倒不是很想代入,她演戏的时候是代入了,这不立马受到诅咒连人带魂给穿进来了么? 除了吸血鬼家庭之外,原主之前还异想天开跑去做小生意,结果赔了不少钱,总之现在是欠了一屁股债。 对自己来说,现在她退一步是狼窝,进一步是虎穴…… 不过,在陆定权这里也算不上虎穴,她可以选择安静苟着。 毕竟配角的人设应该是和剧本多少沾边的,虽然这个陆定权和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但能忍受她闹腾了这么久还不离婚,不说窝囊老实,性格肯定比较朴素可靠。 啊对,不是说他每个月还给四十块钱生活费吗?! 所以这婚,她绝对不能离! 不需要认怂的时候,姜凝一般都很有骨气。 但现在……这不是穿来人生地不熟的地界,她认个怂怎么了?怎么了? 姜凝这怂认得颇理直气壮,小胳膊一撑叉起腰:“你没听错,这婚我不离了,我,我我刚才就是试试你呢!” 她越说越觉得来劲儿了,有种代入人设的酣畅。 “好啊,陆定权,我才试试你而已,你这么容易就暴露心思了不是?你早就想跟我离对吧?行,算你有种!” “反正你别想离婚,那什么…生活费你也得照给!想摆脱我,你想都别想……” 一直沉默听着她吧啦吧啦的男人忽然朝前走来一步。 姜凝霎时顿住话音。 难道这戏有点太过了?可她之前也就是按这么演的呀…… 陆定权距离她一步之隔,突然抬手,吓得姜凝一颤,却见他把手中那杯茶递来嘴边。 他没什么特殊的表情,俯眸盯着她,嗓音沉着:“骂挺好听的,喝点水,再多骂两句。” 姜凝:…… 她搞不懂,这角色的人设到底是怎样。 说他忍气吞声吧,他整个人气定神闲的,看样子也没多生气。说他ooc吧,但他也的确大度容忍了她的闹腾。 姜凝怕多说多错,干巴巴甩下一句绝不离婚的话,就走了。 陆定权跟她结婚后,厂子没有分房,俩人住在镇上一处筒子楼,那是陆家父母当初留下的房子。 原主嫌这里又挤又小,又嫌前夫哥跟楼里有同样职级的人相比太过窝囊穷酸,总之住的得很不满意,三天两头找人吵架。 也是因此,前夫哥结婚后就很少回来住,借口工作忙睡在厂子宿舍,一副惹不起就老实躲开的样子。 姜凝一路回到家,别说,这里环境真的不算好,过道本就狭窄,不少人家门边还摆着炒菜做饭的煤灶,墙壁间都染上一层油灰。 “哟,小姜回了,挺早。” 遇见同楼层的邻居,有人面上含笑打招呼,眼睛却透着一层打量的嘲弄。 姜凝只以为是原主人缘不好的原因,然而不少人路过身边,那眼神都怪怪的。 她莫名其妙地进了门,不知道怎么回事。 然而偶尔瞥过镜子一眼,看到里面出现的脸,姜凝整个人惊住了。 好家伙! 妈呀这脸咋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被人胖揍了一顿打伤了!! 镜子里,她的脸上涂着一层苍白如墙壁的粉,两坨厚重的猴屁股腮红,连猴子见了都要连夜跪下喊祖宗,还有两条像毛虫似的大粗眉毛…… 姜凝差点没给自己原地跪下。 剧情里只说了原主爱俏爱打扮,可没说她喜欢作法啊! 难怪说,先前在厂子里,陆定权对她没有什么脾气。 看着个猴儿在跟前跳,憋笑都难,还能发得出脾气么?! 好在他们住的这屋子是带个小卫生间的,姜凝不用去公用洗手间那里洗掉脸上这些东西。 不过,也无所谓了,刚才那些邻居们的眼神,现在都有了答案。 姜凝抓紧洗完脸,这才松口气。 镜中,毛巾缓缓擦拭过一张干净白皙的鹅蛋脸。 女人细眉如柳,长眸清透,秀挺鼻梁下是两瓣饱满粉艳的双唇,唇瓣抿了抿,仔细凑近镜子看了眼。 果然,嘴唇有点干裂起皮,姜凝略微蹙眉。 姜凝这张脸,不算是大杀四方,也称得上清艳出尘,五官没得挑。 要不在圈内怎么是恶女专业户呢?恶毒女配,虽没脑子,但必须得颜值到位,漂亮。 不过现在就别想了,她穿进这个年代,不说干老本行,连挣钱吃饱饭都是个麻烦事。 姜凝静下心,打量这房子里的整体环境。 这就是一间打通的屋子,不大,还好格局不错,方方正正的,用布帘子隔开了两边,里面有张床,床边是衣柜和梳妆桌,帘子另一侧则是吃饭用的小圆桌,并两把椅子,还有一些生活用品,一张双座矮脚沙发。 仅仅这些东西,就把屋子塞得挤挤攘攘的。 她打开衣柜,里面的衣服也跟剧组当时配给她的差不多,比较俗艳的颜色款式,符合人设。 不过…挺奇怪,这家里怎么什么吃的都没有? 他们家也和邻居家一样,在家门边上搭了锅灶,但看那干干净净的程度,显然原主是懒得自己做饭的。 对了,前夫哥不是每月给她生活费吗? 姜凝刚兴冲冲要摸兜,想起什么来,这个月的生活费好像已经被原主给大手大脚花了。 她摸着空瘪瘪的荷包兜,欲哭无泪。 肚子也饿了,这上哪儿弄点吃的去? 忽然,一阵急促敲门声响起。 “咚咚咚——” “小凝,小凝?” 第3章 一家子吸血包 姜凝打开门,门外站着个小卷发黑皮鞋的女人,正一脸焦急看向她。 好家伙,这么快,原主的极品家人就找上门来了? 姜梅——原主二姐,一看到姜凝就松了口气似的,不等她说话就赶紧挤进来,然后神神秘秘地关上门。 原主虽然无脑且作,但唯独对她这一家子吸血包还是挺照顾,而且她嫁了个厂长,再怎么说,这名头讲出去还是能唬人的,姜家为了从前夫哥身上吸血,没少哄着原主。 这不,前一阵让原主亏本还欠下债的那小生意,就是姜二姐姜梅拉着原主一起做的。 姜梅是姜家四个子女里唯一有正经单位的,前两年她结婚,对象是城里人,条件不错,这工作就是她婆家给安排的。 但谁料到自家三妹居然在闹出那种丑事后,还能走狗屎运高嫁给一个厂长,这下全家人都捧着她,姜梅心里实际不大高兴。 “凝凝,你这阵子跟妹夫还好吧?那些人有没有再来找你?” 姜梅一副悔恨愧疚的样子,拉着她在沙发坐下:“这事都怪我,为了挣点小钱补贴家用,也想着正好能让你找点事做,结果倒连累你了。” 那小生意,其实就是去乡下收点玉石古董物件什么的,然后出手给文物商店回收,或者卖给地下买家,挣点中间价。 姜梅厂里有人跟这行有关,她听着,自己也想悄悄入伙,但又怕赔钱,就想到了三妹。 结果那次托人收上一小批货,生意刚开张,中间出了点岔子,就一下给端了。 还好她们这属于出点本钱的,也不亲自去跑,人倒是没事,不用进局子,就是钱全赔光了。 当然,那里面大头是姜凝出的,姜梅也就亏了一部分。 但她还是觉得肉疼啊!这不,今天就找过来了。 她得想点办法哄哄姜凝,让她替自己扛了那损失,那钱不就不算自己赔的了? 知道这二姐是怎么想的,姜凝只能说:6。 合着就可着她一个人坑呢? 姜梅故意自责了半天,口都说干了,这姜凝也不说倒杯茶她喝,真是! 她压下心底不满,终于把话题转到自己目的上来: “小凝,姐家的情况你也知道,我看着有份正经工作,实际一个月拿到手也就三十多块钱,跟妹夫你俩可是没法儿比。” “自从上次亏钱后,你姐夫真把我给骂死了,我最近手头紧,也不敢问他拿开支,小凝,姐来就是想问你,你这儿能不能暂时给姐匀点儿小钱?” “我也用不着那么多,就…我上次不是亏了五十块么?我就暂时拿这么多就够用了。” 姜梅一口气说完,眼巴巴看向三妹。 姜凝微微一笑,也不说话,起身去倒了杯水。 姜梅心道这事靠谱了,正满脸含笑准备接过来,只见姜凝水杯直接递到了她自己唇边,慢悠悠喝起来。 “姐,你亏了五十块,我可赔了二百五,还有打条子欠人家的二百,我现在一屁股债呐。” “当时咱俩可是说好了,我多出的那部分钱算是你跟我借的,要是赔了钱,亏损一人一半。你今天来得正好,我还想问你还钱呢!” 姜凝半倚在门边,毫不客气打直球。 才发现,原主这人设其实挺好的,不是没脑子爱闹又爱作么?那她对谁都可以无脑。 哎,你不还钱,别怪我原地发疯耗死你。 姜梅听罢一愣,声音都高了起来:“你这啥意思?我欠你什么钱了?姜凝你这话说的,姐可不爱听了。” 姜凝也不高兴了,把杯子砰地一放,发起脾气:“我管你爱不爱听,亲姊妹明算账,这可是你当时教我的!” “姐,实话跟你说吧,我亏了钱这事,老陆他不高兴,说我钱拿不回来就跟我离。”姜凝拧眉,摊牌般一脸不悦。 “这次我前后亏了不少,你是我姐,不说多了,至少你得想办法还我一百,要不然我可不干,大不了我去我姐夫单位上要去!” 姜梅她男人在县统计局,还有点小职级在身上,万一被发现他爱人掺和外头不正经的生意,那搞不好会影响他的饭碗。 姜梅一下站起身:“姜凝,你敢!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你?” 姜凝笑了,破罐破摔的样:“我有啥不敢的,姐,反正这事都怪你,怪你非拉我做生意。” 姜梅没办法,一边气急败坏心想这死丫头今天怎么对她变了性子,这么不好说话,一边忍着气恨,咬咬牙从包里抠出两张钱。 “我就这么多,再多也没了,这事你不能去你姐夫单位闹!” 姜凝接过来,甩了甩:“这也不够啊,你坑我吧姐。” 姜梅上门没讨着好还折了钱,本想摔门就走,但转念忽然想到什么,冷冷提起: “那批货还有一半没被扣走,都堆在苏铲子那儿在,说找时机再给我们卖出去的,现在这货我不要了,全归你,总也值个百八十吧?” “我算是怕了你了,谁让你是我妹呢?你拿了货,以后这事我们两清,你给我在你姐夫那儿闭紧嘴,不许闹出半个字。” 姜凝不高兴:“姐,你真把我当傻子,我上次都听他们说了,那批破烂能出手卖个三四十差不多了,弄不好还没人要砸手里,我才不要!” 姜梅咬牙,只得拉下脸:“算姐求你了行么?我现在手里是真紧,要不我今天能上门来找你?” 又说了好几句,姜凝才看在一家人的份上,勉强同意这个方案。 姜梅走之前,姜凝喊住她,反应过来了心里又有点儿歉疚似的,笑笑低声道: “哎,别为了这点事闹得坏了咱们姊妹情分,我今天也是心情不好,姐你别介意,这样吧,你说的我都答应,你还真能坑我么?” “我保证不去姐夫那儿闹,你信不过的话,咱俩签个字条,写上钱货两清,我这边的债我自己还,保管不再闹你。” 姜梅正愁那批东西没地儿出手,自然答应,忙不迭签好字,避瘟神似的匆匆就走了。 她算是知道了,这妹子平时是好哄,可脑子也是真的蠢! 简直是一根筋的蠢货一个,那批东西就是垃圾,那天出事的时候磕碰碎了不少,根本出不了手了。 姜梅虽然亏了钱,但姜凝也没讨到好,而且听这意思,那个陆厂长现在也是嫌她了,姜梅心里多少平衡痛快了点。 姜凝送走客,回到屋里,收好那张字条,心里隐隐有点小激动。 因为在姜梅提起那批货的时候,她脑海一个激灵,忽然蹦出来一些剧情。 苏铲子这个名字,非常熟悉。 没错,他也是剧本中出现过的角色。 在后面的剧情中,这个人可是通过收货捡漏,成了一名古玩商富豪。 巧合的是,姜凝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十九线小演员没错,但她家可是祖上有传承的文玩珠宝商。 在外混得不好,就要回去继承家业,这话安在姜凝头上一点儿都不错。 她虽然不经手家里的生意,但打小耳濡目染,对于一般的器物也多少能看出点门道。 姜梅提起这个苏铲子,姜凝就一下福至心灵。 这批货她必须要,只能是她一个人的,且她要想办法和苏铲子搭上关系。 真要感谢她这好二姐,本来还在考虑干点什么事儿挣钱吃饭,她就给自己送上门来了。 第4章 每月四十元的活饭票 一晃,时间已经晚了,姜凝摸着从二姐那抠出来的两张大团结,出门随便逛了逛。 这年头,大街上有不少小摊贩,拖着板车卖地瓜的,推着小玻璃柜卖瓜子麻花的,搭着锅子卖热腾腾烧饼的。 姜凝看花了眼,买了个卤肉烧饼,烫得很,她光闻这香气就馋死了,吹了吹气,正要往嘴里送呢,旁边有个声音忽然响起。 “姜凝,是你。” 这声音半是熟悉,她疑惑转过头,眼睛一下张大。 可太巧了,这不是本剧的男主,孟知青孟元斌么? 这个世界里的孟元斌,和饰演男主角的演员也不一样,不过眉宇间很有几分相似,都是白净潇洒一表人才的那款。 姜凝可不是曾经那个舔狗,她神色疏淡招呼了声。 孟元斌多看了她脸上两眼,眸中倒很惊奇,不过也没明说什么,只是目光落向她手中那个大烧饼,欲言又止。 剧情中,男主知道姜凝痴心喜欢他,也知道她曾设计过想爬他的床,心里虽然厌恶她,但明面上还是保持着客气,对于姜凝给他的好处,他也并不推辞。 毕竟,对于男主来说,现在他还处于隐忍蛰伏的阶段。 先前姜凝演戏的时候就很无语,但拿钱办事,让她演无脑舔狗,她就硬演绝不含糊。 现在,她怎么看这个屑男主怎么不爽。 心里嫌弃她,还拿她好处拿她钱,一有事情还来找她帮忙,用完人立刻就翻脸,这样的男人有什么值得喜欢的? 买个玩具都比他强啊。 姜凝故意把烧饼举起来,在空中晃了晃,然后慢悠悠咬了一大口。 “唔,好香啊……” 她看着孟元斌显然咽了下口水,笑眯眯道:“孟知青,这烧饼不错,你也来一个?” “啊,这…不太好意思吧?”孟元斌嘴上客气,已经迫不及待往烧饼摊那边走去。 姜凝眼看他要了两个卤肉烧饼,才笑笑:“那你慢吃,我先走了。” 孟元斌的笑容半僵在嘴角,显然想叫住她:“姜凝,你是不是忘了……”给钱? 然而老板见他拿了烧饼磨磨蹭蹭不掏钱,不满意扯开嗓子喊:“哎你这小伙子,长得人模人样的,咋是想吃白食啊?” 姜凝无辜啃着烧饼,也转过头,诧异目光打量他: “哟,孟知青,你出门买东西不带钱的啊?” 孟元斌深深皱眉,真想把烧饼放回去,但顶着周遭异样的目光,只好忍痛掏兜付了钱。 早知道他就不拿肉的了。 他搞不懂,这姜凝不是每次都抢着请他吃这买那的么? 她今天怎么突然这样对他?难道说,她是故意的? 姜凝乐呵看完戏,转身就走,谁知又被孟元斌拉住衣袖。 他紧锁眉头,颇有深意地望过来:“姜凝,你还在为上次的事生我气?” 姜凝:? 只见他自顾自道:“我不是不想让你帮忙安排工作,只是,你现在也结婚了,咱们理应避嫌。毕竟你家那位…咳,看着不像好说话的,我是怕他误会你,对你不好。” 姜凝:??还有这出呢? 她赶紧收回自己袖子,正色道:“你知道就行,安排工作啥的,我之前也就随口那么一说,你还真信?” “再说我家老陆那脾气可大了,他发话了,下次再见着你跟我拉拉扯扯,就把你胖揍一顿,孟知青,我看为了你好,咱以后走大街上还是装不认识好了。” 孟元斌满脸不可置信盯着她。 她话说完,真想溜了,一抬头却看见离烧饼摊不远的街边,有道熟悉的高大人影正透过熙攘的路人定定望过来。 傍晚沉蓝天幕下,男人一张面孔又冷又挺。 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姜凝跟偷情被抓着了似的,莫名心虚。 糟! 怎么说曹操曹操到?真是她那便宜老公,陆定权。 姜凝目光呆呆,想笑笑不出,还下意识瞥了眼旁边的孟元斌。 再一抬眸,人远远已经抬腿走了。 她急了,孟元斌这嘴真是比乌鸦还灵!这可不兴误会啊! 姜凝撒丫子就赶忙追上去,仿佛追的不是个男人,而是自己每月四十元的活饭票。 第5章 便宜老公的自我修养 姜凝终究没追上,眼见着自己饭票飞了,她心头沉痛。 唉,没追上就没追上吧,她十分丧气地又买了俩包子,一碗甜水汤,半斤小麻花,吃饱喝足才慢腾腾回家。 走到门前,她以为自己认错了,门缝里怎么亮着灯? 姜凝心里咯噔一下,缓缓打开门。 果然—— 洗手间里传出些微动静,沙发上搭着件男人的外套。 大晚上的,便宜老公怎么回来了?! 不是说他平时忙得很吃住都在厂子里,很少着家吗? 思忖间,卫生间的小门嘎吱一开,男人从里头出来,手上还拿着毛巾擦脸。 他淡淡看姜凝一眼,没事人一样,嗓音疏沉:“回了。” 姜凝愣,而后也没事人一样笑笑:“回了。” 啧,不愧是作为前夫哥的自我修养。 中午闹离婚,傍晚看着媳妇疑似和奸夫相会,晚上还能心平气和眼都不眨地互相招呼。 姜凝松口气,虽然便宜老公的反应和举动都跟传输的剧情不太一样,不过,这样相敬如宾的表面夫妻也挺好。 她拥有了饭票,他也不失男人的脸面,这日子凑合着过下去,也许放在这个时代不奇怪,正是她想要的。 陆定权洗完脸,毛巾晾在窗边,抬手解开脖颈下的衬衣纽扣,淡淡出声问:“吃了吧?” 姜凝坐在沙发上,眼睛不自觉跟着他的背影,回答:“吃了,我在外头随便吃的。” 她怀疑陆定权当时并没有看清她,也是,隔着那么远呢。 下一秒,男人松纽扣的大手停在那里,转过头来直撞上她的目光,薄唇轻抬: “烧饼挺好吃?” 姜凝:…… “怎么这么快回了,不多吃几个?”他疑惑掀眉,恍然似的,“哦,是钱不够?” 眼看着那只大手从裤口袋掏出个黑色皮夹子,修长手指很轻松地摸出四张钱。 陆定权就那么轻轻淡淡看过来,也不说这钱是给谁的,唇角勾起点疏冷的弧度。 姜凝这下想狠狠掐自己大腿。 肯定全被他给看见了,而且,还误会了。 她立刻坐直身子,扬起笑脸飞快解释:“烧饼…烧饼是好吃啊,可惜那不是碰到了倒胃口的人么,再好吃都不想吃了!” “哎呀,我就买个烧饼,谁知道就那么倒霉碰着那个谁了……不过我可跟他讲了,我家老陆脾气不好,让他别缠着我,否则叫他好看!那不是他小气巴拉的,还想蹭我烧饼呢!我是真心不想搭理他,真的……” 姜凝费劲解释一堆。 事关生活费,绝不能含糊。 拿到手了再恢复作精人设也不迟! 陆定权听了,也没做什么反应,好半天,手里的票子才随意往桌上一搁,冰着一张脸又进了卫生间洗衣服。 搓衣服的动静不小。 老陆? 他很老? 想起那个细皮嫩肉的知青。 男人眉峰冷冷蹙了下,又状若无事地松开。 . 姜凝并不知道便宜老公的心理活动,她只觉着,这个年代的男人还挺好,手脚勤快,自己衣服自己洗,听这唰唰搓衣服的动静,动作一点儿不带拖拉的。 瞥了洗手间一眼,连忙美滋滋去收起桌上四张大团结。 啧啧,你说,这多好的男人啊? 生活费给花着,房子给空着,媳妇身边出现别的男人也能大度忍着,除了给钱,平时都不露面,这样的日子她过着跟寡妇有什么区别??简直不要太开心哦! 她收好钱,都恨不得骂饰演原主的那个自己两嘴。 呸,什么人,真是不懂珍惜! 姜凝以为,今晚陆定权特意回来,就是为了履行丈夫的义务给她下个月的生活费的。 她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晚上睡觉前。 这个年代没什么日常消遣,原主倒是有个收音机,捣鼓了半天,听来听去也就那些频道,她可不想大晚上的还学习提高自己思想觉悟,索性关了,起身想早点洗洗睡。 陆定权从布帘里间出来,两人差点没迎面撞上。 姜凝眼尖瞥过他手里拿着套换洗衣物,客气笑了下,试探问:“你去洗澡啊?” 男人语气不冷不热:“我去外面洗。” 他推门出去,还没忘带上块肥皂。 他说的外面是指楼道尽头的公共卫生间,这楼里打了单独卫生间的人家很少,大多数人日常洗漱洗澡打水上厕所什么的,都是去那边。 姜凝知道他是让自己用家里的厕所,小小感激,连忙收拾衣服进去洗澡。 厕所里有两暖瓶热水,用来倒在大盆里兑凉水擦洗。 姜凝边洗边想着,现在春末入夏,天气不算很冷倒还好,万一要是秋冬时期,那洗个澡就很艰难了…… 不过等那时候可以去外面的公共澡堂吧?听说还可以让小姐姐帮忙搓澡嘿嘿。 胡思乱想中,姜凝洗好了,换上衣服出去。 也就是开门出去的时候,她忽然后知后觉想起一个十分要紧的问题。 这屋里……好像就一张床吧? 所以,晚上咋办。 小小的脑袋带着大大的疑问,她推门出去,一眼看到陆定权已经洗完回来。 男人侧影正站在帘外,劲瘦挺拔的上身不挂一丝。 入眼浅麦色的身躯笔挺高大,他胸腹平坦而结实,侧影间那道劲瘦腰线,如一抹最有力悍然的刀锋,透着满满不容侵犯的意味,却……直直冲击着视线。 “……!” 第6章 这是什么男菩萨…… 姜凝发誓。 自己就愣了那么一下,多看了那么一眼而已! 下一秒,他就抬手利落套好了上衣,偏头看过来,视线正撞上她仿佛从没见过世面的呆滞目光,她躲都躲不及。 陆定权乌沉双眸淡淡的,说不上什么神色,掀帘子进了里间。 姜凝留在原地,安静皱眉深吸一口气。 这是什么男菩萨…… ……不是!要淡定! 不应该啊!姜凝,你清醒一点,你是见过世面的!! 纵横某音多年,你什么男菩萨没见过??就他,他,切…… 姜凝闭闭眼,坐到沙发前舔了下干巴巴的唇角。 不得不承认,就前夫哥这身形,放到男菩萨里那也是属于顶流的存在。 怎么说呢,穿过来第一眼,就知道这男人挺好看,但没想到……他脱了更好看啊。 咳。 姜凝擦着沾湿的头发,好半天才状似平静下来。 没一会儿,陆定权也从里间出来,穿着件灰色旧衬衫,她悄悄抬起睫毛瞄了眼,那纽扣从最顶上一颗扣到了最底下。 好家伙,这是不是有意防着她,是把她当外人?? 当然,姜凝也只是瞎想想罢了,她可是正经人,才不会馋人家身子。 时钟指向九点,她擦完头发,打了个呵欠,困了。 室内气氛太过安静,陆定权一直在窗边的小矮桌前翻着什么纸张,不时拿笔勾勾画画。 随意瞟去一眼,上面貌似有某些机械结构的简要图案,居然还有英文。 姜凝记起来,那部剧里,前夫哥最后的结局是什么来着? 虽然她的角色下线后,他作为配角也没有什么戏份了,但还是被主角提过几嘴。 说是陆厂长盘活了快要倒闭的厂子,引进投资扩大规模,带领工厂成功转型,还作为楷模上了本地的报纸。 挺好的结局。 这么一想,看来他这就叫心中无女人,拔刀自然神吧? 前夫哥在生活作风上格外能容人,说明在工作上也能吃苦,等离婚没了女人的羁绊后,他就彻底没了阻碍,一心沉迷工作,直至成为业界大佬! 姜凝想到这里瞬间警惕了。 她目前的打算是暂时不想和这么好的便宜老公离婚的,可这样该不会改变他后来的结局吧?? 这可不行! “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可是造孽……” 她神神叨叨,觉得自己得想个办法,既能继续当大佬大腿上的挂件,又不阻挡陆定权的事业线。 “你盯着我干什么。” 低沉嗓音冷不丁响起,吓她一跳。 陆定权定定看过来,深眸泛着怀疑。 姜凝眼光一闪,连忙打哈哈:“没事,我是困了,我得去休息了。大佬…老陆,你别忙太晚了哈,多注意身体,这工作啊是要打持久战的。” 说完她抱着毛巾进去里间。 男人在她话音落下的时候就缓缓拧眉。 叫老陆就算了。 注意身体? 还多注意。 …… 姜凝不知道自己不经意间已经再次得罪了大佬,她看看这床,打算老实点睡里面,大不了贴着墙睡,她绝不乱动。 就当是拍戏了,各睡各的也没什么。 刚要爬上去,身后男人声色磁沉,也走过来,带着某种说不出的微妙语气: “你今天,睡这里?” 布帘里间的空间更小,除了床之外,转个身都难,她转头差点没撞上他。 讷讷往旁边挪了挪,眼神犹豫:“那我睡哪儿?” 头顶的电灯忽然闪烁两下,啪一声,彻底熄灭。 这处筒子楼倒不是经常停电,今晚不巧,赶上了。 视线突然陷入黑暗,姜凝下意识啊地轻叫了一声,腿弯没留神在床畔磕了下,紧接着被一只有力的大掌攥住胳膊。 两人都洗过澡,打着相同品牌的肥皂,空气中还散发着隐约的清香。 姜凝被他半扶住,几乎屏住呼吸,这才意识到,同处一室之中,男人带来的压迫感不是一星半点,自己在他面前只是个小菜皮而已。 他那只手掌很大,很热,只要他想,可以轻易把她拎起来,不带喘气的。 她颤颤出声:“……怎么突然黑了?” 陆定权握着她手腕的手不知觉紧了紧,女人细软得像没有骨头,他胸口沉下一口气,恍然立刻松开,下意识问: “你是不是很怕黑?” 姜凝的确特别怕黑,小时候留下的后遗症,但这些年常拍夜戏,她觉得自己早克服了。 他这么一问,又勾起她的回忆。 难道原主的人设也有怕黑这一点么?她怎么不记得。 被他松开,她立刻缩回自己手,硬着头皮道:“有点,不过还好。” 陆定权的视力很好,很快就适应了黑暗,透过窗外透进来的一点月色,他看清了女人轻轻抿起的粉润唇角,还有因紧张而微微起伏的胸口。 她穿着很规矩的碎花棉布睡衣,最上头的一颗纽扣却没系,楼外一抹车灯短暂掠过窗棂,暖黄光影从她白皙纤细的锁骨间飞快滑跃而过,他的眼神不经意跟着一黯。 又是啪地一声。 电灯重新亮起。 看来没有停电,只是电路短暂出了故障。 姜凝抬头,正对上男人沉默的视线。 她眸底有微光茫然浅晃,正待不知道怎么应对这场景。 就听见男人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开口说:“你平常不是都喜欢睡沙发?” “不早了,去睡吧。” 姜凝:……? ?什么?? 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第7章 玩腻了再说 好、家、伙。 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从刚才开始就反复犹豫纠结的那些画面,完全都是杞人忧天了,呵呵。 这男人他果然心够狠,自己占着床,赶她去睡沙发。 大晚上,姜凝抱着自己小枕头,怀着业已变质的心情躺在沙发上,双目无神看着天花板。 她现在深刻怀疑,这个陆定权,他跟剧本里的人设压根就不一样。 什么老实,窝囊,大度容忍……那只是他的保护色罢了!! 私底下,他居然对他老婆干出这种事! 姜凝咬着被角带着怨念沉沉睡去,连怕黑都没有心情了。 …… 原以为穿过来的第一个夜晚会难以适应,没想到,睡得还挺好。 大早上,日光透过小碎花窗帘照进来,洒落年轻女人玉瓷般白皙细腻的脸蛋。 姜凝闭着眼迟迟不愿睁开,缓缓伸了个懒腰。 哦,对了,她现在又不用上班又不用上学,她起床干什么? 翻了个身,接着睡! 身子陷入柔软的棉被里,她觉得不太对,才半懵半醒睁开眼。 嗯? 自己怎么跑床上来了?? 姜凝坐起身,睡眼朦胧四处看看,屋里没有别的动静,估计陆定权一大早就出门了。 她什么时候上的床呢? 记得半夜的时候,自己明明还做了梦。 梦里有个男菩萨冲她招手,很是低磁的嗓音蛊惑问,看腹肌么?四十块钱一次,包看包满意。 她心里纠结死了,正一咬牙想掏钱的时候,又有一个模糊的人影出现,那人冷冰冰地盯着她。 沉声骂,家里的没看够?还去看外面男人的?姜凝我对你太失望了,这日子没法儿过了,我要跟你离婚。 她当时就慌神了,拼命追上去大喊,我不离!坚决不离!要离也行,你得先脱衣服给我玩玩,等我玩腻了再说! “……” 想到这里,姜凝神色颇诡异。 咳,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梦…… 不过,自己也不可能梦游,难不成是陆定权起来后把她弄床上来睡的? 姜凝怎么都回忆不起来有没有这回事,也不管了,抱着枕头懒洋洋重新倒下,埋头继续睡。 日上三竿,她才被饿醒。 手里有了生活费,还有昨天找二姐还的钱,她丝毫不方,今天打算继续出门觅食。 没想到刚换上衣服,不经意看见外间的小桌上,有两个被盖起来的盘子。 把上头扣着的碗拿开,里面居然是一盘包子和一个酥油饼! 这是便宜老公给她带的早点? 姜凝高兴了,昨晚被赶去睡沙发的怨念瞬间抛之脑后,赶紧去洗漱回来开吃。 她起晚了,包子只留着点微微的余温,但有吃的算不错了,也懒得上锅热,姜凝就着热茶一口气全部吃光。 这年头的包子也好吃,皮薄肉厚油香,入嘴是真的满足,而且她觉着今天早上这包子比自己昨天买的要更好吃,底下的包子皮是煎过的,有一层酥硬的薄壳,嚼着特别香。 吃饱了,看看时间,姜凝今天打算去苏铲子那儿看一圈。 先前苏铲子是和姜梅见面的,没有接触过姜凝,他只知道,姜家这俩姊妹都是冤大头。 想挣这份钱?嘁,想什么呢,这一行里头水深着! 就这种没啥见识的妇女,眼馋别人捞了钱便揣着那点儿家当急匆匆跑来,又怕出了事受连累,就想只出钱不出力,这不是活该亏钱让人吸血么? 苏铲子是本地土生土长的人,十多岁开始游街串巷,半路出家干了这行,也有好些年了,虽然平时低调,但那眼力可贼得很。 最近,因为黑市上闹出点动静,连带着影响到他这边,他就歇了几天。 这一次,虽然有不少东西砸手上了,但他并不着急。 这批收上来的货里有没有真正的好东西,那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苏铲子有本事能卖出去,还能卖个好价钱。 下午,他正打算出门,却见巷外走进来一个眼生的年轻女人。 女人秀发若云,眉目如雪,穿一件明黄色荷叶边的衬衣,卡在下面的长裙腰身里,长裙下露出两只纤细脚踝,白得晃人眼睛。 最近城里很流行这种前胸口装饰荷叶边的女式衬衫,只不过女人身上这件颜色太亮,若是本人肤色暗一点,会瞧着十分俗气。 可她这么穿着,全然不让人感到突俗,反而衬得那一张雪白的鹅蛋脸更显明艳十足。 女人墨色的长发垂在肩下,杏眸清盈如水,五官精致出众,瞧着就像那种挂历上的港星似的。 苏铲子饶有兴味地半盯着,眼皮子都不眨。 他也不急着出门了,故意等着人家姑娘从他家跟前路过,还能多看几秒。 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这姑娘越走越近。 诶?怎么好像…是冲自己的方向来? 姜凝没想到,这个苏铲子现在是这么年轻。 看起来就二十出头,瘦瘦巴巴的,跟后来那个肥头大耳红光满面的富豪商模样一点儿都联系不起来。 她这次过来,一是想看看自己那批东西,二是想跟他搭上关系,试探下他们这种铲子的收货模式。 这些年逐渐开放,老百姓家里藏了好东西旧东西的,都敢拿出来交易换钱了,而专门走街串巷收这些东西的,就叫铲子。 苏铲子在本地铲子中算是小有名气。 姜凝率先开口:“你就是小苏吧?我是姜凝。” 看对方盯着自己没出声,解释:“我是姜梅的妹妹。前一阵托你们的福,我不是赔了不少钱么?我姐说还有批东西在你这儿,我来拿走抵债。” 苏铲子这才把人对上号。 他是见过那个姜梅的,没想到,这个居然是她妹妹? 眼前的姑娘虽然极漂亮,不过一谈到生意上,他分分钟就收起自己那点小心思,扯嘴痞痞一笑。 “妹子,我认识你,不过话可不是按你这么说的。” “做这行嘛都这样,有赔有赚,全靠运气。你这回不是撞上运气不好的时候了么?你赔了钱心里别扭,这次我也亏了不少,大伙都一样,我能理解你。” “不过你说,你想把那批东西拿去抵债?” 苏铲子脸上挂着笑,话语中却透着几分懒散不屑:“妹子,哥劝你还是另想想办法,实话告诉你,那些货有六七成都成破烂了,你拿出去能卖给谁,卖几个钱?扔垃圾堆里,人还嫌你不讲究。” 他以为这姑娘是赔了钱不甘心,想捞点儿本起来的。 几句话就想把她打发走。 姜凝认真听了半天,眼尖看到那小院子角落里,几张旧尿素袋子底下掩着的就是那堆东西。 她没着急反驳他,双眸淡淡然直视过去,忽地一笑:“你哪年的?” 苏铲子听她没头没脑问这么一句,皱眉:“我十九,怎么了?” 姜凝唇畔那抹笑意很快消失,嗓音平静:“那你得叫姐。” 苏铲子:? 只见下一秒,姜凝径直推开他,毫不客气迈进他家院子,边走边打量一圈,而后站定抱着胳膊趾高气昂开口: “你管我卖几个钱,东西是我的,就算是破烂我也得拖走!” “啰嗦那么多,说到底,还不是你这铲子没本事才叫我们亏了钱?啧,我先前听着你苏铲子的大名,以为真的多厉害呢,搞半天,就一毛头小孩儿啊?” 第8章 装什么城里大爷? 苏铲子都惊了。 这大姐,你谁啊? 在这儿大言不惭莫名其妙的! 听到姜凝略微轻蔑的语气说他是毛头小孩时,他恨不能都给气笑了,愣是压着火。 “妹……行,你说姐,就是姐,我喊你姐。” 他松松半叉着腰,眼神不善过去:“姐,你也不跟这儿打听打听,我苏铲子混了这些年,你说我是毛头小孩儿?哈,你可真行。” 姜凝也嗤笑一声,就算这么笑着,也显得眉眼盈盈的。 她语气故作不屑开口: “我是行,但我看你可不太行,这些东西我今天必须得拖走,这样吧,你给我找个板车送回去,这次亏钱的事我就不怪你了。” 苏铲子:…… 他头都大了,这姑娘瞧着挺齐整漂亮一人儿,怎么脑子像是有点儿…那个呢? 知不知道这里是他的地盘?跑他这儿装什么城里大爷? 难怪跟那姜梅是姊妹。 就算姑娘再漂亮,苏铲子也不想跟她缠下去了,脸色一变,刚要冷冷赶人走,却又听见对方开口。 “小苏啊,你别不服我说你,你干那些事儿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什么以次充好,以假乱真的……” “这是你吃饭的本事,也不关我的事,我自然不会跟外头人说道什么。但谁让你这次替我办事不出力呢?你要小心点,我能亏这些钱么?” 苏铲子听着她那些轻飘飘的话,眉头狠狠一紧。 “你什么意思?”他声音瞬间冷下来。 姜凝悠悠瞥他一眼,站累了似的,还自顾自找个凳子坐下来,微微一笑:“到底是毛头小子,你紧张什么?你那点儿事情,我不知道?我是通过谁搭上你路子的,你现在还不清楚?” 她淡淡睨他一眼:“你师父姓田吧?” “……” 苏铲子现如今才十九岁,跟后来的那个老道商人相比,这个时期的他还青涩得多。 姜凝也是看到他的这一眼,才马上转念换了个法子,干脆诈诈他。 她知道剧情中他师父的来路,他师父又早就不在这片地方混,回老家去了,正好,她用这个来拿捏现在尚且青涩的苏铲子,岂不是很轻松。 苏铲子十分意外,难道眼前这个姜凝,真认识他师父? 她姐姜梅不是通过棉纺厂那个会计介绍来的么? 但他师父老田的事,的确很少有人知道,他还是十来岁的时候跟着老田,后来老田出了点事就回乡养老去了。 不过……苏铲子脸色略微奇怪。 被这么个明明看着比他还年轻的姑娘一口一个毛头小子地喊,他有点憋屈不爽。 即便她知道他师父,那又怎么样,他打心眼里觉得这姑娘就是个纯外行,也懒得多说了。 然而瞄一眼那明黄的身影,话到嘴边,还是冷哼提点一句: “那些东西你全带走,也出不了手的,别怪我没提醒。” 姜凝随着他的目光瞥向角落那堆东西,过去一看,皱眉恍然:“还真是,我以为你收了堆什么好玩意儿呢,就这些啊?谁会买这些东西?我还得抵债的呢!” 她微皱鼻尖,故作十分嫌弃地挑开那尿素袋子,只见那一小堆东西都是旧的旧土的土,有的还沾满尘泥没做清理。 什么被磕破了的土陶罐子,小鼻烟壶,落满泥垢的烂锁铜镯,斑驳发黄的寿桃白瓷碗……甚至还有好些本缺边破角的书。 姜凝挑来拣去,一副大失所望的样子: “就这些东西?我的天爷,坑了我好几百块钱呢!” 一张俏脸上满满写着失望嫌弃,仿佛这些破烂她走路上碰着了都嫌脏,不会多瞧一眼。 苏铲子见她这样,没好气嗤了声,眼中轻蔑更深。 姜凝拍去手上灰尘,也懒得再挑拣了,自暴自弃站起身:“算了,还是让你帮我出手吧,能卖多少算多少。真是的,这么老远简直白来一趟……” 苏铲子都无语了。 这城里的娇小姐真是想一出是一出,白耽误他工夫。 姜凝脸上十分不高兴,作势终于要走了,视线随意一扫,在院角某处像是终于发现一样看得中的东西,兴致冲冲去捡起来: “哎,我看这个小玉佛不错,质地润得很,应该是真货吧?” “那句话怎么说?男戴观音女戴佛,我戴着应该好看的,戴玉还能保平安呢!” 她边说还边双眼发亮地擦去上头的灰尘,悬在自己胸口试戴比划。 她捡的那块玉佛不是自己那堆货里面的,苏铲子见她随便乱翻院里东西,刚要发火拦下,结果看她只是拿起一块劣质玉雕小佛像,还跟捡到宝似的高兴得很,嘴角顿时无语又嘲讽地抽了抽。 “你说真就真吧,行了,我还有事,妹子你快回去吧,看我师父份上今天我不跟你计较,不过以后,你可别再来了。” 姜凝舍不得那玉佛:“那你能不能把这块玉送我?” 看苏铲子脸上一变,她忙开口:“别这么小气呗,我是真的喜欢!这样吧,你开口出个价,算我跟你买下来还不行么?” 苏铲子是真服了,不过坑人是刻在他骨子里的天性,顿了两秒,颇不耐烦地伸出一只手掌来。 “多少?五块啊?” “……姑娘,你当买菜呢?”他给气笑了,“友情价,五十!” 姜凝惊讶瞪大眼:“你坑我?还五十?这玩意儿最多十五!以为我没见过好东西的?” 苏铲子心里真是笑大发了,你像是见过好东西的么? 他面上皱眉,犹豫着: “别说哥不厚道,看你知道我师父的份上,五十已经是我让步价了,你愿意要我就折本给你,不愿意就不谈,算了,反正这件东西我本就舍不得出手。” 姜凝听他这么一说,眼睛更亮了,跟人杠上了似的,愣是你来我去眼巴巴把价砍到了二十五。 苏铲子语气十分勉强,终于才答应下来。 “行吧,我没工夫多跟你缠,算你走运,那就一口价二十五!害,你说今天怎么让我碰着你?我可亏大发了!” 姜凝把价砍下这么多,浑身松了口气的模样,笑嘻嘻:“这趟也算没白来,让我捡着一回漏了。” 她大方给了钱,又觉着肉疼,犹豫着到处好奇翻捡瞧瞧:“哎,小苏,你这书再搭我几本呗,还有,我看这个缸子也不错,够大,可以让我带回去腌咸菜。” 苏铲子看她还真利落大方掏了钱,微微惊讶,今天这是不出门就让他赚了一笔,连看向姜凝的目光都包容了很多。 眼中已经给她安上四个大字:人傻钱多。 他麻利收起钱,好笑摆手:“还缸子?妹子,这缸子你知道什么来头?可比你手上这块玉佛值钱得多!” 姜凝拧眉打量:“是么?不就是个腌咸菜的酱缸子?” “你怎么这么小气啊?我刚花了大价钱的,你再送我个缸子怎么了?” “……” 最后,苏铲子被她缠得没办法,缸子肯定不让拿,搭给她几本不值钱的旧书,还有一只磕了边角的茶碗盖。 “大小合适,给我家猫崽子喝水不错。”姜凝把那只随手挑的碗盖收起来,几本书则大咧咧装在包里。 能顺的都顺了,临走之前,还不忘吐槽苏铲子一句,“小气巴拉的,下次我不来了。” “得,我还小气?妹子你可别来了。”苏铲子半气半笑。 她出去的时候,他并不在意她顺走的那些书,倒是盯一眼她包里装着的那只破碗盖,眼皮隐隐一跳。 莫非有什么蹊跷? 可她的样子,确实是随手捡的,拿走之前,他也仔细看过一圈,这东西不是什么真古董,顶多是个民国时期的仿货,不值钱。 至于她买的那个劳什子玉佛,就更是个劣等货,地摊上几块钱能拿一堆的那种玩意儿。 苏铲子嘁然一笑,觉得自己多想了。 大概是自己应付这姑娘一下午,累着了,现在可算送走了,看着女人远去的窈窕背影,他摇摇头阖上门。 第9章 履行丈夫的义务 离开之前,姜凝还跟苏铲子提起,她姐亏钱后跟她闹掰了,一拍两散,让他到时候把货出手后赚的钱直接交给她就行,她还欠了一屁股债的。 不紧不慢走出巷子,姜凝看一眼尚且晴好的天色,直直往车站走。 这地方有点偏,走出好久才看得到条大路,车站就在路上不远。 虽然走得有点累,但姜凝唇边泛着一抹极轻快的笑,看出来很开心。 和刚才在苏铲子家院里的样子不同,她现在才是真的高兴,愉悦,爽。 本抱着试探的心态来,没想到真淘到了好东西。 这个苏铲子,不得不说,果然厉害,家里那些东西有不少好的,但可惜,他现在还太年轻,也没什么根底。 不像姜凝,就那么轻轻一眼,她就看中了那堆乱七八糟东西里面的这只茶碗盖。 其实放在之前,就算她从小被熏陶,有眼力有直觉,看过各种各样不少好东西,但也不至于一眼辨真假乾坤,说到底,又不是老行家。 可也许是穿进剧本中,有了所谓的运气加成,还是什么奇怪的磁场效应,她第一眼扫到这只茶碗盖,只是觉得可以重点看下,但装作随意在上面掠过指尖的时候,姜凝忽然升出一种笃定——就是它了。 这件东西,她今天必须带走。 从一开始买玉佛,到非要赖走那个缸子,都是套路。 她的目标始终都是这只茶碗盖,还有那几本书。 也亏得姜凝是恶毒女配专业户,任性无脑人设自然不在话下,苏铲子对她没什么防备心。 何况还花了整整二十五块钱买下那个玉佛,小一个月生活费呢! 啪,没了! 姜凝不是不肉疼,不过她往后还想跟苏铲子真正搭上路子一起合作,这第一次打交道,也不能让他吃亏太多。 这只茶碗盖,她打算明天去市里的文物商店探探,看到底能卖个怎样的价钱。 这一趟公交车等了好久,姜凝看到不远处有歇着板车卖东西的,好奇过去看看。 与此同时,有一辆车从这条道上驶过。 开车的是个年轻汉子,隔着车玻璃正好看到了路边姜凝转过来的正脸。 他跟在陆定权身边挺久了,自然认得这个名声在外的“厂长夫人”。 车速缓下来,试探提醒:“厂长,那好像是嫂子在等车。” 后座的男人乌眸沉静对着窗外,自然也看到了。 石峰听他没说话,心想,是自己多嘴了。 谁不知道这夫妻俩关系不好,就昨天,嫂子还跑到厂里来闹离婚呢! 下一秒,却听见陆定权开口:“转回去。” 语气里听不出好坏,石峰忙调转车头回去,更后悔自己多提了一嘴。 指不定等会儿人夫妻俩在车里吵架呐,那他听是不听? 姜凝在板车那里买了半斤新鲜桑葚,讨了点水洗洗,正往嘴里扔,眼前有辆黑色轿车堪堪停下来,吓她一跳。 “哎哟。”害她手一抖,扔偏了,桑葚砸自己脸上。 车窗缓缓降下来,姜凝刚要发火的表情对上里面的一张脸。 “你有……” 怎么是陆定权?? 他居然也出现在这里? 于是话到嘴边变成了:“…有什么事?” 很明显,陆定权把她刚才那傻样儿全看进眼里了,盯着她眸中淡淡的,也没问她怎么会出现在这么偏的县郊,只说:“上来。” “……哦。” 上就上,姜凝还懒得挤客车了。 不过她倒是特别好奇,想不到陆定权还有私家车呢?在这个年代可不容易,他竟然这么有钱?? 为什么原主记忆里面完全没有这回事? 好家伙,看来这个男人他藏得够深啊! 姜凝犹豫了下,没去副驾驶,拉开后面的车门坐进去。 石峰看了后视镜一眼,恭声点头招呼:“嫂子。” 姜凝记起这个人,好像是陆定权他们厂里的。 啊对,昨天在办公室闹离婚的时候,是不是就是他推门进来…… 咳。 她平心静气,端庄微笑回应:“哎,你好。” 陆定权坐在后座左边,即便是坐姿,身躯也格外高挺端正,毕竟是部队出身,一举一动都是一板一眼的。 他此时很有存在感地朝姜凝瞥来一眼,明明没有什么表情,她却像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嘲讽。 姜凝的端庄僵在唇角。 她清了清嗓子,找话题问:“好巧,老陆你怎么也路过这儿?” 陆定权自然看到了她包里鼓鼓囊囊装的那些东西,收回视线,顿了两秒沉淡道:“这话应该我问你。” ? 不等姜凝回答,在前面开车的石峰顿时扣紧了方向盘。 他飞快瞥了眼后视镜又慌忙收回视线,老实缩起脖子。 就知道,自己不该多嘴多舌提醒的,听厂长这语气,莫非夫妻俩真要在车上闹起来了? 姜凝觉得陆定权这话莫名其妙的,瞧了瞧他,说:“我来办点事的,怎么了?” 她没忘自己的作精人设,语气冲冲。 谁料陆定权也不生气,倒是回答:“办事么?辛苦你了。” 姜凝:“……” 行,你真是会聊天的。 这平平静静的语气怎么就听着好像在讽刺,她也能有正经事要办? 就这么短短两天的相处时间里,姜凝仿佛感觉自己摸不太透这个男人。 也是怪了。 很快,车子即将开到岔道口,这一趟石峰本是应该直接开回厂里的,但现在这情况? 他扫了眼后视镜,不得已硬着头皮问:“厂长,现在是先去……” “到东街。” 噢,还是先送嫂子啊。 石峰忙应声:“好的。” 姜凝听出来了,去东街就是送她回家,她心下舒服了点。 想了想,还是坦诚大方提起:“我之前和我二姐弄那个小生意亏本欠下的债,不用你操心了,我自己有法子还上。” “今天过来这边就是找个熟人,想以后一起搭伙做点小经营的。” 她话音落下,陆定权也侧首看过来。 他低沉嗯了一声,没说赞同,也没表示反对。 姜凝当然也用不着他表态,她只要他履行丈夫的义务,每月给生活费就成,现在这可是她的金大腿,她必须得抱稳。 其实她昨晚就想过了。 陆定权将来绝对是大佬,他的事业线是在离婚后才一路走高的,她暂时不想离婚,却又不愿耽误他发财致富,那,该怎么办? 只有一个办法。 她完全可以把他俩的夫妻关系上升为革命友谊啊! 当初陆定权本就是碍于名声,为了负责所以勉强娶她,对她谈不上感情。 这样的话,以后俩人继续搭伙过日子,过着表面夫妻的生活,不同的是,姜凝为了巴结他…呸,为了伟大的革命友谊,可以收敛起作精人设,绝不给陆定权使绊子拖后腿。 当然了,红杏出墙给他戴绿帽子什么的更是绝不可能。 俩人各干各的,他潜心走他的阳关道事业线,她慢慢经营好自己的小独木桥,生活中有什么事还能互相搭把手帮忙,她的生活费也能继续落入口袋…… 这多好啊,双赢! 就这种相处模式,她都想跟陆定权拜个把子! 以后他成了大佬,不罩着她说不过去了! 前提是,陆定权能体会到她对他的一片苦心的话。 思及此,姜凝余光里盯着男人的眼神一闪。 像是察觉到她有话要说,陆定权的眼睫缓然眨了眨,那副坐姿还是不动如山,却留意到她一直在偷咪咪盯着他。 姜凝的确在想,该如何开口。 这车上怪安静的,而且有外人,要不,还是等晚上回去再说。 不过,难道今晚她还得睡沙发? 不行不行,昨晚就睡得腰酸背痛的,看来现在当务之急,是得挣了钱买张床…… 余光里盯着盯着,她就情不自禁偏来脸悄悄看过去。 夕晖从车窗外透进来,她看到陆定权的侧脸像染上一层浅薄的金色似的,像油画里的人。 他的五官轮廓凌厉,鼻梁尤其出色。 窗外那一缕光,就像在男人硬挺鼻梁上玩着滑滑梯,随着风景的变动而不断调皮来回滑动。 他的睫毛也很浓,很黑,总是淡淡掩下眸中的神色,被夕辉染上光泽的时候,更显疏冷莫测。 这男人,挺会长的。 姜凝收回视线,默默摸了下自己的眼睫毛,想知道谁的更长。 说心里话,要让姜凝来看,她觉得陆定权这个前夫哥,比昨天碰见的那个孟知青要更有男主的气质。 当然了,现在这里也不是什么剧本了,而是剧本衍生的一方世界,也就不谈什么主角配角的。 大家都是活生生的人罢了。 “陆定权,晚上我想……” 姜凝想好措辞,刚要开口说晚上有事情想跟他谈。 “呲吱——” 耳边猛地传来刺耳声响,车子同时狠狠一刹一拐。 姜凝整个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惯性甩出,一头往左边栽去! 还好,很快车子就重新恢复平稳,前面响起石峰惊诧的歉声:“前头有个小娃娃突然蹦出来,差点撞上!厂长嫂子你们没事吧?” 后座没有声音。 石峰专注路况,过了好几秒才觉得不对劲,看向后视镜。 “……”咳咳! 这啥情况这? 他也不敢多看,头皮发麻,赶紧装聋作哑一心开车。 姜凝天旋地转,整个人被吓懵住。 这轿车后座够宽敞,她感觉自己是突然飞出去的。 惊魂未定一抬眼,发现还好,有陆定权这个高高大大的人形沙包截住了自己,否则她就撞车窗上了。 只是…… 这截的位置,好像不大对劲。 ……不是,她怎么趴人家大腿上了?? 双手还扒拉着他的衣服,愣是差点没把人家衬衣从皮带里扒拉出来。 没错,姜凝鼻尖正对着的就是陆定权那根硬硬的…皮带扣。 她觉得有点尴尬。 不,非常尴尬。 尤其当她楞楞抬起头时,看到男人凌厉喉结动了动,居高临下投来的深沉目光中,掀起一丝微妙。 第10章 正当夫妻,用不着客气 剩下的回程路上,姜凝安静如鸡。 石峰也安静如鸡。 唯一不安静的是陆定权。 他先是看似宽宏地提醒:“石头,时间还早,不急,你开车当心点。” 又状似体贴地安抚受惊的妻子,温沉关切看向姜凝:“刚刚还好?” 姜凝远远缩在车窗边,眼睛盯着窗外:“……我没事。” 陆厂长很体贴:“没事就好,我可能有点事,不过,不要紧,只要你没事就行。” 姜凝:…… 过了会儿,男人又低声发问:“刚才你说,你晚上是想……” 他语气透着股认真的疑惑:“想对我做什么?” “……” “再怎么讲,我们都是正当夫妻,姜凝,想做什么你都可以直说的,用不着跟我客气。” 姜凝闭了闭眼睛,缩在窗边装没听见。 等车终于停在东街筒子楼外,姜凝才装作打瞌睡醒来,扔下句谢谢,提起自己东西就开门跑路。 她匆匆上楼,不经意往后瞥了眼,发现陆定权也下了车,眼看着要跟上楼朝她走过来。 两人视线已经对上,姜凝只好停下来等他。 她想知道他突然也上楼来干嘛,慢腾腾随声问:“你不是还要去厂里吗?” 陆定权看她故作平静的表情,乌眉微掀,楼道里的嗓音显得格外低沉:“我以为,你很希望我晚上回来。” 姜凝:……还没完了是吧? 前情里面怎么没说这男人这么会阴阳怪气,一点小事揪着她不放? 她不就是趴他大腿上,差点扒了他的衣服么? 她又不是故意的,而且后来还不是帮他把衬衣又重新塞进去了? 虽然…咳咳塞进去的时候不小心乱摸了好几把他那里…… 不就是腹肌吗! 姜凝脑海中下意识掠过昨晚洗澡出来的时候,他腰腹间明晃晃的八块巧克力。 今天倒是知道什么手感了…… 但她也不想的啊!她的爪子真是无辜的! 当时那种情况,她要是不扒拉住他,她就得磕玻璃上了! 她幽怨看了看陆定权,嘴唇动动刚想解释什么,楼道上迎面走下来一个邻居婶子。 婶子难得看见他们两口子一起回家,眼光好奇,笑着招呼一声。 姜凝脑瓜子一动,贴过去轻轻挽上男人的胳膊,声色柔柔: “老陆,我肯定想你晚上回家呀,你晚上不回来,我一个人怪冷清的,睡都睡不热乎。” “哎呀,刚刚在车上都感觉你瘦了好多,你在外挣钱养家真是辛苦了,俗话说得好,没有耕坏的地,只有累死的牛,你平时也得劳逸结合知不知道,要不然我真得心疼死了……” 婶子路过时的表情瞬间不对了。 等上了楼,姜凝才飞快撒开手。 她见周围没有人经过,小声解释:“刚才人家看着呢,为了你的面子,我得表现表现吧?” 说这话,好像是多配合他的样子。 可她一双水悠悠的明眸故意噙着笑意睨他,陆定权当然知道,她故意的。 他掏出钥匙打开家门,姜凝这才掀唇一笑,跟着进去。 只见他径自去翻柜里的衣服,随手找出两套换洗的来,又去抽屉里翻出昨晚上勾画过的那叠纸册子。 嗯?所以只是上楼来取衣服的,难道他最近都要住在外头? 姜凝刻意上前关心问:“最近工作这么忙啊?还要不要准备什么,我帮你收拾。” 毕竟这生活费也不是白拿的,她拿了钱,就得负责家里的起居开支和一些琐事,当然也包括他这部分。 陆定权没再揪着车上发生的事不放,利落收好东西,俯眸别有意味地望向她:“有什么事,说,我今晚在厂子有事。” 果然,就是不回来睡的意思。 姜凝明显高兴了一截,不过自己要跟他谈的事,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她笑笑:“那你去忙,工作要紧,我这事不急,下回再说。” 陆定权眉峰微微一动。 那就是只能在晚上说的意思? 他乌眸泛起微妙,面上疏淡应了声,拿起衣物准备走了。 姜凝放下包,看着里头的东西,想起自己明天的打算,还是得跟他说一声比较好,又跟上去。 “对了,明天我有点事想去一趟市里,你要回来的话,我应该不在。” 省得他以为她在外头鬼混呢。 陆定权转过身:“去市里?” 他沉吟一秒问:“什么事这么急?” “不是急事,就是我跟人搭伙做那小经营的事,我想去市里文物商店转转。” 陆定权:“不着急的话,后天去。” “啊?”姜凝以为他明天有什么安排。 他只是淡然凝着她:“后天一早我也去市区,如果你起得来,可以搭个顺风车。” 姜凝欲言又止。 男人意味深长补充:“省点车票,毕竟,羊毛出在羊身上。” 姜凝:…… “行,后天就后天。” 她回屋关上门,笑,看来这人还挺有自知之明。 不过他大可放心,他现在可是她的大金羊,她怎么会舍得把他薅秃了呢? 想着今晚自己可以睡床,屋子里也没男人打扰,姜凝别提多放松,悠悠然去把桑葚洗好装盘子里,然后拿出自己今天淘到手的东西认真查看。 楼下。 陆定权踏出筒子楼的时候,不经意抬眸朝楼上望了一眼。 其实他不是没有留意到,自从昨天提了离婚之后,这两天,她的性子就变得有点奇怪。 和从前不同。 陆定权说不上什么感觉。 要说她是以退为进为了离婚,可显然没从前那么神经了,且偶尔言语之中莫名还带点巴结的意味。 要说是真的反悔了,为了不离…… 男人眸中掠过一丝莫测,敛下视线。 他竟有种荒谬的感觉,觉得姜凝就应该是现在这副样子。 忽然想起女人刚才故作体贴那句,没有耕坏的地,只有累死的牛…… 现在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呢。 陆定权按捺下耳边自动跳出来的那道娇软声音,坐进车淡道:“走吧。” 第11章 古董茶碗盖 晚上,姜凝随便对付了点吃的,把那只茶碗盖拿出来,简单清洁去表面的泥污。 灯光下,眼见一层光滑釉质,边角虽有磕碰,还有一道小裂纹,但她凝神确定,这该是一只清乾隆的矾红盖碗。 由于磕碰过,品相不好,又不是一整套,只是单只碗盖而已,能卖个什么样的价钱,要看现在的市场行情。 当初拍戏,姜凝也接触过一些独属于这个年代的资料。 头几年,文物商店收东西的价不算很高,勉强能保个本。 不过现在古玩园和黑市上可是热火朝天,且有越炒越高的架势。 文物回收的大政策依旧是以前那套,但自由市场却早已生出它的判断。 也是因此,文玩古董玉器其中的道道可深了,什么真假混卖,制伪充好,做局抬价,像苏铲子他也偶尔掺和在其中。 毕竟相对来说,这行算是暴利的行当了,眼下缺的不是好货,稀缺的是真正识货的人。 姜凝也没想到,自己从小耳濡目染因好奇而学来的东西,居然还能有发挥作用被当成本事的一天,至少,能让她在这个陌生的年代混口饭吃了。 她找了块绒布,把茶碗盖小心地包起来放好,等后天去市里带上。 接下来是那几本书。 一看就是经历过早年的摧残与掩藏,书封皮都褪了色,有的还边角破烂,不过大体算是完整。 由于早已解禁好几年,当初的“禁书”大多都流通出来,算不上很值钱,苏铲子也没什么知识文化,他不把这些书放在眼里是有原因的。 平时收上来旧书什么的,值个五毛一块钱,算顶天了。 而姜凝收过来的这四本书,有两本像是之前的大学教材,上头写着机械制造技术基础,另外两本则是苏联小说。 她先小心翻了翻教材,工科方面她看不懂,不过细翻一下,这书里还写了不少笔记,字迹十分清隽,扉页只写着一个姓氏,“梁”。 这书当年的主人兴许是个学生,又或者是老师。 另外两本小说,她没急着翻看。 而是从家里找出一把小刀,翻到后封皮那里轻轻一搓,居然搓开一道缝隙来,然后用刀锋轻轻挑进去划开。 没错,姜凝先前在苏铲子那里乱翻的时候,发现这本书的后封皮好像稍微不太对劲,她猜测书里有夹层,这才和着其他的书一起顺过来。 也是苏铲子吃了没文化的亏,懒得仔细翻捡那些书,只看它们不是什么孤本珍本,他就全堆在一边没管。 看到果然打开了夹层,姜凝忍着激动格外当心地打开。 只见从里面掉出一张薄薄的方形画纸,只有半页书纸那么大。 上头的画还保存得十分清晰。 竟是一张伟人像! 而且这画,不像是人随手描摹的,单单从画中人像的形态与神色就看出来,这人的画技手法十分高超。 画纸已然变得薄脆,但人像栩栩如生,尤其是面上与眼中的神态,好似写满了威严与悲悯。 姜凝看着这画好一会儿,十分感慨画家的技艺,又在右下角发现了一道很轻的字迹。 “宁山”。 这是画家的署名? 她并没有什么印象。 虽然书中夹层里藏着的并不是什么珍奇之画,但她觉得这副画像自己倒很喜欢,而且是顺来的,不吃亏,这些先放在家里也无妨。 她把伟人像重新放回书封夹层,那些书悉数整理平整,包起来放好。 等以后有机会,她可以跟人打听打听这位画家,毕竟是这幅画的主人想法子悉心保存下来的画。 收拾完东西,姜凝去洗了个澡。 屋里没有别人的感觉就是好,晚上姜凝在床上悠闲打滚,放着收音机,很快睡着。 第二天,她起得稍微早些。 因为想下楼去买包子,昨天早上那包子特别好吃,她心里惦记着。 昨天花销了大头,现在身上总共还剩三十来块钱,差不多能维持接下来一个月的开销。 等明天去市里文物商店,如果茶碗盖能出个合适的价钱,她就卖了,那笔钱就当成自己接下来的经营启动资金,专款专用。 现在也就八点不到,没想到一到筒子楼外的街边,有家包子铺都准备收摊了。 看来是生意特别好。 姜凝赶紧过去,好在人家还剩两个,准备留着自家孩子吃的,一个素的一个肉的,看她要买还是卖给她了。 姜凝付了钱,笑道:“谢谢姐!” 看来以后想吃包子,还得起更早! 包子拿在手里热乎乎又香喷喷的,一口咬下去,富有韧劲儿的薄皮瞬间滋滋流油。 啊,可太舒心了,人生不就是为了这一口嘛? 筒子楼里的人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都往外走,路边有人骑着二八大杠摇摇晃晃,姜凝独自边吃边往回走,四处看看,觉得这里平淡的小日子也很不错。 这个年代,莫名给人一种踏实又蓬勃的感觉。 她一路上楼,包子吃完了,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包子是好吃,可不是昨天那种煎过底面的。 可能找错了铺子,明天再换一家买好了。 姜凝回屋打开门,恰好正对面的门也打开一条缝,只听里头传出一阵争执声。 “妈,你就说我脸上弄成这样怎么见人啊?跟鬼画符似的,还参加什么考试?我干脆不跳了得了!” 一道中年妇女的嗓音安慰:“你急什么?我看这样不是挺精神的么?总比对门那个小姜要强得多吧?她那脸上才叫鬼画符呐!” 第12章 做大佬的身边人 姜凝:…… 她该装作没听见,还是没听见。 进屋关上门,想起自己穿来第一天那时的脸,嗯…确实不能怪别人这么说。 原主在剧本中的确是仗着漂亮爱打扮的人设,但怎么到了衍生世界来就变成了那样? 姜凝今天没事,在家也是闲着,打算清理下衣物和生活用品。 说起来,这每个月四十块的生活费真不算少,都足够老小一大家子一两个月的开支了。 自己一个人日常用着绰绰有余,毕竟陆定权不怎么回来,家里没有老人孩子,也就没有什么花销。 可就这样,原主也是每个月都月光了,还嫌钱不够用,全给买了些不实用的东西,还好,现在有一些姜凝也能用上。 她打开衣柜,清理了些自己能穿的,过于夸张艳俗的衣服扔到一边,可以找机会让人改了。 原主还有一些瓶瓶罐罐,什么雪花膏、蛤蜊油、珍珠膏、眉笔之类的,都没怎么用,也就是那腮红和粉扑子用得最多。 第二天,姜凝特意起了个大早,就用这些东西好好给自己收拾打扮了一下。 毕竟演员出身,化妆什么的她可是一把好手,这些用具虽然不趁手,但也很快适应。 毕竟要去市里卖东西,人都是先敬罗衫后敬人,她得给自己撑好场面。 今天不到七点就出门,倒是头一回和住对门的邻居迎头碰上。 那个大姐提着包出门上班,对着姜凝的视线显然愣了两秒。 姜凝大方微笑了下,谁知对方犹豫跟她打招呼:“你是…小姜的妹子吧?” “你姐出远门了?” 邻里邻居的也不是天天打照面,这大姐几天没遇见化猴屁股妆的姜凝,今早乍一看,还以为她是姜凝娘家的妹妹。 这姊妹俩长得真像,不过,妹子显然比姐姐漂亮顺眼多了,一眼瞧过去大大方方的。 姜凝心里哭笑不得,她今天打扮了下,区别竟这么大? 面上讶然掀眉:“英姐,您跟我说着玩呢,不认识我了?我就是小姜啊!” 大姐啊了声,眼睛不可思议盯向她,半晌才像认出来似的:“哦,哦哦我还说呐!哈哈哈,你瞧我这眼神!我是听说你有个妹子,以为你妹子来了呢!” 当面错认了人还上去喊妹子,大姐尴尬扯嘴笑笑,赶紧走了。 这真是的,还好,没当面说更多的什么话,不然就误会大了。 大姐匆匆下楼,又没忍住抬眼悄悄往上瞥去两眼。 心里更是诧异出奇。 这小姜脸上的鬼画符没了,人瞧着正常不少,而且格外漂亮打眼,比原先没扮上鬼画符的样子更精神好看,浑身气质也跟换了个人似的,也不怪自己没认出来。 真奇了。 姜凝没管人家好奇探量的眼神,走到楼下,左右张望没看见车,难道自己来早了? 说好这个点的。 “早。” 身后男人的声音吓她一跳。 转过头,是陆定权,她掀掀眉:“早啊,还以为你迟到了。” 他今天穿得倒是也正规正矩,她差点没认出来。 一身挺括的军装常服挺拔如松,肩宽腿长,气质肃沉。 看来今天去市里,他是有重要的事要办。 不得不说,陆定权不愧是后来能成为大佬的人,好歹是个厂长,但平时的穿着作风都十分朴实,跟普通技术工人没什么区别。 这个年代随处可见的白衬衣,工装外套,夹克衫,深色长裤,他都穿在身上,也不那么注重外在形象,但兴许因为是军人出身,即便是最朴素简单的衣物在他身上也显得格外挺括,硬净沉敛。 今天换上这身正式的衣装,更显气场凛然,一袭笔直松枝绿在人群里很是突出。 姜凝隐隐打量了他几眼,随着他步伐往外走。 早上上班上学的人多,车子没开进来,停在街外。 陆定权刚才看见姜凝的时候,眸底深处也是不甚明显地顿住一瞬。 随即目不斜视地偏过头,随着人流往外走去,长腿步伐却明显缓了些,像在配合女人的步调。 身边行人皆是脚步匆忙,两人肩并肩走着,隔了半臂的距离,没走出几步,姜凝眼前被伸手递来一个油纸包。 她接过来,惊讶打开:“好香啊,这是什么,馅饼?” 男人很高,走在他身边,好像都不用担心被人挤,因为都没人往他这边来。 他道:“煎饼,你就在这吃吧,吃完上车。” 原来他还给自己带了早点? 姜凝迫不及待咬了一口,才抬起头笑笑:“谢谢了,我想着到了市里再吃早饭的。” 其实是起太早了,没有什么胃口,不过这个煎饼很香,她一闻见味道就饿了。 陆定权抬眸看向街边的人流,语气沉淡:“不用客气,石头买多了吃不了,我蹭过来的。” 姜凝一口差点没噎着。 他看向她:“不好吃?” 姜凝无言:“……好吃的。” 她想不到,这男人好歹是个厂长吧,怎么连手底下人的东西都蹭? 这是在变着法子地告诫她,让她花着他的钱得省吃俭用吗? 姜凝眸中复杂,感觉做大佬的身边人,还是挺难的。 走到人来人往的路边,两人也不说话了,她鼓起腮帮子大口吃煎饼,抿着双唇安静嚼啊嚼的样子像只仓鼠,又像兔子。 陆定权就站在旁边,高大身影如峰侧立。 见她急急忙忙的,凝眉,想提醒一句不要噎着,一阵晨间微风吹过,女人柔软的裙角飘向他的裤腿,若有似无地勾缠、掠过。 于是目光也随着那不安分的裙摆,落在裙下露出的一双玉白莹润的小腿上。 这年头,穿连衣裙半身裙的女士也不少,尤其当逐渐入夏,大街上随处可见靓丽的风景线。 男人的视线却像被什么烫到一般。 缓缓拧紧眉宇。 很快往疑似风口的地方,站近了一步。 姜凝吃着,抬眸朝他看过去,他半挡在自己眼前,而她的视线恰好及到对方衣领上方的喉结。 她多瞄了一眼,收回视线,问起:“你今天到市里出差,还是做什么?” 陆定权:“开会。” “喔。” 果然呢,收拾得这么精神。 她还想再说什么,只听他声色低沉:“快吃。” 这还嫌她慢了? 姜凝吞下最后一口,没好气:“吃完了……” 手里的油纸包却被男人顺势接了过去,阔步扔到垃圾篓,轮廓分明的脸上瞧不出神色,深眸凝过来:“走吧。” 第13章 被她拴得死死的 上了车,照旧还是之前的位置。 姜凝打算今天必须得坐稳当了。 开车的也还是石峰,他恭声点头招呼:“嫂子。” 姜凝也冲他笑笑,俩人都像默契地遗忘了上一次发生的事。 车子启动,她把带着的物件小心抱在怀里,唯恐磕碰到了,今天起得太早,她想闭目养神歇一会儿。 陆定权自然看到她腿上紧紧抱着的物件,像小心抱着什么珍宝,闭着眼睛睡觉也不敢松懈。 当然了,坐的姿势也离他远远的,挤靠在车窗边,两座中间甚至还能容下一个人的位置。 他收回视线,也闭目养神,眉峰却是微不可见地拧了拧。 一路很安静。 忽地,陆定权感觉到腿上有什么动静,锋锐双眸飞快睁开。 视线之下,白色碎花裙子的一角,翩翩然随风抚到他的裤腿,随着招摇轻盈的裙摆看过去,身旁不远的女人靠在车窗上阖眸睡得正沉,只是额头不时磕到窗玻璃上,秀挺白皙的侧脸微微皱眉,却没有醒。 一双纤细玉白的小腿不时露出来,车开得快,窗缝里风挺大,甚至吹拂到她膝盖的位置。 裙子随风鼓起,很快又被抽空般垂下。 姜凝看今天早上天气好,特意选了一条薄裙子,被风一吹,小憩中的她有点冷,下意识往座位角落里缩了缩。 男人也就定定望了那么两三秒。 乌沉的眉眼很快敛起视线,薄唇低抿,抬手解开自己领上的风纪扣。 姜凝醒来的时候,车子停在路边。 她第一反应是摸了摸手上的包,嗯,东西还抱着,不过…腰上怎么披了件衣服? 她看向陆定权,这分明是他的外套。 见她醒过来,他转头,对上她投来的目光,平静问:“昨晚做贼去了?” 姜凝睡得僵硬的身躯动了动,抱着包的手都酸了,听到他故意这么问,准是讽刺她上车就睡,哼了声,眼睛一转回道:“还不是你不在家,晚上一个人都睡不着啊……” 又飞快补充:“咳,不过男人嘛,当然还是以工作为重,你尽管在外面忙,放心我能体谅的。” 陆定权默然,掀唇笑了下,又像没有笑。 她把披在腰间腿上的衣服叠起来递还过去:“……谢谢了。” 姜凝以为他怕她睡着凉,才给她披上。 其实一觉醒来,现在有点热。 往外看看,她问:“车怎么停了?到了吗?” 男人视线掠过那处终于安分下来的裙角,接过外套,淡道:“没到,石头下车接个人。” 姜凝哦了声,感觉自己头发睡乱了,对着车窗玻璃理了理。 车窗上,也朦胧映出陆定权硬挺的侧脸。 她理着头发,顺便多看了两眼,突然听见他开口问:“现在怎么不打扮了?” 姜凝:“嗯?” 她看看车玻璃上的自己,今天明明就打扮得很好。 哦…他是在暗示嘲讽之前她脸上夸张的猴屁股妆? 这男人今天是跟她杠上了? 姜凝也就勾唇一笑:“打扮什么呀,外面人都说,我男人每个月给我四十块钱生活费,被我拴得死死的,我还用得着打扮吗?” 她转头过来,故作好奇凑近:“难道……你很喜欢看我打扮呀?” 陆定权面不改色,温沉双眸睨过来。 姜凝扬眉微笑,正要坐回去,听见他开口: “打不打扮,不是都把我拴死了么?” 男人嗓音很沉和,好像是顺着她的话在说,又似乎是在说一句已然认定为事实的话,轻描淡写又十分笃定,直钻进她耳朵里。 姜凝耳边震了震,愣一下,赶紧回自己位子坐好。 她耳朵有点热,估计是车窗关上了,唔,太闷。 正好,石峰也接完人回来了,两人坐在前面,打断车内安静的氛围,接来的那个人也穿着一袭军装常服,先是冲陆定权肃然敬礼: “营长!” 而后又对姜凝招呼:“嫂子好!” 这小伙子瞧着比较年轻,二十出头的样子。 姜凝知道的,陆定权退伍之前的级别升到了营长,本还可以继续走那条路,听说后来好像因为是伤病退了。 陆定权微微颔首,脸上并无惊讶,应该是近来常打交道的人,问:“家里都还好吧?” 小伙子端端正正坐在副驾驶的位子,转头过来道:“都好!” 每回答一句都跟打报告似的,特别有精神。 石峰启动车子,没忍住笑了下:“黑子,你别把嫂子吓着了。咱以后跟着营长干,你到了厂子里千万别这样,现在咱不是在部队里了。” 被叫做黑子的小伙子愣了愣,而后咧嘴一笑:“哎!营长我知道了。” “以后要喊厂长。” “厂长!” 姜凝觉得这小伙子怪好玩的,也抿唇轻轻笑了下,黑子瞧见她的笑容,脸上陡然呆了呆,又飞快正回脑袋,坐得板正,眼睛再也不敢乱瞄。 不久,终于到了市里。 姜凝听他们在车上说的,原来今天陆定权到市里是参加一个什么军官转业后的大会,非常正式,有一定资格的才能去。 到市里才九点半,大会是十点半开始。 几人先去安排的招待所休息,姜凝沾光就沾到底,也跟着一起去。 分的招待所有两间,她和陆定权进了一间,里头虽然陈设布置简约,但干干净净,用具齐全。 一路坐车坐麻了,她想歇会儿,之后再去文物商店。 陆定权一身松枝绿常服外套已经重新穿戴齐整,走到桌边倒了杯水。 姜凝坐在床上,把唯一一把椅子让给他,撑着胳膊抬眸问:“那你什么时候开完会?要不,下午我等你一起回去?” 没错,她的意思是,还想继续蹭车。 还有,都这个点了,等办完事中午肯定要在这儿吃饭吧,要是也能一起蹭个饭…… “不确定,也许会晚一点。” 暖瓶里倒出来的水很烫,冒着热汽,陆定权把盛满水的搪瓷杯放到桌上晾着,笔挺站去窗边,嗓音沉静问:“什么时候办你的事?” 姜凝碎花长裙下的腿在床边晃了晃,不自觉看向他的背影:“我马上就去,应该很快能办完,嗯…反正饭点的样子能回来。” 男人对着窗户,他们住在招待所二楼,楼下熙熙攘攘,市里要比县城更为热闹,马路也更宽阔,往来行人无数。 望向楼下景致的目光不经意挪到窗户上。 他语气不紧不慢:“你回来别乱跑,在这里等着我,开完会有饭吃。” “行。”姜凝答应得很爽快。 听这意思,蹭饭蹭车都搞定了,这男人虽然喜欢话里带话嘲讽她,但事情还是安排得很妥当的。 她又问:“那吃完饭你还有事情么?我想在这里逛一逛,不过你工作忙急着回去的话,那就算了。” 市里的大百货商店可不一样,有好几层,她想着如果卖掉碗盖价格还可以,那今天就趁此机会去百货商店逛逛,买点东西。 陆定权嗯了声,看看玻璃上她瞬间高兴的小表情,深眸轻敛,又道:“看情况。” “……那好叭。” 她见他站在那儿看窗外风景,半天没动静,干脆自己躺下了,歇一会儿就出门。 陆定权眉间半凝,看她没心没肺又要睡过去的样子,被子也不盖,像一根懒骨头似的倒头躺在那儿。 随着呼吸,女人柔软的胸腹轻轻起伏,像只酣然不设防的小动物,她饱满的双唇抿起,纤细腰肢如枝蔓柔柔舒展,碎花裙角垂在被单下轻晃。 这是起了多早? 视线在窗玻璃上停留许久,男人才淡默收回目光。 桌上那杯茶放凉了,他没喝,出门前掏出十块钱,拿杯子压在桌上。 第14章 赚到钱了 招待所楼下,石峰和赵卫南歇好了车,在街边随便转转。 赵卫南进部队的时候年纪小,退伍了也就二十二,熟悉的人都喊他的小名黑子。 他跟着石峰后头走,想起什么,脸上好奇又质疑地问:“石头,你以前不是说咱嫂子是个泼辣又不讲理的那种女人么?你干啥要骗我啊?啧,你真有心机。” 石峰笑:“我有心机?我骗你干啥,疯了?你是不知道咱嫂子先前什么样儿,这不,就前几天的事,她还跑到厂里跟营长闹离婚呐。” “啊?不会吧!” 石峰看他震惊的样子,接着道:“不过这几天,嫂子倒跟变了个人似的,反正我瞅着,他俩应该是暂时不会离。” 赵卫南满眼写着不信:“可嫂子模样长得那么……不是,我是说嫂子看着温温柔柔,就跟大家闺秀似的,她怎么会是那样无理取闹的人呢?” “咱营长多好啊,又有本事,样样都行,她怎么会跟营长闹离婚?” 石峰无语地瞧他一眼,老神在在道:“长得好就不无理取闹了?你小子,真是半点不懂行情。” 赵卫南梗了下,昂起脖子:“怎么着,就你懂?哎大石头,你懂怎么就找不着对象啊?我看你这个老光棍才是啥也不懂,净瞎说!” “我是光棍咋了?哦,你不是光棍?” …… 在赵卫南看来,那个笑起来简直温柔端庄极了的小嫂子姜凝,此刻正在文物商店跟人侃大山。 她眉眼盈盈,编起故事来毫不心虚,柔美嗓音道:“同志,这可是我爷爷留下来的传家宝,绝对的开门货。” “原本是一套,茶碗先前让个懂行的先生硬出了二百给收走了,还剩这只碗盖,虽然有一小处磕碰,但品相还过得去,您给瞧瞧。” 这个年代里,八大员可属于是体面的好工作,文物商店的店员自然也不是随随便便能当上的。 这柜前的店员是个年轻的,懂一些古玩文物常识,先是打量姜凝两眼,见她穿着打扮秀雅中不失鲜亮,站在那儿亭亭玉立的,容颜明媚,毫不露怯,一看就是有家底人家的闺女。 再低下头,仔细看了看手中的茶碗盖,皱眉:“你这碗盖,有点磕碜,是单只且没有落款。” 姜凝解释:“先前特殊时期保不住东西,稍微磕过一下。不过我实话告诉您,这碗盖的茶碗如今送到了那位手里收着,要不是我着急上学,等着用钱,家里是想托关系把这件碗盖送到那位手里凑成一套,成交个好价的。” 嗯? 那位? 店员听她这么说,心里嘀咕,那位是哪位? 可这姑娘瞧着怪体面漂亮的,他下意识有点不想在对方面前露怯,假装掠过这话题,状似点个头道: “嗯,东西我瞧着是真的,但咱这儿有规定,按你这物件的品相和式类来说,最多二十块钱,我给收了。” 这价格姜凝肯定不满意。 手里握着开门货,她并不急着卖,又多聊了几句,店员最多抬到二十八,不再涨了。 正巧这会儿来的人多起来,姜凝随即表示她舍不得出手,再回去想想,便出门离开。 离开文物商店,她直奔不远的旧货一条街。 是刚才听商店里来往的人说的,这附近有个旧货一条街,也是可以买卖古玩的地方,不过比较隐蔽。 她到了地方,找到街边一家不起眼的特产铺子,慢慢逛了会儿,随口跟老板打听问:“听说你们这里收东西?” 嗑瓜子的老板登时瞥向她,脸上倒是冷冷的:“什么东西?没那回事。” 姜凝露出懵懂的神色:“我听文物商店那小杨说的,他跟我家是熟人,说我家这物件太贵重,他那里出不起价,倒坑了我们,就推荐我上这儿来。” 又作势往外走,疑惑:“难不成找错地方了?” 老板一听,连忙将人喊住。 “哎,姑娘,等等。” “你要是杨师傅介绍来的,那是自己人,我就不跟你兜圈子了,不过,看你年纪轻轻的,姑娘你带了什么东西来?” 姜凝这才神神秘秘拿出来。 …… 半小时后。 她揣着到手的钱往招待所方向回来。 这铺子的老板是个识货的老行家,一眼看中了她的茶碗盖,见她年纪不大,起初还想糊弄她故意压价呢。 姜凝也不着急,提起: “人文物商店的小杨可都跟我说了,目前这套茶碗里的碗正在省里那位的手里赏玩,他还劝我别急着把这碗盖出手了,再等等,兴许能找机会给那位凑成一套,准能得个好价钱!” “不信的话,老板您就去问问小杨呗。” 旧货街的老板其实和文物商店的员工不是很对付,可对于文物商店里头传出来的消息,他们都是竖着耳朵拼命找机会打听。 毕竟一些东西涉及到上头的政策风向,所以哪怕文物商店一个小店员,他们面上也要赔着笑喊一声师傅。 老板听了这话,又见她瞧着是个娇俏单纯的城里姑娘模样,不像张嘴就来的那样人,心里也犯嘀咕,这那位…是哪位啊? 不过,之前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事。 先前就有位大人物,特别爱好紫砂器具,原本价值中等的东西立刻在市面抬起了身价,有内部消息的人是提前收货从中捞了不少。 老板想到此处也是当机立断,咬咬牙便开价五十。 姜凝转身就走,浑不在意似的,要往别处去再问问。 最后一来二往,老板狠狠心比了个七。 单只的碗盖,品相不好,能提到这个价算很可以了。 虽然到了后面一些年,这些开门货的价格都会大涨特涨,但眼下姜凝的目的是先积累一波初始资金,慢慢地购入卖出,如果能赚到钱,再去淘一些自己喜欢又值得珍藏的物件在手里。 这事得慢慢来,不着急。 今天收获很不错,她最后跟老板说到七十五才出的手! 刨去在苏铲子那儿花的二十五,姜凝纯赚五十。 对了!她手里还有招待所里便宜老公给她留的十块钱。 兴许陆定权是怕她人生地不熟的,走丢了,还给她留十块钱让她手头宽裕方便些。 看到桌上票票的那一刻,她当时瞬间忘了这个男人所有的毒舌与嘲讽。 臣愿誓死效忠…不是,如果是大佬的话,毒舌一点又何妨! 反正这大腿她抱得心甘情愿。 姜凝一路回去,走走看看,兴致很好。 越来越觉得,自己穿进这个剧本世界里,有点像在玩攻略游戏。 她扮演了真实的自己,一路遇见不同的npc,获得机遇攒金子,同时也一点点攻略身边的大boss求罩。 回到招待所,正好到了饭点。 不过陆定权他们还没回来,姜凝放好包和钱,只留了十块在身上,打算下楼在这附近转转。 这处招待所离开会的礼堂不远,正值中午,四处安安静静的,她刚下楼,却见一道眼熟的人影从走廊路过。 那不是孟元斌么! 姜凝顿时止住步伐,等了两秒,探头望向那一行人的背影。 第15章 陷在他的臂弯之中 “邱支书,您今天能把我举荐到书记那里,我孟元斌心里记下了,您放心,我别的不敢说,但握紧这笔杆子的活儿,我绝对不会让您和书记失望……” “小孟啊,你太谦虚了,前头登上报那篇文章,那是周书记亲自过眼的,大为夸赞,要不,我也不敢在书记跟前打你的包票啊,哈哈!” 听着渐远的声音,姜凝回神,瞬间想起来了。 剧本中,男主孟知青因为家庭问题,下乡后一直回不了城,即便回城也分配不了好工作,他便干脆躲在村里埋头苦读写文章,一待就是几年。 由于他实在是一表人才,气质儒雅出众,满腹才华,与村里那些糙汉子后生都不一样,村里不少大姑娘都对他暗怀春心。 像原主姜艳艳,也是因为痴心喜欢他,而对方也没明确拒绝,她生怕孟知青给人抢了,便想法子弄了一出爬床的戏。 当然了,最后没能得逞,当时反被孟知青身边的女配将计就计,设计让她爬了别的冤大头的床。 嗯,那个冤大头就是陆定权本头。 总之,男主孟元斌最初几年在村里怀才不遇,过得比较清贫潦倒,暗暗积蓄锋芒,之后通过自己的才华,被某书记偶然赏识,调到了身边当记录员。 后面这才一步步往上走,在重要的关头不断遇贵人,踏上时代浪潮机遇,如鱼得水,最后成为了政商两道都位高权重的大人物。 看来,今天姜凝就是撞见了这一幕。 孟元斌厚积薄发,开始往上走的第一步。 她慢慢走出招待所,心里不由有点感慨。 对于孟元斌,她只抱着今后井水不犯河水的心思,他作为男主的人设,将来肯定飞黄腾达,和剧本中功成名就的圆满结局应该差不了多少。 她倒不至于羡慕嫉妒,或者存着其他什么心思,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预想到后面会发生的情景,像个置身电影中的观众似的,忍不住有些感叹。 不远处的行道树下,陆定权和几人闲谈着踱步走来。 今天这场大会,过程不提,他倒是碰见了一个没想到的人。 实际上,两人并无干系,他陆定权也不会轻易将人放进眼里。 但…… 树荫下,他眸光微闪,看见了从招待所大门出来的女人。 她清丽眉睫半垂,不知在想什么,略微魂不守舍的模样。 陆定权眸中渐渐透出淡漠的色彩,挺拔面孔间一棱薄唇却低低抿下。 姜凝走出没几步,抬头,也看见了便宜老公。 他身边还有不认识的人,也许正在谈事,她脚步便顿了顿,不知道要不要过去。 然而男人的目光直直投来,没有说话,却很显然是让她过去的意思。 姜凝微微掀唇,缓步走近。 陆定权在外人面前,动作像是很自然地伸出手,虚虚揽在她的腰背之后。 他个子高挺,这样略显亲昵的动作,她整个人一下就像陷在他的臂弯之中,有点懵。 他却十足沉稳自然介绍着:“裴政委,这是我爱人,姜凝。” “小凝,”男人的目光落下来,棱角分明的脸上神色沉静,“这是我的老政委,当初咱们结婚,他老还费心托人送来贺礼,你还记得吗?” 姜凝只觉着耳边颤颤的,他俯首跟她讲话,低沉嗓音仿佛直直落在耳膜。 不过,她很快明白过来,这是在重要的人面前需要扮演出恩爱夫妻的戏码,是起码的场面活。 她挽起唇角,笑容温柔得体:“当然记得,裴政委,您好,今天能见到您真是荣幸,定权常跟我提起您。” 对方笑呵呵的,也跟她招呼一声,还客气夸赞道:“定权,你这是娶了个好媳妇,我放心了。” “你们去年结婚摆酒,我抽不开身过去,不过等你们什么时候早点生个小陆出来,我一定到场祝贺!哈哈哈!” 陆定权唇畔带笑,冷锐的眉目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姜凝有一秒钟呆愣,她想起来,自从穿过来后,好像还没见过陆定权这么笑起来的样子。 不过对上他投来的温柔视线,她也随即低头笑笑,笑得很有几分作为小媳妇的羞涩。 等陆定权把老政委送上车,转头回来,姜凝才松口气。 她等在原地,看向他深眸沉步直直朝她过来,不知为什么,竟头一回觉得这么不自在。 男人走到跟前,她轻轻扭开视线,张嘴第一句话便问:“我…我饿了!等你好半天,不是说有饭吃么?” 陆定权仿佛很深地望了她一眼,才扶了下挺括衣领,已恢复淡沉的声色道:“有饭,管饱。” 又问她:“你事情办完了?” 姜凝飞快应声:“嗯,办完了。” 两人并肩往街边走,隔着一步的距离,谁也没再提刚才那一幕。 姜凝以为他会带她去吃礼堂那边的食堂,今天开会,食堂是提供午餐的,她都看到他手上捏的那两张餐券票了,下一秒又放回了衣兜里。 一路,走到了比较热闹的大街,他偶尔看向路旁的铺子,好像在找着什么。 姜凝忍不住问:“不去食堂,那咱们吃什么?” 陆定权半空中的眸光定了定,似乎找着了目的地,随即看向她,见她期待的小眼神,话到嘴边一转:“吃饭。” 姜凝:…… 不过她很快高兴了。 陆定权竟然带她来了一间羊肉馆子。 馆子不大,好在还有一桌空的,这桌子倒很小,俩人面对面坐着,膝盖都要碰在一起。 她腿往旁边缩了缩,瞄向别人桌上热腾腾的羊肉,唇角挂着的笑容就没落下去过。 陆定权眸中仿若好笑地看着她,她也理直气壮,拿筷子涮了涮水:“看我干什么?你早说吃羊肉啊,那我刚才还能给你配合得再好一点。” 男人不轻不重嗯了声,视线落在老板娘给的菜单子上,给予肯定:“已经配合得不错,下次再接再厉。” 姜凝:“……” 瞬间想起刚才,他是怎么无比自然而然地半搂过她,低眸看向她的眼神,一向凌厉淡漠的目光变得温温柔柔的,好像两人真是那种非常默契恩爱的小夫妻。 ……这个男人,还挺会装的。 没想到他还有这样一面。 她跟他也半斤八两了,可她是演员啊,随机应变入戏快这是作为演员的自我修养,但对他来说,这样又算什么? 第16章 她太瘦了 不容她继续想,很快,陆定权阖上单子,点了烧羊排和羊片汤。 他解释来这家馆子的原因:“这家羊肉做得很地道。” 姜凝:“你之前来过?” 陆定权轻描淡写道:“没有,开会的间隙遇着市里熟人,他顺便推荐的。” 姜凝把涮好的筷子递过去:“喔,那应该不错。” 对面的男人瞧着她这举动,倒是默然几秒,接过来低道:“谢谢。” 姜凝趁机甜甜一笑,发挥自己狗腿子职能:“谢什么呀,毕竟你都额外给了我十块钱,还带我吃羊肉,我做这些小事是应该的,而且你开了那么久会也辛苦了。” 陆定权大手将那对筷子稳稳放在碗边,抬头微掀薄唇。 她眸底愣了下。 然后就听见他冷静开口:“忘了说,怕你出门在外被骗,就给你提前预支了十块钱,从下个月生活费里扣。” 姜凝脸上的笑意凝固住。 ……她的心死了,死得死死的。 行,这男人跟她玩心机,是吧? …… 不久,烧羊排和羊片汤终于同时端上来,出乎意料,都是大大的一盆,冒着热腾腾的香气,饿极了的时候一闻这香味儿,简直了! 姜凝都快感动哭了,从那盆烧羊排上来的时候,她的眼睛就没从上面离开过。 这些天她都吃的外头买的,包子烧饼之类的,虽然也好吃,但不是长久之计。 热腾腾香喷喷的肉!才是人类最原始的精神食粮! 更别提这个年代里,也不是天天能吃肉,还是这种大肉。 羊肉的香味迎面扑来,她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赶紧咽了咽伸手就拿。 陆定权却跟坐定了闻不见香味似的,先是不紧不慢盛汤。 姜凝伸手拿了一大条羊排,排上的肉一看就炖得酥烂软嫩,挂着香浓极了的汤汁,在半空中颤悠悠的,她感到自己眼睛发红。 刚想送入嘴,隔着羊片汤上方的热气白烟,她对上了陆定权的眼神。 他那什么眼神,觉得她看着很馋、很好笑? 她嗅着香气,转念一想,干巴巴咽了下喉咙,就把那根羊排径直递到对面的碗里。 提醒:“老陆,多吃点,在外工作挣钱养家那么辛苦,你得多补补。” 谄媚…不是,是温柔体贴地勾唇一笑之后,她又去拿起一根看着更大的羊排,这回迫不及待要自己吃了。 呲溜!这根肉更多,口水马上下来了! 然而眼前却被递来一碗羊汤。 她疑惑抬头,对面的男人看着她,说:“先喝汤,是这儿的规矩。” 姜凝那口肉就是到不了嘴里,她抿抿唇,看看四周的客人,人家都在大快朵颐,问:“哪有这规矩?我都饿死了……” 她也可以直接开始啃肉了,但陆定权那手就那么稳稳地托着汤碗递过来,也不怕烫手,深黑眼眸一片沉和地看着她,她也不好意思不接,只得放下羊排接了碗。 喝汤就喝汤,其实这汤也格外香。 迫不及待入口,第一口的滋味就足够让她惊艳。 鲜而不腻,香而不膻。 入嘴微烫,但鲜醇咸美立即充盈了整个口腔,别有一番清香滋味。 她连着喝了大半碗,捞起里头的羊肉片吃了,才默默喟叹出一口满足的气息。 看来陆定权说得没错,的确得先喝汤,再吃肉,否则烧羊排的浓重口味压过了汤的清香鲜美,她再喝汤就不会感觉有这么好喝了。 对面的人也在喝汤,放下碗:“确实不错,白胡椒放得正合适,很提香。” 姜凝已经拿起羊排开啃了,闻言好奇瞥他一眼:“你还懂这些呀?” 陆定权只是瞧过来,一双疏淡的深眸里跟她没见过世面似的,说:“略懂一些。” 姜凝重重啃了一口羊排,软嫩的腮帮子鼓起,莫非他是在傲娇么? 她边啃边微笑:“哎呀,那什么时候有这个荣幸能品尝一下陆厂长的手艺呐……啊,是我不懂事了,你在外面那么忙,我怎么好意思轻易劳动你呢?我呀每天凑合凑合,就吃点窝窝头啊咸菜啊那些就行。” “我随便说说罢了,呵呵你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她张嘴就来,饰演完一个状似体贴的懂事小媳妇,继续埋头啃肉。 飞快啃完一大根羊排,她嘴里跟有碎纸机一样,一根连着一根,飞快下肚。 两根不嫌多,三根没吃饱,接着继续来…… 等到那一大盆羊排里只剩下最后一根的时候,姜凝终于抿抿嘴,遗憾停下蠢蠢欲动的爪子。 陆定权也注意到最后那根羊排,拿起纸巾擦手:“你快吃吧,吃完还有事,时间不早了。” 他吃东西也快,不过,显然和姜凝的快不同,她吃得多香啊,但中途瞧瞧对面的男人,感觉他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啃骨头机器,大口无声,也看不出什么享受与否的表情,完全像只冷酷啃食的豹子。 姜凝听他这么好心,倒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是一停下来,她就感觉自己已经吃饱了。 推让:“你吃吧,我吃不下了。” 她觉得陆定权吃饭的时候像只充饥啃食的豹,却不知道,对面的男人乌深双眸俯来的目光之中,她看起来完全是一只贪婪又可怜的小栗鼠。 像多少天没吃过肉了,左右手开弓抱着骨头吃,这边还没吃完,又忍不住啃那边,雪白的脸蛋一鼓一鼓的,看着似乎饿了百八十天的可怜样。 他眼前浮现今天上午,在招待所窗玻璃上看到的。 床上的女人,细软腰肢陷在洁白棉褥上,她的肤色却更白,骨头也细窄,整个人看起来纤瘦得一臂可握。 陆定权头一次,这样打量一个女人。 他觉得,她太瘦了。 他不是给她生活费了?见天买些小零嘴,却没好好吃饭? 专心开会的时候也想起这事,不由微微锁眉,随后托人问到这边地道一点的馆子。 目光重新落回跟前,陆定权口吻温沉,却隐隐透着股命令式的威肃:“吃了。” 姜凝狐疑地瞧着他,吃就吃呗,突然凶什么? 不吃白不吃,反正她饱了也还能吃得下。 不过,她总感觉有道若有似无的视线,仿佛落在自己身上…不该落的地方。 再抬眸看,男人只是静静地望过来,纯粹耐着性子等她吃完似的。 姜凝细白手指捏着羊排骨,下意识往自己裙子领口瞟了眼。 没什么不对啊,领子好好的,又没松又没露。 她觉得准是自己莫名其妙想多了。 仔仔细细啃完最后一根羊排,连缝隙里的肉渣都不放过,酱汁也吸光了,她才全然放松地放下骨头,心满意足地晃晃脑袋。 “真好吃。” 就是一下子吃猛了。 这顿自然是陆定权结账,付钱的时候,姜凝讶然,好贵! 这个年代的物价很低,她前段时间都习惯几毛钱一个烧饼,两块钱足够吃上一天饭的生活了。 结果他带她下馆子,这一顿羊肉就花了大十几块钱。 一下去了半个月生活费! 还好,是他请。 姜凝庆幸自己没带够钱出来,不然她想着自己今天赚了钱,请陆定权吃一顿馆子也没什么的,只是临时过来没带多少钱才作罢。 陆定权掏钱倒爽快,她在旁边笑眯眯的,就差捧几句了。 不愧是未来大佬,瞧这气魄,分分钟十几块钱眼都不带眨的。 这顿饭吃得久,从馆子出来,都下午了。 姜凝以为他还有事,吃到肉也心满意足,就不提逛街的事了,准备老实回去。 陆定权抬手看一眼表,高大身影凝过来:“先回招待所歇会儿,还是直接去百货商场?” 姜凝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啊…?你要去买东西?” 陆定权:“你不想去?那就直接回程,石头还在招待所等着。” “想去,想去。” 她连忙应声,笑嘻嘻着,脸上开了花。 原来他说的有事,就是带她逛商场啊! 陆定权压下唇畔弧度:“有点出息。” 姜凝装没听见。 第17章 逛百货商场 市里的百货商场比他们小县城的果然阔气得多,一共有四层。 姜凝想看看眼下最时兴的衣服,还想买块手表的,但又是因为没带多少钱出来,她只能省着点花。 服装之类的商品在二楼,她和陆定权边走边逛,瞧着这年头流行的都是一些蝙蝠衫,阔腿裤之类的,看来看去倒没有特别想买的。 逛到了三楼,有个柜台在卖广市那边进过来的化妆品,非常时髦。 她脚步轻快过去,看中了一个口红,不是现在最常见的那种正红色,而是浅润一点的豆沙红。 可惜这儿显然不能试用,姜凝不确定这颜色合不合适自己,口红也挺贵的,她买下来估计身上就没钱了。 犹豫问陆定权:“你觉得我涂这个颜色,会好看吗?” 百货商场里的售货员一般都是爱搭不理的,在那翻着报纸。 但见眼前的一对年轻人,男的一袭军装分外笔挺俊朗,女的更是娇俏惹眼,模样丝毫不比挂历上的模特儿差。 她就忍不住抬头建议道:“广市来的货,差不了,这颜色就这么两支,前天卖了一支走,还剩一支,你今天不买,之后再来可就说不准了。” 姜凝一听,心动了,问了价格。 售货员:“那儿写着呢,十八。” 广市货的价格果然要高出一截,就这么一支口红,太贵了,她也没带够钱。 她想想,反正家里也还有一支变色唇膏可以用,等以后挣了钱再说吧。 当即就要走,上别处再看看,售货员见怪不怪,也没多说什么。 走出两步,陆定权忽然问:“不喜欢么?” 姜凝东张西望的,已经看起其他的东西:“还行,太贵了,我暂时不要吧。” 她不是眼皮子浅的人,见着什么喜欢的就当下非要不可了,以后逛街的机会多着,暂时不买她也真不觉得有什么。 陆定权却显然沉默了两秒,忽然道:“我上次,不是那个意思。” “嗯?”姜凝疑惑回头。 他却没有看她,目光落在前处,低沉说:“上次让你多等一天,搭顺风车来市里,不是那个意思。” 姜凝看着他。 他这才将视线投过来,深锐双眸的沉淡之下,仿佛透着一丝柔和:“最近公路上不大安全,你搭我的车一起过来会好一点。” “不是让你省什么钱,该你的,你想用就用。” 姜凝这才明白,原来他在解释上次说让她省车费的那件事。 其实陆定权不是小气的男人,这她当然清楚。 相反,他出手挺大方的,在用钱开销上对她没话说,就算平时偶尔拿话怼她,她听听也就算了,但心里知道,这是个大气又可靠的男人,毕竟他将来可是要成为大佬的人。 不过他误会她因为想着省钱所以不买,突然解释这几句,她是没想到的。 陆定权站在那儿,定定看着她。 姜凝感受到了他的好意,而且,这还是在商场里,她忽然心尖一动,有点不好意思了。 于是就轻轻“嗯”了一声,道:“我知道了……不过,我的钱都放在招待所了,身上只带了十块钱。” 陆定权很快说:“我带了。” 他转身回去化妆品的柜台那边,面色不动如山,让售货员帮忙取出刚才那支口红。 售货员见俩人又调头回来,以为是小夫妻商量好了,毕竟这物件确实不便宜。 姜凝也走到柜台边,陆定权已经付了钱,售货员在展示柜深处够了够,拿出那支口红,对了下上面标记的颜色,才放在柜面上边开单子边道:“这颜色时髦得很,保管好看。” 姜凝浅浅掀唇一笑,抬头看向身旁的男人,轻道:“谢谢了,我挺喜欢的。” 他倒是无所谓地看过来,视线中淡淡促狭,好像难得看到她这副正儿八经道谢的小模样。 姜凝对上他的视线,抿抿唇,刚要开口玩笑问,不会又要从下个月生活费里预支吧? 身边传来小高跟的清脆脚步声,一道脆甜嗓音乍然响起。 “哎,又来了新的款?这支口红颜色真好,孟哥,你看看适合我吗?” 只见一个衣着洋气的年轻姑娘直直走过来,看也不看旁人,顺手拿起柜上那支口红便入眼打量。 姜凝还没说话,售货员已经写好了单子,直起身随声道:“这支已经卖出去了,你看看其它的。” “卖了?”年轻姑娘诧异抬抬眉,“那你再给我拿下同样款式的,还要这个颜色。” 售货员:“这颜色没有了,是最后一支,你看看其余的呗。” 第18章 你拿了我的东西 姜凝在一边,并没有急着出声。 也是巧了,中午在招待所碰着了孟元斌,这会儿又在百货商场碰见。 孟元斌显然就是这个姑娘口中的“孟哥”,他跟在那踩着小高跟的姑娘后头两步,俊逸面容含着半是儒雅纵容的微笑。 然而下一秒发现撞见了自己熟人,而且还是姜凝,不由多看了她两眼,又暗自蹙了蹙眉。 那年轻姑娘听售货员这么说,显然不乐意了。 立刻想拆开口红往自己唇边试一下似的,自顾自道:“我皮肤白,这颜色多适合我,孟哥你说呢……” 陆定权面无表情,沉下眉峰。 姜凝也无语笑一下,不过她从来不用别人替自己出头,伸手便把对方手里就要拆开的口红一把拿过来。 “哎!你干嘛啊?”姑娘登时急了,这才转头留意到就站在柜台边上的姜凝。 姜凝看看手上那支口红,确认没被打开,这才直视对方: “你拿了我的东西。” 洋气姑娘拧眉上下打量她两眼,确认她身上穿戴虽然亮眼,却不过便宜货,又看看旁边高大的军装男人,瞧着是气场深沉,但当兵的而已,她并不放在眼里。 她微微昂着下巴,笑了声:“百货商场里的东西,还没离柜,怎么就说是你的东西?我看啊,这商场的档次是越来越低了,怎么总碰到半点不懂规矩的人?” 这姑娘先前目中无人自顾拿了柜面上的口红,姜凝也就算了,可现在说这种话,她觉得对方实在是缺心眼。 姜凝也就微微一笑,不过却不是对着她,而是售货员: “姐,钱货两清,麻烦您把单子给我一份,不然这儿有人还以为商场是她家开的,没素质乱拆人家东西呢。” 那姑娘脸色变了变,沉下眉眼来,提起声音斥道:“你说谁呢?我看没素质的是你,这里是国营百货商场,怎么什么人都能乱进了!” 姜凝半点不恼,唇畔诧异:“是啊,怎么什么人都能乱进了?这不就有拆人东西还鬼喊鬼叫的?真纳闷呢!” 她不至于跟人吵起来,而且这姑娘实在缺心眼,这口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天王老子来了,她笑眯眯直接顺着对方的话怼回去,一点儿不生气。 百货商场里的售货员什么样儿人物没见过。 估摸着眼前这打扮洋气的姑娘气性挺大,应该家里条件很不错,但那又怎么样呢?都什么年代了? 售货员不乐意她们在自己柜面前吵嚷起来,把单子给了姜凝,对着那洋气姑娘语气冷冷:“哎,哎,我都说了,那口红人付钱买了,这姑娘你随便拆人东西怎么还占理了呐?” “行了,要买东西继续看,不买的,趁早走了,这是什么地方不知道啊?不许吵闹!” 孟元斌原本在一旁暗自皱眉,挺尴尬的,这下再也站不住了,连忙过去护着那姑娘: “莎莎,这是怎么突然吵起来了?你别怕,咱们都是讲理的人,有什么事我来解决。” 姜凝这才注意到孟元斌似的,微微睁大眼,表示惊讶。 孟元斌也一脸讶然,刚认出眼前俩人一样:“姜凝,我说看着眼熟,原来是你…你和陆厂长?” “真是无巧不成书,哈哈,都是熟人,我看这是误会了。” 洋气打扮的姑娘叫周曼莎,正是提拔孟元斌的周书记家的千金。 姜凝看孟元斌这殷切的态度,大概明白怎么回事了。 眼前的年轻姑娘,应该就是周书记家的女儿,孟元斌身边的小女配之一,剧中并没有真正出现过。 但后来孟元斌和女主搞暧昧时,女主曾吃味提起过一句:“我可记得,当初周书记家的千金可是被你迷得神魂颠倒,还有人家教授女儿,也是为你争风吃醋,你这人花花肠子可真多……” 只是想不到,孟元斌这才刚上任,这么快就跟书记千金搭上了。 周曼莎看孟元斌居然和这俩人认识,顿时眼睛傲然一瞥,抱起胳膊:“孟哥,你认识啊?这都什么人,你跟他们很熟?” 她留意到孟元斌的视线多落在姜凝脸上几秒,心里不由警惕。 姜凝对孟元斌微微笑:“孟知青,真是你呀?你这是…陪着对象来逛商场?” 孟元斌脸色一僵,镇定解释:“姜凝,别乱说,这是我们宣传部周书记家的千金,我不过陪同周小姐来办点事。” 姜凝轻轻啊一声,眼神微妙:“那我们就不打扰二位办事了。” 她算知道了,放在年代剧里,这男主隔着一层荧幕滤镜,还可以解释说沾花惹草不是他的错,都怪他魅力才华超群、太优秀罢了。 但要是放在身边的现实生活中,她亲眼看到男主身边围绕着莺莺燕燕,才真的感觉到怪膈应的。 对所有值得利用的姑娘都不主动不拒绝不否认,这不就是中央空调大海王么? 要说他真的那么帅,又有人格魅力,海就海吧,那是他跟人家姑娘两厢情愿。 但这个衍生世界里的孟元斌,很显然,和剧中那个大男主还是有壁的。 说他一表人才,还能勉强凑合。 但要说那种“一见终身误”的绝顶气质,他还真没修炼出来。 这么一想,那么多姑娘还前赴后继为他飞蛾扑火,甘心当他的垫脚石和白月光,未免显得有点牵强了。 姜凝眼神轻淡望着孟元斌,心中也只是感叹一番。 她现在脱离原本的轨道,并不再是他鱼塘里的一条鱼了,对方的际遇与发展也完全不关她的事。 两方对峙不过短暂几秒,姜凝抬起头对陆定权说:“那我们走吧,我还想去楼下逛逛。” 陆定权脸上倒是一派沉然,窥不出神色喜怒,目光却落到对面的孟元斌身上,颇轻淡点个头。 孟元斌微微尴尬。 毕竟,当初在乡下,姜凝为了赖上他做出来的那件丑事大伙可都知道。 最后倒是阴差阳错让这个姓陆的当了倒霉鬼。 孟元斌一直对他有点愧疚,有种把包袱甩给了他的感觉,同是男人,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感受。 只是…… 眼前的一对男女,男的笔挺高大,而姜凝模样本就生得好,现下不再弄些奇奇怪怪的妆扮在脸上,露出她原本一张清艳玉白的鹅蛋脸,看着格外玲珑娇俏,简直像换了个人。 他们俩…倒是有点说不出的般配。 第19章 不苟言笑的那种男人 孟元斌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毕竟当初,姜凝可是那样对他死缠烂打,一片痴心。 现在都能和别的男人一起亲密逛着商场了。 姜凝二人要走,周曼莎却不干。 她眉头一紧,顾着体面不好发作,但被个穿便宜货的女人下了面子,心里更憋气。 小高跟清脆两声,过去拦下姜凝。 周曼莎挑眉:“既然是孟哥熟人,我不跟你争,但这口红是我先看中的,也是我先拿在手上,我觉得它更适合我。这样吧,你出多少钱买的?我另给你加十块钱,你把它让给我。” 她说这话,丝毫没有觉得自己哪儿不对,微微抬着下巴,好像断定对方就一定会接受。 姜凝好笑,拿出那口红,干脆直接拧开。 好奇问:“你真想要?” 周曼莎眼底轻蔑一笑,她就知道,自己都这么说了,这穿便宜货的女的保管舍不得不占这十块钱的便宜。 姜凝却抬手将这口红往嘴唇上轻轻抹了抹。 她抬眸望向陆定权:“还挺好看的吧?” 陆定权早不耐性跟这对男女扯皮纠缠,尤其,这姓孟的小白脸也在。 但姜凝显然更愿意自己亲自应付,他便不做声,在一旁护着她。 见她扬起一张清俏的脸蛋,饱满嘴唇染上了软红的颜色,挽出浅浅一道笑弧来,更衬出十分明丽。 他便淡淡一笑:“不错,衬你。” 陆定权五官冷峻,一袭军服,看着就像是平时不苟言笑的那种男人,此刻神色微融,让人只觉春风拂面。 姜凝说:“我也觉得,这颜色挑人,应该更适合我,当然没有让出去的道理。” 她肤色白净,整张脸像玉瓷般细腻滑嫩,豆沙红的颜色抹在饱满双唇间,柔美点睛,的确非常好看。 周曼莎蹙眉,这是在讽刺自己皮肤不如她白? 再一看,这孟元斌的眼珠子也盯着那姑娘呢。 她气急,撅唇转头就走。 孟元斌这才恍神般,连忙大步跟过去:“莎莎,你别气,姜凝就是个乡下丫头,她不知道你什么身份,你等着,真想要那口红,我想办法一定给你弄过来。” 周曼莎黑着脸,终于顿下了小高跟等他。 孟元斌又去拦住姜凝二人,露出十分为难的神色,认真看向姜凝低声道:“小凝,我知道你这是看着莎莎和我在一块,有心为难,但今天这事儿,就算我拜托你行么?也就一支口红罢了,你就让出来吧。” 他感觉,自己这口吻已经是十分低三下四。 姜凝他还是很了解的,刚才在他跟前故意和这个姓陆的装作恩爱夫妻,其实就是想气他。 孟元斌虽然自认为瞧不上姜凝这种空有外貌的,但不得不说,刚才那一幕,的确有点刺眼。 他怕周曼莎不高兴,咬牙还是过来哄着姜凝。 他知道自己都这么说了,姜凝保准不会再闹小脾气,会乖乖听他的。 孟元斌离得有些近,姜凝刚想后退,肩上却被沉沉一揽,身子被一股力度搂着往旁边带了两步。 陆定权双眸冷得像冰,凛沉一眼,便让孟元斌钉在原地似的,不敢再过来。 他没搭理孟元斌,反而缓声沉道:“小凝,你在外头交朋友,我不反对。但这些不三不四脸大如饼的人,你往后还是注意些,小心沾上不干净的。” 说完,他也不去看姜凝是什么表情,挺括身躯半揽着她就走。 姜凝刚才都给听笑了,还打算好好怼一下孟元斌。 谁想到陆定权直接帮她怼了。 小心沾上不干净的…… 他可真会说。 姜凝差点乐出来,不过感觉到男人的步伐很快,似乎情绪有些不对,她脚步匆促间抬头,只望见他锋硬利落的下颌。 脸色不很好的样子。 她就没做声,悄悄往后看了眼,孟元斌站在那儿,表情古怪又憋闷,又快步去追愤然走掉的周曼莎了。 直到走下一层楼,陆定权才在转角处停下。 他快速看一眼姜凝,放开她的肩,棱角分明的俊脸紧了紧,眉宇半沉。 似乎也察觉到自己方才的举动有点过头,他对着姜凝那双水盈盈的眼睛,顿了顿,低问:“没绊着吧?” 他阔步走得快,臂膀揽着姜凝,让她也走得匆促。 不过其实是很稳当的,姜凝头一次感到一个男人能气力这么大,刚才被他揽着的地方现在还热热的。 她也觉得有点微妙的尴尬,缓缓摇头:“没有。” “你……” “他……” 两人同时开口。 姜凝闭了嘴,只抬眸看着他。 她不知道,自己脸上有点红。 陆定权定定看她一眼,眸光轻敛,率先解释:“他说那些话,我听着不像样,那样的人心思不纯,你再跟他们说下去,我认为不好。” 语气有点生硬。 他觉得自己应该直说,不喜欢看到她和姓孟的一起说话。 但话到嘴边,陆定权并没开口。 姜凝是因为什么嫁给他,谁心里都清楚。 以往,她要缠着孟元斌,他并不在意。 可现在他想想这情形,眸底便不觉冷下来。 甚至某一秒钟,陆定权有个荒谬的想法。 之前那些所有,他是真的不在意么? 念头一闪而逝,姜凝顶着红扑扑的脸颊就站在他眼前,乖乖点了下头:“嗯,我知道的,我就是觉得很离谱,凭什么那个书记家的千金她对我那么趾高气昂的,还想抢我口红?我就想多逗她几句,让她自个儿回去生气吧!” 她故意说着解气的话,可这副样子看在男人眼里偏偏乖巧极了。 陆定权默然。 过了会儿,姜凝发现他还在看着她。 她眨眨眼,偏过目光,说:“……也没什么要买的了,那,我们回去吧。” . 回县城的车上,她忽地有点不安心,问他:“那个周书记,会不会影响到你厂子里的事啊?” 她得罪了书记女儿没什么,怕就怕今后遇上,人家万一拐着弯给陆定权穿小鞋呢?毕竟是个官。 陆定权掀眉淡定,又有一丝意外她会想到这点似的,低道:“没事,不是一个系统。” 就算是,也没什么要紧。 姜凝“喔”了声,那就好,她重新扭头看向窗外风景。 过了会儿,听见身旁男人沉定的嗓音。 “不用多顾忌什么,我凭本事吃饭,不是为了让家里人害怕得罪人的。” 第20章 前世嫁给窝囊废 这句话,他的语气风淡云轻,很有几分作为未来大佬的风范。 姜凝却想着在商场里那时,当着孟元斌的面,他也喊自己小凝。 还有在那个老政委面前,他也这么喊,好像叫得很顺口一样。 这种事的确还挺微妙的。 名不副实的两口子,当着外人的面,须得扮出亲近的样子。 不过,她也隐隐感觉到,这趟从市里回来之后,两人之间的氛围好像有些变了。 姜凝说不上来。 说不上来就暂时抛之脑后,她还是想跟陆定权好好聊一次关于自己的想法。 但没想到一回到县里,他匆匆到家取了套衣服,又要去厂子里了。 一厂之长,还真挺忙的,这次到市里带着她又是下馆子又是逛商场,估计占用了他难得的休息时间。 姜凝也乐得自己一个人在家,能霸占床,到了家后先是兴致冲冲地把这回赚的钱数了数,仔细放好。 再对着镜子臭美,看看那支口红上嘴的颜色。 原来不是纯粹的豆沙红,而是还有着一层十分细密的小闪片,阳光一照就能看出来。 镜子里的双唇在光泽下显得亮晶晶的,其实姜凝不是很喜欢这种带闪的,但好像这样的款式,在眼下非常时髦,又很难买到。 反正她抹着也不难看,那就这样吧,好歹是人家陆定权出了钱送她的。 第二天,姜凝起得晚点,打算出门早午饭一起混着吃了。 对门的邻居猛地开门,急匆匆出来,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 抬头一对上的姜凝,登时连往嘴里塞去的梨都停在半空,露出讶然又惊艳的目光。 小姑娘模样很是清秀,中等个子,很瘦,体态却很好,纤细背脊直挺。 姜凝跟邻居没有什么往来,这家的小姑娘倒是和她妈一模一样,看见她都这副表情。 她笑一笑,算是招呼,人家小姑娘倒很拘谨似的,小嗓子说了句“姐姐好”,便轻声轻脚跟在她后头下楼。 姜凝出了筒子楼,那小姑娘走得慢吞吞,还远远瞧着她。 对上她的视线,小姑娘呆了一呆,顿时不好意思了,羞答答的模样笑笑,连忙转身跑走。 姜凝不由摸摸自己的脸,至于么? 她变化是大,但真有这么好看,能让人小丫头都目不转睛了? 哦,今天出门她趁着新鲜还没过去,又涂上了那口红。 估计小姑娘是喜欢她嘴上口红? 姜凝是真没想到,一支广市来的新口红,能引起这么多注意。 又是在商场被人争抢,又是让小姑娘移不开眼的。 结果等她中午在外头吃完面闲逛回来,还有人在等着她。 “小凝,大中午的你去哪儿了?” 家门口有个年轻女人,梳着烫过玉米须的高马尾,粉绸布新式衬衣和牛仔裤,脸蛋红艳艳的,手上拎着皮包和一个网兜。 原来是原主的好姐妹,房燕玲。 她和原主是一个村子长大的,从小一起玩,堪称是无脑姐妹花,曾经也打打闹闹,不过关系一直挺好。 结婚的时候,原主还让房燕玲做的三姊妹呢,三姊妹在她们乡下就是伴娘的意思。 不过,可惜原主不知道,她当初能阴差阳错爬错床,也都是全拜这个好姐妹所赐。 没错,都是在乡下一起相处的,原主喜欢孟知青,房燕玲当然也暗恋他。 只不过她没有说,而是默默无闻地陪在孟元斌身边守护他,帮衬他,原主豁出去想爬男主床的时候,第一个就是告诉的房燕玲。 房燕玲不动声色,假装非常赞同并且会帮她,然而中途夜黑风高出了岔子,原主爬错了床,就是房燕玲想法子设计的。 原主结婚之后,房燕玲就去外头做事打工了,一直再没有什么来往。 姜凝想着,从走廊一路走近,房燕玲假意抱怨,近距离看见她的时候,眼色却是微微震惊。 “我好不容易打听到你住这儿,想着中午来找你,都等半天了,你不在家吃饭去哪儿了?”房燕玲满脸嗔怒问。 姜凝啊了声,见着好姐妹很开心似的,笑笑连忙开门:“哎呀,我一个人在家吃什么?还不是去外头凑合吃点算了,燕子你怎么突然来了?快进来!” 房燕玲好奇往屋里张望一眼:“你一个人啊?你家那个呢?” 姜凝倒了杯水给她,随意往沙发上一靠,颇不在意道:“他忙着呢。” “哦……”房燕玲眼中微微一动,心下了然。 听起来平时夫妻关系不大好的样子,果然是这样。 她看着姜凝穿一身姜黄色的衬衣,扎在米白长裤里,一双腿又细又直,长发飘飘,脸若芙蓉,倒比刚结婚那时显得气色还要好了。 房燕玲眼睛忽然发亮,凑过去瞧:“你这唇膏真好看,带闪的,广市来的货吧?” 姜凝挽唇笑笑,故意臭美:“好看吧?涂着还很香呢。” 房燕玲在她旁边坐下,感慨道:“我说呢,咱们这么久没见,你怎么突然大变样了?看你这日子过得挺舒心吧?你家…陆厂长,” 她顿了顿,目光刻意观察着姜凝的神色:“看来你家陆厂长对你真够好的!” 姜凝演戏那么久,这点儿微表情还逃不过她的眼睛。 更加觉得这个昔日的好姐妹冷不丁跑来找她,肯定不只是为了叙旧。 她便懒懒嗤笑一声,也不正面接话,问房燕玲:“燕子,你怎么突然来了?先前不是听说你在安县做事么?” 房燕玲半叹一声:“我回来了。” “在安县的那个对象呢?我上回听你妈说,你在安县找了个对象,人还不错?” 房燕玲:“分了呗,他家条件太差,还拖着弟弟妹妹,家里爹妈也不是好相处的,表面上和和气气,实际心里比谁都算计!我要真嫁了他,那就倒大霉了。” 她这倒说的是句真心话。 前世,自己不就是嫁给那个窝囊废了么? 第21章 来者不善,心中有鬼 那叫过的什么日子?穷酸了那么些年,她是一点儿福都没享着。 不过,幸好,如今她重生了。 房燕玲心里颇为感慨,并不在姜凝面前掩饰什么。 主要是,她觉得姜凝虽然看着比从前更漂亮惹眼了,但那脑瓜子还是一样,又直又蠢,不会绕弯。 姜凝在一旁听着,皱眉露出恍然神色:“啊,真难怪,那种人家你还是不要嫁过去了,多吃亏啊!” 很有几分替好姐妹打抱不平的意思。 房燕玲缓缓笑了下:“可不是么?” “小凝,我又不像你命这么好,嫁个大厂长,公婆也都不在了,这日子多自在。” “哎,你跟我说说呗,”她凑近,故作亲热挽着姜凝胳膊,像从前俩人咬耳朵说小话一样,“你家陆厂长对你咋样?应该可好了是不?看你这小脸蛋滋润的,家里的钱都捏在你手上吧?” 姜凝越发感到不对劲。 房燕玲从前可不是这么关心原主的人,她心里只装着孟知青,至于设计原主爬错床嫁了别人,她才不管呢,只要不是孟元斌就行。 姜凝敷衍笑笑:“什么呀?我能有那好命?他是个大忙人,成天成夜都不着家的,让我捏着钱?你觉得可能么?” 房燕玲心中动了下。 姜凝倒是起身,看她带来的那网兜里头装着苹果,露出一点嘴馋的小表情。 房燕玲连忙拿给她:“喏,说话都说忘了,给你带的。” 姜凝美滋滋去洗了一个吃。 房燕玲见她果真半点没变,一副馋嘴样儿,心里直发笑,面上则是亲亲热热的:“知道你最喜欢吃苹果,特地给你买的。” 她看着姜凝嘴唇上那柔亮时髦的口红,真挺感兴趣,问:“那你这口红总该是陆厂长给你买的吧?你知道现在广市来的货多紧俏么?还说他对你不好,我看呐,你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姜凝咔嚓啃下一大口苹果,嘟囔着:“哎,别提了,为了这口红他还跟我闹不高兴呢,烦得很。” “啊?咋回事?” “不就是前些天好不容易去一趟百货商场么,结果,你知道我碰着谁了?” 房燕玲:“谁?” 她看到姜凝露出有点扭捏的神色,大眼睛眨啊眨的,脸上挺古怪,好几秒才吐出一句:“……那个谁。” 不愧是多年好姐妹,房燕玲顿时懂了。 “不会吧?你碰着孟知青了?” 姜凝有点小羞赧:“嗯……” 房燕玲心道,果然,这傻妞心里还放不下孟元斌。 毕竟前世,她可是都为了孟元斌离婚了,结果人孟元斌丝毫不领情,最后,姜凝还落得那种下场,也算命苦了。 她不动声色问:“小凝,你心里莫不是还记着他呢?可你,你这都结婚了呀!” “哎呀,没有的,你可别乱说。”姜凝偏过脸去,噘着唇有点闷闷不乐地否认。 “我就是那天在商场碰着他了,他身边有人,是个特别洋气的姑娘,反正我看那样子,他跟那姑娘之间肯定有点什么……” 房燕玲试探着说:“那你说陆厂长跟你闹不高兴了,那又是咋回事?” 姜凝顿时知道房燕玲奇怪的地方了。 她故意提起孟元斌身边有女人,按房燕玲原来的个性,应该是马上暗戳戳打听具体的情况,那女人是个什么模样,什么身份。 可她非但没有关心孟元斌,反倒是频频问起陆定权。 这就太奇怪了。 关心自己小姐妹的婚姻生活也不是这么关心的。 姜凝装作心里有事,敷衍着答了过去:“还不是他不肯让我买这买那,怪我乱花钱,凶死了。” 房燕玲若有所思。 她其实也才重生不久,原本是在安县给远房亲戚家当保姆,重生后立马就跟对象分了手,辞工跑回来了。 前世,她和姜凝一样,对孟元斌有那个心思,不过她可没姜凝那么傻,对他死缠烂打。 她知道,孟知青是有大志向的人,自己是配不上他的。 既然配不上,那就干脆别开这个口。 她不愿意承认,自己前世即便结了婚,也跟姜凝一样,心里始终惦记着孟元斌,关注他的点滴消息。 后来孟元斌果真步步高升,变成了她可望不可即的大人物。 房燕玲那时过得挺苦,哀怨地心想,孟元斌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当初在乡下,自己是如何费尽心神帮过他吧? 要不是她,他可就娶了姜凝了,一辈子都要留在小乡村里。 他要是知道这些了,会感激她么? 不过她也不求他的感激,毕竟为他做那些事都是心甘情愿。 抱着这样半是哀怨半是苦闷的心态,房燕玲后来居然重生了。 但很奇怪的是,前世曾经苦苦暗恋的孟知青,她重生后再想起来,倒是没太多特别的感觉了。 她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不要再嫁个窝囊废,过上前世那种苦日子。 房燕玲想到了她的好姐妹姜凝。 话说回来,姜凝这人真是傻人有傻福,嫁孟元斌不成,她反倒又嫁了陆定权。 这姓陆的后来可是大有出息! 姜凝真该好好感谢她,要不是她房燕玲,姜凝能误打误撞嫁给陆定权么? 至于后来姜凝作死离婚,又遇上外头小混混欺负,早早死了,那是她太蠢,没有好好珍惜,不然她老实跟着姓陆的,早成了阔太太!何至于落得那种悲惨下场! 想到此处,房燕玲满心感慨。 姜凝啃完苹果,提起:“燕子,你这回回来就不走了吧?那咱们以后可以经常约着出去了。” 房燕玲笑笑:“不走了,不过我妈催着我尽快找对象结婚呢,我也是愁得很。” “那你想找什么样儿的?” 房燕玲略带羞涩,想了想,回答:“不要太拔尖的,我也配不上,只要能踏实赚钱养家的就行,最好有份正经工作,像在那种钢厂啊机械厂里的,我觉得就挺好。” 姜凝睨她:“就这点条件么?那好找得很啊,回头我让老陆也帮你打听打听他们厂子里的人。” 房燕玲:“陆厂长挺忙的,日理万机,不好吧?” “嘁,他日理万机?你真抬举他。” 房燕玲终究是忍不住了,观察着姜凝的神色,试探问:“小凝,陆厂长虽然忙,一个大男人天天晚上不回来睡觉,那叫什么事呢?你要是还想跟他把日子好好过下去,就得早点跟他生个孩子啊。” 姜凝愈发肯定了,这个房燕玲是来者不善,心中有鬼。 难道,她竟看上了好姐妹的男人? 不会吧,放在这年代,这可是个大问题。 房燕玲居然有这样的胆子?她看上什么样的男人不好,居然莫名其妙打上好友丈夫的主意? 姜凝顿了下,故作不喜欢听这些,说:“生什么生……算了不说这个了。” 房燕玲心中有数了。 她记得前世这个时候,姜凝差不多也该和陆定权闹起离婚。 现在看姜凝的态度,估计快了。 房燕玲没有骗姜凝,她家里催得紧,她本身年纪也不小了,和那个对象分手后,她得抓紧找个好的。 重生回来,她知道哪些人将来的命运如何,当然得替自己好好打算。 她也不是想抢姜凝的男人,她没那么下作,但这不是姜凝两口子马上就要离婚了么? 她最多算趁虚而入,顺水推舟罢了。 到时候,为了感谢姜凝让位,房燕玲打算隐晦地提醒她避开那些小混混,不至于落得那种下场,也算自己好心了。 第22章 凶神恶煞的名声 房燕玲又扯了些家常才离开,说她忙着相亲,下次再过来看她。 姜凝已经差不多可以确定,这个昔日好姐妹,居然打着抢自己男人的主意。 这跟原本的那个房燕玲实在太不一样了,她不是一心暗恋孟知青的么? 突然和对象分手又辞工,眼巴巴从外县回来,结果只是为了觊觎好姐妹的男人? 先不说这一系列的行动是否正常,就说陆定权,当初在乡下的时候,他名声也不怎么好,所以原主嫁给他才会百般勉强。 陆定权退伍时已经二十六了,刚转业回乡时,也不是没有媒婆给他说对象。 结果他头一回去相亲,就把人家大姑娘吓跑了。 后来人家又给他说,他还不乐意,不知怎么发生了点口角,就传开了个凶神恶煞还对女人动手的恶名声。 那时他还没有当上厂长,转业事宜没有敲定下来,成天就在乡下干点农活挖挖鱼塘。 村里人背后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陆家后生是当兵的时候受了伤,伤到了男人根子,所以才不愿意找对象。 有的则说,他当了那么多年的兵,最后却落得灰溜溜回村种地的下场,是因为曾经在部队里勾搭人家寡妇,犯了法,这才被遣回来。 哦,当时姜凝扮演的原主也跟着大伙一起嗑瓜子嚼舌根呢。 结果谁知道,她能嫁给他了? …… 总而言之,房燕玲绝不可能对陆定权有意思,她分明和原主一样,都喜欢孟元斌那款白白净净风度翩翩的。 难道,她是如今听说陆定权当上了厂长,所以才起了这心思? 也不对劲啊…… 姜凝想来想去,不着急,等后面再继续试探下房燕玲,见招拆招就行。 只是这么一来,今天下午的时间算是耽搁了。 她本来想去苏铲子那边问问出货的情况的,顺便再淘点东西。 这个点也去不成了,怕回来晚了没有车,姜凝打算早点歇了明天再去。 傍晚的时候,家里门被笃笃敲响。 姜凝还以为是陆定权回来了,打开一看,门外竟是对门的大姐。 大姐手里端着一盘热腾腾的饺子,笑脸热情对着姜凝:“小姜,今天我们家包了荠菜饺子,你尝尝吧?” 姜凝一闻见那热腾腾饺子的香气,顿时饿了。 大姐叫何芳英,两家虽然是对门,但没什么往来,她怎么突然好心送饺子过来? 姜凝想起早上那小姑娘羞答答朝自己打招呼的事,心间隐约有个猜测,微笑请她进来: “英姐,我正闻到你们家香味儿呢,这饺子你亲自包的吧?真香。” 英姐从前觉得对门的小姜脾性挺大的,对人爱搭不理,三天两头碰到不顺心的就跟人吵吵,还生怕自己这次突然上门会热脸贴上冷屁股,心里些微忐忑。 要不是为了自家姑娘,她还真不想揽这活儿。 但没想到这一来,对方语气还挺好的,英姐微微放下心,面上挂着的笑更诚挚亲热了些。 她帮着姜凝把这盘饺子放桌上,顺势进门笑道:“可不是么,我自个儿包的,我家双桃就喜欢吃饺子,还得是荠菜猪肉馅儿的,她说,上午碰着对门的小姜姐了,这不,晚上咱煮饺子吃,她说小姜姐肯定在家,就非得让我送点来你尝尝。” 姜凝听着果然话里有话,既然对方有事求上了门,那她也不客气了,弄了点醋就着热腾腾的饺子就开始吃。 “嗯,是碰见了……英姐,你包这饺子太好吃了吧!” 姜凝都快一口一个了,这饺子皮薄肉弹,荠菜透着独特的清香,尤其好吃。 英姐也没说走,看着她吃,在旁边坐下来热情道:“好吃你多吃点儿,锅里还有!” 她默默打量着姜凝这一张清透出众的脸,扯了下家常,话绕来绕去,终于到了嘴边。 “小姜,你说姐这眼神,上回还把你认错了,认成是你家妹子了!”英姐半是抱歉地提起。 姜凝已经被余光盯了半天,饺子也快吃饱了,她似笑非笑倒了杯水过来端给对方:“姐,有什么事儿你直说吧,都是邻里邻居的,有什么用得着我的,不必客气。” 她这话说得爽快,何芳英心里十分熨帖,觉得这小姜真是变了个人。 从前没怎么正面打过交道,都是听邻居嚼舌根子私下传的,原来她实际上这么利索直爽。 当然了,姜凝也是看在她先送了饺子,态度上也没得说的份上才这么客气。人敬我我敬人,这都是互相的。 何芳英就开口了:“小姜,不瞒你说,我家双桃打小喜欢跳舞,这个月正要考咱们县里那个艺术团。” “虽说是我家姑娘,我难免自卖自夸,但孩子平时刻苦着呢,她跳得是真不错。” “但前不久她跟着一起练舞的大伙去人老师家里参加预备小试,老师说了,她那形象差了点儿,不适合进艺术团,脸上抹的妆也上不了台面,我家双桃这不就受打击了么?” 何芳英说到这里直叹气:“我想我家姑娘要考试了,条件上不能比别人差,一咬牙给她花了钱去买了粉啊唇膏那些,可她自己在家捣腾着,总是弄不好看,弄得鬼画符似的,那老师为这事都明里暗里说过她好几回了。” 姜凝听到这里明白了。 问:“那为什么不让舞蹈老师帮着化下妆?老师帮着学生弄下这些,也是应该的吧?她肯定也希望自己学生能考上。” 何芳英苦笑:“那老师不是教跳舞的,是在艺术团里有编制的,她在外头开了个小班,针对性指导那些报名的小丫头们,报她的小班不一定能考上,但不报,那几乎不可能考得上。” “她跟我家双桃私下提过,可以帮着她弄脸上的舞台妆,舞蹈服也能另给她挑好的,但是又要额外交一笔钱,费用不小。我家双桃是个楞性子,当时没忍住顶了那老师两句,后来回来一说,我说算了吧,要交就交吧,谁想到人家老师也不接茬了,估计是心里记恨上了。” “我跟她爸想着,是不是该上门给那老师送点东西说点好话才行,但眼看着马上就要考试,双桃这孩子也犯起倔,说我们敢去找老师她就不考了!” 何芳英微微垂着眉,脸上都是一个做母亲的为难。 她也知道自家姑娘是心疼爹妈,不愿意他们上门低三下四求人,但如今这情况,在前程面前求个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姜凝也是默然。 她问:“英姐,那有什么是需要我帮忙的?” 何芳英这才不好意思地重新看向她:“小姜,你是爽快人,姐就不绕弯子了。” “其实最近姐也看出来,你这脸上变化真大,要不那天我不把你认错了么?不过大姐可不是那个意思,姐是说,你本来就挺好看的,长得跟挂历上那些漂亮人似的,不过你这稍微一打扮,可更精神鲜亮了!” “大姐就是想问问你,你这脸上的妆是有人帮着给弄的,还是你自己手巧弄的?真是亮眼,真好看!要是你方便介绍一下那人的话,我替我家姑娘多谢你,出些劳动辛苦费啥的,姐绝对没有二话,再加上以后…以后饺子姐给你管够!” 她这请求,在姜凝意料之中。 不过最初她以为对方顶多是想借她的口红之类的,说到后面才知道,那小姑娘也是个有心气儿的,不愿意让父母受委屈去求人。 帮着小姑娘化个舞台妆,小事一桩,她答应下来:“行,英姐,双桃哪天考试?我得提前给她试个妆。” “就明天了,明天下午就考,在县文化剧院那里。” 何芳英很感动,没想到姜凝这么快就一口答应了,什么条件也没提。 姜凝:“那时间还来得及,明天上午吧,上午光线好,姐你让双桃直接过来,我帮她试一下妆,咱们先看看效果。” 化妆什么的,她一个心灵手巧小演员还是很在行的。 敲定这事后,何芳英显然松快了一截,看姜凝的眼神都变了,好像她是多厉害的人物。 姜凝送她出去,随口问:“双桃考的那艺术团叫什么来着?” 何芳英:“金帆艺术团,以前不对外招人的,去年开始面向学校里招人,考上了就相当于成了他们内部培养的苗子,以后就不愁了!去年只招了五个,今年还不知道啥情况呢!” 姜凝听了,眼底偶然一愣,随即渐渐浮现微妙的神情。 第23章 化妆 等关上门回来,姜凝坐在沙发上,默然深思,眸中有点哭笑不得。 嗯,这个艺术团,还怪耳熟的。 剧中的女主第一次出现的地方,不就是金帆艺术团所在的剧院外边么? 自己刚和男主女配打过交锋,转眼又跟女主沾上一小丢丢关系。 平心而论,姜凝对剧中的女主是很佩服的。 男主孟元斌有着才华和魅力加持,一路遇贵人步步高升,而女主却只是一个颇草根的形象出身。 她没有文化,什么也不懂,为了挣点吃饭钱从偷摸摆小摊开始,勤劳而坚韧,聪明又敢闯,凭着一股子韧劲一点点拓展事业线,这中间吃了无数的苦,直到最后才站上一定高度的位置,能够与男主平起平坐。 这样有魄力却又使人怜惜的女人,让百花丛中过的大男主最后还是选择了她,是让观众心服口服的。 姜凝想着这些,只感到也许自己穿过来了,也还是逃不掉冥冥之中的剧情和人物线。 剧本走向就跟这个衍生世界里的天道规律一般,无形的大手总是将命运紧密相关联的人们拉拢。 不过,只要她走好自己的路,过好自己安逸日子就行了。 别的,只要不惹到她头上来,她才不想干涉什么。 . 第二天上午,小姑娘来得很早。 带着几样化妆用品,还颇乖巧地端了饺子过来,一双杏眸略微怕生又期待地看向她:“姜姐姐,我是程双桃,我妈让我送饺子来你尝尝。” 饺子的香味儿直窜鼻梁,姜凝睡得发懵的双眼一下就醒了。 何芳英家是双职工,条件过得去,但这年头也不是天天能吃饺子的,让双桃送来满满一大盘,皮薄馅大,和昨天一样又是二十多个,有心了。 姜凝没好意思让小姑娘干等,把收音机拿给她听,又给了一个苹果,自己快速洗漱完了开始大快朵颐。 双桃腼腆地笑笑:“都怨我妈,她有点着急,怕耽误姜姐姐你上午的其他事儿,所以这么早就让我过来打扰。” 小姑娘虽然瞧着害羞矜持的样子,讲起话来倒很大方,不扭扭捏捏。 姜凝浅笑:“不碍事,还要多谢你妈妈一大早煮饺子想着我,我这是有口福了。” 她吃着饺子,双桃还特别有眼力见儿的主动替她倒了杯白开水晾着。 姜凝道谢接过,忽然感觉有点魔幻。 要是让陆定权回来看到了她和邻里之间相亲友爱的这一幕,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开始给双桃试妆前,姜凝先仔细观察了下她的五官和脸型。 一顿修眉、洗脸、护肤之后,再开始给她上妆。 双桃带来的眉笔眼影,加上她手头那些化妆品,像珍珠粉,永芳美容霜,口红什么的,足够用得上了。 姜凝认认真真扶着小姑娘的脸一顿操作。 双桃只觉得姜姐姐一双亮晶晶的漂亮双眼近距离盯着自己,她老实坐在板凳上,脸上热热的,心里怦怦直跳,大气都不敢出。 等化好了,姜凝才抿唇满意一笑,拿出镜子给她看。 双桃呼吸变轻了,忐忑看向镜中的自己,她眼睫闪了闪,先是呆愣住,紧接着像特别害羞一样,都不敢盯着自己看了! 这还是她么? 姜凝瞧着双桃的反应笑了笑,其实小姑娘青春正好,五官底子不差,只是脸上有两颗小青春痘,皮肤也有点泛红暗沉。 只要用细腻的手法打好皮肤底妆,重新勾勒一个更适合她清瘦脸型的眉形,再加上一些适合舞台表演的彩妆点睛添彩,这妆面的效果就非常突出了。 不等双桃从震惊欣喜中反应过来,姜凝接着仔细问了下她们到时候考试时可能布置的场所大小和灯光布置等等,根据这些情况,又小小调整了一番,终于完成了一个最适合这个年代舞台妆的造型。 化完妆,姜凝还给她盘了个跳舞的丸子头。 不同于普通的大光明盘发,她利用黑色发卡撑起丸子里面的空间,让后脑勺的发丸子显得蓬蓬鼓鼓的,就跟挂历上那些港星模特的发型一样,看似简单,实则带着设计与小心思,很有造型感。 双桃这下彻底被折服了,那点儿担心再也消失不见,双目闪闪地崇拜看向姜凝: “姜姐姐,你这双手是神仙的手吧!你简直比我那老师还厉害…不,是厉害得多!姜姐姐以后你就是我亲姐!你往后想吃什么想喝什么,我替我妈全给你包圆了!” 姜凝觉得这小姑娘真上道,这不正好收买在她的心巴上了嘛! 不过还是要客气谦虚下的:“是你底子好,我才施展得开。” 双桃开开心心继续照着镜子,忽然想到什么。 记得之前,姜姐姐每天顶着个鬼画符的脸出入筒子楼,她妈还背地里开过玩笑呢!谁能想到,姜姐姐竟然有着这么厉害的一双手?! 她有点好奇想问,悄悄看一眼姜凝,欲言又止。 也许人家姜姐姐之前是有什么原因,根本不稀罕展露她真正的技术! 真正的高手都是不合群的,他们的想法已经处于旁人压根无法触及到的地方。 嗯,一定是这样…… 第24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双桃回去后,她和她妈都对试妆很满意,何芳英见女儿高兴,感激得不行,热情招呼姜凝中午一定一起吃饭。 其间又提起艺术团那个开小班老师的事。 “周老师最偏心李琴和汤建红,之前我听一起跳舞的同学说过,有人听见了周老师私下给汤建红打包票,说一定能让她考上。” 双桃说到这里有点闷闷不乐。 下午考试要保持体型,她中午没吃多少,准备了特意买的巧克力和糖,等考试之前吃几颗补充体力。 何芳英安慰女儿:“也不一定啊,兴许人家发挥失常呢?你自己好好跳就行,别管别人,现在又有小姜姐给你打扮得这么精神,你已经比别人高出一截了!” “那倒是,我之前看了周老师给她们几个化的妆,其实都没我这个好,脸刷得跟张白纸似的,姜姐姐绝对比周老师厉害多了!” 双桃又补充:“可据说周老师家里很有背景,她父亲是个什么书记,所以她说的话在艺术团里很有分量,我看最后汤建红肯定能考上。” 她想说,汤建红才学了几年舞,基本功根本不扎实,当然跳得也没自己好。 不过又忍着没说,怕小姜姐姐觉得她是喜欢背后嚼人舌根的那种人。 姜凝听她们母女一直周老师周老师的,嘴角默默抽了下,升起不可思议的念头。 缓缓问:“……我能问下双桃那周老师具体的名字吗?” 何芳英:“叫什么来着?周美莎?” 双桃:“周曼莎。” 姜凝:…… 真行。 这就叫,不是冤家不聚头? 万万想不到,她们口中这个势利眼的舞蹈老师居然就是周曼莎。 难怪……她记得男女主第一次相遇的地方,就是在这个剧院外面。 女主在摆摊卖小商品,有一回被人刁难了,路过的男主见女主可怜便出手相助。 就此开始,女主对男主是一见钟情,念念不忘,留下深刻印象。但男主只是随手一帮而已,转头就忘了。 所以这么看来,孟元斌当时就是因为周曼莎的关系才会经常出现在那个剧院,顺便偶遇了女主! 思来想去,下午姜凝还是打算陪着双桃一起过去。 别误会,不是想吃瓜,纯粹是担心双桃提起的那件打包票的事。 周曼莎这人,她已经领教过了,她敢说出打包票的话,那绝对是有内幕。 一个艺术团公开的遴选考试,是要经过不同的评委老师打分后共同商议决定结果的。 周曼莎只是一个小小的指导老师,不是这场考试的评委也不是专业舞者,她拿什么打包票?只可能是跟今天在场评分的某个老师或工作人员私下商量好。 吃了人的嘴短,姜凝不介意帮人帮到底。 她绝对不是想过去吃男女主和女配同时出现的瓜…… 嗯。 考试两点半开始,要至少提前半小时到,进行抽签。 文化剧院门口,早早的已经来了一堆人。 小姑娘们一个个打扮得鲜亮,舞蹈裙外披着大外套,昂首挺胸,有的在三两讲话,有的还在勤恳高抬腿练功,场面热闹,路过的行人全都往这边好奇打量。 有个穿红裙的高个子姑娘被几个伙伴围着,大家都羡慕看着她脸上的妆。 “建红今天真好看,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建红太洋气了!” 有姑娘得意:“周老师亲自给建红化的妆呢,化了很久,眼影和口红都是周老师自己的东西,你说能不好看么?” 几个小姑娘羡慕极了,其中有的也是周老师给化的妆盘的头发,但是弄得不如汤建红好看。 也有人没上周老师那小班,更没怎么打扮,梳个大光明就算了,此刻在一旁有些自卑地垂着脸。 汤建红被所有目光羡慕地瞧着,满心欢喜,抹了口红的唇角微微扬起,作势并不在意地皱眉:“大家快抓紧练练舞吧,别围着我了,我紧张得要死。” 她话音刚落,忽地,听见身旁有道声音吸了一口气般:“那个是谁啊……” “天,好漂亮!”有人暗暗低喊。 “奇怪,我怎么瞧着眼熟?” “咦,那不是程双桃吗?!”有小姑娘很快认出来了。 远处,程双桃眉眼平静朝这群伙伴走过来,她本就身量苗条匀称,是个跳舞的好架子,穿上舞蹈裙更显得四肢修长。 在场熟悉的小姑娘们都看见了,程双桃微抬着一张妆容完美的脸蛋朝她们笑了笑,她的眉毛画得细长如柳,说不出的熨帖好看,她的嘴唇在太阳下显得莹润鲜艳,竟透着一层柔美的细闪光泽。 一起跳舞的小姑娘们都目不转睛了,随即有人惊叹着上前:“双桃,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今天真的好漂亮……” 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双桃吸引过去。 而且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姐姐,虽然没有怎么打扮,却十分吸引注意。 程双桃一路过来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乍然被小伙伴们围过来,她与姜凝对视一眼,努力保持着平静的模样和她们讲话。 实际上双桃心里已经紧张兴奋爆了。 但小姜姐说了,下午的考试是最重要的,妆容只是锦上添花,最重要是保持心态的平稳,全力发挥。 小姑娘们叽叽喳喳问:“双桃,这真是你姐姐给你化的妆呀?” “好厉害!我看你这么一打扮比建红李琴她们还好看。” 程双桃很谦虚:“建红她们更好看,我这就是我姐姐随便帮我打扮下的,都没花几分钟。” “真的?你姐姐这么厉害,早知道我就去你家拜托你姐姐一起化妆了!” 平时辛勤练舞的小姑娘们都是第一次这么隆重打扮,觉得十分新鲜,各自聚在一起叽喳讨论,也冲淡了即将上台考试表演的紧张感。 姜凝作为家长,说自己是双桃的表姐,过来陪着她参加考试。 而那边,原本围在汤建红身边的小姑娘们一下散了不少,都好奇往双桃这边凑。 先前陪着汤建红说话的小姑娘也忍不住看过去,忽然说:“程双桃嘴上的口红好闪。” 她们只在挂历和时装杂志上见过这种的口红,在阳光下不时亮晶晶的,似乎衬得程双桃的脸蛋都俏丽了许多。 汤建红目光也瞟过去,眸中难掩忿然失落,暗暗捏了下手心。 可想到周老师说的,她今天一定能通过考试,进入艺术团,她心里缓缓安定了下来。 光是脸上的妆化得好看有什么用?周老师可说了,程双桃跳得再好,可惜家里条件一般,性子却太傲,这种人根本不适合进艺术团。 她想着,自顾自压着腿,忽然只听那边爆发一小阵欣喜的叫声。 “我们真的可以用这个口红吗?谢谢双桃姐姐……” 程双桃虽然不理解,小姜姐为什么突然把她的口红拿出来给别的女孩子用,但她也并不是会畏惧别人风头盖过自己的那种人,考试终归还是看每个人的基本功的。 她就配合着大方道:“你们用吧,不过要小心点,这是我姐姐买的广市货,这颜色现在想买也买不到的。” 几个平时跟她一起跳舞的小姑娘纷纷都兴奋涂上了,一个涂完小心翼翼传给下一个,涂好还不忘拿纸巾把口红最上头一层小心擦擦干净,都很高兴。 汤建红旁边的小姑娘也十分心动,想过去凑热闹。 不过她先是看向汤建红,犹豫道:“建红,她那个口红是广市货哎,上头那层小闪晶,等会儿考试的时候在舞台灯光下肯定很闪很好看。” 汤建红没好气哼唧了声,却不自觉抿了一下嘴唇。 周老师给她涂的是艳红色的口红,也很鲜亮,但明显没这个洋气。 “建红,要不咱们也过去问她们借一下吧?我觉得这颜色最适合的明明是你,你说你抹上该多好看?指定比程双桃还漂亮!” …… 第25章 口红的颜色 下午的考试很快结束,姜凝在剧院外头的路口转了转,没碰到什么疑似女主的人物,就重新回到剧院里等双桃。 报考的小姑娘们都是随机抽号上场,这样的安排就是为了杜绝走关系包庇。 姜凝坐在安排的家属等候室里,想起在剧院外等开门的时候,双桃悄悄指给她看,汤建红和李琴分别是哪个。 周曼莎这个时候估计也在艺术团里忙,她没有直接明目张胆带汤建红她们进去,说明她在外开小班的事情,还是需要避人耳目低调行事的。 姜凝一眼注意到了汤建红那个小姑娘嘴唇上的颜色。 不是流行的正红色口红,而是一种艳红色,挺有辨识度,但让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抹着就显得偏老气成熟了点。 按理说,周曼莎显然是会打扮的,她应该不会给孩子挑这种颜色。 不过包括李琴,还有另外一个在周曼莎小班上课的小姑娘,也都是涂的同款。 姜凝很快就想通了,虽然不是百分百确定,但她完全可以试一试。 所以才把自己那支口红拿出来,让那几个小姑娘都用上了。 汤建红后面也抹去自己原本的口红颜色,忍不住悄悄借来那支口红重新涂了下。 她是觉得几个跳得好的都涂了,如果就因为这一点,让老师们觉得她们比她舞台形象好怎么办? 姜凝和双桃都面色如常,装没看见。 . 艺术团办公室。 周曼莎得知前头终于考完了,分数已经打出来,而迎面回来的形体老师张老师冲她点点头,露出一道微妙的笑容。 她心里松了口气,伸手挽了下新烫的波浪卷发,喜笑颜开:“张老师,真是辛苦了。” 考试评分占最终评定百分之七十的权重,张老师这次帮她使了很大的力,估计她手底下那几个学生都稳了。 其中最重要的是汤建红,她爸是工商局的,手上有点能量,可是给她送了不少好东西,周曼莎自然要好好关照他家姑娘。 她心情很愉快,借口找主任有事,想去前头看评分单子。 刚到剧院舞台侧门,还没进去,里头跑出来俩小姑娘,哭哭啼啼的,脸上的粉都花一块白一块了。 “建红…?”周曼莎愣了,连忙拉住她。 “建红,你怎么了?”周曼莎还以为是考试的时候她哪里摔着扭着了。 汤建红是个十五岁的半大姑娘,个子比较高,一见着周老师却咬着嘴抬起头,又委屈又愤懑地瞪过去,眼睛红红的,倒把周曼莎给吓了一跳。 她旁边的刘青则满脸灰败失落,小声说:“周老师,我们…我和建红都落选了。” 她说完,汤建红深吸一口气,又快哭出来的样子,低头拉着刘青就朝外跑去。 她恨不得当面质问周老师,你不是跟我爸妈打了包票的吗?! 现在非但没考进艺术团,她的总体评分还成了倒数第一名! 现在所有同学都在看她的笑话! 要知道,最终录取的名单不会当天就公布,可是总评分排名很低的那些人,就是绝对没戏的!后面再怎么找补都没用了! 周曼莎心头重重沉了沉,完全不懂发生了什么情况。 张老师都冲她点头了,怎么可能出岔子呢? 她随即急匆匆进了剧院后台,走到一半忽地想起来,刚才汤建红嘴巴上,好像不是她中午给抹的那口红吧? 眼前又路过两三个学生,有的愁有的喜,她无意识看一眼,顿时浮现古怪的表情。 这些学生今天怎么都抹的同样的口红? 小姑娘的嘴唇在顶灯下映出一点细碎的闪光,那抹晶莹的豆沙红在青春面庞上透出精致的美丽。 周曼莎只感到自己心口不断下坠。 难道说自己安排的事情暴露了?但…不可能啊! 她终于在一堆小姑娘里找到唯一还抹着她那艳红色口红的学生,迫切问:“今天下午有没有发生什么事?艺术团里有其他老师或领导单独找你和建红了吗?” 李琴摇摇头,老实把在剧院门口发生的那一幕说了。 “你说,是程双桃她姐?” 周曼莎此刻简直一个头两个大,这都什么事儿啊! 不过还好,不是事情暴露出来了就行,她又是松口气又是焦急地去找休息室那边的程双桃。 这丫头,还带了她姐来,说不准是记恨在心故意搞破坏! 第26章 陆定权成怪叔叔了 姜凝只是赌一把,真给猜中了,周曼莎还真是拿口红做的标记。 艺术团对这次招生非常重视,跟去年不同,这次所有考生都是临上场前抽取的号码牌,评委老师按照号码而不是姓名打分,就是为了保障公平公正,杜绝走后门。 周曼莎才想了这么个法子,自以为天衣无缝,且不会叫人拿住把柄。 她匆匆赶去休息室里质问双桃的时候,双桃扮作不知,让周曼莎又气又恨,难免说的话就直接了点。 她没想到被个小丫头给玩了一把! “你小小年纪耍这种心眼,以为你考进艺术团就万事大吉了?像你这种小姑娘,进了艺术团也不会有好前程,只要我在这里一天,你就等着!” 双桃脸上露出慌张畏惧,显然被老师骂怕了,欲哭不哭小声求情:“……周老师,我,我知道错了,那天在小班我不该顶撞您。” 周曼莎不为所动,面色阴沉冷冰:“你承认吧,你是故意的是不是?是不是偷听我和建红她们说的话了?” “我只听到一点,我不是故意的……”其实双桃啥也没听见。 周曼莎气笑了,眼中越恨:“小小年纪,心机真重!” 双桃的眼神却忽然一变,哭出声来:“老师,我妈说了没上门给您送礼是我们不懂事,我听他们说,评分最高的也不一定能被录取,还得看老师们的综合意见。周老师,求您千万别跟我计较,我妈说了后面一定请您吃饭让您满意……” 周曼莎不耐烦,粗暴打断:“别说这些没用的,程双桃,你那姐姐呢?让她过来我跟她说!” 然而话音刚落,她忽然感觉到原本嘈杂的休息室外不知何时变得安静了。 周曼莎看见哭出声的程双桃脸上没有一滴泪。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转头。 室外的走廊上,站着金帆艺术团的主任,正脸色铁青看着她。 . 姜凝把手里的冰棍递给双桃:“祝贺你获取第一名。” 程双桃脸上再没有半点畏惧怯懦之色,靠实力获取了评分第一让小姑娘此刻的眼中充满了明媚的自信,接过冰棍甜甜道:“谢谢姐姐,今年这么早就有卖冰棍的了?” 又投来颇为崇拜的目光:“姐你居然能找来艺术团主任!太牛了!” 在小姑娘看来那是大人物,居然真的会管她这个事,且不偏向周老师,她觉得不可思议。 剧院外,暮色渐沉,天空中云彩如丝飘渺,傍晚气温凉下来,但冰棍依旧很可口。 姜凝咬一口冰棍,慢腾腾道:“算你们那老师倒霉,今天撞上我了。” 她以学生表姐的身份去找到艺术团主任,加上双桃的确是个好苗子,这次考试评分得了第一名,主任还是很惜才的,立刻就重视起这件事。 周曼莎和双桃的对话中,并没有实质透露出她拉拢老师操纵打分的事,但在外开小班的事是躲不过了,被听得清清楚楚。 如今政策上严禁老师或编制人员在外头开小班,周曼莎虽然家里有背景,平时艺术团副主任对她多有照顾,但主任可不吃这套。 而且这次的事情可是闹到台面上来了,她作为团里一个普通的行政职工,私下居然这么辱骂威胁一个学生!以权压人! 这是很大的思想问题。 周曼莎当场被主任喊去谈话,顶着被许多人围观打量的眼神,她脸色都白了。 这事姜凝不是有意针对她,谁让她做恶心事撞上自己了呢?周曼莎的下场完全是她咎由自取。 这事算告一段落了。 姜凝一开始只是顺手给小姑娘化个妆罢了,哪想到后面,这么刺激。 从剧院离开,走到路口拐弯处,视线中似乎看到某道眼熟的人影匆匆迈进剧院大门。 依稀像是孟元斌。 姜凝收回视线,和双桃往家里走,两人都饿了。 一滴湿凉的雨落在脸上,她仰头看看天:“糟,好像要下雨。” 提醒双桃:“咱们快点走吧。” 双桃却突然看过来,小声警惕:“姐,我跟你说,你别去看,对面有个男的一直往咱这儿瞧,好像是在看你。” 姜凝:“嗯?什么人?” 她保持视线没动,听双桃的没往那边看。 双桃离她近点儿,又往那边观察了眼,紧张道:“长得好高一男的,挺壮,胡子拉碴,看着不像好人!怎么办姐?” 这会儿天色晚下来,又过了下班那个点,街上行人没那么多,还真容易有点害怕。 小姑娘一惊一乍的语气让姜凝也不由微微紧张,她拉上双桃的手:“快走吧,没事,前面有人。” 两人步伐加快。 走出一段后,双桃再次用余光瞥过去,吓得压低声音:“糟了姐!那怪叔叔还在盯着你……完了完了,他马上过来了!” “姐我们跑吧!” 就在双桃吓得准备喊人的那一秒,姜凝觉得有哪里好像不对,停下匆促步子陡然一转身。 大步过来的男人出现在眼前,正出声叫她的名字: “姜凝。” 姜凝因警惕而微微张大的双眸瞬间从紧张变无言。 “……” 行,陆定权成怪叔叔了。 第27章 小夫妻相处 街边,陆定权拉开车门,让一大一小俩姑娘上车。 双桃坐进了后座,眼里又是新奇又是尴尬,偷偷往前看去。 刚才差点误会闹大了。 这个远远瞧着面相凶冷一直盯过来的叔叔,居然是小姜姐姐的爱人? 想起自己刚才在姜姐姐耳边说的那些,双桃心中尬海翻涌,很是拘谨老实地低头坐好。 姜凝也没想到,大街上遇着陆定权就算了,还被双桃误会成不怀好意的怪大叔。 反应过来后真是笑死了。 不过陆定权显然不知道似的,见她们停了下来就喊她们一起过去上他的车。 今天是陆定权亲自开车,姜凝也是稀奇,坐上副驾驶后憋着满肚子笑往他那边打量。 男人大掌搭在方向盘,冷峻侧脸视线偏过来:“怎么了?” 姜凝:“啊…没事。没想到这么巧碰到你了,你是在车上看到我了才停下来的?” 车子启动,缓慢驶上回筒子楼的路,他嗓音微沉:“车子刚好歇在街对面有事,看到你了。” “你们走路挺快的。” 姜凝:“噗……咳,没事。” 她在后视镜里对上双桃复杂而尴尬的视线,两人都默契地挪开。 其实不能怪双桃这孩子,毕竟刚才冷不丁看到陆定权的样子,姜凝也有点惊讶。 驾驶座上开车的男人跟以往不太相同。 短短两天没见,他像变了个样,没有胡子拉碴那么夸张,但下颌显然起了浅浅一层青茬。 身上穿着一件深棕色翻领外套,黑裤子,衣袖和裤腿都像沾了泥和油污似的,灰扑扑的,不说邋遢,但配上他高挺的个子和远远看着十分硬峻的面部轮廓,这整体就的确有点…… 内个啥。 她没见过陆定权这种样子,他不是会在意外形的男人,但军人出身,平时很注重卫生。 姜凝问:“你从厂子回来的?” 陆定权:“昨天下乡有事,刚回。” 原来是临时去乡下了,难怪这副样子,姜凝看着他袖子上有片大块的深色油渍,估计是机器上蹭的。 他掌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开车的时候隐隐有股气定神闲的沉稳气场,却又显得很专注。 尤其是姜凝的余光轻轻看过去的时候。 天彻底黑了,车内的暗黄灯光几分影绰,男人声色随意问起:“你们从县政府的方向过来的?” 姜凝:“没,我和双桃从文化剧院回来,双桃今天参加艺术团舞蹈考试,分数得了第一呢。” 刚才上车之前已经给彼此介绍过,陆定权其实也认识,这小姑娘就是对门家里的,只不过他待在家里少,对方不认得他。 程双桃还沉浸在尴尬和局促之中,闻言不好意思地笑笑,害羞道:“是姜姐姐帮了我好大的忙,今天要不是姜姐姐,我估计我挺悬。” 陆定权就微微侧头看了姜凝一眼。 他的嗓音很沉和:“小凝是挺有本事的。” 他都不清楚原委,姜凝不知道他干嘛突然这么夸她,听着奇奇怪怪的。 不过双桃显然觉得姜姐姐的爱人在说真心话,立刻附和:“是啊!今天晚上回去我觉得我都舍不得洗掉这妆了,姜姐姐的手真厉害,我那些同学看着我,一个个眼睛都直了!” 陆定权:“是吗?” 程双桃虽然有点累了,一旦说起下午发生的事还是难掩兴奋:“嗯嗯!叔叔我跟你说,我姜姐姐还特意带了一支口红过来,特别大方,让我那些同学都抹上了,有个叫汤建红的……” 车子开到筒子楼外,是二十分钟后的事。 这短短的一路上,程双桃已经把什么都交待干净了。 而且姜凝发现这小姑娘还特别具备说故事的天赋,把个“口红舞弊案”讲得像个悬疑小说。 陆定权这男人的城府,她也再次感受到了。 人小姑娘本来挺怕他的,他短短几句语气平静的接茬,硬是勾得双桃把什么都说了,好像他是个特别好的听众一样,生怕他错过任何一点信息。 陆定权对这整件事没有发表什么评论,直到熄火下车上了楼,双桃脆生生地喊了声: “姜姐姐,陆叔叔再见!” 他微微点头,眼神却是望向一步之遥的姜凝,深黑双眸带着一抹幽深。 对门的英姐听着动静早出来迎自己闺女了,听着闺女得了第一名,又惊又喜,感激招呼姜凝过来吃饭,她早都准备好了。 此时看着对门陆厂长也一起回了,正要热情招呼一起来吃饭,就听见自家闺女没心没肺来了这么一句,脸上的笑容瞬间尴尬住。 这孩子! 姜凝眉目含笑,陆定权则面色如常婉拒了对门的好意:“就不叨扰了,我带了菜回来,小凝喜欢吃的,今晚不吃就放坏了。” 他手上的确拿着两个铝制饭盒。 人家两口子难得一起在家,英姐自然懂,笑笑应声,就扯着闺女赶紧回屋里去了。 关门后还能隐约听见里头的声音。 “你这孩子,没点眼力见儿,怎么能喊人家叔叔?” “啊,那喊什么?” 何芳英想说哥哥来着,但显然沉默住了。 对门的陆厂长,怎么看也不是哥哥的气场。 …… 姜凝这边也回屋关了门。 陆定权今晚突然回来在她意料之外。 家里有点小乱,今天外出了,她也没来得及收拾,好在陆定权进门后把那饭盒放桌上,然后径直摘了外套去卫生间拎出开水瓶。 “我去洗澡,你先吃饭吧,趁热。” 他下乡刚回来,还特地给她带了饭? 姜凝好奇打开饭盒,一个里头是白米饭,另一个则装着土豆炖牛腩。 都还很热,像是刚出锅就装进来了,还冒着点热气,一打开就闻见了香味儿。 她扫一眼,赶紧去洗手拿筷子。 问陆定权:“你吃了吗?” 男人拿了开水瓶又去帘子里间拿换洗衣服,顿一秒,声色微沉:“吃了。” 姜凝这就放心了,她可以自己安心开吃。 土豆牛腩里的肉还不少,她用勺子直接把菜浇到饭上,美滋滋弄成盖浇饭,这叫吃得一个香。 晚餐是人类最大的治愈。 忙了一天下来吃顿好的,比什么都重要。 吃到一半,她忽然想到,今晚又要睡沙发了。 不过今晚也是个恰当的时机,她可以和陆定权好好聊一下之前一直没空说的事。 吃完了,陆定权还没回来,姜凝打算去洗澡,记起他把两个开水瓶都带走了,只好先收拾东西等一等。 沙发和桌上都随手乱放着上午给双桃化妆的工具,她统统收起来,窗台边堆着乱七八糟的衣架,也得理好。 挑开布帘,她想把自己今晚要盖的小被子先拿出来。 一眼看到床上也乱七八糟的,甚至还有一件内衣大喇喇摆着,出现在非常显眼的地方…… 瞬间记起来,那是她今天出门前收进来的干净衣物,随手就扔床上了。 姜凝:……! 所以刚才陆定权是过来看到了,是吗?! 他去柜子那取衣服,路过床边肯定看到了。 不过这床上挺乱的,他也许直奔柜子没工夫注意到呢? 怀着略感羞耻的心情,她赶紧把床上衣物都收起来,又理了理被单和枕头,把它们弄平整。 嗯,夫妻相处,这没什么的。 相处一室之内就肯定难免碰到这种情况,她之前不还把人家上半身给看光了? 要淡定。 只要她够淡定,尴尬的就是他陆定权。 第28章 夫妻夜话 姜凝的淡定持续了十分钟。 陆定权今晚洗得格外慢,推门回来的时候带着一身清凉的气息。 湿淋淋的乌黑短发抹向脑后,露出光洁额头,五官棱角愈显锋厉,下颌间的一层青胡茬也刮干净了。 也许是在外头住太久,他的换洗衣服都没带回来,洗完澡只穿了件半旧不新的宽松背心衫和居家长裤,露出一双结实肩臂。 姜凝坐在沙发上摆弄收音机,听见他回来的动静也没抬头,打算过会儿去打热水。 陆定权手上的开水瓶重新拎回小卫生间,出来后问:“吃完了?” 姜凝这才堪堪抬眸,脸蛋一派平静:“吃完了,挺好吃的,你在外头买的吗?” 陆定权应了声,对上她视线的那一刻唇角抿了下,没什么表情,但洗完澡的男人忽然让姜凝觉得比刚才在街上碰见的他要白了一个度。 好像香喷喷的。 他打了很多香皂? 陆定权去窗边晾衣服,要经过小沙发的时候,姜凝顺势站起来,垂着眼睫及时错身而过。 她去小卫生间拎开水瓶,发现两个都是沉甸甸的,已经被打满热水。 姜凝往屋里瞥了一眼,男人背影还在窗边晾衣服。 他帮忙打了水,不过,如果现在自己在这里头洗澡,他也在屋里…… 这卫生间的门就是个薄板子,很显然没什么隔音。 姜凝抿抿唇,去收拾换洗衣物。 她没有犹豫,洗个澡而已,去走廊那边的公共卫生间洗的话卫生条件更差,她不想去。 拿好了睡衣,她顺手把内衣物都放在了睡衣下面,然后绑起昨天才洗过的头发,镇定自若进了卫生间。 关门的时候还特别大方地问了句:“你要用厕所吗?” 陆定权抖了下手里的毛巾,转过头,仍沾着水珠的侧脸在窗外夜色中显得棱角硬冷,淡淡:“不用。” 姜凝飞快关上门。 洗澡时,刻意放轻了声响,可惜水珠流淌的声音还是不小。 她洗得挺慢,从卫生间出来去晾衣服和毛巾,经过镜子发现自己的脸被雾气蒸得红扑扑的。 陆定权已经坐在窗户边上的老位子看他的东西,像是跟之前一样的说明图纸,暂时不打算睡觉的样子。 姜凝看一眼,绕去了左侧窗边。 窗户甫一打开,微寒雨丝扑面而来,才知道今晚温度真的转凉了。 先前陆定权开车送她们回来的那会儿,只是有几点小雨,这会儿挂在窗户上变成一条条水线。 衣服只得晾在屋里,床尾那边倒是拉了根绳子,但是挺高的,踩上床也不太好晾。 姜凝爬上床踮起脚,正弄出一点儿动静,布帘子那边忽然传来男人声音: “要睡了?” “没有,我晾衣服。” 说不清为什么,姜凝就怕他突然过来,赶紧踩上被子晾完了。 弄完这些她是真的有点累了,想躺下来,可惜陆定权还在窗边坐着看他的东西。 屋子里气氛太过安静,她只得又去沙发上捣鼓收音机,声音放得很小。 没一会儿,姜凝无声打了个呵欠,一抬眸,正好和窗边的男人视线对上。 他看着她:“困了?” 姜凝抿抿唇角,又听他沉静的嗓音:“你先去床上睡吧,我等会儿熄灯。” “?” 陆定权见她不动,轻描淡写建议:“今晚下雨,气温很低,你要不怕冻感冒也可以。” 姜凝这才听懂,他的意思不是突发善心把床让给她,而是说…两人一起睡床? 她下意识想推辞,他那边的窗户留了一条缝,一阵冷风飘进来,姜凝立马冻得一哆嗦。 她觉得,应该也可以的。 盖两条被子,各睡各的,挺好。 姜凝很识时务,装作很困的模样:“……那我去睡了。” 她抱着自己小被子扔到床里侧,又吭哧吭哧把他的被子挪到外面来,一人占据一半,互不干扰。 屋子里还是冷飕飕的,他那边的半扇窗户没关紧。 姜凝从帘子缝里看过去,人家就穿着一件背心衫,两条胳膊都露在外面,也不说冷。 也许是他翻看他那些专业资料的样子太专注,她也不好开口打扰,慢吞吞下床过去关窗户。 筒子楼的窗户是朝外推的那种老式窗,这一扇不知卡住了还是怎么,姜凝伸手往里拉,硬是没拉动。 她绷紧劲儿又拉两下,还是丝毫没动弹,桌边的身影忽然站起来,在她身后探过去,一只大手把住窗子木框,说:“松手。” 姜凝赶紧撒了手。 男人就那么轻轻一带,窗户就关拢了。 窗边放置了小桌的位置空间很局促,他在她身后站着,几乎就像把人堵在角落里。 姜凝也不矮,在他的面前却显得过于纤细娇小。 陆定权身上的香皂气息总算淡去,站在她面前,坚实胸膛就距离她的鼻尖十厘米。姜凝刚要开口说谢谢,男人沉默伸手越过她的肩头,把窗棂边的窗帘解开,“哗”地一声拉上。 姜凝睫毛跟着一颤。 他这才低眸看向她,神色很平静:“不冷了吧?” 姜凝视线落在他的肩膀,他的喉结,就是没有看他的眼睛。 轻声应:“嗯,不冷了……那我睡了。” 陆定权坐回桌边,她也顺势回到帘子里间。 绑起的头发不知何时掉下几缕,松松散散遮住微微发热的耳根。 而男人的目光默然跟随,直到她进去,才倏然收回。 姜凝觉得今晚太安静了。 嗯,一定是太安静了的原因,搞得她心里莫名其妙的。 她老实睡在床的里侧,缩在被子里,几乎贴着墙。 今天外出一天,现在其实挺困了,但脑子里胡思乱想的就是停不下来。 她希望他能早点关灯,反应过来后又不希望。 希望他等她睡着后再关灯上床睡觉。 然而没等她乱想多久,就听见啪嗒一声,视野顿时陷入黑暗。 灯熄了。 姜凝赶紧闭眼躺好,手脚也不敢动了,装作已经入睡。 谁知等了半天,旁边始终没传来上床的动静。 他在做什么? 似乎又过了三分钟,也可能是三十秒,她都忍不住想转头去看了,终于听见很轻的脚步往这边来。 紧接着,床铺有微微下陷的感觉。 被子和衣服布料摩擦发出的窸窣声响,在黑夜中显得很有存在感。 床铺沉沉往下压了一下,姜凝知道旁边的男人躺下来了。 她不动声色往墙边再挪了挪,脸也对着墙。 窗外是暗暗吟啸的风声,关灯之后的屋子变得更安静。 就在她以为可以安心睡了的时候,耳旁冷不丁响起男人的声音: “你之前不是有话要说?” 还得是晚上才能说的那种。 姜凝只觉在一片安静中被惊醒似的,脑瓜子一震,而耳边传来的嗓音透着漫不经心的低沉:“现在可以说了。” 她耳朵抖了抖。 此刻才想起来,对,她原本是打算今晚和他好好聊一下的,结果全给忘了。 所以现在,她是继续装睡着呢,还是开口跟他说? 他也还记着这事,那刚才关灯之前怎么不问她,都躺在床上了才说…… 又过了一会儿,她始终安静着,兴许陆定权见她半天不开口就没继续问了。 然而他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不在家几天,你什么时候成了人家的姐姐?” 男人语气沉缓:“今天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原来我们姜凝这么有本事。” 一本正经的语气,听起来却不像真的在夸她。 姜凝这下有点憋不住了。 “……举手之劳而已,人家为了感谢我还给我送了几盘饺子又请我吃饭,再说,我本来就有点厉害。” 听到她憋着气的小声音,身边的男人顿了顿,疑惑:“你没睡?” 姜凝闭闭眼,笑了。真以为她睡着了那是跟谁说话呢?这屋里还有魂啊? 陆定权倒不动如山,继续附和她刚才的话:“嗯,是很厉害。” 既然开了口,她也不能接着装死了,对着墙纠正:“是有点,有一点。” 咱也不能暴露全部的实力,在大佬面前还是得谦虚低调点,目前阶段还得靠人家发放生活费呢。 就在她话音落下不久,枕头边上的男人忽然翻了个身,他的重量引得整个床都动了动。 姜凝顿时绷紧耳根。 她对着墙在睡,不知道他是朝着哪一面翻身,但总感觉此刻有双眼珠子在盯着她的后脑勺,一室漆黑的夜晚里,心里毛毛的。 “之前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 耳后的嗓音乍然响起,在夜里显得又沉又哑,仿佛挨得很近,丝丝压迫着她的听觉神经。 姜凝埋在枕上的脑袋僵住。 陆定权不说话了,仿佛在耐心等着她回答。 她屏住呼吸,想镇定如常地开口,可外头的风声愈加呜啸,适应了屋内黑暗的双眼近距离看到墙壁上隐约的灰尘污痕,似乎还有一只蚊虫的尸体,而身后若有似无的视线更让她发毛…… 姜凝猛地翻身转过头。 陆定权好端端地平躺着,他并没有盯着她。 原来是她怕黑产生的错觉? “怎么了?”他看到她突然的动静,也偏过脸看向她。 这床也就一米六的宽度,不小,也不算大。 两只枕头并排放着,她翻了个身,自己的小被子就紧紧挨上他的。 姜凝:“没…没事。” 他问:“很冷?” 目光往下移,她盖一条薄点的小被子,只露出一颗头,缩在里面像只很乖的蚕蛹。 姜凝:“不冷。” 她很后悔刚才翻身过来,很想再翻回去,可是,这样就显得她心虚了。 她为什么心虚呢? 谁面对一个像小山一样躺在眼前的男人能不心虚呢? 站着的时候没发现,一起坐车的时候也没有感觉,但…当这男人近距离躺在自己眼睛跟前的时候,她才发现,他真的好…好厚啊! 她睡在床里侧就像睡在一堵围栏里一样,很有安全感,完全不用担心自己掉下去。 当然,也有种被牢牢堵住出不去的感觉。 窗帘拉上了,今晚好像格外的黑,几乎没有一丝光线透进来,但尽管如此,她的视野之中还是看清楚了他半搭着被子的身躯,套着背心衫的结实肩膀露在外面,与女人纤细身材完全不同的肌肉体型即便在静态中也显得浑然有力。 姜凝屏住呼吸多看了两眼,在对方缓缓眨眼的那一刻匆忙垂下视线。 太怪了。真的睡不着。 她吸一口气,轻声提起:“也没什么,我就是想找机会好好跟你聊一下关于之前离婚的那件事。” 陆定权乌眸掀开,盯着天花板。 女人轻声继续:“那次离婚是我提的,你虽然也不反对,但是…但是我这段时间认真想了想,其实离婚的话,对我们双方来说也都不是最好的选择。” 姜凝悄悄看向他的侧脸:“你觉得呢?” 一室沉静之中,男人喉结压了下。 “嗯。”语气低低听不出好坏。 姜凝接着这话继续道:“所以我反思了很久,之前的所有是我不对,而且我不应该耽误你在外面的工作,不该到你厂子里去闹让人看笑话。男人当然要以事业为主,我现在也能理解了,所以,我保证以后不会再跟你闹腾,白白耽误你。” 这话说得像个贴心小媳妇。 男人沉默着。 姜凝缓了下,终于说出自己内心那个想法:“我能跟你保证的,绝不会食言。你要是觉得还能原谅我之前那些,那咱俩以后就继续好好搭伙过日子,互不干涉,有什么事还能互相搭把手。我也保证,我不会在外头给你……咳,给你戴那个啥。” 她自认为这话说得很诚恳,也很清晰。 陆定权却沉默了有一会儿。 姜凝不知道他怎么个想法,视线一抬起来就正对上男人凸起的喉结和凌厉下颌。 心不在焉收回目光,她像个笨拙的仓鼠一样缓慢蠕动着,躺正了身子。 呼,终于不用对着这堵人形墙。 下一刻,男人气息很平静问:“互不干涉?” 姜凝眼睫动了动:“嗯,就是说,我以后都争取不给你拖后腿,不干涉你的意思。” 他还是没回应,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哪里说错了。 忽然,听见他声音微沉,似有讽刺:“你不是一直都想离婚,去找姓孟的?” “现在又失去兴趣了?” 姜凝脑袋一震,莫名其妙。 他又提起孟文斌那档子事,看来还是心怀芥蒂。 无声拧起细眉,她尽量解释:“之前的事,完全是我不对,但那天在百货商场你应该也看到我对他的态度了,我对他早就没了不该有的心思,现在对我来说,他就是个路人。” “而且经过上次一时冲动提离婚以后,我就想好了,对待婚姻最起码的就是双方之间保持忠诚,不管两个人之间有没有感情,忠诚不背叛是必要条件,也是过日子的基础。” “要是我以后还有不该有的心思,不用你考虑,我会立刻离婚,绝不会留下来耽误你。” 她一股气说完这些话,心里却闷闷的。 可能是最近他对她都挺好,甚至可以说,待她很不错,陡然被他用这种语气质疑,她有点不是滋味。 第29章 踹得他闷哼一声 黑暗中,陆定权缓缓吐出一口气,声音恢复了一贯的低沉冷静:“我不是那个意思。抱歉。” 不是哪个意思?他也说不上来。 总之,她能说这些话,分明是敞开心扉,打算跟他坦诚相对。 可他听了并不是那么痛快。 她说,互不干涉,搭伙过日子…… 床上,一双夫妻枕头并着枕头低语夜话,看着该是很温馨的场景,但同床异梦,不过如此。 姜凝觉得陆定权可能是还不相信她。 没想到摊开聊了这事之后,反而弄得俩人不高兴了,还不如不聊。 她不禁怀疑自己抱大腿的方式出了问题。 姜凝冷静了一会儿,想问他,是不是还是想离婚。 陆定权突然开口:“是我说错话了。” “姜凝,我知道你不会看上那样的人。我……” 他难得沉吟了下,“是我的错,你说得对,夫妻之间最重要的是忠诚和信任,无论如何,我作为男人不该说那种话。” 姜凝在黑暗中眨眨眼。 不愧是未来大佬,他这就开始自我反思了? 她觉得有哪里不太对,之前原主明明喜欢着孟元斌,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他方才质疑她,她只是心里低落但能接受。可他此刻说这话的语气,好像又变得很笃定,很信任她。 不过听他低声缓气的,她心里的确舒服了很多,刚才那点小别扭都消失不见。 听他的态度,那他也同意她的想法了吧? 不等她应声,陆定权却突然沉沉出声问: “哭了?” 姜凝一愣,忙道:“没有。” 她真没有!她就没注意吸了下鼻子。 然而夜色中男人已经坐起身,下一秒,他的手掌探过来,精准落在她的脸颊上。 姜凝吓一跳,躲开:“我没哭!你……” 男人手掌带着点粗糙的触感,飞快捏了下她的脸,没有摸到湿润的痕迹,他收回手。 其实陆定权视力很好,夜视也惊人。 他倒是看清了女人雪白清艳的脸颊上没有哭的痕迹,只是她蜷缩在他身旁动来动去,柔美长发披散,此刻抿起红唇,娇软双眸直直瞪着他,刚才心中那些不痛快的隐秘之处,一下变成了添炉燃灶的干枯茅草,点热了男人眸底不可言说的幽暗星火。 一起睡觉的夫妻,她倒是把他当正人君子。 互不干涉,搭伙一起过。 不得不说,她的这种想法很天真。 姜凝只感到在黑暗中,自己的脸被那只大手不轻不重掐了下,她哼唧了声,赶紧抬手捂住,蹙起双眉控诉瞪向男人身影。 怎么能掐人啊?! 他居然在床上对她动手? 怎么能这样…… 陆定权就是碰到她的那一下没忍住而已。 见她这样,不由放低嗓音哄:“疼吗?” “是你说错话了,你还掐人。”她捂脸气鼓鼓翻身对着墙。 也就疼了一下而已,但脸上肯定被他掐红了一块,他手劲儿那么大他心里没数嘛? “我不对,我让你掐回来。”男人痛快认错靠近。 也没靠得多近,只是脑袋过来了些,姜凝看不清那黑影,只以为他朝自己凑近了,心里猛地颤了颤,忽然意识到这是孤男寡女在床上呢。 她倒想跟人家盖棉被纯聊天,可对方毕竟是个身强力壮正当年的男人。 于是姜凝舔舔因慌张而变得干燥的唇角,开始挣扎着往墙角挤去:“你皮厚我才不掐!陆定权你,你别过来了,我要睡觉……” 男人没想凑过去,可她这么一挣扎,被子也散了,发丝凌乱垂在半散的睡衣衣襟上,一截细颈之下,是两段玲珑纤白的锁骨,身姿软得不行,气呼呼的软糯抱怨则更像某种不可言说的声音…… 他想让她别乱动了,大半夜的容易着凉。 结果她隔着被子挣扎中伸腿踹过来,踹得他闷哼一声。 陆定权:“……别动了,姜凝。” 姜凝挪动的时候不知自己踢到什么了,她依旧委屈往墙根边上缩。 男人眸底幽深,一把拽过她的手,被子往上拉好,直盖到下巴那里,几乎是把人摁在枕头上。 嗓音暗哑:“别乱动,老实睡觉。” 姜凝吓得咬唇,抬眸望着上方的男人。 再度切身体会到他力气多大,随便就把她给制住,像抓只小鸡崽那样轻松。 夜色中女人的眸光软软,小声:“那你不许掐我,也不许再动我。” 以她的角度,只看到男人略显锋厉挺拔的轮廓,和一双乌黑深狭的眼眸。 听见他很沉很缓地说:“我不会动你。” 姜凝抿着唇角,不知觉咽了下喉咙。 他见她这副样子,眸底那点儿微妙的幽火也散去。 这么怕他?那刚才还满是天真地建议,什么“一起搭伙过日子,互不干涉……” 之前还胆大包天在车上对他乱来,原来也只是个纸架子。 陆定权缓缓放开她,也躺回自己位置上。 半晌,他终于温声:“睡吧。” 姜凝轻轻呼吸着,折腾这一遭,心里还乱颤着,但也是真的累了,想睡了。 不知不觉闭上眼,困意逐渐袭来。 哪知就在她真的快睡着时,墙边上忽然传来一阵奇怪声响。 咚咚几声,很沉闷,听着像隔壁发出的动静。 她迷糊睁眼。 敲墙的咚咚声音接连急促响了几声,紧接着是浅浅刺耳一声,终于停了。 然后,一墙之隔,某种可疑的声响继续传过来,其间充斥着颇有节奏的喘气,和不时的女高音。 …… 现在就是说,非常无比极其的尴尬。 这动静把她的魂都惊醒了,再没有一点儿困意。 姜凝住进来这么多天,从没想过,这种筒子楼的隔音会差到这种地步。 也没想到隔壁家的夫妇,他们平常都安安静静睡觉的,结果偏偏挑了陆定权好不容易回家的这天晚上来搞一些亲密交流活动。 不用说,旁边的男人肯定也听见了。 那只能她自己装作没听见。 姜凝默默缩在枕头上,闭紧双眼,尽力忽视那些声音。 短短一两分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她感觉到床铺轻轻陷了陷,是陆定权起来了? 他想干嘛,该不会是去洗冷水澡吧…… 随着隔壁隐约的“伴奏”,姜凝忍不住胡思乱想,突然,耳朵上被什么暖茸茸的东西给罩住,吓得她浑身一抖。 抬手却摸到温热的皮肤,陡然睁眼,男人的面孔近在眼前,神色瞧不分明,薄唇动动说了句什么,但她耳朵上罩着那东西,还真没听清楚。 世界安静了。 陆定权掀开被子重新躺下,被她碰到的大手探过来,轻轻盖了下她的双眼。 姜凝懂了,他的意思是,让她安心睡觉。 悄悄摸了摸耳朵上的东西,大概是个棉质的耳罩子,有点厚实,她的确什么都听不清了,一切杂乱尴尬的声响都远去。 …… 早上醒来,陆定权居然还在家。 姜凝睡得还行,起来的时候看到那副棉耳罩不知何时掉落,滚到枕头一边,她趁他去洗漱了赶紧扔进柜子里。 陆定权从卫生间出来,干净俊厉的面庞一派平静,面无表情,如同每个早起打工的上班人。但不知为何,看起来就像是没太睡好的样子。 姜凝垂眼带着衣服进去换,洗漱梳头。 两人都默契地绝口不提昨晚。 昨夜下过雨,今天天气有点凉,但一早并没有继续下雨了,姜凝今天打算早点赶去苏铲子那里摸摸情况。 她穿了件白色娃娃领衬衣,配上浅蓝色针织外套,再加上一条牛仔裤,素颜朝天很清爽。 她都收拾好了,从卫生间出来一看,陆定权正端着个盘子从屋外推门进来,身上还是昨晚那件背心衫,衣服还没来得及换。 盘子里是热腾腾的米糕和蒸饺,他随手搁在桌上:“对门英姐送来的。” 姜凝没想到英姐这么细致,今天早上还给她送饺子呐? 说实在的,连着吃了几顿,她稍微有点腻了,但肯定要多谢人家一番心意。 她拿鲨鱼夹把头发顺手挽起来,坐到桌边,看看陆定权,平静自如说:“你急着出门么?不着急的话把饺子趁热吃了吧。” 说罢捧起那白糯糯的米糕小口吃起来。 陆定权打算去里间换身衣服,听着她的话,顿了顿,转头也在桌边坐下。 两人对向而坐,窗外吹进略带潮湿气息的凉风,姜凝吃了几口米糕,听男人问:“你怎么不吃?” 他夹起饺子,很轻松一口一个,乌深眼眸淡淡望过来。 姜凝:“我吃多了有点腻,你吃吧。” 话音落下,对上他的视线,她也觉得这样说好像不太对,赶紧补充:“再说你饭量大,吃这些应该刚好,我吃米糕就行。” 陆定权牵起唇角,笑了下:“谢谢,沾你光了。” 姜凝:“……” 吃到一半她去倒杯水,喝着茶的悠闲工夫,不禁悄悄打量他。 昨晚其实没太敢仔细看,今天在阳光下一瞧,陆定权穿着这身背心汗衫的样子,还真…… 唔,怎么说呢。 朴实中带着一点开放,直白中又带着一丝禁忌。 虽然是这个年代里很寻常的白色背心汗衫,筒子楼里来来往往也有不少男同志在休息时穿着出来打水串门炒菜什么的。 但陆定权穿着这件再普通不过的男式汗背心,看着就是和别人不一样。 首先他没有小肚腩,其次他没有地中海。 啊呸…… 应该说,他身形挺拔又修长,身躯间肌肉紧实匀称,筋骨都透着一股笔挺的粗壮。 多年军营生涯在他身上留下了扎实训练的痕迹,但一身的腱子肉又不会过分夸张、令人咋舌,而是结实劲瘦,平实坚韧。 非要说的话,他此刻给她的感觉就像是…一棵大白杨。 对,大白杨。 气质分明看上去很正直,而身上作为成熟男性的荷尔蒙却叫人不可忽视。 入眼处,他的肩臂坚实,胸膛平坦宽阔,腰腹的肌肉线条更不用说,是她亲眼和亲手都感受过,浑身哪哪儿都让人赏心悦目,结合来说就是…… 咳咳,又纯又欲。 姜凝被自己的想法给吓到了,咽下最后一口水,走神咳嗽起来。 “咳,咳咳……” 陆定权很快解决完早餐,看她在对面不知想些什么,小脸通红一阵咳嗽,眉宇轻轻掀了下,无言走开。 他换衣服很快,也不用像姜凝要躲去卫生间换,直接抬臂从领口处拽了背心衫,再穿上衬衫。 姜凝转头的时候又不小心看到了,就那么一眼。 八块。 吧? 她看完了,飞快转回头,当无事发生。 陆定权并不在意似的,利索套上衣裤,重新变成白天那个气度沉淡的机械厂厂长。 他要出门了,姜凝连忙问:“你今天还回来么?” 他转头静静看向她,幽邃眼底似乎别有含义。 姜凝被他盯着两三秒,不知为什么,脑海里瞬间蹦出来的是昨晚隔壁传来的那些不可描述的动静…… 陆定权硬朗的下颌也紧了紧,一瞬即逝,没有被她察觉,嗓音恢复清沉:“晚点再说。” . 早上不到八点,姜凝出门,一路到了苏铲子住的地方。 这次来一是为了摸清楚苏铲子对上次她捡漏的事情是否有所察觉,如果他发现了,那就顺势谈今后搭伙合作的事。 二则是她那批货也该卖出去了吧,多少能收点小钱回来。 刚走到巷子里,迎面碰到的两个人却有点眼熟。 她脚步顿住,心下微冷,这不是之前跟原主讨债的那伙人么? 没想到这么巧撞上了,她现在手里也没钱,这地方很偏,让人缠上她要钱就完了,她得找个说辞拖过去。 然而巷子很窄,已经避无可避,那两人看着姜凝,眉头登时一挑,认出来了: “哟,这不是姜小姐么?真是好久不见,你来这儿,看来是又有什么新生意啊?” 姜凝见他俩满脸横肉的相貌都挂着笑,心下更防备,却听见另一个说:“这是陆夫人,你个二狗子你会不会说话?” “是,是陆厂长夫人,哈哈你看我这嘴。” 两人对着姜凝一顿客气,简直和先前讨债的模样判若两人。 姜凝故作镇静,顺着他们客套几句,这才从他们的话里听出来了。 原来自己那二百块钱的债早被还了,还是陆定权带她去市里之前那天他替她还的! 她有点傻眼,他还了怎么不告诉她一声。 那两人还以为她清楚,客气几句就走了,毕竟他们这行也是要讲人情世故的,之前追债是因为这个姓姜的姑娘想跟她二姐一起躲账来着。现在还上了,以后说不定还有用得上他们的地方,当然笑脸相迎。 再说谁知道她竟有个厂长丈夫?也不早说! 第30章 鬼市遍地可淘金 姜凝走到苏铲子家破院子前的时候,心情有点复杂。 陆定权替她把欠的债给还上了,二百块钱呢,虽说他应该有点钱,但这一笔拿出来也不是小数目。 生活费是生活费,她不能再占他另外的便宜,这钱以后得还给他。 希望眼下自己搭上苏铲子这条路子,能尽快积累上第一桶金开始真正挣钱吧。 她敲敲门,苏铲子好像不在家里,半天没动静。 据她所知,他们上午中午一般都不会出去收货,难道这么不碰巧?今天他出门了? 耐着性子又敲了好一会儿,“嘎吱”一声,屋里那扇门终于打开。 探出一个乱糟糟的鸡窝头,艰难眯着眼看过来,正是苏铲子。 姜凝半叉起腰,故作不耐大声:“原来你在家?半天不开门,我还以为你卷着我的货跑路了!” 苏铲子被吵醒,头疼欲裂,盯着院门外的人定定神,顿时醒神了,露出十分复杂的表情。 “是你。” 他趿着拖鞋出来,身上衣服也皱巴巴的,一看就是昨晚干什么去了回来倒头就睡,睡到现在。 姜凝进了院子,跟进自己家一样大大方方,扫了眼已经干干净净没有堆放货品的院子,问:“我的货是都出了吧?最近我忙,没时间过来,你也不说给我把钱送过去,啧,还让我亲自跑一趟。” “卖了多少钱?”她盯着苏铲子上下打量一眼,伸出手掌,“总得有个百把块吧?正好我等着用钱呢。” 又是这副理直气壮城里大爷的样子,不过苏铲子这次不上钩了,眼神怀疑而复杂地看向她。 对上姜凝大大方方的神情,他笑了笑,因熬夜而嘶哑的声音透着微妙: “妹子…哦,不,姐,是我有眼不识珠,真该喊您一声姐。” “我也算打小行走江湖的人了,您这一出马,就给我摆了一道。” 姜凝讶然挑眉:“叫姐是你应该的,你比我小,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就不懂了。” 苏铲子苦笑一声,做他们这行,认识的都会互相暗通有无,前不久听说市里那条旧货街有个老板收了一只乾隆茶碗盖,还传这物件很有说头,他仔细一听,就明白了。 原来那天那城里娇小姐,就是耍他玩儿呢。 做这行的什么人没遇过,他并不怀疑姜凝可能是有一些眼力,稍懂这行,再加上的确是自己识人有误,见人家是个漂亮姑娘就大意了。 这行讲究一个买定离手,他自己看打了眼,也不至于去找人姑娘麻烦。 只想着以后多加小心些。 没想到,这才多久,她就又主动找上门了。 苏铲子瞧她容貌清丽,气质明媚,一看就是聪明相,自己当时怎么就掉以轻心了? 不过,私下里说,让个漂亮姑娘给耍了,好像心里头也没那么不痛快……咳。 他撑着疲乏双眼,道:“姐,您就别跟我谦虚了,算我那天有眼无珠,怠慢了你行么?” “听说茶碗盖卖了个好价钱,我苏铲子也够对得起你了吧。” 姜凝见他知道了那件事也不意外,就是不知道他们圈子里是怎么传的,其实卖个七十五块钱,也不算大赚,不过他都这么说了,她自然要摆足姿态。 明眸淡淡一笑:“小苏,看你是爽快人,我也不想瞒着你,其实没卖几个钱,回了个本而已,再说我不还在你手里当了回冤大头么?” 苏铲子当然也记得那玉佛的事,也是因为这个,他知道姜凝算是给他卖了个好。 他想了下,回屋去取钱。 “姐,你也是识货的,你那批东西百把块真没有,总共卖了三十二块五,我这抽成的费用我也不要了,你都拿走,算我谢谢您了。” 他这意思很明显,拜托姜凝别再来可着他一个人坑。 姜凝睨一眼那钱,没有急着拿。 她拎着包往他屋里走,苏铲子过来拦着的时候,她不急不缓问起:“小苏,你昨晚干什么去了?熬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这大黑眼圈真吓人,一开始我都没认出来是你。” 苏铲子的确一整晚没睡,早上才刚刚回来,才刚眯着,就被她敲门弄醒了。 他想拦着她,又不好对人家姑娘上手,眼看着她进去,自暴自弃叹口气:“得,我,我给你倒杯茶吧。” 苏铲子去倒水,姜凝站在厅里随意看看。 他这屋子外头看着破烂,里面还真不小,东西摆放挺杂乱,却也暗中有次序。 短短转了一圈,姜凝就看着好几个老物件,不过更宝贝的肯定不在明面上放着。 “姐,看好了吧?我这破庙也没什么值当瞧的,来,你喝口水,把钱收着,我就不留您了。” 姜凝吹了吹那杯上的热气,一边仔细看他家的物件,一边很随意道:“你还没回答我呢。” “哎我看你这个貔貅不错,招财进宝,只进不出,真好,我喜欢,要不你把它让给……” 苏铲子赶忙护着那尊貔貅:“姐,我就混口饭吃的,也不容易!你要真想找机会挣钱,你上鬼市呗,那儿好物件多的是,你就别为难我了。” 姜凝心里一动,脸色依旧没变,不大在意的模样: “鬼市我倒是听人说过,不过我觉得也就那样儿吧……欸,不对,你昨晚就是去鬼市了?” 她嗓音大大咧咧的,苏铲子皱眉赶紧嘘了一声。 “你别瞎嚷嚷,实话告诉你,我早上四五点才从那边赶回来,这觉都没睡安稳,你就来了。” 跟催命似的敲门,敲得他脑壳疼。 姜凝记得原剧情中也提过这个鬼市的存在。 看来今天要是她没有逼着追问苏铲子,也许就暂时错过了,现在倒好,她就感觉像攻略下了游戏npc发现了隐藏副本一样。 她怀疑问:“那地方真这么好?我怎么觉得你坑我呢?” 苏铲子则很有深意地一笑:“姐,我敢坑你么?夜深人静时,鬼市大门开。既然你眼力这么好,我觉得你真该去鬼市看看,说不准,明天就发一笔大的了,到时候可别忘了我就成。” 姜凝看出眼下苏铲子绝对还不信任自己,他也很精,谈合作的事估计还得等等。 现在说起去鬼市,说不定就是他想试试她的水准究竟如何。 毕竟上次坑他,那是他没有防备,大意打了眼。 现在双方有两分熟悉了,还需要互相试探试探。 姜凝正好也想去一探究竟,对上苏铲子的眼神,她故作骄傲地微微一笑,心里则盘算着什么时候去最合适。 . 从苏铲子那里搭车回来,刚过了中午饭点。 她问清楚了鬼市的具体开放时间与地点,是在市郊的一处废旧市场那里。 地方很偏,开放的时间更神秘,每个季节会连续开放几回,晚上零点过后才开市,且也不是谁都能去,每隔一段时间会对个暗号,圈子里的人口口相传,暗号对上了才让进。 苏铲子告诉她,目前的暗号是“虫儿”。 最近要抓紧时间去,再过段日子这暗号说不准就失效了。 而苏铲子那边,终于送走了姜凝,心里有着自己的成算。 鬼市鬼市,人鬼真假难辨,每年都有不少人想去淘金,大发一笔横财,最后却赔得裤衩子都不剩。 有本事的人,到了那里自然能以小博大,识出好货。 但多的是半瓶水晃荡的人想去显摆走偏门,结果出洋相的。 人人都说鬼市遍地可淘金,呵。 能随手淘到的那还叫真金么? 虽然姜凝耍过他一回,但苏铲子觉着她这姑娘也就有点小能耐,坑他可以,真到了吃人不眨眼的鬼市,说不准就哭着回来了。 姜凝不知道苏铲子已经满心期盼着自己哭上了,她下了车后随意逛到东门广场那边,准备吃个饭再回去。 找了处卖炊饼稀粥的小摊,她要了一碗粥两个饼,这顿总共才五毛钱。 一边吃,心里一边盘算着去鬼市的事。 凌晨才开,那她只能提前过去,在旁边找个最近的地方住着。 但那地界那么偏,最近能住人的地方估计也离得远,深更半夜,她一个人还真不敢在外头走。 还有钱的问题,上次挣的五十加上这次苏铲子给的,一共八十二块。 揣着八十二去大名鼎鼎的鬼市淘古玩…… 咳,应该也不心虚吧? …… 吃完了午饭,姜凝打道回府。 东门广场这边有不少小摊小贩,但大中午都没怎么出来,一般到了下午两三点才开始热闹。 她走上一处天桥,看下去,这个小县城也是人来人往,步履匆匆。 这是很寻常的一天,有人为了生活汲汲营营,有人坐稳铁饭碗高枕无忧,有人含饴弄孙自得其乐,但时代的车轮往往就是在这样普通的日子之中,一天天推进,直到车身飞快跑动起来的那天。 姜凝趴在天桥栏杆上吹风,另一侧不远,走来一个年轻男人。 孟元斌手里拎着礼品盒子,里头装着香烟和西洋参。 在这里碰到姜凝的身影,他眼睛一亮,迫不及待走过去。 “姜凝,你在这儿,是等我?” 姜凝回过头,明显受到惊吓的样子,莫名其妙看向突然冒出来的人。 “……我等你?你这人会不会说话,怎么张口就来?” 怎么碰到他了,晦气。 孟元斌听她语气并不好,反倒无奈地浅笑一声:“行,就当你不是在等我,是我在找你,行了吧?” 姜凝:“……” 她往对面望了望,注意到天桥另一侧的下方,正是文化剧院门口的那条街,她就懂了。 孟元斌今天可能正在这附近忙着办事,是她大意了,在这里逗留。 她收回视线,语气冷淡:“不好意思,没空,有什么事你直接找我家老陆吧。” 孟元斌隐隐蹙眉,拎着东西跟上去。 他偏头看着她,语气严肃:“姜凝,你能不能停下来听我说几句?你自己闯的祸,你还指望我不知道么?昨天的事我已经全部搞清楚了。” 姜凝果真停下步子,也认真打量他,好笑道:“孟知青,你别乱给我扣帽子,我一没闯祸,二不怕人知道,倒是你,现在帮着人家收拾烂摊子不成,张嘴就把锅扣到我头上?你别是有点大病吧?” 她看孟元斌这样就知道,周曼莎的事现在估计很不好办。 大下午的,他手里还拎着礼品盒子,估计是中午上门没送出去,让人家给赶出来了。 周曼莎这次是涉及到思想作风问题,她父亲是书记,可也是个讲究脸面的书记,这事已经闹开了,他保不下周曼莎。 只能让她先丢掉这份工作,低调一段时间,等以后可以再安排。 但周曼莎咽不下这口气啊。 她丢了面子,叫人看笑话,自然在家里闹,周书记不好亲自出马,就让小孟去想办法活动活动,看事情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孟元斌今天一天是焦头烂额。 他深深皱眉,看向姜凝:“你承认了,是吗?” 姜凝:??这人别不是疯了。 她哪句话承认了? 孟元斌却接着说:“姜凝,过去你做的那些事,我都能不放在心上。但这一回你为了跟我置气,牵连到莎莎,实在是太让我不敢相信了,我不敢相信你真的是这样的姑娘。过去,你还不是这样的。” 姜凝和周曼莎并不相识,唯一打过的交道也就是那天在百货商场里,她遇见他和周曼莎在一起。 姜凝根本没有理由去针对周曼莎,去举报她在工作上的那些事情。 孟元斌心里知道,唯一的可能就是为了他而已。 他看着姜凝的目光非常复杂,又很痛惜,好像真的对她很失望。 姜凝站在原地,不由深呼吸一口气,才能镇定下来继续面对他这种逆天想法。 孟元斌搁这儿演什么琼瑶剧呢??他是不是拿错剧本了?? 她想过他知道那天的人是自己后会来找她,但没想到他会脑瘫到这种地步。 对上孟元斌那种令人恶心的深沉眼神,她开始输出: “孟知青,我看你真是会无中生有,凭空想象,凭空捏造。” “以前在村里我是和许多小姑娘一样,对你有过好感,但那是建立在我们村子里没几个适龄男青年的基础上。你呢,顶多就是矬子里拔将军,大粪里挑屎壳郎!不是你多优秀,只是你出现在了合适的时间和地点,仅此而已。” 第31章 偶遇女主 “现在我结婚了,那些小姑娘们有的有对象,有的也结婚了,你该不会觉得我们大家所有人都还惦记着你,对你念念不忘吧?” 她很是惊讶地嗤笑:“孟知青,你是不是读书读多了,不太懂男女感情方面的事?” “这男人啊,是要看比较的。以前我不懂事,看你的确觉得还可以,所以年少轻狂也做过一些冲动的事,但这不是结了婚之后,我就有了比较么?” “这么说吧,就你这样细胳膊细腿小身板的,比起我家老陆来,那可真是……” 她微妙叹口气:“唉,算了,我就不跟你直说了。” 好像怕打击到他自尊心似的。 孟元斌看着她,眼中从深沉痛心到尴尬,神色逐渐变得不好看起来。 尤其当姜凝提到他“细胳膊小身板”时,他狠狠拧一下眉毛,有一股羞耻从心底升起。 她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她的意思是,比起那个姓陆的,他作为男人的身板很不如那个人…… 孟元斌脑中浮现那天看到的,一袭军装挺拔高大的男人。 他瞬间更恼怒了,觉得姜凝结了婚以后简直没有一点儿女人家家的矜持和脸面,居然连这种话都说得出来了! 孟元斌脸色变了又变,压下那股恼羞成怒,还是勉强保持着冷静: “……姜凝,不管从前如何,也不管现在怎么样,我只是觉得你应该做人留一线。” “莎莎家里什么背景你也清楚,而且,周书记对我有提携之恩,也是我的顶头上司,你能不能看在咱俩过去的情分上,就让这件事过去,放过莎莎一次。” 姜凝:“是我不放过她?我都不认识她谁。” 孟元斌顿了顿,这才低声道:“这事的来龙去脉我都清楚了,莎莎这事做得是有点不恰当,但她现在知道要改了。我也问过他们艺术团的副主任,他说这事,只要学生家长不举报,去主任那里说说莎莎的好话,这事就可以大事化小,莎莎也不至于丢了工作。” 他低声静气,一张俊逸谦和的面孔上很有几分恳求的意思,凝眸看向姜凝。 “小凝,不管怎么样,我知道你内心其实是个很善良很单纯的姑娘,就算我孟元斌拜托你这一回,你去出个面,只要说几句话就行,让一时犯了小错的人能保住工作,给她一个知错改错的机会,这其实是一件好事,你说呢?” 姜凝缓缓拧眉,用难以言喻的表情盯着他。 “孟元斌,亏你读了一肚子书,都读进猪脑子去了?” “你真认为她这事只是有一点不恰当?她拿前程来威胁一个十几岁的学生,逼她送礼,还对她施压。你觉得这是小事?那你觉得,当初那些通过关系抢走你回城机会的人,也只是犯了小错喽?” “你觉得当初欺压你的那个知青队长,也只是做事有一点不恰当,只要他嘴上说肯改正,你就立刻能原谅?” 孟元斌想要辩驳的话顿在嘴边,锁眉望着她。 “你……” 姜凝打断他:“好了,我不会去给谁说好话,犯错的人本就需要承担后果,你别再找我,也别把自己说得那么高尚,你不就是想讨好上司闺女么?” “同时我也告诉你,我对你那点不恰当的感情早就过去,我更不欠你什么,你以后要再敢拿这个说事,别怪我找你把当初你吃我的用我的拿我的全都讨回来。” 她说罢抬腿就走。 孟元斌怔怔立在原地,拎着礼品盒子的双手紧了又紧。 愣忡眼眸看向离去的人影,他像是浑身一震惊醒般,快步追上前想要拦下她。 “小凝你等等!” “我不是想讨好谁,我,我只是有苦衷,你应该懂我的……” 姜凝万万没想到她都这么说了,孟元斌还跟个苍蝇似的跟上来。 她想跑走,却被略有些激动的男人伸手堵住:“小凝,我真的有苦衷,难道你不明白么?我……” “孟元斌,我喊人了!” 就在他还急迫想拉住她时,忽然有道轻快脚步声从背后传来。 紧接着是一道娇声喝叱:“让你耍流氓!走开!” 孟元斌背上被狠狠敲了下,火辣辣的疼,转头一看,不知哪里来了一个年轻姑娘,表情恶狠狠的,手里拿着根扁担,作势还要继续揍他。 “流氓滚开!” 孟元斌被打懵了,背上实在是疼,偏偏姜凝也大喊:“快来啊,有人耍流氓!” 他匆匆看她一眼,狼狈躲着那往身上揍来的扁担,咬咬牙只好赶紧跑走。 姜凝瞧着他狼狈跑下天桥的身影,礼品盒子摔了一地又匆促捡起,边跑还边回头,表情尴尬羞耻得不行,生怕有人追上来揪住他似的。 她第一次看到孟元斌这么狼狈的样子,刚才被纠缠的坏心情都消失了, “扑哧!哈哈哈哈!” 耳边传来笑声,笑的人却不是姜凝。 刚才那个抄起扁担往孟元斌身上揍的姑娘,正憋不住笑地收回视线,冲姜凝走来。 她扎着一双麻花辫,俏生生的鹅蛋脸上皮肤不是很白,被晒得微微发红,一双眼睛又大又亮,身上穿着件碎花衬衫和藏青色裤子,一双白底黑布鞋灰扑扑的,沾着尘泥。 瞧上去十八九二十出头的年纪,一看就是很朴实的那种姑娘。 只不过,她的样貌透着不一般的水灵,乍看不觉得多明艳,但越看越觉亮眼舒服。 她笑着走过来,姜凝首先道:“多谢了!你刚才真厉害!” 姑娘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我都看半天了,那个男的真不是东西,怎么能当街耍流氓呢?看着也还人模人样的,居然这样。” 她讲话的语气透着爽朗,又问姜凝:“你没事吧?他有没有伤到你?” 姜凝:“没有没有,其实我们也算认识,但他今天好像犯了什么毛病,一直拦着我说话,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还好遇见了你。” 说着,她想问人家怎么称呼,也好谢谢人家:“我叫姜凝,请问您怎么称呼?” 对方杏眸弯弯,爽快一笑:“我叫林初玉,就在这天桥那头的街上摆摊,今天刚想出摊儿呢,正好碰到这臭流氓,我带着扁担,看我什么流氓都给你打跑了!” 她说着还挥了挥手里的扁担。 姜凝听到她说名字的那一刻愣了两秒。 “你说,你叫林…?” “林初玉,初是衣刀初,玉就是美玉、玉佩的那个玉。”林初玉说着,眸中微微有点害羞地笑着。 她这名字还挺好听的,大家都这么说,可惜她的人好像配不上这样精致的名字。 她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小镇姑娘,家里条件不好,她早早就辍了学,为了让弟弟妹妹上学,她每天早出晚归摆摊挣点辛苦钱,继母说她一个大姑娘家家的,成天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的,真不讲究。 她倒想讲究,可惜,没那个命。 姜凝望着眼前与自己年龄差不多大小的姑娘,脑袋有点宕机,一下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没想到,她竟然撞见了男女主初遇的场景…吗? 林、初、玉。 就是剧中的女主角啊! 第32章 男人多的是 撞见男女主初遇的场景也就算了,现在这一幕算不算是被她毁了?因为人家林初玉非但没有被孟元斌英雄救美,反而直接把他当流氓了! 这河狸吗。 姜凝也不知道合不合理了,也许,这就是量子力学叭。 要不是因为周曼莎那天抢她口红,自己也不会对周曼莎留下坏印象。 没有坏印象,她也就不会亲自来剧院陪双桃考试,从而让周曼莎的事情败露。 那孟元斌今天也不会来找她,在天桥上缠着她不放,最后也不会被林初玉当成流氓一顿痛揍…… “你叫姜凝,哪个凝?”林初玉也问她。 姜凝:“凝视的凝。” 林初玉又看看她,见她穿着打扮虽然素净,但瞧着干净别致,眉目如初雪般清丽大方。 她就莫名有点不好意思:“你名字真好听,那,那你以后也注意点避着那个流氓,他要再缠着你,你就喊人,或者我教你一招,你用力顶膝盖去踹他裤裆,让他断子绝孙!” 姜凝:“……好。” 看着林初玉充满真诚的笑容,她也不由笑了:“谢谢,我记住了!” 两人这么说着,干脆一起走下天桥。 林初玉也跟她同一个方向,她用扁担背上自己的两个筐子,走得摇摇晃晃的,却像很习惯。 走下天桥,林初玉指指旁边的街道:“我平时就在那边摆摊,大多时候是下午,有时候晚上也在。” 其实她平时并不会和陌生人说这么多自己的情况,但眼前的年轻姑娘却让她感到很面善,她情不自禁想跟她多说几句。 姜凝看她那筐里有像头花一样花花绿绿的东西,问:“摆摊卖些什么呢?” “啊,我啥都卖,哈哈哈,去年我在卖菜,今年看着城里都流行那种蝴蝶花头绳,我自己做了一些,前一阵还卖得可以,最近又不行了。” 很快,到了林初玉平时摆摊的地方,那里已经有几个小摊子,都是些卖裤头卖汗衫的。 姜凝觉得女主到底还是女主,在尚且青涩的时期就很有商业头脑,她知道在文化剧院外头的街边卖漂亮时髦的头花,这里来往的小姑娘多,顾客群体很匹配。 她顺手帮着林初玉一起弄好摊子,说是摊子,其实就是把筐里的商品整齐铺出来,仅此而已。 林初玉摆好那些东西,感激笑笑:“谢谢了。” “应该我多谢你,今天要不是你出手相助,我估计还要被缠着。” 姜凝看看那些头花,各种各样的款式,有蝴蝶结的,玫瑰花的,绿绢纱的,也有缝了小贝壳吊坠的,看来林初玉是仿照着那些小商品的款式做的,瞧着完全不比那些差。 她真心夸赞:“你手艺真好,这些全是你自己做的?” 林初玉从小帮着家里缝补衣裳,非常擅长针线活,这些都是她熬夜拿废布头一点点做的,闻言羞赧:“嗯,其实我做得一般,现在都没什么生意了。” 姜凝去选了两个头花:“别谦虚,你做得这么精美,不比那些广市来的货差。你平常卖多少钱一只?我正好给我妹子挑两只。” 林初玉还想不收钱,她觉得和这个姓姜的姑娘难得很投缘。 姜凝坚持付了钱:“你最近还在这儿摆摊吗?要是我家妹子觉得喜欢,我还带她来买。” 林初玉:“嗯,我一般都在这儿。” 临走的时候,林初玉还叮嘱她:“千万记得避着点,别让那个臭流氓又缠上你了。” 又一时忿忿道:“我看那个人也算是一表人才的,没想到干出这种下作事,真是白瞎了那张脸。” 姜凝回家后,送了一只绢纱蝴蝶结的粉头花给对门双桃,自己留下一个绿绸发带。 今天男女主的相遇场景还是让她很恍然。 林初玉提起孟元斌的神色可谓是十分鄙薄,毕竟谁会对一个在大街上纠缠年轻女子的男人有好感? 冥冥之中,姜凝感觉到,也许男女主原本的感情线,说不定就这样错开了。 就冲孟元斌今天那些自以为是的话,也没什么可惜的。 林初玉多好的一个女主啊!男人多的是,她配谁不行,非得找个拈花惹草莺莺燕燕一身风流债的? 这么一想,姜凝觉得安心了。 她下午主要还是思忖着怎么去鬼市的事,磨磨蹭蹭就到了晚上。 陆定权开门回来的时候,她正从卫生间洗完澡出来,乌黑头发湿哒哒地垂着,水珠滑落棉质杏色睡衣,隐约透出胸口一点玉白如凝脂的肌肤。 男人视线很快挪开,喉结隐隐滚动一下,姜凝没注意到。 她只看到他手里拎着新鲜的菜,还有一小块肉。 她愣愣,该不会是要在家开火做饭吧? 让谁做? 她先举手,她可不会! 陆定权把菜和肉放在桌上,先去卫生间洗手,他一进去姜凝就紧张了下,她的换洗内衣物还没拿出来,打算等会儿一起洗的。 不等她犹豫,陆定权已经洗完手出来了。 他挽起衣袖,露出两截浅麦色的结实小臂,凝着她湿嗒嗒的长发,眉峰半拧:“擦干头发,半小时后吃饭。” 这语气很有几分在部队里命令新兵的意思。 姜凝心想擦个头发而已,你凶什么? 她边懒洋洋擦着头发,边睨过去问他:“晚上在家做啊?你来做吗?” 第33章 她想歪了 屋里有一瞬间的沉默。 姜凝心想自己也没有说错话吧? 陆定权淡漠幽深的双眸看过来,拎上菜和肉,姜凝脑袋突然一抽:“我是说…做饭!” 他轻轻掀眉:“哦,我做。” 好像他根本没有她的误解意思,只是姜凝自己想歪了而已。 姜凝擦着头发,无语撇了下唇角。 她现在真的发现了,陆定权实际上非常会装。 老实,憨厚,不存在的。 这家里的锅灶就没开过火,陆定权今晚难得回来做饭,惹来了邻居之间的围观。 姜凝坐在屋里,竖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 “陆厂长,炒菜呢?最近都不忙了,和小姜在家多开开火多好,看你家小姜瘦的!腰细得跟把茼蒿一样!” 打招呼的是对门的英姐。 “这把菠菜嫩的咧,水灵灵的真新鲜,焯个水再拿油醋凉拌一下,好吃得很。” 热情传授做菜技巧的是王婶子。 “陆厂长回来了。” 笑一笑路过,掏钥匙开门进屋的是隔壁家那对夫妇。 “啊哟!陆厂长,你家小姜呢?她怎么让你烧菜啊?大男人在外头累了一天了,回来还烧饭,不是我说,小姜还是太年轻了,真是有点娇滴滴的,不太懂事。” 语气看似关心实则尖刻挑拨的是马师傅家的婆娘曾桂兰。 曾桂兰说着,还刻意往门缝里瞄了眼,好像想验证自己的想法,这个小姜不烧火做饭指定是躲在屋里偷懒! 姜凝听见陆定权在外头说了句什么。 他嗓音比较低,这会儿外面人来人往,她没听清楚。 不过紧接着,曾桂兰没声了,对门的英姐则是抬高声音,笑呵呵: “人家两口子过日子,你曾桂兰说七道八的,还管起别人家男人做不做饭了?你家老马成天不做饭,你就妒忌上了?桂兰呐,姐给你说,你不看看人小姜长得多好,性子多好,还格外有本事,这样的才降得住陆厂长,至于你…呵,我看跟你家老马就挺般配的,你就别眼馋人家了!” 曾桂兰家的男人马师傅是个痦子脸,仗着自己有门手艺吃着铁饭碗,家里的活计从不搭把手,油瓶倒了都不扶,更别提下厨房。 路过的几个邻居都一阵哄笑,把个曾桂兰笑得干巴巴找补两句,赶紧跑了。 姜凝在屋里也轻轻一笑,她不在乎邻里邻居的私下议论些什么,不过这是当面舞到自己跟前来了,她肯定得怼回去。 还没来得及出去怼,英姐先帮自己怼了。 她擦着已经半干的头发,心想,陆定权是不是也说了句什么。 有点想知道。 半小时后,陆定权准时做好菜端进来。 煮了一大盆面条,加上一道凉拌菠菜,一道辣椒炒肉,一个金黄黄的炒鸡蛋。 姜凝很自觉去拿碗筷,摆在桌子两边,见他炒完菜好像有点热,坐在对面敞开了衬衣领口下的那颗纽扣。 对上她的视线,陆定权拿纸巾擦了下脖子,很快说:“没做什么,将就吃吧。” 姜凝先捞了两筷子面条,这种吃法在这边还挺常见的,炒菜做浇头,来拌着干捞面条吃。 陆定权伸手也捞了几大筷子,姜凝看着,觉得可能是他的手大,或者使筷子的力气稳,每次都能捞起一大筷面条,捞一次的量几乎有她一碗那么多了。 一道门隔绝了屋外走廊上的嘈杂动静,屋子里吃饭的两人很安静。 姜凝有点想问他刚才的事,他埋头吃着,突然抬眸扫了眼坐在对面的她的腰。 那一眼,很快。 他敛下乌眉继续吃。 姜凝眼中莫名,夹着面的筷子慢下来。 他看自己哪儿呢?她飞快往下瞟一眼,自己衣服穿着好好的,他干嘛看她? 她想起来刚刚英姐在外面,说她太瘦,腰细。 姜凝秀气双眉蹙了下,脸颊却是有点微热。 吃完饭,她收拾碗筷,陆定权径直接过去,端去洗了。 他只是淡淡解释:“我一会去洗澡,弄湿不要紧。” 他这么周到,姜凝也不好意思真闲着了,她看到他带回来几件衣服,以为是脏的要换洗,看着其实也不脏,她就拿起那堆衣服:“我要洗衣服,顺便给你洗一下吧……” 上头的衣服被她抱起,露出下面放着的几条…男式短裤。 深灰色的。 姜凝手一抖,赶紧把那些衣服放回去。 陆定权在卫生间里洗着碗,很快出声:“不用,那些是干净的。” 原来是他在厂子里洗好带回来的?姜凝不禁怪自己多此一举,还看到不合适看的…… 她合理推测尺寸挺大。 ……不!没有什么推测,没有什么尺寸!她她她乱说的…嗯。 第34章 血气方刚的大男人 晚上,姜凝晾完衣服,翻出那两本苏联小说看。 陆定权最近回来得勤了,她前一阵一个人住的单身生活仿佛就那样结束,昨天夜里一起躺在床上的尴尬在安静入夜的时刻自动重现在眼前。 她翻了几页书,抬睫只见陆定权忙来忙去后又坐在桌边,在他的资料图纸上勾勾画画,看得很认真。 她想了想,去把上次跟这两本小说一起带回来的教材找出来,拿过去问他:“我在旧货街那边买了几本小说,这是老板顺手搭给我的旧书,我想着你不是在机械厂吗?就拿回来了,也不知道你看了有没有用。” 陆定权停下笔头,看见姜凝手上的书一本是《机械制造技术基础》,一本是《机械设计原理》。 他接过,翻开看了几眼。 然后淡淡抬眸问她:“你开始看书了?确实应该多学习。” 姜凝微笑:“……我看的是小说,可不保证我在小说里能学到点什么。” 陆定权见她脸上的小表情,俊拔眉宇间倒是神情轻松般,似乎还笑了下。 “这两本书应该是高等课本教材,你暂时不看的话,那先放我这里吧,行吗?”他问。 那就是有用的意思。 姜凝:“那好吧。” 他这会儿倒很客气,嗓音微沉:“谢谢。” 姜凝继续回到床上翻小说,留意到陆定权翻起那本教材专注地看起来。 其实她是想起他替她还了债的事。 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没说,可能是为了给她保留一点尊严和颜面。 她就想着自己手头这两本书,说不定对他有点用。 陆定权是个厂长,可他好像格外重视那些技术改进之类的,后来他带着厂子转型成功,也离不开这一点,现在看见他平时在家里都会看那些资料图纸,姜凝这些日子见了,心里也挺佩服。 大海深处暗涌波动的时刻,只有潜心学习、不断突破自身局限的人才能抓住机会。 有句话说,站在风口上,猪都能飞起来。 姜凝也记得,自己当时拍这戏的时候,无意间听人家感慨,说回到那个年代多好多好,时代红利期,遍地都是机会,都是金子。 可说到底,大家也只是看到了胜利者书写的历史,被时代卷挟着的那些所有普普通通的平凡人呢? 风口风口,你又如何得知,那究竟是真正的风,还是时代巨人的一声叹息? 归根结底,身处局中的人,并无法确定未来,唯一能做的便是不断充实进步,敢于摸索尝试。 陆定权并不知道小妻子在自己脑海中上演了一堂思想教育课,就差给他打造金身供起来了。 他只感到有道目光灼灼盯过来。 手上继续翻着书,神情不见波澜,喉间却无由紧了紧。 姜凝小说看到二十八页的时候,桌边的男人站起身去喝水。 随即不经意道:“睡么?我关灯了。” 姜凝早就困了,嗯了一声连忙收起小说。 躺下后,她发现一件事,今天晚上好像没下雨。 气温也没那么凉。 那…… “啪——” 灯灭了,屋里陷入黑暗。 她的犹豫随着灯光的熄灭而熄灭。 算了,就睡床上呗,由奢入俭难,躺床上多舒服!她现在可真不想回沙发上睡。 只是在陆定权也躺下来的时候,姜凝忽然记起昨夜的尴尬,开始紧张诚心祈祷,今天隔壁的邻居能清心寡欲一点点,要不等等,等明天晚上陆定权不在家你们想怎么来怎么来…… 人也是奇怪,开着灯困得很,躺下来反而睡不着了。 绝对不是因为旁边这堵人墙太有存在感的原因。 姜凝翻了个身,继续对着墙,陆定权那边很快就没了动静,貌似睡着了,她突然忍不住小声问:“陆定权,你替我把之前赔的钱还了对吗?” 过了几秒,听到旁边枕头一声沉淡的“嗯”。 她看着墙:“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陆定权:“忘了。” 姜凝:“……” 她轻声道谢:“谢谢你帮我,不过你放心,这是我自己赔的钱,我会还给你的。” 旁边枕头安静一瞬,语调低沉:“什么时候?” 姜凝:“……尽快。” 意思是搞到钱了再还,没钱就等着。 她就是先客气客气,他还真问什么时候啊。 不过把这事摊开说了,她心情还挺好的,在被子里很小幅度地滚了滚,闭眼睡觉。 该说不说,这个点就卡得很好。 刚一闭眼,隔壁的声音就开始隐约打着拍子响起。 仿佛重复着昨天的节奏,先是咚咚几声,像床头顶着墙壁发出的闷响,然后是拖开床脚的嘎吱一声,紧接着,传来的女高音中不时夹杂着和声。 很兴奋。 姜凝说她自己。 昨天头一回见识到这种尴尬的隔音,今天躺床上,不知不觉已经能竖起耳朵仔细听了。 怪刺激的。 说实话她高考听英语听力都没这么认真,屏气凝神,还要一边装睡。 她离墙近,也许听得更仔细,但身边的男人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她就不得不怀疑了。 悄悄转了下头,朝他看过去。 黑暗中人家闭着眼睛,枕头上的侧脸睡着的样子依旧挺拔,可惜深深盖住的眼皮下,仿佛有眼珠子在滚动。 他果然没睡。 血气方刚的大男人,听这动静怎么可能睡得着,姜凝就觉得他在故意装。 不过同样的,她也在装。 不就装睡吗? 她翻身回去,一边听着动静一边闭眼继续睡。 也许是一起睡两天了,她胆子稍肥了点,没有之前的畏缩,夜里的动静闹得人失去困意,她突然开口极轻地问: “你睡了么?” 一片沉默。 姜凝有点想去柜子里拿昨天那个耳罩子,又听了一会儿,感觉暂时不会结束,只好爬起来,轻手轻脚爬到床尾那边,伸手往柜子里摸。 还没摸到,她的脚踝忽然被一股大力给扯住,登时吓得惊叫一声。 她这一嗓子够尖的,倒让隔壁顿时停住了动静似的,一下熄火了。 姜凝看清了眼前是陆定权,他也坐起身,大掌里还攥着她的脚踝。 她吓得心都颤了,委屈:“你干什么,吓死人了……” 陆定权手心很热,下一秒放开她。 他没说话,视线掠过她的脚无意蹭过的位置,黑暗中的轮廓透出两分僵硬。 随即恢复沉静语气:“大晚上你不睡想做什么?到处乱爬。” 姜凝还坐在床尾:“我哪儿乱爬了?又没碰到你。” 刚才那一下她是真吓着了,眸中清涟委屈巴巴:“我就想拿个耳罩,你不是睡着了么?突然吓我,知不知道大晚上会吓死人的!” 她看不到,陆定权喉间紧紧滚动一下。他终于说:“对不起。” 姜凝轻轻撅下唇:“哼。” 周遭安静下来,她才意识到,隔壁的动静好像真被她刚刚给吓没了。 这…也够尴尬的。 她坏人家夫妻好事了?不对,是陆定权坏的! 姜凝哼唧一声重新沿着床边爬回去睡觉,陆定权沉沉呼出一口气,突然翻身下床。 她听见不远处吨吨倒水的声音。 他喝了两杯凉水,去了趟卫生间,再洗了把脸,才重新躺回床上。 没想到重回安静之后,沉默的气氛比之前听着那些高音和声时更让人觉得尴尬。 姜凝也尴尬,但她更好奇。 陆定权刚要闭眼,听见旁边女人小声问:“你知道隔壁的…年纪多大吗?” “我就见过一回,估计三十多了?” “可这动静听着也不像……” 陆定权猛地掀起眼皮,额边的青筋都跳了跳。 “姜凝,给我老实睡觉。” 他这声音多咬牙切齿的,带着很克制的沉哑,姜凝听得是心里一跳。 第35章 陆厂长最近怎么总回来? 她好像听出了点什么,心下惴惴,赶紧闭嘴不再作声,缩起头睡得老实如鹌鹑。 这天晚上她睡得很好,一觉到天亮。 她醒得晚了点,陆定权已经穿戴齐整准备出去了。 姜凝醒来有点懵,呆呆坐在床上,趁他出门前赶紧过去问:“对了,你之前买的那包子是在哪一家?就是底面煎过的那种,包子皮有点脆脆的,很香。” 陆定权抬手系着领口最上头那颗纽扣,扣的时候,他的喉结偶尔滑动一下,姜凝的眼神也不由盯过去,跟着它滑动。 他随之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神色淡然看向她:“看来昨晚睡得不错,早上有胃口吃包子?” 姜凝无辜脸:“难道你睡得不好?” 他系完纽扣的修长大手忽然伸过来,姜凝睫毛颤了下,而他只是去拿挂在墙边的钥匙。 陆定权鼻息里透出浅笑:“某人睡觉像推土机,大半夜从我身上滚来碾去,我能睡好的话,那也算我有本事。” 他故意用嘲弄的眼神淡淡掠过她。 姜凝可不信,她睡相明明挺好的! 他分明就是自己听墙脚听上了火才睡不着,为了掩饰自己的罪恶想法才推卸责任给她。 男人开门出去,她急忙上前:“你还没说呢,包子哪里买的?” 他垂眸看过来,声音很低:“这个点早卖完了,晚起的鸟儿没虫吃,你不知道?” 姜凝只觉得这男人成心一大早就给她添堵,顿时拧下细眉反驳:“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晚起的虫子有鸟吃!” 她刚睡醒的嗓音软软糯糯的,听着不像赌气,倒像撒娇。 “不告诉我算了,我肯定能买到,气死你。” 姜凝关门,不送。 陆定权也知道逗得有点过头了,刚想说,上次那包子是他买回来自己煎的,眼前的门砰地关上。 他扯开唇角极轻地笑笑,想到什么,眸中掠过莫测的神采,这才离开。 男人走出去不远,对门的何芳英打开门,手里拿着一把挂面撒进锅里。 瞅瞅对面的门,含笑自顾念叨:“小夫妻就是好,吵架也吵得黏黏糊糊的。” 又想起:“陆厂长最近怎么总回来?以前都没怎么见他人影,一两个月都回不了一次。” 程双桃端着洗漱口杯探出头:“妈,陆叔叔怎么了?跟我小姜姐吵架了?” 何芳英:“……小姜姨,是姨,你这孩子,说了让你改口你不听。” 双桃不赞同地撇撇嘴,姜姐姐才比她大几岁,那么年轻漂亮,水灵灵的,叫姐多亲热,怎么就成姨了? 姜凝并不知道邻居的动静,她回去倒头又睡了会儿,直到被饿醒。 简短收拾吃了些东西,她上午去了趟客运站,想打听到市里最晚的班车是几点。 售票员:“最晚六点半。” 姜凝也想到了,普通客车不会有太晚的,又跟人打听有没有什么顺风车之类的。 问了几个售票员都说没有,不过有一个人说,可以打电话提前租市里的出租车,晚上几点都行,但是价格不便宜。 姜凝要来电话,在路边小卖铺打电话过去一问,随即打消心思。 她身上带的所有钱还不够来回一趟的! 这也太贵了,难怪在这个年代,出租车司机那是人上人干的职业,收入颇丰。 在外面转了一圈,没有找到什么合适的办法,傍晚姜凝回去的时候又接到一个电话。 是打来筒子楼门房的公用电话这里的,门房老头一看见她,赶紧招呼:“小姜,你家人打两三个电话来了,找你。” 姜凝惊讶,家人? 难道是二姐?但姜梅找她也不至于这么急,她按着那号码拨回去,居然是医院。 对面的人像在医院电话边守着,铃声一响就赶忙接起来。 “喂?姜凝啊,你怎么现在才回电话?你爸病了!来城里医院都住下了,你晚上赶紧过来陪床伺候你爸!” 第36章 心眼子对心眼子 县人民医院住院部。 姜母趴在病床边埋头哭诉:“我可怜的老头子,一把年纪了还要操持家里,下地干活给摔成这样,真是作孽唷!” “子女不孝,连他老子都不照看,你说说,当初还不如生下来掐死得了……” 姜梅皱皱眉,很不喜欢她妈的这种作风,但也没拦着。 她去门外瞄瞄,看到走廊上的人影,赶紧几步跑回李送娣身边提醒:“妈!姜凝来了!” 李送娣一听这话,顿时是放声哭得更大,一句句悲惨得不行,倒把同病房的病人吓一跳。 “呜呜呜我家老头子啊,你说你,多疼你那金贵儿子,结果你出事成这样他是管都不管!呜呜我造孽啊,生了那么个孬儿……” 姜凝一进病房就听着姜母的哭嚎,第一次跟原主父母打交道就来这个? 行,一家子极品是吧,她更极。 她站在病房门口,愣愣看过去。 姜梅看见她,拧眉忙道:“小凝你终于来了,你看咱爸……” 然而她话还没说完,就见站在门口的妹妹忽然几步冲过来,满脸悲痛不可思议:“爸!!您怎么能就这么走了啊——” 姜大跃躺病床上盖着被子,配合地紧紧闭着眼,摆出一副病情严重的样子,突然耳边一声尖嚎,紧接着人被摇得脑浆子都快散了,他差点没吓得真升了天! “爸,您老走得太不是时候了,您怎么能就这么丢下您孤苦伶仃的二闺女啊!……” 姜凝边哭边晃着床上的人,那阵势把原本哭嚎着的李送娣都给吓住了。 站在旁边的姜梅首先反应过来,看她爸都被晃得要散架了,赶紧上前一把拉住姜凝。 “你干啥呢你?咱爸好好的还没死!你胡说什么啊?!” 李送娣也赶忙起身拉住她:“凝啊,你干啥?你怎么能咒你爸死啊?” 姜凝这才住手,呆愣抬起头:“啥?我爸,我爸还在?” 姜大跃先前听从他婆娘指挥不敢醒,这会儿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掀开被子坐起身:“你个不孝女!你这是咒你老子死啊!” 他扶着脑壳昏得很,差点没从床上栽下去,幸好姜梅及时扶住了。 姜凝却呆了呆,大松一口气的模样:“爸!你没事你早说啊!都吓死我了,我一进来看我妈这样,还以为您人没了呢!” 隔壁病床的没忍住笑,一个个都噗嗤看热闹。 这家人也是奇葩,老头子就是腿上摔伤而已,非得住院,一项项去检查,检查出了丁点儿毛病就吓得不行了,哭闹自己有多惨多不容易,估计是想着让家里子女来照看。 结果闹了半天,还来了这么个没头脑的闺女,一冲上来以为她爹死了在这哭丧!那叫一个好笑! 姜凝松了口气,也不嚎了,笑嘻嘻的: “听我妈电话里那么急,我还以为我爸真出什么大事了,这一看不是好好的么?嗨呀,吓得我连饭都没吃就赶来了,您二老也真是的!” 李送娣垮起脸,恨恨道:“呸,你想咒死你爸啊?” 她的一番施法被打断,朝大闺女姜梅使了个眼色。 姜梅立刻意会,扶着姜大跃重新躺好,抬头冲姜凝指责:“小凝,你怎么能咒爸呢?你都不知道今天爸下地里干活摔伤了,结果来医院一检查,又检查出不少毛病,爸真是遭了大罪!” 姜凝:“啊,我看爸这不是好好的么?比我还结实呢,我看看哪儿有毛病?” 她说着又过去掀被子要摇人的架势。 她刚看见了,姜大跃身上衣服穿得整整齐齐,甚至鞋子都没脱,就那么躺病床上,连装样子都不做全套,这是把她当傻子? 姜大跃见她又过来,是吓得一闪,赶紧装晕乎,含糊喊起来:“唉哟哟,脑壳痛得很……” 李送娣护住老头子,怒目看向姜凝:“你还有点孝心没?没瞧见你爸都这个样了?” 姜梅则直接去拿了医院的单子过来:“小凝,这是医院开的单子,爸估计还要住一段时间医院,你看,大哥嫂子要带孩子,我要上班,也挺忙的,这段时间只能靠你在这边帮着妈多照顾下爸了。” 姜凝看那单子上的确有皮肤软组织挫伤的字样,她听完皱眉苦起脸: “姐,我要照顾老陆呢,他现在就埋怨我成天不着家,我要天天在医院陪床的话,回去他保管又要跟我闹离婚。” 姜梅当然知道她这妹妹懒得很,怎么可能答应,顿时跟她妈对了个眼色。 李送娣板着脸发话了:“养你们几个有啥用?你大哥是个没用的,姜梅要上班,还要回婆家做饭,本来还想靠着我二闺女呢,结果你看,二闺女要伺候我那厂长女婿,连她爸都顾不上了。” 她这话说的,抱怨中又带着一丝炫耀。 说着还瞥了旁边床位的病人一眼,好像生怕人家没听到她二女婿是个厂长一样。 李送娣抱怨几句后,终于来到了重点。 “小凝,咱村里人都知道,几个闺女里头我最偏疼的就是你。你不愿意来陪床,那我当妈的就发个话,让你姐受点累来照顾你爸也行。” “但咱家里的大事小情,你总不能全靠着你姐,是不是?我可直说了,你姐来照顾,那这医药费住院费还有你爸的营养费,再加上你姐在这照顾你爸耽误的工钱,你都给出了,也好让你爸安心在这住着!咱们就多住些时,把身上毛病一次性都给治好,这样是最好的,你说是吧?” 姜大跃也颤颤悠悠附和着:“是,是,大夫就是这么说的,让我多住些时。” 姜凝疑惑:“医生真这么说?” “那是当然的,你妈还会骗你不成?” 李送娣只觉得这事手到擒来,二闺女性子娇懒得很,不乐意来医院照顾受累,肯定会一口答应。 她又不差钱,厂长女婿有钱着呢! 姜凝看似认真想了想,姜大跃李送娣见此,脸上都是期盼,互相看一眼,觉得要成了。 接下来就是该商量医药费营养费什么的,到底该要多少。 李送娣手放在被子下,悄悄比了个六。 姜大跃拍开她的手,比了个八。 姜梅脸上的神情故作很勉强才答应下这事,也在心里盘算着,这误工费该要多少才好? 隔壁病床的人是目瞪口呆。 这一家子怎么各有各的算计? 当妈的还说自己偏疼二闺女,分明话里话外都是心眼子啊! 隔壁的人看向姜凝的目光顿时充满同情。 姜凝想了会儿,终于想通了的样子。 她看向病床,缓缓开口:“妈说的是挺有道理……” “是吧?”李送娣立马笑了。 “可我来的时候问了人家医生,他说我爸就是喝完酒在路边解手,一下子滚地里去蹭伤了小腿而已,听说当时裤子都没提呢,就急着让人送医院来了。” 她像刚想起这事似的,看向姜大跃,略有嫌弃地皱起眉:“爸,您伤着腿又不是伤着手了,怎么能裤子都不提?难怪我一路上来,人家小护士都在外头偷笑议论呢!” “一把年纪了还耍流氓,真有您的。” 姜梅一听,也愣了,她也是后来才赶来医院的,顿时看向她爸:“爸,真的啊?你怎么做出这样的事?这名声多难听啊!” 姜大跃的确根本不是什么下地干活摔伤的,他就是喝酒之后晕晕乎乎不小心摔倒,蹭了下腿而已,当时血就止住了。 至于来医院一通检查硬要住院的主意,是他婆娘给出的。 李送娣口头上埋怨她儿子,也就是姜凝的大哥不着调没孝心,实际上最疼的还是她这个儿子。 姜进军今年想盖新砖房,没钱,李送娣就想着从两个结婚了的闺女身上弄一些。 尤其是姜凝,她嫁得好,家里男人如今可是大厂长,只要说几句好听的,她这二闺女保管乖乖掏钱。 正愁着怎么开口呢,这机会不就来了? 她爸病了,都病得住院了,姜凝能不掏钱么? 可李送娣没想到眼前的二闺女居然会这么说。 姜大跃听着,心里一下急了,掀开被子猛地坐起来:“听谁说的你是?我解手,我是解手了,但我肯定提了裤子!我咋会没提裤子……” 他说着不禁自我怀疑,当时喝大了,确实不记得有没有提裤子。 不会真没提吧? 李送娣原本觉得姜凝在胡扯,见老头子语气虚虚,立马不可置信瞪过去:“你个老皮球!你真没提裤子啊?” “姜大跃你个老登比,一把年纪了你还给我瞎搞?你臊不臊?你给我说,你是不是故意没提的你?!” 第37章 反吸抠搜偏心爹妈的血 病房里的两口子一下点了火似的吵起来。 姜梅心里也不高兴,左右看看只觉得丢人,她婆家有亲戚在人民医院上班,这事要是被那人听到了,再传到她婆婆耳朵里,那她这脸可丢大了! 吵闹的声音引来了查房护士,护士制止:“哎哎,这里是医院不是菜市场!病人需要安静,不允许吵闹!” 李送娣狠狠横了姜大跃一眼。 这死老头子一脸心虚的样儿,指定就是他故意没提裤子想在这些小护士们跟前晃荡!她还不知道他什么德性?! 姜凝在一旁看着他们吵,见护士来了,忧心忡忡过去问:“护士,我爸这病情是不是很严重?得住多久院啊?” 护士莫名其妙:“三十五床姜大跃?我正要说的,你可以出院了,来,尽快收拾东西走,给别的病人腾腾床位。” 李送娣听这话顿时傻眼,她刚才不是死乞白赖求着那医生给办的住院么?还咬牙交了押金的! 姜凝一听,顿时眉开眼笑,埋怨姜梅:“姐你也真是的,爸明明就没啥事,你还顺着爸妈瞎张罗,还好现在可以出院了!” 姜梅唇角抽抽,也是无语,瞬间却想到这会儿也没回村里的班车了,爸妈住不了医院,那咋办? 李送娣可不答应出院,刚才被姜凝那么一打岔扯到提裤子的事上,她都差点给忘了,今天来的目的是要掏二闺女口袋里的钱! 她看着老头子这怂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干脆死命掐了他一把。 同时惊叫起来:“哎哟老头子!你喊啥?这是咋了?你身上哪儿又疼得厉害?” “姜凝你看看,你爸这样可不能出院啊!” 姜大跃被他婆娘尖指甲掐得生疼,直叫唤,一副快要昏厥过去的样子。 姜凝冷眼看着,他们今天是打定主意非要住院不可了,她配合地担忧上前:“护士,你快来看看,我爸肚子这块疼,这看着像是阑尾炎犯了吧?” 护士过去按了几下,问哪里疼哪里不疼,姜大跃在李送娣的眼色威逼下全都顺着护士的话说。 护士:“可能是阑尾炎,先送去检查下,回头让医生安排手术。” 姜凝:“姐,你赶紧送爸去检查,爸脸都疼白了,我在这儿陪着妈。” 姜梅扶起姜大跃,临出去前还和她妈对了个眼神。 等护士也出去了,李送娣脸上慌慌张张的,拉起姜凝的手哭诉:“你爸那身子骨差得很!哪儿哪儿都跟漏风似的,要不医生能让咱们住院么?这才多一会儿,又犯了个病,真是造孽啊!” “凝,今天晚上你姐肯定要留下来照顾你爸了,那先前咱们商量的那事……” “商量啥呀,只要爸能好,我怎么都行。”姜凝随口接话,忽然蹙眉摸摸肚子。 “妈,我肚子实在饿得慌,刚才饭都没吃呢就赶来了,对了,我前一阵检查出低血糖,医生说我不吃晚饭容易昏倒猝死,您身上带了零钱吧?给我一点,我得赶紧去吃点东西了。” 李送娣:“?” 这话题怎么就突然转到让她掏钱上了? 她攥紧自己的裤腰,皱眉问:“妈没啥钱,你要吃饭,你没带钱啊?” “我还没进家门呢,给您打完电话就赶来了,哪儿来得及带钱?” 姜凝脸上不高兴:“妈,医生说了我不能饿着,您就忍心让我挨饿犯晕倒路上被车撞死?我还是不是你亲闺女了?” 李送娣紧紧纠起眉毛,看她的确是有点虚弱,像挨了饿不舒服一样。 一转念想着,先让姜凝去吃饭也好,可以趁这功夫背着她把老头子住院的事弄好,等她吃完回来,直接跟她定好出医药费营养费的事就行了。 毕竟她身上也没带钱,现在说那么多还不是白搭? 李送娣就搜搜裤腰,抠了半天,在裤腰口袋抠出五毛钱。 姜凝一看:“这哪儿够啊?我平时那么孝敬您,妈你还跟我小气巴拉的!” 她直接大咧咧上手从那口袋里抠出几块钱,数也没数,捂着肚子道:“行,这些够了,妈那我去吃东西了,要我给你带点儿不?” 李送娣眼巴巴看着那钱,很想给抢回来。 大几块呐!吃什么饭要这么多钱?吃金子啊? 听姜凝问,垮下眉立刻摇头:“我不要!你自己吃吧!省着点钱,多的记得再给我。” 她才不在外头买吃的,这是活浪费,自己在家吃点儿什么不好?非得上外头花那钱? 也就二闺女姜凝,是个没心眼子的,又误打误撞嫁了个当厂长的老实男人,不咋管她,才成天只知道把钱花在外头,真是不着调。 这也就是她闺女,嫁出去祸害人家家里去了,要是她儿媳妇这样,她得拿唾沫喷死她。 李送娣嘴里嘀咕抱怨着,等了半天,瞅着死鬼老头子和大闺女怎么还没回来,耐不住性子,干脆出去找。 而姜凝走出医院,数了数从她妈手里讹来的钱。 啧,一共七块二毛五!今晚可以吃顿好的了。 她确实也饿了,医院对面正好有几家馆子,她过去找了个面馆,点了碗牛肉面坐下来慢慢吃。 便宜爹妈想从自己身上弄钱,姜凝不用想都知道,准是为了他们那宝贝儿子和金贵孙子。 姜家长子叫姜进军,是姜大跃夫妇唯一的儿子,也是李送娣此生最大的骄傲。 虽然这儿子又懒又怂,长到了二三十岁从没给他爹妈孝敬过一分钱,但他仍旧是李送娣姜大跃的心头肉,大乖儿。 李送娣此生第二大的骄傲,则是姜进军的儿子,也是她如今刚满三岁的宝贝亲孙子。 第三大的骄傲,估计就是她那身为厂长的二女婿。 姜凝从之前听姜梅提过的只言片语里,大概猜测,这回不是大哥想盖新房搬出去单住,就是家里又要添置什么物件需要一大笔钱。 以往原主在爹妈面前好哄得很,李送娣特别喜欢用埋怨儿子没用、夸赞闺女懂事的这招,狠狠拉踩一番,哄得原主的孝敬心得到膨胀,觉得离了自己她娘家就真不能转了,然后便恨不得把钱全掏出来孝敬爹妈。 实际上姜大跃李送娣这边得了闺女孝敬的钱,还没捂热乎呢,一转头回去就塞到自己口中那个“没半点用、窝囊废”的儿子手里了。 李送娣不过张张嘴皮子付出几句好听的话而已,姜凝可掏出的是白花花的钱啊! 现在她可不会当这个冤大头。 你儿子窝囊废白眼狼,不孝敬你,是你没教好,关我什么事? 姜梅早就看透这点了。 所以今天还伙同她妈一起想从姜凝手里捞钱。 要不怎么说,这一家子都是极品吸血包呢? 鲁迅说,打不过就加入。 这不,姜凝也变成吸血包好了,吸她爹妈的老血,看谁吸得过谁呗~ qvq 第38章 你只管做,不用在意其它的 心满意足吃完牛肉面,把剩下的钱揣回兜里,姜凝打算打道回府。 陪床?伺候?给钱?不存在的。 从面馆出来,天色已经黑透了。 姜凝赶着搭公交车回去,走出几步,听见背后有声音像在喊人,她没在意。 然而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那人表情有点犹豫,正面确认了是她,一边不好意思地摸摸脖子一边惊喜道:“嫂、嫂子?真是你!” 姜凝诧异,觉得对方有点眼熟。 年轻男人咧了咧嘴害羞一笑,露出八颗大白牙,唰地敬了个礼:“嫂子好!我是黑子,我大名叫赵卫南,那天咱们在营长车上见过的,嫂子不记得我了?” 他这一笑,姜凝就认出来了:“是你,我记着的。” 赵卫南放下手笑笑,一个大高个的青年脸上竟透出几分腼腆:“嫂子,没想到在这儿遇着你了,欸,营长呢?没和嫂子在一起?” 姜凝微笑摇头,看一眼街对面的人民医院:“我来医院有点事,没有和他一起,他也在外面忙呢。” “这么巧?嫂子我也刚从医院出来。” 提起这个话题,赵卫南俊瘦的面孔升起一丝感激:“真是多谢营长,我妈从市里转院回来了,现在情况好转不少,嫂子你放心,营长垫的医药费我会尽快还上的。” 这话信息量很大,可惜的是,姜凝并不知情。 她顿下脚步,问:“你母亲生病了?” 赵卫南嘴巴微张,欲言又止,恍然:“嫂子,营…不,厂长没告诉你啊?” “我,我我妈她身体差,之前胃出了问题,我也才转业回来不久,摸不清门道,我妈住院转院的事,厂长帮了我不少,还给我垫了不少医药费……” “不过您放心,嫂子,我肯定会很快还上的!” 姜凝看赵卫南变得结结巴巴的,脸上写着忐忑,似乎一边说,一边担心自己讲了不该讲的。 听到这里她也明白了,就是陆定权帮了战友一把而已,这在他的性格来说应该很正常。 她微微点头,浅笑一下:“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老陆帮你是他应该的,战友之间情同手足,黑子,你不用太介怀这个,眼下陪着婶子尽快把身体养好最要紧。至于费用什么的,你千万别着急,你总是惦记着要还,反而会让老陆心里不舒服,那就太见外了。” 她讲话的时候嗓音娓娓,双眸清柔真诚,丝毫没有说场面话的意思。 赵卫南本来有点不知所措,担心自己说错话了。 可听着温柔漂亮又端庄的嫂子这样温声细语安慰着他,他的眼眶一下就酸涨起来,心里暖乎乎的。 赵卫南:“嗯,我知道了,嫂子。” 他干脆送姜凝去公交站台,一边走又一边继续讲起来:“我去厂里都听他们说了,现在厂里效益不好,厂长都是拿自己的积蓄和补贴来支撑厂里开支,唉,还有上次去市里开会那次,听石头说,厂长那天也在想办法找人给厂子筹钱呢。” “对了,嫂子你知道吧?还有那车,厂长那红旗车其实是个二手,不对,不知道多少手的。” “我们营长可有本事了,他自己弄来人家报废的车,回来想法子重新修车组装,又喷了漆,现在就变得跟新的一样,开着多威风啊!” 赵卫南这话匣子一打开,就跟兜不住了似的,不知不觉把什么都说了。 姜凝沉默。 直到上了车,黑子在路边冲她挥手目送她,她也笑一笑,坐下来之后心里却逐渐溢出沉重的滋味。 毕竟,她从一开始到现在,都一直以为陆定权是不缺钱的。 以为他至少不穷。 就算知道原剧情中他的机械厂效益很差,情况不好,资金短缺,一度快要倒闭,但他平时从不会跟她提起工作上的事,行事也都是游刃有余、沉稳可靠的样子,她就默认把那些情况都给忽视了。 要不是今天在医院外碰见黑子,听他说起这些,她还完全蒙在鼓里。 如黑子所说,其实陆定权现在的经济状况可以说是很糟糕。 自己掏腰包来负担工厂开支和部分工人工资…… 这种压力该有多大。 还有他的车。 她先前的确意想不到他能有车,觉得他比自己想象的要体面阔气很多,但没想到,那辆车也是他自己想法子找人修的旧车而已。 她一路盯着车窗外树影昏暗的街道,晚风落在树梢,卷下两片叶子,她忽然感觉有点无力。 心中隐隐内疚,惭愧。 . 到家后时间已经不早了。 姜凝看着门缝里有光,知道是陆定权回来了。 开门进去,男人身影正在窗边收衣服。 他随着动静望过来,脸色平静,仿佛很随意地问:“怎么这么晚?” 姜凝默然看他一眼,摘了外套,在沙发边换鞋子。 她说:“临时去了趟医院。” “嗯?怎么了?”陆定权立刻问,“你身体不舒服?” “不是,是我爸出了点小毛病,在医院闹了一通,结果没什么事,我就回来了。” 他已经来到沙发边,闻言顿了一秒:“年纪大的人容易有些小毛病,来医院检查下也好。” 姜凝想起娘家今晚这场闹剧,抬起头,对他认真提醒: “我爸真没事,不过,万一要是我爸妈去找你,或者碰着你,想跟你拿钱治病的话,你千万别信,也别给,他们就是想拿了钱回去给我大哥而已。” 她仰起头的时候,一双清眸显得格外大,透着盈盈的光泽,身姿也娇小纤薄。 说完不等他应声,又垂下眉眼,轻道:“有点累,我去洗澡了。” 陆定权不由隐隐拧眉。 以为她是为了爸妈偏心大哥的事而难过。 等姜凝洗完澡擦着微湿的发尾出来,男人高挺结实的身影照旧坐在窗边,不过今天翻看的是她给的那两本教材。 她静静瞧了瞧,去帘子里间整理东西。 窗边微沉的嗓音响起,问:“晚上吃饭了么?” 姜凝:“吃了。” 她对着柜子,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过了会儿,她听见男人的脚步不轻不沉的,朝她的方向走过来。 头顶的电灯微晃,身后高大的影子落在她肩上,仿佛笼着她。 姜凝局促地转过头,想出去,可他站在那里挡着了路。 她抿抿唇角:“我收拾好了,你要拿什么,拿吧。” 陆定权落下的嗓音却十分沉笃,定定看着她:“爸妈拿点钱也没什么,你不用在乎,我娶了你,理当对他们二老也同样孝敬。” “不过你以后要是不想去接触,我去把钱拿给他们就行,花点钱能让他们在家里安心,没什么。至于你想做什么,想经营什么,只管做,不用在意其它的。” 第39章 晚上睡觉老实点 姜凝本来被他一双幽深的乌眸盯着,莫名有点不好意思。 可听他这样说了,立刻眉尖微蹙,垂下长睫,心里不大痛快,又有些憋闷。 她能听出陆定权的意思。 他其实是在安慰她。 他以为她是没能在父母跟前充面子,又因为父母偏心大哥感到失望委屈,所以干脆对她说,花点钱没什么。 其实原主也就是这样,她那角色看着没有头脑又爱作,实际在偏心眼的爸妈面前也只是想拿钱换取一点点的偏爱罢了。 陆定权这样的男人,能很细微地体谅到这一点,还拐着弯来安慰她,她原本应该很感动的。 可是此刻,姜凝却不得不抬起头,微微张大双眸,略带冲动地开口: “花点钱怎么可能没什么,再少那也是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凭什么给他们?他们又不心疼我,我才不要再为了他们花钱,一分都别想!” “陆定权,你现在的情况也别瞒着我了,我都知道了,以后的生活费你不用再给我,你自己省着点钱用吧,你都这样了,你……” 她意识到自己语气有点冲。 在一片安静中顿住了话音。 姜凝垂眼抿抿唇,整理了下情绪,放平静继续道:“还有,你替我垫上的债,我也会尽快想办法还你的。” 她一口气说完,对面的男人却半晌没声音。 姜凝咬唇,心想自己是不是说得太直白,伤到他自尊心了。 大佬都是内心很骄傲的性格,兴许并不喜欢别人戳到他的难处。 她抬眸,局促又小心地看他一眼。 陆定权脸上照旧是那副冷凌沉静的神情,高挺鼻梁上一双眼皮淡淡撩起望着她,眸底在灯光下透出幽澈的色彩。 他上前一步。 姜凝睫毛飞快闪动,她下意识后退,背已经靠上柜子。 她觉得,陆定权是不是生气了。 昏浅灯影下,陆定权眼底映出女人娇软纤窄的身躯,和玉白如瓷的面孔上她微颤的眼睫。 她从一回来就憋着话,心事重重的,原来是为了这个。 在令姜凝心乱的沉默之中,他终于开了口,声调低沉: “我现在,什么情况?” 姜凝:你问我……我哪儿知道? 她只好坦诚:“我在医院碰到黑子,他都告诉我了,你们厂子现在挺不好的。” 姜凝鼓起勇气抬眸看向他:“现在情况不好也没什么,你用不着泄气,也不用瞒着我,我…我不是嫌你没钱的意思,我现在做的小营生有了路子,估计很快就能挣钱了,所以生活费是真的不需要你再负担,其实家里就我们两个,也没什么开支。” “你现在手头的钱,留着负担厂子的开支就行,再说你平时也得在外面运作应酬,肯定需要拿着钱以备不时之需,所以你…以后不用考虑家里,我能养活自己。” 姜凝这么说着,眼中有一抹微妙的尴尬。 毕竟男人多是要面子的,陆定权更是未来的大佬,性情深处的骄傲只会多不会少。 眼前的人却沉默望着她,眸底噙着一抹她看不透的幽邃光泽。 他就这么站在面前,足够笔挺结实的身躯甚至遮住了光线,灯光落在男人棱角分明的半边轮廓上,让她感到无由的压迫。 “……”姜凝轻轻吐出一口气。 转过身去,装作在柜里清东西,轻声道:“我困了,我……” “既然你都知道了,” 男人的声音在身后显得格外的沉,也很静。 她听见他继续说:“那我的确没必要隐瞒。” 姜凝转身。 陆定权硬俊的面庞仿佛透着一层薄冰,在克制着什么,乌黝狭长的眼眸垂下来,视线静静落在她眼中: “你说的有道理,情况只是一时的,用不着泄气。” “不过,”他语调沉缓一转,“你也知道,我再怎么也作为一厂之长,如果让外面的人知道了我不养家,靠吃媳妇软饭过日子,你猜他们会怎么传。” 他果然是很在乎面子的,姜凝心想。 她忙保证:“你放心,我们关起门自己过日子,怎么会让别人知道呢?” 再说,这也压根不叫吃软饭啊…… 陆定权神色微沉:“知不知道都不要紧,只是我不至于让女人养家。” 姜凝顿时疑惑拧眉:“女人养家怎么了?再说我们家也没什么要养的。” 现在来看,就养个她罢了。 她以为他准要板起脸反驳,没想到,眼前的男人忽地半撩薄唇展开一抹极轻的弧度,低下声缓缓道:“可我会心疼。” 姜凝呆呆看着他凌厉面孔难得透出来的一抹笑意。 他,说什么? 不等她反应,那弧度稍纵即逝,陆定权已恢复眉宇深沉,居高临下投来玩味视线:“你这点生活费,我再穷还是掏得出来,不过,要真想体谅我,晚上……” 姜凝看到他喉结微微一动,一双锋锐幽深的眼睛就那么看着她,声音透着不经意的沉哑: “晚上,你睡觉老实点,别滚来滚去的影响我就行。” 第40章 她腿还没他胳膊粗 姜凝脸上烧得慌。 直到躺进被子里,耳朵还是有点热。 她故意挤在墙角边睡,离他远远的。 她哪里滚来滚去了?明明睡得就很安稳,她肯定不会乱动的。 不得不说,听到他说会心疼的时候,她从耳朵一直到心尖仿佛都紧紧地颤了下,像被一只温暖抚慰的大手牢牢握住。 是因为她之前说,便宜爹妈都不心疼她,他才故意这样说么? 尽管如此,姜凝想起挂在他唇畔的那一抹弧度,还是有种被撩到的感觉。 他的五官又硬又冷,轮廓格外挺拔,可分明是适合笑的。 些微的弧度便如江雪初融,竹荫微风。 夜晚,整座小城全然陷入黑丝绒般的静谧梦境,一方小小屋檐之下,两人各怀心思睡去。 姜凝快要睡着的时候才迷迷糊糊反应过来,今天晚上倒是很安静,隔壁终于歇了一天啊…… . 一早,鸟雀在窗棱外清脆叽喳,楼下不远的包子铺开始吆喝着找零,屋外走廊传来趿着拖鞋的脚步和不时开关门的响动,还有隔壁家打开煤炉子煎起鸡蛋的哗啦油爆声。 在日渐熟悉的窸窣声中,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陆定权睁眼,首先看到自己被子上横着一条腿。 他闭了闭眼,再度睁开时已然清醒,径直坐起身,把那只以某种奇异姿态横过来的小白腿从容地拎起,再从容地扔回她的地盘。 扔回去之后倒是多看了两三…嗯,可能有四五秒。 得出她那腿还没他胳膊粗的结论。 陆定权下床的时候听见床上拱成一团的女人闷软哼唧了声。 同床不同枕三天,他已经摸清楚了她的睡觉习惯。 睡着之后喜欢缩进被子里闷成一团。 记得第一天的早上,他一睁眼,只看到一头乌黑的长发正幽幽怼着他的脸,硬是没找到人脑袋在哪,饶是陆定权这种枪林弹雨里滚过来的人也瞬间醒了神,头皮一麻。 除了缩进被子把自己憋个半死之外,她还喜欢动手动脚,四肢乱放。 前天的大半夜,陆定权睡得正熟,感觉有只手摸进自己被子,还没来得及揪住,那手就毫不客气往他腰上掐了掐,再若无其事地收回去。 而枕边的女人正紧闭着眼,嘟囔抱怨:“好硬……怎么吃啊。” 显然某人梦到烤鸡了。 第二天她醒来枕头有点湿,他注意到她趁他不注意悄悄拿去洗了。 陆定权起来后,拿着衬衣外裤去卫生间换上,见某处很是兴致高昂。 他面无表情继续刷牙。 这三天…… 唔。 都这样,习惯就好。 姜凝并不知道某人昨晚的控诉真的成立,她今天醒得有点晚,起来的时候陆定权已经穿戴齐整要出门了。 他找出抽屉里一叠资料,认真翻看两眼,夹在公文皮包里,然后抬头对她道:“今天厂里有事,要开技术研究会,我晚上应该来不及赶回来。” “哦,好啊。” 他凝视她再愉悦不过的小表情几秒,眉峰淡淡,忽然问:“岳父那边真没什么事情?要不我今天抽空去趟医院。” 姜凝:“你忙你的,别管。我爸没病,只有心病,一是穷,二是不能上天。” 陆定权默然看着她笑嘻嘻的样子,好像不再受昨晚情绪的影响,没再说什么,看了眼表,转身匆匆出门。 姜凝笑了下,也起床洗漱。 昨天晚上算是跟他把话聊开了,听他那意思,家里的开支和生活费他依旧要承担。 但姜凝已经很有危机感地决定了,她必须尽早挣上钱,这样即便陆定权的厂子维持不下去真出什么事,她还能稍微帮一帮。 这样她就成为了大佬的原始投资人,跟着他混,等渡过难关后,她将来也不愁吃香喝辣了! 而挣钱的第一步,就是要尽快去鬼市一趟,一探究竟。 她心想实在不行,再去找一趟苏铲子,让他想法子带着她去一回。 他们那些人有路子,肯定有一起去的。 姜凝收拾完了出门,门房的大爷遛弯回来,在楼下碰见她,笑呵呵的:“小姜,有电话找,又打来两三回了。” 姜凝站在楼下,不用想,准是便宜爹妈或二姐。 她还是拨了个电话回去。 这号码是姜梅单位上的,那边接起来后,又等了好一会儿,才匆匆响起姜梅劈头盖脸的质问。 “姜凝你还知道回电话?!你昨晚跑哪儿去了?你怎么能就把爸妈扔在医院不管不问?啊??” 姜凝这才把听筒挪回耳边:“姐,你说啥?我这信号不行,你说爸妈跑了?跑哪儿去了?” 姜梅气个倒仰,顾忌是在单位极力压着嗓子:“……爸做手术了!!开了刀!我昨晚陪床守了一夜,今天早上上班我才走,现在妈在医院照看着,你给我赶快去医院去!” 姜凝:“啊?爸做什么手术了?” “割阑尾!” 说起这个姜梅就来气,昨天晚上是弄得兵荒马乱。 原本她带着姜大跃去检查,她清楚她爸就是装装相而已,想着应付一下,到时候回来就说身上有毛病需要留院观察。 结果趁姜梅去趟卫生间、路过护士站又跟小护士隐晦打听了下没提裤子那事是否属实的工夫,等她再回来,就看见一脸懵逼的李送娣站在手术室外。 姜梅问,爸呢? 李送娣指指里头:“给推进去割,割啥东西去了……” 她这才慌乱起来,拉着大闺女的胳膊:“那个大夫让我签字,我我,我也看不懂我就签了,说他肚子里有啥尾巴要割了,梅,这可咋办啊?” 姜梅简直无语了:“妈你怎么能随便签字呢?!至少等我来了啊!你…哎?姜凝呢?她不是陪着你的么?” 李送娣:“她吃饭去了,还从我这里借的钱,七八块钱!等她回来我得好好骂这死丫头,吃金子呐!” 姜梅却跺跺小高跟,她知道姜凝肯定是脚下抹油躲懒开溜了。 这丫头,现在变精了! 姜梅陪着父母弄这一出闹剧是身心俱疲,她倒是也想转身就走,可姜大跃还在里头割阑尾呢! 本来人好好的,装病而已,现在倒真上手术台剌肚子了。 这叫什么事? 姜凝听着姜大跃还真做了手术,差点没笑出来。 行,这也叫得偿所愿了。 她惊讶:“哟,爸还真是阑尾炎?幸好及时割了,这下挺好,割了就没事了,回头我弄点营养品给爸好好补补。” 姜梅心里一动,反正现在爸也是光明正大真住院了,姜凝还是得按照先前的方案掏钱出来。 她刚想开口,听见姜凝又道:“姐,谢谢你通知我,回头我去看爸,我还忙呢,先挂了。” 这语气简直敷衍得很。 姜凝喜欢。 她挂了电话想了想,又往村口书记那儿打了一个电话,请他帮忙通知姜家的姜进军,说他爹妈现在在县城人民医院。 打完这两通电话,上午的时间都已经不早了,姜凝还想赶到苏铲子那里去,也不知道他今天在不在。 走出筒子楼外的街巷,她去等公交车,低头从衣兜里掏出零钱,一边走一边听到路旁一道柔婉的女声,问着旁人:“……您知道陆营长住在哪一栋吗?” 姜凝步伐缓了缓,看过去。 对方约摸是个不过十七八岁的姑娘,穿着身普通的碎花衣,却很素净水灵。 那姑娘问着,随着别人的步子一起走远了。 姜凝便收回视线。 其实她也没听得很清楚,毕竟大路上隔着不少人,这么一眼以后也没太当回事,继续去等车。 第41章 不知道被多少女人盯着 姜凝去了一趟苏铲子家,到得晚了些,下午他果然不在。 她有点泄气,好像没别的法子了。 其实还有个办法,她之前倒是想过,就是问陆定权借车,让他晚上抽空送她去一趟,这样是最安全的。 便宜老公的车,不用也白不用。但这不是昨天晚上,听到黑子说的那些,她心里就有点不好意思开口了。 默默感慨着,原来人家大佬早期崛起前的奋斗生涯是这么艰难且真实,她之前只想着抱大腿,但从相处的点滴之中也看出来,陆定权平时的行事作风真的让她感到佩服。 一个人的成功史,是他独自经历过漫长的困境与并不出彩的平庸时光,默默耕耘出来的。 总之,这大腿就抱得不是那么心安理得了。 大街上走着,姜凝不信了,看着路边有驴车拖着木料不急不缓越过眼前,她脑海忽然灵光一闪,想起来一个人。 她那“好姐妹”,房燕玲。 房燕玲她哥就是赶驴车往城里来回运东西的,偶尔也会去市里,驴车可比出租车便宜得多,来回一趟用不了多少钱,而且两家认识,信得过。 到时候多出点钱,让房燕玲她哥送她过去后,晚上继续在市里等她,她办完事就立刻赶回来,这样还能保障安全。 姜凝想起上回房燕玲离开的时候说,她正住在县城姑姑家,忙着相亲顺便找事做。 这有段时间房燕玲也没再来找她了,也不知道她相亲相成了没? 想到上回她语气中隐约透出的那些古怪意思,正好姜凝过去一趟,顺便会会她。 房燕玲姑姑家在西街,比东街要热闹,这边前不久开了新的电影院,里头引进了一些外国片子,像什么《巴黎圣母院》之类的,城里的小年轻们都爱往这边跑。 姜凝按房燕玲说的地址一家家找过去,路过电影院时,听到熟悉的声音。 “姜凝?你怎么在这儿?” 转头看去,那人正是房燕玲,她刚从电影院里出来,手里还捧着没吃完的爆米花盒子,笑意娇盈。 姜凝忙上前,脸上也挂起惊喜的笑:“我说来你姑家找你玩的,找半天呢都没找着,还好路上碰见了!” “欸?燕子,这是……”她好奇看向房燕玲身边一臂之远的男人。 很明显,这俩人是一起看完电影出来的。 房燕玲冲她眨眼,害羞一笑,介绍:“这是高俊高会计,我们今天有空,一块看个电影……” 她眸中透着羞赧,虽然没有明着说,可语气隐隐亲昵软和,让身旁的男士不由露出一道柔和神色。 他礼貌点个头,自我介绍:“我叫高俊,和小房一起看个电影。” 看房燕玲碰见了熟人,对方很体贴道:“那燕玲,我就不送你了?” 房燕玲柔柔应声:“嗯。” 高俊临走前去买了两瓶汽水:“天气太闷,燕玲,你们喝个汽水,等下回有机会,再一起吃饭。” 看得出来他对房燕玲很上心,还想继续接触。 房燕玲也没说答不答应,只低头微微一笑,害羞了似的拉着姜凝就走了。 等走出好远,她才呼出一口气,脸上的那抹羞涩也彻底消失不见。 姜凝美滋滋喝着汽水,冲她打趣:“上次说相亲,这回就有进展啦?” 房燕玲表情变得十足平静无澜,跟刚才在高会计面前的羞赧模样完全不同,挑挑半边眉:“就看个电影而已,才哪到哪儿呢。” 她吸着吸管,倒是打量上姜凝。 有一段不见,为什么又觉得姜凝哪里变好看了? 明明穿着普通的格子衬衣,牛仔裤,她脸上也没怎么打扮,但就是瞧着特别的惹眼,洋气出众,和以前不一样。 姜凝眼中,房燕玲也和之前很不一样。 她好像变得格外会打扮了,头发卷起来,戴着一对闪闪耳环,很精致,刚刚相完亲,眼里就透出漫不经心,好像之前的害羞不过一次应付的表演。 房燕玲喝完汽水把瓶子扔到一边:“你怎么突然来找我了?” 她朝姜凝看过来:“我以为你跟你家陆厂长忙着呢,这么久也不说来找我玩。” 姜凝搅着汽水瓶里的小气泡,不在意地轻轻嗤笑:“能忙什么?我都无聊死了,一天天的就闷在屋里,你还说我?你才是忙着相亲都把我忘了。” 这段时间房燕玲的确是在忙着相亲没错,就差一天见一个男的,连轴转了。 她倒不是歇了之前那心思,只是她姑这边的资源好,介绍的都是条件过得去的,而她自打辞工回来后,手里也没几个钱,那先相相亲也可以。 姜凝那边还没离。 她也不着急,先准备准备呗。 前世房燕玲心里一直装着孟元斌,后来去隔壁县处了那个对象,也是她的初恋,她匆匆就结婚了,后面的婚姻生活很不顺,日子过得非常窝囊,乃至于给她重生后留下了深刻教训,那就是千万别在一棵树上吊死。 所以今生她回来后一点儿也不抗拒相亲了,就算瞧不上人家,她也不会直接拒绝,而是态度暧昧继续接触处着。 比如今天看电影的这个高俊,他长得面部平平,人又有点胖,工作也就那样,除了性格还行,实在没别的优点。 但房燕玲知道对方第一面就看上了她,想跟她进一步接触。 她并不说拒绝,高俊前一阵还给她送了单位发的点心盒子,她也没推辞。 房燕玲和姜凝沿着街边散步,两人各装着各的心眼子。 姜凝来主要是找她打听驴车的事,听房燕玲吐槽着她最近的相亲对象,聊了一圈下来,她才问起:“我最近想去市里亲戚那一趟,燕子,你哥最近去市里么?能不能顺道捎上我?” 房燕玲奇怪:“你咋不坐班车?我哥他弄那驴车现在专门给人拉肥料,路过都能熏死。” 姜凝:……行,算盘白打了。 她顺口道:“这不是想省几个车钱么,老陆嫌我乱花钱,现在钱都攥着不让我动。” 房燕玲啊了一声,眉头一勾很惊讶:“你跟你家老陆现在还吵呢?不至于吧?” 姜凝见她兴趣来了,故意闷闷没说话。 房燕玲左右看看,压低声音凑过去:“唉,我说,看你俩这样,我是想着,有没有一种可能……” 姜凝抬眸看过来,她又及时顿住话头:“算了,我也是瞎想。” 姜凝:“燕子你这人怎么说话说一半?你说啊?你想到什么了?” 房燕玲看她真要生气了,这才露出一抹为难的神色,还作势咬了咬嘴,这才神秘兮兮道:“我听我妈说,男人不爱着家,只有两种可能。” “一,那啥的本事不行。二,二……” 姜凝睁大眼:“你说呀?” “二,在外头有人了。” 姜凝怔住,呆呆看着她。 气氛出现明显的沉默。 房燕玲却继续说:“你平时是不是都不太管他的?小凝我可跟你说,这男人还是多少需要被管着,你得掌握他的行踪,知道不?他平时爱去哪儿,爱和谁喝酒,你都得心里有数。” “何况陆厂长这种的,他在外头应该经常有应酬吧?” 姜凝愣愣点头。 “那估计就是了。”房燕玲低着声音,语气些许无奈。 “小凝,你听我一句劝,他这样的男人,在外头不知道被多少女的盯着,你要还想跟他继续过下去,就得想法子把他给抓在手心里,不让他在外头乱来。” 姜凝缓缓地拧眉,始终没作声。 房燕玲挽住她胳膊,在她耳朵边说:“是,我知道你对陆厂长没什么感情,你心里还装着孟……算了,不提他也罢。” “但你真得注意下那方面,男人都一个样,守不住自己的,要不然,到时候你眼看着他在外头跟别人弄出个娃来,你说说你咋办?” 姜凝显然真受刺激了,她甩开房燕玲,垮下脸:“弄就弄呗!谁在乎?我,我才不想管他!” 房燕玲见她这反应,知道她绝对是听进心里去了,掩下看好戏的心情,面上贴心安慰:“好了,你跟我甩什么脸?我还不是为了你好?不过,这些也只是咱们自己的猜测,不一定就真是那样了,小凝,你也别多想,回去千万别跟陆厂长闹啊!” 闹吧,闹得越狠越好。 她了解姜凝,这一回去,她还不得闹翻天? 房燕玲记得前世这个时候,姜凝已经和陆定权离了。 也不知为什么,重生后好像出了点岔子,总之现在他们还没离成,不过看样子,也快了。 其实她这两天也想着去找姜凝,给她添一把柴,谁知道今天她就过来了? 姜凝听了这些话,后面自然心不在焉的,连房燕玲说请她吃饭都没心情了。 房燕玲很体谅地表示理解,说下次可以约着看电影,到时再好好聊。 姜凝走的时候,连话都不怎么说了,不过看到房燕玲脖子上的那条丝巾时,被吸引住了目光,随口问:“真好看,这是谁送你的?” 房燕玲下意识摸摸脖子里的丝巾,笑一笑,言语中隐隐有两分意得:“我自己在东门集市那边随便买的,没多少钱。” . 折腾了大半天,去鬼市的事还是没有着落。 回到家里,姜凝想着刚才的事,眉间思索。 房燕玲果然是瞧上陆定权了,话里话外暗示陆定权外头有情况,哄着她回来跟陆定权闹,这也就算了。 还有一些奇怪的地方。 很明显,她现在对孟元斌似乎是失去了兴趣,而且还十分热衷于相亲,对适龄男人来者不拒地接触,有点广撒网的意思。 如果说是为了尽快找对象结婚,这样也没什么,可房燕玲先前根本不是这样的性格,她并不是很开放的人。 还有,姜凝其实刚一看见她就留意到的,她脖子上那条印花丝巾。 那种印花有点特别,有点像小星星铺满蓝天,说不上有多么时髦出彩,但在一个月后,在一场全国上映的国产电影里,里面的女主角将会红遍大江南北,而她在电影中的发型,和戴着的一条丝巾,也将会成为许多年轻女孩子纷纷模仿的对象。 剧本中,这条丝巾就成为了女主角林初玉碰到的第一次商机。 那是她第一次看电影,看完那场电影后,当场被影片中女演员的风姿打动,生出对美的向往,同时也大胆嗅见了商机所在,凭着一股豁出去的胆量,连夜搭黑车跑去进货,跑了许多地方,才被她幸运抢到了一批丝巾,带回县城后抢手大卖,女主这才初尝做生意的甜头滋味。 所以这条丝巾,姜凝是很熟悉的。 但房燕玲,她怎么会这么巧,随手就挑到一条即将流行全大江南北的丝巾? 姜凝心中有了猜测,她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但细想,也没什么不可能。 不过对房燕玲的试探就到这里,今天她想找好能去鬼市的路子,结果还是没找到,不由气馁。 要不干脆还是去麻烦陆定权? 她去鬼市也是为了挣钱,有一部分也是为了他,对吧? 虽然姜凝感觉他不会很轻易答应,毕竟大半夜的跑去那种陌生的地界,别人听了只会觉得疯了。 再说她也没跟他解释过,自己现在准备弄的小营生具体是做什么的。 姜凝坐沙发上托着下巴发呆,偏偏陆定权今晚又说不回来。 她肚子饿了,没心情出去吃,想在家自己随便下点面条就行。 去拿挂面,却无意瞥见沙发底下好像有什么纸张落在里面似的,露出一角。 她伸手捡起来,拍拍上头带出来的灰尘,只见是一叠资料。 上面密密麻麻写着“机床设备改进技术”之类的。 翻到最后一页还有个印章——“江市第五机械厂”。 这资料是陆定权的,他平时都收得很好,怎么会掉沙发底下? 姜凝想起来,今天早上他出门前,是不是站在沙发边翻过一叠东西? 她隔着布帘缝看见了,他当时放进了公文包里。 难道是那个时候掉出来的,他没注意? 姜凝觉得他没这么大意吧?可他也说了,今天要在厂里开什么技术大会。 她拿着手上这叠东西,慢慢坐回沙发。 咳……她有一个想法。 要不,她就当一次贤(gou)内(tui)助(zi),帮他把这资料给送过去? 他也不一定知道是掉在家里了,是吧?再说如果这叠资料涉及到什么机密技术,真的很要紧呢? …… 第42章 来找他 县郊,树木草丛格外茂盛,连空气中都透着与居民区不同的青草和牛粪混合起来的气息。 傍晚空气湿润,天边几抹轻淡的云霞散去,于远山边际留下一片逶迤的水墨色,直到天际渐渐垂下沉蓝的帷幕。 这是姜凝第二次来到这座机械厂。 上一回不是她主动来的,是凭空出现在这里,张嘴就和便宜老公闹离婚。 一转眼,距离那天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自打她来到这方世界后,有闲的工夫,也有更多忙的时候,虽然一切的进展并不比自己想象的容易,但好歹适应了下来,她已经开始习惯这里的日子。 机械厂的大铁门半关着,上面“第五机械厂”金属字样的招牌褪了色,略显锈迹斑驳。 姜凝挎着包,被门卫领到了熟悉楼层的厂长办公室里。 “嫂子,厂长这会儿还在开会,要不你先歇一下。” 那门卫是认得她的,心下沉沉,生怕厂长媳妇是又要来闹什么幺蛾子。 虽然今天的姜凝表现得格外平和,但他觉得这女人大爆发的前奏,可能就是风平浪静,他越加不敢怠慢,倒了杯水来才赶紧带上门出去。 姜凝无奈,她很客气了,可别人还以为她攒着劲儿随时可能爆发。 好在她也不会经常来厂里,人家对她的印象停留在哪里,她倒是无所谓,反正也不会常打交道。 姜凝把包放下,站起身随意转转。 这地方还是跟上次一模一样,那张厚重的大木桌,头顶是一架陈旧的吊扇,当时陆定权就坐在桌子后面,握着笔,朝她颇为冷淡地抬起头。 是冷淡吧?好像还很凶? 她记不清他当时的表情了,只记得那一眼直接奠定初印象,她心里战战兢兢的,好像不大敢看他。 并不是多久之前的事,回忆起来却像已经过了很远。 姜凝端着搪瓷杯到窗边,也不知道陆定权这会什么时候开完,他难道没有发现自己的资料掉了么? 如果要开到很晚,那她岂不是要在这里等到晚上? 这办公室的纱窗坏了,漏了一个洞,上次她就看到了,这次来还是没有补,上面灰扑扑的。 她往不远处看去,厂房那边一派井然,尽管看不到里面如何,却隐隐能感觉到平时是多热火朝天的严肃氛围。 视线继续移,不经意落在楼下。 楼下的门廊不知何时走出来一个女人。 办公室在四楼,并不高,借着傍晚沉蓝的天色,依稀看得清是个少女。 她脑后扎着一条麻花辫,婉然垂在肩前,穿着素净普通的碎花布衣,却很水灵,透着一股不谙世事的清纯。 姜凝认出来了。 她没有看错的话,好像就是今天出门时,在筒子楼外的那条街被她偶然听到问话的那个姑娘。 所以自己当时真的没有听错? 陆营长…… 原来不是误会,对方要找的人还真是陆定权。 姜凝喝一口水,好奇静静看着楼下。 这小姑娘瞧着不是本地的人,去家附近找了他,却不清楚他具体住在哪里,又或者是当时正好家里没人,错过了,才又找来了厂子里。 一个年轻姑娘,会是陆定权什么人? 没过多久,楼下又出现了石峰的身影,他手上拎着个大包袱,和那姑娘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姑娘点点头,两人便一前一后往外走。 姜凝就没再看了,因为纱窗外飞进了蚊子,她赶紧挥了挥,没赶跑。 楼下的姑娘回头,步伐缓缓,竟往办公室的方向瞧了眼。 离得很远了,姜凝倒是注意到对方转头的动作,也不知道她看到窗里的自己没。 她又看了看天色,灰蓝天幕中压低着沉云,空气闷闷的。 等得实在是无聊,她想把资料扔在这里,自己先回去了,问他借车帮忙的事就明天再说吧。 姜凝放下茶杯,低头掏出包里的那叠文件资料,摆在办公桌上,拿一瓶墨水压住。 这样陆定权一回来就能注意到。 他的桌上有点乱,她看到了墨水旁边的一本安全操作手册,封面上写着一个“陆”。 筋骨遒劲,钩锋磊磊。 这是他的字迹? 原来他写字这么好看,确实字如其人。 姜凝手撑着桌上,忍不住想翻翻。 “咔嗒”一声,门从外面被打开,走进来那道再熟悉不过的修长身影。 姜凝动作顿住,阖上书册,若无其事站起身:“……开完会了?” 陆定权显然知道她过来的事,看见她出现在这里并不惊讶,黑眸捕捉到她手里的那本册子,随手将外套挂在门后,他关上门,走了过来。 “等了很久?”他问。 姜凝以为他要用办公桌,自动让开,他却停在她面前,清挺眉宇投来目光。 姜凝:“没多久,我才来。” 他也不问有什么事,她只好主动道:“你的东西掉家里了,我不知道重不重要,还是给你送过来吧。” 陆定权看向桌上那叠资料,姜凝注意到,他只是很淡地看了一眼,好像透着它并不怎么重要的意味。 她抿抿唇角,忽然就觉得有点不想说话了。 看来白跑一趟。 来这里还挺远的,她怕来不及,没吃饭就搭车过来。 她本以为能巴结巴结陆定权,但看他这表情,也许,他并不喜欢她过来这里找他?毕竟之前的记忆都不怎么愉快。 姜凝扯唇笑笑:“没什么事了,那我就回去了。” 陆定权双眸沉沉,视线随着她:“吃饭了吗?” 姜凝已经拿起自己的包,垂着眼睫扣上搭扣:“吃了。” 他说:“吃了再回,我送你。” 她默然抬眸,撞上陆定权的双眼。 他却忽然掀了下薄唇,抬手,不等她反应,大掌指腹蹭过她右边的脸颊。 “有灰。”他声音倒是很沉静。 姜凝都来不及躲开,赶紧伸手捂上他刚才碰过的地方。 自己擦了擦,指尖果然带着点灰,可能是刚才在纱窗边上蹭到的。 在对面的视线中,她又拿手背蹭了蹭,确定蹭干净了,才抬起头问:“我现在就回吧,你现在有空送我吗?” 天色确实不早了,就这个工夫,窗外还起了风。 可他之前也说了今晚没时间赶回去的。 陆定权看着她,又伸手,她下意识往后退开半步,他只是拿过她捏在手里的包,动作带一丝强势,她只好松了手,眼睁睁看着他把那只包重新放回椅子上。 “先吃了饭再说。”他扯了下领口,嗓音略低,随手端起桌上的茶杯,“从中午开会到这个点,我也还没吃。” 姜凝刚想提醒这杯茶是她喝过的,见他速度很快两口就喝完,她选择闭嘴。 还有…什么叫也,她都说她吃过了。 第43章 我媳妇来了,我得陪她 陆定权重新拿起外套下楼,带她往食堂的方向去。 姜凝跟着他,看见天边积了几团沉黯的云,风也愈大,这时头顶的路灯忽然亮起灼目的光,她眯了眯眼,手却一下被身边的男人攥住。 她踉跄着往他的身前被带了一把,陆定权握着她的手腕,视线落在路边草丛:“有老鼠。” 姜凝手就抖了下,看过去,那边是像有什么小动物飞快蹿逃的影子。 不过,看着比老鼠大。 “喵~”草丛深处传来微弱的猫叫。 原来是只猫而已,不是什么老鼠,吓了姜凝一跳。 有野猫的存在,这一片地方应该也不会有什么老鼠出没吧? 她狐疑看向陆定权,一抬头,却发现自己跟他离得那样近,都快撞上他的胸口了。 他还抓着她的手,姜凝挣了挣,他仿若未觉一般沉沉问:“很冷?你的手很凉。” 说着,他手里那件外套展开,披在她肩上。 他动作很快,姜凝要拒绝:“我不冷……” 路灯的旧灯泡适应后略显昏暗,不再刺眼,投下的光影落在男人轮廓间,他眉目微低,眸光难辨地盯着她: “我没想到你会送过来。” 姜凝不由心头一颤。 他说那份资料? 她肩膀已经披上他的外套,仿佛完全被他的气息笼罩,落在男人目光中,衬出身姿格外娇小,被发丝掩住耳朵的脸蛋更是巴掌大。 她顿了顿才道:“我以为是比较要紧的东西,晚上我也没什么事,就带过来了。” 姜凝觉得自己刚才的那点小情绪也没了,只是送一份资料而已,陆定权忙了一天的工作饭也没吃,她这样过来反而是贸然打扰,何况她本就带着目的,想顺便跟他商量借车的事。 她的眉眼便不知觉舒展了些,主动开玩笑说:“不用谢,反正你会也开完了,算我白跑一趟。” “不过,我过来也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陆定权:“什么事?” 姜凝正待开口,却发现,他的手还牢牢握着她的,没松开。 她轻轻挣了下示意,小声:“……我手不冷了。” 陆定权安静两秒,终于放开。 他说:“去吃饭,有什么事你再告诉我。” 姜凝的手已经飞快藏进那件外套下摆里,她手背都被他握得有点发热。 “嗯。” 两人往食堂走,陆定权的语气似乎恢复了沉和平稳:“这个时间,食堂大师傅都下班了,应该只有一些面食,你先垫垫肚子。” 姜凝尴尬抿唇:“……好。” 她都说她吃了。 工厂的食堂比姜凝想象得要大很多,好在晚上七八点的时间,工人都下工了,这里没什么人。 只有一个窗口还亮着灯,陆定权跟里面说了句什么,不一会儿,端来一碗汤饺。 “吃点热的。” 分明眼看着要入夏的天气,这晚上又像降温了似的,也可能是在城郊,的确有点寒。 她拿勺子吃起来,其实真的很饿了。 陆定权也吃了一碗汤饺,还有两个馒头两个包子。 他问:“想商量什么?” 姜凝坐在对面,把想去鬼市淘物件的事简短说了。 “因为是凌晨,约出租车太贵,也不安全,我就想问问你最近有没有时间。” 她也知道这个事挺麻烦人的,接着解释:“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我想去淘点东西回来,而且我听那朋友说,那里还是挺讲究行当规矩的,一般不会有什么危险……” “行。”陆定权一直沉默着,咽下馒头之后突然应声。 姜凝还没说完,还有准备的十个理由没施展,愣然看向他。 这就,答应了? 他眉目锋沉,似乎在认真考虑着她那些话,然后说:“今晚不行,我看晚上有大雨,估计你说的那个集市也不会出来,明天上午我时间安排也比较紧,赶回来来不及。” “明晚吧。” . 陆定权答应得太容易了,而且很快定好了时间。 姜凝的心一下子就像被风吹起的气球,充满兴致,一点也不低落了。 不愧是大佬,做事的效率就是高,而且还懂赏识人。 他这么快答应下来,也是相信她肯定能淘到好物件,对吧? 有陆定权一起去,车和安全问题都解决了,她简直放一百个心,连吃饺子的速度都轻快了很多。 然而等两人吃完东西,食堂外面已经下起淅沥的雨。 她今天穿着单衣就出了门,现在身上裹着他的外套,才没有觉得特别冷。 “今晚会有雷暴雨。”陆定权看看天色,语气沉定,仿佛说着一件很轻松的小事。 “那我们现在赶快回去吧,雨下大路就不好走了。”她还担心路上打雷,那多危险。 似乎应承着她的话,她声音刚落下,天边就闪来一道凛然雷电,映得人脸上都一亮。 姜凝:“……” 陆定权抬手看看表,“现在回去也行,我开快点,能赶在十点前到。” 他想起什么,问她:“你坐客巴来的时候,有没有经过一座桥,不远还有一个大土坑?” 姜凝想想:“好像有,怎么了吗?” 陆定权就微拧起眉,淡淡:“那边最近有个修路的小工程,没想到他们开工动作这么快,那条路估计现在已经被淹了。” 他的语气很遗憾,冷静望向姜凝:“我看,今晚可能只有委屈一下你,跟我住在厂里。” …… 夜晚的工厂很开阔,也透着别样的寂静。 窗外的风带着大颗的雨丝幽凉吹拂,玻璃隔绝了室外极速下降的温度,姜凝坐在厂间宿舍的高低床上,开始反省自己为什么非要在傍晚急着赶过来。 早知道陆定权答应得这么容易,她大可以明天后天再跟他提。 要在工厂宿舍里住一晚是她完全没想过的。 虽然,陆定权平时睡的这间宿舍环境还行,屋里是个高低床铺,上铺摆放着杂乱的物件,不过他也说了,等会儿他会清理好上面再盖床被褥,他上去睡。 不等她多想,屋外有人推门进来,带着一桶冒着热气的水和一个盆子,盆里装着毛巾。 他在她眼前放下:“盆和毛巾都是新的,你先用,我出去了。” 关门前又道:“我就在门外,不用怕。” 姜凝不打算洗漱的,也就将就躺一晚,她可以和衣而睡,等明天回去再洗澡。 他还是给她拎了热水过来。 身上刚才的确被雨沾湿了一点点,她的衬衫有点潮,半黏着皮肤,她飞快脱掉外衣,用毛巾擦洗,热乎乎的,身上果然舒服了些。 她这么匆促擦洗着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有声音,警惕顿住动作。 好像有人在说话,问了几句什么。 然后她听见陆定权一贯严沉的声音:“我媳妇来了,我得陪她,你们先去检查机床,今晚没事别来这边。” 姜凝:…… 第44章 那你亲我一下吧 在这样陌生的环境中,她也只能随便擦洗一下,身上衣服有点潮湿,陆定权提前给她准备了他的干净衣服。 姜凝换上之后,只是感觉有点奇怪,但也没什么,睡觉临时穿一下。 她清洗结束后打开门栓,陆定权即刻转过身来,屋内透出浅浅氤氲的水汽,带着温热馨香的气息很快消散,他也一眼看清楚了站在门里的人。 那是一件藏青色的男式短袖衫,笼罩在女人身上,松松垮垮变成了半袖,下摆盖着大腿,她穿着他的衣服,发尾微湿垂在肩头,衬得她脖颈和锁骨的肤色愈发细白如莹玉。 身下则是一条白粗布半裤,新的,他没穿过,她穿着倒是宽宽及膝,露出一双笔直玉白的小腿。 她站在昏黄的灯影之中,整个人仿佛透着朦胧一层柔光,清盈如水的眼眸就那样无辜地张着。 姜凝也知道自己这样穿着估计很滑稽,像小孩偷穿大人衣服,可陆定权这样不加掩饰地定定盯着她看,好像还是第一次。 她不自在地扭过头:“……水倒在哪里?” 宿舍里没单独的厕所。 “水房。”他说着,直接进去把她用过的那桶水拎去倒掉,出去的时候看了眼她放在地上的盆子,里面放着湿毛巾和她的内衣物。 很随意地问:“我去晾?” 姜凝飞快过去端起盆子,到一边去:“不用…我自己来。” 他掀眉应了声,出去的时候不忘关上门。 她总觉得陆定权今晚有哪里很不一样。 可能是到了他的地盘,他的角色是厂长,是个管理者,对待她的态度难免和在家里不大相同。 她想起之前在路灯下,他突然攥着她的手,力气很紧,还有办公室里,粗粝的指腹轻淡地蹭过她的脸颊,留下发烫的触感。 陆定权他…是不是故意那样的? 姜凝后知后觉,自己居然被他拉了手,还是在她不是很高兴的时候。 这是拉手么? 她也说不清楚,被热水沁出健康粉晕的脸颊露出一抹闷闷窘色。 夜色渐深。 窗外的雨果然噼里啪啦地打下来,而后变成了远近交叠的协奏曲,闭得严实的窗户上都透着丝丝潮气。 姜凝不想再给他看到自己穿着这身衣服的样子,早早躺上床铺。 没过多久,陆定权带着一身潮湿回来,脱下雨衣和帽子,他应该是顺便过去厂房那边检查设备了。 姜凝从被子里抬起头,想问他下这么大的雨会不会有事,就见男人把雨衣扔去一边,顺手又拽起上衣,露出骨骼遒劲的身形和一身腱子肉,劲瘦腰身透出很利落的线条,拿起干毛巾往身上擦。 “……” 她赶紧缩回脑袋。 他应该以为她睡了。 按理说,这样的男菩萨,姜凝本是不怕多看两眼的,可就因为他之前拽她手的那个事,弄得她现在好像不太敢明晃晃地看了。 行,睡就睡吧。 今晚这么大的雨,还好她平时出来都记得随手关家里窗户,否则就完蛋了。 陆定权擦完身上雨水,漫不经心往下铺的方向看一眼,只见半颗毛茸茸的脑袋露在外面,脸又缩在被子里憋着。 这上下铺也有年头了,他上去的时候床发出嘎吱的声音,晃了几晃。 男人斜倚着床边,目光落下来,在他平时休息的床铺上躺着一具格外纤瘦的娇躯,严严实实盖着被子的时候,单薄的人影似乎看不出踪迹,只有露出来的长发显示着那里躺着一个女人。 那女人身上还穿着他的衣服。 陆定权眸中深黝,低沉声音在安静宿舍里响起:“睡了?” 对方没有回应,半晌,他却看到被子里蛄蛹了一下,她很小幅度地动了动,不知自己被上铺的视线看得一清二楚。 他无声轻笑下,直接关了灯。 半夜,姜凝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倒比自己想象中要睡得好。 也许下大雨的天气就是格外适合躲在被子里睡大觉。 可惜,一场甜梦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姜凝被某种生理现象给活活憋醒了。 睡前她就喝了一杯水而已,罪魁祸首可能还要加上晚上那一大碗汤饺,她当时饿了,连汤带水全都下肚。 总之,她现在想去厕所。 姜凝醒得迷糊,也不知道是几点了,可看着窗外依旧黑沉的雨幕,肯定还没到早上。 她坐起身下床,咬咬唇摸着黑往门边走,又回来。 “陆定权。” 她试着喊了声。 这屋里也黑,而且很空,就一个人醒来待在这里她都害怕,更别提出去找厕所。 “老陆。”她凑过去,看他睡得很沉的样子,眼皮子牢牢阖着,直挺的鼻梁无声呼吸,照旧是平躺的姿势,这么大个人睡在这么窄的床铺上显得有点局促。 “陆定权,醒醒。”姜凝双手扒着床栏,挨过去喊他,“再不醒我尿床给你看了。” 男人睁开眼,神情很清醒地看着她。 姜凝:…… 好家伙,不是睡得很沉么。 你没睡啊? . 陆定权带着某尿床未遂的人去了厕所。 姜凝装作无事发生,人有三急,她又有什么错。 厕所就在水房旁边,里头没灯,下着雨的天边透不出半丝光线,黑压压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陆定权打着手电,给她照着厕所门口,示意她进去。 姜凝就急匆匆进去。 没过两秒,又急匆匆出来。 陆定权:“怎么了?里面有人?” 姜凝:“……没人,有鬼。” 男人淡淡睨她。 姜凝是真害怕,本来就怕黑,下着雨透着风,这厕所怎么显得那么阴森啊! 但她也忍不了了,是脸面要紧还是膀胱要紧? 她急急说:“陆定权要不你陪我进去。” 打着手电筒的男人面孔微僵,然后往她身上照去,看她皱着小脸苦兮兮的,他递去手电:“自己进去,快去。” 又道,“没什么怕的,我就在这等你。” 姜凝跺了跺脚,还是接过来,急急进去了。 厂房里的建筑本就和居民楼不同,层高都很高,这间厕所更显得空荡诡异了,她打着手电筒照着到处是白惨惨的一片,差点没直接哭了。 然而不想尿裤子的最后一丝羞耻心终究是短暂占据了上峰,姜凝夹着手电筒,动作飞快地解决。 忽然,厕所里有什么窸窣的动响,很轻的一声。 掩在暴雨声音下,听起来就像某种动物发出的奇怪咀嚼声。 姜凝脑子里那根弦啪的一声,断了。 她提起裤子就跑,手电筒也不知道扔哪儿去了,短暂的几秒漫长得像在油锅上煎她的肉。 她疯了,好不容易终于跑出去,看到陆定权的身影就站在门口等,姜凝嗷地一声,连滚带爬冲过去!一把抱住了人家的大腿! “呜……” 陆定权瞬间牢牢接住她,熟悉气息笼罩过来,那道低沉可靠的声音听起来很急切:“怎么了,姜凝?” 她吓得声音都发软,紧紧抱着他的腿,哭得像个二百多斤的孩子。 “嗷呜呜呜……快,快走!我不要待在这里了呜呜呜呜……” 耳边男人沉声安抚:“不怕了,我在,姜凝,你先松手。” 她实在是抱得太紧,他没办法扶她起来。 姜凝不想撒手,她现在只想跟大活人紧密待在一起,艰难地哭着。 男人哄:“小凝,起来我抱着你,放心,我不会松手。” 姜凝哭得很惨,一边哭一边被他拉着往上挪。 然后不知道怎么就被抱住了。 陆定权搂着她,把人带着往回走。 走出几步,女人呜咽一声:“我腿软,像泥巴。” 她挪不动她的腿了。 下一秒,她整个人一轻,被一双结实臂膀托抱起来。 姜凝双眸哭红,苍白小脸一看就害怕委屈得不行,她很自然地紧紧环上对方的脖颈,脑袋也贴过去,然后在他耳朵边继续嗷嗷嚎丧。 直到回到室内,灯全被打开,她被动作很轻地放在床铺上,手中被递过来一杯热茶,姜凝才从刚才的惊悚之旅中醒神回来。 …… 她呆呆坐着,温暖被子围住的身躯还在轻抖,手也没力气。 这完全就是受到惊吓放松下来之后,不受控制的身体反应了。 姜凝怕黑,是认真的。 她想起刚才厕所里那一幕,不禁又悲从中来。 经过外廊的时候,他们身上都多少沾了雨,而她早就衣衫不整,陆定权过来用热毛巾给她擦脸,又擦擦头发,再整理好她身上的那件宽大男式短袖衫,遮住堪堪露出来的半边雪白肩膀。 看她的手还是拿不住杯子,他半蹲在她面前,端起杯子,大掌去捧她的脸:“喝了。” 姜凝张张嘴,他深黑双眸盯着她,一点点给她喂进去。 喝到一半姜凝陡然推开他,水洒在他身上,听见她吸吸鼻子哑着嗓子又要哭: “还喝水,又上厕所怎么办……” 陆定权看着她,没管身上打湿的地方,倒掀起薄唇安抚似的笑了下:“不怕,我们再不过去了,咱们在有光的地方上厕所就行,我在旁边陪着你。” 这都什么话,听起来很荒谬。 但姜凝眼泪汪汪的,抿着粉唇,有被安慰到一样。 她现在清醒过来,一边后怕,一边也知道自己出丑了,出了大丑。 那个从厕所颤巍巍屁滚尿流冲出去,脚下一软抱住人家大腿的人,绝对不是她…… 陆定权只见女人的白净脸蛋哭得皱巴巴的,鼻尖也透着红,眼泪没有了,可眼睛红肿起来,像雨后被蹂弄过的桃花瓣那样,透着股破碎的娇怜。 他眉目深深,大手给她擦了下脸,刚才喝茶溅到了水,摸摸她因为哭泣而发热的幼嫩耳垂,狭长双眸很耐心、温和地望着她,替她把哭湿的碎发一点点拨弄好。 “是我不对,没陪着你进去。” 他的嗓音因安抚而显得温哑,隔着近在咫尺的距离,送进姜凝耳朵里:“我不好,那里太黑了,不该让你过去,怪我没有考虑周全。” 那把声音里有着一抹懊悔,但此刻更多地透着能镇定人的力量,他语气很低沉,有股说不出的温柔。 “你已经很勇敢了,跑出来找到我,很快。” “不怕了,这里都是亮的,我在这里,在你面前,怎么我都会陪着你。” 姜凝其实心里不怕了,但是听陆定权用这样的语气专注哄着她,她有点窘迫,淡淡丢脸的感觉掠过心头,同时也有委屈。 还想听他继续说。 他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揉了下她的耳朵,像安慰一只小狗一样,又离开。 姜凝缩在被子里一下咬唇,感觉耳朵根痒痒的。 外面的世界暴雨未歇,而屋内的气息变得安静,他微躬着结实挺拔的背,高大身躯几乎笼罩在她身边,他的眼睛专注地看着她,他哄着她的声音低而有力。 说她让他怎么都行。 什么时候见过陆大厂长这副样子。 姜凝还泛着湿意的长睫垂了垂,因为他的哄,所以她刚刚沉淀下去的委屈又像一层涟漪似的,缓缓浮上来,散开。 于是她低着眼睛,鬼使神差说:“那你亲我一下吧。” 男人的声音便顿住了。 姜凝等了好几秒,失望抬起微红的双眸,那里面装满滟色失落: “你说怎么安慰都行的。” “你骗……” 唔。 “人”——被迫消失在嘴唇里。 姜凝感觉眼前的视野一黑,有什么压过来。 清冽而滚烫的气息,瞬间包裹住柔软娇红的唇瓣。 她睁眼,看到陆定权的眼眸,很黑,很深。 他也只是低头贴过去,去触碰那两片饱满的唇,男人鼻息轻轻打在她脸上,很热,那一瞬间姜凝觉得自己好像被烫到。 更烫的是她的心尖。 后脑勺被大掌包裹摁住,被迫抬高了下巴,他手上的力道很大,唇却很轻,姜凝的嘴呆呆地紧闭着,心想,他还真亲了。 说是亲,确实是字面的意思,陆定权俯首,贴过去的时候乌眸极暗,可触碰到的那一瞬间顿时克制住,仅仅只是蜻蜓点水。 那棱薄唇贴上她的。 她的嘴唇微凉,带着一股诱甜,软得不可思议。 如果可以,他很想咬一口。 脑海中想了很多,实质是一片空白,贴着不过短短两三秒,他就放开了她。 姜凝不知道他什么感觉。 她只是眸间呆怔失神地继续看着他。 陆定权离开她的嘴巴,半捧着她后脑的手掌没有动,抬起头无声吐出一口气,她看到他的喉结来回滚动,然后他才重新看向她。 刻意克制的嗓音显得很冷淡,盯着她的眼神却像密林深处燃着幽幽野火: “亲了。” “还想怎么样?可以继续说。” 第45章 要什么姿势? 暴雨如注,依旧滂沱肆意。 今晚这场雨仿佛没有尽头,不知何时才能结束。 窗外闪电落下来的那一秒,姜凝躺在被子里,潋滟如泉的双眸中仿佛有什么被打碎了。 她缩在被窝,怔怔抬手碰了下自己的嘴唇。 脑海里跟放字幕一样,密密麻麻不停掠过三个字,“被亲了被亲了被亲了……” ……还是她主动要求的。 指尖沉默地收回,真的很想失忆。 今晚的一切都透着离谱,回不去留宿就算了,去上个厕所把她吓成狗,然后陆定权哄着她,她当时也是一个没忍住就…… 提出了一些奇怪的要求。 谁让他当时的语气实在很动听,很温柔。 执着且充满耐心地低声哄着,安抚。那种专注的、只装着她的眼神让她想起来感觉又有点想哭。 他亲完还反复确认,她是不是不哭,也不害怕了,然后就帮她盖上被子,在旁边守着她睡觉。 直到她闭上眼,又好一会儿,他才回到上铺去,屋里留了一盏灯。 姜凝当然没有睡着。 其实被他贴过来的那一下,她就已经什么都忘了。 现在想想,他是不是动作也太快了些。 她说要亲一下,说他骗人,然后没等两秒他就没有犹豫地挨过来了。 姜凝也不是没有被人亲过,并且她其实算有一些经验。 毕竟是个女配专业户,有时候也得拍吻戏,有的是借位,有的是真亲。 只不过那两次真亲的场面,也跟现在差不多,蜻蜓点水,嘴贴着嘴,对戏的男演员也很害羞礼貌,两人按导演要求配合着碰一下就过了。 由此,姜凝对亲嘴这件事得出过结论,无非是肉贴上肉,大眼瞪小眼。 别看偶像剧里那些场面,男女演员亲得那叫一个如火如荼激情四射,头也扭来扭去,好像这件事情多么的诱惑多么美妙,什么触电般的感觉云云,各种粉红泡泡,其实就一个字,演的。 姜凝觉得根本没那么好,至少没那么夸张。 她闺蜜当时还嘲笑她,说她母胎单身走火入魔了,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她说母胎单身怎么了?又不是没亲过没谈过恋爱,那些真就不过如此。 闺蜜挺无语的,在戏里跟人谈那也叫谈? 一个单身狗,大言不惭纸上谈兵,啧啧。 反正姜凝从前真那么想,什么触电的感觉,她可没有,人家男演员注意刷牙不吃大蒜她就谢天谢地了。 但…… 她现在好像,大概,貌似…知道了。 她想不通,明明就是嘴对着嘴贴那么一下,为什么刚才,她的嘴巴像吃了花椒麻麻的,又痒痒的,仿佛从脊背深处升起一层细密的电流,让她的心尖像被拎起来,紧张无助。 他的嘴唇是什么触感,她完全没有心思也来不及感受到。 好像就是软的,可…不完全准确。 再也睡不着,姜凝缩在被子里好好研究了一番这个事。 她现在很想知道,陆定权是不是也跟她一样有那种奇怪的感觉,还是说,他觉得还好。 脑瓜子里简直乱七八糟的,就这么亮着灯,也不知什么时候,她终于睡了过去。 第二天,理所应当地醒得很晚。 暴雨下了整夜,宿舍外的门廊都漫进了水,上午十点,日光放晴,照映在粼粼水面上泛着金光。 陆定权不在,屋里放着暖水瓶,还有她昨天换下来的衣服牛仔裤,包括内衣物,全都叠好了一起放在椅子上,都是干的。 姜凝默默换上自己衣服,脸上有一丝发热。 昨天她晒在屋里,想着明天将就穿一下,没干透也没关系,回去再换,结果也不知道他拿去哪里全都烘干了。 暴雨过后的天气十分清爽,空气里透着微微的干燥。 好像昨天深夜的那种潮湿、黏腻、寒凉,只是一场错觉。 天亮了,被暴雨颠倒的夜世界就消失了。 陆定权回来敲门的时候,姜凝已经整理好了,她打开门,他不动声色从上到下看她一眼,很自然地问:“饿了吧?先去吃点东西。” 姜凝并没有留意到他的视线,因为她盯着外面积水的小潭,半垂着睫,嗯了一声,然后问:“厂里没有出什么事吧?” 陆定权:“没事,有个车间漏了点水,设备抢住了。” 这场雨实在太大,除了工厂,估计县城和路上也淹了水,今天能不能回去还不好说。 他上午的工作安排也取消了,和工人们一起抢了设备,疏通路上积水严重的地方,还好整体没什么大问题。 走出宿舍,两人来到漫长的积水前,陆定权身上还穿着早上扫水的高帮套鞋,还好,但姜凝要走过去,裤腿就会全淌湿。 她犹豫左右看看,想找砖块垫在水里。 陆定权毫不犹豫,问:“背你,还是抱着?” 姜凝看那水,实在不浅的样子:“……那麻烦你背一下我。” 清浅日光下,她的脸蛋拘拘谨谨的,眼神状似平静,只是看看他就很快挪去一边。 陆定权沉默两秒:“还是抱吧,方便点。” 姜凝呆呆看他靠近,眼看着男人手臂伸过来的时候,很难不想起昨天晚上…不对,是今天凌晨,被他在半路抱起来。 她主动去紧紧搂着他,恨不得嵌进他怀里。 姜凝不觉后退一步:“要,要不……” 陆定权见她这鹌鹑样,现在知道要害羞了。 倒是笑了下,面上无比正经:“要什么姿势?” 说着,他已然拽住她,大掌摁着细腰,倏忽之间另一只臂已经托住她腿弯,在姜凝脱口而出的低呼声中一把将她抱起。 “这样可以么?”他低下头很客气地问。 姜凝:…… 抱都抱了,她难道说不可以,再让他换个姿势? 跟昨晚的姿势倒是一样,这样叫什么,公主抱? 可她觉得他双臂这么抱着自己,像托着一只猫猫狗狗似的,毫不费力。 姜凝放平呼吸,故作没什么的样子,垂下眼:“嗯。” 手当然没有搂过去,小心地搭在他臂边,上身也尽量直着,以免自己倾靠在他怀中。 男人步伐宽阔,很快走出积水的路段。 到了前面湿潮半干的地方,怀中的女人轻声:“就在这里吧,我可以自己走。” 陆定权放她下来,手臂轻轻托她一下,直到她站稳当,他很快收回了手。 不过她一直垂落视线,让自己平静,自然没有留意到男人盯着她的嘴唇沉默地看了好几次。 两人也很默契,尽管各有各的想法,但谁都没有去提昨晚发生的事。 第46章 这就是咱嫂子 这个时间点也不早了,一路上倒是有工人远远往这边看了看。 见厂长抱着个女人淌水,不过没多久就放下,大家都各自忙着检查车间和扫水排水,于是不至于有过多目光频繁投来。 不远处,石峰穿着套鞋,带着一个长辫子少女淌过积水,走上一处台阶。 沈小苗脚上也套着套鞋,是石峰给她临时找的,一双废旧的男式套鞋,她个子瘦小穿着难免不合脚,走得很慢。 终于歇下来,石峰问她:“昨晚上没被吓着吧?那么大的雨说下就下了。” 她笑摇摇头:“没有,大娘给我添了铺盖被子,我睡得很好,就是总担心厂里会不会出什么事。” 她说着,见石峰目光看向某个方向,也好奇望过去。 眼神便一下愣住了。 石峰望向厂房宿舍那边,自然看到了那一幕,他个老光棍闷咳一声,挪回视线。 发现沈小苗也愣愣看向那对身影,他就顺口解释:“昨晚咱嫂子也来厂里了,住宿舍里,那边估计也漫了点水。不过你别担心,厂里没出啥事,厂长晚上和早晨都巡查了一遍,大多数情况都挺好。” “小苗,走吧,食堂蒸了馒头,去吃点,别饿着肚子。” 沈小苗视线一颤,这才赶紧收回来,跟在石峰后头走:“好,石头哥。” 走出几步,她又静静往那边看了眼。 视线被遮挡,已经看不见那对男女的身影。 可刚才高大男人抱着那个女人的一幕却深深印在她脑中。 离得有些远,那个女人长什么模样,沈小苗没有看清。她只看到她依偎在陆大哥怀里,身段仿佛很软很细。 . 陆定权直接带姜凝到了他的办公室。 桌上有两个热乎乎的馒头,一个杯子。 他拎起暖水瓶倒水进去,很快冲出一阵淡淡的奶香。 姜凝:“这是奶粉?” 他冲好牛奶,重新塞回瓶盖:“嗯,这会儿来不及做什么吃的,食堂只有馒头,你先吃点。” 姜凝:“那你呢?” “我吃了。”陆定权把她接过来了就要走,厂子各处需要继续排水,估计得忙到下午。 他把牛奶杯子递给她:“城里淹了水,市里情况也不会好,今晚可能不适合过去。” 姜凝当然点头,这么多的雨积水,鬼市也不可能开的:“嗯嗯,我知道,等天气好了再说,你去忙,别管我了。” 陆定权顿了顿,看着她嚼着馒头的一边脸颊鼓起来,接着道:“再说,我看你昨天也没休息好,等下午晚点路通了,我送你回去好好休息,其他的,等回去再商量。” 姜凝听着他轻描淡写的语气,视线移到杯子上,喝了口牛奶,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等陆定权出去后,她才抬起眸看向被带上的门。 其他的,回去再商量。 是商量去鬼市的事,还是商量别的什么…… 反正她听他的语气,觉得他就是故意这么说。 姜凝一个人待在办公室里也不能做什么,啃着大馒头,坐在办公桌上随意翻开昨天那册子,去找他的笔迹看。 没过一会儿,门却被轻轻敲了两声。 肯定不是陆定权,他要回来就直接推门了,姜凝心想是石峰或者谁来找陆定权有事? 她放下馒头过去开门,对上一张半是眼熟的面孔。 沈小苗没想到会在这办公室看到这个女人。 她是来找陆大哥的,昨天陆大哥忙,她只匆匆见了一面,就被石头哥带去安置住下了,今天还没机会见到他。 刚才她在食堂,听说陆厂长在办公室,正好石头哥也忙去了,她就找过来。 其实这已经是姜凝第三次见到这个小姑娘,不过显然,她不认识对方,对方也不认得她。 她见对方敲了门,却迟迟没开口,微微一笑,问:“姑娘,你是有什么事找老陆吗?他现在不在。” 沈小苗这才恍然抬睫,有点怯怯地回答:“我找陆大哥。” 姜凝留意到她手里捧着一小袋馒头,还冒着热气。 陆大哥? 这是陆定权的妹子? 姜凝柔声重复解释:“他现在忙去了,不在这里,你有什么事着急找他么?” 沈小苗身量稍矮一些,看着姜凝细白如玉的脸,眼神微微躲闪似的,定了定说:“不着急,我,我就是听石头哥说陆大哥在这儿,来给陆大哥送点吃的,他忙了一晚上,应该很累。” 姜凝顿了顿。 她都解释了陆定权不在,可这小姑娘看着没有离开的意思。 特地送来馒头,说陆定权忙了一晚上? 她怎么不知道。 姜凝掀唇,声音客气:“真是多谢了,不过他现在确实不在,你是需要我帮你去找他,还是想进来坐坐?” 沈小苗喏喏,好像不知道要说什么,正好这时石峰也上来了,他看见姜凝在办公室,喊了声:“嫂子。” 然后对那姑娘说:“小苗,我说你人呢?一眨眼不见了,算了,既然你上来了那就待在办公室等一下吧,现在到处是积水,你个小姑娘家家的千万别乱跑。” 他给姜凝介绍:“嫂子,这是小苗,是我们战友家的妹子,嫂子要不让小苗也在办公室待一会儿?我弄完了就来接她。” 姜凝点头:“快进来吧,石头你去忙,这里有我。” “哎,嫂子。”石峰连忙应声。 他的确也没工夫顾着沈小苗了,但这丫头是乡里长大的,从没出来见过世面,厂里这种乱糟糟的情况,他还真怕她跑丢了出什么事。 沈小苗怯怯看姜凝一眼,低咬着唇跟进去。 石峰刚抬腿要走,想起什么转身提醒:“小苗,喊人呐,这就是咱嫂子。” 其实他上来前就给她说过,不过以为小丫头木愣愣的没认出来,不知道喊人。 沈小苗只好僵硬弯了弯嘴角,轻喊:“嫂子。” 姜凝礼貌掀唇:“用不着客气。” 石峰走之前又跟姜凝随口道:“嫂子,厂长急着叫我去修宿舍水房那边的灯,我就先过去了,积水估计要排到中午,你要什么东西或者要叫人,直接找楼下那大爷就成。” 姜凝微愣,应声:“好,你快去忙吧。” 修水房那边的灯…… 她眸底微微尴尬,带着一丝热。 第47章 为了救她才受的伤 办公室里现在两个人,安安静静的。 沈小苗进来后就站在那里,低着头,好像也不敢找地方坐。 石峰说,是他们战友的妹子。 姜凝见她年纪不很大,招呼她坐下,友好问:“你叫小苗?” 沈小苗点了点头。 姜凝看她还紧紧捏着那袋子馒头,提醒:“老陆上午已经吃过了,他刚走,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小苗,你自己吃了吗?我给你倒杯水,你就着水垫垫肚子别饿着,等老陆上来了,有什么事你再好好跟他说。” 说着,她端了杯热水过来。 沈小苗声音很轻:“谢谢嫂子。” 姜凝笑笑,然后就回到桌边继续吃自己的馒头。 这小姑娘挺拘谨,胆子不大,不过听她的语气,对石峰和陆定权都很信任,应该是认识很久了。 沈小苗手里攥着那袋馒头,没喝水也没吃。 她的眼睛在办公室里转了圈,最后悄悄落到桌后的女人身上。 她吃着馒头,长头发披散在肩上,露出半边秀气雪白的耳朵和侧脸,一看就是城里女人的打扮。 她边吃边喝一口牛奶,手指搭在玻璃杯上,看起来又细又轻,隔得远也能看出指尖肤色白皙中透着淡淡的粉,和装着牛奶的玻璃杯贴在一起,竟然有种叫人挪不开目光的感觉。 沈小苗定定往那看了眼,眸间掠过一抹失神,很快收回视线。 闻着空气中若有似无牛奶的香气,她咽了咽干巴巴的喉咙,低下头看向自己脚上脏兮兮的笨重套鞋。 其实沈小苗听过她。 她早前就听说陆大哥半年多前结了婚,一直不知道嫂子是个啥样的人,她想着,只有贤惠勤快、体贴懂事的那种女人,才合适陆大哥。 直到她辗转找来了机械厂,听门卫叔无意间提起,厂长他媳妇又来厂里了,估计又要弄出什么麻烦事,跟厂长闹腾呢。 沈小苗昨晚被临时安置,跟厂里弄后勤打扫的大娘住一起,她心下不解,还问了大娘。 大娘一说起厂长媳妇的事也连连摇头感慨: “那就是个祸害精,没见着厂长都被她逼着有家不回,天天住厂里么?两口子哪有这么过日子的,俺觉着要掰了是迟早的事……不过这话大娘就给你私下说说,可别往外传。” 沈小苗就知道了,她陆大哥娶的原来是个这样的女人,看来当初匆匆结婚,兴许是背后有什么原因的。 她觉着很心疼,不是滋味。 沈小苗本想问问石峰,可没想到,上午的时候就远远见着了这女人的真面目。 出乎她意料的,对方好像没有大娘描述的那么精怪,也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歇斯底里。 不过,大白天的,她被陆大哥抱起来淌过积水,她自己则是娇气地靠在他怀里,这一路估计连鞋底都没沾湿。 厂子里所有人都在热火朝天地忙着,而她现在又一个人待在办公室里悠闲吃东西、喝奶粉。 …… 沈小苗盯着自己的套鞋,她的脚磨得有点疼,肚子也饿。 安静坐了会儿,她站起身往门边走几步,才转头小声:“大伙都在忙,我…我还是先下去帮忙了。” 说着她就要走,姜凝见状,过去问她:“是不是待着无聊了?我给你找点书看?” “你个小姑娘也帮不上什么忙,到时候别受伤了,石头让你在这里待着,你不用局促,好好待着就行。” 沈小苗摇摇头:“我坐不住,还是下去了。” 她说完就捧着馒头直接出去,姜凝看着她清瘦的背影,并没有再拦。 估计人小姑娘怕生,跟她待着不自在。 她自己吃完了早午餐,去洗杯子,留意到小木几上的那杯水还是满的,一口都没动。 . 下午两点,陆定权终于回来,洗了把脸带她下去吃饭。 “等得很饿了?”他问。 姜凝看他衣服裤子都脏了,泥水沾染混成几团,套鞋更是斑驳得不像样,忙到现在估计累坏了。 她不免流露几分担忧:“我不饿,你要不要歇一下再去吃饭?” 陆定权看她眼眸清软,似乎并不掩饰漾满着心疼的神色,他嗓音温沉:“我饿了,先去吃饭。估计晚一点路就能通,吃完饭我还有点事,六点左右咱们回去。” 这种情况,工厂只能停工,积水处理得差不多了,下午他再收收尾,检查完整个厂子的安全情况就能带她回家。 姜凝自然没有异议,自己在这里只要别给他添麻烦就行。 “好。” 走出楼道,陆定权低眼留意到她这模样,一张小脸乖乖的,深黑眸中不知想到什么,竟禁不住想抬手去揉揉她的头。 一看,自己手掌脏得不行,洗过也还留着少许污痕,男人瞬间放下,权当无事发生。 . 食堂里热火朝天的,忙了半天的工人们已经吃完了一轮。 姜凝两人找了一处坐下,注意到有不少本在埋头吃饭的工人目光看过来,她面色如常。 作为厂长夫人嘛,被人打量很正常,何况她还有点“前科”在身上。 陆定权也没说什么,让她坐在一个干净点的凳子上,问:“都是大锅饭,我看着给你打吧。” 姜凝忙道:“我自己去打。” 他累了大半天,这里还当着这么多的工人,于情于理她都不想干坐着让他去帮着打饭。这名声是不重要,但也不能再差下去了呀。 陆定权却已经起身,淡淡的样子:“你腿短,走得慢,得打到什么时候。” 姜凝:…… 她往窗口那边看去,虽然排着队,但确实也很挤,而且都是大男人,她这小身板去了估计挤半天也打不上。 跟他比,她可不是腿短么? 行叭。 陆定权果然很快回来,手里拿着四个饭盒子,两份饭两份菜。 她看那份堆满了肉的饭盒,以为是他的,没想到他直接推到她面前。 “看着干什么?吃不惯?”男人坐下就开始大口吞饭,掀眉看她一眼。 姜凝早饿了,试探拿起筷子:“这太多了。” “哦,吃不完放着我吃。”转眼旁边饭盒里的饭菜就少了四分之一,他吃着说了句,头也没抬。 她看他那里也有肉,但没她这个多,估计是吃不饱懒得再打一份,堆她这里了,于是她只好拿筷尖在饭盒里拨开一小条线,自己吃这边,给他留着那一边的。 两人在靠近角落的桌子上埋头吃饭,都饿得肚子干瘪,闷声吃着没再说什么。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道惊喜嗓音。 “陆大哥?” 沈小苗和石峰一起过来,手里也端着饭菜。 餐桌不小,他们顺势就在对面坐下,石峰看起来也是满头大汗刚歇下来的样子,首先笑笑招呼了声:“嫂子,下午路就通了,晚点可以走。” 姜凝点点头:“你们真是辛苦了,多吃点,等晚上回去都好好歇歇。” 沈小苗本打算坐在左边位子,石峰已经坐下,帮她把饭菜接过去放在右边,一边应声道:“哎,嫂子你也多吃点。” 沈小苗只好坐在姜凝对面,往她饭盒里瞧了下,不由微睁大眼。 几乎全是肉菜,哪有这样打饭的? 仗着陆大哥是厂长的身份,她也不能打这么多肉啊,这吃不完多浪费! 沈小苗觉得姜凝看着也苗条,估计食量跟自己差不多,绝对是吃不完的,顿时很轻地叹了口气,低着头没说话。 姜凝听见了,诧异抬眸,沈小苗则深深低头吃饭,很规矩的样子。 她收回目光。 小姑娘热心帮忙,估计是累了。 陆定权全程吃得很快,不一会儿白饭就见光,他再去打,看向姜凝那边低沉问:“给你带点?” 姜凝鼓着腮帮子连连摇头:“我不用了。” 沈小苗想了想,也起身跟过去添饭。 石峰问:“今天胃口好,吃得完么?” 昨天他就发现了这丫头是个小猫胃,吃不了多少。 沈小苗垂下眼睛,细声细气:“石头哥我吃得完,我娘从不让我浪费粮食,小时候要是浪费饭菜,我娘拿筷子打我手背骂我没规矩。” 石峰笑笑:“行,那你多吃点,反正是你陆大哥的地盘,吃多少都行。” 陆定权打完饭回来,沈小苗也慢吞吞回来。 她路过的时候突然顿住步子,小声惊呼:“陆大哥,你手上咋回事?咋扎破了?” 姜凝停住筷子也看过去,只见陆定权握着筷子吃饭的右手手掌指根下的确有一道伤口,泛着略显狰狞的红痕。 她心一惊,他受伤了,怎么不说?起码得处理下伤口啊。 陆定权看了眼手掌,其实他处理了下已经止住血,估计现在吃着饭没注意,动作间又给崩开了。 他望向姜凝神色平和:“没事。” 姜凝刚要开口:“要不先去处理下吧……” 沈小苗盯着陆定权那手,忽然就打断了她的话,耸着双眉哭起脸:“陆大哥,是那会儿你救我才扎到手的吗?我,我真是不好,就该听你的别瞎添乱,没帮上忙,我还连累你受伤了!” 她自责低低咬唇,不知所措的懊悔模样,眼里已经泛起泪光。 石峰也看过来:“啊,厂长你真扎了手?我就说你肯定扎到哪里了,嘶,这伤是不是又出血了?” 沈小苗更自责了,细声颤颤:“都怪我。” 陆定权觉得这点伤引起注意属实是小题大做了,淡声:“不怪你,这点伤口没事。” 沈小苗已经放下饭盒,想拿出手绢给他包裹,一脸急切:“这怎么叫没事……” “好了,都吃饭。”陆定权压根没有注意她的举动,转头看向身边的姜凝,见她神色也些微担忧,轻轻张大着眼像只呆兔子似的,他掩下唇畔那抹弧度,声调沉和: “真没事,吃完让你嫂子帮我处理下就好。” 姜凝对上他陡然撞来的视线,男人墨色眼眸状似平静正经,她只好应声:“嗯…那快吃吧,大小也是伤。” 两人继续吃饭,姜凝的速度明显快了很多。 石峰见这两口子倒像是一样的沉着,还继续吃呢,他笑笑瞧一眼嫂子,抬头拉拉在一旁显然愣住的沈小苗。 “小苗你也快吃吧,厂长都说了没事,有嫂子呢。” 姜凝吃完了饭,饭盒里还有三分之一的肉没有吃,她顿住筷子,正想看向陆定权,饭盒已经很自然地被他直接拿过去。 他埋头吃了两口,才乍然抬眼问:“这些不吃了吧?” 姜凝点点头,陆定权便开启打扫战场模式,饭盒里剩下的肉啊菜啊饭啊,一口气闷头全干了。 她:…… 这人是真能吃,看来今天真是累得够呛。 . 回到办公室,他还想去洗饭盒,姜凝赶紧让他放下。 “雨水很脏的,你这伤口说不好感染了细菌,得消毒,别碰水了。” 陆定权站在那儿,低低嗯了声,从抽屉翻出一个药盒子,里头装着各种各样的常用药品。 他找来找去,姜凝眼尖一下看见了:“这不是碘伏么?” 她伸手过去,却正好一下盖到了他的手背上。 陆定权立刻垂眸看她,浓黑双眉下眸光幽淡,薄唇抿住。 姜凝愣了秒,飞快收回手,低头拿起另一边的棉签。 明明就是同时伸手拿药,他那眼神,搞得像是她故意摸他手一样…… 男人在桌边坐下,很自然地伸出大掌,姜凝站在一旁,先用清水帮他沾掉上面不干净的泥尘,然后仔细涂上碘伏消毒。 她垂着脑袋,目光很专注,眼前却想起刚才食堂里那一幕。 沈小苗说,他是为了救她,才连累受的伤。 于是,她一边涂药一边轻声问:“这伤到底怎么弄的?是划到树枝还是玻璃上了?” 陆定权右手被她轻轻托着,其实他可以直接放在桌子上,但他没有。 女人的手指尖是格外的细嫩,白皙微凉,像山顶一抹刚刚坠落的新雪,当捏着棉签与他的手不时亲近接触时,就被衬托得更明显。 她捧着他的手背,另一只手则触碰着他的伤,他看到自己的手指忍不住动了一下。 下意识就想握住那抹白皙娇软。 像昨晚一样。 姜凝专心消毒,并没有注意到他细微的动作,等了半晌不由疑惑问:“怎么,这还不能说么?” 陆定权:……嗯? 她刚问了什么? 第48章 是一种男人看女人的眼神 姜凝看陆定权难得露出一丝迷茫的眼神,心里好笑,重复问一遍: “你这伤是怎么回事?刚刚在食堂,小苗好像说是为了救她?” 陆定权先是嗯了半声,因为她问问题的时候,不自觉将他的手捏紧了,他的目光还落在女人纤细如葱的手指尖上。 姜凝听他没有否认,柳眉半垂,敛下视线没有再追问。 做好消毒,她放下他的手。 手中那抹娇嫩的触感消失,陆定权不禁暗暗凝眉,才想起来沉声回答:“没什么,不是救她,当时石头搀着小苗,我帮着挪开树杈,刮了下。” 其实说起这事,他眉心浮现浅淡无奈。 当时那块地方地势低,积水是最多的,他和石峰几个都是部队出身,弄这些不在话下,无非是时间快慢而已,只不过没想到沈小苗突然跑去了,硬要淌水过去给他递馒头。 她低估了那积水的深度,走到一半脚下一崴,差点没扑到水里去,还好石峰眼疾手快把人给扶住。 她脚扭了,石峰只好搀着她回干的地方,两人一起也不好走,陆定权便过去清理拦在他们跟前的大树杈,被锋利枝桠蹭破麻手套,刮出道口子。 姜凝差不多听明白了。 原来也不是为了救谁,就是意外而已。 陆定权看着她的侧影,仍旧坐在桌边,低头瞧瞧自己手上涂了碘伏的伤口,仿若不经意地问:“这就弄好了吧?行,我下去继续收拾。” 姜凝:“别碰水了,戴副手套。” 陆定权:“只搬点设备大件之类的,还好。” 姜凝看他起身就要出去,想想还是过去摁住他,拿起纱布:“那还是抹点药包扎一下。” 这伤虽然不深,但正在手掌处,搬大件东西肯定会裂开的,那得多疼,他再皮糙肉厚也不是铁打的。 在厂里经常跟机械打交道,难免磕磕碰碰,陆定权很快找到一个药膏:“涂这个。” 于是他的手又回到她的小手上。 像被一片微凉的轻软托住,女人继续垂下眼睫,安静给他上药。 伤口在食指指根下面的位置,快连着虎口,大概二三厘米,皮肉微微翻起,近距离看上去有点骇人。 因此姜凝涂得更认真小心,忽然感到他手背绷了绷紧,抬眸问:“疼?” 一抬头,这才发现陆定权正定定看着她…的嘴唇。 姜凝目光一颤很快移开,脑中难免唤起昨晚发生的某些画面。 抿了抿柔红双唇,心中微恼,但也不确定他究竟是不是在看自己那里。 男人就坐在她面前,而她微微倾着腰身给他掌心上药,视线中是他垂下略显浓密眼睫的脸庞,英挺鼻梁下一棱薄唇如锋。 那嘴唇动了动,嗓音很低:“有点。” 姜凝动作就更轻了,柔嫩唇瓣不觉紧张,意识到他可能在看着自己,她浑身都默默不自在起来,干脆只专心盯着他的手。 看着看着,在她眼中,忽然感慨起男人的手怎么这么大。 他的手十分修长利落,比她宽厚得多。 看上去绝对不算是一双君子、书生的手,却结实有力,骨节分明,大掌之上每处微糙的薄茧都透着一股悍然。 但这也不是一双寻常工人的手,它的主人,明显曾是一个悍拔勇猛的将士。 姜凝知道陆定权早年上过战场,后来也是因伤病而不得不退伍。 不禁游神,默默脑补出他这右手握枪的样子。 …… “好了。”上完药用纱布包扎好,姜凝飞快放开了他。 陆定权见她后面一直专注看着他的手,一会儿蹙眉一会儿游神,不知在想些什么,脸颊甚至透出了淡淡的软粉。 他收回视线,低头看见自己的手掌被包成了一个粽子。 姜凝收拾着剪刀药盒:“你伤口还是得注意点,别太用力了。” 陆定权挺拔身躯坐定,一本正经欣赏这只粽子,刚想应声,余光瞥她一眼,立即改口淡道:“无所谓,伤又不深。” 姜凝转头,清眸含着点点嗔怒瞪过来:“你……” 她都提醒好几遍了,还这么不当回事,到时伤口裂深了疼的是他自己。 “随你便!” 陆定权看她这样,笑了,那笑声仿佛从胸腔里滚出来的,很低:“那还是听你的。” 姜凝:…… 这男人莫名其妙笑什么?还一副好像很服软的语气。 等一切都弄完,男人背影消失在门外,继续下楼去忙了,姜凝看看桌上那些棉签什么的,才恍然反应过来。 抹个药而已,他另一只手又没受伤,完全可以他自己涂的,她再帮着包扎就好。 结果全程给他代劳了,还…… 姜凝收拾好东西赶紧去洗手,想洗掉刚才那些莫名其妙的感觉。 其实她没表现出来,她一直捧着陆定权的手,也感觉怪怪的,有点不好意思。 主要他手还挺好看,看了有点喜欢。 …… 傍晚六点半,终于可以回去。 暴雨过后,第二天的傍晚云霞遍天,如同粉蓝紫透的颜料盘打翻,将高远天幕恣意涂抹。 姜凝站在傍晚徐徐微风中,只想快点回去洗澡换衣,舒舒服服躺下睡上一觉。 不久,她看到车间大门走出一道身影,身躯挺括颀长,肩背坚实,长裤包裹着两条直而修长的腿,远远朝她的方向阔步而来。 她等在车边,眼底微微一笑。 大佬美色颇盛,给她欣赏欣赏也无妨,配着这幕绚淡明艳的浮光云霞做背景,一个字,养眼。 看着看着,姜凝的眸光轻顿,有点不对劲了。 怎么被看的人好像成了她自己…? 还隔着数十米的距离,眼见男人越来越近,而俊硬轮廓间一双狭长深眸也定定朝她看过来,那种目光,该怎么说呢…… 隐隐是一种男人看女人的眼神。 视线笼罩,毫不客气。 姜凝长睫闪动几下,眼神飘忽,在对视中败下阵,她干脆背过身,绕到车身后面去。 他怎么能这么看她啊,大庭广众的,虽然这周围也没什么人了吧…… 想到自己胡乱扎起来的头发,还有穿了两天的衣服,身上都皱巴巴的,她浑身不自在。 还有几米远,陆定权突然被人喊住。 是沈小苗,她费劲地追过来,停在他面前小声喘气:“……陆大哥,你走太快了,我喊了你半天。” 陆定权面色不变,眸光是一贯的沉淡:“小苗,怎么了?” 沈小苗咬了咬唇,看向他垂在身侧的手:“陆大哥,你的手好些了吗?我贸然过来找你,是不是给你们添乱了?” 她是个乡下丫头,才满十八岁,没有念书,想来城里找活干,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陆大哥,和石头哥他们。 陆定权:“来了就好好住下,别的不用多说。” 沈小苗抬头看着他,脸上透出一抹怯赧的笑,点头:“嗯,那我听陆大哥的。” 她就知道,陆大哥就像她的亲哥哥。 似乎还想多说几句,沈小苗继续道:“我知道陆大哥撑着这么大的厂子不容易,我来了,以后就绝不会给你们再添乱,我能干活也能吃苦,不像那些城里姑娘那么娇气,我肯定不会偷着躲懒……” 陆定权乌眸往车那边望了眼,一张俊厉面孔像听进了她的话,又像没听进去似的,神色清朗,蓦然开口淡淡给予肯定: “小苗,不错。天不早了,你嫂子她等急了要跟我算账,我就先回了,你有什么事尽管找石头,不用客气。” 说罢,他阔步过去,很快上了车,还不忘先给车那边等着的女人拉开副驾车门。 沈小苗眼光呆呆追随,满腔的话刹时顿在喉咙里。 第49章 我不会去要求你 车开走的时候,沈小苗的身影终于远远扭头离开。 姜凝从车窗外收回余光视线,愈发好奇这个沈小苗和陆定权他们的关系。 她对陆定权的态度很像妹妹对待哥哥,而且是年纪很小、很有占有欲的那种妹妹。如果只是寻常战友家的妹子,大概也不会这样。 并且她能感受得到,虽然有不熟的这层原因在,但沈小苗貌似真的不怎么待见自己。 姜凝不是愿意猜来猜去的人,直接朝陆定权看去。 “小苗刚才找你?” 陆定权为了开车方便把手上的纱布解了一层,大掌扶住方向盘很稳,侧脸也望过来,言简意赅解释:“嗯,她刚来不久,觉得给我们添了麻烦。” 被暴雨浸过的土路不好走,他开得慢,一边低沉提起:“小苗姓沈,她亲哥叫沈树,当年跟我和石头一起在东部军区,不过他走得早,没能看到小苗成人。” 前头有棵大树,树冠被昨夜的暴雨砸得摇摇欲坠,车头拐了个弯,从边上绕过去。 男人打着方向盘的时候锋沉目光专注,等绕开不好走的地方,才继续开口。 “小苗她妈为沈树哭瞎了眼睛,她们一家在山沟里,条件不好,我和石头几个这几年只能说尽可能照顾了她们寡母孤女,更多的,却是没办法替沈树做到。” 姜凝在一旁,从惊讶到眸底凝然,沉默着,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故事。 原来石峰口中那个“战友”,已经牺牲在战场上,回不来。 所以小苗把他们当成哥哥一样。 不过她更没想到的是,提起这件事的时候,陆定权的语气很随和,就像他此刻开着车的姿态,并没有多么悲沉凝重。 但听他轻描淡写说出这些,姜凝反而更感到一丝隐隐的难过。 徐徐晚风拂面,车里的空气一时安静。 过了会儿,终于开到大路上,轮胎压过一道暗坎,车身狠狠一晃,姜凝没留神轻喊出声,整个人也晃来晃去,赶紧扣紧车边扶手。 她好容易坐稳,一转头,陆定权果然望过来,墨深眸底隐隐笑意。 她脸热了热。 有什么好笑的?她不就是像个地鼠一样在座位上弹了弹么。 她体重轻,这车空间又大,车身一晃,她就差点从座位上飞起来。 陆定权峻挺侧脸上鼻息轻笑,再度开口,仍是提起方才的话题。 他的嗓音变得更温沉了些,目视前方:“姜凝,我对你讲这些,只是我想讲。” “我不是在要求你,也不是强迫你融入我曾经的经历。” 姜凝坐在旁边,也看着前方一路云霞渐凋的沉蓝天幕,心中意外微动。 男人声色如夜低缓:“你愿意听我说,我很高兴。不过我希望你知道,我不会拿我的经历去要求你。” “你不需要因此对任何人抱有过多的包容,或者忍耐,无论是谁。同样,无论我在厂里的事,或是因我个人经历而产生的羁绊,我都不需要你来配合。” 他说着,喉头微微滚动,看向身旁女人轻垂的婉然眉眼。 “你说过,我们搭伙过日子,互不干涉。但我认为,即便是真正过日子的一体夫妻,也不应要求对方来替你容忍,抑或委曲求全。我没什么文化,但也知道有个成语叫做相敬如宾,尊重妻子理应比尊重宾客、甚至比尊重自己更多,是么?” 他的声音混杂着车窗外轻微的风声,非常和缓沉磁,说起这样的话题像在谈论天气一般随和平静。 但姜凝抓着扶柄的手指紧了紧。 在他转头回去,重新看向道路前方的时候,她才偏过脸静静望他一眼。 她能听明白他的意思,其实他什么都说了。 无论是关于对沈小苗的情分照顾,还是对于之前黑子说厂里效益不好的那些事。 姜凝真的没有想到陆定权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尤其是在这样的年代,这样的情形之中。 久久,她才默然收起视线,回答他的话:“嗯,听起来有道理。” 就在这一刻,她是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了未来大佬思想的开阔性。 其实沈小苗并没有对她说什么做什么,更别提她身世如此,年纪又要小些,作为名义上的“嫂子”,姜凝可能是需要去包容她的,哪怕只有一点点。 但就在刚才,陆定权说,他不需要。 不是因为他和姜凝之间“互不干涉”,而是——他不会对妻子提出这样的要求。 他要比尊重自己更尊重她。 第50章 初探鬼市 不得不说,这样一番话似乎要比任何的告白、承诺更能打动人心。 当然,姜凝知道,陆定权也并不是向她告白,只是等于作为丈夫,给她的解释以及承诺,让她放宽心。 姜凝听了的确心里很暖,也有点不是滋味。 她想起白天给他处理伤口时,看到男人大掌上其它地方隐隐的陈疤,和指腹下粗粝的茧。 能在身后托付寡母孤妹的战友,一定是过了命的情谊。 陆定权,他也是从那样的枪林弹雨中挣扎爬出来的,所以提起牺牲战友的往事时,反而显得风淡云轻。 因为他切身经历过,只是比较幸运,能走上回家的路。 但有的人永远不行了。 . 去鬼市的时间定在后天晚上,据说那天会是个大晴天。 姜凝准备好一切要带的东西和钱,这天早上起来刻意打扮得很低调。 一身打补丁的小碎花衫,袖子都磨了毛,旧黑布鞋,一条毛糙的粗麻花辫子,脖子脸还刻意抹深了肤色,配合着一脸无辜懵懂的小表情,嗯,整个人比村姑还村姑,总之看起来完全没有心眼子的样子。 鬼市的水比哪里都深,头一回去,她只能摸着石头过河,试探深浅,干脆抱着刘姥姥进大观园的心态,反而轻松一些。 晚上八点半,陆定权开车回来接她。 姜凝吃过了东西,由于兴奋,也压根吃不下太多,两人这就出发。 看到她这副和平时完全不同的乔装打扮,男人眉峰微挑,眼中淡淡,倒也没给予什么评价。 姜凝晃晃脑袋,很大方地让他看,无所谓,她今晚就是要去挣钱的,越低调朴实越好。 按苏铲子给的地址,一路开车过去大概要两三个小时。 姜凝怕陆定权开夜车熬不住,准备了风油精,用水壶灌满温白开,带了四个红糖饼,两个大苹果,路上饿了可以填肚子。 她准备得很齐全,布包里装得鼓鼓囊囊的,脸上也难掩好心情,配合那张乔装得灰扑扑的小脸,就像刚捡完垃圾回来的小乞儿,捡到了什么绝世珍宝。 其实陆定权从那天在厂里听到她的请求,她说想去什么鬼市淘物件,他那时便意识到,原来自己也不算了解她。 看来她有一些自己压根不清楚的事,而且她已经试探着开始做了。 他不是那种迂腐陈旧的男人,会认为女人尤其是自己的妻子,不该去抛头露面做些不恰当的营生之类的。 相反,陆定权能切实感受到,眼下的年代已经逐渐走向与过去不同的道路,许许多多的东西,不是你不了解、没有接触过,就代表它不好。 当时姜凝提起这件事,她眼中闪动,装着满满期盼。 让他很想立刻就答应。 …… 夜路并不好走,有的路段甚至没有灯光。 车子开得比较慢,好在陆定权对路程很熟悉,他好像极有分辨方向的本事,不急不缓,并不担心开错路。 看姜凝还在旁边窸窸窣窣收拾她的包,他淡定瞥来一眼:“金子还没淘到手,就开始乐了?” 姜凝现在,至少在今晚,对陆定权的态度可谓是就差供起来了。 她抬起头,狗腿子似的咧唇一笑:“这不是能有陆大厂长陪着我,我高兴么?” 他看她灰扑扑的脸蛋上只有一双眼睛是亮晶晶的,活像只路边捡来的脏兮兮小丝毛狗,笑起来眉眼弯弯,就差热情摇尾了。 男人目视前方,薄唇不经意掀出微浅弧度。 姜凝带上了自己的全部家当,八十二块钱,又点了一遍仔细放好,问:“难道你不信我能淘到金子吗?万一我有这个运气怎么办?” 陆定权:“不是不信,但是带八十块钱出门去捡漏,这成本未免太小气,鱼儿上不了钩,到时别倒让自己成了漏。” 姜凝一听,他好像还懂点这个的样子? 顿时眼珠子转转,试探问:“那…要么你再借我点儿?” 陆定权如今是经济情况不行,但他身上绝对还有点准备,而且她这一趟过来也有一部分是为了他,她问他先借点儿,很合理吧? “放心,我谨慎得很,不至于让你翻倍发财,但绝对连本带利还你,肯定不会坑人。”她拍拍胸前。 陆定权一听就知道她什么打算,掌着方向盘沉吟两秒:“要是坑了呢?” “要是坑了…呃,坑了也不怕,我人不是在这儿吗?你还怕我跑路啊?” 驾驶座上的男人低笑一声,也没说借还是不借。 一路到了市区郊边时,夜色已趋近寂静深沉。 陆定权抬手看看表,十一点一刻,时间还没到。 他开了一路不停,虽然是夜车,也并没有感觉多疲累,车子缓缓歇在那处废弃市场后的木林小路上,引擎暂熄,周遭陷入安静。 他转过头,看到女人倚在座椅上睡得正香。 她歪着头,长睫轻盖,那脑袋好像很沉似的,半靠在椅背上,往旁边要掉不掉的样子。 这姿势也怪别扭,难得她睡了一路。 从一开始信誓旦旦说,绝对不会睡着,以免他一个人开夜路困倦分心。 没等半个小时,陆定权就知道,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夜色晦静,万籁俱寂。 这片地方太过安静,视野可及并无人息,只有微凉的夜风掠过簌簌草丛发出的静谧幽声,让人不禁怀疑零点之后,是否真的会有一场暗夜之中隐秘进行的交易市集。 姜凝在一片沉静中醒来,发现自己的脑袋枕着一块很暖和的地方。 虽然有点硬邦邦的,硬中又带点弹性,热乎乎的,很舒服。 她呆滞半眨眼,在车上睡觉实在太难受了,浑身酸疼,醒来后马上感到身上凉飕飕的,好冷。 心里迷糊这么念着,顺手就往脑袋下的枕头上摸了摸。 摸着有点舒服,又捏了下。 咦?枕头会动。 她又捏一下,枕头显然绷了绷紧,把她脑袋都给顶住,她觉得很过瘾,再捏一下。 枕头不动了。 姜凝伸出爪子,还想再捏,半空中被一道力气瞬间牢牢制止。 她抬头,顺着那只手,看到黑暗中男人居高临下投过来的幽冷目光。 姜凝顿时被吓醒了。 “……” 她赶紧从陆定权大腿上爬起来,连连后退,退到自己座位上乖巧缩好。 “咳…我,我睡着了。” 她想解释,她不是故意掐他腿,刚才梦游呢,真的。 车灯关了,月光隐隐洒进来,年轻男人硬挺的身躯坐定在黑暗中,坐姿一贯的端正沉肃,就更显出他衣裤间的些微凌乱,尤其是下腹那里,整个人看起来就像被什么狠狠蹂躏过。 姜凝眼看着他这样,耳朵有点热。 她的脑袋本事还挺大,能把人家蹂躏成这样。 陆定权见她终于醒了,也没像生气,面无表情整理起自己身上。 “睡好了?” 姜凝也没想到自己一觉睡到现在,连忙问:“我睡糊涂了,你怎么不喊我,现在几点了?” 陆定权:“十二点半,不着急。” 姜凝啊了一声,理理衣服头发赶紧下车,“完了完了!” 她竟然一直睡了这么久?不至于吧! 虽然鬼市可能会一直开到日出前一个小时,但捡漏也是要看时机的,如果去晚了,说不准什么好东西都没了。 现在已经习惯了八九点就上床睡觉的姜凝乍一熬夜,是真没撑住,一觉睡了这么久,倒是陆定权,开了一路的车,依然不紧不慢精神抖擞,理好身上衣服裤子才下车。 两人往鬼市的方向走,十来分钟后,终于看到点点光亮,偶尔有人在那处露天大栅门进出。 那里应该就是了。 过去之前,姜凝犹豫一下,拉住陆定权。 “等一下,我给你也弄弄。” 她弄了点泥灰随意抹点在他裤脚和衣袖间,然后看向他的头发:“弄乱一点吧,这样和我比较搭。” 陆定权疑惑,干脆微微俯身:“嗯?怎么弄?” 他低下头,姜凝就直接上手了。 轻轻薅了几把他的短发,手里最后一点灰尘也沾到他头发上,再把他身上刚才整理好的衣裤又重新弄褶,这样,就更像一个寻常工人,而不是气度沉厉一丝不苟的陆厂长。 弄好了,姜凝微微笑:“走吧。” 陆定权对自己变成什么样不感兴趣,走出几步,忽然提起:“腿有点麻。” 姜凝心虚认错:“……我不是故意睡你的。” 他瞥来视线,姜凝赶紧纠正:“我说睡你腿!” 她是真搞不清楚,座位隔那么远呢,自己怎么睡着睡着枕到他大腿上去了。 眼底露出一抹好笑神色。 大腿没抱稳,倒先睡上了? 大栅门边,有两个短褂平头的壮汉在那里守着。 想着终于要去见世面了,姜凝彻底不困,顿时精神,袖子下扯扯陆定权的手。 小声:“等会儿你直接跟他们说暗号,虫儿。” 陆定权不解,但不动声色照做。 两人果然很顺利地进去。 进了这道门,今晚就是各凭本事盈亏自负的战场。 姜凝兴奋浅笑,低声告诉他:“虫儿就是压箱底最宝贝的物件的意思,是个行话,也是鬼市这段时间的放行暗号,我那朋友告诉我的。” 陆定权颔首,表示自己明白了。 甫一踏进鬼市之后,没有想象中那么热闹喧哗,反而跟外头差不多的安静。 一眼看过去,由近及远,零零散散的地摊子聚汇成一条街,在深夜显得有一丝震撼。 整片街摊上,除了大栅门边的两盏灯笼外,皆是昏暗一片,唯独有许多手电筒的冷束光影在各个摊边时隐时现,远远看去一片无声寂静,恰似鬼影幢幢。 所有来来往往的人,无论是买家也好卖家也好,全是一派安静低调,只有些许的交头接耳议论声与走动窸窣声,而几乎人人手上都打着一只电筒,周遭一片光亮点点,无声的亮,这一幕在这个时间点显得尤其诡异。 难怪叫做鬼市。 半夜而合,鸡鸣而散,不见天日,是为鬼市。 姜凝在剧本和电视剧里都看过这个场面,大致了解是怎样的情况,当真正身临其境,身上还是略微有些发毛。 不知不觉和身边的男人挨着走近了些。 陆定权垂眸看过来,嗓音低暗:“这里有你能淘到的金子?” 姜凝小声:“肯定有,别小看我,我只是怕黑,又不怕人。” 两人随着不时的人流走走瞧瞧,闲庭信步不急不缓,像在逛大街。 姜凝不着急,她发现这里的好东西远远比自己想象得多,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急,看见什么好的都想往怀里搂,这是不行的。 越往深处走,摊子也密集起来。 路过一处老婆婆的小摊时,姜凝眼神隐秘地定了定。 那老婆子吃着花生,见自己摊子前有顾客停下步伐也毫不在意,皱纹苍老的脸慢吞吞嚼着花生一鼓一鼓。 姜凝也带了手电筒,她看中了这摊上一个物件,扯扯陆定权的袖角示意。 正想蹲下身仔细照看,眼前猛地明光一闪—— 远远一道电筒的光照过来,从她眼前直直刺过,她赶紧抬手挡住。 “我说,这些都什么老破烂啊?搞这么神秘?”一个梳着大背头的中年男人夹着皮包大咧咧往这边来,那道肆意乱照的光,就来自他手上的强光电筒。 “哎,这玩意儿不错!” 男人的电筒随意打到眼下地摊的一处物件上,他顿时从不耐转变成欣喜神色。 “让我看看,这瓶子叫粉彩是吧?看这成色不假,是从官窑里出来的!”他半蹲下身拿起那瓶子左右瞧瞧,边说着边扬眉得意。 旁边也冒出一人,马屁道:“二哥好眼力啊!您走南闯北的,没想到还懂这个,简直了!今晚真是带弟弟我开了眼!” 大背头男嗤笑了下,像在谦虚,但动作更难掩兴奋,拣起那瓶子翻来覆去看,觉得自己真有可能是捡着漏了,把手电直接照向对面那守摊的老婆子。 轻飘飘问:“怎么个价?这玩意我要了。” 姜凝早在这人手电筒照来时便站去一边,陆定权站在前面,将她半护在身后,挡着那刺眼的光。 她简直气得很,眼睛被照得现在还一阵阵闪着金星,这种强光手电要是多照一会能把人眼睛刺出毛病的! 但看这人在那大言不惭挑东西,一听就是个不懂行的,她没出声,打算先看看。 鬼市有鬼市的讲究,其中一条最基本的规矩:看货不问价,照货不照人。 如果不确定自己看中了某个物件,就不要张嘴问价。假如看中了,想议价,买卖双方也并不直接开口,一般都是在袖子里比划指头来出价,或者拿块布遮着,在下头来回比价。 没有人是明晃晃问价议钱的。 在这处地方,买卖双方都对彼此不问来路,不问去途,打听旁人的私事或者物件的来历都是被禁止的,大伙默认出了鬼市之后,白天彼此再不相识。 所以打手电筒也有讲究,照货不照人,就是说你看货就看货,不能照到人家的脸上故意让人现脸,否则是坏了行当规矩。 想来鬼市淘金捡漏的人,这些最基本的规矩一般都了解。 可眼前这个大背头男,倒是直接把行当规矩犯了个遍。 他把手电筒直直照在人家老婆子脸上,那老婆子显然不高兴,啐出嘴里的花生壳,阴着脸瞥过来。 第51章 她是那种随便让人搂搂抱抱的人嘛 不高兴归不高兴,老太婆伸手,在袖子下比了个八。 大背头男嘿然一笑,对身后跟班道:“瞧着没?八块钱,这就叫捡漏!” 老太婆又比了个八。 两个八。 那跟班先懵了:“八…八十八啊?这明抢啊!就一个瓷瓶子?” 背头男一听价,八十八?他本来可有可无,但人家敢在鬼市开到这种价格,反倒让他起了心思。 他拎起那粉彩仙桃瓶装模作样地瞧了半天,又是看底款,又是摸釉彩,没过多久,直接站起来:“这老婆子年纪大了,我也不跟你多砍价,犯不着,这样,这个数我要了。” 他也装模作样比划了个六。 老太婆眼皮子都没动一下,漠然摇头,显然是不想出。 那跟班则劝:“别介啊,二哥,咱上别处看看去!就这么一个瓶子,什么粉彩的我看也不值钱吧?咱再多走走,这个太不值当,咱不要了!” 背头男跟没听见似的,顿了顿,又比了个七。 “怎么样婆子?”他语调轻松。 老太婆蹙眉眯眼打量他一眼,这才摆摆手,示意可以让他带走。 背头男高兴了,从皮夹子里掏出七十,直接扔到人摊上。 欣赏端详那粉彩瓶几眼,然后一转眼就扔给旁边的跟班,嗤笑:“瞧给你出息的?你二哥我会在乎这点小意思?” 那跟班连连称是,低声称赞二哥的大手笔,好眼力,这绝对是个值钱货云云。 偶尔鬼市也有这样的人来,人傻钱多,只懂点皮毛的皮毛就想显摆,这人大手笔买下那粉彩瓶之后,围观的众人含笑神色各异,也就散去。 姜凝在一旁,离得近,她可留意到了,那个跟班走的时候和老太婆使了个眼色,轻轻一眼,很快。 她顿时像明白了什么。 那人没走多远,她对陆定权轻声:“在旁边等等我。” 自己上前,继续在那摊子上看东西。 电筒的光探来探去,照到一个玉佩上,她捡起来声音低低问:“婆婆,请教您,这件工字佩是哪代的?” 老太婆继续嚼起花生,瞥来一眼,带着沙哑的乡村口音道:“不晓得。” 姜凝却不失望,自己喃喃道:“质地温润细腻,油性上佳,看这形造,像是汉代用来辟邪的司南佩……” 她端详半天,爱不释手,犹豫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婆婆,您看?” 这就是想要的意思,老太婆见她一个小姑娘,伸手过来,在袖笼里比划了一下。 姜凝微微蹙眉,跟对方也比了个数字,那老太婆摇头,收回手。 姜凝就放下那玉佩,准备起身,可那脸上显然犹豫不定,舍不得。 陆定权在边上不远看着她,也不知她打的什么主意。 不过他不会过去问,要是真碰见想要的物件手里缺钱,她就直接问他要了,不会摆这一出戏。 果然,姜凝在那里舍不得走,又挑拣着看看其它的,最终还是想把那块玉佩拿起来。 她刚伸手,又是一道手电的光照过来,落在那玉佩上,紧接着被个男人先一步动作拣起。 “哟,不错不错!这块玉倒是个好东西。” 只见先前那个大背头男又折返回来,挑眉瞧一眼姜凝:“小丫头,你眼光蛮好,跟我瞧一块儿去了。” 姜凝一愣,瑟缩模样小声反驳:“这,这明明是我先看中的……” 男人很和气地呵呵笑着,手里把玩着那玉,大方承认:“是你先瞧中的,你个小丫头我也不会跟你抢,但你要么?你真要的话,我就割爱不插手了。” 他刚才没走远,听了一嘴,看出来这小村姑显然是嫌贵了,出不起这价,又半天不肯走,估计是想跟老太婆磨一下价。 姜凝听他这么一说,神色蔫蔫的,也没做声了,但目光还是落在那块玉佩上,低低抿起唇,非常犹豫难舍。 大背头男见此,盯着这块玉,故作老神在在道:“工字玉,挺少见的,听说是镇宅消灾的?我估摸这玉也能值个几块钱。” 身旁响起小村姑的驳斥声:“这是司南佩,汉代辟邪三玉其中的一种,可不值这么点儿钱!” 背头男笑了笑:“小丫头片子,还挺有眼力见。我正要说呢,这玉的质地光泽,一看就是汉代出土,这是他们古代放在祭祀仪式上辟邪的玉。” 姜凝还没开口,他身后那跟班又开始拍马了:“这玉还有这种来历?二哥,您对玉也在行啊,啧啧,我是半点儿瞧不出来!不过您这么一讲,我看它的质地确实不错。” 背头男便风淡云轻笑笑,瞥了气呼呼却不敢多做声的小村姑一眼,直接去跟老太婆问价。 很快,那人又把这块玉佩收走,临走还微昂下巴,故作歉疚地对姜凝笑笑点头。 俗话说,古玉不如新。 翡翠玉石本就是千万年前形成,只是开采年份不同,所以古玉相对于许多文玩来说,并没有太多历史价值。 一般市面上除了某些极少数有特定意义的古玉之外,新玉反而要价格更高。 那人收走的这块工字佩就是有讲究的,朝代早,辟邪寓意特殊,生意人喜欢这个,如果碰到真货,往往用大价钱收。 姜凝眼尖看到了背头男出的价,大概有个小一百。 那两人离开后,她脸上憋屈的小表情才平静下来。 得,同一个摊子,被坑了两回,今晚这老婆婆靠这个土大款就挣了回大的。 姜凝神色变得沉静,唇角透出一抹和气的笑,没再看其它的,反而指向角落里一方砚台。 “婆婆,这个挺合我眼缘,您给安个价吧。” 嚼着花生的老太婆这才正眼看过来,苍老面孔凝眉深深打量她。 . 姜凝如愿买到第一眼就看中的砚台,花了二十五块钱。 刚才那玉佩的确是工字玉没错,却不是汉代的司南佩,做工过于精美,大概率是清朝仿品。 虽然也是古玉,但失了司南佩的辟邪寓意在,值不了几个钱,二三十块钱就算合适的价了。 姜凝并非想故意坑那个大背头,可…咳咳,他都让人坑了一回,自己做个戏再顺手坑一下,也挺合理叭? 那人一看就不差钱,却爱显摆卖弄,再怎么说自己没有明着坑他,这事纯属愿者上钩。 姜凝收起手电筒去到路边拐角旁,把那方砚台拿出来,却递给陆定权,自己则是小心抱着那装砚台的盒子仔细看了看,默默压制着小兴奋。 陆定权看了半天的戏,够沉得住气,没有主动问,这会儿也不禁低低问了:“你喜欢的是这个?” 不是砚台,而是装砚的木匣? 姜凝确认之后,把砚台重新装好,连着盒子一起收进自己布包里。 扯扯他袖子,很轻的声音点头:“聪明,这砚台不值钱,盒子才是好东西。” 两人一边继续逛,她挨近他,继续轻声解释:“刚才我看到老婆婆和那大背头的小跟班对眼色了,他俩准是一伙,就为了坑那大背头的。我顺势而为,假装看中那块玉佩,那大背头贪心又不差钱,见着什么好物件都想收,我那么一说,他就心痒痒,高价收走了。” “那玉佩不值这个价,老婆婆应该也看出来,我这算是卖了她一个好。” “我想要的就是这砚台盒子,她承了我的情,把这盒子一起让给我了,没开高价杀我。” 这可是黄花梨老料和金丝楠制成的木匣子,外表略显老化,不那么显眼,但是是绝对的真货老物件,不带差的。 姜凝感觉自己捡了个大漏。 这东西一拿在手里,那种直觉又隐约升起,她知道稳了。 陆定权消化了半晌,走过好几个摊子,才用奇异的眼光默然看向她。 姜凝眨眨眼:“干嘛?觉得我黑心啊?” 他像仔细打量她两眼,轻沉道:“以后不敢得罪你了。” “?” “小心被你给卖了,我还帮你数钱。” 姜凝:…… . 这种事,说起来叫做笼子,并不厚道。 但谁让姜凝睚眦必报呢,她眼睛被那大背头男拿电筒给照了一下,晃了半天眼,人家毫不在意,连句抱歉也没有。 后面又从她这个“小村姑”手里头抢东西,她也没非逼着他买那玉佩,他倒忙不迭出了大价钱立马收了,生怕自己下手迟一样。 那这就怪不得她了。 这种人在鬼市上那就是明晃晃的大肥羊,怪不得还有个跟班殷勤跟着,估计宰了不少。 逛着逛着,姜凝心情好,接下来收了几样小东西,她钱也用光了,今晚准备收手。 但是吧,这么大老远来一回,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她摸摸自己已经干瘪的口袋,眼巴巴看向陆定权。 “那个……老陆。”她喊。 陆定权很随意地看着脚下的摊子,没做声。 “陆大厂长…?”她凑过去试探。 陆定权把玩一件小酒壶,淡淡嗯了声。 姜凝左右看看,挨过去小声:“我没钱了,你借我点呗,之前不是都说好了吗?” 男人放下手里的酒壶,似乎不大满意的样子,眉峰微抬:“什么?” “你别啊……大不了回去我给你三成息,行不?打发点嘛。”姜凝伸出五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她只要借五十,她又不贪心。 男人目光微顿,狭深长眸瞧着她。 昏黑的夜像让人变得大胆,姜凝十分好意思地贴上来,软软蹭着他的手臂,对他讨好地笑,眉眼弯弯。 身边忽然有人飞快擦肩而过,姜凝正想着法子让他掏钱,猛地被什么力度一下笼住,往边上带过去,她整个人被深深撞进某人怀里。 她鼻子撞得好疼,激起一阵酸胀,与之同时传来的还有锁在她腰上的强悍热度。 她抬头,看到陆定权颈上凌厉的喉结和下颌,他语调戒备沉冷:“小心。” 光影昏暗,他似乎看到那人手里握着一片明晃晃反光的什么东西,动作已于思维优先,下意识警惕揽护住她。 然而下一秒,姜凝随着他锋锐的目光看过去。 只见路过的那个人手里拿着一枚小铜镜,正急匆匆跟个摊主说道着什么。 姜凝感觉到自己腰上的力度一僵。 她被迫抬起头,看着他。 陆定权眸光凝顿,棱角硬厉的面庞隐隐透出一丝窘然。 姜凝近距离盯着他抿下的薄唇,眼光闪闪,轻声: “借个钱而已,非得这样么?” 陆定权:…… 他若无其事地放开她,很快,姜凝得到了还热乎着的十张大团结。 出门带这么多钱,看来是早有准备嘛。 她喜笑颜开,摸摸自己还有点酸的鼻子,就当工伤了。 不过这男人的胸肌……咳。 好硬啊。 她刚才推开他时趁乱摸了一把,应该没有被发现? 不过发现了又怎么样,反正是他先这样的!是他先出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强硬地抱上她,还狠狠撞疼她的鼻子,她是那种随便让人搂搂抱抱的人嘛! ╭(╯^╰)╮ 时候也不早了,姜凝捏着钱,把自己先前看好但没下手的东西又去好好挑了三四件,到最后布包里都快装不下了。 逛到最后一个地摊边,她手里还有最后十块钱,随意瞄到摊子上一个自己无论如何也认不出来的玩意儿,好奇问那摊主:“这是什么?” 摊主是个妇女,模样挺飒爽,听她发问,瞧来一眼,脸上登时露出一抹奇奇怪怪的隐晦笑意。 “?”姜凝不解。 摊主说:“丫头,你快放下,这玩意不是你看的,你瞧瞧其它的去。” 难道有什么讲究么?不能随便看? 姜凝迟疑放下,陆定权在后头不紧不慢跟上来了,她就小声问:“你看得出来这是什么?那老板还不让我碰。” 她感觉就是个普通的玉石物件吧?质地像是羊脂玉?挺润的,就是形状比较奇特。 陆定权微微俯身看去,只一眼,乌黑眸底却是霎时凝住。 对上眼前摊主似笑非笑的眼神,他很快若无其事直起身。 “看不出来,走吧,时间也不早了。” 姜凝被他半拢着肩往回走,有点疑惑:“哦……” 不禁回头看了眼,那个老板到底什么意思?她刚才笑个什么? 她说不让自己碰,自己是女人,难道是女人不能碰的东西?到底什么怪讲究? 从鬼市出来,已经接近凌晨两点半。 姜凝收获满满,这一趟来得值,她身体挺困了,但精神非常振奋。 跟陆定权信誓旦旦:“放心,我会尽快连本带利还钱你的,你就等着吧。” 陆定权眼中难得恍惚一瞬,似乎游神了半晌,不过姜凝沉浸在自己的兴奋中没有注意,他也就道:“我放心,亲夫妻明算账,你肯定不会卖了我。” 第52章 怎么不算床搭子? 两人返程,往歇着车的那条小路走去,姜凝往后张望一眼,忽然对陆定权说:“走慢点,等会儿你先别做声。” 她把布包里那方砚台给找出来,沉甸甸抱在手里,故意背对着某个方向。 身后果然有声音跟过来。 “丫头,真是你?” 只见不远处,夹着皮包的大背头中年男人也从鬼市出来,身后那马屁跟班却不见了。 他先是打量站在一旁的陆定权一眼,而后才重新看向姜凝,半疑半笑:“丫头,刚才咱们也算认识了,你躲个什么?” 姜凝见他跟过来先是一惊,半是警惕防备地望着他:“你懂不懂规矩,出了鬼市互不相识,你…你想干什么?” 大背头心中已有一点怀疑,看她这警惕样子更是气恼:“果然是你跟那老太婆下笼子坑我呢?什么司南佩,我看就是假玉!你个丫头片子你年纪轻轻的,居然弄这种勾当!” 也不知是不是那跟班跟他讲了什么,玉佩的事被他察觉了。 如果不是看着陆定权在旁边高高大大一脸冷厉站着,说不准这人就要冲过来找姜凝算账。 姜凝也不心虚,立刻反驳他:“难道不是你自己说那是祭祀用的工字玉?自己打了眼怎么赖在别人头上?一把年纪了,你会不会做事?” 她小声气鼓鼓反驳,说出的话却是让人气个倒仰,那男人指着她,瞪大眼话都说不出来。 目光一转,落到她怀里藏着的那件东西上。 他眼睛一眯:“刚才下笼子套我,为的就是这玩意儿吧?” “砚?我没想到区区一个小丫头你还有点本事,能把我房老二也给下套里了。” 姜凝嘀咕否认:“我没有,是你自己看走眼,怪不了别人!” 自称房老二的男人却消了气般,沉嗤一声,做出不跟她计较的模样,摆了摆手:“我也不想跟你一个丫头片子多计较。” 话音一顿,却是对面那人高马大的硬挺男人投来视线,盯得他心下一紧。 于是房老二顿了顿,这才放缓了声音继续道:“这回算我打了眼,行吧?我认,我也不是这行当的,谁知道这破地方水深得很,叫我崴了脚。” 他说着,回头看一眼鬼市栅门前业已熄灭的灯笼,人都陆续散了,他也是个生意人,明白买定离手的道理,可心里头就是不甘。 “跟你商量个事,丫头,你把你那砚台出给我,这事我就不找你麻烦你了,咱们两清!” 姜凝瞪大眼,简直莫名其妙:“你想得美,这是我淘来的,凭什么让给你?你抢了我的玉佩,我还没说话呐!” 房老二打量她身上那布背包,眯着眼笑笑:“我看你小小年纪收了不少东西,都是好货?真是深藏不露,行,这次是我小看人了,不过我也不是跟你白要,你收了东西总归是要卖出去的吧?不如让给我,我不会让你吃亏,当然,你跟那老婆子合伙下笼子的事,我也不会再找你半句麻烦,怎么样?” 姜凝一再拒绝,可房老二好说歹说,终于让她有点沉不住气了似的,和陆定权对视一眼。 她犹豫道:“也不是不行,但我这可是精挑细选捡到的漏,不能随便让给你的。” 房老二看她脸上隐隐还是透出一丝心虚羞愧,越发坚信之前是被坑了,却也更相信她现在手里这件肯定是好东西。 姜凝就多说了几句这砚台的来历。 房老二先前被她坑过一回,这会儿堵上来要收她手里的东西,就是存着绝对不会被坑第二回的心思,听她寥寥数语介绍,对这方砚台更感兴趣。 最后经过几番犹豫,姜凝忍痛割爱,终于以八十二元的良心价让出手里的砚台。 “两块钱也不说给抹了,这小丫头片子真奸。”房老二嘀咕着,掂了掂手里那方砚台,小心揣着走远。 . 姜凝坐在车里,安静了足足半分钟,才看了看自己布包里一大堆东西,又瞧瞧手里才挣来的热乎乎的钱。 一旁,陆定权在黑暗中坐定,侧脸沉默也没说话。 她缓过神,轻轻吐出一口气,问:“走吗?” 陆定权显然也受到了一定冲击,但他依旧镇静,拧钥匙启动车子。 姜凝以为他看到刚才自己是怎么故弄玄虚糊弄对方的,心里接受不了,她想解释: “你看到了,我也没主动骗他,他自己找上门的……这行当就是这样,玩的就是信息差眼力见,眼力不好还贪心,就是容易让人骗,真的。” “你要是觉得这钱来得不合适,我……” 姜凝顿住话音,抿唇露出为难神色。 她也没预料到那大背头会再次主动送上门,正好她买黄花梨盒子白搭了个砚台,他硬盯着那砚台追着愿意要,白白送钱上门,她不出手说不过去。 这行水就是这么深,她这次是顺势而为,以后正经做起营生肯定不会坑人,但要是难免遇到像鬼市这样的情况呢? 鬼市这样的地方,来了就要有心理准备,盈亏自负,不讲半点人情道理的。 陆定权顺着她的话静声问:“你怎么样?” 姜凝喏喏:“……你要是非那么想,那我也没办法。” 她听见身旁人给听笑了,沉沉的,在黑暗的车子里发出让人心动的低笑声。 姜凝懵懵看向他。 陆定权也看过来,眼中却是淡浅无奈:“我只是没见过什么世面。你一下挣了这么多钱,我想冷静冷静,不让自己太激动以免丢了脸,不可以么?” “……”虽然知道他故意这么说,姜凝还是笑了。 她提醒:“这只是小意思,虽然我也第一次来见识这种场面,不过以后说不准我和那朋友把营生做起来了,到时候就不只这点了。” 搞钱她是一定要搞的。 她也知道,这个年代虽然政策上已经开放了,也涌起了一片下海潮,但真正在日常生活中想让每个人都能接受做生意这档事,尤其是这种利用信息差知识差看起来“走偏门”的生意,那是很难的。 但不管陆定权接不接受,其实对她都没有影响。 她只是想提前跟他交代一声。 姜凝坦诚说完,感觉到昏暗车厢内,他那双黝黑锋沉的眼睛正注视着她。 她心间便是低低一跳。 只听陆定权神色莫测望着她,语气格外沉缓:“原来我娶的媳妇这么有本事,姜凝,之前是我误会你了。” 要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姜凝早料到他会上心甚至怀疑自己,毕竟自己变化这么大,这不怀疑也说不过去啊,除非他是傻子。 可他非但不是,还是颇有能力与城府的未来大佬。 汽车引擎的低响回荡在安静空气中,她早有准备,很轻松地回答:“算不上误会,咱俩之前一个强嫁,一个误娶,不说佳偶天成情投意合,就连凑个床搭子都称不上,彼此当然都互相有保留。你不知道我的事,很正常。” 陆定权听见这话默了好几秒。 姜凝也不管他的反应,继续低声道:“我这本事是打小跟咱们村子里那个失心疯的老爷子学来的,你也知道他吧?” 她说的是他们村里一个老爷子,前两年走了,原本是个很有本事学识的人,可在特殊时期受了些磋磨,人受了刺激变得不正常,村里人都说他得了失心疯。 “我小时候不爱上学,到处乱跑,跟老爷子有点熟悉,也许我模样性格讨喜,合他的眼缘,总之那老爷子私下里教了我一些东西,我问他什么他都告诉我。我那时候不懂这个,长大之后才慢慢悟出来,可又没地方实践,头两年我年纪轻,心里也装着其它的事,就从没跟人提起过。” “直到前一阵子,就是跟你闹离婚之前,我二姐来给我搭线,我和她去做收老物件的小营生,那时恰好认识了个做铲子的朋友,听他说,觉得干这行挺有趣。这段时间我也慢慢把老爷子曾经教我的东西都回忆一遍,没想到之前有一次还真叫我捡上漏了,我就有了信心做这个,到了今天,就成了你看到的这样。” 姜凝是真会演,说这些完全不用打草稿,徐徐道来。 她也不管陆定权信不信的,反正她都这么解释了,他再怀疑也不能怎么着。 驾驶座的男人听她说了半天,也没个反应,姜凝却不管了:“不早了,咱们先回去吧。” 不知不觉,车外的世界已陷入寂静,鬼市的远远星点光影皆已消失,窸窣人声散去,一切始于深夜,又隐于日出前的黎明黑暗,仿佛刚才所见全都是一场幻觉。 陆定权就这么静静望着前方,她余光只看到他高挺的鼻,和半是低抿的薄唇,看不出他脸上更多的表情。 她看着十分平静坦诚,实则注意着他,心里多少还是有点紧张。 猝不及防的,男人偏过头来,沉黑眼眸并没有看她,像去确认车窗车门有没有关紧。 “怎么不算床搭子?你想玩赖?”喉结里泛出低冷的声音,突兀扔下这么一句。 说罢,不等姜凝反应,他脚下油门一踩,车辆已经快速启动,驶离这片幽静的小路。 “……” 合着她说了半天,他就盯着那一句?? 第53章 搭伙也要有搭伙的诚意 彻底离开这片地方时,姜凝禁不住探出车窗外看了看,远远只见鬼市消失于视野之中,融于黑夜深雾,赶在天明之前隐没。 抱着自己布包里一堆淘来的物件,有大大的满足也有淡淡怅然,说不上来为什么。 男人专心开着车,此刻是黎明之前最黑暗的一段时间,他当然专心致志。 好在两人都不很困,姜凝从包里翻来翻去,摸出那瓶风油精,看向他:“还撑得住吗?要不抹点风油精提提神?” 陆定权从喉咙里嗯了声,仍是专注目视前方:“抹一点。” 姜凝定定看他,反应过来,他开着车怎么涂?这是要自己来帮他? 她拧开瓶盖,在手指上倒了点,然后伸手过去:“你别动。” 怕不小心戳到他眼睛里去,那今晚俩人就算是完了。 陆定权没动。 她凑近一点,手指小心挨上去,往他的太阳穴还有眉心附近都抹了抹。 空气中散发着淡淡刺眼的清凉气味,姜凝说:“好了。” 陆定权眨眨眼,闭了两下很快睁开。 姜凝一下子提起心:“弄到你眼睛里去了吗?” 她凑得很近,能看到他的眼睫毛在昏黄的车灯下染上一层光泽,也看到他傲人挺立的骨相。 他薄唇半启:“没有,你再给我涂一下鼻子下面。” 姜凝又伸手,碰到他人中那里,轻轻给他涂上去。 沾了风油精的手指尖很敏感,放在那处,一下就感受到男人的温热鼻息钝钝喷在她手上。 涂了两下,姜凝也就飞快收手,回去坐稳,那只手指藏在手心里,暗自抓了抓。 有点痒。 陆定权没留意到她的举动似的,提起:“回去就可以直接吃早饭了。” 确实,到家应该六点左右,正好赶上早餐。 姜凝挺不好意思的,瞄他:“那你上午还要去忙么,能不能在家睡会儿?” 熬个通宵,他开车来回,可比她累得多。 陆定权沉默,很随意地问:“睡哪?” 姜凝:“……” 男人面无表情,真诚发问:“床搭子都算不上,再睡一块儿不好吧?要不赶回去之前,我再顺便买张床?” 该说不说,姜凝眼中犹豫一瞬。 现在眼看着很快就能挣到钱了,她本就也想买张床来着,那不如…… 陆定权飞快盯过来一眼,看着她那小表情眉峰霎时跳了跳,缓缓吸口气,克制着沉声提醒:“姜凝,现在家里什么条件,你还真想买床?你是故意的?” “…啊?” 她还什么都没说呢,只是想一想。 男人半是笑半是压着气,那话像从喉咙里沉沉滚出来:“你就这么想让我被人看笑话?到时候邻里邻居的全都要知道,咱家有两张床,你说他们会怎么想?嗯?” 姜凝顿时心领神会,用难以言喻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不过,他也会在乎这个? 她以为他都不怕戴绿帽子,别人说什么都不在乎呢。 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陆定权那股子气沉淀下去,半扯着唇角,却没有在笑。 继续目视着前方黑夜之中的路途,半晌之后,他凝声开口: “姜凝,你之前的意思我明白。” “你的担心我也明白。” 男人的嗓音如窗外夜色凝缓,透着股郑重,让她不禁竖起耳朵有些紧张地听。 “你别忘了,我是做什么的。从部队转业回来,接手这么一个快黄了的厂子,我想做点什么,翻起什么风浪,也受到了很多不理解甚至耻笑的声音,包括到现在也是。” “既然你的想法注定与别人不同,那就去做你要做的事,不用在意任何人。” “我确实不懂你这个行当,但今晚也看出来,你胆子很大,也很机敏,找准时机便下手,甚至将计就计给人下笼子,这些没什么不好。做这行当的都是人精,如果你不是这样,我想也就不合适在这一行干出点水花来。” 他说这话的时候很认真,甚至透着股隐隐欣赏。 姜凝听他毫不保留地夸自己,她都有点脸红了。 小声谦虚:“也还行,我也没你说的这么好,能挣点小钱我就满足了。” 男人顿住,又道:“至于你说,在之前,我们互相都有保留,不了解很正常,我赞同。” 姜凝手指微微捏紧,想听他怎么说。 “但既然不打算离婚,想把日子过下去,你说的互不干涉,我不赞同。” “我认为,我们还是应该尽快互相了解彼此。即便搭伙,也要有搭伙的诚意,否则互不了解,就容易生出许多误会,你认为不错吧?” 他的声音依然和缓,却暗暗变了语气,透着一股不易察觉的凛沉气势,就像是自上而下不动声色的导诱,姜凝听得懵懵点头:“嗯…不错。” “行,既然你也这么想,多的不说了,那以后就这样。” 他飞快应声,仿佛给这段对话下完定义后打上一个圆满句号。 姜凝半天才反应过来,他都说了什么啊?先是夸了她一下,然后又说什么,要尽快彼此了解…… 不错什么不错? 自己这是被绕进去了? 第54章 小两口腻腻乎乎的 回到筒子楼刚好是清晨六点多。 天边透出清蓝,日光从浅薄云层中溢出丝丝朦胧金线。 姜凝实在快撑不住了,下了车整个人脚步都是虚浮的。 从后视镜里看看,自己一张刻意打扮得暗黄灰扑扑的脸更像饿了三天的逃难样子,再看陆定权,他倒还精神,甚至连黑眼圈都没有,只是下颌不知何时浮起浅青一层胡茬。 她现在又虚又饿,红糖饼早在路上吃完了,正好街边早点包子铺都开了张,两人直接过去买吃的。 姜凝要了一碗馄饨,人家老板刚捏好的,直接扔进锅里煮。 陆定权买了五个大包子,也要了碗馄饨,两人坐在路旁刚支起的桌子边开始干饭。 姜凝拿纸巾沾湿水擦了擦脸,擦下一层灰。 她瞥向坐在旁边的男人:“你笑什么……” 他自己还不是一样,头发衣服都灰扑扑的,总之两个人都像刚从乡下赶猪回来,身上一层泥。 陆定权大口咬包子,分明没有笑,眼眸却淡淡戏谑。 热腾腾的馄饨很快上桌,清汤香气,表面浮着几粒葱花和干虾米,小馄饨皮薄肉嫩,鲜香扑鼻,一大早能吃上这么一碗,简直人间美事。 姜凝很快拿起勺子开吃,突然不知被什么溅到了眼睛里,刺痒一下,她下意识去揉,手却被一下攥住。 陆定权左手还拿着包子,另一只大掌抓着她,正色:“不要眼睛了?” 姜凝莫名:“啊?” 他神情淡淡沉肃:“抹了风油精的手擦眼睛,等会别哭。”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在车上沾了风油精的,后来又不时帮他涂了两次太阳穴,到现在也没地方洗手,用打湿的纸巾简单擦了擦就开始吃早点。 可…… “不是这只手呀。”她轻声看向他。 被这么一打断,她眼睛也不痒了,示意他放开。 陆定权脸上显然凝了下。 放开她,继续轻描淡写啃包子,沉声:“那也不能用手擦眼睛,这么大人了,注意卫生。” 姜凝:……行。 她继续吃,路对面却匆匆过来一道熟悉人影。 何芳英下夜班回来,眼尖看到对门小姜和陆厂长夫妻两个坐路边吃馄饨。 她过来热情招呼:“小姜,今天真够早的,唷?你们这是……” 俩人身上都灰扑扑的,尤其是小姜,瞧着很憔悴,脸上怎么还灰不溜秋的? 姜凝看到英姐笑笑,和陆定权对视了一眼道:“英姐,早啊,我家老陆下乡去了,我昨天正好跟着他一起,这不,天不亮就赶个大早回来,坐的驴车一身的灰。” “噢!” 难怪说呢,英姐一脸恍然,随即笑着:“陆厂长真是大忙人,小姜多体贴啊,啧啧,还跟着下乡照顾陆厂长。” “这小年轻的两口子就是好,一块腻腻乎乎的,不像我家老程,我下夜班他从来没说接过我一回!” 半是抱怨半是打趣着,何芳英跟他们多聊了两句就走了,她还得回家给女儿做早饭。 走出两步还暗自嘀咕,这小两口,啥时候变得这么腻乎了?刚才大老远就瞧着两人吃个馄饨都拉拉扯扯的,在那手拽着手不放…… 害,年轻就是好。 她想想,要是自己回去拉自家男人的手……何芳英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呸!想这个干啥,晦气。 . 支撑着晃神虚浮的脑袋终于回到家,姜凝发现自己从没这么想念过这间小小的屋子。 她撑着去洗个澡,等她出来,陆定权已经从公共水房回来了。 神清气爽的,下颌也干干净净,完全看不出来是开了一宿车的人。 姜凝抱着小被子,坐在床边有点嫉妒地望着他。 都是肉长的,人和人之间的精力怎么相差这么大? 陆定权正好脱下汗衫,站在窗户边直接换上干净衬衣。 姜凝眼神一闪,却没躲开,默默观察了几秒。 唔…… 嘶。 行叭,她承认这男人的肉不是一般的肉。 至少那八块结实的腹肌还有隐隐人鱼线……她是完全比不上的。 姜凝摸摸自己软乎乎的肚子。 陆定权忽然回过身,几步走到柜子边找什么东西。 她问:“你真不多休息会儿?” 男人乌发半湿,单薄衬衣贴在并没完全擦干的劲瘦身躯上,衬出隐隐肌肉弧线。 他低着头:“不用,我去厂子一趟。” “好……” 姜凝想起什么来,连忙提醒:“别又把重要的东西落在家里了,多耽误事啊。” 陆定权翻着柜子的手顿住,微妙看向她,定了定才收回目光继续找: “还好。” 姜凝:…… 她想到什么,莫名有点心虚。 陆定权出门,临走前说晚上回来,让她等着一起吃饭。 姜凝巴不得呢,他做的饭挺好吃的,合她胃口,天天在外面吃东西也有点腻。 大白天的,她在家安安静静倒头大睡,一直到下午四点多才懒洋洋起来,欣喜去摸出自己倒腾回来的那堆宝贝。 首先是她“买椟还珠”的黄花梨木匣子。 带回来后还没仔细看过,在阳光下面一照,上头居然还是鱼化龙的图案,雕工非常古朴精美。 这一件她拿在手里就感觉历史感扑面而来,细细地清理了一下,除去外表的脏尘泥污,这匣子更透出精致厚重的观感,应该是古代大户人家做妆奁或者保存贵重物品用的。 除了这个老料木盒,她还收了一颗银包玉的玉蝉吊坠,这也是古玉,不大,造型却很精巧。 蝉身通透如碧,水头很好,温润玲珑,蝉头上一点绿,亮眼怡人。 唯独包的银托有点暗淡发黑了,姜凝在家里找了一点醋,拿开水温了温,然后蘸醋擦那银托,不一会儿银身就恢复了七八成光亮,衬得玉蝉都更灵动了。 剩下还有一樽小宣炉,一只雍正斗彩凤纹碗,一件紫砂茶壶,两条手串子。 姜凝一件件拿起来,小心清理观察一番。 昨晚花了将近二百块钱出去,想想都心肝直颤,但是眼下只是稍微估算下这些物件的价值,她已经忍不住小小激动起来。 上次的茶碗盖不过小意思,折腾这么久,这次真要赚一笔大的了,她的第一桶金已经在朝她迎面招手! 也不枉大半夜跑了那么一趟,灰头土脸累得够呛。 这一兴奋,她更感激陆定权了,干脆换身衣服收拾一下出门,打算买只鸡回来,晚上两个人都吃顿好的补补。 不过她连菜市场都不知道朝哪个方向开,而且这个点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卖的,就跑去问对门的英姐。 何芳英休了夜班在家休息,下午也睡了一觉,这会儿正准备早早洗菜做饭。 听姜凝想买只鸡,她边拿抹布擦灶台子边道:“要炖汤的话,老母鸡最补了,小姜,姐给你说,你去咱筒子楼后头那条巷子,第一道拐弯那院子有个陈嫂子,她屋里自己喂老母鸡的,跟我熟得很,你去找她拿只鸡,说是我介绍过去的,她一准给你挑只肥的。” 姜凝一听还真有,道声谢连忙过去。 找着地方,果然有个陈嫂子,听着是何芳英介绍来的,态度很亲热:“妹子,下回你早点来吧,这个点我们家最肥的老母鸡都给挑走了。” 又问她:“是炖汤还是烧着吃?童子鸡也不错的,炖汤可鲜嫩!” 姜凝迟疑:“还没想好怎么做,那姐你就给我来两只吧。” “行!”陈嫂子热情去给她挑了两只童子鸡。 单买一只是两块七,去毛处理好的要三块钱。 姜凝当然要她帮着处理,陈嫂子收她六块钱,看她第一次来,还给免了处理费,找了五毛。 “对不住啊妹子,下回你要老母鸡可以早一天给我说,我提前给你留着肥点的。” 姜凝连连道谢,这嫂子真客气周到,难怪母鸡卖得俏。 出都出来了,又顺便买了点红枣枸杞生姜之类的,估计陆定权说不定也快回了,便打道回府。 楼道里香喷喷的,散着呛鼻油烟味儿,正值饭点,不少人家都在走廊里炒菜。 何芳英菜刚炒好,趁热端进去,转头看见姜凝买了鸡回来,手里还拎着枸杞红枣那些东西,顿时掀掀眉,露出一道神秘明了的微笑。 “小姜,买着老母鸡了吧?你可以多炖一些时,她家的母鸡都是乡下拉来的,能炖出肥油,香得要命。” 姜凝打开自家门:“今天没老母鸡了,陈嫂子给我挑的童子鸡,不过她人真好,说下次可以提前给我留着。” 何芳英:“好吧,童子鸡也能补,你让你家陆厂长回来了给你多煨煨,你可太瘦了,不好,到时候连汤带肉你都得多吃点。” “枸杞也放几颗,但可不能多放,你现在是特殊时期,枸杞吃多了对它不好,倒是可以让你家陆厂长吃了。” 姜凝听得云里雾里:“……什么特殊时期?我,我还没来那个呢。” 她以为英姐说的是生理期,表情尴尬。 心想这英姐也太过细了吧?怎么连邻居的生理期都这么关心? 何芳英笑笑,左右看看,放低声音:“小姜,你放心,姐不会跟人乱说的。这女人刚有上,确实容易出问题,你小心些没有错。” 有上?? 有上什么玩意儿? 姜凝缓缓睁大眼睛,看英姐那半含着暗示笑意的表情终于懂了。 “不是姐,你,你你搞错了!我不是怀孕了,没有的事,你误会了。” 何芳英以为她还瞒着:“那你买啥老母鸡?还有枣子枸杞……” 她尴尬:“我就是馋了,自己想吃。真没有那回事,姐你千万别误会乱说了……” 何芳英啊了声,愣愣扫了眼她平坦窄瘦的肚子。 “真没怀?” 姜凝几乎扶额,无奈解释:“没有的事,姐你别乱想了。” “哈哈哈,你说我,那真是我误会了!哎哟你说,我是瞧着这些日子陆厂长天天回来得勤,想着你俩是有打算了呢……” 话音未落,廊道的那头阔步过来一道高挺身影,正是话题中被提及的男人。 何芳英就闭了嘴,推姜凝回去:“小姜,是姐误会了哈哈,你赶紧回去吧,趁新鲜把那鸡给炖了。” 陆定权手里也拎着菜,见姜凝手里提着两只整鸡,望向一脸讪讪尬笑的何芳英,问姜凝:“怎么了?” 何芳英就插嘴:“哈哈,没啥事!陆厂长,你快进去给你家小姜炖鸡,看看她多瘦啊,这小胳膊小腰的是得好好补补。” 又对姜凝笑着:“那姐进去吃饭了,对了,你下回再买老母鸡可以喊我一块儿。” 回到屋里关起门,姜凝脸色也有点怪怪的,不过还是把手里的鸡递给他: “昨晚熬了一夜,你开车也累坏了,我想着今天咱们炖个鸡汤好好补一下。” 陆定权顺手挽起衣袖,露出两条筋骨结实的小臂,看看那鸡,是不错,颇肥嫩的童子鸡,都给拔毛放血处理好了。 他接过来低沉问:“英姐刚才找你有事?” “……没有,我不是想买老母鸡吗,就去问了她,没什么。” 陆定权看她的表情,分明有点不自然,又尽力做出很正常的模样。 他顿了下,不禁凝眉:“没买到老母鸡就不高兴了?” 姜凝:“……” 陆定权见她不说话,以为果然是这样,眉峰低低望过来,温声无奈安慰:“童子鸡也可以的,你想喝汤?那我炖一只再烧一只,这种鸡炖起来汤也好喝,肉更嫩。” “你多吃点,想喝多少都可以,老母鸡就下次再买,或者可以多养几只在家里喂着。” 姜凝听着听着,有点不好意思,抿嘴悄悄瞥他一眼。 突然用这种很温柔的声音哄着她是怎么回事?她又不是真因为没买到老母鸡而生气。 而且怎么感觉,他语气像在哄着小孩子?还在家里喂鸡…… 姜凝扭过脸去:“别,在家里养着那还不得吵死了,早上还睡不睡了?” 陆定权还想说什么,她赶紧开口:“你不饿么?快去炖鸡汤吧,我给你打下手。” 他做事利落,雷厉风行,厨房里的手艺也不差,就跟他平时做事一样的风格。 姜凝在卫生间里洗菜,不一会儿就闻到外头灶上隐隐的香味。 开着小火煨着鸡汤,真香。 她想起刚才那出,心里也是奇怪。 英姐干嘛突然就认定她是怀上了?就买只鸡而已。 还好陆定权当时没听见。 洗完了菜带出去,刚走到门口,听到外面再次传来何芳英的嗓门。 “陆厂长,你家这锅鸡汤真好,整条楼道都飘着香味儿!” “是得给你家小姜多补补,她那身子骨太瘦了,你们现在也准备着要了,女人的身子不能差,趁着还没要上,多补补准没错。” “我跟你说,到了后面她容易有各种反应,就是想吃也吃不下,那时候再补就迟了。” 姜凝:…… . . 题外话: 拜托宝贝们点点手指给个五星好评qaq,求求了!至少需要五十个评分才能出分,现在还差得很远,本宝宝也好想要评分,评分都没有怎么行走江湖,俺不要面子的嘛!(大哭 要闹了!!qwq 出分了给宝贝们加更!(扑通跪谢 第55章 一看就是很行的那种男人 入夜。 吃饱喝足,今天白天又睡了一天,姜凝不是很困,坐在自己收的物件前面,细细嘀咕着先出哪几件。 她并没有卖物件的渠道,总不能回回都自己跑去市里的旧货街。 说白了,去那边还是卖给卖方,自己当了个中间商,还是给人做嫁衣裳,赚不到大头的。 要想真正挣钱,必须得捏着顾客的渠道资源,这苏铲子有啊,她明天去找苏铲子,这次绝对要想法子跟他搭上伙。 陆定权洗完碗回来,留意她凝神苦脸,盯着眼前那堆老物件,思考着什么有点严肃。 他便问:“亏本了?” 姜凝瞬间抬头,软软瞪他:“没有,你怎么能这么想呢?你得对我有点信心,亏本是不可能亏本的,你就等着我发大财吧。” 男人点头,去晾衣服。 自从那天的暴雨过后,天气就开始变好了。 这两天温度很宜人,晚上开窗吹着小风也不冷,空气中似乎都散发着夏天即将来临的气息。 姜凝早晨回来洗过澡,吃完晚饭又简单擦了一下,身上穿着套质地绵软的白底碎花小睡衣,柔美长发蓬松披散肩后,风一吹很舒服。 她看陆定权不怎么信的样子,忍了忍,还是禁不住升起倾诉科普欲。 捧起物件颠颠过去。 “你看看,我第一个收的这个木匣,你看看这光泽,这边浆,黄花梨老料和金丝楠打成的匣子,还有上面雕刻的图案,你猜猜是什么?” 她凑过来,陆定权目光就落到那方木盒上,女人的纤纤素手捧着它,木料沉静古朴,衬得手指凝脂如玉。 他多看了一会儿,低问:“龙?” “对!就是龙,不过不完整,你看这里,像不像鲤鱼的鱼头和鱼尾?到了这边,它才化成了龙。”她缓缓沿着那图案指给他看。 “鱼龙相连形影无间,这是鱼化龙的典故,特别好的寓意,象征鱼跃龙门步步高升,也可以说成是如鱼得水,飞龙在天。” 姜凝解释起来轻言细语,唇齿含笑。 陆定权凝望着那图案,半晌应了声,深黑眸底仿佛有一丝心不在焉。 姜凝知道门外汉可能听不太进去这个,她也不在意,又取来那颗玉蝉吊坠。 相对于其它古玩,她更了解也更喜欢的就是玉石翡翠类。 “这颗叫银包玉,上面的翡翠雕成了玉蝉的形状,造型这么精巧漂亮,寓意也好,我当时在那小摊上才十六块钱就收了。他们都觉得玉不值钱,所以并没有狮子大开口卖个高价,但你猜猜我这颗玉蝉坠子过几天能多少钱卖出去?” 陆定权安静看了看,迟疑:“不清楚。” 姜凝勾唇轻笑,眤他:“你猜呀!这样吧,你猜个数,到时候我真卖出去了,如果你猜得还算准,那我就送你一件你喜欢的玩意儿。” 男人倒微微掀眉:“你知道我喜欢什么?” 姜凝:“等你先猜得中再说。” 他看着她的小表情,突然伸手把那颗玉坠子接过来,想仔细看看。 坠子小巧,又是玉,姜凝拿得很稳,他要接过去,难免与她手指勾缠。 姜凝猝不及防,差点没捏稳。 下一秒他已经拿在手中,沉淡望向她:“当心,这可是你的宝贝。” 姜凝:“……你小心点。” 说着她垂下手,指尖落在袖沿,仿佛有瞬间的烫。 陆定权看了看,蝉身的确雕工精巧雅致,栩栩如生。 道:“那我随便猜个数。” “嗯?” 陆定权:“一百八。” 姜凝:…… 真会想。 就算这行是暴利,好东西碰到识货欣赏的人转手出去甚至能翻个十几几十倍,但这颗坠子真不值这么多,至少目前肯定没有。 姜凝从他手里一下拿回来:“那行,到时候我卖了再跟你说。” 陆定权看出来自己是猜高了,跟过去问她:“我说错了,我改一下。” “不行,这是打赌,好玩而已,猜了就猜了干嘛要改?” “那你到时不会蒙我?” 姜凝收好那些物件,扭头抬眸看他:“我蒙你干什么?我又不是赖皮的人,肯定不会,到时候卖了多少就是多少,你不信就算了。” 男人沉吟一秒:“行。” 这么一闹,姜凝也困了,打了个呵欠:“早点睡吧,今天回来你都没休息呢,身体撑不住的。” 她说完就爬到床上靠里面的老位子,躺进去。 都说熬了大夜得靠好几天的睡眠才能补回来,她之前拍戏也有在片场熬通宵的时候,但都没这次这么累。 侧着身子对着墙,很快闭上眼。 想起晚上他炖的鸡汤真好喝,汤鲜肉嫩,汤面浮起一层金黄油脂,已经提前盛了出来留着明天早上煮鸡汤面吃。 睡前把食物滋味都美美回想一遍,等睡着梦里都是香的。 灯光熄灭。 床边沉沉陷下去,又浮起,男人也躺上来。 姜凝总觉得,即便隔着两层被子,两人也根本没有挨着,但他每次一躺下,她就是感觉整个床上变得热热暖暖的。 这是为什么?这男人自带火气,旺到她了? 对哎,其实这么一想,陆定权还挺“旺妻”。 从前暂且不提,至少她来了之后一切都算挺顺利的,又有若有似无的气运加身,仿佛加持在她的鉴宝捡漏大业上,让她每回都能捡中最好的宝贝。 难道这就是未来大佬自带的buff?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等等……呸,干嘛骂自己? 她才不是鸡也不是狗子。 不过越和他相处,越感觉到这个人的特别之处,有种自己做什么都会被支持、理解的感觉,不会产生任何顾忌与拖累。 尤其是在这次鬼市之行以后。 姜凝不由再度感慨这大腿自己抱对了。 昏暗黑夜里,男人的清沉嗓音冷不丁响起。 “你在偷笑什么?” 姜凝一颤:“啊…?没,没啊。” 陆定权听力极佳,尤其在寂静夜里中,身旁的女人有一点呼吸不对劲都能听出来。 他凝眸望着天花板,出声沉笃:“你笑了。” 姜凝往后瞄一眼,软声辩驳:“…怎么我不能笑么?睡前笑一笑能做个好梦,懂?” 陆定权低低嗯了声。 过了几分钟,一片安静笼罩深夜,姜凝就要睡着了。 隔壁却忽然发出一声闷响,像在挪着什么东西。 不会吧?她一个激灵,刹时睁眼。 隔壁又要开始了? 才刚歇停了两三天呢…… 她不禁竖起耳朵仔细听着,隔壁响了那一声,又迟迟没动静了。 估计只是在挪东西?没那个意思? 她留意着那动静,一个姿势躺半天都躺僵了,心不在焉翻了个身。 这一翻身,她更僵了。 近在咫尺的枕边,男人在黑暗中半掀着眼皮,侧颜挺立如峰。 他也没睡着。 很自然地凝过来一眼,目光在昏黑如纱的空气里撞上,像是很随意地问:“吵醒了?” 姜凝张着眼,没说话。 又听见男人轻暗的嗓音:“老楼房,墙体构造的问题,隔音不好。” 他这一说,本来只觉得有一点点尴尬的姜凝,瞬间连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 不说还好,隔壁晚上总传来动静的事,两人心照不宣,姜凝还能故作大大咧咧地开句玩笑,之后也就埋头睡觉当没听见。 可今晚,他忽然提起这茬,仿佛只是没睡着随口聊了句,但她为什么突然感到耳朵都热起来? 既然已开启了话题,仿佛默认她也跟他一样睡不着似的,男人很随口地接着提起: “今天对门的何姐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姜凝沉默一下,慢吞吞:“没……” “她说什么,你不用在意,别有负担。”陆定权声色沉静。 那会儿姜凝也在屋里听见了,没想到她都那么解释了,澄清自己压根不是怀孕,英姐一转头又误会她是在备孕。 何芳英突然跑来跟陆定权说了那些话,他估计也懵了,光听着何芳英在那儿说,他好半晌没开口。 等她拿着洗好的菜赶紧出去,走廊里人来人往的,何芳英便住了嘴,朝她使了个笑眯眯的眼色转身又回了屋。 他们两人在那面面相觑,眼中都掠过一丝尴尬。 真是没法子解释了。 他此刻提起这事,姜凝就立刻小声道:“是英姐看我买老母鸡,误会了,我已经跟她解释过,但她又以为我在准备,准备那个啥……” 陆定权:“住这种筒子楼,邻里邻居之间是容易这样,不用太在意。你放心,明天我会去跟她解释清楚。” 她顿时茫然:“啊?” 陆定权一个大男人怎么去跟英姐解释?解释什么? 她睁大眼:“你别解释,我来说就行。” 陆定权嗓音轻沉:“何姐我清楚,她只会觉得你是脸皮薄,会顺着你的话说,但心里不会信的。” 好像还真是这样。 姜凝:“那也不能你去解释啊,你说什么呀?” 他很平静:“我就说我工作忙,你也还年轻,暂时没那回事。” 明知道他是在找理由,姜凝脸上倏地一热:“……还是算了,别特地去解释。” 怪尴尬的。 筒子楼这种格局,注定了邻里之间的边界感薄弱,谁家谁户出了什么大事小情想藏着掖着都很难,基本不会有什么秘密。 但姜凝没想到,还要跟对门邻居去解释自己家的私生活。 算了,她情愿误会就误会吧,下次自己再跟英姐说说,她还不信就算了,再解释多了,她感觉太不对劲。 就好像她真的和陆定权某方面很和谐但是又不打算要孩子一样。 到时候她说她没在备孕,估计还要被劝着催生,那就更无语了。 陆定权也沉默几秒,半敛起狭长眼皮低沉道:“行。” “那就这样,至少让他们不会多误会什么。” 他低声:“谢了。” 多误会什么? 姜凝本来还没听明白。 他这莫名开口一道谢,她侧身躺在那里,连呼吸都瞬间绷紧了,眼眸半怔望着他的侧脸。 陆定权,他在想什么呢……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看来所有男人都一样?都这么在意自己在那方面的尊严和面子? 噢对,昨晚她试探着想多买张床,他也一样,那态度难得很强势。 生怕别人明里暗里揣测他某方面8行。 空气重回安静。 姜凝飞快翻个身回去,装作睡了,打定主意再也不翻过来。 听着耳边渐渐归于平缓轻沉的呼吸,她不禁心想,原来作为未来大佬的陆定权在这方面,也跟普通男人没什么不同。 她作为女人是不太能理解,这明明就是夫妻之间的私事,别人通过蛛丝马迹得出的猜测也没什么意义? 再说他也没点儿不行的迹象啊。 长得人高马大修长结实,五官没得说,硬硬挺挺的,身上还留着多年军旅生涯操练出来的痕迹,肌肉线条精壮明显。 一看就是很行的那种男人。 他干嘛总介意这个呢,这么不自信? 难道说…… 姜凝鬼使神差想起来,那天房燕玲耍心眼子故意说的。 男人成天不着家,不是在外面有人,就是那方面…不行。 她也知道,自己跟陆定权本就是搭伙夫妻,他从前不着家只是因为夫妻感情淡漠,肯定跟房燕玲说的这些不沾边。 但他最近经常回来睡觉,隔壁总传出那种动静,挺明显的,他也完全没有什么反应,像无动于衷一样。 姜凝神游四野,再度联想到,当初村里那传闻。 说他相亲黄了几次,和女人成不了,就是因为他在部队里受了伤退伍回来。 他们说他,是伤到了根子上。 …… . 第二天,姜凝是顶着两枚黑眼圈爬起来的。 男人煮好了金澄澄的鸡汤挂面,两只碗里都卧了个荷包蛋,端进来吃。 乌黑眉眼神清气爽看向她:“没睡好?” 姜凝:“……还行。” 没睡好,她是为了谁? 昨晚想着那档子离谱的事不知不觉睡着了,连梦里都为他操碎了心,还张罗着给陆定权介绍医生。 结果医生同情看着她,说,你还年轻,总不能守活寡,还是想法子去怀别人的孩子吧。 后面又变成她被催生的画面。 什么乱七八糟的梦啊这是…… 她发现她自打来了之后就没梦见点好的。 鸡汤面入口,鲜香爽滑。 一早起来吃上这么一碗,把什么噩梦都抛之脑后了。 姜凝埋头大吃,吃着又心情复杂。 陆定权是真不错,几乎全能,连下厨手艺也这么好。 都说白璧微瑕。 他身上唯一的瑕疵,不会真就是她梦见的那样吧? 第56章 老黄花梨木匣 姜凝早上吃完面,整理了一下就带着东西去找苏铲子。 她其实迫不及待把东西都卖出去,但这次还是只带了一个物件,那只老黄花梨木匣。 虽然知道苏铲子在剧中是会变得很厉害的人物,但她现在也不能完全相信他,先拿一件过来试探。 上午苏铲子果然在。 见到姜凝陡然上门,他有一丝意外,揉揉刚醒神的脸。 “姐,又来了?”他皮笑肉不笑。 上回他给姜凝说,让她去鬼市趟趟水,过了这么久都没见来,估计是没唱上戏,不敢去。 又或者去了,被坑个底儿掉,知道深浅了,不敢再趟这一行。 这次过来,说不准是找他算账的,怪他让她去那地界白白挨坑。 姜凝手边带着一个布包裹,一看这苏铲子脸上微妙而防备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开门见山笑起来:“小苏,我真是得谢谢你,给我介绍了个好地方,姐临时也没带什么好谢你的,给你捎俩肉包子,喏,刚起吧?正好吃了,挺香的。” 她把手里一袋包子扔过去,苏铲子接得猝不及防,摸摸,还热乎着。 他还以为姜凝气大了,故意在说反话,捧着那包子惊疑蹙眉:“这是怎么话说的?姐,我没想害你啊,我算对得起你了,你要给我下毒也不至于浪费俩包子啊?” 姜凝掀眉就笑,一边笑一边进屋去。 苏铲子屋里乱七八糟,又没拦住她,连忙跟上:“等等,你笑什么?” 笑得怪瘆人的,别是真坑了个大的受刺激了? 姜凝扫视一圈,找个干净椅子坐下来,手边的包裹直接放在桌上。 她笑吟吟,打量他:“小苏,你怎么会害我?我是真得感谢你,包子快吃了吧,吃了,我再跟你说,否则我怕你待会儿吃不下。” 苏铲子:…… 这姑娘是缠上他了。 笑得挺漂亮的,但他一点儿也没心思欣赏。 匆匆几大口吃完了包子,苏铲子一脸防备:“有什么话你直说吧。” 包子还挺好吃,没在里头掺玻璃碴子。 姜凝不急不缓指了指那粗布包裹。 “给你带了好东西,打开看看。” 苏铲子愈发疑虑,这到底唱的哪一出啊?神神秘秘的! 他也不是怕被找麻烦的人,索性径直过去解开那包裹。 边解边道:“我早告诉你,那地方水深得很,就连我们自己人过去都是小心谨慎,姐你要实在心里不舒服,就当买个教训,也不至于……” 话说到一半,苏铲子眼睛紧紧一定,愣在那里。 “这是…?” 直到那件黄花梨木匣完整地呈现在眼前,他才深深拧眉,恍然上手仔细察看。 苏铲子眼力尖,鼻子更灵,这件东西他很快就能确定,是件明黄花梨并金丝楠的匣子。 鬼眼分布梨木之上,木质间的麦穗纹十分清晰,整件木匣颜色明快而深沉古朴,尤其是上面鱼化龙的雕饰图形,精美绝伦,绝对出自名家之手。 竟然是一件难得的孤品,品相还这么好。 他顾不上什么了,忙盯着姜凝:“这是你帮着谁带来的,什么意思?想让我帮忙辨真假还是估个价?” 姜凝唇畔露出微浅的弧度。 她把那木匣子取过来,小心描摹着上头的雕纹,苏铲子手都一抖,生怕她给碰摔了。 “说起来也巧,当时乌漆抹黑的,我在摊子上看中了一方砚台,砚台就装在这木匣子里,很不起眼,那老板也大气,顺手连盒带砚一起出给我了。” “等我回来一看,这不是白捡了个漏么?” 姜凝感叹轻笑。 苏铲子像听糊涂了,眼睛这才从木匣间挪上来,愣愣看向她。 “你,去了鬼市?” “这…这真是你在鬼市弄回来的?” 姜凝轻描淡写:“不是你介绍我去的么?我当然要去了,所以说要谢谢你嘛小苏。那地方虽然大半夜瘆人了点,但真的好,好东西多得晃眼睛,我大老远去一趟也算没亏本。” 苏铲子这才终于重新打量起她。 看看她,又看看那老木匣,他的目光变得难以言喻,好半天挤出一句: “……你可真行。” . 这回下来,苏铲子算是对她改观了。 不是说从鬼市能捡到漏的就都厉害,总有人能捡上漏,但姜凝口中什么老板大气,连盒子一块儿搭给她了,这可能吗? 苏铲子听她满嘴跑火车,也不反驳,反正现在他彻底认清楚这姑娘,就是爱演,从一开始就演着坑他呢。 他听姜凝说想找路子卖掉这匣子,还有点可惜,又恍然一想,她手里肯定不只收了这么一件。 缓了缓才心情复杂地答应下来。 姜凝也不在意,很信任他的模样,笑眯眯的:“小苏,全靠你了,就按你们这行的规矩,一成辛苦钱,不过以后还得多仰仗你,这回你拿两成,可要上着点心帮我出个好价。” “我就是信你,不然我还真舍不得出呢。” 这行有行当规矩,大家都想做得长远,有个口碑,苏铲子又见识了她的本事,一旦应下事,就绝不会敷衍糊弄。 姜凝知道他尚且年轻,但成天走街串巷的,手里认识的老顾客、顽主肯定不会少。 鬼市之行,是苏铲子试探她。 这一回卖物件,换她来考验他了。 第57章 初步合作 苏铲子动作很快,东西交给他第三天的晚上就打来电话。 两人约好明天中午在国营饭店见面。 姜凝听出来,苏铲子语气暗藏兴奋,态度转变很多。 之前几次都是她求着他,想搭人家的路子,往那么老远的地方跑。 这次都不用她开口,苏铲子连忙说他过来。 国营饭店。 中午人不算少,桌子坐得七七八八。 县城这家国营饭店里最出名的是二灶的刘师傅做的红烧肉和葱烤肥肠。 姜凝按着约定的时间过来,往里看了眼,苏铲子已经张望半天,看见她忙抬手招呼。 姜凝含笑淡淡过去,他占了个好桌子,靠着窗,周围用餐人声略微喧哗,别人却很难听到他们的谈话声。 桌上刚上了两道素菜,苏铲子抬头喊住服务员:“大姐,我们这桌的红烧肉和烤肥肠都可以上来了!” 姜凝慢条斯理拿纸巾擦擦手,语气好奇:“这是发达了呀,小苏?说话就说话,还请我吃这么好的干嘛?” 苏铲子就笑,笑得还有点不好意思。 “姐,我现在真得叫您一声姐,过去是我苏铲子有眼不识香饽饽,是我拿大了,在你面前我丢了脸皮。” “今天我请姐吃个饭,你肯赏脸就成,我先干了。” 说着,他给自己倒了一满杯酒,抬手就要喝。 姜凝喊住他:“哎,别别,大中午的喝什么酒?我也不爱闻见酒味儿,你别喝了,影响我吃饭的胃口。” 她倒是不给面子,不过她这样说话,苏铲子也习惯了。 一个模样格外出众、娇矜体面的城里姑娘,有些挑剔和小讲究,反而更让人印象深刻,不知觉就让人愿意顺着她,听她的。 他就放下杯子,把白酒瓶子搁到桌脚边上再不拿出来,又笑呵呵给她斟了杯茶。 正好,红烧肉和肥肠都上了,两荤两素,另外还有一道肉丸子汤。 这一餐真不差,估计下了血本。 姜凝不含糊,连吃带喝干饭。 这道葱烤肥肠绝了,拿肥肠包着大葱段放在火上炙烤,油滋滋冒着香,肥肠外皮是脆的,内里软糯,混着葱段的清香一点都不腻味,嚼得满口流油。 吃到一半,姜凝已经叫了第二碗饭。 苏铲子来不及咽下嘴里的肉,眼神复杂看着她。 这姐今天还真是来吃饭的啊? 自己都跟她说了,已经把黄花梨木匣给出手卖出去了。 她怎么就一点儿不急着问呢?光干饭了。 姜凝无视对面的眼神,筷子伸向那盘葱烤肥肠。 只剩最后一个了。 她果断夹走,放进碗里才记起礼貌问一句: “你不吃了吧?” 苏铲子鼓着腮帮子摇摇头。 饭桌上又是一顿操作。 等两人都吃饱,坐在那儿,姜凝客客气气:“谢了。” “害,就吃顿饭,谢啥呀……” 苏铲子打量她,觉得她真的一点儿都不着急也不好奇。 他服,自己是憋不下去了,微微压低嗓音终于开口: “姐,昨晚电话里不好细说。你那黄花梨木匣,出了这个数。” 他拿筷子蘸那杯没碰的酒,在桌上写了个数。 说罢忍着激动一脸严肃地望着她。 姜凝轻轻扫了眼,没说话。 苏铲子在外头跑了两天,高价卖出去这物件也是费了不少工夫的,多少有点邀功的意思。 见姜凝一脸平和,甚至隐隐失望,他有点不解。 捡漏卖货,其中的道道玩的就是一个心跳,这姑娘是真沉得住气! 姜凝却微微拧眉,开口:“你字也太难看了,这写的是什么?” 苏铲子高高提起来的心登时崴了一下。 “……” 他干脆抹去那酒液,直接压声比划道:“三零八!” 没错,这件明代黄花梨老料的木匣一转手卖了三百零八块钱! 什么概念? 抵得上一个普通工人近一年的工钱了! 姜凝看他终于揭开谜底似的,眼底难掩激动。 苏铲子现在也就是个小铲子,还没发展起自己的营生事业,干的是最底层的那一道路子,他是见过不少好东西,也听过别人捡到多大多大的漏一夜暴富的传奇事迹,但这次,是经他的手亲自卖出去的大漏! 亲自体会这种感觉,跟耳听途说来的,那是完完全全不一样的。 这也就是他的态度为什么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这叠票子捏在手里,虽然不是他的,也足够热乎他那颗蠢蠢欲动的心了。 他对姜凝是彻底刮目相看,没有二话,只有佩服。 姜凝眼见他把用布包着的钱递过来,她甚至没打开瞥一眼,微微笑着,直接装进随身包里。 她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惊喜,脸上真情实意道个谢:“这回麻烦你了,小苏。” 这一声的小苏叫着,苏铲子是觉得特别动听。 以前觉得这姑娘真是托大,不懂事乱喊人,现在怎么就恨不得这姐再多喊他两声。 他立刻咧开嘴:“我就是顺手的事,主要东西是好东西,一拿出去,人家懂行的看我的那眼神都变了。” 他大约把买家是哪位,什么来头,怎么议的价都跟姜凝提了提。 原来是市里的一个老行家,人家偏好收黄花梨的物件,更别提这件鱼化龙的寓意极好,苏铲子开口,他没怎么压价就拍桌收了。 姜凝听了,仍旧是笑得不动声色:“小苏,你办事,我放心,要不我也不会专门找上你。” “姐,只知道你眼力好,没想到看人也准,以后我都喊你姐了,你可别嫌弃!” 按规矩,托铲子转手卖物件要给一成费用,姜凝头一回出,想让他卖力,许了他两成,那就是六十块钱。 不是小数字。 没想到苏铲子却坚定推拒了。 他笑嘻嘻的:“这物件经我手上出去,也算给我长了脸,我那几个兄弟都问我是哪儿弄来的,我可不告诉他们!让他们猜去!” 姜凝明白,他不要这一次的提成,就跟自己想着出两成辛苦费一样,都是朝对方卖个好。 两人心照不宣,这就算达成了初步的联手合作。 姜凝对这次的价钱很满意,苏铲子也表明了诚意,那她就不藏着掖着了,告诉他她那里还有几件东西,约好下次来取,全都托他的手一起出了。 苏铲子自然忙不迭答应,可也奇怪,试探问: “姐,你是想筹钱?有的好物件能留一留也挺好的,我虽然吃你这口饭,但也不想催你把货急着都出手。” 姜凝沉吟着,告诉他:“我会留一两件好的,但眼下的确是得弄点钱,我想之后弄个自己的营生,把它做起来,毕竟只靠我自己捡漏到处收东西,那也不太够。” 苏铲子懂了。 现在除了文物商店是国营的,也有一些私人开始大批量收东西,借着别的铺面暗中收东西的是一种,也有的听着风声,早私下开始经营自己私人的古玩铺子。 当然,没有在明面上,却早已经形成了自己的门路和口碑,赚得盆满钵满。 原来姜凝年纪轻轻一个姑娘,居然这么有志向,他苏铲子混了这么多年还不敢想的,她才入行多久,就起了这样的心思? 苏铲子诧异,也佩服。 空有野心的人只会让人笑话,先有那个本事,再有野心,那就叫魄力。 他没再多说什么,却暗自下决心,后面那几件东西,他也得使力给姜凝卖个漂亮价。 得让她真正瞧得上他,带他一块儿玩! 中午这一顿饭吃了有够久。 事情都敲定了,钱也到手,姜凝心中远远比自己表现出来的要畅快。 俩人剥着花生闲聊,她临走的时候偶然想起来件事。 问苏铲子:“你知道有什么特殊的老物件,是女人不能碰的么?” 苏铲子:“啊?” 挠头想想,还真不知道。 姜凝也算认识很多东西,那天晚上在鬼市的那件东西,她没认出来就算了,偏偏摊主还说不让她碰。 她就更想知道,那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苏铲子走街串巷的,比她见过更多稀奇古怪的物件,可他也不知道有什么物件有不能让女人碰的忌讳。 这一行看的是本事,谁眼力毒谁有本事就是爷,没听过讲究什么男女之别的。 姜凝也就顺势一问,他不知道就算了。 和苏铲子定好下次碰头的时间就起身回去。 她前脚刚走,国营饭店边上站着一道时髦人影,看着她走远的方向,又暗暗眤向后脚出来的苏铲子。 眼底浮起一道嗤嘲的微笑。 第58章 八块腹肌紧了紧 第二天,姜凝就把手头那几样还想出的东西委托给苏铲子。 虽然这些物件放到数十年,甚至只是大几年之后,就能卖出是现在的数百倍的价,但她并不可惜。 想做生意赚大钱,向来要从长远计。 目光短浅守着自己手头几样物件,浪费大好年华苦等着十几年后才开始发财,那有什么意义? 更别提她是穿来这个年代,已经占据信息差的先机,巴巴守着只不会生蛋的金母鸡,省吃俭用苦哈哈过日子,这得多窝囊? 有舍才有得,想赚大钱早日退休躺平,眼下就不能小里小气,再说以后还有更好的物件等着她。 钱能生钱,放在任何时代都一样,她想着,眼下要尽快把手上能利用起来的钱当作启动资金,去经营投入到想发展的事业,这样才不算辜负这场时代浪潮。 别跟我说躺平,老娘就要做时代的弄潮儿!!!ヽ( ‵□′)ノ 毕竟来都来了。 . 某弄潮儿手里捏着昨天刚赚的热乎钱,没忍住在市集上逛了圈。 回到筒子楼,迎面对上英姐笑眯眯的慈祥目光。 “小姜,回了啊?” “你家陆厂长早回了,刚才还打开门出来张望你呢,估计这会儿准备弄饭了,你快进去吧。” 姜凝:“……哎。” 英姐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奇奇怪怪的。 为什么让她联想到之前演戏时某些目光炯炯到处挖糖什么都能嗑到的cp粉啊…… 她尴尬笑笑,赶紧开门进屋。 傍晚时分,屋里却没开灯,也没人。 卫生间传来隐约淅沥水声。 姜凝看看那扇门,拎着自己买回来的东西去沙发上整理。 她买了一套衣裤,两条裙子。老板说是从广市拉回来的新款式,料子好,姜凝瞧着的确好看,没忍住就多买了两件。 果然时尚是个圈,这种略带泡泡袖的复古平领连衣裙,还有收腰丹宁牛仔裙,现在刚流行起来,谁能想到放在几十年后也不会过时。 姜凝收拾完衣服,打算等会去简单清洗过一遍水,明天就能直接穿。 沙发的方向,正对着洗手间的门。 她听见水声停了,乍然抬起头。 很快门被打开,空气中沁出淡淡水汽,男人仅围着下身,乌发湿润,水珠滚落小麦色的坚实肩臂,深狭双眸毫无防备地望过来。 姜凝眼睛眨眨,愣然和他对视着,视线却像吸铁石的那铁块一样,情不自禁就往下滑。 所以,这人洗完澡不穿上衣的。 ……耍流氓! 姜凝本人是极其唾弃这种行径的,没办法,那就只好用她的眼睛狠狠批判他一番了!! 她目光落下去,隐约瞧见那八枚齐齐整整的腹肌像是紧了紧。 哟?还害羞啊? 陆定权仿佛完全没预料到她在家一样,被她睁大眼视线楞楞瞧过来,他眉峰半蹙,沉下来淡薄开口:“什么时候回的?” 也不等姜凝回答,便默然大步往床柜那边去,只留下半道修长背影。 姜凝:“……” 自己回来开关门的动静这么大,他能没听见?这卫生间门的隔音又不好。 讪讪收回目光,她觉得他说不定就是故意的。 平时洗完澡也没见他这样啊。 仿佛应答着她的腹诽,“唰”一声,那边把布帘子一把拉拢,彻底看不见了。 姜凝:……行叭还真不是故意的,我是故意的,行了吧? 等他重新拉开帘子,姜凝已经在卫生间洗衣服。 陆定权最近又忙了一阵,几天没空回来,要么晚上很晚才到家,她都先睡了。 洗着衣服,忽然听见男人在外面问:“想吃什么?” 姜凝想了想,又听见他自问自答似的,“做个鱼。” 她话梗在喉咙里,故意道:“我不吃鱼。” 男人顿了下。 平静道:“对门何姐给的,放着就死了,不吃浪费。” 何姐送了鱼? 她尴尬,何姐人挺好,就是总惦记给她补身子。 经过那天,自己已经给她又暗示解释了一次。 她说陆定权现在忙,家里条件一般,暂时没那个打算。 果然如他预料,何芳英嘴上信了,还宽慰她几句,一转头又拿那种姨母笑的表情看着她。 她就也死心不说了,反正是邻居而已,私下爱猜就猜吧。 姜凝没再做声,陆定权厨艺好,做什么都好吃,她也不讨厌吃鱼。 出去晾衣服,他正好捞起角落木桶里养着的大鲫鱼。 姜凝推开窗,她有点怕活鱼,看来一眼感叹:“好大啊!” 话音刚落,男人手里拼命挣扎的鲫鱼就甩了她一个大尾巴,溅满脸的水。 姜凝闭眼:“……呸。” 吐掉嘴里的水。 她觉得这鱼死不了,人家活得挺努力的。 第59章 陆定权你要点脸,别乱来…… 最终大鲫鱼还是没能抢救过来。 陆定权拿锅把它正反面都煎得表皮略酥香喷喷,小火煎好后加水,里面下了豆腐和蘑菇一起煮,最后炖成一大锅鱼汤。 端到桌上来,满满一盆碗乳白色的汤,金黄鱼皮,嫩生生的可口鱼肉,色香味皆备,能香死个人。 还做了道黄瓜炒鸡蛋,两人就这样开饭。 姜凝先盛了碗鱼汤,入口醇滑鲜美,一点儿鱼腥味都没有,尝尝那鱼肉,更是炖得一抿就化。 她喝得脸都红扑扑的,这鱼汤很暖身。 陆定权坐在对面,首先把最多刺的鱼尾巴给撇开夹到自己碗里。 提醒她:“注意汤里有刺。” 鲫鱼肉鲜甜,就是小刺特别多。 姜凝点头,慢慢品着汤,不禁好奇问:“你的手艺怎么这么好?” 他其实饭做得不多,以前不着家,在厂子里吃食堂更是不用下厨做饭。 陆定权吃着鱼肉,低头的时候鼻梁依旧显得很挺,淡声反问她:“好?” “很好啊,因为如果我光看你的外表,会觉得你不像是能在家里做饭的那种人,而且做什么都还这么好吃。” 她这话说得真情实感。 男人拨刺的筷子短暂停了停,黝黑眸底掠过一丝轻快愉然。 随即轻描淡写:“在部队时出任务勤,有什么食材都能拿来就地做。况且,做饭不是挺简单的?” 姜凝想起来,陆定权也曾是经历过真正战场的军人。 他的技能都是那么些年真刀实枪训练出来的,之前给他的手涂药,她就暗暗惊心。 不过,他后一句话她不太同意。 “那是你干什么都很会,才会觉得简单。” 她只是随口一句,就继续喝汤。 过了一会儿,陆定权抬头直直看过来。 眉眼峻沉的脸上轻轻掀开一丝弧度,薄唇似笑非笑:“今天吃蜜了?” 姜凝懵懵跟他对视。 啊,他是觉得她在故意讨好他? 姜凝怎么会错过这个机会呢,连忙也牵唇笑笑:“没有,哎呀,我这说的都是真心话。” 陆定权就那么看着她,唇畔弧度缓缓淡下来,不过,一双乌眸中情绪微妙。 姜凝愣,长睫一颤。 在她被他这么看得不知所措之前,男人低下头,继续动筷子,沉淡提醒:“快吃,鱼汤凉了有腥味,不好喝。” 姜凝:“……” 她不知道自己夸人怎么还夸错了,他刚不是还挺爱听的么? 饭后,姜凝提起自己已经卖出去物件挣到了钱的事。 她拿出自己存好那三百块钱,整整三十张票票,捆成了三小圆捆,伸手递给他。 在苏铲子面前,她得沉得住气端得住,在陆定权跟前还是有点想小小显摆一下的。 她眉眼清亮,笑出六颗小白牙:“才出了一件黄花梨木匣,我就回本了,你看看,看见没,这是三百块钱!” “先前你替我垫的债,还有后来问你借的一百块,正好一共三百,我先把本金都还给你,那三成的息嘛……咳,得等下次,现在我手里还没有这么多。” 陆定权见她那样,刚喝完鱼汤的脸蛋软乎乎的透着一层暖粉,潋色双眼亮晶晶,献宝似的在他眼前抬头冲他笑,勾唇笑得很甜。 连脑袋后面一缕翘起的头发丝仿佛都透着求表扬的小得意。 他眸间动了动。 扫一眼那钱,并没有接:“那等下次再说。” 姜凝坚持:“这是你的钱,你拿着,厂子情况不好,你手里随时要有能开支的。再说我也不想欠人钱,心里有负担,做事情撩不开手。” 她这么一说,他眉间却微不可见地淡了下来。 “算这么清?”他问。 姜凝清眸抬起看着他:“亲夫妻明算账嘛,你说的。” 她以为陆定权不愿意收这钱是男人面子上过不去。 扯过他的手,塞过去。 陆定权却反手抓住她手腕,另一只手拿起那钱,视线掠过,嗓音沉静:“这么说,以后我媳妇要成款姐了?” “行,我也不白吃这碗软饭,你要做营生,这钱我投了,以后款姐挣了大的,我多沾光。” 姜凝手腕被他一下拽着,身子也让那力度带了把,不得不倏忽贴近他的身躯。 他干嘛突然这么说? 她轻轻挣着手,低头:“你不是缺钱么?我还有物件在那朋友那里托着卖,还能挣一些,这钱你收着。” 他没说话,姜凝显然感到他像不高兴了。 抬头撞上男人的视线,狭长眼光深晦幽黑,她被他攥着手,几乎半靠在他身前,两人鼻息相近,她的心尖忽地狠狠一跳。 “你,你放开……” 陆定权盯着她,近在咫尺的目光如密不透风的网,落在她的眼睛,她的脸,她的唇畔,缓缓流连。 他仿佛没听见她的话,嗓音透着漫不经心的低沉,突然问:“你今天那么看着我,做什么?” 姜凝手上挣扎不开,他牢牢握着,她甚至一点都不能动弹。 顿时委屈莫名:“我什么时候看你了?你放手…!” 陆定权:“可我想知道你为什么看我。” “我……” “都看好几回了。”男人嗓音变得温哑,“你经常那样看着我,让我很紧张,知道么?” 姜凝深吸一口气,随着他的视线,不禁往他身下瞥去一眼。 反应过来,他说的今天他洗澡出来被她撞见的事。 她拧起细眉更委屈了,咬牙:“那是你自己不穿衣服,耍流氓!” “但你盯着看了五秒钟,我挺害怕的。” 姜凝顿时急了,呸,他个大男人能害怕就有鬼了,她又不是故意看的,现在找她算账来了?还数了秒? 她用力挣脱他的手,恨不得去推开他:“你,你乱说,你自己不穿衣服还怪别人……我看了又怎么了?我又没干嘛!你就是故意的!” 她知道了,从她刚回家那时候他就憋着坏呢! 他这下任由她推,手刚一放上来却被他摁住,抓着她的手放在结实胸口,沉沉轻笑:“还想上手?成了款姐,现在都敢对我乱来了。” “呸!陆定权你要点脸,你才乱来……” 男人听她骂,嗓音又气又软,脸蛋更是升起一层粉釉似的,杏眸微微沁着润泽,发威小猫似的瞪过来。 他的视线垂落那双红软如蜜的柔嫩嘴唇上,仍带着笑,眼底却幽然深黑一片: “行了,看看算什么,我也不是小气的人,你想上手我也没说什么,就是问问。” 他说着,定定凝着那双瓣唇,看了好几秒。 姜凝也察觉到了他的眼神,脑袋里顿时静默一秒,开始轰然作响,瞬间闪过那晚在厂里宿舍,那个蜻蜓点水的吻。 男人手臂动了动,她差点以为他就要抱过来。 她推也推不开,手还被他摁在胸膛上,简直心慌意乱,脑袋里烫成一片浆糊。 下一秒,他牢牢抓着她那只手,仅仅只是把那三捆钱放在她手里,还回来。 终于松开了她。 陆定权高高站在眼前,半是吐出一口气,嗓音恢复沉然:“放心,我没你想的那么穷,这点钱还是给得起,不至于跟自己媳妇斤斤计较,算那么清楚。” “你收着,做营生总得要本钱。” 他语气透着淡淡强势,显然不想再多讨论还不还钱的事。 姜凝耳朵还是烫的,低头一看,刚才自己手被他摁住的那处地方,他胸膛间衣服都皱了,甚至透着一小抹湿意。 她手心贴在那里,什么时候出汗了,她自己都不知道。 她捏着钱匆促转身。 低低嗯了声,软眸掩下羞恼意乱,是半句话都不想再跟他多说。 第60章 在外头勾搭人了 他突然这种举动,又故意拿话逗她,傻子都能感觉到是什么意思。 姜凝只感觉自己的心跳过了许久才没有那么乱,平静下来。 她不想理他了。 待在一个屋子里,气氛变得完全不一样。 这人就是仗着自己有力气就抓她手,还故意摁在胸口上,嘴里淡淡说着什么,“你想上手也没什么”,眼睛却像狼似的紧盯着她。 她什么时候要上手了?? 说得跟她多主动一样……只是看看,和真上手,那能一样吗? 整晚,她都没有再看他一次,早早就睡了。 . 托给苏铲子的那几样东西,没过多久就以不错的价格卖出去。 除了那件玉蝉坠子和斗彩凤纹碗的价,姜凝不是太满意,干脆留在手里暂时不出。 加上之前的三百,现在她手里已经有将近两千块钱。 姜凝记得,这个年代买套房可能也就千把块。 原来手握一套房是这样的感觉…… 把那一捆捆的小钞票锁在家里,时不时就想拉开抽屉看一眼,确认她真发达了。 苏铲子后面没跟她客气,收了一成的转手费,他也是大赚一笔,面上春风得意,美滋滋的。 他更羡慕姜凝,瞧瞧人家这本事,怎么捞到手里的件件都是好东西? 他也是跑过两回鬼市的人,一次是摩拳擦掌想捡漏,一次是蹭老板的摊子托卖物件,最后下来不说赚多少,没亏本都算不错。 苏铲子知道姜凝后面还有打算,笑嘻嘻的,说着好听话:“姐,你现在走在外头也是大款姐了,以后还有啥打算,可别忘了我,我办事你还不放心么!” 姜凝当着外人面,没有一点赚到钱的得意,面露清浅一笑:“行,以后还得多靠你。” 她知道苏铲子这段时间为了卖她的物件奔波得很辛苦,有个老行家在市里,他就连着跑了好几趟,把他自己手边的生意都扔开了。 虽说也是为了挣那份提成,但他办起事来没得说,这钱是他该得的。 这天,姜凝下午回来,在筒子楼外的街边看到陆定权的车。 他好像出了一趟差,去隔壁县搞技术支援,又有三四天不见人影,忙得很。 这就是大佬的事业心,什么一步登天一夜暴富,不可能的,陆定权这种人,他的路完全就是靠他自己一步步苦干出来的。 她路过那车,拎着只酱板鸭脚步轻快往家里走。 最近又赚了好多钱,都没人可以让她显摆。 至于上次那晚留下的淡淡羞恼,她其实心里有点不自在,只是他陆定权多知趣啊,后面照常做好吃的饭、默默干家务活,也不多说,反正怎么都顺着她,让她心里早就舒坦了。 快走进筒子楼,姜凝看见楼外拐角不远的树荫下,男人熟悉的背影正在那里。 她眼前一亮,就要过去,脚步却堪堪顿住。 距离陆定权不远,在他正对面站着一个女人。 也很熟悉。 两人似乎聊着什么,显然不是普通的打招呼,而是有比较重要的话题,看样子,都站了有一会儿了。 姜凝又静静看了眼,没有停下脚步,默然直接走进筒子楼。 那人居然是房燕玲。 她是来找自己,还是专程过来找陆定权的?还真跟他有什么事聊上了? 相亲不成,她没死心继续惦记着陆定权? 可她也跟陆定权不熟,就这么煞有介事过来找他,就算是打着来找自己的旗号,也不会有什么事能跟他聊那么久吧…… 姜凝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也不想过去打断两人,她就是很好奇,这俩人到底能说些什么。 手里的酱鸭飘着香气,她干脆上楼回家,先吃再说。 . 楼下。 树荫下的男人身躯高挺,五官轮廓硬峻出众,无论站在哪里,都很有存在感。 他目光淡漠扫过来的时候,房燕玲感觉自己的心都重重揪紧了一下。 察觉到对方的隐约不耐,她连忙展唇微笑,撩撩耳边卷发,露出自己最满意的那个角度,然后继续关切开口: “我上次听小凝那么说了,还挺担心她的,来找她两次,她也不在,没想到前不久就在国营饭店外头,碰见了她和那个流里流气的人一起……” “不过陆厂长,你千万别误会,兴许是那个混子缠着她,对,很有可能是这样,小凝我了解,她这人性子是冲动了点,但绝不会乱来的。” 房燕玲说着,脸上露出一分不安歉疚,仿佛在后悔自己多事了,不该告诉闺蜜的丈夫这些的。 眼前的男人沉默几秒,锋锐眸底一片疏冷。 他沉默的时间越久,房燕玲心里就越得意。 她最近不耐烦继续相亲了,想着姜凝这边的事也该有点进展,就过来找她,没想到左等右等,姜凝不在,自己下楼的时候却碰到了陆定权。 好巧不巧,房燕玲心里正憋着事呢。 前一阵,她逛着街,路过国营饭店外头,撞见姜凝和一个混混打扮的小年轻一起吃饭。 两人坐在比较不显眼的位置,一起待了很久,有说有笑的。 后面出来,两人却又刻意避嫌似的,前后脚分别出的饭店。 房燕玲当时就觉得怪了,姜凝身边的朋友熟人还有亲戚,她大多都认得,那个混子却是完全面生。 是姜凝这段日子新认识的? 孤男寡女一起吃饭,那男的面上还堆着笑,跟很讨好她似的,房燕玲觉得只会有一种可能。 姜凝这是偷摸在外头勾搭人了。 绝对是这样。 否则她为什么遮遮掩掩呢? 不过,房燕玲觉得她这眼光还真是差得离奇。 那个混子瘦瘦的,长得像条麻杆子一样,浑身上下流里流气,样貌更是不行,小眼睛小嘴跟地里田鼠有的一拼,一看就是穷得叮当响那种街溜子。 那男的从房燕玲眼前不远路过的时候,她不由泛出一抹嗤笑。 姜凝这是图什么? 不过也对,她这人向来这样,没头没脑的拎不清。 估计最近跟陆定权闹上离婚了,心里正憋屈,认识个会说好听话的男的,她就跟人好上了。 房燕玲是打着看好戏的心思来找她,想试探问问。 既然她不在,又让自己凑巧遇上了陆定权,那就不能怪她多嘴了。 当然,房燕玲也有点小聪明,她现在还是以他媳妇好姐妹的身份跟他说话,自然不能太把姜凝往死里贬。 反正,她就打着关心好姐妹婚变的旗号,多说了两句。 谁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等到时候这两人真离了,她再借故接近陆定权也不迟。 刚离婚的男人难免郁闷丧气,她找机会借着开导他的名义小意安慰几番,不愁他对自己升不起好感。 毕竟有了姜凝那样的对比在先,他经受过痛苦婚姻的难堪磋磨,能拒绝一个及时出现在身边的善解人意的女人吗? 房燕玲打的是徐徐图谋的算盘。 她现在的身份是尴尬,但也一样是机会。 面对男人的沉默,房燕玲面露自责担忧,余光却是打量着他,再度感慨姜凝的好运气。 居然阴错阳差嫁了这么好一个男人。 别的不说,这身板就够挺拔健壮,笔直像棵大树,一看就是部队出身的,劲腰长腿,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劲儿。 这样的男人,才叫男人。 第61章 夫妻关起门来的事 房燕玲面对着这样的男人,心跳都漏了几拍。 当真是觉得眼前这个男人要比自己前阵子的所有相亲对象都更出色。 那些人简直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早知道,自己还忙着相什么亲呢。 终于,他沉默了一会儿,目光轻淡朝她落下来。 她顿时呼吸一轻,心半提起,努力露出一道让自己更显柔美的神色。 就在房燕玲期盼又羞涩的情绪中,她听见这钢铁似的高大男人沉冷出声: “你要说的,就是这些?” 房燕玲一愣。 他怎么是这种毫不在意的反应?不应该追问她那个混子是什么样,或者姜凝还跟她说了些什么吗? 她点点头:“我,我就是有点担心小凝,所以……” 陆定权面上没什么表情浮动,没有她预想之中的震惊、苦闷、难堪,甚至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深黑眼光透着一层漠然,嗓音疏离:“我知道了。” 几秒钟后,房燕玲看着男人转身离开的背影,简直莫名其妙。 自己说了那么多,他,他就这样? 她已经把话暗示得够明白了,这男人就一点也不关心他媳妇背着他在外头做了什么? 甚至对她连个客气的谢字都没有。 房燕玲不信,咬咬牙还是追上去。 “陆厂长,你等一下。” 男人步伐太快,她跟到筒子楼里,微微喘着气,见周围正好没什么人,摆出为难的神色自责道: “唉,这事是我多嘴了,我压根不该提的。只是我想着,陆厂长你和小凝也过了这么久日子,你们之间兴许是有什么误会,才闹到这一步,说不定可以趁此机会好好谈谈。” “陆厂长你这么优秀,是个有担当的男人,小凝她应该多体谅你的……” . 独自上楼的时候,陆定权眉间才浮现一层不耐。 好不容易出差回来,在家门口碰到个怪异女人。 他认得她,是姜凝当初在村里的朋友,还来吃过他们的婚席。 竟突然找到家里来,见姜凝不在,非但没有离开,反而跟上他,扭扭捏捏说有很重要的事想和他聊一聊,关于姜凝的。 他还以为有什么事。 走到家门,刚掏钥匙开门,听见里面有动静。 陆定权心中一动。 她在家,什么时候回来了? 推门进去,姜凝果然在家里,正坐沙发上啃着一只鸭腿。 看他到家了也不惊讶,招呼着:“吃饭了吧?我刚买回来的酱鸭,这家特别好吃,人家老板是陵市人,说是地道陵市做法,你尝尝。” 陆定权还穿着出差回来的那身衣服,难免风尘仆仆。 站在门口与她对视着,看她脸上没有什么不高兴的神色,这才摘下外套,放在一边。 他应了声,去洗手。 姜凝买的一整只酱鸭,老板给剁了,可她发现里面居然有四只鸭腿。 自己已经吃了两只,还有两只。 她百思不得其解,拿起来看看,等陆定权洗了手过来,问他:“为什么有四只鸭腿呢?” 男人顺手洗了把脸,毛巾搭在一旁,挽起衬衣袖子也坐下来。 看着她手里那鸭腿,认真思索:“放错了?” 姜凝捏着那腿的骨头根,顺势递来给他,摇头:“不会,我就在旁边看着呢,再说当时也就我一个人在买,不可能弄错多给我两只腿。” 陆定权咬下一口,他一路回来,的确饿了。 又低沉猜测,“会不会是把两只腿各自片成两半,这样就有四只。” 姜凝啃起鸭脖,惊讶:“有可能!” 转念一想:“可这里还是有四根完整的骨头啊,片成两半骨头也会被切开,也不对,好奇怪!” 陆定权几大口就解决那只鸭腿。 看着手里的骨头,忽然开口:“我知道了。” 姜凝忙等着他解答。 却见他掀眸望过来,乍然提起:“刚才在楼下,我没看着你。” 姜凝双眼眨眨:“啊……我看到你了,你在和人说话,有要紧事吧?我就自己先上来了。” 陆定权也坐在沙发上,两人之间半臂距离,不近不远。 他看着她,深眸沉静:“没什么要紧的,是你的好朋友找你,看你不在家,碰见我,多说了几句。” “好朋友?”姜凝也好奇房燕玲到底有什么和陆定权聊的,他这一开口就直接告诉她了,那她也开门见山问: “是房燕玲?我远远看着像她,但不确定,我还想着你们俩压根不熟,怎么会一起说话?不过,她能跟你聊些什么啊?” 陆定权望向她清透如水的双眼,想起那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在楼下说的。 她说,姜凝常跟她抱怨婚姻琐事,日子快过不下去了。 还怨他工作忙不着家,日里夜里见不着人。 所以,就在外头跟个小混混来往密切,勾搭在一起。 陆定权是半个字不信的。 那女人的眼神里装着什么,他一眼就瞧出来。 姜凝那天去国营饭店和谁吃饭,他也知道,毕竟挣到了钱,她一回来就迫不及待跟他炫耀了。 陆定权不耐烦听那女人扭扭捏捏说那么多,只是忍着看她能胡扯到哪一步。 可听姜凝这么问了,他顿了两秒,才出声。 “也没什么,她只是告诉我,你常常抱怨我晚上不着家,独自在家日子过得寂寞。” 沉沉声调微缓,“其实,这种话你可以直接告诉我的,夫妻关起门来的事,也不用外人转达。” 第62章 我会尽量回来过夜 姜凝:“……” 独自、在家、寂寞。 ……这几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就听着那么怪呢? 所以房燕玲巴巴跑来,找上陆定权就为了说这个? 姜凝迷之沉默了几秒,无视男人状似诚恳的幽深眼神,继续问:“她还说了什么?” 陆定权话音顿了下。 “她有回看见你在外头吃饭,说你和你那搭伙的朋友有说有笑。” 他这么一说,姜凝顿时明白了。 房燕玲估计是什么时候在大街上碰见过她和苏铲子在一起,暗中误会了,就特地跑来这一趟给她上眼药呢。 真够做得出来。 她便笑笑,疑惑:“她这是什么意思,来找你说这事?难道是想让你劝我迷途知返,抢救一下咱们俩的婚姻?” 房燕玲想勾搭陆定权是板上钉钉了。 姜凝说着,想起刚才那一幕,两人站在树下讲话,房燕玲那笑容姿态,远远看着怪淑女的。 她手段太拙劣,陆定权不至于受那种人勾搭。 可到底是让她挑拨了一番,姜凝就有点想听听看他怎么说。 女人托腕撑着白皙下巴,纤睫半掀,目光直白,一双漂亮乌润的长眸半是打量地静静望过来。 陆定权面色也比较平静。 他站起身解着衬衣袖扣,准备去洗澡换身衣服,迎着她若有似无的打量,别有深意清沉道:“外人什么意思,我一向不管。但她说的有一点,我还是得好好反省。” “以后没有特殊情况,我会尽量回来过夜,不至于让你胡思乱想,认为我在外头有什么情况。” 姜凝话语一哽。 房燕玲把这也说了?她话真够密啊! 不过姜凝自己确实有理亏的地方。 之前跟房燕玲假意抱怨那些,是为了做戏没错,但话传到陆定权耳朵里来了,即便他清楚房燕玲是为了挑拨,但多少还是会介意。 无论作为夫妻,还是搭伙过日子的队友,都不应该在背后说对方坏话,这事挺不尊重他的。 她看着他拿了换洗衣服就要出去,也起身过去,喊住他: “陆定权……这事得怪我。” “过去我的确和房燕玲关系好,估计有时候说话不当,让她误会了什么,以为自己就有可乘之机,这次才找到你乱说一些话。” “你别往心里去,我会跟她讲清楚的。” 男人转过身,高高挺挺站在门框边,衬衣袖子半挽,一段日子不见,他头发好像长了点,虽然还是挺短,洗了脸沾湿后往后撩着,露出一张峥嵘脸庞。 出差回来的黑色长裤由皮带束出劲瘦结实的腰身,边上还挂着一串钥匙,不是家里钥匙,应该是厂子里的,没来得及卸下。 这么一身,莫名局里局气的。 放在从前,姜凝可打死都想不到,自己会和一个裤边挂钥匙的男人一块过日子。 她定定看向他,直到陆定权迎着她的目光淡淡戏谑开口:“你交友的眼光,我见识过,所以我不会有什么想法。” “不过该反省的地方,我也得接受。” 姜凝:…… 在交友不慎这一点上,她在他面前确实理亏。 先有孟文斌,后是房燕玲,这一个个的心眼子,不把她坑死算好。 没办法,原剧情的锅她也得背嘛。 第63章 是不小 下午,姜凝解决了半只酱板鸭,又趁着天气不错洗了下衣服毛巾之类的,和陆定权一起做做家里清洁,一忙活起来,俩钟头飞快过去。 陆定权站在那擦着窗户玻璃,身上照旧是那条居家白汗衫。 他探出手擦外面的玻璃,一抬臂,立即绷出结实有力的肌骨弧度,手臂连带着宽肩,看过去是一幅让人倍感赏心悦目的人体风景。 力的美,很难有人拒绝吧? 姜凝这次拒绝了,她忍住,没多往那边看。 天气逐渐热起来,他擦完窗户又扫地拖地,背后很快透着浅浅一层汗,不出意外,他等会儿还得去洗个澡。 姜凝默默理着自己小柜里的衣物,心想这男人好像格外爱干净,很讲究卫生。 不愧是当过这么多年兵的。 不过,他每次一回来就洗澡,导致自己跟他相处,常常要面对他洗完澡后的情形,也是有点微妙的感觉。 她理完柜子主动去擦桌子,看到抽屉,故意放着没动。 陆定权洗完拖把回来,她说:“你去擦一下抽屉里面吧,我弄这边。” 男人低应一声,拿起干净抹布径直过去。 轻轻哐当声响,抽屉被打开,只见里头放满了整整一屉的……钱。 一捆捆的,都是十张一捆,足足有将近二十捆! 姜凝见他背影停顿在那里,不由笑了。 小小兴奋过去显摆:“不错吧?这可都是上次跑一趟鬼市那么辛苦的收获!” 陆定权很配合,朝她看过来,神情哑然:“这么多钱?” 姜凝哈哈直笑,又听他一本正经说:“那得花好久了,以后我可不敢得罪你,你用钱就给我埋了。” “噗……你少来!” 挣了钱再怎么都是很开心的,何况有人这么配合,能让她好好显摆。 将近两千块钱,数目不小,陆定权重新关上那小抽屉,观察外头松掉的旧锁眼:“得打个新柜子装新锁,以后存东西方便点。” 姜凝:“哪那么夸张,新柜子就不用了,倒是可以安个新锁。” 以后她挣了更多的钱,估计就去银行办张存折存里面了,这次是因为她要把这些钱当本金,马上开始做营生就得用上。 陆定权顺手拿了起子钳子,过来把这锁加固一番。 他躬身修理,坚实脊背微微弓着,眸中认真:“我这人反正经养,你看着养就行,我牙口也好,软饭硬饭都能吃,不挑。” 姜凝好好蹲在那里看他怎么修锁,顿时站起身,笑:“……谁说要养你了!” “你长这么大,这么高,我才不养,这是亏本生意。” 陆定权嗓音很温顺地嗯了声,双眸仍旧盯着那锁:“那你长得小,我能养,不亏本。” 气氛像是安静一瞬。 姜凝抿抿唇角,脸有点热。 这男人是在套路她?他现在说话怎么越来越…… 然而她不想被套路,下意识回嘴:“我可不小。” 修着锁的人动作微顿,乌眸幽淡望过来,正待开口,姜凝老脸一红,没事人一样快步躲里间去。 欲盖弥彰解释:“我…胃口不小,一个月四十块钱生活费,刚够我吃的。” 布帘子后面,她差点想咬掉自己舌头。 怎么就非得接这个话了?! 转过身故作淡定继续理东西。 许久,她都快平静下来了,忽然听到屋子另一边传来男人的轻笑。 很低。 他说:“是不小。” …… … “胃口不小是好事,身体养结实,比什么都强。”一片沉默之中,陆定权淡定补充。 “不过吃饭也得讲究荤素搭配,不能顶着什么拼命吃,容易败胃口。” 他提起自己当年在部队的时候:“什么食材也没有,只有土豆炖土豆,吃了快一个月,总算有天行经一片林子,我逮了几只兔子和野麻雀,大伙开了荤,眼泪都下来了。” “经过那段时间,后来回到驻地,我们的炊事兵再没弄过任何土豆。” 话说完,锁也修好,男人收拾工具站起身,不经意往帘子里间瞥了眼。 姜凝慢吞吞收拾着床上东西,侧脸立刻软乎乎瞪过来。 陆定权半咳了声。 很识趣地闭上嘴。 . 姜凝不跟他计较。 晚上睡觉的时候,她换上自己平时穿的睡衣,从卫生间出来前不禁低眸看了眼。 这衣服宽松软绵,不怎么显身段,很好。 她又顺手整理了下衣摆,让上衣看起来更宽松,这才出去。 每回陆定权在家过夜,总是让着她先上床,躺进被子里,过一会儿他才关灯过来睡。 这次也一样。 不过今晚姜凝盖好被子,却觉得有点闷热。 现在眼看着进入初夏,温度一天比一天升高,估计再过一段时间,薄被子也盖不住了。 陆定权体温高,早换上了一条非常单薄的毯子。 到夏天入伏那时,两人还挤这床上睡,那不得热得汗流浃背睡不着…… 而且他浑身暖烘烘的,天冷的时候她半挨着他,觉得很舒服很合适,到夏天要怎么办? 姜凝对着墙睡,埋头闭眼,提前忧心忡忡。 没多久,随着啪嗒一声,屋里陷入黑暗。 今晚难得他出差回来睡,她并不担心。 隔壁那户的女邻居昨天下楼碰到姜凝,拘谨跟她打声招呼,姜凝就多问了嘴,得知对方要回娘家住几天。 所以这几晚绝对都清静了。 床另一边传来熟悉的重量沉下的感觉。 她安静闭着眼,突然听陆定权在黑暗中开口问:“那只玉蝉卖了多少钱?” 噢,她也想起,他们打过赌来着。 姜凝对着墙道:“价钱不太合适,暂时没有卖,留着呢。” 男人就应了声。 很快,她耳边动静窸窣,像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姜凝耳朵不觉竖起来,他在做什么? 陆定权躺下了。 身上搭着单薄的毛巾毯,半睁眼望向被夜色笼罩的天花板,问她:“哪一件价钱卖得最好?” 他似乎只是想随口闲聊。 姜凝:“小宣炉,外省一个老行家托人买走的。” 他又问:“这种物件这么值钱?” “嗯,古玩身上有重要的历史价值和艺术美感,以后只会越来越值钱。” 男人沉默一会:“有道理。” “以后,你会挣很多钱。” “借你吉言了。” 姜凝闭着眼,听见旁边的枕头上像是轻轻翻了个身。 紧接着,比先前更低缓沉淡的嗓音出声:“他们说,有钱就容易变坏。” “姜凝,你呢?” 男人的咬字格外沉暗,隐隐带着某种克制的语气,姜凝听到他这么近距离地喊着她的名字,耳朵尖瞬间像被一片热烈的羽毛漫不经心地拂过。 她掀开眼,声音故作平静:“……你听谁乱讲的?不要这么说。” 再说人家说有钱就变坏,那是说的男人,跟她有什么关系? “我刚退伍回村那时,村里那些人不都这么说?”他语气轻淡。 “村西头姓刘的万元户,他挣了钱,不就逼着他媳妇跟他离?他媳妇不肯离,他后来扔下孤儿寡母跑了,听说跑去南方,在外面和人不清不楚地好上,现在还没回来。” 姜凝倒是也听说过这事。 可…他突然提起这个,到底想说什么? “还有,跟我们一批转业的一个军官,人平时老实,调去军校后升了职级,被些人捧着,就觉得自己有钱有本事了,成天在家里吵架,跟他媳妇闹腾。” “后来查出来,他跟个乡下姑娘暗地好上了,那姑娘刚去军校做勤务,不懂事,他哄得人家以为他没结婚,又怀了他的种。这事一查出来,他被开除,丢了帽子又妻离子散,因为抓典型还被判了进去,现在还在里头蹲着没出来。” 他跟讲故事似的,轻描淡写,顿了顿总结道:“像这些都是反面教材。” 姜凝:…… 她还是头一回听陆定权一次性说这么多话。 举这种例子,是想提前警示她?? 差点气笑了,她哼哧一声,故意反驳道:“说这些干嘛……我又没有让人怀我的种那本事,你说的这俩反面教材对我不适用,留着警醒你自己吧。” 陆定权:“嗯。” 姜凝躺了会儿,觉得越来越热,压根睡不着,想去开窗。 她掀开被子,双手伸出来在外面放着。 轻微翻身一动,手却碰到了什么热乎乎的。 ……是陆定权的手。 她火速收回来规矩交叠在自己身上,内心祈祷他睡着了。 耳边嗓音响起:“什么东西?” 行,果然没睡着。 过几秒,那声音继续淡淡疑惑:“床上有虫。” 姜凝:……这人就是故意的。 他问:“睡着了么,有虫。” 察觉到他起身的动静,似乎要在床上翻找,姜凝赶紧出声:“……没虫!你,你去开下窗户,太热了。” 陆定权安静看过来:“还没睡?” 他下去开窗,很快回来,跟她商量般低低开口:“床可以挪个位置,挪到窗子边,夏天凉快点。” 姜凝敷衍唔了声,翻身回去继续对着墙睡。 旁边人躺下,低声:“是挺热。” “隔壁都没动静了,估计太热,也不方便。” 姜凝:“……!” ……不就是装没听见么,她可以的。 第64章 小夫妻逛街 开了窗的夜同样微微燥热,伴随着偶尔传来的两声狗吠,也算一夜好眠。 姜凝第二天早上起来,睁开眼第一个念头就想到昨天没得到回答的那个问题。 她撩开帘子问已经穿戴齐整的男人: “……所以酱鸭里为什么有四条腿?” 女人的脸蛋透着睡饱后健康的白皙粉润,柔嫩颊边被印出浅浅一道睡痕,双眼惺忪疑惑看向他,起来的第一句话问的居然是这个。 陆定权眉眼沉着,目光不动声色朝她凝去,想了三秒,答道:“因为不是四条腿,而是两条腿,两只翅根。” “鸭子翅根骨头比较粗,让人误以为也是腿。” 姜凝定定回想,恍然:“哦!真有可能是这样!” 察觉到有股目光微妙投来,再看向他,男人已经转身,神情自若出去做早饭。 姜凝理理自己凌乱头发,不经意低头看了眼。 “……”衣服最上面的纽扣开了两颗。 应该是她半夜睡得太闷热,迷糊自己解开的。 只见胸口露出一片莹白软嫩的肌肤,依稀看得出略有饱满的弧度。 她耳朵微热,重新扣好,耳边蓦然想起昨天他故意说的。 是不小…… . 陆定权刚出完差回来,似乎不忙,眼看都八点多了,在家不急不缓做好早饭端进来。 一大盘油煎包子,空气中满满散发着刚出锅的香气,诱人食指大动。 姜凝抄起筷子,这才明白:“原来那天的包子是你先煎过一遍的,我说呢,楼下都没有卖这种的。” 他煎了四个肉的四个菜的,刚出锅还泛着油滋滋的热气,比那天的更好吃,她咬下去,里头的猪肉馅居然溢出一层油汤汁,满嘴留香。 她吃得津津有味,问:“你今天不用去厂里?” 陆定权:“不忙,下午过去。家里也没米了,我出去买点。” 语气淡淡:“一起去?看你中午想吃点什么,顺道买点菜。” 姜凝抬眼,见他敛眸吃着,目光好像非常专注地盯着那包子。 她想想,家里的确该添些日用品和吃食什么的回来了。 那也行……反正她今天也没具体安排。 本来打算去苏铲子那摊子上随便转转的,苏铲子说今天管得不严,东门广场那边会有不少他们一起的铲子出去摆摊,他也会在。 铲子摆小摊,一般就是真假混卖,二十件里头能有一两件真东西就算有良心了,绝大部分都是假的或品相差的,专骗那些不懂行又想沾便宜赌一把的普通人。 她便提议:“那去东门大街那边买菜吧?我还想买些日用品,而且我那朋友,就是托他帮我卖物件那人,他们铲子今天都在那边摆小摊,我想去看看。” 陆定权没有任何意见。 吃完早饭,姜凝去梳头发,找出自己那天新买的裙子换上。 说起来,除了那晚去鬼市,她记得自己好像还从没和陆定权一起出门逛过。 平时两人见面相处的地方,大多都在屋里。 难得一起出门买菜,搞得跟有点紧张似的。 今天正逢周日,东门广场有大集,大街上比平时热闹不少,叮铃铃踩着二八大杠的人都要比平常多。 路边,一对年轻男女远远走着,男人修长高挺,步履沉稳,女人身姿窈窕,迎面看去容颜十足娇嫩清艳。 她穿着件小方领的浅格纹长裙,头上箍着一只水蓝色宽绒布发箍,柔美长发披肩,大大方方露出一张玉白精致的鹅蛋脸,属实是一眼惊艳。 两人这一路走着,隔着一臂距离,并没有亲密举动,可一看就是一对颇般配的恋人或小夫妻,回头率颇高。 姜凝觉得就算自己平时好好打扮了,出门时也不至于像这样,时不时就有目光朝他们俩投来。 都怪他,长得太高了,身躯笔挺很打眼。 走着走着,经过那座天桥,陆定权却步伐半顿,换了方向。 姜凝喊住他:“怎么不走上面?” 走下面的马路还要绕一大圈,怪麻烦的。 男人腿长,步伐自然更大,一路上已经适应着她的步调并肩而行,可这样,难免还是不时快出她两步。 他回过头,沉眸瞥一眼她的裙子,淡声:“不方便。” 姜凝注意到他视线,也低头看看,这条裙子这么长,刚到脚踝上面的位置,难道他担心她上楼梯会走光? 她喏喏:“没什么不方便吧。” 陆定权解释:“今天有风,上去风更大。” 她看眼天桥上,行人来往,不乏穿着裙子的姑娘,还好,最多也就被风吹到小腿的位置。 见她站在那不动,男人干脆过来牵住她的手腕。 “走吧,再耽误时间不早了。” 姜凝手腕被他轻易圈起,不得不跟着他的步伐过马路。 越过行车和人流,走到对面,她立刻挣了下,他才不动声色放开。 “陆定权,我发现你……” 她拢着自己的手无意识摸了摸,抬眸以莫名的目光打量他。 男人很镇静与她对视,低沉:“怎么了?” 姜凝:“…你自己知道。” 没想到他平时看起来思维多超前、开阔,碰到这种事,还够有占有欲的。 陆定权无辜:“我知道什么?” “呵。” “别呵,你直接告诉我。” …… 第65章 偶救女主 到了东门大街,广场一条街那边沿路看去,已有不少摊贩摆出东西来卖。 两人往里面走,他问:“先去菜场买菜,再去买些日用品?” 菜场去晚了菜就不新鲜,一些卤货也可能没有了。 姜凝眼看着周围热热闹闹的,她犹豫看向他:“你去买菜,我去买牙刷和针线那些,最多一小时后在这个当头集合,时间来得及的话,还能一起去苏铲子那边的摊子逛逛。” 陆定权朝她看过来,面无表情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不高兴,不过当机立断:“四十分钟,你在附近买完就过来,不要乱跑。” “好。”她乖乖点头。 “这两天想吃什么菜?我一道买了。” “肉。” “……” 男人阔步往菜场的方向去,不忘再度回头强调:“人多很乱,不要到处乱逛,买完就直接过来。” 其实菜场人也多,比较脏乱,他怕弄脏了她的新裙子,分开行动也好。 姜凝应声,之后往集市里面边走边看。 总算体会到了什么叫大集,比她之前逛的零散小集市要热闹多了,什么东西都有卖的,各式各样,简直要看花眼。 路边就有推着板车搭起棚卖日用品的,她先去买好自己想要的,牙刷、新剪子、针线盒、香皂这些。 很快就买完了,估计陆定权那边菜场人多,他应该还没弄完,她随意先在附近的小摊转转。 集上还有不少卖衣服的,老板一看到年轻姑娘就连忙热情吆喝:“港版货,总共就拉来这么多!今天卖完就没有了!” “哎姑娘,来看看呗!你这模样真水灵,穿港版货那是最时髦的!不信你去省城瞧瞧,人模特队的小姑娘都爱穿这种!” 姜凝原本有点心动,可眼看着围过去的人变多了,她就算了,继续往前随意走走。 前边有一处支路,那边摊子围着的人不怎么多,姜凝慢悠悠拐过去,看着有拿圈套娃娃的小摊,正想凑过去看看,忽然听到一道熟悉的女声。 “敢赖账就别想跑!你们……啊——” 姜凝转头望去,只见拐角边上那处不起眼的小摊前,有个姑娘站在那里和人拉拉扯扯,居然是林初玉! 她对面是三四个流里流气的小后生,其中一个把她狠狠推了一把。 他们像在争执着什么,边上还站着个看好戏的小姑娘,那姑娘也不过才十六七的模样,面上浅浅得意。 林初玉被人推开,一下子踩在自己摊上,把几个亮晶晶的蝴蝶头花踩得七零八落。 她狼狈倚着墙站起身,脸色已经气得发白,看看自己被弄乱的摊子,抖着声音: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再敢欺负人小心我跟你们拼了!” 那几个混子哄笑起来。 其中一个矮个子嬉皮笑脸:“谁欺负你了?咱几个逛着摊儿,你非拉着不让我们哥几个走是怎么回事?哟,该不会是瞧上我了吧?” “哈哈哈哈哈!” 林初玉气得发抖,咬牙:“你们白拿了我东西想赖账,想欺负人是吧?那行,今天谁也别想走,我不会让你们好过!” 那边的动静也吸引了一些路人张望,不过,大概是别的摊子也忙,行人匆匆,或者谁也不愿意多管闲事,竟没有一个人过去问下是什么情况,帮林初玉一把。 姜凝隔着不远,很快明白怎么一回事。 她倒是记得,按照原本的剧情,女主林初玉和孟元斌的第二次相遇,也是摆摊碰见小流氓调戏,孟元斌及时出手,再度上演英雄救美。 他接连两回碰到林初玉都帮了她,对林初玉而言,孟元斌就彻底成为了她从天而降的白马王子,她的救赎。 当时还出圈了一段经典台词。 孟元斌赶走小流氓,递给林初玉一条手帕擦眼泪,认出她来,笑得无奈而微微宠溺: “傻姑娘,下次遇见你,可别再让我心疼了。” 年代土味霸总语录有? 当时的观众可是为了这段画面嗑生嗑死,觉得从这里开始男主就对女主上了心。 不过眼下……都这个时候了,周围也压根没见着孟元斌半个影子啊。 姜凝左右瞧瞧,看见个卖布头的小摊,心里顿时有了主意,快步过去。 . “就是个土里土气的丫头片子,你还挺倔?” 几个混子笑笑。 那个小姑娘则走上前,头发上正绑着从林初玉摊上拿来的头花绳,还有两只蝴蝶翅膀的发卡,脑袋上一边一个,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她对林初玉轻蔑地笑:“你怎么证明我们没给钱?我们说给了,那就是给了!” “就是,这几块钱的破玩意儿咱会赖账?” 一个混混摆出阴冷表情上前,盯着林初玉皮笑肉不笑:“你这是瞧不起哥几个啊?你特么活不耐烦了你!个狗xx养的!” 林初玉浑身一震。 这些人年纪并不大,可一看就是在街上混久了的没人管教的小流氓,能说出这种恶心人的脏话。 她咬咬牙想忍下去,闷声吃了这个亏,就当被狗咬了,让他们走。 可这样一来,自己大半个月就白忙活了…… 旁边那矮个子混混抄着裤口袋上前,眼神分外猥琐地打量起对面的林初玉。 “庆子,你他妈的会不会说话?人姑娘出来摆摊也不容易,看把人姑娘给吓的。” “不过姑娘,我们几个也不能叫你白冤枉,你让我们今后还怎么混?这样吧,你就规规矩矩给哥几个道个歉,哎,弯腰低头认个错,给哥哥说几句好听的,我们也就不找你麻烦了,以后,你在东门这边,有事儿找哥哥我,我罩着你,哈哈哈哈,够意思吧?” 说着,他就要过来扯着林初玉的肩,逼她道歉。 林初玉呼吸急促,眼中屈辱,匆促退开两步,抄起自己身后的扁担想挥过去,却没拿稳。 反而被对面的矮个子混混一把抢走!嬉笑着扔到脚边。 她声音因害怕而嘶哑:“你,你们给我滚!再动手动脚我就……” “你们几个,聚众干什么呢?” 林初玉大脑一片慌乱空白之际,只听到一道声音传来,她等到救星一般连忙望过去。 几个围着摊子的小混混也阴着脸回头。 只见一道分外鲜亮窈窕的倩影缓缓而来。 女人脸蛋白净如雪,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半是遮掩了美感,周身的穿着打扮一看就是地道的城里姑娘。 然而她微微抬着下巴,气度冰冷骄横朝这边过来,衣袖上还别着一抹显眼的红袖章,目光略带鄙夷扫过他们一行人。 林初玉只觉得这姑娘莫名眼熟,对方戴着老气的大黑框眼镜,但她很快认出来,这不是那天在天桥上那漂亮姑娘吗?! 她怎么会…… 姜凝双手背在身后,跟领导视察似的,皱眉冷声: “你们几个聚众在干什么?以为今天大集没人管,就当街给我胡来?我看看,一二三四五,你们五个,等会儿都跟我走一趟!” 她像是压根不认识林初玉似的,数着那几个男女混混,把林初玉也点了进去。 林初玉不懂什么情况,慌忙解释:“我跟他们不是一伙的!我在这儿摆摊,他们拿了我不少东西就想走人,赖账不给钱,还倒打一耙说我冤枉了他们!” 那几个混混看向姜凝,朝她袖上隐约露出红边的袖章瞥去,彼此对视一眼。 其中一个恶狠狠吐口痰:“你他妈谁啊?啐,他娘的多管什么闲事?!” 矮个子则猥琐笑着:“今天老子没来错,现在大街上姑娘怎么一个比一个漂亮?” 姜凝立刻打断他们,话语冷然,好像完全不受影响似的,公事公办盯着那高个子:“又是你,上回犯事让你跑了,你就以为你没事了是吧?” “光天化日的,就敢在这耍流氓,一个个脸长得坑坑洼洼跟地里耙过似的,也不嫌出门丢人,知道现在流氓罪怎么判么?想我给你介绍一下,还是想亲自进去体验几年?啊?” 第66章 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 前几年就开始严打,虽说现今没那么风声鹤唳,但流氓罪仍旧是个很严重的罪名,不分男女,一旦被判流氓罪都要进去,小则几个月,多则数几年。 那几个混混听姜凝态度傲然轻蔑这么一说,互相张望一眼。 大街上是有专门抓流氓作风的红袖章没错,但以前那些都是大爷大妈,什么时候有这么打眼一个年轻姑娘戴着红袖章?他们也从没见过啊? 不过这大高个前不久的确被当街抓着过,被他给跑了。 高个子面露惊疑,正想继续放狠话,姜凝又是朝着那矮个子冷笑: “我看你也挺眼熟,惯偷了吧?” 她冲着另一边那摊上的老大爷高喊:“大爷,您看看您那板车底下挂那钱兜子还在不在?” 她话音刚落,那几个混混面面相觑,立马两三步冲出去跑路了。 后头被扔下的小姑娘顿时傻了眼,又慌又急,正想跟上去,被姜凝拦住。 “东西拿出来,钱也得赔。” 那姑娘急了,甩开她想跑:“我没钱!这不关我的事!” 林初玉也连忙拦着她:“你头上和兜里都是我的头花,怎么不关你事?不准走,给我还回来!” 姜凝笑:“小妹妹,你才几岁?不想被我们扒了衣服裤子抵你偷东西的钱,再把你拎去公安局找你爹妈过来领人,那就自觉点。” 她站在那里,眼眸一派居高临下定定望着对方。 那小姑娘看一眼她的红袖章,听见这话立即露出十分屈辱的表情,咬咬唇,终于把头上戴的头花和发卡,还有衣兜里那些全都拿出来,一把朝林初玉摊上气恨扔过去。 扔完她就想跑,姜凝还是不让,语气不耐烦:“赔的钱呢?你们一伙弄坏了人家多少东西心里没数?” “那是他们几个弄的,不关我的事!” “你们是一伙的!”林初玉有人撑腰,也高声起来,“小小年纪不学好,学小混混欺负人,你就该赔我钱!” 小姑娘都急哭了,咬着牙从兜里又掏出几块钱,扔到地上埋头就跑。 “站着,你还没道歉!” 小姑娘没辙了,边哭边道:“……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认错还不行吗!!” 说完,姜凝两个才终于放她走。 再一看,那摊上的大爷已经抄起鞋底子去追那矮个子了。 林初玉回过神,终于松口气,感激看向姜凝。 她试着问:“你还记得我么?我记得你叫,姜凝,凝望的凝…?” 姜凝微微一笑,眉眼舒展:“你叫林初玉。” 她把脸上的眼镜给摘掉,又摘下自己袖子上那袖章。 原来那就是一小片红布而已,圈在袖上让人真以为是红袖章。 林初玉此刻恍然,原来这姑娘完全是为了帮她才站出来,还假扮成了红袖章! 她都感激得不知怎么好了,讶声道:“谢谢,谢谢你!你真有本事,刚才我都被唬住了,你扮起红袖章一点不像假的!特别威风!” 姜凝摇摇头:“这也是没办法,我看你被人围着呢,不过那几个混混年纪也不大,我看着就十七八岁?我估计他们天不怕地不怕的,就怕红袖章抓流氓。” 其实她说的那些吓唬他们的话,也是通过剧情里面知道的,高个子被抓过,矮个子是惯偷,这事都是真的,所以他们一听就慌神了。 “你快收拾下你摊子,刚才吓着了吧?我估摸着他们暂时不敢再来了。”姜凝提醒。 林初玉蹲下身收拾自己货物,头花发卡坏了好几个,好在那小姑娘还了些回来,又赔了五块钱,损失不是太大。 她心里原本是很惶然的,但姜凝一出现,她像找到了撑腰的人,立刻就不怕了,此刻发红的眼眶也彻底平静下来,反而笑出声: “你胆子可真大!还能扮红袖章来帮我,太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今天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林初玉在外也摆了这么久的摊,多少遇到过一些事,自认为胆子不小。 但她毕竟一直过着紧巴巴的日子,还真没想过能假扮红袖章镇住别人,所以她现在看向姜凝的眼神都不觉充斥着隐隐的崇拜。 姜凝闻言,意味深长轻笑:“人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 林初玉第一次听这话,眸底若有所思。 姜凝看她这摊上还是卖的之前那些小玩意儿,不由问:“怎么不把摊子摆在显眼一点的地方呢?” 林初玉重新整理好简陋摊面,苦笑道:“来大集出摊的都是一个位子一个坑,我才摆摊没多久,一个人也抢不过人家,能挤在这里也还可以。” 她感激姜凝,硬要塞过来几朵手工最精致的头花,姜凝不想拂她好意,收下一只,安慰笑笑: “上次你帮我赶走流氓,这次又碰巧遇见,换我帮你,都是互相的,说明咱俩有缘分。” 林初玉面对她的安慰,脸蛋微红,眼中闪闪,她话语迟钝,除了谢谢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可内心又很想和姜凝多说几句。 “你留我一个地址,或者电话,可以吗?”她不好意思地开口,“你别误会,我就是想着以后我做了新的头绳,可以给你送几个戴着好玩,而且今天这事,我还是想找机会好好谢谢你……” 她一脸怕被拒绝的赧然模样,姜凝自然爽快答应。 两人交换了地址。 姜凝主动道:“这么巧遇见两次,咱们还都互相帮了对方,那以后也算是朋友了,你有什么事,也可以随时来找我。” 林初玉求之不得,连连点头,眸中闪闪看向姜凝,半是羞赧半是感激,还带着一点期盼。 她这样,不禁让姜凝想到像是在幼儿园里第一次交到喜欢的朋友,那种很纯真的感觉。 眼看时间也不早了,她和林初玉告别,快步去把跟人家借来的眼镜还回去。 那人是个卖书的年轻摊主,见姜凝道完谢后要给先前说好的三毛钱,他重新戴上眼镜,面上微热,讷讷摆手:“别,不用了,举手之劳而已……” “姜凝。” 身后传来沉稳嗓音。 她转头,看着男人长腿大步朝自己过来。 很快,陆定权已经站在她身边,眸光黑沉。 姜凝有点点心虚,小声:“你怎么来找我了?” 他瞥一眼那戴着眼镜木头木脑的青年摊主,提醒:“现在已经一个半小时了。” 姜凝知道他估计等了有一会儿,冲那摊主再次道谢,这才拉着陆定权的胳膊往外走。 “刚才我碰见一个熟人摆摊子,她遇着点小麻烦,我就过去帮帮她。” 她见他手里都是空的,不由问:“你不是买菜了吗?” 陆定权:“放熟人那里了。” 语气隐隐低沉:“没等到你,怕出什么事,只能沿路过来先找找。” 姜凝愧疚轻道:“这么多人,我不会出什么事的,不过对不起,下次我不会乱跑了,要跑也提前告诉你一声。” 陆定权却往刚才那卖书摊主的方向淡淡扫了眼,开口:“不是不让你逛,你知道前年东门广场还发生过很乱的事,也就这两年管理规范了点,但该注意的还得多注意。” “尤其你这种,最好不要轻易相信路边随便什么人。” 姜凝啊了声,怀疑看向他:“我?我哪种?” 她虽然年轻,但怎么看起来也不像是很好骗的那种人吧? 只有她骗别人的份。 男人却收回目光,顿了顿,转移话题问:“刚才到底什么事?” 姜凝也正要告诉他,就忙把那几个小混混的事都说了。 陆定权听了描述之后沉声:“我去跟东门大街管集市的熟人提一下,那几个人跑不了。” 随即他眉峰微拧,露出不甚赞同的神色继续道:“你至少应该找我过来。” 如果对方不是年纪轻一点的小混子,而是二三十岁的地痞流氓,不敢想象可能会有什么后果。 姜凝当然不会说自己是借着剧情的光,知道这几个小混混的底细,所以才敢直接上前相助。 她虚心反省:“嗯……也是一时冲动,下次无论是几个人,我都先等你过来。” 陆定权听着,薄唇微抿,终究露出细微弧度,也不知道信了没。 一路说话间,身旁的男人已经把她手里拎的袋子拿过去,步伐也耐心缓下来,等她跟上。 两人聊着,一道往苏铲子的小摊那边去,准备再稍微逛一逛就回家。 而此刻。 东门大街的另一个方向,与姜凝他们错开的一行人里,一对迎面而来的男女也颇为引人注意。 孟元斌一身蓝色衬衣,灰裤皮鞋,穿戴颇为体面,在人群中显得身姿修长,文质彬彬。 他旁边是一位长卷发、喇叭裤的时髦女郎,女郎脸上还戴着墨镜,烈焰红唇,颇有几分港城明星的派头。 男人儒雅俊朗,女人时髦冷艳,看上去十分般配。 人潮拥挤,女郎的高跟鞋被绊了一下,在她惊呼出声前,孟元斌已经及时揽住她的腰,绅士低头提醒:“路有点不好走,小心。” 女人勾唇一笑,不悦之色转瞬消失:“谢谢。” 孟元斌步子缓下来,配合着对方的步伐,感受着一路行人好奇艳羡的目光,心中一派意气风发。 他最近的日子可以说是十分顺利。 当时被周书记偶然赏识当上记录员之后,孟元斌又发表了两篇文章,深入赞扬了周书记平时体察入民、辛劳工作的艰苦作风。 没想到才过一个月,周书记就提职了。 他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眼下不再是个小小书记员,而是当上办公室秘书。 这不,平时对他青眼有加的刘科长给他介绍了个事儿,说他有个远房亲戚,从港城回来的,带着他侄女一起回到家乡准备和政府合作投资。 而这侄女呢,二十三四的岁数,大小姐做派惯了,很挑,平时喜欢逛街,让他趁周天有空,领着人在集市上逛逛。 孟元斌不好推辞,只好答应下来。 “房小姐,要是口渴了,那边有卖酸梅汤的,不如我们过去坐坐?”他提议。 房颖看看那简陋小篷,摇头:“我喝不惯这个。” 她看到小路边有人在投着铁圈套娃娃,好奇过去:“我也要玩!” 孟元斌无奈笑笑,一同跟上,主动排队掏钱给她租了十个铁圈,递过去:“看你准不准喽?” 房颖摘下墨镜,冲他得意挑眉:“肯定准,看我的!” 很快轮到她,她认真躬下身去投。 孟元斌则站在一旁,随意往旁边瞄了眼,看到一处摆着头花发卡那些小玩意的小摊时,不禁愣了下。 目光继续移过去,只见守着摊子的是个很年轻的姑娘,她正给人找零,笑盈盈的,外貌打扮挺土气,只是那一双眼睛,又水又亮,透着纯真动人,让他莫名感到很熟悉。 孟元斌眼中恍惚,定定多看了几秒。 谁料那姑娘找完钱,忽然抬起头,朝他这边看过来,没好气的样子冷淡瞥了他一眼。 随即背过身去,像是刻意躲开他。 孟元斌心下更奇怪了。 耳边传来房颖惊喜的声音:“啊!我圈中了!你快看,我圈中了那个最远的!” 他这才乍然回头,抬眉微笑夸赞:“果然厉害,这样,这么厉害的话,值得再奖励你十个圈。” 房颖听了很受用的样子,抱着那圈来的布娃娃,立刻推他再去付钱。 陪着她玩够了,两人抱着圈来的几个娃娃准备去前面休息。 孟元斌不自觉又偏头看了眼。 卖头花的那小摊还在,只是守着摊子的姑娘转眼工夫不知道去哪了。 房颖也跟着看过去,发现什么也没有,好奇问他:“元斌哥,你在看什么呢?” 孟元斌不动声色敷衍,微笑道:“没事,我以为碰着熟人,结果发现认错了。” “来,都给我拿吧,你是女孩子,穿着高跟鞋走路已经挺累的了。” 房颖觉得他很体贴,很有绅士风度,却又不像有的献殷勤的男人那样,眼珠子总是粘着她,怪油腻的。 她觉得孟元斌这种,就恰到好处。 当然了,主要是他既年轻帅气,又颇有才华。 于是把手里东西递过去的时候,房颖半挽上他胳膊,他也没有拒绝,反而提醒她累了可以靠着他走。 等两人彻底走出这处拐路,孟元斌心里忽地一轻,莫名感到一阵怅然空虚。 就好像自己错过了什么很重要的事似的。 看看人来人往的街道,他心里默默摇头,可能是陪着房颖逛一上午也累了,自己想太多。 第67章 他是我爱人 姜凝那边。 两人去苏铲子的摊上逛了一圈,苏铲子倒是十分热情,只是看到她身边的陆定权,隐隐有点小犯怵,在那站着,说话都规矩不少。 他们铲子下午出摊的比较多,上午只有几处,当然摊上也没什么好东西,都是一眼假。 姜凝没看到喜欢的,打算走了。 苏铲子趁人不注意,悄悄问她:“姐,这大哥是谁?是你哥,还是你家里长辈?” 他挠头:“他不会是干公安的吧?姐,你跟他说说我们兄弟几个都是混口饭吃而已,肯定没干倒斗挖坟那种脏活,姐你让他放心。” 姜凝一听,憋住笑:“你也有胆子这么小的时候?不过他不是公安,你别想多了。” “还有,他是我爱人。” 陆定权这副眸光锋幽、气场沉峻的模样,站在这里的确有些挡他们的生意。 一些打着捡漏赌一把心思的人远远看着,都不敢过来了,生怕是这摊子被便衣公安给盯上了。 告别苏铲子,带着买的菜肉和日用品,两人满载而归回家。 到家已经过了中午饭点,陆定权去炒菜做饭,姜凝收拾归类着买回来的东西,四十分钟后,热腾腾的饭菜就上了桌。 陆定权在菜场买了酱牛肉,冷切淋上热油,拌着野芹香得不行,另外做了一道豆角烧五花肉,两个青菜,蒸了一大碗鸡蛋羹。 别怀疑,这些最多只是两个人一中午的饭量。 晚饭还得重新另做呢。 陆定权人高马大,饭菜都吃得多,饿起来可以几大碗白饭下肚眼都不眨,而姜凝爱吃菜,主食也就一碗饭的量,不会再添。 她尝着香滑软嫩的蒸蛋羹,心想,她现在也算挣得不少了,但估计这家里恩格尔系数还是够高的。 对面的男人挽起衣袖埋头吃饭,忽然开口问:“你那搭伙的朋友,临走前跟你聊什么了?” 姜凝抬头:“苏铲子吗?” “也没什么,他以为你是干公安的,有点紧张,问了我两句。” 陆定权眸中淡淡:“紧张?他做正经生意的还怕公安?为什么要紧张?” 又掀眉:“原来你说那搭伙的朋友就是他,这个人靠谱吗?” 沉淡补充,“我看他挺年轻的。” 姜凝边吃边道:“当然靠谱啊,你别以为他吊儿郎当那样,他挺有本事的,走街串巷干这行很多年了,而且为人做事也诚信。” 人家苏铲子未来开公司成了大古董商,还混得比他好呢。 陆定权听着沉默几秒,而后语带深意:“嗯,你交朋友的水平,不敢让人小看。” 姜凝:…… 又翻旧账。 她继续道:“干铲子的人多,他好歹是有真才实学的,也肯吃苦,这行就是讲究一个实力至上。再说他人真不错,我上回托他卖手里的物件,也是在考验他,他做事很尽力了,没有跟我玩虚的。” 一聊起这个,她想起上次苏铲子办事真的很妥帖,不由站在合作伙伴的角度多夸了几句。 完全没留意到对面男人的神色越来越沉。 姜凝是怕他不信任她看人的眼光,接着解释: “哦还有,你还记得上次去鬼市,咱们走之前看那小摊,当时老板非说有个物件不能让我看,问都不让问,我真是奇怪了,后来还问了下苏铲子。” “他也不知道,不过见我好奇,私下又特意跑去和别人打听,问到了才告诉我。他这人真的挺细心……” “你说什么?” 陆定权倏地抬头,难得打断她。 姜凝见他眉宇沉下,狭长双眼带着莫名幽愠的情绪定定朝她看过来。 她不解顿住:“……怎么了?” 陆定权脸色像莫名压着火似的,她还是头一次见他这样。 他看着她懵懂不解的样子,不动声色深吸口气,让自己放缓声音,问:“你去跟他打听了?” 姜凝微拧柳眉,她跟苏铲子打听关于古玩物件的事,这很奇怪吗? 他为什么突然这样。 她蹙眉疑惑道:“是啊,我问他这行里有没有什么物件是女人不能碰的,我怕是鬼市上有什么独特的规矩呢,这怎么了?” “…你就这么问他的?”男人凝声。 “对啊,他还特地托人跟老行家打听了下,说是有的从野墓里挖出来的东西,他们一般不让女人碰,不过我觉得这就是胡说八道呢,挺扯的。” 陆定权脸色又变了变,倒是没刚才那股压着火的样子了,俊冷眉眼透出一丝怪异的纠结。 姜凝奇怪,干脆放下筷子:“到底怎么了?你问这个干什么,干嘛还冲我凶啊?” 她不可置信看着他,心想这男人除了行动上那种细微的占有欲,难道他内心这么保守迂腐?觉得自己名义上的妻子和男性搭伙做生意有来往,他就不高兴了? 不会吧,她先前觉得他不是这种人啊! 陆定权眉峰沉沉,见她拧眉不解气呼呼的,黝深眸底倒是泛出微妙的尴尬。 气氛安静几秒,轮到他低沉解释:“没凶你。对不起,是我刚才听错了。” “不是,你听错什么了?”姜凝觉得他此刻故作镇静的神情更奇怪了,像在掩饰着什么。 “你就是凶了!”她莫名其妙,彻底反应过来之后气鼓鼓控诉,清软水眸瞪着他。 陆定权目光望过来,也明白刚才是他反应太大了。 见姜凝还浑然不解的模样,一双乌眸透出清浅无奈,恢复平静的嗓音沉声哄她: “是我错了,不该凶你。” “下次你随时凶回来,我绝不做声。” “……”姜凝无言,抿唇瞥他一眼。 认错倒是挺快的。 见她似乎非要追问出个好歹来,而且显然压根不清楚那天晚上的“物件”到底是什么用途,男人痛快认完错,及时转移话题。 “对了,忘记问你,这两天要不要来厂里玩?” 姜凝:? 陆定权吃完了,把最后几大片酱牛肉夹到她碗中,挺拔身躯坐在对面接着道:“厂子旁边池塘里的鱼长起来了,挺肥的,食堂师傅上次捞过,味道不错,你要来的话,正好我最近两天不忙,可以划船去捞点鱼虾,晚上咱们自己烤着吃。” 姜凝:! 第68章 引她上钩 不得不说,这男人是懂得怎么引她上钩的。 刚才还很怀疑他为什么突然凶她的姜凝瞬间被吸引。 烧烤欸,亲自划船去捞,然后烤鱼烤虾…… 这不就是农家乐加野餐么?而且她记得他们厂子旁边那小池塘,确实风景不错,尤其是傍晚晚霞漫天的时候。 她可耻地心动了,没有太表现出来,犹豫问:“那边真有船么?我怎么不记得?” 陆定权很笃定:“有,以前老乡废弃不用的一艘木船,我前段时间和石头修过了,可以上水。” 姜凝慢吞吞吃掉碗里的牛肉,才垂着眼睛又问:“晚上去烧烤?那,不要过夜吧?” 她没看他,毕竟上次去厂里过夜的经历,咳…不提也罢。 “晚上吃完东西就回来。”他顿了顿,“还是你想过夜?那我得提前准备。” 他说:“上次太仓促,让你受委屈了。” 男人声音透着镇定,姜凝筷子一僵,头也没抬,拒绝: “不用了……” 陆定权眸底淡淡掀出一抹愉悦。 没有继续为难她,提起:“食堂还有现成的青菜,黄瓜茄子蘑菇之类的,可以一起烤。之前我刚来厂里,和石头他们一起架着火烤过一回,吃着还可以,也算别有风味。” 虽然姜凝刚吃完饭,但是她已经在咽口水了。 烧烤诶!都多久没吃了! 能有机会去烧烤还犹豫什么? 她看似很自然随意地点点头,顺势道:“那好吧,等你有空的那天再去。” “明天?”他直接问。 不等她回答,他看向窗外天气,笃定判断:“明天天气应该不错,不会下雨。” 姜凝也看看,今天是个晴朗好天气,那明天应该也差不多? 反正她无论如何不想挑可能会下雨的日子再过去。 于是就这样愉快地答应下来:“好。” 她不知道,自己眼里闪闪的,就差发光了。 本来嘛,她自从鬼市回来卖物件也忙了一阵子,挣到钱了,去玩一趟,就当犒劳自己。 至于刚才,陆定权莫名其妙凶她那事,唔,已经暂时性遗忘了。 . 第二天一早,姜凝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推开窗户看天气。 跟昨天一样,日光晴朗。 她彻底放下心,洗洗漱漱又去穿上新衣服,认真捯饬了一番。 上次在他们厂子里那狼狈样,自己都不忍回想,这回既然是打着过去玩的旗号,认真打扮一下也无妨。 反正谁都知道,他陆大厂长有个不好搞定的作精小娇妻呗。 上午,陆定权开车带她过去。 今天是户外划船还要动手烧烤,姜凝为了行动方便,穿着一件蕾丝娃娃边的白衬衣,一件高腰丹宁牛仔裤,一双矮跟小皮鞋,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奕奕。 上午陆定权有安排,要跟技术工人开个会。 “上次太晚,没时间带你到处看看,等会先让黑子带你走走,你累了就回我办公室,中午一起吃食堂,休息一下,下午再去捞鱼。” 他边开车边把日程都安排好了。 姜凝觉得可以,点点头,好奇问:“上次听英姐说,现在不是都不准私自捞鱼捕鱼?我们去捞的话会不会被人抓了?” 男人峥嵘侧影轻笑一声,沉稳开着车,状似认真思考:“倒是有可能,到时候被抓了,你就说我是主谋,你是从犯,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姜凝:“……” 听他这种调侃语气,就知道肯定没事。 很快到了机械厂,姜凝又看见那道锈迹斑驳的招牌。 嗯,每一次过来都有新感觉。 第一次闹离婚,第二次给他送资料结果不得已留宿,这第三次…… 她忽然意识到,这算是,两人一起约会吗? 不不不,根本不算吧。 对,她就是来吃烧烤的!陆定权也就礼貌邀她过来捞鱼而已,就是图个好玩。 …… 第69章 吃瓜吃到自己头上 上次见到黑子,还是在医院外面,两人闲聊着,姜凝听他把陆定权说得多困难多不容易。 这回在办公室那幢楼下,姜凝远远瞧见他,黑子穿着一身工人服,看到姜凝神色惊喜,精神抖擞打招呼:“嫂子,你真和厂长一起过来了!” 姜凝也笑着招呼。 陆定权看看手表,要去开会。 “黑子,你带你嫂子在厂里转转,转完让她上去休息,你忙你的去。” 赵卫南正儿八经敬了个礼:“保证完成任务!” 姜凝刚想笑,身旁的男人大手一伸,虚虚揽住她的肩,低沉嗓音仿佛就在她耳朵边上的结实胸膛里震出来似的,低眸叮嘱:“别乱跑,累了上楼休息,饿了抽屉有饼干,等我回来去食堂吃饭。” 明明是说过好几遍的内容,他像是非要当着外人面又强调一遍似的。 黑子在旁边看他俩这样,愣是呆了两秒,才堪堪脸热转了个头。 摸摸鼻子,权当没看见。 姜凝不由半拧细眉,轻声带着埋怨:“…我知道了。” 陆定权眸光深沉,满意颔首,在她推开他之前,很自觉自己放开,阔步往车间走去。 两人眼看着男人笔挺身躯走远,黑子这才笑了笑,重新咧开一排耀眼的白牙: “嫂子,要不我先带你去那边走走?食堂那后面有窝猫崽子,挺好玩的。” 他觉得嫂子应该会喜欢玩。 姜凝神情自若点头:“好啊,天气好,你带我随意走走就行。” 赵卫南立刻哎了声,只是余光看看嫂子,耳根还有点热热的。 原来厂长和嫂子在一块…是这样的。 好,好那个啊…… 这就是夫妻吗? 厂长只是轻轻搂了嫂子那么一下,赵卫南像嗑到了似的,脑中立刻蹿起一片可疑的粉红泡泡。 这不能怪他,毕竟好大一光棍,他从来也没见识过这些嘛。 姜凝随他走着,听他介绍厂里的环境和一些建筑布局,也有点心猿意马。 陆定权就是故意的,不过她也不能当着外人面躲开他吧。 他可能只是为了在部队兄弟面前撑个面子。 姜凝心生警惕,要是他一天下来都这样呢?多尴尬呀。 打定主意,等会儿无论是吃饭还是划船,都要与他保持一定距离。 . 食堂后面有很大一片草丛,小径边几处石墩子可以让人坐着休息,而有座石墩子的镂空下,摆着两个瓷盘,里面装着猫食和水。 姜凝随黑子沿路走走看看,在这里停下,问:“这里平时都是谁在喂猫?” 赵卫南口中“咪咪、咪咪”地唤着,笑笑答道: “食堂的王嫂子会把剩饭菜拿过来喂一下,我有时候也喂,不过我才搬进厂里宿舍不久,发现这只猫妈可有本事了,成天逮老鼠逮麻雀的,把几只猫崽子都养得可肥了。” 姜凝想起来上次厂子因暴雨动员大伙排水,黑子并不在厂里。 现在搬进厂子看样子要安心工作了,应该是他母亲的病情好些了吧? 她便问起。 赵卫南飞快点头:“我妈出院了,现在在家吃着药,身体比先前好些了,她让我快点滚过来给咱厂长好好干活。” 姜凝笑,她总觉得黑子年纪不大:“先照顾好妈妈才能没有后顾之忧,不过黑子,你今年多少岁了?” 赵卫南老实道:“我二十三,石头二十五,厂长二十七。咳,我是最小的。” 说罢又疑似赧然地挪开视线,严肃看向天空:“我妈还说她病好了,就想看我尽快找个媳妇,唉,可我又不像厂长,走狗屎…咳,走运能追到嫂子,我这周围一个合适的都没有。” “算了,不提这个,我还是先好好攒点钱,等以后我也谈、谈那啥了,也好有个准备。” 姜凝:…… 她给听懵了。 怎么还吃瓜吃到自己头上? 陆定权什么时候追的她?黑子听谁乱传的? 不过她肯定也不至于去解释,毕竟当初结婚那事,提起来都怪尴尬的。 第70章 反客为主的沈小苗 说话间,有两只小猫崽子从草丛里探头探脑地出来。 软叽叽冲这边奶声奶气“喵嗷”了声。 赵卫南很兴奋去介绍:“嫂子,这只白的叫大棉花,那只叫橘子,橘子有点调皮,你想跟它玩最好小心点,不过大棉花性格很老实,它肯定喜欢你。” 姜凝也蹲下身,只见一只纯白色的小猫崽,浑身的乳毛在阳光下像洒了一层金光,胖嘟嘟软绒绒的,大眼睛小短腿,一对小猫耳软软地支棱着,尤其可爱,让人看了心都一软。 不过这名字,有够形象的。 “棉花,大棉花。” 她轻轻唤了两声,那小白猫果然朝她懵懂眨巴着大眼睛,翘着尾巴跌撞走过来。 姜凝刚要抱起它,从食堂后门的方向却有脚步声过来。 那人娇声匆匆喊着: “不要乱动我的猫,抓着人我可不负责!” 黑子站起身,看到原来是沈小苗,他招呼一声:“是小苗啊,你大早上怎么来了?不是中午才干活?” 又对姜凝介绍:“嫂子,这是沈小苗。” 姜凝已经抱起大棉花,也站起来,边逗着猫边微微挽唇应声:“嗯,上次见过的。” 沈小苗三两步匆匆近前来,眼睛只管盯着那只被抱起的小猫崽,紧皱着脸道:“它还小,不喜欢让人抱,小心它抓人!” 黑子奇怪:“大棉花乖得很,啥时候抓过人?小苗你不清楚就别乱讲,把嫂子给吓着了。” 沈小苗视线上抬,这才认出姜凝似的,又看看黑子,勉强道:“黑子哥,我咋不清楚了,它就是抓人呀,小猫崽都认生得很,它只亲近平常给它喂食的人。” 她话音刚落,只见那只小奶猫在姜凝怀里软趴趴地舒服伸了个懒腰,又乖乖拿脑袋蹭她的手,一副撒娇卖憨的小模样。 正要开口的黑子:…… 姜凝自顾rua着奶猫,看它很舒服,干脆在石墩子上坐下逗它玩。 沈小苗眼中溢出不悦。 自己都说了,这里的猫崽不让乱玩乱动。 这个女人什么时候又突然跑来厂里了?还非要玩她的猫! 黑子本来以为两人不认识,听姜凝说,上次就见过了,他顿时很奇怪。 看向沈小苗,提醒道:“小苗,你咋不知道喊人?这是嫂子,今天嫂子来厂里玩,你上回不是跟嫂子见过么?你小小年纪怎么就不认人了?” 沈小苗一听,脸上绷了绷,差点没绷住,还是低声辩解:“……我没认出来,不行么?” 压抑着不情不愿,终于喊了声:“嫂子。” 姜凝点个头。 她就像毫不在意沈小苗这副态度,对赵卫南抬眸:“咱们再去前面走走吧。” 赵卫南也不知道沈小苗这丫头是怎么了,好好的在这儿闹什么别扭,他又没惹着她啊? 干脆不管了,只顾扬起笑脸对姜凝道:“嫂子我跟你说,那边还有个小亭子,虽然挺破的,但旁边有一棵大桃树,上面都结了果子了,青的。等桃子结好了,我给你摘最上面的,保管甜!” 沈小苗眼看着他们远去,站在原地,缓缓皱眉。 为什么黑子哥也对这个女人这么殷勤? 他不知道厂里人都怎么说她的么? 上次,沈小苗还只是觉得这个城里女人娇滴滴的,又浪费又吃不了苦。 后来她在厂里待了这些日子,听后勤和食堂里干活的大婶大娘都说过不少。 她越听就越不明白了,这样的女人,除了样貌好些,她身上还有啥讨人喜欢的? 于是当再次看到她,沈小苗几乎快难以抑制自己眼中的鄙薄、不喜。 对待在厂里干活很快跟不少人混熟了的沈小苗来说,见到再次出现的姜凝,就不自觉有种反客为主的感受。 来厂子里玩? 也不看看厂里是让人随便玩的地方么?大伙都在辛辛苦苦干活上工呢,她这样跑过来,估计又是为了找陆大哥要钱,或是有什么挑剔要求。 沈小苗心里一边忿忿然想着,一边去抱起那猫崽,没留神却突然被挠了下。 “啊!”她惊呼出声,立刻甩下猫崽。 跺跺脚又气又委屈:“居然挠我!没良心的白眼狼,是谁给你天天送饭喂食?真没良心!” 第71章 那就是陆厂长媳妇? 上午在厂里转了一圈,还不到饭点,姜凝回到办公室里休息。 肚子有点饿,打开抽屉,还真有饼干,金属的精美盒子,没拆开,还是崭新的。 她也不跟陆定权客气,拆开就拿了两块吃。 口感酥酥的,泛着奶香,应该是他出差去买的高级饼干?反正和她随便在路边买的不同,这种很好吃。 上午那点小风波没有让她不高兴,不过,自然也看出了沈小苗这次更明显的敌意。 她只觉着好笑。 那么一个小姑娘,听风就是雨的,估计在厂里干活听别人传了些什么,这回见到她连表面功夫都不做,直接挂脸。 原本姜凝是有些同情她的家庭与经历。 但说白了,她是她,她哥是她哥,对于年纪轻轻就牺牲的沈树,姜凝只有对英雄的敬仰与痛惜。 对于一个仗着自己年纪小就毫无礼貌刺头刺脑的沈小苗,她并没有百般忍让的打算与必要。 如果放任纵容,那才是彻底害了她。 中午,陆定权开完会,手上袖边还沾着机油,匆匆回来准时接她。 洗干净手出来,他干脆换件衣服。 杂物柜里放着两件备用的衬衫。 他取出一件,转头对好端端坐在办公桌前吃饼干的姜凝淡淡开口: “回避一下?我要换衣。” 姜凝奇怪了,阖上饼干盖子站起身:“你去卫生间换呀?” 陆厂长一本正经:“不行,空气不好。” “……” 姜凝眼看他说着已经顺手解开衣服扣子,隐约露出一片硬邦邦的精壮腰身,她露出没眼看的小眼神,干脆快步出去,还体贴重重带上了门。 里面的人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出来。 她左等右等,等他终于出来,过去问:“换件衣服而已,这么久?” 先前因为忙碌一上午而皱巴巴的衣服被换下,男人穿着挺括衬衫,袖子挽在结实小臂间,透出满满的英挺与干练感。 沉黑目光看向她,轻描淡写解释:“这是在厂子,不是在家里,好歹得注意下形象。” 姜凝半信半疑望过去,从上到下看一遍。 她可不太信,平时出去忙工作也没见他多注意过呀? 仿佛对她的注视并不在意,甚至还有两分受用,陆定权硬挺脊背与她并肩而行,俊面淡定从容地任她看。 她多看了两眼,发现他刚才是不是还洗过脸? 也许这就是作为厂长的面子工程?吃个食堂也得注意仪表。 还是说,因为今天是带她过来,他就分外注意一些? 中午,工人们分批下了工,食堂挤挤攘攘。 这次的情况与上回不同,上次是遇见特殊情形,工人们匆匆吃口饭就回去休息或继续排水抢修,大家都很忙乱狼狈,也太多心思注意别的什么。 但这次…… 姜凝跟着陆定权刚一走进食堂,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朝她这边投来,气氛甚至安静了一瞬。 紧接着,大伙又若无其事地继续排队打饭,埋头大吃,恢复了动静,但氛围明显与刚才有点不同了。 好像…挤攘的声音更喧哗兴奋了些? 纵然是姜凝,面对这样的场面心里也有种莫名的紧张。 偏偏陆定权此刻很随意地握住了她的手,两人肩碰着肩,他领着她穿过过道往某个方向走去,在拥挤的环境中半护着她。 姜凝匆促抬头,而陆定权仅仅只是俯眸投来沉静如常的目光:“人很多,不习惯吧?” 这次食堂里的人,的确比上次要多很多。 被他抓着手,两人走到一处空桌子边坐下。 不等她开口,他很及时地放开,等她坐下后坐到旁边,好像刚才真的只是为了牵着她别被挤到。 另一边。 大中午,食堂里是最忙的时候。 沈小苗如今在食堂干活,她的活并不重,不用做那些后勤杂务,也不去后厨打下手做脏活累活,一般就是中午和晚上负责打饭,再是等工人们吃完后,搭把手帮着收拾下桌子。 这个年代,大伙都是拿着自己的饭盒打菜吃饭,吃完就去公共水房自己顺手洗了,因此食堂里环境还算卫生。 沈小苗站在那里打了好久的饭,拿着大勺的胳膊都酸了,眼看着打饭的队伍差不多快结束,她才撑着腰,袖子擦擦脑门上的汗。 旁边窗口打菜的大姐也空下来,拿毛巾擦擦脸,凉快了些。 沈小苗也饿了,巴不得彻底结束了,她好赶快去后厨吃饭。 后厨吃大锅饭,去慢点肉菜就被抢光了。 她借了大姐毛巾擦手,看到自己手背上面明显的一道挠伤,现在还泛着血痕。 一想起来便委屈噘噘嘴,跟那大姐抱怨:“怪不得说猫是喂不熟的,白眼狼,我给它送过好几回吃的呐,你看它这样挠我,都出血了!” 不时有工人来打菜,大姐等放下勺子才看看她的手:“哟?给挠成这样了,你个小丫头细皮嫩肉的,要是留疤多难看,可得小心着点。” 沈小苗听大姐说她细皮嫩肉,眼中有点小高兴,不过还是故意撇嘴:“姐你都不知道,那猫崽平时挺乖的,要不是那个女人非得去乱抱……” 说着,她的目光却在食堂某处牢牢定住。 大姐听她话说一半,也随之往那边看去,这一看倒好,声音顿时压低兴奋: “哎哎,小苗,你快看跟咱厂长一块吃饭的那个姑娘……” “那就是陆厂长媳妇吧?老天,这还是我第一回见着真人咧!唷这姑娘可真俊!咋长得像那挂历上的大歌星一样?仙女儿似的,小苗你说是吧!” 沈小苗:“……” 第72章 起哄 她收回视线,无奈瞥向大姐,带着一点酸气不赞同地嘟囔:“像歌星有什么好的?长得像狐狸精,一个个在挂历上都穿成那样,露胳膊露肉的,羞不羞啊……” 她觉得这大姐也是最近新来的,可能还不太了解那女人的真面目,过去拉着大姐: “姐,哎呀你别往那边瞧了,我可跟你说,那个女的是我陆大哥娶的没错,但你上次没听见朱大娘讲么?她每回一来厂里,不是来要钱的,就是有什么难缠的要求,总之准没好事,让我陆大哥一见着她都头疼得很!” “还有,她一点儿也不照顾陆大哥,反倒故意捏着城里人的性子装娇气,非让陆大哥照顾她!” “而且她嫁给陆大哥都这么久了,也没说早些给陆大哥生个孩子,反正,反正她这人全都只顾着自己,根本就不是能安心当人媳妇的人!” 她愤愤不平说着,好像十分为她陆大哥这桩婚事感到委屈抱憾。 王大姐听着听着,却眼露懵色。 沈小苗抱怨完了,以为王大姐一准也跟自己一样很是忿忿然。 可王大姐像是没理解似的,好半晌才茫然问出一句:“可…可嫁男人,不就应该是这样的?”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不问他要钱,有啥事不找他,那嫁人干啥用的?” 沈小苗:? 王大姐往那边看了眼,又嘀咕:“再说了,人家长得跟仙女儿似的,难道跟咱一样娶回来是成天洗衣做饭搓裤衩的?” “我估摸着,就算人家姑娘要干,陆厂长还不乐意呢!要我家里娶这么个小媳妇儿,我也天天给她好吃好喝伺候着,这叫人看着就欢喜,多美啊!” 那边又来人打菜,王大姐赶紧甩开沈小苗的手过去忙活了。 沈小苗在原地脸色一阵白一阵红。 ……谁跟你是咱了??! 她还没嫁人呢!王大姐这话什么意思? . 那边饭桌上。 姜凝今天刻意想留着肚子,等晚上吃烧烤,再加上上午还吃了好些饼干,中午就只吃了一点饭。 她吃完了,陆定权还没完,又去打第二碗。 他刚回来坐下,石头和黑子几个却一道过来了,手里端着没吃完的饭盒,坐在旁边桌子。 黑子冲石头递个眼色。 石头埋头扒着饭,冲他也挤了个眼神。 两人你来我回,直到陆定权沉沉咳了下。 端起饭盒喝一口汤,低声:“吃完就上一边去,别碍眼。” 石头闷着声,黑子却不高兴了,故意抬高声音:“哥,你这是怎么话说的?我们又不是来看你,你吃饭有啥好看的?咱是来看…是来关心嫂子吃不吃得惯,吃得好不好,是吧大石头?” 石头眼色无奈,不过也没否认。 黑子边上还有俩平时熟悉的年轻工人,也大着胆子半笑着起哄:“就是啊厂长,你带嫂子吃饭,嫂子怎么不吃?光看着厂长你吃?这不好吧!” 姜凝自打进了食堂,就隐约感觉会有这么一出。 她也不是畏畏缩缩的人,先是轻轻瞥了黑子一眼,然后直接浅笑道:“我吃好了,等你们厂长呢。” 黑子被她一瞪,咧嘴笑嘻嘻的,不过也没起哄了。 倒是石峰吃完了,抬起头像是很老实地道:“厂长,下午你和嫂子去划船,我中午再去检查下那条船吧,上次我和黑子使着没什么问题,不过这次毕竟是嫂子在……呃。” 对上陆定权的视线,他适时闭了嘴。 可就这样,大伙还是闹腾起来了。 “哦,我说呐!厂长今天明明没啥事也到厂里来了,原来是特意带嫂子来玩……” “哎哎,闭嘴吧你,你起啥哄?厂长和嫂子怎么着还用得着你关心?纯粹多操那个心你!不过厂长,要是和嫂子缺个捞鱼出力的,我水性好啊!你让我跟着,我保管不打扰,多一眼都不带往旁边看的!” 几个胆子大的工人起着哄,引来周围不少人打趣的视线。 黑子则适时敲敲桌,故作严肃开口: “都啰嗦个啥?吃完饭快点刷碗去!轮得到你们在这儿起哄么……要出力也得是我去啊!嫂子跟我关系好,你们这些大老粗,人嫂子看着你们都做噩梦!” “哈哈哈哈哈哈!!” 大伙都在笑,唯独姜凝坐在那里半抿着唇角,想笑又不敢,只得垂着睫毛坐成一尊无辜雕塑。 早知道这么多人起哄,她就不来食堂吃饭了。 偏偏对面的男人也半天不做声,没听见似的。 她轻悄抬眸看去,谁料陆定权也正看着她,黑沉眸底隐隐漾起一丝愉意,仿佛就等着她抬头与他对视。 坐在一片喧哗之中,被他唇畔掀起微妙的弧度就这样定定看着,姜凝眼睫轻颤了下,随即抿唇瞪他。 他是故意的。 居然故意由着旁人在那里起哄开玩笑,他是不是就想看她笑话…… 第73章 心照不宣 陆定权深深望着对面女人微粉的脸颊,一双娇滟水眸瞪过来,只会让男人更禁不住。 他敛下深幽视线,手指骨节笃笃敲下桌子,这才开口。 “行了,一个个话挺多,黑子,石头,陈军,正好,下个月要去省里开大会,你们三个这么积极,就代表咱们厂里写好工人技术和实践心得体会,下周交给我。” 男人语气是一贯的沉淡随和,却隐隐透出两分肃朗,仿佛带着上位者天然的威严温压。 刚才还笑闹起哄的气氛瞬间平静。 大伙都不吱声了,继续吃饭的吃饭,刷碗的去刷碗,不过很显然,不少人都在狠狠憋着笑,冲那三个倒霉蛋投去幸灾乐祸的同情眼神。 姜凝默默瞧向黑子,只见他满脸懵逼,反应过来后才苦哈哈地捧着头,在座位底下踹了对面的石头一脚。 石峰也是绷着笑,笑完还叹口气。 他这不是,没想多嘴来着么? 不过大家玩笑归玩笑,也只是在旁边互相嘴上说说,没有真冲着姜凝。 总之,这一顿饭吃的很热闹。 大伙偶尔大着胆子看过来一眼,都露出那种心照不宣的表情,好像默认陆定权今天就是特意带着她来约会似的。 姜凝顶着那些目光,都无从辩解。 从一开始,明明说好的,只是趁着两人都有空来捞个鱼烧个烤而已,很平常的事,但被大家这么一闹,没事都变得有事了。 陆定权慢悠悠吃好了,放下筷子盖上饭盒。 然后一派淡定地拿过她的饭盒,起身去洗前低问:“先上去歇会儿?” 姜凝还没应声,旁边黑子突然咳嗽了声。 石峰闷着头,趁机狠狠踹回他一脚。 黑子脸憋红,无辜看眼姜凝又瞪向石峰,咬牙:“……我真想咳嗽,这谁打的饭?沙都卡我嗓子眼了,咳!” 几人哄笑,赶紧给他灌口水。 姜凝也忍俊不禁,抬头对陆定权说:“那我先上楼了?” 她可不想顶着众人目光在这里等他了。 这会儿工夫,食堂里还剩小半成的工人,窗口那边不忙了,沈小苗赶紧端着饭盒凑过来。 过道上她也听了一嘴,知道陆大哥下午好像要带着那女人去划船捞鱼。 好容易挤过来,她见石峰几人热热闹闹哄笑着,便也跟着一块笑了笑,插嘴问:“陆大哥下午要去池塘捞鱼?” “那我也去吧,还能帮着搭把手,我小时候就捞过鱼,我哥还教我用棍子叉鱼呢,一叉一个准。” 沈小苗弯着眼,乖生生笑着,随口提起。 像石峰和赵卫南,还有同是当年战友的工人,仿佛都沉默了一瞬。 仅仅只是一瞬。 赵卫南刚才灌了一大口水,把卡嗓子的东西吞下去,终于好了。 此时故作挤眉弄眼冲沈小苗又咳了两下,暗示她:“小苗,你个小丫头片子总喜欢凑啥热闹?下午哥还得找你给大伙熬绿豆汤,你别乱跑。” 沈小苗瞧他一眼,一副杏眼圆睁的不解模样,仿佛没明白他的意思。 又转头看看陆定权那张桌子对面坐着的姜凝,这才恍然似的,便怯声问:“是嫂子也要去吗?” “嫂子,能不能让我也跟陆大哥一块儿去捞鱼?你们弄不过来,我可以帮把手,陆大哥也轻松些,捞了鱼等晚上还能给大伙都加餐补补。” 第74章 果断拒绝沈小苗 她这话是对着姜凝说的,目含怯生生的期盼,很胆小羞赧似的,看着让人感觉不好意思拒绝这么个小姑娘。 听沈小苗非要凑这个热闹,石峰几人都是一愣。 姜凝坐在桌子前,身姿纤秀挺直,气质亭亭,对上沈小苗乖怯期盼的眼神。 她笑了笑。 不急不缓,刚想说,“我做不了你陆大哥的主,在外面有任何事,我一向都是听他的,你可以直接问你陆大哥。” 对面的男人却径直低沉开口。 “不行。” 陆定权这一开口,没带什么情绪,面色依旧沉峻如峰,周围在场的人都怔了下,朝他看过去。 陆定权望向沈小苗,乌眸淡淡,既有作为半个兄长的长辈式关切,也有作为厂长的沉静威敛。 他高挺身躯沉定坐在那里,语气随和而果断地拒绝了沈小苗的请求。 “小苗,今天我带你嫂子来玩,她最近忙着给家里挣钱,挺累,好容易空出时间,我得陪她散散心,放松一下。” “你想捞鱼,随时让石头黑子带你过去,食堂后厨也有鱼,你年纪还小,是该多吃点鱼补补营养,你什么时候想吃,随时让后厨给你做,记在我开支下,别客气。” 沈小苗半张着嘴,从一开始怯怯然的期盼,到反应过来陆定权说了什么的那一刻,她转瞬便白了脸色。 嘴唇喏喏,眼底飞快蕴起深深的委屈,与不可置信的羞耻尴尬。 陆定权却没见到她脸上变化似的,嗓音依旧沉朗,落地有声:“你安心吃,你嫂子也不会在乎这点开支,她也疼你。” “你嫂子大方,家里里外开支都是她说了算,上次见着你,她就说了,小苗以后就是咱们亲妹子,看你瘦小,她还批评了我,怪我没担起当哥的责任。她说得对,往后,在对你的关心问题上,我也会尽力改正。” 陆定权沉声娓娓,话音落下,温沉神色望着沈小苗。 沈小苗就是再不愿意,她也听懂了。 她耳朵边嗡嗡的,既羞耻又惶然,深重的委屈如同潮水一般淹没了她的脑海。 从刚刚陆定权直截了当拒绝沈小苗的时候,姜凝就看着他。 这会儿也随着众人目光望向沈小苗。 只见精心挽着麻花辫、坐在那里的小姑娘眼中僵硬,好容易才勉强挤出半道微笑来。 捏着筷子的手紧得要命,她低声开口:“……没有,陆大哥,和嫂子,已经对我够好了。” “我,我忘了,我下午还要干活,就不瞎凑热闹了。” 说完这话,她深深埋着眼睛,盯着自己碗里的饭,忍着泪动作僵滞地吃起来。 气氛着实安静了好几秒。 对她来说,就像足够煎熬的一百年。 其实过了饭点,这会儿食堂里工人已经不多,陆定权语色淡然,除了周围几个人,也没什么人留意到这边。 但沈小苗就是有种让所有人看了笑话,被当众狠狠扇了一巴掌似的感觉。 以前陆大哥多疼她,现在她就是想一起去捞鱼而已,他居然忍心这么直接地拒绝了她,一点儿脸面也不留…… 陆定权说完没多久,很快赵卫南就开口打圆场,拍拍沈小苗的肩,笑嘻嘻的: “听见没?往后鱼啊肉啊都敞开吃!厂长啥时候对我们几个这么好过?小苗,也就是你了!” 石峰听着陆定权开口时,神情就微愣,此刻先是抬眸看一眼姜凝,见她脸色平静,并没有什么不高兴,他才低声道: “小苗,你才来不久,有不适应的地方,哥哥几个都是大老粗,肯定关心得不够周全,现在有嫂子疼你,你该高兴。行了,菜都凉了,快吃,石头哥去给你打碗热汤。” 这样安慰一番,大伙打几句圆场,这事似乎也就揭过去了。 姜凝全程倒没说什么。 该说的陆定权也说到位了,其实她刚才也有点意外。 陆定权留在食堂里,继续跟他们商量几句下个月开大会的事,才起身去刷碗。 等他们离开,食堂里的人也走得七七八八了,沈小苗在那垂着脑袋喝汤,看着怪可怜的。 黑子见左右没啥人了,直接开口,颇不理解的语气: “真是个傻丫头,你是真不懂假不懂?十七八的姑娘了,你非赶着去当电灯泡?人嫂子多不容易才来一趟啊,你想捞鱼,咱啥时候不能去捞?” 他觉得沈小苗是个乡下丫头,跟他一样心里有啥说啥,准是不懂这些。 坐在对面的石峰却没开口,眼中情绪略淡。 沈小苗憋着委屈,此刻才敢爆发出来:“我,我又不知道他们不想让我去……” “我让陆大哥不高兴了。”她咬着筷尖。 从前一贯都护着她的石峰站起身,冷静开口:“小苗,你是咱们的妹子,厂长怎么会怪你?但你今天说的话,还有对待嫂子的态度的确不懂事。” “我知道厂里有些风言风语,说咱嫂子这不好那不好,但那是以前,再说,厂长跟嫂子过得好不好,那是他两口子之间的事,还轮不到外人操些闲心,说三道四。” “再有下回,你陆大哥不会像今天这样给你留面子,你知道他啥性格。” 第75章 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楼上,办公室。 姜凝站在窗前,看着那破洞纱窗出神。 不多时,身后传来门响的动静。 陆定权沉步过来,站在她身后,眉峰微拧,盯着那道纤细背影,顿了顿才开口: “心里不舒服了?” 姜凝转身,飞快摇摇头,唇角掀起无奈浅笑:“我有什么不舒服的?” “你弄完了?下午什么时候去?” 男人视线落在她的眼睛里:“先休息会儿,中午日头辣,也热,你要觉得太热中途不愿意玩了,那我今天就泡汤了。” “……”她没忍住笑一下,又板起脸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那你就自己捞鱼,反正来都来了,我今天一定要吃到烧烤。” 陆定权狭黑长眸俯下来,近距离望着她,语气透着不经意的低:“我什么时候让你饿过肚子?不过,自己亲手捞上来的鱼更香,你不许偷懒。” “可我也不会捞啊?” 男人低沉:“我当然得教你。” 这语气分明一本正经,却听起来别有含义。 姜凝眼底一颤,被他盯着的眼睛挪开目光,干脆走开两步,到一边去。 本来中午在食堂里被大伙起哄,让氛围就变得奇怪起来,但沈小苗忽然出来那么一闹,先前的那点儿旖旎暧昧也就消失了。 但他现在故意这样对她说话,又让她的心尖乱乱地晃着。 不大自在。 姜凝想着,还是问起:“小苗没事吧?” 陆定权今天这是为了维护她,她清楚。 当时的语气虽然不重,但直接拒绝并戳破了小姑娘的心思,人家脸皮薄,弄不好这会儿正哭呢。 陆定权也随她过去,背手望着窗外,语色轻淡:“关心别人有没有事,不关心我?” 她失笑:“你有什么好关心的,刚才陆大厂长的派头不是摆得挺好的?又是让人写心得,又是把管开支的事推到我头上……” “你不喜欢管?” 姜凝掩下笑意,轻道:“我才不喜欢,除了我自己我谁都不爱管,管别人那叫费力不讨好。” 陆定权神色自若:“行,我力气大,那往后我多费力。” 办公室里有张待客用的小沙发,陆定权问她想去宿舍休息还是就在这里。 姜凝当然不要再去宿舍了:“我就在这儿歇一下。” 他给她找来一条薄薄的毛巾毯,见她还站在那里不动,看一眼表,声色轻暗:“躺下。” 姜凝:…… 陆定权也瞬间意识到了,深黑目光变得微妙,低咳一声,面庞不动如山:“你躺下睡会儿,我正好对一下采购单。” 他手里拿着那条毛巾毯,想给她盖上的样子。 姜凝垂着长睫过去,直接从他手里拿过来,落落大方躺下来,搭着毯子闭眼休息。 眼下是女人乖软无防的睡颜,男人看着,唇畔便掀起一抹弧度。 姜凝睡不着,只是闭目养神,听着陆定权在办公桌边坐下的声响,突然出声:“我知道,你们厂里的人之前对我印象都不太好。” “不过今天中午吃饭,他们干嘛又都在那里起哄……” 她这么说,也是想探探陆定权的口风。 厂里的人对她印象差,毕竟原主确实干过不少瞎闹腾的事。 但陆定权从头到尾,自打她穿进剧本世界开始,就没什么特殊反应? 对于“姜凝”的变化,他没有表现出特别意外和奇怪,而且他对待她的态度,也让姜凝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坐在办公桌后面的男人,眼中也一瞬复杂,望向沙发间女人的身影。 他问:“谁起哄了?” 姜凝:“……你说呢。” 又装。 男人却倏地低低笑了一声,沉和开口:“我们是夫妻,他们只是在说些夫妻之间正常的事,不算起哄。” 姜凝不做声。 过了几秒,男人低低喊她的名字。 “姜凝,” “厂里先前有些不好听的话,你别听进心里,我会处理好。” “还有小苗的事,我是跟你说过,我和石头几个都把她当自家妹子。” “曾经我和沈树是一个战壕里的死人,只不过他死了,我被侥幸救了回来。” “从沈树走后,我和石头每个月都给沈家寄些钱,每年捎着东西去看婶子,能帮衬的帮衬一把,直到小苗今年满了十八,婶子坚决不让我们再汇钱。” “她托我们给小苗找个能养活自己的活干,照看着别让她学坏,这样婶子就安心了。” 说到这里,男人嗓音沉默下来,似乎带着一抹歉意。 “有些事我从前没跟你讲过。” “以后,我会都和你交代清楚。” 姜凝默然缩在沙发上,半晌轻声: “不用,没什么抱歉,这些是你自己的安排,自然有你的原因,你不用跟我交代什么,我不会误会。” 这些事,她当然能理解。 何况每次听到他以风淡云轻的语气讲起战场过往,她的心里都不是滋味。 陆定权却语气温沉:“可我希望与你交代。” 第76章 拙劣的争宠 听她没说话,他又开口: “小苗虽然年纪小,但你年纪也不大。她今天耍孩子脾气,对你态度不客气,那就是对我不客气。” “该说的话我会跟她讲清楚,我是什么性情你也知道,不会因为谁年纪小就纵着谁,谁要不讲道理冒犯人,我就必须给她一个教训,这样才不是害了她。” 说到后面,他已经语调肃然,落地有声。 活像一本正经在训责自己手底下小兵蛋子的语气。 姜凝听着,侧身缩在沙发里,无声挽了下唇。 她当然知道这男人是为了今天中午的事在刻意哄她开心。 其实,沈小苗那些举动,在姜凝眼里完全像个小孩子拙劣的争宠手段。 她未必真是对陆定权有朦胧好感,或是什么男女之情,而是更像一种心智不成熟的妹妹对兄长的占有欲。 但那又怎么样?占有欲或是兄妹情,那是沈小苗心里的私人感情,与姜凝无关。 姜凝前面对她多有客气,已经算是够体谅她的经历了。 陆定权有一点说得很对。 至少,姜凝现在是顶着陆定权妻子的身份,谁对姜凝不客气,那也就是对他不客气。 一个彻底拎不清的丈夫,才会选择为了所谓的大局与面子让外人得意、让妻子忍让。 殊不知足够尊重他的人,根本不会去为难他的妻子,否则那只是虚伪的尊重与不堪一击的塑料情谊。 姜凝闭上眼,轻轻开口嗯了声:“我…知道了。” 等下午一觉醒来,办公室十足安静。 姜凝睡懵了,坐起身,首先察觉到外面的天色居然远不如中午的时候亮堂晴朗。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眯过去的。 匆忙走去窗边,往外一看,天边居然浮着两大片阴云,还下起了毛毛雨! 她整个人简直都呆住了,眼中愣愣,欲哭无泪。 好好的大晴天,怎么突然就转阴下起雨了?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跟这个地方犯冲?一来就必下雨! 陆定权从门外回来,见她已经起身:“醒了?” 姜凝几乎要哭了,抿唇丧着脸:“怎么办,又下雨了,现在几点了?” 陆定权早就知道外头天色转阴,抬起表:“四点一刻。” 姜凝呆,她睡了这么久? “你怎么不喊我呀,都这么晚了,那现在下雨了怎么办?”她唇角都耷拉下去,一双明眸水润润盯向他。 陆定权神色变得温和,看看窗外,安抚似的语气:“不要紧,一点毛毛雨,不怕。” 姜凝搓搓自己才醒神的脸,张大眼看着他:“那怎么捞鱼呢?还要划船的……” “下雨也可以划,船上有篷,况且下雨时鱼喜欢跃出水面,更好捞。” 见他万事不慌的沉稳神色,姜凝这才松了口气,没那么失落。 毕竟,一直期待着划船和烧烤,大老远来了这么一趟,还等了大半天,玩不成的话,真的会很低落。 “真能划船?” “能。” 听他语气这么笃定,她也跟着开心了,清透眉眼害羞笑笑,刚才自己着急忙慌的,真不至于。 “还能玩就行,那咱们现在过去?” 陆定权颔首,见姜凝小脸转瞬露出开怀神色,赶紧跑去梳理睡乱了的长发,他眼底也溢出浅淡愉悦。 他扫一眼她的穿着,问:“那边是泥地,要不换双鞋?” 姜凝兴致回来了,高兴道:“好呀。” 半小时后。 头上戴着草帽、身上披着灰扑扑雨衣、脚下踩着套鞋的女人出现在厂子大门口。 姜凝手里还拿着一只鱼网杆,那杆子只比她人矮一点,她站在侧门等着,偶尔对上门卫投来的奇异目光,她权当没看见。 陆定权取了桶,很快过来。 “走。” 雨下得不大,一丝丝地飘着,沁在空气中润润的。 姜凝是全副武装,陆定权还好,连遮雨的帽子也没戴,一副仗着身体好就不怕感冒的样子。 他带路,两人往池塘的方向走去。 姜凝先前坐车看见过那一片水塘,就在厂区边上不远。 下着雨,泥地打湿了,姜凝穿着套鞋不是很好走。这路看着近,实际走去池塘还挺远的。 泥地湿润,她突然崴了一下。 陆定权扶住她:“当心。” 她站稳了,他并没有收回手,半扶着她胳膊走。 姜凝小胳膊小腿几乎被他拎着,速度快了不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一只笨拙的企鹅,被他提溜着往前。 “要是早点过来就好了,怪我睡得太沉。”她还是忍不住念叨,穿着这一身装备,真不方便。 而且她想象中,来池塘这边划船捞鱼,应该是阳光清浅明媚的下午,小风轻吹,她打扮得神清气爽,慢悠悠地玩。 而不是现在这么狼狈,扎起来的头发都凌乱了。 身边的男人听她这么说,突然提起:“平时夜里睡觉,你可没这么老实,看你躺在那实在睡得太香,我不想弄醒你。” 姜凝静默一瞬,立刻反对:“啊?我睡觉挺老实的啊,又不打呼又不磨牙又不梦游,而且我都是待在我的地盘,才没有越线吧。” 她感觉自己睡觉习惯多好啊!每天醒来都还在躺下前的位置,连被子都没怎么动。 陆定权沉默。 姜凝慌了,质疑抬头:“…你什么意思?难道我还打呼噜了?不可能。” “没。”男人言简意赅。 姜凝看到帽檐外的男人眸中透着一抹微妙。 她奇怪得很,再问他却不说了。 第77章 池塘划船 两人一路走近了,姜凝才彻底看清楚水塘上那条船。 船不大,也不是她想象中的一叶扁舟那么窄小,船身中间真有个篷子,估计让她钻进去能勉强站着,陆定权这种够呛。 她心情好起来,干脆摘了草帽,一路快步飞奔到池边去。 池塘边杂草丛生,泥土更软,池面上则布了些蔓草野苇,嫩草绿苔石岸点缀塘边,看起来很有几分野趣。 她好奇往水塘里瞧,问:“这里面真有鱼?” 陆定权跟上来,见她都跑到池岸最边上去了,眉峰微拧,伸手轻易拽过她的雨衣,将人往后带。 一边道:“有鱼有虾。” 姜凝被拽着堪堪往后退了一步,她看到池面上自己的倒影,穿戴成这样看起来真的笨笨呆呆的,她就抿唇笑了下。 耳畔,男人低沉语色也带着一抹笑,与她同时看向水面间浮出的倒影: “还有一个大傻瓜。” 姜凝唇角的微笑消失了。 “……你才傻瓜!”她推他一把。 怎么还带骂人的? 站在那里的男人高大身躯纹丝不动,狭长双眸似乎半含浅嘲。 姜凝不服了,非得推着他,推不动又改拉:“陆定权,你今天干嘛非得说我?诬陷我打呼噜,你还骂我傻你……” 她没推两下就喘不上来气了,男人刚要扶着她,姜凝表情一呆。 动作顿在那里,往下看去。 她的一只套鞋深深陷在草丛下湿润的泥堆里,连鞋带脚都拔不出来了。 ! 陆定权也顺着目光看下去,姜凝又使劲拔了拔,愣是没拔动。 腰上力度一紧,是男人揽住她的身躯,另一只手则稳稳握着她的胳膊: “扶着我。” 姜凝略一犹豫,还是伸手环住眼前男人的腰。 然后感觉陆定权就像拔萝卜一样,将她整个人往上提,很快“啵”地一下就把她给拔出来了。 姜凝憋着嘴角的弧度,这场景简直又尴尬又好笑的。 陆定权继续半拎着她往外走,沉声提醒:“别乱跑,越是不起眼的池塘越危险,掉进去我还得捞你。” 她那只套鞋沾满了泥,的确不好走,只好继续半搂着他的腰身,任他带着走向船那边,闻言轻轻应声。 走到船头那边,男人终于松开手。 “先上船吧。” 姜凝扯平自己衣角,看看那船,距离岸边地面还有半米的样子,不好上,而且外面看着实在挺破旧的。 她问:“咱们俩都上去,船能承得起么?” 陆定权已经去拿撑船的竿子,长腿一迈跨上去,他身躯高大,一下就让船晃了几晃。 他还穿着中午换的那身白色衬衫,刺此刻被雨丝浅浅沾湿,袖子叠在手臂间,用力撑着船的时候,看得到小臂上青筋贲起。 躬下身时,收进皮带的衬衣腰身显得劲瘦而结实,宽阔背脊后透出肌肉绷紧的弧度。 姜凝目光落在上面,想起刚才自己双手牢牢环住的精壮窄腰。 下一刻,那长竿深深陷入水中,终于将船撑住了。 男人硬峻轮廓看过来,眸光黑沉朝她伸出手:“过来,我扶着你。” 第78章 陷入他怀中 姜凝踩在岸边,将手伸过去,眼看着才刚触碰到他,立刻被牢牢一把握紧。 整个人被用力一带,她顺着那股力气,转瞬踏上船。 然而仅仅只是走上船身前甲,身处的地界与稳固土地的差别立即就能感受得出来,船上很晃。 站在岸上看船,也许觉得只是轻微的颤晃,但上去之后才发现实际非常晃,一开始甚至很难站稳。 姜凝被陆定权扶住,另一只手抵着船篷的檐子,脚下还是晃晃悠悠的。 陆定权垂眸看她略显惊惶的脸色,提醒:“站稳就没事了。” 姜凝的手也不禁紧紧抓着他的,过了一会,觉得自己应该能站稳了,才松开他转身往船篷里面去: “去里面坐着吧,站着晃得晕……” 然而刚踏出一步,由于她重量轻,船身悠晃,船上的陈旧甲板又不算结实,姜凝就像踩在棉花上似的,双腿不由自主往旁边倒。 “慢点。”身后男人及时揽住她。 她狠狠地撞在陆定权胸膛上,甚至听到发出闷响一声。 姜凝有点不好意思,揉揉脑袋,抬头脸红红瞧他一眼。 他俯眸问:“晕船?” “也不是晕,就是这上面好晃。” 她后背完全靠在他身上,两人还随着船身轻微晃动,这姿势太奇怪了。 他托一把她的背,让她站稳:“试着跟随船身晃动的幅度去走,船头是最晃的,不用怕,进去就不晃了。” 姜凝就借着他的力往前走。 甲上沾水湿滑,穿着沾了泥的套鞋不好走,她没走出两步,脚下又是一个磕绊。 都不等她惊叫一声,已经再度撞进男人怀前。 姜凝脑袋瓜子嗡嗡的,张大眼尴尬看着他。 “……我鞋不好走。” 她撑着他,状似镇定解释,眼睫闪烁两下,挪去一旁。 陆定权没说话,再一次将她扶稳。 接下来短短两步,姜凝是走得小心翼翼毫不分神。 好在习惯了船身的起伏晃悠之后,她总算进了船篷,赶紧在里面坐下。 陆定权随即跟上。 他太高,半弓下身躯进去,显然是为了保持平衡,在姜凝对面坐下。 随着他落座的动作,船身像是被风一吹,很快晃荡两下。 姜凝坐稳了原本松口气,但她正打算倾腰去够那根鱼网竿,顿时失去重心,一下干脆直楞楞扑到对面的男人怀里! “…啊!” 那一瞬间姜凝是慌的,可被男人双手接住,她没那么慌了。 但意识到自己这是两分钟内第三次往他身上扑,她满脑子瞬间只剩一个念头。 ——后悔来划船了。 狼狈抬眸,对上男人近在咫尺的深暗瞳眸,姜凝心尖凝固住,随即一声声跳得飞快。 她视线慌乱避开,又看到俊拔硬净的面孔间,男人直挺的鼻梁下,薄唇微抿。 “陆,陆定权……” 张嘴喊他的同时,她的腰身像被一股力道提起来,瞬间牢牢锁紧,整个人被一双有力的额手臂钳住,不得不完全陷入他怀中—— 女人眼睫颤了颤。 她的视线正对着男人浅麦色的脖颈,也就是在这一秒,很清楚地看见,他那处凌厉凸起的喉结滚了下。 这一刻,陆定权几乎是半擒住她的腰和手,他弓背俯首,眸底极暗,以一个不容抗拒的姿态,毫无半点迟疑朝她的唇压迫而来。 —— 紧贴。 下意识含住。 掠夺,碾压。 …… 第79章 忍不住想亲 耳边,姜凝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一片混乱,砰砰作响,似乎快要跳出嗓子眼。 或许是脑袋太乱,她甚至还在分神自嘲想着,估计是跳不出去。 因为嘴巴正被人堵着。 男人的滚热气息喷在她脸上,嘴唇含住她的,他的鼻梁好挺,离得太近压住她的脸,有点不舒服。 而这个姿态,她完全是被他扣在怀里,动弹不得,丝毫动弹不得,只得被迫抬起头任他紧紧贴着,亲着。 也就几秒钟工夫,姜凝当机的脑袋瓜子终于反应过来了。 瞬间感到很委屈,发出呜唔的模糊声音,张开双眸,无辜又茫然地看着他。 陆定权干嘛突然亲她…… 也不提前说一声。 她心里非常慌乱,这男人力气太紧将她搂住,简直让她喘口气都难。 她开始挣扎了,脑袋拼命往后仰:“唔……你…放开。” 然而声音一出口,只感觉男人胸膛瞬间绷了绷似的,乌眸定定看着她,嘴唇也追上来,将妄想逃开的娇嫩柔唇再度占领。 “……唔。” 姜凝哼唧两声,声音全被他吃进去,心里顿时升起浓浓羞耻的感觉,脸颊快烫成剥皮番茄。 他的唇很热。 她觉得自己快要化了。 自己居然在船上……被陆定权抱着亲? 前几分钟的姜凝完全没有料想到很快会发生这么一幕。 可自从今天被他带过来玩,男人不时的话语撩拨,再细心不过的照料与维护,和偶尔看向她的那种眼神…… 如同此刻,他轻轻抬起狭长眼眸,吃着她的唇深深看向她的。 野兽一般的目光。 姜凝突然悟了。 …… 短暂的时间后。 陆定权终于放开她。 他墨黑的眼瞳间眸光依旧很深,盯着女人软粉眼尾,沁出两片绯霞色的脸蛋,还有泛着一层可疑水光、异常娇媚的饱满双唇。 粗粝手指抹去她唇畔的湿润,对上姜凝小口喘着气迷茫失措的双眼,他露出一抹温沉而无奈的神色。 喉结里滚出的嗓音低暗:“怎么了?” 姜凝眼中轻颤,视线定焦似的,这才直直看向他。 ……他还问她怎么了? 她下意识一把推开他! 陆定权倒是很识趣地顺势松开,不过也没完全松,双臂依旧揽住她的腰,两人之间隔着一掌距离,他提醒:“这是在船上,小心。” 姜凝:“……” 听他这副风淡云轻的语气,恨不得想瞪他,咬咬唇,刚想开口,察觉到自己这不是又沾了一遍他口水么?! 顿时撇着眉头呸呸两声,抬起袖子擦嘴。 她觉得他根本就不会亲,一下把她嘴唇弄得湿湿的,很不自在! 陆定权只轻笑,伸手要帮她擦,被她躲开。 “你,你放开我你!”擦完又去使劲推他,推不动就伸到后面去掰他的手。 陆定权盯着那双擦红的唇,却道:“我嘴上也沾了你的。” “……呸,你要不要脸陆定权,是你突然亲我的!”姜凝脸上烫红。 他深深凝着她,轻哑:“你都往我怀里撞三次了,我要再不亲你,还等着你撞第四次?” “…!”姜凝恼羞成怒,恨不得要捶他。 陆定权视线中是女人漾着潋滟水色的眸子,脸蛋要比刚才亲吻时更红更软,像一颗成熟饱满的水蜜桃。 船身轻晃,他捞着她的身子,将她摁住坐下。 姜凝不高兴,也尴尬,挣脱他的手去对面勉强坐好。 女人深深垂下长睫,面孔肌肤凝脂如新玉,偏偏唇色饱满极红。 陆定权乌眸愈深。 船身一晃,女人的肩立刻被大掌重新揽住。 他声音低哄:“我开玩笑的,不是你故意撞我,是我忍不住想亲你。从上午开始,就想了。” 她没说话,唇瓣却抿得更紧。 “姜凝,你很不喜欢我刚才亲你,是不是?” 姜凝心里还在砰砰乱颤,显然没从刚才那番场景中冷静下来。 可他这么问,她轻轻蹙眉,扭过头,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 陆定权没有给她太多考虑的机会,沉笃道:“那应该是喜欢。” “……不喜欢!你干嘛还舔…舔我啊?” 弄得她嘴角很痒,麻麻的,那会儿她要推开他他还偏不让。 总之感觉很奇怪。 “反正我看你今天就是故意的,根本就不是好心带我过来玩……” 她拧着眉尖,噘起了嘴。 不知何时,男人已经没坐在对面,而是过来半蹲在她身前,视线与她齐平,盯着她。 听她这么说,他眸中某簇幽火重新燃出暗烈的光泽。 顿了顿,沉哑道:“那不是舔,是亲。” 姜凝脸烧得慌。 他却凑得愈近,放浅呼吸,眼中压抑着想把她的红软脸蛋啃上一口的心思,终于正色开口。 “我是想亲你,很想,我以为你知道。” “姜凝,” 他又说了一句什么话。 姜凝耳边瞬间轰声作响,空白一片。 她的脸,她的耳朵都要烧起来了。 眼睛里沁出一层羞赧得不行的雾气,无措咬唇。 他怎么能对她这么说啊…… 第80章 但我喜欢你 陆定权喉咙暗然滑动。 接着低声:“每天早上,都挺难受的。” 看出她的羞窘,他继续开口。 “我们是搭伙结婚,没错。但我喜欢你,咱俩也亲过了,如果你真不喜欢,一点都不喜欢,那我答应你,以后绝不会再对你这么做。” “但如果你不讨厌,” “我觉得,你可以考虑,跟我试试。” …… 回到厂里,已经过了吃饭的点。 上船的那会儿雨就差不多停了,此刻傍晚,乌云散去,落日余晖透出最后一抹金光。 陆定权拎着满满一桶外加一网兜子的鱼虾,放去水房养着,引来了黑子几人的围观。 黑子好奇数数,搓搓手:“今晚有口福了!” 他看见姜凝在水房外面,笑着招呼:“嫂子,累坏了吧?先喝点绿豆汤凉快凉快,晚上让厂长给你烤鱼烤虾吃,我打下手帮嫂子剔刺剥虾,嫂子你安心多吃些就成!那个塘里的鱼特别好吃!” 姜凝轻笑点头,说:“我先上去换鞋洗把手,他捞了挺多的,晚上你们都来吃。” “哎!” 见姜凝走了,他赶紧转头回去。 “厂长,你也真是的,捞鱼这种事,你让嫂子在一边看个新鲜就行,怎么能让嫂子亲自动手累成那样了?实在不行,你喊我过去帮忙啊!” 陆定权抬眸:“她说,她累了?” “嫂子肯定不会叫苦,没说,我是看着嫂子闷怏怏的,说话都有气无力,肯定是累坏了。”黑子挺胸投去指责目光。 被陆定权轻淡一瞥,登时又怂了,过去帮着放水。 等他离开后,黑子立刻和石峰挤挤眼: “厂长也真是的,说是带嫂子放松休息一下,结果让人累的,我看嫂子鞋上全是泥,估计没少出力,都不怎么说话了,没精打采的。” 石峰把鱼虾分开弄好,蹲在那里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 “咋了?”黑子莫名其妙。 石峰摇头:“……没什么,你真棒。” . 姜凝脱下雨衣套鞋,换回自己的,再去厕所洗把脸,梳起凌乱的头发,重新扎成一个马尾。 梳着梳着,看到镜子里,自己的嘴巴已经看不出湿润的红色,很正常。 双眸呆呆出神了四五秒,随即眨上眨眼,挪开视线。 她也不是傻子,这段时间相处以来,能感觉得到陆定权对她的心思。 姜凝对他,也从一开始的抱大腿,渐渐生出了习惯可靠的感觉。 和他相处,她一点也不讨厌。 否则那晚在厂里宿舍也不会鬼使神差提出,让他亲自己了…… 只是今天她仿佛才察觉到,他居然也有这样的一面。 会牢牢俯身抱着她,不由分说地亲过来,睁眼的时候,那双眼睛深暗得吓人,让她看了心颤。 还对她说出那种不害臊的话…… 就像野兽面对唾手可得的弱小猎物,终于肯脱下友善无害的面具,露出它森利的獠牙。 不装了。 …… 陆定权推门,一眼看到姜凝已经换好了衣鞋,安静坐在沙发上吃一块饼干。 他端来一大搪瓷杯绿豆汤,散发着清甜的香:“先喝了,填下肚子。” 姜凝眼睫垂敛,没有看他,伸手接过慢慢喝起来。 他无声看了她一眼,去柜边取出一件干净衬衫。 在船上捞鱼的时候,他的衣服被水溅湿了大片,腰腹和肩上都湿淋淋的。 不过也许男人体热,一路走回厂子,居然已经半干了。 陆定权干脆去换了身衣裤,回来的时候,沙发上人影不见了,办公室里空荡荡的。 他眉目一凝,推门出去正想找人,姜凝拎着洗干净的搪瓷杯从走廊过来。 他顿了顿,神色立刻变得若无其事,对上她的眼神镇静开口:“饿没饿?我让石头他们去弄了柴火,过会儿就可以去烤鱼。” 姜凝:“饿了。” 陆定权忽地掀起唇角,轻轻一笑,硬峻眉目展颜似寒雪初融。 她莫名看他一下,目光挪开,望向走廊窗外。 陆定权走近来,接过她手上的杯子,也许是换衣的时候顺带擦过身上了,在船上那股混着池水的淡淡鱼腥味消散不见,男人身上传来清爽醇淡的气息。 姜凝听见他在身边,声色很低道:“是我错了。” “我不该说那种话。”嗓音倒是再诚恳不过,“你是姑娘家家的,我心里再想,也应该自己消化,等以后再说。” 姜凝:“……” 她抿抿嘴,终于忍不住:“你别说了。” 男人识相闭嘴。 摸摸鼻子,又低沉出声:“我说了,不着急,姜凝,你可以好好考虑,真不喜欢的话,我不会勉强。” “咱们以前是怎样,今后就继续怎么样,你不用担心什么,我不是那种人。” 姜凝听他一本正经,沉声笃然,偏头看过去,只见男人的黑眸定定看着她,透出抹深邃幽光。 她想看看他能装到什么地步。 敛眉轻声:“那我先考虑,你…不许再那样对我。” “好。”陆定权语气轻快,像松了一口气,“你考虑。” 仿佛只要她愿意考虑就成。 过了会儿,估摸着那边也开始准备了 ,陆定权和她一同下楼。 天色透着幽蓝,晚上凉快,他们准备在厂里的小亭子外烧烤,那边有一处现成的石头架子,比较方便。 路上走着,姜凝只听身边的高大男人忽然偏头,低和声音认真发问:“考虑好了么?” “……” 第81章 偏偏不想让他如意 她就知道。 这个男人看似好商好量的,实际心里势在必得。 姜凝偏偏不想让他如意。 谁让他故意在船上趁她害怕又躲都没地方躲的时候亲她。 她淡淡摇头,瞥他一眼:“没有,不许问了。” 陆定权一静,而后颇为好脾气地开口:“行,我是怕你考虑好了,脸皮薄,不好意思告诉我。那我就等着。” “等着啥?等烤鱼啊?” 说话间两人已经迈上台阶,走进那处小亭,赵卫南在里面生着火,耳尖听见了,好奇大声问。 又咧嘴笑:“厂长,嫂子在这儿呢,今晚你可得多露两手,顺便也让咱们几个沾沾光呗。” “嫂子我跟你说,厂长做饭手艺可好了!就连土豆他都能弄出七八种花样,但除非特殊情况,厂长可不亲自动手做,今天我要沾嫂子的光了!” 沈小苗也来了,坐在石峰后面,帮着一起理着素菜。 见陆定权和姜凝一起过来,倒是主动低低喊了声:“嫂子。”而后继续垂着头理菜。 姜凝颔首,微微笑:“辛苦大伙一起准备,等会儿多吃点。” 赵卫南:“嫂子你也辛苦,下午跟厂长去捞鱼,看样子累坏了吧?厂长他真是的……” 怎么还真舍得劳动嫂子出力啊?啧啧啧。 姜凝顿住,不知怎么说,刚想摇头,陆定权上前拿过赵卫南手里拨炭的长筷,让他上一边儿呆着去,淡然出声:“老规矩,去刮鱼。” 赵卫南便住嘴,走去一旁开始刮鱼鳞处理内脏。 姜凝坐在石峰那里帮着理菜,看见亭外有个石头和砖块搭的架子,估计等会儿就把炭盆移过来在这上面烤。 她就跟他们一起,认真把土豆、黄瓜、茄子等都切成较薄的片状,蘑菇则手撕成一朵朵。 赵卫南拿着刀,手上动作利落,看看姜凝的动作,忍不住又开口搭话: “嫂子,平时家里都是你做饭吧?” “我跟你说,你就该多让厂长来做,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能者多劳!对,你说是吧嫂子?” 说着,他还故意朝陆定权那边打趣瞥去。 石峰半抬头,无语看了看他。 这个黑子,自从在厂里过得适应起来,是越来越爱搞事了。 啥话都要插一嘴,恨不得让每个人都知道他长了张嘴。 陆定权云淡风轻的,拨着炭,眉头都没抬一下。 姜凝则平静掀唇:“我不太会,做得也不好吃,家里一般都是他做。” 赵卫南这下吃惊了:“啊…?” 主要是,他记着在部队的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里,条件比较艰难,营长做饭烧火都做得烦了,后来回到驻地,他再也没动手烧过饭下过厨。 石峰又以瞧傻子的眼神轻轻扫过他。 陆定权放下手中木筷,挽起衣袖很随和地开口:“你嫂子自有她的本事,她是给家里挣开支的人,我总不能让她多操劳,那我不成混球了?” “做饭这种小事我来就行,她有她该考虑的事。” 话音落下,深眸定定朝姜凝看了眼。 姜凝:…… 考虑? 她扭开脸去,置若罔闻。 沈小苗听见他们说的,手里的动作顿了顿,很慢地朝姜凝看去一眼。 夜色路灯下,她梳着个再简单不过的马尾,额边两缕发丝挽在耳后,一张莹白如玉的美人脸,眸中平静淡然,似乎觉得,自己男人在家里为她洗手做饭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沈小苗缓缓垂下眼,收回视线。 第82章 吃烧烤 炭火燃着耀眼的光,铁网板里夹住的茄子土豆和五花肉一起滋滋作响,冒着让人垂涎的油气。 处理好的鲫鱼穿成一串串,架在火上来回翻烤,还有一只只野生大河虾,也串在一起烤得壳酥肉香。 往鱼身刷上一层油,油星子溅落炭中,立刻激起高高一层火光,正好将鱼烤得愈加喷香。 众人三两围坐在烧烤边上,远近瞧着这簇在夜里显得过于诱人的火光,不约而同咽着口水。 两板素菜先烤好了,赵卫南飞快打开铁网板子,招呼大伙夹着吃。 姜凝看了看,伸手去夹土豆,烤得黄滋滋脆韧韧的土豆片,撒着一层孜然料,香气直往鼻子里钻。 迫不及待刚送进嘴里,自己碗里多了一只番茄。 剥了皮的那种,嫩红滑软,冒着甜香。 “小心烫。”陆定权看向她,提醒。 姜凝还真没在烧烤里吃过烤番茄,其实就是放在架子上稍微一烤,烤过后皮一剥就掉了。 她用筷尖戳了戳,番茄冒出热气,流出香甜而滚烫的汁水。 她低头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下那汁。 眼睛亮起来,烤过的番茄尤其清甜,真好吃。 抬眸,对上男人狭长黑深的眼眸。 他似乎含笑,正看着她。 姜凝脸红了下。 他故意的? 想起在船上的时候,他偏要纠正说,那不是舔。 是亲…… 她扭过脸,去夹肉吃。 陆定权眸底映着闪烁的火光,自然也很难不想起,摇摇晃晃的小船篷里,他差点就碰到那抹软红的舌尖。 这番茄…… 他真不是故意的。 姜凝吃着,顺带夹了一筷子土豆到他碗里。 掀掀眉:“可好吃了,多吃点。” 赵卫南还好,石峰和陆定权一样,是绝不再吃这土豆的,平常吃饭碰都不碰。 石峰注意到了,看过来。 赵卫南也留意到这小两口互相夹菜的动作,心里嘿嘿嘿。 陆定权面不改色,很快吃了碗里的土豆。 “不错,是好吃。” 他见几人都张大眼往他这边看,慢条斯理夹了两筷子土豆给石峰和赵卫南:“都尝尝。” 石峰:…… 鱼烤好了,一人一串,香气惑人。 活鱼现烤,而且是用炭烤,只撒了一层薄盐,表面的皮都酥了,鱼肉格外鲜嫩,甚至吃出一股难得的鲜甜,毫无腥气。 姜凝小心理刺吃着一条,入嘴的第一口便感慨,今天就算为了这条烤鱼,也来对了。 她边吃边道:“这鱼是我吃过最鲜美的,烤得也刚刚好。” 陆定权刚要开口,赵卫南插话了:“那肯定的,这可是咱们池塘里的鱼!” 无视石峰提醒的眼神,他乐呵继续问:“嫂子,今天你和厂长捞鱼好玩吗?” 姜凝想点头来着,余光一瞥,身旁吃鱼的男人视线静静落过来。 她就想了想,道:“还行,可惜天气不好。” 赵卫南啊了声,看来是不那么好玩的意思? 他怕姜凝玩得不高兴,忙道:“那下回天气好的时候再来,厂长没时间也不要紧,我带嫂子捞鱼,那边塘边还有小雀崽子,蓝滚滚的很小一只,嫂子我抓几只给你带回去玩!” 他说完,目光对上他营长略显黑沉的脸色。 姜凝还没回答,只听陆定权也状似和颜悦色看过来: “下次等个好天气,我再带你过来,到时我问一个朋友借照相机,可以多给你拍些照片洗出来。” 当着这么多人,姜凝听他这么说倒有些不好意思。 而且拍照片欸……有点小心动。 她点点头应了:“好。” 赵卫南嘴里还塞着土豆,闻言愣愣的:“哥,你咋不借照相机给咱们几个也拍拍相片?我上回就说,想拍点相片留念一下,你不是说不好借的么……” 他没说完,嘴里又被塞了几大块土豆。 旁边石峰扯开嘴角笑笑:“嫂子,我们吃好了,你们慢吃。” … 吃饱喝足,烧烤结束。 最后的星点炭火被冷水一浇,唰地熄灭。 回到城里已经很晚,夜色幽静。 将车停在老地方,两人往筒子楼的方向回去,陆定权边走边随口聊起。 “现在不能私自下网捕鱼,但咱们厂子边上的水塘比较特殊,当初我接手厂子的时候,那一整块地连着水塘都划给厂子了,所以我们自己在塘里弄点鱼苗,捞鱼补充伙食,不要紧。” 姜凝恍然,她是听说现在禁渔呢,私自下网严重的话可是要坐牢,今天看那水塘里,鱼可真多。 还想着那么多鱼,要是不能捞,就太浪费了。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昏黄路灯映着两人的影子,一路拉长。 男人在灯下的轮廓颀长,继续缓然道:“你也看到了,那一整块地很大。” 她应声:“是挺大一片的。” 不过都空着。 “我接手之前,厂里的效益就已经垫底,工人下岗了十分之三四。我在部队里懂一些机械技术,转业接手厂子后,他们都说,效益越来越差,不如干脆让大伙在那片空地上种地种菜,也能补贴厂里一点开支。” 姜凝默然听着。 她也知道,改革开放之后,一些国营厂的效益陆续下滑得厉害。 有一些工厂的确需要通过其它的方式补贴厂里开支,还有发不出工资、把地空出来让工人种地喂猪自己挣钱的。 就像陆定权说的这样。 安静道路上,耳边低沉嗓音继续道: “我却不想这样。” “如果只是种地,到哪里都能种。那一块地,我想留给厂子扩建厂房。现在效益不行,拨给我们的经费也没了,可我看见所有的工人都还在埋头苦干,因为他们不想下岗。” “厂里头有十几年工龄的老师傅,也有愿意去适应学习的年轻技术工人,大伙都想继续干,我当然也想。” “一旦开始种地种菜,厂里人心就得涣散,再也聚不起了,人人自危,到时谁还有心思去钻研技术,在车间里专心干事?” 提起这些,他的语气也只是轻淡随和。 仿佛面对目前大环境带来的巨大困境的那个人,那个用上身家自掏腰包补贴厂里经营开支的落魄厂长,不是他。 第83章 姜凝,我是个男人 姜凝望向他,男人的眉眼垂敛,硬挺侧脸在昏暗街灯下透出难辨的神情。 沉静,笃断,而淡寞。 夜色宁静之中,她忍不住开口。 “虽然我不懂工厂经营的门道,但我觉得你的想法很对。” “现在的环境可以说坏,也可以说好,有句话不就是这么说的吗?当危机到来,也是转机。” “现在不少工厂、单位效益都不好,但也有壁虎断尾、愿意抗住时间压力去努力转型的。前些天,那日报上不是还登了么?浙省有个衬衫总厂的厂长,带着厂子改革,打破大锅饭,还成了改革模范呢。” “再说,上回我去市里不都还看到,街头巷尾挂着引资引商的标语,听说现在也有港商回乡投资的。厂子效益一时不好,只要能想办法引进技术、改变模式谈合作,说不准也能找来投资。” 姜凝说着,男人的目光朝她投来,眼底神色渐渐变得深邃清亮。 她被这么看着,有点不好意思,加快脚步往前走。 “……我就是想说,那么大一片地,只是用来种菜补贴几块钱的话,太可惜了。” 陆定权肯定听进去了。 两人走到筒子楼下,他顿住步伐,再度看向她,开口: “原来你还了解这些,比我强,是我从前小看你了。” 他的语气带着一抹低沉的诚恳,姜凝耳朵热了热,不过她可不相信陆定权能没想到这些。 现在流行引资转型热,他心中游刃有余的,指定早就想着要引进技术的事了,也许是更早,从一开始决定留下那块地的时候,他就想好了。 她先一步踏进筒子楼,轻声:“少来。” 陆定权望着女人背影,听她轻软的语气,深眸变得幽邃,快步跟上去。 两人上楼,在三层楼梯口迎面碰到个邻居。 邻居显然也没想到这么晚会碰见他们夫妻才回来,推了下眼镜,讷讷打着招呼:“才回?” 陆定权工作忙,晚归倒没什么,只是,很不巧的是,这邻居正好就是他们隔壁那家的。 陆定权和姜凝并肩站着,冲对方颔首招呼:“刚从厂子回来。” 邻居:“陆厂长真是够辛苦,唉,我这会儿也是去接我媳妇下夜班,她厂子接了个港市来的订单,人手不够,下了白班又扣着人不让走,还得赶工。” 陆定权掀唇笑:“有的赶工,那真不错,宁可忙点。” “哈哈,也是这个理。” 现在下岗的变多了,凡是厂里效益不好的,人人自危,能有的忙,说明这饭碗一时半会儿不至于砸。 隔壁那对夫妻性子比较拘谨,白天碰着人都挺生疏客气,也许是深夜,那家的丈夫这才和他们多讲了两句。 回到家进门,姜凝想起陆定权刚才还神态自若和人家聊着呢,心里暗暗揣着莫名的情绪。 陆定权跟上来,关门,脱下夹克衫挂在一边,定定瞥向她状似镇静的脸,问:“怎么了?走那么快?” 姜凝:“……太晚了,我困了。” 陆定权站在门口,就微微地笑。 姜凝拎出开水瓶,轻道:“让开一下,我去打水。” 高挺身躯立在门口,也没说让,凝视着她,俯身过来,姜凝立刻退开半步。 手上一松,却只是被他接过手里的开水瓶。 他说:“太晚了,水房应该停了,我去烧水。” 说罢开门出去。 姜凝慢慢收拾着换洗衣服,等他烧水。 想起刚才,和隔壁邻居聊完了回来,他唇畔那抹若有似无的笑。 让她很难不记起来,下午那会儿在船上。 男人的眼眸火烈而幽深,说的那句。 “我是想亲你,很想,我以为你知道。” “姜凝,” “我也是个男人,每天晚上听见隔壁的动静,都在想,什么时候可以,和你一起那样。” …… 第84章 我怕我忍不住 上午。 接到楼下门房电话的时候,姜凝正提溜着两个烧饼回来。 本以为又是姜家那几个极品有什么事要找麻烦了,懒懒接起。 “喂?请问是…姜凝吗?” 她听出来对方声音,居然像是林初玉。 姜凝忙道:“是我。” 听筒里的少女声音松了口气,有点小激动:“我是林初玉,就是东门大街那边摆摊的,你还记得我吗……” “我当然记得啦,初玉,你有什么事要找我?”姜凝轻笑。 上次双方都留了地址电话,没想到林初玉还真打来了。 隔着电话,她的嗓音带着客气羞赧:“也没啥事,我就想问问你,不知道你明天有没有空?我又学着做了一批新头绳,还没开始卖,我想给你送几个过去戴着好玩,然后…还有事情想问问你。” 姜凝没有迟疑,答应:“有空,不过你别过来了,你明天在哪里出摊?我正好没什么事,过去找你玩玩吧。” 林初玉立刻道:“好,我还在东门大街的老位子!” 姜凝正好想再去找一趟苏铲子,两人约好明天中午之前见。 回到家里,一打开门就看着沙发上整齐叠起的被铺,她怔怔神,赶紧关门进屋。 脑海浮现三天前的晚上,他们从厂里回来。 正好碰上隔壁那邻居,姜凝想起陆定权在船上说的那种话,等到晚上,她洗漱完了准备睡觉,难免有点不自在。 说心里话。 大晚上的,一张床上睡觉,气氛原本就安静而暧昧。 如果今晚陆定权睡觉后,又来撩她。 姜凝惴惴,默着小脸心想,恐怕自己很难抵抗住这该死的诱惑…… 就在她纠结又紧张的时候。 男人也迅速洗完澡出来,穿着那条露出臂膀的汗衫,经过床边,对她掀唇微微笑。 她现在才发现,他这么喜欢笑。 姜凝坐在床尾,软眸偏去一边,眼底有点烫。 陆定权却伸手过去,翻出柜里一床竹席,还有被褥。 连着他盖的毛巾毯一起,全搬在一起,低道:“天热了,我去打地铺,睡得安稳一些。” 姜凝诧异看过去。 “不用吧,现在…也还没那么热,睡地上不好。”她轻声。 男人推开沙发,把桌子也移开个位置,在空地上一边利落铺开席褥,一边头也不抬道: “亲都亲了,我是怕我忍不住。” 姜凝想继续劝他的嗓音就哽在嗓子里。 “你还在考虑,我总不能借着自己忍不住,就欺负你。” 他抬起眸,眼中很深,透着一股温沉笃定。 “其实正好,我想让你多考虑些时,以后等你答应,也就没有反悔的机会。” …… 姜凝也不知道自己当天晚上怎么睡着的。 不过这几天,陆定权都在老实打着地铺。 期间,隔壁夫妻也安安静静的,不至于让气氛更不自在。 姜凝一开始还有点愧疚,但陆定权休息了那么一两天,最近也忙起来,天不亮就匆匆出门了,估计厂里有什么变动。 今天早上,她还提起:“要不我睡沙发上吧?你打地铺,现在也不怕让邻里邻居的撞见说什么闲话了?” 男人利索把被铺叠好,方方正正放沙发上,轻描淡写看向她:“不要紧,我在地上反而睡得更好,不容易想些有的没的。” 他语含深意:“再说,让邻居误会也没什么,我也不是只图一时的面子。说不说闲话的,具体事实是怎么样,只要你知道就好。” 她:“……” 薛定谔的“知道”。 行,误会就误会吧。反正她现在不打算体验,当然也不会知道。 第85章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第二天,上午十点半,姜凝去东门大街那边找林初玉。 一看到她真来了,林初玉显然很惊喜,好像没想到她真会这么准时来似的。 她的摊子还在那一块,不过往外挪了两三米,比先前略显眼些。 林初玉刚招呼完一个客人,让姜凝坐在她摊子靠里的小凳上,给她拿了几朵新款式的头花看。 “你看,这是我照着人家从港市带回来的一个杂志上的照片做的。那些模特浑身上下穿的戴的,都时髦得要命,我也就会照着做个头花发圈。” 姜凝看了看,做得确实比之前更好,款式上的巧思也更显精致。 林初玉的手工真不错,看着杂志照片,就能想法子做出大差不差的样子,其实这就叫有天分。 姜凝选了一个菱格纹仿丝巾款式的长头花绑在今天的马尾辫上,左右扭头给林初玉看:“我戴这样的,好看吗?” 林初玉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好看,正合适!” 这短短一小时,林初玉的生意还不错,来了四五拨客人。 林初玉闲下来,跟姜凝提起: “上次的那几个小混混,他们真的都被东门街道这边的红袖章给抓了。听说那个偷钱的进去了,估计得吃上一年半载的牢饭!” 她说着,很有点痛快:“这消息一传出去,东门大街这边可算消停了些,我自己一个人出摊也不怕什么了。” 姜凝:“是吗?那真好,那几个混混年纪不大,进去好好改造,出来起码还有机会重新走正路。” 她看向林初玉:“初玉,你不是说有事要问我?什么事?你直说吧。” 林初玉却支支吾吾的。 她低下头找了找,从包里拿出两张小纸片。 “姜凝,那天的事,我还是想好好谢谢你……” “你先别急着推辞,我没什么钱,你也知道,我也不会送那些贵重的东西给你,让你白白有负担。” “前天我路过电影院那边,听人说有新片子要上映了,我想着你有时间的话,不如我请你看场电影,一是当我感谢你,二是,咱俩不是朋友了么……就当咱俩一起出去玩,出去逛逛。” “你看行吗?” 林初玉俏生生的一张脸上杏眸忽闪,满含期待。 姜凝就笑了笑。 这样的女主太可爱了,朴实又真诚,很难让人不产生好感,她怎么会拒绝呢? 可与此同时,心里也闪过一个想法。 等接过林初玉手里那张电影票,看见上头的片名。 好家伙…… 她这是又要陪着女主走剧情了? 那票上的片名,赫然正是原剧中让女主林初玉敏锐嗅到商机、挖掘到第一桶金的那部《青春之恋》! 等到中午,林初玉收了摊。 电影是下午场,还有一个半小时开始,两人就在外头找了家馄饨小店吃午饭。 姜凝主动付了两人的钱,吹着馄饨浅笑:“你请我看电影,我请你吃个馄饨,朋友之间就应该这样,有来有往。” 林初玉还有点羞赧,点点头,慢慢吃着馄饨。 她说起来:“对了,姜凝,那天你走了之后,你猜我又看见谁了?” “我看见上次在天桥上拦着你那流氓了!” 林初玉边说边张大眼,露出一丝厌恶神色:“他倒穿得人模狗样的,不知道还以为是当什么官的呢,跟一个特别洋气漂亮的姑娘走在一起,两人胳膊都搂上了,亲亲热热的。” “我一开始根本没认出来,他莫名其妙地往我这边看了好几眼,我就在想,这不是上次那流氓么?肯定是认出我上次拿扁担打他来着,该不会是要报复我吧?把我吓一跳!” “不过我瞪了他一眼,反正他要敢过来报复,我就把他耍流氓的事嚷嚷出去,让那时髦姑娘听见!” 姜凝这么听着,也是挺奇幻。 女主在原剧情中,可是多崇拜仰慕孟元斌啊…… 不过还是那句话,种什么因,得什么果。现在林初玉对他的厌恶,也是他当初自己造成的印象。 看来男女主这段官配的缘分,还没开始,就被彻底掐灭在萌芽之时了。 姜凝好奇问:“那然后呢?他没怎么样吧?” 林初玉:“没,他后来就搂着那姑娘走了。” 她以为姜凝还有点在意那流氓。 毕竟,那人确实长得人模狗样的,俊朗高挑,称得上一表人才。 如果不是先前就知道他的本质,那自己说不定也要被他的外表给骗了,觉得对方是个风度翩翩的大帅哥呢。 林初玉犹豫一下,便开口:“姜凝,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有过什么过节,或是渊源,但你…你千万要擦亮眼睛,不能再上那流氓的当!他走的时候和那姑娘可亲热了,腰都搂着呢,我看得一清二楚!” “你说这样的男人,就算他长得再好,他能是正经人么?” 林初玉就差苦口婆心地暗示、叮嘱姜凝,孟元斌不是个好东西,千万别再上他的当。 姜凝唇角泛出一丝微妙的尴尬。 女主反过来劝她跟男主保持距离,不是为了抢男主,而是真心为她好…… 怎么又感动又…有点怪呢? 姜凝露出一道真切的浅笑:“嗯,初玉,你说的我都知道了。” 林初玉以为她犹豫,还想再劝。 姜凝无奈挽唇,干脆直白解释:“我真和那人没什么,也就曾经是一个村子的。而且,我已经结婚了。” 林初玉:“那就好……嗯?” 她睁大圆眼,不可置信:“你,你都结婚了?” “你这么年轻,应该和我差不多大吧?你你你就结婚了?” 姜凝失笑:“我应该比你大一两岁?不过确实算结得比较早。” 林初玉愣愣盯着姜凝,先是不可思议,后面像是自家一颗水灵灵的大白菜被人拱走了似的,有点莫名其妙的嫉妒。 嫉妒那个不知道是谁的男人,怎么运气这么好,能娶了姜凝…… 第86章 等我挣大钱罩着你 《青春之恋》才刚上映,这是在小县城里放映的第一场,观众就已经座无虚席。 因为这片子与以往的国产电影不太一样,这部电影是一部以爱情青春奋斗为主题的时装电影。 电影海报上,女主角就穿着一身露肩无袖的红裙子,颈上系着那条水波纹的印花丝巾。 大伙不仅冲着时髦的服装打扮去看电影,主要还是为了看女主角在不同阶段将会遇到的爱情奇遇。 听说还有打啵的镜头! 嘶——这是可以看的嘛~! 一个半小时的电影,第一场观看的观众散场从里面出来,个个脸上都写着激动兴奋,讨论着电影里的角色与剧情。 当然,不乏那些年轻小情侣,或是相亲约着看电影的男女,脸上红扑扑的,几乎都不太敢直接对视。 姜凝和林初玉在众人后面出来。 这个年代的电影院自然不如后来那么宽敞舒适,大银幕的观感效果也并不特别清晰,但在人挤人的座位上一起看了这么一场有关青春奋斗的电影,她感觉也很不错。 这个时代的青年正处在闭塞淳朴与开放的交界点。 看到电影里美丽大方的女主角穿着一袭红色无袖连衣裙惊艳出场时,全场都小声惊叹。 等到女主角与志趣相投的恋人在小溪前闭眼倾心一吻后,全场都突然屏息安静了。 大伙估计都睁大着眼,悄悄盯着那短暂又冲击的画面,半秒都不想分神。 林初玉出来后,脸蛋也因激动而变得粉扑扑的,不过倒不是为了那个亲吻的镜头,而是受到了片中女主角进取精神的感染。 “怎么会有海鸥这么厉害的姑娘?她为了挽救濒临倒闭的服装厂,中途受了那么多的挫折,可她从来都是像个小太阳一样,不怕被拒绝,不怕让人误解,总是笑着去解决一个又一个的困难。” 林初玉边走边攥紧小拳头,声音中难掩兴奋向往。 “她真好看,那身红裙子,还有那条水蓝色的丝巾,她穿着那一身去大方展示自己的青春美丽的时候,我都看呆了,居然有女人,可以这样……” 姜凝含笑,递给她一瓶汽水。 女主不愧是女主,有些人沉迷着电影主角的三段爱情,与那个激动人心的吻,林初玉印象最深刻的却是女主角的创业线。 林初玉接过冰镇的汽水,这才从电影故事中走出来似的,不好意思冲姜凝笑笑。 “其实我这是第一次看电影,原来电影这么好看。” “我看着电影上的人,一举一动就像在我身边发生的一样,我都看入迷了。” 姜凝:“嗯…其实我也算是第一次在这里看电影。” 林初玉惊讶:“真的么?” 她总觉得姜凝是城里姑娘,干什么都落落大方的,见多识广,气质一看就不一般,就跟电影里的女主角方海鸥一样。 没想到,她居然也没看过电影? 林初玉想到什么,就犹豫着低声问:“那你家那位,处对象的时候也不带你看电影的吗?” 姜凝实话实说:“我跟他结婚比较匆促,没来得及怎么处,就直接结了,所以没怎么约过会。” “……”林初玉看着姜凝毫不在意的大方模样,心里更惋惜来气了。 怎么能不带姜凝看电影呢? 如果是她娶了姜凝,她保管天天都带她来看,一天看八场都行! 赚了钱就是该给媳妇花的嘛,何况还是像姜凝这么白净漂亮、哪哪儿都好的姑娘…… 姜凝慢悠悠喝完汽水,正想把瓶子还回去,还能返五分钱。 突然,肩膀被林初玉轻轻搭住,只见她脸上露出一道坚定又真诚的神色。 “姜凝,以后都让我来请你看电影吧,只要你想看,无论什么时候,我都陪你一起看。” 姜凝:?嗯? 林初玉眼中却溢出豪情壮志,拍拍胸脯放出话:“我决定了,我要向方海鸥学习,不畏艰难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业,朝着自己的目标坚定前进!” “姜凝,咱俩从现在起就是好姐们儿,等以后我挣了大钱,肯定罩着你,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第87章 说干就干 姜凝:……虽然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不过这种感动的时刻,点头就对了! 她点点头:“好!初玉你肯定能赚大钱,做大事业,比方海鸥还要出色!” 刚才还充满壮志雄心的林初玉顿时左右看看,吐了下舌头:“小心,咱自己吹吹牛就成了,千万别让人听见了笑话。” “我怎么会有方海鸥那么厉害啊?我…我能有海鸥一半强,我这辈子就算没白活。”她说着还有点心虚。 不过,姜凝能这么肯定她,林初玉听了也很受鼓舞。 看了场电影,两人的距离就好像一下拉近了,有聊不完的话。 回程的路上,林初玉还打量着姜凝,开玩笑:“你这么好看,身形也好,穿衣服就跟方海鸥一样时髦大方,以后我真赚到大钱,就干脆让人拍电影,让你去当女主角!保管比方海鸥也差不了多少!” 姜凝似笑非笑,故作惊喜:“初玉啊初玉,这可是你说的。” “我说的,怎么了?我还就说了!”林初玉大笑。 一路聊着,两人刚喝完汽水肚子又饿了,干脆去找了个小吃店坐下。 林初玉还在回味着电影里的画面,忽然提起:“方海鸥戴的那条丝巾,可真配她。” “其实刚才在电影院里,我就在想,摆摊卖头花,我生意一直也就那样,以后不如试着去倒腾点别的来卖。” “你是想?”姜凝抬眸。 “我觉得,这部电影这么好看,到时候说不定全国人民都能知道海鸥,那些爱打扮的小姑娘,指不定喜欢照着海鸥的形象和衣服去模仿呢……” “要不,我趁这个机会,去想想办法弄一批跟海鸥身上衣服和丝巾差不多的货回来卖?那红裙子,还有那条丝巾,我自己都看着喜欢,只要是看了电影的,说不定都跟我一样想要!” 林初玉说着,有点激动。 又觉得自己这一路实在是话太多了,犹豫看向姜凝:“小凝,要不你替我拿拿主意?会不会是我想太多了,毕竟不是人人都会去看这场电影,也不会都像我一样,这么喜欢方海鸥。” 她觉得自己刚才有点异想天开了,怕姜凝笑话她。 姜凝放下吃小汤圆的勺子,长睫掀起,眼中那一抹温柔而坚定的神色,一瞬让林初玉失神。 “初玉,相信你自己。有想法就去做,不要因为旁人的目光而畏手畏脚,这不正是你喜欢的方海鸥的精神吗?” …… 林初玉得到支持与鼓舞,更是说干就干。 她的执行力让姜凝暗自惊叹。 一口气吃完小汤圆,双眼发光:“不行,这真是一个机会,我得抓紧时间尽快弄到货。” “东门大街那边有个老板先前倒是给过我一个熟人的进货地址,但是太远了,我要过去的话,估计都得大晚上了,他那里还不一定有海鸥身上穿的那种款式……” 林初玉纠结着,但还是打算今晚就过去。 姜凝想了想,说:“初玉,我有个朋友,人还算靠得住,要不,我让他和你一起过去进货?” “要是你真拿到衣服和丝巾了,自己一个人弄回来也够吃力的,就让我那朋友帮一把,你在路上也安全一些,你看呢?” 姜凝很清楚,原剧情中,在这进货的一路上,林初玉连着跑了好多家,甚至坐黑车的时候还碰到危险,差点被咸猪手揩油。 她知道这也许是剧情的刻意设计,让女主吃到苦头磋磨,令她飞快成长。 但现在,林初玉是她身边活生生的人,也是她的姐们儿,姜凝无法做到无视不插手。 第88章 阴差阳错变成原女主的贵人 林初玉听了,倒是很愿意,不好意思道:“会不会太麻烦你那朋友啊?要不我到时候多出一些辛苦费给他,不然多麻烦人家。” 这事情就这么定了。 姜凝二人匆匆赶回东门大街找苏铲子,他正好还在那儿没收摊。 姜凝把这事跟他说了,拜托他路上照看下林初玉,苏铲子闲着也是闲着,见是姜凝的姐们儿要办事,爽快答应。 趁他匆匆收拾摊子的工夫,姜凝让林初玉放心。 “小苏看着有点吊儿郎当的,但为人做事很靠谱,只要他答应了就会尽力去办。路上你不用客气,有啥事要去哪里,都让他想办法,他路子广,你也能少走点弯路,尽快弄到货。” 林初玉感激哎了一声,她翻翻自己钱兜子,今天正好出来摆摊,身上有现钱,大概六七十块,几乎是她全部的身家。 这些钱,看来进不成裙子,不过能弄到一些丝巾了。 姜凝也带了钱出门,准备淘点物件的,全塞给林初玉。 “你钱不够就用这个,既然大老远要去,就干脆满满当当回来。” 林初玉一看,竟是三卷大团结,沉甸甸地落在手里! 三百块钱?! 这也太多了! 原来姜凝竟出手这么阔绰,想到自己先前还大言不惭,说什么今后挣了大钱就罩着她,林初玉脸上立刻变得热乎乎的,就要推辞。 姜凝径直道:“你拿着,万一你碰着裙子和丝巾都想弄点,钱不够呢?” “这钱是我借你的,大不了你挣到钱还给我,又不白借,是不是?” 林初玉听她这么说,也不再犹豫,把钱全都紧紧揣进最深处的兜里。 她原本还觉得自己说去就去,有点冲动,但姜凝作为刚相处不久的朋友,能出手借这么大一笔钱给她,她瞬间像是背负上了某种希望,顿时下定决心,生出一股莫名的勇气与冲劲。 最多两天之内,自己肯定能跑到货! 苏铲子收好摊子让兄弟帮忙弄上板车带回去,跑过来跟姜凝说:“姐,你好久没过来了,我正想找你。” “怎么了?” 苏铲子神秘兮兮,小声:“靠谱消息,这段时间上头管得松动不少,黑市那些人又重新遛出来了,你就不想去转转?” 姜凝记起来。 最初跟苏铲子打交道,就是他那会儿在黑市差点被抓,导致砸了板车,让她的物件都毁了,赔了一大笔钱。 她淡定瞥着他:“又是鬼市,又是黑市的,你这是有什么好事都想着我呀?” 苏铲子笑嘻嘻:“姐,先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你别跟我计较,这回黑市封了那么久重新开张,保准有不少好东西,咱一起过去逛逛,就当好玩儿呗?” 姜凝跟他开玩笑的,点头答应下来:“那等你这趟回来,我俩就找时间过去看看。” 她手里虽然有本钱了,但还不够,眼下正好想多收些物件。 他们出发前,姜凝问苏铲子也掏了八十块现钱,一并借给林初玉当进货的本金。 原剧情中,林初玉手里钱不够,好说歹说问亲戚借了几十凑成一百二,只进了丝巾回来,却也赚了不少。 这回,姜凝正好给她投资一把。 这么一想,某种意义上,她好像阴差阳错变成了女主的“贵人”了! 对哦,就许男主一路遇贵人,步步高升,怎么女主就不能有贵人加持呢? 姜凝唇角绽开一抹笑容。 这贵人她当定了! 第89章 想约她看电影 送完他们上车,姜凝才乘着傍晚夜色回到筒子楼。 今天敲定了两件事,还看了场电影,心情可谓是美滋滋。 她前脚到家,后脚陆定权也回来了。 天气热了,他穿着身短袖衬衫,深灰长裤显得腿长腰劲。 手里拎着菜,见她也像是刚回来的样子,今天打扮得格外细致,脸颊漾着浅绯气色,唇边泛着甜甜的笑,就不由多看了姜凝一眼。 “晚上想吃什么?”男人关上门问。 姜凝见他今天回得早,一回来就准备去洗手做饭的勤快样子,不免有点小愧意,对他微微笑:“我在外面吃过了。” 她放下包,扎起披肩长发也挽袖去洗手:“你要做什么菜?我帮你一起弄吧。” 陆定权连着几天都忙,夜里基本比较晚回,顾不上在家做饭,今天本想好好给她做顿吃的。 掀唇道:“我随便对付点,煮个面条,你别管。” 姜凝:“那你多煮点,我再吃一小碗。” 她还挺喜欢这种感觉的。 晚上回到家,两个人不用说太多话,悠悠然一起准备晚餐的温馨感觉。 可惜某人显然想聊点什么。 陆定权理出两小把青菜,把水烧上,很不经意地问:“今天出去了?” 姜凝:“喔,去找一个小姐们儿玩了。” 他颔首,眉峰间隐秘地松快下来。 等面下好,姜凝帮忙端进屋里,陆定权递去筷子,仿若不经意地问她:“明天早点起来,听说有场新电影,一起去看?” 姜凝动作一顿,倏然抬睫。 陆定权深黑长眸正静静看着她,蕴含着一丝埋在镇定之下的期盼。 她抿抿唇,问:“什么电影啊?” 男人声音依旧镇静:“青春之歌。” “……是《青春之恋》吧?” 姜凝也是好笑。 这么不巧。 陆定权这意思,很显然,想约她看电影,也就是约会。 才睡了几天地铺就等不及,想约会了? 她眉眼泛出笑意,其实心里也有点无奈,升起一抹很微小的惋惜。 望着他,慢吞吞道:“我今天出去玩,就是看的这部电影。” 说罢,对面的男人明显动作一顿。 他抬头,很深看她一眼,温沉道:“你和别人看了就算了,没关系。” 吃两口面,低声补充:“真不要紧,我也不是很想看。” 姜凝:…… 她吃完,放下碗,观察着陆定权,觉得他可能有点不开心?或是失望? 第一次约她看电影,就被拒绝,的确有点可惜。 过会儿,她洗完澡出来,见他已经默默把地铺给整理出来,看样子也准备睡了。 察觉到她看过来,陆定权抬头,眼中淡淡无奈:“怎么了?” 姜凝穿着睡衣,柔黑长发软软披在肩后,她坐在床边上,双眸清润眨眨。 “陆定权,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男人半蹲在地,挺括的肩胛长臂一抖,继续铺好席褥,才抬头望向她,低沉应声:“我不至于不高兴吧。” 姜凝好奇打量:“我看你有点像。” 他站起身,眸中漾着一抹无奈,细看仿佛亦蕴着温柔。 “没有不高兴。” 姜凝眼睁睁看他走近,修挺身影在帘布外面,隔着中间那道宽阔的间隙,看着她。 他投来的目光深暗而温情,语气沉静:“只是明天晚上,要出差,去一趟宁省。” “啊?”姜凝讶然,“又要出差了,那得去多久?” “最短三四天吧,这次过去,是谈一项技术引进的事,所以时间上不确定。” 他声音很缓,就连姜凝都听出来,他语气里的无奈。 他无奈什么呢? 难道是,舍不得她…… 所以才约她明天去看电影。 在男人的目光里,姜凝心尖缓缓像被一片带着温度的羽毛掠过,颤悠悠的。 她坐在那里,偏开头去,整理自己枕头上的褶皱: “那你去吧,路上小心。” “忘了告诉你,我考虑好了,不过,你先忙,等下回有机会看电影再说吧……” 第90章 坏蛋 女人的声音平平静静,透着柔软。 站在眼前的高大身影顿了半晌,他才陡然沉促道:“姜凝。” “姜凝。” 又低低喊了声她的名字。 姜凝睫毛微颤,没敢抬眼。 有点后悔,刚才一冲动,就这么说出来了。 晚上说这个事……是不是,不太好。 他上次怎么摁着亲她的,她可没忘。 男人撩开帘子,又走近一步。 干脆半蹲下高大身躯,眸底带着某种经过克制的幽深意味,直直盯过来。 “看着我。”他说。 姜凝这才慢吞吞转过视线。 男人的手臂不知何时已经搭在她左右两侧的床沿上。 清冽气息牢牢笼罩着她,让姜凝恍然有种被野兽盯上的错觉。 她看见他深暗而幽烈的视线,下意识屏住呼吸,只是男人不觉沉着眉峰,让她感到,似乎他也有点紧张。 “怎么了?”她垂下眼问。 陆定权倒是难得梗住话语,视线锁着她娇软无辜的脸蛋,低低喟叹一声: “你就是故意的。” 声音透着无奈纵容的低哑,“坏蛋。” 垂下眉眼的女人长睫轻颤。 一抹粉润从白皙精巧的耳朵尖静静蔓延散开,直到整张脸颊都泛出揉碎胭脂的颜色。 … 姜凝的脸又红透了。 她觉得这个男人实在是很会勾人。 主要是,被一个人高马大、又硬又厚、一拳能打掉十个嘤嘤怪的铁血大男人,低声埋怨。 说她是“坏蛋”。 她那一瞬间觉得自己是有点坏的。 但,很快她就后悔了。 因为男人的双臂逐渐收拢,挺拔温热的身躯带着洗过澡的清冽气息,靠近过来。 姜凝察觉到他想干什么。 她咬唇,往后缩了缩。 “不许这样……你答应过的。” 足够宁静的夜晚,两人都穿着睡觉的单薄衣衫,成熟男女,姜凝担心他控制不住,也担心自己。 陆定权就在她面前,高大身影已全然笼罩过来。 喉结滚动一下,低哑地哄:“没说想亲。” 嘴上这么说着,却还是越挨越近。 姜凝心慌意乱,再往后退,她就得倒床上了。 “不过,明天我就要出差,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 “姜凝,你真的考虑好了,是么?” 她觉得他的语气很危险,今晚的确就不该招惹他,连忙道:“那我再想想,反正你答应过的,不许乱来。” 他忽然拽住她的手腕,扯向他身前。 姜凝小小惊声,嗓音落在男人耳中也是格外的娇软。 他按捺着语气,如夜般低醇沉哑,灌入她耳中,更显诱哄: “你考虑好了就行,我不逼你,也不乱来。不过,明天我就走了,就亲一下,算是提前支取的,否则这几天我总想着这事,在外面很难静下心办事,你看,行不行?” 姜凝没空回答行不行。 那双灼热薄唇已经俯过来,动作紧绷贴住她的。 她的脑袋不觉往后仰,想躲,躲不开。 一切的动作都像被放慢了,时间与初夏夜晚的蝉鸣更是在耳边远去,彻底静止。 这一次,跟上回在船上不一样。 空气太过安静,她能感受到男人嘴唇的形状、干燥却柔软的温度,她的心跳得依然非常快,却没剧烈到要颤出来,于是便能感受到他结实强硬的胸腔下,似乎也传来阵阵心跳的声音。 很快。 辗转几秒,他将她放开。 姜凝抬眸,只见眼前的一双黑眸幽然昏暗,满满写着意犹未尽,嘴唇只是微微挪开,已经又要压低而来。 她下意识偏过脸,那唇就落在她脸侧。 “你说,就一下的……” 她深深呼吸着,软喃推拒。 陆定权眉眼垂敛,掩盖住某种燎原的野望,视线落在女人秀靥间,从娇嫩的皮肤里透出来一层极为惑人的胭脂色。 他吻上胭脂。 滚热气息流连在她脸庞、耳边,耐心地,克制着,一寸寸一点点地亲着。 还分出神回答她:“嗯,那不亲了。” 大掌依旧攥着她的手腕,硬韧宽阔的身躯像只逮住猎物的豹,或是狼,耐心而专注地逗弄着她,享嗅着柔软无助猎物的甜美气息。 说不亲了,却继续沿着姜凝洇出晕红一片的软嫩脸颊,一寸寸地嗅着、挨着。 不时落下薄唇,却又及时撤开,直到下一秒,再次印下滚烫克制的呼吸。 …… 姜凝曾经看过一本书。 书上说,当你喜欢一个人,就会觉得对方身上的气息很好闻。 那是脑中费洛蒙带来的化学反应。 被他双眸深黑一片,就这样一点点贴近地碰着嗅着,甚至让她感觉,分明要比单纯的亲更过分。 …… 第91章 进货回来 第二天,陆定权出差了。 姜凝没送他去火车站,只是去外省几天而已,又不是出远门,也用不着送。 一天过去了,她想着林初玉和苏铲子那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 剧情中,林初玉一个女人不容易,还险些受了欺负,在外跑了整整两天两夜没敢怎么睡,才终于找到货回来。 晚上,七八点的样子,姜凝下楼接到一个电话。 “喂?姐,我们回来了!” 那边声音嘈杂,听不太清,不过苏铲子和林初玉的嗓音都透着兴奋。 姜凝也不管天色已晚,赶到了苏铲子说的地址。 就在东门大街边上,她赶过去,发现那里是一处巷子里的小平房。 苏铲子已经在巷口等着她,来回搓着手,跟出发之前的轻松随意不同,他脸色显然透着疲惫,但掩不住眼底的兴奋光泽。 “姐,这边!” 姜凝快步过去。 她居然也跟着小小雀跃起来。 苏铲子带她进去,介绍:“这里是我一好哥们儿平时堆物件的地方,他不住这儿,我们拉回来的货比较多,林妹子那里也不方便带回去,暂时放这里很安全……” 林初玉正蹲在地上点着货。 一转头看见姜凝,赶紧起身,开口难掩高兴激动:“姜凝,你不知道!幸好听了你的,我才敢连夜就过去跑货!” “我感觉,这一回我们是不是要发了?!” 只见林初玉可以说是蓬头垢面地站在那里,头发凌乱,很随意地扎起,脸上也不知道被抹了什么,皮肤间一层土黄,一双杏眼却是亮得出奇。 空荡荡的窄小平房里,则堆着几个大麻袋。 有一个正被林初玉拖出来整理着,地上是几大叠水波纹的丝巾,还有成叠的水红色裙摆映入眼中。 姜凝:“你们这是…这全是你们一次拉回来的?” “是啊!姜凝我跟你说,你看这裙子,是不是和电影里海鸥身上穿的一模一样?你快看啊!” 苏铲子也过来,嘴边咬着一支烟,不过没点,只是闻着味给自己提提神。 他笑道:“林妹子一路上都在悄悄给我念叨,说啥海鸥海鸥的,这电影真有那么好看?看来我也得去赶时髦看看了。” 林初玉已经迫不及待找出一条裙子拿给姜凝看。 细看这水红的鲜艳颜色,飘逸的手感质地,整体版型和款式的确和电影里的差不了多少。 姜凝见他俩这灰头土脸的模样,开心感慨:“真是有心人天不负,初玉,居然连裙子和丝巾一块儿都让你跑着货了,你可真是太厉害!” 苏铲子想想这整整一夜一天都没阖眼的经历,也语气夸张:“姐,你这姐们儿我可真是服了,不是一般的厉害!” “你可不知道,我俩下了车连口气都没喘,就直奔那进货老板家,人家说没有这种裙子,好说歹说,给我俩介绍了一个专门的服装大市场,那边各式各样的服装都有。” “然后你知道么?到了那边都快半夜了,人家市场肯定是关门了,我想着大不了早上早点过来,人林妹子硬是不肯走,没办法,我只好跟她一起蹲那墙角边上守着,没想到也就早上四点多钟的时候,就有老板拖着车过来了。” “我还懵着呢,人林妹子一下就精神了,过去堵着那老板,当场就要问人看货!” “也是巧,老板正好有她要的衣服裙子,开价她也不怎么还,痛快跟人一口气全都收了,再接着下一个过来,她还是这样照来一遍,碰着有货的就跟人家老板全收了。” 苏铲子指指那地上的大麻袋:“就这些,我俩都不知道怎么扛回来的,不过等我们东奔西跑收完了货,准备走的时候,中午倒有两个人过来跑货,说只要是红裙子他们都收,可那边几乎已经被我们包干了,哈哈哈!” 第92章 决定搭伙 姜凝听着,看来他们真是完全没阖眼。 林初玉确实颇有商业嗅觉和决断,说要尽快弄着货,就一分一秒都不带耽搁。 她又听俩人眉飞色舞讲着进货的细节,等听完问:“路上没出什么事吧?” 林初玉摇摇头,伸袖子擦擦自己脸上,失笑: “铲子哥让我往脸上和脖子里涂上这东西,我黑了一层,跟黑皮大老鼠似的,路上除了人家嫌我看着是山沟里来的土包子,脏兮兮的,其余都没啥事。” “我是真没想到,能有这么顺利!现在回来了我都还跟做梦一样。” 苏铲子咳了声,告诉姜凝:“就是和着点泥,抹了一点人自行车链条子上那机油。我不是看林妹子长得那么水灵么?出门在外,又是晚上,还是小心着点好。” 姜凝笑笑点头:“还是你够周到。” 林初玉的确有股冲劲儿,这一趟把小五百块钱全花了,还找个同乡的小老板赊了三百多的货。 一共进回来一百二十条红裙子,短款式长款式、带袖的无袖的都有,还有小二百条方海鸥同款丝巾。 晚上,姜凝找到个快关门的面馆,连忙进去一人给叫了一大碗牛肉面。 俩人都饿了,吃得真叫一个香。 林初玉埋头吃着,突然抬头问起:“姜凝,铲子哥,要是你们不介意的话,你们借给我的钱,要不咱们就按份额来算?到时候卖了多少,我连本带利一起给你们,该是你们的就不能少。” 她眼睛坦坦荡荡的,心里很清楚。 如果只是按照借钱来算,姜凝他们帮着她又出本钱又出人的,那么帮忙,自己若只是还本钱的话,这样做事绝对不地道。 再说,相对于顺利拿到了货,更让她高兴的,是自己多结交到了两个这么好的朋友。 她出来摆摊许久,也见识过不少形形色色的人,能用真心换真心的,不多。 姜凝只是借个钱,没跟他们一起跑,她觉得苏铲子一路出了力,倒是可以按份额拿他那份利润。 至于自己,说句实话,她敢借钱给林初玉,究其原因也是知道剧情,这一趟林初玉绝对会挣到钱,所以才放心借给她。 否则,有谁会这么大胆,借这么大笔钱给一个才结识不久的朋友? 不过姜凝心里也并不扭捏,既然已决定大大方方当女主的“贵人”,女主运势好,人聪明能干又真诚,那她们何尝不能互为贵人呢? 她略一思索,开口问:“初玉,你是打算还在东门大街那儿摆摊,卖进回来的这些丝巾裙子,是吗?” 林初玉点头:“是啊,东门大街人最多了,不过我估计明天不一定卖得好,但等过几天,那些小年轻都看了《青春之恋》的话,肯定就会来我这儿买了。” 她补充:“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管我这边,咱以后就当搭伙了,你们出钱我出力,等货真卖起来了,咱们一起分,多好啊!” 姜凝却看着她,微笑。 “初玉,要说搭伙,我倒是有个主意。” 第93章 咱要成万元户了? 第二天上午,两人在小平房这里集合。 林初玉已经老老实实坐了半小时。 眼中忐忑望着姜凝:“我脸上有点痒,我能挠挠吗?” “不行。”姜凝轻快过来,拿小粉扑子给她轻轻打上最后一层定妆粉。 “好了,我给你多扑了两下,不痒了吧?” 林初玉乖巧点点头。 姜凝轻抬她的下巴,入眼一张精巧俏美、光彩照人的脸。 细心修过的眉型如柳丝飞扬,双眼闪闪动人。 原本略黄粗糙的肤质,在妆点之后模糊了脸上瑕疵,将林初玉五官的水灵精致完全凸显出来。 乍看上去,这姑娘唇红齿白,秀美大方,一条长长的蝎尾麻花辫垂在右肩,青春又时髦。 这不就是活脱脱从电影里走出来的女主角方海鸥吗? 昨晚,姜凝想的主意就是这个。 既然要搭伙,那她不妨发挥化妆和造型的特长,给这次将会流行大江南北的红裙子和丝巾添一把火。 一般的摊子,是可以借着这回电影的东风大卖丝巾和红裙,也能赚不少钱。 但是卖完之后呢?人家买过也就忘了。 可如果,把林初玉这个摊主小老板的个人形象,甚至是个人品牌给趁机打出去呢? 一个和方海鸥一样漂亮又大方的摊主,本身就是她摊上红裙最好的模特。 林初玉满怀忐忑地到镜子前转了一圈。 瞬间满眼闪起小星星,简直不可思议。 做好造型后,两人很快出门,她一路上极力克服着害羞,捧着脸激动对姜凝第三遍说起: “小凝,你的手是神仙变的?我,我真的好像方海鸥啊…!” “我是说,你给我打扮完之后,我看着镜子第一眼,差点以为我在做梦!” 姜凝:“快别捂着脸了,你看人家方海鸥会像你这样捂着脸吗?你本来就很漂亮,就得大大方方的!” 林初玉就乖乖放下手。 然而面对大街上行人投来或好奇或惊艳的视线,她心里还是紧绷又害臊,微微垂着眼睛,连步子都不知道怎么迈了,机械地走在姜凝身边。 林初玉本身就长得好,五官灵动又大气,也就是早出晚归摆摊子,风吹日晒的,顾不上打扮,皮肤显得粗糙些,脸色也不是很好。 姜凝给她按照电影中方海鸥的妆造去打扮拾掇一番,让她整张脸蛋透出满满的水灵青春,再穿上这身红裙子,配着那条丝巾,自然是明丽动人,格外亮眼。 任谁瞧了,都要觉得她就是从电影里走出来的小方海鸥! 虽然她们对今天的出摊怀有信心,感觉生意大概率还可以,至少能卖出十几二十条裙子吧? 但显然,即便是知晓剧情的姜凝也低估了这部电影飞快火爆开来的程度。 上午,两人去老地方出摊。 苏铲子也过来了,他找人借了个板车,干脆把衣裙都陈列在板车上。 这卖衣服的摊子看着是比别的摊子要简陋,但摊子还没弄好开张呢,不远处就有年轻小姑娘盯着林初玉这一身打扮,一边直直地看,一边小声议论,“那不是电影里的方海鸥么……” “哎,真的是方海鸥!天!她好像啊!” 说着,几人就大着胆子过来问林初玉,这一身裙子是在哪里买的。 起先,林初玉还挺害羞,面对别人的夸赞,眼神闪躲着。 经过一整天的生意下来。 再看过去,她已经彻底挺胸抬头站在板车前面爽朗招呼: “方海鸥的红裙子,你穿上就能像方海鸥一样漂亮又大方!” “姑娘,我们是专门从广市连夜进回来的海鸥裙,跟电影里一模一样,料子和材质都没得说,穿上保管合身好看!不信你看看我身上这件?” “小哥,给你对象带一条海鸥丝巾呗?用不了多久,这条丝巾就是最时髦的,到时你想买也买不到了!” 一个漂亮大方的摊主自己当做模特,将这身红裙穿得是青春洋溢、飒爽明艳,在这个广告效应还不是尤为明显的年代,显然非常特殊受欢迎。 姜凝和苏铲子也帮了一天忙,累却高兴。 姜凝还想法子,给林初玉发辫戴上不同款式的头花头绳,来搭配给路过的顾客看,一整天下来,头花居然也水涨船高,卖得差不多了。 由于今天才刚开始,裙子卖了三十来条,丝巾卖得好些,卖出去四分之一。 晚上回去,粗略一算。 毛利足足有六百多块! 就一天而已,什么概念? 过去林初玉出摊子卖头花,一天下来能挣个六七块钱就算很可以了。 六百多啊……刨去进货的本钱和路费,纯赚到手的净利润也有三百多! 林初玉掰着手指,忍不住在那出声算:“一天三百,一个月就是…九、九千!!” “我的天爷,照这样干下去,咱要成万元户了?!” 姜凝瞧她傻乐的样子,也笑着过来帮她拆辫子。 “行,以后我就跟着林大户干了!万元户算什么,那都是小意思!” 林初玉掩唇哈哈直笑。 她也知道肯定不是每天都能像今天一样生意这么好,等过一阵,这股电影的时髦风头过去,可就挣不到这么多钱了,但最起码这一次说干就干的冲动尝试,已经让她尝到了做生意的甜头和希望。 想想自己从前苦哈哈缝点头花,晚上缝了白天卖,一天挣个几块钱,那算什么呀?压根就不叫做生意。 现在这才算开始! 第94章 方海鸥仿妆 趁着生意好,但县城里暂时还没有什么摊子跟她们一样卖同款式的红裙和丝巾。 林初玉和姜凝商量过后,打算趁热打铁,把这些赚到的钱再当成本钱投进去。 第二天,生意足足比第一天好了一倍,红裙子比丝巾要卖得更好,林初玉她们却在下午四五点就收了摊。 她要和苏铲子再跑一趟去进货,这回不是去市里集散小市场,而是跑更远。 去省城。 林初玉是真想跑一趟广市,她听说最时兴的衣服款式全都是从广市拉来的货。 可一则太远,坐火车过去就得两天两夜,二则她在那边没有熟人,到了广市也找不着最划算的进货的地方,反而容易被人坑,再说她这点钱,也远远不够。 那就不多想了,干脆先乘着这股海鸥裙的风,尽快把红裙子和丝巾卖够本了再说。 接下来两三天,他们连夜拉了货回来。 姜凝每天一大早就过来给林初玉化妆梳辫子弄造型。 “海鸥仿妆”还是比较简单的,她化起来得心应手。 而就在这么短短几天里,东门广场这边也有个“海鸥姑娘”的传闻就在小县城中传开去。 不少没有住在东门大街附近的人,得闲时也要过来看看,一见到林初玉就连连惊呼:“海鸥,这绝对就是青春之恋里的方海鸥!” “不得了咱县里出了大明星了!!” “妹子,你头上这辫子咋编的?能不能教教我?和海鸥一模一样!” …… 姜凝虽然没和他们一起去跑货,但在摊上帮忙,还帮着带小姐妹过来买裙子的熟客编辫子,一天天下来也累得够呛。 这天,她晚上回了筒子楼,看着空荡安静的走廊,恍然才想起。 陆定权已经出差五六天了。 她最近在摊子上忙,没工夫想其它的,一眨眼,居然这么久的时间都过去了。 他当时不是说,也就去个三四天么? 现在都多久了? 不过她自然知道,他是去谈事关工厂发展很重要的事,这一趟肯定不容易,时间上说不准。 晚上,她有点饿了,打完热水后想开火煮碗汤面吃,填下肚子。 碰上何芳英从水房洗完衣服回来,好奇问她:“小姜,最近你和陆厂长都挺忙的?是家里有什么事么?好些天都没碰着你们了。” 姜凝撒面下锅,牵起嘴角笑笑:“他出差去了,我最近也忙,和姐们儿一起弄点小生意。” “哦哦,出差了啊,家里没啥事就好,有日子没见着你们两口子了,我烧个饭也没人说话,还怪冷清的!” 何芳英犹豫了下,左右看看,还是凑过去低声问:“你…还没动静呢?” 姜凝不知道英姐居然还惦记那事,她已经习惯了,放弃挣扎打着哈哈:“没,我俩真不着急,他也忙着,英姐你也知道,我在家里是什么都不会,到时候真有了,不得他又照顾我又照顾孩子啊?” “这倒也是,”何芳英感慨一声,“你们家陆厂长肩上担子重,管着上百号人呢,男人嘛,总得在外头忙。” “就是啊,所以说万一真有了动静,他哪有那闲工夫照看家里呢?还是挣钱要紧。” 随口闲扯完,她端着面进屋。 一忙起来不觉得,乍一闲下来,自己一个人静静吃着面,倒觉得屋里有点太安静了。 好像,她已经习惯了每天晚上和他一起待着。 就算不说话,各自干着各自的琐事,但知道屋里有这么一个人陪着,听他好听低沉的声音偶尔逗她一下,和他拌拌嘴,这种感觉,她现在想想其实觉得很好。 跟从前希望他住在厂里别回来,把床留给她一个人睡的心情又不同了。 第95章 海鸥裙名气打响 第二天,又是一个周末,是大集。 一早姜凝赶过去东门大街,这段时间挣得多,大家的干劲都很足,更别提今天是大集,三人都揣着期盼早早地来准备,就指望着今天能赚个大的。 一上午,果然忙得脚不沾地。 林初玉后来从省城拖回来那一批裙子卖得比之前更好。 到这个时候,海鸥裙的名气已经打响了。 现在几乎每个年轻人都看过了那部《青春之恋》,大伙都知道,东门大街这边就有一个海鸥姑娘,在卖海鸥裙。 大街小巷里,时不时就能看见一两个穿着红裙子或戴着水波纹丝巾的姑娘。 这个年代可没有什么撞衫的概念,有一件流行的东西,大家都是争着抢着要弄到一样的,否则你就是土包子,就是赶不上趟! 就如同现在,如果县城里哪个年轻姑娘家里没有一条海鸥裙,那多少有点寒碜。 姜凝几人忙到中午,临时歇会儿,买了盒饭吃。 过去林初玉可从来舍不得买一份现成的盒饭。 摆摊到中午的时候,就吃点干粮,或者买俩馒头,就着水凑合吃了,无非是填肚子。 现在,她牛了! 她大手一挥,买了带两个荤菜的盒饭! 五花肉,和酱肉臊子! 她已经知道姜凝不爱吃肥肉,眼巴巴去把姜凝那边流着肥油的五花肉夹过来。 再把自己的鸡蛋白和瘦肉分给姜凝。 一边美滋滋嚼着五花肉,一边奇怪:“怎么会有人不爱吃肥肉呢……太奇怪了。” “不过你不吃也好,往后你碗里的肥肉都归我吃!嘻嘻!” 苏铲子也想夹走姜凝的肥肉来着,晚了一步。 三人就在路边慢悠悠吃着,也顾不上什么体面。 姜凝扬唇,觉得这样挺好。 吃完饭歇会儿,下午又重新支摊子开始忙碌。 林初玉想着:“小凝,等红裙子卖不动了,咱要不再进点其它的衣服卖?现在本钱有了,再让我去苦哈哈做头花,我不想了。” 姜凝觉得可以,只是这次借着电影女主角的风口,下次,又该借着什么风呢? 本以为今天下午的生意要更好,然而守了一会儿摊子,来看裙子和丝巾的人不少,真正买的却甚至没有平常多。 今天可是大集。 林初玉眼看着有点着急了。 姜凝:“没关系,今天出摊的人多,可能是别人也弄到了红裙子回来卖,分流了咱们的生意也正常。” 她们已经卖了这么久,估计这个时候,别家也开始卖海鸥裙了,其实可以预料到。 这是正常的生意竞争,她们不可能垄断所有的货,再说这些天她们已经挣到了不少。 林初玉也有心理准备,只得叹口气,面上还是热情招呼来往的客人。 忽然,有个穿着红裙子的高个子姑娘过来,打量她们摊上一眼,拧拧眉,忽然走近开口: “真是不该前天在你们这儿买,街当口那边也有家卖海鸥裙的,要比你们便宜不少!我买亏了!” 林初玉首先一愣,含笑问:“妹子,我们家的海鸥裙你穿着可真合身,你瞧瞧这腰身,我可没见过比你穿得还好的,我都以为是方海鸥走出电影来了!” 那姑娘原本不大高兴地皱着眉,这下倒是一顿,语气软和下来:“我,我这还不是看你们摊子卖得最红火吗?裙子确实也好看,之前我才特地过来买的……” “但你们这也太贵了,我刚刚从集市当口那边过来,人家就跟你这一模一样的裙子,比你们家便宜了四五块呢!你说我才穿上身两天,我这冤是不冤?” 林初玉就和姜凝对视一眼。 她们虽然是抢占先机,可也不算卖得顶贵的,毕竟小摊子,还是以薄利多销为主。 一条裙子刨去成本,她们赚个六七块钱而已,已经比百货商店里要便宜不少了。 现在市面上拢共最多也才两三家卖海鸥裙的,居然有一家能把价格压这么低? 这是不想挣钱了吧?还是说,人家的进货渠道好,进价够低占了优势? 姜凝不着急,也笑盈盈开口问:“哟?这价格可真是便宜,说得我都想去买了,我们家海鸥裙面料好,版型也好,姑娘你看,你穿着就跟方海鸥身上的没两样,所以进价不便宜,这价格我们也真没赚多少。” “要是他们家真这么便宜,料子做工也跟我们家一样好的话,那姑娘麻烦你告诉我,是哪一家?我也赶早去他们家进货去。” 那姑娘说:“就在前头当口那儿,她家生意现在可好了!不过料子嘛,我确实没细看。” 这姑娘已经买了,也不至于过来找她们退货或退差价,只是觉得都是一条街上的摊子,价格相差太多,心有忿忿,觉得自己买亏了,路过就抱怨两句。 被姜凝笑呵呵提起面料的事,她自然也下意识想为自己已经买下的裙子找补。 “也是,她们家便宜那么多,说不准料子没你们的好呢?” “我这身裙子穿着是舒服,哎,买都买了,就这么着吧,反正我也挺喜欢的……” 好言好语送走那姑娘,林初玉回来低声问姜凝:“我就不信,怎么会压这么低的价?要不咱们过去看看?” 姜凝:“你别去,等会儿让小苏找个人过去看看,我也去看看什么情况。” 第96章 抢生意 不一会儿,苏铲子的小兄弟打探消息回来。 “那边新开了一家摊子,搭着篷,里头挂着的都是海鸥裙,一排排特别多,比咱摊子上的多多了!” 姜凝觉得不太对。 她挤在行人里也过去,站在街口对面。 果然,那当口有一处摊子特别大,搭着篷架,里面是一排排红艳艳的海鸥裙,架势很大,看起来很壮观,走过路过的都忍不住驻足看一两眼。 姜凝听林初玉说了,眼下这种款式的红裙子,他们去省城一趟才收到最后一批,当时也有好几个小老板在抢,林初玉他们一直蹲着货,抢到的算是多的。 但,眼前这么多的海鸥裙,莫非真是这个摊主跑去广市进货了?或是有什么独家的进货渠道? 可既然这人能弄到这么多的货,说明他足够有本事和本钱,干嘛只在县城里卖呢?不如去市里或省城卖,只会赚得更多。 看着这家的生意特别热闹,比前些天林初玉摊子上的生意有过之无不及,姜凝倒没有过于担心。 海鸥裙就流行这么一阵子,她们已经挣到了比想象中更多的钱,且林初玉“海鸥姑娘”的名声也小小传扬开去,这就够了。 她静静望了几秒,准备回去。 余光里,却蓦然出现一道格外熟悉的女子身影。 只见远远的,那篷子边上出现一个人。 身上也穿着这身红裙子,脖子上系着一块水波纹丝巾,高跟鞋,红嘴唇,打扮得飞扬时髦。 赫然正是许久不见的房燕玲! *** “小凝,到底怎么回事?你说那老板你认识?” 晚上收了摊,林初玉问。 姜凝喝一口冰汽水,一天的疲惫像是消失了,微微无奈道:“我认识她,不过我也不清楚,她怎么会突然也出摊卖起衣服来了?” 房燕玲这人奇奇怪怪的,跟过去的她很不一样,姜凝早就意识到这点。 还有上回,自己去找她就注意到的。 房燕玲脖子上系着的那方丝巾。 再结合,她一直想勾搭陆定权的奇怪表现…… 姜凝有理由怀疑,这个房燕玲可能和自己一样,已经不是这个小世界里的土着,而是穿越者。 不,更大概率是…重生? 这并不难猜,姜凝也没有那么意外,毕竟房燕玲可能想不到除了她之外,还会有别人也发生这样奇幻的际遇,所以她从一开始出现在姜凝面前就并没有太多掩饰。 接受房燕玲也出现这样的情况,倒没什么。 她真占有重生先机的话,知道海鸥裙和丝巾都会流行大江南北,也想做这个生意,很正常。 姜凝比较关心的是,房燕玲家里条件也一般,她是怎么弄到那么多的货的? 不过如果房燕玲是重生的,那她今生对孟元斌毫无兴趣,也就说得通了。 前世见识过孟元斌身边那么多莺莺燕燕,但凡是个正常的女人,恐怕都很难忍受。 林初玉喝着汽水,有点小担忧:“我们的海鸥裙还有好些库存呢,如果生意都被别人家抢了,卖不动了怎么办?” “要不,咱们也压点价算了?” 姜凝:“先别急,明天再看看情况。” 第二天,房燕玲摊位的篷子又加大了一倍,海鸥裙全都挂出来,俨然是东门集市这边的一道风景线。 有人慕名而来,路过的时候好奇议论:“听说东门大街这边有个特别漂亮的海鸥姑娘在卖海鸥裙,到底是哪一家啊?” 房燕玲一袭红裙出现,及时拦下她们,笑得自信张扬: “要找海鸥姑娘?妹子,你看看我像不像?” “我家的海鸥裙可是市面上最便宜的,在里头那摊子上买了海鸥裙的姑娘都闹着要跟她们退货呢!都说早知道,来我这里买就好了!” …… 第97章 不值这便宜价 中午,苏铲子在那边凑完热闹,回来后脸色很不好看。 “东门大街的海鸥姑娘明明是我们林妹子,怎么变成那婆娘了?” “就她长得尖嘴猴腮那样,跟方海鸥除了性别之外,浑身上下哪还有一点儿相像的地方?那些人眼珠子怎么长的,还围着她摊上转呢,呸呸!” 已经看过两遍《青春之恋》的林铲子俨然成了女主角方海鸥的广大迷弟之一。 他觉得林妹子原本也长得水灵,好看得很,但跟方海鸥只有三分相像。 然而经过姜凝不知道怎么给她捣鼓打扮一番之后,现在他觉得林妹子活脱脱就是东门大街方海鸥本鸥!! 不是随便什么人,穿条红裙子,就能自称是海鸥姑娘的! 苏铲子给气的,在摊子边上叉着腰转来转去。 林初玉抿着嘴,也很无奈,看向姜凝。 今天上午,生意明显又淡了些。 独家卖海鸥裙的优势没了,价格优势没了,现在连海鸥姑娘的名声也被人抢了。 姜凝拍拍林初玉的手,问苏铲子:“托你兄弟买的裙子呢?” 苏铲子从衣褂大兜里掏出来,皱巴巴的揉成了一团,俨然把人家卖的海鸥裙当成了抹布。 姜凝失笑,把裙子拿过来上手仔细摸摸,略微挑眉,又递给林初玉。 林初玉女工好,从小就会缝补绣花,对面料当然也很熟悉。 她一上手,先是摸着料子,然后把裙子抖开看看,顿时诧然拧下眉头。 “她们这海鸥裙和咱们进回来的裙子,完全不是一件东西啊?” 电影中的海鸥裙,款式和版型都并不复杂,就是大方领无袖红裙的设计,宽肩带,收腰身,从领口下来有四颗装饰性的纽扣,就这么简单。 它之所以流行开来,一是电影效应,二是它无袖的设计放在这个时代算是比较大胆,正好迎合上改革开放后年轻人的思想潮流。 姑娘们穿裙子就算了,露出一整双胳膊,这在大街上还是比较少见的。 但由于电影女主角方海鸥将这条用色鲜艳大胆的红裙子穿得是青春洋溢、自信明媚、媚而不俗,这才造成了轰动效应。 林初玉他们去进回来的几批裙子里,有跟方海鸥一样无袖的,也有略保守点带短袖子的,但总体款式和面料质感都与电影中的相同。 可,从房燕玲她们那摊子买回来的这条裙子…… 一眼看着是条红裙子没错,可无论从这布料、走线、版型,还是纽扣的选材、裙摆的垂坠感…… 这些只要细看,就知道完全和海鸥裙不一样。 甚至连颜色上也感觉不是电影里那个味儿! 林初玉很快拿起自家的裙子,和这条裙子一一进行比对。 “还有,你们看,咱们进回来的裙子,裙摆上会有种飘逸而垂坠的弧度质感,走起路来裙摆飞扬不生硬,很快又随着步伐落下,就跟电影里海鸥走路时那样,穿上身轻盈好看。” “但她这条裙子,穿着显然不会走出这样的感觉,这裙摆的走线都硬邦邦的,粗糙得很。” “怎么说呢……感觉就像是工人摸着黑赶工赶出来的一样。” 林初玉对比完毕,撅着嘴眼神不屑:“难怪说便宜呢,她们这裙子我看就值这便宜价!不对,连这便宜价都不值!反正让我白白花钱买这样的裙子,我可不干!” 第98章 卖的山寨货 林初玉这么解释对比一通,姜凝也明白了。 原来房燕玲就是卖的山寨货。 走量不走质,所以说把价压得那么低,估计就想挣这一波快钱,挣完跑路。 她们那摊子才开张没多久,估计现在还没什么人因为质量问题找上门。 但姜凝可不管房燕玲是用了什么方法能够弄出这么多山寨海鸥裙,既然对方是重生的,想必也早有准备。 房燕玲自己想仗着先机做生意,这没什么,大家公平竞争罢了。 但她现在可是在明抢林初玉“海鸥姑娘”的名头。 还跟人哔哔赖赖,造谣说她们故意抬高价、被顾客闹着退钱,拉踩她们的摊子。 这能忍? 正好,自从昨天看到这来势汹汹抢生意的老板是房燕玲,姜凝就提前有了一点准备。 她看看时间,估摸着下午不多久,程双桃她们也该到了…… . 眼看着这才开张两天,自己摊上的生意就红火得不行,把周遭两三家卖海鸥裙的小摊生意都给抢过来了,房燕玲心中很是轻快得意。 她让自己表妹忙着招呼客人,自己慢悠悠歇会儿,往远处那个并不显眼的小摊瞥去一眼。 “林,初,玉……” 默念着那个年轻姑娘的名字,房燕玲冷淡收回视线。 她有了前世的际遇,知道《青春之恋》将会红遍大江南北,电影女主角的红裙子和丝巾也几乎火遍大街小巷,甚至成为近两年的潮流。 但这个林初玉,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房燕玲准备出摊前,就在集市上逛了一圈,看到电影才刚上映没两天,已经有人在张罗着卖海鸥裙,而且已经卖得非常红火,她很震惊,瞬间警铃大作。 暗中跟人打听了一番,这小摊子的摊主,好像叫什么林初玉。 房燕玲就想起来了。 前世,是不是也有这么一个女人?叫林什么玉的。 她好像挺有本事,年纪轻轻就在县城里出了名,后来还登上报纸,说被评为什么个体户的杰出模范代表。 但房燕玲之所以对她有印象,并不是因为她多有本事。 而是因为这个林初玉,后来好像和孟元斌走得挺近…… 在这个时候撞见对方,房燕玲不得不警惕起来。 可紧接着,更让她惊讶的是,她居然还在那摊子上看着了姜凝! 她和林初玉说说笑笑,关系还挺好的样子。 房燕玲想不通,姜凝怎么会突然跟这个林初玉混在了一起? 她知道这个林初玉和孟元斌有一腿么? 房燕玲忙着弄红裙子的事,这段时间也是焦头烂额,眼看着自己没有抢占到先机,心里焦虑得很,瞬间想到了一万种可能。 比如,这个林初玉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半点背景也没有,后面能变得这么厉害,还和孟元斌出双入对,难道说…… 她也可能和自己一样,是重生回来的?! 房燕玲不愿相信是这种可能,却不由越想越怀疑。 至于姜凝,她倒是也怀疑过。 但那丝念头随即让她自己感到很荒谬。 姜凝……她要是也重生了?还会这么稀里糊涂地过日子? 房燕玲觉得就姜凝这样的,老天爷也不可能给她这样难得的机会。 不过想起姜凝,就不得不记起来,其实前段时间,房燕玲又跑去找过一次陆定权。 第99章 闹离婚是有原因的 先前她去跟陆定权告了状,说看着姜凝和一个不三不四的小混混在一起,当时陆定权的反应非常冷淡,让房燕玲还挺受伤的。 不过后来她想明白了。 这陆定权态度这么冷,浑不在意的反应,不就是说明,他对姜凝已经彻底失望、毫不在乎了么? 所以听到自己劝和、担心姜凝婚姻状况的那些话,他才会那样冷淡厉然。 于是房燕玲不死心,前段时间又摸着机会跑去找了陆定权一回。 这次不是借着找姜凝的名义,而是以同乡的身份,大老远跑到机械厂里,找他有点事帮忙。 当时房燕玲等了好久,腿都酸了。 终于见到了陆定权,她满肚子打好的草稿,委婉借口有事相求,想找个地方借一步说话。 结果那姓陆的…… 他把她带到了茅坑外面。 茅坑里,有人在通粪,干得是热火朝天,茅坑外面也有工人不时进出。 那些大老粗一双双来往的眼睛好奇盯着她看。 房燕玲人都傻了,胸口又气又闷,面上还得赔着笑脸,硬着头皮把话说了。 她只是提了一个小小的请求而已,也就是问陆定权能不能安排她哥进厂子干一段时间。 她哥他也认识,都是一个村里出来的,对陆定权如今而言,无非就是随便搭把手的小事。 房燕玲原先想得挺好,觉得陆定权看在同村的面子上,肯定会答应帮这个小忙。 这样,她既能在她哥那里卖个好,今后也就有了感谢陆定权、找借口跟他来往的机会。 她肚子里连怎么感谢人家的话都准备好了! 结果那姓陆的照旧是冷冷厉厉瞧着她,疏淡一句:“帮不了。” 说罢就走了。 连句客套话都没了! 房燕玲是精心打扮得漂漂亮亮温温柔柔,大老远地过来,却只碰到一鼻子灰,还闻了满肚子的茅坑臭味,憋得够呛! 自打那天以后,房燕玲也算明白了,姜凝要跟这男的闹离婚,是有原因的。 这样的男的简直油盐不进啊! 他就算混得再厉害,不知道疼人,有个什么用? 房燕玲刻意遗忘自己离开机械厂的时候,听见门卫在那里跟人嘀咕的:“……厂长说了,以后别随便什么人都放进来。” 回去之后,房燕玲也彻底死了心。 觉得自己好歹是个重生回来的?这男人在自己跟前拽啥? 错过了她,他都没地方哭去! 房燕玲心高气傲,本想拿捏拿捏这个陆定权,没想到这前世离过婚的男人还真是有他的糟糕之处。 还好,自己对他那点儿心思现在压根没人知道,房燕玲也不吃亏,就想着再做打算。 从陆定权那儿碰了壁后,她便开始弄她的生意。 海鸥裙这个商机,只有她知道。 房燕玲没有什么本钱,但她前面那些相亲对象可不是白白费劲一个个去处的。 她找了个跟一家快倒闭的服装厂很有人脉关系的相亲对象,就在《青春之恋》上映那天晚上,她还羞答答跟人去看了电影。 看完之后就提起,她觉得这是个机会。 房燕玲肯定没有进货的人脉和渠道,但这人的亲叔叔是那家服装厂的主任,正愁没单子,房燕玲自告奋勇出了这么个主意,说得是天花乱坠,服装厂主任立刻高兴得拍大腿。 房燕玲找来一条相似的裙子,就按着那个样子让已经为数不多的女工们连夜赶工。 她没多少钱负担成本,就在面料上想了法子缩减本钱。 服装厂的风险和人力也不是白担的,这事由房燕玲主导,她出的主意她得说了算。 于是就和主任是白纸黑字签了合同,到时候要是赔本了,全算她的,但挣了钱,她得大头,服装厂得小头! 有相亲对象家里这层关系,房燕玲可以说是空手套白狼,事先节约了不少本钱,不够也够辛苦的。 她记着,当年海鸥裙是电影上映足足有七八天之后,才开始出现在市面上卖。 这些天的工夫,也足够她让人大批量赶工了。 可她万万没想到,那个林初玉居然冷不丁就弄到了货,早早地跳出来卖海鸥裙! 不过还好,现在房燕玲算是后来居上了。 她的成本很低,价格也往下压,要的就是量大管饱的效果,人家自然会上她这儿来买。 海鸥裙可是会风靡大街小巷,年轻姑娘几乎人手一条,到时她挣够这一圈钱,说不准也能上个报纸呢! 个体户模范有啥难的,她看她也能当! 第100章 绝不是简单的市井小丫头 这天下午,两家摊子之间的战斗号角已是默然响起。 姜凝知道房燕玲此刻肯定正得意。 她并不心急。 终于,等到两三点钟的样子,东门大街这边乍然掀起一道风景线,引得众人惊艳神色纷纷围观。 过路的行人只见迎面有六七个小姑娘,手挽着手走成一排而来。 她们身上全都穿着那身红裙子,系着丝巾,个个青春洋溢,自信而骄傲。 “听说是金帆艺术团的苗子……” “真水灵!这才是活脱脱的海鸥姑娘,还不止一个!” 程双桃挽着艺术团一起跳舞伙伴的胳膊,走在最当中,面对众人或火热或艳羡的目光,多少还是有点小害羞。 不过她可是立志要当大舞蹈家的人,越是害羞,就越是微微昂起下巴,笑得越美。 等几个小姑娘一齐模特似的来到了姜凝摊子这边,互相看看彼此,纷纷禁不住捂嘴笑起来。 “小姜姐,我们没来迟吧?” 姜凝招手,让她们快站在树荫下凉快点的地方,和林初玉一起每人给递了一个玻璃瓶汽水。 她含笑打量,也眼露惊艳:“双桃,谢谢你们过来,不愧都是艺术团的好苗子 ,个个都亭亭玉立的,可真漂亮!” 来的几个小姐妹都是和程双桃关系好的,看到林初玉的时候目光好奇 ,觉得这个姐姐化了妆梳着辫子,可真像电影里的方海鸥! 姜凝招呼她们喝汽水,余光见到街边不远处,正有个举着照相机对着这边的记者,转头过来和林初玉对视一眼,微微颔首。 昨天,她知道是房燕玲在大批量地卖海鸥裙,就产生一丝警惕。 房燕玲把价格压得太低,林初玉这边是不占优势的,姜凝想到个法子,一回去就去找了对门的程双桃。 程双桃如今已经以第一名的成绩考进了金帆艺术团。 前些时,姜凝听她兴冲冲跟自己讲起过,县日报还有记者叔叔来艺术团,找她们几个新苗子做了采访,说是要展现青春新风貌的主题。 姜凝想到这个,有了主意。 这个年代,记者都还是需要走街串巷找素材的。 姜凝跟双桃商量过后,得知正好明天艺术团不用训练,她原本打算和几个小姐妹约着出去玩,于是姜凝当晚就给那记者打去电话。 沟通一番,自我介绍说是东门大街海鸥姑娘的搭伙人,愿意代表海鸥姑娘,给艺术团的几个苗子赞助海鸥裙,请她们过来东门大街最热闹的地方走一圈,记者正好可以拍下眼下最风靡时髦的海鸥裙的街头风貌。 记者想了想,很快答应。 谁不知道现在《青春之恋》有多火热?方海鸥成了男人们的梦中情人,女人们的自我榜样! 他正愁着找个什么角度去切入报道女主角在普通人民大众中造成的榜样效应和受欢迎程度,正巧这姑娘打电话来提议,记者一拍桌子,这不就成了? 东门大街自立自强的小个体户——“海鸥姑娘”本人、代表着艺术团新一代希望的年轻苗子,还有广场集市上最能展现时代流行风貌的年轻人们…… 所以,才有了下午这一出。 街边,一行穿着红裙子迎面而来的青春风景线已经吸引众人目光,又见着不知从哪里赶来的记者,掏出照相机对着林初玉这简陋却干净红火的摊子咔咔一顿拍。 逛着集市走过路过的大伙也不自觉全都朝那边靠拢去,想凑个热闹。 记者事先跟双桃几人沟通过了,不用特别摆姿势,就当是纯粹逛街,喝汽水,小姑娘们一起说笑聊天。 而摊前的老板林初玉也特别地入了镜。 她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被写进日报的标题里。 标题就叫“东门大街海鸥姑娘”。 而这个采访,又将会在小县城引起怎样的轰动效应…… 刘记者很快拍完了,过来采访双桃和林初玉,还有街边来往的年轻人。 一听说能上报纸,一个个人们都挣着抢着往这边来! 刘记者也没问什么有深度的问题,大略就是看没看过《青春之恋》、对女主角方海鸥的看法、还有对于大街上到处流行海鸥裙的现象,大伙有什么想法。 短短一会儿工夫,林初玉这边摊子附近,成了整个东门广场最热闹的地方。 …… 不远处,房燕玲眼睁睁瞧着自己摊前的人至少走了七七八八,全围去那边。 她都没高兴上半天,原本红火的生意转眼就被抢走了? 房燕玲眼神变得奇怪而复杂,心中愈发肯定,这个林初玉居然有这种本事,连记者都请得来,她绝对不是什么简单的市井小丫头! 虽然觉得她们那边最多也就热闹个一下午,威胁不大,但房燕玲还是打算想个法子。 最好是能坏了她们那摊子的名声。 小县城里的生意盘子就这么大,让她们抢去了多少,自己不就少赚了多少么? “姐,咱这儿也不忙了,我也过去看看热闹呗?” 过来给她帮忙的表妹眼巴巴朝那边望了半天,冷不丁开口。 房燕玲没好气:“你去什么去?没看着有客人来了,赶紧去收钱!” 表妹怏怏应了声。 过两分钟,房燕玲又突然开口。 “哎,你要去就去吧,我在这儿守着。” 表妹莫名其妙看她一眼。 房燕玲却凑近过去,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 第101章 上报纸了 今天,林初玉摊子的生意足足忙到了晚上七八点。 本以为集市上出现了竞争的对家,她们能挣的大头已经挣完了,接下来就是慢慢收尾把货卖完。 没想到姜凝居然找来了记者! 人可是正儿八经带着照相机的记者,谁能拒绝将会登上报纸的摊子的海鸥裙呢? 而且人艺术团的小姑娘身上穿的也是这家的裙子! 于是,房燕玲那边的价格优势,在广告和从众效应面前,暂时失去了效果。 林初玉觉得姜凝胆子真大。 她跟人家记者并不认识,问到了电话居然就敢直接打过去提建议。 在林初玉眼中,记者可是文化人,属于高高在上那一类的,她可不敢跟人说话搭腔,何况是这样平白给人出主意。 听她这么说,姜凝落落大方道:“我提出的是双方互赢的建议,是对对方有帮助的,只要对方也觉得对他有利,他怎么会高高在上拒绝呢?” “再说,一开始我也没想着一定能成,打个电话的成本而已,试一试呗,被拒绝就算了,我再另想法子,不拒绝那就更好。” 林初玉想着,诚实道:“可我还是不太敢和这样的文化人说话,总觉得我要是哪句话没说对,人家会瞧不起我。” “那你为什么敢跑夜路搭黑车去进货?” 林初玉没想到她会问这个,认真想想,答道:“因为我真的很想抓住这个能挣钱的机会,我穷惯了,反正也不能更穷了,就只能壮着胆子试试。” 姜凝笑:“你觉得目前的境况不能更穷、更差了,所以敢辛辛苦苦跑那么大老远去进货,哪怕只是试一试,也不会失去太多。” “同样的道理,即便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个高高在上的文化人,你在他面前就算露了怯,又能失去什么呢?” “按照你的想法,他本来就是不在意、甚至轻视你的,即使你紧张说错话丢了脸,他无非继续不在意你。” “但你如果开口,表现得还可以,争取来了一个机会,他只会对你刮目相看。所以无论如何,你都没有失去什么呀,又有什么不敢的呢?” 林初玉眼眸一愣,神色默然。 她暗自咂摸了下这意思,似乎有点明白了。 又过一会儿,像是真想通了其中的道理,她看向姜凝的眼神都变得又亮又热。 … 接下来的一天,从众效应还在发挥着作用,她们的摊子依旧是最红火的。 又过一天,早上。 苏铲子带着张报纸飞奔过来,连嘴里的包子都来不及咽下去。 “海鸥姑娘上报纸了!姐,你俩赶紧瞧瞧,报上有林妹子的照片,你看看,还有我!” 他指着那照片的路人背景板里某个极为模糊的人头很激动:“我上报纸了!!” 姜凝:…… 那位刘记者果然是缺选材了,这么快就回去把报道文章写好。 只见报纸的某个版面上,有四分之一的位置,正是刘记者的文章。 偌大的黑体标题赫然写着: 《东门大街海鸥姑娘——小小个体户有新兴榜样》 还散发着新印刷出来的油墨香的文章旁边,正登着几张照片,有双桃那群小姑娘挽手结伴而行的,有东门大街的热闹景象……而其中有一张最引人注目,正是铺满红裙的小摊边上——林初玉一身海鸥红裙,正热情给顾客介绍着什么的认真模样。 尤其是她的额角还挂着一颗汗珠,也清晰印到了报纸照片之中。 这是一张极具感染力的照片。 林初玉在摊边忙活,对客人的笑容热情又真诚,更别提这一滴汗珠,实在是点睛之笔。 姜凝迅速看了一遍,这篇文章写得非常精练且笔锋有趣,其中把林初玉青春大方又热情勤恳的新时代个体户形象描绘得跃然纸上。 她递给林初玉:“咱们的海鸥姑娘要出名了!” 林初玉看见报纸上印着自己的照片,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跟做梦似的。 她这就,登上报纸了? 她一个穷哈哈小摆摊的……被写成了听起来就不一样的个体户。 而且这报纸上,还写着什么,她是“新时代如雨后春笋般涌出的个体户中的杰出代表,也是那股最为奔涌热烈的青春血液”…… !!! 林初玉可太心虚了。 她觉得姜凝比自己更能代表,该登报的人不是她。 可姜凝反复夸她,说她敢想又敢干,以实际行动不辞辛苦地去推进一切,哪怕只是个小摊子,她也确实代表了全国千千万万的小个体户没错。 她都有点被夸飘了。 恍然想起昨晚,姜凝跟自己说的那些。 原本,她是很怕接触这种有文化的人的,会不由自主感到自卑,可现在,这个如此有文采的大记者,居然在文章里这样赞赏她! 林初玉感动想着,自己回去一定要把这份报纸给裱起来,当传家宝给传下去。 第102章 勾搭我男人心虚了? 有了登上报纸的加持,她们摊子的生意愈加火爆。 “她才不是海鸥姑娘,里头摊子那个更漂亮的才是!” “报上都登照片了,一准没错!这边这个女的,还骗人说她是海鸥姑娘呢,啧啧,也不看看自己长啥样!人家登上报纸的那个才是真正的海鸥姑娘……” 那边,房燕玲招揽客人的笑容僵在脸上。 她冷着脸回到篷里,把手边的裙子狠狠扔开。 这两天,生意几乎全被那个小破摊给抢跑了!她咬咬牙又降了价钱也没起作用,人家还是专门奔着那边跑! 不怪她心急,服装厂里现在还有一大批货堆着呢。 房燕玲就不信了! 这个林初玉指定有鬼,前世,她就登上了日报,不过那应该是两年之后的事,今生居然提前了?! 这不是有鬼是什么! “姐,服装厂那边又要送一批货过来 ,可眼下这些都卖不出去,咱咋办啊?” “急什么?”房燕玲语气暴躁。 她也不是没想到法子。 不过,等明天再说吧,今天她决定得找机会先试探一下姜凝。 今天白天裙子卖得俏,摊前都排起长队了,傍晚林初玉摊子就收得早。 姜凝这两天都忙乱了,正好想早点回去休息。 刚走出东门大街,身后冷不丁有人喊住她。 “小凝,你可真不仗义,还是不是朋友了?” 转过头,竟看见房燕玲笑眯眯地跟过来。 姜凝在摊子那边待了这么久,她知道房燕玲应该早发现她和林初玉在一起。 不过,这么久都不吱声来找她,看到自己生意没好上两天就垮掉,现在这是急了?来试探她? 姜凝既然已经大概率确定,房燕玲是重生的或者有什么奇遇,她也就没必要跟她撕破脸明着来。 依着原主的性子,还舒服一些。 房燕玲跟上来,姜凝只转头瞥她一眼,倒是没什么好脸色,也没等她,笔直往前走。 房燕玲噔噔两步小跑过去,故意开玩笑:“哟,才多久没见呀?小凝,你和外头的人玩得好了,就不搭理我了?还好姐妹呢!” 果然,听这语气,房燕玲是冲着打听林初玉来的。 姜凝顿下步伐,没好气地嘲冷一笑,高声:“好姐妹?房燕玲你可真好意思!对,我没搭理你,你说我还敢搭理你吗?” “好姐妹会明目张胆说我坏话抢我男人么?!” 房燕玲刚想挽上她的手定在半空中。 随即面露讪讪神色:“你,你在说啥啊?小凝你是不是哪里误会了……” 她有一丝慌乱,可很快又觉得自己没什么可心虚的。 就算姜凝知道了又怎么样?她又没真跟姓陆的说什么。 要说起来,都可以借口是为了求他帮忙所以去找他。 姜凝哼唧一声,冷着脸:“房燕玲,你也别把我当傻子!既然你这么喜欢抢男人,我可不敢跟你一块儿玩了!以后各走各路,我就当没认识过你!” 房燕玲听她嗓音这么高,引得路人都纷纷看过来,连忙上前把她拉到一边。 隐秘想了想,还是赔着笑脸解释:“我怎么会抢你男人?你真误会了,我那是家里有点事想找你家陆厂长帮忙来着,不过他可没帮我 ,姜凝,你千万不能误会啊!” 她好说歹说,姜凝总算像有点信了。 房燕玲松口气,毕竟是一个村的,姜凝这人又喜欢瞎嚷嚷,要是给她乱传出去,那就不得了。 不过姜凝也好哄,自己这么多说了几句,她也就信了。 房燕玲想起自己目的,终于试探问起:“我说你有阵子没来找我,你怎么突然跟个外头的人一起搭伙做生意了?” “那姑娘年纪不大,倒挺有本事的,怎么我从前没有见过你跟她一起玩?哎对了,你俩怎么认识的?” 说起这个,姜凝脸上浮起一丝得意:“人家可有本事了,她是我姐厂里的同事的亲戚介绍的一朋友认识的邻居,一来二去也就熟了,她人挺好的,想做点小生意,说可以带着我,我问老陆拿了点钱就跟她一起弄这个了。” 忽然,她怀疑地斜睨着房燕玲:“不过,你怎么也突然开始摆摊了?” “我看着是你在那里摆摊,也不说过来找我,我以为你是想勾搭我家老陆心虚了呢!” 第103章 想先亲一下 怎么又提起这茬了?? 房燕玲咬牙假笑:“我,我心虚什么呀?那真是误会!不过,眼下你跟着那个姑娘一起搭伙,说起来咱俩家还是一条街上的对手,怕那姑娘多想,我也不好去找你多说什么,是吧?” 姜凝却奇怪:“对手?不会吧 ,我们生意可比你摊子要好多了。” 房燕玲一噎:“……” 姜凝继续道:“初玉就是行,她做生意做惯了,这次卖海鸥裙就是她的主意!不对,我也有功劳,去看电影的时候,听着人家在旁边嘀咕,说这红裙子够大胆又漂亮,想回去买一条,我就跟初玉说了,要不也弄点回来卖,肯定能赚钱,结果她也这么想!” 她唇角得意:“要不说,聪明人都能玩到一块儿呢!” 房燕玲瞥着姜凝那自鸣得意的美滋滋表情,心中不屑。 能有你啥事? 她觉着姜凝就是事后诸葛亮,嘴上在那揽功,听这么一说,肯定还是那个林初玉早有准备。 她还想多问几句关于林初玉的底细,姜凝却不耐烦了。 反倒盯着她问了些话,时而怀疑她,时而又十分不屑的,满脸唱衰房燕玲生意的高傲小表情。 倒把房燕玲心里气得憋屈死。 你得意个什么劲儿? 等着吧!她房燕玲也不是好对付的,自己这么多货,还怕生意抢不回来?! 姜凝一路回去,也从房燕玲那儿套了些话。 原来她后头还去找过陆定权? 陆定权怎么从没跟自己提起过呢。 不过,看房燕玲这反应,估计也是碰了一鼻子灰,退缩了。 还有,刚才摸清楚了,原来房燕玲摊上的大批量红裙是托她相亲对象的关系,在服装厂赶工生产的。 难怪价格能压得这么低。 房燕玲话里话外对林初玉很是关注,自己刺了她几句,她估计正憋着后招呢,肯定不愿让那么多海鸥裙砸在手里。 …… 想着想着,姜凝到了筒子楼下。 刚才跟房燕玲这么一扯,转念就想起某人。 数数日子,这都已经有十多天了吧? 一转眼,居然这么久了。 她边安静上楼边胡思乱想,该不会是在那边出了什么事? 要不明天她抽空去厂里一趟,找石峰黑子他们问问? 廊道里散发着淡淡的油烟气,不少人家刚炒完菜熄了灶,夏天到了,有的人家图凉快敞开门吃着饭,屋里三两口人围在桌边,在傍晚显得格外温馨安然。 慢慢挪着步子,回到自家门口。 姜凝掏出钥匙,垂眉正想打开门 ,视线落在半空,一下定定凝住。 门锁竟是开的。 隐约听着,门里传出轻微的动静。 很快意识到什么,那一瞬间,她的心突然抖了一下似的。 嘴唇忽然变得干燥,她不知觉抿舔了下嘴唇,站在门口安静深吸一口气,这才推门进去。 沉蓝一片的窗户前,透进来半隐着夜色的黄昏暗光。 屋里,一道颀长修挺的背影站在窗边,探手往外悬晾着衣架。 他穿一件蓝色的长袖衬衫,袖子半挽,颈下居然还打着条黑色领带,沙发边放着个鼓囊囊的大行李包,拉链开着,似乎示意着它的主人刚回来落脚没多久。 听见推门的动静,男人晾好手上那条裤子,沉静自然地转过身,看向她。 “回了?”他问。 姜凝目光撞上他的,说不上来为什么,居然有一瞬间的屏息紧绷。 随即也很自然平静地道:“嗯。” 问他:“你刚回来?” 陆定权颔首,眼睛仍看着她,薄唇边泛出很轻淡的笑:“傻站在门口做什么?” 他继续着手里晾衣服的动作,嗓音随和问:“吃饭了么?” 姜凝这才慢腾腾把门阖上,进屋。 “没有。你呢?” “我先收拾东西,等会一起吃点。” “嗯,那好。” 他们这语气,就好像两人只是正常半天没见,而不是他离开,去到外省出差了十多天。 姜凝想帮他一起收拾行李,觉得屋里太暗了,抬手想过去开灯,一边问着:“你坐火车回来的吗?不是说四五天就……” “姜凝。”突然,他出声喊她。 她的手顿在半空,“…怎么了?” 男人已经步伐沉然过来,才十天没见的俊挺面孔已经让她感到些许拘谨陌生。 借着窗外沉蓝的夜幕光影,她觉得,陆定权的轮廓看起来好像瘦了一点点。 就一点点。 嗓音是她依旧熟悉的低沉冷静: “你做什么?” “……我、我开灯啊。”她抬眸愣愣。 说着,伸手去摁门边墙上的开关。 天色暗下来,她觉得,开灯让屋子里亮起来比较好。 可能他突然这么回来了,她都有点不自在了。 然而那手还没按上去,就被一只大掌截住。 随即,一片紧绷的呼吸之中,被摁住的成了她自己。 男人的大掌不知何时虚虚笼在她腰间,一边紧握住她抬起的手腕,在一片昏暗的屋子里,用同样低暗的嗓音沉静开口: “别开。” 姜凝的心脏瞬间像被什么提紧。 对上他的目光,不觉往后退了步,可这一步就让她撞在门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觉得自己好像显得太激动,有点狼狈,脸上热热的,偏过头去假装镇定抱怨:“天黑了,看不清……” “过两分钟再开。”他的喉结滚动,语气平静,俯眸盯向她,“回来等了你很久,想先亲一下。” 第104章 他的姜凝 姜凝被摁在门上,闭眼脸颊粉软发红的时候,心想,原来不让开灯是这个意思。 摸黑亲一下。 偷偷摸摸的。 陆定权回来第一件事,还什么都没干呢,连行李都没拿出来整理好,就一心想着这个么? 这些天,由于他离开之前的那天晚上,被他提前“支取”了一下。 她后面这几天都尽力避免自己想起那个事。 此刻被熟悉又陌生的男人气息重新笼罩,那晚的回忆,甚至伴随着已经感觉十分久远的在工厂宿舍暴雨声里的第一次“亲”,全都一并涌现出来。 忽地,她被气息滚烫的唇齿咬了一下。 姜凝倒抽一口气,呼吸不过来,软软唔了声使劲推他,紧接着被他松开。 姜凝整副身躯被扣紧在男人胸膛前,心轻快又紧张地跳着,她被摁在门上,可以十分直白地感受到他抵着她的腰身是如何结实有劲。 陆定权的呼吸也有些不稳,抱着她,沉磁在耳边问:“不想亲?” 姜凝脸上还很热,瞬间不知道怎么回答,睁开眼,视野之中已经彻底变得昏黑。 他低声:“原本四天就谈好了,想早点回来,但和那边谈得不错,干脆趁热打铁,把买下机床设备的合同敲定了,多耽误了几天。” 姜凝心想,原来如此。 他的任务谈下来了,因为这个,才一回来就兴致这么好? 低哑声音继续灌进她耳朵里,喟叹,“谈得很好,但有点难熬。” 她感到自己的腰一点点被收拢,被迫贴近挺起,迎过去。 蹭在侧脸的滚热气息再度压上来。 不容拒绝地含住唇瓣,叩开。 …… “小别”且吊着男人胃口的后果就是,说好的两分钟,变成多了十倍还不止。 也许更久,但总之没人有心思数着时间。 后来,陆定权开了灯。 看着女人纤秀背影匆促,手指紧紧摁着衣摆,进了帘子里间,他眸中幽烈却满足,很识趣地没有跟过去。 做好饭已经是八点钟。 对门的英姐出来打水,碰着陆定权在灶上煮汤,惊喜招呼了声:“陆厂长,可算回来了啊!” “这一趟出去够久的,蛮辛苦吧?” 姜凝坐在屋里,听着外头两人聊着,心猿意马替他把行李包里的东西都取出来。 他走的时候只带上两套衣物,回来却带了不少东西。 几袋包装高档的糖果、朱古力、饼干,一大包个头比较大还连着枝叶的新鲜李子,一包大鸭梨,两罐麦乳精两罐奶粉,几个酱牛肉罐头,一双女式小皮鞋,还有巨大一个俄罗斯套娃…… 这一件件拿出来,姜凝是越看越惊奇。 他这是出差办公事的,还是去旅游的? 很快,菜上了桌。 还是照旧,两个小炒菜,一道清爽的黄瓜蛋花汤,拌着面条吃。 陆定权见她乖乖听他吩咐,去把行李里的东西一件件取出来清理着,眼中愉悦。 摆碗上桌,他去拿了一罐那牛肉罐头过来,利索打开,放在她那边:“宁省的特产,尝尝。” 姜凝累了一天也实在饿了,再加上回来又耽误了那么久…… 话不多说,她夹了一片牛肉尝尝。 眼睛立刻亮了亮:“好吃,很香。” 陆定权干脆用干净筷子把那牛肉拨了一大半到她的面碗里,剩下的连着油全倒进自己碗中,一点不剩,利落地和面条拌在一起。 这么大一个罐头,姜凝碗里的牛肉快比面条多了,这么吃一顿,还真挺奢侈的。 她难得推辞一下:“我肯定吃不了,你再分点。” 陆定权把她的碗端过来,抄起筷子给她全拌好,推过来,双眸淡定望着她:“我听何姐说你这些天挺忙的,都没好好吃饭?” “感觉是瘦了,”他平静语气,仿佛意有所指,视线朝她打量一圈,若无其事地收回,“吃吧,吃不完再说。” 姜凝:“……” 她可不觉得自己瘦了,哪有? 脑海却闪现刚才在一片昏暗之中,他将她半摁在门上。 亲到最后,大手不安分起来。 幸好,走廊有人讲着话路过,她吓了一跳,顺势狠狠把他推开。 漫长的“两分钟”才就此匆促结束。 … 吃完面,看得出来两人都是真饿了,碗干盘净,半点不剩。 而且似乎各有心思,都没怎么说话。 陆定权先吃完,去打水回来。 他脖子上的领带早已经解了,搭在椅背上,喉结下的衬衫纽扣松松敞开,露出一截小麦色的肌肤。 姜凝看着沙发和桌上那一大堆东西,问他:“你怎么带了这么多吃的用的回来?要送人的?” 她视线扫过那一双女式小皮鞋 ,款式还挺好看的,带点轻巧的小高跟。 其实她暗暗心想,有没有可能是送给自己的。 陆定权语气沉和:“难得去一趟,对方厂长也比较热情,就多带了点特产回来。” 姜凝就忍不住直接甜滋滋问了:“这双皮鞋做工挺漂亮的,是给我买的么?” 他故作诧异望来一眼。 “我还有两个媳妇?” “……切。”姜凝暗自抿唇笑,小脸却摆出无所谓的样子,“早说嘛。” 她很快去洗了澡,出来后就想试试。 坐在沙发边穿上那双鞋,尺码正正好。 姜凝好奇:“好合适,你怎么买对鞋码的?” 如果只是临时起意,碰到一双好看的鞋,想作为出差礼物带给她,那也未必能买准码数。 除非…… 陆定权也从水房洗漱回来不久,黑发湿漉漉的,露出一张峥嵘挺拔的面庞。 他手里拿着洗好的几个李子,递给她:“尝尝,这李子是那边县里的特产。” 姜凝刚换了鞋,手不干净,上嘴直接去咬了一个。 “唔,好甜……”她腮帮子鼓起来,像只仓鼠,模糊不清地夸好吃。 男人视线落到她一双纤细玉白的小腿上。 那双脚穿着秀气的酱红色小皮鞋,皮鞋是夏秋的款式,露出大片凝脂的脚背,一根细细的扣带绑在玉肤雪嫩的脚踝下面,清丽优雅。 这双鞋穿着很好看,很适合她。 沙发边,小巧鞋尖晃啊晃的,晃得人心痒。 陆定权将剩下的李子喂给她,敛起深眸,开口:“我记性好。” 姜凝微微睁大眼,是么? 她的鞋码都能不经意记得住。 平时她可从没注意过他这方面的尺寸。 姜凝就甜甜地笑,掀起眉:“谢谢了,我很喜欢。” 陆定权没提起。 从前在村里,他听隔壁人家嫁姑娘时说起过。 结婚的话,男方上门的聘礼里得包含一双女式红皮鞋,要皮软、体面、又耐穿的那种。 出差在外地的时候,他看着有人脚上穿着一双红色的鞋,忽地,邻里闲谈时的那句话就从记忆深处清晰地浮现出来。 他想,他的姜凝就没有这样一双红皮鞋。 第105章 在一起过日子 夜色愈静。 姜凝准备睡觉前,得知他带回来那些东西,糖果奶粉套娃什么的,全是给她买的。 她小小吃惊。 随即涌现一股感动温暖。 毕竟谁不希望自己被人记挂着呢? 如果一个男人出差忙碌在外,还记得给你带各式各样吃的用的,甚至是玩的,把你当成小孩子一样 ,不远千里带了这么多糖果…… 这种感觉,很不一样。 她爬上床,盖着毛巾毯,心尖上一丝丝地冒着甜。 那么多糖,还有牛奶粉,陆定权这是真把她当小朋友了么? 没过多久,在楼下打了通电话的陆定权回来,关好门,看一眼布帘里间床上的人影,默默把自己的床铺重新铺上。 姜凝留意到他又打地铺,不禁支起脑袋看过去。 其实她给他留了位置。 耳朵尖微微发红,故作无意地轻问:“你刚回来,挺累的,睡地铺会不会很不舒服?” 迎着男人骤然黝深的目光,她话到嘴边变成了:“要不咱俩……换一下?” “我个子小,睡地铺也没什么。” 陆定权过去,只见女人半倚在床边,一条单薄的毛巾毯披在身前,柔软长发披散肩头,露出雪白细颈与一截玲珑锁骨。 陆定权居高临下凝着她,薄唇带着笑,嗓音却沉得很: “不怕?” 姜凝视线凝固住:“我怕什么…?” 他却无声笑了下,转身继续去铺他的地铺。 姜凝:…… 他很快就铺好了。 却迟迟没去关灯。 姜凝心里也莫名惴惴,像打着轻而密的鼓点。 忽然传来男人的声音: “还早,睡不着,聊会儿天?” 她耳朵警惕地竖起,从帘子缝隙中望出去,陆定权推开窗户,神色随和也看向她。 “行啊,”她故作轻快,“聊什么?” 她觉得说说话也挺好,要不然这屋子里的氛围太过安静了。 男人长腿一迈,到了床边。 姜凝抬眼愣愣望着他,陆定权神色平静,正儿八经:“听何姐说,最近你好像挺忙的?早出晚归,累不累?” 他提到这事,姜凝本来也是想等他回来就告诉他。 于是说起:“嗯,是有点忙,我一个姐们儿,她挺厉害的,人也聪明,想了个做生意的点子,正好我手里不是有些本钱么?就跟她一起搭伙,在东门大街的集市那边弄个摊子卖衣服。” 陆定权好奇:“之前搭伙的不是个姓苏的,挺瘦的那小伙子?” 姜凝:“这次不一样,我和苏铲子搭伙的是另外的捡漏生意,和那姐们儿一起是卖衣服那些。” “对了,我和苏铲子还打算过段时间去黑市的,再去捡捡漏,不过这几天太忙,没空。” 他看向她,乌黑眼眸略微复杂。 姜凝:“嗯?怎么了?” 她觉得他应该不至于反对她做这些。 男人低道:“我媳妇是不是有点太能干了,看来我也得加把劲。” 姜凝就笑。 笑完不忘轻浅瞪去一眼。 两人继续聊着,她忍不住多说了些最近做生意的情况,陆定权听着,不时问一下具体的细节。 毕竟最近生意确实不错,赚了钱,不至于有多得意晃荡,但总还是想跟亲近的人分享一下。 她发现,自己还是挺喜欢跟他讲这些的。 陆定权很耐心,愿意听她说,也会在关键时刻提出自己并不包含说教意味的见地。 这样的闲聊既让人放松,又很有安全感。 姜凝忽然想起前些时无意间听邻居的一句话。 聊得来的人,才能在一起过日子。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陆定权已经顺理成章地半靠在床边的位置。 姜凝话语顿住,余光不觉往中间瞥了一下。 两人中间依旧隔出半个枕头的距离,嗯……还算安全。 她想起来问他:“你这次出差岂不是很顺利,把引进技术和设备的问题都解决了?” 男人高大身躯半倚在床边,长腿放松地放着,沉和随意的姿态中倒让她也更加放松 ,觉得有点热,还揭开毛巾毯堆到一边去。 陆定权应了声,道:“算是顺利,宁省那家机电厂的设备是从美国进口回来的,有些年头了,他们厂子如今倒闭,想卖设备给工人发遣散费,先前我就跟于厂长沟通过几次,这次亲自过去看看,也是考察一下设备机床值不值得真正接手,如果真正接手了,我们的工人是否能尽快适应。” 姜凝默默听着,感觉到其中的不易。 厂长是做出决策的人,承担着整间工厂的盈亏与走向。 每个决定,每个变动,都影响着几百号工人的饭碗与家庭。 陆定权去接手那个即将倒闭的厂子的设备,恐怕也会迟疑想到,自己将来会不会面临同样的境地。 姜凝听见他继续缓声道:“这是一笔不小的接手费用,可以说,是我们的最后一搏。” “于厂长是个很好的人,除了设备,他委派了两个技术专家跟我一起回来,等设备运过来,我们就要培训工人重新适应上手,对一些老工人来说,一切可能要从头开始。” 陆定权看向她,女人娇软的眉头不自觉低低拧住,红唇抿下,听得认真又紧张的小模样,他就低低笑了笑。 “不过这些都不是大问题,总之,进展已经超出我的预想,很不错。” 男人喉结微动,嗓音沉笃:“该解决的问题,一个个都会解决。” 他语气清沉,却自带魄力。 姜凝默然,也抬眼看向他。 是啊,他是很厉害的,该解决的问题,总能一个个去解决…… 第106章 约她看电影 空气静下来,两人都没说话了。 陆定权的手臂搭在床头,双眸淡淡,不知在安静想着什么。 过会儿,他说:“家里挺热的,宁省没这么热,在那边稍微凉快点。” 姜凝有点困了:“嗯,最近几天都挺热……” “明天去买个电风扇。”他说。 扭头问她:“你们的摊子在哪个地方?等明天下午晚一些,我从厂里回来过去接你,顺道先买个电扇,再去看电影?” 姜凝醒神了。 窘然眨眨眼。 陆定权则是一脸沉着正经。 不过显然,两个人都没忘。 在陆定权出差之前,她那天晚上说过的—— 她已经考虑好了,要等下回一起看电影再说。 看电影啊…… 姜凝垂下眼睫,拨弄着自己睡衣上的小花边:“你明天不忙?” 他很快道:“不忙,设备还没回来,得运两天。” 补充:“等运回来就忙了。” 姜凝:…… 她慢吞吞地开口:“可我有点忙 ,最近生意正好,得趁着风向,抓紧把海鸥裙都给卖出去。” “对了,你不知道海鸥裙吧?” 她还没跟他说自己和林初玉搭伙卖的具体是什么。 “嗯?” 姜凝就扬唇轻轻地笑:“最近有一种裙子可流行了,难道你坐火车回来没看见么?街上到处都有姑娘穿,就是一条红色无袖的掐腰裙子,穿着特别精神,很好看,叫做海鸥裙。”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他疑惑。 姜凝心里憋笑。 面上一本正经回答:“因为这是从电影里流行开来的,那天,我和我那姐们儿一起看《青春之恋》,里面的女主角叫方海鸥,她就经常穿着这身裙子,最近这部电影可火了,好多人看了之后都想学习方海鸥,所以她的裙子也流行开来,就叫海鸥裙。” 提起这部电影 ,陆定权神色明显地静了静。 目光略带幽怨,定定道:“……我倒是不清楚。” 呵。 毕竟他可没看。 约她去看,还被她早一步和别人看了。 姜凝肩膀抖了两下,笑完了,也不想惹他了,开口:“关灯睡吧,开着灯有点热。” 陆定权沉默几秒,终于起身去关灯。 她看着他挺拔劲韧的背影 ,等灯熄下来,收回视线。 黑暗中,他没急着去他的地铺,摸黑倒了杯水,站在帘子边上问:“明天得忙到什么时候?天太热了,不买电扇我看不行。” 这意思就是还是要去接她。 姜凝躺下来,在黑暗中挽起唇角:“摊子就在上次你找我的那个地方,旁边那拐角就是。你有时间了就过来吧。” “行。”嗓音透着愉快。 她补充:“买了电扇别去看电影了,忙一天挺累的,我怕我会睡着。” 而且一天累下来,身上汗涔涔的,专门去看电影的话,多不好。 “后天我跟姐们儿告个假,再去看呗……” 陆定权难得沉声追问:“真的?” “……假的。” 他装没听见:“好,后天去看也行,随时都可以。” 她才不信他。 出差那么久,回来也不说好好休息下,第二天就找她去看电影…… 黑暗中,听着他又喝了杯水,安静几秒,才放下杯子去地铺躺下的动静,她也安心闭上眼。 第107章 他的占有欲 第二天,摊上的生意照样红火,登上报纸的效应继续发挥着力量,排队而来的人更多了。 还有不少人是专门来看海鸥姑娘的。 林初玉听不少人在那里夸她,一开始还有点不好意思,小声推辞否认着:“我比方海鸥差得远了,不过,我也喜欢方海鸥,要像她学习……” 很快,没两天就锻炼出来。 现在已经大大方方接受着人家的连声夸赞。 持续得到正反馈与来自外界的肯定,会让人信心大增。 中午歇息,两人吃着盒饭,林初玉注意到姜凝脚上那双小皮鞋。 她说:“小凝你什么时候买的,这双鞋好美!” 林初玉觉得姜凝身上有股很特殊的气质,不是从穿着打扮上看出来的,而是她整个人的品味和带给人的感觉。 她每次都穿得很简单,不花哨,但是细看过去,浑身上下的配色和风格都非常协调,每天都是如此。 看似随意,但透着不经意的讲究。 林初玉自己喜欢缝纫,也喜欢做衣服,对这方面还是观察得很细致。 姜凝今天本来不想穿这双新鞋出门,怕太忙被人踩着碰着了。 但早上出门时,陆定权站在门口十分体贴地问,为什么不穿,是不是不喜欢,或者哪里不合适、只是为了不让他失望所以假装说喜欢。 她就只好穿上。 她发现了,他的占有欲还体现在这方面。 平时给她买回来带回来什么东西,她如果暂时不用或者不吃,他就会不动声色地委婉提醒她。 仿佛看到她真的用上穿上了,而不是因为珍惜而白白放在那里看着做摆设,他才能放心。 姜凝也看看自己那双鞋,还好,她今天格外小心,没被刮碰到,还是崭新的。 她说:“我爱人昨天出差回来带的。” 林初玉吃着饭的筷子就顿住。 姜凝的爱人? 就是…都不带她看电影、成天都不着家的那个? 林初玉又看了眼那双鞋,忽然开口:“小凝,你爱人对你挺好的,这鞋真衬你,应该不便宜。” 姜凝也不知道被林初玉误会了什么,道:“嗯,他挺好的。” 林初玉低声继续说:“咱们最近这些时也挣了不少钱了,我和你说,不是小数字!小凝,等回头忙完了,我也给你买双鞋,不,你想要啥,我都给你买!这段时间,如果没有你,我一个人也肯定不会撑到现在!” 姜凝听她豪气冲天又郑而重之的语气,禁不住笑开了:“唷,我们初玉真是出息了!这才是正儿八经干个体户的样子,真豪爽!” “哎呀……”林初玉出息一秒钟又不好意思了。 “我没开玩笑,我是认真的。你和铲子哥都帮了我,特别是你,小凝,我真的挺高兴的,也特别幸运,我能认识你……” 她想起什么,颇有感慨地笑了:“说起来,我还要感谢那回在天桥上缠着你的流氓呢!要不是他耍流氓,我也不会冲动出手,然后就认识你了。” “不过也不能这么想,他缠着你肯定不对,恶心死了,就该打!但如果没有他,没有那件事,其实我觉得,我们说不定,也会在将来的某一天认识。” 姜凝迷之沉默了一会儿,轻笑起来:“肯定会认识的。” 怎么说呢……感动之余,听到孟元斌在女主口中已经彻底沦为一个流氓,她还是觉得有点魔幻。 下午,五点半。 刚歇下来坐在摊子边喝着汽水,不经意扭头,望到不远处走来一道熟悉的人影。 姜凝掀起唇角。 显然,他也看到了她,迎上她的目光,沉步走过来。 林初玉在脑袋里盘着下午的收账,一抬眼,突然看到摊子前走来一个上高大硬挺的男人。 看着像是个军人,身板笔挺,气宇挺括,面庞五官十足硬冷出众,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的那种。 她下意识便问:“大哥,是想送对象海鸥裙吧?我们家的海鸥裙料子好,款式新,不褪色,保管您对象会喜欢!” 第108章 我家小姑娘 陆定权的步伐顿住。 视线不着声色看了眼坐在一旁故作平静喝汽水的女人,淡道:“不是送对象的。” 林初玉愣了下,这男人瞧着还挺成熟的,也该小三十了吧? 来买裙子不送给对象,那是…… “哈哈哈,” 她干笑一声,做生意的哪管得着顾客要送给谁,面上继续客气笑道,“那…她穿哪个码数,身高体型怎么样,您知道么?” “我这儿大码小码都有,看您要哪款。” 陆定权沉眸认真打量摊上那些衣裙,状似在考虑。 忽地,他拧眉:“我还真不知道。” “不过我看是跟这位女同志的身形,差不多的。” 陆定权朝姜凝看过去,脸色自然,语调客气:“女同志,请问一下你是穿哪个码数的?我想参考参考,好给我家小姑娘买一条。” 姜凝从刚才起就边悠闲喝汽水边冷眼瞧着他在那儿装模作样。 还来问她,演上瘾了这是? 林初玉随之看向姜凝,觉得似乎哪里有点不对。 刚要打圆场。 姜凝施施然站起身,走近前去,干脆轻挽上男人的胳膊,抬眸笑:“我干嘛要告诉你呀?你给你家小姑娘买呗。” 陆定权很淡定,俯眸看着她:“小姑娘累坏了吧,我是不是得好好犒劳她一下?” 林初玉站在摊前,整个人惊了。 怎么说着说着,突然就给挽上了?? 什么意思这是…… 他俩认识的? 姜凝也不跟他演了,撒开手,给林初玉介绍:“初玉,这是我爱人,跟你提过的。” 林初玉满脸震惊的表情这才缓过来。 喔,是她爱人…… 等下,就是这个男人!? 林初玉眼神尴尬而复杂,想着自己刚才还在心里乱猜呢,讷讷冲对方招呼:“……原来是小凝爱人啊,您好。” 姜凝见林初玉脸上愣愣的表情,有点不好意思,跑过去拉着她,解释:“他看着有点冷,凶巴巴的,是不是把你吓着了?” “他刚出差回来,说今天来接我,头一次来我们摊子这里,刚才是故意那样逗着我玩呢,初玉你别管他。” 林初玉余光瞥了眼那格外高挺的男人,她倒不是被吓着了,就是有点超出她的想象。 确实,人家这样貌长得有棱有角的,乍一看比较严肃,但还是十分英挺打眼,尤其是浑身那股子正直冷硬的气场。 这么看来,倒是和姜凝显出几分般配。 先不管他小不小气带不带姜凝看电影什么的吧……起码在这个外形上,配得上姜凝。 眼看着也到了收摊的点。 陆定权既然来了,就是个大苦力,不用白不用,姜凝指挥着他一起帮着收了摊。 平时都是苏铲子过来推板车,今天也由陆定权主动代劳了。 别说,他拉着板车轻轻松松的,手臂肌肉贲起,长腿走得快,一看就特有劲。 有人帮忙,今天收摊要比平时快了一倍。 林初玉在后头看着这两人一高挑一窈窕的一双背影,对旁边苏铲子愣愣道:“还真挺好的,是我误会了?不过,不带去看电影还是不行的吧,男人可不能小气……” 苏铲子没听懂:“啊?你说我?我我我也不小气啊?昨天不是还请你俩喝汽水了?” 林初玉:“……没说你呢铲子哥,你最大方了!” 收完摊后时间也不早了。 姜凝和陆定权约着去买电风扇,等赶到一家二手家电行那边,正好人家还没下班。 夏天到了,店门口就摆着两台电扇,上头挂着牌子。 说是二手的,其实这些跟崭新的差不了多少,至少看着没什么问题,很新,而且保修。 姜凝见到有落地式和台式的两种,想想自家面积不大,买个台式的放桌上也可以,不用了还方便收起来,不占地方。 她进去问那年轻柜员:“同志,请问外头那款台式的电风扇怎么个价格?” 女柜员站在那儿,眼皮子一抬:“一百八。” 二手的居然也这么贵? 她又试着问:“那落地式的呢?” “一百八。”柜员这下连眼皮也不抬了,抬头看看钟,准备下班。 都是一百八? 姜凝不由问:“我在别的店里看到台式的电风扇要便宜一些,您这里卖的是什么牌子,都卖一百八呀?” 柜员啧了声,把柜台上的报纸扔在一边,收拾东西准备下班的样子。 她从柜台后走出来,冷淡往姜凝身上睇去:“不识字?华生牌,上海来的好牌子!” 说完便和姜凝擦肩而过,赶人走,“我要下班了。” 那柜员边掏钥匙锁门,一边翻着眼睛嘀咕着:“嫌贵就别看,问了又不买……” 姜凝完全莫名其妙的。 虽说这个时代里如服务员柜员之类的的确都是好饭碗,服务态度难免没那么周全,但恶劣成这样的人,她还是第一次碰到。 她走出去,笑了:“同志,请教你的名字。” 那柜员愣了下,皱眉:“我叫刘小桂,怎么了?” 她打量姜凝,觉得对方也不像有什么来头的样子,不过长成一副狐媚子脸,还涂脂抹粉的,她就是看不惯这种女的。 姜凝:“哦,刘小桂同志,看来改天我得找你们老板说说,不识字的人也招来当店员卖电器?回头别把你们店给亏没了。” “你说什么?谁不识字了?我看你有毛病……” “姜凝。” 陆定权刚才碰着熟人,在街边多说了两句,让姜凝先过来看看。 没想到才没一会儿,就看见这边像是吵着什么。 他喊她一声,很快过去拢上她的肩,眼底冷肃望向对面的柜员,问姜凝:“怎么了?” 那女柜员见着来人,刚才还轻蔑厌憎的神情明显一变,很突兀地睁大眼。 姜凝也不管谁来了,淡淡冷笑: “你说什么呢,来,继续说完。” “你敢说,我今天想尽办法都要让你丢了这工作,你信不信?一个店员不仅眼瞎、张嘴说瞎话糊弄客人,居然还骂人,你当这是旧社会?” 她语气轻轻的,带着股冷峻压迫。 一旁,有个中年男人也上前来,见两人对峙着,顿时垮下脸冲那柜员问: “怎么回事这是?我弟媳妇过来买电风扇,你这么早关啥店门?” 原来这个中年男人就是这家二手家电行的老板。 偏偏还是陆定权的熟人,刚才就是两人在不远处寒暄。 刘小桂的脸色却变得很奇怪。 不只是被老板当众训责的尴尬丢脸,更是一种莫名古怪的神色,直直看向眼前的男女。 第109章 撒谎狡辩 她嘴唇喏喏,想着刚才店里又没人看见,下意识跟老板辩解:“是她一直追着我问,问了又嫌贵,狮子大开口还价,我总不能卖给她吧!我,我就借口说我要关门下班了……” 姜凝冷下脸。 她也不打算跟对方呛声了,抬头看向陆定权:“这位是?” 那老板连忙自我介绍,脸上堆着笑:“弟妹你好,我姓徐。” 陆定权脸上神情暂且缓和下来,给她介绍:“这是徐大哥,之前帮过我的忙。徐大哥为人没的说,刚才到底是怎么了?小凝,你直接告诉我。” “哎呀,都是互相的,我哪算帮了定权什么忙?那是托了定权的福,我才把砸在手里的货给卖出去!”徐老板飞快道。 “弟妹,真是不好意思,我都不用问就知道,今天指定是我店里这人不懂事,让你看笑话了,你放心,我一定教训她!你和定权是想买什么来着?电风扇是吧?这有啥的,你早说我早就直接给你们送过去了,还省得你们跑一趟!” 徐老板大手一挥,赔礼呵呵笑着。 刘小桂在边上听着,已经傻了眼。 没两秒,她却又直直看向陆定权,紧攥着手心,升起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姜凝挽唇笑起来:“定权,原来徐老板是熟人啊,可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得罪徐大哥店里这位女同志了,她怎么张嘴就撒谎呢?” “居然说我追着她狮子大开口?我也是见识到了,如今柜员骂人撒谎都不带眨眼的,刚才在店里还骂我不识字,现在又张嘴就胡说八道,原来现在做柜员的,都是这样一个作风么?” 不用她再说下去,在场的人都明白了。 刘小桂还想打断她,开口狡辩。 徐老板的脸色已经彻底沉下来。 他这可是丢了大脸! 人家陆定权是什么人,来他这里买电风扇是看他面子,结果这才多久工夫?这个刘小桂不仅甩脸色人家媳妇看,竟还撒谎骂人?! “……刘小桂,从明天开始你不用给我干了!你现在给客人道歉,马上!” 他已经是压着十分的火,愤然出声。 转头又赔起笑脸:“弟妹,这人是我乡下一亲戚,一贯喜欢偷懒耍滑头,我也是没办法,忍她很久了……” “实在对不住,今天让你受了委屈!当哥的给你赔个罪,电风扇你也甭管了,哥立马让人给你送家里去!弟妹,定权,你们千万多消消气。” 刘小桂本身就被发火的老板吼得一抖,听见他在外人面前这么贬低自己,顿时火冒三丈,一脸的敢怒不敢言,站在那里僵持着,低头委屈咬紧嘴。 徐老板心里不痛快极了,早知道就把店里这祸害辞了,这不是平白得罪人么! “你还愣着?赶紧给人道歉啊!你这工资是不是不想要了?” 刘小桂感觉到老板是动了真格,弱弱看他一眼,这才十足憋屈地看向姜凝,干巴巴挤出几个字: “刚才是我误会了,对不住。” 姜凝没出声。 陆定权沉缓开口:“徐大哥,你客气了,我平时也不是在乎这点事的人,只是这人在我跟前都敢撒谎骂我媳妇,是在打我的脸。不过徐大哥,你也别上火,店里的人往后管好就行了,辞不辞工的,也不至于。” “电风扇就不用了,今天我跟我媳妇还有事,咱们下次再聊。” 他语气温沉,听着大度,但熟人可了解,陆定权是个城府气度很深沉的人,这样回绝的语气,说明他是压着火极不悦了。 陆定权连正眼都没瞧那女柜员一眼,牢牢拢着姜凝就准备走。 徐老板慌了,还想过去拦下他们赔个笑脸说说好话。 刘小桂却觉得十足诧异,终于是忍不住了。 她站在原地,不禁高高喊了声:“陆定权,你、你是不记得我了?” 姜凝脚步顿住,回头。 接着也看向陆定权。 什么情况? 难道他还认识这个没素质的柜员? 第110章 我跟你相过亲的 陆定权首先深深拧了下眉峰,飞快扫过直直望着他的刘小桂,疑惑收回冰冷视线,立刻朝姜凝沉声解释: “我不认识她,真不认识。” 徐老板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他本来就恨不得当场赶了这个好吃懒做的刘小桂,立马皱起脸怒声呵斥: “人陆厂长的名字也是你喊的?刘小桂你碰什么瓷?你能认识人家?” “还嫌没给我得罪够人?你快点给我进去,收拾你的包袱走人!” 刘小桂却跺跺脚,涨红了脸:“表姑父你咋能赶我走?我又没撒谎,我是真认识他!” “陆定权,你不记得我了?我当初跟你相过亲的!” 她生怕陆定权不承认似的,上前两步紧紧盯着他,十足理直气壮:“我是刘小桂啊,你们村张婆子给我介绍的你,当时咱们在村口集市那个小地锅摊吃过饭的!你可别说你不认识我!” 陆定权眼中一凛,终于记起来,这人是谁。 可那眉头几乎能夹死苍蝇了。 他不由和姜凝对视一眼,眸底漾着微妙的尴尬。 不过,很快对刘小桂沉声开口:“刘同志,刚才实在不记得你是哪个,你这么一提,我想起来了,我是跟你相过一次亲没错,当时在地锅摊子上,非要求我多点五个菜,给娘家人打包带回去的就是你吧?” 他终于想起来一样,眼中冷淡,嗓音沉肃: “也就相过一次亲,根本没继续接触过,刘同志,你这样当街大呼小叫的,不知道的以为我怎么你了,请你注意语气。” 刘小桂忿忿然,没想到他会说出她当时点菜的事,顿时脸红了:“你提那事干什么?” “我、我不管,我就是和你相过亲的啊!陆定权,你现在这是成了大老板,翻脸不认人了?” 陆定权不记得刘小桂,她可记得他,所以这才一眼就认出来。 去年,她经张婆子介绍,本来觉得这个姓陆的条件不好,家里没啥亲戚帮衬,当兵回来后也没找个正经活干,心里还挺嫌弃人家。 到了约好的地锅摊子边,刘小桂第一眼瞧见对方,觉得这人倒是出乎意料的样貌堂堂,长得高大又结实,看着是很能干活的那种。 她便瞧上了他,闲聊着试探了下他平时种地能挣几个钱,退伍后的补贴又有多少。 对方少言寡语的,沉着张脸,饭也没怎么吃,说话也不主动。 刘小桂没在意,觉得乡下男人不都是这样的? 性子沉闷的男人还更好拿捏一些。 于是她临走前就多点了几个炒菜,打包回去,觉得自己这是给他面子,暗示对方她是瞧上他了。 可回去后等了许久,张婆子那边迟迟不来消息。 她再跑去一问,人张婆子反而还冲她发火了。 “别问了,人陆后生压根没瞧上你!” 刘小桂登时闹了个大红脸,羞耻又震惊不解,这咋可能呢? 她家里有田有屋,他个穷掉渣又没正经活计干的,还瞧不上她?! 刘小桂不知道。 村里的张婆子一直好说歹说,想给陆定权说亲,好容易耍了点心思让他去了一次,本以为能成喜事的。 结果人家回来,直截了当朝她甩了脸子,嘲冷拒绝,让她往后都别找他了。 张婆子以为他不满意,还想继续给他说其它的姑娘,却被陆定权干脆利落地摔上门,拦在外头。 她没留神脚下一崴,活活摔了个大屁墩,硬是疼得在家躺了好几天! 事实证明,得罪了媒婆,这名声往后就别想要了。 自此,村里传开陆家那个当兵回来的后生脾气暴得很,竟然对女人动手的事。 再也没人敢上门给他说亲。 后来,传到了陆定权耳朵里,他浑不在意,从此乐得个清静。 … 路边,刘小桂站在那里很是激动,口口声声提起当时和他相过亲的事。 姜凝一开始还以为这人跟陆定权之间有什么过节渊源呢? 结果,只是相过亲? 不对,怎么叫只是相过亲。 现在她可是被他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相亲对象给狗眼看人低、欺负了一顿! 而且看这刘小桂言之凿凿的激动神色,兴许人家心里还惦记着他呢! 陆定权的头已经开始疼了,太阳穴边的青筋一抽一抽的。 他飞快瞥了眼姜凝,正色肃然,锋锐双眸盯向刘小桂,彻底冷下语气: “刘同志,我需要跟你重申一遍,相亲能算得了什么?我对你压根没有印象,不记得也很正常。你这样张口就给人扣帽子,我看很不好。” “结合你刚才对我爱人非常无礼的举动,我觉得你根本不适合干这一行工作,建议你多加强自我修养,别把扯谎耍泼的本性带到工作中!下不为例。” 说罢,他半是强势地拢着姜凝转身走了。 板下脸长腿走得很快,浑身气场十足冷厉,完全把人给唬住。 徐老板和刘小桂都被震得一愣,面面相觑。 等徐老板眼看着人走了,反应过来,彻底垮下脸皮子,气得声音直抖,指着街边: “……别再喊我表姑父,你马上,马上给我收拾包袱走人!” “什么人呐?你有没有点脑子?人陆厂长带着媳妇在这儿,你就跟他相过一回亲你嘚瑟啥?你得意啥?你那嘴就非要往外说,触人家两口子霉头?!不说会死是吧?” “闹心呐!!” 第111章 早忘了她是谁 这么一闹,电风扇自然没买成。 一路上,姜凝抬眸不时看向他那张又冷又臭的冰箱脸,后知后觉。 怎么,该生气的不是她么? 他在这里摆什么脸色。 一张极不好惹的大冷脸,多冷肃愤慨似的。 过马路的时候,姜凝就借机快步避开他一直拢在她肩上的手臂,自顾自往前走。 陆定权看着女人背影,眸底掠过一抹尴尬。 看来这招不好使。 他很快跟上去,小心侧眸看姜凝一眼,低叹:“遇着这种人真糟心。” “你别不高兴,跟泼皮置气不值当。” “回头徐大哥知道该怎么教训她,哪有这种态度干工作的?要是在我厂里,这种人绝不能留,这是她该有的工作态度吗?” 姜凝快步,没做声。 陆定权继续跟上,拧下眉头,公事公办的口吻:“这样,我现在回去,再让她……” “让她怎么样?”姜凝回头,挑眉睨着他。 他站在她身边,顺势展唇含笑,嗓音低下来:“让她再好好澄清一遍,我和她仅仅就是经人介绍相亲,吃过十分钟的饭,说话都没有超过十句。” “否则我也不会忘了她是谁,这一点,你完全可以相信我。” 他低哄温柔,和刚才对着外人横眉冷眼的凌厉神情完全不同。 姜凝也知道这事跟他无关,她当然没有怪他的意思。 可男人一路这样紧跟着她,无奈含笑低哄着。 而且她记得,自己好像从没看见陆定权真正发过脾气。 今天算是发脾气了,吧? 反正当着外人面,挺凶的。 她早不气了,唇角微微勾起,继续往前:“不至于,就相个亲而已,我可没说我介意。” 一阵急促的自行车铃声由远及近传来,姜凝的手及时被扯住。 步伐顿下,眼前一辆自行车打着铃铛飞快而过,吓了她一跳。 陆定权握着她的手腕,低眸看过来。 两人默然对视。 姜凝轻轻挣开他的手:“行了,我真的早不气了,她对人不客气还撒谎说瞎话,丢了工作是应该的,至少下次别的顾客不会碰到她这样态度的售货员。” “回去吧……” 陆定权嗯了声,两人步调安静往回走,他的手松开她的手腕,下一秒却滑落在她掌心。 大掌试探地握住。 姜凝手指尖被他粗砺指节碰得微痒,刚要躲开,他很快一把牢牢握紧。 也不试探了,沉静眉目对上她的目光,大有一副“反正你力气小别挣扎了你不能拿我怎么样”的意味,口中却一本正经提醒: “走路看路,刚才那样很危险。” 姜凝哼唧:“这样就不危险?” 陆定权望见女人垂着秀气长睫,柔嫩脸颊软鼓鼓的,手中不觉握得更稳。 声音里透着不易察觉的愉悦,低道:“我认为这样比较安全。” …… 一直走到楼下,姜凝留意到远远走来面熟的邻居,这才赶紧挣脱开他。 被牵了一路,他也不嫌热,可她手心里都冒汗了。 都到家了,陆定权就由着她,松开。 两人和邻居点头招呼,一前一后地上了楼。 姜凝想着没买成电风扇,又不那么高兴了:“明天必须要买了。” 陆定权松开领口下的纽扣,显然也赞同:“必须买。” 姜凝先去洗澡,天气热了,只用了半瓶热水兑着凉水洗就足够。 洗完换上一条睡裙,赶紧出去透气。 这间小卫生间里是没有窗子的,水汽弥漫,很憋闷。 陆定权也进去冲凉。 姜凝看门外灶上的锅子还煮着,问他:“我去盯着,过多久关火?” 他刚想说五分钟,视线掠过她穿着碎花白底睡裙露出来的大片雪白肌肤,和一双滑腻如玉的小腿。 很快道:“不用你盯。” 姜凝:? 果然,陆定权冷水冲凉,没几分钟就出来,白汗衫贴着尚透着湿润的腰背,浅浅印出胸腹间块垒肌肉的硬实轮廓。 他大步去关火,见姜凝要出来帮忙,干脆指挥她:“菜马上好,你先去帮我晾一下衣服吧,谢谢。” 姜凝悠悠目光从他腰腹间的轮廓移开,心道,还挺客气:“不用谢。” 陆定权平常确实很勤快,在讲究个人卫生与纪律这方面,甚至比她更好。 当天的衣服基本都是当天洗了,家里该整理布置的清洁卫生,也是他早上起来顺手就做了,从没有拖延过。 姜凝去卫生间把他的盆子给端出去,晾衣服。 晾到最后一件,目光一抖。 ……咳。 她自觉自己大惊小怪。 有什么好惊讶的?一个屋檐下相处,衣服天天晾一起,又不是没见过。 于是她动作迅速地晾好了那条黑色的四角裤裤。 一转头,陆定权正端着菜进来。 视线撞上,两人都沉默一秒。 姜凝还好,掀眉看他:“晾好了,我去盛饭。” 男人的表情却略显古怪,隐隐拧了下眉峰,很快松开。 放下盘子,不自然地低咳一声:“我是说,窗台边上的衣服。” 姜凝一看,窗台边的地上是还有一盆洗好的衣服,也就两件外衣裤,她刚才没注意到。 她若无其事去盛饭:“喔,反正都是要晒的。” 吃着饭,她觉得陆定权好像有点不对劲。 抬眸静静打量他。 男人面庞硬厉的轮廓紧绷着,状似镇静。 细看去,耳廓边上好像有点发红。 姜凝笑。 不会吧,帮他晒个裤头,就不好意思了?平时也没见他这么拘谨保守啊? 第112章 他耳朵好红 于是,她好奇问:“你很热吗?” 对面的人半顿住,而后继续埋头吃饭:“不热。” “可你耳朵好红。”她轻软声音开口,盯着他,“不过男人的平均体温一般是比女人要高,你应该比我更怕热一些?” 陆定权:“……” 无奈瞥她一眼:“还好。” “快吃,今晚早点休息,明天去买电风扇。” “不是还早么……”她慢悠悠继续吃,心里憋笑。 他还有这样的时候呢? 从前自己看见他身上或者不小心碰到他哪里,也没见他耳朵这么红过。 至于上次亲的时候……唔,倒是不记得了。 那会儿压根没开灯,看不着,再说她都无暇自顾,哪有心思去观察他。 姜凝又瞥一眼男人渐渐消散红色的耳廓,觉得挺有意思,仿佛打开新世界大门。 吃完饭,晚上的温度总算降了一些,没那么燥热。 姜凝想起来,问:“你跟那个徐大哥是关系很好的熟人?” 当时那老板还挺殷勤的。 陆定权:“还行,早就认识,我刚退伍回来的时候帮过他一点小忙,其实算不上什么。” “他当时还不卖电器,倒腾二手家具,有批货缺人手运不出去,我找了几个转业的兄弟一起开大车拖到外省找人卖了,当时我们也赚了一笔路费,只能说是互相的。” 姜凝:“那也很厉害了……你当时还没去机械厂吧?” “没有,那时刚回来,还在家里种地。”他看她一眼。 提起从前在村里的时候,心中各自都有些微妙。 毕竟当初在村里走到结婚那一步,两人之间的开始,可以说是互相将就、将错就错。 姜凝说:“明天换个地方买电风扇吧。” 陆定权顺着她:“好,多的是地方。” 接着提起:“徐老板人还不错,也很讲面子,今天出了这种事,他估计得想法子送台风扇过来,我明天有工夫跟他说一声,不麻烦他了。” 姜凝想着傍晚高高兴兴过去买电风扇还碰到那种人,总归还是扫兴的,不觉抬眉噘噘嘴:“不用他送,咱们有钱,自己买就行。” 陆定权没有异议。 过了会儿,姜凝又道:“不过人家真要送的话,送就让他送吧。” “毕竟是人情往来,徐老板也帮着我批评那个店员了,他还挺讲道理的,再说了,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咳。” 听她想一出是一出的,陆定权也没有丝毫意见。 轻轻掀唇:“行,有道理。” . 今天收摊的时候,姜凝已经跟林初玉提前打过招呼,让苏铲子明天帮着多搭把手,她明天告个半天假。 林初玉自然满口答应,还挺不好意思。 她看得出来,姜凝不是很缺钱的人,借了她的钱一起搭伙已经很感激她了,结果现在每天都帮着一起出摊子和做造型化妆,忙得晕头转向的。虽说生意红火大家都一起赚钱,林初玉做惯了这样的事,可姜凝也不是做这行的。 不是为了几个钱,谁会愿意风吹日晒起早贪黑地受这份罪呢? 姜凝能天天过来陪着她出摊,还想法子请来艺术团的小姑娘和记者,她心里感觉已经沾了姜凝不少光。 姜凝爱人出差回来了,看样子明天是要去陪她爱人吧? 林初玉想起姜凝爱人那生人勿近的模样。 看着冷峻,很有气场,可居然还会主动和姜凝开玩笑。 俩人在摊前装不认识,那个男人一本正经地逗着姜凝。 后来想想,那一幕还挺甜的…… 第113章 男人的直觉 第二天,陆定权中午过来接上姜凝。 林初玉这回认识他了,笑笑点头,看着一对璧人的身影远去。 苏铲子收回视线,在边上默默感慨一声:“你说我姐怎么就找了这么个男人?瞧着挺凶,不好惹,我最开始见着还以为是个干公安的。” 林初玉本来也这么想,觉得这男人外表瞧着是比较冷厉,不像好相处的。 但苏铲子这么一说,她就抄起胳膊立刻反驳: “铲子哥,你懂啥?找男人就得找这样的,你看他对小凝多细心啊!再说男人凶点好,在外头凶,回家了心里过细就行。要是那种只会在家里凶的,那才不行呢!” 苏铲子:“……你不昨天还嘀咕说人家有点小气么。” 那边,陆定权二人找了个小馆子吃饭。 天热,点了个凉拌鸡丝,一条糖醋鱼,一道冬瓜汤。 “下午看什么电影?好像也没什么可看的。”姜凝随口问起。 主要是,最近《青春之恋》太火,电影院里排满了场次。 要看估计也只能再看一遍这个,不过陆定权没看过,她陪他看也行。 陆定权:“弄了两张港片的票,下午三点半的。” “港片?”姜凝来兴趣了,“那好呀。” 这年头引入放映的港片不多,不过有的小录影厅可以私下悄悄放,影片类型要稍微多一点,武打片什么的都有。 陆定权应了声,提起:“上午徐哥跟我碰了个头,已经直接把电风扇拖过来,他这人比较客气,我不好不收,给钱他不肯拿,我就给了个成本价。” 姜凝觉得这样正好:“那真不错,得多谢人家了。” 其实徐老板还说到已经把刘小桂解雇的事,不过,陆定权见姜凝已经不甚在意的样子,倒是不太想再提起那人。 吃完饭已经两点,又去旁边的百货商店逛了逛,陆定权在那边还碰到一个工作上打交道的熟人。 那人显然知道他买下倒闭工厂机床设备的事,言语中不是那么赞同,委婉地劝陆定权要慎重。 陆定权微微含笑:“老陈,你说得对,是得多考虑。” 那人扶一把眼镜,立刻道:“是嘛!定权,你何必冒这么大风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陆定权颔首。 等那人拍拍他的肩离开,姜凝看向他。 男人峻敛眉目不动如山,凝过来:“嗯?” 姜凝慢悠悠道:“你还真挺会装的。” 他掀开唇角,大手半拢上她的肩,长腿一迈淡定往外走:“他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 有道理是有道理,听不听取就不一定了,是吧? 碰见了他这个熟人,姜凝这才十分切实地体会到,他目前所做的事业阻力应该非常大。 只是陆定权面上从没有表现出来。 一般人都会抱着这样的想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宁肯维持现状不动,也不愿冒进求变。 虽然她心里知晓,他最终会取得一个很不错的进展与结果,但在这期间要独自面对的巨大压力与漫长忍耐,一般人实际难以承受。 他肩上的担子,不轻。 两人隔着半步距离默然走着,陆定权似乎察觉到她的情绪,低头望过来:“怎么了?” 姜凝眸中清透如水,眨了眨眼,也看向他: “……没什么。” “就是突然想起之前在村子里,好像还真听说过你相亲的事。” 陆定权:? 姜凝干脆换上这个话题,饶有兴趣的样子:“跟我说说呗,除了昨天那个刘小桂,你还相过几个对象呀?” 陆定权:“……” 他半咳了声。 眼中有一丝尴尬,镇定抬手看看表:“猴年马月的事,谁还记得。” 提醒,“电影要开场了,咱们早点过去吧。” 姜凝奇怪问:“不就是去年的事么?你真不记得?还是不愿意告诉我?” 男人低眸看她,女人白皙脸庞间眉眼轻盈,浮现一丝笑意。 他只好也无奈掀唇,道:“就两个。” “第一个饭都没吃上,第二个,就吃了十分钟的饭,你昨天也知道了。” 他轻描淡写,降低继续延展话题的可能性。 虽然姜凝看起来心情很好,完全不介意的样子,但男人的直觉告诉他,这定然是个危险的话题。 果然,女人轻柔嗓音继续好奇问:“第一个是谁?为什么连饭都没吃上?” 她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双眸讶然扯扯他袖子:“我记着当时我还听村里人说过,你头一回相亲,好像就把人家姑娘吓跑了?所以才连饭都没吃?” 陆定权:…… 他沉默了下,正色解释:“我没吓她,当时和对方在村口刚碰头,路边正巧窜出来一头发疯的驴子,我去给人帮忙把驴捆了,那姑娘估计胆小,被吓着就跑了。” “唔?就这样?”姜凝疑惑挑了挑眉。 陆定权忙低沉道:“就是这样。走吧,还得给你买个汽水,时间不早了。” 姜凝不太相信,她觉得其中肯定还有隐情。 不过等以后再慢慢问也不迟,她还真挺好奇的,今天就算了,看电影要紧。 第114章 两人都心照不宣 两人一路到了那间录影厅,就距离县城电影院不远,不过门头要小一些,有点偏僻,绕过一条街巷,还是问了个路人才找到地方。 眼看着他们都要迟到了,只差两分钟。 姜凝看着眼前那道灰扑扑的厚重门帘,不解问陆定权:“这里真的有港片看?” 陆定权掏出那两张票来,也一时沉默。 这地方,哪里透着点说不上来的怪。 不过倒是借机开口表明:“我也是头一次来,毕竟第一回看电影,咳,没看过,也不知道里面什么样。” 姜凝听他语带暗示,微妙笑笑。 来都来了,最多环境差点儿。 眼看着里面走出来一个人要关上门,两人赶紧进去,交了票往里走。 厅里已经全黑了,两人就幕上的光 ,摸索着找到座位,终于坐下来。 姜凝左右瞧瞧,来看的人不算很多,位子坐了三分之二,与电影院里不同的是,这里的观众一眼扫过去大多是年轻男人。 这地方比电影院里的放映厅起码要小上一半,座位更拥挤一些,也没那么卫生,空气中似乎散发着隐隐的烟味。 银幕上已经放过了电影的开场字幕,全场陷入安静。 姜凝也调整好坐姿,聚精会神看起来。 这的确是一部港片,连国语配音都没有。 演员们说着难懂的粤语,好在下面有字幕。 能看上港市武打片还是比较难得的机会。 不过,今天为什么来看电影,两人都心照不宣。 这个年代里,一对年轻男女约着看电影,那基本就是处对象的意思。 要不来这黑咕隆咚的地方干嘛呢? 姜凝可能提前紧张过了,到了看电影这会儿倒没别的心思,一点也不慌,很专注盯着电影。 不过,要是陆定权真想在这里亲她,那她是顺着他,还是矜持一下,先拒绝呢…… 银幕闪烁的光影中,她收起胡思乱想,觉得不太可能。 他这人表面还是挺正经保守的,不至于在公共场合做这种事。 姜凝彻底安下心看起电影。 陆定权弄来的票座位比较靠后,四周坐得零散,不那么挤,前面偶尔有人来往走动。 看了二十来分钟,姜凝忽然碰碰他胳膊,小声:“刚才买的汽水呢。” 他放在手边,连着买的一个小糕点一起递过来。 姜凝含着吸管喝了几口。 在男人余光里,银幕上的点点暗光清浅映在她秀挺的侧脸上。 女人的脸庞五官柔软,清艳轮廓仿佛被光影笼着一层柔光。 饱满红唇咬着那吸管,微微嘟起来,细密长睫下的清澈水眸中映出银幕上时明时灭的光影,看得十分安静认真。 陆定权望着她,心间微动,眸底浮现一层很深邃的颜色。 他从前没有看过电影。 不知道电影的光泽映在她脸上这一幕,这么动人。 不一会儿,男人忽然朝她偏首靠过去,想说什么的样子,喉结不经意滚动了下。 他刚要开口,视线中的女人却缓缓抬眉,睁大双眼。 汽水也忘了喝,吸管从她嘴中掉出来,姜凝红唇半张,盯着银幕的双眸神情怔愣,忽地扭头朝他看过来。 陆定权也怔了下,见她这种表情,下意识看向银幕。 只见电影里刚才还拳打脚踢打得火热的场景消失,画面里出现了一个美艳的女人,被个流氓打扮的男人强行搂抱着。 女人先是无力挣扎,不过片秒间,便屈于淫威顺从了,任由那男人扒开衣服往她身上猴急啃去。 两人抱在一起,很快发出不得了的喘气。 这样的画面,放在这个年代里是非常大尺度的。 观众席里甚至发出阵阵抽气声与几道意味不明的笑。 一个个年轻后生聚精会神盯着银幕,眼睛瞪得比电灯泡还亮。 姜凝朝身旁男人看去。 只见光影间映出了他脸上显然的错愕。 陆定权不过看了两秒,立刻深深沉下眉骨。 板起脸压抑着错愕震惊的语气。 “这,这是什么?” 说完,他立刻朝姜凝望过来,下意识抬手遮住了她的眼睛。 姜凝人傻了几秒。 他捂着她眼睛干嘛呀? 这男人他怎么回事,她又不是什么小孩子…… 她推开他的手,撞上陆定权极其复杂而尴尬的双眸,故意扬了扬眉,声音在他耳边放得很轻: “陆定权,你特地约我,就为了带我来看这个?” 第115章 竟然是大尺度港片 男人呼吸一颤。 下意识皱眉朝银幕上再度瞟去,那对抱着亲热的男女不见了,已经上演起别的剧情,场景变得闹闹哄哄起来。 姜凝清楚看见他的喉结鼓动了两下,沉声低低解释:“……是我没提前问清楚。” 他跟熟人拿的票,熟人问是和媳妇一起看吧?他没否认,让对方弄个好看点的片子。 哪知道竟会是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姜凝现在才明白了。 难怪这地方又偏又绕,满场几乎都是年轻后生,原来是个偷偷放大尺度毛片的录影厅啊…… 不过,刚才那画面想想其实也还好。 也就抱着亲了,电影中的美艳女演员衣领敞开,露出了一大片脖颈和胸口。 其它的倒是没有露。 亲热画面虽然很快过去,但陆定权显然不乐意,绷紧嗓子低低开口:“出去吧。” 姜凝不乐意,重新咬上吸管:“不要,我就爱看这个。” “我说武打的片段。”她补充。 陆定权只好坐直回去,默然深吸一口气。 拧下眉头继续看,目光充满警惕。 姜凝喝完汽水又吃绿豆糕,脸颊一鼓一鼓的。 她瞥瞥陆定权,挨过去问他:“你吃么?” 他摇头。 男人坐得倒是四平八正的,只是很显然已经没有在认真看进去电影。 姜凝注视着他,嘴角笑笑,坐回去。 本想着约会看电影,他肯定多少打着做点什么的心思,谁知道居然看的是这种片子,反而让他没心思干什么了。 这录影厅里,显然不只他们这一对关系匪浅的年轻男女。 又过了十多分钟,电影中的情节进入高峰。 帮派老大的女人被抓了,被绑起来各种威胁羞辱。 姜凝的眼睛也越睁越大。 此刻,偏偏坐在这排座位最边上的一对小年轻突然不知发出什么动静。 女孩子嬉笑着,居然大着胆子坐到了青年的腿上,伸手箍上他脖子。 录影厅里暗得很,借着昏黑掩饰,其实没什么人看得清那边。 再说,这会儿大伙眼睛都不眨正盯着银幕上呢,屏息期待着接下来的画面,谁有工夫管别人笑不笑的。 姜凝却被那一声嬉笑吸引,不由往那边看去。 多看了两眼,才收回视线,却陡然撞上身旁男人的目光。 陆定权正看着她。 两人就这么在一片黑暗中安静对视。 偏偏这时,影片中的女人已经剥去衣衫,被迫对绑起她的男人可怜讨好献媚,露出大片的胸口和雪白长腿,哭泣只求留下性命。 周遭隐隐传来激动的吸气声。 暗光映在男人凌厉面孔上,衬得他乌深的瞳孔很亮,可姜凝只觉得他的眼神更暗了,比平时都暗。 陆定权轻轻吐出一口气,握住她的手。 “走吧 ,姜凝。” 姜凝知道也许后面就真的是大尺度了。 她自然也不会真好意思当着陆定权的面和他一起看。 于是任由他牵住她,在黑暗中揽着她的腰以防脚下磕碰,步伐很快地带她出去。 离开录影厅。 外面的天色还早,也才四点多,亮得很,街边人来人往,耳边恢复了窸窣纷杂。 从黑暗安静的影厅里出来,只感到恍如隔世。 姜凝忍不住抿起唇角笑笑。 本打算好好的约会看个电影,还是他第一次约她看,居然变成了现在这样。 陆定权眼中已恢复沉静,仿佛刚才在昏暗中透出的那抹幽灼只是她的错觉。 他半是无奈望着她:“还笑。” 姜凝笑得更开了,眉眼弯弯,几乎捧着肚子:“哈哈哈哈!好笑我当然笑。” 他也是觉得尴尬,无声浅叹。 随即又正色道:“居然还有放这种流氓片子的地方。” 姜凝微微睨着他,打量:“喔,你不喜欢看啊?” 他神色严肃:“怎么能看这种东西?这些人还在录影厅里公放,简直是胡来。” 又盯着她,补充,“你也不许再看。” 姜凝就无所谓地挑挑眉,笑着:“哎呀,以前还真不知道,还有这种好地方,幸亏今天你带我见了世面。” “以后我想看就再来,反正里面黑咕隆咚的,谁也不认识谁,看看也没事嘛……” 陆定权脸色变了变。 狭长双眸凝着她,渐渐透出一股拿她没有办法的温沉。 姜凝见他半晌不说话,蹙眉讶然:“我说我要去看,你到时该不会就报给公安去抓我吧?” 他忽然抬手,大掌揉了一把她的脸。 “嗷…!”她捂脸退开,轻喊一声。 男人双眸很沉很亮,笃声:“我不会报公安,想办法不让你去看就行了。” 姜凝脸都被他掐疼了,捧着自己脸,委委屈屈:“你就打算这样用武力制服我啊?你是不是人陆定权?” 陆定权看看她的脸:“我没使劲,真的很疼?” “……你再说你没使劲儿。”姜凝不高兴瞪他。 他凑近看看,皱下眉,“真红了。” “是我没注意轻重,我给你揉揉。”嗓音利索认错,还想伸手过去。 姜凝飞快躲开,哼唧:“你就是故意教训我,男人啊,真狠的心!” 陆定权快步跟上,免不了轻敛眉眼低低哄了许久。 第116章 可以多牵一下么? 电影没看成,临近傍晚,两人在外面随意走走逛逛。 县城里有个湖,岸边不知何时种上一圈柳树,还铺平了石板路,洁白大理石的镂空围栏显得分外新颖雅致。 一路散步走到这里,姜凝觉得四周还挺漂亮的,尤其此刻时间刚好,淡淡晚霞浮卷天际,悠悠的影,微微的风。 迎着一阵清风,她双肘撑在湖岸边新修葺的光滑栏杆上,舒服眯起眼,好奇道:“我从前还没来过这里。” 身旁男人也望向波纹平静的湖面,给她解释:“听说要修个湖心公园,这些都是最近才新修的。” 姜凝喔了声,有点可惜:“咱们住得远,不然等以后这公园修好了,还能天天来透气散步。” 话说到这里,她突然想到个事。 这次搭伙卖海鸥裙估计也挣了一些钱,等往后再多攒攒,是不是就能买处地段好又大点的房子了? 陆定权难得沉默。 姜凝心里蠢蠢欲动想着今后买房子的可能,忽然,听见他轻沉低柔的嗓音:“姜凝,委屈你了。” “嗯?”她扭头看他,不懂怎么突然这么说。 陆定权沉吟几秒,视线从湖面收回,看向她:“等今年过完,厂里情况就该好转了,最迟明年,咱们就在这附近买套房子。” 姜凝啊了声:“那倒是不用了,现在也住得挺好的,再说你厂子正是关键时期,厂里开支要紧。” “你就别顾虑这个了,有独间的房子住已经很不错,我没有委屈。” 她神色平静,说的是实话。 平时陆定权工作忙不在家,她一个人住在筒子楼里也挺好的,安全也自在。 至于买房子什么的,她虽然赞同,但不是立刻就要列上计划。 身后高大柳树垂落的青郁细枝随风飘拂,如帘半掩,眼前湖面上的天际景致如梦似幻,霞色漫染,与潋滟湖光互为辉映。 姜凝的手轻轻搭在白石栏杆上,忽然被覆住。 她看看那只大手,掀起清软双眸看向他的脸。 这画面落在男人眼中,微风吹拂过女人柔美的额发,露出细腻白瓷般的一张小脸,艳色如玉。 偏偏她的眼神里透着种不自知的温软,一副已经对他毫无戒备的模样,软得让人想在这种眼神中,对她做出一些什么出格的举动。 姜凝见他只是覆握着她的手,低抿着一棱薄唇,却不讲话。 她没有推拒他,反而犹豫地左右瞧瞧。 见暮色笼罩四野,岸边四周人影稀松,没什么人会留意到这边的一对年轻男女,这才回过头,看向他。 无辜问:“你拉我的手干嘛?” 陆定权神情不变,硬挺削瘦的面部线条垂下乌眸,平静而专注地望过来: “想牵就牵了。” 姜凝朝他挑眉质疑,手上却被一股力气缓缓握紧。 他的手掌干燥而温热,很有力,指根和掌间的几处薄茧,握紧她的时候 ,她手背上立刻就能感受到它带来的触感。 有点糙。 但……也瞬间带来电流窜过般的微妙感觉,让她忽地闪开视线,长睫轻垂。 男人麦色大掌和女人玉白纤细的手交叠在一起,两人的肤色在沉蓝天幕下形成了很强烈却暧昧朦胧的对比。 他视线笼罩着垂下眼睫的姜凝,语气仿佛很客气地问:“可以多牵一下么?” “你不喜欢,就告诉我。” 他看似很冷静,嘴上说着彬彬有礼的话,手中却已经握起她的手,裹在掌中默默把玩。 掌心罩着她的手背,修长却微糙的指节摩挲过她的指尖与手指缝,被滑嫩的触感吸引,似探索似流连。 当然,这一切,只隐秘发生在栏杆之上、他们轻轻交叠的双手之间。 他这样做,也只是情不自禁。 姜凝默默无语,手被他摸得有点痒,心里也一颤一颤的。 她硬着头皮道:“不喜欢,快放开吧,有人过来了。” 陆定权手上没动,声调很低:“看到不要紧,我们是正当夫妻,牵手也没什么。” 姜凝:“……” 身后传来脚步,真有人一路讲着话过来了。 她飞快想抽回那只手,起初还被他拉着不放,见她坚持才收起力气,却也重重握了她一下才放开。 将握得发热的手笼回自己另一只手里,指缝间痒酥酥的触感消失,姜凝扭头瞥向一边,不愉抿起唇:“…你别玩了。” 声音又软又凶。 陆定权也留意到身后不远路人的动静,他的手依然搭在栏杆上的位置,镇定解释:“没玩,就牵了下。” 姜凝要给气笑了。 他真够会装的。 他玩没玩她能不知道么,这是她的手! 不过那路人已经过来了,就在他们边上说笑着,姜凝静静看着湖面,没再搭理他。 过了会儿,感觉头上一轻。 她抬眼伸手去摘下来,只见那是一条细软柳枝编成的小草环,还挺可爱的。 姜凝勾起唇角笑笑,重新戴上:“你还会做这种小玩意?手真巧。” 陆定权见她主动戴上,女人乌发长眸,柳枝草环愈发衬得她眉眼清丽可人,也淡淡含笑:“还行。” 姜凝:“好看吗?” 他却没说话,只专注望着她。 她觉得自己就不该问。 脸颊沁出一层粉软的颜色,重新面向栏杆,望着在沉暗下来的夜色里变得水波深沉的湖水。 转眼夕辉已逝,天快黑了。 她轻道:“回去吧。” 两人沿着杨柳枝轻拂的岸边一路走。 姜凝的步伐本就不快,男人却走得更缓,高大身影始终落后她半步。 一天的约会就这么结束了。 随着天幕沉下去,姜凝心里也淡淡的,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也许是出来一天,有点累了。 身后,她听见陆定权突然开口。 “姜凝,以后我的就是你的。最迟明年这个时候,我会买一处大点的房子,三居室,带院子。” “不用对着邻居,也不用忍着隔壁的噪声。” 他的语气沉定:“这样等今后有了孩子,我也能很好地照顾好她,孩子大点了,不用跟大人挤。你觉得好吗?” 第117章 只想和你做真的夫妻 他的嗓音仿佛在闲谈,如同聊起晚上吃什么那样的温和。 可此刻只要看向男人的眼睛,就该知道,那双眸底分明藏着很不一般的情绪。 姜凝的步子不觉也缓下来。 她听出来他什么意思。 如果他是在表白,也够含蓄的。 不对,这叫含蓄,还是直白? 八字还没一撇呢,就说起什么孩子? 她想起刚才被他捉着手摸来摸去,玩了半天,顿时很想捉弄回去,疑惑拧拧眉,故作不在意的表情。 “孩子什么的,我可没想过。” “不过你要养的话,也不是不行,那你自己生吧……” “房子我倒是不介意,反正住哪儿都行。” 她继续往前走,手里晃着那小柳叶环,脚步轻快。 陆定权视线跟着她,阔步上来,终究还是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姜凝一抬头,就见微风夜色下,他薄唇边噙着一抹轻淡的笑。 深眸半是无奈,定定盯向她,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姜凝,你知道。” “……” 柳树下,姜凝唇边也泛出点点的笑,眼睛在昏暗夜色中反而显得更透亮,脸颊边的细碎发丝被晚风吹拂向耳后,露出一整张雪白无瑕的鹅蛋脸。 她声音很软很轻,仿若带着一丝甜:“我知道什么?” 男人下颌微微绷紧。 他凝神望着她,握着她的手也很紧。 挺括的衬衫领口之上,她抬眸时的视线正对着他无声上下滑动的喉结。 他终于吐出一口气,结实胸膛无形起伏,低沉道:“姜凝。我想真的结婚。” “那天你说考虑好了,现在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我已经等了很久。”他声色格外沉,仿佛将要融入湖面这片深不见底的水域,竟被姜凝听出了一丝可怜的意味? 陆定权俯眸直直望着她,目光已经将她一寸一寸完全笼罩。 薄唇继续低哑道:“以后,我只想和你做真的夫妻,你害羞也不要紧,只需要告诉我,你到底想不想,愿意还是不愿意。” “无论你是怎么想,都直接告诉我,你放心,我会尊重你,不会让你有一点不高兴。” 这么说着,他的大掌却丝毫没有要放开她的意思,还牢牢攥着她的手。 姜凝甚至感受到他的掌心一下变得很热,特别热。 不知何时,她的背已经快靠在岸边那棵大柳树上。 陆定权也离得很近,她几乎要贴近他的胸膛,可是再往后退就没地方了。 姜凝呼吸一下收紧,心里不知何时开始咚咚作响,到了这个时候,嗅觉却忽然变得灵敏。 她嗅到了柳枝清新的草木气味,带着一丝湖水的清凉,还有身前的高大男人身上的淡淡清冽气息。 她又想起费洛蒙的定义。 因为就在这一刻,姜凝很清晰地感觉到,他的气息已经将她完全笼罩。 而她并不愿意躲开。 反而,很想被眼前的男人抱一下。 就一下…… 在他视线幽微而耐心地缠绕中,她脑子里热热融融的,也忍不住看着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软得像水,开口。 “陆定权,我……” 话音未止。 她眼眸像噙着一汪水,纤长双睫如蝴蝶羽翼落在湖面,在夜色的掩映下水波溶溶却十足纯澈地望着他。 陆定权已经明白了。 男人鼻息骤然收紧,视线在她的目光中一寸寸往下,落向那双欲言又止的红唇。 姜凝只看清他深黑的眸子瞬间燃起一层灼色。 再不等她开口说半个字,陆定权伸手一把狠狠拢住她。 大掌的滚烫按在腰身后背,温度仿佛从单薄的裙子布料沁透而过,直达肌肤,激起姜凝心尖一层战栗。 被重重抱紧时,她羞赧小小惊呼,下一秒,嘴中声音立刻被他俯唇悉数吞没。 …… 第118章 亲也亲了,抱也抱了 柳梢轻轻拂过女人纤软的肩头。 枝叶随风掠过细颈边,有一丝痒。 可夜色里,她已无暇分心在意。 嘴唇被吃着,没多久,呼吸就喘不上来。 姜凝听见自己急促的嘤咛声仿佛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的,那声音她自己听了都脸红。 怎么会是这样的…… 但很快,细碎娇软的声音就悉数被男人吞了下去,并没有溢出嘴唇的机会。 两道唇辗转在一起,不知过了多久。 姜凝从最开始的心脏砰砰震耳,到后来被他紧紧箍着腰,被迫仰起头迎着滚热的唇齿一遍遍来回侵袭,她开始因喘不上气而分了心,从那种激动的情绪驱动中走了出来。 陆定权俯身就着她,手臂拢紧。 笔挺身躯微微弓下,虔诚送上唇舌,将女人护在粗大柳树与自己身躯之间,是一种分外欲野的占有姿态。 姜凝如果以第三视角的方位看过去,她会特别喜欢,会觉得这男人真是撩人。 只可惜,现在她是呼吸不过来的那个主角。 眸中噙满了湿润的水光,她皱起脸,终于在一个间隙重重推了他一把,可怜又娇弱地小声喘着气。 陆定权也不像很轻松的样子,滚烫鼻息喷在她侧颈,尽力忍耐着,喉咙里竟也粗粗地发出闷喘。 过了小半分钟,他才缓然从她颈边抬起脑袋。 幽深长眸近距离地望着她,一抹不易察觉的沉溺从男人眼底掠过。 嗓音低暗问:“还好吗?” 姜凝都不知道自己被亲了多久。 这一回像是格外的漫长。 但略微发热的眼神看看四周,和刚才闭上眼之前,仿佛也没什么不同,天边还是很深沉的昏黑色,远远路灯也还亮着,月亮的方位…似乎也没有变过。 姜凝的脖子和耳朵被他的呼吸弄得很痒很热。 她垂眸推开他:“……嗯。” 陆定权顺势后退了半步,松开了些,不像刚才那样紧密,但双臂仍然抱着她。 月光洒在他高挺身影背后,她完全被笼罩在他的身躯前,不得动弹。 陆定权看着她仍在轻颤的双睫,出声温哑:“对不起,很久没亲你了,刚才实在没有忍住。” 如果不是他幽然的视线还紧迫盯着她的嘴唇,姜凝会以为他是在真心道歉。 她没好气又去推他,手心抵在他胸前隔开距离,扭过脑袋:“…明明就没多久。” 从他出差回来也就短短几天而已。 陆定权笑了,坚实的胸膛里滚出低低的声音,语气倒很诚恳:“怪我,我太高兴了。” “姜凝,我是个男人,你就在我面前看着我,愿意答应我,我很难控制住,只能没问你,就亲了。” 他像在哄她,眼神很深邃:“下次我一定先问你,行么?” 姜凝:…… 满脸写着,信你才有鬼了。 两人这么低语说着话,其实刚才也没亲多久。 只不过对陆定权而言,是确定了关系后的第一次。对姜凝而言,这是在外面大庭广众,随时可能有人路过的地方,所以两个人都各有各的紧张。 以至于结束后觉得,恍如隔世。 姜凝听他这么直白地表明心迹,说他很高兴,她心里自然也是一阵酸酸甜甜的,总之沁满着舒畅愉悦。 被他这么抱着,让她觉得很舒服,仿佛熨帖到了心尖上。 亲也亲了,姜凝不想待在这儿,就催他:“好热,你先放开。” “快回去吧,出来一天,我想回去了。” 陆定权嗯了声。 盯着她粉扑扑的红软脸蛋,却又俯下来,一时舍不得似的,靠近唇瓣轻啄了一下。 这才直起身,松开她,替她整理微乱的裙领与头发。 夜色中,两人面对着面,已经没有像刚才那样暧昧得不像样,但只要空气中的眼神稍一撞上,就会变得很奇怪。 姜凝干脆挪开视线,不去看他了。 很快,他带着她的肩:“走吧。” 姜凝还是有点不自然,怕刚才被人瞧见了,抿起唇不时左右看看,垂起眉眼。 走出那段昏暗的路,到了路灯下较为明亮的地方。 昏黄光影下,陆定权看向身旁的女人,目光半凝。 他的瞳孔里隐隐映出她嘴唇饱满娇嫩,却仍透着湿润的形状。 唇瓣很红,细看仿佛有一些肿。 透出不自知的娇羞。 让人想起在最炎热的夏天,镇在幽凉井水最深处的树莓果子。 捞上来后软嘟嘟的,散发着红润湿软的惑人清甜。 看见第一眼,就想吃。 … 事后想起来,陆定权那晚也是做出了够出格的事。 居然在外面抱着她就亲。 如果让姜凝自己来看,或是以前对他还不大熟悉的时候,会觉得他绝对不像是这种男人。 那天夜里两人回去之后,姜凝心里还挺忐忑的。 这就算是确定关系了。 亲也亲了,抱也抱了。 她不禁有点小担心,今晚他会不会想怎么样? 在外面亲的时候他都那样了,很压抑紧绷的感觉……回来后他如果要怎么样呢? 她觉得自己也很难抵抗得住他的诱惑。 虽然并没有什么丰富的接吻经验,但姜凝感觉得到,他每次亲她也是一样,没什么技巧,全凭感情。 他倒是很激动了,只是难免弄得她有点不舒服。 在柳树边的时候,就让她嘴唇有点肿,还有点发疼。 当晚回去。 还好,陆定权知道她一直不怎么说话有点害羞,也就没继续提起什么。 回到筒子楼,似乎一切如常。 睡觉前他又打起地铺,姜凝坐在床边犹豫看向他。 他无奈挽唇,忍不住过去用手背碰碰她的脸。 “别这样看我。” 男人双眼深黑,意味深长。 屋里开了新的电风扇,摇着头,风很大,变得凉快许多。 姜凝感到他的手背很热,放在她脸颊边,只是缓缓磨蹭两下,就带来一阵滚烫。 她无辜垂眸:“没看你。” 陆定权收回手,又是那个半蹲在她身前的姿势,像只大狼犬,然后在她耳边问了句什么。 姜凝的脸很快红了红。 立刻瞪他:“……你才想!” 陆定权并不反驳:“嗯,想。” …… 晚上他还是照旧睡地铺。 第二天一早,又是要去各忙各的。 陆定权见姜凝起那么早,提出顺路送她去东门大街。 到了大街边上一个早点摊子,两人坐下来吃豆腐脑和油条。 姜凝还要了碗小馄饨,把刚炸好的油条泡进去吃,香喷喷。 这会儿天色还早,夏日清晨晴空清透,几丝微云缭绕。 陆定权很快吃完了,坐在桌边却迟迟没有起身。 她看看他:“你不是说今天事情挺多的,得早点去厂里?” 送也送过来了,还吃了早点。 姜凝觉得他可能有什么话要说。 陆定权只是看了眼表。 过几秒,他语气很随意地提醒:“昨天说好的事,没有忘吧?” 姜凝:? 她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不过这是能忘的吗? 答应了就是答应了,他还怕她赖账不成? 陆定权却眼眸沉沉朝她看过来一眼,带着点惋惜:“以后早上出门前,应该要亲一下。” 她飞快左右瞥了眼,软软拧眉:“这是在外面,你能不能别说这个。” 旁边桌子还有人呢! 他俊面不甚在意,低声:“我只是提个建议。” 说完看姜凝继续吃着没理他,又道,“昨天定下来的事情,你别忘了。” 姜凝捏着勺子的动作顿了下,半是无语嘟囔:“我肯定没忘,我又没有失忆啊……” 这种事情都是心照不宣的,关系定了就是定了。 他怎么第二天还反反复复提醒她啊? 这是能忘得了的吗? 姜凝觉得自己没谈过恋爱,至少看过猪跑,还在演戏的时候谈过,肯定知道怎么个流程。 但陆定权他好像…… 该不会连猪跑都没见过吧? 听她语气软乎乎的透着无言,他也不生气,眉峰间淡淡愉悦。 “记得就好。” 陆定权的确没有看过猪跑。 毕竟身边一群大光棍,他已经算是矬子里拔将军,咳,至少媳妇是娶上了。 不过关于这种事,道听途说也还是知道一些的。 处对象么…… 他是男人,不可能让姜凝主动,他就打算怎么主动怎么来。 讲实话,虽然之前已经主动不做人摁着她亲过两回,但昨晚,揽着又娇又软的女人在怀,望着她眼中缠绵、心意明了,这样的感觉,比之前任何一次还要更不同。 所以在柳下,岸边,他忍不住就想抱着她,一直抱下去,也顾不上什么了。 两人各有遐思,等姜凝吃完,陆定权才起身和她一起离开。 他今天穿那件蓝色条纹的衬衫,崭新皮带长裤,格外规整,一看就是要见重要的同事,也许是那两个外省过来的技术专家吧。 姜凝只觉得走在身边的男人,身躯挺拔惹眼,劲腰长腿,显得分外精神奕奕,硬朗沉着。 她默默瞥一眼男人的腰腹。 以前她只是看看而已,还好。 但现在切身抱过搂过,紧紧贴在一起过…… 那种很结实精壮的力度和触感,就很难忘记了,即便大白天隔着衣服扫一眼,心尖上也是酥酥热热的。 反正现在是正儿八经的对象了,如果她说想找机会摸一下,也很合理叭? 他一路陪着她走到集市小摊外一棵大树边,终于停下脚步,就送到这里。 “去吧。” 他让她过去,视线却还盯着。 姜凝睫毛眨眨,当着人来人往,有点不好意思地垂开眼,平静如常道:“那我过去了,你晚上回来吃饭吗?” 也就是各自去工作,只分开一个白天的时间。 陆定权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行动上这么粘乎乎不舍得的样子,还真是第一次见。 她都不习惯了。 男人这才想起来似的,语气低沉犹豫:“今晚要招待宁省的技术专家,会晚些回去。” 姜凝无所谓的样子:“知道啦,那晚上就不等你做饭,我跟初玉一起吃。” 陆定权盯着她盈盈雪艳的脸,胸腔里无声叹出一口气,挑眉无奈:“以后每天出门前,都应该要亲……” 姜凝软眸瞪向他,他话没说完,意思已经带到了。 便轻轻掀展眉一笑,这才真准备走。 转身之际,目光一闪,却瞧见对面路口不远处的摊子边,过来一道人影。 陆定权的表情变得有一丝奇怪。 姜凝也转头看过去。 原来是房燕玲。 她瞬间想起来,自己还没问过他之前那件事呢。 她唇角挽起一抹弧度,跟陆定权解释:“我们在这儿摆摊不久之后,房燕玲也过来开始卖海鸥裙了,跟我们还是对家呢。” 陆定权收回视线,脸色却淡淡的。 他提起:“之前你这个朋友来厂里找过我。” 姜凝惊讶笑笑:“是么?” 陆定权看她的模样:“你早知道?” 他很快解释:“我不知道她怎么会找到厂里,后面我出差了,没找到时间告诉你。” 他原是打算找个合适的机会和姜凝郑重谈一下这个事,却也不愿意无端提起这个无关紧要的人,浪费难得的相处时间。 “她嘴上说想让我帮忙把她哥安排进厂子,但讲话魂不守舍、贼眉鼠眼的样子,我想她或许还有其它的目的,当时没有答应。” “这个人心术不正,以后,最好保持距离。”他正色。 姜凝知道陆定权不待见房燕玲,肯定对她有所戒备。 但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形容她,还贼眉鼠眼都整出来了…… 她没忍住扯嘴扑哧笑了下,陆定权拧起眉峰,无奈看她:“我说正经的。” 姜凝余光看着房燕玲的身影消失在摊子后,隔着大老远,又被树挡着,并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 她就走近一步,冲陆定权抬起眉尖。 小声疑惑问:“她辛辛苦苦跑去找你一趟,真就只想请你帮个忙?” 又目露忧心纠结道,“上次在楼下,她就找你说了些乱七八糟的,这次怎么又……” “她该不会是真对你有意思吧?可我们都结婚这么久了……难道她是在我们结婚之前,还在村里的时候就对你有意思?只不过碍着我,所以当时没表示?” 陆定权太阳穴跳了跳。 他把姜凝往旁边带去,手臂扶了下她的肩,一本正经的神情略显尴尬,沉声不赞同:“别乱说。” 语气倒是很严肃。 姜凝轻蹙细软柳眉,委屈:“我也没乱说啊……” 陆定权沉默两秒,低哄解释:“这事关我的名声,别开这种玩笑。” 姜凝就想故意逗逗他,被他闷着嗓子哄了下,语气好像还带着点委屈,她自然不再提了。 认错笑笑:“我说着好玩的,那我不说了。” 陆定权黑眸望着她,唇畔勾起一道弧度,半是无奈的模样。 但这样的笑容看在她眼里,其实很宠,仿佛拿她没有丝毫办法只好乖乖顺着她的样子。 他说:“晚上我还没回来,你就早点休息,不用等。” 姜凝轻轻嗯了声。 不知不觉说了这么久的话,他也该走了。 第119章 找上门来搞事 陆定权离开后,姜凝也到了摊上忙起来。 这几天,海鸥裙的进账每天都稳定在一千出头。 林初玉已经进化成了点钱高手,手上唰唰的,一摸就知道多少。 托了登报的福,生意火爆,眼看着她们的存货已经没多少了,最多再卖个三四天,姜凝觉着也差不多了。 这一阵海鸥裙的风也差不多到了最高峰,现在不止东门集市,她昨天跟陆定权在街上逛,已经看到不少地方都有卖的,也就是版型和质量参差不齐,但至少说明市面上已经快饱和了。 她们忙了这么久,不打算再去进货,等海鸥裙卖完了,就休息几天,顺便趁热打铁想想以后摊子上可以再弄点其它什么生意。 下午三点,空气正炎热。 摊子前,几个年轻姑娘挑挑选选,讲到满意的价,一共买了三条海鸥裙,高高兴兴正想掏钱,眼前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那也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身上穿着牛仔裤和紧身印花小短袖,打扮得十分鲜亮,梳着高高的锡纸烫马尾,两缕龙须流海,尖下巴脸,一上来眼神便很不客气,指着林初玉摊子张嘴就来。 “你们这什么破烂玩意儿,以次充好!” “我昨天才买的这裙子,你看看我今天穿出来就成什么样儿了?不仅掉色,还崩了线头!我今天跟我对象一块儿出来,走半道线头突然崩开了,你知道我出了多大的丑吗?!” 说着,那姑娘把手里皱巴巴的红裙子往林初玉摊子上重重一扔,吓了众人一跳。 林初玉和姜凝对视一眼,首先便拿起那条裙子,别让它弄脏了摊上的东西。 然而几个刚要掏钱的姑娘已经被吓到了。 “怎么回事?这家摊子不是上了报纸么?我们都是冲着海鸥姑娘来的……” 锡纸烫的姑娘流海晃晃,垮下脸劝她们:“呸,什么海鸥姑娘,都是瞎扯皮!我劝你们别上当,这就是一家黑摊!” “你们看看,我这裙子才穿了一天,胸口的线头就崩了!还好当时我对象脱了外套给我搭上,否则我都没脸见人了!” 不管她这说的真的假的,几个姑娘觉得挺吓人的,也不敢买了,扔下挑好的裙子就走。 林初玉还想去拉住她们解释,姜凝低声说算了。 现在解释也没用,这不是都有人上门来找事了么? 她双眼盯向摊子前一脸无所畏惧的那姑娘,细细打量。 哟,还是坐不住了,终于来了这阴招? 姜凝手指拣起那条皱巴巴的连衣裙,都不用仔细看,手上摸一下它的质感,和林初玉很快确定,这条裙子根本不是她们摊子卖出去的。 她对那人笑笑:“同志,你说我们家的海鸥裙,你昨天才买的就出了问题,想问一下您是什么时候来买的?看你长得这么漂亮,可我们好像都没有印象?不应该啊。” 尖脸姑娘立刻高声道:“就晚上嘛!我晚上买的,没怎么检查就回家下水洗了,没想到它掉色就算了,结果今天穿出门还闹出丑事!丢死人了!” 林初玉立刻哧笑一声:“姑娘,那你可是找错了!我们家摊子下午早收摊了,想必你晚上是在街口那家买的裙子,弄错了吧!” 尖脸姑娘一哽,又听林初玉道:“那你可真得去找找她们,虽说那家的海鸥裙便宜不少,但便宜没好货这句话,确实也是有点道理,对不?” “这样,刚才的事我就不怪你了,你赶紧去找她们去吧,省得人家跑路了!你让赔都没地方赔去!” 林初玉说着,就把那条裙子嫌弃地扔到一边。 她看向姜凝,两人眼中都很笃定,这姑娘就是来找事的。 她们早有预料房燕玲那边最近生意不好会有什么小动作,这人八成就是那边弄来的。 那姑娘见二人丝毫不怵,愣了两秒,就干脆想撒泼闹事。 “我、我记错时间了!谁能记得那么清楚?好啊,你们这是卖了坏东西就想不认账是吧!” “大伙都来瞧瞧,还上报纸呢?我看就是个宰客的坑!都不知道有多少人被她们宰了!” 林初玉的摊子确实出了名,树大招风,所以这会儿有人过来闹事嚷嚷,很快吸引了周围许多人的注意。 人群之外的某个暗处,房家表妹看着这边的场景,偷偷笑了下,赶紧跑回去跟表姐汇报。 短短两分钟,不少人都聚集在林初玉摊子旁。 吃瓜看热闹是大伙一贯的心理,房燕玲就打的是这个主意。 今天就算那个林初玉想到法子摆平,或者澄清了,那又怎么样?摊子上闹出了事,真真假假自然是任由大伙随便说,以后就注定被人议论,影响生意。 她再多找几个人,时不时上门去念叨怀疑这件事,把那些没在场的顾客也吓得不敢再来买。 房燕玲觉得自己已经够善心,没有把事做绝,只是搞个不痛不痒的小打小闹出来而已。 她听了表妹回来传消息,心中期待,打算耐着性子再等一会儿,再过去看好戏。 那边。 听着周围喧哗质疑的声音越来越多,姜凝并不着急。 她知道有些人就是为了起哄而起哄的,毕竟最近摊子生意太红火,惹人眼红也正常。 那个锡纸烫姑娘见不少人都站在她这边,很是得意。 口口声声让老板赔钱。 做生意的,赔钱事小,坏了名声事大。 若是一般的摊子,惹不起这种胡搅蛮缠的人,恨不得赶紧赔钱了事把人赶紧请走算了。 正是大下午的,多耽误生意! 林初玉见那个姑娘得意的嘴脸,心里气极了,已经忍不住想上前去跟对方理论。 姜凝轻轻拉住她,道:“不着急,我们现在过去跟她掰扯,只会白白中了她的计,陷入无意义的对骂。” “那,怎么办?” 姜凝想了想,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她早想到房燕玲会来这么一招,其实这何尝不是一次机会。 她和林初玉不是想把摊子本身的“品牌”和名声做起来吗? 有人找上门来搞事,正好。 等周围人议论纷纷时,姜凝终于走出来,开口。 她捡起那条皱巴巴的红裙,恳切道:“姑娘,看你闹腾这么久,也挺不容易,这样,有什么话你坐下来,咱慢慢说。” “我们在这里摆摊这么久,大家伙都知道,我们也不是不好说话的人,你想要什么赔偿,可以大大方方说出来。” 锡纸烫以为她们会矢口否认,甚至当场跟她对骂掰扯,但是没想到姜凝会就这么大大方方认了。 看来这做小生意的还是怕闹嘛! 她眼珠子滴溜一转。 觉得干脆捞点好处也不是不行。 便说:“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谁叫你们家卖这种不上档次的便宜货,不过你们要赔的话,我可不要你们的裙子了!” 言下之意,是要赔钱。 姜凝笑笑:“那是当然,像这样的便宜货——” 她抖了抖手里那条红裙,略微嫌弃地皱了皱鼻尖,继续道:“我可不敢用这种粗制滥造的东西来赔给你,毕竟我们家也没有这种货啊,从哪儿去给你弄上一条呢?” 锡纸烫一愣,刚想开口。 周边看热闹的人群里,有个姑娘走出来。 她看了看那裙子,不禁皱眉奇怪问:“不是,你这裙子怎么跟我上次的情况一模一样?” 那姑娘还长得挺富态的,比较胖,很有一把力气,从姜凝手里一把将那裙子抽过来,姜凝甚至都来不及缩手。 富态姑娘把裙子抖开,仔细看看,引得周围人更好奇了。 看来海鸥姑娘摊子上的质量是真的有问题?? 众人猜测声中,富态姑娘圆圆手指头往那崩开线的地方一指,给大伙看:“还真是!我上回买的海鸥裙也是这地方崩了线头,连带着扣子都崩开了!还有,褪色的情况也是一模一样!” 她赶紧转头去问:“姑娘,你裙子也是下了水也褪色褪得厉害,是吧?” 锡纸烫那姑娘眼见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援军,还以为也是房家表妹那边安排的,顿时见着战友似的连连点头:“是啊!我这裙子跟你说的情况真是一样,看来咱俩都被坑了!” “你说说,这叫怎么回事嘛!什么狗屁海鸥姑娘,我看就是店大欺客!” 锡纸烫瞥了姜凝一眼,眼中十分得意,大声道:“大伙可看清楚了,不止我一个人遇着这样的情况!以后千万别来这家摊子买衣服,小心被坑死!” 她以为援军会附和她。 那富态姑娘却用奇怪的目光冲她打量过去,嗓音洪亮:“可我也不是在这家摊子上买的海鸥裙啊?” “我在街当口那家买的,倒是也遇见你说的这些情况,一条不差!” 躲在人群后的房燕玲原本在冷眼看好戏。 没想到,忽然这风怎么朝自己刮过来了? 她心里一沉,顿时想到,难道那个林初玉竟然还提前提防,留了一手? 富态姑娘身宽体胖,声若洪钟,出口有力。 把自己怎么贪便宜买的裙子,怎么欢欢喜喜穿出门,结果和那姑娘一样,当街崩开了线头的事说出去。 这下,瞧热闹的大伙倒是被搞糊涂了。 这两人说的情况一样,但是怎么分别指向两家摊子? 怎么回事?到底谁说的是真话? 锡纸烫姑娘没想到对方反水,她这是被摆了一道?顿时气不过跟富态姑娘吵起来。 她哪里吵得过对方。 嗓音气势上就输了。 现场吵吵嚷嚷,自然也有人察觉出端倪,难道这场闹剧是两家卖海鸥裙的摊子之间有一方故意栽赃? 谁先使这个心眼的呢? 那当然能想得到,肯定是生意不好那家呗!眼红了! 于是在场的有些老顾客,明白过来什么劲儿后,也开始帮着林初玉摊子说话。 “我上回就在海鸥姑娘的摊上给我家闺女买的海鸥裙,她现在还穿得好好的,哪里像那人说的质量差又褪色了?根本没有的事。” “我身上这裙子也是在海鸥姑娘摊子买的,是越穿越舒服,从来都没遇到过崩线。” “……” 一个人站出来说的话,还有可能是找的托儿。 但好些人出来说,自然让人信服。 锡纸烫姑娘看情况不对,就想偷偷溜走。 却被早站在边上的苏铲子一把拦住。 “你跑啥?这事都还没掰扯清楚呢,就心虚了?”他冷冷眯起眼,“你继续说啊!” 姜凝这时才从富态姑娘手里接过那条红裙,冲对方感激一笑,这才抖开红裙掷地有声大方道: “各位不相信的,可以过来看看清楚。” “我家海鸥裙每条的裙摆针脚和胸口纽扣的设计,和这条裙子明显不同,这条裙子压根不是我们家的货。” “我知道空口无凭,今天这姑娘没闹到她想要的结果,回去后不一定还怎么编排造谣,她硬要说这裙子就是在我们家买的,我们也拿她没办法,总不能堵上人家的嘴不让她喷。” “所以,我们倒是有个办法。” 说着,她看向身后的林初玉。 林初玉望见她微微鼓励的目光,也走出来,口中的话酝酿几秒,颇坚定开口: “既然新老顾客都在场,正好趁此机会,还请各位做个见证。” “我林初玉在东门集市摆了这么久的摊子,说实话,先前一直就是混个饿不死而已,没想到有一天,我能学习我最喜欢的海鸥姑娘,成为光荣的个体户,还能登上报纸。” “但我知道,做小生意也好,种田养猪也罢,想真正成为立身之本,走得长远,都要依靠一件事,那就是脚踏实地、诚信为根。” “对别人诚信,也就是对自己诚信。” “我林初玉,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 “我们做的虽然只是个小摊,但我承诺今后只要是我摊上卖出去的东西,假一赔十、劣一赔十!只要是我们卖出去的东西,遇到质量问题,我们绝不会推卸责任!你发现一件,我们就赔你十倍的价钱!绝无二话!” 话音刚落,只听周围边响起一阵欢呼。 紧接着还有人拍掌。 人群里远远传来几句,“说得好!就该这样!” “不愧是咱东门大街的海鸥姑娘!” “大气!!” 第120章 以牙还牙 林初玉年纪轻轻一小姑娘,说起话来还真不怯场。 当然,这么多人受到感染的原因,也跟这段时间她传出去的“人设”有很大关系。 仿佛受到了鼓舞,林初玉继续道: “当然了,有人要问,万一出现今天这样的情况,有人故意拿着劣质货物要来我们家的摊上闹事讹钱怎么办?” 说着她淡淡扫了眼那锡纸烫的姑娘。 众人随着她的视线都看过去,把刚才还趾高气昂的那姑娘羞得是恨不得埋头逃跑。 “其实有办法,” 林初玉自信地抬起脸:“我大可以请来服装监管局的同志,让专业的人替我们分辨。” “这服装里头的材质、版式、设计等等,门门道道可多得很,但我保证,只要是我们摊子上卖出去的裙子,我就有办法让监管局的干部同志帮忙鉴别分辨清楚。” “刚才说了,我们劣一赔十。” “但反过来,要是我们无端遭人诬赖的话,等请来监管局的同志作出证明,我就只好报给公安,把那个无赖给扭送进去,交给公安来处理!” 她这番话说完,在场的大家伙都比较信服了,纷纷议论起来。 “好家伙,还能这样?” “这小丫头真大气,劣一赔十!” “她说话挺有底气的,这么说,刚才那直嚷嚷的姑娘该不会真是故意来找茬的吧?” “看见没?那人都想溜了,现在屁都放不出来一个,她就是个骗子!” 锡纸烫也只是个十七八的姑娘,哪见过什么场面,听林初玉言之凿凿说要请啥监管局的,还要把她扭送给公安,她整个人都慌了。 想跑又跑不掉,顿时哭丧着脸求情: “不关我的事,真不关我的事啊……” “我这裙子是人家给我的,我哪里知道到底是不是你们家的海鸥裙,你、你快放开我!我不要你们赔了还不行么?!” 这时,杂乱的人群外有一个人挤了过来。 正是房燕玲。 她眼底掠过极度难看的情绪,原本压根不想站出来,但也担心这锡纸烫一个守不住嘴会把事情都说出去,那就完了。 心里骂着表妹找的这个人简直蠢得要死,被吓唬两句而已人就傻了。 她面上则是依旧佯装出笑容,首先看向姜凝,神情十分不解: “小凝,这到底是怎么了?” “我瞧着这边突然这么热闹,大老远还不知道是咋回事,不过听着,怎么有人扯到我摊子上来了?” 房燕玲满脸毫不知情的无辜。 姜凝听她现在巴巴亲热地喊自己,也是好笑。 哦,这就慌了? “其实我插句嘴,我觉得这姑娘是不是搞错了,有什么误会啊?咱东门大街这边卖的海鸥裙那质量可没得说!她也许是听别人乱传了什么而已。” “大伙都是街坊四邻的熟人,有什么误会说开就好了,小凝你说对不?”房燕玲一副笑吟吟的大气模样。 “毕竟做生意嘛,都讲究一个以和为贵!” 然而她状似大气地说出这番话,却没有多少人理会她。 连姜凝也没有搭理她。 倒是那个锡纸烫听到房燕玲暗示的话语,心里恨恨想,这个姓房的也是没本事的,现在看闹大了就出来和稀泥了?! 但她也只能咬牙顺着房燕玲的话说,嘴上一个劲儿赔礼道歉,连连说是自己误会、搞错了。 姜凝看向林初玉。 林初玉微微点头,她刚才说要请来监管局的人还有报公安什么的,其实也就是吓唬吓唬那几人。 敞开门摆摊做生意的,没什么大事,不可能真把公安给闹过来。 有不少客人忌讳这个,看见公安就觉得你摊子上出过事,不吉利,以后就不来你这里买了。 她刚才也是跟姜凝商量了几句,觉得吓唬人的同时,正好趁此机会把摊子质量好的名声打出去。 以后提起她林初玉的摊子,都知道“假一赔十、劣一赔十”,这就是大伙买得放心的保障。 眼下话说到位了,大伙也站在她们这边,林初玉不打算再纠缠下去,也决定尽快结束这场闹剧。 于是林初玉看向房燕玲,淡漠开口: “房老板,你这话说的,我倒要谢谢你替我大方了,如果真是误会一场,我们当然也不想得理不饶人。” “其实我看也是,这姑娘看着像脑袋里装不了啥东西的,她怎么会故意往我家摊子泼脏水呢?” 房燕玲连忙接话:“就是啊……” “啧啧,那估计就是被人当枪使了,你说说,那个想尽心思往我家泼脏水的人,她是得多嫉妒我家摊子得到了这么多街坊四邻的喜欢啊?才能干出这种生孩子没屁眼的事!” “噗——”人群里有人没忍住,乐出声。 房燕玲眉头一挤,嘴唇抖抖,脸上变了几变,终究是没敢说出什么来。 林初玉狠狠嘲了几句,把房燕玲说得都快绷不住了。 这才对那锡纸烫姑娘道:“你现在承认错了,大伙都看在眼里,我们也不多追究了,当着大家伙,你给我们道个歉,并保证以后绝不再抹黑我们摊子,这事就算了。” 锡纸烫大大松了口气,看看周围人们或奚落或轻蔑的视线,脑袋瓜子里跟浆糊似的,无比后悔今天答应揽下这事,惨白着脸色鞠躬道歉。 房燕玲在一旁也默默松口气。 她以为这事就算揭过去了,看向林初玉和姜凝的视线中隐隐含着怨恼。 这个姓林的小丫头片子,还真不是个善茬! 还有姜凝,她也变了! 她看着事情过去了,准备开溜。 没想到,一旁那许久没讲话的富态姑娘却忽然又出声。 “真是不要脸皮,自己家卖的裙子褪色崩线成那样,扔在路边狗都不要,还好意思跑来看别人家热闹!” 房燕玲一下子尬住了。 瞧瞧四周,不少人还盯着这边看。 也是,还有自家摊子的事呢! 她只好硬着头皮回过身解释:“姑娘,你是不是也搞错了?你说的那情况,不可能是我们摊上卖出去的裙子,你看我自己身上穿的就是我自家的海鸥裙,还有不少姑娘都穿着好好的,你可不能乱说啊!” 开玩笑,要是让这人反过来给她摊子泼脏水,她这生意以后就别想做了! 富态姑娘却一脸鄙夷:“我可不像某些人张嘴就乱叭叭,褪色的裙子我现在还留着,就跟地上这条一模一样!要不我也去找那什么监局的同志过来,就说有人打着假海鸥姑娘的名义卖粗制滥造的东西!” 房燕玲头都大得不行了,知道今天自己这是要彻底认栽了。 只是这质量问题是绝不能当众认下的。 咬牙:“……姑娘,就算你是在我家摊上买的裙子,但我瞧你这体型,你可能是不适合穿海鸥裙吧?你自己把裙子给撑崩了,还能怪我们吗?你也不看看,这街坊四邻都穿着我家的海鸥裙,她们都穿得挺合身的!” 富态姑娘本来还不冷不热的态度,听见这话眼睛一下瞪圆,倒吸一口气,彻底被惹恼了! “你说什么?!” “你话里话外意思是在骂我胖,觉得我胖子就不配穿你家的裙子是吧?!” 她手指头直颤,咬牙切齿指过去:“好!大伙都听见了她说啥没有?这个房老板可是说咱们长得高点胖点的姑娘就不配在她家买裙子!真是出奇了,老娘买个东西,老娘花了钱倒还花出错了!?” 房燕玲没想到对方这么激动,只怪自己刚才一时图嘴快,可这下想解释也来不及了。 苦着脸连声道:“哎呀我、我可不是那意思!你可别误会!” 只是刚才那话已然引起了公愤。 在场穿着海鸥裙的姑娘也不是人人都有一副玲珑身材,高的矮的瘦的胖的都有。 这世界上的人本就是各花各色,你一个卖衣服的,你倒还挑剔起顾客的身形?别是脑子被驴踢了! “什么人啊?有你这么开门做买卖的吗?明明是自家裙子质量差还好意思嫌人家姑娘胖,你要点脸吧!” “真不像话!” “胖子咋了?胖吃你家大馒头了?我看你身形也没多好嘛!不对,你不只是身形不好,你口气还臭!咦,熏得咧!” “要我说,这个房老板真是下作,先前就冒充小林海鸥姑娘的名气,现在又妒忌人家摊子生意好,忙不迭往人家身上泼脏水,啐!这样做买卖的,就等着赔死你得了!” 如果说到刚才为止,众人大多还只是在单纯地看热闹吃瓜。 现在房燕玲的这番话,就让他们彻底置身局内、真情实感地怒了。 大家闹闹哄哄,纷纷朝房燕玲嘲讽唾弃。 房燕玲这下也慌神了,脸上轰然一片,红一阵白一阵,面对这么多张嘴,实在再无力开口辩解反驳。 无奈之中,她只好看向姜凝,急得眼泪都快出来:“小凝,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那种人啊!我刚才帮你们摊子说话了,你也快帮帮我跟大伙解释解释啊!” 姜凝心里直发笑。 这事原本就这样过去了,她口头上向胖妞道声歉、嘴上卖个好,也就没什么大事了。 谁让她嘴巴硬要犯这个贱呢? 房燕玲啊房燕玲,仗着自己是重生回来的,就变得心高气傲,以为自己仗着先机就一定能如鱼得水。 错了! 姜凝心里好笑,面上则十分失望无奈,摇头说:“燕子,你我姐妹一场,可我没想到,你从一开始学我们摊子卖海鸥裙就算了,现在还想朝我们泼脏水,你简直太恶毒了。” “我不懂,以前你根本不是这样的人啊,你不会做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事的,现在怎么变成这样……” 说着,她眼中忽然升起一抹怀疑。 “难道,你不是燕子?!” “对,对。”她瞬间想起所有不对劲的地方,眼中深深怀疑的目光直直朝房燕玲射去,“以前燕子不爱打扮,可自打我结婚后,你简直大变样!” “以前你也不喜欢和男人接触,可现在你是一个接一个地换着相亲对象……” “这太奇怪了!” 房燕玲站在原地,是越听越害怕。 她本就心虚,心想,难道姜凝真的看出些什么来了?可她到底该怎么解释…… 面对眼前闹哄哄全都朝她扑来的话语议论,同时还顶着姜凝怀疑的眼神,她脑袋瓜子都要裂开了。 心想,是啊!自己可是大变样了,自己可是重生的! 为啥要在这里受这种委屈!? 这些愚蠢的人,见识浅陋,根本什么也不懂! 她左右看看,苍白着一张脸跺跺脚,干脆转身就重重推开周围的人跑了! 跑走很远,还能听见那些人起哄奚落的声音。 姜凝收回视线,眼中淡淡,深藏功与名。 真是不经吓唬。 怀疑了她几句,她就自乱了阵脚。 就这,还想做生意赚大钱呐? 那带头起哄的富态姑娘看着人跑了,心满意足地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这时才脱下自己身上那件黑色大衬衫。露出里头一身红艳艳的海鸥裙。 虽然姑娘是比较富态,但皮肤好,这裙子腰身版制好,衬得她人都水灵洋气了起来。 “瞧见没?这件才是我第二回在林老板摊上买的裙子,我这么胖,还不是穿得好好的?一点都不绷!可不像某人说的,身形胖就不配穿海鸥裙!我还偏要穿了!” 人群中不知谁带头响起一阵鼓掌。 姜凝和林初玉也相视一笑。 在大伙兴高采烈的议论声中,这场闹剧终于结束。 后来林初玉才知道,这个突然出现帮了她们大忙的胖妞,原来就是姜凝提前安排好的熟人! 人家就住在东门大街,是她们摊子不远卖干货那家的姑娘,小名还真叫胖妞。 姜凝之前就感觉房燕玲肯定会搞些什么小动作,她早找上门去,送了条海鸥裙给胖妞,拜托为人爽快的胖妞在她们摊子遇到什么事情的时候可以作为顾客站出来,为她们说两句话。 毕竟如果真碰着什么找茬的,出了事,即便不缺群众基础,也需要一个牵头开口的人站在她们这边。 倒是没想到,胖妞脑瓜子这么聪明! 她先混在人群里按兵不动,紧接着以牙还牙,把那兜脏水给原模原样泼了回去! 事后几人对胖妞是连声道谢。 胖妞叉起腰,非常洒脱:“就她,还嫌我胖呢?也不瞧瞧她那怂样!瞧着吧,她那摊子绝对做不起来了!” 她王胖妞可记仇得很! 怪她胖是吧? 行,赶明儿她有事没事就上姓房的那摊子边晃悠!叫今天没吃着热乎瓜的大伙都知道她房燕玲闹出的光辉事迹! 第121章 回来亲他的乖宝宝 这件事之后,本来还多少能喝上点汤的房燕玲那边彻底没了生意。 没过两天,她连夜灰溜溜把摊子挪走了,估计是想去别的地方继续卖,可她家裙子崩线还挑剔顾客的名声早传出去。 这样下来,估计她想回本都是问题。 五天之后,热卖的海鸥裙总算完全告一段落。 县城里的年轻姑娘几乎是人手一条,市面上也随处可见卖红裙子的,供大于求了。 姜凝几个坚持到现在,每天早出晚归忙活了这么长时间,也是时候该放个假。 这一趟生意做下来,三人细细一归算。 毛利竟然总共赚了有一万六千多! 对着账本算出这个数字的时候,林初玉深吸一口气,好半天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其实每天晚上回去,特别累,但再累都睡不着,因为心里总忍不住算来算去,想着今天又挣了多少,明天这生意会不会就不行了……” “我心里知道咱是赚了很多钱,但是,小凝,我眼睛看到实打实的这个数,好像还是……做梦一样。” 沉默的气氛中,苏铲子过了一会儿,忽然埋下脸,出手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腿,疼得嗷的叫了声! 倒把旁边俩人给扑哧逗笑了。 他才恍然抬起脑袋,捂着心口看向她俩:“好家伙,你们、你们这一个个的,你们是…到底是什么人啊!!” 做一行成一行,不到短短一个月就把别人这辈子都赚不着的钱给挣了! 一个姜凝,一个林初玉…… 她俩还是人吗??! 魔鬼啊! 姜凝笑笑不说话,心道,这算得了什么,一切才刚刚开始。 后面的林初玉才更是一路打怪开挂,步步走向巅峰。 不过,她也是彻底服了。 要说以前心里多少会觉得,林初玉果然还是有点女主气运加持在身上的,但现在她只剩感慨心疼,还有佩服。 有哪个不到二十的小姑娘能起早贪黑吃这份苦、受这份罪? 摆摊面对顾客,可不止是随便收收钱卖卖东西那么简单,它也是一门人际之间的学问,每天要面对无数的笑脸冷脸、坏情绪小心思,等等等等。一个摊子,就像一只海绵,外界给的所有反馈能量都要照单全收。 姜凝记得,林初玉刚开始还根本不太能应付这些,很多东西她不懂,也不怎么自信。 但再看看现在的她呢? 短短一个月里,她仿佛在以某种看不见的速度飞快学习成长,变成一只破壳而出、昂首振翅的鹰。 这才是让人心悦诚服的天选之女啊! 几人商量好,按照最开始投入本金的份额加上这段时间各自出力的程度,来分配大伙一起赚来的钱,大家都没意见,同时也说好都不许推辞。 最后,姜凝还是分得了大头,七千五百块。 林初玉分到六千,苏铲子也有三千。 大家看着那堆票子,都麻木了,跟看见一堆数字似的,还没什么具体实感。 这年头,每个人都揣着这么大笔数额的钱,那就跟揣着明晃晃的金娃娃似的,麻木中还带一点紧张。 林初玉想起什么,感慨:“当时我还夸海口说过,万一弄完这次买卖,我们说不准能一跃变成万元户……” “现在,我们真的成了。” 她长长无声地吐出一口气,抬起头,双眸闪闪如星,从心底里对姜凝和苏铲子道: “我…真的谢谢你,小凝,还有铲子哥,我太高兴认识了你们,这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 * 手里揣着热乎乎的钱,腰板都硬了起来。 第二天上午,姜凝和林初玉趁热打铁去银行办了存折,把钱都存起来,这样心里才彻底踏实了。 回到家里,姜凝不时美滋滋翻看一下属于自己的崭新小折子。 她现在总共存了快一万块钱。 啧,万元户竟是我自己! 牛! 陆定权最近几天忙得很,神龙见首不见尾,每天晚上他什么时候回的她都不知道。 本想着今天跟他分享一下作为富婆的喜悦,然而等到晚上也还没人影。 姜凝就算了。 谁知时针刚过九点,她擦干头发躺下不久,家里的门忽然被敲响了。 闷闷两声,吓她一跳。 姜凝赶紧防备竖起耳朵,坐起身,动静却又没了。 没过多久,门外响起掏着钥匙串的窸窣声响。 钥匙往门里插,像是打了好几把都没打开一样,又安静下来。 姜凝心中提起,脚步无声凑过去,趴在门边听了听,才试探着问: “陆定权?” 没两秒,门外传来很低很轻的一声,“唔。我是…陆定权。” 姜凝:……还真是他。 她利落打开门,果然,今晚这男人像是刚从应酬饭局回来,有点喝醉了,峻朗面孔间泛着一点点不自然的淡红。 耳朵根也是红了一圈,身上散发着很淡的酒气。 她没好气让他进来,关上门:“刚才差点没把我吓死,我以为有陌生人过来撬门了呢!” 陆定权拽开领口,顺从地进屋,继而站在面前,有点迷茫地看着她。 “你别闹,把我对象给吵醒了。” 姜凝:“……”你还有几个对象?? 他像这时才终于认出她,抬起手,冲她扬了扬。 “哦,你没睡。” 他手上是一包酥鸭,闻起来很香,估计还热着。 姜凝看他这样子,肯定是去参加应酬喝酒了,不过还能记着给她打包一份酥鸭回来? 嗯,那还不错。 她想想,“挺晚了,明天再吃吧。” 反正她从明天开始要睡懒觉,不用早起了。 姜凝看他整个人还站着不动,这么大的高个子怔怔的,估计真没少喝,她瞧着略微心疼,又有点好笑,去给他端了杯水过来。 陆定权貌似很渴,大口咕咚咚灌下去,水珠沿着下颌落下来,很快喝完了,然后把杯子还给她。 姜凝没接:“你到底喝了多少?” “帮我拿一下。”他很客气,坚持要递给她。 姜凝莫名其妙的,杯子放旁边桌上不就行了吗? 他固执地看着她,她只好伸手接过来,刚想问他要不要吃点什么醒醒酒,却猛地被一道力度狠狠揽住,男人身躯的沉冽气息带着淡淡的酒气,瞬间铺天盖地将她笼罩。 “唔嗯……” 男人微躬下脊背,垂敛乌眸,两只手将她箍得紧紧的。 低首朝她贴下来,先迫不及待含住她的唇瓣品尝,亲了好一会儿,而后才抬起头,带着试探,滚烫鼻息一点点沿着她的唇线半亲半是嗅。 姜凝被他紧紧贴着,男人气息喷在脸上又痒又酥,她这才明白了。 刚才非让她拿杯子,就是为了给他腾出手啊! 怎么也没有想到,陆定权喝醉了会是这个样子。 不过,她倒是也不讨厌罢了…… 过了好几分钟。 姜凝很想收回自己刚才的想法。 他摁着她的腰,刚开始还算小心,后来亲得愈加肆意,吻一吻,又轻轻咬咬,手上也没闲着,不断收紧,沿着细软的腰线下意识反复摩挲。 亲着亲着,姜凝半睁开眼,实在是不能再忍,仰头去推他。 红唇溢出抱怨的轻喘:“……疼。” 陆定权果然停下,睁开迷蒙双眼,野欲幽深地盯着她:“嗯?” 姜凝不让亲了,坚决不让亲。 看向男人下巴,那里果然泛着浅浅一层青茬,刚才蹭得她好疼。 她重重把他推开,双唇还湿红一片,软声控诉:“你下巴是刺猬做的?磨得脸疼死了。” “仗着喝醉了就发疯,身上还有酒气呢!”她嘟囔,也不管他了,自己去重新洗了把脸,上床睡觉。 男人呆呆看着她的背影,过一会儿,才终于也进了卫生间,很快传来淅沥的水流声。 过十分钟,他出来,发现已经关了灯,屋子里黑黢黢的。 他站在床边摸摸自己下巴,自言自语:“不磨了。” 又一本正经道:“洗干净,没酒味了。” 姜凝嘴巴还红着呢,刚才他亲得有点凶。 她可不想在晚上招惹喝醉的男人,于是继续装睡。 没几秒,床边一沉。 她赶忙睁开眼,只见男人在床边躺下了,安安静静的,双手双腿平放着,一副十分恪守规矩的样子。 姜凝不由问:“……陆定权,你是不是还没醒酒?” 男人缓缓睁眼,声调平稳:“醒了。” 说着,他侧首望过来,很礼貌地开口:“你别闹我,我对象是小乖宝宝,要睡觉了,我得陪着她。” 姜凝:……??? 哪来的小乖宝宝? 得!这男人果然还是没醒吧,还醉着呢。 她完全没想到陆定权喝醉之后会变成这样。 整个人奇奇怪怪的。 唔。 也像是很好调戏的样子…… 她也不困了,干脆转过头去,抱着毛巾毯近距离盯着他。 陆定权装睡的眼皮子颤了颤,终究还是睁开,怕她赶他下床似的,很无辜地偏过头来,解释:“没酒气了,真的,不信你闻闻。” 姜凝才不闻,问:“你今天应酬去了?” 陆定权:“是的。” “喝了多少?醉成这样。” “没多少,”语气老实回答,“我回来之前漱过口了,没味。” “那还算你讲究卫生……”姜凝默默给予肯定。 他一本正经:“漱口好回来亲乖宝宝。” …… . 第二天一早。 姜凝睡得迷迷糊糊,听见屋外过道间邻居们匆匆赶去上班的各种脚步和动静。 她半梦半醒,想起来,自己现在是小富婆了,富婆可以睡懒觉,不用出去摆摊。 于是分外安心地往旁边一滚,瞬间陷入一个暖烘烘又硬邦邦的什么东西里。 唔? 抱着还挺舒服的。 她搂着那大块头玩意儿,暗自摸了摸,许久才懵懵睁眼。 与此同时,正好对上眼前男人缓缓睁开的双眸。 …… 两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姜凝还好,因为她瞬间就回忆起来,昨天晚上陆定权是怎么赖到床上来睡的。 陆定权此刻的表情就很耐人寻味了。 显然,他也才醒。 他像有点无法理解,她怎么会在他怀里。 姜凝醒了,自然就缩回手起身。 他下意识抱住了。 扣着她的腰身,疑惑低问:“你对我……” “做了什么?” 姜凝腰窝上被他摁得一酥,这个姿势,实在暧昧,偏偏他还用这样的口吻问她。 她没好气,微微一笑。 故意在他耳边轻道:“昨晚,你都忘了?” 陆定权眼皮子飞快颤了两下。 很快镇静说:“不可能。” 姜凝:“什么东西不可能?你想哪儿去了?你自己做了什么你不知道么?” 他盯着她,足足好几秒才回想起来:“我是不是喝醉了?” 姜凝:“我哪知道真醉假醉呢,不过那样子看着是挺傻的,回来还对我说了好多奇奇怪怪的话。” “……你别逗我,我昨天是喝了点酒,真的醉了,不过不至于说什么怪话吧?”男人眼眸无奈。 他这么解释着,视线却变得古怪,耳廓不经意渐渐透出红色。 姜凝注意到了。 她低头看看,自己被他抱着,睡衣的领口一觉睡得是松松垮垮,扣子也开了两颗,露出一大片雪软的肌肤。 “你瞎看什么呢?!” 挣开他,她赶紧起身,气呼呼直接跨过他下了床。 陆定权则继续躺着,幽深眸底泛起不知名的光泽,等那暗暗的动静终于偃旗息鼓了,好一会儿才慢腾腾起身。 . 喝醉事件过后,陆定权自然就顺水推舟,从地铺搬回到床上睡觉。 夏天铺了新的竹制凉席,晚上电扇吹着,两人睡着倒也不燥热。 于是,早晨起来,可以得寸进尺的。 每天都顺势亲她一下。 有时候是浅尝辄止。 有时她心情不错,就主动搂上他的脖子,仰头送上甜甜的深度交换。 当然了,姜凝没少抱怨。 “胡子又冒出来扎人了……” “你根本不会亲,咬到我了,还不承认。” “故意咬的就更不行了!那下次不要了!” 为了顺毛,某人只能摆出一副十分虚心的姿态,抚着她肩后的长发,沉笃保证:“是我不对,以后一定加强练习,多练练就好了,保管做到让你满意。” 姜凝:…… 合理怀疑他是在坑她。 第122章 有大肥羊,宰之! 在家躺尸三天,也休息够了,这天下午,日光正晴,姜凝和苏铲子约好去黑市上转转。 黑市就在县城的一条旧巷边上,穿过一排老门面,远远就看见有人揣着兜或推着小摊在交易。 黑市上的不少物件都是从乡村人家收来的,真假掺和,琳琅满目,除了老物件,还有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像市里剧院看表演的高价票,甚至是工作的门路也可以在这儿隐晦谈着买卖。 最近风声很松,因此出来做生意的就越来越多了,黑市上没有多热闹,也并不算冷清,还有不少明显是外行的人来好奇凑个趣儿,也有拿着自家里淘出来的老物件想卖个价钱的。 今天出门姜凝也带了两件小玩意,托到苏铲子兄弟的摊上试着卖卖。 苏铲子早就想来了,可姜凝一点儿不着急,他只好等到今天。 他以前就是靠在黑市买进卖出挣点小钱,现在再过来,再对上昔日几个一起混的铲子兄弟们,心态就不禁有点变了。 两人穿着很低调,走走看看,姜凝看到好的东西也会停下脚步问价。 老板见她不过一个样貌十分年轻的姑娘,刚要故作玄虚糊弄一番,瞟到苏铲子在旁边,顿时就不敢狮子大开口,老实把价钱和来历都讲了。 苏铲子见她兴致勃勃,不由试探问起:“姐,你眼力这么好,收了这么多物件,今后应该是有什么打算吧?” 姜凝看中个小彩碗,拿在手里对着日光下看了两眼,说:“怎么?你有想法?” 苏铲子呵呵憨厚笑:“前一阵我跟着你和林妹子沾了大光,够我吃喝不愁了,我怎么敢又有什么想法呢?” 她笑笑,把那小碗还回去:“哦,没有想法,那我往后有打算了问别人去。” “哎哎……姐你可不能这样,我办事你放心啊!你知道的!” 姜凝是想着今后开个属于自己的古玩小门面。 其实原剧情中苏铲子也是走的这路子,只不过,要比现在晚得多,得是三四年他发达起来之后了。 而现在乍一开放没几年,古玩市场乱得很,是最好捡漏的时候,姜凝得抓准时机。 况且她发现了,好像自己捡到的漏越多,她鉴评物件的直觉就越来越准。 转了小半天,姜凝买了三样物件。 一个寿山石印章,一件石蟾蜍笔洗,一块裂了缝的半边玉料。 苏铲子好奇:“这块玉有什么蹊跷么?品相瞧着一般,还裂了。” 姜凝自有打算:“回头我找个老师傅重新雕了,做个摆件玩玩。” 逛得差不多了,回到苏铲子兄弟摊上,听到来问价的人倒是有几个,只不过没有人真下手,姜凝也就不打算出了,这黑市里也卖不了什么好价钱。 这时,苏铲子碰着个老熟人,过来拜托他帮忙掌个眼。 姜凝就让他去,自己正好在附近再转转。 没走出多远,忽然,耳边隐隐传来一道格外熟悉的嗓音。 “真是个傻瓜,你以为这锭子沉甸甸的就是银子做的了?” “要真是银锭子,还会落到你眼前白花花地吊着你么?也不想想这是在什么地方?我看,这里头分明就是铅。”那人声音十分笃定,带着股自信。 姜凝远远看过去,只见巷道拐角边上的那道人影竟是孟元斌。 果然像之前林初玉提起过的,他如今的面貌穿着都大有不同,站在人群里显得风度翩翩的,已经小有派头。 而他身边的,正是个穿着波点红衫、烫着大卷发的时髦女子。 也许就是林初玉说的,那天在东门集市上跟孟元斌关系亲密的那个女人。 孟元斌正背对着姜凝的方向,在一处板车小摊前和那女子介绍着什么,一只手还背在身后,言之凿凿,貌似十分懂行的样子。 女人时不时仰起头,目光崇拜闪烁:“斌哥,你真懂这些呀?看来今天让你陪我出来给我叔叔挑礼物,还真来对了!” 孟元斌动作很亲昵地点点她鼻子,“一开始不是不相信我的吗?嗯?” “哎呀,人家说说而已嘛。” 姜凝淡淡瞧着,根据女子的穿着和现在的时间点,从原剧情中判断,大概知道她是谁了。 这女子如果姓房的话,那她就是归乡房姓港商的亲侄女,房氏的千金大小姐,房颖。 原本的走向中,孟元斌和房颖打得火热的同时,也和女主林初玉真正结识起来。 后来,林初玉奋斗的过程当中不时遇到一点坏人纠缠、生意周转不开等等的困难,都被孟元斌给恰好撞见,出手相助。 两人成为了朋友。 而孟元斌有了房颖这层关系,顺利搭上了她叔叔房大老板——即他命中第二个大贵人的路子。 房老板为了唯一的亲侄女,也非常欣赏孟元斌,渐渐带着他做事,同时介绍了不少人脉,直接把他的阶层都提了巨大一个等级。 孟元斌的事业开始如日中天的同时,却也逐渐受不了大小姐脾气的房颖,觉得她太骄傲任性、盛气凌人,在这段感情中压得他喘不来气。 于是,他在房颖那里受了挫吵了架之后,都会情不自禁地去找女主林初玉,和她聊聊天,帮她解解惑,两人在这个阶段频繁走近。 他认为,林初玉是他的朋友,也是最能理解他志向的人,但房颖不是。 相比房颖这样不识人间疾苦的资本家大小姐,林初玉这样从草根里一步步成长起来的单纯姑娘,才是他的解语花、含羞草。 …… 好在如今,林初玉已经彻底偏离了原本的剧情轨道。 那么孟元斌的事情,姜凝也并不关心,更不想插手掺和。 她远远看了那边一眼,便收回视线转身逛自己的去了。 一刻钟后,苏铲子匆匆回来。 他问姜凝:“也差不多了,那咱们出去吃点东西吧?” 姜凝也饿了,今天手里好歹收了几样东西,没白来,两人当即去苏铲子兄弟那里取走自己的物件,准备打道回府。 然而走近前去,她才看到孟元斌和房颖不知何时也逛到这里来。 苏铲子兄弟的摊子前,孟元斌正一脸失望地指着个物件问:“就这个,真不卖吗?你摆出来就是要做生意的,哪有上门的买卖不卖的道理?” 他手指的是那些杂乱的物件最边上的一块玉龙佩。 那块玉瞧上去的确难得,龙形雕得不错,栩栩如生,仿佛出自名家之手,乍看上去玉质也温和润邃,更妙的是龙尾上还沁着淡淡的红色。 黑市上,玉佩并不少见。 但孟元斌显然认定了这一块似的,听见那摊主连连摆手说不卖,他啧了声,失望但坚持。 房颖站在旁边也看了看,不禁小声问:“红色的玉,还真少见,斌哥你喜欢这个,难道有什么讲究么?” 孟元斌低声跟她解释:“这块玉品相上佳,龙雕也栩栩如生,寓意非常好,尤其适合做生意的人佩戴镇身,我想送给你叔叔的话,他一定会高兴。” 房颖此时已经非常相信孟元斌的眼光,再看向那块椭形玉龙佩,果然觉得十分养眼贵气。 她顿时有种捡到宝的雀跃,扬起下巴道:“那好,就要这个,我叔叔就爱盘弄这种老玩意儿,到时候他肯定对你有个好印象!” 孟元斌见美人点头,更下决心要拿下这个物件。 他嘴上解释得含糊,其实他认准了这块玉龙的真正原因却没说。 那摊主见他们坚持要,也左右犯了难。 这俩人穿得衣冠楚楚人模人样的,一看就是好宰的肥羊! 他还真想卖给他们,但问题是这玉不是他的啊! 刚要忍痛开口拒绝,让他们上别地儿再看看,一抬眼却看到苏铲子他们正过来了。 “哎!我跟你说了,这物件不卖的,不过现在玉的主人来了,你问问人家吧!” 孟元斌有信心拿下这块玉龙,随意转头看去,“老板……?” 嗯? 看到姜凝跟一个市井小混子打扮的年轻男人一起朝这边走来,他的话语顿在口中,眼中惊讶一瞬。 那摊主正是苏铲子的兄弟,看到姜凝来了忙对她使眼色:“姐,你可算来了!这小哥眼光好,瞧上你这玉了,喜欢得很,你看看怎么卖合适?” 他眼神中的意思很明显。 有大肥羊,宰之! 没错,这块玉龙佩正是姜凝托在这里卖的物件之一。 谁让这么巧,竟就被孟元斌看中了呢? 姜凝微微一笑,先是对上孟元斌讶异而复杂的眼神,脸上也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 “哦?是你要买我的玉?” 孟元斌看看边上的苏铲子,再看向她,想起自己身边的房颖,这才恢复镇定神色道:“姜凝,好久不见,这块玉佩真是你的?你这是…跟人合伙做起买卖了?” 姜凝记得上回跟他打交道还是那次在天桥上,被他缠着。 呵,本来都不想搭理他了,既然今天他还非跟她迎面撞上,那她就记这个仇了。 “小本买卖,瞎弄着玩玩呗。”姜凝轻笑。 她这才发觉孟元斌身边还有一位女士似的,恍然挑眉:“你之前不是跟周书记家的千金……这位又是?” 孟元斌早把周曼莎抛在八辈子的脑后了。 姜凝这么一提,他连忙低咳了声,神色很尴尬:“你别乱说,这位是从港市归乡的房小姐,我们工作上有一些交道。” “还有,我和之前的周小姐也只是普通朋友,因周书记的关系,我偶尔帮她忙而已。” 姜凝并不关心的样子:“哦。” 房颖见他居然和这年轻姑娘是相识的熟人,刚想问孟元斌,又听见什么周家千金的,顿时心生警惕,拧眉看向他。 孟元斌皱眉心道,这个姜凝真是大嘴巴,怎么现在每次碰见她都没件好事呢? 于是赶紧把话题扯回正题,给房颖介绍道:“这是我住在村里劳动时邻居老乡家的女儿。” 又继续问:“姜凝,这玉真是你的?那真是太巧了,你既然想卖,正好我想收个小玩意,你不如卖给我吧,大家知根知底的,互相都不会坑人。” 姜凝点点头,一脸无所谓:“你想买?” 孟元斌以为有戏,恢复了沉稳风度道:“你卖给别人,我还怕你个小姑娘被坑了也不一定。小凝,实话告诉你,关于这类古玩,我也稍微懂其中的一些门道,你这玉是块好东西,虽然有瑕疵,但也值个二三十块。” “这样,我就不多说了,干脆你开个价吧,多少我都要了。” 他一脸慷慨,好像是认真觉得姜凝把东西卖给他是占了大便宜。 苏铲子虽然看不出那块玉具体有什么门道,但既然是姜凝托过来卖的物件,就绝不可能只值这么点。 呵! 他心里冷嗤一声,看向那男人的目光也变得轻蔑。 面对这种市井小混混打量的目光,孟元斌只觉得很难堪,不悦拧拧眉。 姜凝现在怎么彻底变了性子?还跟这种一看就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等会儿把玉龙佩拿到手,他得找机会好好劝她几句。 毕竟也是有过同村的交际,何况她还曾痴心爱慕过他,他不忍看到她自甘堕落。 就在这时,姜凝犹豫半晌,终于开口。 那张清艳如玉的面孔奇怪瞧着他:“可我没说要卖欸。” 孟元斌:? 眉头立即紧了紧,复又松开,以商量的口吻解释:“小凝,我看你不太懂这一行,小心别跟这些人混在一起被坑了。” “这玉真是块好东西,我出这个价,你也别觉得不敢要,正好碰见了,我们也看中它了,那就是缘分。” 姜凝莫名其妙:“?啊?” 她瞬间用古怪的眼神打量过去: “是不是不发火就把人当傻子啊?我那么好的玉,我愿意卖就卖,说不卖就是不卖!你二三十就想买,还扯什么猿粪,你去买鸡粪吧!” 孟元斌被她一口唾沫喷得满脸尴尬铁青。 他不懂,姜凝结了婚才多久,怎么竟变得这么粗鄙了? 还当街骂他?她到底有没有点眼力见,知道他现在是什么身份的人了么?! 房颖在一旁也连忙退开两步,神情气愤又古怪地盯着姜凝。 不愧是泥腿子都没洗干净的内地人,这姑娘瞧着挺体面,怎么一张口就骂人啊? 她发怒挽起孟元斌的胳膊:“什么烂东西就给我摆谱,走,我们不要了!” 孟元斌被她拉着,走出两步却又舍不得。 他的内心仿佛有一股强烈的直觉。 今天来黑市上逛,就是为了给房颖的亲叔叔——那位房大老板挑过寿礼物。 他其实早就想搭上房老板的线,但是一直没机会,这不,现在时机就来了! 第123章 下了血本 人家是回来建设家乡的大港商,什么世面没见过,什么好东西没看过? 且听说这位房老板性格还特别爱憎分明、阔气豪爽,一旦入了他的眼的,他根本不在乎成本,无论如何都要弄到手。 所以,送个什么别出心裁的物件,能入得了他的眼呢? 孟元斌直觉说不定在黑市能撞见什么好玩意儿。 这一来,还真让他碰到了。 刚才路过这个平平无奇的小摊,他忽然福至心灵,觉得他要的东西,肯定就在这里。 目光扫来扫去,看见这块玉龙佩,他顿时来了兴趣。 这沁着淡淡血色的玉,叫做红山玉,他曾听懂行的一个书记员说起过。 所以这下他就顾不上看别的物件了,觉得肯定就是它,今天他就是为了这个物件来的,必须要拿下它! 谁知道,这玩意儿居然在姜凝手里。 孟元斌拉住满脸不高兴的房颖,还是回去,看似好脾气地无奈笑笑: “小凝,刚才是我说得不周到,看来你也多少懂这块玉的品相质地,那,你来开个价吧,这回我真听你的。” 姜凝见人走了又转回,则是莫名怀疑地看向他:“看来你很急着买啊?这么想要?” 孟元斌本是想神不知鬼不觉地以低价拿下这件玉龙,但碰到姜凝出现,让他一下乱了阵脚,现在他也顾不得了,开口:“也不是着急,我想买来送人的,碰到了合适的就是缘分,小凝,你何必为难我?之前你对我可能有点误会,我给你道歉,但我确实是真心想收这块玉。” “这样吧,咱们都是熟人,你多少钱收来的,我出双倍的价,这总归可以了吧?”他好脾气地劝着,心里却是焦急。 就怕这个姜凝闹起性子,真让她随随便便卖给别人,那他就错失良机了。 姜凝听他这么说,换上一副了然神色,好整以暇拿过那块玉,揣进自己手里小心摩挲。 “你要送谁啊?是要送给这位…房小姐?” 房颖当即沉下脸:“送给谁关你什么事?卖不卖,你一句话吧!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姜凝却没理会她,慢条斯理摩挲着那玉。 “既然是要送人,你得让这位房小姐看看你的实力和诚意啊?怎么,她在你眼里就只值个双倍的价钱?” “啧啧孟元斌,你这是多不愿意吃亏啊?就这么追女孩儿?难怪之前那周家千金跟你掰了……” “姜凝!”孟元斌赶紧阻住她的话,眼底难看极了。 “行了,一切就按你说的,你到底要开多少价?直说吧。” 他现在头都疼了,只想快点拿下那块红山玉,盯着她:“三倍、四倍?多少钱,你尽管说!” 姜凝好笑地扫过对面这俩人,这才缓缓开口:“我不懂这东西,其实这玉也不贵,真不是什么贵重玩意儿,也就二十块钱收来的,我不明白你就怎么看上它了?” 孟元斌一听这价钱,三四倍价钱买来的话,也才七八十块,咬咬牙他还是出得起的,顿时松了口气。 心道那是,你肯定不懂,也没那个资格懂!姜凝这样无知又任性的小村姑怎么会懂它的价值? 他只说:“合眼缘而已。” 边说边掏出钱夹子,翻出几张崭新的大团结:“我多出些,八十,不用找了……” 姜凝却只是看着他微微地笑。 孟元斌掏钱的手一顿:“又怎么了?” “不是,孟元斌,这么久没见,你这人还是这样?总是自说自话的。” 姜凝和旁边的苏铲子对视一眼,好笑地问:“我好像从头到尾都没说过我要卖给他吧?什么三倍、四倍价的,在这搞笑呢?” “姜凝,你…?” 孟元斌的话被她猛地打断,她的脸色垮下来,露出不耐烦:“你到底懂不懂行啊?这是什么地方?黑、市,什么叫黑市还需要我给你解释吗?” “三倍四倍价钱,你也好意思说得出口!别以为人家淘古玩的都跟你们似的这么穷,这一行挣的就是个眼力见、转手费,你们就这点诚意,还是别来黑市丢人现眼了!” 姜凝说完,懒得跟他讨价还价了似的,头也不回就要走。 孟元斌当众被她数落一行,简直气得牙齿咯咯直颤,脸上也烧得慌,原本风度翩翩的模样几乎快要绷不住。 他很久都没有被人这么数落过了。 这个姜凝,这个没有脑子的女人,她……她简直是油盐不进! 房颖也是气得够呛,左右看看,顿觉丢了大面子。 她一个归乡的港市大小姐,居然被一个内地土包子数落?话里话外嫌他们穷? 她实在忍无可忍了,喊:“不就是块玉,你傲个什么玩意儿!” 孟元斌眼看着姜凝真要走远了,咬牙憋下这口气,跟上去艰难开口:“姜凝,你故意的?” 姜凝无辜:“孟元斌,你少来,我看你才是故意的,出不起这个钱,还耽误我这么长时间?” 孟元斌闭闭眼,终归是深呼吸一口气,低声问:“你说吧,你要多少。” 他这才知道,自己可能是被姜凝拿捏了。 买东西的道道其实他也明白,从一开始,他就不应该直接表现出这么大兴趣的。 是他以为姜凝完全不懂,就掉以轻心了。 姜凝激了他这么久,也不再啰嗦,伸出手指,比了个二。 “这是,二……你要二百?” 孟元斌惊了,脸上灰白一片。 深深吐出一口气:“你真要这么狮子大开口么?你在故意针对我,姜凝?” 她无所谓道:“你非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二百块钱,买这么个玉…… 孟元斌肉疼得紧,这几乎是他现在所有的身家。 死死盯着她手里那块玉龙,上面沁着淡淡的血红,应该就是红山玉,他应该相信他的直觉,对,没错…… 最终,孟元斌还是现场掏钱买了下来,他带的现钱不够,甚至哄着房颖借了五十。 姜凝收了钱,好生揣进自己兜里放好,这才摇摇脑袋,感慨:“这是怎么了?我随便收的一块玉而已,居然这么值钱?真是有腿的蛤蟆遍地都是,钱多的傻子不好找啊……” 孟元斌小心翼翼收好那块玉,哄好了房颖,就要快速离开,听到她又在身后嘀咕,顿时一口老血卡在心里。 不过,看来也许姜凝刚才只是在演他?她并不明白这块玉的真正价值。 依据自己的直觉,这件东西可是顶值得把玩的宝贝,这回送给房大老板,能让他龙心大悦的话,自己也不算亏。 花了大价钱又怎么样?他自从搭上周书记的路子,一路直升之后,就早早意识到了。 钱,不算什么。 有时候,人想走上坡路,关键时刻出现的贵人,才是必不可少。 …… 第124章 坑上一票大的 那两人离开后,姜凝赚到了票票也不急着走。 毕竟东西是托在别人这里卖出去的,按照老规矩,给苏铲子的小兄弟分了十块钱。 小兄弟自然是美滋滋,没想到这姐她是真会说啊! 原本他也以为那块玉卖个七八十,算了不起天了,但最后开价二百,那个冤大头居然也咬牙硬买下来! 苏铲子知道姜凝和刚才那男人认识,不过他也好奇得很。 “他就这么喜欢那块玉?这可是下了血本啊,那玉到底是什么好东西?难不成有什么讲究?”他问。 姜凝看向那摊子上摆出来的一大堆老物件。 其实今天能把孟元斌坑上这么一票大的,真不是她故意的。 她知道原剧情中,孟元斌今天会在黑市上捡到漏,凑巧买到一件非常不起眼的宝贝,然后送给房小姐她叔——房老板当生辰贺礼。 房大老板早年也是内地过去的,属于命中带财,走大运乍富起来,成了有一定影响力的港商,也是最早回乡搞建设的港商之一。 后来,他还成为了第一个投资深市房产的大胆商人,最后更是成为赫赫有名的地产大亨。 话说回来,实际上,这个房老板就是个没什么文化,但又很想拿古玩装点自己、附庸风雅的大暴发户。 孟元斌送的那件古玩,正巧投其所好,让房老板十分欣赏,并且在一次重要场合大出了风头。 有了这个契机,孟元斌才轻易地又攀上了房老板这艘大船。 后来他的不少厉害人脉、机会,都由此开始发展。 今天在黑市偶遇,姜凝本不想掺和他的事,但谁让他竟看中了她的那块红血玉龙佩呢?! 也不知道孟元斌是信了什么邪。 他今天不是来捡漏寻宝的吗?怎么非要跟她那块假玉杠上了呢? 嗯。没错…… 那块所谓的红血玉龙佩,根本就是个玉硝子!是块假玉! 玉硝子就是看起来很像真玉的玻璃块,经过人为打磨造假后,变成几乎乱真的玉,质地莹润,很难辨别。 不过仔细听敲击声的话,还是能分辨的。 玉声温沉凝重,硝声清脆轻浮。 可惜孟元斌刚才被姜凝激得只顾尽快拿下,也没想着去听听声音仔细分辨一番。 这就是姜凝先前随手淘来的小物件,本想放黑市上试试水,这下倒好,被孟元斌当个宝捡走了。 而且,照这么说来,孟元斌原本看中的东西,应该就在这处摊子上。 只不过碰巧他被那玉的沁血色迷惑了,加上自己端着架子故意无所谓说不卖,更激起他的争夺欲,生怕自己错失了宝贝。 当着外人面,姜凝也不好跟苏铲子多说,只轻描淡写解释。 “那玉其实不值钱,不过颜色的确少有,估计是他对象喜欢,他为了面子就非得买吧。” 那玉硝子,最多也就值个七八块钱吧。 姜凝走之前,在那摊子上认真看了看,发现一件铜制的仙鹤小塑像,外观陈旧并不起眼,造型还不错,仙鹤微微抬腿敛翅,姿态栩栩如生。 苏铲子以为她只是喜欢这小巧的造型,干脆让他那小兄弟便宜半卖半送了。 姜凝连声婉拒:“生意是生意,一码归一码,这可不行。” 那小伙子今天得了姜凝的便宜,便开价五块,让她拿去。 姜凝最后还是付了十块钱,很正直的样子:“我是自己喜欢,花这个钱不亏,你别跟我客气,以后来往的地方还多着呢!” 小兄弟顿时笑得别提多真诚,“姐你下回还要卖什么小玩意儿,尽管来!” 今天这么逛下来,黑市之行,满载而归。 姜凝满意揣着一大堆战利品走了。 而原剧情中孟元斌捡到的那件漏……也在其中。 . 又休息了两天,林初玉在一个下午过来找姜凝,提起自己的打算。 “我想去广市一趟,听说过阵子那边会举办一场服装模特大赛。” 她满眼憧憬:“现在也攒着钱了,我想去广市见见世面,回来再考虑下一步的打算。” 姜凝也听说了。 前年春天,广市作为全国开放的先锋城市,就举办了一场模特大赛,不过当时还被一些人写信举报批评,闹得是议论纷纷。 不过今年的社会环境要更好些了,这场大赛注定是百花齐放,估计会特别精彩。 姜凝支持她:“当然好,如果我要没什么事的话,我都想去见见世面。” 聊着聊着,林初玉就又提起一件事。 她之前作为地摊版的海鸥姑娘,已经有了些名气,即便没穿红裙子化妆做造型,回家后也还是有人能认出她来。 昨天,就有个邻居找上门来,说有件事想找林初玉帮忙。 原来那邻居早年是疆省文工团里的舞蹈演员,跳了十几年的舞,后来在特殊年代里经历了一些事,放弃舞蹈,再后来调回了沄水县,当地方艺术队的教导员,如今定居在沄水县。 那位大姐已四十多岁,她的故事说来话长,只不过贸然找上林初玉又是为了什么呢? “大姐她在特殊运动时期出了意外,脸上容貌受损,留了块疤。” “她说,有个当年团里的战友,很多年没联系,两人都以为对方出了什么意外,不敢托人过问。可现在战友忽然打听到了她的消息,就想来沄水这边看望大姐。” “大姐本想拒绝,但又觉得这可能是此生和那战友最后一次见面的机会了,她还是决定赴约。只是,脸上的疤是个问题。” “她见过我打扮成电影里海鸥姑娘的模样,也就是你说的那个什么…仿、仿妆?” “嗯,仿妆。然后呢?”姜凝不由好奇。 “其实大姐的意思就是,想托我问问,小凝,你愿意帮她这个忙么?她也想试试能不能通过仿妆的手艺,给她化化妆,把那块疤痕给遮掩了,大姐想以最好的面貌去见战友最后一次。” “当然了,是有报酬的。大姐平时比较内敛,既然找上门来问我了,肯定也是鼓起勇气,不会亏待的。” “不过我也跟她说了,我那姐们儿也不一定能做。所以小凝,这事还是看你。” 第125章 很想被他一直抱着,哄着 林初玉一口气把这事讲完了,也是松了口气,端起杯子喝水。 “你要不愿意操劳给外人化妆打扮,那我就回去拒绝她,没事啊!” 姜凝倒觉得没什么。 她本就觉得做妆造其实也是一个挣钱的门路,现在正好,有人通过“海鸥姑娘”的名气问上门来了。 她干脆约了时间,和林初玉过去见了那个大姐一面。 大姐面如芙蓉,五官秀挺,眉眼中隐隐还带着一抹端凝英气,一看年轻时就是个大美人,根本不像四十多岁的妇女。 田大姐没想到那位技巧高超的化妆师傅真会过来,再一看,居然还是个正值芳华的年轻姑娘,脸上十分惊讶,连声夸赞。 姜凝也并不客气,她的化妆手艺放在这个化妆都很少见的年代里的确可以说是拿得出手。 仔细了解田大姐的情况后,她问:“姐,我就直接问了,您希望能达到一个怎么样的效果?” 田大姐脸上的疤是当年下放劳动时被锋利且带着毒虫瘴气的树杈子划出来的,主要在右脸靠近下颌的位置。 当年的医疗条件不好,同时也没来得及尽快送医,所以才留下这么深沉明显的瘢疤,乍一看,触目惊心。 她想了想,低道:“我和他已经有二十年没见过了,这次他千里迢迢过来,也是今生最后一次会面,我不指望能回到当初的模样,但是脸上的疤痕能遮盖一些就尽量遮盖,我……” “我不愿意他同情我,也不希望他替我心疼。” 回去之后,姜凝认真盘点了下手里现有的化妆工具。 走之前,田大姐还给姜凝看了她年轻时跳舞排练的一张照片。 唯一留下来的一张,照片上的舞蹈演员柳眉杏眼,皮肤莹莹无瑕,长发高高盘起,微昂起修长脖颈,对着某个方向骄傲却羞赧地笑。 她面对的那个方向,远远有道修长削瘦的军装身影。 姜凝明白田大姐的意思。 二十年后,跨越时间山海再度与当年的好友相会,她不愿意流露自己身上曾遭遇过的一切苦难,只与对方把酒话当年,仅此便已为这段时光与关系画下最好的句点。 言谈之中,隐隐能感觉到这位大姐是个经过变故之后性格非常收敛沉默的人,能主动上门找到林初玉提出帮忙,看来真的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 从田大姐家出来,姜凝和林初玉相顾无言,眼中都有些触动。 这件事,不仅仅是做个生意帮个忙这么简单了,于情于理,她都必须拿出最专业的态度对待。 姜凝第二天跟林初玉商量,“咱俩一起去一趟广市吧。” 林初玉惊喜:“真的?” 姜凝:“田大姐这个事来得正好,我之前也想过做化妆造型这方面的生意,这次和你一起去广市,我也见见世面嘛,顺便去淘一点最前沿的化妆品,广市的东西肯定比我们这边要多多了。” 一拍即合,两人说干就干,很快去买火车票。 然而到地方一看,车站窗口排着长队呢。 排着排着,人群忽然四散了,再一问,原来今明两天去广市的票已经卖完了,剩下没买到的人,只得明天又赶早过来排队。 姜凝两人走出车站,默默看向对方。 忽然默契笑出声。 “……咱俩可真得见世面了,火车票这么紧俏,我俩这个点还傻傻过来想买票呢?”姜凝无奈。 林初玉这辈子也没出过市,她从前是听过火车票要靠抢,但真见识了才知道,这么难排,也摇头好笑:“那咱们明天来排队?” “两天的都卖完了,我们该不会买不到票吧?”她忽然担心起来。 姜凝:“也不会吧?算了,实在买不到就让苏铲子他们一起帮着排,那么多人,总能排到两张票。” 仿佛印证了她们的想法。 第二天,俩人早上七点半就匆匆赶过来,结果这个点,售票窗口是还没开,但提前排着队的人已经占据了长龙。 更有甚者,还有卷着一席铺盖的,估计凌晨就过来排队了! 两人无言,排了半天果然排不到,只能又灰溜溜回去。 谁料到,想出门闯荡一番,结果卡死在第一步上。 一连两天,姜凝都起得比鸡早,还是没买到票。 这天晚上,她从外面回来,决定明天真得另外再想想办法,实在不行,只有上黑市弄了。 进了筒子楼,只见楼道口唯一的一盏灯晃悠悠地投下来微浅昏暗的光影。 姜凝踏着那光上楼,一步步无声走着,抬起头,忽然看到有人站在家门口那片浅暗的光里,手里握着钥匙,却没开门,颀长身躯影子被暗光拉得很长。 她原地顿了下,然后加快脚步小跑过去。 “干站着做什么,怎么不开门?”姜凝笑起来,去拿他手里的钥匙。 陆定权顺从任她接过,站在她身后,静静等着她拧动钥匙的动作,淡道:“听见你上楼声音了。” 姜凝回头:“嗯?” 隔那么老远,这都能听出来? 而且她走路的声音明明很轻。 陆定权的眸光落在她眼里,四目相对,开门的时候,他伸手从后面揽住她的腰背。 姜凝腰间像被过电似的,颤了一下,下意识往楼道里看看,拧起眉尖回头瞪他:“你又喝醉了?别被人看见。” 说着,进了屋。 陆定权只是揽着她搂了那么一下,也就放开了,他打开屋里的灯,随口问:“这两天怎么这么晚?又忙起生意了?” 其实他也是早出晚归的,两人早上出门的时间错开,只是姜凝回来得挺晚,他也知道。 姜凝心知一提起他上次喝醉的事,他保准置若罔闻岔开话题,她心间暗暗一笑。 说起:“我去买火车票了,车票真难排啊,对了,还没来得及跟你说,我最近要去一趟广市,和初玉一起。” 她话音落下,男人却是顿住手上动作,直直看过来。 他足足沉默好几秒,才出声问:“这么突然?” 晚上时间不早了,姜凝理好换洗衣服想尽快洗漱睡觉。 她边理柜子边解释:“就这两天决定的,这不是你成天忙得不沾地,我都没机会告诉你。” 说完,她就匆匆进了卫生间。 等洗完澡出来,一天的疲惫都被冲刷而去。 她松松爽爽地穿着睡裙,坐在床边擦头发。 陆定权也洗漱完,从外面回来。 姜凝忽然摸摸肚子,自言自语:“饿了。” 她想起上回陆定权带回来的饼干还没吃完,那罐饼干特别好吃,酥酥的,奶香味很浓郁,她吃了一半之后就小心省着吃,每次只舍得吃两三块。 她便下床取出饼干罐子,手里刚拿上一块,陆定权也正在沙发边的小柜里翻着什么东西,手肘一个没留神,把路过的她撞了下。 只听“啪嗒”一声,手里那块饼干掉在地上,饼干渣子碎了一地。 “……” 姜凝顿时心疼,咬咬唇傻眼看向他。 “你不高兴就不高兴,干嘛还撞人呀?” 其实她察觉到了,她说她要去广市之后,这男人的表情就变得怪怪的。 像憋着什么话,又死活不开口。 她那会儿急着洗澡冲凉,想出来再跟他继续解释。 结果人家还闷着脑袋不搭理她了。 现在倒好,又把她手里的饼干给撞掉了。 一大块! 超好吃的饼干! 就这么碎成渣渣。 见她蹙紧眉尖,眼里透出委屈,面对她的控诉,陆定权也乌眸一凝,难得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 很快解释:“…我没有不高兴,我不是故意的,撞疼你了?” 说着伸手去扶她。 姜凝才不让他碰,她抱着自己的饼干罐子,气哼哼地指着地上:“你撞掉的,你收拾。” 她不忍心看那些碎渣,她怕自己会忍不住捡起来吃。 回到床边再打开铁罐子一数,一二三……总共还只剩十来块饼干了! 像刚才那种完整大块的,更是仅仅只有三四个了。 姜凝叹口气,想着自己这两天早出晚归去排队买火车票,人受累,心情也受磨,回来好容易舒舒服服洗完澡想吃块饼干安慰自己,结果某人给她脸色看不说,还给她饼干撞碎了。 她知道他也不是故意的,但就是一时情绪上头,都没心情继续吃了,放下饼干罐子,回床上盖好毛巾毯闷头就睡。 刚闯完祸的男人望了眼床上软软鼓起的侧影,面露讪讪,清扫完饼干渣,关了灯,很识趣地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安安静静也躺上床。 黑暗中,气氛变得跟平常不一样了。 姜凝也不是生气,就是累,加上饿。 本打算就这么睡觉算了,她现在什么话也不想说。可闭着眼却也睡不着,心里憋憋的。 没过一会儿,忽然有只手搭过来,在她手上碰了下。 她的手顿时一缩,没来得及,已经被抓紧了。 姜凝闭着眼闷闷道:“……做什么?” “摸一摸。”男人声音沉越。 “……” 她收不回手,干脆掐了他一把,反被他紧紧地握回来,然后一股力度将她扯进某个怀抱里,迎面是男人硬韧结实的胸膛。 一室黑暗里,陆定权低头盯着她,手上也不忘紧紧搂住,低语问:“刚才把你撞疼了?” “没有。”她呼吸顿了顿,“你,你放开啊……” “那是肚子饿了,不舒服?” 女人闷呼呼的娇软嗓音在他胸口响起,嘴硬:“没有不舒服,就是困了,我要睡觉。” “那还是饿了。”他笃定总结,大掌挪到她的小腹,动作很轻地揉了揉。 “怎么能饿着就睡了?乖宝宝不能受委屈,还早,想吃什么我去做,吃完再睡。” 姜凝一听他低越的嗓音说着什么“乖宝宝”,心里瞬间就软了。 这个称呼…… 原本是那天晚上他喝醉了,回来说的醉话。 后来被她提起,故意调侃他,他自己估计也觉得不好意思,总是避开话题。 这会儿居然主动这么喊着,来哄她。 她心尖顿时像泡在一盆温热舒适的水里,很没出息地化成了蜜糖,还想听他继续哄。 “也没那么饿了,明天再说吧。” 察觉到她的身躯软下来,还无意识撒娇似的往他怀里钻了钻,男人大掌揽得更紧。 自从上回醉酒,她嫌弃他的胡茬子扎得她脸疼,又是不满他亲吻的技巧很差,容易弄痛她,他信誓旦旦要多多练习,两人便很经常躺在床上进行一些浅尝辄止的唇齿间交流活动。 夫妻之间,床头打架床尾和,还是很有道理的。 在这个特别的场所,你能享受到一切的心碎痛苦,或者一切的心醉甜蜜。 床尾和的前提是,双方愿意互相理解体谅,且最好是有一方特别会撩人。 姜凝懒懒倚在他怀里,觉得他们俩之间,陆定权才是闷骚又有手段的那个。 仅仅是他抱着她的姿态都会让人感到很心动。 他的双手有力又沉稳,揽抱着她且与她对视的时候,有一种强烈的安全感与满足感会在心间迸发。 就,很想被他一直这么抱着,哄着。 果然,听她这么说了,陆定权以为她仍是嘴硬撑着,低劝:“还是要填填肚子,我去煎个荷包蛋,好吗?” 上床前姜凝的确饿着,现在只想懒洋洋赖在他怀里,真不想吃了。 “不用,现在困了,吃了就睡不着了,明天早上再帮我煎,我要吃两个。” 陆定权:“好。” “还要吃馄饨和油条,油条刚炸出锅的那种。” “好。” “你明天没事了?不用很早出门?” “事情不多,可以晚一些。” 姜凝眨眨眼,在他怀里翻了个身。 仰起脑袋,忽然鬼使神差咬了口他的下巴。 陆定权喉咙滚动,低低唔了声,立刻掐了把她的脸颊,声色也沉得惊人:“做什么?小老鼠,还敢咬人?” 姜凝笑嘻嘻:“某人才是老鼠,自己生闷气了也不说呢,就知道偷偷摸摸不高兴。” 他乌黑眼底泛出淡淡无奈,揉揉她的脸:“我真没有不高兴,我……” 他居然会卡壳词穷? 她好奇起来:“你到底怎么了?我是没有提前告诉你要出远门,但这不是没赶上机会么?一想起来不就跟你说了,这种事我哪至于故意瞒着你呢?” 陆定权的确是词穷。 他好像无法直接开口,说他舍不得。 顿了顿,眼神一变,默然捧着她的脸往下轻轻贴过去,碰着那娇软双唇,很温柔娴熟地吻她。 第126章 禽兽啊陆定权 他并没有深入,只是那火热的温度沿着她的唇瓣反复地描摹,像把玩着娇柔易碎的玩具,又像抚弄着最心爱的宝物。 姜凝轻轻闭起眼。 被他亲得很舒服,也很喜欢。 心里不禁想着,这男人的技术……咳,还真是有所长进。 亲了一会儿,他才放开她,姜凝胸口起伏,靠在他怀里轻轻无声地喘着气。 陆定权眼见女人唇上那片湿红惑人的水泽,她很无助地攀着他的臂膀,清润如星点的双眼长睫垂下,乖得不可思议。 他嗓音暗哑:“要去几天?” 姜凝抑制住喘气,不让自己显得很菜很没出息的样子,脸蛋红扑扑地抬起来,回答:“想看广市的模特大赛,好不容易去一趟,估计总得待个四五天吧。” “不过,也不一定能去成,火车票可难买了。” 陆定权:“这两天早出晚归就为了这个?” “不然呢?” 他沉默一会儿。 “再亲一下吧。”语调平和地开口。 姜凝:? 聊着天呢,又要来? 她决定小小傲娇一下,扭开头:“不要,今天已经练习够了。” 这么说着,软软搂着他胳膊的手却没放开,亲是不要亲的,抱还是要抱的。 陆定权胸膛绷了绷紧,俯首咬了下她的耳朵:“我练得有进步吗?” “嘶——”她没躲开,小小惊呼,捶他一下,“没有!!” 男人干脆含住那颗娇软圆润的耳垂,不轻不重亲吮了下,变得极为浑厚的嗓音仿佛从胸腔深处发出来的:“没有?那更要抓紧多练练。” “……唔,你别啊……” 姜凝脸热得像番茄了,声音娇糯如水,躲又躲不开,求情:“好痒嗯……不准咬我!” “你是…禽兽啊陆定权……” 耳朵是极为敏感的地方,传来湿濡而滚热的触感,被他或含或轻轻叼吮,让人异常难耐,又痒又酥,恨不得一脚把他给踹走! 他就是只趁她不注意就使坏的坏狼狗子! 陆定权听她声音都变了,直钻进他耳朵里,娇媚无边,他才缓缓放开。 对上她含着点点水光的潋滟软红双眸,好不可怜。 两人都轻轻缓着气,他漆黑的眼底同样失神且幽深。 姜凝脸颊红软,这才发觉,自己衣服背后都出汗了,浑身都很热。 水眸软乎乎地瞪着他,看见男人又凑过来,她心里一颤,还来? 却只是被他硬挺的鼻尖贴上她的,温柔地蹭了蹭。 等她气息渐渐平缓下来,陆定权提起,“火车票不用急,我去给你买。” 姜凝眼睛一下亮了:“真的?” 他无奈:“还有假的?” 姜凝惊喜,嗔道:“你不早说!” 他伸手掐掐她的脸:“我倒也想有机会早说。” 姜凝想想,是哦,先前怎么没想到找陆定权想办法呢?他之前出差坐火车也是很快弄到票了。 也就是她和林初玉喜欢在那儿闷头商量,一般什么事都能自己解决掉,所以很少想到找别人。 这会儿两人搂着抱着,好不缠绵,她很少跟他抱这么久,姜凝心里也甜滋滋的。 现在被他亲,已经不像最开始那样非常害羞不自在、心跳如擂鼓,渐渐变得享受了起来。 姜凝还挺喜欢这种感觉。 她觉得要比从前拍戏时那种生硬又别扭的感情戏要浪漫甜蜜多了。 难怪以前她很不屑,觉得亲吻没什么好的,但闺蜜暗暗笑话她。 不过,让她开始习惯并喜欢上的也仅限于接吻。 更多的就…… 两人聊了会儿,也都困了,姜凝陷在他怀里,迷迷糊糊就要闭眼睡过去,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懒懒翻了个身。 却忽然感到他放在她腰上的大手僵了僵。 人也不动声色往旁边挪开了点。 姜凝闭着眼,双唇不高兴嘟起:“……别乱动,困了。” 这是她睡得正舒服的姿势呢。 陆定权摸了摸她的头发,哄她睡。 没一会儿,姜凝又翻了个身,脑袋往他怀里蹭蹭,膝盖不经意往他大腿上贴过去。 陆定权突然整个人身躯一僵,立刻放开她,又往后挪开一些。 姜凝半睁开眼。 “嗯?” 她好像……也感觉到了什么。 姜凝困意消散,抬眸仔细盯着眼前的男人。 黑暗中,陆定权莫名正经肃然:“不睡了?” 她没说话,眼睫却情不自禁往下瞄去。 男人的耳根瞬间就烧热,嗓音低哑,“乱看什么,睡觉。” 说着强势把她的脑袋给摁在怀前。 屋里黑漆漆的,身上又搭着毛巾毯,姜凝自然什么也看不清,可刚才,她的腿似乎碰到了什么奇怪的触感。 姜凝:“我没乱看,那你别乱动呀。” 他深深呼吸一下,乌黑双眸被月光染出清冷的幽亮,无声看着她。 姜凝笑了。 揽着他劲腰的手轻轻捏了捏,明显感到男人肌肉一绷,喉结上下滚动好几下,警告她:“……坏蛋,又想使坏?” 其实之前俩人腻歪的时候,她偶尔也能感觉到他的变化。 他倒是很保守一样,每回有点反应都及时躲开了,只是呼吸明显变得紧绷难耐。 男人和女人不一样。 刚确定关系时,害羞扭捏的是姜凝。 现在亲都亲习惯了,她反而好奇大方起来。 于是圆眸直直盯着他,悄声问:“你这样,不难受?” 陆定权视线凝着她,几秒才道:“还行。” 她几乎能听出他嗓音里的尴尬,又低低笑出声。 然而还没来得及继续调侃,嘴唇就被牢牢堵住,唇舌带着浓重的侵略气息深深压下来。 夜色漫长。 恍惚中,只觉蝉鸣已远,月光如浪。 … …… 第二天早上,姜凝如愿吃到了油条馄饨和荷包蛋。 陆定权今天没那么忙,从楼下买回来,俩人一起慢慢吃,对门的英姐看到了蜜里调油的小夫妻,冲姜凝挤挤眼,笑得颇喜气。 “哟,陆厂长今天不忙啊?你家小姜最近都忙瘦了,是得盯着她好好吃饭!” 住对门对户的筒子楼就有这点不好,一打开门缝,走廊上的邻居什么都瞧得见。 不过英姐是好意调侃,姜凝并不在意,顶着个鸡窝头,尴尬抿唇笑笑。 吃了会儿,陆定权忽然道:“是瘦了点。” 姜凝:“?” 他咬着油条,慢条斯理:“多吃点,把这些都吃了,不够我再下去买。” “……你少来,我才没瘦。” 他一张嘴她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咬着荷包蛋,垂眼不经意看看,嗯,完全没瘦! 陆定权咳了声,他真不是那个意思,解释:“脸都瘦了一圈,你自己没有发现。” 姜凝惊。 瘦哪里都行,脸可不能瘦,都是宝贵的胶原蛋白啊! 姜凝听他都这么说了,吃完放下筷子就去卫生间照镜子。 左看右看,下巴好像是变得尖了点? 陆定权在外面问她:“打算什么时候去广市?” “就这几天吧,最好是尽快,再过十来天模特大赛就要开幕了。” 他颔首:“知道了,票你们不用管。” 顿了顿,还是开口,“这两天我都不忙,晚上回来给你做饭,在家等着我。” 言外之意,这几天就好好在家等着他,不要在外面跟人到处去玩。 姜凝听了就奇怪抬起头:“我都是忙我的正事呢,再说你之前又不是没出过差,还一去那么久,我都没半点意见。” 他倒好,昨晚还不高兴了,虽然嘴上不承认吧。 陆定权无奈掀眉:“我哪能有意见,不敢的。你想出去,我支持还来不及。” 那他听她说要去广市之后,就别别扭扭的? 男人走过来,穿戴整齐的修长身躯站在面前,逗猫似的温柔挠了挠她的下巴:“我是不放心,出这么远的门,我一个大男人都未必安全,你去我更不放心。” 姜凝想想:“那我跟苏铲子商量商量,把他也薅过去,就他那样,别人看着都以为我们是混混,不敢惹我们的。” 要是现在没那么忙,陆定权是真打算和她一起过去。 再说了,结婚后她就一直窝在家里,他成天忙自己的,连带她出去玩都没怎么有过,的确让她受了委屈。 她自己交到可靠的朋友,一起出去见世面,他只会觉得欣慰,只是心里有一抹酸酸的。 “叫上他,车票住宿我来,你们都不用管。” 姜凝被他挠得很舒服,顺势往他怀里一歪:“陆厂长这么爽快?” 男人手臂揽着她,原来这才叫温香软玉在怀。 一大早的,和恋人卿卿我我,满眼是她盈盈的笑眼,没有比这更让人舒畅的了。 他叮嘱:“早去早回。” 姜凝:“还没去呢。” 又提起:“上次你出差那么久,又不给我来个电话,后面几天我又担心又想你,每天回来家里也空落落的,就我一个人。” 陆定权垂眸,眼神格外温沉,像山顶那抹冰雪融开一般:“很想我?” 姜凝自觉说多了,闭嘴不言,毕竟上次他出差去宁省的时候,他们关系还没定呢。 他却很当真,眸间泛起笑意,揽着她的腰,垂首蹭了蹭她的脸:“我也想你,特别想。” 初定关系不久的恋人就是这样,怎么亲昵都还嫌不够。 只是姜凝立刻蹦开道:“胡子,胡子!” 她简直不可思议,现在才发现原来男人长胡子是这么快的? 基本每天都需要刮才能彻底保持清爽。 以前她也没跟男人谈过,以为刮胡子这事可能就十天半个月来上一回就够了。 陆定权看她一眼,默默进了卫生间。 . 临出门前,他忽然不经意问起。 “最近隔壁都挺安静吧?” 姜凝瞄他,说这个干嘛? 不过提起来还真是,有好一阵子都没听见隔壁的动静了……咳,搞得她像什么偷听狂一样。 也不等她开口,陆定权脸上风淡云轻:“前天我碰到他们两口子,那嫂子有身孕了。” 说罢,淡淡然带上门,出去上班。 姜凝:“……” 人家怀孕就怀孕呗,他在这儿端着个什么劲儿?又不是他怀。 不过,他这么一提,姜凝脑海中还真瞬间联想到一点不该想的。 比如,昨晚。 被什么颇有存在感的东西激起了好奇,她倒是有心想看看,他不让,说让她别故意惹他,明天要上班,现在还不是时候。 等亲了半天,他却又没忍住把她抱在身上放着,某处轮廓就更硌硬了…… 唔。 姜凝想着想着,脸红了。 …… 过了两天,终于弄到去广市的火车票。 姜凝一行三个人头一回坐上火车,见世面三人组在广市待了足足五天。 大城市就是不一般,和她们小县城相比,简直是乱花迷人眼。 尤其是那个服装模特大赛。 居然出现了身穿比基尼的健美模特!这在广市乃至是全国都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姜凝倒还好,只管欣赏那些模特的妆造和健美的体魄,其实在场不少观众也看得起劲,大家眼里都闪烁着单纯欣赏美的光泽,故意揣着歪心思的人倒没几个。 苏铲子和林初玉开始都没敢看,一个耳朵爆红深深扭过脑袋,一个甚至戴上帽子挡住自己眼睛,要比站在台上展现风采的模特还害臊。 好在健美模特仅仅只出现了一次,后面就是正常衣着的走秀,两人这才敢重新抬头。 这五天之行,可以说一天也没闲着,让他们彻底见足了世面,还在路上遇见金发碧眼的外国人。 几人带去广市的钱都花得七七八八了,去的时候一人不过带着一个包,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两个大箱包,肩上还背着一个。 下了火车,姜凝老远就看见熟悉的身影在站台外等着。 隔着人来人往,他等人的样子肃然却专注,沉峻削瘦的面孔显得过于冷厉,然而不过两秒,那道目光便越过人潮精准地朝她望过来,随即,他的面容依旧不变,眼中却泛起温融的情绪,让人一看就知道,他一定是等到了他最想见的人。 姜凝也笑了,大箱包扔在地上,朝他挥挥手。 男人大步而来,走到跟前,动作很自然地拎起那两个大包,两人视线对上时,都不禁微微一笑,随即陆定权才对旁边的二人招呼:“路上辛苦,走,我开车过来了。” 林初玉也笑着冲陆定权点点头,等他双手帮几人拎起四个大包直直往前开路的时候,才戳戳姜凝的胳膊,低声:“小凝,你家陆厂长好、好好啊……” 其实她是想说,好帅啊。 但这话可不能乱说,于是改了个词。 以前她还没觉得这个陆厂长有这么好,他比姜凝年纪大,虽然对她好,但外人瞧着也是比较疏冷厉害那种性子,样貌也有点凶。 但现在突然发现,这男人真是越瞧越好,和姜凝简直是般配极了,两人之间的默契与氛围,是她平常见过的哪对两口子之间都没有的那种。 让人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反正就是觉得他们俩特别的配,看着就高兴。 特别是在外人跟前,陆厂长不像那种故意造面子的男人,嘴上说得天花乱坠,实际上活儿还是让自己媳妇操劳。 他是恰恰相反,和姜凝在一块的时候,他连话都不怎么多说,却从处处的行动与细节上看得出来,这个男人极为可靠,对待姜凝没得说,连一点一滴都到位了。 反正,林初玉一个单身狗从旁瞧着就格外羡慕。 第127章 小别胜新婚 几人上了车,大包小包的堆满了后备厢。 陆定权今天是提前两小时就过来等着接他们,火车晚了不少时间,他一个字也没提。 姜凝坐在副驾驶,问:“你早来了吧?等了很久?” 男人开口:“没多久。” 车子驶动,他对她微微掀唇,“一出来就看到了你们,以为你们几个打劫回来了。” “噗……”林初玉在后面没忍住笑,笑出声又赶紧闭嘴。 她没想到,陆厂长这样的人还会跟姜凝开玩笑呢。 姜凝转头笑笑:“初玉,听到没?他笑话我们去打劫的。” 林初玉赶紧说:“也不算,咱们最多算乡下人进城,什么都想薅一把。” 苏铲子默默道:“其实你俩也和打劫差不多吧,当时在那批发市场,林妹子比人家训练有素的老婶子动作还快。” 几人都哈哈大笑。 车子开出车站那条大街,姜凝正兴致勃勃和他们讨论着广市见闻,余光随意瞥向车窗外,却瞧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就站在路边不远。 看着像原主的亲妹妹姜敏敏。 她似乎也刚从火车站出来不久,手里拎着大包小包,旁边走着个长得像竹竿一样的年轻男人。 穿来这么久,姜凝和姜家人多少都打过交道了,唯独小妹姜敏敏还没正式见过。 姜敏敏才刚满十八岁,原本还在读高中,现在好像辍了学,其余的消息就不知道了。 路边的人影很快被掠过,姜凝也收回视线,没再关注。 陆定权察觉到她的目光,也朝这边看了眼,不过没问什么。 等陆定权依次把林初玉和苏铲子都送回去,两人才回了筒子楼。 火车是下午四点到的,这会儿已经傍晚,正好回来吃饭。 姜凝第一件事就是赶紧打开自己的大箱包,兴冲冲往外拿着这一趟满载而归的战利品。 各类化妆品、造型梳妆用具等等就不用说了,还有衣服鞋子首饰,一些小玩意儿等等。 翻着翻着,她从包里最深处掏出一个方盒子。 很随意地递给旁边围观的陆定权。 “喏,送你的。” 是一块男士手表,还是名牌货。 陆定权怔了怔,接过来,沉默打开盒盖。 那是一块上海牌机械表,银色表链,崭新的玻璃表壳在夕辉里闪烁着耀眼的光泽。 见他拿在手里也不出声,她抬头问:“你不喜欢这种款式吗?” 她知道他有一块表,不过那块有点旧了,而且她好不容易去一趟广市,总得给他带点什么,吃的喝的,他也不需要,手表再合适不过。 陆定权视线从表盒上挪开,看向她:“喜欢,挺贵的吧?” “还好,三百块。” 她话一出口,看着他的脸色,觉得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三百块现在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但陆定权目前经济压力还比较大,她这么说,他会不会觉得伤自尊? 姜凝又觉得不会的,他哪是那种要面子的男人呢? 她眼光不定试探望向他,刚想解释,“手表都挺贵,要买就买好点的……” 陆定权将那块手表取出来,手上旧表摘了,把她从行李前拉起:“帮我戴上。” 姜凝看看他,表情还好,但薄唇淡淡抿着,看起来也没有特别高兴的样子? 难道真不喜欢吗? 她接过,低头给他戴上。 抓着他胳膊左右看看,分明很合适嘛。 然而他抽回手,下一秒抱住眼前的女人,低头亲吻上去。 由浅入深的吻,带着铺天盖地的清冽熟悉气息,瞬间将她牢牢包裹。 姜凝这才感觉到,原来去了这些天,自己也是有点想他的。 她顺从闭上眼,任由他什么都没说,紧紧揽着,亲着,感受着彼此的声息。 屋里一片安静,甚至能听清唇齿纠缠间的暧昧声响,两人的时间仿若静止下来,随着阵阵心跳的节律,窗外夜幕也缓缓降临。 好一会儿,姜凝才被放开,她依在他胸口微微喘着气。 其实她后知后觉,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才下火车,在火车上挤了一天,回来还没来得及清洗,身上估计有各种味儿,一点都不干净。 陆定权揉着她的发尾,从看到她下火车回来的第一眼,就很难不想抱上去。 此时回屋亲密一番,终于喟然满足。 去了这么些天,他算体会到独守空房的滋味。 低沉发问:“感觉如何?” 姜凝:“……还好,广市比我们这边大多了,也热闹,各种小玩意儿都有卖的,也有各色各样的人。” 男人顿了顿,暗示地捏了捏她的细腰。 “我说,亲的感觉如何。” 姜凝:……?? 她以为他问她去广市玩的感觉怎么样呢。 男人又一本正经问:“这么久没练习,技术应该没有退步?” 她无语了,掐一把他胳膊,推开他跑到一边继续去清理行李。 姜凝觉得这事是自己的锅。 之前自己嫌他“技术”不行,不仅胡渣磨人,还亲得她嘴巴不舒服,牙齿也磕磕碰碰,容易把她弄疼。 现在倒好,他这是找准了一个顶好的借口,有事没事就要多练习。 练完了还要问她感受。 感受不好? 嗯,那更得继续加强训练。 感受好? 行,说明技术长进了,她喜欢的话,可以继续深入切磋。 总之,她这就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没听见她回应,陆定权默认是她满意了,看看自己手上的表,自言自语道:“这么昂贵的礼物,我更得加强练习,做好服务工作,才能对得起它。” 姜凝原本在一旁默然背对着他,干脆起身去抢。 “你还乱说,你还我,不送你了!” 陆定权当然不让,轻易扯过她身子,又搂进怀里,掀唇笑起:“不说了,不说了。” 很快又道:“我也没说错,为媳妇服务,哪里不对了?” 看着她红扑扑的小脸,不等姜凝反抗,他眼神蓦然一深,俯首继续径直吻下去。 第128章 陆定权,你凶我? 晚上。 姜凝好好洗完澡吃了个饭,带回来的东西也清理得差不多了,终于歇下来。 她对着电风扇吹着湿发,整个人懒洋洋的。 陆定权去外面水房刷锅碗了,她看一眼轻轻带上的门缝,翻出自己带回来那个小背包,从里面找出几件质地单薄柔软的小布料。 没错,这是她在广市买的新式内衣。 绸缎质地,款式很新,手感特别好,还用的是进口的搭扣,顺滑方便,她正好觉得自己现在的内衣都穿着很闷,干脆多买了几条带回来。 刚才陆定权一直在屋里,她想拿出来清洗干净早点晾着,也不好意思拿。 趁他现在不在,姜凝赶紧进了洗手间揉揉洗洗,刚准备拿去窗台边上晾,门被推开了。 陆定权端着锅碗回来,袖子挽起,麦色小臂间挂着水珠。 姜凝一紧张,状似镇定跑回床边帘子后,也不晾了。 他目光察觉到她鬼鬼祟祟的动作,没说话,转头去放好锅碗。 晚上,他也冲了个凉,出来擦着湿润乌发,和她聊起在广市的见闻。 姜凝说起这个就来劲,聊都聊不完了,恨不得把什么新鲜事都一股脑告诉他。 “那些模特身上穿着比基尼,全场人都看傻了,你知道什么是比基尼吗?” “就是……” 她想想,干脆在他身上比划:“就是…唔,像这样的。” 她比得很形象,三个重点地方。 陆定权当即不解,眼中升起诧怪:“这不就是不穿衣?” 不穿外衣出门是要判流氓罪的。 姜凝见他这样严肃的脸色,好笑道:“这就是比基尼的精髓呀,能体现人体的健美力量感,那些模特都是专门练过身材的,肌肉可好看了,身上还抹了那种亮滑滑的棕油。” 她边说边比划。 当时有一个女模特,个子长得很高,浑身的肌肉感流畅有力,样貌也英气十足,她看得眼睛都直了。 陆定权沉吟不语,试图让自己接受。 过会儿,他问:“男女都这么穿?” “哦,不是,”姜凝解释,“男模特就穿得更少了,没有上衣,毕竟要展示胸肌嘛。” 其实那场大赛主要的主题还是展示新颖时尚的服饰,健美模特只出场了四个而已,两男两女,且远远展示完一圈很快就走了,这几个健美模特的出场是广市主办方为了下半年的士力杯健美比赛打头阵预热的。 后来果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和反响。 陆定权的眉峰却紧了紧,眼中掠过不可思议,紧接着升起一抹幽微复杂的情绪。 “……好看吗?”嗓音闷闷。 姜凝点头:“好看啊,那些模特一个个都特别有活力。” 他深呼吸一口气,目光投过来,姜凝奇怪,“嗯,怎么了?” 陆定权却想起她刚才躲在屋里偷偷摸摸的小动作。 脑中忽然一个电光火石。 她该不会是悄悄买了那个什么…比,比鸡泥回来? 对,依她的好奇心,很有可能干出这种事。 陆定权也不管了,走去柜子旁,果然,余光察觉到她的眼神刹时变得紧张。 “等等,你要拿什么?我帮你……” 话音未落,他已经飞快打开了最下面的那个抽屉。 看到小盆里装着几小块湿漉漉的可疑布料,粉的紫的都有。 那形状……他额角的青筋顿时跳了跳,板着脸将那布料拎出来。 姜凝人傻了,他怎么知道她藏在这里的?还拿在手里! 她脸都有点红了,装作没事,过去要拿回来:“你干嘛动我东西,你给我……” 陆定权却不让她动,手里缓缓展开那条单薄的小布料,他的眉头都僵住了。 不可思议又有点受伤地朝她看去,声音极沉:“你,你要穿这个?” 姜凝完全不懂他在做什么,干嘛要打开她的内衣啊! 她穿个新内衣怎么了?! 她简直又气又好笑,伸手抢不过来,脸颊瞬间红得像沁出了一层霞色,骂道:“我穿怎么了?又没穿给你看!你、你快还我!” 男人的眉头快要夹死苍蝇。 面孔彻底沉下来:“那你还想给谁看?我告诉你姜凝,我们现在是合法的、受到法律保护的夫妻关系,你要想穿大街上去给任何人看见,我,我……!” 他“我”个半天,显然是无法接受自己的这个想象,也像给气着了,半天说不出话,和姜凝两个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 姜凝:? 头顶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她好像听明白了。 陆定权俊厉面孔板下来,又黑又沉,乌眸寒光郁郁,这可真是她头一次看见他真正对她发脾气。 姜凝也拧起眉。 发脾气,谁不会? “陆定权,你凶我?”她立马伸手捶了他一下。 男人刚才是被自己的想象给吓着了,半是气半是惊,被她这么一捶,立刻顺势握上她的手,嗓音恢复沉静,艰难开口。 “不是凶你,我……” “你什么?你真好意思呐陆定权,我说你莫名其妙的发什么脾气?还故意抢我衣服!你瞎想什么呢?谁说我要穿这个出门上街了?我又不是疯了。” 陆定权还没理解,神情紧张又严肃:“……穿到哪里都不行。” 又怕她误会他是对她发脾气,连忙缓和了语气:“我知道这是人家比赛流行穿的这个,我不是想限制你做什么,只是这玩意儿它,” 他瞥了眼手里那可怜兮兮的一小片布料,就这么点东西,它能包住什么?? 他都不敢想! “这东西你买就买了,我真不是凶你,但是你在家看看就行,不能穿出去……” 他真的无法接受,就算知道姜凝一向胆子大,喜欢尝试新式时髦的东西,他也是一贯支持她的,只是这个比鸡泥,他是万万不能接受。 但凡一想到她穿着这件东西出现在别人面前,哪怕是女人面前的可能性,他恨不得牙都咬碎了。 姜凝见他的脸色复杂无比,气得简直笑出声:“我什么时候说了我要穿它出去?我又不是色情狂魔!” “倒是你,你个臭流氓,抢我内衣,你陆定权今天是真不要脸了!” 她骂着,趁他发怔,一把将他手上的小布料抢了回来,气呼呼扭头去卫生间重新洗过一遍。 这下换成陆定权人傻了。 怔怔皱眉望着姜凝带着气的背影。 她说什么? 所以,他搞错了? 这不是那什么比泥鸡? 那她一开始悄悄藏什么呢? 不就是女式内衣吗,两人朝夕相处,她以前又不是没当着他的面晾晒过这些东西。 不过,他想起刚才展开来看见的款式。 的确跟之前撞见过的她平时穿的款式不一样,布料比较少,所以才会被他误会成比鸡泥。 陆定权人高马大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变了变脸色,眸中溢出深深的尴尬。 是他误会了。 第129章 我行不行,乖宝宝不清楚? 姜凝把内衣重新晾晒好,头发也干得差不多了,掀开布帘子回到床边准备睡觉。 垂着眼对他没好气:“让开,我要进去。” 陆定权这会儿已经完全弄明白了。 他老实看她一眼,观察着姜凝的脸色,乖巧让开。 很快他去关了灯。 没多久,床上响起姜凝的冷漠拒绝。 “别过来,我热。” 陆定权:“我给你扇扇。” “用不着。” 眼睛适应了黑暗,他凑过去,低声:“是我不对,刚才冲你乱发脾气,吓到你了,我错了。” 这道歉道得是心甘情愿,低三下四。 姜凝懒得理他。 陆定权心里也分外懊恼,好不容易盼着她下火车回来了,都说小别胜新婚,晚上应该抱着好好亲亲,多温馨,全怪自己刚才一时太激动想岔了,让她不高兴。 怪他莽撞。 那是女人穿的内衣,她大老远新买回来的,应该非常珍惜,结果被他误会了,还擅自抢在手里明晃晃地展开。 要是换个女人,估计得当场扇他巴掌。 当然了,也不可能换人,他不会关心别的任何人身上穿什么,除了姜凝。 陆定权眸中思绪变化,深深自责,道歉也不管用,他干脆坐起身。 “刚回来,别带着气睡,你打我出出气,好吗?” 姜凝背对着他躺着,心里偷笑一声。 她其实气早就消了,想到陆定权是把自己的内衣误会成了比基尼,还一脸震撼的样子,她越想越逗,在卫生间憋笑都快憋出内伤了。 不过,第一次被他误会还冲她发这么大火,她必须得好好治治他。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床沿。 女人洗完澡后穿着身新做的睡裙,侧躺在那里背对着他,露出一片莹润如玉的颈肩。 陆定权静静等了半天,还待再问,听见她低低吸了下鼻子。 他整个人顿时僵住了。 “姜凝,”男人试着喊了一声,嗓音比刚才还要温柔小心一百倍。 低头挨近过去,“都是我的错,你心里不舒服是应该的,有什么火冲我来,行么?” 姜凝察觉到他靠近,干脆把脸埋进毯子里,声音很闷,“不用你这样。” 他听起来有点手足无措了,继续低声:“我喜欢这样,你对我凶回来,好不,我喜欢听你凶我。” 女人嗓音更闷了,沁着说不出的委屈:“我才不是那种没素质的人。” “对,都是我没素质,我脾气差,刚才不该朝你大声。” 他利落低头道歉,恨不能哄她再多说几句,“你想怎么发落我,都行,我绝没有意见。” 姜凝语调软软,故作冰冷:“才要不管你。” “反正男人都这样,我明白,你喜欢的时候怎么哄着都行,没有合你的意时,你想凶就凶了,也不用在乎我的感受。” 陆定权平生头一回觉得自己嘴这么笨拙,心里着急,却无法解释。 刚才听见她吸鼻子的声音,现在声音又闷闷的,听着就让人心疼,他干脆一把将人捞起来,黑暗中,粗粝大掌抚上她的额头和脸,声色低暗得不像话:“姜凝,我不是那种人,不要这么讲,你别哭,以后我保证不会再朝你凶。” 探手摸去,感受到她脸颊软嫩的肌肤,然而并没有湿意。 姜凝睁开眼,望着上方的男人,宽阔身躯牢牢挡住她的视野,眼前只剩他。 她唇角翘了起来:“那你刚才就是很凶嘛。” 察觉到她不是真的哭了,陆定权微愣,心下松了口气,眼底无奈而温然:“小坏蛋,故意吓唬人。” “你才坏!我千里迢迢坐火车赶回来,累坏了,你还冲我发脾气!你自己误会了,也不说先问问我问清楚,你都不知道你二话不说怎么凶我的!” 陆定权干脆也躺下来,搂着一团温香,替她揉着腰解乏,高挺鼻梁安慰蹭蹭她的脸,掩下愧色与尴尬: “对不起,我之前看见你晒个衣服鬼鬼祟祟的,以为你真是买了那个…比泥鸡,要回来穿。” 姜凝气也撒出来了,赖在他怀里,软趴趴哼了声:“是比基尼……算了原谅你。不过陆定权,你还挺保守的。” 话一出口,她觉得有哪里不对。 他本身就是这个时代的人,面对比基尼这种尺度相对太大的款式,觉得无法接受、心态保守是很正常的。 陆定权却在黑暗中盯着她,嗓音低哑:“那你喜欢不保守,开放的?” 他想到她说的那什么男模特,居然还不穿上衣,露出上身明晃晃给观众展示。 姜凝:“现在不都流行开放嘛。” 话音落下,忽然,她的手被他握起,按到了什么硬鼓鼓的东西上,传来一片温热。 她缓缓睁大眼。 陆定权晚上睡觉只穿着那条宽松的男式汗衫,轻而易举让她摸到自己胸口,胸膛也有点紧绷,心跳格外有力,俯身咬上她耳朵。 “看别人的没意思,家里也有。” 姜凝最敏感的地方就是耳朵,被他轻轻咬着,浑身一颤。 不过这下注意力还是被他勾引过去了,之前她都没好意思真上手,既然他今晚都主动送上,没道理不好好玩一玩…… 黑暗中,她大着胆子摸来摸去。 捏了又捏。 最终得出结论。 嗯,虽然不是刻意训练的健美款身形,但他的身材才是她最喜欢的那种。 胸膛精壮,平坦有力,腹肌蓬勃结实,又不过于夸张,每一处肌肉筋骨都像蓄发着满满踏实的活力,让她很喜欢…… . 从广市回来,在家休息了一天,第三天就到了上门给田大姐化妆的日子。 姜凝在广市精挑细选的化妆品都派上了用场,遮瑕的化妆底膏有好几个色号,她根据田大姐的肤色认真调好了最合适的颜色,上妆后整体的遮瑕效果能有个七七八八。 但只是这样,她还是觉得不够,又想办法借来烫头发的火钳子,给大姐烫了个临时的大波浪卷发。 右脸微微垂下的一缕墨色卷发,正好遮住那道疤痕。 化好了妆,又帮田大姐重新搭配了今天穿的衣服。 白蕾丝翻花领的深棕色修身裙装,配一条珍珠腰带,低调而优雅大方。 大姐本打算就穿平时的衣装,但看到镜子里自己的造型,也激动起来,干脆翻出了收藏保养多年的一双牛皮高跟鞋,面料光滑流畅。 这一身拾掇下来,将田大姐自身的气质是衬托得淋漓尽致。 黑发如雾,身若乔木,柳叶眉,杏仁眼,红唇半抿,欲语还休。 田大姐非常之满意,尤其是看到自己右脸上的瘢疤像是彻底消失了般,盯着镜子怔怔看了好半晌。 她的约会在下午。 临走前,她扬起了最灿烂的笑容,对姜凝表示感谢。 “我知道现在看到的可能只是个假象,镜子里的也许不是真的我,但拥有这么一天,能让我重新见到十几年前的我自己,我心里已经满足了。” 送走田大姐后,姜凝和林初玉都久久默然。 林初玉感叹:“与其说是赴曾经战友的约,我觉得大姐其实是赴自己的约,对那些无奈错过的年华和青春,画上一个句号。” 姜凝点点头:“没错。” 能看出来,今天化完妆的田大姐和那天见到的田大姐有很大的不同了。 她忽然就从一个憔悴懦缩的状态变得重拾自信般,舒展起来。 这不仅仅是遮盖疤痕、化妆变美的作用。 而是她忽然透过妆扮的镜中人,找回了心中那个曾经的自己。 也许,释怀就在某一个瞬间。 …… … “听初玉说,田大姐和老战友那天相谈甚欢,还决定以后恢复通信。” 几天之后,得知了后续发展的姜凝把这件事分享给陆定权。 她胳膊肘撑在窗边,看向淡淡云朵飘远的澄净天穹,忽然有一只麻雀飞过来,歇在窗檐上,她吓一跳,就跟那麻雀面面相觑。 陆定权打着鸡蛋,沉吟着发问:“那位大姐和战友之间,关系匪浅?” “嗯,其实从大姐话里的意思,我们也听出来了,两人年轻时应该是有过一段朦胧的感情,不过那些年风雨飘摇,各自离散,加上大姐的脸受了伤,心理上也受到创伤,后面虽然不联系了,但心里肯定是放不下的。” “老战友找了很久,才打听到田大姐现在的地址,这么千里迢迢过来,应该也是还有放不下的遗憾吧。” 这样的剧情,都可以写一出戏了。 不过,特殊年代就是如此,每一个大街上行走的路人看似平静无奇,可谁又知道她身上曾经发生过怎样或刻骨或剜心的记忆呢? 行走在人世间,也许每个人都是白璧无瑕,却千疮百孔。 默默感慨了一阵,从别人的故事中走出来,姜凝想着,自己化妆造型的技术也算经过了实战的考验,以后真的可以拿来当一个赚钱的门路了。 她把想法说给陆定权听。 男人打完鸡蛋,又开始洗蘑菇。 他疑惑:“造型?就是之前说过的,你看过的模特身上弄的那些妆扮?” 姜凝摇头:“那也算是造型的一种,不过不全面,模特是要妆扮给观众看的,叫做舞台造型,我之前帮双桃弄的也可以说是舞台造型。但我现在想做的,是给普通人做造型。” “比如说,有时候需要出席一个正式一点的场合,但你没去过呀,不知道该穿什么衣服、该如何打扮最合适,又或者是你知道该怎么打扮,但自己达不到想要的效果,这个时候你就需要一个专业的造型师,帮你化妆、搭配得体合适的穿着。” 陆定权懂了:“人靠衣装马靠鞍,造型打扮也是出席不同场合很重要的环节,这样,不至于怯场。” “对对对,就是这个道理。”姜凝笑盈盈。 没记错的话,林初玉将来可是要成为做服装生意的大佬。 她这边做造型,说不定也真能跟林初玉的生意互为成全,相得益彰。 姜凝躺在沙发上,开始思考自己如今的挣钱大计。 想开个古玩斋,买卖是一方面,自己也想尽早收些真正的好物件作为投资收藏。 还想做专业的造型化妆师,不过万事开口难,自己需要结识更多的人脉,才能做起这门生意…… 对了,她突然想起自己前一阵去黑市捡的那个漏。 从孟元斌眼皮子底下忽悠到手的那个铜制仙鹤摆件。 她回来后仔细看了,那可是真正的大宝贝,后面更是牵扯出一段重要的剧情。 现在阴差阳错落在自己手里,也不愁了。 但孟元斌从她手里当宝贝一样收走的那块玉龙佩,现在肯定已经送出去了吧? 就是不知道港市回来那个房大老板有没有这个眼力,知不知道他送的是个压根不值钱的玉硝子。 漫无边际地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躺着躺着,窗户边那麻雀忽然抖了抖翅膀,扑腾飞走,而姜凝也从沙发上歪了下来,整个人像扶不起的一滩泥似的,懒懒滚落在那里。 “好饿,好饿啊。”她有气无力地喊。 陆定权说好今天要回来做饭,但是回晚了,姜凝又不想吃零食占掉肚子,只得眼巴巴地等着他。 回家后立马变身老实煮夫的男人淡淡笑:“快了。” “多快?饿了,真的真的饿了。”她倒仰在沙发上,头发全部垂下来,露出一张撅起唇的白净小脸。 “很快,马上喂饱你。”转眼他已经端了一道菜进来,就等着灶上的汤了。 姜凝忽然噗嗤一声,半皱起眉,露出极度微妙的表情。 “嗯?”陆定权眼中疑惑,以为她是这个姿势被卡住起不来了,过去拉起她。 姜凝捂住嘴巴,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 陆定权不知道她这脑袋瓜子里又在想些什么稀奇古怪的,掀眉问:“到底怎么了?” 姜凝抬眸看看他,见他好像是真不懂,退开一步,憋着笑正色道:“男人不能说很快。” “?” 陆定权眉峰凝神一瞬,迷惑,“不行么?” “……男人更不能说不行!”姜凝实在是受不了了,什么时候见过陆定权这种单纯的傻样子,捧着肚子笑得倒在沙发上。 陆定权静了一静,“哦?” 他说着,若有所思朝女人走过去,忽然伸手一把将人摁住。 俯首捏着她的脸蛋压下来,乌黑狭长的眸底蕴着幽然浅笑,低哑问:“我行不行,乖宝宝不清楚?” 薄唇近在咫尺,却并没有贴上来,她看着那双嘴唇,知道它的形状看上去很冷厉,亲起来却十分柔软。 听他又这么喊她,有点不好意思的人变成了她,扭开脸推他一下:“你少来,大白天的。” 陆定权只是勾着她的腰,淡淡地笑,还想说什么,俩人忽然听见屋子外一道着急的提醒。 “小姜?陆厂长?人在不在屋里啊?你家汤还烧着呢,都快烧干了!” 第130章 陆厂长真幽默 终于忙活好一桌子菜,吃着饭,陆定权提起件事: “明天晚上有个应酬,咱们一起去?” 姜凝抬眼:“是什么特殊的活动么?” “不是,厂里的新设备投入生产了,效果不错,樊市的一个老板有兴趣过来谈生意,目前差不多定下来了,最近这几天偶尔需要招待一下。” “后天沈老板就回去,明晚的招待没那么正式,不过我估计得陪个酒,你愿意过来的话,也不用拘束,爱吃什么吃什么,就当是陪着我。” 姜凝听他说完,顺便又聊起工厂的效益终于开始往好的方向发展了,那种淡淡然又十分想跟她分享的语气,她放下筷子,冲他微微笑。 陆定权挑眉:“怎么了?” “没什么,我就是想着,等以后厂子收益真正好起来,你变成大老板大富豪,那我当初可真是抱对大腿了。”她调侃。 陆定权轻轻掀唇,不过注意点显然没落在她的调侃上,而是其中一个字眼。 “抱大腿?”他思索一下,问,“不记得你抱过,要不,下回试试?” 姜凝听他现在说起这种话简直脸不红心不跳,张口就来,都快变成老油条了,哪里还像最初那个沉冷正经的陆厂长。 她哼唧一声,才不接他的话茬。 第二天下午,四五点的样子,姜凝和陆定权一起赴约。 虽然不是很正式的应酬,但毕竟是他第一次带上她露面,无论如何,作为“厂长夫人”的面子至少要佯装到位。 姜凝戴了个藏青菱格纹发箍简单箍起头发,露出一整张明丽白净的鹅蛋脸,简单描过眉,抹了淡淡的口红。 身上穿着件浅蓝色小方领的半袖掐腰连衣裙,搭配从广市买的一条珍珠手链,脚上是那双酱红色小高跟鞋,衬得收敛却富有设计感的荷叶边裙摆下一双纤细笔直的小腿白皙动人。 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多余的打扮。这样看上去大方又不失礼,也不会过分高调。 为了招待客人,陆定权也穿得比较正式,正好是和她颜色搭配的一身蓝衬衣,黑色西裤。 他肩膀宽阔,腰身劲瘦,这种挺括的衬衣穿在他身上特别好看,板正中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松弛。 晚上吃饭是在县城湖边一家新式酒楼。 据说大厨早年是在京市仿膳楼当过大学徒的,手艺很不错,如今回来趁着开放的政策趁早开了一家自己的饭店,菜品也是按照在京市接待大人物的规格和手艺,倒是很火爆了一阵。 姜凝左右看看,她之前还没来过这地方,不免有点好奇。 然而临进门前,陆定权忽然停下脚步,侧脸静静看过来。 姜凝手里还拎着个小白皮包,戳戳他:“干什么?” 以为他第一次带她来这种应酬的生意局,有什么话要叮嘱。 谁知陆定权只是微微抬了下胳膊,暗示地望着她。 姜凝懂了。 饭店里浅浅喧哗人声中,她没有推拒,轻轻挽唇笑了下,顺从着他的意思伸出手挽上他的手臂。 门前灯下,美人在侧,笑颜似玉。 陆定权收回目光,眼底淡淡惬悦,和她一同走进饭店包厢。 樊市来的老板姓沈,据陆定权说,是个继承了家里产业的二代,却是个实干派,并不空口耍花架子,看准了陆定权厂里新搭建起来的这条生产线和新设备,经过这段时间的考察,痛快决定合作。 沈老板不过三十出头,也就比陆定权年长三四岁,戴着副眼镜,样貌格外儒雅清瘦,不像从商倒像从政的做派,为人比较低调。 他带着一行陪同的员工下属准时到达酒楼,看到陆定权身边站着一位亭亭玉立的女子,眉眼明净鲜妍,双眸清透似水,翘鼻柔唇,即便没有浓妆艳抹,站在人群之中也是让人一眼能注意到。 沈老板先是一愣,而后反应过来,笑着大步过去朝陆定权伸出手:“定权,这位就是弟媳吧?” 姜凝微笑点点头,先是和陆定权对视一笑,听他介绍了她,她才开口:“沈老板,您好,久仰大名。” 来的一众人互相介绍并落座,无形中许多的目光都落在了初次露面的姜凝身上。 姜凝觉得有点奇怪,即便他带着自己媳妇参加应酬,也不是什么很特殊的事吧? 难道有什么蹊跷? 坐下来后,她不由多看了陆定权一眼。 他也望过来,唇边擒着淡浅而温情的弧度,没说什么,桌面下的大手握住她的,低声叮嘱:“我点了你喜欢的生滚鱼片和糖醋排骨,这家的甲鱼汤也很出名,等会儿多吃点。” 姜凝见这会儿陆续开始上菜,终于没什么人留意这边。 她便凑过去悄声问:“你到底搞什么鬼,今天带我来不只是想我陪你吃饭这么简单吧?” 陆定权也学着她的语气,悄悄跟她咬耳朵,低磁声调直窜入耳: “你猜对了,我家里藏着这么宝贝的媳妇,我难免想带出来显摆显摆,就给我这个机会吧,嗯?” 姜凝轻轻瞪他。 这人越来越能胡扯贫嘴了。 沈老板坐在大圆桌正对面,目光落过来,不由出声打趣: “定权在我们跟前可是说一不二的性格,平时也不见他这一面,没想到这在弟媳跟前却是金屋藏娇、铁汉柔情啊,哈哈哈哈!” 在场的人都跟着善意地调笑。 沈老板当然是开玩笑。 陆定权看起来个性冷硬,实则磊落原则之下也不失圆融,更不缺风度风趣,要不怎么能这么快就与沈老板谈拢合作生意? 不过在场的一些人基本上都没见过姜凝,石峰等人今天也不在,的确没人见识过陆定权如此低声哄着媳妇的样子。 他大小是个厂长,又是部队行伍出身,平日工作打交道只让人觉得他性情板正冷肃得很,谁知道私下与自家媳妇碰面时竟会露出这副样子。 但也没什么不和谐的。 这位厂长夫人,一看就娇滴滴的,笑起来落落大方,样貌格外精致明艳,被陆厂长这么小心地哄着,也没什么不合适吧? 顶着众人各异目光,姜凝赶紧重新坐好,戳了戳陆定权让他正经点。 不要让他打扰了她的得体和优雅。 菜差不多上齐了,最中间是一道造型尤其奇特华丽的菜,看起来像是大江里遨游着一条龙,龙角气昂昂支起,格外有风范,边上还有不少虾兵蟹将团团点缀。 沈老板身旁有个陪客,替大伙介绍着:“这是鹏程楼的招牌菜,龙游四海……” “飞龙在天,潜龙入渊,不过这海里可不是什么飞龙真龙,也就是个王八在这装鳖冒充呢。” 陪客话音未落,只听一道轻铃般的嗓音从包厢外推门而入。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众人都朝着门口施施然走进来那人看去。 沈老板听见此人的调侃,首先笑起来,拍了拍掌欢迎道:“邱主任是稀客,平时难得有机会约上你,这稀客都来了,大家可以开席了!” 那女人看上去二十六七的模样,长发扎在脑后盘起,穿着高领小针织长袖衫,勾勒出曼妙身姿。 眉眼柔柔,微收着下巴再抬眸看人的模样颇有两分韵味。 姜凝也看过去,陆定权先前已经给她把众人介绍了一圈,此时顿了顿,才在她耳边低低开口:“这个我不熟,是沈老板的朋友。” 女人先是上前跟沈老板寒暄两句,这才落座,目光却是越过桌面精准地看向对面的陆定权,盈盈点头微笑,紧接着却又捕捉到他身边的姜凝。 旁边的人轻声介绍:“这位是陆厂长的太太。” 姜凝对上那个女子遥遥投来的视线,也淡淡挽唇一笑,算是打过招呼。 很快,终于吃起饭。 男人生意上的饭局都是边吃边聊,至于吃的什么内容,不过是陪聊的佐料。 因此一大桌子人,也就姜凝一个吃得专心又开心的。 这家饭店的手艺还真不错,不是沄水县这边的本地特色,仿照了正宗京市的老风味,吃着比较新鲜。 姜凝想着下次可以和林初玉苏铲子几个一起过来再吃一顿,顺便聊聊今后的打算。 正埋头干饭,手边忽然多了一碗热汤。 陆定权见她抬起圆眸看过来,又递了个干净汤匙给她:“这汤不错,趁热喝了,不烫。” 盛过来已经给她凉好的,温度正合适。 姜凝便笑笑,拿起匙子小口喝起来,果然入嘴鲜美。 沈老板正和陆定权随意谈着后续生意运作上的事,见吃饭时陆定权动作看似随意却很周全地照顾着他的小妻子,心里不由更是感慨,以为是个大老粗,没想到对待媳妇居然是这样的作风。 沈潭面上含笑,眼里是善意的调侃,没说什么。 倒是身边的邱静璇——最后姗姗来迟的那位知性女士,目光也跟着看过去,唇边掀着笑容,却是不达眼底。 视线飞快扫一眼姜凝,打量她的穿着打扮。 感觉是一副娇滴滴的金贵样子,只知埋头吃饭,也不会应酬来事,一看就是被丈夫养着,吃穿靠着丈夫,却半点不通生意场上人情世故的市井小妇人。 左不过年轻漂亮点儿罢了。 邱静璇默默收回目光,依旧微笑着,参与了陆沈二人的话题。 中途插嘴颇有了解地提起:“真空泵的价格现在已经压得很低,如果按照原材料出厂价加价百分之十五来算,才能勉强维持利润。” 沈老板点头:“是啊,现在这行是说做也好做,说难也难。” 说着看向陆定权。 陆定权微微掀起薄唇,坐定在对面,身姿一贯的端正笔挺,手臂却稍微搭在身边妻子的座椅背上,松弛而不失分寸,神态自若开口:“最好的设备捏在手里,就不愁没利润空间,沈老板都敢押我们五厂这块宝,我也有信心,不说一口气咬多大的肉下来,总归能喝上点肉汤。” 这种话只能在饭局上说。若是换个人,那就叫口出狂言,但由陆定权这种一派松弛的语气玩笑般出口,却颇能让人信服。 沈老板笑:“定权,别人说这话,我不一定喜欢,你这样的人说出口的,我就爱听得不行。” 沈潭是二代出身,家中从商从政的都有,在樊市的背景底蕴十分深厚,虽然年纪并不老,但背景摆在那里,从做事业开始就见惯了应酬场上各种逢迎殷勤,他个人反而不喜欢与太低姿态的老油子打交道。 有实力有本事的人不缺,懂人情会运作的人更是不少,难得的是有本事的人没有那份浮躁的傲气,愿意俯首入世。 姜凝只是安静地吃着饭,默然听着席间话语来往,此时也下意识望了陆定权一眼。 发现在饭局应酬上的他,和平常不太一样。 她说不上来,只是觉得,他隐隐开始有真正大佬的那味儿了。 陆定权也察觉到她的视线,低眸看过来,以为她还要吃什么:“再盛碗汤?” 说着伸手去盛。 姜凝已经吃饱了,就要开口,坐在对面的邱主任忽然笑着打趣:“想不到陆厂长在外雷厉风行,原来在家里也是气管炎呢。” 她状似随意地调侃一句,在场几人都附和笑笑。 这场饭局原本没有女人,除了被陆定权带来的姜凝,也就这位邱主任。 看上去,她充当的似乎是应酬饭局中解语花、活跃氛围的角色。 陆定权听了这话,却继续盛着汤,面色淡淡自若:“气管炎?我不抽烟,没有这种毛病。” 邱静璇显然一顿,然后撩发笑笑:“陆厂长真幽默。” 陆定权没再说话,盛好汤放在姜凝手边拿起汤匙就能喝的位置,叮嘱:“有点烫,凉一分钟。” 姜凝目光也从对面的女人身上收回来,浅浅勾唇应了一声。 她就说。 怎么好端端非想着带她过来应酬吃饭呢? 这看上去,怕是有什么情况,这男人想拉着她出来挡枪吧? 她心里有一丝不高兴。 无论男女,在外面生意应酬,就不可能完全避免一些遭人扑上来的情况,何况陆定权的确在外形上比较惹眼,她倒不是怨他被人招惹。 只是既然带她过来吃饭,那有什么情况应该提前跟她说一声吧?哪怕是不确定的情况,她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气管炎”只是一句调侃而已,有时候反而是对男人的夸赞,说说倒没什么。 只是那位邱主任这么调侃着,眼睛却只盯着陆定权,一个眼神也不分给姜凝,调侃完了就和身边的人目露深意笑笑,这就很耐人寻味。 第131章 高枕无忧的小娇妻 姜凝自然感觉到了不尊重。 只是她也没说什么,静静等着那碗汤凉下来。 酒足饭饱,可能是因为姜凝在场,今晚陆定权也就喝了两杯酒,和沈老板浅浅碰个杯而已,没有多喝。 陆定权低下眸问她:“吃好了么?” 姜凝微笑:“饱了。” 手却放在桌面下掐了他大腿一把。 陆定权眉头都没皱一下,了然低语:“……手别掐疼了,回去再掐。” 面对他了然和隐隐心虚的眼神,姜凝都不想搭理了,这要不是在外人面前,她就直接捶他了。 大家都吃得差不多,准备起身时,邱静璇却忽然端起一杯酒,扬眉笑着朝对面看过来。 “陆厂长,前阵子真是多谢提携了,看来今后要合作讨教的地方还多着,我今天借沈老板的光,单独敬您一杯。” 她开口时,陆定权正在桌下握住姜凝的手不让她继续捣乱。 桌上众人看看邱静璇,又顺着目光朝陆定权这边望过来。 美女主动敬酒,又是沈老板的好友,断没有拂了人家面子的道理,大家都这么想。 只可惜陆厂长今天带着媳妇过来的,不然还能敞开了多喝几杯。 姜凝也听到邱静璇的话,旋即垂下乌睫,露出淡淡的笑意。 敬酒而已,这在生意场上应该是最不好推辞的,一般半推半就,和对方碰一杯给个面子,就算了。 在场的人都等着陆厂长应下来,喝了这杯酒。 沈潭却看向端着酒杯的邱静璇,若有深思,不过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只是邱静璇脸上扬起的笑意还没来得及完全舒展开,就看见对面的男人将杯子倒扣在桌面上,眉峰似有浅淡歉意,却并不达眼底。 “抱歉,今天不太方便了。” 陆定权嗓音沉淡,直接拂了对方的面子,连句客气的推辞解释都没有。 在场的人皆是一静。 没想到陆厂长还真是个直白铁汉,连大美女的面子也不给一个。 不过也是,人家媳妇就坐在那里呢,这个邱主任贸然去敬酒,是不是也不大好。 邱静璇眼底的神色僵硬一瞬,当即有人笑呵呵打起圆场。 “陆厂长还要送嫂子回去,今晚已经喝了不少,不能再喝了,邱主任,你就别为难了嘛,哈哈哈哈。” “就是,以后有的是机会和陆厂长拼酒,今天就算了。” 邱静璇看了看陆定权,那一丝难堪的眼神很快消失不见,换上一副豪爽表情开口:“哎呀,你看看,是我不懂事了,嫂子还坐在这里呢,我哪能让陆厂长多喝?” “嫂子可别见怪,我们在外面谈生意的人经常就是这样,那算了,这杯我就当做敬嫂子了,不过嫂子你随意就行,千万别勉强。” 说着,她伸出酒杯虚敬了一下,仰头便将那杯酒喝了下去。 喝完,还笑眯眯地将杯口朝下倒了倒,示意自己干了。 旁边几人顿时喝彩捧场。 酒桌文化就是这样,能喝会喝又落落大方的人在哪都吃得开,更何况邱静璇平时还是个颇高姿态的美女,在饭局上喝起酒却一点也不扭捏,更博得人的好感。 陆定权任由她说了那些话,手臂拢在姜凝椅背上始终不动,眼底的表情却渐渐冷了下来。 刚要开口,姜凝却突然也站起身。 她饶有兴趣地望向邱静璇,拿起桌上一瓶没倒完的酒。 这下连沈潭眼中都露出好奇。 看来这位只顾埋头吃饭的厂长夫人,这是被邱静璇刺激到了?也不甘示弱想喝上一杯? 邱静璇唇畔浮现一抹微不可见的嘲讽。 姜凝却笑吟吟的,走过去,在众人的视线里将邱静璇手里的那只空酒杯重新斟满。 她只是淡淡地笑着,红唇微扬,格外清爽不失精雅的打扮给人的感觉如春风拂面。 恳切盯着邱静璇,嗓音也是清甜如水:“谢谢你啊,这是我第一次被人敬酒,原来你们在外面谈生意的人都是这么好的啊,真感动,既然你这么善良,那再敬我一杯吧?我还想看。” 在场的大伙不少是吃惯了应酬的老油子,看陆厂长带来的小妻子打扮穿着都好,年轻又漂亮,吃个饭还要陆厂长专门分工夫照顾伺候,早都下意识跟邱静璇一样,心里认定她是个吃喝靠着丈夫、高枕无忧的小娇妻。 因此,姜凝陡然来这么一出,大家虽然觉得有点出奇诧异,但见她双眸笑盈盈的样子如此清纯明媚,心里又觉得这位厂长夫人果然是不太通人情世故啊,仅此而已了。 邱静璇没想到自己眼里认定的这小娇妻会正面来这么一出,眉心狠狠地跳了下,瞄了对面的陆定权一眼,终归还是面不改色将手上那杯酒慢慢喝了下去。 喝完,她皱了皱眉,似乎在飞快掩饰住难受的样子,看向姜凝:“想不到今天头一次打交道,才发现嫂子这么…叫人亲近,怪不得陆厂长在家气管炎呢,陆厂长,以后要把嫂子常带出来跟我们打交道才好!” 姜凝脸上无所谓地笑,撅了撅嘴:“他哪叫气管炎呐?你说反了,他平时都管着不让我沾酒的,其实我也不爱让他多喝,但他在外面还不是照常喝酒?” “不过应酬嘛,也能理解,不论男女,在外面挣钱都是这样,我只能惯着他喽。” 她一副纯恳表情说着,酒瓶子随意地放回去,好像并不把这次敬酒太当回事。 沈潭立刻勾出笑容:“弟媳心态好,定权这是娶了个好媳妇!” 他发话了,身边的人自然也纷纷附和:“嫂子真是识大体,讲起话也头头是道!陆厂长有福气!” “家有贤妻,如有一宝!” “怪不得陆厂长喜欢被嫂子管着,换我我也愿意啊!” “少胡说,陆厂长那是有本事才娶到嫂子这样的,你能有那本事?” 姜凝始终挽唇淡淡笑着,面对夸赞,照单全收,并没有谦虚的意思。 她这样,在场的人反而觉得她确实心思直白通透,半点不扭捏,看待她的眼神和先前不一样了。 陆定权一直注视着她,由着大伙说完了,才站起身,掀眉失笑摇头:“沈老板抬举了,不过大伙也不知道,小姜是没有工夫管着我的,一般都是我管着她,她本事比我要厉害得多,家里都是她养着,我哪敢说什么。” 话点到此,他也不多言了,任由人家对他的话好奇还想追问,他只闭口淡笑不语。 一顿饭局就这样在其乐融融中结束。 从鹏程楼出来,外面的天色不好,竟飘起了雨丝。 陆定权眼神示意让姜凝再过来挽上他,姜凝像没看见,没搭理。 他微微蹙眉,露出眼巴巴的神色,主动过去握住她的手。 沈潭看外面下起雨,他是有司机的,做主让司机先送一趟陆定权两口子回去。 邱静璇从包厢出来后就像喝多了头晕,被个同事半扶着,捂着胸口挺难受的样子。 沈潭只好道:“静璇,让你别逞能,你也上车,让小李送完陆厂长和弟媳再送你。” 姜凝两口子坐在后座,于是邱静璇坐上副驾驶。 车上安静得很,陆定权低问:“我身上没什么酒味儿吧?” 姜凝顺势把手抽出来,坐在一边:“有。” 他讪讪,其实今天也只喝了两小杯。 “回去洗洗干净就没味了。” 姜凝一副吃饱了犯困的模样,垂眼靠在车边:“……嗯。” 陆定权微不可见地笑了笑,将人拉到自己胸口来,让她枕着他的胳膊。 一路上,邱静璇等了半晌。 这两口子聊着点有的没的,也不说跟她搭两句话。 她看向后视镜里陆定权的轮廓,那张脸依旧冷硬沉峻十足,可跟身边的女人讲话时,眉间的神色隐约温和许多。 她抬手揉了揉眉心,掩下内心的憋闷不愉。 姜凝倦意沉沉,差点要睡着了,前座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只见邱静璇扭过脸来,突然开口:“陆厂长,你住哪一栋?让小李先送你们。” 她说着,脸上浮现淡淡的红,像是不胜酒力的样子。 陆定权口吻疏离:“小李知道吧?” 司机点头:“陆厂长上车已经告诉我了,邱姐,前面已经快到了,我送完陆厂长再送你。” 邱静璇嗯了声,按了按额头,又闲聊似的,提起:“平时也不见你把嫂子带出来,今天一见还挺投缘,陆厂长,你以后就别金屋藏娇了,多带着嫂子出来玩。” 姜凝觉得这人实在有点没话找话了,难道是想装醉? 却听陆定权拒绝道:“她忙得很,没空。” 邱静璇隐隐拧眉,故作恍然:“哦,嫂子得照料家里,哎,那是挺忙的。” “不过确实,这女人呐还是待在家里好,家里再忙也是风平浪静的,真羡慕嫂子好福气,有陆厂长在外奔波打拼,嫂子可以安心在家享福。我就不行了,没这福气,不过,人各有志嘛。” 她语气淡淡怅然感慨。 姜凝这下总算听懂了。 她说这个女人怎么话里话外看不上她的样子呢?原来是误把她当做守在家里没见过世面的老实小媳妇。 吃丈夫喝丈夫的,估计只会做点家务,和邱静璇那种在饭局上见多识广指点江山、敢和男人拼酒的事业型女人不同。 陆定权已经抿下唇,语调十足沉冷:“邱主任,这你就想多了。” 他脸色不是很客气,装都懒得装了,显然一副不愿再和对方多费口舌的样子。 邱静璇上赶着搭话,没想到这个陆定权今天是一点面子也不给,她觉得准是因为他媳妇在场的缘故。 她和陆定权打过几回交道,自觉与对方十分投缘。 谈起工厂的发展、技术的改进、乃至一些经济改革与民生的话题,都能聊到点子上去。 之前听说他结婚了,心里还挺可惜。 邱静璇自认为并不是有什么恶意冒犯的想法,熟人都知道她眼界高,她只是难得与一个男人如此投缘,陆定权在她看来又是个实干派,前途无量,她愿意交他这个朋友。 今天是在沄水县最后一次聚,明天她得跟着沈潭回樊市,本想在今晚的饭局上与他再好好深入交流一番。 没想到他居然带着媳妇过来,还摆出旁人从没见过的低姿态。 邱静璇心里有些看不惯了。 她心高气傲,觉得像自己这种拼搏事业的女人才和陆定权这种男人会有共同的话题、共同的想法。 这个娇滴滴的小媳妇,只顾埋头舒服吃饭,说不定什么也不懂。 今晚来这场饭局,估计也是怕陆厂长在外闹出什么事,疑神疑鬼,所以硬要跟着来吧? 简直见识浅薄。 邱静璇今天满肚子要聊的话题只得堵在嘴里。 她本就多喝了几杯,此刻到了车上,便忍不住开口对姜凝阴阳怪气了两句。 此时陆定权一句分外冷淡的回应,让邱静璇心里很不舒服,不过也顿时清醒了一分。 她看陆定权的脸色不好,拒人千里的态度和以往都不一样,她深呼吸一口气,刚想解释,是自己喝多了说错话,让嫂子别介意。 姜凝靠在车背椅上,悠悠望过来,轻笑开口:“邱主任,你说得没错,你还真没福气。” “挺羡慕我吧?没用的,这福气都是天生的。不过你都这么说了,我也很想同情你啊,要不你再哭两声?那我就更心疼你了,呜呜,真可怜嗷。” 她一通鬼扯,车里的气氛静下来,倒先把司机小李逗得没憋住,扑哧一声笑。 这下邱静璇的脑袋彻底清醒了。 坐在前座的身躯都僵硬起来,平时能说会道的她愣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反驳。 这女人,自己话里的意思她是真听不懂假听不懂? 居然在这讽刺上自己了? 邱静璇目光幽怨看向后视镜,没想到正对上陆定权似笑非笑的锋利目光。 车子停下。 歇在筒子楼外。 姜凝笑眯眯打声招呼:“小李哥,麻烦你再把邱主任安全送回去,邱主任这一生不容易,碰着我这个啥也不懂的外人都哭怨诉苦,想必是心里憋太久了,小李哥,路上照看好她,真是辛苦你了。” 说着一脸自若先行下了车。 小李憨憨点头:“哎,嫂子,您放心吧。” 陆定权紧接着也下了车,关上车门的时候,对小李点个头,淡定客气道:“邱主任,我媳妇说话直接了点,她是一片好心,你别介意。” 邱静璇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简直尴尬不已。 可人也走了,她该怎么反驳自己才不是那意思? 只好装醉扶着额头:“……行,我也喝多了,我怎么会怪嫂子呢?” 第132章 别打扰我跟你姐夫办事 回到家关起门来,姜凝一转身就把手里的包冲他扔过去。 陆定权稳当接住,含笑上前。 “我说你这么好心带我去吃好的呢?原来是鸿门宴,故意摆我一道是吧?”姜凝气哄哄。 陆定权也是无奈,他正色解释:“我只是想你陪我吃个饭,真不知道她也会来,不过,这事要怪我没有和你先提上一句。” 他说着,走近前去哄她,“不过我真高兴,媳妇在场就是好,不用被人灌酒,还有人替我出头。” 姜凝早在饭局上就察觉到他的意思。 看来这个邱静璇是早对他有点心思,但并没有明显表露,而是不断借着工作的机会打交道。人家没有开口明说,他就无法直接拒绝,干脆让媳妇出面是最好。 要不是察觉到这点,她也不会直接对着那个邱静璇鬼扯一通去怼对方了,自己还嫌费口舌呢! 可姜凝才不愿意掺和他的这种事,气呼呼坐在床边,睨过去:“陆定权,想不到你烂桃花还挺多的?不过你自己的事自己处理好,可别让我操心,没有下次。” 他赶紧过去搂住她,低沉应答:“当然没有下次,是我考虑得不周到,没想到她今天喝了点酒就发驴癫,有乖宝宝给我撑腰,以后我就离这样的人远点。” 陆定权欲言又止,他是真怕姜凝为了这事不高兴。 今天邱静璇也过来,他是没有想到的,本来真的只是想带着姜凝出面吃饭,在沈老板几个面前露个脸。 厂里的经营模式转型,开始拉合作的生意,他最近才逐渐感觉到,这应酬是一次比一次多。 以前,他不用太管这些。但现在不同了,往后,这样的情况只会越来越多。 他有了心理准备,自己以后的工作环境可能不会再如刚接手厂子那时的单纯,饭局和生意上总要接触各种各样的人物。 坦白来讲,他虽能应付,不在话下,但内心也并不喜欢。 应酬了沈老板这么几次后,这一回干脆把姜凝带过去,一是想让她放心,自己在外即便带着酒气回家,也必然只是单纯的吃喝,不会有什么事。 二则是自家媳妇出了面,以后再有什么情况,他一概好推辞。 陆定权揽着她认真解释。 “这个邱主任是沈老板那边牵线的一个供销主任,她陪着沈老板到厂里来过几次,我和她在沈老板饭局上吃过两回饭,没有任何单独接触。” “上一次,她单独敬我酒,我不愿意多喝,婉拒了,没想到这回她又来这招,可能是想灌醉我,好开口给他们那边的生意让利吧。” 他半开玩笑。 姜凝听明白了。 “听她吃饭时的语气,我还以为跟你挺熟的呢?” “一点不熟,其实我和沈老板之间说是她牵的线,不如说是沈老板看中了我们厂子那批机床设备,才特地来找到我们。她充其量是在我们双方都有意向的时候搭了几句话而已。不过,因为邱主任是沈老板那边的朋友,有些话我不好直说罢了。” 陆定权把工作上的事一件件都耐心解释给了姜凝听。 姜凝被他从背后揽着腰身,扣在怀里,转头朝他看过去,挑起细眉:“所以,今天你特地让我过去吃饭,还是为了提前树立一个气管炎的形象?往后有什么不方便推辞的,往我身上甩锅就行了?” 陆定权听她语气娇娇软软的,不像继续不高兴了,心也安定下来,忍不住在她唇边俯首浅啄了一口,乌眸深邃:“不是甩锅,是宣示一下本人的归属权。” “还有使用权。”扣着她的腰一本正经补充。 经过这一遭,姜凝算是认识到了。 看来大佬成功的路上,遍布荆棘就算了,诱惑也不会少。 “当大佬的女人也不全是好事,还是有风险的嘛。”她嘀咕。 “嗯?什么大佬?”陆定权好笑问,“咱们是正经干事的人,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怎么能跟电影里的黑帮大佬扯上关系?” 姜凝狠狠戳他的腰:“我不管,以后再有这样的事舞到我面前,咱俩就掰了算了。” 要说对陆定权,她现在喜欢是喜欢,可毕竟原剧中关于他个人的后续剧情她不是很清楚。 只知道他离婚后就发展成大佬了,可万一要是这大佬在私人感情上不清不楚的,她可不会有任何留恋。 当然了,目前他还是根正苗红的好对象一枚,看上去是丝毫没有这种苗头。 姜凝也就想到哪是哪,随口说说。 陆定权搂着她的笔挺身躯却僵硬了一瞬。 眼底冷下来,紧紧地盯着她,缓和了语气:“姜凝,别乱说这种话。” 姜凝瞄他一眼:“我随便说说……再说了,这是有前提的。” 见他的脸色变得冷然受伤,视线却紧紧看着她没动,她伸手主动环上男人的脖子,仰起头,话语轻润:“我当然是相信你的,但掰了也是有前提的,算是给我们彼此都提前打个预防针吧。” “以后我们各自的工作事业都只会越做越大,我心里愿意相信你,那你就不用费心思常常向我解释什么,要是真到了需要费劲解释的地步,说明这感情也到了该散伙的地步,也无须多解释了。” 乌黑的短发垂在狭长眼帘前,陆定权就这么低眸定定望着她。 过会儿,他终于开口:“好,我知道了。” 现在算是正处在热恋期,姜凝原本也不愿意扯到这种话题上去,破坏气氛。 可今天这场应酬,让她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关系如果要继续往前走,就不可能一直这样毫无顾忌地单纯甜蜜下去。 陆定权有他的事业。 她有她的生活。 还不如趁早把双方的原则和规矩讲清楚了。 虽然没有谈过真实的恋爱,但姜凝也是见证过许多分分合合的人。 眼看着两人也越来越亲密,沉溺感情的同时,姜凝觉得有些话也是时候摆到明面上说出来了。 好在她解释完之后,陆定权看上去再没有什么不高兴的。 又安静抱着她一会儿,手臂锢上她的腰:“今天是我不对,没有提前跟你解释。” 姜凝:“没有,你不是都跟我说清楚了吗?我都懂了。” 她笑笑,主动亲了一下他,很快,男人眸色一暗,大掌顺势扣住她娇嫩下巴,反客为主的亲吻滚滚压迫而下。 … 这天的讨论到此为止,姜凝后来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于是抛之脑后。 这天,她和苏铲子约好去一家私人开的古玩铺子逛逛。 还没出门,门外忽然被敲响,有人喊着她的名字。 打开一看,门外站着个绿裙子身影,居然是原主的亲妹妹,姜敏敏。 姜凝还记得,那天从火车站出来,她在车上看见过姜敏敏和一个男人在一块儿。 “姐,你这儿可真难找啊!”见她终于开门了,姜敏敏眼中惊喜,赶紧进屋来。 姜凝没有和这个姜敏敏打过交道,在原主记忆中,这个亲妹子是个娇懒耍滑头的性子。 原剧中她作为原主的家庭背景板,也在别人的台词里出现过一句。 内容是说姜家小妹姜敏敏意外怀孕了,男方不肯认,现在正愁着结婚的事。 “我特意打电话问了二姐,她告诉我我才找到你这地址的,好难走啊。”姜敏敏一坐下来便东张西望,随处摸摸瞧瞧,一点儿不见外的样子。 姜凝心里已有了成算,关上门,给姜敏敏倒了杯水:“敏敏,你怎么突然来了?不是在学校么?” “哎呀,姐你都不关心我,我没读书了,现在想自己找点活儿干呢。”姜敏敏撅起嘴,撒着娇的模样。 “姐,你现在变得越来越漂亮了啊?唷!你们家还有高档电风扇呢!这是姐夫买的吧?咦,我姐夫不在家么?” 姜凝家里三姐妹的关系并没那么好,毕竟姜家爹妈除了重男轻女最偏疼大哥之外,对这个最小最机灵的女儿也算比较惯着。 所以自打之前姜凝结婚搬来县城之后,姜敏敏就没和姜凝碰过面。 不过姜敏敏确实是机灵,嘴巴甜,一上来就跟姜凝多亲热似的。 姜凝微微撩唇:“你姐夫大忙人,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你是来找我的?还是找他有事?” 姜敏敏笑:“我当然找我姐的呀!” 姜敏敏不过十八岁出头,生得俏丽白净,打扮也不差,脸上甚至还抹了粉涂了点唇膏。 她绕来绕去,话题终于到了正题:“姐,姐夫不是大厂长么?怎么你们还住这房子啊?也没个隔间,看着挺挤的,多不方便。” 姜凝:“挺方便的。” 姜敏敏:“那你跟我姐夫不要孩子啊?你们都结婚这么久了,也该生了吧?姐夫本事大,你早点给他生个大胖小子多好!” 姜凝目光微妙:“你才多大啊,这么操心这个?喜欢小孩子?那我送你回去跟妈说,你劝劝妈再多生一个,反正家里多一个也不多。” 姜敏敏:…… 以前怎么没发现她姐这么能说呢。 她就干脆上前缠着姜凝的胳膊,笑嘻嘻的:“我不是那意思,姐,我哪敢操心你的事呢?其实我这次大老远过来,一是为了看你,二是也想找个地方暂时落个脚……” “我现在不读书了,家里我也不想待,你说我来城里找个活干养活我自己,咱们姐妹以后还能经常走动走动,互相照应,多好啊!” “姐你放心,我住下来后绝对不会打扰你跟姐夫,你俩该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我也不用你操心,我还能帮你收拾家里干点小活呢。” 姜凝听愣了。 她知道这个便宜妹妹上门来准没好事。 没想到她居然就这么觍着脸要住下来? 难怪刚才话里话外嫌弃他们这房子小! 姜敏敏以为有戏,美滋滋打量起屋里的格局。 就这么一张床,她外来是客,肯定不好睡床上,只能打地铺了。 她心想,姐夫好歹也是个大厂长,怎么对三姐这么小气?房子也不给置换个宽敞点的。 她姐都嫁过来将近一年了,肚子什么的还没半点动静,难道说,是三姐生不出孩子,所以姐夫对她不满意? 她正想着,姜凝抽回自己胳膊,视线淡淡瞧过来。 “哦对了姐,姐夫不是有车吗?等会儿晚上姐夫回来了,送我去西街那边取一趟行李行不?我东西还放在一朋友那儿呢。” 姜凝:“什么朋友?” 姜敏敏愣了下,道:“就是…一个认识的朋友。” “男朋友?是你对象吧?”姜凝眼神微妙,直白问。 姜敏敏没想到她突然这么问,目光顿时闪躲起来:“……也不算吧,哎呀姐你别打听这些了。” 姜凝好笑:“这么说,你辍学以来,说是在城里找活干,其实就是跟着你那个小对象一起同居瞎混呢?” “不是!”姜敏敏矢口否认,“什么同居,姐你可别乱说!我就是跟爸妈吵了一架,也没地方去,你和梅姐也不管我,我只好去他那里住了几天……” “那你现在怎么回事,和对象分了?他赶你走了?” “才没有呢!就是他家里人回来了,不方便……哎呀,姐你问这些干啥嘛?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就别瞎操心了!” 姜敏敏好像被戳到痛点上,俏脸上有一丝恼羞成怒。 姜凝轻松笑笑:“对啊,你自己的私生活,我只是你姐又不是你妈,轮不到我瞎操心,你还是趁早回去吧。你年纪还小,别在外面跟不靠谱的男人瞎混,到时候再糊里糊涂叫人给欺负了。” 姜敏敏不可思议看向她:“姐?你赶我走?” 姜凝:“我从没邀请你来,何谈赶你走呢?敏敏,我可是很心疼你的。” 姜敏敏立刻撅起嘴,满眼失望:“你也太过分了,我看着你是我姐的份上才这么大老远来投靠你!” “我也是看在你是我亲妹子的份上才对你挖心掏肝啊!良言苦口,这些话都是我的生活经验,肺腑之言,除了你我可不对别人说这些!”姜凝一脸认真。 姜敏敏:?? 她听不懂三姐在说些什么,总之十分愤慨,想了想又换个法子,干脆装可怜跟姜凝求情。 “姐,我就住几天而已,一找到活干我就走,保管不会打扰你跟姐夫!” “几天也不行,你刚才不还催我生娃么?你这大姑娘家家的住在家里,我还怎么跟你姐夫办事?” 姜凝打开门,顺便给她手里塞了个梨:“这传出去都让人笑话!行了,你姐我还有事,这点吃的你路上拿着吃,别跟我客气,回去吧。” 姜敏敏看看那梨,还是个烂的,她气得简直要跳脚。 打发叫花子呢! 她可是她亲妹妹!姜凝就这么对她? 姜敏敏可不服气,她眼神一转,瞬间想到了什么似的,重新有了底气。 第133章 姐夫,是我呀! “姐,你要是真不方便让我住也行,我从家里出来没带几个钱,那你拿点钱给我先花着,我就走。” 姜凝一愣,嘀咕:“这姑娘怎么没脸没皮了呢?” 兴许是姜敏敏扮可怜的眼神太楚楚动人,下一秒姜凝从兜里搜出两毛钱给她,无奈: “谁叫我是你姐呢?拿去吧,省着点花啊!” 姜敏敏:“……!” 她忍无可忍了,左右看看,低声对姜凝威胁道:“姐,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上个月在东门大街那边摆摊子卖海鸥裙的,就是你吧?我朋友告诉我了,就属你们那摊子生意最好!” 姜敏敏眉眼挑起,露出自信满满的神色,像戳破了姜凝的什么秘密似的,轻蔑睇着她:“姐你可真有主意,你们该赚了不少钱吧?不过赚了钱不跟家里说可就是你的不对了。” “就算你不想告诉爸妈,告诉我这个当妹妹的也没啥吧?” 对于摆摊这件事,姜凝早有心理准备。 海鸥裙如此热卖,被家里人发现倒没什么,大不了她说自己是在别人摊上帮工的敷衍一下。 她又不缺那点可怜兮兮的父爱母爱,这家子吸血包现在也奈何不了她。 听见姜敏敏语带威胁,姜凝并不当回事,笑笑:“敏敏,你这个做妹子的也不来看看姐,你让我上哪儿去告诉你?你谈对象的事不也没告诉我这个当姐姐的么?” “行了,你也不小了,别耽误你姐办正事,总不能还像小时候那样胡搅蛮缠,你知道我的脾气,缠也缠不过我的。” 姜敏敏一哽,有点急了:“好啊姜凝,你就真这么小气,半点不顾念我是你亲妹妹?” “你要不给钱我,我立马回家去告诉爸妈你在外面偷偷赚了大钱!你就等着妈来找你吧!” 显然姜敏敏也知道,自家爹妈是多么贪婪的吸血包,要是知道自己姑娘挣了大钱,还不得紧追着上门来分一杯羹、咬下一块肉? 姜凝并不在意:“你告诉妈吧,只要你敢说,我就把你跟小混混同居鬼混的事也告诉爸妈,看他们先找上谁呗?” 姜敏敏:“……你太过分了!你还是不是我姐!” 她气得眼睛都红了,满脸不可置信。 姜凝逗了她半天,也玩够了,把人推出去准备出门,楼道里走来男人熟悉的身影。 “姐夫…!”姜敏敏一看来人,见到救星似的睁大双眼,扭头便跑过去。 陆定权手里正拎着两纸箱子东西回来,被一个年轻姑娘迎面冲过来,他吓了一跳,连忙顿住脚步,冷声呵住:“停。” 看向站在家门口的姜凝,眉头缓缓蹙紧,眼神示意:我不认识,一点儿不认识,与我无瓜! 姜敏敏被姐夫冷厉的表情吓住了,堪堪顿住没扑到人怀里,咬着唇口口声声喊:“姐夫,是我呀,我是敏敏!” “你和我姐结婚时我还在读书,专门从学校里请假回来喝你们喜酒的,你还给过我一个红包,姐夫你不记得我了?” 陆定权早忘了这号人,结婚时吃席的人那么多,红包给了不少小辈,他哪记得? 紧紧望向姜凝,见她微微弯唇颔首,他才低咳了声,一脸正色疏冷:“哦,来找你姐?小凝,快,民民找你来了。” 他说着大步绕开她,径直回屋。 姜凝都要笑死了。 刚才陆定权这表情怎么像是满脸写着: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她抿了抿唇,才控制住自己表情,一脸不赞同望向姜敏敏,低声:“敏敏,你也太不懂事了,没看见你姐夫心情不好?你在这里大呼小叫的,小心你姐夫他脾气不好,回头对你发火。” “好了,钱也给你了,你快点收拾东西搭车回家去,别让爸妈担心。” 说完姜凝关上门。 姜敏敏还想跟上去,但想到男人刚才的表情,又沉又冷,硬挺面孔间眉头隐蹙不怒自威的模样,她的确有点犯怵。 自己可是他的小姨子!他至少应该客气点吧! 但,这男人回来貌似也没对三姐有个好脸色?难道说他们俩的夫妻关系真的不太好…… 姜敏敏就不敢掺和其中了,看看手里那皱巴巴的两毛钱,苦着一张脸跺跺脚转身走了。 屋里,关上门后。 姜凝知道姜敏敏也许不敢再回来,问陆定权:“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有老乡送了点自家酿的酒,撂下就走了,我先带回来。” 他放下纸箱子,看看门外,眼神略有尴尬:“刚才那个,到底是?” “我妹妹,姜敏敏。”姜凝笑了笑,“你不记得她也正常,她去年一直寄宿在学校里,也就结婚办席的时候回来吃了个饭。” 当时这桩婚事人人都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态,连姜敏敏也不例外。 她虽然年纪小,但耳濡目染,知道三姐夫是个没啥本事的,当时在婚席上压根没怎么正眼瞧陆定权,更别提这么甜甜地喊姐夫。 后来得知他当上厂长,就跟姜家其他人一样,飞快换了脸色。 陆定权凝眉:“她来找你做什么?” “她辍学了,现在好像是跟个小混混对象闹掰了,想过来咱们家借住。” 姜凝摇摇头:“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算了,甭搭理她。” 又提醒陆定权:“以后她要是也像我爹妈一样过去找上你,你千万别多理会,把人敷衍走就行了。” 她也没什么可避讳的,她这一家子吸血包陆定权以前也不是不清楚。 两人在家里吃了点东西,姜凝好奇看看那酒,说是还没酿好,需要放上一个月才能打开喝。 临近傍晚,姜凝才出门赴约。 她和苏铲子约好的今天,也没说具体时间,反正没什么事她就过来。 苏铲子正在炫饭,还以为她不来了,连忙吃完洗了把脸,就和她一起去熟人开的一家古玩铺子。 姜凝照旧带上两样物件,可以给别人掌眼估估价。 市里就一家国营文物商店,收文物的价也低,稍微懂行的人都不愿意把淘来的老物件老老实实卖给文物商店,宁愿托人或自己私下交易,交易多了,这就催生了私人古玩铺子的存在。 苏铲子和姜凝来的这家古玩小铺,到了地方,直接就是人家巷子里的一处居民屋。 外面的斑驳石墙上挂着个烧漆的褪色招牌,外人来了,不懂的,只以为这里是家补漆的老师傅。 苏铲子敲了下门,里头出来一个女人的身影,约摸三十出头,穿着身布褂子,发型盘髻,十分朴实。 她看到是熟面孔,却也不直接开口,而是等着苏铲子说明来意。 “秋姐,这是我们家亲戚,手里正好有两样东西,拿过来看一看。” 私人的古玩斋子门槛没文物商店那么高,老板多是广结人缘,不会为难上门的客。 这位秋姐目光扫过姜凝,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开门让他们进来。 外头瞧着不起眼的屋子的大门,里面却是别有风致。 姜凝也客气喊了声秋姐,和苏铲子一并进了待客的里屋。 只见墙上挂着画,桌上摆着瓶,床板上堆着满眼的老物件、旧家具,边上立着两个大斗柜,从木抽屉边沿脱了油漆的摩擦可以看出来,里头应该藏着不少好东西。 “你们先自己看看,别拘着,手里的物件可以等下拿给我。”秋姐面比较冷,语气倒还客气温和。 不过姜凝和苏铲子都不敢掉以轻心。 开玩笑,在这种地方,人家老板招呼让你别客气,那还真不是跟你套近乎。 要是一个马马虎虎的人真不客气,上手就乱动乱摸,一不小心给人把架子碰倒了、桌板掀垮了,或者什么边边角角里的东西给人磕了碰了,嘿!那今天老板就算中了彩头了,保管赔不死你! 到时候东西一碎,假的都说成真的,真的还得往前再推二百年,这还是老板跟你讲客气了。 大家都是懂行的,因此姜凝听了这话也只微微一笑,随处瞧瞧,碰到真感兴趣才上手稍微看一下。 今天过来,主要也是想看看人家私人铺子的经营模式是怎么样的,看了一圈,姜凝才拿出自己带来的东西。 银镶玉的玉蝉坠子,和上回在黑市收的蟾蜍笔洗。 这两样物件都是以十块出头的价收的,等姜凝拿给秋姐看,她认真瞧了会儿,分别出了三十和五十八的价。 姜凝听着,其实也算还行,秋姐的确是个有眼力的,且这价格放在市面上也算合适。 但姜凝不急着用钱,她不打算直接卖。 毕竟老物件的价值区间其实范围很大,像一块玉,落在普通人手里值个二三十算可以了,但要是落在特别钟意这玩意儿的买家手里,叫个百八十的价也不高。 值钱的不是商品本身,而是你赋予它的价值——也就是,要会讲故事。 带来的物件不一定要卖,大家都是待价而沽,因此姜凝说再看看,秋姐也没有不高兴。 只是姜凝忽然发现,秋姐这里是有许多好东西,但好像就是没见着翡翠玉石之类的物件,她刚才特意看了,就连最边上那抽屉里都没有。 但看刚才观察那枚玉蝉坠子的模样,秋姐又不是不懂玉的。 甚至可以说,她应该是擅长看玉的人。 那这铺子里怎么偏偏不见玉呢? 临走的时候,姜凝没忍住问了句。 她笑着:“我比较喜欢翡翠玉石这一类,没成想秋姐这儿倒没有。” 其实苏铲子也不是很清楚,而且他分明记得,自己以前还给秋姐这里送过一些玉石,秋姐是收玉的。 他也有点疑惑。 秋姐却沉默两秒才开口:“玉石翡翠暂时都收起来了,你们要想看,可以过阵子再来。” “秋姐,这是怎么了?”苏铲子试探问。 秋姐摇摇头,叹口气:“你们来的不巧,没听玉如轩的那些人传么,说我们家铺子卖的是造假注彩的假红血玉。” 她唇边浮现一丝无奈的嘲弄:“现如今的市面上,还不都是他们玉如轩的爱怎么说就怎么说,你说我好端端的红山玉,卖出去到了人家手里,居然就成了假的,偏我还挑不出毛病。” “小苏,算了,这事你当没听过,你们要想出那玉坠子,嫌价格不合适,东西放我这儿搭着卖也成,不过,卖不卖得出去就是另一回事了。” 姜凝和苏铲子互相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难怪这秋姐今天开门时如此谨慎,原来铺子出了事。 他们不清楚其中原委,也不好说什么,客套安慰了秋姐两句就离开了。 第二天,苏铲子打听来了消息,想起什么,飞快跑过来找到姜凝。 “姐,还是那红山玉的事,你之前不也收了一块那种玉么?还用它宰了一把冤大头!” 姜凝当然记得。 她当时就是在街边随手收的那块红血玉龙佩,只是瞧中了那雕工和造型,一眼便瞧出那玉是假的玉硝子,不值钱。 不过,她还是更好奇秋姐口中提到的那个玉如轩。 苏铲子一股脑打听了,数豆子似的全倒出来。 “我之前那阵跟着你们在捣腾海鸥裙,这个玉如轩就是那阵子突然冒出头来了,所以我还真不太了解!” “以前它就是个捣腾小物件的小铺子,比秋姐那家还小,是一对父子一起开的,不过现在好像是说,他们家从外地捣腾来什么正统红山玉,所以口碑一下子传开去了。” 姜凝:“那秋姐跟他们家之间的恩怨又是怎么回事?” 苏铲子:“最近红山玉的风头正好,很多铲子都在收这种玉,水涨船高的,价格也升起来了。秋姐手里还真有块顶好的红血玉,趁着最近价好的给出了出去,结果你猜怎么着?人家大价钱买下来之后,又找上门,口口声声说她那玉是造假的,还让个什么文物局的人来鉴定了,结果还真是假的。” “秋姐也没办法,只好认栽,那文物局的人后来又说,目前只有玉如轩家的红山玉是真料,有些人怀疑这事是玉如轩和熟人做局坑了秋姐一把,不过这话也真真假假的,毕竟谁也不知道里头的实情。” 第134章 给女婿补补身体 姜凝差不多弄清楚了。 这一行里的水很深,目前又没有一个鉴定规范,更别提是这种突然才冒出名声来的红山玉。 要她说,还是绿色的翡翠好,那种沁着血红色的玉基本上没有冰种,不大气不好看,但可能架不住有的人就爱赶这个风口。 这个冒出头的玉如轩,估计是通过什么特殊的渠道弄来了一批红山玉的料子,现在这就是在造势。 难怪之前孟元斌连真正的宝贝都错过了,眼睛看见那块红玉龙佩就挪不开。 估计也是最近受这些风声影响,觉得红血玉是顶好的好东西。 外面市场上的事,姜凝管不着,她又和苏铲子走了两处古玩小铺,顺手收了几样物件,看得也差不多了,自己心里有了成算。 这天,没什么事,正在家里歇着。 门外又来了不速之客。 姜凝听着那声音,连饭都有点吃不下了,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就不应该闲下来。 在家好好地待着,就不停有人找上门。 打开门,门外一对夫妻,拎着大包小包,见到姜凝便一脸亲热:“凝,你在屋里啊?我还跟你爸说以为你不在呐!” 没错,前几天来的是小妹姜敏敏,今天这二老都找来了。 姜凝不知道这便宜爹妈过来有什么事,怀疑是姜敏敏没忍住回去跟他们说了自己摆摊卖海鸥裙的事,不过她也不怕他们知道就是了。 “爸妈,大老远的,你们俩怎么有空过来了?” 姜大跃率先进屋,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歇息并不吱声。 李送娣则是欢欢喜喜把手里的东西拎进来:“你个死丫头,也不说常回来看我跟你爸,怪不得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有啥事还得我跟你爸专程过来找你!” 姜凝听出来了,看来这是有事找。 而且自从上次在医院不欢而散之后,便宜爹妈估计气得够呛,后来打电话骂了好几回,都被姜凝给无情挂断,这次找上门来却不计前嫌的样子,估计,是有什么大事要找上她相求。 姜凝就笑笑:“您还知道我是泼出去的水啊?那您上门来也不怕泼您头上?到时候又折腾病了还。” 姜大跃瞬间回想起上次在医院的经历,自己可是好端端被开了一刀! 他重重咳了声,垮下老脸,可想起今天过来的目的,也不好说什么,连忙暗示老婆子赶紧开口。 李送娣就立刻道:“你这丫头,我看你是嫁了个好人出息了,嘴皮子都变溜了不少。” 姜凝懒得跟他们绕弯:“爸妈,你们到底有什么事,说吧。” 李送娣跟姜大跃对视一眼,想起自己手里拎着那包裹,赶紧放到桌上打开,笑呵呵的:“哎,也没啥事,这不是家里的花生种好了,给你和小陆送点过来。” “哟?您还记得给我这个泼出去的水送东西呢?”姜凝奇怪了,掀掀眉,“怎么?我哥和我侄子不爱吃的,就往我这里扔啊?” 李送娣拆开包裹,话语一哽,嗔骂道:“你娘千里迢迢给你送东西,你个死丫头真不晓得领情!” 姜凝无所谓地抬眸:“从村里到我这,搭个班车也就一个半小时,哪来的千里啊?妈你不会说话就别乱说。” 李送娣:“……” 这丫头怎么说一句就怼她一句呢??真够气人! 她撇撇嘴气呼呼的,顿了顿,还是勉强扬起笑脸把那包花生拿给姜凝:“……你这孩子,现在嘴上是越来越不饶人了,啧,你在家跟小陆也这么说话啊?” 姜凝:“我这样说话没什么问题吧?实事求是,挺好的。” “哎哟那可不行!就算你跟小陆感情不好,那你也不能太不饶人,我女婿大小是个官,管着那么大的厂子呢,多少得有点脾气,你啊,还是得多收敛一点!” 姜凝见李送娣就是绕来绕去,话不说到正题上,简直和姜敏敏一模一样的话术。 她把那包花生放到一边:“行了,这花生我收下了,您二老没事的话早点回去吧,别耽误搭车。” 李送娣可不肯走。 这时姜大跃终于开口了:“咳,我跟你妈就在这儿等小陆回来,哪有岳丈岳母上门女婿不过来招待的?” 李送娣也搭话:“就是啊,小陆是大忙人,我俩这好不容易过来,当然是要来看看我女婿。” “哦,有事要求他?”姜凝明白了,“爸,妈,看这样子,不是小事吧?” “你俩有什么话最好先跟我交待了,我再跟他传达。要不然就你俩这样,回头开口说了点老陆不爱听的,发起脾气再把你们赶出去,那你就别怪我这个当女儿的没本事,护不住您二老。” 李送娣一愣:“我可是他岳母娘!他敢!” “那您试试呗,老陆那模样你又不是没见过,现在厂子忙得紧,他脾气比从前可大多了,您要想惹他,那我不拦你。” 听姑娘这么说着,姜家两口子还真犯起嘀咕。 姜大跃犹豫搓搓手,终于开口了:“其实也没啥大事,你那二叔家里的进勇最近闹出点事,叫人扣起来了,还让罚钱,我寻思着能让女婿出面说个话,估计就可以给放出来了。” 姜凝:“?” 她问:“哦,说是来看我,其实就是为了帮我那痞子叔家的痞子儿收拾烂摊子是吧?他又惹上什么事了?” 姜进勇是姜二叔家的独子。 这个姜大跃,平时除了自家儿子,连带着侄子也宝贝得很,总之主打就是一个重男轻女,连侄子在他心里的地位也要越过自家亲闺女。 李送娣连忙插嘴:“这叫什么话?进勇是个好娃娃,他就是皮了点,这不是前一阵上人家水塘里电鱼,叫人给发现扣起来了嘛!” “你说说,那是个野塘子,又不是人家家里的,满塘子的鱼,活蹦乱跳的!要不吃不就浪费了?” 姜大跃也连连点头,一副冤屈样:“进勇就是自己电几条鱼,给自家里添个肉菜,没成想那个天杀的啥管理人,说啥现在私自电鱼是犯法的,你说这叫哪个法呀?天法还是地法?又没偷又没抢的,自己在野塘子里弄几条鱼,怎么还给抓了呐?!” 夫妇二人一唱一和,连骂带喘。 就差把这宝贝大侄子给说成比窦娥还冤了。 姜凝算明白今天这二人特意跑来的目的了。 不过就算是电鱼被抓了,怎么想着找到她这里来呢? 陆定权虽然是厂长,但姐姐姜梅婆家是体制里的,去找她们家帮忙捞人不是更方便? 想了一想,她说:“你们别在这里嚎了,嚎丧也没用,说实话吧,是在哪里的野塘子被抓的?” 姜家夫妇瞬间安静下来。 眼巴巴望着姜凝:“……就是女婿的厂子边上那小野塘。” ? 姜凝:“你们说,就是第五机械厂旁边的那个小鱼塘?” “是啊,那地方也没人去,塘里都是活蹦乱跳的肥鱼哩!你堂哥还讲了,本来是想多电几筐给咱家也送些过来孝敬你爸的,结果第二天就让人给扣下了,你说这叫啥事嘛?还有没有王法了?” 姜凝:“……” 有没有可能,没有王法的是你那大侄子。 她哭笑不得,冷淡脸色望着姜家夫妇:“呵,爸,你这大侄子可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啊,先不说现在政策明确规定了,不得私自电鱼捕鱼,您侄子可真会找地方霍霍!那塘子就在厂子边上,边上有牌子竖着,塘里还有那么多鱼,谁告诉你是野塘了?” 姜大跃傻眼:“啥意思?进勇说了那就是个野塘子,又没人守着!” “塘里有那么多鱼,那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呗?”姜凝懒得跟他们纠结废话了。 “实话跟你们说吧,那鱼塘属于是机械厂的公家财产,人家那鱼苗都是自己养的,您大侄这事一点儿不冤!先是违反政策,又是私自偷盗公家财产,还危害了公共安全,他就老实待在里头吧。” 李送娣和姜大跃面面相觑,好半天才搞懂这意思。 “不对啊!”李送娣忙说,“那鱼塘要是是女婿厂里的,那就更好办了!正好,让女婿帮忙打着招呼,说是自家亲戚在帮着干活,根本就没犯那啥王法,这事不就解决了吗?” “对对对,就是!” 姜大跃也点头,还假模假样摆个岳父谱出来:“我看今天你就跟女婿打个招呼,让他赶紧把你堂哥弄出来,顺道再把进勇安排到厂子里,给他找个活儿干着!你二叔也会高兴的!” 这两口子不知产生了什么错觉,听姜凝这么一说,还觉得挺欢喜。 姜凝无语了。 她觉得自己已经费了太多口舌跟他们交流,奈何这话就是不进他们脑子,干脆敷衍打开门: “行,我知道了,回头我跟老陆提一下,不成可别怪我,你俩先回去吧。” 一打开门,没成想,正碰上陆定权在门外站着,刚掏出钥匙的样子。 “……” 陆定权眸底淡淡:“听见屋里有声音,原来是爸妈来了。” 李送娣一看见这女婿可不得了,赶紧起身欢欢喜喜迎过去: “哎哟,小陆你可算回来了,正好,我跟你爸有点事想找你咧!” 姜凝也没想到他今天又回得这么早,暗地扯扯他衣袖,眼神示意他别乱答应。 陆定权是心领神会。 李送娣当初可嫌弃这个女婿,如今见了他是又欢喜又想巴结,还有点说不清的畏怕,清了清嗓子,小心把姜进勇那事又给说了一遍。 “再怎么说都是一家人,小陆,你也是进勇妹夫,这事你一定得帮啊!” 陆定权颔首:“那是肯定。” “哎,哎!那就好,你看看,这不愧是咱女婿!多痛快多敞亮啊!” 姜家两口子顿时喜笑颜开,看女婿要比看女儿顺眼多了。 事情解决了,李送娣临走的时候又转头回来,故作神秘提醒:“对了小凝,这花生是好东西,你和女婿都记得多吃点儿,这可是你妈我特意给你送过来的!” 姜凝敷衍答应。 又被李送娣扯到一边,悄悄话叮嘱:“女婿是个有本事的,又长得人高马大,你这肚子,咋这么久还没点儿动静?” “花生花生,吃了就能生,你得赶紧给女婿怀个儿子,别一天天只知道偷懒耍滑,小心到时候让外头那些不三不四的骚狐狸给先得逞了!” 李送娣叮嘱完就赶紧走了,她和姜大跃得赶紧回去把好消息告诉姜家二叔。 耳边终于恢复清净。 姜凝关上门,视线掠过桌上那一大包花生,隐隐复杂。 李送娣刚才溜太快了,她都没来得及反驳。 姜敏敏果然是最随了她妈,那么爱催生,一天到晚就是催人生儿子。 爱生自己生去呗!老盯着别人子宫算怎么回事。 她回来,陆定权解开衣领,正疑惑地看过来:“妈刚才跟你说什么?” “……没啥。” 姜凝说起刚才的事:“你听听就算了,可千万别管我堂哥那事。不过,他就是前天在那边偷偷电鱼被扣留的,这事你在厂里没有听说吗?” 提起来,陆定权也是有点尴尬:“我是听石头说抓了个电鱼贼,不知道就是堂哥。” 姜凝笑了。 “姜进勇成天就是偷鸡摸狗的,什么事越孬他越爱干什么,从小就这样,这次能被抓起来教育教育,算他走运,下一回可就不知道又要惹什么祸了,咱们可别跟他扯上关系。” 陆定权沉吟两秒:“真不用插手?岳母那里不好交代。其实我打个招呼就可以,没什么。” 他知道姜凝现在不爱与父母走动,怕事情不解决,姜家二老又上门缠着她,让她心情不好。 毕竟是电的他们厂里的鱼,他出面换个说辞,人就可以保出来。 姜凝摇头:“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我不愿意帮他。再说了,他电的都是我爱吃的鱼,我还心疼呢!你就跟石头说,让石头过去跟公安讲,还要让他赔偷鱼的钱!” 陆定权笑了:“行,听你的。” 姜凝刚吃完晚饭,他今天回来得早,没在外面吃,顺手就去把桌上碗筷收捡了,准备自己下碗面条对付。 姜凝把那包花生收起来。 他看过去,问:“妈带来的花生?” “嗯。”姜凝微微一笑,“说是给你补身体的。” 陆定权下意识看看自己周身。 “我还好,不至于补吧?”他暗暗思忖,岳母从前就嫌他年纪大了点。 姜凝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这腿,这腰。 嘶…… 对上陆定权的视线,她露出无辜目光:“谁知道呢?” 陆定权警觉:“嗯?你不知道?” 昨天才摸过的今天就抽手不认人?? 总之,后来那包花生全被陆定权一个人悄咪咪给吃了。 第135章 又不是在家,别乱来… 过了一阵,姜凝算了算自己手里的余钱和,打算盘一处小铺面下来,也做一个古玩斋。 除了她最喜欢的翡翠玉石,以后珠宝类的也可以多收,把铺面运转起来、业内名声打出去,以后就不用苏铲子苦哈哈往市里省里一趟趟跑过去出物件,而是等着人慕名而来。 当然,有更长远的想法,姜凝暂时按捺在心里。 现在做小铺面买卖古玩只是一个雏形,再过两年,规模做起来了,她就可以开起自己的古玩公司。 目前只是一个美好的想法,往后说不定能实现。 不过在盘铺子之前,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 林初玉现在认识的人多了,打听来消息,原来她们市里也要效仿广市,开办一场服装模特大赛。 初赛时间就定在下个月,果然,没过两天,满大街小巷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报名参赛的有个人有团体,我听说,那个南庄贸易公司的人报了十个模特上去。” 林初玉说的是她们本地的一家小型服装贸易公司。 说是公司,其实就是个服装进货小市场。 姜凝看她跃跃欲试的样子,问:“你想参赛的话,我支持,不过你想要用什么形式参加?” 这场大赛的形式大概就跟她们在广市看的那场一样,服装模特,主要是为了展示新兴时髦服装。 林初玉眼睛亮起来:“我想好了,我要自己设计衣服!” 在广市,她接触到了不少新的信息与观念,坐在台下的时候,听身边的人说,台上那些漂亮衣服都是由几个年轻设计师设计出来的服装。 林初玉从前擅长手工缝纫,从小缝的扣子鞋底就要比别的姑娘看起来要精巧工整,更别提她后面也是自己做了很多头花头绳,还有简单能穿出去的单薄布衫也不在话下,在这方面,她不仅有浓厚兴趣,更有一些天赋。 以前,她以为喜欢做缝纫裁衣的目标就是做一名裁缝。 现在她知道了,热爱美丽服装的终点目标不是做裁缝,而是做一个设计师。 其实最近她在家里没什么事,按照市面上的裙装款式尝试着自己做了几件裙子,由于家里的缝纫机很旧了,做得不是那么精致,不过也能看。 自从听说市里会举办这场服装大赛,她就动了心思,赶紧咬牙花大钱去弄了一架新缝纫机回来! 这正好是她迈出第一步的机会。 林初玉下定了主意,姜凝自然也全力配合。 两人商量好,林初玉根据模特设计服装,姜凝就配合衣装的设计风格来给模特做造型打扮。 只是目前找模特倒成了眼下第一个问题。 这年代还没有专职当模特的人,一般都是年轻女工想挣个外快的,可以临时报名参加。 且当模特的除了盘靓条顺,还得有点儿心理素质,扛得住压。 毕竟还是个新鲜职业,站在台上走完秀下来,生活中认识的人就有可能嚼你舌根讲坏话了,没点儿心理准备,这行也不好干。 这几天,林初玉就一边设计衣服,一边打听找着合适的模特。 眼看着,夏天进入了尾声。 街上的风凉了起来,秋高气爽,而此时陆定权厂里第一批货赶完了工期,顺利交差。 听他说要在厂里摆个庆功宴,和工人们简单庆贺庆贺,鼓舞士气。 下午,姜凝没什么事也被他带过去了,凑个热闹。 今天和食堂里吃大锅饭不一样,专门让厨子做了许多硬菜,酱牛肉盘、红烧蹄髈、干笋烧五花肉,大伙坐在大桌上,吃个热闹。 陆定权仍穿着他平常在工厂里那身旧夹克,里面的白衬衫衣袖半挽,平平常常,却十分干练,就跟姜凝最初在办公室里见到他的那天一样。 她坐在席间,眼见开席前,他临时站在大伙面前眉宇晏晏讲了几句鼓舞人心的话,一是对这段时间以来大伙辛勤工作的总结,二是简短展望下未来的走向。 他讲话措辞十分冷静质朴,声调沉着,不生硬,也没有高高在上的距离感,却蕴着一定的从容笃力,一听便让人十足信服崇敬。 姜凝也跟全场人一样默默听着,望着被众人目光热切环绕的男人,瞬间感觉有点恍惚。 想不到陆定权讲起这些话来还是很能唬人的。 她听了都有点激动。 很快讲完话,陆定权在如潮的拍手掌声中微微颔首,众人见这段时间以来厂长难得这么笑起来,拍手拍得更用劲。 陆定权则是坐回到姜凝这桌子边,迎面过来时,还看了她一眼。 好容易等那些凝聚的目光散去,大伙纷纷开始干饭,姜凝悄声问他:“怎么了?” 陆定权就坐在她身边,垂下:“没什么,今天多吃点。” 说着,给她夹了一只大蹄髈。 这蹄髈烧得非常香,姜凝也不跟他客气,美滋滋啃了一只,不禁点评:“真好吃,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蹄髈了。” 陆定权本来淡淡含笑听着,此刻有一丝怔愣:“上回家里给你烧的,味道不好么?” 姜凝闻言看向他,莫名有点好笑:“也很好吃,但你也不是人家正经大厨啊,这哪能比。” 陆定权:“……” 这桌子上还坐着好几个人。 石峰闷头吃着,并不多话,赵卫南则调侃地瞧了他们俩一眼,打趣:“就是,厂长,你做饭再好吃也不能跟咱们岑师傅比啊?” 陆定权淡淡:“既然要做,什么都要尽力做到最好,怎么不能比?” 姜凝听他这样,难道还吃一只蹄髈的醋? 她忍着笑,眨眨眼赶紧出声哄:“蹄髈好吃也不能天天吃,太容易腻,我还是喜欢家里做的家常菜,合我口味。” 陆定权这才摆出并不在意的样子,谦虚温声:“今天你多吃点。” 说着又给她夹了只蹄髈。 赵卫南在一旁看着,还要继续插嘴,被石峰暗中扯了扯袖子。 他便冲着石峰悄声挤眉弄眼:“啧啧,厂长居然还吃这个醋呢,真是见识到了。结了婚的男人,真可怕。” 总之陆定权平常看着倒没什么不同,可在嫂子身边,虽然别人不觉得,但他总觉得厂长整个人就变了个样。 等吃完饭,时间还早,两人在厂子里散步随意走走。 陆定权给她大致介绍了下那批新设备的情况,路过车间时指给她看。 姜凝还是很喜欢听他说这些的,虽不太懂,但只是听他语气娓娓随和地道来,就有种很放松的感觉。 傍晚,暮光柔和,天边如同铺上一层粉光雾泽。 走着走着,到了食堂后面的小径,路边草丛里忽然窜出来两只猫,喵喵叫了两声,抱在一起贪玩打滚。 “好像是大棉花!” 姜凝认出来,小心翼翼凑近。 之前的猫崽已经长得大了一圈,但还看得出是小猫,一只白一只橘,她还记得纯白色那只性格很亲人的叫做大棉花。 橘猫有点防备怕人,被姜凝试探着摸了下,也顾不上跟白猫舔毛打架了,匆促溜进草丛里躲起来。 大棉花好像还记得姜凝似的,好奇嗅了嗅她手指尖的味道,紧接着胖嘟嘟身子一歪,居然直接碰瓷,朝姜凝翻出白中带粉的软嫩肚皮,喵地一声在她手边蹭来蹭去。 姜凝惊喜:“大棉花还真记得我对吗?真可爱!” 说着她把撒娇翻肚的大棉花抱起来,挠着猫头听它在自己怀里舒服发出呼噜声,没忍住跟它亲近玩了半天。 她半蹲在路边,朝陆定权看过去,笑着:“这只猫叫大棉花,上次来厂里吃烧烤那天我抱过它,没想到它还记得我的气味啊。” 陆定权在边上看了半天,薄唇便噙着无奈淡笑。 碰见路上一只猫都能玩个好半天,将他完全忘了。 他不动声色过来:“这猫平时傻得很,谁过来它都撒欢。” 姜凝抱着猫不赞同睨了他一眼:“这叫亲人,性格好。” 陆定权立刻颔首配合:“是,大棉花性格真不错。” 正巧怀里的猫娇娇“喵嗷”了一声,像是在赞同。 姜凝笑笑,也撸够了,把大棉花放下来揉了揉,继续往前走。 天色不早了,消食也消得差不多,两人准备回程。 姜凝跟陆定权提起自己过一阵想盘个铺面的事情,手不知不觉抬起,连着在脸上抓了好几次。 “痒么?”男人顿住脚步。 姜凝:“不知道,难道被蚊子叮了?你帮我看看?” 说着她又抬起手,还想挠,却被男人一下扣住手腕,他俯首仔细望过来,冷峻乌眸半低,瞬间靠得很近,近到姜凝能够看清楚他眼底的颜色,和鼻梁高高挺拔的弧度,他的另一只手才抬起,摘掉她脸颊边上那一根几乎看不清的茸毛。 姜凝只感觉自己的脸被他轻轻碰了下。 然后陆定权直起身,低声提醒:“沾上了猫毛。” 姜凝:“啊。” 难怪脸上这么痒,肯定是刚才抱猫蹭到的。 她的皮肤都被自己抓红了,在玉白细腻的脸蛋上格外明显,然而她并没有察觉。 陆定权见她张大眼眸无辜望过来,跟刚才被她玩弄的那只傻猫也没什么区别,眼底不由泛出一丝极轻的笑。 “……我脸上还有么?”姜凝见他还一直抓着她的手腕没放,愣愣张嘴问。 陆定权微微摇头。 在她反应过来之前,粗粝指节轻轻蹭了下她的脸,紧接着俯首亲下来。 姜凝耳根热热的,第一个反应是,这周围不会有什么人路过吧? 她睁大眼,余光下意识左右扫过,好在这是条小径。 可陆定权居然会在这种地方亲她,现在可是还在厂子里…… 姜凝一直心不在焉微微睁着眼,与他压低的深暗视线对上,几秒后,她的脸飞快红起来。 也就短暂地缠绵一下,不久,他的舌尖退出去。 姜凝脸上红扑扑的,还不忘前后看了眼,推他:“又不是在家,你别乱来。” 话语软软,没有半点威胁力。 陆定权这才松开她,面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唇角微淡的弧度泄露出了此刻的舒畅情绪。 天色渐暗,工人们早下工了,这条小路树影掩映,不会有人过来。 忽然,他低沉开口问:“吃饭的时候,一直那么看着我干什么?” 姜凝被他的气息笼罩,可能是在户外难得这么亲密,她心跳微微紧张,不由软声问:“我哪里看你了?” 说完她反应过来,是不是他在跟大伙讲那番话的时候,她随着众人一直注视着他。 陆定权:“没看么?” 姜凝:“看了,怎么了?” 反正周围也没人过来,她轻轻环上他的腰,指尖在结实的体温间绕了绕,抬眸故意道:“那么多人都看着呢,陆厂长站在那里就让人移不开眼,可我只是看看,也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啊,看看也不行么……” 隔着层单薄衬衣,她手指尖下的肌肉明显一紧。 男人嗓音低暗:“没有想法?我不信。” 那时,他不过对工人们讲几句总结,却一眼看到她坐在桌边,双眸认真盯着他,目光亮晶晶的,像铺满了细碎的星光。 他看她一眼便挪开了视线。 等到庆功宴结束,他就很想亲她。 … 从厂里开车回去的路上,陆定权问起她要开铺子的事,突然开口:“年底之前,咱们买个新房子吧。” 姜凝偏过头去看他:“怎么突然要买房子?” 他手搭在方向盘上,语气淡淡:“住在筒子楼毕竟不方便,而且冬天到了,大家烧煤取暖,呛得很,估计你也不喜欢。” 姜凝一想,是哦。 她想想自己手里存的钱,买处房子倒是勉强够,但最近要开古玩铺,就会紧巴巴的,那就只能想法子再多淘几件值钱的物件回来。 没等她开口,陆定权却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很快看她一眼,说:“不用你管这个,你不是要盘门面吗?你忙好自己的事,买房子就不用你管了,我只是提前跟你商量一声。” 其实他已经在托人看房子,只是眼下没有找到很合适的。 姜凝立刻诧异望向他:“这么财大气粗?陆定权,你现在真是发达了?” 第136章 枫山出差同行 陆定权只是掀掀唇角:“谈不上。” 说着,朝她很轻地凝睇来一眼:“养媳妇么,这点本事总得有。反正先跟你交待一声,你别操心这个了,年底之前我会尽快安排好。” 姜凝:“……哇。” 这就是八十年代版的,霸道大佬? 她还能说什么呢。 这个男人都把路给她铺好了,她也只能就桥上路,美滋滋坐等现成的呗~ 后面几天,姜凝打听到一处门面,就在将要建好的湖心公园那边。 那边是县城新区,现在还不算热闹,但湖心公园也快要建好了,估计最迟明年就会热闹起来。 姜凝觉得那个地址很不错,当即跟人约好过去看看。 谁知那处老宅屋被那家老人家的外孙给继承了,现在比较忙,得过两天才从外地赶回来。 就这么又往后推了两天。 这天晚上,睡觉前,陆定权突然跟姜凝提起:“后天要出差。” 姜凝清点着自己目前淘来的所有古玩物件的手顿住,抬头看过去:“又要出差?去多久呢?” 虽然现在陆定权忙是忙,但工作之余一日三餐还是能常常回家吃的。 她也就顺势享了这个口福,天天吃他变着花样做的菜。 再说了,一般他出差都要挺久的。 如果又是十天半个月,她还真有点不舍得。 秋天到了…… 不像夏天睡觉似的,巴不得离人三丈远各睡各的,现在则是喜欢悄悄抱着他胳膊睡。 他身上暖烘烘的,肌肉感也很饱满,像抱着一只丝毫不会反抗的大玩具熊,舒服。 她问着,眼睛就不觉盯向正在换衣服的男人。 陆定权站在床帘里,从头顶拽下一条藏青色短袖衫,背部遒劲的线条随着动作一晃而逝。 这衣服似乎开了线头,他低头看看,顺手拿了件好的,套上身应声道:“两天。” 偏过头来,精准捕捉到她的视线:“就在枫山,要不你和我一起过去?住两夜,不会耽误太久。” 他说的枫山就是隔壁县区一座以云雾缭绕、景致优美着称的山峰,那边是一处景区。 的确不远,车程可能也就三四个小时而已。 不过,“你要去枫山出差?” 姜凝好奇:“带我去?这方便么?” 陆定权:“不是什么很紧凑的工作,和市机械部的几个领导同事开会,不算正式的,正好赶上枫山腰上开了温泉,咱们住在那边的招待所,还有机会可以泡一泡。” 姜凝瞬间来了兴趣:“温泉啊。” 她很快决定:“要是真方便的话,那我就跟你一起过去,到时候你要忙工作也不用管我,我还可以自己看看风景。” 陆定权见她痛快答应,眼底掠过柔和光泽,仿佛早料到他这么说,她就会答应。 正好,后天下午就要出发过去,先在那边的招待所过一夜,第二天一早陆定权就要去开会。 姜凝和房主约好看门面的时间也在后天,而且是中午。 到时候她尽快看好决定,时间刚好来得及。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想着大概率可以泡温泉,姜凝已经迫不及待收拾起到时候要穿的衣服。 她在那里整理着,忽然见陆定权找出抽屉里的针线盒,拿出来给刚才换下来的那件短袖衫缝补线头松掉的地方。 男人对着灯穿针引线,开始熟练上手缝补的动作惊呆了姜凝。 陆定权拿着针的姿势还挺熟练,甚至针线走向缝得也不算坏,工工整整的。 她在旁边看着,忍不住道:“还真是什么都会啊……” 男人,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陆定权很谦虚,清沉道:“在部队里都得自己来,不算什么。不过我也就会勉强缝好,弄得不好看,黑子挺厉害的,他会绣花。” “?!”姜凝更惊了。 黑子那大大咧咧的样子,居然还会绣花呢?? 等陆定权补好了,姜凝看他这件衣服都洗得边角有点泛旧褪色了,她顿时有点心虚。 瞧瞧人家这觉悟! 不愧是根正苗红的大佬! 衣服旧成这样了还继续穿的,他从不在乎这些,只要穿得出门,工工整整干干净净没坏就行。 像是察觉到她的心思,陆定权瞥来一眼:“我在厂里时间多,穿什么都一样。” 姜凝立刻咧嘴笑笑:“还得是陆厂长长得好,又注意锻炼保养,天生的衣服架子,穿什么都好看。” 看在他主动邀请她去枫山泡温泉的份上,今晚不介意多狗腿奉承他几句。 谁料陆定权眼眸一凝,随即浮现一抹不可思议,嗓音低沉无奈:“保养?” 他才什么年纪?她居然用上这个词? 姜凝:“啊?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身材保养得好,跟小伙子似的……” “……” 到了这天中午。 姜凝提前吃了午饭,早早搭公交车赶到湖心公园那条街,还找人问了两次路,终于找到那处老屋门面。 这里距离湖心公园不远,沿着大街走进民巷,绕过两处院落,就到了临街的一行老屋。 由于湖心公园还没落成,这里明显没有东街那边热闹,屋院边的石板墙上结满苔痕,蜗牛慢慢悠悠地攀爬在潮湿的墙砖地带,环境却不很脏乱,显得意外的闲适清净。 姜凝要看的房子就在这行老屋的第五间。 位置还不错,也就是门窗外显得有点陈旧斑驳,不是什么大问题。 如果租金能谈拢,那姜凝就想尽快盘下来,作为自己正式收藏同时买卖物件的古玩铺。 她来得比较早,和房主约好的时间是十二点整,此时还差一刻钟。 姜凝在周围走了一圈看看四处环境,再返回来时,只见已经有一个身形高挑的男人等在门外,正低头看表。 她快步上前。 “您是周婆婆的外孙吧?” 对方抬头看过来,见是如此年轻的一个姑娘,眼底半愣,下意识回答:“我是。” 姜凝扬唇笑了笑,第一印象感觉此人样貌清俊出众,气质温和隽雅,应该是个好相处的房东。 客气和对方交谈一番,得知房东姓宋,也是沄水县人,不过早年随母亲工作调动举家搬去广市,并不在这边久居,这次回来也只是为了料理工作和家产上的一些事。 这样的话,那这间旧房子更可能需要急着租出去了。 姜凝心里愈发有了把握,而且和这位宋先生聊天的感觉也不错,双方都不是难缠的人。 多聊了几句,宋先生忽然一抬手,略有懊恼:“喔,还没请您进来看看。” 他戴着一副眼镜,面容透出温润,年龄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嗓音清朗好听,讲话的语气十分客气。 姜凝微笑:“那就进去看看吧。” 说着随他过去。 宋一霄冲她礼貌颔首,掏出钥匙的时候却怎么也打不开门。 察觉到姜凝在身边注视的目光,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有点着急,耳朵不觉沁出一层红意。 生怕人家误会他是个冒充的骗子,窘迫解释:“可能是太久没人住,门锁生了锈,姜小姐,您等等。” 姜凝也不着急,不过…… 她好奇指着钥匙圈下面垂着的另一把钥匙:“要不然试试这把呢?” 下面的那把钥匙和这把造型差不多,但更显陈旧一些。 宋一霄怔了怔,忙换上那把钥匙去开锁。 果然,门一打就开了。 他转过头,略感不好意思:“……是我弄错了,姜小姐,请进。” 姜凝挽唇,进了门。 一进去倒是出乎她的想象,这间许久没人居住的老屋里并不像外观那样陈旧,反倒被人打扫得很干净,家具陈设简洁,房屋格局也很开阔,日光透过窗落在后半间屋子的石砖地上,毫不阴暗,也不会过于燥热,可以说是外表粗陋低调,内里别有洞天的感觉。 她很喜欢这个格局,觉得对方也是诚心要出租的,直白问:“宋先生,您之前没有带别的人过来看过吧?” 宋一霄摇摇头,含笑道:“没有,我刚回来不久,姜小姐是第一个主动要上门看的。而且,我之前也没想到这么快就会有人对这个感兴趣。” 姜凝:? 没想到?可能是觉得自家房子太旧,没想过有人会急着要租吧。 她继续试探问:“那您意向出租的价格大概在怎样的范围呢?” 宋一霄顿了下。 出租? 他犹豫推了下镜框,看向姜凝:“出租会不会不太方便?姜小姐,我可以冒昧问一下,您租下来想拿它做些什么?” 租房子还能做什么? 姜凝隐隐拧眉,感觉到不对劲,难道对方并不是想出租,而是想把这老房子直接出手卖掉? 她答道:“就按照我之前说的,不会有乱七八糟的用途,只是我想开一间私人的古玩小铺,做一些贵重物件的陈列和储藏,平时我也守在这里好好爱惜的。” “宋先生,你要是担心损耗问题的话,我也是可以先付一笔损害押金的,真有什么问题,咱们按照合同上走,您直接扣押金就行了。” 拿人家的老房子开门面,的确有的人会比较介意这一点,怕门面开着人来人往,容易冲撞了老屋风水。 宋一霄略微思忖,面上还是浮现一抹迟疑,不好意思道:“损耗我倒是不担心,但您也知道,据说这一行水深得很,如果您想买下,我非常愿意跟您商量一个合适的价格,但是出租,始终对双方都有些不便……” 他说着,见姜凝脸色奇怪,连忙解释:“我、我不是不相信您,只是这毕竟是家里的老东西,交到爱惜之人的手里,我是放心的,但您说只想租下来陈列供人赏玩,这实在有点不便。” 姜凝愈发听不懂他的意思了,奇怪道:“可我一开始就说的是租房啊?中间人那边没跟您交待吗?” “租…租房?” 宋一霄还想解释的话语顿在喉咙里。 银丝边眼镜后的双眸讶异,好几秒才迟钝开口:“姜小姐,你是想租这一处的房子?” 姜凝莫名其妙:“对啊,你说的难道不是房子?” 宋一霄这才恍然一般,脸上无奈苦笑,摇摇头:“不知道是中间哪里出了差错,我要卖的是我家长辈从前的一个老物件,从没说过要卖掉这处旧房子。” “……你们家不是要出租房?”姜凝也惊了。 这中间人是苏铲子介绍的,人还挺好说话,很快给她物色到合适的屋子,没想到这到头来居然弄出个大乌龙? 姜凝无奈想想:“这个中间人估计也是找他的熟人再介绍的,可能哪里会错意了吧?” 宋一霄也是无言,哭笑不得。 真离谱,想想刚才两人站在门口还说了半天呢,话里的意思居然还都能对上,谁知竟是在各说各的。 这事也弄清楚了,姜凝只当今天自己白跑一趟,又问宋一霄:“宋先生,这房子你们家也不住了,是真没有想出租的意愿吗?” 宋一霄眼中歉疚:“对不住,耽误你白来一趟,不过这间老屋是我儿时生活过的地方,也是家里人的念想,没有出租的打算,姜小姐,实在是抱歉。” 人都这么说了,那就算了,没什么可勉强的,买卖不成仁义在嘛。 姜凝潇洒摆摆手:“没事,能理解,我就是问问,今天就当多交了个朋友。” “不过宋先生,我能问一下,您想卖掉的那个物件是什么吗?” 宋一霄立刻大方从里屋取出来,拿给她看,微笑道:“其实我也不太懂这个,是家里人的老物件,一件白瓶。” 等他捧在手里拿给姜凝一看,她的目光落在上面,一下就凝住了。 这居然是一件白瓷的梅瓶。 入眼通体的奶白色十分温润,釉质纯净洁白,毫无棕眼,其上是淡淡一层鱼藻纹,整个瓶身优美无比,雅致惊艳。 不肖再细细观察,姜凝仅凭过往经验与直觉就能辨认,这就是一件明永乐甜白釉的鱼藻纹梅瓶,保真无误。 她掩下不可思议与眼底惊艳,沉静抬眸问:“宋先生,这不是您家长辈收藏的物件么?留在家里赏玩也很不错,这么急着要卖掉?” 第137章 姜小姐,不必客气 宋一霄小心放好那件梅瓶,沉吟道:“其实也不是急着要卖,只是我家里这样的物件不少,之前有人看中了这瓷瓶,开价一百块想买下,我们自然是不同意,但是如今旧屋不少物件摆着也是摆着,我们又不住这里了,就听人意见,想着出给诚心珍惜的人,也是个缘分。” 姜凝:“……” 有钱人都这么任性么? 做慈善不直说是做慈善,换了个说辞说是图缘分?? 兴许是她的表情太过真实。 宋一霄立刻不解问:“姜小姐,是有什么顾虑么?有话,你可以对我直说的。” 虽然姜凝也很想跟他建立这个缘分。 但是……让她暗地里坑个冤大头可以,但这么明晃晃坑人,尤其对着对面的男人这双洋溢着清澈的愚蠢的眼睛,即便是人家主动的,她也实在做不到这么坑的事。 “那我就直说了,”姜凝抬眼,神色略显复杂,“宋先生,这个主意是谁给您出的,我能问一下么?” 宋一霄半愣,扶了下镜框:“……是我祖母那边一门亲戚建议的,算是表叔,我表叔也在做这一行当。” 姜凝有点想扶额。 看来眼前这个姓宋的男子家里的确有些底蕴,流传下来的值钱物件不会少,但这么有底蕴的家庭怎么会如此单纯?又不缺钱等着花,一门远房亲戚上赶着出歪主意,他就听了? 毕竟这算是人家的家事,姜凝也不好直说。 她开口:“宋先生,我记得你先前也说了句,这行水挺深的。这件瓷瓶应该是一件货真价实的明永乐白瓷,说句实话,您要是急着用钱或者真心想出,那我一百个愿意直接跟您收了,价钱您来开都可以。” “但我看您好像也并不太明白这其中的道道,万一我买下来,到时候您明白过来反悔了,再找我扯麻烦,也挺不好的。况且,恕我直言,现在跟特殊时期不同了,老物件都是越放越值钱的,现在劝您平白就卖掉它们的人,要么就是个半吊子,压根不太懂现在的行情。要不然嘛……” 她的话就到这里。 宋一霄愣愣瞧着她,沉默下来。 过一会儿,他看看那件温润无比的瓷瓶,终于转过弯来的模样,低道:“我,我知道了。谢谢你了……姜小姐。” 又思索了几秒,年轻男人脸上浮现一道无奈而黯然的笑:“是我唐突了,姜小姐,你说得对,既然是长辈留下来的老物件,存下来是个念想,就跟这间屋子一样。” 他又看向姜凝:“想不到,您这么年轻,不仅学识这么深,还愿意仗义执言,今天真是太谢谢您了。” 宋一霄也知道,一般情况下,懂行的人说出大实话却是不容易的事,还容易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这位姜小姐看出这是一件值钱的白瓷,也存着喜欢的心思,居然能对他直说实话来提点他,宋一霄回过味来后是十足感激。 对姜凝来说,今天中午算是白搭了。 等回来再找机会看房子吧,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她提前跟陆定权约好,他从厂里回来就直接在这条街上接她。 收拾的换洗衣物也早放进车里,一接上她正好可以沿着这条路往枫山出发。 姜凝和宋一霄告别,两人都是好打交道的人,就当交了个朋友,她便利落往外走。 宋一霄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心里愈发生出歉意。 让姜小姐白跑一趟了。 他把那件白瓷瓶重新关进柜里摆好,环视老屋一圈,关门落锁,出来突然发现不知何时竟飘起小雨了。 初秋雨丝清凉,空气中明显比刚才冷了一些,飘落在石砖地,很快细密沾湿了一层。 宋一霄下意识看了眼姜凝离开的方向,飞快开门进屋,取出一把伞,重新出来快步跟上去。 还好,姜凝没有走出太远。 “……姜小姐!” 她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喊,转头一看,是宋一霄。 “宋先生?您还有什么事?”她抬手遮住额前的小雨丝,看向他。 宋一霄是小跑过来的,二话不说把还没撑开的伞递给她:“下雨了,你打这个回去吧。” 姜凝有点惊讶,这个宋先生还怪客气贴心的,连忙摆手:“不用了,我……” 宋一霄直接将雨伞打开,撑在她头顶上,坚持要将伞柄递给她:“我可以在老屋避避雨,姜小姐,不必客气,你拿着。” 姜凝迟疑伸出手接过来,其实这雨还不大,再说陆定权应该马上过来了。 她要借了人家伞,回头还得想办法还,怪麻烦的,她宁愿淋点雨。 宋一霄半边身子站在伞下,对她笑了笑,笑意十分温雅:“姜小姐,今天真是给你添麻烦了,对了,你是想租一个铺面?不介意的话,我这边也认识一些出租房屋的朋友,可以先帮你打听。” 他嘴上礼貌客气,实际上已经决定帮她找房子,算是报答姜凝的善意提醒。 谁知姜凝直接道:“哦,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我也已经托了朋友在打听,就不麻烦宋先生了。” 宋一霄眼眸望着她,还想说什么。 忽然姜凝往街边某个方向看去,那里正缓缓停下一辆汽车。 姜凝在伞下的双眼忽地亮起来,她把伞还给宋一霄,笑着:“正好,我爱人过来接我了,谢谢你了。” 说着,她就从伞里出去,顶着随风飘坠的细密雨丝冲那边小跑而去。 宋一霄听到她说,爱人,居然蓦然一怔。 视线随即看过去,看到那车里的出来一个身躯极为高大修挺的男人,面容隐隐轮廓分明,也大步上前直接将姜凝裹在怀里替她遮雨,利落打开车门,把她护进车里。 宋一霄将要跨出去的步子不觉顿在原地。 一滴雨点飘到他的眼镜片上,模糊视线,在那模糊的景致中,他只默默望见车子很快驶离的朦胧影子。 第138章 招待所双人间 姜凝上车之后,立刻打了个喷嚏。 她诧异:“我还说一点也不冷的,淋了点毛毛雨而已,这就是要感冒的征兆了?” 陆定权关上车门,也坐上来,顺手递去车里放的毛巾给她擦微微沾湿的头发,探手又从后座的行李包里拿出一个保温杯。 “喝点热水。” 一场秋雨一场寒,这话可不是随便说说。 这个时候要格外注意保暖。 姜凝拧开杯盖,立刻被热气熏了一脸,她干脆舒服地闭上眼蒸一蒸。 “你来得正巧,我刚从看的房子那里出来呢。” 坐在身边的男人看了车外她来的方向一眼,没说什么,很快驶动车辆上路。 其实陆定权已经到了几分钟。 只不过,刚开始没看到她,车子歇在大街前面一点。 后来一抬头,看到她了,看见一个陌生身影从街巷后面追上她,给她递了伞。 他想到那人准是今天的房东。 递把伞而已,其实要不是下雨,他也应该下车跟对方道声谢的。 陆定权开着车,问:“房子看得怎么样?” 提起这个,姜凝可有满肚子话想吐槽了。 她小心喝一口热水,嘟起嘴:“白看了,弄出个大乌龙,苏铲子给我介绍的那人不太靠谱。” 接着就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她这么一想,自己刚才还真是做好人好事了。 “那一件甜白釉的梅瓶,将来估计要值个天价!唉对了,应该跟那人留个联系方式的,他要是不听劝,实在想不开还想卖掉,就可以直接找我了。” 陆定权则是略微拧眉:“也许是人家故意下的套?我听着这事,不像有这么蹊跷。” “先是把租房子的事当成卖家里的老古董,又这么巧,偏偏他要卖的是你喜欢的物件。” 他看她一眼,郑重其事:“再说,哪有这么傻的人,听人撺掇一句,就把自家长辈留下来的老古董说转手就转手,不像话。” 姜凝一想,也是噢。 这事太凑巧了点,而且那位宋先生瞧上去挺体面的,感觉像是知识分子,又从小在大城市生活那么多年,他居然能犯这种蠢?这么天真? “那就算了,不义之财不可取。反正我也没上钩,不管他是真想套路我还是真傻,我也不管了。” 等这趟旅程回来之后再操心盘门面的事。 现在车子一路开往枫山,姜凝心里只有美滋滋,先舒服玩过这两天再说! 这次陆定权带着她出差,就等于短途旅行了。 听人说枫山的风景是很好的,可以爬山看日出,现在山腰上的温泉也开发出来了,晚上还能泡温泉,再吃吃山上的地道菜品,不要太开心哦。 雨一点点下大了,落在玻璃上,被雨刮飞快甩出去。 她突然担心:“糟了,下雨肯定就不能泡温泉了吧?” 枫山离得不远,如果那边也下大雨就不好了。 陆定权:“不会,肯定能让你泡上。” 他语气淡然又笃定,好像一开口就什么都很有把握。 姜凝凑过去,看了他一眼:“真的?要是真泡不了呢?” 男人忽然伸手,拿过她手里早已放温的水杯,就着喝了两口,然后还给她。 “我什么时候对你说过大话?”他淡淡玩笑。 姜凝也不知他哪来的把握,想了想道:“反正我就当这次你是带我去玩的,玩不开心的话你当然得负责。” “嗯,我负责。” 姜凝就得意一笑,像只偷到油吃的小老鼠。 她都暗戳戳想好了。 泡温泉嘛…… 他当然也得下水,到时候自己就可以一饱眼福喽。 . 到达枫山,一晃已经是傍晚时分。 姜凝是被他轻轻喊醒的,她半路睡着了,歪着脑袋懵懂看看车窗外,没有下雨。 “太好喽。” 她瞬间醒神,兴冲冲拿上自己的包下车。 陆定权带着介绍信过来的,他们要入住的地方是枫山山腰边上一处招待所。 据说,之前是专供给老干部住下来休养的,去年经过一番修整后,其中一部分摇身一变成了也对游客开放的住所。 毕竟是风景区,价格上还是要比普通的招待所贵一些。 两人入住的地方是个双人间,推门进去,环境没有特别精雅,但也过得去,大方整洁,两扇窗户正对着山腰外的朦胧景色,地理位置绝佳。 姜凝兴致勃勃转了一圈,没有忽视一处地方。 这双人间里居然是两张床。 而且好巧不巧,一张是偏大的,一张是一米二宽的小床。 是陆定权故意这么安排的么? 她坐下来,想想也无所谓,出来玩嘛,他明天一大早就得去开会,她还嫌他会吵醒自己呢。 天幕沉蓝,入夜气温幽凉,山上的温度要比山下更低,姜凝在房间里转转,感觉有点冷,便关上窗户。 陆定权把车歇好,拎着行李包也过来,进门第一眼也不动声色落在那两张床上。 看不出是什么神情,他只是让姜凝加一件外套,两人去招待所餐厅吃饭,再晚一点餐厅就关了。 餐厅里做的是特色菜,菌子咸汤,竹筒蒸山鸡,清炒蕨菜,豆豉板筋等等。 坐一下午车,姜凝早就饿了,端上来就迫不及待开始吃,满口鲜香。 不得不说,现在规格好一点的招待所里的餐厅厨子,那是妥妥的高标水准,手艺好极了。 吃饱喝足,从餐厅出来,沿着长廊望着玻璃窗外的夜色山景散步,晚风虽凉,却也别有惬意。 陆定权给她交待明天的安排:“上午我不确定什么时候结束,最迟十一点,你早上要是没醒,自己记得来餐厅吃早餐,中午吃过饭,咱们就上山玩,下午温泉开放,可以玩一个小时再吃饭。” 姜凝本来还以为今晚就能泡温泉的,但一看时间也的确来不及了。 刚才跟服务员打听了,山上也有饭店,服务员推荐他们一定尝一尝,还可以买点山菌特产之类的。 这个点还早,她在车上睡了很久,现在正精力旺盛。 只是陆定权开了很久的车,可能累了吧? 姜凝刚想问他,要不今晚就早点休息了。 一抬头,却看到招待所侧廊边上的角落里居然架着一个铁皮箱子,上面还贴着一行标语。 “计生是福,策惠千秋” 标语下,清清楚楚有个箭头,人工笔迹写着小字: “此处领乳胶避孕套,一天只能领一枚” 第139章 你抽烟了? 意识到那铁皮箱子里是什么之后,姜凝愣了愣,立即扭过脑袋别开眼。 她扯起别的话题:“今天早点休息吧,你下午开车也累了。” 陆定权:“嗯。” 两人边走边回了房间。 姜凝见他面容如常,不知道是没看见那角落里不起眼的箱子,还是看见了觉得没什么。 她悄悄松下一口气,心里倒有点好笑。 这两年大力倡导计划生育,大街小巷随处可见标语,不过这种招待所里居然还能领避孕套……也是很少见。 晚上,两人自然顺理成章分了床睡。 姜凝本来还说不困,结果换了个地方也不认床,想着有的没的就睡过去了,一梦到天亮。 … 第二天,陆定权起得早,姜凝听见动静,迷迷糊糊爬起来。 他刚洗漱完,见她白白软软的脸蛋,忍不住过来捏了一把。 姜凝一睁眼就被人捏住脸揉了一把,她不得已嘟唇,水眸惺忪瞪向他:“……牛芒。” “说什么呢?”男人没听清的样子,干脆半跪在床边倾身下来,顺势半捧起她的脸低低压过去。 “唔……” 趁她反应过来之前,陆定权放开她,揉了揉她的脑袋顺毛:“我走了,等会带餐票去食堂吃早饭,上午可以在附近走走,别跑太远。” 毕竟是山上,不比城里那么安全。 等他带上门出去了,姜凝坐在床头,才一脸懵慢吞吞地起床。 知道山上温度比较低,她带了两套秋装。 今天穿一身米色针织小罩衫,里面是一件假丝巾领无袖衬衫,下身则是同色系垂坠阔腿裤,再加上便利登山的坡跟鞋。 柔美长发披散肩头,戴了个米蓝色宽发箍,手边就有个发圈,要是爬山爬热了随时可以把头发扎起来。 山上的天气太舒服,早上磨磨蹭蹭的出门晚了,去餐厅的时候居然没有什么位子了。 这招待所的餐厅并不大,统共就十几张桌子,好在服务员态度竟然比较好,说可以和人共桌。 姜凝见窗边那处四人桌子只坐着一个老妇人,过去礼貌问了下,对方欣然点头,她便道谢坐下。 早上是凭借餐票领早餐,一张票最多可以领四份吃食。 姜凝睡得好,胃口大开,什么都想尝尝,犹豫犯了难。 老妇人见这姑娘一看就很面善,打扮得大气又时髦,微笑建议道:“这里的笋丁粥和酱菇包子都还不错,丫头,你可以尝一尝。” 姜凝还真没吃过这两样,冲老妇人笑笑,很快去领了过来。 除了这两样,她还拿了一份红豆酥和胡椒豆腐汤。 不愧是前身为老干部招待所的地方,连早点都弄得这么丰富。 老妇人见姜凝吃得香,笑眯眯地开口:“年轻丫头胃口就是好,多吃点,这里厨师长的手艺很好。” 姜凝被人盯着看,多少有点不好意思,抬起头:“您也是过来爬山的吗?” 老妇人转动调羹的姿势隐隐看得出优雅气质,左手指节间还有很深的一道凹痕,像是戴过许多年的戒指留下的痕迹。 她点头:“每年这个时候,我都会过来住上一段时间,今年还是头一回看到这么多游客。” 姜凝好奇:“每年都过来住?好惬意啊……您很喜欢这里吧?” “我还是第一次来,枫山的景色是很漂亮,不过我还没来得及爬上去玩。” 老妇人笑吟吟:“是啊,我很喜欢这里。小丫头,你自己一个来的?爬山可是有点费劲哦,不过爬到山顶上去看日出特别美,我建议你一定要去山上看看。” 姜凝边吃边道:“我和我爱人一起过来的,他在这儿开会。我们要看日出的话,岂不是得半夜就上山?” “用不着那么早,四点钟出发也来得及。” 老妇人笑呵呵的,还是忍不住悄悄打量姜凝两眼:“丫头,你几多岁了?我看着你还像个娃娃呢,你都成了家?” 姜凝咬一口红豆酥,腮帮子微微鼓起:“我二十二了。” 老妇人便感慨地看向她:“年轻啊,鲜花一样的年纪。我有两个侄女,跟你差不多的岁数,不过都还没成家。” 两人边吃边聊,大多是老妇人热心帮姜凝介绍山上的景致。 过会儿,姜凝吃完了,起身准备回去。 老妇人也与她一同出了餐厅,不过不住在对游客开放的招待所,往另一边走去,笑呵呵给姜凝打了声招呼:“小姑娘真是穿什么都美,美极了,对了,一定记着和你的爱人早些去爬山,去山顶上看日出,我相信你们会喜欢。要是你们能多待几天,我再告诉你还有哪里值得去的。” 姜凝应声:“好,到时候一定请教您。” 这位老妇人很是热情,却又不会冒犯,姜凝跟她聊这么一会儿感觉很愉快。 而且,她感觉对方的衣着装扮也十分考究,乍一看低调寻常,但衣领下的珍珠胸针、一丝不苟的内衬,和脖子里那条藏青色菱格丝巾的系法,都透着一个上了年纪的人习惯坚持的讲究。 快到中午,陆定权才回来。 两人去吃饭,他好像心情不错的样子,在廊道里没什么人的时候主动握起她的手。 姜凝闻到他身上的烟味,惊讶:“你抽烟了?” 她好像不知道陆定权还会抽烟…… 陆定权面露讪讪,半掀眉头:“陪领导的半根,怕你等饿了,回来忘了洗漱。” 其实他在外面工作应酬开会,碰到一些场面,偶尔不得不抽一根,以前也抽过,回去前从来都洗漱得干净,一点儿味道也没了,姜凝才没有发觉。 姜凝只是挺惊讶,他还会抽烟,不过想想也是,这年头的应酬什么的,哪能彻底避开烟酒呢,想做事业很难能避开这些。 陆定权仍握着她,话语却是很温柔:“我没这个习惯,你放心,我也不愿意抽,以后我尽量避免。” 第140章 心跳失控 这话姜凝听着还挺舒服的。 她立刻大方道:“工作场合嘛,那也没办法,你自己平时注意就好,毕竟是损害身体的事情。” 这么说着,她却不禁看了眼他,想象起陆定权这么正经沉严的一个人,抽起烟会是什么样子。 察觉到她流连的目光,陆定权掀眉:“我身体很好,绝对没问题。” “……我哪说你有问题了。” 陆定权:“嗯,晚上泡温泉,你大可以检查检查。” 姜凝:…… 现在这男人一改闷骚本性,开始变得明目张胆了? 吃完饭后,爬了会儿山,两人欣赏了山顶的风景才折返。 枫山的温泉分了几处,招待所所在的山腰后正好有几个汤池。 分为男汤,女汤,还有公共汤池,石子路旁竹影水汽掩映,乍看去幽静又悠闲。 姜凝过来时,左右看看,公共汤池好像人是最多的,虽然这年头大伙都比较保守,有的也就是挽个裤腿在池子里泡泡罢了,很少有穿正经泳衣浴衣的。 姜凝穿的也是及膝的裤子和贴身浴衣,她披着大浴巾,对陆定权说:“那我去女汤了,半小时后咱们在这里会合?” 泡温泉也不能一次性泡太久,再说了,没有人陪着说话聊天也怪没意思的,待一会儿就够了。 陆定权看着她一双纤细笔直的小腿从浴巾下露出来,只提醒:“小心路上滑。” 女汤这边要干净得多,姜凝脱了浴巾,在水雾缭绕中下水,发出一声心满意足的喟叹。 泡温泉可太舒服了,这年头这样的机会可不多。 不一会儿,一个大姐也下了池子,眼见姜凝直接解开浴巾泡在温泉里,浴衣都贴在身上了,她没忍住多看了两眼,由衷道:“妹子,你可真白,细皮嫩肉的。” 姜凝闭目养神享受着,睁开了眼,浅浅含笑:“都是水汽熏的,大姐,你也很白。” 那大姐比较比较保守,有的话没说出来。 这妹子何止是细皮嫩肉,她半边身子浸在温泉里,衣服都贴在身上,衬得白白嫩嫩的胸口鼓鼓囊囊的,看了简直让女人都眼热…… 咳,怪害臊的。 姜凝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出水后重新披上大浴巾往外走。 刚一出来,就看见了陆定权。 她淡淡愉悦小跑过去,冲他笑,“真的好舒服啊。” 陆定权发梢边也有点湿润,被雾气熏的,眼看她脸蛋被汤泉热气蒸得粉粉嫩嫩,白里透红,柔美发丝贴在耳边,红唇柔软,他的心头不禁变得很软。 大步过去接住她:“慢点,路滑。” 然而目光一触及到女人宽松浴巾下裹住的湿哒哒身躯,他便目光一僵,及时给她裹紧了领口。 姜凝笑:“这附近也没人,不要紧。” 两人往回走,她睨一眼他身上,只见也是湿湿的,衣服紧紧贴着身躯勾勒出筋骨挺拔的形态,不过他穿着件藏青色的短袖,没那么明显。 她问:“你泡了多久?” 虽然路上没人,陆定权还是干脆把自己手里的毛巾也裹到她身上了,在肩上绕了一圈打了个结,然后被他从脖子后拎着,姜凝感觉自己就像只小鸡崽被他拎着走路似的。 陆定权:“几分钟,是挺舒服的。” 姜凝:“是吧?可惜明天就要回去了。不过可以等以后天气冷点再过来玩一次,应该会更舒服。” 回到房间后,两人准备先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去吃点东西。 这个双人房里只有一个浴室,姜凝解开身上的浴巾,正想问谁先去洗,就见男人一伸手便把身上湿嗒嗒的衣服给脱了下来。 一边脱一边转头,似乎找着什么,看到她手里拿着刚解下来的浴巾,顺手直接接过,擦起身上未干的皮肤。 他擦得很随意,动作也利索,只是偏头望见姜凝正朝着他看过来,眸底不免掩藏住一抹幽深。 “怎么了?”疑惑的口吻。 姜凝就想起泡温泉之前,他话里话外心不在焉的暗示。 目光轻轻掠过男人精壮结实的身躯,胸膛平坦,腹肌块垒分明,随着手臂的动作宽阔紧实的背部更是显得筋骨硬韧,性感的姿态如同一张蓄势待发的弓。 让人赏心悦目。 姜凝知道他就是故意的,于是偏偏摆出一副光明正大观看的姿态,毫不掩饰地盯着他看了好几眼。 看够了,她就拎起自己换洗衣服去浴室。 轻淡扔下一句:“没怎么,就这样,也还好吧。” 陆定权安静了两秒。 姜凝前一只脚已经跨进浴室,忽然“啊”地尖叫了一声,一瞬间被身后的人连腰带腿高高抱起! 她吓了一跳,瞪大眼睛抬头:“陆定权你,你干什么……” 她的话音暗下去,被悉数堵在了喉咙里。 他抱着她,像抱着一只猫,还是什么小动物似的那样轻易,紧箍的手臂比任何时候的力度都要大,他低头垂着眉宇嘴唇迫过来的那一秒,姜凝的心跳完全不由控制,如同猎物意识到了致命的危险…与被人掌控的疯狂。 第141章 每一寸体温悉数品尝 不知何时,天旋地转。 耳边似乎陷入一片绝对的寂静,只剩下唇息之间不断溢出的燥热与喟喘。 陆定权搂得很紧,一只手臂便箍住女人细腰,另一只手托住她的后脑勺,亲吻得更为激烈。 他身上还带着刚才脱掉衣服后些微的燥热与湿润,姜凝被紧紧箍住,整个人像被迫嵌入他怀里,他的每一寸体温都被她悉数感应,浓烈而危险的气息笼罩感官与唇齿交接的更秘隐处,涌起寸寸战栗。 直到她猛地吸入一口气,挣扎起来,陆定权才终于放开—— 只是放开了她的唇。 她抬头,只对上一双乌黑得不像话的眼眸。 “唔……”她大口呼吸着,面红耳赤看着他。 窗外姗姗降临的黑夜恍然落入一丝清冷的光晕,借着这一缕光,陆定权看清楚了姜凝在自己怀中的样子。 他沉沉喘息一声,喉咙难以自抑地滚动,倾身俯首在她的颈侧,嗓音沙哑。 “可以亲么。” 灼热呼吸喷在敏感侧颈,姜凝睫毛轻颤,皮肤几乎被烫到般酥麻发痒。 她的双唇早已染上娇艳欲滴的颜色,他这么问着,却早已深深沿着她的脖子和耳后一点点留下热烈低沉的唇息。 他,他这样太犯规了…… 姜凝仰起脑袋,分明有点受不了地想要推开,可就连手都软得不可思议,没有一点力气。 刚碰到他的身前,被男人的大掌一把按住。 他的胸膛里传出一阵低哑的笑,直直震进姜凝耳朵里,“你这样,我有点受不了。” ……到底是谁受不了? 姜凝的脸更热了,推开他的手被他紧紧按住,看起来反而像是她在迫不及待四处乱摸。 然而他的笑声震得她耳朵都痒了,心跳更如一阵阵迷失航向的海潮。 陆定权此刻没了刚才的急迫,只是一边耳鬓厮磨一边紧紧盯着她,用一种野兽般沉静的眸光将她笼罩,任由她触碰他的皮肤与身躯。 姜凝也没让他失望,半推半就的,她鬼使神差就……顺着摸上去了。 手感怪好的。 “嘶。”男人嗓音猛地绷紧。 他低眸望着她。 姜凝的眼尾已是水红妩媚一片,纤密睫毛微微撩起,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不能再近。 “陆定权,你好像……” “很、激、动。” 不等她继续故意撩拨,姜凝短促尖叫一声,被他拦腰抱起,整个人很快被扔到床上。 她的脑袋短暂地眩晕了一秒,重新睁开眼时,面前高大精壮的身躯已经带着灼热的气息覆上来。 …… “唔嗯…等、等等,你别……” 女人的嗓音在黑夜里挣扎响起,带着自己都想象不到的甜腻。 身上的人动作顿住,他似乎起身去拿过什么东西,耳边传来拆开包装的窸窣轻响。 很快,姜凝意识到他从衣服口袋里拿过来的是什么,在幽深月色的朦胧照影下惊讶又好笑地睁大眼眸:“你早就……” 昨天他们俩一起路过那个装着计生用品的箱子,他还装作没看见! 男人的笑声带着愉悦的低哑滚落耳畔。 温柔抚开她的发丝,咬上耳朵,用行动替代了回答。 …… 第142章 刚开了荤的男人 短短两天的出游回到县城后,又过了数十天,姜凝总算看好了一处门面,就在湖心公园不远,铺面前身是做布料生意的,老板转行,正好想盘出去。 门面的事定下来,她松了一大口气,接下来想着多去淘淘外面的玩意儿捡捡漏。 林初玉这天过来找姜凝,她正为了服装大赛的事发愁。 “模特儿找来找去还是没有着落,现在也就我那表姐肯上场,前段时间定下来的那两个姑娘,昨天还商量得好好的,今天就扭扭捏捏非说不肯了,愁死个人了。” 林初玉自己设计了七套服饰,热火朝天地反复打版修改裁剪,成果差不多出来了,眼下就卡在找模特儿这一步。 姜凝主要为林初玉的服装和模特本身设计妆容造型,之前找模特的时候她也去过,的确是个难事。 两人坐在甜水店里一边闲聊,一边商量着这事。 姜凝看看对面的林初玉,忽然福至心灵。 “初玉,要不,你自己也上场呢?” “啊?”林初玉诧然抬头。 她有点迷茫,睁大眼,下意识道:“可我,可我不会啊,而且我们要找的模特儿都是身形非常好的,我一点儿不合适……” 姜凝摇摇头,笑了:“你都忘了你自己之前还登过报纸不是?你的身形非常好,正合适,再说你穿你自己设计出来的衣服登台上场,不是更特别、更有说服力?” 她越想越觉得完全可行。 “你自己愿意登台的话,那几个还在犹豫不敢上台的姑娘也更好说服了,毕竟设计师都陪着她们上场,她们也会觉得你很靠谱,更有安全感吧?” 林初玉之前完全没想过这种可能。 现在姜凝这么一说,她越想越觉得心动。 姜凝知道现在的林初玉已经跟最初的她有了些不同,胆量明显变大不少,且做事果断有野心,看见她果真开始考虑,便微微一笑不再多说。 不过内心还是在默默感慨,果然,这叫什么?钱和成就感是一个人最好的医美。 以前的林初玉也漂亮好看,可更显淳朴怯缩,经历了辛苦做小生意成功赚到钱和获得不少认可之后,不知不觉中,她的气质连带着整个人就有了很大的改变。 连脸上的笑容都舒展了,看起来那么坚韧亮眼。 越发往女主的方向成长。 话虽这么说,姜凝和她日常相处中,心里早就不把她当做那个剧中的所谓“女主”,而是她自己生活的女主。 … 吃完甜水后,两人去姜凝盘下的铺子那里一起清理物件。 林初玉今天总归不忙,休息半天,又拿定了自己上场走台的主意,整个人兴致勃勃的,东摸摸西瞧瞧。 “哎?小凝,这里是不是闷了太久有虫子?下回得带个熏虫药过来烧一晚,祛祛湿气和虫蚁。” 姜凝上次已经雇人做大清洁,喷洒过一次除虫药,她随口问:“除过虫了,你看见哪儿还有虫子?” 林初玉好奇朝她看过来:“你脖子旁边有个红点点,我怕是被小飞虫咬的,你没觉得痒吗?” 姜凝顺着她的目光,抬手往颈侧一摸。 瞬间想起这里是怎么回事。 唔…… 她的表情尴尬了。 “嗯…应该是,是被虫子咬的。”她转过头,默默岔开话题,“没事,我过几天再除下虫好了。” 林初玉不明白她刚才忽然微妙的神情是怎么回事,依旧关切提醒:“可得千万注意,被这种虫咬了不是小事,万一像之前那水里的小吸血虫一样引起什么感染呢?” 默默点头的姜凝眼底掩下尴尬,哭笑不得。 等晚上回到筒子楼,她可就没这么好脾气了。 自从从枫山回来后每天都下班很早的陆定权已经烧好了饭菜。 最近天气越来越冷了,一进屋,姜凝脱下外套,嗅着热腾腾的饭香去洗手准备吃饭。 看了眼镜子里自己颈侧并不明显却能看得出痕迹的地方,她把衣领再度往上拢了拢,然而视线落到自己脸颊不知何时浮现的浅浅红晕间,姜凝眼神愣了下,飞快挪开。 等吃完饭,陆定权去打热水回来。 屋子门半敞开着,门外路过隔壁人家的夫妻,那嫂子穿着件半厚的羊毛衫,肚子已经比之前挺起来不少。 路过的时候,跟邻居打着招呼。 “哟,快生了吧?” “还没呐,”嫂子微微笑,“得等到年边上了。” “那敢情好,年边上生的娃娃命里有福气!就不知道是个胖闺女还是胖小子!” 走廊里的声音逐渐走远,陆定权也迎面回来,和隔壁两口子点头招呼的时候,他的余光不禁落在那嫂子圆润的肚子上停滞了半秒。 洗完热水澡之后浑身都暖乎乎的,姜凝擦着湿润的发尾出来晾毛巾,不出意外地被某个人从背后揽住。 “今天怎么了?一直不说话,铺子的事不顺利?”低沉嗓音震在耳边。 姜凝缓缓吸一口气,摇头:“没有。” 陆定权轻轻笑,“那就是,我又哪里得罪宝宝了?” 他的声音从胸膛深处传出来,传入耳边,弄得人痒丝丝的。 姜凝推了一把,没推动,干脆完全倚靠在他肩前,仰起头长睫微抬望着他。 从这个角度,她看见陆定权凸出的喉结鼓动,显得凌厉又脆弱,让人很想狠狠咬上一口。 “嗯?”他继续追问,手臂收拢得更紧。 姜凝眼底蔓延过微妙的情绪。 柔柔开口:“今晚不许你亲我。” 已经俯唇到她颈侧的男人顿住动作,疑惑:“…宝宝?” 数十天前姜凝还不敢想象这个男人居然能一口一个宝宝,叫得这么温柔缠绵,现在她明白了,是不是刚开了荤的男人都这样? 一天天的,完全吃不饱的样子…… 她抿唇慵然笑笑:“不准亲,但你可以做别的。答应么?” 陆定权眼底墨色深暗一片,显然以为她有兴致想体验点什么不一样的。 “好。”他沙哑应声。 对于留下草莓印这件事,姜凝也不是真怪他。 但的确也是他的锅,对吧…… 于是夜幕降临,男人很克制地遵循规则忍住没有亲她,反而一直被她亲来亲去的,弄得火热焚身,折腾起来差点没把床板子弄塌。 第二天一早。 陆定权轻手轻脚起床,神清气爽刮胡子的时候无意看见自己脖子上几点明显的红色暧昧印迹,神色一僵。 面不改色去换了件略微高领的黑夹克衫才出门。 第143章 赌石 “姐,这门面位置真不错,两面通风,傍水临街,八方招财。” 这天姜凝在门面这边,苏铲子笑嘻嘻地过来帮忙收拾,顺便带了点东西来请姜凝帮着掌眼。 姜凝最近也忙着收了几样好物件,可以在铺面里摆出来的,眼看着苏铲子抖开包裹,端出里面的白瓷梅瓶,上手略微端详一阵便笑着摇摇头。 “又是你哪个好兄弟被坑了?” 苏铲子一听这话就知道这物件不值钱了,半撇撇嘴无奈摇头,还有点可惜:“我看着成色不错的,想着要是后朝仿的也能值几个钱啊。” 姜凝:“甜白瓷的仿品基本没有任何意义,它的难得之处就在于这里,无论是釉面色泽、厚度、精美的程度,都少有比拟。” 不过看到这件手艺粗劣的赝品,她倒是又想起来那天去看门面时,那家房东的孙子带来的甜白瓷梅瓶。 那件东西可真是精雅可爱无比,她简直爱不释手。 现在想想,希望那个男人没有辜负她当时的好意,叫人耍了心眼子白白随便给卖出去了。 苏铲子今天过来还有一件事。 “上次咱们说的那个玉如轩,就是自称红山玉行家的那对父子,他们最近准备办个红山玉展览会,姐,想不想去凑凑热闹?” 姜凝:“我听说了,有热闹看当然要去。” . 玉如轩开办小型展览会的这天,晴空正好。 来的人还不少,这对父子的确是很有点人脉本事,姜凝刚过来,眼角余光居然一闪而过一张熟悉的面孔。 她心里好笑。 玉如轩新换了铺面,场面还挺阔气,一水的红山玉摆在桌柜里,数十样大件更是直接陈列出来叫人近距离观赏,有游龙摆尾、寿桃献礼、仙姑下凡等等的造型,在阳光下透着清润的光泽。 苏铲子仔细看着那玉,啧了声,“姐,你说他们哪儿弄来的这么多红山玉?这玉料跟不要钱似的,怎么就全让他们弄到手了?” 姜凝:“人家现在打的不就是这个招牌么?” 她的目光从玉寿桃上挪开,望向某道风度翩翩的身影,语气微妙:“看来今天的冤大头已经出现了。” 苏铲子不明所以,顺着看过去:“这不是那天在黑市上被狠坑了一把的那人么?” 今天孟文斌依旧和房颖在一块,两人的关系似乎比之前要更亲密了,看样子说不定好事将近。 那次在黑市,孟文斌就对姜凝那块红山玉的玉佩表现出了很大的兴趣,今天到玉如轩来,不知道他是抱着什么心思。 总之,姜凝直觉又有好戏可以看。 玉如轩里人来人往,有干这一行的行家,颇有眼劲儿的老玩家,也有不少慕名来看个新鲜的。 “老板今天阔气,拉了两车子石头过来直接当面开给你看,咱要有那运气选到块好玉料的石头,那不就发达了?” “哟!还有这样的好事!” 姜凝听了一嘴,朝展览屋的后院走去,果然,那边三三两两聚集着一些人,盯着大小不一的石料子在挑挑拣拣。 苏铲子放低声音:“赌石?这可厉害了。” 姜凝看了会儿,也轻声道:“看来今天这展览的目的不一般。” 现在赌石这种东西还没什么人敢放到明面上来,玉如轩的老板胆子还真大,估计也是仗着有人脉撑腰。 他们目前把红山玉的价值炒得上天,又弄了个赌石出来,当场刺激客人们的心思,往后就不愁没有这方面的生意了。 姜凝也在一旁默默瞧着,看到有人在怂恿声中终于花高价买下一块不起眼的石头,拿去等着师傅切割料子了,她也等着想看看能看出个什么。 此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试探开口: “请问,是…姜小姐?” 姜凝回头,好几秒才回忆起眼前的青年是谁,诧异笑笑开口:“我是。您是宋先生?这么巧?” 年轻男人正是那天闹出租房乌龙的房东孙子,宋一霄。 宋一霄其实已经远远看了这边半天,确认是她之后才冒昧上前来,他微微挽唇略显拘谨,笑容却很真诚:“嗯,真巧,姜小姐也来了玉如轩。” 姜凝好奇:“宋先生难道也对红山玉感兴趣?” 忽然,她想起什么,福至心灵:“难道你上次说的做这行当的亲戚,就是这家玉如轩的老板?” 宋一霄沉默一秒,眼底流露一丝窘然,点头:“是。” 这么一来,姜凝就懂了。 看来这玉如轩的父子俩真是精到家了啊,拿着红山玉做噱头坑外人就算了,居然连自家亲戚也坑?而且坑的手法还十分低劣。 想起上次那件明永乐白瓷梅瓶,姜凝正要试探着问问他出手了没有,宋一霄像是预料到她要问似的,飞快道:“家里的物件我已经和长辈商量过,还是留在家里为好,姜小姐,上次真是多谢你的提点。” 姜凝听见这话也就明白了,想必他自己也清楚了玉如轩这门子亲戚打的不是什么好算盘,她便微微颔首,不再多说。 “哎,开出来了!好大一块料子!” “啧啧,这成色,这质地!老哥你今儿是走大运了!” 后院一阵喧闹,几人抬头望去,只见开完料子的老师傅手举着一块玉料从尘屑飞扬的隔布帘子里出来,被众人齐齐兴奋围住。 第144章 骗局 开出的这块玉料显然掀起了玉如轩今天的第一阵火热气氛,不少人开始蠢蠢欲动。 姜凝远远看着那块被众人艳羡目光包围的玉料若有所思。 宋一霄有心想跟她多说几句,看她这副神色,话到嘴边欲言又止。 姜凝看了会儿热闹,果然,孟文斌和房颖一行人也过来了。 不过他们身边陪着一老一年轻两名男子,神色殷勤,看来应该就是玉如轩的两位老板。 父子正给孟文斌介绍着自己铺里的镇店之宝。 “这尊麻姑献寿的摆件是专门请了北边的老师傅亲自动手雕的,封山之作,您且看看这油润的玉质色泽和沁红的颜色就知道这绝对是顶上品的红血玉,还是这么大的完整一块,我们父子俩可是费了不少心思才从那边弄回来。我敢打包票,就这样的玉料品质和浑然天成的雕工,往后数十年,不,就是数三十年也再难出一件这样的正宗红血玉至宝了!” “可不是么?这件麻姑献寿我们只在今天展出来一次,还是看在您和房大小姐一块儿过来做客的份上,否则我们是不舍得让人家随意赏看的。” “浑然天成的玉摆件都是带着天大的福气和运势,看一眼就少一分,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父子俩一唱一和,格外配合。 孟文斌仔细朝那件麻姑献寿的玉件端详一番,在淡淡日光下,它的色泽的确十足美妙,沁着浅浅的血红,衬得那献寿的仙姑果真飘飘欲仙般栩栩如生。 他心中动了动,可是内心深处偶尔会冒出的那股冲动却没有出现,他便有些犹豫。 房颖在一旁则露出惊艳的目光,扯了下他的胳膊:“我瞧着是很不错的东西,就是不知道我叔叔会不会喜欢?上次你送给他的那块玉佩也是这个什么红血玉的吧?他倒是挺喜欢,经常带在身边。” 没错,孟文斌上次忍痛花了大价钱买下的红血玉龙佩的确讨到了房大老板的欢心。 最近红山玉的名气是越来越大,不少人趋之若鹜,价格上甚至超出了翡翠,贵重又讨巧。 他早就从玉如轩的胡老板这里得到过消息,所以今天才带着房颖来到这里看红山玉的展览。 他不动声色道:“我看也不错,要是能入房老板的眼,那我借花献佛再好不过。对了小颖,明天你不是要去陪房老板吃饭?其实可以请他老人家也过来玉如轩,权当是散散心随意看看。” 房颖:“好啊,我叔叔明天正好有空。要是这次能趁热打铁就好了,上次我问过叔叔的意思,听他的意思,似乎想把手里那个归乡投资的项目交给你去办呢。” 孟文斌眼睛闪过一丝惊喜,面上故作谦逊沉稳:“这,我哪儿有那种本事?不过我明白,房老板这是想考验我,否则未来也不放心把他老人家的宝贝侄女儿交给我……” 房颖眼神娇媚打了他一下:“你少来。” 小情侣在这儿打情骂俏的,而一旁不远的玉如轩父子则默默交换了个眼色。 看来明天有贵客要上门了。 至于宠溺望着娇娇女友的孟文斌,心里却是打着明天一定要当面给房大老板露一手的算盘。 房老板喜好古董玉器,这地方懂行的人多,明天自己能凭借直觉挑到最好的宝贝借花献佛,往后自己就能彻底在房老板眼中站定了位子。 打定主意,临走之前他还找借口去跟玉如轩老板商量了几句。 这事是两全其美,胡老板只有连连点头答应的份。 “您放心,明儿我就安排我那在文物局的兄弟挑个时机出来,给您和房老板捧场,到时绝对给您做足面子!” 孟文斌目光在那些大块的石料子上缓缓逡巡一番才走。 离开的时候,正好碰到姜凝。 他眉头诧异一紧,嘴唇动了动,原本要问她怎么也出现在这里,不过终究只是冷淡点了个头匆匆离开。 姜凝原本不想跟他打上照面,只是这地方就这么大,她转来转去的也就撞上了。 留意到孟文斌眼底下意识掩藏的那一抹警惕和戒备,她不由好笑。 他在防备些什么?难道是害怕她发现了那块红血玉龙佩的真正价值反悔了,想胡搅蛮缠找上他买回来么? 呵。 这人内心戏可真是多。 只是远远看见玉如轩的父子俩面带喜色商量着什么回了后院,想起刚才孟文斌他们的对话,可能明天又有冤大头出现。 姜凝瞧着这展览上的一系列红血玉,大概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第二天,她顺口告诉苏铲子:“这些明面上的红血玉都是玉硝子,就跟我那玉佩的材质一模一样,不过,不知道他们拉来的那些石料里开出来的究竟是什么。” 苏铲子惊了,眉毛扬起:“啊?这,这不可能吧?我料到他们父子藏着什么猫腻,但胆子居然大到这种程度?” 如果这满屋子的玉器玉料都是不值钱的玉硝子,以假充真,那这打着独家红血玉的玉如轩岂不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骗局?! 姜凝轻笑:“其实拿噱头来炒起某种玉料的价值也没什么,之前翡翠不就是这样口口相传炒起来的?只是他们这对父子,拿不出真材实料的红血玉,借着有眼力能断玉的人不多,竟然弄来劣质的玉硝子狸猫当太子,的确非常胆大。” 她甚至觉得从一开始,县城这行当里开始流行什么红山玉的说法,就是玉如轩父子最早布下的局。 还拉来文物局的人当招牌担保,也是各方面都考虑周全了,就想挣一票大的。 苏铲子不太会断玉,只懂点皮毛,他按着姜凝之前教他的说法凑近仔细观察着展出来的红山玉摆件,似懂非懂,仿佛看出点不对劲的地方。 玉如轩今天有大人物要光临,今天的排场铺得更热闹了,比昨天的人还多。 只听忽然一阵步伐喧哗,姜凝站在角落里随众人看过去,一行人神色恭谨簇拥着中间的中年男人进来,而孟文斌和房颖二人正陪同左右。 “二叔,斌哥知道你喜欢玉,今天可是特意搜罗了这么个好地方,您看,一水儿的正宗红山玉,这就算是在沪市广市也很难一次性见到这么多吧?咱们今天算是赶上了。”房颖笑盈盈亲昵半挽着中年男人的胳膊。 房建楼随意环视一眼,东西的确不少,沁着粉雪色般的红血玉在灯光中有种格外浸润温透的质感,大致能感觉到是不错的质地。 房建楼喜欢古董文玩,在这方面出手阔气得很,当然也没少被坑过,不过,他也不甚在意,这一行玩的就是心跳,就连老行家都容易走眼,他被坑算不得什么,对他来说也只是扔进水里听个响的小钱。 听着侄女亲昵的介绍,一旁的孟文斌注意着房建楼的脸色,适时不失殷切地提醒: “房老板,您要是感兴趣的话,他们还安排了石料子,直接从云省拉来的完整好石头,开着好玩给您打发下时间也未尝不可?” 听了这话,房建楼才多看了身边这貌似文质彬彬的年轻男人一眼。 他问:“那块红血龙佩也是你从这里弄来的?” 孟文斌谦逊地笑:“不是,那块玉佩是我跟小颖一块儿看中的,能凑巧买下来也是有缘分,这玉石就讲究一个缘字,刚好赶上您做寿,说明您跟这块玉有缘。” 房颖附和笑着:“就是,二叔你都不知道,就斌哥这见识和眼力,一眼就从那么多不起眼的物件里挑中了最好的那样,我当时都看呆了。” 房建楼的确还挺喜欢那块玉佩的,微微点头,在殷勤万分的胡老板父子俩邀请下去了后院喝茶赌石。 人堆里自然也有窃窃私语议论着。 “这人什么来头?嚯,好阔气啊。” “据说是姓房的那港商……摆的这派头,果然是外头那些资本主义作风,啧啧。” “你们不知道,这个房老板可是个厉害人,他就喜欢附庸风雅,只要看中的物件甭管多少钱,眼都不眨就收了!” “咱今天就是来看看热闹,这房老板估计是来跟老胡做大买卖,难怪你看看人家刚才那狗腿子的样儿呢……” 第145章 不入流的玉硝子 众人窸窣私语声中,姜凝从后院的方向收回视线。 孟文斌的余光也注意到了她,以为她在故意盯着他看呢,颇为防备不悦地拧了下眉。 姜凝好笑,“真够自作多情。” 苏铲子小声:“姐?那谁啊?” 姜凝刚才看着房大老板的真容时就明白了,这敢情好,原来都是打过照面的老熟人啊。 很久之前,自己头一回去鬼市的那天夜里,坑了一个大老粗一把大的,就是这个房建楼! 他这壮实又阔气的气度,很难叫人不认出来。 也是,这县城里姓房的也不多,喊得出名姓的估计也就是这个从港市归乡搞建设的房大老板了。 不过他瞧起来倒还挺年轻的,年纪看不出有四五十岁了。 姜凝对苏铲子解释:“港市回来的一个富商老板,今天是这里的一条大肥鱼了。” 苏铲子讶异放低嗓音:“胡老板这俩父子难道做这场局就是为了坑这富商一个大的?他们这么明晃晃的,都是假…咳,那啥的,也不怕事情败露了?啧啧,果然不怕你挣不到钱,就怕人胆子不够肥。” 姜凝拍一把他:“这是两码事,这行当里猫腻的事已经够多了,这一招实属是缺了阴德,就这样赚来的钱迟早得要吐出去,你可别学坏了。” 苏铲子哈哈笑:“那哪能呢姐!” 说话间,玉如轩后院那边的动静已愈发热闹。 原来房老板随手挑中的几块石料子,竟都开出上等的红血玉出来了! 胡家父子做戏拍马做得全套,又是敬佩又是痛心疾首地道:“哎呀房老板,像您这样的手气我们还是第一回见到,果然是贵人有贵势!” 不知道房建楼说了句什么,总之父子俩是连声道谢,马屁都要拍上天。 闹哄哄的场面里,站在一旁许久没插进话的孟文斌脸色就不如刚才那么好看了。 今天来这里原本是想给他做场面的,这对拎不清的父子什么个意思?是想上赶着越俎代庖? 眼看着年轻的胡老板马屁颠颠拿着开出来的玉料去找师傅打磨雕刻,孟文斌眼底一闪,适时开口。 “房老板,这里果然不错,不过我刚才瞧了一圈,还是没能找到跟您那块红血玉龙佩品质相差无几的红山玉,不然今天正好晚辈再选块上好的让老师傅拿去雕了,给您凑成一双多好。” 房建楼不懂这些,疑问:“是吗?” 旁边的胡老板一听,立刻道:“您想要什么样品质的红血玉,咱这儿保管不缺!” 房建楼还是很喜欢那块玉佩的,带在了手边,便拿出来给他看了眼:“我这玉佩不错吧?小孟是个懂行的,这是他给我挑的好玩意儿,我看着的确喜欢。” 那块沁染着红云的龙纹玉佩打了崭新的如意络子,在阳光下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场面不知为何安静了一瞬,紧接着,周围的人都笑呵呵连声赞叹。 “这件红血玉可真是了不得,瞧这质地,瞧这雕工,啧啧啧!还是房老板眼光好啊!” 玉如轩胡老板也捧着话头声声夸赞:“哟!您瞧这块玉佩,绝对的上等红血玉,色泽温润清透,沁出的这种红色更是少见的漂亮,和龙纹搭配得正正好!房老板,确实,只有这样的物件才能入得了您的眼!看来咱们这儿也不得不拿出点镇店的宝贝了!” 胡老板是个人精,飞快接过了这话茬,就地搬出自家顶顶昂贵的红血玉佛。 姜凝看了这么久的热闹,也是时候该出来凑个意思了。 她笑呵呵的,满脸惊讶凑过去看。 “哦?我还当是什么好东西,连胡老板这种老行家都一个个夸上天了,这不就是个不入流的玉硝子么?” 她话语清脆,在一片拍马声中乍然显得刺耳,在场众人皆是一愣。 孟文斌看见又是姜凝跑出来冒头,心里顿时烦躁。 她肯定是特意跳出来为了给他找麻烦的。 他眼睛闪了闪,准备说话,旁边已经有人开口: “你个小丫头怎么说大话?什么玉硝子,人家房老板手里的东西能有假?” “姑娘,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你懂这个么?就出来乱说话,小姑娘爱出风头可不是件好事,这里不是你能耍性的地方,快回家去吧啊!” 姜凝也不恼,她就是想让自己看起来冒失一点。 故作不悦开口高声:“你们才乱说话,这玩意儿略微有点功底的就能看出,分明就是一块玉硝子,质量还挺差的那种。不信,你们对比它的颜色,听听它的声音。” 这下孟文斌急了,过来直接要拉住她:“姜凝,你在这儿乱说什么?你要耍脾气也不看这里是什么场合!” 他以为姜凝现在肯定是后悔只收两百把这宝贝卖给他,现在故意瞎说耍赖想闹场子。 房建楼注意到她,眼中却掠过一丝惊讶,在喧哗声中沉默两秒,随后问:“小丫头,你这么说有什么依据?我手里这块玉佩可是少见的宝贝,你要是真乱说话,小心不好收场。” 姜凝笑了笑:“因为这就是从我手里卖出去的东西,我怎么会不知道?” 第146章 怎么会变成这样? 玉如轩的闹剧以姜凝“失手”打碎了自己带来的一块“上等红血玉”而告终。 孟文斌送给房建楼的那块玉龙佩原本在胡老板的暗示下,已经被在场文物局的人鉴定为天然难得的佳品。 姜凝说出那只是从自己手里卖出去的玉哨子,引起众人惊愕。 她这么年轻,又是个不曾崭露头角的女人,在场的自然没多少人信她的话。 可她手里又拿出几块所谓的红血玉,看起来并不比玉如轩里的玉器品质差,叫那文物局的专家鉴定,对方只好硬着头皮鉴定为真。 然后姜凝就和苏铲子一个失手,掉在地上碎成渣渣。 那时整个玉如轩后院的人都倒吸一口气,这,就这么碎了?!这么值钱的红山玉…… 偏姜凝还笑嘻嘻的,“哦,好可惜啊。不过没关系,这样的玉硝子…咳,你们说的红血玉,我要多少有多少,摔了一块也没什么好可惜嘛。” 胡家父子觉得这姑娘故意闹事,脸色阴沉无比,立刻吩咐底下人想把她二人撵出去。 此时,一直默默在外围观的宋一霄却带着个年近五十衣着考究的中年男人及时出现。 还没等胡家父子说什么,一旁文物局的所谓专家却慌了神,吃惊结结巴巴道: “陈、陈同志,您怎么来了……” 这个儒雅的中年男人正是大学考古系的教授,同时也担任文物局的要职,很不凑巧,也是那个年轻专家的顶头上司。 … 此事在真正权威专家的出现下,彻底告一段落。 昨天从玉如轩离开,宋一霄碰到姜凝,告诉了她他的打算。 以他的人脉可以请到考古系专家过来鉴定所谓的红血玉到底是什么材料,姜凝一听,觉得这人居然要“大义灭亲”,还挺意外的,当即决定第二天要和他一起配合。 虽然是远亲,打算骨头连着血,但宋一霄知晓他们父子的勾当还差点把他祖母手里的物件诱导哄着卖了之后,他越发觉得这玉如轩就是在做坑骗害人的生意。 而且玉如轩能找到文物局里的专家替他们做担保,也是通过打着宋家的名义。 陈教授会将玉如轩的顶级红血玉带回去鉴定,胡家父子脸色惨白。 在场的人谁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十有八九这些所谓的红血玉都是假的! 就跟刚才那姑娘说的一样,全是不值钱的玉硝子! 行内有行内的规矩,伙着外人来卖大量的假玉想瞒天过海,玉如轩从此就别想重新立足了。 那边,见证了全部经过的孟文斌也是震惊不已,头疼得直突突。 眼看着房颖愕然横了他一眼,“敢情你送我叔叔的玉佩真就是个几块钱的假货!装得那么神神叨叨的,我以为你真有多大本事呢!” 她再不顾孟文斌苍白无力的解释,上前追着神色不明的房建楼走远。 孟文斌愣愣立在原地,一脸挫败,站了好一会儿才灰溜溜离开。 他在离开前看了眼被人吐了好几口唾沫的玉如轩金灿灿的招牌,还没有从惊愕挫败的情绪中转过弯来。 今天的一切,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不对,一切的一切,怎么会变成这样? 第147章 一些雄竞场面 姜凝的古玩铺开张的那个月,听到了玉如轩彻底关门倒闭的消息。 不仅仅是在行内混不下去,胡家父子还赖了一大堆债,听说某天带着全部家当匆匆跑到南边去了。 不过没人在意这些,姜凝也只是听苏铲子提了一嘴就忙着去接待新上门的客人。 起初来她这里的都是些从前打过交道的老行家,不乏从市里或者隔壁县赶过来的。 后来来的新面孔越来越多。 除开大家口口相传,祥意斋的老板是个样貌极好又很有本事的年轻姑娘这一条之外,姜凝的特殊经营之道也是吸引行内外的客人上门的主要原因。 一般小本经营的古玩铺子都主打一个货品离手出门不换,是真是假全靠你自己的本事和运气。 姜凝却敢明码标价,且假一赔十。 她不靠真假混买鱼目混珠的法子来挣钱,靠的是挑选合适的古玩推荐给最合适的客户群,这也是将她的铺子与行内其它古玩铺大大区别开来的原因。 不乏有些老古板觉得她这是在故意虚张声势、哗众取宠,毕竟这一行就是挣的那种钱,哪有保证自己全卖真货来赚钱的? 再者说,这样能挣几个钱?估计开张不多时就得赔本关门大吉了。 开张试营业的第一个月,姜凝的确没赚多少钱,勉强持平收支。 但开张的那一阵风头,祥意斋的生意却是出人意料的越来越火红。 做生意如同下围棋,想走得长远,脑海中要把接下来的三步全规划好了,才会下出眼前这不显山不露水的第一步。 姜凝想做的从来不止于开个小门面,最多再过一两年,国家对于文玩市场的政策会越来越宽松,她想开个正儿八经的古玩公司,并且做出带有个人烙印的国际品牌,越走越好,越走越远…… 她的祥意斋开得热火朝天的同时,林初玉也做起了自己的服装门面。 上个月的服装大赛圆满结束,林初玉作为设计师兼模特儿亲自上场走秀,迎来了全场最大的瞩目,当然,还有最猛烈的批评。 有人甚至偷偷摸摸往她家门口扔香蕉皮和烂苹果,还想搞大字报那套,说她这个妇女“抛头露面扭腰弄肢毫不检点”。 对此,姜凝和林初玉两人早有心理准备,毕竟连广市那场着名的模特大赛都迎来了如云的批判,在风气还没那么开放的县城里只会更遭人白眼。 可就算如此,林初玉的服装门面开张那天,门槛几乎都被热闹前来的客人踏破。 相比藏在暗处的批评、批判,一张张客人脸上期待和喜悦的神色要震撼直接得多。 祥意斋正式开张的第二个月,姜凝终于从脚不沾地的忙碌中抽身,选了个风和日丽的天气宴请大伙。 苏铲子现在正式成为了祥意斋的苏经理。 少了二分吊儿郎当的气质,多了三分圆滑稳重。 他帮着姜凝接待宴请的众人,看到门口的来人,眼中掠过一丝意外的黠笑。 “宋先生,真是好久不见。”他上前和身穿齐整西装的年轻男人客套握手。 宋一霄倒是愣了下,笑道:“上周我才去过你们店里。” 自从玉如轩事件后,宋一霄自然而然和姜凝打起交道,成了朋友,祥意斋开张之后,他更是成了常客。 苏铲子灿烂微笑:“宋先生这么照顾我们家生意,我巴不得能天天见着您,您一周没过来我都不适应了。” 宋一霄失笑,随着他走进饭店包厢的时候目光却微微一凝。 大圆桌旁的沙发上,姜凝正被一个高大男人握着手腕,神情认真替她揉着手。 留意到来人,姜凝立刻站起身,抽回手上前来:“宋先生这么早来了,快坐。” 距离宴请的时间还有一刻钟,宋一霄一向准时,今天却提前过来了。 她身后,陆定权也缓步上前,笔挺身躯站在姜凝身边,对来人淡淡颔首。 宋一霄礼貌点头,两人目光交接一瞬,很快彼此冷淡地挪开,很快,宋一霄取出特意带来的一件古董茶盏,说请姜凝帮忙瞧瞧。 姜凝自然应声,两人坐在桌上讨论起来。 陆定权也不着声色坐在了姜凝身边,安静听了一会儿,然后很是自然地握起姜凝的左手,继续替她揉着腕关节。 姜凝不好意思地笑笑,顺口解释:“我前天取东西,手好像扭到了,一直不舒服。” 宋一霄立刻礼貌关切道:“这样么?我那有家里人常用的秘制药酒,效果非常好,明天我带过去给你。” 姜凝刚要开口回绝,身边响起陆定权低沉嗓音,“多谢宋先生,这倒是没必要。” 他转而对着姜凝低声,“等吃完饭,晚上回家我给你拿药油多揉揉,很快就会恢复。” 姜凝微愣,抿唇浅笑:“嗯。” 苏铲子站在包厢外,去迎别的客人,但听完全程的他脸上笑容更灿烂了。 就喜欢看一些这种场面。 这不比电影院里那些电影好看啊? 第148章 醉成这样?小流氓。 宴请结束,一一送别宾客,姜凝脑袋晕乎乎地靠在车窗边上发愣。 今天兴致太好,她喝了一点点酒,陆定权要开车,席间滴酒未沾。 冬天夜风干爽,姜凝吹得清醒了些,把车窗升上去,好奇看向窗外:“不是回家么?你带我去哪儿啊?” 陆定权看她一眼,方向盘打了个弯,一本正经,“把你带去卖了。” 姜凝迟钝:“卖了?” “卖了我…你有什么好处?” 迎着昏暗的夜色天光,陆定权唇角撩了一下,沉着道:“没什么好处,就是想想而已。” “哈?”姜凝怔怔,偏头迟疑看着他,“你还有这种想法呢?” “陆定权,你好变态。” 他知道她没什么酒量,此刻半是清醒半是晕乎的,低低笑出声。 姜凝挠着车座椅,还在陷入思考:“你真的好变态啊……我每天晚上都让你那样了……你还,还想卖了我??” 车子很快歇下,停在某处街道。 姜凝口中喃喃,车门从外面打开,男人牵住她的手半拢着她的腰,将软乎乎的人从副驾驶捞出来。 “还在嘀咕什么?下车了。” 冷空气钻进脖子,她的思绪像是清楚冷静了些,推开他要自己走。 “这是哪儿?到底要卖到哪里呀?”她脸蛋红扑扑的,仰着脑袋问。 陆定权沉沉一笑,不忘牵好她的手腕:“你就这么指望我真把你卖了?” 他顺着她插科打诨,步伐熟悉地七拐八拐,走到某处院落前时终于停下。 “到了。” 夜色沉静下,这处院子的围栏外种了不知名的野蔷薇,开出粉紫清艳的娇嫩花朵,在晚风中对姜凝微微点着头。 她上前两步,愣愣推开轻掩的围栏铁门。 院子宽敞而干净,角落边摆着几盆花草,前门半开,两扇齐整窗棂里透出清浅而温暖的灯光,却安安静静没有人影,像是在随时等候着属于这里的主人。 即便处于微醺迷糊的状态中,姜凝晕乎的脑袋瓜子此刻也下意识想到了什么。 她吸一口气,轻声问:“你带我来…别人家做什么?” 陆定权已经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掌一如既往的干燥,温暖,有力。 他说:“进去看看吧。” 姜凝走进院子,四处看了看,踟蹰没有推门进去,只是转身望着他。 深沉而辽阔的夜幕中,她的眼眸很清亮,如同融入了天际闪烁的星点,她只是望着他,红唇微抿,没有说话。 陆定权乌黑眼眸半垂,也看着她。 粗糙大掌抚上她的脸颊,动作轻柔蹭了蹭。 “喜欢吗?” “以后我们住在这里,好不好?” 姜凝很快笑了。 她傻乎乎勾唇笑起来,“好啊,好啊。” 她漂亮的眼眸中映出男人同样展颜微笑的俊拔硬挺的脸。 眸中的脸庞越来越大,是他俯首凑近,双臂收拢,抱紧了她,温柔叹着气吻了上来。 唇舌交融的默契令人心醉,她的唇角仿佛还残留着一抹酒香,很快被男人的气息舔个彻底。 也许是夜色遮掩,或是酒精蒸发,让人胆量变大,亲着亲着,她软软嘤咛一声完全陷入了他的怀中,双手不安分扯着陆定权的衬衣纽扣,轻轻眯起乌睫似迷醉似蛊惑地近距离望着他。 男人鼻音渐热,从胸腔滚出两声无奈低笑。 “醉成这样?小流氓。” 以前她可不喜欢他在外面亲她,哪怕是空无一人的地方,总觉得会被人盯着看到。 姜凝也哧哧展颜笑了,被充分品尝过的红唇饱满水润,如静等待人撷取的樱果。 她搂着他的脖子摇晃着撒娇,“不许教训我,我才…不是流氓,你才是。” 陆定权:“嗯?是么?” “是啊……”她理直气壮,眼睛亮晶晶,“你够坏的,你不承认?” “承认什么?” 姜凝像拿住了他的把柄,仰着头凑近狡黠盯向他,“承认我的手就是因为你太爱乱来才扭到的!” 男人眸中一凝,显然也想起了前天晚上那些荒唐的画面。 他咳了声,低头认错:“是,是我的错。” 不得不说,筒子楼还是太不方便。 因为某些原因,她在晚上绝对不愿意弄出任何的动静声响,被隔壁左邻右舍有任何听到的可能。 于是,陆定权只好想想其它的办法。 比如说,多换换姿势。 有时候不止是他,她也够忘形的,到了某个点后就闭着眼什么也顾不上了,那天晚上姜凝忘了自己还紧紧扶着窗台,手上一不留神就扭到了…… 当然了,主要责任还是在于他,陆定权必须承认。 任由女人在怀里软声娇憨控诉,他搂紧她整个纤细身躯,目光落在眼前静谧温馨的院落房屋中—— 好在,他们很快就可以搬出那处逼仄窄小没有足够自由活动空间的筒子楼了。 第149章 这个男人的行动力 ——一年后的夏天。 宽阔崭新的街道边歇着一辆小轿车,低调的深黑色,不过格外惹眼的是,驾驶座里坐着的是个女人。 精致垂落额前的乌黑卷发半遮住了她的侧颜,依稀可见挺鼻红唇,女人穿着身小垫肩的职业西装,即便只是坐着安静不动,也有股足以令人侧目的气场。 “咔嗒”一声,轿车后座的车门被轻轻打开,坐进来一个同样年轻的女人。 林初玉回头,冲拉上车门的姜凝微微一笑:“我想着事呢,你这动静跟猫似的没点儿声音,我还不知道你上车了。” 姜凝把手包放到一边,里面松松垮垮露出大哥大笨重的一角和两小包话梅零嘴,她随手撩了下头发,也掀起唇角:“我哪敢打扰林老板的思绪?大忙人能亲自过来接我,我都受宠若惊了。” 自从二人前后都注册了公司,就偶尔开这种玩笑打趣,互相吹捧彩虹屁。 林初玉啧啧一笑,启动车子,“再忙还不是对你有求必应?你这个磨人的小精怪。” 姜凝:“……是小妖精,小妖精!上次我不是这么教你的!” 林初玉的服装公司比姜凝的古玩公司开得还要早,她早早地考了驾照亲自开车,之前经常来接姜凝出去玩,姜凝觉得她越来越具备霸总的气场,某天一开心就教了她不少霸总的台词。 结果这位女士一上来就“小精怪”。 俩人一路有说有笑,快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前面居然堵了车,小三轮公共汽车自行车和驴车堵作一团,她们不得不暂时歇在路边。 林初玉往外瞧瞧:“前面好像是出了什么事故,咱等等吧。” 姜凝:“嗯,不着急,时间还早呢。” 她从包里掏出话梅来吃,递给林初玉一颗,直接酸得林初玉的脸都皱起来,酸水直冒。 “好家伙,姐妹儿,你这口味有点夸张了啊?你该不会怀了吧?” 姜凝美滋滋地含着酸话梅,腮帮子鼓起:“还不知道呢,等下去医院顺便检查看看。” 林初玉:??她就随口那么一说? “我以为咱就是去探望田大姐,你,你这家伙居然怀上了要顺便去检查,还不提前告诉我??” 她不可思议地控诉:“姜凝,你心太大了!你早说啊,我刚才车开那么快,早知道我就开慢点了!” 相比于林初玉的激动后怕,姜凝很平和,笑着掀掀眉:“没不告诉你呀,我今天这不是第一个告诉你的么?我也是今天早上才有点感觉,想起这个月的生理期没来,而且最近胃口大开,特别喜欢吃酸的辣的,觉得可能是有点情况了,正好下午你要来接我去医院,那就顺道检查下呗。” 林初玉半晌无言,转头盯着她。 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行,你就心大吧,心大点儿好,对…对孩子好。” 姜凝坐在后面吃着话梅闷声直笑。 她可没想故意瞒着谁,她自己是真不知道,今天早上才发现可能是真有了这回事。 不过,说起来,今年年后,她和陆定权的确开始备孕了。 当时注册公司的事情刚落定,一切走上正轨,虽然也很忙,但是她平时基本在公司和家里两点一线,有时晚上抱着家里的男人懒洋洋热乎乎的,就动了心思,觉得生个孩子也挺好。 而且再说……咳,眼看着他也快到三十了。 男人过了三十岁之后,那啥的质量会立马变差。 不过陆定权身体素质肉眼可见的好,这方面的影响应该也比较小一点? 顾不上脑中各种念头纷纷杂杂,那天她只是偶然提了下自己的这个想法,然而不等她多想,当天晚上陆定权已经暗搓搓激动地开始恢复跑步晚练。 第二天就去拜托朋友找了个退休的高级专家,详细咨询备孕期间的营养保健事宜,还另外定制了一日三餐的菜谱。 不得不说,这个男人的行动力直接拉满,有时候都不给姜凝半点发挥的空间。 两人的工作都比较忙,姜凝是刚开起公司,需要亲自坐镇把控,陆定权则在去年年底已经实现了工厂经营模式转型,机械厂如今不仅已扩大了规模,技术工人们的工资翻了数倍,陆定权如今还在想办法引进人才研发自己的专利技术。 总之,这两口子都主打一个字,忙。 不过,自从迷迷糊糊被陆定权抓着备孕开始,一晃过去了小半年,姜凝这边还是没什么动静。 她也就松懈了,想着这种事就随缘吧。 陆定权也分外温柔地劝,“我听老人说了,这种事不能急,你越想它就越来不了,哪天想不起也许它就偷偷来了,宝宝乖,不许心急。” 姜凝表示我可一点儿不心急啊。 她当初提起备孕,憧憬着要个软乎乎的孩子,那是冬天的事。 现在夏天了,抱着家里的大男人都嫌热,哪里还想要孩子? 而且她看陆定权嘴上这么温情脉脉地安抚着她,其实每天晚上他自己还挺乐在其中的。 不着急要她怀上的人分明是他吧…… 但是兴许还真被他说对了。 就在最近,姜凝完全都忘记了这回事时,她这肚子突然就来感觉了。 不过要是今天去医院检查出来真有了,那第一个知道消息的人就不是他,而是林初玉…… 姜凝瞬间还挺想乐的。 第150章 看得见,吃不着 从医院出来已经是三个小时之后。 接到陆定权的电话时,姜凝坐在路边的小吃店里要了碗清汤馄饨。 “行呀,我就在这里等你,你慢慢开车。” 林初玉在对面吃得飞快,等她挂断电话后摇摇头:“你家陆厂长平时就把你当小孩子养,现在真来了个崽,我倒还真想亲眼看看他什么反应。” 姜凝慢悠悠吹着清汤热气:“我也想看看。不过…我倒有种不祥的预感,希望他别太紧张吧。” “就你心这么大,他不多紧张你、替你操心,还指望你啊?” 姜凝故作拧眉无奈:“我们林大老板现在说话真是越来越毒了,唉,怎么就没过去那么甜了呢?” “哦我懂了,毕竟身边的小妖精太多,甜言蜜语就不讲给我听了,全留给外面的妖精是吧?” 林初玉哧笑,去掐她的脸:“什么妖精?你少说两句!” 事实证明,现在在林初玉身边示好的各色男性还真不少。 姜凝估摸着最近她很少见到人影,也许是有什么情况了,不过也不着急问,等林初玉确定了关系肯定亲口会告诉她。 吃着馄饨有的没的聊着,不多时,路边驶来一辆熟悉的车。 林初玉拎起自己大哥大,拍拍屁股走人,还不忘冲姜凝挤眉弄眼:“多吊吊他胃口。” 陆定权走过来,林初玉只客气点个头就匆匆走远了。 姜凝的馄饨还没吃完,他坐在一旁微微疑惑:“刚才是小林在陪着你?她走挺急的。” 姜凝:“嗯,大忙人一个,身边还有一号男嘉宾二号男嘉宾三号男嘉宾排着队拿着号码牌,她这时间都得按照秒来计算,可不能耽误。” 陆定权被她逗笑了,薄唇掀掀,想到什么又倏地垂下。 仔细看着她,不动声色开口:“数量多不一定代表质量好,当然了,她是你的朋友,我衷心希望小林也能找到好的归宿,但是这一点你就用不着羡慕。” 姜凝扑哧一声,睁大眼睛:“我可没说我羡慕,我说什么了?你这人怎么就爱乱说些有的没的……” 陆定权抿抿唇,很是拿她没招的样子,“好,好,我说错话了。” 不过,似乎察觉到她今天心情格外好,上车之后他问,“等会儿有个记者要过来采访,你等我一个小时,晚上我们去城外那家鱼庄吃鱼?” 姜凝想想:“那你先送我回趟家。” 对了,陆定权作为带领工厂转型成功的典范,前不久才登上了报纸,最近常有记者过来采访。 院落外种满绣球花,正是夏日,粉蓝粉紫的花簇清新争艳。 转眼,他们搬来这处新家也已经快一年了。 姜凝很喜欢这里,一点一滴都是他们亲手布置的。 今天的采访比较正式,陆定权干脆回屋换了身衣服。 姜凝难得看他穿着正装,深灰色的西服,宽肩阔背大长腿,分外英俊,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陆定权过来从背后抱着她,揉揉她的脸颊,低声:“看什么呢?” 姜凝有点热,但也没挣开他,靠在他怀里:“你穿这么多不热啊?” “采访完就脱了。” 姜凝轻笑,“别脱,晚上我想多看看。” 男人顿了两秒,掐一把她的腰,咬咬牙:“等着。” 姜凝腰上痒痒的,咯咯直笑。 行,晚上,她等着。 就不知道某人要是知道从此之后他都看得见吃不着之后是喜是忧了。 第151章 老公,我要你陪我睡 由于是夏天怀上的孩子,姜凝给肚子里的崽崽起了一个乳名,小雪糕。 又过完一个年之后,转眼来到第二年春天,眼看着离预产期越来越近,家里的气氛也不知不觉多了点变化。 自从她怀孕之后,陆定权就很少出差了。 每一次产检他都必须一起过去,每餐的吃喝更是他亲自把关。 但姜凝不知道的是,他这种年少时从战场里摸爬滚打出来的人,什么场面没见过,居然也会疑似得上那个……产前焦虑症。 嗯。 本来姜凝一点儿也不知情,在家里,陆定权可没半点异样,怀孕后期她因为荷尔蒙的原因情绪不太稳定,偶尔看着书想着事情就突然闹红眼默默哭鼻子,他总是第一时间放下手里所有东西耐心温柔地哄。有他在她身边,姜凝总觉得一切都很安心,舒服。 可就在生产前一个月的那天傍晚。 她只是步行去院子外的街道买个烤红薯,全程不超过十分钟的距离。 路边有两个小孩子在玩闹,有辆车打着远光灯横冲直撞冷不防开过来,把其中一个小姑娘吓得石头一样呆傻在原地,眼看着躲不开了。 姜凝就站在路边,是离得最近的,也许是怀孕之后的心态变化,明知危险她还是下意识咬紧牙拼命去把那小姑娘给拽回来。 好在,最后到底是没出什么事。 小姑娘反应过来后吓得扑在她怀里哇哇大哭,一旁卖烤红薯的婶子也赶紧过来扶住姜凝。 姜凝吐出一口气,瞥见了那车牌号。 其实她真没感觉自己肚子有哪里不舒服,就是拽那小姑娘时手臂用力太过,过后抽了下筋,很快就好了。 但当天夜里,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有点惴惴,睡不着。 第二天一早,陆定权从厂子回来,她就让他送自己去医院检查看看。 本来怀孕后期胎儿很稳定,是姜凝坚持不让他忙得太晚时再疲劳开车赶回来陪她睡,她自己用不着他按摩哄睡的时候也能睡得很好。 可谁想到,这几个月,陆定权唯独晚上没回来这么一次,就发生了这种小意外。 姜凝拿披肩搭着自己肚子,坐在医院里的时候还跟他开玩笑:“别这种表情,我都跟你说了,没什么不舒服,可能只是当时被那车子吓的,这不是你一回来我就乖乖来检查了嘛。” 陆定权眼睛看着医院地板,又抬起,深深吸了口气。 “看医生怎么说。”顿了顿后,他的嗓音克制回答。 检查结果出来,医生的表情还算宽和,说的话却让姜凝顿时后怕。 “还好你及时过来检查了,没拖着等到不稳定了才过来,是个有责任心的妈妈,有点小问题,不用慌,先住两天院观察观察。” 姜凝着急问:“我,我那天就是被吓了一下,肚子也没被碰到撞到,之前产检还一切都很好,怎么会突然不稳定呢?” 年长的医生解释:“你以为被吓到是小事啊?有多少孕妇是被吓流产了的知不知道?” 姜凝揪紧了手。 医生叮嘱完注意事项,看她这样又安慰:“好了,不是什么大问题,住两天院观察下,维持住就可以出院的,不用太紧张。” “怀孕生孩子的过程就像是打一场仗、盖一个楼房,不是房子建好那天才叫盖楼,不是上战场的那一天才叫打仗,同样,也不只是生产分娩当天才叫生孩子,从你开始怀上,一直到产后恢复,这期间你都会遇到数不清的困难,遇到点小问题小麻烦也没什么,你要相信你可以和宝宝一起克服过去的,所以不用害怕,有困难了咱们就一起想办法,是吧?” 医生的安抚完全让姜凝安下心。 可她一回头,看见陆定权沉默而冷肃的表情,下意识抓住他的手。 “怎么了?” 男人只是更用力地反握住她的手,搀她起身,然后去安排住院。 姜凝想着他昨天在厂里没怎么睡,今天又来医院陪护她一天,于是晚上让他回去休息。 陆定权却没做声。 吃完晚饭后,他出去打电话,她以为他回家了,自己躺了会儿觉得闷,下床倒牛奶喝。 结果刚下地,就看到男人重新推门进来。 他眉峰半沉,那一瞬间的表情让姜凝觉得很奇怪,来不及说什么,他已经闷声过来强制让她重新上床躺好。 “我渴了……” 陆定权给她盖好被子,视线落到那鼓起的肚子上,低声:“我去给你倒,你不要下床。” 姜凝觉得今天他从来医院之后就变得很奇怪。 在床边拉住他的手,“陆定权,你是不是也被吓到了?” 他拧拧眉头:“没有。” 姜凝想了想,柔声:“昨天真的只是意外,我要是没把握的话,也不会去逞英雄拉住那个小孩子的。可能咱们的宝宝真的只是被吓到了,不过宝宝跟你一样坚强呀,等缓过神就好了。我跟你保证,以后我也不会再做这样冒险的举动了……” 陆定权只是任由她拉着他的手晃了晃,沉默地听着,却也没看她,过了会儿才去给她端过来一杯热牛奶。 姜凝不懂,这男人是怎么突然闹起脾气了么? 明明现在躺在病床上的人是她好不好。 他半天不说话,她也就不管他了,喝完牛奶困了,干脆打算去刷牙洗脸睡觉,结果这倒好,陆定权的轴劲儿又犯了。 “医生说过,现在你只能好好躺着。”他坚持不让她下床。 姜凝:“我要刷牙,就这两步路,我还能摔了不成?” 陆定权居高临下拢着她的肩:“我去打水过来。” “……”多少有点草木皆兵了。 姜凝抗议:“那我还要上厕所呢!你总不能拿尿盆给我吧!” 怀个孕而已,不是瘫了。 他眉宇沉凝,提出赞成,“嗯,你等着,我去买尿盆。” “……” “你回来!” 姜凝气笑了,喊住他。 “陆定权,我知道你肯定担心了,但是医生说的话你也要听进去,怀孕的是我,我最知道自己身体的状态,你也要相信我和宝宝能克服一点小小的困难和意外,好么?” 听了她变得冷静的话语,他的身影顿在病房门口。 半晌,她看到陆定权抬手揉了把脸。 她也看到,病房冷白的日光灯下,他身上的衣服还是昨天那身,从一大早折腾到现在,他根本没心思换。 姜凝忽然就心软如水。 她安安静静喊了声,“老公。” “你过来,我要你陪我睡。” 他转头,乌黑眼眸里全映着她脸颊柔软的浅笑。 大步过去,由上而下小心翼翼地紧紧搂住她,气息悉数笼罩彼此,陆定权埋头在她的颈侧,极深地呼吸。 第152章 她与他,日日夜夜(完) 后来姜凝才知道,陆定权这段时间的产前焦虑症还挺严重的。 他没好意思告诉她,有几次晚上他做了噩梦,冒出一身冷汗,醒来后看见身边睡得正熟的她,好半晌才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后半夜却怎么都睡不着了,守着她一夜到天亮。 他这种习惯游刃有余掌控一切的性格,会产生这样的心理,属实是让姜凝有点意外。 医生也提到过,有时不只是怀孕的女人会受激素影响胡思乱想,丈夫的情绪也会受到同样的影响。 还有的男人在妻子怀孕期间会假性孕吐,也是同样的道理。 这恰恰是对方深度参与了妻子孕期体验的表现。 临到生孩子之前,林初玉过来医院看望姜凝,看着陆定权稳住心神忙进忙出,轻轻跟她打趣:“这叫关心则乱。” “别说他,就你这肚子这么大,我每次看了都怪心惊胆战的,生怕你走个路都磕碰到哪儿,他能不担心么?” 姜凝身形纤瘦,怀孕之后也没养胖多少,挺着个肚子却还是细胳膊细腿的,看上去是有点让人紧张挂心,总害怕她这身躯撑不起肚子里孩子的重量。 好在,他们的崽崽还是很懂事的。 第二天的凌晨,姜凝的肚子发动了,五点多,天际闪闪烁烁的星点刚冒出来的那会儿,他们的女儿呱呱坠地,顶着张红通通的小脸哭得很是响亮。 产后,陆定权请了一个厨子,一个老实勤快的保姆,专门回家照顾姜凝坐月子。 不久后,姜家父母上门过一次,姜母满脸殷切堆笑,说是想来照顾女儿月子,让外面那些人照顾怎么能放心?多花那些冤枉钱干啥?她一个人来就行了。 姜凝满不在意地一边喝着鸡汤粥一边看电视,并不把爹妈的话听进去,甚至都懒得反驳。 每年总要来上这么一回的,不管他们说了什么,等他们絮絮叨叨说完,陆定权转头就开车“客客气气”把他们送回去,没有任何人能插手左右他们两口子的生活。 可这一次,兴许是姜母觉得自己女儿给女婿生了个孩子,她也面上有光,不知从哪里来的自信,莫名就开始摆起谱子,端起来了。 “哪有月子里洗头的?小陆啊,我说你请那什么保姆,怎么一点儿不懂规矩?” “还有你们就两口子,干啥费那个钱请个厨子?叫我说,做的这些饭啊菜啊都不如我的手艺,小凝就喜欢吃我做的,赶明天我挑几只最肥的老母鸡过来给她煨汤,你让这厨子明天就走吧,你们这儿正好多出一间房,我跟你爸也不挑,住着正好。” 反反复复就是这些话,姜凝听烦了,把碗放下。 “妈,你别乱说,我可不喜欢您的手艺,您拌猪饲料的手艺挺好,做饭可不行,你要天天给我煨汤我还不得留下阴影,吃什么吐什么啊?”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 “好了,你们再大声一点就要把雪糕吵醒了,孩子也看过了,趁天没黑赶紧回去吧,再晚点老陆还有事,就不能送你们了,那你们自己搭客车吧。” “……” 姜家爹妈回回都是精心打好算盘上门,然后憋着满肚子闷气回去。 走的时候,姜大跃忽然往孩子睡觉的屋里瞥了眼,一脸沧桑,故作为姜凝考虑道:“你年纪还轻,养好了再赶紧给女婿生个大胖小子才成,别一天天往外跑瞎忙活你那个…那什么公司母司的。” 姜母附和:“对对,女婿厂子做得这么大,你紧着再给他生个儿子才行,别看外头那些人说搞什么计划生育,到时候宁愿让女婿多出几个钱,也要想法子生个儿子出来,光有个便宜丫头不行的。” 姜凝双眉微微一凝。 她感觉这屋里的空气突然就变晦气了。 还没等她毫不留情地开口,陆定权手里拎着车钥匙大步进来。 “爸,妈,要是以后再说这样的话,就不用再来看我们女儿了。” 他平时对待岳丈岳母都挺客气,很少流露出这种表情,眼角眉棱都透着严肃沉冷,看得人不由一颤。 姜母呆了呆,呐呐开口:“俺们…我们也没说啥啊,还不是为你俩好……” “类似的话,我和小凝都不想再听到一个字,您和爸也不应该说出口,我女儿是我的千金,她的生命比我的更重要,您要是不能以正确的态度对待我们闺女,以后她就没有外公外婆。” 他迅速而低沉地说完,像在极力克制着情绪。 也不管姜家爹妈呆若木鸡,陆定权看了眼姜凝,这才恢复了微笑,对她道,“快吃完,小心粥冷了,我先送爸妈回去,雪糕要是醒了让江婶哄着,你别管。” 说完便带上了门。 姜凝从窗户里看见爹妈两人跟在陆定权身后面面相觑的样子。 她捧起碗笑出声,这老两口吃瘪的样子实在是太逗了。 刚才听了那些话后心里小小的气已经一扫而空。 在婴儿房里守着孩子的江婶也听着了外面的动静,轻手轻脚阖上门出来,也忍不住对姜凝翘起嘴: “难得看见陆厂长发火。” 姜凝:“可不是么,我这爸妈可真行,这一路上回去他们要不好受了。” 也不知道陆定权会不会故意把车开沟里去吓吓他们。 估计以后,姜家爹妈不会再有看到外孙女的机会了。 … 晚上,没有特殊情况需要帮忙的话,江婶一般不留在这里过夜,第二天早上才会过来。 夜里姜凝独自陪着女儿玩了会儿,看她嫩鼓鼓的小脸上一双散发着纯真光亮的大眼睛,又黑又长的睫毛一眨一眨的,仿佛满心满眼都是她,她的心里就软成一团水,得到极大治愈。 谁说父母是给孩子提供一切的那一方呢?有时候,孩子也能给予父母极大的养分。 那是最纯真的,最独一无二的爱的滋养。 客厅传来动静,陆定权回来了。 他打开门轻轻往里看一眼,只见柔和昏黄的灯影下,姜凝半抱着闺女,几缕发丝垂在肩头,被女儿的小胖手无意识依赖地抓住,粉雕玉琢的小婴孩突然朝门口看过来一眼,咧着嘴笑了笑。 姜凝惊喜:“宝宝笑了!” 她雪白脸庞扬起,冲男人掀眉:“小雪糕知道爸爸今天给雪糕撑腰出气了,真是越来越喜欢爸爸了,是不是呀?” 男人修长身影立在门边望过来,薄唇静静掀起,硬厉面孔间是她能想象到的最温情的笑意,就像他一直以来做到的那样,守在她的身边,守在家的门口,永远把最好的也是最温柔的笑容留给她。 把正在咿咿呀呀独自傻乐的闺女放回摇篮,她走过去,而他也下意识朝她张开双臂。 姜凝嗅到他外套上清冷寂静的空气的气息,她深深埋在他怀里:“想你了。” 日日相处,夜夜依偎,分离数个小时,仍觉思念不已。 姜凝觉得自己可能是有一点产后矫情。 男人低沉滚出笑意,喟叹一声,直酥到她耳朵尖里:“我也是,很想你。” 没有再多余的言语,视线交汇时,他已经俯吻住她双唇。 “宝宝,我爱你。” 他耐心舔着她娇软的唇线,吐出滚烫的声息。 姜凝才闭起的睫毛颤了颤。 这宁静而甜蜜的一刻,她的思绪飘浮到很远的地方,回想起了许许多多的事。 离奇的,巧合的,幸运的,无奈的,甜蜜的,委屈的,期盼的…… 过往无数一闪而过的时刻,交汇成了他们如今拥有着的所有令人心动的幸福。 直到陆定权低声重复,她才想起来,她好像早已听到感受到了无数遍,自己却一直忘记了说出口。 “我也爱你……” “好爱你。” “我爱你。” ——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