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阳的观天者》 第1章 “啊呀,这么快就完成了吗?辛苦你了,帕贝尔先生。我准备了一些南瓜,请和报酬一起带回家里去吧。” 因为收入实在太少,还要供给天赋出众的姐姐的在魔法学院里的生活所需,因此帕贝尔的生活过得相当节省。 而今天正好是姐姐放假回家的时候。如果能免费得到一些南瓜的话,回家就可以煮一顿南瓜甜汤改善一下伙食。所以即便帕贝尔不太想接受这样的赠与,但他还是点了头。 作为成年人,他可以少吃一点,但却不能让他的天才姐姐和他一起饿肚子。 “感谢您,亨利太太,报税表就放在书房的桌子上,只差让亨利先生填上名字就可以拿去提交。” “这个季度需要上缴的税务一共是17个银布朗,可以让亨利先生在上交税表的时候带着钱一起去,这样就可以少跑一趟。毕竟现在已经是七月了,天气炎热,还是尽可能待在家里比较好。” 虽然亨利太太依旧笑容可掬,但是帕贝尔知道她多半没兴趣听这些话,毕竟下城区里的大家都很忙。 所以他摘下帽子,对亨利太太微微鞠了一躬: “那么,我先走了。骄阳节快乐,亨利太太。” “骄阳节快乐,小帕贝尔。” 拿着作为报酬的六个铜布朗,还有亨利太太给的一个小南瓜,帕贝尔离开了亨利家的房子。 一走出大门,帕贝尔就忍不住把头上的毡帽摘了下来——克洛希安的夏季实在是太热了。 走在街道上,扑面的热浪几乎要把人冲晕,穿在底层的衬衣只要几分钟就被汗完全湿透,紧紧地贴在身上,让人感到更加闷热。 如果这个时候能有空调,那该有多好啊。 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帕贝尔忍不住想。 只可惜在这个时代,哪怕是王室也只能用冰块和阴凉的建筑来避暑,空调这种东西完全就不存在。 想了想冰块的作用有限,帕贝尔的心里好歹舒服了一点。 虽然现在的生活堪称折磨,但至少他还体验过国王也体验不到的东西。 但今天就是就是骄阳节,标志着太阳神利奥波德彻底掌握整个西大陆的日子。只要过了今天,泰特家族两姐弟的日子就能好过很多。 要问为什么,那就是今天中午他终于依靠天象保底的机制抽取到了“太阳神的天平”,为了今天,帕贝尔已经等了将近两周了。 现在,他的手里捏着主牌“太阳神的天平”,暂存槽里盖着翻面的“知识神的宝典”,这是帕贝尔所认为的,最强力的组合。 如果他运气好一点的话,早在半个月以前就能存出来现在的手牌,摆脱现在这种苦闷的日子,这不仅能让姐姐在花销上和魔法学院的其他女孩持平,全心全意地投入学习,也许还能让自己每天都能吃顿肉。 既然这样,是不是应该买一点甜点作为庆祝?自从上次生日过后,帕贝尔已经有大半年没有吃过甜点了。 但是仔细想了想以后,帕贝尔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三个铜布朗虽然不多,但是老话说得好,积少成多,还是攒着带回家吧。姐姐在上城区接受教育,比他更需要这笔钱。 虽然他的姐姐从来不说,但是帕贝尔想也想得到,她在魔法学院里的日子一定不好过。没别的原因,只是因为她穷。 没有钱,没有实力,也没有背景,她唯一拥有的东西就是虚无缥缈的潜力,可是这种在短期内无法变现的东西,想来那些短视的脓包们是不会在意的。 艾琳平均一个月才回家一次,哪怕她遭到了严重的欺凌也有足够的时间来掩盖伤痕。只要她想,帕贝尔就什么也发现不了。 这可不行。 “喂,你听说了吗?狄伦那边好像出现了大规模的恶魔入侵事件,都传到这里来了....” “啊,听说了,好像连狄伦的王城都已经沦陷了,现在只剩下几座要塞还在苦苦支撑着....狄伦的国王正在到处派出使者请求援兵呢,前两天都到芬西来了。” “什么?有这种事?那我们的陛下同意了吗?” “我怎么知道....” 恶魔啊,恶魔是个好东西。帕贝尔想。 你们不想去,我还想去呢。 他对恶魔的认识虽然全都来自邻居乡里的闲言碎语,但这不妨碍他对恶魔的实力做出预估,总的来说,那些丑陋残忍的东西里虽然也有很强的品种,但如果只是在城市里游荡的那种程度的话,帕贝尔应该能轻松应付。 光凭帮人做账和报税辛苦不说,也只能堪堪够姐弟两人拮据生活,甚至不够缴纳艾琳的学费。 但是根据帕贝尔打听来的消息,哪怕只是一只最没用的矮劣魔的尸体也能和教会交换一个铜布朗,那种东西帕贝尔挥挥手就能杀一堆。如果能成为一名恶魔猎人,帕贝尔轻易就能从教会身上赚够足以让姐弟过上正常生活的钱。 可惜想这么多也没有用,就目前而言,芬西依然不是对抗恶魔的前线,这个地方已经将近十五年没有恶魔出现了。就算是十五年前那次,从地里冒出来的两脚金也只有寥寥几只,还没来得及打响名头就被教堂的骑士包了个圆。 想必哪怕再有这种情况,发财的机会也是轮不到他的。 到市场花了五个铜布朗,买了两块牛肉排和半磅刚烤好的白面包,今天辛苦一天的收入就消失了三分之一,但帕贝尔却没有多少心疼。 毕竟今天是姐姐放假回家的日子,还是应该尽量吃得好一点,在确认能拿到莱克斯帮的收入之前,帕贝尔还是不舍得把他辛辛苦苦赚来的铜布朗都花在享受上。 打开家门,看着稍显狭小又装饰陈旧的屋子,帕贝尔停住了脑子里的胡思乱想。 屋子里只有两个小门一样的窗子,为了防止遭到偷窃而被帕贝尔提前锁死,所以屋子里就只剩下从木头的缝隙里透进来的微光,和外面炎热但光芒四射的世界相比,就像是在两个完全不同的次元。 一般来说,艾琳都是在晚上六点半左右到家。帕贝尔拿出怀表,确认了现在才是下午四点。 所以他还有很充足的时间来先考虑一下今晚和未来的计划。 帕贝尔像一只幽灵一样,无声无息地关上了门。把南瓜放在桌子的一边,从灶台里取出一个发黑的箱子,把里面攒起来的银布朗全部拿出来,分别放进两个早就准备好的,干净的布袋子里。 这里的钱都是干净的,一共有20个银布朗,同样的袋子在抽屉里还有三个,这意味着只差10个银布朗,他就能凑够60银布朗的数额,而且按照上半年的经验,还能多出来10个左右。 帕贝尔现在的收入大约在一周27个银布朗左右,其中替人做账和报税的收入大约只有4个银布朗左右,但这却是他最重要的表面身份。 在下城区的人大部分都无法支撑起每半年70个金布朗的学费,但好在有特雷希娅王女提供的薪火助学金,每半年能够贷付60金布朗的学费,所以下城区的穷人能够上得起魔法学院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情—— 事情本应该是这样的,实际上,帕贝尔从来没有收到过着所谓的助学金,连半个金布朗都没有,他能按时交上姐姐的学费,全靠他的第二个身份——鬼面帮的首领。 下城区一共有二十二条街道,势力最大的莱克斯帮占据了其中的十条,而帕贝尔的鬼面帮则占据了四条街道。 通过接管街道上的赌场和妓院,对商人征收灰色税务,榨取它们的收入,帕贝尔每周的收入也能有差不多300个铜布朗左右,换成银布朗的话则是约27个。 目前鬼面帮的维护几乎不需要钱,因为这个帮派能够成立并在短短的一周内抢下四条街道,存在超过半年时间,完全是依靠一位“拥有一般强度魔力的魔法师大人”的个人威慑,所以只要扣除掉留给为数不多的混混和打手的报酬,剩下的将近35个银布朗都是他自己的,是他表面身份收入的足足五倍。 至于每周收入这么多,这些钱到底脏不脏,有没有染上别人的血,帕贝尔也管不了这么多。 他需要更多的收入,统治整个下城区以后,每周收入起码能达到两千个铜布朗,相当于18个金布朗左右,这笔钱哪怕放在上城区也是相当不菲的收入。 哪怕为了不惊动上城区的贵族,他只能对某些背景庞大的灰色产业收取很少的利润,但考虑到除了“灰色税务”以外,接下来他还能接手原本属于莱克斯帮和其他帮派的产业,这笔收入至少再翻一倍不是问题。 这样算下来,乐观估计,他的进项甚至可以达到将近每周40个金布朗,这些钱的四分之一交给艾琳,四分之一用来维持帮派,再用四分之一来结交上城区的城卫官,最后的四分之一则作为储蓄,等积攒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他就可以尝试控制一些花钱大手大脚的贵族,开始在上流社会隐秘地建立自己的势力了。 但就目前来说,这只是个很美好的梦想,想要把它变成现实,首先就得把碍眼的莱克斯帮灭掉。 帕贝尔伸出三根手指,在空中夹出了他今晚消灭莱克斯帮的最大倚仗——主牌“太阳神的天平”。 【card 1.太阳神的天平】 ·激活: 选择两张非生物、结界、宝物牌作为砝码,并将它们移出卡组。当使用任意一张卡牌时,可额外免费发动任意一张砝码牌的效果一次,其支付魔力等同于卡牌结算时支付的魔力 ·献祭: 对目标施放一次锁定的大范围火焰攻击,破坏力随持有者魔力总量和日相更替而增加。 ·翻面: 随机选择两张非生物、结界、宝物牌作为砝码,当使用任意一张砝码牌时,额外免费使用一次另一张砝码牌。 主牌是所有卡牌里最奇特的牌,虽然每个卡组的核心卡牌也可以和主牌一样在现实中创造虚幻的投影,但只有六张主牌的背面拥有美丽而繁杂的花纹,还拥有与之相配的绚烂颜色,能在黑暗中发出令人沉醉的美丽光芒。 主牌的用法也和其他所有的卡牌都不一样,每张主牌都可以被激活,随后就会一直产生激活效果,直到下一个正午或者凌晨十二点到来,进入下一个回合,重新抽取主牌。 除此之外,主牌也可以被献祭。被献祭的主牌会消失,不再提供持续的激活效果,转而提供一次性的献祭效果。被献祭的主牌在剩余的所有主牌都被抽取过一次之前不会再加入主牌的卡池。 主牌还可以被翻面暂存,一直到帕贝尔将它们激活成为主牌或者被下一张主牌暂存替代为止。但翻面的主牌被激活后能提供一个弱化版的激活效果,而且无法被献祭。 这个由六张主牌和最多十二个卡组组成的体系就是帕贝尔的力量源泉,虽然来历不明,令人难以信任,却让两个穷困瘦弱的孤儿在这片混乱的城区有了谋求发展,而不只是苟且偷生的底气。 至少在现在,不管怎么讨厌或怀疑,他还离不开这些东西。 在某一刻,帕贝尔忽然收回了他的主牌【太阳神的天平】,闪耀着焰红荧光的屋子由重归黑暗,但这次却没有多少阳光从屋子里的缝隙挤进来了。 帕贝尔从桌子前站了起来,打开了餐桌旁边的窗子。屋外已经是黄昏的时刻,艾琳就快回来了。他打开餐桌上的另一个布包,里面是他几天前提前买好的优质蜡烛。 这种蜡烛虽然贵了一点,但是火焰稳定,亮度也足够,是帕贝尔目前能够维持得起的最好的照明用具。 一根插在餐桌上,再留一根备用,一根插在门口,再给自己留一根,帕贝尔把剩下的六根全部放进了艾琳房间的抽屉里。 用火柴把灶台点燃,帕贝尔开始处理他的甜汤和肉排。 第2章 按部就班地把南瓜去籽,削皮,切片,然后放进锅里,和清水香料一起煮。 然后把不太新鲜,还有点小的两块牛排放进盆里进行一段时间的腌制,以除去低品质肉类独有的腥味。这两块牛排他打算等艾琳到家以后才开始煎,这样就可以让牛排保持热腾腾的口感。 再把干蘑菇洗净,和早就准备好的奶油,洋葱末,盐和黑椒粉一起炒成蘑菇酱,倒进酱汁壶里冷区。 无论是微热的蘑菇酱还是完全冷掉的都没有关系,只要牛排是热的,口感就不会相差太远。 这个过程再简单不过,帕贝尔也已经重复了许多遍。这个贫穷的家庭没有办法支撑起更多的花销,因此每次迎接艾琳的食材都只能是这些,同样的烹饪方式帕贝尔已经重复过很多次了。 由于帕贝尔本身就是比较爱好干净的人,没有必要在艾琳回来之前把地板和桌子再清理一遍,墙上装裱着的艾琳的录取证书也很干净,所以帕贝尔暂时得到了一段时间的空闲。 哦,差点忘了,要把门口的火把也点燃。 屋子外面已经完全没有阳光了,于是帕贝尔把壁挂式烛台上的蜡烛点燃,走进房间里拿出了他的莎草纸和炭笔。 在等待艾琳回来的这段时间里,帕贝尔打算再誊写一点乐谱。 原本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他的打算是成为一名音乐家。虽然这条路也很艰辛,但是闲的发慌的贵族们对于能给他们提供乐趣的人总是显得格外慷慨而有风度,只要把艾琳摘出来,一切都能有序运行。 哪怕他的才能不在于此,这仍然是最好的选择。 给人做会计只能是一时潦倒下的权宜之计,虽然帕贝尔每次都会叮嘱那些商人们不要偷税,但是他心里很清楚,没有人会听他的。如果不是因为他收费较低,而且随叫随到,恐怕早就被人卖了。 只是他好不容易让艾琳同意允许他出去打工,而不是去收容所接受免费教育,还没来得及攒钱给自己买下一把吉他的时候,艾琳就在一次被流浪汉袭击的事件里觉醒了使用魔法的天赋。 虽然只是最弱小的微弱一阶的魔力,但这却意味着艾琳拥有了被魔法学院录取的资格,如果能顺利完成学业,就能成为一名魔法师,在上城区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可是魔法学院每年高达140金布朗的学费却让姐弟两人望而却步。 140个金布朗的数额,两人只在那位邮差的嘴里听说过,甚至对此没有概念。 面对这样高昂的价格,艾琳似乎是打算放弃,但同样是从那位邮差的嘴里,帕贝尔花费两个铜布朗的价格得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消息—— 为了向贵族们显示对其唯一公主的宠爱,在特雷希娅王女的成年生日宴会上,克洛希安的国王陛下将一整座城堡都赏赐给了他的公主。可就在第二天,那位公主殿下就明目张胆地召开了一次拍卖会,拍卖的货品就是那座精美的城堡以及其华美的装饰品。 那座城堡以及里面的珍贵艺术品最终卖出了一个天价。随后特雷希娅王女将拍卖所得的所有收入委托给她的父亲,在全国各地成立了薪火基金会,目的就是让拥有天赋但却家境贫穷的孩子们也能通过无息借贷的方式缴清学费,进入魔法学院学习。 虽然不能全额,但是减去60个金布朗之后,剩下的部分就是帕贝尔姐弟完全可以承担的了。 再三反复地确认了这个消息的真实性以后,帕贝尔兴高采烈地拿着这枚筹码开始游说他的姐姐艾琳。 最后,在帕贝尔证明了他有能力养活自己以后,艾琳终于同意去尝试一下。通过说明自己的情况,又得到城卫队的证实以后,艾琳成功从薪火基金会的手里得到了贷款许可。 每年120金布朗,在四月和十月分两次直接支付给学校,姐弟两人只需要在限时之前支付剩下的部分就可以。五年一共六百金布朗,没有利息,在毕业以后的三年内还清,同时在还清欠款前,除非是受到王室征召,否则不允许离开芬西城,违约者会被列入克洛希安和教堂的联合通缉名单。 但这些都不是问题,在951年的四月,把帕贝尔托付给了领居家的亨利太太——对方在得知艾琳即将入读魔法学院以后就对照顾帕贝尔这件事情显得格外热情——再用父母和姐弟两人的大部分积蓄缴纳了第一学期的学费,艾琳就算是正式入学了。 在姐弟两分别之前,帕贝尔告诉艾琳,他会在每年的三月和九月寄来6个金布朗,这是当时的帕贝尔计算出的,自己能够分摊的数量。 至于剩下的部分,那就需要艾琳自己来解决了。 只是每半年四个金布朗,帕贝尔相信区区这点钱对于他的姐姐来说什么都不算。她从小就带着帕贝尔在下城区里摸爬滚打,让两人都相对健康地成长到今天,这份本事可不会因为进入了魔法学院就被丢弃掉,何况如今她还掌握了魔法。 但就在帕贝尔以为未来会变得美好的时候,一封来自魔法学院的信让他的一切计划都分崩离析。 薪火基金会欺骗了他,他们根本就没有代替艾琳支付60金布朗的学费。 那封信上虽然表扬了艾琳的勤奋,但同时也说,艾琳已经拖欠学费超过两个月,如果她的家庭不能在两周内把学费偿清,那么他们就会警告艾琳这件事,如果在警告过后的一周内还没法完整地缴纳60金布朗的学费,那么艾琳就会被扫地出门。 在两周内筹措60个金布朗,对于当时只有十三岁的帕贝尔来说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更何况,这并不是一次性可以解决的问题,而是每半年就要筹措出至少66个金布朗,否则艾琳还是一样会被退学。 哪怕对方嘴上总是否认,但是帕贝尔知道这件事情对于艾琳有多重要,她在学院里拼命地学习,目的就是希望能成为一名魔法师,这样帕贝尔就不需要再在脏乱的下城区生活。 就好像帕贝尔为了艾琳而到处寻找工作,一天工作14个小时,赚取每一份微薄的酬劳一样,对方也在为了他而拼命努力着。让她知道这个消息之后的结果会怎么样,帕贝尔根本没有心情去想。 他只知道,自己要筹措的金布朗从6个变成了66个,这份突如其来的重担几乎将他彻底压垮。为了不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情,进而告诉艾琳,他甚至不能哭喊和吼叫,更无法找人倾诉。 于是就在当晚,帕贝尔彻底将原本为自己规划好的未来抛诸脑后。 或许一开始只是真的为了替艾琳筹措学费,但当帕贝尔决定抛弃道德,为了一己私利而滥用他的力量的时候,事情就变得不再那么简单了。 当时的帕贝尔只拥有微弱五阶的魔力,身体也因为营养不良而变得孱弱,甚至没有鬼面帮这个卡组,唯一的倚仗就是其他观天者留给他的传承——一个残缺到只剩下三张卡牌,而且其核心卡牌还因为要求太高而无法被使用的卡组。 接着夜色的掩护,他隐藏着自己的身份,开始在下城区的街道上劫掠,目标就是每一位比他弱小而又出现在他视野范围以内的人。 当朝阳升起,疲惫不堪的帕贝尔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了自己的小屋,跨上台阶的时候,那个染血的口袋里装着的137个银布朗相互碰撞时发出来的沉重响声,是帕贝尔听过的最美妙的声音。 一个安于度日的普通人要转变成野心勃勃的亡命徒,原来只需要一瞬间。 时至今日,帕贝尔的魔力已经飞速成长到弱小六阶,建立起了控制着四条街道的鬼面帮,能够轻易支付艾琳的学费,甚至就在今天晚上,他将摧毁莱克斯帮,在一周内就彻底掌控整个下城区,成为垃圾堆里唯一的国王。 但每当帕贝尔想起那天早上听到的声音的时候,他也还是会感到心跳加速,跳动不止。 那是希望的声音,是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帕贝尔捂住自己的心脏,闭上了眼睛,静心感受着手掌下那强劲的搏动。 “啪嗒。” 从门的方向传来铰链转动的声音,帕贝尔迅速抬起头,带着温和的微笑开始收拾桌子上的莎草纸和炭笔。 “啊,欢迎回家,姐姐。” 第3章 “帕贝尔!” 没等帕贝尔做出反应,艾琳已经跨过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紧紧地抱住了他。 “啊....哈....” 艾琳的栗色短发洒落在帕贝尔的耳朵上,感觉痒痒的,十分不适应,但帕贝尔没有挣开,而是静静地任由艾琳抱住自己。 又变强了啊,帕贝尔想。 和一般人们所想的不同,魔法师们的身体实际上并不孱弱,帕贝尔曾经听艾琳说过,魔力的提高同时也会强化身体,而且她在魔法学院里的课程实际上也包括了必修的体术和剑术课。 但是帕贝尔和常人不同,他的法力增长速度和回复速度都非常快,代价就是随着魔力提升,他的身体获得的强化却很有限。 上个月艾琳还是微弱十三阶的时候还可以跟得上艾琳的动作,但是当她也晋升为弱小一阶的时候,帕贝尔虽然还能看清,但身体却来不及反应了。 “速度好快....魔力又成长了啊,姐姐。” “嗯,我已经拥有弱小一阶的魔力了。” 虽然魔力增强了,但是性格还是一如既往地木讷啊,但是帕贝尔已经习惯了,甚至还为此而极大地增长了自己聊天的本领。 “好厉害,我就说姐姐应该去就读魔法学院,想必许多曾经嘲笑过您的人,如今已经被您远远地抛在身后了。” 帕贝尔由衷地为艾琳感到高兴,但是艾琳的反应却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她搭着帕贝尔的肩膀,和他面对面的认真说:“不要这么说,帕贝尔,并没有人嘲笑我。” 没有才怪。 哪怕是在相对文明的前世,普通家庭的孩子们相互间也会有各种各样相互排挤的理由。而在这种原始落后的社会里,一位下城区出身,没有父母的贫民在一群贵族们凑在一起学习,会遭到怎么样的嘲笑和欺凌都不值得奇怪。 那群脚底流脓的家伙,除了懂得贪墨和享受以外简直一无是处,每个月下城区都会因为黑帮火拼死上几十一百号人,但也从来没听说过城卫队有调查过这些事,就好像国王陛下的法令在这里不通用一样。 “好吧,没有就没有。” 帕贝尔拍了拍艾琳的手:“放开我啦,我今天买了肉排,还煮了南瓜甜汤,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我来吧。”艾琳站了起来,帕贝尔一下就只能看到她的胸口了。 帕贝尔想要阻止艾琳,但却被她一把抱了起来,按在椅子上,而对方则绕过用来隔开餐桌和灶台的橱柜,先盛了两碗已经煮好的南瓜甜汤,分别放在帕贝尔和自己的位置面前。 随后,她开始熟练地烹饪肉排。 看着艾琳的背影,帕贝尔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自己煮的甜汤,在心底伤心地叹了口气。 现在妨碍他人生中的最大的妨碍不是莱克斯帮,也不是金布朗,而是他的身高,只有一米五多一点的,这对于一个心智健全的男人来说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接受的。 必须得想办法增高才行。上辈子的时候有人说过锻炼肌肉会导致身高固定。可惜当时的帕贝尔全心全意忙着学习,根本没时间锻炼,也没法应征这句话的真假,但他却把这句话一直记到现在,以致于他一直不敢怎么锻炼身体。 但好在他只有十四岁,还处在发育期,只要营养跟得上,窜个子应该是很简单的事情。 “好了。” “好香。”帕贝尔的脸上带着赞赏的微笑,接过了艾琳手里的盘子,上面装着他今天的晚餐,盘子的边缘还搭着一块切得很整齐的白面包。 艾琳的厨艺很棒,能把低级的食材做出珍馐的味道来,帕贝尔在这方面就要差很多。所以其实每次在艾琳回来的时候,姐弟两做饭的机会总是一半一半。 “对了,说起来,最近过得怎么样,姐姐?” “最近的话....有一点忙。” 艾琳从牛排上切下来小小的一块,送进嘴里仔细咀嚼之后才有些失望地说:“抱歉,最近一直没什么时间做饭,手艺好像一时下降了。” 手艺变差了吗?帕贝尔也从牛排上切下一块,然后一口吞下。 “没有这种事情,这块牛排的味道简直能让我把舌头都吞下去。” 艾琳难得地笑了起来:“那就多吃点。” 她把自己盘子里的牛排切了三分之一,送到了帕贝尔的盘子里: “我吃这么多,再加上一碗南瓜甜汤就够了,多出来的部分就麻烦你来帮我解决掉吧。” “好,看我把它们全部吃掉!” 帕贝尔没有拒绝。为了今晚的大行动,他的确有必要给这具孱弱的身体储备比平时更多的能量—— 更何况这块肉排是真的很好吃。 “至于魔法学院的生活,其实没有太多值得分享的东西。学院里的生活很丰富,有祭祀神明的典礼,庆祝恶魔被击退的节日,其实骄阳节也有活动,而且几天前就已经开始了。” “但是这些东西....都和我没什么关系,比起玩乐,我觉得还是把时间花在学习和练习魔法上更好。” 艾琳放下了刀叉,扭头看着帕贝尔:“抱歉,我让你失望了。” “没关系,热爱学习是良好的品德,亨利太太是这么说的,她还说凭借着你的努力,你一定可以出人头地。” “嗯....” 帕贝尔沉默了一瞬间,最后还是没有问艾琳需不需要更多的布朗,他用了两个月才让艾琳接受了他上半年节省出来的额外10个银布朗,再给更多的话,恐怕艾琳无论如何也不会接受。 “怎么了,帕贝尔?” “不,没事。” “噢。” 艾琳的动作看起来很矜持,但实际上却吃的很快,在帕贝尔只吃了一半的时候,她就已经喝完甜汤,吃完牛排和干面包了。 她就这么坐在桌子前面,双手撑着头,看着帕贝尔,明亮的眼睛里传递出喜悦的情绪。 虽然她面无表情,但帕贝尔却总觉得她在笑。 她是在思考什么事情吗?还是在回忆?帕贝尔只敢偷偷抬头看她一眼,但又马上低下头继续吃他的晚餐。 出于某种原因,帕贝尔总有点怵艾琳。 “啊,对了,帕贝尔,我想这个你可能会有兴趣....我交到新朋友了。” “啊?” 虽然实在不想这样说,但这的确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帕贝尔从来没有想过他的姐姐能在魔法学院里交到朋友,没有别的原因,贵族的傲慢和偏见就是最大的障碍,而艾琳是目前魔法学院里唯一一个平民,还来自下城区。 在惊讶过后,就是真心实意的喜悦。 “我的意思是,那真是太棒了,姐姐。我只是太惊讶了,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事情。”帕贝尔挠了挠头发:“毕竟我们的家境有一点点落魄,那些有眼无珠的人是无法越过金钱与地位的障碍来认识到一个人的本质的。” 艾琳难得没有反驳帕贝尔这句刻薄的话,而是俏皮地眯起眼睛,微笑着问他:“难道你就不好奇我的朋友是谁吗?” 这是她今天第二次笑,受到她的笑容感染,帕贝尔的心情值也上升到了满值。 “只要知道姐姐交到了朋友,这就足够了。无论她的身份如何,我相信一定是一位聪慧,自信而又和姐姐一样勤奋的大人,拥有这样良好的品质,想必在成长以后一定能做出超越父辈的成就。” “啪!”艾琳弹了帕贝尔一个脑瓜崩。 “不要乱说话,帕贝尔,虽然那的确是一位聪慧,温柔,自信而又勤奋的大人,在学习魔法这件事情上启发了我很多,但是要想做出超越父辈的成就,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因为那是克洛希安的王女,特雷希娅殿下。” 第4章 公主? 他早就知道会有付出代价的一天,但这天来得未免有些为时过早。 突然听到这个极具冲击性的消息,帕贝尔竟然一时愣住了,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我知道这听起来有点不自量力,但是在这一年里,特雷希娅殿下为我挡下了许多闲言碎语,我们在一起吃饭,学习,锻炼身体,也互相讨论对魔法的理解和照顾生病的对方。” “在我的理解里,这应该就能算作是朋友了,”艾琳停顿了一下,又有些犹豫地问:“这能算吗,帕贝尔?” “可以,当然能算了。” 帕贝尔微笑着伸手,把艾琳用的碗放到她的盘子上,然后一起端起来。 艾琳急忙想要把盘子拿回来,但却被帕贝尔制止了:“这种事情就让我来做好了,既然难得回一次家,那就好好休息一下,姐姐。” 艾琳表情严肃地看着帕贝尔:“但你才是最应该休息的那一个,帕贝尔。” “我不累。” 帕贝尔带着两个盘子,绕过橱柜,开始用清水冲洗盘子。 和他的大多数邻居一样,帕贝尔也雇佣了专门打水的人。只需要支付每周三个铜布朗,他就能在每天早上准时得到十五升的清水,比起自己去挑,帕贝尔认为这是一笔很划算的生意,十五升的清水,只用于清洗餐具和洗漱的话已经完全足够,甚至还能支援清水总是不够用而又舍不得买第三桶的亨利家一点儿。 “嗯....姐姐。” “嗯?” 正在阅读帕贝尔誊写的乐谱的艾琳抬起头。 “能在魔法学院交到朋友,这是我们出生以来的第一次,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正因这段友情如此珍贵,你才应该更加谨慎,姐姐。” “我就直截了当地说了.....” 帕贝尔背对着艾琳,停下了手上擦洗盘子的动作,脸藏在阴影里,眼睛盯着被抹布盖住的手:“软刀子才最致命,姐姐。” 艾琳没有回应,这让帕贝尔多多少少感觉到了一点愧疚和不安。 但这是帕贝尔用血泪换来的教训,他认为有必要让艾琳警醒。 “我们是穷人,姐姐。富人们有犯错的机会,但我们没有。‘众神失足,跌落凡间,可凡人一旦失足,就会落入无尽深渊’。” 艾琳依旧没有回复。帕贝尔叹了口气。换位思考,如果他是艾琳的话,哪怕能清楚地认识到这个事实,也绝对难以接受。 这毕竟是第一个愿意与她交流,和她一起努力,甚至还为她无偿付出的朋友。但是身份悬殊的友情如果不能及时斩断,最终就会演变成主人绝命的绞索,帕贝尔不希望艾琳落得这样的下场。 加紧把手上的工作做完后,帕贝尔就好像什么也没说过一样坐到了艾琳旁边。 她正拿着帕贝尔写的谱子,满脸严肃地认真阅读着。她似乎很喜欢音乐,每次回家的闲下来以后,都会第一时间观看帕贝尔的乐谱。 所以在发现这一点之后,帕贝尔也会在艾琳回家的时候把一个月攒下来的乐谱全部放在桌子上。 “啊,失误了,忘记在谱子上标记名字了。” 帕贝尔打开桌子下的柜筒,拿出了一根炭笔:“抱歉,姐姐,能先把谱子给我一下吗?很快就好。” “嗯。” 虽然都是些抄来的谱子,但它们的原作却并未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对这个世界而言,它们的崭新的艺术风格和品味使得这些乐谱拥有了极高的价值。 可惜帕贝尔接触不到合适的卖家,这些谱子自然也就一文不值了。但即便是处在人生最窘迫的时期,帕贝尔也还是愿意在自己这个爱好上花钱。 由于专门的空白谱价格太高,所以帕贝尔只能自己在莎草纸上画五线谱,导致誊写乐谱的效率低到发指。除非是在交易的淡季,否则帕贝尔一般每个月只会誊写两张乐谱。 “第一首....啊,这首是“遗失的记忆”,那么另一首应该就是“黄金之都的镇魂曲”了。” “好了,姐姐,给。” 艾琳把谱子拿走,但视线还一直锁定在帕贝尔身上。 她轻声说:“都是悲伤的曲子呢,帕贝尔。” “哦,那是因为富人们都比较喜欢这样的风格嘛,那些富人生下来就不需要为生活发愁,在他们看来,苦难带来的并不是折磨和死亡,而是伟大爱情的使者传奇英雄的摇篮。” “所以只要是悲伤的风格的小说,乐曲或者歌剧,在上层人士那里都很受欢迎,能赚到的钱也更多,既然这样,那么我当然要写悲伤的曲子咯。” 真的是这样吗?艾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说起来,帕贝尔,你最近会去找布莱恩先生吗?如果方便的话,我希望可以和你一起去。我想知道布莱恩先生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帕贝尔和艾琳对视了几秒钟,然后才从大脑里找出来布莱恩这个名字对应的是什么东西—— 替人做账和报表这份工作并不稳定,在交易的淡季,帕贝尔能够得到的收入很少,不得不拿出一部分赃款充入明面上的6个金布朗。 但艾琳也清楚地知道交易淡季的存在,按理说,帕贝尔在淡季的应该远远比不上旺季。所以为了弥补这个漏洞,帕贝尔编造出了一个喜欢艺术的贵族布莱恩。 在他为艾琳描述的故事里,他一开始只是被推荐去替布莱恩在下城区的产业结算收入,以清查可能存在的贪污现象,但后来那位先生在机缘巧合下看到了帕贝尔的乐谱,在惊讶后,他立马就成为了帕贝尔音乐的忠实俘虏。 但故事只是故事,帕贝尔上哪去找一个愿意屈尊前往下城区的贵族老爷给艾琳看呢?所以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圆谎: “抱歉,姐姐,布莱恩先生恐怕很忙,尤其是在骄阳节前后,作为数家酒窖的拥有者,他一定比平时更忙,我认为我们还是不要去打扰他的好。” 布莱恩先生有好几间酒窖,这个设定得记下来,免得下次忘了穿帮,帕贝尔想。 艾琳没有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帕贝尔。但她越是不说话,帕贝尔的心里就越慌张。 她是不是看穿了?帕贝尔心里没底,而且更糟糕的是,一想到这种情况的存在,帕贝尔更慌了。 “姐....姐姐?” “啊,抱歉,我刚才在思考别的问题,帕贝尔。” “嗯,是这样。”帕贝尔悄悄地松了一口气,但他忽然有感觉有点可悲,纷乱的思绪混杂在他的头脑里,让他一时之间变得有些混乱。 “你的谱子很棒,帕贝尔,只是就这样卖给布莱恩先生,我觉得有些太可惜了....不如把它们保留下来吧?钱的事情,我可以自己想办法,我已经是一位拥有弱小魔力的魔法师了,帕贝尔。” “你在说什么呢,姐姐,这可不行,”帕贝尔立马摇头:“这些谱子存在的意义就是用于出售,你应该专心学习,姐姐,钱的事情我会尽可能全部解决掉的,不要为这样的事情分散注意力。” “但我让你承担的太多了,帕贝尔,我不是个合格的姐姐。” 帕贝尔看到艾琳低下了头,脸上满是失落的表情。 他伸出手把艾琳面前的两张谱子拿回来,在面前拢了拢,折叠以后放在了桌子的角落。 “嗯....我有一个问题,姐姐。” “是什么,帕贝尔?” “假如拥有魔法才能的人是我,那么姐姐会拼命地帮我筹措学费吗?” 艾琳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会了。” “那就对了,姐姐,既然你也会为我做同样的事情,那就无需再为现在的情况感到自责,这不是你的错,只是我的运气差了一点而已。” “生活在下城区的人是不配拥有梦想的,光是养活自己和家人就已经占用了我们所有的精力,每天麻木地工作,赚取微薄的酬劳,吃着最粗劣的食物,连一点娱乐都没有,这样的生活有什么意义?” “是你让我变得与众不同,姐姐,在我年幼的时候,是你给了我动力,让我坚强地活到今天。在我长大以后,你又让我开始思考未来,我不再是浑浑噩噩的行尸走肉,即便是在这个肮脏污浊的地方,我也找到了生存的意义。” “只可惜,我没有魔法的才能,没有办法陪伴在姐姐身边,所以我只好借用姐姐的梦想,在姐姐的身后提供帮助,只要这样我就满足了。” “我们是姐弟,互为世界上最亲密的人,互为表里,一荣俱荣,所以无论如何,我一定会让你从魔法学院毕业。从去年的四月到今天,是我人生中最为光明的日子。” 帕贝尔从椅子上站起来,主动拥抱了艾琳: “抱歉,姐姐,今天说的有点多,时间已经很晚了,我先去休息了。” “晚安,姐....哎?” 说着,帕贝尔就想松开怀抱,却没想到艾琳一把反抱住了他,而且死死地不肯松手。 在微弱的烛光照耀下,少女哽咽着重复:“抱歉,帕贝尔,我是个没用的姐姐....” 第5章 和艾琳相处了十四年,这是帕贝尔第一次见到她情绪这么激动,他花了好长时间才把艾琳安抚好,结果刚才睡觉的时候艾琳还想拉着帕贝尔一起睡,吓得他赶紧蹦出了房间。 坐在大厅里,帕贝尔还是有些犹豫,他这个阶段还有一次可以进行占卜的机会,但他却不知道自己应该用在哪件事情上。 是用来占卜对莱克斯帮发起进攻的输赢,还是占卜艾琳将会受到的影响? 占卜鬼面帮对莱克斯帮的输赢很有意义,因为帕贝尔的实力完全碾压这个帮派目前表现出来的力量。 只要占卜得到的结果不是明面或者明面顺位的【太阳神的天平】,就证明莱克斯帮一定还有隐藏的实力,根据牌面和正反就可以大致推断出其底牌的强度,以提前做出安排。 而占卜艾琳将受到的影响,如果不是明面的卡牌,那就代表这件事情会对他的生活产生影响。 如果是明面的【天平】,那就意味着这次行动会给她带来极大的好处,如果是明面的【怀表】和【纺车】,那意味着这件事情会对她的人生产生总体正面的影响,但是会夹杂着一些不快,具体说来,最有可能的就是她和帕贝尔之间的关系产生裂痕,其次是失去特雷希娅这个朋友,但这些事情都不会对她的生命轨迹造成太大的影响。 但如果是暗面的【提篮】,【纺车】和【权杖】牌,那帕贝尔就需要考虑放弃这次行动了,因为这三者分别代表着“一事无成”,“崩溃”和“遭受惩罚”。 结果越是糟糕,能导致这个结果的可能性就越多,能够提供和推断出来的信息就越少。一般在这种情况下,为了安全起见,帕贝尔很少会冒险进行行动。 帕贝尔坐在椅子上,紧闭着眼睛,开始回忆他所知的莱克斯帮的一切情报。如果能通过推算来为莱克斯帮划定一个合理的上限,而且那个上限在他的余裕范围以内,那么他就不会再占卜莱克斯帮。 沉思了将近十分钟以后,帕贝尔做出了决定。 他伸出手,在虚空中轻轻一抓,一张卡牌就凭空出现在他的手心,他选择占卜这件事情对艾琳的影响。 这次他拿到的是明面顺位的主牌【时间神的怀表】,代表的意义是“永不偏离的轨迹”,“高歌猛进”和“堆积”。 这意味着她会在这次抉择中得到极大的利益,但也会伴随着一些代价。这些代价并不严苛,也不需要立马偿付,而是会逐渐影响她的一生。 这张牌不是帕贝尔最想要的明面【天平】,这让他有点失望,但也可以接受....实际上,比起相信占卜的结果,帕贝尔更多只是借助它来坚定自己的判断。 既然这样,那就没什么可以犹豫的了。 帕贝尔从椅子上跳下来,走进了他自己的房间。他的床下面有一条地道,平时用床单作为掩饰,目的就是为了在艾琳回家的时候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可以通过这条密道偷偷跑出去。 由于他的房间是在艾琳进入魔法学院以后他自己建造的,帕贝尔把原本两人共用的卧室围出了属于他的那部分,艾琳的物品和生活痕迹则原封不动地保留在另一个房间里。 自从卧室被一分为二以后,艾琳就从来没有进过帕贝尔的房间,所以她大概不知道还有这条密道。 沿着密道,帕贝尔来到了鬼面帮控制的一间赌场后面,借着黑夜的掩护无声无息地绕出了赌场,开始朝第五大道1号前进,那里就是帕贝尔安排他的爪牙聚集的地方。 当然,帕贝尔没有忘记给自己添上一份伪装,否则不说别的,光是一米五的身高就拿不出手。 伪装:根据支付的魔力(非红,白魔力,微弱\/弱小*x),暂时为x个目标附加强度为(微弱\/弱小)的虚假外貌(可设定外貌\/及身高),持续时间十二小时,受到伤害后解除。 卡牌的末位还标注着一行小字:鬼面帮—vii,这代表着这是鬼面帮卡组的七号卡牌,也是鬼面帮卡组的所有卡牌里最弱小的一张,只有当鬼面帮卡组被激活的时候,这张卡牌才能使用。 支付了一份弱小魔力,把自己设定成常用的身高一米七,体型瘦弱的黑袍形象。用魔力伪装出来的黑袍破破烂烂,而且既没有花纹,也没有别的装饰,但这反而突出神秘的气质,这正是帕贝尔所需要的效果。 他很清楚,他所展现出来的力量和传统的法师们完全不同,只是因为下城区的贫民们没有见识,所以才把他称作魔法师。帕贝尔曾经问过艾琳,魔法里可没有造物魔法这一种,也没有利用无色魔力的方法,但这些事情帕贝尔都可以做到。 按照他的经验,出门以后使用一份弱小魔力,在抵达第五大道之前就可以恢复消耗,这也是他与众不同的地方之一。 艾琳消耗的每一份微弱魔力都需要将近十分钟才能恢复,这还是比较快的情况,但对于帕贝尔来说,他每三分钟就能恢复1\/15的魔法,能使用多少卡牌几乎完全取决于他能坚持多久。 果然正如他所料,当他来到第五大道集结点的时候,他的魔力已经再一次恢复为满额,与此同时,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第一大道上的人。 “贵安,伟大的海姆达尔。” 来迎接帕贝尔的是他的童年玩伴,也是负责处理鬼面帮各种事物的人。和一般的黑帮头子不同,帕贝尔给他准备了一身简谱的休闲西装,还有一副细框眼镜,这让他在普遍外观不佳的黑帮首领圈子里拥有了别人没有的号召力。 “人都到齐了吗,艾伦?” 帕贝尔刻意压低了声音,也不管说话是不是流畅,反正别让人认出他的本音就行。 “是的,伟大的海姆达尔,一共二十六人,都是附近街道上最强壮的战士,随时准备听候您的调遣。” 二十六个人,帕贝尔取出他的怀表,现在的时间是晚上十点一刻,离转换阶段,【天平】卡失效还剩下一小时四十五分钟。 帕贝尔的魔力每三分钟就能恢复1\/15,也就是说,只需要四十五分钟他就可以完全恢复。 为了不让莱克斯帮提前发现,帕贝尔并没有选择在莱克斯帮或者鬼面帮的控制区域集结队伍,而是在被一个不知名小帮控制的第五大道集合,而莱克斯帮的据点在第七大道的赌场上,从第五大道步行前往第七大道,一共大约需要四十分钟。 帕贝尔飞快地思考着,手里多出了四张卡牌,分别是鬼面帮卡组的核心卡牌,和ii号,iii号和iv号牌。 警卫队武装:支付(无色,微弱*3x)魔力,创造出强度为(弱小)的半身轻甲,火铳和骑士剑,持续时间六小时,或者阶段更变。(鬼面帮—i) 长剑教习:支付(非红色,微弱*2x)魔力,暂时为x个目标注入强度为(掌握)的长剑战斗技巧,持续时间三小时。(鬼面帮—ii) 攀爬教习:支付(非红色,微弱*x)魔力,暂时为x个目标注入强度为(掌握)的攀爬技巧,持续时间三小时。(鬼面帮—iii) 指挥呐喊:支付(非红,蓝,黑色,微弱*2x)魔力,为x个目标附加强度为(微弱)的强化效果(强壮),并回复少量精力,持续时间两小时。(鬼面帮—iv) 其中的“警卫队武装”作为鬼面帮的核心卡组,虽然每个阶段只能使用一次,但却额外获得了强化。体现在“警卫队武装”这张卡牌上面,就是它的魔力消耗降低一个等级,而且创造出来的物品持续时间更久。 支付这张卡牌,它的效果相当于会一直持续到一个小时以后阶段转换的时候,再加上它对魔力的要求最高,一共需要78份微弱魔力,刚好耗尽帕贝尔拥有的所有魔力,所以毫无疑问,它看起来应该最先被启用。 而“长剑教习”和“攀爬教习”这两张卡牌消耗的魔力加起来和“警卫队武装”一样,也需要78份微弱魔力。 “指挥呐喊”则是用于在长途奔袭后为队伍回复体力,保持战斗力而准备的,在战斗前以所有人为目标结算一张“指挥呐喊”,又需要支付52份微弱魔力。 从这里赶往第七大道,约莫视作耗时42分钟,帕贝尔一共能获得14次魔力回复,每次回复6份微弱魔力,一共是84份微弱魔力。 加上他原本拥有的魔力,一共可以支配的魔力也才只有174份微弱魔力,甚至不足以对所有人进行加护。 这也就是为什么帕贝尔非要等到抽取出【太阳神的天平】时才发起对莱克斯帮的进攻的原因。只要激活这张卡,他就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以外对所有人进行加护,同时还能赋予他以极少的魔力进行自我防卫的能力,是他行动里最重要的一环。 收回了另外三张卡牌,只留下“警备队的武装”,帕贝尔很快做出了计划。 第6章 在手里捏着【知识神的宝典】的时候,第一时间激活主牌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因为【宝典】的翻面效果是一次性的,而且一旦被激活以后就会无法逆转地顶替掉已经激活的主牌,所以最理想的情况应该是在战斗开始就直面强敌,激活翻面的【宝典】以后,再激活当天的主牌。 但这种情况帕贝尔从来没遇见过,所以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只在确实需要的时候才激活主牌。十一点差一刻的时候开始战斗,这样一来,哪怕考虑到最严峻的情况,他激活【宝典】从而失去主牌加成的时间最多也只有一个小时左右,一到十二点,帕贝尔就可以抽取一张新的主牌并将它投入战斗。 何况现在 所以,没有再进行过多的考量,帕贝尔首先激活了他的主牌【太阳神的天平】,并分别以“指挥呐喊”和“齐射”作为两张砝码牌。 指挥呐喊:支付(非红,黑色,微弱*2x)魔力,为x个目标附加强度为(微弱)的强化效果(强壮),并回复少量精力,持续时间两小时。(鬼面帮—iv) 齐射:指定一个方向,支付(非蓝色,弱小*2)魔力,发射一次强度为微弱的齐射,弹片的数量等同于以结算时使用者为圆心半径十五米内,由“警备队武装”制造出来的火铳数量加4。(鬼面帮——v) 随后,帕贝尔支付了27份微弱魔力,结算了他的第一张卡牌“攀爬教习”。 ——艾伦不是战斗人员,所以他只负责雇佣和结算酬劳,而不负责跟随战斗,他会和另一批人在稍晚一些的时候再出发,免得参与战斗,也能第一时间接管莱克斯帮的总部。 “以狩猎神米兰达之名,我赐予你们强壮身体,回避伤害的能力。” 虽然名为“攀爬教习”,但实际上这张卡牌所赋予的技巧里面也包含了一部分基础的回避能力,所以也可以直接当做“回避教习”用,只是效果差一点。 与此同时,【天平】的砝码效果被触发,帕贝尔选择结算一张免费的“指挥呐喊”,其强度与支付“回避教习”的魔力强度一致,都是微弱等级,而且不需要补充相差的27份微弱魔力。 虽然只是最弱小的“微弱”程度强化,但是对于这些生活在社会底层,身体虚弱的人来说,只是这种强度的强化也已经立竿见影,能让他们在和同等级的人争斗时占尽优势。 得到强化,人群里明显出现了一些喧闹的声音,帕贝尔压低声线,吼了一句:“安静!” 生活在下城区,混迹在黑帮里的人,哪怕只是一个小混混,也基本都懂得如何保护自己,加入帮派的第一天他们所需要学会的准则就是:不要试图挑战上级。 在死亡威胁下,这些混混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帕贝尔满意地扫视了所有人一眼,简短地说:“噤声,出发!” 说得越多,留下的破绽就越多,所以每次出现在帮派里的时候,帕贝尔基本上都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下达的命令也言简意赅。 同样的,他也禁止帮派成员之间无意义地聊天和揭露对方的身份,毕竟他不像其他帮派一样,没事做的时候也要求成员在驻地里集合,而在行动里分心聊天的话,说不定就会导致帕贝尔的计划失败。 只有在打算行动的时候,帕贝尔才会通过艾伦提前召集成员。他的手下里也有许多是被逼无奈的普通人,十分愿意接受这样的规矩,互相之间往往只以小团体的形式交流,对其他人,哪怕是鬼面帮内的其他爪牙也会隐藏身份。 就连帕贝尔本人也公开允许帮派成员戴上面具行动,甚至集结时来的不是本人也都无所谓,反正帕贝尔需要的只是人的数量,报酬则除了艾伦在内的少数几个高层以外,一般都在行动结束后按人头发放现金。 原本帕贝尔以为这样松散的组织结构会让他的帮派比其他人弱小,毕竟他建立的是帮派,而不是佣兵协会。 鬼面帮只在有行动的时候才会支付酬劳,虽说每次发放的酬劳都有数个铜布朗,在下城区已经是一笔可观的钱财,但平均收入比起那些每天都有底薪的专业混混来说还是少的可怜,明面上,那些有名的街头打手可没有一个愿意加入鬼面帮。 但实际上却不是,这样宽松的雇佣规矩反而吸引过不少实力还行的人替他卖命,经常会发生说好某个人会来,结果等到行动的时候出现的却是另外一个人的情况,甚至来的人还未必是鬼面帮的成员。 至少帕贝尔就知道有一次队伍里应该混进了一位真正的战士,虽然不知道他从哪来的,但那个驼背的人所掌握的技巧明显比帕贝尔提供的“长剑教习”和“回避教习”更加精湛,只是不知道他究竟是一位退伍士兵还是一位退休的恶魔猎人。 在行进路途中,帕贝尔又依次以除他以外的所有人为目标结算了一张“长剑教习”和“警备队武装”,并且又免费结算了两次“指挥呐喊”。 虽然强化无法叠加,但是消耗的精力却可以反复恢复。在一共结算了三次“指挥呐喊”的情况下,这支队伍只花了大约三十五分钟就来到了第七大道一号,而且依然精力充沛,一路上除了偶尔的咳嗽和喘气声以外,没有人发出任何其他的声音。 帕贝尔忽然喊:“停。” 他转身,面朝着他的手下:“前面就是第七大道,现在,除了我单独要求的人以外,其他所有人不许动,一个个把子弹袋都交给我。” “警备队武装”所创造出来的盔甲上挂着两个子弹袋,里面一共装着十发子弹,哪怕刨除帕贝尔,剩下的子弹也有二百八十六发的数量。 这么多的弹药足够引起国王陛下的警觉了,他虽然放任下城区腐烂,被黑帮接管,但他毕竟不是真的白痴,芬西的城卫队和魔法学院里的魔法师们可不好应付。 但是“齐射”创造出来的弹药数量又和被“警备队武装”创造出来的火铳数量挂钩,直接摧毁这些火铳并不可行。 更何况,根据帕贝尔的推测,莱克斯帮比所有黑帮都要大势力的背后一定有一座比所有黑帮都要大的靠山,否则他们怎么在其他贵族支持的黑帮下占据下城区十条街道长达数年? 所以帕贝尔几乎可以肯定,为了防止被其他帮派推翻,莱克斯帮的人手里一定也拥有火铳,只是不到关键时刻不会拿出来用。 在这种情况下,让鬼面帮的人也跟着大范围使用火器无疑是不明智的举动,虽然可以在伤亡较低的情况下取得胜利,但同样也会把皇帝陛下本来应该注视在莱克斯帮的视线吸引到鬼面帮,准确来说是鬼面帮这位“拥有一般强度魔力的魔法师首领”上,这对于帕贝尔来说是无法接受的结果。 相比较来说,那些被他雇佣来的人死多死少也就变得无关痛痒了。 一旦今晚战胜莱克斯帮,帕贝尔就能统治下城区,而且不再需要维持以往的好名声,因为到时候会有大把游手好闲,无所是处的垃圾们等着给他的鬼面帮卖命。毕竟到了那个时候,他们除了鬼面帮也别无选择了。 “从你开始,把子弹袋给我。” 帕贝尔走到了站在队列第一位的人面前,向他伸出了手。 他可以看得出来,那个人的动作很犹豫。关乎生存方面,聪明的人不只有帕贝尔,莱克斯帮拥有火铳的传言传了不是一天两天,虽然大部分人都不认为他是真实的,但是这些即将去攻打莱克斯帮总部的人肯定不会这么想。 只是在帕贝尔的压迫下,他最后依旧交出了自己的两个子弹袋。帕贝尔捏了捏,确认里面有十个纸包,又掂了掂重量之后,伸手走向了下一个。 这种子弹是城卫队用的圆形钢弹,每一颗都很沉,一袋装在一起更沉,哪怕只是被拿走一颗的差距都非常大。 确认以后,帕贝尔把纸袋全部捏碎,然后扔在地上,失去了纸袋的定量和快速填装效果,在激烈的帮派巷战里,这些弹药也就几乎没用了。 帕贝尔也毫不担心这些火药会成为他的罪证,等一个小时阶段转换之后,这些被抛弃的子弹袋就会全部自己消失。 帕贝尔依次收走了好几个人的子弹袋,直到他透过两个人的腰看见一只粗糙的手悄悄从子弹袋里捏出一个小纸包,塞进自己的口袋为止。 那家伙可能以为他的站位靠后,又以海姆达尔的视角,一定无法通过俯视发现他只在下腹部活动的手,但那家伙却没有想到通过平视,伟大的海姆达尔大人把他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帕贝尔不动声色地继续依次按顺序收取子弹袋,轮到那个藏匿子弹的人的时候,帕贝尔忽然一拳打在那个人的脸上。 “唔——放过——啊!” 没等他思考为什么明明拳头是从侧面打在他的脸上,但力量却是从下面传来的,帕贝尔就已经支付了一份微弱魔力结算了一张“包扎伤口”,治好了他的脸,顺便免费使用一张“齐射”把他打成了筛子。 包扎伤口:支付(非红,黑色,微弱*1)魔力,为目标在三十秒内治愈最多三个程度为(轻伤)的伤口,并附带止血效果。(鬼面帮—vi) 这一举动让队伍出现了一丝骚动,帕贝尔扫视他们一眼,不急不忙地蹲了下来,从他的腰带里找出一个小小的纸包。 “他藏匿了弹药,而这就是代价。” 如果人人都藏匿一发弹药,那还得了?这些小喽啰可能没事,但是作为他们的头领,鬼面帮每多消耗一发弹药,帕贝尔受到的追查力度就会增强几倍。在他看来,这些人藏匿弹药,实际上就是在对他进行布局长远的谋杀。 最重要的是,故意忽略枪膛里已经填装好的一发弹药,不仅能够在一定程度上给这些打手们一点安慰,而且很可能一直到死或者整场战斗结束以后,这一发弹药也没能发射出去,毕竟这是唯一的一发。 这样一来,没有火铳被激发,帕贝尔就完全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 但如果每个人都有两发,那情况就不同了。帕贝尔可以肯定,如果他真的给每个人都留下两发,那么几乎每个人都会在战斗中把两发弹药全都用掉。 所以每一个胆敢藏匿弹药的人,都绝对不会被宽恕。 一边捏碎手里的小纸包,帕贝尔一边从容地说:“还有谁想要向他学习吗?我可以给你们一个先发制人的机会,我就站在你们中间,有没有人想要开枪打我?” 帕贝尔一点都不怕真的有人开枪,甚至还有点跃跃欲试,因为他的造物无法伤害他。一旦有人开枪,他不仅能排除掉队伍里的不安分因子,甚至事后还能少付一份酬劳,一举两得,简直再划算不过。 “没有吗?那好吧,”帕贝尔的语气里充满了真挚的失望:“那我们只好继续了。” 得加快速度,刚才那个蠢货的惨叫应该已经惊动了莱克斯帮。如果让他们做好完全准备来迎战的话,说不定就没办法在阶段转换之前结束战斗。 他飞快地捏碎了三十多个子弹袋,只剩下面前最后一个人的身上还挂着弹药,但就在他以为即将可以开始发起攻击的时候,事实又让他失望了。 他伸出手,接过子弹袋,正想要把里面的弹药包全部捏碎,却突然发现袋子的重量不对,于是帕贝尔的动作停滞了。 帕贝尔还没说话,他面前的人就已经吓得浑身发抖。他哭着跪下,抱住了海姆达尔的腿——也就是帕贝尔的屁股,大概是想要求饶,但是视像和手感上的差异让他的语言功能发生了某种未知的障碍。 帕贝尔愤怒地把这个人踢倒,用一次齐射终结了他的生命。 他再转身,面对着面前仅剩的24个人,深吸了一口气,压一下内心的愤怒,然后用平静的语气说:“走!” 第7章 “尤里乌斯,我看到那个法师了,准备出发。” 凯尔王子放下了单片望远镜,重新拧成一个沉重的小圆筒,放进腰间的收纳袋。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连帽长袍,腰间挂着一把精美的骑士剑,撩开长袍寻找收纳袋的时候,可以看见他的身上穿着一身看起来笨拙而丑陋的精美鳞甲,和他平时的形象大相径庭。 在他身旁,穿着沉重盔甲,提着骑枪和大盾的皇家骑士团团士长对他恭敬地低下了头: “是,殿下。” “去吧,速度快一点,以包围的阵势接近第七大道,注意先让铳手们占领屋顶,让法师们不要进攻,专注于保护我们的士兵。按照我们得到的情报来看,那个法师不好对付,最好不要出现伤亡。” “记住,虽然父王给我们的命令是活捉那个法师,但是除非他放弃抵抗,否则就以击毙为目的和他作战,我们的首要目标是保证自己人不要出现损伤。” “是,我明白了,殿下。” “嗯。” 两人前后走出钟塔后,骑士团的团长快步走向了驻扎在第九大道广场上的骑士们,而凯尔则停下了脚步,看着眼前高挑的少女,叹了口气: “答应我,如果不是必要,不要出手,好吗,特雷希娅。” 凯尔的语气里满是无奈,甚至还充斥着一些悲愤的情绪:“父亲好不容易才把关于你的那些糟糕的传言压了下去,哪怕你不在意,至少也替总给你善后的我还有幕后的父亲考虑一下吧。” 同样穿着一身长袍,但戴着兜帽的特雷希娅沉默了数秒后,对凯尔行了一礼:“抱歉,我会注意的,兄长大人。” 凯尔脸上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那太好了,谢谢你,特雷希娅。” 特雷希娅没有再说话,只是两手搭在小腹上,紧紧地跟在凯尔的侧后方。 特雷希娅在贵族之间受到的非议很多,不仅是她异于常人的发色和瞳色,还有她那我行我素,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行事风格——主要是后者——让她的哥哥凯尔和父亲爱德蒙都操碎了心。 如果是平时,凯尔一定会死缠烂打也要让特雷希娅打消和他一起行动的主意,因为他往往要在事后花费数倍的精力来消除她给自己的名声所造成的的坏影响。 但是今天不同,他们的目标可是一位传说中拥有着一般强度魔力的法师,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凡人中最强大的一批人之一,所以在经过痛苦的抉择以后,凯尔还是决定这次就干脆放任这件事情。 虽然他的妹妹性格怪异,但她的战斗力可一点也不比克洛希安的皇家骑士团团长要差。 只是这样一来,他恐怕又要加班加点地对参与这次行动的新面孔进行约谈和恐吓了。 这是多么令人感到痛苦而绝望的人生啊。 ------------------------------------------- “你是谁?这里是莱克斯帮的驻地,不想死就快滚!” 站在莱克斯帮的驻地前,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几个小混混,帕贝尔忍不住笑了两声。 “好吧,好吧,莱克斯帮....” 帕贝尔举起了一只手,伸出三根手指:“三!” 站在他面前的几个人面面相觑,然后一个个都开始笑了起来,那神情大概就像是看到了一个傻子。 “白痴,快滚!不然莱克斯帮会碾碎你!” 在下城区,莱克斯帮的强大和蛮横的确深入人心。对于这些没有未来的人来说,哪怕只是两年时间也已经是难以想象的长度。莱克斯帮对于下城区平民的威慑力,几乎等同于统治一个国家数百年的王族对普通平民的威慑。 帕贝尔脸色不变地收回了所有手指:“一。” 一阵魔力组成的弹雨一字排开,击穿了挡在他面前的几个混混。站在最前面的人当场毙命,靠后的人暂时逃得一命,但估计也离死不远了。为了节省珍贵的魔力,帕贝尔没有再结算卡牌进行齐射。 看着面前的莱克斯帮驻地,帕贝尔平静地说:“去吧。” 这么多的窗户,总要有几个射击口吧。 可惜他拥有的只有齐射牌,而没有狙击牌,不然事情就能方便得多。 在他身后,鬼面帮的成员嗷嗷叫着,像是疯子一样举着长剑冲进了莱克斯帮的驻地。 以往鬼面帮的首领只是脾气怪异,而不像今天这样冷漠而又残酷,甚至对手下的生命都毫不在意。在绝对力量的压迫和死亡的威胁下,这些人的精神一直紧紧地绷着,现在终于有了释放的机会。 这些虽然大多是普通人,但这不代表他们就是什么好货。比起那些黑帮的职业打手,这些人的道德反而不堪一击,极易被摧毁。 鬼面帮的规则让他们可以带着面具尽情施暴,而不必过于担心身份被揭穿以后带来的问题,所以他们也比一般的黑帮打手更加疯狂残暴。 在重压之下,通过杀人来发泄心底的压力对这些暴徒来说,也是再自然不过的选择,哪怕他们所残害的也不过是和他们一样的底层贫民,而不是压迫他们,榨取他们价值的腐朽贵族和黑帮高层。 “射击!” 不出所料,帕贝尔听见了一声凶狠果断的命令。但和他想的不同,这些人用的是弩,而不是火铳。 而且更重要的是,这片箭雨没有奔着帕贝尔手下的混混去,而是....眼看着就要掉在帕贝尔的头上了。 淦! 这些弩矢没有办法射穿他利用“警备队武装”所创造出来的盔甲,但是帕贝尔身上可没有利用“警备队武装”创造出来的盔甲,除了一层幻像,就只剩下一层洗到发白的棉布衣服。 不得以,帕贝尔只能咬着牙花费了剩余的所有魔力,结算了一张防御用的卡牌“偏折护盾”。 偏折护盾:支付(非红色,弱小*2x)魔力,以结算者为圆心展开一道半径1米的护盾,偏折接下来受到的x次强度上限为(一般)的法术,或接下来受到的3x次强度上限为(一般)的远程物理攻击,持续时间三十分钟。(奔雷的观天者——iv) 1152....1153....1154.... 帕贝尔捏紧了拳头,刚才的一轮弩矢有将近一半命中了他的护盾,打掉了差不多一半的耐久,如果再来两轮的话,他的护盾必然会破碎。 而此时距离他获得下一条魔力还差二十秒。 1162....1163....1164.... 大法师海姆达尔抱着胸,挺立在莱克斯帮的驻地门口,他的身边到处都是被偏折而插进地下的箭矢。 他的兜帽仰起一个微小的弧度,驻地里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海姆达尔的视线,也感受到了他视线里的轻蔑和压迫。 果然,这些人并没有让部分人开火,从而制造连续火力的意识。 1173....1174....1175.... 海姆达尔举起手,伸出了三根手指。 3! 第8章 “嚯....那家伙想要干什么....” 站在第七大道的钟楼上,凯尔王子举着望远镜,轻声地自言自语。 虽然是这次行动的主导人,但是凯尔并不会亲自上场战斗,穿着一身沉重的鳞甲也只是为了安全起见。 他的话吸引了特雷希娅的注意:“哦?让我看看、” 凯尔放下望远镜,递给了特雷希娅。 老实说,他有点舍不得,望远镜只有一个,而他和特雷希娅一样好奇。 但想到要不了多久,他就得前往西境准备参与战争,可特雷希娅还得被束缚在芬西,凯尔最后还是把望远镜交给了特雷希娅。 拿到望远镜,特雷希娅立马兴奋地对准了莱克斯帮的驻地,经过一瞬间的适应焦距,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街道上,穿着一身臃肿又破旧的黑袍的瘦削人影。 他举着一只手,还伸出一根手指,特雷希娅看清他的时候,他正好收回了最后一根手指。 也几乎在同一时刻,从莱克斯帮驻地的四层楼房里射出了一轮稀散的箭雨。 两个黑帮之间的火拼,大概也就是这种水准了,但特雷希娅还是觉得有必要提醒她的哥哥。 “凯尔,那座房子里至少藏了三十把——” 她的眼睛猛地瞪大,身体不由自主地凑近钟楼的栏杆,几乎整个人都趴在了栏杆上。 凯尔赶紧抓住她的一只手臂,防止她不小心掉下去: “怎么了,你看到什么了?” 特雷希娅没有回答,攥着望远镜的手却越加用力,凯尔甚至听到了望远镜的机械结构不堪重负时发出的咔咔声。 实际上,也不同特雷希娅回答,凯尔已经看到了远方倏忽冒起的耀眼火光。 “喂!特雷希娅!” “还给你,凯尔。” 凯尔在空中接住特雷希娅丢给他的望远镜,看着她飞快地跑下钟楼,忍不住大喊: “跑慢一点!还有,那房子里有什么!” “弩!” 弩? 凯尔脸色一变,快步走到栏杆旁边,举起望远镜,对准了莱克斯帮的驻地。 果然,那个黑袍法师的身边布满了完整的或者折断的弩矢。弩矢的大小和配重都和弓矢完全不同,哪怕隔着上百米,对军械极为熟悉的凯尔也能分辨出两者的区别。 但更吸引他目光的,是那位黑袍法师身边星点的火苗,还有他面前正燃烧着熊熊大火的莱克斯帮驻地。 在惊讶之后,凯尔逐渐感受到了愤怒。 按照那位法师身边的弩矢数量来分析,莱克斯帮拥有的弩机数量肯定不是一个小数字,一定有位高权重的贵族在他们身后支持,否则仅凭一个小小的下城区黑帮怎么可能弄得到这么多管制品? 莱克斯帮里很可能保存着和那个未知贵族联系的证据,如果能拿到手交给父亲的话,或许就能改变当下的情况。但是那些弩机和可能存在的证据都被那个黑袍法师给全部摧毁了。 他启动了耳边的传声器: “喂....喂?尤里乌斯,不用等了....嘎——呃!” ---------------------------------------------- 1178.... 二。 海姆达尔收回了一根手指,他的举动让楼上的莱克斯帮指挥官一点也摸不着头脑。 “该死的,这黑啾啾的丑八怪是什么意思....全体准备!” 1179, 一。 “射击!” 1180! 枯竭的身体里涌现出一缕新的魔力,也在同一时间,从面前的四层楼房里又抛射出了一轮箭雨。 老实说,如果可以的话,帕贝尔并不想和这些人继续纠缠,他更希望能够只是站着看戏,节省并且积攒魔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下场和莱克斯帮的这些人火拼。 而且更令他搞不懂的是,他手下的人都在干什么?为什么都过去了三分钟,楼里的喧哗还只限定在一楼? 不能再这样下去,他每三分钟才能回复一次魔力,每次进行齐射所消耗的魔力也不止一份微弱魔力,而是两份,因为他每一次都需要花费一份微弱魔力把重新进入牌堆里的“包扎伤口”重新抽取回手上,这个数值由他启用过的所有卡组的核心卡牌所决定。 这样下去,他魔力的回复速度没有办法跟上敌人齐射的频率,所以帕贝尔做出了一个连他自己也没有设想过的举动。 他飞快地结算了一张“攀爬教习”,随后利用【天平】的效果发动“指挥呐喊”为自己进行了一次强化以后,献祭了他的主牌【太阳神的天平】。 献祭【太阳神的天平】的效果,并不一定要支付魔力或者处于白天才有威力,哪怕身处凌晨,也不供给哪怕一份微弱魔力,献祭【天平】牌也能发挥出一般强度法术的威力。 帕贝尔的目的并不是烧毁整座大楼,他只需要这个火球能将它引燃,让里面的莱克斯帮帮众无法再组织齐射就可以。 他临时招募来的那些手下现在应该都在一楼试图往上攻打,如果那些莱克斯帮的爪牙试图下楼的话,首先就会遭到鬼面帮帮众的拦截。 趁这个机会,帕贝尔就可以抓紧时间积攒恢复魔力。有了魔力才有自保的能力,相比起自己的小命,在这最后不到一个小时里保持【太阳神的天平】的加成也不再是多么重要的事情。 海姆达尔的身前凭空冒出一点火花,随后在半秒内迅速膨胀成了一个半径超过一米的巨大火球,在它膨胀的瞬间,帕贝尔甚至产生了错觉,就仿佛现在已经是正午时分,而他正与烈阳对面。 所有靠近或试图击穿这个火球的弩矢都被点燃,瞬间化成灰烬和融化的铁水,就连帕贝尔本人也被这个火球产生的剧烈高温吓退了一步。 他真的很担心自己身上衣服会不会也被这个巨大的火球引燃。 高温加热了气流,这个令人惊惧的火球席卷着狂风,在莱克斯帮帮众惊恐的尖叫声中撞上了四层的木质楼房。 在命中莱克斯帮驻地的瞬间,火球飞快地缩小,但温度越来越高,以猩红的奇点为中心,一个空气漩涡正在形成。 吸引的力量越来越强,帕贝尔不得不扎下马步,俯下身体,以对抗这股可怕的吸引力。 该死,这东西的威力怎么这么强? 一边挡着脸,帕贝尔的吸引力完全被面前的奇点吸引,理智告诉他应该尽早开始考虑自己接下来的行动方略,但是一股莫名的狂热却反复阻断了这个念头,让他忍不住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面前的奇点上。 吸引力正在逐渐减小,帕贝尔知道,这代表着这个奇点即将向世人宣泄它的威力。 “不能让那个奇点炸开!莱恩,击溃它!” 身后传来了一个陌生而威严的声音,帕贝尔转身,在强风的扭曲下,海姆达尔的身影已经摇摇欲坠。 他自己并未注意到这一点,但在他对面的尤里乌斯却把海姆达尔的不停扭曲着的诡异身影看得一清二楚。 在此之前,作为荣耀的克洛希安皇家骑士团团长,他原以为自己无所畏惧,但事实却告诉他并非如此。他打着冷颤,咽了口口水,不敢再去看那个双眼处燃烧着猩红火焰,像是恶鬼一样的可怕法师。 “莱恩!快点!” “我....我——” 年轻的法师紧握着手里的法杖,在奇点里,他看到了扭曲的,活生生的人,那个人也看到了他们,似乎在求救。 莱恩看着这可怕的一幕,逐渐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在魔法学院里学到的一切知识都无法解释这个奇点的存在,演变和即将上演的爆发,他能理解尤里乌斯的考虑,如果让这个奇点在城市内爆发,不知道会造成多严重的伤亡。 但是他就是做不到。 “所有人,撑起护盾!” 身边的风正在逐渐平缓,任何人都知道当风完全停止流动的时候,就是那个奇点爆发的时候。 “什么?你在说什么,莱恩!” 尤里乌斯冲到莱恩的身边,一把掀住他的衣领,对他怒吼:“我命令你!拆解那个奇点!马上就要来不及了!” “难道你还看不懂吗?克洛希安没有人能够解构那个魔法!”莱恩试图甩开尤里乌斯的手,但是他悲哀地发现,自己的力气比起尤里乌斯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于是他只能保持着这个羞耻的姿势继续下达命令: “以奇点为中心撑起护盾!赶快!” 风完全平静了下来,正在稳定地缓缓旋转的奇点也逐渐开始产生扭曲和撕裂,进而开始颤抖,反复扩张又收缩。 尤里乌斯的眼角抽动,他勉强平复激动的心情,松开了莱恩的衣领,问:“这个办法能起效吗?” “总比解构那个奇点容易!” 莱恩解开衬衣最上方的扣子,开始联合引导其他人的魔力。 魔力护盾的防护是双向的,不仅外面的魔法无法在击溃护盾之前穿过,里面的也一样。 畏惧那个奇点的不仅有王室的尤里乌斯一行人,还有制造出这个奇点的帕贝尔本人。到了这个地步,他忽然有点后悔了。 哪怕是在最乐观的预计里,帕贝尔也没有想到献祭【太阳神的天平】会制造出这种威力的法术。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个奇点的爆炸虽然不会伤害他自己,但毫无疑问,至少第七街区的人们一个都无法幸存。 他可以毫无心理压力地压榨这些人,但这是下城区的生活准则,只要国王不下定决心改革这个地方,那么哪怕帕贝尔放弃鬼面帮,也还会有其他人来做这件事。 与其让别人拿走这些钱来浪费在享受上,不如让他拿走来供他的姐姐上学,至少这是比肆意享受更有意义的事情。 但是,杀害第七街道上的所有人这件事情已经跨越了他的底线。 而且如果放任它爆炸的话,面前这支皇家骑士团的死亡一定会彻底激怒克洛希安的皇帝陛下。帕贝尔的鬼面帮之所以能存续至今,完全倚赖于国王陛下对于下城区状况的满不在乎。 一但国王陛下被完全激怒,他还能继续藏下去吗?帕贝尔认为这个答案是肯定的,哪怕逃走也没有用,只要克洛希安的国王联合教会对他发出通缉,他在这个世界上将再也没有立足之地。 所以他最好能想办法消弭这场灾难,一位“摧毁了下城区第七街道”的法师和一位“差点摧毁下城区第七街道的法师”是两种概念,前者必定会成为教廷和克洛希安的联合通缉对象,后者则还可能有通过向国王效命而逃得一命的机会。 作为奇点的制造者,帕贝尔比其他人更能准确地判断它的寿命。虽然它现在看起来已经极不稳定,但应该还能维持十分钟左右。 帕贝尔掏出了怀表,现在已经是凌晨11点22分,也就是说,距离这个奇点制造出来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六分钟,在这些时间里,他得到了五次魔力补给,一共是三十份微弱魔力。 但是显而易见的,这点魔力面对眼前的情况没什么用。但是换个思路,等到奇点爆炸以后,他一共能恢复大约54份微弱魔力,是他魔力上限的一半多。只要方法合适,用来自保已经足够了。 帕贝尔的手紧紧握成一个拳头,他把主意打在了暂存的主牌【知识神的宝典】上。 要消弭他制造出来的这场危机,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只要激活这张主牌,他就有超过一半的几率能解决这个问题。 帕贝尔再看了一次怀表,现在是凌晨11点23分,他激活了翻面的【知识神的宝典】。 【card 4、知识神的宝典】 ·激活: 得到一个额外卡组,其卡牌仅可使用一次 ·献祭: 从你的所有卡组中挑选一张卡牌加入手牌 ·翻面: 从额外卡组中将随机的三张牌加入手牌,其卡牌仅可使用一次 他的手里多出了三张额外卡牌,分别是“医药神的水瓶”,“时序神的竖琴”和“破坏神的军团”。 “时序神的竖琴”:增强目标的魔力,使其魔力上限增加至十五阶一般魔力,并使其魔力恢复速度增加200%,持续时间十五分钟。结算后主卡变更为【混沌神的纺车】,但本阶段内不可献祭。(簒夺者—iii) “狩猎神的箭矢”:标记任意数量目标后,对每一位目标造成一次弱小强度的法术伤害,结算无需支付魔力,结算后主卡变更为【司法神的权杖】,但本阶段内不可献祭。(簒夺者—iv) “破坏神的军团”:根据支付魔力的总量(任意颜色,微弱\/弱小\/一般\/强大),召唤出破坏神的军团,其规模为(1\/10\/100\/1000)人,持续时间三小时。结算后主卡变更为【时间神的怀表】,但本阶段内不可献祭。(簒夺者—v) 其中“狩猎神的箭矢”和“破坏神的军团”在眼下的环境没有用,但是剩下的最后一张牌却正好是帕贝尔所需要的那张,“时序神的竖琴”。 帕贝尔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 第9章 第一步—— 海姆达尔向着莱恩举起了手,但没等帕贝尔结算“时序神的竖琴”,一道刺眼的阳光就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现在是凌晨,怎么会有阳光? 帕贝尔忍不住抬头,看到了他两生仅见的壮丽景象。 点缀着星辰的美丽夜幕被炽烈的阳光撕开一个缺口,威严而雄壮的巨大火球在群星的拱卫下,驾临于夜空正中,与第七大道上的奇点相互呼应的位置。 但在稍远的地方,天空中仍然是漆黑一片。夜幕与烈阳并驾齐驱,这世所仅见的非凡壮景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唤醒了整个芬西。 尤里乌斯浑身颤抖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大吼:“皇家骑士团!组织疏散平民!” 众神啊,为什么这种事情偏偏要发生在芬西? 完蛋了,这是帕贝尔的第一反应。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事情发生到这个地步,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范围,也不再是他可以仅通过计算就决定下一步应该怎么走的了。 现在帕贝尔只能先以解决奇点为目标,破罐子破摔地以莱恩为对象,结算了“时序神的竖琴”。 在“时序神的竖琴”生效的一瞬间,莱恩·罗威尔就感受到了变化。 一股外来的魔力注入他的身体,开始飞快地拓宽他的魔力上限。这改变过于剧烈,以致于他忍不住惊讶地问:“这是什么?”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点恐惧,但更多的是惊喜,他感受着自己的魔力飞速蹿升,从弱小二阶一直到一般一阶,一般五阶,最后抵达传说中凡人的极限,一般十五阶。 传说中,只有教廷才拥有为数不多的几位一般十五阶的法师,正是那些大人们舍命牵扯着恶魔的领主们,才支撑起了人类生存的空间。 那些实力强大,品德高尚的法师们是所有法师敬仰的对象,莱恩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也能成为它们其中之一——至少在实力上相等了。 “这是什么....怎么回事....这是真的吗?” 由于过度兴奋,莱恩甚至尖叫到破了音,这种情况对于一位经历过严格礼仪训练的克洛希安魔法学院毕业生来说可不常见。 “莱恩?” 尤里乌斯皱着眉,不着痕迹地退后了一步。同样作为一名法师,虽然不是法术专精,但他依然能够感受到莱恩身上忽然暴涨的魔力,这种突然而急剧的变化让他下意识警惕。 “你....” 尤里乌斯刚想说话,他的耳边就传来了通讯仪接收到通话请求的提示音,于是他第一时间又后退了一步,接通了来自另一方的呼叫。 “是,殿下,我在。” 莱恩回头看了尤里乌斯一眼,但在看到他正在和凯尔通讯之后,莱恩就没有理会尤里乌斯。 作为在场除了帕贝尔以外最强大的法师,他深知面前的奇点有多恐怖,也知道时间的紧迫,所以在适应了极致的强化后,他开始重新构建护盾。 他不是没有试过直接解构这个奇点,凭借着一般十五阶的魔力,他成功解构了这个法术的外壳,但是下一秒就差点被其复杂难明的内核晃晕了脑袋。 而且他发现,他多出来的魔力对构成那个法术的魔力极为亲近,简直不分彼此。他的魔力刚一接触到那个法术的内核,就不受控制地融进了它的回路,增强了这个法术的威力。 接连尝试了几次都得到相同的结果,头昏脑涨的莱恩只能光速终止了解构的步骤,开始老老实实地重新护盾。 刚才他尝试构建护盾的时候,哪怕联合了另外十五位弱小魔力法师的力量,也只能堪堪构建出有形体的护盾,要用来对付面前这个威力巨大的奇点恐怕只能起到一点心理作用。 但现在可就不同了,拥有了一般十五阶的魔力,他不必再连同十五位法师,强行引导使用不属于他的魔力,也可以不用在意奇点对周遭魔力的干扰。 对于莱恩来说,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把原来那个垃圾蛋壳给砸碎,然后尽情利用他在魔法学院里学到的所有知识,把这个护盾加强到他力所能及的最大坚固程度。 他现在只可惜自己了解的知识还不够多,莱恩不认为他拥有一般十五阶魔力的状态会一直持续下去,现在也没有机会让他重回魔法学院,把他没来得及记住的魔法全部尝试一遍。 做完这一切以后,还有最重要的事情——把那个穿着黑色袍子的混球抓起来。 尤里乌斯看了脸上满是狂喜的莱恩一眼,又后退了一步,小声地快速回答: “那个法师构造了一个没有人见过的魔法。很抱歉,殿下,我们来晚了,没能阻止他。但我已经提前安排了骑士团的成员们组织平民撤离,现在莱恩也正试图削弱那个法术的威力。” 尤里乌斯停顿了一下,语气低落地说:“只是不知道能来得及撤走多少人。” “那么天上的太阳是怎么回事?” “似乎也是那个法术的效果。” “....!” 凯尔沉默了数秒:”众神啊....为什么芬西会有这样的人存在....“ 尤里乌斯听出了凯尔语气里的无力和自责,他很能理解这种感觉,因为就在十分钟之前,他也有相同的感觉。当他在深夜里看见突现空中的烈阳时,这种无力感达到了顶峰。 这种等级的敌人,理应由教廷的贤者来对阵才对。 “你有没有——” “还有别的——”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凯尔立马再接上:“你先说。” “莱恩身上出现了一些我无法理解的变化,殿下,他的魔力等级大幅上涨了,我现在没有办法看清他的魔力等级。” “那他正在拆解那个法术?”凯尔问。 尤里乌斯不解地回答:“不,他还在构建防护罩。” 老实说,他也没搞懂为什么莱恩不去尝试解构那个魔法,而是还要用构建防护罩的笨办法来阻止那个魔法对市区造成伤害。但自从莱恩的实力突飞猛进以后,对方就再也没有搭理过他,他也没有机会得到答案。 “我明白了。尤里乌斯,我没法联系上特雷希娅。如果你看到她,记得告诉她别去找那个法师麻烦,这件事情必须让父亲来决断。” “是,殿下。” 通话到此结束,尤里乌斯看着护罩里的黑袍法师,握紧了腰间的剑柄。 由于平时接触的机会不少,所以对于特雷希娅公主的个性,尤里乌斯自认为比较清楚。 按照他的理解,只要把眼前这藏头露尾老鼠给看好了,就一定能找到特雷希娅公主。 这家伙自从释放出奇点之后就再也没挪过脚,他一副平静的样子,站在奇点面前,双手抱着胸,注视着天空中的奇异景色。 他在干什么?等待这个奇点爆发?难道他不怕被自己的魔法误伤吗? --------------------------- 帕贝尔取出了自己的怀表,上面显示的时间是凌晨11点29分,距离这个奇点爆发还有最后三分钟。 在爆发前期,它又产生了新的变化。 在沉重的嗡鸣声中,夜空被进一步打开,就像是打开一扇大门一样,空中出现了两座虚幻的石质雕像。 一座挺立长枪,一座斜抱水瓶,两座雕像着装典雅,面容模糊,遥相对望,各伸出一只手,指向奇点的方向——也就是说,帕贝尔站着的方向。 “以欧洛修普之名,我承认此为昭展荣誉之判决!” “以米尔斯之名,我承认此非漠视生命之判决!” 欧洛修普和米米尔斯,即分别为传说中的战争神和医药神的名讳,其中欧洛修普是六位天神之一,掌管战争,胜利和征服的神祗,而米米尔斯则是由凡人升格的神,掌管医药和宁静。 虽然是自己弄出来的东西,但是同时被两座神明的雕像指责,帕贝尔心里也有点发毛,开始怀疑自己这一年多来的所作所为。 他真的只能通过掠夺来达成目的吗,往上爬的唯一道路就是踩着其他人的尸体?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可以不通过暴力也能筹措到足够的钱? 帕贝尔举起一只手,直视着莱恩,动作从容地对他比了一个“三”。 “这是什么意思?他在挑衅我们?”尤里乌斯面无表情地问。 和他的搭档形成了鲜明对比,莱恩却双手抱着头,悠闲地从护盾前面退回了尤里乌斯身边。 “我想他大概是在提醒我,还有三分钟,让我抓紧时间。” 尤里乌斯看了莱恩一眼:“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在挑衅你?” “不管你信不信,我现在拥有的魔力就是眼前这家伙借给我的。” “....” 尤里乌斯皱起了眉头,盯着莱恩,等着他的解释。 “那些魔力....” 又一阵沉重的嗡鸣打断了莱恩的话,仰望天穹,又是两座新的雕像围绕着烈阳出现。 它们一座手执怀表,一座怀抱宝典,各自指向地面的奇点: “以亚鲁梅隆之名,我承认此为众生欢腾之判决!” “以希尔伯之名,我承认此非无痕史册之判决!” 亚鲁梅隆和希尔伯分别是时间神和知识神,前者掌管世界的过去和未来,后者则掌管人世的一切书册,语言和符号。 站在四座神像之下,帕贝尔握紧了拳头。 这次改变离上一次神像出现只过去了三十秒,也就是说,可能还有一共八座神像会出现,对他进行审判。 “真是难得一见的大场面啊....不管你信不信,那些魔力就是眼前这个家伙借给我的,作为它们暂时的拥有者,我太清楚这一点了。” 莱恩看着护盾里的海姆达尔,语气轻快地说: “我曾经试图利用我暂时得到的魔力来拆解那个魔法,但是它们一接触就被那个魔法吞噬了,我尝试了好几次都是这样,而且吸收了我的魔力以后,那个魔法连一点不稳定的迹象都没有。” “你也学过魔力原理课,那就应该知道除非混入大量的无主魔力,否则不同的人的魔力是无法相互融合的,最多也只能做到相互叠加。我这样说你应该就懂了。” “比起这个魔法可以无条件地吸收所有魔力这个可怕的猜测,我更倾向于这些魔力就是那家伙借给我的,所以,信不信由你。” 盯着海姆达尔看得久了,莱恩忽然发现双手抱胸这个动作好像挺帅的。不仅让海姆达尔看起来骄傲而又强大,还凸显了他神秘的气质。 于是不由自主的,莱恩放下了抱着后脑勺的双手,也改成了双手抱胸的姿势。 尤里乌斯沉默。的确,假如那个魔法可以无条件地吸收所有人的魔力,那就代表凡人绝对不可能将它解除,只要是任何一位有理性的人都知道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但是,他为什么要把自己的魔力借给你?这个魔法明明是他自己弄出来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 只有动作还不够,语调也得沉重一点,否则总会让人认为自己的气质是装出来的: “他可能是想赎罪?也可能是因为这个魔法连他自己也包括了,你没看到那几座神像都指着他吗,他大概是想让我把他从那个魔法的范围里弄出来?” “不清楚,总而言之,我能做的都做完了,接下来就看吧。” “如果没有死,那么这段经历可够我吹一辈子了。尤里乌斯,我推荐你也瞪大眼睛,把接下来的每一幕都好好记着,这样的事情恐怕你毕生也看不见第二次了。” 尤里乌斯紧皱着眉头,看着天空被四座巨大雕像遮挡了大半的烈阳,一言不发。 第10章 和帕贝尔想的一样,在第二个三十秒过去之后,天空中又出现了两座新的神像。 “以伊格纳兹之名,我承认此为天地应许之判决!” “以艾米娜之名,我承认此非偏离真实之判决!” 一座呈坐姿,盲眼佝偻,一手搭在织布机上,一手指向奇点;另一座高举火把,一手指向受审者的方向。 伊格纳兹即为混沌神的名讳,掌管天空与大地的六位天神之一;艾米娜则是狩猎神的名讳,传说中猎人和迷途旅人的指引者和守护神。 “战争神,医药神,时间神,知识神,混沌神,狩猎神。 随着这个魔法展开,呈现在他眼前的景象让莱恩既恐惧又激动。 恐惧的是,那些雕像上都散发着让人敬畏的气息,他没亲眼见过神明,不知道这些雕像究竟是不是它们本人的外貌,但如果让他遵循直觉来判断的话,他认为是。 如果不是亲眼见识过,他绝对不敢相信有魔法能造成这种效果。也正因如此,在经历过最初的恐惧后,心底的求知欲逐渐占据了上风。 而且更巧的是,他现在拥有一般十五阶的魔力,虽然不知道这份魔力还能借给他多久,所以才要更加珍惜现在的每一秒钟。 众神啊....如果错过了这个机会,那简直是犯罪,在自杀,如果现在他什么都不做,那么他的余生都会在悔恨的痛苦中度过。 莱恩低声说:“十二神的神像已经出现六座了,奥菲斯大人怎么还不来。” “可能在忙着帮忙疏散人民,如果是奥菲斯大人的话,想必是不会对慌乱的平民们熟视无睹的....等等,你想干什么?” 莱恩扭头,尤里乌斯看见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明亮的光芒: “我想去触碰那个魔法,记录下它的内核构造。” “我可能回不来,所以最好有人能代替我的位置来看好这个护盾,无论是从实力还是从智慧的方面来看,奥菲斯大人都是芬西里唯一合适的人。” 伴随着金铁共鸣的颤音,又是两座新的雕像出现在天空,还多出了两个半环形的双层石阶,将天神和人神清晰地区别开来。 一座神像的脚下分别有鲜花和冰雪环绕,整体呈现起舞的姿势,一只手里抱着竖琴,另一只手指向奇点。 第二座神像穿戴着整齐威严的衣物,戴着方帽,一手撑锡杖,一手指向奇点。 “以梅瑞狄斯之名,我承认此为抗争不谐之裁决!” “以劳尔之名,我承认此非强权压迫之判决!” 梅瑞狄斯是时序神的名讳,传说中掌管着四季更替和万物生长的权能,而劳尔则是司法神的名讳,帮助人类建立原初的法典,规范道德和戒律的神明。 “司法神,时序神....只剩四位神明了,没时间犹豫了。” 莱恩咬了咬牙,对尤里乌斯说:“只剩这么点时间,这护盾应该出不了问题,小心点那个穿着黑袍的家伙,尤里乌斯,如果他有什么动作,不要管我,立马跑。” 尤里乌斯没有阻拦,他沉默着点了点头,然后把自己的佩剑递给了莱恩。 “拿去防身,上面有奥菲斯大师亲自刻印的法术,说不定能救命。” 同样作为宣誓效忠王室的人,尤里乌斯能够理解莱恩的想法。他亲眼看见了这个魔法的声势,如果是他得到了一般十五阶的魔力,他也会冒险去尝试解构这个法术的核心。 “好,这把剑我就先拿走了。” 莱恩拿走了剑,走向了他布置的护盾。 三十秒后,又是两座神像出现在空中,到了这个时候,芬西上空的黑夜几乎已经完全被白昼吞噬。 “以亚伯拉罕之名,我承认此为惩处罪孽之判决!” “以索尼娅之名,我承认此非盈足私欲之判决!” 一座神像赤..裸上身,仅穿着一件裙甲,横举长剑,一手指向奇点;另一座神像穿着柔美的长裙,手挎提篮,但却不是温柔的姿态,虽然没有刻画清晰的五官,但是雕像上的线条依旧能够表现出她的愤怒。 天空里已经出现了十座神像,帕贝尔才从对自己的怀疑和质问中惊醒。他掏出怀表,发现时间已经转到了凌晨11点31分,还差最后三十秒,这个献祭了他的主牌【天平】换来的魔法就会显现出它的全貌,然后爆发。 真是流年不利,在他的计划里,他应该在六分钟以前就开始提前做出准备的才对。 在他面前,莱恩走到了他自己构建的护盾前面坐下。他把一只手按在护盾上,另一只手一边负责固定大腿上的笔记本,一边也要负责描画魔法的核心。 喜欢描就描吧,帕贝尔不想也没有能力去管这个法师。在确认了自己的魔力存量以后,他开始检查自己的准备。 在结算了“时序神的竖琴”以后,他的主牌暂时变成了【混沌神的纺车】,又经过十分钟以后,他得到了三次魔力恢复,现在拥有的魔力正好是51份微弱魔力。 【card 3、混沌神的纺车】 ·激活: 你的所有法术牌的效果将以结算时的后一位的效果结算,但随时间流逝,其效果强度可最终抵达进一位(于卡牌持续时间的前10%\/最后50%) ·献祭: 你的已使用的所有法术牌立即达到效果强度上限,随后延长其持续时间至下一轮开始 ·翻面: 你的所有法术牌的效果将以结算时后一位的效果结算,但随时间流逝,其效果强度最终可抵达本位(于卡牌持续时间的前10%\/最后50%),并额外延长其持续时间100%。 利用混沌神的纺车,配合卡组里的卡牌“体质强化”和“战争神赠礼”,帕贝尔自己的战斗力可以在阶段更变前达到一个堪称奇迹的水平。 “战争神赠礼”:支付(非红,黑色,弱小\/一般\/强大强度*1)魔力,暂时为目标注入强度为(极限)的全战斗技巧,持续时间四十五分钟。(奔雷的观天者—i) “体质强化”:支付(非红,黑色,弱小\/一般\/强大*3x)魔力,暂时为目标注入强度为(弱小\/一般\/强大)的额外力量,敏捷加成,持续时间三十分钟。(奔雷的观天者—ii) 一位营养良好,发育正常,没有经历过特殊锻炼的成年人类男性所拥有的力量处于微弱和弱小之间,敏捷则可以达到微弱的水平上限。如果换算成具体的数字,则力量大约处于9~10之间,而敏捷的数值一般是8~9。 传说这是神明遗留,在大地上广泛传播的一种魔法,通过特殊的道具配合进行检测后,就可以通过数字来直观描述一个人的身体素质,对于魔法师们相当重要,也因此得到憧憬魔法的人们的追捧,最终成为了每个人都知晓的常识。 能够理所应当地接受自己的身体被一串数字概括这种事情十分匪夷所思,和他的卡牌一样都是令人深感疑惑的东西,而且这一传说中由神明授予的体系似乎也并不严谨。 但这不关帕贝尔的事情,他也管不了那么多,只要这些东西有用就都无所谓,在芬西,在这个原始的世界渡过十五年以后,他已经习惯了残忍妄为的生活。 资本佬说的话也未必有错,抛弃道德和理想后升起的自我否定令人极度痛苦,但解开枷锁而获得的绝对自由却带来万分甜蜜,汹涌的浪潮连同挣扎和回忆一并冲走,只留下一个沉醉暴力的灵魂。 用45份微弱魔力结算了弱小等级的“体质强化”,由于这张卡牌的最低魔力需求是弱小,所以【混沌神的纺车】虽然生效,但当“体质强化”开始生效的时候,它就已经开始为帕贝尔提供强度为弱小的额外力量和敏捷加成了。 而且在接下来的十五分钟以内,这张牌的效果会逐渐增强至最高点,为帕贝尔提供强度为一般的强化,使他获得强度等同于巨龙的身体素质。 逃命需要的另一块拼图“攀爬教习”还在生效,出于节省的理由,帕贝尔没有再为自己附加这个魔法,而“战争神赠礼”的持续时间太短,而且经过献祭【天平】这件事情以后,帕贝尔开始对每一张他没有尝试使用过的卡牌都持有谨慎的态度,尤其是这张“战争神赠礼”还属于和他的六张主牌同时出现的残缺卡组“奔雷的观天者”。 所以如果不是必要,帕贝尔不打算结算“战争神赠礼”。 除了“战争神赠礼”以外,他的手里还有两张簒夺者卡组的特殊卡牌,“狩猎神的箭矢”和“破坏神的军团”。比较可惜的是,帕贝尔暂时没有想到能利用这两张卡牌的办法。 至此,帕贝尔所能做的一切准备都已经做好了,他开始静待奇点爆发的那一刻。 构建奇点和护盾的魔力本质上来说都属于他,所以它们会伤害或者阻挡别人,却没有办法给帕贝尔带来更多麻烦。 在生效之前就这样声势浩大的魔法,想必在它走到终结的时候会更加耀眼吧。帕贝尔就要趁着那个时候穿过护盾,在奇点爆发造成的混乱的掩护下逃亡。 借着他如今得到了强化的体质和对下城区各街街道的熟悉,甩开这些骑士的问题不大。在那以后他就可以找个没人的地方重新进行伪装,然后第一时间混进逃难的平民堆里。 这样一来,他就算是能成功逃走了。 三十秒转瞬即逝,天空中..出现了最后的神明雕像。 但结果游离于帕贝尔的预料边缘。 最后一批出现的,只有太阳神利奥波德的神像。他的头上戴着象征神圣的橄榄叶头环,但面容模糊,一手托举天平,一手持握长剑,长剑的尖端指向奇点的位置。 这就是太阳神利奥波德,生前是掌控着希望和正义的,最初也最为强大的神明。 传说中,正是因为他牺牲自我,化作明亮的火焰照耀世间,才分出了天和地,生和死,过去和未来,繁衍出了现在美丽而繁盛的世界。 “以利奥波德之名,我承认此为公平正义之裁决!” 以此为审判的落幕,裁决正式生效。在帕贝尔面前,那个暗红色的奇点开始剧烈地扭曲,扩张,逐渐染上夕阳的金色。 终于要开始了啊。 第11章 传说中,这片大地一共有十二位神明,他们分别是共属天神的太阳神利奥波德,时间神亚鲁梅隆,混沌神伊格纳兹,时序神梅瑞狄斯,破坏神亚伯拉罕和战争神欧洛修普,还有共属人神的医药神米尔斯,知识神希尔伯,狩猎神艾米娜,司法神劳尔,丰收神索尼娅和不屈神埃斯拉莫斯。 其中,帕贝尔的主牌,卡组和额外卡组里一共包含了十一张与众神有关,能分别代表他们的卡牌,只有不屈神埃斯拉莫斯位列其外。 早在看到神像出现的时候,帕贝尔就有想过会不会没有不屈神的神像,但当他看到每次都是天神和人神的神像都会同时出现时,这个疑虑很快就被打消了。 但现实却和他所想的一样,于是这个念头又被帕贝尔想了起来。 传说中,不屈神是最后一位由凡人升格的神明,和其他的神明不同,哪怕在传说中,他也是阴险狡诈,凶残恶暴的代表,但也是唯一一位带领人类战胜过恶魔的国王。在亲手处决恶魔领主之后,他的生命获得了升华,成为了古代的最后一位神明。 但现在,诸神的审判里唯独缺少了不屈神,为什么会这样? 加上这些神像都是一副指责的模样....难道这是在暗指埃斯拉莫斯是众神的叛徒? 可这并不合理。按照传说,这个世界的太阳曾经被熄灭过一次,是埃斯拉莫斯牺牲了自己才换来了烈日的重生。 明亮的光柱穿透了天空和大地,耀眼的光芒刺痛了帕贝尔的双眼,翻涌的魔力不断破坏护盾内的地表,只有帕贝尔站立的那一小块还安然无损,但这个魔法的威力始终没有扩散到护盾外。 众神保佑,事情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仅凭目前能够获取的这点微不足道的信息就试图找出不屈神缺席的原因也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帕贝尔决定放下不解,开始执行他的逃跑计划。 按照他的记忆,他背朝的方向就是莱克斯帮驻地的方向,现在那里已经被奇点炸成了一片废墟,直接穿过莱克斯帮的原驻地,再绕过一间民居后,就能抵达相邻的第六大道。 帕贝尔迅速地用脚量出两个直角,连续两次转身90度,然后眯着眼睛开始冲刺。 数秒之后,他的视力逐渐恢复了正常,回头看了一眼,确认阻碍视线的光柱还在以后,帕贝尔又低下头,加快了速度。 第七大道和附近两条街道上的人都已经跑得差不多了,受到魔法影响,芬西的黑夜又变成了白昼,一身黑袍的海姆达尔在街道上实在是非常显眼。 所以他必须加快速度,跨过的街道越多,聚集的难民也越多,他才越容易浑水摸鱼。 何况在第七和第八大道交界的地方还有一座钟塔,如果帕贝尔是组织这次围剿的人,他一定会派人去登上钟塔。哪怕只有一个人,居高临下的广阔视野也足以让他们占尽优势。 就以钟塔上真的有人在观察为前提,帕贝尔认为自己必须要第一时间远离第七—第八大道交界口,脱离高处视野才应该试图逃进难民堆里。 按照计划,帕贝尔穿过了莱克斯帮驻地的废墟,又从两间民居中间绕了过去,踏上了第四大道,最少只要再跨过七条道路,他就能回到第六大道的家了。 面前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帕贝尔只是抬头确认了一下当前的位置以后,马上又找到了下一步的路线。 他对这附近的街道很熟悉,只要知道自己大概在哪,就可以找到合适的路。 就在这种诡异的寂静气氛中,帕贝尔迅速逃进了第六大道。 在他转过拐角,踏上第六大道的瞬间,头顶传来了一阵沉重的风声: “抓-到-你——哎?” 出于谨慎,帕贝尔的第一反应不是回头看看背后这个女人是谁,而是低头,试图朝侧向翻滚。 按照他的经验,从背后偷袭他的人,用力的方向一般是他的正面。朝正面翻滚或许能躲过第一下,但却相当于把后背和战斗的主动权完全让给偷袭者。 在这种情况下,朝侧面闪才是正确的选择——虽然风险也很大,容易演变成把脑袋往偷袭者的拳头上撞,但在“体质强化”的加持下,帕贝尔有信心他的头能比偷袭者的拳头快。 只是事实和他想的不太一样,在“体质强化”的加持下,他已拥有了大约18点的力量和19点的敏捷,属于一般人类的极限。 但即便如此,他也没能躲过从身后袭来的那只拳头。那只拳头在帕贝尔头顶上擦过,只差一点就能打在他的额头上。 怎么会这么快? 帕贝尔抓破了脑袋也想不到,为什么今天会发生这么多意外。 他的伪装在遭到攻击以后就自行解除了,翻滚的惯性也来不及控制,无法避免的,他的阵容暴露在了袭击者的面前。 一米五的身高,棕色卷发和蓝色的眼睛,这种特征在下城区几乎是独一无二的,所以帕贝尔早就做好了准备,一但他的阵容暴露,就一定要把目击者灭口。 他的眼睛里闪过凶光,手里出现了他的最后一张底牌“战争神赠礼”。 至于这张结算这张卡牌时可能附带的宏伟景象,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哪怕是第二次挑衅王室顺带暴露自己的位置,也总比让这个看见了自己真容的家伙继续活着要好。 前者大不了就是王室和教会加大对海姆达尔的搜捕,只要他的动作比王室更快,在调查员来之前就把艾伦和其他几个知道他身份的鬼面帮核心人物干掉,那就不会留下任何问题。但是如果他的相貌暴露了,那才是真的走投无路,永无宁日。 至于艾伦的命,帕贝尔一度想要保留下来,但事情既然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比起这个朋友,艾琳和他自己才更重要。 但就在帕贝尔支付魔力,结算卡牌之前,袭击者的自言自语暂时短路了他的大脑。 “艾琳?” “这个身高....不对,你是帕贝尔。” 这啥意思? 帕贝尔楞了一下,这个身份不明的袭击者为什么会认识他,还认识艾琳? 准确来说,她应该和艾琳更加熟悉,自己只是了解艾琳时的顺带,看到自己这张脸的时候,这个袭击者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艾琳。 更重要的是,在看见自己的脸的时候,这个女人停手了,显然没法熟视无睹地对这张长得很像艾琳的脸出手,这说明她和艾琳的关系可能不是一般的好。 那么按照这个条件来推测,和艾琳关系很好的年轻女人,还和皇室有密切关系。 哦,淦。 是特雷希娅公主。 原来艾琳真的交到朋友了啊。手里捏着作为底牌的“战争神赠礼”,帕贝尔在遭到重击而陷入眩晕之前,大脑依旧没能从今天一连串意外的打击中恢复清醒。 完了,艾琳也从来没有说过特雷希娅有这么强啊.... 模模糊糊的,在一阵剧痛中,帕贝尔失去了意识。 第12章 “你终于来了,我的朋友....快醒醒,我们的时间不多。” “快醒醒,帕贝尔。” 帕贝尔的意识仿佛被埋在一片粘稠沉暗的混沌之下,他试图睁开眼睛,但却连一点光芒也看不到。 直到他听见了那个陌生的呼声,视野里才逐渐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芒。 那个人影穿着海蓝色的连帽长袍,面容模糊,但他的眼睛却令人印象深刻,散发着青色的微光....这不是人类,人类不可能拥有这样的眼睛。 “记住,等你拥有足够的实力以后,一定要第一时间来雷克西昂。” 很奇怪,帕贝尔感觉自己正躺在某种坚硬的实体上,但他面前的人虽然和他面对面,却以下肢发力的站姿在和他说话。 这是怎么回事? “你....是....” 帕贝尔想调动自己的思维,但连调动思维的想法都不能沿着神经向下传达,头昏脑涨,思维迟滞的痛苦充斥着大脑。 那人形生物并不理会帕贝尔的问题,只是机械式地重复:“等你拥有足够的实力以后,一定要来雷克西昂....” “等——不,离....我....” 光芒开始退却,帕贝尔下意识地伸出手,但这不是他的本意,仿佛有某种力量正在代替大脑,试图驱使他的手臂,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他硬生生把即将碰到那光芒的手缩了回来。 “....远点!” “一定要来雷克西昂....” 又是这种奇怪的梦。 意识重新掌控躯体以后,帕贝尔立即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陷入这种怪梦,但以往梦里只有一座范围受限的图书馆,可以供他在里面阅读和学习,唯独这一次,梦里出现了一个陌生的人形生物。 那双眼睛....那是什么东西.... 深呼吸一起,强行收回发散的思维,帕贝尔开始检查自己的情况,结果似乎还不错,虽然战斗失利,但他没有感到什么明显的疼痛,体内的魔力已经完全恢复,主牌也从无转成了【知识神的宝典】,不论那女人关押他的目的是什么,他至少有反击的能力。 但这也不完全是好消息,一方面,那女人对自己的实力极为自信,而对于那样的强者来说,帕贝尔更愿意相信她的自信确有倚仗,另一方面,由于在他昏迷之前,他所造成的影响使芬西的黑夜转变为了白昼,现在甚至无法通过房间里的光亮程度来判断大致的时间。 更糟的是,他的右手以一种不自然的姿态被吊起,一道坚固的束缚环绕在他的手腕上,但构成锁链的材质却很陌生。 根据背后的触感,他可能正睡在某种类似于床垫或者杯子的东西上,缓缓地睁开眼,特雷希娅就坐在他旁边,侧过身体,好奇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而帕贝尔正伸出一只手,手掌保持着向前抓取的姿势,被特雷希娅抓住了手腕。 她依旧穿着黑袍,但却已经拉下了兜帽,因此帕贝尔得以通过她标志性的银发和青瞳真正确认她的身份。 她的身后就是吊灯,银发折射着璀璨刺眼的光芒,让人根本无法直视。 情况已经很明显了,帕贝尔干脆闭上了眼。 该怎么办? 现在的局面很不利,这女人离他太近了,即使试图反抗,恐怕也没有足够的时间来结算卡牌....要怎么才能争取一些空间? 他还有一只手在这女人手里,如果在必要时刻将其舍弃应该能争取到一点时间,但他要怎么才能做到在一瞬间卸下自己的右手?他好像没有这样的卡牌。 不——这女人的力气很大,在发生冲突的时候让她拧下来也行,不论如何,自由才是第一要务。 当然,他并没打算草率地开始挣扎,在了解特雷希娅的态度之前,帕贝尔决定保持沉默。 他没有被送进监狱,甚至连身上的伤也被治好,那就证明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可能性有很多,只有知道了特雷希娅的目的,帕贝尔才有办法做出相对正确的应对。 但是出乎他的意料,帕贝尔双目紧闭,一言不发,可特雷希娅似乎也极富耐心,甚至连端坐的姿势都没有改变。 没关系,他可以陪这小女孩玩上一整年的木头人游戏。 当时间数至1179时,帕贝尔最终获得了这场对抗的胜利。 特雷希娅松开了对他的钳制,同时以冰冷的语气命令:“睁眼,看看你的脸。” 什么意思,这女人给我换了张新脸?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这件事的意味不言而喻,在这种沉重的压力下,帕贝尔忍不住眉头微蹙,他最终选择服从,在刺眼银光的干扰下,他的双眼终于成功聚焦。 好消息是,他的脸还在,这意味着他至少还保留着自己的身份,坏消息是,他的头发和....眼睛,发生了极其异常的改变。 他原本的褐色干枯卷发被替换成了柔顺的淡金色,瞳孔也从漂亮的天蓝色变成了令人难以直视的,刺眼的鲜红色,这种颜色极不自然,超出了色素沉着应有的亮度,就好像它本身在散发光芒一样。 感觉就像....梦里的那个人形生物。 “这就是现在的你。” 看着特雷希娅脸上泛起的一点笑容,帕贝尔依然保持着沉默,迎着强光,他把视线转移到特雷希娅的眼睛上。 爱德蒙王是发色是金色,瞳孔是宝石般的翠绿,许多上城区的居民都这样说,那么特雷希娅的外观突变在表现上和自己的似乎有些类似,但令帕贝尔感到不解的是,她的眼睛很漂亮,虽然瞳孔的颜色少见,但看起来完全是正常人的眼睛。 帕贝尔很想问问这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变异,但考虑到对方已经退步过一次,他决定继续保持沉默,这个决定带有一些赌博的成分,也许会招来一次拷打,也许会得到几天囚禁,但既然他还活着,那就说明他身上一定有某些特雷希娅无法割舍的价值。 他必须弄清自己身上究竟有哪些利益在吸引这女人,为此冒点险也值得。 和帕贝尔预料中不同,特雷希娅甚至没有再坚持另一个三分钟,她很快就放弃了对峙,帕贝尔听见她起立的声音,还有靴子在地板上的碰撞声: “先起来吧,我给你泡茶喝。” 得到邀请后,帕贝尔皱着眉,警惕地直起了身体。 映入他视界的,是一个朴素的房间,两张床分别在宿舍的两个角落,对面是一个占据了整面墙壁,装满了书的大书柜。书柜前面有一张圆桌和一套圆凳,两边的墙壁也分别靠着一张方桌,上面放满了夹着书签,垒在一起的各种书。 这看起来是一间宿舍,如果不出意外,这恐怕就是特雷希娅的宿舍,出于谨慎,帕贝尔迅速收回了视线,只确认抵达茶桌的路线以后就闭上了眼睛。 他闭着眼走完了这一段路,换来特雷希娅略带好奇的询问: “你的眼睛?” 帕贝尔短促又含糊地回答:“不是很舒服。” 事实上,他的眼睛没有任何不适,只是希望能说服特雷希娅,让她相信自己不会在这间宿舍里看到太多,至少能避免引发多余的纠纷和恶意。 另一方面,看守对于视力受损的人总会相对懈怠,这是人的本性,直到他们因此得到教训之前都不会改变,而帕贝尔相信年轻的特雷希娅没有。 “会吗?”特雷希娅的语气听起来很疑惑:“我当时....不,也可能是因为我那时候还太小。” 气氛短暂地有些沉默,帕贝尔听见一套茶具被推到自己面前,于是他故意伸出手去鲁莽地触碰茶杯,然后装作被烫到的样子收回了手,在他朝手心吹气的时候,已经悄悄具现了“战争神赋礼”,并把这张核心卡牌藏进袖子里。 茶桌算是比较好的障碍,尤其是上面的两杯热茶,在需要的时候,应该能给他争取到有限的时间。 帕贝尔仍然保持着沉默,他在等待特雷希娅发起进攻。 “既然你不打算说话,那我就直接一点了。” 特雷希娅调整了原本放松的坐姿,表情认真地看着帕贝尔,即使对方双眼紧闭,拒绝与她对视: “我没有恶意,让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你要告诉我关于帮派的事情——为什么你要组建帮派,为什么要那么多钱,你都做过哪些事,作为交换,我也会回答你的所有问题。” 这是什么意思?这是简单的信息交换,还是一次顺从度的测试? 帕贝尔沉默了几秒,情况不容许他继续思考利弊,直觉告诉他这是场有利的交易,所以帕贝尔最终选择同意: “好。” 第13章 帕贝尔对他的所作所为毫无隐瞒,不出意料地,他的确遭到了来自特蕾希娅的攻击,但事情的经过却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老实说,虽然在问这个问题之前我已经有了一点心理准备,但是当我真正听到这些话从你口中说出来的时候....” 在听完帕贝尔的话以后,以此为开端,特蕾希娅忽然推倒了桌子,然后把帕贝尔扑倒在了地上。 她骑着帕贝尔,居高临下地狠狠一拳打在帕贝尔的脸上: “我还是为您的残忍!” 砰! “冷漠!” 砰! 剧痛让帕贝尔的大脑变得混沌,他无数次试图捋清事实,却总是刚开始就断线,只能一直被动挨打。 “无耻和贪婪!” 砰! 帕贝尔终于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的脸色从茫然转变为痛苦,又转变为愤怒和疯狂: “那就杀——” 砰! “感到震惊和愤怒!” 在这一拳以后,特雷希娅停止了继续殴打。 一些随时可以追查摸清的消息加上一顿痛殴,他的筹码已经支付,现在该到对方展示诚信了。 帕贝尔的意识开始模糊,身体也开始麻木,他正尝试调整呼吸,聚拢精神,他仍旧一言不发,愤怒在悄无声息地聚集,但帕贝尔仍试着忽略它们的干扰,艰难地思考自己该问些什么问题。 特雷希娅用力握紧拳头,但最终又放下,抿着嘴问: “很疼吗?” “呼....呼....” 帕贝尔放松了对身体的控制,他的双眉逐渐松开,疼痛逐渐唤醒理智,愤怒正在退却,思维再次占据上风。 为什么只有十一个神像?为什么他会来到这里? 聚拢精神,驯服思维,他要想的不是这些。 我是否清醒?我身处梦境还是现实?也许这些都是假的,也许他还在飞机上。 没有信息,没有头绪,努力反复告败,可能性数不胜数,这痛苦远甚肉体上的折磨,帕贝尔忍不住小声地哀嚎。 “记住你现在的感觉,你正经受的痛苦比起那些因你的贪婪和残忍而死的人来说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如果不是为了保存你所拥有的力量,我一定会杀了你。听好了,帕贝尔,从今天开始,你必须为你过去的所作所为赎罪。” “如果你认为我有罪,那就公正地审判我,我会洗耳恭听....” 特雷希娅的干扰让帕贝尔最后的努力也宣告失败,让他的大脑乱作一团,根本无法进行有效的思考,于是他终于睁开眼,措辞激烈地发起反击:“我只有一个要求....希望你不要把自己的过错迁怒于我。” 砰! 再次遭到重击以后,帕贝尔彻底没有了力气,头晕目眩地倒在地上。 他的生命已经所剩无几,并且还在飞速流逝,力气正被亚伯拉罕一点一点地抽空,即便如此,他仍止不住地思考。 我是什么? 不——我要问什么? 我要问——我是什么? “不,这就是你的错。” 在生命的最后,他听到了特雷希娅咬牙切齿的低语。随后,他的意识开始快速恢复清醒。 能够同时唤醒十二神的应该只有十二神,有一席作为审判官,十席作为见证者,那么还应该有一席是指控者.... 还有一席.... 我还是人吗? 帕贝尔看到特雷希娅的手指正点在他的额头上,手腕上缠绕着复杂而精细,正在缓缓转动的银色法阵,随着魔法逐渐开始生效,他身上的伤痕也在飞速地痊愈。 这简直堪称奇迹,在强大的意志作用下,帕贝尔暂时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 “这....是什么?” 法阵消失了,他的伤势一个不留地通通痊愈。除了脑后破碎的地面和腰上的沉重压迫感以外,一切似乎都和两分钟以前没有区别。 帕贝尔反复地观察自己的双手,触摸自己的面孔和脑袋,满脸的不可置信。 特雷希娅分别抓住了帕贝尔的双手,然后上半身向他倒下来,把他的手紧紧压在肚子下面。 她用手指按住帕贝尔的嘴唇,用仅有两人能够听清的微弱声音缓慢地解释: “不,你死了....但是我把你的时间倒转回了一分钟以前,所以,你又复活了。” “这就是我们拥有的,属于神明的力量。” 帕贝尔不知道应该怎么回话,所以只是直勾勾地看着特雷希娅。 神.... 对于帕贝尔来说,这个字已经变得复杂,所承载的意义更是沉重。 在经历过一次濒死之后,他获得了两张新的卡牌——一张普通卡牌,和一张核心卡牌。 “生存本能”:支付(非红,蓝,黑色,微弱*1)魔力,使目标获得根据健康状态浮动的精力恢复速度,魔力恢复速度,伤口愈合速度,力量,敏捷和体质加成,越濒临死亡,此加成越高,上限为目标原有各数值的三倍。(奔雷的观天者——v) “时间神戏法”:支付(非红色,弱小*1)魔力,使自身的时间消失一秒,结算后,将一张“时间神戏法”添加入手牌,本阶段内,其可结算复数次。(不言的愚者——i) 这算是意料之外的收获,其中一张属于卡组“奔雷的观天者”,而另一张虽然是没有从属的卡牌,但只要为它分配卡组,这张手牌就可以随时投入使用。 “但是你得到这份力量以后,却一直用于作恶,这是无法被宽恕的行为,所以不论你愿不愿意,你都必须承担责任,为此赎罪。” “当然,你的邪恶和罪孽哪怕是死亡也无法偿清,所以你今天已经死了一次。” “我从没要求得到这份力量,如果你有办法,欢迎你把它带走,我不需要这种东西。” 面对帕贝尔的辩驳,特雷希娅的脸色一如往常地冷静:“但你既然使用了这份力量,就代表你已经接受了它。” “那么如果我拒绝承担这份责任呢?” 特雷希娅似乎恢复了一点体力,她不再把重心压在帕贝尔身上,也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但她依旧用手压着帕贝尔的手,而且另一只手压在帕贝尔的胸口上。 这家伙依靠她的怪力死死地压着帕贝尔,让帕贝尔甚至没办法反抗。 “你之所以没有死透,就是因为你所拥有的力量。” “你也是像我这样被迫担当起这份责任的?” 特雷希娅面无表情地说:“你是自愿的。” 短暂对峙后,帕贝尔停止了抗争,他现在只想休息,如果可以,找点别的东西分散下注意力,例如这女人的特殊能力。 为了能达成这一目标,他还决定利用自己的外貌优势: “那么可以放开我了吗?反正我又跑不了,我只有十四岁....我能跑到哪里去呢。” 事实上,特雷希娅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点,帕贝尔感觉他的前臂骨,胸骨和肋骨都要被她给压断或者夹断了。 看着特雷希娅冰冷的眼神,帕贝尔伪装出一副畏惧的表情,或许是这一举动终于取悦了这家伙,她最终松开了手,也解除了对帕贝尔的压制: “没关系,如果你跑掉的话,我会把你做过的事情都告诉艾琳。” 帕贝尔眉头一皱,但很快又松开,他沉默着坐起来,捂着额头,阴影遮蔽了他的脸和半个身体。 十一席....怎么可能.... “来坐吧,和我谈谈。” 顺从地按照特雷希娅的命令坐下,帕贝尔仍用手挡着脸,神色阴翳而痛苦。 如果我是.... “抬头。” 当帕贝尔放下手的时候,他已经换上了那副畏惧又崇拜的表情,同时抢先说:“这里的地面怎么办?” “我会找人来修理的。” “那就好....” 帕贝尔沉默了数秒,然后问:“教廷知道这件事情吗?我是指神这件事,还是只有你和我知道?” “教廷当然知道,世界上也不只有我们两个继承者,你以后也会见到其他人的。” 不——不是继承者的事情,这女人是真的一无所知,还是她极度擅长伪装? 出于谨慎的考虑,帕贝尔倾向于相信后者,几乎不必思考,他用畏惧又略带天真的语气问: “既然我是神的....继承者,那么我会成为英雄吗?” 特雷希娅凝视了帕贝尔很久,但她找不到什么破绽,所以只能冷漠地“嗯”了一声。 “为什么继承者们不聚集到一起?既然有恶魔的存在,那么教廷理应征召每一位继承者前往前线才对,比如狄伦。” “虽然有人正在前线奋战,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国家,也有自己的亲人和朋友。就像你不可能放弃艾琳前往阿米塔耶斯,我也不可能放弃我的父亲和兄长前往索里奥斯一样。” 阿米塔耶斯和索里奥斯分别是人类社会最东部和最南部的城市,这些知识在上城区的图书馆里就能免费学到,但是和克洛希安所在的西境不同,人类的东境和南境从来没有恶魔的踪迹,所以相对来说是人类社会里最繁华的地方。 “为什么亚鲁梅隆会选你?你的哥哥和你的父亲分别是国王和王储,他们拥有更多权力和财富。如果众神希望他们选中的人在凡间能有更大的影响力的话,那么明显国王和王储们才是更好的人选。” “我不知道,就像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利奥波德大人会选择你,或许他们所想的和你想的正好相反呢?还有,” 特雷希娅顿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帕贝尔看到她的眉毛微妙地皱了起来:“虽然你还只是个孩子,如果你继续用这种讨厌的口气和别人说话,那么我还会打你。” 不论如何,他确信自己今天不会得到可靠的信息,所以继续追问也就没有意义,帕贝尔立即决定转移话题: “你的头发真漂亮,但为什么我们的头发和瞳孔会改变颜色?” 帕贝尔看到特雷希娅明显愣了愣,她那张万年不变的脸上出现了一点惊喜的表情,但又很快消失: “以人类的躯体接受神明的力量,总会产生一些改变,因为在刚觉醒的时候,你并没有办法完全控制它们,哪怕这些力量是众神的馈赠。” 说到这里的时候,特雷希娅捻起了自己的一缕侧发,侧过头,向帕贝尔展示她华丽的银发:“这就是神力侵蚀的结果,还有我的瞳孔也是。” “刚才你制造出来的那个太阳应该也是力量失控的结果,好在没有造成多少平民伤亡,所以父亲应该不会对你追责,教会会帮你进行善后的。” 帕贝尔点了点头。 按照特雷希娅的理论,他的发色是神明的力量侵蚀的结果,但他一共有六张主牌,其中一张就代表着时间神亚鲁梅隆,为什么他的头发不是银色的?这是不是跟献祭的卡牌有关? 亚鲁梅隆的力量和利奥波德的有什么区别?虽然牌边和卡背的颜色不同,但它们统一以卡牌的形式呈现,而且他很有可能不是什么继承者,这样也会被神力浸染吗? 再进一步说,神力和魔力有什么不同,为什么他会得到这些卡牌,假如有一个足够强大的法师,他可以释放出刚才那个火球吗.... 真相,思考,真相,现实,思考,疼痛,思考,真相,现实,思考.... 第14章 结束了问答后,帕贝尔被特雷希娅牵着离开了女生宿舍,在魔法学院的门口告别以后,回到了位于第一大道的家。 好在他只有十四岁,而且身高不尽人意,看起来完全就是个十二三岁左右的孩子,他本人也没有四处乱看,装成一副很乖的样子紧紧跟着特雷希娅,不然能不能安全从魔法学院的女生宿舍走出来还不好说。 站在家门口,帕贝尔没有像以前一样打开大门钻进家里。隔着漏风的木门他就能听到沉重的风声和有节奏的喘气声,不用看帕贝尔都知道艾琳已经开始晨练了。 她没有离开房子这件事情让帕贝尔有点惊讶,也因此打乱了他原本的计划,最终导致帕贝尔站在家门口,驻足不前。 既然艾琳没有走,那就代表着一但推开这个门,他就会被艾琳发现,紧接着对方就会注意到他彻底改变了颜色的头发和瞳孔,还有他昨天晚上不告而别,正好外面的夜空里又冒出来一块大晴天,艾琳不是笨蛋,相反,在前往魔法学院之前她一直都是个慈爱但却很有威严的姐姐,她一定有很多问题要问。 这会是一场面对面的硬仗,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一切事实都全盘托出,干净利落,不留后患,也不会遭到良心和道德上的谴责。 虽然帕贝尔的所作所为已经和这两者渐行渐远了,但这不代表他没有。 但是帕贝尔没有办法知道如果他真的这么做,艾琳会有什么反应,又会对她的人生造成好还是坏的影响,所以这件事被帕贝尔标记为重点事项,在作出决定前应该先借助占卜的力量获得一点可供参考的信息。 问题在于,帕贝尔看了一眼自己的怀表,上面显示的时间是凌晨五点过两刻,这代表着现在这个阶段才只过了一半都没到,将近七个小时的跨度让帕贝尔没办法很放心地用掉一个阶段一次的占卜机会。 但是如果现在不用,这个阶段内也未必会用到这一次机会。他现在已经很累了,进了家门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大概率是睡一觉,等他睡醒之后,这个阶段估计就快结束了,到时候他可能会浪费掉这个阶段的占卜机会。 可是帕贝尔还是担心,万一呢?如果出了意外怎么办? 虽然占卜的使用范围有限,而且没法给出具体的答案,比如帕贝尔就只能占卜出天上那块晴空会对克洛希安造成怎么样的影响,却没办法占卜出它这个世界造成的影响。 但是在仅限正确错误这种简单的判断上,占卜从来没有出过错,也因此帕贝尔从来没有轻视过任何一次占卜的机会,毕竟,说不定什么时候这每个阶段一次的占卜机会就能救下他的命。 所以要不要现在就用掉这次机会呢? 虽然特雷希娅不值得信任,但她刚把自己打死一次,然后又复活,没理由再特地让自己睡一觉然后领死。她虽然不可理喻,但看起来不像是神经病。 这样的话,就代表短时间内克洛希安王室也不会对他下手;出于十一神审判的威慑,教廷应该也会对他保持尊敬或者畏惧。排除掉这两家庞然大物,帕贝尔认为自己在芬西里就没有值得警惕的对手了。 与其白白错过这次机会造成浪费,还不如让它产生一点微小的价值。 在闭眼沉思了数十秒,帕贝尔最后还是决定现在就进行这个阶段的占卜。 如果我把我所做的一切都告诉艾琳,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伸出手,经过短暂的延迟,通过游荡在虚空之间的信使,从黑暗的高墙背后,提心吊胆的帕贝尔得了他所祈求的答复——是明面顺位的【太阳神的天平】。 【天平】是代表着太阳神利奥波德的卡牌,在占卜中,它的意义包括但不限于“成功”,“正确”,“展现自我”或者“奉献”和“胜利”,正位则代表着“极大的成功”,“完全的正确”,“彻底的展现自我”,“圣洁的奉献”和“被祝福的胜利”。 简单来说,明面顺位的【天平】卡代表的就是独一无二的“极大成功”。 无论目的是什么,一但在占卜中得到明面顺位的【天平】卡回应,帕贝尔就能得到超乎意料的成功。自从他得到这些卡牌以来,除了这一次,一共只得到过两次明面顺位的【天平】。 第一次是他在试验占卜结果所代表的意义,结果那天他不仅找到了一份持续六周的长工,酬劳比市面上压榨童工的黑心商人多了两个铜布朗不说,还额外从那位善良的先生手里得到了六个铜布朗的零钱施舍。 第二次的时候他正和艾琳一起参加盛大的十二神典礼,作为魔法学院的学生,艾琳幸运地从教会的公职人员手里获赠了一柄质量优秀的黑梣木法杖作为神的礼物,连带着她的家属帕贝尔也得到了十二个银布朗。 还是十二个特殊的银布朗,上面刻上了十二神的头像。这让它们的价值飙升的同时,也让帕贝尔没办法简简单单地把它们花掉,以至于这十二个纪念币到现在都还藏在家里。 由此可见,“极大成功”不是“心想事成”,这两者之间存在的差别不可忽视。但相比起暗面【权杖】代表的“遭受惩罚”和暗面【纺车】代表的“崩溃”,明面【天平】代表的“成功”已经很好了。 给自己反复打过气以后,帕贝尔整理了一下已经被特雷希娅整理得很平整的衣服,扫了三次衣摆,扯了两次领带以后,他才深吸一口气,然后憋着在木门上敲了两下。 “我回来了,艾琳。” 用钥匙打开锁,推开了对他来说有些沉重的木门,帕贝尔跨进了他的小家。 “帕贝尔!” 就像之前他站起来迎接艾琳那样,这次他也没有看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感觉到一阵风从他的耳旁肆虐而过,然后他的视野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帕贝尔举着手,陷入了一片混乱。 虽然他的躯体还只是个小孩子没错,但这里住着的可是一个心智健全的灵魂。但即便他表现得再怎么成熟,艾琳和特雷希娅仿佛也只把他当成是和外表同龄的孩子看待。 为了改变这个局面,帕贝尔经历了紧急的短暂思考,但是没等他得到答案,甚至还没有找到切入点,他的思路就被打断了。 帕贝尔感觉到自己的头顶传来湿润的,温暖的触感。他连忙想要抬起头,但是感受到他的动作,艾琳的手却更用力了。 就像是想要把他嵌入自己的身上一样,艾琳没有给帕贝尔留下任何动弹的余地。为了呼吸,帕贝尔只能尽可能地稍微低下了头。 虽然艾琳没有发出声音,但是通过头顶上的触感,帕贝尔知道她大概是哭惨了。于是在经过最初的惊讶后,帕贝尔也逐渐放松了身体,主动贴近了艾琳,反抱住了对方,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脊背。 “别哭啊,姐姐,我回来了....你看,我全身上下可是完好无损呢....别哭嘛。” “笑嘛!坚强的姐姐才最漂亮喔....笑——啦!” 但是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以往一向总是尽量在他这个弟弟面前展现出坚强一面的艾琳依旧没有恢复成往日冷静的样子。相反,根据头顶传回来的反馈来看,她可能哭得更惨了。 咋回事啊?这一直站在门口也不关门,这也不算个事儿啊。 这家伙,不管她好像也不太行的样子....她又变强了啊。 一脸懵逼的帕贝尔只能无奈地站在门口,一下一下地拍打着艾琳的脊背,轻声安慰着对方。 第15章 不知道艾琳哭了多久,帕贝尔才听到了她强忍着哭腔的话: “帕贝尔。” “我在,姐姐。” “我没哭。” 帕贝尔张了张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出怎么样的反应。 但是没有得到回复的艾琳似乎急了,她语气更强硬地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边: “我没哭!” 这次哪怕帕贝尔再懵逼也知道该怎么反应了,他赶紧用充满信任的语气平静地对艾琳说:“嗯,我知道,因为姐姐很坚强,所以姐姐不会哭。” 是天花板的质量太差,漏水了嘛,能够理解。 他的话说完以后,艾琳又没有了回应,只是抱着他脑袋的手又收紧了一点,但是帕贝尔已经习惯了。 他淡定地继续拍打着艾琳的脊背,又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他才听到艾琳闷闷的声音: “谢谢你,帕贝尔。” “没关系,我们是姐弟嘛。” 按照帕贝尔的经验,到了这个时候艾琳就应该追问他了,但是事实上没有。她只是紧紧地抱着自己,把自己的头按在她的小腹位置,力度从来没有减小过。 这啥意思? .... 看来是今天晚上的事情把她吓坏了吧。 帕贝尔无声地叹了口气。 说起来,这事也是他造成的,由他自己来承担后果,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艾琳的情绪崩溃也是后果之一,所以他不得不站在这里,强忍着不时窒息的折磨,一点一点地安抚艾琳。 这可是他最重要的姐姐,这个世界上唯一的锚,可不能就这样地丢在这里不管。 忽然,帕贝尔感觉脑袋上的压迫感消失了,转移到了他的腋下,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被艾琳双手抱着举到了能够和她对视的高度。 帕贝尔想说些什么,但他的视线和注意力全都被艾琳身上的变化吸引了。 和帕贝尔一样,艾琳的相貌没有改变,但是发色和瞳色却和以前完全不同了。她的褐色短发变成了明亮的黑檀色,发尾是暗淡的深红,瞳孔也变成了漂亮的宝石蓝色。 “艾琳,你的头发!” “变成黑色了对不对?” “嗯,还有你的瞳孔,变成了蓝色。好好看,就像宝石一样。” 艾琳的脸上露出了短暂的笑容,但是很快又变得严肃:“别耍滑头,我有很重要的问题问你。” “那....那.....” 帕贝尔本来还想挣扎一下,但是最后却露出了一个谄媚的表情: “那还请姐姐大人稍等一下。” 帕贝尔把手搭在艾琳的肩膀上,用脚在身后勾了几次,才用脚跟勾到了门边,然后用力把门带上。 “现在可以了。” 艾琳目光不善地举着帕贝尔,把他一路带到了餐桌旁边,按在了椅子上,自己坐在了帕贝尔的对面。 “和我说实话,为什么你正好在今晚从家里跑了出去?” “这个嘛....” 帕贝尔敲了敲脑袋,伸手从高墙背后取出了他的全部六张主牌,把它们具现进现实,摆在了桌子上。 艾琳的视线在帕贝尔取出这六张牌的第一时间就被深深地吸引了。 六张牌都是类似水晶的材质,但却完全没办法看透卡牌另一面的景色。它们呈矩形,分别散发着不同颜色的荧光,透露出让艾琳感到畏惧的强大魔力气息。 和其他的卡牌不同,这六张卡牌的背面也同样有用无色的细线勾勒出花纹,由于角度和光线的问题,艾琳只能看出来它们大概和宗教有关,但却不是教廷里所拥有的任何一幅壁画,透露着一股灰暗,神秘而不详的气息。 它们被帕贝尔分别倒扣在桌面上,一字排开。 “你能看到这些牌吗,艾琳?” 虽然从艾琳的神情上,帕贝尔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但是出于习惯,他还是问了一句。 “嗯....这些是什么东西,帕贝尔?它们的气息很危险,很像老师在课堂上告诉过我们的诅咒媒介。” 艾琳把视线从这六张卡牌上收回,转移到帕贝尔的脸上,声音低沉地问。 她的表情前所未有地严肃,让帕贝尔有些难以适应。他咧了咧嘴,对着艾琳露出了一个自信的笑容,然后翻开了第一张散发着赤红荧光的卡牌: “它们不是诅咒媒介,是我的力量,它们之于我就像是魔法之于你一样,姐姐。或者换个说法,这些就是我的魔法,独一无二的魔法。” “这些卡牌是在大约四年前出现的,它们每一张都对应一位神明,按照一定的规则,分别会在特定的时刻发挥作用。虽然同时只能有一张卡牌生效,但是给我带来的力量已经远超一般的法师。” “第一张出现的,是代表太阳神利奥波德的【天平】。” 随着帕贝尔的动作,艾琳看见了【太阳神的天平】的全貌。 和它令人不安的背面不同,【天平】的正面所刻画的正是太阳神利奥波德在教廷壁画上的形象,透露着浓浓的圣洁和正义气息,和它的背面完全不同。 “【天平】给我带来的是利奥波德的威能,它允许我以魔力为媒介,衡量我所能理解的万物,并以凡人的狡黠和贪婪从中得利。简单来说,只要【天平】正在生效,我就可以用一份魔力来支付数个不同的魔法。” 艾琳适时地打断了帕贝尔:“是献祭或者解放潜能类的能力吗?这种能力很危险,以后不要再用了,帕贝尔。” “不,不是这样的。”帕贝尔脸上的微笑越发明媚:“我只需要支付一份魔力来撬动平衡,剩下的缺口自然有天上的太阳会帮我填补。” “这是众神的权柄,不是人类劣化的法术。” “嘘——”帕贝尔跨过桌面,用手指按住了艾琳的嘴唇,欢快地说:“在听完我的介绍之前,还请姐姐保持安静哦。” “这是我最大的秘密,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我希望能够完整地体验这份分享的轻松和快乐。” 不得不说,特雷希娅的这个动作真的很帅。虽然看起来有些无礼,但是....真的很撩。 看到艾琳脸上难得浮现出一点羞恼的神色,但还是点头答应了他的要求,帕贝尔感到心情前所未有的好。 接着,他翻开了第二张散发着银色荧光的牌。 “第二张出现的,是代表着亚鲁梅隆的【怀表】。” 在帕贝尔翻开这张牌之前,艾琳飞快地扫视了一眼它的背面花纹,确认了在阴沉下隐藏的不祥气息。但是当这张卡牌被翻开,亚鲁梅隆的彩绘画像展露的时候,它又变得圣洁而浩渺。 这些卡牌,它们真的和众神有关吗? “当【天平】生效的时候,我能通过它得到分属过去和未来的能力,我可以提前支付未来拥有的魔力,也可以将已经成型的魔法从过去中摘出,使其生效第二次。” “当然,【天平】牌的副作用也很明显,如果我利用它来透支了未来的魔力,那么除非我将我消耗的魔力全部偿还给时间长河,否则我将无法再恢复魔力。” 帕贝尔伸手,翻开了第三张散发着黑色光芒的卡牌。 “第三张出现的,是代表着伊格纳兹的【纺车】。” “当【纺车】生效的时候,我的所有魔法都无法在结算后立马产生全部作用。它们会以更弱小的威力生效,然后随着时间流逝,会逐渐变得强大,在法术消失之前,它们的强度将达到顶峰——我支付魔力的十五倍。” “缺点在于,一但【纺车】生效,我的所有法术就没有办法再及时地产生作用,在最初的空档期里,我的安危将难以保证,需要提前做出谋划。” 在艾琳的想象中,她下意识地以为既然前三张牌都是天神,所以后面三张牌代表的也是天神。 但第四张散发着海蓝色荧光的卡牌被翻开后,正面所描绘的却是知识神希尔伯的画像。 ....不是战争神? “第四张出现的是代表希尔伯的【宝典】。” “和代表利奥波德,亚鲁梅隆和伊格纳兹的卡牌不同,宝典本身并不能为我提供多少帮助,但却允许我可以短暂地窃取另外五位神明的力量。虽然在使用上会受到限制,但只要利用得当,也足以改变并稳定整个战局。” “如果要说潜力的话,【宝典】才是我所有卡牌中最为优秀的一张,虽然在大多数时候我并不希望发挥作用的是它就对了。” 桌面上只剩下最后两张盖住的卡牌,分别散发着浅青色和绀紫色的荧光。 帕贝尔掀开了浅青色的卡牌: “第五张出现的是代表着索尼娅的【提篮】。” “在所有卡牌中,提篮也是最为弱小的一张。在它产生作用的时候,它能够为我提供五个分别为红,蓝,绿,黑和白色的虚假魔力源,其魔力上限与我的魔力总量挂钩,目前仅有弱小一阶。” “虽然看起来很强大,但是【提篮】提供的虚假魔力源只有在我本身拥有的魔力完全恢复之后才会开始恢复,其真正的价值在于它可以在数秒内治愈一个人的所有伤势,恢复他的所有魔力,并且在接下来的十五分钟内持续恢复魔力,恢复的数值等同于目标的魔力上限。” 最后一张绀紫色的卡牌也被翻开: “最后一张出现的是代表着劳尔的【权杖】。” “目前看来,在所有卡牌中,【权杖】是最没用的一张。它最大的作用,就是确保我的所有魔法都能击中目标,并且造成应有的伤害,也可以增加我魔法的持续时间,除此之外,它就没有任何额外的用处了。” “所有这六张卡牌就是我的力量源泉,我想你应该也已经知道了,我是一名继承者,姐姐。” 继承者—— 艾琳对这个称呼并不陌生,她唯一的朋友特雷希娅公主就是一位继承者,掌控着时间神亚鲁梅隆的力量。 但是同一位神明的力量也可以同时被两位继承者所掌握吗?不仅如此,帕贝尔得到的可是六位神明的力量,艾琳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哪一位继承者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而且,帕贝尔的情况也和其他人不太一样。特雷希娅在觉醒的时候,她身上的侵蚀现象并没有蔓延到凯尔身上。帕贝尔在觉醒之后也出现了外观上的改变,不仅如此,这些改变还蔓延到了她的身上。 帕贝尔的头发变成了金色,而她的头发是黑色;帕贝尔的瞳孔变成了明亮的红色,而她的瞳孔似乎是清澈的蓝色。 .... 是正好相对的两个色组啊。 艾琳摇了摇头,把脑海里因为缺少关键信息而零落散碎的信息驱逐掉,再次直视着帕贝尔的眼睛: “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正好在今晚,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情的时候你正好不在家呢,帕贝尔。” “原本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有多担心你,但是在看到这六张卡牌之后....我开始有点怀疑了。” “正好你也在今晚觉醒....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吧,帕贝尔?” “啊啊,转移注意力的作战失败了呢,姐姐好聪明——” 帕贝尔先是故作苦恼地敲了敲额头,然后继续温和地笑着,收起了桌面上的六张卡牌: “既然这样的话,我就只能把事实都说出来了。我先提醒一下,这是个很长的故事喔,姐姐大人。” 艾琳靠在椅背上,眼神里出现了一丝一闪即逝的悲伤: “嗯,我想也是。” 帕贝尔收敛了笑容,双手抱着头,也靠在了椅背上。 他偷偷瞥了一眼艾琳,但又马上移开,短暂的沉默后,又换上一张温暖的笑脸: “不是什么很严肃的事,最早的话....要从去年六月说起。” 他没有看到,在听见“六月”这个词之后,艾琳藏在桌子下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第1章 “什么?要我进入魔法学院!” 帕贝尔神情激动地站起来,猛地一拍桌子:“绝对不可能!” 就在952年的七月,“太阳神审判”结束以后的第二天,帕贝尔收到了这辈子最大的噩耗。 特雷希娅单手撑在桌子上,托着脸,歪着头看着帕贝尔: “真奇怪,明明你这么支持艾琳进入魔法学院学习,但是为什么你自己反而不愿意进入学院就读?” “没有为什么,”帕贝尔黑着脸,语气强硬地说:“我绝对不去。” 遭到了拒绝,但是特雷希娅却一点着急或者不快的神色都没有,她依然面无表情,直勾勾地盯着帕贝尔: “让你进入魔法学院就读,这是教廷对克洛希安王室的请求,是对作为继承者的你的特殊优待。” 听到特雷希娅的解释,帕贝尔的脸色稍微柔和了一点,但这显然不可能是真的,而是装的。 仔细想想,在暴露力量以后遭到监视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何况现在看起来并不是最坏的情况。 “另外,就在半个小时之前,我已经提前征得艾琳的同意了,所以这并非邀请,而是实质性的通知,” 特雷希娅伸了个懒腰,然后活动了一下肩膀和手腕:“所以,如果你打算继续坚持己见,那我就只能尝试着说服你了。” 看着特雷希娅的拳头,帕贝尔眯了眯眼睛,盘算自己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挣脱枷锁,同时叹了口气,不甘地说: “好吧——我同意了。” “你可以更硬气一点的,这样我会对你有更好的印象。” “真让人激动,如果你对我有好感,是不是就能允许我像狗一样跪下吻你的脚?” 帕贝尔的身体动也没动,对特雷希娅摆出了“请”的手势:“我就不送你出门了,请便吧。” 特雷希娅无视了帕贝尔的话,继续说:“既然你已经同意了,那就记得在十月的第一个的周五前往魔法学院报到。地址我想你应该已经很熟悉了,就不再多复述一遍了。” “你不必担心学费的问题,包括你自己和艾琳的学费都将由教廷代为支付。同时从下周开始,王室和教廷会每周各自为你和艾琳提供共10个金布朗作为生活费,作为代价,你在下城区的势力会被我的兄长全部肃清,并由他建立新的秩序。” 帕贝尔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 “另外,如果你需要的话,教廷会派出一位骑士为你服务。” “免谈。”帕贝尔想都没想就回答了这个问题。 “那么今天最后一件公事,莱恩把前两天的事情告诉了我们,我的父亲和教廷的圣者们希望能弄明白他魔力忽然飙升到一般十五阶的原因。” “目前人类和恶魔之间的战争已经变得越来越焦灼,圣者们已经逐渐没办法顾及到所有战场,教廷急需新血液的补充。如果你有办法能让人的魔力迅速涨幅到一般十五阶的话,教廷愿意在不违反法律的情况下花费任何代价和你进行交易。” “那个法术时灵时不灵,而且只能持续一小段时间,别打这个主意了。” “还有....” 最后一件公事,那意思就是这家伙找他还有私事要处理。 “来说第一件私事,我想知道你的能力是什么,帕贝尔。” 帕贝尔皱着眉,恰到好处地表达出一丝警惕:“你问这个干什么。” 事实上,他也在思考这女人私下询问的原因,是教廷不允许继承者之间相互交流?还是继承者有保密的权力?也许在某种程度上她的举动并不合法,那么是否有机会通过教廷来摆脱这女人? 不,最好的办法是让他们相互敌对,也许他还能同时亲近两边。 “我们以后会并肩作战,所以应该提前了解下搭档。” 特雷希娅举起一只手,帕贝尔又在她的手上看到了他死亡当天见过的那些银灰色的法阵。 “我的能力是能在一定的程度上操控时间,对象仅限于我自身和接触到目标,回溯,加速和跳过都可以,加速目标的时间消耗最少,而跳过目标的时间会消耗我最多的魔力和体力。” “但换句话来说,只要我的体力和魔力足够,就能无限回溯,加速或者跳过目标的时间。” ‘或者’....同时只能有一种能力起效? 帕贝尔眯着眼睛思考,而且她也没有说体力和魔力的消耗量。 从她当初把自己打死又救活之后的情况来看,魔力的消耗量尚且不清楚,但是体力的消耗量一定不小。在完成这种奇迹以后,特雷希娅甚至没有办法再支撑起自己的体重,只能把重心压在帕贝尔身上。 “我的能力和你不同,即使知道也没有意义,” 帕贝尔盯着特雷希娅,低声地说出了经过精挑细选的部分真话: “它和魔法有关,强化了几乎所有方面,但如果没有魔法,我的能力就没有作用,所以并不值得称道。” “然后呢?” 特雷希娅逐渐露出不满的表情,但帕贝尔却对此熟视无睹: “没有然后,这就是我能力的全貌,如果非要说,那么我还懂一些奇特的魔法,它们发自本能,无法用言语解释,我甚至不知道它们的运作原理,但只要我想,我就随时可以使用,或许这和你们理解并使用的魔法有些不同。” 发自本能.... 特雷希娅眉头微皱,她首先要考虑的是这些话究竟有多少可信度,但仔细分析之后,这似乎不是在撒谎,法师的魔力源于血脉,这是所有贵族都知道的事,那么假如有谁的先祖格外强大,那么把完整的魔法遗留在血脉里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 假如这是真的,那么帕贝尔所掌握的那些极有可能是早已失传的古代魔法,随着人类中的法师越来越弱,那些真正强大的魔法也自然而然地被人遗忘,如果能把它们重新复原并抄录下来,那么不只对王室,甚至对整个世界来说都是无价的瑰宝。 但在那之前,必须先查清楚帕贝尔的血脉源头,这样强大的法师绝不可能在历史上藉藉无名,只要愿意,总是能从典籍里找到一些线索。 想到就做,特雷希娅毫不拖沓地站起来,走向门外,只留下一阵清凉的微风:“我先失陪了。” 看着她的背影,帕贝尔眯起眼睛,眉头紧皱,她不可能突然发疯,那显然,由于某些他还不了解的信息差,他无意中编出了某些令人在意的话,于是他烦躁地叹了口气,开始回忆刚才自己的说辞。 第2章 芬西午后的烈日下,帕贝尔站在城郊的草地上,紧紧地皱着眉头,站在威廉主教的身后,看着眼前这批衣不蔽体,但是纪律严明,气势威严,男女混杂的方队。 在壮汉的旁边,还有一支同样衣着简陋,但是纪律明显松散得多,还混进了几个胖子的队伍。 在那天的谈话以后,特雷希娅又雇佣他来这里处理这一棘手的外交事件,王室在芬西城里的大部分力量都被卡尔带去了下城区,剩下的精锐则要守卫王宫和维护城内的秩序,可正好却在这个时候,芬西城外出现了一批奇怪的野人。 他们看起来有相当程度的智慧,懂得羞耻,也拥有一定的常识,还有自己的语言,但是却和本地人语言不通,更重要的是,这些人身上的肌肉和他们体现出来的严明的纪律表明了他们身份的同时,也间接表明了他们的生活很富庶,或者说,他们来自一个丰饶强盛的国家。 这让克洛希安王室疑惑又猎奇,但他们却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抽不出人手来接触这支队伍,只能暂且拜托威廉主教帮忙,帕贝尔的任务并不明确,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份究竟是打手,还是王室眼线,又或者两者都有。 穿着白色长袍的威廉主教正毫无形象地坐在方阵面前,专心致志地画画,不时把画板翻转过来,递给坐在他旁边的野人首领看,然后两人就会谨慎地用手势进行一段交流。 “衣服?” 威廉主教把画板交到那个首领手里,语速缓慢地不停重复这个单词,还扯着自己的衣服,指给首领看。 看起来主教不敢把话说得太长,毕竟越是复杂的交流越容易产生误会。同为人类,面对恶魔的威胁,人类没有必要,也不能互相攻讦内耗。 而他对面的人首先对威廉主教露出一个笑容,然后缓慢地站起来,对主教鞠了一躬,用威廉主教从来没听过的语言说: “谢谢。” 主教立马回头大喊:“衣服!他们需要衣服!不要给他们量身材,直接拿最大号的,裤子和鞋子也别忘了,每人一套,快点!” 帕贝尔简直要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的肌肉,也不知道究竟应该以怎么样的心情来面对眼前正发生在他面前的这件事。 这些根本不是什么野人,他们的黑发和黑瞳,还有那个首领字正腔圆的普通话,都证明了这些家伙就是他曾经另一个世界的同胞。 可是华夏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不是一个,而是一群,这是偶然性的大规模穿越?可这里的人大部分都是训练有素的精锐士兵,假如世界上真的出现了这么凑钱的事,它就一定是个阴谋。 他离开的时候,世界正陷入战争和天灾的火海,但这些人看起来缺乏苦难的磨砺,他们来自什么年代?是过去还是未来? 看着眼前这个方阵,帕贝尔陷入了沉思。 但是正交流得起劲的威廉主教和中年男人可不管帕贝尔想什么。那个中年男人依次在画板上打了个钩,然后放下画板,保持着微笑对主教点头,竖起了大拇指。 再接下来,他保持着有些僵硬的微笑,用笔指着画板上钩,对着主教微微弯腰,做出探寻的姿态。 威廉主教思考了数秒,才又小心翼翼地指了一下画板上的勾,然后对男人微笑。 他收回手指,收回微笑,指着钩,再次微笑,反复重复了几遍之后,他也小心翼翼地在画板上打了个钩,对那个男人做出同样的探寻姿态。 首领接过笔,微笑着在主教的勾上打了一个勾,于是主教又兴高采烈地回头大喊: ““勾”是“友好和需要”的意思!记下来,记下来!” 喊完以后,主教沉思了数秒,然后微笑着伸出双手,一只手竖起大拇指,另一只手用出了一个最弱小的“引火术”,在手心召唤出了一抹小小的火花。 主教已经听到了身后人们的窃笑,但他却不怎么介意,毕竟这也是为了防止误会,能够友好地和这些人交流。 但是这一次的情况有些不对,在他的手心燃起火苗以后,威廉主教发现那个沉默的方阵里忽然出现了一些喧哗。 “(普通话)火?” “(普通话)他是怎么做到的....这是魔法吗?” 声音起初很大,但很快就变小,可是威廉主教仍可以听清,即便他不知道那代表着什么意思,也还是尽力记下一些音节。 “(普通话)真奇怪....他怎么没有烧伤自己....” “(普通话)记下来,我们得把这个消息发给....” 喧哗全都来自大方阵旁边松垮的小方阵,大方阵的人眼里虽然也出现了惊讶和动容,但却依旧站的笔直,一言不发。 “(普通话)安静!立正!” 站在小方阵前面,像是小方阵首领的年老男人低吼了一句,压下了小方阵里的骚乱,然后他表情严肃地一手抚胸,对着教廷一方的人们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个世界也有差不多的礼仪,但却是贵族之间用来表示敬意的,虽然使用的礼节有误,不过这个男人的歉意却已经传达到了,威廉主教抬头,对着小方阵的首领也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 有意思的是,在看见大方阵的表现以后,教廷的骑士们也逐渐挪动着从各自松散的站位排成了整齐的一列。 重新把注意力从方阵转移回首领身上的威廉主教却得到了意料之外的答案。 他看到那个中年男人有些激动地伸出一只手,掌心朝着威廉,另一只手握成拳头放在摊开的掌心里,然后忽然扬起并张开五指,嘴里还在发出“呼呼”和“砰砰”的声音。 这.... 这个理解有一点难度,威廉主教花了将近一分钟才意识到这个男人要表达什么。 他又使用了一次“引火术”,然后对中年男人展示出探寻的姿态。 那个男人激动地连连点头,随后居然伸出左手的食指,试图触碰威廉主教手里的火焰,吓得主教连忙把火熄灭。 看着中年男人不解的表情,威廉主教一边腹诽,一边迅速地做出了解释。 他同样摊开左手,用右手食指点了一下掌心,然后迅速收回,同时急促地对着食指呼气,脸上露出夸张的痛苦表情,还惨叫了两声。 完成这些表演以后,他才再次看向中年男人。 但唯独这次,那个男人的要求格外强硬。他也摊开手掌,然后反复地用手指触碰自己的手心,表情严肃地看着主教。 主教沉默了数秒,才皱着眉头大喊: “莱耶斯!准备治疗魔法,等我的命令!。” 喊完以后,威廉主教叹了口气,伸手点燃了一撮火苗。 他没忍心去看接下来的那一幕,等听到意料之中倒吸凉气的声音以后,他立马高喊: “莱耶斯!” 一名骑士双手举在胸前,缓慢地从一字长队里出列,走向威廉和那个中年男人。 “(普通话)我没事!立正!稍息!自由活动,但是不能离开原地,不能相互交流,不能挑衅!” 那个中年男人喊了一句以后,急忙对威廉露出一个笑容,然后低着头在画板上飞快地绘画。 画板上出现了两个有些抽象的人形。一个穿着白色的长袍,应该指的就是威廉主教,而另一个只穿着一件裤衩。 代表威廉主教的小人手里托着一朵火焰,面带笑容,而代表中年男人的小人手里只有一个大大的x,表情沮丧。 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没办法使用魔法?” 由于语言不通,男人显然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向主教展示画板后,他又低头开始创作,等他抬起手时,那面木板上多出了一幅惊悚的画—— 一只被打叉的眼睛,用箭头指向一个手里托着火焰的男人,下边还有一个圆形,上面被线条分成了小块,也画上了同样的叉。 即便这涂鸦如此抽象,但威廉主教还是理解了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至少他认为自己应该理解了,而这真相让人口干舌燥: “你们....你们的国家没有魔法?” 传说中,魔法是神明给人类的恩赐。正如天神利奥波德牺牲了自己,为整个世界带来了太阳的温暖和光明,人神希尔伯在目睹了恶魔的残暴以后,决心将自己的躯体解离成最原始的符文,分给每一位生活在大地上的人类,从此人类就拥有了利用魔力,使用魔法的天赋。 无论是大地的东面还是西面,无论是群山深处还是荒原地下,威廉主教从没听说过有人无法使用魔法。 从冲击中回过神以后,威廉主教又逐渐恢复了冷静。 这些人显然虽然从西面被抓到,但他们显然不是恶魔,至少看起来和行为上都不像,但要说他们都是普通人类,未免有些自欺欺人——他们甚至连通用语都不会讲! 即使还不知道事情的全貌,但威廉主教敏锐地意识到,有什么危险即将降临了。 第3章 “咳——咳,妮—逆—尼——尼——咳咳....” “尼—闷—嚎——尼闷—嚎。” 就在威廉主教为眼前的状况深深苦恼的时候,他的身后传来了奇怪的声音。虽然音节不准,断断续续,但这听起来的确像是那些奇怪的人类所说的语言没错。 中年男人和威廉主教都惊讶地扭头,看着他们身后一手扶着树干,一手捏着喉咙的帕贝尔。 “泰特先生?” “(普通话)请问你是?” 虽然已经确认目前为止对方说的话他都能听懂,但是由于不知道这些人来自哪个年代,他们生活的年代又和帕贝尔曾经生活的年代有什么不同,于是帕贝尔决定更谨慎一些。 他在胸前举起双手,动作缓慢地走出树林,最后在人群正中以威廉主教和中年男人的同款坐姿坐下。 帕贝尔保持着举手的动作,对着中年男人坚定地说:“(普通话)和—平。” 看到中年男人愣着没反应,帕贝尔又重复了一次: “(普通话)和平。” 就在帕贝尔打算重复第三遍的时候,那个中年男人领会到了他的意思。男人学着帕贝尔的样子举起手,也跟着重复:“(普通话)和平。” 帕贝尔对他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他还是不太习惯对除了艾琳以外的其他人笑: “(普通话)和平!” 中年男人也跟着用强调语气重复:“(普通话)和平!” 除此之外,他还笑着点了点头。 在之前就已经确认过,两个世界的点头代表着相同的意思,已经是确认的安全动作,所以可以使用。但可能是因为段时间里笑得太多的缘故,这个中年男人的笑容也有些变形了。 看得出来,他应该也是不太擅长微笑的类型。 在和中年男人达成短暂的共识以后,帕贝尔又转头面向一脸好奇的威廉主教,继续说: “(通用语)和平。” 有了中年男人作为模范,威廉主教立马就理解了帕贝尔的意思。他举起手,用和帕贝尔相近的语气语调重复: “(通用语)和平。” 虽然不理解为什么这位新出现的继承者大人能够和这些神秘的野人交流,但对于威廉主教来说,这的确是件好事,意味着他们和这些神秘人的沟通进度将会得到极大的提升。 帕贝尔重复:“(通用语)和平!” “(通用语)和平!” 完成了这个步骤以后,帕贝尔收起了脸上的假笑,重新看向中年男人,伸出了一根手指: “(普通话)几?” 中年男人很快回答:“(普通话)一。” 与此同时,他还伸出一只手,分别单独伸出五根手指来示意。 帕贝尔点了点头,用两只手的食指比出了一个十字:“(普通话)几?” 中年男人向帕贝尔展示他的全部十根手指,同时快速回答:“(普通话)十。” 帕贝尔第三次伸出手,左手比了一个“二”,右手比了一个“六”,分别在中年男人眼前晃过一次之后,问: “(普通话)几?” 男人照搬了帕贝尔的手势,回答:“(普通话)二,六,二十六。” 帕贝尔对着中年男人点头,微笑,竖起大拇指,中年男人也以相同的动作来回应。 目前来说,他们之间的交流还算顺利,但这其中是否有任何一点可能的幸运成分呢?为了证明这一点,帕贝尔认为有必要进行更加激进的试探。 即使这种举动很激进,却是必要的,与其把意外留给未来,不如主动在当下消除: “(普通话)根据我的观察,我认为你们对氧气和食物都完全没有任何程度上的需求,只要通过光-合-作用就可以满足身体的营养需要,而且还没有性别区分,无论男女都是野蛮的大猩猩,我说的对吗?”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语气温柔而委婉,还带着一点好奇的上扬语调和出于谦虚的敬仰,脸上的微笑也重新表露,并且显得更加自然而亲和,有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和善良。 如果是不熟悉他,也听不懂汉语的人,一定会被他的表情和语气骗到——比如说,威廉主教。 在今天之前,威廉主教只从王女特雷希娅嘴里听说过帕贝尔的客观事迹,而且大部分都和两天前的“太阳神审判”有关,关于帕贝尔的生平几乎只是一略而过,所以他就这样错过了最有价值的信息。 虽然听不懂汉语,但是威廉却能听明白帕贝尔说话的语气。那种真诚的热情可瞒不住人,而且连续说了这么长一串,想必他是在充满自豪地介绍自己的祖国,以高位者的身份欢迎这些奇怪的野人吧。 不愧是继承者殿下,果然拥有常人所没有的才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就学会了这些奇怪野人的语言。 在听到帕贝尔的话之后,威廉主教很快就端正了自己的定位。虽然之前主要和野人首领交流的是他,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如果他要强行介入继承者和野人首领的交流,说不定只能起到反作用。 所以,既然不用参与交流,威廉主教干脆坐直了身体,面对着中年男人,严肃的表情也放松了一些,试图以此来表示友好。 第4章 然而让威廉主教没有想到的是,帕贝尔的话在那些野人中间引起了轩然大波。 小方阵还好,那些人只是在愤怒地大声交谈,而大方阵的人们则把视线全部集中在了帕贝尔身上。那种眼神威廉主教很熟悉,他最优秀的骑士们在看见恶魔的时候也是一模一样的眼神。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威廉主教也能猜到,一定是帕贝尔说的话不小心冒犯到了对方。 泰特先生能解决这个问题吗?威廉主教不知道,毕竟他也只是第一次和这些野人进行交流,不清楚帕贝尔究竟戳到了对方的哪个痛点。 但威廉主教知道的是,如果对方执意要因为一个无心之失而对泰特先生进行攻击,那么他唯一的选择就是命令自己手下的骑士团歼灭眼前这些野人。 他的辉誓骑士团来了五个人,加上他自己和泰特先生的力量,歼灭眼前这五六十个不会魔法的野人完全足够了。但是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是不想走到这一步。 威廉主教收起了仅有的一点温和,姿态警惕,眼神锐利,充满了警告的意味,并且对着野人大方阵的方向抬起了手。 他的手上缠绕着天青色的魔法阵,但是魔法阵里却只填充了一半的符文。只要大方阵对他们发起攻击,他就能立刻完成这个魔法,制造出一个强大的护盾,阻止他面前的一切伤害。 气氛在瞬间就变得剑拔弩张。虽然中年男人面不改色,但他心里知道,考验他能力的时候到了。 坐在这里,他就代..表着祖国。要解决这个问题,而且既不能丢弃尊严,也不能主动引起争端。 中年男人挺直了腰,身体微微前倾,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见,表情严肃地说: “(普通话)先生,我不知道您刚才说出那些话是出于怎么样的心态,但我还是要重申一遍,我们坚持互相尊重主权和领土完整与你方进行交流。” “(普通话)我们理解并对你方的戒备感同身受,对于相互语言不通的两个国家来说,警惕并感到威胁是在所难免的,但却无法认同你方使用言语进行侮辱和抹黑的行为。” “(普通话)我代表我的祖国,强烈谴责这种将损害我们双方友谊,使互利变为互害局面的行为,同时希望双方皆以此为戒,不在出现类似的行为。” 听到这熟悉的语气和内容,帕贝尔立刻站了起来,对着中年男人恭敬地深鞠了一躬,同时换上早就准备好的歉意微笑:“(普通话)我很抱歉,....” 中年男人接上:“(普通话)我叫骆修竹。” “(普通话)我叫帕贝尔·泰特。骆修竹先生,我很抱歉。” 深深地看了这男人一眼后,帕贝尔转身,对着威廉主教也行了一礼:“(通用语)请让您的骑士们也解除戒备姿态吧,主教先生,误会已经解除了。我已经正式确认,我可以和对方流畅交流。” 威廉主教松了一口气,脸上呈现出明显的轻松表情:“这真是我今天听到过的最好的消息。” 帕贝尔再次坐下,对着骆修竹深深地弯下了腰: “(普通话)请容许我对刚才的冒犯再三表示歉意,想必您也知道了,我并不是普通的平民,拥有特殊的才能,也因此要承担更多责任,因此没办法把太多时间花在这件事情上。” “(普通话)我希望能在最短的时间里解决这个问题,为此不得不使用这种激烈的手段来进行试探,关于这点希望贵方能够给予理解。同时我要声明的是,我的所作所为只能代表我本人的性格,而不应该被拓展为我方全体人民的普遍品质。” “(普通话)我方也有坚持善良而包容的品质的成员,例如您眼前的威廉先生就是久负盛名的贤者。如果他们的坚持仅因为我此刻的鲁莽行为就被贵方否认,实在是有失公允。” 骆修竹语气坚定地回答:“(普通话)我方一直坚持不能以片面的目光来看待任何一个群体的原则,同时也对任何不违反道德底线的个人行为报以尊重和理解的态度。同为人类,贵方的英雄也应该是我们的英雄,我们绝不会因为文化的隔阂而轻易否认诋毁高贵的灵魂和品质。” “事实上,我们还应该感谢您的行为,为我们换来了更多宝贵的时间用于完成更多有意义的事情,而不是浪费在相互试探这种事情上。” 说完以后,骆修竹低下头,对着帕贝尔又露出了一个僵硬的微笑。 实话实说,这长着国字脸的中年大叔笑起来有点吓人,看不到半点善意,只有满脸的僵硬和不适应。帕贝尔猜测他应该是个军人,而不是正常的外交官出身,从最初交涉的情况来看,不难理解为什么那个尚在远方的国家会派这样的人来作为使者,只是好在他没有把事情引导向糟糕的方向。 但也到此为止了,对这些人表现出过度的亲近绝不会有好下场,他的身份敏感又特殊,简直是自身难保。 他从草地上站起来,对着威廉主教和骆修竹双方各自行礼之后,后退了两步,让出了双方的视野: “(普通话)既然已经确认了我可以和贵方交流,那么接下来的四个小时,以及今后两天的每天下午一点到五点,我将成为双方的翻译,以确保贵方和我方能够顺利完成第一次接触。” “(普通话)由于我没办法将太多的时间花费在这件事情上,所以我希望贵方能够派出一部分拥有语言天赋的人,在这三天的时间里跟随谈话并记录内容,我会协助双方进行一部分语言的翻译,记录用的炭笔和纸张会由我方提供。可以吗,骆修竹先生?” “(普通话)我没有问题,泰特先生,感谢你的付出,这份慷慨的给予将被永远记载在我们的历史上。” 帕贝尔对他笑了笑,没有再接话,而是把相同的内容对着威廉主教又用通用语重复了一遍。 “(通用语)我赞同这个方案,泰特先生,只是对于不得不占用您宝贵的时间和精力这件事情,我感到非常愧疚。我向您保证,最早在明天早上,教廷会额外将一笔丰厚的补偿送到您的住所,以补偿您的损失。” “(通用语)也请您相信,您的付出绝不只和一些庸俗的金布朗等值,您的伟大事迹将被记载在史书上,以供后人瞻仰。” 什么,有这种好事? 帕贝尔强忍了好几秒,但是最后还是压不住上翘的嘴角。 “(通用语)这是我应该做的,威廉主教。” “(通用语以及普通话)时间不等人,威廉主教(骆修竹先生),现在就请贵方的记录员入场吧。” 在短暂的准备以后,威廉主教的骑士们带来了两张桌子,一沓羊皮纸,十二支分别刻着十二神印记的钢笔和食物酒水。 威廉主教这一边只派出了一位记录员,是一位戴着金色单边细框眼睛的年轻女性,从她的穿..着来看,她虽然也是辉誓骑士团的一员,但却似乎是一位学者。 而骆修竹则派出了三位手下,分别是两位男性和一位女性,都拥有着惹人注目的,光秃秃只剩下发茬的头颅。虽然五官各不相同,但是脸上一致的冷漠神色让人怀疑他们究竟是活生生的人类还是统一制造的人偶。 作为双方中介的帕贝尔也拿到了一份珍贵的羊皮纸和钢笔用于记录,这钟载体华而不实,而且溢价极高,帕贝尔实在想不通为什么教廷要用这种东西来进行记录,无论从保存性还是成本来看,利用炼金药剂浸泡过的厚莎草纸都比羊皮纸要更加优秀。 “修竹先生,作为双方的第一次正式接触,我希望能先从记录贵方的来历开始,可以吗?” 骆修竹仍然面无表情,只是谨慎地点头:“没问题。” 他说了很多,从地球上诞生第一个生命开始,到恐龙灭绝,人类的出现,再到古代文明的没落和现代文明的崛起,几乎事无巨细,连帕贝尔也没有这么博学,可对于关键的内容,例如他们怎样来到这里,却几乎没有谈及,只是一语带过。 威廉主教显然也发现了这点,可是他并没有提出疑惑,只是按照帕贝尔的转述继续记录,对于一无所知的克洛希安人来说,这些知识和他隐瞒的那些同样有用。 “所以,我们的世界对你们来说算什么?” 没有等骆修竹继续说话,或者威廉主教提出疑问,在翻译完骆修竹的最后一段话之后,帕贝尔忽然问: “你们是和·郑,还是克里斯托弗·哥伦布?” 第5章 提前结束了原定计划四小时的谈判,帕贝尔疲惫地回到了芬西上城区。按照特雷希娅的说法,从今天开始,只要是学期内,他就得住在魔法学院的宿舍里,并且和艾琳一起上课。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消息,为了照顾他,魔法学院特地给他和艾琳准备了一间新宿舍,好方便艾琳在日常生活上对年幼的帕贝尔进行照顾。 不过在前往魔法学院之前,帕贝尔还特地回了一趟原来的小家,把他的宝贝乐谱和藏起来的一些金布朗,以及一部分有纪念意义的物品全部打包带走——他也没忘了顺手把没有用完的优质蜡烛,炭笔和纸全部带走。 看着黄昏下显得狭小又阴森的屋子,帕贝尔面无表情地关上并锁上大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第一大道,前往离下城区最近的车站。 从租赁马车上走下,穿过被黄昏笼罩的王立克洛希安—教廷联合学院——也就是魔法学院的教学区和体育场,再经过住宅区里的大部分楼房,帕贝尔来到了教师居住区,他和艾琳的新宿舍就在这里面。 除了魔法学院的入学证明和学生证以外,帕贝尔还得到了一枚连夜赶工出来的,代表着教廷祭司身份的特殊勋章,主教告诉他可以用这个东西来证明自己的身份,但帕贝尔认为这不太可靠。 他们似乎对自己的技术很自信,认为这东西绝不可能被仿造....但考虑到它简单的结构,或许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教廷的惩戒机构更发达,能及时揪出并审判每一个试图伪造徽记的人。 从常理来判断,后一种可能显然更夸张,却更合理。 站在宿舍门口,帕贝尔已经闻到了从门后面飘出来的食物的香气。艾琳的厨艺很好,她亲手烹饪的饭菜从来没有让帕贝尔失望过。 也许是姐弟两的经济稍微宽松了一点,艾琳采用了更加新鲜的食材和更多种类的香料的缘故,仅仅只是从门缝里面露出来的一点味道就让帕贝尔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可是帕贝尔才刚打开门,就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房间角落的书桌前面,侧对着大门,正在一边看书一边做笔记的特雷希娅。 提着大包小包的帕贝尔眉头一皱: “你怎么在这里。” “啊?” 特雷希娅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盯着帕贝尔,平静地反问:“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这不是我和艾琳的宿舍吗?” 特雷希娅理所当然地回答:“对啊,可是餐桌旁边不是有四张椅子吗?” “有四张椅子跟你在这里有什么关系?” “反正椅子空着也是空着,三个人坐四张椅子绰绰有余,我过来又不影响你吃饭,有什么关系?” “你....” “是帕贝尔吗?稍等一下,这里的事情马上就能做完了——” 艾琳的声音让帕贝尔脸上冰冷的笑容瞬间融化,他转向厨房的方向,大声应了一声:“嗯!” 等帕贝尔再次武装起一副冷笑,重新把视线转回特雷希娅身上的时候,对方已经低下了头,继续在她的书上写写画画。 特雷希娅把自己的银发精心盘了起来,束在脑后,秀颀的脖颈被笼罩在魔法灯柔和的光芒下,仿佛反射着晶莹的色泽。 她的双腿上下绞在一起,一手撑着侧脸,全神贯注地盯着眼前的书籍,不时在书或者旁边的笔记本上不紧不慢地写画。而在特雷希娅的身后,那个装满了各种书籍的震撼大书架被原封不动地搬到了这里。 眼前的场面很美,但帕贝尔没有什么兴趣,出于好奇而短暂欣赏过后,他就失望地移开了注意力。 即使是所谓的继承者,而且是天生继承者,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她在外貌上和人类没有明显区别,至于里面的结构,那得解剖过才能知道,可惜他估计自己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房间里只有一张书桌,虽然书桌前面有两张椅子,也足够长,但是帕贝尔一点也不想靠近特雷希娅,于是他干脆随手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了餐桌的桌面上,就像在以前的家里一样摆设。 也因为特雷希娅还赖在这里,所以帕贝尔并不打算现在就开始整理的他的乐谱,更不可能开始设计逃生通道,所以他干脆开始工作。 这是一笔大生意,关于占用时间的“补偿”另算,帮忙翻译这些对话记录也有额外的150金布朗作为酬劳,如果能把单词一一对应标记出来的话,还能再拿50金布朗。 也就是说,把这一笔干完,帕贝尔能从教廷手里拿到200金布朗的巨款,他对享受没有什么需求,但有了这些钱,他就能给艾琳买些新衣服,买根新法杖,或许还能再攒下一些,用来做点别的事。 去年从十二神庆典上得到的那根法杖还算不错,但是对于法力飞速跃升到弱小十五阶的艾琳来说,基本已经跟路边捡的木棍没什么区别。 艾琳从厨房抽身的时间显然没有她自己说的那么短,但专注时的时间流逝速度更快,工作大约完成了一半的时候,他听见了艾琳的招呼声。 “你先吃,我要先把事情做完。” 帕贝尔抓起炭笔和手账,自觉走到书桌旁,按照记忆找到了那个仍然冰冷,没有余温的座位。 钱本身并不重要,但货币是社会资源的兑换券,也是权力的隐形延伸,如果没有钱,那么有许多构想中的事情就无法完成,甚至连活着的基本目标都是奢望。 他是下城区的贫民出身,还是个小偷和帮派成员,哪个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会信任这样的人呢?如果换位思考,他自己也不会,所以毫无疑问,教廷和王室一定对他心怀不轨,阻止他们动手的唯一原因很可能只是另一方。 所以在教廷和王室对他的评估结束之前,他必须竭尽全力利用一切机会,赚取足够的资源,这样才能在可能的袭击和刺杀中幸存,甚至发动反击。 第6章 当帕贝尔头昏脑涨地完成那些枯燥的翻译工作时,他惊喜地发现艾琳竟然特地给他留了晚饭——包括两个仍然香气扑鼻的牛角面包,一盘熏肉芝士拌面和一杯橙汁。 除了魔法以外,艾琳在烹饪上的天赋也惊为天人,她对调味料的掌握总是恰到好处,能完美激发每一种食材的潜力,就是靠着这样与生俱来的本事,她成功在下城区养活了自己和弟弟。 帕贝尔总是对此感到很惊奇,甚至比魔法更甚,因为比起魔法,他对烹饪更了解,更清楚要达到这种效果的难度。 虽然翻译是项重复性的简单工作,但对体力的消耗却不会因此降低,好在这不是一份永久的工作,只是暂时兼职。 通过视野边缘,帕贝尔注意到特雷希娅有几次试图讲话,但都被艾琳的小动作打断,显然,像她这样的人等到三更半夜还不走肯定另有所图。 这并未对帕贝尔造成什么影响,加快速度是对自己和厨师的侮辱,而减缓速度则是对对方的侮辱,在确认可以永绝后患之前,没有必要提前恶化关系。 他无视了特雷希娅的凝视,假装无事发生一样照常用餐,直到他清空最后一根面条,特雷希娅才忍不住问:“现在我可以说话了吗?” “嗯,” 艾琳对特雷希娅微微鞠躬,然后动作迅速地收走了帕贝尔面前的碟子和刀叉:“我去清理餐具,恕我失陪,殿下。” 帕贝尔沉默着转身,正对特雷希娅,等待对方发问,他没有掩饰脸上的疲惫,因为这是纯天然的,最合理且委婉的送别礼。 事实上,他已经预料到了对方的目的,这女人肯定盯上了他的翻译手稿,否则没有其他理由可以解释她为什么愿意等这么久,而且还要专门创造没有第三者在场的谈话环境: “我能看看那些手稿吗?”和帕贝尔预料中一样,她认真而严肃地发问:“我知道教廷付了你报酬,但如果可以,我愿意支付三百枚金布朗来阅读这些笔记。” 帕贝尔疲惫地回答:“笔记就放在那里,我无力保护它们,你也不必支付任何金钱,如果你想要,尽管去拿就好。” 特雷希娅沉默了,她当然听得出这些话里的意味,令帕贝尔感到惊奇的是,她竟然没有真的去翻看那些笔记,而是善解人意地换了个话题: “那么——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学会这些文字的吗?” 帕贝尔抬了抬头,又很快放下,他叹了口气:“我可以说,但是你会信吗?” 在对方做出回答之前,帕贝尔就已经开始组织语言——假设他真的是个本地土着,是神的继承者,而且从没见过这些字.... 特雷希娅对这个回答面无表情:“你说。” “这就是我的能力之一,虽然在此之前我都没见过这种四四方方的字体,但是我就是能明白它们的意思,也许这是某位陛下赐给我的智慧?” “你的能力之一....?” 特雷希娅的语气里透露着疑惑,但是沉默了一会之后,她主动岔开了这个话题: “我的父亲委派我来处理那些....外乡人的问题,你也看到了,他们衣衫不整,语言不通,我们不能长时间任由他们逗留在王都郊外,这对王室的形象影响太大,不论如何,我要在月末之前找到一个处理他们的办法。” 这消息确实让帕贝尔有些震撼,他抬起头看了看特雷希娅,眼里第一次出现疑惑的表情,在他的视角里,不论怎么看特雷希娅都没有成为外交官的潜质,这是一次测试吗?这些家伙不可能——不,很有可能不知道他的出身,那么这是为了测试他对王室和教廷的忠诚度? 在表面上,他把这份疑惑转化成了对特雷希娅的挖苦:“那真是幸运,我的交涉对象居然还留着一张能说话的好嘴,甚至连淤青都没看见,明天我还能有这样的好运吗?” 即使面对这样的攻击,特雷希娅依然面无表情,她保持着严肃的神态,连坐姿都格外笔直:“正因如此,作为唯一可以和那些外乡人交流的人,你的意见格外重要,帕贝尔,认真点,你现在决定着几百个人的生死。” “真的?” 帕贝尔还想继续说些什么,但他最后止住了,几次欲言又止后,他挺直了腰,皱着眉头说:“你真有权力来处理这件事?你和我都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的父亲肯定也知道,我知道实话很难听,但我想你的父亲正希望你发挥自己的长处,歼灭那些野蛮人。” 特雷希娅没有回答,但帕贝尔的拷问接踵而至:“如果你想救他们,那么你去哪里找一个能安置上百人的地方?谁来负责他们的食物?谁来看守,谁来负责处理他们可能引发的冲突?事实上我的说法有误,他们极有可能引发冲突,如果有人因此而死,你能承担这样的责任吗?” 特雷希娅紧紧抿着嘴,握着拳,她低下了头,刘海遮住她的双眼,但仍然一言不发。 帕贝尔盯着她看了几秒,确认她似乎真的决心坚定,短暂的犹豫后,他突然说: “如果你真想救那些人,那就放手吧,别再管这件事。” 特雷希娅惊愕地抬头:“什么?” “威廉主教对这些人也很感兴趣,和你相比,他拥有更多权力和资源,哪怕你想,也没有资格安置那些人,但主教有。” 帕贝尔再次皱起眉头,他实在想不明白特雷希娅做出这一决定的原因:“如果你想救他们,那么只需要退出争夺,不再参与这件事,主教自然会把他们揽入怀里。” “当然,一但你决定这么做,你就要损失自己和爱德蒙王的名誉,人们会宣称教廷压倒了王室,如果我是你,就不会让我的父亲难堪,那些人不值得这么做。” 帕贝尔不再说话,特雷希娅也保持着沉默,直到艾琳走出厨房时,她才敏捷地站起来,突兀地说:“我该走了,再见。” “嗯。” 帕贝尔看着艾琳后退行礼,又看着特雷希娅的背影逐渐远离,或许有那么一瞬间,他是希望给对方透漏一些信息的,这是为了弥补挖苦和尊重之间的差价,但很可惜,道德最终占据了上风。 不管怎么说,教廷已经买下了这些资料,那就没有交给第二个人的理由....下次再另行弥补吧。 第7章 熄灭照明用的魔法灯后,疲惫却神奇地随着光芒一起消失,在黑暗中,精力开始源源不断地涌出,本该温暖的被窝变得灼热,柔软的床垫也仿佛铺上了钢针,让人无法安然入睡。 在黑暗中,事件流逝的感觉从未如此清晰,理智要求身体入睡,身体却要求理智清醒,这不可调和的冲突几乎让人疯狂,在情感压抑到极限时,帕贝尔最后的防线终于崩溃,他开始不由自主地思考。 那些地球人——他们是怎么到这里的? 他确实有魔力,但不知为何不能施法,这既不像地球人,也不像土着,这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些卡牌——它们是突然出现的,谁在幕后策划了这一切?有人在监视我,操控我吗? 是了,那些卡牌——它们可以占卜未来,但这又是什么原理?假如真的有人可以预测未来,又为什么要把这样的能力交给一个外星人?这完全说不通,唯一合理的答案是,那家伙蜷缩在阴影里,掌控着世界的运行轨迹,出于某些原因,他需要一个无路可退的,愚昧无知的,一无所有的代理人....这完全说得通。 .... 上一次占卜的结果——如果我杀死特雷希娅,甚—— 毫无预兆地,帕贝尔突然失去了意识,等他再次睁眼时,他已经进入了一片混乱无序,颠倒错乱的空间,但在深邃的黑暗中,在他的正前方,一座书房的一角突兀地镶嵌在空间中心。 书房和黑暗的交界处是一片刺眼的亮银色,却逐渐向远方延伸幻化成木质地板,书架和桌椅,书架上摆满了书,但它们用一种陌生的语言写就,书桌后没有主人,但羽毛笔却凭空飞起,在羊皮卷上写写画画。 帕贝尔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如果对方就打算这样一直不现身,那他也可以一直僵持到死为止。 和他不同的是,那支羽毛笔似乎很急,它飞快地书写着,随后突然在某一刻划掉之前所有的内容,即使对方看起来只是一支笔,也能明显感觉到那种自责的懊恼和刻不容缓的急切。 当它第二次停止动作时,落入墨水瓶中时,那张羊皮卷飘了起来,上面用潦草的通用语写着一句话: “既然使用预言魔法,就不要质疑或改变,还有四十秒。” 上面还有半句被划掉的,用那种帕贝尔无法辨认的字体写出的话,但应该也是相同的意思。 还有四十秒?这是某种受到严重限制的实时交流?这可能是个陷阱吗? 看见他做出反应后,那张羊皮卷也飘回桌面,随后羽毛笔再次悬空,却没有写下任何词句。 帕贝尔抿了抿嘴,对方的态度看起来像是在邀请他提出问题。 1040——10—— “你是谁?” 一阵急切的书写声后,帕贝尔看到了答案: “范克里夫·德·阿尔索普,其他人叫我希尔伯,还有三十二秒。” 知识神希尔伯? 三十二秒—— 1032——1031——10—— “你想要我做什么?” 羽毛笔似乎有些犹豫,在将近两秒的时间里都没有下笔,但很快,它以更加急切的态度完成了书写,当羊皮卷第三次竖起时,答案就已列出在最下方: “时间不够,去雷克西昂,还有二十六秒。” 二十六秒。 利用羽毛笔几次书写的时间,帕贝尔已经提前想好了接下来的所有问题,因此他毫不犹豫地说:“我怎么会在这里。” 羽毛笔又开始起舞,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一次帕贝尔看出了一点欢快的感觉。 当第四个答案书写完毕后,羊皮卷的正面也刚好被填满: “我料到如果你一定会质疑预言魔法,亚鲁梅隆不该把这东西给你,所以我在这里等你,还有十七秒。” 在羊皮卷飘回桌面之前,帕贝尔就已经提出了第五个问题: “你们去哪了?” 现在没有时间来思考,寻找破绽,这是最麻烦的事,不过没关系,单纯只是搜集一些情报,等以后对真相的了解更进一步时再来判断也可以,在此之前,不论这家伙提出什么要求都搁置就好。 羊皮卷的一面已经写满,帕贝尔有些好奇它该怎么回答接下来的问题,令他没想到的是,事实证明这东西就和现实里的羊皮卷一样,写满之后只要把表层刮掉,下面的还可以继续写。 他本来还以为这东西会更富有神秘学气质,比如写满了就不能用之类的。 毫不意外,第五个问题也得不到正面回答: “死了,剩下的去雷克西昂找,还有十一秒。” “为什么是我?” 这次的答案比以往都要简单:“不知道,八秒。” “我要怎么去?” 为了节省时间,帕贝尔省略了一个长单词,但显然对方能领会他的意思,在最后的八秒里,那支羽毛笔的书写速度比之前都快,但却迟迟没有停笔,似乎它要写下的内容有些超出自己的预料。 1005——1004——1003—— 终于,在最后时刻,那张羊皮卷再次竖起,帕贝尔看到了最后一个回答: “去阿塔波斯。” 在这句简单的回答下面,还有另一串更加潦草的告别语: “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有用但要小心恶魔去雷克西昂我的遗产都在——” 正如那张羊皮纸上所记载的一样,在八秒后,这个幻境开始崩塌,最先消失的是纸和笔,随后是书桌和高背椅,书架多坚持了一会,但也很快化为飞灰,只有那块银色边缘的地板倔强地停留在原地,似乎在和帕贝尔做最后的告别,但最终,在某次眨眼过后,它突然就消失了,无声无息,无影无踪,就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接下来该怎么办?希尔伯消失了,但他该怎么离开? 帕贝尔眯着眼睛,他试着在虚空中迈开脚步,但这里似乎没有尽头,别说走回现实,甚至连自己正在前进的感觉都没有,尝试着朝十几个方向前进又失败后,他最终放弃了这种尝试。 回忆起自己进入环境时的情景,帕贝尔犹豫了几秒,最终闭上了眼睛。 在这种陌生的环境下放弃视力是很不理智的选择,但当它似乎成为唯一的选择时,好像也就不得不接受这种风险和潜在的威胁了。 幸运的是,这让他最终回到了现实,当熟悉的重力开始作用在躯体上,孱弱的躯体开始削弱精神时,帕贝尔松了口气。 他终于回来了。 第8章 第一件事,弄清楚现在的现实时间。 以最坏的情况来看,即使他因为进入幻境而在现实中昏迷几天,甚至几个月,艾琳也会继续照顾他,至少床头的日历应该可信。 窗外仍是黑夜,因此帕贝尔实际已经预料到了结果,但当他打开魔法灯,看见确实的日期以后,还是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在光芒的照射下,在椅子的怀抱里,白天积攒的疲劳又奇迹般地涌现,但帕贝尔已经没有入睡的想法,他疲惫地闭上眼睛,开始回忆刚才的会面。 那....东西,说它是知识神希尔伯,这可信吗?传说中,希尔伯在领悟了魔法的奥义后,将自己的身体分解成符文,平等地赐予每一位凡人,从此所有人类都能拥有魔力,也在那以后,神代进入了最为辉煌的巅峰。 如果传说属实,那么希尔伯没有实体是可以理解的,但没有实体的东西就一定是希尔伯吗?这种说法显然不成立,那东西的说辞不足以打动帕贝尔,所以它的身份不足以信任。 在这基础上,它给出的其他答案又有多少可信呢? 那东西警告他不要试图质疑或改变预言魔法的结果,这同样可以和神话对应,传说中亚鲁梅隆拥有看清未来的能力,但他不仅什么也不说,甚至还什么也不做,连他的雕像也常是蒙眼闭嘴,如果改变未来要付出的代价沉重到连时间神也不愿意支付——或是难到连他也无能为力,那就说得通了。 当然,存在一种极小的可能,神话和警告都是假的,但这种说法显然不如另一种那样论据充足,逻辑完备,所以帕贝尔更倾向于前一种。 用力捏了捏额头,又毫不怜惜地锤了一下之后,疼痛让帕贝尔清醒了一些,他从抽屉里取出一本新的手账,在首页将自己对亚鲁梅隆和预言魔法的遐思记下。 第三个问题,第五个问题和那东西的最后一句叮嘱都要求他前往雷克西昂,而他手里也确实拥有前往雷克西昂的方法——那张对魔力需求高到夸张的卡牌,但这不意味着他真的要去。 或者说,正因为那东西反复强调雷克西昂的重要性,所以帕贝尔才绝不会前往——也许在探索完整个现实世界,等他的力量和智慧都抵达巅峰之后会去?不,即使是那时也不会。 这个决定没必要记载在手账上,也不该通过记载来传递给手账未来的阅读者,它极有可能是一条充满危险的歧途,一个精心准备的恶意陷阱。 但与雷克西昂相比,阿塔波斯或许就要安全一些,精灵们的国度被司法神和时序神留下的永久祝福所保护,而劳尔和梅瑞狄斯也是希尔伯的同谋——假如他的穿越和众神有关的话。 精灵帝国里一定藏着什么东西,珍贵到让两位神明联手保护,让精灵帝国封闭千年,在人类世界积蓄了足够的实力,做好准备以后,一定要前往精灵帝国找出真相。 希尔伯说众神已经死了,但他和米尔斯都像活着的人,不仅可以交流,还能赠与力量,这怎么会是死人?同理可以推测,其他的几位神明也该活着,至少有部分还活着。 帕贝尔不理解为什么希尔伯会说出这样蹩脚的谎言,但只有傻瓜才会相信这种说辞,这件事有必要让其他人知道吗? 考虑到他和土着的立场并不相同,最终帕贝尔犹豫再三,决定只把他看到的事实记载在手账上。 ——希尔伯亲口说他们已经死了,但我认为他们的死亡并不完全,至少我已经见过米尔斯和希尔伯,而且他们的表现十分鲜活。 第六个问题,希尔伯的答案是不知道,也许他只是不想回答,不论如何,这又给帕贝尔的思维蒙上了一层阴影。 那自称希尔伯的东西看起来有问必答,但他巧妙地跳过了最关键的问题,他拒绝回答他的目的,也拒绝回答选择自己的原因,甚至拒绝回答自己的去向,没有这些信息,想要推断出任何结论都是痴心妄想。 窗外划过一道闪电,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束闪电似乎比帕贝尔以前见过的都要刺眼。 轰隆隆—— 当突如其来的暴雨已经浸湿窗沿时,雷声才不紧不慢地现身,当天空和大地一齐因为这次雷鸣而颤抖时,帕贝尔的身上也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体内的魔力开始不受控制地欢呼雀跃,帕贝尔在短短几秒内就完成了一次飞升,轻易成为了一名一般一阶的法师,这种水平在人类世界里已经可以被尊称为大师,但这还不是尽头,当雨落声逐渐盖过雷声的余韵时,他的魔力才彻底平缓,停留在一般三阶。 但魔力不是这场雨给帕贝尔带来的唯一改变,更令他感到惊悚的是一张突然出现的卡牌以后。 “闪光戏法”:支付(非红,微弱*1)魔力,使目标遭到的下一次攻击偏移2厘米。 帕贝尔将这张卡牌具现,它的牌面格外简单,只有一座朦胧的城市和一道刺眼的闪电,但在帕贝尔眼里,这根本是一次明晃晃的警告。 雨落声逐渐盖过雷声的余韵,但透窗而入的清凉气息没能浇灭帕贝尔的愤怒,他尽力不让愤怒流于表面,希望能以此欺骗黑暗中隐藏的观察者。 和空气僵持了一会之后,他挥散手里的卡牌,看着它变成光点消散,但帕贝尔知道,它只是暂时离开了现实世界,转而寄生在他的灵魂里,光凭这种简单的方式并不足以摆脱它。 他泄气地放下炭笔,把它滚到桌面和墙壁的夹角,合上手账,用力把它丢进抽屉里,最后疲惫地叹了口气。 他还记得那东西的遗言,除了恶魔和雷克西昂以外,那句话还提到了礼物——帕贝尔当然不会忘记,他也不认为这场暴雨和那张“闪光戏法”就是礼物,于是他开始搜寻自己的灵魂,毫不意外地,那份礼物一点也不打算隐藏自己,那东西给了他一张新的核心卡牌和半个新的卡组。 “知识神诡计”:仅在你的法力值为十二并同时有十二张卡牌生效时可用。 十二分钟内,你无法移动,且拥有的魔力上限将更变,数值等同为十二秒内被你杀死的恶魔所拥有的魔力上限,等阶最高为一般强度魔力,并可超出一般十五阶的上限。 你的魔力回复速度更变,数值等同于每十二秒(魔力上限*0.12%*(你正生效的卡牌数量+1))。 你可取消已结算但未生效的卡牌。每张卡牌被取消后,在十二分钟内阶梯式回复总量与其结算消耗等量的法力。每进行献祭120次该操作,该状态持续时间增加十二分钟,且获得一项魔力强化效果。阶段结束时,该状态将强制中止,但未完成返还的魔力仍将继续返还。(文明巅峰——i) “构造仆从——图书管理员”:支付(无色,微弱*1)魔力,创造4位无法战斗的自动图书管理员。(文明巅峰——ii) “构造仆从——星相学者”:支付(无色,微弱*6)魔力,创造一位可使用少量魔法的星相学者,其魔力上限为弱小一阶,魔力回复速度与结算者相同。(文明巅峰——vii) 这些牌的牌面分别是一座矮小但广阔,笼罩在斜阳下的建筑;一名立于两侧书架中央,手持烛台,头戴兜帽的人;以及一位只有背影,穿着华丽长袍仰望星空的人。 这看起来不是以单次攻击或单个造物取胜,而以耐力和数量见长的体系,它们所属的牌组名称也很有意思,竟然叫做“文明巅峰”,这显然不是帕贝尔自己取的名字,正因如此,这个名称才格外讽刺。 如果排除“闪光戏法”,那么这三张卡牌就是那东西给予的,仅有的礼物,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虽然给了核心卡牌,却不给卡组中剩余的部分,也许是因为那些卡牌会暴露某些东西?但帕贝尔强行扼杀了这个想法,这次他不再需要用意志力来强迫自己,因为堆积的疲劳已经趁虚而入,开始占据思维的上风。 这是个好消息,帕贝尔放弃了在床上安眠的奢望,他从混乱的被子里抽出枕头,如果不出意外,他应该能在书桌前好好休息一下。 第9章 在这普通的一天里,一场规模大到前所未见的暴雨吞噬了芬西。 乌云驱散白昼,牢牢占据着天空,没有一束阳光能穿破封锁降临在地面上,只有无穷无尽的雨点落下,带着满腔怨愤撞击在屋顶和墙壁,发出沉重的“哒”的一声后就粉身碎骨。 在上城区,这种程度的降雨暂时还在排水系统的负载能力内,但下城区可没有这种东西,即使在学院的宿舍里,帕贝尔也能听见下城区人的尖叫和哭喊,在那个地方,雨点的尸体汇聚成污水,正逐渐和人类争抢生存空间,这种景象帕贝尔见过不止一次。 但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他没有权力和资源,什么也做不了。 早餐是培根面包和热牛奶,虽然培根的质量不高,但面包却是艾琳现烤的,香气四溢,温热又酥脆,牛奶里恰到好处地加了一些糖,让人恨不得一口气把它喝完。 和艾琳一起打着伞走到校区,特雷希娅曾考虑让他作为插班生入学,但帕贝尔拒绝了,他执意成为新生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可以方便地逃课。 跟学院里的导师们学习魔法从来就不在帕贝尔的考虑范围内,反正他也不能施法,更重要的是,他并不认为知识通过语言传递的效率比文字更快,学院内和上城区都各有一座图书馆,剩下交流的时间,他凭自己可以学到更多。 冒着这场来历不明的大雨,帕贝尔悠然地走进教廷,或许是由于特雷希娅没有插手,借着这场暴雨,主教迅速把这群人搬进了大教堂的骑士团驻地里,让他们穿上了侍祭的长袍,他们当然还记得帕贝尔,但帕贝尔却不想和这群人有过多交流,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加快脚步,走进主教的会客室。 等他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编织精美的布袋,还有一份新的材料。 布袋上绣着辉誓骑士团的徽记,那是一柄剑刃直指向下的骑士剑,但护手的末端却反常地向上弯曲,和护手一并构成了一座三穴的烛台,各托着一支点燃的蜡烛,将宗教和军事气质融合得恰到好处。 袋子里的正是他这次工作的酬劳,教廷的商队发达,遍布世界,因此主教提出可以把现金换成随时可以支兑的票据,这样更方便携带,但帕贝尔拒绝了,即使是他也愿意相信教廷的信誉,但不管怎么说,还是现金更能让人安心。 另一份文件是新的委托,但由于缺乏他的翻译,比上一份要复杂一些,教廷的书记员以音标的方式记下那些外乡人说的话,帕贝尔的任务就是把音标翻译成通用语,这份委托的酬劳是三百金布朗。 他刚睡醒没多久,正是精力充沛的时候,所以如果从现在开始工作,明天之前一定可以完成,三百金布朗加上刚才拿到的两百,应该差不多能给艾琳换一把更有用的法杖,假如明天还能拿到一份这样的委托,那么甚至可以买一把不错的魔法武器,虽然金属对魔力的导能不如几种特殊的木材,但却可以兼顾近身战斗,比作用单一的木杖实用得多。 实在不行,他在下城区还藏了些钱作为备用,零零碎碎也应该还有一百金布朗左右,帕贝尔很确信凯尔和他手下的少爷军找不到这些钱的位置,但现在就不好说了,帕贝尔也不知道在暴雨停止后,他还能从原来的地方挖出来几个金币。 在暴雨中穿行时,雨伞发挥了一定的作用,但不多,他的裤子和外套都湿得变了形,不过帕贝尔并不在乎,反正这些色调鲜艳的学生制服也不符合他的审美,如果有钱,他还是得给自己弄几件喜欢的衣服。 考虑到接下来或许还有外出的需要,帕贝尔干脆连衣服都没换,只是把外套挂在衣架上,就点燃蜡烛开始工作。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的魔法灯好像坏掉了,此前从没有人告诉他魔法灯不能开一整夜,又或许是这灯本来就年久失修,不管怎么说,保修魔法灯要支付赔偿,而他不想不明不白地交出一笔钱,所以帕贝尔打算继续使用更加经济的蜡烛来代替。 乌云遮蔽了日月交替,而雨声掩盖了人潮往来,待在这昏暗寂静的屋子里,时间就像是静止了一样,与之相对的是工作进度正在飞速增长,这种感觉令人着迷,直到他的房门被轻轻敲响,帕贝尔才意识到原来时间仍在流逝。 “你在里面吗,帕贝尔?” “我在,” 帕贝尔丢下炭笔,从椅子上跳下,小步跑到卧室门口开门:“今天下课这么早,姐姐?” “现在已经六点半了,帕贝尔....” 艾琳伸出手,有些犹豫地在半空中停留了一会,最后还是按在了帕贝尔头上:“没有去上课吗?” “嗯,他们教不了我。” 艾琳沉默了几秒,最后没有再对这件事多说什么:“我相信你——饿了吗?再等一会,我现在就去准备晚餐。” “嗯。” 短暂的交流结束后,帕贝尔又回到他的书桌前,但没有再关上大门,距离晚餐前还有一点时间,而他对第二部分的翻译已经接近尾声,如果可以,帕贝尔希望至少能在晚餐前一鼓作气把这部分完成。 他早就预料到这次委托不会简单,但当真正开始工作时,帕贝尔才意识到这些记录究竟有多抽象,由于通用语和汉语发音规则的区别,书记员们抄录的音标只有大约一半的置信度,其中一些更是连读都没办法读出来,只能通过上下文进行推测,做这样的工作简直是一种折磨,三百枚金布朗的报酬远远不够。 如果还有下次,他必须向主教提出加价。 晚餐是千层面,酱料应该是一早准备好的,所以节省了不少时间,但面团是新鲜的,这确保了整道菜肴的风味和口感,奶酪的味道稍有些淡,但这份千层面也足以被称为是杰作。 不出意料,特雷希娅准时在饭点出现,在艾琳收拾好餐具,进入厨房刷洗时,她拉住了正想离开的帕贝尔,疑惑地问:“你的魔力?” 帕贝尔无奈地停下脚步。 他本来想说自己成为了弱小十五阶的法师,但考虑到特雷希娅本人也是一名弱小九阶的法师,他最终不得不说出部分实话: “我也不知道,一觉睡醒以后,我就变成了一般一阶的法师。” 特雷希娅怀疑地盯着他看了几秒,最后自信地否定:“不止。” “好吧,聪明的特雷希娅殿下,实际上,我是一般二阶的法师,你完全看穿我了,所以我能走了吗?” 特雷希娅的表情看起来略带惊讶,她的眼中仍有疑惑,但最终却似乎默认了这种说法,她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以命令式的语气说:“这场雨和你有关系吗?如果有,赶快把它停下来,下城区的损失很严重,已经有两条街道完全被浸透了,港口也无法运行,许多人正因暴雨和积水流离失所。” 被水淹没的很可能是第十一大道和第十五大道,这两条街道是下城区地势最低的区域,但这和帕贝尔有什么关系呢?他面无表情,语气平淡地回答: “如果我是那么强大的法师,又怎么会被你强行留在这里审问,眼睁睁看着我的工作进度一拖再拖?甚至我可能因此遭到主教的不满,并危及生命,也许这就是你想看到的?” 他毫不回避地直视着特雷希娅,坚定得让女孩都忍不住移开视线: “我来告诉你谁可以拯救那些人——头上戴着王冠的人可以,穿着丝绸长袍的人可以,有银色长发的人可以,穿着盔甲,手执利剑,能向一百个士兵发号施令的人可以,唯独像我这样瘦弱又幼小的人办不到,这样说你能听懂吗?需要我再详细地解释下吗?” 或许是出于羞愧,也或许是心虚,特雷希娅微撇过头,但很快又拧回来,继续用那种冰冷的眼神盯着帕贝尔: “为什么要逃课?” 帕贝尔甩开了她的手,语气中充满了不屑:“他们教不了我,而且我不能施法。” “你说的不能施法是什么意思?你明明有魔力——等——” 帕贝尔用力关上了房间的大门。 第10章 直到第二天睡醒时,这场来历可疑的暴雨仍未停歇,而且按照这个趋势,或许它在接下来的几天也不会停。 对于已经搬进上城区的帕贝尔来说,这场暴雨暂时没什么值得担忧的,但很显然,对于那些仍在下城区挣扎的人来说,这简直称得上是一场灾难。 早餐是一种裹着青酱的小面团,有浓浓的奶香味和少许咸味,面团本身也富有韧性,而且不会随着咀嚼而粘在牙齿上,口感作为早餐来说恰到好处,能让人吃得心旷神怡,为接下来的活动提供能量,同时也不会感到太腻。 吃完早餐后,即使帕贝尔已经明确拒绝去上课,艾琳和特雷希娅仍然把他架到了教室,然后才离开前往自己的训练场。 不过没关系,帕贝尔全然无视其他人的眼神,确认艾琳已经离开后,他才大摇大摆地离开教室。 讲台上的导师欲言又止,但是新任继承者的画像已经传遍了芬西,考虑到这特殊的身份,他最终决定不要阻挠这种身份显赫的大人物。 今天有两件事情要做,第一件是前往教廷,上交昨天的工作成果,同时换取报酬。 这本来应该是一件很轻松的事,但刚一离开学院,帕贝尔就感到一种发自本能的不适。 他目光锐利地扫视雨幕,但除了他以外,街道上空无一人,没有谁愿意在这种天气下出行,偶尔见到的几位过客也乘坐着速度极快的马车。 但这不可能是错觉,他对这种遭到监视的感觉再熟悉不过。 为了查清源头,他没有像前两天一样进入毗邻上城区的教堂西侧大门,而是绕道进入下城区,在第五大道上也有一个教堂的入口,而且同样开放。 和帕贝尔预料的一样,下城区的情况很糟糕,这里不仅没有排水通道,就连一层石子都没有,两天的暴雨已经把整个下城区浸泡成一座泥塘,散发着难闻的恶臭,如果不是还有一条由废木板和木箱组成的桥,或许连安全通过这条街道都是奢望。 这是个坏消息,一方面,他熟悉的那个下城区恐怕已经找不到了,连带着他埋起来的金布朗一起消失在这场黑暗的洪流里,试图利用下城区找出窥视者的计划宣告破产,另一方面,他不知道自己下城区那个小窝是否还完好。 原本帕贝尔打算先前往教堂,但现在他改变了主意,把珍贵的工作结果塞进腋下夹紧,他艰难地沿着下城区居民们布设的道路一路走到第六大道。 亨利一家的大宅依然灯火通明,这座屋子有两层高,宽度也是寻常小屋的数倍,要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顶着冷风照亮房子的每一个角落肯定很难,但这也侧面说明他们的处境还好。 犹豫了一下,帕贝尔最终没有敲响亨利一家的房门,而绕过拐角,走进大宅的阴影中就能抵达他和艾琳的家。 有人给他的破屋加上了铁制的围栏,或许它们前两天看起来还很光鲜,不难想象全副武装的士兵们在下城区耀武扬威的样子,但现在,这些象征威严的钢条却只是和它们保护的东西一起变成了沾满泥泞的垃圾,凯尔王子和他的手下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并不奇怪,养尊处优的贵族怎么受得了这样肮脏的环境呢?连那些试图监视他的人,在他走进第三大道以后也不再跟随,虽然过程和帕贝尔的计划有些出入,但至少结果走向了正轨。 那个丑陋的笼子让帕贝尔失去了进入小窝的欲望,他越过这段已遭亵渎的美好回忆,敲响了隔壁家的房门。 为了触及两旁的民居,就不得不离开矮桥的庇护,帕贝尔能感到他的小腿已经开始失温,加重,但现在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艾伦!开门!” 他的声音似乎完全不能突破雨幕的封锁,和这寂静的世界相比,他显得那么渺小,帕贝尔不得不越发用力地拍门。 “艾伦——开门!” 比起被人忽视,他最害怕得到那个最坏的结果,也许他被凯尔王子的手下带走了?那也不是—— 嘎吱,已经伤痕累累的铰链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嚎,一阵冰冷的风迎面吹来,在微弱的烛光里,帕贝尔看见了举着烛台的艾伦。 他看起来很憔悴,身上沾着泥点,头发也乱糟糟,看清帕贝尔的时候,他畏缩地后退了一步,然后又有些惊喜地让开了道路: “快进来,你怎么在这?我还以为你——” 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咽下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而帕贝尔也显然不打算追究。 门后的状况并不比门外更好,这里同样是一片泥泞,艾伦的母亲只能赤着脚出来迎接他,几面不太完整的围墙中间形成了对流,导致这里的温度甚至比外面更低,好在因为上一次下雨,艾伦家刚修缮过屋顶,否则现在的环境只会更差。 毫无疑问,这里的许多东西都发了霉,和那些被洪流掘出的排泄物混杂在一起,散发出的味道让人永生难忘,帕贝尔不知道艾伦一家怎么在这样的环境里坚持了两天,但好在他第二天就意识到危险,急忙赶回了下城区。 和住在第六大道的其他人一样,艾伦的工作还算体面,本来他应该有钱把房子修补一下,或许现在的环境可以更好一些,但也和第六大道的其他人一样,艾伦无时不刻都希望能离开下城区,为此他需要一大笔钱,不论是在上城区购置住所,还是给他的弟弟妹妹找到优秀的工匠导师都需要钱,何况还要考虑平时的吃穿用度。 帕贝尔叹了口气,看着欲言又止的艾伦,他大概猜到对方想要说些什么,但两人有过约定,不会在各自的家人面前谈论帮派的事务。 更何况,失去了作为核心的大法师海姆达尔,那个小小的帮派怎么有能力抵抗王子的天军呢?他们现在一定已经连灰都不剩了: “我知道,别管那些东西了,我来这里是为了其他事情,艾伦,尼菈阿姨,如果还有值得收敛的行礼,那就尽快打包好,你们要和我一起去上城区。” “上城区?” 艾伦的音调有些尖锐,他的语气慌张,结结巴巴,帕贝尔从未见过他还有这样的一面:“可——可是我的钱还不....” “总会够的,我昨天才看过,在上城区的边缘有一套民居出售,只需要七十三枚金布朗,虽然和下城区只隔着城门,但里面有石子街道,又排水系统,有巡逻队,还有数之不尽的裁缝和木匠。” “正巧我走了大运,帮了主教的忙,所以主教给了我一笔丰厚的赏钱,我愿意用这笔钱帮你买下那座房子,我们发誓要逃出这个垃圾堆,我们努力了那么久,我的运气更好,所以我先做到了,现在该我来帮你了。” 艾伦的表情一变再变,从兴奋到挣扎,再由痛苦到沮丧,他最终痛苦地说:“我知道了。” 帕贝尔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安慰:“我知道你只差一点就攒够钱了,假如不是这场大雨,你一定能做到,这些钱不是白送给你,等你还我的时候,我要看到九十金布朗。” “....嗯。” 这些年来,为了筹措离开下城区的资金,艾伦几乎存起了所有从帮派和码头得到的报酬,但代价就是,除了这些冰冷的金币以外,艾伦一家竟然没有携带任何东西离开。 按理说,他们应该还有些艾伦父亲的遗物,舍弃这样极具纪念价值,而且独一无二的物品不是明确的决定,但帕贝尔不打算干涉艾伦一家的决定。 艾伦带走的金布朗一共只有五十八个,不管怎么说,只要拥有一座房子,这些钱足够在上城区开展一段新的人生了。 终于离开了下城区,摆脱了那片污泥和恶臭的地狱,但帕贝尔却不感到开心。 他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地带着艾伦完成交割手续,继承者的脸让这场交易完成地很顺利,继承者阴沉的表情更让工作人员的效率自行加倍,本来按照规定,在上城区进行的一切地产交易都需要一位德高望重,有权有势的公证人进行监督,但帕贝尔的存在直接省略了这一步,还省下了十二枚金布朗的公证费和一枚金布朗的中介费。 天空永远的阴沉的灰黑色,让人无从分辨时间,但教廷的午钟还没响,说明他至少还能有一个完整的下午。 他的裤腿和鞋子已经湿透了,还泡着烂泥,外套也变得有些沉重,但比起这些,更令人感到不快的是返回上城区以后,那种遭到窥视的感觉也立马再次出现。 在教堂顺利拿到了报酬和新的委托,这让帕贝尔的心情稍好了些,考虑到随着资料的上交次数增加,教廷对汉语的了解也逐渐加深,帕贝尔最终没有要求增加报酬,所以这次委托的价格仍是三百枚金布朗。 但这些已经够了,只要把这单做完,不仅能给艾琳买一把好的武器,还能给他们都买些合身好看的新衣服。 拖着疲惫而狼狈的身体回到学院宿舍,帕贝尔正打算开始工作的时候,突然有人按下了门铃,有个自称是宰相管家的人送来了一张请柬,希望他可以参加明天下午的私人茶会。 这还不算完,在吃完晚饭以后,特雷希娅也给了他一张请柬,是爱德蒙王的私人茶会邀请,同样是明天下午,甚至连时段都一模一样。 盯着这张表面上刻着持矛狮鹫的卡片看了看,又盯着特雷希娅看了几秒后,帕贝尔走回书房,从垃圾堆里捡回本来已经被他丢掉的请柬,最后把这两张废纸并排摆在特雷希娅面前,却什么也没说。 特雷希娅同样保持着沉默,敏捷又优雅地伸手拿走了那张刻着玫瑰十字长矛的请柬,她面无表情,背还是挺得和以前一样直,丝毫看不出她刚刚做了什么事。 帕贝尔对此不置可否,虽然多米尼兹宰相先到,但对于帕贝尔来说,他和爱德蒙王一样都是毫无交集的陌生人,不论接受哪一方的邀请,又或是同时拒绝双方对他来说都无所谓。 一般三阶的魔力给予了他俯瞰克洛希安的底气,在这个国家里,已知的最强者不过只有一般一阶,虽然对未来的人生目标还有迷茫,但和艾伦不同,至少他现在有了选择的权力。 考虑到特雷希娅给他介绍过教廷的工作,让他得以赚取大笔金币,那么这次遵循她的意愿接受爱德蒙王的邀请也无所谓。 但在那之前,他还是希望知道这封请柬的目的。 “是很重要的事情,” 特雷希娅眉头微皱,看起来心事重重:“非常重要,你一定要去。” “真令人期待,希望不是因为你出卖了我才导致国王陛下这样急切,”帕贝尔的语气里充满了讥讽,表情也不太友善:“我必须警告你,如果有人想要我的命,那就得做好承担代价的准备。” “有些魔法我从没用过,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它们有多强,希望我永远不要有机会知道。” 特雷希娅语气平静地质问:“你昨天才说你不能施法。” “是啊,我不能施法,但又可以施法,这是怎么回事呢?” 帕贝尔一脸满不在乎地表情:“也许你可以告诉我答案?或者渊博的教师们?还是睿智的国王陛下?” 特雷希娅沉默了一会,最终她叹了口气:“别这样,我来这里不是为了挑衅你,帕贝尔。” “明天的茶会是有关....” 她的话戛然而止,最终再次叹气,紧抿着嘴,满脸愁绪,或许她想以这种办法来吸引帕贝尔提问,但只要她不肯自己说,帕贝尔也绝对不会问,他的自制力可远比小女孩的表现欲更强。 “总而言之....我希望你明天可以赴约,帕贝尔,这对你和艾琳来说都很重要。” 在谈话结束的时候,帕贝尔在特雷希娅的表情里看见了愧疚和怜悯。 沉默着站起来,帕贝尔带着一阵呼啸的狂风返回了他的房间。 第11章 看着手里的议案,爱德蒙王的脸色阴晴不定。 距离这场史无前例的暴雨已经过去了两天,宰相多米尼兹正式上交了对下城区施以援助的议案,作为国内阶位最高的贵族,他的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因此议案刚一提交,城内就已经出现了多米尼兹要救济平民的传言。 是,这件事的确很重要,但如果不是因为继承者的出现吸引了自己的全部注意力,他怎么会关注不到呢?毫无疑问,这是多米尼兹静心准备的阴谋——为了这个博取名声和政治资产的机会,他一定已经准备了很久,只等一场灾难发生,甚至他就是这场灾难的幕后主使。 作为国内首屈一指的叛徒,多米尼兹一直希望向西方的邻国奥克汀臣服,将克洛希安的领土纳入奥克汀王的管辖范围内,更可怕的是,这些年来,他通过各种各样的阴谋诡计和阴暗算计,已经取得越来越多人的支持,这是爱德蒙王绝不能接受的事情,不论付出任何代价都要阻止。 直接拒绝当然行不通,只要他敢这么做,他的名声就会立马烂个透,虽然平民们的支持无足轻重,但这也同样会影响贵族和骑士们的选择,没有人会愿意追随一个心胸狭窄,残忍无情的领袖。 必须想办法证明多米尼兹没有能力完成救济计划,但如果可以的话,最好的办法是在多米尼兹之前就找人把任务完成,为此,这份议案不得不搁置几天,或者几周,不过这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那些穷鬼平时并没有得到救济,可他们不也活下来了吗? 这不过是场大点的雨,人不至于这么脆弱。 但怎样才能阻止这件事?不,或许不必阻止,如果下令让他执行呢?查清楚他的渠道,收买一些平民来煽动暴乱,只要引起哄抢,救济就一定会失败,他的物资会在冲突中被毁,那些平民依然什么也得不到,很快,他们就会反过来怨恨多米尼兹。 问题在于,如果他找不到足以补上窟窿的物资,那就最好不要使用这种办法,否则真的会引起下城区暴乱——暴雨也封锁了港口,这意味着他必须从现在开始在上城区里筹措,这不会太难,王室的支持者大多是渊源古老的贵族,储备丰厚,想必不会吝惜支持。 另一方面,难道多米尼兹会没有防备吗?为了达成理想中的效果,必须想办法削弱他的护卫.... 咚,咚。 不论何时,王宫里能够敲响书房大门的只有一人,所以即使思路被打断,爱德蒙王也并没有那么生气:“什么事,维安?” 他那忠诚的管家朝着大门行礼,恭敬地回答:“帕贝尔·格兰瑟姆殿下已经到了,陛下,他正在会客室中等候。” “好极了,”这个消息驱散了所有的不满,爱德蒙王暂时放下满脑子的阴谋诡计,兴奋地站起来:“我这就过去。” 他知道多米尼兹也送出了请柬,为此他故意在同一时间发出邀请,现在看来,这名新任继承者也知道谁才是最终将取胜的那个。 这让爱德蒙王充满了自信,昂首阔步地走到会客室后,他终于看到了那名年轻的访客。 他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身材矮小,瘦弱腼腆,穿着魔法学院的校服,却好像恨不得把头缩进领子里,一举一动都显得十分拘谨,看起来非常缺乏自信,这和特雷希娅的描述有些出入,但却完美符合爱德蒙王对十四岁平民的印象。 这就对了,特雷希娅只是公主,而他是国王!一位平民,即使是继承者,看到国王又怎么可能不害怕呢? 爱德蒙王和蔼地笑了,对着这手足无措的男孩点点头,指着他对面的位置,语气慈祥地问:“介意我坐在这里吗,孩子?” “噢!当然不!呃——我的意思是——这本来就是您的房子,所以您当然想坐哪就坐哪....” 看着这几乎要急得出汗,已经语无伦次的小家伙,爱德蒙王再次慈祥地笑了两声,他从容地坐下,优雅地捧起茶杯轻抿一口,却什么也不说,只是盯着帕贝尔看。 直到这男孩开始坐立不安的时候,爱德蒙王才叹了口气,用怀念的语气感叹:“你知道吗,孩子?你和你的父亲真的很像。” 那男孩立即挺直了腰板,神色急切,身体前倾,而爱德蒙王仍然不急不缓地说:“是,你的父亲,尤其是你的鼻子和嘴巴....” 事实上,在身体上最显眼的那些特征上,这家伙都和他的父亲一点不像,他的父亲是棕色长发,而这男孩是金色,他的父亲眼睛很小,而且瞳孔是蓝色,但在男孩不仅眼睛大,还是还是鲜艳的红色。 但在知道答案以后,只要想,总是可以找到一些比较抽象的部位进行对比,更何况他并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 “....就像是爱德华本人站在我面前一样。” 不出爱德蒙王所料,那男孩立马就急了,他用诚恳的语气请求:“求求你,陛下,请您多说一些有关我父亲的事。” 他上钩了! 事实上,当备受信任的查尔斯勋爵来告诉他真相的时候,连爱德蒙王都大吃一惊,但现在,他绝不会让对方看出自己对这件事有一丝一毫的不了解。 他的语气飘忽却笃定,就好像他亲自经历了一切一样: “你知道,孩子,在这个世界上,法师们绝大多数都是贵族后裔,只有贵族的血能承载魔力,你们也不例外,和下城区的其他人不同,你们的父亲不是无名之辈,而是慷慨又善良的爱德华·奥蒂·格兰瑟姆男爵,而关于爱德华....在很久很久以前,在你出生之前,我,爱德华,还有多米尼兹,我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 似乎想到了什么,爱德蒙王流畅的叙述开始停顿,他的神色变得灰暗,表情也沮丧了一些,这不是演出,至少不完全是,在最令人痛恨的背叛发生之前,那的确是他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爱德蒙王已经不再关注那男孩的表现,随着回忆逐渐卷开,他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情绪里: “那时我刚继位没有多久,多米尼兹的处境比我稍好一些,他已经学会了如何成为一名德高望重的贵族,而爱德华呢?他是名富有的,活泼的,富有探险精神和正义感的年轻贵族....甚至还有主教,那时他刚接替上一任主教的位置,成为了大陆上最年轻的地区主教。” “我们四个聚在一起,抛弃了世间的偏见和仇恨,发誓要为善良,正义和公平而奋斗,我们把第一个目标瞄准了奴隶制,我们要在克洛希安废除奴隶制。” “我负责提供法理上的支持,颁布法律,对违法贵族进行审判,爱德华负责搜索市场,多米尼兹负责寻找证据,而主教则负责动用武力,我们之间的信任和感情迅速升温,事业也蒸蒸日上,那是我人生中最光明的日子。” “几年之后,我们逐渐有了自己的孩子。” 帕贝尔眯起了眼睛,按照时间来推断,现在这个孩子应该还不是他,而是艾琳,而故事的发展也不出他所料: “在特雷希娅出生以后,爱德华的妻子也怀上了孩子,作为朋友,我向他许诺,如果他能生下一个男孩,那么我也会把我唯一的公主下嫁,但结果你也知道,艾琳是个女孩。” 帕贝尔的表情有些扭曲,他的嘴唇抿紧又松开,嘴角下垂,眉毛紧紧团在一起,光是看到这张脸就能知道什么叫避之不及。 好在爱德蒙王已经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没有抬头勘破他的伪装,帕贝尔竭尽全力抚平了内心的惊恐和愤怒,很快又装作无事发生一样,摆出一副天真又严肃的表情。 “爱德华很失望,我们也是一样,他需要一个男孩才能继承自己的家族姓氏,爵位和财富,而我的承诺也依旧有效,所以,在特雷希娅五岁的时候,我们终于有了你,帕贝尔。” “也在这个时候,多米尼兹这个叛徒,他发起了一次叛变!” 爱德蒙王的音量猛然拔高,愤怒之情溢于言表,但他很快平静下来,咬牙切齿地安慰帕贝尔:“抱歉....我没吓到你吧,孩子?” 帕贝尔呆滞地摇了摇头,看起来就像是被吓坏了一样,他手里的茶只喝了一半,但现在已经凉透了,不过对面那杯也是一样。 “多米尼兹这个叛徒!”爱德蒙王咬牙切齿地再次重复:“我顶住了政治上的巨大压力,爱德华冒着生命危险去交易,威廉更是亲自上阵和捕奴队战斗!而多米尼兹这个叛徒,不过是因为敌人对他施加了一点压力,他就崩溃了。” “我早就警告过他不要让家人离开自己的城市,但他是那么自大!作为代价,他的妻子和继承人被叛军掳走,但代价却要我们承受!” “他逮捕了爱德华,宣称找到了爱德华贩奴证据,逼迫我以叛国罪将他处死,而盟友间的互相攻击也让主教彻底失望,他不再支持我们,到最后,我只能看着爱德华被送上绞刑台,失去了主教的支持后,我的士兵来不及调动,连狄伦省也被叛徒咬下,独立成了新的国家。” “我所能做的,就只有截下押送的队伍,悄悄把本该被流放的你们留在芬西,我安排了耐心的查尔斯勋爵来照顾你们,原谅我没为你们做更多事,孩子,但如果不想被多米尼兹发现,我就只能提供最低限度的帮助。” 在悲伤的外皮下,帕贝尔冷眼观察着爱德蒙王,不论事实如何,至少他对多米尼兹的惊天仇恨真实无误,每次只要一提起这个名字,爱德蒙王就会紧握双拳,面容紧绷,但突然,帕贝尔看见爱德蒙王的愤怒里又滋生出一丝喜悦: “但现在,幸好有你在,孩子,以你的名义,我终于能洗清他的罪名,因为继承者的父亲不能是罪人,只要你愿意,我会尽全力支持你寻回父亲的姓氏和爵位,但不幸的是,格兰瑟姆家族的庞大财产落进了多米尼兹手里。” “我会为你举行一场盛大的订婚典礼,孩子,到时候整个芬西的人都会认识你,你会一跃成为上流社会的宠儿,在你的帮助下,我们还能重新联合主教,我们会一起让那该死的叛徒付出代价!我只要复仇!而你取回格兰瑟姆家族的庞大财产,这样一来,你才算完整继承了你父亲的遗产....你觉得怎么样,孩子?” 爱德蒙王期待地看着帕贝尔,平心而论,假如是年轻的自己坐在对方的位置上,自己也会激动不已,但奇怪的是,那男孩看起来十分平静,甚至平静得有些过头。 帕贝尔也在犹豫,他在思考究竟是要继续伪装,还是干脆撕开真相,只要特雷希娅还活着一天,考虑到她和艾琳的友好关系,帕贝尔就不太可能使用强硬手段来逼迫爱德蒙王说出未经修饰的真相。 他当然不会相信爱德蒙王的一面之词,但爱德蒙王提供了足够的线索,足以让帕贝尔继续调查真相,如果能够证实他和艾琳的出身,那么他会立即夺回格兰瑟姆家族的姓氏,爵位和财产,但这不是为了自己,他对那位从未谋面的生理学父亲毫无感情,但艾琳不同。 作为已经晋升至一般三阶的法师,他的力量位于这个国家的顶点,他的复仇将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就算这名国王决定阻挠又能怎么样呢?可以很肯定地说,爱德蒙王对他已经没有了任何用—— 不,还有一件事,假如不能恢复爱德华·格兰瑟姆的名誉,那么即使夺回爵位和财产,恐怕意义也不够重大,这是爱德蒙王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而且这还不够,必须想办法让主教也出面脱罪,这样才能算是完美地洗刷了格兰瑟姆家族的耻辱。 这是个沉重的决定,帕贝尔叹了口气,本色露出一个牵强的微笑: “我知道了,陛下,” 他放下茶杯,拘谨地站起来,向爱德蒙王恭敬地行了一礼:“我已经得知真相,感谢您的招待,但....我还需要一点时间,我没办法立即向您许诺,请您原谅我的软弱。” “我知道,我知道——” 爱德蒙王几乎要抑制不住脸上的笑意,但他还是尽力装出一副慈祥而沉重的表情,用温和的语气说:“你是该好好休息下,不要担心,我会为你准备好一切,孩子,好好休息,等一切就绪之后,我会派我的信使来通知你。” 第12章 在晚餐时刻,特雷希娅依旧准时敲响了宿舍大门,她依旧穿着校服,依旧面无表情,但气质却和过去截然不同,即使只是站在门口,也能让人感受到那种手足无措的拘谨。 在两秒后,帕贝尔很快发现了她身上的违和感来自哪里,她戴上了一串精美的银手链,脑后绑着素雅的发带,手里握着一把精美花哨的连鞘细剑,连脚上的短靴都换成了皮鞋,按照帕贝尔的观察,特雷希娅应该是不喜欢打扮的人,但这些装饰却竟然把她点缀得恰到好处,而且这女人还带了礼物。 要说她对下午的谈话内容一无所知,那肯定是自欺欺人,或者说,这女人一定比帕贝尔更早知道爱德蒙王邀请他的目的。 帕贝尔不自觉地低下头,目光聚焦在特雷希娅的鞋尖,他的眉头越皱越紧,但特雷希娅今天却格外富有耐心,即使被帕贝尔堵在门口也没有生气,依然语气平静地问: “今天我不能进去吗?” 帕贝尔猛地惊醒,皱着眉瞪了特雷希娅一眼后,他让开了道路。 没有像平时一样迫不及待地返回房间,帕贝尔沉重地坐在特雷希娅对面,神情阴暗,语气沉重: “我想不需要我提醒你,要不了两天,你的父亲就会迫不及待地举办订婚典礼,而主角是你。” 特雷希娅表情平静,语气也没什么波动,她看起来对这个事实毫无抵触:“还有你。” 帕贝尔深呼口气,又缓缓吐出,他有很多话想说,但又感觉不太合适,如果把两次人生的年龄加在一起,那么他已经超过了五十岁,在这么漫长的时光里,这是帕贝尔第一次遇到如此艰难的交涉环境。 最终,他决定从简单的部分开始: “爱德蒙王说我是爱德华·奥蒂·格兰瑟姆的之子,这是真的吗?” 特雷希娅无声地点了点头。 “证据呢?我在这座城市里生活了十四年,但从没听说过还有这样一个人,那个查尔斯勋爵在哪?” 这个问题有些抽象,特雷希娅也在犹豫是否应该回答,最终,她看了帕贝尔稚嫩地面孔一眼,随后愧疚地移开目光,小声回答: “你要找的人是加文·查尔斯勋爵,是卡斯提尔家族的骑士团指挥官,他在昨天递交了退休申请并获得批准,现在想必已经踏上了返回领地的旅程。” 光看特雷希娅的表情帕贝尔就已经能得到答案,这个加文·查尔斯的生死去向已经不重要了,他的目光越发锐利,语气严厉地逼问: “看着我!你知道十四年前发生了什么,是不是?” 到了这个时候,答案已经不必再经由语言传达,只要看着那张表情灰暗的脸,帕贝尔就能知道一切。 他缓慢地吐出一口气,短暂屏息后,语气又反常地恢复了平静: “既然你不愿意讨论,没关系,让我们谈谈下一个话题。” “我需要洗刷我父亲的耻辱,为格兰瑟姆家族恢复名誉,为此我需要爱德蒙王的支持,但你的父亲却把这看作是一场交易,而交易的物品是你,你对此就没有一点意见?” “我并非否认你的魅力,但我确实对你没有好感,而我相信你对我也是同样,所以阻止这件事发生对我们两个都有好处,你认为呢?作为爱德蒙王的女儿,在这件事上你比我更有发言权,而作为时间神的继承者,你有足够的底气来拒绝这段注定灰暗的未来。” 特雷希娅短暂地抬起了头,帕贝尔能短暂地看到她眼中的挣扎和痛苦,这一度让帕贝尔以为自己可以达成目标,但很快,她又低下脑袋,双手紧紧地抱着礼物盒,只有声音还在竭力维持往常的平静: “不,我不会的。” 帕贝尔呼吸一滞,最坏的情况发生了,但好在他已经提前考虑过这种情况,即使完全不了解特雷希娅做出这一决定的动机,但帕贝尔尽量控制着自己的颌骨,让声音能从紧闭的大门中漏出一些: “既然这样,我将不得不拒绝爱德蒙王,我是继承者,还是一位实力强大的法师,只要我活着就足以扭转世人的看法,我会用别的方式来洗刷家族耻辱,到了那时候,我也势必要讨回家族的血债——” “为什么事情非得走到这一步呢?” 特雷希娅猛地抬起头,语气急切地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是事情会随着时间变化,我会逐渐喜欢上你,这也不行吗?” “我长得很好看,从小接受严厉的教育,从来没有近距离接触过其他男人,不论是音乐,文学还是绘画我都了解,我是名天赋优异的法师,还是技艺娴熟的战士,我还有自己的资产,在婚后,我可以全力支持你的事业,还可以守护你的安全,我不会再接受父亲的指令,只为了你而活,难道这也不行吗?” 后悔吗?也许有一点,假如当时在下城区时就地将帕贝尔处决,或许就不会有现在的难题,帕贝尔的魔力蹿升得实在太快,他不仅成为了身份尊贵的继承者,而且转眼间又成为了一般三阶的强大法师。 而在克洛希安,唯一的一位魔法大师也仅有一般一阶,而且已经老得不成样子,帕贝尔却只有十四岁,或许再过两年——或许再过两天,他就会像之前一样,转眼间成为一般十五阶的贤者,抵达人间伟力的巅峰。 后悔已经没有了意义,毕竟她不是真正的亚鲁梅隆本人,她只能尽力尝试补救错误,弥合伤口,让这危如累卵的局势不要滑向深渊: “事情没有必要发展到那个地步,帕贝尔....我一定会喜欢上你,也会尽力让你喜欢上我的,只要你给我——” “够了!” 在特雷希娅开始哀求的时候,帕贝尔几乎惊呆了,他从没想过一位如此优秀的女性会自甘情愿地放下所有尊严,特雷希娅说得很对,以同龄人的标准来说,她学识渊博,刻苦勤奋,精通魔法和武艺,连外貌和地位也屹立于世界顶端,不论从哪一方面看,她都不该这样卑微。 在过去的总计五十年人生中,帕贝尔从没见过这样的人,他盯着特雷希娅看了很久,怒火熊熊燃烧,但很快就只留下一堆灰白的余烬,于是冲动也就此转化为深深的失望: “看看你,你真可悲,你连人都算不上,只是一具会动的空壳。” 特雷希娅垂下头,闪亮的刘海遮住了她的双眼,即使是面对这样恶毒的辱骂,她竟然也没有一点反应。 “你很渊博,你很努力,但你的一切才能都只是为了把自己装点成更加精美的人偶,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帕贝尔的音量逐渐提高,但意识到艾琳就在厨房里以后,他不得不压迫自己的声带,咬牙切齿地呵斥:“你在浪费你的人生!你以为抛弃了灵魂就能换来幸福和美好?你这白痴!如果你真想让我好,那么你就离我远点,你这令人恶心的东西!” “我们截然不同,我们之间的区别如同天空和大地,不要再把我们相提并论!我依靠智慧和理性而活,掌握着渊博的学识和力量,我思维清晰,经验丰富,已经对一切未来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即将动身奔赴我的目标和理想,而你呢?你没有灵魂,没有目标,你亲手抛弃了自己的命运,转而通过乞求他人的施舍来活,你真让我感到作呕,我羞于和你并称为人。” 即便他的措辞已经激烈到这种程度,特雷希娅也似乎决定绝不反击,这种态度彻底让帕贝尔失去了耐心,还要多说什么吗?已经没有必要了。 距离爱德蒙王的订婚仪式还有几天,他会抓紧时间拜访主教和多米尼兹,随后在仪式开始前动身前往狄伦前线,等他回来的时候,他也就不再需要爱德蒙王的帮助了。 洗刷家族耻辱的道路并不只有一条,更何况,他本来也迟早要去一趟前线,他必须亲眼看看那些所谓的恶魔,和它们战斗,研究它们的习性,否则他就永远无法正确地认识这个世界。 会有危险吗?也许会有,但既然他已经卷进了众神的阴谋,既然众神对他另有安排,那么他就不该死在战场上,更何况,他并不弱小。 最后瞥了特雷希娅一眼,她的长发依然光彩闪亮,但那腐朽丑陋的灵魂却不停散发着恶臭,这女人会进行反思吗?会做出改变吗?不知道,但那也和帕贝尔无关。 在他即将抽身离开的时候,帕贝尔感到有人抓住了他的衣袖。 特雷希娅仍然低着头,她似乎试着平复自己的语调,像平时那样感情平淡地说话,但显然,她并没能成功,只是颤抖地,小心翼翼地请求: “我....给你带了礼物,帕贝尔....” 第13章 和帕贝尔想的一样,特雷希娅的礼物就是手上的那个包裹着蓝白缎带的小盒子,从体积来看,这里装着的应该是些类似于宝石或者之类的小体积高价值物品,不过令帕贝尔没想到的是,她手里的剑也是礼物的一部分。 显然,这不是给他的,而是接着给他的名义送给艾琳的礼物。 托着这个轻盈的礼物盒,短暂的沉默后,帕贝尔皱着眉,认真地对特雷希娅说:“对于刚才我对你说的话,我必须道歉,但这不代表我要否认我刚才说的话,我可以肯定地说,那些话完美地表达了我的情感和意见。” “而我之所以向你道歉,是因为我组织的语言或许不太恰当,如果我冷静一些,或许你听起来就会舒服些,我只是单纯鄙视你的选择和想法,但没有侮辱你的意思,希望你能了解这一点。” 特雷希娅死死盯着帕贝尔,看得出来,她的沮丧已经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埋藏在冷淡伪装下的愤怒和不满,也许她的忍耐终于被帕贝尔撩拨到了极限,但这副愤怒的表情也比之前那张晦气的脸要好看许多。 短暂的对峙后,帕贝尔低下头,开始研究手里的礼物,至于那把对他来说没有用处的长剑则被暂时放到了一边。 “我能拆开它吗?” 特雷希娅缓慢,沉重,用力地点头。 扯开精巧宽阔的蝴蝶结,轻盈的缎带柔顺地从盒子上滑落,帕贝尔把盒子放在桌面上,郑重地双手打开礼物盒的盖子。 出乎意料地,盒子里装着的既不是宝石,也不是金银饰品,而是一张令他感到有些刺眼的卡牌。 这是什么? 帕贝尔假装疑惑地抬起头,却把锐利的视线投向特雷希娅,仔细地观察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这些东西,假如它们不是放在这绒布盒子里,被特雷希娅带来,帕贝尔一定会认为它们是自己的卡牌,即使它们的牌面和边框都和自己已有的那些完全不同。 “这是太阳神的奇迹,” 面对帕贝尔的疑惑,特雷希娅很快给出了答复,从语气来判断,她现在似乎已经完全恢复了平静,这让帕贝尔感到想到荒谬且不适: “作为利奥波德陛下的继承者,你怎么能没有太阳神的奇迹呢?这就是我给你的礼物,帕贝尔。” 帕贝尔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些东西花了多少钱?” 特雷希娅没有说话,于是帕贝尔干脆把手从盒子上拿开,随后严肃地重复:“如果你不告诉我这份礼物的价值,那我就不能收下。” “礼物是不能用金币来标榜价值的,帕贝——” “——但馈赠可以,我确实需要这些奇迹,但我也不能无耻地把它当成一份礼物,告诉我它们的价值,我向你许诺,在将来,我会回报你对我提供的帮助。” 在帕贝尔的步步紧逼下,特雷希娅节节败退:“我已经是一般三阶的法师,在未来,我还会更加强大,你和你的家族正需要这个承诺,难道不是吗?” 最终,特雷希娅屈辱又不甘地避开帕贝尔的视线,小声地说:“1900金布朗。” “很好。” 帕贝尔满意地笑了,随后把手伸向礼盒里的第一章奇迹。 这张卡牌的牌面是一张纯粹的风景画,由画面左上侧的耀阳,左下小部分的森林和绵延右下至右上,辽阔无垠的麦田组成,右下角还写着一个红色的花体数字6。 和【天平】背面炽烈而威严的亮红一样,这张卡牌边框上温暖而热情的橘红所代表的正是利奥波德,而毫无疑问,它的能力也和太阳神有关。 【阳光治愈:支付(弱小*1)魔力,召唤出一团温暖的阳光,照亮周围并存在120秒。存在时,使半径4.5米内的所有生物每3秒治愈2个程度为“轻伤”的伤口,并且每30秒治愈4个程度为“严重”的伤口】 【·若处于日光环境下,则使魔力消耗降低为(微弱*1),且治愈伤口的数量翻倍】 【·若处于正午环境下,则额外使治愈的伤口分别提升为“严重”和“危险”程度,再使治愈的间隔减半】 和其他卡牌一样,描述的标准依然模糊不清,但有了已经实践过的其他卡牌作为对比,只凭借这些抽象的描述也足以想象它的强度,难怪它们要花费1900金布朗的巨款。 特雷希娅的神情中多了些期待,似乎看到帕贝尔露出点什么表情,但她只看到帕贝尔从锦盒中拈起一张奇迹,然后将它挥散成了飘散的红色光点。 特雷希娅猛地瞪大眼睛,这是怎么做到的?帕贝尔只是看了那张奇迹一眼,就已经理解它的故事和作用并学会了如何使用? 第一张卡牌的效果就已经足以让帕贝尔满意,下一张想必也不会弱。 第二张卡牌上的画比“阳光治愈”还要简单,只有在卡牌下端一只皮肤黝黑,粗糙而有力的手,高举着一支长剑,长剑的剑刃平放,从中切开整个太阳,但两侧朝外辐射的璀璨光芒仍让人无法直视。 【淬光:仅在光芒条件下可用,重复使用刷新持续时间,支付(微弱*4)魔力,选择以下效果之一:】 【使目标武器锋利度+2,或使目标防具的坚韧+2,持续60分钟】 【·若处于日光环境下,则可将目标改为至多六个,额外使武器的坚韧度+2,或使防具的重量减半,并获得缓慢自我修复的能力】 【·若处于正午环境下,则可将目标改为至多十二个,且再使武器的锋利度和坚韧度+2,或使防具的坚韧+2,重量归零。】 和第一张牌一样,它需要在特定时间里才能发挥出最大作用,但有所不同的是,它必须要有光源才可以生效,换句话来说,不考虑自然光源的情况下,它必须在使用过“阳光治愈”以后才能被使用。 这样一来,将它和“阳光治愈”分开配置到不同的卡组就不太合理了,同时合理推测,剩下的奇迹假如还属于利奥波德,那么应该也还有相同的限制。 第三张牌格外与众不同,因为它的边框是鲜艳的亮红色,而非温暖的橘红色,同时它的卡面也格外直观——一位保持着投掷姿势的人类骑士,和一头被尖锐的阳光刺穿的野兽,这张奇迹上的数字也是最小的,仅仅只有2。 【阳光枪:仅在光芒条件下可用,支付(弱小*8)魔力,塑造出一支强度为(一般)的阳光枪,并即刻向目标投射】 【·若处于日光环境下,则魔力消耗降低为(弱小*4),且在力量耗尽前可穿透伤害多个目标】 【·若处于正午环境下,则获得必中效果】 在画面中,被贯穿的野兽看起来不属于帕贝尔已知的任何一种,却有厚重的肌肉和闪亮的鳞甲,看起来防御力极强,但即便如此也被一击毙命,说明这张奇迹的强度应该相当高。 令帕贝尔感到惊诧的是,虽然他已经拿走了三张卡牌,而且每一张的强度都很能让人满意,但是盒子里居然还有第四张。 和先前三张不同的是,最后一张牌的色调十分奇怪,并非橘红,也不是亮红,而是刺眼的血色,画面里只有那个散发着暗淡血红光芒的圆球,和正中央那个环绕着金红光芒的黑影人拥有颜色,其他部位只有漆黑填充,和大量隐隐约约的模糊轮廓。 直觉告诉帕贝尔,这是在描绘利奥波德舍身化火的景象,按照牧师们的说法,奇迹的强度和记载的故事有关,那么这张卡牌的效果甚至应该比先前的那些都要强大,更何况它的使用次数是帕贝尔平生仅见的一次。 【“阳光升华”:仅在光芒条件下可用,支付(全部)魔力,抽取六张牌,每抽取一张卡牌,恢复(弱小*3)魔力】 【·若处于日光环境下,则抽取十二张卡牌,每抽取一张卡牌,恢复(一般*3)魔力】 【·若处于正午环境下,则抽取剩余所有卡牌,恢复所有魔力】 这是帕贝尔第一次看见能够主动补充手牌并恢复魔力的卡牌,平心而论,这张卡牌给他带来了极大震撼的同时,也让他的实力迎来了一次飞跃式的提升,光是这四张卡牌就足以支撑起一个卡组,更何况它们还存在对其他卡组的联动。 虽然1900金布朗已经是一笔巨款,但这些钱远不足以量化这四张奇迹对帕贝尔的作用,更何况这些钱里应该还包括了一把好剑,究竟是金布朗的价值比他所认知的更高,还是这些卡牌在他手里的作用比平时更强? 答案很可能是后者,帕贝尔带着疑惑和犹豫看了特雷希娅一眼,理智很快驱散了向她寻求答案的念头,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的秘密一辈子都不要被任何人知道。 特雷希娅错把他的思考和质疑当成了惊讶,于是露出欣喜又骄傲的浅笑。 令帕贝尔没有料到的是,取走“阳光升华”以后,盒子里竟然还有牌,第五张卡牌的边框不再是代表利奥波德的红色,而是冰冷的银色,牌面上绘制着一座灰暗的石台,一束皎洁的月光,还有位于画面和光芒正中央的,那本巨大而厚重,镶嵌着铁链的铁质典籍。 根据它的牌面和效果,帕贝尔判断这张卡牌不属于时间神,而是源自知识神希尔伯,传说中一切魔法的始祖: 【万辞全书:支付(无色,微弱*1)魔力构造万辞全书的投影,其内记载所有的星术,魔法和仪式。】 星术,魔法和仪式,夹在中间的魔法很好理解,但前后的星术和仪式分别是什么? 帕贝尔抬起头,他确信特雷希娅也能看到盒子里的情况,不论是从效果还是逻辑来说,这张牌都不像是给他的礼物之一,所以他需要一个解释。 “这是属于教皇的奇迹,从有第一段历史记录以来,它就已经开始在每一代教皇的手里传承,但时至今日,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够使用这张奇迹。” 特雷希娅的解释很明确,却让帕贝尔感到有些惊悚:“作为继承者,我们有资格尝试使用它,我也经历过同样的程序,不必担心,即使不能——” 历史上从来没人能使用这张卡牌——也就是奇迹,假如现在有人能够使用它,会发生什么事? 但看着“万辞全书”上记载的效果,帕贝尔实在无法放弃这些宝贵的,唾手可得的,绝无仅有的知识,他清楚使用这张奇迹的危险,不只是来自现实世界,同样也来自那些隐藏在世界之外的幕后黑手,但难道因此就要放弃这个宝贵的机会吗? 和这里可能记载的宝贵只是相比,可能存在的风险是那么微不足道。 “不——” 一阵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响起,随即两道沉重的铁链砸在地面上,碎石飞溅,但这本该如同山岳般沉重的铁书在帕贝尔手里却如同羽毛般轻盈,以致于他只需要一只手就能将它举起: “我能使用这张奇迹。” 第14章 假如这本书上的铁链是以方便斜跨着携带为目的而镶嵌的,那么它的主人一定不是正常体型,身高至少超过三米,肩膀也不会太窄或太瘦弱,否则无法支撑起这两道宽阔沉重的铁链。 对于体型正常的人,例如帕贝尔来说,比起一本书,这东西更像是某种异形武器,光是镶嵌在封皮上的锁链就和他的手臂一样粗,宝典封皮的边角圆钝,厚度却超过三厘米,哪怕不翻开来阅读并学习里面的星术,魔法和仪式,光是利用它的物理性质来战斗想必也不会令人失望。 “你——你——” 帕贝尔已经顾不上观察特雷希娅,更遑论作出回应,他兴奋激动,又警惕怀疑地放下高举宝典的手,让书页的内容能够映入眼帘,对于帕贝尔来说,这比移动一根羽毛还要轻盈,但地面上留下的痕迹却仿佛是一座山在移动。 翻开“万辞全书”,书封的移位带动了与之相连的铁链,在地面不堪重负的哀嚎中,帕贝尔开始阅读它的扉页。 星术:1~205 魔法:206~631 仪式:632~1725 “万辞全书”的首页异常简单,只是一页普通的目录,但其中依然透露出一些耐人寻味的信息,在人类社会广泛流行的魔法仅有约四百页的内容,且并非第一章节,在这基础上,他从未听说过的“仪式”虽然排在最后,却足有接近一千一百页,而同样不为人知的星术被放在阅读顺序的最初,却仅有二百零五页。 除了封面以外,目录是了解一本书最直观的方法,所以它的排序绝非没有意义,这是希尔伯本人撰写的书籍吗?如果是,那么他这样排序的目的是什么? 答案就在眼前,只要继续翻看就知道了。 书封上没有署名,而目录前后也没有序言,翻开第一页以后,就直接抵达了星术章节,从排版和有些潦草的章节名来看,帕贝尔怀疑这可能并不是一本正式的魔法百科全书,而只把它当做手账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来使用——至少作者在一开始书写它的时候不是。 在几次未果的尝试后,特雷希娅意识到帕贝尔已经完全被他手里的书籍所吸引,在短暂的思考后,她毫不犹豫地凑到帕贝尔身边,于是她也看到了写在星术第一页的简介: 【为以防有人忘记了星术的本质,我在这里重申:星术的本质是一种最为原始的魔法,但它只是在效应上和魔法类似,而释放过程完全不同,如果一个人要释放星术,那么他不需要拥有魔力,不需要了解施法的细节和大量练习,只需要祈求五色星辰,若能得到回应,那就成功施展了一个星术】 很直白,那么排列星术,魔法和仪式的因素是先进程度?也许是,但只要继续往下看,那么迟早会得到答案的。 【由释放星术的过程可知,星术实际上不能称为是魔法的一种,释放星术的关键不是魔力和经验,而是一些我也无法探究的因素,也许是魅力,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总之,你必须先感应到五色星辰,这是施展一切星术的前提,在这基础上,是否能得到回应或许只能取决于运气。】 看起来这本书的撰写者对星术很是不屑,字里行间透露着浓浓的厌恶和怀疑,而帕贝尔同样能够理解这种情绪,并感同身受,星术听起来就像是所谓的神术,祈祷不过是人们自我美化的说法,更合适的词语应该是乞讨。 事实上,由于有魔法的存在,星术也确实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中,但或许对于那些不能施法的人来说,星术恐怕存在致命的诱惑。 皱着眉,帕贝尔把视线投向下一段。 【在可以查证的历史上,第一个使用并传授星术的人是距今四千九百六十六年前的奥罗温,由于它的特殊性质,我很难相信它绝对安全,比起施法者,星术使用者们更像是星辰的傀儡,我仅出于学术目的在这里记录下星术的正确祈祷方式,但绝不建议任何人使用。】 这很合理,帕贝尔十分赞同撰写者的研究精神,叙述性的文字到这里戛然而止,他伸手翻开下一页,打算看看那些星术仪式的组成和应用,但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下一页的页眉赫然写着“魔法”。 它的排版和“星术”章节的扉页一模一样,几乎可以肯定地说,这就是“魔法”章节的扉页,但这不对,夹在两张扉页中间本该有的那些星术内容呢? 帕贝尔翻回一页,那的确是“星术”的扉页,但在它后面却不像扉页里说的那样记录着星术,而只有“魔法”的扉页。 这是怎么回事? 短暂思考后,帕贝尔把书递给特雷希娅,他早就发现了这个鬼鬼祟祟,悄悄偷看的家伙,不过这些不为人知的宝贵知识吸引了他的所有注意力,连长发在皮肤上划过的瘙痒也能轻易忽视: “你来翻书。” 出乎两人的意料,特雷希娅不仅无法从帕贝尔手里接过这本奇特的书,就连翻开它的书页也做不到,两人都清楚特雷希娅的力气有多大,但对她来说,即使只是这本书的一张书页也像一座山一样沉重,哪怕在她试图翻书的同时,帕贝尔仍只用一只手就能托起整本书。 两人面面相觑,帕贝尔更快接受了这个事实,他什么也没有说,急切地低下头,翻到“魔法”章节的扉页以后,又继续翻开一页。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理所应当,“魔法”章节扉页后的第一页正常记载着一个最简单的法术“引火术”,它应该是世界上每一个法师首先学会的法术,因为它的魔法阵格外简单,而且所需的魔力正好是最少的一份微弱魔力。 当然,这点微博的魔力不能转化成什么威力,不过这不重要,帕贝尔兴奋地回翻,开始阅读撰写者对魔法的认知和评价。 【魔法的历史起源比星术更加久远,而且比它更加先进,当我们使用魔法时,我们是在以自己的自由意志施法,凭借自身拥有的魔力转化威力,这点十分关键,但也正因如此,和星术不同,不是所有人都能学习魔法,甚至即使能够记忆,也不是每个学徒都能顺利施法】 没错,凭借自己的自由意志或他人的施舍来进行战斗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体验,对此,帕贝尔比其他人拥有更加深刻的体会。 【施法的关键是经验和魔力,它们分别对应着魔法阵的绘制和威力大小,魔法阵是魔法的核心,它关系到魔力的转化方式,如果没有正确的魔法阵,那么就无法正确地转化魔力,而对于高阶魔法,当它所需的魔力远超我们本身所有时,正确的法阵也能从魔海攫取魔力,为我们填补部分所需的空缺】 书里对魔法阵的阐释简单易懂,但是否有实际的案例来说明它的构成部分?如果有,那么学习所需付出的精力就能大幅减少,可即便没有,光是了解这些信息就已经是现代社会对魔法研究的一次飞跃——假如编纂者所说为真的话。 帕贝尔期待地下移视线,但也许是他的运气已经用完,“魔法”章节扉页的最后一段话并没有带来任何值得欣喜的消息,反而令人不寒而栗。 【很不幸的是,这个世界与魔海连接的门户正是五色星辰,如果要使用高阶魔法,就不得不经过它们的许可,我相信它们已经觉醒,这意味着它们可以像影响星术使用者一样,趁机反向影响我们的法师,魔法已经走到了末路,但对于绝大部分无法抵达强大阶级的法师来说,使用魔法仍是一个可靠的选择,对于那些现有的高阶魔法,我会尽力进行改良,好让它们绕过五色星辰的检验机制,保证我们还有基础的战斗能力,但我不能把太多精力放在这里,如果可以,所有法师必须尽快转修仪式】 这是什么意思? 帕贝尔无意识地屏住呼吸,眉头紧锁,而在他身边的特雷希娅则坐立不安,她想要和帕贝尔讨论书上记载的话,却不敢打扰帕贝尔的沉思。 某一刻,帕贝尔突然沉重地吐气,然后急切地开始翻页。 第六百三十二页,“仪式”章节的扉页。 【仪式的使用和魔法相同,为了释放一个仪式,我们必须要有正确的魔法阵和足量魔力,但区别在于,我完全修改了神代流传下的魔法阵——正确的说法是重制,我重新建立了一套崭新的体系,它脱胎于魔法,看起来像是魔法,效应也和魔法相同,本质却已经和魔法没有任何关联】 【即使只是使用低级魔法,我们也无法完全避开五色星辰的影响,因为魔法本身就需要借助它们的属性来导引魔力,好让魔力呈现出我们需要的特性,但在仪式当中,我将这一环节整合进魔法阵本身,我们不再需要利用魔海里的怪物来诱导魔力发生变形,这样一来,不论他们想对施法者施加怎样的影响都无能为力】 【但这并非没有代价,仪式对我来说再简单不过,我使用它们就像遵从本能一样轻松,但在改良了大量仪式后,我才意识到它对我的学生和后裔们或许有些过于困难——以最简单的引火术威力,如果使用魔法的方式来释放引火术,那么一共只需要刻画三笔纹路和支付一份微弱魔力,但在仪式的框架下,由于我们必须利用自己的力量来诱导魔力,成本会上升到二十笔纹路和四份微弱魔力】 【我有天赋,有足够的魔力,仪式的一切缺点对我来说都不值一提,但其他人呢?本就有许多人无法引导体内的魔力,而现在,即使是能够引导魔力的人也只有少部分能够顺利使用仪式,我错了吗?战争已经开始,我没有时间了,我把我的所有成果记录在这里,包括我的作品和最为重要的工具,现在,我要把时间重新投入到对魔法系统的改造里,愿祖父神庇佑我们】 第15章 在第三次完成翻译记录的合约后,新任的继承者帕贝尔·泰特突然消失了两天,随后,在第三天清晨,主教惊讶地看到对方已经在自己的书房中等候。 他看起来十分疲惫,长发也疏于打理,即使面对着书房主人也面无表情,就好像他虽然睁着眼,却实际上已经睡着了一样。 这很反常,主教警惕地后退一步,同时调整自己的手臂角度,确保一有需要就可以关上大门,为自己争取一点时间: “我似乎没有收到有关这场会面的通知,一定有什么地方出错了,但——我能帮您什么吗?” 那个苍白又虚弱的男孩抬起头,他看起来已经耗竭了力气,但那双猩红的眼睛却依然锐利:“没有通知是对的,也不该有通知,为了确保这会是场私密谈话,我特地用魔法绕开了守卫,还有你的助手。” 不,这说不通,世界上的确存在能让人暂时隐形的魔法,但那只能骗得过凡人,却骗不过经验丰富的法师,铭刻在教堂墙壁上的法阵也能自发侦测魔力,一但存在未经报备的魔力痕迹,骑士团就会立马出动。 “当然,不是你所知道的那个中级法术,我使用的版本更加复杂,但事实证明,效果也更好——你一定还记得这张....奇迹,特雷希娅公主说它在教廷内部很有名。” 从主教接住卡牌的动作来看,他绝不只是个普通的法师那么简单,在实际接触过以后,帕贝尔发现这些法师似乎和他在文艺作品里了解到的形象并不一致,不论是主教还是特雷希娅,都在近身搏斗中颇有造诣,好像就连艾琳也是一样。 他们绝不只是修习魔力,似乎剑术和体能也是衡量法师实力的重要因素,这是源于魔法的不足还是精益求精的精神?结合实际和“万辞全书”上的记载,帕贝尔倾向于前者。 “万辞全书”上记载魔法的页数总计为四百二十五页,其中最后一个法术的编号是1143,但根据特雷希娅和艾琳的阐述,人类社会里仍在流传的常用魔法仅有不到七十个,考虑到可能存在的,被禁止流通的魔法,最后仍存于世的魔法总量恐怕不会超过三百个。 距离魔法最为辉煌的神代仅仅过去不到千年,法师们引以为傲,赖以为生的法术理论就面临即将消亡殆尽的困境,对于一门几乎可以视作永远有人研究的课题来说,这种衰败的速度极不寻常,会和那些五色星辰有关吗? 没人知道。 主教当然认得这张奇迹,因为它的外观实在太有特点,只要见过一次就永远不可能忘记。 这张奇迹上没有名称,没有标示恩荣的圣数,描绘的场景更是让人毫无头绪,正因如此,有史以来从未有人能够使用它,但现在,几乎只是瞬间,主教突然理解了帕贝尔的意思,随即便是难以言表的震撼和惊讶。 “你——” 帕贝尔不耐地打断主教那些支离破碎的言辞,冷漠又快速地说:“在我第一次阅读的时候,特雷希娅公主和我一起看过里面的部分内容,所以你也应该看到同等份额的知识,但在那之前,你最好警告你的守卫远离这里,然后关上大门,正如我所说,我希望这是一次私密会面。” 短暂的思考后,主教欣然同意了这一要求,但在他离开书房的时候却并未归还奇迹,很快,帕贝尔听到了教堂大门关闭的隆响。 大约二十分钟后,主教才重新踏入书房的大门,这一次他显得谨慎了许多,严肃地在书桌对侧坐下后,才双手向帕贝尔呈上那张奇迹。 他什么也没说,但这种程度的交流也不需要语言,帕贝尔拿回了“万辞全书”,却并没有立即兑现诺言:“如果你想看,就得离我近点,这本书可不像其他书一样能够放在桌子上。” 对于主教来说,帕贝尔的说法倒没什么可疑的,令他犹豫的是某些更加具体,又或者更加抽象的事务: “等等....我只是个地区主教,如果您认为里面有任何我不该看的东西,那就不要让我看,只要告诉我里面有什么就好,” 对秩序的认同最终战胜了对知识和力量的渴望,主教勇敢地看着帕贝尔,竭尽全力把视线从他手里的奇迹中挪开,或许他的表情有些狰狞,但语气却是斩钉截铁: “我会通知信使,而信使会通知教皇,我相信最多只需要两周时间,教皇陛下就会赶来。” 看着主教的表现,帕贝尔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没有恶意,但假如我们就按照你的说法来做,我怎么知道哪些内容是你不该看的?” 这个问题确实难以回答,但主教明白,答案其实很简单,对方迫切地想让他看到书里的内容,也就是说,帕贝尔对他另有所求。 他能拒绝得了吗?他不知道,但还是要做最后一次努力: “有关这点就交给您来判断,我相信您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帕贝尔终于没有忍住,他欢快的笑声环绕在会议室里,像浪潮一样无情地冲击主教的心理防线: “我的判断就是,这本书里只有知识,而知识就是知识,和政治,哲学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都无关,不论写下它的人是何立场,阅读它的人又有什么身份,知识就是知识,它本身总是无辜的,但——” 一记重锤砸落,主教的心脏也随之一颤,他看着帕贝尔展示手里的奇迹,然后将它拍在桌面上,身体前倾的同时,笑容也突然消失不见: “既然你坚持不想阅读它的内容,那么我们不妨做个交易,你继续去联络你的信使,而在那之前,你要回答我的几个问题,随后我会把筛选过后的,绝对‘安全’的知识交给你,而且我向你许诺,那一定是早已遗失,无人只晓,同时又足够实用的知识。” 主教陷入了漫长的沉默,帕贝尔说他不想阅读那本书,这完全是错的,他不仅想,而且非常想,成为高级法师所必须得求知欲如今成为了累赘,让他抓心挠肺,坐立不安,但帕贝尔还说知识本身没有立场,这或许没有错,可阅读并运用它的人本身却有立场。 最终,他同意了对方的条件,既然帕贝尔现在愿意把这本书拿出来分享,那么他以后也会,而教皇陛下也不是自私的人,经过他们的双重审核后,他最终还是可以学到书里的知识,而且更加安全,还可以避免不必要的风险。 毕竟扒去主教的外衣后,他自己不过也只是个拖家带口的流浪汉。 主教以为帕贝尔的问题不会太难,既然他选择发问,那一定是认为自己能够当场回答,而且回答还要足够准确可信,那么问题还能是什么呢? 第一个问题如期而至,而内容也和主教预测得一模一样: “第一个问题,我叫什么名字?” 帕贝尔紧紧盯着主教的表情,谈及过往真相时,他调动起了仅剩的最后一点精力,扫除蒙蔽在眼前的迷雾,好让自己能更清晰地看见主教脸上的每一个细节。 令他失望的是,对方似乎很平静,或许“万辞全书”的诱惑确实对他造成过一些干扰,但对方没有辜负教皇的信任,作为一名杰出的政治家,他已经扫清了贪婪带来的影响,重新让理智在思维中占据上风: “我知道你想听到什么,但作为交易,我会告诉你正确的那个:你的名字是帕贝尔·泰特。” 帕贝尔眯起眼睛,却保持着沉默,一言不发。 “我知道爱德蒙召见了你,他可以告诉你你是爱德华的儿子,我知道你还会去见多米尼兹,或许他也会告诉你,你是爱德华的儿子,但这有什么意义?爱德华早在十四年前就死了,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谁还能证明你的身份?当然,从时间上来看,他的儿子现在确实是十四岁,而且死人也不能反驳你们。” “按照判决,他的子女该被流放到银风城,那是克洛希安的北方边界,如果这一判决得到执行,那么他们早该死了,两个孩子不可能在银风城存活,更不可能出现在芬西。” 主教的态度很坚决,不论是出于逃避又或是维护逝者的目的,他并不愿意承认姐弟正是爱德华那对了无音讯的子女,但他的看法并不重要,甚至连回答也可有可无,因为帕贝尔身边已经有了最关键的证人。 没有和主教过多纠缠,帕贝尔若无其事地略过了这个话题,就好像他已经欣然接受了主教的说法,随后抛出第二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告诉我,在你的视角里,从933年直到938年爱德华被依法绞死为止,克洛希安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16章 从教堂离开后,帕贝尔马不停蹄地赶往今天最后一个目标地点。 他没有吃午饭,甚至从昨晚开始到现在都没有休息,但现在,一种更加高效的能量填补着生理和精神上的空缺,让帕贝尔感不到疲惫,也不因饥饿而虚弱。 即使多米尼兹的邀请函已经过时,而且他并未提前通知,但帕贝尔仍相信多米尼兹会接受这次会面,而事实也如他所料。 在守卫通报后,多米尼兹的管家立即认出了他,于是他被请进了会客室,在大约六分钟以后,他就见到了这个国家的第二统治者,宰相多米尼兹。 从外貌上来看,多米尼兹似乎并不符合人们对贵族的传统认知,他毫不肥胖,甚至以下城区人的标准来说,他也称不上健壮,这个男人看起来虚弱不堪,眼眶深陷,疲惫充斥着他的脸庞,假如不是他身上那些华贵的衣饰,没人会相信他是这座城中庄园的主人。 在看见帕贝尔的第一眼,多米尼兹就已经意识到他犯了致命的错误,帕贝尔·格兰瑟姆的魔力浩如烟海,让他无法量化,他绝不可能在短短几天内晋升到如此程度,那么答案显而易见,他的情报出现了致命错误。 但这是仆从们的过错吗?对他们来说,弱小三阶的法师和一般三阶也没有区别。 多米尼兹只能庆幸于自己的谨慎,没有在看清事实之前就鲁莽地摆出傲慢的态度,他顺从地弯腰行礼,展现出面对国王一般的尊敬:“向您问好,尊贵的格兰瑟姆男爵,您的光临让这座宅邸蓬荜生辉。” 看着对方一丝不苟的问候,帕贝尔爽朗地笑了起来: “既然你已经知道我是谁,那么你也一定知道我来这里的目的,我已经听过了两个版本的故事,现在,跟我说说你的。” 毫无疑问,那两个版本分别来自爱德蒙王和威廉主教,帕贝尔·格兰瑟姆说他想要听到第三个版本,那他想听到什么?假如他对国王或者主教的故事满意,又怎么会来这里呢?可即便如此,多米尼兹也不敢冒然试探对方的想法。 更关键的地方在于,不论怎么用言语辩驳,在爱德华死后,格兰瑟姆家族的遗产确实流落到了他的手里。 意识到思考的时间已经太久,多米尼兹干脆放弃了揣摩,面对一位一般三阶的强大法师,他能做出的挣扎极为有限,倒不如表现出恭顺的态度,或许能够换来宽恕。 他干脆坐在帕贝尔的对位上,动作拘谨得像是客人一样,语气平静,却恰到好处地透露出一种疲惫且服从的态度: “恕我愚昧,我只知道您要询问爱德华的事,但具体说来,您想听到怎样的故事?” 我想听到怎样的故事? 帕贝尔的笑容加深,甚至忍不住笑出了声,多米尼兹战战兢兢的神态很令人心生怜悯,毕竟他看起来像是个好人,但对于帕贝尔来说,这种程度的伪装并不比剧院里的表演更加高明: “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吗?但我知道你在说什么,” 帕贝尔的眼神深深刺痛了多米尼兹,那是一种混杂着嘲弄,欣赏与鼓励的表情,他的语气欢快,和多米尼兹的沉重格格不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对权力,地位,财富和你们之间的斗争都不感兴趣,这些东西对我来说一文不值,我生来就带着使命,我有更高的追求。” “我可以确定地说,我们是截然不同的人,不必再猜测我的目的,告诉我十四年前发生了什么,然后我就会离开,就这么简单。” 对方彻底堵死了自己回旋的余地,一阵沉默后,多米尼兹最终还是开始在帕贝尔的胁迫下讲述过去的故事。 前半段和爱德蒙王讲得几乎一致,和帕贝尔想的一样,故事间的冲突也主要集中在那次背叛上,谈及主教离开的情节时,多米尼兹显得十分恼火: “我不知道爱德蒙跟你说了什么,但如果你真的聪明,你就该知道是他先背叛了我们,我们曾有过约定,本应由爱德蒙承担来自旧贵族的政治压力,但他是怎么做的?他一次又一次地妥协,在那四年时间里,光是我的管家就换了两个,爱德华呢?他交出了我们每一个手下,直到我们无人可用为止,” 说到这里时,多米尼兹的语气已经近乎于咆哮,他的神色癫狂,怒火冲天,声嘶力竭地质问:“在爱德蒙的胁迫下,我一次又一次毁诺,将我的追随者一个个交出,不止是我们的事业,连我的个人和家族声誉也即将崩塌,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愿意替我们办事!难道要我亲自下场?” “正因他一次又一次地退让,主教才会选择离开,如果他不走,接下来爱德蒙一定会对他的骑士们出手,我和爱德华也要抽身,我们都知道这件事已经难以为继,但爱德蒙呢?他竟然把这叫做背叛!” 多米尼兹的五官扭曲着,伤口被撕开的痛苦逐渐减轻,愤怒被压实为仇恨,他的语气冰冷沉重,透露出的决心如刀锋般锐利:“但我们还是晚了一步,我们被他描绘的光辉愿景蒙蔽了双眼,没能提前看清这个懦弱小人的真实面目。” “在宣称我们背叛以后,他立马就朝爱德华下了手,速度快得让我和主教都反应不过来,这可能是临时起意吗?他肯定早就给自己想好了退路,就和之前每一次一样,只要一有危险,他就会立马出卖自己的手下和朋友,他选择的最后一个祭品就是爱德华。” 对于故事的后半段,爱德蒙王和多米尼兹的叙述之间已经不是略有差别那么简单,爱德蒙王指责多米尼兹办事不力,而多米尼兹则指责爱德蒙王逃避困难,轻信谁都不是当下的最佳选择,所以帕贝尔只是指出了一个众所皆知的真相: “但事实却是,爱德华死后的财产全都被你据为己有,只在有关这一点上,爱德蒙王和主教的叙述是完全一致的,看来还是你更可疑一点。” 面对帕贝尔饶有趣味的恶意轻语,多米尼兹仍保持着冷静: “我知道语言在这种事情上有多无力,我不会为自己辩驳,假如你认为我是杀害爱德华的凶手,那么你大可以动手复仇,但如果你放了我,我也不会改变,我的子嗣已经先我一步离开,我没有再娶,得益于爱德蒙的恩赐,我的家族和荣誉已经一文不值,我的人生和家族都彻底毁了,我愧对我的先祖,我发誓,我会用我的余生来完成复仇。” 帕贝尔收敛了表情,盯着多米尼兹看了很久,当教堂的大钟响起五次时,他突然又笑了起来,轻声细语地说:“你的‘余生’一定包括爱德华的遗产,是吗?” “如果你那么想要那笔钱,我现在就能把它们还给你,但正如你所说,我需要它们,” 多米尼兹的脸色越发阴沉,颓败:“我没有了名誉,家族也没有未来,如果再失去这些钱,就彻底没人愿意追随我了。” “你当然要把它们还给我,而且速度要快,那本就不是你的资产,从个人角度来说,我同情你的遭遇,所以我不会向你要回这笔钱的收益,我会给你足够的时间来清点——整整一天半的时间,怎么样?毕竟我留在芬西的时间不多了。” 帕贝尔站起来,彬彬有礼地向多米尼兹行了一礼,现在,他已经听完了三位亲历者的故事,或许他已经可以说自己了解了全貌,显然,主教算是最无辜的那个,直到背叛发生之前,他都还是相当可靠的朋友,从个人角度上来说,帕贝尔也愿意尊重这样的人。 至于多米尼兹和爱德蒙,他们都有该死的理由,但现在不必急着做出宣判,毕竟他还要参考第四名亲历者,也是最重要的当事人的意见: “你说你尝试过帮助爱德华,我相信你,但爱德蒙也说过一样的话,而且我们都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假如仅凭言语就能改变现实,我们绝不必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也不用浪费宝贵的时间来听这三个无聊的故事,” 帕贝尔依旧在笑,但刘海洒下的阴影遮蔽了他的双眼,斜阳拉长了他的影子,有那么一瞬间,多米尼兹差点以为自己在面对的是一头赤眼尖牙的野兽,而不是一个年轻的孩子: “就这样吧,明天我要看到账本,后天我要看到实物,至于你,至少有一点可以放心,假如我要杀你,那么我一定不会放过爱德蒙,当然,前提是你能拿出我要的东西。” 这条件不算很差——至少对于多米尼兹来说不算差,但他仍试图挣扎,希望能为自己争取更好的交易,可惜,帕贝尔没有给他机会,看着对方的背影,多米尼兹最终咬着牙问: “等——我确实接手了你父亲的财产,但这些年里也用掉了不少,我向你保证,那些钱都是用来——” “那不关我事,” 男孩摆了摆手,甚至连头都没回:“你要自己想办法解决,记住,这是一场交易。” “你出钱,我出命——你的命,就是这么简单。” 第17章 在教堂的大钟敲响六次前,帕贝尔准时回到了宿舍,和平常一样,艾琳正在准备晚餐,而特雷希娅这没用的家伙正在等待投食。 看到帕贝尔以后,她变得有些紧张:“你去....” 话说了一半之后,她又突然沉默了,帕贝尔就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看,直到她终于找到下一个话题为止: “听说你要离开芬西,到狄伦前线去?” “消息真灵通,”帕贝尔朝她笑了笑,放下伞,头也不回地走向自己的房间:“我不反驳,你猜。” 晚餐后,特雷希娅不太寻常地早早离开,于是帕贝尔干脆走进了厨房,熟练地拿起一只盘子。 艾琳愣了愣,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收拾餐桌,更何况这些工作量和厨房一样小,不需要也容不下两个人一起工作,假如帕贝尔再长大一些,那么他要挤进来就有些勉强了。 “帕贝尔,我来就好。” “好,”虽然答应了艾琳,但帕贝尔手里的动作却没有停下,他看起来怡然自得,心情极佳:“明天是周末,要不要一起去商店街逛一逛?” 艾琳的动作迟缓了,她有些怀疑地看着帕贝尔:“为什么?” “我最近在教廷里赚了些钱,既然我们已经搬离了下城区,那么也是时候给自己换些新衣服,这样才符合我们的身份....” 放下手里的盘子,帕贝尔又拿起另一个:“衣服,鞋子,家具,饰品....我们还可以看看附近的房子,如果有满意的,我们也能买得起,这样我们就有了真正的新家。” “但是....” “但是?” “不,没什么,”艾琳脸上写满了犹豫,她苦恼地说:“我想申请提前毕业,帕贝尔。” “哦?” 短暂的惊讶后,帕贝尔很快恢复了笑容:“能和我详细说说吗?” “嗯,” 艾琳放下最后一只盘子,但她还要洗刷灶台,于是帕贝尔自觉地走到一边,表情惬意地靠在墙上聆听:“我已经通过了所有测试,魔力总量也超过了弱小一阶,如果想的话,我随时可以申请毕业,这样一来就不用再缴纳下个学期的学费,但是....” “但是?” “但是,一但我申请毕业,我就不能再免费使用学校里的设施和图书馆,更重要的是,我们必须在一周内搬出这里,” 艾琳低着头,特地把脸扭到帕贝尔看不见的角度,她的眼中闪过一缕失落:“我想,即使上城区的房子很贵,但总比继续缴纳学费然后住在宿舍里划算得多....我还攒了一些——” “那就这样说好了,姐姐,你比我更清楚学院的规则,所以我支持你,” 帕贝尔打断了艾琳的话,他从墙上弹起来,活动了一下肩膀,迈着欢快的步伐走向房间:“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我陪你一起去申请结业,然后去商店街观光,” “下午的时候,我们就去住宅区,如果找到喜欢的房子,我们就把它买下来....既然这样,记得早些休息,姐姐,否则明天的计划可就完成不了了。” 当帕贝尔的脚步逐渐远去,最终消失以后,艾琳才微不可查地“嗯”了一声。 第二天早上,当她像平时一样起床的时候,发现帕贝尔已经做好了早餐,他看起来神采奕奕,但造型却很滑稽——为了能在阅读“万辞全书”的同时不破坏地面,他把书封上的铁链全部缠在了身上,看起来就像街边的杂耍艺人一样。 吃完早餐后,帕贝尔连拖带拽,终于让艾琳放弃了出门前洗刷餐具的想法,于是两人开始朝第一个目的地进发——学院长的办公室。 按照艾琳的描述,学院的院长是大法师奥菲斯,但他已经太老,且同时还是皇家法师的领袖,所以并不经常在学院里办公,往往由副院长来代劳,但今天,很显然,奥菲斯已经在他的办公室里等候多时。 这是个干瘦的老头,穿着朴素陈旧的长袍,留着长须,但不怎么浓密,一头白发则还要更加稀疏,但即便是这副模样,也不代表他命不久矣,法师们的寿命总能达到一二百年,如果不遭遇意外,大法师们更能生存两百年以上,在正常情况下,搞不好这家伙能以这副半截入土的状态把爱德蒙王熬死,然后再熬死他的儿子凯尔加尼兹。 面对艾琳的请求,他毫不意外,爽利地让副院长代劳,自己则带着恭敬甚至讨好的神色凑近帕贝尔身边: “向您致敬,伟大的继承者,我是一阶大法师奥菲斯,我听说您手里保存着记录所有魔法的宝典,我愿意成为您的学生,同时在不与本职冲突的情况下为您服务三十年,请问这能否换来一次阅读万辞全书的机会?我只要抄录三十个魔法....不,十个魔法就好,我以生命和灵魂保证,这些魔法绝不会外传....” 帕贝尔温和地笑了笑,随后坚决地拒绝了这个条件:“不。” 奥菲斯的表情十分失望,在他咬牙提出更加丰厚的条件之前,帕贝尔就紧接着补充:“知识不是用来交易的筹码,知识就是知识本身,它也不属于我,而是先人的遗泽,我无权将它标价出售。” “假如我还有时间,我很乐意和你分享‘万辞全书’里的知识,但可惜的是,我马上就要离开芬西,而且想必你也知道,一般人无法阅读这本书,” 奥菲斯的脸上写满了赞同,不好分辨这是他发自内心的感受,又或者只是单纯为了给帕贝尔捧场——考虑到他和学院的做法,帕贝尔更倾向于后者,显然当他占据优势的时候,他是不会认同这种理念的,不过没关系,那和帕贝尔无关: “我向你保证,只要我一有时间,我就会打开宝典,抄录里面的法术,将它们重新编纂成纸质书籍,这样就能让每个人都阅读它的内容了,这些书会放在我的图书馆里,向每个人开放,到了那时候,你也可以过来借阅。” 首席大法师的表现显然也影响了他的助手,副院长以前所未有的高速批复所有申请,完成每一道手续,还宽宏地允许他们在宿舍里居住到下个学期开始之前,很快,姐弟俩就在奥菲斯期盼的目光下离开了院长办公室。 下一站是商店街,平心而论,特雷希娅赠与的附魔长剑和奇迹确实解了帕贝尔的燃眉之急,所以本来打算用于购置武器的存款就可以用来买些更加日常的用品。 帕贝尔给自己买了两套礼服,由于没有时间定制,所以他直接买了成衣,这也不是没有好处,毕竟花的钱不多,虽然帽子的比例不太合适,但正好能弥补他的身高缺憾。 除此之外,他还买了两件相同款式的披风,能够遮住他的整个上半身,末端垂下到小腿处,两侧肩膀则用钢架支撑,虽然不太舒适,而且闷热,但如果能挡住双手的小动作,那么这一切代价就值得。 出于个人爱好,他最后去定做了一支手杖,这花掉了今天最大的一笔单件付款,整整二十枚金布朗,幸运的是,由于鹰头手杖十分畅销,而且他的手掌较小,所以他需要的鸦头手杖可以直接用预制好的鹰头粗胚来改造,店主向他保证,在明天早上八点之前就会把成品做好,送到宿舍。 至于艾琳,帕贝尔本来以为她会买些炫目华丽的裙子,但她只是买了两件简单的外套,一件厚,另一件较薄,两套长短不一的布裙还有一顶小帽,再加上两双圆头短靴,所有东西的价格加起来也没有那支金鸦杖贵。 帕贝尔本想给她买条手链,但艾琳坚决不肯接受,于是帕贝尔只好接受现实,再一次撒娇兼耍赖地把她带到了一间看起来生意火爆的餐馆里。 来就餐的大多是魔法学院的学生,他们都出身于贵族家庭,所以这家餐馆的食物应该不会很差,但实践证明,他们做的食物远比不上艾琳,假如再难吃一点,那么就足以让人作呕了。 离开饭店以后,艾琳突然提出想去剪头发,帕贝尔欣然同意,即使这似乎不符合她的习惯。 在平时,她都是把头发蓄到垂落膝盖的位置时才会剪掉,帕贝尔一直很怀疑这会不会影响训练,但考虑到特雷希娅的头发也及腰,他就放弃了思考,也许女孩们都有特殊的秘诀,而他恐怕永远学不会。 当艾琳从理发店出来的时候,她的长发已经变成了披肩短发,帕贝尔一边称赞她的新造型,一边像是变魔术一样从袖口抽出一根咖啡底色,白色条纹的丝绸发带。 “别动....呃——还得稍微蹲一点,姐姐,我够不到那么高....” 和帕贝尔预测的一样,这根朴素的发带和艾琳的穿衣风格十分匹配,轻盈柔顺的发带比黑发本身更加自由,即使只是一阵清风也能让它摆动,比起长发反而更有动人心弦的感觉。 帕贝尔满意地看着这一幕,相同的发带在他袖子里还有三条,等这条破了,脏了,或者丢失了以后,他就会把备用的拿出来,再给艾琳一个惊喜: “很漂亮。” 艾琳浅浅地笑了起来,这或许是她这几年来露出的最轻松的表情:“谢谢——” 帕贝尔露齿一笑:“不用谢。” 在旅程的最后,帕贝尔如期找到了一座位于康斯坦斯大道两侧,本属于杜兰特伯爵的独栋小楼,据说他正在清退无用资产,显然,这栋位置优秀的房子也是老贵族眼里的无用资产之一,和上次一样,借着继承者的名义,帕贝尔免除了中介费和公证费,甚至在交易完成前,收到消息的管家还紧急赶来,让帕贝尔仅以440枚金布朗的低价就拿下了这座房子。 如果要按照正常的交易流程,算上被优惠的部分,被免除的中介费和公证费,这座房子的价格至少要一千枚金布朗才能拿下,甚至要一千五,算出结果之后,帕贝尔笑得很开心,但却不是因为他节省了一千枚金币。 “我们不是马上要离开芬西吗?”艾琳的表情和帕贝尔形成了鲜明对比,她眉头紧蹙,看起来一次性支出440枚金布朗的举动给了她很大压力,但或许更令她担忧的是帕贝尔一路用脸抵资的举动:“学院也允许我们继续住在宿舍里,好像也不是非得....” 帕贝尔收敛了过于张狂的笑容,深吸两口气才恢复平静,他仰头看着房子的屋顶,每一块木板都光洁如新,闪闪发亮,想必一定有人频繁打理,即便如此,它还是被定义成了“无用资产”: “我们都是一艘小船,姐姐,漂泊在这个世界上,或许我们很幸运,有彼此能够联络,但又有哪艘船可以永远航行下去呢?现在,我们有了自己的避风港,这意义重大,绝不是可有可无的事。” 艾琳叹了口气,最终没有说话,显然,她对这个决定仍然持有反对意见。 教堂的大钟敲响五次,但艾琳却不论如何也不愿意在外面解决晚餐,于是帕贝尔只好和她一起回到宿舍,不出意外,特雷希娅又躺在沙发上等待投喂了。 即使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帕贝尔仍没有和她聊起任何话题,晚餐时间结束后,今天仍是轻松又快乐的一天。 在第三天早上,教廷的信使敲响了宿舍大门。 第18章 准确来说,这是信使的信使,因为真正的“信使”特指某人,而且从这位祭祀的语气来看,那信使也是了不起的大人物。 礼貌地表达谢意后,帕贝尔没有急着赶往教堂,而是先从容地吃完早餐,刷完盘子,才略带留恋地出发,即使芬西有诸多不好,但毕竟他在这里生活了整整十四年,哪怕算上过去的年龄,也几乎占据了他人生的三分之一。 第一个三分之一,他活在父亲和家族的庇护里,第二个三分之一到来时,他接连踏进了两个崭新的世界,被阴谋诡计,鲜血与死亡包围,当最后一个三分之一降临,他过去的人生却突然和现在割裂,仿佛那只是一场异常真实的梦境,所有理想,汗水,痛苦和仇恨突然失去了支点,于是人的理智和思维也岌岌可危。 现在地球上是几年?还能回去吗? 谁知道呢。 今天的教堂异常肃穆,骑士们全副武装,警惕地守卫着每一寸空间,一路上的人们都在谈论主教下令封锁教堂的事,显然,这是为了给他和大人物创造肃穆的见面环境,理所应当地,帕贝尔和艾琳畅通无阻地走进了教堂。 透过彩绘玻璃的折射,教堂被阳光染成五色,阴影勾勒着墙壁的边界,让整座建筑呈现出一种圣洁而神秘的辽阔,和帕贝尔预料中一样,教堂里坐着两个人——威廉主教,还有在他身边那个穿着全身白甲,戴着龙形头盔的人。 但出乎预料的是,教堂里居然还有第三个人,特雷希娅坐在教堂的一角,看起来和主教两人格格不入,但即使帕贝尔走进大门,她也只是坐在原地投来视线,甚至连点头的动作也没有。 这很不寻常,观察她两秒后,帕贝尔开朗地笑了笑,然后就把这件事抛诸脑后,他走向主教,而艾琳在短暂的犹豫后,最终还是决定走向特雷希娅。 而当他走进教堂时,主教和信使就已经站了起来,主教本就是个不苟言笑的人,而今天的他比过去更加正式,戴着主教的礼冠,披着代表战争神信仰的金红色披肩,表情庄严,语气肃穆: “欢迎,殿下,请容许我向你介绍‘风行者’科罗拉瑞昂,他是梅瑞狄斯的主教,同时也是教廷信使,一位值得尊敬的贤者,他总计持有六张最上级奇迹‘春风加护’,这份恩荣能让他全天都不受大地束缚地行动,因此他总是往返于狄伦前线和雷克西昂,支援战场的同时,也为教皇传递紧急信息。” 信使也友善地朝帕贝尔伸出了手:“很荣幸见到你,格兰瑟姆殿下。” 他的嗓音听起来极富磁性,且语气温和,似乎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但那身沉重且精美的全身盔甲却掩盖了他的外貌,人们只能看到那些被雕刻成龙鳞形状的甲片,以及那凶残尖锐的龙吻,这咆哮的狰狞龙首和他的嗓音形成了鲜明对比。 “很荣幸,”帕贝尔伸出手,象征性地和他握了握,随后就迅速收回:“所以你就是来阅读‘万辞全书’的人,你打算怎么做?在这里阅读,把它抄录一份,还是把整本书,甚至整张奇迹带回去?”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不必担心,殿下,” 信使似乎笑了笑,但是龙喙沉重的阴影挡住了他的脸,所以帕贝尔只能通过推测来判断,往常通常是他处于这样的位置上,但现在角色互换的感觉令他浑身不适:“事实上,我的确带着教皇的口信,陛下希望能够亲自见你一面....意思是,希望你能去一次雷克西昂。” 帕贝尔眉头一挑,他开始快速思考教皇发出邀请的原因,这有可能是每位继承者都要经历的事,但另一方面,更重要的原因恐怕是“万辞全书”。 与此同时,教廷的总部也很让他在意,他们把那座城市命名为“雷克西昂”,虽然绝不可能是那个幻境男人让他去寻找答案的地方,但其中一定有着某种联系,不论如何,他总得去那个假的雷克西昂看看情况。 “我知道了....”借助披风的掩藏,帕贝尔悄悄把“体质强化”攥在手里,只待需要时就可以立即激活:“那我该什么时候觐见陛下?” “通常来说,这种私人性质的会面不会规定时间,尤其是对你来说,但....”科罗拉瑞昂的语气一转,哀伤地叹了口气:“最好快一点,陛下的时间不多了。” 教皇时日无多,这是个重要消息,但显然,它似乎不像帕贝尔想得那么隐秘,因为威廉主教的脸上毫无波澜,作为一名信徒来说,他的反应未免过于平静,因此他绝不是第一次听见这个消息。 短暂的沉默,又像是哀悼之后,帕贝尔才沉重地点头:“我知道了。” “不必那么沉重,这不是可悲的病逝,而是一次崇高的牺牲,陛下本人也早已做好了准备。” 虽然这么说,但那龙喙却左右摆了摆,带起几道细小但凌厉的风声:“如果我没有记错,我听说你想去狄伦前线,是吗?” 帕贝尔点头,他对所谓的“崇高牺牲”有兴趣,但也只有一点,还不足以改变他的行动计划:“是,成为继承者后,我了解了许多秘闻,但我知道的越多,对这个世界的疑惑就越深,我必须亲眼看看狄伦的样子,否则我就永远无法认识这个世界。” “但战场就是战场,如果你只是从书上了解过,那么我必须警告你,战场上没有浪漫,没有荣誉,也没有什么美德,那单纯是一片走进现实的噩梦,但现在你还有改变主意的机会,这不能说明你是勇敢还是懦弱,你只是单纯还没有做好准备。” 一束视线穿透那片浓重的阴影,像长矛一样刺在帕贝尔身上,给他施加着沉重的压力:“尤其是你,殿下,你远比自己想象中更重要,你一定知道,除了你们两个以外,教廷里还有其他继承者。” “我的导师,利昂忒尔殿下正是战争神的继承者,他已经活了超过五百年,战争神的恩赐让他拥有真正的不死之身,无穷的精力,还能呼唤战争神的武器和战马,没有什么恶魔能够阻止他发起冲锋,他一个人就比一支军队还要重要,而如果你能活下来,你只需要一直活着,你也迟早能和他一样强大,或者更甚,不要轻易浪费这样的天赋,殿下。” 假如他真的是继承者,那么帕贝尔或许会被诱惑,但很可惜,连帕贝尔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他唯一确认的只有一个结论——那就是他绝不是什么继承者。 所以,科罗拉瑞昂所描绘的光辉路径对他毫无吸引力,唯一引起他注意的只有那个战争神的继承者,利昂忒尔,如果能见到他,或许就能知道所谓继承者的真相,因此前往狄伦就显得更有必要。 帕贝尔扶着礼帽,仰起头,直视着那片死寂的阴影,他的嘴角上翘,展现出强大的自信,语气温和但坚定,绝不容许任何质疑:“我是要去,而不是打算去。” “如果不能认识世界,那我要怎么认识自己?而只有亲眼见过那片战场,我才能知道这个世界的真实面貌,更何况,众神已经写下我的命运,而我没有看到我会死在狄伦。” 不知道是哪句话起了作用,又或者对方本就没指望能够说服他,在一阵漫长的沉默后,信使最终叹了口气,他就这样轻易地放弃了自己的观点: “既然这样,我会暂时放下教廷的任务,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直到你离开狄伦战场为止,我会成为你的护卫....如果你已经做好了准备,那么随时可以告诉我,我已经备好了马车,但——千万要小心,殿下。” 第19章 教廷的最后一道防线设置在大雪山——龙眠堡一带,而卡洛斯军团的指挥部就位于防线的中央,以过去的吉勒斯堡为基础,卡洛斯军团利用破坏神的恩赐击碎山峦,抹平大地,重新打造了一座钢铁堡垒,因此他们得以固守十五年之久。 从芬西前往吉勒斯堡的最短路程约为八百公里,全程使用魔法马车的情况下,最少只需要八天时间,客观来说,以当前时代的科技水平来评价,这称得上是短暂,可实际上,为了能尽快抵达目的地,乘客们只有在晚上入睡前能有些许自由活动的时间,此外绝大多数时间都不得不在狭小昏暗的车厢内度过。 如果只是和孤独与黑暗为伍,那对于帕贝尔来说也算不上挑战,可问题在于,艾琳和特雷希娅也和他在同一个车厢里,有时候她们会小声地聊天,但如果找不到新话题,她们就会一起盯着帕贝尔看,直到有事可做为止。 公主殿下本不该在这车厢里,出于对政敌的警惕,他的父亲一直严格禁止她离开芬西,这或许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违背她父亲的命令,但很难说这是不是为了遵守她父亲的另一个命令——那个可笑的婚约。 本来为了打发时间,帕贝尔带了些书,但经验上的缺失让他错估了车厢内的环境,反应迟缓的人眼显然不能在这样剧烈的晃动里对焦,于是帕贝尔度过了或许是这辈子最煎熬的八天时间。 在第八个中午时,自愿作为守卫的科罗拉瑞昂在午餐时间短暂地离开了马车,显然,这意味着这段旅程即将走到终点,而正如帕贝尔所料,只在不到半个小时以后,他就带回了好消息: “卡洛斯主教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行踪,接下来我们要逐渐驶入干道,所以马车的速度也会减缓,最晚四个小时以内我们就能抵达吉勒斯堡的外围哨站,主教会在那里迎接我们。” 帕贝尔点了点头,没有说话,随着他们距离吉勒斯堡越来越近,路上的行人和旅商也越来越少,到了今天,帕贝尔没有在午休时间里见到任何一支队伍,甚至一个行人,这十分反常。 吉勒斯堡应该是卡洛斯军团的指挥部,教廷防线的核心,边境最大,也是狄伦的最后一座枢纽城市,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最后的四个小时转瞬即逝,在长达八天的旅行后,帕贝尔终于在观景窗里见到了吉勒斯堡的尖顶,和传言中一样,它的塔身和城墙都由漆黑钢铁铸成,以当前的社会生产力为标准来评判,这完全称得上是一件奇观。 再靠近一些,他们就看见了防线的主体——同样以钢铁铸就的卡洛斯之墙,在它们高大的阴影下,一座寻常却破败,死寂,毫无活力的城市遗骸逐渐浮现。 城市的上方炊烟稀疏,在这个距离已经可以听到城市里的喧哗,但人们的声音里没有喜悦,愤怒,又或者一切和日常生活贴近的情绪,只有刺耳的痛苦和绝望,伴随着不时响起,又总是戛然而止的哭嚎,令每个第一次来到这座城市的访客都忍不住遍体生寒。 假如这就是吉勒斯城,圣战核心的真实面貌,那帕贝尔就突然理解了为什么没有旅客愿意前来这里。 大约又前进了十五分钟,在抵达吉勒斯堡的城郊之前,帕贝尔就看到了卡洛斯主教的临时营地,令他意外的是,主教本人正穿着繁琐华丽,却遍布褶皱的长袍,戴着耀眼的橘红冠冕,也在营地里等候。 他似乎在处理公务,一直等马车靠近到营地前停下,他才把手里的文件交给身边的骑士,随后迎面走向车厢的位置,科罗拉瑞昂跳下马车,恭敬地朝他行了一个骑士抚胸礼。 走下车厢后,主教又恭敬地朝帕贝尔行了一个躬身教会礼,或许他想像威廉主教那样挤出一些华丽的辞藻,但是长期远离社会的生活让他的语言能力逐渐退化,连一个得体的笑容也没法展露,最终只能冷漠又疲惫地说了声:“欢迎。” 直到他开口,帕贝尔才终于确认这件长袍里装的不是一具干尸,作为狄伦圣战的领导者,这副模样实属恐怖,假如军团的领袖都是这副尊荣,那么城里又该是什么光景? 执意前往战场是对的,如果不来这里看看,他永远不会想到圣战的领导者会是这个样子,考虑到威廉主教和爱德蒙王的关系,卡洛斯的身份也本该和国王们齐平。 直视着主教,帕贝尔尊敬地回以脱帽礼,随后认真地说:“你本不必来迎接我们,我还没有作出任何贡献,不值得打扰一位可敬的指挥官。” “这里没有访客,前面的路不太好走,跟我来。” 帕贝尔拒绝了返回马车的提议,而是向主教借了匹马,和他并肩骑行,看着帕贝尔的背影,特雷希娅本来也想上马,但最后她放弃了这个打算,心情沉重地回到了车厢内。 越是靠近吉勒斯堡,身边的景象就仿佛离文明越远,马蹄落下的声音越来越沉闷,泥土的颜色和堡垒本身一样阴沉,还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腥臭。 很快,透过骑士们之间的缝隙,帕贝尔开始看到一些行人,他们似乎是在巡逻,穿着残破的盔甲,头发和面孔结成一片,难以分辨,有些人身上还绑着显眼的绷带,那是大地上仅有的,略微干净的颜色,他们目睹着这支光鲜的队伍走过,看着象征主教身份的高贵冠冕,眼里没有敬佩或崇拜,只有冷漠,甚至是仇恨。 这很不寻常,帕贝尔看着那些人逐渐后退,而主教脸上依然没有表情,出于尊重,帕贝尔打算等到更加私密的时机再询问情况,很快,他又看到了血腥的一幕——几名骑士正在处理一具尸体,把它钉在木架上,然后立在道路两侧,或许是为了更好地警告其他人,他们甚至没有拔出死者背后的长箭。 即使那些骑士的盔甲上也是伤痕累累,遍布战斗的痕迹,但或许这就可以说明为什么那些巡逻会仇恨主教。 “他是逃兵?”帕贝尔问。 “是,而且是最可恨的那种,在恶魔发起攻击的时候逃跑,” 短暂的沉默后,似乎不想让帕贝尔留下负面印象,他又补充说:“他们不是正规军人,是依照圣教军传统招募的赎罪军。” “恶魔的数量铺天盖地,假如只依靠最精锐的骑士们战斗,那么我们很快会被那些畜生淹没,所以我们会接纳罪人,盗贼,叛徒,死刑犯,任何犯了大错的人会被判处强制服役,与此同时,我们也接纳流犯,为他们提供庇护,代价同样是进入赎罪军服役。” “面对这样的人,给予将功赎罪,或光荣战死的机会已经是最大的恩荣,按照协定,当狄伦防线崩溃,卡洛斯军团解散的时候,他们也就能安然离开,可罪人就是罪人,即使有堂皇正道摆在面前,也总想着怎么去走泥泞小道,要管理这样的人,依靠他们维持防线,采取强硬手段是唯一的办法。” 赎罪军的制度还有待商榷,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值得拥有第二次机会,但假如是为了维持防线,或许这是最好的办法,更令人钦佩的是,卡洛斯主教竟然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坚持了十五年,教廷的高阶祭司必须放弃姓氏,而从他的外表来看,他大抵也没有享受到圣战指挥官所带来的任何好处,只有坚定的信仰支撑着他在燃烧自己。 帕贝尔沉默着摘下礼帽,向主教点头致意。 继续前进,道路两侧的绞架越来越多,腥臭味也越发浓重,骑士们穿梭在这片黑暗的沼泽里,有时在拆毁已经腐烂的木条,有时则在准备立起新的绞架,和士兵们不同,在看见主教的时候,他们往往会放下手中的任务,行礼并目视主教走远,然后才会返回工作。 越是前进,帕贝尔就感到越是违和,他的马车虽然历经八天旅行,但依然闪动着魔法的灵光,而身边的骑士们穿着锃亮的盔甲,只有不到二十人,却甚至好像比天上的太阳还要明亮。 他们逐渐靠近了吉勒斯堡的城区范围,到了这里,道路两侧逐渐出现稀疏劣质的民居,也能看到极少数的居民,甚至还有孩子,不过即使是他们的嬉戏玩闹也透露着一股死寂和虚弱,和骑士们不同,有些居民在看到主教的时候甚至会下跪,毫不在意地上的青苔和污泥。 在即将抵达城门时,他们遭遇了意外,另一支骑着马的队伍从同一方向朝着城门飞奔,从穿着来看,他们竟然是以骑士和赎罪军混编的队伍,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不同程度的伤,此时,领头的骑士正扛着他的一名同胞,嘴里焦急地大喊: “伤员!救命!伤员!” 不需要命令,卡洛斯的骑士们已经开始自发地让道,而当主教正在思考应该怎么让这位尊贵的访客施恩时,他发现帕贝尔已经跟着骑士们一起骑着马离开了道路中央。 这样一来,他就不必再开口,主教沉默着来到帕贝尔身边,那些正在呼救的人是他的骑士,可他似乎也没有要干涉的打算。 不管他的同伴受了什么伤,那名骑士错误的处理方式都引发了严重的二次创伤,很快,两名祭祀打扮的人从城楼里跑出,他们放下骑士背上的同伴,于是帕贝尔看见了那个可怕的伤口——那是一道恐怖的锐器砍伤,受伤骑士的胸部几乎被整个斩开,盔甲的断端内嵌,想必和碎片一起造成了严重的内脏伤害,即使还不知道是什么造成了这样严重的伤势,但想必那可怜人已经没救了。 帕贝尔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地驭马奔向那些骑士,在这过程中,他逐渐听见了骑士和祭祀的争吵: “....机会!你们至少应该尝试一下,他是一名光荣的骑士,在前线奋战了六年,你们不能就这样....” “可他已经没救了!”祭祀大声地打断了骑士的话:“我们的奇迹次数有限,假如能够治好他,我愿意用光所有次数,可是不行!我们必须把有限的机会留给最有希望的人!” “他还有希望!他还在呼吸,他很坚强,求求你,他是个光荣的人,不该就这样被放弃....求求你!” 祭祀不再说话,或许他已经意识到对方只是在发泄情绪,放弃了说服骑士的打算,而骑士身后的赎罪军们既没有上前,也没有离开,只是站在原地冷漠地看着这一幕,仿佛正在上演的是一出绝顶好戏。 骑士越发激动,他忽略了身边的变化,可祭祀敏锐地观察到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了伤员,随后,一束柔和的光芒刺破黑暗,将温暖和生命重新带给那具本已开始冰冷的空壳,祭祀连忙抬起头,他看见了那匹英武强壮的战马,还有骑在它身上的那个陌生的.... 女孩? 显然,那束光芒是从她的手里散发出来的,和一般的光源不同,即使直视这束光芒的中心也不会感到刺眼,这种性质的能量他很熟悉,绝不是普通的光,而是珍贵的治疗奇迹。 “小姐,我感谢您的仁慈,但我对此很有经验,即使能拿出最上级的治疗奇迹也治不好这样的重创,在我们的伤兵营里还有很多更有希望痊愈的战士,假如您愿意....” 他在尝试说服这名贵客,希望能把珍贵的奇迹留给那些伤势更轻的人,而不是白白浪费次数,他的语速很快,语气紧张,说实话,他已经看见了挨打的风险,但即便如此,也不能坐视宝贵的治疗奇迹被浪费。 这一次显然已经没用了,但如果他的尝试成功了,或许就能抢救下接下来.... 一声虚弱的咳嗽打断了祭祀的思维,他低下头,惊讶地发现那个本该已经断气的骑士竟然正在恢复活力,虽然只有微小而又脆弱的一点,伤口却实打实地尝试愈合,灰黑的皮肤也逐渐恢复血色。 怎么可能! 第20章 在帕贝尔突然驭马前行的时候,主教也没有犹豫,迅速跟随,可是很快,在帕贝尔展现出奇迹之前,他就注意到了世界的变化,随后惊讶地勒马,抬头仰望。 当新任继承者开始施放奇迹时,太阳仿佛也获得了生命,它开始缓缓转动,随后,圣洁的灵光如同甘霖水幕般降下,一部分四散成朦胧梦幻的光幕笼罩这片阴沉的大地,剩下的那些聚集成束,精准地穿过继承者的身体,最后透过他的手心传递给凡人,在那一刻,继承者身上展现出惊人的神性,恍若太阳神复生,让所有旁观者忍不住低头跪拜。 主教目光狂热地看着这道光柱,世界越发暗沉,它变得更加明亮,这就对了,这就是为什么他们被称作继承者,而非神选者,从最初的利昂忒尔,到最后的帕贝尔·格兰瑟姆,这些异于常人的宠儿本就拥有比肩神明的能力。 十五年的痛苦和牺牲没有白费,崭新的希望已经降临! 神光所治愈的并不只有一人,凡是在光芒的照射范围内,包括他的同伴,卡洛斯的骑士,从马车里探出头的特雷希娅和艾琳,以及整座城市的所有居民都能感受到这股浩瀚又伟大的能量,面对即将遭受驱逐的命运,病魔正坐立不安,暗伤顽疾也在激烈反抗。 这束阳光同样以照在了利昂忒尔的盔甲表面,但他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随后双手遮住龙喙中间的空隙,狼狈地低下头,弯腰趴在马车的驾驶位上,仿佛这良药对他来说却是剧毒。 幸运的是,这股来自天空的能量仿佛也和夕阳一样迟暮,很快就在争斗中落败,最后消散得无影无踪,当光幕消散时,人们才发现太阳在世上的痕迹只剩最后一线,马上就要彻底落下。 即便如此,这个场景也堪称神迹,城市里逐渐响起稀疏的祈祷声,最后融合成一片模糊不清,声势浩大的虔诚洪流,受此影响,祭祀和骑士们呆滞的眼神里也焕发出狂热的光彩,他们跪倒在地,却朝着帕贝尔高举双手,以这种毫无防备的姿态高声祈祷: “伟大的——” “闭嘴!” 帕贝尔的高声暴喝盖过了在场信徒们的祈祷,他们不解地看着这位陌生的大人物,不知道是哪里惹怒了对方,而其中以祭祀最为惶恐,因为他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在无意中侮辱了贵客。 但很快,帕贝尔的语气又恢复了平静,主教没有靠近,于是他开始沉着地下令,就好像刚才那幕丝毫没有让他感到惊讶: “他的伤还没好,把他送到伤兵营去,如果可以,想办法让他活到明天正午——让你们的所有伤员活到明天正午,到了那个时候,我会再使用一次刚才的奇迹,借助正午的阳光,或许可以让他们完全恢复。” 祭祀瞪大了眼睛,他脸上的热切还未散去,此时又被惊讶所占据,他仰着头,却不敢再把目光投向靴子以上的位置,生怕自己的注视会冒犯神使,他同样不敢质疑对方的命令,即使还未征得主教的同意,他依然答应了这个请求。 刚才那个奇迹的效果已经是他平生仅见的,能为将死之人重新赋予生命,还治好了在场的所有骑士和赎罪军,但——竟然还可以更强? 帕贝尔看着骑士和祭祀一起退场,在“阳光治愈”结束以后,即使没有人来维持,混乱的城门居然也恢复了秩序,人们不敢对他有一丝冒犯,如果可以,恨不得用自己的膝盖和手臂来走路,比起尊敬,这更像是恐惧。 也许他的存在让人们联想到了主教,但这不算是坏事,恐惧就像锁链,而赎罪军和狂信徒正是恶犬。 帕贝尔并不打算跟着祭祀一起前往伤兵营,等城门口重新恢复通常以后,他才回头寻找主教的身影,很快,主教驾驭着战马来到身边,郑重地朝帕贝尔低头并问候: “向您致敬,伟大的太阳领主。” “我是爱德华·格兰瑟姆之子,芬西的帕贝尔·格兰瑟姆,”直到主教抬起头,帕贝尔才说完后半句:“走吧,我需要了解这座城市。” 主教点了点头,这一次,他没有再和帕贝尔齐平,而是微妙地落后了大概一个马头的距离,显然,在奇迹生效以后,他的地位也随之永久地发生了改变。 进入城门后,一股浓烈的腐烂气息直冲鼻腔,主教或许已经习惯,或是对这里的情况早有预料,但帕贝尔的眉头紧皱,盯着道路两旁的房屋,没有哪根支柱或者哪面墙壁上没有发霉,骑士们手里的马灯的这条街道上仅有的光源,以一般人类的生活节律,此时正是该用晚餐的时候,帕贝尔却从头到尾没有闻到食物的香气,只有一股骇人的恶臭萦绕不散。 路人们注视着帕贝尔,帕贝尔也注视着路人,他们的眼睛里会透露出些什么情绪?希望,狂热,崇拜,恐惧,仇恨,还是嫉妒?都不是,帕贝尔甚至不能把那些漆黑的空洞称作是眼睛。 没过多久,眼前出现了一条显眼的分界——一面钢铁铸成的围墙,上面站着严阵以待的士兵,墙壁背后灯火通明,连房屋也精美许多,甚至还有酒馆和商会的招牌,但即便如此,帕贝尔并没有在眼前的街道上看见平民,而只有装备精良的士兵在走动巡逻。 不知道是与城门前奇迹有关,还是他们看见了主教的长袍,士兵们没有阻挠,只是退到一旁单膝下跪,走进内城后,巡逻的士兵也大抵一样,直到他们走远才会站起来,继续履行自己的职责。 和外城区不同,在内城里,一眼就可以看出建筑内是否有人居住,因为有许多房子已经用上了玻璃窗户,而且还有明亮而稳定的光源,和外城的情况截然不同,如果不出意外,街道上应该还有士兵会定期打扫,而且频率较高,否则道路上总会有些杂物或碎石。 假如只看内城区的状况,那么绝对想不到这是一支东拼西凑,却已经坚守十五年,还进行过无数血战的军队营地。 “这里是利用上城区改造的军营?”帕贝尔突然问。 “是,”或许是猜出了帕贝尔的下一个问题,于是主教提前回答:“不必担心,原本的居民早就逃走了,我们接手这里的时候,它几乎已经是一座空城。” “那城外那些人?” 主教或许对这个问题感到很奇怪,这体现在他的语气里:“他们当然是没能力离开的人。” 帕贝尔皱着眉:“这是一种严重的浪费,即使在战场上,他们也本可以发挥出自己的价值,把他们训练成士兵,或者让他们维护城市周边的环境,或许还能种下点什么,在这个时候,只要你愿意维持秩序,供给食物,即使没有其他报酬他们也会照做。” “不,我不愿意,您太善良了,殿下,一群妓女,骗子和小偷还有他们的肮脏的后裔能成什么事?他们邪恶入骨,腐败堕落到灵魂深处,甚至敢结群来抢掠我的传令官或运输队,让他们安静地溺死在泥地里就是我最大的仁慈,” 主教厌恶地摇头:“连赎罪军都不收这样的垃圾,比起这些人,我想还是圣教军更需要帮助。” 帕贝尔没有再纠结这个话题,短暂地沉默以后,他又问:“伤兵营在哪里?你们还有多少人没能及时接受治疗?” 看过城门口的争执后,帕贝尔大概能理解伤兵营的运作方式,因为治疗奇迹的数量有限,所以只有最有希望康复的那些人可以立即得到治疗,剩下的则要等到当天没有其他伤兵,奇迹使用次数溢出以后才能有机会,或许这是为了最大程度保留战斗力,可这显然会导致一种恶性循环。 士兵受伤后得不到救治,只能被安置在伤兵营等待时机,而伤兵会导致战斗人员的减少,最终又会导致伤兵数量增加,滞留在伤兵营的人数越来越多,假如没有帕贝尔,那么对于军队和士兵自己来说,这些得不到治疗的人都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答案比帕贝尔想象中的更加可怕,或许如果他再晚来两个月,卡洛斯军团就要因为一次大规模的伤兵死亡而彻底崩溃: “伤兵营....太多了,市政大厅是,王宫是,酒馆,旅店,市场,学院,几乎所有大型空间都是伤兵营,我们有四千名拥有治疗奇迹的牧师,但其中能治疗重伤的仅有六十二人,总计使用次数三百零四次,滞留的伤兵却已经超过六千人,其中有一千六百名骑士,四千四百名赎罪军。” “在你来到这里之前,就在昨天,有六名骑士和五十五名赎罪军蒙受破坏神的召唤,离开了人世,” 主教忽然勒马止步,于是帕贝尔也停止前进,他看见主教的脸色严肃,双手紧紧握着缰绳:“我恳求你给我答案,太阳领主,你的奇迹能够一次性治疗多少人?” “我不知道,但那不重要,如果你需要,我可以让它从黎明一直生效到黄昏,但它只有在正午时分才最有用,而且不能复活死人,我们的对手只有时间。” 这个答案出乎意料,卡洛斯从未听说过有谁能够不受限制地随意使用奇迹,但在今天之前,他也不知道谁的治疗奇迹能够像帕贝尔一样作用强大,范围广阔,也许这正是帕贝尔·格兰瑟姆作为太阳神继承者所拥有的神性。 就好像利昂忒尔所拥有的不死之身,直到今天也没有谁能够解释这一现象。 最后一次,主教带着期待和恳求的语气询问:“你打算在明天正午再使用一次奇迹,是吗?” “如果有需要,我也会在看见第一缕阳光的时候使用一次,来稳定伤员们的病情——在那之后,当正午来临时,我会尽我的最大努力来挽救每个士兵,一天不够就两天,两天不够就继续,直到所有人都接受过治疗为止,我向你保证。” 第21章 “你的仁慈令我钦佩,爱德华之子,”主教再次向帕贝尔行礼,这一次,他几乎贴在了马背上:“你会成为我们新的希望,也是人类世界的新希望。” 帕贝尔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旅途已经抵达了终点,卡洛斯把他们带到了堡垒面前,于是他没有再说话。 和刚强粗糙的外表不同,这座城堡的内部装潢豪华又舒适,但依然可以从略有褪色的地毯和些许开裂的扶手上看出它们的服役时间,骑士们牵走了马,而科罗拉瑞昂则去寻找停靠马车的地方,原本浩浩荡荡的队伍如今只剩下四人,沿着宽敞明亮的螺旋楼梯,主教一边向访客们介绍各楼层,一边脚步不歇地向上攀登。 帕贝尔的体力很快不支,没有“体质强化”加持的情况下,这具有些营养不良的躯体并不能支持如此剧烈的运动,同时他又拒绝了艾琳和特雷希娅提供的帮助,所幸他似乎逐渐习惯了这种疲劳,没过多久,他就又能脸色平静地跟上队伍。 城堡比他想象中大了许多,而主教更是一路把他们带到了几乎最高层,在介绍过四座大厅后,开放式的楼梯就延伸到了尽头,于是主教又在富丽堂皇的大厅里推开一座不起眼的小门,门后正是继续前进的道路。 火把照亮了石梯,稍微缓解了走廊里的压抑,抵达第五层时,帕贝尔发现这一层的大厅并不像下面四层一样开放,很快,他又发现第六层也是相同的情况,而在抵达第七层时,主教终于停下了脚步。 “第八层是我的住所,如果愿意,你们可以居住在第七层,在你们离开以前,这整一层的空间都归你们使用,我不会过问或干涉,除了大厅以外,里面还有完整的生活区,单从配置上来说,这里和第八层是同一规格,如果需要,你们可以自由使用厨房和里面的食材,也可以向佣人提出要求,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我很乐意,感谢您的慷慨,主教。”礼貌地向主教行礼后,帕贝尔接过了他手里那叠用丝绸包裹的钥匙,但在对方转身离开之前,他又说: “恕我冒昧,请问这里有图书馆,或者我是否可以借阅您的私人藏书?” 有些奇怪地看了帕贝尔一眼,主教最终还是拿出了一把新的钥匙,这把却用银白色的手绢包裹:“图书馆在第六层,但那里的书....已经乱了,如果你想查阅特定的某一本书,那恐怕不太容易,我会尽量在近期抽调人手来重新整理书架。” “完全不必,这就足够了。” 等主教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后,帕贝尔才揭开丝绸,将另外两把钥匙分别交给艾琳和特雷希娅,然后用自己的那把打开了门锁。 对于帕贝尔来说,这道门有些过于沉重,他必须用上全身的力气才能撼动,但当它开始活动以后,继续推行就轻松了许多。 和楼下的公共区域比起来,这座大厅没有那么闪亮,装饰以素色简朴的风格为主,但那白到发亮的地毯依旧令人震撼,不论在什么时代,要让装饰保持这种纯净无暇的白色都是极其艰难的事,盯着那装饰看了一会,帕贝尔最终决定先远离地毯覆盖的公共休息区。 在公共休息区旁边似乎是办公区,有两个大型书架和一张至少能坐六个人的长桌,正对着宽敞的露台,只要走出几步就可以靠在栏杆上欣赏风景,那里或许曾经景色优美,但现在,一道暗沉色的伤疤盘踞在远方的地面上,又像是大地张开了一张猩红的大嘴,肆意疯狂地嘲笑观察者,让人深感不安。 扶手上包着橡木外壳,地面虽然也由金属铸造,落步时却没有回声,开放式的设计让这片空间显得极为宽敞,如果有需要,或许可以直接在这里召开一场小型舞会,丝毫不像是一座战争堡垒该有的样子。 卧室和盥洗室沿着环形露台的内侧分布,虽然是独立空间,门上却只有简易的单向机械锁,考虑到这一层的设计初衷,也确实没有必要考虑住客的个人道德问题,和大厅一样,第七层的内部卧室也很宽敞,除了床和衣柜以外还有独立的办公区域和一张简单的茶桌,空间足够完美,甚至过度满足绝大多数人的生活所需。 丢下为数不多的行李,简单整理以后,帕贝尔就离开了自己的卧室,时间宝贵,即使只是抵达吉勒斯堡的第一天,但他已经有很多事情打算要做。 艾琳仍打算亲自下厨,帕贝尔则打算先去图书馆看看,于是他们一起下楼,虽然特雷希娅也跟在身边,但没人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反正不打算和他一起去图书馆就行。 主教的话一度让帕贝尔以为第六层已经荒废,实际上不是这样,整座图书馆里的书柜和书籍本身都一尘不染,显然长期有人进行高频率的维护,但正如卡洛斯所说,这里的书籍摆放没有秩序可言,书架上的书横竖交错,还有很多书直接垒在阅读区的书桌,甚至地面上。 它们同样干净到闪闪发亮,但显然维护的人并不知道该把这些书放回何处,所以只能在工作完成以后将它们摆回原位,希望图书馆的主人能有一天重新整理好它们,看清楚图书馆内的陈设以后,帕贝尔目标明确地走向阅读区,他很好奇,书里究竟记载着什么知识,让主教百忙之中还要抽出时间阅读。 拿起书堆上的第一本书,封面上写着《逃离黄昏》,尤尔兰着,全书仅有六十二页,文体近似于自传和日记的结合,描写了一位牧师在战场上遭遇某种意外,却最终幸存的故事。 时间在阅读和思考中飞逝,辨别文字很简单,但理解内容却并不那么容易,似乎只过了极短的时间,门外就有人开始喊他的名字,于是帕贝尔才被惊醒,把书放回原处后,心不在焉地回到第七层,并且用完了晚餐。 由于时间紧迫,艾琳只来得及用厨房准备好的面包和土豆泥作为主食,但她还泡了一大壶茶,柠檬,盐和茶本身的涩味香味混合在一起,似乎还添加了一些香料,这说不上难喝,但帕贝尔不太习惯,好在它可以冲淡嘴里土豆泥的味道,这东西从卖相和口味上都难以恭维,不仅咸得难以置信,前所未见,还粘稠得过分,每次张嘴都像有一双大手在拼命抓住他的上下牙床,令人饱受折磨。 漫长的痛苦过后,帕贝尔陷入了短暂的萎靡,但很快,他又重新打起精神,按照原本的计划,他现在应该去一趟伤兵营,亲眼观察下里面的伤员和环境,不过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又重新在休息区落座,而且把视线投向特雷希娅。 经过十来天的冷静,这女人逐渐恢复了正常,但即使她还是之前那副疯疯癫癫的状态,有些问题也只能向她寻找答案: “还记得你给我的奇迹吗?你有没有见过其他人使用‘阳光治愈’?” “怎么了?”起初,或许是出于赌气,她还有些冷漠,但很快,仿佛意识到了帕贝尔询问的原因,她忍不住惊讶地看着帕贝尔:“难道你下午——” “没错,你见过其他人使用这个奇迹吗?” 艾琳默默停下了收拾餐具的动作,屏气凝神地聆听两人之间的对话。 “当然,可那肯定和下午不一样。”特雷希娅的眉毛逐渐聚拢,她本以为那束阳光是帕贝尔本身拥有的特殊能力,是他太阳神神性的体现,那东西——那样强大又庄严的力量,怎么可能仅仅只是“阳光治愈”呢? 得到答案后,帕贝尔短暂地沉默了几秒,然后伸出手,再次结算了“阳光治愈”。 现在距离太阳落山已经过去了至少两个小时,显然这次的“阳光治愈”不可能再得到任何强化,也正因如此,它只呈现为一个微弱又虚幻的光团,虽然能让人感受到暖意,却并不明显,甚至难以分辨这究竟是否错觉,想必治疗能力也大打折扣。 “这才是我见过的‘阳光治愈’。”特雷希娅的眼神愈发疑惑,还带着少许不满,那意味不言自明,但帕贝尔却并不在意,他取消了奇迹,长吁出一口气,瘫倒在沙发靠背上: “是啊,这才应该是阳光治愈,但事实就是,我可以从太阳上抽取真正的阳光来使用它,而效果你也看到了,但那甚至不是最强的状态。” 所以他才要在明天中午再用一次?这似乎没什么不好,假如那份治愈的能量还能更强,那么即使不考虑使用奇迹时给人带来的神圣震撼,光凭奇迹本身的作用也足以让帕贝尔成为各国的贵客,抿着嘴,看着帕贝尔,特雷希娅不知道他的抵触究竟从何而来。 “为什么....算了——” 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放弃了那个打算,帕贝尔站起来,放下袖口,顺便整理了一下衣领:“我去一趟伤兵营,很快回来。” 特雷希娅不假思索地说:“我也去。” 帕贝尔刚想拒绝,却发现这女人已经站了起来,想必她也不打算争得帕贝尔的同意,和她对峙了几秒,又看了看刚收拾好桌面的艾琳,帕贝尔叹了口气: “我来帮你吧,姐姐,我们一起去。” 第22章 在狄伦,天空似乎永远都被阴云笼罩,自从米莉亚有记忆开始,这个世界就总是灰暗一片。 在这里的人们不爱讲话,所以她早早就养成了保持沉默的优良品质,她没有父亲,和妈妈一起生活,但这个小小的家并不幸福,不只是因为母亲对她的态度时好时坏,还因为她总是把一些令人讨厌的叔叔带回家里,也基于同样的原因,周围的孩子们总是对她拳打脚踢,并且会用一个很陌生的单词来称呼她和她的妈妈。 妈妈说她以前曾经是老师,所以妈妈当然很聪明,但即使是妈妈,也不知道那个神秘单词的意思,当她艰难地记下发音,并将它复述之后,妈妈却突然生气,然后又哭了起来,那是米莉亚第一次知道原来妈妈也有不懂的东西。 和平常一样,妈妈今晚也带着一个陌生的叔叔回来,在听到脚步声的时候,米莉亚就迅速地躲进桌子底下的最深处,这是她的秘密基地,每次只要她藏在这里,妈妈和陌生叔叔就总是找不到她,这样,在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她就可以得到一小勺果酱作为奖励。 但今天有些不同,在游戏即将结束前,房间里却传来了沉闷的响声,还混杂着叔叔的叫骂和妈妈的哭声,米莉亚从睡梦中惊醒,犹豫地爬出来,不知所措地站在大门面前,她当然舍不得那一勺果酱,但是这声音很熟悉,好像和那些孩子打她的时候差不多。 被打的话会很痛,米莉亚想推开门,但本能却让她驻足不前,在她犹豫的时候,门后突然响起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她还没来得及跑回桌子底下,门就已经被一阵巨力撞碎。 她跌倒在地上,忍不住发出一声小小的尖叫,手心好像碰到了什么,有点痛,但又不怎么痛,和挨打时的感觉不能比,只是输掉游戏的事实让人格外沮丧,她忍不住失落地小声说:“我输啦....” 基恩愣了愣,月光刺穿了这座猪圈的顶棚,在他面前打上标记,正因如此,他看见了那个小小的,天真的身影,军人的本能让他警觉:“怎么还有一个?” “米莉亚!”莉弗发出了惊恐的尖叫:“你怎么在这里!快回去!” 或许是因为身后女人的恐惧,或许是因为那个影子本身,基恩立马就理解了情况,在短暂的惊愕后,所有戒备尽数溃退,一个极尽兴奋的笑容逐渐爬上他的脸,腰带还没来得及系上,就和沉重的马裤一起再次落地: “这样也不错....这也不错....” 莉弗疯狂又卑微地恳求,只可惜好像并没起到什么作用:“别这样!求你了!大人,不要——” 米莉亚看着那个讨厌的叔叔朝她走来,本能让她惊恐地向后爬行,她不理解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手心的痛苦越来越剧烈,就好像她的手掌要掉下来一样,很快,借着对屋子的熟悉,她回到了自己的秘密基地,但这次好像不管用了,因为那个叔叔也趴在了地上,怪笑着朝她伸出了手。 这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大人也可以进入她的基地,她还以为只有她知道这个地方呢,但现在好像无路可逃了,米莉亚只好闭上眼,就像是挨打时那样,紧紧蜷缩成一团,用不痛的那只手抓着桌脚,这根柱子很坚固,只要她不放手,那就一定不会被拖出去——她不会放手的。 那个叔叔的手抓住了她的脚踝,但突然,他发出了一声高亢的惨叫,然后是一连串语气激烈的词语,米莉亚一个也听不懂,却听得懂妈妈的惨叫和拳头打在肉上的声音。 她颤颤巍巍地睁开眼,发现那个叔叔正站在刺眼的月光里,不停地挥舞拳头,那只手臂比让的拳头还要粗,被他打一下一定会很疼。 不知道从哪里涌起一股力气,米莉亚颤抖着从桌子底下爬出,用完好的手抓起已经落满了灰尘的烛台,但她的手臂不能承担这样的重量,于是又不得不用上另一只手。 果然,她的手心里多了块什么东西,只要一碰就好痛,但勉强拿起这个烛台却已经足够,她一步一步地摇晃到那个叔叔身后,将手里的烛台高高举起——然后放下。 “啊——!” 背部传来剧痛,这唤醒了基恩的本能,他下意识地停止施暴,奋力转身挥出一拳,在正常情况下,这拳只够打在成年人的腰上,现在却正中那小畜生的头,不过无所谓了,今天这对母女都得死。 这样一来,他甚至还能省下一笔钱——虽然他本来也没打算给。 在他转身的时候,脚踝又传来一阵同样剧烈的疼痛,那婊子肯定咬下了他一块肉!基恩狂暴地怒吼着把她踢到壁炉上,然后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向那个已经奄奄一息的女人。 这下糟了,如果只是背上的伤口还能掩饰,但脚上的伤口却会影响行动,这下肯定瞒不过那些该死的金皮狗,一但今天的行动被发现,他就要遭受严刑。 事已至此,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走到一半,基恩改变了方向,那女人的哀求和威胁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反而让他更加兴奋地走向那已经奄奄一息的小畜生。 不论——咚—— 沉重却空灵的钟声扫过城市,基恩的笑容僵住,他的脚步也不自觉地停下,在他犹豫的时候,第二声钟响也传入耳畔。 咚—— “你这婊子....你这贱货,运气真好,呸!” 如果可以,这件事绝不会就这么算了,只可惜,今天好像有一只新的金皮狗要上任,好像要举办什么狗屁仪式,假如不能在八声钟响之前赶回营地捧那条狗的臭脚,那么他的头就得和脖子告别了。 咚—— 吐完一口痰,踉跄着穿好裤子之后,他又吐了一口,或许是觉得这还不够,基恩在离开之前还顺手掀翻了桌子,打碎上面仅有的两个盘子,离开大门时还顺便打了一拳,让这块烂木板当即尸首分离。 他的动静吸引了不少目光,但基恩只用了一声暴躁的怒吼就呵退了这些不值一提的虫子: “滚!” 咚—— 匆忙的脚步声逐渐远离,莉弗痛苦地喘了两口气,随后她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随后不顾地上的狼藉和身上的疼痛,手脚并用地爬到墙边瘫坐的米莉亚身边。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瘦弱的小女孩就已经感受到了她的气息,虚弱又有些开心地说:“妈妈....我们家的屋顶好啦....” 咚—— 莉弗愣了愣,在第五声钟响中,米莉亚又接着失落地说:“可惜我....输掉啦....果酱....” 透过朦胧的视野,她看见了米莉亚的样子——她脸上涂满了血,还呈现出一种不太正常的凹陷,左手手心被一根钉子扎穿,手臂,小腿和衣服上也全是淌着血的伤口。 咚—— 莉弗崩溃地尖叫一声,她想抱住自己的孩子,却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只好拼命地一边道歉一边恳求: “对不起....求求你,不要....对不起....” 米莉亚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感到有点困,还有些冷——这是不太寻常的,因为狄伦总是热的时候多一点,平时只有下雨才会让人觉得冷: “怎么....了....” 咚—— 第七声钟响好像格外沉重,震撼着破旧的小屋,也敲醒了莉弗的大脑,她想起了昨天晚上等待生意时,无意间听见的牧师宣讲的公告—— 伟大的太阳领主,尊敬的爱德华·奥蒂·格兰瑟姆之子,高尚的帕贝尔·格兰瑟姆男爵要在正午和八声钟响后播撒光辉,驱散痛苦与疾病,因他的仁慈和高尚,所有人都可以享受这份恩荣,不论地位,不论血脉,完全免费,届时所有狄伦居民都有义务前往街道沐浴光辉,并歌颂他的功绩。 驱散痛苦与疾病....驱散痛苦.... 一定可以的。 “米莉亚....跟我来。” “我....困....妈妈....” 莉弗艰难地调动起最后一点力气,她抱起像一片羽毛般轻盈的女儿,每一步都像踩在云朵里,只艰难地走到门口,她就狼狈地摔倒在地,怀里的米莉亚也摔了出去,不过幸运的是,她们都倒在了街道上。 咚—— 第八声钟响落下,这是欧洛修普的圣数,随后,即使天空还是灰蒙蒙的一片,却有一个温暖的太阳从主教的高塔后方缓缓探出头来。 那太阳穿透了乌云,带来希望和光明,洒下一片让她几乎已经忘记的温热,璀璨的光芒让莉弗不敢直视,她敬畏地把头埋在泥土里,却能感受到身上的伤口正在愈合,殴打带来的痛苦也在飞速减退,不仅如此,这纯粹又神圣的光芒甚至驱散了她的疲惫。 多么不可思议!这确实有效....确实有效! “啊....天怎么亮了,我睡不着了,妈妈....” 米莉亚的声音里透露着疑惑,却也充满了活力,莉弗忍不住开始哽咽,她紧紧地贴着大地,虔诚地朝着高塔跪下,小声地祈祷: “感谢您的恩荣,太阳领主,感谢您的恩荣,太阳....” 左手手心变得很痒,于是米莉亚忍不住拔掉了那根钉子,短暂的疼痛过后,她的左手就再也没什么感觉,于是她很快就忘掉了这件事,她的视力还有些模糊,脑袋也昏昏沉沉的,但还是找到了莉弗的位置,然后跌跌撞撞地走过去: “妈妈?你在干什么?” 莉弗仍在小声地祈祷,直到某一刻,她听见隔壁的屋子被打开,在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一句癫狂的尖叫唤醒了街道: “神迹啊!太阳神现身了!” 越来越多的人走上街道,和莉弗一起朝着那个太阳跪拜,疯狂地祈求地位或财富,但莉弗只是用力牵住米莉亚的手,按照和那牧师的约定,继续用贫瘠的语言歌颂伟大的太阳领主,她曾经记得许多优美又复杂的词语,但那些美好的记忆已经随着时间一起流逝了,一边念诵着,她又忍不住流下眼泪。 等背上的最后一缕温暖消失,她才抬起头,失神地望着那座已经褪色的高塔,真正的太阳仍未升起,这座城市又恢复了黑暗,连带着她的身体也重新变得虚弱,即便如此,那些痛苦却仿佛再也不会回来了。 人们依然匍匐在街道上,虔诚或疯狂地祈祷着,迷茫地看了他们一眼,莉弗却突然坚定了决心。 她小声地说:“跟我来,米莉亚。” “哎——” “嘘——!” 面对妈妈严厉的警告,米莉亚乖乖地点头,一只手握着妈妈的手,一只手紧紧的捂住嘴,她小心翼翼地挑选每一个细小的空隙落脚,虽然好像她不小心碰到谁也不会引来攻击,但还是小心点好。 没走多久,莉弗的体力就开始不支,即使伤口已经愈合,但是她什么也没吃,所以在那个奇迹结束以后,她拥有的体力仿佛并不足以完成这场远征,对于米莉亚来说,就好像是妈妈在靠着她走一样。 妈妈很轻,但对米莉亚来说又有些重,她有点吃力,不过正因如此,昏昏沉沉的脑袋却清醒了一些,透过朦胧的夜幕,她意识到自己好像正在走向城区内部。 那对她来说是个崭新的世界,妈妈从来不让她离开房子太远,因为实在太过好奇,她忍不住把捂住嘴的手松开一点点,兴奋又好奇地小声问:“我们要到城里去吗,妈妈?” “对,”莉弗虚弱地回答:“我们要到那里....” 并不是每个人都像她一样识字,或者说,大部分住在郊区的人都不识字,所以趁着他们还在祈祷的时候,莉弗果断地带着米莉亚走向城区,这样就能更加接近地接受下一次施恩,莉弗不知道这是否会影响效果,但靠近点总不会有错。 令她失望的是,城市里的街道上已经跪满了人,远方可以看到那些英武光荣的骑士们,他们穿着的盔甲在黎明里反射着微光,和牧师一样可以站着沐浴光辉,在稍外围的地方是那些赎罪军,显然,他们没有资格站着,不论愿意或者不愿,都必须双膝跪下,同时必须低下头,这支队伍一直延伸到城门前,但先来一步总没有坏处,踏上碎石子路,她就踏进了城区,恍惚间,她好像看见了过去的景象。 最后面的那个叔叔和昨晚的叔叔很像,米莉亚害怕地不敢走过去,但莉弗却毫不担心,一边小声地安慰着她,一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走到队伍最后跪下,同时招呼米莉亚: “过来....来这里。” 她一把保住女孩,坚定又严厉地对她说:“待会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动,如果你不动,那么晚上我就会给你一勺果酱....不要动,知道了吗?” 听到果酱,米莉亚立马乖乖地坐下,任由妈妈的阴影把她完全盖住,跪在前方的赎罪军不满地回头看了一眼,于是莉弗赶紧低下头,把米莉亚完全护在自己的身体下。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莉弗逐渐听到有人在她身边跪下,好像有人摸了她的屁股,但是莉弗紧咬着牙,一声不吭,像死人一样伏在地面上。 妈妈背后的天空逐渐点亮,但米莉亚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说:“我好困啊....我可以睡——” “不可以,”莉弗立即紧张地说:“不能睡,如果你能不睡,那么今晚——不,中午我会再给你一勺果酱,这样中午你就能吃两勺果酱了。” 米莉亚想了想,这是笔很划算的交易,不仅能把昨天丢掉的果酱赚回来,还能额外吃到一口,代价不过只是少睡一会而已,于是她爽快地答应了。 “不能睡,答应我,米莉亚,一定不能睡....不能睡....” 本来她是不困的,有两勺果酱在等着她,怎么还会困呢?可是妈妈一直在说,她却没来由地真的开始困了。 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莉弗带着哭腔地哀求:“再坚持一会....不要睡....和我说话,米莉亚....不要....” 背后传来一个蛮横又疯狂的声音:“一个妓女!你怎么敢跪在这里!滚开,婊子!这是我的位置!” 莉弗止住了哽咽,她深吸一口气,紧紧绷住仅有的肌肉,一言不发,却格外坚定地跪在地上。 “滚开!滚开!你真是疯了!你怎么有资格在这里!” 又是一阵熟悉的痛苦,但或许是昨天的经历让她已经习惯了这种感觉,现在遭受的殴打好像也不是那么沉重,听见熟悉的声音,米莉亚有些暴躁,她想要越过妈妈的身体看看发生了什么,但莉弗却死死把她按住—— “我打死你!你怎么敢——” “滚开!” 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从前方传来,伴随着一声女人般的尖叫,那几个对她施暴的人似乎跌倒在地,莉弗短暂地抬了下头,她面前的那个赎罪军仿佛若无其事,但附近的人却都在看他,其中不乏幸灾乐祸和同情的眼神。 “谢谢。”她极迅速,极小声地说了句,然后又低下头。 咚—— 不知道过了多久,第一声钟响终于落下,莉弗精神一阵,她已经口干舌燥,但还是兴奋地晃了晃米莉亚: “米莉亚....米莉亚!跟我一起数,来,一!” 米莉亚的意识已经涣散,她只出于本能地说:“一....” 咚—— “二!” “二....” .... 咚—— “七!” “....” “米——” 咚——! 第八声钟响落下,正如承诺的那样,一轮前所未见的璀璨明日在高塔顶端冉冉升起。 第23章 并不像寻常的阳光或月光,太阳领主慷慨洒下的神圣灵光仿佛拥有了生命,欢呼着紧贴每一个表面向外扩散,在一秒之内就点亮了整座城市,所有阴影,黑暗,伤痛和疾病都被瞬间驱散,连断肢也开始重生,在令人惊恐又欣喜的瘙痒中,血肉飞快增生,扭动着绞缠在一起,以太阳领主的光辉为核心,一条崭新的肢体逐渐成型。 光芒刺穿黑暗,刺穿钢铁,仿佛也能刺穿灵魂,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透过天上的新日,莉弗仿佛能感受到太阳领主本人的意志,那注视里充斥着审视和严厉,和这股温暖能量的性质截然不同,吓得她立马低下了头,不敢再冒犯太阳领主的威严。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逃避的动作起了作用,太阳领主的凝视离开了她的灵魂,她的身体也为止一轻,但随后,毫无征兆地,他身后的人突然开始惨叫,在她来得及探明发生了什么之前,她感觉自己的后背受到了沉重的一击,紧接着那人却叫得更大声了。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惨叫,参加礼拜的信徒们惊恐地发现,有些人身上莫名其妙燃起神圣的金焰,这火并不灼烧衣物或身体,却让受刑者发出凄厉的哀嚎,意识到这些圣火只会点燃特定的对象后,人群中的骚乱很快平息,反而开始大声地念诵祷文。 外围超过一半的平民都在火焰中受刑,随后这一趋势蔓延到赎罪军的行列里,有人试图逃跑,但下一刻就被金焰吞噬,痛苦地倒地,有十几名骑士的盔甲里透射出金光,疯狂地抓挠本是保护,如今却成为了囚笼的板甲,试图将它们取下,而即使在牧师们的行列里,也有三名变节者被发现。 主教的脸色漆黑如夜,当天空被帕贝尔的神性点亮以后,他就对太阳领主的举动没有了任何意见,让他愤怒的是金焰的蔓延速度和范围,作为宗教领袖,他无需思考或询问就已了解金焰的象征意义,正因如此,他才的怒火才格外旺盛。 金焰本该点燃罪人,现在却几乎点燃了他的整座城市,触目所及都是在苦刑中祈求宽恕的人,连他引以为傲的骑士团和牧师队列里也有叛徒,难道他的统治就真的这样不堪?奋战十五年,无私付出,守心克己,却反而一手创造出了罪恶的温床? 异响转移了主教的专注,他猛地扭头,看见帕贝尔向前扑倒,用手撑着栏杆,神色看起来疑惑又疲惫,在他身后,艾琳女士也托着脑袋,看起来很是困惑,只有特雷希娅殿下依旧正常,手足无措地看着她的同伴,显得格格不入。 主教想靠近帕贝尔,但他才刚走出一步,对方就伸出手拒绝了他的帮助: “别靠近我——” “但殿下,也许该——” “别说话。” 帕贝尔的呼吸短促,他收回了挡住卡洛斯的手,用力捂住脑袋,但手心的温度丝毫无助于灵魂深处的痛苦,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最大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声带,同时尽可能维持这个奇迹——不知道为什么,卡面上的描述并不全面,因此直到实际使用的时候,帕贝尔才发现虽然支撑它生效的能量来自太阳,但抽取太阳的能量这件事本身却得由他自己来承担。 起初,那些来自太空的能量欢呼着接受他的召唤,活跃地注入这个奇迹里,但没过多久,能量间的传导变得滞涩,能量本身也开始畏惧,不愿再接受他的召唤,试图将他驱逐出连接。 这不是一种背叛,而是保护,一个强大的意识似乎占据了连接的另一侧,试图将自己送到另一头,但这还不是最糟的,当帕贝尔感应到那个意识后,他的大脑深处突然浮现出一股剧痛,就像有什么东西硬生生撕裂了他的灵魂,随后,一些杂乱无序的信息开始涌入,扰乱他的思维,削弱他的意志。 即便如此,为了探明发生了什么,且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帕贝尔依然冒险维持着奇迹,直到他的思维混乱,同时真正的太阳主动切断了连接为止。 没有了那股强大的能量,帕贝尔的魔力也很快耗竭,连带着支撑他身体的力气也被抽空,在新日暗淡的同时,他的双腿一软,随后一双有力的手架住了他的腋下,来不及探明是谁提供了帮助,帕贝尔踉跄着后退,远离了围栏的位置后,他彻底倒在了地上。 在痛苦的喘息声,信众的祈祷声,以及旁人的惊叫中,帕贝尔痛苦地捂住头,蜷缩成一团,在地上无声地嚎叫。 索尼.... 这是什么? “尊敬的索尼娅....” 谁在说话? “尊敬的索尼娅!是你吗?我就知道终有一天你会回应我的祈祷!丰饶与仁慈的庇护主啊!请你祝福我的土地——” 我.... 随着脑海里浮现的信息逐渐清晰,帕贝尔的痛苦似乎也在减轻——又或者是他单纯适应了这种折磨,现在他已经逐渐找回了一点理智,也因此成功扼制了反驳的本能。 在脑海中,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却逐渐远去:“我?我在,尊敬的索尼娅女士!不论你要什么祭品,请你....” 后面的话听不清了,越来越多的祈祷在他脑海中响起,有些能够被他听完,但绝大部分都是一闪即逝: “高贵的劳尔....” “闪耀于天际的利奥波德神,创世者,太阳领主,恩赐光明者,正义与公平的化身,我向您许诺,绝不会忘记您的恩荣,我将拯救一百位无辜者来报答您的礼物....” “....教我的手指打仗....” “....请赐予我财富和地位,我许诺....” 不论男女,不分地域,不辨虔诚或贪婪,一声又一声祈祷源源不断地流入帕贝尔的思维里,有些不断上升,最终变得震耳欲聋,让他难以忽略,有些却一直下沉,即使帕贝尔集中意识,也难以在它彻底消失前捕捉到只言片语。 这是什么? 最响亮的那些声音突然停下了,随后惊喜地呼唤他们各自求告的神明,先后反问: “我的主,是你吗?” 帕贝尔不敢再给予任何回复,但那几些声音好像没有受到打击,在几次问候以后,他们再一次开始祈祷,甚至还有几个脱颖而出,变得更加刺耳。 他可以直接阅读祈祷者的思维,但反过来,他的思维也会被传递给祈祷者,这似乎有种简单的规律——只要他在思考时不要专注于那些声音,他的思维就不会被窃取,好在这对他来说还不算太难,只需要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就可以做到。 痛苦逐渐消退,于是帕贝尔恢复了更多理智,他的身体逐渐放松,尝试将自己的意识从源源不断的祈祷浪潮中抽出,很幸运,他只用了一次就达成目标,那些声音没有凭空消失,不论是否愿意,帕贝尔仍要继续聆听它们,但只要注意控制,至少能维持自己的思维独立。 深吸几口气,找回呼吸的节奏以后,帕贝尔才格外疲惫地睁开眼睛,视野刚刚恢复,还没来得及看清环境,特雷希娅的脸就首先映入眼帘。 第24章 【历史的枷锁·1985年春】 “(不解地)我不能就读物理专业?为什么?” “孙先生,根据我们的谨慎筛选,我们确认你并不满足就读....” “(愤怒地)哪一项条件?我是最优秀的学生!没有人比我更好!假如我不能入学,那么告诉我谁可以,让我看看他们的成绩!” “成绩不能代表一切,孙先生。” “(暴怒地)那评判标准是什——” “我校对你十分重视,孙先生,但在日常生活中,我们认为你在英语上的交流能力存在缺陷,这极有可能会对你的学业产生影响,经过仔细的筛选后,我们为你找到了最适合你的专业——经济学。” “(极度暴怒地)我不会——” “那就回家吧,孙先生,记住你的身份,这里不是你的国家,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入学,要么离开,如果你再这样无礼,那就滚回你们的垃圾窝里去。” “....” “(大声地)真是下等人!” ----------------------------------------------------------------------- 背后的触感柔软,说明这里不是他意识里的地面,而是卧室,或者别的什么休息室,这意味着两件事——首先,他一定陷入了昏迷。 另外,通常来说,如果他失去意识,那么负责照顾他的人不应该是特雷希娅,而是艾琳,现实显然足以证明他失去意识的时间应该不短,久到艾琳不得不抽身去做些其他事。 脑海里的杂音没有消失,那些烦人的低语仍在源源不断地涌出又消失,声音的来源不同,祈祷的时间不等,甚至在播放同一句话的过程中,伴随着信徒的心态发生改变,帕贝尔所听到的音量也会忽大忽小,要完全忽略这些噪音很艰难,但试图从中单向获取信息更是一项极具挑战性的行动。 看着睁开眼睛以后就一脸凝重,但一动不动的帕贝尔,特雷希娅有些担心,又怀疑他是不是在用这种方式驱逐自己,在几秒钟的犹豫以后,她低下头,凑近对方的脸。 她的动作吓了帕贝尔一跳,专注训练也被打断:“你想干什么?” “没什么,” 她又直起腰,拉远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为了避免她在做出这种动作,帕贝尔尝试着挪动自己的身体,背靠墙壁坐在床上,幸运的是,今天的所有经历似乎都没有造成身体上的损伤,他还有完整的活动能力。 看着特雷希娅,帕贝尔本想说些什么,却被脑海里的只言片语分散了精力——那些语音没法重播,因此不能进行二次确认,但帕贝尔认为他刚才听见了“太阳领主”的称呼,仔细回忆,似乎在昏迷之前也听见过一次。 “太阳领主”不是教廷所规定的十二神之一,假如没有意外,它的流通范围本应只限狄伦区域,也就是说,他听到的应该是狄伦牧师的祈祷。 即使不对着十二神祈祷也可以被他听见?如果保持专注,还能听到很多与“太阳领主”有关的祈祷,在所有杂音中占据了接近三分之一的篇幅,这是否意味着距离也会影响—— 特雷希娅抿了抿嘴,帕贝尔的沉默已经让她了解了对方的想法,冰冷的注视也比言语更加有力,于是她突然站起来,向帕贝尔行了个提裙礼:“我先离开了。” “等等——” 帕贝尔突然惊醒,看着特雷希娅的表情,他立马就意识到自己犯了错:“抱歉,我在想东西,虽然有些晚,但我必须对你说声谢谢。” 特雷希娅愣了愣,但很快又恢复冷漠,她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坐下,但也没有离开,她站得笔直,高挑又窈窕,充斥着自信和力量,仿佛能在黑暗中散发出光芒。 但帕贝尔的眼神又开始涣散,两秒后,他才从自己的思维中挣脱,痛苦地捂着头: “你有必要知道,这不只是因为你在我昏迷时负责照看我,也因为你给我的奇迹。” 特雷希娅依旧面无表情,但她的眼底却开始焕发出别样的光彩。 “你已经知道,那个是你的‘阳光治愈’,再加上我的能力所创造出的奇迹,但我更希望你知道,如果没有你的赠与,我也无法独自转化太阳的力量,不论你是否能预料到,你的举动都拯救了数之不尽的英雄,为这个世界的秩序,公平与正义重重地加上一码,我会向主教申明你的功绩,人们不该忽略你的贡献,这是你应得的荣誉。” 特雷希娅的眼中闪烁着欣喜,她的脸上展露出一个动人的浅笑,对着帕贝尔优雅地躬身:“谢谢。” 这些话绝大部分发自真心,可惜的是,不是每个人都会认可这种说法——或许很多人都不会,但看着特雷希娅欣然接受,帕贝尔还是松了口气: “艾琳呢?我昏迷了多久?” “四个小时,”特雷希娅又坐下来,她微侧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帕贝尔:“艾琳不舒服,所以休息了。” 帕贝尔眉头一皱:“不舒服?正好在我昏迷的时候?” “嗯。” 显然,这很不寻常,上一次使用【天平】后引发了许多严重后果,其中最显着的莫过于他的发色和瞳色改变,按理说,这本不应该影响艾琳,因为特雷希娅的“觉醒”也没有波及凯尔加尼兹,但很不同寻常地,艾琳的外貌也发生了改变。 她是继承者吗?应该不是,因为除了魔法天赋和外貌改变外,她身上没有任何对于平民来说不同寻常的地方,假如她是爱德华的女儿,就足以解释她为什么能够使用魔法,那么唯一可疑的地方就只剩下外貌,这显然不足以将她也认定为继承者。 但这未免有些过于巧合,当帕贝尔第二次引用太阳之力,并开始被迫聆听祈祷的时候,艾琳也出现了不适——这不可能只是巧合,她身上一定也发生了某些改变,正如帕贝尔所经历的那些。 这世上真有继承者吗?他身上的特殊也只是继承者的表现?假如真是这样,为什么他曾分别见过医药神和知识神,又能使用太阳神的力量? 假如人类定义的继承者是错的呢?那么他,艾琳,特雷希娅还有那个素未谋面的利昂忒尔分别是什么东西? 如果他第三次接引太阳的威能,那么他身上还会发生什么?只有在利用阳光的时候会吗?假如结算代表战争神和知识神的卡牌呢? 拳头逐渐收紧,在一次格外沉重的叹息中,帕贝尔放松了五根手指,他虚弱地爬下床沿,找到自己的靴子:“带我去看看艾琳。” “你看起来....有些虚弱,”特雷希娅也站起来,她比帕贝尔高得多,所以帕贝尔没办法隐蔽地观察她的表情:“我能帮你吗?” 她想要的绝不是提供帮助那么简单,这句话的潜台词是求索真相,那么可以把灵魂里发生的异变告诉她吗?或许以后可以,但不是现在,她还不够可信。 所以帕贝尔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的请求,又试图用虚弱来掩饰自己的态度:“我还好....走吧。” 期待和欣喜一点一滴地流逝,特雷希娅的表情最终被失望站满,她没有掩饰,也不需要掩饰,因为她的语调总是那么冰冷又平静: “嗯。” 第25章 【历史的枷锁·1985年春】 “你一定就是我的新学生了,你叫....陈品—熏?” “....” “我是哈维·巴雷特,中国人在这里可不常见,希望美丽的美利坚没有让你失望,孩子,我知道有些人,也许他们对你的态度不是很好,但别在意,原谅他们吧,他们只是太爱这个国家而已。” “....” “你不幸地出生于一个全是人渣和文盲的国家,但那不是你的错,孩子,我看过你的成绩单,你很有天赋,你是一块埋葬在污泥里的宝石,当你展现出你的才能,人们就意识到你不是那样的垃圾,到了那时,你会感受到我们的热情,开放,还有自由,我相信,这是你从未体会过的感觉。” “....” “来吧,我来向你介绍宿舍,教室,还有你的同学们,记住,如果你遇到了什么问题,记得随时来找我,虽然有些晚了,但我代表我的祖国欢迎你,孩子。” ----------------------------------------------------------------------- 打开房门,走到露台上以后,特雷希娅突然说:“如果有时间的话,主教希望你在苏醒后能去一趟第八层。” 这想必和他展现出的力量有关,帕贝尔对此毫不意外,但还是反问:“什么时候?” 特雷希娅没有回答,她后退两步,走向大厅的方向:“失陪一下,我去厨房找些食物来。” 看着特雷希娅的身影消失在幕布后,当门锁的声音落下,大厅恢复平静时,帕贝尔才叹了口气,走到艾琳的卧室门口,伸手敲了敲门。 他没有用什么力气,而是巧妙地在最后一次敲击以后轻轻推了下门,把门锁晃动的声音伪装成敲门声的回响,但结果并不如人意,大门被艾琳从内侧紧锁。 也就是说,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不仅让她决定隐瞒自己唯一的朋友,甚至无法面对仅剩的亲人。 帕贝尔加重了敲门的力度,比上一次多敲一下的同时,语气也变得严厉了些:“是我,艾琳,开门。” 没有回应。 敲击五次大门后,帕贝尔的请求已经变成了厉喝:“开门!你是我仅剩的亲人,我必须确保你的安全!姐姐!” 依然没有回应。 急切地敲击六次大门,帕贝尔的眉头已经蹙成一团,他已经不准备再进行下一次呼叫,而是开始感受大门的重量和材质,回忆房间内部的结构,思考该怎样在造成最小破坏的情况下闯进卧室。 和一般的建筑不同,这座高塔以钢铁为主要材料,深植于地底,借助破坏神的神力一体铸造,想要拆毁其他墙壁的难度无异于撼动整座高塔,似乎只有破坏大门是唯一可行的方案。 既然没有其他选择,那只要思考怎么行动就好,至于突破给艾琳造成的外伤,只要不致死,那就没什么可担忧的,即使在最坏的情况下,他也还可以再接引一次太阳之力。 一手捂着脑袋,用动作作为暗示让自己避免脑中杂音的干扰,一边谨慎地取出“体质强化”,但在他支付魔力并结算卡牌之前,面前的大门突然打开了。 艾琳就站在门后,她看起来很奇怪——精神疲惫,意志萎靡,但脸色却很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阴影的衬托,她看起来比平时白了一些,而且大半个人都藏在阴影和大门的遮掩下,帕贝尔还没来得及打量,甚至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她一把扯进了房间。 皮肤反馈回来的触感不太寻常,但来不及细想,艾琳就用力关上了门。 房间里很黑,她没有打开镶嵌在墙壁上的魔法灯,按理常理,对于有魔力的人来说,点亮这精巧的小工艺品不算什么难事,也几乎耗费不了多少魔力,那么唯一的解释是她不愿看见光明,帕贝尔没有追问原因,只是和她一起坐在床边,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吓死我了,姐姐,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意外....没事吧?” 这实在太不寻常了,帕贝尔尽力控制着自己的视线不要偏向艾琳的手,那触感令他非常陌生,仔细回忆后,他可以肯定,那绝不是艾琳的手。 维持微笑的同时,他的眼底逐渐浮现警惕,手指灵巧地转动一圈,已被选出,本该使用的“体质强化”就被放进了披风和床的夹缝里,随时可以取用。 他已经太熟悉要怎样伪装自己,因此绝不会露出破绽。 和他的警惕不同,艾琳显得迷茫又犹豫,阴影的薄纱丝毫没有遮蔽帕贝尔的视线,他几次看到艾琳想说什么,却又张不开口。 这算好事吗?不知道,但至少她还愿意开门,而不是一直逃避,陪着艾琳在床上坐了一会,然后又倒在床上,抱着脑袋休息了几分钟,确认她始终没能迈过心坎后,帕贝尔干脆跳了起来: “没关系,只要你——” “等等,帕贝尔,不要走。” 感受到手心里传来的柔软触感,帕贝尔轻轻叹了口气:“好....但如果你想让我帮你,至少得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吧。” 在今天以前,艾琳的手不是这样的,下城区的艰苦生活以及长期训练让她的皮肤粗糙,手指上也满是老茧,可现在呢?她的皮肤却和新生儿一样柔嫩。 这种事情并非史无前例,甚至在他身上就曾发生过一次,帕贝尔重新坐下,他的脸上不再挂满笑容,而是严肃地等待着答案。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帕贝尔曾有多么喜欢安静,现在就有多么忐忑,他始终没能等来一句解释,但最终,一只白皙的手掌从阴影中探出,停在他的面前: 艾琳颤抖着低语:“看吧,帕贝尔。” 她的话语刚落,眼前的手就开始发生剧变,血肉翻腾,扭曲,融化又凝固,只经过不到一秒的时间,一只似曾相识,却崭新的手掌就出现在帕贝尔面前,手指修长又纤细,还留着精心打磨到完美的指甲,他很快认出这是特雷希娅的手。 怎么会? 帕贝尔的呼吸停滞了几秒,眼前发生的这一幕正在冲击着他的常识,当变化发生时,他没有感受到任何魔法波动,甚至没有引起一点微风或响动,就好像血肉的舞蹈只是一场幻觉,坐在他面前的人本就是特雷希娅一样,这显然违背了他所了解的每一项物理定律。 但既然已经有一个人惊慌失措,那么他就必须保持冷静,出于责任,帕贝尔抑制了自己发散的思维和好奇心,把所有注意力重新转回到问题本身: “我能开灯吗,姐姐。” 那只手下意识地一抓,畏缩地退到了阴影之后,可不论怎么等,艾琳也始终没有说话,于是帕贝尔就当她默认了这个请求。 他站起来,没有遭到阻止,于是凭借记忆顺利找到魔法灯的位置,打开外壳,把手指抵在宝石制成的充能口上,开始注入魔力。 这种简单的器械精度极低,所需的魔力也很少,因此不论再怎么驳杂的魔力都可以驱动,是少数可以使用宝石进行蓄能的魔法造物之一,可当魔力流入水晶后,灯芯却没有像往常一样亮起,帕贝尔看见灰色的细流逐渐填满了法阵,但下一刻,这本该可靠的造物发生了一次微小的爆炸。 帕贝尔的直觉让他免于受灾,破片只划伤了他的斗篷和外套,也许还伤到了里面的马甲,但至少没有波及皮肉。 疑惑地瞥了眼那盏未能履行使命的魔法灯,来不及探究它发生意外的原因,帕贝尔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返回床边:“真是不巧,那盏灯居然坏了。” 艾琳依旧没有说话,她在床边蜷缩成一团坐着,帕贝尔也没有贸然靠近,只是和她保持着朦胧的距离: “看起来你也是继承者,姐姐,你的能力觉醒了,这不是什么大事,我和特雷希娅都经历过这样的过程,放轻松....但,你有试验过你的能力吗,姐姐?” 艾琳的声音仿佛遥不可及,她小声地回答:“嗯。” “如果我猜得没错,不只是手,你应该可以完全变成特雷希娅的样子,是不是?但你有没有试过变成其他人?比如我,或者主教,随便哪个人都可以幻化吗?即使你不知道他们的真是构造?甚至不是的人的东西?” 身边没有回应,帕贝尔又重新在床上躺下,故作轻松地说:“不管怎么样,这些问题总是要解决的,人不能和未知的敌人战斗,只有了解自己的能力以后才能更好地控制它,姐姐,而不论什么时候,我总是愿意和你一起解决问题,我就在这里,只要你向我发出请求,我就会帮你。” 身旁依然没有回应,但通过眼角的余光,帕贝尔敏锐地感觉到那团阴影正在缩小,他挪动着凑近了一些,但对方也朝他的位置爬了一步,于是揭开黑暗的轻纱,他看见了一个更加年幼的艾琳,又或者说,是他自己。 幻化发生以后,床铺另一侧的凹陷感明显减轻了,这说明不只是外表,至少连他的质量也得到了还原,这未免太不合理,多出的质量怎么可能凭空消失? 帕贝尔把头拧向另一侧,像是叹气,又像赞许地说:“完美无瑕啊!” 床垫的凹陷恢复如常,艾琳像是活动了一下,最后她也躺在床上,紧紧地握住帕贝尔的手:“这不对劲....很不对,帕贝尔....” 她的语气依旧迷茫,而恐惧比先前更甚:“我确实可以变成你,即使....但那个时候,我的身体就好像不是我的一样....好奇怪,帕贝尔....” “那就这样也无所谓,比起暴露你的能力,我倒更希望能把这件事一直隐藏下去,姐姐,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最好再也不用这个能力。” “但——” “没有但是,” 反握住艾琳的手指,帕贝尔眯着眼睛,思维早已脱离了自己的口舌:“格兰瑟姆家族已经有了一个继承者,不需要再有第二个,力量并不是越多越好,适当的威慑能挡开刀剑,但过度的恐惧只会团结起我们的每一位敌人,所以,有我一个人来面对他们就好。” “在我最虚弱的时候,你没有抛弃我,是你救了我的命,不论我以后变成什么样子,没有你就没有我,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姐姐,假如你离开了我,那我的努力和奋斗就没有了任何意义,不要让我的人生沦为泡影,这个世界没有那么残酷,不是每份力量都必须兑现才能生存。” 艾琳和帕贝尔都知道这是假话,但她还是颤抖又期许地问:“....真的吗?” “是真的,我向你保证。”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在一百次呼吸后,帕贝尔松开了艾琳的手,又一次从床上跳起来:“抱歉弄坏了你的灯,晚点我会看看能不能把它修好,另外,主教有急事找我,所以我得走了....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给我做点晚饭?烤肉或者汤之类的简单食物也可以,你也知道,外面的厨子水平不是很高。” 他把大门打开一条小缝,灵敏地钻进露台,外面的世界已是黑夜,但远方的天空却闪烁着诡异又阴暗的红光,让每个看到的人都深感不安,连帕贝尔也不例外。 魔法,奇迹,继承者,众神,天空,恶魔....触目所及之处只有未知,他已经抵达这个世界十五年,却始终没有找到一把揭开谜题的钥匙。 但——不管怎么说,他并非蹉跎时光,至少和过去的自己相比,现在他不必再为生计发愁,而且,他已经找到了探寻的方向。 第26章 【历史的枷锁·1984年夏】 “我就知道你会是我最好的学生,孩子,你的天赋令人惊叹,到了现在,我已经没什么可以教你的了,但我们还得满足教育年限才能给你颁发学位,所以,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让你挂靠在我的工作室里,就当做是实践教学。” “好。” “很好,但即使你是我的学生,我也不能无条件地给你帮助,所以我必须像对待其他人一样对你进行抽成——当然,是以优惠的比例,可以吗?” “....好。” “棒极了,孩子,你做了正确的决定,去放松一下吧,等我安排好手续,我就会立马通知你。” ----------------------------------------------------------------------------- 作为主教的卧室,第八层让人很难联想到“统治者”这个词,虽然大厅的布局和第七层相近,但风格却截然不同。 入口处布设着干净的暗红色长毯,随后映入眼帘的是大厅末端那张闪亮的金红色挂帘,上面绘制着扬起前蹄的战马和与之交错的斩矛——那是战争神的徽记,在挂帘后方,露台的边缘,一支伤痕累累,饱经风霜的巨大号角被固定在围栏上,悬空的高度看起来正好和主教的身高相近。 和图书馆内的布设相近,工作区的文件杂乱,但如果是善于工作的人,就能从中体会到一种实用的美感,休息区被改造成了小型的会客室,节省下的空间被用于布置战术板和地图,显然,这个区域的真正作用不是寻常意义上的招待客人。 虽然说是生活设施,但这个大厅里基本看不到什么舒适的生活设施,仅有的宽敞过道也被书籍占据了一半,连阳光都只能勉强挤过这条走廊,因此即使在白天,室内的照明也要依靠头顶的魔法灯。 走进大厅后,帕贝尔开始感受到一股若隐若现的魔力,源头似乎在墙壁的另一头,看起来本该是卧室的地方如今也被挪作他用,而主教就在这个压抑的空间一角,当他听见帕贝尔的脚步声时,他立即放下手中的笔,并站起来,对着大门的方向行了一个骑士礼: “向您致敬,太阳领主。” 帕贝尔没有再拒绝这个称呼,只是以一个相同的骑士礼作为回应后询问:“伤兵营的情况怎么样?” “因你的仁慈,我们得以在阳光下重获新生,现在军团的所有伤兵已经痊愈,甚至连肢体缺失的痛苦也被抹去,向您致敬,太阳领主,在十五年血战以后,您为我们带来了崭新的希望。” 主教更加郑重地行了一礼,假如他不是卡洛斯军团的首领,帕贝尔甚至怀疑他会行跪礼,但那不是他希望看到的,得知“阳光治愈”的效果一如预期以后,他立马转移了话题: “那就好——你知道科罗拉瑞昂在哪吗?自从昨晚以后我就没有见过他,连早上的仪式也没有出席。” “科罗拉瑞昂?” 主教的表情有些疑惑,但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很快,他仿佛恍然大悟,然后脸色又重新变得严肃:“他只是出发去找他的导师——也就是第一位继承者,战争领主利昂忒尔殿下,如果没有什么意外,他们只要两天就能回到吉勒斯堡。” 听起来,科罗拉瑞昂和主教都想促成他和战争领主利昂忒尔的会面,虽然没有提前征得帕贝尔的同意,但这正中他的下怀,问题日积月累,已经堆积成山,或许利昂忒尔能够给出令他满意的答案。 至于他会不会回答,这对于帕贝尔来说并没有思考的价值,因为假如众神对他所求甚大,那么至少要有个人来告诉他应该做些什么,显然,这个传说中活了几百上千年的第一位继承者看起来就是绝佳人选。 他不是恶魔,也不是人,是十二神中的一位?也许,但不论如何,他一定怀揣着帕贝尔想知道的答案。 “我知道了,” 帕贝尔点点头,除了思索以外,他没有在主教面前表露太多情绪,他还有问题,但出于礼貌,他决定先听听主教的目的: “听特雷希娅说你有急事,我能做什么?” “有关这个....稍等,殿下,” 行了一礼之后,主教快步走到那几面战术板前,经过一顿仔细的搜索后,终于从一块最老旧的木板上找到了自己要的东西,随后将它揭下,并恭敬地递给帕贝尔: “请看,恶魔们的进攻遵循某种铁律,而随着战争推进,我们逐渐可以预测它们的下一次攻势,当然,我们已经不需要这张日历来提醒自己,但我想这能让您更快理解我所说的话。” 诚如主教所言,这张陈旧的白纸已经开始泛黄,最后一次标记写在七年前的夏天,在那之前,纸上的数字以四为间隔被标红,其中有些印记格外深陷,连本该留是数字的地方也被黑暗又孤独的空洞所代替。 他本来还有其他想法要和主教商讨,但那些计划在看到这些记录的时候就自然而然地被推迟,因为他没必要在情况不明的时候冒然执行计划,不需要额外说明,帕贝尔已经理解了主教的请求: “也就是说,明天恶魔就会发动下一次攻击,我很乐意和你们一起战斗,这正是我来这里的目的,但如果可以,请给我分配一些守卫——我不了解恶魔的习性和战斗方式,也不了解这片战场,当然,我也会尽量在保全自己的同时保全他们。” 帕贝尔本以为主教会同意这个请求,但令他意外的是,主教竟然犹豫了,他的表情一再变换,可不论怎样心动,他最终还是拒绝了帕贝尔的提议,而且原因和他想的并不一致: “我可以同意这个请求,但我还是希望您能听听我的想法——这不是命令,只是提议,” 主教深吸一口气,仿佛做出了什么艰难的决定,他的表情也变得格外沉重:“如果可以,我希望明天您和两位同伴能够待在我的高塔里,直到恶魔的进攻结束为止。” 帕贝尔没有说话,他皱着眉头,等待教皇的进一步解释: “我和我的骑士团会保护您,而且高塔上还保存着教皇陛下亲手铭刻的魔法,在黄昏降临之前,恶魔们绝无可能攻破这座堡垒,只要我还在堡垒内部,您就是绝对安全的,殿下。” “我了解你的想法,但我没有那么脆弱,如果我加入前线,我就能拯救更多人。” “但你实在太重要了,殿下,我绝不能让您面对任何危机,如果您身处险境,那就是我最大的失职,” 主教握紧拳头,用力锤击右胸,同时深深鞠躬:“只要有您在,那么不论骑士们受到怎样的创伤都能痊愈,只要您能听到您的声音,人们就不会失去希望和斗志,因为他们知道,自己不必再怕任何伤害,被阴影笼罩十五年后,一轮新日终于升起,我绝不能让它落下。” 帕贝尔叹了口气:“或许你不想听,但我必须告诉你,像今天那种程度的治疗要付出沉重的代价。” “即便您已经失去了那张奇迹也无妨,只要您还活着,士兵们就会备受鼓舞,英勇奋战。” 看着主教垂下的斑驳短发,帕贝尔最终做出了决定: “我答应了,但只限一次,至于以后的打算,我必须等明天亲眼见过恶魔的攻势才能决定。” 主教松了口气,他重新直起腰,眼中透露着疲惫和坚定:“您的睿智令我深感钦佩,殿下。” 即使只有一次,但利昂忒尔和他的学生很快就能回到吉勒斯堡,到了那个时候,即使帕贝尔仍要走上前线,在科罗拉瑞昂和战争领主的保护下,他也绝不会遭受什么意外。 谈话陷入了僵局,太阳领主似乎不愿意再进行交谈,这是可以理解的事,毕竟他提出的要求对这位仁慈善良的殿下来说想必十分难以接受,于是主教又低下头以示尊敬,直到对方再次提问为止: “最后一个问题,如果卧室里的魔法灯坏了,我应该找谁来修理?” 这个问题出乎意料,但解决方法却很简单:“我来就好,修好一盏魔法灯并不需要多少时间。” “不,你有你的责任,我有我的,而我想也该有负责维护设施的人,告诉我去找谁,然后我去和他聊聊就好。” 帕贝尔·格兰瑟姆的日记 1 952年7月26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自骄阳节至今为止发生了许多事,我的生活天翻地覆,但更重要的是,摆脱生存带来的压力以后,许多被我刻意忽略的问题开始浮现。 我既不了解自己,也不了解世界,过去的记忆深深刻在我的脑海里,就像枷锁一样试图把我拉回曾经的社会,但那又怎么可能呢?我对现实的理解和认知来源于另一片土地,却不是这里,比起肉体上的苦难,精神上的割裂和错位更让我疯狂。 幸运的是,在十五年后,我终于找到了几个方向,我不知道它们通往哪里,道路的尽头又有什么在等我,但不论如何,我必须沿着它们前进,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事。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会逐步测试记忆中的知识,看看哪些还值得依赖,而哪些已经过时,这是重新认识世界的第一步,我已经在吉勒斯堡拥有了极高的声望,人们对我的崇拜会让我的行动更加顺利。 另外,我遇见了一种反常的现象,在使用魔法灯时,艾琳和特雷希娅的魔力都能将它顺利激活,但只要注入我的魔力,魔法灯就会发生爆炸,这十分可疑,即使我还不清楚魔法灯发生爆炸的真正原因,但我想这个提醒已经足够明显——和我的来历一样,我的魔力也与众不同,其中一定隐藏着什么秘密。 我还在犹豫是否应该要求艾琳替我翻阅《万辞全书》,除了我以外,几乎我认识的每一个人,不论身份,地位,睿智与否,又或是魔力的渊博程度如何,都无法翻开它的书封,它似乎只允许我进行阅读,按照常理来说,艾琳不应该能翻开这本书。 可经过几次巧合以后,我确信艾琳和我有着某种神秘的连接,我的觉醒与太阳相关,而她的觉醒与我相关,每当我发生“蜕变”时,她也会受到我的影响,而且我们的外表有些过于相似,以致于我们看起来不过是同一个人在不同年龄时的样貌。 这听起来是违背常理的事,因为我们的出生时间相差四年,但要证明这一假说十分简单——只要让她翻阅《万辞全书》就好,让我犹豫的是,究竟是否有必要证实这个想法?翻开《万辞全书》又会对她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我不知道,我还要思考一下,她有可能看到《万辞全书》里的星术吗?那是书里唯一对我隐藏的东西,这本书的本质是一团坚硬的魔法,因此它不该有现实性质的书页,所以我相信那些内容没有被抹去——没有作者愿意抹除自己的心血,它们只是出于某些原因,被设定成不许我阅读而已。 但我想我最终还是会做出这个决定,因为哪怕只有微小的机会,我也希望知道星术到底是什么,这是我了解世界,同时也是了解自己的必经之路。 最后,明天恶魔的攻势开始后,我会亲眼见证这场圣战,然后重新评估恶魔的威胁以及吉勒斯堡内部的形势,假如结果让我满意,那么我会找主教谈谈建设传送阵的事——有了它,我们至少可以方便地运送物资,这不只是为了我们自己或吉勒斯堡内的士兵们,还为了这附近的平民。 我向艾琳许诺,这个世界不必那么残酷,所以我得切实地投入行动,并着手改变它才行。 ——《远征录》,第一册第一章 第27章 【历史的枷锁·1984年冬】 “喂....爸?” (模糊不清的男声) “嗯,嗯,我很好,爸....不用再寄钱过来了,我现在在老师手下打工,每个月也能赚几千美元....嗯,够用,完全够用了。” (模糊不清的男声) “真不用,爸,晚些我给你们寄点特产....承平怎么样?” (模糊不清的男声) “嗯,工作挺忙的,但是给的钱不错....抱歉,爸,我今年估计还是回不来。” (模糊不清的男声) “嗯,嗯....嗯,爸,就是....我的课快上完了,但我还想再修一个学位....是,就是物理....不用,不用给我打钱,我能赚够学费的。” (模糊不清的男声) “嗯,嗯....爸....对不起。” ----------------------------------------------------------- 修好艾琳卧室里的魔法灯,又写完日记以后就到了凌晨一点,原本帕贝尔还打算再研究下“万辞全书”,可惜的是,为了能保证明天有充足的精神面对战斗,帕贝尔不得不放弃了这个计划。 即便如此,当怀表的时针指向正右方时,他还是被一阵刺耳的尖啸声吵醒。 帕贝尔警觉地坐直,起初,那些声音若有若无,让人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听,但在帕贝尔刚来得及穿好鞋袜时,无数声尖锐而邪恶的咆哮响起,融合成一阵刺耳的音浪,伴随着海潮般的扑翼声,大地远方也传来令人恐惧的隆响。 早有准备的吉勒斯堡立即苏醒,帕贝尔开始听见钢铁交鸣的声音,还伴随着火药引发的爆炸,他快步离开卧室,走过衣帽架时顺手拿回礼帽,推开大门,眼前的世界已经骤变。 天空的伤痕朝着要塞蔓延了一步,猩红的光芒就像是世界渗出的血液,在那可怖的景色下,一层乌云正在快速逼近要塞,几声爆炸短暂地点亮了那片黑暗,但空缺很快就被填满,连零星几点火光也被扑灭。 帕贝尔小跑着敲响艾琳的房门,随后又加快速度,扑向特雷希娅的卧室,当他的手刚接触到第二扇大门时,身后的世界又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空气中的魔力开始扭曲,聚集,被迫流向吉勒斯堡的最高处,随后,帕贝尔眼前突然竖起一道刺眼的奶白色光墙,将整座城堡和外界分成两半后逐渐褪色,最终固定为一面半透明的白色屏障,毫无疑问,这就是主教所提及的那个魔法。 “帕——唔!” 艾琳最先走出卧室,但帕贝尔刚一转头,就看到她用力捂着自己的头和脸,虚弱又痛苦地靠在门框上,这看起来是典型的觉醒样症状,按照过去的经验,每当他通过幻象或意外获得新的力量时,艾琳也会发生一次蜕变,但这次不同,在看到恶魔的时候,帕贝尔没有任何反应,只有艾琳自己产生了觉醒样反应。 这意味着什么?她发生觉醒的因素根本不是自己,或者不全是,但事实又确实证明她先前的觉醒样症状和自己有关,那么答案已经很明确了,有没有一种可能,引发她觉醒的根本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获得力量时引发的神迹,甚至是幻境。 这说明—— 言语难以形容帕贝尔的心情,他眼神复杂地站在原地,死死盯着艾琳,特雷希娅打开房门的声音唤醒了他的理智,于是他紧绷的肌肉突然放松,开始快速过滤手牌,寻找“阳光治愈”同时,脚步沉重地走向艾琳。 “你们没事——” 特雷希娅急匆匆地从房间里冲出来,但她的话还没说完,艾琳就因为帕贝尔的靠近而产生了反应,她用力甩开帕贝尔的手,踉跄着后退两步,然后跌到在地,还撞翻了茶桌,她的声音因痛苦而扭曲,但更令人在意的是其中透露出的莫大恐惧: “别过来!离我——” “没时间磨蹭了,这地方不安全,我们必须立马去找主教!” 帕贝尔追上了艾琳,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对方仍在抵抗,但力度却不大,因此在“体质强化”的作用下,帕贝尔得以将她拽起,同时另一只手结算了“阳光治愈”。 时间正是凌晨,因此这个奇迹只能以最低程度的效应结算,大致相当于普通人使用这个奇迹所能产生的作用,一团虚幻又微弱的光芒从他的掌心中迸发,不论亮度还是作用都不能和过去相比,但已经足以治疗简单的擦伤: “其他事情以后再说,我们必须去找主教,恶魔的数量很多,我必须做点什么。” 在最初的惊讶后,特雷希娅小跑着靠近,帮帕贝尔架起神志混乱,痛苦不堪的艾琳,由于两人间的身高差距太大,帕贝尔最后放开了手,转而走到两名女孩身前。 “发生了什么?”特雷希娅急促地小声询问。 “我也不知道。” 这次的回答不是敷衍,但特雷希娅却不这么认为,她抿了抿嘴,把原本想说的话全都咽了回去,只是沉默地扛起艾琳,跟在帕贝尔身后前进。 士兵和恶魔们的战斗在一开始就陷入了白热化,弩矢,魔法和炮弹共同组成一张巨幕,拦截在吉勒斯堡的上空,但即便如此,仍然不断有恶魔突破封锁,冲入城内,用尖锐的利爪刺穿钢铁,搅碎里面的血肉。 帕贝尔毫不费力就推开了大厅的门,走上螺旋长阶,由于艾琳的状态极差,他们上楼的速度很慢,突然,有人吹响了第九层的号角,坚定又有力的音调压下一切杂音,蛮横地回荡在吉勒斯堡上空,但与此同时,音浪也沿着楼道涌入,在这狭小又相对密闭的空间里形成一股可怕的回音,冲击着帕贝尔的精神,也让他的耳膜不堪重负,本就虚弱的艾琳更是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她....血....” 特雷希娅似乎在大声地说着什么,但头昏耳鸣的帕贝尔只能听见几个破碎的音节,他用力晃了晃脑袋,发现效果不佳后,干脆把头用力撞向墙壁,痛苦没有拯救他的听力,但足以让他恢复理智。 看了看身后的两位女孩,音浪熄灭了楼道里的火把,透过朦胧的黑暗,帕贝尔能够隐约看到两个战立的身影,借此确认她们还能行动以后,帕贝尔大声说: “走!我们不能待在这!” 他的听力大抵遭到了严重的损伤,连自己说的话也像是蒙上了一层厚布一样沉闷,但这不重要,只要抵达安全的地方,支撑到正午,甚至是白天,他就能够进行治疗,让所有人恢复如初。 特雷希娅似乎还在说话,但帕贝尔彻底听不清了,他咬咬牙,往回走了两步,伸手抓住特雷希娅抱着艾琳的手臂,用力把她往上扯,于是女孩明白了他的意图,经过一阵艰难的爬行,三人最后顺利抵达了主教的卧室。 主教正在露台上俯瞰战场,看起来他正是刚才吹响号角的人,那些带翼的凶残生物试图对他发起进攻,但在接触到白色光幕的瞬间就开始燃烧,随后化成飞灰消散,无一例外,听见大厅处传来的响声后,主教先是警惕地回头,辨认出访客的身份后,他焦急地跑到三人面前。 包括太阳领主在内的三个人看起来都很糟糕,他们头发凌乱,衣衫不整,脸色苍白,帕贝尔的帽子掉了,艾琳已经虚弱到无法站立,特雷希娅甚至不敢让她坐在椅子上,只是搀扶着她缓缓地靠着书架坐下。 主教有些懊恼,看起来在他吹响号角时,太阳领主和他的同伴正好就在楼道内,往常每当战争发生,城堡内的人都会拿起武器迎战,以至于他竟然忘记了提醒这一点,但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试图弥补这个错误: “您有什么打算?” 主教的提问没有得到回答,考虑到这可能是因为耳鸣造成的干扰,他更大声地又问了一次:“您打算怎么做!” 对此,帕贝尔给出了答案,他指着自己的耳朵,冷静地说:“我听不见。” 主教愣住了,他没想到这个失误会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但帕贝尔本人却好像并不在意,他快步走到艾琳身边,蹲下并开始检查她的情况,结果很不理想,她的右耳正在往外渗血。 她因痛苦而产生的应激反应已经缓解,但帕贝尔并不认为这代表她已经康复,反而可能是生命垂危的表现,他咬着牙,快速地开始过滤手牌,最终又结算了一次最低效应的“阳光治愈”用以稳定艾琳的伤势。 “坚持住!姐姐!”不管艾琳还听不听得见,帕贝尔凑到她的耳边大声恳求:“坚持住!只要三个小时就好!不要离开我!” “帕——” 似乎是他的话起了反应,艾琳突然抬起一只手,虚弱地搭在帕贝尔的手臂上,同时含糊不清地说了些什么,但帕贝尔却什么也听不清,只能用力握住艾琳的手掌以示回应: “三个小时,姐姐!三个小时!” 帕贝尔把另一只手也搭在她的手背上,将她的手捂暖后才轻轻挪开,搭在她自己的腿上。 最后看了一眼虚弱的少女,帕贝尔愤怒地起身,大步走向露台。 第28章 【历史的枷锁·1985年夏】 “(冷漠地)我还是不能学习物理吗?” “抱歉,孩子,我已经——” “那么告诉我,我还能学什么。” “....就这么毕业不好吗?你很优秀,我愿意雇佣,不,和你合作,你为我工作五年,五年以后,我的工作室分你一半,你可以继承我的人脉,地位,甚至财富,你也可以像我一样,成为一名德高望重的教授,一个骄傲的美国人,这样不好吗?” “我可以转入临床医学吗?” “....” “我有一个博士学位,而且还是优秀毕业生,应该能够满足入学条件,与此同时,我有足够的钱支付学费,如果不行,那么随便让我读一门工科也可以。” “(疲惫地叹气)一般不行,但如果你坚持的话,孩....我刚好认识一名教授,也许能通过实验成果完成特招。” ---------------------------------------------------------------------------------- 复仇之火熊熊燃烧,心灵的烈焰驱散了迷雾,体内的魔力也开始翻腾涌动,帕贝尔的双眼刺破黑暗,连阴影也慌张地退让,因此他看见了那些双翼野兽的全貌。 虽然被称为恶魔,但那和帕贝尔所知的神话无关,只是一群尖牙利爪,两翼两腿的带鳞野兽,全身最显眼的地方是那两只扑动的飞翼,翼长超过身体的五倍,四肢齐全,却呈现出钢铁般的质感,它们和其他生物一样拥有头颅和身体,但脸上仅有一张长满尖牙的大嘴,而身体又细又短,更像是仅用于连接四肢的冗余组织。 那些野兽完全无视了城市上空的致命火力,悍不畏死地冲向城内,它们目标明确,甚至没有哪只脱离队伍,去猎杀郊区那些手无寸铁的人,只有偶尔几只怪物会脱离浪潮,尖啸着冲向帕贝尔,然后在经过屏障的瞬间被烧城飞灰。 它们是生物,这毫无疑问,但它们的生理结构却如此扭曲,它们没有眼睛,怎么知道人类的位置?那样扭曲的身体又怎么能容纳下器官,并支撑身上的七件武器运作?它们怎么繁衍,怎么行动,怎么思考?它们的中枢器官是什么样,又来自哪里? 这些都不重要。 看着那诡异的生物被当场碳化,分解,帕贝尔沉重地吐出一口气。 遭受背叛的愤怒和对亲人的担忧交织成网,牢牢的缠绕在他的心脏上,血管的每一次搏动都带来剧痛,连氧气也成为了生命中难以承受的重量。 这份仇恨必须用鲜血才能掩盖,而且必须是立刻,现在,马上! 站在高塔上,帕贝尔结算了第一张奇迹——“阳光枪”,但他在即将掷出复仇之火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 “欧洛修普!我已感受到你的怒火!” 这东西是哪来的? “注视我吧!庇佑我吧!战争之神!与我分享你的怒火,我将以恶魔的鲜血偿还!” 这女人的声音十分年轻,却充满着炽热和虔诚,按照音量来判断,她极可能是卡洛斯手下的骑士,但即便如此,帕贝尔也只给出了简单的答复: “滚!” 他的咆哮不止没有喝退对方,反而让那女人发出了一阵癫狂的大笑: “我已得到吾主的启示!恶魔们!畏惧我吧!逃离我吧!我即是战斗的化身!我即是荣光与胜利!” 带着满腔不快,帕贝尔用力掷出了手里的阳光枪,它完全借助“阳光治愈”所产生的微光才能成型,也因此和“阳光治愈”一样,它的枪身虚幻,光芒微弱,像闪电般划过夜空,击碎了黑色浪潮中的一个目标,随后就被黑暗吞没。 这效果很难令人满意,恶魔们的威胁不在强,而在于多,可除了阳光枪以外,他的攻击性卡牌就只剩下齐射,高塔和浪潮相隔很远,而想必那些生物皮肤上的鳞片不是摆设。 他的感知告诉他有人走到了身边,那是主教,但帕贝尔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也不打算撤回大厅里,于是干脆忽略了他的话,在掷出两支阳光枪,齐射五次以后,他终于找到了目标,那张神秘的“万辞全书”。 对于帕贝尔来说,这张奇迹几乎不需要魔力,何况开战以来的第一份魔力补给已经抵达,因此他立即唤出宝典,熟练地在锁链落地前将它们缠上手臂,并迅速翻开至“仪式”章节。 按照“万辞全书”的叙述,魔法必须经过五颗星辰的许可才能显现威力,这极有可能就是他拥有魔力却不能施法的原因,但仪式绕过了这一环节,他是否能够使用仪式?即使仪式更加复杂,消耗更大,效应更弱,但这对帕贝尔来说完全不是问题,因为他并不像其他法师,必须通过漫长的冥想才能恢复魔力。 书页内容所使用的排序和分类方法与凡世中通行的准则类似,根据仪式所需的魔力最小总量来进行分级,又按照构筑法阵的难度大小进行分类,因此阅读者很容易就能从书中找到自己所需的知识。 主教瞪大了眼睛,他当然也听说过“万辞全书”的存在,科罗拉瑞昂给他详细地描述了这本书的奥秘与神奇,可惜的是,太阳领主并未允许他阅读书中的内容,所以他只好极力压制心底的好奇,低下头以示自己绝无窥觑之意。 帕贝尔已经顾不上主教,每有一头恶魔从他眼前经过,他心底的焦躁就更甚一分,怒火和仇恨必须立即得到发泄,很快,他找到了自己的目标——一个上级仪式“唤雷”。 它对应着一个同名魔法,但复杂程度远甚于自己的源头,还需要两份一般魔力,“万辞全书”上必须花费两页才能完整地描绘这个法阵,正因如此,帕贝尔相信它有足够的威力来击溃眼前的恶魔。 他灰色的魔力几乎完美融入夜空,仅仅一次施法就抽走了他剩余的大半魔力,但召唤出的雷霆却照亮了整座城市,在城墙外的平原上形成一道无法直视的炫目光柱,在这神罚般的伟力面前,所有恶魔都被瞬间溶解,化作飞灰,但即便如此,它们还是前仆后继地冲进光芒里,直到魔法完全消失为止,就好像生命对它们来说毫无意义。 雷击大约持续了两分钟,当第二份魔力得到恢复时,黑夜才恢复了它的原貌,与此同时,恶魔们也补全了进攻的浪潮。 那烦人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而更糟糕的地方在于,以她为首的祈祷是帕贝尔现在唯一能听见的声音: “欧洛修普显灵了!战争神的骑士们!和我一起发动反击!” 她的声音不可避免地牵动了帕贝尔的意识,让他听见了更多祈祷: “救救我们,太阳领主,救救我们——” “强大的亚伯拉罕!我请求您祝福我的武器——” 摇摇头,驱逐思维中的干扰,帕贝尔重新专注于施法。 他的想法是对的,“召雷”的威力足够强大,但用来清除这些以量取胜的垃圾有些过于奢侈,性价比太低,他需要找到更合适的仪式。 短暂的思考后,帕贝尔最终放弃了作为上位塑能系魔法的闪电魔法,转而把注意力投射到基础的火焰魔法上,经过一段时间的翻找,他最终在第三份魔力抵达的时候找到了一件合适的武器——一个仅需要2份弱小魔力的中级仪式“龙息”。 按照描述,这个仪式能够塑造出一次扇形喷发的火焰攻击,而且难度不算高,只要几次实践之后,或许就能像熟练的法师一样,同时刻画并激活多个法阵。 仅在第一次施法时,他就成功将魔力兑现为火焰,恶魔在他喷发的火焰中迅速烧尽,看起来效果和那次雷击相差不大,区别只在于这次喷发不能击穿恶魔们的浪潮,但也正好不必担心误伤城内的友军。 第四份魔力抵达时,帕贝尔已经学会了同时刻画两个仪式,第五份魔力抵达时,他成功在一次施法中同时准备三次攻击,第六份魔力抵达时,这一数字又进一步提升至五次。 当第十六份魔力抵达时,帕贝尔已经能在一次施法中耗尽本轮魔力,在持续不断的喷发下,吉勒斯堡变得炽热难耐,天空中的黑红交替,灰烬不断洒下,让人仿佛身处于地狱当中。 许多战士亲眼目睹了这一场面,即使仍在战斗当中,但高塔开始不断喷涌火焰,点燃并烧死恶魔的消息在城市依然里快速流传,于是向帕贝尔祈祷的人越来越多,现在他不得不抽出一部分精力才能抵抗那些低语,而不被他们拉走,这同样影响了他的施法效率。 第十七份魔力抵达时,他的施法数降低到了七次,有三个仪式刻录失败,魔力白白浪费,无法回收,但在第十八份魔力抵达以后,他又成功激活了八个仪式。 特雷希娅仍在大厅里照顾艾琳,继先前的雷光后,她又看到帕贝尔肆意挥霍自己的魔力,不断使用“龙息”喷吐火焰的场景,他的魔力仿佛无穷无尽,就连施法技巧也令人叹为观止,她从没听过有哪个法师可以同时刻画八个,甚至是十个法阵——哪怕它们的构造相同。 这根本不是人类应有的技巧和魔力,她看着被帕贝尔点燃的天幕,呆滞地欣赏那片瑰丽的火海,还有那个强大,自信又坚定的瘦小背影,彻底忘记了行动和言语。 第二十份魔力抵达时,帕贝尔却停止了施法,他目标明确地转身,回到大厅中间,在艾琳身边蹲下。 特雷希娅这才回过神来,她惊恐又崇敬地看着帕贝尔,问:“你——” 火焰还未熄灭,在红光的映照下,她看见了帕贝尔耳朵里那道暗色的痕迹,于是她立即明白了帕贝尔的状态,抿了抿嘴,心情却突然轻松了许多: “能听见吗!”她大声说:“我的魔力耗尽了,却好像没有生效!你得想想办法!” 帕贝尔听不见,牵起艾琳的手,用力握了一下的同时,在她面前释放了“阳光治愈”,即使不知道艾琳是否还保有听力,甚至意识,他还是大声地说: “能听见吗,姐姐!还有两个小时!再坚持一会!很快就好!你会好起来的,姐姐!坚持住!” 不知道是治疗还是他的话起了作用,昏昏沉沉的艾琳提起仅有的一点力气,握住帕贝尔的手掌,这让他松了口气,等“阳光治愈”的效果完全结束以后,他才轻轻拍了拍女孩的手,然后重新走回露台。 在露台的另一侧,主教向帕贝尔行了一个跪礼,太阳领主的伟力令他惊叹,值得这样的对待,但帕贝尔却对此熟视无睹,他的精力已经完全分配给施法和对抗低语,甚至连双眼都得不到份额。 四十秒后,在第二十一份魔力抵达的同时,复仇的怒焰再次喷涌。 第三十份魔力抵达时,他的精神已经开始衰退,而低语的影响越来越强烈,他不再能完成十重施法,甚至不能确保七重施法的稳定性。 第四十份魔力抵达时,他再次治疗了艾琳和特雷希娅,然后回到露台,继续战斗。 第五十份魔力抵达,帕贝尔的精神几近耗竭,强烈的疲惫正在和他争夺肢体的控制权,山呼海啸般的祈祷声让他头疼欲裂,他必须撑着栏杆才能站稳,只有偶尔能再用出一两次龙息。 魔力已经完全恢复,他尝试着再次刻画一个“召雷”以消耗过多的魔力,但只完成了一半,他的精神就难以为继,差点摔倒在地。 他似乎到极限了,但不只是因为施法,更重要的原因在于那些祈祷——他无法同时对抗那么多,那么响亮的声音,那些低语已经成为了怒吼,咆哮,强迫他去聆听那些凡人无意义的祈求。 特雷希娅把帕贝尔的虚弱看在眼里,但她无能为力,和帕贝尔比起来,艾琳的情况才更加危急,她只好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忘记那一幕,每次艰难地从干燥灼热的空气里吸收到一点魔力,就立即转化为神性协助艾琳稳定伤势。 龙息的余韵一次又一次地灼伤她的肺和血脉,但不论如何,她一定要让艾琳活着。 第五十三份魔力抵达时,帕贝尔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但与此同时,天空的边界泛出第一抹灰色,帕贝尔愣愣地盯着那片阴影,又一份魔力抵达后,这黑暗血腥的战场终于迎来了新一天的第一缕曙光。 他已经浑浑噩噩,看着白色的疆域逐渐扩散,恶魔的样貌越发清晰,但他的视野却模糊一片,突然,帕贝尔打了个寒颤,他用颤抖的手高举早已备好的“阳光治愈”,随后支付魔力,将它激活。 一道圣洁的金光刺破黑暗,随后,在高塔顶端,一个温暖的太阳冉冉升起,穿透恶魔的阻拦,抚平伤痛,消除疲劳,驱逐阴影,吸收热量,然后洒下治愈与希望。 在这神迹的鼓舞下,祈祷声首次盖过了恶魔大军的尖啸,不论牧师,骑士还是赎罪军,他们在怒吼中集结一处,向阳光洒落之地发起冲锋: “以太阳领主之名!圣教军!攻击!” 第29章 【历史的枷锁·1988年秋】 “(恐惧地)....有人吗?” (寂静) “我知道你在那,朋友,就在我家里,在阴影里,在我背后,出来吧,我相信你没有恶意,让我们好好谈谈。” (寂静) “为什么你要躲着我?我只是个普通人,你就那么害怕我?” (寂静) “你是警察?还是特工?” (寂静) “出来!面对我!出来!我知道你在!” (寂静) “(沉重的喘息)....” ----------------------------------------------------------------------- “....以我父亲和众骑士的名义,我将决不动摇,决不后退,我将以生命扞卫美德,驱逐邪恶....” 和以往不同,休息时间已经足够时,唤醒帕贝尔的不是本能,而是一串虔诚的,坚定的祈祷,这声音如同雷鸣般响亮,将帕贝尔惊醒的同时,也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光荣的欧洛修普,当希望消逝,黑暗降临时,我将挺身而出,保卫你的人民,为世界带来新的光芒,高尚的欧洛修普,请您祝福我的剑,教我的手战斗....” 又是那个女人,他昨天没能坚持奋战到最后一刻,这家伙居功至伟。 痛苦地捂着头,帕贝尔在床边休息了好一会,才把思维从她的祈祷里抽走,归还给大脑,可即便如此,那声音也依然在响个不停,就好像一只无形的幽灵始终环绕着他,而他还无能为力,这种感觉令帕贝尔十分憎恨。 如果有时间,他非得找到这女人不可。 他摇摇晃晃地走到门口,但在碰到把手的时候停了下来,呼气,吸气,呼气,再吸气,当身体逐渐习惯因为过劳带来的虚弱以后,他才推开大门,走上露台。 从露台外的景观来看,他们应该是取得了完全胜利,城墙和高塔上看不到什么明显的缺损,恶魔们的尸体到处都是,却没有骑士们和赎罪军的——这不代表卡洛斯军团在这场战争中没有损耗,但足以说明他们在战斗后仍有足够的精力和人员来清扫战场,收敛战友的遗骸。 焚烧恶魔后形成的灰烬还在空气中漂浮,让视野蒙上一层压抑的灰色,而透过地面上的蛛丝马迹可以判断,这些积灰至少能埋下一只恶魔,城墙上的情况也很可怕,好几面墙的外侧都多出一个血肉筑成的肿瘤,那附近还多出了一种帕贝尔从没见过的,比飞翼恶魔更小的尸体,看起来它们利用数量活生生堆出了一条通往墙头的路。 几队士兵正在墙头上活动,看起来他们正在清扫防线,但不知道是出于怠惰还是疲劳,他们的行动并不快,短暂的犹豫后,帕贝尔放弃了再释放“阳光治愈”的打算。 应该是开门的响声吸引了两位女孩的注意,当帕贝尔回头时,特雷希娅和艾琳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于是他露出一个温暖的微笑:“你痊愈了,姐姐,我睡了多久?半天还是一天?” 艾琳的表情如释重负:“只有半天。” “那就好,” 扭过头,帕贝尔最后看了一眼城墙外的草原,他的那次雷击在土地上刺出一道深邃的伤口,又被恶魔用血肉填平,这些怪异生物的数量让帕贝尔很是好奇,但更令他在意的还是天空远处的那道红线。 他绝不会记错,在战争开始的时候,那条红线就已经向前移动了一段距离,也许是几米,又或者是十几米,距离太远,他实在无法精确测量。 那道红色的天幕下就是主教常说的黄昏,据说那是人类无法生存的死地,但....如果有机会,他非得去看看不可。 “赢得真不容易....有东西吃吗?我开始饿了,姐姐。” 看着艾琳担忧又犹豫的表情,帕贝尔又笑了笑:“别这样,姐姐,除了有点饿,我什么都好,真的。” 她不是专业的医生,所以最后只好采用了这个说法,并严肃地警告:“别再这样了,过度施法会损害你的身体,甚至让你失去魔力,这是有具体先例的。” 他刚想说什么,艾琳就凑近了一些,更加认真地许诺:“我也变强了,下次我会和你一起战斗。” 帕贝尔愣了愣,随后收敛了笑容,郑重地回答:“好。” 艾琳这才放过他,大步走回了吊帘里,或许它最初被设计的目的不是这样,但现在它确实被用于防止恶魔燃烧后残留的灰烬飘进食物里,假如没有这东西,或许他们就只好回到自己各自的房间里用餐,那就....令人不太满意了。 在帕贝尔也即将揭开吊帘时,特雷希娅突然扯了扯他的袖子,他好奇地回头,看到女孩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后退两步,对他行了一个标准的骑士礼: “你是个值得敬佩的人,太阳领主。” 帕贝尔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开始上扬,他并无恶意,措辞友善,语气温和地回应:“具体是哪一方面?我的力量,技巧,智慧还是品德?” 特雷希娅愣住了,她既没想过自己会遭到反问,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看着她惊愕的表情,帕贝尔什么也没说,笑着对她歪了歪脑袋以后,倒退着消失在了吊帘后方。 看起来他惊醒的时候女孩们正在用餐,不过艾琳确实也准备了他的份,根据对比,她的晚餐看起来就是帕贝尔没来得及吃的午餐,同样是三明治,蔬菜沙拉和果汁,特雷希娅的那份就要丰盛些,而且明显是些不适合保存的食物——面条,煎蛋,肉排和浓汤。 按照惯例,吃饭的时候不准说话,所以大厅里的气氛很沉寂,特雷希娅大约在三分钟以后才回到餐桌上,但不巧的是,帕贝尔正好在这时候咽下最后一口三明治,匆匆嘬了两口果汁,然后推开了椅子。 面对艾琳和特雷希娅的眼神,他陪着笑解释:“我有事要找主教。” 不等她们做出回应,帕贝尔就动作灵敏地窜出大厅,在楼道里用力敲了敲额头,深吸一口气,以从空气中获取些微力量后,他才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向第八层。 和上次一样,第八层的大门敞开,不过令人惊奇的是,这次除了主教以外,科罗拉瑞昂也在大厅里,按照主教的说法,他应该前天晚上才出发前去不知道哪里寻找他的导师利昂忒尔,而现在他就已经出现在了大厅里。 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的目的地很近,另一种则更加令人惊叹,也许魔法马车对于一般人来说已经是最优秀的代步工具,可对科罗拉瑞昂来说仍是累赘,考虑到他的地位和人们对他的推崇,帕贝尔更倾向于后一种。 看到他的瞬间,科罗拉瑞昂和主教停止了交谈,他们不约而同地起身,行礼: “向您致敬,太阳领主。” 瞥了科罗拉瑞昂一眼,他依旧穿着那身密不透风的龙鳞盔甲,将自己的真面目隐藏在钢铁之下,但帕贝尔也无疑探究,回以一个脱帽礼后,帕贝尔直截了当地说:“我有一个问题,那些恶魔——他们总是这样数量庞大,但缺乏智慧吗?” “面对我的火幕,不论再怎么悍勇的生物也应该感到恐惧,但它们看起来只是简单地不理解死亡这一概念,甚至不理解火和受伤,它们唯一的本能就是扑向人类,然后撕咬,是吗?” 没有回答,主教和科罗拉瑞昂对视一眼,然后各自低下头沉思了一会,最后才由主教谨慎地开口回答:“按照我的记忆以及教廷的记录来看,确实是这样,从圣战开始的那天起,它们就一直是这样。” 主教和科罗拉瑞昂的反应加大了这一答案的可靠性,帕贝尔满意地点头,又提出第二个猜想: “那么,它们应该也不能使用魔法,否则光靠钢铁铸成的墙壁以及仅有少量施法者的圣教军应该不足以阻止它们。” 在恶魔来袭的当晚,即使火焰阻隔了视线,但通过魔力的流动,帕贝尔判断出城市里的法师并不多,眼前的主教正是其中最强大的那个,但哪怕加上他,魔力总量能超过特雷希娅的也不到十个人。 “没有错,”这个问题几乎不需要思考,比起答案本身,主教更想知道帕贝尔的目的,但他依然恪守身份,没有提问:“那些恶魔从来没有使用魔法的记录。” 这一问题得到证实,却引出了更多问题,例如恶魔的来历,天边的红线,又或者是圣教军的组成,但最后,帕贝尔只问出了最紧要,也是他最在乎的一个: “你知道我的“万辞全书”,也一定知道里面有什么,” 帕贝尔严肃地盯着主教,在抵达吉勒斯堡,看见郊区景象的当晚,这一想法就已经在他的脑海里盘旋至今:“我想在这里设置一个传送节点,而芬西的教堂已经有了一个,这样一来,我就能方便地来往芬西和吉勒斯堡。”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可以及时地带来食品,药物,崭新的盔甲和武器,甚至是人,我已经为这座城堡带来了新的希望,但希望还不够,我们必须重整秩序。” “食物,药品和新的衣服会让战士们得到抚慰,盔甲和武器能够增强他们的信心,我也能为你们补充火药,如果可以的话,找来更多强大的火器,更重要的是,我或许能找到一些敢于和恶魔作战的人,这样我们就不必忍受那些破坏规则的人,让他们获得应有的惩罚,我坚信,这会让军团更加强大。” 科罗拉瑞昂后退一步,这不是他能参与的话题,而主教则沉默了格外久,帕贝尔的话几乎说服了他,每一句都让他无比赞同,但抵抗恶魔固然是高尚的事业,却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政治因素,时至今日,贵族们仍不相信他们组建圣教军的目的只是为了对抗恶魔,不但不提供帮助,甚至因为赎罪军的存在,还有人会出手阻挠。 主教逐渐咬紧牙关,嘴角不自觉地扯出一个扭曲的弧度,在奋战十五年后,他十分渴望答应帕贝尔的要求,但他做不到: “我不能答应您,太阳领主,实际上,我的承诺和拒绝都没有作用,除非您能说服爱德蒙王,否则这个计划永远不能实现,”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主教的神色灰暗,仿佛那些曾被他甩在身后的时间和疾病在一瞬之中追上了他,他也因此不再强大而坚定: “这只是一次圣战,以后还会有很多次,我们不能只为了现在就透支未来的希望,从而加大教廷和贵族之间的裂隙。” 这是难以理解的事情,即使没有亲自见证过恶魔的攻势,甚至没有亲自见识过前线的情况,那些贵族们至少应该知道这支军队十五年来的动向,那么他们也该知道这些人并无野心——又或者他们的野心不在于权力,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横加阻拦? 但有一件事很明确,如果他想促成这个传送阵的使用,就得去找爱德蒙王,帕贝尔皱着眉,把视线投向科罗拉瑞昂,对方则向他沉重地点了下头,于是帕贝尔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知道了,我会去找爱德蒙王谈谈。” 他向主教点了点头,最后留下一句:“不论如何,既然我要回芬西一趟,我就总得带点什么回来,假如军团有些什么急需的物资,最好早点告诉我,毕竟这可能是唯一一次机会了。” 主教没有说话,只是用悲伤地目送着帕贝尔离开大厅,最终消失在楼道里。 第30章 【过去的枷锁·1989年春】 “听说你最近很喜欢去靶场,小子?想给自己买把枪了?” “只是有点好奇,我从没想过枪也可以这么....先进,我可以给自己买一把吗?” “当然,你怎么会不知道这件事?哦,懂了,你想要狩猎执照?我倒是有办法,但你知道,你得确实去‘狩猎’了才行。” “我明白,我该怎么支付?” “很简单,就像你在街边买顿午饭一样,这种问题很没营养,小子。” “我知道了....等等,最后一个问题,我都可以配备哪些型号的狩猎用具?” “随你便,要我说,一把步枪就够用了,但如果你有特殊癖好呢?比如喜欢浪费钱?那么买把机枪也可以,没人管,如果你要猎象,那么你大可以买一把反器材步枪——当然,反器材步枪虽然不违法,但是猎象在大多数区域都是违法的,可别怪我没警告你。” --------------------------------------------------------------------------- 科罗拉瑞昂没有跟来,帕贝尔本以为他会对这件事感兴趣,那想必是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向主教汇报,想必和他的导师利昂忒尔,或者其他战线的情况有关。 那传说中仿佛永生不死的战争领主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主教和科罗拉瑞昂都对他赞叹不已,但他毕竟和众神有关,因此帕贝尔不得不加以警惕,返回芬西是个极好的机会和借口,让他有时间能做出更多准备。 具体来说,就是练习《万辞全书》里记载的那些仪式,如果可以的话,想办法把其中威力最强的那些铭刻下来,就像是人们制造魔法物品一样,虽然这同样是来自众神的东西,但魔法创造出的自然现象不是,利昂忒尔也不是神——按理来说,他应该不是。 为了能够避开利昂忒尔,及时地获取这几天缓冲时间,他最好立即行动,但考虑到正常人类的作息时间,今晚即使返回芬西也做不了什么事,而且不利于和主教的友谊,所以帕贝尔最终决定明天一早就出发,而剩下的时间可以和艾琳商量下行程,以及研究他的奇怪魔力。 早在前一个晚上,他就已经短暂地进行过一次测试,得出的结论和当天下午发生的怪事别无二致——不论是艾琳还是特雷希娅的魔力都可以顺利激活魔法灯,且不论反复激活,还是将她们的魔力混合使用都不会引发意外,可每当帕贝尔注入魔力,魔法灯就会产生爆炸,根据观察,起爆点正是法阵本身。 这确实是件怪事,按理来说,他所能调动的同样都是魔力,和艾琳还有特雷希娅一样,能够正确使用并激活相同的仪式,甚至就连魔法灯所使用的照明术本身也没问题,那么照明术和魔法灯的区别在哪?毫无疑问,是那个玻璃外壳。 这个发现让帕贝尔很是激动,答案仿佛已经近在眼前,假如有时间,他一定会继续测试下去,可惜这毕竟不是目前最要紧的事,确保足够的休息时间才是当时的第一要务,而事实也证明,他的选择是对的。 今天不一样,有了昨天的基础,现在他距离那个奇异又合理的答案只剩下一步之遥。 迅速和艾琳谈论了有关返回芬西的事,正当帕贝尔打算回到房间继续实验时,原本还在看书的特雷希娅却丢下艾琳,小跑着跟了过来。 和实验相比,她显然不够吸引人,因此帕贝尔本想当做没听见,结果她还是更快一步,所以帕贝尔只好放下已经打开的门,也暂时放下那个迷人的结果,回过头来,脸色不善地问:“什么事?” 不巧,她的眉头紧蹙,眼神锐利,即使是以特雷希娅的标准来说,这也算得上是表情难看,不出意料,她是冲着传送门来的: “你说的都是真的?瞬间就能从吉勒斯堡返回芬西?还能让不止一个人通过?” 她的语气冰冷,仿佛又回到了发疯之前的状态,这种感觉令帕贝尔很舒适,因为他最擅长和这样的人,理性的人打交道:“总体来说,是。” “万辞全书”上详细记载着传送时需要消耗的魔力——首先,为了能在撕开现实世界的屏障,在进行和完成传送时都需要各自支付一份普通魔力,其次,在一立方米以后,需要为物体的每一立方米额外支付一份弱小魔力来扩大裂隙。 传送的原理不明,“万辞全书”上没有记载,想必这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弄清楚的东西,但每完成一次传送,且传送门每存在一分钟,就必须再支付四份弱小魔力来维持,也就是说,排除实力不明的利昂忒尔,这座城市里目前只有三个人能够支撑这个仪式的消耗,而其中更只有帕贝尔能在以天为单位的时间里进行多次传送。 不过这些话倒没必要告诉特雷希娅,毕竟她看起来已经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为了今晚还能顺利完成实验,没有必要火上浇油。 “你——!”在说出第一个单词时,她的声音很大,但或许是意识到这些争吵不该被艾琳听到,于是她压抑着声音,小声地质问:“你想做什么!你要把那些人全部送回芬西?” 帕贝尔的嘴角不自觉地上翘,他极力忍耐,才让自己没有笑出声,只是用十分滑稽的语气称赞:“聪明!” 在特雷希娅做出反应之前,他的笑容转变为讥讽,还向她投去关切的眼神:“可惜没有那么聪明,别想太多,我只是打算弄点新的东西来,随便什么新的东西,食物,衣服,武器,建材,只要能把这里修整得漂亮一点,提振人们的信心就好。” “更何况,哪怕我仅仅只做这些,也还得先征得你那刻薄父亲的同意,如果代价太大,那么我会毫不犹豫地放弃这个打算,就当它在我的脑子里从来没存在过,反正这又不会给我带来什么收益。” 女孩脸上的怒火凝固了,然后缓缓地熄灭,最后变成一团冰冷的灰烬,堆积在她细长的眉毛上,在很长的时间里,她就只是这么审视着帕贝尔,却一句话也不说。 1178....1179....1180。 直觉告诉帕贝尔,他已经在这里耽误了太久,但出于礼貌,他还是用温和地语气询问:“你需要帮助吗?如果你不幸罹患突然发作的恶性疾病,那就向我眨眨眼,我会治好你,如果你只是单纯打算替我看门,那别指望我会给你发工钱。” 果不其然,在他说出这句话以后,特雷希娅眨了眨眼,于是帕贝尔顺利成章地伸出手,真的准备结算“阳光治愈”,可在那之前,那女孩猛地抓住他的手腕,然后朝他走近一步。 阴影笼罩在她的脸上,但她的五官依然清晰可见,黑暗让她平添一分严肃的背景色,她语调低沉地说:“你说得对。” “对?你是指我的耐心即将耗尽这件事吗?那确实对,而且无比正确。” 帕贝尔后退一步,可他身后的大门已经打开,没有门锁的阻拦就不能为他提供依靠,所以他扑了个空,又因失衡后退一步,还是特雷希娅拉住了他的手臂,才让他没有摔倒。 可恨他已经回到了房间,真理正在他的桌子上搔首弄姿,亟待有人前来发掘,他却没法挣脱这只铁腕,这种感觉抓心挠肺,几乎让帕贝尔发狂。 但特雷希娅只是继续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她的眼神很复杂,只有一种情绪能够轻易辨认——那是悲伤: “我的父亲,他不会同意你的要求,所以你不必再浪费时间了,但我会给你那份文书,前提是你要向我许诺,你不会把任何一个狄伦人带回芬西。” 这句话就像一盆冷水浇在帕贝尔的头上,让他的理智瞬间冷却,在这一刻,真理和魔力已经被抛诸脑后,疯狂响起的警报让他对特雷希娅提起十二万分的警惕:“什么意思?” 她面无表情,只是简短又有力地回答:“我会给你文书。” “那许诺呢?” “当然也要。” 帕贝尔皱着眉头,站在特雷希娅的角度,他找不到有什么理由能够驱使着她做出这种事,或许唯一的解释是人性,但考虑到她连自己都能当成商品出售,这种想法无疑是极其不可信的。 最后,他试探性地发出警告:“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你别以为你可以监管我,我并不害怕国王或者贵族们的权威,如果你以此来威胁我,那么唯一的结果就是开战,而且毫无疑问,你们一定会惨败。” “我不会的!”她的声音稍微提高了些,似乎是因为帕贝尔的怀疑而愠怒:“我只要你许诺!你确实不需要这张文书,但卡洛斯主教需要。” 这倒是没错,而且说不了谎,毕竟虽然她毫不了解帕贝尔,却不可能不了解教廷,相反,她对教廷的了解肯定远在帕贝尔之上,毕竟她即是贵族,又是继承者。 正因如此,这真是咄咄怪事,看着她的眼睛,发现她毫不退缩后,帕贝尔最终承认了这个事实,但他也没有按照特雷希娅所要求的那样许诺: “如果你坚持,那么我暂且相信你,但在看到文书之前我不会许诺,” 说着,他也皱起眉头,不解地问:“我希望你知道,这无异于和你的父亲决裂,如果他知道这件事,恐怕很久都不会原谅你——甚至久到永远,所以这对你究竟有什么好处?” 她没有回答,只是沉着地以相同的语句反问:“这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互相凝视几秒后,帕贝尔晃了晃手臂,于是特雷希娅才终于松开了手,而重获自由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后退两步,再次握住那个一度遥远,却无比可靠的门把手: “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所以如果不想起床之后犯困的话,你最好现在就开始在床上躺着。” 帕贝尔·格兰瑟姆的日记 2 952年7月27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仅仅在十数小时的研究后,我幸运地找到了我无法激活魔法灯的背后真相——那即是魔力本身也是一种物质,和其他一切存在于现实的粒子一样,它有自己的质量和体积,是的,我很确信这就是事实,这就是真相。 我用一个简单的实验确认了这一点:我将魔法灯的外壳拆下,然后不断地对它注入魔力,而为了防止把这种举动异化为攻击,我将输出魔力的速度控制在1份微弱魔力\/分钟,在这种持续不断地注入下,那外壳最后在三分十一秒后炸裂。 这个数据不足以用来测定魔力的质量和体积,因为我没法确认外壳中魔力的流失速度,但足以证明魔力本身的性质,想想看,这是多么令人兴奋的事!我相信这一认知会颠覆魔力的使用方式,至少有一点——将魔力转化为效用的方式不再局限于魔法和仪式,甚至利用它本身的性质,魔力能做到许多魔法和仪式做不到的事。 我会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继续探究这一课题,现在我意识到,这不过是浩如烟海般的问题当中最简单的那个,哪怕仅以这个并不准确的数据计算,每份微弱魔力需要占据0.95立方厘米才能存在,而以我目前拥有的一般四阶魔力来计算,它们在我身体里占据的体积已经高达0.85立方米! 0.85立方米,几乎和我的拳头一样大,更何况我的魔力并非通过经年累月的苦修才获得,而是因各种意外才快速提升,以我了解的生物学知识,假如我的体内有一个肿瘤在不到一月内迅速膨胀到我的拳头大小,我的身体不可能没有任何反应。 这真神奇,究竟是我的生物学已经落伍,还是我的猜测不对?也许它们可以溶进体液内,例如血浆,淋巴液,细胞液,但如果这一假说成立,那么就能推断出一个结论——永久性的肢体损伤应该导致魔力的下降,但我从未听说过类似的案例。 不能排除是我的阅历不足,也或许是因为大多数人——就以魔力溶于血液为例——他们拥有的魔力不足以充盈全身各处,因此部分肢体的缺失对魔力无伤大雅。 可能太多,而我掌握的知识和经验太少,有太多实验和未知在等我,暂且抛开学术上的疑难,这一结论也带来了历史上的未解之谜。 按照我的了解,这个世界曾经历过一段由神明直接统治的时期,那些神明强大到足以创造恒星,玩弄现实,有关这一点,几乎所有相关记载都十分肯定,但与之相对的是,我还没看到任何记载他们统治衰落的文献,这显然与现实相悖,在我生活的时代里,在我抵达的时代里,众神已经销声匿迹,只剩下一些执着的追随者,还有它们的....残渣?也就是像我,艾琳,特雷希娅,还有利昂忒尔一样,至少看起来拥有部分神性的人类。 我不是自愿来到这里的,我有自己的人生,我相信没什么能让我放弃我先前的目标,那些痛苦和仇恨淤积在我的心底,但我还有机会将它们兑现吗?众神把我绑架到这里,给我身份,给我力量,他们一定对我所图甚大,不值得相信,我必须加倍警惕。 这个结论并不深奥,我想即使只是一名初学法术的法师也有机会想到,但为什么在这么多年里却没人发现?对于魔法来说,这个结论堪称基石,假如它已被探明,那么就不可能在长达一千年的时间里都丝毫没有流出,我查阅过克洛希安魔法学院和卡洛斯主教的藏书,却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这或许也和我的魔力有关,受五种星辰的影响,人类能使用的魔力总是无色之一,但我的魔力却是灰色,又或者说无色,这是为什么?在使用奇迹的时候,它可以转化为五色魔力,那么是否有一种办法可以将五色魔力转化为我的无色魔力?假如五色魔力并不具有无色魔力的特性,那就可以解释为什么这么多年来都没人发现这一现象。 假如这是事实,假如,那么是否可以将五色魔力视作并非法师自己的魔力,而是从五色星辰中借调的魔力?但为什么?在《万辞全书》上,希尔伯已经写明五色星辰对人类的危害,为此他摒弃魔法,将它们转化为仪式,可星辰却向人类借出力量? 在传说中,希尔伯将自己的身体解离成符文赠与人类,因此人们才拥有了施法的能力,我见过希尔伯,他是唯一拥有意识却没有身体的神,可事实上,人类并不像传说中一样都拥有施法能力,而且即使是对于拥有施法能力的群体,如果查阅历史,就能发现他们的力量正在衰弱,在神代结束以后,就再也没有人类能突破一般十五阶的记录。 这太可怕了。 恶魔源源不断地冲击人类边境,它们绝非自然生物,假如魔力拥有实体,我的魔力能够转化为钢铁,那么是否有技艺比我更加高超的个体,可以将魔力转化为生物质?黄昏步步推进,吞噬着人类的领地,另一方面,人类最值得依赖的战力,法师们却在日复一日地衰弱。 (一个巨大的墨点) 利昂忒尔或许知道什么,他是唯一可能知道真相的人,但他已经和恶魔战斗了数百年,他还可信吗?为什么他不把真相告诉教廷和贵族,反而要坐视他们互相残杀?我的谨慎是对的,利昂忒尔不值得信任,我绝不能现在就去见他。 《万辞全书》在我手里,我相信众神绝不是无意之中选到了我,假如非要让一位凡人作为代行者,他们也一定会选择一个在他们看来最有希望完成任务的,既然这样,我相信他们对我有所了解,也一定知道如果《万辞全书》在我手里,我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如果我真的那么重要,我就不会死,如果我无关紧要,那至少我死在探究未知的道路上,我绝不将我的命运交与他人之手。 返回芬西后,我要艾琳为我翻阅《万辞全书》,星术是沟通众星的法术,我会亲眼看看它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远征录》,第一册,第三章 第31章 【历史的枷锁·1990年冬】 “....喂,爸?能听到吗?” (模糊的男声) “嗯,是....妈还好吧?哦,那我就放心了....没事,不用,过年的时候我会再打电话回来。” (模糊的男声) “嗯....今年也不能回来。” (模糊的男声) “这边也没什么办法....但是我听说好像有种药能用,我已经在看了,爸,如果真有的话我会尽快寄回来....嗯,好。你列个单子,过年一起告诉我,我一次寄回来。” (模糊的男声) “不用给我寄钱了,我的钱够用,嗯,嗯,别担心,我这些年赚了不少钱,连承平的学费也攒够了。” (模糊的男声) “嗯....爸。” (模糊的男声) “....没什么,那就这样,爸,我得回医院了,嗯,嗯,过年的时候我会打回来,放心吧。” ------------------------------------------------------------ 出于谨慎,准备好传送仪式之后,帕贝尔并没有通知艾琳和特雷希娅,而是自己先尝试了一次,以防出现什么意外,好在事实让人安心,他顺利抵达了芬西。 不论是打开还是穿过传送门都没什么特别的感受,只在落地时有轻微的眩晕感,但这大概只是一种心理作用,他向虚幻的门户伸出脚,却踩到了坚硬的石质地面,这种现实与预期不符的落差让人一时有些心悸。 帕贝尔的出现惊醒了守卫,他听见手弩上弦的声音,盔甲碰撞的声音,还有人朝他怒吼:“你是谁!” 不等帕贝尔作出回答,刺眼的魔法灯就点亮了这片区域,这令人生厌的光芒让帕贝尔下意识举起手臂,用缠绕在手上的披风遮挡自己的脸,但又很快放下,以显露出胸口正中将两侧披风连在一起的那个金色的乌鸦徽记。 不过为时已晚,他的动作吓坏了正在警戒的士兵,扳动弩机的声音传来,两道恶风已经呼啸着向他袭来,距离不超过十米,绝没有任何法师能在这么短的距离内施法,薇欧拉看清了那只骄傲又狡黠的金色乌鸦,她已知晓来者的身份,但现在却来不及再阻止悲剧发生,她只能绝望地大喊: “不要——” 绝没有一个法师来得及在这样短的时间里施法,那名士兵惊恐地松开手,试图和手中的劲弩以及自己铸下的大错撇清关系,但下一刻,一面灰色的屏障凭空出现,将弩矢撞击得四分五裂,随后又神奇地向四面八方快速延伸,挡下了每一块碎片,而地上之神本人毫发无损。 劲弩和那士兵一齐瘫软在地,所有在场的人都目瞪口呆,为新任继承者神乎其技的施法能力所震撼,唯有帕贝尔自己若有所思。 由于时间短暂,他来不及放出太多魔力,所以本来已经做好了构筑多层防御的准备,但出乎意料的是,那两支骇人的弩矢连第一层魔力都不能击穿,而那个屏障仅仅只消耗了两份微弱魔力。 这结果似乎有些滑稽,因为甚至不需要计算,帕贝尔就已经知道这种对魔力的简单运用在效率上竟然已经超过了复杂的魔法,这真神奇,如果有时间,他非得研究下自己的魔力到底有什么特殊——假如每个人的魔力都像他一样,那显然就没有使用魔法的必要了。 是质量吗?还是密度?又或者干脆在性质上天差地别?可能性太多,但这个答案或许很重要,在思考中,帕贝尔几乎完全忘记了他所处的环境,直到那名领头的骑士在他面前惶恐地跪下,诚恳地大声道歉为止: “请您原谅,殿下!我发誓这绝非主教的本愿,我们也绝无加害您的想法!这只是一次纯粹的,可怕的意外,请您容许我们赎清自己的错误,我是辉誓骑士团的薇欧拉·莱耶斯,我以家族的名义向您许诺,主教一定会严惩僭越者,并给予让您满意的补偿!” 帕贝尔这才意识到他已经离开了狄伦,抵达芬西,更重要的身边那道现实世界的伤痕正在源源不断地吞噬他的魔力,他的目的已经完成,留在这里没有意义,但在离开之前,他还是得把自己弄出来的烂摊子收拾下。 客观来说,确实是他在没有受到邀请,也没有提前通知的情况下使用了大教堂下的传送信标,这并不是士兵或者这名骑士的错,他当然也没什么愤怒可言,只是扶了扶自己的帽子,语气温和地说: “你们的弩矢威力很强,但更值得钦佩的你们本身,枕戈待旦,彻夜不怠,我相信你的说法,假如你们是为了围捕才在这里等候,那么你们的持矛手应该离我更近,而不是站在门边,” 黑夜中的强光让帕贝尔有些不适,可这并没有让他的表演出现瑕疵:“至于僭越者,这里没有什么僭越者,你们做了正确的事,你们完美地履行了自己的职责,假如今天出现在这里的是一名真正的敌人,那么他会成为你们的英雄,所以饶了他吧,至少不必对他施以惩罚。” 薇欧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从未想过能得到如此宽仁的答复,在她的预想中,最好的结果不过是用自己的血来偿还这次冒犯,只要不累及主教和家族,那就称得上是美好结局,可现在——这是真的吗? 她惊愕地抬起头,却只来得及看到对方的背影,一句温和的叮嘱回荡在耳旁: “你们可以将这件事上报给主教,如果方便的话,麻烦帮我带个口信:我和特雷希娅殿下会在明天——准确来说,应该是今天的早晨正式返回芬西,但这只是为了处理一点私人事务,所以不必紧张,另外,我希望能跟主教进行一次会面,会面的主题与吉勒斯堡前线有关——” 伴随着最后一个单词落下,继承者的背影和那道横亘在眼前的狰狞伤口一并消失,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先前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境,只有地上残留的弩矢碎片和已被点亮的魔法灯昭示着今晚的经历。 确认了传送仪式有效以后,帕贝尔强忍着诱惑,才没有在回到房间的时候径直走向工作台,第二天一早,简单地吃了些提前准备好的面包以后,帕贝尔就重新启动了传送仪式,然后一马当先地跨过裂隙。 不出所料,身着正装,脸色严肃的主教就站在裂隙面前,不知道他已经等了多久,但更令帕贝尔在意的是周围的布置。 在昨天抵达这里时,这个房间看起来还像是杂物室,至少不是什么经常使用的地方,但今天,除了刻有信标的石板以外,所有地面都铺上了华贵的地毯,错落的木箱变成了整齐的书柜,原本用于简单休憩的圆桌也换成了庄重的会议长桌,出口处摆上了两具持剑的盔甲,镶嵌在墙壁上的银制烛台显得那么自然,好像它们本就是从石头里长出来的一样。 帕贝尔摘下礼帽,向主教行了一礼,但直到特雷希娅穿过裂隙,他才停止输送魔力,同时询问:“我们就在这里谈吗?” “当然不是,”主教恭敬地弯腰:“请跟我来。” 或许和之前一样,因为帕贝尔的拜访,骑士们再一次封锁了教堂,所以一路上看不到其他前来祈祷或瞻仰神像的人,不出所料,主教把三人领向他的会客室,但和先前不同的是,这一次会客室里竟然还有别人。 那是位穿着牧师长袍的女性,浑身充斥着矛盾的气息,美丽却肃穆,身材纤细但神情坚定,看起来不超过二十岁,身上却挂着象征高阶教士的披肩,她显然认得帕贝尔,在看清访客的面貌后,她先是愣了愣,然后优雅地行了一个贵族间流行的提裙礼,仓促地走到门边,同时低着头让开道路。 “或许你有要事亟待处理,”帕贝尔摘下帽子,对她微微躬身以作回礼,同时向主教提议:“时间还太早,所以我可以稍等一会,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们可以暂时出去一下,没关系。” “她是我的女儿,也是我的助手,这只是例行公事,和狄伦相比,芬西没有急事,”主教摇了摇头,伸手指向会客室一侧的沙发:“请坐。” “看起来你有一名优秀的继承人——” 等三人都坐下以后,那女孩才低着头退出房间,顺便关上了大门,帕贝尔抱着礼帽,面带微笑,直截了当地说:“我来这里是为了向你申请信标的使用权,主教,我需要它来方便地往返狄伦和芬西,当然,我可以向你保证,使用它的只有我们三人——也就是我,艾琳,还有特雷希娅公主,绝不会有第四人。” 主教看起来早有预料,他表情平静地点头并答复:“如果只是您,艾琳殿下和特雷希娅殿下的通行权,当然没有问题,我现在就可以开立证明。” 帕贝尔的笑容更加灿烂了一分,他的身体微微前倾:“事实上,还包括一些生活用品,例如衣服,酒,食物....还有武器,传送这些东西并不需要贵方支付魔力,我只需要一张许可和证明就够了。” 主教依然点头,语气也没有什么起伏:“如果只是个人行礼,那就可以。” 帕贝尔的微笑没有丝毫减退,但房间里的气氛却突然沉寂下来,和帕贝尔僵持许久之后,主教的脸上才泛起一丝不解: “为什么?” 帕贝尔立即反问:“为什么不能?” 主教又一次陷入了沉默,但从他的表情来看,他不是在逃避问题,也并非不愿回答,只是在组织语言,正如帕贝尔所料,在四分钟以后,主教才语调低沉,用词谨慎地回答: “我没有去过狄伦,但我曾在哈尔莫尼亚服役,我了解您的感受,殿下,但凡有一丝回旋的余地,我也不会阻止您的善意,因为您是唯一有可能促成这件事的人,但是,殿下,这无关财富和道德,这是政治。” “从芬西运送物资去支援狄伦前线,这固然是一件好事,但从本质上来说,这和用马车运送物资又有什么区别?假如贵族们愿意支援前线,那么我们完全有充足的帆船和车队来进行运输,早该把它们送到前线,但问题是,我们不能这么做。” “贵族们不会追究赎罪军的成员,但作为交换,我们也不能插手对方的统治,或许您的善举可以拯救几百人,几千人,但如果代价是更多人的生命呢?几万人,甚至几十万?如果教廷和国王们千年以来的默契被打破,这个世界会变成一副怎样的惨状?我恳请您,不要被一时的冲动蒙蔽了双眼,恶魔们正虎视眈眈,而人类绝不能再经历一次内乱。” 帕贝尔直视着主教的双眼,而对方也并不回避,看起来这的确是肺腑之言,只是帕贝尔依然毫不动摇,他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眯起眼睛,语气中也只剩肃穆: “如果我坚持呢?我要怎么才能得到你的许可?” 事实上,双方都知道帕贝尔并不需要这张废纸也能把物资送到狄伦,他本就是传送仪式的掌控者,又怎么会对一个随时可以重建的信标如此执着?但卡洛斯主教需要,假如要在狄伦拿出大批物资,那么最好让它们的来历合法,否则无异于在挑衅贵族的同时又亲手推开教廷,这实在太过危险。 主教皱了皱眉,他的决定已经溢于言表,但面对继承者的询问,还是给出了一个在他看来无法完成的条件: “除非你能给我爱德蒙王的手令,证明他同意对狄伦提供支援。” 这又怎么可能呢?爱德蒙王对狄伦恨之入骨,恨不得每个狄伦人,不论国王,贵族还是平民都立即暴毙,在得知那个国度如今的悲惨遭遇后,他只会放声大笑,而绝不可能给予任何一把长剑,一个面包,甚至是一滴清水的帮助。 但帕贝尔却欢快地笑了:“好,那么我们一言为定。” 第32章 【历史的枷锁·1991年夏】 “我知道你在!快出来吧,别藏了!你已经暴露了!” (死寂) “你想要什么?钱?我有很多钱!只要你出来和我谈谈!这些都是你的!” (死寂) “我看见你了!你就在窗户后面!你在对面屋子的二楼里!滚出来!不然我就要开枪了!” (死寂) “滚出来!” --------------------------------------------------------- 离开教堂时,芬西阳光明媚,晴空万里,树木和行人在街道上投下斑驳的碎影,鸟鸣和欢笑交织出一首欢快的歌谣,这座城市生机勃勃,就好像几天前那场毁灭性的暴雨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那场雨是什么时候停的?帕贝尔没有答案,这似乎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但他却有些在意,似乎对帕贝尔的注视感到不安,云层忙不迭地挪开位置,和太阳对峙几秒后,他最终压低帽檐,收回视线,朝着特雷希娅歪了歪头: “我要去艾伦家里看看,怎么,想认识些新朋友?” 特雷希娅沉默了几秒,然后冷漠地说:“我这就走。” 她没有再说一句话,甚至不问问帕贝尔的打算,但在她迈出第三步之前,帕贝尔还是追上了她,小声地说: “记住,我不是非得要这张手令不可,在你动手之前,想想如果你因此和你的父亲决裂会怎么样,明白吗?我们的目标只是骗过主教,不非得是真的手令,实在不行,我们就把三人份的许可骗来,然后伪造一份新的就好,这也一样能用,恰好我还很擅长这个。” 特雷希娅停下脚步,只用余光瞥了帕贝尔一眼,随后她表情复杂地低下头,快步离开了原地,很快把两名同伴远远抛在身后,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后,帕贝尔才扶了扶礼帽,歪过头对艾琳说: “好了,我们也走吧,她应该出不了什么意外,这里可是芬西。” 在一般情况下,帕贝尔是不愿意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的,但出于对特雷希娅的信任,他还是决定选择最稳妥的做法,以免这女人做出什么追悔莫及的事。 走出两步以后,一双眼睛盯上了他,走过两条街以后,粘在身后的尾巴变成了四条,于是在走过下一个拐角时,帕贝尔特地在墙边站了五分钟,对每一个路人微笑并挥手致意,这一做法效果卓越,直到他靠近上下城区交界处的时候,才终于又有一只老鼠胆战心惊地跟了上来。 在这种令人憎恨的阴险注视下,帕贝尔神情自若地敲响艾伦家的大门。 “来了——” 玛拉女士的声音疲惫,疑惑又粗狂,清晨的陌生访客让她很是疑惑,不过这敲门的节奏却很熟悉,而当她打开大门,看清帕贝尔的脸时,心底的最后一丝不安也彻底消散,转变为满腔的惊喜和手足无措: “帕——陛下!你怎么来了?快坐,哎呀——” 在她喊出那声“陛下”时,帕贝尔的眼底掠过一丝失望,但他还是微笑着回答:“不必称呼我为‘陛下’,叫我帕贝尔就好,我来找艾伦,但看起来他不在,没关系,我可以等会——他还在码头办事吗?” 她欣喜却又坐立不安地回答:“啊....当然,雨才刚停,码头就又恢复了,这都要感谢尊敬的玛乔里伯爵,如果不是他,我们都不知道接下来几周的食物该从哪弄....” 玛拉女士穿着一件褪色的旧围裙,但这件伤痕累累的工作服显然有些不太合身,或许在买回来的时候不是这样,但到了今天,围裙的上缘已经垂落到腹部,没法很好完成它的任务,玛拉的手上还沾着水,一串神色的脚印延伸到阳台,不出所料,那地方矗立着一口大锅,锅口冒着热气,旁边还有一列列的衣架。 这就是了,帕贝尔微笑着一边点头,一边倒退着走出了房子,玛拉不解地问:“陛下?你这是....” “如果艾伦不在,那么我晚些再来——中午他会回来吗?” “当然!”玛拉看起来有些失落,但又蕴含着几分如释重负,她的表情很有趣,但也很悲哀,帕贝尔按着帽子点了点头,转身走进了下城区。 当踏进第五大道的瞬间,帕贝尔就感受到了暴雨留下的痕迹,脚下的土地并不像往常一样凝实,还残留着些许水分,每次抬脚都必须战胜那些热情好客的烂泥,但落下时又得小心翼翼,避免惹恼隐蔽的小水坑,还没走出第五大道,帕贝尔就意识到他的靴子和披风下摆大抵已经换了个颜色。 按照贵族们的标准来看,这披风和靴子应该是不能要了,但或许“万辞全书”能有办法,所以他尽量不把视线投向下方,而是强迫它们停留在街道和行人上,和他比起来,下城区人倒是不必担心这么奢侈的问题,因为他们甚至连鞋子都没穿。 他换了身装扮,换了个发型,连发色也和过去不同,理所应当地,没有一个人认出他正是过去住在亨利一家旁边的穷小子,甚至在看到他这件越来越重的华美披风时,路人们就会自觉地走到一旁跪下,直到他离开为止。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是受人尊敬的感觉,只是帕贝尔并不喜欢,可笑的是,在他走进下城区以后,那些鬼鬼祟祟的偷窥者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知道他们是单纯地没法融入下城区,还是自忖尊贵,一步也不愿踏入这个烂泥坑。 敲响亨利家的大门,但除了空荡的回声以外,帕贝尔没有得到任何答复,又敲了一轮,结果还是和之前一样。 帕贝尔无奈地笑了笑:“看起来没人在家,我们去店里看看好了,姐姐。” 艾琳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了一眼石制台阶上一大一小的两对鞋印,无声地叹了口气。 亨利家是下城区最大的商贩,据说亨利先生的父亲曾是教廷的牧师,因此在行商方面颇有人脉和经验,具体来说,就是他们偶尔能借助教廷的商队运点小货,借此赚到第一笔钱后,亨利一家就垄断了下城区的衣物和餐具售卖,经常还卖点水果或者蔬菜,因此整个下城区都有他们家的店铺。 按照帕贝尔的猜测,他们应该早就赚够了搬离这片沼泽的钱,但事实似乎不是这样,当他撬开亨利家族的钱柜时,里面甚至连一百个金布朗都没有,或许那不是亨利家族的所有积蓄,但也实在太少了些。 在第六和第七大道交界的店铺里,帕贝尔找到了亨利太太,起初她没有认出帕贝尔,甚至没有认出艾琳,只是无精打采地打了声招呼,直到帕贝尔摘下礼帽,她才开始仔细打量这个不同寻常的客人,过了好一会之后,她的脸上逐渐流露出惊讶的表情: “你....是帕贝尔?” 他微笑着点了点头,刚想打声招呼,但亨利太太已经惶恐地站了起来,对他行了一个僵硬且极不自然的提裙礼:“请——请恕我愚昧,殿下,我竟然没能认出您,您屈尊....屈尊纤贵,大驾光零,实让小店蓬勃升辉——” 帕贝尔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这一次,除了失望以外,他的眼底还闪过浓重的不解,但考虑到亨利太太的感受,他立马又收回了这些情绪,尽量让自己的笑容更加纯净,真诚,可最终还是漏了陷,虽然是安慰的词句,但语气却仿佛是在质问: “不必多礼,不论何时,我永远不会忘记你对我和艾琳的照顾,太太,我来这里是为了和你谈一笔生意,我需要大量的布料,药品,餐具和桌椅,如果有建材或者热腾腾的食物也可以卖给我,今晚就要,有多少要多少,并且我会以零售价支付,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陛下!”亨利太太的许诺太过果断,以致于帕贝尔怀疑她根本没有听清自己的要求:“我现在就去安排——” “等等——!”帕贝尔喊住了她:“告诉我,我要的是什么?要多少?” 这问题过于简单,以致于让亨利太太愣了好久,才小心翼翼地回答:“布料,食物,家具,建材和药品?有多少要多少,不是吗?” “是,”帕贝尔叹了口气:“我以为——算了,就这样吧,把你的货带到教....就放在这里,黄昏以后我会来取,我没带定金,所以晚上再一次性结账好了,” 最后看了亨利太太一眼,而亨利太太也畏惧又恭敬地看着他,帕贝尔失望地摇了摇头,重新戴上礼帽:“没有其他要求了,恕我失礼,先走一步。” “殿下!”亨利太太在他身后大喊,但下一刻声音又变得畏缩:“能....能否请你前往寒舍一坐?我们会用最好的茶饮来....” “下次吧。” 帕贝尔的脚步顿了顿,但他最终还是没有回头,走到第六大道时,他在姐弟俩曾经的小屋前面停下了脚步,名义上,这里还是属于他们的住所,但现在已经被不知道谁加上了围栏,还用包裹倒刺的铁链层层包围,或许这是为了保护这间房子不被盗贼光顾,但现在就连它的主人也被拒之门外。 帕贝尔脸上的笑容无影无踪,他眉头紧皱,无视了身后的烈阳和空气里的高温,只是盯着那扇仿佛一推就倒的木门,沉默不语,一动不动。 “不开心吗?”艾琳小声地问。 他反问:“怎么会开心呢,姐姐?” 帕贝尔察觉到一只手钻进了他的披风,抬起他的手臂,紧紧扣住他的五指,同时身边传来艾琳温柔地安慰:“她们只是害怕贵族,不是害怕你,帕贝尔,等她们意识到你还是和过去一样,她们就不会这样了。” “怎么可能呢——”帕贝尔仰起头,他的视线越过屋顶,投向卡斯提尔家族的高耸城堡:“只要国王和贵族们还在位一天,她们就不得不害怕一天,过去的日子已经一去不返了。” 艾琳用力握了握他的手,郑重地许诺:“我不会一去不返。” “嗯,我也不会。” 眼前的屋子破旧狭小,脏乱不堪,他和艾琳只是离开了半个月时间,但这小屋却好像已经荒废半个世纪,这里再也不能供人居住了,与其把它留在这里,让它被铁链封锁,还要让人在里面研究他的生活习惯,分析他的喜好和弱点,倒不如.... 把它一把火烧掉。 教堂的大钟敲响第一声,帕贝尔猛然惊醒: “差不多了,走吧,姐姐,我们去找艾伦谈谈。” 第33章 【历史的枷锁·1991年夏】 “他发现了吗?” “我想是的,但怎么会?有人泄密了吗?” “不是有人泄密,哈维,是他自己找到的破绽,他比我们想象中更有天赋。” “....” “他愿意留在合众国吗?” “他会的,他在乎的只是亲人而已,只要我们答应帮他的家庭移民——” “他愿意吗?” “....” “....(叹气)造孽啊,他本该大有作为的,继续上报吧,我还能在程序上卡住他最后一年时间,我们得想想办法,哈维,如果——” -------------------------------------------------------------------------------- 最后看了一眼那间破败的小屋,驱散最后一点不舍和挣扎,两根手指在披风内层划出一条横线,一个灰色的法阵就已形成,大伙在眨眼间吞噬了那些苦苦支撑的木板和锈钉,过去十四年的痕迹轰然倒塌,最终仅剩一张掩藏在记忆之中的虚幻底片。 “为什么?”艾琳不解地问。 “这里不再属于我们了,姐姐。” 手指第二次划过,火势猛然增大,猝然涌起的火浪引发了一阵恐慌,不明所以的人们已经开始大喊着准备救火,于是手指第三次划过,帕贝尔的声音响彻半个芬西: “我是太阳领主,帕贝尔·格兰瑟姆,我已控制火情,保持镇静,不必惊慌,返回你们的工作就好。” 正如他所说,不论火焰怎么窜升,又怎样狂躁地试图向周围蔓延,最终都还是被限制在一个极小的范围内,仿佛有一圈无形的高墙包围了小屋,灰烬伴随着热风起舞,直到烧尽所有可燃物以后,火势才逐渐平缓,难耐的酷热褪去,本是居所的地方如今只剩一片寂静的灰白雪地。 大地开始翻腾,将这座坟墓吞噬,很快,再也没人能看出这条阴暗狭窄的小巷里曾有过一座房子。 “好了。” 帕贝尔的脸上又泛起温和的微笑,他已经逐渐习惯了人群的注视,即使这依然让他厌恶,但只要意识到他们造成不了什么威胁,那就还算可以忍受,两人返回了艾伦的新家,但令他意外的是,这房子里竟然没有了人,更令他意外的是,正在帕贝尔打算离开的时候,他看见了匆匆赶来的艾伦。 即使搬到了上城区,但他的穿着看起来还是和住在下城区的时候没什么区别,这主要是因为他在码头干文员的活,对平民来说,这本就算是十分体面的工作,因为能够顺利完成读写和计算的人相当稀少。 他看起来气喘吁吁,还有些紧张,帕贝尔笑着问:“你怎么知道我在找你?” “我听见了你的声音,所以我想你应该会来这边看看,于是就....”艾伦短暂地犹豫了一会,才迟疑地说:“我听说了有关继承者的事....” 帕贝尔的笑容消失了:“所以呢?连你也非得这样吗?” 艾伦的迟疑更甚,对贵族的敬畏让他想要下跪,但帕贝尔的注视也让他手足无措,最后,他只是低下头,苦恼地行了一礼:“我还记得你怎么教我识字,也记得你怎么把我们带出那个泥潭,我欠你两条命,所以如果你要我做什么,那就尽管说吧。” 帕贝尔叹了口气,这不是最好的结果,但至少也不是最坏的,正如艾琳所说,他的朋友们只认识帕贝尔,却不认识帕贝尔·格兰瑟姆,正如那座小屋,他过去十四年的生活已经在太阳领主的光辉下烟消云散,再也无法寻回。 他的脸上又挂起虚伪的浅笑:“在这里说吗?” 艾伦也笑了,但他的笑容却真挚许多:“当然不是,跟我来吧。” “之前的暴雨几乎摧毁了港口,几百艘船堵在河道里,得不到补给,也跑不出去,现在呢?雨停了之后,他们就一股脑涌进码头,一边要补充淡水,要酒,要女....要食物,一边又要卸货,每个人都急着完成补给,谁都想第一个离开,现在码头上简直是一团糟....”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你不回家午休” “是,而且这里离码头也有点远....” 玛拉太太没有在家,阳台里的那些衣架上也空荡了不少,大锅已经冷却,而剩下的那些衣服还在滴水,所以她很可能已经在回来的路上,而艾伦显然不担心他的母亲,只是郑重地从橱柜里捧出一瓶包装精美却略有破损的酒: “我妈出去送货了,暂时没什么吃的,但你可以尝尝这个——从黄金港来的黄金髓,是特地给你准备的,帕贝尔。” 帕贝尔没有听过黄金髓这个名字,但他知道黄金港的地位,那是“皇帝”的首都,人类世界的真正核心,想必这个瓶子一定价值不菲,而从艾伦的表情上来看,这瓶酒不仅珍贵,而且恐怕他已经垂涎多时。 所以他任由艾伦拿出两只酒杯,打开包装,起出软木瓶塞,但在他倒下酒液之前,帕贝尔伸手盖住了酒杯开口: “我不喝酒。”他微笑着说。 “不喝?”艾伦有些惊讶,他又转向艾琳,但女孩也对他摇了摇头,然后轻轻把酒杯推回桌子中间,于是,他的表情变得苦恼起来。 “为什么你不能自己喝呢?你看,酒已经开了,我也不介意,只要给我们一杯水就好。” “但——” “时间在流逝,它的香气很快就要散尽了。” 这句话直击艾伦的弱点,他咬了咬牙,最终把桌面中央的酒杯拖到自己面前,只倒出不到半杯的量,就心疼地又堵上瓶口,把它放在一旁。 颤抖着抿了一小口之后,艾伦发出一声舒畅的叹息:“就是这个味道,这真是我喝过最令人心颤的酒....错过它太可惜了,帕贝尔,我想你也应该尝尝——” “不,我不喝酒,”帕贝尔再次拒绝:“对我来说,酒的味道都差不多,说起来,伊凡和莎拉呢?我好像一整天都没有看到他们。” “哦,他们....” 艾伦脸上的表情凝固了,随后变得有些尴尬,他小心翼翼地说:“他们差不多到年纪了,所以我把他们送去当了学徒....他们大概会在晚上回来,但我也可以带你去找他们。” “那还不错,这样以后他们就可以自食其力,至少不会像我们一样艰难,” 艾伦的表情越发尴尬,还带着愧疚和不安,但帕贝尔却笑了起来:“怎么这副表情?为他们支付学费的人是你,又不是我。” “我不是不想偿还欠款,只是——” “忘了那90个金币吧,那对我来说什么也不是,一文不值,但如果你一定要还清它们,那么不如来帮我个忙——” 帕贝尔收敛了笑容,身体前倾,表情严肃地说:“你知道我去了狄伦,我亲眼看见了前线,我看见他们怎么战斗,怎么挣扎着生存,所以我希望为他们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为此,我需要有人替我在芬西处理杂务。” “我有办法把物资转运到狄伦,但我没有时间来亲自采购,我委托亨利太太来替我做这件事,但我仍需要一名代言人来替我清点数量,完成交易,以及传达命令,具体内容大约和你在码头上干的活差不多,这件事只有你才能帮我,艾伦,除了你以外,我在芬西没有其他可信的人了。” 这听起来就不是轻松的活,而不巧,最近码头上也十分忙碌,但这只是暂时的,只要熬过这段时间就好,于是艾伦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这个请求——对他来说,这不是偿还欠款,只是偿还了利息。 帕贝尔又笑了起来:“那就好。” 他的目的达成了,留在芬西已经没有意义,于是在稍晚的时候,他就告别了艾伦,又去找了多米尼兹,直到这时,他才拿回了爱德华·格兰瑟姆的遗产,总计还剩六万三千枚金布朗,以现金的方式保存在多米尼兹宅邸的地窖里。 老家伙没有再主动提起账册的事,帕贝尔也懒得追问,毕竟这还有什么意义呢?一个老东西,没有了财产和子嗣,也不懂什么高深的魔法,仅有的那一点权力对帕贝尔来说也没什么用处,确认数额后,他重新返回下城区,把这件事委托给了亨利一家,这样等他下次回来的时候,这些金币就会出现在格兰瑟姆家族的地窖里了。 一天时间眨眼即逝,在黄昏时分,帕贝尔重新回到了教廷,特雷希娅就在教堂前的花园里等待,她的手里拿着一本薄薄的书,打开来看,里面仅有两面,用方正的大字写着一句简短的话—— 以克洛希安国王阿德蒙·“开拓者”·卡斯提尔之名,我许可帕贝尔·格兰瑟姆男爵及特雷希娅·卡斯提尔公主对狄伦进行的援助行动。 下方印着一枚暗红的火漆,上面是一只双足直立,面向左侧的持矛狮鹫,这就是卡斯提尔家族的徽记,和王宫上方飘荡的旗帜一致,帕贝尔也不知道这东西是否就能证明有效,但看到特雷希娅一脸冷漠的样子,想必应该能用。 对着她点了点头,帕贝尔合上这本许可,大步走进主教的会客室。 “这没有问题,的确是阿德蒙的字迹和徽记,” 在阅读后,主教给出了肯定的答复,但就在帕贝尔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意外骤生:“但请恕我失礼,我还需要进行最后一次确认,梅丽莎——带着它去觐见陛下。” 帕贝尔眉头一皱,特雷希娅屏住了呼吸,他们看着那女孩恭敬地从她父亲手里接过许可,又向两人躬身行礼,随后快步走向门口。 “够了。” 在梅丽莎即将踏出大门时,一股巨力突然将她抱起,她下意识地开始反抗,但只是一瞬以后她就被抓回了会客室,那只无形的大手也随之消散,一阵狂风从身旁卷过,大门随之关闭,发出不堪重负的哀嚎。 主教,梅丽莎和特雷希娅都在瞬间锁定了主使,因为他的愠怒已经溢于言表,帕贝尔低着头,透过帽檐的阴影,主教看到的不再是光荣的继承者,而是一头赤眼尖牙的野兽: “或许你忘了我的身份,你是不愿意承认,还是有意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我的权威?” 帕贝尔的手从披风里探出,并指在空中划出一条笔直的竖线,伴随着他的动作,主教被硬生生从他的书桌里捉出,他不敢置信地抓挠自己的脖颈,试图挣脱束缚,却无济于事,只是在帕贝尔的注视下逐渐窒息。 梅丽莎也看见了这一幕,她瞪大眼睛,惊恐地恳求:“不要——啊!” 她又被那股巨力击飞,但这一次它不再无形,她看清了那东西的样貌——一套深灰色的虚幻囚具凭空显现,将她固定在墙上,而她的父亲越飞越高,踢倒了椅子,又踢翻了桌子,他的头颅已经距离顶墙不远。 那本许可被牵引着回到帕贝尔手里,特雷希娅想说些什么,但帕贝尔拦住了她,只是盯着主教戏谑地逼问:“我是个孩子,我需要你的教导,那么现在告诉我,爱德蒙王是谁,为什么我要得到他的许可。” 主教看起来已经放弃了挣扎,但在他身后,一个魔法阵艰难地开始成形,可惜的是,他的举动只能骗过眼睛,却骗不过帕贝尔的魔力,他轻易挥散了那个法阵,将主教砸向墙壁又拉回,微笑着问:“告诉我,谁是爱德蒙王?” 主教同样是一般一阶的大法师,以主教的年龄来看,这已经算得上是了不起的成就,但在帕贝尔面前,他就像个手无寸铁的孩子一样脆弱。 主教的挣扎已经开始衰弱,他又尝试着使用魔法,但这次不必帕贝尔插手,他已经失去了完整施法的能力,帕贝尔对这些熟视无睹,只是重新抬起头,让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的脸上,照亮那个善良而纯净的笑容:“谁是爱德蒙王?你哑巴了吗?为什么不说话?” 主教的呼吸开始衰弱,他的视线逐渐失去力量,于是帕贝尔松开了对他的禁锢,同时也松开了梅丽莎,他笔直落下,砸碎了自己的椅子,而女孩尖叫一声,慌忙扑向她的父亲。 门外传来骑士的声音:“殿下,发生了什么事?需要——” 帕贝尔冷漠地回应:“不需要。” “但是殿下——” “我说!不需要!” 门外没有了动静,于是帕贝尔又把视线重新转回主教身上,他看起来已经恢复了一些理智,看向帕贝尔的眼神既愤怒又恐惧,于是帕贝尔动动手臂,他的桌子就自行立起,除了已经被打碎的杯子和墨水瓶以外,其他物品也接二连三地飘回了桌面上的原位。 最后,他手里的许可飞出,在桌面正中摊开,帕贝尔的讥讽紧随其后: “或许你忘了我是谁,让我来提醒你,我是爱德华·格兰瑟姆之子,大法师,神选者,继承者,太阳领主帕贝尔·格兰瑟姆,在这座城市里,我的意志就是法令,现在,告诉我,谁是爱德蒙王。” 主教没有说话,桌子隔断了他和帕贝尔的视线,但即便如此,他也能感受到对方冰冷的注视,拍了拍梅丽莎的手,他艰难地站起来,无视周身各处的疼痛,恭敬地向太阳领主弯腰: “是我僭越了,请您原谅我的无礼,殿下。” 帕贝尔划出一条短线,地上的羽毛笔就飘到了主教面前:“趁着它还有墨水,把我的证明给我,哦,你的凳子坏了,是不是?那你站着写就好。” 主教沉默了两秒,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干脆地从书桌里抽出一张信纸,快速写下几行后,恭敬地递给帕贝尔:“请您查阅。” “不必,”看着主教融化火漆,在信封上印上蜡封,帕贝尔满意地笑了起来:“如果你早点意识到问题所在,或许事情不必变成这样,但真是可惜,现在我们之间的隔阂永远无法修复了。” 第34章 【历史的枷锁·1991年冬】 “亲爱的同胞们....” (沉默) “鉴于独立国家联合体成立后的情况,我终止自己....” (逐渐加速的呼吸) “我做出这个决定,是出于....” (沉重的呼吸) “我坚决主张各族....” (寂静) “事情已——” (切断电源的声音) ----------------------------------------------------------------- 又到了领取救济物资的时候,莉弗紧紧牵着米莉亚的手,蹒跚着漫长的队伍里缓慢前行。 在恶魔们发起攻击后只过了大约一年的时间,金币在吉勒斯堡就没有了价值,因为它不能吃,不能穿,也不能用来取暖,她此前攒下的财富因此化为乌有,即便如此,这些钱本该也足以让她和米莉亚一起跟着教廷的车队离开吉勒斯堡,可惜的是,在秩序崩溃以后,她根本没有能力守住这个机会,甚至连房子都被抢走,然后被高价卖给主教。 没有了货币,没有其他商队,食物的来源就只剩下完成军团的任务,或者等待主教的施舍,救济每周都会发放两次,虽然不是什么美味的食物,但足以让人吃饱,可即便如此,抢夺食物的事情也时有发生,而且必须要本人到场才能拿到自己的份,否则莉弗绝不会冒险让米莉亚和她一起排队。 让她担忧的是,上周有人袭击了主教的车队,听说主教因此暴怒,决定在本周开始削减对郊区的物资配给,没人知道自己今天还能领到多少食物,莉弗也是,好在她能通过自己不太光彩的副业从赎罪军手里得到些食物,所以即使减少了配给,对她来说也还可以支撑。 真正令人担忧的,是减少配给以后那些饥饿的人将做出的疯狂的举动。 大钟敲响六次,这是丰收神的圣数,也是开始发放救济的信号,主持发放救济的人仍然是兰德尔牧师,他不仅身居高位,贵为主教的副手,还是名肌肉虬结,不怒自威的战士,他或许有两米高,还站在高台上,所有看到他的人都忍不住心惊胆战,没有人会想从他手里夺走任何东西。 这是郊区人们能接触到的身份最高的人,不是没有女人想过要接近对方,连莉弗也想过,但只要看过那双眼睛,就不会有人再去自取其辱。 救济点面前的队伍格外长,每有一个人领到食物离开,就又有三个人加入队尾,即使莉弗在早上没有工作,能够提前排队,也等了接近一个小时才拿到自己和米莉亚那份。 正如传言所说,她们得到的配给份额大大减少,原本她可以获得一磅半的黑面包,而米莉亚可以获得四分之三磅,但今天她一共只拿到了一又四分之一磅,这份额依然能让人勉强活下去,但恐怕就没什么力气去完成教廷的工作,获取额外食物了。 接下来的日子会很艰难,回家的路也是,沉重的黑面包体积很小,因此可以完全塞进大衣里,但这显然遮不住什么,莉弗敏锐地察觉到了路人的视线,他们在犹豫是否要下手抢夺这份食物,假如不是因为太阳领主之前点燃了曾犯过恶行的人,他们或许已经动手了。 在太阳领主的庇护下,她们最终还是回到了自己的家,大门已经坏了,她不敢拿出多余的食物来请求工匠帮忙修复,就只好把门放回原位,假装它还有用,好在卧室前面还有另一扇门,所以还算是能够保证安全。 准备晚餐时,莉弗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往米莉亚的那块面包上抹了一小勺果酱,这来自她的一位牧师顾客,而除了果酱以外,他还给了一些肉干,肉干已经吃完了,果酱也已经见底,莉弗希望能再接待他一次,这样或许她又能收到一些面包以外的高级货。 她已经很久没有尝过果酱的味道,但只要闻一闻,总是能回想起当时的记忆,而米莉亚很喜欢它的味道,所以即使偶尔会有嘴馋的时候,莉弗也总是能忍住不吃。 虽然只是两块面包,但莉弗还是煞有介事地把它们装进盘子里,再摆上叉子,她的那只盘子在之前扭打的时候掉在了地上,摔崩了一角,但反正它从来都只是用来盛放面包,所以也不碍事。 干硬的黑面包很难下咽,但清水在郊区也是珍贵的物资,所以莉弗只是尽力分泌出更多唾液,这样积少成多,也能节省不少买水的开支,而米莉亚的那一块上涂了一层果酱,想必不会像她手里的那块一样难以下咽。 但是没关系,之前的每一次她都忍住没有偷吃果酱,这次也一定可以。 令她意外的是,当她艰难地在黑夜中咽下小半块黑面包以后,竟然又听见了教廷的钟声,而且是整整六声,代表家庭,温暖和富足的数字,不多也不少。 这钟声往往只会在救济开始时响起,而从未在结束时出现,她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所以绝不会记错,但这是为什么,是因为教廷的工作出了错? “妈妈,”米莉亚小声地说:“今天可以领两次面包吗?” 莉弗也不知道,但米莉亚的话让她心底一阵悸动,也许她确实可以尝试着去再排一次队,兰德尔牧师会认出每一个领过救济的人,但既然大钟敲响了两次,那想必他也说不出什么话来,或许这次要领到今天凌晨,甚至是第二天日出,但如果能多拿一磅,哪怕只有半磅的面包也值得。 “米莉亚,在房间里等我,如果我回来的时候带着叔叔,你就偷偷躲起来,好吗?否则坏叔叔会和之前一样打....”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整齐的脚步声打断,那声音格外沉重,还伴随着金属的碰撞,那一定是名高贵的骑士,但主教的扈从为什么会来到这肮脏的下城区? 那脚步在她的门口停下,但莉弗不会认为这是来找她购买服务的顾客,她紧紧抱着米莉亚,心底迷茫又恐惧,脚步声越来越多,在那骑士的命令下,士兵们迅速占据了整条街道。 这时莉弗才松了口气,假如这些人的目的是她,那就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发生什么事了? 很快,回荡在吉勒斯堡上空的声音给了她答案。 第35章 【历史的枷锁·1991年冬】 “嗯,我很好,爸,是....” (模糊的男声) “不算多,真不多,我只寄了一点回去,嗯,我还有很多钱...真不用,不用担心我,嗯。” (模糊的男声) “(苦笑地)真不用....这样吧,爸,过几天我给你寄些照片回去....嗯,都是在美国拍的,哎对,你会用电脑吗?” (模糊的男声) “那也没事....嗯,嗯,待会就去买,然后一起寄回去....不用,我有钱,我来出就行。” “(叹气)....今年也不回来?” “....嗯,我快毕业了,也不学了,毕业就回来....大概四月吧,嗯,到时候我再跟你说....记得先别告诉妈和承安,给他们一点惊喜。。” “(沙哑,和蔼的男声)那就好....承平啊....” “嗯?” “有件事要跟你说。” “(隐约不安地)嗯,你说。” “莫洛托夫先生昨晚自杀了。” ----------------------------------------------------------------------- 在他的命令下,帕贝尔看着骑士们迅速行动,怀着满腔热情带领赎罪军迅速占领了整个郊区,他们们穿着坑坑洼洼的盔甲,高举着太阳神的旗帜,时间已至黑夜,但街道乃至整座城市却亮如白昼。 郊区十数年的经历已经证明,骑士和牧师们根本不在意平民的死活,当然也不会关心他们是否饥饿,他们如今展现出的活力只能说明一件事——他们期待太阳领主能和真正的太阳一样,洒下温暖和生命的光辉,他们需要一个偶像,一面旗帜,就像是传说中的战争领主利昂忒尔,只有这样才能继续维持这道摇摇欲坠的防线,继续让他们投身战斗。 他们知道,假如太阳领主连这些渺小卑贱,一无是处的贫民都愿意施恩,那么一定也不吝对他们伸出援手,或许这是他们有史以来第一次低下头,去劳神关注小人物的生死存亡,他们在期待一场盛宴,一场狂欢。 仅在几天以前,他也正是那些小人物之一,但这已经不再重要,国王,贵族和主教都已经给出答案——他们坚定的宣称,站在高台上的人正是高尚的爱德华·格兰瑟姆之子,他生来高贵。 帽檐的阴影遮住了他的眼眉,但帕贝尔的嘴角依旧上扬,他以威严,坚定,又充满激情的语气向众人宣告:“我是克洛希安男爵爱德华·奥蒂·格兰瑟姆之子,大法师,神选者,继承者,太阳领主,帕贝尔·格兰瑟姆!我已征得主教许可,从今天起,我将接管吉勒斯堡生活区,即西至堡垒外围,南至艾米夫人的宅邸,北至安娜夫人的宅邸,东至圣教军驿站之间的区域!” 在魔法的作用下,他的声音传遍吉勒斯堡,但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当他喊出克洛希安的时候,特雷希娅的表情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帕贝尔已经没空观察同伴的表情,他的声音落下后,那些顽固的阴影和黑暗立马开始蠢动,出于对太阳领主的信任,莉弗也小心翼翼地拉开门,露出一条小缝,除了骑士的胫甲以外,她们的位置什么也看不到,但这不妨碍她们瞻仰那座主教的高塔。 上一次,太阳领主就是在那里为他们洒下治愈的光辉,这一次也一定是——毕竟,除了主教的高塔以外,吉勒斯堡还有什么地方配得上他的高贵身份呢? 人们的回应让帕贝尔感到一丝欣慰,他越发沉浸于自己的演讲:“我将接管生活区的统治!我向我的父亲和所有人宣誓,我会让吉勒斯堡变得更好!第一步!我将为你们提供为期七天的生活供养,我无法让你们的生活恢复到战前水平,但我发誓我会尽力!” “所有居民,不论士兵还是平民,不论出身,地位,年龄,都能在我的餐桌上填饱肚子,而且我会尽力确保都能分到熟肉和热腾腾的汤!我唯一的,也是必须遵守的要求就是——你们必须在指定位置,在士兵们的监督下食用所有食物!不能保存或带走!由于恶魔的威胁,原谅我不能提出固定的时间,但我向利奥波德和所有人保证,每天供应食物的次数不会少于两次!” 莉弗失去了表情,而米莉亚长大了嘴,她从没想过会从大人物们嘴里听到这句话,这是真的吗?所有人都能吃到饱,还有肉! 如果主教对下城区还算有一点掌控力,那么他提供的人口数据应该可信,按照书卷上记载的人数,现有的食物当然不够供给整个吉勒斯堡,但亨利一家正在全力收购,而且吉勒斯堡内的运力和桌椅数量也很有限,想要顺利组织这场盛宴并不容易,但也正因如此,帕贝尔才不必等待所有食物就位以后就能开始演讲。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无穷无尽的工作会榨干他的精力,短时间内对食物的大量收购无疑也是一种鲁莽的挥霍,但所有付出都会值得,因为这不只是钱或享受的问题,这关系到更重要的东西,那就是太阳领主的权威。 为了实现他的计划和理想,树立权威至关重要,因为他过于美好的演讲,郊区出现了一些喧哗,但帕贝尔的声音很快盖过了他们的窃窃私语: “当战争领主和主教忙于抗击恶魔时,一些阴险小人却在我们的腹地大肆掠夺,草菅人命,我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存在,太阳神的光辉也容不下任何黑暗!第二步!我会重整秩序!从明天的第一缕晨光开始,所有人必须就近前往街道路口进行登记!” “我需要知道你们的年龄,性别,家庭状况,还有战前的职业,这样才能指引你们重建自己的家园!以太阳的名义,我许诺——所有人都能通过自己的正当劳动,以绝不损害健康和自尊的方式获取合理的报酬,以养活自己和家人,而恶人必受严惩,绝不姑息!” 对于最后一句话,他几乎是以咆哮的语气说出,很难辨别其中有几分真情实感,唯一可以确定的事情是,这里绝不仅有虚情假意: “不要妄想逃脱正义的追捕!烈阳之炽将灼烧一切不洁!黎明已至,吉勒斯堡将在灰烬中重生!我的同胞们——” 帕贝尔高举左手,一个闪亮刺眼的光球从他手中升起,这当然不是“阳光治愈”,更不是真正的阳光,只是一个普通的照明魔法,它没有任何治愈作用,也没有任何人能够直视它本身。 它悬于天际,向世界播撒虚幻又冰冷的光芒,吉勒斯堡首当其冲,这不是真正的白昼,但正如帕贝尔所说,当它升起时,所有火焰和星辰都黯然失色,黑暗与夜幕也无所遁形。 帕贝尔的阴影逐渐拉长,在某个瞬间,他似乎显得那么遥远,特雷希娅下意识地踏前一步,却突然用力抱住自己的右手,然后神色暗淡地缓缓后退。 她对帕贝尔的许诺不感兴趣,但即便如此,也不由得被他的坚定决心和炽热怒火所感染,当那团白光从他手中升起时,他仿佛不再是普通的人类,不再是来自芬西的十四岁下城区小子,而是太阳神本身。 如果她是郊区里的一员,她会愿意服从并追随这样的人吗?或许会的,那么芬西下城区呢?上城区呢?甚至贵族们?牧师,骑士和画家,音乐家又会怎么样?不需要回答,她已经知道了结果。 即使是她,也已经决定在回去以后画下这一幕,把它变成诗或歌,这一场景值得永远流传下去....特雷希娅抿了抿嘴,她已经想了这么多,却还想继续沉浸在这种美好的情绪里,因此她只能用疼痛来强迫自己清醒。 那光芒变得有些朦胧,让她头晕目眩,于是她又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今天!太阳重新在吉勒斯堡升起!我的同胞们!尽情享受这场英雄盛宴吧!这正是希望的道标,是你们应得的礼遇!但要记住,这还远不是全部,更加美好的明天还在等待我们!” 第一次,人们的欢呼声盖过了帕贝尔的宣告,时隔十四年后,这座城市再次焕发出了它曾经有过的活力。 第36章 【历史的枷锁·1991年冬】 “(惊恐地)我知道你在那....” (模糊的欢呼声) “(颤抖地)你就藏在对面,是不是?不,不,你在衣柜里,你在监视我....为什么?” (骤然增大的欢呼) “(略带愤怒地)不....你在恐吓我,你想要什么?为什么不和我谈谈?我们不是敌人,我们可以成为朋友,我不介意你的举动,出来吧,今天是圣诞节,我们可以友好一点....” (模糊的圣诞歌) “(愤怒地)出来!” -------------------------------------------------------------- 工作量比帕贝尔预想的要大很多,即使他每半小时都能转运一次物资,也一直工作到深夜才完成工作,这还是因为骑士们并没有像他说的那样参与盛宴,否则他可能得一直工作到清晨。 除了他以外,亨利一家的商队也在超荷运转,如果不是有特雷希娅的担保,他们甚至没办法在深夜把这么多食物运送到格兰瑟姆宅邸,即便如此,这么大量的货物涌入芬西又凭空消失,这一定已经引起了爱德蒙王的注意。 那又怎么样呢?如果他还有理智,他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完成最后一次运送后,帕贝尔突然转身,他的视线锁定在艾琳身上,一边行着脱帽礼,一边倒退着走进了传送门里,微笑着说:“我去结清尾款,稍等一下。” “我也一起去。” 不必言语,艾琳已经了解了帕贝尔的想法,她有些疑惑,但还是仓促地朝特雷希娅行了一礼之后快速走进了门里,等特雷希娅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个人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闪烁着魔力光辉的大门也随之关闭。 不对劲,很不对劲,特雷希娅眉头紧皱,他们绝不只是打算去结清尾款,帕贝尔的目的是什么? 重新踏在格兰瑟姆宅邸的土地上,帕贝尔对着满脸震撼又敬畏的亨利先生笑了笑:“稍等。” 他走进地窖,等重新出来的时候,身后还跟随着十个漂浮的沉重小袋。 它们井然有序,接二连三地落在亨利先生身后的货车上,最后一个却停在他的面前,亨利先生愣了愣,随后惶恐地伸出手,捧住那个钱袋,慌忙地说:“请宽恕——” “不必,”帕贝尔打断了他的话,同时用手杖轻轻推了推那个布袋,引发一阵悦耳的金属碰撞声:“每个袋子里装有五十枚金布朗,这些应该足够支付今天的货款,如果还有剩余也不必通知我,在下次的货款里扣除即可。” “是,我知道了,”亨利先生连连点头,然后又忍不住向帕贝尔解释:“我只是太震撼了,殿下,我从没见过像您这样强大——” “即便如此,我也还要吃饭,需要休息,你见过我最虚弱的样子,我和你一样,我们都是人类,亨利先生,”帕贝尔微微低头,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这笑容亨利先生已经见过许多次,曾经纯真无邪,令人心静神怡,但现在却多出了一分神秘而危险的魅力,以及不容置疑的自负: “不论你怎么想,但我仍记得你和亨利太太对我的照顾,甚至就在三周之前,她还给过我半个南瓜,结过一次工钱,我始终愿意相信你们,也希望这种良好的关系能够继续维持下去。” “是,是,我知道了,殿下——” 为了不显得僭越,亨利先生本就弯着腰说话,现在他更恨不得用脸贴着自己的鞋面,发现帕贝尔开始沉默以后,他就知道自己应该走了,于是捧着那个钱袋,一步一步退出了宅邸的大门。 帕贝尔盯着那座空空荡荡的大门,直到所有脚步和车轴声都远去,花园大门被关闭,连回声也彻底沉寂后,他才叹了口气,很快又转向艾琳,下意识地露出一个浅笑: “能不能帮我个忙,姐姐?” 他的笑容逐渐溶解成坚定和严肃,在铁链冰冷的碰撞声中,一本价值连城的钢铁宝典在他手中凭空出现:“我希望你能帮我翻开它,然后告诉我你看到的第一个星术只好——只需要一个。” 艾琳没有说话,她站在月光和黑暗的交界处,半隐半现,表情复杂,她看着帕贝尔,默默地等待他的解释。 “我之前说过,如果我不去狄伦,我就无法了解这个世界的全貌,如果不了解世界,我就没法了解自己,”他看着艾琳,平静地小声说:“这次也是一样。” “魔法倒映出现在的世界,仪式是知识神所规划的未来,那么星术是什么?它是我们的过去,还是一个纯粹的错误,一条死路?我必须弄清这件事,这对我至关重要,姐姐,帮我。” 艾琳抿了抿嘴,如果帕贝尔真有信心,那么他通常会组织出逻辑严密的语言,让人无法反驳,更难以拒绝,但这一次,他似乎只是单纯在冒险,疯狂地把希望寄托在运气上。 “为什么非要我帮忙呢?我又不是继承者,”她同样语气温柔地小声拒绝:“那本书只有你能翻开。” “当然不是,姐姐,事实上只有四个人尝试翻开这本书,还记得吗?我,特雷希娅,威廉主教和科罗拉瑞昂,我们只是证明其中三人翻不开,但你是不同的,每当我觉醒的时候,你也在觉醒,姐姐,你的新能力就是证明,我们之间的联系比想象中更加紧密,如果我可以随意取用其中的魔法,那么你一定也能翻开它,” 帕贝尔踏前一步,走进月光里,他的表情焦躁,语气急切:“我需要它,但我看不到,知识神的魔法在阻止我,帮帮我,姐姐。” 面对帕贝尔的逼近,艾琳只能后退半步,她有些动摇,但还是狠下心来,尝试说服帕贝尔放弃这个打算:“既然知识神对你隐藏了它们,那一定有什么值得他这样做的原因,他把所有魔法和仪式都交给了你,难道还会吝啬这些....星术?忘了这件事吧,帕贝尔,你已经很聪明了,不需要知道这些也——” “我做不到!” 帕贝尔的声音骤然升高,他的情绪有些失控,但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出于迷茫和恐惧:“我做不到!我必须弄明白它是什么,我必须弄明白我是谁,或者说,我到底是什么,我不是太阳领主,姐姐,我绝对不是....我是帕贝尔——我是帕贝尔吗?” “我不知道我究竟是什么东西,我必须找到答案,这一点也不危险,相信我,姐姐,希尔伯把这本书交到我手里,却唯独留下了星术的介绍,为什么?我是带着使命降生的,既然希尔伯选择了我,他就一定了解我,他知道我最终会找到真相,他知道我会找到星术,最终和星辰沟通,哪怕不通过他的‘万辞全书’。” “这是一种提示,他一定已经预料到我的做法,他知道我会使用星术,所以他才留下星术的介绍,这一定是为了让我在安全可控的情况下进行接触,他一定还留下了其他魔法,他一定有保护我的方式,假如他要我完成他的使命,就绝不会让我平白死去,我不会有任何危险,绝不会有!” 如果众神要确保他能完成他们赋予的使命,那就绝不只是给予力量和地位那么简单,还有保护他的手段,直到某个时候他变得不再重要为止,以及最关键,最必要的——一只沉重的锚,一个亲密的监视者,一个让他愿意付出一切的督促者,一个隐藏在幕后,备受他信任的推动者和引导者,而那人,毫无疑问,已经近在咫尺。 他没有说谎,只是隐藏了部分事实,这不仅是他的计划,同时也是一次测试。 看着帕贝尔的眼神,艾琳再次动摇了,她从未见过弟弟的这副表情——痛苦,不安,迷茫,哀伤,愤怒又疯狂,一个人在灵魂上所能遭受的所有折磨都呈现在那双眼睛里,她像触电一样低下了头,所有的坚持和抵抗都被冲散。 她不能理解那些情绪产生的原因,她想象不到帕贝尔为什么会为身份的转变而这样痛苦,但只要知道它们真实不假就已经足够,她走进月光里,绕开帕贝尔举着宝典,缠绕铁索的手,轻轻抱住了他。 帕贝尔没有说话,他的呼吸急促,精神却前所未有地平静,答案即将揭晓,但他一点也不期待,更不感到兴奋。 “这太危险了....”过了不知道多久,艾琳才哽咽着,哀求地说。 “但我必须去,我必须弄清楚这件事,”帕贝尔紧咬牙关,每个字都带着滔天怒火和不共戴天的仇恨:“我带着使命出生,这就是我的使命。”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直到他的手臂麻木,月光被云层遮蔽,又再一次重新洒下后,艾琳才松开了怀抱。 她一手托着帕贝尔的手背,另一只手开始轻轻翻动,在帕贝尔失望的目光中,“万辞全书”缓缓打开,它的魔法书页开始散发微光,艾琳按照要求,把他想要的内容摆在了他的面前。 她极小声地问:“能看到吗?” “嗯,谢谢你,姐姐....”他露出一个疲惫又亲昵的笑容:“别担心,我会回来的。” 他确实看到了书里的内容,在“星术”一节的介绍后,第一个星术正是和星辰沟通的基础——祈愿术。 是时候了,他已经知道了一个答案,一个用他的血和肉写下的答案,但这只是开始,还有更多未知在前面等他。 按照“万辞全书”上的要求,帕贝尔开始寻找施展祈愿术所需的材料。 第37章 【历史的枷锁·1992年春】 “(警惕地)你想要什么?别激动!我不会报警,我没有武器,我举起手了,钱都在我的上衣口袋里....你可以把我的整件上衣带走,别伤害我,求——” “(刻意沙哑的声音)艾克·杜肯,墨西哥人,39岁,你住在纽伯里街,是吗?” “(惊恐地)谁!你是——” “(刻意沙哑的声音)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动。” “....” “(满意的轻笑)你和前妻梅根有一个孩子,在波士顿读中学,现在和你的母亲住在一起,我说得对吗?” “(粗重地呼吸)听好,我栽了,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直说吧,但别涉及我的家人,他们是无辜的,他们不知道我在做什么。” “(饶有趣味地)怎么会无辜?如果没有你的钱,他们怎么可能享受优质的教育和社区呢?(邪恶的轻笑)但如你所愿,听好了,我要往你的船上塞一个人。” “就这点事?该死,你可以跟我直说的!” “当然不止,还有一把枪,长枪。” “不可——好吧,我会想办法,我来想办法,你....老兄?人呢!草!” --------------------------------------------------------------------------- 和任何魔法以及仪式不同,使用星术除了魔力和法阵以外,还需要一些特殊的材料,具体到祈愿术,则必须要两片新鲜的植物绿叶以及三枚任何货币,它们的作用看起来和魔法无关,极度抽象,甚至不要求叶片的种类以及货币的价值,为方便起见,帕贝尔随手从窗外的绿植摘下两片树叶,又从他的金库里取出三枚金币,按照要求刻画好纹路以后,将材料放在中心,注入魔力。 在艾琳担忧的眼神里,灰色的微光逐渐亮起,完满,但起初没有发生任何变化,看起来星术失败了,但魔力的光辉却没有变得暗淡,这显然很不寻常。 帕贝尔皱着眉,思考他的做法是否存在差错,但从某一刻起,那些流淌着魔力的纹路突然放射出刺眼的彩光,金币和绿叶开始融化,似乎要填进纹路内部,可还不等它们流下,帕贝尔就感到一股强大的引力开始作用于他的身体,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这股力量的真正目标是他的意识,或者灵魂。 格兰瑟姆宅邸的景象开始缩小,他在飞速上升,穿过了夜幕星空,但并没有抵达宇宙,而是来到一片五彩斑斓,空洞又虚幻,令人头晕目眩的空间。 无序混乱的色块是这里唯一存在的东西,但它们却像是活物一样不停扭曲,变动,前一刻还是红色的方形,下一刻就变成混合四种色彩的不规则锯齿条纹,帕贝尔感觉他的眼睛在胀痛,大脑一阵眩晕,他无法处理这样复杂的信息,这不是人类能够生活的地方。 这是哪? 他的心底已经有了答案,这一定就是魔海。 这似乎不是祈愿术的作用,但这已经不再重要,帕贝尔闭上眼睛,放出自己的魔力,试图用它们来感受这个世界,找到任何一点它和现实世界交错的蛛丝马迹,又或是研究它的性质,这个世界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如此陌生,不论得到什么结果都值得欣喜。 一道坚固的屏障拦住了他的精神,帕贝尔下意识睁开眼,看到了一个闪耀的洁白徽记,那是只衔着橄榄枝的白鸽,正散发出这个空间绝无仅有的纯净色彩。 那不是死物,而是一个活生生的灵魂,帕贝尔感受到了它冰冷的注视,还听见它痛恨的呵斥:“埃拉斯莫斯!你怎么敢祈唤我们!” 埃拉斯莫斯不是他的名字,这个称呼属于不屈神,正是那只存在于传说,却在审判上缺席的那位,正如帕贝尔所料,真相已经揭开了神秘的一角。 不等他回答,眼前的斑驳色彩逐渐消逝,一个水蓝色的徽记浮现,那是头腾跃的鲸鱼,它发出音色清脆,愤怒尖锐的嘲讽: “你输了!你的使命——” 在视野边界,一抹刺眼的红色光辉骤现,还伴随着一声歇斯底里的怒吼: “埃拉斯莫斯!” 帕贝尔的灵魂开始升温,他感到一股难忍的灼热,他来不及回头,那个新的徽记就已经在他身后发动了攻击: “死!” 他一点也不紧张,假如希尔伯还留着什么计划,那么现在就是它启动的时候——而帕贝尔坚信一定会有,抓紧最后一点时间,他开始观察自己仅能看到的两个徽记。 一抹黑光在另一侧闪现,但没有时间再转头了,他只能记下眼前的两个。 一个温婉惊奇的女声响起:“你竟然真的来了!” 白鸽,橄榄枝,但它既不是飞行的样子,脚爪上也没有落点,一头腾跃喷水的鲸,身边却没有海浪,也没有云或者常见的其他联想物,这是为什么?更重要的问题是,它们为什么要选用物质世界确实存在的生物来作为自己的外观? 这至少证明“万辞全书”上有一部分内容所言不虚,它们采用人类可以理解的和善生物作为形象,拥有自我意识,甚至还可以毫无障碍地和人类进行沟通,它们确实极有可能在某段时间参与过人类世界的事务。 它们究竟是生物还是其他什么?它们在现实世界的力量似乎受到抑制,否则帕贝尔不认为自己可以活到14岁,以希尔伯为首的神明将它们排斥在现实以外,那它们就会甘愿放弃物质世界吗?假如不会,它们就没有做出过任何努力?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帕贝尔长吁出一口气,他已经开始理解这段历史,开始理解世界,也知道了自己的下一个目的地。 “你居然真的来了,希尔伯说....我还以为....” 这个声音很奇特,听起来既有少女的活泼,又有母亲般的慈爱和温暖,光是听她说话就能让人心情愉悦,平息燥怒,但帕贝尔抬起头,看到的却是一个肮脏,丑陋,极度肥胖的怪物——他甚至已经不知道对方是否类人,因为他根本没办法从那座臃肿的肉山里分辨出四肢和五官。 对方的外貌让他感到惊异,头顶沉重的压迫感正提醒着帕贝尔,他的帽子又凭空回来了,所以他下意识调整角度,用帽檐的阴影遮住双眼,即使这很可能并无用处。 他正坐在一张极具少女风格的白色镂空雕花茶桌前,但桌上却没有茶具,除了帽子以外,他的手杖也自行找到了主人,越过那座肉山,勉强还能看到凉亭外的景色——一片一望无际的金黄原野,以及一片被火焰点燃的猩红天空。 或许是他的遮蔽没有生效,这片空间的主人不安地扭动了一下,似乎想整理自己的外表,但她当然没办法藏起自己庞大的身躯,最后只是失落又沮丧地问:“对不起....我吓到你了吗?” “有一点,但更多的是好奇,”帕贝尔主动前倾,脸上适时流露出探寻的神色:“请问你是?” “你可以叫我阿莱德拉,但也有人称呼我为丰收神,希尔伯说你会来的,而你居然就真的来了,真是神奇。” 那团肥肉的顶部精细地抖动了一下,以她的体型来说,要做出这样准确的动作并不容易,视觉无法为他提供参考,因此帕贝尔只能通过环境和气氛来判断她大概是笑了一下。 丰收神,索尼娅.... 在教廷的雕塑里,她往往被刻画成一名成熟温柔的女性,又不像梅瑞狄斯那样忧郁而冰冷,传说中她是家庭和田野的守护者,保佑人们幸福富足,因此在人类世界拥有广泛的信仰,如果仅凭借视觉,不论如何都不能把她和眼前的这个生物联系在一起。 但难道这是假的吗?也许不是,他已经见过知识神,他是个没有身体的幽灵,那么索尼娅变成了一团行走的脂肪也可以理解。 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 气氛逐渐有些沉寂,索尼娅却突然笑了起来:“我还以为我会有很多话想和你说....但我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我们也没那么多时间了,跟我来吧,埃拉斯莫斯。” 帕贝尔的身体依旧灵活,和在现实里没什么区别,但对方却似乎遇到了难题,她身下的椅子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可她却怎么也没法站起来。 帕贝尔下意识地想伸出手,却最终放弃了这个打算,耐心地看着她尝试了一次又一次,最终依靠魔力才终于支撑起了自己的身体。 他沉默着递出手杖,最终换来一句温和的拒绝: “不用了,谢谢你,跟我来吧,我们有一份礼物给你。” 礼物? 帕贝尔的眉头微皱,但很快抚平脸上的疑惑,表情平静地点了点头。 索尼娅开始缓慢地挪动沉重笨拙的身躯,但每走几步,她就不得不停下来,双手撑着理应是大腿的位置,沉重地喘息数次才能继续前进。 经过一段漫长的时间后,他们才走进索尼娅的果园,又走了两百步,帕贝尔才终于艰难地走进了城区,所花费的时间甚至比前半段更加漫长。 在索尼娅的带领下,他们穿行在这些空无一人的大街小巷里,它看起来就像是一座真正的城市,但没有哪座建筑还是完整的,大多只剩下一些断壁残垣,他们正朝着道路尽头的那座高塔前进,在离开果园以后他就看见了这宏伟的建筑,但亲身靠近以后,他才真正感到震撼。 对于他来说,索尼娅已经称得上巨人,他哪怕跳起来也够不到她的肩膀,但站在这座高塔的大门前,即使是索尼娅也显得如此娇小,帕贝尔几乎要躺在地上才能看见高塔大门的顶端,他有些不可思议地问:“我们的目的就是这里?” 他似乎没有感应到魔力的痕迹,建造这座塔的材料究竟是什么?它本该轰然倒塌的,以它的高度,只要一阵风就可以——是了,这里并不是现实。 “当然不是,这是希尔伯的图书馆,”她身体的顶端折出一个弧度,语气怀念,但皮肤上却已经没有任何表情可供辨认:“如果可以,我也很想回去看看,但我到不了那里。” 一整座高塔都是他的图书馆——这句话比图书馆本身更令帕贝尔震撼,他忍不住后退一步,又仰起头,试图仰望高塔的顶端,但映入眼帘的只有那片熊熊燃烧的天空。 “走吧,我们的目的地在下面。” 如果不是索尼娅带领,帕贝尔完全发现不了高塔大门的旁边还有一扇小门,它隐藏在阴影里,完美地和墙壁融为一体,小门后是一道简朴的石制楼梯,和高塔外墙格格不入,很快,帕贝尔就意识到了原因,这里不是图书馆的一部分,而是一座监牢。 帕贝尔眯起眼睛,握着手杖的手已经翻回了披风里,这会是个陷阱吗? “自从大门封闭以后,想要进入监牢就只能从这座小门走....但实际上,这里的大门从来没有打开过。” 索尼娅怀念地轻笑了两声,但这缕欢快立即就被她脚步的回音淹没:“这座监牢建好以后,我们本来打算让布朗亲自打开它的大门,可惜现在再也没有机会了....啊,布朗就是劳尔,人类也叫他司法神。” 没有人会对这个名字陌生,但不是作为人,而是货币,帕贝尔瞪大眼睛,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问:“他有子嗣吗?” “我记得有,但几乎没听他提起过,或者说我们就连见到他的次数都很少....” 这个答案让帕贝尔陷入了沉思,他不再说话,但索尼娅仍在怀念:“当初是劳尔亲自设计了这里,但为了维护秩序,他一生都在追捕罪犯,直到最后一刻也没能亲眼见过这里,我们甚至没能留下他的灵魂....即便如此,他还是送回了自己的一部分魔力,那就是给你的礼物。” 帕贝尔的沉思被打断,他猛地抬起头,语气近乎质问:“为什么?” “希尔伯没有告诉你吗?” 他的问题让索尼娅愣了愣,随后她莞尔一笑,语气温柔地回答:“那么我也不能告诉你,我们尊重次席的智慧,假如他认为你最好不要现在知道,那么就把答案留给未来吧,他从没让我们失望过。” “难道就不能现在告诉我?或许我没有你们想得那么聪明!” 帕贝尔的表情十分激动,以致于有些疯狂:“假如我不知道你们的目标,又怎么能完成次席的任务?人类世界的危机已经迫在眉睫,不管你们要做什么,看来都已经抵达了失败的边缘,即使这样还要保守秘密吗?” 索尼娅没有和他争论,只是低着头走路,很快,她打开了地下一层的大门,门后并不是监牢,而是一个宽敞但简朴的房间,除了一张床以外,房间里满是战术板,长桌和武器架,但每一样东西都光洁如新,没有任何使用过的痕迹,只有一样东西格外扎眼——那是一叠放在长桌正中的卡牌。 索尼娅艰难地趴在桌子上,伸长了手才勉强够到它们,还碰散了这叠高高垒起的卡牌,她过度膨胀的手指已经失能,无法把它们重新叠好,最后只能小心翼翼地捧着它们,亦步亦趋走到帕贝尔身边,失落又肃穆地说: “这就是布朗给你的礼物,也是他在世界上最后的印记,把它带走吧,埃拉斯莫斯....然后,还有我的礼物。” 不必他伸出手,那些卡牌仿佛像有生命的活物一样,在接近他以后就自行从索尼娅的怀抱里飞出,在他身边环绕,舞动,帕贝尔试探性地伸出左手,这些卡牌立即截然有序地在他手心落下,最后重新垒回整齐的一叠。 帕贝尔看得很清楚,这些卡牌的背面都绘着一个相同的徽记——一根前端镶嵌着闪亮宝石,后端却连接一柄长刃的权杖,这正是劳尔的徽记,象征着法律的威严和力量。 索尼娅欣慰地看着这一幕,她最后一次抬起自己的手插入胸口,一个闪烁着青色光芒的漩涡也随之打开,她从中抽出一张单独的卡牌,随后仿佛失去了所有力量,她的身体倒地,那张卡牌却飞向了帕贝尔: “我的最后赠礼....拿走....吧....埃拉斯....” 这张卡牌似乎替代了她的器官,当它离开以后,这具臃肿的躯体变再也不能活动,她“轰隆”一声瘫倒在地,生命的活力也开始飞速流逝。 她试着扭头看向帕贝尔,但现在她就连这种简单的小事也做不到了,她翻着白眼,每一次呼吸都比上一次更加衰弱,就像一条离水后溺死在空气中的鱼,连带着幻境也开始变淡,褪色,帕贝尔已经看见了格兰瑟姆宅邸内部的月光,索尼娅的告别仿佛远在天边,跨越不知多远,不知多久以后,传到他耳边的只剩下残碎的只言片语: “永....别....埃拉....斯....” 帕贝尔·格兰瑟姆的日记 3 952年7月29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和我预想的一样,艾琳能够翻开《万辞全书》,而且她能看到我无法阅读的内容,考虑到我使用星术后的遭遇,我认为这是一种保护机制。 和魔法及仪式不同,使用星术后,它并未立即产生反应,我想这正展现出了它那与众不同的本质——星术如果想要生效,就必须得到背后星辰的许可,比起一种运用魔力的技巧,这更像是乞讨。 在纹路完成,放下祭品并注入魔力后,它花了大约六秒才开始启动,但即使我的魔力消失,祭品正在融化,它也并不生效,直到背后的掌控者注意到我,这个法阵才真正展现出作用,因此正如我所说,这完全只是乞讨。 在星术的作用下,我的意识被拉扯到一个奇特的空间,那里没有方向的概念,也没有物质,只有原始的魔力,它们呈现出一种混沌而多变的形态,几乎无法用常规的语言来描述它们的样子,因此我会在背页附上一张图,尽可能还原我所看到的场景,在那空间里,我见到了或许是仅有的五个(一个巨大的墨点)生物。 它们或许是生物,虽然没有躯体,但确实能对我的行为作出回应,不难判断,它们也是星术背后的主宰者,即是《万辞全书》里提到的五色星辰,我并没能看见它们的实体,也没时间来仔细观察它们的外在形象,它们对我敌意深重,回应我的唯一目的就是将我杀死。 在《万辞全书》上记载着众星的能力,白色所对应的是启迪,对应着一枚衔着柳枝的白鸽徽记,我确信它们不是人类,却愿意伪装出近乎人类的感情,又或者是受到它们所拥有的魔力本身的影响?总而言之,白色的星辰愿意表现出沉着和冷静的人格,它似乎以智者的形象示人。 蓝色所对应的是欺瞒,但它的徽记却是一只跃出水面的鲸,它的声音阴柔,充斥着恶意,还有一颗红色的星辰向我说过话,它对应的是破坏,而它的人格也暴躁易怒,冲动鲁莽,我还没来得及看清它和剩下两个的徽记,它就向我发起了攻击。 同样,我会在后页附上白星和蓝星的徽记,众星对我的仇恨极深,但或许它们并非仇恨我,而是仇恨我所代表的意义,它们称呼我为“埃拉斯莫斯”,即传说中不屈神的名讳,在我即将被红星的攻击命中前,索尼娅找到了我,把我带到了另一个虚幻的领域,而她也称呼我为“埃拉斯莫斯”。 我百分之百笃定,我不是埃拉斯莫斯,我没有任何与不屈神相关的记忆,往好的方面想,或许在此之前不屈神从未真实存在过,这是一个专门留给我的空位,但为什么?在最坏的情况下,我也只是一个虚假的人格,我的身体里沉睡着另一个人,他就是众星和索尼娅互相争夺的“埃拉斯莫斯”。 同理,战争神可能在战争领主的躯壳里复苏吗?时间神呢?a(一串用力涂黑的文字) 我不会束手就擒,我会想办法摆脱众神的控制,众神与众星和我的战争已经开始,我是孙承平,我是保尔·莫洛托夫,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唯独不是埃拉斯莫斯,第一步,我会从灵魂开始着手,而狄伦就有规模巨大的战场,留在这里,我会有充足的试验品和观察对象。 众神给埃拉斯莫斯留下了规模巨大的遗产,但在他将我吞噬之前,它们暂时都属于我,我可以利用它们完成自己的目标,在得到劳尔的遗赠后,我的魔力已经突破一般人类的已知极限,即一般十五阶,蹿升至强大四阶。 我的魔力蹿升也引发了新一场灾难,芬西发生了一次规模巨大的地震,好在地震强度不算太高,现在我已经可以肯定,上一次的暴雨正是我接受希尔伯力量的代价,但不论哪一次,我的魔力都没有强化我的身体,这同样违背一般法师的正常规律,但却并非无法理解。 对于众神来说,这个名为帕贝尔·格兰瑟姆的人类躯壳和灵魂不过是随时可以舍弃的无用资产,当然没有必要浪费魔力进行强化,但这次强化绝不只是简单地增加我的魔力总量,我可以清晰地感觉到,那些魔力的性质已经发生了变化,比起支付魔法的代币,现在它们更像是我肢体的延伸,而且比我的手臂更有力,更灵活。 或许是时候去见见战争领主利昂忒尔,如果他真的活了数百年,那么他一定知道什么,不论他是众神的帮凶还是和我一样的祭品,和他交流都意义重大,与此同时,我也要加紧阅读《万辞全书》,或许它并非真的记载着所有魔法,只有希尔伯想让我知道的那些,但这至少有利于加深我对魔法的了解。 我必须先学会使用魔法和仪式,才能理解它们的本质,但这个过程不能太久,如果我想得没错,那么留给我的时间也所剩不多了。两年?一年?或许六个月,或许明天,不论如何,结果只有两个——我赢了,或者我死了,而我必须做好两手准备。 ——《远征录》,第一册第三章 第38章 【历史的枷锁·1992年春】 “所以你就是....是你!” “(温和地)晚上好,艾克。” “你是巴雷特的合伙人?该死,你为什么要搭我的船?你犯了什么大事?” “目前来说还没有,但只要我一走就有了,罪名就是我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擅离国境。” “你在放屁!每个罪犯都这么说!我不会——” “你没有选择,我被监视了,你和我还活着的唯一原因就是我设法甩掉了他们,猜猜你还有多少时间能和我对峙?你唯一的生路就是把我藏起来,带到中东去,我的账户会被冻结,但我想办法转出了六百万,带我走,我一到安全的地方就会把钱给你,六百万,买我的命,用你的人脉帮我逃走,你至少还能赚两百万。” “不,这——” “(语速极快地)想想你的家人,如果我被抓了,钱就会立即打到你的账户上,你没有时间洗清关系,我发誓,我会说你是我的同谋,即使你杀了我,我现在还没有犯罪,猜猜他们会调查谁?两百万或者一起死,你自己选。” (沉默) “(愤怒地)选!” ---------------------------------------------------------------- 在莉弗的记忆里,她已经很久没有享用过一顿热腾腾的,口味丰富的晚餐,更遑论吃饱,太阳领主履行了他的第一个承诺,让每个人都吃下了远超正常饭量的食物,直到那些香喷喷的菜肴变得毫无吸引力,安然在郊区完成巡回之后,太阳领主才停止了供应。 即便如此,她也没打算履行约定,在第二天日出的时候去向主教的骑士们登记,这不仅是因为教廷的骑士们已经证明他们并不可信,更重要的是,太阳领主或许也没有那么可信。 或许他曾经治愈了众人的伤口,但那主要是为了治疗教廷的士兵,他也确实履行了诺言,但生活早已让莉弗知道每一份礼物都有标价,他们不过是低贱的平民,这世上怎会有人愿意低下头来真正看他们一眼呢?所有仁慈都不过是野心和阴谋的掩饰,他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但即使是吉勒斯堡的郊区也还有不少人,总会有傻瓜以为自己能把大人物玩弄于鼓掌,让他们去试探太阳领主的真正面目吧,她们母女只要能像以前一样苟活下去就好。 至于那片猩红天幕的事,她已经习惯了不去担忧,思考那些又有什么用呢?即使能离开吉勒斯堡,这世界上也没有她们的容身之处。 但事与愿违,第二天一早,她们那扇本就不堪重负的大门被蛮力击垮,在惊恐中,莉弗看见了闯进家门的骑士。 他们穿着厚重的全甲,武器更是精心养护,即使在阴影中也反射出危险的光芒,光是他的手臂就比莉弗的腰还粗,强壮得仿佛和她不是同一种族,不论他的目的是什么,她们绝无可能反抗这样的对手。 他们往常总是相当守序,在这无法期待仁慈的社会里,至少他们不会施暴,这就已经称得上善良,但今天,那骑士的声音格外冷漠:“以太阳领主的名义,莉弗和米莉亚,你们必须前往街道口进行报道,现在,马上。” 暂且不知骑士老爷是通过什么途径了解她们母女的名字,但这至少意味着他们目标明确,已经完全了解了情况,莉弗在沉默中逐渐绝望,但米莉亚更加恐惧,所以她只好小声地安慰: “没事的,米莉亚,没事....我在这里,我和你一起去....” 好在那骑士并没继续催促,至少在这一点上,他没有表现出进一步的恶意,甚至在他的仆从——一名赎罪军发出不耐的咕噜声后,那名骑士还毫不犹豫地用剑柄痛击了那家伙的小腹。 那动作就像闪电一样迅速,而且坚定有力,这又吓坏了米莉亚,但莉弗却安心了些,小女孩依然没法走路,因此莉弗只好吃力地把她抱起来,陪着笑,用讨好的语气对骑士说:“很抱歉,大人,让您久等了,我们这就去——” “嗯,”从语气来判断,那名骑士也已经相当不耐,但即便如此,他也只是暴躁地打断了莉弗的话:“跟我来。” 他不理解太阳领主的命令,这些人愚昧无知,好吃懒做,贪生怕死,当然也不懂诚实,信仰和勇气,一切高尚的品德都和这些人绝缘,他们不配称作人类,更不配得到怜悯,每一个都应该被扔进太阳领主那神圣的金色火焰里烧成灰烬,以免他们再继续喷射毒液,祸害其他善良的好人。 但如果连主教都赞成这条命令,那么他当然没有资格反驳。 那所谓的登记处只是一张长桌,背后坐着一名牧师,他的面前空无一人,这也是正常的,但现在,倒霉的莉弗成为了这个地方的第一位登记者——即使是不识字的人,也能看出那牧师面前的表格还空空荡荡。 莉弗放下米莉亚,满怀敬畏又恐惧地走向长桌,而那牧师上下审视了她一眼,脸上写满鄙视,满不在乎地问:“姓名,年龄,性别,家庭关系,职业?” 这女人显然极不正经,她的衣服破破烂烂,却正好破在胸前和肩膀上,下摆短得遮不住肚脐,竟然还穿着一条厚布短裙,简直令人作呕,如果不是太阳领主的命令,他绝不会和这样的人说上一句话,甚至看一眼也是侮辱了他虔诚的目光。 他本不指望这样下贱的人能说出什么流利的句子,本还满心悲哀地以为自己不得不给她那些愚昧的句子润色,却没想到对方的回答竟然相当流利: “我...我叫莉弗....呃,没有姓氏,大人,31岁,女,这是我的女儿米莉亚,5岁....大人,什么是职业?” 牧师眯起眼睛看了她一眼,但又很快失去了兴趣,敷衍地回答:“就是职业,你在战前干什么?妓女,我想?” 在这一刻,莉弗突然感到了些许愤怒,不过当火焰蔓延至脸庞时,那股汹涌的力量却突然转变成了一个谄媚的笑容:“不是不是....在战争开始之前,我曾经当过教师....” 那牧师的表情僵住了,随后他眉头紧皱,死死地盯着莉弗,语气严厉地重复一遍:“你说教师?” 莉弗刚刚收敛的笑容又立即出现,但她畏缩地耸着肩,语气也变得小心翼翼:“是的....教师,大人,有什么问题吗?” 那牧师的眼里充满了怀疑,还带着几分愤怒,他的眼神像是长矛一样刺进莉弗的灵魂,很快,他挥笔写下几个单词,摆在莉弗的眼前,质问:“这是什么?” “骑士,骑士团,骑士长和主教....大人?” 那牧师的眉头皱得更深,虽然莉弗正确回答了他的问题,却仿佛让这位先生更加愤怒,他以更快的速度又写下两个单词,质问:“这是什么?” “是玫瑰花,奇迹和南瓜汤。” 那个男人呼出一口包含不满的热气,他愤怒地,仿佛像挥舞刀剑一样挥舞手中的羽毛笔,写下一个新的单词,并得意地质问:“这又是什么!” 那是个极其生僻的单词,在吉勒斯堡几乎不可能用到,更何况对于她这样的郊区居民来说——本应该是这样,但莉弗确实认识那个单词,那是一段极遥远的记忆,和其他美好的色彩一起被埋葬在灵魂深处。 她的声音有些失落,还有些恐惧,她确实认得这个单词,但也意识到对方似乎不想再让她回答,这突如其来的冲突让她无暇思考,只是下意识地回答:“是智慧之泉....大人,一种来自白银高原的酒。” 那牧师深吸一口气,他不能理解这样一个妓女怎么能识字,这和他的一贯认知产生了某种根本性的冲突,而既然她这样博学多才,又为什么要自甘堕落?某种朴素的情感开始翻涌,直到那名一直冷眼旁观的骑士冰冷地呵斥: “够了!” 他伸手挡在牧师和莉弗中间,粗暴地将她向后推了两步:“既然你识字,那就跟我来,太阳领主要亲自见你。” 那牧师也猛地惊醒,用恰到好处的声音在铁塔另一边骂了一句:“呸!自甘堕落的贱人!” 莉弗用一个同样谄媚的笑容作为反击,不只是对骑士,也对那名牧师,她牵着米莉亚,小心翼翼,担惊受怕地走过一条又一条早已熟悉的街道,在许多贫民甚至骑士的注视下走到郊区的钟楼,那座一直存在,却经过临时改装,变得更加豪华舒适的高台上。 除去护卫的骑士以外,高台上仅有四人,而她只认识其中地位最低的那个,也就是在长桌旁侍立的牧师兰德尔,长桌后坐着三名令人迷醉的美人,一人打扮朴素,一人穿着阴沉,最后一人气质高贵而冰冷,但她们看起来都不像太阳领主本人,毕竟按照她的了解,太阳领主应该是个男人。 她战战兢兢地在带有软垫的圆椅上坐下,这椅子对她来说过于宽大,所以她干脆把米莉亚也抱上椅子,虽然不知道眼前四人要做什么,但结实的木头和略微狭小的空间让她稍微有了些安全感。 “请问你的名字是?请原谅我,我的骑士并没有向我告知你的身份,” 不等她多想,坐在中间那名打扮阴沉的大人物就露出开朗的笑容,热情地和她攀谈:“我是太阳领主,帕贝尔·格兰瑟姆,既然骑士们把你带到这里,就说明你识字,是吗?” 出乎意料,她竟然是个男人,甚至就是太阳领主本人,这冲击性的事实来得如此突然,让她来不及反应,只是下意识地回答:“是....是的,大人....” 其他人没有反应,唯独太阳领主的神色变得更加温和,他固执地追问:“那么我该怎么称呼你?” 从没有人像这样在乎她的名字,莉弗第一次感觉到这个简单的单词竟如此沉重,她受宠若惊地回答:“莉弗——我叫莉弗!大人!” 但这只是个开始,接下来,太阳领主又兴致勃勃地询问她是否愿意分享有关战前的生活,还询问她是否经历过生活上的困难,而且他绝不只是听,还拿纸和笔作了详细的记录,从他的表情来看,他是发自内心地重视这些笔记,也重视她。 自从战争开始之后,莉弗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体验过这种受人尊重的感觉,她的鼻尖一酸,汹涌的情绪再也无法压抑,哭泣的冲动已经无法扼制,但她最终却露出一个远比以往更加谄媚,更加讨好的笑容来。 在那一刻,她开始理解那个牧师看她的眼神,但地上之神好像没有看见这一幕,确认她不再叙述之后,对方郑重地合上手账,对她躬身以示感谢,同时严肃地解释: “我记录这些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实现我的目标——我至少要知道这座城市在战争开始前的样子,才能想办法把它复原,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的决心,我绝没有说谎,而是在付诸行动,但光凭我一人无法完成这个目标,我需要你,还有所有生活区人民的帮助。” “即使在诸多亟待解决的问题中,教育也是最为关键的一个,我相信知识的力量可以重塑这座已经腐败的城市,建立学校已经刻不容缓,为此,莉弗女士,我希望聘请你作为学校里的第一批教师。” 第39章 【过去的回响·1992年5月】 (枪声) (尸体倒地的声音) (骤然加速的喘息) “停!我们不是敌人!” (沉默) “我不知道你是谁,我们听说有人在这里猎杀美国佬,我们历尽艰难才找到你,我们是苏联人,我们是朋友。” (沉默) “美国佬的势力比我们更加庞大,你一个人撑不了多久,跟我来吧,我们需要你,你也需要我们,朋友。” ---------------------------------------------------------------- 按照主教掌握的数据,吉勒斯堡的郊区还有约一万人,这是由他的副手兰德尔在发放救济时统计的数据,大抵可信,帕贝尔本以为这一万人里至少还应该有十个能够读写的人,可事实很残酷,在救济台上等了六个小时,他也没能等来莉弗以外的第二个人。 按照最坏的情况来估计,或许吉勒斯堡的郊区就只剩下这一个可以充当教师的人,这恐怕远远不能满足本地的教师需求——哪怕只需要管理五十个孩子也足以让她筋疲力尽,而一百个呢?帕贝尔相信,这片土地上剩下的孩子远不止一百个,其中或许还有从小独自混迹在这片废墟里的孤儿,对他们投入的精力还要远超普通儿童。 这该怎么办?从芬西招募教师在理论上可行,但假若吉勒斯堡防线崩溃,是否应该让芬西的教师通过传送门返回克洛希安?如果导师要离开,那么他们的学生呢?孩子们的父母,以及他们父母的亲朋好友呢? 或许只能从牧师和骑士团里想想办法,看看能否招募几个愿意教导学生的人,但在那之前,帕贝尔还得赴战争领主的约,在救济台上简单地吃了些午饭后,帕贝尔把接下来的事务委托给艾琳,随后独自离开了郊区。 这些食物来自芬西,价格不低,但味道很差,猪排炸得太老,酱的风味单调,通心粉还夹生,和酱料泾渭分明,令人作呕,帕贝尔暂不清楚这是因为他的订单太大,导致厨子来不及烹饪,还是因为他们单纯把自己当成了傻瓜。 把这件事埋在心底,他打算多抽查几次之后再做决定,现在最值得关注的仍是与战争领主的会面,对方提出了十分可疑的条件,不仅把会面地点定在郊区外的荒野,还特地要求他必须独自前往。 正因如此,帕贝尔庆幸自己没有过早接受这场会面,对方极有可能不怀好意,而至少他现在的魔力已经增强至强大四阶,比起两天前的自己判若两人,当然,这力量也来自众神,他们一定给自己留下了最强大的,可惜就如同他来到这里时一样,帕贝尔没得选。 沿着来路回溯,在山脚下,帕贝尔看见了在午后炽阳中伫立的战争领主。 虽然他刚从另一条更激烈的战线上返回,但他看起来并不像位战士,他是个极强壮的男人,高大又英武,却只穿着极少的盔甲,大片皮肤暴露在金属的遮蔽之外,比起防护更像是装饰,和科罗拉瑞昂一样,他的武器是一柄斩矛,此时正牢牢地固定在地面上,充当着他的靠背。 看到帕贝尔的身影后,他热情地“哟”了一声,招了招手,等帕贝尔靠近以后,他才猛地从自己的斩矛上蹦起来: “向你问好,太阳领主。” 和其他使用这个称呼的人不同,他的语气中少有崇敬,更多的是调侃和作弄,但帕贝尔却点了点头,以相同的语气回应: “向你问好,战争领主。” 利昂忒尔的笑容依旧灿烂,而帕贝尔则把自己的表情藏在阴影里,他不再说话,反而做好了防御和还击的准备。 “你不热吗?如果你倒在这里,我可不知道怎么把你弄醒,” 哪怕是傻瓜也能察觉到帕贝尔的警惕,但利昂忒尔毫不在意,他抱着胸,重新靠回他的斩矛上,大声发出邀请:“有问题就问吧,凡是能回答的我都会回答,当然,这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完成我的誓言——所以你不必担心,我不会说谎,如果我不想让你知道,我就不会说。” “这就是为什么你只能一个人来,除非你想让第三个人知道你的秘密,我可是为你好。” 帕贝尔皱着眉,不假思索地问:“我是谁?” 利昂忒尔闭着眼,优哉游哉地晃着脑袋:“不知道。” 不论是他的表情还是语气,这句话都没什么可信度,于是帕贝尔加重语气,再次追问:“我是谁?” 利昂忒尔终于睁开了眼睛,看起来认真了一点:“我确实不知道,我一辈子都在地上,连浮空城都没去过,怎么会知道你是从哪来的,问点别的吧。” 按照帕贝尔的理解,浮空城指的应该是雷克西昂,同时极有可能就是昨晚他在幻境里看到的城市,那是众神共同统治的城市,利昂忒尔却说他从来没有去过——他会是劳尔吗? 帕贝尔紧紧盯着这个放浪不羁的男人,即使他没去过雷克西昂,他也一定对众神的大计划有所了解,他在说谎,他一定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 但现在还不是拷问他的时候,帕贝尔并不清楚他的实力,而且他看起来也愿意在一定程度上配合,那么当务之急是先把他愿意透漏的消息拿到手。 他是监视者还是执行者?给出的答案又有多少可信?他已经说过一次谎,他的所有答案都值得怀疑,即便如此,他的谎言也还有价值,只要他愿意开口,帕贝尔就能从中攫取信息和利益。 第二个问题并不重要,正适合用来缓和关系:“告诉我,接下来我该做什么。” “好问题,下次可以问些我知道的,要我说,你就该去找找浮空城,我想他们应该留了点东西给你。” “为什么他们选了我,而不是你?显然你比我更加合适。” “当然不是,”利昂忒尔依然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用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我和你,再和其他人天差地别,这就是我的答案,至于剩下的那些,我不想说。” 不论从外观还是行为上来看,利昂忒尔都和寻常人类没有区别,他的话可信吗?假如他和人类的差异不在于外观和行为,那么还能在哪?考虑到自己的经历,帕贝尔已经知道了答案。 利昂忒尔看起来有问必答,但这不过是帕贝尔的问题没有触及要害,而他也不打算打破这种脆弱的默契,所以在事实上,这场会面几乎已经结束了,因为即使再怎么延长时间,它也不可能变得更有意义。 他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但不论利昂忒尔回答与否,他心里早已知道了答案: “最后一个问题,告诉我继承者是什么。” 利昂忒尔突然笑出了声,又很快收敛了表情,最后语调怪异地回答:“我不知道,真的,我有自己的名字,但不知道从哪天起,人们就开始称呼我为战争领主,把我认作是欧洛修普的后继者和化身,真是荒谬。” “所以,当科罗拉瑞昂告诉我他们找到了第二个和我一样的人,甚至没过多久又出现第三个的时候....算了,” 利昂忒尔无奈地摇摇头,略过了这个话题:“问点其他的吧,这没什么值得说的。” “不必了,就这样吧。” “等等!”利昂忒尔喊住正要离开的帕贝尔,郁闷地问:“没有其他问题了?” “不仅有,而且很多,但你会回答吗?” 帕贝尔停下脚步,重新面对着利昂忒尔,他的表情平静,神色坦然:“我是谁,你是谁,你们的目的,还有我的任务,你愿意回答哪一个。” 利昂忒尔尴尬地笑了笑,但也没有再提起这个话题,他向帕贝尔伸出手,随后掌心中凭空出现两张前所未见的,独特的黑色卡牌: “这倒是....带上这个吧,这是次席给你的礼物,这些魔法来自破坏神,是至今仅剩的一点,我想你会需要的。” 帕贝尔·格兰瑟姆的日记 4 952年7月30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和战争领主的会面已经结束,事实证明我的猜测正确,这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继承者”。 现在的问题在于,如果我是不屈神的祭品,那么利昂忒尔,特雷希娅和艾琳分别是什么?他们在众神的大计划里扮演着怎样的角色?我了解艾琳,但特雷希娅和利昂忒尔呢? 众神的目的是重建神代,延续他们的统治吗?我已经见过希尔伯和索尼娅,劳尔在死前留下了后裔,那么他很可能藏在自己的血脉里,利昂忒尔代表着战争神,特雷希娅代表时间神,算上我所代表的不屈神,已经有六神暴露了行踪,那么剩下的六名呢? 假如不屈神真的寄宿在我的体内,我该怎么确认我的思维属于自己?我该怎么设计并执行我的计划?我的记录是我思考的结果,还是不屈神闲暇时的娱乐?我是谁,我究竟是什么?那些该死的畜生把我变成了什么? 利昂忒尔呢?他的身份又是什么,他是战争神的祭品,却以凡人的姿态现身,他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还是早就被迫牺牲?他想成为引导者,却不告诉我任何消息,如果他是执行者,那么他的任务难道只是对抗恶魔?我们都知道,恶魔的背后是众星,屠杀这些血肉傀儡没有任何作用。 如果他是监视者——这很难说得通,一个计划中的同一个目标怎么会需要两个监视者?尤其在已有一名监督者深藏的情况下,再加一名只会引起警惕,但假如这是真的,就说明我的身份格外重要,在某个未知的方面,我会是计划的关键,是吗? 也许是,有一个方法可以证明我的猜想,我会观察特雷希娅的举动和经历,她的身边会有监视者吗?又或者连她也不可信?她当然不可信,但她似乎不是聪明的人,长期监视这样的目标会让人放松警惕,如果她的身边也有监视者,或许我会有机会骗出一些消息。 ——《远征录》,第一册第四章 ------------------------------------------------------------------------- 952年8月1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对郊区的人口普查仍在进行,根据第一天的结果来看,这里的情况不容乐观,我们仅完成了四条街道的统计,但已经清查出包括孤儿在内的六十五名儿童,可识字的人却仍然只有莉弗女士一人。 即使吉勒斯堡的环境特殊,这也未免有些太过....愚昧,即使在芬西的下城区,环境最差的第十一和第十二大道的居民也大多能够进行基础的阅读,但在吉勒斯堡,这里的人甚至不能称之为人,只是一群又一群进化程度较高的野生动物。 人不该是这样,即使吉勒斯堡的末日将至,但在众星将这里毁灭之前,我仍会竭尽所能改变这里。 除去已经完成的部分,吉勒斯堡还有九条主要居住街道需要排查,按照目前的进度,至少还需要一周时间来确定数据,我正好能利用这些时间来进行一系列常识的检验,以确认那些宝贵的知识还有多少适用。 ——《远征录》,第一册第五章 --------------------------------------------------------------------------- 952年8月2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按照设计图的标注,高塔第七层地面的理论高度应该是24米,经过40次粗略计算后,我测得吉勒斯堡地区的g值约为11.37米\/秒,这意味着从理论上来说,相同重量的物体,在吉勒斯堡所要承受的重力约比地球高出16%,这点应该会在人体内部直观地展现,如果一个地球人突然来到吉勒斯堡,那么他极有可能出现诸多不适,甚至死亡——本应该是这样。 但事实是,我在芬西见过一批地球人,他们看起来十分健康,没有展现出本应出现的异常状况,这显然是极不合理的状况,难道芬西和吉勒斯堡的重力差距高达16%?一定有什么我不了解的因素从中作梗,而比起这件事,我更在意他们是怎么抵达这里的,假如能够弄清楚这一点,或许就能弄清楚这凭空消失的16%重力究竟作用在了哪里。 我试着测试水的沸点,但吉勒斯堡并没有任何类似于温度计,又或者可以锚定温度的东西,所以这个实验暂且搁置,但它仍然能被加热汽化,并推动瓶盖,也就是说,水的固液气三态转化仍然存在,这是个好消息,但也理所应当。 能量守恒也让我格外在意,但我想它一定存在,假如吉勒斯堡或芬西的能量不守恒,那么当它和地球发生连接的瞬间就会产生某种碰撞,也许是爆炸,也许是坍缩,不论如何,我想整个宏观世界都会崩溃,我不可能活到今天——从这个角度来说,我早在十四年前就应该知道这一点。 既然这样,我就能安心推行我的计划——我会尝试重新编写出一些基础的科学教材,虽然吉勒斯堡已经没有时间用上这些,但芬西可以,甚至在更加遥远的未来也一定会有用,当然,我还需要更进一步的确认和测试,不只是物理,还有生物和化学。 幸运的是,吉勒斯堡的本质仍是一片战场,这里有大量伤员甚至尸体可供我观察和解剖,有“阳光治愈”作为保底,我也可以肆无忌惮地实验疗法,以此来确认地球人和教廷战士的体质区别,现在我仍是太阳领主,没有人会质疑我的选择和做法,这是最好的时机。 ——《远征录》,第一册第六章 --------------------------------------------------------------- 952年8月3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我完成了小孔成像实验和双缝实验,结果令人欣喜,和地球上的数据几乎没有什么区别,同时,我已经向主教报备,从明天开始,我可以前往伤兵营进行新的实验。 我还抽空检查了从芬西送来的食物,简直堪称猪食,他们甚至不愿意把食材分开烹饪,只是简单地堆在一起然后煮烂,艾琳告诉我,这些东西全都不新鲜,成本最多只要四枚银布朗,但我为此支付的价格却是三枚金币。 我会向他们发出警告,这些该死的家伙还有最后一次机会来改过,希望我不必非得绞死其中几个。 ——《远征录》,第一册第七章 ------------------------------------------------------------------------- 952年8月4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今天我收到了一条值得关注的消息,圣教军们在巡逻的时候发现了一些人形的恶魔。 它们浑身漆黑,性格暴躁,还发出意义不明的叫喊,表现出极强的攻击性,毫不意外,他们是一群黑人,而且是美国黑人。 骑士们缴获了他们的武器,但那些枪支看起来竟然和我记忆里的没什么区别,相似的机械结构,相似的外形,子弹也没什么变化,这不该是一群能够进行星际跨越的人类所使用的武器,更和他们身上的其他设备格格不入——在他们所有被没收的武器中,有一种手表格外引人注目。 它们似乎集成了通讯,网络和个人电脑,所有功能都安装在这块不超过四平方米的小平面上,通过审问,我得知他们把这称之为个人终端,产自哈定公司——这和手表上的徽记吻合,他们是一群新世界探索者,按照我的理解,也就是掠夺者。 他们通过一座位于火星外侧的星门抵达吉勒斯堡,地球人在那里发现了一个黑洞,它被命名为5d-272,我所处的世界也被称为5d-272世界,在过去的几十年里,美国佬从一开始的震惊到狂喜,他们已经在这片土地上建立了第一个卫星,并开始征召探险队,可以预见的是,一场侵略很快就会开始。 我必须做好准备,或许要暂时搁置学术探索,一方面,我必须对这些俘虏进行进一步审问,看看能否获取更多信息,另一方面,我要集中于探索《万辞全书》,假如美国佬战胜了我们,那么一切都是空谈。 我早该想到这点的,如果中国人能来,那么美国佬也一定可以,我被远处的威胁分散了注意,真该死,我快没有时间了。 ——《远征录》,第一册第八章 第40章 【过去的回响·1992年7月】 “你说铁锤到底在想什么,荣恩?” “什么意思?” “那个新人,为什么铁锤非要招募他不可?我们自己就可以应付任何情况。” “(轻笑)....寡头把我们打包卖给美国佬,要不是铁锤,我们早都死了。” “....,这家伙似乎是个亚洲人,日本,韩国,中国都是好地方,他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我怎么知道?或许你可以问问铁锤。” “钢笔,荣恩,到你们值夜了。” “美国佬有没有什么动静?” “有两个人进了店里,雪地和瓶盖已经跟上去了。” “好,希望他们能有收获,把这班美国佬一网打尽。” -------------------------------------------------------------- 在抵达吉勒斯堡的第七天以后,帕贝尔已经逐渐熟悉了在这座城市里的生活,和往常一样,艾琳会起得稍早一些,为三人准备早餐,随后她会和特雷希娅一起锻炼,熟悉魔法,练习武艺,下午则会在城市里游荡,或者回到高塔的图书馆里学习。 帕贝尔的生活则简单得多,在潦草地吃完早餐以后,他就会在伤兵营里度过几乎一整天,对伤员地情况进行观察和记录,只在偶尔出来透透气,巡视他在生活区的建设,但很快又会回到那个臭气熏天,污血横流的营地里。 对帕贝尔来说,伤兵营里总有许多值得研究的东西,比如伤口的类型,伤口上残留的恶魔利爪或皮肤碎屑,又或者在知道他的兴趣以后,偶尔会有人把比较完整的恶魔尸体带回来,但最重要的还是那些伤兵本身。 借助检查伤口的名义,帕贝尔仔细翻看了每一个伤口,尤其是伤口下的组织,偶尔还有器官,即使没有进行过一次真正的解剖,但凭借着对人体结构的熟悉,他已经可以基本确认,这个世界上的人在内部构造上和他记忆里的没有区别。 真神奇,假如他们和地球人一样,那么他们的魔力存放在哪,又怎么承受这16%的额外重力? 在第五天,帕贝尔终于等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名骑士遭到严重的锐器伤,但似乎是因为盔甲的良好防护作用,他的伤口并不深,只是看起来可怕,但从医学角度来看异常简单,于是帕贝尔立即召集牧师,开始了许久以后的第一场手术。 柳叶刀的刀片和缝针由他依靠魔力亲手雕刻,缝线则来自在芬西收集的羊肠,这些线还没有足够时间来完成消毒,但反正他也没办法在其他环节确保无菌,所以干脆忽略这件事就好,作为卡洛斯麾下的精锐骑士,他的体质远超常人,只要做好准备,进行适当的引流,应该就能让他从感染中恢复。 至于那些牧师,帕贝尔并不指望他们能帮上忙,只希望他们作为见证,见证这并非属于神的奇迹,而是人类的智慧。 手术比预想中艰难许多,器材并不趁手,手术室的布置也不科学,更重要的是,这具稚嫩的躯体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灵活,在长达十四年,甚至更久的荒废以后,他的技巧也有些生疏,假如七月的意外来得再晚一点,或许这些本让他引以为傲的知识就将彻底流逝,变成一个模糊不清的名词。 手术没有麻醉,对于帕贝尔和病人来说都是莫大的折磨,一直到晚上七点,帕贝尔才疲惫地走出手术室,接下来的监护将由兰德尔和他的牧师轮流进行,他们也拥有前往高塔第七层的权限,一但出现任何意外,他们必须立即通知太阳领主本人。 对于兰德尔来说,这实在是不可理喻,荒诞不堪的差事,羊是下等动物,是祭品,是食物,锐利的钢铁是战争的象征,代表流血和死亡,它们怎么能成为治愈伤口的良药?最重要的是,与恶魔对抗中所受伤口是试炼,是惩罚,是超凡入圣,获得恩荣的途径,怎么能被这样轻易地愈合? 骑士在“治疗”过程中所发出的哀嚎更是坚定了兰德尔的想法,他万分确定,这必然是众神借患者之口发出警告,可太阳领主怎么没有注意?在这场惨无人道的折磨结束后,太阳领主就这么走了,把烂摊子留给了他。 当晚,那名骑士在痛苦中缓缓入睡,呼吸声格外微弱,于是兰德尔向梅瑞狄斯祈祷,希望她能降下冬天的恩赐,帮助他的兄弟像熊一样安睡,在虚弱后迎来顽强有力的新生。 也许是他的诚恳祈祷起了作用,那可怜的人顺利活过了第一天,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太阳领主来过两次,即使患者仍在昏睡,但他似乎对着结果十分满意,不做任何处理就离开。 第三天,这名骑士发起了高烧,开始痛苦地呻吟,低吼着一些无法听清的混沌词句,这正是典型被恶魔附身的症状,但他的房间和其他伤兵独立,照顾他的也都是经过阳光洗礼的牧师,恶魔的瘟疫又是怎么传入这个圣洁的房间,并感染这名可怜的战士的?没有人知道答案。 兰德尔在床前跪下,诚心诚意地向医药神祈祷,因为他正是瘟疫的杀手,也向索尼娅祈祷,期望她能保佑这个骑士的家庭幸福美满,但最后,他手下的牧师找来了帕贝尔,太阳领主依旧用羊身上取下的薄膜塞进伤口,于是邪恶的腥臭血水就顺着羊的血肉滴落,那正是恶魔在人体中被杀死后残留的躯体。 兰德尔厌恶地将它们扫开,烧尽,太阳领主没有阻止这种行为,他当然懂得这些东西的本质,不过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做出更多处理,只是继续观察并记录了些什么,就转身离开了病房。 第四天,那名骑士似乎已经垂死,他不再说话,依然整日昏迷,呼吸几乎微不可闻,于是太阳领主又来为他驱魔,又一头恶魔沿着羊的血肉滴在地上,随后是第二头,第三头,常人往往只会遭受一头恶魔的袭击,而这名勇士却在同时面对四头,他仍然没有苏醒,还会有第五头,第六头吗? 在肃然起敬的同时,兰德尔也越发诚恳地祈祷,不只是对众神,甚至还有太阳领主,只要他愿意招来阳光,那么这名勇士就能立即痊愈,他已经用事实证明了自己值得嘉奖,而不是承受这样的折磨,太阳领主还在等待什么呢? 第五天,第七天,第十天,在第十一天的下午,兰德尔仍在虔诚地祈祷时,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随后那声虚弱的呻吟更让他喜出望外。 兰德尔猛地站起来,欣喜地说:“感谢梅瑞狄斯,感谢米尔斯,感谢索尼娅,您终于醒了,我的兄弟,你感觉怎么样?” 那名骑士艰难地从床上坐直,双眼迷离地看着兰德尔,过了好一会,他像是突然惊醒一样,抓着兰德尔的肩膀质问:“大人!玫瑰园的防线沦陷了吗?” “没有,科罗拉瑞昂殿下在两周以前就前往支援,战争领主也于上周出发,有他们的帮助玫瑰园绝不会沦陷,倒是你!” 兰德尔激动地握住骑士的手:“或许我不配知道,但我还是斗胆询问,在你昏睡时,是哪位陛下给予了你帮助?你得到了什么使命,又或者什么启示?” 那骑士晕头转向地看着兰德尔,他本就虚弱,思维迟滞,兰德尔的询问更让他疑惑不解:“什么....什么启示?” “就是众神给予你的启示,或许你不知道,我亲眼看着你从昏迷到苏醒,”兰德尔耐心地解释:“或许你不知道,在昏迷时,你亲自和四头恶魔搏斗,没有依靠众神的帮助就一个个将它们战胜,并驱逐出你的身体,您真是我见过最英勇的战士,诸位陛下也见证了您的奋战,看——” 他指着这名骑士的身体:“这里曾经有一道可怕的伤口,几乎将您切成两半,但现在它已经愈合,再过几天想必就能消失,这一定是众神降下恩惠的明证,否则它怎么可能恢复?啊——我知道了,一定是您的使命不能宣之于口,请原谅我的——” “等等!”那骑士匆忙打断了兰德尔的话:“所以,大人,您到底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我没有使命,也没有得到启示,我上一秒还在奋战,下一秒就在这里苏醒,我什么都不知道,您究竟在说什么?” “没有?怎么可能呢?” 兰德尔先是怀疑,随后焦急地追问:“难道您没有看见任何幻象?没有听到朦胧的声音?也没有感受到本能和直觉上的引导?怎么可能呢?您分明一人战胜了四头恶魔,这是我亲眼所见,怎么会有假?我见过您的伤口,就在几天之前,您还生命垂危,没有?怎么可能呢?” 那名骑士的表情变化几次,最终,他叹了口气:“我知道,如果我宣称您所说为对,那么我会获得难以想象的尊荣富贵,我会成为圣骑士和先知,但——我向欧洛修普起誓,我绝没有撒谎,我所说的就是我所知的一切。” “怎么可能呢?” 兰德尔失魂落魄地看着骑士,用微弱的声音重复:“怎么可能呢?” 比起失望和怀疑,他眼里的恐惧和痛苦更甚,他的注视让骑士有些不安,在漫长的沉默后,兰德尔突然又笑了笑:“感谢您的诚实,朋友,但即便如此,您仍然是我所见过最勇敢的战士,好好休息,我会把你的壮举上报给主教,或许他会亲自前来慰问。” 仓促地告别后,他跌跌撞撞地离开了伤兵营,回到自己的房间,用力关上大门后,虚弱地倚着门瘫软在地在地上。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 他几乎是爬着回到自己的书桌前,竭尽全力才借助书架撑起身体,从上方取出赞颂医药神的经文,他试图将其翻开,但仿佛是米尔斯为了惩罚他的动摇,他的手开始不听使唤,不论如何也没法打开书封,阅读其中的内容。 怎么可能呢!这怎么可能! 人擅自模仿神明,取得了与众神相仿的形态,却没有经过神明的同意,因而引发了众神的惩罚,人会受伤,人会死亡,人要进食,人要休息和排泄,人必须信仰神明,还要和恶魔战斗,至死方休,这样才能取悦神明,取得宽恕。 因为人的虔诚感动了众神,才获赐魔法,获赐知识和文明,才被允许追随众神,也得到众神的庇护,所以他从小膜拜众神,阅读经典,也研究艺术和自然,以图理解神的旨意,来更好的取悦神明,祈求更多赏赐和恩宠。 但现在,但现在—— 那个男人,帕贝尔·格兰瑟姆,他甚至并未使用魔力,锋利的钢铁本该带来死亡,用它来切割血肉正是剥夺生命的仪式,可现在,相同的手段却取得截然相反的结果,太阳领主宣称这是人的智慧,这是他亲眼所见,但又怎么可能?如果这是诸神的旨意,他们又为什么不肯现身? 兰德尔颤抖着摩挲粗糙的封皮,又把手伸向书架上的经文,依次抚过它们的书脊,这是人类中最才华横溢的文学家们齐心协力,不吝一切优美的辞藻赞美众神的结晶。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答案一定就藏在这些书籍里,只是他太过愚钝,没有提前发现,或许这正是他不得众神青睐的原因,从今天起,他必须更加仔细地研读经典,聆听神意,总有一天,他会在书籍和祈祷中找到缺失的真相,兰德尔如此坚信。 帕贝尔·格兰瑟姆的日记 5 952年8月9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我很幸运,仅仅在四天之后,我就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病人。 按照记录,他是来自玫瑰园的伤员,在上次袭击中受伤,依靠下级奇迹“冬眠”坚持回到了吉勒斯堡,他的伤口相当严重,但又很简单,切口从左侧锁骨一直延续到右下腹,但或许是因为盔甲的保护,这次攻击没有切开胸膜,胸骨断裂,经过路程上的颠簸后开始移位,但还不算太糟。 麻烦的地方在于腹腔,在检查的时候,我发现这里有些损坏,不知道当地的医师给他抹了些什么草药,我毫不怀疑其中一部分已经漏进了腹腔内部,一次严重的感染已经无法避免,但相对来说,这是迄今为止最有可能被我通过手术治愈的一名患者,所以不论如何,我都得试一试。 利用魔力,我成功雕刻出了足够锋利的刀片和缝针,但可惜魔力本身没法直接在手术中使用,我还提前准备了羊肠,既然感染已经无法避免,那么我不会对切口完成缝合,以方便我在需要的时候进行脓液引流。 手术的结果乏善可陈,我清理出了腹腔中的积液,缝好几段小肠上的细小切口,最后用线关闭腹腔,我能做的就到此为止,但既然他是一名骑士,同时还是法师,那么他的体质应该值得期待,我希望他能坚持下去。 ——《远征录》,第一册第十四章 ---------------------------------------------------------------------- 952年8月10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恶魔又发起了一次袭击,但我的魔力比以往更强,我一人就能守住吉勒斯堡的天空,士兵们只要坚守城墙就好,但这还不是我的极限,如果我能提前做些准备,或许我一人就能守住吉勒斯堡。 我会翻翻《万辞全书》,我依然没有完成对它的研读,或许里面能有些帮得上忙的知识——里面一定有。 我太累了,没有时间去关注那名病人,明天再说吧。 ——《远征录》,第一册第十五章 -------------------------------------------------------------------- 952年8月11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病人的情况还算稳定,他暂时还没有发热,说明他至少没有发生过敏,这算是个微不足道的好消息,至于其他的情况,我暂时还无法确定,但他的生命体征依然稳定,体温约在36度,心跳每分钟五十三次,呼吸二十二次,血压无法测量,但我想他一定有过大量缺血,只是在抵达吉勒斯堡时就已经稳定。 这些数据不算好看,但和他刚抵达吉勒斯堡时的测量值几乎相同,因此即使他还没有治愈,也至少没有恶化,明天就是第三天,如果他在第四天还没有化脓,那么我想他一定可以活下来,我也可以安心关闭伤口。 我希望如此。 另外,我巡视了一次生活区,牧师们交给我的数据令人失望,在偌大的吉勒斯堡,除去莉弗女士外,竟然真的没有人拥有完整的读写能力,但儿童却多达两百四十名,这样一来,我至少要从主教麾下抽调八名牧师,考虑轮班和休息就得更多,但也许主教会同意我的要求,因为我的作用能远超二十名牧师。 令我担心的是牧师本身,他们是否愿意教授这些孩子?就我所知,牧师们和平民的矛盾相当尖锐,我不知道我的法律和声名能否压制这些冲突,如果有必要,恐怕我还得杀人,不论是牧师还是平民。 只有血才能平息愤怒和仇恨,主教会赞同我的做法吗?我必须抓紧时间,在实质上统治吉勒斯堡,只有当他无法反抗我,恶魔也无法击溃我的时候,我的意志才能真正得到执行,我会重建吉勒斯堡的秩序和正义,我说到做到。 ——《远征录》,第一册第十六章 ---------------------------------------------------------------------- 952年8月12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和我预想中的一样,病人的伤口化脓了,距离冬眠失效正好四天,不早也不晚,这至少说明我的经验还有作用。 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兰德尔通过他的祈祷通知了我,所以我能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先前准备的干净羊肠派上了用场,我因此得以完成引流,除了化脓以外,患者还有严重的胀气,更糟糕的地方在于他已经连续四天没有大便,每天小便的次数也小于两次,他的心跳和体温还算稳定,但依然不能说明他正在康复,恰恰相反,他正在衰弱。 如果我不能做点什么,那么他还能坚持多久?但除了使用奇迹以外,我又能做什么呢?我没有药剂,也来不及制备,我完成这次手术的唯一目的就是证明哪怕不需要奇迹和魔法也能完成治疗,这是属于人的力量,一但染上任何神和魔法的色彩,那么它就没有任何意义。 我不能这么做,他距离成功只剩一点,只要他能挺过去,他就能活下来,我也会成功,我和他都必须坚持到最后一刻,人与神,智慧与愚昧,作为奴隶还是生命,这场较量的胜败在此一举。 ——《远征录》,第一册第十七章 ----------------------------------------------------------------------------- 952年8月13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病人的情况还在恶化,我不得不又进行了一次引流,这次引流出的脓液是上次的数倍之多,病人的呼吸加快,心跳速度超过140下,但这不能说明他正在恢复,恰恰相反,他已经危在旦夕。 也许是下午,也许是晚上,也许凌晨,他随时可能停下呼吸,毒素会沿着血液侵袭器官,他没有摄入任何营养,免疫系统溃不成军,但即便如此,只要借助众神的力量,他也还可以康复。 只要借助众神的力量。 如果我当时愿意出手,或者允许牧师们出手会不会更好?但是没有如果,这是真正的最后一关,我们会向世界证明,拯救生命不是众神的权柄,人类也不是众神的奴隶和玩具,明天,我们就会知道结果,明天,我们一定会取得胜利,即使我真的如此不幸,我也决不放弃,我会证明,我必须证明。 ——《远征录》,第一册第十八章 -------------------------------------------------------------------------- 952年8月15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病人醒了 ——《远征录》,第一册第十八章 第41章 【过去的回响·1993年3月】 [热闹的欢庆] “保尔,来这边。” “铁锤?怎么....” “来,和我到讲台上。” “好吧....” [搬动椅子的声音] “听我说,保尔,我已经老了,我今年55岁,我的反应不再像以前一样灵敏,力量体质也大不如前,甚至膝盖都开始痛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我已经不适合再走上战场了。” “但——” “但是作为指挥官,绝对不能只是坐在基地里,在白板上写写画画,做点假设,然后就制定计划,如果我不能走上战场,我也就没有办法再胜任指挥官的职位。” “你知道我的意思吗,保尔?我需要一位继任者,而我,以及在座众人一致选定的人就是你。” “我!我没有经验,也不是克格勃,我怎么能....” “那些都不重要,这里每个人都经验丰富,你可以随时向他们请教,也包括我,我们每个人都是布尔什维克的战士,无论国籍,人种和肤色,都是并肩作战的同志,最重要的,是你愿意对自己的手下忠诚,所以人们也愿意追随你,并誓死回报。” “我已经65岁了,全部人生都奉献给伟大的苏联,和资本佬做斗争,最清楚我们需要什么样的人,或许你不是合适的领袖,但你一定是个优秀的战士,保尔,你是最能带领我们打败美国佬的人。” --------------------------------------------------------------------------------- 确认他的病人已经苏醒后,帕贝尔就再也没有前往伤兵营,他依旧会每隔一天使用一次阳光治愈,但不再进行观察和记录,不管旁观的牧师们和当事骑士怎么想,他现在有更加紧急的事情要做——为吉勒斯堡加固防护。 经过整晚的快速翻阅,帕贝尔找出了可能最有效的一个仪式,它被命名为“希尔伯的伟大防护”,是一种同名战争魔法的升级版本,本来要求多名法师同时施法,同时维持,但经过希尔伯的潜心改进后,现在它允许一名足够强大的法师承担所有任务,只要使用者对魔力的掌控足够强大,就可以利用提前刻画的仪式法阵来维持整个护盾。 这既解除了对法师数量的苛刻要求,同时也不必通过长期训练来培养默契,对于帕贝尔来说,这是眼下最值得尝试的选择,唯一的缺点恐怕只在于它不是攻击性魔法,但既然恶魔的数量本就无穷无尽,那么保护己方的士兵反而更加重要。 而对于伟大防护的仪式法阵,第一个毫无疑问应该放在主教的高塔里,这是整个吉勒斯堡最安全的地方,它将负责仪式中最关键的中枢部分,而对于第二个,帕贝尔决定把它放在新建城的学校内。 说是学校,实际上不过是三栋新建成的两层小楼,设计图和建材都来自芬西,但建筑工人来自吉勒斯堡,按照帕贝尔的命令,超过四百人被分配到这一任务里,不分昼夜地工作,最终只花了一周时间就得以竣工,其中一栋楼作为图书馆,休息室和教室办公室,其中的藏书和教材也自芬西采购,另外两栋楼则分出八个教室,三栋楼中间的位置则被划定为操场,为了确保孩子们的安全,帕贝尔还加装了铁制栅栏和大门,导致它在失去了最后一点美感,看起来就像是座监狱。 门卫是两名赎罪军,对于紧缺的战斗人员,主教一共只划给帕贝尔八十人,其中仅有四名骑士,光靠这些人完全不足以维持整个生活区的秩序,但哪怕还要招募并训练新人,那也需要场地和时间,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恐怕很难说是守卫们先完成训练,还是吉勒斯堡的防线先行崩溃。 办公室里似乎有人正在交谈,而且那声音有些熟悉,敲开大门后,帕贝尔惊讶地看到特雷希娅和艾琳竟然也在这里。 米莉亚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畏惧地躲在特雷希娅身边,只偷偷探出脸来观察这阴沉又可怕的陌生人,莉弗则动作迅速地退到一旁,让开道路,同时恭敬地行礼:“欢迎您的大驾光临,尊敬的太阳领主,请问我能为您做什么?” 帕贝尔的视线依次扫过艾琳,特雷希娅和米莉亚,小女孩被他的视线吓了一跳,紧紧地贴在椅背上,希望能接特雷希娅的身体挡住自己,而公主殿下也发现了这件事,她侧过身体,将米莉亚完全挡在身后,同时向帕贝尔投来警告的视线。 虽然心底疑惑,但帕贝尔依然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微笑:“我打扰你们了吗?抱歉,但我尽量长话短说,我要在吉勒斯堡设置一道魔法,用来保护所有士兵和平民,这里就是我敲定的节点之一,但它不可能一直启动,我也不可能在恶魔发起袭击时赶往每一个节点,因此,我需要有人分担我的工作,而且必须是可信,称职的人。” 一边说着,帕贝尔一边走进房间,开始寻找适合刻下法阵的位置,左侧的墙壁不行,这里放着一张长椅,会在人和法阵中间形成阻挡,地面也不行,这里太容易磕碰,如果纹路被破坏,那么它就无法生效,桌面,抽屉,或是储物柜里?也不行。 理论上来说,这里就不适合作为安置法阵的地方,因为这里太不安全,但附近也只有这样的建筑,只要这个法阵至少能支撑两天,那就已经完全足够。 最后,他把目标确定在书架后,书本的封皮不会对木质书柜造成什么伤害,而只要稍微调整位置,就能确保书本在遮蔽法阵的同时还能留下关键位置以供看守者启动,为此,帕贝尔不得不先抽出每一块隔板,将它们的末端削去部分,以留下足够容纳法阵的空间: “不必疑虑,你正是我选中的人,我说过,我会向人们展示我的决心,在我看来,教育的重要性不论再怎样强调也不为过,带好这个,想必就没有人再胆敢伤害你。” 书架上的书本已经被尽数抽出,但它们没有落在地上,而是神奇地漂浮在太阳领主身后,欢快地上下翻腾,一手引导魔力刻画纹路,帕贝尔的另一只手从书海中伸出,向莉弗展示他手中的宝石,而当他的手收回以后,那颗瑰丽的红色宝石还仍然悬浮在空中: “一但恶魔发起袭击,你要及时把这枚宝石投入书架中间,这样就能启动我留下的法术,你只需做到这一步就好,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另外,如果你的宝石开始褪色,或者丢失,那么一定要及时向我告知,我会另外给你一枚新的宝石。” 理论上来说,启动仪式只需要魔力,但在吉勒斯堡,法师是弥足珍贵的战士,不可能用于看守仪式,那么只能退而求其次,使用带有魔力的宝石来启动仪式,这样一来,看守者只需要尽忠职守就已经足够。 书本轻柔有序地飘回书架,帕贝尔按照它们的分类和实用度来决定位置,最后,中央用于镶嵌宝石的位置正好空缺,这样一来就不会阻碍看守者的行动,甚至还能避免莉弗因为恐惧而出错,将宝石摆错方向。 即使这样,她也还有出错的可能,不过这个法阵负责的是背向战场60°的那片护盾,而非正面战场,因此总能有时间补救,和这种可以承担的风险相比,向人们展现他的意志更加重要。 狄伦迟早会崩溃,吉勒斯堡也是,黄昏会越过高墙的界线,届时人们将再也无法防守,在这里的一切,不论是否成功,是否有效,都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当吉勒斯堡防线崩溃,他就会返回芬西,吉勒斯堡的幸存者会传颂他的名称和事迹,很快,芬西的人们就会知道太阳领主的仁慈与强硬,也知道他的力量与博学,他真正的统治不在狄伦,而在克洛希安。 莉弗满脸敬畏,还带着震撼和惊讶,她依然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太阳领主的背影,想要说些什么,但帕贝尔却抢先一步: “就这么说定了,我很忙,但正好你们看起来也是——另外,教材会在今晚送到,你的同事也会在同一时间抵达,如果在此之上你还有任何疑问,可以随时来我的高塔寻求答案,如果我不在,那么让守卫转告也是一样的,不必担心,我很乐意替学校解决任何问题,正如我所说,这是我向世人展示决心的方式。” 第42章 【过去的回响·1994年1月】 [开门的声音] “我们找到阿加塔的踪迹了,保尔。” “(急切地)她在哪?” “(犹豫)....我必须这么说,保尔,距离她失踪已经过去了四天,她可能背叛了我们,你得....” “她是我们的家人,荣恩!家庭里的爱和信任是神圣的,别再让我听到你说这种话。” “但是,保尔——” “告诉我她在哪,至于她是否真的背叛,等我们见到她以后大可以亲眼确认。” “....是。” ----------------------------------------------------------- 如此美丽的造物,如此耀眼的瑰宝,如此澄澈,如此闪亮,如此....昂贵。 送走卡斯提尔女士和艾琳女士后,莉弗迫不及待地关上了办公室的门,她颤抖着摘下那颗仍然漂浮在空中的宝石,透过那纯净的晶体,她能看见自己肮脏的手掌和扭曲的纹路,正因如此,才证明它的确价值连城,它是如此渺小,却蕴含着强大的魔法,按照太阳领主的说法,足以保护吉勒斯堡六分之一的人。 如果——只是如果,如果可以,那么它值多少钱? 这颗宝石来自太阳领主,附有太阳的神力,是无价的珍宝,一定足以让她们母女立刻离开吉勒斯堡,到奥克汀去,或者到和风堡,甚至到黄金港,即使在那些地方,她们也能过上比贵族还奢华的生活,可以不必再吃粗糙坚硬的劣质面包,睡在温暖舒适的大床上,没有人会知道她的过去,所有人都要因她的富有而尊称她为女士。 米莉亚也可以成为真正的公主,她很快就会忘掉这片焦土,在繁荣的世界里快乐地长大,她以后也会像特雷希娅女士一样博学,优雅,美丽又尊贵,她可以穿上柔软的长裙,可以尽情品尝甜美的果酱,太阳领主是那么仁慈,他一定不会追究,他一定能够理解,他是那么年轻,他没有经验,他不会意识到这次小小的背叛。 只要....只要—— 莉弗突然狠狠地锤了自己一拳,这把乖乖坐在长椅上的米莉亚吓了一跳,她跳到地上,小跑着扑向书桌后那个干枯又憔悴的女人:“妈妈?” 没有理会米莉亚的呼唤,莉弗趴在桌面上,手臂上的硬皮刮在脸上,但这丝毫不能与她心中的痛苦相比,她的情绪翻涌,宛如山崩,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仅有寥寥半滴浑浊的泪水能体现出她的心情,她紧紧扣着桌面,崩溃地独自重复: “对不起....对不起....” ------------------------------------------------------------------- 第二个节点位于伤兵营,看守者是德兰牧师,他本身就是一名法师,因此不需要宝石;第三个节点位于马厩,骑士耶茨·切尔夫的小队共同负责看守,第四个节点位于钟楼,哈肯牧师总是能忠实地履行职责,他是最令人信任的一个,第五个节点位于铁匠铺,骑士长希德·沃里克不仅擅长剑术和骑乘格斗,同时也是名技艺精湛的法师,最后一个节点设立在前线后方的哨站,由虔诚又警惕的兰德尔亲自监督。 所有节点都已就绪,于是这个仪式就此宣布完成,接下来,按照帕贝尔的命令,当高塔的巨号吹响后,除了必须利用宝石才能激活仪式的莉弗以外,所有看守者必须第一时间激活仪式,以测试护盾的效果。 用过晚餐,帕贝尔瘫在高背椅上,正想闭着眼小憩一会,但趁着艾琳收拾餐具的时候,特雷希娅突然提问: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他疲惫地睁开眼,却看见那女孩的表情一如往常地严肃,仿佛她是个用冰块雕出来的人,血管里流淌的也不是血液,而是寒风,难以想象,这张脸竟然曾有过那么卑微又暗淡的一刻。 帕贝尔当然了解对方的想法,但他实在太累了,阅读,思考,行动,他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只想以最快的速度结束这个话题,最好让她永远也不再提起: “我又做了什么坏事?正义领主?” 特雷希娅抿了抿嘴,她当然看见帕贝尔闭上了眼睛,他没有任何想要交流的欲望,即便如此,她也还是强硬地追问:“为什么你要在吉勒斯堡做这些事?” “提供食物,治疗伤病,整顿秩序,重建学校,还要擢升一个地位低下的平民,为什么?他们明明和你没有关系,主教也已经证明即使没有平民,吉勒斯堡也能坚守,你的目的是什么?” 帕贝尔重新睁开一只眼睛,长久的沉默之后,他提出了一个交易: “一个问题换一个问题,你先,艾琳去找莉弗女士的原因是什么?” 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但不论如何,这答案很简单,所以特雷希娅甚至没有反驳,而是立即作出了回答,以期帕贝尔能够兑现承诺:“我们听说学校里缺少教师,所以她提出也许我们可以应聘。” 说实话,她对这份差事并不感兴趣,她不缺钱,也不需要他人的赞许,何况那些孩子又能从她身上学到什么呢?不过是读写而已,王宫里的随便一位仆人都能胜任这份工作,假如不是为了艾琳,她绝不会答应这样的邀请。 又是长久的沉默,帕贝尔突然叹了口气,在特雷希娅疑惑的目光中,他又闭上了眼:“我说过,这是为了向众人宣示我的决心。” “拳头或许能打倒人的身体,但只有智慧才能真正击败你的敌人,这正是人和野兽的区别,不论我们使用刀剑,火药还是魔法,我们实际上都是在运用知识,知识才是武装自己的最好武器,所以我要重建学校,我要提拔莉弗,我要确保每个人都了解:我对知识的重视无以复加,这就是我的目的,这个解释能让你满意吗?” “你这骗子!”特雷希娅愠怒地呵斥:“我要问的不是这个,你明明知道!” 帕贝尔没有再次睁眼,只是敷衍地回答:“我可以回答,但你会信吗?答案很简单,这是我的理想,我愿意为之奋斗终生的目标,现在你知道了真相,难道你就会相信?说回来,像你这样的人难道又懂什么叫做理想?” “你当然不懂,所以你不会理解,别再问——” 大门突然被温柔地推开,于是帕贝尔的话也戛然而止,他看见站在门前,面露疑惑的艾琳,于是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没发生什么,姐姐,我们走吧,该去和主教汇合了。” 特雷希娅咬着牙,和仍然疑惑的艾琳对视一眼后,大步追上了摇摇晃晃的帕贝尔。 主教已经在第八层等候,看见帕贝尔后,他侧身行礼,让出通向露台的道路,他的神色依旧灰暗,“阳光治愈”只能治疗身体上的疲惫,却无法复原一个即将燃尽的灵魂,更何况,太阳领主在解决了部分问题的同时,还带来了更多亟待处理的事务。 当警戒的巨号吹响后,特雷希娅突然一阵恍惚,她的思维仿佛回到了刚抵达吉勒斯堡的那天,她沉浸在回忆中,却突然发现时间似乎正在倒流,黑夜畏惧地退却,而一轮黯淡却坚定的新日正在她的面前缓缓升起。 ——那不是太阳,而是帕贝尔的魔法。 他身上的魔力如同一股奔腾的洪流,咆哮着冲上天空,仿佛受到某种神秘的召唤,第一道光柱从西北方升起,随后是第二道,第三道,游离的魔力开始逃离,空气因它们的恐惧而形成狂风,但在太阳领主坚不可摧的意志面前,它们甚至来不及逃跑。 没人会怀疑这座屏障是否可靠,任何人只要见过它的宽广和高大,就绝不会再有这样可笑的想法,而对于特雷希娅和主教来说,这种震撼还要远甚于常人,他们亲眼看见了太阳领主的姿态,维持这样一个伟大的魔法对他来说不过是闲庭信步,世上从未有过这样强大的法师,在那一刻,他的身影仿佛不似凡人。 在短暂的惊慌后,吉勒斯堡内的所有居民都看见了这一幕,他们爆发出一阵狂热的欢呼,在帕贝尔的思维中,来自吉勒斯堡的祈祷音量也在这一刻抵达高峰。 这声音也惊醒了主教,在这绝非人力可以制造的伟岸奇迹面前,他几乎也有跪下祈祷的冲动,但最后,他只是恭敬地弯下腰,像仆人一样顺从地走到太阳领主身后,小声询问: “恕我冒昧,殿....陛下,这个护盾....真的能向您所说,隔绝所有恶魔的攻击?” “当然。”帕贝尔眯着眼睛,他在仔细计算着体内魔力的流逝,而结果令人欣喜,在不承受攻击的情况下,他可以将这个护盾永远维持下去,那个来历不明的魔力源泉所提供的魔力回复远大于这一仪式的消耗,但很快,欣喜就不自觉地转变成了担忧。 如果众神有这样强大的力量,他们为什么不留下自己使用?他们怎么还会失败,而自己又怎么能和击败他们的敌人战斗并获胜? 但不论如何,如果只是众星制造的那些所谓恶魔,想必没有能力攻破这样强大的护盾。 “那....您是否想过假如恶魔们无法攻破吉勒斯堡,他们会到哪去?” 帕贝尔停下了思考,他皱着眉,看向主教,而对方却越发平静:“恶魔不是人类,他们绝对不吝踏过同伴的尸体以翻越城墙,单纯的屏障不能阻止它们,如果吉勒斯堡走不通,它们就会前往其他方向,如果没有我们在这里定期清理,它们无疑会突破防线,疯狂地涌向每一座城镇,乡村,港口。” “它们就是这样没有理智的野兽,所以即使要付出血的代价,我们也必须将它们拦在这里,所以我恳请您,至少请将前方的护盾向后移动,不要让它包裹城墙,这样我们就可以在城墙上和恶魔战斗,将它们留在这里,陛下,请三思。” 卡洛斯本想跪下,向这样强大又高尚的人表示尊敬并非屈辱的行为,但空气骤然凝固,在那一刻,他仿佛正与整个世界对抗,他的身体无法再下沉哪怕一厘米,他惊讶地抬起头,随后发现伟大的太阳领主正对他微笑。 帕贝尔·格兰瑟姆的日记 6 952年8月17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就在昨天凌晨,吉勒斯堡遭遇了又一次恶魔的袭击,如果我没有记错,这已经是我抵达吉勒斯堡后的第五次袭击,恶魔们依旧不知疲倦,悍不畏死,即使我升起魔法,也丝毫不能阻碍那嗜血的黑潮。 《万辞全书》上记载的仪式比想象中更可靠,和我想的一样,恶魔们每次攻击都要消耗我的魔力才能阻挡,但它们的攻击所带来的消耗几乎微不可查,即使在维持护盾的情况下,我依然能够不间断地朝着护盾上的缺口喷射火焰,这样它们就没有任何机会入侵生活区,除了一些恶心的灰烬以外,平民不会受到任何打扰。 另外,我注意到五次袭击都发生在夜晚,我不确定这是否和恶魔的习性有关——假如它们有的话,又或许是因为人们需要在夜晚休息,所以它们才特意在防线最虚弱的时候发起攻击?也许是,但不能忽略的是,每一次袭击的时间都比上一次稍晚一些,第一次遭受袭击时,吉勒斯堡仍只是黑夜,而在这次袭击时,恶魔们发起攻击的时间已是凌晨。 这也和主教所阐述的规律相悖,也许在黄昏深处发生了什么,但恐怕我再也没有时间去探查了,这次袭击以后,黄昏的界线距离城墙又拉近一线,仅用肉眼推测,它距离城墙或许已经不到二十米,也许在三到四次攻击后,黄昏就将彻底跨过城墙,也就是说,狄伦的最后防线将失守,留给我们的实践只剩不到两周。 哪怕不立即行动,但我们至少应该开始准备,等明天一早,我就会和主教商量这件事。 ——《远征录》,第一册第二十章 ----------------------------------------------------------------------------- 952年8月18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出乎我的意料,主教竟然同意了疏散平民的建议,并且这不是临时起意,主教早已为今天做好了准备,拿出了一份详实的计划,这似乎有别于他的一贯态度,但作为经验丰富的圣战指挥官,这才符合他的身份。 这同时也是圣战一贯的做法:按照主教的计划,他会逐渐抽调一些不那么精锐的战士离开战线,作为护卫和看守,护送难民们返回克洛希安,而克洛希安的主教威廉会接手这些难民,他们会协助威廉建立起新的防线,其中有些也会成为骑士侍从,或者被编入赎罪军。 按照以往的经验,距离恶魔们真正占领狄伦还有相当漫长的时间,直到黄昏的边界出现在克洛希安的天际之前,它们不会对克洛希安发起攻击,因此威廉主教还有充足的时间能够布设防线,训练骑士,教廷也不必同时构筑两道防线,能在这短暂的空隙中喘息。 在撤离之前,平民们必须最后一次进行服役——修复破损的防御设施,打磨利剑,并将军械库中最后的箭矢和炮弹搬到墙头,在那之后,他们就可以跟着伤兵离开,主教和剩余的骑士们会在吉勒斯堡坚守到最后,我也是一样。 ——《远征录》,第一册第二十一章 ---------------------------------------------------------------------- 952年8月19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今天是不幸的一天,在阅读《万辞全书》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些(一个巨大的墨点)令人,我不知道怎么形容的东西,那是一些仪式,一些独特的仪式,它们没有对应的魔法,全由希尔伯创造,效用独特的仪式。 (略微扭曲的字迹)它们的名字是“灵魂切割仪式”,“灵魂收集仪式”,“灵魂静滞仪式”....诸如此类,这是一些专用于处理灵魂的工具,或者说得更直白些,它们就是曾用来处理我的工具。 我来到这里并非出于自愿,我有自己的生活和理想,我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的意识上一秒还在飞机里,下一秒就变成了婴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我那些鲜活的记忆都是梦境?现在,问题有了答案,一个直观的,确凿无误的,一针见血的答案。 我的人生被抹去,被一个虚幻的梦境所替代,被一张阴暗的帷幕覆盖,但这甚至不是我最在乎的问题,我无法停止这痛苦的思考:我还是人吗?我所学的一切,我所有的知识和技巧,我所感受过的所有爱,信任和仇恨都在教我怎么成为一个更好的人,但现在,我从根本上斩断了我和过去的联系,我不可能还是人类。 我是什么?他们对我做了什么?我本来的人生呢?就像一个玩笑一样被轻易抹去?究竟有什么值得他们这样做,我又怎么配得到这样的待遇?他们怎么敢对我做出这样的事! (变形的字迹)我是什么?我是什么? ——《远征录》,第一册第二十二章 -------------------------------------------------------------------------- 952年8月20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我稍微好了些,至少恢复了食欲,饥饿驱使着我离开了房间,但这是好事,证明我和人之间还有些许共通之处,肉体和本能的枷锁仍在束缚我,只有这样才能让我感觉双脚着地,让我感觉我还活着。 我不会撕下昨天的记录,也不会隐瞒,如果有人以为那是我的耻辱,那就大错特错,那是我的仇恨,我坚定的决心,那是一份清单,一份血债,总有一天要有人偿还,届时他会后悔他对我做过的一切,不论那人是希尔伯还是索尼娅。 如果我的人生只是一场戏剧,众神桌上的一纸笑谈,那么想必我出生在克洛希安也并非意外,这里是距离前线最近的国家,而正巧,在我第一次觉醒,得到那些卡牌距今已经接近两年,这些时间足够我变强,掌握足够的力量来抵抗恶魔,却又来不及发掘太多真相——假如他们对我其实不甚了解的话。 哪怕他们对我了如指掌呢?这也是一样的,克洛希安是个陷阱,芬西也是,但目的是什么?是为了针对我本身,还是为了培养我对恶魔的仇恨?可能太多,而我了解得还太少,只有一件事可以确认——克洛希安必然是个陷阱,一段注定黑暗的未来正在那里等待我。 ——《远征录》,第一册第二十三章 -------------------------------------------------------------------- 952年8月21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今天发生了两件大事,第一,教廷再次派出了使者,希望我能前往雷克西昂,根据使者携带的信件,教皇已经时日无多,而雷克西昂的传送信标也已经搭建完成,出于好奇,我最终还是答应了这一要求。 我在一座城堡的顶部落地,这里的风貌和狄伦以及芬西都不相同,其中最大的区别在于,这片土地上绿意盎然,建筑也大多是单层或双层的木质结构,只有教堂才允许使用石料,且高度大于三层,每座教堂的顶部都分别雕刻着一名神只的圣徽,即使在城堡顶端,也能看到络绎不绝的人潮涌入教堂。 教皇本人,声名显赫的贤者埃斯塔斯·德·阿尔索普也在城堡顶上,以教皇的身份来说,他是个相当奇怪的人,身边没有守卫,形容枯槁,体态佝偻,穿着整整四件不合身的,过于宽大的沉重长袍,全靠一支锡杖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但与他虚弱外表相反的是,他体内的魔力极为强大,早已超越了人类应有的极限。 正因如此,他染上了一种怪病——魔力正在逐渐取代他的身体,而这种侵蚀,直到今天为止,已经逼近了他的心脏,被魔力替代的肢体虽然还有相同的形态,却早已丧失应有的功能,这正是他濒临死亡的根本原因,更糟糕的是,这种疾病拥有家族遗传性,而他此前已经亲眼看见他的儿子因相同的疾病离世。 这种疾病闻所未闻,我甚至想象不出它的原理来,更不可能知道治疗的方法,如果可以,我倒是很乐意研究这种疾病,只可惜不幸罹患它的人是教皇,更让人失望的是,我本以为他应该对我略有了解,可实际上,教皇本人甚至还笃信继承者的存在。 这是什么疾病?它形成的原因是什么?假如是魔力,那是否意味着有朝一日我也会染上相同的病?毕竟现在我和他是我仅知道的,魔力超出凡人上限的两个人,这会是众神未来控制我的手段吗?用这虚假的生命来威胁我? 我不知道,也不想考虑,也许在那之前,我就已经完成了我的复仇,我应该把时间投入到更有意义的事情上,明天就是吉勒斯堡难民动身的日子,我该回芬西一趟,给他们准备些礼物。 ——《远征录》,第一册第二十四章 第43章 【过去的回响·1993年1月】 [杂乱的枪声] “干!是美国佬的陷阱!我就说——小心!” [震耳欲聋的爆炸] “谢了,荣恩,大黄蜂!弹壳!鸡尾酒!还活着就吱个声!” “还活着!” “乌拉!” “乌拉!” “再给我一个弹夹,老大!我怕待会只能站着等死!” “闭嘴,弹壳,认真点!” “尖刺!柳叶刀!钢笔!白蚁!骰子!报告情况!” “都活着!赶快下令吧,老——” [震耳欲聋的爆炸] “咳咳....咳咳咳....” “白蚁受伤了!” “....听我说!白蚁撑不了多久,但外面至少有三十个美国佬,还有一架直升机!你们帮我引开美国佬的注意力,我来解决直升机,能做到吗!” “(异口同声地)乌拉!” “把白蚁的步枪给我——3——2——1——行动!” ---------------------------------------------------------------------- 8月22日的清晨,主教高塔顶层的巨号准时响起,但这不是因为恶魔发起攻击,而是一个信号——当这号声响起,就说明光荣退役的骑士们将带领吉勒斯堡的难民离开战场,前往克洛希安的第一条防线,在那里建立新的防线和家园,但今天又和过去截然不同,因为太阳领主将亲自参与这场送别仪式,而且大量赎罪军也会随着难民一起离开。 放下手里的《米勒斯魔法游记》,温柔地将它塞回书架上,帕贝尔的视线里有些惋惜,这些都是好书,虽然内容并不真实,但题材有趣,语言通俗,最适合用来给孩子们启蒙,而它也确实是芬西最受欢迎的儿童读物之一,但不幸的是,它们还没来得及在孩子们面前翻开,这所学校就要永远关闭了。 很快,这里会被恶魔占领,它将永远被那猩红的天空所笼罩,再也不会有人踏足这里,恶魔们会吞食书本来作为食粮吗?也许会,但他们所需的不过是那些物质本身,而不是被物质承载的知识和文化,这真是一种悲哀。 听到帕贝尔的动静,特雷希娅也放下书,连着艾琳的那本一起放回书架里,实际上,她早就阅读过这书架上的每一本书,让她提起兴趣的并不是书的内容本身,而是帕贝尔选择它们的原因,即使把问题说出口他肯定也不会回答,所以特雷希娅决定自己在书里寻找答案。 莉弗和她的女儿也在这里,不过当帕贝尔开始阅读以后,她就悄无声息地走到了门的旁边,这倒不是为了方便逃跑,只是给贵客留下最大程度的个人空间,她挣扎不安的表情让帕贝尔没法离开,于是只好驻足: “我能帮你什么,莉弗女士?如果你在担心离开吉勒斯堡之后的事,那完全是多余的,我向你保证,即使在抵达克洛希安后,即使在浪费了这么多钱的情况下,我也还是会建设学院,我也不会忘记你,我的学院里永远有你的一席之地,你绝不会被我遗忘,女士,我从未食言,而我想我已经取得了你的信任。” 莉弗的眉毛纠缠得更深,帕贝尔的话似乎没有解开她的忧愁,她支支吾吾地回答:“不——不是这个,大人....” “那么?” 帕贝尔的语句简短,身体前倾,直截了当又优雅得体地展现出一抹催促,而莉弗也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信息,大号的回声已经平息,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于是她紧咬着牙,在撕心裂肺的痛苦中猛地抽出手,颤抖着在帕贝尔面前展开: “这....这个,大人,还....给你。” 是那颗宝石,在仪式建成之后,它就从来没有用过一次,所以它的光芒没有任何褪色,仍和当天交给莉弗时一样闪耀夺目,帕贝尔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意外,他从未想过这女人会主动交还这颗宝石,虽然在此之前,他已经做好了不去追究的打算。 迅速而锐利地审视后,在莉弗反应过来之前,帕贝尔又用温和的微笑掩住自己的真实表情,他轻轻推开那只龟裂干瘦的手:“你是个诚实的人,女士,既然如此,我们不妨做个约定。” “你要继续带着它,等下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就把它还给我,而作为交换,我会给你一份待遇优渥的工作,怎么样?” 莉弗敬畏又欣喜,迫不及待地点了点头,她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生成这样,但现在显然她没有其他选择。 “还有你,小女士,” 帕贝尔在米莉亚面前蹲下,她立马害怕地缩到了莉弗的双腿后,只弹出半张脸来打量帕贝尔,帕贝尔少有地对她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微笑,想了想,他随手从旁边招来一柄餐刀,很快,在魔力的作用下,它就换了一个样子。 原本圆润的刀尖变得锋利,刀柄变得纤细,刀身上也多出了一行小字——如果你遇到危险,就在心底呼唤“保尔·莫洛托夫”之名。 帕贝尔牵出小女孩的右手,把餐刀放进她的手里,又牵出她的左手,塞进莉弗手里: “这条路会很漫长,或许还会有危险,所以你一定要记住我的话:用这只手抓紧小刀,如果有人要伤害你,你就用刀捅他,用这只手抓紧你的妈妈,这样一来,你们就永远不会走散,来,抓稳了,小女士,我相信你可以做到的....对,就是这样,对。” 微笑着拍了拍米莉亚的头,看着母女两人一边道谢一边走远,直到她们的身影在拐角彻底消失,特雷希娅才走上来,用极小的声音提议:“为什么你不可以把孩子们直接送回芬西?路上太危险了。” 帕贝尔瞥了特雷希娅一眼,那张脸上再也没有半点温和,只剩彻夜思考后的疲惫:“我曾向你立誓,能通过传送法阵进出吉勒斯堡的只有我们三人,难道你忘了?” “难道这是我的错?”特雷希娅有些恼怒:“那么我特许你,以克洛希安王女的名义,你可以将吉勒斯堡的孩子们送回芬西!” “绝无可能,”他的语言冰冷又坚定,仿佛每个单词都由钢铁铸成:“破誓只有零次和无数次,既然我已经向你许诺,我就绝不会背弃它。” “假如我现在要把孩子们送回芬西,那么老人们呢?他们本就奄奄一息,绝无可能跨越群山,他们会在山路上全军覆没,我是否也要拯救他们?女人们呢?狭窄的山道会带来混乱,她们力量微弱,如今处境更加危急,我是否也要运送她们?假如一个家庭中的妻子和孩子都回到芬西,那么难道我要将他们的父亲拆散?那么那些功勋卓着,英勇善战,又或是博学多才的人呢?他们该怎么办?” 特雷希娅哑口无言,而艾琳悄悄扯了下帕贝尔的披风,他叹了口气,不再讨论这个话题: “我不是神,我救不了每一个人,走吧,去救济台。” 这次撤离和以往的最大不同在于。太阳领主将留在吉勒斯堡战斗到最后一刻,因此得到许可的赎罪军也能和平民一起离开,还能摆脱赎罪军的身份,重获自由,而获得许可的方式也很简单——走过太阳领主的金色火焰后,还能继续行动的人就能离开。 在救济台上,帕贝尔又看到了吊儿郎当的利昂忒尔,他依然悠闲地靠在自己的斩矛上,似乎没有意识到这是公共场合,也毫不在意他的武器给木台造成了怎样严重的破坏,看见帕贝尔后,他两眼放光,大步走来,他的手臂就像铁锁一样坚固,把帕贝尔一路拖到了救济台后的阴暗角落: “我听说你要留下来断后?”他鬼鬼祟祟,小声快速地说:“你可想清楚,那几个大坏蛋可不像他们的狗一样弱。” “是!”帕贝尔紧咬着牙,竭尽全力想要掰开利昂忒尔的手,虽然他最终如愿以偿,但很难说究竟是他的抗争起了作用,还是利昂忒尔主动收回了力气。 “别这么生气,你也不想这些话给别人听到吧?” 利昂忒尔犹豫了一下,最终不太自信地说:“听着,你是不是有几张牌?我说的不是奇迹,是那些最特殊的,最厉害的....在必要——最必要的时刻,它们可以创造一些奇迹,真正的奇迹,当然,代价也很沉重。” 利昂忒尔的手搭上了帕贝尔的肩膀,而他的话比他的行动更加沉重:“我知道你不信任我,我了解你,你和我的朋友太像了,所以我一眼就能看出你是对的人....你不知道你有多重要,你不能死在这里,我会和你一起进入黄昏,我会尽力保护你,而你只要保护自己就好。” “不论如何,你必须活着回来。” 第44章 【过去的回声·1993年2月】 “你没有必要非得用匕首来处死雪地,保尔....” “不,我有必要,尖刺,鸡尾酒,电池,钢笔,还有雪地,五条人命,五位战士,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于一次可耻的背叛。” “(含糊不清地)我很抱歉,保尔,我很抱歉....” “....” “枪是一种麻醉剂,荣恩,如果你要用枪来杀人,只需要把它对准你的目标,然后扣下扳机,你不会感受到对方的体温,不会注意到对方的挣扎,而当匕首刺进要害的时候,你会感受到肌肉和骨骼的阻挡,会不可避免地染上鲜血,这不只是人体的自然反应,也是生命的重量和温度。” “保尔....” “当你用枪杀人的时候,你只是扣下了扳机,但当你把匕首刺进要害,看着对方逐渐沉寂,不再呼吸和挣扎,只有这样你才清楚,这不是一场儿戏,你夺走了一条生命,只有这样,你才知道自己走上了一条不能回头的路。” “(含混不清地,激动地)等!不——不要!我们——保尔——呃——嗬——嗬——” [血滴落的声音] “(悲伤地)她没呼吸了。” “让坦克,弹壳和铁锤留守,其他所有人整理装备,我们今晚就出发....去吧,让我在这里待一会,我要给她的尸体止血。” ------------------------------------------------------------------------- 在难民和赎罪军离开的当晚,恶魔们发起了一次袭击,此后黄昏的界线前进了一半,不幸的是,仅在三天之后,恶魔们又发动了下一次袭击。 当太阳升起,黑暗消散的时候,黄昏已经近在咫尺,站在城墙上,几乎伸出手就能够到那片扭曲的空间,帕贝尔还记得他刚抵达吉勒斯堡的第一天,从高塔向外眺望,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葱郁的草原,但现在,那些最早被黄昏囊括的地面已经发生了可怕的异变,柔软的植物开始扭曲,细密的草叶被粗胖的根茎取代,泥土干涸开裂,呈现出一种凝固鲜血的颜色,偶尔还有游荡的恶魔在视界边缘出现。 即使是恶魔,它们死后也会化作灰土,能够滋养出一片青翠的原野,但在黄昏的笼罩下,大地的生命和活力仿佛被彻底抽空,那么目的呢?毫无疑问,它们被重塑成了野蛮,无脑又可悲的恶魔。 只需要再发起一次攻击,黄昏就会跨越城墙,那就是吉勒斯堡的真正末日,但还有一点让帕贝尔疑惑——即便这可怕的危机已经近在咫尺,卡洛斯和他的骑士团也不愿意撤离,不论帕贝尔怎么游说,他都始终只是摇头,直到谈话最后,主教才勉强同意遣散部分骑士,让他们在最后一战中去支援其他防线。 到了袭击以后的第二天,也许还是吉勒斯堡的最后一天,这座城市里还剩下最后六十三人,于是在吃完早餐后,帕贝尔马不停蹄地带着炭笔和手账,开始一个个拜访这些决意留守的骑士,早上,他的身后只有两条尾巴,但下午就变成了三条——消失两天之后,利昂忒尔终于回到了吉勒斯堡。 他的脊椎好像是摆设,不论走到哪里,只要一停下脚步,他就必须在第一时间把斩矛刺入地面,造成破坏,引发噪音,然后吊儿郎当地靠在上面休息,如果有人被他的动作吸引,他还会露出得意的笑容,在这之前,帕贝尔从没想过有人会这样难以忍耐。 即便如此,他还是坚持想完成自己的计划,他已经拜访了二十五人,有些很愿意和他聊天,愿意告诉他自己的过去,但有些人却更想安静地待着,手账上记录的内容越来越多,而时间却越来越少。 在傍晚时分,跟随着脑内祈祷的指引,帕贝尔找到了最后仅剩的几个目标,他们聚集在救济台旁的小教堂里,帕贝尔每靠近一步,他听见的祈祷就更响亮一分。 没有错,就是这里。 他相信骑士们已经听见了他的脚步,但是似乎没有人愿意停下,在几分钟的等待后,帕贝尔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神龛。 利昂忒尔饶有兴趣地问:“这就走了?我还以为你会把他们叫醒呢。” “有什么意义呢?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由于主教的仆人也已经撤离,因此帕贝尔终于又吃上了艾琳做的晚餐,即使只是普通的土豆泥和肉饼也足以称得上是享受,在夜幕降临之前的最后一点时间里,帕贝尔开始整理今天收集到的资料。 它们有什么用?帕贝尔自己也不知道,除去他们三人和利昂忒尔以外,吉勒斯堡还剩下五十九人,这本手账上记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们不只是为神服务的机器,也不是以敬神之名大肆杀戮的疯子,他们也是普通人,他们有家庭,有亲人,有伴侣,有自己的兴趣爱好,除了祈祷以外,他们本来也有多姿多彩的生活。 甚至还有一人,他是落魄贵族的后裔,一开始参加圣战不过是为了能够更加安全地猎杀恶魔,获取赏金,但时光荏苒,到了今天,他已经被仇恨吞噬,也坦然接受自己即将死去的结局。 在一开始,帕贝尔也有过类似的想法——如果他没有建立帮派,而是离开芬西前往狄伦,他有机会成为一名恶魔猎人吗?他会参加圣战吗?他的结局和那名骑士又会有什么不同? 没有如果,木已成舟。 他们是活生生的人,且狂热地遵循众神的教诲,既然这样,又为什么在他抵达吉勒斯堡之前,吉勒斯堡周围会有范围如此庞大的贫民区?骑士和平民,牧师和流浪者,他们都是相同的人,相同的族群,说着相同的语言,却仿佛生活在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丰收神教导人们要仁慈,但她的信徒却对穷人不屑一顾,知识神将魔法平分给整个世界,但魔法学院的学费却需要70金币,劳尔更是秩序的化身,穷其一生都在追捕罪犯,审判邪恶,但直至今日,奴隶制还在大行其道,连他的骑士们也习以为常。 这不对—— “在想什么,帕贝尔?” “啊,没什么,还记得我们下午见过的那个骑士吗?盖尔·德·哈坎,我在想他的话,” 靠在露台的围栏上,对着靠近的艾琳开朗地笑笑,帕贝尔又把视线投向远方的天穹:“在最开始的时候,我也看见过教堂的传单,我其实有认真想过要来这里帮忙,虽然有些危险,但....” 他及时收回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但很快,他又精心编制出一句最契合眼下环境的话:“但这样一来,我就能有更多时间阅读主教的藏书了,还有这里的骑士和牧师们,他们都是值得尊敬的人,而我甚至不能记下他们每个人的名字。” “如果我能早点来到这里,或许也不会死那么多人,或许....哎。” 艾琳没有说话,在帕贝尔开始转折的那一刻,她就敏锐地意识到了这点,她实在太熟悉这个由她一手养大的孩子,但那又怎么样呢,正因她是个无能的人,帕贝尔才不得不和帮派成员染上关系,假如她再聪明一点,意识到助学贷款的陷阱,又或者干脆不要入学—— 牵强地笑了笑,艾琳神色黯淡地低下了头。 “他们也是活人啊,和我们一样,姐姐,但我们又怎么会一心求死呢?”帕贝尔的话像是提问,又像是感叹:“信仰....终有一天,我们也会死,但我们要为了什么而死?” 帕贝尔不再说话,他低下头,沉默地凝视自己的掌心,直到微风将特雷希娅的一缕银发吹到他的脸上,直到微风将夕阳吹熄,手心的纹路逐渐被夜幕吞噬,他才意识到时间的流逝。 在转身之前,帕贝尔没有忘记挂起一张温柔的笑脸,特雷希娅微眯着眼睛,看着他的表情就像在审视,而艾琳的表情更加复杂,帕贝尔只是看了一眼就挪开视线,短暂的沉默后,他坚决地说:“按照约定,你们该走了。” “通过我的仪式返回芬西,我无意嘲讽,但你们不能参与接下来的战斗,至于我,一但——” 艾琳紧紧抱住了帕贝尔,也堵住了他剩下的话: “抱歉,帕贝尔,我是个没用的人,我不能帮你,也阻止不了你.....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帮你看管那些笔记,我不会让你担心的....” 女孩哽咽着,她的呼吸因悲伤而虚弱,却将所有力气注入自己的手臂,好像这样就不必面对可怕的分别:“我会为你准备早餐,午餐,还有晚餐,如果你没有回来,它们就会浪费,还会腐败,会变得很臭,屋子那么大,我一个人打扫不过来,如果没有你....” 帕贝尔轻轻拍打着艾琳的后背,直到她的情绪稍微稳定,帕贝尔才把她送进了传送门,随后,他的视线转向特雷希娅: “到你了。”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特雷希娅紧皱着眉,她的审视越发严厉,表情和视线里都充满着难以解答的疑惑:“为什么你非得这样做?” “你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艾琳才问?不过也无所谓,” 帕贝尔转过身,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我们,主教,骑士们,牧师们,平民们,他们全都是活生生的人类,那我们的敌人又是什么?我必须了解这一点,为此,我必须踏入黄昏,我必须亲眼见证。” 特雷希娅没有回答,很快,帕贝尔感受到自己的魔力又少了一份,将最后一点空气从肺部驱离,短暂屏息后,帕贝尔关闭了传送门,在这孤独的大厅里,他耐心地用魔法碾碎每一只杯子,刀叉或碗碟,直到它们化为齑粉后,帕贝尔又走进了自己的卧室。 重要的物品已经被两人带走,只留下一些无关紧要的水杯或被褥,即便如此,为了根除可能存在的危险,帕贝尔也将它们完全粉碎,艾琳在临走之前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而在短暂的犹豫后,帕贝尔还是将它和其他杂物一起焚毁,最令他惊讶的是特雷希娅的住处,这里几乎没留下什么生活痕迹,所有的一切都和刚住进第七层时一模一样。 最后,他抹平了第四个房间的地面,这个信标再也不会派上用场了。 走出大厅的时候,帕贝尔正好遇到从楼上走下的哈肯,他是除主教以外唯一一个愿意留在吉勒斯堡的牧师,在看到帕贝尔的时候,他双眼一亮,仿佛有什么话即将脱口而出,但最后还是后退一步,恭敬地行礼,为高位者让开道路。 帕贝尔敷衍地对他笑了笑,他没有兴趣探究这家伙到底想说什么,反正想来也就是一些赞美太阳领主或者众神的话。 最后,他在围墙上找到了无所事事的利昂忒尔,即使是以神力铸成的钢铁长城,他也依然能用斩矛刺出洞来,稳稳地立起,好支撑自己的身体,好像不论是空空荡荡的骑士团还是吉勒斯堡的最后一刻,对他来说都不如这漆黑空洞的夜幕重要。 听见帕贝尔的脚步声后,他笑嘻嘻地挥手:“哟,晚上好啊,太阳领主。” “我有个问题,但仅仅发自好奇,” 帕贝尔走近利昂忒尔的斩矛,他本想在墙头向下眺望,但哪怕不算墙垛,城墙的高度也几乎和他的头顶持平,所以他最后只好靠在城墙上,任由那片死寂又浩瀚的黑暗吞噬自己的视野: “今天结束以后,你打算去哪里?” “哈!”利昂忒尔嗤笑一声:“还没开始呢,你怎么就知道我能够活下来?” “你不会吗?” “那就得问你自己了,如果你不进去的话,我就不会死,但别担心,哪怕你要跨过界限,只要你愿意听从我的忠告,你也一定不会死,我像你保证,” 利昂忒尔扭过头,他的牙齿在黑夜中闪闪发光:“第一,你只能进去一步,然后我会把你拽出来,直接扔出黄昏的界线,保不齐你会被丢到哪里,我也没办法控制,所以你得做好准备。” 帕贝尔没有说话,他沉默地看着利昂忒尔,这家伙的来历和动机都成谜,他实在没法信任这样的人,可他似乎确实在诚恳地提出意见: “第二,记得用魔力保护自己,灵魂的本质就是魔力,我只能送走你的躯体,可别让那些家伙把你的灵魂偷走了,你足够强大,只要你保持坚定,我就来得及救你。” 帕贝尔的呼吸一滞,迫不及待地提问,期待利昂忒尔能透露更多信息:“灵魂的本质就是魔力?” “是啊,” 利昂忒尔又笑了起来,即使在阴影的遮掩下,帕贝尔也能看到他那闪亮的得意表情:“如果你想知道真相,你就得活下去,如果你死在这里,那么你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记住我的话,只看一眼,而且要保持坚定和谨慎。” 他还有得选吗?不论利昂忒尔的目的是什么,他提出的建议看起来都相当可靠,或许即使他不说,帕贝尔自己也会决定这样做。 他点了点头,同时闭上眼睛,开始回忆《万辞全书》里的内容,按照利昂忒尔的说法,众星的反应会很快,哪怕他只踏入黄昏一步,也会瞬间遭到恐怖的攻击,为此他不仅要寻找可靠的防护魔法,还必须想到快速逃离的办法——毕竟利昂忒尔虽然说得很好听,但他也不是那么可靠。 耳畔传来一声轻浮的许诺,以及拍打肌肉时发出的闷响: “别那么担心,你总能活下来的,我保证。” 第45章 【过去的回声·1993年2月】 “保尔!你必须看看这个!” “什么事?这是....这里是生物实验室?” “该死,我们捅大篓子了,这下美国佬一定会把我们赶尽杀绝....我们该怎么办,保尔?” “别着急——” “保尔!快过来!我们发现了....一些东西!” “在这等我,我会告诉你们该怎么处理的——来了!” “看,这上面写的是....‘高危....未知....生物’?” “未知生物?荣恩——打开他们的电脑,找找‘未知生物’!” “我们该怎么办,保尔?” “等等——荣恩?” “找到了....操,他们一直在这里进行人体实验,该死的纳粹,操!这下我们完蛋了。” “冷静!美国佬哪天不把我们恨得入骨?让我看看。” “....保尔?” “保尔,你得告诉我们怎么办。” “保尔....” “我知道了,第一步,把那个女孩放出来,不管她是不是真的未知生物,她是无辜的,我们不能丢下她不管。” “但是保尔,文档上显示她很危险!” “听我说,如果你觉得我们死定了,那就把她放出来,她是美国佬的仇敌,她会帮我们复仇,她越危险,我们就死得越值,如果你觉得我们不会死,那更要把她放出来,还有什么敌人比美国佬更可怕?” “....我知道——操!操!保尔!你看见了吗?她刚刚还在里面,我一打开——” “我看见了,走吧....我们必须抓紧时间。” -------------------------------------------------------------- “喂,醒了,” 时间在思索中飞逝,不知道过了多久,利昂忒尔突然离开了他的宝贝斩矛,还用力推了下帕贝尔:“该起床了,太阳领主。” 帕贝尔猛地惊醒,然后皱着眉:“怎么回事?” “该走了,今天的战场不在这里,我还以为你比我清楚呢,城市里已经没有人了,所以就没必要再坚守在这个大号棺材上,你没发现附近一个人都没有?” 利昂忒尔用力拔出他的斩矛,一阵尖锐刺耳的刮擦声让帕贝尔不由自主地颤了下,他的每一步都像战鼓一样沉重,不过更加含蓄,这是因为他的怒火还未喷发,当他开始挥舞那柄沉重的斩矛时,想必恶魔们的临死尖叫会编织成更加动听的音乐: “最后的防线在高塔里,我们会守住第一层,直到守不住为止,然后是第二层,第三层....最后是第八层,所以快走吧,我已经听见了大地的回响,恶魔们要来了。” 帕贝尔见过恶魔的攻势,但即使是那些翻涌的狂潮也远不如利昂忒尔的步伐更具威慑力,他的每一步都比先前更加沉重,细雨般的鼓点正在加速,一场风暴即将来临,假如恶魔也有感情,那么它们会恐惧吗? 想必会的,帕贝尔的眉头越皱越深,他回头看了一眼城垛,又看了一眼高塔:“这怎么守得住?这里只剩下五十九个人,而恶魔们数之不尽,很快,黄昏会吞噬这里,他们——” 帕贝尔的提问戛然而止,他已经想到了答案。 “没有错,当恶魔的狂潮涌来以后,这里不会再有任何幸存者,也不会有人祈求幸存,在黄昏降临之前,这场圣战就已经结束了....除了我。” 短暂的沉默,仿佛在缅怀过往后,利昂忒尔叹了口气:“十五年圣战,十五年都在这片战场上生活,能够坚持到最后一刻的只有精英,但整整十五年,每一年,每一个月,每一周,每一天,每时每刻我们都在经历痛苦,仇恨在灵魂上刻下数之不尽的伤痕,对于某些人来说,死亡才是他们需要的结局。” 这场对话进行得格外艰难,两个灵魂之间缺乏信任,又互相警惕,帕贝尔每次开口都需要深思熟虑,希望获取更多信息的同时,又要避免破坏这种脆弱的和谐: “但我不会死在这里,而且我相信你也不会。” 利昂忒尔突然笑了,他的笑声驱散了乌云,仿佛连黑夜也变得明朗:“你知道吗,我比你还贪心一点,我相信,卡洛斯军团不会在这里全军覆没,至少今天不会,他们会活着回到克洛希安,或许还带着一个与神明并肩作战的故事。” 帕贝尔没有说话,利昂忒尔也不再追寻回答,他的心情极好,甚至哼起了陌生的歌,仿佛先前压抑的仇恨和怒火不过都是假象,他仍然是那个游手好闲,吊儿郎当的放荡男人。 “上去吧,我会在第一层战斗,当你做好准备以后,你可以直接回到城墙上,黄昏的界线会落在那里,而我一定能跟上你的脚步。” 又是一声隆响,利昂忒尔的斩矛贯入地面,他是这里唯一的守卫,走进大厅,骑士长希德·沃里克和他的士兵负责守卫这里,他们是卡洛斯骑士团最优秀的骑兵,但在最后一战里,战马反而会成为骑士的拖累,毕竟城市里没有宽敞的跑道,现在,还需要战马的只有逃兵。 骑士们生疏地向帕贝尔行礼,而帕贝尔脱下礼帽,按在胸前,以沉默但坚定的躬身作为回礼。 第二层的看守者是耶茨·切尔夫,他只是个小队长,但这里已经没有其他高层,作为曾受到太阳领主青睐的人,他被主教临时擢升为骑士长,负责统领这从不同行列中抽调出的二十五人。 他留着整齐的胡子,解开了长发,当帕贝尔走上第二层的时候,他正在仔细地修剪自己的发梢,看到太阳领主的瞬间,他放下匕首,向帕贝尔行了个标准的谢幕礼,而帕贝尔则在他面前站定,表情肃穆,动作坚定地敲了敲自己的左胸。 第三层的守护者唯独哈肯一人,他是唯一愿意留下,并且掌握着治疗奇迹的牧师,即使到了这一刻,他也依然不爱说话,只是忠实地履行自己的职责,于是帕贝尔对他笑了笑,走上楼梯,第四层空无一人。 第五层是厨房和储存食材的地方,如今大门紧闭,由于战事激烈,这里存放的食材不仅单调,而且往往品质不高,做出来的食物也当然难以下咽,第六层是图书馆,主教所有的收藏都聚集在这里,或许在高塔建成之时,他畅想过在这里阅读的场景,但想必在战事越发严峻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机会打开这扇大门,直到帕贝尔来到吉勒斯堡。 这里保存的都是珍品,是绝不会被放置在芬西公共图书馆内的宝物,他还有机会阅读这些文字吗,哪怕只是一瞬? 帕贝尔的指腹划过花纹,金属冰冷而光滑,仿佛在提醒他:是时候去履行你的职责了,于是他毅然收回手臂,重新将它藏在披风之下,迈着坚定的步伐回到第七层。 第八层是主教的领域,而他的战场就在这里,餐厅里仿佛还残留着土豆的香气,帕贝尔走上露台,似乎连银月也好奇这场战斗的结果,又或许它在最后一次怀念这片即将不属于它的领地,在吉勒斯堡的最后一刻,它从云层的掩蔽中钻出一角,向大地洒下纯洁又悲伤的光辉。 一抹漆黑的风暴从那片永远垂暮的天际中出现,它是如此迅捷,转眼及至,恶魔们跃入夜幕,它们撕碎月光,贪婪地占领每一寸天空和土地,但这仍不能满足它们的嗜血欲望,仿佛受到某种指引,这些异形怪物坚定不移地尖啸着涌向尖塔。 是时候了,再也没有平民,也没有见证者,没有亲人和敌手,现在,他可以尽情挥洒自己的力量,主教吹响了巨号,这座城市一如既往,开始备战,帕贝尔支付魔力,激活了那张他从没用过的王牌,而利昂忒尔高声咆哮,他的狂怒和激情压制了号声,在吉勒斯堡上空回荡: “来啊!吉诃里希特!” 伴随着他的怒吼,一场风暴降临吉勒斯堡,在雷霆和闪电的恭迎中,一匹闪耀着金属光芒的战马从天上降落,在悍勇的嘶鸣声中,它与利昂忒尔一起跃入战场,它的铁蹄每次落地都会引发震颤,而利昂忒尔的每次斩击都会引来飓风,雷霆和闪电就如同忠诚的守卫,紧紧追随着声名显赫,英勇无畏的战争领主,为他击溃每一次妄图偷袭的卑鄙意图。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干燥的吉勒斯堡迎来了整个952年的第一场雨,起初只是一点一滴,很快,瓢泼大雨开始淹没草地,淹没尸体,淹没地上的恶魔,雷电不安地现身,照亮了漆黑的夜空,但在更加明亮的光源面前,即使是自然的伟力也显得那样暗淡。 第一颗星辰亮起,它的光芒微小却坚定,两颗星辰亮起,它们遥相呼应,三颗星辰亮起,夜幕终于被唤醒,就此,利昂忒尔的雷电黯然离场,一个更加伟大的存在开始占据主导,瑰丽的幕布在这片饱经疮痍的天空上摊开,夜色纯粹,群星闪耀,勾勒出一名手举巨着,笑容狡黠的男人,再一次,他那圣洁而肃穆的誓言回荡在这片曾被他统治的大地之上: “晋升之时已至!于万物齐颂的欢声中,我将拔除愚昧,播撒智慧!” 在雨水的灌注下,高塔第一层很快就被淹没,战斗难以为继,即使是恶魔也没法在这非自然的漩涡中行动,骑士们艰难地拔出双腿,他们不得不放弃第一个阵地,但是没有人为此抱怨。 狂热的气息席卷着最后的圣教军们,即使理性冷静如希德·沃里克也不能避免,他的喉咙无法承受如此炽热的情感,但他依旧坚持下令:“你们听见了吗?你们看到了吗?知识神降世了!殉道者与我们同在!一位真正的神和我们并肩作战!他降下了奇迹,他降下了神谕!” “圣教军!坚守高塔!恶魔不会夺下吉勒斯堡!我们也不会在今天死去!我们将凯旋!为了我们的家人!为了卡洛斯!为了希尔伯!” 水幕模糊着帕贝尔的视线,他已经看不见高塔外的景象,雨声充斥着他的耳畔,将所有其他噪音隔绝,他似乎进入了一种特殊的状态,渐渐地,他的视野开始改变,世界开始褪色,他又重新看见了每一种有形或无形的物体,不过是以一种崭新的方式。 【知识神轨迹:十二分钟内,你无法移动,但可以随意调动任何魔力】 一行简短的描述,带来了震撼人心的效果,在帕贝尔眼前,现实与魔海之间的界线被撕裂,他可以同时看到两个世界,每一样熟悉的东西都以新的形态回归,两个世界间的冲突给他带来痛苦,但也带来了力量。 雨点是微量魔力的聚合,它们是魔海中无序和混乱的投影,利昂忒尔的长矛由纯粹到接近实体的魔力铸成,和他的战马一样,是魔海中那些惰性魔力的影子,他的视野里看不到那些没有魔力的木头和树木,但恶魔,它们是一股疯狂的能量,一股悲伤的,痛苦的,哀嚎着求救的魔力。 帕贝尔不仅看到了它们,而且他能够做到的不止于此,他可以解开这些枷锁,删除这个错误的造物,拯救这些如同烛火般短暂的生命,只需要....轻挥手臂。 一头恶魔在痛苦但欣喜的尖叫中化为飞灰,而在凡人无法触及的视域里,曾被囚禁在它体内的能量重获自由,甚至不必帕贝尔发出召唤,它就自行飞向帕贝尔的身边,它看起来和一般的魔力几乎没有区别,但帕贝尔却感受到了亲近的情绪。 如果利昂忒尔所说为真,那么它是否就是那恶魔的灵魂?它是如此脆弱,如此渺小,每一刻都变得更加稀薄,它正在崩解,帕贝尔下意识地为它注入魔力,却无济于事。 短暂的哀悼后,他伸手指向另一只恶魔,那些仅作伪装的血肉立马褪去,又一个纯净的灵魂落入帕贝尔的手中,但和上次一样,它只是围着帕贝尔的手指盘旋了两圈,就不可避免地陷入了衰亡。 没有时间来探究疑惑,恶魔们越来越多,水面积蓄的速度已经赶不上它们填入尸体的效率,战争刚刚开始,他必须想办法尽快将它结束。 在这特殊的状态下,他不再需要调整手牌,所有奇迹都任他取用,于是帕贝尔顺利找到了希尔伯的其他遗赠: 【构造仆从——星相学者:支付(无色,微弱*6)魔力,创造一位可使用少量魔法的星相学者,其魔力上限为弱小一阶,魔力回复速度与结算者相同,持续至魔力耗竭或三十分钟】 【构造仆从——图书管理员:支付(无色,微弱*1)魔力,创造一位图书管理员,拥有基本的防卫能力,持续至三十分钟】 他的魔力从体内流出,在魔海的映照下,它们逐渐获得了形体,图书管理员的构造看起来和人类相似,穿着华贵的丝质长袍,但他的头部却是金属铸造的骷髅,手持一盏没有火焰的烛台,而除了没有烛台以外,星相学者和图书管理员几乎没有区别。 它们有一定的战斗能力,能够简单理解帕贝尔的意志,但他确实难以,也不应该分心去操作这样的弱小造物,他有更好的办法——他把两名仆从投入塔下血与污泥的深渊,解构了它们附近的恶魔,然后将它们的灵魂注入仆从。 既然这些灵魂可以驱动众星的造物,那它们应该也能驱动知识神的造物,事实正如帕贝尔所料,当那些灵魂钻进仆从的躯壳后,两种非自然的扭曲造物立即完成了磨合,那名图书管理员高举手中的烛台,在无声的咆哮中敲碎了一头恶魔的头颅,星相学者的钢铁之躯让他无视巨大多数致命伤害,它任由其他恶魔撕咬它的躯体,不停地喷射火焰。 或许效率远不如帕贝尔自己,而且即使放入钢铁,这些灵魂仍在不停地衰弱,但这只是开始,任何人只要见过这血腥的战场,就知道他可用的素材几乎无穷无尽,时间只剩下九分钟,他必须尽快制造出更多仆从,在夜幕下,一支闪烁着冰冷银光的沉默军队凭空出现,它们不知疲倦,不惧死亡,恶魔们协力扑倒一个敌人,但下一刻,在它倒下的位置就会有两个,三个,甚至是五个敌人站起。 比起恶魔,反而是帕贝尔的魔力更先耗尽,但这并不能构成问题,既然灵魂的本质就是魔力,那么直接使用灵魂当做施法的代币就好。 它们如此脆弱,如此渺小,它们没有真正生存的机会,但即便如此,这些微不足道的小小生命也愿意为了复仇献出一切。 在高塔的顶层,主教沉默地看着这一幕,他本打算节省魔力,以应付最后的坚守,可现在,他的努力和策划又有什么用呢?他从未见过那支军队,此前也从未有人了解,但几乎不必思考,他就知道那是谁的力量,一个人,唤起一整支军队,这可能吗? 那是什么魔法,又是哪里来的魔力?只有一个解释,这已经不再是人,而是神的战斗,在这仿佛没有尽头的伟力面前,他所有的苦修和学习都如同儿戏,只因他是人类,人无法越过一般十五阶的界线,更何况他也没有那样优秀的天赋。 在十五年的血战以后,他的心脏里流淌的再不是血液,因此他也不会再为奇迹而欣喜或激动,面对这振奋人心的战场,主教扫平自己的长袍,虔诚地向那片星空跪倒,开始默诵希尔伯的祈祷诗,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在不知道多少次冲锋结束后,利昂忒尔惊讶地发现那些曾经零散的银色身影不知何时已经拼凑成一道银潮,或许它们之中的绝大多数都不完整,缺少肢体甚至头颅,或许它们的行动缓慢,但它们的步伐坚定不移,每一次挥打都竭尽全力,没有任何一头恶魔能够活着越过它们,仿佛受到什么引导,恶魔们死后的灵魂没有消散,而是飞向高塔的顶端。 要理解这一幕对利昂忒尔来说并不困难,他不仅见过这些仆从最优雅的样子,还见过一个比现在更加高强的法师,或许是身上的伤口让他变得软弱,怀念地笑了两声后,他才恋恋不舍地抽离视线,再次昂扬斗志,虽然他唤起的风暴已经消散,但他的怒火却不会这样轻易平息: “冲啊!吉诃里希特!让恶魔的血浸没大地!我们要清算每一笔仇恨,每一笔血债!” 十二分钟已经结束,毫无征兆地,帕贝尔的仪式被魔海驱逐离开,连带着身体也跌倒在地,为了应对【知识神诡计】结束后的情况,他早就储存了足够的魔力,但这不是问题,这张卡牌的效果结束后,他的思维迟滞,头疼欲裂,双眼因干燥而刺痛,但如果闭目,脑海中的眩晕又会增强,整个世界世界在旋转,分裂,扭曲,帕贝尔尝试了四次才成功站起来,借助围栏的帮助,他成功看见了战场上的情况。 在【知识神诡计】结束以后,那场突如其来的倾盆暴雨也随之止息,但好在他先前创造的仆从仍在活动,按照之前的经验,它们大概还能战斗五到六分钟,随后就会因为灵魂消散而难以为继,它们死后留下的钢铁躯壳依旧可用,这本是帕贝尔留给自己的素材,用以在下一阶段的战斗中消耗,但现在,他连保持清醒都是一件难事,更遑论操控这些傀儡发起攻击。 即使是帕贝尔,也难以一直对抗这样的疲惫,那么要放弃原本的计划吗?帕贝尔咬了咬牙,在几次过滤手牌后,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司法神监牢:支付(无色,一般*1)魔力,构筑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堡垒存在时,每小时需要消耗(已存在时数+1)份一般魔力。】 一份魔力流出,随后世界真的开始摇晃,大地崩裂,所有措手不及的仆从,恶魔,尸体和泥水都被深渊吞噬,这是由索尼娅转交的,劳尔的遗物,果不其然,帕贝尔听见了他那不朽的誓言: “审判之时已至!于万物呈递的指控中,尔等恶徒将踏上末路!” 和【知识神诡计】不同,这不是一张需要精细操控的卡牌,按照卡牌上的描述来看,只需要持续不断地支付魔力,它就会自行战斗,正适合如今的情况。 【自我升级模组:魔力连接塔】; 【自我升级模组:泥岩傀儡工厂】; 【自我升级模组:仆从改造大厅】; 【自我升级模组:囚室】; 【自我升级模组:法庭】; 【自我防卫模组:拦截火炮】; 【自我防卫模组:钢铁化】; 【自我拓展模组:永恒协议】 连续结算了每一张能够使用的卡牌,地动山摇的隆响不绝于耳,几乎榨干所有仅剩的魔力后,帕贝尔虚弱地喘了两口气,随后竭尽全力呼唤他的战友,并从高塔顶部一跃而下: “利昂忒尔!” 即使在昏迷状态下,他的魔力也会自然恢复,足以维持这座堡垒数个小时,直到战争结束,现在是时候出发,趁着他还能保留理智的完成最后,也最重要的目标。 必须要快,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了。 “哎哟!”他已经逐渐熟悉了利昂忒尔的笑声,在战争开始之后,他就几乎没有一刻停止过冲锋,他仿佛不知疲倦,恶魔的攻击只能在他的皮肤上留下几道又浅又小的伤口,和帕贝尔的仆从相比,这才称得上是真正的钢铁之躯: “你还撑得住吗?可别怪我没警告你,你的力量把那几个家伙惊醒了!如果你要现在进去,难度可比平时要高得多,我向你保证,它们已经举起了刀,就等着你伸头去看呢。” “这就是....我要....看的....”帕贝尔含混不清地回答,他开始调整自己的呼吸,希望氧气能让他清醒一些:“它们....本体。” “那你自找的,在这里等我,吉诃里希特!待会一有人回来,你就使劲跑!跑到那座高塔....不,跑到那座要塞里去,听到了吗!” 吉诃里希特的蹄击引发了一阵小范围的闪电,在金属制的城墙上清理出一片安全区,在城墙和黄昏的交界处,利昂忒尔翻身下马,架起已经开始瘫软的帕贝尔,在他耳边大声咆哮: “喂!醒了!抬头,睁眼!如果你什么也没看到,我们的险就白冒了!能听到吗!太阳领主!” 这似乎是一次没有意义的行动,而且危险重重,但那又怎么样呢?他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绝不是思考时的日子,不论何时,他总是擅于成为朋友们的坚盾和长矛,即使如今这人不过是他朋友的倒影,一个已经失真的幻象,他也愿意冲锋陷阵。 利昂忒尔迈出一步,坚定而勇敢的鼓点落下,世界陡然发生剧变,帕贝尔瞪大了朦胧的眼睛,这里和魔海再相像不过,他已经去过魔海两次,两次都是那么印象深刻,他怎么会认错? 脚下的钢铁不再坚固,它的影子无序地落在前方,后方和上方,它在流动,偶尔飘散,又很快重组,可不论何时,帕贝尔感到他的脚下仍然接触着某种实体。 天空上歪歪扭扭地挂着四个太阳——又或者是对太阳的拙劣模仿,它并不明亮,也不炽热,甚至不规则,色调几乎和背景融合,它确是上升,混乱与扩散的集合体,却呈现出一种截然不同的特性。 一抹火焰在天空上凭空燃起,第一次,帕贝尔见到了那枚红色徽记的本体,它是一只纤细的大鸟,长着如同火焰般灵动而蓬松的羽毛,有尖锐的长喙,华丽的尾羽,却没有爪子,它看起来是那样优雅而睿智,但帕贝尔已经了解它的真是性情,如同利昂忒尔所说,当它出现的那一刻,它就已经做好了发动攻击的准备,十五支火矛在排列在天上,在它现身的那一刻,炽热的审判就已落下。 “快走!”利昂忒尔大喊,可帕贝尔却反而瞪大了眼睛。 他还要多看一秒,他知道怎么在魔海中活动,只需要一秒,他就能够看清那东西的本质——那是一团多么丑陋又臃肿的东西啊,它不是魔力,不是纯粹的能量,那是一团在这世界里仅有的,稳定却扭曲的物质。 下一刻,他被一股巨力抛出,火矛和那怪异的景象都在飞速远离,他重新感受到了黑夜的抚慰,吉诃里希特敏捷地接住了他,随后又发出一声哀鸣,冲击的震感还没传来,帕贝尔就听见了利昂忒尔凄厉的惨叫。 “啊啊啊啊啊!” 最后的魔力就是为了这一刻准备,帕贝尔用手撑开眼皮,在那层朦胧的灰幕中,他找到了唯一一个人形轮廓,伸出手,即使意识即将消失,他的魔力仍能迅捷地放出,无形的绳索卷住利昂忒尔的身躯,一条,两条,帕贝尔用完了所有魔力,幸运的是,根据吉诃里希特背上传来的反馈,他最终救出了他的同伴。 “走....快跑,吉诃里....”利昂忒尔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而帕贝尔的意识也终于陷入黑暗: “跑....” 第1章 【过去的回声·1996年4月】 “有件事....我必须得和你说说,保尔” “说吧,荣恩,我会尽我所能。” “我女儿的生日快到了,我想....身后!” (扑倒,打滚,解除保险的声音) “是那个女孩——” “(警惕地)她刚才凭空出现在你身后,保尔。” “(惊愕地)凭空?(诚恳地)你想要什么?你可以尽管告诉我,不论你的目的是什么,交流才是合作的基础,如果你什么也不说,我永远不会知道你的目的。” “....” “她完全不想沟通,保尔。” “(叹气)....如果你愿意跟着我,那就来吧,但是我未必可以保护你,你也不可以伤害我的兄弟姐妹,这是底线。” “(点头)....” “所以,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荣恩?” “(欲言又止,叹气)....我的女儿,她的生日马上就要到了,她的十岁生日....希望我可以回去看她一眼,保尔。” ------------------------------------------------------------------------ 返回芬西的第一晚,艾琳在内疚中度过。 在帕贝尔接手之前,这座宅邸曾属于德高望重的格兰特侯爵,芬西的每一位法师都不会对这名字陌生,因为他正是芬西的魔法巨鳄,上城区一半的魔法物品售卖店都属于格兰特家族,而另一半属于声名显赫的阿尔瓦·玛乔里伯爵。 作为屈指可数的大贵族,即使只是他的一座废弃宅邸也被打理得井井有条,每一片花瓣的形状都精心筛选,每一丛灌木的距离都分毫不差,连后院的橡树也按照他的意愿生长,既能阻挡照进主人房的阳光,又不会遮蔽视野,这种昂贵而优雅的精致被维持到帕贝尔接手为止,姐弟俩并没有接受格兰特侯爵赠送仆从的提议,因此这里完全无人打理,粗鲁的亨利商队更把大门前的小径破坏得一干二净,提前降临的寒冬更让庭院雪上加霜。 那又怎么样呢?假若两个互相支撑的灵魂被迫分离,这些草木美景又有什么意义?每天都有数之不尽的人前来投信,发起邀请或赠送礼物,但她没有一次打开大门,甚至没有离开宅邸,这是格兰瑟姆宅邸,由帕贝尔·格兰瑟姆和艾琳·格兰瑟姆共同持有,哪怕失去了其中一人,格兰瑟姆家族也就不复存在,那么声名和地位又有何用? 第一天清晨,她精心制作了两份三明治,帕贝尔最喜欢溏心蛋,他喜欢半熟蛋黄的松软面包混合的口感,往常他们很难负担这种面包,只在偶尔才能用省下的面粉来准备惊喜,但现在却可以随意取用任何最顶级的食材,于是艾琳做出了完美的作品,就好像帕贝尔还在这里,而且会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大声称赞她的手艺,可惜的是,餐桌对面空无一人。 午餐只是简单的土豆泥,加入了一些奶酪来提供足够的热量,饱食会让整个下午都沉浸在午觉的余韵里,而适当的饥饿却能清醒大脑,这是艾琳的经验之谈,帕贝尔也赞成这样的说法,不过在很多时候,他会干脆一路工作到晚上,为了能哄他用餐,这种容易下咽的半流质食物就是不二之选,而且分量不能太大。 她只做了一人份,因为餐桌对面还有一份三明治,她亲自看守了这张餐桌整整五个小时,可惜始终没能等回本该坐在那里的人,不过没关系,即使是冰凉的三明治也是绝顶美味,正如帕贝尔所说,半熟蛋黄和松软面包的组合真是绝配,唯一可惜的是,不知道从哪里平添了一分湿润的,咸涩的口感,破坏了这块三文治原本的风味。 用油纸封住土豆泥的碗口,艾琳躺在桌面上,揽着它睡了一个不太安稳的午觉,门外每时每刻都有人投递请柬,他们似乎形成了某种默契,每人都在互不相同的时间前来,却让艾琳不堪其扰,但也有一个好处,这样她就不会在美梦中沉浸太久,当她苏醒时,她还赶得上准备晚上的惊喜。 她要制作一种肉酱,亨利商会的最后一批货物并没有运送到吉勒斯堡,所以地窖的冷藏柜里就有大量鲜肉,她可以挑选出其中最好的,还要最好的奶酪,最好的香菜和油,由于价格昂贵,她此前从未亲手制作过这道菜肴,只听公主殿下提起过,但没关系,她的直觉一向相当准确,她一定能做出最完美的作品。 在四个小时候,她端着热腾腾,香喷喷的通心粉走出厨房,按照以往的经验,即使帕贝尔再怎么热衷于工作,只要闻到食物的香味,就会第一时间从房间里走出,享用美味的晚餐,这样他才能在整个长夜里继续计算,阅读,他一出生就带着天才般的头脑,即使被困在那狭小,破败又阴暗的房子里,他的智慧和善良也无时不刻都在发光。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变得如此贪婪,如此残暴?他本可以拥有一个快乐而光明的灵魂,如果她不是那样愚蠢地接受邀请,妄想成为一名法师的话。 这份精雕细琢的杰作专属于帕贝尔,她郑重地把它放在自己对面,还摆上了叉子,她的晚餐则是那份香醇的土豆泥,或许它的味道已经伴随着温度一起流逝,但那又怎么样呢?一个罪恶的,孤独的人,配上一份冰冷凝固的食物,这本就再合适不过。 最后,她还是不得不把那份通心粉放入冷藏箱,它足以用来在明早果腹,即使那时候它的味道恐怕不再,但她又怎么会浪费食物呢? 黑暗如期吞噬了宅邸的每一个角落,但打开魔法灯反而只会让这里更显虚无和空洞,于是艾琳依靠在角落里,透过窗户仰望夜空,这曾是帕贝尔最爱做的事,是他唯一享受的休憩,即使这不过是愚蠢地在追寻他的影子,也能让艾琳得到些许慰藉。 这夜晚格外漫长,不过艾琳并不悲伤,她抱着那松软的枕头,开始幻想她还能做出多少种菜肴,她还会多少食谱,又有多少未曾尝试过的想法?很多很多,数不胜数,哪怕每天都换不同的菜单,她也能至少在两个月内不会重复,烹饪实在是件令人快乐的事情,假如能有人和她一起享用这份成果的话,那就更是如此。 当她再睁开眼时,冰凉的树荫已经洒在她的身上,这场寒冬来得格外早,从窗户朝外张望,运河的表面已经开始结霜,除了繁忙的报童和送奶工以外,路上几乎没什么行人,而即使是贩卖商品的吆喝也被冻得有气无力,在这种环境下,她竟然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她正身处生命茂盛的森林当中。 是鸟吗?鸟不会发出这样的声音,怎么会—— 她惊喜地屏住了呼吸,然后又用手指按住嘴角,步伐僵硬地走向盥洗室,急切地洗漱后,迈着坚定而有序的步伐走出卧室,走下楼梯。 那个身穿黑袍的男孩正在餐桌前沉思,他的身前摆着手账和一碗结了冰渣的通心粉,但看起来只是匆匆吃了两口就放在一边,这也是正常的,他甚至没有想过加热,这样那碗通心粉又怎么可能美味呢?就在昨晚她才立誓,假如帕贝尔能够回来,那么她为他一定会烹饪出所有美味的食物,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幸福的,履行诺言的时刻竟然转瞬即至。 迈下第一阶时,她还保持着冷峻,但下一秒,她的脚步声惊动了帕贝尔,看到那个熟悉的,真挚的浅笑,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和情绪。 “早上好,姐姐....哎!啊....好吧,让——唔——唔!” 帕贝尔·格兰瑟姆的日记 7 952年9月1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吉勒斯堡已经落幕,幸运的是,我们还活着——幸存者包括我,利昂忒尔,还有卡洛斯和他的骑士团,我们完成了一次英雄般的壮举,在圣战的最后一幕,我们击退了恶魔,而且没有一人牺牲,这个故事会在教廷里流传,人们会被激励,人们会知道,只要我们团结协作,恶魔并非不可战胜。 我和利昂忒尔一起踏入了黄昏,而在此前,我已经两次踏入魔海,我相信,黄昏正是魔海和现实交织,扭曲后的产物,但众星呢?它们即是魔力的聚合,同时也是一团实际存在的物质,它的存在没有秩序,就像一颗肿瘤,它们究竟诞生在什么地方?是魔海污染了它们,还是现实? 不论如何,它们切实存在,它们并非人类,它们原始,野蛮,却实力强大,那不是可以沟通,或者可以与我们共存的生物,现在我已知晓,我们之间早晚要进行决战,只有一个族群能够迎接未来,那一定会是我们,是人类。 为了探查这些知识,我和利昂忒尔都身受重伤,但我所受的痛苦仅来自精神层面,在一次漫长的休憩以后,我就完全恢复,利昂忒尔呢?他被红色星辰的火焰灼烧,当我把他救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可他恢复的速度甚至比我还快。 我和利昂忒尔,我们是(一条巨大的墨痕,一条斜线) 我和利昂忒尔,我们是相似又完全不同的人,我的精神和魔力异常强大,已经完全突破了人类的界限,利昂忒尔呢?他是货真价实的不死之身,他永远不会疲惫,永远不会死去,因此他能永远奋战下去,但一个凡人的灵魂怎能承受这种重担?他的来历和目的又是什么?我,和利昂忒尔,这绝不是巧合,但他什么也不说,只是在告别之前,他和我分享了他的一部分力量——以奇迹的形式。 他是什么?他比我了解的更多,如果我们是同一计划中的不同产物,我们的诞生时间又怎么会相差如此之久?如果我们是同一计划中的不同产物,我是否还有其他兄弟姐妹,艾琳和特雷希娅又是什么?我们面前的敌人已经探明,但背后的呢? 雷克西昂——教廷的首都,它竞和众神的城市同名,这也绝非巧合,教皇身上的怪病是什么?那里还隐藏了什么,一但挤出时间,我必须再去那里一趟,我会以太阳领主,不,地上之神的身份君临教廷,这样我才能挖出每一个秘密。 我们在荒野告别,卡洛斯会回到他的军团,利昂忒尔打算继续流浪,但他承诺下一次恶魔开始进攻防线他就会返回,而我则通过传送仪式返回芬西,但卡洛斯和他的士兵只是凡人,他们必须进食,又没有太多补给,因此我把“食物祈求仪式”交给他们,这是《万辞全书》上记载的奇特仪式之一,可以通过向神明祈祷来换取食物。 我不知道是否还有其他神只存活,但至少我可以对这个仪式做出回应,根据每个人所求的食物不同,我要付出的魔力最多也不过是四份弱小魔力,这对我来说再轻松不过,令我好奇的是,这个过程的本质是什么?我亲自品尝过那些食物,它们淡得几乎只有记忆里的味道,却实能果腹。 太多问题,太多未知,太多答案亟待探索,除了这些学术难题,还有些现实里的事务令我在意,我的信箱里再也塞不下更多请柬,即使其中绝大部分都没有意义,也还是有一件令我在意的事,我必须抓紧时间——但今天除外,今天属于艾琳。 不论如何,至少我还有一个温暖的家,我有爱我的亲人,这也称得上是幸运,我已经累了吗?也许吧,哪怕只是短短一刻,这种平静但坚定的情感也让我沉醉,只有这样,我才感觉到我是个人,我不是奴隶,不是怪物。 ——《远征录》,第一册第二十六章 第2章 【背叛之路·2057年8月】 “早上好,黄蜂,你的情况怎么样?” “不是很好,我和那些本地人一起被抓住了,不清楚抓我的是什么人,可能是....捕奴队?我没有看到其他男人,但我和其他女孩过得居然比之前更好。” “那你是怎么联系我的?” “我正在使用皮下植入芯片——” “哦?信号居然不比个人设备差....记得把参数和工作日志发给我。” “但我下一步该怎么做?” “继续享受这场刺激的冒险吧,反正你也死不了,顺便帮我们多收集一点信息,士兵。” “....是。” ------------------------------- 过早到来的冬季让整个下城区都措手不及,许多工作来不及完成,许多船只还停留在河内,没来得及开进码头或者离开芬西就被寒潮冻住,进退不得,缺乏维护和设备,纯靠人力进行的装卸工作也难以为继。 亨利先生的货物也被冻在河上,无法卸下,他也正为此焦头烂额,那些薄冰太过脆弱,不足以让人扛着重物行走,但偏偏这批货物又是容易腐烂的水果。 为此他正和儿子一起焦急地四处奔走,看看是否能够通过人脉找来一位法师老爷帮忙,当然,河面上每天都有法师老爷在加固冰面,但他们甚至不会和下城区的杂种讲半个字,因此他只能去寻找那些落魄的野法师,但法力来源于高贵的血脉,在这个魔法已经实质上被贵族阶级垄断的时代,这是相当困难的事情。 留在亨利杂货店里的亨利太太也知道家庭遭遇的困境,假若她们的积蓄没有在两年前被盗,那么这也不过是一次小小的打击,但现在,这或许是生死攸关的事,如果那些水果不能及时下船,那亨利家族的资产就会快速腐烂,到了那时候,两代人的所有积蓄都会付诸东流,他们再也没有机会离开下城区。 更糟糕的是,由于这突如起来的寒潮,人们不得不把钱用来购买干柴或一些劣质的皮毛,堵塞在港口的渡船更让人们恐慌,现在只有食物和冬衣才能售出,其他的商品在仓库内堆积如山,门罗可雀的景象让人难免无精打采。 这甚至还不是最糟糕的事,就在几天之前,她才听闻一个毁灭性的噩耗,假若那是真的,那么那简直是亨利家族的末日。 在她发呆的时候,店铺里又迎来了新的客人,清脆的铃声唤醒了亨利太太,她第一时间就想要招呼,却突然发现那名客人穿着标志性的纯黑披风,几乎将自己的整个身体都包裹在内,脸上却挂着一个温和的笑容。 这张脸她再熟悉不过,两个月前,这小男孩还在为她的商店工作,一个月前,他摇身一变成为了太阳领主,到了今天,更加恐怖的传闻从教廷内部传出,她的表情先是惊喜,随后在谄媚和冷漠中挣扎,但最后却变成了恐惧和哀求: “帕贝尔,尊敬的太阳领主,地上之神,我不懂您为什么大驾光临,让我的破店蓬荜生辉,但看在我过去那些服务的份上,求你放我们一条生路。” 帕贝尔眉头一挑,他没有答应或拒绝亨利太太的恳求,只是好奇地问:“地上之神,你从哪听到的这个称呼?” “是教堂,陛下,一群传说中的英雄回到了教堂,他们宣称自己已经改信新神,而那神的名讳,陛下,正是您,他们还要求在教堂里增添新的雕像,今天早上才发生了一次冲突,据说有两个人被当场打死,真是太....就是这样,伟大的地上之神,我恳求你拯救我们,求你放我们一条生路。” 传说中的英雄,卡洛斯和他的骑士们称不上传说,但下城区总是这样,以讹传讹,流言四起,而且卡洛斯确实会用传送仪式,芬西的教堂内也确有一个信标,令帕贝尔在意的是,是什么事情驱使着卡洛斯和他的骑士放弃与自己的骑士团会合,而通过传送返回芬西? 皱着眉头沉思几秒后,帕贝尔决定暂且将这个问题抛到一边:“我知道了,那么你和亨利先生又遭遇了什么?我还记得你们对我的帮助,即使是现在,我也愿意回馈你们,告诉我吧,这座城市里没有我不能解决的事。” “是法官!”亨利太太的双眼一亮,她的激动溢于言表,她不自觉地弯着腰,脸上又浮现出谄媚的神色,不过这副表情还没有维持多久,就被哀愁所取代: “前几天来了个老爷,说我们犯了叛国罪....我们怎么倒卖军用物资呢?我们没有那种能力,地上之神,我不知道我们做错了什么,你是我们唯一的希望,救救我们吧,看在亨利叔叔的份上,你得帮帮我们,来,进来坐,我刚刚煮了糖水....” 叛国罪,这个熟悉的单词让帕贝尔的嘴角垮了下来,这可不是巧合,他们故意选中了这条罪名,这当然是蓄意挑衅。 他压抑着愤怒,转头向艾琳询问:“特雷希娅在哪?” “她回王宫了,”艾琳小声地辩解:“殿下不是那样的人,帕贝尔。” “我知道,”帽檐的阴影盖住帕贝尔的双眼,他的语气中充斥着坚定的信心:“我会解决这件事,太太,这不是你们犯了什么错,而是一支射向我的暗箭,我是有信用的人,我会承担起我的责任,我说到做到。” 太太的嘴角扬起,表情又重新变得谄媚,她的头一低再低,语气却无比担忧:“我们怎么值得让您这样一波三折呢,陛下,我真该死,怎么敢让您许诺....” 帕贝尔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那你听好了,我向你许诺,我会解决这件事,绝不会有半点余波能妨碍你们。” 这一次,她的笑容里总算有了几分真心实意,第六大道的帕贝尔有诺必行,这件事她早在好几年前就已经知道,随后,尊敬的地上之神提出了一场交易,而亨利太太对此并不意外——假如没有目的,这些大人物又怎么会低下头看他们哪怕一眼呢?幸运的是,地上之神是她所见过最仁慈的人。 他的任务十分简单,她要做的事情和两周前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是继续买入食物,然后转卖给地上之神而已,帕贝尔对价格十分敏感,但他却不介意在指缝里漏出一点利润,这样一来,即使船上的水果真的烂掉,说不定他们也能通过地上之神赚到足够渡过难关的钱。 教堂横亘在上下城区之间,它的两座大门分别连接着两个世界,因此这里是帕贝尔的下一站,不过光是走近栅栏,他就已经看到那些激烈战斗后留下的疮痍,门口的守卫认出了他,一人惊恐地后退,另一人丢下长戟,跑进了教堂内,也许他会去通报主教,但帕贝尔不打算为难他们,也没打算去见主教。 只要知道那些骑士确实回到了芬西就已经足够,主教和信众的想法并不重要,他的时间宝贵,今天要做的事还有很多,下一站是交易所,就在一个月以前,他从这里买到了现在的格兰瑟姆宅邸,但现在,他盯上了新的目标,在十数年前荒废,只建成一半就没有后续的下城区第十九和第二十大道。 那是爱德华的产业,他支付了所有成本,还有一座充作地标的高塔,但还没来得及看到它完工就身亡,在他死后,夺走他遗产的人并不愿意再继续往下城区投入金币,于是那里成了下城区的帮派老巢之一,被那些最无能,最不入流的垃圾占据了十数年。 他本打算以合法的方式收回这份遗产,可惜的是,交易所的官员似乎不想让他如愿,帕贝尔能清晰地看到他的恐惧和绝望,是什么让他愿意冒着这样沉重的风险,也要激怒一位声名显赫,法力高强的法师?那答案已经越发明显。 帕贝尔对他笑了笑,他暂时不打算为难这男人,看起来,他坦然地接受了这个结果,离开交易所后,他和艾琳马不停蹄地奔向下一个目标——多米尼兹宅邸,靠近这里的时候,帕贝尔特意放缓了脚步,于是他看到了艾琳脸上的僵硬表情。 “你好,先生,我想你应该认得我,”帕贝尔热情地招呼门卫:“我要进去,我和多米尼兹关系不错,想必我就不用通报了。” 那守卫的牙关打颤,短短一天之内,地上之神的名讳已经传遍了芬西,比起先前的继承者和太阳领主,这名字里蕴含的意味更令人恐惧,尤其当它们出自一群狂信徒,一群圣战英雄之口时,没有人会怀疑这个称呼是否真实。 这是行走在地上的神明,是活着的天灾,即便如此,他长着人类的模样,而对多米尼兹的忠诚也让这守卫守住了自己的膝盖,没有出卖自己的主人,也没有当场下跪,只是竭尽全力,试图用破碎的单词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不——不——可....” 帕贝尔没有说话,他微笑着伸出一根手指,在门锁上轻轻一碰,随后整座大门连带着附近的围墙一起倒塌,于是他故作遗憾地说: “你看,事情本来可以很简单,但现在你们要换一座新的大门了。” 他大摇大摆地走进这空洞的庄园,多米尼兹不在大厅,不在书房,也不在会客室,最后,帕贝尔在他的卧室里找到了这个老人,距离上次见面只过了一个月,但他好像变得更加虚弱了,即使是白天也要盖着一张薄毯,还戴着眼镜,他似乎对帕贝尔的无礼举动并不愤怒,甚至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那么静静地和帕贝尔对视。 帕贝尔露出了他的标志性笑容:“不给我泡杯茶吗?我还以为你会更有教养一点。” “这世上怎会有强盗要求主人上茶?怎会有人分不清朋友和敌人之间的区别?啊,我理解了,” 多米尼兹的语气平淡,话语却刻薄:“毕竟你没有父母,你这舔人鞋底的杂种,来吧,杀了我,在这之后你的死期也将至了,用我的命换取神的陨落,这真是我的荣幸。” 帕贝尔头一次看到艾琳怒不可遏的样子,她紧握着拳头,大步冲向躺在摇椅上的多米尼兹,好在帕贝尔将她一把拉住,当艾琳回头时,他看到了一张陌生的,委屈,痛苦又悲伤的脸。 “我还抱过你呢,小女孩,”多米尼兹的语气越发严厉,他的眼睛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语速也越来越快:“你怎敢对你的教父失礼!跪——啊!啊!” 帕贝尔拍了拍艾琳的手背,让她留在原地,随后优雅地踱步到多米尼兹身后,他的手杖脱手而出,轻灵地飘在身后,他本人则温柔地伸出手,抚摸多米尼兹的下巴和喉结,血沿着老人布满沟壑的皮肤留下,他已经失去了自己的一只眼睛,帕贝尔用魔力一根一根地掰开他的手指,又开始抚摸他的眼眶,彬彬有礼地说: “真新奇,一条老狗,一只畜生,怎能发出这样威严的狂吠?不得不说,大人,您真是把我吓坏了,请让我赎罪,让我给你一份礼物,怎么样?” “我错了!地上之神!原谅我,原谅——啊!啊!你这畜生,你这杂种....你怎么敢....” 魔力组成的尖刺贯入多米尼兹的耳道,夺走了他的一半听力,艾琳脸上已经流露出恐惧的神色,帕贝尔却满怀欣赏地看着这一幕: “你知道,我来这里是为了复仇?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当我们下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会宣判你的命运,我本来想更加仁慈一些,但你又为什么要惹怒我呢?多米尼兹,多米尼兹,哎....你永远学不会尊重,这就是为什么你永远不可能成为赢家。” 假若只有痛苦,那么或许多米尼兹还能忍受,但帕贝尔表现出的精神状态让他惊恐万状,他认识这样的人,他绝不想落在这样的人手里,但他只是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帕贝尔就用力捏住了他的下颚,或许帕贝尔的力量不算强大,但他的敌人也已经垂垂老矣: “还有什么遗言吗?” “夯——了——喔——”多米尼兹艰难地吐出几个音节:“艾蒙——军队——喔——夯——你——” “能说得清楚些吗?我听不太清,大人,这真是太遗憾了——还有更遗憾的,该吃药啦,我的宝贝,我的心肝,我给你准备了一副良药,能彻底根治你的所有坏毛病,睡吧,睡吧,一觉起来,你就变成乖宝宝啦。” 多米尼兹的挣扎越发疯狂,但帕贝尔却不给他反抗的机会,事实上,他听清了多米尼兹的话,他听清了爱德蒙和军队两个单词,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而多米尼兹已经失去了他的作用: “我很仁慈,所以我不会要你的命,我本来只打算剥夺你的视力,假若不是因为你的无礼,你还能多保住一只耳朵,你该感谢我,另外,马上我就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爱德蒙王绝不会死,你永远无法完成你的复仇了,开心吗?他可是你的朋友,我一般不喜欢别人对我下跪,但今天你是个例外,我特许你用这种方式来感激我。” “你是个疯子....你疯了....他才是主谋....他才是——” “不,不不,听我说,我很好奇,你当初有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不过别担心,即使你失去了地位,失去了财富,失去了整个人生,你也不会死,你有一位忠诚的守卫,不是吗?他会照顾你的,而我则会宽宏大量地饶他一命,就像我饶了你一样。” “你这怪物....嗷....你这杂种....我的眼睛....” 看着鲜血淋漓,痛哭流涕的多米尼兹,帕贝尔满意地笑了起来,他并不打算施加治疗,如果这家伙死了,那就算他运气好,如果他竟然没死,就说明他活该遭到这样的惩罚,他用魔法轻松洗去了手上的血渍,但在路过艾琳的时候,犹豫了半秒,他最终还是没有伸出手: “走吧,姐姐,今天还很漫长,还有好多事要做。” 看着仍在哀嚎的多米尼兹,艾琳的眼神有些失焦,不论是弟弟的疯狂残忍还是仇敌的惨状都让她感到陌生,但最后,她小跑着追上了原地驻足的帕贝尔,从披风里牵出他的手,以一种害怕将他丢掉的姿态紧紧抓住,却什么也没说。 看着她的样子,帕贝尔叹了口气:“想想他对我们做过什么,姐姐,我的报复并不过分,他活该遭受这种折磨,如果不是你在旁观,我还会更加残忍,但不论我做了什么,我始终是帕贝尔·格兰瑟姆,我们是家人,我愿意为了你做出改变。” “至于爱德蒙王,我已经写好了他的剧本,他为了权力和王位害死了父亲,那我就夺走它们,他会成为傀儡,成为一个小丑,一个坐在王位之上的弄臣,取悦克洛希安的每一个人,或许他还能给我们表演一支舞呢,当然,他不会死,毕竟他只有活着才能受刑。” 说着,帕贝尔兴奋地笑了两声:“这真是再合适不过的结局,可惜,那个懦夫,只敢在背后铺两颗钉子就仓皇逃窜,走吧,姐姐,我们去杜兰特庄园。” 第3章 【过去的回声·1996年5月】 “正在降落,莫洛托夫先生!” “(焦虑地)谢谢你,也帮我谢谢维塔斯先生。” “我会的....危险!” “(急迫地)荣恩在哪?刚送来的那个爆炸重伤员在哪?” “(惊恐地)在——在里面——” “谢谢!” “(痛苦地)他的情况怎么样?弹片是否已经全部取出?他有严重出血,你站着干什么?” “(畏缩地)伤口太深了,莫洛托夫先生....他离爆炸太近,有许多....” “许多什么?” “(小声地)....碎片我没法取出——” “(愤怒地)那就让开——过来!帮我进行术前准备!” “您——?” “(咆哮)过来帮我!我来亲自动手!” --------------------------------------------------------------------------- 在所有塞进信箱的请柬里,来自格兰特侯爵的那份最令帕贝尔在意,在所有勾心斗角,无聊至极的请柬中,唯独那一份最为独特,最为沉重,最能透露出它主人的善意。 请柬上赫然写明,格兰特侯爵将于9月5日举办一场久违的拍卖会,侯爵大人精心准备了许多难得一见的珍贵货物,不仅提供安全保障,帮忙伪造身份证明,甚至还有赠送服务,每一件货物都可以免费....调教,直到她们满足宾客的需求为止。 看到这张纸的时候,帕贝尔几乎要笑出声来,他当然认识格兰特侯爵,甚至两人间还有过一次称得上愉快的会面,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傻子怎敢这样直白地挑衅太阳领主,难道他没听过帕贝尔·格兰瑟姆之名? 靠近格兰特庄园的时候,帕贝尔有些恍惚,他已经跑了整整一天,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他从未有过这样繁忙的经历,就好像把一辈子的所有事物都堆积到一天,更糟糕的是,今天只是开始,随着他从卡斯提尔家族手里夺走的权力越来越多,他会变得越来越繁忙。 这值得吗?也许,假如不这样,他就没法实现自己的理想,那么时间又有什么用处呢。 格兰特庄园的守卫已经认出了帕贝尔,他的容貌和打扮独一无二,非常容易辨认,但现在还不是格兰特侯爵邀请函中的时间,他也没有提前通知,因此和刚才一样,帕贝尔被门卫拦在庄园外头,但这次他没有撞破大门,因为他要确保自己能够见到格兰特侯爵,而他相信侯爵也一定会来见他。 这可是巴结地上之神的好机会,他怎么会错过呢?帕贝尔带着自信的笑容在门外等候,没过多久,和他预想中的一样,格兰特满头大汗,着急忙慌地跑出庄园,即使他的体型相当肥胖,但想在仅有几度的天气里跑出汗来可不容易。 侯爵亲自打开大门,在帕贝尔面前谄媚地弯下腰,一遍粗鄙地擦着汗,一边大声说:“噢!尊敬的地上之神!我从未想过,我竟有一天能够瞻仰您的荣光,请容许我把这件事刻入家族徽记,我的所有后代都应该铭记这一刻,英武的地上之神,快请进!我真该死,竟因为激动而忘了向您行礼,伟大的地上之神!亚尔格隆·格兰特侯爵向您致意!” 他匆忙的行了一礼,又粗重地喘了两口气之后,胡乱把手帕塞进上衣兜里,蹦蹦跳跳地走到庄园一侧,像仆从一样恭敬向帕贝尔指出前路:“从亚尔格隆到每一位仆人,格兰特家族竭诚为您服务,陛下,请跟我来,我会像您展示那些最美丽,最宝贵的珍品,只有您这样的伟人才配得上她们,来吧,陛下,她们绝不会让你失望,我敢保证,你从未见过这样乖巧,任人摆布的女孩,难道您不好奇她们能为您带来何等欢愉吗?” 帕贝尔依旧笑意盎然,但他的眼神越发冰冷,他想说些什么,但他的嘴巴和舌头却脱离了控制,他必须紧咬牙关,紧握手杖,才能勉强扼制住自己的冲动。 看到地上之神开始前进,格兰特松了口气,他的额头上又冒出两滴汗,不管怎么说,不论地上之神是出于傲慢还是对他的厌恶才一言不发,但只要他走进了这里,格兰特就有信心让他满意。 或许会损失点钱,而且他已经丢了体面,但和地上之神相比,这都不算什么,谁都知道他是个孩子,而且是个任性的孩子,从他公然在芬西筹集物资销往吉勒斯堡就能看出来,他并不理智,而且愚蠢,鲁莽,但正是如此,才方便利用....不对,是驯化。 与地上之神的力量相比,几个奴隶,一些财富又算得上什么呢?一想到自己的光明未来,格兰特的额头上又流下两滴汗,他粗鲁地掏出手帕擦了擦,对着地上之神的鼻孔赔礼道歉,然后继续卑微地领路。 他的这座庄园建在芬西城外,因此格外宽广奢华,这里不仅是他的住所,也是他的要塞和商会,因此有了这座庄园后,他当然就不再需要芬西城内的那栋。 光是庄园的内门就有超过三米高,与其说这是一座庄园,倒不如说它是宫殿,铰链叮当作响,亚尔格隆装模作样地推了几秒之后,立马又谄笑着退到一旁: “快请进,陛下!金钱,权力,女人,而且都是新货!这里有男人需要的一切,任您挑选,任您差遣,我保证,这一定是您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 说完以后,他突然看到了帕贝尔身边脸色漆黑的艾琳,于是他立马又大声说:“当然!这里也有女人需要的——” “亚尔格隆,过来。” “来了。”亚尔格隆没有丝毫被打断的不满,他搓着手靠近帕贝尔,满意地从地上之神的脸上看到惊叹的神色。 “这里真大....你为什么要把它建得这样宽敞?就我所知,这可得花不少钱。” “只有这样它才配得上您啊,陛下!”亚尔格隆毫不犹豫地回答:“请跟——” 他不是傻瓜,反而把自己当成了傻瓜,意识到这点后,帕贝尔失望地叹了口气,把手杖的末端搭在亚尔格隆的肩膀上,而后者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肩膀上的异样,他有些颤抖地说: “陛....陛下?” 帕贝尔脸上的笑容已被阴影取代,他平静地说:“转身吧,亚尔格隆,面对我。” “呃——嘿嘿....我想——我想我们不必——” “跪下!” 那柄手杖突然变得沉重,仿佛整个世界都压在他臃肿的肩膀上,亚尔格隆惨叫着跌倒在地,地面龟裂,狂风四散,这肥胖的男人立即陷入了昏迷,但下一秒,帕贝尔用手杖刺穿了他的掌心,把他钉在地上,于是他又尖叫着苏醒: “我!我做错——啊!陛下!我们——” 格兰特的守卫们试图发起反击,但在一连串关节断裂的声音后,他们的武器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把持着刺入同伴的身体,门外的士兵刚想呼喊,他的盔甲就开始融化,铁水像是拥有了生命,沿着他的口鼻贯入,仅仅在帕贝尔发起攻击的半分钟后,整座庄园再也没有一个守卫还能站立。 “嘿....嘿嘿....我们可以谈——啊!” 看着在地上翻滚,同时还在谄笑的亚尔格隆,帕贝尔松开手杖,顺便踢了他一脚,好让这东西闭嘴,帕贝尔的魔力凿穿大地,将这家伙牢牢钉死,看着大厅里的一片疮痍,他摇摇头,他并不想坐在格兰特的椅子上,于是干脆靠在立柱上等待: “帮我个忙,姐姐,去找亨利太太,让她带着人过来。” 艾琳摇了摇头,她走到帕贝尔身边,神情低落地和亚尔格隆对视,看见她的视线,亚尔格隆就仿佛看到了救星,他开始疯狂地求救,但艾琳并不做出任何回应。 只过了一分钟,就有六人从二楼冲下,但帕贝尔甚至没有看他们一眼,他们就仿佛被套上了无形的绞索,痛苦又虚弱地挣扎了半分多钟以后就没有了动静。 又过了两分钟后,从后院赶来的第二波敌人也遭遇了相同的命运,帕贝尔依旧没有离开,这一次,在长达十一分钟的等待后,他才看见了第三批敌人。 大厅里的尸体已经堆积如山,他们掉头就跑,但已经晚了,帕贝尔的意志已经抓住了他们,无需审判,他们定然有罪。 神情低落地看着这座大厅,帕贝尔冷漠地踢了亚尔格隆一脚,迈步走向大厅的另一侧,有些敌人从这个方向出现,但他却没有在外侧观察到第二座建筑,那么很显然,这房子里一定有个地窖,除了敌人以外,货物们也极可能在那里面。 得益于那些从地窖离开的敌人,帕贝尔轻易找到了那个入口,因为他们死得太快,甚至来不及将它重新藏好,站在那消失在黑暗深处的楼梯前,帕贝尔提议: “我们确实需要亨利太太的帮助,姐姐。” 艾琳摇了摇头,于是帕贝尔不再劝说,微风裹挟着一股恶臭袭来,艾琳猛地捂住了口鼻,帕贝尔也眉头紧皱,这通道里只有稀疏的油灯提供照明,但即便如此,也足以照亮这座监牢里的惨痛景象。 很难说这里究竟是地牢还是尸坑,一个又一个人形的轮廓蜷缩在阴影里,有些还活着,有些却好像没有了呼吸,每一寸地面都要摆放一具躯体,帕贝尔打开离他最近的房门,却发现这里竟然没有让他落脚的地方,他伸出手,握住那只离他最近的手臂,万幸的是,他还能触到血管的搏动,但那女孩却没有任何反应。 一股浓烈的恶臭从她身上,或是身下传来,那是一种油脂和排泄物混合后的臭味,还有一股浓烈的发酵和腐败味道,帕贝尔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臂,但她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艾琳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短暂的沉默后,帕贝尔站起来,解下自己的披风,但在盖上前的一刻又收了回来,将它切下三分之一后,才裹在这女孩的身上。 这女孩对他来说太过沉重,他用尽全力才把她半拖半抱地放在外面的地上,帕贝尔悲伤地看着她,随后俯身,在她的耳边小声说:“能听到吗?” “我是太阳领主,帕贝尔·格兰瑟姆,你应该听过我的名字。” 短暂地停顿后,帕贝尔艰难地说:“我可以治好所有伤势,抚平每一条伤疤,只要你向我求救,我就会救你,能听见吗?我是太阳领主,帕贝尔·格兰瑟姆,只要你向我求救....只要你向我求救,我就会救你。” “如果你想活下去,那就点点头,如果你还有未竟的心愿,那就睁开你的眼睛,如果你想要复仇,就向我求救,我会教导你,训练你,我会给你容身之所....如果你想活下去....” 帕贝尔的声音越发无力,那女孩却依然没有回应,她始终醒着,她的眼皮和手指都在颤抖,因此帕贝尔坚持到了最后一刻,可惜的是,求生的本能最终败给了这个太过残酷的世界,这可怜的人心意已决。 “我知道了,那我会帮你解脱。” “帕贝尔——” 帕贝尔的手搭在女孩的额头上,下一秒,血液从她的耳鼻中流出,失去大脑的控制以后,她的双眼才缓缓睁开,但那曾经璀璨的眼眸里如今再也容不下任何光芒。 看着那女孩的尸体,帕贝尔缓缓站起: “姐姐,去找亨利太太,我会给钱,告诉她把所有人都带来,还要带足水和布。” 艾琳没有再反对,她沉重地点了点头,但锁链碰撞的声音又让她停下脚步,回过头,帕贝尔正向她伸出手,即使是那本珍贵的宝典,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也显得灰暗颓败: “带上这本书,它对其他人来说比山还重,如果有任何人阻拦你,威胁你,甚至攻击你,那就杀了他,告诉所有人,这是太阳领主,地上之神的意志。” 格兰特庄园的血案很快很快被路人发现,在两个小时以内,这件事情就传遍了芬西,但那和帕贝尔没有任何关系,直到太阳落下时,亨利太太才在地牢里找到了帕贝尔,他脱下了披风,也脱下了外套,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衣。 亨利太太打了个喷嚏,然后凑近沉默的地上之神,一半为了讨好,一半发自真心地说: “这不是你的错,陛下....哎,这些姑娘们....畜生啊,真是畜生....” “抱歉,太太,” 帕贝尔抬起头,亨利太太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不论是在过去还是现在,她从未见过帕贝尔这样沮丧又痛苦的脸色: “我不想说话。” 他可以救活这些人,这再简单不过,或许她们已经无家可归,但太阳领主有的是钱,他可以扭转这些悲剧,只要有人向他求救,他就一定会伸出援手——只要有人向他求救。 “让你的伙计下来吧,太太,我会把她们搬到门口,你就负责照顾她们,这是个可怕的漩涡,但你依然对我伸出援手,我绝不会忘记你对我的帮助,太太,我会保护你们的安全,并支付足以冲抵风险的佣金。” “哎,你——” 亨利太太叹了口气,她似乎本想说点什么,但最后只是笨拙地行了一礼:“我知道了,陛下。” 当太阳再次升起时,帕贝尔才从地窖里走出,即使已经过去十数小时,对格兰特庄园的清扫也仍未完成,除去地牢以外,这庄园的地面部分还有第二层,甚至第三层,第四层,万幸的是,和地下的女孩们相比,这些被关押在地上的女孩要过得稍微舒服些。 和地下相比,这些囚室更加宽敞,因此每个人都有足够的空间,不过在少数几个房间里,帕贝尔还找到了几个瑟瑟发抖的女佣,她们或许就是曾经照顾女孩们的人,沉默着盯了它们半分钟以后,帕贝尔决定把她们抓起来,和亚尔格隆一起留给女孩们处置,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假如她们确实无辜,那么自然可以离开这片地狱。 牢房和镣铐的钥匙就挂在门旁,为了不让女孩们受到惊吓,帕贝尔甚至没有进入牢房,只是将大门打开,抛入钥匙就转身离开,在走上第三层时,他欣慰地看到几名女孩捂着单薄的衣物,小心翼翼地靠近走廊,他的身影显然吓到了这些可怜人,于是在匆忙地躬身后,帕贝尔走上第三层。 比起第二层,这里关押的女孩生活条件还要更加优渥,不仅是单人囚室,而且穿着体面的长裙,肌肤光滑,容貌美丽,像是落难的贵族大小姐,这女孩的眼中充满绝望,嘴角却下意识地挑起一个讨好的弧度。 “大人,您....” 像她这样的人或许就是亚尔格隆所说的“精品”——帕贝尔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这个词会如此令人作呕,他闭上眼睛,不去观察这女孩被铁链锁住的窘迫,只是依照记忆向她的床边抛出钥匙: “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太阳领主,地上之神,或许你听说过我的名字,现在你自由了,走吧。” 走? 这突如其来的惊喜令那女孩一愣,在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以前,那纤瘦的身影已经消失,她听见又一扇门被打开,当她笨拙地解开枷锁时,却发现几乎所有第三层的大门都已经被打开,有不少女孩和她一样,从门后探出头来,面面相觑。 每间囚室后的女孩们都被打扮成不同风格,但她们却都是美人,亚尔格隆一定想靠着她们大赚一笔,正因如此,她们至少不像地牢里的同伴那样悲惨,机械地重复着开门,闭眼,抛出钥匙的动作,帕贝尔很快走到了第三层的尽头。 他整晚都没有休息,他已经太过疲惫,这是最后一个受害者,把她放出来就可以了吗?不,芬西一定已经知道了他的举动,他们会发起反击,而只有帕贝尔能够承担这份责任。 打开门,看清房间里的人以后,帕贝尔的表情僵住了,他下意识想要微笑,但他的脸却不听使唤,反复尝试几次后,他才勉强挤出一个丑陋的笑容,在床边蹲下: “你....好啊,小女士....”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你怎么会在这里?” 米莉亚一言不发,只是沉默地看着帕贝尔,她的双眼暗淡无光,还充斥着仇恨和愤怒,这种眼神帕贝尔很熟悉,却从没在孩子的脸上见过。 “你的刀呢?还有....” 帕贝尔的话戛然而止,还有什么询问的意义呢?他已经知道了答案,他的脸因痛苦而扭曲,尤其在米莉亚指向床头,帕贝尔看见那把他赠与女孩的匕首以后。 它的锋刃已经被磨平,从凶器变成了一柄毫无威胁的装饰道具,它仍然被摆放在这里,或许这也是那些畜生给这女孩的“装扮”之一,帕贝尔从桌上拿起匕首,发现连他留在上面的字也被彻底挫平。 看着这光滑闪亮的玩具,帕贝尔的头颅开始隐隐作痛,怒火将疲惫燃尽,理智艰难地维持主导,但也摇摇欲坠,帕贝尔重新回到米莉亚的床边,他单膝跪下,向米莉亚展示手里的匕首: “记得我在上面刻的字吗?为什么不向我祈祷?” 仿佛想到了什么,米莉亚扭开脸,咬着牙回答:“....我不识字。” “那你的——” 帕贝尔的呼吸一滞,他没有再说话,在漫长的沉默以后,他拍了拍女孩的肩膀:“想报仇吗?” 不需要米莉亚开口,他就已经知道了答案,银屑飘落,在地上之神的伟力之下,这柄小小的匕首再次变得锋利而致命,帕贝尔把它放在掌心,递到米莉亚面前: “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帕贝尔·格兰瑟姆的日记 8 952年9月3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也许是因为我的懒惰,又或者是傲慢,我遭受了惩罚,至少两百个孩子因为我的漠视而死,还有更多无辜的人,整整一天,我都在思考一个问题,一个誓言,以及两百条人命,究竟孰轻孰重? 他们都是孩子,他们本可以有光明的前途,他们可以在这世界上大展拳脚,我已经决定重建学院,并想好了课本,但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他们再也没法睁开眼,即使是太阳领主的光辉也不能让死人复生,即使我不破誓,也有无数种方法能为他们提供帮助,难道我没有预见这潜在的危险?但我为什么没有伸出援手,我都做了什么,我怎么变得如此自大,认为光凭我的名字就能威慑宵小? 我本可以让这件事走向完美和谐,我本可以让每个人都幸福,只要我愿意更进一步地进行干涉,只要我愿意付诸更多精力,但现在太晚了,覆水难收,木已成舟,即使是太阳领主的光辉也无法复活死者,不论我再怎样屠杀或施刑,都无法挽回遇难者。 我会保护剩下的人,不论发生什么事,我保证,我保证。 ——《远征录》,第一册第二十七章 第4章 【过去的回声·1996年9月】 “(干涩地)保尔....” “(惊讶地)荣恩先生?” “保尔....” “快!快接通保尔先生的通信!” (杂音) “(惊喜地)荣恩?” “保....尔....?” “我在,荣恩,我在。” “他....他们....” “(哭泣地)叶莲娜....肚子....炸弹....” “她说....好痛....” “她说....叔叔....礼物....” “我的....女儿....” “(哭泣地,咬牙切齿地)报....仇....保尔....” ------------------------------------------------------------------------------ “凯尔,你必须放我出去!” 穿着修身的猎装,特雷希娅追上了她的哥哥,拦在这男人的面前,焦急又真挚地试图说法他:“你没看到吗?帕贝尔先是突袭了多米尼兹的宅邸,又突袭了格兰特的庄园,他一夜之间就杀了五十人,你得让我出去,这样我就可以阻止他。” 凯尔无奈地驻足,在绝大部分时候,他都对特雷希娅有求必应,可唯独这次不同,爱德蒙王在离开之前下达了严令: “这是父亲的命令,妹妹,你不是国王,我也不是,父亲才是这座宫殿的统治者。” “假如他是,那么他在哪里?你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什么人,你没见过他发怒的样子,但我见过!” 特雷希娅绝望地提高音量,试图让凯尔回到和她相同的阵线:“他一挥手就能放出火焰,他一个人就能对抗整支军队!我们不能让他出手,我们应该安抚他,然后自己解决这件事!凯尔,睁开眼睛好好看看吧,这是我们的城市和人民,我们必须负起责任来!至少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告诉我,父亲为什么不在这里?” “你在说什么?注意你的言辞,特雷希娅,” 凯尔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他的眉头紧皱,紧咬牙关,他很想全盘相信爱德蒙王的话,他很想说服自己,爱德蒙王的计划完美无缺,但他做不到: “父亲正在前往前线,他要亲自抵抗恶魔的入侵。” “那么威廉主教和卡洛斯主教呢?他们——”特雷希娅愣了愣,随后懊恼地低下头,痛苦地在凯尔面前来回踱步:“不会的,不该是这样,他疯了,凯尔!他怎么能这么做!” “那是我们的父亲,特——” “那也是我们的人民!”特雷希娅愤怒地咆哮:“他们是狄伦人,但曾经也是克洛希安人!他们是对抗恶魔的英雄,为什么父亲要这么做?为什么他要封锁边境!那些鸡毛蒜皮的仇恨竟还延续至今,可这又和平民有什么关系?说话!凯尔加尼兹!看着我!” 凯尔低下头,表情低落地望向墙壁间的夹缝,面对妹妹的逼问他无言以对,只能一步又一步地后退。 或许对其他人来说,爱德蒙王有些刻薄,喜怒无常,难以捉摸,但那毕竟是他们的父亲,童年时光还历历在目,爱德蒙王确实深爱着他的孩子们,但所有的美好转眼即逝,父亲真是对的吗?他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 第三者的到来稍微缓解了凯尔的窘境,一名高挑的黑发女精灵悄无声息地靠近,她握住凯尔的手,又温柔地小声对特雷希娅说:“这不是凯尔的错,特雷希娅,愤怒不能解决任何事,我们一起休息下,再讨论接下来该怎么办,好不好?” 特雷希娅摇了摇头,她的视线在凯尔和他的未婚妻之间巡弋,失望之色溢于言表,在短暂的僵持后,她决然地转身离开了这座令人作呕的宫殿。 虽然禁足令还没解除,但既然爱德蒙王已经离开,就没人能够阻止她走出这里,随手从自己的衣柜里取出一件斗篷,特雷希娅匆忙地走向下城区,因为帕贝尔,她特地了解过这片肮脏混乱的区域,而根据仆人们的讨论,她知道了自己的目的地应该是第十九和二十大道。 那里应该是爱德华·格兰瑟姆的产业,但在他死后就长期荒废,现在,他的儿子重新占据了这两条街道,他的目的是什么?当特雷希娅赶到这里时,她惊讶地发现这已经不是普通的街道,更像一座堡垒。 眼前的入口立起高大的木质围墙,和两边的建筑一起组成一道坚固的防线,只留下一个宽敞的出入口,两名守卫煞有介事地手执长矛在门口伫立,但他们并不是专业的士兵,因为他们甚至连盔甲都穿得歪歪扭扭,墙后还有一座哨塔,另有一人在上方张望,一副兴奋不已,跃跃欲试的样子。 这是什么?短短一天,他们怎么建得起这样的——对了,帕贝尔就在这里,一定是他做的,对他来说,这算不上是什么难事。 墙后人声鼎沸,人们热情地投入工作,在地上之神的荣光下,他们激情百倍,但这却让特雷希娅恐惧,假如不是为了挑起战争,他为什么要建造这样高大的围墙?她快步靠近大门,一把扯下自己的兜帽,露出她那一头标志性的银色长发: “我是帕贝尔的朋友,克洛希安王女,特雷希娅·简森·卡斯提尔,让我进去。” 他们的确不是专业的士兵,甚至没有接受过任何训练,不需通报,也没有登记,在看清她那头独一无二的长发以后,守卫们就让开了道路,但这对特雷希娅来说是件好事,她只想尽快找到帕贝尔,最后,在高塔的顶层,特雷希娅终于看见了她的同伴,太阳领主,地上之神,帕贝尔·格兰瑟姆。 这房间格外简陋,显眼的只有一张书桌和一个空的书架,和平常一样,帕贝尔在安静地阅读和书写,但他的眉目不再柔和,一抹阴影盘绕在他的脸上,访客的脚步吸引了他的注意,帕贝尔抬起头,平静地看着特雷希娅,伸手指向旁边的长椅: “坐。” “别这样,帕贝尔,”那熟悉的笑容没有出现,让特雷希娅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不知道帕贝尔经历了什么,但她看得出那双眼睛里的仇恨,偏执和疯狂:“别这样,让我们好好谈谈,这件事本不必发展成这样,一定有其他办法,我站在你这一边,帕贝尔,难道你不相信我吗?” “我正在相信你,所以你能进入我的学院,所以你可以站在这里,”他的声音沙哑,他已经几天难以入眠,疲惫和自责几乎将帕贝尔的灵魂绞碎:“但你和我之间有什么可谈的呢?为什么不去说服那些受害者?为什么不让她们放下仇恨?或者你可以说服那些贵族,让他们不要抵抗,这样就不会有太多人流血,我保证,我的审判会公正又迅速,绝不会波及无辜。” “这不对,帕贝尔,你的做法只能带来更多仇恨和暴力,”特雷希娅尝试靠近帕贝尔,但一道无形的墙壁横亘在她和地上之神中间,不论她怎样用力,都无法打破这阻碍:“让我进去,帕贝尔!我们一定可以找到更合适的办法!你的做法只会把芬西变成一片焦土,秩序会崩溃,这里会变成第二个吉勒斯堡,这又有什么意义?” “正义会战胜邪恶,血债将得血偿,这就是意义。” “但不能是以战争的方式!我和你站在同一阵线,帕贝尔,相信我,我会和你一起审判他们,不会有那么多人流血,不会有那么多人牺牲,帕贝尔,求你了,让我进去。” 帕贝尔低下头,不再理会特雷希娅,他蘸了蘸墨水,盯着它的笔尖发了一会呆之后,才继续在书上写画,但那姿态不像是在做笔记,而像用刀子雕刻仇人的血肉。 特雷希娅的胸膛剧烈起伏,她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早在一个月前,事情还一切正常,到昨天为止,虽然她被禁足,但也不算什么,可芬西的情况怎么会突然急转直下,变成今天的样子? 格兰特侯爵不是无名之辈,他是贵族中的贵族,或许他曾经也有敌人,或许不是每个人都对他的死感到惋惜,但只有一点可以确定,贵族们绝不会将这件事轻轻揭过,一位声名显赫的贵族怎能这样无辜地死去?来自帕贝尔的压力会让他们联合起来,一场战争近在咫尺。 最终不论谁取得胜利,芬西都会化作焦土,但她有机会阻止这场战争,她可以阻止这场战争,只要能说服帕贝尔,只要帕贝尔愿意配合: “我需要你的帮助,帕贝尔,求你了,为什么不多给我一点信任?我不是逼迫你让步,只是他们数量实在太多,我没法同时说服那么多人,但你可以,我们可以继续合作,就像之前一样,只需要半年或者一年,贵族们的联盟就会瓦解,我了解他们....” 帕贝尔的手臂停止了活动,特雷希娅双眼一亮,她立即补充:“他们会争夺格兰特家族的遗产,他们会在内斗中削弱自己,只要他们之中有人流血,那么他们就再也无法像现在一样亲密,到那时候....” 帕贝尔又重新开始书写,特雷希娅有些绝望,她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帕贝尔几乎都要被她说服了,但下一刻,他又拒绝了这个提议。 怎么会这样?她已经抛出了自己的最后一枚筹码,但即使这样都没法打动帕贝尔,她已经无计可施,在漫长又煎熬的对峙后,女孩决定孤注一掷: “听我说,帕贝尔,如果你真的站在正义一方,为什么你不审判自己?” 帕贝尔的动作骤然停滞,羽毛笔的笔尖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嚎。 “想想你做过的事,想想你的帮派,你也没有那么——” “闭嘴!” 帕贝尔猛地抬头,这一次,他的眼中满是悲伤和愤恨:“想想我的帮派?哪怕在生活最艰难的时候,我也诚实守信,努力工作,我本可以用我的劳动换取报酬,假如你能兑现你的承诺,我本不必走上那条路,是你把我们推进了火坑!卡斯提尔家族的腐败统治造就了这些悲剧,而不是我!” “悲剧不是为恶行辩解的借口!你甚至没有尝试向我求助,你甚至不愿意寻找其他办法,就毅然选择了作恶,难道这不是你的错?” “你真是天真得荒谬,你真是可笑,特雷希娅·简森·卡斯提尔,你真愚蠢,我也是,竟然还差点被你说服,” 帕贝尔悲哀地摇了摇头:“你和他们一样,你们是贵族,而我是什么?我是下城区的贫民,我是埋在泥里的尘埃,假如我不是地上之神,像你这样的人又怎么会低下头看我一眼?而我竟然还要向你求助,求助什么?难道我的生活太过漫长,希望有人替我提前终结?” “我——” “闭嘴!你这白痴!看看外面的景象,看看你们的城市!有多少小偷,妓女和乞丐在街道上游荡?即使是穷人也有良知,如果能通过双手挣来面包,谁愿意做这种事情?人人都和你一样愚蠢,人人都和你一样高贵?看看你们的城市,看!这就是你们的统治,这就是你的正义?” 特雷希娅愣住了,帕贝尔没有给她留下还击的机会,但正因如此,她才没有被自己的愤怒冲昏头脑,这让她有机会来倾听帕贝尔的话语并思考,平心而论,他说得对吗? “假如连一个健康的人都不能通过合法劳动来养活自己,那么你这可笑的秩序又有什么意义?没有错,在我的带领下,在我的意志下,数之不尽的人会流血,但他们的牺牲会洗刷所有腐朽,只要十年,或者五年,人们就会忘记今天的伤痛,他们会得到更加美好,更加公平的生活,所有牺牲都会值得,死者会成为英雄,生还者永远不会忘记他们的奉献!” “我们在面对恶魔的威胁,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关系到全体人类,但你们在做什么?你们只是关上大门,在自己的宅邸里享乐,还要去抓捕英雄们的家眷,把他们当成家畜一样圈养,出售,我受够了!我再也无法忍耐你们的无能和短视,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人类崛起的机会只有一次,既然你们已经证明了自己的懦弱,既然你们无法履行自己的职责,那就由我来承担这个重任!” 帕贝尔沉重地喘息着,他痛苦地捂住额头,倒在自己的高背椅上,他的视野一片模糊,不得不闭上眼睛休憩,在墙壁的另一头,特雷希娅似乎想到了什么,她内心的斗争全都写在脸上,帕贝尔的话并不全对,但只有一点无可辩驳,那就是她要对助学金的腐败承担所有责任。 她想起了在吉勒斯堡的最后一天,她的疑惑脱口而出:“你究竟在黄昏里看见了什么,帕贝尔?” “天哪,真是个好问题,连这也值得问吗?为什么不问问我怎样呼吸?”帕贝尔虚弱地呻吟:“真是浪费我的时间,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他已经连续两天没有入眠,他的精神已经抵达极限,但剧烈的头疼让他无法安寝,不过很快,他的生理机能也要达到极限,到那时,他就可以休息了。 看着虚弱不堪,痛苦煎熬的帕贝尔,特雷希娅叹了口气,最终神色黯淡地离开了他的书房。 这场战争真的无法阻止,难道克洛希安人必须互相征伐,在恶魔抵达之前先削弱自己?血液会浸透芬西的每一寸地面,哀伤的阴云会笼罩这座城市,家庭破碎,亲友身亡,或许直到一百年后,这也还是一次惨痛的教训。 但帕贝尔的话呢?特雷希娅不知道,小偷,乞丐和妓女....这些单词离她太过遥远,她连上城区都没走遍,一生当中的绝大多数时间都用来学习,又怎么会知道这些? 糟透了,不仅她的目标没有达成,而且现在她无家可归,难道真要灰溜溜地滚回王宫,不,她宁愿回学院的宿舍里凑合几天,那里同时远离王宫和下城区,正适合恢复心情,或许她还能想到其他办法。 走出高塔的时候,特雷希娅看见了一位打扮朴素的短发女孩,那是她仅有的朋友,一看到她,特雷希娅忍不住笑了起来。 即使长着几乎一样的脸,但她和帕贝尔几乎是两个极端,她温柔又知性,冷静而耐心,帕贝尔则像是野心,虚荣和自负的代名词.....想到这里,特雷希娅的表情变得有些僵硬,艾琳朝她行了一礼,随后满怀歉意地看着她: “我听说一名银色长发的女士造访,所以就第一时间赶来这里等待,殿下....您和帕贝尔聊过了吗?不论他说什么,那都只是气话,他是个善良的人,只是一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或许你们之间的谈话不太愉快,我代表他向您道歉。” 他看起来可没有被冲昏头脑....气氛一时有些沉寂,直到特雷希娅突然问:“你们到底经历了什么?” “....一场噩梦,殿下。” 艾琳显然不想在这话题上多聊,她垂下脸,连着那根发带也不再舞动,看着她的表情,特雷希娅叹了口气。 显然,即使在嘴上道歉,但她支持帕贝尔的做法,特雷希娅没有再聊起这个话题,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帕贝尔也算是个好人,他当然强硬地抢回了爱德华的遗产,但那本就是他应得的,而且在那之后,他转眼就把那笔巨大的财富投入吉勒斯堡,不计代价,不计回报。 究竟是什么让这对姐弟这样坚定?她早就该从王宫里跑出来,这样她就能知道发生了什么,而不必像现在一样无能为力。 两人之间再次陷入沉默,在以前,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现在却让特雷希娅有些恐惧,仿佛她正和自己仅有的朋友渐行渐远,最后,她找到了一个绝佳的借口: “有一件事,艾琳....也许有些危险,但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去,” 这是绝好的机会,不仅能挽回两人间的友谊,还能亲眼看看帕贝尔嘴里的受害者,那些小偷,乞丐和妓女,难道他们不是自甘堕落,不是好吃懒做的人?这怎么可能呢,芬西有那么庞大的港口,有那么多酒馆,还有数不胜数的商店,是克洛希安最繁华的城市之一,假如这样都不足以让人们诚实地生活,哪还有哪里可以? “我想去下城区逛逛,带我看看你们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好不好?” 第5章 【背叛之路·2057年8月】 “早上好,黄蜂,有什么事要向我报告?” “(厌恶地)....我发现了一个特殊的土着,名叫帕贝尔·格兰森,他把我和其他女孩救了出来,不仅如此,他好像被称之为神。” “(惊叹地)一位神明?真的?” “我不知道,但我曾亲眼看见他挥一挥手就把木头垒成高墙,而且每个人都对他尊敬有加,他是这里的首领,除此之外我就没有更多....也许,在解救我们的时候,他一个人就击溃了奴隶主的整支军队。” “(激动地)了不起....真了不起,我要立大功....还有其他信息吗,士兵?你说得越多,我们的行动就越顺利,你的奖励也就越多,相信我,你不会后悔的。” “....没有了。” “好,我会调用你的芯片权限,把你的所有记录复制一遍,另外,你要去下载最新的土着语言翻译模块,为我们继续监视那个格兰森先生,恐怕你这次要晋升了,美好的未来在等着你,士兵。” “....” -------------------------------------------------------------------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特雷希娅想去下城区逛逛,但既然她提出了要求,那么艾琳总是很乐意帮忙,何况只是这种小事,找亨利太太借了一条斗篷后,两人开始了这次小小的冒险。 如果要说起下城区,就不得不说起码头,传说中,芬西本来没有上下城区的分别,只有国王居住的内城和平民居住的外城,但后来,第五任国王“建设者”卡雷尔力排众议,在保守贵族的阻拦下成功在郊外的开拓者河建起了码头,事实证明,这一决定无比正确,直至今日,它仍在源源不断地为这座城市注入金钱和活力。 无数商人和货物沿着河道进入芬西,这里成为了克洛希安狭长国土的交易中枢,渐渐地,有些退休的水手决定留在芬西,他们在码头的附近建起了自己的房子,又有商人嗅到商机,于是开始在这里建设店铺,最终,这里成为了如今的下城区,在七十年前经过一次整顿,按照离上城区的距离排序,以数字作为编号命名,码头就在第十,第十一和第十二大道中间,距离第十九和二十大道不算太远。 过早到来的寒潮或许对生活稳定的上城区人没什么影响,但下城区却并非如此,才刚靠近第十三大道,耳边就传来连绵不绝的争吵声,靠近第十二大道以后,两人听清了那些人的叫骂: “....还冻在河上,吃大便的畜生!卡斯提尔家族在做什么!我们缴的税....” 特雷希娅握紧了拳头,她正想去和那男人理论,但下一刻,一声凄厉的尖叫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有人落水了!” 咬咬牙,特雷希娅改变了前进的方向,但她刚踏出一步,艾琳就抓住了她的手,看着那双充满不解的青色眼睛,艾琳摇了摇头。 “那是胖子罗伊!”一个欢快的声音响起,他显然是喝醉了,连语法都出了错:“他的船员饿——嗝,饿死啦!这杯敬罗伊!嗝!哈!美酒....嗯!美酒!” 一条人命转瞬即逝,特雷希娅颤抖着,不可置信地看着艾琳,小声质问:“为什么?” 艾琳低下了头:“如果你想知道下城区的样子,那么只看就好了,殿下。” “敬罗伊!敬自由!敬美好的死后世界!” 没有悲伤,没有恐惧,第十二大道的人们齐声欢呼:“还有吃大便的法师老爷!哈哈哈哈!” 名义上,城卫军会同时管理上城区和下城区,但实际上,城卫军几乎完全由贵族子嗣组成,没有老爷愿意踏入这个对他们来说与屎坑无异的地方,因此他们对于下城区的管理往往仅限于征收税金,正因如此,才给了帮派们蓬勃发展,横征暴敛的机会,而显然,帮派也不会在乎人们是否对贵族出言侮辱,他们只要拿到足够的和平税就好。 用力抓着特雷希娅的手,以免她因为冲动而失控,艾琳带着她一路穿过第十二大道,路边的景象触目惊心。 一名干瘦的女孩站在街旁,毫不羞耻地对街上的行人扭动腰肢,放荡地高声宣传:“看看我!看看这纤细的腰肢,一只手就能握住!看看这温柔的双手,每个男人都梦寐以求!看看这顺从又美丽的女孩,只要三枚铜布朗就能拥有!看看这悲惨的世界,为什么不来和我作乐?只要三枚铜布朗!我一定会物超所值!” 特雷希娅的脚步一僵,但那女孩并不是唯一一个,放眼望去,整条街道上都是这样的女孩,有人成功找到了顾客,但更多人只是在艰难地卖弄风骚,为了吸引生意,有些人甚至只穿着简单的内衣,路过的男人一个又一个,在她们身上上下其手的也为数不少,但真正愿意购买服务的却寥寥无几,她们远不如那些男人强壮,所以即便不满,也只能谄媚地陪着笑,甚至还有些女孩因为收不到嫖资,只能癫狂地尖叫几声,然后又要继续笑着揽客。 特雷希娅愣住了,她看着眼前的景象,心底却只觉得荒谬。 怎么会这样?这里是芬西,克洛希安的明珠,卡斯提尔家族的骄傲?怎么会?不论是父亲还是贵族们都不止一次地称赞“建设者”卡雷尔,称赞码头和革新派的荣光,是码头撑起了芬西的繁荣,贵族的体面,也让平民能够维持生活,但——难道这就是维持生活? 不,不是这样的,不该是,特雷希娅大口地喘息着,她的心底充满恐惧,这一定是因为寒潮,假如没有寒潮,那么码头绝不会是这样——没有错,它绝不会是这样....它不该是这样。 和特雷希娅相比,艾琳要更加警惕,不论帕贝尔还是艾伦都不止一次强调过码头的危险性,因此她几乎没有来过这里,即便如此,她也知道这是整个下城区最危险的地方,水手们大多来自异乡,也不会在这里定居,所以他们根本没有道德可言,也几乎不遵从法律,他们害怕的只有船长,还有死亡。 她拖着特雷希娅走到街道一旁,背靠着建筑,每一个走近的路人都让她万分警惕,事实证明,这种担忧是正确的,一名行踪怪异的水手吸引了她的注意,那人几乎贴着民居前进,果不其然,靠近两人的时候,他露出了猥琐的笑容,同时开始伸手: “嘿——呃!” 一个凡人的速度又怎么比得上法师?艾琳早有准备,在他来得及做出任何事之前就将他打倒,他的鼻子凹了下去,逐渐有些许血液渗出,女孩急促地喘着气,手臂不住地打颤,她也很害怕,如果帕贝尔....不,她才是姐姐,不能总是想着依靠帕贝尔。 这场小小的动乱没有引发什么后果,也许是下城区人们早已习惯了这种事,却唤醒了特雷希娅,她表情厌恶地看着那具尸体,牙关越咬越紧,最终满脸愤恨地踢了一脚那人的头,彻底夺走了他再次睁眼的可能: “抱歉....走吧。” 第十大道上密集地散步着几间酒馆,即使在平时,这里也常常座无虚席,而在灾难降临后,这条街道更是人满为患,混乱,暴力和放纵是这里的主色,人们尽情享受着片刻欢愉,真正的美酒早就售空,连劣酒也必须掺水,微不足道的酒精早就不足以麻痹神经,但人们依旧愿意沉醉在这些怪味清水当中,就好像杯子里的东西和过去一般无二。 在三条街道当中,这是最热闹的一条,激动的欢呼和怪叫不绝于耳,歇斯底里的笑声则是伴奏,上一场骚乱还没结束,下一场殴斗就已经开始,即使在最恐怖的噩梦中,特雷希娅也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 “噢!哦——” “打死他!打他的鼻子!” “踢他的屁股!” “开盘了!开盘!鲍比赢赔一点三,福特赢——哎!新赌局!福特死了一赔一点一!福特活着一赔五!” 特雷希娅颤抖着,不敢相信自己自己听到的东西,这是什么?他们在拿一条人命作乐? “噢噢!”酒馆里的气氛已至高潮,酒客们兴奋至极,越来越多的路人凑近,他们一边饮酒,一边狂笑,仿佛他们围观的不过是一场精彩无比的马戏表演: “咬他的蛋!大狗!把他的蛋咬下来!我会给你两个铜币!” “给他的屁股通通气!把那个桌腿塞进去!每根桌腿给一个铜布朗!” “哦!劳尔在上——再咬他一口!吃他的肉!再吃一口!哈哈哈哈!” 酒馆门前已经水泄不通,又一场新的骚乱开始酝酿,为了抢到最好的欣赏位置,连酒馆外的人们也开始发生冲突,只在短短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一场规模浩大的殴斗席卷了整条街道,即使不是每个人都知道乱战发生的原因,但每个人都愿意参与这场血腥的狂欢,连路人也被卷进这场突如其来的混乱当中,艾琳和特雷希娅也不例外。 打倒两个水手后,她们才成功退回了第十一大道,没有时间交谈,两人加快脚步,沿着小路穿进旁边的第七大道,但在通道的尽头,特雷希娅看见了一个干枯瘦弱,衣不蔽体的孩子,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极不自然的青紫,脸上没有痛苦,只有空洞,那对眼珠是他身上最像人类的器官,此刻也已经浑浊不堪,只看了一眼,特雷希娅就忍不住扭过头。 她的干呕声引起了艾琳的注意,发现旁边的尸体后,艾琳沉默着加快了脚步,把特雷希娅拖出了小道。 和邻近码头的三条街相比,第七大道要寂寥得多,难以想象,仅仅只是一街之隔,第十大道已经因动乱而热火朝天,这里却只有人们的怒吼和惨叫在回荡,街上几乎看不到什么行人,屋子里也看不到火光,一阵寒风吹过,留下一连串嘶哑的喷嚏声,于是不谙世事的外来者这才知道,原来这里确实有人居住。 “你和帕贝尔....” 特雷希娅的话戛然而止,她博览群书,却找不到哪怕一个合适的单词来提问,又或者说,还有什么问的必要呢?哪怕光是想到这种可能,她就已经痛苦到难以呼吸,更何况,她亲眼见过艾琳和帕贝尔的小屋,那昏暗狭小的牢笼丝毫不比这里舒适。 “我们过得....应该稍微好一点,”看着这一列破败的房子,艾琳的眼中有些怀念,不自觉地,她的脸上露出了微笑,但不是因为这里艰苦又恶劣的环境,而是过去那些和帕贝尔共同度过的,共同努力的时光: “走吧,殿下,我们去我和帕贝尔先前——” 她和帕贝尔最初的小屋已经烧成了灰烬,这个事实让艾琳有些恍惚,但她很快就改口:“先前生活的地方看看。” 走进第六大道后,眼前的景象终于有些贴近特雷希娅的常识,这里的街道铺上了石子,虽然遍地落叶,却没什么垃圾,这里没有妓女和暴徒,两旁的房子虽然破败,却仔细地在每个缺口都打上补丁,她也终于看到了正常的行人,他们穿的冬衣虽然不太合身,但至少没有那种暴戾的,野蛮的气质,在经过码头街的洗礼后,她竟然开始觉得这些人也称得上是体面。 在街道的中央,一座砖块铸成的豪宅巍然耸立,它不仅有两层楼高,还有围墙和一个小小的花园,即使在上城区,能拥有这样一栋房子也真能称得上体面,特雷希娅知道这个地方,这是亨利一家的住宅,他们在下城区经营杂货生意,虽然只够赚取微薄的利润,但这仍然让他们成为了下城区最富有的人。 亨利一家的住宅旁边就是他们的总店,这是整个下城区规模最大,货物最齐,价格也最实惠的商店,它足足有五间普通民居那么大,两个开口分别朝向第六和第七大道,由于亨利太太正在为帕贝尔鞍前马后,所以现在只有一个普通的伙计在这里看店,艾琳就可以大胆地带着特雷希娅靠近入口: “看这里,殿下,” 艾琳指着角落里那个空无一物的面包架,她没有想到,即使她已经接近三年没有在这里继续工作,但亨利一家仍然没有把它拆掉: “看,那是我和帕贝尔的面包架,在我入学之前,我们就是在这里出售面包维生。” 她的语气雀跃,但不论怎么想,特雷希娅也找不到任何一个值得怀念这种生活的理由,她抿了抿嘴,小声询问:“能和我说说吗。” “嗯。” 这是个漫长的故事,如果要把它说清楚,就非得从一开始说起不可: “那是一个秋天,发生了一些....不太美好的事情,按照士兵们的说法,我和帕贝尔本来要被放逐到北方边境,但奇怪的是,押送我们的囚车停在了下城区,然后,他们就把我们赶了下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亨利先生已经等在那里,他给了我两个金布朗,还有一栋小房子,说这是我们父亲的遗产。” 这是爱德华·格兰瑟姆的故事,但他曾是整个克洛希安最富有的人,死后怎么会只留下这么微不足道的一点点财富?或者说,这恐怕不是他的遗产,他根本没有料到自己会遭受背叛,他在最后一刻也没有抵抗。 “起初,我和帕贝尔每天都躲在那个屋子里,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也想过死了会不会更好,但帕贝尔很聪明,虽然那时他还不会说话,但他会和我交流,偶尔还会逗我笑,但我们的存款越来越少,这样下去可不行,于是,我买了糖,面粉,鸡蛋和牛奶,这花光了我们最后的积蓄,好在亨利太太对我们很好,不仅愿意借用烤炉,还愿意免费在店里给我们一小片区域。” “因为花光了最后一点积蓄,所以我很怕这些面包卖不出去,于是就给它们定了非常实惠的价格,两个牛角面包一个铜布朗,奶油面包两个铜布朗,蛋糕一个半铜布朗,还有吐司面包,一磅八个铜布朗——但是它的成本实在太高,我总是不敢做,幸运的是,人们很喜欢我的面包,除了吐司以外,其他所有种类都能很快卖完,糖和牛奶很贵,但是用量不大,一斤面粉只需要八个铜布朗,所以如果每天都能把全部面包卖掉,我们就可以赚到三个铜布朗,这些钱已经足够我们吃饱。” 事实上,也是在那个时候,她学会了怎样咽下又干又硬,还带着酸味和苦味的黑面包,也学会了自己扛着水桶去第三大道的水井挑水,但这种事却没有说出来的必要,因为这样或许能让特雷希娅好受一些。 “既然这样,为什么你不升高价格?”即使是特雷希娅,也在一次尝试之后就被艾琳的手艺折服,不论什么菜肴她都能轻松驾驭,而且味道绝无仅有,她的面包更是如此,她不敢相信,这样美味的食物居然只卖一个铜币:“你的面包那么好吃,即使价格翻倍也一定有人愿意买,这样你也能过上更好的生活,为什么?” “一斤糖要两个银布朗,陛下,两个鸡蛋要一个铜布朗,一斤盐要一个银布朗,一瓶牛奶要两个铜布朗,我们没有积蓄,如果哪天我们的面包卖不出去,那么我们就要死了,因为一但有面包卖不出去,我们就再也凑不齐继续制作面包的成本。” 特雷希娅颤抖着,她无法想象,艾琳是怎么笑着说出这些话的,她疯了吗?还是她已经对这些习以为常,甚至感到....满足? “何况,这也不是没有好处,”在兜帽的遮掩下,艾琳狡黠地一笑:“我们的面包卖得很便宜,所以总会有顾客同情我们,这样一来,我们偶尔能收到一点蔬菜,甚至是一小块肉,人们也愿意维护我们,否则两个弱小的孩子又要怎么在这里活下去呢?” “后来,帕贝尔逐渐长大,我们的生活也好了很多,他很聪明,也很懂事,他是众神给我的礼物,哪怕没有教师,他也学会了怎么读写,他会算数,而且对此十分擅长,很快,他就开始为亨利一家和码头上的船长们工作,虽然和我一样只收取微薄的报酬,但正因如此,所有人都不介意花这点小钱来排除隐患,当他逐渐被人们熟知以后就更是这样。” 特雷希娅的表情越发平静,她由衷为艾琳的转折感到欣喜,一切都在慢慢变好,这才是这个世界本该有的样子,但她却没有注意到,艾琳的神色正变得越发黯淡: “加上他的收入以后,我们的生活逐渐走入正轨,甚至还能攒下一点钱来,我永远忘不了我们钱袋里装满一百个铜布朗的那天,那种快乐和满足,那就是希望和幸福的感觉。” 第6章 【过去的回声·1997年2月】 “好久不见,我的兄弟....(哽咽)很高兴看到你重回战场。” “....” “我只能尽力取出你体内的弹片,抱歉。” “(沙哑的)没事的,保尔。” “....另外,你的脸受损太过严重,所以我干脆找人重塑了你的外貌....看。” “(惊讶地)这是....” “我打算去美国,但是这里也需要保尔·列宁诺维奇·莫洛托夫,所以我需要你拿走我的脸,而我会换上另一张。” “....” “我们在这里流的血没有任何意义,不能伤到那些资本家一分一毫,我必须踏入真正的战场,我要直击他们的本体,而不是继续和他们的狗纠缠,我的计划都写在这封信里,等你看完就把它烧毁,你是我最信任的人,只有你能帮我,荣恩,你必须帮我。” ---------------------------------------------------------------------- 当远方的天际出现第一缕明光时,雷欧·诺艾尔乘坐着他的马车离开宅邸,今天是特殊的一天,因为就在二十个小时之前,郊区发生了一起骇人听闻,前所未有的血案,芬西屈指可数的大贵族亚尔格隆竟然惨遭虐杀,连带他的仆人和守卫也无一幸免,这恐怖的事件震惊了所有贵族,因此在另一名大贵族,阿尔瓦·玛乔里伯爵的召唤下,一场会议即将在今天开幕,所有贵族都将参与,势要让犯人伏诛。 但雷欧·诺艾尔却不看好贵族们的联合,首先,他们的敌人是地上之神,即使以最保守的信息来看,他也是克洛希安最强大的法师,更何况还有那么多令人生畏的传说,即使他的实力只有传说中的一半,那也足以让他横扫克洛希安。 其次,贵族们之间的争斗比这更加血腥,地上之神的父亲就是很好的例子,在体面优雅的背后是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疤,数不清的血债和仇恨,这样的联盟又有什么威力,能够让他们对付这样强大的敌人? 为了尽可能多地拉拢盟友,阿尔瓦·玛乔里邀请了芬西里的几乎每一个贵族,超过一百架马车同时驶入街道,为了争强好胜,又或是打压异己,他们的冲突已经开始显现,让街道变得一团乱。 而更糟糕的是,按照传统,为了表示身份的差距,高位者往往不会最先出行,而当伯爵和侯爵们那些六匹骏马才能拉动的豪华座驾走上街道时,所有低位贵族都必须让道,这进一步加剧了街道秩序的恶化,作为阶级最低,而且家族历史最短的男爵,雷欧·诺艾尔只能无奈地把马车停在芳汀大道,哪怕他一早就离开了家门,但直到几乎所有贵族都进入会场以后,他才有继续前进的资格。 等他抵达会场的时候,阿尔瓦·玛乔里伯爵的演讲早已如期开始,和他预料的一样,叱咤芬西的大人物又怎么会在意他这样的小小男爵呢?即使他受到邀请,即使他参与了联盟,他也不会有机会成为主力和领导,这不是因为他没有才华,没有资产,而是因为他的出身,这就是传统,维序社会的基石。 “....我们的地位来自劳尔,来自这位古老神明的亲自册封!我们是人民和国家的守护者,建设者,我们的权力来源于责任,我们生来神圣而高贵!但今天,一位可鄙的暴徒用下作手段残害了一个高尚的灵魂!这不只是格兰特家族的悲哀,也是对我们全体贵族的挑衅!” 阿尔瓦·玛乔里振臂高呼,作为贵族中的贵族,他的确生而高贵,所以即使再怎么觉得这些话可笑,雷欧·诺艾尔也不得不露出兴奋的表情,用力地为这人群中央的男人鼓掌。 “按照传统,我将挑选我最优秀的子嗣,过继到格兰特家族名下,延续这一古老姓氏的荣光!我还会分出我的一半财产,用以协助重建格兰特家族!你们或许知道,在此之前,我和亚尔格隆的关系并不融洽,但现在,在这野蛮又残暴的悲剧面前,我愿意放下我和亚尔格隆的间隙!因为我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远甚于我们之间的个人私仇!” “假如亚尔格隆可以死于这样一次粗暴的刺杀,那么我也会遭受同样的命运,假如连大贵族的安全都无法保障,在座诸位又怎不会朝不保夕?这件事关乎我们所有人,我们必须联合起来!我们必须严惩罪人!让那下城区的乞丐知道何为圣人的子嗣!让每一个再敢僭越的人胆寒!” 比起在座的贵族们,反倒是帕贝尔·格兰瑟姆更称得上是圣人,传说他不计代价地收购食物,只为救济狄伦前线的平民,虽然因为流言本身的易变性,没人知道他究竟是怎么做到这一点——有人说他作为天才法师,每天都能做出十架能够隐形的魔法马车,有人说他是地上之神,因此只要挥一挥手,就能用神力把食物送到狄伦。 不论如何,每天都有无数食物消失在格兰瑟姆宅邸,两个人绝不可能吃下那么多,而那间宅邸在一个月之前还属于格兰特,因此也排除了新建地窖的可能,这传说必然是真实的,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光从这一点来说,帕贝尔·格兰瑟姆恐怕比在座所有人都要高尚。 “不必害怕他的虚名!那些好吃懒做,贪婪无度的人们虚构了一个他们眼中的完美形象,那怎么是地上之神?简直是乞丐之神!只要我们联合一致,他就不比我们更加强大,看看他那可笑的堡垒吧!假如他真是神明,怎么还要用脆弱的木头来保护自己的巢穴?难道一位神明不能变出石头和钢铁!他在说谎,他只是在利用那些无知的愚民,但我们不会被这样低劣的谎言欺骗!” “看看先前的暴雨和地震,还有这突如其来的寒潮,这正是梅瑞狄斯的怒火!如果我们再不能拔除这个毒瘤,还会有更多灾难降临芬西!尊贵的爱德蒙王离开了芬西,但我!玛乔里家族的阿尔瓦!愿意带领你们清除这块坏疽!以阿尔瓦·玛乔里之名,我向我所效忠的国王和光荣的先祖起誓,我将不吝耗尽我的全部财产,投入这场神圣的战争当中!而我希望你们也是一样,先生们,朋友们,正是我们的过度仁慈才让那些乞丐胆敢越界!现在!是时候让他们感受圣人的愤怒了!” 伴随着阿尔瓦·玛乔里的最后一个单词落下,全场掌声雷动,克洛希安的摄政王,凯尔王子没有参加这场会议,但如果他在这里,是不是也要被迫给这男人鼓掌?想到这里,雷欧的笑容变得更加真诚了一些。 阿尔瓦说了很多,但在他激情洋溢的演讲里却只字没有提到利益,亚尔格隆是唯一能和阿尔瓦抗衡的魔法物品贩卖商,现在既然他已死去,那么他留下的店铺和商队该怎么分配?谁都知道帕贝尔·格兰瑟姆已经抢回了爱德华·格兰瑟姆的财产,那么哪怕贵族们真能将他击败,那笔庞大的财富又该由谁保管? 即使每人都派出数量相同的士兵,但在战斗里牺牲的数量必然是不同的,更何况贵族们之间的守卫数量本就不等,按照古老的传统,男爵只能招募不超过二十名守卫,但伯爵和侯爵却可以招募三百人,更何况,阿尔瓦·玛乔里的权力几乎和爱德蒙王持平,他绝不会满足于三百这个数字。 即使是战争开始之前,地位低下的小贵族们也没有能力和阿尔瓦·玛乔里抗衡,那么一但战争开始,他们还有机会反对吗?但即便如此,又有多少人可以拒绝阿尔瓦·玛乔里的命令?即使已经看穿了这个骗局,即使想要逃出生天,但只要阿尔瓦·玛乔里一声令下,他们最终还是要带领自己的卫队投入这个火坑之中,因为只有这样才有一线生机。 除非....看着舞台中央意气风发的阿尔瓦·玛乔里,雷欧的眼神逐渐变得阴暗。 除非,他去走上另一条路。 帕贝尔·格兰瑟姆的日记 9 952年9月4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亨利太太的统计仍未完成,他们的效率实在低下,我不知道这是因为他们的水平不够,还是女孩们不愿意配合,她们信任我,却不代表她们也信任其他男人,可惜,我没有时间来亲自完成这件事。 我不能总是沉浸在过去的阴影里,我必须给自己找点事做,所以我决定进行一次实验——既然魔力能够转化为闪电,那么闪电是否能够逆向转化为魔力?当然,魔力转化为闪电的过程需要魔海的参与,但只从物质层面来说,这种单向转化是已经证明确实存在的。 我准备了一些耗尽的宝石,但还没想好应该怎么做——怎么制造闪电,怎么把闪电导入宝石,怎么让闪电发生转化,也就是说,我实际上毫无头绪,但我想尝试总是好的,所以我决定从最笨的方法开始。 在必要时刻,我也可以打开通往魔海的裂隙,虽然这有点——其实是相当危险,【知识神诡计】的后遗症还在持续,它仍在消耗我的精神,但我想这不是坏事,因为在它的作用下,我逐渐学会了怎样更加精细地感受和操作魔力,我也学会了怎样连接魔海,不论如何,如果有必要,那么我就会去做。 我计划把我的堡垒建设成一座学院,而且现在正是收购书本,纸张,墨水和炭笔的好时候,虽然这有趁人之危的嫌疑,但我会以其他的方式作为回报,在统计完成后,我会让亨利太太的伙计们帮我宣传,我将在这个周日,在第十九大道的高塔顶端使用“阳光治愈”,任何人都能沐浴它的光辉,治疗伤痛和疾病,即便这不是我的力量,我也还是愿意和我的同胞们分享。 也许多米尼兹也会舔着脸来接受治愈,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再好不过,这样一来,我就能再嘲笑并折磨他一次,他的身体会变得更加健康,而我也不会再手下留情。 ——《远征录》,第一册第二十八章 --------------------------------------------------------------------- 952年9月5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比我想象中的要快一些,亨利太太把统计结果交给了我,我从格兰特庄园救出的女孩总计314人,其中愿意说明出身的只有132人,她们不只来自狄伦,也来自克洛希安除芬西外的其他地区。 能够筛选出这么多他们认为值得出售的货物,他们一定掳走了不少难民,残害的人更是数不胜数,我曾向莉弗女士许诺,假如她能在克洛希安把那枚宝石交还给我,我就会给她一份体面的工作,但现在我再也没有机会兑现我的诺言,这是我的耻辱,哪怕我不能把他们送回芬西,难道就不能在克洛希安的边境打开一道传送门? 血债必须血偿,阿德蒙以为自己离开芬西是正确的举动,但这样一来,艾琳和特雷希娅的冲突就不会无法挽回,而我也有机会完成我的清洗,我会带来新的法律,新的秩序,新的社会,我是这里唯一的一个,我是仅有一个,只有我能做到,我必须要做到。 ——《远征录》,第一册第二十九章 ---------------------------------------------------------------------- 952年9月7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为了建设我的学院,我要开始聘请导师,我已经想好了我的学院该怎样开设,这里面向所有人开放,不论成人还是儿童,不论衰老或年幼,永久免费,而且永远安全,正因如此,我的学制不能太长,也不需要太长,对于下城区目前的情况来说,我认为三年的灵活学制最为合适。 一年学习怎样生存,课程包括文字,木工,纺织,养殖和狩猎;一年学习了解世界,课程包括历史,地理,物理,化学和生物;一年学习了解自己,课程包括政治,经济,文学,音乐和绘画,于此同时,每个学年都有固定的军事技能课程,这样学生们才能保护自己,至少避免自己再陷入那种悲惨的命运。 当然,不是每一门科目都有合适的现成教材,例如物理,化学和生物,虽然我很了解,但在重新确认之前,我也不能鲁莽地将它当作真理宣之于口,身居高位,我的一举一动都惹人注目,一个小小的错误会引发可怕的后果,不过现在暂时只会有一年级的学生入学,足足一年时间让我来实验和编写教材,我想时间完全足够。 也正因如此,目前我必须立即聘请第一学年五门课程的导师,我已经拟好了名单,他们都是在专业技能,以及人品上值得信赖的老实人,最适合在我的学院中任教,他们分别是: 第四大道的查理,他可以任职木工导师,他已经很老很老了,但正因如此,他的经验才格外丰富,我们正需要这样的长者来把握全局,另外,在945年的1月,他特意免费为我们雕刻了一张书桌。 第六大道的贾克斯,也是我拟定的木工导师之一,在我和艾琳第一次被帮派骚扰的时候,是他保护了我们,虽然他不太聪明,但木工课程也不需要什么优美的辞藻或精妙的诡计,他诚实守信,绝不可能骚扰我的学生,只要我对他展现出尊重,他就会竭尽全力来对待我的任务。 第九大道的赫达,她的技巧或许不太精湛,但作品也称得上标准,足以教导我那些一窍不通的学生们,她没有亲人,女孩一个人在下城区居住实在太过危险,在950年,艾琳入学的前两天,她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这个消息,专程来赠送我们一套餐具,也许她另有企图,但我总是很乐意回报她的礼物。 第四大道的凯特,她可以任职裁缝,她是个单亲妈妈,为了她的孩子,她一定会全心全意地为我服务,女人也能和女孩们打好关系,而且在947年的冬天,她送过我们一件冬衣。 第五大道的玛丽,严格来说,她不是一个裁缝,而是个渔夫,但我一直认为她在裁缝上的天赋远甚于捕鱼,可惜她总是不愿意相信我,我想她不会拒绝这份待遇优渥的工作,这样一来,我就有机会证明我当初的说法,顺便回报她在943年送给艾琳的靴子。 第八大道的艾莉,在下城区里,她在裁缝方面的地位约等于亨利一家在杂货领域的地位,但她一直不太受欢迎,毕竟平心而论,她是那样尖酸刻薄,斤斤计较的女士,但如果能学到她的一半水平,哪怕忍受一点挖苦也算不上什么,何况我知道她不是坏人,在过去的十几年里,每当艾琳的面包滞销,她就会恰好出现,这怎么会是巧合呢?现在,轮到我的雇员们恰好找到她了,她值得我的尊重,如果我忘记这份恩情,我就不配为人。 第十五大道的波莉,她已经在养殖行业打拼了超过二十年,她一定清楚养殖中每一个最微小的环节,或许她的外表有些吓人,但我想她会很乐于把她的经验传授给那些可怜的女孩们,因为她就是这样善良的人,直到今年,她都还会在每次重大节庆的时候送给我们一块猪肉,按照价值计算,那至少值两个银布朗,而我的回馈将不止于此,我要让人们一看到她就知道,善良不是愚蠢,狡诈不等于智慧,在这个世界上,好人一定会有好报,过去那些可悲的嘲笑将落回那些小人自己的身上。 .... ——《远征录》,第一册第二十九章 第7章 【过去的回声·1999年4月】 “不和他们告别吗?” “....吓我一跳....你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 “....” “你怎么会知道我离开的时间和位置?这是什么魔法?能和我说说吗?我保证不告诉第三个人。” “....” “我一直以为你....嗯,没想到你居然会说话,你对他们有意见?要我说,他们确实不太友善,但也没有那么可怕,瞧,我和他们天天待在一起,我们都是一样的,或许你可以对我们多点信任。” “....” “(无奈地)如果你想要交流,你就得说点什么,女士,如果你不说,我就永远没办法知道你的需求。” “....米兰达。” “米兰达?” “....” “好吧,米兰达女士,也许我们现在是朋友了?我是孙承平,但在这个地方,我叫做凯里·阿德勒。” ---------------------------------- 亨利太太雇佣的帮工们没有接受过教育,粗鲁且笨拙,哪怕亨利太太反复叮嘱,以严格的眼光来看,他们还是说不上是很好地完成了任务。 但很明显,这些上一刻还是阶下囚的女孩们也不怎么在乎这种事,或者说,帕贝尔的举动让她们暂时放下了怀疑和恐惧。 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被当做奴隶卖掉,如果是为了这样,这位年轻的老爷就没有必要杀掉凶恶的士兵,又给她们温暖的房子,还有略显狭小但整洁的宿舍。 虽然她们之中的大多数人同样不识字,但也知道这不是奴隶可以享有的待遇。 从格兰特庄园里搜刮到的衣物足够保暖,房间里甚至还有书架和独立的浴室,小心翼翼地坐在床沿上,即使反馈回来的是坚硬的触感也让人开心。 因为这是干净的床,而不是肮脏冰冷的地板,床的大小格外夸张,几乎占据了半个房间,哪怕按照那位年轻老爷的要求,一张床上要睡三个人也绰绰有余。 不过.... 芙蕾雅偷偷抬起眼睑,胆怯地看了一眼变得陌生的黑发少女。 在庄园里的时候,就是她忽然站起来,带领慌乱的大家冷静下来,开始改造大厅,加固门窗,并且搜刮冬衣,为炉火熄灭提前准备,并外出搜集雪地里的武器和盔甲。 虽然最后也没人攻击这个脆弱到可笑的堡垒,但她目标明确,行动敏捷的利落姿态还是深深刻在了所有人的心底,也包括芙蕾雅在内。 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连话都不会说的丑女孩竟然是这样不平凡的人,出于村姑畏缩的心态,她开始拼命反思过去的举动,以寻找是否有可能存在的冒犯,并因自己的想象而越发感到恐惧。 好可怕。 黑发少女似乎发现了她的举动,芙蕾雅微微一颤,快速低下了头。 ---------------------------- 时间仅仅过去七天,却像是跨越了整个十月,寒潮越发凶猛,许多人都来不及做准备,冻死在街头上或者陋屋里,冰风刮倒了最后一匹秋麦,也击垮了芬西的船运系统,物价正在不可避免地攀升。 这意味着哪怕扛过了最艰难的几天,也很难保证贫民可以安度一整个冬季,活着看到第二年的春天。 为了取暖,贵族们提前召回了属于各自家族的魔法师,这又引发了糖,油以及木柴等货品的二次涨价,好在凯特从上城区的平民那里接到了一些浆洗的活计,这让她赚到了至关重要的一份酬劳。 不是每个人都和她一样有办法得到额外的收入,在冬天,冰冷的清水会摧毁一双原本还算柔软的手,上城区的平民们哪怕支付一点工钱,也不愿意受这个罪。 依靠纺织和教廷的救济仅可以维持饱腹,但是现在,她终于有足够的金钱可以买回自己编织的冬衣,她并没有认为这有什么不对,反而觉得这已经是十分幸运的经历。 对于那些行动较慢,没有积蓄,又家徒四壁的男人女人们来说,这是完全的绝境,只剩下出卖自己和被寒风冻死两个选择。 虽然国王严令禁止蓄奴,可贵族们每年需要的仆从也不在少数。 由于缺乏防护,寒风吹裂了凯特的脸,但她仍然面不改色,心情愉快地背着一个几乎是她两倍大的包裹,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自己的小屋。 包裹里除了上城区人的衣服,还有大量黑面包,在冬天,这种坚硬的食物几乎没有腐败的可能,因此她大量囤积,以期在接下来的几天中可以不必出门,也尽量避开这杀人的冷风。 凯特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进入第十一大道为止,她深知这里毗邻码头,因而无法避免地成为了下城区中混乱的区域,码头是这座城市的经济命脉,它的维持倚赖于船队和帮工,哪怕是国王,也不得不默许了这里的混乱和肮脏。 最令人恐惧的地方在于,一个穿着正装,精明高大的中年男人正坐在第十一大道的转角处,他的眼睛里放射出激动的光,同时又傲慢且神气地扫视着来往的路人。 他看起来不像好人,凯特刚想回头,却看到那个男人已经向她走了过来。 背着沉重的包袱,她显然没法逃脱这个男人的追踪,意外来得太过突然,让人手足无措,心生绝望。 这下完了。 “黄色中长发,中年女性,第四大道,您一定就是凯特太太,哎呀,陛下的画像真是惟妙惟肖,出神入化!” 出乎意料的是,这个男人并没有采取暴力或进行威胁,而是带着满脸神气的微笑向她介绍: “我是威廉·亨利,我听说您的孩子和我同名,这多巧合呀——言归正传,我来这里,是为了布施格兰瑟姆陛下的恩泽,您知道格兰瑟姆陛下吗?就是地上之神,帕贝尔·格兰瑟姆。” 帕贝尔·格兰瑟姆——她当然知道,这个人狂妄地称呼自己为神明,哪怕传说中他以一人之力维持了整支战线,这个称呼也未免还是过于僭越,至少凯特不愿意接受,她实际上比这里的大多数人更加虔诚。 即使是下城区的贫民,也还是拥有判断力的,不像那些制造谣言傻瓜想的一样愚蠢,更何况她比那些以讹传讹的人更了解所谓的地上之神,知道直至今年年初,他都还只是个下城区的穷小子,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成为地上之神?恐怕他也只是被人利用罢了,可悲。 毫无疑问,面前这人是个邪教徒,洗脑是他们敛财的惯用手段,也许幕后藏着的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法师,甚至普通人用几个戏法也能唬住傻子,这种手段她可见得太多,很快,幕后主使就会卷着财富逃走,留下一具地上之神的空壳和一群倾家荡产的白痴,她不想参与进这些破事,于是凯特打起三倍警惕,她没有回答,只是提了提包裹,紧紧盯着这个陌生男人,同时悄无声息地进行后退。 亨利先生当然发现了这点,但他也不在意,按照他的理解,伟大的地上之神怎会非要把他的仁慈赠与这傻瓜?或许他待会还得把这过程美化一下,好熄灭地上之神的怒火,以免一场流血的悲剧发生,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要完成地上之神的任务,这样至少能让他没有过错。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开始一脸严肃地大声重复:“按照格兰瑟姆陛下的命令,任何女人,孩子,还有老人,都可以前往第二十大道,接受格兰瑟姆陛下的庇护。” 他脸上的骄傲和矜持混杂在一起,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让人很不舒适,凯特太太紧紧皱着眉,也没有再关注他话里的内容。 “格兰瑟姆陛下会无偿为你们提供温暖,提供精细的食物,但与此同时,每个享受这些这些恩赐的人都必须接受格兰瑟姆陛下提供的无偿教育——” 这条件倒是相当优渥,可问题也在这里,世上怎么会有这种好事?每个下城区的人都知道,天花乱坠不可信啊。 “包括语言,纺织,木工,狩猎和养殖在内,共为期三年,而你,凯特,陛下特别恩准你为他服务,成为一名纺织导师,陛下允许你教导他的学生,一介平民却能有如此殊荣,还不朝他的高塔下跪,感谢陛下的慷慨和仁慈!” “呸!”凯特终于忍无可忍,她愤怒地朝着亨利先生啐了一口,不过被后者怪叫着躲开:“你这傻瓜!你是怎么穿上这身好皮的?你就要倾家荡产了,只希望你的陛下真的那么仁慈,能在最后给你留下一条底裤,白痴!快滚,别来烦我!” 疯了,疯了!一个平民,不,一个贫民!得到如此青睐,竟然不以为荣,还对他破口大骂?亨利先生刚想发怒,却陡然想起自己已经不是下城区的居民,现在,他是地上之神的左臂右膀,可不能和这些文盲一样粗鲁。 于是,他看着那女人逐渐远去的背影,斯文地说了一句:“你这猪头!” 第8章 【背叛之路·2057年10月】 “早上....噢,抱歉,晚上好,黄蜂,植入芯片还在正常工作吗?” “....是,我已经把数据上传了。” “很好,让我试试新版的翻译软件....‘我正在尝试’....操!上帝啊!” “....” “难道你一点也不好奇我看到了什么吗?噢,耶稣基督啊,你是个英雄,士兵,你立了大功!” “....” “这次至少会有二十万元的奖励,我向你保证,你可以自豪地宣布——你终于筹齐治疗你父亲所需的数额了。” “....谢谢。” “不用谢,士兵,这是我应该做的,这下你真要出人头地了。” ----------------------- 咕噜咕噜.... 永无止尽的饥饿把睡梦驱散,凯特被迫中止了休息,过度严寒损害着她的大脑,大约过了七八分钟,她的身体才勉强积攒到足够的能量,解封了冰冻的思维。 人不需要吃饱,只要不饿就能继续生存,皮包骨头的小男孩需要大量食物才能成长,但一个身高160厘米的成年人,尤其是女人,却可以在口粮上节省一些开销。 缺乏能量会降低身体维持体温的水平,但凯特并不了解这些,她只希望尽可能可以多攒下些钱币,好在需要时买一些柴火,或者在入春以后买些肉和新衣,昨晚凛冽的寒风让她催生出这个想法,然后就再也无法遗忘。 这座破败的小屋里还有个壁炉,那是屋子的男主人在离世之前修建的,可惜他在一次回家的时候被帮派的打手袭击,然后再也没能站起来。 用锯条在黑面包上锯下来手心大的一个薄片,从水桶里捞一杯水,这点食物已经足够她进行半天工作。 但比较奇怪的是,隔壁屋子也传出了活动的声音。 她记得很清楚,那里住的是老木匠查理,她只需要一点点食物就可以维持生命,这瘦小佝偻的老头需要的更少,而且他还是木匠,这让他的收入在下城区也算殷实。 即便如此,他的收入也只是堪堪足够维持生活,他的女儿和女婿都被恶棍连着房子一并点燃,只留下一个年幼的女孩以及他痴呆的妻子,在没有工作的时候,查理就总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有好几次都吓哭了她的孙女。 对于一个长期伪装尸体的人来说,在温度较低的清晨活动是既不明智,也很反常的,好奇和担忧驱使着凯特打开木门。 迎面的微风让她颤抖不已,她连忙窜出了门口,紧紧拉住门把,防止小约翰被冷风吹到。 “查....查理——” 老人的精神不错,还穿着一身崭新的毛衣,最令凯特惊奇的是,她面前的街道上居然停放着一辆马车。 她颤抖着问:“怎....怎么回事?” 她显然成功吓到了这老头,让他也浑身一颤,但是在看清楚凯特以后,查理停下了脚步。 看着这个瑟瑟发抖的中年女人,老查理犹豫了很久,最后只是拢了拢身上的毛衣,然后小声回答:“格....格兰陛下雇佣我去当木工教师....他没有找你吗?” 是格兰瑟姆,凯特知道这个人,在甩开那个傲慢的亨利之后,晚上还有另一个人来拜访她,问她是否愿意接受雇佣,但她愤怒地拒绝了。 现在看来,那两个人说的似乎都是真的....她有些后悔了。 “我知道,”她略带苦涩地说:“我还以为这是个骗局。” “我也这么想过,可是我这样的臭老头,没有积蓄也没有力气,他们有什么可以骗呢....” 虽然这么说着,但是明显凯特的话给老查理带来了一些启发,在即将走近马车的时候,他忽然对着车夫一阵点头哈腰,然后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走到凯特身边,小声哀求: “如果我回不来,你就去撬开我家门口的第三块地板,我在里面藏了一些钱,帮我照顾小刻,她每天只要吃大拇指那么长的一点黑面包。” “如果我没死,我会给你一件冬衣,三层布的那种。” 小刻是查理的孙女,看着查理悲哀的神色,凯特沉默着点了点头。 只是每天一点黑面包,根本花不了多少钱....但如果有其他意外,又或者是他那个瘫痪的妻子,凯特可就管不了了。 查理显然也知道这一点,走向马车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屋,随着两者之间的距离逐渐拉大,他回望的频率也越来越高。 这完全是迈向深渊的神态,但马车夫可不管这么多,他再次看了一眼怀表,然后不耐烦地大喊:“快点!要迟到了!” “亨利女士吩咐过,如果你们不能按时抵达,你和我都要减扣工钱,还有其他人等着我的车呢!” “马上!马上!” 在马车夫的咆哮中,查理最终还是爬上了车厢。 里面的装饰不算豪华,但座椅居然是软的,看到马车夫没有注意后方的情况,查理悄悄地用屁股摩擦了一下坐垫。 这种感觉从来没有过....他又用手轻轻按了按,然后继续压迫。 直到马车停下,他才想起来马车夫说的“还有其他人”,连忙停止了这种猥琐的行为。 走上车厢的是一个健壮的中年男人,但木匠的敏锐让查理第一时间发现他的右手只有半个手掌,是个残疾。 即便他也穿着和自己同款式的衣服,但这男人沉重的表情,茂密的毛发和健壮的体格还是让老查理心生畏惧,并避而远之,他竭力挤到车厢另一侧,好让自己尽可能远离这个凶神恶煞的家伙,然后却突然发现车厢的侧壁也是软的。 真舒服啊,真想让小刻也来摸一下。 第三个乘客是一位女性,身上带着浓重的臭味,令人几欲作呕,但她几乎和第二个人一样强壮,所以老查理强忍住恶心,竭力把自己更加紧密地贴在车厢一侧。 众神在上,一个女人,怎么会这样的强壮! 他对女人的认知只停留在凯特的水平,或者说,凯特就是一个标准的下城区女性,哪怕是妓女,和其他女人的区别也只是穿得露骨一些,再鲜艳一些而已。 虽然这两个人看起来都是和他一样的贫民,但老查理没有贸然搭话,他害怕这是马车主人的把戏,虽然他没什么值得欺骗的东西,但回避侵害是人的本能。 更重要的是,他害怕自己会惹怒这两个人,然后被他们在盛怒之下一拳打死,对比一下这三只手掌和自己头颅的大小,这完全是可能发生的事情。 幸运的是,这两个人似乎也没有和他说话的意思,只是那个男人往查理的方向靠了靠,让老头委屈地又缩了些。 已经到极限了,老查理开始思考自己是否拥有趴在车顶搭乘马车的可能性。 车厢即拥挤又危险,还充斥着一股恶臭,众神庇护着克洛希安的每一寸土地,但唯独不包括这个车厢。 抵达目标,打开车门,老查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深吸一口气。 寒风刺痛了他脆弱的口鼻,虽然仍不足以驱散记忆里的恶臭,但还是成功驱散了一部分臭味,这让老查理又贪婪地继续呼吸。 多么新鲜的空气....感谢众神,感谢这份恩赐。 第9章 【过去的回声·1999年4月】 “你的计划是什么?” “哈,好问题,我很熟悉这个国家,我总会有办法的。” “....” “我听说那里出现了一种名叫互联网的新玩意,人们用它来取乐,把它当成是电影的补充,但我看得出来,互联网很有潜力....” “它会改变这个世界的运行方式,最重要的是,这是没有人踏足过的领域,这样我才能有机会往上爬,我想学习正道,但他们却只教给我经济,现在,他们会唱到自己种下的苦果。” “学习?” “(轻笑)我没说过吗?我的父亲是个商人,他们在东亚生活,我还有个弟弟....(低落地)他不够聪明,但是维持一个家庭却已经足够了。” -------------------------------- 享受过新鲜的空气之后,老查理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 和他想象中不同,周围没有奢华或贵重的装饰,但也没有血迹或者残肢断臂,虽然看起来不像是大人物居住的行宫,也至少不像吃人的屠宰场。 两个壮硕的男人..站在街道两边,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三人,却没有进一步行动,这让查理稍微感到一丝安心。 确认乘客全部离开以后,车夫就不再逗留,马车离去的声音让查理心底一空,下意识开始感到慌乱,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又被一个阴翳的老人吸引。 他似乎一直在门口等待,但当他走出阴影的时候,老查理才意识到这里居然还藏着一个人,对方看起来和查理差不多年纪,和他一样瘦弱佝偻,却行动敏捷,步伐有力。 “谁是安东尼·曼海尔?” 虽然提出了问题,但老人显然知道答案,没有看着查理,而是把视线集中在那个少了半只手掌的健壮男人身上。 这下老查理也知道了,这个人叫安东尼·曼海尔,听起来像是一位骑士的名字,世世代代都居住在下城区的老穷鬼们一般没有姓氏。 中年男人也不出所料地回答:“是我。” 汉克·梅尔贝尔把视线投向中年男人的手掌,但对方却毫不掩盖地当着他的面藏起受伤的手,这是很明显的拒绝信号,可是老汉克不太在意。 花钱聘请一堆老头和残废的人不是他,犯不着给白痴暴发户担心,虽然不知道海姆达尔怎么就发了迹,据说还成了神,他一般不信那种鬼话,但海姆达尔给了他一笔巨款,所以这也不是不能商量。 “你的衣服呢?” 考虑到下城区的经济条件,帕贝尔给每位接受雇佣的“教师”们提前提供两件相同款式的冬衣,以防止他们在上任之前就不幸冻死,老查理和另一个女人都穿着这样的冬衣,但安东尼没有。 安东尼毫不在意掩饰真相,坦诚地回答:“我有个妹妹。” “老爷应该给了你两件。” “我还有母亲。” 老查理开始紧张,和这个男人不同,他的确需要一件冬衣来保暖,否则衰弱的躯体根本无法抵御寒冷,但他也把另一件冬衣留给了孙女。 他不知道这是否违反了这些人的法令,或许会招致的惩罚让他心惊胆战。 但对于老汉克来说,这是个不算罕见的答案,他也没打算继续深究,他只需要知道怎么应付管家就行,于是他点点头: “冻死了可拿不到半个铜板,走吧。” 中年男人跟在老头身后走进了旁边的小楼,他的工作看起来似乎有些可信了,只是还有一个问题想不明白——哪家的少爷会花这样大的代价来聘请一个穷鬼当老师? 就像皇帝陛下有皇室木匠,贵族们也有贵族木匠,从实际上来说,不止是身份,老查理深知自己的制造水平也远不如那些高贵的人们。 没过多久,又有一个中年女人从楼里走出来,穿着整齐干净,看起来却疲惫不堪,她满脸笑意,小跑着来到查理身边,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但很快他就发现这个女人的目标不是他,而是身后那个格外强壮的女人。 “您一定就是波莉女士,我是玛姬·亨利....” 这个玛姬·亨利就是亨利杂货店的女主人,那个聘用他的人也来自亨利杂货店,他们一家在下城区相当知名,也正是因此才让他半信半疑地接受了这次邀请,毕竟亨利一家看起来不像是傻瓜,如果是,他们又怎么能攒下这么多家产? 他还想继续偷听这两个人之间的谈话,好让自己安心,但亨利太太引导着大块波莉走进了旁边的楼房,他们一共有三个人一起乘坐同一辆马车抵达这里,但现在却只剩下他一个人,孤独和迷茫又让老查理开始升起慌乱。 另外两个人都有引导者,那么我呢? 随着时间流逝,他越发手足无措,慌乱不安,有几次想去询问那两个警卫,但只是抬头看了一眼那两个人疑惑和嘲笑的眼神,他就吓得不敢动弹。 一直到他的脸完全被冷风吹得失去知觉,嘴唇也干裂的时候,才有人找到了他。 “很抱歉,查理先生,我在处理一些事情,然后才想起来今天是你们应聘的日子,请跟我来,我会带你去学院里看看。” 温柔却略带沙哑的声音让查理抬起头,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美丽的疲惫的女孩,虽然只穿着朴素的布裙,但裙子却很新,而且她的靴子和发带出卖了她,那都是上城区才有得卖的高档货,下城区没有这种款式,也没有这么好的材料。 她看起来有些眼熟,好像曾经在哪见过,但老查理很快就把这个想法抛诸脑后,他怎么会认识地上之神的官员呢?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她的身份都不像那条长裙一样朴素,因此即使还没有收到一分报酬,甚至没有正式入职,他也把姿态放到最低,唯唯诺诺地回答: “好,好,大人。” 看在他年龄的份上,哪怕他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人们也一般会大度一些,这算是年龄增长后带来的微不足道的优势,或许在最坏的情况下还能帮他逃得一命呢。 跟在这名女士的身后,老查理颤颤巍巍地走进了学院的大门。 第10章 【阴谋诡计·2057年9月】 “总统先生,还有参议员们,想必你们已经看过从5d-272世界传送回来的简报了。” “名为帕贝尔·格兰桑的土着自称他正在进行一项可怕的研究,试图利用魔力制造出强大的武器。” “根据探员的仔细观察,以及分析员的谨慎推断,再考虑到帕贝尔·格兰森在5d-272世界的地位和实力,国防参谋部全体成员一直认为帕贝尔·格兰森的所作所为会造成真实存在,不可忽视的威胁。” “女士们,先生们,为了维护这个自由的秩序世界, “我以蓝帝国第四任皇帝,西德尼·艾美利卡·汉诺威的名义,为向5d-272世界发起神圣远征一事投出赞成一票,愿上帝保佑帝国长存。” --------------------------- 第一次坐在教室里,要说一点也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为了确保教学质量,也考虑到雇员数量,帕贝尔把女孩们分成两组,以相反的顺序进行课程学习,但即便如此,每个教室也还有接近六十人,光是这样密集的人群就足以让人心生畏惧,噤声不语。 但米莉亚并不在乎这些小小的不适,在所有女孩之中,她的年龄和身材都最为幼小,却抢到了讲台和入口之间的位置,紧张地看着稍显陈旧的木门。 “就是这里....” 她听见门外传来女人的声音,随后是腐朽的轴承转动时发出的摩擦声,走进课室的不是年轻俊美的男孩,而是一个枯瘦佝偻的老人。 米莉亚有些失望,或许老爷真的很忙。 哪怕不需要介绍,在看到查理的瞬间,女孩们就知道这个老人来自贫民窟。 映入眼帘的景象似乎超出了老人的理解范畴,他呆滞地站在门口,只有转动的眼珠证明他还有清醒的意识,女孩们不约而同地把视线投在他身上,却保持沉默,营造出一股诡异恐怖的气氛。 这真是....真是.... 在心底抱怨了两句,老查理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艾琳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这让他松了口气。 犹豫了一下,老查理拉上了门,却没有锁。 教室里没有讲台,也没有黑板之类的东西,在这个知识被贵族垄断,以家庭私教为主要教学方式的时代里,这样大规模的教学恐怕史无前例,当然不会有人思考要怎么提升效率。 但亨利商会的帮工可以随意,老查理却不行,哪怕不谈丰厚的报酬,他刚刚才向艾琳女士立誓,哪怕是他这样的贱民,实际上也有一点点尊严和责任感。 和几乎所有人一样,老查理也是私教的产物,他的导师在最多的时候也不过只同时教导两三个学徒,但依照朴素的人生经验,他觉得教室中间会是效率最高的位置。 于是他顺手捡起几根堆在教室一头的粗料,走到教室中间。 这些女人很拘谨,一言不发,但是正好,老查理也不是擅长交流的人,沉默是他最擅长的交流方式。 依照记忆,他还可以复原当时导师对他的教导,但这些细皮嫩肉,娇柔脆弱的女孩们究竟能不能学会,老查理也不知道。 得到答案的唯一办法,就是先尝试一次。 ------------------------------ 该死的肥猪艾尔西,仅凭一个人的失约就浪费了他接近半个小时,而这样的延误已经发生了数次,让亚赫大公的整个早上都暴躁且愤怒。 他的管家一直在推说艾尔西亲王事务繁忙,但只要不是瞎子都可以看出这肥猪脸上的困倦,哪怕他的佣人为他精心打扮,堪称改头换面,但这混蛋自己却一点掩饰的想法也没有。 他把疲惫和不耐烦写在脸上,直接地传达出反抗的情绪,比这更糟的地方在于,不止他一个人露出这种表情,相同的面孔在这座会议厅里至少可以找到五张。 而哪怕在剩下的人里,愿意支持他的人也为数寥寥,只因为他是个新贵族,通过钢铁和火药,而不是魔法,血统和人脉来打造自己的家族。 像他这样的贵族,哪怕实力强大,也始终被传统贵族们所轻视。 可这不是最糟糕的事情,来自无知者的狂妄和轻蔑尚且可以忍受,但是关于帕贝尔·格兰瑟姆的议题却已经在荆棘权杖议会上搁置了整整十一周,几乎可以说是三个月的时间。 商讨如何处置一个谋杀贵族,并蓄意挑衅的人,这样的事情也可以拖延足足八十天,让亚赫大公深刻地意识到这些人究竟有多没用。 对帕贝尔·格兰瑟姆的处置决定已经经过一致同意,却在执行人上有所分歧,没有人愿意派出自己的家庭法师或军队,这意味着大量的钱财消耗,又会在远征期间削弱自己的实力。 像赫尔·多米尼兹这样的人,在荆棘权杖议会看来根本算不上贵族中的一份子,只能是“比较有文化的野蛮人”,但这件事情的根本问题在于,帕贝尔·格兰瑟姆是知识神的继承者。 作为知识神的继承者,他天生拥有更多关注度和话题性,也意味着他的事迹将以超乎想象的速度传播,如果这样的人不被处理,可想而知,会有越来越多的野心家被他鼓舞,向他学习,进行可怕的犯罪。 对于任何一个大贵族,尤其是像亚赫大公这样的新晋大贵族,这是完全不可容忍的事。 亚赫大公已经下定了决心,哪怕伤筋动骨,今天也必须结束这个议题。 他已经受够了被戏耍的屈辱,长时间的谋划让他心力俱疲,这分明是关系到整个荆棘权杖议会,以及世界秩序的事情,却好像只有他在担心,反而显得他像个杞人忧天的傻瓜。 哪怕由他一人独力承担代价,他也必须发动对帕贝尔·格兰瑟姆的讨伐,火铳区别于魔法的特殊性让亚赫大公有这样的信心。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在他说出计划之后,荆棘权杖议会内部突然爆发出巨大的阻力。 “你要独自远征帕贝尔·格兰瑟姆?” 肥胖过度的艾尔西艰难地晃了晃身体,强壮又敏捷的扈从就立马会意,撑着他的脊背,让他可以直视亚赫大公:“不行,这不行。” 亚赫大公惊愕地反问:“为什么?” 艾尔西没有再理会亚赫大公,他不耐烦地打了个哈欠,又躺在了特制的大椅上,替他回应的是白银城国王,埃德加·马罗尔夫。 “这是出于平衡考虑,亚赫,如果破坏平衡,就相当于破坏秩序,任何破坏传统,搅乱社会的举动都是不可容忍的。” 亚赫大公的怒火和惊骇逐渐溢出到脸上,但他已经顾不及自己的失仪,只迫切想得到答案,面容狰狞地询问:“为什么?” 帕贝尔·格兰瑟姆谋杀——不,这已经不能算谋杀,而是私刑处死了一位国家的宰相,他仅凭自己的心愿就杀害一个国家的顶级权力者之一,如果这都算不上破坏传统,搅乱社会,那么什么样的举动才能算? “那个赫——赫兹,还有帕贝尔....格....格....朗姆,嗝——” 满脸通红的利安德尔大公大声叫喊,分不清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宿醉:“西方的贵族——也能算贵族吗——嗝?你——” “利安德尔说得对,亚赫,西方离我们太远了,贫瘠又原始,既然克洛希安王不服从荆棘权杖议会的法令,那么荆棘权杖议会的权威也不会庇护野蛮人的贵族。” 年老而富有威望的卡尔王打断了利安德尔大公的话,他是早晨的荆棘权杖议会里少数清醒的人,和周围的醉鬼,肥猪还有瞌睡虫们一比,甚至称得上是一位智者。 卡尔王紧紧盯着亚赫,苍老的眼中却只有警惕和防备:“这就是最终决议,没有法师,没有刺客,没有军队,而你也不准派,否则会被视为对我们全体的挑衅。” 短视的老东西,议会真正的敌人不是亚赫,是帕贝尔·格兰瑟姆,还有他身后的教廷,亚赫大公在心底痛骂。 卡尔王顿了顿,才肆无忌惮地说出了最后的威胁:“我知道火铳的造价很低,一个平民也能用它杀死法师,但是不要低估荆棘权杖议会的军队,能力和底蕴。” “诸位都是各国的精英,当我们联合起来,无论是力量优势还是人数优势,智力还是权力,我们都牢牢占据上风,这就是荆棘权杖议会屹立于大地之上的根本原因!” 他的话语逐渐激昂,脸上也泛起红潮,似乎他的这几句话很是鼓舞到了他自己,但亚赫的意识却越发冰凉。 他们不打算“浪费金钱”发动远征,剿灭帕贝尔·格兰瑟姆,这是可以理解的事情,但可笑的是,为了不让他得到这份功劳——或者说独享——这些蠢猪们甚至不允许亚赫公国独自出击。 多么愚蠢,多么狂妄,多么可笑的联合。 盯着卡尔王迷醉的神色,只在短暂的酝酿过后,亚赫愤怒地一脚踢在桌子上,一言不发地离开了会议厅。 “他——嗝——宣战了?” “当然没有,他已经妥协了,毕竟一个人怎么可能是我们整个荆棘权杖议会的对手呢....正如我所说,我们拥有绝对优势,我的朋友们。” 帕贝尔·格兰瑟姆的日记 10 952年9月10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招募导师的过程还算顺利,但不是每个人都愿意接受我的善意,没关系,我会另寻办法补偿他们,在最糟糕的情况下,我也仍可以用金币一次结清,即便这种手段并不光彩。 三百人在等待授课,我把安排课表的任务交给艾琳,这不是什么艰难的任务,却十分重要,与此同时,她也愿意成为烹饪课程的教师之一,这是好事,我希望她能在这些工作中找到快乐和价值,这样一来,她就不会感到孤独或者寂寞,因为我意识到,我在外界现身的时间已经越来越短。 即使还没有什么成果,但我几乎完全沉浸在我的实验里,我天生就应该做这个,我有足够强大的魔力和足够充裕的钱袋,足以实现我的每一个设想,这简直是天堂般的美妙生活,在这种情况下,时间总是过得格外快,往往在我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两天甚至是三天就一闪而过,我悲哀而快乐地认为,随着我越发投入,这种情况只会越来越多。 不论如何,似乎一切都在步入正轨,我还有很多设想没来得及实现,希望好运能够眷顾我,让我能得到一星半点的回报,但哪怕一无所获也没有关系,我会继续努力,直到结果让我满意为止。 ——《远征录》,第一册第三十一章 --------------------------------------------------------------------------- 952年9月16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抽空看了看学生们的情况,她们适应得很不错,老实说,我不确定她们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来上课,也没有人和我分享除了夸赞以外的想法,只从她们的表情来看,也许她们真的不讨厌,甚至是享受这样的生活,假如真是这样,那么我的尝试就没有白费,接下来就该看看她们的学习成果。 另一方面,因为物价和商路的双重打击,收购食物正在变得越来越难,我本来承诺会给所有学生免费提供一顿午餐,这其中当然也包括那些来自下城区的人,这是一个诱饵,让那些只想填饱肚子,浑噩度日的人们有理由走进学院,但现在,我不得不收回我的保证,因为我的确没有能力再为每个人提供午餐,也因此,第一天来的两百多名学生只有一人留下,往好的方面想,至少还有一人留下。 最后,有个叫雷欧·诺艾尔的人前来拜访,他宣称贵族们正在组成庞大的联军,目的是讨伐我,审判我对亚尔格隆的所作所为,假如他所言不虚,那就真是再好不过,亚尔格隆是个畜生,他的朋友们,毫无疑问,也是相同的畜生,大畜生会把小畜生们聚集在一起,然后送上门来,这就节省了我的精力,我可以轻易将它们一网打尽,它们不会再有任何作恶的机会。 至于这个雷欧·诺艾尔,他看起来是个正义之士,但我了解这样的人,他不过是个投机分子,他不值得信任,至少现在不值得。 ——《远征录》,第一册第三十三章 --------------------------------------------------------------------------- 952年9月27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根据艾琳和亨利一家提供的消息,芬西已经开始出现令人不安的征兆。 寒潮仍在持续,看起来直到明年春天为止它都不会停歇,运河一直无法使用,芬西的货物流动现在全靠陆地上的运输,但这也带来了一个问题——对于一座长时间都依赖港口的城市来说,没有足够的陆地运力也是可以理解的。 运力短缺带来商品,尤其是食物的短缺,而贵族们也召回了自己家族所属的法师,因此连带着糖和盐的产业也开始断裂,也许是原材料的短缺,也许是什么其他原因,总而言之,这个消息加剧了人们的恐慌,现在,哪怕是最劣质的黑面包也能和过去的肉类等价,哪怕有钱也很难再买到像样的食物,要不了多久,这一情况就会进一步恶化成有钱也买不到任何食物。 或许我可以解决这个问题,利用“食物祈求仪式”,人们就可以通过向我祈祷来果腹,虽然这食物没有任何味道,但如果能够活下来,这又算得上什么呢?更重要的是,这会是免费的食物,这样就不会有人饿死,我已经吸收了先前的教训,我应该进行更多干涉,可是还有一点让我保有疑虑。 卡洛斯主教和他的骑士们曾使用过这一仪式,当它生效时,我就会听见他们的祈祷,这看起来不算什么,可芬西的人口数量却不只有几十人,如果他们在同一时间向我祈祷,我会怎么样?我究竟能否保持清醒的意识进行回应,甚至我能否在这种冲击中幸存下来,而不变成傻子或者植物人? 不得不说,我必须正视这种风险,这个问题没有书本可以解答,也没有经验可以请教,我的确愿意救人,但如果代价是我的生命呢?不,我必须活下去,只有我活着,人们才有解放的可能,那才称得上是生活,如果我死了,那就什么也没有了。 在必要时刻,或许就在近期,我会先尝试在我的学院内部,准确来说,是向我的学生们告知这一仪式,假如我能承受三百人的祈祷,那么三千人,三万人....先看吧。 ——《远征录》,第一册第四十二章 -------------------------------------------------------------- 952年10月2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对魔力转化的探究依然得不到结果,所以我决定暂时转换方向,从最基础的内容开始,在艾琳,以及特雷希娅女士的配合下,我成功测得她们的魔力密度大约是7741份微弱魔力\/立方米以及7632份微弱魔力\/立方米,我再重申一遍,受限于我的工作环境和工具精度,我无法确保这个结果的精确性。 用来作为大致参考,可以明显对比出她们的魔力和我存在接近一半的密度差距,这可能是造成两种魔力的使用范围和威力都天差地别的根本原因。 我尝试用几种简单的小手段来压缩魔力,例如收缩容器来进行物理压缩,或者使用我的魔力来进行直接压缩,但我失败了,我有预感,这是魔力性质中重要的一环,我会在接下来持续进行尝试。 从密度上似乎无法区分不同颜色对魔力的影响,大约1%的差距不能说明什么,这似乎也是一个值得研究的课题,下附我的实验记录。 另外,那所谓的贵族联军依然没有什么声息,反而是芬西市场的情况一再恶化,我已经在暗中教导我的学生们使用“食物祈求仪式”,明天就是第一次尝试。 ——《远征录》,第一册第四十五章。 ----------------------------------------------------------------------------------- 952年10月3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我的情况不算太糟,三百人的祈祷我完全可以承担,甚至这不会对我造成什么影响,我仍然可以正常活动,正常工作,从当下来看,这是个极好的消息,因为这样一来,我就能承受比我想象中更多的责任,不必等到一半,甚至三分之二人都被饿死后再放出这个仪式,另一方面,这也是个噩耗。 我只是个凡人,我清晰记得我十四年前的生活,每一分每一秒,每一句侮辱,每一条伤疤我都牢记于心,那绝无虚假,但凡人怎么可能承受这样的重担?很显然,他们对我做了手脚,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我找到的线索越多,我就越不像一名人类,这真是可耻,何况即使现在还没什么代价,难道以后也不会有?难道他们真是这样的善人,傻瓜,愿意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遗产交给一个陌生人? 太多问题,太多未知,而即使在我目前的所有困难当中,这也是最难以逾越的一个,因为除了那个陷阱一样的浮空城雷克西昂以外,我没有任何其他线索和头绪,我会一直把它记在心底,总有一天,我会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远征录》,第一册第四十六章。 ------------------------------------------------------------------------ 952年10月19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在反复尝试后,我的实验终于找到了一点突破口——我发现在使用仪式的时候,魔力转化为元素的过程并不是流畅的,它体现为魔力和祭品会先从现实消失,在微小的零点几秒后闪电才会出现.... 虽然我并不是通过闪电,而是通过飞行速度较慢的火球发现了这一点,但这无疑是一个突破口。 为了这个实验,我委托威廉主教查阅了大图书馆里的所有资料,从来没有任何记载,也没有人和我说过这个延迟的存在,我将它命名为“转化延迟”,而且我当然知道它和魔海有关,我了解它存在的原因,但问题在于,释放一个火球只需要六份微弱魔力,这点点魔力又怎么够打通现实和魔海之间的屏障?这真是神奇。 另外,贵族联军依旧没有动静,我愿意相信投机分子的情报,他们都是群唯利是图的小人,因此绝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他们自负又贪婪,除非他们自认为自己已经看清了结局,否则绝不会行动,但现在,即使是我也开始有些动摇了,那所谓的贵族联军当真存在?按照雷欧·诺艾尔告密的时间来看,他们应该已经成立了超过一个月,却仍然没有任何行动,发生了什么?真奇怪。 附页:实验中使用的刻画仪式图,计算草稿和原理。 ——《远征录》,第一册第五十五章。 -------------------------------------------------------------------------- 952年11月18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今天是我的生日,艾琳给我做了一份美味的蛋糕,在这个时候,哪怕只想凑齐制作蛋糕的材料也极为不易,这称得上是奢侈,而且味道一如既往,让我迷醉,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她一直对我的生活习惯略有不满,我们之间爆发的冲突已经超过过去十五年的总和,但趁着今天的契机,我们又重归于好,这真是好事。 今天我没有实验,也没有投入学院的事务,我几乎什么也没做,而是在学院里,和艾琳一起看了一整天的书,由于寒潮,书的价格开始暴跌,所以我一股脑买入了大量书籍,其中绝大多数都未在芬西图书馆内收入,还有些放在卡洛斯的书房里,但我还没来得及看的宝贝。 我的阅读主要以游记,人文史和战争史为主,因为这有助于我了解这个世界,而越是了解,我就越能肯定我的想法,这个世界先进却落后,在魔法师的帮助下,人们不必进行太多创新或改革,就能高效地生产钢铁,白糖或者香皂等较为先进的物品,这对这个社会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如果某天魔法突然失效,毫无疑问,这片土地会立马退化回一千年前。 来自东方的书籍——传说是每个贵族家庭的必备书目中提到血脉和魔力的关系,而这也能侧面佐证我的魔力存在方式论,只有血这个器官能够容纳体积远大于人体的魔力,也就是说,在这个世界里,仅在目前来说,人与人之间确实有高贵或低贱的区别,但这不会持续太久,我不会放弃我的理想,我会找到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哪怕这不是很容易。 即便如此,这种说法并不是没有疑点,传说中希尔伯将他的魔法平分给大地上每个人类,可为什么在一千年之后,有的人却完全丧失了施法能力?这是遗传,还是众星造成的结果?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每当我揭开一个答案,就会冒出三个问题,我已经逐渐习惯了这点,我把它们记录在我的日记上,这样我就不会遗忘,我相信有朝一日,我还能找到这些问题的答案,不过从明天开始,我会向人们公布“食物祈求仪式”,恐惧和混乱已经开始蔓延,我不能再等了,我不知道我要多久才能恢复工作能力,希望这一切值得。 另,贵族联军依旧没有动静,我甚至没有听到任何流言,见鬼,我开始怀疑他们是否真的存在了。 ——《远征录》,第一册第七十八章 第11章 【侵略者·2057年10月】 “嘿,花花公子,你的刀忘了。” “啊——噢,谢谢。” “你在想哪个女人?我强烈建议你在出发之前请十二小时假,赶紧去和她再做一次,这是肺腑之言,兄弟。” “操,我不是在想女人....你也收到命令了,上头要求我们去5d-272世界——” “去哪都有枪子,只是从一个战场挪到另一个战场而已。” “问题是,这次会有一艘''解放者''级战舰和我们一起穿过黑洞,你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把如此巨大的质量强行送进本来就不够稳定的黑洞里会造成....” “停,停,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只知道这里没有信号,也没有电子设备,而营地外面至少有八台自动机炮正在戒严,现在马上死和明天再死你总得选一个,大少爷。” “但——” “国会的老爷们可是给了钱的,每个人两千美金,一手交人一手交钱,死了还有额外两千,我当时可是在上行宇宙里爽了好久,真希望能再爽一次....噢,可别告诉我你是志愿兵。” “....” ----------------------------- 仆从们恭顺地把早餐端上餐桌,意味着一天正式开始。 为了维持开放区域规模的同时兼顾强大的防御性能,卡斯提尔家族城堡的生活空间不算很大,但餐厅却极为宽敞,主座两旁可以各摆设七张高背椅,餐桌旁坐下十五个人也不显得拥挤。 综合卡斯提尔家族城堡的情况来看,这是很不符合常理的设计,唯一的原因或许就是当时建设这座城堡的时候,卡斯提尔家族的成员曾一度高达十五人,甚至更多,但现在,坐在这个冰冷辽阔的房间里的只有三个人。 凯尔坐在餐桌左侧,眼睛只盯着自己的早餐,眉头微蹙,他的未婚妻伊迪斯和特雷希娅坐在餐桌右侧,上次冲突让她和凯尔之间的关系快速下降,即使她返回了王宫,这种情况也没有好转,所以她特地坐在离凯尔最远的地方用餐。 在爱德蒙王离开以后,这个餐厅显得更加空旷了,特雷希娅很不喜欢这个地方。 她早早地吃完了面包和水果,但在作为摄政王的凯尔吃完之前,她连行礼离开都不行,于是她开始气势汹汹地用眼神威逼,希望凯尔可以加快速度。 凯尔很快注意到了特雷希娅的眼神,或许他们之间有些小小的冲突,但这毕竟是他的妹妹,他又能怎么样呢? 短暂地对视之后,凯尔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刀叉,笃定地询问:“你要去第二十大道?” 她的行踪根本不是秘密,也无法掩藏,所以特雷希娅大方地承认:“对。” “我听说你在那里协助帕贝尔·格兰瑟姆对那些被他拯救的奴隶们,街头游荡的乞丐还有无所事事的妇女进行教育,这是件好事。”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也能够和汉克·梅尔贝尔先生,安东尼·曼海尔先生以及艾琳·格兰瑟姆女士一样,教授他们战斗的技巧,这样一来,芬西的底层人民就不会成为格兰瑟姆家族的私人军队,至少不会用来对付你。” 特雷希娅对凯尔的嘱咐有些惊愕,在她回过神之前,凯尔又补充说:“当然,前提是你愿意这么做,至于学业,我想你可以和艾琳·格兰瑟姆女士一样,去申请提前毕业,反正你也不怎么上课,不如把钱省下来,去做点更有意义的事。” “我知道了,” 特雷希娅同意了凯尔的建议,马上又好奇地追问:“你对帕....格兰瑟姆的做法有什么看法?” “我有什么看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无法对抗帕贝尔·格兰瑟姆,” 或许是觉得自己的腔调过于平淡,会给特雷希娅带来误解,凯尔加重了语气,再次强调:“不仅是我们,父亲,教廷,以致于东方的大贵族也没有办法对抗,我见过那些从狄伦返回的异教徒,我仔细询问了他们之中的每一个人,所有过程的细节都一般无二,五十五人的说法完全一致,这代表什么?代表他们说的话极有可能是真的,更何况,连你也承认他能轻易抹去一支军队。” “凡人的极限就只是闪电,国王倚仗的也不只是火铳带来的人数优势,可雷暴,地震,还有当时炸毁整个第第七大道的魔法,以及那些圣教军反复强调的钢铁军团,掌握着这些力量的帕贝尔·格兰瑟姆被称为地上之神,在我看来这不足为过。” 面对着沉默的特雷希娅,凯尔再次谨慎地嘱咐: “你可以远离这对姐弟,看在你们过去的交往上,至少不会发生什么坏事,但如果你要留下,就不要激怒帕贝尔·格兰瑟姆,我们唯一可以仰仗的,也是帕贝尔·格兰瑟姆身上的唯一一道枷锁,就只有他这十五年来所形成的道德和理智。” ---------------------------------- “早上好,阳雀女士。” “早上好,兰德尔牧师。” 互相严肃地问好之后,兰德尔就不再理会这个女精灵。 和绝大多数精灵一样,薇尔莉特·阳雀身材高挑,兰德尔和她对视的时候也只需要平视,她的身材匀称,样貌甜美而富有活力,还有一头柔顺的长发,在没有战斗的时候,就会扎成一束低马尾垂在背后。 令兰德尔避之不及的地方在于,她是个狂信徒,哪怕在教廷内部也几乎见不到像她这样狂热的人,几乎没有自己的爱好,除去战斗和维持生活所需要的必要时间以外,所有空闲都在祈祷,或者践行众神的教诲。 这样的行为哪怕是在教廷内也是不受提倡的,众神会赐予对抗恶魔的力量,却不会填饱懒汉的肚子。 但这个狂信徒正是精灵王派遣和他共同维护狄伦难民营地的负责人,作为曾经近距离接触过帕贝尔·格兰瑟姆的人,如果借助地上之神的名义,他就可以轻易得到这个狂信徒的帮助,这对他的实验进度大有裨益。 代价就是,他每次进行解剖或者缝合的时候,这个女人都要在旁边陪同观察,或许对于这些狂信徒来说,这是难得可以亲近神明的好机会。 虽然这是鲁莽且僭越的举动,但兰德尔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帕贝尔的所作所为给他带来的冲击难以言喻,他只是迫切地需要找到一个答案。 第12章 【悄然流逝的记忆之沙·2000年8月】 “(情不自禁地)你得休息一会。” “(沙哑地)不,这场战争马上就要迎来最后一刻,我要亲眼看着它结束。” “....” “长达四年的纷乱,我数以百计的兄弟罹难,被美国佬吊在枯树上,抛弃在荒野里,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我们换来的究竟是什么?” (闹钟声) “(充满活力地)早上好!纽约市民们,这里是自由之声早晨报道....我们的记者已经抵达科威特,传回的利好消息让石油股市开始全面复苏,显然,自由和民主的胜利让....” (戛然而止) “(沙哑地)结束了。” “....” “两百零四个牺牲者,我记得他们的名字,样貌和喜好,也知道他们还有家人和梦想,而我被囚禁在这里足足18个月,现在,所有的付出终于有了答案。” “(沙哑地)这些所有的筹码,一共为我换来了一千六百万美元。” ------------------------------------------ “查理连!武装上船!跑步!加速!” 在连长声嘶力竭的号令中,全副武装的士兵们并未按照演练时的要求,解除单兵作战武装之后再登上飞船,而是在完成武装的情况下进入待命位置。 单兵作战武装里整合的智能战斗辅助系统为他们规划了跑步速度和每一个落脚点,让整支队伍整齐且高效,没有丝毫混乱或犹豫,完美符合上位者的需求。 “道格连!武装上船!速度快!” 安德鲁面无表情地站在“解放者”级战舰巨门号的顶部舱室内,他放下了舱室外的装甲,这样他就可以透过强化玻璃看着这些大头兵一个个登上他的爱船。 帝国皇帝西德尼下令让他装载整个铁娘子军团进入5d-272黑洞,这一命令不怀好意,但完全在安德鲁的意料之中。 他是个非典型的美国人,如果从肤色上来看,他像是一名非裔,却继承了白人粗壮的骨架,以及亚裔柔和的五官,这要归因于他拥有二分之一华裔的血统,以及各四分之一非裔和白人的血统。 他出身豪族,由于复杂且特殊的血统恰好符合国情和选民对议员的期待,在接受教育之前,人们就认为他会成为政治界的新星,只因为他生来可以得到“大多数”的支持,只是越接受教育,安德鲁就越讨厌自己拥有的特殊地位。 他对这复杂背景的唯一好感,只来源于它成功让他加入了华裔阵营,得到了华裔的信任,和数十年前他祖父记忆里的世界不同,在安德鲁看来,华裔已经成为了帝国唯一可靠,也是唯一可能有所成就的阵营。 他们从不内斗,以严厉的规则来约束自己和他人,破坏秩序的人一定会死于奇特的意外,这让“第七次日升”十五年后的华裔社区成为了整个帝国最和谐,安全而且稳定的区域。 依靠勤恳,坚定,耐心,团结和谨慎这些难以在白人身上见到的特质,华裔已经在帝国扎根,安德鲁在这种环境中如鱼得水,很快就成为华裔当中的佼佼者,甚至还给自己取了个中文名字,他以成绩上的绝对优势从军官学院毕业,而在诸多因素的帮助下,这年轻的军官成功在毕业之初就能够统领一艘最先进的“解放者”级战舰,以及792名船员。 但这一切都要归功于一人,那个有史以来最可怕的恐怖分子,保尔·莫洛托夫,是他带来了那所谓的“第七次日升”,这场浩劫摧毁了旧美国的同时,也摧毁了愚昧和疯狂的枷锁。 他出生在“第七次日升”以前,即使已经过了十八年,他仍然记得在年幼的时候,他亲眼见到过那些白人和黑人怎样对待华裔,即使是最优秀的学生也要无止尽地受到踢打和抢掠,但即使无止尽地遭遇攻击和排挤,华裔总能在考试中名列前茅,年幼时,他没有一次在学业上战胜过那些看起来瘦小懦弱的人。 皇帝和他的精英们将华裔视作眼中钉,但他们那狭隘的思维怎能和明杰叔叔的智慧相提并论?因此他们只能采取最下作的手段,将所有危险的任务交给华裔,克扣奖励,还大肆夸耀他们的每一次失败,在背弃皇帝以后,安德鲁当然也要承担相同的风险,但是没关系,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他会完美完成任务,带着更加辉煌的履历和名望回到这里。 “报告!铁娘子军团全体已经登舰!” 他的副官同样是一名华裔,除了铁娘子军团以外,上到舰长,下到机械师,巨门号上的所有人都是华裔。 他还有一个妹妹,按照从议员们手上收到的消息来看,就是他的妹妹传回了至关重要的情报,奠定了这次远征的存在。 华裔对这个国家又做出了巨大贡献,相对的,那些恶心的黑鬼则一无所获,几乎所有黑鬼都被杀死,前脚踏入星门,后脚就会被送出来,blh更是暴跳如雷,这已经成为了华裔每天的笑料。 在欢笑之下也隐藏的悲哀,那就是他的爱船上如今也混进了黑鬼。 “他们都在自己的座位上就绪了吗?”安德鲁问。 “是的,长官。” “那么锁闭舱门。” “锁——” 机械锁启动的声音不小,绝不可能让士兵们忽略,安德鲁和铁娘子军团之间本就相互警惕,这一举动,毫无疑问,会让本就岌岌可危的信任危机雪上加霜。 “锁上吧,我会呆在这里盯着他们,起飞以后我再去指挥室。” 虽然穿过星门前往另一个世界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但在抵达星门之前还有一段路程,他不希望有三教九流,而且极具暴力倾向的人在自己的船上乱跑,人类之间的相互残杀本就无趣,更何况是征服一群土着,即使他们懂得奇怪的魔法,能够放射出火焰和雷电,但又有什么力量能比得过巨门号的主炮? 他不该把时间浪费在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上,他本可以做出更大的贡献,他应该走出银河系,去探索未知和真理,揭开迷雾和面纱,并且征服每一个星球,将荒土改造成美丽的农田,将宇宙的美景收入囊中,那才是他应该做的事,这也是每个华裔的最高理想。 副官没有再犹豫,行礼之后就带着舰长的命令离开了舰长室。 第13章 【悄然流逝的记忆之沙·2000年8月】 “我已经得到了足够的钱,下一步就是把它们变成权力....互联网是最好的目标,对,我确信这一点。” “(疑惑地)互联网?” “对,互联网。” “....” “它很原始,而且简陋,但即便如此,它也已经展现出了自己的价值——它将整个世界连为一体。” “书信伴随轮船跨越大洋需要数月时间,电磁波的传递也受成本和距离影响,从未有一种产物可以像互联网一样迅速,简便地跨越这样庞大的空间间隔,将两个点连在一起。” “(情不自禁地)互联网的范围比你想象中小得多。” “你能看到?” “....” “最开始,人们只能通过书信传递信息,后来查尔斯·惠斯通,威廉·库克和萨缪尔·莫尔斯发明了电报,引发了第一次信息革命,在那个时候,传递声音还是天方夜谭。” “....” “再后来,我们有了收音机,但传递图像似乎仍只是梦中的幻想,可在今天,电视早已开始播放形形色..色的全彩画面。” “财阀们在电视上的争夺已经进入白热化,社会对互联网和个人电脑的认知却只停留在游戏机和笨重的学术用具上,他们对这个领域缺乏重视,而目光长远的人却没有足够的资本加入建设,这就是我最好的机会。” “在二十年,三十年,或者五十年以后,我会像abc,nbc或者cbs一样,我会彻底掌握这个电子世界,而且我不会拥有对手,我将决定美国人可以看什么,不可以看什么,我会塑造他们的喜好,引导他们的思想。” “....” “一旦到了那一天,我会彻底摧毁这个畸形社会的秩序....美国佬,资本家,以及所有西方国家的末日也就到了。” ------------------------------------------------------------------ 系好鞋带,扶正贝雷帽,再抚平坎肩上的褶皱,艾琳抿着嘴,严肃地看了一眼镜子,确认自己的装扮没有瑕疵以后才走出大门。 一直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她才轻轻跺了跺脚,新买的靴子没有使用痕迹,但也因此有些不太合脚,不过没关系,等皮革软下来就好了。 梳妆打扮似乎是女人的本能,而一年半的学院生活不仅让她学会了魔法,也重新塑造了她的审美,即使在条件有限,甚至堪称恶劣的情况下,艾琳也总会花费一些时间来打理自己的形象,好让自己看起来更朝着美的方向靠近。 或许她永远也没法像特雷希娅那样光彩夺目,即便如此,她也还是想要变得更加可爱,但每次升起这种想法,随之而来的就是浓浓的惶恐和负罪感。 把注意力放在装扮上无疑会导致学习时间的减少,直接导致她的成绩下降,在过去的一年半中,这是艾琳最恐惧的事情之一。 独自前往学院后,她不得不离开帕贝尔,这让她好像也自己过去的人生产生了割裂一样,扭曲的情感就在孤独,恐惧和迷茫中逐渐发酵,虽然没有理由,但她相信帕贝尔也有一样的感受。 帕贝尔.... 她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系在左侧的发带,帕贝尔给她买了新的发带,而在两个月之后,她的新头发已经和发带垂落的部分一样长了,只是出于未知原因,原本乌黑的发梢又变成了暗红色。 这样的奇异的发色不太符合这个时代的大众审美,艾琳逐渐开始理解特雷希娅的烦恼,但好在帕贝尔并没有对此表示过厌恶,但帕贝尔又怎么会说她的坏话呢?她还是不知道别人会怎么看她,如果能有办法把头发变回去就好了。 就这样,她心不在焉,迷迷糊糊地走进了教室,在五十双眼睛的注视下,她才强迫自己把这件事情抛诸脑后,并打起精神开始工作。 出于一种自我证明和补偿的心态,她揽下了不少工作,起初帕贝尔还怀疑她是否能够胜任,但她用事实给了帕贝尔答案,这是六个月——不,是两年以来艾琳最自豪的事情。 帕贝尔对这些贫民们的要求很严厉,每节课长达八十分钟,每个早上都有三节课而且每节课之间只有十分钟休息时间,还有详尽的课堂制度和惩罚规范,苛刻程度让另一位负责教授文字的老师大呼残忍。 据那位男爵所说,他为贵族们服务了三十五年,但哪怕是要求最高的贵族也没有帕贝尔所要求的一半多,在帕贝尔的命令下,他和艾琳每节课都要教授至少40个单词,每周还要安排一次考核。 除此之外,这些贫民每天都要进行晨练和晚练,每隔一天还有战斗课程,和她相对的,特雷希娅则负责教导一组女孩们配合与使用武器的技巧。 她一边说女孩们的任务太过沉重,帕贝尔不懂人心,却又一边试图教导她们魔法,可惜一百多人中竟然没有一个人拥有学习魔法的才能。 寒潮让物价飞涨,庇护所的维持成本也高了不少,连免费的午餐也没了着落,因此本来聚集在这里的居民又大量离开,比起学几门不知道有没有用的技术,或者更直白地说,上几门不知道能不能学到技术的课程,他们更愿意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一份工作,只要能够换来一点黑面包,那就足以度日。 帕贝尔是希望这些人可以留下来的,他甚至制定了详尽的三年教学计划,但可惜,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他的苦心,对饥饿当中的人来说,面包确实比知识更加重要,不过帕贝尔已经准备向人们告知“食物祈求仪式”的存在,按照字面意义来理解,这个仪式能够让人填饱肚子,到了那时,或许就会有更多的人愿意来这里上课。 教学单词实在没有什么乐趣可言,观察人们的反应也很快让她厌倦,虽然女孩们学得很认真,还很艰难,但这对于艾琳来说就像是呼吸一样简单,她有大部分时间都在思考,或者偷偷背诵从《万辞全书》上抄录的东西。 一切迹象都表明这又是寻常且稳定的一天,艾琳对此并不反感,反而兴致勃勃地开始思考中午可以烹饪一些什么食物,但突然间,天空失去了颜色,连带着整个世界也陷入一片漆黑。 窗外传来震耳欲聋的雷鸣,大地似乎也开始震颤,木质窗户的轴承发出连绵不断的咔咔声,伴随着女孩们惊慌的轻语和屋外传来的尖叫声组成一副灾难图像。 这转变太突然,艾琳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是下意识地喊:“趴下!我去看看!” 是地震?同时还伴随着雷暴!这怎么....是帕贝尔? 不论怎么样,她得回去看看,第一时间,现在就回去。 震颤在飞快地减弱,随后消失,艾琳强压着疑惑,跑出大楼的时候,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天空,那台漂浮在空中,无可名状,狰狞恐怖的钢铁巨兽完全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在狠狠摔了一跤之后,痛苦才让她恢复了理智。 难怪人们会这样歇斯底里地惊恐尖叫....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管怎么样,艾琳咬着牙,眼疾手快地把掉在地上的贝雷帽捡起来。 她得回到帕贝尔身边,她必须回到帕贝尔身边。 “我们,要,帕贝尔·格兰森。” 一个空洞且死板的声音回荡在芬西上空,音量大得让人头昏脑涨,艾琳从来没有听过这样奇怪的声音。 它的主人似乎没有任何感情,甚至没有灵魂,只是依照读音说出了这些词语。 话语的内容也让她浑身发凉,艾琳死死地攥紧贝雷帽,给自己加上一个又一个的魔法。 虽然它喊出了错误的名字,但整座城市都知道,在这个国家里,甚至在这个世界上,值得被这种怪物盯上的帕贝尔只有一个,何况它其实也喊对了大半。 天空里的那东西距离太远,无论是火焰魔法还是闪电魔法都没有足够的射程,风暴乌鸦或许可以碰到它,但艾琳可以完全确定,哪怕一百只高不到十厘米的小鸟也无法将这可怕的怪物击落。 帕贝尔.... 头顶胡回荡着密集的爆裂声和刺耳的呼啸,艾琳忍不住抬头又看了一眼,在她的视野里,密密麻麻的黑色小点正从一个接一个地那台怪物上脱落,在巨大的声响和火焰中朝大地坠落。 艾琳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她知道这是怪物发起的攻击....帕贝尔! 那个毫无生机的声音再度响起,却附带上和之前截然不同的强烈语气: “——投降!” 第14章 【悄然流逝的记忆之沙·2001年3月】 “你好,请问是尤金先生吗?我是虚拟现实公司的总裁凯里·阿德勒,我于上周得到了德拉诺夫先生的预约,因此在出发之前,我希望再次确认德拉诺夫先生今晚是否有空。” “您好,阿德勒先生,请您放心,德拉诺夫先生从不失约,按照约定,德拉诺夫先生将于晚上七点准时抵达公园大道13号。” “我对我的冒犯表示歉意,我也会在七点准时抵达公园大道13号,言语无法表达我对这次见面的期待和恳切,那么再见,尤金先生。” ----------------------------- 这是什么? 即使在来到这里之前,帕贝尔也没有见过这样巨大而狰狞的机器。 在帕贝尔的认知里,唯一可以定义它的东西是坦克,但它比坦克大了太多,还能在空中漂浮,坦克绝对没有飞行的能力。 他早就意识到把那些异乡人送来的世界不是他记忆里的故乡,但他的想象力被理智所束缚,最终还是让他低估了那个世界。 帕贝尔惊骇地站起来,转头跑出房间。 窗口限制了他的观测角度,他需要更好的视野,这样才能看清楚那台可怕机器的全貌。 但入侵者显然不打算给当地土着留下反应时间,在帕贝尔刚跑到楼梯口的时候,他已经听到了敌人的最后通牒: “我们,要,帕贝尔·格兰森。” 这是一个标准的机械音,但哪怕没有语气,帕贝尔也毫不怀疑对方的决心。 这台机器的阴影笼罩了整个芬西,这意味着他们毫不在意这种举动可能带来的政治危机,或者说,他们并不认为这是可以被称为危机。 扪心自问,假如是帕贝尔拥有这样的强大武器,他也不会在意克洛希安人的想法。 这些人是冲着他来的,这不奇怪,但他们甚至已经初步掌握了这个世界的语言。 “投降!” 在那声语气僵硬的咆哮里,帕贝尔听见了入侵者的决心。 连绵不断的爆裂声响起,随之而来的是尖锐的呼啸,听起来像是有大量重物正以高速坠落,坏消息是,这声音像极了过去美国佬开着飞机投掷炸弹的动静。 帕贝尔咬牙继续冲向顶楼,他的经验告诉他,越是情况危急,就越不能鲁莽地做出决定,他必须亲眼看看头顶上的场面。 城市里的尖叫和哭喊声越来越大,但帕贝尔无视了这些声音,他奋力撞开顶楼大门,扑倒在地的同时,也终于看到了这场灾难的全貌。 天空被一面宽大的铁壁取代,阳光无法穿透这巨兽的阻挡,耳畔回荡着冰冷且僵硬的宣告,仅有的光源是那些快速坠落,数之不尽的火球,它们在空中留下的浓烟则进一步阻挡了视野,让城市更加昏暗。 对于这个世界的人来说,眼前的情景即使在梦境中也显得荒诞,难怪他们会疯狂地嘶吼和尖叫。 芬西的法师试图发动反击,但无论是火焰魔法还是闪电魔法,显然这种原始的攻击无法击中位于数千米高空的敌人。 最亮眼的一束来自大教堂,格外狰狞且明亮的闪电划破天际,但也只是击中了几个坠落的火球,引发一次爆炸之后就消失,甚至没有触碰到敌人本身。 帕贝尔爬起来,沉默地看着这绝望的一幕,魔法的性质决定了他们的射程有限,哪怕在《万辞全书》上记载的魔法也无法击中眼前的敌人,不过幸运的是,他不是普通法师,他有办法对付这个东西,撕裂现实没有距离限制,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他不知道这东西具体的大小,但他知道越是精妙的机器对于破损的容忍就越小,尤其对于这样堪称梦幻的造物而言,恐怕只要破坏眼前这一角就足以让它坠落。 更令他在意的是,这些人是怎么如此准确地知道他的所在地?他们不只知道芬西,甚至按照飞船头部的朝向来看,他们也知道第二十大道和他的高塔。 “我们检测到异常的能量活动,长官。” 安德鲁冷漠地呵斥:“那就打开干扰场!还是说你打算让我来亲自操作?” 入侵5d-272世界的行动并不像中国人看起来那么仓促,参谋部和装备部早在数月之前就全力运转,他们的计算表示核载1000人的解放者级飞船是进入5d-272世界的最佳选择,同时也研究出了能够干扰法术和魔法师施法的装置。 除此之外,为了适应在原始环境下的战斗,巨门号还专门卸下了用于太空战斗的能量武器,转而携带大量在大气内作战时打击面更广,效率也更高的实弹武器。 即使面对这些粗鄙愚蠢的土着,帝国也仍竭尽全力,而在他强行闯入星门之前,中国人甚至不知道这次行动,在安德鲁看来,这次作战毫无失败的可能,只存在时间长短上的差异。 完成任务的速度越快,无疑就越能说明他的能力优秀,而这些原始人的抵抗会不可避免地浪费时间,这是他无法容忍的。 如果他没有记错,“巨门”号上携带了不少导弹,这种东西都是旧时代的遗产,在太空里毫无作用,安德鲁也不想再载着这些垃圾回去。 指挥室的观察窗看不到舰艇下方的场面,但在他的指挥下,摄像头很快找到了芬西大教堂。 在刚才那些可笑的“防空火力”里,只有这个地方发射出的闪电发挥了最大的作用,击落了几个空降仓,他无意给那些白皮猪或者黑皮狗报仇,只是根据朴素的逻辑进行推导,这次反击无疑也是由这座建筑里的人来主导的。 他们的目标帕贝尔·格兰森虽然也在屋顶上,但摄像头扫描到他的时候,他正狼狈地扑倒在地,看起来是被他的“巨门”号吓坏了,安德鲁不认为这样的人有能力攻击他的宝贝舰船。 这个胆小鬼,只希望他被带上“巨门”号的时候身上的尿骚味不要太重。 “瞄准这座建筑,” 安德鲁指着一面屏幕,上面显示的正是芬西大教堂:“发射四组导弹,我要把这里炸平。” 这座建筑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看起来像是教堂之类的东西,事实已经证明,上帝不会阻挡飞向信徒的子弹,只是不知道这些野蛮人信仰的原始神会不会显灵。 在短暂的准备后,他的船员依照他的命令发射了十六枚导弹,看着它们在空中加速,前进,距离目标越来越近,安德鲁也没有任何表情,他满意地看到导弹落地,把那座格外宏伟的建筑炸成粉碎,但在他的嘴角上扬之前,船舱里忽然响起了刺耳的警报。 带有警告和危险意味的红色灯光取代了柔和的日光灯,安德鲁看到领航员的表情变得惊恐,但是不等他询问情况,汹涌的火浪就吞噬了整个指挥室。 芬西昏暗的天空终于又被火光照亮,这次爆炸说明帕贝尔的“放逐”产生了作用,但敌人的攻击比他更快一步,爆炸和火焰同样吞噬了芬西大教堂。 魔法连火铳都没法抵挡,更何况是强力爆炸物,帕贝尔也很难想象这个时代的人会有针对导弹的防护建筑,这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 换句话说,他已经失去了芬西里唯一可能的盟友,不仅如此,主教在客观上为他提供过不少帮助,而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回报。 爆炸的余波姗姗来迟,热浪把头发紧紧压在他的脸上,同时灼烧着他的皮肤,但他没有离开,只是盯着仍在燃烧的大教堂废墟。 在片大地上,人们对神的虔诚远超另一个世界,无论什么时候都有大量平民在教堂里祈祷。 帕贝尔听见身后传来隐约的脚步声,哪怕不需要思考他也知道,在危急关头,会第一时间赶到他身边的只有一个人。 艾琳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当她打开家门却发现里面没人的时候,恐惧几乎将她完全掌控,但好在她很快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并确实在顶楼见到了帕贝尔的身影。 她希望能帮上帕贝尔的忙,可是当她赶到帕贝尔身边的时候,那个在她看来几乎是不可战胜的怪物已经早就被帕贝尔摧毁了。 她想说些什么,却张不开嘴,她想靠近帕贝尔,却迈不出脚步。 但她听到了帕贝尔的声音: “我们身边有叛徒,姐姐。” 帕贝尔转身,艾琳看到他脸上布满愤怒,痛苦将他的面容扭曲,仇恨让他的语气冰冷锐利:“那些外乡人,他们知道我在哪里,知道我们的魔法师有多强,甚至还学会了我们的语言!” “主教死了,我要为他报仇。” 第15章 【悄然流逝的记忆之沙·2001年3月】 “(含笑地)晚上好,德拉诺夫先生。” “(热情地)晚上好,阿德勒先生,请进,您喜欢日式料理吗?我准备好了新鲜的三文鱼和鳗鱼,强烈建议您进行尝试,至于牛排,恐怕它们的冷冻时间有些长。” “我喜欢牛排,大口咀嚼牛肉的充实感令我沉醉,但我更愿意相信您的品味,德拉诺夫先生,所以——请。” “来,我的朋友,您喝酒吗?” “不,我从不喝酒,酒精会让我做出错误的判断。” “这是对的,我也不喝,可惜我父亲的遗产总是没人欣赏....如果您愿意,阿德勒先生,我们现在就可以签订雇佣合同了,以防止您用餐时的心情受到影响。” “现在?我还以为需要再等一会。” “对,现在。” “....,(轻笑)不,不急,德拉诺夫先生,在用完晚饭之后吧,以防止我们的交流因为合约而终止。” ------------------------------ 一年的时间又转眼而过,日历马上就要撕掉十二页,这也意味着十二神庆典很快就要来临。 对于任何一位地区主教来说,主持十二神庆典都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事,但克洛希安即将成为战区,威廉主教必须着手筹备建立防线的事情,十二神庆典的准备工作就落到了他的女儿兼助手身上。 出于私心,梅丽莎又偷偷把她的好朋友,薇欧拉·莱耶斯从辉誓骑士团里调动出来,一直到庆典结束为止,她都不必再回到骑士团。 骑士团的训练颇为严苛,而教区的日常事务也很繁重,准备庆典相对来说就变成了一次难得放松的机会。 和昨天一样,梅丽莎一直到太阳完全升起才懒洋洋地起床,洗漱并吃完早饭后,在教堂门口和薇欧拉会合。 薇欧拉是位身材纤细的女性,有着一头罕见的浅蓝色长发,看起来惊艳又梦幻,据说这是梅瑞狄斯的恩赐,美的化身赐予她随从的奖励。 虽然出身显赫,但她才华横溢的兄长却给她带来太大压力,这让她缺乏一些自信和阳光的气质,不过这不影响她是个温柔的人,而且是个可靠的治疗者,拥有两张中级和一张上级的治疗奇迹。 “早上好,薇欧拉。” 薇欧拉也优雅地回复:“早上好,梅丽莎。” 典礼准备虽然责任重大,却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只要不是傻子或者故意搞砸,就几乎不可能出错,她们的责任就是逐个联系奖品和食物的供应商——往往是芬西内遵守规矩,声誉良好的老牌贵族,再查验一遍货物,并且立定契约就可以。 偶尔也会存在欺骗的行为,但教廷会负责追责,并不需要她们担忧,因此她们实际上只是在到处参加茶会。 ——顺便还可以去商业街上逛一逛,不是指教堂西侧大门,而是康斯坦斯大道。 离开提供法杖的贝丝子爵的府邸,梅丽莎忽然停下了脚步:“薇欧拉....” “嗯?” 女孩也停下脚步,微笑着和梅丽莎异口同声地说: “时间还早,我们去康斯坦斯大道逛一逛怎么样?” 短暂的沉默之后,薇欧拉的笑声驱散了梅丽莎的惊讶和尴尬:“我就知道你打算这么说,走吧,我昨天看到有一间好像还不错的甜品店,唔....如果你陪我去,我就请你吃小饼干!” 梅丽莎忍不住轻笑着回答:“好,看我把你的生活费全部吃光。” “怎么这样....我们提前说好,只能吃半打,不,三个!” “三个就三个。” “话说回来,我们这样偷偷跑去康斯坦斯大道真的没关系吗?” “没关系的,父亲每天都会在餐桌上放....” 梅丽莎的解释逐渐变成呢喃,最后无意识地停止,只因为在她的视野中,一头棱角分明的漆黑怪兽突破云层,朝芬西露出了它的狰狞爪牙。 世界似乎在这个瞬间失去了声音,下一秒,剧烈的气爆以怪物出现的位置为中心,开始向四周扩散。 云层被撕裂,阳光被阻挡,芬西的天空变得比黑夜更加深沉,骤然变暗的视野引起了一片尖叫和混乱。 薇欧拉语气颤抖地询问:“....那是什么?” 梅丽莎也没办法给她答案,但她知道该怎么办。 “走,我们得回教堂....” 一阵尖锐短促的杂音后,那头可怕的怪物突然开始说话: “我们,要,帕贝尔·格兰森。” 那声音空洞且死板,音量大得甚至让梅丽莎感到轻微的眩晕,诡异又可怕。 帕贝尔·格兰森,那一定是指帕贝尔·格兰瑟姆,这件事情超过了她能够独自决定的范围,回到教堂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可是贝丝子爵的府邸位于罗宁大道,和教堂相隔接近三分之一个城市,在黑暗中陷入混乱的人群更让她难以快速前行。 “薇欧拉!抓紧我的手!” “嗯!好!” 梅丽莎比薇欧拉高挑得多,作为魔法师,她也还算得上强壮,但为了不伤害无辜的平民,她们只能艰难地在人群里开道。 黑暗带来了许多不便,但是远方掀起一阵火焰和闪电的弹幕,同时也照亮了宏伟的芬西大教堂,给两个女孩指明了方向。 这就是教廷的一贯风格,在所有人的惊慌失措的时候奋起反抗,坚定地战斗并保护无辜者,面对这头怪物的宣战,教廷用实际行动做出了回答,而她的父亲正是这群勇敢者的领袖,梅丽莎为此深深感到骄傲。 梅丽莎的振奋只持续了数秒,在所有火焰都熄灭之后,她忽然看见天空上又亮起了数点火光。 是魔法师的火球吗? 不....不对!那些火球正在增多....它们在降—— 轰! 远方响起雷鸣,火光再次照亮了芬西大教堂的遗址,但很快就被烟尘覆盖。 梅丽莎忽然失去了力量,冰冷和恐惧驱散了理智。 她歇斯底里地尖叫:“爸爸!” ------------------------------ “得益于你数周以来的工作,人们对你很是信任,姐姐,所以我需要你维护这座学校的秩序,防止踩踏,恐慌蔓延,或者互相伤害,同时也要建立防线,这场战斗还没有结束。” 艾琳点头:“我知道了,交给我。” 灾难并没有随着巨兽的毁灭而停止,在剧烈爆炸后,覆盖天空的铁幕崩裂成难以计数的碎块,携带着火焰和无可匹敌的动能再度发起攻击,将人类,建筑和所有常识一并砸碎。 帕贝尔试图摧毁一些较大的碎块,却因此而让它们的数量成倍增加,偶尔还会引起爆炸,反冲力进一步提供了更高的速度。 除此之外,那台机器第一批释放的黑点已经落地,大地的震颤一波接着一波,木质楼房也摇摇晃晃,难以想象这些东西会给落点带来多么可怕的冲击。 法师们试图抵抗,王宫,魔法学院和贵族区逐渐支起各色的魔法护盾,但帕贝尔并不看好他们的尝试。 为了吞入那台巨大的机器,帕贝尔不得不打开了一扇更加宽敞的大门,但很快,远方又传来了枪声,富有节奏的“哒哒”声被尖叫和震颤模糊,帕贝尔敏锐地捕捉到这些异响,长久形成的本能让他下意识开始紧张起来。 即使那些声音听起来有些奇怪,和他记忆里的并不完全匹配,但帕贝尔可以肯定,那是一种枪械射击的声音。 短暂的犹豫后,他抬起手,一束刺眼的银白色光束贯通乌云和大地,随后在芬西上空制造出一个透明的魔力屏障,这是一个仿造版的“希尔伯的伟大守护”,由于没有设置节点,帕贝尔只能强行推动自己的魔力蔓延到远方,这让消耗成倍增加,可至少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减少损失。 有些残骸被魔力切断成两半,还有更多在下一秒坠落在屏障上,虽然引起了令人胆颤的碰撞声,他的魔力也几乎在瞬间见底,但好在屏障却没有因此损坏。 只此一次,他也不知道这个东西能撑多久,但他把屏障设定成网格状,这样一来,受到攻击较为严重的地方会首先崩溃,防止在某一点消耗太多能量,尽可能保护更多的人。 对于人类来说,一次这样的攻击就足以致命,在那以后,无论是再受到十次还是一百次攻击都是一样的。 一个人的力量有限,他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帕贝尔的身体并没有受到魔力强化,唯一的好处在于他不会因为短时间内魔力的大量消耗而感到疲惫。 当然,他脚下的这片区域还拥有额外防护。 “我去找那些外乡人,他们中的某些人没死,而在我们的街道上着陆了。” “加固防线,看好艾伦和特雷希娅,别让人乱跑,姐姐,曼海尔先生和梅尔贝尔先生会帮助你,把所有能挪动的东西都拿出来围在学校周围,但不要相信木头和石块,他们的武器比火铳和炸弹还要强大一百倍。” 第16章 【阴谋诡计·2057年12月】 “你们都看见了这一幕,先生们。” “是,陛下,难以置信,但这恐怕不是幻象。” “一架实验型号的‘解放者’级飞船,六年来帝国军工的结晶,在一瞬间就被帕贝尔·格兰森击溃....上帝保佑我们。” “正因如此,我们才更要得到他,格维瑞将军,我相信您已经在星门安排了军队。” “是的,总统先生。” “很好,别让亚裔得到那个叛徒,皇帝陛下,看过这段视频之后,我们现在更有理由相信,如果放任不管,帕贝尔·格兰森有朝一日会成为自由世界的毁灭者。” “中国人还会放任我们派遣军队通过星门吗,总统先生?” “关于这点,我想杨议员最有发言权。” “感谢,我可以肯定地说,他们不会阻止的,陛下,中国人不比我们更加高尚,他们同样想知道更多关于对面的情报,只是要万分小心,一但他们认为时机成熟,阴险的中国人就会出手掠夺我们胜利的果实。” “不止是军队,威逼,引诱,欺骗,我们需要用上一切可能的手段来维护人民自由的最后一道屏障,让帕贝尔·格兰森臣服我们,否则就杀掉他。” “而这就是你的职责,格维瑞先生,你的责任重大,务必不要让帝国的人民失望。” -------------------------------- 发生什么事了? 从天空失去阳光开始,事情的发展就已经超出凯特可以理解的范围,而当那场震耳欲聋的爆炸发生之后,一切更是仿佛脱离了理智的约束,朝着荒诞恐怖的方向滑落。 她看着天空变成一片赤红,火焰连绵不断地坠落,大地震颤,哀嚎不绝于耳,面对这本应该只会在梦中一瞥的灾难,她失去了思维能力,只是下意识地,撕心裂肺地大喊:“威廉!” 凯特扔下洗到一半的衣服,这些织物对于生活在下城区的她来说价格不菲,但事到如今,她已经顾不上损坏赔偿的事宜了。 围墙后面发生了一次可怕的爆炸,掀翻了她的围墙,让凯特踉跄了一下,在桌角上磕破了头,但她很快就克服了眩晕和痛苦。 她跌跌撞撞地跑进房间,一把抱住皮包骨头的威廉,格兰瑟姆仁慈地给过他们一些精美的食物,但这并不能填补多年以来的营养缺失。 凯特并不愿意总让威廉去第二十大道,因为她在大部分时间都可以养活自己和孩子,哪怕是用粗劣的黑面包和不太清澈的溪水,丰收神索尼娅也曾教导过:不要欺骗他人,谎言之风会吹倒麦秆,不诚实的土地无法丰收。 从外表上来看,威廉仍然是瘦弱不堪的样子,也没有太多力气来活动,只好躺在床上消磨时间,以致于因为常年劳动而强壮的凯特可以一只手就把他提起来。 被人抓着衣服在空中飘荡的感觉很不好受,小威廉同样听到了雷鸣和爆炸的声音,但和普通的孩子甚至他的母亲不同,他出奇地没有尖叫,甚至不感到恐慌。 他只是冷静地询问:“发生什么事了,妈妈?” 凯特抱着他蜷缩在门后的角落,伸手用力捂住威廉的嘴巴,小声急促地说:“不要说话....威廉,不要说话....向丰收神祈祷,索尼娅陛下会保护我——” 又是一场剧烈的爆炸,几乎掀翻了凯特面前的整堵墙壁,只留下半个大门和她藏身的角落,烟尘刺激着凯特的喉腔,但她尽力抑制住咳嗽的本能,同时用手挡住了威廉的鼻子。 她凝神屏息,直觉告诉她这片废墟里藏着可怕的怪物,可当灰烬里真的传来尖促又悠长,仿佛毒蛇吐信的声音时,她还是被吓了一跳。 “嘘——!” 凯特更加用力地捂住威廉的嘴巴,甚至自己也停止呼吸,只在必要时刻才摄入一点空气。 仁慈的索尼娅,我一生都遵循您的教诲,诚实守信,勤劳工作,请您保护我的孩子.... 她忽然听到数个男人的声音从面前传来,说着她听不懂的语言,还伴随着重物落地和金属碰撞的声音。 凯特迅速地失去温度,恐惧冻结着她的灵魂,这是什么? 仁慈的索尼娅.... 不知道是不是祈祷起了作用,这些男人没有发现她和威廉,沉重的脚步声在她身边迅速远离,她稍微鼓起勇气,从大门的缝隙里向外张望,看见一些穿着沉重盔甲的人正沿着城市中心的方向奔跑。 他们正在接近老查理的家....这个时候老查理应该不在家,但凯特发自内心地为小刻感到担忧,几乎在下一秒,她的担心化为了现实。 隔壁的木屋里传来小刻的尖叫,这惊扰了那些穿着盔甲的异国男人,凯特看到他们动作迅速地转身,手里捧着的怪异武器发出一阵清脆的碰撞声,小刻的声音就戛然而止。 凯特的呼吸急促了一些,她颤抖着,僵硬地收回视线,紧紧贴在墙壁上,心里更加凄苦地祈祷,约翰也开始挣扎,但显然他的力气不能和凯特抗衡。 她不知道那些武器的作用,却知道屋子里发生了什么。 仁慈的索尼娅....仁慈的索尼娅!请您庇护我的孩子,我愿意献上我的一切.... ----------------------------------- 嘭! 爆炸的鸣响还回荡在耳边,机械下士乔治·伯纳德艰难地从眩晕中夺回理智。 所有士兵都经历过轨道空投的训练,但毕竟模拟环境和现实不同,他们的空投仓以比想象中更快的速度坠落,而为了控制成本,那些该死的肥猪没有给这个铁罐头预留多少余量。 这几乎是致命的,落地冲击摧毁了空投仓的大部分外壳,好在缓冲系统在损坏之前起到过部分作用,才没有让六个人全部变成肉饼。 “醒醒!乔治!醒醒!” 他感到有人在拍他的脑袋,还试图摘掉他的战术头盔,乔治下意识地打掉了那只手。 “上帝保佑你,花花公子,赶紧站起来!我们没时间睡觉!” 冲击的后遗症仍在持续,但已经缓解了不少,乔治解开安全带,扶着座椅站起来,立马就有人塞了一把电磁枪到他的怀里,顺便还敲了一下他的头盔。 “操!你傻了?约翰死了!我们只剩下五个人了!” 约翰死了? 这个冲击性的消息让乔治精神一振,他深吸一口气,放开了撑着座椅的手: “我还好,怎么回事?” 缺乏保护的着陆让他产生了轻微的脑震荡,导致他终于认出和他说话的是他唯一的朋友,也是蝎尾狮小队的队长,三等兵卢克。 “空投仓坏了,约翰正好坐在着陆那一面,被压成了肉饼,没时间说这些,我们的任务来....” 轰!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和之前不同的是,这声爆炸来自天空。 卢克扶着乔治,回头朝舱门外大喊:“卢卡斯!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回应,卢克又问了一遍,很快暴脾气的他就决定亲自出去看一看。 “跟我来,小少爷。” 卢克架着乔治走出舱门,嘴里还在骂骂咧咧:“操!你被人打死了?怎么一句话....” 抬头看见高悬天际的火海后,他忽然理解了卢卡斯的沉默。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次突击行动,这意味着身后没有支援,武装也极为有限,能够倚赖的只有一艘解放者级战舰“巨门”号。 但现在,这唯一的壁垒却被击落了。 卢克不知道这是不是当地土着干的,但除了土着,还有谁会攻击他们的战舰呢? “巨门”号的坠落意味着他们将失去唯一的火力支援和撤离方式,也为这次任务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影。 看着“巨门”号的残骸华为陨石坠落,卢克忽然沉重地说:“听着,我们得完成这个任务。” 他立刻遭到了一位队员的反对:“你疯了吗?连‘巨门’号都被摧毁了,我们要怎么完成任务?” “就是因为这样,我们才必须完成任务!” 卢克斩钉截铁地说:“那些议员老爷们才不在乎我们的死活,但他们想要那个帕贝尔·格兰森,只有抓到他,那些该死的议员才会来接我们!” 乔治张了张嘴,但是什么也没说。 “听着,约翰已经死了,那些连撒旦都唾弃的政客害了他,这件事没完,但事情还没结束,我希望我们都能活着回家,为了完成任务,我们就得共同进退,可以吗?” 卢克扫视幸存的队员,他坚定的目光感染了所有人:“我们是蝎尾狮小队,呼哇?” 士兵们把手搭在一起,然后重重按下:“我们是蝎尾狮小队!呼哇!” “很好,乔治,去看看空投仓里还有没有什么能用的东西,卢卡斯,你掩护他,乔,科迪,我们去看看周围。” “小心点,这些土着可能掌握着强大的武器,注意保护自己,一但有动静,不要犹豫,立马开火。” 第17章 【悄然流逝的记忆之沙·2001年3月】 “比利·罗利先生,对吗?” “(紧张地)对,对,是我....早上....好,阿德勒先生。” “早上好,罗利先生,不必紧张,我们都认为你有足够的能力胜任你的工作,从现在开始,你已经成为我们的员工,但作为首席执行官,我希望知道我的员工都是怎样的人。” “请放心,这次谈话不会影响你的工作....说得直接一些,我希望我的员工都是活生生的人,而不只是一台冰冷的机器,另外,这个下午也算在你的工作时间里....我准备了点心,零食还有饮料,你要吃点什么?对了——公司内部不许抽烟,希望你可以理解。” ----------------------------- “我是机械下士乔治·伯纳德,能听到我的话吗?” “可以,你的通讯良好,乔治。” “好,正在重组空投仓。” 调试并确认通讯设备完好后,乔治松了口气,开始专心对付眼前的大块铁皮。 空投仓的全名是“小型战斗阵地着陆空降仓”,在投出时具有保护和载具作用,而在落地后,就可以将其拆下它的智能终端以及防护板来组建一些防御工事,或者组装一件简陋的自行兵器。 但很显然,提出这个设想的人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为了满足价格低廉这一条件,哪怕已经经过多次强化,空投仓仍然无法同时保护乘员和材料 由于无法确定哪块材料会在落地时损毁,重新组装这一环节难以通过简单的步骤进行规范,直接导致在平均受教育水平低下且普遍具有暴力倾向的帝国陆军当中,除去亚裔群体以外,绝大多数士兵都无法完成这项工作。 换而言之,哪怕在蝎尾狮小队里,成员也都是少了一面铁皮就拼不出一个盒子的蠢蛋,而这就是他机械下士乔治·伯纳德的存在意义。 “反推器....果然,完全损坏了,好在它着陆前消耗了所有燃料,不然我们就死定了....” “反应装甲板....损坏,损坏,卡死,卡死,操,待会再来看这个。” 踢打铁板的声音惊动了负责保护的二等兵卢卡斯,他一边以空投仓残骸作为依托警惕地扫视,一边小声询问:“需要帮忙吗?” 乔治大声回复:“不!不需要,谢谢卢卡斯。” 他决定先从第一步做起,那就是拆下空投仓里的智能核心还有高能电池,但当他把手伸向座位底下的时候,却什么也没抓到。 “卢卡斯!”乔治大喊:“找找我的工具箱!红蓝色长方外壳,25公分高,40公分宽!” 空投仓外传来回应:“收到!” 没有工具箱,他就没办法拆解空投仓,乔治略显烦躁地呼出一口气,走出空投仓,开始和卢卡斯一起在废墟里寻找他的工具箱。 他们降落的地方看起来是一座民居,但已经被空投仓砸坏了一半,远方的街道还回荡着尖叫,但眼前却只剩下寂静和冰雪,除了几行蝎尾狮小队留下的脚印以外,一点人类生活的痕迹也看不到。 这场景让乔治感到一丝诡异和威胁,他警惕地一步一步离开空投仓,手指不自觉地放在电磁枪的扳机上,事到如今只剩下这个破烂还能够给他一点安全感。 这玩意被命名为李斯特i型电磁步枪,在二十年前初次生产,他手上的就是第一批产品之一。 多年以来,为了应对中国人的威胁,帝国花费重金进行过多次军备汰换,而直到今天,李斯特i型仍巍然不动,坚守岗位,活跃在战场上,可见它的性能优秀,值得信任。 当然,哪怕实质上没有进行装备更换,他缴纳的税款也一分都没有回到他手上。 除了蝎尾狮小队三人留下的痕迹外,还有另一行孤独的脚印,应该就是卢卡斯搜索的路径,乔治挑选了一个没人探索的方向,开始搜寻自己的工具箱。 工具箱被放在座位底下,而他的座位恰好位于没有被埋进土里的半边,应该是在落地的时候随着损坏的外装甲板一起飞了出去,而且不会太远。 没过多久,他突然听到耳麦里传来卢卡斯的声音: “这是卢卡斯,我找到你的工具箱....谁在那儿!” 紧随其后的是一阵电磁枪独有的清脆枪声,隐隐约约的惨叫,以及卢卡斯的急促喘息。 队长卢克迅速询问:“怎么回事,卢卡斯!” 过了好一会,卢卡斯才喘着气回答:“没事....我遇到了武装平民的袭击,已将敌人击毙。” 武装平民? 乔治看了看周围的环境,都是腐朽脆弱的木板构成的住所,和远处光鲜亮丽的城堡形成鲜明的对比,他并不认为这里会有什么“武装平民”。 但考虑到帝国陆军大多性格暴躁,他的小队成员也不例外,他并没有指出这点,只是平静地说:“我正在返回空投仓,迅速带回工具箱,卢卡斯。” “卢卡斯收到。” 卢卡斯很快带回了他的工具箱,然后又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但乔治懒得理他,只是急忙打开工具箱。 里面的东西丢了不少,但好在最重要的切割枪和焊枪还在,如果不考虑二次拆卸,那么只要有这两个东西就足够进行一些简单的拼接了,下一步就是拆解空投仓的关键。 “这里是乔治,我即将拿出智能终端。” “卢克收到。” 智能终端是空投仓的核心,也占据空投仓造价的大头,不仅可以用于系统定位和下达指令,用于构建步行兵器,还可以在小范围里充当信号基站,它带有一块高能电池,可供核心本体运转超过40小时。 乔治并不担心智能终端会在降落中损坏,事实上,由于终端造价高昂,且每个空投仓里只有一枚终端且体积更小,而士兵却有六个,工程师们给终端的防护远多于士兵。 和每一位机械师一样,乔治很默契地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其他士兵,毕竟没有必要平白让人气上一整天。 “这里是乔治,我已经取下智能终端。” “收到,加快速度,乔治,北方传来了激烈的枪声,我们正在返回。” “收到。” 按照常理来说,帝国陆军仅依靠轻型的电磁步枪就能给这片土地上的原始土着带来毁灭性打击,不管再精良的盔甲都不可能挡住刺针,在个人智能终端的协助下,乔治认为士兵们只需要一次射击就可以消灭一个敌人。 但卢克说北边传来激烈的枪声,就说明那里的帝国军队正陷入拉锯战,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更糟糕的地方在于,他的螺丝刀全都不见了,这让他没有办法完成轴动步行兵器的组装,意味着一切先进且高效的设计都无法采用,他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只剩下一个。 乔治迅速加工好需要的部件,并且回头卸下了一个还没坏得太严重的喷射器,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拆下焊枪和切割枪的燃料罐,安进他的废料兵器里。 这玩意没法自己动,必须有人背着走,但在需要的时候,借助单兵外骨骼强大的力量,蝎尾狮小队中的一人可以把它抛上天空,让它提供至少20秒的空中火力支援。 在智能终端的协助下,它的攻击速度和准确度会达到可怕的水平,而这足够让蝎尾狮小队打赢一场恶仗了,假如可以拿到更多燃料,而且它的智能终端或者喷射器没有损坏,那还可以再进行重复利用。 “这里是乔治,空投仓已经....” 他的话语被耳麦中一阵刺耳的杂音打断,不等他重新开口,就意料之外地收到了系统的报告: “已重新连接帝国信号网络,信号源已确认:行动编号e-2-01,署名为:布里格斯少校。” 耳麦里再度传来卢克的声音,和另外一个人的命令混杂在一起,让人有些混乱: “我的设备提示网络恢复,你们听到了吗?” “回声-2-1呼叫所有帝国陆军,我是布里格斯少校,前线指挥官巴赫已经阵亡,由我接替指挥权。” “战斗仍在继续,所有单位,查看个人终端,立即依照终端指示和我们进行会合,允许自由击杀敌人,我们将在二十五分钟后出发,向原定目标发动进攻。” “重复一遍,所有单位,立即按照个人终端的指示穿越战区,允许自由击杀敌人,我们将在二十五分钟后向原定目标发起进攻,上帝保佑帝国。” 第18章 【悄然流逝的记忆之沙·2001年4月】 “为了我们的友谊,阿德勒先生!” “为了我们的友谊。” “按照我的合约,我的佣兵可以随时出发,您只需要支付佣金,我会负责武器装备和抚恤等一应支出,除非您有超出合约规定的额外要求,您不必再支付额外费用。” “没有问题,如果我死了,您就得不到报酬,所以我相信您和您的佣兵会尽力保护我的安全,我没有什么疑问了,德拉诺夫先生。” “那么....好吧,说起来,或许是错觉,但您和我的一位朋友很像,他为了完成自己幼稚的理想,已经销声匿迹接近两年。” “(忍俊不禁地)是吗?或许我可以帮您找一找,德拉诺夫先生,您也知道,互联网在这方面有独特的优势,而且我很乐意和您再拉进一些关系。” “(略带不满地)是我冒犯了,但这并不好笑,阿德勒先生。” “真的?(大笑)好久不见,维塔斯。” --------------------------------- 在指挥官布里格斯下达命令两分钟后,蝎尾狮小队再度于空投仓前集合。 “乔治,卢克,泰德,李,很好,人齐了。” 乔治忍不住回头看了空投仓一眼,蝎尾狮小队的最后一名成员约翰正静静地坐在仓位上,相比于一般空难来说,他的死相不太难看,至少没有把血肉洒得整个空投仓都是。 没有时间哀悼,队长卢克的话把他拖回了现实: “乔治,你先说,这次任务里我们能用什么装备?” “噢,我的工具箱坏了,空投仓的损坏也太严重,我只能做出一台简陋的无人机。” 机械下士简便却全面地向四名队友介绍了自己的造物,在他看来,这是相当失败的作品,但队友们的接受程度却出乎意料。 “不算坏,都听到了,路上注意其他空投仓的位置,我们需要收集燃料。” “泰德的外骨骼出了点问题,他没法弯腰,乔治,如果用上约翰的那具外骨骼,你能帮泰德修好吗?” 机械下士的工具箱已经形同虚设,连最后的工具也被他拆开,他只能谨慎地回答:“恐怕不行。” “那就算了,我们让泰德走后面,所有人清点弹药,然后给我汇报!” 虽然没有后坐力,但电磁步枪使用的钢针重量远比填装火药的子弹要高,这也是外骨骼的重要性——如果没有机器帮忙,仅凭人力根本不可能携带足够作战使用的电池和弹药,更别提要穿越战场。 几乎所有人都还携带着满额弹药,急救凝胶,高爆榴弹和巧克力也未曾消耗,只有卢卡斯用掉了一个弹匣。 在报告的时候,他的神色相当瑟缩,乔治知道,这是因为这个弹匣被他浪费在了那间破屋子里。 “除了卢卡斯,每人都拿出一个弹匣交给乔治,乔治,你把这些弹匣安上无人机,你需要多长时间?” “十五秒,而且一次只能安上一个。” 如果他的工具箱还在,他完全有能力改装这些弹匣,让无人机获得更高的载弹量,可惜世界上没有如果。 “很好,兄弟们,你们有一分钟时间祈祷或者尿尿,然后我们就立马出发。” ----------------------------------- 和两月以来的每一天一样,艾伦正在学院里处理账务。 为了防止贪污和压榨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帕贝尔编织了严密的纪律,确保歪门邪道的收入不能与风险和难度相匹配,他不仅向凯尔要来了曾负责学贷基金会的官员,在众人面前亲手绞死,而且不论再怎么繁忙,也偶尔会抽出时间来进行对账。 艾伦也是管理金币的人员之一,这份工作的压力很大,但帕贝尔慷慨地提供与之相配的高额报酬,所以他并不反感,唯有一件事情令艾伦感到担忧,那就是帕贝尔正变得越来越傲慢和残暴,艾伦察觉到了危险的征兆。 在帕贝尔的带领下,他们得到了精美的食物,干净的住所,体面的工作和报酬,甚至还允许让孩子们学习知识,莎拉和伊凡也在这里,享受着他们本来永远也无法得到的生活,就像贵族们的孩子一样。 恶人被斩首,勤恳诚实的人可以得到回报,只要努力工作就能生活,而不必遭受额外的侮辱或是践踏,一切都是这么美好,可这是虚假的,就像是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的泡沫一样美丽却脆弱,泡沫迟早会破碎,眼前的一切也迟早会幻灭。 贵族们的容忍迟早会抵达极限,这场梦境的唯一倚靠也只是帕贝尔·格兰瑟姆一人,艾伦并不认为这个美好的童话还能维持多久。 亨利一家认为他是值得跟随的领主,艾琳和公主殿下深陷这个甜蜜的谎言,而受他恩惠的人们更把他当做神一样来崇拜,这很可悲,他必须想办法离开这里,离开帕贝尔的视线,带着家人跑得远远的。 帕贝尔绝对疯了,被自己的力量冲昏了头脑,他在篡改诸神的秩序,挑战国王的权威,战争马上就要来临,至少不能让他们和帕贝尔的游乐场一起陪葬。 让他没想到的是,就在下一秒,未知的敌人突然降临,毁灭也紧随其后。 财务室位于学院大楼的第四层,和绝大多数人一样,在首次直面这台遮蔽天空的巨兽时,艾伦因为过度惊愕而失去了思考能力。 他看见了教廷的攻击,当大教堂的火焰冲天而起,照亮黑暗的时候,他才忽然打了个冷颤,然后惊惶地站起来。 伊凡和莎拉在学院里,帕贝尔会保护这块区域,但他的妈妈还在下城区!他必须尽快赶回去。 向帕贝尔宣战的是什么人?艾伦不知道,在他下楼的时候,天空又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连带着整座大楼都晃动了两下。 学院里同样陷入了混乱,但艾伦听见了一个威严且坚定的声音,那是安东尼·曼海尔在指挥人群。 艾伦也不知道这个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但帕贝尔总能找到他需要的人才,有安东尼的帮助,人群仍然恐慌,却维持了最基本的秩序。 这算个好消息,意味着至少短时间内伊凡和莎拉不会出现意外,可以安心回去找老妈。 可是跑出楼下大门的时候,艾伦突然见到了两位意外来客——艾琳·格兰瑟姆和特雷希娅·卡斯提尔殿下。 她们既是安东尼·曼海尔的同僚,也是这座营地里除去帕贝尔以外地位最高的人,按照常理来说,没有任何原因让可以她们在危急时刻守候在座建筑的门口。 “帕贝尔让你来找我?” 艾伦很熟悉帕贝尔的作风,再看到特雷希娅阴沉的表情,他几乎瞬间就猜到了事情的原委。 “是,” 即使面对这样的前所未有的灾难,艾琳仍然没有什么表情,连话也和之前一样少:“帕贝尔让我看好你。” 这说法很不客气,但艾伦已经习惯了艾琳的语气,只是焦急地说: “我得去找我的妈妈,她一个人在下城区,你也认识她,难道你要让我看着她死吗?” “帕贝尔已经离开了这里,” 浓烟遮蔽着天空,仅有坠落的火光照亮眼前的世界,在阴影的衬托下,这个美丽的女孩看起来冰冷又恐怖。 “他会处理好这些,跟我来。” “那是我的妈妈,又不是你们的!他怎么会....!” 艾伦愤怒的反驳戛然而止,他忽然意识到他在艾琳心里的地位远无法和帕贝尔相比,因此也就不可能说服这个女孩。 深吸了两口气之后,艾伦不得不接受了帕贝尔的安排: “抱歉,我失礼了....帕贝尔对我有什么吩咐?” “没有,” 艾琳对他轻轻点头,然后急不可待地转身: “跟我来。” 第19章 【悄然流逝的记忆之沙·2001年4月】 “不可思议....这怎么可能....” “这是可能的,正如我所说,美国佬盲目迷信并神话他们的规则,他们一致赞同规则是他们最强大的武器,以致于认为破坏规则就是伤害他们自己。” “正因如此,我用两千美金换来了一千六百万,一千六百万足以让我在美国生根发芽,但对于资本家来说,他们相信自己足够强大,可以接受这一千六百万的损失,我的崛起会加深人们对规则的信任,他们在我身上亏损了一千六百万,却可以在其他人身上夺来更多,我也乐意促成这一点。” “(小声地)所谓的经济活动会让人民的积蓄荡然无存,如果我想杀死这些资本家,首先就得让人民一无所有,否则只要还有一丝希望,他们绝不会起身反抗。” (沉默) “....老实说,我开始害怕了,同志,我似乎从没认识过你....你之前告诉我,你是一名互联网公司的总裁。” “对,但我也是一名投资代理人,而且是近来最优秀的代理人之一,我有自己的金融工作室,手下雇佣了另外四十位成员,他们为我大肆敛财,来支持维护我的互联网公司,而这才是我的主业。” “在未来,合适的时候,我会成为世界之王,那就是我们理想实现的时候,我的朋友。” ------------------------------- 安东尼·曼海尔正在指挥人群。 天上的怪物吓坏了几乎所有人,但他清醒得格外迅速,在失去了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之后,恐惧和软弱这些情绪似乎也随着血液一起流失。 在往常,这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好处,失去了半个手掌之后,他也失去了握剑的能力,成为普通人后的生活并不如意,直到他接受臭名昭着的帕贝尔·格兰瑟姆雇佣之后才好转了许多。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的镇定也是在为帕贝尔·格兰瑟姆服务的时候才派上了用场。 “停下!莉兹!旺达!你们在跑什么?归队!” 虽然只是学徒,而且是女人,但只要是归他教导的人,曼海尔都记下了对应的名字和样貌。 而对于混乱的人群,尤其是其中敏感脆弱,出身奴隶的女孩们来说,在惊慌中听到熟悉的威严声音,下意识就会服从命令。 “卡瑞娜!要我教你该站在哪里吗?第二排第四个!归队!” 不是每个人都要接受军事技能的训练,尤其对于那些需要工作,不定时才来进行学习的人来说,他们仍缺乏一些安全感,如果不将这一潜在的风险消除,恐怕会反过来影响女孩们的心态。 于是曼海尔大声呵斥: “记住!盾阵就是你们的第二个家!越是危急的时刻就越要列队!站稳,握紧武器,相信你的姐妹!团结才有生存的资格!” 他只收拢了不到十分之一人,在混乱中找到组织并没有那么容易,安东尼挺拔地站在阵列面前,大声地反复强调盾阵的规则,随后又带领人群向战争神,破坏神以及医药神祈祷。 人们整齐地念诵经文,这声音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靠近,其中大部分都是受过训练,又无家可归的女孩,她们一言不发地入队,但安东尼的真正目标却不是她们。 天上的敌人已经向帕贝尔·格兰瑟姆宣战,无论他打算逃跑,还是决定迎战,都应该至少会和他收养的这些流浪者说一声。 通过接近三个月的观察,安东尼认为格兰瑟姆的仁慈并不像是伪装,因为只要用免费的牛奶和干净的面包就能把这些穷鬼骗得团团转,而教他们识字和工艺纯属多余,还冒着风险,更没必要制定严厉苛刻却合理的教学计划和学院规则。 这些东西就雕刻在学院大门上,还有卫兵来为不识字的平民念诵和解答,格兰瑟姆的举动改变了安东尼对他的看法,他也愿意相信会有格兰瑟姆的使者来向他下达任务。 先于格兰瑟姆的使者,在怪物被打碎并发生爆炸的下一刻,年老的汉克·梅尔贝尔找到了他。 “我出去看看,这些人的目标是格兰瑟姆陛下,他们应该会派来士兵。” 老汉克的身体越来越差,他的精力已经远远不如过去,但经验丰富,往往由身强力壮的安东尼负责教导,而汉克则为他制定训练计划,并纠正不太适合的部分。 安东尼没有反对,盾阵里只能容纳强壮的人,没有汉克的位置:“小心点,如果太危险就回来,我们可能要建立一座防线。” 汉克只带着一柄匕首悄悄离开,安东尼也有些犹豫,但最终责任感支撑的理智压过了欲望。 帕贝尔给他们发放丰厚的酬劳,每两周都固定可以获得一枚金布朗作为生活费,每六个月还有额外的40金布朗——由于十二神庆典临近,帕贝尔在上周就已经提前结算了一半,让他们不必拮据地度过欢乐神圣的庆典。 哪怕他仍旧不太喜欢这个人,但帕贝尔并没有亏欠他任何东西,哪怕只为了那笔沉重的金币也应该坚守在这里。 他已经丢掉了骑士的身份,不能再丢掉骑士的品德。 在盾阵填充近半的时候,天空上忽然出现了一面六边形的银色屏障,沉重的碎片带着火焰砸在上面,下一秒就像是碰上石头的鸡蛋一样碎裂散开。 人群中发出惊呼声,但很快安东尼和他们都意识到这是谁的手笔,人们开始自发地聚集,不再向亚伯拉罕,欧洛修普或者米尔斯,转而向地上之神祈求平安,这让安东尼心烦意乱。 或许帕贝尔·格兰瑟姆前所未有地强大,但他只是知识神的继承者而不是希尔伯的真魂,怎么能僭越地自称为地上之神? 没过多久,他终于等来了格兰瑟姆的使者,是帕贝尔凡人时期的密友艾伦,时间神的继承者特雷希娅,处于领头位置,也最能称为重量级的是他的姐姐,也是这座学院的代理人,艾琳·格兰瑟姆。 艾琳的出现给了所有人极大的勇气,比头上覆盖整个城市的屏障还要有效。 即使是安东尼也放下了心,所有人都知道帕贝尔·格兰瑟姆绝不会放弃艾琳·格兰瑟姆,他冷静地询问:“格兰瑟姆陛下有什么指令?” “封锁通道,加固建筑,帕贝尔认为战争没有结束,要求我们建立一座防线,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敌人攻击。” 艾琳忠实地转述帕贝尔的叮嘱,也没有忘记着重强调:“不要相信墙壁,帕贝尔说敌人的武器比火铳和炸药还强大一百倍。” 据说在东方大陆,亚赫人的火铳已经可以击穿较薄的钢甲,如果敌人的武器比亚赫人的火铳——哪怕只比芬西城卫队的火铳强一百倍,那也足够可怕。 这意味着木头,砖石,甚至盾牌,身边一切可用的装备都无法抵挡攻击,也就是说,帕贝尔让他放弃防守,只进行攻击,安东尼深吸了一口气。 帕贝尔执意要求他进行弓弩的使用训练,而和火铳一样,弩同样是爱德蒙王严令禁止流通的军火,令安东尼感到格外惊奇的是,作为公主的特雷希娅不仅没有反对,还带头向女孩们介绍手弩的用法。 安东尼语气低沉地回答:“但她们才训练了三个月不到,如果抛弃盾阵,死伤会很惨重。” 他并不想提前让女孩们得知帕贝尔的安排,但艾琳没有这种顾虑,她看着这个高大强壮,即使在雪天也只穿一件单衣的中年男人,平静且坚定地说: “那就藏起来,帕贝尔会解决所有敌人,想办法设置陷阱,拖延敌人的速度,只要坚持到帕贝尔完成战斗,我们就安全了。” 藏起来? 从情感上出发,安东尼很难接受这样的安排,他身体强壮,技艺精湛,哪怕残疾也有信心和勇气同任何敌人战斗,但转头看看,他身后的人们瘦小虚弱,战斗力最强的一批甚至是女人。 他可以选择像骑士一样直面挑战,但他身后的人们没有办法跟随他的脚步,假如他想要保护这些人,执行帕贝尔的指令就是唯一的办法。 “我知道了,等人们完成聚集之后我就会安排,”短暂的停顿后,他又补充:“人数太多了,我需要您的帮助。” 艾琳表情凝重,立刻回答:“没关系,请告诉我我要做什么。” “好。” 安东尼开始扫视女孩们的方阵,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第一时间赶来,但在所有位置当中,第二行第一个空缺令人格外揪心。 因为本应站在那里的人是米莉亚,前三排的女孩们都来自同一个班,而同班的其他人都已经抵达,毫无疑问,她的缺席另有原因。 “米莉亚去哪了?”他立马询问身边的同僚,和他一样是帕贝尔雇来的教官,但只是一名士兵。 对方摇头,安东尼又把视线转向女孩们:“有谁看见米莉亚到哪去了?” 没有人知道,仔细想想,似乎在对方宣战的时候开始,就没有人再见到过这个女孩的身影。 这也是安东尼头疼的地方,几乎每个人都很服从他的教导,就好像正常的学徒服从骑士一样,但唯独米莉亚是个例外,她并不认同盾阵的价值,甚至不肯持盾,而宁愿使用拳头和一柄短剑战斗,和安东尼的选择恰好相反。 短暂地思考后,安东尼看着艾琳说:“我知道米莉亚可能在哪,但我需要主持工作....” 艾琳听懂了安东尼的请求,她强调:“人们需要您,曼海尔先生,而我对战争一窍不通,正好可以为您完成这件事。” “米莉亚是我的学徒,她一定在武器仓库,在完成整队后,我也会带领队伍到那里去,但那时她应该已经走了。” 即使不能正面迎击,但带上盾牌和皮甲仍有必要,只要手里握着鸢盾,身边有同伴并列,就能给人带来无限的勇气。 “请尽快,女士,她恐怕想独自一人去对付格兰瑟姆陛下的敌人。” “嗯。” 艾琳独自离开广场,艾伦在本质上仍是平民,所以艾琳把他托付给安东尼,特雷希娅则在家里学过一点军事指挥的知识,或许可以帮上忙,所以艾琳拜托她留下来辅助安东尼。 “记住!盾阵就是你们的第二个家!站稳!噤声!相信你们的同袍!以格兰瑟姆的名义,我们必然会取得胜利!” 第20章 【阴谋诡计·2057年12月】 “很荣幸见到你,安德鲁少将,我是帝国军事法庭的杰克·沃克下士。” (沉默) “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说的....算了,我不想和你这样的失败者浪费时间,哪怕这是我的工作。” (沉默) “安德鲁少将,你被指控背叛帝国,蓄意破坏帝国财产,谋害马丁·葛温上校,西蒙·布里吉斯少校等5317名帝国士兵等七项罪名,在审判开始前,这是你为自己开脱的最后机会。” “(沙哑地)说吧,让我看看你能玩出什么花头,白皮猪。” “这就是你要说的话?你浪费了....” “没有人死在那次爆炸里,否则我就不会坐在这里,被迫听你这样的白痴大放厥词。” “你很骄傲,但你这蠢货,你亲手放弃了你的家族,你最可靠的后盾,你以为明杰·贝拉米那条老狗会来救你?你真的相信那些团结的鬼话?” “(愤怒地)可悲!当你失败的时候,你在他眼里就没有了任何价值,你会向我屈服的,我们走着瞧吧。” ---------------------------------- 独自离开学院,映入眼帘的是一副灾荒景象。 受到惊吓的人们丧失理智,四处乱跑,道德和法律不再具有约束力,人们的兽性解放,有些人开始为了一点微不足道的生存机会而不择手段,但在死亡面前,更多的人开始疯狂地发泄,在疯狂的驱使下肆意破坏,践踏生命,甚至还有人站在街道上脱下裤子,意图强暴女性。 帕贝尔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场面,但和过去不同的地方在于,他不再是那个瘦弱的男孩,只能依靠思维取胜,现在他拥有改变现实,扭转悲剧的能力,他是帕贝尔·格兰瑟姆,太阳领主,地上之神。 “停手!” 愤怒的音调被汹涌的魔力淹没,飓风穿过街道,撕碎了沿途两侧的木墙,但即便是这样的伟力也无法唤醒这些完全被欲望支配的人。 木屑簌簌落下,混乱仍在继续,默数五秒后,帕贝尔再度怒喝: “跪下!” 远去的飓风再度折返,盘旋至高空,又遵循神的命令向大地俯冲,街道两旁仅剩的残垣断壁几乎没有抵抗就被粉碎,连人的骨骼也无法支撑,被重压折断。 直到剧痛出现,疯狂的人群才逐渐恢复了理智,但突然失去了庇护所的妇孺又发出惊恐的尖叫。 直到飘荡的尘埃逐渐落地,所有人才迟钝地看向街口,看清那个瘦小却挺拔的身影后,思维又立马被恐惧侵占。 帕贝尔并没有理会他们的想法,在确保每个人都被击倒,没人再有余力施暴之后,他开始前进。 他的魔力来源未知,来的途径也没有头绪,却仿佛无穷无尽,以每个一百八十秒为刻度,他的魔力会准时恢复,供他再次使用。 时刻已经填满,引起飓风的消耗再度补齐,甚至远远超出,帕贝尔走进街道,用魔力代替手臂扶起趴在地上的贫民,把他们放到房屋的残骸上,让出可以通过的道路。 在三个月前他还没法做到这样的事情,但随着魔力增强,他的掌控力也在提升....也或许他的效率没有增加,只是强度的涨幅掩盖了效率上的缺失。 “唔....!” 他的动作触痛了一名瘦弱女性的伤口,让她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但很快,她就强忍住不适,颤抖着念诵: “....地上之神保佑....地上之神保佑....” 帕贝尔一愣,无意识地停下脚步,死死盯着那个祈祷的女人。 女人的声音就像一撮火苗,重新点燃了这座街道。 人们开始疯狂地挪动,并不在意牵扯伤口的痛楚,也无视地面上尖锐的木刺,只一昧试图远离步道中央,更可悲的是,这些人一边拖动残躯,一边还在颤抖着祈求: “地上之神保佑....地上之神保佑....” “地上之神保佑....地上之神保佑!” 一开始,人们语气中的恐惧之意尽显,但随着重复次数增多,或许他们说服了自己,语调也随之变得越发狂热且虔诚。 “地上之神保佑!” 帕贝尔紧紧攥住手杖的握柄,沉默着在土地上刻画一个“音量放大仪式”。 这是最下级仪式,因此不需要祭品,却能让他的声音顷刻间传遍大半个下城区: “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所有人都回到屋子里!混乱马上就会结束!” --------------------------------- “隐蔽!” 突然响起,像是广播一样的声音惊动了蝎尾狮小队,在卢卡斯下达命令之前,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的五个人就已经各自就近躲进了掩体里。 他们本以为会有袭击,但数十秒过后,街道上仍然空无一人,视野内的天空里也没有砸向他们的石头或者火球,卢卡斯这才警惕地从藏身处走出来。 看到卢卡斯走回街道中央,蝎尾狮小队的其他队员也才离开掩体。 “乔治,你能听懂刚才那个声音在说什么吗?” 机械下士耸了耸肩,遗憾地回答:“我是机械专家,不是野蛮人专家,队长先生。” “真的?我还以为机器和野蛮人没什么两样,毕竟我既没法和机器交流,也没法和野蛮人交流。” “当然是真的,机械和野蛮人之间的差距可比黑鬼和美国人之间的差距还要大,这些东西的唯一共同点在于:如果它们不按你说的做,狠狠给它们一巴掌往往能产生奇效。” 李的笑点很低,乔治才说了一半,他就已经开心地笑了起来,他的捧场也让沉寂的气氛轻松了很多。 “痛骂黑鬼,这可不符合陆军守则——但我喜欢!” 卢卡斯话锋一转:“该继续出发了,小伙子们,离目的地还有两百米,如果跑快点,你们就可以在跑进地狱之前休息一会,祈求一下上帝的宽恕,或者有人不喜欢夹断?” “你们都是成年小伙子,所以你们自己决定。” 说着,卢卡斯转身开始带头奔跑。 他们实际上没有选择,他们小队可以安全抵达这里的唯一原因就是上帝保佑,西面的枪声一直没有停歇,这足以证明这座城市并不像他们看来这么安全和弱小,只是有人替他们吃了枪子。 和其他大部分士兵不同,卢卡斯自己出钱购买过弹药进行训练,所以他很清楚手里这玩意的威力有多大。 如果他们的敌人被射了五六分钟还没死,那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而切实关乎到生死存亡,显然小队里的其他人同样清楚这一点。 五个男人再次恢复了沉默,把所有精力用于执行任务。 第21章 【唯一幸存者·2001年5月】 “嗨,早上好,罗利先生。” “(腼腆地)哦....嗨,早上好....” “贝拉米,我叫明杰·贝拉米,斯坦佛大学金融系学生,是阿德勒先生新招聘的期货交易员。” “(疑惑地)期货交易员?” “(兴奋地)对,阿德勒先生说我是天生的投资者,但我还没毕业,所以他特聘我进行期货交易....天哪,你不知道我有多兴奋,阿德勒先生是个传奇!他是所有美国人的偶像,整个美国都在流传他的故事,你知道吗?” “天哪,人们都说他只有一千美元,通过一次又一次的交易,仅在一年间就赚取了五千万,简直不敢相信....天哪,我不是怀疑,我只是想确认这件事的真实性,你是老员工,你能告诉我吗?求求你....” “(慌乱地)等——等等等等,等等。” “嗯?” “(深吸气)好吧....贝拉米先生?” “明杰,我叫明杰·贝拉米。” “亚裔....好吧,听我说,这里是彩虹桥,是一间互联网公司....至于阿德勒先生,如果你说的是凯里·阿德勒,我当然认识....好吧,嗯....阿德勒先生的金融工作室在十九层,而这里是十八层,你走错地方了,贝拉米先生。” “嗯?嗯——!这里是十八层?” “(叹气)对,这里是十八层....” “噢,糟了!对不起!(慌忙地)我得先走了,请你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等月末发了佣金我会请你吃饭!” ---------------------------- 按照智能终端上的指示,蝎尾狮小队已经靠近了布里吉斯建立的临时营地。 越是按着指示前进,周围的环境就越差,街道上开始出现疯狂的平民,路边几乎堆满尸体,还有不少地方被火焰点燃,冒出浓烈的黑烟。 好在他们的外骨骼能够过滤空气,也成功唬住了平民,让五人一路平安无事地前进。 西方的枪响还在持续,但已经衰弱了不少,这不是个好消息,因为每个士兵身上的标准载弹量就只够维持六分钟左右的激烈战斗。 按照指示,走过拐角就能看到目的地。 “乔治,” 卢卡斯还没有说完,乔治就倒在了他身上,还贴心地用手揽住卢卡斯的脖子,卢卡斯也托住了他的腋下。 “走。” 蝎尾狮小队再次前进,速度几乎没有减慢,只是乔治从跑步转变成了被人拖动的姿态,只是他还紧紧握着手里的电磁枪。 如果把这东西扔了,他的伪装才有点样子,但谁也不知道营地里会不会有多的电磁枪,所以谁也没有说出这点。 跑出拐角,街道另一头的两位士兵就映入眼帘,他们身上的机器装甲和周边的木头建筑格格不入,即使有意想要忽略都相当困难。 在两名守卫背后,是更多和他们一样穿着盔甲的人,人影幢幢,却让卢卡斯的心情更糟,因为他看到了许多伤员。 不是像他们一样伪装,而是真正的伤员。 每个进入营地的人首先都会看到这样一幕,这对士气的打击无疑是毁灭性的,他们明明拥有先进的装备,庞大的军队,敌人只是一群生活在原始时代的野蛮人。 但看看现在的情况,“巨门”号被击落,爆炸之前只来得及投放一半人,而这一半人之中又有大多数都撞上了天空上的透明护盾,被火焰吞噬,真正能够落地,并且活着走到这里的人恐怕连十分之一都没有,而这其中还包括大量伤员。 “我们是帝国空降军!阿尔法—2—3!” 支撑着乔治的身体,卢卡斯一边靠近营地一边大喊:“我们有伤员!” 那两名守卫似乎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完全没有作出任何回应,只是各自侧身,让开了街道中央的道路。 蝎尾狮小队就这样冲进了营地里。 这里似乎曾经是一个广场,却狭小且简陋,人们在这座广场上艰难又焦急地前进,其中不乏抬着尸体的人穿过广场,在人群的避让中走向另一头。 那些尸体大多漆黑一片,不知道是被火烧了,还是生活在这个贫民窟里的贱民尸体。 穿着外骨骼士兵体型远比普通男人更强壮,刚停下脚步,卢卡斯就接连被冲撞了四五次,其中还有一个该死的黑鬼。 蝎尾狮小队是一支精英小队,每个成员都由卢卡斯自己精挑细选,确保没有黑人和亚裔,以及其他什么不伦不类,愚蠢无能的“少数群体”。 但除了精英小队,帝国第三空降师更多是由帝国陆军抽调的士兵组成,而这里面就难免会有黑鬼,娘炮和变性人。 假如上帝看到他的军队变成这样,或许会立即掀起第二次大洪水。 一名军官发现了蝎尾狮小队,他立马挤过人群发号施令: “你们是谁?你们有伤员?” 卢卡斯立马回答:“阿尔法—2—3,长官,我们有伤员。” “送伤员去东边,其他人去西北边找布里吉斯少校,他会给你们安排任务,快去!” 卢卡斯感觉到乔治用手戳了戳他的脖子,这个没有铁片保护的地方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力度,但他没有理会: “李,你带乔治去伤兵营,卢克,泰德,跟我来。” 那军官是个黑人,从口音和说话的语气就能听得出来,就像对方也听得出来他是个白人一样,黑人,白人和亚裔之间互相没有什么好感,卢卡斯也不怎么在乎这黑狗的看法。 快速地左右看了一眼,确保周围没人注意他们之后,卢卡斯才小声说:“看好乔治,李。” “我们之中没人读过大学,更没有该死的物理学硕士,上帝啊,他比我们加起来还要值钱,别让他做傻事。” 李的笑容消失了,他沉重地点点头。 严格来说,乔治只是物理学学士,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他在硕士结业之前就辍学参军,但这不妨碍蝎尾狮小队队员对他的爱护,尤其他还是个白人。 卢卡斯只读过中学,但不妨碍他知道如果没有人读物理学的书,就没有手里的家伙。 蝎尾狮小队再减两人,带着仅剩两名队员,卢卡斯艰难地穿过了拥挤的广场,又艰难挤进人堆,最后才在一座类似酒馆的地方里见到了指挥官布里吉斯。 和外面比起来,指挥所里面要清净宽敞得多,但反射着油腻光芒的地板的桌椅还是让卢卡斯不由反胃。 比起上面暗红的血迹,这些肮脏的油污更能让人感到恶心。 “你们是谁?” 卢卡斯回过神,下意识挺直身板回答:“长官!阿尔法—2—3,长官!” “怎么只有三个人?” “长官!死了一个,还有伤员,长官!” “呼....伤员....” 布里吉斯有些失望:“带着你的人出门右转,去街道上找邓肯中士,他会指挥你们清扫街道,确保基地安全。” “长官!是!长官!” “对了,如果你们的磁针用完了,就去隔壁找门罗下士。” “长官!是!长官!” 卢卡斯又被迫转身行了个军礼,才小步跑出了酒馆。 泰德和卢克站在守卫的一侧,卢卡斯轻易就找到了他们。 卢克保持沉默,于是泰德询问:“我们的任务是什么?” “往这边走,先去找门罗下士。” 酒馆旁边还有个花园,看起来像是妓院,但现在被门罗下士占据,用以充作军队的补给站。 卢卡斯,卢克和泰德都是精锐士兵,当然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走进补给站要怎么做,毫不犹豫地拿走超量补给,当着门罗下士的面把外骨骼上的挂钩完全挂满才肯离开。 但刚出门,天上就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连大地也被撼动,卢克扶住险些摔倒的卢卡斯,两人身上的挂袋打在坚硬的外骨骼上哐当作响,和落地的碎石砂砾组成一首荒芜的交响乐。 营地陷入了轻微的混乱,蝎尾狮小队仅剩的三人也忍不住抬头,或许是有一块“巨门”号的残骸砸在了天上的屏障上,但他们开始观察的时候,爆炸发生的位置只剩下一片黑烟,以及大量朝四面八方飞去的火球。 顺着那些火球的轨迹,卢卡斯发现并不是每个地方都有屏障保护,有部分火球穿过了本应被阻隔的位置,落在市区里,爆炸和浓烟直冲天际,隔着数条街道也清晰可见。 咽了口唾沫,卢卡斯沉默地低下头,还分别撞了泰德和卢克一下: “走吧,别看了。” 三人又开始前进,走过指挥所以后,身边的士兵就少了很多,虽然街道上仍然布满了积年累月的污秽,但至少没有了陈列的尸体。 这种好感只持续到他们见到邓肯下士,以及被他指挥的士兵们为止。 邓肯下士是个天生值得信赖的白人,或许是认为这座城市里用剑的野蛮人没有击杀他的能力,他摘下了头盔,这让他在一众穿着制式外骨骼的士兵当中格外凸显了自己领导者的身份。 也正因为这样,卢卡斯一眼就找出了他。 以邓肯下士和他的士兵为分界,街道这头整洁安静,而街道另一头则和卢卡斯之前看到的没什么两样,遍布着尸体,一部分士兵就负责将这些烂肉拖走,而另一部分则在逐个踹开腐朽的木门,然后将里面的平民拖出来。 可怕的地方在于,无论是平民还是尸体,都被士兵们拖向一个相同的方向——街道的另一头。 看见这一幕,卢卡斯已经知道了他们的任务,同时西方的枪声越发衰弱,这加深了他的不安。 门罗下士也注意到了这三个不合群的士兵,语气凌厉地询问:“是指挥官让你们来的?” “是,长官。” “很好,我们的清扫正缺人手....去找布莱克一等兵,就是那群往巷子里钻的人的领导者,他会给你们三个任务。” “对了,准备好匕首,把你们的电磁枪留下,不准开火,我们必须节省磁针。” 第22章 【最漫长的黑夜·2001年5月】 “(小声地)灯是黑的....米兰达?你在家吗....” “(平静地)生日快乐。” “(惊愕地)啊——” (沉默) “我想起来了,今天好像是我的四十岁生日....但你是怎么知道的?我明明没有和你说过。” “(平静地)德拉诺夫告诉我的。” “(尴尬地)好吧,我知道了....是德拉诺夫,那这倒是说得通....” “这个蛋糕是?” “是我做的。” “让我试试....” “等等——” “嗯?” “....这是我做的第一个蛋糕,或许味道不是很好。” “没关系,唔....(含混不清的)很好吃!你是个烘焙的天才,米兰达!” (沉默) “(平静地)生日快乐,凯里。” “嗯,谢谢你,生日快....呃,我的意思是,我已经超过二十年没有庆祝过生日了....” “谢谢你,谢谢,我真的很开心。” ----------------------- “欧洛修普吾主,祝福我的护盾!使我能抵挡一切攻击,为人民展示荣誉!” 在绝望降临之前,一个铁塔般雄壮的身影挡在了薇欧拉身前。 他像是不受大地和钢铁的束缚,在薇欧拉的思维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抵达,但当他放下塔盾,并因此撼动大地的时候,才能让人切身感受到这个人的力量。 以他的塔盾为中心,一面海蓝色的虚幻光盾向两侧展开,将薇欧拉和那些奇怪的铁人分隔,也挡下了对方发动的,海潮般连绵不断的攻击。 “我的姐妹们!战争神不会永远庇护我们,赶快离开这儿!” 那些随着火光喷发射出,转眼就能洞穿人体的长钉没能突破蓝色的屏障,在刺耳的声音中扭曲折断,颓然落地,又发出清脆的声响,很快就在地面上累积起薄薄的一层。 薇欧拉从恐惧中惊醒,猝不及防下,梅丽莎在面对这种武器时受到了极为严重的伤势,她一向不是什么很有决策的人,只能迷茫地询问: “梅丽莎伤得很重!我们该去哪?” 梅丽莎? 每个芬西的教士都对这个名字很熟悉,亚历克斯也不例外,因为它属于威廉主教的独女,同时也是主教的代言人。 而出于尊重及传统,每一位信仰众神的人都会尽量不使自己的孩子和教廷的高层重名,甚至还会因此而改变自己的名字。 而到了今天,整座芬西只有一位梅丽莎。 “她怎么在这?” 亚历克斯和威廉主教的关系不算好,他是辉誓骑士团的第一任团长,放弃了自己的姓氏来追随亚赫大公的长子尤利西斯·温莎·威廉姆斯。 在哈尔莫尼亚崩溃后,对方彻底和自己的父亲决裂,也因此被驱逐出家族,还被禁止继续使用威廉姆斯家族的姓氏和徽记。 在主教加冕仪式的时候,抹除最后一个母系姓氏之前,他偏偏选择放弃了本名,而使用父系的家族姓氏自称,据说这一举动令亚赫大公暴怒,但也鼓舞了包括亚历克斯在内的许多人。 他们接纳无法再忍受家族行径的贵族子弟,组建起荣耀且强大的辉誓骑士团,可随着时间流逝,两人逐渐在理念上产生了巨大的分歧,最后亚历克斯选择和他的支持者一起离开大教堂,从严格上来说,这是一种背叛行径。 即便如此,他也很清楚威廉主教对梅丽莎的爱护,毕竟从情感来上来说,这可能是他仅剩唯一一名的血亲。 薇欧拉小声回答:“大教堂....已经被摧毁了。” 大教堂燃烧时的火焰一度照亮了芬西,但似乎眼前这个人并不清楚大教堂的遭遇。 “被摧毁了?” 亚历克斯的音调突然拔高,很快又平静下来,为了应对接下来的战斗,他必须尽可能保持平静,这正是欧洛修普的教诲,他始终没有忘记:“去第五大道,其他兄弟姐妹们会为你们提供帮助,快去!” 他正在使用的上级奇迹来自欧洛修普,名为“荣誉显化”,每天可以使用两次,以盾牌作为媒介,借用欧洛修普的神力展开一面无法摧毁的护盾,但无法移动,而且持续时间只有三分钟。 这算是欧洛修普信仰的标志性奇迹,薇欧拉当然知道它的缺点,咬咬牙,背上梅丽莎,开始沿着来路往回跑。 “你会没事的,梅丽莎....坚持住,我这就去找人帮你。” 梅丽莎疯了,两个人本来打算穿过城区前往教堂,但她一见到那些人就尖叫着冲上去,砍死一个,又烧焦两个,但很快就被长钉射穿了小腹和胸口,如果不是亚历克斯及时伸出援手,恐怕两个人都要死在这条街上。 现在她重伤濒死,才终于安静了下来,但薇欧拉不知道她能不能支撑到接受治疗,只能一边祈祷众神保佑,一边拖动着疲惫的身躯继续奔跑。 她还能听到梅丽莎的心跳,但这生命的脉动正在逐渐衰弱,薇欧拉颤抖着祈求: “你会没事的....不要死,梅丽莎,众神保佑,众神保佑....” 她掌握的奇迹已经用完,但它们没能像治好其他人一样治好梅丽莎的伤口,唯一的希望只剩下那位骑士的营地里有优秀的治疗者。 “众神保佑....众神保佑....” 对方还在持续开火,在光盾存在的时候,亚历克斯并未感受到这种武器的威力,可“荣耀显化”的持续时间总有结束,他立马就被潮水般的冲击打了一个踉跄。 唯一的好消息是,哪怕没有欧洛修普的神力加持,敌人也没法击穿他这面做工精良,硕大无朋的塔盾,脆弱的长针并没能刺破铁板,往往只留下一个小坑之后就折成两半。 这就像一场直面射来的箭雨,而他很有面对箭雨的经验,于是尽量蜷缩着身体,躲在巨大的塔盾背后,同时开始朝着身后挪动。 “(英语)继续开火!他的能量耗尽了!维持火力!” 他很清楚,光凭这种缓慢的移动不可能摆脱敌人,甚至还有被绕到两侧发动攻击的危险,但他掌握的也不止有一张奇迹,在发动反击之前,他还需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 “(英语)猎人—2—2,从侧面绕过去。” “(英语)收到。” 亚历克斯听不到敌人的交流,但他知道那些家伙肯定会想办法干掉他,向后挪动的同时,他也在等对方的脚步声。 那些人穿着漆黑的重甲,走路的时候不可能悄无声息,而他掌握的也不止有一张防御性质的奇迹。 除了塔盾以外,他唯一的武器就是一柄长剑,为了让手里的奇迹发挥最大作用,等对方靠近的时候,才是他开始反击的时候。 这些敌人比他想象得还要急切,亚历克斯很快就听到了沉重的脚步声。 这些人穿着覆盖全身的盔甲,但似乎不擅长近身格斗,他们目前展现出的战斗方式只有远程射击,巧合的是,他恰好很擅长对付这样的敌人。 时机到了。 “亚伯拉罕,钢铁的掌管者!请赐我神力,摧毁这些无信者的武装!” 随着亚历克斯激活奇迹,源自破坏神亚伯拉罕的神力从地底涌出,在传说中,破坏神亚伯拉罕曾在世界的核心升起熔炉,打碎大地以铸造强力的武器来对抗恶魔。 他的奇迹也大多作用于兵器,随着亚历克斯的怒吼,黑色的烟雾灵活地缠绕上敌人手里的盒子,发出一阵密集的滋滋声。 在敌人的惨叫声里,他们手里的武器开始融化,亚历克斯的重击紧随其后。 他的塔盾不仅是绝佳的护甲,在力气足够的人手里,也可以成为强力的武器。 在魔力强化下,他一边抵挡着剩下的火力,一边冲向失去武器的几名敌人。 在冲锋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了一些其他东西。 传说中,亚伯拉罕也负责收集凡人的亡魂,那些邪恶的,违反戒律的人死后无法安息,也无法进入神国,他们会被亚伯拉罕囚禁,并永远置身于炽热的熔炉内打造武器,为自己的过去赎罪。 但这种说法并不得到大多数信徒的赞成,只因为从没有人得到与这相关的奇迹来支撑这一说法。 亚历克斯抛开杂念,他盯着那些失去武器而惊慌失措的人,眼中满是愤怒和仇恨。 他激活了第三张上级奇迹,是来自欧洛修普的“勇气显化”: “欧洛修普吾主!祝福我的双腿,使我能踏碎我的敌人,为人民展现勇气!” 第23章 【最漫长的黑夜·2001年6月】 “早上好,阿德勒先生。” “早上好,明杰....等等,是不是已经到六月了?” “是的,阿德勒先生。” “那么好,过来这儿,孩子,我想和你商讨一下关于正式雇佣的问题。” “噢!” “你很有天赋,明杰,你知道金融的本质是什么吗?” “呃....是对社会资源的定向平衡及重新分配?” “不,金融的本质是欺骗和掠夺,是富人对穷人的剥削,上位者对平民的屠杀,就和这个国家的本质一样。” “呃——先生?” “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很看好你,明杰,我不希望你因为天真和善良浪费人生,你聪明,机敏,警惕,谨慎,对数字有超乎寻常的嗅觉,天生就应该做这一行,你可以成为大人物。” “呃....” “我承认,我对你的栽培和奉承也别有用心,所以你不必急着回答我,你去过十八层吗,明杰?” “去过一次,阿德勒先生。” “那你去的一定是彩虹桥,再去一次,明杰,彩虹桥里面还有一个我的私人休息室,带上我的戒指,保安会给你放行的,里面有我搜集的....许多资料。” “不必急着回答我,先去看看吧,但我这里永远有你的位置,明杰。” ------------------------ 从城郊一路走入旧城区,帕贝尔看到的景色并不令他意外。 他们还在用枪,但似乎已经不再使用实弹,转而使用一种长钉,脆弱却能轻易击穿人体或者较薄的装甲,从平民的尸体周围,帕贝尔找到了这些已经折断的弹药。 美国佬就是美国佬,无论社会怎么发展,时间过去多少年,他们永远改变不了嗜血残暴,贪婪冷漠的本性。 在这一路上,被美国佬杀害,然后曝尸街道的平民比比皆是,路面上几乎堆满了尸体,哪怕是冬天,帕贝尔也能问到一股浓重的臭味。 雪地上巨大,扎堆的脚印指示着这些美国佬的踪迹,给帕贝尔提供了不少便利,他不停结算“自我升级模组:仆从改造大厅”,制造出钢铁士兵以准备对抗美国佬。 帕贝尔不知道这些美国佬的目的地在哪,但他们身上很可能有无线电,或者更先进的什么东西。 这类设备的主要特点就在于不需要终端,只要提供电量就能在一定范围内通讯,而为了能照顾伤员,分配任务,美国佬一定会在落地后的第一时间建立一座营地。 只要找到那个营地,然后耐心等待,他就能把大部分美国佬一网打尽。 他还搜集了一些折断的长钉,离开卧室的时候太过匆忙,以致于帕贝尔忘记了背上刀带,这些轻盈锋利的长钉正好能够代替小刀的作用。 哒哒哒哒哒哒—— 右边传来的枪声让帕贝尔脚步一顿。 那是在西南面,上下城区交界的位置,也就是第五大道附近。 第五大道上驻扎着一支狂信徒军队,或许是他们和美国佬发生了战斗,巧合的是,他的目的地也在附近的第六大道。 亨利太太的孩子们和艾伦的母亲都在那里,哪怕排除感情因素,只为了获取他们的进一步忠诚,确保这些人的安全也是首要目的。 直接走过去? 不,在不了解美国佬所持有的武器的情况下,这种举动太过危险,应该采用更加谨慎,更加保守的办法来进行接触和攻击。 ---------------------------- “你说那个光头打算把这些人怎么样,卢克?” “小声点说,我不知道,也不敢去猜。” “噢,上帝保佑我的双眼....” 政客总喜欢粉饰自己的行为,将冒犯说成帮助,将分期说成减少,但无论从什么角度来说,这次的命令都已经严重过线。 卢克相信上层一定能看到并听见邓肯的命令,甚至有能力进行干涉,但是他们选择一言不发。 军官和政客们都坚称世界上真的有上帝,且上帝选择了蓝帝国,他们的一切举动都被上帝知晓,受上帝首肯,但卢克曾经看过已经被禁止发行并传播的原始圣经,他很清楚,假如真的有上帝,那么上帝绝对不会庇护蓝帝国,更不会庇护帝国陆军。 和其他士兵一样,蝎尾狮小队的三人手里各拖着两个平民,他们身上爬满黑绿色的青苔和污渍,光是看见这副尊荣就能让人联想到地狱里的恶臭,而且根据经验来说,现实只会比想想更加残酷。 在这种情况下,邓肯还敢取下头盔是一件很勇敢的事情,哪怕他站得离这些平民有一百米远。 哪怕在这个原始的世界,这些人也是底层中的底层,毫无求生的意志,只是躺在黑暗和污秽里麻木地呼吸,连被人像死狗一样拖动也没有任何反应或动作。 这样的人真的能够带来任何威胁吗?卢克和帝国陆军持有相反的看法,但作为士兵,他唯一能做的只有服从命令,较高的道德水平有利于他成为一名优秀的帝国人,但却也在妨碍他成为一名合格的士兵。 约翰死在了着陆里,这恐怕不是坏事,那小子见不得这些。 按照要求,蝎尾狮小队把这些平民带到街道另一头的广场上,有二十个人分布在街道前或者建筑里,负责看守平民和路口,确保没有未经许可的人可以进来或者离开。 在邓肯的指挥下,平民被集中在广场一角,从小巷里拖出来的并不都是活人,更多只是尸体,这些苍蝇环绕的烂肉被堆在一起,旁边还有一群从住宅里被拖出来,衣着整洁的平民,在哭嚎和呕吐,有专门两个人端着电磁枪在看守着他们。 巧合的是,卢克曾经在古老的平面电影里看到过眼前的场景,那电影描述的是蓝帝国曾经的死敌,纳粹对平民犯下的恶行。 泰德小声地提醒:“卢克,别发呆。” “别想那么多,他们在你动手之前就已经死了,这里的土着国王害死了他们,不关你的事。” 卢克脸色苍白,语气虚弱地回答:“但那里还有活人....” 泰德用力撞了他一下:“卢克!” 踉跄分散了卢克的情感,让理智重新战胜上风,他一边打着冷颤,一边把手里的尸体抛上尸堆。 他失魂落魄地按着原路返回,却被告知任务已经结束了。 邓肯下士在士兵的簇拥下走进广场,他摘下了头盔,因此特地剃到只剩发根的光头闪闪发亮,他对眼前的景象无动于衷,维持着冷漠又坚定的态度: “所有人!自己列队,六个人一组,十五!” 这是在倒数,邓肯突然要求散乱的士兵组成小队,这样就可以确保部分人无法回到原本的小队,有利于他下达进一步的指令。 “十四!十三!十二!” 不论如何,至少蝎尾狮小队的三个人还站在一起,这是沉重的现实里唯一令人稍感安心的事情。 “三!二!一!” 邓肯停止了倒数,短暂地停顿后,他深吸一口气,大声下令: “从第一组开始,上来领回你们的电磁枪!然后处死这些武装平民!第一组!” 第24章 【最漫长的黑夜·2001年7月】 “阿....阿德勒先生。” “你已经看完了,明杰?” “阿德勒先生....这是真的吗?” “没错,我所搜集的所有资料上都标注了来历,出处,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为你提供一笔资金,你大可以自己去探索。” “但....” “事实就是,所谓的金融就是一场战争,一场持续了两百年的屠杀,我们不是学者,不是贵族,而是刽子手。” (沉默) “你该感到高兴,明杰,不是每个人都能取得这一资格,来,过来这边,孩子。” “阿德勒先生....” “来这儿,朝这看。” (沉默) “看看这个庞大的帝国,它是这么辽阔,这么富裕,你知道我的能力,也知道我不热衷于享受,所以我不需要这么多,孩子,来帮我,我们一起分享这片土地的权力和财富。” “....为什么是我,先生?” ----------------------------------- 咔咔....咔,咔。 李斯特i型电磁枪采用落后的弹匣供弹模式,得益于电磁枪本身的特性和磁针的形态,每个标准弹匣可以装载65枚磁针,但显然狡猾的邓肯下士并不信任他手下的士兵,他提供的弹匣里只有十枚磁针。 弹压这场动乱耗尽了所有人的弹药,而这就是邓肯的目的,他要确保没人可以反抗他的命令。 服从命令是士兵的天职,但客观地说,帝国第三空降师的士兵素质参差不齐,而为了愚弄平民,政客们极力宣扬的个人主义更让军队深受其害。 邓肯重新戴上了头盔,站着一动不动,卢克知道他是在向指挥官报告,很快,所有人都收到了布里吉斯少校的命令: “我是指挥官布里吉斯,前进道路已扫清,所有士兵整装集合,准备执行任....” 他的命令突然被凄厉的警报声打断,智能终端的警告令所有士兵内心一颤: “警告!警告!检测到非授权人员,外骨骼已锁定!警告!警告!检测到非授权人员,外骨骼已锁定!” 除了辅助战斗以外,智能终端还有一个关键作用,那就是防止在战场上被敌人拾取利用。 每个帝国士兵在分配外骨骼之前都会进行生体扫描并上传记录,每次启动外骨骼之前也需要进行同样的步骤,一但生体扫描器的数据和终端不能吻合,外骨骼就会锁死,并且在通讯网络中发出警报。 就和现在一样。 每个士兵都能得知这一信息,这是为了方便进行外骨骼回收,卢克也不例外,他迅速打开警报,按照常理来说,它同时也会显示问题发生的位置。 通过环境扫描和智能网络,智能终端在小范围内的定位精度极高,这也让卢克轻松判断出警报位置—— 在营地的东北面! 下一刻,指挥官布里吉斯的命令伴随着枪声一并响起: “我是指挥官布里吉斯,营地受到攻击,所有士兵及帝国公民,立即前往以下位置协助防守。” “重复一遍,所有士兵及帝国公民,立马前往以下位置协助防守!” 短时间内截然相反的两道命令让所有人都有些混乱,但很快,邓肯下士就下达了正确的指令: “所有人!更换弹匣,去支援营地!编号3—5021卢克,3—1357泰德,3—2429卢卡斯,3—4432马修,3—6556詹森,3—4899劳伦,跟我来。” 卢克没有说话,混在人群里更换弹匣,并且按照习惯多拿了几个之后,快速地凑到邓肯身边。 他点名的六个都是白人,这并不令人意外,在邓肯的带领下,六人沿着另一条街道前进。 除了未授权外骨骼的位置以外,智能终端还在地图上标示了冲突发生的位置,即使没有说明,但所有人都知道邓肯的目的是绕过正面战场,去攻击敌人的侧面。 在一段沉默地奔跑后,根据环境扫描仪的反馈,他们已经成功绕过了正面战线。 “3—4432马修,打开生体扫描器。” 不需要额外命令,经验丰富的小队成员已经打开了实时地图。 除了记录生体特征以外,生体扫描器还可以当成雷达用,扫描并标记周围生理特征接近人类的生物,并可以通过智能网络共享扫描结果,虽然能量消耗极大,却能在环境复杂的巷战中带来无可估量的优势。 在生体扫描器的作用下,小队不仅能看到周围生物的位置,智能终端还会用光影勾勒出这些生物的大致形态。 起初他们见到的人都很正常,蜷缩在房屋一角,或者躲在门后面偷偷地观察,但没走多久,智能终端突然着重标记了一个目标。 邓肯竖起手臂,所有人就近贴在墙壁上,谨慎地抬头观察那个目标。 从加强现实的显示来看,那家伙非常不对劲,他站在一座小楼的顶层,身形挺直,一只手按在小腹前的空气上,光是一个轮廓就和周边的环境格格不入,像是一名贵族甚至国王。 而贵族怎么会生活在这片贫民窟里?如果不出意外,这个人就是他们的目标。 邓肯没有反应,士兵们耐心地等待,直到智能终端上显示出邓肯的命令: “劳伦,詹森,绕到另一边去,马修,卢卡斯,看好这里,其他人跟我进去。” 沉重的外骨骼在设计之初就是一件用于战场的武器,而不适合用来进行隐秘行动,因此邓肯根本没想过潜入,他打算直接强攻。 虽然不知道这些土着是怎么进攻的营地,但他手里的电磁枪连6mm的航天钢板都能打穿,想必这个土着也挡不住。 邓肯后退两步,隔着墙壁瞄准了增强现实上显示的轮廓,但很快又放下了枪口。 电磁枪的威力很大,但仅限于第一次撞击,磁针本身十分脆弱,在一次撞击以后就会折断碎裂,无论它命中的是钢铁还是朽木,二次杀伤都无法再穿透下一层阻碍。 在这种情况下,电磁枪反而远远不如某些落后的动能武器。 邓肯不得不放弃了直接穿透木板刺杀目标的想法,这意味着他必须走进目标所在的房子,而这会给任务带来额外的风险。 在动手之前,邓肯取消了强化现实的默认屏蔽,再重新打开环境扫描仪,很快,他眼前的世界就开始虚化,密密麻麻的线条充斥着视野,交织在一起,让人头昏脑涨。 在一团扭曲的线条中,邓肯勉强辨认出几个轮廓,然后快速关闭了环境扫描仪,并重新恢复智能终端对强化现实的屏蔽。 扭曲错杂的线条终于消失,眼中的世界恢复原样,邓肯沉重又急促地呼吸着,竭力回忆他所得到的信息。 如果他没有认错....就在这扇破旧的木门后面,有一个高大的人形物体,和穿着外骨骼的士兵们几乎一样高,还拿着大剑,看起来像是骑士或者什么。 邓肯知道这个世界的人懂得魔法,所以或许是他的魔法阻止了生体扫描器的作用,但即使是魔法,也无法抵挡十秒内快速射出的65枚磁针。 他把这个消息和其他人分享,并且很快做出了计划。 很快,智能终端上开始出现倒数数字。 三,二,一,行动开始。 外骨骼全功率启动,坚硬的电磁枪砸破大门,枪口还未就位时邓肯就已按下扳机,确保敌人没有时间进行反应。 但下一秒,一柄钢铁大剑斩穿了破碎的门扉,同时划过邓肯的身体,将他和外骨骼一并斩断。 第25章 【最漫长的黑夜·2001年7月】 “你很聪明,天赋异禀,我看着你就像是看着二十岁的自己,看看现在的我,有朝一日你也会站在我这个位置,甚至站得比我更高。” “光凭这点还不够,更重要的是,我需要有人帮助,想想你看到的东西,孩子,每当富人的贪欲无法被满足,他们就会掀起新的动乱。” “郁金香狂热,南海泡沫,贵金属恐慌,银行危机,大萧条....这些灾难就是屠杀的余波,我常常在想,如果这些人的闸刀落在我头上,我有能力幸存吗?” “答案是没有,光凭我一个人的智慧和力量还不足够,所以我需要亲朋好友,需要可以信任的伙伴,这个社会正以前所未有的高速发展,我可以断定,下一次来自富人的袭击不会太远了,孩子,我很急切,就像热锅上的蚂蚁。” “你愿意跟我合作吗,孩子?哪怕你不为我服务,我们也还可以成为朋友,一起面对即将到来的灾难,对我们双方来说,这都是最好的选择。” --------------------------------- 有入侵者。 在没有建设堡垒的时候,“自我升级模组:仆从改造大厅”也能使用,它会转而制造出一名机械卫兵,虽然笨重,也没有警报或提示的能力,但帕贝尔把它放在门口和梯道上,保持着持剑的姿势,命令很简单,只要有人路过,就向他挥剑。 而现在,这个布置被触发了,还伴随着木头撕裂声以及美国佬的惨叫。 在做出反应之前,帕贝尔已经本能地放出魔力环绕身边,然后才开始检视街道。 这片街道缺乏规划,建筑也几乎没有保养,混乱的环境给帕贝尔的搜寻带来了极大的阻碍,他很快放弃了这个想法。 想要在这些狭窄阴暗的街道上找到敌人只是痴人说梦,而他的位置已经被发现,转移也势在必行。 但问题在于,应该怎么走,去哪个方向? 或许美国佬暂时没能攻占这座小楼,但他们已经包围了这里,而不远处就是美国佬的营地,那边同样有三层高的楼房,假如包围他的美国佬不是傻蛋,他们就一定通知了营地,而营地一定会安排观察员甚至狙击手来盯着他。 无论怎么走,似乎都没办法逃过美国佬的视线,那么就只剩下一个选择。 帕贝尔双手按着手杖,重新把视线投向美国佬的营地。 下一刻,房屋开始崩塌,屋顶最先倒向两侧,紧接着帕贝尔脚下的一层二层墙壁接连折断,在火光照耀下,帕贝尔踩着废墟滑下,平稳落地。 几乎在刚落地的时候,环绕的魔力折断几根长针,帕贝尔却当做无事发生一样高举左手,手里攥着“自我升级模组:泥岩傀儡工厂”,和仆从改造大厅一样,它不非得依赖于堡垒才能生效。 当着美国佬的面,帕贝尔支付魔力将它结算,卡牌化作光点飘散,下一秒,他身后的泥土翻涌,四头泥岩傀儡升起,完全堵住身后的通道。 其中一头傀儡沿着街道离开,两头撞穿身边的废墟,走向隔壁街道,帕贝尔敏捷地爬上最后一头傀儡,坐在它的肩膀上,朝着美国佬的营地前进。 又有几轮长针钉在护盾上,但下一秒就被折断,泥岩傀儡已经被打成了筛子,可是物理上的攻击无法摧毁这头魔法造物,帕贝尔的身后也受到袭击,可他将这些把戏全部无视。 再次举手,又一张卡牌消散,那是“自我升级模组:法庭”。 由于他并未结算“司法神监牢”,也就无法建设法庭,取而代之的是一次强度为“弱小”的炮击,美国佬没有束手就擒,在发现电磁枪对帕贝尔不起作用之后,他们发射了微型导弹。 两次雷鸣响彻下城区,灰色的流星落入第七大道的路口,冲击掀翻沿途的建筑和士兵,微型导弹被魔力护盾拦截,下一秒就自行激发,释放出炽热的火焰和破片。 区别在于,帝国第三空降师的阵线瞬间被摧毁,而帕贝尔和他的傀儡却毫发无损地走出火焰。 不可避免地,火苗攀附上周围的木板,并开始蔓延。 帕贝尔没有理会这件事,他的魔力已经所剩不多,何况跟灭火相比,还是先把这些美国佬赶尽杀绝更加重要,大火最多烧死几百人,可要是这伙美国佬跑了,按照他们的行事风格来看,死的人可就不止这么一点了。 他控制着泥岩傀儡继续前进,笨重的傀儡本就行动缓慢,路上融化了一半的积雪和尸体更进一步延缓了速度,却正好能带来足够大的压迫力。 美国佬又发动了一轮反击,但迎接他们的是第三张卡牌——“自我防卫模组:速射炮”。 没有堡垒的时候,速射炮就会转化成六十次强度为“微弱”的连续射击,浓烟遮蔽了视线,帕贝尔不知道这些射击能造成多严重的伤害,但听见美国佬的惨叫和惊呼,他猜测效果应该不错。 无视美国佬发射的导弹,带着温和却狰狞的笑容,帕贝尔控制傀儡走进烟雾,举着手结算了第四张卡牌“阳光枪”,并满意地看到它刺穿一名美国佬的胸口。 这些美国佬正在溃逃,但帕贝尔也相信他们看见了他特地做出的动作,通过这种方式,帕贝尔展示自己的愤怒和骄傲,同时也是给美国佬设下的陷阱。 假如他们真的相信他必须依靠卡牌才能攻击,并以此指定战略,那这些蠢猪就得大祸临头。 下城区很大,而美国佬跑得很快,帕贝尔的泥岩傀儡追不上那些恶狗,但好在他们的外骨骼足够沉重,而且人数也够多,机械运转的噪音为帕贝尔指引了方向。 跨过第七,第五,直到第一大道前,美国佬们突然停止了逃窜,转而开始射击,连绵不断的枪声让帕贝尔也楞了一下。 下城区的确有城卫队,但难以想象那些家伙会来阻挡甚至攻击美国佬,而他授命训练的平民还在第二十大道。 不论是教廷,上城区警备队还是卡斯提尔家族的军队,等帕贝尔赶到战场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 一个美国佬站在第一大道前,通往上城区的城门已经被炸踏,周围散落着打扮闪亮的尸体,盔甲上还绘制着复杂的橄榄枝和狮鹫图案,那是卡斯提尔家族的徽记,此刻已被鲜血淹没。 看起来他们遭遇了惨败,美国佬的动作也不出帕贝尔的意料之外,那个看起来像是指挥官的人往前走了两步,摘下头盔,对着他大喊: “(英语)我是帝国第三空降师的指挥官西蒙·布里吉斯,帕贝尔·格兰森!你被指控威胁帝国安全等罪名,你的同伙已经被制服!” 指挥官布里吉斯佯装冷漠地宣告:“(英语)放下武器,停止抵抗!帝国会宽恕你和你同伙的生命!” 伴随着他的话语,另外一些士兵押解着一群已经神志不清,满脸呆滞的俘虏走到旁边,逼迫他们跪下,用手里的电磁枪指向这些人的脑袋。 是卡斯提尔骑士团的残兵,看着这些美国佬的动作,帕贝尔有些想笑,他不了解这些武器的原理,但美国佬也不了解魔法和魔力,现在看来,运气好像站在他的一边。 他故意缓慢地抬手,吓得美国佬的指挥官一个哆嗦,他没有多余的动作,但他的士兵却已经了解了他的意图,有五人扣下扳机,听见电磁枪激发的声音,指挥官得意地大喊: “(英语)还有二十七个!” 他也没有说多余的话,又暗中通过智能终端授意让一支小队走向周围的民居,帕贝尔·格兰森看起来不是一个很有同情心的人,但那或许只是筹码不够。 他们还有不少导弹,也在沿途设置了定时炸药,但这些东西不能一次性说出来,帕贝尔·格兰森没有第一时间发动攻击,这是个好兆头,证明他确实是在乎这些人的,或许他正在进行激烈的自我说服。 按照现在的节奏,只要一点一点加码就可以轻松说服帕贝尔·格兰森,一个人要战胜自己一次很容易,但不可能连续战胜自己三次,四次甚至五次。 身后传来一点骚乱,还有接连不断的枪声,指挥官忍不住回头张望,然后惊恐地发现,没有一根磁针成功射出枪膛,就好像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堵住了枪口一样。 这也是帕贝尔·格兰森的妖术?怪不得他的表情那么—— “(英语)你的人似乎想背叛你,指挥官,我来帮你一把。” 布里吉斯的思维一滞,他惊恐地扭头,发现他的士兵突然失去了行动能力,也在同一个瞬间,剧痛从全身传来,只来得及发出两声惨叫,布里吉斯的意识陷入黑暗。 所有视野范围内的美国佬都以一种不太人道的方式遭到残杀,就好像他们对芬西平民所做的事情一样,在帕贝尔的操控下,布里吉斯的头盔摇摇晃晃地飘到了他的手里。 用力拍了拍头盔侧面,帕贝尔对着头盔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英语)早上好,淑女们,绅士们,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第26章 【唯一幸存者·2057年12月】 “安德鲁在这里?” “汉诺威陛下已经下令,贝拉米先生,请....” “开门。” “元帅!” “开门。” “....是,长官。” (警报声,机械运转的声音) “天顶城加百列大街三号的杰克·沃克下士?你可以离开了,这里现在由我接手。” “(惊恐又愤怒地)贝拉米!” “你的妻子在拉斐尔医院工作,本月共出勤25天,看来她很勤劳,你的孩子就读于列尔林整合学校,很有趣,这是我名下的一间....” “够了!你这....嗬....嗬....” “(若无其事地)我很抱歉,孩子,我没想到这是个陷阱,这是我的失误。” “(普通话)我让你失望了,贝拉米先生。” “(普通话)你可以和其他人一样,叫我‘明杰叔叔’,或者直接叫叔叔,我更喜欢这个称呼....我给你带了本书,安德鲁。” “(普通话,惊讶地)《黄庭经》!” “(普通话)你值得,但与此同时,不论如何,你经历了一次惨痛的失败....你得付出代价,安德鲁,我会和你一起受罚,并在事后补偿你,但你得先....我很抱歉。” “(普通话)我没关系的,贝拉米....明杰叔叔。” “(普通话)那就走吧,三清道祖保佑,你没有出什么问题,大家等你都等急了。” ----------------------------------- 在突袭开始后,天顶城指挥中心就被一群大人物们占据,包括帝国皇帝,人民总统,上议会议员和公司大臣的使者们都聚集在这座大厅里,亲眼目睹着帝国第三空降师的神勇和强大。 而现在,看着屏幕上那张巨大却娇俏的美丽面孔,大人物们不可避免地陷入了短暂的恐慌。 通过第三空降师其他成员的视角,所有人都看见了布里吉斯少校死时的惨状—— 某种力量作用在他的身上,让他在帕贝尔的控制下凭空漂浮起来,就像是传说中的原力一样,下一刻,他的四肢开始扭曲,向身体中心坍缩,起初他的嘴巴还能惨叫,但很快,一个健壮的士兵就连同他的外骨骼一起被扭曲成一团骨肉和钢铁的混合物,颓然掉在地上。 难以想象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痛苦,不只是他,每个幸存的士兵都遭到了这种待遇,可比起直观的恐怖威吓,更令人害怕的帕贝尔·格兰森正在做的事。 这顶头盔里确实有连接总部的通信装置,采用了最前沿的科技,确保性能的同时也没有影响他的大小和外观,可这个野蛮人,这没有文化,不曾接受教育的野蛮人,他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英语)在我看来,你们都认识我,那我就不必再做自我介绍了....如果有不认识的,可以问问身边的人。” 他似乎是用手捧着头盔,但双眼的焦点并不在摄像头,而在越过头盔的不知道什么地方上,他语气飘忽,表情沉醉,这表情大家都很熟悉,毕竟谁都有过嗨大的时候。 但他的容貌极为美丽,让大部分在场的人....突然有了点想法。 作为经验丰富的政客,绅士们和淑女们很快收敛了自己的幻想,装出一副庄严肃穆的样子,无所畏惧地和屏幕对视。 “(英语)我没什么想说的...唔,我的意思是,对于你们的攻击,我个人没有什么....” 帕贝尔·格兰森终于收回了视线,他高高捧起这个属于无名小卒的头盔,眼神迷离,却又露出一个疯狂的微笑。 表情和神态间的反差进一步拨动了人们的心弦,他年幼,貌美又强大,简直是帝国的梦中情人,下一秒,在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他突然打了个小嗝。 或许连帕贝尔·格兰森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要打这个嗝,脸上的表情一下变得有些疑惑,显得呆憨可爱。 皇帝不太自然地昂首挺胸,正襟危坐,总统愤怒地翘起二郎腿,来自白城的上议会议员杰奎琳·布林顿也无意识地并拢了双腿。 “(英语)我想说的是....我必须感谢你们!” 上一秒,他的语气温柔地像是在和情人耳厮鬓摩,到了下一秒,所有美好的伪装一扫而空,掩藏在下的疯狂和嗜血展露无疑。 他瞪大了眼睛,带着癫狂的大笑,但这副表情并不让人惊恐,反而别有韵味,让最年长的议员也灵机一动。 “(英语)那些——灵魂!真是非常美味....是的....非常美味!” 他粗重地喘息着,身体不自然地颤抖,脸上一时狂笑,一时又恢复严肃:“(英语)我很感谢你们!我——很感谢!” 清脆的断裂声回荡在大厅,大人物们这才回神,发现他们的视野正在撕裂——不对,是帕贝尔正在摧毁这个头盔。 “(英语)给我送来更多!更多祭品!” 屏幕陷入黑暗,仿佛来自混沌黑暗深处的,歇斯底里的尖锐笑声回荡在大厅里,人们这才突然打了个颤,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在一阵沉默后,西德尼皇帝风度翩翩,抑扬顿挫地开口说: “淑女们,绅士们,看来我们的计划失败了。” 和在场的大部分人不同,西德尼·艾美利卡·西德尼在作为皇位继承人的时候接受过严厉的礼仪训练,他不需要了解经济,政治,军事,与之相反,他是这个庞大体制里最重要的润滑剂和门面,充当着社会上一枚最小又最大的筹码。 每当情况陷入胶着,死寂或者过于激动的时候,他就需要出面调停与平衡,就像现在这样: “无论怎样,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可以和帕贝尔·格兰森媾和,也可以再次派遣远征军,但最重要的是,我们必须行动起来,拿出一个所有人都可以接受的方案,而不是无视已经出现的问题。” “有哪位淑女或者绅士愿意挺身而出?我们急需一个强有力的意见提出者。” 在往常,考虑到帕贝尔·格兰森的强大,继续发动远征的风险,以及停战和谈的损失等,这些政客往往会仔细权衡,直到某个人愿意首先开口为止,而西德尼已经习惯了等待。 但今天尤为不同,颤颤巍巍的美州主教站了起来,在他开始咆哮之前,西德尼从来不知道这个以擅长猥..亵幼童闻名,诸多丑闻加身老人对上帝有如此虔诚的信仰: “你们还在等什么!我已经百分百确认,帕贝尔·格兰森是一头恶魔!是上帝的死敌!我们必须继续远征!我们要发动每一个男人和女人!召集每一个吾主的信徒!” “为了帝国,为了上帝!我们绝不能容忍这头恶魔逞凶!” 第27章 【观察者·952年12月】 “我们到了,这里....就是芬西。” (沉默) “(颤抖地)发生了什么?芬西怎么会变成这样....这是谁做的?” “(英语)是一场空袭....我得过去看看,(不熟练的通用语)停下——” “别碰我!等等,你要去哪?” “(不熟练的通用语)停下。” “你还要过去?你真是疯了!” “(不熟练的通用语)停下!(焦急地,汉语)帝国对这座城市发动了袭击,我可以帮上忙....我忘了你听不懂,(不熟练的通用语)停下!” ------------------------------ 吓唬过头盔对面的美国佬后,帕贝尔收集起他故意留下的电磁枪,把它们挂在泥岩傀儡身上,离开了第一大道。 他在犹豫先去大教堂废墟还是先回手那架锁住一台机械卫兵的外骨骼,但很快,他意识到自己已经踏上了第二大道,往前一直走,从第四大道拐进第三大道就能看见教廷东侧大门。 他的网格式护盾没能挡下所有碎片,不论上城区还是下城区都有区域的防护被击溃,透过第一大道就可以看见卡特大道已经化为焦土,第三大道也被那架飞船的余波抹去。 这不是最好的结果,假如给他一点时间熟悉强化后的魔力,再经过精密计算,或许还可以救下更多人,又或者说,他早应该有所准备,哪怕只是为了对付贵族联军,提前布置一个“希尔伯的伟大守护”又有什么坏处? 现实和理想总是很割裂,帕贝尔绕过第三大道,从第七大道走进第六大道,最后成功绕进了第四大道,但泥岩傀儡无法穿过小巷,所以帕贝尔把它留在了第七大道,美国佬的营地附近。 这地方短时间应该不会有人过来,人们都被美国佬吓坏了,也不排除会有亡命之徒投机倒把,不过想来他们不会愚蠢到在地上之神的领域里截取他的货物。 曾经宁静辉煌的大教堂已经化为废墟,洁白的墙壁坍塌成漆黑的灰烬,圣洁的神像粉碎成土石,即使已被碾成平地,细碎的火焰仍执着地跳动在这片残骸上,仿佛誓要把大教堂的最后一点痕迹也抹去。 大风可能助长火焰,压力会摧毁大教堂的最后一点残留,他来得已经太晚,连大教堂本身也即将不复存在,更何况里面的人,帕贝尔突然感到一阵无力。 这里曾经住着许多人,不仅有威廉主教和他的骑士团,还有来自地球的外交官,或者说科考团,可现在,美国佬的导弹将这里的一切完全摧毁,袭击来得很突然,哪怕他们有建造避难所也来不及躲避。 直面炽热的风浪,呼吸着焦灼的气味,帕贝尔静静地站着,直到某刻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他一度以为那是美国佬的残兵,但很快意识到这声音听起来远比美国佬的小玩具更有力量感。 来人是亚历克斯·提瑞昂,下城区狂热教团的首领,这个人本来可以成为他的得力手下,至少也该是朋友,假如他对帮派的态度没有那么差的话。 帕贝尔不认为这个人会忘记他的脸,更何况他长得那么有特点,在往常,这家伙往往不怎么守序,他对这个人很是警惕,但对方却只是走到他身边,有些悲伤地问: “你是地上之神?” 帕贝尔警惕地回答:“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那就是了,你能熄灭这些火焰吗?” 短暂的沉默之后,帕贝尔反问:“我有魔力,但我只知道怎么用它们伤人,我可以把我的力量借给你,你懂魔法吗?” 在亚历克斯回答之前,废墟终于不堪重负,最后一点支撑也轰然倒塌。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但帕贝尔能听到亚历克斯的愤怒,那是一阵隐晦的,拉扯皮革的声音。 灰烬压倒了火焰,帕贝尔微微低头,算是对大教堂和威廉主教的哀悼。 “之前是你们在第五大道对付那些外乡人?” 亚历克斯语气低沉地回答:“对。” “他们还没死绝,我杀了大半,但还有些在跑,你去清理他们,” 停顿了一下,帕贝尔转过身,是时候离开这片焦土了:“这是场交易,我会给你们力量,如果你们遇到危险,只要向我祈祷就好,所有我给你的都归你,如果你们有伤员,就送来第二十大道,只要没死,我就能彻底治好他们。” --------------------------------- 年幼的威廉从深沉的黑暗中苏醒,温暖的光芒环绕着他,重获新生的惊呼此起彼伏,他疑惑地观察着周围,疑惑和恐惧占据了主导地位。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感到恐惧——疑惑的情绪有一部分就来源于此,直到那个坐在首位的男孩高高在上地下令: “你们该走了。” 威廉的大脑突然一片清明,芬西里只有一个这样的人,那是地上之神! 他带着妈妈,拖着疲惫又虚弱的身体穿过大雪和混乱,就是为了向这个人求助——他听到了老查理在街上大声宣传的内容。 他和妈妈遭遇了怪物的袭击,他们躲在屋子里,怪物就啃掉了他的屋子,然后又对他的妈妈喷火,之后他的妈妈就不会动了。 威廉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他固执地认为地上之神可以帮他治好妈妈,教廷的牧师是他见过最厉害的大人物,而哪怕是那些打扮闪亮又精致的人也要跪拜神明,而地上之神也是神,由此可见地上之神的力量。 他很幸运,被安排在距离这位神明最近的位置,一股神秘的力量从身体深处涌出,他翻身越过不算太高的栅栏,毫不犹豫地拜倒在地上: “地....地上之神!求你帮帮我!” 他的行为似乎导致了一些骚乱,他听见了人们慌忙的声音,威廉也感到一丝后悔,但他没有离开,只是一边颤抖着,一边更加固执地趴在地上,完全陷在冰冷的雪地里也在所不惜。 他的身前传来一声威严的喝令,连接着一句冷漠的宣判:“下一组!起来。” 威廉欣喜若狂地站起来,满面红光地看着这位地上之神,但对方却仿佛没有丝毫感情,列下了严苛的规则: “一个问题,十秒钟。” 他伸出手指指向雪地,一缕白稠从地面升起,缠绕在他的指尖,随后盘旋在空中,团成一个小球并恢复了本来的性质,在小球的最下方,均匀地化作细雪落下。 他是地上之神,这种姿态也是正常的,不需要多作说明,威廉已经知道这就是他剩下的时间,他有很多疑惑和不解,但在情急之下,只问出了最简单却也最急切的一个问题: “我的妈妈在哪?” 地上之神的回答不带任何感情,那声音嘶哑,还充斥着一种他不熟悉的情绪,和妈妈想要睡觉的时候相差不大,妈妈把那称作是疲惫:“墓地,下一个。” 威廉这才发现他身后聚集了许多人,都是刚才和他一起被救治的贫民们,但他此刻已经没有心情注意这些事情了。 地上之神的答案像一道晴天霹雳,虽然他使用了委婉的说法,但威廉不难理解其中的含义。 他浑浑噩噩地走出这片区域,看见人们在面前排起一条长长的队伍,于是又随波逐流地走过去。 人群低着头前进,而前方有人在大声布道: “前面就是食堂,地上之神会庇护你们,在恢复秩序之前,所有人都可以得到免费的食物。” 第一个人说完了,下一个紧接着: “那些卑鄙可耻的外乡人袭击了芬西!如果有人想要复仇,去寻找特雷希娅殿下,艾琳殿下或者曼海尔先生!他们会训练你们!” 复仇! 感性在疯狂地咆哮,而第三个人的声音又唤起他的理智: “那些外乡人很强!不要试图独自去寻找他们,那是自杀!强壮身体,锻炼技巧,这样才是复仇的正道!地上之神会保佑你们!” 人们一边跪拜一边前进,这场面悲哀又荒凉,却富有一股破败的神圣感,可是威廉感受不到这股艺术气息,和许多人一样,汹涌的情感把他撕裂成两半,让他痛苦地沉湎在回忆中。 跟随着人群,他无知觉地来到一座宽敞且简陋的屋子里,坐在椅子上,眼前是粗糙的木质桌面,左右前后都是衣衫褴褛的贫民,他在这种环境里生活了九年,但此刻威廉却感到这个世界格外陌生。 一阵摩擦声响起,有人把一个装满了食物的盘子推到他的面前,那里面有干净的白面包,一小块温热的肉和半个土豆,还托着半碗野菜汤。 威廉下意识抬起头,充满欣喜的嘴角还没扬起,就发现眼前的人不是他的母亲,又有一瞬间以为这是那位地上之神,但很快就意识到她是一名陌生的女人。 她长得和地上之神几乎一样,却有一头黑色的短发,穿着长裙,还戴一顶小小的帽子,最能证明她和地上之神区别的地方在于身高,她实在太过高挑。 年幼的威廉呆呆地看着这位拉着小车的姐姐,并不带着仰慕或者欲望,只是简单地失去了目标,而不知道该把手脚或目光放在哪里。 “你饿了吧?快点吃吧,” 那个姐姐小声重复:“快吃吧,吃饱了才能长身体。” 帕贝尔·格兰瑟姆的日记 11 952年12月15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那些外乡人在我们所有人都没有准备的时候发起了突袭。 他们驾驶着巨大的飞行战舰,穿着着足以崩断刀剑的坚固盔甲,掌握的武器可以轻松杀死我们最装备精良的骑士,连大教堂也被他们随手抹去。 我的朋友,时任芬西主教尤利西斯·温莎·威廉姆斯也因此殉职,他是个温和善良的人,曾为我以及下城区的诸多贫民提供过力所能及的帮助,他一生致力于践行美德,散播希望,难以想象他会突然遭此厄运。 好在他的独女逃过一劫,梅丽莎·威廉姆斯和她的好友当时并不在大教堂内,我收留了她们,但这不仅是出于怜悯,而是因为在这场灾难过后,我需要更多的导师来教导平民。 外乡人几乎摧毁了下城区的一切,贵族们还没有发声,但我知道他们不会把我这种人的死活放在心上,我有义务担起这个责任,因为是我引来了那些外乡人的攻击。 我会扩张我的学院,并雇佣贫民来重建下城区,是时候把“食物祈求仪式”告诉人们,虽然这很残酷,但美国佬的攻击杀死了数不尽的平民,或许我的精神可以承受住现在的数字,但我想我最好还是谨慎一点,就先从扩大后的学院开始尝试。 我的实验依然没有什么进展,但外乡人已经发动了一次袭击,我敢肯定,他们绝不会停下,第二次攻击很快就会到来——甚至已经到来,看来我不得不放弃这些真有意义的事务。 假如我一天能有四十八小时,我就能稍事休息;假如一天能有七十二小时,我才能够游刃有余,但我只有二十四个小时,这对我未免太过苛责,科学,人民以及战争的重担都压在我身上,而我甚至没有帮手。 那些外乡人的战舰高悬天际,威廉主教组织的反击连一半的距离都无法跨越就已经颓然消散,可他们转眼就能将主教和他的骑士团一起消灭,能够对抗这些人的只有我,准确来说,是我身上的神力。 我所拥有的力量已经超过强大四阶,或许是这个世界上所有法师的总和,但它们并不属于我,而是神明的施舍,但假如没有这份力量,我真的能对抗那些外乡人吗? 我保留了一些来自外乡人的武器和盔甲,希望这能给我带来一些启发,或许我真的可以从中得到什么,但那是以后的事情,在我的研究取得足够的成果之前,我需要更加谨慎地思考现在。 假如摒弃这份力量,我和那些外乡人的差距已经无法估量,这不是计谋或者经验能够弥补的空缺,连我最引以为豪的知识都只是对方掌握的冰山一角,在残酷的碾压性优势面前,恐怕连逃跑都是奢望。 如果不是这份力量,我会死在芬西,而艾琳则会遭遇更悲惨的命运,我了解那些(一片浓厚的墨迹)外乡人,他们什么都做得出来。 我很抗拒它们,但又依靠着它们才能活过今天,这就像奴隶主给奴隶烙下的印记,既是家畜的记号,又是保护生命不受他人侵犯的禁令,而我就是那个奴隶。 为什么是我?他们想要我做什么?这些问题至今没有答案,利昂忒尔或许是唯一的知情人,但他并不愿意告知,我很恐惧,但这种情绪不会一直延续,只要我投入工作,不论什么工作,我就能忘掉它们,我可以一直工作,直到我找到答案为止。 ——《远征录》,第一册第九十五章 ----------------------------- 952年12月17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让-保罗·萨特先生曾经说过:我思故我在,我们之间间隔了近百年,却面对着同样的困扰,经历着共同的折磨,他为我展现了一条道路,只是我没法说服自己简单地接受这个答案,我的力量已经凌驾于全体人类之上,哪怕有一点偏差也会导致毁灭,我必须万分谨慎地约束自己。 外乡人的军队是那么强大,他们的武器远超于我的想象,也凌驾于所有我已知的,属于人类世界的魔法之上,在我面前却不堪一击,这说明我的力量或许也已凌驾于整个人类世界。 我意识到,我已经变得太过危险,即使目前我还保持理智,目前我还和我的同胞们站在一起,但未来呢?我是个不稳定的炸弹,而且是核弹,我才是那个最大,也最恐怖的威胁,尤其我已经不再是我,我的体内藏着一个过去的幽灵。 我该怎么办?我该做些什么,才能预防这必然发生的未来?我需要有人知道我的弱点,我必须确保当关键时刻来临时,有人能够杀死我,以阻止最终的悲剧。 那些外乡人入侵的余波还在持续,我买下了一些尸体用作解剖和实验,虽然暂时没有时间,但我把它们冻了起来,我相信总有一天我能抽出空来。 另外,我在考虑是否要继续举办十二神典礼,十二神典礼是这片土地上最重要的节日之一,它承载着平民们对未来的美好畅想,如果芬西在这种糟糕的环境下还能进行典礼,或许就能让人民焕发希望和动力,正好,主教的女儿得以幸存,她可以替我负责这件事。 我会想办法从废墟或者富人手里搜刮多余的食物,然后用它们救济贫民,这样就不至于让太多人饿死,也能尽可能推迟我公布“食物祈求仪式”的时间——就目前而言,我仍然需要清晰的思维来统领大局。 我的生命不属于我,我的意志随时可能消亡,但在那之前,我拥有无可匹敌的神力,我能做成我想做的一切,我会成功,这次也不例外。 ——《远征录》,第一册第九十七章 第28章 【阴谋诡计·2057年12月】 “议会讨论结果已经敲定了,哈定先生,我们马上会再次发起下一轮攻击,第一,第二,第四和第五空降师都会出动,理所应当的,我们又有了一笔万亿订单。” “交给我,我会确保这笔战争税会呆在它该在的地方,我听说小布朗马上就要读中学了,我给他选了一支钢笔,由瑞士最好的珠宝师打造,是一个真正男人应该用的笔。” “(惊讶地)这么多....!您太客气了,哈定先生。” “完全不多,这是你应得的....另外,我有一个小小的问题,不知道总统先生是否能满足我的好奇心。” “请说,我一定知无不言。” “议会怎么会通过第二次远征的决议?你们不怕这会挑动中国人的神经?人人都知道那些中国佬可最爱多管闲事,自己不赚钱,还不让我们赚。” “只是这个?好吧,实际上,这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问题,如果我们第一次赢了,中国人就要跳出来了,可是我们没有,所以——但我向您保证,先生,在关键时刻,我们马上就要赢的时候,那些被撒旦赐福的,该下地狱的低等民族绝对不会缺席,他们总是这样,您等着瞧吧。” ------------------------------- 外乡人的袭击让下城区损失惨重,但生活还要继续,地上之神第一次露出了獠牙,他的士兵强硬地接手下城区,将每一个妄图冲击秩序的人斩杀,因此即使在灾难过后,这里还维持着最基础的法律,虽然还未步入正轨,但人们至少看见了希望。 直到十天以后,特雷希娅突然来访,这是她在美国佬袭击芬西以后第一次来到学院,却阴沉着脸,悲伤从她身体各处的阴影里满溢出来,比语言更能让帕贝尔知道发生了什么。 帕贝尔放下手里的炭笔,静静地看着这太过安静的女人,一直等特雷希娅走到夕阳的余晖里,但她看起来那么可怜,所以帕贝尔给了她一点小小的怜悯: “发生了什么?” 她似乎不愿意回答,但帕贝尔耐心地等着,最后终于等到一个意料之中的答案: “那些外乡人....他们攻击了耶尔领。” 外乡人,十有八九就是美国佬,他们果然没有放弃,耶尔领正是克洛希安的西方边境,也就是说,那极有可能是爱德蒙王所在的位置,不过时至今日,比起爱德蒙王的死,帕贝尔更关注别的事情。 他轻轻点头,略过了这一话题:“让我猜猜,应该不只耶尔领?” 特雷希娅紧握住拳头,但是没过多久又松开,沮丧且悲伤地说:“我不知道....玛格托尔城也受了灾,镜湖森林也被点燃,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地方遭到了袭击....我们收到的最后一封信来自十二月三日。” 对于一位封建国家的继承人来说,这的确是最糟糕的噩耗,但哪怕只是一个普通人,又不会为这样的屠杀而悲伤吗?帕贝尔没有再说什么,他重新拿起炭笔,在刚刚写完的日记上又多加了几笔,然后才问: “那么你们要怎么办,王室决定先加冕一位新王,还是直接去找那些外乡人报仇?” 当帕贝尔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特雷希娅浑身一颤,她的眼圈开始泛红,双拳紧握,紧咬牙关,这是帕贝尔第一次看见她这副表情,仅出于好奇而多看了一眼之后,他就站起来,走到自己的窗户旁边,假装欣赏窗外的风景。 “王座将空置,我们也无力对抗那些天上的敌人,我来这里是为了祈求你的帮助,” 直到女孩的声音再次响起,帕贝尔的思维才回到这间书房:“为此我们会付出任何代价。” “我们可以让出王位,不论你想加冕,还是让凯尔当你的傀儡都没有问题,仪式可以马上进行,我们只希望你卡斯提尔城堡赠予我们,那是我们父亲的遗物,如果你想,我们也会削去城堡的尖顶和高层,只要保留三层和以下的空间就好,三层是父亲平常生活的地方....” 女孩的声音越发艰难,她显然不熟悉这样低三下四的恳求,更有可能的是,作为公主,她一生都没有这样卑微过:“我恳求你!” 帕贝尔仰起头,又很快低下,他对这个提议毫无兴趣,只觉得无聊,即便如此,他也没有仓促地做出决定,而是冷静地反问: “那么代价呢?” “我们希望你能守住芬西,”特雷希娅的声音并不自信,连她也觉得这个条件太过苛刻,克洛希安已经成为了一片焦土,一顶没有权力的王冠又算得上什么?但更令她难以接受的是,王室只在一夜之间就沦落至此: “我们希望你能留在这里,不要背弃这座城市。” 帕贝尔再次仰头,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叹了口气:“什么叫‘背弃’?” 不等特雷希娅解释,他就回应了这场交易:“我会留在芬西,但不是为了卡斯提尔家族的王位,我的力量就是我的王冠,我的书库就是我的城堡,我已经有了更好的,又怎么会需要你们那个?” “我会留在芬西,但这是为了这里的人民,而不是你们紧握手中,视若珍宝的权力,我们使用相同的语言,生活在相同的世界,但我们不是同类人,我有更高远的目标,不要把我们相提并论,也不要再用这种话来败坏我的心情。” 虽然遭受了一通挖苦,但至少她的目标顺利达成,或许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还算是好的结果?有一件事吸引了特雷希娅的注意,不止一次,帕贝尔提到过他那“更加高远的目标”,那是什么?结合帕贝尔的行动,她能猜到一点,可还是想听到他亲口确认。 即使他可能不会回答,还可能出言嘲讽,但特雷希娅还是坚持提问:“什么是‘更高远的目标’?你不止一次提到这件事,能不能告诉我?或许我可以帮你,就像我帮你的学院一样。” 帕贝尔猛地转身,他仔细而审慎地打量着这养尊处优的小公主,她的脸上还有半道泪痕,或许能证明她先前的话至少有半点真心,但除此之外呢?她还是那个冲动的,天真的,直率的王女,或许她有一定程度的善良,但很显然,不论有意还是无意,她从未让自己的仁慈越过阶级的束缚。 只需要一个最简单的测试,帕贝尔抛出了一个问题:“你有没有见过被破坏之前的下城区?” “当然!”为了证明自己,特雷希娅连忙抛出她的一连串见闻:“我已经见过那些暴徒,小偷和妓女,我曾经去过....” “那你又做了什么?” 面对帕贝尔的质问,特雷希娅愣了愣,她已经意识到了正确答案,却只能选择错误的一个:“我以为....那是你的领地。” 帕贝尔重新转向窗户,缓缓地摇了摇头,两人都没有再说什么,短暂的沉寂后,他听见特雷希娅朝他行礼,然后退出了他的书房,很快,这座高塔又恢复了平静,一如往日。 第29章 【最漫长的黑夜·2003年1月】 “晚上好,保尔。” “(疲惫地)晚上好,米兰达....怎么了?” “(平静地)今天是我的生日。” “(惊讶地)生日!抱歉——我忘了给你准备礼物....” “没关系,是我没有告诉你。” “那么——” “我有个问题,用问题来做礼物怎么样?” “你可不经常说这么多话,看在这份上,我也得捧场,请问。” “为什么你能这么虔诚?我见过很多人,但哪怕是最崇敬神明的人也不像你一样富有热情和动力,全心全力地走上一条毁灭自己的道路。” “你真敏锐,女士,一下就戳中了我的死穴,但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礼物,好吧....这是个很长的故事。” “我出生在中国,我的父亲是一位....总之,我的童年十分优渥,哪怕在年幼时,我也只需要一眼就能学会大人们的知识,即使现在回想起来,那也是一段如同钻石般璀璨的时光。” “但快乐总不会永远持续,我一度认为我可以心想事成,我可以掌控整个世界,而我的经验也告诉我,这是真实且正确的,直到某一天,我突然厌倦了进食。” (沉默) ------------------------------------- 那次来自天上的恐怖袭击给整个芬西都带来了不可逆转的惨重损失,但对于那些处于地上之神庇护之下的人来说,或许是先前的经历已经足够悲惨,所以这次好运眷顾了她们,几乎没有人受到任何伤害——但更大的可能是,伟大的地上之神竭尽全力保护了她们,所有人对此都很感激。 或许是因为女孩们逐渐熟悉了学院里的生活,现在绝大部分女孩都能够坚持到训练结束,曾经让人筋疲力竭的训练现在已经稀松平常,在进行第一节课之前,还有一段宽裕的早餐时间。 虽然这是用宝贵的睡眠时间换来的,所以也有不少人会用这段时间来补一个短觉。 但芙蕾雅不喜欢这种短暂且破碎的睡眠,所以她往往带着她的黑头发朋友悠哉地坐在餐厅里用餐,同时也思考一些女孩们都会关注的事情。 例如身材,在地上之神的庇护下,她不必再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因此渐渐地,过去那些天真又美好的思维正在逐渐复苏。 通过地上之神安排的艰苦训练,她确实可以感受到自己正在变得强壮,但这会不会让她柔美的肩膀和大腿变得肌肉虬结?她的手指会不会变成树枝,为了方便训练,她也和其他女孩一样,效仿艾琳女士剪了短发,少女总有天马行空,数之不尽的哀愁,但即便如此也没有缺席过早晨的晨训。 虽然曼海尔先生很严厉,且锻炼本身很痛苦,但地上之神说得没错,她们需要有保护自己的力量,才不会任人宰割——这是艾琳女士在文字课程上刚教会她们的句子。 那位冷漠却温柔的少女是地上之神的长姐,而她也和地上之神一样仁慈,细心地照顾着学院里的每一个人,她还很擅长烹饪,会用美味的小点心作为授课时的奖品,如果有机会,芙蕾雅也希望她可以成为和艾琳女士一样的人。 “早上好,芙蕾雅。” “噢,早上好,卡莉达女士。” 明艳且阳光的女人笑眯眯地和芙蕾雅打了个招呼,她总喜欢坐在角落里,因此没有在芙蕾雅对面坐下,而是端着早餐,继续穿过走道。 她是外面来的人,能把朴素的长裙穿出漂亮礼服的感觉,拥有一种令人亲近的气质,芙蕾雅不清楚她的职业,但知道她每天早上都会来旁听课程——伟大且仁慈的地上之神亲自允许了这种行为,甚至也对他们来食堂领取食物的举动视若无睹。 地上之神真是这世界上最仁慈的人。 ---------------------------------- 征服者大钟敲响一次,光荣的“征服者”后裔帕特里克·艾尔西于议会归位。 智者大钟敲响一次,伟大的“藏书王”后裔科林·利安德尔入席议会西侧。 亚赫大公愤怒又耐心地等待着,他的性格并不暴躁,但哪怕最宽容的圣人都无法忍受这些懒惰,无能,短视又身份高贵的渣滓。 每当走进这个金碧辉煌的大厅时,每当看见这些纵欲过度,形容枯槁的脸,怒气就会不自觉地从心底生气,让他变得跟火药一样危险。 超过四十分钟后,他才听见了皇帝大钟的声音,那是悬挂在荆棘权杖议会上方的巨型铜钟,敲响时会震撼整个议会大厅,过于威严的音浪让人深感不适,而亚赫大公甚至忍受了足足十三次钟声之后,荆棘权杖议会的领袖,“皇帝”卡尔王才进入议会。 即使是亚赫大公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他总是在想,恶魔的阵线每年都在推进,可供人们生存的土地正越来越少,为什么这些人还能毫不在意,哪怕他们之中的绝大部分人都毫无功劳可言,也能安然自若地把光荣先祖才能使用的仪式加在自己身上。 亚赫没有显赫的先祖,甚至不是一个独立的王国,他还要在名义上服从卡尔王的命令,所以毫无疑问,他是没有享受这种依仗的资格的。 但在他的治理下,亚赫正在快速强大,越来越多新奇且有效的武器被研发,效率低下的农奴正被精妙高效的机器替代,用顺从的平民和火铳来取缔那些骄傲的骑士和贵族,强大的火药和坚固的钢铁正在铸造一个崭新的,不可战胜的国家。 亚赫大公对此深以为豪,这也正是他能够直面整个荆棘权杖议会的底气。 哪怕是卡尔王的骑士团,又能够支撑几次火铳军团的齐射?那些精心打造的钢甲很快就会碎裂,技艺精湛的骑士会从战马上坠下,数十年的苦修被奴隶打碎,亚赫会统治整片大陆。 在未来,这个世界上将只剩下唯一一位的征服者,智者和皇帝,那就是纳撒尼尔·玛辛·威廉姆斯!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他还需要一点时间,以及解决一个敌人——那自称地上之神的狂徒帕贝尔·格兰瑟姆,毫无疑问,如果他想统治这片土地,那么此人将会成为他最大的威胁。 他确实愚蠢,但也确实强大,优秀的火药工匠和亚赫公民不应该浪费在消灭这个旧时代余孽上。 亚赫的忠诚仆从送来了最新消息,即使在交通和信息上,亚赫的途径也远比东方诸王更加强大,在最紧要的关头,公国的车队可以在两天内将西大陆的消息传到亚赫大公手里,比如这一次。 只要取下橡树之血,再加入女人用的铅粉并经过魔法熔炼,就可以获得一种受大地赐福的黑色软泥,在车轮上裹上这些黑色的软泥,车轮就不会再被颠簸的道路所摧毁,可以在任何地形上全速驰骋。 他的消息往往会比卡尔王早五天,甚至一周,也因此亚赫的女人们从不允许使用铅粉化妆,诸王都在嘲笑他的决策,说他是流淌着西方血脉的野蛮人,却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 多么愚蠢又短视的诸王! 等所有人都就位以后,卡尔王作为诸王的领袖和代..表,表情慈祥,语气和睦地询问:“你突然召集我们全体,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威廉姆斯公爵?” “我的快马侍从带来了西方的最新消息,帕贝尔·格兰瑟姆已公然自称为地上之神,他击退了一群外乡人——就是我们正在清扫的那种,并展示了可怕的力量。” 顿了顿,他又补充说:“不只是帕贝尔·格兰瑟姆,那些外乡人也是一样,他们驾驭着可怕的怪兽,携带着精良的武器,我认为无论帕贝尔·格兰瑟姆还是那些外乡人,都是必须重视的敌人。” “守卫!” 早在会议开始之前,亚赫大公就已经申请要携带一些“外乡人”的武器进入会场,卡尔王瞧不起他的火药,更瞧不起那些臭虫一样的外乡人,但出于谨慎起见,他还是带上了家传的魔法宝物来护身。 一名仅穿..着长袍的士兵小跑到亚赫大公身边,递给他一把破旧且样貌怪异的火铳,而在另一边,两名守卫押解着一人进入大厅,卡尔王看得出来,他身上套着一件白银城工匠打造的骑士铠,是东方大地上最好的骑士团铠甲之一。 “看清楚——” 亚赫大公把手中的外乡人火铳对准那个被按住的人,很快,卡尔王就听到了一阵清脆且滑稽的声音,那把火铳在十秒内响了二十次,骑士铠被打碎,它本应保护的囚犯也被打成了筛子。 这是一次示威吗?还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向他展示外乡人或者帕贝尔·格兰瑟姆的威胁,以为他会草率地向他们开战? 卡尔王面无表情地看着亚赫大公,他的视线甚至没有偏移到那个囚犯或者那把火铳上一眼。 “这就是那些外乡人的武器,甚至还不是最厉害的,他们携带着这种可怕的东西攻进了芬西,但下一刻,帕贝尔·格兰瑟姆就将他们全部驱逐。” “所以呢?我应该像你想的一样感到恐惧,并纠结盟友向帕贝尔·格兰瑟姆发起进攻?” 卡尔王毫不留情地驳斥:“决不!尊重强大的魔法师是这片土地的传统,但看来你的火药已经烧毁了你的理智,让你忘记了“先祖”这个词到底怎么写。” “我们不会和帕贝尔·格兰瑟姆开战,恰恰相反,阿尔科!通知教廷,贵族和所有骑士,告诉他们,我们要为帕贝尔·格兰瑟姆修建一座教堂!我们将在摩根领建造救世主大教堂!” “无论是救世主大教堂,还是摩根领,都将成为东方王国给地上之神的赠礼,我将亲自邀请他加入荆棘权杖议会,即将升起的救世主大钟将见证地上之神与诸王的友谊和信任,并永远伫立在这片大地上!” “至于那些外乡人,” 卡尔王的话顿了顿,随后满是轻蔑地说:“那些只会怪叫的猴子怎么配称之为人?连农奴和乞丐都比他们更加接近!” “派出骑士团警告他们,如果他们还不愿意离开,就把他们全部剿灭吧。” 第30章 【最漫长的黑夜·2003年1月】 “直到那时,我才发现这个世界真实的样子,哪怕是我,不吃饭也会饥饿,不睡觉会昏迷,甚至还会死,金钱不能让我摆脱饥饿,智慧也无法使我摒弃睡眠。” “我开始恐惧死亡,同时也开始思考——我已经拥有了常人或许永远无法拥有的财富,前人的知识也对我毫无阻碍,那么我降生于世的目的是什么?我存在的意义在哪里?” “这就是原因所在,我就像一艘航船,载满了武器和设备,却没有指引,知识漫无目的的飘荡在海上,直到1970年,我遇见了莫洛托夫教授。” “他是一名来自苏联的智者,教会了我许多东西,他向我展示这个世界的真实样貌,从那以后,我的生命就有了新的目标。” “我仍在海上航行,但我终于有了一枚属于自己的指南针,哪怕它已经老旧褪色,我看到了我的未来,共产主义就是我的梦幻岛,我一定要找到它,不惜一切代价。” ----------------------------------- “够了!你在装什么傻?难道你甚至没有看过我给你的简报?” 亚赫大公终于忍无可忍,他恼怒地一拍桌子,大声咆哮说: “帕贝尔·格兰瑟姆正在教导那些平民识字!他在教会那些奴隶不依靠贵族就能谋生的办法!你这——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当那些贱民学会了谋生之后,他们下一步想要什么?想要吃上鲜肉?想穿整洁的衣物?还是想要取代我们,成为新的贵族!” 亚赫大公的愤怒和他的音量一并达到了巅峰:“这是在动摇我们统治的根基!他在摧毁人类社会得以维系的支柱,而那些短视的贱民竟然被他用蝇头小利轻易收买,和他一起摧毁自己的种族,真是愚不可及!” 即使亚赫大公如此失态,卡尔王依然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语调平静地反问:“所以你希望我们听从你的建议,聚集大军围剿帕贝尔·格兰瑟姆?” “不然呢?你还有其他解决方法?难道你期望他会像你的其他狗一样匍匐在你脚下?” 皇帝,征服者和智者是荆棘权杖议会中最显赫的三个家族,但议会里并不只有这几位参与者,而亚赫大公的话无疑是在痛骂这些仅有权旁听的贵族们,他成功改变了整个议会的氛围,但显然亚赫大公本人并不在意。 随着亚赫逐渐崛起,荆棘权杖议会中正出现一种令人嗤笑的情况——为了应对亚赫越发膨胀的实力和野心,贵族们正史无前例地抛弃成见,联合在一起以图自保。 真是滑稽,蝼蚁和蛆虫联合在一起又有什么作用? “我已经整理好一切资料,为什么你们就不愿意相信他的威胁?他可能的确是世界上最强大的魔法师之一,但正因如此,他才更加危险!他的力量由神明赐予而非自己攫取,你指望一个十五岁的男孩了解这份力量的意义吗?” “他绝不会!他出生在克洛希安的下城区,野蛮人中的乞丐窟,光是他的愤怒和不满就足以驱使他毁灭这个世界!难道你连这点都看不清楚?” 卡尔王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但他并没被亚赫大公说动,只是露出一种深刻的,悲哀的表情,缓缓地摇了摇头: “亚赫曾经是皇帝的勇士,看在这个光荣姓氏的份上,我最后和你说一次,纳撒尼尔。” “男人下令,女人和奴隶就服从,这正是这个世界运转的规律,也是帕贝尔·格兰瑟姆正在做的事,” 他表情冷漠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即使是光荣的英雄后裔,也少有贵族能像他一样长寿,因此少有人能在气势上和他相提并论,这是一种丰富阅历和漫长人生所赋予的从容及智慧: “如果说魔法是阿塔波斯的贵女,只有最显赫的英雄能够一亲芳泽,那么钢铁和火药就是黄金港上的妓女,只要有钱,谁都可以成为她的丈夫,你认为呢?” “我们统治的根基是魔法,是血脉,而不是那些不知所谓的钢铁和火药,即使是你口中的外乡人,即使他们驾驭着遮蔽天空的钢铁怪兽,不也被帕贝尔·格兰瑟姆在一瞬间击坠?而你的战车可曾在空中驰骋吗?难道这还不足以让你回头?” 亚赫大公深吸一口气,连黄金港上的乞丐都看不起妓女,可现在他最引以为傲的事业却被如此轻蔑,但更深层次的愤怒并不来源于羞辱,而是帕贝尔·格兰瑟姆所做的事实。 即使不愿意承认,但事实上那些外乡人在机械上的研究远胜亚赫的大工匠,他们的兵器就像是神明的座驾一样庞大且强力,却被帕贝尔轻易击毁,甚至在那之后还有多余的力量来保护芬西。 可是为了走到今天这一步,为了让亚赫和威廉姆斯家族获取真正显赫的地位,他已经预支了太多。 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结束这场无意义的争辩吧,卡尔王,” 他彻底地平静下来,低沉且坚定地说:“让我们用事实来证明谁是对的。” 这意料之外的反应让卡尔王一惊,他像是被针刺中一样颤抖了一下,随即严厉地反问:“你在说什么?你清楚这样做的后果吗?” “我受够了你们这群肥猪,酒鬼和蠢蛋,我已经厌倦了你们这副嘴脸,我无法再忍受和你们这群虫豸共事!” “帕贝尔·格兰瑟姆的做法会摧毁你们的家族,玷污你们的荣誉,掠夺你们的财富,但既然你们看不到,或者不愿意承认这点,为什么不直接把你们的权力都给我呢?让我来承担这个责任,让我来保护东方社会!” “够了,纳撒尼尔!” 卡尔王愤怒地打断了他的话:“你还有最后的机会来向我们道歉,并立即终止那些有关火药和钢铁的异端研究!亚赫家族已经统治亚赫超过七百年,几乎和人类历史等长,不要让你的家族沉湎于淫技邪说,让亚赫的传承断绝,光芒蒙羞!” 来自白银城的藏书王也被吓醒,他的思维挣脱酒精的束缚,短暂地回复清醒,随即高声呵斥:“你疯了!纳撒尼尔!反叛君主,屠戮同胞就是你的家族教条?你让亚赫公爵蒙羞!” “至少我没有在白银智者学院里学会怎么酗酒,也没有整天躺在征服者大厅里消食!” 亚赫大公失望地站起来,他的身材很好,即使沉湎于研究发明也没有疏忽了锻炼,相比之下,衰老的卡尔王,枯槁的利安德尔院长和肥胖的艾尔西大公简直是歪瓜裂枣。 而卡尔王自称威严,利安德尔总喜欢听人吹嘘他的祖传智慧,艾尔西把他的烂肉标榜成强壮,想到自己和这样的人共事接近三十年,亚赫大公突然有一种荒谬的幻灭感。 他挺直腰杆,居高临下地看着卡尔王,挑衅地说:“这是你获胜的最后机会了,老东西,在这里杀了我,并让人们在历史上记载,第二十五代皇帝卡尔王以不名誉的方式,不公平的场合杀害他的对手。” “一但你死在这里,亚赫公国就会成为被腐蚀的国度,威廉姆斯家族会变成恶魔的温床,而你本人也难辞其咎,” 卡尔王自言自语,最后却话锋一转: “但——这是我给你最后的仁慈,这是皇帝对你的恩赐,回家去吧,可怜的虫子,和你的家人享受最后的时光,很快,皇帝的大军就会抹平你的家族和领土!” 亚赫大公咧嘴一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转身离开,并随意地踢断了旁边一根圆桌的桌脚。 这张庄严坚固,已逾百年历史的圆桌就像是一张脆弱的纸,被亚赫大公轻易折断,剩下的支撑不再足以维持平衡,它开始朝着一侧塌陷,桌面上的华美饰品也滚得满地都是。 一个愚蠢又腐朽的时代马上就要终结,这片大地将迎来一个真正聪慧,真正英武的新王! 帕贝尔·格兰瑟姆的日记 12 952年12月27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我的研究又陷入了瓶颈,魔力和美国佬的武器两方面都没有什么进展,这是理所应当的,但还是令人感到烦躁。 我对魔力本身仍然没有什么理解,就像是面对一团比沙子还小的组件,而我必须用山一样大的手指把它们拼成特定的形状,这真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除非我能有更好的器械——我指的是真正顶尖的那种,可我该上哪去找到它们?我对它们的原理只是一知半解,更别提自己制作。 它们是一种非常规的实体,拥有重量和体积,但考虑到它们可以被人的意识操控——在我所了解的那些知识里,人通过大脑的活动进行思考,而大脑活动最终会产生磁场,这也是思维的本质,因此我合理推测,魔力也是一种波,就像光一样,它或许同时具有波和粒子两种性质,但我还得想办法证明,这才是关键。 我没什么头绪,或许我不该继续沉浸在这个课题里,在缺乏器材的情况下,我应该谨慎地投入精力,好研究更加重要的东西,比如美国佬的武器。 他们的枪械使用长钉作为弹药,穿透力巨大,了解这武器的原理会有利于我布置反击手段,但问题在于,我同样不知道该怎么拆解这枪械,它们做得很严实。 我得做好最坏的准备,假如时间不允许,那我就必须使用一些暴力手段了。 ——《远征录》,第二册,第四章 第31章 【阴谋诡计·2057年12月】 “自由女神,这里是解放者d-3,发现无标记地面目标,请指示。” “这里是自由女神,解放者d-3,允许自由开火,结束。” “解放者收到,正在执行命令。” (沉闷的呼啸声) “(口哨)难以想象,我两年的薪酬还不够买这么一个小铁块,你们死得真光荣,劣等民族们。” “(突兀地)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d-3先生,托你那大字不识的大脑的福,五十年也不够。” “好吧,那么聪明的解放者d-2先生,你对王尔德将军的说法有什么高深见解?” “(嘲弄地)如果你上过历史课,你就该知道有人在1950年说过同样的话,巧合的是,那也是一场对劣等民族的战争。” “我们赢了吗,d-2?” “我由衷认为,你真该滚回幼儿园深造,解放者d-3。” “(气急败坏地)操,你这只会喷粪的傻逼。” “快回基地睡觉吧,爱做梦的白痴,这样你就能在圣诞节当天赶回家亲你爸爸的屁股了,记得多涂点润滑油。” ------------------------------------ 按照人们的说法,地上之神的学院就坐落在芬西郊区,他花费大价钱买下并改造了废弃的街道,现在那里成为了下城区最繁荣的地方,只因它在战争中受损最小。 在战争中,她也听到了地上之神的名讳,正是狄伦的太阳领主,帕贝尔·格兰瑟姆,这称呼本能地让她生厌,不论她先前有多钦佩太阳领主的仁慈和慷慨,但现在他不过是个僭越的狂徒,即便如此,看在太阳领主的份上,也许她也还有希望通过和平手段来解决这件事。 出于礼仪,维拉在旅馆里好好地打理了一下自己的形象,自从离开狄伦并受到袭击以来,她还没有像这样仔细地清理过身体,更遑论打理长发。 反复让侍者更换几次热水,花费了接近三个小时后,她才离开自己的房间,走向下城区。 虽然她的衬衣已经褪色,马甲上到处都是裂痕,长裤也多有磨损,但至少她现在看起来很干净,和之前长途跋涉后的风尘仆仆样子比起来,现在的形象已经足够维持基本的体面。 更重要的原因在于,她的存款已经在路上花得差不多了,必须省着点用,假如芙蕾雅不在这里,这笔存款可以帮助她继续完成她的旅行。 她并非孤身一人来到芬西,原本还有一名在路上捡到的强大同伴,那男人精通魔法和说话以外的一切事务,但在芬西遭到袭击的时候,他果断地冲进了这座城市,从此他就消失了。 不过他已经不重要了,当务之急还是找到芙蕾雅。 她是她父亲的侍从,曾在牧师和欧洛修普的雕像前立下守护誓言,可在她来得及像父亲一样成为骑士,并正式加入卡洛斯军团之前,狄伦的防线就已经崩溃,甚至在撤离时,她竟然还被归类为平民,这一结果令她愤恨,却只能选择接受,因为这是太阳领主的旨意。 而现在,即便她已经失去了封地,盔甲和家传的宝剑,再也无望成为骑士,她也还要继续履行自己的誓言,想必父亲和欧洛修普也希望看到她这么做。 深吸一口气,维拉跟着指路牌的引导走向第二十大道。 城市里到处残留着战争留下的痕迹,修复遭到破坏的住房并不简单,在木材本就缺乏的情况下还要优先供给上城区的贵族老爷们使用,而损坏最严重的地方,人们甚至只能居住在盖着破布的简易围栏里。 街道上一片荒芜,除去巡逻队以外几乎没有人走动,维拉很难想象这些人究竟是靠什么活着。 上城区仍是她熟悉的街道,即使战争留下的创伤还未抹平,人们也仍在工作,旅店,酒馆和零售摊贩照常营业,即使他们的货物只剩下劣质面包,强壮的男人们协力清理着大教堂的废墟,他们看起来不像会老实工作的人,这些家伙出现在码头和小巷里才显得和谐,是谁让他们这样恐惧?答案有且仅有一个。 在这些街道上,在这些腐败破旧的建筑里,她感受不到任何希望,而且越是深入就越是如此,仿佛这里的人活着就是为了像这样躺在淤泥里,肮脏且卑微地死去,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让太阳领主变成今天的地上之神? 这种景象在进入第二十大道时彻底消失,引路牌将前后两侧切割成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眼前的建筑不仅丝毫没受到战争的波及,甚至在建造时就是庄严宏伟的风格,和周围格格不入。 它的主体虽然是木质结构,但显然这些木材在使用前经过静心处理,使它在长期暴露的过程中仍能保持着新鲜的颜色,即使借用奇迹和魔法的力量,想要建立数座这样的建筑也要花费不菲。 这街道明显是按照上城区的规格建造,但不知为何,地上之神推倒了大部分本应存在的房屋,他用木墙把两条街道围住,让人无法窥探墙内的景象,还派遣穿着皮甲的民兵看守大门。 与其说这是一座学院,不如说是要塞更加准确,绝大部分贵族的庄园都没有眼前这建筑宽广,防御强度更是远远不如,它矗立在第十九和第二十大道,就像一座建立在下城区的王宫。 维拉藏在巷子里,谨慎地观察着这座堡垒,她几乎没看到有什么人进出,但能听到围墙里面嘈杂的声音,仔细分辨过后,姑且可以认为这里是安全的。 出于警惕,她最终放弃了和平解决的方式,而是紧贴在两个正巧路过的女人身后,混进了学院,但高墙背后的世界出乎意料地宽敞,她一时迷失了方向,迷迷糊糊地跟着前面的人走进了其中一栋小楼,又走进一个房间。 不对,这小小的空间里挤了超过四十个人,好在正因为有这么多人,所以她的举动并没有引起什么关注,她又悄悄溜出了这栋楼,回到了那个宽敞的地方,但就在进去的那么一小会,眼前就已经多出了一百个人,拿着木剑进行训练,看着她的动作,维拉彻底迷了路。 她该去哪?不论如何,或许她应该先回到刚才的小楼里,以免引起注意——但已经晚了,一名卫兵发现了她,并快步朝她走来,维拉的心跳加速,她的手已经放在了剑上,随时准备迎战。 或许这里有很多人,但这些守卫看起来对他们的武器并不熟悉,他们并不是善于战斗的人,只要她的行动够快,在太阳领主回过神来之前,她就能逃出这里。 让她意外的是,那门卫靠近之后只是打了个哈欠,并且熟练地介绍: “你迷路了吗,女士?今天的课程已经开始了,养殖课程在一号楼,就是你身后那栋,木工,纺织和烹饪课分别在二,三,四号楼,告诉我你想学什么,我会带你过去,不要错过这些宝贵的知识。” 他的语气十分和善,仿佛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眼前站着一名入侵者,维拉沉默了一会,然后小声地问: “我该去哪缴纳学费呢?” 贵族们是不允许平民学习的,哪怕是木工或者编织这样的生活技能也是一样,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确保统治者的利益,这全不符合希尔伯的教义,但她听说哪怕是在雷克西昂,平民想要进入学校学习也需要支付一定金额。 但门卫的答案完全出乎意料,听见维拉的话之后,他欢快地笑了起来: “你一定是外地人,女士,地上之神亲自下达的命令已经传遍了芬西,任何人都可以进入这座学院学习,而不必支付任何费用,” 他的语气中充斥着骄傲,就像是其他谈及地上之神的平民一样,但这的确是太阳领主的一贯风格: “不必担心这是否会给地上之神带来过于沉重的负担,像我们这样的凡人担忧神明是否会被金钱困扰是极度愚蠢的事情,所以敬请放心学习吧,认真完成学业,这也是我等凡人唯一能取悦地上之神的途径。” 把人当成神明膜拜,维拉本能地觉得这不是一件好事,更何况人又怎么可能是真正的神,但她理智地没有说出真实想法,只是谨慎地提问: “我听说地上之神曾解救了一些来自狄伦的奴隶,这是真的吗?” “对,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那些人也是这座学院最初的学生,伟大的地上之神就是为了安置她们才修建了这里,所以不必担心,地上之神又怎会对你有所图谋?” 门卫毫无警戒地回答了维拉的问题,他的表现再一次让维拉确认——他根本不怕有人会袭击这里,或对这里的学生心怀不轨。 如果说他的信心来源于自己,那么未免太过可笑,唯一的可能在于,地上之神给予他们的庇护比维拉想象中的更加细致。 仿佛意识到了什么,门卫突然有些警惕地询问:“你问这个问题干什么,女士?那些女孩可是地上之神最重视的学生,她们受到精心保护,无论你想做什么,最好不要打她们的主意。” 虽然是警告的话语,但维拉并没有感到任何威胁,很难想象这样的人可以成为这座要塞的守卫,可是维拉很快意识到,在他的背后站着太阳领主,那么凡人守卫的质量也就无足轻重了。 她刚想说话,可她的沉默似乎让那卫兵会错了意,对方发现了她的佩剑,当她以为自己就要露出破绽的时候,那卫兵突然笑了起来: “哎哟,我怎么没有想到?原来你是想参加军事训练课,我们还准备有多余的木剑,我这就帮你拿来,你只管加入安东尼先生的队伍就好,他看起来有些吓人,但的的确确是个好人,虽然少了只手,但他还是我见过最厉害的家伙,相信我,等今天的课程结束,你也一定会这样认为。” 第32章 【诸国王·952年庆典期间】 “欢迎回家,老爷,这次议会的结果怎么样?” “很糟糕,阿尔科,我和议会决裂了。” “噢,这可不止是糟糕——需要我通知大工匠吗?” “当然....你可以不必亲自去雷鸣工坊,阿尔科,你已经老了,好好休息一下,让其他人跑这个腿吧。” “这可不行,我是因为要替你办事才活到今天的,老爷,如果你让我停下来,那我可就要立马死了。” “(忍俊不禁地)阿尔科....” “我马上就动身前往沃伦伯爵领,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老爷?” “小心点,阿尔科,实在不行就让别人去做,不要勉强自己,记住,只要我还活着,威廉姆斯家族就永远有你的一席之地,这是我的承诺。” ------------------------------------ 莫名其妙地接受了整整一个下午的训练后,维拉总算名正言顺地得到了解放,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那教官看她的眼神很奇怪,但她又找不出证据,按照正常情况来说,她应该趁早离开,但现在,她决定赌一把。 跟着学生们的队伍走进食堂,这里面似乎没有守卫,而它的墙壁也足以阻挡外界的视线,在确认这一点之后,维拉就迫不及待地拦住了一个离她最近的女孩。 “你见过芙蕾雅吗?来自细叶镇的芙蕾雅。” 那女孩疲惫又疑惑,但还是摇摇头,平和地回答了这陌生人的问题:“抱歉,我不知道她是谁。” 按照帕贝尔的命令,女孩们被分成数个班级,以方便进行教育和管理,也希望这能促进她们之间的相互交流,可惜收效甚微,不同班级之间的往来仍然约等于零,在经历过那段可怕且黑暗的时光后,绝大部分人都不太乐意进行交流,所以即使在班级内部,女孩们也只愿意与极少数的固定同伴交流。 即使是外来者,在连续几次询问都碰壁以后,也意识到了这种不同寻常的气氛,五个女孩的态度都相当冷漠,比起和其他人交流,她们更愿意抓紧一切时间来阅读笔记,趁着其中一人不注意的时候,维拉悄悄看了一眼,发现上面是歪歪扭扭的文字和抽象的简笔画。 她们把单词记在左侧,然后在右侧画上一个和词义吻合的图案,奇特的地方在于,这图案似乎经过精心设计,几乎没有绘画难度,却能准确地让人辨认出它的指向。 这件怪事很快就被维拉抛诸脑后,连续六次失败让她决定换个方向,她光明正大地走出了佩剑女孩们的队伍,走到长裙女孩们中间,幸运的是,她这次立马就得到了答案: “我知道她,她身边是不是总跟着一个黑发的哑巴?” 维拉喜出望外,她原本已经开始怀疑,太阳领主和这座学院是否在从事某些见不得光的阴险勾当,但现在只是焦急地追问: “没错,你知道她在哪吗?我——管理者先生要见她。” 维拉认为女孩们不会追问管理者的命令,事实也的确如此,虽然管理者这个称呼很奇怪,但那可能是指艾琳女士,她代表着地上之神的意志,又有谁胆敢伪造一位神明的旨意? “按理来说,她们应该也在队伍里,但如果你没找到的话,可以去教室看看,我们今天上烹饪课,那个黑头发有时候会被留下来补课,所以芙蕾雅会陪着她。”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 那女孩对维拉的道谢并不感兴趣,和其他人一样,在确定维拉没有下一个问题以后,她就低下头开始继续阅读笔记。 门卫曾经说过,烹饪课的教室在四号楼,而每栋楼的大门上都有标记,一竖就是一,三竖就是三,简单易懂,无论识不识字都可以轻易辨认。 从这里开始就会有巡逻队和守卫盯梢,所以在谨慎的观察后,维拉才快速闪进了一号楼里,又通过这种方式迅速腾挪,最终抵达了目的地。 一楼的教室....没有人,于是维拉悄无声息地走上楼梯,但还没走出楼道,她就听见了芙蕾雅的声音。 距离下课应该已经有段时间了,因此几乎没人还逗留在这里,她的声音回荡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响亮: “我知道了....谢谢你,陛下,我会好好教育她的....啊哈哈,那么我先走啦?” “叫我——唉,可别怪我没有警告你们,即使没有其他惩罚,如果不能在期末考试里拿到合格的话就不能升入二年级,这意味着你将不能按时毕业,在最坏的情况下,你的朋友们都已经离开了而你还要留在这里,这可不是开玩笑,帕贝尔不会手下留情的。” “放心放心,我也会私底下给她补课的....那我们走啦?” “嗯,不要急,别摔倒了。” 维拉仍然藏在转角里,她看见芙蕾雅牵着那个黑头发的女孩走过来,然后被她吓了一跳。 “嘘——” 在黄昏笼罩,阴暗幽静的走廊里,两名少女无声地对视着,但很快,维拉抓起芙蕾雅的手臂,带着她快速离开了四号楼,并进入饭堂。 这里有很多人,反而方便她们隐蔽,而理所应当的,芙蕾雅的黑头发朋友也跟了过来。 维拉和这个黑头发的外来者完全不熟,但出于善意和履行教会的职责,芙蕾雅和老牧师收养了她。 如果仔细想想,或许她的幸存也不是那么意外。 “你怎么在这里?镇子里的其他人怎么样了?” 先是一阵痛苦的沉默,然后维拉才低沉且缓慢地说:“我侥幸逃过了那些奴隶贩子的搜捕,然后跟着他们的痕迹一路追到这里,至于镇子....” 又是一阵令人不安的沉默,维拉最终决定选择不那么直接的方式来揭晓这个可怕的答案: “他们是奴隶贩子,芙蕾雅,而且是有明确目的奴隶贩子。” 细叶镇的青年死于战争,老人死于山路,剩下的女人和孩子们惨遭毒手,坐在这里的就是细叶镇仅剩的三名幸存者。 芙蕾雅完全能听懂这句话的意思,但正因如此她才更加难以接受。 或许是为了转移芙蕾雅的注意力,也可能是出于纯粹的好奇,维拉没有给她留下太多伤感的时间,又立刻询问: “我听说这里是地上之神建立的学院,他有要求你们进行祈祷吗?” “没有这样的事....怎么了?” “那么他有没有禁止你们进行祈祷?” “也没有,” 即使对这结果早有预料,芙蕾雅也难以在悲伤中自拔,即便如此,面对着自己的好友,她还是提起精神:“为什么要突然问这些?” 维拉没有回答,她沉默了一段时间,最后才小声说:“和我离开这里吧,芙蕾雅。” “听听‘地上之神’这个多么狂妄的称呼,他已经被野心冲昏了头脑,在上个月,他还自称‘太阳领主’,但只过了这么短的时间,这称呼就已经不能满足他,下一次他会叫什么,‘众神之神’?还是‘造物主’?” “我已经看清了他的嘴脸,一些小恩小惠不过是为了骗取信任,好让愚蠢的贫民为他效死,你也听过艾登牧师说的话,这样的人每年都要被教廷处死不少,不是吗?这比无信还要恶劣,他是个邪教徒!” “我们必须赶紧离开,芙蕾雅,即使他是太阳神的继承者,教廷也不会容忍他继续挑衅诸神的,这‘地上之神’的末日马上就要到了,我向欧洛修普发过誓,我一定会保护你。” 女孩叹了口气,看着她固执的朋友,认真且无奈地问: “维拉,细叶镇已经消失了,连狄伦都被恶魔占据,我不怀疑你的能力,但如果你要带着我和小黑这样的累赘,我们要怎么样才能活下去呢?” “我们可以去奥克汀,萝丝主教是欧洛修普的大牧首,她一定会收留我们——” “但我们没法横穿整个克洛希安!就在半个月之前,外乡人袭击了这座城市,许多地方都被毁了,到处都变得混乱不堪....至少目前而言,这里是我们唯一可以维持尊严,并且安稳地活下去的地方。” “我不像你一样强大,维拉,也不像你一样无惧死亡,哪怕这尊严不是真的,哪怕它随时可能再被收回,我也甘之若饴,” 芙蕾雅黯然又羡慕地看着维拉,语气真诚且坚定地说: “格兰瑟姆陛下并不像你说的那么坏,他从未自称地上之神,这完全是外人强加给他的称号,他还亲自为我们编写课本,他会考核我们的成绩,偶尔还会来食堂坐下,和我们吃一样的餐点,这些关怀怎么可能作假?维拉....为什么不尝试留在这里,亲眼观察一下呢?” 在某个瞬间,维拉紧紧握住了她的剑柄,但很快又松开,在她看来,芙蕾雅的话完全可以视作一种叛变,这让维拉感到一种深深的幻灭感。 即使她已经竭尽全力地寻找,但或许还是太晚了,地上之神对她的影响已经深入骨髓。 沉重的气氛没有维持太久,维拉没有忘记她对于学院来说仍是一名入侵者。 无视了芙蕾雅的挽留,她把长剑藏在披风里,低着头,快速离开了食堂,只留下一句失望又冷漠的话: “我住在上城区的摩根旅馆,如果你改变了主意,那就来找我。” 第33章 【诸国王·952年庆典期间】 “贵安,父亲。” “早上好,罗兰,我听说你在庆典上战胜了教皇的孙子?” “(骄傲地)是的,父亲,那个不受祝福的贱种,我只用了一只手就把他打倒在地。” “做得好,但别太骄傲,休伊·阿尔索普有天生的残疾,战胜他不足以证明你的能力,他是注定无法和你相提并论的,孩子。” “(紧张地)是——很抱歉,父亲,我失态了。” “(忍俊不禁地)别害怕,孩子,我并不是在责怪你,要想成为令人信服的国王,你就必须有足够的功绩,战胜教皇的后裔就可以是其中一项。” “当你的功绩越来越多,人们就会越来越畏惧你,敬拜你,将你视作神明,但你不能迷失在这些无用的恭维当中,否则迟早有一天,你的能力会配不上你的地位,人们会因此反抗你的统治,金雀花的荣耀也将走向终结,你明白了吗?” “(紧张地)是,我知道了,父亲。” “很好!孩子,我已经老了,早晚有一天我会死去,你会继承金雀花的荣耀和地位,我一直很期待那一天,我相信,当那一天来临时,人类世界将迎来一位更加优秀的皇帝。” -------------------------------------- 斥候带来了可怕的情报,那些外乡人用他们的武器烧毁了整个林德森林。 事实上,不需要别人来通知,当袭击开始时,凯尔就站在卡斯提尔家族城堡里,目睹着这一切的发生。 从下午开始,他就陆续听到一些轰鸣,但他以为那是普通的雷声,按照过往的经验,春天会紧随庆典而至,狂风和大雨将融化积雪,对于勇敢者来说,在这个时节就已经可以筹备出海。 芬西和卡斯提尔家族的统治正身陷困境,春季的到来至少能缓解一些形势,虽然地上之神刚刚洗劫了大量贵族的地窖,发掘出的食物又能支撑数月,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只要芬西港可以恢复运作,就可以派遣船队前往奥克汀的北方诸城,或者南下经过法斯特领,去明卡洛斯港进行贸易,外乡人的飞行战舰被击落后,他们短时间应该拿不出第二辆,因此可以趁机利用精灵的魔法装备和明卡洛斯的流浪法师补充芬西的战力。 他的未婚妻是阿塔波斯王的第四女,但凯尔很清楚他能得到一位精灵贵女青睐的根本原因是他的妹妹,身为时间神继承者的特雷希娅,而明卡洛斯的流浪法师大多是学术争端中的失败者,往往具有贪婪或鲁莽的品质,招募他们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这固然有一些得寸进尺,竭泽而渔的嫌疑,但现在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奥克汀绝不会在这紧要关头放开对克洛希安的封锁,战争神的大牧首会对这个机会趋之若鹜,那个疯狂的女人只想着吞并周围所有人口和军队,然后光荣地向恶魔发起远征,以此来祭奠战争神欧洛修普。 至于会有多少人在这过程中惨死,那绝不是战争神的大牧首会考虑的事,不论她的信仰再怎么虔诚,也不能掩盖她只有一半的美德,可惜她的神好像并不在意这点。 悲观的思考一直持续到黄昏为止,当女仆轻敲会客室大门五次以后,凯尔就知道已经到该用晚餐的时候了。 在爱德蒙王离开芬西以后,凯尔为了执政也只能离开魔法学院,回到城堡,但伊迪斯还留在那里,或许对她来说学院里教授的知识毫无难度可言,但总要找点事情做。 至于特雷希娅,她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学院了,总是待在帕贝尔建造的堡垒里,一直到晚餐时间才会回来,有时甚至更晚。 对于一位贵族而言,这当然是有辱名声的事情,但是考虑到地上之神的权威已经凌驾于整个王国,凯尔也就无视了这件事。 作为时间神的继承者,特雷希娅很难在贵族阶级里找到合适的丈夫,因为没有名门愿意娶一个天生就和教廷绑定的女人,这无异于将自家的财产无偿赠与教廷,如果她有机会嫁给地上之神,那也称得上是个不错的结局。 在未婚妻和妹妹回来之前,他只能一个人待在餐厅里等待,透过餐厅另一端的阳台,他可以清晰地看见整个林德大林海。 在很久以前,王权昌盛的时期,林德领曾是卡斯提尔王室的狩猎场,但随着家族败落,先王逐渐失去了对这座森林的掌控,最终不得不将其封给贵族们管理。 在绝大部分时候,王室成员仍可以进入其中狩猎,林德领的控制者们从不控制野兽的活动,毕竟他们自己也需要有取乐的地方,但凯尔是个例外,哪怕近在咫尺,他也从来没有去过林德领。 在他出生以后,爱德蒙王和贵族们的关系一度十分僵硬,为了防止他唯一的继承人遭遇不测,凯尔在很长时间里都被禁止离开芬西,严格来说,这种禁令一直延续到上个月才解开。 相比之下,作为女人的特雷希娅几乎毫无限制,更何况她是一名继承者,对教廷的排斥和畏惧让她天生就被贵族们避之不及。 在摄政芬西之后,他就更没有机会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看看了,芬西绝不能落进别人手里,因为卡斯提尔家族的先祖最早是一名开拓骑士,对于骑士来说,失去了封地就相当于失去一切。 夕阳正在下沉,它的灼热和光辉被林德领的林海遮挡,只残留最后一线余晖——就像是卡斯提尔家族的命运一样。 雷声暂时停歇了,这不是个好消息,但凯尔也只能无奈接受,他不像帕贝尔一样强大,没有改变天象的能力。 今年的冬天来得太早,芬西本就储备不足,假如入春的大风不能及时赶到,港口不能解冻,那么芬西将不可避免地处于可怕的饥荒威胁之下。 到了那个时候,卡斯提尔家族的统治就真的要灭—— 本该落下的太阳又突然升起,它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明亮光芒,刺痛着凯尔的双眼,也点燃了繁茂的林海,火浪呼啸着席卷过天空,在霎那间就覆盖了半片森林。 凯尔剧烈地打了个颤,那绝不是太阳,但他也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景,他接受过芬西最好的教育,却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语言来形容眼前这道凭空出现,飞速扩张的火墙。 在短短数秒内,曾经葱绿的森林变成了真正的火海,燃烧的波浪接二连三,最终汇聚成一道遮天蔽日的帘幕,咆哮着扑向芬西,仿佛要压倒卡斯提尔城堡。 来不及思考这森林被点燃的原因,猖狂的火舌舐舔着天空,浓烟让夜幕提前降临,人们肯定已经发现了这一情况,当务之急是抚平人们的恐惧,避免让城市陷入一片混乱。 凯尔突然惊醒,他失态地大喊:“丝黛拉!” 和其他贵族一样,卡斯提尔城堡的生活区仅配置女性仆从和守卫,这在大部分情况下不会有什么坏处,但现在显然是个例外。 女仆长即刻推开门,她恭谨地低着头,因此没有看到窗外的情况:“我在,陛下。” “在这里等着,安抚好你的手下,不要让城堡里发生流血事件,如果特雷希娅和伊迪斯回来了,告诉她们不要乱跑,我得去城市里一趟。” 虽然不明所以,但温顺的女仆仍点头称是: “我知道了,陛下。” 等她再抬起头的时候,凯尔已经离开了餐厅,他焦急地跑下楼梯,在城堡外围的警备室里才找到了负责轮值的骑士希尔伯特。 在傍晚时分见到凯尔王,这年轻的骑士十分诧异,但仍然恭敬地行礼“晚上好,我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陛下?” “我要求你加强警备,不要放任何可疑人物进入卡斯提尔家族城堡,保护这里直到我回来,明白吗?另外挑六十个人给我,我要最优秀的那些,和我一起去一趟上城区。” 警备室里看不见天空,但就在凯尔说话的时候,他已经听见了芬西传来的骚乱声,一定是又有大事发生了,就像上次外乡人的怪兽袭击芬西一样。 可是和上次不同,地上之神已经离开了芬西,这次谁还能拯救这座城市呢?任何一位拥有理智且智力正常的人都看得出来,那些外乡人不根本是凡人可以抵挡的,玛乔里家族卫队在顷刻间覆灭就已经说明了这一点。 把担忧深埋在心底,希尔伯特骑士恭敬行礼:“是,陛下。” “另外,” 凯尔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叮嘱这年轻的男人:“准备好另一支人手,派遣一名信使去下城区寻找地上之神,如果他需要援助,就立刻过去帮忙,明白了吗?” “是,陛下。” “那么快去!” 第34章 【诸国王·952年庆典期间】 “向你致敬,光荣的阿尔科勋爵,大工匠的实验正进行到关键地步,因此请允许我代替他来迎接,请和我来,阿尔科勋爵。” “我带来了大公的命令,高级工匠,形势危急,刻不容缓,我必须马上会见大工匠梅耶....”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如释重负地)时间正好,看起来大工匠的实验已经结束了,请进,阿尔科勋爵。” “(严肃地)不,先等等,我有问题问你,以灵感和勇气的名义,你必须诚实回答:雷鸣工坊的情况怎么样?” “呃——什么情况?” “一切情况,例如产能,产品质量,产品效能,还有能影响战争的一切其他因素。” “(激动地)什么?您的意思是我们打仗了!太好——呃,我的意思是,雷鸣工坊已经做好了完全准备,快,快请进,阿尔科勋爵,梅耶大工匠会告诉你你想听见的一切。” ----------------------------------------- 在芬西滞留的第三天傍晚,维拉及时在热水供应停止之前结束了训练,匆匆忙忙赶回旅馆,成功避免了重蹈覆辙的痛苦。 不知为何,芬西的气候异常苦寒,冷风刺骨,仿佛能吹走每一个外地人的灵魂,在这种环境下错过限时供应的热水简直是一种酷刑,假如每年都是这样,那么这里根本不适合活人居住,只要向北走出半天,就能在地平线上看见大雪山的尖顶,这里离大雪山实在太近了。 为什么克洛希安的初代国王要把首都定在芬西,这直到今天仍是一个未解之谜,或许这和他曾经身为荆棘权杖骑士的经历有关,因为在传说中,司法神劳尔正是第一位皇帝,他用神力创造了大雪山,这是为了保护他的爱人——一名精灵女性。 第一任克洛希安国王定都芬西被视为一种朝圣的举动,但维拉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人类怎么可能成为神明?他们充其量只是劳尔的信徒,却自称是他的后裔,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劳尔信徒都是一群不懂感恩的东西,一位善恶不分,愚昧迟钝的神明绝不会得到尊重。 贪婪短视,弱小无知,这就是人类的本性,因此人们才需要启示和引导,背离神明无疑是自寻死路,这正是这片土地上涌现出如此之多的灾难和悲伤的根本原因。 正因如此,维拉才格外虔诚,她相信她和其他兄弟姐妹的坚定会打动欧洛修普,这最为正直且强大的神明,好让人类重新获得指引,就像是传说中数千年前,雷克西昂悬浮天际时一样。 “伟大的欧洛修普,战争神,美德化身,伟大的守护者,这个世界已经病入膏肓,诸国王唾弃你的教导,贵族们也不愿再遵循戒律,社会上下恶欲横流,农田内外污水四溢,这个世界急需净化....” 在按照惯例完成祈祷后,天空却没有和预想中一样暗淡下来,维拉的祷言长度足够,即使在教会里也是最为虔诚的成员之一,所以她疑惑地抬起头,随后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远方的森林正熊熊燃烧,火焰染红了葱茏的树冠,鸟雀惊惶恐惧地想要逃出曾经的家园,但难逃悲惨的命运,最终尖叫着变成一个火球坠落。 轻盈的黑灰被微风无情地扬起,即使是死后的残骸也要被放逐,所有生物都被吞噬,曾经生机盎然的大地已化为一片死域,在这场火焰的狂欢中,维拉仿佛看见了人类的未来。 在众神的怒火中,人类不会比被火焰攀附着的鸟雀更加从容,无论高低贵贱,贫穷富有,当罪恶的火焰点燃时,所有人类都会化为缄默的灰烬。 恐惧占据着她的心灵,维拉扑倒在地,用额头紧贴冰冷的地面,却颤抖着连祈祷词也念不出来。 传说中,为了铸造足以击败恶魔的武器,破坏神不惜从太阳神的遗骸上拿走点燃太阳的火焰,自那以后,他也成为了世间一切火焰的掌控者。 与此同时,他也是少数被描述有鲁莽易怒这一负面特质的神明,这足以说明他的性格。 想必是因为地上之神的教派触怒了破坏神,才让他不惜降下天火来毁灭附近的森林,迷途的凡人们还有最后一次机会来皈依正教,否则下一次天火就会降在他们头上。 这是亚伯拉罕的意志,也是利奥波德的意志,否则造物主的火焰怎么会焚烧他亲手铸造的世界?焚烧他的造物?那僭越的太阳领主? 维拉猛地站起来,不安又激动地走向门口。 芬西的教堂已经被毁,连同主教在内的绝大部分人都死在了外乡人的袭击中,她可能是目前唯一一个已然通晓神谕的人,她必须将这启示传达给芬西的人们。 她迅速穿上马甲,挂好佩剑,并且解开自己的家传披风,这上面的补丁和伤痕记录着沃法特家族的英勇,只有在走上战场或是其他重大节庆,例如欧洛修普的竞技日,她才会将它披在背上,这件披风十分沉重,这正是荣耀的重量,穿着它在战场上起舞,就好像她的父亲和先祖正和她并肩作战一样。 现在正是披上它的时候,因为她正要去履行一项无上光荣的使命,可当她重新返回下城区的时候,她惊讶地发现这里竟然比上城区还要更乱,她看到人们逐渐聚集在一起,然后竟然涌向了地上之神的行宫。 这些所谓的信徒们聚集起来攻击神明的行宫,这是多么可笑的事情,历史上从未有过这种背叛,这无疑又为地上之神信仰的不正当性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但另一方面,既然这些愚民已经看见了真相,那么她就不必再去冒险,正面惹怒那强大的太阳领主,或许还能跟在这些人的身后,混进学院里带走芙蕾雅,可她显然高估了这些乌合之众。 堵在门口的这女人一个人就比三个贫民还要宽,拳头比某些人的脑袋还大,这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坏了聚集起来的贫民,前面的人尝试蜷起身体后退,却又被后面的贫民推搡着前进。 那个女人的声音更加尖利,愤怒之情已经难以言表:“你们要触怒伟大的地上之神?滚开!贱狗!这里不欢迎你们!” 她的身边还有两名卫兵,但这些来自于亨利商会的帮工显然并不专业,面对着汹涌的人潮,他们险些要丢下武器逃跑,只是亨利先生和地上之神的双重威慑才让他们勉强留在了这里。 在她的咆哮下,这帮平民聚集起来的勇气很快就烟消云散,站在前面的人畏缩着后退,站在后面的人却自私地把他们往前推,人潮僵持在门口,维拉也失望地叹了口气。 “里面还有很多地方!让我们进去!” “原谅我!原谅我!我是被逼的!” “凭什么婊子和奴隶都能得到庇护,而我这样健康又虔诚的男人在外面担惊受怕!” “别挤我——滚开!别挡我的路!” 看看这些愚昧又可笑的人,他们前一刻还笃信地上之神的神圣,现在就将先前的所有虔诚抛诸脑后,她就不该对这些平民有所期待,他们甚至连发起冲撞都不敢,指望他们能做些什么,倒不如指望劳尔的信徒突然想起教义,怪不得他们会被伪神蒙骗。 她打算独自潜入,这些高墙的表面并不平滑,混乱的场面让她有机会通过攀爬翻越障碍,只希望欧洛修普能保佑她,让地上之神的行宫里也和外面一样混乱。 第35章 【最漫长的黑夜·2003年5月】 “下午好,哈姆雷特医生,我是钊·陈。” “(激动地)啊,你是四年前的——我记得你,陈先生。” “那就好,既然你记得我,那么我不妨长话短说,我希望预约一次见面,因为我已经四十岁了,但我的脸却没有变老,我希望给它加几条皱纹,能做到吗?” “当然,老规矩,陈先生,一口价一百三十万。” “没问题,我该去哪找你?” “等等,我要的可不是一百三十万美金....我要彩虹桥公司3%的股份。” “(戏谑地)呵,我们都知道,彩虹桥3%的股份远远不止130万,哈姆雷特医生。” “(紧张地)但、但它现在就只值130万!你要安全,我要享受,我们各取所需,很公平。” (长久的沉默) “可以,我同意了,我该去哪找你?” “(如释重负地)来澳大利亚的黄金海岸,我会派人去接你,身份信息会在稍晚的时候发到老邮箱里——当,当然,这是免费的。” “(轻笑)你还真是慷慨,哈姆雷特医生,我明天就到。” ---------------------------------------- 林德领的大火很快将帕贝尔从他的实验中惊醒,当他把食物从贵族们的地窖里取出,并完成清点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得到了几个月的假释,但现在看来,麻烦永远无穷无尽,尤其是美国佬带来的麻烦。 当他用【知识神诡计】浇灭这场大火时,森林已经烧毁了大半,浓烟盘踞在天空,帕贝尔不得不用自己的魔力来驱散它们,这是个漫长又艰苦的过程,随后,他注意到一群聚集在他学院门口的暴民,不管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总之在绞死最前面的几个之后,剩下的那些也像掉进河里的沙子,转眼之间就消失不见。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恶臭,这就是美国佬干的好事,让帕贝尔的所有好心情都付之一炬,但他还要安抚她的学生们,最后,还有一个不明所以的入侵者要处理。 出于未知原因,这女人在昨晚趁乱潜入了学院,神奇的是她居然被安东尼·曼海尔打败,并关在了禁闭室里。 那男人分明在战场上受过严重的伤,失去了右手拇指和食指,再也无法握剑,而他的敌人年轻又健康,还掌握着至少一张奇迹,帕贝尔对这个事实深感惊讶。 走进禁闭区的时候,帕贝尔还看见了米莉亚,她正托着餐盘,应该是刚领取完鸡蛋,面包和牛奶,四目相对的时候,两人都错愕了一瞬,但下一刻米莉亚就低下头,加快脚步走进了其中一个房间。 当她关上房门以后,她的处境就显得更加刺眼——帕贝尔不知道是曼海尔还是梅尔贝尔设置了这个区域,但整条走廊里只有两扇房门紧闭不开,其中一扇里面还关押着那个狄伦来的女人。 帕贝尔本来想和米莉亚打个招呼,但考虑到她刚才的举动,显然她更希望被人无视,于是帕贝尔放弃了这个打算,径直走向走廊尽头的房间。 和米莉亚不同,作为危险分子,这女人所在的房间被上了锁,在建造这些房子的时候,它们的设计者显然没有考虑过这里有一天会成为囚禁用的监牢,在他们的设想里,这一职能本应该由地窖承担,可他们还没来得及挖开地面就放弃了这些楼房。 在这些木质的大门和墙壁上加一把锁,这恐怕是学院里唯一能做的努力,当然,这也因为地上之神就在旁边,否则按照曼海尔的意见,她应该被扔进芬西的监牢里。 利用艾伦给的备用钥匙打开大门,帕贝尔惊讶地发现那个女人竟然没有试图逃跑,毕竟对于囚犯来说,这样一个简陋的牢房无异于挑衅。 和其他人一样,她的房间里有整洁的床和桌椅,这里最初的目标住客是贵族,所以还拥有完备的下水道系统,因此房间里得以开辟出一个卫浴齐备的独立盥洗室,即使以另一个世界的眼光来看,这也是很不错的住所。 艰难地从桌子里拖出一张高背椅坐下,帕贝尔看着这始终没有睁开眼睛的少女,语气平静地自我介绍: “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你冒险闯进我的学院,难道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一阵长久的沉默,她似乎什么也不愿意说,甚至把讯问者当成石头或空气,这种顽固的态度令人头疼,但突然,帕贝尔发现她其实没有沉默,她不仅在说,而且还说了很多,又臭又长,滔滔不绝: “....请您赐我力量以驱逐阴影,赐我纯洁的意志以抵挡侵蚀,荣耀的欧洛修普....” 这声音听起来像是个年轻女孩,语气狂热又坚定,更令帕贝尔的在意的是,这声音不仅比其他任何祈祷都更加清晰,就好像那人近在眼前,而且早在几个月以前,他就在狄伦听过这声音。 如果没有意外,这女人应该是卡洛斯的骑士,这真是再好不过,他永远记得这女人在战场上是怎么癫狂地骚扰自己,他紧紧抓住这个唾手可得的机会,开始平静地复述在脑海里听见的声音: “....请聆听我的誓言,以我父亲和众骑士的名义,我将决不动摇,决不后退,我将以生命扞卫美德,驱逐邪恶....” 帕贝尔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在他进入房间以后,那女孩第一次睁开了双眼,她惊恐地看着面前的人,但仍然一言不发,很快又咬着牙闭上了眼睛。 帕贝尔再一次感受到灵魂深处的灼热,这发现让他想笑,又强行维持着平静的语气继续说: “....当希望消逝,黑暗降临时,我将挺身而出,保卫你的人民,为世界带来新的光芒,荣耀的欧洛修普,请您垂怜我....” 那女孩开始颤抖,帕贝尔不再听见祈祷的声音,他不理解自己听见这些声音的原理,但不妨碍他讨厌有人在自己的脑子里说话,不知道当这女人发现她所信仰的真神只是一位凡人时,她会有些什么反应——虽然他的确不是欧洛修普,但这女人也不懂这么多,骗骗傻子完全够用。 但很快,他又听见了新的祈祷,帕贝尔第一时间将它复述: “仁....仁慈的索尼娅,我....” 她的祈祷再次中断,即使紧闭双眼也无法掩饰她的震撼,惊讶和恐惧。 “够了,到此为止吧。” 对于这个已经完全处于崩溃边缘的人,帕贝尔失去了继续追击的兴趣,只是诚恳地建议: “给你一个忠告,别再祈祷了,他们根本不会听,但对于我来说,你的每句话都犹在耳畔,让我不胜其扰,想一想,无论你在哪里祈祷,这些恭维和讨好的话最终都会被我听见,这是多么滑稽可笑的事情,女士,看看我,我才十五岁。” 维拉睁开眼睛,迷茫地看着帕贝尔,声音颤抖地提问:“你....你是怎么....” 这女人非常特殊,她一个人的祈祷就能顶的上成千上万人,每当她开始默念经文,帕贝尔就开始头昏脑涨,也许她有一定的研究价值,但不能是现在。 在目前的情况下,清醒的头脑比探索知识更加重要,他也不想花费额外的时间在这女人身上,哪怕她就此改信也没关系,这世上唯独不缺信徒,何况他大抵能够猜到原因。 “你闯进了我的学院,但没有造成损失,所以十个小时的囚禁就当作惩罚,现在你自由了,前提是你不要再来扰乱我的秩序。” 帕贝尔站起来,考虑到椅子的重量,所以他放弃了把它推回去的想法:“我听说你是狄伦人,如果无家可归,你可以考虑到第五大道去找亚历克斯和他的骑士,他和他的同伴跟你一样虔诚地信仰欧洛修普,想必不会吝惜帮助。” “就这样吧,或许你难以接受,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够记住——别再祈祷了,这对我们都好。” “等等——” “现在你自由了,女士,这是你的钥匙,希望我们不要再有下次见面。” 第36章 【最漫长的黑夜·2003年9月】 (脚步声) “听我说,我正在紧要关头,如果你要咨询服务,请出门右拐找顾问部,如果你想要一份工作表单,那么请回去查询公司邮箱,我在十点就完成了....(惊讶地)阿德勒先生?” “(温和地)午安,我可以稍等一会,请继续。” “啊——不,呃,我——” “地图上显示一团红点正扑向你的指挥中心,没问题吗?” “(咬牙切齿的)混蛋!抱歉,阿德勒先生——” (激烈的键盘敲击声) “精彩的对决,明杰,我想如果不是我的干扰,你能赢得更漂亮。” “(支支吾吾地)嗯....我,我很抱歉,阿德勒先生,我不该在工作时间玩游戏。” “没关系,作为提成制雇员的优势之一就在于你可以自由安排工作时间,我来找你是有其他的事。” “我有个委托打算给你,明杰,感兴趣吗?” ---------------------------------------- 离开关押维拉的房间,帕贝尔却少有地没有返回自己的高塔。 他想他说的话应该有点作用,但也不太确定,毕竟在他生活的时代,信仰几乎已经只是历史书上的一段记录,剩下的那些也更喜欢用机枪而不是言语交流,除了不太聪明以外,这两批人似乎没有什么其他的共同点。 但如果这能让她安稳一些,那就足够了,只要还没引起不可挽回的后果,那么每个人都应该有改过的机会,可如果这不起作用,那恐怕就非得采取一点极端手段才行。 在下楼之前,帕贝尔犹豫了一会,又转身回到楼道口的大厅里,从柜筒里翻出曼海尔的登记簿,从最后面撕下一页一分为二。 小的一半写上“帕贝尔·格兰瑟姆取走此页”,然后放回本子里,大的一半则列出了一张书单,然后悄悄塞进米莉亚的房门下。 她看起来只是被禁止回到班级和宿舍,而没有被限制行动,这意味着她实际上也可以去学院里的图书馆呆着,做一些比发呆和埋怨更有意义的事情,而对于任何人来说,多看点书都不算是浪费时间,哪怕是传奇故事或者骑士小说,至少也能欣赏字里行间的美和浪漫。 做完了这件事,他又动身前往上城区。 美国佬的袭击惊醒了他,不论他们是出于什么原因才只轰炸林德大林海,而不直接轰炸芬西,都已经说明他们准备好了下一次攻击,他在学院内部,王宫以及亨利家族宅邸各自留下了仪式法阵,在芬西边缘又留下了另外四个,今天结束以后,他就会打开这个仪式,并且再不关闭,直到这些美国佬放弃在这里浪费金钱为止。 他的确可以扯下美国佬的飞机,也能挡住他们的导弹,但如果他看不到目标在哪,他就做不到这些,只能被动挨打,这的确是很愚蠢的办法,开启仪式后,人们再也无法进出,这意味着他必须立即向人们公布“食物祈求仪式”,按照先前最好的推测,一但他这么做,他就会变成高塔里的一具干尸,不知道要多久才能习惯这种生活。 按理来说,他也不必那么急切,毕竟储存的食物还有一些,但他想把那些留给自己,这样在他偶尔苏醒的时候,说不定还能吃上一些热腾腾的美味食物。 既然是最后一天,帕贝尔打算去一趟上城区,顺便买些礼物,毕竟在今天过后,他再次苏醒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很幸运地,当他走到芳汀大道的时候,发现那家名为水晶剪刀的成衣店居然还在营业。 从装潢到设计,这完全是一家面向上流社会的商店,对于那些跻身贵族阶层,却又没有足够的预算来聘用设计师和裁缝的人来说,这种高端成衣店是相当实惠的选择。 他就是在这里定做了自己的披风,后来也在这里给学生们定制校服——这足足耗费了1500金布朗,不过也值得,即使最后的成品质量参差不齐,但哪怕是最差的那件也称得上是优秀。 他的现身引发了一些骚乱,人们激动地招待他,期望从地上之神身上得到一些赐福或者金币,直到这家店铺的主人,那位技艺高超的老裁缝出面才成功斥退了激动的人群。 他领着帕贝尔走进一间华丽的会客室,期待地看着这个年轻的男孩,希望他能在艰难的时候再带来另一笔大生意,可帕贝尔只是来定制一件礼物: “我要制作一张右侧单肩披风,薄绒,深蓝色,按照强壮成年模特的身材去做,但还要稍大一点,下端垂到大腿中部就好。” 虽然不是期待的大生意,但老人还是认真地询问:“要什么款式的?露肩式,包裹式,还是斜跨式?需要其他装饰吗?” “这是你要考虑的事情,我只负责给钱,这不是给我,而是给我的一个朋友定制的,他喜欢穿平民的衣服,所以要做到美观又简朴,可以吗?” 在老人漫长的生命里,比这更刁钻的要求比比皆是,所以在思考一会之后,他就没有犹豫地答应了这要求: “可以,但我需要三到五周时间来设计,到时候我会派人送到您的学院里。” “那么这是货款,13枚金布朗,再见,朋友。” 他匆匆离开了水晶剪刀,又转向康斯坦斯大道,走进了名为贵族风度的定制店。 和水晶剪刀不同,贵族风度出售的是一些小物件,而且主要面向男性,包括眼镜,发带,耳环或者手杖之类的东西。 他来这里,主要是因为这里有芬西水平最高的雕刻师,他的金鸦杖就是来自这家店铺。 和在水晶剪刀时一样,他轻易见到了这家店铺的专家,同样是一名沉稳的老人。 “我要制造两把新手杖,第一把属于我,叫银蛇杖,和我的金鸦杖相似,但杖头换成盘绕的银蛇,我希望它是沉眠的姿态,但具体的形态,装饰和细节由你来决定,我相信你。” 金鸦代表野心,代表着太阳领主的骄傲和荣光,而银蛇代表蛰伏,这是帕贝尔为纪念自己沉眠而打造的礼物。 老人沉默着点头,快速地用炭笔记录帕贝尔的要求,在完成后,他又抬起头望向帕贝尔,等待他的下一个吩咐。 “第二把,我没有太多想法,我要把它送给一位老人,而对于老人的喜好,我想你比我更加清楚,我唯一的期待是,我希望它能够藏下一把匕首,最好能是一把短剑。” 听到帕贝尔的要求,老人猛地抬起头,严厉地说:“这恐怕不行,先生,我们‘贵族风度’绝不会做这不名誉的事情。” “看看我,先生,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帕贝尔看着他,平静地说:“只要我想,我可以杀死任何人,而不必借用暗杀或者其他卑劣的手段,更何况这城市里还有什么人值得刺杀的呢?这里已经是一团糟,你可以尽管放心,这是一份单纯的礼物,只给一个虚弱的老人用以防身。” 工匠盯着帕贝尔看了很久,最后还是认可了他的说法,低下头,开始记录他的要求。 “所以我们谈妥了,这是货款,总共35枚金布朗,对于多出来的部分,我希望你们用在剑刃上,尽量让它能维持更长时间的锋利,成品做好后派人送到我的学院就好,记得包装严实些,方便保密。” 第三个目的地离贵族风度很近,也在康斯坦斯大道,名叫精灵宝物,是芬西最受欢迎的女性饰品店。 他对男性的装饰品和服饰有过深刻研究,但对女性的几乎是一片空白,所以只是在销售柜里挑了一些看起来不错的手链和耳夹。 这些物品被摆在最显眼的地方,这就说明它们广泛地受到女性欢迎,哪怕不是特别喜欢,也至少不会讨厌这些东西,同时它们也比手杖和披风便宜得多,几个小玩意加起来才只要4枚金布朗。 4枚金布朗,这相当于是帕贝尔去年整个春季的开销,甚至还能有结余,不过和其他人的礼物价格比起来,这些东西称得上便宜又实惠。 在离开前,他突然瞥到了一枚被放在角落的六边形扳指,它所在的位置说明它在社会上并不流行,但或许亨利先生那样的人会喜欢,因为它看起来很能展现出富有的气质,所以帕贝尔顺手把它也买了下来,这省了他去找下一家店铺的时间。 提着袋子,帕贝尔光明正大地回到了学院,他还有最后十八个小时,送完礼物之后,他可以陪艾琳看会书,或者聊聊天,等她睡着以后,就回到他的书库里,跟知识度过美好的一夜,然后迎接自己的命运,或许这看起来有些悲惨,但假如是和被美国佬炸成灰相比,那就算不上什么。 何况,总有一天他能醒来,他只要躺着睡觉就好,但美国佬每次攻击都要花钱,他总有一天会苏醒,而美国佬也总有一天会心疼,到了那时候再做其他打算也不迟。 第37章 【诸国王·953年1月2日】 “先生们,今天是个好天气,很高兴能在这样的日子里看到你们,和你们对话,我必须说,是你们给了我勇气和实力,让我向那个愚昧又顽固的懦夫宣战。” “在过去的一千年来,人类节节败退,诸国王的领土每天都在缩小,而凡人法师能够掌握的魔力越来越弱,时至今日,我们已经彻底遗忘了那些真正强大的力量,神明已经抛弃了我们!” “我们将证明,钢铁和火药才是人类的未来!人类只有一次反击的机会,如果那个衰老的,软弱的,无能的,贪恋权利的暴君不愿承担责任,那么我们会抓住这次机会!” “我的朋友们!所有工程师,教官和追寻自由的亚赫人们!你们将铭记这一日,历史将铭记这一日!因为从今天开始,真正属于人类的时代将到来!” --------------------------------------- 很不幸,帕贝尔的计划刚一开始就遭到了阻碍,他甚至还没执行到陪艾琳看书这一步,而是卡在了送礼上。 当他找来找去,最后回到自己的书房才看见特雷希娅时,他忍不住叹了口气,果不其然,这女孩迫不及待地靠近,又开始描述她的聪明计划: “我们打算离开这座城市,帕贝尔。” 帕贝尔叹了口气,权衡过争吵和辩赢她所需的时间后,他决定选择更有效率的一边:“离开?怎么离开?如果那些外乡人把烧毁林德领的大火扔在你们头上,你们要怎么应付?” 特雷希娅抿了抿嘴唇,坚定地说:“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伊迪斯在精灵王国还有一片领地,她同意收留我们,而大雪山上有司法神的奇迹,可以阻挡一切飞鸟,当然也能阻挡那些外乡人的铁鸟....如果真的能抵达阿塔波斯,那不论如何也会比现在更好,所以我想问问你——” “你对我的评价之高让我深感荣幸,但我不得不提醒你,我不是神,你更不是,我的能力有限,所以当我好不容易在有限的条件里想出一个能拯救所有人的办法时,我认为你应该给予一点尊敬,” 帕贝尔放下手里的提袋,老实说,他不算是暴躁的人,但在这特殊时候还要继续取闹,这已经让他开始不满:“但我了解你,你的天才计划一定比我的更好,所以说吧,让我听听你有什么高见。” “....我们会往北走,翻越前往阿塔波斯,司法神,狩猎神和时序神的奇迹仍保护着阿塔波斯,只要走到大雪山,我们就安全了,这里离大雪山也很近,我们剩余的食物完全足够——” 帕贝尔打断了她的话:“人们需要御寒的衣物来跨越大雪山,你从哪里变出这么多毛衣来?或者我应该再往前一点,我冒昧询问,你是否知道人在活动和静息状态下所消耗的食物并不一致?如果你不能回答,那就看看下一个问题,如果有其他难民来寻求帮助,你要怎么办?” 特雷希娅几乎是毫不迟疑,但她确实没有回答第一个问题:“当然是接受他们。” “如果他们有病呢?如果有一半都是体力不支的妇孺和老人呢?你怎么确定里面不会隐藏着盗贼?” 帕贝尔紧紧盯着特雷希娅,他的叙述已经接近尾声,很快就能把这女人逼到道德的角落,然后取得这场辩论的胜利: “芬西的人口无法和克洛希安媲美,外乡人在往各地投火,到处都是难民,按照你的做法,你走得越远,你的队伍就越庞大,你的队伍越庞大,慕名来投奔你的人就会越多,当它的规模扩张到三倍,五倍,甚至十倍的时候,你要怎么维持秩序?” “当你聚集起五千人以后,连随处可见的清水都会变得珍惜,到了那个时候,你不得不禁止人们洗澡,恶劣的卫生环境会导致疾病横行,疾病肆虐导致秩序崩坏,当你聚集起一万人,如果你无法确保强而有力的管束,那么每天都会有无数人死于争执斗殴,患病的人还会继续增加,为了保护健康的人,你将不得不下令抛弃那些携疫者。” “我们先忽略如何跨越雪山的问题,就这样一路走到阿塔波斯,幸存者还有多少?一万人中的五千,还是三千?他们真的会感谢你,继续拥戴卡斯提尔家族的统治,认为你将他们带出芬西是对的吗?” 他确实成功了,特雷希娅哑口无言,她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呈现出一种迷茫和软弱的态度,最后只能倔强地说: “总会有办法的!我们不能留在这....” “够了!” 帕贝尔愤怒地打断了她,隔着桌子向她掷出一个方块,特雷希娅下意识地接住,却发现这不是石块或者其他重物,只是一个轻盈的,精美的盒子。 上面刻印着精灵宝物的徽记,她对这种包装很熟悉,因为她已经拥有了那家店铺里的每一件饰品。 她显得十分错愕:“你——” “一件礼物,这是为了感谢你们的工作,学院里的每个人都有,但我已经后悔要买你的份了,简直是在浪费我的时间!” 帕贝尔紧紧皱着眉,最后看了特雷希娅一眼,然后就低下头,只用头顶朝着这女人: “拿走或者扔掉都无所谓,只希望你能够离开我的书房,让我好好休息一会,我已经做了那么多事,难道还不配拥有一点私人时间?现在,出去。” 最后,特雷希娅安静地离开了高塔,在晚餐时刻,帕贝尔回到了高塔第二层——这里如今是他和艾琳的住所,虽然他们还有格兰瑟姆宅邸,但那里距离学院太远,所以两人干脆住在了这座高塔里。 顺利完成计划的第二步后,帕贝尔欣然离开了他的卧室,回到书房,黑夜转瞬即逝,当第一缕晨光出现的时候,亨利家族的雇员应该就已经出发,将“食物祈求仪式”公诸于世,而且不论这仪式需求的魔力再怎么少,因为平民们不能施法,他还得让执行者们带上雕刻好的仪式石板和宝石,这样才能让他们填饱肚子。 很快,他们就——呃——啊! 沿着那神秘无形的连接,大量声音同时涌入帕贝尔的大脑,几乎在瞬间,他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抽搐从椅子上滑下,撞上桌沿后瘫倒在地,但比起精神上的痛苦,肉体上的些许伤痕已经不足为道。 “嗬——嗬!” 那么多声音——那么多——它们和过去的那些完全不同,它们贪婪,它们饥饿,它们阴冷,它们狡诈,他们在念诵神圣的祷词,却传递出最黑暗的情绪,他们想要的不是食物,他们想要啃噬他的血肉,嚼碎他的灵魂。 “嗬!嗬....” 他本想尽量保持沉默,这样就不会引来过多关注,至少不会让人担忧,但他做不到,即使他的精神坚韧如铁,也没法在这种情况下扼制肉体的本能,他还生活在血肉之躯内,他还保有人类的弱点。 “嗬....” 已经过去了多久?多久?他已经回应了那么多,但恶意还是源源不断,数之不尽的人向他发起诅咒,诅咒他的秩序,诅咒他的力量,诅咒他的无能,诅咒他的吝啬,他已经回应了那么多,还有多少在后面等待? “....” 够了....一个人——一个人....不该做到这么多,够了—— 我是人....我需要休息....够....我是人....人....我是....休息....我需要...我需要休息—— 第38章 【最漫长的黑夜·2003年9月】 “早上好,罗利先生,很高兴看到你气色不错。” “(慌乱地)早上好!阿德勒先生,是前些日子开发的软件又出bug了吗?我很抱歉,我向您保证,我们....” “(温和地)等等,等等,你们开发的软件很棒,没有任何问题,我相信你们的能力,而你们做得比我预想中更好,我来是为了其他事情,罗利先生。” “(小心翼翼地)噢....谢谢您....是什么事情?” “我希望开发两个社交软件,第一个类似于博客,或者短信,留言,总而言之,我希望人们能借助它进行非即时的交流,关键在于,它的使用必须足够简便,让绝大多数人能在六十秒内就可以完成一条博客的编辑或阅读,因此它必须支持上传图片,且最好保证图片的清晰度。” “(小心翼翼地)我懂了,那么第二个软件呢,阿德勒先生?” “和第一个基本相同,区别在于,我希望它能拥有一个允许好友之间,或者复数好友之间即时聊天的功能,能做到吗?” “嗯....您想要一个客户端,还是一个网页应用?” “它们分别针对不同人群设计,所以第一个做成网页,而第二个做成客户端,把它们分开,用不同的服务器和账号,最好还能各自设计一套ui,你们有五周时间来做出测试版,罗利先生。” “好的,我知道了。” --------------------------------------- “失踪案件正在越堆越多,就在昨天,连布尼安男爵的女儿也失踪了,” 在教师办公室里,特雷希娅正严肃地和艾琳讨论:“我们不能放任事情这样发展下去,艾琳,你知不知道帕贝尔在哪?” 在了解到第一起失踪案以后,她就暂时放下了教学的工作,转而专心搜救被害者,可不幸的是,她的工作至今没有得到任何成果,如果可以,她绝不会再来寻找帕贝尔的帮助,但就在昨天,上城区发生了一桩新的失踪案,于是特雷希娅立马放弃了尝试,她很清楚,哪怕她最终能够找到凶手,恐怕也来不及救出受害者,只有帕贝尔有这样的本事。 “在我收到消息的时候,她已经消失了一整晚,恐怕我们没有时间了,我们必须要快。” 虽然地位不高,但布尼安男爵仍然以大家闺秀的规格来培养他的女儿,布尼安小姐通晓剑术,也粗通魔法,但这没有用,她的身份,魔法和战斗技巧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其他女孩也是一样,在长达三周的调查里,她们甚至连一次战斗都没有经历过。 这是已经极为严峻的情况,凶手一定很善于隐匿,不然他不可能在不留下任何战斗痕迹的同时,也没有留下任何行踪和线索,连皇家骑士也找不出半点头绪,难以想象芬西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但她的问题没有得到答复,提起帕贝尔,艾琳的神色不再友善:“如果你想,殿下,我可以暂时抽身几天,陪你一起调查。” 特雷希娅抿了抿嘴:“我们远没有帕贝——” “没有帕贝尔!” 特雷希娅惊愕地看着艾琳,在她的印象里,这是艾琳第一次打断她的话,何况还是用这么激烈的语气:“我说了,我可以帮你,或许还有其他人,但帕贝尔不行。” 这是特雷希娅第一次看见艾琳发怒,又或者说,她连艾琳是不是真的发怒都不知道,因为她确实没有见过,短暂地回忆之后,她才突然意识到,她确实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帕贝尔露面,这时间甚至长达一个月,甚至更久,算起来,那和“食物祈求仪式”开始流传的时间差不多。 她立即意识到这是多严重的问题,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他发生什么事了?” 直到今天,那些外乡人还在时不时往他们头上砸火,在帕贝尔的屏障保护下,这种攻击最多只能算是噪音骚扰,可如果这屏障,甚至是帕贝尔本人出了问题呢?那去年年末的惨烈场景就是例子,火焰会无情地吞噬每一条被它靠近的生命,只需要一天,外乡人就能夷平这座城市,以及其中的所有人。 她没有得到答案,于是特雷希娅又继续询问:“我能做什么?” 依然没有回复,但至少艾琳摇了摇头,这说明她们不仅无能为力,艾琳也不想聊起这个话题。 “抱歉,我得去....” 糟糕事一件又一件,生了会没来由的闷气以后,特雷希娅雷厉风行地站起,打算去继续调查布尼安小姐的失踪案,但艾琳扯住了她: “虽然帕贝尔不在,但我们都可以帮忙,殿下,我的工作可以暂时交给其他人分担,还有梅丽莎女士和薇欧拉女士,以及维拉女士,正好,我们对上城区都很熟悉,也擅长战斗。” 作为欧洛修普的骑士,维拉曾是帕贝尔最坚定的反对者,但在亲眼目睹过更伟大的神迹之后,她立马就选择向地上之神宣誓效忠。 这当然不是背叛,因为地上之神已经证明他能听见并回应欧洛修普的信徒们,只要信徒们向十二神祈祷,地上之神就能够听见,那伟大的化身已向她证明了这一点,既然这样,那么地上之神又和欧洛修普本尊有何区别? 她相信,就像美德誓言之于欧洛修普,学识誓言之于希尔伯,或者丰收誓言之于索尼娅,独特的骑士誓言是众神凝聚信徒,并引导信徒践行教义的核心方式,作为无可置疑的真神之一,地上之神所青睐的誓言又是什么? 或许这就是她的使命,她将作为地上之神的第一位圣徒来探寻答案,因此她几乎是这个四人小组里最精力充沛,且最迫切于解决问题的人,在艾琳提出建议后,她就第一个表示同意,当然,在特雷希娅看来,这或许只是因为她确实无所事事,成天在学院里游荡,却一点事情也不做。 至于梅丽莎和薇欧拉,在来得及给她们安排席位之前,帕贝尔就陷入了沉睡,于是她们决定去做自己最擅长的事——维持学院里的秩序,可是有亨利太太在掌控全局,她们的工作也称不上顺利,好在地上之神并不在意,即使她们一事无成也愿意赐予食物。 这支小队看起来并不可靠,但有几个朋友在一起总比单枪匹马要好,特雷希娅刚想宣布调查开始,但艾琳又拦住了她: “你曾提到失踪案越来越多,是吗,殿下?那么你有没有调查过,又调查过哪些区域,有什么线索?” 在某一刻,眼前的女孩突然和帕贝尔重合,这提问实在太过熟悉,好像下一秒帕贝尔就要开始嘲笑,但很快,特雷希娅挣脱了幻觉,然后发现她只是虚惊一场,坐在面前的不是凶狠刻薄的帕贝尔,而是温柔又耐心的艾琳。 眼花了,艾琳又怎么会骂人?特雷希娅重新坐下,自信而笃定地说:“我已经搜索过第一大道至第十三大道,但没有找到半点线索,我敢肯定,那犯人一定就藏在最后五条街道里,我们要抓紧时间,晚了就来不及了。” 薇欧拉和梅丽莎面面相觑,维拉扭开了头,艾琳叹了口气:“....也许,只是也许,凶手可能不在下城区?” “怎么会呢?”特雷希娅反问:“王室在上城区的势力更强,我们怎么会遗漏?” “是啊,怎么会遗漏?” 艾琳轻声说:“这城市里还有另一处足够隐秘,又要吃人的地方吗?” “那不就是下....你的意思是贵族们?怎么可能!布尼安小姐也是贵族们的一员,何况贵族都是继承了光辉形式和血脉的人,他们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艾琳恼怒地戳了戳特雷希娅的肩膀,让她不安地节节后退:“即使到现在,即使见过码头区,你还相信那些贵族是什么好人?殿下,醒醒吧,如果你还想救人,我们就得到正确的地方去。” “怎么不是呢?他们只是没有见过,只要让他们也知道,他们就会....” 漫长的沉默后,特雷希娅的肩膀垮下,她丧气地说:“你是对的,我们应该去布尼安男爵家里看看,不论是信还是日程安排,一定有些有用的东西。” 第39章 【最漫长的黑夜·2003年9月】 “早上好,阿德勒先生。” “(心不在焉地)早上好,明杰。” “您还在想房地产行业的事情吗?” “对,你应该也看得出来,这很不寻常。” “是的,先生....可我们已经经过四轮计算,每次的结果都显示一切正常,阿德勒先生,联邦基准利率降低引发股市低迷,以致人们纷纷把钱重新投入实业,这是由一系列事件引发的小概率事件。” “每一笔交易都有迹可循,银行和资本的资金流也清晰可见,这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阿德勒先生。” “数据不会凭空产生,它必须由人来录入,这就意味着数据可以被人为修饰和隐藏,这一点也不难,明杰。” “钱没有长脚,它不会自己从钱包里跑出来,也不会自己跑进你的钱包,如果这件事发生了,那就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冷静一些对我们并没有坏处,让我再好好思考一下。” ----------------------------------------------------------------------------- 对5d-272世界的进攻大体顺利,唯独有一座令人生厌的顽固孤城仍未沦陷。 那是土着们的首都,由一名被尊称为神,却还未成年的强大法师驻守,在攻击开始之前,从议员到将军,没有人不是信心满满,人们都在争相讨论什么时候才能击溃那座野蛮的城市,并活捉那个强大的法师,好从他身上榨取出魔法的奥秘。 “巨门”号的坠毁第一次为这场战争蒙上阴影,在随后的十七周里,他们用出了绝大部分常规手段,包括饱和轰炸,散播病毒甚至高温照射,但根据卫星的反馈,那座城市竟然仍在运作,就好像没有受到任何封锁和攻击。 十七周以来,只有前两天的超载高能光束照射取得了一定的成果,在光束消失前的第六秒,帕贝尔·格兰森的护盾被击穿,光束成功落在了城市内部。 但根据卫星的反馈,这次攻击只摧毁了城市里的一个街区,而所有被高温融化和销毁的设备总值超过七十亿美元。 别误会,军工企业可不会白白提供武器,算上必要的贿赂,回扣和溢价,七十亿美元已经是成本价中的友情价。 显然,在他们还清所有武器欠款,或者成功攻占那座该死的土着城市并俘获那个特殊个体来抵债之前,那些该死的寡头绝不会再给帝国提供一颗子弹。 寡头们也派出自己的私人武装,开辟了新的战区,而且他们的战斗远比帝国轻松,遇到的土着几乎没有像样的抵抗,却收获满满,真是一群幸运的混球。 唯一可以聊以安慰的是,科学顾问部的书呆子已经证明,抓来的那些平民几乎没有价值,贵族里也没有像帕贝尔·格兰森一样强大和特殊的个体,他仍是独一无二的,更令人振奋的是,这个最富价值的猎物现在正被困在帝国的陷阱里。 他还能坚持多久?五周?或者十周?不管怎么样,帝国已经等不了那么长时间,所以总统先生屈尊来到了他往常不屑一顾的科学研究部。 作为政府部门之一,科学顾问部的行政部也当然整合在办公大楼里,并予以最高级别的警戒,但令人不满的是,这些科学顾问部的小丑把大门改装得花里胡哨,五颜六色,还美其名曰“多样化的工作环境”。 更令人绝望的是,科学顾问部已经连续蝉联二十九年最受欢迎的政府部门,原因就在于这个“多样化的工作环境”。 总统先生不得不忍受这群王八蛋的捉弄,任由彩光灯在自己身上晃来晃去,还让他双眼刺痛,不得不眯着眼睛,等到大门启动为止。 按照对外的说法,安装这扇大门是为了防止外部破坏势力对本国科研成果的窥觑,设置在大门上的最新型探测装置可以有效阻止安全事故的发生,但这种话也就只能骗骗没文化的红脖子和黑皮肤,任何上过小学的人都能看出来,那就只是一盏会转的彩光灯。 当天轮值的高级顾问米奇·狄克特当然已经得到了消息,他抱着档案,笑眯眯地站在门口,大门刚打开就恭敬地行礼,并向他问好。 但总统先生却不领情,在他眼里,这个高高瘦瘦的家伙就像只苍蝇一样烦人。 他很清楚,所谓的科学顾问部实际上只是大公司的人才培养基地,在这个地方,但凡是有一点的水平的人都会通过正规手段离职,然后接受一位寡头的招揽,换句话说,只有最没用的麻瓜才会留在科学顾问部。 他们最后的骄傲无非来源于自己的学历,可是按照当下的行情,只需要六百万美元就可以捐赠出一个博士,而他给得起两百个六百万,所以当然没必要对这种耗材客气。 他紧紧盯着这个看起来很好欺负的高级顾问:“米奇·狄克特,嗯?我要把一枚核弹运到5d-272世界,现在,你要给我出具一份顾问表单。” “呃,我不是针对你,总统先生,但我没法这么做,” 出乎意料的,这个眼镜仔居然一点也不感到害怕:“你也知道,我们的星门技术还不成熟,谁也不知道一枚核弹在5d-272世界爆炸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我的意思是,假如一件事的后果我们无法承担,那么哪怕他只有1%的几率发生,我们也要....” “闭嘴!” 总统先生不耐烦地打断了这个试图卖弄学识的傻瓜:“只是运过去,我们不会引爆,快给我出具顾问表单。”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在表单上写明‘不允许引爆’是吗?” 总统先生沉默了很长时间,他看着这个高级顾问,对方也神情平静地看着他,但到了最后,他还是不得不服软,因为他实际上没有权力来管辖科学顾问部。 “我懂了,说个数吧,” 他动作粗鲁地掏出支票本,还有一根金光闪闪的定制钢笔,傲慢又嘲讽地说:“随便说个数,别担心我给不起,然后把那该死的报告给我。” 他原以为富兰克林会促成这次交易,但对方仍然只是摇头,语气遗憾地回答:“这不是钱的问题,总统先生....简单来说,我诚挚推荐你使用哈定集团的太阳能射线卫星,它的威力比核弹更甚,但却十分安全,因为它的能量来自于当地的太阳本身,所以不会有任何风险和危害,这是我们科学研究部的一致意见。” 对于这个所谓的太阳能射线卫星,总统先生印象深刻,除去充能漫长,运行缓慢,精度低劣的问题以外,它的确和米奇·狄克特说得一样好,可问题在于,那玩意就是刚刚损坏,价值七十亿的那堆设备,哈定企业倾情制造,完全是实验性质的武器。 实验性质意味着不稳定,也意味着价格高昂,高级顾问的目的已经暴露,聪明的总统先生一眼就看出了这背后的利益关系。 他知道自己今天已经不可能达成目的,只能留下一句“混球”,然后愤怒地离开了科学顾问部。 “如果你决定使用太阳能射线卫星,我会立马给你出具报告!” 在他身后,高级顾问米奇·狄克特依然笑眯眯地站在原地,仿佛他们没有不欢而散:“相信我,它已经被证明有效了不是吗?如果拿着我的报告去订购,他们还会再给10%的优惠!是独立优惠!10%!” --------------------------------------------------------------- 在长达十七周的围困以后,芬西已经陷入了绝境,美国佬用尽一切手段,想将这座城市置于死地。 首先是导弹,在发现物理攻击效果不佳以后,他们改换了方式,这一次,直到数百人接连病死,连学院里的学生也被感染后,人们才意识到这可能是一场不寻常的瘟疫,当帕贝尔被艾琳唤醒,使用“阳光治愈”清除瘟疫的时候,已经有超过六千人离世,假如艾琳的反应再慢一点,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这些细菌或病毒,又或统称为病原体,是怎么跨过他的护盾,进入芬西的?按理说,“希尔伯的伟大守护”既能隔绝人和恶魔这样有灵魂的生物,又能隔绝导弹这种没有灵魂的物品,美国佬的阴谋本不该成功——也许是地面。 “食物祈求仪式”给他的精神造成了极大的压力,因此来不及过多思考,匆匆给他的护盾添加了额外防护以后,帕贝尔再一次陷入了沉睡,这一次,他得到的喘息时间更加短暂。 也许是因为接连几次攻击都对护盾束手无策,美国佬终于拿出了帕贝尔认知以外的强大武器,当时已经神志不清的帕贝尔毫无调整魔力流动的能力,而当他被这攻击惊醒时,第十五大道,以及第十四,第十五,第十七大道的三分之一已经被彻底抹去,一个恶臭的焦黑坑洞取代了它原来的位置。 即使是帕贝尔,看到这个场景时也深感震撼,更何况那些弱小的平民。 这攻击本来会瞄准哪里?是他的高塔吗?是他的护盾起了作用,才让他幸免于难?艾琳没有呆在学院里,如果下次攻击到达的时候,她正好就在那个位置—— 他在第十五大道的边缘站了两个小时,才虚弱地拄着手杖转身离开,艾琳正和特雷希娅一起追查上城区的人口失踪案,艾伦被留在学院里处理公务,薇欧拉和她的巡逻队仍在维持秩序,因此帕贝尔只是一个人在行动。 他已经太过疲惫,即使他想攥紧手杖来发泄愤怒也做不到,回程的速度也异常缓慢,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在返回学院的途中,一个疯狂的男人抓住了他的披风,愤怒地尖叫: “帕贝尔·格兰瑟姆!你发誓你要保护我们....可是你都保护了什么?你怎么能放任他们摧毁一个街区....你怎么能....” 看着这个男人的样子,帕贝尔不难想象他经历了什么,他仍试图保持理智,但最终还是被愤怒驱使着用魔力撞开了这个男人: “别碰我!” 他疲惫地喘着气,冷漠地看着这个男人,也许他用力过猛,这男人此时正在地上痛苦地滚动,看起来他的双臂已经折断,或者脱臼,他想斥责对方的冒犯,或者重申自己的功劳以贬低他的人格,但最终,他的口舌已经不能无法背负这样沉重的负担,他只能留下了一句冰冷的警告: “滚开,不然就去死。” 那个男人似乎被他吓到了,又或者因疼痛而清醒后才感到恐惧,但不论如何,他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只是一边在地上喘着气,一边死死地盯着帕贝尔。 没有再理会这个人,后退了两步之后,帕贝尔果断地转身,虚弱而缓慢地离开了这片废墟。 为了应付美国佬的袭击,他在数月内都没能得到足够的休息,再加上回应仪式带来的负荷,帕贝尔的精神已经衰弱到极点,连长时间的行走和站立都难以维持,必须尽快返回他的办公室....只有继续呆在大门背后,呆在他的椅子上,才能维持地上之神的尊严和威慑。 只有这样,他才能继续维持这座城市的秩序。 第40章 【金鸦之路·第五纪元,“清算时代”第645年】 “兄弟们,姐妹们,我是彭墨林。” “经过漫长的战争,跨越过如此之多的痛苦,牺牲和毁灭后,我们终于回到了这里,我的兄弟姐妹们,我骄傲的同胞们,在‘清算时代’开始后的第645年,我们第一次回到了我们的故乡!” “就在十一分钟前,寡头和官僚的联军已经溃败!他们占据母星的最后一支舰队已被摧毁,他们的邪恶意图马上就要破灭!今天!以伟大的帕贝尔·格兰瑟姆及众先祖之名,我们会夺回母星!就在今天!我们将夺回我们的家园!” “跟我来!我们的怒吼将响彻星轨!所有寡头和官僚必须被清除!我们将夺回并洗净母星!以先祖帕贝尔·格兰瑟姆之名!” --------------------------------------- 自从芬西被外乡人封锁,地上之神接管下城区并颁布新法令以后,贵族们就取消了绝大部分的活动,这是为了不引起地上之神的注意,或者他那个阴险盟友的警惕。 起初,他们以为地上之神才是敌人,但很快他们就意识到了错误,这和地上之神有什么关系呢?分明是爱德蒙王的恶意在死灰复燃,这昏君蒙蔽了地上之神,他的儿子,凯尔加尼兹则更过分,刚一登基就颁布了新法,宣布蓄奴是死罪,还敢污蔑说这是地上之神的旨意。 但即使贵族们已减少了仆从的数量,放弃了对帮派的掌握,连不必要的宴会和沙龙都不再举行,残忍的新王仍不满足,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掌控,阿尔瓦·玛乔里不得不冒险举行了一次集会。 和往常不同的是,他这次只通知了真正值得信任且易于掌控的人,像是盖尔·林德这种愚昧鲁莽之徒以及雷欧·诺艾尔这种阴险败类,当然被阿尔瓦·玛乔里谨慎地排除在邀请名单外。 尤其是盖尔·林德,地上之神已经证明他可以听见人们的祈祷,那么他能不能听见六个月前盖尔·林德对他的指控?光是想到这个可能,阿尔瓦·玛乔里就因恐惧和担忧彻夜难眠,因此和此人划清关系是十分有必要的事。 为了掩藏行踪,参会成员不得不耗费更多时间才能赶到,乐观起见,在第一个人抵达之前,他还有三十五到四十分钟来思考自己的大计划。 六个月的担惊受怕让阿尔瓦·玛乔里十分不快,他从未体会过这种感觉,但正是处于朝不保夕的巨大压力下,他反而感觉自己的思维正前所未有地灵活和清晰。 试图从物理上抹消帕贝尔·格兰瑟姆的威胁是不现实的,纵观历史,从未有人拥有过像他一样强大的魔力,能破坏现实和真理,凭空创造出食物,能听见他人的心声,就连天空破碎时掉落的碎片都无法对他构成威胁。 无论思考多少次,试图直接消灭帕贝尔·格兰瑟姆都是不可能的事,但如果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武力对抗并不是唯一的做法,想办法把威胁转化为助力才是更加高明的答案。 帕贝尔·格兰瑟姆有一位仅剩的至亲,艾琳·格兰瑟姆,传说他们感情相当深厚,如果能娶到她,就相当于将帕贝尔·格兰瑟姆的力量据为己有,这是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拒绝的诱惑。 但即使她的家族已经衰落,且她本人也不再年轻,想要达成这个目标仍然困难重重,可以预见地,任何有这个想法的人首先就要面对帕贝尔·格兰瑟姆的审查。 为了能顺利达成目的,阿尔瓦·玛乔里在五个月前就开始洁身自好,勤奋锻炼,活得像个僧侣,这让他看起来精神了不少,连带着信心也提升了许多。 可惜的是,随着特雷希娅的活动逐渐触及他的势力核心,阿尔瓦·玛乔里现在不得不出手还击,这不仅意味着风险,也意味着他能联姻地上之神的可能将变得微乎其微。 但比起没有保障的投资,保护手头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事,这就是他召开这次集会的主要目的。 和他预料中相差无几,在邀请函发出的37分钟后,几乎所有受到邀请的人都抵达了大厅,他们包括几乎垄断奢侈品交易的阿格里姆·奥克斯侯爵和拉兹罗·尼科子爵,运输和贸易大鳄奥莱多·格拉斯领主,抓捕奴隶的执行人马努斯·艾里昂子爵以及芬西黑市的中转人,骑士长克拉格·库金。 他本来还邀请了奥尼尔兄弟,他们是芬西里少数值得信任又掌握着强大军队的人,足以为接下来的计划提供保障,但他们没有响应召唤,也许是因为出了意外,又或者他们正好在外出。 “最坏的情况发生了,” 坐在长桌主位,阿尔瓦·玛乔里严肃地扫视他的同僚,语气沉重地说:“从三月下旬开始,卡斯提尔家族就一直在破坏我们的据点和交易,几次武力抵抗都宣告失败,再这样下去,特雷希娅迟早会查清真相,我知道你们不愿意和凯尔加尼兹开战,但现在我们不能再继续无动于衷了。” 克拉格·库金的地位最低,也因此他的反应最为激动:“她怎么可能找到我们的‘商店’?我的人把痕迹处理得很干净。” 艾里昂子爵警惕地挺直了腰,紧贴着椅背,格拉斯领主和尼科子爵一言不发,奥克斯侯爵是看起来最轻松的一个,语气轻佻地回答了骑士长的问题:“所以说,最坏的情况发生了。” 阿尔瓦·玛乔里及时制止了他们之间的相互指责,引发内讧可不是他的最初目的:“我不是在暗示任何人,相互攻讦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我们已经别无选择,必须团结一致。” 库金欲言又止,剩下的贵族们选择了保持沉默,但不论他们同意或是反对这个说法,现在都没有拒绝的余地。 众所周知,特雷希娅和帕贝尔·格兰瑟姆的关系密切,而帕贝尔又对平民格外宽容且仁慈,一但特雷希娅得知真相,就相当于是帕贝尔得知了真相。 地上之神对奴隶贸易的态度已经不用赘述,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那将是一场灭顶之灾。 “我们必须除掉卡斯提尔家族的小女儿,这不仅能阻止那个骄傲愚蠢的小国王伸手乱动,也能威慑我们手下的打手和执事,但想在做到这件事的同时不被怀疑并不简单。” “这就是为什么我要召集你们,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我们互相掌握着太多证据,只要有一个人暴露就会牵连网络上的所有节点,我相信没有人想直面地上之神的怒火,所以我希望所有人都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场面一度十分沉寂,最后仍是心理素质最差的克拉格·库金率先提出了疑问。 他额头冒汗,强装镇定地问:“但....但我们该怎么做呢?那可是特雷希娅·卡斯提尔殿下,是克洛希安的公主,时间神的继承者,还是地上之神的未婚妻——” 阿尔瓦没有回答他,他需要的只是有人提出问题,问题本身的内容根本无关紧要。 他自顾自地说:“即使以最乐观的想法估计,我们也不可能保全所有黑市,六月的拍卖会必须取消,但不要把这个消息公之于众,至少一半的交易网络会被暴怒的地上之神摧毁,不要试图去拯救你们的手下,虽然残酷,但那是必要的牺牲。” “布尼安的女儿已经完成了调教,她能卖出一个好价钱,让她和其他奴隶一起被地上之神救走简直是暴殄天物,但如果我们能够活下来,那么再多牺牲都值得。” “你说得对,” 格拉斯领主并不轻易发表意见,在大部分时间里,他只是沉默地听着,并扮演一位有力的执行者,但现在,他少见地强烈赞同了阿尔瓦·玛乔里的说法: “只要能保住地位和生命,那么这些损失不算什么,想想吧,没有地上之神的庇护,外面已经是一片荒芜,遍地都是打手和奴隶,在芬西解封以后,我们很快就能双倍,三倍甚至十倍地扩张势力,但是实现这个目标的前提是,我们必须活下来。” 说完以后,他又陷入了惜字如金的状态,但是除了躁动不安的骑士长库金,奥克斯侯爵和尼科子爵都点头赞同了他的话,而艾里昂子爵则突然询问: “谁是凶手?” 阿尔瓦毫不犹豫地回答:“那些外乡人,我们都知道他们拥有这样的能力,最重要的是,地上之神也知道。” 艾里昂点头同意了这个说法,其他人也没有反对。 阿尔瓦满意地点头:“很好,看来我们达成了初步的意见统一,这就是胜利的基础,先生们,我有理由相信,我们会笑到最后。” 库金再次迷茫地发问:“可我们要怎么做?我们的计划是什么?” “现在是六月九日,还有十六天就是凯尔加尼兹的二十二岁生日,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国王的诞辰也有必要庆祝,按照传统,他会举行一场宴会....我们需要的只是一瓶伪装精妙的毒酒,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破坏她的魔力,这样大概率能让她瘫痪,或者干脆一劳永逸,把她直接毒死,有许多精妙的草药配方可以不留痕迹地做到这点,即使是地上之神也不可能探查出她真正的死因,距离凯尔加尼兹的诞辰还有两周,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来仔细地拟定方案。” “但即便拟定了计划,我们又要怎么....”库金的声音逐渐减小,和众人对视一圈后,突然激动地大喊:“为什么你们都看着我?” “我们提供配方,提供药材,处理好一切技术性的事情,至于把药品隐蔽地带进城堡并混入,这当然是你的责任,库金先生,我希望你能记得,我们现在已经别无选择。” 或许是觉得这些话太残忍且傲慢,阿尔瓦又马上语气温和地补充:“别担心,我们会做好收尾工作,毕竟你的安危可不止关乎到你自己,库金先生,相信我,我们还有大把的权力和财富没来得及享受,我们比你更害怕死亡。” 这是个艰难的决定,但是在长时间的挣扎后,库金最后仍然犹豫地点了点头。 “很好!” 阿尔瓦满意地站起来,微笑着说:“我们的计划进展很顺利,先生们,今天就到这里为止,在接下来的四十八小时内,我希望所有人都能竭尽全力,阅读那些珍贵的古籍或者文献,摘抄下所有可能有用的信息。” “在四十八小时后,我将召开第二次集会,届时我们可以分享各自的信息和想法,我们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即使会暴露秘密,但每个人反而能得到更多,因此我希望所有人都能慷慨地分享,记住,我们随时可以发起一次又一次讨论,但机会却只有一次。” 库金立即长吁出一口气,看来他承受了很大的压力,他脚步匆匆地走出会客厅,其他人也跟在他身后接连离开,但阿尔瓦只是保持着微笑,继续矗立在长桌主位前。 在数分钟后,刚刚离开的人们又重新回到了这个大厅,格拉斯领主,奥克斯侯爵,尼科子爵和艾里昂子爵依次就坐,唯独骑士长库金缺席了第二次会议。 “欢迎,先生们,” 阿尔瓦·玛乔里语气温和地说:“让我们再好好讨论一下计划的细节。” 帕贝尔·格兰瑟姆的日记 13 我(混乱的墨点)帕贝(混乱的墨点)兰瑟姆(巨大的墨点) 现在是(一片模糊的墨迹)头(一串过于潦草的文字) (一连串胡乱涂画,延续到此页的尽头) ——《远征录》,第二册,第十一章 ------------------------------------------------------------ 953年(一连串犹豫的墨点)我是帕贝尔,格(一个巨大的墨点)兰瑟姆 (一串模糊的文字)清醒,但我(一个模糊不清的单词,最后一画延续到此页尽头) 我(一个巨大的墨点) 我我(一个模糊不清的单词) (一个模糊不清的单词) ——《远征录》,第二册,第十二章 ------------------------------------------------------------ 953年(一个巨大的墨点)4月11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我(一个模糊的单词),我在(一串模糊的单词) 美国佬投(一大串模糊的单词,尾迹划过了先前书写的内容)仇 我(一串模糊的单词)仇,我保证,美国佬尝(一串胡乱涂画) ——《远征录》,第二册,第十三章 ------------------------------------------------------------ 953年6月9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芬西已经被持续封锁了六个月(混乱的墨点),我也在长达25周的时间里持续回应着人们的祈祷,以保证食物的持续供应。 人们对我的个人崇拜情绪正在日益增长,到了这个地步,很难简单地(墨点)断言这是好或者不好的事。 (歪歪扭扭的单词)而我也为这些仪式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我的头脑越来越沉重,意识滞涩,(墨点)模糊,我的思维能力正飞速下降。 手脚无力,食欲不振,睡眠(一条墨线)已经占据了我一天中的绝大部分时间。 (大片无意义的墨迹)连书写和阅读都成为了困难的事,我已经昏迷了两次才写到这里,何况是研究。 我不能这样放弃,我会尽力重拾每天记录的习惯,这是我夺回时间和思考能力的第一步。 我一定要做到。 还有另一件让我难以理解的事(模糊的单词),从上周以来,下城区已经出现了超过二十起自杀事件。 我(模糊不清的单词)提供了食物和庇护,消除了生活中的绝(拼写错误)大部分危险,可为什么还有人选择自我了断?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过长的标点符号),但这不该是我的错,或许是因为长期的软禁。 芬西里还有一个囚犯,传说中他几乎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这座城(模糊不清的单词)市。 我应该去询问他吗(难以辨认的符号)?还是默默观察? 我没有另一个(墨点)样本,所以我不应(墨点)该冒任何风险。(一条墨线) (大片墨迹)但我已经疲劳至极,或许我应该(大片墨迹)在稍微清醒一些地时候再做出决定。 我太累了,我(模糊不清的单词)需要休息,今天就到这(大片墨迹)为止,我必须休息一会,就休(一片无法辨认的墨迹) ——《远征录》,第二册,第十五章 第41章 【阴谋诡计·953年6月15日】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阿尔瓦,如果你有任何头绪,最好现在就告诉我们,否则我恐怕要放弃这个机会了。” “不要着急,阿格里姆,我怎么会让你失望?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看看这个。” “35%的玛乔里秘药,用以摧毁魔法师的魔力,这可以让他们在瞬间陷入濒死,混合17%安宁药剂,对于常人无效,却可以让濒死的法师陷入昏迷,用21%的卡拉扎炼金药剂作为中和,最后加入14%的纯水以确保它有流动性,9%癫狂药剂再混合2%的恶魔血以及2%的生命枯萎药剂,这就是我的答案,阿格里姆。” “这杯阿尔瓦·玛乔里之毒不会杀死平民,只会让人陷入一段时间的昏迷,再小病一场,但对于法师来说,这是致命毒药。” “一但法师喝下混有它的毒酒,他们的魔力会首先被摧毁,并使他们陷入濒死,随后,安宁药剂会让虚弱的法师陷入昏迷,小剂量的癫狂药剂不会唤醒他们,却会使本该平静的血液沸腾,冲击并破坏脆弱的内脏....这已经足够杀死大部分人,但为了防止以外,我最后又加入了2%的恶魔血和2%的生命枯萎药剂....这当然给我们带来了更多副作用,可这样一来,我们就能够彻底避免任何意外。” “....小小的后遗症确实可以接受,但你确定这瓶秘药有效吗?” “我已经尝试了很多次,这就是最佳配方,我以玛乔里家族的名誉担保,这绝对有效,先生们,我的任务已经做完,现在轮到你们了,祝你们好运。” --------------------------------- “马上就是凯尔王的诞辰了,帕贝尔,我们要参加宴会吗?” 在不算宽敞的办公室里,艾琳坐在帕贝尔的办公桌对面轻声询问。 在上一次苏醒之后,帕贝尔没有再立马陷入沉睡,一方面,他已经逐渐熟悉了这种精神压迫,另一方面,美国佬向他展示的武器让他无法安眠,他始终忘不了第十五大道的灾难,无法不去想象当美国佬再次攻击,而他正好陷入沉睡的时候,究竟会发生怎样可怕的事。 看着帕贝尔虚弱无力,精神萎靡的样子,艾琳很能理解他为什么要把自己封闭在这小小的房间里。 她本来想再靠近一些,这样就可以帮帕贝尔按摩一下,或者掏掏耳朵,但被他拒绝了,因为他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哪怕是最微小的波动也会带来一阵刺痛。 “....想去吗?” 对于现在的帕贝尔来说,连睁开眼睛都是沉重的负荷,所以他在大多数时间里都只能靠在椅背上小憩,连说话也有气无力的。 艾琳没有立即回复,虽然她不喜欢宴会,但是特雷希娅的邀请和期待也很有分量,立即从两个选择中作出权衡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 “帕贝尔?” “喔——” 帕贝尔突然惊醒,他短暂地失去了一段时间的意识,这种情况已经出现过很多次,因此他一点也惊慌,甚至还逐渐熟悉了这种昏迷,以致于他现在竟然还记得之前两人谈论的话题,这在一开始的时候是难以想象的: “你想去吗,姐姐?” “不....”艾琳没有再犹豫,果断地给出了答案:“还是算了,帕贝尔。” “那么....我希望你能帮我做一件事,姐姐....第一学年马上就要结束,化学,物理,政治,历史和地理,我们必须马上开始准备这些课程,如果等到七月或者八月再开始筹划,那就晚了。” “我们有教材需要刊印,找到能教授这些内容的导师很困难,尤其是物理和化学.....恐怕需要你和艾伦来讲授,为此你们必须提前熟悉教材的内容和实验,这不是个简单的任务,姐姐,但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我本来打算我亲自执教,但按照我现在的情况,根本没办法自由活动....抱歉。” 艾琳没有说话,她仍和帕贝尔隔着一张桌子,却前倾身体,温柔地抓住他的手,悲伤地询问: “难道我们不能离开这里吗,帕贝尔?你根本没必要这样....那些外乡人的目标不是芬西,而是你,只要我们离开这里,你就不必再耗费精力保护这座城市,不必遭到这样的折磨....” “不,当然不是这样....咳咳,” 即使艾琳几乎每次见面都要问这个问题,帕贝尔依然没有生气,他平缓了一下呼吸,耐心地解释: “那些外乡人....他们比你想象中最卑鄙无耻的人更没有底线....我了解他们....一但我离开这里,下一秒他们就会摧毁....咳咳,整个芬西。” “他们有独特的妖术....能扭曲事实和真相,一但我离开这里,他们就会毁灭芬西....然后把我们塑造成凶手....咳咳,咳咳咳!咳咳....” 艰难地喘了两口气之后,帕贝尔才能继续说: “他们会....会把错误的留影循环播放....我们会成为毁灭....咳,嗬,毁灭城市的罪人....无处....可去。” 帕贝尔又喘了两口气,短暂的激动过后,又重新恢复了虚弱的样子:“总而言之,让我来处理这些事吧,姐姐....我很清楚怎么和那些强盗打交道....我绝不会让他们占到便宜。” 艾琳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最后只是点点头,赞同了帕贝尔的说法,然后又问:“教材和授课的事情我会处理好,还有其他我可以做的吗?” “....你还在追查上城区的人口失踪案吗,姐姐?” 显然,姐弟俩又一次出现了分歧,帕贝尔不希望她去冒险,但艾琳认为这是正确的事情,于是她紧抿着唇,有些紧张地点头:“嗯。” “你是独立的人,而不是我的附庸,姐姐,所以我不打算阻止你,但我希望如果你遇到危险,记得一定要喊我,只要你喊我我就一定会听见....想想如果你失去了我会怎么样,如果我....” 随着说话的时间越来越长,帕贝尔感到喉咙中的瘙痒越来越难以忍受,但为了让自己的话语更有说服力,他强行忍住了咳嗽的欲望: “失去了你,我的感受也会是一样的,所以一定要小心,姐姐,拜托了。” “....嗯。” 艾琳用力握紧了帕贝尔的手。 “另外——咳——虽然我们不去赴宴,但还是得给凯尔王准备一份礼物,这件事就交给我吧,但恐怕得交给——咳——你来送,姐姐。” “嗯,我会办好的。” “我相信你,姐姐。” 第42章 【同心圆·2058年6月】 “我打听清楚了,前面就有教堂,牧师会在明天提供免费的治疗,科迪,你带卢卡斯过去,记得把终端藏好,如果一定要说话,就假装你是个哑巴。” “我知道了....那你呢,队长?” “我去找点活干,我们不能总像现在这样活在野外,找到一份工作,有了收入和身份,我们才可以融入这个社会。” “....” “好好休息一会,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担忧和埋怨上,我们得活下去,科迪,我可不要死在这鸟不拉屎的野蛮人国家。” “哈....听你的,队长。” ---------------------------------- 953年,即使国家衰败,民不聊生,连王城都被敌人围困,新王凯尔加尼兹依然遵照传统,在王室城堡内召开了他的二十二岁生日宴会。 对于年轻的国王来说,假如没有特殊的才能和强大的军队,那么频繁召开各种宴会就是提升影响力的唯一手段,而生日宴会则最为重要。 只有在这个时候,贵族们才会愿意花上两三个小时的时间,把他们的注意力放在新王身上,看着他展示自己的才华,思想和风度,与此同时,贵族们本身也在借用国王的邀请来拓展人脉。 在这个时代,宴会就是治理领地的核心方式,它促成了无数交易和联盟,通过饮酒,欺骗和一次又一次的淫乱派对,上流人士们引导着国家走向兴盛,或者将它带入深渊。 但对于新王凯尔加尼兹·简森·卡斯提尔来说,他举行宴会的目的仅仅只为了遵循传统。 传统要求他举行宴会,于是他在生日前向城内的所有贵族派发了邀请函,传统要求宴会上有珍馐和美酒,所以他不顾一切地掏空了地窖,传统要求他向众人展示作为国王的能力,于是他花费了数周时间来修改自己的演讲稿,又重新设计了一个更加威严的新形象。 但也不是所有事情都一成不变,他的父亲曾下令禁止奴隶和滥交,而为了纪念他的父亲,也为了不惹怒地上之神,在这场宴会上的男仆会取代女侍,贵族们只允许携带一位直系亲属,这其中甚至不包括妻子和情人,这样就足以杜绝大部分不受欢迎的举动。 在这艰难的环境下,凯尔王竭尽所能地遵循传统和先王的律令,仿佛只要让一切都停留在过去,他的父亲就没有死去。 当凯尔王站在城堡高处,看着受邀的宾客接连赴约,进入城堡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卡斯提尔家族的统治已经走向了末路。 先王的离世和外乡人的攻击已经让卡斯提尔家族威严尽丧,即使在战争期间,特雷希娅遭遇的刺杀也越来越多,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地上之神不愿接过这个王冠,假如坐在高塔里就能统治一个国家,又为什么要面对这么多明枪暗箭呢? 可悲的是,他们没有选择,只能成为地上之神的护盾,为他吸引火力,他甚至来不及学习更多有用的知识,或做出任何努力来挽救濒临毁灭的王朝,命运已经注定,凯尔加尼兹将成为卡斯提尔家族的末代国王。 他沉默地看着自己的花园,直到大法师奥菲斯的提示将他唤醒:“宴会要开始了,陛下。” 这本来是伊迪斯平时会做的事,但很显然,她不属于“直系亲属”的范畴,因此被凯尔排除在宴会的人员名单外,但好在伊迪斯没有对这提出任何意见,只是安心留在了生活区里。 当然,奥菲斯也不是卡斯提尔家族的直系亲属,他是作为这场宴会的守卫者出席。 走进宴会厅时,映入眼帘的场景让凯尔深感愤怒,他小声地质问奥菲斯: “我不是禁止女伴跟随,只允许携带直系亲属入场吗?” “但是,陛下,” 奥菲斯叹了口气:“林德领主的妻子是法伊兹侯爵的胞妹,雷拉格男爵的妻子是维尚子爵的女儿,奥恩侯爵娶了索格子爵的长姐....诸如此类,陛下,你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况。” “你的意思是,他们互相....” “是的,陛下。” 凯尔握紧了拳头,没有再说什么,直到宴会开始前,他都还对这场准备了数月的演讲抱有期待。 在他人生的前二十一年中,从未有一天像现在一样愤怒,这是公然的背叛和对抗,任何国王都无法容忍这种欺骗,可他却没有能力来惩罚这些堕落的人。 现在,他终于能切身体会到二十年前父亲的想法。 在游荡的时候,他顺手从男仆手里的托盘上取走了一杯酒,里面装的都是卡斯提尔家族的珍藏,它们被凯尔王取出,本意是为了给这场宴会增添光彩,现在却只让凯尔感觉自己像个白痴。 在他游荡的时候,几乎每个见到的贵妇人都会抛来媚眼,她们穿着暴露的衣物,裙装仅能堪堪挡住胸口和胯部,还在脸上涂抹着色彩浓重的颜料。 这几乎让他呕出来,趁着演讲开始之前的最后一点时间,他逃出了宴会大厅,躲在阳台里,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凯尔!你怎么在这?” 即使是今天,特雷希娅仍穿着一身保守的猎装,她在长裤,衬衣和外套上添加了大量装饰,甚至完全掩盖了她本来的身材,显得和周围的人群显得格格不入。 事实上,她走到哪,哪里的人就会沉默,并收起笑脸,不约而同,表情冷漠地盯着她,直到她走远为止,因此在一气之下,她干脆只拿了一杯酒就离开宴会厅,跑到了阳台上。 但她没有预料到会在这里撞见凯尔,因为他是今天的绝对主角,而更重要的是,演讲马上就要开始了。 “马上就轮到你上台了,凯尔....喔——难道你紧张了?” “我只是厌倦了,” 凯尔麻木地摇摇头,语气平静地说:“看看他们,或许我不上台反而更好,我不想当傻瓜,而他们也不愿意浪费时间,毕竟看这样子,他们今晚可是忙得很。” 特雷希娅点点头,仿佛在赞同凯尔的话,却又语气轻快地说:“或许是这样....但凯尔,你又怎么断定没有人愿意聆听你的演讲呢?” “先说好,别嘲笑我....我是这么想的——即使绝大部分人都只在乎自己,可不论如何,哪怕所有人都只关心利益的时候,也总会有一部分人还在追求正义和荣耀吧?你是他们的国王,凯尔,你必须站出来领导他们。” “你是唯一能够举起这面旗帜的人,凯尔,因为你才是我们的国王,只要你坚持下去,我想一定会有人愿意为你效忠的,难道不是吗?帕贝尔长睡不醒,而如果连你都放弃了,这片土地上的人民就真的没有希望了。” 看着特雷希娅鼓励和期待的眼神,凯尔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他很清楚,事实并不是这样的,当本该高尚的贵族们也开始堕落的时候,所有美德,荣誉和正义也就一起死去了,而且再无希望复生。 但凯尔没有把真相告诉特雷希娅,她是地上之神的未婚妻,在这世界上最强大的法师保护下,她永远不必知道这些残酷的事实。 于是他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强颜欢笑地说:“你说得对....抱歉,我下次不会这样了。” “这才对,你得打起精神来,还有,这是帕贝尔的礼物,艾琳不喜欢这里,所以我就把她赶走了,拿着,凯尔——来,干杯!” “你不能喝酒,特雷希娅。” “就一杯,我又不是小孩子,我保证,就只喝一杯。” 凯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妹妹,短暂地对峙后,他叹了口气: “好吧,就一杯....然后赶紧离开这里,特雷希娅,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特雷希娅果断地点头:“嗯——干杯!” 光是看着她的样子,凯尔就知道她没有把话听进去,但凯尔知道她应该不会留在这里,因为她不会喜欢这里的环境。 比起这个金碧辉煌的大厅,她甚至更愿意留在下城区那些简陋的建筑里,不止是艾琳,她最近还和威廉主教的女儿交上了朋友,这是件好事,凯尔由衷为她感到开心。 但是一说到下城区,他就忍不住想到地上之神,或者说,只要一提到下城区,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绕过地上之神。 地上之神啊.... 他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入睡,愿意用自己的生命为凡人换取食物?人们常称颂地上之神的仁慈,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难以想象会有屹立于世间顶点的法师愿意做出这样的牺牲,何况他才那么年轻,还那样才华横溢。 他若有所思地举起高脚杯,和特雷希娅的杯子轻轻一碰:“干杯。” 他没有什么品鉴美酒的经验,准确的说,是几乎没有喝过什么酒,因此也无法仅从口感和味道来分辨酒的好坏。 从直觉来说,这酒又酸又涩,和想象中的美味天差地别,但显然它在宴会上的风评不是这样,人们都在称颂卡斯提尔家族的珍藏果然名不虚传,虽然凯尔不知道这是出于真心,还是仅出于基本的礼貌。 特雷希娅手里的酒颜色更浅,那是为了照顾不同口味而特意购买的,酒精度较低的一种葡萄酒,这种品酒的价值有限,而且不适合长期发酵,因此卡斯提尔家族的酒窖里没有这类收藏。 凯尔有些好奇,他认为特雷希娅手里的酒或许味道更好,因为她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抗拒或厌恶....也许就像果汁一样,但总而言之,应该比他手里的高度红酒好喝。 突然,他看到特雷希娅手里的酒杯滑落,在地上摔得粉碎,她痛苦地掐着自己的脖子,身体紧绷,动作僵硬地跪倒在地。 “特雷希娅!”凯尔激动地大喊。 “嗬——嗬——呃——” 在凯尔来得及摸到她的肩膀之前,她就已经抽搐着瘫倒在地,只剩下痛苦的,逐渐衰弱喘息能证明她仍在挣扎,没有死去。 “特雷希娅!守卫——守卫!奥菲斯!去找地上之神!呼吸,妹妹,呼吸!” “坚持住——呼吸——只要再坚持一会....不,不!” 第43章 【殉道者·2005年6月】 “嗨!女士们,先生们,你们好——你们好,我是凯里·阿德勒,彩虹桥的创始人兼总裁。” “就像你们知道的一样,我所创立的‘简讯’已经在全球范围拥有了超过700万用户,创下了通讯类软件有史以来的最高记录。” “从信件,到传真,再到电话,人们的交流效率正跃进式的提高,而在这个互联网时代,人类给出的答案就是‘简讯’,今天,我将向你们阐述它的设计理念,运行模式以及每一个微小的细节。” “我相信,这场演讲会让每个人都受益良多,我不担心透露这些‘商业机密’会损伤我的利益,钱对我而言只是数字,我创立‘简讯’的初衷也不是为了赚钱。” “我想做的,是建立一个真正自由,足够包容,且所有人都可以轻易使用的平台,通过‘简讯’,不会有人被埋没,所有人都可以真正发出自己的声音,这就是为什么我站在这里,因为我相信,这就是通往未来的道路,这就是通往真正民主和自由的道路!” ---------------------------------- 在长达六个月的围困后,芬西已经失去了活力,居民们不再需要耕种,不需要工作,只需祈祷并等待就能维持生命,在地上之神的保护下,生活平静无波,日复一日。 疯狂在死寂中滋生,有人再也无法忍受这种平静,尝试选择其他的生活方式,但这城市里早已没有了任何一点物资,于是他们在清醒后的绝望中自我了断,或者因为违反法律而被巡逻队处死。 而在高楼顶端,透过狭小的窗户,地上之神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即使他偶尔有些清醒的时间,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事,他的双眼昏花,已无法阅读,他的手臂颤抖不已,几乎难以书写,而他的体态已被疲劳摧垮,绝不能让人看见地上之神这虚弱的仪表。 到了现在,他不得不承认,哪怕能够阻止美国佬的攻击,芬西也彻底没救了,他试图找到一种折中的办法来处理事务,试着给人们分派任务,重建被毁的城区并给予报酬,就好像过去一样,但这些举动最终统统无效。 他没有足够的岗位,生产资料和奢侈品来分配,而如果不需要工作就能活下去,不需要工作就能维持相对不错的生活,那么工作又有什么意义? 就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调整天平,让每一件事都只能滑向两个极端,最终,所有道路都在同一个悲剧落成的结尾处汇合——这一定是众神的阴谋。 在太阳初升时,帕贝尔也正好苏醒,他本以为今天会和过去六个月中的每一天一样,但出乎意料地,他看见这座城市又活了起来。 他看见人们竟然走出家门,在门口或隔着围墙交头接耳,在芬西被封锁四个月以后,他就几乎再也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 发生什么事了? 当太阳升至高楼顶端的时候,帕贝尔知道了答案。 在昨晚的宴会里,长公主特雷希娅死于一场卑鄙的暗杀。 直到艾琳跌跌撞撞地打开大门,两人乘着马车赶往王宫,帕贝尔都有些不敢相信。 他们怎么敢这样做? 除了特雷希娅以外,宴会里还有别的受害者,但只有她是唯一的死者,帕贝尔很清楚幕后黑手的动机,这是为了报复特雷希娅的调查和解救活动。 但事情本不应该发展成这样,人们都知道她和地上之神关系匪浅,那蠢人拒绝调查贵族,甚至从来没有怀疑过他们,只要让她把窝点捣毁,最多抓走两个喽啰,她就会自鸣得意地停下,并宣布已经掀出了真正的幕后黑手。 在这个特殊的环境下,他不能冒险清除贵族们的势力,所以这是最好的办法,奴隶贸易被清除,贵族们没有受伤,而特雷希娅也完成了她的骑士游戏,这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结果,可贵族们却偏偏要选择最极端的手段。 他们既然胆敢毒害特雷希娅,就敢暗杀艾琳,敢渗透并掳掠他的学校,向整个下城区发动战争。 愚蠢!那些虫豸破坏了一切! 愤怒在思维中飞速蔓延,炽热的火焰灼烧着每一个正向他祈祷的人,很快,再没有人能够忍耐,再没有人还敢向他索求,摘下这沉重的枷锁后,他的思维开始恢复,在抵达王宫大门时,他又成为了真正的地上之神。 侍卫们都认得他的脸,在他们犹豫是否要阻拦帕贝尔时,他已经快步走过了防线,他没有耐心浪费在楼梯和走廊上,于是用魔力把自己和艾琳托举起来。 透过窗户,他可以清晰看到每一个房间的情景,所以轻易找到了自己的目标,把玻璃碾成齑粉,把铁架揉成圆球,帕贝尔轻松去除了这脆弱的阻碍,降落在房间内。 特雷希娅就躺在床上,盖着一层柔软的薄被,却表情狰狞,凯尔神色恍惚地坐在床边,伊迪斯面无表情地在他身后,而在听到铁架崩断的声音后,立刻有人打开房间大门,奥菲斯,莱恩和数名骑士鱼贯而入。 看到特雷希娅的惨状,艾琳呼吸一滞,松开了帕贝尔的手,而帕贝尔贴心地用魔力给她拖来一张椅子。 对门口警惕的乌合之众熟视无睹,帕贝尔死死盯着凯尔,强忍着愤怒询问:“你就在这里坐了一晚?” 这男人没有反应。 以防他精神恍惚而导致反映迟缓,帕贝尔又咬牙启齿地重复一次:“你就在这里坐了一晚?什么也没做?” 这男人依旧没有反应。 “懦夫!” 愤怒地痛骂一声后,帕贝尔把目光转向伊迪斯,可这奇奇怪怪的女精灵竟然向他行了一礼,于是他只好去找这房间里最后一批可以交流的人: “大法师奥菲斯,法师莱恩,过来,按我说的做。” 和去年第一次见的时候不同,莱恩肤色苍白,显得病恹恹的,却神情激动,而奥菲斯依然和前几年见到的时候相差不多,即使在他年老后,魔力也发挥出了作用,让他在本该痴呆的年纪维持了超过二十年的行动能力。 “帕——” 莱恩的话被奥菲斯打断,老人沉稳地向帕贝尔行了一礼,冷静地询问:“我能帮您做什么?” 愤怒让帕贝尔把莱恩的异样抛诸脑后,他语速极快地下令:“把特雷希娅的尸体收好,想办法让她看起来漂亮点,给她找副棺材,但是不必盖上,然后拖到康斯坦斯广场,必须在太阳落下之前做完。” 奥菲斯显得有些犹豫:“可是,陛下....” 帕贝尔愤怒地咆哮:“给我去做!” 他又转向莱恩,不等这没用的白痴说话,就斩钉截铁地命令:“去下城区,找艾伦·多恩,让他不管使用什么手段,在太阳落下以后,我要看到所有人都走出街道,这是我的命令!现在闭嘴!动腿!滚去做事!” 显然,这年轻人没有受到过这种轻蔑,他的表情一变再变,但或许是考虑到地上之神的伟力,他最终只是神情畏惧,低头弯腰地退出了房间,连一声也不敢出。 看着这些智力低下,行动迟缓,一无是处的垃圾离开他的视线,帕贝尔才转身走回艾琳身边。 她坐在椅子上,面朝特雷希娅,但视线却没有焦点,帕贝尔没法猜到她的想法,只能尽力使自己的语气柔和一点: “我要去办点事,而你留在这里不安全,姐姐,跟我一起走吧。” “帕贝尔....殿——” “我知道,我会处理好这些事情的,相信我,姐姐,我向你保证。” 帕贝尔又耐心地等了一会,他看到艾琳的双眼恢复焦距,看到她看了特雷希娅一眼,又转过来和他对视,最后轻轻地“嗯”了一声。 在离开这个房间之前,帕贝尔最后看了凯尔一眼,他仍然是那副半死不活,呆滞无神的样子,帕贝尔怀疑他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来过。 真是造孽....我犯了什么错,才非得和这几个套装的白痴扯上关系? 帕贝尔怒气冲冲地飞出了房间。 第44章 【阴谋诡计·2058年6月】 “早上好,总统先生。” “....你好,哈定先生。” “(语气欢快地)别这样愁眉苦脸的,试试这茶,它来自中国福建,五百年前的国王和贵族们不吝巨资派出船队跨越重洋,就是为了几片这种小小的叶子....来试一试。” “严肃点,奥利弗,我们没时间嘻嘻哈哈,我必须警告你,我的支持率正在接近谷底,格林顿那个软蛋和他背后的阿尔卑斯企业不会放过这次机会的,一但他们发起弹劾,我几乎不可能得到足够的支持率继续在任,我们所做的一切就功亏一篑了。” “噢,别做这种无用的担心,总统先生,来看看这支笔....” “够了!奥利弗!你在听我说话吗?格林顿可不像我一样友好!” “别担心,这是一块大蛋糕,而我已经吃掉了最美味的奶油,既然流浪狗还想抢走剩下的残渣和盘子,那就给他吧。” “奥利弗——” “好好休息一下,总统先生,如果你能活到六年以后,说不定还有机会卷土重来.....这是你的那份,和以前一样,两千万美元,分别存在三十张不记名储蓄卡里,账号和密码都在纸上,别弄丢了,然后——(语气轻快地)好好休息,抓紧享受,我们过几年见。” --------------------------------------------- 离开皇宫后,帕贝尔直奔康斯坦斯大道,阿尔瓦·玛乔里的府邸就坐落在这最繁华的区域中心,历史上仅有几个家族能获此殊荣,而玛乔里家族正是其中唯一延续至今的一个。 这份荣誉来自他的祖父,拉各斯·玛乔里在对抗奥克汀人的战争中功勋显着,而他的父亲也曾多次阻止奥克汀人的扩张行动,因此当阿尔瓦·玛乔里继位时,人们理所应当地认为他也会和他的父亲一样,继承他祖父的军事天赋。 但事实上,他在狄伦反叛的战场上表现不佳,再后来就是长时间的和平,阿尔瓦·玛乔里几乎没有任何战绩,很显然,他并不像人们期待的那样,是他祖父和父亲的影子。 但他有特殊的天赋,阿尔瓦家族十分幸运,在过去不需要武力的时代,一个善于钻营,拉拢和分配利益的领袖比一个精通战争的将领更加有用,阿尔瓦利用父亲和祖父留下的人脉和资源,建立起了一张庞大的利益分配网络。 特雷希娅遇刺身亡的消息已经传开,街道上又重新出现了人的身影,但马车的声音驱散了他们,所以帕贝尔很快就抵达了玛乔里府邸。 侍卫对他的来访很是惊讶,侍卫队长立即恭敬地打开大门,邀请他前往会客厅,但路只走了一半,玛乔里家族的管家就匆忙跑来,满怀歉意地把帕贝尔和艾琳带到了主厅。 由于长时间的过度疲劳,帕贝尔不得不依靠手杖来辅助自己的行动,但阿尔瓦·玛乔里看起来比他更加虚弱,他完全瘫软在一张单人沙发上,身上还盖着一张毛毯,只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即使是有气无力的语调,也没有让人感觉到冒犯或怠慢,阿尔瓦·玛乔里热情地说:“欢迎!伟大的地上之神,以我父亲和祖父的名义,阿尔瓦家族诚挚欢迎您的驾临。” “但很抱歉,如您所见,我受到了卑鄙小人的暗算,因此暂时失去了大部分行动能力,这是我的耻辱,请您原谅我的无礼,不要让它玷污了玛乔里家族的荣誉。” 帕贝尔没有理会他的垃圾话,自顾自地坐在沙发上,然后往旁边挤了挤,给艾琳腾出了足够的空间: “要坐一会吗,姐姐?” 这底蕴深厚,坚守礼仪和道德的古老家族竟然只给他准备了一张单人沙发。 艾琳摇了摇头,笔直地站在沙发后侧,和帕贝尔一起看着阿尔瓦·玛乔里,他们的目光让这善于交际的中年男人感到一阵不适。 主要是因为帕贝尔,他仍然戴着礼帽,冷漠的目光在帽檐的阴影中若隐若现,在他坐下以后,手杖的高度正好和胸口齐平,那绞缠在手杖顶端,狡诈又贪婪的金属银蛇也和他一起打量着阿尔瓦·玛乔里。 这极富侵略性的凝视让阿尔瓦感到极度不适,但他仍然强打起精神,带着温和的笑容直视帕贝尔,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这样僵持没有意义,帕贝尔叹了口气,疲惫地询问:“为什么你要暗杀特雷希娅?” 阿尔瓦的表情一变,笑容从他的脸上消失,眉头紧皱,眼神疑惑,警惕地反问:“尊敬的地上之神,请恕我愚昧,你想表达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为什么要暗杀特雷希娅?” 阿尔瓦依然维持着最低限度的冷漠,但语气中的愤怒和不满已经无法掩盖,他深吸了一口气:“我能理解您的痛苦,但这不可不是一句简单的指控,这涉及玛乔里家族的荣耀。” “伟大的地上之神,出于对您的尊敬,我可以以父亲和祖父的名义起誓,玛乔里家族和暗杀特雷希娅殿下的幕后黑手没有半点联系,如果您需要,我会竭尽全力协助您的调查,但请您不要再继续污蔑我的家族,这种无端的指责不仅会损害我们之间的关系,而且只会有利于让幕后真凶逃脱追缉,这无疑是极不理智且无意义的行为!” 他表情激动,语气铿锵,但凡这座城市里还有第二个值得怀疑的目标,帕贝尔都愿意尝试思考和分析一下他的话,不幸的是,在这道题目上,阿尔瓦·玛乔里和他的利益网络是唯一的答案。 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回应,帕贝尔沉默了一会,才语气低沉地说: “来谈谈另一个问题吧....凯尔王已经颁布了新的法令,为什么不愿意遵守?杀人就要偿命,这是法律所规定的,难道法律在你们眼里真的不值一提?” 不安在阿尔瓦·玛乔里的心底蔓延,但表面上,他做出一副更加愤怒的样子,高声驳斥:“一而再,再而三的无端——” “我真蠢,” 帕贝尔打断了他的话,自言自语地说:“我怎么能期望你们会对法律抱有敬畏呢?毕竟如果没有我,制定法律的就应该是你这样的人。” “伟——” “闭嘴!来讲讲下一个问题吧,” 帕贝尔的头垂得更低,他的脸已经完全被阴影遮挡,手指的轻微滑动形成了一种错乱的视觉效果,在阿尔瓦的感官里,那条金属制的银蛇仿佛变成了活物,它取代了地上之神的位置,正在冰冷地注视它的美餐。 “我想你一定很好奇,我是个野心勃勃的人,但我为什么一直不愿意插手上城区?” 他的问题已经完全超出了阿尔瓦·玛乔里的预料,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帕贝尔就已经给出了答案:“你们的人太多了。” “如果我要清算你们的罪行,就不得不把半个上城区连根拔起,包括你们的打手,仆从和附庸,每个人都应该得到审判,而对你们的审判只会有一个结果,那就是死刑。” 阿尔瓦·玛乔里惊呆了,他的喉咙滚动两下,有些惊恐地说:“你....你——” “但你们很幸运,因为在这个特殊的时候,我没有办法这么做,哪怕是为了伸张正义,我也不能简单地杀掉数千,甚至上万人,否则人们会恐惧,人们会悲伤,这种情绪无关事实和正义,仅出于人类的本能,在这之后,一定会有人试图为你们洗脱罪名,而那人可能就是现在正受你压迫的人,是你仆从的亲人或朋友,我绝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那么我要放过那些从犯吗?给他们一个更加轻微的惩罚?决不,假如我对同一种罪行分出等级,那么人们就会觉得和最为严重的那种相比,程度最轻的那种也不过如此,所以我决定先暂缓对你们的审判。” “你很聪明,或者说很不幸,你打破了我的计划,你们暗杀了特雷希娅·简森·卡斯提尔,这很好,假如连王室的公主都在城内被杀,那么我要怎么让人们相信我能保护他们呢?” “如果人们对统治者没有信心,那么他们就不会再维护秩序,我的法令就无法推行,我的理想也将熄灭,现在,我已经无法再容忍你们的愚昧,傲慢和自负,你为你和你的附庸选择了结局,我已经决定要结束贵族和国王的时代,你也是时候准备落幕了。” “这是不名誉的!你怎么能无端指责我,阿尔瓦·玛乔里犯下过如此大罪?你的父亲和家族因你的鲁莽蒙羞!” 无论在哪种设想里,阿尔瓦·玛乔里都没有预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在他看来,地上之神或许是仁慈的,或许是天真的,也可能贪婪或残忍,但无论如何,他总保有基本的理智。 可现在看来,他根本是个疯狂的暴徒! 众神啊!他们要怎么和一头野兽沟通?阿尔瓦只能继续大声地斥责,希望能从道德或情感上给帕贝尔施加一些压力: “如果你认为这就是事实,那就来杀了我吧!以阿尔瓦·玛乔里,以及我父亲和祖父的名义,我绝不会逃避我的命运!我坚信,正义——” “你是个重视道德,法律和荣誉的人吗?对于你这样的人,如果我还要遵循道德和法律的要求,那我一定是昏了头了,” 帕贝尔轻轻地笑了起来:“你这白痴,以为你能骗得过我?你和你的联军可笑至极,我等了你们四个月,但什么也没等到,你的权力和光荣在哪里?你们轻易就被我的力量吓倒,却还敢密谋推翻我的统治!懦夫!废物!如果你真有勇气,那就来挑战我!如果你真想活命,那就屈服于我!” 如果条件允许,帕贝尔极少有暴怒的时候,因为冲动不仅容易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也同样是作践自己,但现在,这些虫豸只配得到这种情绪: “你以为一次谋杀就是对我的伤害?你没有勇气面对我,却要来伤害我的朋友,甚至摧毁我的秩序?你这狗屎!看着吧,瞪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看看何为地上之神!看看你的人生有多可笑!” 第45章 【观察者·2058年6月】 “....” “....” “师....呃....” “(无精打采地)有话就说吧,南皋。” “嗯....师祖,你说这些符真的有用吗?” “怎么会有用呢?你也看得见,这只是用朱砂和黄纸画出来的....朱砂和黄纸本身又有什么法力呢?那么多道行高深的前辈都做不到,我当然也不行....(含混不清地)与其把希望放在鬼神身上,倒不如好好探查一下本地的环境....” “呃——” “什么五雷符,只不过是古代的封建迷信而已....符画好了,三清道祖,昊天上帝,祖师降魔护道天尊及赵公元帅保佑....三十六员大神王,天伤五雷无量兵....” “(越发小声地)腾魂附体传事意,持鞭执索惊鬼神....八王猛将当先锋,四方大力如云拥....急急如正一老祖天师真君律....(极度惊讶地)令!” (震耳的雷声) “(激动地破音)师——师祖!你成功了!” ------------------------------------ “‘付出更多代价’是什么意思?” 在离开玛乔里宅邸之后,艾琳就迫不及待地质问,不过帕贝尔早有准备,他毫不犹豫地给出一个答案,并让它看起来足够真实: “我说过我有更高远的目标,但我从没说过那是什么,姐姐,我尝试过,但我失败了,所以现在可以说了,” 帕贝尔停顿了一会,好让艾琳理解他的话,他的语气悠扬,足以安抚焦躁的心灵: “我想建设一个人人平等,劳有所获的世界,我知道这很艰难,但不是没有机会,看,这世上所有压迫和残害的源头正是魔法,而我可以听到人们的祈祷,那么假如有一天,我是否能通过这种祈祷来和人们分享我的魔力?” “这样一来,每个人都是法师,我还可以和他们分享我的知识,分享我的理想和梦,如果这样做的话,是不是就能实现‘更加高远的目标’?” 艾琳先是一愣,然后她颤抖着,恐惧地问:“那....你....你还是你吗?你不能——” “当然是,我只分享我的魔力和知识,却不包括其他记忆,我依然在这里,我依然是帕贝尔·格兰瑟姆,我什么也没有牺牲,但这个世界却可以变得更好,可是,” 帕贝尔突然耸了耸肩,长吁出一口气:“看看芬西吧,我们失败了,即使在我的监管下,人们也要犯罪,即使我已经提供了人们生活的一切所需,他们仍要嫉妒,仍要争斗,这就是人的本性,真是令人作呕。” 艾琳沉默了,在回到王宫大门之前,她又突然问:“我能做什么?” 仿佛忘记了刚才对芬西的呵斥,帕贝尔又满怀热情地回答:“学习,姐姐,帮我培养那些孩子,他们是重要的助力,理智且聪慧的人越多,我的压力就越小。” 艾琳点点头,认真地回答:“我知道了。” ------------------------------------------------------ 在帕贝尔离开后,阿尔瓦·玛乔里惊恐地瘫软了一会,随后突然从沙发上弹起来,焦躁地扔掉缠绕在身上的毛毯,开始紧急召集他的盟友。 他的虚弱并不只是伪装,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剧毒给他带来了一些伤害,使他失去了宝贵的魔力,但无伤大雅,在一国首都,决定强弱的不是魔力的多少,而是权力,身份地位和金钱。 就像现在一样,在二十分钟以内,他的圆桌已经坐满了人。 阿格里姆·奥克斯侯爵来得最早,因此坐在次位,他的旁边紧挨着奥莱多·格拉斯领主,马努斯·艾里昂和盖尔·林德接连赶到,占据了左侧的所有位置。 奥尼尔兄弟没有再无视他的信使,但他们看起来有些生气,骑士长克拉格·库金本该被舍弃,但他居然还能自由活动,为了受他控制的那部分骑士,阿尔瓦·玛乔里也邀请了他,最后一个到的是拉兹罗·尼科子爵,因此他位于末席。 在拉兹罗入席的同时,伊恩·奥尼尔就立即愤怒地质问:“特雷希娅死了,是不是你们做的?” “闭嘴,伊恩,长话短说,我们形势危急,帕贝尔·格兰瑟姆已经向我们全体宣战了,‘迎接你们的落幕’,这是他对我说的原话。” 无视惊恐的伊恩,阿尔瓦·玛乔里扫视着他的盟友,同时严肃地说:“我们必须团结起来应对这次危机,整合各自手上的力量,至少要让帕贝尔·格兰瑟姆感到威胁,我们才有机会活下去。” “我知道你们有所顾忌,但是想清楚,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个挣扎的机会,作为发起人,我会集结我所有的士兵和弩手,总计六百人,再加上五位弱小流浪法师和四十个火枪手,阿格里姆,到你了。” 早在执行计划之前,上一次集会的参与人员就意料到可能会有这一天,因此和奥尼尔兄弟以及盖尔·林德不同,包括阿格里姆在内的所有人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 “我的打手损失惨重,帕贝尔·格兰瑟姆的巡逻队已经把他们一扫而空,我只剩十五个骑士了,还有五十个弩手和三个弱小法师,他们会听从你的命令,阿尔瓦。” “奥莱多,你呢。” “我有七个弱小法师,六百个水手,七十个枪手,船上还有二十五门炮,但是需要一点时间来准备和动员。” “马努斯。” “我留在芬西附近的人都死光了,剩下那些离得太远....我现在帮不上忙,但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提供一些武器,盔甲和弹药。” 不等阿尔瓦点名,盖尔·林德已经站了起来,他昂首挺胸,脸上带着浓郁的自信和骄傲,语气嘲讽地说: “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你们都不听我的....听好了,我会派出一百二十个骑士,十三个弱小法师,两百个火枪手,还有一百三十个弩手,如果你们中有哪个穷鬼没有马,没有盔甲和弹药,那就尽管找我要,听明白了吗?我可不希望被几个穷酸害死!” 无视了咄咄逼人的盖尔·林德,阿尔瓦·玛乔里脸色阴沉地继续说:“奥尼尔。” 盖尔·林德不满地“嘁”了一声。 格林·奥尼尔按住了他的兄弟,同时语气低沉地说:“仅此一次,阿尔瓦,我们会派出四十三个骑士和六个弱小法师。” 克拉格·库金是在场最紧张的人,他轻轻地颤抖着,迫不及待地保证:“我能指挥两支骑士团,最少有一百八十个人会听我的,全都交给你了,阿尔瓦。” 拉兹罗·尼科是最后一人,他沉默了一会,才艰难地说:“我没什么人....但有一批珍藏的魔法物品和宝石,晚点我会让人把它们送来。” 阿尔瓦·玛乔里平静地点点头,再次扫视他的盟友,严厉地说:“还有人要补充的吗,记住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会客室内鸦雀无声。 “那么各自离开吧,我们已经和地上之神撕破了脸,现在不必再保持隐蔽,如果你们还能找到其他盟友,那么尽可能把他们带来,现在是下午一点,在四点之前,你们必须集结好约定的力量,记住,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不要有任何妄想,即使我们全力以赴也无法战胜地上之神,如果有人妄图消极怠工,那么我们就死定了。” 第46章 【诸国王·953年6月】 (沉稳的敲门声) “阿尔科?请进。” “吾王,克拉彭伯爵送回了最新的战报。” “(急切地)怎么样?我们赢了吗?” “是的,吾王,和您预料的一样,新式火铳和战车对诸国王的联军造成了沉重打击,有两个骑士团在接战之前就被迫宣布解散,活着离开战场的马匹不足来时的十分之一....但我认为除了胜利以外,吾王....还有其他更重要的消息值得关注。” “请说,无论你要说什么,我赦免你无罪,阿尔科。” “感谢您的宽宏,吾王——我们的伤亡和敌人一样惨重,由于缺乏训练和保护,仅仅四十人发动的一次冲锋就导致了我们上百人的牺牲....我们在战损上占据优势,可....” “(沉重地)我知道了,阿尔科,我们是支孤军,但敌人却有援助。” “....” (长久的沉默) “吾王....” “告诉梅耶和克拉彭,加强对国土的封锁,确保没人能逃离边境;派出信使去找伊丽莎白,告诉她我们需要更多奴隶,把目标从女人转移到男人身上;派人去教廷,告诉阿尔索普,如果他想得到更多权力,就给我们物资,我会帮他削弱诸国王的实力。” “另外,以我的名义,阿尔科,取消女人的不贞罪和淫..乱罪,从现在开始,所有年满十六岁的女人必须在三个月内出嫁,且所有成年的女人每十五个月必须诞下一名子嗣,否则就把她们贬为奴隶,从现在开始,集中所有新生儿进行集体教育,同时对物资进行严格管控,收缴所有货币,禁止一切交易。” “还有,取消任何即将宣判或还未执行的绞死,把罪人遣送到战场上,要确保把每一分力量都用在正确的方向上,这样才能走向胜利....去做吧,阿尔科,以我的名义,但也要做好压制暴乱的准备。” “....如您所愿,吾王。” ----------------------------------------- 敲门声把卡尔王从沉思中唤醒。 “进。” 罗兰推开大门,看见这年轻,聪慧又充满活力的男孩,卡尔王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来这儿,孩子。” 罗兰顺从地坐下,又有些自责地问:“抱歉,父亲....我是不是打扰你思考了?” “没有关系,那些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得出答案的问题,但....或许我该问问你的意见。” “我?不,父亲,我怎么....” “别贬低自己,孩子,你是我的继承人,你当然有资格和能力对我的政令发表意见——你对亚赫的文学怎么看?” “等——文学?” “是啊,文学,” 似乎没有看到罗兰脸上的惊讶,卡尔王微低着头,视线聚焦在地毯的边缘,神情专注地自言自语: “在纳撒尼尔的领导下,一种新型的文体在短短几十年里占据了亚赫的艺术领域....他们的文字毫无优雅的措辞或韵律之美,像下等人一样用最粗鲁的语言来描述最艳丽的花朵,但换个角度来看,这竟然也带着一种坚韧和冰冷的美。” “伟大的先祖啊....我不是要舍弃对美和优雅的追求,但我是‘皇帝’,我有责任对人民负责,我是应该遵循传统的教诲,禁止这种文体,还是应该出于责任而将它保留?” 早在年幼时,罗兰就知道思考是一项伟大的责任,是统治者的枷锁和监牢,但也是国王和贵族的荣耀所在,但罗兰王的苦恼仍令他稍微感到意外,他本以为他父亲思考的内容会更加....贴合现实。 但他没有鲁莽地提出自己的疑问,只有暴发户和野蛮人才会打断一位绅士的叙述,更何况正在喋喋不休的人是他的父亲。 “他们的音乐诞生在肮脏的工厂内,这种在泥腿子中间传唱的....‘曲调’,没有任何意义,但,那些亵渎,残忍,卑劣,却高效的政治框架呢?那些邪恶又恐怖的政策难道没有任何优势?”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如果否定这点,那就是在否定我们的智力,孩子,他们竟然允许平民承担政府公职,让灵光一点的工人当贵族!你可能想象那个场面?” “如果我要延续这些政策,我的儿子啊,就意味着你要被迫和那些血脉卑贱的人坐在一起,他们不懂得魔法,也不懂艺术,只会和你谈论金币和火药....他们身上可能会有泥土的味道,有硝烟味,馊味,甚至——” 卡尔王的话戛然而止,他表情纠结地犹豫了许久,最后一脸痛苦地说: “我不想说那个词,就是那些从....后面掉下来的东西的味道,神圣的先祖啊,光是想到这点就令我心疼到难以呼吸....但在这些恶臭的思想带领下,亚赫的发展和实力有目共睹,我该怎么做?睿智的先祖啊,哪怕给予我一点启示——” 卡尔王的描述不太详细,罗兰花费了一点时间在思维里检索对应的物品,但当他得到答案时,他瞬间领会了父亲对贱民的厌恨,同时恶心地几乎要干呕: “父亲!按照您的命令,我马上要前往战场,我该怎么做?” “噢!我都忘了,这才是我找你来的理由,” 卡尔王愣了愣,才收回了发散的思维,认真地看着眼前这令他骄傲的孩子: “对于战场,我没什么可说的,孩子,我不熟悉战争,我能给你最好的建议是:你要听从艾奇逊伯爵的命令。” “他血脉尊贵,家学渊博,是当年白银智者学院最优秀的毕业生,也是战争专家,只要你不干扰他的指挥,忽视他的意见,那么我们的胜利和你的安全都能得到保障。” “你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出现在战场前线,这可以让贵族们看见我们的决心,提升他们对指挥官的信任——信任很重要,孩子,这是一切统治和胜利的基础,除此之外,你也应该见识一下真正的战场,去亲身体验那些残酷和荣耀,明白这绝不是儿戏,这就是我对你的所有要求。” 卡尔王的命令很明确,但这和年轻的王子期待中战场生活的完全不同,在短暂的犹豫后,他最终决定不要对父亲的安排做出质疑,可在离开前,他还有最后一个问题等待解答。 按照罗兰对卡尔王的了解,他已经含蓄地露出了催促的意味,但他少见地没有服从: “父亲,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如果亚赫的制度比我们更加优秀,那么为什么我们不能学习呢?正如您所说....” “不,儿子,我只是说他们的做法有可取之处,这不代表它就真的比我们更加优秀。” 不知道是因为问题本身的重要性,还是因为罗兰的违逆,卡尔王显得前所未有地严肃: “你要记住,贵族制度已经经过千年的考验,这一定是最适合人类的制度,否则它怎么会延续至今?奴隶可以成为贱民,贱民也可以成为贵族,贵族可以成为国王,国王可以加冕为皇帝,这就是人类的千年之基。” “但是父亲,已经有数百年没听说过平民....” “那是因为他们不肯努力!” 卡尔王措辞严厉地斥责:“他们不肯学习贵族的礼仪,不肯学习魔法知识,对音乐,文学或者绘画一窍不通,就连一身得体的礼服也不愿意买,这样的人怎么能成为贵族?难道你能容忍这种人和你坐在同一张桌子旁商议国家和人类的命运?” “在国王和贵族的领导下,我们正蓬勃发展,连阿塔波斯的精灵也不敢和我们交锋,把自己封锁在荒凉的雪山和森林里,如果没有我们这样的领导者,人类会变成什么样子?孩子,只有这件事你永远不能忘记——贵族制度就是人类的根基,如果没有特权和财富,我们怎么让聪明且有才能的人挺身而出?” 光是这些话仍没有解决年轻王子的疑惑,他继续追问:“那么救世主大教堂和摩根领呢?帕贝尔·格兰瑟姆明明没有做出任何贡献。” “你说得对,孩子,但他或许是世界上最强大的法师....就像我们的先祖一样,或许有一天他也会成为一位神明,一个孩子走到和先祖一样的高度,这很难接受,但我们必须承认这种可能,所以我们必须做出准备。” “一但这种情况发生,我们的投资就不会白费,他将建立新的家族来取代我们,但作为友善的回报,也为了他自己的血脉考虑,我们的家族将得以保留大部分特权,这是给未来可能存在的后来者做出榜样,这样一来,一种新的秩序将会形成,我们所有人都将再也不必担心我们的血脉会遭到灭亡。” “所以记住,孩子,如果你能有幸在在位时看见那一幕,你要记住,千万不要阻止帕贝尔·格兰瑟姆,尝试从他手里夺走不属于你的东西。” 这答案超乎罗兰的想象,卡尔王描述的未来的确非常具有吸引力,可是年轻人天生的逆反让罗兰下意识地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如果他不愿意接受我们的安排呢?” “绝不可能!” 在卡尔王的一生中,他曾无数次自信满满地做出回应和判断,但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令他坚定不疑,心情激动。 即使纵览五十三年的施政,统合六百四十个月的贡献,或许在未来的历史上也不如今天做出的决定重要,当他说出这些话时,他毫不怀疑,即使他无法亲自见证,卡尔王的名字也将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只有十五岁,却比一般的成年人还要聪明得多,他为了地位不择手段,又怎么会拒绝一项完美的提案?我已经老了,半身入土,但你,我的孩子,你要牢记....” “一个崭新时代的序幕,一个将永远延续的伟大帝国将在你手中拉开序幕!你将为他奠定基石,成为旧时代最伟大的领袖!这就是我给你的最珍贵的礼物,孩子,你将成为先祖的骄傲!” 第47章 【金鸦之路·第五纪元,“清算时代”第645年】 “(语气低落地)领袖....坏消息,恒星议会向帕格·边陲星发起了突袭。” “(骤然急促的呼吸)还能坚持多久?” “艾斯梅莱达女士第一时间撕裂了第三层现实,但她只能到此为止,她的算力主要用于面对生命统合联盟的攻击,边垂星防线最多抵挡四个小时。” “那就够了,待会我会发表一场演讲,然后我会带着主力反攻恒星议会,如果那颗腐朽的石头认为我在清理内患时会变得虚弱,那他就大错特错。” “那么母星呢?资本家和官僚的势力还没有完全清除——” “所以我们要兵分两路,我要带走所有战舰,但是惩戒奴主号在刚才意外受损,单独带走惩戒国王号没有意义,我会把惩戒号留在这里,让它自行修复,如果有必要,就呼叫轨道打击。” “....” “除了一艘双子方舟外,我会给你留下所有暗影,她们不适合在宇宙里战斗;你还有两支铁森林军团和一支圣歌团,但很抱歉,我必须带走所有护教军,她们在宇宙战场至关重要....我会尝试说服大牧首留下一些不那么狂热的修女,她们不像护教军那么善于战斗,但这样你就不会陷入没有战争器械专家的窘境。” “只是对付一些溃军,我不需要那么多人,领袖,正面战场更加——” “母星同样重要!我会给你留下最优秀的学者和所有学院的导师,一但你重新夺回大图书馆,就立马重新开放大学,招收学生,让社会重新走回正轨,明白了吗?” “是,领袖。” ------------------------------------------------ 在帕贝尔的命令下,人们不得不离开栖身之所,聚集在越发拥挤的街道上,这种乱象以往一般发生在上城区,但今天恰好相反。 这不意味着上城区的贵族们更擅长维持秩序,更大的可能性是他们还没有开始行动,因为帕贝尔已经在康斯坦斯广场等了接近两个小时,但没有看到任何信使或卫兵。 也许是忙着挣扎求生,也许还沉醉在享乐的余韵里,总而言之,一直到全副武装的皇家骑士团和卡斯提尔家族的马车抵达广场,并将所有路口全部封锁为止,才陆陆续续有听见噪音的平民偷偷朝街道上张望。 特雷希娅的遗体被换上一件华丽的纯白露肩礼服长裙,镶嵌其上的细小宝石闪闪发光,璀璨夺目,她被转移到一具水晶棺里,横放在马车内部,凯尔王却不见踪影。 帮她整理仪容的人试图让她看起来更加平和一些,但显然那人的努力没有成功,只能依靠坚硬的挡板才能让她勉强保持体面,再通过面纱和她的长发来阻挡狰狞的表情。 按照常理来说,如果没有意外,这本该是她下葬时的模样。 看着她的遗容,帕贝尔讥讽又不屑地哼了一声,艾琳在他身后欲言又止,但这次帕贝尔没有回头,所以他当然没有注意到艾琳的神情,他的精力已经完全放在对未来的预演上。 假如这女人愿意听从哪怕一句忠告,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更令人恼怒的是,错误不是他犯下的,却必须由他支付代价。 假如幻境里的男人没有说谎,那么他应该确实有能力完成复活死者的奇迹,前提是付出一张主牌以及其他代价——所谓的“其他代价”暂且无法预计,但用于诱发奇迹的主牌却可以。 最没用的【权杖】就是最好的选择。 和其他显眼的主牌相比,【权杖】看起来没有什么用处,直到今天,帕贝尔仍然不知道它为什么能和另外五张牌并列,按照常理来说,既然众神选择把【权杖】交给他,那么它就一定有存在的意义。 帕贝尔没有发现它的作用,或许是因为众神为它预设的时机还没到,但正因如此,他才更要抛开这张牌,毕竟他对众神的怀疑日趋浓厚,而阴影中的背叛比正面袭击更加致命。 除了能抛弃一枚定时炸弹以外,复活死者本身也是一件令人好奇的事,复活后的究竟是那个本该腐朽消亡的灵魂,还是一个崭新的拓印?可惜他没有提前得知这女人的死期,不然就可以想办法做一点标记——话又说回来,如果要确保这个拓印和死者生前的灵魂一模一样,那么它恐怕也会复制标记。 或许未来会有办法确认,但在当下,帕贝尔对灵魂的认知仅来源于利昂忒尔的一句话,他还需要进行更多实验。 可是和魔力相比,灵魂的力量并不直观,他对魔力的研究已经得到了初步成果,但如果想要研究灵魂,他却必须从认知这一步重新开始,这意味着他需要更多时间来达到相同的成果,这在目前是完全无法接受的。 但在未来呢?或许在未来,这些技术会派上用场。如果他要建立魔网,那就需要一个强有力的管理者,值得信任的人没有才能,拥有天赋的人难以信任,他更不能接受把自己拴死在魔网上的结局。 如果他掌握了灵魂技术,或许就可以制造出一个完美的助手——假如众神可以用这种技术制造第一个人类,他也一定可以制造出类似的东西,一个忠诚,聪慧,理智,性格温和,精力充沛又思维敏捷的生物。 它要有保卫自己的能力,否则控制了它就相当于控制了魔网,也需要有自主学习和发展的能力,这样就可以让帕贝尔摆脱无穷无尽的升级工程,但既然如此,它就不能是人类,甚至不能是碳基生物,要最大程度避免它和人类存在生存环境冲突,这样它才能在帕贝尔死后继续和人类和谐相处.... 在帕贝尔来得及敲定一个初步方案之前,他的思维就被袭击打断。 阿尔瓦·玛乔里那慷慨激昂,雄浑严厉的声音从街道尽头传来: “所有克洛希安人!我是爱德蒙王的密友阿尔瓦·玛乔里!我需要你们的帮助!地上之神已经揭开了他的邪恶面目,我已经掌握充分证据,正是他谋害了先王爱德蒙,还促成了这场持续两百天的浩劫!而现在,将可怜的特雷希娅公主毒杀后,这魔鬼还要玷污她的尸体,意图创造一只可怕的怪物!” “前进!忠诚勇敢的战士们!没人可以征服克洛希安!我们的忠诚不可动摇!我们将击溃邪神,守护公主的纯洁!为了先王爱德蒙——以持矛狮鹫的名义!” 在他的鼓动下,叛军的欢呼声震天动地,这本该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他需要一场盛大的表演,在众目睽睽之下施展奇迹,而演员已经就位,计划一切顺利,但他仍忍不住烦躁和恼火。 虽然阿尔瓦·玛乔里只有一个身体,但他没有愚蠢到让所有人都从一个方向进攻,康斯坦斯是芬西上城区的核心之一,这也意味着它有多个连接主干道的出口,在玛乔里的演讲结束之后,帕贝尔和他身边的骑士团立马遭到了来自四面八方,铺天盖地的射击。 直射的火铳大多被厚重的塔盾抵挡,但抛射的弩矢却可以越过盾墙,一名骑士凑到帕贝尔身边,正打算举起这沉重的铁块,但帕贝尔阻止了他。 帕贝尔只是简单地放出魔力就引发了一场风暴,所有箭支上的余力和惯性都被轻易消磨殆尽,然后无力地被迫偏转,跟着螺旋气流一起围绕着广场打转,很快形成了一个流动的黑色圆柱。 直到叛军因为惊恐或谨慎而不再射击的时候,帕贝尔停止输出魔力,仍由这些箭矢散落在大街上和广场内。 他隐含愤怒的斥责响彻芬西上空: “我已经忍耐了很久,现在,我受够了你们这些虫豸虚伪,无聊又可笑的把戏!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你这卑微的爬虫,抬头!并见证我的力量!” 在第二轮齐射开始之前,帕贝尔果断地抓住时机,启动了献祭。 没有人教过他怎么做,所以他只能不停地告诉自己要献祭【权杖】,可当表演开始时,浮现在他面前的却是【怀表】。 在银白的背景中,盲眼沉默的神明身披朴素的长袍,他是所有主牌画像中唯一背对牌面的那个,就和他的传说一样神秘且强大,但看来即使是亚鲁梅隆也没有预料到自己的结局,在帕贝尔恍惚的瞬间,它已经迅速完成崩解。 【怀表】的残骸没有四处飘散,而是顺着某种神秘的引导渗入特雷希娅的遗骸里,与此同时,还算明亮的夕阳迅速暗淡,纯净又深邃的夜空覆盖在芬西上空,星光闪耀着组成一个模糊人形,礼帽,手杖和飘扬的披风已经昭示了这位陌生神明的身份。 即使随着时间流逝,已经有大量历史和记录遗失,但教廷对于众神的形象记载仍然相当明确,且努力让它们深入人心,但高筒礼帽是一种四百年前才首次出现的款式,因此无论哪一位神明都没有过礼帽和披风的装扮,所以毫无疑问,这是且仅可能是地上之神本尊。 这突如其来的场景惊呆了所有人,唯独帕贝尔正万分警惕地看着自己的神像,看着它自行张口说出自己从未想过,也从不想说的话: “应许之时已至!于万物聚焦的星空下,我的誓言已得兑现!” 第48章 【最漫长的黑夜·2005年12月】 “早上好,莱因哈特,希望我没有打扰你工作。” “啊!阿德勒先生!请坐!” “不,不必了,我听说你昨晚没有回家,所以特地给你带了早餐,在这儿,希望合你的口味。” “阿德勒先生——” “别急着感激,想吃我的免费早餐可没这么容易,莱因哈特,我有一大堆工作要交给你——是时候抛售我们的所有地产了,我们将退出这场狂欢,但是不要急,你有足够的时间来操作。” “退出?为什么!阿德勒先生——” “事实上,我在六个月前就已经想要退出,但综合考虑后,我决定坚持到今天,我相信,如果我们想全身而退,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还记得lika-shing的着名警句吗?” “永远不赚最后一个铜板....” “这就对了,去做吧,我等你的好消息。” ---------------------------------------- 【怀表】的碎片一接触到特雷希娅的遗骸就迅速渗入皮肤,让她的体表逐渐散发出银白色的光芒,不知道是现实还是错觉,她的皮肤正迅速从腐朽的颜色恢复正常。 远处的人们看不到这些变化,但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头顶上的星空和神像上,所以暂时还没有人来打扰这个过程。 只有帕贝尔是场中最紧张的人,为了执行复活死者的奇迹,一个人似乎无论付出怎样高昂的代价也不足为过。 要他付出一半的寿命,或者更多?这是最容易想到的答案,但可惜的是,帕贝尔有些惊恐地发现一抹纯白的屏障正在他的视野边缘蔓延。 他试图扭头来摆脱它们,却没有任何收效,随着特雷希娅逐渐恢复正常,视野中的白障也在快速扩散。 看来众神要夺走他的视力,这是最糟糕的情况,如果无法视物,他的试验将难以进行,如果还想取得任何成果,他就必须首先培养一些有足够基础素质,可以代替他双眼的人。 不得不承认,这一拳确实打在了他的软肋上。 艾琳发现了帕贝尔的异常,她紧张地凑近,小心询问:“帕贝尔,没事吧?” 这件事最好先别让艾琳知道,所以帕贝尔迅速整理好情绪,平静地回答:“我没....” 在这个瞬间,白障完全闭合,他彻底失去了所有视野,不仅如此,所有声音也在同一时间消逝,帕贝尔陷入了一个完全空白,寂静无声的世界。 “....事。” 看来不仅是视力,众神也决定夺走他的听力,他甚至没来得及听到艾琳的回应。 出于无奈,他只好重复:“我没事,给我点时间,我没事,只是需要点时间....” 在这一片纯白的世界里,他只能通过默数来确认时间,这样他就能预测现实的情况,可以应对阿尔瓦·玛乔里叛军的攻击,至少从这次意外里活下去。 就在他悍然释放出魔力,并默数至1062的时候,他听到背后传来了一个沙哑的声音: “你应该认识我,朋友。” 帕贝尔警惕又迅捷地回头,发现这纯白的世界里竟然凭空出现了第二个人,他穿着朴素的长袍,手脚被阴影遮蔽,几乎没有什么可供辨认的特征,但巧合的是,帕贝尔才刚刚见过一幅这样的肖像。 所以这里是又一个幻境,帕贝尔略微松了一口气,这意味着或许事情没有走到最坏的地步,在现实世界中,他的视力和听力可能依旧存在。 “我不应该和你说这些,但如果你来到这里,就说明你的【怀表】已经损坏了,没有它,你将再也无法和我们取得联系....我们的计划失败了,但你仍然有权利知道真相。” 亚鲁梅隆和帕贝尔离得很远,他们之间至少间隔三米,可出于警惕,帕贝尔还想继续后退,但他最终听从了理智的建议—— 除了惹恼对方以外,拉开距离对于与神明交流没有任何意义。 “什么....” 看来对方的态度还算友善,可正当帕贝尔打算开口询问的时候,对方用叙述打断了他的话,似乎不想给他掌握任何主动权: “我们来自一颗古老的星球,并不受国王统治,而是被一个比我们更高等级的生命奴役,那就是那颗星球本身——在孕育出我们的先祖后,星球本身也拥有了意识,那是一场可怕的灾难。” “在出生时,我们不知道这个消息,但当我们得知真相以后,就想尽办法逃了出来,很多同伴死了,只有六个人逃脱追杀,抵达这片荒芜之地,我们在黑暗中隐藏了几千年,确认宇宙之心——那颗星球的自称没有看见过这里,才意识到我们终于安全了。” “什——” 帕贝尔刚刚开口又被对方打断,看起来这个人下定决心不想和他交谈,于是他只好放弃了这个打算,并加倍认真地聆听和思考,以期从这些受到过主动筛选的故事里过滤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至于这个故事本事,它值得一听,且拥有被记载的价值,但和这位神明一样不值得信任。 “在最开始的时候,这里连一颗恒星都没有,但是我的其中一名同伴,天才魔法师利奥波德想到了一个好办法,他成功把自己点燃,却没有让任何魔力溢出而产生可怕的太阳风暴,他化身成了一颗新生的恒星,而代价就是他的生命。” “六人小队失去了一名同伴,孤独折磨着我们,所以我们决定创造一些新生物,我们尝试了很久,才终于做出了一个和我们很像的生物,但实际上,我们失败了。” 一个新生物,听起来应该是利昂忒尔,按照他的说法,他是“第一个人类”。 “他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生物,而且他的出现只是个意外,我们尝试了很多次,但是没有一次能够复现相同的结果,最后我们放弃了。” “我们决定通过正常的方式来繁衍,但我们只有一位女性同伴,最后欧洛修普赢得了竞争,随着时间流逝,我们试图教导一些学生,但只有人类中最聪明的个体能学会我们带来的知识,而那样的人十分稀少,随着繁衍世代增加,人类的寿命越来越短,学会这些知识的机会也越发渺茫。” “为了应付这种情况,阿尔索普想到了一个办法,他的思维比我们更加年轻,因此更加活跃,他想要把复杂的魔法学识转化成直观的数字,这样就可以更轻松地认识和量化这个世界,我们讨论了一段时间,最终确认这是可行的方案。” 或许这就是法术和卡牌的由来,如果采用眼前这人的说法,那么很多奇怪的地方就说得通了。 显然,他们一定没能完成这个目的,所以像引火术这种效果模糊的魔法以及奇迹这类部分信息明确的....物品,能够同时存在。 “和你想的一样,我们失败了,我们才刚来得及开始,就发现了一个惊天噩耗——我们脚下的土地也已经萌生意识,等我们发现时已经太晚了,它不像宇宙之心一样想要奴役我们,只是顽固地想要毁灭我们和所有人类,我们甚至没有提前准备,也没有时间回旋。” “在一切结束之前,我们让米兰达离开了这里,她是最年轻且最擅长旅行的一个,有更大的机会找到救兵,阿尔索普没有浪费时间,我们不可能完成原本的工作了,但他仍在努力建立一个足够坚固且宏大,能够永久储存所有知识的大书库。” 米兰达....就是那个在沙漠里被美国佬抓住的女人,当时她看起来衰弱得快死了,但很明显,那女人就是把他抓到这里的人。 如果他就是那女人眼里的救兵,她一定不会只把帕贝尔一个人送来,而应该是两个人,只要有余力,她自己一定会回来。 她怎么能.... 帕贝尔紧紧握住了拳头。 “考虑到我们随时可能死去,他开始拓印我们的能力,这样就可以让无知的后代也能使用我们的部分力量,但他遇到了难题——没有载体能够承担这样庞大的能量,最终,他决定选用自己的身体来打造一批最纯粹的载体,那就是你即将拥有....” 不,不是即将拥有,帕贝尔已经猜到了他想要说的话。 那位神明似乎也意识到了他的错误,但出乎意料地,他沉默了很久,才修正了这个错误: “....是你已经拥有的那些卡牌。” 他的语气变得低落,且又陷入了沉默,但帕贝尔没有再说话,他不想再经历下一次打断。 一直数到1633的时候,亚鲁梅隆才继续说:“我们的故事到此为止,接下来,我会尝试预言你的问题,并做出回答....原谅我,一但我开始预言,就意味着我的生命就已经走到尽头,我必须加快语速,而你只能听一遍,一定要专注。” 帕贝尔忽然意识到,眼前站着的可能并非亚鲁梅隆本人,甚至不是他的灵魂,而是一段类似于影像之类的东西。 或许他意识到阿尔索普的计划可能失败,所以在属于自己的卡牌里留下了这段记录,唯一的疑惑是,他看起来并不像穷途末路的样子,但为什么要急着用这种方式抹消自己? “我不认识特雷希娅,但在你的时代会有一个带着特殊徽记的人,那枚徽记属于我,它唯一的作用是摒除一切时间和变化的干扰,让米兰达永远能找到正确的路。” 如果采用这种说法,就可以解释特雷希娅身上的异常——她有一部分超出常人的特性,但和自己,艾琳以及利昂忒尔比起来却弱得可怜,那是因为那枚给她带来力量的印记从设计之初就另有他用。 “预言的原理很复杂,你得去大....不,简单来说,世界就像一个线团,你扯开别人的线团可以轻松把它缠回去,可一但你把自己的线团扯开,没人能帮你重新缠好,一根线无法活在线团的世界里,所以你会消失。” 这绝不可能,地位越高的人,受牵连的事件也越多,对于一位神明来说,有什么事是和他毫无关联的?他一定在某种程度上说了谎,或者来不及详细解释。 “我不知道为什么米兰达会选你,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只带来一个人。” 帕贝尔又握紧拳头,但最终缓缓松开。 但奇怪的是,他的第三次停顿比前两次都长,一直到帕贝尔意识到这一点的二十五秒后,他才开始重新说话: “记住,970年5月22日,晚上17点21分到17点29分,和风堡,哈定集团的主机,密钥是小w,小d,小b,大v,小a,罗马数字1,大p,罗马数字3,大h....” 帕贝尔精神一振,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970年,5月22日,晚上17点21分到29分,和风堡,哈定集团的主机,小w,小d,小b....” 他开始不再回答新的问题,只是咬字清晰,语速缓慢地重复这一条信息: “970年,5月22日,晚上17点21分到29分....” 这是一串复杂的密钥,听起来像是经过多重加密,唯一的好消息在于,它不算很长,假如亚鲁梅隆能够坚持得更久一点,帕贝尔就能把这条密钥完完整整地背下来。 “9....70年,5月22日,晚上....” 在重复第四次时,亚鲁梅隆的声音已经开始衰弱,他的思维似乎不再连续,在说到“小p”和“大p”时,他突然沉默了很久,才又一次磕磕绊绊地开始重复。 帕贝尔知道,他已经抵达了极限,从他宣布开始倒数到这一刻为止,时间过去了14分32秒。 “9....7....0....年....” 他最终没能念完第五次,只重复了一半的密钥后,他就突然没有了声音,又过了几秒,他的身影开始扭曲,闪动,最后凭空消散,连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按照以往的经验,这意味着帕贝尔即将从幻境返回现实,但他已经顾不上这点,只是快速又坚定地小声背诵那串珍贵的密钥: “小w小d小b大v小a罗马1大p....” 白障开始消融,朦胧的夜空变得越发清晰,那些消失的声音也正在回归,就像是整个世界突然从远处被拉进一样。 但帕贝尔没有在意这些,他不停地背诵:“小w小d小b大v小a....” 当艾琳发现帕贝尔从短暂的恍惚中苏醒时,她听见帕贝尔的第一句话就是一串没有意义,晦涩难懂的破碎单词: “小w小d小b....” 她有些担忧地问:“帕贝尔——” “纸和笔!艾琳!给我纸和笔!” “在这里,别....” “小w,小d,小b,大v,小a....” 艾琳不再说话,只是紧抿着唇,担忧又害怕地看着疯狂的帕贝尔在他珍爱的手账上快速涂写,直到某一刻,他的手腕和低语同时停下,并长吁出一口气: “....我记住了,” 深吸了一口气,帕贝尔又如释重负地说:“我完整地记住了。” 第49章 【最漫长的黑夜·2005年12月】 “发生什么事了,同志?我从没见过你这么着急的样子,甚至要启用一座安全屋。” “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的事吗,是时候抛出猎物了,维塔斯,我们要全身而退,现在就是最好的时候。” “真的?但——” “我们的资产翻了十几倍,难道这还不够吗?该收手了,维塔斯,不要被贪婪蒙蔽了双眼。” “....我知道了,同志。” “相信我,我从来没输过,这次也不例外,很快,你就会知道我是多么正确。” ---------------------------------------------------------------------- 虽然对众神的警惕没有丝毫减少,但这串密钥可以称得上是所有信息中最值得信任的那个,即使它要在足足十六年以后才能发挥作用。 它的真假易于辨别,且一但凑效就可以取得巨大收获,哪怕这是个骗局,在拥有十六年时间进行准备的情况,帕贝尔也不担心美国佬能给他造成任何麻烦。 但除了这串密钥以外,其他消息的可信度还需要更加谨慎的辨别,亚鲁梅隆的说法不仅说服力十分低下,而且存在诸多疑点,这其中最关键的一点在于,他作为旧时代的重要成员,为什么宁愿自杀来换取这些无关紧要的消息,也不愿意和他的朋友一起对抗他们的敌人? 如果得不到答案,帕贝尔就永远不可能尝试相信这些信息,因此他决定先验证那串密钥的真伪,然后再决定采取下一步行动,在那之前先把亚鲁梅隆的话暂且记在手账上。 他已经握住了纸和笔,但还缺少时间和一个安全的环境,特雷希娅身上的光芒已经暗淡,看来距离她真正复生的时间已经不远,等这场匆忙设计的表演落幕,他要第一时间返回自己的高塔内。 如果阿尔索普的说法是真的,那么现在他应该已经失去了什么,起初帕贝尔以为他的代价是视力和听力,但那似乎只是单纯的,仅在进入幻境时存在的特殊状态,那么他究竟在不完全知情的情况下额外支付了什么东西作为祭品? 难道所谓的代价仅仅指【怀表】的损坏?这完全说不通。 目前他的活动自如,身体也没有不适,所以帕贝尔决定暂且放下这个问题,他合上手账,把炭笔塞进书脊和封皮的夹缝中间,然后小声说:“跟我来,姐姐。” 他走到那具水晶棺旁边,即使内部铺满了洁白的鹅绒,想必躺在里面的感觉也不会很好,帕贝尔看见特雷希娅的脸上逐渐浮现不满的表情,动作轻微地在棺材里扭动。 帕贝尔警惕又专注地观察着这个奇迹本身,特雷希娅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且趋于无序,按照常理来说,这正是受创后苏醒的前兆。 “帕贝尔,殿下....” “她没事,应该马上就要醒了,”帕贝尔伸出手,拦在艾琳面前,同时快速地后退两步:“小心点,姐姐,我只是复活了一具尸体,但不能确定....” 特雷希娅的呼吸突然平缓,胸口也不再剧烈起伏,帕贝尔敏锐地注意到这一点,于是他又带着艾琳后退了一步。 “唔——嗯....累....” 在一串意义不明的哼鸣后,水晶棺里的女孩说出了一个准确的单词,她撑着棺壁,迷迷糊糊,不太轻松地坐了起来。 她的声音惊动了周围的骑士,那人激动又不可置信地喊了一声:“殿下!” 这一声呼唤又吸引了更多人的注意力,但特雷希娅没有理会他,只是看着自己的裙摆,用手捂住捂住额头,脸上逐渐浮现出困惑的表情。 帕贝尔一言不发地看着这死而复生的人,出于警惕,他再后退了一步,现在哪怕他尽力伸出手,再递出手杖也够不到那具水晶棺了,可在帕贝尔看来,这仍然是一个相对危险的距离,因为他亲眼见过这些魔法师的速度。 在他决定第四次后退之前,特雷希娅终于表情复杂地抬起了头,或许是出于运气,她精准无误地一次就成功找到帕贝尔站着的位置。 特雷希娅不可置信地问:“你救了我?” 但帕贝尔没有回答,在快速地审视后,他警惕又冷漠地反问:“你是谁?” 特雷希娅显然没有意料到帕贝尔会说出这么愚蠢的问题,她愣了愣,才怒气冲冲地说:“难道你不认识我?你怎么可能不认识我!我是特雷希娅!” 这回答和帕贝尔的预想的完全一致,但这仅能说明患者的自我认知没有出错,死而复生后,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变化,她究竟是不是死去的特雷希娅本人,这些问题都需要继续探索。 谨慎起见,帕贝尔又进一步追问:“证明给我看。” 咔。 特雷希娅深吸一口气,缓缓压下汹涌的怒火,原本坚固的水晶棺壁在瞬间碎裂,在她的指缝和掌心中落下,但这些锋利的小碎片似乎没有刺伤她相对脆弱的掌心,因为帕贝尔没有看见血迹,但他同样得到了想要的信息。 和他想的一样,死而复生并不只是简单地把死人变回活人,她的身上还发生了更多变化,人们认为特雷希娅是亚鲁梅隆的继承者,或者按照时间神自己的说法,这女人身上有一枚来自他的徽记。 那么事实显而易见,他的【天平】一定和这枚徽记产生了某些共同作用,最直观的体现就是特雷希娅展现出的巨力——这很可能是由于魔力提升带来的被动强化,在这具尸体重新爬起来以后,他就再也没法感应并观测对方体内的魔力。 这意味着拉开两米距离完全无法保证安全,下次应该注意把距离提升至两百米。 在帕贝尔沉默地进行评估时,特雷希娅已经控制了情绪,她烦躁地解开面纱,又尽量保持着平静地询问: “我该怎么证明?” 或许是因为死过一次,她居然觉得自己可以稍微接受帕贝尔这些惹人生厌的行为了,但对于帕贝尔来说,他认为特雷希娅应该是真的出了什么问题。 “嘁,” 帕贝尔把他的手账交给艾琳,同时不再理会特雷希娅,他晃晃悠悠地转身,双手撑着手杖,站在广场中央的高台上,面朝着阿尔瓦·玛乔里的叛军先锋。 “特雷希娅·简森·卡斯提尔已经苏醒,在我的城市里,一切阴谋诡计都被禁止,我已为这个世界编写了新的戒律,如果不得我的允许,就连死亡也不能降临!” 他的语气从悠扬到高昂,再到狂妄且愤怒:“你们这些愚蠢的虫子,竟然还敢冒犯我!向我忏悔,膜拜我吧!只因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我即是地上之神!” 第50章 【阴谋诡计·2058年6月】 “总统先生,博斯威尔女士又递交了一份弹劾,我们要拦截它吗?” “不,让那条疯狗追自己的尾巴玩吧,我只有一个要求,不管她做什么,别在我面前提起那个光头大胡子的女人——对了,再加一个要求,给我带瓶可乐来,要冰的。” “....是,总统先生。” (焦急的敲门声) “(不满地)什么事?你老妈死了?还是芝士又涨了一块钱?滚!别来打扰我!” (粗暴的开门声) “(愤怒地)我叫你滚出去!我才是总统!滚!不然我就枪毙你!我向上帝发誓,你再呆三秒,我就立刻向你开枪!三秒!滚!” “(大声地)总统先生!前线传来紧急情报....” “(更加大声地)小点声!(咆哮地)说!” “帕贝尔·格兰森使用了一个强大的咒语,芬斯上空出现了异常的天文景象,情报部门正在加急处理卫星图像....我的任务完成了,祝你晚餐愉快,再见,总统先生。” “滚出去!婊子养的!” --------------------------------------- 阿尔瓦·玛乔里的反抗才刚刚开始,就遭遇了沉重的打击。 不论别人怎么看他,他的确没有辜负父亲和祖父的教诲,即使在过去的四十年间都没有上过战场,他依然得心应手地统合了所有贵族的私军,所有的喽啰,海盗,卫兵和骑士都在他的命令下团结一致,组成一支联系紧密的军队。 甚至不需要任何回忆和尝试,这些知识本就是他灵魂的一部分,深深铭刻在这荣耀的血脉中,他样高效且缜密地策划了这次围攻,简单地就像执行本能一样。 他的敌人自称为神,且的确掌握着远超常人的强大法术,指望像对付其他法师一样通过一次突击就将他斩杀并不现实,但在过去的十五年间,地上之神一度也只是人类,拥有平凡人的一切缺点,在这六个月时间里,他对下城区的执政也证明了这一点。 因此阿尔瓦·玛乔里尽力布置了大量陷阱和机动部队,试图通过长时间,多方向且不间断的骚扰来消耗地上之神的精力,他甚至派遣库金骑士长返回王室城堡,并控制一些部署在城墙上的火炮,以防地上之神决定回到堡垒中坚守,至少也能给他制造一些阻碍,争取一些时间。 毫无疑问,在他妥当且缜密的安排下,帕贝尔·格兰瑟姆绝无可能轻易摧毁这支军队,芬西就是埋葬地上之神的坟墓。 哪怕是传说中的众神也并非无所不能,何况是自封为地上之神的帕贝尔·格兰瑟姆,就连那些外乡人都比他更像神明,从过去六个月中他们一直把地上之神打得抬不起头就可以看出来。 但随着特雷希娅的苏醒,当她的尸体重新获得活力,从水晶棺中坐起时,阿尔瓦·玛乔里的计划立即就遭到了几乎毁灭性的打击。 在今天之前,特雷希娅·简森·卡斯提尔已经死了,阿尔瓦对此确信无疑,但现在还有最后一个补救的机会。 他藏在军队后方,利用法师们施放的魔法来放大自己的声音,这样就可以让所有人听见他的愤怒和坚定: “爱德蒙王的勇士们!不要相信帕贝尔·格兰瑟姆的花招!那已经不是高贵的特雷希娅公主,而只是一具被邪恶魔法驱使的尸体!” “前进!我们要打倒这邪恶的核心,将公主的灵魂从黑暗中解放!以勇气和荣耀之名!为了正义!” 即使语气中没有任何沮丧的意味,但阿尔瓦·玛乔里的心情已经低落得无法描述,他很清楚,既然帕贝尔·格兰瑟姆可以复活特雷希娅,他也一定可以复活自己。 毕竟由己度人,他怎么能不把最好的留给自己? 事到如今,击杀地上之神已经无法作为首要目标,哪怕从乐观的角度来说,他也至少还有一次复活的机会留给自己....至少,接下来,想办法逃出芬西才是最重要的任务。 即使地上之神设置了强大的魔法护盾,但根据阿尔瓦的观察,那东西和常人认知里的护盾不太一样,应该可以想办法偷偷溜出去,至于头顶上的外乡人,现在他只能指望那些野蛮的家伙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那个讨厌的大罩子上而没有注意到他。 可是一但他离开,这支拼凑的军队就会立马崩溃,阿尔瓦很清楚这一点,他希望帕贝尔能够在康斯坦斯广场中间多呆一会,可不幸的是,就像能够读取他的思维一样,那家伙反而立即开始了行动。 帕贝尔从广场中央走下,艾琳紧随其后,特雷希娅也动作敏捷地从她的棺材里爬了出来,哪怕只是刚刚复活,她看起来也没有丝毫动作僵硬的样子,反而是繁重的首饰和长裙给她带来的阻碍更大。 周围的骑士们尊敬,狂热又恐惧地为帕贝尔让开道路,而那些敌对的士兵则更加不堪,在拥挤的枪阵中争抢着后退,把本来还算整齐的阵列破坏得一干二净。 似乎阿尔瓦·玛乔里的演讲没有发挥作用,这是正常的,仅凭言语不足以让这些乌合之众无视死亡,哪怕他已经成功让这些人站在一起。 “放下武器!难道你们认为这些脆弱的金属能够刺穿我的皮肤?跪下!” 康斯坦斯广场不止一个出口,如果其他方向的叛军愿意发起进攻,那么多少能给被围困的骑士们带来一些伤亡,但幸运的是,他们没有。 和阿尔瓦不同,帕贝尔的呵斥起到了作用,有些胆小鬼立即丢下长矛,而失去控制的武器则毫不意外地在人群中引发了严重的误伤,对死亡的恐惧压倒了对权力的敬畏,这支军队开始崩溃。 在大溃败中,位于阵列最后的部队就格外显眼,他们穿着锃亮的半身盔甲,还戴着头盔,手持沉重的大剑,而非更加适合集群战斗的长枪,似乎从开始就没有打算走上战场,但利用大剑的范围优势,他们只是寥寥几人就成功封锁了整条街道。 在那些武艺高强的骑士手中,沉重的锋刃只需一击就可以击倒数人,并不是每个倒下的人都失去了生命,但溃败中的士兵们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来确认这点。 “不准后退!前进!地上之神是仁慈的,他会放过你们!前进!溃逃者——” 由于堵住街口的骑士不止一人,帕贝尔没有办法确认哪个才是发号施令的人,他只好利用魔力一次性把所有人都攥起。 就像拧毛巾一样,鲜血和碎骨从钢铁中溅出,那些骑士只来得及发出几声惨叫就已经死去,但帕贝尔一直等到他们的血液在空中流干以后才扔下尸体。 扭曲的金属砸落在血泊上,帕贝尔的低语紧随其后:“他们已经死了,你们还在等什么呢?” 哪怕是最残忍的海盗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更大的恐惧彻底击溃了先前的恐惧,在疯狂的尖叫中,这群七拼八凑的叛军终于彻底丢下了理智,开始不顾一切地逃离那个瘦小的人。 一支叛军被击溃了,另外还有三支....除了广场周围,城市里还会有更多,毕竟如果是他站在阿尔瓦·玛乔里的位置上,他也不会指望能靠这么一些廉价的,未经训练的矛兵就杀死一位强大的法师。 阿尔瓦的溃败会迅速传遍这座城市,帕贝尔希望那些叛军多少还能保持一点理智,但理智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他将不得不在接下来的几周甚至数月时间里花费大量时间,用于清理这些害虫造成的损伤。 美国佬,众神,众星还有这些叛军....哼。 第51章 【遥远的恩惠·953年6月】 “雨正在变大....小心!” (尖叫声和哭声) “(不可置信地)维尔德先生!” “(虚弱地)咳咳....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不要管我了,小薇,我的脚断了,还淋了雨....咳咳,看来索尼娅女士给我安排了新的命运....” “维尔德先生....” “走吧,走!咳——我已经老了,本来就活不了多久....快走!别让强盗的军队追上你....走!” “(急切地)薇薇安!快来,我们没时间了!” “等一下——” “(小声地)仁慈的索尼娅女士....我愿接受你的安排,走向我的新命运....我只恳求你保佑孩子们,索尼娅女士....请你保佑....(惊讶地)这是什么?” “是索尼娅女士授予我的奇迹,维尔德先生!你一定会好起来——” “(众人惊讶地)这是治疗奇迹!薇薇安,这是——” “(痛苦地)微微安!我的孩子受伤了,求求你——” “我会的!稍等一下!我还有八次——” “(疑惑但激动的)不....我是说....这是....长剑——教习?” ---------------------------------------- 赶走了一面的叛军后,帕贝尔又马不停蹄地赶往另一边,封锁道路的骑士依然试图把溃军赶向广场的方向,但帕贝尔不允许这件事发生,所以他处决了每一个踏进康斯坦斯广场的敌人。 在视野稍微开阔一些后,他顺利地找出了东面的几名骑士,把他们搓成了一个碎肉和钢铁交织的圆球,目睹了这恐怖的画面后,有几个胆小的喽啰当场被吓死,连特雷希娅也吓得脱离了队伍,捂着嘴巴,躲在花坛后干呕。 走到第三个路口的时候,街道上堆积的尸体已经超过帕贝尔的膝盖,还愿意跟随在他身后的皇王室骑士也只剩三人,但幸运的是,他不需要再继续动手,因为阿尔瓦·玛乔里最后的士兵也因为恐惧而逃走了。 这是个好消息,他的魔力已经在前两轮残杀中消耗了大半,除去防身必备的部分,他本来就不剩下多少可供支配的份额。 “结束了吗?”艾琳小声地问。 “嗯”的音节只发了半个,帕贝尔就突然踉跄了一下,艾琳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手臂,焦急地喊: “帕贝尔?帕——” 艾琳本以为这是消耗太多魔力而导致的昏迷,因为在最初接触的时候,帕贝尔完全没有任何力气,但只过了大约一秒的时间,他就重新恢复了对身体的掌控。 “我没事,” 帕贝尔轻轻晃了晃手臂,让艾琳松开手,然后把视线投向特雷希娅的方向:“先把人叫齐吧。” 事实上,他刚刚受到了一次突如其来的袭击,一句格外响亮的祈祷突破重重低语,在他的思维空间中回荡,逼得帕贝尔不得不立即拿点东西堵上他的嘴。 说实话,他已经开始害怕这些太过虔诚的人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人发起袭击,在空闲的时候尚且可以忍受,但如果情况紧急,他就必须拿出点什么才能让这帮家伙停下,最糟的地方在于,他不仅没法阻止每一个人继续祈祷,甚至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不知道祈祷的人究竟是哪位。 这实在太可怕了,他手里已经没有多少奇迹,如果除去具有特殊意义的四张,剩下的就更少。 那个老头好像在向索尼娅祈祷,而“长剑教习”是一张少见的无色边框卡牌,一眼就能看出它显然不是索尼娅的奇迹,但帕贝尔也管不了这么多了,总之先让老头闭嘴。 帕贝尔加快了脚步,迅速走到特雷希娅身边,这女人仍然撑着花坛,弯着腰喘息,几缕侧发散乱地垂下,耀眼的银色很好地扰乱了视线,让人没法看清她的表情。 艾琳有些担心,但帕贝尔却不会,只是语气平静地说:“休息够了吗?我只希望你能发发善心,为了纠正你犯下的错,我可是直到现在都没有时间休息。” 特雷希娅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着帕贝尔,而帕贝尔则面无表情地回应,并继续说: “另外,不论你愿不愿意,我和你的欠款一笔勾销,你还欠我一笔,因此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你要配合我进行游行和活动,直到人们确认你是真正的活人,而不是什么魔法的傀儡为止。” 魔法傀儡.... 特雷希娅的想法难以言说,不知道她经历过怎么样的思考或挣扎,最终她只是平静地“嗯”了一声。 作为死而复生的两位当事人之一,在成功复活以后,她发现自己能明确感知到一股强大的魔力,那力量的方向明确,就来源于站在她面前的帕贝尔。 她甚至可以触动那股力量,但特雷希娅只是稍微尝试了一下就立马停止,好在帕贝尔似乎没有发现,否则他一定会不吝嘲讽,这家伙总是对她格外苛刻,毫不信任。 帕贝尔敏锐地感觉到特雷希娅对他的些许恶意,但他并不在乎,看了看周围的骑士们,除了最后跟随他的三人以外,其他人都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那就走吧,自从你死了以后,凯尔加尼兹就跟丢了魂一样,你去安慰他,而我还要借你们的骑士和训练场用一下。” 特雷希娅可以感受到身边骑士们的不安,假如是她站在骑士们的位置上,在刚刚经历了一场残忍的屠杀以后,她也会感到同样的情绪,所以同情心过剩的女孩立刻质问: “你要干什么?” “别紧张,我只是需要他们当着我的面进行一次训练....别管我的目的是什么,只管训练就行,我看完就走。” 为了安抚那个情绪激动的老头,帕贝尔不得不把相对最弱的“长剑教习”丢给他,但他还记得这张奇迹的来源,在偷窥过一次城市卫队的训练后,他就得到了这张奇迹。 复现这一过程并不困难,他甚至找到了更好的目标——这群技艺精湛的王室骑士们,观摩他们的训练可以拿到一张新的“长剑教习”吗?或者说是更强大的奇迹,比如“高级长剑教习”? 特雷希娅没有再反对,短暂的犹豫以后,她最终同意了帕贝尔的要求。 在黑夜降临之前,帕贝尔在众骑士古怪或崇拜的目光中离开了王宫,而他已经如愿得到了一张新的奇迹—— 其名为“长剑精通”。 第52章 【唯一幸存者·2058年6月】 “叔叔,这是新世界开拓委员会的卫星影像,根据我们的解析,帕贝尔·格兰森疑似执行了某种仪式....他复活了一个死人!” “(激动地)复活!这是真的吗?” “冷静点,叔叔,冷静....我们认为很有可能是,你看,这个白色头发的女孩,她就是复活的对象,生前应该是城市里的高层,你应该有印象,我们曾多次拍到他和帕贝尔·格兰森的姐妹一起行动,而现在她躺在水晶棺材里。” (粗重的呼吸) “我们该怎么做,叔叔?” “(艰难地)....你说这可能吗,伊森?我是指,复活一个死人....这可能吗?” “我不知道,叔叔,但是兄弟姐妹们都在等你做出决定,只有你能做出这个决定。” (长久的沉默) “叔叔?” “(艰难地)不要管这件事,无论白佬和妖怪愿意跟他和谈,还是要继续围攻都和我们无关,我们不能把力量浪费在帕贝尔·格兰森上,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兴奋地)我知道了,叔叔。” (脚步声,轻轻关门的声音) “(痛苦且小声地)对不起,阿德勒先生,对不起....我不能....对不起....” --------------------------------- 虽然获取方式十分相似,但是和“长剑精通”比起来,“长剑教习”仿佛完全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长剑精通”的魔力消耗和“长剑教习”完全一致,却能提供“精通”级别而非“掌握”的战斗技巧。 虽然没有经过实际确认,但“精通”这个词的含义明显比“掌握”更加高级,为了测试,帕贝尔又重新找到那个老头的位置,把升级版的“长剑精通”也丢了过去。 甚至抱着一不做二不休的念头,帕贝尔干脆把已经完全退伍的“指挥呐喊”也一起给了那个幸运的家伙。 这并不完全算是损失,对于凡人来说,哪怕得到一张奇迹都已经足以成为一地乡镇的传说,而那个幸运儿一次得到了三张奇迹。 他手里的三张奇迹都是无色边框,在这个时代,没有人清楚无色边框代表着什么,但很快人们就会知道,这是地上之神的徽记,艾伦是第一个,而那个老人会成为地上之神的第二位牧师。 很快,地上之神的仁慈和慷慨之名会通过人民之口传遍世界。 在送出第一张“长剑精通”之后,帕贝尔并没有立刻离开,因为他想知道他需要多久才能得到第二张“长剑精通”,结果在第一张“长剑精通”消失的同时,第二张“长剑精通”立马就出现了,就好像生成奇迹不需要时间,也完全没有损耗一样。 或者说,连集体训练都能产生奇迹这件事本身就很惊人。 出于谨慎考虑,帕贝尔没有再测试这种生成奇迹的效率和次数上限,因为假如真的有人要为此付出代价,那么那个人只可能是他自己。 也不一定,或许他生成奇迹的过程和食物祈求仪式类似,本身除了魔力以外没有其他损耗,但比起到处找人投放“长剑精通”,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必须抓紧赶回下城区的学院。 艾琳在帕贝尔身后看见了整个过程,在帕贝尔宣称并成功将特雷希娅复活以后,她就始终沉浸在一种虚幻感中,在叛军被赶走后,她就再也没说过话。 直到帕贝尔带着她绕开康斯坦斯广场,走上亚瑟大道准备返回下城区时,她才后知后觉地问: “第一张奇迹怎么了,帕贝尔?” 面对艾琳的时候,帕贝尔大部分时候都能语气温柔,且极富耐心:“什么怎么了?” “我看到它突然出现,但是很快又消失了....那第一张奇迹。” “第一张奇迹啊,” 帕贝尔顿了顿,调动了一下情绪,随后用平静又自信的语调说:“在救醒特雷希娅的时候,我听到有人在向我祈祷。” 在他说话的时候,艾琳熟练地把手钻进他的披风里,帕贝尔也配合地抓住她的手,又用力握了握。 “那是个老人,声音虚弱,语气绝望,听起来他深受迫害,正在被人追杀,我想不会有人在祈祷里向神明说谎,所以给了他一份礼物。” “给他礼物....你的意思是你给了他一张奇迹,是吗?” “对,但很快,我觉得那张奇迹不够强大,不足以帮助那个老人战胜困难,于是我又给他准备了第二份礼物,看。” 帕贝尔把手杖夹在腋下,取出“长剑精通”并交给艾琳,等她拿走这张奇迹以后,才继续说: “就是这张,它比第一张奇迹更加强大,能让不擅战斗的老人也瞬间掌握等同于王家骑士们的战斗技巧....当然,保守起见,我还给了他一张能够暂时强化体质的奇迹,想必这样就足够让他脱险了。” 艾琳从帕贝尔手里抽出这张奇迹,上面描绘的正是半小时前在王室城堡军营里的景象,连骑士们的体态和盔甲上的细节都和记忆里的一样。 这种感觉很有趣,就像记忆定格了一样,艾琳把这张奇迹翻过来,发现它的背面没有人像,只有一片对称的灰色花纹,重新翻到正面,她看见奇迹的右下角标注着一个颇具冲击性的数字—— 120。 按照她的认识,这数字代表着奇迹在每天可使用的次数,往常常见的十二神奇迹最多只能使用九次,但这张被帕贝尔创造的“长剑精通”完全不同,它在一天内可以使用足足一百二十次。 一百二十次....这意味着光靠这张奇迹就可以让一百二十个人掌握和王室骑士们相同的战斗技巧,甚至连卡斯提尔骑士团本身都没有一百二十人。 “这张奇迹上面写着一百二十,帕贝尔,它真的可以使用一百二十次吗?” 在递出这张卡牌之前,帕贝尔从未知道它的使用次数高达一百二十次,但这不妨碍他笑着现编: “当然,这就是地上之神系奇迹的特点,姐姐,地上之神的奇迹不注重单次的效果强度,却可以大量使用,我希望这可以成为促进人们团结一致的力量。” 这种说法很不错,应该记下来,找机会通过维拉或者谁的口传达给其他人,但当他说出“地上之神”系奇迹的时候,艾琳的表情似乎有些怪异,那会是错觉吗?帕贝尔希望是,可他又怎么会看错? 这个事实就像一盆冷水浇在帕贝尔头上,熄灭了他的所有热情。 “鼓励人们团结一致....真是了不起,帕贝尔。” 她把这张奇迹递给帕贝尔,但帕贝尔却没有收回: “拿着它吧,姐姐,如果我有需要的话,我会制造更多,而在关键时刻,或许它可以帮上你的忙....我会想办法给你再制造一些奇迹,也可以顺便给学生们一点,作为对学业优秀者的奖励。” 艾琳没有拒绝帕贝尔的第一个提议,这倒不是她有多重视这张奇迹的效果,她只是单纯地喜欢奇迹上定格的画面,这代表她和帕贝尔共同的记忆: “嗯,不要勉强。” “放心,这对我没什么损耗,姐姐,只要找到了合适的目标,制造奇迹就和呼吸一样简单。” “嗯。” 第53章 【流亡者·2058年6月】 “老大,我搞定了,这是那家伙的族徽,我没有拿走他身上的任何东西。” “受伤了没有?用到子弹了吗?” “没有,那家伙很蠢,一点警惕也没有,要得手很简单,刺死他之后,我就混进了流民堆,警卫应该没那么快找到我们。” “那就好,我已经摸清了这座庄园的结构,带上这个。” “钩索?” “会用吗?以后有时间多练练,我去找毒蛇,待会我们先偷偷把这个挂上。” “你的意思是....” “那肥猪很可能反悔,他不会希望他的把柄落在几个陌生人手里....所以我们要做好准备,别担心,我会带着你们安全离开的。” “等我们拿到这笔钱,就离开这该死的边境,我们会过上新的生活,去做行商,开一家小店,或者买一间农场....美好的生活在等着我们。” ------------------------------------- 回到学院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沉下地平线,自从学院不再为所有学生提供免费晚餐的之后,就很少有人在学院里逗留到傍晚,但今天格外不同,在路灯那摇曳着的微弱光芒下,帕贝尔看见人们将他的学院围得水泄不通。 人们温顺地面朝高塔,低下头颅,小声地祈祷,艾琳只能偶尔辨认出几个单词,帕贝尔的感官更差,因为他听到的是双份。 两人站在路灯的阴影下,艾琳等着帕贝尔做出决定,而帕贝尔则在尝试理解这些声音的用法,在经过几次简单的实验以后,他学会了怎么通过声音来找到祈祷者,但即使知道了谁是幕后主使,他好像也没有办法直接让那人静音。 好在他面前没有特别虔诚,以致于音量过大的人,如果只是目前这种程度的低语,他完全可以忍受,只要不对他们降下神迹,这些人就逐渐会把精力转移到其他方面,而不再向他祈祷。 如果不想惊动人群,那么就不能从正门进入学院,几乎整个下城区的人群都聚集在学院周围,想要翻墙也成了奢望,所以帕贝尔最后决定飞回去。 好在人群高度聚集,争抢着靠近地上之神的行宫,帕贝尔轻易地绕开梅丽莎和薇欧拉的巡逻队,在附近找到了一个不错的起飞地点,这座三层高的酒馆可以提供阻挡,保证两人在飞上高空之前不会暴露。 帕贝尔向艾琳伸出手:“抓住我,姐姐。” 结合身边的场景,艾琳不难猜出帕贝尔的想法,她叹了口气:“又要飞回去?” “抱歉,我有点赶时间....而且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不是吗?” 帕贝尔可没有忘记,这座城市的运转全靠食物祈求仪式,平时每到用餐时间,他的思维就会过载,今天只不过是因为人们亲眼目睹了死而复生的奇迹,因而在激动中暂时忘记了饥饿。 要不了多久,等他们饿得肚子咕咕叫的时候,他们又会开始祈祷以获取食物,所以帕贝尔必须在此之前下达所有命令。 艾琳抓住帕贝尔的手,但又很快绕到他身后,一把揽住他的肩膀,这样帕贝尔可以更方便地把两人抬起来,飞行的过程并不愉快,但起码十分顺利地落在了学院内,而且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或许和学院外的人一样,学院里的女孩们也在祈祷,所以过道上空无一人,帕贝尔晃了晃脑袋,简单地分辨了方向以后,就匆忙牵着艾琳走向办公楼: “跟我来,姐姐。” 他有重要的事得和汉克·梅尔贝尔以及安东尼·曼海尔商谈,每分每秒都很关键,如果高楼上的窗户足够宽敞,他一定会用魔力把自己拽上去。 由于现在早就过了工作时间,帕贝尔不能确认汉克和安东尼的位置,好在运气站在他这一边,当他跑上六楼,敲响教师办公室大门的时候,汉克·梅尔贝尔给他开了门。 “曼海尔先生呢?”帕贝尔问。 “他去给梅丽莎女士和薇欧拉女士帮忙了,” 看见帕贝尔,老汉克似乎没有过多惊讶,他把门彻底打开,对帕贝尔和艾琳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等两人走进办公室坐下后,他才继续说: “而我,我帮不上什么忙,就没有过去....我能帮你做什么,伟大的地上之神?” 他看起来紧张又期待,和平时颓废的样子截然不同,这证明帕贝尔的表演没有白费。 “你去转告曼海尔先生,不必急着清缴那些叛军的溃兵,只要驱赶他们,让他们没有时间破坏就行,我需要休息,等我苏醒的时候,我会亲自处理他们。” 帕贝尔顿了顿,留给充足的时间让老汉克理解并提问,确认他已经知悉情况以后,他才继续说: “准备一些牢房,或许我要审问一些俘虏....唔——” 和帕贝尔预料的一样,已经开始有人向他祈求食物,但这些信息对思维的冲击还不算强大,因此他抓紧时间,加快语速说: “暂且以一百人的规模来做准备吧,不需要给他们准备单间,让他们挤在一起也行,但要足够安全,确保他们无法逃出。” 他要关押一些俘虏,但他们真正的作用不是审问情报,芬西里已经没有什么秘密值得审问,他真正需要的是一批实验素材——假如王室骑士训练的场景能够提取出奇迹,那么利用医学知识对人进行治疗的场景也应该可以。 排除自己,特雷希娅和艾琳,让梅丽莎和薇欧拉,或者让艾伦,让老汉克,让曼海尔来做都可以,一但能够量产治疗奇迹,那么在未来的战争中,地上之神阵营将避免大量损失,也能鼓舞人们更加奋不顾身地战斗。 对于那些强盗和海贼来说,无论遭受何种对待都不算残忍,但考虑到老汉克的心理承受能力问题,帕贝尔暂时没有对他说出真相。 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这种安排,帕贝尔十分清楚这点,所以他会亲自准备治疗所需的物品....过去他只能借助工匠的技艺来达成这一步,但现在不需要了。 帕贝尔没有再说话,他在等待老汉克提出疑问,但老汉克却以为这是礼仪性的停顿,双方沉默了很久,老汉克才意识到帕贝尔的命令已经结束了,他恭敬地询问: “我会准备好牢房,但我们没有现成的囚具——我知道在哪能够弄到,只是需要一点人手和时间。” 这就是为什么帕贝尔非要招募汉克·梅尔贝尔不可,除了他掌握的技术以外,这样的人往往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要多久?有没有危险?” “我知道曾经盘踞在第十大道的夜行者公会有过一个秘密监牢,如果不出意外,他们的东西应该还在里面....虽然名字响亮,但您也知道,那只是一群街头混混,陛下,我只要一支小队就可以击溃他们。” 帕贝尔确实知道夜行者公会,他们确实是下城区的帮派之一,但很不幸,凯尔在痴呆之前就已经把它们连根拔起,想必藏在帮派驻地里的私人监狱也不能幸免。 真是可惜,这意味着他想要拿到这些东西就只能去找卡斯提尔家族的兄妹俩,帕贝尔失望地叹了口气: “不用去了,夜行者公会已经被凯尔王剿灭,他们的地牢绝无可能幸免....凯尔加尼兹和特雷希娅都欠我的,我会给你一张手令,去向他们要吧,反正他们也用不上。” 老汉克点点头,当凯尔王扫荡下城区的时候,他一直躲在自己的藏身处里不敢冒头,在凯尔王离开以后,帕贝尔就找上了门。 他本以为凯尔王的行动只是装装样子,没想到真的清扫了下城区的帮派势力....了不起。 “就这样,我得走了,替我向梅丽莎女士,薇欧拉女士和曼海尔先生问好,嘱咐他们务必小心,晚安,梅尔贝尔先生。” 老汉克敏捷地站起来,又拘谨地跟在帕贝尔侧后方,他本已时日无多,因此对帕贝尔的权威并不畏惧,但不得不承认,在亲眼目睹死而复生的奇迹以后,他的态度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极大转变。 他以前所未有的恭敬态度向帕贝尔道别: “晚安,陛下。” 帕贝尔·格兰瑟姆的日记 14 953年6月16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或许是时间神的能力,我的疲惫在会面亚鲁梅隆以后一扫而空,自从美....外乡人打上门以后,我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 这是个难得的机会,我应该好好捋一捋我的想法。 首先,我失去了【时间神的怀表】,按照利昂忒尔的说法,这是时间神的残骸,也是组成我身体的一部分,按理说,失去了这张卡牌会让我付出代价,但直到现在,距离仪式结束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我仍没有产生肢体或感官上的缺失,那么答案已经很明显了,我要失去的不是这么直观的东西。 举例来说,在未来的数周,数月或者数年中,我的认知可能发生改变,我的性格和灵魂可能扭曲,一但发生了这种情况,你要毫不犹豫地杀死我。 我知道你会痛苦,你会犹豫,但是记住,是你把我带到这里的,你要对我,还有这个世界的人负起责任,一但这种情况开始发生,你所深爱的我就已经死去,所以不要希冀情况好转,一但最坏的情况发生,你必须毫不留情地下手。 我无法证明这些变异是否已经开始发生,所以我把判断的权力交给你,我们受困于同一条船上,你相信我,而我也是。 我掌握的秘密都记载在前面,如果有时间,我会另起一页将它们摘抄到一起,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所以如果我死了,你就去北方,穿过大雪山,去寻找阿塔波斯的帮助。 那是梅瑞狄斯和米兰达的国度,众神一定在那里留下了什么,数千年来自我封闭的精灵们就是最好的证明,他们掌握着力量,也有世俗的野心,却从未集体踏出大雪山的边界,除了神明,还有什么原因能够解释? 去找他们要回众神的遗产,那是我们应得的,而你也需要它们,没有这份力量,你将很难在外乡人的侵略下生存,更遑论保护弱者,如果可以,你要尝试重新掌控精灵们,他们也是这片大地上的一份子,有责任保护自己的家园,对抗侵略者。 顺带一提,所谓的恶魔就是我们脚下大地的孩子,或许你已经知道,单位了以防万一,我还是要重申一次,阳光,树木和泥土有了自己的意识,它们共同决定清除身体上的害虫,于是就孕育出了身体强壮,悍不畏死的恶魔,我不知道该怎么对抗大地本身,但如果到了关键时刻,你可以考虑从外乡人手里得到一些飞船——就是六个月前出现在芬西上空的飞行怪物,利用它就可以远离大地。 外乡人并不都是邪恶的,他们使用两种语言,对于某些单词短促,黑色头发的派系,你可以谨慎地合作,他们有交易的传统,而对于其他外乡人则要万分警惕,他们绝不以和平为荣。 即使前面已经留下过记载,我仍要强调:(一串大号的单词)利用魔力,人类也可以制造灵魂。 我想要完成那更高远的目标,要对抗外乡人的入侵,要对抗脚下的大地,人造灵魂就是关键,人类掌握的魔力与灵魂无关,而受到肉体的限制,想想看,如果我制造出一个绝对忠诚,能容纳无限魔力的躯体,再赋予它灵魂,会发生什么事? 这同样是来自那些外乡人的灵感,他们给自己的武器里注入了虚假的灵魂,即便是这样,也能极大增加这些钢铁的工作效率,但如果我们把它换成一个真的呢?我们完全有能力! 好吧,实事求是地说,想要做到这点需要大量的时间和研究,我或许看不到那天,而即使是你想要成功也是希望渺茫,所以你不必把上面这些话放在心上,重要的是,不要把这些话告诉别人,永远不要。 尤其是对外乡人,包括黑头发的在内,你要对所有人严格保密,一但这个秘密泄露,恐怕会直接引发人类社会的末日——如果你担心这本日记会被找到,那就把它烧掉。 我把做出判断的权力留给你,就像上次一样。 那些囚犯,它们并没有值得审问的问题,假如我死了,你就代替我来解剖它们,不必感到负担,和它们犯下的恶行相比,这种对待仍显得过于仁慈,特雷希娅还拿着一张我绘制的人体解剖图,你可以问她要来,这样你就可以节省不少时间和素材,当然如果待会还有时间的话,我会给你再画一副更加详细的。 这很重要,既惩罚了邪恶,又能让人类增进对自己的了解,你可以从女孩们当中找来一些勇敢或仇恨深重的,让她们当你的副手,了解了人体构造,你们就可以尝试通过人的手段,而不是奇迹来治疗人的伤口,神代已经结束了一千年,我们总要脱离神的荣光,这就是第一步。 当然,外乡人早就拥有了这些知识,如果可以,你可以尝试在970年5月22日,晚上17点21分到17点29分抵达和风堡,打开哈定集团的主机,密码在上页已有记录,是wdbva1p3hur31ppe8r3b\/ns6qjyxnlra。 这很危险,如果你没有把握,就干脆放过这次机会,记得带上硬盘来拷贝——我不知道在这个时代,外乡人把这种设备叫做什么,如果有机会,你可以尝试问问黑头发的外乡人....在主机这件事情上,跟他们合作也未尝不可。 从今天开始,我会开始随机地拒绝回应祈祷,这样一来,假如我真的死了,对于外界的人来说,只要你不打开这扇门,我就仍然活着——当然,这种欺骗没法长久,而即便我们的容貌一致,但体型的差距太大,你无法假扮成我,我没法看到那么遥远的事情,只能给你一句忠告:如果最坏的情况发生了,务必不要留恋这座城市,在我死去的时候,这座城市和定居在这里的人就已经一并毁灭了。 最后,你可以考虑把我的尸体交给那些黑头发的外乡人,如果你这么做,他们一定会竭力保护你,但如果你不愿意就算了,无论那种结果我都可以接受,我把选择的权力留给你。 我没有什么可说的了,记住,即使发生了这么多,这十五年的记忆也不会褪色,我爱你,我把所有选择的权力留给你,我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假如事情真的滑落至最坏的方向,不要让我失望。 ——《远征录》,第三册,第九十九章 第54章 【最漫长的黑夜·2006年5月】 “早上好,维塔斯。” “早上好,同志,我的会计告诉我账户里多了19亿美金,汇款人显示是您,这是怎么回事?” “不必担心,维塔斯,和我们约好的一样,那是我7%的收益,用于支付你的报酬并偿还本钱,这是你应得的。” “但是为什么?你不是——” “(轻笑)那是报酬,维塔斯,这是你应得的,对我先期投入的回报,也是我的歉意,接下来,我就得去做我真正的事业了,恐怕没有空能帮你的忙。” “....‘你真正的事业’指的是什么,同志?” “(轻笑)是互联网,你要加入吗?” “我可以吗?” “当然,维塔斯,我永远不会拒绝朋友。” ----------------------------------------- 在地上之神降世以前,永生和复活只是记载于纸上的故事,但在953年6月15日,帕贝尔·格兰瑟姆成功复活了本已死去的特雷希娅公主,无论贵族还是贫民,信徒还是海盗,都对这件事情深信不疑,并为它彻底疯狂。 疯狂的信仰在一天之内就感染了整座城市,地上之神的行宫被祈求恩惠的朝圣者团团包围,可惜的是,地上之神已经厌倦了无止尽的施恩,他不再像过去数月一样,积极地回应祈祷,有不少人整整一天也得不到半点食物果腹。 这差点引发了可怕的冲突,只经过有限训练的亨利商行水手紧张地守卫着学院大门,巧合的是,在死而复生的奇迹发生后,外乡人就再也没有对芬西发起例行的袭击。 既然人们不愿意在他的完美秩序下生活,不愿在衣食无忧的情况下享受劳动和学习的乐趣,那就收回所有石板,让他们回到残酷的世界里去,让他们继续用自己双手挣食,继续为那些低劣的食物付出血汗,也许有人还能通过自己的虔诚来将他的声音送至帕贝尔耳旁,至于那些黑暗的,恶劣的祈祷,他再也不会听见,更不会回应。 这本该引发一场冲突,帕贝尔已经做好了准备,可一个声音逐渐统一了人们的想法,竟然消弭了这动荡的浪潮:地上之神以他的伟力预言了外乡人的退却,芬西已经不再危险,现在人们必须用自己的双手和劳动挣来食物,这才是地上之神期望看到的景象! 是维拉·德·沃法特。 在一众狂热的民众中,她是最为热忱且坚定的那个,因此即使只是无名小卒,但当她信誓旦旦地这样宣称,且地上之神并未否认时,人们轻易就相信了她的说法。 她很聪明,却愚蠢地笃信众神,帕贝尔决定再观察一段时间,假如她没有其他疑点,那么帕贝尔会给予她奇迹,向人们宣告她已成为地上之神的祭司。 狂信徒的存在对一个教会格外重要,因为他们往往是一个教派道德水平与行为准则的门面和标杆,让他们身居高位,声名显赫,就能潜移默化地信众引导至正确的方向。 即使宗教不是最合适的手段,但在这愚昧黑暗的时代里,宗教一定是最有效,最快捷的。 日出后,帕贝尔又感应到了新的一轮祈祷,在地上之神不再慷慨地回应所有人之后,有人认为错开用餐高峰期更容易得到地上之神的怜悯,也有人认为是自己不够虔诚才导致了这种结果,于是他们开始连续不断地祈祷,有人甚至能持续一整天。 从结果来说,秉持后一种观点的人对得更多,但不是祈祷越久的人就越能得到关注,帕贝尔只关注一个指标——祈祷声传达至在他灵魂时的大小。 越是饥饿的人,越濒临死亡的人,绝望就越深,信仰却越虔诚,因此他们的祈祷声也越大。 长期唾手可得的食物会让人懒惰,而比起哺育这些平民,帕贝尔认为他的精力有重要的作用,因此必须让他们回忆起饥饿的滋味,这样他们才会重新开始劳动,而不是和现在一样,妄想通过更加虔诚的祈祷来获取被断供的食物。 再过几天,确认美国佬没有意图再发动攻击的时候,他就会要求平民离开芬西,去开垦荒地,假如他们不愿劳动,那恐怕他就不得不故意饿死几个人。 周围的聚居点和村落想必已经毁灭,人和动物的尸骨会给土地提供足够充沛的营养,克洛希安毗邻大雪山,一直有种植冬麦的传统,只要今年的严寒不像去年一样可怕,那么到明年的这个时候,这批小麦就可以丰收。 美国佬离开意味着贸易可以重新开展,帕贝尔也可以离开芬西,去东方教廷要求援助,假如有时间的话,他还可以跨过大雪山,去阿塔波斯看看,在众多因素的共同作用下,最快到明年六月,第一波冬麦取得收成之后,克洛希安就能恢复秩序。 但这太久了。 整整一年时间,他必须再浪费十二个月在这些平民身上,他们没有文化,没有力量,没有道德,如果他整整十二个月都要维持这种浑浑噩噩的状态,那么推广教育也无从谈起,必须在未来浪费更多时间。 即使美国佬没有离开,他依然没有办法研究魔法,没有时间探索未知,更没有精力去调查东方的社会情况,数年的付出只为了克洛希安,帕贝尔甚至不知道回报和恶魔哪个会更先到来,这值得吗? 这当然不值得,这就是为什么帕贝尔开始疯狂地扩大自己的影响力,他要离开这里,而且要说服平民跟随,带着他的影响力一起离开。 跨越大雪山,从阿塔波斯取得众神的遗产和至关重要的补给,然后去往东方,那里才应该是他扎根的地方,只有人类最富饶的土地才能提供足够的资源和稳定的环境来进行研究。 在经过几天的围剿后,安东尼·曼海尔认为叛军的威胁已经消除,于是他回到学院,这是自帕贝尔送出“长剑教习”后,他重新开始训练学生的第一天。 无视了那些祈求食物的低语,一听见女孩们整齐的口令,帕贝尔就拉开了窗帘,凌晨的太阳正好和窗户持平,帕贝尔不得不用手将阳光挡住,再俯视宽阔的操场。 今天,他特意调整了角度,将整幅画面收入眼底,于是当女孩们在安东尼·曼海尔的命令下整齐地抽出木剑以后,帕贝尔得到了新的奇迹—— “备战口令”。 第55章 【殉道者·2006年5月】 “午安,哈姆雷特医生,你的分成已经转入账户,请查收。” “(愤怒地)....怎么只有九千两百万?我明明有3%的股份!我知道你赚了多少钱,你可别想骗我,我....” “别激动,哈姆雷特医生,这里确实没有3%,但这笔钱绝对安全,因为在账面上,这本应该是我享乐的费用。” “那又怎么样?我不管你怎么样,我要得到我那份!我警告你,一但我把你曝光你就死定了,你杀了我也没有用,我已经....” “(从容地)听我说,哈姆雷特医生,也许你不知道,但死亡对我来说什么也不是,如果我对它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害怕,我就不会做这种事。” “(激动地)你——” “你当然可以告发我,你可以毁了我,但你会怎么样?我在两年内赚到了超过三百亿,你以为这些钱都属于我?不,这其中绝大部分都属于我的盟友,那些真正掌握着权力的人。” “在攫取收入这件事情上,没有人做得比我更好,一但你告发我,那么你也会死,因为我的死会让大人物们减少收入,减少收入就相当于亏损,让我们猜一猜,这份账会算在谁的头上?” “我只能给你九千万两百万,大人物们盯得我很紧,这是我能洗出来的全部黑钱,你告发我我就会死,但对于我来说,你被发现了我同样会死,这是在保护我,也是保护你。” “(恐惧地)....拿走!把这些钱全部拿走,我不要了!别再来——” “(轻笑)一亿对我来说一文不值,拿着吧,如果你对我的了解再深一点,你就该知道我不会要回递出去的钱,这是我的原则。” -------------------------------------- 虽然美国佬的轰炸机已经离开,但帕贝尔的生活并没有变得更加轻松,他的确不再需要全天维持护盾,芬西得以开放,但代价就是他不得不保持长时间的警惕,以防止美国佬突然袭击。 出于谨慎起见,他又重新构建了一个新的护盾挡在学院上,这样一来,无论美国佬有什么阴谋,他都有足够的时间来反应。 由于港口也在他的庇护之下,因此这脆弱的建筑竟然未被摧毁,凯尔王组织了船队,派遣他的骑士去各城巡游,试图重新建立权力。 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拼凑出一支探险队来寻找爱德蒙王的踪迹,按照帕贝尔的推测,凯尔王应该派出了除女仆之外的所有人,先不论这种做法收效如何,但光凭这份决心就值得感叹—— 这是多么鲁莽的小子啊! 或许是因为解封后的忙碌,或许是因为其他原因,在复活以后,特雷希娅再也没有来过学院,也没有任何一个卡斯提尔王室的信使或者贵族进入过下城区。 美国佬的轰炸烧光了芬西周围的所有树木,林德大林海彻底变成了一片焦土,尚不清楚远处的受灾情况,但重建下城区已经希望渺茫,还有不少人在目睹大林海的惨状之后自杀。 这些尸体不会浪费,帕贝尔花钱买下了它们,这样学生们就有足够的素材来练习——这也是他放开芬西的原因之一,只有隔绝城市的护盾解除以后,人们才愿意重新相信金布朗的价值。 现在,帕贝尔每天只在中午回应一次“食物祈求仪式”的祈祷,起初人们惊恐地增加了祈祷频率,但在一段时间过后,帕贝尔的精神负荷逐渐减轻,他先是好好休息了一会,然后就快马加鞭地投入到第二年教材的编写工作里。 离开芬西势在必行,但哪怕抵达东方,他也仍然需要这些教材,那么不如一边工作一边等待时机,如果直到五本教材都编写完毕也没有合适的机会....那就再写五本,他还要第三年的教材没有动笔,甚至没有开始构思。 如果他真的出现了意外,至少这些书籍还能给艾琳帮上点忙,这也是他遗产中的一部分。 按照他的课程表,第二年开设的课程包括物理,化学,生物,经济和政治,在一年的时间里掌握五门课程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如果只要建立一个基础的认知系统,那完全足够。 在所有课程中,他为生物学准备得最多,除了被关押的七十四名叛军以外,他还抓到了阿尔瓦·玛乔里,作为贵族罪恶链条的终点,他的身份格外特殊,帕贝尔打算将他作为期末考试的奖品。 谁在期末考试中拿到第一,谁就可以得到阿尔瓦·玛乔里的处决权,由这些因为他而饱受苦难的少女们亲手决定他的结局再合适不过,至于阿尔瓦·玛乔里本人的想法,那完全不值一提,“阳光滋润”会确保他能实现优胜者的所有愿望,死得一点也不平静。 美中不足的是,这样的日子只过了几天,麻烦就突然扎堆地找上了门。 先是梅丽莎和薇欧拉的巡逻队抓到了几个外乡人,他自称是美利坚合众国的使者,要求和帕贝尔会面;随后亨利先生的守卫带来口信,说特雷希娅公主刚刚抵达学院,并要求觐见。 最后,被派遣去芬西南方开垦荒地的平民也突然来到学院,据说他们在河岸边捡到了凯尔王的船队成员。 这可真是.... 没有经过太多犹豫,帕贝尔决定先见特雷希娅,这并不掺杂个人情感,只是这样就能让该死的美国佬多等一会,顺便还能把她打发去处理他们家的船队事务。 无论那些船队是遭遇了风暴,海盗还是内讧,都不过是些无聊的小事,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不应该浪费他宝贵的时间。 编写教材的工作被迫中断,帕贝尔心烦意乱地把炭笔滚进抽屉深处,然后狠狠关上,他熄灭蜡烛,从椅子上站起来,拉开窗帘,但过于明亮的阳光刺痛了他的眼睛,让他条件反射地放下了窗帘,转而用手挡在脸前。 喘息两次之后,帕贝尔放弃了继续拉开窗帘的想法,他动作轻灵地坐下,悄无声息地凝视着黑暗,并等待访客到来。 特雷希娅没有让他等太久,和帕贝尔想得一样,她几乎是冲刺着来到了门前。 令帕贝尔意外的是,她竟然记得敲门。 “请进。” 推开大门,特雷希娅被门后的场景吓了一跳,她惊异地脱口而出:“你在做什么?” “没事,” 从右侧的第二个抽屉里,帕贝尔取出一盒火柴,重新点燃蜡烛以后,终于驱散了部分黑暗,让这个不算宽敞的房间不再那么幽邃和恐怖。 这里不是没有魔法灯,但在某些时候,他还是更喜欢烛火的光芒,摇曳的火焰对他来说更加亲近,远甚于那些虚幻的光。 坐在长桌后,帕贝尔平静地看着特雷希娅: “说吧,又要我帮你做什么?” 第56章 【遥远的恩惠·953年7月】 “伟大的神啊....请告诉我你的名讳,我已经老了,但我还有用,我能帮你做什么?伟大的神啊,请降下启示和使命....伟大的神啊,请聆听我的祈求....伟大的神啊....” “伟大的神啊,我们即将走投无路....我知道我这无能之人没有资格再索求恩惠,但唯独这一次,伟大的神啊,请为我们指明道路,我愿成为你的仆从,用余生宣扬你的仁慈和光辉,伟大的神啊....” “(小声地)维尔德先生,天要黑了,我们要点火吗?” (沉默) “维尔德先生?” “你听到神的声音了吗,薇薇安?” “不,抱歉,我没有....” “我听到了,伟大的神要求我们直面敌人....告诉杰克,我们今晚要在营帐里点燃篝火!我们将给恶狗一场迎头痛击,以!主!之!名!” ------------------------------- 烛光虽然不算明亮,但对于一场简单的面谈来说已经足够,透过摇曳的烛火,帕贝尔能够清晰地看见特雷希娅脸上的无措和惊惧。 面对帕贝尔的问题,她表现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于是帕贝尔再次追问: “到底是什么事?” “这....很难描述,” 她经历了几次失败的措辞,又拿出怀表凑到烛光下看了一眼,表盘上显示的时间让她松了一口气,然后语气沉重地说: “看吧。” 出于某种原因,特雷希娅今天没有穿着猎装,而是穿着魔法学院的制服,她从外套的口袋里取出一张手帕,又在内侧的口袋里取出一把匕首,咬咬牙,用力刺穿了自己的手掌,还艰难地搅动了几下。 匕首堵住了伤口,所以在第一时间没有太多鲜血飞溅,但当她开始扩大创面时,暗色的液体开始不断地沿着她的手掌流下,滴落在她的手帕,衣袖和长裙上。 这动作把她痛得龇牙咧嘴,直抽凉气,帕贝尔也忍不住挺直腰杆,身体紧紧地贴在靠背上。 “这个....伤口,很严重对吧?” 一边喘息,特雷希娅一边向帕贝尔展示手上的伤,她确实没有对自己手下留情,在微弱的烛光下,帕贝尔推断她切开了自己的第二和第三掌骨之间,恐怕还伤及了掌腱膜和深浅屈肌。 “即使是你也不能....轻松把它治好。” 帕贝尔对特雷希娅的说法不置可否,但他确实变得认真了一些:“你的手还能动吗?试一试。” “不,几乎完全动不了。” “那确实挺严重,我要等多久?” 特雷希娅把她的匕首放在大腿上,重新取出了她的怀表,然后给出答案:“还有两分钟,快了。”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特雷希娅发现这昏暗的环境对帕贝尔实在过于有利,因为他位于烛台的远端,只需要稍微调整一下角度就可以让阴影完全遮蔽他的面容,而自己却被刺眼的烛火晃得眼睛疼。 肉体上的疼痛让时间过得更加缓慢,直到帕贝尔突然抛出一个问题为止: “是五点五十一分?” 他没有在办公室里安设钟表,但他还记得窗外刺眼的夕阳,当黑夜邻近的时候,这恶毒的火球会把所有剩余的能量都倾泻进这个房间,直到它暂时失去对天空的掌控权为止,这就是为什么帕贝尔宁愿在白天也要使用烛光办公。 但就是在下午五点五十一分,特雷希娅由死复生,这绝不是一个巧合。 帕贝尔猜中了答案,和挫败感比起来,手心中的疼痛突然变得不再那么重要,特雷希娅泄气地说:“对。” “会发生什么?你的手会突然恢复?” 联合“时间”和“复生”的概念,以及特雷希娅的问题和举动,要猜出这个答案再简单不过。 无力感变得更深,特雷希娅有气无力地承认: “是。” “真神奇....让我看看....” 猜测永远只是猜测,当他真正得到特雷希娅的肯定后,帕贝尔还是忍不住惊叹。 又是一阵沉默,但没等痛苦占据上风,怀表上的分针就拨向了刻度十后的第一格,很快,在一阵炫目的白光闪耀后,特雷希娅手上的伤口消失无踪,按照帕贝尔的计算,这整个过程耗时还不到两秒。 “你看,伤口完全好了,我也感觉不到疼痛。” 虽然她手上鲜血淋漓的空洞已经消失,但流出的鲜血却没有,她的衣袖上,长裙上和手帕上仍然沾满了红色的斑痕,甚至颜色都还和刚流出来的时候一样鲜艳。 “把你的手帕给我看看。” 对于这种现象,帕贝尔好奇得要死,但他很好地抑制住了这种感情,因为探究这一现象对当前的时局并无帮助,所以他只是平静地伸出手,向特雷希娅索要她沾满鲜血的手帕。 特雷希娅依言照做,手帕一入手,细腻和湿润的感觉就从指尖传入大脑,血珠不断从丝绸的边缘滴落,从侧面印证着这些血液真实存在。 真神奇....她是完全补充了所有损失的血液容量,还是只愈合了伤口?补充血液和愈合伤口的能量又从哪来?这一定有个源头,利用理智来推断,不是她就是自己。 帕贝尔凑近这张手帕,随后一股血腥味充斥了鼻腔,这算是个好消息,如果这血变成了醇厚的酒香或清新的果香,那问题才算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和帕贝尔比起来,特雷希娅本人对这种现象的反应更大,她似乎对此感到恐惧,悲伤又迷茫地质问: “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 这问题就像一盆凉水,把帕贝尔的探究热情完全浇灭,转化成一股青烟般缥缈的恶意,他语气讥讽地说: “没什么,只是改正了你的错误而已,另外,恐怕我要恭喜你。” “为什么?” “因为你终于实现了卡斯提尔家族的夙愿,所有统治者的终极愿望在你身上得以成真,从今天开始,你就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永恒的女王,当凯尔死去之后,你将永远统治这片....” 特雷希娅愤怒地呵斥:“帕贝尔!” “....土地,不会衰老,不会死亡,不会随时间流逝而化为灰烬,难道这不是值得庆贺的事?” 特雷希娅猛地站起来,失望地说:“我来找你真是个错误....我就不该指望你。” 她转身想要离开,于是帕贝尔语速极快地说: “中毒、昏迷和断肢也能凭空恢复?或者你可以试试再死一次,看能不能继续复活,碎尸呢?是多出一个你和你的一堆组件,还是用旧组件拼出一个新人?只是一次简单地恢复就把你吓成这样?还是我应该像你爸爸一样哄你?” 特雷希娅没有回应,帕贝尔对此毫不意外,只是继续说: “去一楼看看,我的人在城外捡到了你们船队的船员,如果你不管,我会派人把那家伙扔到你们的王宫门口,我说到做到。” 第57章 【金鸦之路·第五纪元,“清算时代”第645年】 “致第六人民共和国的全体公民,我是彭墨林,于第五纪元第六百四十五年七月五日,我终于得以光荣地宣布——在全体人民的共同努力下,我们已经收复了故乡!” “但收复故乡只是第一步,包括大图书馆,帕格·黑羽城以及帕格·艾琳在内的诸多城市遭到破坏,也有许多不法分子还潜藏在城市的阴影中,我知道你们急需一场宏大的庆典来昭示胜利,但很抱歉,在完成清扫和重建之前,我们还不能松懈。” “就在刚才,远在阿米卡星系的阿米卡星已经向我们宣战,我必须带领舰队前往迎击,因此路德维希军团长会代替我完成剩下的工作。” “兄弟们,姐妹们,以彭墨林之名,我向先祖帕贝尔·格兰瑟姆宣誓!我将竭尽所能重建家园,带领第六人民共和国重回辉煌!以彭墨林之名,我向先祖安东尼·曼海尔宣誓,我将坚守祖国的边境不受侵犯,直至生命终结!” “以彭墨林之名,我向先祖米莉亚·黄昏使者宣誓,我将用余生清算阿米卡星及一切敌人对我等犯下或即将犯下的一切罪行,直至所有仇恨和血债都得到彻底偿还为止!” -------------------------------------- 和帕贝尔想得一样,当人们注意到特雷希娅离开的身影后,就把看押着的美国佬带了上来。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战争开始以后第一次较为正式的会晤,所以帕贝尔决定稍微改变一下环境布置——他把烛台转移到了桌面正中,这样由于身高的差异,一但待会美国佬试图越过桌面观察他的表情,就要首先突破这刺眼的光焰,而他自己受的阻碍却较少。 在窗帘褪去最后一抹金色之前,有人敲响了大门,帕贝尔立即回应:“请进。” 他停止为门上的仪式供能,于是门外的人就可以将它打开,一个外貌平庸,身材瘦弱,文质彬彬的美国佬站在门外,身后是满脸警惕的梅丽莎。 女孩对帕贝尔恭敬地行礼:“伟大的....” “嘘——” 帕贝尔打断她的话:“记住并传达给所有人:在不可信任的外乡人面前要保持沉默和警惕。去忙你的事吧,我来亲自处理这个人。” 这美国佬看起来毫无威胁,他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下端束在长裤里,浑身的装备被梅丽莎扒得一干二净,连领结和腰带也没留下,从两鬓的凹痕来看,梅丽莎甚至还收走了他的眼镜,女孩认为这就已经足够解除这外乡人的威胁,但帕贝尔可不会这样天真。 听见帕贝尔的命令后,梅丽莎没有质疑或迟滞,她果断地再次行礼,然后退出房间,并重新关上了大门。 面对这美国佬,帕贝尔的语气听起来就温和了许多,他用手做出一个请的动作,并招待说:“坐吧,乞丐,说说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不知道是因为听懂了帕贝尔的话,还是因为看懂了这个手势,那美国佬顺从地坐在桌子对面,于是帕贝尔又饶有兴趣地问: “我很忙,但幸运的是我很仁慈,所以我决定见见你,只希望你能好好把握这个机会,因为对于你这样毫无魔力的下等人来说,光是和我见上一面你就应该感恩戴德了。” 那美国佬做出一副倾听的样子,等帕贝尔把话说完,他才表情严肃地自我介绍: “(英语)你好,强大的帕贝尔·格兰森国王,我是....” “说一些我能听懂的话,就像七个月之前那样,” 帕贝尔毫眉头一皱,不满地打断这美国佬的话:“如果你只会像狗一样叫,那就换个会讲人话的来。” 出乎意料的是,那美国佬既没有愤怒,也没有回应,只是连忙停下讲述,表现出一副侧耳倾听的样子,连连点头,等帕贝尔说完以后才继续用英语说:“(英语)我是道格拉斯兄弟集团高级顾问....” “停,” 帕贝尔不紧不慢地呵斥:“我是地上之神,命运眷顾者,魔法的继承者,掌控者和主宰者,我是诸王之王,人类的最高领袖,你怎么敢用这样野蛮又冗长的语言来玷污我的耳朵?”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好好思考一下你该用什么语言和我这样高贵的人交流才算相称。” 不知道这美国佬是真的听不懂,还是装成听不懂的样子,又一阵连连点头之后,冥顽不灵地继续说: “(英语)我谨代表卢瑟特·道格拉斯先生....” 帕贝尔失望地摇摇头,阻止了这美国佬的第三次尝试,语气中充满厌恶: “看来你真的不懂,可惜,希望下次你的主人会派来一个更聪明的奴隶,” 在短暂的停顿后,帕贝尔的语气一转,满怀好奇地喃喃自语:“你看起来和你的同胞完全不像同一个品种,你的灵魂是什么味的?希望不会让我失望....” 虽然他并不懂吞吃灵魂的办法,但美国佬也不能肯定这一点,而且他可以装得像他懂。 在帕贝尔的操控下,他的魔力凝聚成丝带样的半实体,浅灰色的匹练在阴影中若隐若现,却在烛光的照耀下清晰可见,美国佬终于不再喋喋不休,他颤抖着,恐惧地看着这些虚幻的绸缎缠上手脚,把他紧紧地绑在椅子上。 他想要尖叫,但迅猛的灰线缠住了他的口鼻,再死死收紧,他甚至听见了自己的面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但身上的枷锁越来越多,让他甚至有了一种自己已经和椅子完全长在一起的错觉。 当这些实体魔力开始摩挲这美国佬的耳郭时,他终于崩溃了,他爆发出一阵剧烈的挣扎,发出惊恐的呜咽声,还伴随着一些意义不明的单词: “(通用语)防....救....” 可惜的是,他错过了最好的投降机会,如果现在立马停手,帕贝尔的威胁就会变成个笑话,这很不利于未来的谈判,因此帕贝尔还是刺穿了这美国佬的右耳耳膜,然后才一边享受着对方骤然高亢的惨叫,一边从容地指挥魔力解开束缚。 当然,他没有拿走美国佬右耳道里的那一缕,甚至还操控着它进行小幅度的摆动,以此施加更大的恐惧。 帕贝尔挪开了桌面中央的烛台,让他的面孔完全被阴影遮蔽,在这幽暗的环境中,反光的银蛇自然而然地吸引了对方的注意力,帕贝尔满意又轻佻地说: “很好,贱民,看来只要找到合适的方法,即使是你这样愚昧无知,毫无魔力,不可救药的垃圾也能学会正确的礼仪。” “(通用语)我....我、很——感谢....感谢....您....的——” 这就对了。 帕贝尔对这美国佬受到了怎样的创伤和恐吓不感兴趣,也无意再欣赏对方的丑态,他真正关注的是对方能够比较顺利地使用通用语这件事。 早在七个月前,美国佬第一次突袭芬西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表现出了一定的交流能力,但他们的通用语并不流利,就和面前这美国佬一样,口音严重,而且说起话来磕磕巴巴。 考虑到人类的平均智力,在数个月甚至一两年内流利地从零开始研究,翻译,学习并掌握一门新语言并不现实,他们要不就使用了某种快速学习装置,要不就是这美国佬身上携带着非常先进的微型设备。 结合现实情况,帕贝尔更倾向于后者,他可没忘记自己的学院里还有只老鼠,如果不是她身上携带着相同的设备,很难解释她究竟是怎样把情报传递给远在另一个世界的美国佬的。 这就对了....先等他把话说完,再想办法找出他身上的设备在哪。 “你很幸运,杂种,在片土地上的诸多统治者中,唯有我最为仁慈,所以我会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来弥补你的错误,现在张嘴吧,小丑,让我看看你能说出些什么笑话来。” 第58章 【诸国王·953年7月】 “陛下,来自克拉彭侯爵的消息....” “(疲惫地)赢了还是输了?” “(小声地)我很抱歉,陛下,但我们的军锋已经被迫停在了黑岩堡,无法以预期的速度继续推进。” “....,我一点也不奇怪....他们能动员的人数是我们的二十倍,这不是一点火药可以弥补的差距,还有强大的法师军团....我本应该再多忍耐一些时间....” “陛下!你应该振作起来,虽然前线的情况不容乐观,但梅耶大工匠给我们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期盼地)什么?” “雷鸣工坊已经完成了威廉姆斯巨炮的研究,根据梅耶大工匠的说法,它可以轻易摧毁最远八百米外的城堡墙壁,而且还能杀死爆炸中心六米内的任何生物,碎片和冲击一直在最远十九米的地方仍能有效杀伤穿着重甲的目标。” “呼....能量产吗?” “当然,陛下,这是梅耶大工匠呈递的武器使用手册和安全性评估,量产申请书以及所需材料和原产地清单——事实上,陛下,雷鸣工坊已经开始搭建新的生产线。” “把申请书给我,我现在就签字,我们必须立马投产这种巨炮,复写一份材料清单交给伊丽莎白,剩下的交给克拉彭,告诉他,他的手下必须在巨炮就位前做好万全准备,我们没有时间浪费。” ------------------------------------------ “看起来你又失败了。” “不完全是,如果你看过维尔德里奇主教的日记,你就会知道我已经取得了极大的进步,” 维尔德里奇主教是教廷最有名的治疗者之一,他擅长辨认,种植和运用草药,这些宝贵的知识迄今为止仍在保护众神的信徒,而在晚年时,维尔德里奇主教开始把精力投入物理治疗的领域,他是历史上有记录最早使用缝合来救治重伤员的治疗者。 即使他晚年的研究没有太多收获,仅出于对主教本人的尊敬,他的研究记录仍然被送进了雷克西昂大图书馆精心保存,因此兰德尔才得以查阅。 按照维尔德里奇主教的记录,缝合是一种被证实无用的治疗手段,他在死前坚定地宣称人无法对抗恶魔,因此才要受众神庇护,伤口和鲜血则是恶魔留下的烙印,唯有众神的圣力能驱除这种诅咒,否则伤者就会被抽干精力,掳走灵魂而死。 ....本应是这样的,但帕贝尔·格兰瑟姆的做法让兰德尔看到了另一条道路,他已经证明,在不使用任何魔法和奇迹的情况下,仅用针线和酒精也能让人痊愈。 按照地上之神的教诲,兰德尔严肃到死板地摘掉手套,褪去工作用的大衣,反复清洗双手,直到数过三百下为止。 他不理解这种做法的原因,但这是帕贝尔·格兰瑟姆的习惯,他取得了成功,而纵览维尔德里奇主教留下的文献,从未有一个单词提到清洗,在求知欲的推动下,兰德尔对洁净的执着已经超越了绝大部分优雅的精灵。 这是他缝合的第三百四十一个罪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罪名仍然是淫乱,但具体是哪一种却很难说得出来,毕竟这些天生长命的尖耳朵们有太多时间可以浪费,以致于他们甚至将这个简单的罪行分成了十五种不同的情况。 在接近一年的相处中,兰德尔已经知道这些住在雪山里的长腿人类亚种不好相处,精灵社会有独特的价值,道德和伦理观念,与其纠结文化差异,不如把时间拿来做些更有意义的事。 “酒也是关键....” 清洗双手的时候,兰德尔突然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 “酒是什么的关键?” 精灵首领薇尔莉特·阳雀就站在建筑的另一角,她从没有错过任何一次缝合或解剖,但兰德尔不知道她是有严重洁癖还是别的什么,因为这尖耳朵从来没有靠近过病床,如果不是她有身高优势,她绝对什么都看不到。 “病人活下来的关键,维尔德里奇主教从没提过要用酒清洗伤口,因为这会带来剧烈疼痛,主教认为这是一种伤害,所以禁止用酒接触伤口,这是错误的,完全误导了我们....” 兰德尔越说越兴奋,因为他已经想到了关键: “对,我了解了....不仅要清洗我的手和刀,还要清洗伤者的创口和内脏,地上之神就是这么做的,对....” 和兰德尔搞不懂阿塔波斯一样,薇尔莉特也搞不明白这个神神叨叨的人类,她忍不住提醒:“可你之前不也往他的肚子里倒过酒吗?” 罪犯没有权力,男性罪犯更没有,但经历过这么多失败,薇尔莉特已经不认为这个人类还能探索出什么“神谕”,伟大的神一定已经抛弃了他,再继续观察也只是浪费时间。 “不,不一样,适量是最重要的原则,我不应该像泡刀子一样泡着伤者的器官,也不该清洗无关的器官,这完全是多此一举....还有其他囚犯吗?我想我这次一定会成功。” ------------------------------------------- 按照维尔德的命令,难民的队伍终于停了下来,连续数日的长途跋涉让所有人都筋疲力竭,为了能够取得片刻的舒适,人们甚至愿意说服自己,忽略紧随身后的恐怖威胁。 这真是太累了,那些暴徒身体强壮,食物丰盛,还骑着骏马,而难民们唯一的依靠只有双腿,除去如影随形的饥饿和恐惧以外,人们还要面临强盗的劫掠,维尔德知道,许多人已经失去了希望。 那仁慈的神明对维尔德的偏爱众人皆知,因此人们把第一个篝火设立在他的面前,火焰舐舔着干枯的树枝,随着太阳西沉,这橙红色的火焰逐渐成为了世界中唯一的光源,人们期待维尔德能发布新的命令,或者进行一次激励人心的演讲,但他什么也没有做,只是沉默地,孤独地坐着。 于是人们失望了,他们逐渐离开,不再围绕在这名新晋圣徒身边,他们点燃了更多篝火,围绕在光明周边放声歌唱,尽情起舞。 “维尔德先生?” 薇薇安脚步轻盈地走到老人身边,小声地呼唤他的名字: “要吃点东西吗?” 作为难民群里唯二拥有奇迹的人,薇薇安实际上比维尔德更受欢迎,这不止因为她掌握着极稀有的治疗奇迹,还因为从各方面来说,青春漂亮,天真善良的女孩都比年老体衰,严厉警惕的老人更有利可图。 “薇薇安——” 女孩的声音似乎唤醒了老人,他盯着女孩看了一会,然后慈祥地笑了笑,却没有接受女孩的好意: “不必了,跟我来。” 难民们大多没有文化,但维尔德不同,年轻时他曾一度定居在河岸城,接受过教廷的保护和帮助,因此哪怕有严重的读写障碍,他仍然充满热情地自发学习了辨别众神徽记的方式,并记下对应的祈祷词。 正是因为这些知识,他可以确定自己手上的奇迹并不来源于十二神中的任何一位,在奇迹的背面,本该放置徽记的地方仅有一片空白,边框和条纹的颜色也是前所未见的灰色和白色。 这位仁慈的陛下究竟是谁?维尔德找不到答案,但他知道自己一定背负着某种使命,伟大的神已经为他安排了新的命运。 随手从柴堆里取出一根尚未燃烧,且体积较大的木柴,维尔德把它的顶端放在火焰里,直到火焰传递到这木柴上为止,维尔德就这么拿着这个简陋的火把,和薇薇安一起走向人群聚集的地方。 追兵很快就会赶到,但这次休息不仅没有让人们恢复体力,反而有不少人因为狂欢过度而累倒,他们看见了维尔德的身影,却没有反应,脸上还残留着麻木且空洞的欢乐。 但人群里总会有与众不同的人,在第二个篝火边缘,维尔德找到了一个没有瘫倒,而是靠着枯树休息的中年人。 像是找到了目标一样,维尔德加快脚步走向了这男人,伸手把他拍醒。 当男人警惕地睁开眼睛时,维尔德就已经确认这是他需要的人,仇恨在这男人眼底熊熊燃烧,维尔德已经不知道多少次熄灭了这种火焰,因为这样才能让人活下去,让小镇得以延续,他对此得心应手,但现在,他似乎有了第二种办法来引导这份狂怒。 他向男人伸出苍老干枯的手,火炬并没有照亮维尔德的脸,反而留下一片无法看破的浓密阴影: “跟我来,伟大的神需要你。” 男人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维尔德,毫不犹豫地拒绝:“我不会送死。” 这反应并不出乎维尔德的意料,于是他愤怒地呵斥:“难道你要缺席真正的狂欢?伟大的神已经下令,就在今晚,暴徒将被处决,贵族也要流血!没人可以违抗神的意志!” 短暂的沉默后,男人抓住了维尔德的手,但反而把老人扯得一个踉跄,这再次提醒他已经年近七十,不再是过去身强体壮的时候了。 但这没有关系,这具肉体凡胎无足轻重,神的祝福才是关键。 伟大的神要求他召集一百二十名勇士,现在已经集齐了两人,还差一百一十八个....要加快脚步,因为神的意志不容怠慢! 第59章 【诸国王·953年7月】 “祖父,抱歉....我又家族蒙羞了。” “别在意,孩子,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咳咳....过来,靠近一些,我走不动了。” “(惊恐地)您的病情又恶化了吗?难道知识神的继承者也对此无能为力?” “这不是恶疾....咳咳....我可以感受到,我的思维每天都变得更加清晰....我的魔力也在膨胀,如果我能继续苟延残喘,或许我会变得和格兰瑟姆陛下一样强大....(自责地)这分明是先祖给予的恩惠,只是我等不肖子孙无法承受....” “来,孩子,拿上这些,我已经用不上它们了。” “(惊讶地)不!我不能——” “拿上它们吧,这些奇迹并不属于我,它们来自阿尔索普千年的传承,我将它们交给你,就像我的父亲把它们交给我一样,从今天开始,你就是阿尔索普家族之主。” “要永远记住,只要你对众神虔诚,他们就将不吝奖赏,我们的血脉和职责也能延续,侍奉众神,播撒信仰,提醒人们他们为何存在,是谁从恶魔的尖牙利爪下保护了他们,让他们免受英年早逝,家破人亡之苦。” “这正是阿尔索普家族延续至今的意义,这样才能不辜负先祖和众神对我等的厚爱,孩子啊,你要牢记——” “永远,永远不要疏离众神。” ------------------------------- 即使已经尽了最大努力,维尔德最终还是没能达到目标,在谨慎地筛选和艰难地说服后,他最终只聚集起八十人,如果算上薇薇安和自己,那就总共是八十二人。 没有人知道追兵的数量是多少,但“长剑精通”,“备战口令”和“指挥呐喊”的使用次数都高达120,维尔德相信这一定是神赐下的某种启示,预示着他们需要一百二十名勇士才能击败敌人。 毕竟在过去的千年时间里,奇迹的使用次数最高只有9,从没听说过有人取得过使用次数超过9次的奇迹,哪怕是用处最小的最下级奇迹也一样,但现在,维尔德手握着四张使用次数高达120的奇迹。 这不仅能说明伟大的神仁慈且慷慨,更重要的是,这其中一定蕴含着某种启示,否则为什么不是130次,或者110次?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找到的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年轻或中年人,常年劳作让他们比一般的老爷更加强壮,如果每个人都能士气高涨,精力充沛地投入战斗,或许就可以填平八十一和一百二十之间的数量差距。 当然,他们几乎没有什么装备,武器只有从镇子里带来的锈剑和逃难时捡到的断剑,防具仅有几件皮甲,不仅没有头盔,有接近一半的人甚至连鞋子都穿不上,即使这八十人都在维尔德的带领下聚集起来,也没有人会把他们视作战斗中的威胁。 在维尔德的命令下,宝贵的皮甲被分给了最年轻的孩子,其中一件就穿在薇薇安身上,她也是神的牧师,有参战的义务,但她是女人,而且还掌握着宝贵的治疗奇迹,所以维尔德只命令她隐蔽在战场外围,而不允许近战接敌。 较锋利的长剑被分给瘦弱的人,断剑则交给身材高大的人,依照神的旨意,维尔德尽量通过分配来平均每个人的战力,而不让任何人太过突出或落后,至于他自己,他放弃了皮甲,还拿走了最差的剑,但他拿了别的东西——一个新的火把。 在搜寻武器的时候,维尔德在马车里找到了它,或许是逃离的时候太过匆忙,因此收拾物资的人只来得及把它随意放在杂物堆里,往后更没了收拾的心情,于是它一直被埋没到今天。 但它依然还能使用,点燃之后的火焰稳定又明亮,于是维尔德惊喜地拿上了它,这当然会让他成为敌人的首要目标,但维尔德毫不恐惧。 他已经有神的祝福作为护盾,又有信仰和愤怒作为利剑,足以英勇杀敌,光荣凯旋。 维尔德已经听见了战马奔行的声音,自从公爵开始研究钢铁和火药以后,骑兵就逐渐被亚赫军队淘汰,这让维尔德想起了河岸城的教堂。 在这片土地上,教廷是为数不多愿意帮助平民的势力,他们会提供大量报酬合理的工作,从不允许鞭打平民,定期开设免费的学校,还会举办宏大的庆典,偶尔为平民发放食物,治疗疾病,可在公爵和教廷的矛盾发展至不可调解以后,教皇陛下就命令他的牧师和主教撤离了亚赫,于是那些美好的回忆就再也没有了。 维尔德没有勇气跟着教廷的牧师们远行,他选择回乡,他那时永远不会想到,在三十年以后,他竟然连穷困但平静的生活也无法维持了。 作为少数识字的人,维尔德最清楚那些新的政策有多可怕:不论孩子或者老人,强壮还是瘦弱,所有男人都要被抓走充军,但不是进入待遇优渥的射击军或者声名显赫的射击骑兵团,而是加入仆从军,用血肉作为护盾来为射击军的老爷们挡下箭矢和冲锋,哪怕侥幸没死,也会被身后的火铳打成筛子。 至于女人的命运则更加悲惨,她们会被关进监牢里,像猪一样每天配种,确保她们能以最大效率一刻不停地生产男人,好让仆从军能有足够的兵员进行战斗。 没有人愿意接受这样的命运,此刻的亚赫就是真正的人间地狱。 大地远方的鸣响越来越近,公爵的追兵正在高速接近,在重装骑士退役以后,直接销毁他们的盔甲未免太过奢侈,因此公爵只熔炼了骑枪,而把这些重甲分散到全国,列装给各地守军。 这些老爷疏于训练,体质或许还没有他们骑乘的战马好,但他们的武器和防具却一点也不差,甚至可以说是旧时代最优秀的军备之一。 这些骑兵并不急迫,他们每天只追逐六个小时,只要时间一到,哪怕难民已经近在眼前也要停下扎营休息,这种事情还发生过不止一次,但即使是这样,四条腿也比两条腿跑得快得多。 以目前的情况来推断,再过两天或者三天,这些骑兵就能追上缓慢挪动的难民队伍,人们也知道这些,因此许多人已经放弃了希望。 在大地的尽头,维尔德已经看见了公爵的骑士,他们的盔甲闪闪发亮,哪怕只是照下一束微小的月光也能折射出一颗耀眼的星辰,让胆敢直视者不得不忍受双眼的刺痛。 骑兵们当然也看到了这个衣衫褴褛,手持火炬的怪人,很快,他们又发现这个人身后还有其他人,更重要的是,这些难民手里都拿着武器。 这个发现让骑兵们忍不住笑了起来,冲锋的气势荡然无存,但他们很快又发现了异常。 那个瘦弱的老人突然高举火炬和锈剑,声嘶力竭地大喊: “吾主在此!” 咚咚,咚咚。 衰弱的心脏恢复强壮,泵出力量和意志,随着温暖的血液流淌至全身。 以全体八十二人为目标,维尔德激活了“备战口令”,虔诚又激动地第二次高喊: “吾主在此!” 早已远离的精力再次回归,且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要更加充沛,力量进一步提升,朦胧的黑暗不再成为阻碍,现在他仅凭听力就可以辨别敌人的距离和位置,连敌人冲锋的速度都了然于心。 骑兵的头领已经发现了异常,因为这疯子每喊一声,他的存在感就变得越强,更可怕的是,这似乎不单只是他一个人的变化,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他身后的贱民身上。 他看起来像个虔诚的信徒,信徒们总喜欢不劳而获,依赖奇迹的力量,但是从没有人听说过哪位神明的奇迹能以近百人为目标。 出于不安,他收起了对这些难民的讥讽和嘲笑,催促他的手下:“加快速度!把这些人撞死!” 在他的命令得到执行以前,维尔德已经虔诚地第三次高喊: “吾主在此!” 神明的加护如期而至,在这个瞬间,维尔德感受到他和手中的锈剑之间建立了一种神秘的联系,此前他从未学习过长剑的用法,甚至没有摸过这把剑,但现在,他突然完全了解这把剑的重量和长度,并且已经做好了反制冲锋的准备。 不只是长剑,维尔德对另一只手上的火炬,甚至对他的手脚都有了新的理解,就好像他在过去的几十年中从来没有真正掌握过他的身体一样,而这个世界也从未像今天一样清晰。 这种变化立竿见影,一切忧虑和恐惧已经消散无踪,面对着正在冲锋的重装骑兵,维尔德再次高举火炬和锈剑,狂热地怒吼: “吾!主!在!此!” 第60章 【殉道者·2006年9月】 “嘿!阿德勒先生,在这儿!” “抱歉先生,让你久等了。” “别在意,是我来得太早了——我听说你正在为“简讯”寻找新的投资,方便和我说说吗?” “当然,但关于这次融资,大部分的情况都已经公开,你想知道什么?” “首先要说的是,我已经支付了你需要的所有资金,但这不只是为了“简讯”,而是为了你,阿德勒先生,我很看好你,所以我对你为什么要选择网络通讯特别感兴趣,我想知道真正的原因。” “(轻笑)这将是个很长的故事。” “没关系,我有一整天时间来交谈。” “如你所愿,先生,这得从“星际争霸”说起。” ---------------------------------- 老人的咆哮在平原上回荡,但怒火和决心并不能化成现实的力量来抵挡冲锋,骑兵们的速度丝毫不减,甚至还因为这种挑衅而进一步加快。 维尔德的疯狂举动吓坏了骑兵统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悍不畏死的人,于是惊恐地下令:“加快速度!全力冲锋!” 即使是全职军人之间也有差距,在亚赫,所有擅长战斗的人都已经被克拉彭伯爵带走,只留下像他这样没有才能的人来维护秩序,骑兵首领曾轻易接受了这个事实,甚至为此洋洋自得,因为这样他就不必走上恐怖的战场,但现在,他有些后悔了。 他甚至不知道现在自己该下达怎样的命令,只能跟随本能要求骑兵团加快速度。 他们身上穿着最好的重甲,血肉之躯应该无法阻挡这样的钢铁洪流。 他的命令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因为骑兵们本来就已抵达极限速度,反而吸引了维尔德的视线,几乎是瞬间,维尔德的注意力就被骑兵首领手里的长剑所吸引。 首领的盔甲已然是璀璨夺目,但这柄宝剑光彩更甚,剑身和握柄都用金丝点缀,护手上还镶嵌着透亮的红色宝石,维尔德对武器没有研究,但以他朴素的价值观判断,值得用这么多珍贵的素材装饰,这必然是把性能优异的好剑。 要把它拿过来,只有这把剑才配得上伟大的神赐予的技艺.... 突然,维尔德领悟了神的旨意。 骑兵们已经近在咫尺,而他却欣喜若狂地大喊:“我知道了!这就是我的命运啊!” 不只是骑兵们,他把身后的平民也吓了一跳,但维尔德恍若不觉,继续狂热地祈祷:“伟大的神啊!我必将达成你的期待!请见证我的勇气和胜利!” 首领终于怕了,根据他聊胜于无的骑行知识,他判定临时改变自己的位置不会造成什么负面影响,于是立马将这个想法付诸行动。 这老头完全是个疯子,和这样的人战斗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即使他现在穿着重甲,正在冲锋,占尽优势地位。 首领不知道他的举动几乎要害死被他超越的骑兵,也不清楚他的举动究竟对冲锋造成了多大阻碍,只是暗自夸赞自己的谨慎和聪慧,这样一来,不论这老头究竟是不是教廷的神棍,他都不必冒任何风险。 如果这老头顺利地被撞死,那么作为指挥官,他理应占据大部分功劳,但如果这老头活了下来,甚至还能发起反击,击退他都的骑兵,那就一定是这老狗信了什么邪神了。 到了那个时候,他光是把这些人带回去——不,只要带回去一半就算成功,他绝不会受到任何苛责,首领十分确信。 维尔德当然注意到了首领的位置变动,本来马上就要属于他的宝剑凭空飞走,这当然是令人不快的事情,但他已经没有时间来向伟大的神痛斥对方的懦弱,因为骑兵已经到了。 这些骑兵完全没有经受过正规的冲锋训练,对工作的热情也不足以克服对意外的恐惧,他们阵型松散,目标迷茫,在获得恩惠的维尔德看来,他们就像是拿着危险武器的孩子。 最后,首领的不智举动让骑兵们的速度受到阻碍,这千疮百孔的冲锋阵型虽然危险,但已经不足以致命。 那正对着他的骑兵已经把长枪放平,维尔德也放下高举的火炬,缓步迎面走向那些骑兵,随后很快变成奔跑。 “伟大的——神啊!” 老人紧握火炬,咆哮着一跃而起,领头的骑兵完全没有想到这苍老瘦弱的贫民竟然隐藏着如此强大的力量,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被燃烧的流星扑倒。 “哈——!” 维尔德本打算利用盔甲的缝隙来杀死这名骑兵,他动作迅捷,精准又有力地挥动锈剑,却很快发现这家伙的重甲下竟然还有一层细密的锁甲,锈剑不仅没能划伤对方的皮肉,甚至还折断了自己。 当然,免受刺杀不代表这倒霉蛋从袭击中幸存了下来,他在维尔德的骤然袭击中失去平衡,最终落下战马,沉重可靠的盔甲挡住了冲击,但脆弱的颈椎没有,这骑兵只来得及急促地惨叫一声就失去了生命。 以骑兵的身体作为缓冲,维尔德狼狈但顺利地成功落地,手里的火炬还在燃烧,但另一只手里的锈剑却只剩一个光秃秃的剑柄,这让他对这把废铁的厌恶更甚,而对首领手里的宝剑更加渴望。 连最后一段剑刃都已崩碎的锈剑再也没有作用,维尔德干脆将它抛弃,他一边恢复平衡,一边闪过第二名骑兵的骑枪,还见缝插针地抓住对方的披风,成功跳上了对方战马的马背。 骑兵惊恐地大喊:“滚下——” “死!” 维尔德失去了锈剑,但他还有燃烧的火炬,他点燃了战马的披挂,在千钧一发时躲开身后刺来的骑枪,在偷袭者收回骑枪准备进行下一次攻击之前,维尔德再次跃起,扑向了第三个人。 “神啊!” 他高举着火炬,狠狠地撞在骑士身上,金属的反冲让维尔德晕头转向,但那骑兵却用力踩着马镫,顽强地继续骑行,于是在对方忙于维持平衡的时候,维尔德偷走了他的长剑,反手刺入战马的头颅。 骑兵们穿着精良的重甲,但最好的战马都给了射击骑兵团,这些马没有足够的能力负担两份重甲,因此首领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优先保护自己。 “不——” 那战马又跑了两步,随后无力地倒下,维尔德早有准备,避开了留在马头上的长剑,因此没受什么太严重的伤,但身着重甲的骑士却没有这种能力,身上沉重的钢铁在提供防护的同时,也限制了他的行动能力。 在落地时,维尔德又受到了几次冲击,等他爬起来的时候,他已经身受重创,全身上下没有一个不疼的地方,或许还有什么地方出了血,但他没有时间检查这点小伤,坚定的信仰帮助他克服了痛苦,于是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准备应对第二战。 即使维尔德发挥出色,但并非每个人都像他一样坚韧,有不少衣衫褴褛的难民倒在地上没爬起来,不知道是死了还是重伤,幸运的是,骑兵团的损伤更加严重。 冲锋被截停的后果极为严重,他们之中有许多人死于神恩勇士们的第一次扑杀,后续又有大量成员被绊倒,只有少部分位于阵型外侧的人没有受到影响,但当他们调转马头,看见身后的惨状时,也完全被吓破了胆。 在今天之前,从来没人想过一支装备精良的骑兵军团向一群贫民冲锋会招致如此结果,有三分之二的人都死在第一轮冲锋,高速时发生的碰撞让裹着铁皮的尸体和他们的战马绞缠在一起,血腥又恐怖。 在沉寂中,逐渐有数十人从尸堆中站起,摇摇晃晃,虚弱却坚定地重新聚集在维尔德身边,但骑兵首领等了很久,也没有看见任何一个倒下的骑兵能够爬起来,重新投入战斗。 打量着这奇迹般的战场,维尔德激动地颤抖着,他从旁边一名骑兵的尸体上抽出一把骑士剑,并高举它和火炬,狂热地怒吼: “吾!主!在!此!” 多么仁慈啊!当维尔德看见眼前的场景后,他已经明白了一切——根本不需要一百二十人,只需要六十个受过祝福的勇士就可以全歼这支骑兵队——不,甚至只要四十人!但伟大的神却慷慨地给予了三倍的赐福,这是何等的善良与伟大! 所有疼痛与疲惫都在此刻消散,炽烈燃烧的信仰带来了无穷无尽的力量,维尔德再次朝着骑兵们迈开脚步,在最初的痛苦后,他的身体也得到了信仰的滋润,不再阻碍他的行动。 “以神的名义!他要恶人授首,要贵族流血!他要我们保护弱小,弘扬正义!” 骑兵首领不安地攥了攥缰绳,情感让他恨不得立马逃跑,但理智告诉他,这信仰邪神的老狗已经是强弩之末,只要再发动一次冲锋就可以将他拿下,可是那怪物扑倒他的骑士的画面仍然历历在目,让他犹豫着不敢轻举妄动。 疼痛彻底远离维尔德的思维,就好像是神在表彰他的功绩,这让维尔德更加振奋,他带着快感愤怒,像野兽一样凶狠地咆哮: “勇士们!和我一起冲锋!吾主在此!吾!主!在!此!” 第61章 【诸国王·953年7月】 “过来,儿子,坐。” “贵安,父亲。” “救世主大教堂的建造进度怎么样?来得及在地上之神东进前完成吗?” “快完工了....但我们并不知道地上之神的行踪啊,父亲。” “没关系,等他要来的时候,他会让你知道的,我知道他喜欢用这样的办法来区分朋友和敌人。” “真的吗?” “当然,他很聪明,但我们的先祖更聪明,先祖早已把一切问题的答案写在书里,欠缺的不过是耐心阅读的人....你也该多看看先祖留下的典籍,如果有问题就来问我,我的时间不多了,儿子,要抓紧机会。” “(低落地)是,父亲。” “如果的大教堂的建设没有问题,你可以抽空去黑岩堡看看,即使你不需要亲自调配士兵,但你仍然需要了解这些事务的运行方式,了解封臣和国王们的智慧和实力,不必因为他们强大而害怕,因为他们永远不可能比传统更强大....你要永远记住,语言不能代替实践,你必须亲眼看看,目睹这些传统的力量,秩序的力量,魔法的力量....这样你才能学会尊重。” “是,我会去的。” “去吧,儿子,我有点累了....记住,即使你无法成为家族历史里最显赫的人,你也永远令我骄傲,因为你是我唯一的孩子。” ------------------------------- 月下的血战以维尔德的胜利告终,但即使一败涂地,四条腿的马也总比两条腿的人跑得更快。 维尔德本以为今晚只有一边能活着离开战场,可事实上,在第一轮攻击受挫以后,首领就果断地掉头冲向了长牙城,他的骑兵也紧随其后,声势浩大,毫不犹豫地逃离了这片血域。 他略带骄傲,愤怒又不屑地呵斥:“一群懦夫!” 没能全歼这支骑兵让维尔德有些懊恼,因为他自认为没能实现神的期许,但这并不完全是个坏消息,如果骑兵首领愿意再观察一下,就能看到已经有将近一半的贫民死在了第一轮冲锋下。 他们拥有装备优势,无论是继续冲锋,还是下马战斗,仅有锈剑和断剑的贫民们都难以应对,可惜的是,维尔德手里的火炬完全吸引住首领的注意力,让他不自觉忽略了战场上的其他情况。 高举着火把,直到确认那些骑兵没有回头的意图后,维尔德才终于放松了警惕,对剩下的贫民发布命令: “去分开我们的兄弟和敌人。” 被贫民直接扑杀的骑兵不算多,大部分人死于被绊倒时落地的冲击,这直接导致许多盔甲发生了严重的变形,难民们没有炼铁的工具和技术,因此没有任何办法拿它们武装卫队或者重新利用,带着这些沉重的废铁迁徙更不可能。 好在除了这些最引人注目的重甲,这些骑兵身上还有配套的锁甲和骑士剑可以用,死去战马的马肉也可以充当明天的口粮,因此也称得上是收获颇丰。 除去少部分因为重甲变形太严重而无法取下外,维尔德清点出了五十五件锁子甲,还有四十二把骑士剑,这些剑不如首领手里的那样华美,但足够锋利,连剑柄上的绑绳都是新的,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使用的痕迹。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神的安排,除去薇薇安,在战斗结束后还活着的人正好是四十二个,这个发现让维尔德愣了很久。 从一方面来说,神的慷慨的,因为他给每位勇士都赠与一柄宝剑和一套锁甲,这是一笔宝贵的财富,但从另一方面来说,神也是残酷的,因为他从一开始就已经决定,只有一半的人能在战场上幸存。 “伟大的神啊....”维尔德喃喃自语:“我已知晓你的安排。” 他命令战士们穿上沾血的锁甲,又各自拿上自己的长剑,最后走到死去同伴的尸体前。 和骑兵们一样,有不少人的尸体已经扭曲,甚至无法拼凑出完整的肢体,但打扫战场的人给他们盖上了从战马上扒下来的马衣,尽可能让他们看起来体面一些。 他们没有时间埋葬尸体,短暂的犹豫后,维尔德放下骑兵剑,把火把递到右手,然后点燃了离他最近的尸体。 “吾主啊!”他庄严地大声祈祷:“你的勇士已经凯旋!” 亚赫的夏季不像毗邻的微风堡或白银港一样湿润,得益于亚赫大公在全国各地建造的工坊,这个国家的天空总是灰蒙蒙一片,草地也几乎有什么生机,他轻易就点燃了同伴的尸体,但这些火焰贪婪无度,在吞噬了所有相连的尸体后,又开始蔓延到附近的草地上。 这将引起一场大火,但维尔德已经不在意了,连亚赫大公都不怜惜他的领土,日复一日地用漆黑的烟雾毒害大地和天空,他为什么还要爱护呢? 三十年来维尔德勤恳耕作,谨遵王令,三十年的艰辛和服从只换来了国王无情的征召,而在他最绝望的时候,唯有这无名的神愿意聆听他的祈求,并立即给予了帮助。 在此之前,他甚至从未向这位神明祈祷。 伟大的神啊.... “走,我们离开这里。” 言语无法形容维尔德复杂的心情,但他表现出一副平静的样子,带着他的士兵离开了这片火海。 薇薇安还藏在不远处的小树林里,扶着一颗瘦弱的小树,目光呆滞地注视着战场,直到维尔德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才突然惊醒,慌张地说: “维——维尔德先生!我来给你....” 维尔德疲惫地打断了她:“没有必要,我们先回营地。” 身后的火光比维尔德手里的火炬更加明亮,出于好奇,薇薇安踮起脚,想看看那片火海中央的情景,但是维尔德伸手挡住了她的视线: “别看这些,薇薇安。” 战场虽然血腥,却远没有处理战友的尸体那样残酷,虽然同为神的牧师,但薇薇安掌握的是宝贵的治疗奇迹,她没有必要了解这些。 “维尔德先生....” “走吧。” 第62章 【同心圆·953年7月】 “(通用语)男爵邀请你们前往偏厅休憩,请跟我来。” “(英语)准备好了吗?” “(英语)当然,老大....” “(通用语)你们在说什么?” “(通用语)没什么,我们有点饿,可以先吃点东西吗?” “(通用语)等见完男爵以后,你们有的是时间可以吃。” “(英语)你看,他们已经等不及了,等我的命令,卢卡斯,你负责制服这个管家....” “(通用语)我警告你们,男爵可不像诺斯特拉家族一样软弱!停止用你们的放方言交谈,否则我就要把你们视作威胁了!” “(英语)科迪,打碎窗子,我去挡住卫兵,准备....3!” “(通用语)停下!3!” “(英语)2....” “(通用语)2!” “(英语)动手!” ----------------------------------------- 在特雷希娅离开以后,美国人在一个月里又实施了两次轰炸,第一次成功摧毁了凯尔派往耶尔领的探险队,第二次则以芬西外的农田为目标,被帕贝尔成功挡下。 他们派出的使者还被扣押在学院监狱里,不知道是这些美国佬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来持续施压,还是他们早就预料到了帕贝尔的答案,但不论如何,美国佬每实行一次轰炸,帕贝尔就会回到监狱,折磨那使者一次。 在一开始,帕贝尔设立这监狱只是为了关押阿尔瓦·玛乔里和他的乱党,但伴随着芬西解除封锁,战争后的混乱接踵而至,这机构一经建立就飞速扩张,迄今已经关押了超过两百人。 除了阿尔瓦·玛乔里本人和他的爪牙外,这里还关押了美国佬的使者;第一个得到“食物祈求仪式”,却竟敢用他的名义招摇撞骗的人;对妓女施暴,还试图冲击学院的渣滓,以及少数几个杀人犯。 为了满足这超出意料的需求,监狱已经扩张了两次,实验消耗囚犯的人数一度赶不上牢房填满的速度,帕贝尔不知道这种情况在几个月后会不会好转,但他知道,他留在芬西的时间已经没有几个月了。 按照学院的时间表,第一学年的秋假马上就要到来,这也意味着期末考核的邻近,对于无家可归的女孩们以及单纯来学院求学的平民,帕贝尔设置了不同的奖励。 对于平民来说,取得优异的成绩可以获得现金,食物和奇迹作为奖励,女孩们不会获得现金和食物,取而代之的是大量奇迹以及最特殊的奖品——阿尔瓦·玛乔里的处置权,正是这个人操纵者克洛希安的奴隶贸易,才导致这些女孩遭遇可悲的经历。 正如帕贝尔想的那样,仇恨让大部分女孩都焕发出新的活力,沉寂肃穆的学院逐渐变得火热,考虑到战争和混乱的邻近,帕贝尔还修改了第二学期的分数比重。 无论对于平民还是女孩们来说,战斗技巧都要占据总评的一半,剩下的五门科目则平分另一半,虽然只剩下最后一个月,但帕贝尔希望这能增加学生们在接下来的大迁徙中的幸存率。 也因为阿尔瓦·玛乔里的特殊性,帕贝尔特意安排了三个人轮流看守,防止他懦弱地试图逃避惩罚,除此之外,他又特地把美国佬的使者放在阿尔瓦·玛乔里的隔壁,好让他不错过这外乡人的每一次惨叫。 经过三次折磨后,这美国佬的使者已经失去了一半的听力,没有了眼睛,丢掉了双腿和所有手指,但即便如此,他仍然坚强地活着。 对于一个真实存在的人来说,受到如此重创已经注定了死亡,因此把人处理成这副模样并没有什么好处,但这美国佬不同,他在这个世界上的身体只是一个虚幻的投影,即使他最终死去,也仍然会带着所有遭受的所有痛苦和仇恨返回他真正的躯壳,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施虐对象呢? 这使者当然会仇恨他,但只要他看起来足够强大和邪恶,那么这使者就会同样仇恨把他派来的人,这是一把双刃剑,但只要能给美国佬添点堵,帕贝尔就愿意做。 “(英语)恭喜,你看起来就要死了,你很快就能从这里解脱了。” 芬西今天刚收到消息,前往镜湖森林的船队也受到了美国佬的轰炸,所以帕贝尔来到了监牢,但他今天不打算再折磨这可怜的使者,因为他身上已经没有什么仇恨可以挖掘了。 他决定把这颗活体炸弹送回他自己的世界里,但在那之前,帕贝尔不会错过最后一次巩固仇恨的机会。 他从角落搬来一张椅子,坐在这仿佛已经死去的男人面前,真诚地说: “(英语)我知道你很痛苦,我知道你恨不得杀了我,但是嘿,看着我,看着我!” 帕贝尔轻轻拍了拍这使者的左脸,然后又用力扇了他的右脸一巴掌,最后捧着他的头轻声急切地说:“(英语)你必须知道!你必须知道你们对我朋友做过的事比这更加恶劣!我朋友受到的伤害比你严重一百倍,你们给他留下的伤口终其一生都没有痊愈,而你呢?我知道你们外乡人不会真正死去,至少在我杀死你后,你还能重新获得一具健康的身体,你可以继续奔跑,跳跃,继续为你那邪恶残忍又自私的主人服务。” 帕贝尔的语速极快,他的情绪逐渐失控,而他身前的男人已经没有了反应,仅有机械式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但帕贝尔不管这些,只是继续喃喃自语: “(英语)而我的朋友再也没法欢笑了,这不公平,更可悲的是,当时我的完全没有能力帮助他....好在他已经死了,不必再忍受那可怕的折磨,而我呢?我竟然还活着。” “(英语)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 帕贝尔突然加大音量,疯狂地抓住这男人的肩膀,用力摇晃: “(英语)我没法帮助我的朋友,但我可以帮助你!我可以让你获得一个新的身体,不是让你返回你的世界!只要我愿意,在你这愚昧又卑微的灵魂返回你那令人作呕的空洞躯体之前,你就会重获新生!你会像你刚来到这个世界时一样灵活!一样强壮!” 他痛苦地哀嚎着,留下两行滚烫的眼泪:“(英语)我的朋友带着痛苦永远离去了,而我现在只能用我的力量来帮助我的敌人!多么可笑!多么讽刺啊!” 使者本来以为他已经遭遇了这世上最恐怖的折磨,他已经能对痛苦熟视无睹,但是听见帕贝尔的话以后,他真正崩溃了。 他开始激烈的颤抖,眼泪不住地留下,汹涌得像是他全身的水分都通过眼角投出体表一样,同时惊恐又含混不清地尖叫:“(英语)别这样!求求你!” 帕贝尔没有理会他的哀求,只是继续摇晃着使者的肩膀,对着他悲愤地咆哮: “(英语)为什么会这样!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我从来没有阻碍过你们!我甚至不认识你们!为什么你们要这么对我!” 使者苦苦哀求:“(英语)不是我!不是我!先生!求求你....” “(英语)回答我!为什么!” 使者心中的恐惧已经抵达极致,眼泪,鼻涕和口水在他脸上搅成一团,在他过去的四十年人生中从没有一天像现在一样狼狈,但他已经顾不上整理仪容,只希望这些肮脏的分泌物能把他溺死,这样他就能逃过真正恐怖的命运。 他只是惶恐无力地一次又一次重复:“(英语)不是我!不是我....不是——” “(英语)闭嘴!” 帕贝尔突然刺穿了这使者的喉咙,在鲜血喷涌之前,愤怒地把他摔在地上,愤怒地快速呵斥:“(英语)你的主人竟然会指望我忘记仇恨,听着,你这下贱的狗,告诉你的主人,我绝不会和任何一个外乡人谈判,我们之间只有战争,绝无别的可能。” “嗬——呵....” 帕贝尔粗重又快速地喘息着,看着这人在狂喜中停止呼吸,也几乎在他死去的同一时刻,帕贝尔恢复了平静。 他抹了抹脸上残留的泪痕,这些眼泪只是为了欺骗美国佬的使者,当然不能代表他的真实情感,所以帕贝尔还不能离开这里,他要再等一会,这样他就可以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走出去,不会被人看出任何端倪。 是的,只要再等一会,很快就好。 第1章 【最漫长的黑夜·2007年1月】 “早安,阿德勒先生。” “早安,维塔斯先生,你手上还有房屋信贷吗?” “....是的,我还有一....” “那就把它全部抛掉,哪怕你没办法取得足够的收益,甚至亏本,另外做好货币贬值的准备....把现金换成实物,卢布或者人民币。” “但是为什么?发生了什么,阿德勒先生?” “公开的交易量已经连续三周没有增长,狂欢结束了,这是你最后一个逃离的机会....抱歉,我太激动了,但我希望你知道现在情况有多严重,当然,这是你的钱,选择权在你。” “....我这就去做,稍等。” (一阵短暂的沉默) “(声音由远及近)我可以把这个消息告诉其他人吗?” “当然,决定权在你。” “谢谢,我的朋友。” “不客气——抱歉,我还得去通知其他人。” “没....” (电话忙音) ------------------------------------- 即使在以残忍的手段遣返那名使者以后,美国佬的袭击依然没有停止,他们不再直接攻击芬西和周围的地带,但摧毁了每一支试图前往其他城市,和当地贵族重新取得联系的队伍,因此哪怕隔绝城市的护盾已经消失,芬西仍处于事实上的封锁当中。 玛格托尔城的法斯特领主是唯一成功与芬西恢复联系的人,他本人和他的卫队,以及一些受他庇护的难民成功抵达了芬西,可惜这傻瓜不仅对玛格托尔城的现状一窍不通,沿途也没有收集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更被一个逃难的平民玩弄于鼓掌。 得知这一事实后,帕贝尔对这白痴彻底没了兴趣,让凯尔和特雷希娅决定他的去留吧,让蠢材之间互相交流反而可以得到最大效率,因为这样他们就不会有时间来打扰聪明人工作,这是经验之谈。 不管怎么样,在帕贝尔庇护下的芬西顺利走过了八月,在第一学年的期末考试中,米莉亚出乎意料地取得了优胜。 她是学院里年龄最小的人之一,且文科的成绩并不出众,她对养殖和耕种一窍不通,也似乎没有学习的动力,因此波莉女士和她关系很差——也或许是因为她和波莉女士的关系不好,才导致他对养殖和耕种的课程十分抵触。 她的木工水平差强人意,善良的老查理给了所有人一个较高的分数,但米莉亚的排名仍然垫底,唯独在烹饪和裁缝这两门科目上,她竟然出人意料地取得了第一。 但这不足以让她得到最终的奖品,她在战斗上的表现才更令人惊叹——她和其他人一样跟随安东尼·曼海尔学习,但在战斗上的表现却截然不同,为了持盾,安东尼愿意舍弃直剑和长枪,但米莉亚却毅然决然地抛开了盾牌,仅使用一把轻灵的骑士剑进行战斗。 在数十场战斗中,她没有进行过一次防守,即使受限于年龄和发育,她的力量和体能都并不占优,但凭借着女孩们前所未见,与安东尼·曼海尔所教授的截然不同的战斗方式,通过精准的招架,灵巧的闪避和连绵不断的攻击,她成功战胜了所有对手,以压倒性的优势取得战斗课程的第一名。 安东尼·曼海尔的脸色显然很不好看,他对独行侠没有一丝一毫的好感,这种厌恶甚至让他在颁发奖状时全程保持沉默,也没有露出微笑,但米莉亚显然不在乎他的态度,就像她不在乎波莉女士的态度一样。 为了奖励学院建立后的第一名冠军,帕贝尔准备了一份惊喜,他亲手用红宝石雕刻出一枚精美的勋章,正面用墨水显示出米莉亚的名字,背面则是帕贝尔自己设计的徽记——一只鸦尾蛇。 这个徽记总体脱胎于过去他瞻仰过的,代表医学的蛇绕权杖徽记,但画面中央的权杖被一只展翅的长尾乌鸦替代,乌鸦用黄金勾勒,它的双翅向上,占据了画面上方,尖喙朝左张开,仿佛能听到它的愤怒尖啸,它的下半身没有鸟爪,而是逐渐移行为白银填充的,细长的蛇躯,又环绕着乌鸦的尾羽盘旋向上,绕过乌鸦的脖子,最终从乌鸦的双翅中探出头颅,冰冷地吐信。 这就是帕贝尔·格兰瑟姆,也将是代表地上之神的徽记,不论别人对这个徽记抱有什么看法,帕贝尔本人对他的设计感到相当满意,因为这代表了他的本质,也昭示了他对自己的期待。 没有脚的乌鸦无法停止活动,展翅翱翔的尖尾永远无法放下,蛇身和鸦身相互束缚,又相互支撑,因此这生物永远无法停歇,也将永远警惕,一如帕贝尔·格兰瑟姆本人。 和预想中的一样,冠军得主对这枚勋章爱不释手,虽然这大概率是因为它所附带的荣誉属性,但帕贝尔还是固执地认为那个徽记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这神秘又精美的徽记应该在孩子们眼里加分许多。 在颁奖结束以后就是宴会环节,在芬西封闭以后,凯尔就把卡斯提尔家族城堡里的花田改种了小麦,而特雷希娅毫不吝啬地掏空了城堡的储藏,这样在这特殊的日子里,人们终于可以久违地吃一顿像样的午餐,而不必和平时一样向一个活人祈祷。 宴会环节结束以后,女孩们就将迎来整整一个月的秋假,她们在整个九月都可以自由行动,直到十月开始才返回学院开始第二学年的学习。 当然,如果要按照帕贝尔的计划撤离,那么她们很可能等不到第二学年了,这个秋假就是她们呆在芬西的最后一段时间。 即使芬西已经变成了这副鬼样,这座城市里也还是有些值得看看的地方,比如康斯坦斯大道,即使因为战争而衰落,但它本身没有在战争中受到什么伤害,又比如卡斯提尔家族的王宫,这当然不是一个景点,但帕贝尔相信国王兄妹不会拒绝他的学生去参观。 除此之外,大教堂的遗址,被摧毁的第十五大道和已经废弃的魔法学院也是不错的去处,虽然这些地方完全没什么积极的意义,但也还能长长见识。 帕贝尔为每个女孩发放了足够的生活费——每人六枚金布朗,长期的封锁和战争导致芬西物资紧缺,而金币的价值飞速下跌,六枚金布朗在这座城市已经没有了多少购买力,但应该还能买到一些和金币一样没什么实际作用的饰物或者纪念品,按照帕贝尔的理解,女孩们就喜欢这样的东西。 在秋假期间,学院并不会封闭,宿舍正常开放,食堂虽然无法供应食物,但仍然会定期制作一些点心,大图书馆和操场也不会关闭,如果想的话,女孩们仍然可以回到学院里生活。 像老查理,波莉女士和安东尼这样的人即使停课也无处可去,所以帕贝尔干脆延长了他们的雇佣时间,让他们继续留在学院里,这样一来,如果认为自己的学业水平仍有欠缺,她就可以轻松在学院里找到导师。 一切都已安排妥当,是履行诺言的时候了——将克洛希安奴隶贸易的源头,阿尔瓦·玛乔里交给期末考试的优胜者,也就是米莉亚处理。 第2章 【遥远的恩惠·953年9月】 “韦德,你的腿....” “我没事,维尔德先生。” “抱歉....韦德,如果伟大的神愿意给予我恩惠,赐予我力量来对抗暴君,那么他一定也愿意治愈你的伤痛,只是....需要时间。” “伟大的神已经为我安排了新的命运,是不是?” (短暂的沉默) “我无法揣测伟大的神,但我想他一定不会抛弃他的勇士,因为他就是这样,慷慨又仁慈。” “....谢谢,这样就够了。” “....,虽然你没法再继续战斗,但我保证,我们不会抛弃你,你的配给也不会比之前更少....还有别的需要吗?告诉我,我来想办法。” “不,暂时没有了。” “尽管告诉我,这是我应该做的。” “这样就很好....谢谢,维尔德先生。” -------------------------------------- 在处决开始之前,或许阿尔瓦·玛乔里永远没想过,他的结局将由一位无名小卒来决定。 帕贝尔并不打算参与进这项事务,因为这是约定好要给冠军的奖励,和他一样作为旁观者出席的还有很多人,比如艾琳,受帕贝尔邀请的汉克·梅尔贝尔,安东尼·曼海尔,艾伦·多恩,梅丽莎和薇欧拉,以及亨利一家。 除此之外,不受欢迎的特雷希娅也在,作为贵族的一员,帕贝尔认为她本来会对这种行为表示强烈反对,但她似乎默认了帕贝尔的判决,甚至还带上了几个年轻人来旁观,其中不只有曾经和帕贝尔见过几次的莱恩,甚至还有两个和她一样不穿裙装而穿着猎装的女孩。 当然,这没有经过帕贝尔的同意,只是看在艾琳的面子上,帕贝尔没有驱逐这些人。 莱恩的精神似乎变好了一些,不像上次见面一样萎靡不振,但仍然没恢复到最开始时的样子,迄今为止帕贝尔都不清楚他在经历过太阳神审判之后出了什么问题,但只要卡斯提尔家族不来找他算账,他就懒得管。 “阿尔瓦·玛乔里并不愿意接受他的命运,他曾多次试图试图绝食和自杀,因此我不得不加强了对他的控制,” 向值班人员点头致意后,帕贝尔打开了关押阿尔瓦·玛乔里的牢门,这家伙的抵抗意志强大到前所未有,在他第二次试图自杀后,帕贝尔就干脆剥夺了他一切行动能力。 “现在,他是你的了,我说到做到。” 米莉亚曾幻想过很多次今天的场景,她想过要一刀一刀刮下这混蛋的肉,也想过干脆在大庭广众下将他斩首,但是当她真正看见阿尔瓦·玛乔里本人以后,她发现自己似乎没有想象中那样迫不及待。 在长达两个月的关押后,阿尔瓦·玛乔里的形象糟糕透顶,但考虑到今天的处刑,帕贝尔特地在昨晚给他安排了一次洗浴,给他安排了一套新的囚服和一顿丰盛的晚餐,这是件有风险的事,所以帕贝尔不得不全程监控。 出乎意料的是,阿尔瓦·玛乔里没有再试图逃避自己的命运,他欣然接受了这最后的体面,当帕贝尔带着人走进囚室时,他还在平静地透过窗口欣赏室外的风景,甚至从容地向众人问好,就好像他还是那个声名显赫,地位崇高的阿尔瓦·玛乔里伯爵一样: “诸位贵安,如你们所见,我已经沦落到这个地步,竟然连一杯可以招待客人的茶也没有,真是失礼....但想必你们也不在乎这些,” 帕贝尔的话让他注意到了米莉亚,于是他把目光投向这沉默的女孩,带着审视和不屑地说:“这就是决定我命运的人?” 帕贝尔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托着米莉亚的后背,把她往房间里推了推:“进来,后面的人站到角落去。” 这囚室由原本专供大人物居住的住房改造而来,但即便如此也没法涌入接近二十个人,艾伦第一个停下脚步,因为他清楚在这件事上,他完全是可有可无的人,随后安东尼·曼海尔自觉地远离房门,因为他身材健硕,一个人就能占据两人的位置。 艾伦没有进入囚室,所以精明的亨利先生和亨利太太很快找准了自己的位置,和他一起留在了房间外,看到所有的男性同伴都做出相同的决定,汉克·梅尔贝尔也满不在乎地留在走廊里——他对这件事本来就不感兴趣,毕竟得奖的又不是他。 到最后,只有七个女孩走进了阿尔瓦·玛乔里的囚室。 这件事似乎让囚犯本人得到了些许底气,因此即使没有得到帕贝尔的回答,他也还是趾高气扬地说:“没想到卡斯提尔家族也和帕贝尔·格兰瑟姆沆瀣一气,假如你的父亲看见你做出这样顺从的举动,他一定会十分欣慰。” 特雷希娅的呼吸一滞,随后怒气冲冲地说:“你——” “闭嘴!” 帕贝尔打断了特雷希娅,又平静地和米莉亚说:“看见了吗,他故意无视你,这是为了激怒你。” “他害怕了,他希望你能在冲动之下杀了他,这样他就不必遭受他对你们施加过的折磨,你打算满足他吗?” 在帕贝尔说完后,阿尔瓦·玛乔里迫不及待地,用傲慢的语气否定了这种说法:“荒谬!” 但他的尝试似乎没什么用,米莉亚不假思索地给出了否定的答案,她咬牙切齿地说:“当然不!” “那你要怎么办?你可以放了他,也可以折磨他,这是你的奖品,决定权在你。” 帕贝尔的语气平静,他的话语仿佛有一种独特的魔力,能抚平愤怒和焦躁,让人认真倾听,只有阿尔瓦·玛乔里除外。 他怒不可遏地说:“你让这东西来决定我的命运?一个女人?还是个小孩?她甚至连话都不敢说,胆子还没兔子大!” 米莉亚怒气冲冲地瞪着阿尔瓦·玛乔里,但帕贝尔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于是她又艰难地忍下了怒火,试图让自己尽量冷静地思考。 这个问题很重要,所以米莉亚不想鲁莽地做出决定,可阿尔瓦·玛乔里没有错过这个机会: “你就不该从我的手下得救!这样你就不会有机会证明你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证明你根本不配承担如此重望,尤其是在你憧憬的人面前!” 这恶毒的语言直击米莉亚的内心深处,连艾琳也忍不住皱了皱眉,米莉亚的大脑一片空白,理智几乎崩溃,颤抖着,含糊不清地说:“我一定要....我一定....” 她试图靠近这个一脸轻蔑的男人,但帕贝尔没有松开她的肩膀,阿尔瓦·玛乔里听见了米莉亚的话,随后他以更加傲慢的态度呵斥: “你要做什么?我可是贵族!我们的统治连众神都认可,你身后的伪神又算得了什么?” 他愤怒地咆哮着,语气中充满了仇恨:“你真的以为你可以杀了我,而且不承受任何代价?你这是在挑衅整个世界!东方人不会放过你和你的朋友,他们会把所有人赶尽杀绝,你这下贱的狗!你的伪神会被贬为奴隶,你和你的导师会充作妓女,这都是因为你今天的所作所为!” 特雷希娅攥紧拳头,小声咕哝:“这家伙....” “我要杀了你!”米莉亚愤怒地尖叫:“我要杀了你....” “来啊!你这贱人!” 阿尔瓦·玛乔里以更大的音量咆哮:“你唯一的活路就是让我活着离开!而你放弃了!现在你和你的朋友都要遭殃了!” “我——我....” 米莉亚大口地喘气,过往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还记得狄伦的贵族们,那些人看起来并不强壮,既不高尚,也不聪慧,但从来没人胆敢反抗贵族,连教廷也对他们的恶行熟视无睹。 她不知道阿尔瓦·玛乔里是不是对的,但即使在芬西,即使是地上之神,不也只占据了下城区吗?真正繁华的区域仍在卡斯提尔家族手里,听从国王的命令。 难道平民真的不如贵族吗?连地上之神也要服从国王的权威? 和她不同,帕贝尔依然是平静又从容的样子,他语气温和地问:“考虑好了吗?” “我....” “你在担心我们?” 米莉亚没有说话,只是低下了头,帕贝尔对此并不感到意外,只是继续平和地说: “你并非一无是处,你远比自己想的更加强大,记住,是你自己赢得了这次机会,你从上百人中脱颖而出成为首席,你是我最好的学生。” “而我,我是地上之神帕贝尔·格兰瑟姆,我是这世上最强大的法师!我已经突破了凡人的极限,连贤者们也不敢向我大声喧哗,我就站在这里,谁又有资格让我付出代价?” “现在告诉我,我的学生,你的决定是什么?” 阿尔瓦·玛乔里感到了一丝恐惧,扪心自问,如果把他和这贱人的位置互换,他一定也会被煽动,这男人实际上根本没有交出选择的权力,他早已决定了自己的结局,剩下要做的只不过是引导这可怜的小女孩说出答案而已。 看清事实后,他不再奢望能够逃离,但这不代表他要束手就擒,带着讥讽的笑容,阿尔瓦·玛乔里怜悯又轻蔑地对米莉亚说:“说吧,说出来他就满意了。” “你以为你真有选择的权力?你以为你真是最强那个!你尊敬的导师早就安排了一切,你只是他的玩具,我今天会死在这里,你呢?如果有一天你不再愿意像狗一样服从,你还能像今天一样得到他的关爱——” “我要解剖他。” 无视了阿尔瓦·玛乔里的狂怒,米莉亚对着帕贝尔认真地重复:“我要解剖他。” 特雷希娅带来个几个新面孔不清楚解剖的意义,但知情者们大多对这个答案愣了愣,唯独帕贝尔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平淡地询问:“确定吗?” 他确实对米莉亚的决定没有什么意见,以阿尔瓦·玛乔里的斑斑劣迹,让他轻易死去根本称不上一种审判,反而是在惩罚他的受害者。 这听起来像是拒绝,但米莉亚咬着牙,坚定地说:“是。” “好,” 帕贝尔从他的披风里抽出一个又一个小小的布包,里面各自装着一些做工精美的手术工具,包括两个刀柄,一盒刀片,三个止血钳,一卷缝线和四个缝合针。 这都是卡洛斯主教和兰德尔送给他的礼物,他对这种富有象征意义的小东西一直很重视,因此即使他已经不再需要这些工具,也仍然把它们带在身上,并小心地保存至今。 当然,在开始之前,他没有忘记把阿尔瓦·玛乔里绑在床上,毕竟以己度人,这家伙应该不会乖乖躺好,放弃挣扎。 “这是我的工具,是朋友送给我的礼物,所以它们可以暂时借给你用,但要记得还我——至于你们,无论是留下还是离开我都不做干涉,但最好不要发出声音。” “准备好了就动手吧,我会当你的助手。” 第3章 【殉道者·2007年4月】 “(气喘吁吁的)阿德勒先生....阿德勒先生!” “冷静点,明杰,坐,深呼吸,发生什么事了?” “(激动地)阿德勒先生....” “我在听,冷静点,明杰。” “新世纪金融——新世纪金融公司....刚刚宣布了申请破产保护!” “(恍惚地)....” “(激动地)阿德勒先生!你是正确的!你才是对的!我们赢了!我们是唯一的赢家....阿德勒先生?” “....(轻笑)别在意,这真是个好消息,把所有人都叫上,为我们的安全退出,今天我请客!” -------------------------------- 米莉亚对人体的了解十分浅薄,她从没有机会对解剖学进行系统性的学习,但帕贝尔却对血管和骨肉的分布一清二楚,在他的帮助下,阿尔瓦·玛乔里最终死得很不轻松。 他的死也意味着帕贝尔的计划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对他来说,继续留在芬西已经做不了什么事了,如果不想蹉跎生命,就必须离开这里,前往更加安全和稳定的地方。 数月以来的救济和保护也是为了今天,这群对他高度信任,极端崇拜的平民非常重要,它们包括农民,包括工匠,偶尔还会有些识字的人,有了他们的存在,在新家园上的发展速度会比一无所有更快,更容易掌控,也更稳定。 帕贝尔决定在晚餐的时候和艾琳分享他的计划。 在宴会结束后,特雷希娅带来的面粉和牛肉还有剩余,帕贝尔拿走了足够两人一顿晚餐的部分,这样他和艾琳就可以久违地享用一顿正常的晚餐,就像九个月之前,美国佬还没有围困芬西之前一样。 或许凯尔并不赞同特雷希娅的做法,但不论怎么说,他又欠这对兄妹一个人情。 晚上的菜式和中午一样,都是简单的黄油面包和烤肉排,这当然远不如食物祈求仪式凭空制造出的食物那么丰盛,却有独特的意义。 帕贝尔故意减缓了进食的速度,等艾琳干脆利落地用餐完毕后,他才放下手里的面包,小声说:“我打算离开这座城市,姐姐。” 艾琳擦嘴的动作顿了顿,但她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惊讶,因为她早就知道了帕贝尔这么说的原因: “去阿塔波斯?” “没错,跨过大雪山,进入精灵们的国度。” 艾琳没有回应,帕贝尔又继续说:“传说中司法神劳尔在大雪山上留下了强大的魔法,随后再也没有凡人能翻越这座横跨大陆的山脉。” “他是比我更加强大的法师,既然连我都可以挡下外乡人的攻击,那么他留下的魔法一定也可以....他们知道我在这里,那么也一定知道外乡人会来,他怎么会不做准备呢?” 又来了。 艾琳眉头微蹙,即使到今天,她仍然不是很能理解帕贝尔的想法,难道他真是外乡人?绝不可能,帕贝尔就是帕贝尔,她从没听说过有把人变成另一个人的魔法。 他一定是压力太大了....只要离开芬西,离开这座弱小却又遭受围攻的城市,离开这些恶魔,贵族和外乡人的威胁,他就会慢慢好起来。 帕贝尔没有注意到艾琳的神情,他的思维已经从眼前飘到了远方,连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直到变得微弱又尖锐: “精灵们已经封闭了几百年,从不主动踏出阿塔波斯一步....他们就这样守护在世界的最北端,甘愿放弃雪山外的整个世界,总得有个原因吧?” “一定有谁在阿塔波斯给我留下了什么,就像亚鲁梅隆一样....他们究竟想让我做什么?” 只要他还在芬西,这些困惑和苦恼就注定不会得到解答,哪怕只是为了自己,弄明白1999年他坐上飞机之后发生了什么,他也必须到阿塔波斯去一趟。 艾琳也不知道答案,所以她只能保持沉默,寂静持续了很久,直到帕贝尔突然从遐想中惊醒: “你怎么想,姐姐?” 艾琳的立场十分坚定:“我会永远支持你,帕贝尔。” “如果你不想离开,我们就留在这里,没关系的,没有什么事只有一个答案。” 艾琳短暂地犹豫了一下,她确实对这座城市还有留恋,但她很快抛弃了这些情感,再次坚定地说:“我这就去准备行礼....先把晚饭吃完,帕贝尔。” 帕贝尔开心地笑了:“麻烦你了,姐姐,今晚我来洗盘子,等我洗完就来和你一起收拾。” “....嗯。” 即使这已经是他们两年内的第三个家,但收拾杂物的时候仍然翻出了不少有意思的东西。 最重要的是一支笔尖已经变形的钢笔,这是在艾琳前往学院后第一个暑假带回来的礼物,其次是一个早就不能转动的怀表,据说这是爱德华·格兰瑟姆留下的遗物,艾琳一直把它视若珍宝,但在前往魔法学院之前,她把这块怀表留给了帕贝尔。 它有一个闪耀的金色外壳,表盘和指针上点缀着细小的宝石,却没有夹着家徽或者画像之类的东西,在市场上,这样的怀表可以轻松卖出一个高价,或许这也是艾琳的想法,但帕贝尔没有这么做,他尽力保住了这个小小的圆盘。 他对爱德华·格兰瑟姆和格兰瑟姆家族完全没有什么感情,但只要艾琳有,那么这东西的价值就不可估量。 除了这些小物件以外,他又找到了一个精美且厚实的盒子,里面还铺着一张精致闪亮的雪白绢布,盒子里的空间很小,因为它本来就是用于承载那些贵重品的——那些众神的奇迹。 这个盒子来源于特雷希娅,这份礼物价值1900金布朗,但哪怕抛开它的实用价值,礼物本身也很有意义。 作为纪念,帕贝尔决定把这个盒子一起带走,哪怕它本身除了占地以外没有任何用处。 翻翻找找,他又找到了第二个盒子,这是卡洛斯主教和兰德尔给他的礼物,里面本来是一套手术器材,但为了方便携带,帕贝尔把里面的工具全部取出,用干净的布片包裹,并放进披风的口袋里。 为了容纳分门别类的器具,这盒子里的空间比前一个更大,因此理论上它的作用比前一个更大,但想来同样十分有限,不过帕贝尔还是决定把它带上。 他的口袋越来越满,但里面一件实用的道具都没有,全是仅有纪念意义的各种小玩意,他甚至找到了半瓶凝固的墨水和一个带字的画本,这是艾伦在成功任职码头文书后送给他的礼物,他一直舍不得用。 或许在远行时带上这些东西并不理智,但帕贝尔坚持认为它们十分重要,因为它们大多是朋友赠与的礼物,既然是礼物,他就没有肆意丢弃的资格,为此他宁愿放下自己的实验器具。 实验器具哪怕损坏也还可以再次制作,但纪念品一旦丢失,就再也不可能找回具有相同意义的一件了。 在床头柜的最下层,帕贝尔找到了一件破旧的布袋,起初他有些疑惑这个袋子的来源,直到他突然在袋口看见了一个模糊的徽记。 那是一个烛火十字剑徽,剑尖朝下,护手向上弯曲,在护手的两段和剑柄末位分别托举着一支蜡烛,在帕贝尔的印象里,这是辉誓骑士团的徽记。 这个发现让他轻易定位了这个口袋的来源——是当时他给威廉主教充当翻译后,教廷送来那个装着报酬的口袋,在当时,这并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所以被帕贝尔随手放在了柜子里。 它没有被扔掉的唯一原因,就是帕贝尔把这东西彻底忘了,于是把它和柜子一起搬到了第二十大道的高塔里。 谁也没想到的是,芬西大教堂已经被美国佬摧毁,辉誓骑士团在轰炸面前化为灰烬,连威廉主教和本人也没有幸免,教堂和内部的装饰也理所应当地毁于一旦。 除了辉誓骑士团的最后一位成员,薇欧拉·莱耶斯以及威廉主教的独女梅丽莎以外,这个口袋或许已经是仅存的,为数不多能够纪念主教和他骑士团的物品。 帕贝尔和主教的关系不算亲近,但看到艾琳的黑梣木法杖,他还能想到多年以来的十二神庆典。 在地上之神接管下城区以前,对于下城区的穷人来说,宏大的庆典就是一年之中最值得期待的日子,只有在庆典里,他们才能抛弃沉重的枷锁,尽情享受生活,慷慨的教廷会给予人们免费的食物,治愈病痛,净化房舍,甚至还会给积极参与庆典的人奖励现金和其他贵重品。 除此之外,威廉主教对他也好得出奇,即使在他一次又一次竭泽而渔式地利用下,威廉主教也对他保持了极大程度的容忍,甚至还愿意在谈判中向他让步。 帕贝尔突然有些意兴阑珊,他本来想把这个袋子折好,然后放进卡洛斯主教和兰德尔的盒子里,但想了想,他又把这袋子拿了出来。 即使这只是个破旧的布袋,但现在它已经具备了独一无二的纪念意义,帕贝尔打算拿它去问问威廉主教幸存的独女,她比帕贝尔更有资格拿走这份纪念品,如果她不愿收回,再把这个袋子放进他的珍藏也不迟。 ....该死的美国佬....还有该死的蓝帝国,血债必须血偿,这些禽兽休想轻易勾销。 第4章 【背叛之路·2058年9月】 “早上好,黄蜂....(哈欠)开始今天的数据上传....” “(沉默)....” “嘿,嗯,怎么说呢,我想问,你爸爸的病怎么样了?” “(小声地)他比之前好了一些....” “一些?那就是没好,他得了什么病?是钱不够吗?” “(沉默)....” “好吧,你不愿意和我说,但我可以给你指条明路,士兵——你知道,贝拉米先生愿意为我们这样的人提供贷款,我的意思是,他对士兵很好。” “(沉默)....” “你一定知道彩虹桥公司,毕竟难道还有人可以不用简讯和快讯吗?哈哈——我是认真的,只要你没有违法记录,曾在帝国军队服役,并且证明帝国军队没有对你尽到他们许诺的义务,你就能从彩虹桥公司拿到一笔低息贷款,你的军衔越高,勋章越多,利息就越少,最多可以达到无息。” “(沉默)....” “你不喜欢吗?我知道,这听起来像是一种背叛,但听我说孩子,比起你的父亲,这些都不算什么,你没必要....” “(冷漠地)他们给你多少提成?” “哈哈,你怎么这么说....等等,士兵....我看到了不得了的东西,上帝啊——” ----------------------------------- 地上之神即将离开的消息就如同一场风暴,在短短几天之内席卷了芬西。 战争已经持续了接近十个月,已经习惯了从心理和现实两个层面上依赖地上之神,因此当这流言一经传出,惶恐的人们立马就包围了学院。 很不幸的是,这似乎是真的,但在人群因为骚乱而产生意外之前,特雷希娅及时赶到了第二十大道,她带来的骑士们及时地维持住秩序,而她本人则走进了地上之神所在的高塔。 帕贝尔早已打开了办公室的大门,他一整天都在等待客人上门,特雷希娅不是第一个访客,她的到来也当然没有出乎意料。 和之前不同,今天的帕贝尔拉开了房间里的窗帘,毫不在意地沐浴在阳光下,这反常的景象让特雷希娅愣了愣,同时也解答了她的疑惑。 但即使已经知道了帕贝尔的选择,特雷希娅还是忍不住问:“你要前往阿塔波斯?” “没错。” “但是为什么?”特雷希娅不解地追问:“我们马上就要取得胜利了不是吗?” “真的吗?是外乡人的炸弹已经耗尽,还是我们击落了他们的飞行物?我怎么不知道我们就要赢了?” 帕贝尔的语气斩钉截铁:“我们没有任何机会,全是因为我的存在,我们才能支撑到今天而没有失败,即便如此我们也只是蜷缩在城市里,忍受永无止境的硝烟和爆炸,这样也能称得上胜利?” “到此为止了,我不能再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我必须去完成我真正该做的事。” “真正该做的事情是指——” 帕贝尔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特雷希娅,冷漠地问:“你和凯尔打算怎么做?” 显而易见,他们似乎没有选择,但特雷希娅没有回答,她倔强地和帕贝尔对视了一会,随后很快失落地移开目光,垂着头一言不发。 房间里的气氛越发沉重,在谈话即将破裂的时候,帕贝尔又适时开口,挽救了这次见面: “我听见了召唤——事实上,早在一年以前,我就听见了众神对我的呼唤,” 帕贝尔语气平静地叙述:“最开始是医药神米尔斯,然后是知识神希尔伯,再然后是丰收神索尼娅,几个月之前,我又听见了时间神亚鲁梅隆的声音....你有过这样的经历吗?” “没有,”特雷希娅依然低着头,小声地,哀求般地说:“你怎么知道那是真的?一但你离开这里,这些——” 帕贝尔愤怒地一拍桌子:“那不关我的事!哪怕是假的,我也必须去看看,你什么也不懂,我无法入眠,没有一刻平静,我已经做了我能做的一切努力,这是我摆脱那些声音和幻象的唯一办法!” 看起来特雷希娅被他的表演吓到了,于是在沉重地喘息了两声以后,帕贝尔沉默着抚平披风,整理表情,重新端坐在高背椅上,平静地说: “以帕贝尔·格兰瑟姆的名义,我向众神许诺,我会尽力保护每个和我同行的人,现在,特雷希娅,告诉我你的答案。” 特雷希娅的头垂得更低,她又一次陷入沉默,看到她的样子,帕贝尔略带讥讽地说: “我知道了,看来即使事到如今,你仍然不能放下你们那些支离破碎的权力和虚无缥缈的荣誉,你就在你贪婪的美梦中溺死吧,愿司法神保佑你和克洛希安。” “你懂什么?你根本没有家族,也——” “你说得对,那你为什么还不走?我知道了,你恐惧死亡,又不愿意承担责任,是不是?没关系,即使你是这样品格低劣又道德败坏的人,但看在艾琳的份上,我会给你这个借口,看着我!” 特雷希娅浑身一颤,她情不自禁地抬起头,把视线投向帕贝尔,看着他从披风里夹出一枚金币,用拇指,食指和中指固定在空中,向她展示代表不屈神的荆棘草纹章: “看着这枚金币,如果我掷出神面,你们就跟我一起前往阿塔波斯,让我们的命运交给命运本身决定,你有什么意见?” 特雷希娅紧紧地攥着拳头,抿着嘴,颤抖着一言不发,没过多久,她又低下了头,但帕贝尔立马朝着她咆哮:“看着我!” 特雷希娅剧烈地一颤,下意识地遵循命令,对视数十秒之后,帕贝尔才平静又冷漠地说:“如果你没有回应,我就当你承认了。” 特雷希娅仍然保持沉默,她死死地盯着帕贝尔手里的硬币,在她艰难地挣扎着,希望能够开口阻止帕贝尔的时候,那枚硬币已经脱手而出。 它在空中划过一道璀璨的痕迹,又很快落下,像一位灵活的舞者般在帕贝尔手心里起舞,最终被他紧紧抓住。 帕贝尔紧紧盯着特雷希娅,而对方却紧紧盯着他的掌心,帕贝尔将结果保留了几秒,然后才缓缓摊开手。 映入眼帘的是金光闪闪的荆棘草徽,看见结果的瞬间,特雷希娅的呼吸突然变得沉重,帕贝尔却仿佛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诱惑着他根本对此毫不在意,连看都没看这金币一眼,只是轻蔑地说: “说些什么,难道你不愿意承认这个结果?没有关系,我可以无数次掷出金币,直到结果让你满意为止,就当这是我临别前给你的最后礼物。” 不等特雷希娅做出回答,帕贝尔就再次抛起金币,然后将它接住,用挑衅的语气询问:“王面还是神面?想清楚,究竟是你的人民更重要,还是你的王冠和领土更重要?” 特雷希娅仍然是一言不发,但帕贝尔没有再催促,他把手放在桌面上,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女人的眼神从迷茫到挣扎,再从痛苦到坚定。 当帕贝尔数到“1113”的时候,特雷希娅终于给出了答案: “神面。” 她的声音微小,但透露出不容动摇的决心,而结果也和她所期待的一致。 帕贝尔仍然保持着平静的表情,用从容又轻佻的语气继续挑衅:“对这个结果不满意?没关系,我可以陪你抛一整天金币。” 说着,他灵活地控制拇指和食指,把掌心里的金币重新顶到指甲盖上,但在他第三次弹起金币前,特雷希娅阻止了他: “等等——” 帕贝尔停下了拇指的动作,却没有收回金币,他就这样保持着即将抛出硬币的动作,表情平静地和特雷希娅对视。 “这样就好了....” 说出这句话似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但很快,她又打起精神,把目光重新投向帕贝尔的手:“另外,这枚金币....” “没关系,拿去吧,” 不用开口帕贝尔就已经猜到了她要说的话,于是他提前把这枚金币弹向特雷希娅,看着她手忙脚乱地双手捂住这枚硬币,还不忘语气傲慢地说了一句: “这样你就可以自豪地对别人说:你从地上之神手里赚走了一枚金币,但记住,我只是暂时把它借给你,让你找到一点安慰,免得你因为自己的无能哭鼻子,传出有碍我声誉的流言,下次见面的时候,你要把这枚金币还我,当然,你也可以不还,但我建议你不要轻易尝试。” 特雷希娅没有再说话,她深吸一口气,然后狠狠地瞪了帕贝尔一眼,转身就走。 她脚步急促地走下尖塔,站在学院中央,身前是汹涌而至的平民,身后矗立着地上之神的行宫,她伸出手,在阳光下缓缓展开十指。 那枚金币正温顺地躺在她的手心里,阳光在金币表面反射,几乎完全遮盖了那个过于简陋,却代表着不屈神埃拉斯莫斯的荆棘草印记。 全然不顾炽热的阳光,特雷希娅盯着这徽记沉思了许久,直到某一刻,她突然伸出手,用拇指,食指和中指夹起了这枚金币,放在眼前。 似乎是意料之中,但又不同寻常地,她从另一面看到的同样也是那简陋的荆棘草徽记。 仿佛想到了什么,特雷希娅动作敏捷地从外套口袋里取出第二枚金币,这是一枚正常的金币,但它的边缘却用小字刻着“掌握命运”。 帕贝尔.... 这真是....太狡猾了。 第5章 【最漫长的黑夜·2007年4月】 (电话忙音) “....” (电话铃声) “晚上好,保尔,我这很安全,找我什么事?” “(低沉地)我旁边没有人,保尔。” “(轻笑)....好吧,晚上好,荣恩....我们好久没见了,你知道互联网吗?我现在控制了一家通讯公司,我们有网络视频通讯的功能,下次我们可以用那个....话说回来,你最近怎么样?” “....” “荣恩?” “(痛苦地)我很好,我只是,我只是....” “....” “(因哽咽而失声)我只是....” “我欠你的,荣恩,我能帮你什么?” “我始终忘不了那天....保尔....我忘不了....” “....” “那是叶莲娜的生日....我应该抱抱她....保尔....(情绪失控)我怎么会推开她?我怎么会....” “(沉重地)我的朋友....” “我是个懦夫....我不是个好爸爸....我应该抱住她....但我——我应该抱着她....但我只为了活着....我是个懦夫....保尔....我们做的事情是有意义的吗?我坚持不住了....” “绝对有,我抛弃了我的名誉,财富,地位和家人来做这件事,我为正义抛弃了一切,所以我们必须成功,我发誓——好好休息一下,我还需要你的帮助,荣恩,你的存在至关重要。” “....谢谢。” “下次通讯的时候,我会教你使用‘快讯’,这是我研发出的通讯软件,我不和醉鬼说话,所以你得等到下次才能得知我的近况了,晚安,荣恩。” “(悲伤又沉重的轻笑)晚安....保尔” ------------------------------------------ 通过围观者的口口相传,特雷希娅公主觐见地上之神的消息以更快的速度传遍了芬西,人们兴奋地期待着,祈祷特雷希娅公主的劝诫能够起效,但没过多久,噩耗就击溃了他们的希望。 特雷希娅公主没能阻止地上之神,恰恰相反,从她丧魂落魄的样子来看,恐怕她自己还被地上之神说服了。 这可不止关系到生存,还关乎更重要的东西,比如财产,比如地位。 长久以来,芬西人通过上下城区来分隔绅士和贱民,在那些外乡人发起袭击和围攻后,这座城市一度陷入危机,好在有地上之神的帮助,芬西得以继续保存。 地上之神的出现模糊了上下城区的分界,在地上之神建立自己的学院以后更是如此,但即便如此,人和人之间的差距仍然肉眼可见,即使是地上之神也没法凭空变出木板和布料,所以下城区的人们仍然没法住上好的房子,也穿不到新的衣服。 关于为何地上之神要抛弃整洁舒适上城区而选择拥抱肮脏混乱的下城区,人们至今没有合理的说法,只能将这归结于地上之神本尊的情绪喜好,但这种程度的任性尚且可以容忍,这次却完全不同。 地上之神的使者已经向众人宣告,他将跨越大雪山,前往极北的精灵之国阿塔波斯,即使出于仁慈,他仍允许平民同行,并许诺向追随者提供保护和食物,这一宣告仍然在芬西引起了轩然大波。 离开芬西意味着抛弃上城区的房子,翻越雪山意味着一次危险又漫长的旅行,这样一来,要保持体面就成了不可能的事,如果要跟着帕贝尔·格兰瑟姆一起离开,就不得不抛弃家族和自己长久以来拼命维持的一切。 但如果留在芬西呢? 谁也不知道在地上之神离开以后,那些外乡人是否还会执着于摧毁这座城市,每个人都记得深夜时震耳欲聋的雷鸣,也永远不会忘记芬西被刺眼的火焰完全笼罩的样子,甚至芬西里还有更直观的例子——如果没有了地上之神,第十五大道就是芬西的前车之鉴。 和下城区的贱民不同,对于地上之神的叛变,勇敢的上城区人选择了抗议。 “在下午两点十一分,我们又遭到了一次冲击,陛下,” 梅丽莎的表情十分阴沉,她低垂着头,语气恭敬地小声说:“我们尽力抓到了十九个人,但戴夫先生,托尼先生和米德先生都受了伤,再这样下去,我们就没有足够的人手可用了。” 她似乎把这当成是自己的过错,薇欧拉站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地看着帕贝尔,害怕这位冷血残忍,人性淡薄的统治者会因此暴怒。 出乎意料的是,帕贝尔并没有生气,他看起来十分平静,面无表情地询问:“如果留在芬西,我就不得不继续把我的精力浪费在抵抗外乡人无穷无尽的袭击上,我的时间有更重要的价值,不能浪费在这里,我错了吗?” 这毫无疑问只有一个答案,所以梅丽莎斩钉截铁地说:“当然没有,陛下。” “出于怜悯,我决定把离开的时间推迟三周,直到秋假结束,这样人们就有足够的时间来做出决定,收拾行囊,告别故国,难道这是错的吗?” 和上一个问题相比,这个问题似乎略有争议,但不论心底怎么想,梅丽莎仍然忠诚地给予了回复:“不是,陛下。” “出于正义,我设定了严厉的法规来保护平民,让他们免受混乱和灾祸....我知道这座城市过去的样子,我没有错!” 平心而论,严刑峻法本身没有错,但地上之神的做法却远不止这么简单,对于任何一个心智正常的人来说,哪怕是执法者本身,帕贝尔·格兰瑟姆对待囚犯的手段都令人感到过于恐惧。 梅丽莎短暂地犹豫了一下,然而在她开口之前,帕贝尔已经做出了最终决断: “好好休息一下吧,梅丽莎,感谢你在九个月以来的贡献,别误会,我仍需要你担任我的执法队长,但我想任何人都需要休息,你也不例外,不必担心,剩下的事务就由我来接手。” 正因为帕贝尔打算亲自动手,梅丽莎才感到格外担心,哪怕不考虑那些囚犯的所作所为是否值得遭到如此折磨,她也害怕某一天这些黑暗会压垮帕贝尔·格兰瑟姆的精神。 在她的了解里,这世界上再也没有比帕贝尔·格兰瑟姆更加强大的法师,假如这样的人陷入疯狂,那将是整个世界的灾难。 但不论如何,她清楚自己并没有资格干涉地上之神的决议,因此只能沉默着点头。 “还有你,薇欧拉....” 帕贝尔没有忘记这个海蓝色长发的女孩,据说这是亲近魔力的体现,但联想到教皇的遭遇,和魔力过于亲近或许也不是什么好事....假如这些长发能散发蓝色的荧光,那么它们看起来一定和教皇已经完全异变的肢体有着高度相像。 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这异于常人的长发,但很快就意识到这是种失礼的举动,于是收回了目光: “好好休息吧,另外,我答应过你们要重建大教堂,这原本是为了给平民们找点事做,但很可惜....即使是地上之神也没法凭空变幻出木材,石料和玻璃,而我们马上就要离开芬西,所以抱歉,恐怕我不得不毁诺了。” 薇欧拉的失落显而易见,但梅丽莎只是沉默着继续点头,看不出来有什么情绪的变化,而帕贝尔只是接着说:“另外,我找到了这个....这本来就是属于你们的东西,现在物归原主了。” 在两位女孩疑惑的目光中,帕贝尔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破旧的布袋,他把布袋摊开,向女孩们展示袋口上的烛火十字剑徽,语气低沉地说: “我知道这有些....失礼,但如果你们不要,那就还给我,它对我有特殊的意义....真可笑,大教堂的一切都毁在了外乡人的那次轰炸里,这居然是我找到的唯一能纪念主教和他的骑士团的东西。” “先把它带走吧,不用急着把答案告诉我,如果你们决定留下它,那就留下它,不必额外告诉我,如果你们看不上这个口袋,那么再随时把它还给我就好。” 梅丽莎没有动静,连薇欧拉也低下了头,以帕贝尔的角度,他可以轻易看见两人的表情,但他只是把这个口袋朝着两人的方向推了推,然后站起来,转身面朝着刺眼的玻璃窗,语气激昂地说: “拿上吧,朋友们,然后好好享受你们在芬西的最后三周,不必担心工作,我会处理好的。” 帕贝尔·格兰瑟姆的日记 15 953年9月3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在我宣布即将离开芬西以后,我的学院受到了越来越多的围困和冲击,许多侍卫因此受伤,还有不少人受到了惊吓,我不知道这些傻瓜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只有一件事很明确,在我的领地里违反我的法律,就必须接受我的惩罚。 按照规定,有六十二人要处以拘禁,一百三十五人处以死刑,所有判决都在今天下午处理完毕,或许有人认为我过于残暴,但这正是在这黑暗的时代里维持秩序的最佳手段。 距离大迁徙还有二十七天....我和艾琳已经收拾好了行礼,我本该立刻离开,但既然已经许下了承诺,那我就必须完成。 该死,为什么我要这么做? 时间很宝贵,不止这四周,在抵达阿塔波斯之前,我都得给自己找点事做。 思考,帕贝尔,思考,永远不要再让你的思维陷入混沌,那样我宁愿去死。 ——《远征录》,第四册,第七十六章 -------------------- 953年9月9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好消息,上城区的情势没有恶化,我的重拳生效了,那些坏种和虫豸终于安静了下来。 他们似乎认为我对他们存在某种亏欠,因此他们就能心安理得地对我指手画脚,但也或许是我给予的太多,才让人们有了这种想法,不论如何,这对我毫无意义,我也没有兴趣来探索。 比起对付这些蠢人,我给自己找到了更重要的任务——是时候重启我对魔力的研究了,因此在接下来的空闲时间里,我应该设计一些新的实验,目的在于探明魔力对人体的影响。 但今天太晚了,我必须先休息,在下一章,我会明确记录我的思路,以便于后来者学习和研究。 ——《远征录》,第四册,第八十二章 --------------------- 953年9月10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我在克洛希安的首都,芬西下城区生活了十五年,如果排除魔法对平民的影响——他们本来也没有机会接触这些,那么这个时代的生活水平跟历史上绝大多数出于下落期的封建王朝没有区别。 对于下城区的绝大部分人来说,掺杂着各种废料和垃圾的黑面包是主要食物,偶尔可以买到一些城郊出产的蔬菜和水果,至于肉,这是独属于下城区顶层的享受,对于其他人而言,往往要依靠教廷或者国王的恩赐才有机会品尝。 毫无疑问,除开第五和第六大道的人以外,仅凭借这种劣质的食物,下城区的居民们本不该得到足够的营养,这意味着肢体畸形和智力缺陷,长期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下城区人互相通婚,或许还会诱发可怕的遗传病。 但根据我所了解的事实,这些人并不是这样,他们只能负担极其劣质的食物,摄取微不足道的营养,但大多数人的发育却完全正常,大约与1970年时的故乡相似,即使无法媲美高大健壮的贵族们,但以我的目光来看,这些人也称不上有什么畸形或发育不良。 我的挚友曾一度受雇于码头,在外表看来,他是个瘦弱的人,他的同僚也没有例外,但他们却可以胜任这份高强度的工作,像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我不再一一例举,但看到这些,一个无法扼制的想法就油然而生——一定有什么神秘的力量在影响这些人。 一定有一股力量,协助弥补了这些人的缺陷,让他们摄取极少的营养也可以正常发育,让他们的肌肉发挥出比正常情况下更强的力量,让这些人展现出正常人类的姿态,结合我对这个世界的了解,我认为这力量是且仅可能是魔力。 魔力是一种极为特殊,难以理解的能量,对于这个世界的人们来说,魔力的主要作用施展魔法——或许在他们看来,这也是魔力唯一的作用,至于魔法,简单来说就是将力转换为功的转换器。 魔力通过魔法的塑造,进而改变现实世界,作用于任何现实物质,这就是我对魔法的定义,但不要笃信这个说法,概念是最科学中最不可靠的一环,随着人类认知的提升,概念随时可能被推翻,新的概念甚至可以和老旧的概念截然相反。 总而言之,我留下这些记录的原因只是为了阐述我的想法,我写得越是详细,后继者们就越容易理解,但我写得越是详细,出错被推翻的可能性也越大,因此只要学习并理解就好,而不必把我的说法当成真理。 今天已经太晚了,从现在开始,我要保持足够的睡眠,这样我才有足够的精力来进行思考和研究。 ——《远征录》,第四册,第八十三章 ----------------------------------- 953年9月11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特雷希娅·简森·卡斯提尔真是个烦人的女人,更讨厌的是,既然我决定拖她下水,我就有义务向她解答问题。 事实证明,即使在魔力的帮助下,即使从小养尊处优,锦衣玉食,也不一定能培养出智力正常的人来,且一但她这样的傻瓜嫁人,培养出的后代也一定是个傻瓜,我大胆揣测,连她本人也是这么来的。 贵族在这世界上并不只是单纯的社会身份,这一称呼代表的东西比过去更多,因为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仅有贵族和贵族的后裔有能力施法。 连我本人的全名也是帕贝尔·格兰瑟姆,我的父亲则是爱德华·奥蒂·格兰瑟姆,虽然我从未见过他,但这是典型的贵族名,当然,我并不认为我的施法能力和我的生物学父亲有关,这显然不是人类应有的力量,假如他和我一样强大,他就不会被爱德蒙王杀害。 当然,贵族的子嗣并不能完全继承贵族本人的施法能力,除了我这样独一无二的实例以外,也有许多大法师的子嗣没有施法天赋,这种情况大部分都出现在不受欢迎的私..生子身上,因此贵族们轻易地为这种现象找到了解释——这是高贵的血脉混入下等人的杂血后产生的劣化。 在这种理论的指导下,大量通婚屡见不鲜,近亲乱..伦层出不穷,可惜的是,在我看来,即使这些禽兽不惜抛弃作为人的伦理和道德,他们的尝试也没有取得什么成果,人类对于魔法的研究和利用水平一直在缓慢下降。 这其中既有人类本身的能级水平下降,在当下的时代,一般十五阶已经是人类的极限,对于大多数法师来说,能够成为一般一阶的法师就已经十分满足,但这个世界的古代一定不是这样的,除此之外,人类对魔法知识的系统性遗忘也很令人费解。 例如治疗法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人类似乎已经完全遗忘了这种法术的存在,以致于不得不将性能极度劣化的治疗奇迹当成宝物,与之对应的,本应该适合使用治疗法术的白色魔力似乎也消失了,不止是白色,在这个时代,人们的魔力大多只是红色或绿色,偶尔会有人拥有蓝色的魔力,因此这竟然被视为真正贵族的象征,是“高贵者独有的魔力”。 红色的魔力适合使用火焰魔法和闪电魔法,这是当下人们最青睐的魔法,而绿色的魔法则适合使用强化类魔法,这类魔法可以凭空提升人的身体素质——正因如此我才确认魔力是导致人类身体素质异常的原因。 来自教廷的贤者科罗拉瑞昂和芬西大主教威廉都向我展示过强化魔法的作用,他们已经证明了魔法的确可以强化人类的身体素质,那么对于长期暴露在魔力下的人类来说,这些游离的魔力是否会自发地作用,强化他们的身体——或者换一个说法,引发某种良性的变异?答案是肯定的。 如果我能弄清楚这个问题,或许我就离探明魔力的本质又近了一步,不论付出多少时间和代价我都得做到,因为这是我所有计划的核心。 ——《远征录》,第四册,第八十四章 ------------------------------------- 953年9月12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我的理论即将阐述完毕,本篇结束后,我的实验就不再集中记录,这当然不便于后来者学习,但我显然无法预测到我会在探索途中遇到什么困难,或许在未来,我的时间所剩无几的时候,我才会将这些散乱的笔记重新整理一次,我相信,这会是我留给这个世界最宝贵的遗产。 通过先期的研究,我已经确认魔力本身存在一定的物理性质,例如密度,又例如它对光的选择性折射,这或许能证明魔力的本质是一种粒子,但如果它真的是某种粒子,那么又要怎么解释魔力可以在人体内随意进出,且不伤害接受者的现象呢? 食物祈求仪式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在长达一年的观察后,我确信以“食物祈求仪式”生成的食物和通过人类使用小麦或肉类加工,烹饪的食物别无二致,它们有相同的口感,和正常食物一样能提供营养和能量,但它们有本质上的区别——食物祈求仪式所生成的食物完全是能量,而没有实体物质,因此食用这些食物的人完全不需要消化和排泄。 多么神奇啊,这意味着即使有相同的味道和饱腹感,但我们吃下去的不过只是经过了某种变化的实体魔力——我相信是这样,在我看来,强化魔法的生效过程也和这一现象息息相关,甚至它们都指向某条相同的原理,如果弄清了它们的原理,我就弄清了魔力对人体的作用机制。 此外,我对人体储存魔力的机制也很感兴趣,在以前的笔记里,我已经提到过我体内储存的魔力应该是我本人体积的三倍,但我似乎没有对此产生任何不适或排斥,我猜测这是因为魔力在进入人体后转换了形态,不再作为单纯的粒子存在,但具体是什么原因,还必须经过更加严格且谨慎的研究。 最后,我还需要研究精神和魔力的关系,根据我过去掌握的知识,人的精神是大量电信号和化学信号的交叠,但利昂忒尔告诉了我另一个答案,他对我说,人类灵魂的本质就是魔力。 对于我来说,“灵魂”是个难以理解的概念,人到底是怎样通过意志来操控魔力的?如果我弄懂了这个,或许就可以制造出我想要的,能操控魔力的机械,一但有了这种技术,我就可以让理论上没有施法能力的平民也使用魔法,这同样是我实现梦想必不可少的一环。 问题一个又接着一个,我却没有什么头绪,这真是世界上最痛苦的折磨,连我也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在死前完成这些研究,但不论如何,我把它们完整的记录下来,假如我做不到,就交给我的学生,我的学生再交给他们的学生....以此类推,或许总有一天得到答案。 但还剩下一个关键的问题——我的学生们并不像我一样强大,也不像我一样拥有极高的社会地位,在我死后,他们是否还有能力推进这些研究?贵族们倒是拥有这些,但他们显然并不可靠。 或许我给自己施加的压力太大了,我现在必须休息了。 ——《远征录》,第四册,第八十五章 --------------------------------- 953年9月20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我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写过日记了,但这些天里芬西没有发生什么事,我的实验和思考也没有结果,好像没有值得记录的东西。 我从《万辞全书》上抄录了一些治疗魔法交给特雷希娅,但似乎只有艾琳能够使用,这结果并不特别出乎我的意料。 或许人们遗忘魔法的原因并不纯粹,时间神亚鲁梅隆告诉我,星球本身也会产生意识,他和他的族群就被他们的母星洗脑,那么有没有可能,是我们脚下的大地导致了人类对魔力的认知和利用缓慢退化? 亚鲁梅隆说我们脚下的大地已经产生了灵魂,考虑到我在狄伦的遭遇,或许能佐证他的说法,再回头看《万辞全书》上的描述,五色的五颗星辰的魔力的源头,这和我在狄伦的见闻也高度吻合,它们拥有五种不同颜色的徽记,答案似乎已经显而易见了。 按照亚鲁梅隆的说法,这就是他们将我带来的原因,但我并不是特别信任这一点,因为他们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收益却不稳定,他们对我一定还有别的企图,我必须保持警惕。 ——《远征录》,第四册,第八十六章 ----------------------------------- 953年9月22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和昨天一样,今天没什么值得记录的东西,但我总要写些什么,来证明我确实活过了这一天。 这是我们留在芬西的倒数第八天,学生们去年播种的小麦已经成熟了,艾琳和特雷希娅帮她们收了一天麦穗,难以用语言形容在这之后特雷希娅的傲慢,就好像她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一样。 这些麦子还得经过一些工艺才能变成能吃的面粉,还来得及吗?我不清楚,说来惭愧,我一直在追随列宁先生的脚步,但我似乎对这些东西不是很了解.... ——《远征录》,第四册,第八十八章 ------------------------------------- 953年9月28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不可思议,在我们离开芬西的倒数第二天,那些小麦居然真的变成了面粉。 艾琳烤了一整天的面包,学院里弥漫着香甜的气息,那些面包真的很好吃。 ——《远征录》,第四册,第九十四章 -------------------------------------- 953年9月29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离开芬西前的最后一天,上城区似乎又爆发了抗议,但是凯尔及时镇压了那些平民,他的这种做法意味着他已经做出了决定——应该吧。 我有很多东西想写,但似乎又不想写,我的心绪纷乱,或许我应该休息一天——或者两天。 今晚的晚餐仍然是现烤的面包,松软又香甜,艾琳的手艺总是很好,但想必很快我们又要过一段苦日子了,该死的美国佬。 ——《远征录》,第四册,第九十五章 ----------------------------------- 953年9月29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是时候离开芬西了。 无论在哪个世界,什么时候,被迫离开故乡都是一件非常令人痛苦的事,这次也不例外。 我很清楚,即使有我的保护,也会有大量平民死在这次漫长的迁徙中,因为我的精力有限,不可能关注并帮助每一个人,而人们的精力也有限,不可能对所有威胁都保持警惕。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履行我的义务,尽可能把马和马车让给老人,女人和孩子,维持基本的秩序。 我知道我是对的,林德大林海的大火和美国佬的持续轰炸已经半永久性地改变了芬西和林德领的自然环境,这座城市再也不可能恢复过去的样子,甚至我怀疑它是否还适合人类居住,只有依靠我的魔力和仪式保护,芬西才得以延续至今,但这绝不是正道。 我们当然会接纳路上遇到的难民,但阿塔波斯位于芬西的北方,那么理所当然的,能和我们接触到的或许也只有定居在克洛希安北部的人。 (几团墨迹) 就这样吧,我必须休息了。 ——《远征录》,第四册,第九十六章 第6章 【遥远的恩惠·953年10月】 “(兴奋地)越来越多的人正在加入我们,维尔德先生!连纳法海姆的人们也愿意加入我们的队伍!伟大的神一定会对此感到很开心吧!” “吾主....(沉重地)你知道纳法海姆在哪吗,薇薇安?” “维尔德先生?(略带不安地)纳法海姆在....?” “在我们的西北面,跨过白银山脉和白银平原,穿过艾尔·卡拉德领和艾因海姆....纳法海姆就是我们的目的地,薇薇安,那里离雷克西昂不远,处于教廷的控制范围内,我本以为那里会是个和平的地方,这样至少我们有机会能苟活下来....” “(惊恐地)怎么会这样?如果连纳法海姆人也要逃难,那么我们....” “我们不必去纳法海姆了,薇薇安,带我去见他们的首领,我要弄清楚他们遭遇了什么。” --------------------------------- 在战争开始时,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这场闹剧会在六个月以内结束,毕竟在近千年来,法师们已经用无数冒犯者的鲜血证明过他们的高贵和神圣。 但事实是,除了亚赫自己以外,没有谁真正知道这些钢铁和火药的威力,在战争刚开始,法师们就遭受了沉重的打击,有一位传承古老的贵族被枪杀,三人死于炮击,超过二十人战争开始后的第一周受伤。 直到这时,人们才惊觉原来魔法并不像印象中那样无可匹敌,法师们的护盾能够折断弓矢,却在成片的弹丸面前脆弱不堪,贵族们的挫败让他们威严大跌,这也影响到了救世主大教堂的修建。 好在黑岩堡挡住了亚赫人的军锋,于是罗兰王子终于艰难地凑齐了建造救世主大教堂的材料,确认哪怕出现意外也不会延误工期后,罗兰王子才如释重负地按照卡尔王的安排,乘坐马车,和他的卫队一起前往黑岩堡前线。 虽然卡尔王认为没有必要通知地上之神,但罗兰还是偷偷派出了前往东方的信使,以此同时,他已经找到了几个优秀的吟游诗人,只等救世主大教堂真正建成,就让他们编写称颂大教堂和地上之神的诗歌,最好还能有一两部优秀的歌剧。 这样一来,只要这些诗歌和歌剧在大陆上传开,就不怕地上之神不知道大教堂的存在了,这似乎是个完美的计划,所以为了它能顺利运行,罗兰决定亲自出马来监督这些诗人和编剧。 作为贵族的顶层,他当然清楚什么样的歌剧才受到上层社会的青睐,而只要一部歌剧受到上层社会的称赞,那么下层的贱民和奴隶也会自然而然地追捧它。 有了诗人的文笔,再加上他的审美,罗兰已经看见了成功的曙光,为了展示对诗人的重视,他还特地允许这野蛮的家伙和他乘坐同一辆马车,以便他们随时能够互相交流创作思路。 这固然有利于全心全意地创作作品,但也导致罗兰王子一直到下车的时候,他的精神还沉迷在那个广阔又辉煌的虚拟世界中,哪怕和联军总指挥罗贝尔·妮妮安森·“博学者”·艾斯提尼亚会面时也是一副恍惚的样子。 “殿下....殿下?” 指挥官的呼唤把罗兰从好结局和坏结局的思考中唤醒,他还不清楚情况,但这不妨碍他露出一个完美的,温和的社交笑容: “是,你是....?” 仅从姓名上看,罗贝尔·妮妮安森·“博学者”·艾斯提尼亚就是并非凡人,他有一位出身高贵的母亲,同时还有受赐一个称号,这样显赫的地位即使在上流社会中也并不多见,但在真正神圣的血脉面前,他还是显得局促不安: “我是罗贝尔·妮妮安森·“博学者”·艾斯提尼亚,艾尔—卡拉德领主,白银智者学院导师,同时也是清缴亚赫反叛者的总指挥官。” 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自己身上,害怕有任何一个礼节不够标准,从而冒犯了皇帝之子,因此他竟然没注意到这位贵客全程都在神游天外,只是恭敬又略带谄媚地说: “在欢迎晚宴开始之前,请允许我向您介绍来自各国的英雄,殿下,他们之中有几位来自已经落魄的家族,如果您愿意,您可以当场擢升他们。” 这句话触动了罗兰的心,卡尔王也说过类似的话,只要擢升这些渴望荣誉和地位的落魄贵族,他就可以轻易得到一批能力超群,忠诚可靠,且全无退路的手下,但罗兰真正关注的并不是这点,而是落魄贵族本身。 对了,落魄贵族,落魄贵族是极受贵族们欢迎的题材,因为落魄贵族们即不是那些肮脏,愚蠢又野蛮的贱民,又和真正的贵族相差甚远,因此以落魄贵族作为题材,既能够满足他们对身份血脉的骄傲,又能给贵族们提供另一种生活的新鲜感和想象空间。 但他要写的是地上之神,地上之神怎么会和落魄贵族之间产生联系呢?他当然知道爱德华·格兰瑟姆也有一个勋爵爵位,但勋爵怎么能算是贵族? 如果他要这么写,不仅贵族们会唾弃这部歌剧,连地上之神本人恐怕也会感到被冒犯。 这问题深深地困扰着罗兰,他很想和他带来的诗人交流一下,看看那粗鄙的家伙有没有什么好点子。 可惜的是,那出身卑微的贱民没有资格进入宴会,罗兰也不能抛下他的勇士,于是他只能在这里一边自己艰难地思考,一边随意地应付着那些蜂拥而至的贪婪者。 卡尔王和艾斯提尼亚侯爵都让他擢升几个落魄贵族,但他暂时没有这种想法,艾斯提尼亚侯爵把他们每个人都吹成了史诗里的屠龙英雄,但正因如此,才更加坚定了罗兰的想法。 现实里怎么可能有如同诗歌般完美的人?过去一年的经历让罗兰意识到,如果他鲁莽地提拔这些没有才能的人,最终损伤的只会是统治者的威信,因此除非能亲眼目睹他们的智慧和英勇,否则他决不擢升任何一人,也不会授予任何封地。 抓着高脚杯,晃荡着晶莹的酒液,罗兰轻松排除了所有外界干扰,一边依靠本能在宴会中斡旋,一边还在艰难地构思故事框架和背景。 地上之神和落魄贵族....地上之神.... 一阵雷鸣般的爆炸打断了罗兰的思维,他感觉脚下的城堡正在剧烈晃动,警惕感和求生的本能让他逐渐恢复清醒,但他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迷茫地看着周围的人放弃了优雅和从容,开始疯狂地朝入口奔跑。 这期间,有几个人试图拉扯他,但都被不明所以的罗兰甩开,直到看清了当前的情况,他才意识到那些人可能是想带着他一起走,但被他拒绝了。 他有些后悔,但很快,艾斯提尼亚侯爵找到了他,和不懂礼仪的乡巴佬比起来,侯爵就显得成熟且稳重。 即使在这种紧急的时刻,他也没有去触碰罗兰身体上的任何地方,只是像仆从一样弯下腰,向罗兰指明方向,同时焦急但恭敬地说:“快来,殿下,该死的亚赫乞丐袭击了我们,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罗兰语气平静地回复:“好。” 实际上,他已经害怕得说不出更多词语,甚至连手上的高脚酒杯也没有来得及放下,他第一次遇到这种危险,以致于他根本没有没有多余的力气来奔跑,只能小步但快速地走向艾斯提尼亚侯爵指出的方向。 但艾斯提尼亚侯爵不知道这些,他看着从容冷静的罗兰,一时竟然被这种勇敢又自信的风度感染,如果不是亚赫人又适时地开了两炮,他甚至想不起来还要逃跑这件事。 真不愧是卡尔王的孩子,他想。 可惜的是,他和卡尔王一样,不清楚亚赫人的大炮和火枪有多邪恶,如果他知道,或许就不敢像现在这样昂首阔步,不紧不慢地走了。 艾斯提尼亚侯爵很焦急,但罗兰完全感受不到这些,在意识到有人在保护他以后,他的意识又重新沉浸在创作的快感当中。 他很清楚,贵族们比他自己更害怕他死在前线,尤其是作为指挥官的艾斯提尼亚侯爵,既然如此,那么只要把生命安全交给他们就好,他有限的精力应该放在更宝贵的地方。 比如....究竟要怎么才能把落魄贵族和地上之神联系起来?又或者还有其他流行的元素适合于这个题材吗? 真是让人难以抉择啊....即使是像他这样知识渊博,眼界开阔的创作大师也感到棘手,那么那些只懂盲从潮流的人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完成这个任务的。 但问题在于....这部歌剧究竟应该怎么写?既要称颂地上之神,又不能让对方感到冒犯和讨好,还要受到众人的欢迎.... 在一片地动山摇,天崩地裂的景象中,目光涣散的罗兰突然叹了口气。 这可真是艰难的任务啊。 帕贝尔·格兰瑟姆的日记 16 953年10月1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离开芬西的第二天,目前一切还好。 我们极度缺乏物资,所以这趟旅程称不上愉快,我们还有个封闭的马车车厢,还有些帐篷,但更多人只能裹着简单的布片入眠,在这混乱的情况下,清点人数也成了困难的事情。 我不知道有没有人掉队,或者无声无息地死在了什么地方,我希望没有,但我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拿出一个新办法来管理这支队伍,绝不能只让他们简单地跟在我身后,否则我就是在鼓励犯罪。 在这两天里,我重新审视了我的研究计划,第一个课题看起来完全无法推进,虽然我不想承认,但在离开了现代化设备和工业化产出的药物后,我能做到的事情极少。 我知道魔力本身也能起到药物的作用,魔力可以催生肌肉,补充..血液,这是我已经证实的事情,如果我手上能有些阻断药或者设备,也许我就能弄清楚它的作用原理,至少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可惜我没有。 同样的,缺乏设备协助,仅凭我本身的能力,课题三似乎也难以推进,因为我没法在实验的同时观察自己并记录。 课题二也有难以跨越的难题——我没法证明血液,肌肉或者其他什么东西内的魔力浓度,难道这些充满魔力的血液可以像宝石一样被人利用吗?我不知道,但除非我能解决这点,否则课题三的结果永远无法被证实。 我想我应该改变思路,从基础研究开始,如果我连魔力是怎样确认作用目标和作用部位的机制都不清楚,我又要怎么推进其他研究呢?我相信这是正路,更重要的是,这是我现在就能做的,哪怕结果不理想,我也至少能获得一些理论储备,有所收获总比浪费时间要好。 (较小的字体)我知道这是不对的,我应该依靠自己,而不是把希望寄托在一群和我全无关系,也从未谋面的人身上,但——雷克西昂和阿塔波斯会有我想要的东西吗? ——《远征录》,第四册,第九十八章 第7章 【阴谋诡计·2058年10月】 “女士们,先生们,根据卫星的监控图像,我们可以确认‘金丝雀’已经离开了芬斯,我们有十分可信的情报渠道,可以确定目标正在前往北方。” “你的意思是,我们应该继续轰炸,把他赶回笼子里去?” “(小声地)老巫婆....不,哈格曼女士,让我们来看看这个。” “这是什么?一群蚂蚁?” “是人,莱恩先生,是帕贝尔·格兰森的支持者。” (短暂的沉默) “(小声地)混球....过去十个月已经证明直接针对帕贝尔·格兰森本人没有任何作用,我们无法承担起使用武力击溃对方的代价,所以我们必须另想办法。” “你的意思是——” “下毒,恐吓,在他的随从中挑拨对立,继续制造高压环境——约翰尼先生,这似乎是你的专长,有什么建议吗?” “不,我认为帝国开拓部的精英们已经足够专业,请继续。” “(小声地)懦夫....感谢你的金玉良言,还有其他人有任何建议吗?” (沉默) “很好,看起来我们达成了一致意见,那么我宣布,这项决议全票通过!” ------------------------------------------- 在击溃了追击的骑兵队以后,维尔德曾心惊胆战了好一阵子,在他们展现出战斗的力量之前,尚且遭到这样严厉的追捕,那么在他们打败第一支追兵后,又会面对亚赫大公怎样的愤怒? 为此,他格外虔诚地增加了祈求的时间和频率,希望伟大的神能给予一些启示或者帮助,但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这让他一度有些失望,把这认为是神的第二次考验。 万分警惕地度过三个月后,维尔德突然发现他们没有遭到任何追击,他这才意识到原来没有回应就是伟大的神给予的启示,并深深为自己的愚昧和贪婪感到悔恨。 虽然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但维尔德相信亚赫人确实已经放弃了追击,于是难民们终于松了一口气。 作为难民,维尔德和他的追随者们没有土地,没有武器,更没有什么食物和财富,原本维尔德打算抢下附近的长牙城,以此作为据点来抵抗攻击,积蓄食物,但亚赫人的退却让他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他们可以一路朝西北方突进,沿途劫掠来积蓄武器,战斗经验和至关重要的食物,等到一切准备就绪,就一举穿过艾尔·卡拉德领的边境进入艾因海姆,利用积蓄的食物,他们可以在不破坏当地秩序的情况下和平抵达纳法海姆。 和诸国王不同,在教廷的控制区域,维尔德坚信即使是难民也有一席之地,狄伦已经崩溃,组建新的防线势在必行,他们可以借机加入新的圣战,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还能混到一个牧师甚至高阶教士的身份。 但来自纳法海姆的客人带来了令人不安的消息,这彻底打乱了维尔德的计划,在做出进一步决定之前,他必须了解纳法海姆到底发生了什么。 和维尔德的队伍不同,来自纳法海姆的难民只有几十人,维尔德不知道他们是一开始就只有这么多人,还是在逃难的路途中逐渐减少到这个程度,他关注的是别的事情。 从纳法海姆逃到亚赫至少要四五个个月,而且不论维尔德怎么想,也想不出亚赫有什么值得难民期待的地方,这说明他们很有可能是盲目流窜到这里....也就是说,在最坏的情况下,纳法海姆在今年年初的时候就已经爆发了混乱,甚至比亚赫和诸国王间的战争还要早。 心事重重的维尔德在营地中心见到了被重重包围的纳法海姆人,对方的首领似乎已经了解了一些与他有关的事,因此刚一见面,就立马恭敬地跪下,语气激动又虔诚地向他问好: “尊敬的亚赫主教!感谢您愿意屈尊下顾....” 维尔德瞪大了眼睛,他从来没想过他会有一天被称为主教,僭越的惶恐在他心中蔓延,他一边在心中向伟大的神忏悔,一边迫不及待地打断了这个陌生人的话:“不!我不是主教!为什么你要这么称呼我?” 这回答让维尔德眼前的陌生人吓了一跳,他结结巴巴地说:“您——您不是吗?这怎么可能呢?我听说您带着四十人就击溃了十倍于您的骑兵.....我、我还听说您得到了神的恩赐,所以我想您一定是本地的主教,不然怎么会有这种力量....” 四十人——这个说法让维尔德愣了愣,然后他叹了口气,情绪低落地纠正了这陌生人的说法:“包括我在内,是八十二人,死了四十个。” 他没有兴趣再纠结这个话题,也没有兴趣向这个人解释伟大的神和其他众神的区别,他意兴阑珊地在这陌生人面前坐下:“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小心翼翼地回答:“利夫....我没有姓氏,主教——不——先生....” “跟我说说纳法海姆的事,不瞒你说,我们正打算到那去,直到你们出现为止——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说起纳法海姆的时候,利夫的脸上涌现出一股沉重的悲伤,随后转变为惊恐和仇恨,他含混不清地小声说: “教皇陛下死了....” 这答案完全出乎维尔德的意料,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作为人类领袖,强大,仁慈且睿智的教皇也会离世,在他出生之前,这位老人就已经领导着教廷发起了多次圣战,在他衰老不堪的时候,这位老人仍在坚持救济平民,建立学校,组织下一次圣战。 但突然间,来自纳法海姆的人确认了教皇的死讯,哪怕他实际上根本没有亲眼见过教皇本人,维尔德仍然感到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破碎消逝了,一种难言的悲伤和失落萦绕在心头,他试着重新捡起散乱的字词,发表一些看法或哀悼,但也没有成功。 利夫不知道维尔德的想法,但在这位奇怪的主教发表进一步指令之前,他什么也不敢做,只是颤颤巍巍地匍匐在地,直到维尔德终于成功地收拾好心情为止。 他深吸一口气,勉强保持着语气的平静:“教皇已经前往了神国,可为什么我们没有得到消息?你们又怎么会沦落成难民?” 利夫猛地抬起头,眼中迸射出惊人的仇恨,咬牙切齿地说:“是新任教皇!他是个残忍的疯子,把众神的教诲全部抛诸脑后,他封锁了阿尔索普教皇的死讯,开始强行征召平民参军....他要发起一次新的圣战,目标却不是恶魔,而是东方的诸国王!” “只因为反对他的主张,小阿尔索普先生就遭到了囚禁,全靠小阿尔索普先生的魔法,我们才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听说他还要召回卡洛斯军团,还有东方的所有主教和牧师....” 说到这里,利夫的情绪彻底崩溃,他泣不成声地说:“不要去纳法海姆了,主教,那真是一片地狱....” 如果放在一年前,维尔德绝不会相信教廷竟然决定和诸国王开战,但考虑到现在亚赫正遭遇的战争,这件荒唐的事情居然也有了一些可信度,他没有简单地相信这些言辞,而是在短暂的沉默和思考后,开始攻击对方的说法: “你说你是纳法海姆的难民,那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这是他过去从游商那学到的小技巧,对付思维混乱或见识不多的人非常有效,无论对方是急于辩解,还是拿出巧妙的理由,他都能借此得到一些消息。 听到维尔德的怀疑,利夫不出意外地急切了起来:“我——我也参加了小阿尔索普先生的反对集会,所以....” “你的意思是,这些都是小阿尔索普先生告诉你的?” 利夫忙不迭地点头同意:“对,对——” 维尔德又沉默了一会,然后面无表情地问:“你应该把这些告诉和风堡主教,微风堡主教,或者明卡洛斯甚至奥克汀的主教,他们会奖赏你的,为什么你偏要选择沉默?” “那很危险!你根本不懂!我不知道谁是支持他的,谁是反对他的!我绝不能回到纳法海姆去!” 出乎意料的,利夫对这个问题表现出了极大的反应,他猛地站起来,激动且恐惧地说:“我们可以到东边去,可以到南边去,只要还有一口残渣可以吃,怎么也比回到纳法海姆好!” 突然间,他仿佛被抽空了力量一样,虚弱地倒在地上,小声地哽咽:“我——我不能参加他的军队,主教,我不能向人挥剑....索尼娅女士一定会摒弃我的....主教,救救我,我不能....” “他是个邪教徒!他正在毁灭我们,要把我们领向邪恶的地狱....尊敬的主教——请您救救我们吧!救救我们....” 维尔德深吸一口气,他已经分不清这男人究竟是因为什么而恐惧,但他丝毫没有被对方恳切的语气打动,只是继续冷漠地问: “你称呼我为主教,为什么你不信任别人,却愿意信任我?” 利夫猛地抬起头,脸上还残留着鼻涕和眼泪,却掩盖不住他那充满了希望光辉的神情,他哽咽着,卑微地,虔诚又期待地说:“因为——因为您也是流浪者,所以我想,或许你....” “小利奥波德先生救了你,为什么你不跟着他一起走?” 利夫又把头低了下去,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回答:“他要穿过司法神步道....他是众神的爱子,从身体到品行都纯洁无瑕,可是我呢?我们过不去的,我们会死在那里,我们没有资格....” 说着说着,他又开始哽咽起来,维尔德甚至分不清他是正常人还是疯子,这让他感到烦躁。 “最后一个问题,新任教皇是谁?” 利夫的语气又蓦然变得惊恐,还带着彻骨的仇恨:“是博希蒙德!来自奥兰海姆的博希蒙德!噢....你开启了一场不光彩的战争....睿智的希尔伯会挫败你的阴谋,光荣的欧洛修普会斩断你的野心,强大的亚伯拉罕会把你的灵魂在铁砧上反复敲打,仁慈的索尼娅女士也要唾弃你,你要永远被公正的劳尔....” 利夫喋喋不休地诅咒着,但维尔德已经没有心情再听他说这些胡话,他焦躁地站起来,迈步远离这疯癫的男人,只留下一句冰冷的命令: “在这等着,我们会确保你每天都有一块面包,在我回来之前不要乱走,否则....我们会把你们遣送回纳法海姆。” 利夫一愣,维尔德的威胁让他大惊失色,他饱含恐惧地高声回应:“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绝对不跑,我——我动也不动,我保证!” “我向索尼娅女士起誓,我就在这里,我就在这里,否则就让我的头立马掉到地上!我哪也不去!不去!” 第8章 【金鸦之路·第五纪元,“清算时代”第645年】 “人都齐了?很好....我们已经夺回了大图书馆,这是个好消息,紫罗兰学院,天空学院,龙火学院,星学院,青学院,白学院,时钟学院和奇美拉学院都可以立即重建,而剩下的那些....弗尔奇罗伊次天师,我要求你携带你的太平道部众进攻曼海尔之塔,收复塔学院。” “曼海尔之塔....但是指挥官,我们的祖地——” “我知道,但曼海尔之塔周围的地形开阔,最适合你们太平道战斗,还有其他问题吗?” “....不,没有了。” “赛琳娜女士,我要求你带领你的暗影攻击先祖林地,收复琥珀学院,有问题吗?” “(沉默)....” “莉娅女士,你的目标是龙学院,二圣谷被众多溪流和湿地包裹,除了你们以外,没有谁能更适合在那地方作战。” “(惊讶地)指挥官,这——” “(犹豫地)路德维希先生,我们的森林....” “帕格·黑羽城的峭壁难以攀越,所以清月女士,用你们金鸦教会擅长的战术夺回乌鸦学院。” “这很简单,但泰坦学院呢?(严厉又疯狂地)泰坦学院必须立即回到我们手里,一刻也不能延缓!现在!立刻!” “我会亲自带领铁森林进攻泰坦学院,还有问题吗?” “(压抑愤怒的)你最好比我们更快....” “当然,这是我的最后一个命令:以最快速度夺回各学院,不必担心任何破坏,现在,出发!” ----------------------------- 距离上次和地上之神的会面已经过去了接近一年,在这一年中,卡洛斯军团已经在阿塔波斯的西部边境建立了新的防线,以协助精灵朋友们抵抗狄伦崩溃后汹涌而来的恶魔。 根据斥候的回报,整个狄伦已经完全被黄昏吞噬,这意味着卡洛斯军团已经没有了返回人类世界的通路——北方是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南方是不可跨越的大雪山。 东方还有唯一一条能返回人类世界的通道,但人们一般把它称作司法神步道,那是传说中司法神劳尔的埋骨地,只有心灵纯洁无瑕的人能够安然通过,又有谁真的愿意踏上那片土地呢? 即使精灵王慷慨地提供着军团的一切所需,让许多人的生活比在狄伦时更好,但这终究不是人类世界,这里没有城镇,没有农田,终日飘雪,一年以来没有哪天例外,许多人已经忘记了阳光的味道,被刺骨的冰冷和死寂的环境逼得发疯。 啊....森林里还有精灵,可那些精灵比该死的宽叶树还要安静,除了主教卡洛斯和他那个发疯的助手兰德尔·磐石,没听说过有谁和这些尖耳朵讲过哪怕一句话。 但不管别人怎么看,兰德尔始终认为他在做正确的事,他把所有时间和精力都投入追寻伟大真理的事业当中,而且他并不只是像其他人一样增加祈祷的时间和频率,而是真正付诸了行动。 或许和梦幻般的奇迹比起来,帕贝尔·格兰瑟姆带来的知识和技巧是那么弱小,黯淡,微不足道,但兰德尔知道正因如此,所以它才是真正能被人类掌握的力量。 毕竟和一位真正的神明相比,最伟大的人类也显得和蝼蚁一样渺小,可惜不是每个人都愿意承认这一点。 源于道德,智力和好奇心的三重驱动给了兰德尔足够的动力来探索未知,可惜的是,随着经验越发丰富,眼界越发开拓,他的疑惑不仅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他招募了几个助手来帮他整理日渐增多的数据记录,还把已知的结论教给每个愿意学习的人,希望能取得新的进展,却一无所获。 在巨大的内源性压力和焦虑下,兰德尔认为他或许真的疯了,他变得越来越喜欢自言自语,或者在教堂偏厅里一坐就是整整一天,最新的研究成果更加重了他的病症。 “只要正确缝合,并且反复使用完全洁净的纯水洗净邪秽,连动物也能彻底痊愈,鹿,狗,熊,鹰,还有猫和鸟都可以....这怎么可能呢?” 当薇尔莉特打开偏厅大门的时候,兰德尔正坐在祭台前喃喃自语,往常他还会对外界的刺激有所反应,但随着时间推移,出现这种情况的频率越来越低了: “有一些死了....但那是因为我没有正确使用纯水....它们死前的症状和人一模一样....这怎么可能呢....” 看着周围堆积的动物尸体,连薇尔莉特也觉得这雄性人类终于在长达数百天的探求中发了疯,这并不奇怪,因为精灵当中也有不少为了追寻禁忌知识而最终失去理智的例子。 所谓的禁忌知识,实际上就是神明的知识,希尔伯曾警告过愚者远离他的书库,但总是有人不自量力,这个雄性人类也是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 他同样宣称自己得到了神谕,宣称自己受到过启发,并最终陷入疯狂,薇尔莉特本以为这雄性人类会是个例外,毕竟他真的亲自接触过地上之神,但现在....不论怎么说,薇尔莉特还是在血腥的教堂里找了个干净的位子,打算亲眼见证这个可悲之人的结局。 看来这就是人类的极限,他们甚至并不知道那位神明的真实身份,即便如此,他们脆弱的思维和贫瘠的天赋也无法承受这份宝贵的馈赠。 “这怎么可能....这太荒谬了....人类是受到众神祝福的种族,我们能学习并使用魔法,我们拥抱光明,对抗恶魔,我们的血液生来圣洁,能驱散邪恶....哪怕我们的血肉被邪秽污染,病症也应该更加轻微才对....” 兰德尔低垂着头,语气越来越微弱,还带着痛苦和绝望:“难道这就是地上之神的真意吗?他要告诉我人类和禽兽没有区别,人类只是穿着衣服的野兽?这怎么可能....” 薇尔莉特打了个冷颤,她急忙站起来,快步退到教堂的大门后,由于动作太过匆忙,她甚至一连碰翻了几张长凳,好在那个疯子没有注意到她,只是用仿佛要哭出来的声音说: “这怎么可能啊?我们分明是众神的长子,是受到祝福的高尚种族....但为什么我们不能抵抗邪秽?为什么纯水对人和禽兽的效果没有区别?为什么会这样....不应该是这样....” 这是薇尔莉特第一次见到这些发疯的狂人,但仅仅几句话,她就理解了为什么国王和众长老都不吝以最大的警惕和恶意,像对待瘟疫一样对待这些人,非要把它们赶尽杀绝不可。 他们不仅扭曲神谕,而且还否定道德和秩序的存在,一旦让这种黑暗的思想在社会中蔓延,后果将是无法想象的。 在薇尔莉特想要离开偏厅时,她身后的大门却自己打开了,卡洛斯主教看了看颓废的兰德尔,又看了看薇尔莉特,小声地问:“薇尔莉特女士,我正要找你....这是怎么了?” 薇尔莉特下意识地转头看了那个陷入疯狂的雄性人类一眼,然后又和卡洛斯对视半秒,才小声回答:“出去说。” 她迫不及待地走进出了偏厅的阴影,卡洛斯却有些犹豫地看了看明显不太正常的兰德尔,但最终也回头走进了庭院,然后他发现这十分冷漠的女精灵已经不声不响地走到了正厅的侧门旁,就好像她一点也不想靠近兰德尔所在偏厅一样。 在卡洛斯的印象里,这十分冷漠的女精灵似乎和兰德尔关系不错,但今天却和平时完全相反,他小步跑到对方身前,忍不住再次好奇地询问:“薇尔莉特女士,这是....” “他疯了,就像其他妄想踏足神明的宫殿的人一样,希尔伯早就警告过我们不要窥觑他的书库,但看来他的好奇心实在过于旺盛。” 薇尔莉特给卡洛斯留了一个发表意见或继续提问的机会,但主教却表现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所以她继续说: “这样的家伙在精灵中也为数不少,而国王和众长老一般不会留下隐患,以防止他们的邪恶思想肆意蔓延,虽然这是你的随从,但出于礼貌,我还是要对你发出警告——有时候,你必须及时挖出腐朽的根须,这样土地上才能长出新的大树。” 这是十分严重的指控,卡洛斯对兰德尔平时的所作所为有所了解,但在他的认知里,薇尔莉特不仅赞成兰德尔的做法,甚至还亲自给予支持,而他们之间的合作已经延续了接近一年。 他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才导致两人反目,但他不打算在仓促地做出决定,于是短暂的沉默后,卡洛斯才语气沉重地说:“你们会采取强制措施吗?” 薇尔莉特深深地看了卡洛斯一眼,她已经知道了对方的答案:“不。” “那就好....别担心,女士,我们已经收到了教皇的命令,即将返回雷克西昂,我向你保证,无论兰德尔身上发生了什么,他绝不会危害你们的社会。” 薇尔莉特眉毛一挑,脸上少有地露出一丝喜悦,连语调也变得高昂了一些:“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你们要返回人类世界了?” 和大多数精灵一样,她并不喜欢这些脏兮兮,蠢乎乎,措辞野蛮,肢体僵硬,没什么魔法天赋,而且丑陋,弱小还短命的家伙,特别是他们看起来和真正高贵的精灵实在太像,光是看到他们的这副尊荣就足以让精灵贵族们愤怒。 只可惜精灵王和众长老一致同意要帮助这些生物,所以包括薇尔莉特在内,驻守在边境的精灵们只好照做。 卡洛斯有些尴尬,但他没有对这女精灵的冒犯感到愤怒,毕竟对于他来说,不管对方怎么想,但的确忠实地执行了精灵王的命令,给他们提供了足够的食物和建材。 “呃——很抱歉,女士,实际上要回去的只有我和科罗拉瑞昂先生——当然还有兰德尔,或许你也知道,我们的世界又里发生了一场内战,因此阿尔索普教皇决定召回我们....或许我不久后还要回来。” 或许是卡洛斯的态度足够诚恳,因此他的话让薇尔莉特僵硬的表情稍微柔和了一些,于是这男人毫不犹豫地低下头,对这高傲的女精灵行了一礼: “在此期间,恐怕要麻烦您代替我管理军团。” 薇尔莉特又恢复了平时的表情,以一句冰冷的承诺终结了两人的对话: “我知道了,我会遵从国王的命令。” 帕贝尔·格兰瑟姆的日记 17 953年10月4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和我预料的一样,自从离开芬西后,美国佬又重新开始了轰炸,我不得不再次支起护盾,但和芬西不同,移动型的防护需要我投入更多精力。 为了能有足够的体力进行迁徙,我必须一天回应三次“食物祈求仪式”,更糟的是,即使我不会在规定时间外回应,也总有人向我祈祷,仿佛无穷无尽,永不止息的低语在我耳边层层叠叠,让我极难思考,甚至连清醒的时间也不多。 唯一一个好消息是,经过芬西时期的折磨,我已经逐渐习惯了这种感觉,偶尔,我能在深夜时恢复一些理智,就像现在一样。 我厌恨这种生活。 我厌恨每天不得不沉睡二十个小时,我厌恨这种意识模糊,却能清晰感受到生命流逝的感觉,我厌恨他们无休无止的索求和贪婪,我厌恨这些人,更厌恨这个世界。 我究竟犯了什么错,才不得不像机械一样服务这些贱民?我怎么会如此不幸,竟然被迫成为一群失败者的接班人?这不是我的世界,这场战争和我无关,我也是受害者,我应该摆脱这种生活,我必须摆脱这种生活。 我还有我的实验,我还有我的事业,我还有我的生活,我必须摆脱这些束缚,这很简单,只要我悄悄离开,他们立马就会死,没人会知道我做了什么,只要我保持沉默,我就能解脱。 不要怪我,是众神放弃了你们,我也是人,我别无选择,我必须这么做。 ——《远征录》,第五册,第一章 ------------------------------------- 953年10月9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我不知道我们已经走了多远,为了维护地上之神的神秘和威严,我不得不一直呆在马车里,在大部分时间里,我的意识都不太清晰,据说特雷希娅和梅丽莎都来找过我几次,但或许那时我正好又陷入了昏迷。 只有艾琳会在深夜保持清醒,陪我说会话,我没法思考,不能活动,这是我对生活最后的期待,也是支撑我度过黑暗的最后动力。 我必须把握每天仅有的几个小时,所以我们没有时间闲聊,我需要她仔细筛选,只把最重要的东西告诉我,这样我就可以挤出一些时间来设计实验。 我相信艾琳,就像她相信我一样,我绝不会辜负我的家人,我相信我的家人也不会辜负我。 这将是一段漫长而艰难的旅程,但我们会坚持到最后,我们必将取得胜利。 (一团墨迹) 或许我应该撕掉上一页,但最后我决定把它留下,如果有人看到这里,那么你就该知道,这才是我的本性,而不是那个光辉,慷慨又仁慈的地上之神。 ——《远征录》,第五册,第六章 -------------------------------------- 953年10月22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混乱在逐渐蔓延。 我早就知道贵族们不愿意接受我的统治,对于这些坚信自己生而高贵的人来说,平等是最恐怖的瘟疫,哪怕是屈服于神权下的平等也必须被唾弃。 他们开始驱逐贫民,纵容护卫和仆从行凶,在身边划定专属区域,受他们的启发,商人们也在做相同的事,或许再过一段时间,连上城区的居民也要这么做。 这就是阶级,即使芬西已被美国佬攻陷,过去的荣光和权力也跟着他们的城市一起毁灭,他们成了事实上的亡国难民,但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并不愿意承认这一点。 或者说更早一点,在我以地上之神的名义展开统治时,贵族的时代就已经结束了,可惜的是,这些人似乎只想着腐化我,而从未考虑过人的享受对神明有何意义,他们甚至没有特雷希娅聪明。 第二场内战已经难以避免,我们似乎不占优势,但我不会姑息这些蛀虫。 我的手上还有一张长剑熟练和长剑精通,以及一张备战口令,除此之外,除去阳光枪,阳光治愈,淬光和阳光升华以外的卡牌也可以赋予我手下的战士。 女孩们本就掌握了精湛的剑术,不再需要额外的帮助,但如果可以,我会把“警备队武装”交给她们,这样她们就拥有了护甲。 我知道米莉亚不会和她的同学们并肩作战,她虽然是最年轻的,但她也是所有女孩中复仇意愿最强的一个,我很欣赏这一点,所以我打算把体质强化和偏折护盾交给她。 仇恨是人最宝贵的东西,它给予我们力量,振奋我们的思想,仇恨将无数兄弟姐妹联系在一起,由此我们团结一致,坚不可摧,如果忘记了仇恨,那么人就什么也不是。 特雷希娅带领的皇家骑士团不需要任何帮助,他们是最值得依赖的力量,清除多余的贵族对我们都有好处,对地位动摇,威严薄弱的凯尔更有重大意义,我相信凯尔不会拒绝我的提议。 如果不出意外,艾伦应该得到这张长剑精通和备战口令,他是我的第一个牧师,理应拥有他们,但也可以以后再给他补上一份,我认为我该好好想想,毕竟掌握力量的人是我,时间站在我们这边。 ——《远征录》,第五册,第十九章 ---------------------------------- 953年10月25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出于谨慎,我决定暂停昨天的仪式回应,并在恢复魔力和清醒之后亲自出手,处决了绝大部分胆敢反抗的贵族,这样一来,我们几乎没有损伤,这些人手可以帮助我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更好地管理队伍,我认为这很值得。 托兰,甘普,还有安托瓦和其他贵族,这些姓氏都已经成为了历史,但还有几个人幸存,雷欧·诺艾尔和奥利维亚·诺艾尔第一个向我们投降,还发动他的护卫协助我们....我和他几乎没有交集,因此不评价他的道德或动机,但只论他的所作所为,他确实站在了正确的一边。 混乱还在继续,我们不得不暂时停下脚步,等一切解决再继续出发。 但既然已经停下了脚步,我决定重新规划我们的队伍,所有女人,老人和他们的孩子必须隔离出来,把这些人带到队伍中心,让骑士团和我的学生们保护,防止她们和男人接触,并且能够第一时间接受我的治疗,这样才能最大程度保护他们。 当然会有人骂我,但我已经不在乎这些了。 除此之外,我还要求人们对他们之中的流氓,窃贼和强盗进行指控,这个任务的关键在于分辨潜藏的坏人和被迫害的无辜者,所以我把它交给艾伦,他是我最信任的副手,有能力做好这件事。 今天就写到这里,我没有时间了,或许会有无辜的人遭到误伤,但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我需要及时回应仪式,给予人们信心,这样他们才不会崩溃。 不知道下一次恢复清醒会是什么时候,祝我好运。 ——《远征录》,第五册,第二十二章 -------------------------------------- 953年10月27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还不错,我没有昏迷太久。 艾琳告诉我,我的决定是对的,在经过两天的整顿之后,队伍的秩序变好了很多,这是当然,剔除了所谓的贵族,剔除了流氓,小偷和强盗以后,我们的队伍没有了任何不稳定因素,秩序当然会变好。 我们开始重新上路,美国佬的轰炸还在继续,这样下去,护盾外的难民根本没有机会加入我们,(一个墨点)自私地说,这是好事,只要一直维持现状,这支队伍就能以最好的状态抵达大雪山,何况我也没法对美国佬做什么,我甚至看不到他们派来攻击我的东西。 但或许美国佬的炸弹也不是无限的,无论他们是在清库存还是干什么,每天投下这么多武器应该价格不菲,或许他们撑不了多久,比起炸弹,我更应该担心他们使用别的手段,比如下毒或者设置陷阱,我了解美国佬,他们什么都干得出来。 我应该派出一些斥候,但我手下的人不能胜任这点,我得想办法说服特雷希娅,我该让艾琳去吗?她更能说服特雷希娅,但斥候很危险,这本身不是什么好事,我不希望我的出现会破坏她们之间纯粹的友谊,这和背叛没有区别。 或许在下一次清醒的时候,我应该和艾伦谈一谈,没错,他和特雷希娅之间没有个人交集,让他去是最合适的。 如果特雷希娅不愿意,那就(一个墨点)派亨利家的护卫去,我的学生们能力更强,但她们有更重要的使命。 我该休息了,如果接下来的日子里一切顺利,我就可以开始准备我的实验。 ——《远征录》,第五册,第二十三章 ------------------------------------- 953年11月1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今天天气不错,美国佬的轰炸突然停止了,不必花费精力修补护盾,今天的我比过去精神很多。 我正在尝试结构魔法阵,按照我的理解,一个完整的魔法阵里一定包括确定目标和确定效果两部分的纹路,如果我能找到确定目标的那部分,或许就能推进我的研究。 这不是很简单的事,或许还有危险,但是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做到。 ----- 该死的美国佬,他们在半夜又重新开始轰炸,仇恨越积越深,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们血债血偿。 ——《远征录》,第五册,第二十七章 -------------------------------------- 953年11月19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美国佬似乎没钱了,现在他们只是随机进行轰炸,而不再像年初时进行全天饱和式轰炸。 这是个好消息,意味着我让美国佬浪费了数以亿计的美金,但从现在开始,我必须加倍警惕他们使出的其他下作手段。 对魔法的结构没什么成果,这是正常的,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我正在尝试更换不同的研究目标,红色的,绿色的,蓝色的,白色的,他们之间各有一些不同,上级魔法和下级魔法的构成也很难找到相似之处,我相信,只要我继续推进,总能找到一点端倪。 ——《远征录》,第五册,第四十五章 -------------------------------------- 953年12月5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和前几天一样,美国佬仍在间歇轰炸,艾伦暂时没有找到美国佬的黑手,我也没得到什么成果。 我的研究依旧没取得什么成果,但好消息是,我还没有排除黑色和白色的魔法,所以我还有机会。 坏消息是,我们离镜湖森林越来越近了,我暂且不知道这里有没有遭到美国佬的毒手,如果没有,那么或许我应该绕路,免得连累他们受到美国佬的关注——但或许已经晚了。 美国佬可能会在我们面前摧毁镜湖森林,没有我的护盾,他们根本没法抵挡,这种做法当然能打压我们的士气,也可能他们会提前铲除那个定居点,这样就能长时间地孤立我们,动摇我们的理智。 我不知道,也没办法知道美国佬的打算。 我最终决定过去看看,不论如何,美国佬一定已经掌握了这片土地的所有信息,甚至比它的统治者还要清楚,无论我去还是不去,镜湖森林都必须面对美国佬的威胁,但如果我在,或许还能多救下几个人。 ——《远征录》,第五册,第六十一章 ------------------------------------ 953年12月15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我们抵达了镜湖森林,和林德领一样,这里已经没有森林了。 我不知道有没有幸存者,但不论如何,这又是另一笔血债,我发誓,我会让美国佬付出代价。 ——《远征录》,第五册,第七十一章 ------------------------------------ 953年12月24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我们很幸运,镜湖森林还有一些幸存者,他们在查尔斯勋爵的帮助下藏了起来,然后勇敢地在一次轰炸后和我们取得了联系,进入了护盾的保护范围。 我知道加文·查尔斯,他拯救了我和艾琳,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去见见他,可惜我的精神状态不允许我这么做,真可惜....该死的美国佬,我又要记上他们一笔。 我问了问奥菲斯,还有艾琳和特雷希娅,他们一致认为魔法阵是一个整体,不存在所谓的两部分理论,但我的直觉告诉我,我才是对的,因为记录和教导这些魔法阵的人是知识神米尔斯,从他的其他作品来看,他应该和我一样青睐这种方便归纳和创作的方法。 但也不是没有例外,或许这些魔法阵是他的早期作品?我不一定是错的,只是需要加大排除的范围。 说起来,美国佬好像停下了轰炸,我猜他们是回家过圣诞节去了....呵,可笑的美国佬。 ——《远征录》,第五册,第八十章 ------------------------------------- 953年12月29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后天就是新一年的庆典,但我们已经没有家可以清扫,也没有领地能举办活动了。 美国佬还是没有恢复轰炸,这让我感到越发急迫,我们必须全力赶到大雪山,只要到了大雪山,我们就能安全了,到时候有的是时间庆祝新年。 至于我的研究,进度令我感到羞愧,我至今没有找到什么突破口,或许我的想法是错的,魔法阵本身是一个整体,而不分为什么确定目标和确定效果的部分,但不论怎么说,我没有精力来思考新的研究方向了,直到抵达阿塔波斯之前,我只能暂时继续做下去。 因为美国佬,我浪费了整整一年时间,这本书上写的全是我对美国佬的仇恨,对不对?无所谓了,我相信以后还会有更多,我发誓,总有一天我要照着我的日记逐条清算美国佬的罪行。 ——《远征录》,第五册,第八十五章 第9章 【同心圆·954年庆典期间】 “找到他们的踪迹了吗?” “没有,团长....他们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奥克汀和芬西的边境,然后就彻底失去了所有踪迹。” “绝不可能,既然他们会接下那头蠢猪的任务,就说明他们需要钱,那吝啬的蠢猪可不会给他们那么多....一定有人在掩护他们,所以我们会彻查所有暗杀组织,并一个个摧毁,直到找到那些外乡人为止。” “....这可不是简单的事,团长。” “我们什么时候害怕过困难?维克托,把大伙都叫回来,我们要准备出发了,我会亲自拜托萝丝大主教,让她在我们清理老鼠的时候帮忙收集情报。” “说起来,萝丝大主教邀请我们参加今晚的晚宴,目的是为了感谢我们在前几天的战斗中对那些外乡人造成了重创,我们要去吗?” “不,我们没时间浪费,维克托。” ---------------------------------------- “我们看到雪山了,帕贝尔!” 思维迟滞,意识模糊,浑浑噩噩的帕贝尔在黑暗中听见了艾琳的呼唤,但这声音很快被淹没在永无穷尽的祈祷中,并不足以唤醒沉睡中的地上之神。 艾琳已经习惯了这点,她在帕贝尔身边坐下,耐心地重复: “醒醒,帕贝尔,我们已经抵达了雪山。” 疲惫充斥着灵魂,沉重的负担压制着理智,帕贝尔勉强睁开眼睛,但黑暗仍然牢牢占据上风,蒙蔽着他的视野。 艾琳知道,帕贝尔已经快要彻底苏醒了,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捋清思路,就像每个大睡一场然后刚刚起床的人那样。 于是她第三次重复:“我们看见雪山了,帕贝尔!” 终于,“雪山”这个关键词刺穿迷雾,激活了帕贝尔的精神,他猛地打了个激灵,充满怀疑又激动地重复:“雪山?” “冷静点,帕贝尔,我们已经抵达了雪山脚下....” 艾琳的话只说了一半,就被激动的帕贝尔打断:“那你有没有看到外乡人的炸弹丢在雪山上?” 艾琳被帕贝尔的突然爆发吓了一跳,但很快又小声地温柔回答:“抱歉,帕贝尔,爆炸的时候除了火焰,我什么也看不到。” “没关系,没关系,我得出去——” 帕贝尔兴奋地站起来,拖动着虚弱的身体抓住车门,但又突然停下,然后颓丧地坐回椅子上:“不,我得留在这里。” 他的精神状态很差,即使有艾琳帮忙打理,他的着装和头发也不可避免地杂乱不堪,如果以这种状态走进人们的视线,无疑会让他们对地上之神的力量产生怀疑。 他只能长时间留在车里,然后告诉他的追随者,他只是因为专注于探究真理才不愿意在公众前露面,只有这样才能保持他的掌控力,维护公众的信任和秩序。 看着帕贝尔,艾琳轻轻地叹了口气,轻轻握住他的手,又伸手帮他梳理杂乱的长发,把它们仔细地分开,再整齐地放在一起: “别担心,殿下已经带人走进了雪山,她很快就会回来,然后我们就能知道雪山里面的情况了。” “是特雷希娅?” “嗯。” 帕贝尔松了口气,他稍微平静了一些,但还是期待地说:“你说得对,无论受到多严重的伤害,特雷希娅都会在每天黄昏复活,她一定能回来,到时候我们就知道雪山上有什么了。” 特雷希娅只向他展示过时间倒流般的恢复能力,而没有真正尝试过第二次复活,不过没关系,她拥有的那枚属于时间神亚鲁梅隆的印记才是真正值得信任的东西。 哪怕她随行的骑士全都被司法神劳尔的魔法杀害,她也一定能活着回来,帕贝尔坚信这一点。 幸好芬西的气候并不温暖,因此人们大多备有过冬的衣物,有了基础的防寒能力,再配合足够的食物来提供热量,除了老人,孩子以及少数病人以外,大多数人都能挺过这次艰难的远征。 但温度不是队伍最大的敌人,秩序才是。 早在迁徙开始前的七个月里,帕贝尔已经确立了他在芬西里的地位,追随者们对地上之神的无限崇拜确保了帕贝尔对人们的领导地位,于是他们以帕贝尔所在的马车为中心聚集,而帕贝尔也能借此巩固他的法令。 一但走上雪山,狭窄的山道会迫使这支队伍变成长条状,无论帕贝尔位于队伍的哪一处,他都没法确保自己的掌控,他百分之百地相信,一但脱离监视,就一定会有某些人做出什么坏事。 这意味着他必须把自己的学生和守卫分散到队伍中间....帕贝尔并不愿意这么做,因为一但真的有人误入歧途,他派遣的人一定首当其冲。 或许他拥有这样的能力,但他已经没有精力来关注每一个值得保护的人。 沉默在车厢内逐渐凝固,黑暗不仅遮蔽着帕贝尔的视野,也迟钝了他的思维,让他昏昏欲睡,帕贝尔不得不强打起精神,向艾琳请求帮助: “有光吗?” 在大约一百五十年以前,这个世界的工匠们就已经发明了玻璃,但自从它诞生的那一天开始,玻璃的制作工艺就一直没有什么变化,人们只想着怎样在它身上煅烧出更加鲜艳和精致的花纹,却从来没有考虑过增加它的强度。 理所应当的,这些脆弱的亮片完全不能保证车内乘客的安全,甚至还有害,所以这个时代的马车也从来没有制作天窗的说法,因此即使这辆马车还算宽敞,但它的内部在绝大多数时间里都是漆黑一片。 艾琳当然不喜欢这种环境,听到帕贝尔的话,她立刻释放了一个照明术。 一个微弱的光团从她的指尖升起,停在车厢顶部,它看起来有点像一个小型的“阳光治愈”,虽然散发出的光芒远不如那强大的奇迹耀眼,却更加梦幻,似乎还能看到它随着人的呼吸而轻微地改变颜色。 看着帕贝尔的神色,艾琳好奇地说:“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光,帕贝尔。” 他当然不喜欢光,但他已经在黑暗中沉睡了接近三个月。 帕贝尔刚想这么回答,可他在最后关头收回了这句话,在短暂的沉默后,他给出了一个对艾琳来说更容易接受的答案: “我不讨厌光,我只是讨厌人,” 帕贝尔小声地说:“比起黑暗,人们更愿意聚集在光下,所以我宁愿远离光明。” 艾琳差点笑出声来,好在她成功压制了这股冲动,语气温柔地对帕贝尔说:“但你救了很多人,帕贝尔。” “那些士兵,那些奴隶,还有芬西的平民——” “我救他们是为了实现我的理想,我为他们提供食物,维持秩序,传授知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实现我的理想,这是一场交易,姐姐,只是大多数人还没有意识到,” 帕贝尔小声咕哝:“最好不要有人把我的仁慈当成免费的赠品。” 艾琳短暂地沉默了一会,最终她转移了话题: “你真的相信大雪山能保护我们吗?” “如果我能做到,劳尔一定也可以,哪怕是临死之前的劳尔,他也理应比我更加强大,毕竟他和我不同,司法神是真正的神明,但问题在于,我不知道他留下的魔法是否会接纳其他人通过,我的意思是,除了我们还有特雷希娅以外的其他人。” “我和你还有殿下一样,对吗?”艾琳疑惑地问:“可我到底是谁的继承者?” 继承者——这个词对帕贝尔来说仿佛已经成了一个考古概念,他摇了摇头,没有回答艾琳的问题: “我也不知道,但是听我说,别想那么多,姐姐,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不会有事,我会保护自己,还有你和特雷希娅。” 这意味着在最坏的情况下,帕贝尔要放弃所有平民,包括艾伦,亨利一家,还有学院的学生和导师们,例如安东尼先生和波莉女士。 艾琳实际对此没有什么感触,但她认为帕贝尔并不希望他的姐姐会是一个如此自私而冷漠的女人,所以她只是沉重地点点头,小声又坚定地说:“我相信你,帕贝尔。” 照明术仍在持续散发着光芒,但帕贝尔的意识又一次开始模糊,他意识到他清醒的时间已经逼近极限,为了能第一时间听取特雷希娅带回的情报,他决定提前休息一会,于是匆忙地说: “我累了,姐姐,我得先——” 他感觉到两只强有力的手臂抓住了自己的肩膀,把自己按倒在车厢内,这场面他已经经历过不止一次,但帕贝尔仍然感到有些尴尬: “姐姐....” 和帕贝尔相比,艾琳几乎完全面无表情,她冷静地熄灭了照明术,一手揽着帕贝尔,一手放在他的头顶轻轻抚摸: “安心睡吧,帕贝尔,别担心,我在这里。” “....如果特雷希娅回来了就叫醒我,姐姐。” “嗯....晚安。” 第10章 【阴谋诡计·2058年12月】 “圣诞快乐,哈定。” “圣诞快乐....你知道吗,帕贝尔·格兰森逃出了鸟笼,议会几乎要疯了。” “当然,我就是因为这件事才来到这里,也许你应该知道,那些傻瓜打算要用实验室里的东西了,我想我们应该团结起来,以防止那群白痴把屎丢在蛋糕上。” “你说得对,这可是每个月四十亿美元的生意,怎么能拱手让人?但光凭我们的力量恐怕不够,彩虹桥是什么态度?” “明杰·贝拉米没有反应,我确信他早就收到了消息,朋友,看来他不打算帮忙。” “目光短浅的乡巴佬....他永远不知道另一个世界意味着什么,听着,亚当斯,如果我们需要合作,就需要一个合理的章程。” “....你尽管说。” “去告诉那些跟你合作的记者,让他们在报纸,电视和自媒体上散播议会的动向,我会去找贝拉米投放广告和话题,只要给他足够的钱,让他帮忙不算很难。” “但这些远远不够,哈定,你知道议会并不害怕这些。” “所以第二步才是关键,我们只需要拖延议会一会,短短的一小会,只要他们稍有犹豫,就可以让我们把平民送进5d-272世界,一船平民,或者更多,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在5d-272世界,他们是不死的,哈定,议会也知道这些。” “但他们自己不知道!这就足够了,记得要往船里多塞几只黑狗,越多越好,他们可比普通平民好用得多——当然,我们还得拿出一点钱来刺激那些黑狗,这笔钱应该由我们共同分担。” (短暂的沉默) “好,我们就该这么做。” ---------------------------------------- 经过几次激烈的争夺后,诸国王的联军终于在953年的第二天重新夺回了黑岩堡,并且彻底将亚赫人赶出了黑岩领。 这得益于克尔德尼大公的帮助,传说中,克尔德尼家族的先祖曾是精灵贵族,因此他们不仅流淌着高贵的精灵血脉,而且还掌握着强大的战争魔法,他们也是诸国王中唯一能和明卡洛斯的学者团媲美的施法者。 作为东方最显赫的大贵族之一,克尔德尼大公的家族屹立于世界一切繁华和财富的中心——黄金港,因此他们并未在战争开始时响应召唤,加入战斗,直到亚赫人拿出那种可怕的巨炮,将黑岩堡的城墙炸到粉碎为止。 黑岩堡和黄金港仍然间隔了接近半个东方大陆的距离,但亚赫人的攻势似乎让克尔德尼大公感到了不安,于是他决定率领阿德莱萨法师团远征亚赫。 在阿塔波斯,“阿德莱萨”意为“神猫”,代表神秘和狡黠的图腾,精灵们相信这就是一切魔法的源头,即知识神希尔伯在凡世的化身。 罗兰亲眼看见,亚赫的钢铁洪流在阿德莱萨法师团面前不堪一击,克尔德尼大公亲自引导魔力,海蓝色的巨大法阵遮蔽了整个天空,在他昂扬且严厉的吟诵中,聚集成束的魔力直接轰击在战场中央,当风暴止息时,黑岩堡前方已经变成了一片焦土。 毫无疑问,亚赫的大军一定已经被这可怕的攻击摧毁,叛王的野心已成灰烬,可惜的是,作为这场战斗的最大功臣,克尔德尼大公似乎并不打算留下来参加庆功宴。 正如人们所说的那样,克尔德尼家族不仅在继承了精灵们的施法能力,也继承了他们的傲慢。 这也不完全是坏事,假如克尔德尼大公决定留下,罗兰就会变得很尴尬,他是皇帝的儿子,贵族阶层的代表,但不论怎么说,他始终不是皇帝本人,在法理上,他拥有的权力不超过一位侯爵,因此没有资格来嘉奖或命令克尔德尼大公。 或许正是考虑到这一点,克尔德尼大公才在战斗结束后匆忙离开,甚至不给罗兰挽留的机会,这种高明的智慧和尊重毫无疑问赢得了罗兰的好感。 如果要召开宴会,那么一个体面且符合礼仪的场所就必不可少,可惜克尔德尼大公的魔法不仅摧毁了亚赫大军,也同时摧毁了黑岩堡,联军法师们花了几天才重建出一座令人满意的三层小楼,因此罗兰不得不把宴会推迟到今天。 虽然战斗的结果似乎和长达数月的拉锯战无关,从天而降的阿德莱尼法师团瞬间摧毁了敌人,但罗兰仍然记住了几个英勇战斗,忠诚可靠的贵族青年,他已经拟定了一份名单,并打算在宴会上表彰这些年轻人,为他们授予爵位。 这是战争中的重要一环,亚赫大公死后,他的领地会作为奖励分给参战的贵族们,但并不是每个人的家族都和亚赫接壤,也不是每个人都愿意管理一块远离核心的飞地,因此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用这些领地来交换更加实际的东西,比如联盟,商队,宝石或者魔法书。 这意味着亚赫的大部分领地最终会落入它周围的贵族们手里,在短时间内,这些贵族们或许要付出沉重的代价来交换领土,但只要几十年,或者一百年,他们就能变得比今天更加强盛。 实力毫无疑问会滋生出野心,征服王和藏书王的案例已经证明了这点,这种做法十分不利于皇帝的统治。 这就是罗兰必须亲临前线的原因——为了防止亚赫附近的贵族们从战争中攫取过多的利益,他必须擢升几位年轻的,却家族衰落的贵族,让他们以战功接手亚赫的领土,成为亚赫这片土地上的新贵。 他们没有仆从,没有可靠的管家,也没有可以依赖的顾问,没有可以培养后代的教师,甚至未必能找到一个血脉高贵的妻子,为了得到这些,他们将不得不和皇帝合作——或者尝试讨好包围他们的旧贵族。 但不管怎么样,只要新贵们还在,这些虎视眈眈的旧贵族就永远无法在法理上吞并新贵族的封地。 当然,这也意味着皇帝必须对远方的贵族们做出一些补偿,他们本可以出售在亚赫得到的封地,现在却被新贵族拿走,至少要让他们在战争后的收入大于在战争中的支出,这样一来,绝大多数贵族都不会有太大的怨言,对于皇帝来说,损失一些财富总比损失权威要好得多。 即使黑岩领已经变成了一片焦土,但贵族们强大的后勤仍然保证了晚宴的辉煌,他们有新鲜的食材,有珍贵的美酒,甚至有闪亮的玻璃,柔软的地毯,以及洁白的窗帘和桌布,一切看起来都和数月之前迎接罗兰的晚宴别无二致。 “到这儿来,乔·奥尔科特先生,因你在战场上的英勇功勋,我将授予你男爵头衔,从今天起,你可以使用不超过男爵制的家徽和旗帜,你将得到封地,大小和位置取决于你接下来的斩获,你将可以招募顾问,法师和护卫,人数不超过二十人,你将....” 为贵族授爵是很麻烦的事,按照法理,上位者必须对新进者逐条讲述法律条例,告知他们权力和义务,这意味着哪怕对象只是男爵,授爵仪式也无比漫长,而且无趣。 授爵仪式正是贵族阶级的基石之一,因此不是每位贵族都有资格旁观,而那些有幸受邀的人则不得不为了保持这一仪式的神圣性而保持全程肃穆。 为了防止有人在仪式中因疲劳和无趣而不慎睡着,罗兰王子特地在宴会前的三个小时开始授爵,这样一来,等到授爵全部结束的时候,晚宴也能正好开始。 不管前面经历了什么,只要有足够的酒,女人和房间,所有人都能在狂欢中度过一个难忘的夜晚: “....告诉我,乔·奥尔科特男爵,你是否愿意承担这份荣耀和重任?” 年轻的骑士乔·奥尔科特恭敬地单膝下跪,他因战场上的勇猛和聪慧而成为了今天的第一位被授爵者,而且是由皇帝之子亲手授爵,对于每一位骑士来说,这都是无上的荣耀: “是的,吾王,我宣誓我将忠诚君主,我宣誓我将维护神圣的法律,我宣誓我将用余生来践行美德,以作为人民的表率。” 除了罗兰以及即将被授勋的贵族青年,其他参与者的脸色大多不太好看,毕竟他们都知道这是在干什么,但罗兰本人还是对乔·奥尔科特的回答很满意: “司法神在上!皇帝和诸国王已见证你的誓言,乔·奥尔科特听令!以我父亲的名义,我正式授予你男爵头衔!” 在激动人心的演讲中,罗兰王子抽出他的佩剑,双手握住剑柄,按照仪式的要求在乔·奥尔科特的左肩轻拍三次后收回,这代表着见证了新晋男爵需要许诺的三个誓言——忠诚誓言,正义誓言和美德誓言。 到了这一步,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授爵仪式就算是完成了,得到皇帝的任命后,乔·奥尔科特就拥有了在亚赫获取封地的权利,这意味着他将不再能像以前一样取得贵族们的无条件支持,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从合作者转变为了竞争者。 或许失去了贵族们的帮助以后他会死在战场上,但罗兰已经考虑到了这种情况,所以今天一共将有十人被授爵,只要有一半,哪怕三个人活下来,也足够阻碍亚赫附近旧贵族的势力。 “按照古老的法律,奥尔科特男爵,你将获得八周的赦免期,在期限内,你将不必履行参战的义务,依照法律,你可以临时招募或训练最多两百人以履行义务,其中骑士不得超过十人,法师不得超过三人,由于你还没有封地,因此法律规定你将得到一笔借款,以你日后的封地进行抵押,可用战功或等价的财富赎回,你接受这些条件吗?” 乔·奥尔科特知道他没有拒绝的权力,但他确实急需这笔来自皇帝的大额援助,而且他相信自己的才能足以让他在战争中挣取足够偿还借贷的功劳,于是他大声回答: “是,殿下!” 乔·奥尔科特的授爵仪式已经接近尾声,但按照卡尔王登基以后仪式规范,在结束之前还有最后一个环节,站在高台上,罗兰朗声询问: “现在告诉我,皇帝的骑士,你还有什么愿望?” 帕贝尔·格兰瑟姆的日记 18 954年庆典第一天,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我们已经踏上了雪山,和我意料中的一样,司法神的魔法只存在于雪山边缘,而我和我的魔力可以让人安全通过结界。 美国佬尝试越过红线来轰炸我们,但他们的飞机一跨过雪山边缘就失去了所有动力,坠毁在远处,干得好,劳尔。 炸弹也没法投入雪山的范围,它们会在空中撞上一堵透明的墙壁,然后被引爆,无论是坠毁的轰炸机还是炸弹的冲击波,似乎都没法损害这座神奇的雪山,有了司法神的魔法帮忙抵挡攻击,我就可以节省下不断修复护盾所耗费的精力,我会有更多时间保持清醒,可以进行研究。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但仍有一件事让我有些担忧。 狭窄的山道让我们没法再以我为中心前进,如果想要跨越雪山,我们就不得不排成长列,可这样一来,我的影响力就无法覆盖所有人,这是危险的信号,因为这会让某些人认为他们的猎物已经脱离了我的保护,从而作恶。 是的,我百分之一万地相信我的追随者里不缺乏坏人,更相信他们在经历了如此艰苦的远行后,一定有强烈的,坚定的破坏欲,一但他们找到机会,就会毫不犹豫地伤害无辜者。 为了威慑潜在的犯罪,我建议和卡斯提尔家族的兄妹分开行动。 在复活后,特雷希娅已经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不死者,因此由她负责开路再合适不过,凯尔会在她身后领导平民,约束贵族,而我则走在队列的后方,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最大程度地维持秩序。 我考虑过是否要把我的学生们分散到队伍各处,让她们成为我意志的实体延伸,但我放弃了这个想法。 她们只是学生,甚至没有完成第三年的学业,她们不该承受那么多。 最后是一个坏消息——我的研究仍然没什么进展,但我仍然坚信这是正确的思路,考虑到我之前的精神状态,或许在我好转以后我应该重新审视一下之前的结果,希望我能得到一些收获。 ——《远征录》,第五册,第八十七章 ------------------------------------------ 954年庆典第三天,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人们的士气不高,我想这是因为我们正处于特殊的日子——十二神庆典。 至少在克洛希安,十二神庆典的意义等同于故乡的春节,对绝大部分人来说,这是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巧合的是,我的追随者们正是这些“绝大多数人”。 在这特殊的日子里,人们总会回想起美好的过去,回想起繁华的大道和广场,还有和善的神职人员以及珍贵的奖品,但现在呢?我们没有真实的食物,缺少药品,环境恶劣,人们感到失落是可以理解的事。 我还有余力来展开一些活动吗?或许没有,正如我说的,我们什么都缺,甚至连狂欢的场地都没有,但我还是应该好好想想,这对提升我的掌控力很有帮助。 以一天为限制,如果我能想到任何办法,就立马执行,如果不能,那么我不会再浪费时间在这上面,我必须专注于更要紧的事。 对于我的研究,我已经有了明确计划:我仍然坚信在魔法阵和魔法阵当中,一定有某些“通用的部分”,这是一种便于管理和创作的工具,如果希尔伯真的有亚鲁梅隆所说的那么聪明,他就一定不会想不到这点。 我仍相信它们的确隐藏着一套未被发掘的系统,假设决定一个魔法效果的核心——我将它称为“效应纹路”——是不可改变的,那么为了使魔力成功流通,魔法顺利运行,和它嵌套的工具纹路就必须做出一定的变体。 或许这就是我不能光靠对比找出答案的原因,我必须亲手绘制这些魔法阵,这样一来,通过肌肉记忆,我一定能找出每个魔法阵里让我熟悉的部分,那就是我要找的答案。 ——《远征录》,第五册,第八十九章 ------------------------------------------- 954年庆典第四天,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今天我没有进行实验,因为我想到了一个鼓舞人们的办法。 在雪山上,我们缺乏一切美好生活所需的事物,但唯有一点——这座雪山本身是坚不可摧的,连美国佬的飞机都没有引发雪崩,因此我们至少还有音乐。 让我清点一下我们和音乐有关的东西:我有一把吉他,这是我们最好的乐器,我们有一些兽皮和木头,这样就可以制造几根笛子和几个鼓,丰富乐曲的和声,我们没法制作大型乐器,但我会想办法搜集一点金属,再做几个手摇铃和锣。 鼓,锣和手摇铃的使用方式最简单,只需要经过简单的训练就可以上任,我可以亲自弹奏吉他,但要学会吹奏笛子却没那么容易,我打算从我的学生们当中挑选天赋优秀的人来演奏,但不论她们再怎么聪明也需要训练时间。 除了乐器以外,我还需要找一些有声乐天赋的人,我需要人声和声,也需要主唱,哪怕她们掌握了唱法,也需要时间来排练节目,所以可惜的是,恐怕我们赶不上在庆典结束前出场了。 不过没关系,雪山上千篇一律的景色会模糊人们的时间感,哪怕稍晚一些也没关系,正好给我留下时间来编排节目。 我已经想好了我们要上演的第一部歌剧——就以更容易被人们理解的亚瑟王传奇来作为开端。 ——《远征录》,第五册,第九十章 --------------------------------------------- 954年庆典第七天,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在艾琳的帮助下,我们全力工作了三天,我成功制作出了我需要的东西——四把笛子,两件锣,二十个手鼓和两个大鼓,这些乐器就是未来数月内我们维持士气的关键道具。 主唱跟和声也已经选拔完毕,我不想这么说,或许是因为雪山上的生活太过枯燥,女孩们对这项活动表现出十分积极的态度,可惜的是,我并不需要三百个人,最终只挑选了她们之中的六十二人,并且我还没有选出演员,一切都得通过短暂的训练来决定。 在开始之前,我应该重新回顾一下亚瑟王的故事:他是一名神话般的人物,本是平民,随后因拔出了凯尔特人的圣剑而成为国王,在战争中挽救了自己的王国,最后却以悲剧收场。 我要排练的是一部歌剧,歌剧不是小说,我需要在两个小时内讲述完亚瑟王的故事,所以我只需要提炼出最重要的环节,并为它们编曲——但我必须注意保护情节完整,至少让人们看完后知道发生了什么。 距离剧本完成还需要一些时间,这也会阻碍我的研究,但我相信这将是值得的。 ——《远征录》,第五册,第九十一章 -------------------------------------------------- 954年1月4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训练的成果还算显着,但不论是我还是学生们都很疲劳,我甚至有好几天都忘了要更新日记。 我已经写好了剧本,但编曲的难度比我想象中更大,好吧,我似乎没有这样的才能,也许我应该在下次回应祈祷的时候尝试联系特雷希娅,看看她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另外,我们已经逐渐远离了克洛希安,距离司法神的结界边缘也越来越远,美国佬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他们的失败,因此不再进行轰炸。 这是好事,但我的心里总有一股不安,这来源于我对美国佬的了解,我充分信任他们的品格有多恶劣,哪怕事已至此,但如果他们不干点什么坏事,那一定是因为他们的脑子被大..麻堵了。 所以我打算悄悄恢复我的护盾,这样一来,假如真的发生了什么事,至少这能为我争取一些反应的时间。 ——《远征录》,第五册,第九十二章 -------------------------------------------------- 954年1月6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我成功联系上了特雷希娅,并把我的想法和亚瑟王的故事告诉了她,她同意帮忙,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得到回复,不管如何,我还是要继续训练学生们。 我没有编曲的才能,但我很擅长记录和誊抄乐谱,我把一些经典的歌曲交给学生们,以供她们练习。 我想差不多是时候了,再训练一周,我就开始对主要角色的选拔——虽然我还没想好该怎么考试,但没关系,我相信我会找出合适的办法。 当然,就像意料之中的一样,我几乎完全没有了空余时间来进行研究,不过无所谓了,我已经接受了现实,反正哪怕把这两周都投入我的项目里,也有很大的概率得不到结果,不是吗? ——《远征录》,第五册,第九十三章 --------------------------------------------------- 954年1月9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美国佬发动了一次声势浩大的袭击,他们又拿出了那种曾击穿我的护盾的激光武器,而且一次就是两件。 天空中升起了三个太阳,他们凶狠地轰击司法神的结界,试图把它凿穿,激光不断加热空气,甚至形成了一股小型的风暴,在雪山上席卷而过。 很多人都吓坏了,具体表现为更加虔诚地向我祈祷,这令我十分痛苦。 幸运的是,劳尔的遗产仍然十分可靠,美国佬最终没能达成他们的目的,但我不知道有没有人在次生灾害中遇难,我不知道,交给艾伦来统计吧,我太累了,平民们地祈祷无谓地消耗了我过多精力,我必须休息。 ——《远征录》,第五册,第九十四章 --------------------------------------------------- 954年1月19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歌剧的筹备一切顺利。 我们选出了主角亚瑟,选出了梅林,选出了格尼薇儿,兰斯洛特,特雷希娅没有让我失望,她只用了十三天时间就交给我一份让人满意的答卷。 这些乐谱很有纪念意义,所以我会在稍后把它们誊抄进我的日记里。 如果不出意外,那么我们会在今晚进行第一次彩排,然后是第二次,第三次——我希望我们能在一周内完成磨合,或者十天内?虽然不算宽裕,但我想这并不是无法做到的事情。 我不需要女孩们像专业演唱家一样完美,只要她们能和学生社团差不多就足够了,毕竟我们连个专业的舞台都没有。 如果演出顺利,而且反响不错,那么我会开始排练第二部歌剧,当然,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希望他们喜欢这个。 ——《远征录》,第五册,第九十五章 第11章 【诸国王·954年1月】 “陛下,前线送回了克拉彭侯爵的信。” “(紧张地)他还好吗?” “我不知道,陛下,但既然他还能写信,那我想他应该还没死。” “....让我看看。” (纸张翻动声) “(如释重负地)好消息,阿尔科。” “洗耳恭听,陛下。” “魔法师们并不能对我们的战车造成有效威胁,单发闪电魔法或者火焰魔法不足以摧毁一辆战车,而足够强大的战争魔法又太过缓慢,我们的车队有足够的时间离开范围....克尔德尼那个傻瓜,他的魔法除了摧毁自己的堡垒以外没有任何作用。” “恭喜,陛下,您要奖励克拉彭侯爵吗?” “那待会再说....我在想卡塔莉娜的事情,阿尔科。” “您的意思是....” “她是我唯一的孩子了,但却是个女人,如果她想继承我的王位,就必须展现出让人信服的能力来....我应该把她送上战场吗,阿尔科?” “在这个问题上,我不能给您建议,陛下,您必须自己做出决定才行——但我想,或许您可以信任克拉彭侯爵。” “....让我再想想,阿尔科。” ------------------------------------------ 日复一日,日复一日,雪山上的时间过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快,在妈妈的帮助下,达芙妮在雪地上铺好了草席,这意味着今天的旅程已经结束,是时候休息了。 地上之神的士兵还没发令,这意味着还没到可以向他祈求食物的时候,但根据达芙妮的经验,她们很快就能填饱肚子,然后只要闭上眼睛,很快就能在温暖的被窝里入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问题在于....不是每个人都能在危险的雪山上度过冰冷又死寂的夜晚,因此如果可以,达芙妮十分希望她可以不必入睡。 刚进入雪山时,她们还经常可以看见外乡人在环绕雪山的护盾上引发爆炸,但随着他们的逐渐深入,孤独和寒冷的阴影逐渐吞噬了每一个人。 芬西流传着大雪山的传说,在故事里,从没有一个活人能跨越这冰冷的山脉,连克洛希安的开国国王,伟大的安布罗乔·卡斯提尔公爵也被拒之门外,像他们这样血统卑微的平民又怎么能做到呢? 或许是因为地上之神的带领,因此他们做到了,但这只是噩梦的开端,随着他们越发深入,这从无人迹的禁区逐渐露出了它的真实面目。 达芙妮不知道她已经走了多久,但她知道几乎每天都有人死去,她身边的人已经死了一半,还是更多? 刺骨寒风终日不停,连最严实的衣物也无法抵御冰霜的摧残,因为它会灵活地盘旋,找到每一个不起眼的缝隙,不是每个人都能抵抗这种侵袭,但最可怕的还不是生病,而是地上之神的侍从不允许他们放弃任何一个病人。 他们极度缺乏药品,即使是地上之神的侍从也没法凭空变出物资,大多数人在生病后无法得到救治,只能在痛苦中等待命运的审判——但众所周知,寒病可是会传染的! 没人敢违抗地上之神,也没人想成为下一个,所以他们只能瑟瑟发抖地和这些病人相处,并拼命向米尔斯祈祷,希望他们能早日康复,至少不要把病症传染给自己。 但可惜的是,或许是呼啸的寒风卷走了他们的祈祷,因此医药神没有作出任何回应。 在积雪中跋涉是一件十分艰难的事情,为了保存体力和热量,几乎没有人会在运动时说话,唯独在有人倒下时例外,为了争抢死者的遗产,尤其是他们身上的衣物,难民们之间会爆发一场激烈的争斗,甚至还有人因此而坠下山崖。 每当发生混战时,达芙妮和她的妈妈就紧紧蜷缩在山壁下,希望能尽可能减少两人的存在感,以防受到波及,引发不幸。 两个女人,一个年轻貌美,一个苍老瘦弱,全靠地上之神的强而有力的保护才让她们活到今天。 如果没有地上之神采取残酷手段来镇压流氓,如果没有地上之神发起血腥清洗来消灭贵族,或许她们都没办法活着走到镜湖森林,即使在她母亲的记忆中,也从未有人愿意像地上之神一样屈尊下顾,愿意保护像她们一样没有血统和姓氏的平民,为此不惜和贵族决裂。 有机会追随这样强大,贤明又仁慈的领袖,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啊! 可随着她们的足迹越发深入,即使是地上之神最坚定的支持者也会开始怀念过去的生活,怀念芬西郊外的庄园,怀念她和妈妈精心打理的花圃,那时候她们可以依靠自己的劳动来换取正常的生活,也是在那个时期,达芙妮有幸见过地上之神本人一次。 如果要把鲜花卖出高价,就必须到上城区去,但如果要去上城区,就难免会遇到横行无忌的贵族们,她一直小心避开贵族们经常出没的区域,但最终还是被抓住了,如果不是因为地上之神的帮助,她都不知道那一次要怎么脱身。 在士兵们的提醒下,达芙妮开始祈祷,为了安全,她和妈妈总是想办法把床铺放在距离士兵们最近的地方,假若换作世界上任何一位国王的领地,这种行为都是危险的,但地上之神却不同。 在过去一年的时间里,这些士兵们已经用行动证明了他们值得信赖,更重要的是,即使是像她这样的平民也听说过那些由地上之神亲自设立的,严厉的纪律,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它们都被刻在地上之神的神殿围墙上,接受任何人监督。 她虔诚地祈祷了十几分钟,但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但她没有动摇,在人群的低语中又坚持了几分钟后,她终于睁开眼睛,感到了一丝恐惧。 这种情况像极了芬西第一次解封的时候,在外乡人们短暂离开的时候,地上之神曾有一段时间没有回应人们的祈祷,据说那时候接连饿死了上百人,随后地上之神才重新苏醒,但回应祈祷的频率也大大下降。 是之前那样的情况吗? 和达芙妮有相同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幸运的是,在引起骚乱之前,地上之神及时给予了人们答复: “我的朋友们,稍后我的学生们将会表演一场歌剧,我会用魔法扩散她们的声音,所以如果你们听见歌声和乐曲,不要担心,那是正常的。” 达芙妮愣了愣,这不是因为地上之神所说的内容,而是因为他的声音。 和许多受他庇护的人不同,达芙妮不仅亲自见过地上之神本人,还幸运地和他交流了接近一个小时,当时他还不是地上之神,人们只把他当做一名强大的法师看待。 在她的印象里,地上之神始终是自信的,语气温和,却充满着激情和力量,但现在这个声音却没法和这些形容词匹配,就像是被活生生抽走了所有精力和全部灵魂一样,谁能相信这是地上之神的声音? 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 在她呆滞的时候,地上之神已经重复了两次,但人们的反响并不热烈,比起什么音乐,他们更期望填饱肚子。 或许他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在短暂的沉默后,他疲惫地说: “请欣赏我们的表演,现在,你们可以为食物祈祷了,我的朋友们。” 帕贝尔·格兰瑟姆的日记 19 954年1月20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艾琳告诉我,人们似乎对歌剧很感兴趣,我们的策略取得了成效。 好极了,这样一来,这个活动就可以延续,在以后的日子里,每个人除了枯燥且艰难的行进外,还有了一些别的事情可做。 我记得我们的物资里还有一些多余的木头,这本来是为了修补马车和帐篷用的,但我们已经走了这么久,却几乎没有用到这些储备,如果它们的大小合适,我想我们可以挪用一些,制作成木棒,下发给平民,这样他们还能创造属于自己的音乐.... 当然,我们连给所有人配备这种简单的乐器都做不到,但如果只是每一队配备一对呢?或者两对,三对,这样做有可行性吗? 我已经很久没有关注过我们的储备,这件事得先问问艾琳的意见。 ——《远征录》,第五册,第九十六章 ------------------------------------------- 954年1月21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人们似乎真的喜欢学生们演奏的音乐,又或者是因为他们实在过于无聊,总而言之,一切都在走上正轨。 这很好,我是时候放下这些杂务,把这一事业交给特雷希娅和我的学生们了,而我则应该集中有限的精力来完成研究。 从今天开始,我会开始绘制那些魔法阵,我相信这能让我找到我想要的,只是需要一点耐心和时间。 还有一个坏消息是,我的纸张不多了。 离开芬西时,我只带了六本手账,其中有两本已经写满,另一本则记载着一些实验数据,只剩下大约一半的空白纸张,但我希望保持它的纯净性,就让它只作为一本实验记录吧。 这些日子里,我又用完了一本手账,从直线距离来看,我们离精灵帝国已经很近了,但崎岖的山道远比平坦的草原更难跨越,我不知道我们还要多久才能重新回到文明世界。 我需要至少一本手账来绘制,并记录草稿和结果,也就是说,我还剩下最后一本手账可用,出于谨慎,我决定在平时减少书写日记的频率,这样一来,我也可以节省更多时间,更加专心地进行实验。 当然,如果我有任何发现,我会第一时间保留记录,不必担心,我比任何人都更知道这样做的重要性。 ——《远征录》,第五册,第九十七章 -------------------------------------------- 954年2月21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距离上次日记正好整整一个月时间,我果然得到了发现。 在一个月里,我完成了所有红色法术的绘制,其中下级魔法“小火球”,中级魔法“闪电箭”和上级魔法“漂浮火焰”之间各有一环高度相似,在每个法术里,它位于从外到内的第二环。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想要的,用于引导目标的符文,但至少我的猜想得到了答案——希尔伯在创造魔法时,果然选择了组合基础符文的方式,但他竟然忘了留下一本词典来向人们解释每一环符文的含义。 既然他愿意把魔法交给人类,那么他为什么要把至关重要的符文词典藏起来?是为了维护自己对魔法的权威,还是因为没有时间? 从历史和我个人经历的角度来看,我愿意相信众神对人类抱有善意,但作为人类的一员,而且很可能是唯一在探究这个问题的人类,我有义务对他们保持警惕。 神不是人,他们只是一群强大的外星流亡者,随时还会引来可怕的追兵,如果你们有过和我一样的经历,那么你们也会和我做出同样的选择。 我会继续探寻真相,同时研究魔法,如果我有任何进展,我会第一时间记录。 ——《远征录》,第五册,第九十八章 ------------------------------------------ 954年2月29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我想我受到了袭击。 在昨天越过一座高峰后,我突然陷入了昏迷。 我的灵魂在黑暗中下沉,但我的意识却很清醒,我熟悉这种状态,这一定是哪位神明要把我拉入幻境,和我进行交流。 但出于某种原因,他们失败了,我的灵魂沉入最深的黑暗,却没有和过去一样和众神取得联系,在黑暗消退后,我就简单地从昏迷中苏醒了过来。 从那以后,我的大脑里就开始不受控制地冒出一些破碎的思绪。 这其中包括扭曲的景象,半个字母,纠缠在一起的线条,甚至是复杂到难以辨认的繁体字,它们有时候只是留在我的脑海里,让我不受控制地想它们,有时候却凭空投影在我的视野内,甚至让我一度失明。 发生了什么,我要死了吗? 我得休息一下,希望能逐渐消除这种症状,毫无疑问,它们跟众神有关,在各种干扰下,思考变得十分困难,我必须先休息一会。 ——《远征录》,第五册,第九十九章 ----------------------------------------------- 954年3月8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今天是艾琳的生日,我欠她一个庆祝。 随着时间流逝,又或者是越发靠近阿塔波斯,我的症状越来越严重,我会死吗?我该怎么办? ——《远征录》,第五册,第一百章 ------------------------------------------------ 954年5月2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歪斜的字体)我的症状依然没有好转,而且加重了,那些东西更进一步,我开始出现幻听的症状,难以分辨什么是真实,什么是假。 好消息是,我们终于抵达了阿塔波斯。 有伊迪斯和特雷希娅在,我想我们和精灵们总不至于起什么冲突,我们顺利地前进,但阿塔波斯竟然也和雪山上一样寒冷。 稍晚的时候,我的马车外面似乎爆发了一场争吵,我听见艾琳激动的声音,不知道是谁和她发生了冲突。 我想帮她,但我做不到,而艾琳也没有像平时一样来陪我说话,我很担心她。 我希望我能尽快好起来,至少症状不要再继续加重,但我的情况不容乐观,越靠近阿塔波斯,我的负担就越沉重。 我已经没有精力.... ——《远征录》,第六册,第一章 ------------------------------------------------ 954年5月5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好消息是,前几天的争执并不严重,精灵们接纳了克洛希安的难民,甚至还给他们准备好了房子,就在卡洛斯军团的溃兵旁边,用艾琳的说法,他们好像早有准备。 也许他们真的像我想的一样,比我们更亲近神明,他们一定知道什么,我的预感是对的,我没有来错。 坏消息是,这些精灵的领导者自称是“地上之神的新娘”,就是她在前几天挑起了争端。 虽然我常以地上之神的名义行事,但这种极端封建和愚昧的事情竟然发生在我自己身上,这感觉真荒谬....我暂且不知道这个“新娘”的含义是什么,往好的方面看,她只是单纯窥觑我的身体和力量,就像一般的神和牧首间的关系一样。 我真正害怕的是,所谓的“新娘”是某种祭品,比如需要我吃下她的心脏或者大脑才能觉醒,我是文明人,但众神不一定是....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我不得不撕下手账的一页,让艾琳帮我带给那个未曾谋面的女精灵,我不会在阿塔波斯边境下车,我要去见精灵王,或者精灵神权的最高掌控者。 他一定知道什么,他知道我的来意,他知道我所需的资源....或许他甚至知道我的来历,我一定要见到他。 ——《远征录》,第六册,第二章 第12章 【遥远的恩惠·954年5月】 “那些禽兽越来越疯狂了,维尔德先生,他们已经摧毁了长河镇,越来越多的人想要得到我们的帮助....但我们的食物根本不够,维尔德先生,我们该怎么办?” “....” “我们应该赶走他们吗?我们的食物根本不够,但....” “好了,薇薇安,别说了。” “那么我们....” “先给他们一顿饭吧,至于其他的,最晚到黄昏时间,我就会给你们答案。” ------------------------------------------------ 自从被精灵们囚禁以后,兰德尔已经数不清经过了多少时间。 按照薇尔莉特·阳雀的说法,他本来应该被立马处死,是卡洛斯主教拒绝了这个提议,所以他才得以幸存,但也失去了自由。 在他被囚禁后,卡洛斯主教就和科罗拉瑞昂一起通过传送魔法返回了雷克西昂,或许是因为薇尔莉特的指控,他没有选择带上兰德尔,但兰德尔已经不在乎了。 他很清楚他提出的理论有多疯狂,他没有显赫的出身,也没有强大的魔力,一但被教廷里的同僚们知道他的主张,他会死得更惨,甚至不如干脆接受薇尔莉特的处刑。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所遭受的囚禁反而成为了某种保护,除了两个尖耳朵卫兵和薇尔莉特本人以外,没有任何人能和他进行交流,这给了他足够的时间来安静地思考,去探究那些黑暗的,疯狂的,不被承认的思想。 传说中,古代的天空上有两个太阳,第一个就是利奥波德的化身,他为世界带来光明和温暖,为人类驱逐黑暗,指示道路,而另一个则是那伟大的浮空城,由神明和人类共同统治的雷克西昂。 它教会人们何为正义,给世界带来秩序,一切伟大的智慧和力量都聚集在这骄傲的城市当中,它的荣耀延续至今,形成了现代社会的基石,时至今日人们依然在追寻他的光辉,但真正的雷克西昂却早已不知所踪。 不仅如此,如今大地开裂,明日低垂,连风和魔力也不再流动,畸形怪异的恶魔从黑暗的深渊中涌出,凶蛮无情地啃噬凡人的生命,而众神只是冷眼旁观。 祈祷越发难以得到回应,无论怎样虔诚和献祭也无济于事,希尔伯的恩惠正在褪色,魔法师正变得越来越弱,而他却没有作出表态,天灾不断,人祸连绵,仁慈的索尼娅在哪?这腐朽衰败的社会已经走到了崩溃边缘,法律被践踏,秩序遭到破坏,公正的劳尔又在哪? 人们都说烈阳是神王利奥波德的化身,但黄昏当中也有阳光,为什么它只对人们的苦难熟视无睹? 毫无疑问,众神已死。 帕贝尔·格兰瑟姆是第一个窥见此真相的人,他也是这旧世界里最强大的法师,兰德尔认为他已经突破了人类的极限,甚至还曾是知识神的继承者,如果连他都相信这个说法,那么它就有极大可能是真实的。 但即使强大如地上之神,也只敢在阴影里隐秘地寻找同僚,而不敢公开发表宣称,这足以窥见那些顽固又愚昧的旧时代拥护者有多强大,他早该意识到这一点,如果他能更加警惕,或许就不会沦落到惨遭囚禁的地步。 幸运的是,他并不是一位人们通常认识中那样遵纪守法的牧师,他出生于奥克汀环境最恶劣的高原,连姓氏都没有,在通过圣教军法案加入教廷之前,他曾为了生计学习过一些实用的技巧,这让他有机会能决定自己的命运。 虽然他因为鲁莽而身陷囫囵,但似乎幸运仍在眷顾他,没过多久,兰德尔就等到了自己需要的机会。 在看守犯人的过程中,这些精灵守卫并非永远都是一丝不苟,兰德尔从未学习过精灵语,守卫们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们交谈的频率比想象中更高。 精灵们的语言就和他们的耳朵一样,冗长又尖锐,常在一秒内蹦出三四个单词,在没有引导的情况下,兰德尔认为光靠偷听,或许他一辈子也没法学会精灵语,但他仍然坚持着试图分析这些陌生的音调,希望从中找到他想要的消息。 终于,他的坚持得到了回报。 兰德尔注意到,从无数个渴望自由的日子中的某天开始,精灵们的交谈中出现了一些被异化的人类语词汇,或许是出于傲慢,他们放松了警惕,让兰德尔捕捉到了这一至关重要的信息。 按照兰德尔对精灵们的理解,他们一般把人类视作没毛的猴子,如无必要不会对这类生物进行讨论——他们的语言里甚至没有什么人类世界相关的单词,但既然这件事得以发生,就说明人类社会一定发生了连就精灵们也要关注的事情。 在轻举妄动之前,兰德尔又回忆起他沦落至今的原因,于是他决定再耐心地等待一段时间,而不是像以前一样立即把想法付诸行动。 这种忍耐一直持续了几天,直到他听见那些精灵们无比兴奋地说出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名字为止—— 帕贝尔·格兰瑟姆。 这名字就像催化剂,对真相,自由以及受到承认的渴望让兰德尔几乎想要立刻破坏牢房,去寻找这名为他讲述黑暗故事的信使,但在艰难的内心斗争后,他最终抑制了这股欲望。 他只有一次机会,他知道自己或许不该这样冒险,卡洛斯主教和他一样,曾亲自接触过地上之神,或许他可以说服主教,这样他就可以安全脱身,但在今天之前,兰德尔从不知道原来求知欲才是最可怕的恶魔。 它根植于人类的灵魂深处,污染理智,蒙蔽灵魂,每时每刻都像地狱之火一样炙烤人的身体,和知晓真相却无法求证的结果相比,死亡所带来的恐惧和痛苦不值一提。 在煎熬中,兰德尔度过了他自出生以来最艰难的一晚,他不得不紧紧地蜷成一团,用尽全力来扣住四肢,安寝已经成为奢侈,但至少他成功挨到了天亮,什么也没做。 当凌晨的第一缕光芒照进监牢时,兰德尔的意志已经陷入了混沌,他双目无神地看着自己的杰作,这囚室虽然空洞且简陋,但至少干燥整洁,可现在,地板上,墙壁上,到处都是暗淡的血痕,手指上的麻木的疼痛在提醒兰德尔,他度过了怎样疯狂的一夜。 不能再这样下去,他无法忍受这种痛苦,不能再这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连唯一愿意眷顾他的阳光也离开了牢房,但下一刻,兰德尔听见了宏大又欢快的乐声。 他猛地一愣,理智终于在黑暗中彻底崩溃。 为什么他们要提到地上之神?为什么精灵们要奏响礼乐? 地上之神就在这里!他来到了阿塔波斯!他一定在这里....他一定在!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一定要找到地上之神,他要了解真相,只有这样才能消除这深入骨髓的痛苦! 兰德尔颤抖地抬起手。 今天将成为他失去自由的最后一天! 第13章 【遥远的恩惠·954年5月】 “(平静地)吾主....亚赫的局势正变得越发混乱,一个又一个村落被摧毁,人们像牲口一样被捕捉或驱赶,连城市里的平民也要被强迫为暴君战斗,如果他们不愿意,就只好成为流浪者。” “我们找到了一座被抛弃的荒村,用半年时间重新开垦了这里的田地,在您的鼓舞下,每个人都竭尽全力,现在我们可以养活自己了,甚至还能帮一把同样遭难的兄弟姐妹们。” “(疲惫地)但吾主,我们只是凡人,我们的能力有限....来寻求帮助的人越来越多,而我们没有能力救助这么多的人啊....我们还有食物,但这是留给我们自己的,难道我要让辛苦开垦的人也忍受饥饿吗?如果这样做,我又和亚赫的暴君有什么区别呢?还是说我应该把他们赶走,逼迫他们回去接受暴君的奴役?” “(卑微地)吾主啊,我们的力量已穷尽,请您宽恕我的弱小和愚昧,吾主....请为我们拨开迷雾....吾主,请降下启示....吾主啊....” ------------------------------------------ 抵达阿塔波斯的边境后,热情的精灵们为克洛希安的难民提供了大量食物以及宝贵的住所,艾琳本以为这会让帕贝尔的症状缓解一些,因为他现在不必再逐个回应这么多人的祈祷了,但事实并非如此。 他的情况不仅没有任何好转,反而变得更加严重,帕贝尔在昏迷中度过了他抵达阿塔波斯的第一天,第二天苏醒的时间也极为有限,只来得及交谈几句又陷入沉睡。 于是按照帕贝尔的愿望,艾琳已经准备好了行礼,口粮和药品,当一切准备就绪后,她打算稍微休息一下就立刻前往阿塔波斯的首都。 她没有同行者,特雷希娅要留下照顾平民,而帕贝尔的学生们也被阻止进入精灵国度的腹地,她也不知道这到底要走多久,但至少这件事有一个好处——她可以带着帕贝尔远离那个疯女人。 在过去的二十年里,艾琳从没见过这样放荡的女人,将未曾谋面的人称作丈夫,还无耻到理所应当地想对一个昏迷不醒的孩子痛下毒手,如果不是艾琳及时阻止,恐怕一场悲剧就要发生——连下城区第十二大道的妓女都不会这样下贱! 艾琳气坏了,她立刻就和那个坏女人起了严重的争执,特雷希娅和她同样愤怒,但最终没有选择发声,两人间的争吵还吵醒了帕贝尔,很明显,所有过错都应该归咎在那个不要脸又没家教的女精灵身上。 她不可能永远不睡觉,总会有一点松懈的时候,所以必须尽快远离那个女人,这样帕贝尔才能真正安全。 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艾琳突然听见了帕贝尔的声音: “....艾琳?” 他很虚弱,挣扎着试图从床上坐起来,可现在的他即使连这么简单的事也做不到,艾琳想伸手帮他一把,但帕贝尔拒绝了: “不....我没事....帮我。” 艾琳犹豫着,最后还是收回了手,语气温柔地小声询问:“要我做什么?” 帕贝尔放弃了尝试,认命地躺在床上,虚弱地说:“日记....我说,你写。” 艾琳愣了愣,然后恼怒地说:“你连说话都没有力气,还有什么可记录的呢?难道你就不能好好休息几天吗!” 从帕贝尔记事开始,艾琳就很少这样呵斥他,但即使面对着艾琳的怒火,帕贝尔也依旧没什么反应——他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了,只能小声请求: “没用的....这很重要,我有义务....姐姐....帮我。” 大脑的记忆能力是有限的,帕贝尔很清楚这一点,哪怕他能活着挺过这一次,虚幻的回忆也远不如当时留下的笔记可靠。 如果他没死,这些记录或许可以协助他进行研究,如果他死了,这就是他最宝贵的遗产,这种感受或许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可以体会,这种经历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能够复制,帕贝尔相信,他所遭遇的都是独一无二的事件,而且再也没有重来的机会。 因此这些记录必须被妥善记录和保存。 面对帕贝尔的哀求,艾琳沉默了一会,然后她动作伶俐地从帕贝尔的行囊里拿出他的手账,翻开最新一页,语气生硬地说:“说吧。” “谢谢....” 帕贝尔艰难地笑了笑,但他只是躺在床上,所以不能确定艾琳究竟看没看到他的示好: “....今天是哪天,姐姐?” “953年5月7日,我知道开头该怎么写,我来....” 艾琳的语气依然充斥着不满,而且带着一股浓浓的急切,她似乎恨不得下一秒就能完成任务,但帕贝尔阻止了她: “不——姐姐....我撑得住....不要急,写得好看一些,这可不止是....” 艾琳用力攥紧炭笔,然后又松开,有史以来第一次,她开始能理解特雷希娅面对帕贝尔时的心情了。 帕贝尔深吸一口气,尽量保持语气平静地说:“953年5月7日,由帕贝尔....格兰瑟姆口述....艾琳·格兰瑟姆代为记录。” 艾琳低着头,快速地在纸上进行记录,这些手账原本是专门供给贵族的高档货,所以不用担心纸上存在杂物或者凹凸不平的地方,哪怕尽情地使用潦草的连体字也不必担心无法辨认的问题。 但帕贝尔不仅熟悉这些纸张和炭笔,也熟悉笔尖在纸面上划过的声音,他第一时间听出了艾琳的意图,于是立刻开口阻止: “慢点....姐姐....慢点——” 他快速地喘了一口气,才继续说:“我能撑得住。” 艾琳恼怒地呵斥:“够了!我就只能写成这样,如果你觉得不满意,你就去找别人!我帮你去通知!这样可以吗?伟大的地上之神!” 面对艾琳的突然爆发,帕贝尔显得有些措手不及,但他很快就找到了解决办法: “抱歉....是我不好....姐姐——帮我,我只相信你....” 虽然帕贝尔看不见艾琳的表情,但他能听见女孩粗重的呼吸逐渐平缓,这意味着他成功了,于是他趁热打铁,撒娇般地呼唤:“姐姐....” 抿了抿嘴,最后艾琳还是强装着冷漠地回应:“说。” “好——另起一行....” 第14章 【同心圆·954年5月】 “(欣喜地)我们好像甩掉那些家伙了,老大....” “(疲惫地)别放松警惕,他们比我们更熟悉这些地方,搞不好就会从哪个角落突然窜出来,就像上次一样....科迪,我们到哪了?” “....看这,老大,这是布涅里奥城,我们刚刚离开那里....这是刚才经过的小河,卢卡斯,这附近有小镇吗?” “有,我刚才看到过。” “哪个方向?” “那边。” “那就对了,我们在这,老大,离下一个国家已经不远了。” “这就好,加把劲,小伙子们!这个国家的贵族和那些家伙关系很好,我们不能再继续呆在这了,我们必须加快步伐,明白吗?” “(异口同声地)明白!” “好,我们走。” ----------------------------------------- “我的情况....仍在持....续恶化,即使经过,几天的休息,幻觉——症状仍然没有改善....” 按照习惯,艾琳原本打算等帕贝尔说完再快速进行记录,但听着听着,她就忘记了下笔,只是怔怔地看着帕贝尔发呆。 帕贝尔等了很久,但一直没有听见笔尖和纸页接触的声音,于是他侧过头正视艾琳,平静地问: “怎么了....姐姐?” 艾琳回过神,若无其事地说:“没什么。” “别担心....我不是还能说话吗....只要我还能醒,问题就不大....” 帕贝尔语气温柔地安慰了她两句,又马上转移话题:“写好了吗....姐姐?” 在这件事上,他不希望留给艾琳太多反应的时间,毕竟但凡是个正常人都能看得出来,他现在的情况可以称得上是病入膏肓,但艾琳不同,无论什么事,只要帕贝尔开口,她就一定会相信,哪怕只是暂时的。 “嗯。” 正如帕贝尔所料,艾琳没有多想,而是立马低下头开始记录,帕贝尔闭上眼睛,仔细聆听,等到笔尖跃动的沙沙声停歇,而艾琳来得及提问之前,他立马说: “接着写....姐姐....” 短暂停顿以作提示,帕贝尔又接着说: “更糟的是,那些幻觉正在侵蚀我的梦....” 艾琳抿了抿嘴,没有再坚持提问,只是忠实地记录着帕贝尔的话。 等到这房间里唯一的声音再次沉寂,帕贝尔立刻又恰到好处地开始叙述: “我可以清晰地记得那些梦....它们不断重复,但只有一部分是完整的,我可以看见半个湖泊....在我的梦里,那些奇怪的字符以某种我不理解的顺序排列....它们和那半个湖泊拼接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和扭曲的和谐....” 随着清醒的时间越来越久,帕贝尔逐渐恢复了一些力量,这让他可以控制自己的呼吸,以保持语调平稳,连贯。 每当艾琳写完最后一个单词,帕贝尔就会适时地抛出几个新的句子,得益于这种默契,他们的工作完成得很快: “或许这就是众神想要让我看见的场景,是谁在湖泊中间等我?米兰达还是梅瑞狄斯?我不知道,我也无法分辨,但我不在乎这些,通过这件事,我发掘出了更加重要的东西。” “我失去了时间神的怀表,这是一张格外强大的奇迹,在失去它之前,我可以进入众神的幻境,失去它以后,幻境似乎就失去了成型的能力,我本以为它只是一张奇迹,但现在看来,它还有别的作用,这样的奇迹我还拥有许多张,不知道它们又分别有什么用处....” “另一件事是,在我清醒时,例如现在,那些符号和文字只是无序地在我眼前闪现,但在我的梦境里,它们却可以按照一定的顺序排列,我想我是知道怎么将它们还原的,至少我的大脑,或者说灵魂知道。” “在陷入这一崩坏的幻境之前,我很难对梦境有清晰的记忆,但现在,我完全能记得我经历了什么,就像它走进了现实一样,我想这就是为什么我总是昏迷,这些幻象,或许还有祈祷,直接作用于我的深层意识,干扰我的正常休息,所谓的昏迷实际上只是肌体对过度劳累做出的代偿。” “在我清醒时,我能无视这些喧哗,但在入睡以后,我的本能却不足以抵抗,所以我越是昏迷,我的负担就越沉重,负担越沉重,就越会昏迷,这是一个恶性循环,我不知道该怎么挣脱....” 连续说了这么多,帕贝尔不由得感到口干舌燥,但他只是咽了口唾沫,就继续以更快的速度进行口述: “至少有一点,我可以试着探究这些幻境的运行原理,这不仅是为了让我自己解脱,学会制造幻境也将对我很有帮助。” “包括这一次在内,我进入阿塔波斯后一共苏醒了两次,第二次是因为一位虔诚的信徒向我祈祷,他的声音格外清晰,为我驱散了幻境,他告诉我,他们已经走投无路,并祈求我的帮助。” “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听见这种话,我已经给了他许多帮助,但我仍决定为他提供帮助,这是对他帮我恢复清醒的奖励,当然,我不能这么对他说,事实上,我也愿意支持他的反抗,所以我把偏折护盾交给他,希望他能从战场上活下来。” “考虑到我第二次苏醒的情形,我想我的第一次苏醒一定也有什么原因,当时艾琳,特雷希娅和那个女精灵薇尔莉特都再在我附近,我和艾琳朝夕相处,却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所以应该不是她——” 帕贝尔听见艾琳的呼吸变得粗重了些,但他就像没有听见一样接着说: “特雷希娅身上有一枚时间神的徽记,同时她还得到了我的奇迹,那张时间神的怀表,如果夸张一些,她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一个新的时间神,而且我在进入大雪山以后就没有再和她见过面,所以她被我列为重点关注对象。” “薇尔莉特自称是地上之神的新娘,我想她也知道我的其他身份,例如我就是不屈神埃拉斯莫斯,又或者是别的,精灵们很神秘,但至少我知道他们比人类更加亲近神明,她既然敢这样公然宣称,她就一定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唯一的问题是,我对她以及其他所有精灵都没什么了解,我深知一把藏在阴影里的刀子有多可怕,所以绝不能轻易信任这样的人。” 不管之前这么说,帕贝尔最后的话还是让艾琳的情绪缓和了不少,很显然,经历过前两天的闹剧后,她对那个女性精灵的成见异常深刻。 帕贝尔没有放过这个机会,趁着艾琳心情好转的时候,他提出建议: “接下来这句不用记录——在我下次昏迷的时候,试着把特雷希娅带过来,姐姐,可以吗?” 这倒不是为了利用她和特雷希娅的关系,只是为了表达自己的立场。 果然,艾琳果断地答应了这个请求:“嗯。” “好,那我们继续,” 帕贝尔再次停顿,以此来提醒艾琳该记录哪些话: “另外,随着我一次又一次的赠予,我手里掌握的奇迹已经捉襟见肘,我应该.....” 第15章 【风险评估·2058年5月】 “阿盈阿盈!阿盈——(讨好地)我听说李俊阳又开始组织新世界探险队了,是不是?” “喂!阿文!你先放开我....” “是不是嘛——是不是?” “是啦——是!但是和你有啥关系!你是自动化机械系的哎!难道你连宇宙探索也要插一脚吗!” “不是说新世界里也有人类的国家吗?哼哼,阿盈呀——我觉得你们的队伍好像不是很全面呀——” “(嫌弃地)你连我们带了谁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我们的队伍不行?” “老李就是个臭搞科研的,他哪里懂组织队伍呀,至少没我懂!” “(越发嫌弃地)你——!好吧,文文大小姐,请问你又有什么高见?” “(自信地)要我说嘛,你们队伍里还少一个性格开朗,善于沟通,漂亮大方,聪明伶俐的帮手——最好还是学过自动化机械的,你看你看,我们是不是缺这样的人?” “(叹气)....听我说,阿文,新世界可不是好玩的,我听说帝国人刚过去就和土着打了起来,连飞船都被击落一艘....教授不会同意让你入队的,何况还有孙叔叔呢,还有你爷爷和太爷爷,你能说服他们吗?” “(小声咕哝)太爷爷....是不是我太爷爷同意了,老李就能让我入——哎哟!你敢打我!” “(嫌弃地)你先说服叔叔再说吧。” “哼哼....小事一桩!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 咚咚。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了帕贝尔的话,他和艾琳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地保持了沉默,直到敲门的人开出声问候为止: “有人在吗?” 姐弟俩再次对视,帕贝尔对这声音没什么印象,但艾琳不同,她的呼吸一滞,怒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上她的脸颊。 看到她的样子,帕贝尔也就知道了门外的访客是谁,艾琳气鼓鼓地一言不发,似乎想要装作不在,但这显然行不通,所以帕贝尔尽量大声地回应: “稍等!” 由于病情持续,他说话的音量已经大不如前,因此帕贝尔并不能确认门外的人究竟有没有听见他的话,但这无伤大雅,重要的是,帕贝尔能确认当他压低声音说话时,门外的人一定听不到: “扶我一把,姐姐....让我靠着床头。” 艾琳点了点头,她把帕贝尔的手账合上,顺手把卡扣关闭,以避免门外的访客有任何机会偷窥到其中记录的内容。 暂且抛开真假不谈,帕贝尔的手账里记录了大量秘辛,狂言妄语和可怕的真相,一但这本手账被公开,或许帕贝尔会立马成为世界公敌。 诸国王难以容忍一个对他们怀有嫉妒仇恨的强大法师,教廷也不会尊崇一位无时不刻都在亵渎神明的入侵者,但令艾琳感到不解的是,帕贝尔本人似乎不清楚这些手账的危害性,只要一有机会,他就会坚持事无巨细地记录自己的想法和行为,甚至从不忌讳任何一个私密的细节。 但如果真正阅读过这些文字,就不难理解帕贝尔的想法——他留下这些记录从来不是为了当做纪念,而是专门为了有朝一日能向众人公开,让人们继承他的研究,遗志,或者还有别的什么。 随着帕贝尔的身体每况愈下,这些手账就交给了艾琳代为保管,她的态度甚至比帕贝尔本人还要更加谨慎,不论如何,只要这些记录的实体还在她的手里,第三者就休想看到其中的内容。 尤其是那些没有教养,不知廉耻,人尽可夫的女精灵,她们休想把哪怕一根手指放在这些手账上。 确认日记安全以后,她动作温柔地扶起帕贝尔,小心翼翼地把他挪到床头,帕贝尔几乎没什么活动的力气,为了防止他感到难受,艾琳特地在他背后塞了两个枕头: “难受吗?” “很舒服,这样就可以。” 艾琳点了点头,把杯子扯过来,帮帕贝尔盖住下半身:“那我去开门?” 帕贝尔微笑着点头:“嗯。” 他是天生的伪装者,哪怕在过去五十二年的人生中,他从未像现在一样虚弱过,但帕贝尔仍然轻松掌握了局面。 他把长发别在耳后,端正地坐在床上,双手交叠,按住被子的上沿,微微偏着头,专注地凝望着窗外的天空,恰到好处的表现出一种柔弱,优雅,温柔且青涩的少年气息。 既然精灵们已经选出了地上之神的新娘,那就交给他们一个他们所期待的幻象,这样一来,真正的帕贝尔·格兰瑟姆就可以藏在阴影里观察这些陌生人,直到他愿意现身为止。 当薇尔莉特看见这美丽的少年时,她所有因遭受冷落而产生的不满和愤懑都彻底消失,她表情兴奋,迷恋地走向帕贝尔的床,而当帕贝尔把澄澈的目光转移到她身上时,薇尔莉特开始了颤抖,激动地说: “陛....陛——” 艾琳阴沉着脸拦在薇尔莉特身前,语气冰冷地呵斥:“停下!”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薇尔莉特就很讨厌这个女人,野蛮,愚昧,魔力衰弱,血脉卑贱,没有丝毫教养和气质,更何况她居然和伟大的地上之神长得几乎一样,这令薇尔莉特几乎嫉妒得要发狂。 她算什么东西,也敢亵渎地上之神的圣容,甚至阻挡地上之神的新娘履行责任,侍卫神明? 在她发怒之前,帕贝尔恰到好处地朝她笑了笑,然后用天真又温柔的语气说:“没关系....姐姐,让她过来吧....” “我相信薇尔莉特女士不会残害我,但是女士....能够请你不要再自称是我的新娘吗?” 帕贝尔的语气里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困惑和为难,让薇尔莉特听得几乎心都化了:“在我的记忆里,这明明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我甚至还不知道你的姓氏....” “阳雀,” 薇尔莉特迫不及待地说:“我叫薇尔莉特·阳雀,陛下,我来自——” “够了!” 艾琳一点也不想听这女精灵再继续胡说八道,她相信帕贝尔也是这样,因此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对方的话,并冷漠至极地质问: “帕贝尔需要休息,所以快说,你想来干什么?” 这个无礼的泼妇! 面对着艾琳,薇尔莉特的笑容瞬间坍塌,她表情不悦地和艾琳对视,视线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愤怒: “有个极度危险的人类囚犯打伤了我的守卫,逃离了监狱,我们正在全力追捕他,但请别担心,陛下,我会安排守卫来保护您,直到犯人落网为止。” 出于本能,艾琳不打算放过这个嘲讽的机会,但她并不像帕贝尔一样能言善辩,最后只能小声说句一句干巴巴的“真没用” 。 这已经足够激发薇尔莉特的怒火,但在她爆发之前,帕贝尔恰到好处地浇灭了这股冲动。 他调动起担忧的情绪,表现出专注的神色,若有所思地说“人类囚犯....是卡洛斯军团的成员吗?” 面对帕贝尔,薇尔莉特的怒意全无,她极自然地又泛起一个甜美的笑容,语气恭顺地说: “是的,陛下,那逃犯名为兰德尔·磐石,他曾是尊敬的主教卡洛斯的助手,却带头背叛了神明,因此他格外危险。” “如果您遇见了他,陛下,千万不要和他对峙,我会立马赶来保护你的,我保证。” 看着帕贝尔,薇尔莉特的语气变得越发含情脉脉,但帕贝尔却有些其他想法。 他还记得兰德尔这个人,在狄伦的旅途中,他对这个家伙印象不错,但帕贝尔没有想到当他们再次见面时,兰德尔却成为了薇尔莉特嘴里的“逃犯”。 或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但帕贝尔做出了更加谨慎的选择,他认真地看着薇尔莉特,诚恳地请求: “我知道这个人....他是我的朋友,他怎么会犯法呢?真令人不敢置信,女士....我....” 他故意犹豫了一下,才小声地说:“或许我可以帮助你们找他,但如果我找到了他....能给我一个和他交谈的机会吗,女士?” “只要一会——我只是想知道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我保证很快,女士....” 不得不说,帕贝尔装得很像,他成功把薇尔莉特骗得晕头转向,笑容灿烂地向他许诺,但代价就是,艾琳生气地扭开了头。 “谢谢你,女士....” 帕贝尔看着薇尔莉特,语气真挚地说:“谢谢。” 第16章 【最漫长的黑夜·2007年11月】 “你是认真的吗,阿德勒先生?我是说,你打算投资实业?” “(从容地)没错,明杰,而且我不是打算,我已经投资了。” “但是阿德勒先生,实业——” “投资前景不好,你是想这么说吗?” “是的....能告诉我为什么吗,阿德勒先生?” “金融市场....虚拟经济....每个人都能看出他们的发展前景,明杰,如果是为了发财,那么一百个人中有九十九个都会投资这些新产业,而剩下那个人不是傻瓜就是投机者,但是明杰,我还需要‘发财’吗?” “呃....” “好好想一想,明杰,你需要发财吗?钱只是钱,它本身有什么用处?比起这些废纸,我更想要活着的权力....华尔街不能给我带来这些,但实业可以,民意,生活必须支出还有失业率可以,这就是为什么我非得投资实业不可....好好想一想,明杰,想一想你赚钱的目的是什么。” ------------------------------------------ 和整天傻乐的孙雨文不同,作为李俊阳教授最年轻的学生,李紫盈知道这次新任务并不像之前一样准备充分,十拿九稳。 在没人预料到的情况下,哈定企业和阿尔卑斯军工联合对5d-272世界展开了一次大规模的殖民行动,作为蓝帝国军工复合体的领袖,当哈定和亚当斯联合起来时,皇帝的权威就显得那么苍白可笑。 为了反对哈定和亚当斯的举措,多个仆从国立即宣布中止和两家企业的合作,自由科技和健康生物科技和也撕毁了合作条款,彩虹桥公司的社交平台上充斥着赞扬和诋毁两人的信息,无数公众人物发声支持或反对,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但即使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依然无法撼动哈定和亚当斯的决策。 直到李教授筹备好物资的时候,哈定企业和阿尔卑斯军工已经把接近六万人送到了另一个世界,等到李紫盈跟随教授抵达5d-272号黑洞前的时候,他们正打算把第十艘船送过去。 这种船又宽又大,哪怕和民用船相比也显得臃肿,它被命名为大力神,从结构到质量都没有可称赞的地方,唯一的优势在于,由于实在太过古老,完全没有使用任何新技术,因此它的造价成本非常非常低。 至于它装甲薄弱,速度缓慢,目标庞大这些缺点....或许帝国人自己是不在意的,听说他们正在和当地的原住民打仗,连最先进的“解放者”级战舰都被击落了一艘,在这种情况下,使用这种便宜量大的运输船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这过于庞大的飞船占据了整个星门的空间,因此如果不想和帝国人起冲突,就必须等它完全通过才行,当然,即使帝国人四处横行霸道,惹人生厌,但他们并非一无是处,这些野蛮的实验给文明社会带来了至关重要的探索经验。 星门的性质似乎并不稳定,如果人们一个个走过去,那他们就会被随机传送到异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地方,但只要找个东西把人们装起来,那么随机传送的时候就会把整个容器一起传送,而不会把容器里的人拆散。 为此李俊阳特地申请了一台小型的“夸父”级远航船,这种飞船被设计来进行超远距离的宇宙探索,搭载着最先进的维生设备和循环系统,用来探索5d-272世界也是绰绰有余。 出于对李俊阳教授的重视和补偿,他的要求很快得到了满足,可惜的是,不论“夸父”级远航船有多先进,他们都首先得等着这落后的大力神通过星门才能过去。 好在这里的场景并不无聊,在传送门的边角,几乎每隔几秒就会有一个黑人踉跄着被吐出来,他们有的表情惊恐,有的怒容满面,但相同的是脏话连篇,衣衫不整,而且很快就会被旁边的帝国宪兵带走。 而且不止在星门边缘,她的身边也有个人在喋喋不休: “阿盈阿盈,你说这破船怎么还没过去....它不会被引力挤烂了吧?” 李紫盈心不在焉地回答:“你还懂引力?” “哼哼!那当然,为了跟你们一起走,我可是专门学了不少东西,看来你是不懂什么叫聪明人喔——噫!阿盈快看,那个家伙没穿裤子....” 李紫盈忍无可忍地抓住孙雨文的双肩,来回摇晃的同时愤怒地大喊:“没穿裤子你还要看!你还叫我看!你——” 她的咆哮吸引了众多师兄师姐的注意,连李教授本人也把目光投向了这个角落,李紫盈讪讪地笑了笑,强行压下心中的怒火,包含歉意地对众人说: “对不起....” 孙雨文只是笑嘻嘻的,仿佛没有看出她面前的女人已经抵达了忍耐极限:“小事啦阿盈,这还要跟我....” 她忍不住扭头大声地反驳:“我不是对你说!” “算啦,阿盈,别生气....” 看着这一幕,李俊阳叹了口气,他最终还是不忍心放任孙雨文继续折磨他的学生,于是他走到两人身边,打断了他们的话: “小文啊....你爷爷知道你要来吗。” 事实上,李紫盈也有相同的问题,探索新世界本来就是件危险的事情,何况这一次还不像之前一样准备充分,只是受迫于哈定企业和阿尔卑斯军工大规模殖民才不得不加快进度。 按理来说,孙老爷子是不会允许孙女出来冒险的,毕竟他们没有第二个继承人,但事实是,孙雨文不仅在这,而且还信誓旦旦地说她已经得到了许可。 即使面对着威名显赫的李俊阳教授,她也一点都不怕,坦然自若地说:“当然啦,我可不敢离家出走。” 李俊阳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这女孩,他对孙雨文的性格略有耳闻,因此实在没有轻信她的勇气,同时出于严谨的态度,他当着女孩的面拿出了手机: “我要打个电话给你爷爷,没问题吧?” “打吧打吧,哼哼,我知道我说了你也不会信。” 看着这一脸自豪的女孩,李俊阳摇了摇头,走到休息室的角落,毫不犹豫地拨打了孙老爷子的电话。 他当然不相信这孩子,她是孙家几代人里唯一的女孩,但不知为何性格也和她的长辈们完全相反。 电话很快拨通,李俊阳捂着话筒,小声地说:“继平....雨文到我这来了,你知不知道?” “什么?” 出乎意料,又或者意料之中地,他听见了电话另一头的咆哮:“她要干嘛?要跟你们一起进黑洞?” “是啊....看到她在这里我就懂了,我就知道你不知道....” “抓住她!帮我抓住她,老李,这混账丫头!” “我....” 李俊阳捂着话筒,回头瞟了一眼,然后他突然愣住了,不可思议地问:“小文呢?” 话筒另一头传来了一声颤抖的呼唤:“老李?” “你别急,继平,先别急,她刚刚还在....” 快速安抚了老朋友之后,李俊阳抬起头,少见地大声呵斥他的学生们:“别等了!孙雨文跑了!把她抓回来!” “老李啊....” “别急!继平啊....起码另一头是安全的,不会死人....真的,真的不会。” ----------------------------------------- 通过那些已经生疏的小技巧,兰德尔成功逃出了监狱,并且精灵们的防卫比他想象中更加松懈,他越狱逃跑这件事情直到五小时以后才被发现。 但问题在于,人类的聚居地也比想象中更庞大,他花了两个小时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又花了半个小时甩开警卫,赶到克洛希安人的聚居地,可他的挣扎到此为止,因为在警铃响起后,他的敌人就从普通卫兵变成了薇尔莉特的少女卫队。 作为地上之神的新娘,薇尔莉特有权力组件一支卫队来保护她的丈夫,而她当然没有浪费机会,亲自挑选了两百名最优秀的猎人,在她们面前,兰德尔会的那点手段完全不够用。 被再次逮捕时,兰德尔并不恐惧,他只感到深深的遗憾,如果不出意外,这些精灵们一定会对他的反抗感到愤怒,然后会将他处死....这样他就永远没有机会找到答案了。 在行刑的铡刀砍下来之前,他实际上就已经死了,失去了探寻真理的能力和希望,这具空洞的躯体里还剩下些什么呢? 令兰德尔没有想到的是,他并没有在被逮捕的时候当场击毙,而是被一路拖到了猎人们的领袖面前,就在他对精灵们为何突然大发慈悲而感到疑惑时,薇尔莉特宣布了对他的判决: “你打伤了我的守卫,公然违抗法律,还扰乱城市里的秩序,你本来应该被判处死刑....” 这傲慢的女精灵高高仰着头,居高临下地说:“你很幸运,居然能得到地上之神的青睐,跟我来吧,他想要见你....但我警告你,哪怕你有任何一点不敬,我都会立马将你斩杀!” 去见地上之神? 一瞬间,兰德尔的身躯里又焕发出了新的活力。 第17章 【最漫长的黑夜·2007年11月】 “(粗重的喘息)呼....哼....” “(痛苦的咕哝)哼....嗯....” “呼....呃——呃——呼....呼....” (沉默) “米兰达....(大声地)米兰达?” “我在....你看起来很不好,你受过严重的伤,但我可以治好你。” (沉默) “别担心,很快就——” “不——不,谢谢....扶我起来就好。” “你....” “没关系,这样就够了。” ----------------------------------------- 说实话,在决定冲过星门的时候,孙雨文的心情是忐忑的。 虽然已经有不少先驱者证明过这座星门安全可靠,但不管怎么说,科学家们仍将它定义为黑洞,这意味着它拥有巨大的质量,意味着存在时间和空间上的诸多危险。 但不论如何,强烈的好奇心和探索欲驱使着她做出了这个疯狂的决定。 新世界近在眼前,但作为家族唯一的继承人,她的父辈不会允许她做出这样冒险的举动,随着年龄增长,她也逐渐开始了解责任和现实的沉重。 但正因如此,这或许是她此生最后一个踏入新世界的机会,不论这意味着什么,将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她都要紧紧抓住! 事实证明,在没有任何防护装备的情况下踏入黑洞的感觉确实不太美妙。 在踏入星门的瞬间,她就遭遇了一次突如其来的的坠落,在下降的过程中,她仿佛每时每刻都在旋转,又或者是这个空间本身在移动,她已经无暇观察这里的奇景,只是下意识地紧紧闭上眼睛,希望这样可以减轻一些失重感和眩晕带来的痛苦。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被吐出了黑洞,摔在一个柔软又冰冷的地方。 虽然因为剧烈摇晃和旋转陷入了昏迷,但寒冷的环境很快唤醒了孙雨文的意识,在意识到自己重新脚踏实地以后,她立马惊喜又警惕地从地上弹了起来。 谢天谢地,她的运气很好,虽然这个地方看起来冰天雪地,荒无人烟的,但至少没有被丢到什么食人魔的老巢中间。 于是她彻底放松下来,看着眼前银装素裹的树林,脸上抑制不住地露出兴奋的笑容。 她百分之百地确定这里不是地球,因为映入眼帘的景色里没有摩天大楼,也没有飞机和汽车,甚至看起来几乎没有人类活动的痕迹,树木古老又坚韧,连雪和天空的颜色都格外澄澈。 这里就是新世界! 她呵呵地傻笑了几声,突然,她面前的树林发生了一些变化,几束光芒从雪地里飘出,孙雨文好奇地看着它们在空中飞舞,纠缠,直到它们排列成一串方方正正的汉字: 【你好】 “呀!” 她被吓了一跳,然后兴奋地追问:“这是——” 那些绿色的光芒似乎不想交流,在确认孙雨文看懂了之后,它们就立马分崩离析,随后又组成一串新的文字: 【请设定昵称】 没有理会这些奇怪的小字所蕴含的意义,孙雨文激动地追问:“好厉害....这是魔法?” 绿色光束闪烁了几次,拆分成一个漩涡,但又马上重组成相同的文字: 【请设定昵称】 她可以理解昵称是什么意思,虽然这听起来有点像打开游戏的首要环节....但比起这件事,她更希望和这些文字背后的人交谈,于是她锲而不舍地第三次追问: “喂喂——能听到吗?能和我见一面吗——你好——hello?bonjour?пpnвet?h?” 她的举动似乎惹怒了那些绿色的小字,它们猛地提升了一级亮度,仿佛在表示自己的不满: 【请设定昵称】 “只要我设定了昵称,你就会出来见我吗?这也不是不行....那么我可以设定什么昵称?什么都可以吗?至少告诉我有什么违禁词吧?” 可惜的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不论她再说多少话,这些小字也不再变化,就仿佛它们的主人已经不再关注这里一样。 于是孙雨文叹了口气,小声地咕哝:“好啦....我的昵称是....” 【请设定昵称】 孙雨文猛地闭上了嘴,脸色严肃地开始思考,她托着下巴,眉头微蹙,同时为难地说:“等一下哦....我还没想好。” 【请设定昵称】 她一连想了好几个昵称,但又总觉得不太完美,于是很快否决,好在那些小字的主人虽然脾气暴躁,但至少很有耐心,没有对她的沉思表现出什么不满。 突然,她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我想好啦,” 她叉着腰,仰着头,骄傲地说:“我要叫‘十方救苦天尊’,怎么样?这个昵称可以用吧?没有被占用?也没有违禁词对不对?” 哼哼,这昵称多帅气呀,不论怎么看都很适合她....唯一的问题在于,这昵称的来头有一点点大,搞不好早就已经被别人抢走了。 不过没关系,她还有很多这样的昵称可以用,来到这个世界的国人应该不多,总会有剩下能用的名字的。 那些小字没有给她发挥的机会,也毫不理会她的碎嘴,仿佛解脱一般,迫不及待地组成了一条新的字幕: 【欢迎,十方救苦天尊,请享受你的崭新人生】 停留两秒后,它又转化成了新的形状: 【个人面板已启动】 “哎——不是说好了会出来见我吗?让我看看你嘛....真小气,” 孙雨文不满地嘀咕了两句,她的注意力很快又被最后一条信息吸引: “个人面板?这要怎么——” 那些凭空出现的汉字又凭空淡出,但是很快,孙雨文的眼前就出现了一个简陋的方形绿色面板。 【昵称:十方救苦天尊】 【职业:无】 【等级:1】 这又丑又敷衍的“个人面板”当然无法满足少女的期待,她极其不满地又咕哝了几句,但不论怎么说,这个面板也没有再做出回应。 如果忽略这个面板的质量,只看里面的内容,倒显得很像是个游戏....可这当然不是游戏,等初到新世界的激动和第一次目睹魔法的兴奋减退后,孙雨文才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这附近倒确实没有什么食人魔或者强盗....但问题在于,这附近好像也没有人类的村落啊。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没有村落意味着没有食物,也没有衣服,从意识到自己正身处雪地中间以后,孙雨文就越来越清晰地感觉到她的体温正在流逝,肚子也不怎么争气,如果早知道会沦落到这种境地,她就应该穿上厚厚的羽绒服,再大吃一顿再冲进星门。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虽然在这个世界里,她不会遭遇真正的死亡,但一但倒下,就意味着她会被遣返回星门面前,然后会立马被暴怒的老李,老爹,太爷爷还有爷爷逮捕归案....她就没有机会再来这里探险了。 于是她急了,对着寂寥的雪地和森林大声呼喊: “嘿——能听到吗?我要死了哦——这里是新手村吧——至少告诉我村子在哪呀——喂——喂喂——能听到吗——” 最坏的情况没有发生,她惊讶地发现这个面板背后的主人竟然好像比较富有同情心,这个面板迅速地意识到了自己所处的困境,并了解了她的需求,很快,她的个人面板中出现了崭新的一栏: 【新任务:前往最近的村子】 “那么我该....” 不等孙雨文的疑问说出口,这行小字就融为一体,重新变成了它最开始的模样——一束绿色的荧光,漂浮在洁白的雪地上,蜿蜒消失在树林深处。 “真神奇啊....你一定是很强大的魔法师吧?”孙雨文话锋一转,又开始试图探明这所谓“个人面板”的真身:“为什么不肯见见我呢?明明你一直在关心我,对不对?别害怕嘛....” 可惜的是,不论她再怎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这个面板都不再提供任何反馈,只有地面上悬浮的那束荧光证明了那个神奇的魔法师不仅听取了她的要求,还给予了帮助。 放弃不是孙雨文的性格,但在第三十次坚持并得不到回应以后,她终于叹了口气,决定优先把注意力放在更重要的事情上。 当然,这不意味着她就放弃了要一睹面板真容的想法。 看着眼前不断延伸的那束浅绿色荧光,她很快又换上了一副志得意满的表情,昂首挺胸,大步流星地走进了树林。 哼哼,虽然面板背后的魔法师已经销声匿迹了很久,但孙雨文相信迟早有一天他会再次现身的,至于现在....先到附近的村子里看看再说。 第18章 【最漫长的黑夜·2007年12月】 “圣诞快乐,同志,我能帮你什么?” “圣诞快乐,维塔斯....很抱歉,但我确实需要你的帮助。” “说吧,兄弟,我欠你的,但在那之前,你听起来很糟糕。” “你说得对,过去十几年给我留下的伤口正在折磨我,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我需要一个中医,传统的中国医生,维塔斯。” “中医?那只是中国人的巫术....啊,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没关系——我需要一个中医,记得我是从哪来的吗?我清楚他们有什么本领,但正如你所说,要小心混在中医里的骗子....他们最擅长应付我这种情况,如果你找到了可靠的人选,随时联系我,维塔斯。” “我知道了,那你....” “我也是医生,我知道该怎么保护自己,我还能撑一会....我也会用我的渠道来找,别担心,会来得及的。” ------------------------------------- 跟随着那神秘魔法使的引导,孙雨文走进了森林。 从各种角度上来说,这片森林都十分神秘,首先周围的树木看起来并不像是寒带会有的针叶树,而是理论上应该不能适应的阔叶树,更奇怪的是,它的叶子居然还是绿色的。 要知道,这可是冬天啊。 随着她逐渐深入,这片死寂的森林里也出现了一些生命活动的痕迹,但绝大部分都是温顺的麋鹿,没有人的踪影,也几乎没有掠食者。 只在某次路过河边的时候,她遇到了一头正在逃命的麋鹿,还有一匹高大的,独行的狼,那狼几乎有她肩膀高,把孙雨文吓了一大跳。 迅速度量了一下双方的体型差距,孙雨文认为她大概没有逃跑的机会,于是只好开始凶狠地朝这巨狼呲牙,也许是因为她表现出了足够的攻击性,这巨狼在打量了她几眼之后还是跑掉了。 ——当然,不可否认的是,那个神秘的魔法师应该也帮上了一些小忙,不然很难解释为什么那个大家伙会放弃两块唾手可得的肉。 危机解除后,她很快就把这件事抛诸脑后,地球人不会真正死在这个世界里,哪怕她被那只巨狼咬死,也不过只是回到星门前而已,只不过这样一来,她的冒险就草草结束了,多少令人感到惋惜。 危险解除后,孙雨文心情愉悦地继续她的旅行,但很快她又发现了另一个问题。 按照手表上的指示,从她跨过星门开始已经度过了4小时,但这片森林里的光线却没有任何变化,云和风正常流动,但阳光却仿佛被冻结了一样,雪已经停了一次,但天上那苍白的火球仍巍然不动。 它既不变得明亮或黯淡,也没有改变过方位,这发现让孙雨文感觉心底毛毛的。 不论是反常的绿色阔叶树,和她一样高的巨狼还是这个冰冷的太阳,都预示着这片土地非同寻常,绝对不像是什么新手村。 更重要的是,她已经走了很久,却没有见到任何一个人,连个像人的东西都找不到,绿色的荧光线仿佛无穷无尽,一直延伸到世界尽头,但孙雨文别无选择,只好埋头按着这似乎并不可靠的引导继续前进。 这次冒险大概是要泡汤了,她悲哀地想。 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计时器显示她才刚来到这里五个小时零二分,而她已经开始感到饥饿,身上的衣服也不足以抵挡寒冷,甚至当探险的激情逐渐消退后,肉体的疲劳就立即趁虚而入。 不论怎么看,这都是要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征召。 放弃不是她的风格,因此哪怕看不到希望,她也决定咬着牙继续前进,至少要看看那个魔法师想要把她引导到什么地方。 因此当她看见森林当中的城市时,心情简直激动得难以言喻。 那些坐落在巨木上的建筑足以满足少女对异世界的所有期待,这座城市显得那么神秘,精美又宁静,简直是神话里的宝地。 孙雨文激动地向前迈出一步,但她的笑容很快僵住,因为一支箭矢深深刺入了她身边的树木里,与此同时,她听见了一声悠长的号角。 “(精灵语)什么人!” 藏在森林里的人发出一连串音调较高且快速的音节,孙雨文甚至无法分辨对方到底发了几个音,更遑论听懂其中的含义。 但根据对方的语气,她很清楚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她毫不犹豫地举起双手,然后缓缓转身,以示自己没有反抗的打算。 从声音来判断,藏在森林里的是个年轻的女孩,再结合她刚才看见的那座城市....这该不会是精灵的城市吧?就是奇幻世界里经常出现的....尖耳朵,大长腿的那些....嘿嘿.... 玛丽卡搭着弓,警惕地靠近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类,结果却听见了对方的笑声,这让年轻的精灵小姐有些害怕,于是声色俱厉地质问: “(通用语)你在笑什么!” 对方使用了一种新的语调,听起来和之前的不是同一种语言,可不管是哪一种,她都完全听不懂,只好用沉默作为回应,同时收敛了笑声。 看着这沉默的陌生人类,精灵小姐挣扎了一会,最终决定保持原状,她已经吹响了号角,城市里的其他守卫很快就会赶来。 在那之前,她只要盯着这从衣着,到行为和出现时机都非常可疑的家伙就好。 ------------------------------- 在打发走薇尔莉特以后,帕贝尔很快又陷入了昏迷,趁着那个女精灵不在的时候,艾琳把他抱上马车,悄悄地独自开始了旅行。 但对于艾琳来说,这旅途并不顺利,她才刚出发没有多久,那个令人讨厌的家伙就带着她的卫队跟了上来。 一个精灵就已经足够可怕,而且她还带着另外至少两百个女精灵,艾琳心里的警钟不断敲响,她那充满怀疑的视线时刻停留在这些家伙身上,恨不得把她们立马赶走。 但这里是精灵的领地,她知道自己没办法这么做,好在她们还带着被绑成一团的兰德尔,于是假借帕贝尔的名义,她立马解放了这个家伙,希望他可以帮忙守住自己的弟弟。 在她印象里,兰德尔仍是那个沉稳可靠的军团副官,但现实让她很失望,她不知道兰德尔在离开狄伦后经历了什么,总之这次再见的时候,这家伙已经变得疯疯癫癫,整天不是骑在马上发呆就是小声或激动地自言自语。 显然,这样的人是完全指望不上的,忧心忡忡地度过了两天之后,特雷希娅独自找到了这支队伍。 比起兰德尔,特雷希娅就可靠得多,虽然她和帕贝尔的关系不算太好,但艾琳仍然很快和她达成了协议,这样一来,就有两个值得信任的守卫来看护这辆马车和里面的人了。 队伍里的明争暗斗丝毫没有影响到兰德尔,他跟随在队伍最后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落网的懊悔和身陷重围的困境丝毫不能干扰他,他在痛苦和煎熬中度过每一天,偶尔会抛弃作为文明人的习惯,但有时又会突然清醒,甚至同时哭泣和大笑。 不论是谁看见了他的样子,都不会认为他还是个正常的人,可地上之神却明确地表示要和他见面。 不仅是薇尔莉特和特雷希娅,连艾琳都对帕贝尔的这个决定颇有微词,她认为这是帕贝尔在留念兰德尔和他的友谊,毕竟她的弟弟是个善良的人,但兰德尔却不是。 不管她们怎么想,当帕贝尔下一次苏醒时,在简单地整理了一下仪容之后,他就迫不及待地问:“兰德尔在哪?” 艾琳犹豫了一下,在这些天的接触后,兰德尔在她眼中并不比薇尔莉特更加值得信任,她很担心帕贝尔会在见面的过程中被那家伙残害,但最终,她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他在队伍后面。” 没关系....只要把特雷希娅也叫来,她们两个人足以对抗已经神志不清的兰德尔——要知道,精神萎靡和混乱对法师来说是致命的,更何况她们也并非那些不入流的魔法学徒。 “带他来见我,姐姐....我有话要问他。” 第19章 【诸国王·954年5月】 “殿下,坏消息,有人声称他们在前线看见了瓦尔米尔·克拉彭的车队,所以....” “所以,我们的进攻一定再次受挫了?” “....是的,殿下。” “是谁在负责失败的战线?” “来自艾尔·塔尔的——” “艾尔德雷德·费尔巴哈,告诉他,我要证据,证明克拉彭的车队还存在,否则他就要因为散播留言和战败而受罚。” “是,殿下....另外,我们还有一个好消息。” “(不耐烦地)说。” “我听说在亚赫西南方,有个叫长河镇的地方,那里的人民无法忍受亚赫暴君的统治,于是发起了叛变,现在他们已经占领了亚赫的南方重镇梅丽莎堡....” “(越发不耐地)你‘听说’?” “是的,殿下....” “证据,给我证据,(愤怒地)我要证据,懂吗!(深吸气)滚出去,你这文盲,下次别再用这种捕风捉影的消息来打扰我....我正在创作献给地上之神的伟大歌剧,听得懂吗?创!作!就是从我浩如烟海的知识里筛选出最好的一部分,我警告你,你下次再踏进这里的时候最好带着切实的消息,如果你再敢浪费我的时间....现在,给我滚!” --------------------------------------- 帕贝尔的要求很快得到满足,与其说是精灵们通知及时,倒不如说兰德尔早已对这个邀请等待多时。 在接到命令后,他立马抛弃了自己的坐骑,跌跌撞撞地飞奔到地上之神栖身的马车前,但他刚把手攀上车门旁的扶手,就被一把突然砍下的锋利宝剑挡住了去路—— 是薇尔莉特,她骑在一头洁白无瑕的独角兽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兰德尔,眼里充斥着不加掩饰的傲慢和厌恶,冷漠地呵斥: “端正你的姿态!你怎敢在伟大的神面前失礼!” 兰德尔咬着牙,他浑身颤抖,作为贵族阶级时的礼仪已经被忘得一干二净,连他自己都分不清他究竟是人还是野兽,他愤怒地和薇尔莉特对视,双拳紧握,却又摊开成爪,心底唯一的想法就是要把这该死的雌性精灵撕碎。 他已经站在了真理面前....他分明已经得到了真理的呼唤....这精灵怎么敢—— “薇尔莉特女士....” 车厢里响起了帕贝尔的声音,那语调似乎和兰德尔记忆里的有所不同,但在听见地上之神的呼唤以后,薇尔莉特立即收回了长剑,而且哪怕在有车厢阻隔的情况下,她也依然以最完美的姿态朝着帕贝尔的方向行了一礼。 挡在他和真理面前的最后屏障消失了,自从离开狄伦以后,兰德尔每分每秒都在期待着这一刻,于是他再也管不上身边的一切事务,粗暴地拉开车门,然后撞进了那个令他魂牵梦萦的空间。 车厢内部十分宽敞,这是从外部就能确认的事情,而且也是理所应当的——毕竟这是地上之神的座驾,但令人出乎意料的是,这片空间十分昏暗,除了兰德尔身后打开的车门以外,他找不到任何光源。 借着仅有的光线,他认出了艾琳·格兰瑟姆和特雷希娅·卡斯提尔,她们端坐在帕贝尔面前,脸色警惕,如临大敌地看着兰德尔。 至于地上之神本人,哪怕在光线的照射下,兰德尔也无法分清那究竟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还仅是一套被阴影撑起的衣物。 “兰德尔先生....可以把车门关上吗?” 地上之神的声音很虚弱,完全没有了在狄伦时的自信和力量,他在说话时也一动不动,只是缓慢地把玩着手杖,在某个恍惚的瞬间里,兰德尔几乎要认为那条银蛇成为了活物。 “兰德尔先生?” 兰德尔从恍惚中苏醒,他又许多话想问,但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他看着地上之神,对方或许也在看着他,却再也没有出声催促,仿佛真正的地上之神已经离开了这个黑暗的车厢,只留下一身他钟爱的装扮。 最终,兰德尔突然找回了一些理智,他的表情逐渐恢复严肃,腰杆挺直,谦逊地低下头,并拉上了车门,于是纯粹的黑暗重新充斥了这片空间。 这样一来,他就更加无法分辨地上之神的所在了,他有无数问题,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始,好在对方似乎了解了他的窘境,语气温和地开口引导: “从我们分别开始说起吧,兰德尔,离开狄伦后,你都做了什么?” 对于兰德尔来说,这是个漫长的故事,但对答案的渴望让他忽略了许多并不重要的过程,他把自己的经历一笔带过,只叙述实验的目的和结果,几乎是以极简的语言回答完问题后,兰德尔迫不及待地质问: “我究竟是人,还是野兽?” 帕贝尔藏身在阴影中,平静地反问:“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在遇到帕贝尔·格兰瑟姆之前,兰德尔一直是个虔诚的信徒,但在坚信不疑的理念被彻底推翻后,人就会陷入这样疯狂的状态,沮丧,易怒,且不受控制地开始怀疑身边的一切。 这并不是一件坏事,这种崩溃会天然地筛选出人群中的智者,而一但新的思维形成,经历过这一切的人会天生地拥有更强的使命感,以及更低的道德水平——帕贝尔正需要这样的人来成为他的助手,协助他研究魔法和灵魂的奥秘。 美国佬正步步紧逼,这个世界危在旦夕,此刻任何多余的科学道德和感情怜悯都是累赘,他们必须抓紧一切时间,无论使用怎样的手段都在所不惜。 而为了确保兰德尔能够成为他所需要的那种人,帕贝尔并不在意亲自帮他重塑理念。 他的疑问没能难倒兰德尔,或许早在今天之前,他就已经在无数个日日夜夜中质问自己,于是这男人喃喃自语般地给出了回答: “陛下....你的方法并未被米尔斯收录,这是不受祝福的仪式,不能接引神的旨意,却可以愈合伤口,拯救生命....哪怕是野兽,哪怕是邪恶的狼和卑微的兔,也可以得到拯救....这世上还有这么多黑暗和苦难,为什么伟大的神却要浪费时间来拯救这些无用的生命吗?” 他颤抖着,一边哭泣一边质问:“难道我们不是特殊的吗?难道我只是一头禽兽,我虔信诸神,苦学不辍,践行道德和法律的义务,却和那些懵懂无知的动物没有区别?还是说....从来就没有众神?这都是假的吗?陛下?这么多人的坚持....长达九百五十年的牺牲....不应该是这样的....这不应该——” “不应该是这样的....”他声音颤抖地咆哮:“利奥波德化身成烈阳,亚鲁梅隆是盲眼的守护者,伊格纳兹编织了天空,亚伯拉罕又击碎了大地,创造海洋,梅瑞狄斯赋予生命美和活力....米尔斯让伤口愈合,希尔伯将魔法赠与世人,索尼娅驱逐饥饿和贫穷,米兰达猎杀凶兽,劳尔会保护正义的人,埃拉斯莫斯是守卫世界的最后屏障....” 他的咆哮让艾琳警惕起来,但特雷希娅却按住了艾琳的手,因为在她看来,这个神志不清的疯子完全没有任何威胁。 哪怕没有她们,帕贝尔也不应该会被这样的人打倒甚至伤害才对。 “这才应该是世界的真相!这才是....陛下,我是对的吗?陛下....这个世界怎么会有第十三位神啊!陛下——陛下!我究竟是人,是众神最钟爱的孩子,还是只是懵懂无知的....” 说到最后,兰德尔已经泣不成声,帕贝尔耐心地听完了他的话,确认他没有更多想法以后,才依然平静地回答: “我们都是野兽,兰德尔。” 这回答大大出乎兰德尔的意料,他的哭声得到了扼制,却仿佛变成了某种实体的阻碍,卡在他的喉咙里,让他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发出尖锐又毫无意义的声音。 他震惊,兴奋,迷茫又虔诚地看着那团应该是地上之神的阴影,脸上带着求知的憧憬和解脱的微笑,但这些帕贝尔都看不到,只是继续毫无波澜地说: “当你饥饿时,是你的身体想吃,还是你的灵魂想吃?你碰到的一切都基于这些血肉和白骨,又怎么能说这是来自你灵魂深处的渴望呢?” 兰德尔颤抖着,帕贝尔闭上了眼,改用轻浮的语气说:“当我们需要休息时,当我们需要治疗,需要享受,感到痛苦或舒适时,都不过是身体带来的欲望,我们遵从身体的感受,而动物们也受此驱使,又怎么能说我们和动物有霄壤之别?” “但是——我的朋友,我们在思考!我们定义天空和大地,我们定义火是热的,冰是冷的,我们知道流血会死,也知道怎样保护自己的生命,我们会将这一切教给孩子们,让他们哪怕不必经历这样的凶险也知道该如何延续生命,他们会思考,会学习,他们的孩子也是。” “我们是动物,但远不止是动物,我们拥有最宝贵的特质——当我们饥饿时,我们不会吃掉自己的亲人朋友,当我们恐惧时,我们不会抛弃自己的责任和义务,我们会悼念英雄,铭记传说,我们也会唾弃懦夫和背叛者,这就是我们和野兽的区别,我的朋友,这就是崇高的理智,它凌驾于原始兽欲之上,这才是我们区别于野兽的根本原因。” “独属于神的神的,狂热且愚昧的时代已经结束,人的时代即将到来,我的朋友,这是理性和智慧的时代,是真正属于人的时代,这便是我向世人的宣告——” 这是极为僭越的言论,即使雷克西昂已经坠落接近千年,人们习惯了天上仅有一个太阳的生活,但也从来没人胆敢宣称神的时代已经结束,甚至连国王和贵族们也对此保持沉默。 兰德尔的震撼无法用言语表达,在他刚打算下意识地反驳之前,帕贝尔却抬起了头,从两人见面开始,这是他第一次用那自信又激昂的语气说话: “因为我即是地上之神帕贝尔·格兰瑟姆!我即是不屈神埃拉斯莫斯!” 第20章 【最漫长的黑夜·2008年2月】 “我们和伊克西恩公司的谈判有进展吗,明杰?” “(紧张地)呃——还没有....他们的出价始终很高,抱歉,阿德勒先生....我真的....” “放轻松,明杰,紧张不能解决问题,听我说,我愿意给你这个机会,但如果你做不好,我还是会找别人,而且你一块钱也拿不到,明白吗?所以你不欠我的,如果你没有做好,你最应该道歉的人是你自己。” “(低落地)抱歉,阿德勒先生,我....” “你只知道伊克西恩不肯同意收购,但你有没有想过是什么原因?是它的总裁负债,还是出于对金钱的贪婪?总会有一个源头,去把它找到,同时放出消息,你在为我做事,明杰,你要学会利用我的名声,告诉和你接触的,和这件事有关的每一个人,你在为凯里·阿德勒做事,这样你的行动才能顺利。” “是,阿德勒先生!” “另外,记得找你的朋友们帮忙,调查或许对你来说十分困难,但对他们来说轻而易举,你越向他们寻求帮助,你们之间的关系才会越来越好,直到某天你展现出你的真正才能,到了那时,他们会想起你欠的债,这样才能安心邀请你加入他们,明白吗?去做吧,明杰,别让我失望。” -------------------------------------------- 有关那个可疑的人类的讨论已经持续了两周,她出现的时机过于凑巧,以致于官员们不得不以最严厉的态度来对待这件事。 早在玛丽卡出生的时候,她就像其他精灵一样了解过她们的使命——那就是作为守护者,为众神保卫世界上最后一个圣所,为了达成这一目的,所有精灵都必须齐心协力,由此他们的社会产生了分工。 国王和长老负责祭祀众神,贵族成为官员或艺术家,以确保满足社会的物质和精神需求,平民则必须参加军事训练,拥有天赋的人将得到擢升,允许学习魔法,剩下的人则必须离开城市,在森林里建设自己的哨站,承担打猎和警戒的任务。 精灵是梅瑞狄斯的长子,因此他们居住的地方最得神眷,这片土地上的植物永远不会枯萎,水源不会干涸,猎物也无穷无尽。 在四十二周以前,晨星王向众长老传达了他的预言:最后的神明,伟大的埃拉斯莫斯即将回归原初圣所,为此所有部落的长老都必须返回王城觐见,并且还要携带一份契合古代预言的礼物来献给不屈神。 艾瑟尔长老离开的时候没有隐瞒,所有贵族,士兵,平民和猎人都目睹着他和他的卫队离开,此后艾瑟维尔就失去了绝大部分守卫力量,并进入警戒状态,直到长老和他的卫队返回为止。 理所应当地,数千年来的夙愿即将实现,几乎每个精灵都希望能跟随长老前往晨星王城,哪怕他们没有机会能和不屈神对话,只是远远地看一眼也足够。 可惜的是,长老执意只携带他最亲近的卫队,连贵族都不允许随行,像玛丽卡这样地位低下的猎人就更不可能得到恩赐。 她的父母也都是普通的猎人,这就导致哪怕她亲手抓住了那个入侵者,也只得到了一些箭矢作为奖励——她本来还以为自己可以靠这件事进入艾瑟维尔城里,成为一名真正的士兵。 但或许这是正常的,毕竟那家伙实在是虚弱不堪,连她这样不入流的猎人都可以轻易抓住,又值得什么功劳呢? 就这样在患得患失中度过了几天,在她终于决定要忘记这件事时,她却在自己的猎人小屋里看见了执政官瑞尔。 “大....瑞尔大人!” 顾不上手里的猎物,玛丽卡把麋鹿丢在地上,动作匆忙,脸色苍白地单膝跪下,深深地垂下头,不敢再看那位留着柔顺长发的女性精灵一眼。 那是艾瑟维尔的十一名执政官之一,而且是位于艾瑟维尔议会的第八席——艾瑟维尔供奉着战争神欧洛修普,而八是欧洛修普的圣数,换句话来说,在长老离开以后,瑞尔就是艾瑟维尔里地位最高的精灵。 她出身高贵,地位显赫,任何对她的不敬都可被作为罪证处置,但糟糕的是,作为精灵社会的底层,玛丽卡并不能依照律法的规定,拿出对应的物品来招待这样的大人物,因此她只好跪在地上,希望这种恭顺的态度能换来宽恕。 好在瑞尔似乎并不打算按照律法来追究她的失礼,她对玛丽卡微微点头,那些华丽的饰品就随着发丝摆动,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但玛丽卡看不到对方的举动,她只能听见瑞尔那轻盈的脚步,一边忍不住地感叹对方连走路都这么高贵优雅,一边为自己即将遭遇的事情担忧。 她知道瑞尔不会无缘无故屈尊来到她这种又乱又狭小的木屋,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而且极有可能和那个陌生的人类有关。 老实说,她有些后悔了,但和想象中不同,瑞尔的态度却很温和。 她半蹲着伸出手,轻轻抚摸玛丽卡的脸,温柔地说:“站起来,孩子,抬头看我。” 玛丽卡犹豫着,瑞尔的态度让她感到一丝安心,于是她缓慢地站起来,但仅仅抬头看了一眼,又很快自卑地低下了头。 对方留着一头柔顺的亮丽长发,上面挂着精美的,珍贵的金银和宝石饰品,在昏暗的烛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 她的皮肤洁白无瑕,表情柔和,笑容甜美,看起来就像一位女神——她怎么有资格在如此接近的距离瞻仰这样的容颜呢?像她这样的猎人,哪怕多看一眼都是亵渎。 像她这样的底层精灵是没有资格蓄起这种柔顺的长发的,只能邋遢地把头发盘在脑后,放在兜帽里,也当然不可能使用珍贵的金银和宝石作为点缀,只是偶尔能采集到一些野花,那就是猎人们能找到的最珍贵的饰品。 可是花朵很快就会枯萎,远远无法和永远闪亮的黄金,白银和宝石相提并论。 “抬起头,孩子。” 瑞尔的语气变了,小人物的机敏让玛丽卡在瞬间捕捉到了这种隐晦的威胁,于是她强忍着恐惧,微不可查地颤抖着,战战兢兢地按照要求抬起头,但仍然不敢直视高贵的执政官大人。 “我要交给你一个任务,还记得那个女性人类吗?我要你带着她前往晨星王城,” 瑞尔的语气又恢复了之前的温柔,她耐心地说:“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手下的卫兵队长,你有朋友吗?” 卫兵队长? 即使在最激动的时候,她也只敢奢求卫兵的地位,但现在执政官瑞尔的亲口任命不仅完全满足她的期待,甚至还远远超出,玛丽卡颤抖的幅度更大了,但这次是因为兴奋。 她忍不住抬起头,磕磕绊绊地问:“卫....卫兵队长?大人,这是真的吗?” “当然,” 瑞尔仍然耐心地回答了她的问题,微笑依然和之前一样甜美,却变得冰冷了些:“你有朋友吗?” 朋友....玛丽卡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有什么和她关系好到能称之为朋友的人,在上百年来,她唯一亲近的人就只有还在艾瑟维尔里接受训练的妹妹,但她害怕这个答案会让她丢掉这个近在咫尺的机会,于是她艰难地撒了谎: “是....是的!我有朋友,大人,我有很多....” “那就好,去联系他们,不论你找到多少人,都可以进入我的士兵队列里,受你指挥,和你一起行动,懂了吗?” 瑞尔似乎没有看出玛丽卡的破绽,或者说,她其实也不在意。 长老是艾瑟维尔里唯一有权力判处死刑的精灵,在他离开以后,执政官们能判处的最严重惩罚就只有关押,假如在正常情况下,这并不是什么问题,可现在长老却离开了艾瑟维尔,而且可以预见的,她不会在短时间内回来。 而那个陌生的人类,瑞尔已经确信她染上了疯症,但她却是个人类,考虑到不屈神的想法,执政官们一致认为不应该草率地处死她,而必须由长老来亲自决定,因此把她押送到晨星王城似乎就成为了唯一的选择。 ——糟糕的是,长老正在等待不屈神的回归,在这个时候拜访长老就几乎等同于觐见不屈神,而几乎没有哪个精灵愿意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这不仅意味着个人的荣耀,或许也能决定家族兴衰。 阳雀家族就是最好的例子,只因为薇尔莉特·阳雀在一百年前战胜了茱蒂丝·晨星,现在阳雀家族已经成为了晨星王室以下屈指可数的大贵族,虽然只是微小的机会,但假如能被不屈神选中,并成为他的侍者,甚至护卫呢? 虽然那外乡人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但由她挑起的斗争却已经趋于白热化,瑞尔敏锐地察觉到了艾瑟维尔平静表面下酝酿的风暴,她也有野心,但最终却决定选择稳定,于是她重新找到了这个最先发现那人类的猎人。 “大人....” “现在就去集结你的同伴,不管你能找到多少人,今晚十一点之前都要回到这里,我的护卫会把囚犯带来,然后你们就立马上路。” 她根本不在乎这个小猎人能找来几个同伴,甚至不在乎她们有没有趁手的武器,最重要的是,赶紧把那个挑起纷争的陌生人带走。 玛丽卡喜出望外地连声回答:“是,是!我知道了,大人。” 瑞尔脸上的微笑彻底淡去,她的耐心已经耗尽了,以精灵的标准来说,她已经是格外仁慈,甚至连玛丽卡也这么认为,因此对她突如其来的冷漠毫无怨言: “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第21章 【诸国王·954年6月】 “陛下,来自西南方的警告....我们丢掉了梅丽莎堡。” (沉重的呼吸) “陛下,我们该怎么做?” “先不要管梅丽莎堡,让伊丽莎白去对付那些下贱的叛军,克拉彭怎么说?” “(惶恐地)他希望我们退守雷鸣城,把整个哀伤平原让给联军,这样他才能发挥战车灵活的优势....” “那就这样吧,他是战车专家,如果他认为这样能取得胜利,那我们就该听从——但是警告他,这是最后一次,如果我们付出这么大的代价都不能换来胜利,我就必须要以叛国罪将他处死。” “是,陛下。” “去通知米尔米利安,整合我的卫队和法师团,去驻守雷鸣城,另外派人去找雷鸣大工匠,不论他的实验性武器稳定与否,我们都没时间改良了,继续增加仆从军的征募数量,如果有必要,就征募三十岁以上的女人,我们直接在战场上测试。” “是。” ------------------------------------ 当敲门声响起的时候,诗人自觉地站了起来,向罗兰行礼,然后打开了房门,他恭敬地让开道路,让这衣着光鲜的贵族走进来,然后自己再弯着腰出去。 这军官也不打算追究为什么最高指挥官的工作室里会有个诗人,或者说,他已经习惯了这些家伙的存在,所以他只是雷厉风行,单刀直入地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殿下,我们得到了亚赫叛军的确切消息。” “哦?” 这军官的话成功让罗兰提起了兴趣,他收起了漫不经心的姿态,神情专注地看着来访者: “让我看看你的证据,证明你的消息可靠。” 这军官没有说什么,在经历过上次的痛骂之后,假如没有切实的证据,他是绝对不敢再来到这里的。 但他并没有因为之前遭遇的对待而怨恨,相反,他加倍努力地收集了消息和物品,只有粗鄙愚昧的流浪汉才会相信唾手可得的权力和财富,真正的贵族都清楚,越是苛刻的功勋才越能彰显荣耀。 为了证明自己,他不得不动用整个家族的力量,历经艰难才从亚赫里带出了面前的这些物品—— 一面破旧的旗帜,肮脏得就像贫民家里的擦脚布;一个其貌不扬的头盔,隔着数米都能闻到它散发出来的恶臭;还有一叠明显和这些东西格格不入的纸张,被那军官第一个拿了起来。 它们的顺序显然经过静心排列,这样一来,军官就可以不必在解说的时候再浪费时间来辨别上面的内容,只要按着预先想好的顺序介绍就好: “这就是那些叛军的徽记,他们自称得到了神的垂青,成立了新教‘火炬教’,这是他们的据点,这是他们的旗帜,而这是火炬大主教和圣女的画像。” 一边说着,军官一边把手里的纸张排列在罗兰面前,第一张纸上绘制了梅丽莎堡和长河镇的详细地形图,第二张纸上以速写手法绘制着这两个城市的外观,而第三张纸上则以高超的画技拓印着维尔德和薇薇安的长相。 排列好纸张后,军官把那面旗帜从头盔旁边拿开,放在了这些纸张旁边。 这丑陋的破布完全损坏了会客室里的美感,任何一个稍有教养的绅士都不会让这样的垃圾玷污自己的视野,但尊贵的王子没有发怒,说明他赌对了。 “殿下....” “停。” 受到鼓舞的军官刚想乘胜追击,但罗兰冷漠地打断了他的话,没有什么解释,年轻的王子认真打量着桌面上的东西。 他没有去过那什么梅丽莎堡和长河镇,但看着速写和详细的军事地图,他倾向于这是真实存在的地方,因为它们的外观和地图之间没有不匹配的地方,这就算是度过了他的第一个考验。 但这只是最简单的,接下来,他又把目光投向那面旗帜,如果放在平时,他不会把目光停留在这种垃圾上超过半秒,但唯独今天,他仔细地观察着这东西上的每一个细节,确保它不是精美的绒布或丝绸,而且那火炬图案的设计也毫无美感。 没有错,这才是贱民们做得出来的东西,假如这旗帜上有任何能让他欣赏的地方,他都会立刻拔剑斩杀这个胆敢欺骗他的叛徒。 最后,罗兰把视线定在这些叛军的首脑画像上,直到他认为自己已经完全记住这两张脸之后,他才突然问: “维尔德和薇薇安,他们是父女?” 年轻军官愣了愣,他的满腔热血突然被浇灭,磕磕绊绊地说:“不是....应该不是....没有证据说明他们是,但也没有证据说明他们不是....我——我倾向于....” “这不怪你,贱民们连姓氏都没有,能收集到这么多已经足够了,” 通过几次反复试探和推理,罗兰已经对这年轻的军官产生了初步信任,他的表情柔和了很多,语气也不再像上次那么冷漠: “继续说,只说你确定的,剩下的等确定了再告诉我。” “是,殿下,” 年轻军官悄悄松了口气,他经历过严格的教育,因此很快又重新恢复了平静: “这个头盔是火炬教的生物,殿下,他们有且仅有四十二名披甲的士兵,都戴着这种丑陋的头盔,他们宣称这是神所赐予的盔甲,穿上它的人就会得到神的祝福,掌握强大的技巧和力量....” 罗兰眉头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触摸这个头盔,但他的教养让他立马控制住自己,只是语气平和地问: “你找人戴过这个头盔吗?” “是的,殿下,但什么也没有发生。” 罗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军官是怎么拿到这些东西的,罗兰并不想知道,但对方做了充足的准备,拿出了这所谓火炬教的位置,成员,制度甚至军力的详细信息,势必要取信于他。 可信吗?可信。 因此罗兰认真听完了年轻军官的汇报,在结束后,他向这年轻人伸出了手,微笑着说: “你可以把这些东西带走,交给艾斯提尼亚伯爵,他会知道怎么做,另外,随时欢迎你向我报道有关火炬教的最新情况——你的名字是,先生?” 看着英武而俊美的王子,这年轻贵族终于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兴奋地说: “甘德曼·艾尔德雷德,陛下!” ---------------------------------- 虽然嘴上说着不愿关注押送队的生死,但最终瑞尔还是为那个小猎人准备了八人的盔甲,还有相配套的武器。 这是从智者高塔里取出的装备,这既是知识神的神龛,也是培养法师的学院,这些用大量黄金,亮银和宝石装饰的盔甲里掺杂着真正的知识神秘铁,不仅安全可靠,也是世界上对魔力亲和度最高的材料。 这些宝贵的材料仅出产于阿德维尔的秘法熔炉,因此它们对于艾瑟维尔来说格外宝贵,但考虑到伟大的不屈神正在前往圣所,押送队的路线难免会和不屈神有所重合,如果被伟大的神看见狼灵吞噬人类的一幕,未免有碍精灵一族的形象。 传说中,狼灵是米兰达大人的化身,由于梅瑞狄斯大人的祝福,森林里的鹿几乎无穷无尽,如果放任它们生长,迟早会毁灭这片美丽的森林,于是米兰达大人就化身成巨大的狼灵在森林中奔行,猎杀多余的鹿,也同时吞噬那些胆敢踏进森林的入侵者。 当然,在一般情况下,狼灵不会威胁精灵,可如果她们想从对方手里保护一个外来的陌生人就不一定了。 正是出于这种谨慎的考虑,瑞尔才最终决定拿出这么多盔甲——她不知道那个小猎人能召集多少同伴,但应该不会超过她准备的盔甲数量,毕竟在她的印象里,不论是出于个人喜好还是受生活所迫,这些底层精灵都总是独来独往。 可事实还是出乎她的意料,当约定的时候结束以后,她看到那个猎人居然独自回到了这座小屋。 瑞尔出于惊讶,玛丽卡则出于惶恐,两人都保持了奇特的沉默,直到瑞尔叹了口气: “只有你一个?” 玛丽卡点了点头,哪怕是再迟钝的精灵也能察觉到对方的怀疑和不满,于是她连忙焦急地祈求: “我——” 出乎她的意料,瑞尔似乎并不想追究这个问题,或者说,她已经彻底放弃了希望。 只有一个护送者也没什么不好,艾瑟维尔离晨星城很远,如果只有她一个,只凭猎人的弓和剑,绝对没法从狼灵手里保护这个外乡人,就让她死在艾瑟维尔的乡野也不差。 至于这个猎人,瑞尔已经对这没用的家伙放弃了任何希望,甚至收回了让她借用银甲的想法,免得这宝贵的装备遗失荒野,只是冷漠地说: “没关系,既然你已经准备好了,那就出发吧。” 第22章 【背叛之路·2058年9月】 “早上好,黄——哦,抱歉,祝你好梦,女孩。” “唔....嘿!” “哇哦,冷静点,士兵,我只是不想叫醒你,这也挺好的不是吗?你只负责睡就好,让我一个人把活干完....放心,我保证不会窥探你的隐私,我保证。” “(愤怒地)闭嘴!如果你再敢有下一次....” “你要怎么样?” “....” “别激动,我们不是敌人,我和你一样,只不过是混点奖金——别怕,我会马上删了这段....好了,上传完毕。” “....” “我该走了,真羡慕你只要干一份活....明天见,士兵,祝你生活愉快。” ------------------------------------------- 虽然所谓的火炬教并没有军队,甚至连武器都紧缺,但在维尔德的带领下,他们成功地占领了梅丽莎堡。 这是一座真正的堡垒,因此维尔德没有选择正面强攻,他只是带着参与过拦截战的年轻人们混进附近的村子,然后很快就被梅丽莎堡的士兵抓住并关押。 暴君的走狗对那些年轻人很是警惕,但谁也不会想到衰老瘦弱的维尔德才是真正的威胁。 在上一次祈祷后,慷慨的神又赋予了他新的奇迹,于是维尔德轻易破坏了梅丽莎堡里缺乏维护的囚牢,当这行将就木的老头发出凶猛的咆哮,高举火把,带领着黏土巨人和暴怒的平民冲出监狱时,瞠目结舌的士兵们几乎没来得及做什么抵抗就被击溃。 在神的伟力下,这些只懂得欺凌弱小的懦夫不堪一击,等到太阳升起时,梅丽莎堡已经换了新的主人,曾经的城主被维尔德亲手吊死在城门,效忠于的士兵也被接连处死。 这些人都背负着累累血债,没有哪个是值得宽恕的。 梅丽莎堡不足以容纳所有难民,但作为防御的支点却足够,这座城堡里有高耸的了望塔,有坚固的围墙,还储存着大量盔甲和利剑,有了这些东西,他们才终于有了对抗暴君的资本。 但训练士兵,建立防线还需要时间,开垦耕地,探索周围的工作也要同时进行,在梅丽莎堡的周边有不少村落,维尔德释放了所有被捕获的平民,让他们返回家乡,并向众人宣告梅丽莎堡已经换了新的主人。 与此同时,维尔德也亲自带人扫荡城内的亚赫残军,这对难民们来说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即使背井离乡,但他们大多仍以村落或街道为单位聚集,轻易就能辨认出那些想要混进人群的外来者。 虽然亚赫正处于战争状态,但梅丽莎堡并不是前线,那暴君和他的眼线不会时刻关注这个角落,或许等他发现的时候,大主教已经训练出了精锐的军队——也或许他根本就无力清缴后方战场上的暴徒,只能任由他们占领城市。 因此,即使大主教下达的任务沉重且繁忙,但对于难民们来说,似乎一切都在变好,这都要归功于仁慈而伟大的神和英勇又虔诚的大主教。 即使是维尔德,也短暂地相信了这种说法,直到意外发生为止。 仅仅在占领梅丽莎堡的四天后,维尔德就收到消息,他的一名亲卫队遭到刺杀,连带那身盔甲也消失不见。 这是严重的政治事件,因为人们已经相信,那些曾和大主教一起挫败暴君骑兵的人也得到了神的祝福,神赐予他们精湛的武艺,强壮的身躯,还有永恒的生命。 维尔德有意在散播这种谣言,当韦德因为脚伤而无法战斗时,他又另找了一个人来穿上韦德的盔甲,这样一来,他的卫队人数又重新恢复到了42人。 在不明真相的贫民眼中,这就像是他的卫队从来没有损伤,就像是那些战士们真的受到了神的祝福一样,这极大地提升了人们的士气。 可现在,有一具盔甲凭空消失了,只留下一具冰冷的尸体。 虽然没有证据能证明凶手的身份,但他们也不需要证据,有能力且有动机做出这种事情的人昭然若揭,那就是亚赫暴君和他的爪牙。 维尔德及时封锁了消息,但他对平民们的纪律性不抱希望,他知道,真相很快就会混杂在流言里传出,要消弭这件事的影响不难,只要再拿出一具盔甲做旧就好。 但问题是,如果以后再发生更严重的威胁呢?作为平民,他甚至想不到那些该死的走狗是用了什么办法来做到这件事,有人背叛了?还是城堡里有隐秘的地道? 又或者他们只是简单地走进了城市,而没有任何人成功发现他们的行踪。 维尔德攥紧拳头,他的思维悄然蒙上了一层阴影。 --------------------------------------- 在和地上之神的谈话结束以后,精灵们惊讶地发现,那个疯疯癫癫的人类似乎恢复了正常。 虽然程度有限,但他不再突然大喊大叫或哭泣哀嚎,也不再自言自语,只是长时间地皱眉沉思,机械地跟随队伍,那脖子仿佛失去了活动的能力,连休息和进食的时候也保持同一个角度。 但只要他不发出奇怪的声音来造成干扰甚至惊吓,那就没有谁会在意这个人类。 帕贝尔依然蜷缩在车厢里,长时间的黑暗模糊了他对时间的感受,这有利于麻木他的精神,这样一来,他就偶尔可以抓住机会,进行思考。 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他仍然做出了一些成果——他成功改造了火球术的魔法阵,让它缩小了一半多,并且复杂程度也大大下降,当然,这是有代价的。 帕贝尔剔除了火球术法阵当中与锁定和追踪有关的部分,或者说,他认为那些是用来锁定和追踪的部分,想要证明非常简单,只要把这个修改后的法阵交给特雷希娅就好。 自从复活以后,不论受到怎样的伤害,她的身体都会在下午五点五十一分复原,因此她是最合适的实验者,哪怕因为施法失误而受到再大的伤害,也可以在一天以内恢复痊愈。 当然,帕贝尔没有对特雷希娅说出这些,只是请求她尝试刻画这个怪异的魔法,在好奇和愧疚的双重驱使下,她同意了这个请求。 这看起来有点像火球术,却比正常的火球术简单太多,纹路稀疏到让特雷希娅怀疑它究竟能不能生效。 不过没关系,她特地挑选了下午来尝试,这样哪怕发生意外,她也能以最短时间恢复正常。 出于谨慎,她也特地咨询了身边的精灵,得到允许之后,她才远离了队伍,站在一片较空旷的位置准备施法。 代价就是,她身边多了一位令人不快的观众。 那些女精灵们的首脑,薇尔莉特·阳雀,在一般情况下,她喜欢用下巴看人,但在听见特雷希娅打算施放一个来自地上之神的改良魔法以后,她立马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怎么睁开眼睛观察世界。 要和这样的人相处堪称一种酷刑,好在她对除了帕贝尔以外的人毫无兴趣,甚至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愿意浪费。 对于魔法师来说,火球术几乎是最简单的魔法,但帕贝尔对它进行过某种修改,所以保守起见,特雷希娅就像一个最谨慎的学徒那样,先排斥了那些杂乱的思维,随后平稳呼吸,再开始刻画法阵。 无疑,这种做法让她身旁的薇尔莉特眼里又多了几分鄙夷。 她不是第一次使用火球术,对于有经验的魔法师来说,只需要用一点精神来牵引火球就可以锁定目标,而这次特雷希娅全神贯注地瞄准着天空,可那火球还是脱离了轨迹。 或者说,那玩意压根就没有打算按照轨迹来走。 特雷希娅瞄准着上方,但火球却毫不犹豫地射向她前方稍左的树木,这预料之外的场景让特雷希娅稍微愣了愣,可就在这短暂的时间里,薇尔莉特已经轻松地拆解了这个火球,包括球体和余焰在内,它甚至没来得及飞出两米远。 比起不听使唤的火球本身,它的消失更让特雷希娅感到惊讶,她转过头,却只看到了一个骄傲的下巴。 “谢谢,” 即使不太乐意,特雷希娅依然对这女性精灵表达了谢意: “这个魔法和平常的火球不太一样,但没有危险,你要试试吗?” 与其说没有危险,倒不如说比一般的火球更加安全,虽然无法控制,但是法阵仅有正常火球一半大小的改良火球几乎压缩了所有犯错的空间,恐怕没有哪个法师不能成功释放。 “当然。” 薇尔莉特骄傲又虔诚地拿过记载着法阵的纸,这可是不屈神亲手编织的魔法,她的魔力和学识都远超这个人类女性,她相信自己会取得比对方更加显赫的成果。 可惜的是,骄傲和实力都没能给她带来帮助,她得到了和特雷希娅相同的结果。 很显然,她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但在特雷希娅看来,或许这才是正确的。 经过他的修改后,这个魔法变得更加简单,消耗也更少,但威力却没有太大的差距,法师们会对这种改动嗤之以鼻,可特雷希娅知道,这世界上还有许多无法成为真正法师的学徒。 自古以来,法师们的世界里就从无那些孱弱学徒的一席之地,但她隐隐约约地意识到,从某个层面上来说,这或许是某种十分伟大的创举。 “等等——够了,” 特雷希娅阻止了打算尝试第五次的薇尔莉特,认真地对她说:“这就是帕贝尔想要的结果,你要和我一起去汇报结果吗?” 对见面的期待压过了好胜心,薇尔莉特驱散了第五个火球,今天以来第一次,她用双眼和特雷希娅对视了两秒: “好。” 第23章 【风险评估·2058年6月】 “教授....” “处理结果已经到了。” “(紧张地)....” “别担心,我把她编进了探索人员组,上级已经同意了....总不能真的让她变成偷渡者....哎。” “(担忧地)哎....” “我们不知道会被传送到哪,也不知道她被传送到了哪,估计是没办法在另一边见面了....但是别担心,星门里不会死人,我会让冠恒多注意一点,反正他本来也要留在这里,只要孙雨文一露面,就把她抓起来。” “(愧疚地)对不起,老师。” “不是你的错,如果继平爷仨平时....哎,希望继平能给她点教训....让他们自己头疼吧,我们该出发了。” -------------------------------------- 随着第一个改良魔法的出现,帕贝尔又很快拿出了更多被他修改过的魔法阵。 包括在简化火球上进一步简化的火球二号,施法难度几乎和引火术相当,但火球的大小也削弱到极致,甚至不如路边的浆果。 他的第三个作品仍是火球,并做出了格外巨大的改动,火球三号的法阵并没有闭环,却可以顺利凝聚并发射火球一号,而且掌握方法后,只要魔力充足,就能一直描绘相同的法阵,省略了传统施法所必须的开环和闭环步骤。 唯一的问题是,随着连射次数的增加,暂停这个魔法的难度也会越来越大,失误的概率随之增加,而且威力也比不过单独释放的火球。 帕贝尔似乎在这方面找到了某种乐趣,将仅剩的所有精力都投入到魔法阵的修改上,但也不是每个作品都能成功。 他就像首次改造火球一样改造了闪电箭——最简单的闪电魔法,并取得了成功,但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当帕贝尔尝试把火球上的其他改动也应用到闪电箭上的时候,他却没有成功。 幸好有特雷希娅在,最终没有人因为这些不可靠的魔法而受伤,痛定思痛,帕贝尔决定重新把精力转回火球术上。 放弃不是他的风格,但仔细想想,他对魔法阵的了解几乎为零,几次侥幸的成功不能说明什么,想要取得真正的成果,就必须革除这些浮躁好利的心态。 如果可以,帕贝尔甚至希望研究这些法阵本身,按照《万辞全书》上的说法,魔法的核心是以魔力驱动元素,而施法所必须的魔法阵就是人和元素沟通的桥梁,这实际上应该被称为是一种“元素语”。 唯一的问题是,他并没有时间来从零开始钻研一门基础科学,或许他这辈子也不会有时间来研究这些,他身上积压着太多的课题....培养学生来接替他的工作已经迫在眉睫。 虽然培养学生也很困难,但至少有机会将这些课题传承下去,假如只靠他一个人,哪怕从现在开始钻研至死,恐怕也取得不了什么成果。 很快了....即使不知道原因,但精灵们的崇拜不像伪装,等他亲自见到精灵王,他就会提出要求,让他的学生们也前来王城....不,连年轻的精灵们也要跟随他学习——假如他能安全接触众神的遗产并幸存的话。 为了能完成他的事业,学生的数量当然是越多越好。 很快.... -------------------------------------- 即使因受到欺骗而愤怒,但瑞尔仅仅收回了珍贵的魔剑士盔甲,而留下了一辆装有可靠的魔法囚笼的马车,一匹混血独角兽,一件纹着“春风加护”的斗篷,还有一把新的魔法弓和两袋魔法箭。 精灵的社会里没有货币这一概念,在这个阶级分明的帝国里,下层唯一的财产来源就是上层的赏赐,像玛丽卡这样的平民,或许一辈子也没有资格使用魔法弓和魔法箭,它们往往只被赏赐给技艺精湛的守林人,更别提一般守林人也得不到的附魔斗篷。 但现在,这些东西唾手可得,穿上这身斗篷,带上这些宝贵的弓和箭矢,只要离开艾瑟维尔,谁也不会把她当成猎人,而是当成守林人,甚至守林人队长一样尊敬。 即使守林人队长算不上什么贵族,对于猎人少女来说,这是一次巨大的阶级跃升。 离开瑞尔的视线以后,玛丽卡再也忍耐不住,乐呵呵地傻笑了大半天,但很快她就意识到,或许这些奖励不是真的没有代价,于是她又在担忧和谨慎中度过了两天。 事实证明,和想象中不同,所谓的押送任务竟然真的没有什么危险。 除了无害的鹿以外,森林里就只有猎人和守林人在活动,而他们往往会把玛丽卡当成是地位更高的守林人队长,不仅不敢拦截,甚至还会主动提供食物和帮助。 当然,玛丽卡没敢接受这些帮助,她身上的装备能骗过艾瑟维尔以外的其他精灵,却骗不到她自己,出于对身份暴露的担忧,玛丽卡强装冷漠地拒绝了沿途的所有示好。 如果一定要说押送的途中有什么危险,那就只能是刚离开艾瑟维尔时,她曾经遇见了一次狼灵。 帝国的天空永远明亮,这片受祝福的土地上虽然常年飘雪,却永远丰饶且和平,但当那巨大的狼从森林里安静地走出时,玛丽卡还是忍不住紧张地握紧了弓臂。 那是强大的狼灵,它比玛丽卡的骏马还要高大,皮毛和深邃的黑暗融为一体,狼首透露出睿智而宁和的神色,但只要看到它就会知道,它代表生命的终结,代表沉重的死亡。 瑞尔提供的骏马熟悉前往王城的道路,不需要额外的引导或命令,它也会自行拖着囚车前往王城,但现在,它在狼灵面前踌躇徘徊,极度不安地摇头甩尾。 即使是强大的魔法弓,或许也没办法击中狼灵,又或者说,精灵们为什么要伤害狼灵呢?传说中它是狩猎神的化身,是它在保护这片森林的平衡,也保护森林免遭侵害。 但现在,玛丽卡有不得不反抗的理由,她身后就是装着那个陌生人类的囚车,为了完成瑞尔大人的任务,她必须把这个人送到王城里。 如果任务失败的话.... 幸运的是,狼灵似乎没有进食人类的欲望,它藏在阴影里,观察了囚车很久,最后就像出现时那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但对于孙雨文来说,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这奇怪的黑色巨狼,联想到对方第一次的行动,这次与其说感到恐惧,实际上好奇的成分更多一点。 它看起来像是可以思考的类型,搞不好还会说话,只可惜两次见面都只是沉默着对峙,然后就安静离开,如果有机会,孙雨文甚至想摸一摸它的皮毛。 啊——真可惜啊.... 即使被关押在马车里,孙雨文也没什么怨恨,虽然不透光,但囚室的空间很大,并不会让人压抑,她受到了一定的束缚,活动不便,但也没有那么不便,只是两手没法合在一起的程度。 马车里没有厕所,就好像精灵们根本用不上那种东西一样,而在森林里生活的她似乎也被同化了,这种感觉很神奇,从理论上来说,有摄入就一定有排出,但既然没有排出的环节,是不是就说明她实际上没有摄入? 既能满足口舌之欲,又不必担心身材走形,这简直是仙人才有的享受啊。 或许是精灵小姐也不忍心看到她被冻死,马车里甚至还准备了被子,但只有懒鬼能能体会到在冬天缩在被子里睡觉有多舒服,比如阿盈,她就永远没机会知道这是多么快乐的事了。 如果睡饱了,还可以透过马车前方的小窗看看风景——还有精灵小姐,这或许是为了方便押送着观察囚犯的设计,但现在它的作用似乎完全调转了。 在起初的两天,她完全没法和精灵们交流,于是只能一刻不停地呼唤那个神秘的魔法师,然后没过多久,她就惊讶地发现自己的界面竟然增添了翻译功能,并且精灵们也开始能听懂她的话了。 她本身并不懂精灵语,精灵们想必也不懂汉语,那一定是神秘的魔法师在中间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当然,唯一的缺点是,魔法师的翻译大概不是很准确,因为精灵们每次听到她说话都总会露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但只要可以交流,那就是好的。 马车停住了,森林里没有晚上的概念,但精灵小姐也需要休息,这是最无聊的时候,因为既没有风景可以看,也没机会听到精灵小姐和其他精灵的交流,但每次用餐时间却最令人期待。 因为她的手脚不能自由活动,而且没有其他精灵同行,所以精灵小姐不得不亲手给她喂食,精灵小姐的手冷冷的,滑滑的,而且即使带着警惕和不情愿的表情,她也异常美丽。 嘿嘿....这才是人生呀!虽然过程略有曲折,但就从结果上来看,这才是她奋不顾身也要穿过星门的目的! 享受地倒在被窝里,孙雨文心安理得地等待着精灵小姐的投喂时间。 虽然以常识判断,她应该是成为了什么死囚之类的角色,但谁会在乎这些呢?反正地球人不会死在异世界,如果有什么不对,只要及早自杀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 在那之前,不论怎样,多混一天就是赚到一天! 第24章 【同心圆·954年6月】 “老大,我发现一个奇怪的委托,每人给20金币,任务是护送目标到黄金港,提供食物,而且还给先结一半。” “20金币可不是小钱,科迪,你有没有记下署名?” “在这,我拍下了整张委托,但翻译器的翻译很不全。” “什么....国....操,看起来像是个贵族,你有没有亲眼见过张贴委托的人?或者见过他们的车队?” “是,他们的车队很庞大,但衣衫褴褛,看起来他们遭遇了袭击,或者是长途跋涉....听说他们是从更西边来的,但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人们好像都认识他们,我等了二十分钟,一个愿意接受委托的人都没有。” “这很麻烦....但是20金币....而且他们要去黄金港?黄金港在哪?” “我也不知道。” (长久的沉默) “干吧,实在不行,我们就直接带着定金走。” ----------------------------------- 精灵们的国度出乎寻常地平静,路上既没有发生冲突,也没有其他意外,道路平坦,气候平静,除了同行者们有限的交谈声以外,车厢里就只剩下车轴转动的声音。 帕贝尔蜷缩在黑暗中,平静地等待着精力重新充满他的灵魂,长久的黑暗麻木着他的思维,因此这个时间并不显得太长,当清醒的意志重新占据上风时,他就可以排除一切幻象和低语的影响,专心致志地去完成那些重要的事。 越是靠近阿塔波斯的中心,帕贝尔清醒的时间就越少,他已经放弃了更新日记的习惯,因为时间变得越来越宝贵,必须把所有精力都用在真正紧要的事情上。 随着他们越走越远,破碎的幻境也在发生改变,月下的湖泊和丛林交替显现,就连帕贝尔自己也分不清,这究竟是幻境的完成度提高了,还是它分裂成两个? 在长久的尝试后,幻境似乎完成了一部分自我修复,但帕贝尔不知道它要做到什么程度才算修复完成,按照这个速度下去,恐怕所需的时间不短——又或者它再也不可能启动了,因为帕贝尔已经丢失了至关重要的媒介。 至少亚鲁梅隆是这么说的。 这幻境的主人可能是米兰达,因为在他所遇见的四个幻境里,至少有两个是人神,例如没有身体的希尔伯,还有臃肿的索尼娅,第一个或许是米尔斯,但在最后一个幻境,他见到了亚鲁梅隆,证明这些外星人实际上走到了最后一刻,所以这个破碎的幻境也可能属于梅瑞狄斯。 如果亚鲁梅隆的说法正确,那么这个世界确实令人作呕,一个雄性外星人和一个雌性外星人繁衍出最初的族群,然后通过不断地近亲通婚延续种族,整个世界都是这样扭曲的产物,或许这就能解释为什么法师们热衷于乱伦。 这不单只是为了维持血脉的纯度,或许也带着某种遵循传统的目的,在这至少一千年的时间里,不可能没有人指出遗传病的危害,但凡是不遵守传统的人都会被排挤,甚至斥为野蛮人。 从此以后,不再有人研究医学,进而对魔法的改进也变成禁忌,当拒绝通婚的群体被排挤出场,远离核心后,人们又自发地找到下一个攻击对象,那就是不擅魔法的弱者。 于是他们开始封锁书籍的流通,不再分享和交流,时至今日,这些可悲的人不仅是魔法,甚至连历史都遗失了,只剩下所谓的荣耀和传统。 没有证据和事实能够证明这是真相,但它很有可能是,因为人就是这样。 当初那个璀璨时代的余晖,似乎只能从《万辞全书》的记载中窥见一班,以神的名义,人们研究医学,发展农业,制定法律,钻研魔法和武艺,甚至能企及太阳和星星的高度.... “伟大的主啊,光荣的欧洛修普,我已按照你的要求,向这片大地上的诸国王宣战....他们心狠手辣,贪婪无度,亵渎神灵,你的信众深受其害,遭到漫无目的的杀戮....” “他们重创你的领土,对我们的牺牲视而不见....但现在,吾主,我已得到你的启示,我们将反抗,我们将夺回失去的领土,很快,吾主,这片土地上就将置于教廷的保护之下,而人们也将重新学会敬奉神明....” 事实上,帕贝尔根本没有回应过他的祈祷,甚至不清楚这个家伙是谁,而对方却声称他得到了启示,难道这世界上还有其他的神明幸存吗? 在折磨他的低语中,这种贪婪的,丑恶的祈祷占据了绝大多数,好在这样的人往往不太虔诚,所以他们的声音只是淹没在浪潮中,如果不认真听,那就只是一串没有意义的咕哝。 但偶尔也会有部分少数,就像这个家伙,他似乎坚信自己是正确的,无论是对于启示还是宣战的部分,帕贝尔已经听到这个声音不止一次。 他宣称自己已经向诸国王宣战,那么他又是哪里的国王,有实力向整个世界宣战?他的国度坐落在东方还是西方?或许他是奥克汀王?毕竟奥克汀人是那么好战,或许也只有他们做好了战争的准备,并且足够虔诚....不,教廷也是,但阿尔索普已经病入膏肓,又怎么会挑起战争?何况这也不是他的声音。 除非他已经死了。 战争.... 战争会带来混乱,而混乱是晋升的阶梯,这对帕贝尔来说非常重要,诸国王已经用一千年证明了他们难堪大任,他坚信,必须由他来掌握这片土地,这个世界才能变得更好,所谓的国王和贵族必须被扫进垃圾堆,现在,立刻! 崭新的制度和社会主义会让衰朽的世界焕发出新的活力,所有异形将被一扫而空,人们能够幸福地生活,魔网和真正的智能机械会挫败美国佬的阴谋,而他的梦想也能实现——但时至今日,这仍然只是梦想。 无休无止的幻象和低语折磨着他,他究竟要两天还是三天才能清醒一次?如果不能解决这些问题,他就和废人无异,连基本的自理能力都没有,更遑论实现梦想。 马车突然停住了,特雷希娅拉开了车门,兴奋地说:“艾琳!快出来,你们得看看这个。” 强烈的光芒和刺耳的噪音让帕贝尔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艾琳愣了愣,才小声地对帕贝尔说:“我去看一下。” 帕贝尔有气无力地回应:“嗯。” 很快,连艾琳也兴奋地回到了车里,激动地说:“帕贝尔....” “好——我能走....” 借助手杖支撑着身体,帕贝尔缓慢且艰难地走下了马车,这是他在旅程中第一次离开车厢,紧接着,他也看到了令艾琳和特雷希娅都兴奋不已的景象。 他所在的位置仍然细雪飘飞,寒冷刺骨,但就在不远前,一条极不和谐的界线把世界分成两半,在另一边的世界里,春意盎然,阳光明媚。 “这是母神的祝福,陛下,” 薇尔莉特骑着她的独角兽,悄无声息地来到帕贝尔身边,温柔地轻声对他说: “王都马上就要到了。” 第25章 【诸国王·954年6月】 “阿尔科?我听说你来的时候还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我们还没赢?” “是的,雷鸣大工匠,前线战况....不容乐观。” “怎么会呢,我给了你们最强力的大炮,最新的火枪,甚至拿出了我们还没研发完成的新型火药,而你现在告诉我,前线战况不容乐观?是哪个废物在指挥军队,他根本不懂怎么使用这些宝贝!” “我们在人数上处于绝对劣势,大工匠!那些仆从军根本派不上用场,平均下来,我们每个士兵必须对抗十七个敌人,其中还有一个是魔法师!” “呃——” “所以你必须拿出真正强大的造物了,大工匠,我指的是,你亲自研究的那些。” ------------------------------------------ 眼前的场景绝不只是什么幻象,当跨过这条非自然的分界线后,冰风和寒意在瞬间消逝,温暖的阳光滋润着帕贝尔麻木的血肉,抚慰着他痛苦不堪的灵魂。 微风轻灵地环绕在他身边,带来清幽甘甜的花香,帕贝尔艰难地转身,发现他的记忆没有出错,呈现在他面前的仍是一副荒芜冰冷的景象,风暴肆意咆哮,席卷大地上的一切热量,可他脚下的大地鸟语花香,生机勃勃。 这又是什么魔法? 薇尔莉特走到帕贝尔身边,语气温柔地小声对他解释:“这是梅''迦芙蒂斯贝丝大人的魔法,她祝福帝国的核心,是它永远环绕春风,并有无穷无尽的野兔可供狩猎,而守护这里则是鹰灵,” 帕贝尔走下马车后,她也跃下了自己的独角兽,她低着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比帕贝尔高得太多,展现出一副顺从且恭敬的姿态,可惜由于客观原因,这种行为收效甚微: “再往前不远就是梅瑟维尔,那是侍奉梅''迦芙蒂斯贝丝大人的城市,也是我的家乡,我们要稍作停留吗,陛下?” “梅''迦蒂贝芙是——” 这是一串典型的精灵音节,薇尔莉特开口的速度极快,以致于帕贝尔甚至没来得及记下完整的发音,只好含糊地重复一遍,希望对方能领会他的意思。 他大概猜得出来这是个人名,但他希望知道这些音调对应的意义。 “是梅''迦芙蒂斯贝丝——”薇尔莉特马上意识到了帕贝尔的真正问题,于是她开始解释:“在人类语里面称呼她为梅瑞狄斯,她是掌管四季变化,生命节律的神明,被称为时序神。” “与此同时,她也正是我们精灵的母神。” 无视了薇尔莉特话语中充满傲慢和自豪的部分,帕贝尔在短暂的沉思后,又提出了第二个问题: “我已经见过了永恒的春天和冬天,那么永恒的夏天和秋天在哪里?” 按理说,梅瑞狄斯把时间分为四份,而现在阿塔波斯只呈现出其中两份,那么剩下的两份应该也存在于世界某处才对。 但假如这样神奇的景观真的存在于人类世界,那么一定会被各地的诗人和作家传颂....是位于恶魔们占领的区域吗? 可惜的是,他没能从薇尔莉特那里得到有用的消息,对方似乎没有想过会遇到这样的问题,苦恼地思考了一段时间之后,她有些低沉地回答: “抱歉,陛下,我从未听说过永恒之夏以及永恒之秋的消息,也许梅瑟维尔之书里有答案,但那是以众神的语言写就,现在我们已经失去了解读它的能力....” 如果连这些奇奇怪怪的精灵们都没听过永恒之夏和永恒之秋的事情,那么或许它们真的不存在,这也不奇怪,毕竟和希尔伯不同,时序神本人不是工程师,她大概是没有什么严谨可言,也不懂对称的美和结构严密的重要性的。 这种抓心挠肝的挑拨只持续了很短,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转移了帕贝尔的注意力,梅瑟维尔之书,这个名词成功引起了帕贝尔的兴趣,但他真正在意的却不是“梅瑟维尔之书”。 梅瑟维尔是供奉时序神梅瑞狄斯的城市,梅瑞狄斯是十二神之一,希尔伯也是十二神之一,那么合理推测,一定也有供奉希尔伯的城市,假如供奉梅瑞狄斯的城市留下了梅瑞狄斯之书,那么供奉希尔伯的城市也应该会有希尔伯之书。 如果可以,他希望现在就能一睹这本书的内容——各种线索都表示,希尔伯是这一切的关键人物,他留下了最多的牌,留下最长的幻象,还留下了另一本《万辞全书》,连古老的时间神亚鲁梅隆也对他赞赏有加。 不论如何,他留下的书都极有价值....但其他神明留下的遗产也不能放过,于是帕贝尔适时提出了请求: “也许我可以解读梅瑟维尔之书,女士,我可以阅读那本书吗?” 在这一个多月的接触里,帕贝尔已经逐渐放下了伪装,因为他发现这根本没有什么用处,倒不是因为他的演技不好,而是因为这过于狂热的女精灵压根只会看到她想看的东西。 她自动忽略了帕贝尔的一切缺点,又或是全盘接受,将它们视作优点,只要她清醒着,就永远只是一昧狂热..地奉献和服从,难以想象是怎样的社会和家庭环境才能培养出这样的家伙来。 这太可怕了,更令人感到怜悯和厌恶。 更恐怖的是,精灵们似乎不觉得这样卑微地祈求是一种侮辱,如果不是受限于极度严厉的阶级压迫,也许她的卫队也会不吝做出相同的事。 帕贝尔只是尝试着提出请求,但薇尔莉特却立马单膝跪下,语气狂热..地高声宣称:“当然可以!帝国中的一切都属于您,伟大的陛下!” 她似乎想捧起帕贝尔的靴子,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甚至更进一步,帕贝尔立马咳嗽了两声,摇晃了一下后,又撕心裂肺地开始咳起来。 这其中绝大多数成分都是演的,但唯独他的虚弱不是,因此这表演几乎真实得不能再真实。 “那就——咳咳....很....感谢....咳咳——” 在艾琳的帮助下,帕贝尔被搀扶着抬回了马车里。 特雷希娅还留在车外,所以她全程目睹了薇尔莉特在帕贝尔离开以后,从站起来,到昂起头,最后到爬上独角兽,用下巴看人的全过程,她这一系列动作的敏捷和流畅令人不禁感叹。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就趾高气扬地离开了,连一句问候都欠奉,特雷希娅摇摇头,沉默着钻进了马车里。 比起去和这个目中无人的女精灵交流,她更乐意去找帕贝尔,那家伙偶尔会拿出一些奇怪的魔法阵让她使用,而即使知道自己成为了试验品,特雷希娅也甘之如饴。 毕竟在大多数时间里,旅程都没有什么乐趣可言,尝试使用那些改良后的魔法阵,探索未知的结果是她为数不多的爱好,在其他时间里,她会试着和艾琳聊天,或者冥想,当然,她并不后悔参加这次旅程。 假如没有帕贝尔的带领,她大概是永远也没法走到这么远的地方,亲眼看见阿塔波斯的核心的,光是这条分割春天和冬天的界线就足以值回票价。 在沉默中,车队又开始前进,看得出来薇尔莉特真的很希望帕贝尔能够拜访梅瑟维尔,但在帕贝尔连续两次拒绝以后,她也就没有再提起这件事,不清楚是因为她已经放弃了这个想法,还是帕贝尔承诺会在拜访王城后再拜访梅瑟维尔的缘故。 和过去的一个月相同,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帕贝尔没有遇到任何意外又经过十二天的旅行后,他们平静地抵达了此行的最终目的地,烈阳圣所,晨星王城。 第26章 【诸国王·954年6月】 “这就是你要的东西,阿尔科。” “这和普通的动力炉有什么区别?” “它不要宝石。” “什么?这怎么可能!” “这是真的,阿尔科,只需要水和煤炭就能让这个大家伙动起来,和老式的动力炉比起来,它简直是食草动物,你懂我的意思吗?只需要水——还有煤炭,而这些东西都是无穷无尽的!” “但是——它的性能呢?” “这主要取决于它的体积,只要体积够大,它的上限和老式动力炉相差不大,但对极端环境的适应性很差,而且和老式动力炉相比,它需要一段极长的启动时间,很难及时对战场上的突发情况做出反应。” “老实告诉我,大工匠,‘体积够大’究竟是多大?” “至少和你面前这个一样大。” “....这太笨重了,它在战场上根本派不上用场。” “我在想办法改进,缩小它的体积,增加它的性能,再想办法提升它的稳定性,但这需要时间....而且,它现在这样倒也不是真的没用,我有个不错的主意,有兴趣听听吗?” -------------------------------------------- 和其他精灵城市相比,晨星王城的建筑风格独一无二,这是一座真正仅存在于梦幻中的城市,以洁白光滑的石材为主体,再用闪亮璀璨的黄金和宝石作为点缀。 哪怕还没进入城市,但当它出现在视野中时,远道而来的旅行者就很难再移开视线,它是那么威严而圣洁,触目所及之处皆是宏伟的尖顶,在它的核心,一束橙红色的光芒直冲云霄,就像是连接着天空和大地的束带。 高大的弧形城墙拱卫着这一切,让人甚至生不起任何暴力的想法,只是下意识地蜷缩着窥觑,光是目睹这座伟大的城市就能让人最大程度地恐惧那位尚未谋面的精灵国王,也足以展现精灵的富饶和强大。 即使是帕贝尔,也在第一次目睹这座城市的时候叫停了车队,他艰难地离开马车,在清脆幽香的草地上坐下。 越是靠近这座城市,他的病情就越是加剧,幻象越来越真实,已经严重干扰了他的视野和思维,即便如此,他仍然浪费了不少精力,在他的手账上绘画出一张晨星王城的素描草稿。 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一但走进这座城市,他就没有回头路了。 也许失去了【怀表】之后,众神留下的遗产会发生什么错误,让他死在圣所内;也许他能活下来,但意识或者灵魂却遭到修改,甚至覆盖。 灵魂,智能机械,众神,星球意识,地球人,历史,精灵,魔力,奇迹,生理学,社会主义.... 他的精力很有限,甚至不能完成一次速写,草稿上还留着粗糙的透视线,但缺少细节仅仅只影响了这幅画的可信度,它仍然展现出了这座城市的气质,这就足够了。 “走吧。” 只要走出这一步,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言,但不论如何,他必须前进,必须摆脱这些沉重的负担和枷锁,这样他才能真正自由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要么重新掌握自己的命运,要么就去死。 和帕贝尔预想的不同,王都内并没有那种争相觐见的拥挤景象,精灵们拘谨地单膝跪在道路两边,他们中间铺着鲜红的长毯,一路延伸至城市中心,少女们在塔楼顶端洒下花瓣,齐声高唱他听不懂的歌谣,远方飘来空灵的弦乐和激昂的打击乐,那合奏就像这座城市本身一样神圣而宏大。 但有一件事在预料之中,那就是当他踏入这座城市以后,幻象的强度立马又提升了一个等级。 他开始听到一些清晰的呼唤和低语,但他的大脑无法辨认,一个模糊且破碎的人形在他眼前闪现,它大概地呈现出一个女性的轮廓,但仅凭这点仍然无法确认她的身份。 究竟是梅瑞狄斯,还是米兰达?究竟有什么消息值得对他施加这样的折磨也要确保传达?难道没有其他可靠的手段吗? 破碎的月影,断裂的水波,无法完整的树木,诸多零散的景物伴随人影逐次闪现,随着它们消失又出现的频率越来越快,帕贝尔的精神终于不堪重负,歌声和情感都逐渐远去,在黑暗中,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这或许不是坏事,在昏迷之前他想,也许这意味着他要从幻象中解脱了。 可惜的是,事情并没有按着他预想地发展,他度过了这一年多以来最平静的一次睡眠,不知道过了多久,等他从安眠中苏醒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昏暗压抑的车厢。 他被抬到了一个宽敞,明亮,且金碧辉煌的房间里,睡在柔软温暖的床铺上,除了基础的装饰以外,房间里几乎没有什么其他东西,因此显得格外空旷。 这房间的天花板至少离地八米,且它的宽度也配得上这高度,仅有的物品如床和吊灯都是相应的特大号,也因此这房间把正常的人类衬托得极为渺小。 灯架,床头,阳台栏杆甚至花盆上都镶嵌着晶莹剔透的红色宝石,被子的颜色雪白,却在周边和四角绘满炫目的金色花纹,毫无疑问,这是个精灵风格的房间。 不管怎么说,至少他又醒了,而且旁边没有床伴。 随着意识回归,那些低语也逐渐出现,好消息是,幻象暂时消失了——如果可以,帕贝尔希望这是永久的,他对众神留下的消息感兴趣,但更希望自己能清醒地活着。 他缓慢,谨慎且警惕地坐了起来,发现以他的体型想要爬下这张床不算容易,但视线不受这个限制,他很快找到了这房间里的其他活人。 那是个高瘦的男性精灵,站在他的床头,穿着华丽的白色斗篷,看起来像是某种动物的皮毛,上面镶嵌着巨大的红宝石和金色的甲片,斗篷下是一件以紫色为主的丝质长袍,上面绘制着繁杂精美的花纹。 他戴着臂甲,手里抱着一顶极高的头盔,看起来就像一头伏低身体的巨龙,两面翅膀近乎垂直地向上方张开,为了平衡,头盔的面甲极长,如果要戴上这头盔,或许面甲能一直垂到胸口处,但这庞大狰狞的巨龙装饰也会给佩戴者带来压倒性的气势。 这男性精灵看起来不像仆役,但他却恭敬地在床头侍立,他低着头,不清楚这家伙是一直保持着这姿势,还是发现帕贝尔苏醒之后才做出了改变。 短暂的沉默后,帕贝尔语气平静地询问:“我该怎么称呼你?” “我是阿塔波斯的国王,我继承了精灵王国的名字,人民往往以我的身份代称,陛下,” 目前来看,他和帕贝尔交流过的其他精灵差不多,会讲一口带着浓烈精灵口音的,语气优雅且急促的通用语,虽然这听起来就是件不太正常的事: “但在我还是王子的时候,我的名字读音和通用语中的卡拉卓尔相近。” 卡拉卓尔——按照这男性精灵的说法,这是个精灵语的音译,因此大概没有什么意义,帕贝尔也不打算对他的身份做出评价甚至反应,沉默着观察了对方一段时间后,他又突然问: “我的旅伴呢?” “艾琳女士正在休息,在抵达圣所附近后,卡斯提尔殿下的魔力得到了突然蹿升,但别担心,我的妻子是阿塔波斯的法师领袖,她正在亲自照顾卡斯提尔殿下。” 特雷希娅的魔力在接近王宫后突然蹿升,这不算奇怪,毕竟她拿走了本属于帕贝尔的【怀表】,或许众神留下的遗产分流到了她的身上,帕贝尔对此并不在意。 令他担心的是,艾琳的情况恐怕并不像这男性精灵说得那么轻松,她一定遇到了什么意外,否则她怎么会让昏迷不醒的帕贝尔一个人呆在这种陌生的环境里? 帕贝尔用魔力掀开过大的软被,又让自己快速地漂浮落地,他的衣服被挂在一个打开的衣柜里,手杖也在隔壁,旁边还有不少精灵款式的披风,卡拉卓尔或许希望他挑选其中一件,但帕贝尔最终只是拿回了自己那套。 重新脚踏实地后,帕贝尔才意识到这个男性精灵究竟有多高——他几乎比帕贝尔高出一半,比薇尔莉特还要夸张,哪怕帕贝尔仰着头也很难和这男性精灵对视,所以他干脆放弃了这个想法,一边打量着房间里的环境,观察走道的位置,一边语气平淡地提出第三个问题: “你一定知道我是谁,也知道我来这里的原因,告诉我,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又要我做什么?” 与此同时,帕贝尔已经在暗中做好了戒备,哪怕尚且不知对方的魔法造诣,但这男人看起来是个优秀的战士,而且他有身高和臂长的优势,如果没有办法和这样的人拉开距离,就必须保持万分警惕。 可是和想象中不同,这男性精灵没有任何宣布,只是毫不犹豫地单膝跪地,深深地低下头,语气恳切地请求: “关于您的未来,众神一定已经有所安排,我无容置喙,我们是神的长子,也是最后的守护者,从众神离开的那天起,守护母亲的遗产就成为了所有精灵的责任。” “而今天,您终于抵达了这里,我们的使命也完成了,陛下,从现在开始,神的长子将重新回归神的怀抱,不论您做出怎样的决定,我们都会服从。” 卡拉卓尔的语气诚恳,透漏着熟悉的狂热和坚定,似乎和别的精灵别无二致,但帕贝尔更愿意相信这是种伪装,他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或者秘密。 “现在,十一氏族的长老已经齐聚圣所,坚韧的不屈神埃拉斯莫斯啊!我们将为您献上众神的礼物,从今天起,太阳和月亮的光芒将重新照耀大地,邪恶意志将被粉碎,从今天起,一切都将重回正轨!” 帕贝尔面无表情地看着卡拉卓尔,看着这个男性精灵跪在地上,向他张开双臂,狂热而虔诚地敬拜: “赞美诸神!赞美母亲!赞美埃拉斯莫斯!” 第27章 【风险评估·2058年6月】 “我们到了,李教授!请您先呆在船里,我们下去看看情况。” “嗯,小心一些。” “幺组和我一起行动,二组留下警戒....谁!” “(紧张地)小张!发生什么事了!” “....保持警惕,有人在我眼前放了一行字,内容是‘你好,请设定昵称’....幺二,幺三,报告情况。” “幺二报告,描述准确。” “幺三报告,描述准确。” “教授....” “让我亲自来看看。” (沉默) “伟明!来站在船门口。” “好。” “看到了吗?” “什么也没有,教授。” “现在走下船。” “....我看到了,现在我该做什么,教授?” “什么也别做,其他人先留在船上,小张,麻烦你带着队员建立营地,伟明和我留在船下,观察情况....另外,如果我出了意外,就由立新来接手指挥,不要辜负国家的期望,我们要奋战到最后一个人也被送回星门为止。” ------------------------------------------- 无法沟通,不可理喻。 和人类不同,当教廷还在坚信继承者们的存在时,精灵们已经得知了他的真实身份——或者说众神给他安排的身份,为了让他看起来真的像个神,那些阴暗又悲哀的外星生物还给他加装了许多东西,例如强大且无穷无尽的魔力,又或者窥听人类心声的能力。 这些精灵表现出盲目的服从和信任,似乎认为他一定能够并且将要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他们大概认为自己会是这件大事的最终受益者,或者希望从他身上谋取什么利益,否则光凭使命很难解释这些精灵的举动。 封地领主的不堪尚能理解,但如果连他们的国王都这样愚昧,精灵们又怎能在这片大地上偏安一隅,难道仅凭那些神明在一千年前遗留的恩泽吗?不可能,这些精灵极度可疑,而且绝不是一般的不可信任。 即使幻象的侵扰已经解除,但一次久憩并不足以恢复所有消耗,帕贝尔的精神仍然十分疲惫,他表情阴沉,并不打算对卡拉卓尔王的疯话做出反应。 闭眼感受着身体状态,确认他有自由行动的能力后,帕贝尔才转身,用审视的眼光看着卡拉卓尔,语气平静且低沉地问:“艾琳在哪?” 在他苏醒之后,身边没有一个熟悉的人,几本手账和金鸦杖也不知所踪,一切都乱了套,帕贝尔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请跟我来。” 卡拉卓尔立即明白了帕贝尔的想法,即使仍是一副极尽谦卑的姿态,可当这高大的男性精灵完全站起来时,他就像一堵墙壁一样矗立在帕贝尔面前。 和普通的精灵不同,他有一头柔顺的黑色长发,这让他看起来和伊迪斯有了几分相似,他的脸上已经有了皱纹,但这丝毫无损他的美貌,即使是男性也能感受到卡拉卓尔王的魅力,并不得不承认他的英俊。 他很强壮,肩宽臂长,看起来像个剑术大师,但更可怕的是,他还拥有强大的魔力,仅从魔力的量来说,他几乎达到了帕贝尔的一半,是目前帕贝尔见过除他自己以外魔力最强的人。 但估计这个记录很快就会刷新,因为按照卡拉卓尔王自己的说法,他的妻子比他更加擅长魔法,如果他所言不假,那么光是表面上精灵王庭就存在两位神明——或者说半神。 他可以战胜这样的敌人吗?帕贝尔不知道,出于某种昭然若现的原因,他不能施法,对魔力的运用只停留在及其粗浅的程度,全凭魔力本身的数量庞大才能取得优势。 有极小的可能,卡拉卓尔夫妇也和他一样不能施法,只能使用复杂繁琐的仪式法阵,但如果不是,那么在必要情况下,帕贝尔就不得不先发制人。 问题在于,假如换位思考,那么不论是从品德还是能力上,帕贝尔都绝不会信任一个在上千年时间里都仅存在于预言中的“神”,他相信卡拉卓尔也是这样,在他恭顺的外表下一定隐藏着不可告人的阴谋诡计。 唯一的好消息是,眼下有个很好的机会可以探查他们的底细——卡拉卓尔的王后正在照顾特雷希娅,假如特雷希娅真的遇到什么意外,那么王后就将不得不暴露出一些信息。 但在这之前,他必须先确认艾琳的安全,哪怕这可能会让他错失良机也在所不惜。 跟着卡拉卓尔王的脚步,帕贝尔沿着旋梯一路走下,这王宫极其宏大,却又冰冷死寂,女仆们沉默,迅捷且悄无声息地在宫殿中行走,如果见到卡拉卓尔王和帕贝尔,她们就会停下脚步,并郑重地垂首行礼,直到他们离开为止。 连帕贝尔都认为这里的气氛过于压抑,跟着卡拉卓尔,他一路走进花园,钻进灌木迷宫里,经过漫长的路程,直到帕贝尔忍不住怀疑卡拉卓尔的用心时,他们才抵达目的地。 卡拉卓尔退到一旁,因此帕贝尔看清了眼前的景象,那是一片平静澄澈的湖泊,即使它正笼罩在阳光下,帕贝尔也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地方,因为在过去的数月时间里,这片湖泊曾不停地在他眼前闪现。 湖泊的另一面是一片幽深的树林,雾影朦胧,青翠葱郁,靠近王宫的一边立着几列葡萄架,上面挂着数种鲜艳的花,艾琳就站在那里,阳光透过藤蔓,在她身上洒落斑驳的阴影,她背对着帕贝尔,在薄雾和鲜花的簇拥下,在某个时刻,她突然显得有些不像艾琳。 “姐姐!” 帕贝尔很快反应过来,但这副景象依旧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底,他强迫自己暂时忽略这种即视感,加快脚步走向艾琳:“你怎么在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艾琳的状态并不好,她看起来精神恍惚,表情迷茫,哪怕帕贝尔几次呼唤她,她也仍是浑浑噩噩的样子,只是扶着葡萄架,呆滞地看着面前的湖泊和树林。 在几次失败的尝试后,帕贝尔接受了事实,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站在艾琳身边,一手撑着手杖,另一只手紧紧握住艾琳的左手。 卡拉卓尔王的存在依然让帕贝尔充满警惕,他有理由怀疑这家伙正是导致艾琳陷入这种状态的罪魁祸首,但对方似乎没有靠近两人的想法,只是笔直地站在入口旁边,比起国王,更像个打扮华丽的卫兵。 帕贝尔全神贯注地观察着面前的森林,希望看到和艾琳相同的东西,但这种举动并没能取得什么成果,似乎这个地方本身并无什么特别,更何况这副景象他已经在幻境里见过了无数次。 下一步该怎么做..... 不知道过了多久,艾琳突然惊醒,感受到手心的温度,她下意识把视线投向左侧,但又立马移开,只是哀伤地盯着地上斑驳的阴影。 她的动作也唤醒了帕贝尔,他小声地关切询问:“发生什么事了,姐姐?我能帮你吗?” “帕贝尔....” 艾琳的语气很低落,带着一种难言的悲伤:“我看到了一些....景象....” “什么景象?” 帕贝尔立即追问,但艾琳却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她才小心翼翼地问:“....你还记得吗?” 即使不知道艾琳究竟在说什么,帕贝尔仍然坚定地给予了答复,希望这样能让艾琳说出真相:“当然,我的记忆力很好。” 可惜的是,他没能骗过艾琳,女孩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一次尝试失败了,但帕贝尔没有放弃,他皱着眉,抬头看向艾琳,却惊愕地发现她的脸上有两道晶莹的泪痕: “你哭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 艾琳撇过头,完全避开帕贝尔的视线,近乎哀求地说:“我很好....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好吗,弟弟?” “让卡拉卓尔带你去看看殿下,比起我,她更需要你的帮助....帕贝尔....” 她吸了吸鼻子,出于对她自尊心的保护,帕贝尔也扭开了头,用力捏了一下她的手后,帕贝尔松开了五指。 “我的记忆力很好,姐姐,而且我很聪明,”他小声地说:“我都猜到了,我什么都知道。” 停顿了一下,叹了口气之后,帕贝尔才继续说:“不要担心,我这就去看看特雷希娅是怎么回事,她会恢复的,或许还能变得更强。” 帕贝尔等了一会,但他没等到艾琳的回应,于是又叹了口气,拄着手杖,脚步缓慢地远离了这片湖泊。 “走吧,卡拉卓尔,带我去找特雷希娅。” 第28章 【风险评估·2058年6月】 “(疲惫地)2058年6月19日,当地时间22点29分,我是李俊阳。” “bj时间上午10点46分,我们乘坐一艘‘夸父’级远航船穿过了星门,并于当地时间下午5点03分安全着陆在森林附近,船体部分完好,没有受到损伤,物资没有损失,也没有受伤人员。” “随后,张瑞明同志,范文海同志和王充同志为完成警戒任务先后离开船舱,根据描述,在离开船舱的瞬间,他们眼前出现了一串绿色的汉语文字,其内容原文为‘请输入昵称’,通过当事人描述和远航船扫描仪,未发现周围有任何当地人活动迹象。” “随后,为验证这一现象,我和我的学生杨伟明先后离开船舱,证实该说法可靠,为安全起见,我命令其他队员暂时留在船舱里,谨慎观察我们五人的情况。” “为保安全,张瑞明同志,范文海同志和王充同志在飞船周围建立了简易的围墙和了望点,根据回报,他们在森林的另一侧看见了一座城堡,也许很快就会有本地人找上我们....(叹气)希望他们愿意交流。” ------------------------------------------ 再次跟随卡拉卓尔的脚步,帕贝尔回到了王宫,沿着珠光宝气的螺旋楼梯走上二层,又深入金碧辉煌的走廊,即使是帕贝尔也没法在这过于闪亮的建筑里找到任何可供参考的标志物,因此他只能通过简单的方向感来确认道路。 但为了探索圣所和所谓的“礼物”,可以预见地,他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所以这算不上什么问题,因为只要一有机会,他就要把这座建筑的每一条路都走一遍。 过于庞大的建筑意味着精灵们有充足的时间和空间设置陷阱,宝石被堂而皇之地镶嵌在墙和门上,而它正是魔力的现实载体,因此四处都可能隐藏危险的仪式法阵,来往的精灵女仆动作灵敏,脚步轻盈,可想而知她们也是武艺高强的危险分子,宽敞的女仆长裙也可以方便地隐藏武器。 但即使危险重重,只要保持警惕,并谨慎地权衡得失,也并非没有机会全身而退,毕竟他有机会掌握先发优势,而且卡拉卓尔对艾琳的态度也值得深思,不能排除有极小的可能性,那就是他确实可信。 不论如何,他必须要解决众神的问题,一劳永逸! 特雷希娅的房间比帕贝尔想象中还要远,但很快帕贝尔意识到,她根本没有被安置在王宫内,因为在转过走廊尽头的拐角后,他看见了一座与众不同的环形建筑。 一个宽敞的中央大厅正对着走廊,大门的风格仍和王宫如出一辙,不同的地方在于,此时它正处于打开的状态,因此帕贝尔可以看见里面排列整齐的书架。 不出意外,卡拉卓尔带着他沿楼梯一路向上,第三层的大厅也没有关门,出于好奇,帕贝尔看了一眼,发现那是个类似教室的地方,也可能是实验室,因为除了大量桌椅外,这大厅里到处都是散落的纸张和书籍。 女仆们在王宫里来回梭巡,把每一块墙壁,黄金或宝石都擦得闪闪发光,但这个地方却似乎从来没有被打扫过,这十分可疑。 帕贝尔若有所思地问:“这是法师塔?” 卡拉卓尔立刻停下脚步,侍立在走廊一侧,恭敬地低下头回答:“是的,这是米....米兰达陛下的法师塔。” 帕贝尔点了点头作为回应,又提出了下一个问题:“继续走吧....为什么你们不打扫这里?” “那是因为在陛下离开之前,她曾在这里呕心沥血地进行某种研究,” 卡拉卓尔的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崇敬和怀念,这似乎是他的真实情感:“所以我们一直没有打扫这里,尽量让所有东西都留在原位,这样不论什么时候,只要米兰达大人一回来,她就能立马重新找到她想要的东西。” 短暂的沉默后,帕贝尔再次询问:“你曾亲眼见过米兰达?” 这次卡拉卓尔没有立即回答,他也沉默了一会,随后第一次叹了口气: “是的,即使在精灵中间,我也称得上年长了,陛下,但在我年轻的时候,我有幸追随过众神的光辉,哪怕只是短短的几十年,但我至今还记得那些日子....如果母神和米兰达陛下都愿意为希尔伯陛下的计划付出生命,那么我也愿意,全体精灵都会愿意。” 帕贝尔并不采信这样的鬼话,得到了想要的消息后,他话锋一转,第三次询问: “可人类把米兰达称为狩猎神。” “对于精灵来说,狩猎就是战斗,陛下,所以狩猎神也是战争之神....要成为一个优秀的战士可不能只会挥舞长剑。” 即使是帕贝尔也不得不承认这种说法,但他并不打算表现出认同:“最后一个问题,她的真名是什么?她的精灵语名。” “那就是米兰达,严格来说,陛下在登神之前的全名是米兰达·晨星,曾是帝国的公主,我曾祖母的长女。” “在记载中,陛下对魔法的掌握速度还要超过知识神希尔伯本人,在成年之前就已经登神,除了劳尔以外,她就是最年轻的神明,如果当初我们能为她和希尔伯陛下争取到更多时间,或许一切就不至于这样....” 卡拉卓尔的忏悔很恳切,但帕贝尔对此却只感到烦躁,不论他和精灵们怎么想,事实就是,古代的众神失败了,而他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被丢到了这里,饱受折磨,生命垂危。 假如这些话可信,那么在离世之前,希尔伯也许制定了一个大计划,这就是为什么精灵们要守在这里,为什么众神会纷纷留下幻象,还把米兰达派遣到另一个世界,把他选中为执行者。 为了他的大计划,希尔伯和众神还留下了支撑计划的遗产,那就是他手上的卡牌和他体内的魔力,但即便如此,帕贝尔也绝不会执行他的计划,因为希尔伯已经证明了他的方式是死路一条。 在那个辉煌灿烂,人人向往的古代,这世界上尚且还有五个外星生物和五个强大法师的时候都没能成功,难道在这个时代只凭他一个人就可以完成计划吗?简直是白日做梦,可笑至极。 更何况,他不相信绝望中的希尔伯会对他这样一个外来生物抱有什么善意,折磨了他将近半年的破碎幻象就是明证,对于希尔伯深爱的这个世界来说,一个掌握强大力量的外乡人和那个星球意志以及它的恶魔也没什么区别。 只是希尔伯没得选,精灵和人类没得选,他也没得选,事情必须以他的方式来完成,不成功就死! 他并不属于这个世界,更没有拯救世界的义务和道德需求,从这一点来说,他和卡拉卓尔这样的古代遗老存在根本上的分歧,卡拉卓尔确实不是可信的人,但哪怕只为了骗取卡拉卓尔的信任和帮助,甚至只为了信任,他也必须更加小心地伪装自己。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卡拉卓尔没有再说话,一路向上经过四楼的材料室之后,他们抵达了五楼。 这里看起来像是生活区,有三个房间,大的那间房门紧闭,看起来像是米兰达的闺房,在它左侧的小房间则开着门,但这房间显然经过专门设计,让人不能透过门户看见里面的情况。 卡拉卓尔没有进入房间,他站在门旁,顺从地弯下腰,低着头,甚至闭上了眼睛:“我们到了,陛下。” 看了卡拉卓尔一眼,帕贝尔沉默着走进了房间,和想象中不同,这个房间并不算狭小,有独立的客厅和卧室,看起来还有一个独立的浴室和厨房。 在房间里,帕贝尔看见了另一位女精灵,她有一头奇特的银色长发,看起来和特雷希娅的长发很像,除金色和黑色以外,这是帕贝尔看见的第三种发色,如果不出意外,这应该是某种血统的体现。 和想象中不同,这位女性精灵的外表看起来只比特雷希娅稍大一些,对于帕贝尔来说,这仍然是可以称作少女的范畴,可事实上,假如卡拉卓尔真的亲眼见过神代的余晖,并且考虑到卡拉卓尔的第四女已经成年,那么不论再怎么低估,这个女性精灵也至少应该有五百岁以上。 哪怕按照只有五百岁来看....这数字已经比克洛希安建国的时间还要长,难怪在人类社会里几乎见不到精灵的身影,除了阿塔波斯的制度和文化冲突以外,极不对等的寿命恐怕也是原因之一。 由于角度原因,特雷希娅已经发现了帕贝尔的身影,她流露出欣喜的神色,想要和帕贝尔打个招呼,但那女性精灵不断对她嘘寒问暖,让她找不到任何可以开口的机会: “好些了吗,殿下?有哪里不舒服吗?还头晕吗?肚子饿吗?还有没有看见幻象?需要我呼叫女仆帮您按摩....” 她不仅没有注意到帕贝尔的存在,甚至没看见特雷希娅的表情变化,帕贝尔耐心地站在她身后,一边观察这女性精灵一边等待说话的时机。 按照卡拉卓尔的说法,她是阿塔波斯最强的魔法师,但在帕贝尔的视野里,她的魔力总量和卡拉卓尔区别不大,甚至还略有不如。 那么她一定是记忆力超群,或者对魔力的掌控异于常人,又或者和阿尔索普教皇一样,善于多重施法,假如不能亲眼看见她的实力,又或者和她战斗一次,很难摸清这种家伙的底细,比起卡拉卓尔,帕贝尔对她更加戒备。 从她的手指和手臂来看,她似乎不像是擅长使用武器的类型,但如果她是使用短刀或匕首的大师,那就说得通,而且如果她能像阿尔索普一样一边传送一边施法,那么她也不需要使用武器,仅依靠魔法就足以压倒敌人。 又耐心地等了一会,确认通过简单的观察已经得不到什么消息之后,帕贝尔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她的话。 “要再休息一会吗?我可以给你唱安眠曲....或者你想听童话故事?房间里是不是太亮了?床铺够暖吗?还是太热....” “女士——” “呀!” 陌生的声音似乎把她吓了一跳,女性精灵猛地转身,看清帕贝尔的样子后,又有些羞愧且惶恐地说:“陛下....” “女士!” 有了之前的经历,帕贝尔并不打算给她讲话的机会,这家伙的性格好像和其他精灵不太一样,他甚至连对方的名字都没问,就斩钉截铁地下令: “感谢您的协助,接下来让我亲自照顾特雷希娅殿下,卡拉卓尔就在门外,而我记得回去的路,所以你们不必等我,如果你们有什么问题,就回我的卧室找我。” “哦——噢,” 虽然她坐着都比帕贝尔要高,但智力却似乎和身高呈反比,连特雷希娅和她一比都像个聪明人,帕贝尔看着她呆呆愣愣地应了两句,又下意识地开始关心: “陛下,您要....” “女士!” 帕贝尔没有再多说什么,他侧身做出“请”的姿势:“请给我和特雷希娅留点私人空间。” “噢....” 看着这女精灵迷迷糊糊地走出了卧室,她和卡拉卓尔说了些什么,但帕贝尔听不懂精灵语,一直等到她和卡拉卓尔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帕贝尔才关上了卧室的门。 “帕贝尔,你....” 特雷希娅有些紧张,但帕贝尔却不管她在想什么,用魔力在空中勾勒出一个复杂的隔绝咒,毫不客气地问: “看这个,能用出来吗?” “你的魔力....” 和帕贝尔预想的一样,特雷希娅的注意力首先放在了他的灰色魔力上,于是他不得不强调: “看这个法阵!” 特雷希娅张了张嘴,但什么也没说,她眼神复杂地看着帕贝尔,神色间充斥着怀疑和惊讶,最终只是坚定地点了点头,向帕贝尔许诺:“可以。”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魔法阵,复杂得几乎不像一个魔法,如果在今天之前,她绝对没有能力绘制出这样的法阵,但现在的她已经脱胎换骨,或许足以支撑她使用这样的魔法。 她生涩又艰难地操纵魔力,最终成功施展了这个魔法,一个蓝色的护盾笼罩了大半个卧室,她看着帕贝尔,希望能从对方脸上看到一些惊讶或者赞许,但帕贝尔却只是失望地摇了摇头: “这样不行....再嵌套一层。” 特雷希娅迷茫地问:“什么叫再嵌套一层?” “就是在护盾里或者护盾外再释放一个护盾。” 面对帕贝尔接二连三的要求,特雷希娅决定暂且忍耐,因为今天的帕贝尔不太对劲,放在平时,他是很乐意对陌生人微笑的,可是今天的帕贝尔却从始至终都阴沉着脸,而且他对那位精灵小姐也不太客气。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她按照帕贝尔的说法尝试了几次,可惜这个护盾似乎压制了她的魔力,原本流畅轻盈的绘制变得格外艰难,就连调动魔力本身都难以做到。 她把这个发现告诉了帕贝尔,然后看到对方眉头一皱,正当她以为帕贝尔也束手无策的时候,帕贝尔又拿出了新的办法: “魔力也是一种物质,和沙子石头一样,有自己的体积和重量,它的运动具有连贯性,知道什么是连贯性吗?” 在特雷希娅面前,帕贝尔高高抛起自己的手杖,又伸手将它接住:“手杖离开我的手后,还会继续往上运动,这就是运动的连贯性,魔力也一样。” 听着帕贝尔的话,特雷希娅若有所思,但不等她想出办法,帕贝尔就已经给出了答案: “提前定轨,或者旋转法阵,一次性绘制两个法阵,同时确保你的最后一笔在两侧且方向向下,取消现在的魔法,然后再试一次。” 他没有办法使用魔法,因此只能看着特雷希娅笨拙地反复尝试,练习了超过二十次以后,她才终于找到了一些诀窍,勉强完成了帕贝尔的要求。 两层护盾覆盖在她的床边,将她和帕贝尔包裹在内,蔚蓝色的魔力在两次叠加后变成了深蓝色,让两人几乎看不清外界的景色,想必外界也是一样。 这是来自《万辞全书》中等级最高的保护咒,能够阻止一切物理和魔法攻击,但帕贝尔看重的是它的压制功能,它可以阻止魔力流动,这样或许可以避免卡拉卓尔夫妇对他可能存在的窃听。 考虑到卡拉卓尔夫妇都是实力强大的法师,一层护盾只能阻挡特雷希娅这样的蹩脚法师,肯定不足以拦截两位半神的目光,但如果有两层叠加,或许就能做到。 哪怕不行,估计特雷希娅也没法做到叠加更多,所以帕贝尔只能接受现实。 直到现在,帕贝尔才松了口气,他揉了揉太阳穴,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很快就重新抖擞精神,向特雷希娅提问: “你看见了幻象?一个月下的湖泊,附近有树林和草地,还有一个女人,是不是?” 特雷希娅愣了愣,她怎么也没想到,帕贝尔竟然可以清晰地说出她所见幻境里的景象,这把她吓了一跳,在这之前,她从未觉得帕贝尔像现在一样可怕: “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就是困扰我的东西....那本来是我该经历的幻象,但是....” 稍微犹豫了一下,帕贝尔才找到了合适的措辞:“复活你之后,我丢失了一部分能力,看来它们没有彻底不见,只是转移到了你身上。” 这也是合理的,幻象的目标或载体应该是那张【怀表】,谁持有【怀表】,谁就可以看见那些幻象,只是出于某种原因,这个系统失灵了半年左右的时间,因此帕贝尔也被折磨了这么久,当他们重新靠近圣所后,幻象才完成重新定向,并成功播放。 “抱歉....我欠你的....” 语言完全不足以承载特雷希娅此时沉重的情感,但帕贝尔却不怎么在意这点,不假思索地说: “我欠你的,记得吗?1900金布朗和我的一条命,一命还一命,你还得到了不死之身,我们两清了。” 特雷希娅再次沉默了,得知真相后,她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既然幻象的问题已经解决,那么帕贝尔就坚定了不进入圣所或召唤雷克西昂的决心,但他仍然想知道幻象的内容是什么。 哪怕这可能会带来可怕的结果,他也仍然难以遏制自己的好奇心,难以遏制对历史和真相的探索欲——又或者是单纯出于对自制力的信任,帕贝尔最终问出了他的问题: “你见到的是狩猎神米兰达还是时序神梅瑞狄斯?她对你说了什么?” 这东西不惜折磨他六个月也要试图播放,里面一定隐藏了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帕贝尔看着特雷希娅,期待她能给出一些有用的答案。 令他失望的是,当他问出这个问题后,特雷希娅的神情变得十分复杂,她一言不发地和帕贝尔对视了很久,最后才不得不小声地回答: “她说了很多....但我一句也听不懂....” 在听到答案的瞬间,很难说是愤怒还是失望冲刷着帕贝尔的理智,让他的大脑在极短的时间内陷入一片空白,不过相比特雷希娅的羞愧,他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并接受了这个结果: “读音呢?你记不记得她说话的发音?或者她有没有给你什么东西?” 依然是一片令人难堪的沉默,出于某种解脱的心态,帕贝尔突然有些想笑,但是他最后忍住了,只是平静地对特雷希娅说: “就这样吧,这不怪你,驱散这个护盾,我该走了,如果你有事,就来王宫三层找我。” 这是希尔伯最后的机会,可现在,命运注定要让另一个坚韧不拔的灵魂在斗争中占据上风。 特雷希娅沉默着解开了第一个护盾,等着它逐渐在空气中溶解后,又切断了第二个护盾的魔力供给。 在最后一层防护也彻底消失之前,她突然说: “真的对不起....帕贝尔,我会想办法....” “好了,安心休息,” 帕贝尔打断特雷希娅的话,从容地扶了扶他的礼帽,语气中并没有什么责难或愤怒的情感:“这不是你力所能及的事,没关系,我会处理这件事。” 即将离开卧室时,帕贝尔好像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背对着特雷希娅说: “艾琳的情绪很差,她不愿意见我,一个人在花园的灌木迷宫深处呆着,如果你实在没有事做,就去陪陪她,我会很感激的。” 不等特雷希娅回应,帕贝尔伸手抬了抬他的礼帽,向床榻上的女孩道别: “就这样吧,晚餐时间见。” 第29章 【殉道者·2008年9月】 “晚上好,维塔斯先生,是我们的公司防护出现了什么安全隐患吗?” “没有,我们的防护很完善,阿德勒先生。” “那就好。” “我听说你收购了伊克西恩公司,同志....我还听另一些朋友说,你采购了大量军火....你想做什么?” “保尔·莫洛托夫不能继续在伊拉克活动了,那里除了一片烂沙漠以外什么也没有,我们只能在艰苦的环境下挣扎求生,但同一时间,美国佬却在飞速发展,这样下去我们没有希望。” “你....” “我们必须建立海外基地,没有人会怀疑一座手续合理,背景干净,而且孤悬太平洋的钻井平台,我让那些蠢猪赚了多少钱?没有人敢怀疑我!我们要收养那些孤儿,建立属于自己的学校,培养人才,训练战士,我们还要开发自己的武器,这才是成功的唯一途径!” “如果你真的这么认为....我得警告你,保尔,美国佬的手最近伸得很长,如果你非得这么干不可,至少小心一点,别太急。” “....我知道了,谢谢你,同志。” ------------------------------------- 确认特雷希娅安全,而且没有得到任何有用信息后,帕贝尔回到了他的房间。 如果可以,他本来希望离开王宫,在王城里四处转转,考察下精灵们的生活情况,但考虑到接下来的行程,他暂时搁置了这个想法。 或许卡拉卓尔王希望他安心呆在王宫,那么他就呆在王宫里,在确认卡拉卓尔的态度之前,没有必要鲁莽地行动。 艾琳不在身边,特雷希娅还在养病,朋友和手下远在边境,而他本人不能施法,因此帕贝尔甚至没有提前准备的打算,如果卡拉卓尔夫妇真的心怀不轨,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正面迎战。 希望到了那个时候,特雷希娅能帮上一点忙,即使在经历环境后,她的魔力依旧不值一提,但她持有的奇迹可以增加她的速度,而她很擅长近身搏斗,或许能有些作用。 卡拉卓尔王给他安排的房间很大,帕贝尔怀疑他的卧室,会客室,书房,浴室和休息厅加起来就组成了整个王宫三层,这个想法让他感到不可思议。 如果这个房间是专门为不屈神准备的,那么难道在上千年的时间里整个王宫三层都白白空置?甚至还要不断安排仆从来打扫各处,保持整洁.... 卡拉卓尔王甚至还给他安排了许多仆从,在帕贝尔发现她们之前,这些女仆只是沉默地侍立在各个房间的角落,她们似乎都懂人类语,而且热情得有些过分。 精灵们都在坚信不屈神的伟大,但讽刺的是,唯独不屈神自己否认这一点。 帕贝尔试图驱散这些女仆,不论是从生理还是心理上,他都不愿意接受这种落后的人际关系,可惜的是,每当他谈起这个话题,女仆们就只是失落地低下头,却一言不发,帕贝尔最后不得不放弃了这个想法。 在衣柜深处,他找回了被精灵衣物覆盖的金鸦杖,而在书房的桌面上,他找回了自己的手账,炭笔,羽毛笔和蜡烛,最后的纪念品则被放进了书房的柜筒里,似乎精灵们也很疑惑这些破烂的用途,但最终还是将它们清理一次后好好地保存了起来。 确认他的行礼没有丢失后,帕贝尔松了口气,虽然艾琳的东西不在这里,但他一点也不担心,因为如果连这些破烂都还在,那么艾琳的衣服肯定也不会丢。 在书桌前坐下——这桌椅的高度竟然和他的身高正好契合,这一定是临时制作的,否则谁会知道不屈神只是一个身材矮小的孩子呢?但桌椅上却完全找不到赶工的痕迹,看起来却和周围的物品一样精美。 这椅子也和帕贝尔喜欢的不同,它又宽又厚,椅背极高,坐起来不仅不舒服,而且一个人很难把它拉开,身后的两名女仆试图帮忙,但帕贝尔拒绝了她们,咬着牙艰难地拖出了一个勉强能把自己塞进去的缝隙。 好不容易坐进桌子,他又发现了新的问题,桌面实在太过宽大,哪怕他整个上半身都趴在桌子上也不可能碰到对边,身后的两名女仆无声且恭敬地移动到书桌两侧,显然她们做好了随时侍奉的准备。 面对这种情况,帕贝尔沉默了一会,又从椅子上转下来,收拢了桌面上的东西,然后回到座位上重新布置,确保只要他伸手就能拿到想要的物品。 这就够了,他习惯了在有限的空间里阅读和书写,在太过宽大的桌面上反而很不适应。 他还剩下最后一本手账,纸张的数量非常有限,之前还用了一面来描绘晨星王城的外景,但不管怎么说,今天的经历值得使用另外一面来进行记录。 两位可疑的女性精灵坚持要在书桌两侧服侍,出于保密的原因,帕贝尔本想只记录一些学术上的发现,但很快他就意识到,假如精灵们有想法,那么他们有无数机会可以阅读这些日记,甚至抄录。 事到如今,似乎已经没有了在这件事上警惕的必要,帕贝尔干脆忽略了这些女仆的存在,全心投入写作中。 首先是魔力的惯性,他又有了一个可以证实的新证据,虽然暂时想不到这些知识有什么用处,但只要把它们记录下来,就早晚有一天能派上用场。 把研究记录和个人日记混为一谈似乎不太好,或许等他找到新的手账之后,应该把之前的研究整理一下,和以后的成果一起统一记录在单独的本子上。 对于卡拉卓尔王的看法,对于卡拉卓尔王妃的印象,对于特雷希娅的变化和猜想,帕贝尔全部记录,但在最后,关于艾琳的事情,帕贝尔犹豫了一会,最终决定忽略它们,只是粗略含混地一笔带过,表达了一下关心和担忧。 时间在思考和书写中飞逝,等帕贝尔被敲门声惊醒的时候,穿过窗户的阳光已经变得暗淡,阴沉,即将消逝。 “请进。” 他抬起头,发现站在门口的是艾琳,她端着一个装满食物的托盘,看起来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但当帕贝尔的目光和她交汇时,她下意识地撇开视线,但又很快拧过头,表情平静地看着帕贝尔。 帕贝尔假装没有看见她的动作,夸张地松了口气:“晚上好,姐姐,下午我真的很担心。” 艾琳没有回答,她微垂着头,轻轻说:“我给你做了晚餐,还有些甜点,饿了吗,帕贝尔?” “当然,帮大忙了,姐姐....你们呢?也是时候去用晚餐了吧,不用一直等我的命令,我没那么脆弱。” 前半句话的对象是艾琳,但后半句却是朝着女仆们说的,可惜她们虽然恭敬,却并非对帕贝尔的话言听计从。 站在右侧的女仆对帕贝尔优雅地躬身,同时用温柔的语气说:“感谢您的仁慈,陛下,但现在还不是我们用餐的时间。” 再和艾琳对视一眼,帕贝尔合上了他的手账,把羽毛笔归位,然后推开面前的墨水瓶,清扫出一块干净的桌面,而艾琳则默契地走到帕贝尔身旁,在他面前放下托盘。 “你呢,姐姐?” “我和陛下会在法师塔里用餐,想到你可能更喜欢一个人呆着,所以给你挑了一些带来....要和我们一起吗?” “没关系,这样就可以,你住在特雷希娅卧室对面的那间?” “嗯。” 帕贝尔短暂地犹豫了一下,最终试探性地问:“那本来是女仆们的房间吧....大的那间是米兰达的居室。” 艾琳沉默了很久,最后才微不可闻地回答:“嗯。” 不论答案是什么,帕贝尔都已经早就想好了接下来的应对,他就像毫不在意一样,迅速揭过了这个话题: “说实话,我有些好奇,但比起她的卧室,我还是更想看看她的研究室,或许能找到些....” “帕贝尔,我得走了。” 艾琳几乎从不打断帕贝尔的话,但今天显然不同,两人又陷入了一阵冰冷的沉默,最后帕贝尔微笑着点了点头: “嗯,好好休息,姐姐。” 她似乎一点也不想听和米兰达有关的事,甚至光是听见这个名字就会赶到厌恨。 目视着艾琳离开后,帕贝尔才把注意力转移到托盘上,这份晚餐格外丰盛,除了常见的烤肉和面包以外,还有蔬菜沙拉,浓汤以及夹心饼干和奶油蛋糕两种甜点,从看见托盘的那刻帕贝尔就已经觉得,但现在才真正确认,这不是他可以一个人解决的分量。 而且餐具也不是寻常的一份,而是三份。 看着这意义不明的三份餐具,帕贝尔再次笑了起来,他动作灵活地把餐盘分开,将饼干和蛋糕分成两份,然后朝着两名女仆的方向推了推: “我一个人没法吃完这么多,来,这些给你们——不要浪费食物,这是我的命令,旁边的休息厅里有椅子,你们可以搬来坐着吃,但如果你们认为站着用餐也很优雅,那么我也没意见,如果你们见到了其他女仆,也可以分一些给她们,没有关系,我不会介意。” “陛下——” “而我,也该休息一下,享用我的晚餐了。” 第30章 【诸国王·954年6月】 “陛下,布尔维尔侯爵呈上了来自曼南地区的紧急情报。” “曼南?发生什么事了。” “情报显示,一群外乡人洗劫了曼南,他们的外观和我们截然不同,看起来酷似猩猩,却拿着一种先进的火铳,在训练有素的人手里,那种火铳一分钟就可以杀死五十人,而且数量极多。” “....海登男爵呢?” “没有消息,也没人宣称自己是海登家族的幸存者,但还不能确认海登家族已经绝嗣,布尔维尔侯爵还在加紧寻找男爵的后代。” “告诉布尔维尔,海登家族已经传承千年,他们的姓氏铭刻在王冠内环的第六行上,海登男爵绝不能绝嗣,没有近亲就找远亲,如果没有远亲,就以我的名义召集诸国王,从更高贵的血脉中过继一个男人,把他送去白银学院继承这个姓氏,学费由皇室承担,还要给他和男爵与王子身份相符的赔偿。” “我知道了,陛下。” “另外,以我的名义下令,告诉骑士和贵族们,谁能第一个夺回曼南,驱逐那些外乡人,谁就能获得这片封地....真可惜,如果他们来得早一点,我们就可以收回这片封地了。” “是。” “最后,让布尔维尔给外乡人的每一支火铳都编号,锁进展览柜里,确保不要有一支流进亚赫,以我的名义警告他们,私藏外乡人的火铳是死罪,一经发现还会剥夺家族爵位和封地,明白了吗?” “是,我一定会准确传达您的决心,陛下。” -------------------------------------------- 来到新世界已经过去了很久,大概有一个月?甚至再多几天,即使每天过着的都是慵懒惬意的生活,孙雨文也开始感到厌倦了。 于是她开始骚扰驾车的精灵小姐,希望说服她解开脚镣,可惜的是,精灵小姐对她十分警惕,连一句话也不愿意多说,所以她的尝试一直没有成功。 但在几天之后,情况又发生了变化,在她的个人面板上,除了昵称,职业和等级以外,突然毫无预兆地出现了一个“菜单”子页面,孙雨文好奇地打开,随后惊喜地发现里面唯一的选项叫做“论坛”。 不假思索地,她迫不及待地打开了这个页面。 论坛的界面相当简陋,仅有发表话题和参与话题的功能,话题的排列顺序则堪称反人类,因为这界面以某种频率是自动刷新,而非可以控制的手动刷新,因此在孙雨文的视野里,标题栏目不断地滚动,连想要精准选取某个特定的话题都十分困难。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她的印象里,这些闪过的标题大多是英文,至少也是一串字母,出现中文的次数不仅是少,而是根本没有。 或许这些都是和她一样从地球来的人吧,孙雨文想。 但这样的话,这个世界就变得更像游戏,而不是一片真实存在的大陆了。 在几次失败后,她恼羞成怒地放弃了点开话题的打算,转而尝试着开始发表话题。 【大家好,我现在正和一位漂亮的精灵小姐在精灵们的国度旅行,请问有人在这附近吗?】 对标题内容审视一番后,孙雨文满意地按下了发表,理所应当地,她对自己的处境进行了一些小小的艺术加工,否则未免也太丢人了,最重要的是,老李和阿盈应该也在关注这个论坛。 令她失望的是,她的话题很快就被淹没在一堆字母的洪潮中,出于愤怒,她坚持不懈地复制粘贴,把这个话题反复发表了无数次,可最终在管理员出现并将她禁言之前,她就自己放弃了这种做法。 由于话题刷新的速度实在太快,或许也因为帝国人已经对平民开放了星门,英文用户的数量在论坛里占据绝对优势,但也因为话题刷新的速度太快,或许连他们自己人都没法在这堆消息里找到有用的东西,甚至也和她一样,没法发表一个回复。 孙雨文失望地关掉了论坛页面,倒在床榻上,无聊地看着车窗外的风景。 由于精灵们的国度里没有黑夜的概念,而她的生活作息也称不上规律,所以她只能依靠精灵小姐的行动来判断早晚,如果精灵小姐还在驾车,那就是早上,如果她停下来做饭,那就是晚上。 精灵小姐在晚上的时候会睡在车外,宁愿裹着斗篷取暖也不愿意睡在车里,这实在是十分可惜的事情。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今天的早上似乎十分漫长,精灵小姐驾车的速度很快,不过车里却几乎不怎么颠簸,只是摇摇晃晃地,让人昏昏欲睡,孙雨文的视线逐渐朦胧,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但突然,车里的温度开始飞速上升,很快就到了让人出汗的程度,孙雨文猛地惊醒,扭开被子乘凉,透过马车里的窗户,她看见了未曾设想的一幕——窗外永无止境的飘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透过狭小的窗口向外窥望,看见的是一片澄澈明朗的天空。 以往的天空总是很阴沉,灰蒙蒙的,和现在看见的这片天空完全不同,而比起天空,突然飙升的气温更令人在意。 哪怕是停止了飘雪,环境也不该在短短几分钟内上升到温暖的程度,这令孙雨文坐立不安,因为她是那种不盖杯子就睡不好觉的人。 精灵小姐会同意帮她换张被子吗?如果不换,光靠这张被子该怎么睡觉?更重要的是,出汗了怎么办? 她越想越觉得可怕,于是开始大声地询问精灵小姐,希望得到答案,不过不出意料地,对方仍然和平时一样高冷,不对她的举动作出任何回应。 孙雨文只好先把被子踢到侧边,惆怅又颓废地思考接下来的出路,她本来想打开论坛试着找找乐子,转移一下注意力,但最后她用坚定的意志驱逐了这种想法,因为现在解决睡觉问题才是头等大事。 如果以后都是这个样子,那么她该怎么享受假期呢? 孙雨文无奈地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没能想出什么好办法,于是只好又重新打开论坛。 她倒不期待能在里面看到什么东西,只是指望通过简单的复制黏贴来消磨时间,放空大脑。 令她意外的是,当她第二次打开论坛的时候,论坛里的内容已经发生了巨大转变。 发表话题的选择仍在,但展示标题的界面却一分为二,下方仍然快速刷新,但在上半区的十个话题却仿佛是固定的,不出意料,那些大部分都是英文标题。 严格来说,她的英文水平算不上好,但竟然也可以看得懂标题内容,而且没什么障碍,和她一样,这些人发的也大多是“我在xx,有附近的朋友吗?”之类的话题。 出于好奇,孙雨文点进了第一个话题,话题主的名字很有意思,如果翻译成中文,那就是“操,谁在那”,联想到设置这个昵称的场景,孙雨文忍不住乐呵呵地笑了几声。 在名字的旁边标注着话题主的职业和等级,看清那些信息后,孙雨文的笑容突然凝固了。 【昵称:操,谁在那】 【职业:射手-等级2,战士-等级1,强盗-等级6】 【等级:4】 她的不安在看见话题内容时兑现,那绝不是能让人笑得出来的内容,孙雨文忍不住皱紧眉头,一点一点地翻译这个黑暗的话题。 【我在曼南附近,杀了十九个,终于升到4级了,得到了我的第一个职业技能,哈哈,我有一把改造的自动步枪,还有一背包子弹,有人和我一起吗?只要有步枪的人,得到的钱按照子弹的消耗来分配,快来,哥们,让我们一起创造传奇!】 第31章 【诸国王·954年7月】 “你说他该是男人还是女人?故事的主角应该是骑士,还是公主?” “男人或许更好,殿下,但公主更加轰动。” “是啊,更加轰动,因为那是不真实的——那就对了,我想我们需要一名骑士。” “我想也是,殿下,如果一个故事的合理性受到质疑,那么它的基础便荡然无存了。” “他该是年轻人,还是中年人?他的武艺高强还是不堪,他的家族已经破败,还是即将落魄?” “年轻人的故事更完整,但故事发展却更慢;武艺高强的人更受欢迎,但恐怕人们就会生出僭越的想法;至于家族,我却觉得没有关系,殿下,这并不影响故事的节奏。” “是啊,你说得对,我想我们需要一个中年人,但他必须精于战斗,否则又怎么取得荣耀呢?我已经想到了故事的雏形,我想我们还需要一点点离经叛道。” “恕我直言,殿下....‘一点点离经叛道’?” “没错,召集其他诗人们,今晚我们就开始创作!” ----------------------------------------------- “精灵小姐!你知道曼南在什么地方吗?” 在论坛里,话题被置顶的最低条件是两级,且置顶的话题总计有十个,可怕的是,这十个话题的内容都相差不大,且十个人都来自曼南。 他们都拥有盗贼职业,但不是每个人都拥有射手职业,升到四级的条件是杀死十九人,而哪怕只升到两级,也需要杀死五人。 这让孙雨文感到不寒而栗的同时,也让她产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情感,也许是好奇,也许是怜悯,也可能是冲动,但不论如何,此刻她突然有了一种强烈的渴望。 于是在晚餐的时候,她表情激动地朝精灵小姐大声提问:“这很重要!有人入侵了曼南,曼南的居民正在遭到屠杀!我们得去帮帮他们!” 她的举动没能取得什么成果,只是让精灵小姐警惕地远离了马车门口,只是远远地把烤肉递过来让她吃掉,防止这人类女性饿死。 如果可以,她连马车的门都不想打开,因为长老们曾作出判决,这个人类不仅可疑,而且还患了疯症,每一位精灵在出生时都会受到女神的祝福,因此她们从不患病,但疯症是唯一的例外,更可怕的是,过去的教训已经证明这是一种可以传染的疾病。 患上疯症的表现有很多,其中最常见的就是胡言乱语,患病者会宣称他们看到了某些东西,并极力试图让其他精灵也相信,起初,长老们对这样的精灵还算宽容,但直到几次无差别的恶意破坏发生后,长老们就转变了态度。 现在,所有罹患疯症的精灵一经发现都会遭到处死,玛丽卡既不想破坏城市,也不想被处死,所以她总是保持着万分警惕,试图在完成任务的同时最大程度地远离这人类。 更何况,她从来没听过“曼南”这个地名,既然没听过,就肯定不是艾瑟维尔附近的城市,这个女性人类整天都待在马车里,她怎么会知道那么远的事情? 由此可见长老们是明智且聪慧的,她们一眼就看出这个女人确实患有疯症。 在完成喂食后,她就迫不及待地关上了车门,再也不想看见这女人一眼。 虽然从来没踏入过帝国核心,但每一位精灵都知道女神的祝福也庇佑着晨星王城,让这座城市和它的周围四季长春,因此一但踏过春冬分界线,就等于来到了王城近郊。 因此即使已经到了平时休息的时候,玛丽卡也没有停下,希望能在睡觉前赶到王城,可惜的是,直到她已经感觉到明显的疲惫为止,她也没能看见王城的影子。 因此她只好停车扎营,倒也不是没有好消息,至少今晚不会被寒风吹醒了。 而在马车里,遭到冷遇的孙雨文垂头丧气地倒在车厢里,她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但最后还是没能忍住,又重新打开了个人界面里的论坛。 和下半区的话题不同,上半区的话题并没有明显的刷新频率,因此她只能一次又一次地点开它们,但除了希望组队,称赞和挑衅的消息以外,她什么也没找到。 她迷茫地点开又关闭话题,麻木地重复着这种动作,连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直到某一刻,一个新的话题登上了上半区的第一位。 【我已经攻下了城堡!】 看见这个还没来得及拥有回复的话题,孙雨文精神一振,怀着复杂的心情开始阅读内容。 【我们攻击了那座城堡!我杀了十三个人才升到五级,噢,上帝,你们永远不会知道那两个女人有多漂亮,来加入我,给我二十发子弹,我就让你们尝尝她们的味道,机不可失,只要二十发子弹,兄弟们!这可是贵族女人!】 这结局并不出乎意料,但仍给孙雨文带来了极大的冲击,她张了张嘴,突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里并不是一个文明的世界。 精灵小姐要把她带去哪?精灵们打算对她做什么?在必要的情况下,她该怎么自杀回到星门?诸多问题在同一时间涌入脑海,在思维一片混沌的情况下,她无意识地看向了发帖人的信息。 他的射手职业升了一级,而强盗职业升了三级,连带着总等级也升了一级,但最引人瞩目的,是他新获得的那个职业—— 【罪犯-等级1】 焦虑,迷茫和疑惑困扰着孙雨文,让她整晚都未能入眠,直到精灵小姐开始驾驶马车的时候,感受到车厢的摇晃,她又突然惊醒。 现在她该怎么做?是在遭到残忍的对待前立即自杀,还是继续像以前一样,坦然地接受自己的处境? 不论她怎么想,她的心态再也无法回到一天前的那种轻松悠闲,但精灵小姐可不管这些,她不再吝惜这匹瑞尔借给她的骏马,开始全速前进。 平坦辽阔的草原上几乎见不到其他精灵的身影,因此她毫不担心会造成意外,终于,在大约三个小时后,她抵达了王城的边缘,比那宏伟震撼的城墙更先出现的,是一阵充满喜悦且崇敬的曲调。 由于距离太远,玛丽卡只能勉强分清其中的几个音节,但仅靠这些她也能判断出,这是一首歌颂神明的祭祀歌曲。 在艾瑟维尔的时候,她也听过类似的音乐,在供奉战争神的时候,精灵们就会高声唱起这样的歌谣,不是每个精灵都能参与合唱,只有贵族,魔法师和魔剑士们才有资格受到邀请参与祭奠。 王城在举行什么典礼吗?她有些期待地想。 即使同样是城市,艾瑟维尔也远远无法和王城相比拟,同样的,即使都是祭祀,王城的规模也一定要远甚艾瑟维尔,如果能亲眼看到那样震撼的场面,或许此生就无憾了。 怀着这样的心态,她驾驶马车全速冲向了王城的大门,但在抵近这座伟大的城市时,又不自觉地因畏惧而减慢了速度。 在王城门口,有身着盔甲的精灵向她示意,她知道这是王城的士兵,于是顺从地放慢速度,直到马车完全停止。 那士兵握着长矛,警惕地走近马车,同时大声询问:“王城正在举行重要的仪式,已经封闭了城门,你来做什么?” “艾瑟维尔的执政官瑞尔大人派我押送一名特殊的囚犯,”玛丽卡小心翼翼地回答,由于她完全没有什么身份地位可言,因此说话并没有底气,显得很是软弱: “她要求我把这名凡人交给不屈神处理,现在她就在马车里。” 那士兵回头和他的同僚对视了一眼,又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玛丽卡,因此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正好把这士兵的视线吸引到她背后晃动的魔法弓上,或许是这件武器让对方错判了她的身份,一时间,士兵的表情和语气都缓和了不少,还对她恭敬地行了一礼: “请稍等,我必须通知我的长官,我很快就给您答复。” 虽然不是有意的,但她显然造成了某种欺骗的事实,玛丽卡有些坐立不安地等待着答复,好在很快就有一名陌生的士兵向她跑来。 他穿着一件华贵的披风,显然,他的身份并不普通,但即便如此,那男性精灵也毕恭毕敬地向她行礼,并问候: “请进,请您原谅我的无礼和愚昧,但城内正在举行重要的仪式,恐怕您不能驾驶马车进入城市。” “没关系!”不假思索地,玛丽卡激动地作出回答,但很快她就意识到这种举动有些过于异常,于是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惜收效甚微。 脸上带着怪异且僵硬的微笑,玛丽卡动作敏捷地从车上跳下,她解开了那个人类女性的枷锁,且毫不担心对方是否会趁机逃窜。 正如那女人骚扰她时所说的,她在敏捷和力量上都占有优势,精于狩猎,何况那些卫兵也不会对逃犯冷眼旁观。 她本以为那个女人会激烈反抗,但出乎意料地,对方却莫名地顺从,只是带着疲惫的表情,用一种莫名的目光直视她的双眼,虚弱地问: “精灵小姐....你要带我去哪?” 她把这种虚弱当成是长期监禁的后遗症,因此有些心虚地移开目光,但立马又露出坚定的表情,抓住那女人的手,强硬地说: “你必须跟我走!” 这是她第一次对这人类女性讲话,在一个瞬间,她看到对方的脸上流露出惊喜和担忧,但很快又恢复平静,让她认为自己是不是因为过于兴奋而出现了幻觉。 “现在我可以进去了吗?” 以步行的姿态押解着犯人,玛丽卡难抑兴奋地询问那看守城门的长官,而对方立马让开了道路,并再次恭敬地行礼: “当然。” 沉重且坚固的城门缓缓打开,在那坚不可摧的屏障之后,孙雨文看见了一条铺着鲜红色毛毯,洒满各色花瓣的道路,这座城市仿佛用白银铸成,用黄金点缀,在最显眼和最高的地方镶嵌着宝石,即使在幻想和梦境里,她也没见过这样美丽的城市。 城市里回荡着令人心潮澎湃的乐曲,个人面板似乎无法翻译它的内容,孙雨文也分不清这是真正的精灵在合唱,还是某种魔法效果。 精灵小姐把她的双手按在身后,或许是孙雨文并没打算反抗,因此精灵小姐也没用什么力气,她只在走路时感到轻微的别扭和不适。 一位穿着白银盔甲的士兵伫立在街道前,看起来她在专门等待精灵小姐的到来,但她只为两人指明前进的道路,就转身离开了街道。 孙雨文下意识地想要看看她要去哪,但精灵小姐迫不及待地推着她前进,所以她只好顺从,只在城市里拐了两次弯,她们就已经接近了那合唱响起的位置。 “我是....来自艾瑟维尔!我受到执政官瑞尔的任命,她要求我押解一名罹患疯症的囚犯来到王城,并....将她交给伟大的不屈神审判!” 不等看守入口的魔剑士提问,她就大声地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但在最后一刻,胆怯还是占据了上风,让她没敢说出“亲自”两个字。 这或许会让她错失旁观典礼的机会,玛丽卡懊悔又忐忑地站在入口前等待,而对于孙雨文来说,精灵小姐的话让她稍微松了口气。 虽然不知道她怎么就变成了囚犯,还患了疯症,但既然有审判的过程,那么就意味着她在遭受任何对待前都有选择离开的机会....只是精灵小姐的最后一句话,那个所谓的“不屈神”实在令人担忧。 总不会真的是神吧。 两双眼睛怀着同一种忧心忡忡的心情望向看守,和士兵们不同,在此守卫的魔剑士并不回应玛丽卡的话,即使玛丽卡表明了身份和来意,他也只是冷漠地点点头,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进入身后的神殿。 等他回来的时候,他带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好消息: “请进。” “我....我可以吗?”这句话让沮丧的玛丽卡重新焕发起精神,她有些语无伦次地说:“我的意思是,我也——” “请进,既然你是一名守林人队长,那么你就有资格观礼。” 观礼是什么?孙雨文迷茫地看着这男性精灵,但在她身后,精灵小姐已经激动地不能自已,其实出于恐惧,她很想表明自己的身份,但转念一想,恐怕以猎人的身份踏入王城本就是死罪,何况她真的很想很想亲眼目睹神殿里的典礼。 只要可以看到那个场面,甚至是不屈神本尊,哪怕是立马也没有遗憾了! 带着这样的心态,玛丽卡颤颤巍巍地推着孙雨文走上了台阶。 穿过神殿外围,她们把少女祭祀的歌声抛在身后,走下神殿内环,她们已经超越了诸多贵族和法师,在即将抵达神殿核心时,她被一名穿着华丽的剑士拦下。 “我——” “嘘——” 她刚要表明身份,但对方却把一根手指竖在嘴唇前,示意她安静,随后伸出手,指向神殿的中心。 在国王和十一名长老的中央,她看见了那个光辉璀璨,尊贵圣洁的身影,也在同一时刻,就像触发了bug一样,孙雨文眼前不断地弹出一个又一个提示框,逐渐占据了她的全部视野,最后弹出并位于所有提示框之上的,是一个前所未有,且与众不同的金色提示框。 【您获得了新——】 【——目睹黑暗,疯狂和邪恶的化身,您获得了点经验】 【恭喜,您已提升至——】 【属性面——】 【——54个属性点可用】 【您获得了新的——】 【——已激活】 【——个技能点可用】 【——特性】 【您已获得主线任务—驱逐邪神】 第32章 【遥远的恩惠·954年7月】 “我们在陨石落下的地方看见了一群穿着奇怪的人,大主教,他们似乎围着陨石生活,还在附近建立了哨站。” “有人?怎么可能....他们有表现出敌意吗?” “不知道,大主教,他们看起来实在是太怪了,意识到他们发现了我们之后,我们就立马离开了那里,他们也没有离开陨石周围来追击。” “....我知道了,等我处理完手上的事情,我立马带人过去看看,在那之前,你们要加强东北方的侦察,以防那些怪人突袭我们。” “是,大主教。” ------------------------------------------- 她们很幸运,当她们抵达神殿核心的时候,祭礼似乎才刚刚开始,玛丽卡痴迷地看着那黑色的身影,但对于帕贝尔来说,这个仪式称不上愉快。 究其原因,是周围旁观的精灵有些太多了,哪怕他们很有素质地一言不发,光是那种炽热的视线就让他难以承受,他很不适应这个地方的环境。 为了能尽快解脱,他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没有哪个精灵告诉他应该怎么做,所以按照自己的习惯,他决定从顺时针方向开始游行。 在这个方向上,排在第一位的长老戴着熊皮制成的帽子,穿着沉重的盔甲,看起来臃肿又笨拙,和其他的精灵格格不入。 看见不屈神逐渐靠近,他激动地跪下,将手里的木盒举过头顶,兴奋到颤抖地大声说: “强大的不屈神!我等熊神追随者的夙愿即将实现,我等将遵循破坏神之命,献给你世界的基石!从今天起,亚尔维尔的力量和技艺将为您驱使!” 随着他的话语落下,祭坛里回荡的合唱也陡然停止,随后转换成了新的乐曲,以短促的音节为主,气势更加威严。 这盒子没有封口,所以帕贝尔能够看见所谓“世界的基石”在外观上其实和一抔普通的泥土没有什么两样,他没有用手,只是用魔力牵引着这个盒子,随后沉默地走向下一位精灵。 那精灵戴着一顶内敛肃穆的猎犬头盔,穿着半身甲,臂甲上还嵌着一块圆盾,看见帕贝尔逐渐靠近后,他低下头,高举手里的木盒,强行压抑着激动的心情,以勉强称得上平静的语气大声宣告: “荣耀的不屈神!犬神的骑士已在此坚守一千四百年,我等将遵循战争神的神谕,为您呈上实体荣耀!从今天起,战争的骑士将在您的麾下集结,追随您至世界的尽头!” 在他说话的时候,少女们的合唱再度发生改变,在一个音节的时间内,伴奏中加入了大量乐器,组成了一首辉煌震撼的交响乐。 玛丽卡激动得浑身颤抖,她不得不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以防止发出任何声音,打扰这神圣的仪式。 她认得这首曲子,每当艾瑟维尔的祭祀开始时,城里的贵族,法师和魔剑士们就会齐声高唱,以此来称颂战争神的忠诚和荣耀。 和破坏神的追随者一样,战争神信徒的盒子也没有封口,所以帕贝尔看清了那所谓的“实体荣耀”——那是三个分开盛放,三种色调不同的金色粉末,他用魔力牵引着盒子飘到身后,走向第三名精灵。 那精灵是位女性,她戴着狼皮兜帽,穿着一身轻盈的斗篷,整个人都隐藏在阴影的遮蔽下,这种打扮让帕贝尔不由得升起一种亲切感,和之前一样,对方也将双手举过头顶,但她捧着的不是木盒,而是一支号角: “敏锐的不屈神!狼神的扈从将履行诺言,将号令森林和天空的权柄交给它真正的主人,只要您吹响号角,猎鹰和群狼就一定会响应召唤,与您一起并肩作战。” 乐曲第三次发生改变,但这次没有合唱,仅有长笛和某种弦乐构成的,平静,孤独而感伤的曲调。 帕贝尔盯了这支号角一段时间,才用魔力将它取走,随后走向下一位长老。 那精灵同样是女性,但却是帕贝尔的熟人,那是脱下了战士装扮,而穿上祭司长袍的薇尔莉特。 与其说是长袍,实际上更像是人类社会里的礼服长裙,她的身上既没有什么动物的装扮,也没有什么可以彰显身份的饰品,但考虑到她的家乡,帕贝尔还是可以猜到她代表着谁。 和平时不同,她今天少有地严肃,即使是在直面帕贝尔时,她也是最平静的长老,她顺从地低头,并高举手里的木盒: “仁慈的不屈神!请您接受我们的贡品,从今天起,月神的后裔将向您宣誓效忠!” 在刚才的基础上,歌声中加入了几种新的弦乐,驱散了原本的孤独和哀愁,变得温柔又宁静。 她手里的盒子装着一种湛蓝色的粉末,看起来不像是自然界的产物,但也猜不出是什么,帕贝尔牵走了她的礼物,但就和对待其他长老一样,没有薇尔莉特多说什么。 下一位长老同样不陌生,卡拉卓尔王第一次戴上了他的龙盔,他也是唯一一个单膝跪地的精灵,在看见帕贝尔的脚步后,他高举木盒,大声宣告: “骄傲的不屈神!龙神的信徒从未忘记誓言,今天我们聚集于此,于诸神的见证下,为您献上实体阳光!” 乐团奏响了祭祀太阳神的音乐,以高音为主,几乎使用所有乐器进行的大合奏比之前的任何一首乐曲都要更加鼓舞人心,少女们的合唱也变得激昂,狂热。 所谓的“实体阳光”就是一种红色的粉末,同样不像是自然界的产品,那么或许可以推断,刚才薇尔莉特给他的应该就是“实体月光”,但这些粉末究竟有什么用处,帕贝尔目前还是毫无头绪。 下一名长老又是女性,且戴着一对巨大的鹿角装饰,她同样捧着木盒,但木盒里装的却不是五颜六色的粉末,看起来有些像植物的种子: “温柔的不屈神!整个帝国的花朵和树林都在为您的降临欢呼,因为它们又有了新的主人!鹿神的子民将履行承诺,此刻,我们为您献上鹿神的至高造物,完美的永恒之花!” 乐曲风格一变再变,这一次,它听起来十分欢快,连少女们的歌声中也充满了喜悦的情绪。 没人知道所谓的“永恒之花”是什么东西,在弄清楚它的性质之前,帕贝尔也没打算种,他取走了盒子,走向下一名长老。 她没有穿着铠甲,但也和薇尔莉特还有上一位鹿长老不同,她穿着一身华丽的法师长袍,头发盘起,额头上挂着一个银色的二尾猫装饰: “睿智的不屈神!猫神早已预言您的降临,他的学徒已经准备就绪,时刻为您的大计划献身!请您收下这纯粹的魔法,收下我们最为崇高的敬意!” 合唱停止了,乐曲的主导也变成了低沉的弦乐,和想象中不同,这个曲调似乎并不能凸显知识神睿智的特点,或是他身为魔法之神的身份,而是带着浓烈的神秘和狡黠色彩。 而所谓的“纯粹的魔法”,实际在外观上只是一块普通的金属长方体,看起来有点像白银,唯一的特点是它极为闪亮,且一尘不染,帕贝尔收走了这份礼物,马不停蹄地走向下一个长老。 很快了,还有四个精灵。 下一位精灵同样穿着长袍,却不像猫神的长老那样奢华,他戴着一个狐狸兜帽,遮住了他的头发,身上也没有佩戴黄金或白银的装饰品,看起来十分朴素,甚至不像是精灵贵族的风格: “敏锐的不屈神!请您收下这份礼物,这仅有的,也是最后的万灵药,我们绝不会背弃使命,时间将见证我们的忠诚和奉献。” 这是仪式开始以来的第一次,合唱停止,音乐也变成了低沉弦乐的独奏,在神殿里营造出了一种荒芜又古老的气氛。 那盒子里装着六个小小的瓶子,大概只有他的拇指大,材质看起来就跟木盒本身没什么区别,帕贝尔接受了这份礼物,但即使精灵们宣称这是万灵药,他也绝不会亲自服用这来历不明的东西。 倒数第三位的精灵佩戴着华丽的盔甲,还有一个精美的狮子头盔,看起来甚至比卡拉卓尔王还要威严,护甲挡住了这位长老的面目,因此帕贝尔只能通过声音才判断出这是位女性: “坚定的不屈神!遵循狮神最后的神谕,您正是人世唯一的合法统治者!我等将为您献上统御之证,从今天起,狮神的骑士将为您效死!” 她的手里捧着一顶王冠,由黄金制成,一共有六个冠拱,造型复杂,样式神秘,仅有几枚宝石作为装饰,但内外各处都雕刻着精美,细小而神秘的符文,因此一点也不显得简陋。 没人向他解释这顶王冠的来历,按照猜测,这或许是司法神自己戴过的东西,关于司法神的来历,传说和索尼娅的说法高度重合,都明确说明他在升神之前曾是某个国家的国王。 这种说法大概可信,但可惜的是,距离神代结束已经过去了一千年,司法神自己也死了一千年,恐怕他的国家早就已经分崩离析。 有趣的是,帕贝尔在祭祀劳尔的音乐里听不见任何作为国王的威严,也没有合唱,只有管乐和弦乐交织出的音节急促,音调愤怒的合奏。 帕贝尔打量了一下这顶王冠,最后把它加入了背后的收藏中。 下一位长老戴上了夜枭样式的头盔,穿着轻盈的半身甲,还戴着一件黑色的披风,和之前的长老们一样,他大声地说: “博学的不屈神!鹰神的仆人将遵循誓言,成为您手足和意志的延伸,于此,我等向您宣誓效忠,并献上鹰神之眼!” 传说中,亚鲁梅隆是唯一一位目盲的神明,但这位长老献上的却是“鹰神之眼”,它看起来像是一面镜子的模样,可现在没有时间研究,帕贝尔收下了礼物,还有最后一位长老。 在祭祀亚鲁梅隆的时候,音乐彻底归于沉寂,神殿里除了精灵们的呼吸声以外,就只剩下帕贝尔的脚步声,他是唯一一位没有属于自己祭祀音乐的神明。 最后一名长老,他戴着一顶鹰盔,却穿着银色的半身甲和黑色的法师长袍,从声音来判断,他或许是所有长老中最为年长的一位: “尊贵的不屈神!鹰神的使徒将为您呈上最后一份礼物,应许之时已知,一切为了大计划!” 他手里的盒子装着一种翠绿色的粉末,如果不出意外,这应该是和“实体阳光”以及“实体月光”同一种类的东西,帕贝尔收下这份礼物,同时松了口气。 终于结束了。 在典礼的最后,乐队奏响的并不是祭祀混沌神的音乐,而是最开始他来到王城时听见的,也是典礼开始时的那首歌谣,少女们的歌声空灵,各种乐器互相映衬,组成了最为宏大的乐曲。 仪式结束后,帕贝尔第一次抬起头,他打量着神殿内观礼的贵族们,他们大多蓄有长发,头上戴着金子和宝石制成的各种饰品,虽然长袍呈现出不同的艺术风格,但用料却同等地奢华,在这片黄金和宝石的海洋中,有两位少女的身影格外引人注目。 其中一位穿着宽松的绿色带帽长袍,不仅没有佩戴任何饰品,而且她的长袍上也没有任何花纹,和周围的精灵们比起来,这一抹灰暗的色彩格外引人注目。 或许那位精灵少女误以为帕贝尔的视线焦点正落在她身上,她流露出了一副激动万分的样子,但实际上,她身边的另一位少女才是帕贝尔关注的核心。 那是位人类少女,她的短发盖住了耳朵,不仅如此,她的头发和瞳孔都是黑色,这是帕贝尔第二次在这个世界上见到来自家乡的人。 更关键的是,她的容貌让帕贝尔感受到一种神秘的,陌生的熟悉感,这令他眉头紧皱,竭力在脑海回忆骆修竹和他的那群手下,试图找到一张和眼前这女孩相似的脸,可惜却徒劳无功。 这女孩.... 第33章 【诸国王·954年7月】 “‘神王现身,于璀璨天光中赐以正义为剑’,怎么样?” “殿下,‘正义为剑’是指....” “教廷里保存的那——” “(疲惫地)殿下,鲁恩海姆的....” “(不耐烦地)尼禄·雷道夫男爵,我知道了,你先出去,让他进来。” “(急促地)殿下,亚赫人的举动很奇怪,在今天之前,他们明明已经打算放弃哀伤平原,但今天他们又开始发动轰炸,艾斯提尼亚领主认为这很可疑,所以他派我来请求支援,希望能加派一些密探去雷鸣城内进行侦察。” “我批准了,带上你的信物去找罗德·布尔维尔骑士,他会按照你的需要策划一场合适的行动。” ----------------------------------------------- 【主线任务—驱逐邪神】 【在圣洁的精灵帝国中央,你亲眼目睹了一场宏大的仪式,精灵们因神的降临而欢欣鼓舞,但只有你知道,那是黑暗,疯狂和邪恶的化身,在他对世界造成无可挽回的破坏之前,你必须修正这个错误,解放可怜的精灵们,并将他彻底从世界上驱逐出去!】 不,我不知道那是黑暗,疯狂和邪恶的化身。 孙雨文眯着眼睛,仔细把任务名称和任务描述都看了一次又一次,最后确认她没有看到任务奖励四个字,于是她毫不在意地关掉了这个金光闪闪的弹窗。 哪怕是独一无二的彩色提示框又怎么样呢?没有奖励,还得做这么难的任务,傻子才干。 或许是感应到了她的想法,在孙雨文关掉那个提示框以后,又一个新的金色提示框弹了出来。 【本任务难度极高,您可以将该任务分享给任意同伴,建议等级:370——】 【任务奖励:永久获得“火神祝福”,“风神祝福”,“水神祝福”,“光明祝福”,“意志祝福”,亲手击杀邪神以及参与完成任务的人将在任务完成后进入名人堂】 孙雨文的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那些奖励听起来很诱人,但她却只是一扫而过,真正让她在意的,是那个推荐等级—— 按照她的理解,这意味着370级以上。 哈哈,370级以上,如果她没记错,迄今为止论坛里等级最高的那个混球才只有5级,作为代价,他杀了接近三十个人。 5级和370级相差365级,杀三十个人才能升到5级,那么升到370级需要.... 如果真的这么做,那么不等她驱逐这黑暗,疯狂和邪恶的化身,她自己就得先变成黑暗,疯狂和邪恶的化身了,傻子才干。 她再次意志坚定地关掉这个提示框,让她意想不到的是,个人面板上第三次弹出了金色提示框。 【推荐经验获取方式:增长见闻,完成任务,阅读书籍,参加战斗,进行锻炼....】 老实说,单看奖励的话,她还是很有动力来完成这个特殊任务的,可惜,光是想到那个“推荐等级370——”,她就彻底绝了完成任务的想法。 她都不知道自己这辈子能不能升到370级,何况是370级以上,而且这东西也不能拿去卖,虽然这是无本万利的生意....但如果把它卖出去,那么是不是又有人会为了完成任务而升级,进而杀人? 老实说,她现在一时半会还想不清楚,究竟是为了升级而杀人的“玩家”危害更大,还是这个所谓黑暗,疯狂和邪恶化身的危害更大。 她甚至没有看完第三个金色提示框的内容,就不由分说地把它关掉,或许是感受到了她的动摇,她的个人面板上没有再弹出新的提示框,因此她终于可以开始阅读那些被层层叠叠盖在下面的内容。 【恭喜您获得新的传奇特性】 【深渊生还者:进行精神或意志判定时,判定等级+75】 虽然不清楚在这个系统中,所谓的“精神或意志判定”要怎么运作,但如果类比以前玩过的其他游戏,那么她大概能知道这玩意有什么用处。 简单来说,只因为她远远地瞅了一眼那个家伙,从此以后她就对精神攻击免疫了? 孙雨文琢磨着,觉得这件事多少有点离谱,但考虑到完成任务需要的最低等级,她又忽然觉得+75不算什么特别难以接受的加成,至少这点属性应该对那个提供特性的家伙起不到作用。 嘿嘿....真厉害呀。 傻笑着关掉这个提示框,孙雨文继续阅读下一段内容。 【您有13个技能点可用】 13个技能点?孙雨文愣了愣,她哪来的13个技能点。 她的个人面板被各种提示框牢牢遮住,甚至看不清上面的内容,因此她只好先关掉这个提示框,去看下一个。 【技能面板已激活】 她又愣了愣,孙雨文清晰地记得,在今天之前,她的个人面板里只有简单的三行内容——昵称,等级,职业,如果不是因为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进行的更新,她连论坛都见不着。 她早就在想,作为一个游戏来说,这样的面板未免有些过于简陋,结果原来是提供这面板的家伙在看菜下碟。 她气呼呼地关掉这提示框,和这个没什么用的信息比起来,下一个提示框就要劲爆很多。 【您获得了新的职业,勇者-等级1】 勇者? 按照一般游戏的规律来说,这应该不是什么普通的职业,普通的职业往往都是战士,射手那种,不普通的职业有强盗和罪犯,但比起这些垃圾职业,“勇者”不论从名称还是代表的意义上都高出几百个“战士”的层次。 赚啊,如果今天能活着从这里出去,那就赚大了,光是在论坛上发个帖,向人们展示这个特殊职业,估计就能让那群帝国佬羡慕得扭曲....不行,她未必能活着从这里出去,所以一叉掉所有提示框,就立马去发帖! 提示告诉她,她的勇者职业是等级1,因此她的总等级应该也升了一级,这样应该就够了,只要那群帝国佬没有趁这段时间到处乱杀,那么她就能挤进论坛的前十——应该....吧? 下面两个提示框没什么意思,一个提示框告诉她开启了属性面板功能,另一个提示框则告诉她还有54个属性点可以分配,虽然54这个数字很夸张,但和370对比一下也算不上什么,更何况她还是强大的“勇者”。 作为勇者,有些特权也很合理吧? 直到她看见倒数第二个提示框,她才意识到自己错得离谱,54个属性点根本不是勇者的特殊奖励,而是她切切实实升到了54级。 【由于亲眼目睹黑暗,疯狂和邪恶的化身,您获得了点经验】 在看见这个提示框以后,孙雨文才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只是远远地瞅了一眼那个家伙,她就免疫了精神攻击,得到了点经验和隐藏职业,还升到了54级,获得了一个主线任务? 不对劲,很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那些帝国佬要杀三十个人才能升到5级,而她只是瞅了一眼那个所谓的地狱化身就能升到54级,而要驱逐那个家伙,最低等级需求是370级。 5级和54级之间差了49级,而54级和370级中间又相差316级....有点混乱,孙雨文紧紧皱着眉,她好像想到了什么,又好像没有。 总而言之,直觉告诉她,这很不对劲,一个正常的游戏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任务存在?更何况这可不是游戏,而是一个陌生的新世界。 如果这是一个游戏,那么大概会有很多巧合跟意外来帮助玩家战胜邪神,但作为一个真实的世界,发生了这种事情,那只能说明.... 这个世界已经处于毁灭边缘了!可怕的是,这个世界和地球是连在一起的,如果新世界遭到邪神的毒手,那么地球恐怕.... 孙雨文突然冷静了下来,她迅速关掉剩下的提示框,目标明确地打开论坛,来不及查看新的话题,就打开了发布话题的界面。 她要把这个信息传递出去。 “(英语)你从哪里来?” 周围的环境变得有些嘈杂,但她没精力去探明原因,可就在她编写内容的时候,她突然听见了一句非常标准且流畅的英语问候。 这令她有些毛骨悚然,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缓缓抬起头,发现一个穿着黑色披风的小矮子正站在她的面前。 他大概只高到孙雨文的胸口,留着长发,戴着一顶礼帽,从装扮上来看,这就是刚才站在神殿中央的邪神本尊,靠近了之后,她才发现其实对方很矮。 而且出乎意料地,邪神在长相上没有一点恐怖和黑暗的样子,反而很漂亮,他留着一头金色的波浪长发,假如不开口,没人会把他当成是男人。 在外观上,这个小矮子唯一像是邪神的地方就只有他的神态,他一直皱着眉,用警惕又严厉的目光审视着孙雨文,给人的感觉既阴沉又凶狠,看起来就不像是很好打交道的样子。 看到这副神色,倒是有点黑暗,疯狂和邪恶化身的样子了。 虽然不清楚对方的来历,但出于委曲求全的想法,惹怒对方总是不好的,于是孙雨文磕磕巴巴,不太熟练地用英语回答:“(英语)我来至联盟。” 她看到邪神沉默了一会,就在她担心自己的蹩脚英语究竟有没有正确地传达意思时,对方又开口了,但这次说的是标准的汉语: “(普通话)中国人?” 帕贝尔皱着眉头,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这女孩好像很怕他,但按理来说,他明明没有见过这女孩,总不能是美国佬在地球上帮他进行了大肆宣传吧。 他耐心地等待答复,看着这女孩的表情从恐惧到惊讶,最后犹豫又小心翼翼地说:“(普通话)您....您会说中文?” 帕贝尔点了点头,语气平静地继续盘问:“(普通话)你叫什么名字。” 【警告!邪神的力量正在侵蚀您的思维,目前进度:0.83%】 个人面板上弹出了一个黑色的警告提示框,孙雨文盯着那个表示进度的数字看了一会,最后关掉了这个页面。 虽然只是说了两句话进度就飙升到0.83%,但她还有时间,何况在冷静下来之后想一想,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来。 【警告!邪神的力量正在侵蚀您的思维,目前进度:4.13%】 她刚刚关掉上一个提示框,新的提示框又弹了出来,暴涨的进度条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仔细想想,那些精灵们是不是也是这样被他迷惑的? 或许她现在就应该自杀,立马返回地球去。 她在努力思考,但在帕贝尔和精灵们的视角里,她似乎就只是站在原地发呆,在帕贝尔失去耐心之前,周围精灵贵族们就已经变得怒不可遏起来——这来历不明的女性人类不仅玷污了圣洁的神殿,还敢怠慢伟大的地上之神! 玛丽卡敏锐地感受到了周围气氛的变化,她倒是无暇升起多少嫉妒或者愤怒的心态,阶级观深植在她的心里,她现在只害怕会因为身边的人类而成为贵族们宣泄愤怒的牺牲品,何况按理来说,她本身也不该站在这个地方。 所以她只是战战兢兢站在原地,悄悄推了推那个人类女性,看到对方仍然没有反应,她又用力晃了她一下。 “啊!噢噢,是精灵小姐,怎么....” 回过神来的孙雨文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她讪笑着把目光投向眼前的小矮子,好在对方似乎没有生气,只是继续冰冷地质问: “(普通话)你叫什么名字?” “(普通话)呃,我叫....”在真名和昵称中犹豫了一会,最终孙雨文选择了后者:“(普通话)呃,十方救苦天尊。” 面对这答案,帕贝尔沉默了一会,才无奈地追问:“(普通话)真名!” 这家伙还能区分地球人的真名和假名?孙雨文吓了一跳,但进行一番激烈的头脑风暴后,最后还是只好老老实实,愁眉苦脸,细若蚊蚋地回答:“(普通话)孙雨文....” 孙雨文....孙雨文,她怎么姓孙?所有线索连成一串,答案呼之欲出,帕贝尔下意识想要继续追问,但最后出于某种恐惧或压抑的心态,他强行把问题吞了回去,强装自然地问: “(普通话)这是你的朋友?” 小矮子指的是精灵小姐,孙雨文很清楚,她也知道自己和精灵小姐的关系不算特别好,至少在精灵小姐那边是这样。 但她不确定对方询问这个问题的原因,是想把她们一起杀了,还是打算只杀一边?考虑到对方目前还算和颜悦色,孙雨文有些艰难地作出答复: “(普通话)算....吧?” 对不起,精灵小姐!我只能赌这一次了! 很显然,她们不算朋友,但既然孙雨文这么说,那么帕贝尔也没有否认,他点点头,转过身,同时不容置疑地说: “(普通话)那就好,跟我来。” 第34章 【最漫长的黑夜·2008年11月】 “维塔斯?怎么....” “(激动地)废弃这个电话!我栽了,兄弟,帮我一把,我的生意和财产全部给你,求你!” “(严肃地)我欠你的,维塔斯,告诉我能做什么。” “(语速极快地)我的儿子,他现在在莫斯科大学任职,在美国佬之前找到他,兄弟,帮我保护我的儿子和妻子,我要栽了,我被美国佬包围了,求你!保护我的家人!” “我会的,我现在就去,我向你保证我会像保护自己的家人一样保护他们。” “....谢谢,我的生意和财产全都给你,别让我的儿子接触这些,我的人都认识你,抱歉,我只能向你求助....永别了,兄弟。” ------------------------------------------ 【警告!邪神的力量正在侵蚀您的思维,目前进度:5.44%】 这提示框一个接一个,就好像背后的魔法师生怕她不知道邪神的可怕,实在是有够烦人,哪怕她知道又怎么样呢?就好像她可以独自从这个邪神集会场跑出去一样。 小矮子邪神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心不在焉,没走两步就特地转身对她强调: “(普通话)跟我来。” 【警告!邪神的力量正在侵蚀您的思维,目前进度:5.51%】 这家伙对她好像特别关注,而且还会说流畅的英语和汉语,这可是地球上两个主流政体的官方语言,说明在地球人懵懂无知的时候,这家伙已经悄悄关注并研究了地球很久,哪怕他真的不是邪神,也一定有什么阴谋,光是想一想就令人不寒而栗。 跑估计是跑不了了,关掉新的提示框,她快步跟上小矮子邪神,但在她迈出脚的时候,却发现精灵小姐抓着她的手松开了,回头一看,发现精灵小姐就像鸵鸟一样站在原地,一副恨不得立刻蹲下,再把头埋进土里的样子,于是孙雨文又跑回来,抓住了精灵小姐的手。 按理说,把朋友推进火炕是不道德的事情,但精灵们好像本来就在火坑里,很难说现在是谁把谁推进了火炕。 小矮子邪神的身后漂浮着很多精灵们呈上的垃——呃,宝物,它们虽然没有实体支撑,但看起来非常稳定,如果可以,孙雨文本来想用手去碰一碰,可惜胆怯还是战胜了她的好奇心。 隔着一圈杂物,孙雨文远远地跟在小个子邪神身后,迷茫的精灵小姐也不知所措地跟在她身后,那小个子正在和他身边的高大精灵说着什么,但奇怪的是,她的个人面板没有替她翻译小个子邪神的话。 【警告!邪神的力量正在侵蚀您的思维,目前进度:5.79%】 她理解这或许是面板背后的魔法师不愿意她和邪神有过多接触,但哪怕要阻止邪神,至少也要先知道他的计划吧,这是不可多得的好机会啊! 【警告!邪神的力量正在侵蚀您的思维,目前进度:7.01%】 既然她听不懂小个子邪神的话,面板也不愿意翻译,那就正好用这些时间来编撰话题,先把消息传出去再说....老李他们应该也进来了吧?应该也有面板,能看到论坛吧? 【警告!邪神的力量正在侵蚀您的思维,目前进度:7.09%】 提示框里的数值就像是儿戏一样乱跳,每跳一次还会弹出一个新的提示框,比起最开始的时候,孙雨文反而不怎么在意这个侵蚀进度了。 【警告!邪神的力量正在侵蚀您的思维,目前进度:9.52%】 随它去吧。 精灵们期待的仪式已经结束,但除了卡拉卓尔王以外,另外十名长老都还单膝跪在神殿中央,把不知为何出现在神殿里的孙雨文喊上,帕贝尔就再也没有都留在这里的想法。 当然,他没有浪费这段无聊的时间,一边沿来路离开神殿,他一边在询问卡拉卓尔: “在我抵达阿塔波斯的时候,我的神智并不清醒,为了以最快速度赶到圣所,我不得不把我的学生们留在边境,但现在,我想是时候继续教学了,我得留在这里进行研究,所以只能让我的学生们也来王城,王城里是否可以给我们安排一块学习和休息的场地?” “如果王城里不行,王城外也可以,给我划定一块区域,我会学院建好,这对我来说很简单。” 面对帕贝尔的要求,卡拉卓尔没有拒绝的理由,他恭敬地弯腰低头,毫不犹豫地同意: “请问您的学生有多少人?我需要派出军队护送他们吗?” 他的学生有多少人....帕贝尔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在记忆里,光是从各处解救的奴隶就有三百多人,在贫民窟里适龄又有时间求学的人大概有一百个,再算上教职工和行政人员.... 经过精密的计算后,本着有备无患的原则,帕贝尔给出了答案:“大约有六百人,但边境或许还有其他适龄的孩子,最终人数可能会达到一千名左右。” “一千?” 对于精灵来说,这个数字未免有些过于震撼,即使是卡拉卓尔王也对此感到不可置信,他忍不住第一次对帕贝尔提出质疑:“一千名学生,陛下?” “是,只要有人愿意学习我的知识,我就会教,这其中也包括精灵们....当然,我还有一些助手,主要的教学工作都由他们来完成,我只负责编写教材,否则光凭我自己是没法完成这么多工作的。” 卡拉卓尔再次沉默了,这种思想跟精灵们自古以来的选择完全背道而驰,他不仅无法理解,也极不赞同,毕竟浪费在废物身上的每一分每一秒实际上都是在扼杀那些真正的天才。 但他没有反对的权力,更何况不屈神也承诺会教导精灵们,所以卡拉卓尔王开始绞尽脑汁地思考有什么地方能容纳这么多突如其来的人类。 帕贝尔意识到这可能对卡拉卓尔王来说太过艰难,于是从另一个角度重新询问: “精灵们是怎样培养学生的?” “我们习惯采取更加....高效的方式,陛下,” 即使这样的举动有些不敬,但卡拉卓尔王依然忍不住开口劝谏:“我们会筛选出有天赋的孩子进入法师塔学习魔法,剩下的则进入军事学院,表现优异的会成为正式士兵,表现不佳的就成为猎人。” “猎人,士兵和魔法师一起组成了精灵社会,各司其职,这样才能最大效率地备战。” 这听起来似乎有些道理,但实际上,帕贝尔认为血脉很可能是决定一个人施法能力强弱的关键因素,如果清楚这一点,那么这种制度就完全变味了。 帕贝尔不打算对卡拉卓尔王的说法表态,就像是听不懂他的弦外之音一样继续问:“王城里有军事学校吗?目前有多少学生?” “当然有,陛下,虽然目前学校里仅有不到二十名学生,但恐怕我们没有足够的空间....” “你们建造了多少间宿舍?是单间还是集体宿舍?” 卡拉卓尔王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他皱着眉回答:“学校里总计有四百间宿舍,全都是单间,陛下。” “我的学生们没有那么娇贵,可以给他们把单间变成二人间,如果空间足够,甚至可以变成四人间,这样一来,宿舍就完全足够了。” 卡拉卓尔沉默了很久,对于他来说,在数年时间里都要和陌生人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是不可想象的恐怖经历,但既然不屈神作出了这样的要求,他也只能照做。 出于某种感同身受的怜悯,他小心翼翼地提议:“也许我们可以扩建一下宿舍,陛下,精灵的数量并不足以填满这座城市,我可以为您整理出一些空置的房屋,无论是直接使用还是推倒重建,精灵们都会全力支持您的决定。” 卡拉卓尔似乎认为集体宿舍对于学生们来说属于某种酷刑,帕贝尔却拥有完全不同的看法,但就和之前一样,他秉承着不作评价的原则,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那就这样吧,带我去看看你们的学校。” 第35章 【风险评估·2058年7月】 “2058年7月3日,抵达新世界的第十四天,我是李俊阳。” “根据张瑞明同志的报告,本地的统治者已经发现了我们,但只是派出几名斥候进行侦察,迄今为止没有进一步行动。” “我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不幸,按照主..席的要求,我们会尝试以和平方式接触当地人,我们带来了一些种子,金银和艺术品作为礼物,但在这几天里,我挑出了几颗种子种下,我想至少在送出之前应该先确认它们能在这片土地上生长。” “那个奇怪的,虚幻的绿色方框一直在干扰着我们的工作,于是我要求张瑞明同志对我进行监视,并在监视下输入了昵称,然后我的个人面板发生了改变,显示出我的昵称,职业,和等级。” “出于某种原因,它认定我拥有一个‘学者’职业,且等级为43,区别于职业等级,此时我的人物等级为16,同时为我解锁了‘论坛’功能。” “在论坛中,我看见了我们一名此前失散成员的帖子....她宣称她正在精灵之森中旅行,且拥有了一个‘勇者’职业和高达54的等级....(叹气)希望她没有遇到危险....” ---------------------------------------- 准备学院需要时间,学生们也还没出发,这段空闲的时间当然不能浪费,权衡过后,帕贝尔决定暂时把精灵们的礼物丢在王宫三层的展览柜里,然后把几乎所有时间都投入了米兰达的书房内。 米兰达当然不会反对,卡拉卓尔王也保持着沉默,所以帕贝尔甚至连吃饭和睡觉都在书房内解决,以最大程度地节省每分每秒,这种苦行僧般的生活质量无论如何也称不上高,但却是帕贝尔近年来少有的感到开心的时刻。 比起肉体上的满足,精神上的充实更受帕贝尔的青睐。 作为最年轻的神明之一,米兰达书房里的书却都意外地很实用,没有任何人文和历史类型的记载,全部都是帕贝尔所需要的魔法科学类书籍。 不知道她在建立或离开这座书房时的心情怎样,但想来应该不怎么好。 和人类语焉不详,多而无用,充斥着大量猜测和错误记录的书籍不同,在狩猎神的书房里,帕贝尔第一次系统性地了解了这个由几个外星难民建立,从不知多少年之前就开始运作的系统,其中最有价值的信息无疑是白色魔法和黑色魔法的介绍。 人类对这两种魔法知之甚少,甚至几乎没有什么记录,而即使在《万辞全书》当中也只描述了白魔法的作用,对于黑魔法则语焉不详,唯独在米兰达的书房里,帕贝尔才终于找到了答案。 白魔法实际上是亚鲁梅隆和梅瑞狄斯的技艺,亚鲁梅隆代表白魔法指引的一面,梅瑞狄斯则代表守护和治愈的一面,这点和《万辞全书》上的描述相符,但黑魔法的本质却和记载的截然不同。 所谓横扫和强袭的力量,实际上指的是驱役死灵和操纵灵魂的魔法,这就能解释为什么连编写《万辞全书》的希尔伯都对这种魔法讳莫如深,但帕贝尔很确定,黑魔法就是他所急需的东西。 他想要研究灵魂和魔力的关系,而黑魔法正是操纵灵魂的魔法,还有什么比这更加趁手的工具吗? 当然,如果不出意外,他依然不能施法,所以他还需要一个助手。 在抵达王城后,帕贝尔,艾琳和特雷希娅被安排进了王宫居住,薇尔莉特和她的卫队被安排在内城区,唯独兰德尔,他被丢在了外城区,一片无人居住的废弃建筑中央。 或许连卡拉卓尔王也坚信疯病的危害,因此他恐怕不太希望不屈神和兰德尔交往过密,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定期派遣罪犯给兰德尔运送物资,所以兰德尔的生活称不上艰苦。 精灵们的生活十分奢华,连供给罪犯的物资也比下层人类贵族们享用的要好,更遑论和教廷以及前线的生活相比,在这优美宁静的环境里,兰德尔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处境,他压制着自己的焦躁和渴望,安心等待帕贝尔的到来。 地上之神为他安排了新的命运,他绝不会把自己抛下不管。 一天,两天,三周,两个月。 终于,在某个清晨,兰德尔等到了帕贝尔·格兰瑟姆,姐弟俩依然形影不离,但更引人注目的是地上之神身后漂浮的书籍。 “拿着,你有三周时间来学会这些。” 地上之神的语气和表情很冷漠,他身后的每一本书都堪称厚重,因此这是个极为苛刻的任务,但兰德尔对此并无什么异议。 他被软禁在此,每天无所事事,除了学习这些知识又能做什么呢?他能做到的。 地上之神把书籍留在他的住所门口就转身离开,兰德尔拿起放在最上面的一本草草翻看,发现那是描述魔法系统底层本质的书籍,作者署名为阿尔索普·范克里夫。 这不仅是圣典,而且还是人类世界从不曾出现的瑰宝,兰德尔即是法师又是牧师,因此他很快沉浸在了这本书籍中。 三周后,地上之神如约送来了更多书籍,搭在最上面的一本叫《魔力流动之河》,署名仍是阿尔索普·范克里夫。 和上次不同,这一次地上之神送来的书籍越发深奥,蕴含大量难以理解和记忆的公式,兰德尔几次尝试照本宣科,但却无功而返,这似乎不是为了个体施法而准备的理论。 但光是阅读这些书籍也足以让他的魔法水平得到一次攀升,在这样惴惴不安的心态中,三周后,地上之神再次来到了兰德尔的门前。 但这次,他还带来了一句令人激动的口谕: “等你看完了这些,就来王宫找我。” 和前两次一样,地上之神在放下这些书籍之后就匆匆离开,他看起来十分疲惫,这或许可以证明所有他带来的书都经过地上之神的亲自阅读并筛选,这让兰德尔对他更加肃然起敬。 和往常一样,他习惯性地拿起第一本书,但这本书的书名却和前两次的书籍完全不同—— 《黑色魔法概论》 第36章 【遥远的恩惠·2058年7月】 “那些人就在前面,大主教,但他们很奇怪,请务必小心。” “他们在等我们。” “什么?” “他们在等我们,看,他们早就发现了我们,但是没有发起攻击。” “但是大主教——” “别担心——(大声地)你是他们的首领吗?” “(不熟练的通用语)我——和平——” “(大声地)和平!你能出来吗?我不能冒险,我的人民需要我!” “(不熟练的通用语)和平——和平!” “别紧张,我们不是暴君的疯狗,不会伤害你,我们对你没有恶意,让我们好好谈谈。” ----------------------------------------- 狂信的火焰并没有随着仪式结束而熄灭,相反,在卡拉卓尔王将不屈神的谕令传达至各城后,一轮新的浪潮再次席卷阿塔波斯。 在神代结束的数千年后,这个神秘且庞大的国度陡然开始了超负荷式的运转,这主要源于两种动力——为了执行不屈神的大计划,以及为了把子女进入不屈神的教室。 为了执行不屈神的大计划,材料,人员和实验题都必不可少,各城开始竭尽全力地将能用得上的一切物品运往王城,选拔出最精锐的法师来听从差遣,并且不论罪行大小,所有罪犯都被装进囚车以供不屈神“使用”。 能为不屈神的大计划牺牲,这是至高无上的殊荣,假若不是不屈神本尊严词拒绝,连贵族们都想争相献身。 紧随第一条谕令之后,卡拉卓尔王又传达了不屈神的第二条谕令——不屈神将在晨星王城开设学院,且不论身份高低贵贱,凡是愿意倾听并学习者,皆可进入天空教室,受不屈神及其侍从的教诲。 这个消息彻底点燃了阿塔波斯,从祭祀到法师,各城的贵族们纷纷清点自己的子女和远亲,筛选出最天赋优异,年轻聪慧的那些送往王城,他们和运送贡品的车队一起出发,从距离最近的梅瑟维尔精灵抵达开始,王城的大门已经数月不曾关闭。 当然,在贵族们眼里,猎人是不配参与进大计划,也不配进入天空教室的,这虽然是精灵们的狂欢,但却和无用的猎人没有关系。 而在王城里,帕贝尔亲眼见证了他的学院是怎样一天天膨胀。 最开始的时候,卡拉卓尔王只是如同约定的一样把原本用于训练精灵战士的训练场划给了他,但很快,当卡拉卓尔王贴出天空教室的招生通知以后,他就不得不在当天清理了训练场旁边的民居,并将它们也划入教室的范畴。 但这远远不够,仅仅是梅瑟维尔涌来的贵族子女就已经占据了一半以上的位置,而这仅仅是十一座城邦中的一座,因此卡拉卓尔王不得不再次拓展学院的区域。 帕贝尔亲眼看着他的学院从一座训练场扩展到两座,再到一条街道,最后,有三分之一个城区都被划给了天空教室,连帕贝尔自己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除了沉默,他不知道自己该做出怎样的反应。 意料之外的状况不仅加重了帕贝尔的负担,也打断了帕贝尔的计划,他们没有足够的课本,没有足够的老师,更重要的是,他不知道自己的教学安排是否对精灵们有所助益。 一年学习怎样生存,一年学习认识世界,一年学习认识自己,精灵们真的需要接受这样的教育吗?他们能否从中攫取营养,还是仅仅无谓地浪费了宝贵的三年时间? 在仪式结束后,帕贝尔已经一次都不曾回到他的大床上睡觉,但在梅瑟维尔的贵族后代抵达以后,帕贝尔的焦虑达到了顶峰。 他把自己锁在米兰达的书房里已经接近两周,而且进去时只带了一些纸和笔,不论是谁来拜访都得不到回应。 出于担忧,艾琳几次想要打开书房的大门,但最后她总是艰难地放弃了这种想法,卡拉卓尔王也希望帕贝尔能尽快现身,因为各地的贵族已经陆续赶到,执行“大计划”所需的材料和人员也已齐备。 王城变得前所未有地拥挤,即使是在辉煌的神代也未曾出现过这种现象,卡拉卓尔王已经开始考虑扩建王城的可行性,但恐怕帝国无法同时负担大计划和扩建王城的消耗。 虽然让精灵们过着拥挤的生活有失体面,但相比之下,还是大计划更加重要。 理所应当的,在地上之神隐居后,兰德尔又遭到了冷落,但他本人倒是对此不太在意,这对他来说算是个好消息,因为他又有时间来继续阅读那些书籍。 用三周时间来学习一门全新的魔法未免有些太过艰难,更何况他并不拥有黑色魔力,而在两周之后重新收到地上之神的邀请时,他勉强熟练了黑色魔法的使用——只要有典籍作为参考,他的施法就不会出错,至于效率,那就无法强求了。 当他被地上之神的使者领到训练场时,他发现地上之神身前已经站满了人。 他正在和艾琳交谈,但兰德尔对那些内容并不感兴趣: “....我已经准备好了课本,前三年的教学和在芬西时一样,由于现在我们是全日制教学,所以我也扩充了课本内容,在正式开学之前,你需要熟悉一下....交给你了。” “嗯。” “对于已经升入二年级的学生,暂且先让她们读完三年,我会在第三年结束之前拿出新的办法,总之,不必担心这些东西,我会把它们处理妥当的。” “嗯。” “那就这样吧,” 帕贝尔转过身,走到兰德尔身边,拍了拍他的手臂:“跟我来,朋友,本来我应该给你介绍下你的精灵同事们,但现在没有时间了。” “你已经有心理准备了,是吧?我相信你,你是我最重要的助手,来吧,我们还有一大堆工作要做。” 第37章 【诸国王·954年7月】 “阿尔科,我就知道你要来,快进来,我们已经造好了第一批列车炮。” “(疲惫地)但铁轨还没造好,我们必须要发动轰炸才能逼退贵族联军,被炮弹洗涤过的土地必须经过夯实才能动工,你有办法吗?” “你指的是压平土地?让我想想——是的,我也许有办法,记得我的蒸汽机吗?或许我可以制造一台机器,它什么也不用干,只要能够行走,并且足够沉重,就足以胜任这份工作....我们现在就有这种技术,但把它变现还需要点时间,而且效率恐怕不会太高。” “(疲惫地)....如果你真能做到,那么它就不止可以夯实土地,也可以用来冲击敌军,大工匠,没有更现实的办法了吗?” “你不信任我?等着,在这里等一会,给我半天时间,你现在去睡一觉,等你睡醒了,我就会把设计图和模型带给你,两天后你就能见到成品,相信我,快去,现在就去。” “(疲惫地)我没有....” “(大声地)雷金!把阿尔科先生带去休息室!” --------------------------------------- 自从那场宏大的庆典后,孙雨文再也没有见过那位邪神一次,就好像他突然消失了一样,但即使对方不再露面,作为外来者也可以从生活中的方方面面感受到那家伙的影响力。 自从她出现在森林里开始,就从没有对精灵们做过什么事,哪怕不谈及提供帮助,也至少没有造成破坏,可精灵们却如临大敌,把她当成囚犯对待。 但仅仅是因为她和邪神说过两句话,她的身份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现在她被安排在一座宽敞明亮的大别野里,有六位女仆为她服务,可以自由活动,而且除了精灵小姐以外,每一位精灵都对她恭敬有加,就好像在一夜之间,整座城市都记住了她的样子。 精灵们都羡慕又尊崇地称呼她为神的学徒,并对这个身份坚信不疑,唯独孙雨文自己一头雾水——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变成了邪神的学生。 但仔细想想,作为神的学生,她受到这种待遇也不算过分——她甚至已经开始期待这位特别的老师打算教她一点什么,可惜正如后来人们所看见的那样,邪神突然消失了接近一个月。 不仅如此,连个人面板上的邪神侵蚀量表也完全进入了停止状态,上面显示的数值固定在35.31%,已经很久没有再提升,她猜测邪神应该是遭遇了什么意外或者麻烦。 在这些时间里,她几乎一直是无所事事的状态,每天除了拉上精灵小姐去城市里逛逛以外什么也做不了,她完全不懂精灵们的文字,因此想要看书都成为了奢望,多余的时间只能通过论坛消磨。 在等级蹿升至54以后,她的论坛也理所当然地被挂在置顶页面上,而且还是置顶的第一个,现在浏览量和回复量已经超出了置顶第二名数个量级——看到前几天大脑一热就填上的标题,孙雨文面无表情,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删除话题。 她花了一晚上时间整理回忆,撰写草稿,然后再进行一些小小的加工,成功炮制出了一个新的话题,取名为“精灵帝国游记”。 这不止是一篇简单的游记,她如实记载了个人面板对邪神的描述,从已经有些久远的通知里重新翻出那几条令人震撼的信息,和任务一起截图并上传,她计划着走遍整个精灵王城,将每一个地方都拍下来分享,这样人们想要进攻这座城市的时候就会轻松许多。 虽然“邪神”的身份无从确定,但比起新世界的土着,她当然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同胞。 出于她不知道的某种原因,她看见王城里的精灵正肉眼可见地增多,城门已经许多天不曾关闭,马车如同潮水般涌进城市,但不论街道和建筑再怎么吞下访客,城门也没有一时一刻变得空荡。 她试图去打探这些精灵们涌入王城的原因,当对方知道她的身份时,总是表现得惊讶又尊敬,但得知她并不清楚原因后,又立马摇头拒绝告知,只是让她自己去询问那位“导师”。 她要去哪里找自己的导师呢?更何况对方也一定不愿意告诉她原因,缺失了事实背后的真相,就连晚上编写游记的时候都感觉心不在焉。 她依然坚持执行自己的计划,还拉上了不明所以的精灵小姐,和她一样,精灵小姐也被当成了邪神的学徒,但很显然,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个身份,直到今天还是会在女仆向她行礼的时候慌慌张张地躲开,然后道歉并回礼。 这种日子一直持续到八月中旬,在她即将完成自己的王城探索计划的时候,她突然收到了导师的召唤。 信使把她带到了城内的学院,这里一开始还是可以通行的区域,但在仪式结束的几天后就遭到了封锁,好在孙雨文已经提前拍摄过里面的风景,集齐了这块拼图。 和拍摄时相比,学院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原本的围墙被推倒,训练场中划出了分明的界限,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些线条充满了年代感——在地球上的老电影里,常常可以看见这样风格的操场。 邪神是通过老式电影来了解地球的?他从哪里找来的碟片和放映机?连她这样的地球土着都很难找到相关的物品。 不等她多想,她名义上的导师,也就是邪神已经注意到了她,那看起来像小男孩的老怪物向她招了招手: “(普通话)过来。” 【警告!邪神的力量正在侵蚀您的思维,目前进度:35.44%】 孙雨文没打算反抗,只是悄悄打开了拍摄系统,然后乖乖回应:“(普通话)噢。” 【警告!邪神的力量正在侵蚀您的思维,目前进度:36.01%】 邪神坐在一张宽广的桌子后面,依然穿着他遮挡全身的披风,还有那顶又直又高的礼帽,和之前见面的时候比,他的神色灰暗了许多,看起来一副过度疲惫的样子,和他如阳光般闪耀的长发形成鲜明对比。 桌子放在训练场的一角,面前正好有一条横线,按照她的理解,这是让她保持距离的意思,所以她牵着精灵小姐停在了横线后面。 她在等待这家伙的发落,但对方沉默了很久,于是她只好偷偷打量对方的皮囊——不得不说,仔细端详一下之后,她发现这家伙长得实在很符合现代人的审美,甚至说有些过于符合了,就像整个人直接长在人类的审美上一样。 考虑到邪神也是神,神明应该可以控制自己的外貌,那么他长成这样也不是多稀奇的事情....吧? 说起来,她的昵称是“十方救苦天尊”,而十方救苦天尊也是一位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邪神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普通话)在这里过得怎么样?” 【警告!邪神的力量正在侵蚀您的思维,目前进度:36.20%】 孙雨文有些惊愕,这话题显然和她想象的不一样,对于一位邪神来说,这样的问候有些过于温情,似乎完全不符合黑暗,疯狂和邪恶的气质,但考虑到这可能是邪神蛊惑人心的手段之一,那么或许就可以理解了。 出于警惕,她有些拘谨地小心回答:“(普通话)还可以....有很多人——精灵在照顾我,房子很大,食物很好吃,而且王城也很漂亮。” “(普通话)你....” 邪神似乎犹豫着想要说些什么,很难想象能在一位神明的脸上看到这么多人性化的生动情绪,可惜他最终咽下了原本要说的话,转而严肃地询问: “(普通话)我知道他们把你当成是我的学生,但严格来说,现在的你还不是,所以我问你,你是否愿意进入我的学院学习?这将花费至少三年时间,一年学习怎样生存,一年学习认识世界,最后一年认识自己。” 【警告!邪神的力量正在侵蚀您的思维,目前进度:36.75%】 要同意吗?这似乎没什么值得拒绝的,更何况她对邪神开设的学院也很好奇。 悄悄记下邪神口中的三个一年留待今晚备用,同时孙雨文毫不犹豫地点头:“(普通话)当然。” 【警告!邪神的力量正在侵蚀您的思维,目前进度:51.75%】 侵蚀计量表猛地上涨了一大截,把孙雨文吓了一跳,但现在后悔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邪神欣慰地点了点头,在他面前的本子上写了些什么,然后又突然抬头问: “(普通话)你是第一个报道的,所以你可以选择自己的宿舍,看这,这是宿舍示意图。” 邪神挪开了他手上的本子,露出铺在桌子上的纸张,但孙雨文看也不看,昂首挺胸,骄傲自得地大声宣布: “(普通话)我要101号宿舍!” 【警告!邪神的力量正在侵蚀您的思维,目前进度:51.99%】 帕贝尔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很快从恍惚中惊醒,低头完成记录后,头也不抬地朝她挥了挥手: “(普通话)好了,记住你们住在东区,101号宿舍,你可以走了,如果你缺少什么生活或学习用品,就和亨利太太说——今晚你会见到她的,(通用语)到你了。” 没有反应,帕贝尔依然低着头,但语气中已经带上了一丝不满:“(通用语)到你了!” 依然没有反应,当帕贝尔不耐烦地抬起头的时候,看到的却是满脸堆笑的孙雨文: “(普通话)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精灵小姐只会说精灵语....她是很乐意当你的学生的,真的,把她和我安排在一个宿舍就好,你看,她也同意了。” 【警告!邪神的力量正在侵蚀您的思维,目前进度:52.11%】 呆若木鸡的精灵小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仍然沉浸在自己居然能近距离接触不屈神的狂喜和震撼当中,她就像个毫无知觉的木偶一样,被孙雨文抓着脑袋,野蛮地上下晃了晃。 帕贝尔盯着这不太聪明的女性精灵看了一会,又盯着满脸谄媚的孙雨文瞅了两眼,最终他决定忽略对方的小动作,低头把玛丽卡·林歌也登记到了东区101宿舍。 “(普通话)就这样吧,如果你们缺什么,记得去找亨利太太。” “(普通话)嗯——嗯,我们会的,我们先走了,老师辛苦啦。” 【警告!邪神的力量正在侵蚀您的思维,目前进度:52.64%】 “(普通话)嗯。” 孙雨文走后,帕贝尔又陷入了长时间的恍惚,宝贵的时间悄然流逝,但连帕贝尔自己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坐在这里是为了迎接他的学生们,同时给他们办理入学手续,对于学生们来说,这是极有仪式感的事情,所以帕贝尔认为自己有必要亲自上场,但秉承着不可告人的私心,他在入学仪式开始前一小时悄悄叫来了孙雨文和她的朋友。 他本来以为自己有很多话可以说,或许还可以旁敲侧击地了解一些她在地球上的生活,可实际上,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那些思维是如此清晰,却仿佛系着千斤重担,光是想想都让人觉得难以承受。 学生们还没来,那么接下来该做什么呢?或许他可以继续计算,帮兰德尔和其他同僚分担一些任务,但现在帕贝尔只想发呆。 终于,他成功浪费了人生中的四十分钟,当学院外响起学生们杂乱的脚步声时,帕贝尔才解脱般地惊醒,随即恢复了工作状态。 和工作人员们一一热情地打过招呼后,帕贝尔才发现学生的数量比想象中多很多,而且他拒绝了助手,这意味着工作量将大到夸张,绝不是一天可以完成的任务。 学生们主要分成两部分,他原本的学生们将优先入学,因此帕贝尔很开心地看见了不少熟人,比如那个鹤立鸡群的黑发女人,她连通用语都不会讲,演技也有待提升,因此极有可能是美国佬的间谍,即便如此,帕贝尔还是很高兴能见到她。 再比如米莉亚,他很欣赏这个意志坚定的小女孩,因此即使她有些叛逆,帕贝尔也悄悄给了她很多礼物,在他的印象里,他上一次看见米莉亚大概还不到半年,但今天他惊讶地发现,这女孩竟然长高了至少十厘米。 如果他站起来,摘掉礼帽,那么这女孩很可能要比他更高。 帕贝尔悄悄扼杀了这个想法,若无其事地向她问好: “好久不见,米莉亚,你的宿舍是东区101号,记得要和你的舍友好好相处,如果你们起了冲突,也可以找我来解决,记住,不论如何都不能对你的同学动手。” 帕贝尔给宿舍制定的标准仍然是四人间,对于精灵们来说这是底线中的底线,而在帕贝尔看来,这已经算得上是豪华配置。 和帕贝尔相比,米莉亚显得更加开心,帕贝尔的警告似乎没有让她感到不满,她试图靠近帕贝尔,但看到帕贝尔低下头,开始吊着眼睛看她以后,她乖乖地放弃了这个想法。 帕贝尔的工作一直从早到晚,算上必要的休息,他用一天时间完成了大约六百名学生的登记工作,换句话来说,他原本的学生已经全部完成入学,只剩下眼前的最后一位。 “威廉?” 帕贝尔记得每个学生的特点和名字,因此他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小家伙,毕竟这是他年纪最小的学生,对方站在他的面前,被桌子的阴影完全遮挡,疲惫模糊了帕贝尔的双眼,因此他看不见对方的神态,只是笑着说: “你长高了很多,小家伙,进去吧,你的宿舍是....西区101,如果遇到了麻烦,你可以去找亨利先生,也可以来找我——别担心,我不会责备你的。” 他看不到小男孩的表情,却能看到那团阴影没有移动,他的学生大多有不太愉快的遭遇,因此称得上是问题学生,帕贝尔对此并不奇怪,他耐心地等待着对方提出问题或要求,但最终只等来了一句胆怯的,微不可闻的回应: “嗯。” 帕贝尔·格兰瑟姆的日记 20 954年7月22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在卡拉卓尔王的支持下,我的实验室已经开始工作,包括我,兰德尔·磐石,以及埃米尔·魔法之风在内,我们一共有五十三名研究者。 除了我和兰德尔以外,其余成员都出身于各精灵城市的贵族阶层,他们都掌握着高超的施法技巧,且绝对忠诚可信,唯一的问题是,他们还携带着女仆,因此泄露机密的可能性大大增加了。 我会请求卡拉卓尔加强对实验室的封锁,但不知道他是否会同意,如果他拒绝,我就必须亲自动手,即使缺乏信任,但现在我们之间的关系还算融洽,我不希望破坏这种和平。 我们的首要目标是了解灵魂的奥秘,具体说来,是探索灵魂的构造,记忆人格在灵魂上的表现形式,魔力对灵魂的影响,以及大脑和灵魂的功能对照,而我们的最终目标,是构建一个真正的人工灵魂,并将它赋予一台性能强大的计算机。 这样一来,这个新的生命就拥有了灵魂和大脑,它将得以在这世界上生存,它诞生于纯粹的魔法,因此将比任何人类甚至神明都更亲近魔力本身,它将有希望和星球意志竞争魔法的掌控权,一但我们成功,不论是恶魔还是美国佬都将被一扫而空。 不论是计算机技术还是灵魂技术,我们都存在巨大的缺口,但相比之下,我可以想办法从外乡人手里拿到需要的计算机技术(一个巨大的墨点),唯独灵魂技术是我们必须攻克的难关。 因此我们的实验将从永恒之春里的兔子开始,我们的第一个任务,是提取出完整的动物灵魂,并将它重新放回。 ——《远征录》,第六册,第五章 -------------------------------------- 954年7月26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四天时间转瞬即逝,理所应当的,我们的实验没有取得什么进展。 这不是说我们徒劳无功,黑色魔法的典籍里完整记载着抽出灵魂的方式,即使这是最高等级的魔法,但我们拥有的也是世界上最优秀的法师,他们轻松掌握了这个技巧,并成功运用于实验。 问题在于那些兔子本身,它们的灵魂格外(一个巨大的墨点)渺小,在我的想象中,我们可能会抽出一只虚幻的兔子,也可能抽出一个闪亮的光团,但都不是,我们施法后得到的只是一个暗淡的光点,在空气中闪烁了半秒后就彻底消散。 是灵魂离开身体后就会崩溃,还是因为这兔子的灵魂过于弱小才崩溃? 我想大概两种原因都有,失去灵魂后,这只兔子仍然有生命体征,且其生命体征并未因灵魂消散而出现明显的波动,我想它应该再也醒不来了,但接下来它会出现什么情况,还必须进行进一步观察。 预实验显然带来了好的结果,现在我们注意到了新的问题——我们必须想办法加强离体的灵魂,对它进行保护,这样才能避免它被外界环境摧毁,与此同时,或许我们也可以想办法改进抽取灵魂的手艺,是否有一种更加温和的剥离方式? 另外,实验兔的灵魂本身也很值得关注,在梅瑞狄斯大咒的范围内,兔和鹿的生长速度都极不自然,由此引发了一个问题——究竟是兔的灵魂本身就如此弱小,还是因为它受到了梅瑞狄斯大咒的影响才导致这一结果? 灵魂的质量和强度是否与生物的智力水平有关?增强灵魂,那么智力水平也会增加,或者反过来,增加智力,灵魂的强度也会提升? 有太多未知的难题,我相信古代的众神早已做过这些实验,但他们不愿意留下任何记录....真是愚昧,现在我不得不重新开始摸索,会有更多无辜者因此丧命。 我们会保存兔子的肉身,以观察它的进一步情况。 ——《远征录》,第六册,第六章 ------------------------------------------ 954年7月27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今天是那只兔子失去灵魂的第一天,我暂且放下了手头的工作,专心照顾这只兔子,这样一来,我们的效率能达到最高。 我找来了一些青草——这应该是兔子们在荒野唯一的食物,我把它们剪成小块,混合着清水喂给这只野兔,好消息是,它还有一些条件反射的吞咽和咀嚼动作。 它仍然没有主动活动,呼吸次数大约是每分钟26次,心跳次数为每分钟77次,不仅低于一般的家兔,也低于它的同类,我试着晃动它的躯体,但没有产生任何反应,任何。 糟糕的是,到了晚上喂食的时候,它失去了最后的反射性吞咽动作,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尽力塞进一些准备好的食物,最后采用耳缘静脉注射的方式为它输入了一些糖水,希望这能让它多支撑一段时间。 我留下了一名研究员负责观察它的夜间状态,但希望我睡醒的时候它还能活着。 ——《远征录》,第六册,第七章 ------------------------------------------ 954年7月28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兔子的肉身死了。 在过去的两天里,我尝试通过注射和喂食流食的方式来维持野兔的生命,在起初的一天里,这种办法有效,但是很快,它开始出现缓慢的全身水肿,反射性呕吐和心率减缓等症状,并在今天彻底死亡。 这看起来像是全身衰竭症状,我尝试进行解剖,发现野兔在死亡时,胃里装着一种混合糊状物,我可以清晰辨认出其中的一部分正是我昨天喂进去的流食,这可以说明它的消化进程在昨天就已经停止,但在昨天之前,这一过程似乎还勉强可以进行。 它的血液已经凝固,组织严重水肿,这说明它的体内循环在死亡之前就已经停止了很久,心脏和肺都呈现出过度充盈的状态,说明肌体早已失去了对这些器官的掌控力。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从失去灵魂开始,还是灵魂消失开始? 这很有趣,我认为这一现象导向的结果值得我们暂缓正式试验,因此我们需要进行更多实验,首先探明这一现象的原理——至少探明它发生的详细过程。 ——《远征录》,第六册,第八章 ------------------------------------------------- 954年8月5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我们沉浸在研究和探索中,时间过得很快,如果不是卡拉卓尔王的信使打断了我们,我都不会意识到距离上次更新日记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周。 在这一周里,我们几乎没取得什么成果,只积累了一些操作上的经验,但这是正常的,毕竟我们甚至没有开始正式实验。 今天是特殊的日子,因为我的学生们来到了王城,新的宿舍,新的环境,新的文化和食物,平心而论,这里的条件比芬西要好得多,希望他们会喜欢这里。 我希望学校只是单纯的学校,散播知识,传递希望,这是人类社会得以运作的重要环节,我虽然是他们的导师,但也不过是先辈知识的继承者之一,我想我不应该,也没有资格把我的期望和要求强加在他们身上。 可惜的是,从现实角度出发,我希望他们在完成基础的三年学业后选择深造,我们需要更多教师,需要科学家,需要医生,需要哲学家,需要艺术家,需要一切能在这片黑暗的文化荒漠上扎根的树木。 这些职业意味着沉重的社会责任,意味着余生都要全身心地奉献,这对他们来说是否太过苛刻? 我知道他们会拼尽全力来达成我的期望,因为我的举动让他们认为对我有所亏欠,但事实上,我只是在完成我对知识和社会的义务。 抛开这些无用的哲学讨论,在见到我的学生时,我仍然很开心,我大概昏迷了半年左右,这是我醒来以后第一次看见他们,我惊喜地发现,有不少人已经长大了,我几乎不敢确认他们的身份—— 除了小威廉,他还是和我印象里的一样小,这也是正常的,毕竟他今年才9岁,他也是我最担心的学生,他太年轻了,失去家庭的时候才只有8岁,我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个年纪的孩子沟通....该死的美国佬。 亨利一家今天忙得脚不沾地,我也有些累了,我想是时候该放下笔好好休息一下,我得养好精神,明天还得迎接我的精灵学生们。 老实说,我有些担心,希望他们不要和我的,嗯,人类学生们发生冲突,如果他们之间能够看在我的面子上和平相处,那就太好了。 ——《远征录》,第六册,第九章 ---------------------------------------- 954年8月6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精灵们的热情比我想象中更甚,但他们的数量却没想象中那么多,我还以为今天也得在门口坐到晚上。 他们看起来很拘谨,好吧,我的人类学生们在我面前也总是很拘谨,但对于精灵们来说,这种冷静和克制可不常见,我想这足以证明他们的优秀。 在登记时,我就发现几乎每一位精灵都是优秀的法师,而且他们还戴着绚丽的黄金饰品,这大概是某种身份的证明,下层的精灵们是不配拥有这种装饰的。 为了促进他们和我的人类学生进行交流,我没有把人类和精灵的宿舍分开,而是采取混合制度,希望这样可以让他们增进了解,但也可能是激发矛盾,我不知道。 好吧,我在学院里的工作暂时结束了,如果有意外,艾琳会通知我,现在我还有几个小时的时间,嗯....我想我该放下笔,重新回到我的实验室去,我已经离开那里太久了,这简直是严重的渎职。 ——《远征录》,第六册,第十章 ----------------------------------------- 954年8月10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我们的实验依旧没有什么成果,但积累一点操作经验也不算差,反正野兔总是用之不竭的,在练习的过程中,我们也在研究新的理论。 关于保护离体灵魂的想法,有三位研究者提出了他们的理论,他们分别是拉法耶·火焰之心,埃米尔·魔法之风和亚尔加德·怒雷。 拉法耶希望用魔力建造一个虚假的体内环境,以方便操作的同时容纳灵魂;埃米尔认为抽取灵魂的手法有待改进,同时他认为灵魂的消散是魔力的自然流失,因此可以通过不断注入魔力来延缓甚至停止这种情况发生。 亚尔加德的理论最具有可行性,但意义也最小,他认为可以通过强力的静滞法术来强行维持灵魂的存在,问题在于,凭借现有的工具,我们很难长时间维持这样一个静滞法术,更遑论在其中进行操作。 在魔法研究的方面,我完全给不了什么意见,更何况我现在也没什么想法,因此我将研究组一拆为三,暂时交由他们各自进行领导,而我和兰德尔会独立研究第四个课题——魔法对肌体的作用机制。 希望我们都能得到好的结果。 ——《远征录》,第六册,第十一章 帕贝尔·格兰瑟姆的日记 21 954年8月19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学生们对新学校的适应性还算良好,但新学生们对我设置的课程颇有微词,而且安东尼好像和新招募的教官起了些冲突。 这都不是什么严重的问题,美国佬正在步步逼近,他们绝不会满足于只把目光放在人类世界上,一但有机会,他们也会入侵精灵帝国,这里并不是安全无虞的世外桃源,即使是精灵们,也应该在这个危险的时代学会烹饪,裁缝,木工和耕种之类的手艺。 哈苏特·焰行者先生和安东尼的矛盾则更加突出,他们实际上各自秉承着相反的理念,哈苏特是典型的精灵军人,要求优中选优,强中选强,只有最有天赋的学生有必要学习怎样战斗,其他学生只需要接受保护即可。 但事实上,我不需要学生们成为精锐的斗士,我只需要他们有基础的自保能力,并学会如何团结自己的战友,因此安东尼的教学方式更能满足我的需求,从个人角度来看,他也更让我欣赏。 只要他们之间的冲突不再升级,我就不会插手他们之间的矛盾,但我把米莉亚带给了哈苏特,不论她的天赋如何,她都不愿意按照安东尼教导的方式来战斗,也许哈苏特会教她些不一样的东西。 另外,小约翰也开始接受训练了,希望疲劳能让他暂时忘记痛苦和悲伤,不过那小家伙实在太过瘦弱,听说连训练用的盔甲都穿不上,没关系,我会给他做一副专用的小号盔甲,这浪费不了什么时间。 ——《远征录》,第六册,第十二章 ------------------------------------------ 954年8月28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第一个月即将结束,当然,我们四组都没取得什么成果。 拉法耶·火焰之心先生的实验被困在第一步,探索灵魂在体内的环境,这个问题也是我想探究的,很可惜,我提供不了什么帮助。 埃米尔·魔法之风先生正在尝试找到安全灌注而不损伤灵魂的方式,由于灵魂消失的速度实在太快,我想他很难完成目标——至少要等拉法耶先生或者亚尔加德先生的研究取得结果以后,这个方向才有机会继续推进。 和我想的一样,亚尔加德·怒雷先生的想法虽然最粗暴,但也是最有可行性的,可以预见地,他会是我们之中最早取得成果的人。 通过《万辞全书》,我们找到了实验所需的魔法工具,它被记载为“静滞术”,这是一种上级的白魔法,还拥有数个变种,其中效力最强的被归类为最上级魔法,称作“大静滞术”。 但即使是大静滞术的强度也不能满足我们的需要,它所提供的静滞效果完全不能阻止离体的灵魂消散。 在大静滞术的作用下,离体灵魂的消散时间能从0.6秒延长至大约4秒,这还远远不够满足实验需要,而且静滞术一但生效,处于现实的人就不能对它里面的物品进行操作,如果想要让实验继续,就必须想办法改进这个魔法。 我不擅长魔法,但恰好我有个想法,我曾让特雷希娅利用惯性来进行嵌套施法,或许我们也可以利用类似的方式来嵌套大静滞术的强度,哪怕无法操作,也至少先把离体的灵魂保存下来再说。 如果这种办法可行,那我们很快就能取得结果了,但谨慎起见,在动手之前,我要先去米兰达的书房一趟,我需要了解更多和静滞术有关的信息。 ——《远征录》,第六册,第十三章 --------------------------------------------- 954年9月3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我在米兰达的书房里找到了和静滞术有关的书籍,所以我们弄懂了它的原理——通过撕开现实空间来建立一个狭小的空间裂隙,魔法阵上的定位符文会确保这个裂隙能出现在现实和魔海的中间,这样一来,就能得到一个时间流速比现实世界缓慢三倍的小空间。 强力静滞术所开启的裂隙更加靠近魔海,因此时间流速也更慢,可以达到现实世界的八分之一,因此从现实世界观察静滞术里的任何物品,其速度都会减缓至原来的八分之一。 这个魔法的原理和我想象中完全不同,这让我有些惊讶,同时也宣告我的想法必须掐灭了,至少不能在这个阶段将它付诸现实,我对魔海和现实的概念没有了解,更对静滞术的法阵没有研究,如果鲁莽地开始行动,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后果。 这一原理总让我觉得有些不安,这像极了我之前发现的“放逐”,就是我用来处理美国佬飞船的方式,那究竟会导致什么后果? 或许我应该把我的实验交给兰德尔,然后自己留在米兰达的书房里寻找有用的消息,如果卡拉卓尔王能允许我的助手也进入这间书房,我们的效率会提升很多,可惜。 ——《远征录》,第六册,第十四章 --------------------------- 954年9月29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时间过得很快,不敢相信,距离我上次记录已经过去了接近一个月。 我们依然没什么结果,时间在一次又一次的探索和失败中飞逝,幸运的是,卡拉卓尔王带来的都是精锐,天空教室里的每一位成员都是身经百战的学者,没有人因此感到急躁或焦虑,甚至连兰德尔也表现得异常平静。 这很好,保持这种状态,我们早晚能找到有用的东西。 ——《远征录》,第六册,第十五章 ------------------------------ 954年11月18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彻底把这件事忘了,艾琳准备了丰盛的晚餐,但我一直没有回到王宫,要不是特雷希娅怒气冲冲地过来找我,我都不知道还有这件事。 让我想想,艾琳的生日是3月6日,特雷希娅的生日是(一个巨大的墨点)8月19日?噢,我竟然错过了这件事,我真该死。 实验依旧没有进展,拉法耶拜托我寻找一种能让他侵入灵魂的方式,我在犹豫是否要给他答案,亚尔加德在得知静滞术的原理后,已经放弃了这条路,他正尝试模拟魔海的高浓度魔力环境,看看这是否有助于维持灵魂存在。 至于埃米尔,他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正面对一条绝不可能徒手游过的大河,我想他很快就要搁置自己的课题,转而帮助另外两组之一了。 我和兰德尔还在进行穷举法测试——通过切除野兔的部分肢体,再使用黑魔法,以此来确认黑魔法作用的位点,可惜的是,目前没取得什么成果,没关系,等到手头上最后的工作完成,我们可以开始制造活兔标本进行实验。 ——《远征录》,第六册,第十六章 ---------------------------------- 954年12月22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我突然意识到,954年好像马上就要结束了,我的时间都去哪了? 实验没有任何成果,四组都是,埃米尔已经放弃了自己的课题,转而帮助亚尔加德先生,至于我和兰德尔,我们即将开始制作活兔标本,这是目前我能想到的唯一方式。 学生们的春假就要到了,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过孩子们,我想以后我应该定时在学校里讲一节课,也让研究员们去定时讲课,教一些魔法,教一些礼仪,哪怕讲一些有趣的故事也是好的,我们都需要放松。 我要出席这次期末考核,等我做完手头上的事情以后,我就回来进行下一步研究。 ——《远征录》,第六册,第十七章 第38章 【黑潮·954年12月】 “嘿,圣诞快乐,给你,我特地留到今天的,虽然已经不冰了,但这可是芽光,兄弟。” “圣诞快乐,今天是抵达新世界一周年纪念日,是吗?” “是啊,想那边的条子和白皮了?” “不,我只是....在想我妈妈。” “嘿,嘿嘿嘿,听我的,兄弟,不要想,听我说,我们还要干票大的,你看过论坛里置顶的第一个帖子吗?” “那个非英文的?” “对,那是黄皮猴子的字,你没看到那些图吗,兄弟?那个精灵帝国,那里到处都是黄金,墙上,地上,水里,兄弟,想想吧,如果我们能把那些都拿到手....” “....我们该怎么做?” “首先,兄弟,我们要组织一支队伍,放心吧,那些野蛮人绝不可能是我们的对手,我们现在有的是子弹!” ------------------------------------- 作为天空学院目前仅有的精灵族教授,哈苏特·焰行者目前的处境十分尴尬。 当伟大的不屈神宣布他要擢升一名精灵作为他的使者时,哈苏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幸运儿会是他自己,家族和国王因此对他寄予厚望,可现实却给了他重重一击。 在帝国的一众指挥官当中,他的施法能力和战斗技巧都不是顶尖,唯一值得称道的,恐怕只有他的年纪——他是精灵帝国现存年龄最大的指挥官,他参与过最早的一场战争叫做琥珀战争,那是一场发生在两千五百年前,对抗从地底涌出的恶魔的战争。 即使对精灵们来说,两千五百年也不是一段短暂的时光,但辉煌的履历无助于他招募学生,比起一位衰老同族的教导,年轻的精灵们更愿意跟着人类学习,因为他们宣称,传授这些技艺是不屈神的意志。 有个感官上比他宽三倍的女性人类甚至教精灵们养牛和羊,真可笑,作为最古老的精灵之一,他当然知道牛和羊是什么东西,可这些年轻精灵怎么会知道?帝国境内根本没有这种肮脏的生物!精灵们真正应该学习的是怎么像她那样蛮横地使用短刀! 这一定才是不屈神的本意,可是这愚昧的人类无法理解伟大的神,因此才采用这些低三下四的技巧来玷污神的名。 连年轻的精灵们都是这样,那些原本就追随不屈神的人类就更没有理由来向他学习了。 他的同事,那个叫恩东捏·马纳海鲁的人类,也同样是笨拙不堪的愚蠢之徒,在这数个月以来,不论是对精灵还是人类学生,他所教授的唯一一样东西就是怎样更好地列队。 不屈神在上,这明明是战争课堂,可他却只教会了他的学生要怎么更加坚定地对抗炎热的太阳!在战场上站成一列有什么用?那些学生中有许多出身名门,本可以成为优秀的魔法师甚至魔剑士,可现在却被这该死的人类教成了呆瓜! 和他的年轻同胞不同,哈苏特知道时间的宝贵,因此他格外无法容忍这种浪费时间的愚蠢行为。 假如有机会,哈苏特一定要让不屈神知道这家伙的真面目。 但抛开这些丑陋无耻的人类不谈,天空学院并非真的一无是处,这里恐怕是目前世界上唯一的神学圣地,伟大的神曾降下恩惠,他的使者们最先学会了这些知识,随后便开始无偿地教导那些愚昧的人类。 在世界之初,太阳神将世界的上层诠释为光明和黑暗,由此生命开始萌芽;在六千年前,知识神将世界的下层诠释为提升,下降以及发生变化的载体;今天,不屈神将统合世界的上层与下层,毫无疑问,辉煌的神代即将第三次降临于世! 新的学说一定是基于过去的学说来建立的,哈苏特已经等不及想要知道,历史,地理,物理,化学和生物这五个名词和过去的解释该如何一一对应,它们本身又蕴含着不屈神怎样的智慧。 这才是不屈神真正的恩荣!他,精灵们,还有那些人类,居然能有机会学习这样的智慧,他们是多么幸运啊! 因此即使没有学生,哈苏特的生活也不算空洞,只要他一有时间,他就会想办法混进那些人类的教室里,或者干脆在外面偷听讲课的内容。 反正一直没有学生,有时候他甚至在自己的课上也会跑到其他神学课堂上旁听,但这种日子在持续了大约一个月以后就被迫终止了,不是因为他被禁止这样做,而是因为不屈神亲自给他带来了一位学生。 在受宠若惊的同时,他也斗志昂扬地打起了精神,他终于拥有了自己的第一个学生,可很快他就失望了,因为这个年幼的女性人类血脉卑微,一文不名,身上完全没有任何一点魔法天赋。 没有魔法的天赋,那就注定成为不了伟大的战士,这样的学生又有什么培养的价值呢?她身上唯一值得称道的东西或许就只有她的头脑,按照不屈神的谕令来看,她不论如何也不愿意接受恩东捏·马纳海鲁的教导,甚至战胜过那个蠢蛋的得意门生。 假如没有不屈神的命令,他是绝对不会收下这种学生的,不能学习魔法,光是学习使用武器的技巧又有什么作用呢?随便哪个住在树林里的猎人都可以胜任这样的教导工作,根本不值得他来浪费时间。 唯一让他感到欣慰的,是这人类女性的天赋还算不错,而且很努力,如果没有必要,她就从不休息,因此在短短的几个月里已经勉强学会了他的大部分技巧。 但这并没有什么用处,因为这些技巧的最终目的是为了掩护施法,或最大程度发挥魔法带来的强化作用,而这人类女性不仅不能施法,身体也不像精灵一样柔韧而灵敏。 哈苏特知道人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按照他的猜测,这女孩在二十岁,或者二十五岁以后,她就再也没法像现在一样使用这些技巧了,否则在杀死敌人之前,她会把自己的腰先折断。 除了证明武器的技巧有多浅薄,以及天赋的重要性以外,这个人类好像什么也证明不了。 不过没有关系,那些事情和他无关,他竭心尽力培养这个没有魔法天赋的人类,除了要完成不屈神的神谕以外,也是为了让她在期末考核中大放异彩。 即使他的学生没法施法,也不是那个恩东捏·马纳海鲁教出来的麻瓜可以比拟的,而期末考核不只包括神学内容,也包括实战演习。 只要他的学生在考核中击败恩东捏·马纳海鲁的学生,成为冠军——不,必须要摧枯拉朽地击败,这样就一定能让不屈神知道恩东捏·马纳海鲁无能的真面目,下次不屈神也会给他带来更有天赋,更值得倾注心力的学生。 可是在具体的考核内容公布以后,哈苏特仿佛又遭受了一次晴天霹雳,他带着他唯一的学生,愤怒地冲进教导主任的办公室,对着那个男性人类愤怒地咆哮: “实战考核怎么会有团体内容?你这蔫不拉几的小豆芽,浑身污泥的酸土豆,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我只有一个学生!你要我的学生去哪里找来一支队伍?” 艾伦被这老精灵的怒火吓了一跳,出于好奇,他首先打量了一下这个极为少见的老年精灵,随后突然发现站在对方身后的正是米莉亚。 作为帕贝尔的左臂右膀,他当然认识米莉亚,和他一样,这个女孩也拥有帕贝尔所赠与的奇迹,因此他对这个女孩格外关注。 现在,米莉亚的脸上也和艾伦一样露出一副迷茫神色,这让艾伦松了一口气,他对这个老精灵怕得有限,但米莉亚却不一样,在帕贝尔的诸多学生中,这才是真正的学生,在帕贝尔心里大概是比他更重要的。 确认不是米莉亚本人对这一安排存在意见后,艾伦松了口气,语气也变得强硬了些,他迅速整理好脸上的表情,挺直腰杆,严肃地对老精灵说: “这不是我的安排,先生,要在实战中加入团体战是地上之神的命令,具体的规则也由地上之神亲自制定,需要我向你出示地上之神的命令吗?” 哈苏特紧咬着牙,但艾伦毫不留情地继续反驳: “更何况,米莉亚小姐是二年级生,负责二年级事务的主任是艾琳·格兰瑟姆女士,而不是我,如果你打算像对待我一样对艾琳女士咆哮,那么请出门右转,进入第四个办公室。” 哈苏特当然知道艾琳是谁,所以他绝不敢像这男人说的那样,去对着艾琳咆哮,可他实在无法接受实战考核的团队考核部分。 不屈神规定,团队考核的最小人数是15人,最大人数40人,队长自选,也可以在一定范围内进行武器装备的配置,他唯一的学生不能施法,按照他的预计,哪怕以15人的小队来计算,也至少需要两个训练有素的猎人互相掩护才能获胜。 可致命的问题在于,他有且仅有一名学生,哪怕让米莉亚临时去找一支队伍,她也没有时间和新队友磨合,更何况哈苏特知道她的人际关系并不好,因为她把所有时间都拿来训练,仅有的三个朋友还都是一年级生。 他坚信这绝不是不屈神的意志,而是这群虫豸在联手阻碍他,但他也不敢要求艾伦出示不屈神的手令,因为这意味着怀疑神明,是莫大的不敬。 更何况,他和那些年轻精灵不同,哈苏特知道人类是怎么回事,即使在神代,纵观历史,胆敢欺骗神明的恶人比比皆是。 艾伦目光平静地看着哈苏特,哈苏特眉头紧皱,而夹在他们两个中间的米莉亚才是处境最为尴尬的那一个。 哈苏特对她很好,把所有技巧都倾囊相授,而现在他正在做错的事,对抗另一个对她很好的人——甚至是对抗她的精神支柱。 她不知道该怎样处理这种场面,她对此毫无经验,在哈苏特和艾伦的沉默对峙中,米莉亚最先无法忍耐。 她小声又坚定地说:“没关系,我们走吧,教官。” 哈苏特一愣,随即怒不可遏地大声呵斥:“怎么会没有关系!那可是十五个人!我绝不容忍这种——” 哈苏特在平时也十分严厉,但在米莉亚看来,这种严厉并非出于厌恶,而是出于期望,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哈苏特发自内心地感到愤怒。 即使害怕,她还是在哈苏特犯下大错之前打断了他,快速,坚定,且越发大声地说: “没有关系!去年我就战胜过希尔达一次!在你的教导下,现在我和她的差距变得更大了!再怎么样也不过是连续战胜她四十次!我可以做到!我一定可以!” 压抑许久的情绪在此刻喷发,少女仿佛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声嘶力竭地宣布:“我会向你证明我是最优秀的!我会向安东尼证明我是对的!我要向帕贝尔先生证明我的实力!” “我想要像艾伦先生一样,成为值得帕贝尔先生信赖的人!” 她的宣告成功吸引了冲突双方的注意力,原本一触即发的事态仿佛已经平息,房间里只剩下米莉亚的喘气声。 稍微平静了一些以后,米莉亚才继续小声地说:“我们走吧?” 哈苏特没有说话,格外冷漠地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或许米莉亚的决心很感人,但可惜,她没有魔法天赋,所以她所说的那些愿望都只是不可能实现的空想。 如果随便哪个人通过努力就能成为不屈神的臂膀,那么还要他们这些血统高贵,实力强大的名门有什么用? 更何况,他们付出的努力比凡人还要多得多。 看来这些卑鄙的人类下定决心要阻碍他,而这愚蠢的人类小女孩也没有认清现实,这半年来的尝试无疑是白费了,但下一年,他会拿出真正的实力。 焰行者家族是真正的亚瑟维尔名门,等到下一年,他会动用家族的人脉来招揽学生。 等到下一年,这些人类就会知道惹怒一头真正的巨熊究竟有多么愚蠢。 第39章 【阴谋诡计·954年12月】 “(悠闲地)早上好,哈定。” “我们丢掉了海岸线,土着贵族们集结了前所未有的庞大军队,配合他们的魔法师,只一次冲锋就冲垮了那些黑鬼的阵地。” “(慵懒地)所以....?” “难道我们不该做点什么?或者早该按我说的那样做,在曼南设置陷阱,这样我们就能把土着们一锅端掉。” “(疲惫地)端掉以后呢?以哈定集团还是阿尔卑斯军工的名义做事?其他人可不会看着我们安心赚钱,朋友,哪怕土着死光了,我们也拿不到什么好处,除非你能说服所有人,否则我敢保证,我们出钱出力,最后赚到钱的却一定不是我们,我不做这样的生意,而且诚挚建议你也不要做。” “....” “别担心,我会再送一些黑鬼过去,顺便给它们送点重火力,让那些土着开开眼界,等他们知道炸弹的厉害,就会有人向我们屈服了,这比直接杀了他们更有用,另外,最好给贝拉米送点钱,让他好好把新世界的富饶再渲染一下。” “这会有用吗?” “你指哪方面?不过没关系,我敢保证,哪方面都有用,土着们怕死,黑鬼想发财,贝拉米也需要钱,他在谋划什么大事....就这样吧,圣诞节要到了,圣诞快乐,朋友,记得下个星期不要再来打扰我,再见。” --------------------------------------- 在入学七周以后,个人面板上的思维侵蚀度就已经不再跳动,停滞在65.66%这个数字上,但与之相对的,孙雨文心中的怀疑却与日俱增。 被精灵们无限推崇,同时饱受学生们尊敬的帕贝尔·格兰瑟姆真的是邪神吗? 虽然被分在一年级,但她可是实打实的成年人,一名来自联盟的健康青年,拥有独立的思维能力,正因如此,在学院里待的时间越久,她就越怀疑个人面板的可信度。 帕贝尔·格兰瑟姆的确在认真履行他的“三个一年”教学计划——一年学习怎样生存,一年学习认识世界,一年学习认识自己,多方口径可以证明,这不是大人物的突发奇想,早在来到精灵帝国之前,这位大人物就已经在他的故乡开办了相同的学院。 为了得到更详实的消息,她还尝试着和教导主任拉近关系,幸运的是,主任对她十分随和,甚至有些恭敬,这大概是因为大人物曾表现出对她的关注,即使孙雨文抛出一些在她看来涉及隐私的问题,主任也是有问必答。 通过主任的回答,孙雨文才知道,当帕贝尔·格兰瑟姆决定开设这样一所学校并设置“三个一年”教学模式的时候,他才仅有十五岁。 历史和地理并不特殊,政治,文学,音乐和绘画在这时代也很常见,令人无法忽略的是物理,化学和生物....这座学院不仅在科目设置上很有即视感,就连科目里教学的内容也是一样。 在舍友米莉亚学姐的物理课本上,她甚至看见了小孔成像实验和墨子的名字——这令她既感到惊奇,又感到毛骨悚然。 【警告!邪神的力量正在侵蚀您的思维,目前进度:75.05%】 在她对大人物的了解加深以后,已经停滞很久的侵蚀进度又开始跳动,且数值几乎是歇斯底里式地增长,但孙雨文已经彻底不再顾虑这一警告,她只想探清真相,发掘帕贝尔·格兰瑟姆背后的故事。 通过亨利太太的描述,她又了解到了帕贝尔的童年,大人物体内虽然留着贵族的血,却在下城区里成长,和他的姐姐相依为命,改变的契机大约是姐姐被查出拥有魔法天赋....自那以后,不知道怎么回事,在短短几年的时间里,世界就变成了现在这幅样子。 在亨利太太的嘴里,帕贝尔是个聪明,温柔,恬静且慷慨的人,他对每个人都很有耐心,不论身份高低,他都愿意倾听别人的发言,总会给予超额的报酬,但在亨利太太的嘴里,大人物也有些....不太聪明。 他建立了在亨利太太看来是芬西——帕贝尔曾经的故乡——最好的学校,却坚持只收穷人,流浪者甚至奴隶,不仅不收取学费,还免费发放衣物并提供食物。 如果不是因为帝国人炸毁了芬西,他们也不会跟随大人物流浪到这里,能做出庇护整座城市整整一年,甚至还让人们用祈祷换取食物,不论怎么看这都是货真价实的英雄行径。 在收集信息的同时,她也没有忘记把这些零散的资料进行小小的艺术加工,然后编写进自己的话题里。 【警告!邪神的力量正在侵蚀您的思维,目前进度:81.99%】 个人面板还在挣扎着做无用功,但孙雨文已经彻底将它的威胁抛诸脑后。 教导养殖的女士由于形象实在太可怖,孙雨文一整个学期都没敢直视她,更别提记住她的名字,出于同样的原因,孙雨文放弃了找她询问的打算。 如果用这种小事去麻烦她,感觉会被对方像拎小鸡一样拎起来单手掐死....这倒不是在无端污蔑,只是毕竟安全为上。 安东尼教官太严肃,排除;老查理在上课的时候也是颤颤巍巍,战战兢兢的,估计问不出什么,排除;教语言课程的尤拉啥也不懂,白跑一趟.... 原本她还打算去问问艾琳女士,人们在提到帕贝尔的时候也会提到她,而且对她评价颇高,可是对方看她的眼神总是很复杂,让孙雨文每次看到她就忍不住逃之夭夭。 她还找到了特雷希娅女士,听说她曾经是芬西的公主,也是大人物的未婚妻,可惜在她嘴里,大人物几乎没有什么正面印象,想了想,孙雨文只是悄悄保留了记录,没敢上传到论坛。 最后,她把目标锁定在和自己同一宿舍的学姐米莉亚身上。 除了自己和精灵小姐以外,她的宿舍里还有两人,一位和她一样是一年级生,却是尖耳朵戴着金发饰的精灵,还有一位就是米莉亚学姐,她不仅是二年级生,而且还是二年级生中的佼佼者。 根据多方消息确认,她和大人物的关系比一般学生更加亲近,连主任也推荐孙雨文问问她的故事,但学姐的性格不仅孤僻,还很警惕,要从她嘴里问到什么可不容易。 想要攻略学姐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所以自打第一次直球失败以后,孙雨文就开始了漫无止境的迂回攻势,绝不错过任何一个拉近关系的好机会,当然期末考核也是这样。 受限于场地,二年级的考核要比一年级更早举行,于是继学姐早早离开宿舍后,孙雨文也鬼鬼祟祟地从床底下搬出她提前做好的牌子,拉上不明所以的精灵小姐一起赶到了训练场。 木料是前几天从木工课上偷偷顺的,想必老查理也会理解她的良苦用心。 她打算给学姐加油打气,虽然对方已经是去年的优胜者,而且这种事看起来很蠢,但孙雨文相信,只要这些小事的点点滴滴积累起来,最终一定能打动学姐,让她乖乖交出自己的故事。 带着精灵小姐和加油打气牌,无视了路人的目光,孙雨文兴致冲冲地走到了训练场,然后她就发现训练场里的气氛好像有些沉重。 【警告!邪神的力量正在侵蚀您的思维,目前进度:83.14%】 抬起头,果不其然,她正悄悄打探的对象就坐在裁判席的正中央,她看见对方的同时,大人物也看见了她。 这下....好像....哎呀,哎呀哎呀—— 第40章 【风险评估·2058年12月】 “(疲惫地)2058年12月20日,本地时间958年12月29日,下午9点09分,我是李俊阳。” “今天是来到新世界的第一百八十四天,目前来说,我们和本地人的接触很和平,冬季到了,雪地无法耕作,所以我们暂时可以休息一下....我这把老骨头,也不知道明年还能不能坚持进行这样的劳动。” “在下次播种之前,我会把从地球带来的种子送给主教,不过我不能确保这些种子的产粮是否和地球上的数据一致,一但明年的播种颗粒无收,这个脆弱的和谐社会就会崩溃。” “我正在尝试学习本地人的语言,这会是个漫长的过程,我们有很多实验要做,但我想在那之前,我们至少得先取得主教的信任,如果有机会,我们也可以试着帮他建设这座城堡。” “最后,我们失散的成员仍在更新论坛....随着时间推移,她挖掘出了越来越多帕贝尔·格兰森的消息,在她的记录里显示,早在两年前,美国发起侵略以前,他就建立了一所专为穷人开设的学院,还教授物理,化学和生物这一类的科学课程....” “....难以置信,这竟然是真的吗?在孙雨文拍摄的图片里,他所使用的物理课本上甚至存在墨子的名字....我真想亲眼见见他,即使个人面板上的提示宣称他是邪神,但据我所知,在骆将军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可没有得到个人面板,我不得不怀疑这个创造出这个东西的魔法师到底有什么阴谋....” ------------------------------ 虽然帕贝尔·格兰瑟姆在大部分时候都是个严肃却和蔼的人,对学生们也展现出了足够的宽容和耐心,但孙雨文还是很害怕和他面对面。 这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在她眼里,这位名满世界的大人物就像是老李和爷爷的究极结合体,虽然外表上只有十几岁,却同时展现着一种属于学者和家长的气质。 那是一种承担着知识和责任的,成熟但沉重的气质。 即使他平时都表现得很温柔,但这家伙的心灵可不像他的外表一样柔弱,连帝国人的舰队都遭到他的迎头痛击,孙雨文可不认为自己这个仅有1级的勇者职业能比一整支舰队更能打。 最糟的地方在于,回想过去的二十年人生,她最擅长的事情好像正是惹老人生气,而且很多时候行动比思维更快,意识到这一点后,她对大人物又平添了一份畏惧。 不妙,真的很不妙。 但帕贝尔却没有看到这个特殊的学生,为了今天的活动,他特地带了一些书和手账来,一边阅读一边记录有用的部分,而且特意把头埋得很低,这样一来,即使他坐在裁判席的最上层,也看不到入场的学生们。 直到安东尼宣布考核开始为止,他都不会抬头,避免在公众场合表现出任何一点对于个人的偏好。 作为人类,即使他已经尽可能地对每个学生都保持亲近,也总会有更受关注的几个,但作为公众人物,作为天空学院的真正统治者,他必须小心谨慎地将这种情感在正式场合隐藏起来。 即使只是学生们的小小嫉妒心也可能招致无可挽回的结果,为了避免悲剧,这是他必须尽到的义务,在这个扭曲的社会里更是如此。 实际上,他去年已经看过二年级学生们的战斗,他更想看的是一年级新生的考核,但如果要旁观一年级的考核,就必须先参加二年级的。 在安东尼宣布个人考核开始后,帕贝尔才抬起头,但实际上,个人考核既没有观赏性,结果也没有悬念。 安东尼教出来的学生们并没有花哨的技巧,他们唯一的战斗方式就是举起手里的方形大盾,然后架好直剑或长矛,除了头部和极少的小臂以外,整个人完全龟缩在盾牌后面,在一对一的战斗当中,这种姿态几乎毫无破绽。 不管效果如何,至少学生们对这幅姿态的运用非常熟练,在这种战斗中,比拼的似乎只是纯粹的力量,极少有人能通过更胜一筹的技巧来占据优势。 在所有二年级学生当中,只有米莉亚是个例外,她已经彻底放弃了大盾,甚至放弃了宽厚的骑士直剑,而采用细长的短剑加匕首。 这两样武器让她看起来她在攻击范围和力量上都处于劣势,但事实却截然相反,使用大盾和直剑的学生们几乎无法阻止她快速逼近,而一但陷入搏斗,笨拙的装备反而会成为战斗时的负担。 安东尼所教导的战斗方式本就不是用于单打独斗,何况他也没有教过要怎样应付这种敏捷的对手,绝大部分学生都毫无招架之力,只在最后一场时遭到了像样的抵抗。 如果帕贝尔没有记错,那女孩叫凯拉,同样来自狄伦,而且还是米莉亚的老对手。 她大概是安东尼最优秀的学生,不止如此,其他文化科目的成绩也很优异,在战斗时,她几乎和自己的大盾和长剑融为一体,这沉重的装备在她手里显得异常灵敏。 她完全吸取了去年失败的教训,米莉亚几次试图突进,但都被她及时使用宽厚的大盾完全阻挡,当米莉亚因进攻受挫而变得急躁时,她甚至成功使用手里大盾击中了米莉亚,将她击飞到场地边缘,差点就要因规则判负。 哈苏特的神色变得有些阴沉,安东尼则仍然面无表情,只有帕贝尔小声地说了句“优秀”。 可惜的是,沉重的装备最终还是对凯拉造成了影响,她无法及时在米莉亚倒地的时候发起追击,也不是每次都能使出势大力沉的盾击,即使她成功阻挡了米莉亚的攻势,也不过是在拖延时间而已。 很快,她就再也没有力气来发动凌厉的反击,再过一会,她的动作开始迟缓,米莉亚没有放过这个机会,用假动作骗过凯拉之后,她用短剑抵住盾牌,闪进人和盾牌中间的缝隙里,又用匕首顶住凯拉的右手手腕,最后,她抽回短剑,把它架在对手的腰部。 这是一场苦战,不过胜利的喜悦还是让米莉亚露出了笑容,但凯拉却笑不出来,她只是疲惫地放下持剑的手,拖着大盾失落地离开了训练场,甚至不敢抬头望向裁判席。 米莉亚赢得了胜利,但学生们没有喝彩,安东尼保持沉默,哈苏特甚至表现出了明显的不满,只有帕贝尔微笑着对她点了点头。 这就够了,这就是米莉亚想要—— 突然,一个极不和谐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太棒了学姐!哇呼——太帅气啦!加油啊学姐!还有团队考核!” 这是哪里来的傻子?米莉亚有些难堪,而在看台上,不止是帕贝尔和安东尼,就连哈苏特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被这声音所吸引。 “学姐!加油!学姐!最帅——” 循着声音的方向,他们找到了一个举着木牌原地摇晃的女学生,她穿着裙装校服而不是长裤,看起来像是一年级生,旁边还站着一个手足无措的精灵女孩。 即使心里已经知道答案,但是当帕贝尔瞪大眼睛看清那家伙的时候,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后仰,贴在了裁判席的椅背上。 很难用语言来形容他现在的心情,或许用肢体动作来表达会更加方便,但不论如何,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持平静。 “艾伦,” 帕贝尔咬牙切齿地小声说:“派个人去把她拖走。” “是,我现在就去。” 即使发生了一些小插曲,但团队考核依然如期举行,在四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后,第一组参加考核的队伍走上训练场。 和当前的一年级学生相比,二年级学生的考核没有那么麻烦,因为目前所有二年级的学生都是女性,彼此间没有太大的体质差异。 总体来说,考核是公平的,唯一的例外仍是米莉亚。 她拒绝学习安东尼的技巧,甚至拒绝寻找队友,但规则要求她至少要参加一支15人的队友才能进行考核,于是她被迫加入了一支陌生的队伍。 但即便米莉亚和她的队友毫无配合,依靠她精湛且和所有学生都截然不同的技巧,米莉亚每次都能成功撕裂敌人的阵型,并因此获胜。 在这种小规模的战斗里,米莉亚的战斗技巧足以弥补这支队伍的所有缺点,她们甚至一路闯进了决赛,对手则不出意外,是凯拉的队伍。 她试图和之前一样,抢夺对手的武器,或者寻找盾墙的薄弱点,用攻击制造出破绽后从中穿过,甚至干脆将其击溃,但这些尝试通通宣告失败。 凯拉的队伍和她一样,只有十五人,但区别在于,在凯拉的指挥下,女孩们顶着大盾,很快就把战场分割成两半。 六人挡住了米莉亚的队友,她们无法取胜,但足以长时间拖延对手,剩下包括凯拉在内的九人则小心翼翼地开始围剿米莉亚,并不专注于攻击,只利用盾牌和直剑互相掩护,不断压缩她闪避腾挪的空间。 米莉亚尝试通过突进和假动作来逃脱围捕,但即使是她,在力量上也并不占据压倒性优势,她的力量能推开一个人,却不足以推开两个,很快,她就只剩下两个选择——被凯拉推出边界,或者自己走出去。 失去了米莉亚以后,她剩下的队友更加无力回天,在规则的帮助下,凯拉最终取得了胜利。 当凯拉兴奋地举起直剑时,训练场里响起了整齐的欢呼声。 第41章 【最漫长的黑夜·2008年11月】 “....插播一条紧急新闻,当地时间下午3点32分,在当地政府和线人的支持下,so成功锁定臭名昭着的军火商阿斯托洛夫斯基并将其逮捕,我们有理由相信,他正是武装激进组织保尔·莫洛托夫的幕后——” (尖锐的电流声) “(担忧地)....你还好吗?” “(压抑地)我没事。” (长久的沉默) “(犹豫地)你能不能....” “什么?” “不,没事,我去休息了,晚安,米兰达。” “....晚安,保尔。” --------------------------------------- 既然出席了二年级的期末考核,那就也得出席一年级的考核,因此在考核结束后,帕贝尔并没有返回实验室,而是久违地走进了王宫。 直到现在帕贝尔才隐约意识到,与其说这是王宫,倒不如说这是一座为神明准备的神殿。 虽然王宫离学院更远,但他回实验室做什么呢?只要一回到实验室,他就忍不住要做点什么实验,可他刚宣布要给所有人放几天假,于是现在王宫成了他唯一能去的地方。 当然,对于明天的考核,帕贝尔实际上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一年级学生的组成并不像二年级一样纯粹,有一百九十一人来自克洛希安的难民,可同时却还有三百零六名精灵名门的子女。 精灵们本身就比人类更加高大,更加强壮,更加灵敏,更何况他们出身不凡,早在接受学院的教育前就已经熟练地掌握了魔法和战斗。 帕贝尔没有调整考核的制度,因为即使是他也还没想好应该怎么做,可以预见的,明天他的人类学生将迎来一场巨大的溃败。 或许这是件好事,让人们意识到他们和精灵的差距,但在这之后呢?他是否有能力提供一条途径,让人们能够通过努力,哪怕加上一点点的天赋,来超过甚至追赶这些精灵? 带着满脑子的沉重思绪,帕贝尔回到了他的住所。 二年级三百六十二名学生的双重考核持续了很久,而为了准时参加明天的考核,他必须按时休息,这迫使帕贝尔放弃了继续研读手里书籍的想法,依依不舍地把它和手账一起垒在书桌上。 这是古代大法师艾拉瑞昂·焰行者的自传,详细讲述了他在年幼时先后追随米尔斯和希尔伯的经历,除了故事本身以外,这本书里也蕴含着不少魔法在最早期的探索和应用过程,对于帕贝尔来说,这本书本身就是宝藏。 没关系,反正没有谁敢偷他的书,它就放在这里,只要明天一早睡醒就能立马翻阅。 他本来打算简单洗漱以后就休息,但当帕贝尔走进卧室时,他立马发现了不对。 他的卧室里充斥着一股清新的花香,这味道显然不属于艾琳,更不属于他自己,而且他还看到了一个更加直观的证据——他的床铺上有一个人形的凸起。 这家伙很高,但根据帕贝尔的理解,精灵贵族们没有什么对花的偏好,因此很难通过嗅觉来判断对方的身份,更何况,夜幕模糊了他的视野,出于谨慎,帕贝尔立即后退两步,一直退到大门外。 他严厉地质问:“你是谁?” 在这个位置上,不论正面发生任何意外他都能及时做出应对,更需要小心的是身后。 这很不寻常,虽然帕贝尔认为他不太可能在王宫里遭遇刺杀,但眼下的情况还是让他不由得警惕。 帕贝尔看到床铺里的陌生人动了动,却没有回应,于是他又小心地后退一步,厉声呵斥,同时做好了转身反击的准备: “你是谁!” 仍然没有回应,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护自己的安全,也许他应该一次性释放一半魔力来制造一次冲击波,不仅能推开刺客,也能惊醒守卫,甚至吹走从黑暗里射来的冷箭。 三,二.... 房间里传来了模糊不清,羞怯难堪的回应:“是.....薇尔莉特·阳雀....陛下....” 薇尔莉特·阳雀。 帕贝尔紧紧皱着眉,因为她自称是不屈神新娘,所以帕贝尔对这家伙印象很深,他本以为这家伙只是精灵里狂热的少数,但后来他才发现,不论名门还是平民,精灵们对待神明的态度都一样。 或许精灵们觉得不屈神新娘是个光荣的身份,为神明献身代表着一种伟大的使命,但帕贝尔不这么认为,所以他几乎不和精灵社会接轨,只通过卡拉卓尔王传达命令,甚至刻意缩小自己的活动范围。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偷偷摸到了他在王宫的住所里,阿塔波斯看起来像是一个神权国家,帕贝尔不清楚她还是国王的地位更高,但假如没有卡拉卓尔王的允许,她一定没办法来到这里。 这真令人头疼,为了完实现理想,他需要工人,学者,士兵,需要医生,教师和官吏,唯独不需要新娘。 帕贝尔沉默了很久,才尽可能保持平静地质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薇尔莉特的声音断断续续,说起话来不像以前那样飒爽利落,变得结结巴巴的: “我....我是....您的....您的....新娘....在....在大祭礼以后....” 帕贝尔深吸一口气,烦躁地说:“你的意思是,在大祭礼以后,你就住进了王宫?” 这是合理的,在大祭礼以后,他就一头扎进了实验室,再也没有回到过王宫,当然不会知道这家伙偷偷摸进了他的卧室,而且一住就是半年。 “是——陛下....” “等等再说,我们得谈谈,你有穿衣服吗?” 没有回应,帕贝尔不再说什么,只是关上了面前的门,他没有开灯,抹黑走到书桌后坐下,表情严肃地凝视着通过落地窗洒入房间的月光。 等了一小会,通往卧室的大门就被打开,花朵的清香也随着这动作窜进书房里,为了防止她做出一些不太理智的事,帕贝尔冷漠地下令: “停,就站在那,保持这个距离。” 薇尔莉特只披着一件轻纱睡衣,她依旧高挑,美丽的面貌在黑夜中朦朦胧胧,月光在旁边映衬着她的身姿,衬托出一种圣洁又柔弱的气质。 出于尊重,帕贝尔闭上了眼睛,又出于疲惫和不解,他愤怒地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那个问题: “不屈神新娘到底是什么?只有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是吗?我甚至不知道有这件事!” 薇尔莉特愣住了,连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她甚至从来没有想过会遇到这样的问题,她有些不知所措,笨拙地回答: “就是....就是....您的....” “算了,”帕贝尔深吸一口气,又恢复了平静:“抱歉,我不该问这个问题。” 很明显,薇尔莉特自己也是这个扭曲社会的受害者,责难她并没有什么意义,只能让帕贝尔感到更加不悦。 看得出来,薇尔莉特很焦急,她无意识地向前迈出一步,轻盈得几乎没有发出声音,但还是被放弃了视野的帕贝尔识破并及时制止: “停!” 薇尔莉特吓得一颤,帕贝尔突然变得十分陌生,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好在黑暗里很快传来了新的命令: “和我说说这个....的....选拔过程。” 即使是如此破碎的语句,薇尔莉特也立马明白了帕贝尔的意图,这是理所应当的,因为在遇到伟大的神以后,她就把所有时间都用来了解对方。 即使没有想到会被问这样的问题,但她依然迅速地开始讲述,因为这是她一生中最值得自豪的成就,每一分每一秒的努力和竞争都还历历在目。 但对于帕贝尔来说,这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故事,她很努力,在每一门课程上都击败了“竞争者”,但纵观整个故事,比起窥觑高位的野心家,她更像是个遭到利用的无知少女。 没有人应该在出生时就成为另一个人的所有物,精灵也不行。 随着故事发展,帕贝尔的心情越发沉重,他在利用精灵们的愚昧来实现自己的理想,但今天,他亲眼见证了迷信面对下层人民时的恐怖面貌。 这世界不该是这样的,他也不应该,他应该带来解放和智慧,假如他的存在反而加深了压迫,那么他的生命和思维还有什么意义呢? 即使时间已至深夜,帕贝尔也仍然耐心地等她讲完,他完美地掩藏了心中的怒火,迷茫和黑暗,佯装冷静地提问: “你不是名门?我注意到你的卫队都背着长弓,她们是....” 他伪装完美无缺,提问戛然而止,薇尔莉特没有发现异常,只是紧张地回答:“是,陛下,她们都是猎人。” 在经过漫长的回忆以后,最初的紧张已经悄悄消失,她也终于舒展开自己柔韧美好的身体,但帕贝尔仍然闭着眼,什么也没看见。 他沉思了一小会,随后以更加温和的语气说:“我有一位学生....她很有天赋,正在跟哈苏特·焰行者先生学习,但她不能使用魔法,哈苏特的技巧也不适合她。” “所以我在想,你是否可以进入我的学院任职,并帮我训练她?” “当然可以!” 薇尔莉特激动地脱口而出,她没想到这样光荣的使命竟然会落到自己头上,简直就像是做梦一样:“请交给我吧,陛下!不论是长弓,短弓,大剑,长剑,直剑,短剑,匕首还是长矛,手斧,大斧和棍棒,我全都会用!” “我还擅长狩猎和决斗,我会指挥,会锻造,会纺织,会种植魔药....请您把这个任务交给我吧,陛下,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嗯。” 帕贝尔彻底陷入了沉默,因为他不想再和薇尔莉特交流,出于礼貌地安静了一会之后,他才站起来,同时平静地说: “就这样吧,该到你休息的时间了。” 他仍然闭着眼,却准确地抓住了书桌上的典籍,最大限度地避开薇尔莉特的位置,同时捞走衣帽架上的外套和礼帽。 薇尔莉特没有阻拦,甚至没有尝试挽留,意识到帕贝尔要离开以后,她只是神色低落地垂下脑袋,同时恭敬地后退,让出道路。 也是在这时,她才发现原来帕贝尔一直是闭着眼睛的。 在关上书房大门之前,帕贝尔停下了动作,忍不住说了句:“我想起来还有个实验来不及完成,所以具体事项只能留待明天商讨了,晚安。” 他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温柔的“晚安”,但即使已经离开了书房,帕贝尔也不敢睁眼,直到靠近旋梯以后,他才敢睁开眼睛。 叹一口气,当他赶回实验室的时候,留给他的休息时间已经所剩无几,聊胜于无地睡了一会以后,他又无情地驱散了懒惰,拖着疲惫的身体走上裁判席。 和他想的一样,精灵们在一年级的考核中取得压倒性优胜,即使不允许使用魔法,人类学生在他们面前也没有还手之力。 取得个人考核冠军的是库兰·火焰之心,他似乎是拉法耶的后辈,这场胜利证明即使在精灵中,他也是最优秀的年轻人之一。 帕贝尔和他握了手,他们之间夸张的身高差让对方既激动又尴尬,这远不是最终的奖励,他打算像去年一样制作一件饰品,勋章或者项链,不过款式和图案暂时还没想好。 最后,在个人考核完成,一天即将结束时,帕贝尔轻易在训练场上找到了米莉亚,她在训练场外等了整整一天,一年级生们刚离开,她就立马走进了场地。 孙雨文像跟屁虫一样追在米莉亚身后,还拖着她的精灵朋友,坐在旁边的哈苏特就像是没有看到米莉亚一样,跟帕贝尔道别以后就径直离开。 米莉亚看到了哈苏特的背影,她的训练短暂地停止了一会,随后又开始跑步热身。 孙雨文本来想跟着跑,但很快她就发现自己的体能不足以完成这么艰巨的任务,于是她停在跑道边,每当米莉亚跑过,她就大声地加油。 不论怎么看,这家伙都不是很聪明。 等学生们都离开以后,帕贝尔才慢慢悠悠地从裁判席上走下来,他摘掉了礼帽,加上一点刻意的躲避,所以能完美隐藏在高台上,直到他站起来,孙雨文才发现原来看台上还有一个人。 她就像被拔掉了电源的音响一样,突然止住了声。 帕贝尔悠闲地穿过跑道,站在孙雨文身边,没有和这傻瓜多做交流,只是等待着米莉亚在他面前停下。 看着自己的导师和偶像,米莉亚嘴巴抿了抿,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帕贝尔重新扣上礼帽,同时提问:“还在想昨天的失败?” 米莉亚沉默地点头。 “或许你没有注意到,凯拉的队伍很强大,她们训练有素,每次盾击绝不是一个单独的动作,而是整个盾墙在移动,她们付出的努力一点也不比你少。” 帕贝尔放下手,认真地看着米莉亚:“她值得一场胜利,她在个人考核上的失败不过是她的天赋....不对,她只是选择了另一条和你不同的道路。” 米莉亚仍然没有说话,不管从什么角度来看,她都认为那场失败是个莫大的耻辱,她不仅让导师哈苏特蒙羞,也辜负了帕贝尔。 她从没体验过这种感情,不知道该露出怎样的表情,对帕贝尔的安慰做出什么反应,她只能低下头,在心底不断地责难自己。 “别担心,你们都是我的学生,我不会因为一次失败就对你失望,哈苏特首先是个法师,然后才是战士,他的技巧根本不适合你,但你却能把它们学会,这足以说明你的天赋....我给你找了个更合适的导师。” “记住,米莉亚,一次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付出代价后没有收获,好好休息,也许是明天,也许后天,我会让艾伦带你去见见你的新导师。” 帕贝尔·格兰瑟姆的日记 21 954年12月30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954年的最后一天,仍然没有得到进展。 这就是科学,我早就知道它是什么样,我想我该冷静,但谁能抑制美国佬的威胁?期待其他地球人会伸出援手?不,我们只能依靠自己。 精灵们要举办庆典,但我拒绝了邀请,我已经决定放下一切不够重要的事务,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我必须尽早完成这些课题。 按照日程,学生们已经放假了,希望他们能在庆典里玩得开心。 ——《远征录》,第六册,第十二章 ------------------------------------------- 955年2月4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通过实验,我们可以确认野兔响应魔法的组织位于肌肉和内脏,剥离表皮和真皮以后并不影响魔法对它的效果,但到此为止,受限于观察精度,我们没有办法开展更进一步的实验。 这完全称不上是什么进展。 ——《远征录》,第六册,第十三章 ------------------------------------------- 955年3月14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没有进展。 我们已经知道魔力拥有物理性质,而灵魂也是魔力的一种表现形态,因此我们正打算建造一个充斥着红色高浓度魔力的操作间,以此来观察灵魂的形态和变化。 ——《远征录》,第六册,第十四章 ------------------------------------------- 955年3月19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米莉亚已经升入三年级,她和同学们开始学习政..治,经济,文学,音乐和绘画的常识,其中我只编写了政治课本,以地球历史为素材向孩子们解释人和社会的关系,以及另一片土地上曾经发生过的国家,社会和思想哲学的变迁。 和这个被魔法所禁锢,几乎永远停滞的社会比起来,另一个世界的历史要精彩得多,我相信学生们会喜欢这门课的。 至于经济,文学,音乐和绘画的课本则全由特雷希娅·卡斯提尔独自编写,是她抽空在繁忙的工作里完成了这份额外任务,从各个角度来看,她都是最适合这个任务的人,而她也没让我失望。 另外,薇尔莉特向我递交了正式的申请,她希望加入天空学院,另一方面,被改造过的训练场已经不能满足她的需求,因此她也希望能把米莉亚带回她的家乡,梅瑟维尔去完成训练。 我同意了这些请求,同时还允许她从各年级招募更多学生,不论是安东尼,哈苏特还是薇尔莉特的技巧,我们都需要。 我的课题依旧没有进展,看起来我是实验室里最急躁的一个,或许这是因为人类的寿命不能和精灵们媲美,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恐怕不能再像过去的三个月一样沉浸在无穷尽的尝试中,因为我必须为学生们的四年级学习做准备了。 一年学习怎样生存,一年学习了解世界,一年学习了解自己,我一直在想如果学生们愿意留下来深造,那么第四年该让他们学些什么,或许我该让他们选择专科?还是应该像我受到的教育那样,先学习更进一步的全科? 不论如何,我会从现在开始抽出时间来编写课本,至于教学制度的思考,我想我该更加谨慎,毕竟我还有八个月的时间来做决定。 ——《远征录》,第六册,第十五章 ------------------------------------- 955年4月24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完成了我最熟悉的物理课本,收录了有关力和电磁的基础原理。 我们仍在尝试确认灵魂的形态,但我们发现每次取出的灵魂在显形盒里呈现的颜色,形状和大小都没有什么规律可言,课题仍然没有进一步收获。 ——《远征录》,第六册,第十六章 ------------------------------------- 955年6月1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完成了化学课本,收录了各类金属离子的基础知识。 仍然没有收获,我想这是由于我们的手法太过粗暴,在放弃之前,我们会尝试把新的灵魂转移到已经失去灵魂的躯体里。 ——《远征录》,第六册,第十七章 ------------------------------------- 955年8月19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完成了生物课本,不小心写得多了一些,但我想这都是有用的,前半部分为生物知识,后半部分则是实用的医学基础知识,不止来自地球,也有我在贫民窟生存14年的亲身经历。 把课本交给艾琳的时候,她的表情有些奇怪,但当我询问时,她却不肯告诉我答案,我看起来真的那么糟糕? 至于课题,我们缺乏可靠的工具和手法,依旧在做无用功,这就是科学,我早就知道。 ——《远征录》,第六册,第十八章 ----------------------------------- 955年11月6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完成了最后的数学课本,这很难,因为我已经记不得什么了,只能勉强回忆起一些方程和几何,我想这课本需要一些润色,否则很难投入实用。 不论如何,我把它交给了艾琳,因为我没时间来做这种小事了,课题依旧没有进展,这很不应该,我想我们一定有什么东西做错了。 我需要一段时间冷静下来,抛开所有焦虑和急躁的干扰,好好审视一下我们这一年来的步伐。 ——《远征录》,第六册,第十九章 ------------------------------------ 955年11月16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我想我们应该改变一下方向,我不是说我要放弃,只是我们需要更趁手的工具。 我们缺乏可靠的观察方式,没有证实有效的干涉手段,甚至没有一个明确的方向标,这实在很不应该,作为课题的领导者,我难辞其咎,要为这些白白浪费的资源和时间负起全部责任。 我不会放弃目前手上的课题,我仍然肯定它们的价值,只是出于现实考虑,我们不得不暂且将它们搁置,去做些对现在和未来都更有意义的事。 我已经知道了问题所在,我想我该离开书房了,否则艾琳会担心的。 ——《远征录》,第六册,第二十章 ------------------------------------- 955年11月18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我完全忘了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几岁了?十六,十七还是十八?这个世界没有在蛋糕上插蜡烛的习惯,但我突然意识到,我好像才十几岁。 我看见艾琳带着她的餐车等在实验室门口,她带来了一个美味的蛋糕,但她不愿意打扰我,不知道她在门口等了多久,我不知道该怎样形容我现在的心情。 艾琳一直支持我,精灵们信任我,或许我起码得拿出一些成绩来。 ——《远征录》,第六册,第二十一章 ------------------------------------- 955年12月24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课题没有进展,但我已经下定决心,我们要暂时改变研究方向。 我们有世界上最强大和最优秀的法师,有世界上最浩瀚的图书馆,还有人类世界永远无法集齐的庞大资源,我们一定会成功,更何况,早在不知道多久前,希尔伯就已经提出了相关的构想。 不仅如此,他们早就把这个系统运用在了我的身上,无穷无尽的魔力,高度数据化的奇迹,还有神秘的思维沟通能力,毫无疑问,这和我构想中的魔网有着高度相似。 我们不必再像过去一年一样漫无目的地进行研究,米兰达的书房里一定留下了与之相关的记载,如有必要,我会进入圣所寻找答案。 有了希尔伯的理论和实践原型,这一次我们的课题一定不会再像之前一样艰难。 我会像去年一样出席天空学院的期末考核,因此我安排了一次长假,等到956年的庆典结束以后,我们就立马开始工作。 我们将改变这个世界,我们势在必得。 ——《远征录》,第六册,第二十二章 第42章 【黑潮·955年12月】 “嘿,兄弟,圣诞快乐——” “哎哟——这是什么?酒?你从哪弄来的?我没见过这种牌子。” “这是拉菲,红酒,高档货,兄弟,我托那边的哥们弄的,52年份,绝对是精品。” “(惊讶地)1952年?” “是2052年,白痴,尝尝看。” “像啤酒一样喝?” “像啤酒一样喝就行,不然大人物们为什么要把它放进玻璃瓶子里呢?” “(怀疑地)呕——操!怎么这么酸....尝起来不如芽光,你买到假货了吧,操。” “(恼怒地)操....可能吧....嘿,兄弟,我还托那边的哥们弄来了一些硬火力,火箭,榴弹,手雷,喷火器,重型防弹衣....我们有了人,有了武器,是时候去发家致富了。” “你怎么做到的?嗝——算了....兄弟,到了下个圣诞节,我一定要戴着金链子,开着宝马在天顶城的街道上飞驰....为了美好的未来,干杯!” “干杯!” ------------------------------------------ 不知道算是幸运还是不幸,在抵达新世界时,他们的飞船遭遇了未知的意外,不得不进行迫降,好在当地的统治者维尔德主教是个爱好和平的人,因此探险队才得以幸存。 时至今日,他仍不知道飞船失事的原因,只知道大部分设备都突然变得无法启动,但中心电脑却显示一切正常,连机械专家也没有什么头绪。 在刚抵达新世界时,翻译器还不是很好用,为了进行调校,李俊阳接受了主教的邀请,和学生们一起留在他的城堡里定居,一边生活,一边按照原定计划进行研究。 当然,梅丽莎堡的物资很匮乏,如果要留下来,就必须按照维尔德主教的要求参加劳动,这对探险队来说并非不可接受的条件,更何况主教特意给他们分配了比较轻松的任务。 作为先遣队,他们承担的任务并不沉重,上级对他们的期待仅仅只是探明新世界的地理,气候,文化和政治等基本情况,甚至在危急时刻,只需要保护自己即可。 李俊阳的小队是第一批探索新世界的人,按照计划,还有六支队伍,现在距离他们出发已经过去了一年半,想必其他队伍也已经落地了。 可惜,他们的电子设备无法使用,因此没办法和其他队伍取得联系,也不知道他们的情况怎么样。 李俊阳也考虑过使用论坛来联系同伴,但最终在经过讨论后,探险队一致否定了这个想法,在他们看来,这个突然出现的个人面板实在可疑得很。 更重要的是,这个面板并不能确保隐秘和安全,被信息吸引来的可能不止有同伴,更可能是来自帝国的暴徒,作为精英中的精英,探险队成员当然看得懂论坛置顶帖的内容。 只要看得懂英语,就能理解吸引这些反社会疯子的注意有多危险,他们四处烧杀抢掠,在联盟来得及和土着接触之前,帝国就已经向他们单方面宣战,这也给探险队众人的心头蒙上一层浓厚的阴影。 如果帝国人真能战胜土着,那么他们最多也就接受一些道德上的谴责,问题在于,帝国人的上一次入侵可没有成功,这才是令人惊恐的根本原因。 这些傻瓜,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幸运的是,他们中间有一位....成员,在一年半以前成功取得了“邪神”的信任,经过一年半的观察,李俊阳已经确认那所谓的“邪神”就是帕贝尔·格兰森,也是击退上一次帝国人入侵的关键人物。 对方的具体身份仍然存疑,根据骆少将的讲述,在第一次见面时,人们称呼他为神子,但在他即将因受到帝国袭击而殉职之前,人们对他的称呼已经转变为了地上之神。 但按照孙雨文的情报来看,个人面板将他称作邪神,精灵们却称呼他为不屈神——这是新世界土着的12种原始信仰之一,混乱的身份让帕贝尔·格兰森其人显得越发神秘,但最值得注意的,还是他亲手编写的那些课本。 孙雨文把那些内容一次性全部拍下,但那是用新世界语言写就的书籍,翻译器无法阅读论坛里的内容,也无法翻译过于复杂的句子,因此李俊阳只好每天抽出时间来抄录一些,然后交给主教,请求他进行阅读,并向他询问。 如果还有别的办法,李俊阳也不希望用这种小事来打扰主教,但很可惜,维尔德就是这座营地里文化程度最高的人。 随着他学习的课文越多,对帕贝尔·格兰森的了解越深入,就越是感到惊讶和恐惧,因为不论怎么看,这都不像是一位本地土着,和其他人比起来,他的表现已经不足以被称作睿智甚至远视,这完全就是预知未来。 值得一提的是,孙雨文曾拍到过一张属于她舍友的奇迹,据说那是帕贝尔·格兰森赠予的礼物,不仅稀有,还象征着他的宠爱和期待,拍摄下的画面不算清晰,但如果没有记错,维尔德和他的孙女薇薇安也有相同的奇迹。 他们的神会是帕贝尔·格兰森吗?维尔德和薇薇安对神并没有一个明确的概念,或许他们并不敢有,而在彻底弄明白真相之前,李俊阳认为最好还是保守这个秘密。 “2059年12月19日,当地时间955年12月28日,来到新世界的第五百四十九天,我是李俊阳....” 每天一度的语音日记时间,不论发生什么意外,李俊阳都会确保他总能抽出一点空来打开录音笔,在这个混乱落后的新世界里,纸质的记录极难保存,电子设备又难以维持。 因此,这古老又精巧的小东西就成为了留下记录的首选,哪怕外壳碎裂也没有关系,只要储存芯片还完好,就不怕数据丢失,而想必这样的结构对于土着们来说也具有一定的迷惑性。 唯一的问题在于,他们失去了飞船,失去飞船意味着失去中央电脑和天线,也失去了电力供应系统,不仅没法和中央联络,甚至连充电都成为了问题。 好在他们还有一套便携式的太阳能转化装置,这让先遣队还能勉强使用一些现代化设备。 “....农学院的郭承翰同志正在协助主教改良耕种,他是我们之中唯一一个参与农作的成员....如果他能成功,或许梅丽莎堡的生活条件就能改善一些,我不知道这难不难,但考虑到本地人的文化水平,想必他可以纠正一些耕种时错误的细节,这应该多少能带来些改变....” 如果实在发生了不可避免的意外,他就只能尝试把录音笔交给维尔德主教,他是个值得信任的人,可毕竟他看起来也很苍老,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 失去了中控电脑和天线,如果发生意外,他们要怎么把数据传回去? “....总之,我想我们是时候回到‘夸父’号旁边,看看它究竟遭受了什么意外....如果可以,我想我们还是得修好它的主控电脑和天线,这样我们才能尽快重新联系中央。” 帕贝尔·格兰瑟姆的日记 22 955年12月29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随着学院的学生越来越多,考核需要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不过,这并不是坏事。 即使在薇尔莉特的培训后,米莉亚依然没能在团队战中战胜凯拉,但在个人战中,她的表现依旧亮眼,比去年考核的时候要强得多。 作为代价,她的文化课分数进一步下降,毕竟梅瑟维尔可没有导师,我也怀疑她究竟有多少兴趣和时间来翻开课本。 不过没关系,这些课本里本来也没什么深奥的知识,我没指望这种教育能培养出科学家,最重要的不过是为他们开拓眼界,帮助学生们认识真正的世界和自己。 和之前一样,我给其他人放了半个月的假,让他们有时间参与新年庆典,也能陪陪家人和子女,而我,我正好可以利用这段时间来搜集资料,为魔网的建设做准备。 我已经失败了一次,假如这次也没能成功,我该怎么办?我总是忍不住去想这些,不论如何,我绝不能再次失败。 ——《远征录》,第六册,第二十三章 --------------------------------------------- 955年12月30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为了建设魔网,我们需要: 一个足够强大的基站,能够接收转导全世界的魔力,还要有拦截和一定的储存能力——我知道圣所里一定有这东西,在抵达晨星王城前的六个月里,就是它一直在折磨我。 但我对怎样使用它毫无头绪,甚至不知道我是否应该进入圣所,实践已经证明【怀表】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激活调用圣所基站,或许我该让特雷希娅去?唯一的问题是,我很怀疑她的智力能否胜任这样复杂的工作。 除了基站外,我们还需要一个拥有足够计算量的程序,计算机,或者人工灵魂——但这正是我们研发魔网的目的,我想在我们成功制造出合适的灵魂之前,我可以暂时代替它的工作。 我已经习惯了听取信徒们的祈祷,战争神,丰收神,知识神....不论人们向谁祈祷,最后听取的都必须是我,我已经习惯了这种低语和折磨,我想我可以胜任这个位置,实在不行,就缩减魔网的范围,直到我们拥有真正的人工智能为止。 除此之外,我们还需要一套可以精准调用并分配这样庞大魔力的系统,确保它能准确实现我们设计的功能,而不是用魔力把人撑爆,或者产生施法失误——我可以确信,在我的身上就有一套这样的系统。 我不知道它从哪来,连接到哪,但我知道我的身上一定有这样的系统,如果能想办法解析我身上的系统,再把它应用到魔网上,我们立马就能完成第三部分,问题在于,谁能胜任这份工作? 艾琳,兰德尔....还有特雷希娅。 也许我们不需要走到这一步,如果圣所里正好就有我们需要的知识呢?但我不能把所有希望都放在这上面,不论如何,我应该开始着手设计实验,在最坏的情况下,哪怕承担一定的风险也势在必行。 最后,我们还需要一个接入人体的终端,让人们能够在底层运用魔网的所有功能,这最好是个直观的,可视化的面板,不过和前三个任务比起来,这一项的优先级并不高,可以暂时搁置。 回顾四个任务,我认为最重要的还是魔网基站,如果我有时间,我有一百年,两百年,或许我可以凭借自己的研究来制造出我需要的东西,但我是个人,我恐怕活不了那么久,美国佬也不会给我那么多时间。 我仍对圣所保持怀疑,我非得进去不可吗?或许我没有选择了。 ——《远征录》,第六册,第二十四章 --------------------------------------------- 956年庆典第一天,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我彻夜难眠,但仍无法做出决定,圣所里会有什么在等着我?众神为我规划了怎样的命运?我是人,不是奴隶,我能从这些阴谋诡计中逃离吗?但如果放弃魔网,我又要怎么完成我的梦想,我的生命意义? 但是,即使进入圣所,我也不一定能取得满意的结果,我还有别的路可以走吗? 这是最后一次犹豫,我给自己留下最后一天,当明天的太阳升起,不论如何,我都必须做出行动,没有时间了。 ——《远征录》,第六册,第二十五章 --------------------------------------------- 956年庆典第二天,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艾琳告诉我,圣所里面是安全的。 写下这片日记后,我就会进入圣所,我不知道里面有什么,甚至不知道我能不能活着出来,或许我会因为失去【怀表】而死,如果这种事情真的发生,接下来会怎么样? 艾琳会接替我的工作吗?我不知道。 我要进入圣所了,我别无选择。 ——《远征录》,第六册,第二十六章 ----------------------------------------------- 956年2月13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难以置信。 圣所是一座被埋在王宫地窖深处的建筑,精灵们建造了庞大复杂的地下网络和无数个假门来确保圣所的安全,而神明在离开之前也留下了强大的检验机制。 当卡拉卓尔带我走向真正的圣所时,我的【天平】凭空出现并开始闪耀,于是那座大门褪去腐朽灰暗的石面,展露出它真正的形态。 卡拉卓尔的引导到此为止,我独自走进了圣所。 从大门到圣所内部,它看起来完全由同一种材料塑造——看起来和精灵们建造王城的材料相同,那种乳白色的,光洁润滑的硬质材料。 圣所的地面,墙壁和天花板上都流淌着魔力,似乎是从入口出延伸至核心,这是某种收集魔力的手段吗?我不知道。 走过最开始的长廊,我见到了真正的圣所——和我想象中不同,这里既不是众神的坟墓,也不是遗世独立的避难所,而是一座图书馆,一座巨大的,深不见底的,浩瀚无垠的图书馆。 沿着螺旋楼梯走下,无可计数的书籍就放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农业,工业,历史,魔法....通过拱门,我看到所有书籍分门别类,秩序井然,整齐摆放在墙壁内的书架上。 在旋转楼梯的中间,是一束巨大的,耀眼的光芒,贯通整个圣所,我想那就是我要找的东西,那个来自神代的强力信号发收器。 现在,我终于得知了圣所的真面目,这是众神为神代建造的坟墓,这里记载着所有神代文明的知识。 这是为了我准备的吗?这是众神给我的最后礼物?我有些,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我走下了四十三层,在历史第五层的地方停下,但沿着楼梯朝下看,圣所仍然深不见底,可惜我的精神已经不容许我继续探索,我的身体也缺乏营养和能量,我必须休息一段时间。 我强迫自己飞回了入口,我会回来的,或许下次进入圣所的时候,我会在这里待上半年,甚至一年,我应该做好准备。 世界和神代的最后真相近在眼前,但比它们更加重要的,是那些宝贵的知识,一整个辉煌时代的所有知识任我索取....我已经迫不及待了,我一刻也不能再忍耐....再休息一天,我就要回到圣所里去,回到那个孤独的,死寂的,充满智慧的,令人沉醉的世界里去。 ——《远征录》,第六册,第二十七章 第43章 【诸国王·956年3月】 “经过两年的努力,雷鸣工坊已经成功改造了火铳,我们的新式破甲弹已经完全超越了老式的定装火药铅弹,老兵们只需经过至少一天的培训,就能熟练使用我们的新式破甲弹!” “传统的长管火铳搭载新式破甲弹以后,完成每次射击的时间将缩短至一秒以内,且射程更远,无风环境下最多可在一百五十米内确保精度,威力更强,连智者学院的银甲也能一发洞穿!” “任何能熟练使用定装火药的老兵都能立刻上手使用新式破甲弹,对于新兵的培训时间也大大缩短,只需要至少六周时间,就能让一名从未尝试过射击的平民学会使用搭载新式破甲弹的火铳,并在五十米内保证可观的命中率和杀伤率!” “先生们——我的国王啊,是时候对那些愚昧,顽固,堕落,短视,贪婪又无能的垃圾发动全面反击,让他们滚出我们的土地了!让他们看看知识的力量!” -------------------------------------------- “英雄不辨善恶,骑士难明荣辱....” 有关地上之神的歌剧创作已经接近尾声,罗兰从没想过,这部歌剧会耗费如此之多的时间和精力,在几次反复推翻并重写后,他才终于得到一个令自己满意的版本。 这很艰难,但却值得,和这份杰作相比,那些废弃的词句就像是在臭水沟里发酵六周的垃圾,光是想想就令人作呕,尤其是想到他本来可能要把那些粗鄙丑陋的作品摆到舞台上供人观赏嘲笑,罗兰就忍不住感到一阵阵暴怒和羞耻。 好在他没有那么做,现在,他手里握着将在接下来二十年-不,是将在接下来五十年里最流行的歌剧,而这部歌剧的作者是他! 在开始彩排,宣传,并搬上歌剧院之前,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罗兰小心地把他两年来的心血装入牛皮纸袋,封上火漆,然后郑重地交给一位诚恳可靠的贵族。 “你要以你的家族名誉向我起誓,承诺它会被送达正确的人手里,并且在途中不会遭到泄露或偷窥,我能信任你吗,雅各布男爵?” 那年轻人的表情异常激动,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接下了这个任务:“是的,殿下!我以我父亲和家族的名义起誓!” “那就好,去吧,你在这里的使命完成了,现在你有了新的任务。” 这份珍贵的手稿将被寄回王城,由他的父亲阅读并审核后,作为地上之神和司法神后裔永远友好的证明,珍藏在王室的宝库里。 作为王子的任务完成了,但作为指挥官,罗兰引导的攻势在踏入哀伤平原以后就再无寸进,亚赫人的远程火炮和列车炮在这片空旷的大地上交织成一片粘稠的沼泽,无情地吞噬着众骑士的生命。 在哀伤平原的外围,亚赫人甚至没有设置任何防御,但即便如此,贵族联军也不敢跨越这里,因为鲜血淋漓的事实已经证明,亚赫人掌握着某种可怕的妖术,能监视整片平原,而法师们却找不到任何线索。 在两个月的牺牲,一年的对峙和三个月的规划后,联军不得不放弃了跨越哀伤平原的想法,现在除了部分必要的守军留下监视以外,大部分主力部队已经离开了这里,试图迂回至南方丛林发动第二次攻击。 希望这能有用,比起西北面的丘陵,南方的丛林反而更适合骑士们发起冲锋,如果连这也失败.... 在现实的重压下,年轻的王子忧愁地叹了口气。 ------------------------------- 冬雪消融,春风拂面,眨眼间,先遣队在这里度过了第二个冬天,为了迎接对中国人有特殊意义的春节,队员们自发地攒下了一些物资,举办了一次小小的庆典。 那是段极快乐的时光,但现在回想起来时,却竟然丝毫感觉不到美好和幸福,只有一个越发撕裂,深不见底的空洞正在蔓延扩大。 这是叫思念,还是遗憾? 作为天文学家,李俊阳本可以不参加这次行动,但他非得亲眼看看这个令他着迷半生的世界不可,为了能抓住宝贵的观察时机,或者完成复杂枯燥的搜索和计算,连续几年不回家也是曾有过的事。 但当他真正踏足这片新世界,又失去了几乎全部电子设备,彻底和家乡失去联系以后,他才第一次感受到孤独和迷茫的滋味。 这里不再有和平的环境,不再有先进的生活设施,不再有一扇随时为他打开,欢迎他进入的大门。 在这种刺痛的驱使下,李俊阳慢悠悠地走出了住所。 这是个和他认知中截然不同的世界,比起理智和语言,人们更喜欢使用武力交流,哪怕在城堡里,也偶尔有人会因为违反法律而被主教绞死,这在现代社会里是不可想象的。 即便如此,主教也仍是这座城堡里最接近现代人的那个,他的身上有一种属于神职人员的学者气息,本人也对知识很尊重,并不因为它的载体衰老虚弱就产生轻视。 更重要的是,主教看起来比他还要老,却显得精神奕奕,而且身强体壮,完全不像一位耄耋老人应有的表现,不论是作为老年人还是科学家,李俊阳都自然而然地对这一反常现象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是和那个连名字都没有的火炬神有关吗? 一边思考,一边慢悠悠地走向农田,李俊阳本来想去看看老朋友,但让他没想到的是,他在半路上遇见了主教,而且对方还拦住了他: “因为有了你交给我们的书,所以我打算在春耕以后给孩子们开设课程了,你愿意帮帮我们吗?” 给孩子们开设课程? 作为汉人兼学者,李俊阳对教育有一种天然的热衷,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答应了这个邀请:“当然,我做什么?” 主教看起来很开心,而且看起来他早就预料到这个奇怪的外乡人首领会答应他的请求,李俊阳刚答应,他就用流利且简便的语言回答: “我们需要会写字的人抄书,至少三或五个孩子有一本书,而且你也可以担任教师。” 抄书不是什么问题,孙雨文拍下的那些课本内容并不算很多,但李俊阳认为亲自担任教师对他来说未免有些困难,于是连忙说: “我说话不好。” 他的通用语确实不算流畅,如果脱离了翻译器,就只是堪堪可以进行日常对话的程度,而如果使用翻译器,那么就难免会有大量词不达意的情况发生。 “没有关系,如果只是要教导孩子,那么你现在完全可以胜任....你的读写水平已经超越了我见过的绝大部分平民,” 和李俊阳不同,主教倒是对这点毫不在意,他诚恳地看着这名外乡人并请求: “我们几乎没有能够读写的人,请你帮帮我们,我会给你们支付报酬。” 出于对误人子弟的担忧而短暂犹豫后,李俊阳最终还是答应了主教: “不用报酬,我会帮忙。” 帕贝尔·格兰瑟姆的日记 23 956年3月4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新任教皇似乎在战争上遭遇了挫折,他开始越发频繁地向我祈祷,以期获取更强的力量,他的干扰让我难以集中精力,迫使我不得不提前中断阅读,离开圣所。 我对他没有好感,即使如此,出于公平起见,我也应该给他一点回应——我赠予他一张来自精灵的【迅剑精通】。 即使时间不长,但这次探索并非没有收获,我抵达了文化区第三十二层,并且在那里找到了一些我很感兴趣的书,从书名来看,它们记述着从未有人提及的矮人文化。 在今天之前,我甚至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矮人存在,克洛希安大图书馆中找不到任何关于矮人的只言片语,我也从未听人说过有关只有人类一半高的种族,我推测,或许矮人们随着神代的落幕一并灭亡了。 可惜,我没有时间来研究这些有趣的资料,我必须抓紧时间,去寻找我真正需要的东西。 这次我会休息两天,在实验室和学院里转转,然后就进入圣所。 ——《远征录》,第六册,第二十九章 ----------------------------------------- 956年9月5日。 那个愚昧,自大,无能,懦弱,恶心,聒噪,龌龊的害虫,废物,混球,贱人,垃圾,渣滓,他怎么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扰我! 我已经两次给予他恩惠,但他却毫不知足,竟然向我要求武装一整支军队的奇迹!真是恬不知耻,肮脏下流的败类杂种!只要我还活着,只要我还掌握着这个系统,我就绝不可能再给他任何礼物! 这傻逼把我的计划搅得一团糟,我再次被迫离开圣所,他的声音无时不刻回荡在我的耳边,该死,他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一个巨大的墨点) 我要休息一天,我已经前进至第四百九十一层,也就是哲学区第六层,按照地图导览,马上我就能抵达圣所的核心,最重要的魔法区。 希望下次从圣所离开的时候,我能带上我想要的答案。 ——《远征录》,第六册,第三十章 ------------------------------------------------- 957年4月14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我已经逐渐习惯了干扰,逐渐学会怎样忽视那老鼠的噪音,即便如此,那家伙的祈祷也消耗了我太多精力,否则我本可以坚持更久。 教廷的处境好像正在恶化,我讨厌这个新教皇,但我欠教廷一份人情,只可惜除非抛下我的工作,否则我恐怕帮不上什么忙。 直到离开圣所的时候,我才知道时间已经过了七个月,这是我在圣所里停留最长的一次,但也是收获最多的一次,在魔法区第一百三十一层,我找到了范克里夫·阿尔索普的着作,那里面记载着我想要的东西。 按照书籍里的记载,早在我来到这里,不,早在米兰达出发之前,知识神就已经开始着手改造世界。 随着时代发展,知识变得越来越沉重,在神代以前,一个普通人只需要十五年就可以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但在希尔伯的时代,即使一个人穷尽一生来学习,也仅仅只够追随时代的脚步。 可以预见地,随着时代推移,一定会出现人类的寿命无法企及知识本身的情况,为了解决这种情况,希尔伯开始研究一种前所未有的伟大仪式。 可惜的是,他还没来得及将自己的实验结果投入实用,神代的大幕就轰然倒塌,时至今日,我成为了唯一一个可以应用这种伟大仪式的个体,哪怕只是被动应用。 这一实验的具体操作者,如果没有意外,应该是米兰达本人,但那已经不重要了,希尔伯留下的大量研究记录和原理说明节省了我们的时间,这才是最值得关注的地方。 按照资料的记叙,圣所中央的光柱就是伟大仪式的核心,在希尔伯的设想里,它将承担两个关键任务——从魔海中不断抽取魔力,在现世中维持魔法。 这就是魔网需要的东西,它的制作原理并不复杂,本质上,它只是一种惰性魔力聚合体,希尔伯已经替我走完了最艰难的路,但即便如此,要制造出一枚可靠堪用的核心仍需要大量时间和材料,恐怕还需要几次失败的经验,我们时间紧迫,因此我打算直接在小型魔网中应用目前已有的这枚核心。 要让这个魔法开始运作还需要关键的一环,那就是对魔力进行分配,要用单纯的魔法来达成这一效果并不现实,即使是希尔伯也做不到,我想希尔伯本来打算亲自上阵,这就能解释为什么我会听到人们的祈祷。 如果我要建设魔网,那么在我们制造出真正的人工灵魂之前,或许也只能采用这个方案,不过没关系,我已经开始习惯接受这些低语了。 在希尔伯的着作里,伟大仪式是着重描写和解释的一篇,从原理到构筑,再到维护和应用都有十分详实,给我一些时间,我就能完全掌握它。 现在,建立起伟大的魔网终于不再是痴人说梦,未来已经尽在掌握。 ——《远征录》,第六册,第三十一章 ------------------------------------- 957年8月2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经过长时间的学习和探究,我几乎已经完全掌握了希尔伯的伟大仪式,如果有必要,我随时可以利用圣所核心在阿塔波斯升起第一片魔网。 但还不急,随着研究的越发深入,我逐渐有了更多想法。 希尔伯的设计很优秀,但他生活在神代的终末,和我一样,他缺乏时间,因此这个设计还远远称不上完美,我想我有办法让它变得更好。 这只是一种想法,不一定凑效,但是,如果按照希尔伯的构想,直接把魔网搭建在现实世界,由于魔力的惯性和质量,维护魔网的代价和难度将会异常庞大,而且也不够安全,一但我的思维发生波动,能量传输就可能随机变成一次轰炸。 与此同时,世界上还存在一些天然的地理屏障,魔力在各实体中穿梭传递的效率并不相同,如果完全遵照希尔伯的框架来建设魔网,那么在投入使用时将不得不面对诸多棘手的问题。 那么,是否可以撕裂现实,将魔网直接架设在现实深处,更加靠近魔海的地方呢? 越靠近魔海,物理就越薄弱,时间流逝也越缓慢,维护成本将大大降低,稳定性却大幅提高,与此同时,魔力在魔海边缘的穿梭不会遭到阻碍,想要确保它精准地穿入现实并不困难,但这并非没有代价。 在现实中抽取魔海的魔力和在魔海中朝现实送出魔力,这两件事的性质类似,但消耗的魔力截然不同,后者的能耗几乎是前者的几十倍,这样一来,我们将不得不考虑这种做法是否会过快地耗竭魔海——假如它有尽头的话。 不仅如此,想在魔海边缘架设魔网的难度也远比现实更大,即使是希尔伯,也没办法在那种高度能量化的环境里长久停留,因为生物灵魂的本质就是魔力,而希尔伯本身也只是比较强大的生物。 在魔海边缘架设魔网不仅困难,而且风险很高,但相对的,收益也很高,我想不论如何我们都应该试试。 一但升起魔网,我的研究能力一定会因为思维干扰而大打折扣,因此我会让精灵们做好两手准备,如果美国佬在我们成功之前就发动了袭击,我们将立即架设希尔伯的魔网,使我能立即获得更强的魔力,掌握众神遗留的权柄。 但只要条件允许,我们将直接在魔海边缘架设魔网,我坚信,这才是通往未来的道路。 ——《远征录》,第六册,第三十二章 第44章 【诸国王·957年11月】 “来自黄金港的消息,殿下。” “....说。” “布尔维尔侯爵已经探明,以明斯克侯爵为首的贵族正在密谋推翻布朗家族的正统地位,他们胆大包天,想要在外乡人的协助下加冕一位新的皇帝。” “所以我必须加快速度?” “是的,陛下已经下令,不论如何,您必须在明年四月前攻下亚赫,此刻情况已经危在旦夕,殿下,依照陛下的命令,我还带来了几位可靠的贵族,他们可以担任您的助手....” “让他们来见我。” “是,殿下。” ------------------------------------------ 自从第一次进入圣所以后,地上之神现身的时间就越来越短,他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缺席了去年的学院期末考核,而且已经连续接近两年没有回到实验室。 一开始,人们几乎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同,但随着时间流逝,地上之神离开的后果正逐渐显现。 最早的一批学生们即将完成第二阶段的四年学业,可随着地上之神的离开,现在没有人知道她们应该怎么做,她们没有下一阶段的课本,教师们也不知道下一阶段的规划——甚至连教师们自己也不知道下一阶段需要教些什么。 在帕贝尔沉浸在圣所以后,实验室也遭遇了挫折,失去了领头以后人,学者们开始迷茫,只好遵循着地上之神离开前留下的课题进行研究,可正是因为这些课题得不到成果,才导致了地上之神的消失。 地上之神离开以后,这座宏伟的学院逐渐失去了光辉,迷雾笼罩着前路,人们也逐渐失去动力和信心,就好像几年前那繁华的景象只是泡影。 艾琳不得不站出来代替帕贝尔的位置,虽然不是地上之神本人,但作为他的血亲,艾琳勉强得到了人们的承认,她没能像地上之神一样神奇地拿出课本,只是通过确立制度的方式给人们找到了事情做。 在艾琳的规划下,学院产生了新的区域划分,初级学院继承着帕贝尔最先的理念,中级学院用来提供更进一步的教学,最后,她找到卡拉卓尔王,在对方的协助下聚集了一批最年老且强大的精灵,组成了高级学院。 军事和魔法,这是目前高级学院仅有的两门课程,教师几乎全都是精灵,安东尼·曼海尔是唯一一位高级人类教师。 第一批学生完成中级学业以后,就可以选择去高级学院进修,或返回低级和中级学院担任教师,由于她们完全没有施法的天赋,因此哪怕想要进修,也仅有军事课程一条路可以选。 在艾琳的协助下,学院看看维持了稳定,幸运的是,957年9月的清晨,地上之神重新回到了他的实验室。 “陛下!” 寿命悠久的精灵们从未想过短短一年的时间可以这么煎熬,挫败,迷茫,愧疚不安,负面情绪折磨着每一个灵魂,但地上之神已经回归,这意味着这些糟糕的回忆马上就能被扫进垃圾堆。 拉法耶·火焰之心代表着所有的精灵上前,激动地对帕贝尔行礼:“我们一直在等待您的回归,我们已经做好了准备,请告诉我们该做什么!” 帕贝尔拄着手杖,疲惫的目光扫过实验室里的每一位成员,回忆起他们的名字,牢牢记住他们的容貌,随后才肃穆地开口回答: “我确实有了新的目标,我知道你们不会退缩,但那很危险....或许会有人失去生命,所以在新的研究开始之前,我会给你们一个月时间。” 短暂地停顿一会,再次扫视实验室以后,帕贝尔才斩钉截铁地说:“等到十月开始,不论成员是否到齐,我都会开始新的研究。” 地上之神又重新现身,可是等米莉亚收到消息,兴冲冲地从梅瑟维尔赶回来的时候,实验室的大门已经再次紧闭。 在薇尔莉特身上,她学到了真正适合自己的技巧,在两年的训练以后,她认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不论如何她都想见一见地上之神,告诉他自己获得的成果。 她对着沉重的大门发了很久的呆,期待它能突然打开,但最终还是不得不失望地离开了这里。 时间在研究中飞逝,在957年的年末,卡拉卓尔王亲自侍立在实验室门口,希望能邀请地上之神参加庆典,但无功而返。 958年3月,特雷希娅敲了敲实验室的大门,没有得到任何回应;958年6月,艾琳在大门前徘徊了小半天,最终转身离开;958年10月,孙雨文拖着精灵小姐和米莉亚来到门前,可惜她竭尽全力也推不开这座大门。 958年11月,艾琳制作了一个精美的蛋糕,把它放上小车,推到实验室的门前,可第二天又不得不把它原封不动地带回了法师塔。 地上之神再次消失了,他甚至不再回应祈祷,即使人人都知道他就呆在天空学院的顶层,但这种反常的沉默仍让人感到不安。 最早入学的学生们已经完成了中级学业,但只有少部分人决定要进入高级学院学习军事课程,大量毕业生充实了初级学院的教师队伍,可和帕贝尔预想中不同的是,阿塔波斯并没有足够的学生和教室。 他并不知道大门外发生了什么,等他从繁重复杂的计算中抽出精神,第一次看向时钟时,才惊觉他们已经悄然间进入959年4月。 他们的进展称不上顺利,由于魔海的特性,生物几乎无法在这片区域停留,为了在魔海边缘铭刻仪式,搭建魔网,他们只能使用魔力进行探索和计算。 在场的都是登峰造极的法师,但为了穿破现实的屏障,法师们消耗的魔力比预料之中更多,几乎每探索十五分钟就必须进行长达两小时的冥想以恢复魔力,而且没有谁能像帕贝尔一样每天工作超过十八小时。 帕贝尔一个人的成果几乎是其他人总和的二十倍,但即便如此,他们的工作进度也只完成了不到百分之一——通过与传送信标类似的方式,他们暂时弄清了王城及附近地区在魔海边缘的投影,但距离探明整个阿塔波斯还遥遥无期,更遑论在这片区域搭建魔网。 这样下去,恐怕他们计算到死也没法完成工作,在身体因为寿命而衰败之前,精神就会因为疲劳而崩溃。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某一刻,疲惫的帕贝尔突然站起来,他拍醒每一个工作到麻木的成员,把他们聚集在大厅里,准备发表新的决定。 他仔细地观察着每一位成员,即使力有不逮,但每个人都和他一样在拼命地进行探索,计算和标注,高强度的工作在每一张脸上留下了深深的刻痕。 他看见每一束目光里的期待,不安和愧疚,帕贝尔抿抿嘴,随后低下了头。 很快,他又重新抬起头,直视这些仰慕他,信任他的追随者们: “你们做得很好,在这一年以来,没有谁懈怠或出错,也没有谁虚度时光,但即便如此,我们也没法完成这个课题,这不是你们的错,而是我的错。” 他深吸一口气,吐出所有不甘和失落:“错估了任务的难度,没能及时改用更有效率的工具,这完全是我的失职。” “休息一周时间,我会和卡拉卓尔王协商,一周以后,我们就以王城为中心搭建原始魔网。” 第45章 【遥远的恩惠·958年12月】 “祈祷完了?” “(失落地)嗯....” “那就好,我们该走了,薇薇安,虽然那些骑士没打算追捕我们,但如果遇见了,恐怕他们也不会放过机会,我们得加紧离开这片森林。” “....嗯。” “走吧。” “韦德....我们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伟大的神不再回应我们,连维尔德先生也——” “别让其他人听到这些话,最好再也不要说,我们现在只有神了,薇薇安。” “....” “走吧,还记得你在梦里听到的话吗?我们必须抓紧赶到大海边缘,坚强点,这是神为我们安排的试炼。” ------------------------------------------ 尽管希尔伯的原始魔网有诸多缺点,例如维护成本沉重,仅有法师可以使用,魔网结构暴露且脆弱等,但如果没有它,帕贝尔的研究和探索就无法进行下去,因此他不得不开始为了建造原始魔网而行动。 相比在魔海边缘进行勘探,在现实世界计算节点要简单得多,在休假结束之前,帕贝尔就单独完成了所有的工作。 但在建立魔网之前,必须先把希尔伯没能来得及完成的设计补充完整,或者说改造。 在希尔伯的时代,他统治着整片大地,因此他的魔网也是以覆盖整片大地为目标,但到了现代,人类已经丢掉了一半的领土。 除了晨星圣所以外,希尔伯设立的另外十座圣所已经有六座被恶魔攻陷,另外四座也在历史上完全失去了踪迹,且不在精灵帝国境内,他没有时间来对照城市的古称和现用名,更没时间探索那些不知是否还能运作的遗迹。 希尔伯计划中仍能派上用场的,就只有晨星王城里的那枚核心,此外除了魔网本身的设计思路,其他内容都必须进行重新设计才能投入使用。 精灵们并不了解魔网的运用原理,因此直到959年1月下旬,帕贝尔才完成所有准备工作。 利用圣所的知识和艾瑟维尔的秘法熔炉,他改良了希尔伯的作品,重新设计了一种体积更小的核心,它们不像大型核心一样能承担伟大仪式的负荷,但按照帕贝尔的设想,它们足以作为魔网的小型节点。 每一枚小型节点都铭刻着永恒仪式,心智延伸仪式和最上级传导仪式,永恒仪式直接作用于节点本身,只要仪式处于启动状态,就能将惰性魔力外壳压缩至已知的极限,这是已知性能最强的魔力绝缘材料,能完全阻止魔力外溢引发的意外,在现实环境下几乎没有失效的先例。 心智延伸仪式是控制魔网的核心技术,也是伟大仪式的基础,但如果不需要从其他灵魂接收信息,那么将它单独剥离出来,和最上级传导仪式组合起来也能达到类似于伟大仪式的作用。 帕贝尔把它们分别安置在最西方的泰瑟维尔,最东方的安瑟维尔,西南方的贝瑟维尔以及最南方的艾瑟维尔。 最后两枚节点分别安置在杜瑟维尔和纳瑟维尔,这两座都是东南方的边界城市,距离人类世界的腹地最近,把节点安置在这些位置可以最大程度地向人类世界拓张魔网的范围。 至此为止,所有准备工作已经就绪,在卡拉卓尔王的帮助下,帕贝尔开始在王城的太阳神殿的核心位置刻录伟大仪式的启动仪式。 有了启动仪式作为协助,核心里的伟大仪式才有足够的力量开始抽取魔海的魔力并运作,同时启动仪式也是重要的保护机制,一但启动仪式遭到破坏,伟大仪式就会崩溃,甚至引发灾难。 按照资料记载,希尔伯曾打算把启动仪式刻录在雷克西昂的大图书馆内,即使在末日之前,他仍希望继承者能按照他的想法,在雷克西昂里刻录启动仪式,对于希尔伯来说,那座浮空的要塞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更重要的是,一但发生意外,雷克西昂随时可以逃离现实,将灾难和毁灭一并带走。 可帕贝尔并不打算这么做,他不是希尔伯,对雷克西昂的掌控未必比晨星王城更强,更何况,对于帕贝尔来说,前往雷克西昂的风险比将启动仪式刻录在王城的风险更高。 如果可以,他本来还想将仪式刻录在圣所内或者米兰达的法师塔里,可惜这两个地方都没有足够的空间,最后只好选择了第三安全的太阳神殿。 启动伟大仪式需要至少极强七阶的魔力,对于希尔伯来说不是问题,但对于帕贝尔来说却难以达成,因此他不得不召集大量抵达一般十五阶的精灵法师来提供协助,同时额外设计了一套小型魔网来汇聚魔力。 959年2月4日,最后一名应召法师抵达了王城,于是帕贝尔决定向整座王城宣告他要搭建原始魔网的消息。 他邀请了所有的精灵和人类前来见证,在2月5日当天早晨,整座王城的精灵环绕在太阳神殿外,而作为帕贝尔的学生和下属,相对较少的人类得以全部进入神殿内层。 帕贝尔就站在神殿的核心位置,身后悬浮着希尔伯制造的大型核心,帕贝尔直到昨晚才将它从圣所中取出,他原以为这会中断作用在他身上的伟大仪式,导致他的魔力开始衰弱甚至消失,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暂时抛开对自己的思考,帕贝尔环视神殿的核心位置,一共有九十二名法师应召,再加上天空学院实验室的成员以及他自己,总计有一百四十二名法师聚集于此,除了兰德尔和帕贝尔自己以外,全部都是抵达一般十五阶的巅峰凡人法师。 面对着这前所未有的盛况,帕贝尔缓缓举起双手,在日光照射下,金鸦杖和小型魔网核心反射出璀璨的光芒: “时光荏苒,神代的余晖即将消逝,矮人早已缄默无声,精灵固守圣地,闭门不出,而人类忘记了自己的誓言,在恶魔的攻势下,他们节节败退,丢失了一片又一片领土。” “美德败坏,荣光不再,但现在——黑暗的时代即将结束,我等将继承众神的遗志,此刻,以不屈神埃拉斯莫斯之名,让完美无瑕的伟大光辉将我们连接在一起!” 第46章 【诸国王·959年2月】 “陛下,很遗憾,我们的最后一位线人被明斯克处决了。” “....你有头绪吗?” “我已经重复审查了两边,可以用家族名誉担保我的手下没有叛徒,但这才是我们需要担心的——按照最后一位斥候的情报,那些外乡人给明斯克带来了强大的妖术,可以隔墙透视,窥探人心。” “不可能!不——他们是怎么做到的?怎么可能....” “....” “威廉·塔塞恩侯爵在哪?替我召见他,布尔维尔,以我的名义,让他立马动身前往黄金港。” ------------------------------------------ 帕贝尔高举手中的小型魔网核心,在启动后,它开始散发出绚丽的五彩光芒,来自阿德维尔的法师最先连接了小型魔网,在思维共享的作用下,他们开始异口同声地吟唱: “为了智慧的美德!” 帕贝尔则以歌唱般的语调回答:“我们将分享知识和魔法,建立睿智的时代!” 作为地上之神的学生,孙雨文就站在内环边缘,她已经和师姐混得很熟了,因此托米莉亚的福,她能够站在最靠近核心的位置观摩仪式。 这不是她第一次目睹精灵们的祭典,但不论看过几次,这种在地球绝不会有的宏伟场面还是让人心跳加速,浑身颤抖,她下意识地呼出个人面板,打开了录像功能。 此后,来自泰瑟维尔的精灵法师接入网络,以强硬的语气高呼: “为了强大的美德!” 帕贝尔立即呼应:“我们将磨练技巧和意志,建立鼎盛的时代!” 贝瑟维尔的精灵渴求勤勉,帕贝尔就许诺以丰饶,艾瑟维尔的精灵渴求荣誉,帕贝尔就许诺以辉煌。 仪式进行得很顺利,但这激动人心的十一次许诺只是开始,帕贝尔将大法师们的魔力凝聚在一起,随后与自己的所有魔力一同交予魔网。 人类无法直接应用被其他法师驯化的魔力,但魔网并非血肉之躯,不同来源之间的差别对它来说毫无意义,它轻易接受了这些驳杂混乱的魔力,使它们在网络中流淌,结合成一股清澈的涌泉。 这个魔网没有思维,又或者说它的思维分散在一百四十二个来自不同城市,拥有不同信仰,甚至作为不同种族的躯体内,当魔力上升,激活启动仪式时,帕贝尔迅速驱逐了另外一百四十一个意识,随后占据了整个魔网。 这是第一步,庞大的魔力涌入启动仪式,过于聚集的魔力首先引发了一次潮汐,魔力巨浪奔涌向外,推到了人群和大树,但马上,伟大仪式开始运作,一个前所未有的,纯粹无暇的魔力漩涡在狂风中逐渐成型。 在某个瞬间,孙雨文突然感觉到一阵异常的虚弱,她就像被抽空了力气一样,双腿无法支撑自己的体重,要不是米莉亚反应迅速地扶了她一把,恐怕她至少也要摔一跤。 “你怎么了?”米莉亚疑惑地问。 但孙雨文自己也摸不着头脑,她和米莉亚一样毫无头绪:“刚才....没事,我已经好了。” 奇怪....那个扩散的光圈把她打伤了? 但是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面前的灰色大漩涡所吸引,这种奇观异景可不常见,她连忙开始调整摄像机的位置,试图拍下大漩涡的全貌。 很快,躁动的漩涡逐渐稳定,大型核心也不再放射出刺眼的光芒,但帕贝尔却没有进一步动作,他的意识已经离开了躯体,沿着漩涡内壁向上攀爬。 偶尔,他能透过漩涡的缝隙看见一些外界的风景,这让他了解了自己的处境,他越上升,漩涡就越稳定,视野里的世界也逐渐发生变化。 当他登上大漩涡顶部时,他看见了一个满目疮痍的世界,精灵们的森林和草地干枯死寂,人类世界一片荒芜,四下都是断壁残垣,焦金流石。 与之相对的,是已经被恶魔占据的西方世界,那片土地闪耀着明媚的光芒,和这灰暗的世界既然不同,那里有青翠的树木,澄澈的溪流,还要明亮的太阳和活力四射的生物。 在帕贝尔思考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时,他看见了熟悉的光芒,还有同样熟悉的怒吼: “埃拉斯莫斯——死!” 燃烧着火焰的红色图腾在他面前浮现,在暴躁的咆哮中,一支横跨天际的火矛即刻成型,但在帕贝尔意识到危险,即将做出应对时,柔和的白色图腾出现,切断了火矛,化解了这个原始的魔法。 它发出平和冷静的声音:“埃拉斯莫斯,我们可以谈谈。” 帕贝尔皱着眉,一言不发,他在思考这究竟是希尔伯的安排,还是元素们作出的应对? 或许应该叫它们星球意志,它们大抵应该和米兰达所记载得一类生物,有趣的是,和那几个外星人的家乡不同,这个星球上的意志一分为五,而且看起来各自有相对独立的思维。 ——地球呢?地球有没有? “埃拉斯——” 又一根火矛成型,但这次黑色的图腾摧毁了它,并且隔断了红色图腾的声音,随后阴沉又沙哑地说: “我们可以谈谈,你没必要启动那个东西,它太粗暴,会摧毁这个世界,对我们都没有好处。” 第三个图腾显现,蓝色的微光彻底盖住了跃动的火焰,它卑微又诚恳地说:“我们承认,这次是我们输了,但我们不想像这样毫无意义地死去。” 最后一个图腾紧随其后,和另外三个图腾不同,它发出了一个明显偏向于女性的,温柔知性的声音: “让我们来帮你,我们一起让世界变得——” “停,够了——” 帕贝尔打断了绿色的牡鹿图腾,在最初的警惕和疑惑后,他逐渐想清楚了关键问题,他皱着眉,但目光没有焦点: “我是人类,而你们——” 他的话戛然而止,在图腾们反应过来之前,帕贝尔彻底扭转了漩涡的魔力,于是推斥转为吸引,他以闪电般的速度开始下坠。 他是人类,而这些东西——帕贝尔甚至不知道该把它们定义为哪种异形。 人和怪物之间的相处道路只有一条,且永远只有一条,而那绝非和平,当太阳落下又升起时,只有一方享受新生的空气和阳光。 四色光芒消散,四支火矛追逐着漩涡的尾迹,紧随着帕贝尔的身影向太阳神殿的核心发起冲锋。 但随着漩涡溃散的程度提升,帕贝尔下降的速度也逐渐加快,最终他的速度更胜一筹,在火矛落地之前返回了自己的躯体。 他仍然托举着小型魔网核心,手持金鸦杖,似乎刚才的经历只是错觉,但在他身后,曾经连接天空和大地的漩涡彻底解体,变成一串驳杂,灰暗,却异常庞大的魔力,当帕贝尔重新掌握身体时,它也被原始魔网的核心彻底捕获。 魔网核心再一次发生爆炸,无形的涟漪荡碎了撕裂现实,紧随帕贝尔的意识而来的第一支火矛,第二支火矛也穿越空间,但它只来得及展现一半,就被灰白色的丝线拦断,切碎。 以魔网核心为起始,数不尽的灰色魔力流开始朝天空和大地扩散,它们附着在岩石和泥土表面,隐藏进空气和云朵内部,相互缠绕,交织,编造成一片崭新的世界。 灰色的天幕彻底隔绝了第三和第四支火矛,它们的爆炸震天撼地,引发了巨大的声响,却没能造成任何破坏,火焰完全被阻隔在魔网以外,毁灭之火沿着纤薄的灰线蔓延,却始终比希尔伯的至高杰作迟缓一步。 帕贝尔表情平静地站在原地,抬头看着原始魔网的现实形态,爆炸也暂时摧毁了他的听力,耳道里传来阵阵刺痛,但帕贝尔无视了这点微不足道的损伤,独自享受着这个寂静却喧哗的世界。 魔网的建造比预想中更加简单,这都要倚赖于希尔伯的优秀设计,但现在他该露出什么表情?是嫉妒,不甘,还是欣喜或激动? 帕贝尔不知道,他只是站在原地,看着灰幕扩散至天际,并静静地感受自己的心跳。 在同一时间,世界上发生了两件事。 孙雨文再次失去了支撑身体的力量,当那无形的涟漪接触到她时,她的个人面板在顷刻间扭曲崩溃,随后,她就像被抽走了所有精神一样瘫软倒地。 她仍能感受到自己的四肢,却没有力量来调动它们,这让她第一次尝到了恐怖的味道。 几乎在同一时间,几乎所有滞留在新世界的地球人都从个人面板上接到了一条可怕的通知—— 【您获得了新的主线任务】 【主线任务——讨伐苏醒的邪神】 第47章 【黑潮·959年2月】 “嘿,兄弟,你看到那东西了吗?” “你说那个任务?” “对,还有那个追踪....任务介绍里说那家伙就在精灵帝国里,这意味着只要我们跟着追踪走,就能找到正确的路。” “你疯了?那可是一个神!我以为我们要掉头回家了,我们赚的已经够多了!” “不,不——相信我,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神!那是白皮和黄皮虚构出来的东西,干完这一票,我们甚至可以住进天顶城!” “....” “我受够了被白皮和黄皮骑在脸上的日子,干完这一票,我们就能买下整个天顶城!跟我一起干吧,兄弟,我们会让黑人再次伟大!” -------------------------------------------- 希尔伯的伟大仪式一经完成,帕贝尔就感受到了直观的变化。 他的疲劳正在消退,思维越发清晰,总计七枚核心的位置和状态在他脑海中无比明确,一种前所未有的轻盈感包裹着他的灵魂,似乎只要他想,他就随时可以把自己的视野转移到魔网覆盖的任一地点。 四支火矛的爆炸引发了惨烈的灾难,虽然没有人受到火矛的直接伤害,但它爆炸时引发的声浪,飓风,震颤和元素紊乱重创了在场的所有生物,帕贝尔也不例外。 他几乎聋了,可他没有瞎,他看见了核心周围的惨象,严重的耳鸣让他听不见现实里的任何声音,在过去,这是必须使用奇迹来进行治疗的伤势,可现在即使他什么也没做,也能感到他的听力正在逐渐恢复。 但这并没有影响他在灵魂层面的听力,连接并掌控原始魔网后,那些曾给他带来沉重负担的低语正变得微不足道,他的倾听也不再被动,现在他不仅能听见人类或精灵的祈祷,甚至可以在魔网覆盖的范围内主动探查对方的思维。 从灵魂到躯体,所有迹象都在表明,在伟大仪式激活以后,他正逐渐解开人类的枷锁,从凡人转变为真正的超凡。 没有时间来哀悼,帕贝尔取出“阳光滋润”——这一奇迹本没有激活,但在连接魔网以后,他已经不再受限于过去的那个仪式。 所谓的奇迹实际上也只是仪式的一种,希尔伯死前留下的仪式早已启动,却没有灵魂进行调配,因此人们只能偶尔从不完整的仪式中获取支离破碎的残片来使用。 在神代消亡后第一个获得这种恩惠的人发现,人类不再需要支付魔力或其他代价就可以使用它所记载的能力,因此激动地将它称呼为奇迹,它的根源一直绵延至今,但教廷反应能得到回应的人也越来越少,想必已经摇摇欲坠。 现在,一个新的仪式替代了希尔伯的遗产,帕贝尔已经完全确认,这根本不是什么神学,而是原始的,来不及形成完整体系的魔力科学。 这张对帕贝尔来说带有独特意义的奇迹逐渐被魔网吞噬,随后,灰暗的天空突然撒下明亮的辉光,笼罩了整座王城。 每一个被这光芒照射的生物都在迅速好转,在体内四散乱窜的魔力重回正轨,连那些历时已久的暗伤和后遗症也在得到治愈,很快,环绕着帕贝尔的精灵法师们最先站起来,无视了那些还未来得及恢复的伤口,狂热地朝帕贝尔跪拜。 这引发了连锁反应,神殿核心处的精灵们也迅速跪倒,而他们又成了神殿外的精灵们的榜样,连米莉亚也想要这么做,但在付诸行动前,她下意识地看了帕贝尔一眼,看到了对方紧皱的眉头和阴翳的眼神。 帕贝尔也在看着他的学生们,当他发现米莉亚的视线以后,朝对方缓缓地摇了摇头。 神殿里出现了诡异的一幕,精灵们纷纷跪倒,用额头紧贴石板地面,小声地称颂或祈祷,而人类却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沉默地看着他们的导师离开神坛,走上阶梯。 帕贝尔无声无息地穿过人群,他不想惊动狂热的精灵们,于是选择走向人类的区域,学生和教师们纷纷敏捷地退后,让出一条宽敞的道路,但在穿过人群之前,帕贝尔看见了正被玛丽卡和米莉亚以一种别扭姿势托住孙雨文。 被魔网强化并扩散的“阳光治愈”已经治好了在场所有人,但唯独孙雨文例外,这种情况完全出乎帕贝尔的预料之外。 这是代价吗?难道他不该邀请学生们前来观礼? 她皮肤苍白,双眼微张,呼吸几乎无法辨认,从肢体下垂的角度可以看出她似乎已经完全失去肌张力,表现出典型的濒死状态,这场面就像一记重锤狠狠地击打在帕贝尔的思维上,经过短暂的呆滞和窒息后,他才略带急迫地询问: “她怎么了?她身上发生了什么?” 精灵小姐大概是唯一目睹了全程的人,因为她从来只敢跟在孙雨文身后,但直面神明的激动和压迫感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颤抖着说不出话来,所以米莉亚只好代替她回答: “我不知道....在你的魔法生效以后,她就变成这样了....导师,你有办法吗?” 帕贝尔没有说话,他的双眉越锁越紧,径直走到孙雨文面前蹲下,随后用手轻拍她的脸颊: “睁眼。” 女孩没有反应,帕贝尔用手撑开她的眼皮,发现她的瞳孔已经失去了焦距,于是他加大拍脸的力度,同时也加重了语气: “睁眼。” 反复尝试了几次,但她依然不作出回应,短暂的沉默后,帕贝尔才终于下定决心,用尽全力打了她一巴掌,同时厉呵: “睁眼!” 在这记痛击的作用下,孙雨文终于恢复了一些意识,她试着控制自己已经没有感觉的脖子,同时虚弱不堪又愤怒地说: “谁——” 时间很宝贵,帕贝尔没有和她废话的打算,他双手撑住女孩的头,让她能和自己对视,同时语气严厉地说: “听着,你的情况很糟,但我不知道原因,你有没有什么瞒着我的事?或者有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我知道你是个外乡人,你一定隐瞒了什么,告诉我!” 孙雨文愣住了,她迟滞的大脑和思维显然不能立即理解现状,于是帕贝尔不得不重复了一遍,直到帕贝尔第三次追问,她才艰难地,小心翼翼地,迟疑地反问: “你....是....邪神?” 不对....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帕贝尔沉默了,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短暂地低下头,但这一次,他及时打断了自己发散的思维,将意识强行拉回现实。 他再次和孙雨文对视,斩钉截铁地许诺: “听着,你是我的学生,所以我一定会治好你,不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放弃,知道吗?好好休息,我——地上之神帕贝尔·格兰瑟姆暨不屈神埃拉斯莫斯向你许诺,你是我的学生,我一定会救你。” 帕贝尔·格兰瑟姆的日记 24 959年2月5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今天,在精灵们的全力帮助下,我们成功搭建了魔网,希尔伯的框架虽然原始,但很稳定,它正随着时间进行被动性的自我加固,迄今为止还没出现问题。 这是人类和精灵历史上的重要一步,有了魔网,我们就拥有了无穷无尽的魔力,而且对魔力的操控也更进一步,现在,我们终于有合乎标准的工具来进行实验。 当魔网升起,并开始扩散时,我的一名学生突然受到了冲击而倒下,她的症状比其他人更加严重,无法通过治疗来恢复或缓解,神志不清,呈现濒死的特征。 我尽力唤醒了她,而在意识模糊的状态下,她下意识地称呼我为“邪神”。 她是个外乡人,对这个世界本不该有什么理解,何况她凭空出现在阿塔波斯境内,我相信她在抵达王城之前并没有和其他外乡人或人类进行过接触,最重要的是,在这个世界上,仅目前来说,有动机称呼我为邪神,并直接和外乡人进行交流的生物只有一个——或者说一种。 我相信也许从某个时刻开始,很可能是美国佬大举入侵以后的时间点开始,元素们就已经开始侵蚀外乡人的思维,它们故意传递错误的观念,目的在于引导外乡人和我敌对,这完全说得通,且是我唯一能想到的答案。 这证实我的选择是对的,元素们并非真的已经被我逼入绝境,它们只是虚以为蛇,希望通过示弱来麻痹我,并伺机反击,我们都知道这片土地太狭窄,无法容纳两个截然不同的种族生存。 我们必须加快速度,战争已经开始了。 ——《远征录》,第六册,第四十五章 ---------------------------------------- 959年2月17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在过去的两周时间里,我正式邀请搭建魔网的法师们加入天空学院,同时让最早跟随我进行研究的五十二名法师逐个接入了魔网。 魔网不仅是强大的科研工具,同时也是一种先进的通信工具,但它本身并不具有过滤信息的能力,不论接收还是传递,因此五十二个灵魂的接入让魔网内流动的信息逐渐浑浊,好在我早有准备。 即使希尔伯留下的魔网在构造上相当原始,但它的功能仍可圈可点,通过掌握核心,我可以在魔网内部进行分层,把纯净核心区,科研区和交流区分隔开,这样就不会让无用的信息污染魔网,延缓效率,浪费时间。 魔网同时也可以作为施法工具来使用,经过我们的测试,它可以完全取代元素在魔法释放过程中的地位,又或者替使用者支付魔力,唯一的代价不过是随所需魔力量提升的些许延迟,只要能解决无魔力者接入魔网的问题,那么即使是原始魔网也能完成我最初的设想。 我仍在挖掘原始魔网的更多潜力,与此同时,我们的研究团队被分为两组,一部分继续研究先前的课题,另一部分则重新开始计算阿塔波斯在魔海的投影范围,为建造新魔网做准备。 我很想立马开始探索怎样让无魔力者接入魔网,但我已经学到了教训,直到我们的基础课题得到进展之前,我都不会再鲁莽地进行研究。 ——《远征录》,第六册,第四十六章 ----------------------------------------- 959年4月5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我抽空去探望了我重病的学生,孙雨文,她看起来比之前好得多,虽然仍然虚弱,但至少恢复了神智,能在大部分时间正常作息。 我听说她的朋友,那个女精灵玛丽卡,每天都会去医疗室探望她,如果米莉亚有空,那么米莉亚竟然也会去,据我所知,她往常总是喜欢把自己关在训练场里。 这是好事,对两个孩子都是。 我委托艾琳帮我照看她,即使我已经许诺,但我仍没有办法治好她,我给她带了些书,都是一些精心挑选的有趣游记,或许这能缓解她的寂寞和空虚,不过我不知道她是否也像我一样喜欢阅读。 在魔网的协助下,我们确实取得了一些成果,我们已通过实验确认,被放入魔海四小时后死亡的野兔无法继续对魔力产生反应,而仅破坏大脑后死亡四小时的野兔却可以。 由此我们做了进一步的实验,将野兔破坏大脑后放入魔海,将野兔所有血液抽走后放入魔海,将野兔破坏大脑并抽走所有血液后放入魔海,将野兔肢解后的组织逐个放入魔海等等,现在我们可以确认,我设想的“魔力受体假说”存在一定的理论现实基础。 为了更进一步探明该现象的原理,我们正在大量进行正交实验,即使仅仅确认魔力受体的存在并无太大的现实意义,但我们急需一些成果来证明自己,鼓舞士气,我相信。 ——《远征录》,第六册,第四十八章 ----------------------------------------- 959年5月19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我们的研究如火如荼,每个人都干劲十足,但就在这种欢快的时候,总会有些意外来干扰我们。 卡拉卓尔王送来急讯,阿塔波斯的东方关隘,即人类世界的司法神步道受到了袭击,根据信件上的描述,精灵战士们只在敌人第一次入侵时有机会看清敌人的外貌和穿着,此后就只是单方面承受着来自视野外的狂风骤雨。 那些入侵者看起来是黑皮肤的人类,肤色就像人类世界的黑夜一样恐怖,持有一种可怕的武器,不仅会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同时威力强大,能轻易击穿森林里的大树,坚固的木质要塞也无法抵抗。 只在短暂的四天对峙内,就已经有超过一百名精灵受伤,八名精灵死亡,而且他们已经丢掉了最外围的要塞,因此不得不写信求援。 我对那些入侵的东西再熟悉不过,姑且不论为什么司法神留下的魔法会失效,也不论那些该死的害虫是怎么找到这个与世隔绝的国家,但我知道一点,我知道该怎么对付他们。 我会向卡拉卓尔王提出建议,撤走司法神步道里的精灵,让那些狗钻进笼子里,如果我的猜测没错,那么当它们踏入魔网范围的瞬间,我就可以夺走他们的身体,或者抽走它们的所有力量,就像我的学生所遭遇的那样。 出于安全起见,我会亲自前往司法神步道,这代表我的研究进度又要遭到阻碍,真令人痛恨。 ——《远征录》,第六册,第四十八章 ----------------------------------------- 959年5月21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我的猜想是正确的,出于某种我不知道的动力驱使,只在短暂的怀疑后,那些黑人就兴奋地嚎叫着冲进了我的陷阱,它们真是愚蠢得可笑。 我试图封锁元素们的逃窜路线,好研究它们侵蚀外乡人的方法,可惜它们比我更加熟悉魔海,因此我的图谋未获成功,没关系,我已从失败中学到了新的知识,下次它们就别想像这次一样轻易逃脱了。 但即便如此,我仍然收获颇丰,我们得到了一批新的材料,正好能填补实验中野兔和精灵囚犯之间的空白,同时我还能得到一些异世界的知识,虽然我可能没有时间来亲自审问他们,最后,我还缴获了一批低技术含量的电子设备和火药武器。 我保证,它们会受到最适合杀手,强盗和侵略者的对待,美国佬的狗休想从我这里得到一点仁慈。 ——《远征录》,第六册,第四十九章 第48章 【遥远的恩惠·959年7月】 “有人发现我们了!警戒,上膛!薇薇安,躲起来,准备治疗伤员!” “嗯——嗯!我知道——” (拨动草丛的声音) “冷静!我没有恶意,我们好不容易才从雷鸣工坊逃出来,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不如——” “(异口同声地)雷鸣工坊?” “对,对,我是梅耶·雷鸣的——” “(愤怒地)快滚!就是你让我们成为难民,我们永远不会——” “等等,退后,薇薇安....(长久的沉默)让我们谈谈吧。” ---------------------------------------- 959年的上半学年即将结束,在秋假前的第三个周末,老查理满怀忐忑,缓慢地蹒跚着走上学院办公楼第九层。 他已经老了,这对他来说是个严苛的挑战,当他看见第九层紧闭的大门时,已经累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必须双手撑着楼梯扶手才能站稳,但这更坚定了他的决心。 在楼梯里恢复了些许体力,一次又一次抹掉额头上滚落的汗珠,直到它们不再争先恐后地出现以后,查理才盖上褐色的礼帽,敲响了第九层的大门。 这里是天空学院的核心,据说连半年前震撼了所有人的魔网也诞生自这里,在正常情况下当然是不允许被打扰的,但如果想要找到地上之神,就不得不来这里,这也是地上之神明确传达的命令。 今天他的事情很重要,但对地上之神来说,似乎又变得完全不重要起来,所以老查理有些担忧,敲响大门后,第九层里传来一句他听不懂的精灵语,但想必那不是让他滚的意思,所以老查理满脸堆笑地推开了大门。 门后坐着一位高大的精灵,他正在低头看书,一点没有要理会客人的意思,但老查理已经习惯了精灵们的爱答不理,不论是他的同僚还是学生,对他基本都是这个态度。 更何况,他确实认为自己没有让精灵们平等对待的资格,他始终牢记着自己的出身和位置,于是略带讨好地说: “先生,我是来拜访地上之神的,我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向他汇报....” 下一个瞬间,那精灵立即抬起了头,神情也瞬间变得有些兴奋,他快步走向大门,吓得老查理不由自主地后退两步,却发现对方只是为了关上大门。 “(通用语)你要拜访不屈神?跟我来。” 对方会说通用语并不奇怪,精灵们大多掌握着不止一门语言,老查理没有追究为什么对方在一开始只用精灵语沟通,而是一边陪着笑,一边跟在对方身后。 这精灵走得很快,老查理必须偶尔小跑两步才能追上对方,很快他就开始气喘吁吁,但他并没有胆子让精灵放慢速度,只是一言不发地竭力尾随。 很快,他们走上了第十层,除了几根柱子以外,这层几乎没有任何阻挡,因此老查理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大厅一角的地上之神,与此同时,对方也看见了他。 老查理立马摘下礼帽捧在胸前,露出一个谄媚的笑,他没有跟随那名精灵一起走向大厅中央,因为那里摆着许多桌椅,刀具,还有血肉模糊的人类尸体——那看起来像人类,但却黑得异常,因此老查理也没感到什么恐惧。 或许那并不是人,地上之神不会做这样残忍的事,更何况哪有人长成这副模样呢? 帕贝尔并未提前得知老查理的拜访,但他并不打算把对方赶走,他对这种情况早有预料,动作自若地把手里的记录放下: “我有客人要招待,拉法耶,你来指挥实验,亥卡,你来顶替。” 那名引路的精灵就是亥卡,他兴奋地向帕贝尔行礼,随后走进了研究区域,作为交换,帕贝尔从大厅中走出,迎向手足无措的老查理。 和对方的拘谨不同,他温和地问候:“很高兴见到你,查理先生,请原谅我,如果不是忙于工作,我本应该主动拜访你,感谢你长久以来对学院做出的贡献,是你和其他同僚一起,联手为我们编制出了炫目多彩的希望。” 听完这些话,老查理显得更纠结了,但帕贝尔又接着说: “跟我来吧,这里不是聊天的地方。” 在平时,为了追求效率,帕贝尔总会大步流星地走路,但考虑到老查理的身体状况,帕贝尔刻意放慢了速度,同时不断向老查理介绍身边的区域和物品,又或者是他们正在进行的课题,让这段路程不那么无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走上十一层的时候,老查理似乎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像是人的怒吼和叫骂,还有拍打钢铁的声音。 但地上之神看起来似乎没有反应,不紧不慢地把他带到一个宽敞又舒适的房间里,于是老查理就理所应当地认为这是一种错觉。 拉开紧闭的窗帘,等两人都坐下后,帕贝尔才依然温和地询问: “我能帮你做什么,查理先生?不必拘谨,你已经为我服务了七年,这是你应得的。” 老查理看起来十分难以启齿,他几次想要开口,最后又畏畏缩缩地退了回去,帕贝尔没有催促,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快,只是平静地和这干瘦的老人对视。 大约过了四分钟,老查理才战战兢兢地说:“我已经无法胜任您的工作了,陛下....你看,我太老了....我已经要拉不动锯子,也没法对准锉刀了....我很抱歉,陛下,对不起....” 帕贝尔愣了愣,他从没想过老查理来找他的原因会是这样,此刻他才突然回想起,像老查理这样不懂魔法,也完全和奇迹绝缘的人类的确是存在极限的。 而且那极限似乎已经近在眼前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自然而然地忘记了这件事,这让帕贝尔突然感到了一丝悲哀。 看到帕贝尔的表情,老查理开始害怕了:“抱歉,我很抱歉,陛下....但我真的没有办法....” 他艰难地推开椅子,想要向帕贝尔下跪,他当然知道这或许会触怒地上之神,但比起把事情办砸,或许主动求死还能得到更仁慈的对待,在他即将站起来的时候,老查理感到一股凭空出现的力量挡住了他,然后缓慢又温柔地把他按回了椅子上。 毫无疑问,这来自地上之神,老查理鼓起勇气,偷偷瞥了桌子对面一眼,却看到了一张失魂落魄的脸。 “我知道了,我会向学院下达通知,但恐怕你还要再工作一段日子,两周怎么样?直到这一学期结束,也让我能有充足的时间找到新的教师,” 重新整理好表情,帕贝尔又变得自信且理智:“别担心,如果你愿意,你随时可以回到学院教学,另外不论你此后是否为我服务,我都会以现在的标准每周继续支付报酬,直到你死亡为止。” 这条件不能算优渥,只能称为恩赐,老查理呆滞地看着帕贝尔,他甚至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等他意识到他没有做梦时,这老人竟然留下了眼泪,他低下头,哽咽着说:“没问题....没问题,谢谢你,陛下....” 帕贝尔抿了抿嘴,他沉默了一会,再次平静地询问: “关于新任教师的人选,你有值得推荐的人选吗?我相信你的技术,品德和眼光,查理先生,关于木工这一方面,你一定比我更加了解。” 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老查理早在冒昧打扰之前就已经思考过,他一边抽泣着一边回答:“有....有,我的学生芙蕾雅和莎莉雅....她们比我还要优秀....” “那就好。” 会客厅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帕贝尔耐心地等待着老查理平复情绪,等悲伤的情绪逐渐缓和以后,在老查理提出离开之前,帕贝尔又抛出了新的问题: “我有一个建议....查理先生,和我一起写本书怎么样?” “写书?陛下,我——” “听我说,人的生命是有限的,而你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哪怕我能治好你的疾病,但你又能再活多久呢?” 帕贝尔顿了顿,他认真地看着老查理,向他描述自己的构想:“写书并不难,你来叙述和回忆,我来负责写,最后会署你的名字,这大概只需要两到三周时间,不要很久,最多秋假结束之前就可以完成。” “我不会永远呆在这里,总有一天我会回到人类世界,到那个时候,我要建立世界上最渊博的图书馆,免费向所有人开放,不论是穷人还是富人,甚至是我的敌人,我向精灵们许诺,也向你许诺,我绝不会封锁这些知识。” “我会把你的书也放进图书馆里,这样一来,你就能以另一种形式永远活在这世界上,你觉得怎么样?” 老查理再次呆住了,他只是个普通的贫民,一度为了生存而挣扎,因幸运眷顾才得以效命于地上之神,但即便如此也从不敢设想自己竟也能拥有这样光辉的荣耀。 他想要致谢和应承,但此时已经泣不成声,只能一次又一次地点头表示同意,帕贝尔推开椅子,一边安慰老查理一边把他扶起来,带着他走出了会客室。 一路把老查理送下第九层,帕贝尔才返回了会客室,他走到窗边,下意识地朝窗外瞥了一眼。 明亮的天空并没有与他和解的打算,光芒像往常一样狠狠地刺痛了他的双眼,帕贝尔用力拉上了窗帘,随后这个房间重回黑暗。 帕贝尔·格兰瑟姆的日记 25 959年7月14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从7月12日开始,我每天抽出约6小时协助老查理完成他的书,内容主要是他年轻时在芬西周边学习的经历,还有些印象深刻的,不常见的设计图。 他老得要死了,我想至少能帮他留下些存在过的痕迹,在我离开的时候,我把实验室交给了拉法耶·火焰之心,他是我手下最优秀的研究员,而且在精灵当中很有威望,我已经设计好了实验,他只需要执行就好。 这出不了什么意外,我每天晚上仍会回到实验室,了解一天中的成功和失败,并以此调整第二天的计划。 ——《远征录》,第六册,第五十二章 -------------------------------------------- 959年7月17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有了新的实验素材,我们的课题将突飞猛进。 在实验中,野兔和人类完全无法相提并论,我对人体的结构更加熟悉,且人体进化程度更高,更精密,这意味着任何一点来自外界的破坏都会很快显现在人体上,改用新的实验素材后,我们轻易就能观察到每一点细小的改变。 我们的实验大多是破坏性的,但为了保险起见,我们仍然订立严苛的安全准则:在实验前抽出人体内的灵魂并将其消灭,破坏大脑,脊髓和末端肢体神经,最后切下肱二头肌,肱三头肌,股二头肌和股四头肌,确保这具躯体不能行动。 这样一来,只需要再附加一些禁锢装置,应该就能确保实验安全,不论我们的动作导致实验体发生什么变异,它都绝对无法反抗,造成破坏。 我还找来了当初剿灭阿尔瓦·玛乔里时缴获的配方,他配出的毒药对法师们特别有效,特雷希娅就是最有力的证明,野兔无法承受魔药的侵害,但既然现在我们有了新的试验品,我想这东西会在接下来的实验里派上用场。 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完成魔药的调配,因此我们先处理了几具实验体,花了一天进行无害化处理和标记后,把它们送进了魔海,看看它们会发生什么变化。 ——《远征录》,第六册,第五十三章 ---------------------------------------- 959年7月19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第一批魔药已经完成熬制,有了送上门来的实验体,我们就可以测试它的作用机制。 编号3-1的实验体直接服用魔药,这似乎没有对它造成什么影响,它依然精神亢奋,愤怒地叫骂,确认魔药已经生效后,我命令拉法耶向他施放了一个强化魔法。 3-1的四肢立马开始抽搐,他开始干呕和咳嗽,咯出大量鲜血,在1分02秒后,他的左前臂突然以一种违反人类生理结构的角度向后扭曲,同时发出明显的骨折声,在9秒后,他失去了生命。 我们检查了3-1的身体,发现他的全身肌肉存在不同程度的溶解,我们解剖了他的胃,可惜我们没办法检验里面是否还有参与的魔药。 紧接着是编号3-2,3-3,3-4和3-5的实验体,我们对他们进行了同3-1相同的处理,除发作时间不同外,其余症状,表现和解剖结果并无不同,其中3-1发作最早,精神萎靡的3-3发作最晚,我想这大概和精神是否活跃有关? 对于3-6实验体,我们调换了魔药和魔法的顺讯,先让拉法耶对他施法,再饮下魔药,结果相当惨烈,实验体由内而外发生了爆炸,先从最脆弱的胸腹开始,随后是腿部,最后仅有骨性组织较多的手脚和头颅幸存。 我们同样重复了该实验四次,结果几乎完全一致,五次发生内爆的时间差小于一秒,且似乎和精神状态无关。 我敢打赌,如果特雷希娅没有经历过长久的锻炼,她喝下魔药以后也该是这个结果。 为了测试,我们挑出三名实验体待用,我们会想办法用魔力强化他们的身体,然后再喂服魔药,阿德维尔法师卡维尔·风暴之眼会负责这一实验。 毫无疑问,魔药导致了人体内的魔力发生暴走,使魔力不再像魔法设计的那样运行,钻入错误的组织器官中,这可以被视为某种攻击,但我们仍不清楚它究竟是通过何种方式来达成这一目的,为此设计了第四个实验。 我们抓来五名实验体,进行无害化处理后从3-1,3-2,3-3,3-4和3-5的尸体上切下较完好的肢体,随后移植至新的实验体身上,为保险起见,我没有使用“阳光滋润”,而是刻画了一个上级治疗仪式,让这些肢体暂时和实验体生长在一起,最后对他们使用强化魔法。 效果立竿见影,五名实验体在魔法生效的一刻开始惨叫,看起来魔法错误地应用在了它们身上,使强化转变为一种攻击,通过解剖发现,在接肢附近的部位也出现了大范围的组织溶解现象,这就是实验体的直接死因。 这大概能证明魔药的作用是破坏魔力受体,而不是破坏魔力的运行,完好的肢体受魔力破坏较少,那么可以推测它们受魔药的影响也最小,假如魔药的作用是破坏魔力运行,那么接上新肢体的实验体就不该因强化魔法致死。 而假如缺少肢体会导致强化魔法失控,那么法师们一定会相互警告,但我从没听过这种说法,所以我认定这是接肢上的魔力受体产生了紊乱,在受到魔药作用后,受体不再按照原本的位置分布,甚至遭到了破坏,这才导致魔法从强化转变为内源性的攻击。 这很有意义,不仅证明了魔药的作用,同时也进一步证明了魔力受体的存在,接下来,我们应该弄清楚魔药的作用部位,既然我已经得到了它的配方,那么就可以通过对比来找到答案,圣所里的藏书会帮上忙。 ——《远征录》,第六册,第五十四章 ------------------------------------------- 959年7月30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老查理的书完成了,同时除最后一个实验体以外,其他放入魔海的实验体也已经寻回。 最后一具实验体消失了,我猜测是元素们将它带走,试图用来对付我们,可惜那块烂肉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剩下的实验体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变化。 我们逐个收回实验体,让它们在魔海中浸润不同的时间,根据观察发现,从第二具回收的实验体开始,往后的实验体都存在不同程度的组织膨胀,且膨胀部位都位于几乎相同的区域,我想那些就是膨胀后的魔力受体。 它们看起来就像突出体表的肿瘤,同时数量比我想象中要少,我没有时间亲自参与解剖,所以暂时不清楚内部的情况,对于我来说,探究魔法杀手魔药的作用部位才是最要紧的事。 这种魔药由数种魔药配方混合改良而来,阿尔瓦的运气确实很好,要搞明白各种成分的来源相当困难,但并不是毫无头绪,我可以根据它们各自的成分和作用来比对,从圣所找到原初的配方,或许还会有作者的笔记。 这和自学一门新课差不多,如果运气好,大概一到两年内我就能找到答案。 ——《远征录》,第六册,第五十五章 ------------------------------------------ 959年8月9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我们已经确认了一些魔力受体的体表投影位置,它们的数量比我想象中要少,解剖表示实验体内有大量溶解组织,我想那曾经也是较小的魔力受体,只是它们没法容纳魔海中过浓的魔力,于是最后遭到了破坏。 不管怎么说,哪怕只能确认一部分也是好事,我们还有足够的实验体,所以接下来的实验依然会以破坏性实验为主,我们会尝试挖下那些已证明存在受体的肌肉,然后进行测试。 即使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但我仍认为这样的实验是有必要的,万一结果和预想的不同呢? ——《远征录》,第六册,第五十六章 ------------------------------------------- 959年11月5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随着实验飞速进展,我们的实验体也在逐渐减少,幸运的是,边境居然又受到了攻击。 所谓的司法神步道实际上根本不存在,精灵们在边境建造了要塞监视这一隘口,过去的大多数人类入侵者在踏入步道时就被发现,随后被狙杀,因此才产生了这种传说,可现在,外乡人带着强大的重火力来发起攻击,精灵们就难以招架了。 没关系,它们来得越多越好,假如以后每年都能有两次这样的入侵,我就不必从阿塔波斯征收囚犯也能维持实验室的运转。 为了确保试验品们不会逃脱,我决定亲自去一趟边境。 ——《远征录》,第六册,第五十七章 --------------------------------------------- 959年12月2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特雷希娅知道了边境的真相,或许凯尔也知道了,他们决定离开阿塔波斯,却没有通知我,假如不是艾琳,我甚至不知道这件事。 我得和他们谈谈。 ——《远征录》,第六册,第六十章 第49章 【阴谋诡计·959年12月】 “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亚当斯,让我们谈谈邪神和他的山谷,我的分析员认为所谓的“邪神”很可能是六年前逃进大雪山的帕贝尔·格兰森,从地形上来看,这种说法也完全讲得通。” “但我们策划了两次攻击都宣告失败,不是吗?如果你还有什么好办法就说,不要浪费我宝贵的开心假期。” “....(强忍愤怒地)我研发了一种新的战斗机器人,或许可以成功入侵那片森林,另外,我们也可以征召当地的土着来服役。” “行不通的,傻瓜,土着才不敢往那地方走,但凡你花点时间了解一下那个峡谷的传说,你就不会说出这种话,我也不认为机器人能钻进森林里,如果大雪山能阻挡我们的轰炸机,那么机器人也是一样的。” “....” “如果你不相信我,那欢迎你浪费宝贵的美金,但作为朋友,我善意地提醒你——至少把这件事放在圣诞节以后,别给自己留下不快乐的回忆。” ------------------------------------- 自从第一批俘虏被薇尔莉特的少女卫队押送回王城交付开始,东方边境发生的事情也逐渐传遍了天空学院,而当第二批俘虏出现在王城外时,特雷希娅才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本来不想用这种事打扰帕贝尔,毕竟她已经不记得自己上次和帕贝尔当面交谈是什么时候,在她看来,或许帕贝尔已经把她忘了,可出乎意料的是,在即将离开王城的最后一天,她收到了来自帕贝尔的邀请。 在长久的犹豫后,她最终应邀在当天下午走进了天空学院的顶层。 和她预料的一样,帕贝尔从来就没有礼仪的概念,只是在她进门的那一刻,他才敏捷地一把推开面前正在书写的手账,放下笔,摆出正襟危坐的样子来。 “坐,不要紧张,我不打算反对你的决定,我请你来这里是为了别的事。” 和她习惯见到的景象不同,今天帕贝尔坐在阳光下,会客室看起来明亮又整洁,连那只不知道为什么被小心翼翼地挂在玻璃收藏柜里的麻袋都显得闪闪发光,熟悉帕贝尔的人光是看到这个场面就会忍不住感到一种非同寻常的严肃气氛。 她依言坐下后,场面沉默了很久,在特雷希娅看来,这是帕贝尔一直在等她解释,因此她并不想认输,可最后她还是叹了口气,略带惆怅地说: “我打算和凯尔离开这里,带着还愿意追随我们的人从东方回到人类世界....没什么要说的吗?” 帕贝尔点点头:“这就是我找你来的原因,你是自由人,所以我就不追问你离开的原因了,让我们来谈谈你的工作。” 特雷希娅轻咬着下唇,她下意识地更加挺直腰板,微仰起头,帕贝尔的说法在她看来是一种清算的前兆,但对方只是从旁边抽出一本被压在最下方的手账,翻开潦草的一页,在中间找到一块还能落笔的地方,开始边说边写: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这样我就能提前安排好新的教师,不过没关系,现在虽然匆忙,但也还来得及,所以不必为此担心....记得你都做过什么吗?让我们回忆下你过去七年来的工作。” 说起过去的工作,特雷希娅突然有些恍惚,她,艾琳还有帕贝尔都没发生什么变化,时间没有在他们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就仿佛只是转眼间,七年的时间就毫无征兆地流失了。 对于帕贝尔的学院,在建立伊始时几乎没有谁把它当一回事,但现在竟然也能扩张到这么大的规模,她记得在最开始的时候,帕贝尔的学生只有那些从芬西郊区庄园里救下来的奴隶.... “在最开始,学院刚建立的时候,你及时为我们伸出援手,带来了急需的语言老师,甚至亲自任教,这很关键,如果没有你们,我们就不得不让每位教师承担更多,这样一来,我们的教学质量会下降,教学效率也令人堪忧。” “你亲自教授的学生中也不乏佼佼者,还记得米莉亚吗?她已经成为了被薇尔莉特交口称赞的战士,还有凯拉,芙蕾雅,玛拉和索琳,她们是最早通过学院考试,并接受返聘成为教师的人之一,而你作为她们的导师,你有资格和理由感到骄傲。” 假如帕贝尔不说,特雷希娅绝不会想到这些,她逐渐松懈,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只是本能地开始按照帕贝尔的思路开始回忆,糟糕的地方在于,时间流逝地太快,对于那些没有标志的记忆,她几乎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你曾协助我改编‘喀秋莎’和‘草原骑兵歌’,在歌剧‘亚瑟王传奇’的创作中居功至伟,甚至在接下来的数年内独自创作了新的歌剧‘开拓者吉勒斯’和‘复仇’,甚至有精灵被你的艺术打动,走进我们的教室聆听音乐,能有你这样优秀的人愿意在学院里效命,我和学生们都深感荣幸。” 这似乎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功绩,音乐艺术是每一位贵族的必修课,假如阿尔瓦·玛乔里没有死,甚至为帕贝尔服务,那么或许他也能坐在这里。 “最后,你是仅有的两个掌握着魔法,并愿意教导学生的人之一,精灵们只愿意教导血脉高贵,天赋异禀的学生,而其他法师大多不愿意接受我的招揽,即使魔法学院从来没有教出一位真正的法师,但这个学院光是存在就已经足够了不起,艰难维持着它的特雷希娅女士和艾琳女士合作拉开了新时代的序幕。” 血脉越是高贵的人,法力才会越强大,这是所有魔法师的共识,人的天赋和地位是与生俱来的,即使是她,愿意支撑魔法教室也不过因为这是地上之神的请求。 不等她想太多,帕贝尔已经把手里的手账推到她的面前,然后推开椅子站了起来,走向了她身后的收藏柜。 特雷希娅只是快速地瞥了一眼这过于潦草的笔记,就立马好奇地转头,正好看见帕贝尔正踮起脚尖,打开一道略高的锁,从里面取出那顶闪亮奢华,布满神秘符文的王冠。 抱着那顶王冠,帕贝尔又重新回到了他的位置上,背对着阳光,郑重地说: “从个人角度上来说,我不喜欢你,但你的贡献并不会因此磨灭,所以我希望你能带着我的礼物一起离开,带上这个,还有我准备好的车队和物资,这是你应得的。” 看着被帕贝尔推到面前的王冠,特雷希娅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司法神劳尔的王冠,他在登神前也曾是一名王子,时至今日,东方贵族们依然承认劳尔的后裔是东方大陆的正统统治者,却不知道他们从来没拿到过真正的王冠。” 特雷希娅似懂非懂,如坠梦境般地说:“你是让我们带上这顶王冠....” 帕贝尔诧异地看着她,叹了一口气:“你是白痴?如果你想死,那么你尽管拿这顶王冠去宣称正统,我让你带上这顶王冠的真正目的是让你或凯尔以精灵王和我的名义把它献给劳尔的后裔。” “这样一来,有阿塔波斯和地上之神的威慑,再加上王冠本身,你们足以在东方换到一片新的封地,这才称得上是‘克洛希安’重返了人类世界。” 特雷希娅却再次沉默了,她不知道此时自己该做出激动还是感谢地表情,面对这样沉重的赠与,一切语言和表情似乎都已经不足以作为回应。 最后,她本能般地,哀伤地叹了口气: “谢谢....我们或许有很长时间都不会再见了....我们还有再见的一天吗,帕贝尔?” 和她的惆怅不同,帕贝尔仍是那副平静的表情,自信又笃定地说:“不会很久,等我的研究完成,我也会重返人类世界,毕竟我也是人,而不是精灵或神,或许....” 他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皱着眉头沉思了数秒,才有些犹豫地说:“或许最早在970年....972年,我就能完成我的目标....不会太远的,终有一天,我也要离开阿塔波斯,回到人类世界实现我的梦想。” 第50章 【诸国王·959年12月】 “欢迎,塔塞恩卿,请原谅,我们现在情况紧急,所以我没有时间举办宴会招待。” “能为您效命就是我最大的荣幸,陛下,关于您的担忧,我想我已经有了头绪,当然这都要倚赖布尔维尔侯爵的帮助。” “请说,塔塞恩卿。” “和明斯克合作的外乡人并没有掌握黑色魔法,或者说,他们完全没有办法使用魔法,根据调查,他们很可能是通过金属和电流来控制人心,至于详细报告,稍后会由布尔维尔侯爵为您呈上。” “金属和电流....金属?这听起来就像是亚赫人的风格,对吗?” “总体来说差不多,但他们的武器比亚赫人要厉害得多,我们绝不能小觑这些野蛮人,陛下。” (长久的沉默) “我知道了,感谢你的贡献,塔塞恩卿,我知道你有权利休息,但请原谅,我希望你能参加接下来对梅耶·尤里安的审问。” ------------------------------------------ 特雷希娅本来打算在庆典之前离开王城,但这一计划最终没能实现,因为帕贝尔开出了她无法拒绝的条件。 959年12月27日,期末考核结束当天,帕贝尔首次召开了全校会议,所有学生,教师和行政人员都受邀到场,在阳光中,帕贝尔向他们宣布自己的决定。 不论是谁,不论身份和职位高低,只要愿意,都可以跟特雷希娅一起离开学院,前往人类世界,不必缴纳任何费用或偿还所受的恩惠,甚至还能额外得到一笔路费和一份礼物。 即使愿意追随特雷希娅的很可能只是一些学生,她也没办法拒绝,作为天空学院的教师之一,她很清楚这些学生的才能,以及他们都受到过怎样的教育。 在帕贝尔的要求下,他们必须学习物理化学,政治历史,而且有丰富的生活经验和实践技能,甚至还有一定的战斗能力,对魔法也有所了解,在其他地方,想找到不是贵族而又有相同能力的人完全是不可能的。 在地上之神出现以前,平民从没有这样学习的机会,因此学生们自己也非常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即使并非每个人都能在学院内取得好的名次,也并不能证明他们不够优秀。 让特雷希娅没想到的是,最先决定离开,态度也最坚定的是竟然是安东尼·曼海尔,在得知这一消息后,帕贝尔立马召见了他。 即使是安东尼,在这个时候也有些紧张,他在应聘时就很年轻,所以这些年看起来几乎没什么变化,他并不说话,所以帕贝尔率先开口: “我不会追问你离开的原因,曼海尔先生,我也不会追究,但我想知道你离开天空学院以后的打算,方便我为你准备最合适的礼物——或者,你也可以直接告诉我你需要什么。” 安东尼摇了摇头:“这就足够了,陛下,您已经给予了我足够多。” 短暂的沉默后,帕贝尔追问:“你的母亲和妹妹会跟你一起离开吗?她们太老或太年轻,我可以帮你照顾她们,你的妹妹可以继续在学院中学习,可以像其他学生一样接受我的雇佣,或者随时离开,我不会有任何区别对待,你对学院的贡献无法磨灭,这是你应得的。” “如果她们也要离开,那么我会准备额外的礼物,就当是对这一部分的补偿。” 安东尼仍不说话,他看起来有些犹豫,但他就是这样不爱交流的性格,帕贝尔从一开始就知道。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决定离开天空学院,但我想答案并不神秘,你擅长的只有战斗和训练士兵,曼海尔先生,在训练方面,我帮不上忙,但我知道什么最能强化你的战斗力。” 早在特雷希娅决定离开的时候,帕贝尔就策划了这次会议,他没有猜测谁会决定离开,但不妨碍他提前准备好可能要用的东西。 他从书桌下拿出一枚宝石,和那些晶莹剔透的装饰物不同,这枚宝石内部充满了繁杂混乱的花纹,造型也有些扭曲。 “这是我的最新作品,我必须向你声明,它虽然可以使用,但还没有经过详细的测试,它是个半成品,一定存在我们看不见,也无法预测的风险,在这个基础上,使用它也会有很强烈的副作用。” 安东尼沉默地看着帕贝尔,他几乎没有什么魔法知识,完全看不出这是什么,但他已经下定决心,不论这东西有什么用,他都不会接受。 对于他来说,地上之神给予的恩惠已经太多了。 “你不是法师,但有了这枚宝石,你就可以像法师一样使用法术——当然,远不像真正的法师那样自由。” 安东尼猛地瞪大了眼睛。 “你能使用的法术十分有限,而且越是高级的法术,使用时间就越久,以较为实用的炎枪术举例,技艺精湛的法师只需要一秒就能完成施法,但对于你,至少需要十七秒时间,你离天空学院,离魔网的核心越远,能使用的魔法越少,施法时间也会越久。” “另外,你不是法师,你的血不能容纳魔力,因此当我通过这枚宝石强行向你灌注魔力时,你会承受来自体内的痛苦,大约和刀子在体内行动差不多,一般来说,我可以治疗这种流动造成的伤害,但如果距离太远或者发生意外....你明白吗?” 帕贝尔把这枚宝石放在桌面中央,然后推向左侧:“如果再给我一点时间,或许我能拿出更好的作品,可惜来不及了——我知道这有风险,所以如果你不喜欢,我也可以折算成金布朗。” “4000个怎么样?这应该足以武装80人,当然,我知道这世界上需要钱的地方很多,而且我的作品应该值得更多,如果不够,我还能以私人身份资助你4000,以艺术品和工艺品的形式结算。” 他的桌面上当然放不下4000金布朗,所以帕贝尔从柜子里取出一个黄金手镯,放在和宝石相对的右侧。 他不再说话,安静地把手收回,等待安东尼做出决定。 不出他所料,魔法对这个世界的人有无与伦比的诱惑力,不论安东尼最开始怎么想,最终他还是把手伸向了那枚宝石,艰难又犹豫地挣扎了一会之后,他最终握住了那份危险的力量。 “明智的选择,曼海尔先生,” 帕贝尔笑着前仰,向安东尼伸出左手:“很高兴能在这六年里和你一起共事,关于你母亲和妹妹的事情,不必立即作出决定,在庆典结束之前随时可以找我,反复更改也没有关系。” “最后——我六年前的承诺依然有效,需要我治好你的右手吗,安东尼?” 唯独在这件事上,安东尼的态度始终没有改变,他下意识地把右手藏在左手后,随后严肃地摇了摇头: “感谢您,陛下,但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何况这只手对我来说也是重要的纪念....抱歉。” 短暂的恍惚后,帕贝尔又恢复了温和的微笑: “没关系,那么我该会见下一位客人了,希望你能谅解,曼海尔先生。” “是,感谢您的慷慨,陛下,我这就离开。” 安东尼恭敬地行礼,弯着腰退出了会客室,第二个进来的是人却是艾伦。 面对艾伦的时候,就不需要再摆出这种和善的伪装,帕贝尔叹了口气,示意艾伦关上大门,然后歪斜地坐在椅子上,不解地问:“外面的世界很危险,而你,你没有任何特殊之处,也没有过人的天赋和才能,艾伦,你真的想好了吗?” 艾伦抿了抿嘴,帕贝尔的话很伤人,正因为他说的是事实,所以才让人格外刺痛,但艾伦已经习惯了这点,只在短暂的愤怒后,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没想好,我从来没见过外面的世界,我不像你或者特雷希娅殿下一样聪明,也不像艾琳一样强大,但我不能再留在这里了,帕贝尔,我希望我们还能是朋友,所以我不能一直活在你的庇护下,否则我宁愿去死。” 帕贝尔有些生气:“如果你想死,那么十几年前你就可以,为什么非要等到今天呢?如果你死在东方,我甚至不知道去哪收敛你的遗骸!” “在十几年前,我就已经要去清洗马车,我的父亲死了,我要赚钱补贴家用,我怎么会有时间想这些?但现在不同了,帕贝尔,我希望你能帮我照顾我的家人,” 艾伦身体前倾,看起来有些焦躁,但又语气恳切地说:“我不能永远活在你的阴影里,我也有资格看看这个世界的样子,哪怕我死在角落里,那也不是你的错,帕贝尔,我不能永远跟在你身后,我不是你的宠物!” 帕贝尔沉默了很久,最后叹了口气:“艾伦·多恩....这个姓氏是我给你的,你知道多恩是什么意思吗?” 艾伦没有说话,帕贝尔也没有等他回答,只是自顾自地说:“多恩不是我们的单词,或许你觉得这是我随口胡说的造词,但它不是,这是外乡人的语言,它意为黎明,所以你真正的姓氏应该是黎明使者,艾伦·黎明使者。” 不等艾伦反应,帕贝尔继续说:“我说过,你是我的第一位祭司,你是黎明使者,但我给别人的赠礼太多,已经没什么可以给你的了,只有这个——” 他取出了从环境中得到的,来自丰收神索尼娅的奇迹: “它名为‘连接本源’,作用是发掘目标未被激活的潜力,我想这也是最契合黎明使者的能力....拿去吧,如果你想在世界上立足,你就需要这个,不必为我操心,也不用感到亏欠,这是我为远行朋友准备的最后一份礼物,我怎么能不给你最好的呢?” “我不会再阻止你,我的朋友,只希望你能带着我的礼物和祝福一起远行,我会帮你照顾好你的家人,作为交换,你要替我做好最后一件事。” 艾伦本来不想再接受任何来自帕贝尔的东西,因为他认为自己亏欠得已经太多,可就和安东尼一样,几乎没人能在真正面对地上之神时拒绝他的礼物。 他伸出手,紧紧按在桌面的奇迹上,决心坚定地说:“好,我要做什么?” “把这封信和这个包裹带到边境,交给维拉·沃法特女士,我给她安排了一些任务,另外,我会要求她和你们一起离开,她是个技艺精湛的骑士,如果有机会,你可以借助我的名义向她学习,告诉她你是我的祭司,给她看我的奇迹,她会很乐意的,而我不会在意这种事。” 只是这点事情? 不论怎么看,他和帕贝尔的付出都完全不对等,但艾伦张了张嘴,最后只能说出一句毫无营养的:“我知道了。” 帕贝尔又叹了口气,他站起来,转身背对着大门:“那就这样吧,这或许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当你走出这个大门,我就当你死了,艾伦,所以如果有一天我发现你还活着,那么我会很高兴。” “永别了,我的朋友,愿璀璨的阳光见证我们的友谊,也照亮你的前路。” 第51章 【诸国王·960年庆典期间】 “来,我的孩子,坐在这儿。” “怎么了,父亲?” “关于你的歌剧,虽然现在有些晚了,但你真的打算在庆典的最后一天开始首演吗?” “您一定看出了问题,是吗?请告诉我,父亲,是因为我选的演员不够好?还是他们的彩排不太顺利?又或者他们当中有人会在舞台上胆怯,是吗?” “不,不,儿子,你的剧本很好,眼光也很好,尤其是罗莎莉亚·克尔德尼,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说服老巫师,让她的女儿走上舞台,但由她来饰演地上之神简直再合适不过,只有半精灵的美貌才能和地上之神媲美,并同时拥有动人的歌喉。” “那么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父亲?” “问题在于你的剧本,孩子,女主角的感情线很好,连我也忍不住悸动,对骑士和神的描绘也很好,埃米尔是个值得倾佩的英雄,但你把正义凌驾于国王之上,你知道,这是有风险的,今天人们会为了正义推翻国王,明天就会推翻皇帝,你有没有想过,一但这部歌剧上演并流传....地上之神会怎么看待你?” “我知道了,父亲....难道您认为这是我对地上之神施加的枷锁?” “我不是指责你,也不想打击你,孩子,但这就是事实,如果你想,我随时可以退位,但对于地上之神,你必须更加谨慎,有时候什么都不做才是最好的选择。” “作为统治者,父亲,我们掌握着教育和分配利益的权力,我也想过这个问题,但作为答案,我想我们拥有定义‘正义’的能力....我曾设想过,如果我们以正义的名义,而不是皇帝的名义来统治世界,我们的权力才能真正到达巅峰,正因如此,我想地上之神也一定会理解并赞同我的想法。” ------------------------------------- 从959年的年末开始,一直到960的庆典结束为止,帕贝尔都没能回到他心爱的实验室参加工作——当然,为了防止一切不该有的意外发生,他每天晚上还是会回到学院的宿舍里入睡。 他把时间都花在和决定离开的人道别上,不只是教师和雇员,连学生们也没有被忽视,因此成果斐然,不论是单纯为了和他谈话,还是真的想要回到人类世界,超过一半的各年级毕业生愿意和特雷希娅一起离开,去建设卡斯提尔家族的新领地。 决定离开的学生,教师和雇员们都出发以后,学院就空荡了许多,很多最先接受教育的女学生也决定离开,让帕贝尔有些不舍,毕竟他几乎看着这些孩子们长大,但从现实层面来说,这并不是坏事。 学校的学生有限,需要的教师也有限,帕贝尔已经和特雷希娅约定,此后所有毕业生都可以自由选择留下还是前往她的领地,这样一来,那些不够优秀但仍然努力的人就可以找到实现人生价值的地方。 当一切因返回人类世界而产生的事务都处理完成后,帕贝尔几乎筋疲力尽,他难得有一次得到了空闲,却不想回到实验室工作。 仔细想想,他几乎没什么值得去的地方,现在离晚餐时间还有很久,而且艾琳也有一大堆工作需要完成,在椅子上发了会呆后,帕贝尔最终决定去看看仍然卧病在床的孙雨文,因为实验室的忙碌,他并不经常探望这可怜的女孩,现在看起来是个不错的机会。 当然,在那之前得先去挑点礼物,对于行动不便的人来说,书籍也许是最好的礼物。 从米兰达的书房里,帕贝尔挑出了一些他看过的,认为相对有趣的书籍,大部分是各种游记和自传,还有一些百科全书或者地理图录之类的东西。 很难说从这种不够严谨的书籍里能学到什么实际的知识,即使它们的作者声名显赫也一样,但如果只用来消磨时间的话就完全足够。 天空学院里并没有专门设置的病房,所以孙雨文实际上只是躺在自己的宿舍里修养,因此当帕贝尔抱着书靠近大门时,听见里面还有其他人的声音也不奇怪。 她们讨论的语气激烈,似乎在争论什么,但帕贝尔听不懂太复杂的精灵语,短暂地犹豫后,他按下了门铃,随后不等房间的主人回答,他就鲁莽地打开大门。 除了米莉亚以外,其他三名成员都在宿舍里,在看见帕贝尔的瞬间,精灵贵族维尔罗娜毫不犹豫地单膝跪下,并说出一连串颂扬的话,猎人玛丽卡有些手足无措,但在看见维尔罗娜的动作以后,她也毫不犹豫地照做,只是说不出什么漂亮的话来。 但帕贝尔最关注地仍是孙雨文,她坐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张薄被子,眉头微蹙,正想说些什么时,帕贝尔抢先一步。 他少有地表现出愤怒的情绪,语气严厉地说:“我已经说过,任何人都不必向我下跪,难道非要我下达命令吗?如果只是想向我表达尊重,那么只要在我说话的时候垂头聆听就可以。” “站起来,不许向我下跪!” 维尔罗娜看起来很惊恐,和玛丽卡比起来,她跟帕贝尔接触的次数几乎为零,她触电般站了起来,展现出惊人的灵敏,同时急切地道歉: “伟大的地上之神!请宽恕我的愚昧!我只是——只是....” 维尔罗娜突然无话可说,虽然她接受过优秀的教育,且和每一位被家族允许进入天空学院的学生一样出色,但当教育的基础被神亲自推翻,她的学识也突然失去了用处。 帕贝尔叹了口气,小步走进房间:“就这样吧,我不希望你能立马学会并理解新的礼仪,没关系,我不排斥不够优秀的人和精灵....我有些话要和孙雨文说,可以吗?” “当然可以!” 维尔罗娜欣喜又迫不及待地回应,顺便拉了一把不明所以的玛丽卡,她很瞧不起这种出身卑微,粗鲁无知的下等精灵,但为了给地上之神让出空间,她也顾不上这个动作会不会玷污她精致洁净的手了。 最后看了唯唯诺诺的玛丽卡一眼,帕贝尔走到床边,拖出凳子坐下,语气平静地询问: “最近怎么样?好一些了吗?” 对孙雨文本人来说,帕贝尔表现出的超乎寻常的关注总让她加倍警惕,让她忍不住怀疑对方是不是另有所图,比如把她当成了某种实验体。 这很吓人,不过事到如今她也没什么反抗的能力,只能谨慎地保持着距离——即使她不知道这究竟有没有用。 看起来就像是她在遭遇意外以后性格骤变一样,她略带冷漠和呆滞地说: “嗯,比之前好多了。” 帕贝尔短暂地沉默了一会,自从受伤以后,过去盘踞在这女孩身上的活力仿佛和她的行动能力一起流逝了,她变得阴沉又消极,但帕贝尔却很能理解这种变化。 也许她认为自己的人生已经毁了,但事实不是这样,只需要再有一些时间,帕贝尔相信自己能找到合适的解决办法。 他把带来的书放在桌面上,又接过背后被魔力托住的那些,珍贵古老的典籍在桌面上垒出超过一个成人的高度: “我给你带了些书,都是我曾经看过的,我认为它们很有意思,我想你也会感兴趣,但是记得要小心保养,这些书不是我的,它们属于我的一个....朋友,” 顿了顿,帕贝尔继续平和地说:“等你看完以后,可以让维尔罗娜小姐或者玛丽卡小姐来通知我,把这些旧的还回去之后,我会给你找来一些新的。” “嗯,谢谢你,伟大的地上之神。” 孙雨文对帕贝尔露出了一个虚弱的微笑,但帕贝尔的表情却微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气氛似乎变得很冰冷,帕贝尔想和这女孩再说些什么,却找不到话题。 该聊聊化妆品吗?她不知道这女孩喜不喜欢这些;或许聊聊时尚,例如靴子和衣饰?但对于孙雨文来说,这显然是个会揭开她伤口的话题。 又或者应该聊聊她的家人?这是帕贝尔最感兴趣的话题,但这又让他有种利用女孩的卑鄙感,幸运的是,他最后找到了一些适合分享的内容。 “不要担心,”他语气温和地说:“我们对魔力的研究正在飞跃式跨进,很快你就可以恢复正常,像以前一样行走,训练,学习,我向你保证。” “我们在实验室里见过很多病例,你不是最糟的那种,孩子,你不能动——即便如此,你也还是恢复了一小部分行动能力,至少你已经可以坐着聊天了,不是吗?” “这意味着你的身体还算完好,你的肌肉和组织没有受到魔力的冲击而发生溶解,当然,也许在不久之后,我需要你进行一次系统性的全身体检,这样有助于帮我们了解你的病情,例如你的神经系统和魔力受体是否完好....” 帕贝尔越说越兴奋,这是他的专业领域,他认为这些话能够给予病人信心,有效鼓舞孙雨文的精神,但对于孙雨文来说,这就像是她最糟糕的设想应验了。 她果然是被当成了某种实验体,这家伙一边说着让人听不懂的,恐怖的话,一边露出自信又骄傲的表情,维尔罗娜一脸崇拜地看着他,连精灵小姐也懵懵懂懂地跟着点头。 孙雨文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冷颤。 “我们已经可以人工制造魔力受体,治疗神经和血肉的伤情更是轻而易举....最后,即使你的身体没能支撑到那个时候也不要害怕,我已经标记了你的灵魂,到了最后关头,我会给你制造一具新的身体,而且很可能会比你现在的更好....” 令人疯狂,不寒而栗的话语不断从这个人的嘴里飘出,孙雨文只觉得这是一种折磨,她从没发现这家伙竟然如此丧心病狂,直到王城的大钟敲响五次,洪亮的钟声将他唤醒时,他才意识到时间的流逝。 “已经这么晚了....抱歉,你们该用晚餐了吧?我得走了,” 帕贝尔站起来,戴上他的礼帽:“感谢你们对孙雨文的照顾,如果有什么困难,你们随时可以找我,孩子们,不必担心,这不是一种特殊优待,我对每位学生都这样说,这是我作为学院长的职责。” 总算送走了这可怕的实验狂人,孙雨文松了口气,忍不住用汉语小声地咕哝了一句:“真可怕....” 随后她突然意识到房间里的两位都是院长的狂热簇拥,于是忍不住悄悄地看了她们一眼,在意识到她们听不懂汉语之前,她看见了精灵小姐脸上的犹豫表情。 失去了系统之后,她也失去了翻译,但好在经过学院的学习以后,她和精灵小姐都学会了一些日常通用语,于是她好奇又担忧地询问: “你怎么了....精灵小姐?” 第52章 【风险评估·2064年1月】 “(疲惫地)2063年12月,当地时间960年1月1日,我是李俊阳。” “我大概已经到极限了,我今年75岁,身体机能每天都在下滑,我已经越来越难跟上队伍的步伐,逐渐成为了累赘。” “我已经和新任大主教道别,再过几天,等我记下重要的信息和资料后,我就会自我了结,返回地球,由于郭承瀚同志最受当地人欢迎,所以在我离开后,他将接替我的工作,代表小队和本地人交涉。” “最后,仍然没有孙雨文的消息,她就好像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发布新的消息,连原本的话题也不见了....(深呼吸)唉,就这样吧,我需要休息一会。” -------------------------------------- 阿塔波斯帝国的内环没有夜晚,自从来到这里以后,帕贝尔就再也没见过他所钟爱的夜幕,即使已经如希尔伯计划的那样升起魔网,他也没能找到梅瑞狄斯施法的痕迹究竟在哪。 他放缓了脚步,不像往常那样匆忙地赶路,但在大量毕业生和雇员都选择离开以后,庞大的天空学院显现出一种寂寥的空荡,没有了那些和他最亲近的学生们,即使走在路上也不会有人和他打招呼,只敢远远地让开道路,然后小心又憧憬地观察。 最后回到王宫时,艾琳却似乎还在工作,所以帕贝尔干脆摸索着找到了法师塔的厨房,打算给艾琳准备一个惊喜。 自从抵达阿塔波斯以后,他就一头扎进了那些学术研究和实验里,如果不是今天,他根本不会知道这个房间里的景象。 打开大门以后,他就像走进了一个新世界,和当初在芬西居住时那个简陋的温馨的厨房不同,这个藏在法师塔深处的地方看起来相当专业。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连串很有精灵风格的银色箱子,上面遍布耀眼的金色纹路,纹路中还闪耀着清澈的蓝光,花了一段时间,帕贝尔才确认了这只是个常见的魔法冷藏柜。 如果不出意外,这里面装的应该是些需要保鲜的食材,可当帕贝尔打开柜门的时候,只看到了满满当当,大小不等的面团。 大小不等大概是因为发酵的时间不同,这点帕贝尔还略有了解,可艾琳没有在上面贴上标签,更何况实事求是地说,他并没有使用这种原型面团的能力,他不知道该怎么把它们变成面条或面包,甚至不知道它们的手感究竟会是柔软还是坚硬,所以在短暂的犹豫后,他关上了柜门。 考虑到学院有专门的厨师,卡拉卓尔王也有自己的女仆,艾琳时常只需要准备三人份的晚餐,但这里却有四个冷藏柜,这里绝不可能都是面团,于是帕贝尔又打开了第二扇柜门。 这里存放的确实不是面团,它看起来很空荡,只摆着几只大碗,帕贝尔取出其中一只,发现里面放着一种已经处于半凝固状态的酱料。 考虑到中午的菜谱,这大概是用剩下的番茄酱,冷藏半天并不足以影响它的风味,而且如果没有必要,艾琳就不会浪费食物,所以不管自己需不需要用,帕贝尔都把它从柜子里拿了出来。 这是为了留下保险,这样一来哪怕他没能做出合格的晚餐,也能让艾琳及时补救。 打开第三个冷藏柜,里面看起来就和第二个柜子一样,只码放着极少的几块鲜肉,这很可能意味着它们是新鲜的,可如果只是为了三人份的数量——以后会是两人份,就完全不需要用到几乎和帕贝尔一样高的冷藏柜,这消耗了过多的魔力,也让厨房看起来很狭窄。 但仔细想想,他们并不是法师塔的第一批居住者,或许在它鼎盛的时候,这样大的冷藏柜也只够储存恰好够用的新鲜食材。 在米兰达的时代,究竟是一群什么样的人居住在这里呢?是她的学生?她的亲族?和她志同道合的研究者,还是她的宫廷和仆人? 或许有时间可以问问哈苏特和卡拉卓尔——虽然这样想,但很快帕贝尔又认为这个问题似乎没有什么探究的价值和意义,并不值得他浪费时间。 虽然认不出这些肉的来源,但帕贝尔还是挑出了里面最大的两块,其实只需要一块就能满足两人的需求,他和艾琳的食量都不大,但毕竟是为了谨慎起见,把肉重新冷藏很简单,但肚子饿得咕咕叫的时候再想开始解冻就难了。 不出所料,第四个冷藏柜里是被妥善储存的蔬菜,和肉比起来,这些红的绿的就很好辨认了,即使它们中的一些长得有些奇怪,从这个柜子里,帕贝尔挑出了葱,土豆,玉米和胡萝卜。 按理来说,即使他已经想不起有多少年没进过厨房,也很难把这些东西做得难吃,任何一个拥有常识的人都会对这四种食材抱有相同的信心。 来到烹饪区域后,帕贝尔又遇见了新的难题。 为了能制作出最精美的菜肴,艾琳准备了几十种调味料,和冷藏柜一样,她并没有准备标签,要想知道它们究竟是什么,拥有什么味道,就非得打开盖子闻一闻,甚至尝一口不可。 离灶台最近的是盐,看一眼就知道,但为了保险起见,帕贝尔用小勺舀出来一点倒进嘴里,确认它的味道,在盐上面的是糖,而且甜度刚刚好,第三个.... 看不出来,闻起来有一股奇怪的刺激味道,帕贝尔舀出来一小勺,犹豫着是否真的需要品尝,这种做法实在不太聪明,但对于他来说,这好像是搞清楚这种粉末风味的唯一办法。 就在他即将把这勺调味料送进嘴里的时候,突然有人抓住了他的手,在他耳边小声说: “这是火芹种子的粉末,狠辣,不要吃。” “姐姐?工作结束了?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帕贝尔被吓了一跳,他完全不知道对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站在他的身后,好在艾琳抓着他的手很稳,那些粉末没有撒在地上,给清扫工作带来额外的负担。 “嗯,” 艾琳敏捷又温柔地夺走了帕贝尔手里的勺子,把这些危险的火芹种子粉末倒回右侧第三个盒子内,然后转过头,打量着被帕贝尔码放好的食材: “今晚想吃乱炖?但是乱炖好像不需要番茄酱,我们也吃不了这么多肉,帕贝尔。” “啊,不——呃,嗯....大概不是乱炖,” 帕贝尔本想矢口否认,但想了想,又换成了更谨慎的说话,在烹饪上,他确实只有堪堪入目的水准,做出来的菜肴和艾琳的作品相比就像是在浪费食材。 “嗯....我打算做萝卜炒肉和土豆炖肉,你觉得怎么样?” 帕贝尔谨慎地提出了自己的建议,他精心挑选了不容易出错的菜谱,这样一来哪怕出了差错,至少也能把它们倒在一起变成一锅乱炖。 虽然萝卜和土豆的品种不同,但这毕竟是他的家乡菜,帕贝尔总是有些信心能把它们做好的。 “嗯,但如果要做这些,我们就需要米——需要些面食,你会揉面吗?” 会揉面吗? 帕贝尔小声地回答:“如果你告诉我哪个面团发酵了多久的话....” 艾琳脸上闪过一丝饶有趣味的微笑,她动作麻利,不假思索地从冷藏柜里拿出一个碗,摆在帕贝尔面前: “这是下午工作之前做好的,到现在大约发酵了三个半小时,正好适合制作面条或者松软的面包。” 看着这团表面平整,但本质粘稠的白色固体,帕贝尔有些苦恼,它看起来甚至不能完整地从碗里取出,究竟怎么才能把这东西变成他所熟悉的那种光滑又富有弹性的状态?靠加入手汗? 就在他即将硬着头皮把手伸进碗里的时候,艾琳及时挤开了他,带着得意的笑容,熟练地伸手一捞,就把整个面团从碗里抓了出来。 “里面还剩下一些....好吧,我去给土豆削皮。” 这倒是项再简单不过的工作,帕贝尔一边动手,一边偷偷观察艾琳的动作,看着那个散漫的面团逐渐在艾琳手里成型,随意压实或卷起,虽然他并看不懂这么做的原理,但或许下次他就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生面团了。 哪怕和削皮相比,揉面看起来也不算困难,只是重复地拉扯和对折,下次他一定能让艾琳大吃一惊。 他很快削完了皮,并将土豆切丁,萝卜切片,最后斗志满满地开始切肉,但可惜这块刚被水洗过的冻肉的手感影响了帕贝尔的刀工,这具未经锻炼的身体也不像回忆里那样敏捷有力,他只来得及切下两片就被艾琳抢走了菜刀,赶到一旁: “交给我。” 帕贝尔看着那个刚刚成型的面团,它看起来还是完整的一块,完全没有任何面条的样子: “那面呢?” “没关系,肉炖久一些会更好吃。” “我又不是小孩子,不会切到手,没有必要....” 那块不太配合的冻肉在艾琳手里光速消失,它有四分之一变成了漂亮的薄片,剩下的部分则被切成粗犷的大块,在帕贝尔的抱怨结束之前,她已经完成了所有的处理工序,似笑非笑地,沉默地看着帕贝尔。 帕贝尔没有说话,他低下头,迅速钻到艾琳面前,把所有肉块扫进碗里,然后转身走向了灶台: “我去炖肉,加点糖可以吗?” “嗯,不要放太多,待会我来调味。” “我——唉,好吧....我真是傻瓜,我来厨房又有什么用呢?” 叹了口气,帕贝尔突然一转话锋,严肃地询问:“下次能教我怎么烹饪吗,姐姐?” 艾琳诧异地看着帕贝尔,她原以为这孩子不会对烹饪感兴趣,即使是她也想不出对方提出这个请求的理由: “真的想学?” “嗯。” “那么....好,一言为定。” 帕贝尔·格兰瑟姆的日记 26 960年1月5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息以后,我们所有人的状态都恢复得很好,是时候重新投入工作了。 在过去的一年里,我们很幸运地得到了重大发现,我们找到了让没有魔力的人也能施法的办法。 当然,这种方法必须要有一个能控制魔力的生物来主导,首先在肢体末端静脉制造出伤口,随后将魔力导入,让它们沿着血管,伴随心脏的活动流淌全身,最后从已探明的15个体表魔力受体抽出,这样一来,就能以目标的身体为载体释放魔法。 但这种做法的风险也很大,魔力是一种拥有实体的物质,对于那些并非法师的人来说,他们的血无法容纳魔力,因此会被外来的魔力挤压空间,一但魔力的量超过临界,就可能给血管和心脏带来过大的压力,但即便成功施法,也会因为魔力和血液不能融合,活动时缺少血液的缓冲而导致血管遭受一定程度的损伤。 除此之外,将魔力透过受体抽出的环节也必然会导致肌肉和皮肤的损伤,如果不能在施法完成后及时治疗,很可能会导致肌肉大范围坏死甚至溶解。 如果在控制魔力流动时精度不足,就会广泛造成不同程度的器官功能减退甚至坏死,如果在魔法完成之前给予治疗,几乎百分之百会导致魔力失控,受试者的身体会像充气过度的气球一样炸开。 但即使这方法有诸多不便,只要主导者的水平高超,且受赠者的意志坚定,最后严格禁用能耗过高的法术,就能在最大程度上保证这种方法的安全,即使这似乎并非受赠者凭自己的本身意志在施法,更像是一种祈祷,但对于那些本与魔力绝缘的人们来说,这已经了不起的伟大突破。 我不会就此满足,这只能被视为魔网的一种雏形,为了能实现我的理想,我们还需要在这个方向上做进一步研究。 按照我的设想,魔网应该最终能赋予普通人虚假的魔力回路,并在危险或即将离开魔网区域时自动收回,并且受赠者本身可以通过意志来控制魔力,而不是像现在一样,由主导者来控制一切。 这给我们带来了两个新的课题:我们必须研究正常的魔力回路构成方式,以及研究怎样让非魔法师也能连接魔网。 我认为前一个课题更加简单,所以这将是天空学院接下来的重点研究内容,而后一个课题恐怕涉及诸多人体基础研究,我们最缺乏的就是基础知识,在兰德尔的研究组取得成果,或是其他课题都已完成之前,我不会再往这里投入过多精力。 ——《远征录》,第六册,第六十一章 -------------------------------------- 960年1月8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真正严苛的考验正在逼近。 如果要研究正常的魔力回路,那么被研究者至少得是一位魔法师,即使在精灵族内,拥有魔法的族人也是少数,更重要的是,拥有魔力又遭到囚禁的罪犯仅有四位。 这完全不足以完成课题,也就是说,迟早我们需要牺牲真正的无辜者,为了探索真理,我们将不得不把那些酷刑施加于无辜的同胞身上,我不知道这会对我们的精神施加怎样的影响,也不知道第一个崩溃的会是谁。 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希望圣所的藏书能更丰富一些,但很可惜,即使是希尔伯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做类似的研究。 这是正确的方向吗?这是必经之路吗? 我不知道,我会如实记下每一位牺牲者的名字和我们的做法,不论历史会给我们怎样的评价,我至少希望牺牲者的风险不会被遗忘。 ——《远征录》,第六册,第六十二章 ----------------------------------------- 960年1月16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卡拉卓尔王的卫队从监狱里带来了第一位犯人,他名为乌姆德拉科·大地之血,来自泰瑟维尔,因亵渎破坏神的神殿而被捕,具体来说,他在大锻造场内和自己的侍女偷..情,被大祭司泰维尔亲自逮捕。 我不想评价他遭受如此对待是否文明,但这是唯一一个拥有魔力并本应被处死的囚犯,所以他将成为我们的第一个祭品。 对于精灵来说,即使是对于亵渎神殿的精灵来说,能亲身参与地上之神的计划,哪怕是作为计划的祭品,也仿佛是无上的荣誉,这仿佛不能称作一种惩罚,反而是奖励,但事实的确如此吗? 为了防止他的魔力流失或失控,我不能在开始试验前抽走他的灵魂,因此他不得不忍受实验带来的所有痛苦和折磨。 我们将在他身上进行魔力沉淀实验,具体来说,我们会抽出他的血,混合2%稀释的阿尔瓦秘药以后再重新注入血管,高度稀释的阿尔瓦秘药仍然有阻止魔力运行的作用,但不足以破坏所有魔力回路,我们预计在二到五天内就可以看到他的魔力衰弱,这意味着他的魔力已经完成沉淀,无法再流动。 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通过检测魔力沉淀物的方式来绘制出一副魔力回路图,为了方便观察,我们还加入了少量月光花和实体月光的混合溶液,这样一来,他的魔力沉淀物就能在呈现出蓝色的荧光。 今天是实验的第一天,即使他已经不适合进食,我还是和他分享了我的一部分晚餐,一但实验开始,我们就没有退路可言,希望这一牺牲能换来好的结果。 ——《远征录》,第六册,第六十三章 ------------------------------------------- 960年1月18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实验开始的第三天,乌姆德拉科还是出现了意外。 按照我们的预计,今天开始他的魔力就会产生足以被肉眼观察的沉淀物,它们会逐渐堵塞血管,妨碍循环,并最终导致实验体的死亡。 为了防止沉淀物过早地在心脏处阻塞,我每隔两小时都会通过锁骨下静脉留置管输入魔力冲洗他的心脏,并使用奇迹进行治疗,但在刚才,他突然出现了典型的中枢反应症状,我尝试使用奇迹抢救,但并没成功。 我的预测只对了一半,出于某种我不清楚的原因,随着循环进行,高度稀释的秘药以极高的速率在乌姆德拉科的大脑中聚集,在回路造影完成之前,他的大脑就已经完全梗塞,他的眼中呈现出魔力染料带来的亮蓝色,这是我做出这一判断的原因。 我曾认为有效的血脑屏障没有发挥任何作用,我试图在最后时刻抢救出他的灵魂,但也没有成功,在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癫痫发作以后,他的体内就没有了灵魂。 或者说,他的灵魂成为了沉淀物的一部分。 他的几乎牺牲太突然,还没来得及发挥全部价值,这都是因为我没能正确认识到实验的漏洞,我必须担负全部责任,即便如此,我打算在明天早上对他的尸体进行解剖。 不论如何,至少我们可以观察脑内的化石,至少我们能得到点什么,至少应该得到点什么。 ——《远征录》,第六册,第六十五章 帕贝尔·格兰瑟姆的日记 27 960年1月28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我们终于对乌姆德拉科的尸体完成了解剖,从中尽可能完整地取出了那副凝固的魔力回路。 它的流经位置似乎没有什么规律可言,回路和大脑相连,但向上并未穿出,可以考虑回路的终点或起点位于脑内;它向前至眼眶后,与视神经相连,向后缀于枕骨大孔上,向下与脊髓相连。 在体内,经上腔静脉流入心脏,但我们没有在上腔动脉发现连接成型的固体物,只有少量分散的碎屑;回路延伸至心脏后伴随血液循环流经全身。 通过解剖乌姆德拉科的尸体,我们发现魔力的第三个聚集点位于肝脏,这是除大脑外石化最严重的部位,不仅彻底硬质化,而且完全失去了原本的形状,呈现出一种过度膨胀的形态,不自然地压迫着其他器官的生存空间。 这意味着肝脏是将魔力调配到身体各处的器官?那么血液循环在魔力回路中的意义是什么,我不知道,乌姆德拉科在死前没能运行这条回路足够长的时间,因此解剖能给予的启示就到此为止。 下一个牺牲者的名字是艾夏里昂·护火者,他因感情冲突而发起决斗,并试图在没有事先声明的情况下夺走对手的生命。 我们需要休息一会,顺便拿那些俘虏验证一下猜想,然后就展开下一个实验。 ——《远征录》,第六册,第六十六章 ---------------------------------------- 960年2月2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我尝试着摘除了人体的肝脏,然后对他使用魔法,但不论是自然魔法,白魔法还是黑魔法都没有产生什么特殊的反应,所以也许肝脏只是调用魔力需要的器官,而不是接受魔法所需要的。 我也尝试对同一个实验体上夹闭上腔静脉,此后黑魔法对他失去了作用,但暂不清楚是因为肝脏缺失的共同作用,又或者是他的意志已经不太清醒,如果有时间,我会重复这个实验。 对于第二名牺牲者,我打算放弃在早期使用阿尔瓦秘药,它的毒性太强,且我不知道该怎么让它停止侵入血脑屏障,使实验者过早死亡,仅用魔力染剂或许更适合我们的实验。 也许我们可以使用更多月光花来制作染料,它们不是元素成分,不会被魔力同化,因此我想它们可以在流动速率较低的位置进行沉淀,以此作为提示。 可惜的是,现在每一次实验机会都弥足珍贵,我宁愿使用更多俘虏来试错,也不希望在每次关键实验上出现意外,所以我不会在这次实验里应用这个思路,而是把它推迟到第二和第三次实验中间。 就这样吧,我们会先给艾夏里昂注入魔力染剂,每天两次,并让他通过维持魔力回路的流动来使其充分染色,同时观察他的生命体征。 一但他出现生命危险,我们就会给他注射玛乔里秘药,争取在最后的时间内将其扩散,如果运气够好,硬质化回路和染色的位点就可以形成互补,为我们指示出魔力回路的大致形态。 ——《远征录》,第六册,第六十七章 -------------------------------------------- 960年2月27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今天是第十七天,我们终于完成了对艾夏里昂的尸体解剖,在下肢中找到了能找到的所有深染位点。 魔力染料的颜色扩张到全身,艾夏里昂体内的几乎每一个器官都呈现出暗红和亮蓝色的混合,而对于几乎没有血流的位置,例如骨,则呈现出极深的亮蓝色,这足以证明我先前的理论是正确的,魔力会滋养人的身体,即使对于那些不懂怎样使用魔法,或者无法使用魔法的人来说也是一样。 除此之外,在这些普遍呈现出蓝色的器官当中,有一部分点位呈现出格外显眼的深蓝色,我很确定它们不是淤血导致的深色,我想这些点位就是魔力在人体内流动和生效的节点。 它们分布在全身各处,令我感到惊奇的是,其中下肢有一组节点正好覆盖在中医学的足三里附近,而头部的太阳穴和人中同样有深染,怎么会这样?可惜我对中医的了解并不深入,否则我就能找出更多有用的信息来。 我和中国人的关系还算不错?我想如果可以的话,如果有机会,我应该向他们要一点中医典籍。 可惜的是,我们尝试解剖这些深染的节点,但并没有在节点中发现什么特殊的结构,它们中间有的埋着淋巴结,有的连接血管,但有的地方却干脆什么也没有,左臂上方第四和第五节点,这真奇怪,我怎么想不明白。 也许是因为艾夏里昂的个人体质问题?不管怎么说,他的牺牲绝非毫无价值,得益于他和乌姆德拉科的贡献,现在我们已经绘制出了第一张较为完整的人体魔力回路图。 在成功的喜悦下,我们每个人都大受鼓舞,但如果不出意外,接下来我们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进行第三个实验,直到我们使用俘虏将这些知识和猜想完全消化为止。 ——《远征录》,第六册,第七十章 ---------------------------------------- 960年11月5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在第十九次实验结束以后,我们已经得到了几份可靠的数据,大量实践实践经验,以及一个几乎完美的答案。 要想让普通人也获得魔法回路已经不再是遥不可及,即使它伴随着巨大的风险,即使它并不能像正常的魔法回路那样好用,但它仍然是魔法回路,成本低廉,代价可控。 但这远远不够,我们要研究出更稳定,更可靠的人造回路,最好是直接通过魔网制造的虚拟回路,而不是需要人工进行危险手术的植入。 这不会很远的,我们已经弄清楚了人造回路的风险来源,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首先要解决的最严重,最容易导致被植入者死亡的问题——人造魔力受体的过敏问题。 与此同时,我们也用这些技术改造了微型魔网核心,现在新构筑的微型魔网核心比过去的那些更加稳定,连接距离也更远,我想是时候招募一些冒险者,替我去世界各地建立信标,为日后升起魔网打下基础了。 ——《远征录》,第七册,第十一章 第53章 【阴谋诡计·2065年1月】 “(疲惫地)哈....早上好,亚当斯,我给你发了一份报告,看过了吗?” “你指的是那个杰克·伯特的审讯结果?” “是啊,很可怕,不是吗?酷刑折磨,精神控制,人体实验....更重要的是,被他杀死的人几乎都没回来。” “....” “按照杰克的说法,和他一起去进攻山谷的人都死了,但是我们从星门里接回了几个垃圾?只有两个,杰克就是其中之一,他现在宁愿死也不肯再靠近星门。” “你的意思是....那些被他杀死的人....真的死了?回不来的那种?” “我认为是,这就是为什么他被称呼为‘邪神’。” “....” “不论我们承认还是逃避这一点,我们总要找出办法来对付他,亚当斯,我想我们是时候放下跟那群巫师的矛盾了,这不是我们能够单独应付的问题。” --------------------------------------- 在961年的第一天,地上之神再次向阿塔波斯全境发起了大动员,这次他要征募实力强大,经验丰富的法师,作为他的使者前往人类世界。 由于精灵们的寿命过于漫长,他们的实力往往和年龄挂钩,帕贝尔也曾想过征募一些法力强达一般十五阶的法师前往人类世界会引起怎样的震动和警惕,但最后出于安全起见,他仍决定坚持原本的决策。 年轻精灵们虽然弱小,却有着被人窥觑的美貌,为了安全起见,必须有老练的领导者带队才行,与其将他的使者陷入危险境地,帕贝尔更愿意和人类诸国发生冲突。 按照希尔伯的设想,阿塔波斯境外仍需要十枚大型核心来作为节点,但现在阿塔波斯外的世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人类丢掉了一半的领土,希尔伯的计划也就不再适用,因此帕贝尔重新设计了魔网节点的排列。 和过去相比,魔网不仅要覆盖整个世界,帕贝尔还希望让它拥有抵挡美国佬天基武器和侵蚀黄昏区域的能力,因此所需的节点数量不仅没有减少,反而增加到了二十二个。 不论是通过谈判,强攻还是什么别的办法,他派遣的使者都必须有能力拿下这些位置才行,因此在精心挑选下,一共二十一位见证过神代终结的法师脱颖而出,其中还有将近一半是研究所的成员。 帕贝尔依次接见了这些人,向他们说明任务情况和注意事项: “要记住,贝尔夏纳,这是阿塔波斯千年以来第一次和人类世界接触,如果可以,尽量以和平的方式完成任务,金银和宝石在人类世界中的价值很高,而且我会额外给你们一些魔法造物用于交易,如果可以的话,尽量用和平的方式来解决任务。” 贝尔夏纳·风暴眷顾是帕贝尔精挑细选出的队长之一,严格来说,他是一名魔剑士而不是法师,更擅长战斗而非科研,否则天空学院绝不会落下这样的人才。 他此时正拘谨地坐在帕贝尔对面,手里拿着一张帕贝尔提供地物资清单,从简单的金子食物到闻所未闻的魔法造物,这份名单上的每一个名词都让他垂涎欲滴。 “但如果有必要的话,你们也可以使用武力,请放心,我会提供最大程度的协助来保证你们的生命安全,使你们远离黑暗的命运,你们必须携带的物资包括一枚便携型的魔网核心和一枚大型魔网核心,前者用于和我联系,后者则需要运送至指定位置,并完成节点建立,这就是你们此次的任务。” “除了这些之外,你还可以尽可能多地挑选物资清单上的物品和奇迹,注意,是尽可能多地挑选,不论你需要多少数量都可以,” 尽可能多? 贝尔夏纳已经呆住了,他从没想过世界上会有这样的好事,这可是神的宝库啊!不论是在神代还是现代,他从没听过有哪位神明以这样的方式降下恩惠,凡人怎能向神提出要求呢?连凡人自己都觉得这事可笑。 但现在,它确切地发生了,贝尔夏纳的思维一片混乱,他甚至没有注意帕贝尔接下来说的话: “举例来说,你可以带走一百张复用性魔法卷轴,同时还能再申请三百张奇迹‘鹰隼锐目’,我会如期交付,且不会追问你们究竟是否真的需要这么多,任务结束以后,你们也不需要上交这些物资,可以出售,可以赠送,也可以留作纪念,我唯一的要求,就是它们必须相对平均地分给每一位执行任务的成员,明白了吗,贝尔夏纳先生?” 即使思维刚从震撼中恢复,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但贝尔夏纳依然发自本能地作出了他认为会让帕贝尔满意的回答: “是!陛下!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待!” 老魔剑士是帕贝尔的倒数第二名客人,所以帕贝尔并没有任何不快或烦躁,他只是继续耐心又温和地说: “你不必感到惊讶或恐惧,也不用急着给我答案,但我希望你能在一个月以内把所需物资的清单交给我,至于成员的招募,你可以从自己的亲族或学生中选择,如果我的学生们愿意,你也可以带上他们,我不会干涉,不必担心,这项任务至少在明年的今天才会启动,所以你有足够的时间来准备。” 送走了浑浑噩噩,被惊喜冲昏了头的贝尔夏纳后,帕贝尔接见了最后一位队长,就和艾伦离开时一样,他喜欢把最亲密的关系留到最后处置。 抵达阿塔波斯后,他就把绝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实验室里,除了几次时间有限的见面以外,他就再也没看过米莉亚一眼。 或许跟薇尔莉特学习的那段时间对她影响最大,所以现在她看起来就像是个精灵守林人,穿着宽松但轻盈的斗篷,留着长发,却紧紧地束在斗篷内,虽然她放下了长弓,但在衣服表面还是可以看见弓弦的压痕。 她如今十分高挑,或许比特雷希娅还要略胜一筹,身材也变得像是一个女人,青春又美好,和帕贝尔记忆里那个营养不良的小骷髅没有半点相近之处,假如她把兜帽戴上,那么帕贝尔甚至会把她认作是一名稍矮的精灵。 她站得很直,从神情到体态都呈现出强大的自信,但更显眼的是那种炽热的憧憬,甚至让帕贝尔都忍不住想要逃避,至少找个挡板或者什么东西将两人隔开才好交谈。 最后,帕贝尔不得不先开口,因为他意识到如果自己一言不发,那么这女孩恐怕不会介意和他对视一整天: “我的工作很忙,所以抱歉不能时常关心你,米莉亚,但我从薇尔莉特那里听说了你的训练成果,她说你已经成为了优秀的守林人,现在你终于有了在这个世界上立足的能力,我为你感到骄傲。” “但孩子,这个任务可不是训练,我不会离开晨星王城一步,因此在极端条件下,你必须以自己和团队的实力来对抗整个人类社会,在极端条件下,你可能会死在外面,而我甚至来不及救援。” 即使说了这么多,但米莉亚的表情依然没有任何变化,她看起来透露出一种强大的自信,仿佛根本不将任何威胁放在眼里,于是帕贝尔叹了口气: “我一直相信你的潜力,而我们都还有漫长的余生,你有充足的时间在更合适的时候证明自己,我希望你能成为学院的导师,填补安东尼离开以后留下的空缺,这也是实现价值的一种方式,为什么非要拿自己的生命来冒险呢?” “我要向人们证明你的睿智和渊博!” 米莉亚目光明亮,自信地大声说:“你给了我更多的偏爱,那我怎么能和其他姐妹一样,只成为你阴影里微不足道的一块呢?” “我要站在你的身边,成为你的臂膀,成为你的剑和盾,我会向世人证明,也向你证明,你的选择有多么正确!” 帕贝尔沉默了,他一直把这些女孩当成自己的学生,也以为女孩们只把他当成是导师,但现在看来,或许事实和他想象中的有些差异。 比起师生间的感情,或许这更像是家长和孩子,假如是这样,他就大概能理解为什么米莉亚这么执着于要取得成功和认可。 帕贝尔没有说谎,即使米莉亚本身是人类,但人类世界对她来说也同样危险,可难道要让所有使者都由精灵组成吗?米莉亚是唯一一个申请任务的人类,这也可以理解,因为其他愿意外出的人都已经在去年和特雷希娅的队伍一起离开。 假如魔网的建立完全由精灵完成,魔法科学的研究者也全是精灵,连魔网节点都由纯精灵的队伍来设置,那么人类在未来世界里该处于怎样的地位? 假如这种事情真正发生,那么人类和精灵就绝不可能平等,比起米莉亚的死,这是帕贝尔更加无法接受的。 她没什么朋友,没有势力,连战斗力也存疑,她或许没法完成任务,但假如她真的死了,那么也算是人类在这场任务上有所贡献。 帕贝尔紧咬着牙,艰难地挣扎着,但在米莉亚看来,他只是严肃地和自己对视。 最后,她如愿以偿地得到了一张清单: “拿去吧,在月末之前告诉我你需要什么,要多少都可以,如果你想要的东西在上面没有也可以跟我说,我会想办法....记住,哪怕任务失败也没关系,你要想办法活着,一定要活着,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帕贝尔·格兰瑟姆的日记 28 961年1月13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经过四天的思考和对话,代我出使人类世界,建立魔网节点的人选已经决定,他们分别是: 来自晨星王城的魔剑士赛卓昂·晨星 来自梅瑟维尔的守林人卡尔维因·阳雀 来自阿德维尔的魔剑士艾尔德利德·暴风 .... 来自泰瑟维尔的魔剑士贝尔夏纳·风暴眷顾 以及我的学生,队伍中唯一的人类,米莉亚 为了确保使者们的安全,我允许他们花费一年时间来组建并训练自己的小队,同时了解人类世界的情况,而我将在这一年时间里为他们准备好所需的物资。 这将是个艰巨的任务,有不少东西只能由我亲自准备,例如奇迹和魔网核心,但好消息是——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是好消息——我手里的实验体已经快用完了。 没有实验体,就没法继续实验,我反而能抽出更多空闲时间....不论如何,这至少意味着我现在能专心为一年后的探索进行准备,就这样吧。 ——《远征录》,第七册,第十三章 --------------------------------------- 961年2月5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我花费了一点时间来统计使者们需要的物资,同时把工作量平均地分配给接下来十个月,这样我就可以知道我每天能够自由支配的时间还剩多少。 除此之外,我也清点了一下手里的实验体数量,情况并不乐观,我们只剩下五十五个俘虏,我本以为美国佬还会继续攻击阿塔波斯,因此没有在数量充足的时候节省消耗,现在我们不得不面对素材短缺的问题了。 好消息是,如果我们能杜绝所有实验外消耗,并谨慎地设计和进行实验,确保每次实验都必须得到结果,那么这些素材还能支撑一会,大概一年? 话说回来,美国佬已经很久没有进攻司法神步道,这很不正常,或许他们正在筹备更加强力的攻击,甚至使用之前那种天基武器。 我必须尽快巩固阿塔波斯的防线,魔网的防御比我当时构筑的护盾要强很多,但恐怕美国佬也不会再像当时一样,只发射一枚武器。 现在看来,我准备多枚副核心的举动是对的,有了它们,我就可以构筑复数堆叠结构的防护,比单层结构更稳定,也更可靠,但相对的,我不知道美国佬还藏着一些什么武器,也想象不到,所以我必须尽最大努力来加固防线,至少确保在这个世界的其他地方陷落时,我还有一座堡垒能进行防守和反击。 ——《远征录》,第七册,第十四章 ----------------------------------------- 961年2月16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由于实验素材的短缺,我们显然已经不可能达成最好的结局,也就是同时进行所有课题,同时完成所有研究,现在我们必须再次做出取舍。 幸运的是,孙雨文的病情不算复杂,经过谨慎的检查,我们相信她瘫痪的原因是元素离开之前破坏了她的末端魔力受体,不过器官和脊髓还算完好,因此只要能修复魔力受体并重构回路,应该就能让她恢复。 我计划在最多两具素材上进行实验,为了测试成功与否,实验体必须保留行动能力,也就是我不能破坏他们的灵魂,这是迄今为止最危险的实验,但这是因为我们之前的安全措施做得太好。 我应该相信自己,我会成功的,这对我来说很简单,是的,很简单。 ——《远征录》,第七册,第十六章 ------------------------------------------ 961年4月3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实验体的恢复很好,在手术完成的第二天,他就已经恢复了一半左右的行动能力,预计在一周内可以恢复70%以上,只要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等待魔力重新强化肌肉和组织,应该不会和受创以前相差太大。 这就足够了,考虑到经过处理的实验体还可以继续利用,所以我打算再抽调一具实验体来进行练习,这样既可以增加我的熟练度,减少意外发生,而且也能获取更有价值的实验体。 只要再练习一次,我就能掌握这门手术,这很简单,我想不会出什么意外....即使和美国佬的威胁相比,这并不紧急,但这总是有意义的事,不是吗? ——《远征录》,第七册,第二十二章 ------------------------------------------- 961年4月29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我已经和孙雨文完成了约谈,手术预定在两天后进行,最晚六月以前,她就能结束痛苦,彻底恢复了。 我也顺带给米莉亚留下了一块小型魔网核心,这和安东尼的核心是同一种,但在安东尼离开以后,我们又将它改进了一次,现在它可以调用更多受体来进行施法,虽然对人体的伤害没有削减,却更平均地分散到每一个受体上,总体来说,对人体行动的妨碍减轻了不少。 米莉亚不是贵族,她不能施法,却掌握着魔剑士的技巧,这无疑是种遗憾,所以我把这枚核心交给她,也许她能克服使用时的痛苦,将精灵们的技巧和借来的魔法结合在一起,但即使她没能做到也无妨。 我们有自充能的复用型魔法卷轴——其实就是组合起来的塑形器,有奇迹,以后还会有更先进的魔网,哪怕一时无法掌握魔法,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我该休息了,我需要保持最佳精神状态,然后我会再练习一次手术,不论如何,两天后都不应该,也不会出错。 ——《远征录》,第七册,第二十四章 ------------------------------------------ 961年5月1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手术很成功,病人的生命体征稳定,我想她能够挺过来,并且最终清醒。 我太累了,我需要休息一会。 ——《远征录》,第七册,第二十五章 ------------------------------------------- 961年5月6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病人恢复得很好,比预想中还要好,她已经可以自由行动,甚至可以慢跑,看起来动作自然,虽然体力欠佳,但这应该不是手术的影响。 这就够了,另一边,米莉亚的情况不是很理想。 魔网核心的副作用比我想象中更强,即使是米莉亚,第一次使用的时候也痛得无法行动,但安东尼却可以忍受这种痛苦,不知道他究竟是在怎样的环境和条件下战斗。 不顾米莉亚的反对,我收回了这枚核心,我本以为它能派上用场,但现在看来它只是残次品,这样的东西显然不能使用。 可这已经是我们优化以后才得到的结果,我们还有什么办法能减轻它的副作用呢?短期内,似乎只有在体内植入人造回路一条路可走了。 或许我应该放弃这方面的研究,转而专心研究灵魂和魔海的奥秘,通过建立新魔网,使用虚拟回路来直接取代这种不够可靠的人造物理回路。 我还记得亚鲁梅隆留下的预言,970年,哈定集团会在和风堡设置一台主机,我们没有生产计算机的能力,因此这台主机我势在必得,可一但我将它抢走,就一定会引发美国佬的警惕,极有可能招致战争。 还有九年时间,我来得及掌握灵魂的奥秘吗,以便于我能在夺取主机的同时就架设魔网? 时间太紧迫,我必须强迫自己把接下来的六个月投入使者事务里,帮助精灵们了解人类,帮助米莉亚训练,制造更好用的道具,既然他们为我服务,那么我就有义务保证他们的安全。 与此同时,我会消耗最后一批实验素材,此后对人体和魔力的研究将会停滞,但我们还有其他课题可以推进。 我一定遗漏了什么,所以我将再次进入圣所,重新翻阅那些宝贵的典籍,与此同时,当我离开的时候,其他法师也将在魔网的帮助下计算现实世界的投影范围,为升级魔网做好准备,愿我们都能取得满意的成果。 ——《远征录》,第七册,第二十六章 第54章 【遥远的恩惠·961年6月】 “(讨好地)大主教....看,我们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粗重的呼吸)这是——” “薇薇安,冷静点——让我看看....和几年前的构造不同,你们什么时候改造了火铳的结构?” “您真是英明,韦德先生,但这不是我们做的,这是大工匠留下的最后一张设计图。” “所以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嘿嘿....嘿嘿,马上就到那些蛀虫的领地了,要说到蛀虫,就不得不提到他们的骑士,如果没有火铳,我们是不可能战胜那些骑士团的,我也是....” “(冷漠地)说实话。” “哎呀,看来真是瞒不过您....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有个小小的请求....如果您和大主教真的见到了伟大的神,能不能请求他赐予恩惠,救出我们的导师?作为交换,我们也会竭力协助你们....请您原谅,我们只是想救出大工匠,仅此而已....” ------------------------------------------- 961年6月,艾琳的魔法教室终于迎来了第一个能够施法的学生,对于天空学院来说,这是意义非凡的一次突破,即便那个学生是来自异界的孙雨文。 在瘫痪数年后,帕贝尔重塑了她的魔力回路,以此治疗她所受的创伤,人工制造的魔力回路显然和天生的不同,不需通过血液进行缓冲,魔力流动也一定和普通法师有天壤之别。 但不论这意味着什么,会带来怎样的后遗症,至少现在的孙雨文很快乐,她的魔力源自魔网,活跃且极为强大,她的天赋也十分优异,短短几天就学会了两个戏法,正式成为一名法师学徒。 作为她的室友,米莉亚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她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上次施法时的场景,一抹失败和恐惧的阴影笼罩着她。 在得知她成为魔法学徒的当晚,帕贝尔就找上了孙雨文: “明年一月,米莉亚将作为我的使者前往人类世界,你有兴趣加入她的队伍吗?” 孙雨文愣了愣,随后展现出明显的兴趣:“前往人类世界?” 她显然不懂这个世界的真实样貌,帕贝尔花了些时间向她介绍克洛希安和诸国王的领土,最后提出自己的条件: “这个任务很危险,即使你愿意加入,也得先成为正式法师才行,如果你能在明年一月前学会三个下级魔法,我就允许你参加——另外,我也邀请玛丽卡小姐,你在射击方面天赋异禀,所以如果你愿意,你可以直接加入。” 精灵小姐唯唯诺诺地答应,孙雨文则满脸自信,帕贝尔又和维尔罗娜聊了几句,才最后转向米莉亚。 他沉默了很久,欲言又止,但最后只是简单地鼓励了两句: “我知道你没什么朋友,别担心,我会给你找齐队员,魔法不足以成为衡量一个人的标准,我一直都充分地相信你。” “不要松懈,我知道你很优秀,但只有时刻保持在巅峰状态才能应付最恶劣的情况。” 这起到了优异的效果,只是短短两句话就让米莉亚重新变得斗志昂扬,时间很快流逝,转眼就到了使者团即将出发的日子。 帕贝尔没有失约,除了孙雨文和玛丽卡以外,他还询问了凯拉的意愿,可惜那女孩似乎没有什么斗争心,此后考虑到米莉亚的特殊身份,他最终从薇尔莉特的少女卫队里挑出了两名经验最丰富的猎人加入小队。 和精灵们组成的二十一支大军相比,米莉亚的小队显得格外孱弱,按照惯例,帕贝尔会在任务开始前会见各首领,米莉亚是最后一个,她忐忑不安地走进了这宽敞明亮的会客室。 和平时不同,今天帕贝尔没有坐在他的高背椅上,他拄着手杖,面容阴沉,神色凝重: “坐。” 即使米莉亚已经比帕贝尔高了接近两个头,她还是和过去一样乖巧地服从,憧憬又安静地看着她敬爱的导师。 “我必须向你道歉,米莉亚,当我答应让你参加任务时,并不认为你真的有能力完成任务。” 这是正常的,虽然失落,但米莉亚试图努力说服自己接受现实,她抿了抿嘴,沉默着等待下文。 “使者不能全由精灵组成,就好像实验室里必须有一名人类,假如精灵为大计划作出了所有贡献,那么当大计划实现的那天,人类将如何生活在这世界上?” “人人都知道你是我最偏爱的学生,所以当你提出要加入时,我想,也许你死在任务里也不错,假如连我最钟爱的学生都牺牲了,连一名圣徒都为此殉道,还有谁能否定人类的贡献呢?” 在悲伤的决心中,米莉亚不假思索地许诺:“我可以——” “不,听我说完,” 短暂的沉默后,帕贝尔随手把手杖靠在书桌旁,他走向自己的藏品柜,从中捧出最后一件神器: “你是我的学生,如果我会倾力治愈孙雨文,那么我也应该保护你,你要带上这支号角,它能号令巨龙和风暴,足以弥补你们在人数和实力上的劣势。” 这号角其貌不扬,歪歪扭扭,表面上已布满了岁月的痕迹,米莉亚认得这东西,它正是被精灵们献给地上之神的圣物之一,狼神信徒们世代守护的珍宝。 此刻,帕贝尔严肃将它捧起,递到米莉亚身前,在最初的震撼,不解和混乱之后,女孩满心狂喜,激动不已地说: “我....我可以吗?” 比起这支号角本身的价值,它所代表的认可意义才更加重要,这是尊贵和权力的象征,即使是慷慨的地上之神,想必也不会把它随意交到可疑的人手上。 帕贝尔看着她,平静地反问:“为什么不可以呢?” “这么多年来,你从没有一次离开过我的庇护,我想现在是时候了,带上这枚号角和我的祝福,和你的朋友们一起好好看看这个世界,米莉亚,好好看看它的真实样貌,等你回来的时候,我会赠予你一个姓氏。” 带着龙号角和满脸的傻笑,少女浑浑噩噩地离开了会客室,但她没想居然在门后又看到了帕贝尔,短暂的混乱后,她很快意识到那是导师的长姐,艾琳女士。 她长高了很多,但时光却仿佛没有在对方身上留下痕迹,为表尊重,米莉亚收敛了表情,低下头,迅速地站在走廊一侧,为对方让出道路。 出乎意料的是,艾琳并没有走进帕贝尔的会客室: “我是来找你的。” 米莉亚不解地抬起头:“女士....” “跟我来。” 和她的导师不同,艾琳女士不怎么喜欢说话,这是所有学生的共事,在留下命令或邀请般的轻语后,她就动作伶俐地转身,朝着金碧辉煌的楼梯走去。 来不及询问原因,或许大概问了也不会得到答案,米莉亚只好快步跟上艾琳的脚步。 在艾琳的带领下,她走进了王宫背后的花园,穿过错综复杂的迷宫,看见了一片美得令人惊叹的湖泊。 米莉亚从不知道这里还藏着这样炫目的景色,但来不及欣赏,艾琳就带着她走进了花园的最深处。 这里矗立着一座小小的木屋,藏在树荫里,和周围的环境已经融为一体,虽然看起来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却不显得脏乱或老旧。 在米莉亚思考为什么在花园深处会有这样一座木屋时,艾琳已经打开了大门,虽然她什么也没有说,但那动作已经十分明显,她在邀请米莉亚。 米莉亚只好小心翼翼地靠近,同时忍不住担忧地问:“这是谁的屋子?我们不会惹人生气吧?” 首先,这肯定不是她自己的住处,因为她住在学生宿舍里,另外,这看起来也不像是艾琳女士的居所,但艾琳女士却仍然显得十分冷静,连语气也没什么波动: “没关系。” 没关系? 来不及仔细思考,在跨入大门后,一张优雅的长弓映入眼帘,它是一张典型的精灵弓,带有繁复精美的花纹,却不像其他精灵武器那样大量使用黄金和白银来装饰,而是使用龙鳞般细密的青色叶片点缀。 “喜欢吗?” 在她全神贯注地观察时,艾琳突然问。 米莉亚吓了一跳:“这把弓很好看,但——” “那就好。” 艾琳少见地打断了她的话,但接下来又是长久的沉默,她犹豫了很久,最终才做出决定: “帕贝尔给了你礼物,你是他的学生,但同样也是我的学生,所以我也会给你礼物。” 她抿了抿嘴,神情变得有些低落:“这是我以前用过的弓,现在已经用不上了,但它还是很优秀的武器,我听说你也擅长射击,所以把它送给你。” 艾琳女士的武器?可这怎么可能呢,即使艾琳女士几乎没参加过战斗,米莉亚也知道她擅长的是魔法和剑术,甚至从来没听说过她还懂得射击。 她疑惑不已,却不知道该怎么询问,反而是艾琳主动解释: “只有我知道这个地方,除了我,现在还有你,没人来过这里,连帕贝尔也不知道。”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随后神情恢复冷淡,语气也最终变得平静: “从现在开始,它是你的了....但如果你不想要也没关系,就让它一直留在这里朽坏....就好。” 帕贝尔·格兰瑟姆的日记 29 962年1月15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到今天为止,我的所有使者都已离开王城,前往各目的地搭建魔网节点,每支队伍都携带着三枚核心,一枚用于任务,一枚作为备用,第三枚则专门用于接收阿塔波斯魔网的信号。 有了这枚核心,我就可以随时为这二十二支队伍提供力所能及的支援,但随着他们渐行渐远,我能输送的神力也会减弱,希望他们能在旅程前半段引发足够多的矛盾,以便在我遭到削弱前形成足够强力的威慑。 另外,距离预言实现还有8年,我想现在是时候开始研究灵魂的奥秘了,但在那之前,我必须加固阿塔波斯的防线。 在芬西时,我就已经依靠本能,利用强大的魔力构建出高密度魔法盾来阻止美国佬的入侵,但事实证明这远远不够,他们拥有独特的天基武器,能在这个世界部署并使用,威力足以击穿我的原始护盾,以这一经历为参考,我又设计了新的护盾结构。 如果纯粹以高密度活跃态魔力来构筑护盾,那么构筑和维持的成本将极高,且它的效果并不能和代价匹配,因此我决定采用模块惰性化魔力和高密度魔力网络交错的方式来编织新的护盾。 按照我的计算,这种护盾每编三层大约只需要五倍常态护盾的魔力,维持所需约为两倍,但它对各种冲击的抗性应该足够可靠,正适合对抗美国佬最擅长的武器。 但如果要获得惰性魔力,就必须首先将魔力维持在不稳定的高浓度聚合态,随后逐个清除其中的动量,这需要精准计算和严密控制,好在精灵们的实体化元素技术能为我提供帮助,我不必从头开始研究怎样操作。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会进行几次模拟操作,如果确认了该方案可行,我就会立马开始行动。 我只给自己留下一年的时间来完成这件事,我没有时间可供浪费了。 ——《远征录》,第七册,第九十章 ------------------------------------------- 962年1月29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几次模拟都很成功,所以我决定休息一天恢复精力,然后就开始构筑护盾。 假如只用一个月就能成功,那真是再好不过的消息,幸运再次眷顾我了吗?我希望是的。 如果我真的这样幸运,那么我会抽出时间整理我们这些年来的成果,编写一本新的教材,我们的课题不算很难,我认为把它投入到中学教育中比较合适? 这样一来,我们的实验室就可以开始招收学徒,学徒们也会在磨砺以后成为可靠的研究员,这是一个良性循环,我们的效率将越来越高,光是想想就令人期待。 ——《远征录》,第七册,第九十四章 -------------------------------------------- 962年1月30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我进行了第一次尝试,然后立马失败了。 在模拟时,我构筑护盾消耗的魔力极少,因此我错误地估计了构筑所需的难度,我本该想到,当所构筑的护盾范围扩大至整个阿塔波斯时,所需消耗的魔力也将呈几何倍数增加。 不仅我的魔力不足以支持消耗,而且我的控制力也不够强大,在消除动量这一步消耗的魔力和精力都远超我的预计。 我从来没有锻炼过自己的控制力,全凭本能和天赋在支持,但现在看来,我必须抽出时间进行练习,至少要每次能完成一块单独的惰性魔力模块才行。 但如果我没那么多时间来训练呢?我在想,是否有其他取巧的办法? 至于魔力量的缺失,我可以增加魔网抽取魔力的效率,等护盾构筑完毕以后再适量降低就好。 ——《远征录》,第七册,第九十五章 --------------------------------------------- 962年2月13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我有了新的设想。 在建立原始魔网时,我曾短暂地使用微型魔网来连接法师们的意识,集合众人的魔力,或许现在我还可以使用同样的魔法,但这次不是为了他们的魔力,而是为了他们的意志。 作为凡人的极限,几乎所有天空研究所的法师都有一般十五阶的魔力,且王室中还两位半神,他们每一位的思维都是一股洪潮,假如我能利用他们的力量来锻打魔力,就不需要我亲自对魔力进行处理。 当然,这样一来恐怕我们就没法像原定计划那样构筑巨大的惰性魔力块,只能用小片串联成巨大的护盾,构筑成本或许会下降,但活跃态魔力占比的增加会导致维持成本上升,在构筑期间实验室的运行也会停滞,但假如这能换来时间,那么一切都是值得的。 阿塔波斯的护盾只是特殊时期下的产物,不需要延续永世,只要能帮助我们挺过最艰难的时刻即可。 我会设计新的方案,然后联系卡拉卓尔夫妇,我知道在科学研究中把希望寄托于幸运是很愚蠢的行为,但我确实已经尽了最大努力,时间越发紧迫,我甚至放弃了升级魔网的计划,我已经无计可施了。 ——《远征录》,第七册,第九十五章 --------------------------------------------- 962年3月3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新的计划已经写好,本来出于严谨的态度,我应该给研究员和卡拉卓尔夫妇一点练习的时间,但经过实践,我认为在缺乏信息的情况下,模拟并不能百分百还原现实条件,那么它就只是单纯浪费时间,起不到任何应有的作用。 这次不会有练习,我们将在明天立即开始第一次尝试。 ——《远征录》,第七册,第九十七章 --------------------------------------------- 962年3月4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和预想中的一样,第一次尝试失败了,但重要的不是失败本身,而是我们能从失败中吸取到什么教训。 首先,我的想法是正确的,每一位链接入魔网的法师在全心冥想时都会陷入独特的封闭状态,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的思维会变得十分强大,且如波浪般增强又削弱,带动魔网中的魔力形成潮汐,尤以卡拉卓尔夫妇的意志波浪最为强大。 利用这种节律,就可以完成对魔力的淬炼,先让其他法师们完成锻打,最后利用卡拉卓尔夫妇的意志进行凝练,我们就可以得到完美无瑕的小块惰性魔力。 但问题在于,法师们冥想的思绪并不同步,每位法师间的思维都有些许错位,一百四十位法师的误差结合起来就是一个致命的错误,我根本无法利用这样混乱的波动来完成目标,假如不能想办法统合他们的意志,那么构筑护盾就无从说起。 即便如此,我并不沮丧,这是模拟测试时永远无法发现的问题,可现在我们在实验第一天就已经知道,解决它也不会太难。 另外,正如我所设想的一样,构筑如此庞大的护盾确实会对阿塔波斯的自然环境造成影像,今天我只构筑了第一级护盾的雏形,但已经影响到了阿塔波斯的景色,天空像是被乌云笼罩一样灰暗,好在护盾崩溃以后,它又很快恢复了原状。 假如护盾真的完整构筑,或许阿塔波斯会陷入永久的黑夜也说不定,这不是可以轻易忽略的代价,考虑到这点,我们必须为此早做准备。 ——《远征录》,第七册,第九十八章 ------------------------------------------ 962年3月9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我想到了可以同步思维的方式,假如所有法师都在冥想的同时高唱同一首歌,也许就能让所有参与者的思维都获得统一的节律。 这大概是可行的,但需要克服的困难还有两个,首先,法师们必须熟悉这首歌,将它刻印在思维深处,这样才能在冥想时无意识地遵循它的节奏。 其次,选曲本身的属性也会影响到实验,如果选用节奏缓慢的歌曲,或许构筑护盾的速度就会放缓,如果是节奏感不强的歌曲,就难以找到思维爆发点,也难以记忆。 如果可以,我会从精灵们已有的歌谣中选择合适的一首,这样能更快开始尝试构筑,但如果运气不好——这种情况极有可能发生,我们必须重新编写一首合适歌谣。 由于记忆歌谣的人并不是我,所以我们会双线行动,我负责搜寻精灵们已有的歌曲,而需要记忆的法师们和卡拉卓尔夫妇则共同参与新歌曲的创作,我将脱离这一过程,以便成品尽可能以他们的喜好为主。 当然,在计划开始之前,我们还得先聘请一些优秀的作曲家,不知不觉中已经流逝了两个月,只希望这一阶段能在下一个两月结束之前完成。 说到作曲家,我想起了特雷希娅,安东尼向我祈祷的次数很频繁,最多的时候甚至连续六次,我不知道他们究竟遭遇了什么,值得他忍耐刻骨的痛苦来仅仅换取一点微薄的力量,我深陷于失败和思考的漩涡中,能做的只有祝福。 惭愧地说,这种期待并不纯粹,但如果他们真的成功,那么在970年以后,我返回人类世界时,就能拥有一个已经建立许久的落脚点。 也许我能再提供一点帮助,但以后再说吧,现在我必须专注于眼下,即使阿塔波斯有数位神明留下的保护魔法,但我实在对他们千年前的造物缺乏信任,毕竟对于这个世界的人来说,现在的美国佬也和神没什么区别。 ——《远征录》,第七册,第九十九章 第55章 【阴谋诡计·2066年5月】 “能量系统正常。” “火控系统正常。” “隔绝区完整!” “通讯系统正常,目标已锁定,报告长官,随时可以开火!” “是时候了,哈定,给这群野蛮生物一点教训....怎么,你在犹豫什么?”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亚当斯,如果真的这么做....恐怕不止活的帕贝尔·格兰森,我们连死的也找不到,那里会被烧城一片焦土,什么也留不下,我在想....” “不要想,哈定,难道你没看见那地方的变化吗?虐待,残杀,人体实验,现在他又不知道在做什么,但我知道他一但成功,我们恐怕就没机会了,和一整个世界相比,一个实验体算不上什么。” “....” “难道我不想要他?我没有花钱?但是听我的,哈定,这很可能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不要让它白白溜走。” ----------------------------------------- 把揉好的鸡蛋面团放进碗里,蒙上一层布,推到一边等待发酵,同时艾琳迅速地清理了残留着些许面粉的案板和黏糊糊的双手。 加上清洁工作,完成这些准备大概花了一个小时左右,但她起得很早,所以仍有时间在赶往天空学院之前给自己做一份简单的早餐。 阿塔波斯的气温终年不变,所以不论什么时候,正常酵母用量下面团发酵的时间都是固定的,做面条只需要二十五分钟,但如果要做面包的话,至少也需要三个小时才够。 所以除非当天早上有烹饪课程,否则如果想在中午或晚上烤出新鲜的面包,那么就得从六点开始准备面团,然后把它丢进冷藏箱里发酵。 填饱肚子又清理完厨房以后,她才换了身衣服,挑了顶宽松的帽子戴上,然后悠闲从容地离开法师塔。 对于她来说,这样的日子还算惬意,至少没有什么生存上的压力,早上第一节课是二年级的历史,这本来是为人类学生准备的课程,但即使是对精灵们来说,这门课程也还是很有意义。 阿塔波斯不可能永远封闭下去,何况他们也不该封闭自己,在这种情况下,了解一些人类的历史总不是坏事。 不过艾琳还没来得及讲什么,就被帕贝尔的仪式打断了授课——魔力沿着天穹的网道流动,短暂地发出一阵微光后,整个世界开始变得阴沉,同时从学院的顶端传来了空灵而圣洁的歌声。 “....有谁需要观礼或祈祷吗?我们转为自习。” 艾琳已经习惯了这种不时发生的“意外”,不管别的老师怎么处理,她总会停下一会,这一方面是不认为自己的课程比帕贝尔的仪式更能吸引人,另一方面,在仪式进行的时候也确实很难正常授课。 除了歌声以外,仪式还会带来别的声音,比如最清晰但也间隔最久的,洪亮的钟声,每当那无形的大钟敲响一次,天空中就多出一块六边形的覆盖物。 不太明显的是叮叮当当的锻铁声,又或者是铃铛的声音,艾琳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或许这本身就是圣歌的一部分。 最难以辨认的,是那些潜藏在乐曲下的低语,阴沉,杂乱而又难以理解,他们像是在咕囔一些意义不明的算术题,又或者在愤怒或不解地重复某些问题。 这些大概是精灵们的潜意识,关于她的族人们怎么会变成这样,艾琳没有一点头绪,要不是有过去留下的知识,她连帕贝尔研究的这些课题都听不懂。 在大约四十分钟后,仪式同圣歌一起走到了尾声,一层排列整齐的护盾盖住了天空,帕贝尔独有的灰色魔力流淌在缝隙里,让整个天空再阴暗了一分。 但这只是新的开始,紧随着第一节圣歌之后,法师们又唱起了第二节圣歌,这节的音调更加欢快,因此仪式的推进也更为迅速。 帕贝尔似乎是希望铸造一种多达十数层的超巨型复合护盾,这样一来,不仅外层护盾被击穿时散逸的魔力不会浪费,可以沿着网道传输到下层加固防御,而且也能随时调用底层的防御模块,有机会重新修复只遭到局部损坏的护盾。 哪怕在希尔伯的时代,也从没有谁能设计出这样的结构,因为在那个时代,在魔力还能随意调用的时代,只需要野蛮地抽取更多魔力就可以解决所有问题。 唯一的问题是,精灵们的技艺并不能满足帕贝尔的需要,他们从没有一次能完整地唱完整首圣歌——迄今为止,他们最好的一次尝试也只能唱到第七节。 每一节圣歌都在三十到七十分钟之间,第三节的音调很缓慢,第四节又变得宁和,第五节更有紧凑....每一节圣歌都蕴含着不同的情绪,即使抛开这令人惊叹的仪式,圣歌本身也足以成为载入史册的经典,这就是精灵们艺术的巅峰。 当第二节圣歌唱完以后,天空仿佛笼罩了一层乌云,护盾和魔网的魔力互相交织出一张令人眼花缭乱的大网,没有休息的时间,精灵们立即开始吟唱第三节圣歌。 这是称颂秋天和殉道者的歌,却并不悲伤,在低沉舒缓的歌声中,仪式仍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这或许是为了给法师们一些休息的时间,随着仪式推进,那些本来不能分辨的低吟正逐渐拔高音量,这或许意味着法师们越来越难以专注,这就是仪式失败的原因,但帕贝尔究竟想构筑多少层呢?九层?十二层?连艾琳也不知道。 杂音越来越多,但城市却越来越安静,或许每位精灵都下意识地放下了手头的工作,以防止对仪式产生任何干扰,但事实上,这种举动不会产生任何作用。 真正重要的,能决定仪式成败的只有帕贝尔和他的法师团,精灵们甚至不该祈祷,因为这会扰乱帕贝尔的心神,但以精灵们的文化来说,这完全是不可能的事。 在第三节圣歌就开始动摇,这显然是个不祥的征兆,或许这次尝试会止步于第四节,但出乎意料的是,法师们艰难地坚持到了第五节,随后在那些短促有力,节奏强烈的音节帮助下驱散了杂念,于是圣歌再一次变得纯净。 意料之外地,法师们重新回到了正轨,这也许是种宝贵的.... 突然间,世界失去了所有光亮,而在视野和天空的边界处,一个崭新的太阳正冉冉升起。 第56章 【阴谋诡计·2066年5月】 “检查系统状态!” “火控系统完全损坏。” “通讯系统良好。” “隔绝区损坏程度91%。” “能量区完好,剩余能量14%。” “安全区呢?” “安全区完好。” “亚当斯,你想....” “假如我们给安全区充能,有没有机会让‘宙斯’再发射一炮?” “呃——不,我们的材料没法承受这样高强度的能量,‘宙斯’已经几乎完全损坏,所以....” “该死!现在修复望远镜,我们要观察目标损伤。” ----------------------------------------- 当那漆黑炽热,吞噬了一切光芒的太阳骤然升起时,连艾琳都没有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它没有发出什么声响,也没有引发任何灾难,除了圣歌的旋律外,整座城市仍是一片寂静,安宁得仿佛无事发生。 在这种错乱的荒谬感和不安中,末日的余波姗姗来迟。 无形的大军跨越边境,狂啸着扑向大地,数千年来,阿塔波斯的森林首次被压倒,折断,枝叶和青草都因高温而枯黄,连金碧辉煌的高塔都在围攻中摇摇欲坠。 即使是王城也没能避免侵袭,一场狂野的风暴席卷而过,郊外环境遭受了一场灭顶之灾,即使是高大的城墙也无法带来安全感,终于,在压抑的情感超过临界点,当高温灼烧皮肤的痛苦难以忍受时,有精灵忍不住开始尖叫。 这最终引发了可怕的连锁反应,当精灵们的祈祷和呼救聚集成波涛海啸时,帕贝尔终于被惊醒,本就艰难维持的圣歌也戛然而止。 失去了伴奏,恢弘的合唱立即转变成杂乱无章的刺耳噪音,在法师们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以前,一阵强大的魔法波动以高塔为中心向外扩散,所到之处一切声音和炽热都被尽数驱散,原野复绿,空气返凉,帕贝尔的呵令紧随其后: “保持冷静!” 意识重回现实后,大量曾因专注而被刻意忽略的信息一齐浮现,其中也包括米莉亚通过魔网传来的信息,这是个好消息,正面她和其他使者们没有被卷进这场突如其来的袭击,至少还没丧命。 但帕贝尔已经来不及回复她,甚至来不及安抚身边的法师,重新修正了因冲击而损毁的永恒之春和永恒之冬以后,帕贝尔迅速将自己的意识投射到灾难的源头。 从魔网的位置来推断,这里应该是阿塔波斯的正西侧边境,附近是一片荒地,这大概是好事。 灾难的源头就在这片天空里,那是个黑色的太阳,正在和劳尔留下的保护魔法进行激烈的对抗,这是大概某种武器化的高度压缩能量,强大到足以扭曲并吞噬周边的一切光线,但它的中心反而呈现出一种洁白无匹的亮芒,即使帕贝尔此时并没有肉体,也几乎无法对它进行直接观测。 随着时间推移,它仍在无法扼制地扩大,这应该是它正逐渐释放出内部压抑的能量,它和结界的竞争没有声音,却比世界上任何一种威胁都要可怕,当它呈现出自己的真正形态时,劳尔留下的遗产还能阻挡吗? 假如它落在阿塔波斯,那么毫无疑问,这整片大地都要化为灰烬,它蕴含的能量无法估算,甚至可能强于魔网中流淌魔力的总和。 糟糕的是,即使早就预料到潜在的危险,帕贝尔编织护盾的尝试仍未能成功,现在阻止阿塔波斯走向毁灭的只剩下这由劳尔遗留的,状态不明的古老魔法。 该怎么做?他根本找不到这魔法的源头,更遑论对它进行加固,或许可以通过摧毁剩下的五项权柄之一来度过难关,他身上还有一份来自劳尔的力量,想必一定能达成目标。 但——他要付出什么代价?失去【怀表】以后,他也失去了窥探过去和占卜未来的能力,同时长达半年的折磨也能算作副作用的一部分,如果再失去【权杖】,他又要遭遇怎样的命运? 970年已经近在眼前,在最坏的情况下,假如第二次意识障碍比第一次更严重,他甚至可能会错过那台宝贵的主机。 在帕贝尔犹豫的时候,那团可怕的能量已经进一步扩张,现在他必须后退两步才能看见那东西的轮廓。 没时间了。 最终,帕贝尔将大部分意识抽走,重新回到自己的高塔,法师们把他团团围住,即使他们精神疲惫,且不知所以,但他们仍强打起精神,等待着帕贝尔的命令。 “劳尔的保护咒已经摇摇欲坠,现在,我们只有十二秒时间来休息,然后我们要再一次尝试完成我的保护仪式。” 帕贝尔表情严肃地扫视同僚们,惊讶和担忧的表情比比皆是,但他打算浪费时间解释,只是无情地下令: “从现在开始计时,如果能恢复状态,就重新接入魔网,如果不行,那么退出魔网和这个房间,下去帮助受灾的精灵们,十二——” 即使在准备万全,精力充沛的时候,他们也从没有完成过这个仪式,更何况是现在,连帕贝尔都不得不分出一部分注意力来监视那团能量,法师们的疲惫和动摇更让仪式雪上加霜。 但如果愿意做出变化,那么也并非毫无机会。 “九,八,七——” 有几名法师表情黯然地退出了队列,不论是因为天赋还是勤奋的缺失,他们已经没有能力继续追随不屈神的脚步。 对于精灵们来说,这几乎是最大的耻辱,但即便如此,若是因为自视甚高而破坏了这重要的仪式,那就要背负无法偿还的罪孽了。 “三,二,一——” 当倒数接近尾声,大约只有一半的精灵还留在仪式现场,包括卡拉卓尔夫妇在内,接入魔网的仪式总计还有八十五个,与此同时,那团破坏性能量已经要扩张至泰瑟维尔附近。 帕贝尔不知道它是否会在某刻爆发,又或者劳尔留下的魔法在那之前就会崩溃,他只能加紧进行仪式。 他向乐团致意,于是序曲再次奏响,这段宁静舒缓的七分钟旋律由精灵们的传统民谣改编而来,命名为《世界》。 对于这节序曲,法师们已经再熟悉不过,他们如同往常一样凝神静气,集中精神,可是第三分钟时,在第一段副歌结束以前,帕贝尔突然用魔法在身后勾勒出一个精灵语的“二”。 这不是彩排的一部分,帕贝尔此前也从未提出过相关的计划,但乐师们仍然忠实地遵循了他的指挥,在副歌完成的同时一转圣歌第二节,《夏天与生命》。 这是新创作的曲段,旋律热烈而欢快,虽然出乎意料,引发了短暂的混乱,但确实能让疲惫的灵魂重新打起精神。 除此之外,这也是四季圣歌里最短的一节,在演奏即将结束时,帕贝尔又用魔力勾勒出一个龙徽记。 于是圣歌的节奏完全被打乱,在《夏天与生命》之后本该是《秋天与殉道者》,现在却变成了《利奥波德之炽》,而在《利奥波德之炽》以后不是《亚鲁梅隆之择》,而是犬徽记所象征的《欧洛修普之耀》。 这些曲段无一例外,都是节奏激昂欢快,容易引起共鸣的类型。 当演奏推进至《天空的探求者们》时,所有快节奏的曲调就已结束,这部伟大的艺术瑰宝最终仍没能以完整的形态面世,包括序曲在内的总计二十二节圣歌中,成功演奏的却只有区区十节。 在962年的这一天,永恒璀璨的星空笼罩了阿塔波斯。 第57章 【诸国王·962年7月】 “(哽咽地)来,坐下,孩子。” “父亲?您....” “我很开心,你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一千年以后,我们终于能收回先祖的冠冕....那个真正的冠冕,布朗家族正统的象征....这样一来,我也终于可以骄傲地面对我的父亲,噢,我的孩子,你不知道....” “恭喜您,父亲。” “抱歉,孩子,我失态了....我找你来,是为了和你商讨接待地上之神使团的事,我本来想让你代替我来出席宴会,毕竟你是我唯一的孩子,而我又老得不行了,由你出面并不显得冒犯或轻视。” “....” “但现在,他们遵照地上之神的旨意带来了先祖的冠冕,那么我们就不能再待在自己的宫殿里,以上位者的姿态接待客人,我们需要派遣一名代表去主动迎接这件宝物,可我也听说地上之神的未婚妻正是使团的领袖之一,这样一来,原定的人选就必须改变了。” “我知道,父亲,您的候选人是?” “不能是我,也不能是你,包括我们自己在内,要竭尽全力避免任何雄性生物向她靠近,我在想....既然你和罗莎莉亚的关系还算不错,能否说服她来做这件事?如果她不愿意,就再另挑选一位纯洁,端庄的女士,同时还要紧急征募一些女性组成卫队护送,总而言之,绝不要让地上之神感到冒犯,也绝不能给阴险小人留下任何挑拨关系和散播谣言的余地。” ------------------------------------------- “怎么了?导师还是没有回复?” 在临时搭建的小小营地里,孙雨文关切地询问学姐,即使最恐怖的时刻已经结束,她看起来仍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 那么答案就很简单了,一定是因为院长没有回复,要说她不担心肯定是假的,但比起米莉亚,她对院长更有信心,毕竟那可是被标记为邪神的男人——即使他不是真的邪神,至少也该是个别的什么神。 既然是神,就不该被这种来历不明的攻击伤害,哪怕那个黑色太阳炸开的时候差点把她们五个一起炸死,要不是学姐及时使用了两张防护卷轴,恐怕她下次睁眼看到的就该是不知道从哪把她捞回来的院长了。 也因为那个黑色太阳的缘故,目前使者团们还聚在一起,但如果事态没有进一步发展,那么搞不好一大早就会分道扬镳,毕竟大伙都对彼此摆出一副冷漠的态度,对她们五个尤甚。 她还以为自己能凭借神的学生这一身份横行霸道,但仔细一想,好像在这的没有一个不是就读于天空学院,或接受院长雇佣的,那就没事了。 学姐依旧不怎么理她,但孙雨文也不介意,毕竟精灵小姐也比较沉默,每当这个时候她就格外想念阿盈,不过哪怕没人搭话,她也能一刻不停地自言自语,从爆炸聊到夜空,再从夜空聊到身下的地面,聊到气温和湿度,甚至还能一个人对着地上的虫子惊呼或傻笑。 但米莉亚永远也无法理解为什么她的同伴能这样怡然自若地面对那可怕的意外,在那个黑色太阳爆炸以后,她就彻底把自己交给担忧,拒绝一切交流。 如果那次攻击真的摧毁了天空学院,还有那些她仅剩的亲人和导师怎么办?为什么她总要承受这些痛苦,难道有人注定不能感到快乐和满足? 她不知道,她只能蜷缩在自己的睡袋里,想要握紧水晶,又怕对它造成什么损伤,最终只能赌气地咬紧牙关,用力绷紧全身肌肉,用这种极不舒服的姿势来惩罚自己。 事情在深夜迎来了转机,在米莉亚即将在自我否定中失去意识前,她手里的水晶突然绽放荧光,随即传来了帕贝尔的声音: “敬告所有使团成员,阿塔波斯的危机已经解除,天空学院和魔网依然运行良好,各地并未受灾,请不必担心,继续执行你们的任务。” 此时已是深夜,有不少同行者已经入睡,因此为了第一时间获取消息,将水晶上扩音仪式打开的成员不在少数,又因为这片营地里聚集了全部二十二个使团,所以这本该是针对每个人单独发出的通知如今正大声回荡在营地上空: “另外,我希望有人能为我提供外界的准确时间,以便我计算下次发出消息的时间。” 米莉亚瞬间被惊醒,她的睡意全无,激动又兴奋地回答:“现在是凌晨三点三十六分,导师!” “啊!” 孙雨文被她吓了一跳,从睡梦中惊醒,并发出一声怪叫,然后懵懵懂懂,睡眼惺忪地看着米莉亚: “学姐....什么三....什么?” “没什么,” 米莉亚没有精力理她,甚至来不及感到抱歉,因为帕贝尔及时给出了答复: “凌晨?我知道了,谢谢,米莉亚——敬告所有使团成员,对于被我惊醒的人,我希望你们能接受我的道歉,对于因担忧而难以辗转难眠的人,我希望你们能安然入睡,我会在明天早上九点时发布详细的受灾情况和经过。” 孙雨文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而米莉亚则满怀崇敬和幸福地回答:“是,导师。” 她们这支小队的目的地是荷拉尔,那是一座位于大陆板块东南部的城市,不是最远的目的地,但也完全说不上近,也许这是帕贝尔特意挑选后的结果,不过却让人看不出什么痕迹,米莉亚也很满意这个安排,她认为这足以证明自己的能力。 不过危险总是来得出乎意料,和其他使团分开后,五人小队花了四周才抵达最近的人类城市,她们都蓄着长发,所以巧妙地用头发遮掩了精灵的尖耳,可惜即便如此,她们的身段和美貌还是招来了许多窥觑。 光是被那些眼神看着就让米莉亚感到浑身难受,这让她想起了那段难堪又昏暗的时光,更令她愤怒的是,才刚一进小镇,她就发现了跟在五人身后的尾巴。 要不是牢记帕贝尔的教诲,她恨不得立马将这老鼠除掉。 强忍着怒火,米莉亚回到旅社,利用水晶向帕贝尔报告了情况。 “有人跟踪你们,你确定吗?” 帕贝尔的回应很及时,也许他对每个使团都是这样,但米莉亚并不在意这些,这已经足以鼓舞她: “嗯....也许他只是想抢夺一些财物,但也可能有更大的图谋,不过不论是哪一种可能都无所谓,他绝不可能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虽然他是我们的同族,但如果能清理这种害虫,这世界只会变得更好,所以你可以放手去做,是时候让他们接受制裁了,这是正义的审判。” “曼海尔教了你怎么使用护甲和盾牌,哈苏特教你用剑,薇尔莉特教你射击和腾挪,现在开始,我会教你在阴影中行走的技巧,你们的队伍人数最少,所以这些知识将至关重要,米莉亚,听好了,你要把我接下来的话牢牢记住。” 第58章 【诸国王·962年9月】 “(疲惫地)晚上好,父亲....我很抱歉,但我非得继续做这事不可吗?那女人丝毫不像是国王之女,每天睡醒就往各种肮脏的地区跑,我听说她甚至还品尝了那些贱民的食物....神啊,父亲,我无法想象,呕....” “嘘——儿子,对你的遭遇我很抱歉,但这就是真实的世界,你得学会习惯它,女人生来就是野蛮,无知的,如果女人不野蛮,怎么衬托出男人的优雅?如果女人不无知,又怎么显得男人睿智?所以女人天生就只配当男人的所有物,而那女人,她属于地上之神,教导她是地上之神的责任,不是我们的。” “但——难道罗莎莉亚小姐就非得遭受这样的折磨不可吗?是我邀请她——” “不对,儿子,是她的父亲允许她接待特雷希娅殿下,所以她才会接受你的邀请,这是克尔德尼家的私事,跟我们没有太大关系....我们已经就扩张摩根领的方案达成共识,加油,儿子,这件事马上要结束了。” ------------------------------------------- 即使小队抵达旅店的时间是下午,但米莉亚还是表现得和每一个长途旅行后的人一样,迫不及待地购买了一些新鲜食物,预定热水,然后脚步匆匆地上楼,回到房间。 闻到牛角面包的香气,孙雨文欢呼一声,连滚带爬地从床上挪到餐桌旁,一伸手就拿走两个,可是当面包尖端离她的嘴只有一步之遥时,米莉亚已经关上了门,随后以闪电般的速度夺走了她手里的食物,让她一口咬在空气上。 孙雨文委屈地抬起头,却看到了表情严肃的米莉亚: “不要吃这个,肚子饿了就吃我们带的肉干。” “可是我们已经吃了两个月了哎....发生什么了,学姐?” 米莉亚皱着眉头,打量着房间里的布置:“有人跟踪我们。” “啊?” 对于孙雨文来说,这是很难想象的事情,但米莉亚很快传来了指令,于是她乖乖照做: “去把窗打开,看看附近有几座和我们一样高的房子。” ——第一件事,寻找周边可能存在的监视,阴影是我们最好的朋友,为我们提供庇护和周旋的余地,如果你相信自己正处于危险当中,记住,永远要想办法让自己游离于敌人的目光之外。 孙雨文傻乎乎的,很适合作为诱饵来吸引敌人的注意,更何况她是法师,在孙雨文回到床边后,米莉亚躲在窗户的死角里,又要求她释放一个简单的保护咒和一个遮蔽咒。 和学院里的大人物们比起来,这种程度的法阵和小孩子的玩具没什么区别,但对于那些不懂魔法,尤其还心怀不轨的人来说,即使只是最弱小的魔法也十分棘手。 这样一来,应该可以断绝敌人强攻的想法,可以最大限度地避开她们人数稀少的劣势,很快夜幕就要降临,到了那个时候,黑暗会笼罩整个世界,个人技巧的优势会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中无限放大,米莉亚始终记得帕贝尔的话。 ——一但你脱离了脱离了敌人的视野,就要立马开始行动,从保护自己的生命开始,在住所设置陷阱,提前安排逃生路线,如果不能确认敌人的情况,那就最好不要反击,冷静地观察并等待时机就好。 设置陷阱是猎人们的精通技巧之一,而正巧,她曾向世界上最优秀的精灵猎人们学习,少女卫队不懂魔法,在力量上也弱于男性,因此她们通过精妙的配合以及陷阱来弥补差距,现在,米莉亚学会了她们的全部技巧。 她身边还有两位来自少女卫队的精锐猎人,利用简单的绳子和匕首,还有房间内本来就有的摆饰,她们成功把房间改造成了一座堡垒,当然,这也是有代价的,假如今晚休息之前没人试图闯入,那么她们就只好以不太舒服的姿势躺在地板上休息了。 在稍晚的时候,米莉亚又下了一趟楼,买了些浓汤和炖肉,另外在老板的热情推荐下,又买了些新鲜的水果。 她故意装出力有不逮的样子,艰难地把所有事物带回楼上,随后五个人围着香喷喷的食物开始撕咬肉干。 为了保险起见,米莉亚甚至不允许她们喝旅店里的水,孙雨文一向对学姐有些不可告人的想法,因此当然不会拒绝,但即使是她,也觉得米莉亚似乎不太对劲。 她有些过于严肃了,脸上的愤怒和仇恨让人看见就忍不住打颤,只是极为勉强地补充了一些能量,她就迫不及待地飘到房间入口,开始通过细小的缝隙观察走廊。 从晚餐监视到深夜,似乎都没有人想对她们图谋不轨,但米莉亚坚信自己绝不会看错,终于,在凌晨时,她听见了细小的金属移动声。 有人在开她们房间的门锁。 精神百倍的米莉亚没有被暴怒冲昏头脑,在黑暗中,她无法确认门外敌人的具体数量,但从呼吸声的频率来判断,绝对不止一个。 米莉亚的余光看到薇尔莉特的两位侍女也被惊醒,她们悄无声息地坐起,不需要交流,就默契地走到了自己该去的位置,一位负责保护两位学妹和物资,另一位负责在窗户旁监视整个房间。 当这几个帮派成员终于笨拙地打开门锁时,他们发出了一阵小小的欢呼,连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显然,他们没有想过隐秘行动的事,又或许是对自己的计划很有信心。 下一刻,一人踩上米莉亚的陷阱,飞旋的匕首割开了他的半条大腿,而他又绊倒了后边的一名同伴,两人狼狈地倒在地上,第三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两柄尖啸的匕首刺穿肩膀,拖动着钉在了墙上,最后,窗边的精灵射出一箭,黑夜对她仿佛毫无隐瞒,她精准地射中最后一人的小腹,让对方来不及逃跑就惨叫着倒地。 鲜血留得遍地都是,但米莉亚毫不在乎,她无视了其他房间的动静,也对孙雨文的大呼小叫充耳不闻,抓着长箭把第四人拖进房间,顺手甩出一柄匕首给唯一没有受伤的人补上弱点,最后冷漠地关上了门,用早就准备好的床来进行加固。 现在,他们有了四个俘虏。 米莉亚冷漠地下令,她的表情阴沉得难以言喻:“(精灵语)去封锁旅店,告诉想要离开的人,我只要四十分钟,如果有人执意要走,就把他们射杀。” 直到真正动手以后,她才意识到这些人类的战斗能力有多弱小,四个健壮的成年男性在她面前不堪一击,连他们挣扎时的力量都是那么绵软,压制他们比拉开一张精灵军用长弓还要简单,帕贝尔教给她的东西里没有这部分,但米莉亚认为这完全是可行的。 如果附近的人类都是这种水平,那么哪怕她不亲自动手,两位少女卫队的精锐也足够清洗整座旅馆了,更何况有不少人会选择屈服。 两位精灵一言不发地从窗口滑下,米莉亚则拖出一张椅子摆在房间正中,她选中了那个受伤最严重的人作为第一个审问对象,没有别的原因,只因为他命不久矣。 在动手之前,她突然顿了顿: “抱歉让你们面对这些,但如果不想听,你们可以到楼下去帮苏维亚和安伯莉尔,我很快就会结束的。” 孙雨文没有回答,当她认清情况以后,她就吓呆了,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尽力让自己不作任何声音,以免打扰学姐的动作。 米莉亚是好人,她这么做是为了保护我们.... 精灵小姐倒比她冷静一点,她同样害怕地发抖,却还有余力来伸手抚摸孙雨文的后背,以此进行安慰。 身后没有回答,短暂的沉默后,米莉亚不再犹豫,她转过身,即使在黑暗中,那副极度愤怒和仇恨的表情也不由自主地爬上了她的面容。 ——如果敌人对你发动突袭,那么一定说明他们的据点就在附近,假若不能得到支援或保证,没有人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所以一但你俘虏了敌人,那么留给你的审讯时间并不多,尽可能问出点什么,如果一无所获,就把他们杀死,然后悬挂在广场,等第二天的时候回来观察人群,你一定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天空学院的课程复杂又繁多,其中就包括生物学,人体构造正是其中的重点,也许导师最开始教导她们这门课程的时候并没想到会有今天,但它确实在意料之外的领域开始发光发热。 即使她的成绩并不优秀,但有些东西在她的记忆里格外深刻,比如哪些地方会造成剧痛但不致死,哪些地方可以造成更剧烈的疼痛,不过会很快致死。 通过折磨和恐吓,米莉亚很快得到了自己要的消息,他们隶属于一个本地帮派,目的和她想的一样,是为了把她们当成奴隶带回据点出售,不仅如此,她还轻松得知了这些人的据点以及守卫情况。 简单得令人难以置信,他们的意志就和武力一样弱小,得知真相后,怒火几乎冲昏了米莉亚的理智,她暴躁地低吼着,用小刀刺死了剩下的两人,随后呼吸急促,语调颤抖地对两位学妹说: “我要出去一会,苏维亚和安伯莉尔马上会回来,在这里等我。” ——如果你的敌人十分强大,那么不要随意出手,去收集更多情报,召集更多人手,制定一个完美的计划,尽量扩大战果,而减少自己的风险和损失,记住,不论敌人强大与否,一但你决定发起攻击,就必须确保能将他们彻底毁灭,否则从此以后,你身边的阴影里将永远多出一双盯着你的眼睛。 只不过是一个帮派,战斗力甚至不如那四个废物,血洗整个据点没有任何难度,而审问的过程甚至更加简单。 在追溯答案的过程中,为了确认情报的真实性,她又不得不前往镇长宅邸,把一丝不挂的关键证人也带回帮派据点对峙。 最后,在建筑的地窖里,她找到了两名衣衫褴褛,神志不清的少女,她们皮肤粗糙,看起来像是附近的农家女,样貌也说不上美丽,对于男性来说,唯一的优势只有年轻。 但即使是这样的女孩都要遭遇毒手,可想而知这些蛆虫究竟有多恶毒。 她扛起两个女孩,脚步坚定又沉重地返回旅馆,此时已是黎明,她的靴子沾满了血迹,留下一个个猩红的脚印,这副恐怖的样子吓坏了小镇的居民们,引来阵阵尖叫和围观。 很快,她就引来了小镇的巡逻队,一个穿着链甲的中年男人带着三个只有半身皮甲的年轻人挡住了她的去路,大声质问: “你是谁!放下武器和那些女孩!” 米莉亚抬起头,眼中的怒火和仇恨宛若实质,疯狂扭曲了她美丽的面容,连音调都变得有些尖锐: “滚开!” 三个年轻人被吓得拔出了长剑,但那中年人却谨慎地后退了两步,同时伸手拦住自己的伙伴,从对方的年龄,力量,身上的长袍和背后的弓来看,他判断这极可能是某个贵族家的千金,既然如此,那就不该是坏人,于是他仍然试图进行沟通: “我们可以帮你!但首先你要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你是从后面的酒窖来的是不是?我知道那里是牛角帮的驻地,你不知道....” 米莉亚发出一声愤怒的尖叫:“滚!” 如果他知道那个地方在做什么勾当,为什么不提早出手?可见他们也是一丘之貉,假如这四个人还要执意拦在她的面前,米莉亚也毫不畏惧。 他们身上全是破绽,杀死他们比追猎一只野兔还要简单,哪怕背着两个人,她也只需要两秒就可以把匕首和箭头送进他们的喉咙,速度甚至比导师们吟唱的魔法更快。 她重新低下头,一言不发地撞向四名守卫,在最后关头,队长拉着队员后退了两步,给这疯女人让出了道路。 她毫不回头地离开了,队长却抹了把汗。 回到旅馆,但这里已经空无一人,米莉亚丝毫不觉得奇怪,留守的几人显然花费了一些时间来打扫和复原房间,于是她轻轻地把两个女孩放在床上。 孙雨文本来想问些什么,但她看见米莉亚从胸口取出水晶,于是又闭上了嘴。 她很快联系上了帕贝尔,院长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平静: “你看起来不太好,情况怎么样,米莉亚?” 学姐语气低沉地回答:“他们是奴隶贩子。” 院长看起来并不意外,他冷静地点点头,“嗯”了一声后,又马上询问: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 米莉亚没有说话。 “既然是奴隶贩子,那么就不可能是普通的帮派成员,总得有负责销售货物的人,我猜得对吗?他们身后是谁?” 这次米莉亚小声地作出了回答,只是她的语气很压抑:“这片土地的领主,马尔杜克·哈利法斯伯爵....抱歉,导师,我还杀了他的一名骑士。” “为什么要向我道歉呢?你认为影响了我的任务?还是害怕这名伯爵会向我开战?” 虽然不知道这伯爵究竟是什么来历,但显然对她们来说是名大人物,不过即便如此,院长也仍然一脸平静,语气平淡: “你拯救了两条生命,逆转了她们悲惨的命运,这很好,你做出了正确的是,这比完成我的任务重要得多,你可以询问她们的打算,如果她们愿意,那么我会把她们接到天空学院来。” “重要的是,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你要低头离开,对更多受难者坐视不管吗?还是要像今天一样奋勇战斗,帮助她们,拯救她们?不论如何,选择权在你,我永远相信你,也支持你的选择。” 米莉亚的头低得更深了,她握紧拳头,小声地回答:“他们有城堡,还有一整支军队,我太弱了,哪怕我能潜入,也没法把她们都带出来....如果我能学会魔法....” “不,你也有,米莉亚。” 老实说,听到院长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孙雨文的心跳加快了,虽然她只是个三流魔法师,只学会了一些皮毛,但在这支五人小队里,她就是唯一的法师,更何况在人类世界,法师的数量相当稀少。 更何况,即使她的水平不高又如何呢?她会一些很实用的魔法,比如消声术和朦胧术,如果是在夜晚,那么救出那些可怜的女孩并非没有希望。 这危险吗?当然危险,但是对正义和冒险的激情让孙雨文心跳加快,她急得左右乱晃,恨不得立马开口提醒学姐,在她的身后就有帮手! 可惜,光幕里的院长只用一句话就粉碎了她的幻想: “我也来自人类世界,我做过和你一样的事,米莉亚,我知道那些人类的战斗能力,按照一支完整使团的配置,一名贤者带领二十名技艺高超的精灵法师足以对抗一整支人类骑士团,甚至攻下他们的城堡。” “你不懂魔法,不是贤者,队伍里也没有那么多的法师,但我给了你更好的,米莉亚,你是我最骄傲的学生,只有你愿意铭记仇恨,为那些素未谋面的人战斗,并为此磨砺技艺和能力,米莉亚,记住,不论何时我都愿意与你分享我的神力。” “我的任务随时可以完成,也随时可以找别人接替,不论这任务成功或失败都证明不了什么,但那些可怜人——她们的生命只有一次。” “所以将我的任务抛诸脑后,吹响那支号角吧,米莉亚,不论何时,这世界上永远有比利益更加重要的事情。” 即便说了这么多,米莉亚依然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帕贝尔最终叹了口气: “你相信命运吗,米莉亚?” 女孩急忙抬起头:“当然!如果没有命运的安排,我怎么会遇到您——” “既然这样,那就选一面吧。” 她听到了清脆的金属鸣声,在水晶里,她的导师正用拇指,食指和中指夹出一枚略显陈旧的金布朗,向她展示代表不屈神的图案,瘦弱但锋利的荆棘草。 “如果选中了,那就去做你想做的事。” 精灵们常说她的导师就是不屈神,但导师本人从未承认,只以地上之神为自称。 那传言是真的吗?不论如何,米莉亚已经想好了答案: “我选神面。” 第59章 【诸国王·962年10月】 (痛苦的喘息声,压抑的咕哝声) “曼海尔先....需要帮助吗?” “(嘶哑地)不。” “好吧——安全起见,我就在这看着你。” (粗重的喘息声,压抑的闷哼声) “(疲惫地)结束了....查尔斯男爵,我能帮你什么?” “好好休息下,我来这里是因为陛下已经决定按照东方人的传统,为你加封子爵,哪怕你不打算给自己换身好衣服,那最少得在四天内设计一个家徽。” “什么....(讥讽地)曼海尔家族?” “是,知道子爵家徽的规格吗?一个主体图案,三个点缀图案,不能用动物,颜色只能选择红,黄,黑,白,蓝,绿。” “我出身教廷,皇帝会允许你们给教廷的人封爵吗?” “严格来说,你出身于地上之神的军队,和其他十二神不同,所以你最好站着受封,但如果你想,跪着也行——只要别惹到地上之神。” “....我听说你认识地上——” “到此为止,这是个危险的话题,曼海尔先生,时间并不充沛,现在你应该专注于设计家族的徽记,别让自己后悔。” ------------------------------------- 和天空学院的通讯结束后,学姐就又陷入了沉默,她拖了张椅子坐在床边,取下一直挂在腰间的那支其貌不扬的号角,盯着它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号角啊....按照院长的说法,这好像是他的神器,现在却交给了学姐使用,但光从外观上来看,这东西细长崎岖,做工粗糙,很难让人相信它像院长说的那样有匹敌一支军队的能力。 孙雨文一直以为学姐身后的长弓是小队最贵重的宝物,结果没想到这支又黑又丑的号角才是。 出于强烈的好奇,她本来想问问这支号角的作用,但看到米莉亚沉重的神情,她又收回了蹦到嘴边的单词,尴尬地笑了两声后,又继续照顾学姐带回来的两个女孩。 其他人想破脑袋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毫无征兆地傻笑两声,但孙雨文却没意识到她的举动似乎有些不太正常。 学姐带回来的两个女孩情况不妙,即使已经施加过治疗奇迹,她们也仍不能从昏迷中苏醒,不知道是因为院长的魔法效果不好,还是这两个女孩实在太过虚弱。 根据地球上的经验,孙雨文打算在旅店的厨房里找点流食或者汤之类的东西,可惜异世界完全是片美食荒漠,在这偏僻乡下的旅店里,汤品是仅有的非固体食物。 但考虑到店主人恐怕昨晚就已经被学姐吓走,这极有可能是当时留下准备处理的剩菜,即使她对生物一知半解,也意识到不该给病人吃这种风险食物。 最后,她倒掉锅里的汤,用旁边大抵清澈的水草草冲洗两遍,煮了一锅加糖的热水,大摇大摆地回到房间里。 如果时间允许,她当然也想煮一锅好汤,给两个新妹妹补充一些营养,但她们看起来一副虚弱濒死的样子,想必现在时间就是生命——这绝不是因为她的厨艺实在不堪入目。 新妹妹有两个,所以孙雨文当然在锅里留了两把勺子,但当精灵小姐看清锅里的东西时,她显得欲言又止。 面对精灵小姐时,孙雨文就拘谨了些,她歪了歪头,解释说:“因为赶时间,所以先把这个搬上来....” 她自信地一昂头,把已经拿到手里的勺子又放进锅里,装作她好像本来就另有打算:“苏维亚小姐!这里先交给你,我下去再煮一锅好的。” 事实证明,通过学院的教导和考核以后,她的厨艺不说登峰造极,也起码能令小儿止啼,起初对于挪用店主的食材和调料,她还有些道德上的不安,但很快,烹饪就迫使她放弃了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艾琳女士不仅教过烹饪的原则与调料的使用方法,还教过许多常见菜品的烹饪方式,可惜的是,在通过考核的瞬间,所有知识就自动还给了艾琳女士。 她本来想制作一份令人眼花缭乱的料理来赢得精灵小姐的崇拜,可最后不得不屈服于现实,只制作一锅最简单的肉汤。 往锅里加入清水,煮沸后丢进洗净的兽肉,即使是傻子也知道怎么操作,这总不能出错——吧? 好像不对。 当清水第二次沸腾,而兽肉逐渐褪色时,孙雨文才意识到她好像忘记了把肉切块,也没有进行腌制,这样做出来的不过是兽肉的洗澡水而已,根本称不上是肉汤。 不对不对....现在怎么办?加盐可以解决问题吗? 大概是可以的,毕竟腌制不过也就是把盐和其他东西掺进肉里的过程,现在只要往汤里加点盐,那么结果就和正常过程一样。 对的,就是这样。 孙雨文极富行动力地拿来盐盒,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撒下三勺,想了想,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又慷慨地额外加两勺。 旁边还有种黑色的稀液体调料,闻起来没有酸味,那它一定就是酱油,于是孙雨文像音乐家一样优雅地把它在汤面上撒了一圈。 又耐心地炖了一会,汤水总算染上了一些深暗的颜色,看起来像是有模有样了,但仔细尝一尝,好像味道不是很足。 锅里的兽肉已经开始软烂,这让孙雨文有些着急,考虑到五勺盐都不足以调味,她心一狠,干脆又加了七勺,然后气急败坏地搅拌了两下。 遭遇了不公正对待的兽肉再也不能维持形态,随着水流崩解成肉丝,这样一来,这锅里的东西看起来就有些难以辨别了。 犹豫了几秒,孙雨文接出一小碗,作为厨子,她认为自己有义务在喂给别人之前先尝一尝这东西的味道,但作为人的本能让她有些抗拒。 装模作样地吹了几十口气,意识到这种动作骗不过自己之后,她咽了口唾沫,一仰头,把碗里的东西灌进了喉咙里。 咂咂嘴,好像也没那么糟,只是稍微有点咸。 这问题很好解决,只要加点水稀释一下就好,再把它重新煮沸就能出锅了,以新手的水平来说,这还算不错。 鬼使神差地,她想到了两个新妹妹的状态,她们看起来急需摄取能量,于是又往汤里加了点糖,有了加盐的经验,她只少少地加了两勺糖,这样应该不会影响汤的味道。 好!大功告成! 既然兽肉都已经用了,孙雨文干脆又拿盘子装了些面包一起摆在托盘上,这样所有人都能吃点早餐,补充下能量。 “精灵小姐——学姐,苏维亚女士,安伯莉尔女士——我回来啦!” 孙雨文用脚顶开房门,大大咧咧把托盘放在桌子上,昨天学姐外出作战的时候,她亲眼看见苏维亚女士和安伯莉尔女士用神奇的技巧和液体清理了房间,所以现在地面和桌子上都没有任何血迹,也没有腥味,因此昨晚的血腥审问并没有影响小队的食欲。 学姐只是看了她一眼,小声了说了句“我不饿”以后,就继续低下头,一脸忧郁地看着手里的号角发呆,而另外三位女士已经放下手里的工作,好奇地围了过来。 即使在楼下时还略有怀疑,但现在孙雨文已经能一脸自信地揭开锅盖,顿时三名观众的表情都变得有些沉重,不过在她们提出异议之前,孙雨文已经准备好小碗,走向了离她最近的那名昏迷少女。 伺候人的工作比想象中更难,妹妹的嘴巴咬得很紧,必须用力才能把肉汤送进她嘴里,但又不能太用力,以免造成什么损伤,奇怪的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对方的这种抵抗似乎正在增强。 不论如何,不吃东西可不行,不吃东西就恢复不了体力,恢复不了体力就永远醒不了,她还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想必学姐也是同样的想法。 很神奇地,在几次不太温柔的喂食以后,女孩突然有了反应,她无意识地发出几个难以辨认的低音,孙雨文顿时打起了精神,兴奋地凑到她的头旁边,大声地说: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那声音更加剧烈了,也许是对方听见了她的话,孙雨文想,但下一刻,伴随着一声惨烈的干呕,女孩猛地吐出了嘴里的泔水。 “啊——!” 第60章 【遥远的恩惠·962年10月】 “....他的伤已经恢复了,但还是要好好休息,如果可以的话,给他吃点肉。” “谢谢....谢谢大人....这是我们的谢礼,我们只有这些了,请您一定要收下....” “(沉默)....” “大人!大人——请你看看我的哥哥,请你救救他....” “发生了什么?” “前几天他被老爷的马撞了,大人,他还在呼吸....请你救救——” “....太晚了,我没有办法。” “啊——怎么会....” ------------------------------------------ 混合着残渣的肉汤浸透了孙雨文的半身,但即使她坐在床边悲伤地放声嚎哭,也没有人再理会她,苏维亚和安伯莉尔对发生的事不太感兴趣,精灵小姐巧妙地远离了孙雨文,以防自己遭到同样的不测。 只有米莉亚走了过来,但目标也不是她,而是那名刚刚苏醒的少女。 在最初的呛咳之后,那少女逐渐冷静了下来,也不再强硬地挣扎,只是一言不发,神情淡漠地坐在床上,她甚至一点也不好奇,没有尝试打量周围的环境和人。 即使米莉亚已经走到她的面前,她的双眼也一动不动,这种态度让米莉亚有些头疼,不禁开始回忆十年前的事情。 如果她当时也是这种样子,那就太令人羞耻了。 虽然这么说,但她能理解这女孩的沉默,也许她只是被吓坏了,思考了一会之后,米莉亚搬来一张椅子在她面前坐下,尽量温和地说: “没事了,你已经安全了,我们不会伤害你。” 女孩的眼睛动了动,她静静地看着米莉亚,仍旧一言不发,奇怪的是,不论从肢体动作还是面部神态,她看起来没有一点慌乱恐惧的样子,甚至很放松。 她好像只是单纯地不想说话,米莉亚想了想,再次轻声细语地安慰,试图进行交流: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看这里,我曾经和你一样,也是一名奴隶。” 她解开了披风最上方的扣子,拉开几层织物,歪头露出光滑白皙的脖颈,受此吸引,孙雨文奇迹般地停止了嚎哭,以闪电般的速度把视线转移到学姐身上。 那片皮肤细嫩平整,完全没有任何疤痕或者别的东西,不说舔上一口,哪怕只是蹭一蹭也让人不虚此生,显然,这不仅不能作为证据说服少女,甚至还有说谎的嫌疑。 学姐怎么会是奴隶出身呢?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事,难道院长还有这样惊人的癖好? 和孙雨文一样,少女也完全不信米莉亚的话——也或许她信了,只是单纯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和米莉亚对视。 她太沉默了,看到她就像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米莉亚有些泄气,又有些庆幸,假如导师不是个仁慈又富有耐心的人,她就不可能有今天。 抱着微薄的希望,米莉亚决定再尝试一次,假如还不行,那就想办法把她送回学院里,让导师来解决这件事: “不愿意说名字也没关系,至少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吧?你想回家?又或者还知道其他奴隶贩子的位置?我们要去做危险的事,不能带上你,但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把你先送回我家。” 幸运的是,最后一次的坚持终于得到了回报,女孩第一次展现出冷漠以外的表情,那是微弱的期盼: “那你能杀了我吗?” 米莉亚愣了愣,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无端地对她进行轻蔑,她放下扒着衣领的手,皱着眉头,恼怒地说: “那是不可能的,假如我要杀了你,为什么还要把你救出来?不要开这种玩笑,你到底——” 女孩低下头,脸上仅有的光彩消失无踪,她粗鲁地打断米莉亚的话,就好像在刻意激怒她: “那就把我送回去吧,他们会杀了我的。” 孙雨文悄悄看了这女孩一眼,又把视线转向学姐,她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彻底破裂,假如系统还在的话,现在好感度显示至少也是-20。 为了不被可能发生的冲突波及,她悄无声息地往后挪了些,转头看看四周,发现似乎连精灵小姐都已经对这件事失去了兴趣,只是低着头,认真地用小刀调整箭柄。 学姐似乎也有这样的习惯,两位精灵女士也有,她们总会在空闲的时候折腾一下手里已经不能再精致的小木棍,由于精灵小姐的表情实在太可爱,所以孙雨文忍不住挤眉弄眼地凑了过去,结果得到了一句小声的呵斥: “你好臭!” 被骂了不开心,但这是精灵小姐今天白天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所以还是很开心。 米莉亚彻底放弃了和这名少女交流的想法,她既没有导师的耐心,也不像导师一样阅历丰富,能说会道,与其试图把她劝回正轨,不如想想该怎么把她送到学院去。 想了一会,米莉亚放弃了,还是晚些时候联系导师的时候交给对方解决比较好,由于缺乏天赋,她对魔法几乎没什么了解,而对魔法有了解的人.... 米莉亚瞥了傻笑的孙雨文一眼,很确信她并不可靠,好像不论什么时候,只要把视线投向这家伙,她就一定在傻笑。 不能看,会污染智力。 米莉亚叹了口气,重新回到她在窗边的位置,看到那位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少女对她的离开没有任何表示,她终于放弃了想法,从箭筒中抽出一支箭,开始用小刀刮蹭。 这是在少女卫队受训时留下的习惯,森林里没什么娱乐活动,这种简单的重复动作能够有效地让人凝神静气,从而消磨时间。 在黄昏将至的时候,另一个女孩也从昏迷中苏醒,和她的同伴比起来,她就正常得多,有害怕和感激的情绪,要求也不过是希望回家。 米莉亚松了口气,甚至有些庆幸,没有遇到两个怪人真是太好了。 第二位女孩的身体很虚弱,但她的家只在小镇外的不远处,也许正是她们曾路过的某一处村庄,很快就能赶到,但在那之前,得先把另一个不太配合的女孩处理下。 带着些许愧疚的心情,米莉亚又一次拧正宝石上的纹路,开始呼唤导师,寻求帮助。 第61章 【风险评估·2066年10月】 “2066年9月,本地时间962年10月,我是郭承瀚。” “我们的任务已经大致完成,第三批同志也回到了地球,预计在明年新年之前,最后一批同志也会返回。” “但不是每个人都要离开,上级没有对此做出明确要求,所以如果政策没有改变的话,我想我会在这里停留到最后一刻。” “我是个农民,比他们强壮一些,我现在已经学会了怎么使用剑和盾,也能骑马,还负责给孩子们上课....我喜欢这里,即使没了我,国家也不会怎么样,只有在这里,我才能实现人生的最大价值。” “大主教说他们要到海边去,在那里聆听神的启示....事实上,我很好奇他们的神究竟是什么样子,只可惜我未必能看到那天了。” -------------------------------------------- “....没关系,孙雨文!来水晶旁边,准备接引我的魔力。” 由于只能透过水晶观察,帕贝尔的视野极为有限,不过孙雨文自己会摇摇晃晃,所以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家伙的身影。 在设置魔网时,帕贝尔在阿塔波斯的边境额外设置了一些节点,这让他现在可以通过放大信号来与人类世界的水晶进行联系,但这种远距离通讯并不稳定,而传送仪式又要求完全精确。 为了客人的安全,他不得不让孙雨文来刻画纹路。 他看着这女孩陪着笑脸走到水晶旁,随后面无表情地将大量魔力输入水晶通路中,这种能量传输方式效率低下,帕贝尔估计至少有70%的魔力没法传到另一头,但好在他的魔力总量足够庞大,维持一个传送仪式应该没有问题。 不管孙雨文在成功接引这份魔力时怎么想,总之在帕贝尔严厉地注视下,她兢兢业业,手忙脚乱地在木桌上刻好了一个传送仪式。 木头无法承受这样庞大的魔力,一但仪式启动,它就会烧成灰烬,所以按照帕贝尔的指示,米莉亚又粉碎了四颗宝石,把蕴含魔力的粉末均匀洒在纹路里,这样它们就可以代替桌面成为仪式的载体。 即便如此,桌面仍要承担外溢魔力的侵蚀,它可能会发生变形,连带着仪式的形状也会坍塌,因此对于帕贝尔来说,这仍然不够可靠。 “先随便送点什么东西过来,杯子,刀叉,椅子——先让我好好看看它的形状。” 光芒一闪,凭空出现的椅子差点砸到了帕贝尔的头,好在他反应迅速地用手挡开,抱住了大脑,但没保住手臂。 孙雨文讪讪地看着水晶内的状况,好在院长似乎没有生气: “好了,再补充一些水晶粉末,把它压平,然后把人送来。” 考虑到那女孩可能会跟椅子一样直接出现在自己头顶,帕贝尔干脆站起来,推开长桌,从隔壁的卧室拉来一床棉被铺在地上。 果不其然,那女孩狠狠地摔下来,即使有垫物缓冲,这一下应该也不好受,但她没有一点表情,声音也仅限于遭受重击时本能产生的闷哼,和米莉亚说得一样,这家伙比她当时还要自闭。 只有时间能改变这种人的态度,所以帕贝尔暂时把她放在一边,重新回到水晶面前,表情严肃地叮嘱: “既然你们打算去突袭那个奴隶主,那么记得要和我保持联系,记住,冲动不仅会害了你们自己,也会害了那些无辜的人,我会始终给你们保留一条线路,如果有需要,随时和我沟通。” 得到米莉亚的保证以后,帕贝尔才停止了通讯。 “走吧,跟我来。” 他带着米莉亚丢回来的女孩到教务处交给芙蕾雅——由于老查理的推荐,她成为了新的一年级主任,年轻的教师兴奋地向帕贝尔作出保证,但帕贝尔却匆忙地点了点头就转身离开。 实际上,在今天稍晚的时候,他还有个重要的会议要开,他提前准备了一些材料,但不多,正准备完善的时候就收到了米莉亚的通讯请求。 脚步匆匆地赶到圣所,在大约两个小时后,他用魔力带着大量沉重的书籍离开,又快马加鞭地赶回会议室。 即使约定的会议时间还没到,但显然精灵们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 在看见地上之神的瞬间,每一位精灵都自发地低下了头,当其他精灵们因为地上之神的十重天而兴奋狂热时,在座诸位却深感愧疚,如果不是因为他们无能,这伟大的仪式本该能以完整的姿态面世,不是十重,而是二十二重天。 如果他们能更进一步,或许现在的星空也会更加璀璨。 但即使结果如此令人失望,地上之神也仍是面无表情,就好像仪式失败对他没有什么影响,这并没有舒缓精灵们的心情,反而加重了忧虑和自责。 “对于下一阶段的研究,我们将返回到灵魂层面,事实已经证明研究灵魂并不需要太多成员,因此为了能最大程度地利用我们宝贵的时间,在接下来的计划里,我们要分为几组,研究天神留下的六种魔法。” 帕贝尔环视圆桌,他身后的书一本接一本地落在桌面上,分门别类,排列整齐: “在上一次,卡拉卓尔夫妇的贡献最为卓越,所以你们可以优先挑选学派。” “这里有利奥波德的塑能魔法,亚鲁梅隆的预言魔法,伊格纳兹的虚幻魔法,欧洛修普的注能魔法,梅瑞狄斯的保护魔法还有亚伯拉罕的魔法锻造技艺,来吧,挑选你们最感兴趣的一种。” 六名天神的魔法! 颓丧的精灵们在瞬间打起精神,他们目光灼热地看着帕贝尔面前的书堆,痴醉地打量着封皮和书籍上的花纹,试图记忆并解读它们代表的奥秘。 卡拉卓尔夫妇就冷静得多,低着头小声地商量了一段时间后,卡拉卓尔最终代表两人发声: “我们选择欧洛修普陛下的注能魔法,陛下。” 帕贝尔有些意外,他原本以为这对夫妇会遵照精灵们的魔法崇拜,选择杀伤力最强也最复杂的塑能学派,又或者选择他们先祖的保护学派,但他们竟然选择了欧洛修普的注能学派。 这是研究强化魔法的学派,但比人类流传的那些效率更高,也更安全,考虑到卡拉卓尔的装扮,也许这确实是最适合他的魔法,帕贝尔没有多说什么,用魔力把蓝色封皮的四本书推到了卡拉卓尔面前。 “拉法耶·火焰之心在上一次仪式中追随我到最后,而且数月以来,他出错的次数几乎没有,他已经证明了自己在魔法上的造诣,所以他理应第二位挑选,作为第二组的领袖,有谁要提出意见吗?” 没有谁想要表达不满,拉法耶的学术造诣众所皆知,有目共睹,他的能力得到了在座诸位的认可。 不假思索地,拉法耶兴奋地,语气颤抖地大喊:“我选利奥波德的塑能魔法!” 五本红色封皮的书被推到他面前,利奥波德的学派最难,不仅是因为塑能魔法本身的危险性,还因为利奥波德死得最早,他所有的魔法都是其他同伴回忆并编写的,可他们在塑能魔法上的造诣完全不如利奥波德本人。 “埃米尔·魔法之风和艾德里安·星语的贡献相近,且魔法造诣不相上下,所以我把你们的先后顺序交给命运决定,正面是埃米尔,反面则由艾德里安先选。” 帕贝尔从口袋中取出一枚新的硬币,结果艾德里安取得了胜利,这位来自西方的老精灵选择了梅瑞狄斯的保护魔法,而埃米尔选了亚鲁梅隆的预言魔法。 也许亚鲁梅隆的预言能力很强大,但历史已经证明,即使没有亚鲁梅隆的帮助,众神依然能够建立辉煌璀璨的神代,正因如此,他留下的魔法不免遭到轻视。 最后,亚尔加德在虚幻魔法和魔法锻造之中选择了前者,亚伯拉罕的魔法锻造最不受欢迎,不过来自阿德维尔的瑞尔·天火和她的同伴们对此很感兴趣,因为没有竞争者,她们成功避免了竞争,轻松地得到了这份知识。 至此,加上帕贝尔自己的灵魂研究,研究室一分为七,同时开始了七个研究项目,人员紧缺是必然的,但如果大伙都能加倍努力,这也不是无法跨越的困难。 会议的任务已经完成,帕贝尔再次扫视与会成员们,他们满脸兴奋,看起来恨不得立马钻进实验室,于是帕贝尔不再拖延,利落地宣布: “我不会分配研究成员,由组长自行选择,解散!” 帕贝尔·格兰瑟姆的日记 30 962年10月2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新教材的最后一篇也已经完成,我重修了生物教材,加入了一些新发现,重修了历史教材,加入了一部分矮人史和精灵史,其中由于矮人已经灭绝,所以篇幅并不算太多,但我们不会遗忘这些英勇抵抗的盟友,等我们有能力跨越黄昏时,我们会第一时间重返大陆西境,探索失落的群山王国。 最重要的是,我新编了一本魔法教材,如果有更多时间,我还想对魔法进行重新排列,以施法难度而不是消耗魔力的多少来分级,但现在,我只来得及重新定义戏法。 利用以前获取的知识和成果,我进一步简化了火球术,在去除了锁定目标的纹路后,它的耗能急剧下降,因此又能去除稳定纹路,最后,为了更优秀的安全性,我进一步削减它的能耗,因此最终成品只需两笔纹路,包括一个塑形纹路和一个聚能纹路,能耗几乎和引火术一致,难度却仅有一半,且能和正常的火球一样进行发射。 当然,这个小戏法的威力不值得期待,它的飞行速度也难以令人满意,但现在每个拥有魔力的人都能使用它,甚至不需要经过太多训练,所以我想这是值得的。 类似的法术还有几个,例如从噤声魔法退化来的轻音术,不足以驱散一切声音,但可以让沉重的硬底靴发出类似轻盈的软底靴的声音,还有魔力之拳,大部分法师没法像我一样直接利用魔力的物理性质,但通过这个六笔的戏法,他们可以短暂地把魔力覆盖在拳头上发起攻击,只要能嵌套两层,它的强度就能胜过粗制钢铁。 这些成果有趣,但不足以成书,所以这本教材的主要内容仍然参考了圣所和卡斯提尔家族的法术书,这本教材将被应用于基础学校,放入三年级内容,它的目的不是为了培养法师,而是为了让学生们了解魔法本身。 我还有些工作要完成,例如编写新科目的教师名单,课程排表,还有教学指引,这大概还需要半天时间,我想我应该努努力,尽可能不要把这些工作留给明天的我。 ——《远征录》,第八册,第八章 --------------------------------------------- 962年10月3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所有现实里的杂务都已完成,是时候收敛精力,重新把我的专注投向课题了。 从今天起,我将重新开始对灵魂的研究,和上一次相比,我们的人员减少了,现在只有兰德尔和为数不多的几名助手在协助我,其他学者都有自己的任务,所有课题都人手不足,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一定会失败,因为我们现在有更重要的东西——经验,思考,还有新的角度。 在过去,我们总以原始的方式处理灵魂,试图得到一个完整的标本以供观察,但事实已经证明这种做法行不通,以这种手法取出的灵魂从未存在超过4秒,并且也无法在它消失前看见任何有规律的结构。 利昂忒尔告诉我,灵魂的本质是魔力,正因如此,我们可以用更强的魔力将它抽出,这一点已经确认无误,但为什么我们从来没有得到过有用的标本? 我认为这和灵魂的特殊结构有关,假如我们暂时放下灵魂这个概念,转而关注它在血肉中的载体——大脑,显然,即使离开身体,大脑仍可以在适合的条件下继续维持生命体征,但复现这一理论的条件是,大脑在离开躯体时必须分割精准,途中不能因出血或其他原因造成损伤,且随后营养充足。 如果只是简单地在脑后开孔,随后粗暴地将大脑扯出,那么哪怕将这团烂肉放进营养液,结果也可想而知,这或许就是我们犯的错误。 这种构想绝不是简单的假说,我在《万辞全书》上看见过众神处理灵魂的工具,那是一种使用魔力切割并拼合灵魂的技巧,所以我在想,也许魔力也和大脑一样,存在几个功能退化,但性质坚韧的部分,让它作为连接和躯体紧密结合。 假如我们能找到这些节点,并准确地将它切除,是否就意味着我们可以得到一个正常的灵魂标本?或者采取更极端的手法,每次都切取1\/3或更小的体积,直到残留在躯体内的灵魂崩溃,最后再将切下的部分重新拼合,是否就能得到相对最为完整的灵魂? 现在还剩下一个问题,我们缺乏能够直接观察生物灵魂的手段,也许圣所里存在某种魔法,可以让我们的视野穿透肉身的掩盖,直接观察灵魂,这样我们才知道目标的轮廓,直到该怎样下手。 也只有进行大量的分解和重组练习,我们才有希望制造出完美的灵魂,将我从魔网中解脱。 不论如何,我们要立马开始行动。 ——《远征录》,第八册,第九章 ------------------------------------------- 962年10月5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我的猜想是对的,灵魂裁切工具的作用并非对已经离体的灵魂进行修饰,它的作用从一开始就是从活体中取出灵魂。 我们的实验对象仍是野兔,由于我们对灵魂的理解十分有限,所以我们的成功率不高,尽管如此,今天我们终于成功取出了一块较为完整的灵魂碎片。 我用灵魂捕捉仪式把它制作成了标本,把它放在实验室里,这样我们就能在实验的时候观察它,至少知道这样一块残缺的碎片能支撑多久。 接下来,我和兰德尔会进行更多实验,争取在两个,不,六周内取得第一个拼合灵魂。 ——《远征录》,第八册,第十章。 --------------------------------------------- 962年10月11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我派往东方世界的手足,维拉·德·沃法特在向我祈祷,也在同一时间,安东尼向我发起了求援。 我不知道他们在遭遇什么,出于谨慎,我把希尔伯的遗产送给了维拉,我已经不再需要这份力量,但它却能给人手紧缺的维拉带来数量优势。 与此同时,我把早就准备好的精灵系奇迹交给了安东尼,他是个优秀的教官,的手下一定有最优秀的士兵,而这些奇迹能让他们更加优秀。 我被困在这里,被现实里的敌人和学术上的困难不懈夹击,我已经筋疲力尽,左右支拙,他们离我实在太远,我对他们的困境几乎无能为力,只希望他们可以安全地度过这个难关。 我要回到实验室了,我太累了,只有在那里才能打起精神来。 ——《远征录》,第八册,第十一章。 ---------------------------------------------- 962年10月22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米莉亚告诉我,她们已经抵达了....那个谁的城堡。 她应该早些告诉我的,这样我就能提前休息一下,用充足的精神来面对这件事,比起半天或一天的时间,还是我的学生更加重要,更何况我所做的不正是为了解放那些可怜的人吗? 来不及了,我必须清醒一点,不论她是为了宣泄怒火还是什么,既然已经决定进攻城堡,我就应该竭尽全力提供帮助,我必须打起精神来,我知道这将决定数十甚至数百人的生死存亡。 ——《远征录》,第八册,第十二章。 第62章 【诸国王·962年10月】 “父亲,布尔维尔先生的斥候在号角镇抓到了一群可疑的人,他们自称是地上之神的手下,奉命追捕一群神秘的杀手,但他们的成员却大部分都是各地的教团骨干。” “你认为他们是骗子吗,孩子?” “还不能这么说....但确实很可疑,这是一支精锐小队,如果他们心怀不轨....” “他们要追捕的人是谁?我们知道吗?” “近期活跃的杀手组织有四个,假如算上那些没有成功案例的,那就数不胜数,但那群人宣称他们的目标只有三人,而且没有标志,布尔维尔先生并不能找出匹配的悬案或嫌疑人,父亲。” “唉....即便如此,我们也要谨慎行事,把他们押送到议会,我来亲自审问他们。” ------------------------------------------- 起初,通过核心网络传回来的图案还有些扭曲,在帕贝尔几次支付魔力,加固连接以后,他才终于看到了清晰的影像。 这是帕贝尔第一次看见东方大地上的贵族城堡,那高大坚固的石制堡垒骄傲地屹立于山巅,目测至少有二十米高,陡峭的山体也被这堡垒的主人征服,恭顺地延伸出宽敞而平坦的道路,在山脚下,众骑士的营地拱卫着他们的君主,甚至还有一道额外的城墙和护城河可供防守。 在城墙外围,还有众多平民的居所以城堡为中心向外扩散,根据建筑的风格和密度可以看出,这层大约可以分为三个城区,在战争时期,这将和城墙,城堡一起,构筑成守护领主的三道防线。 不仅如此,在肉眼无法看见的层面,还有更多复杂又可靠的魔法在有序运行,一但遭遇袭击,它们就能立马显现,向入侵者展示何为人类智慧的巅峰。 在克洛希安,只有作为王室的卡斯提尔家族能拥有这样的城堡,不得不说,他对这些东方贵族的实力有所误判,好在他要求米莉亚在开始行动之前要及时通讯,即使守军的实力再怎么不济,依靠这些坚固的工事也能支持很久。 但最关键,也最致命的问题在于,包括帕贝尔在内,没人知道那些奴隶们究竟被关押在哪,是外围的市区,还是中间的军营,又或是城堡内的地牢?毕竟,他们的目标是为了救人,而不是刺杀领主。 帕贝尔和小队成员同时陷入了沉默,刨除真身无法降临的帕贝尔,真正参与行动的战斗人员只有五个,她们真有能力攻下——甚至闯入这样防守严密的堡垒吗? 米莉亚没有说话,她在等待帕贝尔的指令,同时默默思考应该怎样发起攻击,孙雨文咕哝着一些让人听不太懂的话,例如“算了吧”或者什么“走”之类的,玛丽卡皱着眉头,苏维亚和安伯莉尔则面无表情地等待命令。 最后,帕贝尔谨慎地给出了指令: “玛丽卡,苏维亚,安伯莉尔,在原地扎营,轮流警戒,米莉亚,继续观察城堡的结构和防卫状况,孙雨文,带我去周围逛逛。” 为了隐蔽,米莉亚没有选择从开拓好的道路上前进,而是决定翻山越岭,这是个好习惯,如果当地领主没有安排职业的巡逻者,那么她们隐藏在树林里的营地就很难被发现。 问题在于,想要以四个半战士加上一支号角的军力攻下这座城堡实在有些困难,它的设计者确实考虑到了各种情况下可能面对的威胁,因此即使继承者的防卫松懈,这座城堡也坚固得几乎不可攻陷。 帕贝尔确信米莉亚可以在发起突袭的时候得到优势,但那又怎么样呢?第二层城墙内至少驻扎着一千名骑士,只需要一点时间,他们就能倾巢而出,牢牢占据所有哨站,更何况,她们来这里的目标不是为了刺杀那个谁,而且要救出被奴役的人。 即使在明面上没有敌人,城堡中也仍维持着一个强大的魔法,帕贝尔的思维无法远离核心,因此他看不清楚那东西的作用,不过想来肯定是防御性的,也许是抑制魔力流动,也可能有防御投石之类的功能。 在克洛希安,或许永远看不到这样大量宝石被白白浪费的场面,不知道是东方贵族普遍富裕,还是奴隶贸易给这个谁带来了过多收入。 “够了,就到这吧,可以回去了。” “噢,” 对于帕贝尔,孙雨文总是害怕的,但好奇短暂地压倒了恐惧,于是她不由自主地问:“这下怎么办?” 其实她更想问的是能不能走,毕竟她们也没亲眼看见这里有奴隶,而且已经确实地救出了两个,万一历经艰险以后却发现里面是空的怎么办呢? 只可惜,院长和学姐都对解放奴隶这件事表现出一种不太正常的偏执,每当她脑子一抽的时候,以和为贵的本能就会占据上风,支配着她的嘴巴把话咽回去,老李和老头子不会拿她怎么样,但院长就不好说了。 还好院长大多数时候都比较和蔼,几乎是有问必答,而且慷慨大方,万事亲为,一举一动都让人感到自己相当受尊重。 对于一个身居高位,或者说地上之神为名的人来说,要长期保持这种程度确实值得敬佩,也正因如此才最让人敬畏,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当一个堪称道德典范的人开始生气时,那就一定有人要大难临头了,孙雨文一直在避免自己成为那个倒霉蛋。 透过水晶,她能看到院长脸上的疲惫,他几乎睁不开眼睛了,不得不低下脑袋撑着额头,但即便如此,他的语调还是平缓有力,和平时几乎没什么差别: “需要时间,我会在明天凌晨六点之前拿出我的方案,替我转告米莉亚,在那之前不要轻举妄动。” 孙雨文刚想说“噢”,就被院长的话打断:“....你们没有谁看起来像是普通人,想要混进平民区相当困难,所以安心休息,养精蓄锐。” 孙雨文又等了等,确认院长不再说话了,她才略显急迫地“噢”了一声。 紧接着,她又小心翼翼地问:“你看起来不太好,你没事吧院长....” 水晶对面没有回应,但通讯也没有中断,孙雨文还以为是院长生气了,或许是院长不喜欢被人质疑?在她自我怀疑,即将道歉的时候,帕贝尔才突然说: “我还好,只是有点累,但我会准时兑现我的诺言,去转告米莉亚吧,明天早上你们就能看到我的方案了。” 院长看起来像是下一秒就要睡着了一样,但他没有再给孙雨文回应的机会,留下最后一个指令后就迅速关闭了通讯,孙雨文只好抱着这块不再发光的石头原路返回。 学姐的心情显然不太好,当她把院长的原话转告以后,学姐的表情就更难堪了,孙雨文一时分不清这究竟是因为她迫切地想要攻入城堡,还是因为她更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不必事事都依赖院长。 这样的学姐也很可爱,可惜想要得手略有难度,孙雨文很快就把这不太成熟的想法抛诸脑后,吃饱喝足后幸福地躺进睡袋里,蠕动两下就闭上了眼睛。 作为小队里唯一的施法者,她自然而然地享有不必守夜的特权,偶尔在半夜惊醒时看到队友的身影也会让她感到愧疚,但很不幸的是,暖暖的睡袋实在是太舒服了,连钢铁般的意志也会被这柔软的怪物吞噬磨灭。 但让孙雨文没想到的是,更不幸的事情还在后面,院长及时履行了他的承诺,甚至起得比孙雨文还早,当她还睡眼惺忪的时候,院长就已经正襟危坐,表情严肃地坐在水晶面前。 “什么么么么——!” 听见院长的要求后,孙雨文发出了一声压抑的惨叫,她绝望地指着水晶上浮现的画面:“我画不出来啊!院长!” 院长向她们展示了一个复杂的符文,看起来有一种神秘而规整的美感,如果这不是她接下来的作业,那就更好看了。 院长为什么会觉得她这样的庸人有能力完成哪怕一个这种符文?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难道院长竟然认为她是个天才吗?又或者说单纯是因为院长没见过傻子? 看着那团让人眼花缭乱的线条,孙雨文满脸绝望,她要画出一个这样的东西都费劲,或许经过长年的练习以后可以做到,但到了那个时候,想必她已经比自动化机械更早地拿到魔法硕士学位了。 “冷静点,不要害怕,你可以慢慢来,” 院长的音调有些重,这让孙雨文及时止住了哀嚎,于是她才听见院长的语气回复了平静: “学会刻画这个符文只是第一步,你要尝试把它刻在宝石内部,而宝石内部是个弧面,所以稍微需要一点想象力....虽然在这里我仍可以把魔力借给你,但对于其他人却爱莫能助,我能提供的帮助只有这些——” “三十五张‘迅剑精通’的奇迹,和搭配的三十五张“行军口令”,每张可以使用九十次,城堡里大概没有精灵细剑,但搭配长剑也可堪一用,这足以武装一千人一整天,你们每人都要带上一些,这样一来,不论你们谁找到了被俘的奴隶,包括被迫服务的侍从和女佣,都能让她们及时拥有自保能力。” “你们可以把水晶放置在地面上,我会在水晶旁边构筑传送和防护魔法,但这个过程需要孙雨文协助,一但完成她就可以离开,加入战场,我可以独自维持,并且我保证,不论是什么攻击都不可能穿透我的防护。” “最后是这张设计图,这就是你要做的东西,孙雨文,只要按顺序填入宝石并启动就可以引发定时定向的魔力乱流,但喷射角度在1米后仅限于正面110度,在最远8米的范围内可以揉碎精钢或一切建筑,对最远30米内的活人都有足以致死的冲击力,因此要小心误伤,最好把它当成触发式的陷阱使用,如果运气够好,这能消灭大片骑士,为你们弥补人数上的缺陷,再额外挣取士气上的优势。” “所以计划很简单,不要在空旷的场所战斗,在战斗开始以后尽快突进到城堡里,我会替你们解除魔法层面的防护,只有利用城堡内部的地形我们才有胜算,米莉亚,你比我更擅长这些,所以怎么使用由你自己决定,我在内围增加了三环无用符文,所以它的启动延时是4.5秒。” 和突然开心的学姐不同,孙雨文满脸写着担心和不安,出于谨慎,她只敢小声地提出意见,这样一来即使院长感到不满,或许也能装作没听见: “如果我做不出来....” “那是不可能的,我相信你,所以你也应该相信自己,只有内围的三环符文最为关键,这4.5秒关系到你同伴的生死,千万不能出错。” 孙雨文张了张嘴,沉重的压力让她无所适从,这是她自出生以来第一次品尝到这种感觉,失败和辜负期望的恐惧让她忍不住打颤,但在五道目光的注视下,她还是颤颤巍巍地点了点头: “我....会尽力,但不能保证....” “这就够了,如果有必要,你们只需要为孙雨文争取一些构筑传送魔法的时间就能离开,我会确保敌人不能进行干扰,你们所有人都能平安回到学院。” “贵族们很傲慢,而我们很强大,因此他们宁愿相信自己是倒了大霉遇上杀人取乐的怪胎法师,也不会相信我们来这里是为了解放奴隶,所以即使我们这次失败了,那些孩子们也仍然是安全的,我们会有足够的时间筹备并发起下一次突袭。” 在水晶的另一端,院长严肃地扫视小队里的每一位成员,他的精力仿佛已被完全抽空,只剩一具空洞的躯壳在凭借本能活动,但即便如此,那双晶莹的红色眼睛中仍然折射出令人动容的坚定和自信。 没有人说话,但是在院长的注视下,小队成员逐渐凝聚出比言语宣誓更有力的信念。 “现在开始吧,我的时间很宝贵,但还是你们和行动更重要,所以我会为此专门休息几天,调整状态,如果运气好,或许我还能找到些简单有效的小东西能支援给你们——希望等我睡醒的时候,你会给我带来好消息,孙雨文。” 第63章 【阴谋诡计·2066年10月】 “老板,影像重构已经完成了,你要现在看吗?” “当然,快给我播放。” “是,根据技术人员的分析,画面里总计出现过两次类人生物的身影,地面上有模糊的痕迹,这可能是车或者类似的东西,在当天夜间,我们还拍到了帐篷的一角,就在这里,在云雾层的小缺口里面。” “放大点....再放大点....该死,你说这是帐篷?” “是,老板,这是技术部重构以后的图像,很显然,这是一根钉子和帐篷的一角,旁边的圆形物体甚至可能是鞋尖。” (长久的沉默) “好!我就知道我给你们的钱没有白费,你们为自己赢来了一份奖金!现在,帮我通知哈定,告诉他立马和我连线。” ---------------------------------------------- 第一天晚上,帕贝尔少见地失眠了,他疲惫地躺在床上,疲劳充斥着全身上下每一个角落,但精神却反而异常亢奋,思维不受控制地随意活动,它们在合唱,起舞,狂欢着拒绝入睡。 在今天,躺在床上这个简单的动作成为了一种特殊的酷刑,帕贝尔不得不用尽所有的意志才能抵抗下床工作的念头,幸运的是,在煎熬的拉锯对抗中,他最终取得了胜利。 但没过多久,他又触电般从床上弹了起来,帕贝尔下意识地看向床头,时针指向5和6的中间,愣了一会之后,他欣然接受了这一现实。 虽然精神还很疲惫,但身体认为已经得到了足够的休息,既然如此,那就该起床工作了。 和米莉亚小队约定的时间是当地深夜,距离现在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但正好可以趁机去翻一下实验室的垃圾堆,也许能找出些不完美,不可靠,但是在实践中有用的东西。 他的努力没有白费,当水晶开始发光的时候,他又在垃圾堆山力翻出来几件有用的破烂,可惜没有时间了,不然应该把它们修缮一下,至少看起来漂亮些。 帕贝尔在通话开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目光转向孙雨文,这个小队里唯一的法师: “孙雨文,来接引我的魔力,我有些东西给你们。” 她们所在的地方实际上没有魔网覆盖,是帕贝尔将自己的魔力强行穿破现实,以小型核心为信标才能进行传递,这种办法的效率低下,而且转化率也低,但或许在人类世界里,这种程度的水平已经够用了。 也因为孙雨文体内的魔力回路由他一手打造,才能执行这种完全违反常识的举动,否则他的魔力在进入其他回路的瞬间就会引发冲突,最后的结果极有可能是受体被打败,进而毁灭。 通过和孙雨文的连接,帕贝尔得以构筑一条直捷通路,这比普通的传送更加稳定,也更快捷,能最大程度地避免传送物受到魔海影响后发生性质上的改变甚至爆炸,在传送魔法物品时尤为实用。 “这是魔力染剂,本来是我们用来给灵魂染色的,能发出显眼的荧光,但既然你们要在黑夜里战斗,或许这东西也会有用,但是小心别让自己沾上,否则这里只有我能帮你们清理掉染料。” 随着帕贝尔的解说,一个丝织袋从空中落下,差点砸在孙雨文的脑袋上,好在米莉亚眼疾手快,一把捞走了这份意料之外的礼物。 打开袋子,里面是大量小型的水晶,内部散发着微光,显然,它的用法大概和孙雨文之前做的魔法陷阱差不多,这东西确实有用,但问题在于它本身也在发光,这会带来额外的危险,犹豫了几秒后,米莉亚挑走了四个放进口袋里,然后把丝织袋递给安伯莉尔。 放在口袋里方便取用,而且织物也能遮挡它的荧光,可惜的是,口袋大小毕竟有限,她拿不下更多的染料了,这让她有些心虚,害怕导师会因为自己拒绝了这个作品而不满。 帕贝尔没有对米莉亚的举动做出评价,事实上,在确认第一份礼物已经送到以后,他就开始着手传送第二件作品: “这是来自克洛希安的一种毒药,本来只能以液态形式使用,但兰德尔改进了配方,所以你们可以用火将它点燃,散发出来的烟雾同样有毒,能让法师体内的魔法回路在短时间内结节硬化,造成致命伤害,但显而易见地,它对你们的同伴也有伤害,所以最好小心使用。” 这是第二只丝织袋,里面装着的几个厚玻璃瓶,没有可以活动的瓶盖,看起来想要使用这种毒药,唯一的办法就是直接摧毁这个瓶子。 犹豫了几秒,米莉亚最终什么也没拿,直接把袋子还给了孙雨文,让提心吊胆的小法师把这危险的东西送回去。 帕贝尔顺手把袋子推到了一边,没有多说什么,而是送出了最后一件礼物: “我还找到了一些以前匕首,它们没有实体剑刃,而是充盈着我的魔力,所以它们在物理杀伤上远不如钢铁,却可以切开并破坏魔法,注意,切开魔法的效果只取决于是否存在接触,而与物理上的力量和速度无关,所以你们可以把它用于投掷,但它们的使用次数和时间都有严格限制。” “一柄匕首最好只用来切割一个魔法,而且哪怕你们什么也不做,它们蕴含的魔力也还是会在凌晨之前消散,在实验里,它最短的一次持续时间只有三个小时。” 这次的礼物让米莉亚眼前一亮,这些灰蒙蒙的匕首和刀带一起被传送到她们面前,可惜的是,这里一共也只有二十个卡扣,而且还有三个扣子是空的。 “这是实验性的作品,我们一直认为它远不如传统的解法技巧可靠,也不便捷,最后的充能和续航问题迫使我放弃了这个设计,所以只做了这些....本来应该还有三柄,但是我不论如何也找不到了,抱歉。” 米莉亚坚定地摇头:“这些就够了,导师,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除了孙雨文以外,她们四个人都有自己的刀带,所以按照平均原则,她给每个人都分配了四柄匕首,但到了最后一柄匕首时,她看了看孙雨文,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最后决定装作无事发生一样把它放到自己的刀带上。 孙雨文尴尬地笑了笑。 “我能提供的就只有这么多,另外,孙雨文,今天不必断开和我的连接,你可以随意使用我的魔力,而我的身后连接着整个魔网,换句话说,现在你拥有无尽的魔力。” 这算是今天仅有的好消息,但它的意义足以完全盖过接下来要面对的一切危险,有一位真正的神在背后援助,这场战斗怎么会输呢? 这可比学姐手里那支据称是神器的号角可靠多了,孙雨文迅速换上了一副嬉皮笑脸,高深莫测的表情,不过在黑夜里,谁也没有看见她的滑稽表演。 “另——嗯,我没什么事了,如果你们准备好了,那就开始吧。” 事实上,既然他已经在这件事上耗费了比预料之中更多的时间,为什么不直接降临在城堡前,肆意挥霍强大的神力来解放那些奴隶呢? 但这些话没有必要告诉学生们,让她们经历一场血战也没什么不好,为了打破腐朽无能的旧世界,这样的战斗在未来恐怕到处都是,虽然实验室的理论基础破破烂烂,但他们已经发现或学会了很多可以使用的技术,甚至可以在必要的时候为牺牲者重塑肉体。 米莉亚,苏维亚和安伯莉尔都是军人出身,她们作风凌厉,而玛丽卡是个独居的孤僻姑娘,所以在米莉亚的带领下,小队沉默着开始了行动。 帕贝尔就坐在他的办公室里,对黑暗的亲近让他能清晰地看见核心另一头的景象,他暂时把实验室交给了拉法耶领导,所以现在他有足够的时间关注整件事。 女孩们穿过森林,绕过民兵们的巡逻队,悄无声息,不留痕迹地穿过被黑暗笼罩的贫民区,在进入上城区以后,她们很快就遇到了第一支由职业军人组成的巡逻队,连帕贝尔都感到诧异,守卫这样一座宏伟城堡的人怎么会是一群摇摇晃晃,大声说笑的人。 这些垃圾丝毫没有意识到旁边的阴影里隐藏着三把致命的利刃,等他们摇摆着走开以后,女孩们才终于能够前进。 杀死这群废物很简单,但他们说话的声音太大,以致于突然消失时一定会引发警觉,否则米莉亚不介意提前解决几个敌人,即使他们看起来就没什么战斗力。 计划的第一步正顺利地执行着,但这只是最简单的一步,很快,女孩们就要面对山脚下的防线,那面灯火通明,防卫严密的高墙。 帕贝尔一动不动地盯着水晶折射出的画面,他很期待米莉亚的表现,她将向帕贝尔展示学生们在战斗上究竟有怎样的潜能,这样他就知道该如何教育和科研之中做出权衡,同时,他也期待着龙号角的威力,如果这东西确有价值,或许就值得付出时间来研究铭刻在它上面的魔法。 他几近无声地说:“是时候了....” 向我和世界证明自己吧,我最偏爱的学生。 第64章 【最漫长的黑夜·2008年11月】 “能听到吗,保尔?” “很清楚,荣恩,我这里很安全。” “那么我有话直说,我要你去一次基辅,荣恩,现在就去,我会给你准备好机票和护照。” “....发生了什么?” “维塔斯死了,我们要接手他的生意——把彼得洛夫大尉也带上,或许我们会需要他的帮助,等你们到了以后,我会给你们进一步指示。” -------------------------------------------- 帕贝尔打了个哈欠。 这是身体朝他释放的善意,他破碎的生物钟又重振旗鼓,尝试在正确的时机开始发挥作用,一个绝好的机会正摆在帕贝尔面前,只要他愿意,现在立马就可以重新获得正常的作息。 但显而易见地,他不得不放弃这个机会。 透过水晶,帕贝尔可以清晰地看见那堵完好无损,光洁如新的高墙,不仅没有任何可供利用的裂隙,甚至不能提供攀爬的支点,看得出来,虽然它的主人对于守卫不甚严厉,但对于自己的壁垒却分外爱惜。 龙号角可以摧毁这道城墙吗?帕贝尔对这一论点持悲观态度,但只要能扰乱守军,让小队有机会越过墙头就好。 有关龙号角的记载大概也是希尔伯留下的,和这家伙留下的其他典籍一样,文字里只记载了些简单又语焉不详的内容,除了便于记忆以外一无是处,这也是仅有的,关于龙号角的可信记载,此外没有任何书籍有描述,或有精灵亲眼见过它的作用。 帕贝尔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米兰达的遗产不起作用,他会亲自出手,不论如何,这座罪恶的堡垒今天必须倒塌,只有新的学生才能弥补这两天时间的损失。 他闭上眼睛,开始专心等待龙号角的声音。 ——号角吹响一次,唤醒飓风与雷霆。 米莉亚紧紧握住号角的末端,深吸了一口气。 呜—————— 低沉而悠长的号角声唤醒了黑夜,但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这声音不仅没有给人带来激情,反而让聆听者不由自主地感到一股发自内心的哀伤。 呜—————— ——号角吹响两次,召集猎鹰和群狼。 狼嚎声紧随号角之后响起,在同一瞬间,空中开始回荡嘈杂的扑翼声,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天空好像变得更灰暗了些,吹响第二次号角以后,米莉亚感到自己的意识和身体都发生了某些未知的变化。 她好像变得更加轻盈,更加敏锐了,她仿佛化成了阴影的一部分,再也感觉不到血肉和武器的重量,与此同时,身边的黑暗也在聚集,蠕动,恭敬地后退,为她的视野让出道路。 但仅凭这些还不够,虽然导师说世界上已经没有了巨龙,但在小队众人的注视下,米莉亚第三次吹响了号角。 呜—————— ——号角吹响三次,巨龙腾空,践踏天穹。 世界上的最后一只巨龙早在神代结束以前就已死去,它的尸体就安葬在奥瑟维尔内,这种伟大的生物再也不能响应号角的呼唤,但号角的魔法依旧有效,当第三声号角平息时,一道怒雷撕裂黑夜,精准无误地落在米莉亚面前的城墙上。 雷声震耳欲聋,墙面碎石飞溅,但和城墙巨大的体积相比,轰击造成的伤害并不可观,她们已经可以听到墙内的骑士们正在列队聚集,她们没有时间等待风暴将城墙击垮,必须以更快的速度越过这道防线。 就在米莉亚这么想的时候,飓风开始席卷墙头,于是她们听到了许多人的惨叫,在阴影中盘旋的生物开始俯冲,发出刺耳尖啸的同时,也引发了骑士们的惊恐。 黑暗越发浓郁,但米莉亚的视野越发清晰,她试着抛出钩爪,随后惊喜地发现咆哮的飓风竟然不对她的武器造成任何影响,反而还有一缕轻柔的气流提供协助,让她的定位更加精准。 “抛出钩爪!”她大声下令:“我们要立即穿越城墙!” 猎人们没有异议,现在守卫们正被活动的黑暗死死纠缠,无暇顾及几名不起眼的入侵者,现在正是突破防线的最好时机,唯独孙雨文有些慌乱: “喂!我——” 水晶里传出了帕贝尔的声音:“孙雨文,站稳。” “院——呜呀呀呀呀啊!” 她完全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只感觉到一股巨力骤起,托着她向上平移,快速失重带来的眩晕让她忍不住干呕,落地后,她本能地伸出手想要扶住墙垛,但出于对意外的恐惧,她硬生生扼制了自己的本能,只是死死抱住怀里的水晶。 又干呕了两声,脚踏实地的感觉让她逐渐平静,随后学姐和精灵小姐才通过钩索爬上城墙,这让孙雨文意识到自己竟然还是第一个抵达墙头的人。 虽然移动时的感觉不太好,但速度是真的很快,而且在别人看来或许会很帅?就像神话里的仙人一样。 孙雨文迅速克服了生理上的不适,她两眼放光,兴奋地询问: “院长!这是——” “跟上你的小队!” 帕贝尔的声音依然平静,不蕴含任何感情成分:“不然我就得再帮你一把了。” 飞起来很帅,但院长的语气听起来有点吓人,于是孙雨文乖乖地“噢”了一声,开始闷头追赶学姐。 在夜幕的掩护下,她们前进得非常顺利,但是周围好像有些黑得过分,能见度极低,而且低得极其诡异,她能看清好几米外的学姐,也看得清学姐走过的道路,却看不清左右哪怕半米以外的东西。 更可怕的是,她总觉得身边的影子里藏着什么东西,正在凶狠地注视着她,士兵们此起彼伏的惨叫更证实了这点,让孙雨文忍不住摸了摸手里的水晶,确认它还在才松了口气。 脚下的道路逐渐变得陡峭,这意味着她们已经靠近山脚,或许可以兵不血刃地冲进城堡里,按理说她们已经跑了很远,要是在平时,她一定已经开始感到疲惫了,但现在却不同,好像只要她愿意,她可以一直跑到世界尽头一样。 这也是院长赋予的能力吗?真是神奇。 突然,城堡顶端爆发出一阵刺眼的白光,那光芒一边抵抗黑暗,一边又如同水流般向下蔓延,意图将城堡包裹在内,米莉亚沉默地加快脚步,但她还是快不过光,最终被拒之门外。 由于靠得太近,她身边的阴影也被彻底驱散,彻底暴露在众人的视野之下,阴影中奔行的巨狼试图靠近并护卫主人,但它们的本质只是一缕活动的阴影,一接触到那强大的魔法就被轻松驱散。 它们只能在阴影边缘巡弋,发出充满威胁意味的愤怒嚎叫,但那位法师对此毫不在意,只是高高在上,傲慢从容地大声质问: “你这没有素质的野狗,未经教育的野蛮人!竟敢趁我熟睡时偷袭我的宫殿!听好了!我是塔尔·艾恒伯爵,大法师马尔杜克·哈利法斯!以我父亲和先祖的名义起誓,你要为你的冒犯付出血的代价!” 米莉亚紧握拳头,下意识把手按在胸前的刀带上,但来自导师的命令让她放弃了进一步行动: “停手,米莉亚,那东西不够。” 在同一时刻,那贵族的怒骂也紧随其后: “你这血脉卑贱的蛆虫,丑陋无比的怪胎!我要把你的头挂在城墙上!把你的骨头碾碎,把你的血蒸干,把你的肉煮熟!我要让你的灵魂永不得安息!斯陶顿!我最忠诚的骑士长,我已经驱散了这巫师的邪术,你还在等什么?把他的头带给我!” 苏维亚和安伯莉尔已经离开了阴影,精灵小姐也带着她的长弓走到学姐身边,只有孙雨文还藏在黑暗里,藏在狼群中间。 没有同伴对她的举动提出异议,但孙雨文还是有些心虚,这当然不是——不止是因为她胆怯,更重要的还是院长的命令。 直到挨完那可恨贵族的一顿痛骂,院长才给出了新的指令: “出去,靠近那道屏障,我会帮你解开它。” 她刚想说些什么,但院长还有话说:“只限这一次,等你们回来以后,新的魔法课程应该就已经开设完毕,到了那时候,你还是要自己学习怎样解法,毕竟你不能永远指望我。” 她不太理解为什么院长要让那家伙骂完,但她也不敢说,也不敢问。 孙雨文缩了缩肩膀,不知道是出于对学习还是院长的畏惧,她的底气有些不是很足,小声地问:“....我该说些什么吗?” “随便你。” 按照孙雨文的理解,“随便你”的意义和“随你发挥”应该是相等的,也就是院长也看头顶上那家伙不爽,所以她迅速调动过去二十年里学到的垃圾知识,在最短的时间内组合出一套最合适的语言后,装出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那块刺眼的白昼区里: “听好....” 她试图像那惹人烦的讨厌精一样说话,却发现她的声音好像传不了那么远,这时候孙雨文才想起来,她好像没有学过扩音术或者之类的魔法。 她尴尬地在原地等了一会,很快,她感到身上出现了一股陌生的魔力波动,于是她又恢复了自信,抬头挺胸,高声呵斥: “听好了!你这心智缺损,毫无廉耻,大煞风景,上蹿下跳,琐劣龌龊,一无是处的东西!你的魔法正如你的城堡,品味低俗,败絮其外,淌水流脓,不堪入目,简直是在侮辱我高贵的双眼!” 她措辞激烈的痛骂回荡在山间,气得哈利法斯伯爵哇哇大叫。 “给我记住!我正是鲁国领主!大法师孔哥!让我来向你展示什么是真正的魔法!” 第65章 【探寻者·962年10月】 “实验日志t-4-4-21,我是执行人兰德尔。” “实验一切如常,按照导师的命令,我仍在练习对野兔灵魂的切割和拼合,现在我已经把这个动作融进了本能,但导师仍然没有对我下进一步指令。” “我会继续练习,直到导师满意为止,最近越是练习,我的手感就越奇怪....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或许这就是导师没有给我下达进一步指令的原因。” “....” “实验日志l-1-1-1,我是执行人兰德尔。” “我已经连续三周无法联系导师,因此这一实验并未得到导师批准,在分割灵魂的过程中,我发现即使被分割,但只要同一灵魂的残片仍处于最远1.2厘米的范围内,较小的碎片就仍可以被较大的那块牵动。” “我会尝试使用宝石制作一个小型的灵魂容器,然后把野兔的灵魂绑定在匕首上,看看它能不能驱动一条不属于它的钢铁肢体。” ------------------------------------------ 和帕贝尔见过的所有人类法师一样,马尔杜克伯爵的魔法简陋而原始,他用魔法为城堡提供防护,却忘了对魔法本身进行加固。 破解它的最大障碍并不来自它本应拥有的复杂结构,而只来自于它在黑夜中散发的强光,只要等瞳孔逐渐适应,立马就可以看到那些暴露在外的魔力节点,甚至找不到任何试图掩盖或欺骗的痕迹,这让帕贝尔引以为戒。 要找到一个魔法,尤其是静态大型魔法的节点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或许任何一个系统性学习过魔法知识的人都能做到,当然,一般情况下,在这个魔法系统中流动的魔力会带有巨大的惯性,所以无法轻易切断。 那么是否有一种方法能够对解法者进行诱导和欺骗?也许可以在护盾外额外增添一个保护魔法?又或者可以将静态防护转变成动态防护,使固定的魔力节点开始移动?这个课题可以交给艾德里安来研究,他才是使用保护魔法的大师。 现在帕贝尔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只要随便毁坏几个节点,这个看似坚固的魔法就会因为魔力循环中断而自行崩溃。 这甚至不需要什么技巧,出于某种未知的原因,他可以操控的魔力天然处于聚合态,在这种状态下,魔力之间的斥力被彻底压制,每个魔力单体之间联系紧密,因此同时拥有了物理和魔法层面的双重性质,一般法师所操控的松散活跃态魔力根本没机会打破一面聚合态魔力构成的屏障。 只要简单地延伸出一缕魔力,它就同时成为了最坚固的盾和最锋利的矛。 这如同噩梦般的一幕惊呆了端坐在城堡顶端的马尔杜克,他下意识地站起来,恨不得把头都伸进水晶球里,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在他的视角里,城堡下那个怪模怪样的法师只是伸手摸了摸他的结界——甚至还没来得及摸到,这昂贵的防护魔法就瞬间破碎,只留下一帘闪烁的碎屑。 这护盾可价值七万金布朗!里面还镶嵌了两倍价值的宝石!这可是哈利法斯家族的传家宝! 伯爵险些气得破口大骂,他本想向守卫们下令围剿入侵者,但魔法光芒刚一消失,翻涌的黑暗就立马填补了空缺,即使在洞察魔法的帮助下,他也只能隐约看到一块奔腾的阴影正以非自然的速度冲向城堡。 这片移动的深渊吞噬了一切火焰和希望,骑士们无法在黑暗中和看不见的敌人战斗,更何况那些东西连人都不是,他看得很清楚,那些正在大肆屠戮的东西只是一团团成型的活动阴影。 更何况,窗外的风暴也十分可疑,现在早就不是北大陆的雷雨季,怎么会有这样声势浩大的雷霆,而且不落下哪怕一滴雨?这极有可能也是巫师的邪术,但坚固可靠的石质堡垒正好可以抵抗雷击。 他可以下令退守城堡,让士兵们在他的魔法协助下抵抗,但这也意味着敌人将直接入侵哈利法斯家族的核心领土,塔尔·艾恒伯爵的荣誉将被践踏。 短暂的犹豫后,马尔杜克坚定决心,立即向他的骑士们宣布: “所有守卫!撤回城堡内固守!我!马尔杜克·哈利法斯,塔尔·艾恒伯爵,哈兰德·哈利法斯之子,玫瑰英雄胡尔伦·哈利法斯之后裔将与你们并肩作战!以我父亲和先祖的名义起誓,我绝不后退一步!” “当太阳升起时,我们将驱散这巫师的黑暗!我们的英雄事迹将被传唱,众神将保佑正义的战士!众神将保佑我们走向胜利!” 这番鼓舞人心的演讲没能打动米莉亚,她只在意那些具有实际意义的话——敌人打算撤回堡垒内部,依托城堡内的防御固守。 阳光会驱散龙号角的阴影吗?她不知道,但那道光芒铸成的屏障还历历在目,她尝试命令狼群闯入城堡,随后毫不意外地失败了。 该怎么办?要在城堡外逗留,借助阴影的优势猎杀敌人,以削减他们的数量吗?但这样城堡内的敌人就有足够的时间进行准备,到了那时又该怎样应付他们的魔法?难道还得继续请求导师? 如果直接冲入城堡,那么或许敌人来不及准备,但同样的,她们要面对的敌人数量也将成倍增加。 ——假如她们的人数再多一些,或许就能同时做到两件事,米莉亚很快意识到,从行动开始到现在为止,她们遇到的所有困境都来源于人数上的劣势。 但现在后悔已经没有了意义,几乎不需要犹豫,米莉亚迅速做出了决定: “我们要加快速度,孙雨文!跟得上吗?” 最终她还是放弃了在城堡外围进行围猎的计划,促使她做出这一决定的原因有很多,其中最重要的正是她在政治课上学过的知识。 她的导师曾说过,贵族治理下的社会是阶级森严的社会,所以她赌除了马尔杜克本人和少数亲卫外,大多数骑士和她一样,并不熟悉城堡内的环境,这样一来,即便对方人数更多,但她们小队的个人战力远胜单独的敌人,总归还是有些优势。 更何况,骑士们或许擅长在战场上搏杀,但猎人才是利用地形和黑暗的专家。 孙雨文的语气竟然有些欢快:“啊——嗯!” 在一段时间的适应后,她已经逐渐开始掌握院长的强大魔力,最直接的征兆就是,她不再用双脚奔跑,而是开始尝试像院长一样使用魔力低空飞行,虽然速度仍不能和院长亲自操作相比,但这种挣脱束缚的感觉令人着迷。 更重要的是,只要一直保持着低空飞行,那就不怕好不容易洗干净的靴子又会踩到奇奇怪怪的脏东西,如果可以,她真想和地球上的同学们好好嘚瑟下。 只是米莉亚并不知道这些,孙雨文没有掉队这件事让她松了口气,毕竟这样一来,行动最后的隐患也消失了。 城堡里毕竟是一位法师的巢穴,她们还是很需要另一位法师同行的,哪怕她的水平并不那么值得相信,更何况她还带着跟导师联系用的水晶。 米莉亚冷静而决绝地下令: “我负责突破大门,你们负责掩护我——玛丽卡,你去保护孙雨文。” “孙雨文!准备魔法陷阱!” 第66章 【诸国王·962年10月】 “殿下——在这边——” “抱歉,罗莎莉亚女士,这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兴奋地)没关系!您觉得我们的表演怎么样?我的念白是不是太温柔了?没有地上之神的气势?” “(忍俊不禁地)关于这个,您倒是比他威严多了,不论从品德,性格又或者是礼仪方面,真正的地上之神都无法与您相比。” “(惊喜地)怎么可能呢?我——我怎么....” “嗯,是真的,或许地上之神的魔力很强,但他同样也是凡人,这是我亲眼所见,他是个....唔....嗯....” “(期待地)他是个?” “(苦恼地)....他是个很复杂的人,他干过很多坏事,杀了很多人,但也救了很多,还去过狄伦前线作战....还建立免费的学校来教育乞丐和孤儿....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 ---------------------------------------------- 城堡的大门紧闭,外层还包裹着坚固的钢铁,旁边也没有窗户可供闯入,就连最低的露台也离地至少六米高,即使以城门的上沿作为支点中转也完全不够。 按照米莉亚的理解,宽敞的正门后一定有宽敞的大厅,宽敞的大厅里一定有数之不尽的敌人,于是出于谨慎,她环绕城堡转了半圈,尝试找到另一个入口。 虽然从来没见过贵族们的城堡,但谁知道贵族都要仆人服侍,既然如此,那至少会有个厨房或者类似的地方,而且这种肮脏的空间一定要远离贵族的居所,果然,她如愿找到了几扇位于一层的窗户。 这里会不会比正门更加危险?或许会,但不论再怎么样,她可以从这扇窗户直接观察窗内的情况,总比完全封闭的正门更好。 窗后的士兵正在尝试对它们进行加固,只有一个人注意到涌动的阴影,但在他来得及发出警报之前,米莉亚就拉开长弓,连续射杀了房间内的十一人。 艾琳女士让她带走长弓的时候并未把它的名称一并告知,但这并不代表这把长弓没有名字,它的力量强大又温顺,即使是一个不会魔法的人拉开弓弦也能得到加持,让箭矢的速度和威力超越极限,哪怕只是随手射击也几乎可以比肩弩炮。 这样强大的武器绝不可能在历史上籍籍无名,只是或许它的名字至关重要,而出于某些原因,艾琳女士并不想暴露这个秘密。 加固用的木板无法抵挡这四次可怕的冲击,弓上附着的魔法力量保护着箭矢,即使战绩最显赫的那支木质箭矢已经一连射穿了四件全身甲,最终也能完好无损地深深嵌入石壁内。 她本来想留下一两个活口进行审问,毕竟她们的首要任务不是刺杀城堡的主人,只是找到他关押奴隶的地点,但考虑到厨房外可能存在的伏击,她放弃了这个想法。 大门后极可能有敌人的伏击,而这里作为大门以外最容易发起攻击的入口,敌人不可能没有防备,城堡里有的是敌人的士兵和骑士,甚至如果情况允许,直接去审问伯爵本人效果更好。 米莉亚面无表情地再次从箭筒中抽出三支箭矢,这次没有士兵的干扰,她得以平心静气地拉开满弦,朝着遮挡视线的墙壁射出第一箭。 由于准备的时间足够长,这支箭矢上蕴满了长弓的魔力,一束青光划破阴影,一连贯穿四面墙壁,还在空气中留下一条闪烁微芒的轨迹。 不出意料,米莉亚听见了惊恐或痛苦的尖叫,她迅速定位了敌人,面无表情地搭上第二支箭,随后松开手指。 这次射击并不像上次一样沉重,但足以杀伤墙后的敌人,追随着敌人的尖叫,米莉亚又迅速射出第三箭,然后从箭筒中抽出新的三支箭。 通过水晶的折射,帕贝尔清晰地看见了这一切,他若有所思地盯着米莉亚手里的长弓,此前他从未在意这把外形朴素,也毫无魔力波动的武器。 她从哪里得到的这东西?真令人不解。 在拉开弓弦时,弓身上铭刻的魔法就会自行生效,它的能量来源似乎是游离魔力,而即使使用者不能引导魔力,这把弓也可以自行为箭矢施加魔法——事实上,与其说是附加魔法,倒不如说这把弓让使用者以箭矢为载体射出了一道自然元素的洪流。 元素以箭矢为核心,像飓风一样旋转,不断排开空气并加速,最先接触敌人的也不是箭矢本身,而是已经在飞行过程中得到升华的聚合态自然元素。 从原理上来说,这把弓的作用机制和他的魔力同出一辙,假如能把它借来研究.... 帕贝尔最终谨慎地放弃了这个想法,关键在于,他不能确定这把弓的来历,更不确定自己是否能确保它完好无损地物归原主。 不论如何,这看起来不像是精灵或者人类能造出的玩意,极有可能是众神留下的另一个陷阱,虽然他的运气很好,阿塔波斯没有陷阱,圣所里也没有,但不可能连这把弓上面也没有,所以正确做法应该是连探索都要避免。 连续射出八支箭以后,米莉亚再也没有捕捉到任何声音,于是她安排众人在窗外待命,自己则谨慎地进入城堡排查,确认没有更多陷阱或伏击者之后,她才让其他成员翻过窗户。 看起来一楼的敌人已经,呃——陷入了如婴儿般的沉眠,如果没有,想必他们也不敢再来发起攻击,毕竟谁也不想面对能手拆石墙的狠人。 孙雨文讪讪地拆开爆炸物,为了安全起见,这东西在不用的时候必须拆成零件,但又要小心不能刮花或者蹭掉纹理里的宝石粉末,否则好不容易刻出来的手雷就要失效。 按理说,这东西既不易于携带,也不方便保存,如果不是她能够低空飘行,她甚至不能保证这东西会不会在颠簸中自然失效。 院长怎么会设计出如此不便之物?但考虑到它的威力,或许付出这些代价也是值得的。 阴影很快浸透了这座厨房,但和米莉亚预料中的一样,光芒从墙壁的创口中漏出,在本该完满的阴影上撕出数道伤口,而她唤来的影狼只是畏缩地在脚边徘徊,绝不敢靠近亮处一步。 光芒的强度并不一致,这说明至少有一部分光源是火炬或类似的东西,米莉亚转向孙雨文,希望能得到一些来自魔法方面的支援: “你能不能引导一阵大风,沿着走廊一路吹熄所有火焰?” “当然可以!” ——那事实上是魔法散发出的光芒,看起来像是梅瑞狄斯的保护魔法,但是被修改得面目全非,连帕贝尔也认不出它脱胎于哪个咒语。 不仅如此,这城堡里四处都流动着魔力,最底层也最稳定的那个是定形魔法,脱胎于欧洛修普的注能技巧,但剩下的那些....它们看起来像是塑能魔法,不过威力很弱,大抵连伤人都不够,只能用来烘托气氛。 甚至有部分纹路让他产生了幻视,因为它们看起来有点像刻在冷藏箱上面的那个简单的魔法。 但帕贝尔坚信这只是表象,如果这些魔法真的没用,那么这什么伯爵花钱把它刻在石头上干嘛呢?这里面一定蕴含着阴谋,只是他什么也没说,沉默地看着孙雨文拍着胸口,自信满满地接下任务。 有院长的魔力作为后盾,孙雨文几乎要觉得自己已经无所不能。 发现她能像院长一样用魔力搬运自己以后,她又尝试着用魔力去搬运一些石头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发现竟然也能做到,而且似乎直接就这样把它们丢出去威力也不差。 可惜她不擅长战斗,而现在又在执行重要任务,否则她一定能有更多时间和空间来尝试一些更富创造力的魔力使用方式。 吹息是最简单的魔法之一,即使是对于她这样的魔法新手来说,吹口大的也是轻而易举,限制只在于魔力消耗,但如果有院长的魔力作为协助,那就没问题了。 她竭尽全力地调动所有能够感应的魔力,包括分别属于自己和院长的那些,这是难得的好机会,一但错过可能就再也没有了,所以她一定要让所有同伴大吃一惊。 当这个魔法最终被释放时,她不仅达到了目标,而且远远超出,她放出的远不止是一道高速气流,称呼为风暴也不够恰当,当魔法生效的瞬间,米莉亚听见空气竟然也像人一样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一阵无形的波动被孙雨文放出,但理所应当地,她粗糙的施法技巧让她失去了对魔法的掌控,于是这些元素根本没能像她保证的那样沿着走廊吹灭火焰,只是粗暴地撞击在墙壁上,将它摧毁,顺便搅碎墙后的一切物品,然后愤怒不已地向第二面墙发起冲锋。 它就这么消灭了三个“敌人”,如果不是帕贝尔早有预料,它的光辉战绩里还要加上两个活人和三名精灵。 米莉亚欲言又止,而在孙雨文挠着头担保这是意外,希望让她再来一次的时候,她拒绝的态度前所未有地坚定: “就这样吧。” 即使敌人驱散了阴影,他们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而小队成员都是精锐——至少有四——有三名是精锐,在复杂地形的战斗中依然占据优势。 或许城堡里还有大量的走廊和大厅,但她们也有创造复杂环境的办法。 米莉亚深吸口气,平复混乱的心情,随后摘下自己的斗篷,挂在弓臂一角,将它作为诱饵迅速地放出走廊。 这个动作没有引发攻击,但这不代表着外面没有敌人,出于警惕,她又小心地利用短剑的剑刃来观察走廊,终于确认没有活着的敌人试图伏击。 当然,走廊和大厅里的尸体不多,排除他们只有这么多人的选项,米莉亚判断应该有很多士兵放弃了这一层,这不完全是个坏消息,假如能在他们重振士气和阵型之前发起突袭,那么或许可以引发敌人的连续溃败,进而攻破第二层。 她从箭筒里抽出两支箭,同时平静地下令: “你们离我远一些——孙雨文,准备好你的陷阱。” 又要陷阱?还要其他人远离,孙雨文和学姐对视了两秒,害怕她有什么不成熟的想法,但最后还是乖乖低下头,从各个口袋里掏出零件,不太熟练地组装出一个待激发的缺角圆盘。 米莉亚严肃地问:“只要把这块按下去,然后过三秒它就会爆炸?” “院长是这么说的——” 帕贝尔深吸一口气,好在孙雨文似乎也觉得这句话不太合适,于是迅速补充:“但我做得没有院长好,你把它当成两秒触发也行。” 米莉亚看了看孙雨文,又低下头看看手里的道具,最终认为没必要对此发表评价,只是严肃地叮嘱孙雨文: “你也走远点,待会这里会很危险。” 看着所有队友都在厨房角落组成防御阵型后,米莉亚屏息凝神,弯弓搭箭,瞄准了走廊的顶部。 第67章 【同心圆·962年10月】 “所以说,你们一路非法入境,破坏公物,甚至动手杀人,都是为了追捕一支神秘的,未被金鹰哨卫发现的,来自异乡的杀手组织?” “是!既然你有时间来审问我,为什么不把这些时间拿去好好调查?你根本不知道他们有多危险,光是死在他们手里的侯爵就有两个!你应该相信我!” “我想你应该听听布尔维尔先生的调查结果,我们的情报显示,是你们闯进艾博拉赫侯爵以及穆特侯爵的宅邸,然后毫无缘由地杀害了他们。” “我是一名光荣的圣教军!我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金鹰哨卫在过去一千年里从未出错,而我们都知道圣教军主要由一群....怎么样的人组成,你实在太粗鲁了,提瑞昂先生,已经耗尽了我所有的耐心,既然你说你的行动出自地上之神的授意,那么我会邀请一位真正的地上之神令使来审判你。” “你最好——(愤怒的呼吸)” ------------------------------------------- 箭矢上缠绕的灵风轻易搅碎地面,坚固的石料和保护用的咒语在更高位的魔法力量前不值一提,灰尘四起,碎石迸射,而敌人从未考虑过攻击可能来自脚下,他们反应过来以前,米莉亚已经投出了手里的陷阱。 听见几声戛然而止的惨叫后,米莉亚敏捷地穿过烟雾,跃入战场,苏维亚和安伯莉尔也分别从缺口和楼梯处发动突袭,可惜的是,核心仍在孙雨文手里。 这四体不勤,不学无术的家伙显然没有能力参与这样复杂的战斗,所以帕贝尔只能闭上眼睛,通过听觉来判断情况。 接连三道尖锐的风声响起,截断了三声尖叫,一道略微沉重的风声,听起来不像是箭矢,但也最终带起一声哀嚎,在仅仅一秒钟的时间里就有四人倒地。 显然这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敌人从技巧和思想上都还没做好准备,但这似乎也称不上一场胜利,因为那些受到突袭的敌人似乎有些奇怪。 严格受训的职业士兵或许会恐惧,但那些人的声音听起来却撕心裂肺,歇斯底里,假如不是他们看见了什么足以摧毁理智的东西,那就一定是这些人实际上没有接受过训练。 这倒不出乎帕贝尔对封建贵族的预料,但首先面对这一事实冲击的并不是他,于是帕贝尔向孙雨文下令: “上面已经安全了,上去看看。” “噢——” 当孙雨文畏首畏尾地抱着水晶球飞上二楼的时候,她看见学姐正拉满手中的青弓,对准一个装扮凌乱的士兵,却迟迟没有松手。 她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刀带的卡扣相互摩擦,发出无序的摩擦杂音,在她脚下,那名狼狈的士兵正蜷缩成一团,用手捂着眼睛,拼命地尖叫。 这样的人不止一个,连孙雨文也看得出他们的不对,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悄悄地把手里的水晶举高了一些,这样院长就能看得更清楚些,也方便指指点点。 正如她所愿,帕贝尔很快接管了指挥,他刻意用嘶哑压抑的声音呵斥: “安静!” 神奇的是,那些已经投降的人居然精准地在自己制造的杂音里听见了这句微不可查的呵斥,于是孙雨文看到那个被弓指着的人动作流畅地松开一只遮住眼睛的手,迅捷地找到自己的嘴巴,然后紧紧捂住。 在几秒钟之内,场面就恢复了一部分过去应有的安静有序,随后帕贝尔的第二句命令落下: “我问,你答,如果你让我满意,你就可以走。” 帕贝尔没有指明回答的人,但所有俘虏都知道他在对谁说话,那被青弓指着的倒霉蛋开始拼命地点头,连抽泣声都被迅速压下,帕贝尔仍维持着那种不自然的声线,开始严厉地质问: “你是谁?” “我....我叫肖恩——” “你是男人还是女人?” “我——我当然是男——” “这座城堡的主人是谁?” “是哈利法斯——” “你的妈妈叫什么名字?” “怎——怎么要问——” 帕贝尔的提问如同疾风骤雨,不给人留下丝毫思考的空隙,似乎甚至连回答的空隙都想要剥夺,面对俘虏的质疑,帕贝尔发出了嘶哑而愤怒的咆哮: “回答!” “是——是!”那俘虏哭着说:“她叫莉娜——” “你叫什么?” “肖恩——我叫肖恩——” 问答游戏重新开始,此时院长已经浪费了接近一分钟时间,但考虑到自己的地位和表现,孙雨文什么也没问。 院长总不会做没用的事,很快她就能知道结果是什么了。 “城堡里居住着多少士兵?” “这——我怎么知道?” 那俘虏打了个激灵,又开始嚎哭,流露出的痛苦和不安特别令人感同身受:“我只是个厨子——” “回答!” 那俘虏感到有什么东西打了他一下,但由于他闭上了眼睛,所以什么也看不见,好在只是有些痛,并不致命,甚至没有让他流血,但也足以让人害怕。 显然,这是个警告,大人物对他的回答不满意,于是他不得不压抑着尖叫的本能,哭丧着回答:“是——是!一....一百个?也许是两百,大....” 毫无疑问,这不可能是真相,他只能根据自己在骑士比武后准备的食物分量来估计,希望这能让大人物满意。 他的祈祷似乎凑效了,大人物没有再鞭打他,而是继续质问那个令他发狂的问题: “你是谁?” 他不知道这个问题究竟有什么意义,但现在他已经很擅长回答这个傻瓜一样的问题了,完全不需要思考,答案就脱口而出: “我是肖恩!” “你为谁服务?” “哈利法斯——” “城堡里有多少士兵?” “两百!我确信是——” “你的母亲是谁?” 在一次又一次的机械性重复回答中,他逐渐变得麻木,直到某一次,大人物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但他甚至没意识到那个问题有所不同,下意识地回答: “奴隶们不在这里啊....她们怎么会在城堡里呢?奴隶都在上城区的市场....” 大厅里的气氛异常沉寂,米莉亚的手开始颤抖,她咬紧牙关,但箭头已经无法瞄准目标,帕贝尔却仍保持着拷问的节奏,仿佛答案对他毫无影响: “市场在哪?” 这又是一个新问题,即使是没有受训过的平民也是时候反应过来了,不过没关系,问完这个问题以后,帕贝尔就得到了自己需要的所有答案,何况他也没有更多的时间来进行一次严密的审问。 和他预料的一样,受审的俘虏已经开始迟疑,或许在对方的视野里,奴隶市场和这个地方发生的事情没有,也不应该有任何关联,因此最终它还是给出了答案: “就在围墙下面....最大的那座庄园就是....大——” “五!” 那俘虏愣了愣,帕贝尔却仿佛毫无感情地继续倒数:“四!” 在一声惊喜又慌张的尖叫后,第一个俘虏连滚带爬地奔向楼梯,米莉亚的手依然没有放下,而帕贝尔又故意恐吓: “还有你们!三!” 不必再数出二,这座大厅就已经交还给占领它的人,帕贝尔没有再说话,他控制着核心漂离孙雨文的手心,缓慢地平移到米莉亚面前。 他用魔力的荧光掩盖了自己的样貌,这样就能造成核心对面没有活人的假像,或许能让米莉亚舒服一些: “现在你知道真相了,你有什么感受?” 米莉亚嗫嚅着,什么也没说。 “还是不愿意放下你的弓?它很强大,但正因如此,你才不应把它指向朋友。” 终于,米莉亚像是泄了气一样垂下手臂,她的肩膀耷拉下来,箭矢上的光芒也随之流逝。 她像是在质问自己,又像在质问自己的导师:“我刚才....我错了吗?” “是啊,你错了吗?” 帕贝尔的语气恢复了平静,又透露出沉重的疲惫:“你拯救了两个无辜的女孩,一路追杀着邪恶的捕奴队和奴隶商人来到这里,你已经攻进了邪恶的堡垒,即将把这道人类社会上的可憎伤口彻底洗净,这又有什么错呢?” 米莉亚紧咬牙关,从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嘶吼:“但为什么——” 她试着想要再说些什么,却悲哀地发现自己连问题是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你还想不明白,那就暂时不要再想了,我们的敌人还在严阵以待,你没有时间可以浪费。” 院长一改以往的态度,不再温和耐心,反而变得有些过于冷酷: “我们正身陷重围,不论你是决定继续攻击,突破重围剿除恶首,还是回头去解放奴隶市场,甚至是灰溜溜地逃走,你都必须下令,米莉亚,你才是这支小队的队长,我不能代替你进行指挥。” 魔力荧光逐渐淡去,帕贝尔锐利又坚定的视线穿透空间和光线的阻挠,精准地,无情地,如同剑一样刺在米莉亚身上: “如果你不愿意下令,那么就让你的理想,你的仇恨还有信赖你的队员们一起埋葬在这座城堡里也无妨。” “现在,我把你的命运交还给你,从现在开始,米莉亚,你就是你自己的主人。” 第68章 【追随者·962年10月】 “(迟疑地)实验日志l-1-1-1,我是执行人拉法耶....这是我第一次按照要求进行这种记录,我不确定这样的格式是否符合要求,如果我的做法有误,请您务必向我指出。” “(颤抖地)感赖于您的恩惠,我得以研究利奥波德陛下留下的塑能法系,这是凡人第一次,也是历史上唯一一次踏入神的领域,言语无法表达我的激动,我绝不会辜负您的期待,我会向您证明,或许我们的血脉正在劣化,但我们的精神和灵魂仍与过去一样纯净。” “我在实验室里得到了许多同僚的支持,但这还不够,我们最优秀的大法师不能亲自打扫,整理资料,或者去计算那些简单的结果,我尝试着联系您,但没有得到回应....所以为了实验能够尽快开展,我斗胆招募了一些来自各家族的优秀学徒,我向您保证,他们绝对忠诚,也绝对聪慧,天赋异禀,就像我一样。” “人员扩张后,我的实验室里将有六十九名大法师和一百九十五名学徒,这个数字应该足以支撑实验室正常运行,等我的学徒们一到,我们就立马开始工作。” ----------------------------------------- “撤退”就像一句魔咒,深深刺痛了米莉亚的内心,在这一刻她突然意识到,只有恶首的血才能洗刷耻辱,熄灭怒火。 她有能力对这次愚弄完成复仇吗?当然,那老鼠的龌龊举动已经暴露了他的虚弱,而青弓的威力也让她信心倍增,现在,她离复仇或许只剩几次射击的距离。 “很好,除恶务尽,如果是我,我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核心再次亮起辉光,随后慢慢黯淡,里面的人影也消失不见:“继续,我在看着你。” 他并没有离开,考虑到孙雨文的表现难当大任,帕贝尔干脆抽走部分魔力,携带着他的意识一并注入铭刻在城堡上的魔法符文里,这不仅是为了对它进行加强,以防止愤怒的米莉亚不小心拆毁城堡——按照她先前的表现来看,这是极有可能发生的。 另一方面,当帕贝尔的魔力走过每一条通路时,他就能够分析并学习这个魔法,他不认为这比欧洛修普那些未经修改的原初魔法更加强大,但通过对比它们和原初魔法的差别,了解那些符文被改动的原因和目的,这本身就是一部简略的人类史和世界史。 城堡的主人发现了魔力流动的异常,这不奇怪,那些符文被帕贝尔占据以后就开始呈现出朦胧的灰色,和正常的魔力全然不同,而原本充斥在回路中的那些魔力节节败退,它们最终会流入哪里?帕贝尔不知道,不过那不关他的事。 “谁!谁在那!” 这个曾经富有而高贵的男人如今惶恐又无措,他的长发乱成一团,只穿着一件轻薄的丝质睡袍,腰带上的绳结松垮又杂乱,他坐在椅子上,却仿佛恨不得蜷缩成一团,他似乎感觉到了帕贝尔的窥视,瞪着眼和无形的监视者对视了一会后,又移开了视线: “出....出来!以哈利法斯家族的名义....” 平心而论,他的魔力并不弱小,对人类来说,以不到四十岁的年龄达到一般二阶的魔力水平已经相当优秀,而他手指上戴着的那些宝石戒指里蕴含的魔力更是他本人所拥有的五倍,从他手臂上的肌肉线条来看,他同样是位训练有素的战士。 但即便如此,他也应该害怕。 几秒之后,灰色的魔力彻底夺走了城堡的控制权,哈利法斯面前的水晶球随之炸裂,碎片划伤了他的脸和身体,也许是出于疼痛,也许是恐惧,这强壮英俊的男人发出了一声女人般的尖叫。 帕贝尔彻底失去了对他的兴趣,他收回自己的注意力,把它们洒向房间里的其他地方。 除了哈利法斯伯爵本人以外,这里还有十一个如同雕塑般美丽又沉默的女人,她们有许多共同特点——眼神麻木,没有衣服,身上遍布淤青,红肿或鞭痕,有的人体内还含有缓慢流动的魔力,但更显眼的还是她们身上那些激情过后留下的痕迹。 城堡又发生了一次剧烈的震动,这让帕贝尔打消了打开传送门的想法,最后一次扫视房间后,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在第三层,他重新找到了米莉亚,还有在她身后那个鬼鬼祟祟,蹑手蹑脚的人。 米莉亚看起来怒不可遏,或许是从战斗中逐渐了解了自己的实力,她不再谨慎,甚至连孙雨文提前准备好的魔法道具也不需要,只是不断地拉满又放开弓弦,就能把试图阻碍她前进的敌人和墙壁一起粉碎。 那把弓的魔力似乎永远不会衰竭,直到米莉亚挥霍完自己箭筒内的箭矢,它也没有半分褪色,这很不寻常,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在抵达第五层时,米莉亚的箭筒就已经空空荡荡,所以她开始向苏维亚讨要箭矢,帕贝尔看着那名精灵猎人交出自己的箭筒,然后抽出细剑。 她看起来被愤怒冲昏了理智,对于帕贝尔来说,这是不可饶恕的错误,但对于一位初出茅庐的战士不该这样严苛,假如她能在今天之后得到成长,那就不算是失败。 时间不多了,970年越来越近,他必须尽快培养出自己的代行者,在文化方面,优秀的精灵大法师们正在蓬勃成长,或许他们很快就能借助诸神的理论来成立自己的教室,但米莉亚可以承担起实际执行方面的责任吗? 仅从武力层面上考虑,有龙号角和那把奇特的青弓,她完全足以胜任,但从意志和经验的角度上来看却不足够,可现在帕贝尔能去哪里找到比她更适合的人呢?只希望她的成长能更为迅速。 事实证明,帕贝尔的先见之明很有必要,随着米莉亚引发的震颤越来越多,帕贝尔承受的压力也越来越大,当她抵达马尔杜克伯爵的卧室门口时,城堡本身的物理结构几乎已经完全坍塌,全靠帕贝尔的魔力在支撑。 感受到沉重的压力,帕贝尔不得不抽调更多的魔力来强化符文,但在完成这一举动后,帕贝尔突然发现孙雨文正在鬼鬼祟祟地偷看核心内部。 她不仅盯着核心的水晶表面,还动作轻微地把它翻来覆去,甚至用手指戳了又戳,脸上流露出一丝怀疑和不解的神色。 什么情况,她发现自己抽走了魔力?这不应该。 帕贝尔也疑惑地盯着孙雨文看了几秒,但很快,米莉亚推开大门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在门后,刚才还狼狈不堪的马尔杜克已经整理好了仪容,他把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重新绑好了腰带,但松垮的睡袍仍然坍塌下来,露出健壮的胸肌,他仍然没有穿鞋,看起来却显得自信又从容,手里还端着一只高脚玻璃杯,轻轻摇晃里面的红酒。 在他身边,那些不着寸缕的女人已经佩好了长剑。 他带着温和的微笑,毫不掩饰语气中的不屑和高傲:“你这没有廉耻,不讲道德,卑鄙下贱的畜生,告诉我,牵着你的链子在谁手里?” 米莉亚一言不发,带着沉重的呼吸,她把箭矢搭上弓弦,一把拉满,然后松开。 “塔尔——艾恒!” 马尔杜克放荡地大笑,毫不在意形象地滚下椅子,他高呼自己领地的名字,但这本该没有魔力的名字现在却成为了咒语,一股强大的斥力爆发,让伯爵逃离了箭矢的轨迹: “杀了他!我的小鸟们!飞翔吧!鸣叫吧!为了我而战斗吧!哈哈哈哈!” 那些仿佛已经没有了灵魂的女人们拔出长剑,拖动着毫无防护的身体,踉跄又敏捷地冲向米莉亚。 可以明显地看出,她们的本能正试图像过去一样,灵敏又迅捷地驱动身体战斗,但肌肉和骨骼却无法再承担这种重荷,因此她们只能蹒跚着,一瘸一拐地冲锋,有一位甚至在奔跑的途中跌到,手里的长剑刺穿了自己的手臂。 米莉亚的手紧紧握住自己的箭矢,却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她的怒火越发高涨,假如眼神能够杀人,马尔杜克此时一定已被绞死分尸,可惜情绪不能帮她跨越这道脆弱的人墙,当那些灰暗麻木的躯壳逼近时,她只能无措地继续后退。 马尔杜克快乐地欣赏着这一幕,他的笑声越发尖锐,已经分不清那究竟是亢奋还是疯狂的情绪,他像是嘶吼,又像是呵斥般地宣告: “我是塔尔·艾恒领主!布朗国王的追随者之后裔,哈利法斯家族之主!我的家族姓氏铭刻在王冠的表面!我血脉高贵,实力强大!我怎么会死在你这条无名的狗手里!” 在肆无忌惮的狂笑里,马尔杜克开始刻画魔法,那是个上位的闪电魔法,显然,他毫不在乎那些奴隶的生死,打算把她们连同敌人一并杀死。 这魔法的威力很强,但马尔杜克的施法却不太熟练,这给了孙雨文反应的时间,她当然无法辨别那个魔法的强度,但遵循自己看不懂的就是厉害的这一原则,她开始小声地和手里的水晶交流。 “老板!院长!你还在吗院长?出大事了院长!院长!” 面对敌人的包围,米莉亚不得不扔掉箭矢,持用细剑进行格挡,苏维亚和安伯莉尔的协助让她们得以在这宽敞的房间里面对十数人的围攻,但要在不伤害这些女人的同时解除马尔杜克的魔法却不太可能。 玛丽卡在阴影中射出一发迅捷的箭矢,但马尔杜克手里的戒指一闪,箭矢就被无形的屏障挡下,除了换来敌人的大声嘲笑以外,这次攻击没有任何效果。 玛丽卡面无表情地又射出几箭,无一例外地一无所获,她最终只能放弃这个想法,转而把目光投向学姐的战场。 同为少女卫队出身,米莉亚和两名侍女的配合很紧密,野路子猎人当然没有资格加入这段剑舞,帮她们分摊压力,但她还有其他办法。 玛丽卡犹豫地拉开弓弦,瞄准了动作最为迟缓的女人。 孙雨文忍不住动手拍打核心的表面,寄希望于敲击这块石头就能引起大人物的注意,虽然不知道发生了啥,但在二楼的那次通讯以后,她就一直觉得这石头有些不太对,现在来看果然如此。 但是院长这消失的时间也太巧了,再这样下去搞不好就得团灭。 马尔杜克的符文已经刻画了一半,意识到时间所剩无几后,玛丽卡松开了手指。 她的箭矢划破空气,米莉亚敏锐地捕捉到了尖锐的风声,她瞪大了眼睛,试图回头找到箭矢飞行的轨迹,但敌人又发起了新的攻击,迫使她不得不进行应对,因此错失了阻止箭矢的机会。 玛丽卡深吸一口气,从箭筒里抽出下一根箭矢,瞄准了第二个目标,但很快,她绝望地发现第一支箭矢并没能像她预计的那样完成目标,在某种神秘力量的作用下,它在即将命中时突然停止,然后跌落在地。 玛丽卡呆滞了半秒,随后更加凶狠地举弓,瞄准,准备放箭,但在她松开手指之前,房间里突然发生了一次爆炸,还伴随着马尔杜克凄惨的哀嚎。 帕贝尔满意地看到马尔杜克因疼痛而在地上打滚,他的左手已经鲜血淋漓,这正是帕贝尔的杰作,他在这里能够调动的绝大部分魔力都必须用来维持城堡的结构,剩下的那些完全不足以支撑他再干涉现实。 但最后,帕贝尔还是找到了办法,他的魔力比普通魔力密度更大,利用这个特性,他强行把魔力注入马尔杜克身上的那些魔法物品里,这当然会破坏这些价值高昂的宝物,但现在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结果和帕贝尔的预料一模一样,那些本就充盈魔力的物品无法再承受他的魔力,最终引发了物理爆炸,马尔杜克也因此失去了自己的左手中指,但这只是开始,他身上的魔法道具可还多的是呢。 和他干的坏事比起来,马尔杜克此时承受的痛苦还远远不足以抵偿,一边欣赏着对方的惨状,帕贝尔开始将他仅剩的那些魔力逐个注入其他魔法物品。 要在这里杀了他吗?不,绝对不能杀了他,把他拖出城堡,剥夺这家伙的反抗能力,把他的肉身交给奴隶们处置,但最后,帕贝尔要收走他的灵魂,在天空学院的实验室里,他一定会万分诚恳地忏悔自己的过错。 第69章 【追随者·962年10月】 “(疲惫地)实验编号....日志,e-1-1-1,我是埃米尔·魔法之风,这是我的第一条实验记录,按照要求,我会在这条记录里阐述我的现状,以便后来者了解我所处的环境,估算其对实验的影响。” “仰赖于格兰瑟姆陛下的恩德,我得以获取亚鲁梅隆陛下的典籍进行研究,但令我不安的是,我是否真的有能力完成陛下的任务?” “魔法之风家族虽是名门,但我们不像火焰之心家族一样,在塑能法术的领域里具有国王般的号召力,更何况,我的课题是预言魔法,这一贯是最为困难,也最无用的法系,使用预言魔法的难度和代价几乎决定了它无法被广泛传播。” “显然,我不可能学会预言学派的终极法术,那是亚鲁梅隆陛下的领域,但剩下的那些又有什么用呢?我能看穿敌人的攻击,但还是得释放护盾才能挡下,我能预知敌人的反应,可如果不发起攻击,那么敌人也就不必闪躲。” “而为了施法者的安全,使用预言魔法必须先用特殊的保护魔法,那么假如我还有魔力还安全地使用预言魔法,又为什么不把它们转化成更广阔的攻击或者更坚固的防御呢?” “有一点已经十分明确,预言魔法的未来不在战斗,但格兰瑟姆陛下开创的多人施法体系让我得到了灵感,利用格兰瑟姆陛下的技巧,我们不只是简单地共享魔力,而是共享意识和思维,假如一位法师的能力有限,那么五位,十位呢?这是否才是预言魔法的希望?” “幸运的是,最终还有一些朋友接受了我的邀请,愿意和我一起研究这个课题,我在学院里争取了七名支持者,另外还有四位朋友正在赶来,等所有人到齐,我们就可以立马展开研究。” ------------------------------------------- “....如果正义在过去的一千年里从未被伸张,那么讨论我们现在的行为是否正义就是毫无意义的,米莉亚,如果正义只是永远高悬于天上,那就说明它实际上根本不存在....” 今天的梦境似乎格外不同,她不再梦到自由或过去,而是听见一个她毫无印象的男声。 感觉有点像是小时候的家庭教师在给她上课一样,而且她的妹妹还会在她耳边讲悄悄话: “....人类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的同胞?” “....不知道。” “....如果你要和我一样,走上这条路的话,你就得习惯这些不算挫折的挫折,米莉亚,我们都知道,光明代表正义,黑暗代表邪恶,光明向上,黑暗则向下....” “....我问你,抽出你的箭,把它平举在身前,如果你松开手,它会朝哪个方向移动?” “....人和它一样,如果没有外力鞭策,如果不愿付出努力,不愿以严苛的原则来限制自己,那么我们一样也会下坠,堕入黑暗,这就是你现在看到的世界....” “....从自然规律来看,邪恶远比正义更加强大,但幸运的是,邪恶和正义之间的较量最终必须由它们的使者来完成,正义比邪恶弱小,但正义的使者却可以战胜恶人,而这也是我们要做的事,焚尽污邪,根除腐朽,除恶必尽....” 一股原始的冲动开始萌发,虚弱不堪的身体正压榨出最后一点潜能,一股无形的火焰开始蔓延,灼烧她灵魂的同时,也给她提供了新的力量。 妹妹又在她的耳边说悄悄话——不,这不是她的妹妹: “....她是不是要醒了?” “....我去通知米莉亚。” 似乎听到了某个幼稚的问题,那位教师轻松地笑了起来:“你问我们的举动和恶人有什么区别?这个问题很好,米莉亚。” “从举动本身来看,我们和恶人的区别就是没有区别,他们杀人,我们也杀人,我们同样使用暴力手段,我们都希望维护自己的秩序,但在本质上,我们和恶人多少还是有些不同。” “我们承认生命的价值,我们承认人格平等,我们承认善良和秩序才是社会的基石,当同胞遭遇困境时,我们会不吝分享财富,力量和智慧,当我们夺走生命时,我们会悲伤和忏悔,我们做着和恶人相同的事,但我们却确实不同。” “不过,如果你仍决定要这么做,那我们就走上了同一条不归路,如果后悔的话,现在回头还不算晚,即使是为了伸张正义也未必都得用这样极端的手段。” 或许是因为结果不错,所以虽然肉体上十分疲惫,但帕贝尔的精神还算良好。 在奴隶市场里,他们救出了一千多位女孩,其中甚至还有十几名魔法师,按照帕贝尔的理解,这些能施法的家伙应该是贵族子嗣,他不是很能理解贵族们的做法,只能啧啧称奇。 看得出来,她们都是哈利法斯伯爵最宝贵的商品,所以除了精神萎靡外,身体上几乎没有遭受什么肉眼可见的折磨,但剩下的那些孩子就没这么幸运,最差的一些甚至被迫和尸体躺在一起,而那可怜人的死期预计不超过一天。 法师们可以直接进入学院,甚至可以直接招募她们,这样他和兰德尔就有了协助研究的学徒,至于剩下的那些,如果身体允许,帕贝尔会让她们进入一年级学习,如果不允许,那么先修养一段时间也无妨。 比较麻烦的是有些人可能更想回家,但帕贝尔留在旧世界的势力恐怕不允许把她们一个个送回去,所以即使不情不愿,她们也少不了在学院里进修,等到有能力独自旅行才能把她们放走。 米莉亚还想说些什么,虽然刚经历了一场漫长的战斗,但她脸上看不到疲惫,只有浓重到无法化开的疑惑,但苏维亚的报告让她放弃了继续提问的打算: “米莉亚,有人醒了。” 导师永远都在,问题什么时候都可以问,但假如没有思考,那么只得到一个答案也未免过于空洞,所以她决定给自己留下更多时间,至于现在,还是先去处理女孩们的问题。 第70章 【最漫长的黑夜·2008年12月】 “尊敬的阿德勒先生,有关你的委托,我们已经取得了决定性的进展,但结果....唔,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 “请说,鲍曼先生。” “很好,根据我们的调查——我先说明,这只是我的调查结果,也许不一定就是事实,好吗?那么继续——你那位突然失踪的朋友,合作伙伴,安全合作商维塔斯·伊万诺维奇·库兹涅佐夫,实际上正是八月被逮捕的军火商阿斯托洛夫....” “(急切地,不可置信地)噢,上帝啊!” “也许我们出了错呢?但不论如何,这件事大概超出了我们的能力范围,我很抱歉,阿德勒先生,但我们要退出了。” “等——” “你的款项会在两小时内原路退回,就这样,再见——不,永别了,阿德勒先生。” --------------------------------------- 和帕贝尔预料中一致,第一个苏醒的人正是那些法师们当中的一员,这不奇怪,法师们比平民更能利用魔力,在没有其他干扰因素的情况下,一名弱小一阶的法师光凭魔力本身带来的加持就能抵上数年苦练。 但令帕贝尔惊奇的是,睁眼的那个并非魔力最强的那个,也许是因为她受的折磨较少,也或许是她的意志更加坚韧。 不管怎么说,帕贝尔对这十几个女孩很感兴趣,在贵族的奴隶营里竟然出现了贵族的子嗣,这一事实让帕贝尔久违地感到了滑稽,假如没有连接着小型核心的投影,他一定会笑出声来。 这实在是非常可笑的事,不是吗? 控制着核心,帕贝尔漂浮着缓慢地跟在米莉亚身后,她的动静吸引了营地里的所有人,连战斗结束后一直躲着核心走的孙雨文也鬼鬼祟祟地凑了过来,毕竟除去那个该死的马尔杜克以外,这是她第一次和人类法师接触。 五位成员外加一枚水晶的阴影笼罩了这女孩,她睁开眼时,下意识地“啊”了一声,但她很快扼制住本能,紧紧地蜷缩在被子下面。 她仰着头,很显然没有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但遵循过去的经验,她摆出一副坚韧不屈,抵抗到底的表情来,甚至还试图调用自己的魔力。 这些畜生没有绑住她的手,这样她就能够施法,或许这是个逃脱的好机会,只要再有几秒,她就能.... 一个闪烁着微光的水晶球凭空飘到面前,随后放射出一阵耀眼的光芒,女孩惊恐地发现她聚集起来的魔力就这样被无声无息地尽数驱散,更骇人的是,那个水晶球居然能够张嘴说话: “我们救了你,只要你不攻击我们,你就是安全的,所以不要做傻事,浪费自己的生命,也浪费我们的时间。” 听见女孩的尖叫,帕贝尔操作核心晃了晃,就像是他本人在摇头一样:“我们吓到你了?没关系,都后退点,给她留点光。” 这不是光的问题,她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向后挪了挪位置,语气也有些颤抖:“你——这....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我的导师,”米莉亚有些恼怒地说:“不是什么....” “好了,女孩们,保持冷静,这只是一件小事,简单点说,这不是我的躯体,如你所见,这是个....嗯,精密的魔法装置,有了它,我就可以远距离传送我的魔力和意识,甚至就像这样,和你交谈。” “这不可能,”那女孩警惕又小声地说:“根本没有这种魔法。” “噢,真的?没关系,那就当做没有吧,我会换一种形态跟你交流。” 不给她反应的机会,那颗水晶已经开始发生惊人的变化,灰色的丝线从水晶实体中渗出,卷曲,相互纠缠,在魔力视野下,她发现到这些丝线完全由浓度高到惊人的魔力形成,这几乎颠覆了她对魔法的认知。 几秒之后,缠绕成团的魔力丝线逐渐有了人形,水晶被魔力包裹着,逐渐隐去形体,而与此同时,这个灰色的怪物也开始显现出颜色,最终变成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穿着黑色斗篷,戴着高礼帽的金发男孩。 他的红色瞳孔中写满了疲惫,脸色也呈现出一种过度虚弱的苍白,但语气中却充斥着自信和好奇:“现在呢?书里有记载这种魔法吗?” 光是组成这个人形所需的魔力总量就远远超出了女孩所能探查的范围,这意味着什么?她眼前站着一名真正的大法师,还是贤者? 看到帕贝尔的幻影时,米莉亚,孙雨文和玛丽卡都迅速地低下了头,苏维亚和安伯莉尔本想下跪,但很快,她们也意识到地上之神并不属意这样的礼节,于是也跟着他的学生一起,低头以示恭敬。 女孩没有看到这些,她激动又兴奋地低头,随后正打算下跪,但是一股无形的力量接管了她的身体,在她无法控制的情况下,她的身体又自己坐了回去。 “这不是我的本意,尊敬的....” 她慌乱地解释着,但帕贝尔打断了她,语气里的兴趣已经开始减退: “我知道,因为这就是我做的,不要再用这种繁文缛节来浪费我的时间,我叫帕贝尔·格兰瑟姆,你的名字是?” 帕贝尔以为他会得到对方的姓氏,可是他错了,当女孩听见他的名字后,突然激动地仰起头,表情激动,语无伦次: “你——您就是帕贝....噢,地上之神?您是地上之神吗?吟游诗人们都在歌唱您的传说,我还听说罗兰王子正在编写您的歌剧,罗莎莉亚小姐会扮演您,我还以为您不是....噢,对了,您一定是地上之神,您比罗莎莉亚小姐还要好看....” “等等!” 帕贝尔皱起了眉,和这女人交流的过程让他想到了特雷希娅,或许特雷希娅的话少一些,但她们却一样不可理喻,逻辑混乱,让正常的,理性的人难以沟通: “停,你说谁在扮演我?” “是罗莎莉亚小姐!”女孩立即回答,看来她好像是那个什么“罗莎莉亚小姐”的忠实簇拥:“她是地上最美丽的....” 这似乎不是现在应该讨论的问题,但帕贝尔认为他很有必要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他头疼地叹了口气,最后一点兴趣也被消磨殆尽,毫不犹豫地打断对方:“为什么她要扮演我?” “因为她要出演罗兰王子的歌剧呀,她就是您的扮演者,”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难道您还没有亲自观赏过那部歌剧?那您一定要去....” 这场谈话已经越发让人感到痛苦,还异常羞耻,但帕贝尔还是得咬牙切齿地继续追溯:“谁是罗兰王子?他到底写了些什么东西?” 他的声名什么时候传到了东方?还有人写了他的歌剧,还让女人来扮演....啊,帕贝尔突然明白了,这一定是那些离开阿塔波斯的克洛希安人干的好事。 “罗兰王子就是皇帝的独子,皇帝是司法神的后裔,传说中正是他戴着的金冠建立了贵族体系,所有古代贵族的姓氏都铭刻在王冠表面,那些光荣的家族直到今天都还....” 她看着马上就要说出下一个字,却突然失去了声音,她脸上的微笑还没褪去,五官却已经开始抽搐,痛苦逐渐涌上面孔,笑容的残余让这个表情看起来更加扭曲可怖。 很显然,她就来自那些“原初贵族”的家族之一,借此跳过上一个话题也不错,帕贝尔很想追究那些把他编成歌剧的人,但又一点不想知道他们到底写了什么。 “我无意揭开你的伤口,但我必须问的是,你来自哪里?如果你不想回答,那就跳到我的下一个问题,你还有没有可以回的家?” 女孩沉默了很久,最后才露出一个凄惨又牵强的笑容:“没什么不能说的,我来自曼南....” 孙雨文突然鬼叫一声,玛丽卡不满地碰了她一下,提醒她在地上之神面前应该保持肃穆,但孙雨文已经顾不上这些——用院长自己的话来说,繁文缛节。 和她的同伴们不同,她知道曼南是什么地方,知道那里发生过什么,但那终究只是论坛上的不显眼的文字,现在,她的眼前站着一个活生生的幸存者。 她很想问问对方遭遇了什么,但想起昨晚的行动,似乎又没什么值得问的了,她其实已经知道了这女孩的命运。 孙雨文的叫声没有打断女孩,她失落地说:“至于家,我也没有家了,我的父亲死了,母亲和妹妹....” 她的拳头逐渐握紧,发出断断续续的吸气声,不知道是在强忍泪水,还是在压抑仇恨。 帕贝尔观察了她几秒,当他发现对方没有流泪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感到开心还是悲哀,他刚想说些什么,但对方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他: “您是地上之神!那您一定会替我复仇的是吗?我有生以来没有做过一件恶事,我还擅长剑术和魔法,让我成为您的神选者吧!我什么都能....” 她又试图下跪,帕贝尔不得不纠正了这种错误的举动,事到如今,他也没兴趣再追究“神选者”到底是什么,反正最后十有八九也是歌剧里的词语。 他叹了口气,脸色有些沉重:“我会帮你,但在那之前我还有几个问题。” 女孩瞪大了眼睛,脸上充满了惊喜,连灰暗的神色也逐渐明亮起来,最后转化为坚定:“是!” “你叫什么?” “蕾妮·海登....陛下。” 很好,没有一句....只有一句废话,这才是帕贝尔所钟爱的节奏,事情似乎重回正轨了:“我的问题是,既然海登家族的姓氏被铭刻在王冠上,那么现在....遇到你们这种情况,皇帝应该怎么办?” “海登家族是不会灭亡的,陛下....议会会挑选一位王子来继承海登家族的姓氏,这样海登家族就会一直延续下去。” “你的意思是,皇帝会扶持海登家族的继承人?那么如果你想,我也可以把你送回黄金港。” “不,”蕾妮凄惨地一笑,神色又变得暗淡:“我是女人,女人是不能继承家族爵位的。” 帕贝尔眉头一皱,不快地做出一个吐气的动作,即使他现在已经不需要吐气。 场面一时间有些沉默,帕贝尔想了几个问题,但最终又觉得没有必要提出,当蕾妮说她没有继承权的时候,很多疑惑实际就已经迎刃而解了。 至于她为什么会沦落到这里,这甚至没有必要问,毕竟一位尊贵的古代贵族之女的价值可想而知,以致于贵族们会冒险挑战皇帝的权威。 至于曼南的事情,问孙雨文也是一样的,她的反应暴露了她,这家伙肯定知道点什么。 “我懂了,贵族间的游戏规则....” 最后,帕贝尔小声地咕哝了一句,然后他收回所有魔力,重新变回了那个漂浮水晶球的形态: “既然你无家可归,那么就只剩一个选择了,吃点东西,恢复体力,然后休息一下,你需要恢复点体力才能通过传送门,在这期间,我的学生,米莉亚会保护你,不必担心,你是安全的。” 米莉亚抬起脸,严肃地对着蕾妮点头致意,在一般情况下,她是不乐意和别人交流的,但现在显然不同。 这女孩有着和她相似的经历,和她相似的仇恨,而且还是个法师,假如能把她招募到小队里,是不是就能弥补孙雨文这家伙的不足? “另外,孙雨文,晚些时候你也要一起回来,” “啊?” 突闻噩耗的孙雨文发出了一声惊叫,但帕贝尔不给她辩驳的机会,措辞严厉,语气冰冷:“你有半年的时间武装自己,我所有的知识都任你阅读,但你让我很失望,你成功证明了自己没有做好准备,现在,你必须回来继续学习。” “别啊!老——院长!不要啊!下次我会改正的,不要啊院长!” 不再理会上蹿下跳的孙雨文,帕贝尔飘到玛丽卡面前,语气又恢复了刚才的柔和:“(精灵语)那你呢?你的表现不算优秀,但也不差,所以我不会强迫你返回学院。” 精灵女孩毫不犹豫地给出了答案:“我跟着米莉亚女士就好。” 她的通用语不算流畅,但真正逗笑帕贝尔的是那个称呼,女士....时间过得很快,连米莉亚也开始逐渐受人尊敬了。 按照帕贝尔对她的理解,她应该更喜欢学院里的环境,而不是在外面和别人进行对她来说没有意义的争斗,答案显而易见,学院里的环境和帕贝尔想的有些偏差。 或者说,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也许学院也没那么光明和谐。 “那就这样,” “不公平!这不公平!你怎么对她那么好!我不回去!我不要看书!哇——” 继续忽略孙雨文的哀嚎,接下来接受表彰的是苏维亚和安伯莉尔,和玛丽卡不同,她们显然要拘谨得多,直挺挺地站在帕贝尔面前,目不斜视,庄严肃穆。 “安伯莉尔女士,苏维亚女士,如果没有你们的贡献,这次行动不会如此圆满,我必须对你们表示感谢....不允许拒绝,作为奖励,我会为你们各自制作一把魔法弓,但样式和主要功能得你们自己决定。” “我的承诺永远有效,所以你们有充足的时间来思考和设计,我会尽最大努力来完成你们的构想,另外,我会向薇尔莉特申请,擢升你们的军衔,毕竟这不关精灵们的事,你们本可以不必参与。” 安伯莉尔似乎想说些什么,所以帕贝尔特地驻足等待,但直到最后她也没有透露出自己的想法,因此帕贝尔只好留下一句叮嘱后飘走。 最后一个需要交代的是米莉亚,作为团队的领袖,她要记住的事情比别人多得多: “我要带走孙雨文,她实在无法胜任自己的职责,继续让她留在这里只会拖累你们,但别担心,我很快会派遣另一名法师来为你提供协助,这一次来的人应该会比孙雨文更可靠,至少在学识和魔力上是这样。” 米莉亚沉默地点了点头,显然,导师接下来要派遣一名精灵法师入队了,她认可精灵法师的技巧水平,但很怀疑他们是否能够遭受荒野的考验。 “另外,我相信你还记得那些咒文——就是用来制作魔法陷阱的那些,不要尝试随意把它们铭刻在石头或者木头这种常见载体上,那实际是一种高阶魔法,只有精灵们精心锻造的水晶才能承受这个法阵本身,否则连我也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意外。” 米莉亚再次点头,她不是法师,当然也不会冒险捣鼓这些危险的东西,突然,她感受到了一股来自背后的窥视。 “最后一件事是那些女孩们,在马尔杜克卧室里的那些,她们一定遭受了可怕的折磨,已经失去了理智,即使把她们带回学院里我也无能为力,所以我决定把她们交给你,米莉亚。” 这是唯一一件出乎米莉亚意料的事,她惊诧地反问:“我?” “对,带着她们去战斗,也许跟着你一起解放奴隶能让她们逐渐找回自我,又或者看见奴隶贩子们的惨状可以?如果她们死了,那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我们绝不会遗忘这些可怜人,我们会带着她们的仇恨继续走下去。” 米莉亚犹豫了一会,那些女人未必会听从她的命令,也未必还有战斗能力,但最终,她还是接受了这个提议。 “就这样吧,我得休息下....对了,除了保护营地以外,你也要抽出时间去维护城市里的安全。” “马尔杜克的城堡已经倒塌,这同时也象征着秩序的崩溃,假如没有人维护正义,那么你也知道城市里会发生什么——你们要留在这里,直到贵族们的队伍抵达为止。” 假如没有导师的提醒,米莉亚绝不会自己想到这一点,看来她要学的还有很多,面对着帕贝尔的注视,她严肃地许诺:“是,我会做好。” 地上之神走了,作为它化身的那颗水晶逐渐失去魔力,也不再能漂浮在半空,那个高挑的女人伸手接住了水晶,把它抱在怀里,沉默不语,仿佛在发呆。 蕾妮站了起来,她走向那个女人——强大到让她陌生的女人,也或许她不是女人?总之,在即将靠近时,她又突然有些犹豫。 但米莉亚已经捕捉到了这点细小的动静,她沉默着转身,一言不发地看着蕾妮。 她知道这副样子大概很吓人,如果可以,她也希望自己能够像导师一样富有亲和力,她的大脑飞速转动着,试图找到一些能够拉近关系,或者用来问候的词语,但可惜的是,她似乎从来没有进行过这方面的训练。 但在她转身以后,斜阳投下的最后一缕光芒就正好照在她腰间的号角上,蕾妮顺着光的路径看见了它,在短暂的失神后,她突然有些惊讶: “那个....女士?我在地牢里的时候好像听见过号角的声音....” 这真是帮了大忙,米莉亚长吁出一口气,平静地回答:“对,就是这支号角。” 她真的是女人! 比起对方的答案,蕾妮更在意对方承认了“女士”这个称呼,她兴奋地靠近一步,想要透过阴影,更近距离地观察对方: “那——那么,女士,您一定也参与了那场战斗?” “嗯?什么参加战斗....即使算上导师,我们也一共只有六个人。” 对方眼中的崇拜更加浓郁,米莉亚还想不明白为什么她这样主动,但这不算坏事,趁着这难得的机会,她青涩地尝试招揽这个女孩: “嗯....就是....如果你完成了学业,有没有兴趣来加入我的队伍?像你这样的人应该只要读完三年就得到允许毕业,我的队伍里正好需要一名法师。” 女孩看起来有些惊喜——但也可能是惊讶?她不可置信地问:“什么?” 她不太理解为什么只需要三年,或者足足需要三年才能毕业,也不理解为什么这样强大的女性会需要她的帮助,但对方的招募和认可让她深感惊喜。 这位女士似乎是地上之神的学徒,如果没法成为神选者,那么成为神选者的扈从也不错。 假如她再清醒一些,她一定会一口应下,但是接连几次突如其来的惊喜已经让她有些迷迷糊糊。 “就是....我正在执行导师的任务,但导师也允许我去清理那些该死的畜生....就是那些....总之,这次任务完成了还会有下次,而导师还要做更重要的事,只靠我一个人是杀不完那些畜生的,我的队伍里还缺少一个可靠的法师,你要不要考虑加入?” 深吸一口气,米莉亚决定抛出她的最后一个筹码,她不像导师一样睿智又强大,但她还有机会,蕾妮先前的表现让她看到了希望: “我曾经也是奴隶,就和你一样,是导师救了我,所以....我想我们会有些共同的目标,我们可以一起努力。” 蕾妮瞪大了眼睛。 帕贝尔·格兰瑟姆的日记 31 962年10月23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对塔尔·艾恒的攻击完美落幕,我们抓住了恶首马尔杜克·哈利法斯及其一干手下,从城堡中缴获非法所得包括大量魔法物品,宝石以及艺术品,合计金布朗约有十七万枚,这些收入将被封存,大部分将用于对受害幸存者的补偿,教育或安置,剩下的则会被奖励给五位参与战斗的解放者。 从塔尔·艾恒的地牢中,我们解救出总计一千三百零六名女性,她们受到不同程度的折磨和监禁,此外,牢房内发现尸体总计六十一具,其中有四具可鉴定为自杀,假如我们再来早些,她们本该得救,接受训练,然后和我们并肩作战。 好在我们搜出了哈利法斯的账簿,里面详细标注着女孩们的编号,名称,来源和状态,我们在打开牢房的时候没有记住编号,但起码可以找到尸体们的身份,另外,还有两百名少女被近期售出,我已经委任米莉亚去调查这件事,如果还来得及,把她们全部带回来。 最后,有关马尔杜克·哈利法斯的结局——我把他钉在木桩上,立在营地中央,我留下了一个治疗仪式,抽取哈利法斯的魔力作为能源,每当他生命垂危时便会启动,当他的魔力不足以再完成一次治疗时,就会转而通知我,我会收走他的灵魂,如果可以,尝试把它做成一件标本。 这件事称得上圆满结束,另外,我联系了大法师瑞尔·天火,她会代替孙雨文为米莉亚提供魔法支持,除了魔法技艺外,她也是战争神的主教,掌握着大量奇迹,最擅长在精锐战场上战斗。 出乎意料的是,当我打开传送门时,蕾妮·海登并不愿意返回学院,除她以外,已经苏醒的十三名女性法师中仅有两人愿意离开,她们围绕在米莉亚身边,甚至有人宣誓效忠,她看起来很苦恼,却又开心。 当然,我没有同意她们的请求,如果她们也希望走上战场,那就必须接受严格的训练和考核,我只需要最优秀的战士,但完成基础学业后,如果她们愿意,我也可以把她们送进少女卫队训练。 至于那些法师,假如有谁的课题比较轻松,或许我们给她们找到一位魔剑士导师。 我需要短暂地休息一会,然后就回到实验室去,970年越来越近,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远征录》,第八册,第十三章。 ----------------------------------------------- 962年10月24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我阅读了兰德尔的实验记录,似乎有些地方不对,从实验室记录来看,他的结果数量和实验时间不太匹配,效率大约只有平常的一半。 但即使他有所隐瞒,又还能是什么呢?毕竟他从没有走出过学院,我会密切观察,如果这是一次背叛,那我也不得不清除威胁。 今天大多数女孩都已经苏醒,和法师们不同,她们大多惊恐无措,文化水平和社会阅历都极低,可以肯定地说,这些人大多没受过什么教育。 她们中只有几位希望追随米莉亚,而大多数人似乎已经习惯了顺从,不敢也不愿意表示自己的意见,可以说,这样的人和六岁的儿童没有什么区别,对她们的教育必须从头开始....交给艾琳去头疼吧。 还有些人还在昏迷,假如她们不能依靠自己苏醒,那我就不得不出手治疗,但我不希望这样,毕竟只有痛苦才能让仇恨更加刻骨铭心。 最后,我收回了马尔杜克的灵魂,他的尸体会留在城市里腐烂,我暂时没有处理它的工艺手段,所以我会把它保存起来,确保这个家伙永远不得安息,不给它任何解脱的机会。 ——《远征录》,第八册,第十四章。 ------------------------------------------------- 962年10月25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最后,有十五个人无法苏醒,而即使在我治好她们的伤口后,也还有六人双眼紧闭,看起来她们是受到折磨最严重的那些人,在塔尔·艾恒的经历形成了一道永久性的创伤,让她们宁愿陷入永眠也不肯面对现实。 即使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唤醒这样的人,她们会被送到医务室接受照顾,或许有一天她们会自行苏醒。 最后,下学期将入学的新生总计一千一百八十三人,希望前往少女卫队受训的总人数为九十二人,希望返回家乡的总计三十一人,目前我没没有足够的人手护送,但也没有那个必要。 除了米莉亚以外,其他使团仍在前进,抵达各自约定的地点,他们仍会每天报告进度,因此只要有人抵达那三十一人的家乡附近,我就可以利用核心打开传送门,在那之前,她们会在学院里生活。 一千多人的涌入让学院再次变得拥挤,而可以预见的,光在阿塔波斯内部就有大量猎人的子女以及不受重视的名门庶子还未入学,人类世界里还有多少个马尔杜克·哈利法斯?也许是时候准备把学院搬出王城,在内环新建一座学院了。 按照我的设想,包括教师,学生和其他职员在内,这座学院需要能够容纳一万人,考虑到学生们可以分批入学,且精灵们的生育率低,成长周期较缓慢,那么也至少要能容纳六千人以上,此外,还需要留下足够的区域来新建训练场和图书馆,但这样一来,或许这就不能称作是学院,而是一座新的城市。 即使对于富庶而强大的阿塔波斯来说,这也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在确认必要之前,我最好不要透露这种想法,我最好还是先推动一次人口普查,确认还有多少潜在的学生再做打算。 ——《远征录》,第八册,第十五章。 --------------------------------------------- 962年10月26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我以为我能返回工作,回到我熟悉的实验室,可是,好吧,杂务还多的是,而且还都是些艾琳没法替我完成的事。 首先,艾琳已经不止一次跟我反馈,三年学制已经不符合当下学生们的需求,对于那些急于返回社会的人来说,三年时间太长,而对于精灵们以及儿童来说,三年时间又太短。 正因如此,我们开设了中级学院,高级学院,但显然这只是一种弥补,但不能完全修正教育系统基础上存在的问题,可惜的是,我真的没有时间来研究一个新的社会,并设计合理的教育制度,假如我们的教育仍然有效,学生们还能学到有用的技能,那就先让这种制度继续存在比较好。 在这基础上,我开始整理我们的成果,从下个学期开始,所有实验室都实行以月为单位的轮课制度,包括我的实验室在内,学院内现在总计有七个实验室,所以每一轮的周期暂时为七个月。 我将开设一门新的课程,由各个实验室轮流讲学,每当轮到某个实验室时,他们就需派出一名成员来教授自己的成果,且负责人必须在当月进行至少一次讲学。 这样一来,至少每隔六个月,每个实验室就能得到四周左右的休息时间,不必一直紧绷着思维进行实验,另外,实验室里的成员都是水平高深的法师,学生们也能学到宝贵的知识。 这同样有利于规范实验室之间的竞争,显然,谁的讲课更加优秀,成果更显赫,谁就能吸引更多的学生,实验室也会更加繁盛,假如这种制度能够落实,那么名门的影响力和统治地位也会被削弱。 名门当然会了解我的目的,但在被逼到极限之前,我想他们不会向我发起叛乱,只要他们愿意在我制定的框架里行事,那就有希望和平完成改造,阿塔波斯的人口极少,且忠实无私地为我奉献,不论如何,我不希望发生流血冲突。 这是一次实验,假如名门接受了这次变革,这一制度得以确定,并显露成效时,我就会着手开始推动魔网的改造,开始我的下一步计划。 ——《远征录》,第八册,第十六章。 ------------------------------------------ 962年10月28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我已经宣布了新的制度,和我想的不同,不论是实验室内部还是王城里都没有任何反对的声音,但这也很正常,名门在学术和政治上的长期统治已经让他们看不见其他人。 即使有例外——例如薇尔莉特,即使她的家族没有强大的法师或显赫的出身,当她赢下竞赛,成为冠军(一个巨大的墨点)勇士的那一刻,她的家族也就自然成为了名门,这就是身份政治可笑的自适应性。 我本想把首次讲课安排在下学期,但最终决定从下个月就开始,就从我的实验室开始,我的讲课会安排在下个月的第一天,内容是先前实践过的,以合唱来同调精神,最终实现集体施法的技巧。 这一技巧极具拓展性,即使低阶法师来说也同样实用,因为一但成功就可以将几份低阶魔力组合成一份高阶魔力,可用法术的数量和强度将大大提升。 当然,这一技巧的使用倚赖于魔网,所以在讲学当天,我也会开放魔网的权限,我已经准备好了第四层魔网,我把它和内层魔网进行了隔绝,因此接入再多法师也不会影响我的精神,可如果有需要,我还是能随时返回外层魔网进行管理。 至于管理疏松带来的犯罪问题,同样可以通过在现实世界中加强管控来解决,因此我认为我们已经看清并处理了所有潜在的危险,开放魔网势在必行,在一定程度上,它也能替代图书馆的作用,所以新校区的建造计划又可以继续延后。 另外,大法师瑞尔·天火已经完成了工作交接,正式通过传送门前往支援米莉亚的小队,她看起来很不情愿,但这份工作不是永久性的,等待米莉亚手下的法师们受训完毕后,就可以返回小队替换她的岗位。 米莉亚已经发现了贵族的斥候,或许维稳队伍很快就能抵达,而她们也能够得以解放,踏上新的旅程,我呢?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返回工作,我的课题距离完成还遥遥无期。 希望一切都能顺利。 ——《远征录》,第八册,第十七章。 第71章 【诸国王·962年10月】 “(虚弱地)呃....啊....” “(惊喜地)殿下——殿下?” “(虚弱地)勒庞....” “我在,殿下,我在,请您吩咐。” “嗬....呃....哈....我们....到哪了....” “....殿下,抱歉,我还是没能逃出博希蒙德的封锁,他的防线每天都在后退,我根本没有机会。” “所以....我们....还在....” “(愧疚地)抱歉,请原谅我——” “无所...谓了,嗬....我到不了....了....” “殿下——” “我....没有....魔法,但——诅咒....我很....怕,如果我死....它会去....哪。” “殿下....” “我——要....多撑一会....嗬....嗬....麻烦....带我躲....抱歉....勒庞....” ---------------------------------------- 在五天的交接后,瑞尔最后还是不太情愿地走过传送门,虽然同样是为地上之神服务,但听命于他的学生和直接听命于他本人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所有精灵都不会对米莉亚这个名字感到陌生,因为即使在所有蒙受地上之神恩惠的人之间,她也是最幸运的那个,曾跟随尊敬的魔剑士哈苏特·焰行者学习,还获得过地上之神的表彰。 即便如此,在真正的精灵们看来,她仍然是个笑柄,是天空学院里的污点,她没有天赋,只学会了哈苏特的剑术,却学不会魔法,愧对焰行者的教导,也因此,她被哈苏特逐出师门,又转而跟随薇尔莉特学习。 在薇尔莉特又手下能学到什么呢?连她本人也只是个村姑,对于魔法半懂不懂,只学习一些射击和腾挪躲闪的技巧又有什么用处。 这样的人不该受到地上之神的宠爱,年轻,强大而渊博的拉法耶·火焰之心,天赋出众,技艺超绝的光刃父子,还有精灵王卡拉卓尔夫妇,这些可敬的大师不比她更值得依靠? 为表对地上之神的尊敬,也为了提醒米莉亚她们之间的身份差距,瑞尔特地戴上了全套发饰,穿着长袍,不使用双脚,而且用拉法耶大师发掘出的浮空术来移动——她对这个魔法还不太熟练,但如果速度不是很快,那么就没有问题。 她的出场让米莉亚眼前一亮,这名女精灵穿着复杂的长袍,珠光宝气,雍容华贵,身上充满着自信和高傲,她的双脚不必接触大地也能移动,孙雨文必须借助导师的力量才能做到这一点,而她自己就可以。 正如过去的每一次一样,她的导师再次履行了承诺,给她派来了一位真正的大法师,不仅如此,在大法师抵达后,又陆续有十八名猎人走过传送门,还有二十多匹马和一辆魔法马车。 加上安伯莉尔和苏维亚,这正好是一支完整的中队,有足够的人手来执行战术,再加上马和马车,现在她们也不必再担心携带物资的问题。 帕贝尔的声音从传送门背后响起,吓得瑞尔立即落地,长袍的末端也沾上了污泥: “按照约定,我给你派遣了一位真正的大法师,同时,我补足了你的中队,以及可能需要的物资——都存放在马车内部。” “另外,即使你是我的学生,我也不能无条件且无限制地给你支援,从现在开始,如果你还想从我这里获得帮助,你就得拿出成绩来,米莉亚,让我和所有人知道,付出这些代价是有意义的。” 这是算不上是什么条件,导师给予的帮助已经远超她所需,假如他真的把这视作一种交易,就应该在给予支援之前说明,而不是之后。 更何况,在她看来,这是导师对她的肯定,因此米莉亚感激又兴奋地答应了这个条件: “是,导师。” 帕贝尔仍然没有现身,但他也不必现身:“嗯,蕾妮·海登,跟我来吧,穿过这道门。” 蕾妮躲在米莉亚身后,当传送门打开时,她依照这些人的奇怪礼节低下了头,可现在,她忍不住悄悄仰起脸,望向尊敬又可靠的米莉亚女士。 或许猜到了她的反应,米莉亚也恰好低头看着她,温柔地笑了笑,小声地说:“别担心,导师人很好。” 在米莉亚的鼓励下,蕾妮不舍又胆怯地走进了传送门,而在她的身影消失以后,传送门也即刻关闭。 当地上之神的光辉消散以后,瑞尔立即又开始运行漂浮术,她的双脚离地二十厘米,开始居高临下地观察这支小队。 身后是薇尔莉特手下那些麻瓜,没什么值得看的,哪怕她们一整支队伍绑在一起也未必能战胜哈苏特的一位学生——米莉亚除外。 然而除此之外,这支小队似乎就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东西了,几匹马,米莉亚本人,又两个薇尔莉特手下的麻瓜,还有几个戴着面具的人类麻瓜,和另外几个学徒级的魔法师混在一起,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眼睛出了问题,她好像还看到了那个小猎人,她身上穿着的披风都是当天自己送出的那件。 都是群难堪大任的东西,不知道为什么地上之神要对她们寄予厚望,幸运的是,她不必和这些没用的东西共事太久,只要忍受四年时间即可。 如果地上之神真的重视这个任务,他就应该从各城邦抽调精锐的魔剑士来组成大军,横扫众敌。 在下次和地上之神联络的时候,她必须要尽到劝谏的职责才行。 即使瑞尔眉头紧皱,一脸厌恶,但米莉亚却已经习惯了这种表情,在她的记忆里,天空学院的精灵法师大多都摆着这么一张脸,假如他们哪天心情变好了,那才是咄咄怪事。 她只要忍受这家伙四年就好,四年以后,即使蕾妮还没毕业,孙雨文应该也能通过导师的考验了,到时候再把她捞回队伍里。 她恭敬又冷漠地向这位法师行了个骑士礼并问候:“向您问好,天火女士,我们已经搭建好营地,请跟我来,并允许我向你说明我们的任务。” 瑞尔轻轻地哼了一声,谨慎地这些麻瓜保持距离,她没想过这个任务会这么艰难,传送门才刚关上一分钟,她就已经开始思念晨星王城和天空学院。 她不知道的是,传送门才刚关上一分钟,天空学院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帕贝尔本打算在讲学当天开放魔网,但最终还是决定把这一时间提前,以让学生们先熟悉魔网的存在和使用。 穿过传送门,蕾妮来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片奇特的天空,澄澈无云,却被灰色的纹路分割成整齐的小片,她试着伸出手去触碰那些奇怪的线,然后很快意识到它们竟然附着在天空上。 “那是魔网,今天正好是它开放的日子,如果你想接触它,那么你应该用魔力来感应,而不是用眼睛和手,但我建议你先不要那么做,” 地上之神的声音从旁边传来,看到蕾妮变得严肃的表情,他举起一只手,笑着将它拆解成魔力,然后又恢复原样: “不是我,只是一点魔力组成的幻象而已,不必拘谨。” 蕾妮的表情多出了一分纠结,即使这只是魔力幻象,但也确实附着了地上之神的意志,但最后,她决定遵从地上之神的意志,即使她不知道该怎么让自己不拘谨。 “在接下来的几年里,你将在这个地方完成你的学业,但在你正式入学之前,我还有些话要和你说,跟我来。” 这是座格外平和的学院——但或许将它称为城市更加恰当,这里没有受到战火波及,地面整洁,建筑明亮,触目所及没有哪处不是干净又有序,即使是黄金港的上城区也难以媲美,就像是童话梦境里的景象。 人们穿着鲜艳的长袍匆匆走过,其中几乎全都是青年男女,极少有中年人,更遑论老人,有许多人都长着标志性的尖耳,说明他们并非人类。 这座学院里到处都充斥着强大的魔力,尤以那七座铭刻着不同徽记的高塔为最,像蕾妮这样的蹩脚法师甚至不敢感应那些徽记,害怕自己会因为恐惧而失态。 这个地方似乎变得有些可怕了,好在地上之神本尊还是很和蔼,这并不奇怪,因为他正是此地的主人: “在我们的谈话正式开始之前,我必须向你确认,你是否了解我们的学制?这关系到你是否能理解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我想米莉亚应该和你介绍过,但如果没有,我可以现在跟你解释,这不算什么。” 蕾妮怯怯地点了点头,她确实了解天空学院的一般学制,一年学习怎样生存,一年学习了解世界,一年学习了解自己,这种制度不能说没用,但对她来说,三年时间实在太久,何况这三年里并不涉及魔法。 “那就好,事实上,我们已经意识到学制上的缺陷,单一学制不能满足不同学生的不同需求,所以我们正在探索新的制度....” 在地上之神说话的同时,逐渐有人发现了他们,起初人们只是恭敬地在外围低头倾听,但随着人群聚集,最后还是有几个大胆的精灵走了过来。 地上之神温和地看了他们一眼,伸出手让他们在一旁等待,然后继续说: “所以,我想你很乐意帮我探索新的学制,这只是一种想法——在新的学制下,你可以自由选择自己想学的课程,包括三年学制里的十五个科目,以及军事,魔法和锻造这三门进阶课程。” “由于在学院里的一切——包括住宿,食物,学习,甚至训练以及损耗都是完全免费的,所以你必须保证每年上交令我满意的成绩才能继续留在学院里。” 聚集在身边的学生越来越多,帕贝尔知道他们的目的,但他的话还没讲完,所以只好让他们现在一旁等待: “你每以及格的成绩通过一门基础科目就能得到一分,优秀两分,每次通过进阶科目的考核能得到三分,优秀则是五分,你必须每年得到五分,才能在下一年开始时继续留在我的学院里,否则就得永远遭到驱逐,这很残忍,但我不会拯救自甘堕落的人。” 这些话很严厉,蕾妮对天空学院的教学内容没有观念,因此她有些恐惧,好在地上之神没有逼迫她立即作出决定: “我会给你充足的时间来思考,因此不必急着在三年学制和灵活学制当中选择,现在,” 他转向了那些学生们:“我还以为你们都急着赶回宿舍连接魔网呢。” 精灵们腼腆地笑笑,七嘴八舌地解释自己还在赶路的原因,有人在离开前被拉法耶痛骂一顿,因为他构筑法阵的时间达不到优秀水平,也有人在给埃米尔办事,他的实验室似乎还没开始工作,所以还在研究先前的课题,也就是对灵魂的处理。 听到这个消息,帕贝尔本打算把那几件处理灵魂的工具也交给埃米尔,但想了想,他最后放弃了这个打算,毕竟离埃米尔实验室正式开工也没有几天了。 和他想的一样,学生们围在这里,是希望能够从他嘴里得到一些有关魔网的教导,想了想,帕贝尔如实给出了几条他认为最有用的经验: “不要试探自己的极限,这没有意义,如果你感到疲劳或不适,那就立即断开魔网,休息充分再重新连接,否则可能会引起长时间的昏迷,甚至更加糟糕,总而言之,在使用魔网的时候必须保持克制。” “魔网并不只能用于沟通交流,你们也可以尝试从中抽取魔力来施法,这正是魔网的设计目的之一,是允许的,但如果因为魔力失控而引起意外,你们得自己想办法赔偿——当然,如果你死在意外里,那就不用了,不过也别指望我能凑齐你们的尸体。” “魔网里的魔力经过我的处理,一般应该比你们自己拥有的还要纯净,但因为你们在施法时必须通过魔网才能控制这部分魔力,所以调动它们可能不像自己拥有的那些那么....轻松,建议你们先从简单的,无害的魔法开始练习。” “最后,注意完成你们的学业,假如下个学期的成绩令我失望,那么我就不得不考虑收回你们的访问权限,只向那些证明自己有能力的人开放魔网,这不是我的本意,不要逼我做出这种事。” 帕贝尔的警告让环境更加肃穆了一分,他不太严厉地扫视周围的学生,最后深吸一口气: “好了,就说这么多,如果你们的同学或者舍友也要连接魔网,那么我希望你们能转告这些话,有这么多人在这里听着呢,这些话并不是什么值得掩藏的奥秘,就这样,解散吧。” 学生们郑重地行礼后离开,但蕾妮却手足无措,因为她甚至还不知道自己的宿舍在哪,好在地上之神没有忘了她,转过身,脸上又恢复了之前那副温和的微笑: “走吧,我带你去找艾琳,她会给你分配宿舍,虽然你还没正式入学,但你也算是天空学院的一份子,所以如果有空,不妨尝试连接我的魔网,我想里面的知识不会让你失望的。” “当然,如果你在魔网里看到什么不当言论,例如辱骂,污蔑,又或者是歧视之类的话,记得要告诉我,我会对他们进行严惩的。” 帕贝尔·格兰瑟姆的日记 32 962年10月29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和我的预料一致,在魔网开放的第一个小时内,学院里就有四千人接入,在魔网开放的第二个小时内,我预设置的虚拟图书馆就接待了三千八百人,聊天室的消息数量超过十三万条,给我的魔网带来了沉重压力。 但与之相对的,试图在第一个小时内使用魔网施法的人只有六十三位,其中六十二位施法失败,两人造成严重破坏,一人身亡,而唯一成功的那个,根据我的调查,是孙雨文。 我不想干涉魔网的运行,我希望确保它能平等地被每个人使用,但事实上,我已经把每个人能够从魔网调用的魔力限制为一般一阶,我希望这能够减少意外发生,可实际情况却不容乐观,长久以来,魔力强度一直是制约法师们的最大因素,我低估了他们对强大魔力的追求决心。 为应对这一现象,我已经暂时禁止所有人按照原有的限制抽取魔力,但我不会禁用魔网的这一功能,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来编撰一份详细的,可靠的权限体系,至少要能确保获取权限的人确有安全释放对应层级法术的能力。 除此之外,我们还需要一片新的场地,用以提供给接受测试的法师施法,凡人所能获取的魔力总量上限为一般十五阶,但我不确认这是不是凡人所能控制的上限,为安全起见,就暂且将法师们可从魔网中调用的魔力上限控制在一般十五阶。 大概在稍晚的时候,我就能拿出一份简单的考核机制,但在找到测试场地之前还无法落实。 问题在于,分出六个学派以后,天空学院已经占据了王城超过一半的面积,大量居民被迁出宅邸,被要求返回家乡,但总还有些人是平民,假如学院继续扩张,他们又该怎么办? 在现有的框架下,学院的运作已经接近饱和,假如我继续扩张,那么它就不再是学院,而是凌驾于王室之上的政府,我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必须确保学院的纯净性,使它不被政治污染。 不论从哪个角度,我能留在阿塔波斯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这里太狭小,太偏僻,我必须尽快完成我的研究,然后重新回到人类世界去。 ——《远征录》,第八册,第十八章。 ------------------------------------------- 962年10月30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我已经整理好了这几年的成果,梳理好演讲思路,并写好课件,提前发布在魔网上。 按照预计,授课的总时长应该在三小时以内,分上下两节,在课程上半段,我会向学生们介绍,身体,魔力,魔力回路和灵魂之间的关系,而下半段则是核心内容,我会介绍有关寻找和重建魔力回路的实例。 在魔网彻底取代自然施法者之前,也就是现在,这一内容应该能够引起法师们的兴趣,解答他们的疑惑,满足求知欲的同时,也能将他们引导至科学的道路上来。 正如我所说的,虽然学院的运行已经膨胀到极限,但实验室却始终处于缺乏人手的阶段,我们还需要更多科学家,不论是从零开始培养的学生,还是半途加入的法师学者都欢迎。 这里所说的实验室特指兰德尔实验室,这实际上是我的实验室,但为了避免法师们扎堆涌入,我让兰德尔成为了这个实验室的领袖,然后结果走向了另一个极端——直到今天为止,他的实验室里仍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光靠我和他的科研能力不足以完成这个课题,甚至不足以完成我最开始的目标,现在已经是962年,不论是否能招来新的人手,我们都必须加快速度了。 我们下一个阶段的目标是重置一个新的野兔灵魂,并将它塞入失去灵魂的野兔躯体内,观察它能否活动,以及活动情况和正常的野兔有什么区别,假如这个实验顺利(巨大的墨点) 我们就直接开始进行人类实验。 ——《远征录》,第八册,第十九章。 ---------------------------------------------- 962年10月31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来自塔尔·艾恒的新生已经完成入学,她们的加入给学院带来了沉重的压力,在阿塔波斯,我们没有自己的资产,所有用度都要从精灵帝国里抽取,但我能给予的回馈却少之又少,这并不是一种健康的关系,我们必须尽早离开阿塔波斯了。 我曾要求维拉·沃法特前往人类世界,但在那以后就没有听见过她的声音,希望没有发生最糟糕的情况,我会安排离黄金港最近的远征队去打听克洛希安人的事,如果她不幸身亡,那么我就只能去找艾伦帮忙。 我需要他们其中一人在克洛希安人的领地上搭建一座新的学院,这样一来,当天空学院迁出阿塔波斯的时候,我们就不会陷入无处可去的尴尬境地。 我会提供一部分物资,还有一部分宝石和白银,如果这还不够,那么剩下的就用魔法支付,想必卡斯提尔家族不会拒绝我的提议,即使他们想要复国也没有足够强大的庇护者,我是唯一可靠的选择。 他们都曾见过天空学院的运作方式,自己维持一座学院应该不会太难,不论如何,在我的思维从魔网中解脱之前,我不会冒险返回人类世界,因为那实在太过危险,我必须全力以赴。 问题总是一个接一个,得到解答的却少之又少,重新回看开头,我才惊觉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 我二十几岁了?记不清了,如果加上过去的年龄,那我也许已经六十岁,我无论如何也称不上年轻了,但在常人已经实现人生意义的年龄里,我却仍然一事无成,徒劳地翻阅着先行者留下的文献,蹒跚着重走他们已经证实失败的老路,连生活都依靠其他人供养。 我曾坚信我是带着使命出生的,但我的生命真有意义吗?许多人敬仰我,但他们崇拜的不过是笼罩在我身上的,先行贤人的幻影,我所有的知识和力量也源于他们,那我自己是什么?我在做的是什么? 970年会发生什么?亚鲁梅隆告诉我,在5月22日的晚上,和风堡会有一台美国人的主机等我,我曾以为那是用以连接魔网的设备,但魔网本身就足以承载灵魂,何况我甚至不能让活生生的人连上魔网,又怎么能将它和机械连在一起? (一个巨大的墨点) 就这样吧,既然在工作完成后还有时间,我会回到实验室里去,我认为我对野兔的灵魂已经很了解了,我现在就想进行第一次人造灵魂实验,但谨慎起见,我还是再仔细看看比较好,何况我现在并没有时间来进行全天监控。 这项实验已经刻不容缓,等讲课一结束,我就要立马开始执行,我想我极有可能会消失几周,甚至一个月,所以在那之前最好先通知学院内的其他人。 ——《远征录》,第八册,第二十章。 第72章 【诸国王·962年11月】 “嗬....勒....庞——” “(惊恐地)殿下?是我在,殿下,您想要什么?” “(惊恐地)衣服....开....我的....心....不跳....” “什么?不——不,不,不....不会的,殿下,不会的——” “咳咳....我....不能....呼吸——” “再坚持一会,殿下,再坚持几天!我——是了,我会带您去找地上之神,他一定有办法....他一定有办法....” “我....看不见....我....” “殿下!” “....我撑不住了,走吧,勒庞,你自由了,走吧。” -------------------------------------- 晨钟敲响六次,意味着一天正式开始,在过去的数年里,钟响通常意味着声势浩大的晨练即将开始,但从今天开始,及至往后每个月的第一天都将取消晨练,取而代之的是贤者们的授课。 尤以第一节课最为令人激动,因为地上之神已经宣布,他将亲自讲授魔法的基础。 由于这是面对法师们的课程,所以并不采用传统的报名方式,而是在魔网上进行登记,最终提前预约的人数依然超过六千,没有任何一个单独的教室能够容纳这么多学生,所以帕贝尔干脆把上课地点定在中心广场。 事实上,中心广场也没法同时容纳六千人,但在晨钟响起,大门打开,学生们涌入广场后,他们才意识到这里原来只是一个中转,真正的教室不在地面,而在天空上。 四列宽大的灰色阶梯凭空出现,几乎所有人都能肯定,到昨天,甚至就到上一刻为止,它们都还不存在,半透明的阶梯盘悬着向上,又在达到某一高度后骤然散开,延伸到四个不同的方向。 它们呈现出某种半透明的材质,仅凭肉眼就能透过阶梯看见地面,两侧没有扶手,但被身后急不可耐的学生们推搡着,她还是迷迷糊糊地站在了阶梯上。 仅从鞋底的反馈来判断,这些半透明的阶梯似乎和石头没有区别,随着蕾妮逐渐向上,她的视野也越发开阔,她看见了自己的宿舍,看见了食堂,很快,她就和拉法耶·火焰之心先生的徽记齐平。 六枚巨大的徽记将她包围,它们象征着这个世界上最强大,最智慧的凡人法师,机械性地前进几步,她蓦然发现,一个狰狞又冷酷的徽记跃入眼前,那正是地上之神的徽记。 也许会有人难以理解,为什么尊敬的地上之神会选用这样扭曲的生物来作为自己的代表,但经历过那段黑暗的时光以后,现在只有这恐怖的鸦尾蛇才能给蕾妮带来一点安全感。 她很快走完了最后一级阶梯,来到一个更加虚幻的平台上,脚底的反馈说明她正踩在某些实体上,但必须低下头仔细观察才能看到一层薄薄的灰雾,这种感觉很神奇,就好像她正在空中飞行一样。 身后有四个巨大的数字,和过道一起将坐席分为四个区域,而地上之神已在教室的另一头等候,她抽到的位置的三区第七排十五座,正巧就对应着她身后的数字。 这个特殊的教室全由纯粹的魔力构成,但强大四阶的魔力总量显然远远不够,因此帕贝尔干脆全部从魔网中抽取,总计使用了一百三十份强大魔力,操控如此庞大的魔力对他来说不是难事,不过把它们定形并固化确实花费了一些时间。 不过从结果上来看,这个教室的效果不错,帕贝尔将它的结构暂时挂载到魔网,虽然这改变了魔网的流动方式,但这样一来就不必耗费额外的精力来维持。 更重要的是,这个结构可以保存下来,在日后需要时反复使用,虽然安全性还有待商榷,但比起新建超大教室,这又算不上是什么难题了,更何况,这种体验足够新奇,也符合今天的授课内容。 看着学生们逐渐填满这个阶梯教室,帕贝尔少有地感到一丝紧张,其他实验室的成员,包括拉法耶,卡拉卓尔和埃米尔一行人也坐在教室里,但帕贝尔相信他们已经对今天要讲的内容烂熟于心,所以他们来这里的原因纯粹是为了学习怎样授课。 毕竟在阿塔波斯,精灵们的授课往往是以较为原始的,师徒对应的形式进行的,以班级为单位进行的授课已经足够新奇,而像现在这样,一次性面对数千名学生进行讲学更是天方夜谭,想必名门的精英们也在为自己不久之后的任务焦头烂额。 神殿的大钟再次敲响,往常这意味着晨练的结束,但在今天,这意味着第一节公开课正式开始。 不需要繁文缛节,也不需要自我介绍,所有听众的知道他的身份,讲义也已经提前上传至魔网,待大钟的回响平息后,帕贝尔平静地开始叙述: “我的讲义和文献已经提前上传至魔网,我相信你们当中有许多人已经看过,如果没有,我也不会为你们额外解释,这也算是课程的内容之一——我希望你们记住,学习的机会十分宝贵,时间也是一样,一但你将它错过,它就永远不会回来。” 严厉地扫视着这座浮在空中的教室,帕贝尔的身材瘦小,此刻却像巨龙一样摄人心魄,即使是提前预习过的学生也在他的目光下心惊胆战,而孙雨文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她就是没有看过课件的那个,不过她已经开始后悔了,她早该意识到老李头可没有院长这么吓人。 “对于所有施法者来说,我相信理性和知识正是我们力量源泉,我们依赖魔力来战斗,学习,生活,但什么是魔力?正如战士要了解他手中的剑,工匠要了解他的材料,法师也应该了解自己的魔力。” 讲课正式开始,这不是写在讲义上,而是现场发挥的内容,但没有帕贝尔想得那么难,因为这不只是给学生们讲授,同时也是给自己答案。 他已经了解很多,又见过这浩瀚的世界,学习了大量知识,是时候将它们梳理,总结,编织成网了,正巧,他最擅长做这样的事。 “看看我们周围,我们的世界不是一片孤独的大地,不是一片天空,一片山脉,不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雨或风,光和暗的定义也并不神秘,我们的世界是一个紧密相连的整体,一个因素发生变化,整个世界也会改变。” 天空开始变暗,逐渐闪现美丽的银星,在其他人或陶醉或懵懂地欣赏星空时,孙雨文瞪大了眼睛,震撼地看着那颗在天幕中央逐渐成型的蓝色星球。 “这就是我们的世界,我们的家园,我们并不孤独,也不特殊,只是这片浩瀚星空中的居民之一,而魔力也是一样。” 拉法耶惊讶地张大了嘴,这不是他们研究的成果之一,地上之神也从未透漏过相关信息,他是怎么知道这些知识的?但难道地上之神会说谎?当然不会。 他已经顾不上礼仪,只是拼命地瞪大眼睛,想要用那颗丑陋的圆球填满自己的视野,好让它在那片孤寂无垠的星空中显得更加庞大一些,连卡拉卓尔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地上之神的话语不断在脑海中回响。 只有艾琳是唯一表情平静的人,她站在帕贝尔的身边,和其他人一样仰着头,但这震撼的一幕丝毫没能撼动她眉间的哀愁。 “魔力并不直接源自我们的世界,或者说,不源自我们生存的世界,在一次意外中,众神最先发现了这个世界,并将它命名为魔海,它紧贴着我们的世界,却和我们的世界正好相反,组成魔海的不是物质,而是虚幻的魔力,看。” 星空开始转动,它本该像一张大网始终笼罩在人们头上,但在帕贝尔的操作下,学生们看见了星空的截面,天空的一半恢复了光明,只有一条纤细难辨的黑线将两个区域分隔。 再次转动,世界变成了一片没有方向,没有参照,仅由各种抽象色块和图形构成的液体,它们不断流动,却没有固定的方向,只要看上一眼就让人作呕,甚至晕眩。 为了防止意外发生,帕贝尔很快驱散了这个景象:“那就是魔海,还有魔力真实的样子,魔海和现实的屏障并不紧密,因此常有魔力通过魔海流入现实,但它们还不是我们能够使用的魔力——没错,它们就是法师们冥想时驯服的游离魔力。” 场景再次改变,在帕贝尔的左侧,一片氤氲的彩色雾气逐渐扩散,而在他的头顶,一个奇特的轮盘浮现。 它被分为五个区域,分别由一朵燃烧的火焰,一个青色的龙卷,一块坚冰,一团柔和的光芒和一个缓慢旋转的黑洞占据。 在帕贝尔的右侧,一支幽灵军团逐渐展开,士兵们的身体由魔力组成,穿着钢铁制成的盔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假如不是看见它们出现时的场景,那么谁也不会相信它们由魔力而非真实的钢铁构成。 “这就游离魔力的真实面目,我把它命名为游离态,这实际上是魔力的惰性态形式,也是魔海中魔力的主要形式,” 那片云雾开始扩散,很快笼罩了教室里的每一个人,它并不像先前的那片乱流一样直观,但几乎绝大多数学生都能很快理解这片魔力的含义——甚至还能亲自感受。 正如地上之神所说,它们沉重又懒惰,比一般的游离魔力更甚,想要将它们驯服,纳入灵魂已经难以实现,更何况要使用它们来进行施法。 “在穿过屏障,从魔海抵达现实以后,它们的性质也没有改变,正因如此,必须要将打破它们之间的惰态连接并重新排序,也就是通常所说的‘驯服’以后才能使用,直到这个时候,魔力才能呈现出你需要的形态。” 云雾消散,它也没有返回地上之神的头顶,反而那个轮盘倒下,将五种内容物洒向教室,它们没有对肉体造成任何影响,但如果使用意识去接触,就能体会到它们的性质。 “我把这种形态命名为激活态,因为魔力之间存在斥力,所以对于绝大多数法师来说,激活态就是魔力发生效用的唯一形态,但事实并非如此,假如能够克服斥力,以更紧密,更规律的方式将魔力重新排列——” 帕贝尔的授课戛然而止,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涌现,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他就被一次来自灵魂层面的重击打倒在地。 他体内的魔力开始翻腾,欢呼,这种感觉帕贝尔再熟悉不过,因为他已经经历了三次,但为什么是现在?先前每一次魔力晋升都伴随着大事,这次又发生了什么? “帕贝尔!” 艾琳是最早能提供援手的人,但帕贝尔拒绝了她的协助,他艰难地撑着由魔力虚构出的讲台,不让自己跌倒,同时朝着骚乱的教室大吼:“走!” 这不够,他的声音太小了,体内的变化出现了某种意外,按照过去的经验,他本该顺利成为一名极其强大的法师,最终定格在极其强大四阶,可今天不同,在抵达强大十五阶后,他的魔力仿佛撞到了某种无形的瓶颈,再也不能寸进。 而那股来源不明的魔力却好像没有意识到这点,仍在固执地试图完成任务,很不幸,那阻碍正是帕贝尔的身体,他的肌肉崩裂,血管胀断,皮肤开始脱落,意识也逐渐被痛苦淹没。 时间不多了,他勉强调动最后一点魔力,让它裹挟着自己的声音冲向教室: “走!” 咳——咳咳—— 帕贝尔下意识用手捂住了嘴,但那团猩红的液体已经不能引起他的关注,他的目光定格在自己的指尖,那里的血肉正在剥落褪色,逐渐被纯净的魔力所取代。 他见过这种症状——咳咳—— “帕贝尔!” 艾琳惊恐的尖叫没能唤醒帕贝尔的意志,他最后一点力量已经流失殆尽,瘫软地倒在地上,眼前的景象开始闪现,这过程同样熟悉,因为帕贝尔已经经历过一次。 倒映着天空的魔网开始扭曲,排列有序的灰痕交织在一起,仿佛针线一般编织出一张恢弘的圆桌,一个人影,两个人影,三个——幻境轰然崩塌,迸射的白光让帕贝尔的思维短暂停滞,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竟然站在一个陈旧的院子里。 “哥,你在干嘛....” 循着声音,帕贝尔猛地回头,想要看清那男人的脸,但在他开始行动的瞬间,大地开始崩塌,他狠狠地摔回自己的躯体里,又痛苦地呕出满地鲜血。 失落和惆怅暂时驱散了痛苦,理性重新上位,帕贝尔知道,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一定出了什么意外,他不该在这个时候吸收这份魔力,甚至他根本没有吸收这份魔力的能力,该怎么—— 眼球似乎开始融化,但在一片如液体般缓慢流下的黑幕中,一块木板逐渐呈现出自己的颜色,很快,它长出了四条腿,披上了华丽的桌布,摆设着精美的—— 在一声雷鸣过后,幻境崩塌,帕贝尔重见光明,热风吹拂过他的皮肤,但这种轻微的疼痛只让他感到温馨。 “我要请假,保尔,”身后传来几声傻笑:“我的女儿....” 不—— “啊——!呃——!” 肉体的剧痛让帕贝尔不自觉地发出惨叫,但也将他拉回现实,似乎有什么器官遭到了重创,被迫离开了它本来的位置,但帕贝尔已经无法定位伤处了。 他的半个手掌已经消失,被一片灰色的魔力代替,如果再这样下去,他毫无疑问会死,必须得想点办法。 他吸收不了这些魔力,但是否能把它们抛开?例如塞进魔网,然后沿着魔网送回魔海,心脏的跳动越发剧烈,或许它在发出警报,它即将遭受那些魔力的毒手,没有时间了。 帕贝尔开始寻找那些在他体内横冲直撞的魔力,它们的来源还不清楚,但位置却不难确认,可在他即将完成第一次锁定时,他却清晰地听见了艾琳的声音。 转过头,他身边的不是艾琳,而是一个陌生的女人,她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但帕贝尔一句也听不见。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而且不知何时已经衰朽将死,他蹒跚着走向阳光璀璨的高台,下一秒,胸口传来一股剧痛。 只有几滴血液还能得到足够的能量溅落大地,剩下那些只是源源不断地从任何一个腔隙中涌出,捂住他的口鼻,遮蔽他的视野。 没有时间了。 朦胧中,帕贝尔看到教室里依然是人头攒动,他们怎么还没走? 没有时间了,我不能死在这里。 肇事的魔力已经占据了心脏位置,试图将它取代,但是帕贝尔终于成功锁定了目标,用尽全力将其剥离,在失去意识前将它们送进了魔网。 第73章 【诸国王·962年11月】 “什么?无缘无故的昏迷?这怎么可能呢?” “但父亲,当时卡斯提尔女士正和罗莎莉亚在一起,她亲眼目睹了全过程,毫无征兆,也找不到原因。” “(苦恼地)这怎么可能呢?怎么会有什么‘无缘无故’?” “罗莎莉亚已经进行过一次检查,但没有找到魔法的痕迹,她是克尔德尼家族的女儿,我想我们可以相信她的博学。” “我们还有其他选择吗?我们根本找不出第二个女性大法师来,而克洛希安人自己的法师....稍等,我会写一封请柬,替我把它送给黎明使者。” “是,父亲。” “让地上之神的首席令使来决定我们该如何行动吧,只有他是最了解地上之神的人。” -------------------------------------- 在两周的漫长行军后,米莉亚终于找到了名单上的第一个猎物——柯尔·莱瑞尔男爵,他的领地是塔尔·伊兰德,一处位于塔尔·艾恒西侧的山谷。 在出发之前,米莉亚仔细研究了名单上的猎物分布,并设计出了一条令她满意的路线,假如这些畜生没有逃跑的话,她就能顺利以逆时针顺序完成狩猎,然后从司法神步道返回阿塔波斯,把它们的头颅献给导师。 人类的北方边境一片荒芜,离开塔尔·艾恒城区后,她在好几天内都没有看见哪怕一个人类聚居点,到了第六天,她终于在路上见到一支拖拖拉拉的车队,那些人大多和她们一样穿着披风,装备精美,却用布条缠住部分装饰。 他们看起来不像好人,出于谨慎,米莉亚下令让队伍准备战斗,不出所料,在双方即将擦肩而过的时候,领头的骑士突然拔出长剑,扫向领头的米莉亚。 “她们是塔尔·艾恒的叛嗬——” 米莉亚一脚踢翻了他的马,敌人头领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安伯莉尔的箭矢射穿了喉咙,猎人们策马朝左右两侧奔跑,像狼群一样包围着敌人,很快完成了一次围猎,那些骑士自以为穿着厚重的盔甲就能有恃无恐,但只要一拉弓一松弦,精灵箭矢就会自己找到护甲的缝隙。 解开死者长剑上的布条,里面隐藏的正是贵族家徽,而且正巧是哈利法斯家族的徽记,而车厢里的货物是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请求瑞尔激活水晶,和天空学院取得联系后,水晶另一边的人却不是导师,而是他的另一位学生兰德尔。 虽然同是地上之神的学生,但是他和米莉亚并没什么交集,而且对方和导师的关系也要亲近许多,作为学生的同时,也是导师的助手。 但仅凭身份还不足以让米莉亚畏惧,这个男人本身也不太....正常。 他歪歪扭扭地穿着大褂,上面满是斑驳血迹,遮盖了这件精灵织物本来的花纹,而他似乎并未感到不适,甚至嗅不到血腥,任由它们附着在长袖,胸口和衣领上,由以他双手袖口处的血色最为鲜艳,仿佛上一秒刚被直接放在血里浸泡一样。 据说他也是个技艺高超的法师,但这副尊容实在让人不敢笃信,而他的脸色阴翳,表情里写满了不快,烦躁地说: “有话快说。” 他的态度略微惹恼了米莉亚,她皱着眉,尽量保持着平静:“导师呢?” 这个问题无异于火上浇油,但兰德尔再也没有了实验的欲望,只能反复将桌上的摆设打乱,然后暴躁地放回,同时更加冰冷地回答:“导师受了伤,现在我来负责联系你们。” “受了伤?”米莉亚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问:“怎么会?” 那可是强大,渊博又谨慎的地上之神,居住在他搭建的魔网中心,怎么会受伤,甚至还是逼迫他放弃工作的重伤? 在米莉亚的印象里,她从没看过导师休息,更遑论受伤,他仿佛永远坚定,永远可靠,永远愿意提供帮助,但现在—— 瑞尔的反应比她更加激烈,大声地呵斥:“你这废物!陛下受了伤,你却还活着?” “闭嘴!”兰德尔愤怒地低吼:“有话就说!” “你怎么敢——” 浩瀚的魔力从水晶里涌出,鸦尾蛇高塔有权限调用魔网的魔力——虽然它看起来已经崩溃,实际上仍然能以缓慢的效率自行运作,借助魔网的力量,兰德尔针对这烦人的长耳朵释放了一个沉默术,这样就能确保她不能再继续张嘴喷粪。 无数人在那场可怕的意外里受伤,但即使他们全都死光也对这世界没什么损失,关键在于,所有人都看见了地上之神的惨状,假若一名凡人受到这种伤势,那么恐怕那家伙当场就已经死了。 地上之神呢?他还能恢复吗?假如他就此离开,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还有人会领导他们探索未知的真理吗?还有人愿意这样无私地分享知识?难道新时代的序幕刚刚拉开就要吹响终曲? 更令他痛恨的地方在于,他没有自己的学生和家族,因此他甚至没有办法去探望自己的导师——那些精灵们甚至不必自己出面,他们的学生就会拦下每一个“可疑人物”,而艾琳女士不仅要照顾地上之神,还要处理学院里的意外,她已经焦头烂额。 失去了地上之神的统领,似乎连这个世界本身都变成了一团乱麻,一夜之间失去容身之所的兰德尔只能回到鸦尾蛇高塔,在他的实验室里用研究来麻痹自己。 很不幸,正是在这个时候,米莉亚的呼唤激活了高塔,于是按照地上之神倒下前的命令,兰德尔只能回应。 得知这一惊天噩耗后,米莉亚也不再追究兰德尔的无端恶意——这已经不重要了,她失魂落魄地回答:“我需要一道传送门,我们刚解放了一些奴隶。” 通讯被单方面中断,与此同时,水晶向地面投射出一道光圈,那是警告,以免有人在撕开裂隙的时候遭受波及,大约两分钟后,她如愿看到了一扇通往学院广场的门。 但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疮痍,曾经整洁的街道混乱不堪,满地都是断枝和树叶,大大小小的陷坑遍布视野,还残留着已经干涸的血迹,屋檐塌陷落地却无人清扫,那些纤细的尖顶更没能幸免于难,不是折断就是弯向一侧,看起来就像是遭遇了一场可怕的战争。 天空上的景象更令人担忧,曾经笔直有序的魔网节节断裂,大大小小的碎片却仍挂在天空上,仿佛随时都会落下,让人心惊胆战,看来不只是导师自己,连他的魔网也遭到了重创。 水晶里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催促,那名浑身浴血的大法师已经抵达了传送门的另一端:“人呢?” 米莉亚如梦初醒,她压下心底的担忧和不安,驭马转向车队,大声下令:“打开车厢!斩断枷锁!把她们带回学院!” 这里不是塔尔·艾恒,她们携带的物资不足以照顾这么多伤员,把她们送回学院是唯一的办法,为此米莉亚不得不在原地扎营,结束了今天的追猎。 在任务完成后,兰德尔就一言不发地关上了传送门,同时也解除了对瑞尔的控制,这名高傲的精灵大法师愤怒地爆发出一连串辱骂,可惜兰德尔根本听不到,她竟然也没有打开传送门回去复仇的打算。 她不值得可怜,而且烦人得很,但米莉亚也不打算制止她,毕竟她还得依赖这家伙的魔法,让她在这里自己发疯就好。 摊开地图,看着塔尔·伊兰德的标记,米莉亚叹了口气,狩猎这些畜生是她自己想做的事,但导师倒下以后,似乎她的激情也随之退却了。 不止是她,整座营地都陷入了一种悲伤的沉默中,用完晚餐后,她照常取出长笛开始吹奏,但一直到整篇《春与复苏》结束,也只有四个同伴加入她。 度过一个格外寂静的夜晚后,队伍在次日清晨准时出发,目标依然是塔尔·伊兰德,她们已经可以看到那座堡垒城市所在的山脉,或许今天就能抵达目的地。 摸了摸斗篷下龙号角的轮廓,米莉亚深吸了一口气。 帕贝尔·格兰瑟姆的日记 33 962年11月8日,我已苏醒。 好消息是,我还活着,我的意识大抵清醒,我还记得我是谁,我的亲人,我的目的,我的知识,所有记忆都还大抵清晰,另外,我的魔力提升已至强大十五阶。 另外,虽然我还活着,且已苏醒,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我正在逐渐死去,也许这是他们为了给我一次教训,也许是因为事情正逐渐脱离他们的掌控,考虑到我的魔力并未像先前几次一样跃升至极其强大四阶,而只达到了强大十五阶,我倾向于后一种可能,所以,这也算得上一个好消息。 但与之相对的,我想我恐怕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那些魔力破坏了我的整个腹腔,也摧毁了我的心脏,我仍在呼吸,但恐怕这只是习惯,而非真实的生理需求。 我已经八天没有进食,我的肌肉没有生长,指甲没有变长,我的血液流干,血管已经塌陷,看起来我的代谢已经停止了,但我的魔力呢?没有血,那么我操控的魔力储存在哪里?这具身体又为什么没有腐败? 更重要的是,现在的我是什么? 我的右手似乎给出了答案——除大拇指外,我右手另外四指的第一节已经被魔力代替,末端是灰色的符文,它们无缝连接着我手上的骨肉,毫无瑕疵,浑然天成,这看起来和阿尔索普家族的诅咒类似,我还不清楚它形成的原理,但毫无疑问,我已经不是人了。 现在,我仅凭魔力和灵魂就能活动,我是什么?也许我就是我的实验目标?这让我开始犹豫,一个前所未有的机会摆在我的面前,只要我挣脱这具躯体的束缚,我就能完成我的课题。 但答案是不,我是人类,我会找回我的身体。 ——《远征录》,第八册,第二十一章。 ------------------------------------------ 962年11月9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除了“阳光治愈”以外,我还有另一种办法可用,利用我体内的残破的魔力回路,我能大概推断出它本来该有的样子,将它修复,再附着血肉,但问题是,这种做法目前仅存在于理论上,我对这种做法缺乏经验,我只用过它的下级术式,用于治疗躯体完好,但回路破损的问题。 因此我觉得将它暂且搁置,阿塔波斯没有正午,所以我必须暂时离开这里,我曾试图利用核心作为坐标进行传送,但最后,我决定返回芬西。 那里铭刻过两个坐标,一个属于我,而另一个则位于教堂,我的坐标已经无法使用,但令我惊讶的是,教堂地下的坐标仍可以为我定位。 出于安全起见,我先走过传送门,和我想象中一样,那个地方已经被碎石深埋,我花了半个小时才清理出一条通往地面的路,在那之后,我看到了变成废墟的芬西。 王宫,学院,街道,码头,在我们离开时,这座城市还保留着大致完好的模样,但现在,它只剩下一片碎石和杂草覆盖的废墟,那些书呢?它们是被美国佬抢走,还是和城市一起炸毁了? 可笑的是,我找到了格兰瑟姆宅邸的位置,然后发现地窖的黄金全部消失了,卡斯提尔城堡里的财宝也是一样,不知道特雷希娅看见这一幕会作何感想。 我们抵达芬西时正是凌晨,我们把碎石垒成一张长凳,在河边坐下,这是我这几年来最轻松的一天,也许在近几十年来都是。 我们等待着日出,又等待日升,没有学派,没有政治,没有敌人,也没有谁等着我伸出援手,这是只属于家庭的时光,即使我的心脏不再跳动,但我依然对这种感觉沉醉。 这片区域已经出现了野生动物,但它们没有靠近,或许是因为对我感到害怕。 当太阳升至最高时,我结算了“阳光治愈”,于是,在太阳之光的包裹中,我的心脏重新跳动,我重新回到了这熟悉的牢房。 ——《远征录》,第八册,第二十二章。 ---------------------------------------------- 962年11月10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在我因受伤而昏迷的时间里发生了许多事,例如拉法耶开始排挤兰德尔,试图从他手里抢过任务和课题,为了争夺护理我的权力,薇尔莉特和艾琳起了几次冲突,学生们无心想学,虽然他们的恐惧可以理解,但这依然影响了他们的学业,以及导师们的教学热情。 我没有追究这些问题,他们还没习惯新的生活方式,所以我一但离开,这个世界就会立马变回原来的样子,我不打算追究他们的行为,但我的变革必须加快脚步。 另外,米莉亚已经狩猎了名单上的第一个目标,她还带回了几十位受害者——不只来自哈利法斯家族的渠道,也有来自其他奴隶贩子的可怜人,甚至还包括他自己的领民。 即使在所有被我厌恶的事情中,奴隶制也是最令人痛恨的那种,它不仅否认团结和平等的力量,还否认了人类本身,我们是人类,不论身份高低,力量多寡都是,我们不是动物,不是野兽。 米莉亚做得很好,我们绝不会姑息这样的行为,但我不会从薇尔莉特的部队里抽调人手,奴隶主的势力比我想象中更大得多,尤其在这以“文明”自居的东方大陆,奴隶制前所未有地猖獗。 我想让米莉亚建立一支独立的部队,收集信息,追捕猎物,解放奴隶,但在那之前,我要更谨慎一些,继续观察她的表现。 ——《远征录》,第八册,第二十三章。 ---------------------------------------------- 962年11月14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经过几天的修复,魔网已经基本恢复完整,只要再经过两次安全性测试,就可以重新投入使用。 大崩溃对魔网下层的波及不算严重,所以万幸,我们不需要重新编辑下层魔网的表现形式,也不必对其中的内容进行过多修复,趁这个机会,我干脆重新增加了许多原本没有的内容,其中许多来自万辞全书,我将它们向所有人开放,每个用户都可以进行阅读。 我不确认这会不会带来什么不稳定因素,准确来说,我不确认这么做的代价有多大,如果我不能承受,例如出现大量犯罪或施法意外,那我就必须收回这个命令,给仪式信息加上阅读权限。 做完这些,就算是处理完了先前留下的烂摊子,从明天开始,我会重新回到我的计划,在遭遇了如此人生剧变以后,我发现我竟然得到了意料之外的收获——至少现在,我亲身体验过我要的研究结果是什么样子了。 ——《远征录》,第八册,第二十四章。 第74章 【遥远的恩惠·962年11月】 “(迷茫地)呼....” “你听到了什么,薇薇安?你在哭?” “我听到了什么....神什么也没说,但....我似乎感到他在....悲伤?” “....怎么会?” “我不知道,韦德先生....也许是我错了。” “....别担心,总会——” “(撕心裂肺地)警戒!” “发生什么——” “(撕心裂肺地)捕奴队!” ---------------------------------------------- 在11月的第一天,进行讲学的本该是拉法耶的教室,但上次意外打断了帕贝尔的课程,因此所有计划都被迫推迟一月,这次仍然由帕贝尔来进行授课。 即使在四周前还发生了那样可怕的意外,但这次讲座依旧人满为患,这是出于对知识的渴求还是地上之神的崇敬?幸运的是,这一次没有再发生意外,但有些人却永远没法听见后半场的内容了。 讲座依旧采用上次留下的魔力场地,如果没有意外,那么在帕贝尔的控制下,它本应比石头和钢铁还要可靠,按照所有学生的人数,帕贝尔预设了恰好足够的座位,而现在,人群中的十几个空位格外刺眼。 众神必须背下这笔血债,但难道他就没有责任?假如他能更加谨慎,或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悲剧,现在,每次讲座都必须有至少三位学派首领旁听,并协助掌控魔法教室,确保不会再发生先前的意外。 终于,这一次没有人流血,顺利完成讲座后,帕贝尔神情复杂地看了眼这虚幻但宏伟的教室,他没有进行任何告别,直接利用魔网把自己送回了鸦尾蛇高塔。 兰德尔和精灵们之间的冲突逐渐激化,不论是激进的拉法耶,还是较为友善的埃米尔都不认为他能完成课题,前者希望关闭他的实验室,将课题转交给拉法耶实验室,而后者也希望兰德尔能并入埃米尔实验室。 正因如此,他没有参加今天的讲座,只是按照帕贝尔的命令,留在高塔顶部等待他的回归。 “还记得我们之前的课题吗,兰德尔?” 在站着的时候,帕贝尔还不到这男人的胸口高,他曾经也沉默寡言,但如今越发阴沉,失败和自卑的阴影让他直不起腰,也失去了对生活和工作的激情。 他没有回答,但帕贝尔用力拍了拍他的上臂:“我们已经经历了这么多,狄伦,圣所,魔力回路,魔网,现在,是时候回归我们最初的课题,还记得吗?我们要探究灵魂本身。” “我想,我们已经拥有了所有完成目标所需的工具,也积累了足够的经验,这一次也不会再有什么意外能阻止我,也是时候揭开这张已经困扰我十数年的面纱了,一个崭新的辉煌时代在呼唤我们,我的朋友。” 兰德尔提起了一些精神,但除了兴奋以外,他更感到疑惑:“但是,导师——只有我们两个人?” “当然不止,这不只是属于我们的荣誉,也应该和精灵们分享,但不是现在,我们还没完成必要的整理和先期设计,这些工作不涉及太多计算,也因此不需要太多人手,两个人已经完全足够。” “这就是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我们要熟悉操作灵魂的办法,同时,我们要在野兔的灵魂上进行实践,就先从取出并保存一个完整的灵魂开始。” “给我两天时间,我会列出一个任务表单,我们分别需要负责一部分工作,放心,这不会太多,再重申一遍,我们现在的目标并非揭开谜底,只是找到一条可以通行的道路,以及一些趁手的工具和用法。” 兰德尔沉默着点头,于是帕贝尔又拍了拍他的小臂: “那就这样吧,你可以继续做你自己的事,或者放松一下,稍晚的时候,我会把抄录的仪式给你。” 送走兰德尔后,帕贝尔返回自己的书桌前坐下,正如他对兰德尔所说的一样,是时候完成魔网的最后一步了。 制造一个新的灵魂,一个更加适合在魔网中生存的生物,这样就能将他解放出来,把精力投入到其他方向,至于第一步,他打算先从野兔开始。 在先前,他已经无数次尝试过将灵魂直接从躯体中抽出,但没有一次成功,这或许能从侧面证明他的“卡扣假说”,而先前对马尔杜克灵魂所进行的实践也能进一步证明这点。 利用《万辞全书》上记载的灵魂切割仪式,他成功得到了第一个较为完整,且没有消散的灵魂,目前正被储存在一个附有灵魂保存仪式的玻璃瓶里,显然,人类的灵魂也有类似于器官上韧带的组织,用于保护灵魂不会脱离躯壳,尤其是大脑的范围。 即使还不知道要怎么读取灵魂里的信息,也不知道要怎么将它唤醒并与它交流,但这次成功的实践已经为接下来的研究指明了方向——就从野兔的灵魂开始。 利用灵魂切割仪式来切下灵魂的韧带,这样就能顺利取出完整的野兔灵魂,避免它在这一过程中遭到损坏,紧接着下一步,对它进行观察,拆解,还原,并将新的灵魂重新放回躯体,观察它们的活动。 一但可以做到这点,那么帕贝尔的目标就触手可及,但现在还不必考虑这样遥远的事情,他们只需要完成第一步,即完整切出野兔的灵魂就好。 正如帕贝尔所说,这一过程不需要太多人手,也不涉及什么计算,两个人完全足够,甚至不需要一年或者半年,两三个月也许就能得到成果,并将它整理,公布。 计划已经明确,但在执行之前,还有最后一项工作需要处理——他需要把《万辞全书》上有关的记录摘抄一份交给兰德尔。 不需要再翻开那本宝典,有关内容早已牢记于心,使用这些仪式并不困难,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来熟悉,但如果这些仪式发生泄漏或流传会怎样?即使是参与研究的人和精灵,难道他们就那么可信? 帕贝尔皱着眉,书写的速度也逐渐放缓,这正是他一直以来所担心的问题,而不幸的是,上一次他并没找到答案。 在这座黑暗,沉寂又孤独的高塔中,他再次开始新一轮的痛苦思考。 帕贝尔·格兰瑟姆的日记 34 962年12月1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为防出现错漏,我重新翻开《万辞全书》,并从中翻阅我所需要的知识,我意识到,一但我决定展开实验,那么这些仪式的泄露就是不可避免的,我需要更加强而有力的手段来进行监管人们对魔法的使用,以防止发生悲剧,另外,我也会把它们记录在我的日记里,它们分别是: 灵魂切割仪式; 灵魂收集仪式; 灵魂注入仪式; 灵魂糅合仪式; 灵魂静滞仪式; 这是神代留下的最神秘,最可怕的知识,足以颠覆社会,我曾对兰德尔承诺会把这些知识交予他,但仅仅过了半天我就食言,在我成功升级魔网之前,我不会让任何人知道它们。 我计划在魔网最内层额外增加一层,用以储存并收集一切魔法的使用记录,这一层,在我的设想里,终有一日它要对外完全开放,每个人都应拥有阅读权限,因此它不能和现有的内层混淆。 要实现这一设想并不容易,我有好几个计划,但它们都不能让我满意,首先,我可以只让他们通过魔网施法,而不教会他们仪式本身,可惜的是,所有参与课题的成员都是出类拔萃的智者,精英中的精英,即使这能阻碍他们一时,但恐怕他们很快就能自行学会这些仪式。 另外,我也考虑过监视魔网下所有魔力的流动,在所有方法中,这是最可行,也最可靠的一种,唯一的问题在于我没有这么多精力,我还要思考,进行研究,稳固防御,为远方的人提供引导,只能遗憾地否决这种做法。 最后,我决定采用一种极端的手段——我要抽走阿塔波斯境内的所有游离魔力,至少抽走天空学院内游荡的那些,这样一来,法师们就必须依赖魔网才能补充魔力,结合实验记录表,我可以计算出他们到底使用了多少魔力,进而达到间接的监视效果。 与此同时,我会加深对各高塔的掌控,他们接入了我的魔网,我就能借此描绘出他们的行动路线,这同样是一种可靠的间接监视手段,只要是没有离开高塔范围的人,就大抵不必担心,这可以节省我大量时间和精力,把它们投入真正需要的地方。 但这些还只是构想,实现它们最艰难的地方在于隐蔽,我需要人们信任我,但我却无法信任他们,这正是所有悲哀和痛苦的源头,但我能做出改变吗? 不,我想永远不能。 ——《远征录》,第八册,第三十二章。 --------------------------------------------- 962年12月4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兰德尔两次向我提问,但我还没想好该用什么借口,又或者有什么借口可用,于是干脆装作过于投入工作,反正我不是第一次失踪。 为此,我不得不连同其他人一起拒绝,例如艾琳,我似乎已经没有了进食的需求,但她总能做出让我食欲大振的菜肴,它们就摆在我的房间门口,腐败变质,平白浪费,但我不能出去,这就是对我的惩罚,我必须支付的代价。 但如果是为了秩序和安全,那么这些全都值得,我每忽视一个潜在的危机,恐怕未来就要有成百上千人受难,甚至更加严重。 我的工作进展顺利,我把新的魔法隐藏在魔网的正常魔力传输下,很快,我就能通过魔网来定位接入者,而他们几乎不可能察觉到我的做法,对于那些没有权限编辑魔网的人来说,这种监视不过是魔网的正常流动。 在监视行程的情况下,监视魔力就不再显得那么必要,但仍要推行,我会以缓慢,持续的方式抽走世界上的游离魔力,以避免引起强烈的反弹和抗议,众星和恶魔的存在也为这一现象提供了天衣无缝的借口,我相信它们不会开口反驳,而即使有人不愿相信,也不会鲁莽地挑战我的权威。 ——《远征录》,第八册,第三十三章。 --------------------------------------------- 962年12月5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自从升起魔网后,我听到的祈祷越来越多,有些人已经逐渐离我远去,但今天,我又重新听到了那个声音——我听见的第一次祈祷的主人。 我记得她,还有那个和她一起的老头——尤其是老头,当他开始祈祷,他的声音总能压过其他人,让我不胜其烦,但我已经很久没有听见他的声音,考虑到他们糟糕的处境,很难说他是寿终正寝还是遭遇了意外。 我甚至不知道他们的职业,不知道他们的出身,目的,就鲁莽地给予帮助,老实说,这有些太荒谬,但在这个世界里,或许没有人会对神撒谎,更重要的是,即使在那么多祈祷的人当中,即使在那么多虔诚的人里,他们也是最虔诚的一批。 令我欣慰的是,在祈祷中,那女孩向我哭告她的遭遇,他们已经被逼迫到绝境,而敌人正是本地的捕奴队,按照我的理解,能被捕奴队盯上的人一般都没什么作奸犯科的能力,这至少能从侧面证明我没有助纣为虐。 可惜的是,我不知道她在哪里,差遣米莉亚或者远征队进行援救都太过缓慢,至于奇迹,我已经没什么奇迹可以继续赠送了,所以我决定尝试一下别的方法。 目前我所知道的,唯一能够通过精神连接传送的物品只有奇迹和思维,而我还没来得及解析奇迹,那么思维呢?我们正好掌握着一种方法,可以让歌声作为施法的媒介。 我已经教会她怎么唱《理想国》,这是和我关联最深的一节,同时,我正借助远征队的核心进行搜索。 这样一来,我就能通过思维和远程魔网的双重定位来确认她的位置,一但我找到她的位置,随后不论是打开一道传送门,又或者直接使用魔法将那些畜生绞死都轻而易举。 在搜索和记录的同时,我也在制作一份新的礼物,我不知道她这些年来的经历,但我相信,她或许很乐意加入米莉亚的队伍,或者有能力和她一样对抗令人憎恨的奴隶制。 人一但享受过奴役他人所带来的快感,沉溺于自己的欲望,那么他们就再也无法回头,我不会相信言语能说服奴隶主,还有国王和贵族,知识,刀剑,火药和魔法才是正途,只有血和死亡的代价才能令那些软弱的狗望而却步。 我会给予她光明,给予她智慧与勇气,给予她驱散黑暗的力量,她是极好的人选,希望她不会让我失望。 ——《远征录》,第八册,第三十四章。 帕贝尔·格兰瑟姆的日记 35 962年12月6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我找到了那个女孩,她的位置在人类版图的西南方向,和米莉亚相隔几乎整片大陆,离最近的远征队也有六百公里,我派遣至人类世界的势力帮不上她任何忙,但没有关系,我的礼物应该能帮他们度过难关。 这是一个特别的核心,我在里面储存了几个有用的仪式,虽然那女孩没有魔力,但只要她呼唤我,我就能调用储存的仪式,这是我目前想到的最好的方法,另外,如果有空,我还可以通过这个核心来传递知识或武器,这样她的队伍就能对抗那些该死的畜..生。 算上之前的奇迹,我已经给过他们足够的力量,希望她不会让我失望。 ——《远征录》,第八册,第三十六章 ------------------------------------------- 962年12月11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经过几天的观察,我已经确信魔网的新功能能够满足我的期待,那么是时候展开实验。 第一批野兔早已抵达,猎人们在他们的战利品中挑选了最有活力的一百八十一只野兔作为祭品,虽然我还没有证实过,但两个世界既然连通,那么我想大脑这一器官在这个世界的生物上依旧重要,按照我的设想,大脑或许就是安置灵魂的区域,也就是说,灵魂的在体表的投射范围不应该大于大脑。 我们的实验从这里开始:我们会先解剖部分野兔,这是为了找到野兔大脑在体表投射的大概范围,随后,我们要挖出野兔的眼睛,眼眶到大脑的通路是我们取出灵魂的理想路径,灵魂的本质是魔力,而魔力也是某种粒子,要保证得到一个完整的灵魂,就必须确保它在剥离时不遭受太多障碍。 取出完整的灵魂后,我们才可以开始研究,这是个考验运气的工作,还需要大量练习,所以一旦我和兰德尔找出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法,就必须立即推广到所有实验室,我需要每个人都参与研究,这样才更有机会在尽量短的时间里得到结果。 ——《远征录》,第八册,第三十七章。 ----------------------------------------------- 962年12月13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通过两天的练习,我收集了大量经验。 首先,我们不能只按照大脑在体表投射的位置来切割灵魂,灵魂确实不大于大脑在体表的投射范围,严格来说,它是小于,假如按照大脑的投射范围进行切割,那么取出的灵魂和先前取出的那些没有两样,只是一团松散的魔力。 即使这样的实验已经进行过很多次,但我还是重复了十七次,现在我可以基本确认——灵魂在体表的投射范围小于大脑。 接下来,我开始以0.3厘米为单位缩小切割的半径,到-0.9厘米的时候,我第一次取出了一块相对完整的灵魂,它看起来是一团不规则的,折叠扭曲的魔力,同时还存在一种自发的节律性蠕动,我试着沿切口将它解开,但或许是我使用的魔力太强,只是刚一触碰,它就开始崩溃,失去了那种奇特的活性。 灵魂死亡后,野兔的身体仍然存在循环和简单本能,这和我之前得到的结论基本相同,按照先前的结果来看,它残留的肉身会在两天内衰亡,我暂不清楚这其中的原理,但让我们拭目以待。 ——《远征录》,第八册,第三十八章。 ----------------------------------------------- 962年12月16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在第一次成功后,我开始进一步的尝试,以0.3厘米作为刻度实际不够精确,是否有一种办法可以更加完美地取出灵魂?我为此尝试了三天,得出的结论是:几乎不可能。 野兔的灵魂并非统一规格,有大有小,我想这代表着灵魂的强与弱,但糟糕的地方在于,这种灵魂上的强大并不会体现在表面,不论野兔活跃与否,强壮与否,与它灵魂的大小都没有必然联系,而根据我的解剖结果来看,这甚至和大脑的大小没有太大联系,强大的灵魂需要一个体积更大的大脑,但不代表体积大的大脑里面不会容纳一个弱小的灵魂。 灵魂和肉体,它们之间究竟存在什么联系? 野兔已经接近耗竭,我会让猎人们再帮我抓些,正好我可以趁现在整理研究成果,然后交给各研究室,这样等新的野兔送来时,他们就可以立即参与实验。 依靠知识和技巧能做的就只到这里,接下来就轮到运气和天赋发挥作用了,希望我们能有所成果。 ——《远征录》,第八册,第三十九章。 ----------------------------------------------- 962年12月30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米莉亚又划掉了一个名字,这是好事,可惜我当时正在实验,没来得及拿回他的灵魂,但我会把他的躯体做成标本,用于生理学的授课。 不幸的是,当她赶到时,被奴役的三十一人仅幸存六人,其中一人失去了牙齿和双眼,另外两人没有了腿,还有一人不到甚至十岁。 我很后悔,如果我能更加及时地回应米莉亚,我就能拿到这条狗的灵魂,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会把她们交给艾琳,她把我照顾得很好,一定也能让这些孩子走出阴影。 ——《远征录》,第八册,第四十章。 ---------------------------------------------- 963年1月6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第三批野兔已经耗尽,猎人们狩猎的速度已经跟不上我们的消耗速度,失败的成果堆积如山,或许也没有人愿意吃这样的肉,我们只能将它销毁,用魔力碾成齑粉,然后埋入大地。 这样下去还要多久?我有了新的想法,我对魔力和灵魂的感知远超其他人,或许我不必像现在这样,先进行切割再取出灵魂,我可以尝试先挖出眼球,然后通过眼眶将我的感知蔓延至大脑,确认灵魂的位置和大小以后再行切割。 这种做法应该比我们现在采用的方式更具有可行性,但问题在于,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一样拥有灵敏的感知,不是每个人都可以采取这种研究方式,我们势必会分散人手,难道就会比现在更好吗? 不管怎么说,我会先尝试一下。 ——《远征录》,第八册,第四十二章。 ---------------------------------------------- 963年1月8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我成功了,新的处理方法让我成功得到了第一个灵魂,但我没有拆解,而是将它放回了野兔的体内。 切断韧带后,灵魂无法像自然情况一样固定在大脑内部,随着野兔的活动,在一段时间内就会自然脱落,表现为野兔的动作越发迟缓,不自然的抽搐,或者错误的肢体调用,甚至扭断自己的脊椎。 这景象确实有些恐怖,一个生物本不该能够做出这样的动作,这一定是因为灵魂缺少了韧带的固定而导致它在活动中产生脱离,最终使它和大脑的功能错误对应,比如它想控制自己的左前足,但错位后却控制了自己的舌头。 但既然灵魂的本质是魔力,那一定有办法把它局限在大脑内部,而不伤害灵魂本身,而既然事实已经证明这种方法更加有效,那么我会在稍作整理后立即将其发布,时间每分每秒都在流逝,我们经不起任何浪费。 ——《远征录》,第八册,第四十三章。 第75章 【诸国王·963年1月】 “(迷糊地)唔....嗯?” “(惊喜地)殿下?您醒了?” “嗯....罗莎莉亚?我....” “(喜极而泣地)您终于醒了,殿下,我还以为....” “(迷茫地)醒?我....” “(担忧地)殿下?你还好——” “(激动地)纸!还有笔!给我纸和笔!快!” “殿——殿下——” “(焦急地)来不及了,快....纸....纸!” -------------------------------------- “圣女——圣女——啊!” “救——嗬!” “闭上嘴!专心战斗!不要打扰圣女的祈祷!” 早在和亚赫人的斗争里,韦德就丢掉了自己的腿,但这不代表他成了废人,作为老主教亲卫队里的唯一幸存者,他不仅是个经验丰富的指挥者,还是个沉稳可靠的神射手。 “赫克托!给我弹药!” 假如当时没有在亚赫的森林里选择与这些亚赫残党合作,那么恐怕他们还没法活着走出这么远,火药和枪械的威力强得令人惊诧,只要命中盔甲的弱点,那么只需一次射击就足以打死一个身经百战的骑士,更何况这些装备低劣的捕奴队。 但即便如此,火药的数量极为有限,而且无法回收,只能交给最精准的射手使用,而那些畜生过着优渥的生活,在体型上占尽优势,一个人就能战胜三个,甚至五个民兵。 他们被迫钻进了附近的山洞,依靠岩石作为壁垒,他们似乎被逼进了绝路,但韦德深信,这一切还没有结束,他们还有最后的希望。 他亲眼见过那个干枯的老人是怎样发出震天动地的战吼,带领着他们扑倒全副武装的骑士,他坚信今天不是他们的末日。 在山洞的尽头,所有妇女,老人和孩子都聚集一处,他们即是被保护者,也是希望的最后一条防线,薇薇安就跪在他们的包围之中,她的膝盖已经被崎岖不平的地面磨破,岩石的棱角刺入血肉,但她不敢有任何动作,害怕自己的畏缩会招来神的不满。 他们已经被敌人狩猎了两天,在上一次祈祷后,伟大的神赠与她一首歌谣作为回应,而即使她写不出歌词中的哪怕一个单词,也能理解它的含义,将它完整地唱出,好像这首歌已经刻入她的灵魂,除了伟大的神,又有谁能赐下这种奇迹呢? 在钢铁和火药的交鸣中,她开始歌唱,而以泪水和哀嚎作为伴奏,如今歌谣已抵达尾声: 我与你们分享梦境\/我与你们分享理想\/如今它已开花结果 我为你们喜悦的脸庞而欣喜\/为能倾听你们的欢笑而欣喜 我愿化作大地和树木\/我愿化作天空和暖风 踏上我的躯体\/这样才能继续前进 把我抛在身后\/拥抱你们的未来 这便是我的祝福\/这便是我的礼物 当最后一个不属于凡人的词语落下,薇薇安迷茫地睁开眼,她没有感受到与神的联系,也没有得到恩赐,面对着那些充满期待的浑浊视线,她只能痛苦地低下头,在心底拼命祈祷。 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捕奴队人多势众,勇武凶悍,他们每前进一步都意味着有同伴倒下。 神啊,怎么会这样....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赫克托推着韦德冲进了山洞,歌声已经停歇,但韦德什么也没有说,坚定地看了薇薇安一眼后,他又开始熟练地填装,瞄准,射击。 防线正在节节败退,绝大多数战士都已经失去了战斗能力,他们甚至来不及救回每一个伤员,留在外面的人会遭受怎样的命运?或许很快她就能知道了,因为她已经听见敌人兴奋的怒吼,她们的末日将至,韦德和他的战士已经身受重创,除非能得到治疗—— 神迹突然毫无征兆地降临,一束温暖的阳光刺破岩石,洒在这昏暗潮湿的洞穴里,随后是第二束,第三束,凡是光芒扫过的地方,所有伤痕和痛苦都被即刻抹平,疲惫的双手恢复活力,连精神也倍加振奋。 毫无疑问,这正是神的恩赐,而当人们找到这圣光的源头时,这种狂热的情绪到达了顶峰: “神显灵了!神借圣女的手降下恩惠!伟大的神保佑我,伟大的神保佑我!我绝不会死在这里!” “伟大的神!见证我的勇敢!见证我的奉献!赐福我吧!宠爱我吧!” “我是你的虔诚信徒!神啊!我愿为你的光而死!” 只在一瞬间,孱弱的民兵突然变成了猛兽,锈蚀的长刃也变成斩钢断铁的宝剑,在那光辉的照耀下,韦德发出震人心魄的咆哮: “吾主在此!” 即使他已经不能行走,即使故去的英雄不能复生,但他的怒吼成为了击垮捕奴队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事情竟能发生这样荒谬的转折,野狗变成了豺狼,他们追捕数日的猎物竟是一名邪法高强的巫婆。 怎会有法师愿意屈尊和这些垃圾待在一起,神的宠儿又怎么可能流落荒野,而不是坐在辉煌的神殿里享受侍奉?所以她一定是传说中吃人喝血的可怕巫婆,他们不是猎人,而是落入陷阱的可怜猎物。 在这种恐怖的猜想中,捕奴队的成员们不吝竭尽毕生全力,只希望自己能够逃出生天,但那些被邪法控制的野狗却不愿意放过他们,连他们的马也被身后那打雷的邪法吓跑,最终得以逃出生天的人恐怕寥寥无几。 捕奴队丢下的物资极大地充实了难民们的队伍,极少有地,韦德主持展开了一次宴会,虽然他们最终取得了胜利,但死者也超过六十人,在短暂的喜悦后,哀伤很快就会加倍袭来,或许这些不便携带的酒能够帮助人们度过这艰难的一晚。 只简单地吃了些东西,薇薇安就回到了自己的帐篷,她一如既往地开始祈祷,将整个夜晚都奉献给神,但神也一如既往地并不回应,似乎女孩的感谢对它来说一文不值。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它又为什么要施以恩惠,提供帮助呢?不论如何,这是她能提供的唯一报酬,也是她能做到的仅有的事。 但今天注定是格外特殊的一天,而不仅是因为捕奴队,在神的光辉下,薇薇安终于得以安然入睡,可当黑暗吞噬她的意识以后,她又突然醒了过来。 她离开了自己帐篷,一张做工精致的沉重书桌映入眼帘,地面却是一片氤氲的雾气,几根纯白的石柱在云间若隐若现,黎明的天空恍若水面,倒映着一片丰饶的麦田。 连她身上的衣服也发生了改变,那件布裙不再肮脏,丑陋的补丁也被抹去,再也看不到任何时间和旅行所带来的痕迹,而变回了它最初,也是最美丽的模样。 此时,薇薇安已经理解了她的遭遇,还有什么可能呢?她激动地站起来,兴奋地朝着一望无际的天空提问: “伟大的神!是您吗?您终于愿意接受我的谢意,我——我能为您做什么?” 她身边的云彩开始流动,她确信神已经听到了她的话,她满怀期许并敬畏地等待,很快,她听到了那个令她魂牵梦萦的声音: “我只给予,而不索取,我远离凡世,我无需你的供奉。” 这声音并非来自前后左右,也并非在远方或耳畔响起,它直接回荡在薇薇安的灵魂内部,不属于男人,也不属于女人,没有感情,也没有对应的实体。 “但既然这样,您又为什么要把我带来这里?”薇薇安想要和往常祈祷时一样跪下,但缥缈的烟雾聚集在她的脚下,就像一团柔软却坚韧的棉花一样抵住她的双腿,阻止了她的行动: “我知道我无法偿清您对我的恩情,但至少请赐我报答您的机会,伟大的神啊,我恳求——” “我已知晓你的担忧,我愿解答你的疑惑,我为受难者施恩,为施暴者降罚,你践行正义,而我酬以知识,这是公平的交易。” 薇薇安愣了愣,随后她小心翼翼地询问:“那么,请至少告诉我您的名讳,伟大的神。” “我只是一道高墙背后的阴影,我的名字无关紧要,如果这不能让你满意,那么你可以称呼我为‘导师’。” “这里存放着我的所有知识,这是你的奖励,只要你还为正义而战,你随时可以通过梦境返回这里,我会回答你的疑惑,但我的帮助仅限于此,你的命运属于自己,你要走上自己的道路。” 薇薇安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她对这些并不在意,她几乎是个文盲,全靠维尔德先生的帮助才学了一些字,看书对她又有什么作用呢?知识不能填饱肚子,也不能击败敌人,或许这是份宝贵的礼物,但像她这样的人却高攀不起。 “你在犹豫什么,但现在你该阅读。” 薇薇安缩了缩肩膀,即使“导师”的声音没有情感,她也能听出那一缕深藏的不满,但阅读确实不是她的强项,她只好哀求:“伟——导师,请允许我为您祈祷直至天明,我并没有做什么,却得到了太多,这是我唯一能够给予您的东西。” 周围的云层停滞了,雾气也不再缭绕,连带这个世界都不再活动,薇薇安有些畏惧,她知道这是伟大的神在发怒,当云层缠上她的身体时,她本以为自己将要受苦。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她苏醒时坐着的高背椅突然开始活动,欢快地小跑到她身边,将她稳稳接住,又优雅地旋转着回到书桌后,抽屉自行打开又关闭,手账,墨水和笔架跃上桌面,组成一段紧凑的小调。 最后,一本沉重的巨着在她面前落下,封皮上赫然写着《东部大陆地理》,导师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读吧,从现在直至第七次日升为止,你要将这本书牢记于心。” 帕贝尔·格兰瑟姆的日记 36 963年1月10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我终于第一次联系上了薇薇安,就是那个自从953年我可以听见祈祷以后一直在骚扰我的人,她没有说谎,她的队伍确实贫困,且遭到捕奴队的袭击,因此我也如约给予恩惠。 她不是魔法师,体内的魔力回路也不完整,我可以重构并补全,但我的技巧并不熟练,因此放弃了这种打算,我改造了给她的核心,删除了它的主动发信功能,这是唯一一枚只有接收功能的核心,这样就能容纳更多魔法,其中最重要的一个正是大梦境。 这是一个黑魔法,原本的作用是让人在施法者的操控下堕入噩梦,但我无法使用它,也对它的作用不敢兴趣,于是在测试过它的作用机理后,我把它变成了现在的样子,也就是我说的大梦境。 它的本质依然是黑魔法,还残留着部分黑魔法本身的作用,比如伤害精神,甚至灵魂,但只要不致死,我就可以尝试治愈,另外,即使人在梦中可以活动,可以思考,但它的本质依然是梦,在梦中学习的知识并不牢固,还会使睡眠的效率下降,为了得到相同程度的休憩,进入大梦境的人必须比平时花费更多时间。 即便如此,对于那些有所需要的人来说,在安全的时候进入梦境依旧值得,不论是训练还是学习,凭空多出的数个小时都很有意义,而我也不在乎维持这个梦境的消耗,这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最后,卡尔维因·阳雀和艾尔德利德·暴风的队伍已经抵达原定地点,他们运送的核心已经启动,我随时可以将魔网蔓延到白银高原和北地,但我不希望这么做,我更想当剩余的十九个核心都就绪以后,再一次性将它们接入,这样一来,人类世界就不会有反应时间,当他们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我的掌控就已经无可逆转。 作为奖励,出身守林人的卡尔维因不擅魔法,所以我会让他获得在魔网覆盖的区域调用一般十五阶魔力的权限,大约可以等同于一位相同实力的普通法师,和他随队的成员也是如此,但他们大多是他的学生和手下,缺乏经验,或许也没准备好接受这份礼物,他们必须要经过测试和考验才能最终兑现这份奖励。 艾尔德利德·暴风和他的队伍都是法师,他们都是学者,对于他们,我有些苦恼,因为知识不能作为奖品,我的所有知识,只要已经证明正确,并且不会引发灾难,那么都会第一时间向所有人公开,我已经给了他们最好的,现在还能给出什么作为奖励?名门的后裔也不缺少黄金和宝石,我不知道,这让我有些苦恼。 也许我可以以后再想,距离目标最远的是贝尔夏纳·风暴眷顾,按照目前的进度预测,他还需要四年,我有足够的时间。 ——《远征录》,第八册,第四十四章。 ---------------------------------------- 963年1月25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我想一定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我们已经能取出完整的野兔灵魂,却又一次摔倒在对它的观察上,不论我们如何尝试,每当我们试图拆解它的结构进行观察,它就会快速衰弱,然后死去,就好像我们不是在打开一张叠好的毛巾,而是在戳破一个气球。 怎么会这样?不论用肉眼还是魔法视觉进行观察,它在外观上都呈现出一种层叠缠绕的状态,却找不到这种缠绕结构的起点,而每当我们试图使用暴力,它就会立马崩溃,我甚至不知道我们的错误在哪,在于没有找到那个隐藏的点,还是没有正确地使用暴力。 圣所里摆放着神代的所有技术,那是众神留下的文明种子,但他们明明制造出了我,里面却没有相关记录,是他们刻意隐藏了这些内容,以防止继承者走入歧途,自寻死路,还是我已经掌握了他们使用的所有技术,所以才找不到进一步的记录? 如果我是希尔伯,如果我的时代濒临灭亡,我会怎么做?神代毁灭一千年以后我才抵达这里,他们不是随机,而是在有意挑选最合适的继承者,假如这就是我的计划,我会为了安全起见而放弃这些宝贵的知识?或许它只有一句话,却得用成千上万个无辜的灵魂来换。 我想我已经得到了我所需的一切工具和知识,只是我太愚蠢,长期的失败让我变得急躁,这不是科学研究应有的态度,我必须冷静下来,好好回忆我们迄今为止的一切所得。 ——《远征录》,第八册,第四十八章。 ------------------------------------ 963年6月1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这就对了!我怎么如此愚蠢,竟忽略了灵魂和现实的交互?连叶子从树上被摘下时也会闭合,我又怎么会认为灵魂没有这种本能?答案就在我的眼皮底下,但我却将它一再忽略,感谢兰德尔,现在我们找到了答案。 ——《远征录》,第八册,第七十一章。 ------------------------------------ 963年8月3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我们的实验进展顺利,第一批装载重新拼装灵魂的野兔已经完成制备,总计四十三只,我将其中的一半平均分给其他实验室,他们没有我这样高超的魔力操作精度,至今都还无法拆解灵魂,这是个令人不安的信号,意味着接下来的路恐怕只能由我一个人来走。 在我的预计里,我们会在这个阶段停留数月,甚至一年,我希望有人能在这些时间里追上我的脚步,接下来的路还很漫长,如果只有我孤身一人,我想我未免力有未遂。 ——《远征录》,第八册,第八十五章。 ------------------------------------ 963年8月7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艾琳给我来信,老查理死了。 我不奇怪,他已经退休了三年,在960年确认芙蕾雅能够继承他的工作以后,他就离开了学院,作为人类,他已经足够长寿,也许他的青年和中年时期不算幸福,但我想我的帮助照亮了他的晚年,就像他当年照亮我和艾琳一样。 除了艾琳的信以外,她还把来自边境的信件也一起附上,那是小刻的信,她现在也长大了,还有一张老查理的遗书,只有寥寥几句话,没有提到自己,也没有提到小刻,只提到了他的书,还有他们在边境种下的树,但又怎么需要提起呢?他知道我不会忘记,而我也知道。 我希望把他埋在我高塔后面的花园里,这样我就能方便地纪念,可又对他的家人不公平,因为凡人不能随意进出王城,更不能靠近我的高塔,所以我会埋下他的信,就当这是他的坟墓。 在他的死期降临时,老查理终于不再苛求自己的着作,愿意把它作为终版寄出,事实上,不论他再怎么努力又有什么用呢?他只是一个来自大城市底层的木匠,他的水平从没有提升过,里面记载的东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本书本身。 我会用魔法加固这本《木工心得》,防止它被时间和暴力破坏,我的朋友死了,但他还会永远活在知识的世界里,活在我的书架里。 ——《远征录》,第八册,第八十七章。 --------------------------------------- 963年8月22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我花了一些时间才重回实验室,而代价也很惨重——所有试验品都死了,兰德尔又没有像我一样敏锐的视觉,他得到的记录相当有限,而这甚至已经是所有实验室里最详细的。 没什么可说的,这全是我的错,这个月已经注定浪费,但如果现在开始工作,那么还能为下月的研究积累一些资产,我没有时间和理由浪费这样宝贵的机会。 ——《远征录》,第八册,第九十章。 ---------------------------------------- 963年12月26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我承认也许是查理的死让我有些软弱,但事实上,自从米莉亚毕业以后,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再出席过学生们的期末考核,平心而论,这不公平,即使我的实验再怎么繁忙,难道我就抽不出短短两周?连我也需要时间休息,那为什么不在监考的同时顺便休息呢? 从名义上来说,他们还是我的学生,虽然我迄今为止只亲自上过一节课,但我想我也应该给他们更多关爱,这是我的责任。 有些熟悉的人已经离开了学院,比如安东尼,比如特雷希娅,他们恐怕没法回到这里,但有些人,比如汉克,在凯拉接替了他的工作以后,他就回到了边境,我会给他写一封信,如果他愿意,就通过传送把他带来,时间完全赶得及。 也许有人回不来反而更好,只要知道他们都还活着就已经足够,就这样吧,在考核开始之前,我还要给下一轮实验准备资产。 ——《远征录》,第九册,第十一章。 第76章 【鸦群·963年12月】 “....你只许玩乐,不准学习。” “....” “你只许为自己,而不许为他人及美德挥剑。” “....” “你只许依靠男人,而不许依靠自己生活,这就是海登家族女性成员的必须铭记的箴言。” “(厌恶地)噫!连你的爸爸也这么说?” “....嗯,但我现在开始考虑这究竟对不对了。” “怎么需要想呢?这当然是不对的!连院长也从没这么说过,难道你爸爸比院长还聪明吗?” “话虽如此,但我现在也依然依靠导师才能生活....” “你总要离开这里的呀,你不可能永远待在学院里,还要加入学姐的队伍不是吗?说到这个....蕾妮小姐!有没有兴趣加入我的冒险团?虽然现在还不能出发,但是很快我就能....” ------------------------------------------- “明天你需安寝,此为生命之理,不必担心,我并未远去。” 按照要求,即将完成《东部大陆地理》的阅读时,薇薇安再一次听见了导师的声音。 他就在这里,薇薇安能感受到他的注视,但她并不敢打扰神的沉思,可是今天有些不同,神的话让她有些慌张: “伟大的神啊,安寝是什么意思?” 没有回应,又一阵战战兢兢的等待后,她突然理解了神的意思,随后匆忙再问: “伟——导师,安寝是什么意思?” 再一次,那伟大的声音给了她答案: “知识太重,你太脆弱。” 解释戛然而止,但薇薇安却不敢追问,她抱着厚重的《东部大陆地理》,怅然若失地度过了梦中最后的时光。 这本书很有用,它不只是简单的介绍各地风貌,而是一本地图册,详实准确地记载了东南大陆的每一处,甚至当他们经过书上标注的小道时,还能在路边看到和书上一模一样的花。 第二天晚上没有梦境,薇薇安在黑暗中惊醒三次,第三天,当队伍开始扎营的时候,薇薇安就立即入睡,最终如愿回到了那个梦幻缥缈,静谧安定的地方。 “今天我该学什么,导师?”她略带激动地问。 没有回答,但那伟大存在的注视也没有远去,或许这就是他的意志,他希望薇薇安自己做出选择。 薇薇安很失望,比起不受重视的恐惧,她更害怕自己会做出错误的选择,浪费了宝贵的世间,在漫长的寻找后,她最终找到了一本可能有用的书。 她高举着《黑火药新论——与魔法的混合性实验记录》,不太自信地问:“导师....我可以看这本吗?” 她的队伍里是有法师的,大工匠那些流浪的学生们都是法师,而且对薇薇安这样的平民来说,他们已经称得上强大,但那是群怪人,几乎不愿意使用自己的魔法,而是狂热地试图制备出更加强大的火药。 这本书看起来同时和魔法与火药有关,也许能帮上他们的忙,这样一来,也就是帮上了队伍的忙,但这看起来也是宝贵而危险的知识——火药哪有不危险的时候呢?薇薇安也不确定她究竟能否得到阅读的许可,好在,伟大的神最终没有回应,这也就是默许。 日子在梦中一天天过去,薇薇安在这孤独又令人沉醉的世界里学到了很多,和她的导师一样,她不吝于和其他人分享自己学到的知识,不同的地方在于,她不会宣称这是来源于自己的智慧,她希望能有更多人瞻仰导师的光辉,而不是错误地把这些感激奉献给自己。 但某天,她失魂落魄地回到了梦里,导师第一时间发现了她的悲伤,他少有地主动开口询问: “你做了怎样的噩梦,让你如此沉重,如此破碎?” “我做了错事,导师....”薇薇安痛苦地抱着头:“我把你的知识交给别人,我以为这样就能像你一样伟大,但我们的作品却摧毁了所有人,敌人,同伴,还有无辜的村民....” 在短暂的沉默后,那无法定位,无法辨别的声音才重新响起: “木已成舟,死亡是生者的重担,但在我的梦里,死亡暂时追不上你,你该振作,继承他们的遗志。” “即使这样,我也还称得上是正义使者吗?” 薇薇安颓废地坐在地上,她闭上眼睛,开始祈祷,不仅是为她的同伴和无辜者,也为她自己和她伟大的导师: “我辜负了你的期待,请收回你的恩赐吧,导师....我已经不配再拥有这些。” 在那一刻,她感到整个世界都停止运作,她感到了一位真正神明那排山倒海的愤怒,以及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失望,神不需要张嘴说话,但他的态度也无需多言。 这就对了,这才是她应得的惩罚,这是她私自效仿神明应该付出的代价,可令她不解的是,滔天巨浪最终悄然平息,导师的怒火熊熊燃烧,最后却骤然熄灭。 一句神圣凛然的质问撼动了整个世界,薇薇安的灵魂在这伟大的存在面前摇摇欲坠: “何为正义?” 几乎是脱口而出,薇薇安卑微又惶恐地回答:“是幸福,是有序,还有....” 风暴止息,但薇薇安知道,她的答案没有让导师满意,他的情绪回荡在上下左右,让这个世界染上一层失望的情绪,和第一次一样,她的身体被抓起,放在椅子上,一本巨着恭敬地走到她的面前,对着天空行礼之后,才安然躺在她的面前等待阅读。 她看见了封皮上的名字,那是一种她见所未见的文字,却能在导师的帮助下准确理解它的意义——《钢铁是怎样练成的》。 “读吧。”导师的命令不容置疑,甚至不等她抬起手,封皮就自动飘起,为她翻开了书籍的第一页。 当薇薇安从睡梦中苏醒时,在恍惚中,她看见了悲伤地围绕着她的人群。 她不理解这本书里的内容,不论从书中人的生活方式,还是书中描述的事件,她几乎了解不了任何东西,但她没有忘记一点,她是带着任务翻开这本书,导师的质问还历历在目。 直到她看完了整本书,她也还是懵懵懂懂,她看不懂书里的内容,也无法回答导师的问题,但或许导师也没打算让她回答,因为下一本书已经来到,它的名字是《巴尔萨莫男爵》。 这本书更好理解,对于薇薇安这样的人来说,除了厌恨与愤怒以外,她几乎不会有更多感受,但这又和正义有什么关系呢?没有给她思考的事件,导师已经给她递来了第三本书,《悲惨世界》。 时间一天天过去,在导师的安排下,她阅读的书籍越来越多,虽然能够理解的依然寥寥无几,其中最大的问题在于,那些书里的内容如此自洽,甚至可以相互印证,可它们描写的却不是薇薇安所熟悉的那个世界。 时间一天天过去,随着阅读量的突飞猛进,随着她开始回忆自己的经历,她开始重新思考导师的那个问题——何为正义?何为正义? 正义是人们的笑容,是有序的社会,是恶人之死,善人得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横亘在她的面前,在亚赫,她为了生存,而大公也为了维持他的王国,两人都在追求自己的幸福,但谁才是正义? 在那一次之后,导师再也没有向她提问,但薇薇安问出了自己的问题,漫长的沉默之后,导师没有回答,而是将那些她记忆犹新的书重新排开。 《悲惨世界》,《巴尔萨莫男爵》,《基督山伯爵》,《红与黑》,《双城记》,《1789》,《第一次工业革命》,《拉丁美洲被切开的血管》.... 还有第一本,摆在她面前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读吧,救赎之道,就在其中。” 帕贝尔·格兰瑟姆的日记 37 963年12月28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汉克接受了我的邀请,我本以为像他那样孤僻的老狼更愿意一个人待在边境,但事实总是出乎我的意料,我的朋友走了一个又一个,但裁判席却满满当当,只正好留下一个位置给他,如果特雷希娅也回来,那就必须有人要走了,没关系,我可以飘起来,又或者回到我的高塔里实验,总是有办法的。 我们聊起了边境,在这八年多的时间里,人们在阿塔波斯边境建起了新的家园,他们是狄伦人和克洛希安人的混合,但严格来说,实际上他们都是克洛希安人,几乎所有贵族都已经跟随卡斯提尔家族离开,现在管理他们的是卡洛斯军团的牧师哈肯,我还记得他,但现在他的秩序已经摇摇欲坠。 人类和精灵的矛盾很尖锐,边境的聚居地已经为猎人们带来了太过沉重的负担,但人们依旧对自己能够得到的配给不满,他们组成了新的狩猎队,却和黑狼和猎人们起了严重的冲突,甚至流血,而对于精灵来说,臭气熏天,肮脏混乱的贫民窟正在日渐扩大,吞噬他们神圣的森林,他们无法忍受这样的噩梦。 德兰牧师在做最后的努力,希望能够维系平衡,避免战争,按照汉克的说法,他应该给我写过几封信,但我却没有收到。 也许信使死在了路上,也许艾琳认为我没有必要知道这些,但我知道了又能怎样?像以前一样,牺牲我的智慧来换取他们的食物?再不可能。 我会给德兰牧师写信,他要带着那些还愿意离开这里,自食其力的人可以和我的学生们一起离开,司法神步道的精灵们会给他们放行,特雷希娅总会愿意给这些人找一个容身之所,我还会给她准备一份礼物,包括凡世的财富和我的造物,这样她就不会窘迫。 在这以后,聚居地必须并入阿塔波斯的统治,如果有人还不愿遵从精灵们的秩序,那就必须死,但这些话没必要告诉德兰,那些恶劣的人即使离开了森林,也不过是把麻烦带给了特雷希娅,就让他们在这寒风中腐烂吧。 也许我变得更加残忍,更加冷酷,但精灵们是我的朋友,已经为我做了太多,我怎能让朋友流血又流泪?更何况,和我正在面对的困境相比,几万人又算得上什么? 他们挡在了我的路上,而我没有任何时间可以浪费在这些人身上,他们必须死,我最后的仁慈,就是不用他们来充当我实验的素材,毕竟他们曾是我试图保护的人。 ——《远征录》,第九册,第十二章。 --------------------------------------- 964年庆典第一天,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又来了,自从我们逃进大雪山之后,美国佬每年第一天都会准时发起攻击,用那种光束来灼烧大雪山上的屏障,但这种日子已经持续不了太久,因为我看见司法神的造物上出现了裂痕。 我在思考,我该留下这个护盾吗?用护盾来保护另一个护盾,这听起来是很可笑的事,但大雪山的保护不同寻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也是一件文物,它有值得保护的价值。 虽然我不想让司法神的造物完好地保存在身边,但我想我最终还是应该这么做,这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我的继承者们,我会保护这个护盾,这样一来,他们就不必看着大雪山的遗骸,质问他们的先祖为什么没有保护这个奇观。 他们可以尽情研究这件遗产,可以观摩神代的奇迹,也可以单纯看着它想象那些或浪漫,或惨痛的故事,这是我给未来的一份礼物,要怎么使用它全凭继承者决定。 按照惯例,我们会休息两周,用以和家人团聚,但我,当然了,我只休息一天,我们的实验进度不太理想,我必须抓紧时间。 ——《远征录》,第九册,第十三章。 --------------------------------------- 964年1月13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我和兰德尔的新一期观察依旧没有什么突破性的新成果,我们得到的数据和先前相差不大,没有值得怀疑的地方,甚至没有发现新的极限值,但这不代表这次实验没有意义,这些记录可以充入我们的数据库,增加平均值的可信度。 经过多期试验,我们已经可以基本确信,拆解后重新拼装的野兔灵魂在常规情况下和普通野兔灵魂没有任何区别,即使灵魂经过一次拆解并拼装的过程,但这几乎没有损耗它们的本能,它们可以照常活动,觅食,对外界刺激做出反应,我还没有测试过在极端或魔法影响下的情况,但那是个太过庞大的课题,我没有时间来进行这样的试验,所以我会将它下放给拉法耶,以及其他导师的学徒们完成。 我仍会为他们提供实验品,但我们自己则必须抓紧时间,下一个实验是人工塑造野兔灵魂,虽然我已经能够拆解野兔的灵魂,并进行过细致的观察,此前也有所练习,但结果并不理想,从现在起,我会尽可能放弃其他事务,全力投入这一实验。 现在已经是964年,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远征录》,第九册,第十六章。 ----------------------------------------- 964年1月19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通过和薇薇安的交谈,我了解到他们的目的是东方海边,令我不解的是,她宣称这是我的启示,但我从来没有对她说过这些,她怎么会从我这听到和海有关的任何事?我甚至从来没有想到过那片东方海,这真令我不解。 但这也无妨,就让她完成她的朝圣,贝尔夏纳的目标正在东南海边,我会让她提前赶往金誓城附近,建立一个稳固的据点,这样等贝尔夏纳一到,他的核心就能立马启用,魔网能以最快的速度笼罩人类世界。 这样一来,她的行动也确实成了我的启示,而既然她没有更进一步的计划,那正好可以执行我的任务,我曾让维拉在黄金港和卡斯提尔家族的领地各建立一座孤儿院,但在此之后她就销声匿迹,也许是繁忙的事务让她无暇祈祷,不论如何,我想她有在完成我的任务,薇薇安要做的事也是一样。 通过那枚核心,我可以给她一些帮助,不论经济上还是战斗上,只要她有能力对抗贵族的干扰就好,我希望她能和维拉一样,在金誓城为我建立一座孤儿院——当然,它最重要的作用是学校和图书馆,我还没准备好踏入人类世界,但我不认为这是无用功。 早晚有一天,我要离开阿塔波斯,到了那时,人类世界越是文明,越多人能够读写,越多人不仅拘泥于自己的生存,而愿意承认某些更加高远的东西,我的统治和改造才会越顺利,这不是为了当下,而是对未来的投资。 另外,薇薇安问起了我是否还有其他学生,我在考虑要不要把米莉亚也带进梦境里,梦境的确存在一定危险性,但米莉亚和她手下的女孩们却绝对安全,她们不会伤害和自己有相似经历的人,而且我想她们也需要这样一个梦境来平缓心情,还有仍在学院里就读的蕾妮·海登以及孙雨文,她们也适合进入这个梦境。 正好,这些家伙的文化水平令人遗憾,我会趁这个机会给她们补课,不论言行是否粗鲁,但作为我的学生,不说学识渊博,至少也不能是个只懂读写的高级文盲。 ——《远征录》,第九册,第十九章。 第77章 【诸国王·964年1月】“布尔维尔,你所言非虚?” “是的,陛下,金鹰哨卫在过去的一千年里从未出错,我们已经找到了确切的证据,有一支阴险的势力正潜藏在黑暗中,漫无目的,野蛮残忍地猎杀贵族,哈利法斯家族的血案也正是他们所为。” “记住我的话,布尔维尔,这世上从来没什么‘漫无目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既然他们胆敢挑衅荆棘权杖,那就要付出血的代价,召集议会,布尔维尔,按照古老的传统,我们要挑选一位王子来继承哈利法斯家族的血脉。” “是,陛下。” “虽然凯尔加尼兹·简森·卡斯提尔还没有子嗣,但你也要记得邀请他,另外,你要去处理掉那些老鼠,和外乡人的对峙让议会筋疲力尽,所以我们没法给你提供帮助,金鹰哨卫在过去的一千年里都没有让议会失望,我想这次也不会。” “当然,陛下,请静候佳音。” ------------------------------------------- 又一个猎物落网,冷漠地看着眼前奄奄一息的奴隶主,米莉亚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已经转写过两次,但依然破旧的纸张,划掉第四十三个名字。 塞札尔·马多克就在这里,现在只要等导师取走他的灵魂,这次狩猎就大功告成,而除了奴隶主本人以外,这次她还抓到了一些帮凶,按照和导师的约定,她可以用这些战利品换取一些资源。 不论是食物,箭矢,魔法物品,又或者是人类世界的货币,只要她有需要,导师就会提供,至于奴隶主及其帮凶的命运,米莉亚也略知一二,导师对此从未隐瞒,只是她一向觉得这种做法不太妥当,对于这些活该千刀万剐的畜生有些太过仁慈。 只不过,今天的献祭有些特殊,在收走她的贡品以后,导师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留下物资就匆匆离开,而是突然展开了一个魔法,然后问: “米莉亚,你们今晚负责守夜的是谁?” “蕾米妮雅和芙兰卡,我该做什么,导师?” “我改造了一个新的魔法,可以让人的灵魂和身体分离,而在适当的滋养下,灵魂的精力可以比身体更加充沛,也就是说,你可以在休息的同时保持清醒,继续学习或者训练技巧。” 导师平静又疲惫的声音从核心中传出,或许是已经见识过太多杰作,米莉亚对这个魔法竟然不怎么感到激动,只是兴致勃勃地问:“我也可以用吗?如果我想给我的小队维持这个魔法,需要上缴多少战利品?” “不需要,知识是无价的,这也是知识的一部分,我永远不会向你索取知识的价格,” 那枚核心从米莉亚手心中飘出,最终停在半空,缓慢地转动,就像是帕贝尔本人在环视营地: “你不是第一个使用这种魔法的人,但你们也不是最后一批,我希望终有一天能和所有人分享这个魔法,这样我们就有了双倍的生命,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它还不稳定,也不够安全。” “如果你要使用这个魔法,记住,你不能每天都进入清醒梦,如果只是阅读,那么你一周至少要有一天进行真正的休息以抚平疲惫,如果你要在梦里训练,那么或许每周要休息两到三天,而且必须注意,在梦境里的所有攻击都直接作用于灵魂,即使有我的看护,也不能保证完全安全,你们必须保持谨慎,我不希望我的学生死于意外,死得毫无意义。” 米莉亚严肃地点头,假如导师如此郑重,那就一定确有其事。 “在入睡之前,你要把这些危险告知他人,如果有人太过疲惫,那就告诉我,我的魔法会将她排除,另外,告诉瑞尔,我在你们周围找到了魔法的痕迹,这看起来是一种占卜魔法,有强大的法师盯上了你们,如果你们解决不了,那就向我求助,我总是很乐意帮忙,毕竟你们可是在执行我的任务。” 米莉亚瞪大了眼睛,随后更加沉重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导师。” 猎人小队里只有唯一一名法师,那就是来自艾瑟维尔的执政官瑞尔,但她是个典型的战争法师,只擅长使用大范围的伤害型法术,在常人眼里已经是毁天灭地的强大法师,但米莉亚一直觉得,哪怕她不和导师相比,在其他法师当中也不算很聪明的那种。 她们已经不止一次遇到瑞尔解决不了的魔法,好在那些大多只是防御魔法,总有绕过或者逃跑的办法,但这次看起来就没有那么好运,导师已经明确指出,有强大的法师盯上了她们,而瑞尔甚至一点反应都没有,那么显然,即使有导师的提醒,她也还是找不到所谓的“魔法痕迹”。 如果运气好,那么盯上她们的人或许只擅长用这种阴险的手段,正面战斗会被瑞尔的雷电冲垮,但如果运气不好呢?为了安全起见,恐怕她们还是得依靠导师的帮助。 到了晚上,猎人们兴高采烈地回到了自己的帐篷,清醒梦存在危险,这确实是令人不得不担忧的事情,但假如这是地上之神的造物,那么就没有任何值得拒绝的理由。 当夜幕降临时,除了两个正好要守夜的倒霉蛋以外,所有猎人都已经提前进入了梦乡,今晚没有合奏,但和地上之神所承诺的一样,当她们睡着后,意识却没有陷入黑暗,而是被一束温暖柔和的光芒所包裹,上升到一个缥缈而美好的世界。 当包裹着她们的灵光消散,猎人们发现她们并非这个世界的首批访客,在六支立柱的正中央,一个看起来胆怯的,恬静的女孩正惊讶地看着她们,从打扮上来看,她完全只是个村姑,和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 或许她就是导师所说的其他访客,米莉亚不解地打量着对方,但她是谁?米莉亚从来没有听说过还有这个人。 对于薇薇安来说,这一幕还要更加恐怖,她难以理解这些人为什么会凭空出现,又或者说,这里难道不是她独享的梦境,怎么还会有其他人? 现在已经不是考虑这种事的时候,即使是她也看得出来,这些不请自来的访客并不太友善,尤以那个飘在地上,头上戴满金饰的女人为最,她的蔑视和傲慢溢于言表,让人极为不适,好在神的出现调解了这种气氛: “你曾询问兄弟姐妹之事,如今,我最得意的学生屹立于此,她是米莉亚·黄昏使者,我的手足,我的口舌,我意志的延伸。” 米莉亚·黄昏使者....比起薇薇安,米莉亚自己还要更加激动,她和导师有过约定,如果她能完成导师的任务,那么导师就会赐予她姓氏,而现在—— 黄昏使者....黄昏使者,她知道还有另一名黎明使者,从凡人的角度看,黎明更应受地上之神的青睐,但有件事只有亲近他的人才会理解,那就是地上之神对黑夜的喜爱远甚白昼,这更凸显出黄昏使者这一形式的意义。 在米莉亚的狂喜中,帕贝尔一边捕捉着天空学院里的目标,一边为她介绍:“这是薇薇安,我的第一位信徒,直到如今她还在遭受捕奴队的骚扰,或许你....” 魔法启动了,又有两名访客进入梦境,但魔力刚一流出,帕贝尔就已经开始后悔,或许他应该再谨慎一点,至少等米莉亚和薇薇安互相完成介绍,可现在已经晚了,一双格外活泼的靴子落地,那个不太聪明的头脑很快就认清了情况,然后扑向少女卫队的阵列里。 “啊,这是——学姐!还有精灵小姐——哇哇....让我抱一下,嘿嘿....让我抱——” 一阵风暴席卷了梦境,将所有炫目的云雾卷走,这是薇薇安第一次目睹导师的真正暴怒,他的呵斥如同寒风,让每一个感受到的人都瑟瑟发抖: “孙——雨——文!坐下!” 第78章 【同心圆·964年1月】“(如释重负地)呼....那些家伙没有追来,这次真的没追来....我就知道,他们绝对没法在黄金港继续横冲直撞。” “那么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老大?” (沉默) “....老大?” “听我说,科迪,卢卡斯,” “(不安地)说吧。” “我要丢掉这些,包括这把枪,是时候了,只有丢掉它我们才能跑掉,丢掉它,我们就不再是逃犯,我们可以融入这座城市,真正摆脱过去的——” “(不解地)你疯了,老大!没有这把枪,我们要怎么活下去?清醒一点!你带着我们一路来到这里,现在却要去自杀?这不像你!” “怎么不像?如果你们还相信我,就丢掉手里的枪!我们的磁针已经开始扭曲,电池也要耗尽,它很快就会变成一块废铁!只有丢掉它我们才能活下去!这是唯一的机会!” “....我绝不会!你疯了,我不会留在这里等死,我要继续往北走,直到我安全为止——科迪,跟我来。” “科迪——” “(小声地)....抱歉,老大。” “....那么祝你们好运,朋友们,永别了。” -------------------------------------- 即使是再不聪明的人,现在也该意识到她的头顶上还有一尊大神在盯梢,孙雨文苦着脸停下脚步,她还以为自己做了场美梦,没想到是个噩梦。 在意识到院长不好对付以后,她就改换了策略,真要学习那些复杂的魔法也并不困难,而更重要的一点,就是要装成乖小孩,她一直兢兢业业地践行着自己的计划,即使院长总是时不时给她的任务加码,她也咬着牙当做无事发生。 但今天,她的努力恐怕要付诸东流,但她很快调整了仪态,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淑女一点。 看着她的表现,帕贝尔叹了口气: “真是失礼,向你们介绍,这是孙雨文,我最不成器的学生,另外,孙雨文,你是这里唯一有任务要完成的人。” 孙雨文的脸色一僵,看来她所有试图逃出学院的努力都要毁于一旦,而院长也一如既往地冷漠无情: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如果你不是这么鲁莽,那么让你离开也无妨,可人类世界比我想象中更加危险,你还有很多东西要学,我会给你列出一份清单,薇薇安,如果你想,你也可以和她一起学,但记得不要听她的鬼话。” 薇薇安紧张地点了点头,这骤然热闹起来的环境让她无所适从,神的魔法还在继续生效,越来越多的人在梦境中现身。 曼南的女男爵蕾妮·海登,伊纳男爵的女儿艾丽卡·伊纳,白银学院教爵的长女克里斯汀·卢西尼,黄金手套骑士团长的女儿菲娅·莱玛斯,白银高原的莱拉,白银堡垒的曼莎,北部荒原的凯拉....她们都是一度沦为奴隶,又被米莉亚救下的人。 不论是出于对奴隶主的仇恨还是对米莉亚的仰慕,此时她们正为了加入米莉亚的小队而在天空学院受训,而米莉亚已经很久没有返回学院,或许她也想见见自己小队的预备成员们,这是个极好的机会。 和他想的一样,一见到米莉亚,女孩们就爆发出百倍热情,把米莉亚团团围住,让她措手不及,难以招架,帕贝尔满意地看着这一幕,很快,米莉亚就会得到一个新家,以及一群极具凝聚力的家人。 想了想,帕贝尔又从王宫里找来了薇尔莉特,既然梦境也可以作为训练场,那么女孩们就需要一位导师,薇尔莉特曾教导过米莉亚,她可以和米莉亚一起承担这个职责,当然,这不是单方面的索取。 少女卫队全由猎人组成,她们不擅长魔法,薇尔莉特出身的阳雀家族也是一样,因此作为交换,她可以像其他人一样阅读梦境里的知识,而她的卫队也可以进入梦境受训。 在抵达梦境时,薇尔莉特脸色紧绷,但当她发现自己身上穿着一套守林人的装扮后,她就松了口气,她还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抵达这里,要说服她同意帮忙并不困难,但帕贝尔费尽口舌才让这场合作变得公平——在和地上之神交谈的时候,薇尔莉特的交易和奉献几乎是同义词。 神的威力开始大刀阔斧地改造这个世界,而薇薇安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山峦拔地而起,云雾中抽出新芽,她脚下的大地开始上升,而天空也逐渐变得清澈,这个世界变得越发梦幻美丽,但也越来越陌生,人们因这个世界的变化而欢呼,但她却开心不起来。 “嗯,哼哼,你好,薇薇安小姐——” 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从她身边窜出,在吸引了她目光的瞬间变得挺拔,她试图展现出一种自信的风度,但薇薇安永远不会忘记,神亲口说这是他最不成器的学生。 但即使是最不成器的学生,那也仍然是神的学生,这足以让她羡慕,于是下意识地变得恭敬,默默地听着这女孩的话: “你好呀,看来我们要一起读书了,嘿嘿....有什么不懂都可以问我,别看我这样,我可是一般一阶的法师,我才是院长手下最聪明的那个....最多比学姐差一点....” 她喋喋不休,而且有些过于靠近,以致于薇薇安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这女孩的举动足以让人无视她的所有美貌,身份和气质,只留下畏惧,但她本人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对了对了,有没有兴趣加入我的冒险团?虽然现在还不能出发....但我的人脉可广了!我认识一个公主,而且我强得不得了,就连学姐也想招募我,只是我不同意,肯定能保护你....我跟你说,世界上有很多地方....我的队伍已经....” 看了贼眉鼠眼的孙雨文一眼,帕贝尔的嘴角撇下,所有满足和期许都悄然流逝,只留下咬牙切齿的愤怒,他怎么也想不通,他到底造了什么孽,要和这么个东西扯上关系。 她似乎没有享受到人类数十万年的进化成果,只是随意拿了个球顶在脖子上,愚蠢,冲动又自大,还偏偏精力充沛,也许他认错了——但又怎么会呢?每当他看到那张脸,时光就仿佛倒流回五十年前,可那不过是错觉,他永远没法回到那个铺满落叶的院子里了。 她的行动不是出于理智,对知识也没有渴望,帕贝尔没法教育这样的人,他叹了口气,决定把这个难题交给专业的人——还有谁比轻语女士更适合对付她呢? 当艾琳出现在帕贝尔身边,站在浮空大厅的顶端俯瞰大地时,她竟然有些恍惚,但很快就切断眼角的半滴泪水,佯装平静地对帕贝尔说: “这是你的梦?” “大体上是,但魔法的影响也至关重要,我从圣所的黑魔法里找到了现在使用的框架,然后做出了一点改造,最终得到了这个漂亮的地方,” 帕贝尔已经很久没有和艾琳悠闲地聊天,他的心情好了不少:“有了它,我们的生命就能延长几乎一倍,姐姐,这里和现实世界几乎没什么不同,可以学习,可以训练,得到的知识和技巧也能带走,最多是身体得不到强化,即便如此,在这里的时光也依然宝贵。” “但人不是机器啊,帕贝尔,人总需要休息。” 帕贝尔得意地笑了,艾琳的观点早在他的预料之中,对于灵魂的研究和了解也让他能轻易找到那个最完美的临界点:“没有错,所以每隔四天或者三天,我就会禁止她们入梦,这样就能保证她们的精神不出意外,不会让好事变成悲剧。” “我的意思是——” 艾琳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轻轻握住了帕贝尔的手:“我能帮你做什么?” 帕贝尔的脸色一僵,然后咬牙切齿地伸出手,指向正在努力说服薇薇安的孙雨文: “帮我看好她,姐姐,确保她要把我列出的每一本书看完,最重要的是,千万别让她拐跑我的其他学生,一个孙雨文已经足够折磨,如果再来一个,我就真的受不了了。” 帕贝尔·格兰瑟姆的日记 38 964年1月20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我花费了一些时间以扩大我的梦境,而每当我捕捉一个精神放入梦境,我对它的理解就更深一分,我相信,这梦境的本质正是原始类型的魔网,希尔伯一定是从这里找到了魔网的灵感。 它的原始之处在于,和魔网不同,梦境中的经历并非完全虚假,这魔法会将每个受作用的灵魂连接在一起,而在魔法本身的作用下,施术者可以获得加持,这样就能确保它发挥出自己的杀伤本质,我曾认为这个魔法可以推广,但现在我的答案是绝不可能,这魔法实在太过危险。 不过,它并非一无是处,利用这个魔法,我能为米莉亚和她的小队提供一个隐蔽的,安全的小小藏身处,一个真正的家园,只要我还活着,我就能为她们维系这个地方,她们可以在这里学习,在这里训练,甚至按照它的原理,我可以制造出一些享受,例如食物,饮料和热水,虽然暂时还不能反向影响现实,但在恶劣的现实环境里,哪怕只是精神上的满足也不差。 另外,这魔法同样给了我启发,不是每个人都能控制魔力,因此不是每个人都能使用魔网,但是,每个人都有灵魂,利用这个魔法,我可以连接每一个人,并允许他们使用我的魔网,以最终达到使用魔法的目的,当然,正如我所说,这非常危险,我还需要进一步研究,但我目前没有时间。 随着魔网中的信息越来越多,以及梦境逐渐展开,我的精力已经抵达极限,我必须尽快完成我的课题,让那个新的灵魂接替我管理魔网,这样我才能得到解放,才能继续生存下去。 顺带一提,米莉亚遇到了一点小麻烦,她的龙号角被一个小把戏标记了,但我没有时间来处理这件事,我会问问艾德里安和埃米尔的学徒有没有空,他们加上我的魔网应该足以应付来自人类世界的威胁。 ——《远征录》,第九册,第二十章。 ------------------------------------------- 964年1月26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我已经完成了第一批人工灵魂的制作,它们是完全的仿造品,分为两种不同的类型,第一种总计四种八十五个,它们分别以不同的模板铸造,在魔法视野中,这八十五个灵魂在同种类之间只有手工精度带来的细小差别。 第二种总计十一个,它们全都是自身灵魂的复制,同样和原版存在微小的差异,这两种虽然都是仿造的灵魂,它们的本质相同,但却是为了研究不同的课题。 第二种灵魂的作用是完成保障性研究,它们的任务最小,能得到的成果也最少,仅用于测试人工灵魂是否能取代原本的灵魂,这能确保我们在这次研究中不空手而归。 至于第一类四种灵魂,它们分别仿造自四个强度不同的灵魂,我对它们的期许要远大于第二类,首先,它们分别对应着四种不同强度,而且我会刻意让它们与原身不匹配,这样就能研究一个强大的灵魂塞进一个弱小的身体,又或者一个弱小的灵魂塞进强壮身体会发生什么事。 另外,我会将四个模板重新放回它们的体内,再取出几只对照和它们生活在一起,以此观察它们之间的习性区别——兰德尔的研究指出,灵魂在活动时会有一种微小的能量散逸,可以影响现实,所以我在想这种影响究竟有多大,是否能影响另一个和它几乎完全一样的灵魂,简单来说,是否可能存在一种情况,使一个大脑能操控四具身体? 最后,剩下的那些也有研究价值,在制作的时候我就已经意识到,每个灵魂的内部纹路,魔力束的粗细,折叠和缠绕的方式都极为不同,但最终却呈现出类似的外观,我想它的内部本质就是那些,我的意思是,记忆,本能,以及一切与之类似的东西。 假如我的推理正确,那么这些被放入相同灵魂的不同躯体应该展现出极端类似的行为,排除不同身体所带来的不同影响后,它们对待外界刺激,对待食物,又或者生活习性应该完全一致。 我想我是对的,光是制作灵魂就已经让我学到许多,但我们最终必须通过观察和记录才能确定,可惜的是,按照以往的经验,一但实验开始,留给我们的时间就已经不多,我们必须全神贯注,最好从这世界上消失,好排除一切干扰。 唯有一件事让我难以释怀,艾德里安的学徒告诉我,他们正和一支神秘而强大的势力对抗,米莉亚的行为一定惹怒了人类世界的真正统治者,她不是无足轻重的棋子,对我来说,解放奴隶和锻造魔网一样重要。 我该让她暂停活动,无视那些受害者的痛苦,直到我能再次抽出精力?又或者我有更好的办法——我可以在她的核心里编织一个新的魔法,以我的聚合态魔力作为支点,用无序的魔力风暴扰乱所有魔法,这样一来,就可以最大程度抹平她和敌人之间的差距,唯一的问题是,这个风暴的持续时间不会太长,不足以消弭危险,我不确定是否足够。 又或许我能小小地期待一下?按照我的经验,只有贵族们才能掌控强大的法师,而贵族们的行动力往往令人叹息,或许直到我的实验结束,他们也还没动手呢。 ——《远征录》,第九册,第二十一章。 ------------------------------------------ 964年1月28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今天的实验的第二天,我们看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景象。 首先,第二组实验一切顺利,所有试验品顺利存活,能够顺利运动,进食,排泄,也就是说,它们大抵具备正常生活的能力,可唯有一点让人疑惑,它们的反应有些迟钝,每一只都是这样,我想这就是精度不足的后果,灵魂上每一个微小的隐蔽损伤共同造成了这个结果,我的手艺还需要磨砺。 第一组的实验才令人不安,在实验开始的仅仅一天,就有接近一半的试验品死去——那些被放入弱小身体的强大灵魂很快失去了活力,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我解剖了那些尸体,但每个器官都很健康,即使是和灵魂关联最紧密的大脑也没有损伤,我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以我们目前探查手段找不出原因。 唯一的线索是,那些死去的试验品起初都很正常,直到某一刻开始,它们展现出一种异常的亢奋,包括但不限于肢体抽搐,不属于野兔的攻击性行为,以及过于频繁快速的活动,造成这种现象的可能性有很多,但无疑和一个强大的灵魂支配一个弱小的身体有关,我会标记这种现象,在下次实验中给予更多资源倾斜。 幸运的是,第一组中弱小灵魂支配强大躯体的实验体仍然幸存,我们正在记录它们的数据,当实验这场结束以后,我会总结出一份更加详细的报告。 ——《远征录》,第九册,第二十二章。 第79章 【风险评估·2068年1月】 “(疲惫地)2068年1月24日,当地时间964年1月28日,我是郭承瀚。” “呼....不知道从哪说起,一转眼,我已经来到这里十年了,曾经我还年轻,还能下地种田,拿起长矛和亚赫人一起打仗,但现在,我连走都快走不动了....不知道老李还活着没有。” “我有点想家,但又没有那么想,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情况比最初预计的还要好,我们直到现在为止还有一半的成员活着....我又试了一次,还是没法联系总部,所以我决定继续任务。” “我们又一次亲眼目睹了那位神的奇迹....在维尔德死后,另一位年轻的牧师薇薇安继承了他的位置,一开始,她还像个普通村姑,但很快她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突然学会了读写,对地形了如指掌,还懂得怎么用火药和长弓....” “我也在向那位神祈祷,可惜他好像不愿意理我,所以我不想太早离开,至少要跟着他们完成这场朝圣....我想亲眼看看当这场旅途抵达终点,那位慷慨的神又会给予什么奖励。” ------------------------------------------ 黄金港,人类世界的核心,繁荣与秩序的最好注解,这座神圣的城市汇聚了数之不尽的人类精英,在布朗王及其尊贵后裔的光荣统治下屹立不倒,已逾千年。 历史已经证明,每过几十或者一百年,就会有潜藏的变节者和野心家想要颠覆劳尔神圣子嗣的统治,一如现在,黄金港又一次遇到了挑战,这次的敌人是钢铁和火焰,它们沉重而刺耳的咆哮让许多人开始担忧,怀疑议会的权威会因此动摇,这正是叛徒纳撒尼尔带来的危害之一。 毫无疑问,那些神出鬼没,疯狂残忍,愚昧至极的暴徒也是纳撒尼尔的追随者,他们的活动没有什么规律,看来只是纯粹享受夺走生命的快感,嗜血的欲望驱使着他们袭击一个又一个光辉璀璨的家族,在战斗现场找到的那些痕迹更印证了布尔维尔的想法,那些用血刻下的纹路看起来就像某种愚昧又邪恶的宗教仪式。 只有那些鲁莽愚昧,缺乏教养的人才会相信野心能换来财富地位,而布尔维尔,以及和他一样的真正的贵族深知,秩序才是一切,没有秩序,贵族的优雅就无从谈起,没有秩序,人就和野兽无异。 在那些外乡人的干扰下,金鹰哨卫的活动也变得格外艰难,但笨拙沉重的钢铁又怎能一直覆盖轻盈灵活的羽毛?通过魔法,训练有素的技巧和贵族们可靠的人际情报网络,金鹰哨卫最终还是找到了那些暴徒的位置。 他们此刻正聚集在银风图书馆,白银高原的边境,相比睿智的马多克男爵已经遭了他们的毒手,“智者”利安德尔大公曾报告过一次针对他的袭击,这给布尔维尔的工作提供了不少帮助,他不仅借此找到了那些罪犯的位置,还确认了他们的力量。 既然他们攻不进智者学院,那就更不是皇帝刽子的对手,金鹰会撕裂他们的血肉,啄下他们的双眼,痛饮忤逆者的鲜血,让每个蠢蠢欲动的傻瓜都看到背叛的下场。 “奎因,带你的猎鹰去塔尔·白银城盘旋,我会向克尔德尼大公写信,地上最优秀的法师团会抽调出一支中队和你同行。” “遵命,大人。”来自狮鹫林的科莫·奎因张开双臂,恭敬弯腰,他要带着法师们封锁关隘,克尔德尼家族的法师会把山脉变成囚笼,只有飞翔的金鹰能够进出,那些暴徒将无路可逃。 “穆兰,带你的猎鹰前往宝剑图书馆,我会给‘博学者’艾斯提尼亚写信,他是亚赫战争的英雄,会协助你建立防线,记住,那些暴徒十分凶狠,不要试图将他们一举击溃,我们要耗竭他们的体力,摧垮他们的精神,这样就能轻松取胜。” 不等法比安·穆兰侯爵回应,布尔维尔就继续下令:“最后,海登,你要留在这里,听从陛下的差遣,我不在的时候,金鹰的双眼就交给你来领导,不要让陛下失望。” 新继位的海登男爵激动地单膝下跪,大声许诺:“是!我不会辜负您的期待!” 看着这曾是无用庶子,如今却一步登天的男人,布尔维尔在心底摇了摇头,他没有再和这暴发户讲话,以免他的愚蠢污染了金鹰的荣耀,如果可以,他绝不想让这东西掌控金鹰哨卫哪怕一秒,但这是陛下的命令,海登家族失去了封地,按照传统,他们必须得到其他补偿。 就这样吧,他还要拜访黄金高塔,如果可以,他希望能够从高塔中请出一名贤者,这样人们浮躁的内心就会平静下来,风暴般强大的力量会熄灭一切野心。 “动身吧,我和我的金鹰会在两个小时以后展翅,所以先生们,不必太紧张,你们还有足够的时间,记住,先思考再行动,” 布尔维尔锐利的目光扫过在场的哨卫,他不喜欢把想法展现在脸上,他不是通过笑容或发怒来统治的人,他的语言已经足够有力,目光则更甚: “金鹰哨卫在过去的一千年里从未失败,记住,我们是劳尔的学徒,我们代表着法律和秩序的意志,这次也是一样,我们不仅要取胜,还要将僭越者彻底击溃,让人们知道,这正是劳尔及其后裔那宝剑般锋利,权杖般沉重的怒火,挑衅高贵者要付出何等沉重的代价,只有血和生命能够偿清。” ------------------------------------------ 从阿塔波斯走出的新一批精灵相当可靠,和傲慢暴躁,只会投射火焰和雷电的瑞尔相比,他们终于有了法师的感觉,沉稳冷静,温和睿智,愿意对大多数事情提出自己的见解,却不强迫他人服从自己,更不会高高在上地俯瞰自己的战友。 而那些跟随埃米尔先生学习的法师还要更加谦逊,甚至有些不像是法师,这让米莉亚很是惊奇,她还以为这世上的所有精灵法师都和瑞尔以及哈苏特一个样。 在夜幕降临时,米莉亚准时回到了那个温馨的小小梦境,但有人比她还快,当她踏入浮空大厅的时候,薇薇安已经在书桌前开始阅读。 她是个很努力的人,同时也遭受着捕奴队的袭击,米莉亚看到她就像看到小时候的自己,所以她总是愿意在教导其他同伴的时候也拉她一把,幸运的是,这女孩很勤奋,就和导师的所有其他学生一样。 即使是孙雨文,哪怕她学习的目标是为了偷懒,但在开始阅读的时候也称得上刻苦,否则她又怎么能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从一名蹩脚法师变成令人尊敬的大法师? 她正在试图让那些没有心的女孩们也进入这里,但收效甚微,她们只懂听从命令,却不会做梦,导师说她们最好的归宿就是死在战场上,但米莉亚总觉得她们还有希望,怎么会没有呢?她们也是人,也有呼吸和想法,她们当然也想体会幸福和美好,米莉亚对此再清楚不过。 完成了今天的训练,米莉亚慵懒地在大厅中的沙发上瘫倒,她从餐桌上拿来一罐果酱,虽然梦境里的食物不能填饱肚子,但那令人满足的甜味却货真价实,她像猫一样小口舐舔着勺子,眯着眼睛,恍惚又满足地看着地上的森林,视线漫无目的地捕捉每一个闪烁的黑影,一但消失也无所谓,去看下一个就好。 这里没有敌人,也不会有人受伤,这是世界上最温柔,最安全的梦境,这是多么幸福的地方啊,米莉亚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如果时间能够永远停在这一刻,那该有多好。 第80章 【阴谋诡计·2068年1月】“我听说你要在新世界连续发射四枚卫星,这是真的吗,哈定先生?” “当然,请容许向你描述我的计划,总统先生。” “不,我可不记得议会有同意你的提案,这是——” “噢,真的吗?你们难道可以不同意?” “....” “(自信地)还是听听我的计划吧,然后你就会知道为什么没有人反对我。” “说吧,哈定先生,希望你理解,这是我的责任。” “当然——首先,我的安保人员会占领和风堡,根据我们的观察,这里是人类世界的中心,我将在这里部署一台主机,用以掌控哈定集团在新世界的所有资产,这里将成为我们的总部,我们在新世界的王座。” “....” “而一但我彻底掌控了和风堡,我就要发射卫星,连续六颗,三颗射向轨道,和现有的一颗组成网络,一颗射向大雪山,用以监视帕贝尔·格兰森,一颗射向人类世界的边界,探查另一侧的危险,最后一颗射向宇宙,如果可能的话,找到连接新世界和地球的常规路线。” “六颗?哈定先生,恕我直言,哈定公司能否——” “这就是为什么没人反对我,不必你们出钱,却能和我享受成果,世界上竟然会有这样的好事,不是吗?整个计划预计耗时三到八年,我甚至允许你们进行监管,你们唯一要付出的代价,不过是在此期间给予一点小小的政治优待....” ------------------------------------------ 下一个目标是埃齐奥·克劳奇侯爵,他的领地是明烛图书馆,位于白银高原的边缘地带,和北地的贵族们相比,白银高原的贵族们更加仁慈,他们同样蓄奴,但不论是数量还是对奴隶的态度都要更加温和。 她已经在白银高原成功狩猎了三头猎物,他们控制的所有奴隶加起来都不到四十人,还不如北地蓄奴最少的布拉特子爵多,而且他们手下的奴隶没有受到什么创伤,至少表面上没有,没有残疾,没有疤痕,身体也称得上健康。 即便如此,他们仍然是奴隶主,是必须消灭的对象,即使他们看起来温和,难道他们又会阻止客人用奴隶取乐?难道他们又会给予奴隶选择的机会,哪怕不能重获自由,至少允许他们用其他方式来侍奉?绝无可能。 不论贵族再怎么仁慈,可当他的孩子在花园里玩乐,享受芳香与美景的时候,奴隶的孩子只能蜷缩在烂泥里,和臭虫与垃圾作伴,当贵族们盛装出席,高谈阔论的时候,奴隶们只能拼命擦拭他们脚下的地板,否则每一个最小的污点都可能成为丢掉性命的原因。 贵族与奴隶之间的矛盾如此尖锐,绝无可能调和,幸运的是,他们还有一点点希望,还有导师这样的人愿意低下头,伸出手,向米莉亚,也向所有和她有过相似经历的人提供帮助。 在地上之神的帮助下,这支小队摆脱了一切凡人应有的束缚,她们不必在城镇当中停留,因为地上之神会提供食物,她们不必担心箭矢和盔甲,地上之神总会为她们提供最好的,她们也不必担心目标,不必担心犯错,地上之神就像一座灯塔,他的光芒璀璨,绝不会黯淡,甚至熄灭。 只要紧跟着导师的脚步,这世上就没有她们做不到的事。 由于不必进入城市补给,她们过着十分简单的生活,每天都在荒野中奔袭,当夜幕降临后,如果没有追上目标,就在附近的丛林或低地扎营休息,这种生活称得上艰苦,但猎人们早已习惯,何况还有导师提供的魔法和美梦。 也得益于这种非同寻常的生活方式,守卫和追兵往往赶不上她们的速度,超不过两天就会被远远甩开,但这并非没有隐患,随着她们越发靠近白银智者学院,未经开发的荒野也越来越少,更何况她们已经进攻过学院一次,却拿横亘在学院外的白银结界毫无办法。 龙号角的黑暗无法渗透银光,青弓的箭矢也射不穿屏障,瑞尔同样对那个强大的魔法束手无策,不过埃米尔先生和艾德里安先生的学徒们或许会有办法——即使这种可能很小,但只要有一线机会,米莉亚就不想再麻烦导师。 实在不行,还可以问问孙雨文,她的提升有目共睹,说不定也能想到点办法。 按照这个速度下去,她们在下一次休息之前就能抵达明烛图书馆,再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和计划就可以行动,上一次失败让她明白了从黑暗中发起突袭有多重要,她不会再鲁莽地发起围剿,试图一次就将所有帮凶和恶首一网打尽。 在进入梦境之前,荒野上的异常引起了米莉亚的注意,负责值夜的猎人向她报告,说她听见了不同寻常的风声,很快,米莉亚看见了黑暗中的人影。 瑞尔往往是不理会这些事情的,但新来的学徒们却不一样,他们保留了一部分精灵法师的坏毛病,比如总喜欢自己围成一圈,把其他人排除在外,又或者总要点火,喝热水,吃现煮的熟食,还时不时互相争吵,甚至彻夜不睡。 可不论如何,他们也比瑞尔好得多,至少在遇到麻烦的时候会和米莉亚讨论,也会参考她的意见来施法。 当米莉亚隐藏在黑暗中,全神贯注地盯梢那些人影时,埃米尔的首徒亚凡迪尔悄无声息地飘来,他的话语微弱,但清晰无误: “没有魔法,女士。” 没有魔法难道就没有危险?米莉亚没有回话,那支队伍格外庞大,但根据人员配比和打扮来看,他们看起来像是一支商队,而且相当松懈,他们的火光擦着米莉亚的营地经过,看起来他们没有发现隐藏在黑暗中的猎人们。 不对劲,很不对劲。 车轮在荒野转动的声音格外刺耳,但她却没有听见货物碰撞的声音,这很合理,为了攫取最大利益,商人们往往会把车厢里的每一个缝隙都填满,守卫们的盔甲有些陈旧,皮带上满是磨损的痕迹,随行人员的神情疲惫,脚步沉重,一切所见都那么合理。 但问题在于,假如他们真是正常的商队,为什么要离开平整的大道,走进荒无人烟的野外? 商队已经走远,直到最后一刻也没有发生冲突,甚至没有发现她们,就好像危险只是米莉亚的臆想,看着火光逐渐消失在远方,米莉亚皱起了眉,最终唤醒了她的所有猎人: “我们遇到麻烦了,有人找上了我们,如果我没有想错,他们应该已经包围了我们,就像我们包围猎物一样。” 猎人和学徒们没有回应,他们在等待女士的命令,唯独瑞尔提出了意见: “那你还在等什么?我们应该冲出去!” 即使黑暗也挡不住她的傲慢,光从造成破坏的角度来说,她的态度与能力的确匹配,可惜的是,随着米莉亚对魔法的了解越来越深,她逐渐意识到火焰和闪电并不是魔法的一切,让她不解的是,瑞尔自己却好像不知道。 “难道你忘了先前那道魔法?围住我们的一定是那魔法的主人,” 米莉亚毫不留情地反驳了她的说法:“如果你没法解开他的魔法,又怎么敢认为自己可以从他精心设计的圈套里逃脱?这里不是阿塔波斯,也不是你的城市,如果你继续这样鲁莽,那你一定会死在这里。” “一个懦夫也敢和我相提并论?”瑞尔的声音猛然拔高,显然先前的失败让她很是愤怒:“躲在背后玩弄阴谋的废物,见不得光的垃圾,这种胜利又有什么值得骄傲?” 亚凡迪尔的脸色开始僵硬,他的脸上逐渐浮现出怒容,想要反驳瑞尔的话,但在他即将开口的瞬间,他意识到不论从地位还是实力上,他都不能和眼前的女性相比,于是他只能颓然地弯下腰。 “如果那老鼠胆敢正面对抗我,那就再好不过!我——” “够了!闭嘴!” 米莉亚愤怒地呵斥:“连我的导师也不敢像你一样傲慢!你是什么人,又有什么资格和成就值得你这样自满,甚至不愿睁开眼睛?难道你比地上之神还要睿智,还要强大?如果你不愿讨论就滚开,我们不是非你不可!” 瑞尔一愣,随即正想暴怒地回应,但米莉亚已经放弃了她,转向她手下的猎人和学徒们: “这会是一次巨大的挑战,我需要每个人都各司其职,竭尽全力,更重要的是,我需要我们彼此信任,紧密配合。” 瑞尔闭上了嘴,米莉亚坚定的目光扫过每一个成员,最后停在埃米尔先生的首徒身上: “亚凡迪尔,你要和我们分开,我需要你带着核心远离我们,回到我们上一次扎营的树林里,我会让苏维亚带着三分之一的猎人和你们一起走,协助你们伪装营地,核心是我们联系地上之神的唯一途径,绝不能让它遭到损坏,更重要的是,这里存着我导师的一个法术。” “常规的军队和法师都拦不下我们,但我们无法对抗他们幕后的主人,一但那个家伙现身,你就要补完核心里的那个法术,地上之神的魔力会席卷整个高原,让所有魔法失效,没有人可以幸免。” “所有魔法?”亚凡迪尔愕然地说:“可是女士,我们——” “相信我!”米莉亚直勾勾地盯着他:“我的猎人们会保护你,更重要的是,一但那幕后的主人现身,一但你将他的魔法驱散,我就能杀了他,这样我们才能安全逃脱!” 其实还有另一条路,只要地上之神愿意出手,那么这次危机也可以轻易化解,哪怕米莉亚愿意让他联系自己的导师,埃米尔·魔法之风,这些下等法师也不会有还手之力—— 但最后,亚凡迪尔什么也没说,他静静地点头,从米莉亚手里接过了那枚轻盈又沉重的水晶。 “安伯莉尔,我要你带着剩下的猎人按照原计划突袭明烛图书馆,而且必须是白天,但我不会和你们一起去,拿上我的号角,将它吹响,敌人就会相信我和你们走在一起,而一但黑夜变为白天,就说明幕后大敌已经出现,亚凡迪尔,你要及时激活那枚核心,我们的生命掌握在你的手上。” 安伯莉尔和亚凡迪尔接连点头,米莉亚抿了抿嘴,用力把龙号角按进安伯莉尔的手心,然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相信我,我的姐妹,他们一定知道我,警惕我,只有这样我才有机会狙杀有用的目标....相信我,我一定会保护你们,我们都能活着离开这里。” 第81章 【最漫长的黑夜·2009年2月】 “尊敬的阿德勒先生,我们都知道,‘彩虹桥’公司和你的‘简讯’已经迅速成为了风靡全球的现象级应用,也让你的身价在五年内暴涨百倍,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一般倾向于认为迈入汽车行业是不理智的,是什么驱使着你做出这样的决定呢?” “(温和地)好问题,我很喜欢对别人强调,而且不止一次地强调,互联网不是生活中的一切,互联网带来很多便利,也让我功成名就,但现实里的物质才是关键,这正是我想做的事——更深层次地将互联网和现实——” “(小声地)记下来,莫蒂,凯里·阿德勒宣称互联网什么也不是,汽车才是未来的方向。” “里格斯先生?” “噢,没什么,你的回答实在精彩,阿德勒先生,那么下一个问题....” ------------------------------------- 匆忙的脚步声唤醒宁静的花园,也惊醒了浑浑噩噩的伊莎贝尔,恐惧和怨恨开始滋生,但当她看到那风尘仆仆的访客后,她又松了口气。 那是一位信使,而且显然带着任务,看着他匆忙在庭院前跪下,伊莎贝尔又感到一丝悲哀,从什么时候开始,连一阵最寻常的脚步声都能让她胆战心惊? 书房里的低语戛然而止,很快,庭院大门被打开,艾尔·卡拉德领主,宝剑图书馆之主,亚赫战争的英雄,白银高原的名门,智者学院大导师,藏书王的挚友,“博学者”罗贝尔·艾斯提尼亚昂首走出。 他是个英俊而优雅的男人,带着一种渊博成熟的气质,许多少女将他视为梦中情人,连伊莎贝尔也曾经如此,直到某天她从睡梦中醒来,却发现自己已经身在宝剑图书馆为止。 这本该是件幸福的事,如果她不是以奴隶,而是以男爵之女出现在这里的话。 “明烛图书馆的来信,士兵?” “是,大人,”那士兵尊敬又畏惧地低下头,双手高举手里的信件,即使他如此狼狈,却也依然尽力保持着这封信的完整和干净:“是布尔维尔子爵的信。” “感谢你。” 罗贝尔·艾斯提尼亚以一种谦逊的姿态接过信件,却没有下令让信使离开,于是那疲惫不堪的士兵只能继续跪在地上,竭力低头,以防止自己的乱发打扰尊贵的候爵。 又一位年轻的骑士从书房中走出,他是侯爵最钟爱的学生,正为了求学而寄居在图书馆内,据说他正是因为战场上的优异表现才被侯爵重视,但这不是伊莎贝尔格外关注他的原因,在整座图书馆里,这年轻的男人是唯一不曾猥亵她,甚至不曾蔑视她的人。 在过去,这种对待甚至可以称得上不敬,因为她是男爵之女,而对方只是个没有封地的新晋男爵,可现在,当这男人第一次对她点头微笑时,伊莎贝尔却几乎要哭出来。 “看到了吗,乔?‘低沉的号角’,‘白天变为黑夜’以及‘震天的狼嚎与扑翼’,这和我们之前收集到的消息一模一样,吉尔贝托说得没错,那些暴徒就在明烛图书馆。” “但导师,”那年轻的男人眉头紧皱,显然对不远之后的未来心存疑虑:“我们还没有亲自面对过那些暴徒的邪法,所有消息都只来自一些女人和孩子的描述,而不是亲自和他们战斗过的士兵....” “你的意思是,我们会有危险?” 那男人变得有些惶恐,他慌忙低下头,恭敬地说:“我不是在质疑您和布尔维尔侯爵的智慧,但我恳请您三思,我从战场上学到最重要的一课就是谨慎,而教会我的人正是您。” 艾斯提尼亚侯爵满意地笑了,但即使是这样傲慢的情绪,在那张英俊的脸上也显得迷人:“不必担心,金鹰哨卫代表着皇帝的意志,而皇帝正是劳尔的合法继承人,我们的统治是神代的延续,换句话说,我们也是神明。” 乔·奥尔科特愕然地抬头,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金鹰哨卫在过去的一千年间从未出错,而我,罗贝尔·妮妮安森·‘博学者’·艾斯提尼亚,在过去的四十年间也不曾出错,你尽可相信我们。” “金鹰哨卫,克尔德尼法师团,艾尔·卡拉德银卫,甚至连黄金港的贤者也已抵达,命运,智慧和力量都站在我们一边,我们又有什么失败的理由?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但我不会责怪你,这是绝无仅有的机会,乔,很快,你将见证那些暴徒的灭亡,你会知道我们统治这片大地的理由,你要习惯这种强大,因为我相信你终有一天会站在我们身边。” 以贵族的角度来看,这的确是鼓舞人心的发言,但作为奴隶,伊莎贝尔只感到浑身发冷。 侯爵重新把信折好,合上信封,然后珍重地放入胸前的口袋里,他拍了拍年轻骑士的肩膀,大声说: “去我的军营吧,告诉我的银卫们,一场盛大的游行即将开幕,另外,以我的名义给我的扈从们写信,我要征收他们的卫队,在两天之内就要抵达艾尔·摩尔附近,参与对明烛图书馆的围剿。” 年轻的骑士沉默着低头,为尊贵的侯爵让出道路,而在转过身以后,宝剑图书馆之主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侧过头,不太诚恳地对那名跪倒在地的信使说:“你辛苦了,先生,去找我的管家领赏吧,这是你应得的。” “是!感谢您的慷慨,大人!” 直到庭院大门重新关闭以后,那信使才艰难地站起来,他的脚看起来有些麻木,因此走路摇摇晃晃的,伊莎贝尔畏惧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深深低下头,闭上眼,后退两步,恨不得把自己整个藏进灌木里,但她的努力没什么用,在脚步声靠近以后,一只粗鲁的手用力抓住了她的胸,还伴随着猥琐的笑声,让伊莎贝尔浑身一颤。 反抗又有什么用呢?她学过剑术,但手里却没有武器,她懂魔法,却不论如何也不可能和侯爵相提并论,她想得到尊重,却更害怕死亡,因此唯一能做的事只有沉默着忍耐。 但噩梦没有结束,那信使离开以后没有多久,女仆长找上了伊莎贝尔,她绝望地穿过奢华的回廊,肃穆的殿堂,最终抵达一间偏僻的卧室,打开门,那粗鲁野蛮,还散发着恶臭的男人正一边猥琐地笑着,一边贪婪地打量她的身体。 女仆长锁上了门,而伊莎贝尔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她已经知道自己要遭遇怎样的对待,但那远不是最可怕的事,这世上还有比欲望和暴力更令人绝望的事实,那就是不论她的心灵怎样痛苦,怎样抗拒,她的身体最终依然会感到快乐,甚至主动索求,为此而欢呼。 她的父亲已经背叛了她,梦中情人背叛了她,正直的骑士背叛了她,现在连她的身体也开始不听使唤,她又剩下什么呢?这样的生命真有意义吗?可不论如何,她依然无法坦然面对死亡。 或许现在连她的意志也背叛了她,伴随着那只粗糙的大手伸进裙底,两行清泪从伊莎贝尔的脸上滑落,但她知道自己的嘴巴最终会发出妩媚的,浪荡的欢笑,那正是男人们渴求的蜜糖,哪怕她已知晓这件事情终会发生,但她又有什么能力阻止这件事情发生? 事到如今,除了诅咒自己作为女性出生的事实,诅咒自己的懦弱以外,她又还能做些什么呢? ----------------------------------------- 事情的发展出乎米莉亚的预料,即使没有她,安伯莉尔的小队也顺利攻破了明烛图书馆,将软弱无能的埃齐奥·克劳奇从他的被窝里拖出,并成功救出了总计二十三名奴隶。 没有抵抗,没有埋伏,甚至比平常还要顺利,这但怎么可能?难道她的猜测有错,但这又要怎么解释那道魔法? 只有一种可能——敌人比她想象得还要冷漠,还要坚定,他们要的不是一次渺小的胜利,不是救下一位无足轻重的贵族,而是要彻底歼灭她们的小队,为此不惜放弃自己的一位同伴,或许她们不该攻击明烛图书馆,现在,敌人彻底确认了她们的位置。 他们不是鲁莽的狮子,而是狡猾的狼,他们一定已经将这里团团包围,连米莉亚也不知道,当下一个夜晚,或是下一个黎明降临时,迎接她们的将是什么。 出于压力,她最终在梦境里把这件事告诉了导师,这让她很沮丧,但帕贝尔却很平静,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不必失落,这不是你的职责,米莉亚,” 帕贝尔没有现身,但梦境里的每个人都听见了他的声音,他的意志和山峦一样坚定,沉重的土石下埋藏着炽热的熔岩: “你的任务是对抗奴隶主,并解救那些可怜的受害者,你做得很好,无愧于我的信任,至于对抗奴隶制和诸国王,那是我的责任,而不是你的。” 帕贝尔的语调一转,熊熊燃烧的怒火开始喷发,所有人都感受到了神的决心: “你是我的利剑,是我意志的延伸,如果有人要斩断我的手足,那就让他们放马过来,让他们感受地上之神冰冷的怒火,让他们知道,当我的利剑斩下,所有不义者都要授首!” 薇薇安在书桌后憧憬地仰望着天空,她和那些精力充沛,雷厉风行的女孩们有些格格不入,但不论如何,梦境里总有属于她的一角,这仿佛是她和米莉亚女士的默契,不需要说明,但她们都知道事情就是这样。 更重要的是,她终于知道了导师的真正名称,他是地上之神,而不是什么粗俗的火炬神,虽然这对于导师来说无足轻重,但对他的信徒来说却不是。 “做好准备,米莉亚,我没法从我的事务里抽身,但从今天开始,我手下的贤者们会轮流待命,不论谁都能确保没有魔法可以干扰战场,你只要专注于他们的军队和奴隶主本身就好。” “砍下他们的爪子,让他们流血,米莉亚,让他们知道这世上有人愿意庇护弱者,让他们知道将手伸向正义的车轮会是什么结果,让他们知道,这正是我,地上之神帕贝尔·格兰瑟姆无可动摇的意志。” 第82章 【诸国王·964年1月】 “好了,爱德华,该出发了....到了学院以后一定要认真学习,知道吗?这是艾尔德雷德家族付诸一切才换来的机会,这是艾尔德雷德家族崛起的机会,作为未来的艾尔德雷德男爵,你一定要肩负起这份责任。” “(胆怯地)我知道了....爸爸,姐姐呢?” “....伊莎贝拉去旅行了,她要去很远的地方,可能很久都不会回来....不过别担心,她不会有事的。” “爸爸....” “爱德华!爱德华,听我说....(哽咽地)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这样,我也不想让你一个人去白银智者学院,你还这么小....但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爱德华,你一定要记住我的话,不能浪费这次机会。” “爸——” “学院里聚集着这世上所有高贵血脉的子嗣,你要接近他们,用你的智慧打动他们,但又不能太过靠近,懂吗?爱德华,让他们为你互相争斗,这样才能让那些真正的大人物注意到你,只有他们才值得你效忠....爱德华,我知道你可以的....你一定要记住我的话....你一定要做到。” --------------------------------------- 在第二天的凌晨降临时,米莉亚看见了守在她帐篷外的亚凡迪尔,他看起来很疲惫,还带着一丝惊恐,一看见米莉亚的身影,他就迫不及待地说: “我们感受到一个魔法,女士,就在这里,” 他用青色的魔力勾勒出一张地图,虽然结构相当抽象,但米莉亚还是成功辨别出上面的信息,因为她不久之前才走过那些道路,而那个令人生畏的红点就横亘在那最令她印象深刻的地方——塔尔·白银城。 那是一座要塞,高大宏伟,守卫却松懈,这才让米莉亚和她的队伍轻松混进高原,曾经她不理解这件事,还曾经嘲笑贵族们的安逸,但现在她知道了,假如有了更加强大的力量,又怎么需要凡人作为守卫? “那个魔法....或许能和我的导师相提并论,甚至....甚至——女士,我们该怎么办?” 亚凡迪尔的话打破了米莉亚的最后一点幻想,她清楚埃米尔先生有多强大,正因如此,她知道她绝对没办法对抗那魔法,也知道当亚凡迪尔说出这句话时,他真正想要说的是什么。 于是在短暂的沉默后,米莉亚按住胸口,严肃地说:“我知道了,这不是你们的战斗,如果你想,我可以联系兰德尔,他会把你们带回学院里去。” 在她开始猎杀以后,导师又送了她一枚新的核心,体积极小,可以用来当做项链佩戴,更重要的是,它依然保留着通讯的作用,这样一来她就不必随时带着那个沉重的核心。 亚凡迪尔的脸色一变再变,这提议对他很有吸引力,那魔法实在令他感到恐惧,留在这里显然不是什么好主意,即使他们回到高塔也没法参与实验,但总能做些什么,比如读书,又或者照顾兔子,肯定比在这里冒险要好。 可就在同意之前,出于礼貌和矜持,他忍不住问了句:“那你呢,女士?” 这话刚一出口他就开始后悔,因为他知道他会听见一个无法拒绝的答案,还有什么能让女士这样坚定呢?果然,她说出了那个神圣的名讳: “我要击溃敌人,这是导师给我的任务。” 即使在学院里,米莉亚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谁都知道她曾跟随哈苏特·焰行者学习,她也是第一个接受魔剑士教导,并最终失败的人类,但能让他称呼为导师的却始终只有一人——地上之神帕贝尔·格兰瑟姆。 亚凡迪尔的表情开始扭曲,他咬牙切齿,呼吸急促,痛苦地抱着头,但最后,他颓然地放下手,小声说:“我知道了,请忘记我刚才说的话,我们会为您服务到最后一刻....但我们该怎么做,女士?” 即使回到高塔里,他们又有什么作用呢?他们的实力太弱,实验室里已经没有他们的一席之地,没有导师的带领,他们也难以学习那些晦涩深奥的法术,与其回去照顾兔子,或许还不如在这里为了陛下战死。 看着挣扎的亚凡迪尔,米莉亚没有再说什么,她承认她知道这个结果,但每多一个人留下,所有人幸存的几率反而会提高,抿了抿嘴,米莉亚冷静地说:“跟我来。” 她已经听到了瑞尔大声呵斥的声音,果然,当她抵达营地中心的时候,那高高在上的女精灵正把其他法师骂得抬不起头来: “你们这群破麻袋!真让埃米尔和陛下蒙羞!我知道陛下的知识对你们太过深奥,但你们甚至没有跟埃米尔学到任何东西?白痴,懦夫,爬虫!只是一个魔法就把你们吓破了胆,连你们擅长的下流手段也忘了用?如果我是你们,我就没脸呆在这里!我会立马滚回地窖——” “天火女士。” 瑞尔的话语一顿,这声音她已经再熟悉不过,即使她还没转身,米莉亚也看见了那张满是讥讽和傲慢的脸: “看看,麻袋国王来了!你——” “瑞尔!”米莉亚加重了语气,她并不感到愤怒,只觉得疲惫:“我是米莉亚·黄昏使者,地上之神的学生,我带着他的命令来到这里,你应该保持沉默,至少给予我的导师一点尊重。” 一但谈及陛下的名讳,瑞尔就没法再说话,即使她再怎么瞧不起这狗仗人势的失败者,但收到命令,得到宠爱的却依然是这没用的女人,而不是自己,连她身边那个小麻袋也比自己更受重视,从小小猎人一步登天,瑞尔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是美貌?还是因为她们足够愚蠢?不论如何,当地上之神的学生带来他的命令时,瑞尔只能闭上嘴,并向他的使者低头。 伴随着冲突的结束,人们逐渐靠近中心,猎人们,法师们,还有那十一个依然戴着面具,从来都一言不发的女人。 米莉亚至今只见过其中两人的真容,那是因为她们的面具在战斗中被打落,而那两张脸和常人并无不同,只是特别冷漠,但除此之外,她甚至没有见过剩下那些人的眼睛,拦网能够挡下箭矢和利刃,但也切开了观察者的视线。 站在人们的焦点当中,米莉亚深感沉重,她当然看过地图,也知道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 即使要执行导师的任务,但她们必须首先从敌人的围剿中幸存下来,如今退路已经被堵死,南方正是白银智者学院,高原的中心,只要占据高点,北方的山脉就能以极小的代价击退攻击者,这样一来,她们的退路似乎只剩东方。 敌人在那里布置了多少阻碍,多少埋伏?她们真能冲破封锁吗?又或者留在原地等待进攻?这比逃跑还要危险,毕竟如果敌人能够用魔力将隘口封死,那么也能把魔力变成灾难砸在她们头上。 她们也不可能通过村庄来掩盖行踪,她们没有时间来取得信任,那么想必比起一群凶恶的访客,本地人还更愿意相信贵族,更何况,贵族们想必不会在意平民的死活。 留在原地,就要面对从天而降的大魔法....不论向北,向西还是向南进攻,东边的口袋都会收紧....向东呢?或许口袋会后退,但那正是敌人的打算。 高原上一望无际,没有可以藏身,也没有可以反埋伏的地方....该怎么办?唯一幸运的事情是,这个口袋刚刚打开,不论她打算做出怎样的决定,至少还有一点宝贵的缓冲和思考时间。 米莉亚注意到了越来越焦躁的气氛,于是在短暂的沉默后,她下达了第一个命令: “加固营地,我们要在这里度过第一个晚上,玛丽卡,在树上搭建岗哨,在这之前安伯莉尔带着小队步行侦察,亚凡迪尔,去改造瑞尔的马车,我要你对它进行加固,确保它有能力撞开敌人的路障。” “等等!我——” “闭嘴!如果你再有意见,就滚回你的高塔里去!记住了,我是米莉亚·黄昏使者!我是地上之神的利剑!我一定会完成他的任务,即使没有你也是一样。” 第83章 【诸国王·964年1月】 “坚定守住!战争领主与我们同在!雷克西昂绝不会——” “(暴怒地)闭嘴!蠢猪!我要守护的是雷克西昂,而不是你,也不是你们!听好了!你们大可以去死!你们的死活与我无关!但这座城市正处于我的庇护,我是利昂忒尔!瞪大眼睛,凡人!欧洛修普之子屹立于此!” “你一定是糊涂了,战争领主!我可是教皇!如果没有了我们,雷克西昂也——” “你这坨狗屎!雷克西昂已经死了!范克里夫家族已经绝嗣,难道你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你这白痴,你竟还敢挑起战争!难道你不知道你的神已经苏醒?我本想让你活到战争结束,但现在,我再也忍不了了!” “战争领主!我——” (沉重的风声) -------------------------------------- 在米莉亚的命令下,这支临时拼凑的队伍很快开始行动,安伯莉尔和玛丽卡都很可靠,所以在提供了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以后,米莉亚就重新回到了林地。 这一举动有监视的嫌疑,而她也的确不太相信这些法师,尤以瑞尔为最,她来这里是为了确保自己能够了解这些法师的工作情况,如果他们的确无能为力,那至少自己不会措手不及。 果然,当她从林地外围回到内部以后,她看见亚凡迪尔一个人蹲在阴影里写写画画,而埃米尔的其他学生倒是在忠实地执行她的命令,将马车上的装饰和生活用具拆下,然后改写上面的魔法,把瑞尔气得离地接近一米高。 她需要这架马车腾出足够的空间,顺带提供一点可靠的防护,这样它就能用来安置伤员,或者恢复体力,也可以让猎人们在车上朝外射击,再搭配上强壮又悍勇的披甲精灵战马,在高原上的战斗就不会那么艰难。 法师们的魔法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完成,于是米莉亚走向了旁边的亚凡迪尔,他看起来很苦恼,还有些沮丧,米莉亚的询问吓了他一跳,于是他又变得手足无措: “我——我只是在练习亚鲁梅隆陛下的魔法....陛下把亚鲁梅隆陛下的典籍交给我们,就是我和我的导师之前在研究的那些....” 亚鲁梅隆这个名字勾起了米莉亚的兴趣,虽然希望渺茫,但她还是忍不住问:“预言魔法?结果是什么?” “没有结果,”亚凡迪尔的肩膀颓废地垂下,正是这种忧郁而自责的气质让他在精灵当中显得与众不同,他丝毫不像其他同僚一样自信:“陛下曾经告诉我们,时间就像线团,而预言魔法就是解开死结的工具,但我太弱了,即使我已经找到了线头,也没办法把它抽出来....” 这正是让他愁眉不展的原因,和学术上的失败比起来,朝不保夕这件事也就立即没有那么可怕了,不论是他还是导师,至今为止都从没成功作出过哪怕一次预言,就好像他们找到的不是一个线团,而是一个铁块。 米莉亚点了点头,这个答案让她迅速对亚凡迪尔的魔法失去了兴趣,通过兰德尔和梦境,她也了解过学院里的变迁,亚凡迪尔所属的正是预言学派,但预言法师却做不出预言....米莉亚朝着这失落的精灵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去观察她的马车。 太阳已经垂落,一幅凄美的画卷在天边摊开,很快,最后一束阳光也会熄灭,那就是敌人在等待的时机。 高原上一望无际,而她们占据了唯一的掩体,按照米莉亚的预计,他们至少要在这里坚守一晚,等到明天早上,光芒重新照亮大地的时候,他们才应该开始突围,这样一来,他们就不会在匆忙中落入包围,而且和敌人不同,她是米莉亚·黄昏使者,只要吹响她的号角,她随时都能唤来黑夜。 在玛丽卡的哨站里,米莉亚沉默地看着乌云逐渐笼罩天空,地平线上开始出现几片流动的阴影,他们若隐若现,快速前进,毫无疑问,那就是敌人。 米莉亚解下她的青弓,随着战斗次数的增加,她对这把弓的了解也逐渐加深,它能让持有者永不疲惫,也能增强她的视力和反应速度,而且不需要魔力就能射出强大的魔法箭矢,但这种强大却有着限制,它最多只能攒下二十支箭矢,而根据某些她不了解的因素,青弓储存箭矢的速度从两分钟到一小时零三分钟不等。 不过即使这箭矢弥足珍贵,但用来作为开幕礼却再合适不过,那些人绝不会意识到他们已经被发现,也绝不可能见过这样强大的力量,如果能把他们吓到就再好不过。 玛丽卡疑惑地看着米莉亚走上树枝,取下她标志性的长弓,瞄准了地面的尽头。 那片乌云以不同寻常的速度蔓延,将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也彻底掩盖,当那些影子从地上站起的瞬间,米莉亚松开手指,一道绚烂的青色轨迹划过高原,风暴紧随其后,将野草和泥土一并绞碎,对于那些上一秒还准备发起袭击的人来说,他们永远不会意识到,仅仅只在下一秒,灾难转瞬即至。 但米莉亚已经没时间观察她的成果,仿佛是袭击者的回礼,一道凶狠的闪电正落在林地中心,在数秒内就引发了几声戛然而止的惨叫,一场地震,以及一场飞速蔓延的大火。 措手不及之下,米莉亚从枝头跌落,这一次草地没有为她提供庇护,但她已经顾不上肩膀的疼痛,甚至顾不上身后的玛丽卡,她狼狈地爬起来,迅速跑到熊熊燃烧的火焰中心,大声下令: “报告伤员情况!” 瑞尔恍若癫狂的咆哮压过了她的声音,那精灵彻底挣脱了大地,飘上半空,她的愤怒回荡在高原上空: “(精灵语)藏头露尾的老鼠!你们以为这种手段就能打败我?劣等种族的蹩脚法师,你们怎敢冒犯比你们更强的人!你们怎敢冒犯我!” 看着瑞尔的背影,米莉亚咬了咬牙,她不得不提高音量:“报告伤员情况!” 亚凡迪尔搀扶着他的同僚从火中走出,米莉亚快步靠近,替他扑灭长袍上的火,然后焦急地问:“亚凡迪尔!有几个人受伤?” “(精灵语)我一个人就比你们更加强大!我一人就能压倒你们全部!我真不敢置信,这样漏洞百出的战争魔法就是你们的全部?滚出这里!你们的雷电现在由我掌控!向我屈服,然后去死!” 这精灵的脸上不再挂满哀愁,他像是完全变了个人,只有那双清澈的蓝色双眼中折射出他过去的影子,他加快脚步,为跟在他身后的同僚让开道路,同时冷静地说:“没有伤员,女士,虽然我们遭遇了重创,但我们还能使用魔法。” 天空开始发怒,雷霆咆哮着轰击草地,轰鸣和隆响不绝于耳,还伴随着微不足道的火星和惨叫,米莉亚也瞪大了眼睛,没有伤员,这怎么可能呢? 她分明记得她的队伍里有四十三个法师学徒,八人跟从埃米尔·魔法之风,而三十五人则向艾德里安·星语学习,但现在,从中心走出来的只有二十六人。 于是米莉亚急切地说:“还有人在里面?我去——” “他们死了,女士!”亚凡迪尔抓住了米莉亚的披风,他没有什么力气,但女孩却停下了脚步:“不要浪费时间,看,我们的马车还完好无损,我能骑马,还有一些人也可以,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直到那片乌云漏出獠牙之前,亚凡迪尔都没有在天上感受到一丝一毫的魔法气息,要无声无息地驱动这样一个强大的魔法绝不可能是一人所为,恐怕连大名鼎鼎的拉法耶也不行,有一整支法师组成的军队在这里,瑞尔或许能支撑一会,但不论她愿不愿意承认,她是赢不了的。 “死....了?怎么会呢?”米莉亚打了个颤,她想要迈进火海,却怎么也不能挣脱亚凡迪尔那只虚弱无力的手:“我还有一个导师留下来的魔法....他们只是受伤了....我可以——” “不要浪费这宝贵的魔法,女士!”亚凡迪尔松开手,他把已经昏迷的同僚放在马车上,同时迅速地说:“振作一点,这不是您的错,是我们辜负了的导师的教导,我们在魔法的战斗上输给了敌人,所以丢了性命,这是我们为庸劣付出的代价!” “听我说,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要给执政官施加保护,在那之后我的魔力就会耗尽,我的命交给你,女士,还有我们昏迷的六名同僚,带我们离开这里。” 刺眼的火光让米莉亚有些恍惚,她不敢想象,有二十位同伴就这样轻易地永远沉睡在林地中心,自从她接下这个任务以来,还从未承受过这样沉重的损失—— 不,她从没有承受过任何损失。 战马的嘶鸣唤醒了她一片空白的意识,安伯莉尔带着猎人们回到了森林,她看见了站在火海边缘的米莉亚,随后高声呼唤: “女士!我们都在等待你的命令!吹响号角,带我们离开这里吧!” 伸手抓住胸前的项链,米莉亚咬了咬牙,最终痛苦地转身,骑上了她的战马。 她的视线在不经意间划过马车,于是开始不由自主地想,假如她没有让法师们加固这辆车,让他们全神贯注地进行警戒,保留魔力,他们是不是就有机会活下来? 没有时间思考这些,他紧握着青弓和缰绳,视线扫过她残破的队伍,安伯莉尔的斗篷被划破了,看起来是箭矢留下的痕迹,但好在她没有受伤,亚凡迪尔正利用缰绳把自己绑在马背上,另一只手则艰难地描绘法阵。 在众人的目光当中,她严肃地说:“所有伤员和需要休息的人都上车,安伯莉尔,带着你的小队上车,如果不需要你们战斗,那就立马休息。” 安伯莉尔点了点头,她迅速下马,和另外九个猎人一起爬上马车,即使没有骑手,她也不担心自己的战马会逃跑,训练有素的精灵战马在各方面都十分可靠,安伯莉尔一度认为它们甚至比一部分人类还要聪明。 “最后,瑞尔是我们的同伴,她有危险,我们要去接她。” 看到众人一致同意,米莉亚深吸一口气,将她的披风撩开,连续解开三个卡扣,然后用力吹响了她的号角。 低沉的号声在熊熊燃烧的森林中响起,但它却似乎并不能鼓舞人心,反而充斥着哀伤的气息,任何听到这号声的人都会驻足,仿佛目睹爱人之死,家族毁灭,一个曾经辉煌的王朝轰然倒塌。 和情报中写的一样,在号声响起后,高原上最后一点朦胧的光也被吞噬,布尔维尔亲眼看见自己脚下的阴影开始蠢蠢欲动,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但早就为此做好了准备。 训练有素的金鹰哨卫开始后退,情报已经不止一次显示,这片非自然的黑夜有明确的边界,而从没有人报告过它对边界外造成的影响,更何况常识告诉布尔维尔这种强大的魔法绝不可能随意使用,所以暂时撤离无疑是最合适的选择。 即便如此,为了防止有人白丢了命,他还是对传令兵下令:“吹响号角,我们要撤离这里。” 又一声号声响起,但和先前不同,这一声雄浑有力,激昂又振奋,每个听到这声音的人都会精神百倍,仿佛胜利已经近在眼前。 第84章 【天上冲突·964年1月】 “焰行者先生!难道你就不能约束你的学生?阿拉洛斯已经不止一次击伤他的对手,如果不是我的干涉,他甚至想杀了威廉!你必须出面,哈苏特,你不能把学院的规则抛诸脑后。” “(平静地)很好,恕我直言,‘轻语’女士,恐怕陛下将如此重任委托与你是个失误,你根本不知道怎么培养出强大的战士,末日将近,你却还在纠结一人两人的生命。” “(恼怒地)如果你任务我不配承担这个重任,就去找帕贝尔投诉!但只要我还在这里一天,你就必须看好你的学生!我绝不允许再有人在训练中受到恶意伤害,如果你做不到,那就我来动手!” “(愤怒地)难道你还不懂?我已经手下留情!如果庸劣者不必受罚,又有谁会争先向上!一个不懂魔法的傻瓜对上我的得意门生,只是受伤而非死亡,难道这还不够仁慈?那你不如对我下令,让我和我的学生只能对你摇尾乞怜,如何!” “....我真失望,哈苏特,我不想这样做的。” “那就别做!走开,如果你想要的只有这些,没问题,我向你保证,从现在开始,我的学生们不会再对你的学生‘恶意攻击’,够了吗?如果你的学生仍不能战胜阿拉洛斯,那么再下一次,我会让他放下武器,想必这一定能让你满意。” --------------------------------------------- 号声平息后,来自阴影的援军如约而至,战争的天平在顷刻颠倒,却不是以一方被歼灭的方式,在米莉亚惊愕的目光中,她的敌人开始不顾一切地后退。 没有相互掩护,没有相互帮助,每人都在竭尽全力试图逃离,他们激活了某种魔法物品,强光驱散了试图靠近它们的影狼,也伤害着猎人们的眼睛,但好在米莉亚并没有遭受太多影响。 在短暂的呆滞后,米莉亚迅速取下她的另一把短弓,开始追击敌人,他们只依靠双腿逃窜,却快得不可思议,想必身上还有其他魔法,但米莉亚却无法辨别,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拉开弓弦,然后放手。 安伯莉尔和其他猎人也勉强瞄准了敌人,但在强光的干扰下,有许多箭矢一开始就偏离了目标,剩下的那些也被闪开,只有寥寥几支命中了敌人。 又一声号声响起,却来自阴影之外,米莉亚抿着嘴,强迫自己不去思考这件事,最后,在追逐到阴影边缘后,她们一共只杀死了二十五人。 对于训练有素的少女卫队成员来说,这种成绩简直是耻辱。 继续前进就将踏出阴影的庇护,等朝其他方向追击的猎人们返回以后,米莉亚深吸一口气,下令: “他们刚刚逃离这里,还来不及对我们发起反击,我们要抓紧机会冲出去,我走第一个。” 她身上没有什么保护,但凭借着青弓的影响,她比精灵还要灵敏,强壮,她是最有可能直面埋伏,然后活下来的人。 雷声还在持续,但就在刚刚,两道雷霆落在她们附近,除了仍在燃烧的林地以外,无形的阴影上又留下了两道难以愈合的伤痕,这或许说明瑞尔已经抵达了极限,她的傲慢已经难以为继。 米莉亚刚要动身,一位法师却叫住了她,那女性精灵用缰绳把自己绑在马背上,然后挥手对米莉亚施放了一个法术,当那图案完成以后,她立即虚弱地趴倒,却崇敬地说: “可以了....女士。” 她怎么不上马车?米莉亚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她知道这名法师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调转马头,米莉亚用力一挥缰绳,骏马神勇地冲进现实世界,随后米莉亚看见了平原尽头的景象—— 一道银色的堤坝巍然伫立,在雷霆,阴影和火焰中也毫不动摇,即使在黑夜中,他们身上的盔甲也闪闪发亮,仿佛正折射着阳光,他们似乎也看见了米莉亚,又一声高昂的号声响起,银色的铁壁开始齐步前进。 他们每落下一步,大地就震颤一次,他们每前进一步,黑暗就后退一寸,他们沉默不语,但只要听见他们的脚步,就能明白他们的强大和决心。 一个优雅而骄傲的声音从远方传来:“可悲的暴徒!记住我们,记住我的名字!罗贝尔·妮妮安森·‘博学者’·艾斯提尼亚和他骄傲的银卫奉陛下的命令前来....” 一支箭矢从阴影中袭来,刚迈出黑暗的安伯莉尔大声警告:“(精灵语)小心!” 米莉亚轻松躲开了第一次袭击,但又有十五支箭矢接踵而至,她艰难地打落这些攻击,最后惊恐地发现一支箭矢悄无声息地抵达,突破了她的防御。 那攻击的目标不是她,而是安伯莉尔,后者显然对此毫无意识,米莉亚只来得及伸出手,用自己的掌心换回了同伴的命。 和上一次相比,这一次她幸运得多,至少安伯莉尔还活着,凶恶的气流扑向安伯莉尔,最终却只在她的脸上轻轻拍打,仿佛在嘲笑她的无能,她颤抖地说: “女——” “我没事!保持专注!” 米莉亚咬着牙,单手折断那支箭矢,她试着握拳,但手心传来一阵剧痛,在她坚定的努力下,她还是成功曲起了手指。 这就够了,她的左手还完好无损,她依然可以平稳地瞄准并发起射击。 那骄傲的声音终于说完了最后一句:“艾尔·卡拉德的勇士们!前进!将恶首的头颅献给皇帝!” 有更多阴险的箭矢从阴影中显露,她们的敌人和她们一样善于利用黑夜,而且比她们更有准备,他们尝试着射击猎人们的坐骑,但精灵盔甲挡下了它们的劣质箭矢,于是那些畜生很快放弃了这个打算,转而瞄准猎人们的腿。 更可怕的是,他们完全有能力射中这个目标,米莉亚立即意识到,她们甚至不能停下奔跑: “(精灵语)趴下!他们挡在了我们和瑞尔中间,我们要冲垮他们!我为你们开路!想办法把瑞尔接回来!” 和一开始相比,瑞尔已经不再咆哮,米莉亚甚至能看见她的表情,而她看起来绝对称不上游刃有余。 又一支悄无声息的箭矢抵达,它在即将划开披风时才被米莉亚发现,她已经来不及躲避,但好在背后的青弓挡住了这一箭。 这到底是谁.... 来不及寻找敌人,也来不及观察青弓上的损伤,甚至来不及保存手里这把已经用了几个月的短弓,米莉亚只能忍痛将它抛弃,然后取下那件来自艾琳女士的礼物,手心的痛楚让她的动作迟缓了一瞬,可当她拉开弓弦的时候,青芒又一次在弓臂上聚集,最终编织出一支绚烂的光矢。 没有犹豫,米莉亚对着那闪亮的银色方阵发起攻击,但让她想不到的是,这枚箭矢才刚刚靠近敌人,就过早地失去了力量。 怎么会—— 米莉亚瞪大了眼睛,而那个骄傲的声音再次响起:“阴影,飓风!你的妖术已经被我们完全破解,在皇帝和劳尔的法令面前,你的邪恶不堪一击!” “跪倒在地,向我们臣服!这样或许你能得到一条生路!” 绝无可能! 紧咬着牙,米莉亚又捻上弓弦,她再次射出一支箭矢,但结果却和先前并无二致。 那骄傲的声音变得有些严厉:“愚蠢!这是你最后且唯一的机会!人怎能背弃自己的君主!跪下,向皇帝的意志屈服!” 回应他的是第三和第四支箭矢,但曾经凶暴的飓风在那些银甲面前无比温顺,它们不再狂欢,也不再咆哮,只是化作虚无飘散,或许是嘲笑她的徒劳,第三支无声箭矢抵达,这一次她不再幸运,箭矢射中了她的后背,好像卡在了骨头里。 “唔——” 这次偷袭的结果显着,箭头卡住了米莉亚的左手,让她每次试图活动都要承受剧痛,即便如此,她依然艰难地射出了第五箭,可惜结果并没有什么不同。 这绝不可能,她亲眼见过这把弓的威力,它已经不止一次射穿城墙,而即使是强大的青弓也有极限,那些凡人的造物又怎么可能没有? 终于,那些银甲士兵进入了猎人们的射程,但她们的攻击同样不堪,就像敌人没法射穿精灵盔甲,她们的箭矢也射不穿银甲,甚至射不穿他们头盔上的拦网。 “多可惜啊,你本可以有机会为皇帝效忠,可你终究选择当一条野狗,现——” 转机出现在第六次攻击,当米莉亚再次松手时,那些银甲却没有像之前一样轻易抚平她的风暴,虽然在短暂的僵持后,那支箭矢最终还是徒劳无功,可整个战场却因此而停滞。 那骄傲的声音戛然而止,眼前出现的景象超出了他的认知,士兵们慌乱地停下脚步,他们的自信开始动摇,阵列也不再严丝合缝,连那恐怖的袭击也大失水准,这一次,米莉亚听见了风声,并轻松躲开了那支箭矢。 她的想法是正确的,这些凡人的造物已经抵达了极限,这才对,只要再发动一次攻击—— 毫不犹豫地,米莉亚捻起弓弦。 第85章 【诸国王·964年1月】 “安东尼,我查清楚了,的确有一批声称自己来自克洛希安的人于去年十月被捕,负责审问他们的人正是布尔维尔侯爵和艾伦先生,考虑到你可能的要求,我也顺便帮你问出了他们的去向。” “只要知道他们活着就足够,谢谢,加文。” “真的?他们往北去了,才刚走两个月,如果你现在出发,还来得及找到他们留下的痕迹,再晚可就不行了。” “....” “过了这么多年还能见到克洛希安人,这确实令人激动,更何况是曾经的战友,不必担心凯尔王和公主殿下,也不必担心维拉女士的学校,我还能多撑几年,如果这能给克洛希安换来一位新的守护者,我做这些就值得。” “....不必了,我留在这里就好。” --------------------------------------------- 艾尔·卡拉德的银甲被一个流浪荒野的女巫破坏了——这怎么可能?艾斯提尼亚侯爵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 他还没来得及下令,甚至还没来得及接受现实,下一发箭矢就已抵达,它本身已经引发了一次可怕的爆炸,将银卫的阵型彻底撕裂,但紧接着,更加可怕的一幕上演,一支由青风组成的军队瞬息而至。 它们本身就是利刃,它们本身也是盔甲,艾尔·卡拉德的银卫骁勇善战,不论要对付钢铁还是魔法都游刃有余,但风——谁知道要怎么用长矛,火焰或雷电斩断一阵风?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青色的光芒切断盔甲,进而切断血肉和骨骼,艾尔·卡拉德的银卫遭受了千年以来最大的一次损失。 惨叫还未止息,罗贝尔就看到了高原的另一侧再次亮起青光。 “散开!”他瞪大眼睛,声嘶力竭地大喊:“散开!” 银卫们溃不成军,狂风彻底将他们压倒,更可怕的地方在于,死者的躯体连同盔甲一起粉碎,这是此前从未有过的情况,好在一道雷光闪过,准确击中了那空中的疯女人,让她同样发出凄厉的惨叫,随后从空中跌落。 可惜的是,那女巫精准地接住了她,但这至少说明克尔德尼家族的法师们终于夺回了控制,不仅给了罗贝尔希望,也吸引了那女巫的注意,她愚蠢地将下一发箭矢射向天空,但正如刀剑不能对抗风,她的邪恶之风当然也不能阻止雷霆。 年轻的乔·奥尔科特脱离了行列,他骑着马冲到罗贝尔身边,大声报告:“大人!阵列已经重整!我们会坚定服从您的命令!” 罗贝尔收回视线,他在揣摩那女巫的想法,她有可能选择绕过银卫吗?也许她足够愚蠢,不会意识到银卫身后还有伏兵?又或者只是为了保存魔力?她会吗? 不,她不会,哪怕她足够愚蠢,她也不会放弃杀死这些银卫,因为这就是战场上的法则,如果有机会吃下对方的棋子,就绝对不要犹豫,一个女巫——即使是一个女巫,既然她有如此强大的魔力,她就绝不可能是个傻瓜。 “站稳!守住!”罗贝尔抽出长剑,指向天空,即使这样会让他成为目标,他的姿态和命令鼓舞着每一位幸存的士兵:“吉尔贝托会为我们提供掩护!相信克尔德尼家族的力量!” “弓箭手!自由射击!乔!吹响我的号角!” 年轻的骑士兴奋地锤打自己的胸甲,大声回应:“是!” 即使现在有些为时过早,但预料之外的巨大的损失罗贝尔让不得不召集他的骑士团,这正是军事史上最简单,也最经典的战术,一代又一代艾斯提尼亚侯爵都依靠这种战术斩获胜利,谁都知道艾斯提尼亚家族参与的战场会怎样发展,但即便如此,从没有人胆敢轻视艾尔·卡拉德的力量。 嘹亮而高昂的号声响起,随之又有一道青光闪烁,但当它奔袭而来的时候,艾斯提尼亚却发现它竟然偏离了至少四十米远,这让他精神大振,对他的士兵们高声说: “吉尔贝托已经击伤了她!” 一道雷电正落在那女巫的队伍中央,罗贝尔看见了魔法的光芒,他知道那些人大概并没受什么伤害,但这不妨碍他变得更加兴奋:“看!这就是我们强大的克尔德尼兄弟们的力量!站稳!攥紧长矛和盾牌!和我一起守住!为了艾斯提尼亚!为了艾尔·卡拉德!为了皇帝!” 大地开始震颤,但他不知道这是银光骑士团的动静,还是因为敌人已经靠近,和他想的一样,那些人没受到什么伤害,但又有些地方不一样,在黑夜中,他看不清那些人的长相,却也看得出他们不是男人。 全都是女人?一群软弱的女人,这群不堪一击的女人,难道就是造成那么多惨案的凶手?这可能吗?女人怎么会有这样的力量? 她们的马也很奇怪,披着沉重的全甲,却能全速奔跑这么久,更令人不解的地方在于她们自己并未着甲,当青光闪亮的时候,罗贝尔看清了那为首的女巫。 她身上插着两支黑矢,那是吉尔贝托·布尔维尔令人闻风丧胆的标记,按理来说,它们有破坏魔力的作用,但这女巫却已经能支撑到现在,这真是不可思议,在青色光芒的中心,罗贝尔看见了那只鲜血淋漓的手掌。 那女人的脸上充满愤怒,悲伤,仇恨和疯狂,这些是一般专属于男人的情感,不知为何却让罗贝尔有些着迷。 不出所料,箭矢再次偏离目标,随后一道闪电落下,轰击扬起的烟尘很快阻隔了罗贝尔的视线,于是他压低身体,用臂铠挡住自己的脸,然后猛地一抽缰绳: “冲锋!卡拉迪昂!” 和那些女巫一样,他的爱马也全副武装,而他身上的盔甲更是久经战斗考验,他看到女巫们都拿着弓,但除了那首领以外,他相信没有人能够洞穿自己的家传宝甲。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那年轻的学生,乔·奥尔科特也紧随着他发起了冲锋,他肯定不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也没有好马和宝甲,但现在回头已经晚了,罗贝尔只能趴在马背上大声提醒: “小心!” 他没有得到乔·奥尔科特的回应,而是听到了一连串叮叮当当的响声,还伴随着沉重的击退力,但这些并不能动摇他和卡拉迪昂,从声音的距离判断,他离敌人已经很近了。 让他意想不到的是,他的身边传来几道锐利的风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但马蹄声却没有减慢,罗贝尔略微调整头的角度,他看见了一双靴子,进而看见了一只坚定的手,从那骑士的坐姿来看,他竟然没有被射死。 一阵刺耳的风声呼啸而过,不知道是错觉还是真的受了伤,罗贝尔感觉自己的左耳传来阵阵疼痛,吉尔贝托帮了他,让那女巫再次射偏,但即便如此,左侧的头盔也可能坏了,于是罗贝尔立即偏头,果不其然,下一轮箭矢和又一次雷击同时落下。 雷击似乎没有对女巫们造成威胁,而这种攻击也对他没有作用,却射倒了年轻骑士的马,罗贝尔听见了乔·奥尔科特的怒吼,于是他小心地从马头后探出视野,一支箭矢精准地射中他的视窗,却颓然弹开,他也看到了那年轻骑士的命运。 一支箭矢射中了他,随后那女巫挥舞长弓,用一次可怕的重击把它像垃圾一样扫到旁边,很快就消失不见,这一幕深深震撼了罗贝尔,他原以为这只是个孱弱的女巫,但对方却似乎同样擅长近身战斗。 来不及哀悼他的学生,他距离敌人的距离只剩二十米,惨烈的搏斗还有两秒就要降临,银卫的首领已经没有选择,米莉亚也是。 她紧握着青弓,“生存本能”将她承受的伤害转变为力量,也减少了痛苦带来的虚弱,而“永动不止”则是让她能奋战至今的原因,最后,“体质强化”的作用让她能维持生命,即使那阴沟里的老鼠已经四次射中了她,她却依然能够战斗。 眼前的人看起来是敌人的首领,至少也是首领之一,既然如此,她就必须打败这家伙,但她的意图还不止于此,借助这骑士的掩护,她还想完成一个更加重要的目标。 那躲躲藏藏的懦夫已经发起了超过十次狙击,他当然是个射击高手,不仅每次都能准确命中高速移动的目标,还有能力控制自己的射击轨迹,希望以此来掩藏自己的真实位置,可是她背后的伤痕已经暴露了敌人,只有当他发起直射的时候,他才能有力将他的攻击掩盖到完美,并射中米莉亚。 这似乎不足以精确定位,但米莉亚也不需要,她的青弓还能射击五次,用其中一次解决掉背后的威胁,就再也没人能对她造成威胁,剩下的四次攻击足以让她们逃出包围。 那骑士谨慎地平放长剑,他没有鲁莽地试图切断马头,而是试图在两人交错的时候发起突刺,他不仅看出了米莉亚没有着甲,也对自己的剑术极为自信,作为回应,米莉亚抽出了她的短剑,当那骑士试图发起突刺的瞬间,她精准地刺中了对方的剑脊,让他短暂地失去了平衡。 对方试图做出反应,但在地上之神的伟力加持下,他的武艺不值一提,不管他究竟想做什么,米莉亚最终还是更快一步,她抓住对方失神而提供的唯一的机会,把青弓的弓弦套在了这骑士的脖子上,将对方扯下马的同时,也借助这份力量一跃而起—— 这就是她等待的机会,那老鼠绝不会想到她有这么一招,他来不及干扰,而失误的代价就是死。 呼啸的青芒划破天际,遵从着黄昏女士的意志吞噬了周围的一切,而米莉亚本人则落在一匹无主战马的背上,也许她的攻击凑了效,也或许她吓坏了那老鼠,不论如何,那讨厌的黑矢没有再发射,而米莉亚也抓紧这来之不易的机会,用力吹响了她的号角。 前面就是银甲士兵的方阵,只要冲破这些人的阻挠,就能快速冲出雷云的范围,不管后面还有什么在等着她们,至少先摆脱了眼前的困境再说—— 哀伤低沉的号声响起,回荡在鲜血淋漓的原野上,却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怎么会?米莉亚瞪大眼睛,但她已经没有时间思考,她先前乘坐的战马一头撞上了敌人的方阵,极为凄惨地丢了命,但也让最坚固的前排防线出现了疏漏,安伯莉尔抓紧机会瞄准并射中了士兵的内侧关节,而柔软的皮革显然不能和钢铁相提并论,这次她的箭矢扎穿了血肉。 米莉亚原本打算用龙号角来打乱敌人的阵型,可现在——她咬咬牙,把原本用来攀爬的钩索挂在马车上,然后轻盈一跃,如愿得到了一个宽敞的射界,倒数第四发箭矢射出,风暴从中心向外蔓延,再次重创了敌人紧密的方阵,随后遭到精心改装的马车领头冲进方阵。 这并非猎人,而是魔剑士擅长的战斗方式,强大的魔法可以让他们摆脱大地的束缚,自由地从任何角度发起攻击,但米莉亚不懂魔法,因此和每个冒然模仿的人类一样,她最终还是被拽了下去。 在她落地之前,玛丽卡射断了绳索,苏维亚又接住了她,这才让她避免被踩踏和拖行的命运,即使有“生存本能”的作用,米莉亚仍然开始感到虚弱。 她背后的箭矢也在冲击中折断,但剩下的部分却更加深入,现在每个最轻微的活动都会带来难以忍受的剧痛,她只能别扭地坐在苏维亚怀里,艰难地找到唯一的射界,她还能射击三次,或者四次,不过面前却已经没有了敌人。 她们终于冲出了银卫的包围,也摆脱了如影随形的黑矢,连最后一次雷击也被队伍远远甩在身后,看着一望无际的宽敞平原,米莉亚有些恍惚,但更多的是疲惫和虚弱: “苏维亚....” 侍女的语气中带着惊恐:“女士?” “我休息一会....摆脱他们,拿着....” 米莉亚把她弓和号角都塞给苏维亚,也许是奇迹的作用已经结束,她的视野开始模糊了: “我休息一会....” 第86章 【诸国王·964年1月】 “你疯了,特雷希娅?我们自身难保,如果不是因为皇帝的慷慨,卡斯提尔家族连自己的体面都维持不了,但你却要救济平民?” “我计算过,我亲眼见过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我知道我的计划确实可行!如果你不懂,那就看看你的身边,凯尔!有多少人来自帕贝尔的学院?事实已经证明他的做法才是对的,难道我们不该做对的事?” “这无关对错,而是生存,更何况——” “为了生存,我们才更不能犯——” “听我说!更何况,皇帝不会喜欢这种做法的,这里是黄金港,而不是芬西。” “....” “如果你非得这么做不可,那至少先回摩根领去,不要插手黄金港的事务,特雷希娅,这次你得听我的,否则你知道代价。” ------------------------------------- 在听到每一个艾尔·卡拉德人都无比熟悉的号角声后,银光骑士团立即开始动身,长达千年的服务和传承让这支骑士团在每个方面都登峰造极,更让骑士和他们的主人之间无比默契。 按照通常情况来看,现在本不该是骑士团开始行动的时间,但既然听见了号角,那么骑士们就没有其他选择,按照经验,翻越一片高地需要十三分钟,可不幸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当银光骑士们赶到战场时,这里只剩下一片狼藉,除了友军的尸体以及一连串向远方延伸的痕迹以外,这片区域找不到任何其他东西。 几乎没有犹豫,骑士们放弃了追击,而是决定下马,开始搜索战场上的残骸,没过多久,一些全身漆黑的人影也靠近了战场,在搜索大概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一支骑兵从西北方赶来,不过这些都和银光骑士们无关。 最终,他们在战场的最边缘找到了自己的主人,曾经光荣的侯爵如今满身污垢,他的盔甲也已破碎,锋利的碎片反而伤害了它本该保护的人,幸运的是,他还有呼吸,使用上级奇迹连续三次进行治疗后,侯爵睁开了眼睛。 惊恐地喘了口粗气之后,罗贝尔猛地从地上弹起,眩晕的余韵让他踉跄了两步,随后他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谢谢,马丁。” 拍了拍他可靠骑士长的上臂,罗贝尔有条不紊地下令:“继续搜索幸存者,打扫战场,顺便找找我的学生,乔·奥尔科特,他应该也在这附近。” 骑士长单膝跪下:“遵命,大人。” 又拍了拍他的肩甲,罗贝尔没有再说话,他拖着身体蹒跚几步,随后逐渐熟悉了这种虚弱,小跑着找到了战场边缘唯一骑着马的人: “我是罗贝尔·妮妮安森·‘博学者’·艾斯提尼亚!猎鹰!你的长官在哪?” 科莫·奎因居高临下地看着这狼狈不堪的男人,不论从什么角度都很难把他和大名鼎鼎的英雄艾斯提尼亚联系在一起,但那身破损的盔甲却做不了假,对于一名眼界开阔的贵族来说,在脑中还原那些那些扭曲的铁片上原本的花纹并不困难。 于是他立即恭敬地下马,单膝跪倒的同时将手里的缰绳递上:“我是科莫·奎因,按照布尔维尔大人的命令驻守在塔尔·白银城,但我注意到这里的战斗异乎寻常的激烈,艾斯提尼亚大人,请问这里发生了什么?” 罗贝尔沉默了,他想起了那个女巫,她不只懂得可怕的妖法,还擅长剑术,在那短暂的交锋中,他几乎一败涂地,哪怕在今天之前,罗贝尔都认为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更何况打败他的是一个女人。 翻身上马,看着恭敬的科莫·奎因,又看看一片狼藉的战场,罗贝尔叹了口气: “我不知道,我在那之前就被击败了,好在没有死,他的驻地在西南方向,你可以过去找找。” 科莫感激地点头,随后弯着腰缓缓后退:“感谢您,大人——” “等等,” 罗贝尔又从马背上跃下,冲击让他的关节发生剧痛,但他还是强忍着没有出声,只是把手里的缰绳递给科莫: “....拿去,这样快一点,找到了记得回来告诉我。” 科莫愣了愣,随后更加感激,还带着崇敬地对罗贝尔行了一礼:“谢谢,大人。” 看着这年轻贵族逐渐远去的背影,罗贝尔又叹了口气,他把视线转回战场,开始清点银卫的损伤。 但做不到,根本数不完,入目之处尽是银卫的尸体,以及散落的破损盔甲,在历史上,艾尔·卡拉德的勇士只有在面对众神的敌人时才有过如此严重的损伤,罗贝尔眼神阴翳地看着这凄凉的战场,直到他的骑士长向他报告: “大人,我们找到了乔·奥尔科特,他还活着。” 的确如此,那支箭矢射中了年轻骑士的胸腹,却没有深入,似乎卡在了肋骨上,他身上还有一些其他伤势,但不算严重,至少还夺不走他的命。 ——但那女巫呢?那夺走了无数生命的女巫,她的伤势更加沉重,她又能不能活下来?从情感上来说,罗贝尔希望她能去死,即使这意味着他将失去亲手复仇的机会。 “治好他,另外,马丁,我要你带领一支中队脱离队伍,护送伤员返回艾尔·卡拉德,银卫已经不能继续战斗,他们得离开这里。” 骑士长没有说话,只是放下了乔·奥尔科特,然后用力敲击自己的胸甲。 “另外,拿上我的徽记,派人去找夏尔大师,那女巫太危险,我们不是她的对手。” 再次敲击胸甲,确认没有下一个命令后,马丁骑上他的骏马,奔向了自己的同袍们,而罗贝尔依旧站在原地,他在等待那个年轻贵族,并希望他可以带来一个好消息。 但现实很残酷,最终,他只能循着那贵族离开的轨迹去找,然后在吉尔贝托·布尔维尔本该驻扎的地点看见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 黎明已至,太阳升起,但即使是最圣洁的光芒也无法照亮这洞里深沉邪恶的黑暗,在坑洞的边缘,罗贝尔找到了那失魂落魄的猎鹰。 他拖着沉重的身体跑到对方身边,然后用力一拍他的后背,厉声呵斥:“振作点,年轻人!我们还没死,这件事不能就这样算了!” 科莫迷茫地转头,看着这灰头土脸的战争英雄,眼里满是迷茫和恐惧。 “那女巫的确强大,但我们也不是孤军奋战,吉尔贝托死了,所以我现在只能依靠你——等我一会,然后我要你以最快的速度返回黄金港,” 他的话语停顿了,罗贝尔有些挣扎,他们已经有一位贤者能够提供协助,难道这还不够?他的确可以写信向皇帝求援,可代价就是他的声誉,以及承受皇帝的怒火,对于一位光荣的贵族来说,这两件事的任何一件都足以致命。 但最终,他咬了咬牙,说完了接下来的话: “告诉皇帝我们遭遇了什么,那女巫的危险再怎么强调也不足为过,告诉皇帝,我们需要更多支援,而且必须是足够强大的法师。” 那女巫实在太过危险,如果放任不管,罗贝尔不知道她究竟还要造成多少悲剧才肯罢休,经过上次战斗,他已经不再信任现有的力量,甚至怀疑他能不能坚持到援军赶到,但不论如何,这件事远不止私仇,作为贵族,维持秩序,保护弱小正是他的天职,值得让他为之拼上一切。 这怪兽已经落进了陷阱,这或许是他仅有的,也是整个世界的最后一次机会,不论如何,她必须死在这里不可。 年轻的贵族瞪大了眼睛,他显然知道做出这个决定会让眼前的人付出什么代价,但最后,他所有的悲伤都转化成决心,惊讶则变成了仇恨,他深深地行了一礼,然后再次向尊敬的罗贝尔·妮妮安森·‘博学者’·艾斯提尼亚侯爵递出了缰绳。 第87章 【天上冲突·964年1月】 “(虚弱而沮丧地)我让你失望了,女士,我辜负了您和陛下的教导,请您杀了我吧,只有这样才能洗刷我带来的耻辱。” “(叹气)连你也信精灵们的鬼话,威廉?” “....”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只是个孩子,差点死在外乡人的袭击里,但一转眼,你已经比我还高了,你从来不是个耻辱,你是我所有学生中最优秀的,只是阿拉洛斯太强了而已。” “女士——” “阿拉洛斯是拉法耶的表亲,他出身名门,天赋异禀,入学之前就已经训练有素,但你呢?你只学过他也学过的东西,却能和他几次抗衡,你不是污点,你正是我和帕贝尔建立这所学院的意义所在——你向所有人证明了,卑微的虫豸也能挑战天上的雄鹰,这才是阿拉洛斯想要杀你的原因,他们在害怕你,威廉,害怕你有朝一日将他击败。” “(哽咽地)女士....” “如果你不信我的话,没有关系,我想帕贝尔一定也还记得你,他会很乐意和你见一面,而且我相信,当他看见你的时候,他一定会很开心的,正如我所说,你证明了我们所做的一切不是没有意义,威廉。” -------------------------------------------- 在突破包围以后,猎人们又遭遇了两轮围剿,起初,吓得苏维亚下意识试图拉开青弓,但很快她就发现这些敌人十分弱小,他们纪律散漫,盔甲和武器也粗制滥造,于是猎人们轻松跨越了这微不足道的阻碍。 但这不代表他们摆脱了危险,首先,他们的战马太多,法师根本没能力掩盖自己的的行踪,更何况,按照亚凡迪尔的报告,那些参与了第一次围剿的法师们极为优秀,在维持战争魔法的同时,竟然还有能力调用雷击中散遗的魔力,转化为标记用以追踪。 假如不能清理掉这些,那么哪怕抹去地上的痕迹也没有用,但他们的法师大多已经耗尽魔力,剩下的那些还要用来应付接下来可能存在的袭击。 另外,米莉亚的情况正在恶化,她的伤口一直在流血,体温变得越来越低,马上的颠簸加剧了她的恶化,在第三次击溃巡逻队以外,她下令让队伍警戒,然后把米莉亚搬上了马车。 在离开阿塔波斯前,慷慨的地上之神给予了她们许多物资,远超过正常情况所需的分量,而它们现在派上了作用。 经过改造的复用型宝石可以交给法师们,让他们驯服其中的魔力,而普通的那些则可以用来代替魔力施法,现在不是节省的时候,必须尽可能节省更多魔力,以应付突发情况。 为了确保伤员安全,从阿塔波斯带来的防护魔法全部装在了马车上,那是地上之神亲自雕刻的强大魔法,法师们竭尽全力才能做出一点点修改,让它们连成整体,而那些攻击性的则作为陷阱摆放在树林里,现在已经遗失,好在最珍贵的治疗奇迹还好好地保存在马车深处。 一连治疗了六次,耗尽一张“休眠”和一张“梅瑞狄斯之抚”,但米莉亚的状况却没有太多好转,这让苏维亚有些迷茫。 不该是这样,“休眠”是对应着永恒之冬的最上级奇迹,而“梅瑞狄斯之抚”则是对应永恒之春的奇迹,女神的伟力怎么会治不好区区凡人留下的伤口?这些奇迹确实起了作用,它们让米莉亚的脸色重新红润,体温也逐渐回升,但那些渗血的恐怖伤口却没有愈合,甚至没有愈合的迹象。 咬了咬牙,苏维亚撑起米莉亚的身体,用力把她背后卡住的箭头拔出,这箭头的形状十分邪恶,分为四层,每层都带着锋利的倒刺,而且材质相当陌生,苏维亚认为这正是阻止米莉亚的伤口愈合的原因,于是把它们放进了口袋里,或许地上之神会知道这是什么。 这一举动也让米莉亚的伤口进一步崩裂,为她简单地包扎后,苏维亚又耗竭了两张上级奇迹“林地恩赐”,看着女孩的呼吸逐渐平稳,她才松了口气,最后解下背后的青弓,把它放进米莉亚怀里。 她试过了,却根本没有办法拉开这把弓,在她手里,这把弓的弓弦似乎根本不存在,当她的手指划过时,她只感到一阵轻微的风,并神奇地理解了这把弓的想法——她不是正确的人。 第四波巡逻队顺着痕迹找到了他们,这些白痴以为自己能够活着回去领赏,但甚至不需要苏维亚出手,只靠依然清醒着的一半猎人就轻松射杀了所有敌人,这过程甚至不到半分钟。 最后握了握米莉亚的手,但在关上车厢之前,苏维亚又咬着牙,解开了装着奇迹的口袋,这一次,她用掉了剩下的所有治疗奇迹,虽然这依然没能治好米莉亚的伤势,但看着迅速被染红的绷带,苏维亚松了口气。 她本想留下一些奇迹来治疗其他人,但很快她意识到,其他所有人加起来都不如米莉亚一个人重要,即使这并不能治好她,但只要能支撑到安伯莉尔睡醒就好,地上之神一定不会坐视他最钟爱的学生死去。 苏维亚漫无目的的游荡一直持续到黄昏时刻,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机械地沿着来路返回,找到了他们的上一个藏身处,在那些可怕法师的威胁下,固守一地实属不智,但不论如何他们也得休息,他们需要睡眠。 当安伯莉尔从梦中苏醒时,苏维亚欣喜地询问:“姐妹,陛下对我们有什么指令?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安伯莉尔先是沉默,随后平静地说:“我没有进入梦境,也许你也不行,没有女士,陛下听不见我们的祈祷。” 苏维亚愣了愣,然后沮丧地说;“那我们该怎么办?” “别想那么多,好好休息,黎明的时候你要接我的班,我们要继续守护女士,直到她苏醒为止。” 苏维亚沉默地点了点头,把身上的口袋依次解下:“这是治疗奇迹,这是宝石,最后一个装着射伤女士的箭矢,它们看起来很特殊,所以我留下了它们。” 看着那格外沉重,残留着些许血迹的口袋,安伯莉尔毫不掩饰眼中的厌恶和仇恨,但最后她还是把那口袋挂在腰带上,她们得好好保护这东西,一但陛下能听到她们的祈祷,这些箭头就可能派得上用场。 “最后,这是女士的号角,我拉不开她的弓,我想你也一样,所以我把那张弓还给了她。” 安伯莉尔点点头,珍重地把号角别在随手能够取用的位置,这不只是一件强大的武器,也代表着黄昏使者,米莉亚女士对她们的信任和亲近。 夜晚并不平静,在后半夜,地上传来了可怕的震颤,即使还没看到震源,但安伯莉尔已经不安地握紧了弓臂,很快,她在地平线上看见了一道银色的浪潮。 他们冷漠无情,满腔仇恨,刚一见面就吹响了那支嘹亮而高昂的号角,他们人数众多,训练有素,刚一露头就发起了坚决的冲锋,血肉之躯无法阻止这道银浪,安伯莉尔只能吹响了米莉亚的号角。 低沉而哀伤的号声响起,一抹更加深沉的黑暗笼罩了夜幕下的高原,可就和上一次一样,当狼嚎响彻高原的同时,那些骑士已经勒马,他们身上的盔甲散发着微光,足以驱散阴影,即便如此,他们也没有继续攻击,而是选择了谨慎地后退。 这支号角只有在每天第一次吹响的时候才有作用,很不幸地,敌人发起袭击的时间正是凌晨,这意味在接下来的整个白天她们都没法再利用这支号角。 安伯莉尔咬了咬牙,这真的是巧合吗?此前她从没有见过这么狡猾的人类,他们不是猎物,而是和她一样的猎人,还掌握着优势。 她没有办法,只能借助阴影的掩护唤醒同伴,然后加速撤离,他们的骏马优中选优,在耐力和速度上都有优势,那些人类的坐骑则远远不如,在离开之前,她按照米莉亚的一贯做法,随意在路上埋下了几个刻有魔法的水晶盘。 把宝石放在嵌口上,用坚韧的草叶挡住两侧,一但东西往宝石上施压,它就会落入水晶盘,为里面雕刻的魔法注入魔力并激发,事实已经证明这是有效的做法,阴影中骤然爆发的大伙更让安伯莉尔嘴角扬起。 小小的陷阱哪怕不能造成杀伤,也足以拖慢敌人的速度,她的目的很明确,只要坚持到引起地上之神的注意,又或者女士伤愈苏醒,他们就能立马扭转败局。 这些傻瓜,他们不知道自己伤害了什么人,也不知道自己在阻碍谁的计划,和地上之神以及他最钟爱的学生作对?真是愚不可及。 第88章 【诸国王·964年1月】 “陛下,金鹰哨卫的科莫·奎因请求觐见,他宣称自己携带着紧急军情。” “(疑惑地)紧急?让他进来。” (大门打开) “陛——陛下——我是科莫·奎因,我带着尊敬的艾尔·卡拉德侯爵,罗贝尔·‘妮妮安森’——” “(不安地)艾斯提尼亚?布尔维尔呢?有话直说!你背上的包裹是什么?把它打开!” “陛下!周围——” “把它打开!” “是,这是布尔维尔大人的黑弓,当我们赶到的时候,那里只留下了这个....” (恐怖的死寂) “(咬牙切齿地)你、的、意、思、是,吉尔贝托死了?” “(恐惧地)艾斯提尼亚侯爵需要援军,陛下!我们——” “愚蠢!废物!一派胡言!在过去的一千年来,金鹰哨卫从未失败!布尔维尔——(痛苦地)罗兰!把这谎报军情的畜生拖进监狱!” “(小声地)是,父亲,但艾斯提尼亚侯爵的请求?” “(咬牙切齿地)你是我的儿子,做你该做的事,让我安静一会。” “如您所愿,父亲,我会写信给藏书王,来自世界各地的贤者们将回应您的征召,而我也将亲自动身前往艾尔·摩尔,请您保重身体,很快,我会为您献上敌人的头颅和鲜血,用以祭奠尊敬的布尔维尔叔叔。” ----------------------------------------- 绳索,石头,钉子,在过去的四十年里,罗贝尔从未想过这些简单的物品能够造成如此恼人的妨碍,但比起肉体上的疤痕,心灵上的伤口更加可怕。 在追击那些女巫的第三天,罗贝尔就学会了不能相信她们走过的每一条路,而在第五天,这种怀疑进一步蔓延到了每一片她们路过的森林,再到现在,连一片树叶,一阵轻风甚至一滴水都不能相信。 树叶可能掩盖着致命的陷阱,风会带来剧毒,而一但下雨,她们就有可能利用泥泞制造模糊的痕迹,隐藏在水幕中发起反伏击,但即便如此,在两天之前,他们依然处于优势。 巡逻的仆从军会暴露她们的位置,并阻碍她们的脚步,她们缺少魔法支援,因此每当克尔德尼家族的法师团施法,甚至只是假装施法,她们就得狼狈逃窜,最后,她们的人数稀少,最多不过四十人,还从来没有补给的机会。 转折出现在第八天的黑夜,当他们完成了一次冲锋,照例骗出那支女巫的号角后,一场噩梦悄然逼近,一个邪恶的阴影混进了营地,光芒照不出她的轮廓,直到她开始挥剑时,罗贝尔才意识到大难临头。 矫健的身手救了他一命,凭借高超的剑术以及加倍的谨慎,即使在黑暗中他也能不落下风,即便如此,当第一缕阳光洒下时,他们依然损失了一位法师和一名骑士。 毫无疑问,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那女巫没有死,而且她似乎已经痊愈,至少已经能够投入战斗,但他们却永远失去了吉尔贝托·布尔维尔,劳尔的行刑官。 从那天起,猎物和猎人间的关系开始模糊,每当太阳升起时,银光骑士就会追逐女巫们的足迹,却始终没有什么收获,而每当太阳落下,那恐怖的阴影就会迫近,用她的毒牙收割生命,为了防备她的袭击,骑士们甚至不得不放弃了每天发起冲锋的机会。 她的战斗方式前所未见,当她进入战场时,她不是用双腿在走路,绳索就是她肢体的延伸,当她移动时,她仿佛是在飞行,凶狠刁钻的攻击从上方袭来,一但骑士或法师的技艺稍有瑕疵,下一秒就要失去生命。 比这更加令人绝望的是,她们的速度太快,几乎从不下马,而且除了那女巫本身,没有人会停下来战斗。 假如不是仆从军们用生命稍作阻拦,或许这群女巫早就跑了,法师们甚至没有哪怕一次施法的时间,罗贝尔怎么也想不通,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优秀的骏马,还正好被那些怪物骑在胯下。 也许她们用邪恶的巫术强化了可怜的战马,但难道巫术不必付出代价? 在第十天的夜晚,罗贝尔疲惫地吃了点肉干,他精神上的虚弱已经压倒了肉体上的需求,但他没什么时间休息,只能在白天追击的时候趴在马上小憩一会,一到黑夜,他就必须全神贯注。 这至少不是最坏的情况,罗贝尔安慰自己,假如没有法师团的防护魔法,或许现在他们就要一直面对那恐怖青光的轰炸了。 眼神空洞地凝视着篝火,罗贝尔突然问:“乔,我们还剩多少人?” “五百九十八人,大人。” 罗贝尔没有再说话,只是他的肩膀垮了下来。 援军还要多久才到?科莫顺利回到黄金港了吗?但哪怕没有黄金港的支援,只要夏尔大师能及时从塔尔·白银城赶来,那么这次猎巫就还能维持。 在过去,他会相信一位贤者的力量足以摧垮敌人,但现在,即使黄金港再派来三名贤者,他也无法找回当初的自信,不论这场战争的结果如何,那可怕的女巫已经永远在他心底刻下一道鲜血淋漓的伤痕。 罗贝尔警惕地握着宝剑,却始终没有等来那个女巫,一直到后半夜,一个满腔怒火的陌生人走进了营地。 “停手!”那老人威严地高呵:“我是皇帝的好友兼顾问,黄金港的夏尔·奎利亚尔!我不是你们的敌人!” 贤者夏尔·奎利亚尔大师!这是真的吗?那女巫有改变自己容貌的能力吗?老人体内的魔力如同大海般浩瀚,他确实感到了一位贤者对其他法师的压迫。 罗贝尔精神一振,他走出营地,向大师行礼的同时高声欢迎:“夏尔·奎利亚尔大师!请原谅我只能用这样简陋的礼节向您问好,正如我在信中所说,那女巫的力量超出我们想象,我们在她的攻击下筋疲力尽,而有了您的援助,我们终于能摆脱困境。” “向您问好,艾斯提尼亚侯爵,” 老人随意地行了一礼,即使他已经成为贤者,屹立于地上所有法师的顶点,依然免不了要遵循贵族间的游戏规则,或许他的确强大,但这世上的贤者并不只有一人,而他也不能永生。 在现有的记录里,世上最长寿的法师险些活到了三百岁,但其他贤者的平均寿命却只有两百年,因此,即使成为了贤者,法师们最终也还是要选择效忠教廷还是皇帝。 凡人的生命总会消逝,埋在圣人墓地或者皇家陵寝的贤者也不计其数,但自从人类社会建立的那天起,皇帝的统治就从没动摇过,以前是劳尔,现在是卡尔,以后会是罗兰,夏尔很乐意用自己的效忠换取皇室对子嗣的优待,何况在一般情况下,他也不必做太多事。 但这次旅行还是激怒了他,夏尔从未想过,竟有一个胆大包天的女人敢于向一位贤者动武,在数秒之内,他的随从就连同坐骑一并被斩杀,为此他不得不用双腿走完最后一段路,更可恨的是,那女人的短剑划破了他的长袍,可他虽然在剑术上压制了对方,却没来得及完成施法。 看见老人身上破碎的长袍,罗贝尔就知道发生了什么,这就能解释为什么那女巫今晚没来袭击营地,他刚想解开肩甲下的卡扣,老人就怒不可遏地问:“艾斯提尼亚侯爵,在经历了这场耻辱性的闹剧之后,我很希望能听见几个好消息——” “我想,也许你恰好知道那女巫的营地?” 罗贝尔瞪大了眼睛,对未来的畅享让他不自觉地兴奋起来,夏尔击退了那女巫,这一事实让他振奋了起来,既然贤者在剑术上都能和那女巫匹敌,那么在他最擅长的魔法上呢? 嗜血的冲动驱散了疲惫,他满怀自信地回应:“当然,大师!骑士们!症状备战!” 他转过身,朝他的营地大声下令:“我知道你们很累!我也一样!我累得快睁不开眼了!但我们还要再冲锋一次!我了解那狡猾的女巫,她一定已经被吓得开始逃窜!我们要抓紧这个机会!骑士们!睁开眼睛,上马!” 不论再怎么疲惫,但当骑士们看见尊贵的侯爵再次戴上头盔,骑马屹立于营地前方时,他们还是被这种英勇的举动鼓舞,进而焕发出了新的活力。 如果连尊贵的侯爵都能继续冲锋,他的随从们又怎么能停下脚步?当一位显赫的英雄吹响号角,又有谁能拒绝与他一起分享光荣? 夏尔满意地看着这支骑士团,对罗贝尔更尤为认可,但很快,一缕不安从内心深处滋生,艾尔·卡拉德的银光骑士们美名远扬,而他们也的确展现出了应有的素质,可即便如此,他们依旧被眼前的敌人逼到穷途末路,他们面对的究竟是什么——有多强大? 现在再想后退已经晚了,夏尔有些后悔自己竟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但很快,他重振精神,在营地里找到了那群格格不入的人——克尔德尼家族的法师们。 “我是黄金港的夏尔·奎利亚尔!你们一定听过我的名字,停止施法,克尔德尼人!节省魔力,从现在开始,听从我的命令,配合我使用魔法!” 完全没有任何阻碍,夏尔就接手了原本法师团首领的位置,克尔德尼家族的法师们不仅技艺精湛,而且一定有不止一次和贤者配合的经历,他们和其他法师们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每一位克尔德尼家族的法师都了解许多他们本无法使用的战争魔法。 这是一支专门以克尔德尼公爵为核心来训练的法师团,但即使在夏尔手里,这些法师们也依然能够和他紧密配合,这让老人十分感慨,可惜,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即使他来不及训练出一支奎利亚尔法师团,但或许能凭借这次战斗让世人铭记他的威名,罗贝尔的信详细记载了那女巫的一切能力,不论是呼唤风暴还是遮蔽光芒的妖术,面对一位知识渊博,法力强大的贤者都毫无作用。 “我准备好了,艾斯提尼亚侯爵,” 当体内的魔力开始流动时,老人思维里所有的怒火和担忧都被驱散,他以一种自信而平静的姿态行礼,动作里再也找不到半点犹豫。 这才是他的真正姿态,当一位贤者的毕生技巧,知识和经验都汇聚于一点时,这世上就再也没什么能和他抗衡: “出发吧,为我指引敌人的方向。” 第89章 【诸国王·2068年1月】 “先生,远航船和安保已经就绪,他们在等待你的命令。” “等待我的命令?不,他们是在等我。” “....先生?” “你知道哈定家族的起源吗,唐泰斯?我的先祖是猎人,通过贩卖毛皮赚了第一桶金,在那以后,从第一次东征开始,我的先祖就是上帝的骑士,因此我生来就是贵族。” “....” “按照法律,在第一任先祖的四百年后,我的家族本有机会继承王位,但没关系,哈定家族不会失败两次,我将完成先祖的遗愿!” “但先生!5d-272世界很危——” “危险?不!它在呼唤我的统治!时至今日,还有谁能阻止我?今天!伟大的哈定一世将蒙神的指引,乘坐方舟,莅临他忠诚的新爱尔兰!” ------------------------------------------- 为了对抗那女巫,首先要考虑她那可怕的风暴,防御魔法是最为稳妥的选择,但不够灵活,夏尔的目标是那女巫的命,因此他有更好的办法。 不论她的攻击有多强大,她始终需要瞄准,对于这种效率低下的战斗方式,采用几个简单的幻象就能造成足够的干扰,另外,根据信上的记载,夏尔判断那些风的本质不过是凝聚的魔力,或许它曾经很有用,但在过去的一千年时间里,法师们早已将这种粗糙简陋研究透彻。 采取这种攻击方式的人往往没有什么才能,只要在他发起攻击前抢先进行扰乱,他就要一筹莫展,此外,简单的物理干涉也常能取得不错的效果,至于她那些畏光的阴影,就更加容易处理。 在确定了接下来所需的魔法,并按照惯例保留六份一般魔力以应付紧急情况后,夏尔开始构筑他的魔法。 对于战争魔法而言,尤其在同一法师团需要维持多个魔法的情况下,魔法的优先度和稳定性十分重要,越是外层的魔法,就越容易因为微小的失误而崩溃,而由于魔力流通的距离更短,内层魔法即使失误也有机会补救。 所以,哪一个魔法是接下来的关键?是光?是干扰?还是闪电? 也许都不是,考虑到罗贝尔反复提起那些女巫的骏马,夏尔决定把一个此前从未考虑过的魔法放入核心。 在第二层,夏尔放上了干扰魔法,这不仅能削弱那女巫的轰击,也能干扰敌人的法师,从信件上的记载来看,她们仅有的法师还算是有点水平,第三层挂载着光魔法,这是为了驱散阴影,但只放入一个有些浪费,所以夏尔通过一些简单的微调,一次性刻录了六个相同的魔法,这样那女巫就没有阴影可以藏身。 最后,夏尔在最外层放入一个常用的雷暴魔法,按理说,这是法师团唯一的攻击手段,它的优先级应该更高,可如果那些女巫真能破坏他的法术,那么留下来的六份一般魔力就有了用处。 “谁能在骑马的时候维持魔法?”一边熟练地构筑魔法,夏尔一边问。 法师团的首领骄傲地回答:“每个人都可以。” “那么就由你——”这回答让夏尔很满意,他刚想让这首领带两名法师离开法阵附近,到前线去观察,但话只说了一半就收了回去:“不,不用了。” 一个小贼混进了他的仪式里,四层施法已经太过紧凑,因此夏尔没有再叠加用于伪装的魔法,这当然会导致他们提前被敌人发现,可既然罗贝尔笃定敌人已经在逃窜,那么这就无所谓了。 更何况,他怎么也想不到居然有人敢试图偷取他对魔法的控制权,这傻子给自己套了一层又一层的伪装,但可惜,他的技巧粗糙,对魔力的控制也不到位,窜进法阵里的陌生魔力多达两份弱小魔力,在井然有序的魔力流当中显得那么刺眼。 这不知哪来的野法师还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在他洋洋得意的时候,夏尔已经顺着他的魔力找到了他本人,这足以为他指引打击方位,因此也就不再需要有人离开队伍去冒险。 “那些女巫逃得很快,罗贝尔,”夏尔抬起手,调动了剩余六份魔力中的两份:“我们要加速了。” “你们都听到了!” 罗贝尔大声回应:“我们要加快速度!骑士们,准备冲锋!” 一阵友善的气流开始聚集,它们附着在马蹄和展开的车厢上,蹄声变得越发轻盈,大地也不再震颤,取而代之的是,这支队伍开始如同飞行般前进,不会再被地形干扰,而且速度比之前翻了一倍,更令人惊叹的是,当他们最终追上女巫时,这魔法的效果也正好结束。 两声号角几乎同时响起,骑士们平举长枪,阴影也笼罩了他们,也许那些女巫还以为这样就能逼退这群闪闪发光的骑士,但这一次,艾尔·卡拉德的勇士们不会再后退。 罗贝尔高举着他的宝剑,不断鞭笞他的爱驹,很快就越过了他的同袍,回到阵型的第一线,而贤者夏尔·奎利亚尔的呵斥也紧随其后: “温暖而仁慈的光啊,请听我一言!一个黑暗而邪恶的灵魂正在荼毒无辜的生命,请在此现身,并驱逐她的腐蚀吧!” 一片刺眼的光芒驱散了龙号角的阴影,米莉亚下意识地拉开青弓,却发现那些光芒的源头并非活物,而且出于某种神秘的原因,她感到青弓的力量正在衰弱。 它的风不再轻盈,而变得沉重,它的箭矢也不再锐利,反而犹豫又迟钝。 “他们在干扰我们的法术,女士!”亚凡迪尔紧张地说:“他太强了,我没法对付他!我不能施法了!” 米莉亚没有说话,她下意识地转向车厢,果然看见了探出头来的瑞尔,但她却只是僵在那里,什么也没有做。 “瑞尔!”米莉亚大喊:“有什么办法?” 老人的声音再次响起,他的话语中充满了虔诚:“先古贤王利安德尔!我呼唤你的灵魂!邪恶已在你的土地上蔓延,苏醒吧!助我一臂之力,助我清除这人世间的毒瘤!” 不管这算不算祈祷,但伴随着老人的话语,米莉亚明显感到她们周边的土地开始发生改变,青草枯萎,石子融化,转瞬间,一片泥塘吞噬了她们,即使是精灵的战马也难以在这种环境里奔跑,更遑论那些烂泥还能活动。 米莉亚亲眼看见一道粘稠的触须从地面探出,将她的一位同伴拍倒在地,还试图把她连同战马一起拖入地底,但即使她立即抛出了钩索,也只来得及救下一人,最后眼睁睁地看着另外两人被泥塘吞没,没过多久,米莉亚就连她们的面具也看不到了。 “瑞尔——” “雷电啊!”老人的吟诵骤然变得狂热,他兴奋地高声呼唤:“至高的圣洁之力啊!惩罚我的敌人,让那女巫吃点苦头!” “做点什么!”米莉亚已经放开了缰绳,她的战马被烂泥陷,再也无法奔跑,只在短短两秒内,又有一人差点被吞噬,米莉亚用钩索救下了那名法师,但代价是她的马已经被淹过四肢,正发出惊恐而凄厉的嘶鸣: “瑞尔——” “那是个贤者,我试过了,”极少见地,米莉亚在瑞尔的语气里听出了恐惧:“如果陛下给过你什么,那就快用,不然我们一定会死在这里。” 米莉亚咬了咬牙,导师确实给过她三道咒语,一道用于治疗,一道用于破除魔法,最后一道能用来呼唤鸦尾蛇高塔的支援,即使导师本人看起来并不在意,但她也不想总是依赖导师的帮助,可现在,看起来她已经没有选择。 “细数她的罪孽!让她明白法律和秩序的力量!让她明白,惹怒皇帝要付出怎样沉重的代价!” 这项链上的核心用法和普通的核心类似,她没有魔力,此前每次使用核心都需要向导师祈祷,并得到导师的回应,但现在,自从能够进入梦境开始,她也能通过模糊意识的方式来沟通这枚核心,不仅不必打扰导师,也更加方便。 但就在她试图集中精神的时候,一次剧烈的冲击将她打下马背,在慌乱中,她只来得及看见那张冰冷的金属面具,但他依然认出了那个人。 那是十个女孩中仅有的两名法师之一,她的面具总是很新,没有任何污渍或锈迹,一眼就能把她和其他人分辨清楚,下一刻,一道刺眼的闪电从空中落下,将她和米莉亚的战马一并吞噬。 不—— 米莉亚想要尖叫,但她的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当雷光褪去时,她曾经在的地方只留下一团焦黑扭曲的金属,上面还镶嵌着两个小小的凸起。 那曾经应该是两张面具,覆盖在两张明艳的脸上,米莉亚颤抖着,无声地尖啸着,她抽出短剑,状若疯狂地划开自己的掌心,疼痛暂时驱散了其他情绪,抓紧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她试图重新沟通那枚核心。 但亚凡迪尔打断了他,这精灵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掉进了泥里,也许他是主动下马,因为他正不顾自己的安危,试图把米莉亚的腿从泥里拔出来: “女士,女士!醒醒!”他的语气急迫,再也没有过去的风度和从容:“我们死定了,但你要活下去,踩着我的身体和我的马,这样你就能跑出沼泽,女士!你——” “别碰我!”米莉亚拨开了亚凡迪尔的手,她撑着那块滚烫的废铁,将它按进沼泽,自己则咬牙切齿地站了起来:“做好准备,亚凡迪尔,我们要复仇。” “什么?女——” 不需要说话,亚凡迪尔就看见了米莉亚的答案,一股没有源头,却撼天动地的乱流以她为圆心向四周扩散,迅猛的魔力风暴在瞬间就撕裂了他的精神和魔力,让亚凡迪尔忍不住捂着头惨叫,好在他被敌人的魔法干扰,因此体内的魔力并没有活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附近的其他法师也和他相差不大,他们不是没有试图抵挡这股巨浪,但他们的努力一触即溃,在这道汹涌的洪流面前,他们什么也不是,比之大海中的一滴水还要不如,更遑论对抗。 但如果连他们都遭到这样的重击,那么敌人的法师呢?答案似乎很明确,在地上之神的力量扫过以后,不论是龙号角的阴影,还是天上的光团或者雷暴都在瞬间消失,连罗贝尔也感受到了这可怕的冲击,即使他没有施法,但他体内的魔力却开始自发动荡,仿佛要冲破血肉的束缚,他强行压制着这种恐怖的异变,艰难地大声下令:“警戒!” 战场上的景象已经足够令人不安,而当他赶回法师驻地的时候,恐怖的事实映入眼帘——法师团里的一半成员当场暴毙,他们战立的位置只剩下一滩覆盖着长袍的血肉,而另一半也陷入昏迷,贤者夏尔·奎利亚尔倒在他们中央,正痛苦地大口呕血。 看见罗贝尔的身影,老人几次尝试张口,却说不出哪怕一个完整的单词: “她——她....” 罗贝尔握紧拳头,紧咬着牙,他无法想象,即使他们已经把那女巫逼到了这种地步,她依然能够为自己的队伍带来如此惨重的损失,他的手紧握着剑鞘,怒火逐渐失控: “原谅我,大师,我帮不了你,只能去斩杀那个女巫。” 夏尔没有说话,但他欣慰的表情已经表达了他的态度。 号角第三次吹响,失去魔力的支持后,黏腻的沼泽逐渐凝固,变成坚硬的石块,而那些女巫和她们的仆从就被陷在里面,动弹不得,在这种情况下,不论她们的武艺有多高强,不论她们有多擅长逃跑,她们终于要面对自己应得的命运,只要一次冲锋,就能将她们彻底歼灭。 看着那些集结,整队,开始冲锋的骑士,米莉亚,深吸一口气,在愤怒的火焰彻底失控以后,她反而变得比平时还要冷静,她先是试图拉开青弓的弦,但这一次,那根弦彻底消失了,就像它本就是一缕轻风,从未实际存在过一样。 米莉亚对此早有心理准备,她用精灵语大声下令:“姐妹们!兄弟们!如果想活命,就用剑割断你们的腿!” 先前的干扰还盘踞在大地上,导师的魔法会起效吗?米莉亚不知道,但她知道她没时间敲碎这块岩石,而如果她不能及时敲碎束缚她的枷锁,她就会被骑士们的长枪刺死。 她高举着自己的短剑,向同伴们展示唯一逃出生天的办法:“我携带着导师给予的魔法,能治好一切伤口!把多余的血肉切下,挣脱大地的束缚,然后我们就能活下去!不要犹豫,同胞们!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我会做第一个!” 亚凡迪尔的帮助让她的情况不算严重,左脚的脚踝被泥土完全禁锢,但右脚的整条小腿都陷进了地里,她把短剑架在膝盖下,这里有一个缺口可以帮她节省时间。 这会很痛,可她还有什么选择?导师,帕贝尔先生,帕贝尔,我的光....眷顾我....保护—— 刺痛涌入灵魂,让她想要抽搐,想要尖叫,但她忍住了,她害怕她的软弱会蔓延到其他同伴身上,让她们错过求生的机会,她咬着牙,另一只手抓住了锋利的剑刃。 疼痛让她变得虚弱,一只手已经不足以切断坚硬的骨头,现在她必须来回拉扯才能让剑刃继续前进,痛苦让她几次差点昏厥,但最后,这可怕的折磨迎来了终点,她的右腿自由了。 接下来是左脚,她的鲜血染红了石板,在左脚也挣脱束缚以后,她不得不跌倒在地上,但她没有急着使用导师的魔法,因为还有很多人才开始动手。 她爬向了隔壁的战马,像割断自己一样割断它们的陷进泥里的腿,救下三匹战马后,附近的尖叫和哭嚎逐渐平息,米莉亚强忍着昏迷的冲动,又爬向了亚凡迪尔。 他的状况尤为惨烈,为了将米莉亚从沼泽里救出,他几乎半个身体都被岩石覆盖,看见米莉亚的动作,他立即预见到了自己的遭遇,他颤抖着,脸色苍白地恳求:“不....不要,女士,不要这样——” “原谅我,亚凡迪尔。” 乌云散去后,清冽的月光照亮了高原,站在高处的罗贝尔全程目睹了这可怕的景象,她们在做什么?她们用剑切断自己的肢体,只为了摆脱石头的束缚? 他的肠胃开始翻涌,视线开始模糊,一股呕吐的冲突涌上脑海。 他们的剑刃还没赶到,那些女巫就开始尖叫,但这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带来胜利的喜悦,只有浓重的恐惧,有史以来的第一次,骁勇善战的艾尔·卡拉德骑士开始害怕鲜血。 “加速!加速!” 罗贝尔的声音因恐惧而扭曲,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的手指已经开始软弱:“净化这些不洁之物!杀了她们!快!” 他们的冲锋已经完成了一半,紧接着是三分之二,他们的骑枪即将刺穿那些虚弱而恐怖的躯壳,但在最后一刻,一道苍白的光柱升起,消失在天空深处,紧接着,太阳竟从夜空中现身。 它无私地播撒着自己的光辉,一如它在白昼时的所为,金光如同长剑,刺伤了每一个胆敢直视它的人,不少骑士因此跌落马下,好在罗贝尔的习惯救了他一命,他没有在冲锋时持枪,因此更容易调节重心。 他本以为这只是个简单的妖法,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不对,在那没有半点温暖的阳光下,他之前在战斗中受的伤开始快速愈合,连因为冲击而破碎的精神也开始复原。 这本该是个好消息,如果这妖术不是来自那些女巫的话,炽烈的金光让罗贝尔睁不开眼,只能勒马在原地等待,他不断尝试观察战场上的情况,而当他终于恢复朦胧的视力时,看到的第一个物体就是一把高速逼近的短剑。 第90章 【追随者·964年1月】 “实验日志a-4-2-115,我是艾德里安·星语。” “今天的实验依旧没有什么进展,从理论上来说,应激状态下发生的灵魂改变也是防御手段的一种,而灵魂的本质是魔法,那么它也就可以称作防御魔法——我们都是这么认为的,为什么我们不能让自己的灵魂主动应激?” “我们以为我们会高歌猛进,但事实不是如此,即使是神代,流传下的相关信息也是少之又少,我们不得不重头开始,这任务实在太过沉重,而能够提供帮助的人又太少。” “我们是精灵中最优秀的法师,即便如此,我们也难以理解灵魂的奥秘,我们笨拙的手指根本无法解开谜团,我们辜负了陛下,也辜负了自己的才华。” “即便如此,陛下仍愿意交给我新的课题,因此,这个课题将被封存,直到我重新开始进行防御魔法——灵魂防御魔法的研究,我也不知道会不会还有这么一天,经历过这场惨痛的失败后,我诅咒这无解的谜题,这是我永远的伤痕和恐惧。” “我的新课题是——探究防御魔法对灵魂的束缚功能,用于结局强大灵魂放入弱小躯体时发生的畸变,我很想立刻投入工作,可惜,我的学生们不在这里,所以恐怕我还得亲自整理完这个课题的数据并归档。” -------------------------------------- 收回长剑已经为时太晚,罗贝尔只能松开缰绳,握紧拳头,用臂铠挡下这一剑,并祈祷对方的短剑不是和那把弓一样的神兵。 他很幸运,当罗贝尔听到那声清脆的碰撞时,他就知道了结果,下意识地,他转动手臂,朝着敌人发起袭击的方向打出一拳,这次攻击没有命中,于是在经验的驱使下,罗贝尔调转剑刃,用持剑的手揽住马脖,然后把直拳改为一次凶猛的下砸,这一次,他的小臂打到了什么东西。 那女巫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罗贝尔则迅速抓住缰绳,用力一抽: “掉头!卡拉迪....” 他本打算先摆脱强光的干扰,寻找方位背向,而不是面向那怪异的太阳再继续战斗,但是很快,法师的直觉开始发出警报,天上的东西远不止那一个虚假的太阳,有什么沉重又强大的东西来了。 空气中的游离魔力逐渐迟缓,最终静滞在原地,罗贝尔体内的魔力完全沉寂,再也无法调用,连战场上的战斗也诡异地陷入了平静——随着光芒逐渐衰弱,罗贝尔看到那些女巫纷纷收起了剑,站在原地,恭敬地低下了头。 “(精灵语)我的魔法被启动了,米莉亚,发生了什么事?” 这是精灵语,毫无疑问,所有人类贵族都要学习的语言,如果不懂精灵语,就没法阅读从阿塔波斯流出的高深文献,也就意味着告别魔法的奥秘。 能熟练使用精灵语往往被视作身份的象征,毕竟只有位高权重的人才能接触那些宝贵的书籍,才有学习精灵语的必要,正巧罗贝尔就是其中之一,而不幸的是,那些女巫也会说。 这意味着什么?她们是哪个大贵族圈养的宠物?要执行什么阴谋?罗贝尔试图活动身体,但他的魔力如今反而成了他的枷锁,他动弹不得。 这种情况前所未见,且骇人听闻,她们的主子究竟是谁?罗贝尔试图仔细观察那个光球,却悲伤地发现他连睁开眼睛这样细小的动作都无法完成。 米莉亚低着头,急切地说:“(精灵语)很抱歉打扰你,导师,但是没什么,我能解决这个问题。” 那光团沉默了一会,当他再次开口时,语气变得十分沉重:“(精灵语)我很抱歉,这不是我的本意,或许我该说得再清楚一点....埃米尔在等你的信号,这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困难。” “(精灵语)我可以!”米莉亚急迫地抬起了头:“(精灵语)不必劳烦埃米尔先生,我自己就能解决这个问题!” 那光球不再说话,而是开始上升,它的干扰逐渐远离地面,最后在一次剧烈的爆炸中彻底消失,只留下一句鼓励的话: “(精灵语)好,我相信你。” 那东西真的消失了吗?只是它的光消失了,魔力重新开始流动,罗贝尔夺回了自己的身体,但他甚至不必集中注意,就能感知到那恐怖的东西还在这里,它撒了谎,它根本没有走,只是把自己藏了起来。 它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罗贝尔已经没时间思考,在对话结束后,那女巫变得更加疯狂,即使已经不能唤来黑暗,她依旧吹响了那支音色独特的号角,她赤着脚,却发起了凶狠的冲锋,在那号角的鼓舞下,女巫们状若野兽。 和她相对的是,罗贝尔只看了那女巫一眼,就忍不住把视线投向光球爆炸的位置,当火浪逐渐扩散,熄灭以后,那里仿佛就恢复了原状,可罗贝尔却能感受到那可怕的注视。 它在看着他,但他究竟有没有看到它? “小心!” 乔·奥尔科特骑着马狂奔,终于在最后一刻赶到,他试图直接把那女巫撞飞,可对方也及时放弃了攻击,用短剑挡住他的斩击,从卡拉迪昂腹下滑过,又流畅地朝罗贝尔发起下一次突刺。 乔·奥尔科特从马背上探出半个身子,又伸直手臂,才最终用他的长剑打中了女巫的短剑,这种攻击当然没什么力量可言,但也成功让她偏离了本来的目标,砍在坚固的盔甲上。 年轻骑士声嘶力竭地大吼:“大人!” 他的呼唤终于惊醒了罗贝尔,在听见右耳风声的第一刻,侯爵就放弃了用剑来应对,他曲臂抬手,用右臂臂弯挡住侧脸和头顶,又用左手抱住右侧腋下,然后朝着敌人凶狠的一撞。 卡拉迪昂打了个响鼻,灵敏的朝右侧跨出两步,不仅承受了所有压力,还帮它的主人维持住中心,不至于从背上摔下,米莉亚则再一次被击中,痛苦地在地上滑行了一阵。 她本该很擅长应付这种敌人,如果他们不是有两人,而且还武艺高超的话。 再一次挫败了那女巫的攻势以后,罗贝尔却没有追击,在乔·奥尔科特惊讶的目光中,他摊开双手,艾斯提尼亚之剑沿着掌心滑落,最终他只用中指和无名指夹住剑柄,以这种毫无威胁的姿态大声说: “(精灵语)你好!” 乔·奥尔科特惊讶地看着侯爵,但他听不懂这神秘的语言,也决定相信导师的决定,于是他驭马挡在那女巫和罗贝尔中间,死死地盯着她。 “(精灵语)这可能是个——” “(精灵语)闭嘴!” 他的话似乎激怒了那女巫,看着对方飞奔的身影,乔·奥尔科特紧张地握紧长剑,他确实挡住了第一下,又接着调转剑刃,将她的短剑滑开,但对方的目标也不是他。 用短剑架住长剑,那女巫灵敏地从剑下滑过,然后朝着卡拉迪昂抛出绳索,钩爪成功搭在卡拉迪昂的笼头甲后,虽然只承受了一次拉扯就过早脱落,但米莉亚已经借此脱离了乔·奥尔科特的攻击范围。 乔·奥尔科特惊讶又焦急地转头,但就在那女巫扑向侯爵的时候,罗贝尔手里的剑仿佛拥有了生命,在空中滑过一道半圆形的轨迹,最后稳当地又落入他的手里,轻松挡住了女巫的袭击: “(精灵语)你的目标是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 “(精灵语)闭嘴!” 借着罗贝尔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天空上的时候,米莉亚收回短剑,抓住他的臂铠以支撑自己的身体,试图从他的颌下发起攻击,但对方及时用手捂住了脖子,她的短剑并不出众,只能在这坚硬的钢铁上擦出一串火星。 罗贝尔转动手腕,为了躲避锋利的剑刃,米莉亚只能松手,进而狼狈地翻滚躲开紧随其后的攻击,她本打算从另一侧再发起突袭,但等待她的是一只沉重的铁拳。 这也不错,米莉亚及时停止腾跃,于是那拳头从她的头顶划过,她又打算抓住这只手腕,然后用短剑去刺肘关节上的弱点。 可在这关键时刻,身后传来一阵尖锐的风声,米莉亚的短剑已经刺出一半,可最后还是不得已调转方向,挡住身后的袭击。 乔·奥尔科特稳坐在马背上,由高处发起了一次全力斩击,米莉亚被压倒在地,她的防守太过仓促,以致于完全承受了这次攻击的所有力量。 但乔·奥尔科特的战马不像卡拉迪昂一样全副武装,滴水不漏,米莉亚愤怒地递出短剑,划开了战马的腹部,又砍伤了它的右后腿,这烦人的骑士终于跌落马下,但即便如此他也没忘大声提醒: “大人!清醒一点!” “(精灵语)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一抹阴影从沙尘中窜出,罗贝尔下意识想用长剑阻挡,却挡了个空,那东西砸在他的盔甲上,没有造成任何伤害,只留下一声清脆的回响。 那是个勾爪——当罗贝尔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他已经来不及挡住下一次指向他腕关节的袭击,在最后一刻,他用左手握住了右手,然后那柄短剑就划伤了他的左手腕。 疼痛刺激着罗贝尔,他终于放弃了和天上的东西对话,那女巫已经消失不见,但她的下一次袭击一定会很快到来,抓紧这为数不多的机会,罗贝尔开始观察战场。 总体来说,他们在这场战斗中占据着优势,那些女巫的速度和技巧都远超一般骑士,但她们只有大约三十个人,按照平均来算,每人都得应付十五个骑士的围攻。 她们有大约一半的人在互相掩护,因此还能维持,但也有人落了单,可就在他的骑士即将用长枪把那女巫挑起的时候,罗贝尔惊恐地看到他和自己的战马一起,毫无征兆地在转瞬间变成了一滩烂泥。 “(精灵语)停!” 挡下来自身后的袭击,罗贝尔痛苦而愤怒地看着天空,又很快收回视线,他取下腰间的号角,急促地吹响一声。 短剑从阴影中刺出,乔·奥尔科特摔得不轻,因此已经来不及帮罗贝尔挡下这一剑,但即使锋利的剑尖深深嵌进血肉,罗贝尔依然坚持着吹响了第二声。 这是撤退的信号,吹完两声后,罗贝尔的左手耷拉下来,因剧痛而颤抖,显然,这只手已经没法再用于战斗,而他的左半身也失去了防护。 勉强用右手挡下两次来自左边的攻击后,罗贝尔欣慰地看到他训练有素的骑士们开始撤退,但那些恬不知耻,肮脏下流的女巫却趁着这机会开始追击,即使穿着人类世界最坚固的盔甲,依然有几人被击中弱点,从马上摔落。 假如不是有那个—— “大人!” 在短剑即将刺穿罗贝尔的左腰时,乔·奥尔科特终于再一次赶到,脱离了战马以后,他的速度大大下降,可这才是他更擅长的战斗方式,米莉亚尝试像上一次一样改变目标,好摆脱这烦人的家伙,可是她很快就感受到了压力。 这男人不仅有盔甲上的优势,战斗技巧也极为娴熟,他的剑仿佛真的拥有生命,只会斩伤正确的人,而那男人的手指则可以随意剑刃上腾跃,他甚至不需要盔甲,仅凭一把短剑,米莉亚根本没法穿透他的剑网。 “乔,” 侯爵沉重地说:“谢谢,守住我的左边。” 年轻的骑士深吸了一口气,紧盯着那狼狈的女巫,同时大声回答:“用我的生命起誓,大人。” 愤恨地看了一眼那年轻的男人,米莉亚退后两步,在同一天里的第三次,她吹响了自己的号角。 第91章 【追随者·964年1月】 “实验日志k-3-6-54,我是卡拉卓尔·晨星。” “毫无疑问,这一课题已以失败告终,注能魔法并不能帮助失去灵魂的野兔摆脱多器官衰竭的命运,不论是强化体质,还是强化力量,它们在失去灵魂后都没有表现出比平时更加优秀的活性,平均和最大、最小死亡时间比之不用注能魔法时并没有出入。” “即使将供养维度缩小至每个单独的器官,依然不能延缓这一症状的出现,或者减轻其出现时的程度,我认为这是某种更加....高级的症状,因此不能简单通过强化体质的方式来避免。” “也在今天,陛下给了我们新的任务,我将要负责的下一个课题是,使用注能魔法来避免强大灵魂撕裂弱小躯体,但我还需要几天来协助侍女们整理数据,成功归档后,我就会第一时间投入新的实验里。” -------------------------------------------- 低沉而哀伤的号声第三次在高原上回荡,有恃无恐,奋不顾身的女巫们逐渐停下了脚步,她们尽量绕开月光行走,但罗贝尔还是看得出,她们正在往自己的方向聚集。 她们放弃了继续追猎银光骑士,而是把目标锁定在高原上最显赫的两位骑士身上,又或者说,锁定在罗贝尔一人身上。 那女巫对他的仇恨已经不需强调,但这不是坏事,感受到逐渐逼近的威胁,卡拉迪昂不安地在原地踏了两步,而罗贝尔用受伤的左手勉强抓了抓它被钢铁覆盖的脖子: “听好了,乔,” 他冷静至极地说出了荒唐无比的话:“不论你有多少机会,绝不能尝试杀死她们。” 年轻的骑士有些愕然,他偏过头,而一直箭矢也抓紧了这机会扑向他仅有软甲防护的脖颈。 一边灵敏地用配重环打落箭矢,乔·奥尔科特一边不可置信地问:“为什么!” 这支箭矢像是某种信号,从身后的阴影里,两支短剑同时显形,五个女巫朝着乔·奥尔科特发起冲锋,而那女巫的首领则向罗贝尔发起了正面袭击。 身体后仰,甲片就紧紧地叠在了一起,没有留下任何可供利用的空隙,那两个试图偷袭的女巫还想抓住他的手臂,但罗贝尔用力一夹双臂,相对锋利的甲片就割断了她们的手,让她们惨叫着倒地,而即使在这种极为别扭的姿势下,罗贝尔依然有能力挥舞长剑,挡下那女巫对他面庞发起的致命一击,甚至有余力说话: “有东西在看着我们,它不允许这些女巫死去,但....缴械可以。” 那些女巫似乎不擅长应付重甲,她们冒然把手指伸进甲片里,为此她们的手指几乎都被绞断,但那天上的东西却没有反应,这足以让罗贝尔在致命的危险中划出一个安全区。 作为白银高原上屈指可数的大贵族,在规则中起舞正是他的强项,现在不过是把他的舞伴从贵族换成了女巫,和以前也没有什么不同。 有五人同时发起了冲锋,假如继续站在原地,他就没有办法将五人全都拦下,乔·奥尔科特咬了咬牙,为了实现自己的誓言,他发起了反冲锋。 用一记凶狠的突刺拦下一人,在她发起反击前,年轻的骑士就已经转身,用一记带着强大惯性的竖劈缴械了第二人,一位女巫该换了目标,年轻骑士的动作似乎让她看到了可乘之机,于是她试图袭击乔的腰间。 似乎连月亮也为他的剑技惊叹,一道璀璨的银光在他身后划过半圆的轨迹,成功从挡住了那柄短剑,作为回应,年轻骑士用一记直拳打飞了这女巫,五支箭矢从阴影中飞来,但半身甲最大的好处就在于灵活,这种袭击造成不了什么威胁。 还有两名距离最远的女巫没有处理,但在她们发起攻击之前,乔已经回到了自己的位置,短暂地僵持后,她们退回了阴影当中。 下一刻,十一支箭矢袭来,连带着四柄短剑突然出现,分别袭向他的脖子,左右腹和小腿,乔·奥尔科特深吸一口气,他那闪闪发光的长剑不停挥舞,形成一片耀眼的剑网,成功挡住了第一轮箭矢。 他用左手抓住试图袭击他左腰的女巫,又用长剑挡住右侧的短剑,甩开累赘后,他正打算发起攻击,但一个凶猛的黑影却撞飞了他面前的女巫,又有一把长剑从空中刺下,把最后一个袭击者钉在地上。 是侯爵和他的战马,他们以乔·奥尔科特为圆心旋转着前进,帮他解决了一部分敌人,而那女巫的首领以为自己找到了机会,试图攻击罗贝尔的后脑,作为回应,这高大的男人伏低身子,然后用一记迅捷有力的肘击给予了她重创。 “大人——” “乔!听我说!”强忍着左侧手腕的剧痛,侯爵的语气依然平静:“她们的速度很快,但力量不足,手里的剑也不出众,利用这一点,学会相信你的盔甲。” 年轻骑士紧张地点了点头,他看到黑暗深处出现了几道光,随后,她们不再有所保留,所有人在同一时间发起了攻击。 米莉亚第一个冲进战线,她的目标依然是那骑马的战士,面对他的时候,她就像回到了童年,不论她怎么用匕首发起攻击,怎么闪转腾挪,那面巨盾仿佛都巍然不动,她永远会被安东尼逼到死角。 这男人也和安东尼一样,短剑砍在他的盔甲上纹丝不动,唯一的破绽似乎是他的头,可他却始终骑在自己的马上,米莉亚必须跳起来才能对他的头发起攻击,可事实已经不止一次证明,跳起来绝不是一个好主意。 这里太过空旷,没有勾爪发挥的机会,而在上过一次当之后,那男人也不再对这种小把戏过度警惕,他也绝不只是力量强大那么简单,他穿着几十斤重的铁块,速度却一点也不慢,由于他经常只需要防守,而不需要伸直手臂来进攻,他的速度甚至绰绰有余。 他的左手垂下,但仅凭一只右手以及他和战马的配合,也足以应付米莉亚,苏维亚和安伯莉尔的围攻,甚至还有余力教导他的学生: “节省力气,乔!夹紧你的手臂,这样才能更快,更轻松。” 用长剑护住脖颈,趁着女巫试图攻击他的腋下时,罗贝尔曲起一直垂下的左臂,用一记肘击将她击退,同时还不忘教导: “用你的肩膀和手肘!它们同样包裹着钢铁,和你的剑没有区别。” “放松脚步,乔!把你的注意力集中在脚而不是手上,记住!闪避永远比招架更加轻松。” 年轻骑士依然紧咬着牙,他同时面对着接近十个女巫的围攻,但也许是侯爵的教导卓然有效,他逐渐熟悉了这种节奏。 “不要忘了你的力量,如果她们胆敢用短剑来接触你的剑,那就将她们压倒,踩住她们的武器,她们就没法继续战斗。” 眼前正有一个机会,年轻骑士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按照侯爵的教导,他成功用惯性摔倒了一个敌人,借助闪躲的时机一脚踩下她的武器,然后将她远远踢飞。 少了一人之后,他的压力并没有减轻太多,但这或许是因为这些女巫不再能给他造成什么威胁,假如他在战斗开始时就了解这一点,那么或许他还能更轻松一些。 “高人的手脚比矮人更长,记住这一点,如果你已经看见了她们的武器,你就知道从哪里发起袭击能获得优势。” 当黎明第一抹晨光从天边出现时,年轻的骑士已经变得游刃有余,正当他闪开一次突刺,又用肩撞将敌人冲开时,他的脑后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乔·奥尔科特瞪大了眼睛,他正想转头,但侯爵的呵斥却格外严厉: “专心!我会守护你的后背!” 看着逐渐明亮的天空,罗贝尔已经有些心不在焉,他的手足灌铅,但那些女巫,尤其是那个女巫首领,却依旧敏捷,他不知道他的骑士们已经撤离了多久,但他也是时候离开这里了。 下一次挡下两名女巫的攻击后,罗贝尔咬着牙调动了体内的魔力,这让他感到一股几乎被撕裂的痛苦,最终也只弄出了两片小火花,但这已经达到了他的目的,因为他听到那女巫首领用精灵语大喊: “小心!” “乔!后退!” 年轻骑士不明所以,但他在挡开眼前的攻击后,依然忠实地按照命令后退一步,然后他就感到一只湿漉漉的铁手抓住了他盔甲的后颈部,然后一股巨力把他拽离地面,还伴随着侯爵的闷哼。 “唔——” “大人——”乔·奥尔科特紧张地大喊,他想转头,却害怕自己的动作会加剧导师的负担,脚下的大地开始后退,女巫们朝他射出了箭矢,但年轻骑士没有再格挡,只是缩起了头,用臂铠挡住了这些攻击。 一支箭矢扎穿了他的小腹,但乔·奥尔科特依然没有说话,而是咬着牙将它折断,然后用手抱住了卡拉迪昂的后背。 侯爵的语气很虚弱:“快上来,乔。” “大人,您的手——” “你是我的学生,我不可能把你丢在这里....别说了,坐稳。” 乔·奥尔科特没有再说话,他放弃了正坐,而是靠着侯爵的后背,重新紧握长剑,用来招架那些女巫们射来的箭矢,即使他知道这可能有坠马的风险,但他依旧坚定地挡下了每一次袭击。 在他身后,侯爵疲惫地大喊:“加速,卡拉迪昂!快跑!” 第92章 【群鸦·964年2月】 “苏维亚女士?安伯莉尔女士?还有....你们怎么....?” “(牵强地)晚上好,蕾妮。” “发生什么了?我把其他人——” “不必了,就这样就好,什么事也没发生,只是我们的任务完成了。” “那女士呢?” “....” “(颤抖地)其他人呢?你们不是——” “蕾妮!” “我....” “女士还有其他任务,继续训练吧,不用管我们,从明天开始,我们会和你们一起参加薇尔莉特女士的训练。” ------------------------------------------ “我们还有多少人,乔?” “五百三十五,但也许还有人没跟上队伍,大人。” 罗贝尔对这种说法不置可否,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嗯。” “小心。” 夏尔·奎利亚尔突然出声提醒,随后众人同时抬头,沉默地看着一枚闪耀青光的箭矢在他们头上爆炸。 这是那女巫的标记,又或者是挑衅,她确实不是罗贝尔,夏尔甚至乔·奥尔科特的对手,可在那次大规模战斗以后,她就彻底改变了策略。 她抛弃了她的盟友——也许是让她们朝着其他方向离开,而自己却单独追上了罗贝尔的部队。 虽然她只剩下孤身一人,但她却因此变得更加强大,仆从军不再能指示她的方向,她也不会再被其他人拖累,每当黑夜,凌晨,或者黄昏,她就会混入营地,然后开始挥舞短剑,而每当罗贝尔或者夏尔被惊动,她就会立马离开。 没有了盟友,骑士们就再也没有将她留下的手段,或许她也清楚这点,因此她的行动变得越发疯狂。 和银光骑士们相比,法师团遭受的损伤更加可怕,当那场诡异的乱流发生时,法师们正在施法,有一半人当场死去,剩下的一半也几乎彻底失去了施法能力,连夏尔大师也几乎因此而死,好在后来的金光治愈了他。 即便如此,他的魔力也发生了永久性的衰退,只剩下之前的不到一半,这对一位法师的打击堪称致命,还让骑士们彻底失去了困住那女巫的希望。 现在,夏尔仅剩的魔力只够他维持一个防护魔法,用来抵抗那女巫的风暴妖术。 又一个夜晚过去,即使夏尔大师早准备了照明术,但那女巫依旧可以在阴影中找到出手的间隙,她对黑暗的亲近让人难以置信,在狭窄的营地里,罗贝尔无法上马,因此驱逐这女巫比平时更加困难。 当太阳终于升起时,罗贝尔颓废地站在营地中间,问: “我们还有多少人,乔?” 尸体就倒在地上,死人不会移动,但他却不忍心去数。 乔·奥尔科特目光暗淡地凝视着地面:“五百二十一人,大人。” 按照任命,他昨晚本该休息,但还是加入了战斗的后半场,可那女巫和他以前面对过的所有敌人都不同,那根本算不上一场战斗,她绝不和侯爵或者自己战斗,只是不断地躲藏,寻找机会去杀戮那些对她来说太过脆弱的骑士。 无比可耻,但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有效。 罗贝尔没有再说话,疲惫的夏尔·奎利亚尔靠近两人,在上一次战斗之后,他已经连续两天没有睡觉,但即便如此,他仍然是营地里最有精神的那个,面对眼下的困境,夏尔给出了提议: “我们不能再搜索那女巫的同伴了,侯爵,这里一点线索都没有,我们只是在抱头乱窜。” 罗贝尔和乔·奥尔科特都没有说话,只是疲惫而颓废地看着这曾经的贤者: “如果想活命,我们就必须向南前进,虽然我已经死了,但我的家族和人脉还在,我有两名好友在智者学院中任职,我们可以去寻找他们的庇护,甚至——” 他从长袍中取出两封信,分别盖着不同的火漆:“派出几名骑士作为信使,我们可以提前得到增援。” “信使?夏尔大师,这绝对不行!”乔·奥尔科特急切地说:“那女巫会放任他们离开吗?他们一走出营地就会死在半路上!” “哪怕他们不走出营地,也会被那女巫一个个杀死,小骑士,难道现在你还认为你能阻止他?” 夏尔大师的语气格外冷漠:“也许他们会死,但信还可以再写,当营地足够松懈,让那女巫认为有机会杀死我们的时候,信使们就有机会活着抵达学院——或者再早一点,如果他们运气足够好的话。” 乔·奥尔科特咬着牙,又转向他的导师:“大——” “你说得对,” 罗贝尔一手撑着剑,一手捂着脸,痛苦地说:“但两封信不够,再写几张,一次至少凑齐十个人,这样才更有希望。” 夏尔·奎利亚尔满意地笑了:“我会的,侯爵。” “艾登!查尔斯!罗杰!伊恩!希耶夫!” 乔·奥尔科特目瞪口呆地看着光明伟岸的英雄艾斯提尼亚,他依旧用沉重的盔甲挡着脸,却挡不住语气中的痛苦和挣扎: “萨利吉亚!托特!罗舍!威森!鲍里斯!” 十位骑士陆续从行列中走出,他们沉默着在侯爵大人面前单膝跪下,欣然等待着那个残酷的命令。 “每人从夏尔大师手里拿一封信,当夜晚降临时,躲在你们的战马身下,那女巫一走你们就出发。” 十只拳头用力敲击坚固的胸甲,光荣而有力的回响振奋人心。 当夜晚褪去,黎明降临时,罗贝尔疲惫地问:“我们还有多少人,乔?” 年轻骑士的声音有些冷漠:“四百九十八人,大人。” 地上的尸体没有那么多,他把信使的数量也算在了里面,罗贝尔沉默了很久,甚至不敢抬头去看他的学生,但最终也没有反驳这个说法。 罗贝尔采纳了夏尔的提议,他开始带领队伍向南前进,一个糟糕的消息在于,他们携带的补给不多了,但那女巫的杀戮让他们人数锐减,如果拿走死者身上的物资,那么他们又能多支撑半天。 咬着牙,罗贝尔带头取走了死者身上的口袋,银光骑士团开始了千年以来士气最低落的一次行军。 那些信使能成功抵达吗?如果可以——这微小的希望很快就被熄灭,才刚出发不到半小时,罗贝尔就看见了他的一名信使,他被人用自己的长矛残忍地刺穿,然后立在地面上,罗贝尔沉默地盯着那双涣散的眼睛,夏尔则制止了乔·奥尔科特的鲁莽举动: “别碰,那上面有微弱的魔法波动。” 乔·奥尔科特后退两步,愤恨地咬着牙,握紧了拳头。 “走吧,”罗贝尔的声音如坚冰般冰冷:“绕开他,小心一点。” 黄昏降临,开始扎营时,夏尔又沉默着拿出了十封信,上面的落款比起前一天要简便了些,罗贝尔闭上眼,又叫出了十位骑士。 他已经连续战斗了四个夜晚,因此不得不进行一次休息,幸运的是,罗贝尔在第二天早晨照常睁开了眼,他的第一句话就是: “我们还有多少人,乔?” “四百八十七人,大人。” 四百八十七人.... “怎么可能....”罗贝尔小声地,又希翼地说。 “但我们损失了五十三匹战马。” 罗贝尔没有再说话,他理解了那女巫的打算,她不想看到有人骑着马离开营地,干脆决定先杀死他们的战马。 为了节省口粮,他早餐只吃了半块肉干,只要能确保基本的活动就好,在那以后,他就大声地鼓励着他的骑士们: “那女巫在害怕我们的盟友!再坚持几天!没有战马的人先步行,然后和你的同伴换乘!再坚持几天!艾尔·卡拉德的勇士们!胜利的光辉正在地平线上闪耀!” 不出意料,他们又在路上看到了一位信使的尸体,但不同的是,这一次那女巫朝着队伍连射两箭,虽然没有造成任何伤害,但嘲讽的意味已经不言而喻。 罗贝尔变得有些麻木了,他平静地下令:“绕开他。” 他认得这骑士,他叫德雷克,他的父亲是骑士团的铁匠之一,负责盔甲的养护。 又度过一个艰难的晚上以后,他们再次失去了五十匹战马,那女巫的目的很明确,再这样下去,过不了几天,他们就没有马可以骑了。 在第二天的中午,有名骑士在行军途中突然倒下,当罗贝尔赶到的时候,他已经停止了呼吸,隔着冰冷的盔甲,他握不住这男人的手掌,他想揭开对方的面罩,最终却可耻地胆怯了。 “走吧。” 重新骑上卡拉迪昂,曾经意气风发的艾斯提尼亚侯爵又苍老了一分。 当第三个清晨降临的时候,事情似乎迎来了转机,一束红光比太阳更早来到,在空中绘制出一个精致的玫瑰典籍的徽记,看到那徽记的时候,夏尔·奎利亚尔突然兴奋了起来: “那是艾德温·赫尔曼的徽记!还有凯·帕克·达哈特和克雷泽尔·范格里斯!我们有救了!” 罗贝尔知道他们,他们都是赫赫有名的贤者,他看着那片遥远而绚烂的天空,视线却有些模糊。 红色的徽记最先破碎,另外两个蓝色的徽记紧随其后,但它们没有消失,蓝色的魔力重组成了天平,以及摆在两侧的权杖和长剑,红色的魔力则组成了一个男孩。 “‘援军’?不——不不不,不能,” 夏尔有些疯癫地喃喃自语,不等罗贝尔询问这是什么意思,他就高举起手,一束蓝色的魔力奔向天空—— 那个男孩拿起了长剑,骑上了一匹对他来说太过高大的马,这两幅画似乎有些熟悉,但罗贝尔一时却想不起来,于是他忍不住问:“这是什么意思?夏尔大师?” 曾经的贤者没有回答,他的牙齿磕碰着,紧张地看着远方的回应,当他看见那三束光芒最终崩散,最终呈现出一个缠绕荆棘的天平后,他才松了口气。 仿佛早有约定,四束光芒同时消散,而那最后的徽记也提醒了罗贝尔,他惊讶地瞪大眼睛,一句疑问脱口而出: “那是司法神的传说?” “没有错,我拒绝了他们的援军,但现在他们了解了我们的计划。” 罗贝尔沉默了,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正确的选择,但夏尔却狰狞地笑了起来: “他们会封锁三边,而我们要继续南下,侯爵,我们要把那女巫带到学院去,” 他的最后一句话近乎咆哮,这是罗贝尔第一次看见夏尔·奎利亚尔对自己的遭遇表达情绪: “我要让她对我!对我们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我要把这份屈辱和痛苦百倍偿还!走吧,走吧!侯爵!现在就走!去智者学院!” 第93章 (改) 【诸国王·964年2月】 “战时封锁....是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罗莎莉亚?有没有我们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惊慌地)呀——啊....嗯,听说是西边出现了可怕的吃人女巫,连英雄艾斯提尼亚侯爵也战败了,所以罗兰殿下不得不带着援军前往围剿。” “吃人的女巫....如果帕贝尔在这里就好了,他绝不会允许这样可怕的人——不,怪物——逍遥法外。” “(崇拜地)地上之神陛下?真的吗?他会愿意亲自出手吗?” “嗯,如果他在的话....不过,如果他在的话,这里也很危险啦....搞不好他一看到码头区就会发怒,然后——” “然后?再跟我说些陛下的事好不好?求你了,特雷希娅....” ------------------------------------------ 为表对英雄艾斯提尼亚的慰问,即使侯爵本人仍在征战,王子和他的扈从依然造访了宝剑图书馆,也为了一睹王子本人的风采,所有白银高原东面的贵族都想尽办法试图拿到一张请柬,而即使是位于高原西北面,塔尔·白银城附近的贵族也愿意冒着莫大的风险穿越战区前来瞻仰。 从花园中穿过的贵女数不胜数,她们穿着华丽的长裙,尽情展示自己的青春美丽,也许如今她们的一只鞋子就比伊莎贝尔的命还值钱,但看着这些争强好胜的女孩们,伊莎贝尔的眼里却只有悲哀。 或许她们现在还身份高贵,但谁能保证有朝一日她们不会和自己沦落到同样的境地呢? 在晚宴上,伊莎贝拉看见了王子本人,他站在大厅中央,并没有佩戴珠宝,却比周围的所有光芒还要璀璨,他高举着一顶英武精致的头盔,向所有人宣布这是皇帝给艾斯提尼亚侯爵的嘉奖,并为他的管家加冕勋爵。 即使是男爵之女,也知道这是莫大的恩荣,即使是上一次,艾斯提尼亚侯爵击溃亚赫人的叛乱时,他也没有得到这样的嘉奖,更何况除了爵位以及头盔以外,王子本人还要在他的府邸里寄宿两天。 在奢华而欢快的晚宴里,每个人都在纵情享乐,而只有罗兰王子本人,直到所有的蜡烛都被吹熄,所有的灯光都被关闭,他也依然保持着优雅而谦逊的风度,王子无愧于自己的美名,但他的随从却并非如此。 搀扶着一个喝醉的守卫走进客房,这过程中遭受的恶劣骚扰已经无可计数,但当伊莎贝尔好不容易把这瘫软的健壮男人丢到床上时,他却突然恢复了力气,在一通毫无公平可言的拉扯之后,男人的手里多了几块碎布。 原本伊莎贝尔只打算象征性地挣扎几下,她已经累了,但出乎意料的,那男人竟然没有坚持,而是很快就陷入昏睡,呆滞地站在原地,空洞地看着那男人手上残破的布片,直到他的鼾声响起,伊莎贝尔才沉默着退出了房间。 她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反应,庆幸?还是失望?或许她刚才应该挣扎得更激烈一些,最好打那男人一拳,这样说不定就能激怒他,自己也能够解脱。 但——那是一个男人,她不是没有做过类似的举动,只是她的攻击软弱无力,在男人们看来,她充满恶意的拳头只能称得上是可爱。 推开她的宿舍门,这狭小的四人居室里传来一股浓烈的酒臭,果不其然,一个男人正在她的宿舍里施暴,目标正是他身下的女人,但和平时不同的是,那女孩前两天刚到这里,她还不懂怎么在这地狱里生存,此时她正激烈地挣扎着,而另外两名舍友则只是麻木地注视着这一幕。 不知怎么地,伊莎贝尔突然冲了上去,她抱住了那男人的脖子,而那男人也猛地惊醒,一次沉重的肘击落在伊莎贝尔的小腹,但她强忍着痛苦,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开始舐舔那只油腻的耳朵,轻抚那男人的胸口。 当他惊讶地转头以后,伊莎贝尔好像抓到了机会,疯狂地探出头,去舔他的下巴和鼻子,还抓住那粗糙且带着倒刺的肢体,把它塞进自己裙子里。 “小——婊....”那男人含混不清地说:“居然....这么——” 她的计划凑效了,在最初的惊讶后,那男人带着猥琐的笑容,放开了他身下挣扎的女孩,转而把伊莎贝尔扑倒在地,和那女孩不同,伊莎贝尔没有任何反抗,一边流着泪,一边微笑着迎合,因此那男人轻易满足了自己的目的。 看着旁边那女孩惊讶的表情,伊莎贝尔想对她笑笑,但最终只是转过脸,盯着斑驳的墙壁,开始无声地啜泣。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宿舍里只有她身上那男人的鼾声,伊莎贝尔已经累得睁不开眼,她本以为自己应该很快睡着,但事实并非如此,黑暗中仿佛隐藏着一柄锋利的匕首,每当她想要闭上眼,那恶毒的刀刃就会把她切得鲜血淋漓。 令她惊恐的是,那男人的鼾声在某一刻突然消失,然后是一阵剧烈的呕吐声,她感到一股恶臭的洪流淌过自己的胸口,自己的脸,然后那男人开始不满地咕哝,他一把推开伊莎贝尔,又把手伸向了旁边的女孩。 “陛下,让我来....” 她再次笑着,想要抱住那男人的腰,却被一脚踢开,还带着粗鲁的谩骂:“滚!脏....恶心,呸....” 这男人用上了全力,伊莎贝尔只觉得自己几乎昏厥,但她现在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连滚带爬地抱住那男人的双腿,疯狂地伸出手,尝试去做那些男人曾要求她做的每一件事,终于,她再一次实现了自己的目的,随着那男人再次瘫倒,她也倒在了污物和碎布构成的床榻上。 即使她的肚子里已经没什么东西,但她依然有一种呕吐的冲动,她的眼眶有些温热,最终却没有流出眼泪。 窗外,沉重的钟声响起,她身上的男人突然惊醒,慌忙爬起来,同时还不忘踢了伊莎贝尔一脚: “都....都怪你....婊——只,” 他骂骂咧咧的,走之前又抓了旁边那女孩的胸口一把:“...怪你....要——四哦....吃到....” ------------------------------------ 在经过长达一个月的漫长狩猎以后,米莉亚满意地看到那支队伍的规模正在飞速衰减,从六百人到五百人,再到四百人,到三百人。 到今天为止,他们只剩下一百一十三人,而所有的战马,除了那匹由钢铁铸造的怪物以外,也已经被她全部杀死,现在,这群畜生只能用双腿走路,她可以从容不迫地享受短剑刺进每一个骑士身体里的感觉,最后欣赏那侯爵,以及他的骑士的歇斯底里和愤怒。 这就是复仇的感觉,甘甜,美妙,虽然鲜血永远不能填满她的仇恨,但不知道该算作好还是坏,只是客观地说,这世界上的畜生几乎无穷无尽,而且每时每刻都能滋生更多,所以她似乎不必担心这个问题。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她熟悉那些骑士正在走的路,这个方向最终会通向白银高原的核心,白银智者学院,也就是她一度—— 事实已经证明,她没有办法应付那座学院外面那坚固的魔法,但那暂时不是她要担心的事,那些筋疲力竭的骑士们想要走到安全区还需要好几天,按照现在的速度,这足够她把整个骑士团都留在这里。 在黎明将至时,米莉亚收回了她的短剑,惬意地从骑士们的营地走出,往往趁着太阳升起之前的时间,她会短暂地休息一会,然后就起来继续追猎骑士们的信使,直到下一个夜晚来临为止。 但今天有些不同,在经历过那次可怕的损失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和自己的同伴们一起训练,只是躲在天空城的角落里,失落地看着她们努力的身影,这种生活已经持续了一个月,但今天,她出现在了天空城的顶部。 她的面前是一片浩瀚的星河,它有一半被澄澈的光辉照亮,这正是梦境世界的光源,另一半却浸没在深邃而神秘的黑暗里,而在黑暗深处,一个书架突兀地伫立在群星之间,还有一个瘦小却挺拔的人。 那正是她的导师,米莉亚有些害怕,在意外发生以后,导师不止一次邀请她谈话,可她每一次都拒绝了,显然,这一次有些不同,导师会对她说些什么? 她忐忑地走到书架前,伴随着她的脚步,一张书桌凭空出现,紧接着是两把椅子,地上之神独有的灰色魔力还构筑出地毯,羽毛笔和墨水,于是这场景逐渐有了些熟悉的感觉。 “导师——”米莉亚哀伤,委屈又不安地说。 “这世界就是这样,黑暗又残酷,这就是我们为善良付出的代价,幸运的是,我们有能力复仇,现在,恶人要承受我们的怒火,承受正义的滔天之怒。” “但——”米莉亚激动地质问:“如果她们都死了,那么复仇又有什么作用?难道她们还能站起来,还能站在我身边?不!她们不会了!” “没错,她们再也不会站起来了,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倒下的是你,你的同伴会怎么做?” 帕贝尔合上手里的书,将它轻柔地放回虚假的书架里,当他终于转过身时,米莉亚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 那张脸上再没有温柔的笑容,也没有理智的神采,取而代之的是疯狂,他的哀伤和狂怒搅在一起,难以分辨,最终一同点燃了汹涌燃烧的仇恨之火: “没有你,她们会失去理智,没有你,她们会自寻死路,如果你在战场上倒下,那么她们将失去生活中仅有的最后一点希望,最后一点光芒!你不能倒下,米莉亚,我也一样。” “你有没有问过她们的愿望?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她们即使面对着如此巨大的风险,也愿意和你一起战斗?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有人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来交换你的?” 米莉亚动摇了,但帕贝尔的话里似乎还有漏洞,她迷茫地问:“那精灵们呢?他们对我又有什么尊重?愿意为了我而付出生命?” “那不是你的错,而是我的,我本该用更多时间来帮助你们,但我却以为几个魔法就能草草了事,是我的傲慢害死了他们,这和你无关,我会亲自把这个消息告诉艾德里安。” 气氛短暂沉寂了一会,当帕贝尔再次开口时,他的愤怒已经冷却,冰冷而坚固的理智重新占据上风,还带着不可撼动的自信和决心: “仁慈不是正义的全部,这就是复仇的意义,堕落比上升更简单,但我们会让所有人知道,正义并不弱小,我们更不弱小,这就是复仇的意义。” 米莉亚坐在椅子上,她已经长大了许多,现在不需要仰着头也能看到他的脸,可她依然无法理解这些话,正义和邪恶对她来说太过抽象,难以分辨,但唯有一点可以肯定—— 即使在离开这里之后,她也不会放弃复仇,先是那些该死的骑士,然后是名单上剩下的人,一个接一个,所有人都要为他们的恶行付出代价。 “现在听我说,米莉亚,这是我的命令:你要带着我的魔法前进,一但到智者学院的建筑或护盾,你就把它激活。” “我不想插手,我本不应该这么做,我们彻底输了,米莉亚,邪恶再一次战胜了正义的使者,但事到如今,我必须看到那座高塔倒塌,只有这样才能熄灭地上之神的冰冷的怒火。” 帕贝尔·格兰瑟姆的日记 39 964年2月6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对上一实验的观察已经进行了一周,我当然还不了解我所观察到的本质,但我已经知道了这一现象,对于目前来说,这就够了。 在过去一周的实验中,除了强大灵魂自行产生的挣脱现象以外,我还观测到弱小灵魂的扩张现象,将弱小灵魂放入强大的躯体内,它们会在短暂的适应期后进入一段快速的膨胀期,对于野兔来说,这时间一般是十三到二十个小时,当强化结束以后,它们的灵魂就会扩张,强度没有改变,但体积却和强大的灵魂相近。 重要的是,在扩张以后,野兔的行动和反应都会产生明显迟缓,我想这是因为它们的灵魂本质没有改变,它们的灵魂强度无法支撑一具强壮身体的活动,即使体积得到扩张,但每个单位体积里容纳的力量却少了。 这是个值得研究的课题,我把它交给了亚尔加德,他擅长的欺诈魔法最适合用来渗透,也许有办法绕过灵魂的应激机制,并直接注入魔力,就像我能直接和众神的信徒分享意识一样。 众神留下的遗产已经不多,即将被我彻底消化,这其中一定有一样能够绕过灵魂的防卫机制,就像我一样,不是注能,不是塑能,不是防护,不是预言,更不是锻造,那就只能是欺诈魔法,这是最后一个答案。 又或者——答案不在于魔法,而在于灵魂本身?在于某些人类拥有,而野兽却不理解的东西上,这个课题值得尝试,正好,我也是时候进入实验的下一阶段。 高塔里已经堆积了三百零三名囚犯,我想,在灵魂本身可以重复使用的情况下,这已经姑且足够,如果有得选,我宁愿更加谨慎,但原谅我的鲁莽,距离970年只剩不到六年,而我至少还需要半年准备,我还有五年时间,我已经走了这么久,我一定离真正的答案很近了,愿幸运保佑我。 ——《远征录》,第九册,第二十八章。 -------------------------------------------- 964年2月7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我轻松设计出了第二阶段需要的实验,或者说,也没有那么轻松——简单的地方在于实验本身,我一秒就能想出五种不同的办法,而困难的地方在于,我必须摒弃先前的谨慎,我没有时间再一步步前进,我需要的不是掌握,而是使用。 现在,我只要了解现象本身就好,至于它的本质和意义,我想和迫在眉睫的威胁相比并没有那么重要。 在最坏的情况下,我的研究会毁灭世界,但如果我不这么做,我又真的能同时抵御众星和外乡人的围攻?当无路可走时,拥抱危险就是唯一的选择。 说回我的实验,我的目的在于模拟灵魂在魔网中的生存环境,以确保我的研究具有可行性——因此,首先,我要将我的试验品投入魔网,但当然,不能是现在正启用的那个。 以原始魔网为基准,我已经准备好了一个小型魔网,它以我的鸦尾蛇高塔为中心,覆盖整座学院,内含十五份强大魔力,而在这个基础上,我还再构筑了一个微型魔网,仅覆盖我的高塔第十二层,内含十五份弱小魔力。 原始魔网和小型魔网之间的连接被限定在极小的范围,魔力流量仅有一份弱小魔力每秒,这是我能够控制的最小数字,由我亲自看守,但小型魔网和微型魔网之间的连接则比较随意,这是一个测试,我希望当我把灵魂投入微型魔网时,他不仅能够生存,也应该能察觉到作为上层的小型魔网,这样一来,他就算得上合格。 在最坏的情况下,我需要面对一名拥有强大一阶实力的法师,但这算不上什么困难,我会在微型魔网里放入完全错误的魔法记录,并在小型魔网里放入略微失真的记录,这样一来,即使试验品突然挣脱了束缚,他也几乎不可能对抗我和六名半神的压制,更何况,这种可能几乎不会出现。 一切几乎已经准备就绪,还差最后一个环节——我的囚犯总计三百零三人,我需要在其中挑选出一位完美的试验品。 ——《远征录》,第九册,第二十九章。 -------------------------------------------- 964年2月8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经过一天的甄选,我想我找到了最合适的答案,来自塔尔·艾瑞尔的雷克斯·沃鲁德侯爵,人类,男性,39岁,一般四阶的大法师。 虽然我还未证实灵魂是否会随肉体一并老化,但按照常理推断,我认为年轻的灵魂一定比年老的更加合适,即使只在情绪意义上,年轻的灵魂也应该比年老的灵魂更富有求生欲,更能适应环境的变化,有更高的成功几率。 更重要的是,如果我们假设时间和经历会在灵魂上刻下纹路,成为人的记忆,那么一个年轻的灵魂理应比年老的灵魂更加纯净,更有利于我的研究。 从另一方面来说,雷克斯·沃鲁德的魔力回路并不通畅,他无法顺利调用肢体远端血液中储存的魔力,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依然能够成为一般四阶的法师,我想他在挣脱身体的束缚后,也应该有能力掌握我的小型魔网。 但在最后一刻,又有新的问题横亘在我的面前——我该怎么把他放入魔网?是通过手术切开应激层,让他被迫在解除防护的面对魔网,还是用魔力将他的身体磨碎,让他保留完整的应激层? 如果没有防护,或许他会直接被魔力冲散,变成魔网的一部分,但如果他保留着应激层,即使他在这种情况下成功,我又能得到什么? 出于研究的角度,我只能选择第一种做法,那么重新整理我的计划,我明天要做的事情有: 1、通过手术切除雷克斯·沃鲁德的灵魂。 2、将他的灵魂拆解,记录,并重构。 3、将重构后的灵魂丢入魔网。 4、重新制造一个相同的灵魂,放入他的躯体并观察。 ——《远征录》,第九册,第三十章。 --------------------------------------- 964年2月9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从操作层面上来说,我的目标圆满达成,不幸的是,从学术层面上来看,我彻底失败了。 雷克斯·沃鲁德的灵魂一进入魔网就被魔力冲散,整个过程不超过六秒,更遑论发生融合,这种原始的手段果然无法凑效,我必须另寻他法。 另一方面,当我将伪造的雷克斯·沃鲁德的灵魂放入他的躯体时,他产生了严重的认知障碍,起初,他可以活动,表现出了质疑的情绪,甚至还调用了一部分魔力,但很快,他开始不断地说出难以分辨的单词,左右颠倒,肢体抽搐,而当我重新取出那个伪造的灵魂以后,雷克斯·沃鲁德身体上发生的一切异常很快终止。 怎么会这样?以野兔作为素材实验的时候从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那些伪造的灵魂可以正常活动,生存,直到它们的魔力耗尽而衰败为止,但为什么人类不行? 人和野兽的灵魂,究竟是什么区别导致了这一现象的发生? ——《远征录》,第九册,第三十一章。 -------------------------------------------- 964年2月10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上一次的彻底失败已经揭示了我的错误,继续坚持也只是徒劳无功,我思考了整整一天,试图找出问题的答案。 人与野兽的灵魂究竟有何差别?在进行手术的时候,我已经尽量小心地减少了误伤,但依旧产生了如此严重的意外,我能理解,越是精妙的机器就越不能忍受任何损伤,但这损伤究竟源自哪里? 如果是因为我的操作所导致,那么只要提升我的精度就可以解决问题,但如果不是呢?如果这错误没有浮于表面,而是掩藏得更深?如果那应激层正是组成灵魂时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我在给予恩惠,探查思维时,从未意识到应激层的存在,但为什么当我开始手术以后却有它的阻碍?人和动物的差别究竟是什么?信任?贪婪?又或者只是那些向我祈祷的人单纯地没有意识到危险? 有一个办法能够验证,排除雷克斯·沃鲁德之后,我也还有三百零二个试验品,我会尝试对一些人进行洗脑,这实验需要亚尔加德的帮助,因此他的课题将被终止,不,合并。 我预计这次实验的范围约为三十人,分为十组,从第一组到第十组,被植入的虚假信息会逐渐增多,对于第一组,我只修改关键的信息,例如他们为什么会被囚禁在我的高塔,而对于第十组,我会给予他们一个全新的人生,在这之后,我会分别实验在不同情况下,例如通过意识连接以及直接手术时应激层的反应状况。 这实验会需要一点时间,为了确保记忆的真实性,我得配合亚尔加德进行表演,这实验的进度取决于洗脑的效果,按照我的经验,以最乐观的情况来看,我有希望在六个月以内完成这次实验。 ——《远征录》,第九册,第三十二章。 ---------------------------------------- 964年2月11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新的实验正式开始,为了确保效果达到预期,我重新整理了高塔,并用魔法作为分隔,按照他们需要被植入的思想进行布置,让每个受试者单独生活,以最大化减少外界的干扰。 从第二到第十一层已经完成改造,针对第一组的催眠已经开始,对于短线洗脑实验,我不需要它的效果有多稳固,只要有一天,甚至半天达到我的实验所需,我就能完成目的,所以使用最强硬的办法就好,而对于十一层的住户,我首先要击溃他们的意志,这样才能重新糅合,在这种情况下,黑暗,寂静和足够漫长的时间正是绝配。 按照我的预计,在最短五天以后,我就可以开始进行一阶实验,而且我还能趁现在做点别的小实验——我打算从囚犯中再挑选两人,随后将他们的灵魂互换,看看会发生什么后果。 ——《远征录》,第九册,第三十三章。 -------------------------------------------- 964年2月12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灵魂互换实验的第一天,结果很糟糕,和先前一样,互换灵魂的两人开始出现频繁大量的错误行动,他们无法完成行走,摆动手臂等日常活动,甚至有一人在实验开始三十一分钟之后发生了魔力暴乱,因此身亡。 在解剖时,我发现他们,包括雷克斯·沃鲁德的大脑中都存在异常的坏死和微小创口,其中坏死部居于大脑解剖位置的上方,而创口多发部则位于下方,我暂且不能确认这种现象发生的原因,只能先做记录。 这让我想到了野兔灵魂的上浮现象,虽然现象并不一致,但我想那些微小创口分布不均的情况所揭示的应该是相同的理论,因此在下一次实验时,我会尝试做出改进—— 在下一次剖出灵魂之前,我会尝试观察它们的大小和方位,并在剖出以后准备一团魔力凝聚物,用来充作本应存在的应激层,我敢肯定它几乎不会有应激层本该拥有的作用,但唯有一点——它应该能让灵魂呆在正确,或者相对正确的位置上,说不定有助于它和大脑互相吻合。 ——《远征录》,第九册,第三十四章。 --------------------------------------------- 964年2月15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经过十四轮的测试,我可以确信,包裹在灵魂外的魔力凝聚物在实验中有一定的积极作用,它确实能让错误的灵魂被读取,可惜的是,目前拥有的程度还不足够,而且它不能避免认知错乱的发生,只是将这一时间延长到五到三十七分钟不等。 好消息是,催眠实验的第一组试验品已经做好准备,是时候回归我的长线课题了,不知道这一次我会得到什么答案。 ——《远征录》,第九册,第三十六章。 ----------------------------------------------- 964年2月18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三天时间,我对三名实验者分别采取了不同的策略,但得到了相似的结果。 对于一号实验者,我欺骗他向我祈祷,在最初,这种做法有效,但当我试图开始探查他的灵魂时,他的灵魂爆发了激烈的反抗,我想这是出于本能,而非个人意愿,因为他的速度实在太快,而且当抵抗结束以后,我的意志丝毫未损,那灵魂却变成了一团浑浊的魔力。 对于二号实验者,我依然欺骗他向我祈祷,并恳求奇迹,他遭遇了和一号几乎一致的结局,在我试图把魔力送过连接时,他的灵魂开始暴动。 对于三号实验者,作为受控最久的人,我试图使用暴力,这一次,我成功撬开了他的应激层,但随后我才发现,他的一半灵魂也因此被撕裂,来不及修补就已经消亡。 即便结果不够完满,但这件事本身已经提供了积极的信号,不论驱使着他们放下抵抗的是信任还是贪婪,如果这一理论正确,那么我可以期待在接下来的第二组,以至最后的第十组会有越来越好的表现。 ——《远征录》,第九册,第三十七章。 ---------------------------------------- 964年2月20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艾琳来拜访我的高塔,所以休息了一天,当然,和往常一样,她带来了一些只有我能处理的事务。 在我的高塔建成以后,这已经是她代替我管理学院的第六年,不幸的是,她不是我,精灵们对她的服从有限,而对于其他人类则更加傲慢,冲突,甚至是意外都时有发生。 这是严重的政治问题,精灵们一直希望证明他们才是唯一能满足我期待的人,希望证明只有他们能够承担我的信任,但他们没有意识到,我的理想和他们的所认为的相差甚远,我不是埃拉斯莫斯,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就暂时而言,我没有时间来处理这件事,只要它还在可控范围内——只要没有发生流血冲突,我就不会插手,但糟糕的地方在于,按照艾琳的说法,现在我们距离真正的内讧只有一步之遥。 我会警告哈苏特,并禁用阿拉洛斯的魔网权限,这样应该能让他们安分一些,我需要的不只是战士,我要的胜利也不能通过简单的力量来达到,他们早晚需要认识到这一点。 另外,既然艾琳认为有必要,那么我会抽空见见威廉,我还记得他,不过在我印象里,他只是个连训练盔甲都穿不上的小子,这不仅能进一步威慑哈苏特和簇拥他的激进派,也能够维护艾琳的威望。 当我不在的时候,艾琳·格兰瑟姆的意志能够代表地上之神,如果精灵们能够意识到这一点,我想事情就会简单很多。 ——《远征录》,第九册,第三十八章。 --------------------------------------------- 964年2月26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第二组的实验也已经完成,他们的表现比第一组稍好,我不知道这种进步会不会在之后遇到屏障,但就现在而言,所有数据都展现出了积极的意义。 糟糕的是,我似乎忘了某些事——我答应过米莉亚要把这些畜生的灵魂做成标本,但当我想起来的时候,这些畜生已经少了一半,幸好马尔杜克的灵魂还在,我应该找个时间和米莉亚谈谈,希望她能理解我的做法。 把它们做成标本的确解气,但和投入实验相比,我想还是后者更加重要(一个巨大的墨点)不论如何,我失约了,这让我很沮丧,即使我还记得它们灵魂的构造,但是假的就是假的,怎么能和真的相比? 这真是个沉重的打击,下一周这一实验将被暂停,这些时间会用来加固魔法,我会(一个巨大的墨点) 总而言之,先进行规划,然后和米莉亚聊聊怎么办吧。 ——《远征录》,第九册,第四十章。 ---------------------------------------------- 964年2月27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我留下的仪式被触发了,我的【天平】被献祭,循着魔力留下的痕迹,我找到了米莉亚和她的队伍,情况很糟糕。 她身边的守卫只剩下六人,猎人少了一个,法师们更是受损严重,包括瑞尔在内只剩下二十一人,其中的半数,包括瑞尔和亚凡迪尔还受了重伤。 我还感受到了我的魔力,她一次性激活了整整两个魔法,她一定遇到了巨大危机,我知道,我还给了她应对的方式,为什么她不激活最后一道魔法?今天轮值的人正巧是艾德里安,假如他知道这件事,他会怎么样? 他几乎死了一半的学生,而且我连尸体都没看到,我明知道她和其他人不熟,为什么还要让艾德里安执勤?假如我一开始就告诉她,只要她呼唤,前来帮助的人就是我,那么事情会不会有所不同? 在战场的远端,我看见了二十五名大法师,还有一位贤者,我想他们就是把米莉亚逼迫到如此境地的人,他们已经被我的魔力重创,还有一半已经死亡,但这又有什么意义? 我知道,这世上绝没有不会死人的战争,但他们还太脆弱,他们还没有做好准备面对这样强大的敌人,和他们战斗的不是一个或两个贵族,而是整个旧世界,这本该是我的敌人,我的责任,我(一个巨大的墨点) ——《远征录》,第九册,第四十一章。 -------------------------------------------- 964年3月2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那些畜生正在逃往智者学院,那里是白银高原的地标建筑,旧世界的核心之一,也是米莉亚上一次失败的地方。 很好,或许她还没有做好准备,但我不同,我要的胜利不能只通过力量来达成,但也是时候让国王和贵族们知道,触怒旧世界会有代价,触怒我也有。 弱者并非一文不值,即使是奴隶也会有他们的守护神,那就是我。 从今天起,拉法耶的课题将暂停,轮值制度也将停止,他会随时待命,等米莉亚一接近智者学院,他就会出发。 我要看到那座高塔倒塌,只有这样才能平息我的怒火。 ——《远征录》,第九册,第四十四章。 第94章 【诸国王·964年3月】 “布——(漫长的沉默)海登,过来。” “(激动地)是——是,陛下。” “那些外乡人有什么消息?” “外乡人?关于这个....” “(失望地)不用说了,关于白银高原呢?” “(窘迫地)这....” “(极度失望地)呼....我无意冒犯,我只是单纯出于好奇,海登先生,我希望知道,你这些日子里都在做什么。” “呃——这——想必您也知道,陛下,现在金鹰哨卫内部一团乱,我正在努力地整顿——” “努力到了戴安娜·斯蒂尔的床上?” “呃——” “出去。” “陛下!希望您知道,布尔维尔侯爵带走了所有的——” “(暴怒地)出去!” ---------------------------------------- 悠扬的笛声在高原上回荡,即使已是深夜,但智者学院依旧璀璨,它外围的乳白色护罩代替了太阳,照亮了它周边的每个角落,而米莉亚就藏在光暗交界处。 在拥有梦境之前,猎人们常会在休息前合奏森林的小调,但在拥有梦境以后,这种活动就彻底停止了,因为梦境里的时间宝贵,用来合奏实在太过浪费。 不过今天有些不同,米莉亚不想入眠,也不想再战斗,她就这样坐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孤独地吹奏着不太熟练的曲子,这是由导师亲手编写的,能够当做魔法使用以保护阿塔波斯的歌,她的听众只有六名沉默的战士,也许还有地平线上那些蹒跚前行的骑士们。 曾经辉煌的骑士团已经枯萎,六百人踏上征程,如今只剩不到二十人幸存,既然盔甲不能救命,那就干脆抛弃,为了方便行动,他们选择扔下武器,曾经璀璨的骑士团如今沦为路边的野狗,但米莉亚并不感到任何同情。 早在十年之前,她也曾是路边的杂草,当那些骄傲的贵族踩过她的身体,连他们豢养的狗都能朝她嘶吼时,他们有没有想过这一幕? 米莉亚直勾勾地盯着那些骑士的背影,她已经吹完一曲,但那些人却没有挪动几步,即使没有了记载功勋的盔甲,即使没有了视作生命的武器,他们依然难以迈出一步,缺水,断粮,还时刻沉浸在对黑暗和死亡的恐惧中,从身体到灵魂,他们已经千疮百孔。 让他们活着吧,让痛苦随着时间发酵,让悔恨吞噬他们的灵魂,让人们看见他们的下场,这样他们才会恐惧,当他们再想举起奴鞭的时候,他们会知道一个阴影正在待命,随时为了那些无辜的,弱小的,无力反抗的人复仇。 第二首,第三首,当米莉亚完整地吹奏完整首圣歌以后,那些骑士们依旧没能迈入智者学院的宏伟高墙,连黑夜都失去了耐心,太阳从东方升起,向大地洒下希望的曙光。 米莉亚收起她的长笛,这是薇尔莉特女士按照传统送给她的礼物,由她亲手制作,代表着女士对她的认可,米莉亚一度想过自己是否也应该准备两支长笛以备不时之需,但现在看来没有这个必要,何况她也没有资格。 取下背后的青弓,即使一夜没睡,她也毫无疲惫,这是理所应当的,在看见那些畜生灭亡之前,她的精力永远不会枯竭。 朝那道坚不可摧的光墙射出一箭,米莉亚知道她的攻击无法撼动这强大的魔法,可她的目的仅是挑衅。 在这之后,不管光壁后的人作何反应,不管骑士们怎样惊慌,米莉亚闭上眼睛,伸手紧紧握住她的项链,开始无声地祈祷。 ------------------------------------- 在明亮的燃剑高塔里,拉法耶·火焰之心正忐忑不安地来回踱步。 在几天之前,他直接收到了地上之神的命令,要求他在高塔内待命,并“在合适的时候以地上之神的名义宣泄怒火”。 一个任务,由地上之神亲自下达,这本身已经足够不凡,更何况,任务的内容是“以地上之神的名义”。 这代表着地上之神的信任,对于任何一位精灵来说,这都是沉重的责任,而对于生为表率的名门家主而言更是如此,拉法耶从未想过,自己竟然有朝一日会因为一个简单的任务而心烦意乱。 为此,他驱散了自己的所有学生,把他们扔到哈苏特身边帮忙,自己则不断地翻阅书库里的藏书,企图从中得到一些启发。 这任务的核心或许是宣泄怒火,但这反而是最简单的一部分,地上之神给了他详细的情报,他要对付的不过是一群技巧粗劣的人类法师,对于真正的法师,尤其是一位出身于精灵名门,凌驾于众多同僚的法师来说,那些人类不过是一群挥舞着木棍的孩子,又能造成什么威胁? 因此,这任务真正困难的地方反而在于前半部分——“以地上之神的名义”。 以地上之神的名义!他或许是第一个被地上之神委以如此重任的精灵,以地上之神的名义,怎样才最能令他满意?以地上之神的名义,怎样才最能消弭他的怒火? 他该怎么登场,吟诵哪首诗歌?地上之神会喜欢怎样的装扮,长袍还是大褂?他该使用哪一个魔法作为开场,又该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任务,还是让敌人有充足的时间享受恐惧? 他该拆解敌人的魔法吗?还是将攻击尽数挡下?登场时,他应该佩戴几枚首饰,束起长发还是任由它飘散?他的指甲过长还是过短,也许他应该吟诵地上之神的圣歌,以守护盟友的名义登场?又或者挖苦那些法师,践踏他们的魔法和尊严? 《屠龙者之歌》的第一章第三节不错,但不够威严,《晨星》的第三章第七节也不错,却没有仇恨,那信号随时会来,但什么时候会来?也许还有时间去找人谱写一首新歌?但是歌名又该叫什么,《以地上之神的名义》还是《踏火而来的令使》? 他的嘴唇有些干,也许应该再喝四分之三口茶,这样才能确保他的容貌处于巅峰,焦虑让他有些憔悴,这可不行,最好再补上一点粉底—— 那信号来了。 作为燃剑高塔的主人,拉法耶敏锐地感受到一股熟悉的魔力正在侵入他的高塔,他又怎么会反抗呢?一手抱腹,一手摊开,拉法耶恭敬地弯腰,满心欢喜地迎接地上之神的旨意。 这是唯一一次,也是地上之神第一次对名门法师下令,但是只要一次,伟大的神就会明白名门之所以是名门的原因,他会明白,如泡沫般脆弱又倏忽消逝的人类不值得信任,而只有精灵,尤其是精灵中的名门,才是他那伟大意志的最佳承载者。 一道虚幻的门户在拉法耶面前展开,很快变得稳定,门的另一方传来强大的魔力波动,但这丝毫没有动摇拉法耶的信心,当他跨出第一只脚时,脑中突然响起了地上之神的圣音: “带上我的力量,拉法耶。” 伴随他的指令落下,拉法耶首次取得了魔网的完全控制权,力量的快感让他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随即兴奋地躬身回应: “如您所愿,陛下!” 第95章 【诸国王·964年3月】 (慌乱的尖叫声) “(惊恐地)殿下....” “出什么事了,路易斯!冷静点!” “殿下....看天上。” “那是——” “天空烧起来了....” “那火焰在向我们蔓延!有魔法袭击!所有人!小心!” ------------------------------- “这就是那女巫的箭矢,” 焰发贤者赛尔裘恭敬地对科林·利安德尔单膝跪下,作为贤者,他本可以不必向国王行礼,这暴躁的酒鬼也不值得尊重,但他是藏书王利安德尔的后裔,对于人类法师来说,这名字的意义仅次于知识神希尔伯。 “所有贤者都在等待您的命令,陛下。” 在四天前,巡逻队发现了一名仓皇逃窜的信使,百智贤者的及时响应让那可怜人逃得一命,也让白银学院拿到了黄金港贤者夏尔·奎利亚尔的血信。 信里记载的可怕内容让人难以相信,但一位贤者的血证明了其真实性,因此在截获信件的当天,智者学院就开始行动,数百年来储备的魔法开始运转,贤者们也齐聚一堂,为谨慎起见,他们还向君王林写信,希望克尔德尼大公能提供协助。 那女巫本身并不可怕,事实已经证明她的战斗力绝不会比一名贤者强大,更不可能战胜八位贤者,如果算上学院外的三名,那就是十一名,但贤者们的目标是她背后的主人,为此,贤者们准备的法术多以防护为主。 不过这些对于科林·利安德尔来说都毫无意义,如果有得选,他绝不会穿上盛装站在这里,连带上一瓶酒都要争执两分钟,这让他的心情很不好,因此他连话都懒得说,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看也不看他的导师一眼。 赛尔裘没有再说话,按照礼仪低下头后,他弯着腰退出了智者高塔的天台。 自从他的魔力停滞在一般十二阶以后,科林的性格就开始扭曲,他诅咒自己的父亲和母亲,诅咒他们给予自己不洁的血脉,他诅咒爱情和幸福,正是这些东西让他刚一出生就背负了厄运,当他的魔力不再增长时,这世上就只剩下一样东西不被他所憎恶,那就是酒。 听见软塞起出时的喷气声,赛尔裘叹了口气,他很快回到了第七层,另外七人也在这里等候。 “陛下已经下令,准备迎战吧,洛瓦斯,你负责接应艾斯提尼亚侯爵和奎利亚尔先生,务必要保护好我们的盟友。” 七人以不同的方式向他表达敬意,这其中正蕴含着他们不同的态度,自从科林·利安德尔的魔力停止增长,白银学院的内部构造就开始动摇,其中即使是支持利安德尔正统的人,也大多不愿意支持科林。 随着时间流逝,这矛盾已经越发激烈,赛尔裘只希望其他人能收敛一些,至少不要在战争时期挑动内乱,毕竟他们的目标—— 赛尔裘突然痛苦地捂住了头,一道凭空出现的魔力巨浪几乎将他打倒在地,紧随其后的是汹涌咆哮的魔力之海,明眸贤者还未踏出高塔就发出惨叫,摔倒在地,窗外也传来人们的惊呼。 赛尔裘跌跌撞撞地跑到窗边,于是看到了让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六道灰色的光柱从远方升起,直冲云霄,在相同的方向,一道灰色的洪流从夜空中涌来,那是原始却有序魔力本身,在某种伟力的作用下,它们被紧紧束缚在各自的轨道里,相互交叠,却绝不与旁边的轨道发生融合,最终形成一张灰暗的巨网,将天空和大地彻底分隔。 幸运的是,这魔力构成的大网没有越过学院的边界,只占据了赛尔裘视野里三分之一的天空就不再蔓延,而不幸的是,这只是开始。 一股欢腾的火浪从巨网的源头扑来,那是被完全活化的魔力,法师们第一次感受到魔力的情绪,那是狂喜和骄傲,火焰点燃了巨网的最后一寸,也照亮了整个白银高原,让这世界陷入一片橙红色的阴影中。 科林·利安德尔瞪大了眼睛,他的酒瓶已经倾斜,却忘了把瓶口放进嘴里,当酒液沿着衣领滴入胸口时,他才反应过来,迅速用嘴堵住了瓶口,然后又把灌进嘴里的酒吐了出来。 这是什么酒来着?走的时候太匆忙,就随手拿了一瓶,如果早知道这东西这么难喝,他就该多花五秒钟,找到自己的智者之梦。 看了一眼酒瓶上的标签,黄金髓,没有听说过,但下面那个名字他听过,莫拉,这女人竟敢把这种垃圾放进他的酒柜里,今晚她可得遭罪了。 摇晃着酒瓶,科林犹豫着要不要再喝一口,面对着天空上那可怕的大火,保持清醒似乎不太理智,但手里的潲水确实难喝,这种犹豫一直持续到科林听见赛尔裘的公告为止: “致智者学院全体平民,以及所有入学时间小于六年的学生,请立即有序离开街道,进入建筑内躲避,所有入学时间大于六年的学生,立即到就近的巡逻队据点报道,不必惊慌,我是焰发贤者赛尔裘,我和众贤者会竭力保护所有人的安全。” 这声音比天上的大火还令人厌恶,科林坚决地再一次把瓶口对准嘴巴,但在最后一刻,他还是犹豫了。 上一口的味道实在太差,让他产生了心理阴影,在艰难地说服了自己以后,他终于小小地抿了一口。 他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来让自己品味这一瓶里的美好,却只找到了它令人作呕的原因——不知道为什么,这酒里充斥着气泡,完全破坏了酒本身该有的柔顺口感,又有些太甜,仿佛它能粘在舌头上,永远不滑落,最恶心的是,它的酒味太僵硬,太浓郁,直冲大脑,虽然不知道谁是这种酒的发明者,但他一定是个畜生。 这根本不是酒,而是和糖混在一起的,死了五十天的酒的尸体,灌进漂亮的玻璃棺材里,当成美味卖给傻瓜和暴发户,呸,恶心! 科林暴怒地想要把这瓶酒摔在地上,但下一刻他又再次犹豫了,他倒是可以回卧室拿一瓶好的,但毕竟要走一分钟,在这一分钟里,他手里就只有这一瓶酒。 姑且拿着或许比较好——就在这时,世界突然失色,科林下意识地抬起头,看见一束巨大的闪电从学院中心刺出,撕裂了天空,却似乎没有对那片火海造成任何损伤,甚至没有轰散那些规整有序的灰色魔力。 短暂的沉默后,赛尔裘下达了新的命令: “瞄准那个女巫的位置,我们要把他逼出来。” 他的策略奏效了,这一次,闪电在击中目标前就引发了爆炸,一团火焰在闪电的路径上凭空出现,随后开始扩散。 它逐渐拉长,拓宽,随后发生了奇特的改变,一半燃烧的更加剧烈,狂暴而张扬,另一半却开始凝固,最后变成半把优雅的长剑,如果不是它的表面依然在流动,很难想象这平静而内敛,如同宝石般纯净的物质正是火焰。 赛尔裘小声地警告:“小心,那女巫的主人要来了。” 也许不必他开口,因为在看到那团火焰时,贤者们就已经开始准备,这一次,他们专门做好了对付魔力乱流的对策,绝不会再被这种原始的攻击轻易打倒。 可事情的发展似乎出乎预料,那火焰没有爆发,而是猛地扩张成一扇大门,左边依旧熊熊燃烧,右边则由类似水晶的物质组成,最后,一个穿着华丽的金红色长袍的男人从大门中央走出。 可在法师们的视野里,从大门中走出的根本不是人,而是一个刺眼的太阳,他们甚至不敢直视这男人,害怕光是这样简单的动作就会被他的魔力灼伤。 科林瞪大了眼睛,但下一秒就痛苦地捂住脸,他感到自己的手心正在升温,这次不必犹豫了,他用力抛出了手里的酒瓶,果然,在那瓶子飞出还不到两秒的时候,它就发生了爆炸。 不可能....即使是贤者也没有这样强大的魔力—— 紧咬着牙,赛尔裘强顶着那男人的压迫,驱动利安德尔王的法师塔再发起一次攻击,强大的闪电再次夺走了世界里的所有光芒,但它甚至没有跨过学院的边界,就被火焰侵蚀,吞噬,最终无声无息地消失——它显现出的性质遭到驱散,重新分解成了游荡的魔力。 赛尔裘不可置信地大喊:“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拉法耶满意地摊开手,闭上眼,感受着从魔网涌入的,源源不尽的强大力量,这些魔力绝不止强化了他的施法能力,有整个魔网的协助,他几乎发生了....进化。 这种感觉无比美妙,令人沉醉,他生来就是魔力的主人,但现在,他不必再拘泥于本能,不必再耗费精神来亲自引导魔力,他被授予了一顶璀璨的王冠,如今能用一种更加高效的方式来使用魔法——直接下令。 这就是屹立于天上的感觉!这就是—— 想到尊敬的地上之神,拉法耶收敛了笑容,也收回了双手,他低下头,终于在一堆杂草中间找到了那讨人厌的小女孩: “(精灵语)噢,米莉亚小姐,看来我没有来得太晚,回家去吧,你恐怕不适合留在大人的场合,” 他傲慢而轻蔑的语气让米莉亚紧咬着牙,拉法耶没有做出任何动作,但伴随着他的话,一扇大门在米莉亚身边打开: “(精灵语)不得不说,你的任务完成得很出色,我没想过你居然真能激活那个魔法,对于你这样的....嗯,来说,这可真是了不起,走吧,希望你知道,我的耐心从来只给陛下,而不是你。” 这语气光是一听就让人浑身难受,咬牙切齿,一种发自内心的怜悯和嘲笑充斥在那男人的每一个单词,甚至每一个停顿里,往日的修养在此刻失去了作用,被忽视的事实更让人加倍愤怒,即使贤者们不是他嘲讽的对象,也没几个人能保持镇定。 但即使在愤怒中,赛尔裘也敏锐地捕捉到了那男人的话,利用魔法,他用精灵语大声提问:“请问陛下的尊名是?” “(精灵语)噢,对了,” 他确实得到了回应,却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那男人抬起了头,赛尔裘不敢直视他的脸,却从他简单的动作里体会到了一种明确的意味——疑惑,还有好奇。 “(精灵语)还有你们,我不太喜欢你们的玩具,闪电太危险了,孩子们,这不是你们能玩的东西,我不知道你们的导师是谁,但我知道他们一定....嗯,相当庸劣。” 拉法耶微笑着拆除了利安德尔高塔上的几枚砖块,这宏伟而强大的法师塔就宣告报废,随后他又把目标转向另外几座高塔,将它们接二连三地破坏,摧毁。 “(精灵语)停下——” “(精灵语)继续?没问题。” 智者学院的护盾对他来说就好像不存在,法师们的抵抗也被他无视。 这样一来,他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一半了,不得不说,这实在没有什么挑战,哪怕没有魔网的帮助,他光靠自己的能力也能压制这些傻瓜。 他们根本不懂魔法,只是把魔力凝聚成大棒,然后砸向别人的头顶,而他们努力的方向就只是凝聚出更粗更重的大棒,这种战斗方式已经超过了令人发笑的程度,而是令人作呕。 看着一块又一块巨石从高塔上飞出,然后轰然落地,看着智者学院的骄傲被轻易踩在脚下,科林又开始后悔了,早知道他就应该把那烂酒一口喝干,如果他睡过去,说不定就不用看到这可怕的一幕。 而面对着这场突如其来的石雨,百智贤者放弃了抵抗,他的魔力只有区区一般十五阶,又怎么能对抗这些从天而降的宏伟巨石呢? 那人发现他了吗?当然,那些巨石大多飞向荒野,唯有他头顶上的几颗目标明确,这怎么可能是意外。 但他甚至懒得用魔法来对付自己,在生命中的最后一刻,百智贤者悲哀地想。 “(精灵语)如果连火焰魔法都不熟练,又怎么可能学会使用闪电呢?好高骛远是法师的天敌,我很乐意代替你们那没用的导师给你们上一课,孩子们,让我教教你们怎么——愚蠢。” 所有高塔都被摧毁,赛尔裘失去了绝大多数的战斗力,但即便如此,当那男人开始侮辱他的导师的时候,他还是失去了理智,试图在如此高压的环境下调用魔力。 可怕的是,他的刻画才刚刚开始,一股几乎微不可查,灵活轻盈的魔力就勾断了他的连接,让他的施法彻底失败,好在那人干扰的时间太早,因此他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出于本能和经验,赛尔裘立马开始了下一次施法,但很快,他的第一个法阵被勾断,随后剩下的三个也被同时扼杀,和上一次一样,他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这一次,即使再愚钝的人也已经知道,这不是因为幸运,而是因为那男人不想他受伤,他的法术似乎毫无威胁,而那天上的男人正在放声大笑: “(精灵语)为什么你的施法毫无掩蔽?为什么不做保护和欺骗?即使是我也不敢这样傲慢!” “(精灵语)我开始无聊了,你们不值得我浪费时间,我的陛下要你们的高塔倒塌,这是你们违逆他的代价,我本以为这会很容易,但现在看来不是,你们实在太过无能,我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让你们活下来,所以你们最好自己想想办法,否则我这次就白来了——你们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对吗?我要开始施法了!跑吧!快跑!” 火焰依旧在燃烧,但天空却开始变暗,空气变得灼热,连石头也开始融化,黑暗逐渐笼罩了学院,但很快又被狰狞的红光取代,魔力不再流动,连意识似乎也开始沉寂,大脑在重压下无法思考,人的本能驱使着贤者们麻木地抬头,于是他们看见了那个遮天蔽日的巨大火球。 那男人最后的话语格外沉重,令人遍体发寒:“(精灵语)好像来不及了,孩子们。” 第96章 【诸国王·964年3月】 “(颤抖地)太阳从空中坠下....无辜者将丧生....” “(沉重地)亚鲁梅隆的末日诗,第二节....” “大人,我们该——” “嘘——看吧,乔,或许这是最后一次了,不要错过这幅美景。” “(颤抖地)希尔伯....劳尔....利奥波德....保护我吧....保护我....” “(精灵语)好像来不及了,孩子们。” “(歇斯底里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夏尔大师!体面一点吧!” “啊啊啊啊——”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惊喜地)我们还活着!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不可置信地)啊....啊....” “我不知道——乔!快看!废墟里还有人!” “大人——” “乔,照顾好夏尔大师!其他人原地休息!我去救人!跑起来,卡拉迪昂!快!” ----------------------------------------- 在跨过传送门的瞬间,拉法耶的权限就被收回,那种仿佛无所不能的感觉逐渐抽离,凡人的虚弱和疲惫又回到他身上,但拉法耶并不沮丧,反而越发激动。 这只能证明一件事,地上之神正注视着他,按照约定,拉法耶抵达了鸦尾蛇高塔的第十二层,但当他站在大门前的时候,他又变得忐忑和胆怯起来。 “请进。” 即使他没有敲门,地上之神依旧发出了邀请,于是拉法耶兴奋地推开了门,大门的铰链有些沉重,不过即使失去了魔网的加持,这对拉法耶来说也算不上什么,在朴素的大门背后,就是地上之神的居室。 “坐,拉法耶。” 遵照地上之神的邀请,拉法耶局促地落座,在过去,这种感觉几乎是拉法耶无法想象的,当他的学徒站在他面前时,会不会也是相同的感觉? 拉法耶本以为地上之神会像先前一样,用魔法来控制茶壶和点心,展现他那高超的魔法技巧和控制力,但今天仿佛注定与众不同,在拉法耶落座以后,地上之神就从他的椅子上站起,亲手提起了茶壶。 拉法耶紧张地说:“陛下——” “放轻松,拉法耶,今天坐在这里的不是地上之神,而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给拉法耶倒了一杯茶,并推到他面前以后,帕贝尔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走向旁边的小橱柜:“艾琳最近有点忙,所以点心是我自己做的,勉强摆在桌子上当做装饰品吧,如果你有兴趣,也可以尝一尝。” 精致的盘子里摆着四块其貌不扬的饼干,不仅表面坑坑洼洼,而且看起来烤得太焦,它的味道肉眼可见,但拉法耶还是迫不及待地拿起了一块。 地上之神说得没有错,这饼干确实不太好吃,口感粗糙干燥,而且没有味道,但考虑到这是地上之神亲手制作,那么它的意义就绝不仅停留在这么肤浅的层面上。 “你做得很好,拉法耶,我很满意,事实证明,我的选择再正确不过,” 重新落座后,帕贝尔轻轻鼓掌:“完美的表演,你满足了我的一切期待,甚至还远远不止。” “我的荣幸,陛下——”拉法耶想要尽力表现得平淡一些,但他上翘的嘴角却无法遏制,不过这种表情很快就消失不见,转变成疑惑: “我或许有些冒昧,但陛下....为什么我要保护那些人,而不让他们和自己的城市一起死去?假如他们是敌人,那么让他们活着又有什么好处?” “我知道,拉法耶,感谢你的好意,但我也希望你知道,我要的胜利却不仅建立在刀剑之上,我希望当后人们了解这场战争时,他们会知道战胜诸国王的是一种精神,而不是地上之神那压倒性的力量,” 轻抿一口温热的茶水,帕贝尔平静地说:“更何况,有很多无辜的人也在那座城市里,不必再担心那些人,他们已经被你抽空了勇气,接下来会有其他人负责处理他们。” “当后人们提起这场战争的时候,他们绝不会忽略魔网的强大,他们会知道是探索和求知的精神战胜了怠惰的人类,陛下,我们已经赢了!” 拉法耶本想端起茶杯,但最后又放下,这疑惑已经折磨他许久,假如今天能够得到解答,那就再好不过: “难道这还不够,陛下?更何况,拯救那些弱者又有什么用呢?他们并不值得可怜,陛下,也没有作用,哪怕他们有一点点羞耻,愿意从每天自怨自艾的时间里抽出一点来努力,又怎么会任人欺凌?” 地上之神开始轻笑,他摇了摇头,跳过了拉法耶的第一个问题: “弱小并不可耻,拉法耶,弱者也不可恨,假如弱者就该死去,那么你和我都活不过出生后的第一天,因为即使是我,在出生时也不比其他婴儿强壮,假如不是我的姐姐倾力照顾,那么这世上就不可能有地上之神。” “这不一样!陛下——” “有什么不一样?对于你,对于我来说,那些人类又和婴儿有什么区别?怎样才算是弱者?如果弱者就该死去,那么这世上有多少人能在我的清洗中幸存?即使是你,拉法耶,你可以吗?” 拉法耶松开了茶杯,他不再说话,也不再微笑,而是露出一副愁苦的表情,显然,他没法回答这个问题,或者说这问题的答案让他并不满意。 帕贝尔也叹了口气,显然,拉法耶和诸国王没有什么区别,他们之间最大的不同在于,拉法耶至少对作恶没有什么兴趣,他只是单纯在维护这种原始野蛮的血统制度。 这是出于传统,还是出于他的个人意愿?这都没什么区别,至少从事实上来看,他愿意参加天空学院的研究,并且也不反对将自己的研究结果公开,在腐朽而故步自封的魔法世界,这已经极为不易。 “听我说,拉法耶,弱者并不可恨,当一个人连吃饱都只能是奢望的时候,你又怎么能苛求他成为一名贤者?一个人只要尽了他对社会的责任,那他就应该有尊严地活着,就好像现在一样,你能成为我的朋友,而我希望从今天开始,你也不必再对你的学生那样苛刻。” “但假若我们都开始享受生活,假若我们不再将晋升作为第一要务,我们又要怎么为您服务,完成您的愿景呢?陛下!”拉法耶极为不解,又痛苦地说:“我们已经准备了数千年,我们生来就有一个使命,那就是成为您的利剑和坚盾,陛下!” “假若您不需要我们的奉献,那我们的生命又有什么意义?我们的竞争和努力难道都是——” “不会的,拉法耶,不会白白浪费,也绝不是没有意义,” 帕贝尔推开了茶杯,他还想再说些具体的话,但最后只是叹了口气:“言语太过苍白,如果这就是你以及其他精灵的想法,那么我会用事实来向你们展示——给我一些时间,也许一个月,也许两个月,我会让你看到一个崭新的世界,拉法耶,一个不必这样黑暗,也不必这样残酷的世界,我向你保证。” 拉法耶张了张嘴,但最后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继续喝茶吧,不要把这些事放在心上,这只是一次简单的,常见的观念冲突,我不一定是对的,只是提出了我的看法,帕贝尔·格兰瑟姆的看法,我希望这不会成为我们之间的隔阂,是吗,拉法耶?” 拉法耶立即将那些疑惑和痛苦抛诸脑后,忙不迭地回答:“当然,陛下。” 帕贝尔笑了笑,又很快恢复了淡漠的表情,最后,他从书桌里取出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里面摆着一件款式独特的饰品: “一件小礼物,这是专门为你准备的,我注意到精灵们习惯在头发上佩戴饰品,所以我想,也许你会喜欢这个。” 拉法耶并不是今天唯一的客人,把他送走之后,帕贝尔才给艾琳发了信息,然后开始清洗茶具,更换茶水,收好没有吃完的点心,又拿了一碟新的摆在桌面上。 和拉法耶相比,下一位客人显得更不自信,帕贝尔特地没有关上大门,好让他可以直接看见房间里的景象,即便如此,他也依然在门口踌躇着,不敢踏入房间一步。 “在等什么呢?或许你不记得我,但你一定看过我编写的课本,” 帕贝尔微笑着,指了指他对面的椅子,对那高大却畏缩的少年说:“过来吧,坐,我听说你竟然能和阿拉洛斯势均力敌,真了不起,我对这件事十分好奇。” 他还记得这男孩,在几年之前,他还是所有孩子里最矮小的那个,以致于他连女式的训练盔甲也穿不上,帕贝尔不得不专门给他做了一件,但仅仅几年不见,现在他竟然成长为一位高大健硕,坚毅有力的少年。 在实验室里,几年似乎不是一段很长的世间,甚至不足以孕育出任何一个令人满意的结果,直到再次看见威廉,帕贝尔才惊觉几年时间竟然能给人带来如此巨大的变化。 在那个时候,米莉亚似乎也还很小,比他还要矮一点,但现在....和这些孩子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正是他本人,即使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他似乎没有任何改变。 这绝不是什么好事,只会令人沮丧。 “我辜负了你的信任,院长,” 那健硕却自备的男孩深深低着头,他没有坐,声音也几乎微不可闻:“抱歉。” 帕贝尔从恍惚中惊醒,他下意识地笑了起来:“是吗?哪一部分?你在什么方向不够努力,又做错了哪一件事?” “我....” 那男孩急切地张口,他似乎以为自己轻易就能找到无数个理由,可事实是,当他试图把自己那些朦胧的想法转化成语言时才发现,他根本做不到。 帕贝尔又笑了笑,他站起来,为这窘迫的男孩斟了一杯茶,然后轻轻推到对方面前:“喝吧,这可是地上之神亲自煮的茶,错过了这一次机会,连我也不知道下一次会是什么时候。” 那男孩依旧没有动,只是握紧了拳头,于是帕贝尔又悠然地给自己斟了一杯,他没有再坐下,而是托着杯垫走到床边,伸手拉开了窗帘: “过来,威廉....过来,你看到了什么?” 鸦尾蛇高塔的窗户正对着天空学院,在设计之初,这座高塔就是为了尊贵的地上之神而准备,因此每一块石头,每一个角落都经过精心设计,在这里,威廉可以通过最完美的角度观察整个学院的每一部分。 现在正是下午,训练场上的人群自然吸引了他的视线,他们分成泾渭分明的两组,人数较少的正是由哈苏特·焰行者负责训练的精灵魔剑士,他们的训练格外华丽,他们每一个人都实力强大,除了地上之神的意志以外,这世界上没有什么能够束缚他们。 和他们相比,旁边的方阵就显得愚蠢又无用,即使凯拉女士已经竭尽全力,但她的学生只是普通人,不懂魔法,也没有强大的身体素质,能够依靠的只有笨拙的盔甲和盾牌,不论再怎么努力,和魔剑士们比起来也显得那么可笑。 没有谁比威廉更了解这点,他曾经也是方阵里的一员,而且是最优秀的一个,但在阿拉洛斯面前,他和一块掉在地上的废铁没有什么区别。 “看看他们,威廉,”帕贝尔轻轻抿了一口茶,他招了招手,于是那杯被男孩抛在身后的茶平稳地飞来,强行塞进了威廉手里: “如果非要说你犯了什么错,那么唯一的答案就是,你不是精灵。” “你不是精灵,所以不论你再怎么刻苦,也抵不过与生俱来的天赋,你不是精灵,所以不论你再怎么努力,也不能抹平时间带来的差距,你不是精灵,更不是名门,所以你没法接受大人物的悉心教导,你不是精灵,只是凡人,如果非要你有什么错,这就是唯一的答案,威廉,但你要把这错误的原因归咎于自己吗?” 男孩没有回答,只是他坚毅的肩膀终于垮了下来。 “作为凡人并不可耻,威廉,看看他们,凡人的数量远胜精灵,这世上绝大多数都是这样的人,像你一样的人,但你们很幸运,比这世界上的许多人都要幸运,你们一直生活在我的庇护里,因此直到今天你才意识到,这世界原来并不光明,也不美好。” “一个人的成就自他生下来的时刻便已决定,你出生时的那张床决定了你的人生轨迹,不可更改,不可撼动,凡人永远是凡人,而精灵们,贵族们,国王们,则应该永远处于统治地位,这就是世界的真理——威廉,这就是我们生活的世界,或许我给了你虚假的希望,但你是时候该醒了,如果不能认清自己的地位,你就没法在这世界上活下去。” 那男孩的腰第一次弯下,或许这真相对他来说有些太过沉重,但在痛苦而挣扎的表象下,帕贝尔满意地听见了他握紧拳头,咬牙切齿的声音,于是他开心地大笑: “——暂时是这样。” 威廉惊讶地抬起头,地上之神对他露出一个充满野心的,意气风发的笑容,随后踮起脚尖,费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暂时是这样,因为当这世界开始形成,开始运转的时候,我还不在这里,但现在不一样了,不要忘记,威廉,我的学院最初正是为了凡人而设立,它也将永远为了凡人而存在。” “不要灰心,你的所有汗水和眼泪都被我看在眼里,没有几个人比你更配得到我的款待,喝完这杯茶,然后休息几天吧,给自己放个假,舒缓疲惫的精神,也给我一点时间。” “也许一个月,也许两个月,我会让你看到一个崭新的世界,一个和谐的,公平的,只要愿意付出,就一定能够有所收获的世界。” 第97章 【诸国王·964年3月】 “殿下....殿——” “噢,我没事!(冷静地)汇报情况!有人受伤吗?” “没有,殿下,虽然很奇怪,但那东西看起来不是冲我们来的,它一路往——” “南方,法洛斯,立即开始整队,我们必须马上出发,前往智者学院。” “是,殿下!” “小心,那东西还在我们头上,让法师们做好准备,随时应对袭击。” “是!” “(小声地)这到底是什么....” ------------------------------------------ 在谈话结束之前,帕贝尔又打开了他的抽屉,他同样给威廉准备了礼物,那是一枚放在锦盒里的勋章,材质和冠军勋章一样,都是晶莹的宝石,同样在正面雕刻着威廉的名字。 威廉瞪大了眼睛,他先是狂喜,随后却畏缩地后退,这勋章曾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境里,可当它落进现实时,威廉很清楚,他并没有资格得到这样的嘉奖: “院长,我——” “别想太多,这不是冠军勋章,为什么不翻过来看看呢?” 和冠军勋章不同,这勋章背面并没有刻下鸦尾蛇的徽记,而是一句箴言—— 【唯有至热之火才能锻出至韧之钢】 “毁灭人的身体简单,但要摧垮他的精神却很难,威廉,记住我的话,在诞生之时,我们就已经掌握了这世上最强大的武器,那就是我们的意志。” 年轻的战士离开了高塔,他才十五岁,或者十六岁,他还太年轻,不足以理解这句箴言,但没有关系,只要他还记得今天这一幕,这颗种子就迟早会发芽。 即使在高塔顶层观察,威廉也比他的同伴强壮许多,目睹他回到队列,并开始训练以后,帕贝尔才再次拉上窗帘,开始收拾桌面,并更换新的茶具。 他还有需要处理的事务,今天的第三位访客是米莉亚,他依然准备了新的茶水和点心,但可惜的是,师生间的冲突在谈话开始时就已经抵达巅峰,米莉亚根本没有给他留下缓和气氛的机会,帕贝尔甚至来不及给她斟茶: “导师,请把我放回白银高原,我还可以战斗!”刚走进房间,米莉亚就语气激烈地说:“还有很多人在——” “不,” 米莉亚露出惊讶和愤怒的表情,但透过她的眼睛和动作,帕贝尔却看到了恐惧,她的要求绝非出于勇敢,而是自责和懊悔。 这不是个好消息,这意味着今天很难和平收场,但如果一位战士想要成长,那么他就必须经过这一阶段,帕贝尔抿了抿嘴,放下茶壶,冷漠地说: “忘了她们吧,米莉亚,任务结束了。” “忘?怎么可能忘!”与其说是因为被拒绝而生气,倒不如说是米莉亚感到了背叛,而否定她的正是那在她看来最坚定,最强大的人,她不可置信,又惊又怒地大声说: “是你把我从泥潭中救出来,是你教会我怎么生存——” “没有错,但你真有能力和意志继续战斗?你不是为了复仇,也不是为了保护和解救弱者,你只是在自杀,试图通过这种软弱的方式逃避,还要带着我的心血,我的号角和那把弓一起去资助我的敌人。” “我没有——” 米莉亚踉跄着后退两步,她的伤口被无情揭开,连最后一点尊严也不复存在,导师冰冷的眼神更让她无比陌生,最后,她颤抖着撩开披风,缓缓把手伸向腰间,痛苦地说: “既然这样....” “够了!”帕贝尔的语气陡然严厉,他几乎从不对人发怒,因此这表情才格外令人畏惧:“真让我失望,米莉亚,难道我没有教过你言语比刀剑更加锋利?难道我没有教过你要把伤口留给自己的敌人?难道我没有教过你,永远不要让自己孤立无援?” “我教了你那么多,我把我的全部经验倾囊相授,不要求任何回报,但你呢?你学到了什么?你只给了我重重的一击,你觉得是我背叛了你?不,是你背叛了我。” 地上之神哀伤地闭上了眼,他甚至没有做出其他动作,可他的压迫感却丝毫不减,让米莉亚不自觉地又退了一步。 她的手已经摸到了龙号角,指腹传来粗糙而古老的触感,在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她的语气已经变得软弱,视线也变得朦胧: “我....我不需要....我一个人更加强大....从小到大,我一个人——” “你并不强大,米莉亚,你的错觉源自那支号角和那把弓,还有我的支持,也许我不该给你这些,这样你才能认清自己,认清世界,和你的同伴们一样,你只是凡人,你会犯错,你会失败,承认这点很难,要承担它的代价更难,但这是我们必须迈出的一步,我已经跨过了这个阶段,现在轮到你了。” “我又能怎么办?”米莉亚靠在墙上坐下,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哽咽着说:“我生来就是累赘,我也不懂魔法,我已经做了我能做的一切,可是——” 帕贝尔则站起来,拉开了窗帘,还推开了窗,呼啸的风声不绝于耳,虽然吵闹,但也冷却了他的头脑,从某一刻起,他切实生气了,他的表情而不再是伪装,连帕贝尔自己也没有认识到这点: “那你认为我是什么?一位不可战胜,无所不能的神?不,在我年幼的时候,我也不过是芬西路边的灰尘,我知道你的痛苦,我知道你们的经历,这就是为什么当我崛起以后,我要第一时间站出来,这就是我与生俱来的使命,但如果换成是你,你也会做一样的事。” 在王城永远明亮的天空上,希尔伯的最后造物正在宁静地流淌,这把枷锁不仅分割了天空和大地,也无时不刻都在提醒他,所谓的地上之神不过也只是众神的奴隶。 但时至今日,在他的艰难努力下,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前进,纵使经历那么多失败,纵使还有那么多未知,但终于,众神的计划开始偏离,他们的掌控正在衰弱。 帕贝尔的手掌逐渐遮住了天空,随后,他用力地握拳: “如果你还把我当做导师,那就该记住我的话,我说过,这是一场战争,一场新时代和旧世界的战争,当这场战争落幕时,这世上再也不会有国王,也不会有神明,每个人都能自由地选择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未来,这就是为什么我要说你还没有做好准备,这远远超出你现在的能力范围,米莉亚。” 再也没有神明?米莉亚急切地问:“那你呢,导师?” “我!” 窗边的男人爆发出一阵张狂的大笑:“我没有说过吗?难道你认为我真的是神?没有人比我更讨厌这个称呼!我的力量并非无法解释,也绝不是无法复制,我不过是这世界上最强大的法师,怎么能称之为神!” “当这场战争落幕时,我会让人们知道,获胜的不是太阳领主,地上之神,而是芬西的学者帕贝尔·格兰瑟姆!我不是神,而是凡人!” 帕贝尔兴奋地微微喘息,这正是他一直压抑的,内心深处的渴望,兴奋扫清了长久积累的疲倦,在米莉亚呆滞的目光中,帕贝尔大步走到他的书桌旁边,从左边的第一个抽屉里取出一个细长的盒子,把它递到米莉亚面前: “打开看看。” 米莉亚伸出手,却在最后一刻收回,畏惧而自卑地问:“我可以吗?” 帕贝尔没有说话,只是抖了抖盒子,于是米莉亚伸手揭开了盒盖,盒子里依然铺着厚绒布,但放在中间的是一把闪亮的,精美的短剑: “这是提利昂·光刃的作品,虽然不是专门为你打造,但我想应该也可堪一用,这是给你的礼物,试试趁不趁手?” 对于像她一样的猎人来说,这把短剑有些太过华丽,但——米莉亚伸手拿起了那把短剑,发现上面还有一句用精灵语雕刻的铭文—— 【信任的重量】 来不及有什么情绪,也来不及打量剑身和剑刃,取走短剑之后,她发现盒子里还有一张纸卷,那上面记载的名字她再熟悉不过,有一半是她没来得及狩猎的人,而剩下一半中混着一个她永生难忘的名字——罗贝尔·“博学者”·妮妮安森·艾斯提尼亚。 米莉亚瞪大了眼睛:“这是....” “正如我所说,一份礼物,” 帕贝尔把盒子轻轻放在米莉亚面前,然后转身回到了窗边:“但你还没有做好准备,如果你还相信我,就回到学院来,比起训练,你更需要的是思考,当时机成熟的时候,我会亲自把你送回白银高原。” “如果你还相信我,那么我可以向你许诺,这时间不会太久,也许一个月,也许两个月,再忍耐一段时间,一切都还来得及。” 帕贝尔·格兰瑟姆的日记 40 964年3月5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即使在旧世界的诸多罪恶里,奴隶制也是最让我痛恨的一个。 奴隶制最大的问题在于,它完全否认思维的价值,否认人的成长,否认社会的进步和发展,也否认道德伦理,否认一切人与野兽之间的差别。 不论我要做什么,首先都必须拔除这颗毒瘤,而我也的确做出了尝试,但我错估了守旧势力的敏感程度,对我来说,这只是小规模的试探,只是对未来的练习和准备,但守旧势力已经发现了端倪,为此,他们不惜劳师动众,也要把变革的苗头彻底扼杀。 这是一场战争,而且是早已开始,由我亲手挑起的战争,但阿塔波斯和环境和时间麻痹了我,对未来的恐惧和畅想让我软弱,对于这次沉痛的失败,我难辞其咎,我发誓不会有下一次,我是时候该站出来,并正式向我的追随者们宣布——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希尔伯的礼物让世界繁荣,但也成为了人类的枷锁,今天,我要将它彻底打碎,魔法不再是流淌于血液中,只有少数人能够享受的特权,它将高悬于天际,成为我们文明和力量的基石,社会中每个人都有资格分享,这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能力。 我还不知道怎么让无法使用魔法的人主动连接魔网,但我知道该怎么让魔网连接人类——通过一种原理不明,却证实有效的方式,那就是对我的祈祷。 虽然是祈祷,但这不能叫做祈祷,最好让人们认为他们的力量源自魔网,而与我无关,通过对我的祈祷,通过一些客观的,明确的判断规则,每一个人——不论是强者还是弱者,不论是我的朋友,还是我的敌人,都可以通过这种公平的机制来逐渐获取魔网的操控权限,进而通过权限来获取魔法或者一些类魔法能力。 为了让人们能够更简单而直观地理解这些规则,我已经给这个过程准备好了名字——当它面世时,它将被称作“道途”。 虽然每个人都有资格选择自己的道途,甚至选择多条道途或者随时更换,但每条道途可以解锁的权限各不相同,它们各自拥有自己的晋升条件和戒律,以此确保正确的力量能够落入正确的人手里,以法师们的等级为基准,我将道途权限分成五层,又根据熟练程度进一步细分,因此从弱到强,每条道途总计会有十个阶段。 以一阶为例,它对应的应该是微弱魔力的法师,也就是法师学徒,处于一阶道途的人可以使用少量对应的魔法,而一但晋升到二阶,虽然对应的仍是微弱魔力,却可以根据自己的需求,在戒律允许的情况下随意使用魔力,如此类推,当一个人抵达道途十阶时,他将获得对应道途的所有权限。 或许有所限制,但他的力量应该与我相仿,正如我所说,我的力量并非无法解释,也并非无法复制,当有人抵达道途十的时候,他们就应该自然明白,所谓的地上之神不过也只是凡人。 关于道途,我已经有过许多想法,但目前最为完整,易于实现的只有三条。 第一条道途,也是最重要的道途,我将它称为“圣人”,这是一份礼物,送给那些愿意从奉献中汲取力量的人,送给那些能让这世界变得更好的人,圣人将拥有最苛刻的戒律,以及范围最广的权限,它的晋升与天赋,才能甚至时间无关,仅取决于圣人自己的行动。 圣人的力量应该坚韧而温和,它不该专注于战斗,而应该是专注于保护和解救无辜者,我将允许圣人们使用所有有关治疗和防护的魔法与奇迹,甚至允许他们借用太阳领主的力量,直到我有办法将这些力量剥离,并放入魔网为止。 专注于正义之道的圣人必须为人的平等和生命而战,弘扬美德,惩戒邪恶,专注于善良之道的圣人必须治愈无辜者的伤痛,并保护他们不受伤害,他们将成为新世界的标杆,将成为人们的榜样,也将是我最重要的遗产。 第二条道途叫做“歌者”,本质上,他们正是地上之神的信徒,歌者们没有戒律,也没有魔法,这条道途的一切就是二十二首圣歌,当他们唱响圣歌时,假若他们的情绪能和我的歌词共鸣,就能借用我的一部分力量,而他们能够唱响的圣歌越多,能够借用的力量也就越多。 这是一座灯塔,专为那些身陷绝境,绝望无助的人所建造,同样,歌者的力量不该带来死亡和恐怖,当有人通过歌者途径接引我的力量,他就应该成为新的灯塔,为人们带来新的希望。 作为圣歌的起始章节,《世界》将成为歌者的基础,唱响世界之歌的歌者可以在魔网允许的范围内跨越一切阻碍,互相联系,他们永不会孤单,也可以在入睡时进入我的梦境,享受这个虚幻但美好的世界。 《春与复苏》将驱散疾病,《夏与生命》可以治疗伤势,《秋与殉道者》将为人们注入力量与勇气,《冬与安眠》则会为人们提供基础的保护,伪装与警戒。 《利奥波德之炽》将唤来太阳领主的金焰,《监视者的凝望》可以阻止即将发生的战争,唱响《创生者》之歌的歌者可以唤来草地和森林的帮助,《荣光与美德》能够提供防护,让歌者的盟友无视疼痛,《永不退色的慈爱》将改变昼夜和季节,《强者的行军》将为歌者及其盟友提供无穷无尽的精力。 唱响《第一位传奇》的歌者将暂时得到医药神的加护,《伟大魔法》之歌专为保护无辜者而准备,一但歌唱结束,就休想有人打破防护,《丰衣足食之赐》会唤来食物,《狩猎号角》并非用语言,而是用乐器演奏,将为歌者们标记敌人,《训诫》是劳尔的圣歌,一但唱响,就将为所有人带来审判。 矮人的歌曲《岩石铸就》将唤起要塞,唱响《虔诚》之歌的歌者能够平复思维,驱散魔法,唱响《开拓者》之歌可以打破镣铐,而《继承者》之歌则可以与盟友分享自己的力量。 《天空探寻者》之歌将让歌者摆脱大地的束缚,《神圣使命》之歌能呼唤我的启示,而最后的圣歌,《永恒的理想乡》没有作用,这是一个誓言,唱响它将允许歌者们晋升至十阶,获取最高权限。 第三条道途,也是唯一一条可以不受我影响的道途叫做“传奇”,成为传奇意味着接受众人爱戴,意味着成为领袖和旗帜,拥有自己的思想,行事准则和势力,传奇的晋升基于个人传说,而且只会得到对应阶级的基础权限,没有我的预设能力,也不能向我祈祷,当然,我也不会干涉。 除此之外,“传奇”每晋升两阶,将获得一次晋升机会,我将允许他们把普通物品和魔网绑定,用魔网进行加固和保护,晋升为传奇物品,又或者使用晋升机会以拓展权限,例如获取一部分圣人道途的奇迹,又或者用以获得驱散魔法的能力。 我的魔网已经蔓延到半个世界,在接下来的数月时间里,它将进一步往外蔓延,最终覆盖目前已经就位的所有十八个核心,或许我的审核不会很快,但一定存在。 趁着魔网蔓延和稳定的时间,我还需要对三种道途的详细数据进行最后检查,并制作意外预案,这应该要不了太久,但从今天开始,我还需要提前观察魔网下的人类世界,最好能找到一些可以直接受赐道途的人,让他们成为表率,拉开这场伟大游戏的序幕。 ——《远征录》,第九册,第四十五章。 帕贝尔·格兰瑟姆的日记 41 964年3月6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今天是艾琳的生日,虽然工作繁忙,但我想稍微休息一天也影响不了什么,更何况,我已经为今天准备了很久。 我承认我的烘焙水平还有待提高,但今天相当特殊,我一定能做出令我满意的作品,另外,我还为她准备了一顶款式庄严的小礼帽,她一直缺一顶这样的帽子,希望她会喜欢。 ——《远征录》,第九册,第四十六章。 --------------------------------------- 964年3月7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对我来说,圣人道途是最重要的道途,圣人们将是我意志的延伸,因此我要首先确保这一道途的可用性,在必要时刻,延后歌者和传奇道途的开放时间。 要想成为圣人,就必须抛下自己的利益,只有当一个人的行动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人的福祉时,他才能成为圣人,因此圣人的力量来源于奉献,也只有当圣人不为一己的得失而战时,他们才能使用这份力量。 在这基础上,圣人们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根据自己的喜好选择誓言,如果有人更热衷于维护美德,惩奸除恶,那就走上正义之道,如果有人认为保护和解救无辜者才最为重要,那就走上善良之道,但不论是选择正义之道还是善良之道的圣人都能同享圣人道途的基础能力。 从一阶开始,圣人们就总是可以提前使用下一阶层的保护魔法,一阶和二阶的圣人可以使用弱小阶层的保护魔法,而五阶和六阶的圣人则可使用强大阶层的保护魔法,用以确保圣人们有能力达成他们的誓言。 作为代价,这些魔法只能用来保护除自己外手无寸铁的人,这正是圣人道途中“奉献”的含义,此外,圣人们也不会再获得标准的自由施法能力。 所有圣人都可以呼唤我的协助,用以提升自己的身体素质,并获得基础的战斗能力——“掌握”系列的奇迹能够完成这一构想,此后,每当晋升到二,四,六,八阶时,遵循正义之道的圣人们可以获取更加强大的战斗技巧,并增强他们的武器和装甲,而遵循善良之道的圣人们则可以获得额外的治疗魔法,祈唤食物,并获得在魔网中查阅地理,药理,历史和魔法知识的权限。 正义之道的晋升应该专注于惩戒恶人,就目前而言,我把这目标设定为奴隶制及其维护者,但要注意不能伤害无辜者,而善良之道的晋升则应该专注于治疗并保护无辜者,就目前而言,可以是奴隶制的受害者。 对于一阶圣人来说,正义之道会要求他们必须挺身而出,对抗当地奴隶制的爪牙,而善良之道的圣人则需要建造他们的避难所或医院,以此完成晋升。 我的构想到此为止,事实上,关于圣人们的晋升是整个体系中最困难的部分,如果我要求善行不能要求回报,那么又怎么能列举出详细的晋升条件?但如果我不这么做,那么它就违背了我的初衷,它不再是客观的,明确的,而是基于我的情感,那么我和诸国王又有什么区别?这似乎依然不能满足新世界的需求。 又或者说(一个巨大的墨点) 事实上,我还为学者们设计了合适的道途,但不幸的是,和圣人道途不同,目前还有许多构想无法实现,假如我能将学者的道途公开,那么圣人的晋升条件不够明确也没有关系,但现在(一个巨大的墨点) 我再想想,我得再想想。 ——《远征录》,第九册,第四十七章。 ---------------------------------------------- 964年3月8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从司法神步道往外,我巡视并观察了荒草镇,冻镇,哈利法斯家族哨站及塔尔·赛格城区附近,可惜的是,我没有找到适合成为圣人的人,也没有找到歌者。 从一开始,歌者就是一条专为女性设计的道途,通过蕾妮·海登,艾丽卡·伊纳以及克里斯汀·卢西尼等一众幸存者的回忆和叙述,我得以知道女性在旧世界的地位,以及她们大多数人的悲惨遭遇,甚至还有那句令人作呕,却被奉为至理名言的“女性守则”—— 其一,女人不得学习,只得享乐;其二,女人只能为保护自己的名誉,而不许为其他理由挥剑;其三,女人必须依靠男人,而不能依靠自己生活。 几乎所有贵族都用这样的教条来约束自己的女儿,而在这之后,出于对权威的恐惧和向往,平民们也开始遵循相同的规则,这是一种令人窒息的,大规模的,毫无人性地系统性压迫,生活在这种黑暗无光的环境下,我想,大多数女人哪怕不满现状,恐怕也还没有做好战斗的准备。 她们甚至没有反抗所需的知识和生存技能,而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甚至不会知道这世上还有反抗这一选择,不论她们遭遇怎样悲惨的命运,唯一能做的事情就只有盲从,这正是另一种奴隶制,贵族和国王们把穷人贬作奴隶,而现在,他们又把女人也贬作奴隶。 或许以后会有女性圣人,会有女性传奇,但就现在而言,歌者一定是最适合女人们的道途,贵族们剥夺了女性的剑和盾,也剥夺了她们的意志和生活,让她们只能作为宠物,而不是人来生活,但很快,满腔怒火的复仇者就会再度展开歌喉,这一次,她们要为了自己而唱。 只要能够唱响最简单的《世界》之歌——甚至唱响除《永恒的理想乡》以外的的任何一首歌,一个人——不只是女人,就可以成为歌者,我已经再次改造了我的梦境,确保不同的人可以自由选择令自己感到舒适的区域,这样就可以提前避免一些不太愉快的问题。 歌者们没有魔法,直到十阶之前也没有权限,二十二首圣歌带来的能力就是一切,但歌曲的作用却有强弱的分别。 只要在第一首歌后再唱响一首,歌者就能进入二阶,只要能唱响四首不同的歌,就可以晋升到三阶,并且将所有歌曲的作用强度提升至“弱小”,唱响八首不同的歌就能晋升至五阶,十四首可以晋升至七阶,十八首可以晋升至九阶,而再晋升九阶后再唱出《永恒的理想乡》,歌者们就可以晋升到十阶,照常获得权限。 和圣人相比,歌者拥有明确且客观的晋升条件,但不幸的是,这是个缺乏善恶导向的职业——即使我几乎没有为歌者准备伤害性能力,也不能排除有人会用它来作恶,这与我的目的相悖,另一方面,音乐需要天赋。 不是每个人都有足够的勇气放声歌唱,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自信来为众人表演,更重要的是,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领会我们作词时的情感,从本质上来说,歌者的歌唱正是祈祷,假若不能全情投入,假若有谁的情感和我不能同步,那恐怕我就没法授予力量,甚至没法得知是否有人曾向我祈祷。 但即使有这样多的阻碍,我依然相信歌者是目前社会环境下最适合女性的道途,女人们必须打破禁锢,而且必须由她们自己亲手打破,而不是我,她们必须学会为自己的人生挥剑,而我只能提供间接性的帮助,最好甚至不要让她们知道我的存在,否则她们也不过是从旧时代贵族的宠物变成了我的宠物而已。 歌者道途没有疑惑,从能力到晋升已经清晰明了,完美无缺,唯一的问题在于,如果我希望摘除我的影响,那么我应该怎么将它投向世界,为众人所知? 我需要一个榜样,或者不止一个,我需要找到一些浪漫的,精力充沛的,却受到压迫和限制,而对现状感到不满,渴望自由,追求善良和美好的女孩,这样她们才会唱响我的歌,才愿意奋起反抗,成为众人的楷模。 我希望这样的人不会太难找,但可惜的是,在这残忍而黑暗的世界上,要找到一个这样闪闪发光的灵魂或许不太容易,薇薇安是一个,但只有她一人的话远远不够,我需要更多女性投身到这一事业里,和统治世界的男人相比,她们每个人都太弱,只有联合在一起,她们才会有希望。 ——《远征录》,第九册,第四十八章。 帕贝尔·格兰瑟姆的日记 42 964年3月9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对圣人和歌者的工作已经基本结束,我开始完善“传奇”道途的细则,在初期即将公布的三条道途中,这是应该最自由的一条,它的意义不下于圣人,因为传奇正是对我的补充和完善。 我知道我在做正确的事,但由于出身,所接受的教育,以及每个人的人生经历不同,我知道有人会对我视若仇寇,既然这样,他们就应该站出来。 这会引发动荡,招致战争,但假如我不这么做,又怎么知道谁才是最为正确的一方?就让时间和历史来揭晓我们的结局——胜者将统一大地,人类只会发出一个声音,随后,不论胜者是谁,他们都将接手我的遗产,带领我的族人占领天空,冲向宇宙,开拓更加广阔的世界。 “传奇”正是这伟大游戏的本身,成为传奇意味着摒弃神明的教导,将我的影响抛诸脑后,破除身体和意志的枷锁,成为传奇意味着成为自己的主人,成为玩家,而不是棋子,这道途专为英雄和智者而准备,所以它将拥有最为自由的能力。 “传奇”不会获得预设魔法,而是在每次晋升至奇数阶级时获得对应强度的魔力,此外,从第二阶开始,每当传奇晋升至偶数阶级时,他们可以将一件物品与魔网绑定,使其受到魔网保护,从第四阶开始,传奇在晋升至偶数阶级时可以获得其他道途的部分能力,但强度下降一级,在抵达第十阶,且成为人类的领袖时,传奇就可以得到魔网的所有权限,一如现在的我。 因此,传奇的晋升将专注于领导和展现,每当一位传奇参与大事件,就可以根据大事件的传播范围以及事情本身的烈度获得传奇点数,这些点数即使不作为传奇时也可以积累,因此任何道途都可以在需要的时刻单向转入传奇道途,而不必付出任何代价。 对于一到二阶的传奇,晋升只需要一点传奇点数,而对于三到四阶则需要两点,五到六阶需要三点,以此类推,晋升至传奇十阶总计需要三十点传奇点数,但每个人能从每个方面上获得的传奇点数有所限制—— 品德与作风四点,战争或战斗八点,知识八点,壮举六点,善行二点,身份与职务二点,总计三十点。 同一件事可能提供多种不同的传奇点数,或者不止一点,取决于事件本身的传奇程度,但每种传奇点数抵达上限以后就不能再继续获得,也就是说,如果想要成为传奇十阶,那么就必须完成上述的所有条件。 想要通过传奇获取力量并不困难,但如果想要成为领袖,就要经历更加严苛的考验,不仅要擅长战斗,博学多才,还需要有令人称道的品格,需要有从众人中脱颖而出的才能和意志,有一颗善良的心,以及身居高位的经历,我相信,如果有人能够完美地契合这些条件,那么他一定可以成为一位完美的领袖,甚至比我还要好。 ——《远征录》,第九册,第四十九章。 ------------------------------------------- 964年3月10日,我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按照原本的计划,今天我本该返回工作,去维护魔网,并搜索能作为榜样的人,但最后我又回到了这里,因为有些事情让我难以放下。 除了圣人,歌者和传奇以外,我还构思了第四条道途,即是对应学者的“谜团”,对于那些厌恶争斗,而愿意从理性和知识中汲取力量,将生命奉献给探索未知和真理的人来说,成为谜团就是最好,也最幸福的选择。 从一阶开始,谜团们会在每个奇数阶级获得所有魔法预设,包括一些专属于谜团的,仅用于辅助研究的魔法,以及标准的施法能力,而在偶数阶级,谜团们则可以获得魔网中的数据查阅权限,等级等同于他们的阶层加一。 在第十阶,谜团们除了可以获得标准的魔网操控权限以外,还能获得仅属于谜团和传奇的,编辑魔网内知识的能力。 谜团不是为战士准备的道途,甚至不是为法师们准备的道途,而是专门为教师和研究者而准备的,但也正因如此,我无法将它公布,因为在我的设计里,谜团的晋升将和教学与考核相关,可现在我明显没有能力建设一个完备的教育体系,也没有能力推行与之相关的一切考核。 但难道我要放弃这个道途?当然不,在天空学院内部,我的影响力已经达到顶峰,或许能在小范围内推行这一制度,进而延伸到阿塔波斯,如果我想改变这里的环境,改变名门和平民之间的冲突,那么推广谜团就是最好的机会。 从我最熟悉的人开始,对于拉法耶,埃米尔以及艾德里安,甚至包括已是半神的卡拉卓尔,对于这些已经用事实证明自己有能力独当一面的学者们,我会直接给予他们谜团的七阶权限,这样他们就能更好地完成自己的课题,这也是他们应得的奖励。 但在我完成现有的课题之前,也就是说,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们都没有办法晋升至八阶,因为我没有时间来编写考题,而就连谜团一到四阶的考核内容,我也打算交给法师们自行决定,我只要抽空审核就好,否则的话,我实在挤不出更多时间了。 另外,“知识”是个广泛的概念,它囊括的意义实在太多,因此我最好抽出空来,好好构思谜团的晋升的方式,但这样一来,恐怕我就不能让它随其他道途一起公布,哪怕只在小范围公布也不行——究竟行,还是不行? 我无法做出决定,我太想让人们看见这条道途,让人们知道,这世上除了互相残杀和压迫以外还有别的要事,远比争夺权力和财富更加重要,可我的理智告诉我,我必须冷静下来。 但有一点,我已经授予各学派的领袖七阶谜团的权限,这样一来,他们就不必时常向我申请临时权限,而使用自己的常规权限就可以完成大部分实验。 我还是应该再等一会,我已经等了很久,我还可以继续忍耐,教育是未来的关键,我不能如此草率地为它画上句号,哪怕只是暂时的句号。 谜团的出现会激起人们的热情,我应该利用这种情绪,而不是将它白白错过,但现在的我在人类世界毫无影响力,也没有强大的势力,更不能为可以预见的,数以万计的求学者提供生活和庇护,我确信,现在绝不是公布谜团的最好时机,绝对不是。 ——《远征录》,第九册,第五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