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双璧》 第一章 贪得无厌是权倾 天息三年,若水爆发水患,来势汹汹,百姓流离失所,辛苦耕耘的庄稼无一幸免,一时之间人心惶惶,更有甚者,趁机煽动民风,制造暴乱。 风声迅速传入京城,朝堂之上一片寂静,沉默压抑的气氛笼罩在众人心头,天子坐龙椅,不怒自威。 权倾位右,神情慵懒,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眼里透着几分嘲弄。易书位左,神情冷淡,目不斜视。 君朝手指在龙椅上摩挲,“众爱卿认为此次赈灾谁去最为合适。” 各位大臣各怀鬼胎,彼此之间眼波流转,互透心思,又压着想法,装傻充愣。 偌大的朝堂鸦雀无声,诡异的氛围压的人喘不过气。 权倾随意一瞥,好巧不巧,正好看见沈汛跃跃欲试的鬼样子。 她心想:真真是晦气。 果不其然,沈汛开口了,“回皇上,老臣以为易掌教去最为合适。” “哦,是吗,”君朝不咸不淡的语气,可眼里却含着一抹促狭的笑意,“沈爱卿何出此言,说给朕听听。” 沈汛满脸真诚,“易掌教一向有公子如兰的美名,他去,一来可以表达朝廷对百姓的看重,二来易掌教能力出众,定不负皇上所托。” 他说的言真意切,掏心掏肺的模样忍不住让人拍手叫好。 君朝似乎陷入了沉思,好像认为沈汛的推荐颇有道理。 沈汛低下眉眼的那一瞬间,眉毛得意的一跳。 易书并未言语,他知道,此时不是他开口的时候。 他与权倾的目光不期而遇。 易书看见了权倾对他转瞬即逝的笑。 权倾低声的笑回荡在大殿上,有人按捺不住好奇,偷偷摸摸看向权倾。 她也不甚在意,依旧是懒懒散散的,目光看向君朝,字里行间都带着嘲讽,“皇上,臣以为沈大人所言不妥。” 君朝示意权倾接着往下说。 沈汛也目光如炬盯着权倾。 权倾淡淡道,“易掌教虽然美名在外,但到底年轻,难起安抚之效,况且易掌教为人温润,恐怕难以震慑地方叛民。” 君朝若有所思,看向易书,“易爱卿,你以为呢?” “回皇上,权掌教所言甚是有理,臣恐难担大任,”易书面带微笑。 沈汛看着三人的一唱一和,胸口堵了一口气,他压着怒火,反问权倾,“那敢问权大人认为谁去最为合适?” “呵呵,”权倾突兀的笑,让气氛变得微妙,“沈大人谦虚了,在下认为没有谁比您更为合适了。”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沈汛。 君朝也是一副守得云开见月明的神情,眉眼都染着兴奋。 沈汛骑虎难下,咬着牙缝问权倾,“权掌教何出此言?” 权倾笑言,“一来沈大人位高权重,又是老忠臣,自然有震慑之效,二来沈大人经验丰富,做事老辣果断,必然不负所托。” 伸手不打笑脸人,权倾一番言语让沈汛如鲠在喉,吐不出一个字。 她这是将自己所言原原本本还了回来。 沈汛深呼吸,还欲言。 君朝开口了,“沈爱卿,你意下如何。” 天子开口,无言以拒。 沈汛只能作罢,“老臣领命。” 君朝满意的道,“好,此事便定下了,若水情况危急,爱卿需速速启程。” “是,”沈汛拱手,弯腰一瞬间,计上心头,“皇上,此次赈灾,事关重大,赈灾银一事该如何解决?” 权倾眯了眯眼,老家伙,临走还不忘坑自己。 君朝道,“爱卿所言朕听不大明白。” 沈汛恭恭敬敬的回,“边关战事未平,国库自然不能空虚,依老臣看,此次赈灾银不该从国库抽取。” “沈大人,”一直安安静静的易书开口了,“您打算出多少?” “啊?”沈汛有些懵了。 他分明是想让权倾出钱,怎的由易书一说,变成自个了!? 易书道,“沈大人的意思不是百官自出。” 权倾也在一旁附和,“是啊,难道沈大人不愿为皇上分忧?” “老臣冤枉,”沈汛一脸苦相的看着君朝。 君朝视若无睹,“苏爱卿,你可赞成沈爱卿的意见。” 苏伟道,“老臣听皇上的。” 老狐狸,君朝在心头骂了一声,“各位爱卿还有何看法?” “臣听皇上的。” 异口同声,默契十足。 “好,”君朝一笑,“沈爱卿不愧是忠臣,果然时时刻刻为朝廷着想,朕颇为满意,你的意见朕采纳了,收银赈灾一事便全权交由你处理。” 沈汛用僵硬的脸挤出微笑,“臣领命。” 权倾想为君朝拍手,不愧是她的好皇上,三言两语就为沈汛拉了一波仇恨,任谁平白无故损失一笔,也会心有不满。 易书无奈的看了看权倾,知道她的心里又在出坏主意了。 下朝后,权倾和易书走在出宫的路上。 易书道,“说说吧,阿冶打算怎么收回钱财顺便大赚一笔。” “还是城白了解我,”权倾打开小折扇,微微清风传来,“你也知道,我家的猫快满四周岁了。” 易书忍俊不禁,“也是,阿冶的猫儿,生辰自然含糊不得。” 权倾垂眸,一片算计。 易书抬眼,满是宠溺。 权倾回府径直去了大厅,那有人在等着她。 她先看见的是一个清瘦的身影,青衣墨发,身形高挑,挺直如松。 权倾手握拳,掩唇轻咳,“小随,站那干嘛,坐下说话。” 少年闻言转身,无奈的揉揉眉心,“掌教说的容易。” 此人正是姜家二房姜光采之子,姜随,字北亭,自幼有神童之称。 姜随道,“皇上派沈汛去赈灾。” “嗯,”权倾坐下,茶水已经泡好,她浅抿一口,“老东西竟然想算计我和城白。” 姜随忽略权倾的牢骚,道,“捐钱赈灾是必然的,你有何打算?。” “吩咐下去,本掌教要在梨子园大摆筵席,请百官喝茶看戏,小酌一杯。”权倾眼里含笑,仿佛看见了一出好戏。 “理由,”姜随皱眉。 “炸炸的四周岁快到了。”权倾说的理所当然。 “那只肥猫?”姜随如遭雷轰,不可置信的大声问,“掌教可是说笑?” “你看我像是开玩笑的人!”权倾挑眉,“请柬就交给你了,只是可惜了沈汛这个老东西,要去赈灾,倒是逃过一劫。” “行,”姜随迅速调整好状态,毕竟对于权倾的想一出是一出,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嗯,”权倾起身,“我去看看炸炸,你尽快把请柬发出去,日子就定在明日。” 姜随欲言又止,他们掌教是真不怕人说闲话。 权倾走了几步,又倒回来,“我倒是忘了,沈汛不在,他儿子在,你把请柬发给他儿子沈超。” 绝无漏网之鱼,是她的作风。 姜随撑着额头,看似无意的问,“礼金需不需要隐晦一提。” “自然是要的,”权倾边说边向外走,“对了,事情说大点,礼金才能多收点。” “好,”姜随无奈的回。 各位大臣在收到权倾的请柬时,都是云里雾里的,不知道吃的是什么生辰宴。 易府夜里来了客人,正是苏伟。 烛火耀耀,清茶袅袅,苏伟率先开口,“易兄,权倾宴请一事你怎么看。” “怕是想收礼,”易忠横眉冷眼,“这女子一向贪得无厌,若不是她是先帝扶持的人,老夫早就杀了她。” “杀了她,”苏伟冷笑,“易兄别嘴上说的好听,天下谁人不知权倾和你儿子易书有婚约在身,若不是恰逢先帝驾崩,现在你怕是都抱孙子了。” 一提到易书和权倾的名字,易忠面如吃土,语气不耐,“那个混账,不提也罢。” “说来你这儿子有点意思,与父母不是一条心就罢了,竟然自立府邸。”苏伟半是嘲笑,半是探究。 易忠甩袖,“那混账和权倾就是一条心,”他拍桌而坐,“不说他们了,你且说说明日权倾宴请一事。” “礼自然少不了,”苏伟冷笑,“可嘴在人身,怎么个说法就是另当别论了。” “你的意思是……”易忠话未说尽,可意思不言而喻。 苏伟的半张脸隐藏在茶盏下,露出精光闪烁的眼,不怀好意的笑。 苏伟夜访易府一事,易书在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消息。 他正立在书案前写字,对面站着一个黑衣男子,名唤程寒。 易书淡淡的问,“朱鱼近日可有消息传来。” 程寒低声道,“朱将军来信,说过几日回朝,另外她在信里隐晦提了朝中大臣插手军队之事。” “是吗,”易书最后一笔明显更为用力,在雪白的纸上久久未干。 他收笔,“此事先不急,待朱鱼回京后再商讨,你去准备份厚礼,明日是炸炸的生辰宴。” “炸炸的生辰?”程寒疑惑的问,“公子,不是还有两三月吗?” “提前过,”易书语气平淡,面不改色的回。 程寒嘴角一抽,这两口子就是会过日子。 等到第二天,权倾早早收拾妥当出发去了梨子园。 她翘着二郎腿,撑着头,慵懒的靠椅子上,喝茶看戏。 姜随坐在她左下方一点,“掌教,易掌教来了。” “嗯,”权倾头也不抬,“城白来了,坐我旁边,快看看这出戏。” 易书微微摇头,过去坐下,“炸炸呢,怎么没影。” “主人公自然要晚点出来,”权倾换个姿势,向易书靠过去,“我倒是好奇能收多少礼金。” “阿冶可要分与我,”易书好笑的问。 “倒是可以送你份礼物,”权倾一本正经的回。 “财迷,狡猾的狐狸,”易书笑道,“人怕是要来了,收拾收拾招呼客人。” 权倾了然的淡笑。 没过一会儿,人陆陆续续的来了,原本冷冷清清的屋子慢慢变得热热闹闹,七嘴八舌的讨论声回荡着,此起彼伏的玩笑声夹带着茶香袅袅。 权倾看人到齐了,走到戏台上,清清嗓子。 众人狐疑的看向权倾,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权倾笑眼盈盈,“诸位,今日是我家猫儿的四岁生辰宴,感谢各位于百忙之中抽空前来,我感激不尽,希望诸位今日玩得开心。 先吃点清茶糕点果子开胃,看点戏曲,到点了就开宴,大家不必兴奋。” 众人嘴角抽搐,一口气差点出不来。他们送大礼,备厚礼,精心打扮,盛装出席,竟然是为了来参加一只猫的生辰宴!? 荒唐,此事简直是荒唐至极,可这种事确实是权倾的作风。 官小位卑的敢怒不敢言,只敢在心里诽谤,官大的,例如苏伟直接发声质问,“权掌教,你可是说笑?” “本掌教从不说笑,”权倾收了嬉笑脸,一脸严肃,眼神发寒,“难道说诸位看不起本掌教?” 一时之间,鸦雀无声,满堂肃静。 权倾和苏伟眼神交汇,她看出了苏伟的恼怒,忽然一笑,“开个玩笑,诸位能来,权某高兴还来不及。” “呵呵……” 诡异的假笑一阵接一阵。 权倾向姜随使了一个眼色,姜随心领神会,转身离开。 久不言的易忠开口了,“权大人,老夫明白你一向心高气傲,做事高调,可如此铺张浪费的事,老夫实在不敢苟同,怕是圣上知晓了也会心痛。” 此话一出,危机四伏,权倾一语出错,便难逃其咎。 权倾眉眼弯弯,露出了月牙笑,一双狐狸眼极其有神。 她淡笑不语,众人被她的笑弄得摸不着头脑。 这时易书插嘴,“易大人如何确定圣上不知晓,并且不支持。” 儿子与父亲唱反调,还是为了一个女人,这出好戏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易忠脸色铁青,“易掌教,”他加重了语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易书慢悠悠的吃口茶,“易大人稍安勿躁,时辰稍早,何须早早定罪,闹了笑话。” 易忠面色阴沉,不再言语。 众人感受到暗波涌动,也不多说话,打算老老实实看戏。 就在这时,姜随回来了,他在下方朝权倾点点头。 权倾了然,拍手大声道,“诸位,既然是来参加本掌教猫儿的生辰宴,于理于情也该见一见。” 众人看向权倾,只见台上的女子笑颜如花。 她似一弯冷月,让人摸不清看不透。 第二章 猫儿的四岁生辰宴 姜随小心翼翼,如捧珍宝,一步步缓慢走到权倾面前。 众人眼睛都看累了,心里寻思能不能走快点。 权倾笑着接过猫,面朝众人,大声道,“诸位,来,睁大眼睛看一看本掌教的猫。” 易忠等人吹胡子瞪眼,此女子实在放肆,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炸炸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猫儿,由于贪吃,一身的肉肉,圆滚滚的,颇有娇憨感,是异瞳,时常半眯着,像在打瞌睡。 它像它主子权倾,居高临下的扫视众人,神情慵懒,高傲中带着不屑。炸炸漫不经心的举起爪子挠挠权倾胳膊,示意累了,要歇息。 权倾为炸炸顺毛,“各位大人,既然见了主人公,还请安心看戏,稍后有贵宾到访。” 她走下台,回到椅子上坐好,台上又唱起戏来。 炸炸看见易书,一扫方才的无精打采,兴冲冲往易书那里爬。 权倾看着怀里努力挣脱的肥猫,一时无言,揉揉猫脑袋,“小家伙怎么吃里扒外呢!” “喵,”炸炸回头瞪了权倾一眼,依旧不依不饶的奔向易书。 权倾好奇又好笑,干脆托着炸炸递给易书,“这猫儿不乖,下次换一个送。” “怎么,狐狸吃醋了,”易书笑着接过炸炸,摸摸它柔顺舒滑的毛,“还是说狐狸也想我了。” 权倾看着眼前笑容温润的男子,一时愣住,低声回,“是呀,想你了。” 易书嘴角荡漾,“阿冶当真直率。” 权倾笑笑不语,在她看来,爱是要说出口的,她不想和城白有一点遗憾,他们都是会随时丧命的人,不能有一点后悔。 易书向台上看一眼,“皇上是不是要来。” “是,”权倾又拿出小折扇轻摇,“皇上不来,好戏怎么开场,况且,有人想见皇上。” “你呀,”易书哭笑不得,“真真是操碎了心。” “那是自然,”权倾想起一事,压低了声音,“对了,朱将军是不是要回京了。” “嗯,”易书换了一个抱猫的姿势,“她在信上提了一件事,待会宴会结束后详谈。” “行,”权倾浅抿了一口茶,问了问一旁的姜随,“到时辰了吗?” 姜随点点头,“现在过去差不多了。” “好,”权倾收腿起身,与此同时戏曲声断,她转过身,面向众人,朗声道,“诸位,饭点都到了,就麻烦挪挪脚,移步二楼。” 易书抱着炸炸站在权倾身边。 他二人,只需要站在那里,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便是耀眼夺目的,足以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权倾易书率先开步,易忠等人紧随其后。 待众人落座后,有人看见还有一张空桌颇感疑惑,纷纷小声讨论起来,还有哪个大人物没来。 可一想权倾骄傲不可一世的脾性,能让她暂时放低姿态的,也只有当今圣上了。 果不其然,在权倾充满捉弄玩味的眼神下,一声尖细的“皇上驾到”回荡在众人耳畔。 好一个权倾,当下他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权倾玩的是借花献佛,好心机,好算谋,把他们当猴耍。 众人心里再有不满,也得在肥肥的脸颊上堆满讨好油腻的笑,高呼,“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又看见了君朝身边的尊夫人—姜禾,急忙补充,“参见尊夫人,尊夫人安好。” 君朝在众人的高呼声中淡然入座,手一抬,让众人起身,姜禾神情冷淡的坐在君朝旁边。 君朝笑道,“朕听权爱卿说,她召集各位在此小聚,以商讨捐钱赈灾,犒劳军队的事,特意赶来看一看各位爱卿的善举。” 众大臣嘴角荡漾,眼睛也跟着抽筋,下巴都快离家出走了。 好一个心机深沉的权倾,倒是他们小瞧了她,竟然是一箭双雕,既借花献佛,又大贪一笔。 不愧是她权倾,美名钱财一样不少赚,到时候传出去,好处她倒是尽得,只是可怜了他们这些无辜的人。 权倾笑弯了眼,一弯狐狸眼此刻像极了月牙儿,“皇上言重了,也是诸位大臣心念百姓,心系天下,才会同意臣的意见,这不,大家都乐呵呵的准备出个千百万银两。” 众大臣,“……”,嘴想骂人,心在滴血,满口胡言说的就是她权倾,小嘴一张,损失心肝。 君朝一听,立即满怀期待,颇为感动的看向众大臣,“各位爱卿,权爱卿所言是否属实!” “属实,属实……”整个二楼回响着异口同声的回复。此起彼伏,甚是悦耳,是银两在招手微笑。 易忠三人眼皮一跳,鼻子一吸,真是活见鬼。 君朝大悦,“各位爱卿也别拘束,就当寻常宴会。” 众人七嘴八舌的附和。 易书适时插嘴,“皇上,算着时间,沈大人昨日出发,想必明日便可到。” “想来是的,”君朝若有所思,“此次灾情严重,难民成堆,怕是不好处理。” “臣也是这般认为的,”易书弯腰拱手行礼,认真恳切,“臣向皇上请命,携带众大臣的捐钱前往若水,协助沈大人赈灾平乱。” 众大臣狐疑不解的偷看易书,不知道他又打了什么如意算盘。 君朝皱眉,表情凝固,他的视线停留在易书身上,一言不发。 易书保持请命动作一动不动,真诚的脸上没有一丝作假玩笑。 君朝看不出所以然,但知易书行事从不莽撞,不做无功之事,便点头答应,“甚好,我北国能有易爱卿这般忠贞爱国之人,实乃我国之幸,朕便准了你的允求,你明日启程,前往若水协助沈爱卿。” 易书谢恩,又退回座位上坐好。 权倾只是云淡风轻的看了一眼旁边的易书,并未多语,她知他做事,一向自有分寸,无需她担心。 姜禾始终是神色厌厌的,她似骄阳,似热火,一眼就足以让人入迷,此刻她正在和君朝秘密私语。 君朝眉目舒展,显然心情愉悦,他的手不由自主握住了姜禾的柔荑。 姜禾有一瞬间的僵硬,然后惊慌失措的胡乱一瞥。 君朝只当她害羞,“阿禾,喝点汤吗,我替你盛一碗。” 姜禾摇摇头,又抽回自己的心,面无表情的看向前方,只是她紧紧抿着的唇瓣出卖了她此刻的心情。 君朝没在意,“朱将军不日便将回京,此事懈怠不得,必须替朱将军好好接风洗尘,众爱卿以为谁主持最为妥当。” 易书和权倾互看一眼,京城上下,谁人不知,朱将军朱鱼与易书关系最为亲近。 礼部尚书在收到苏伟的眼神后,率先开口了,“皇上,臣以为易掌教最为合适,毕竟朱将军与易掌教私交甚好。” 此言一出,气氛瞬间变得微妙,众人如同在火堆旁烤火,烧的脸滚烫。 一文一武,私交甚好,一向为天子所忌讳,礼部尚书看似用心出谋,实则对易书暗藏杀机。 君朝眯了眯眼,笑起来,“朕也听说易掌教和朱将军关系甚好,此事便交由易掌教,你意下如何。” 易书面不改色,起身行礼,淡定的回,“臣听皇上的。” 他的直白倒是让其他大臣意外了,于是将目光移向了君朝。 君朝不动声色,反而偏头看向姜禾。 权倾慢悠悠道,“皇上,臣对此事有一些看法。” “哦,是吗,”君朝似笑非笑,“权爱卿说说你的看法,朕想听听。” 权倾先是一叹气,然后颇为可惜道,“皇上,臣以为易掌教确有办好接风宴的能力,可他毕竟是要去若水的,来回奔波,臣认为易掌教的瘦弱身板承受不了。” “瘦弱身板!?”君朝颇感好笑,反问易书,“易掌教,你认同权掌教的说法吗?” “回皇上,臣认同,”易书不卑不亢的回。 “既如此,此事便交由,”君朝的视线在众人身上扫过,最终停在苏伟身上,“苏爱卿负责。” 苏伟嘴角一瞥,然后急忙接令谢恩。 姜禾的目光落在了苏伟身上,那个女人和她父亲如出一辙。 她忽然感到有一道隐晦的视线在自己身上短暂停留,姜禾不敢抬头,可心里却一阵躁动。 权倾此刻的心情极其复杂,她与易书的目光不期而遇。 易书对她微微摇头,权倾冷脸点头。 待宴会结束后,君朝便带着姜禾回宫了,而易书并未回府,而是去了权倾府上。 此时,权倾,易书和姜随三人围坐一桌,三人面前都放了一杯雾气腾腾的清茶。 易书道,“我此次去若水,恐怕不会一帆风顺,京城之事,阿冶你和小随多加注意。” “行,”权倾的手指在桌上打圈,“城白可是想暗中调查军中叛徒一事。” 姜随看向了易书,易书点点头,“我怀疑若水难民反叛一事和此事脱不了关系,甚至是同一人所为。” 姜随道,“莫非是有人在军中倒卖军火,以次充好,再转移到若水,以供民乱。” “很有可能,”易书神色凝重,“或许是军中有人被别国收买,又或许是朝中有人有逆反之心。” “皆有可能,”权倾冷言,“先不急着告诉皇上,皇上一向疑心深重,今日礼部尚书那个老东西的话又让他颇感不快,待我们查出些许线索,再告知皇上。” “好,”易书和姜随没反对。 权倾看外面已经是昏昏沉沉,便道,“城白不如留下来用膳。” “嗯,”易书没拒绝,而是点头一笑。 姜随识趣的起身,“那我先去吩咐厨房做点易掌教爱吃的,就不打扰你们两位了。” 权倾剜了姜随一眼。 待人走后,权倾又道,“你自己小心点,别落了伤回来,到时候惹我厌弃了,你可没处说理。” “好好好,”易书微微一笑,“苏伟他们不会善罢甘休,这些天你多加防范,别着了他们的道,皇上不比先帝。” “嗯……”权倾突然哽咽,无论何时何地,一提到先帝,她总是会眼眶湿润,心里百感交集。 易书垂眸,“待朝局稳定,皇上掌握大权,我们便离开京城。” “说的好听,”权倾气笑了,“你让我住哪?” 易书道,“我自有打算,你无需担忧。” 权倾笑而不语。 隔日一早,易书便带着兵马捐钱前往若水,协助沈汛。 而权倾在下早朝之后被君朝留在宫里用膳。 权倾和君朝走在御花园内,二人皆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儿,君朝开口了,“权倾,你今年多大了。” “回皇上,”权倾虽然意外还是老实回复,“臣今年便是二十有一了。” “二十有一,”君朝叹了一口气,“原来过去了那么久,记得父皇第一次带朕见你时,你才只有七岁。” 权倾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君朝为何悲春伤秋,“皇上可是心情不悦?” “朕只是在想,与父皇相比,朕多有不足,若不是这些年有你和易书的帮助,这皇位恐怕难坐稳。”君朝停下脚步,看向权倾。 权倾全身发冷,急忙道,“皇上多虑了,您是真龙天子,乃是天人,而我们是凡夫俗子,不可相比,能在皇上身边伺候是我们的荣幸。” “权倾,这不像你,”君朝笑了,发自内心的笑,“朕以前和你说过类似的话,你可还记得当时是怎么回朕的。” 权倾心里想骂人,敢情是要翻旧账。 她低头,“臣记不大清了。” “那朕帮你回忆回忆,”君朝笑中带着玩味,“你当时一脸傲气,不可一世的说,因为朕是父皇的儿子,你才愿意帮朕,而当年的你只有九岁。” 权倾觉得脑袋离离家出走不远了。 她嘶了一口气,“臣当真说过此等不敬之话。” “权倾,”君朝的手搭在权倾肩膀上,他的力气在一点点加重,他的语气十分平淡,“朕今日和你说这些,只有一个意思,朕知道你和易书是父皇留给朕的人,是永远不会背叛朕的人。 这些年来,你们二人过得如履薄冰,该成的婚也没成,每天想的就是如何帮朕夺回大权,稳定朝局,朕知道你们的不容易。” 权倾没说话,只是一动不动的看着君朝。 君朝松开了权倾的肩膀,指着身旁的开的娇艳欲滴的鲜花,淡淡道,“朕希望你们放开手,放开心,大胆的做,朕是你们的后盾,你们是朕的盔甲,我们有同一份心愿,不让父皇失望。 所以权倾,你在朕的面前不必掩藏自己,同样的,易书也是。” 权倾在那一刻,精神有些恍惚,她好像在那一瞬间,在君朝身上看到了先帝的影子。 她咬着牙,忍着不让泪珠滴落,沉声道,“臣遵旨。” 君朝拍拍权倾肩膀,权倾坚定的看向君朝。 正午光线极好,又温柔,又温暖,照耀在人身上,是深入人心的。 第三章 沈大人,在下是来帮你的 权倾回府后,便让姜随来自己的书房议事。 姜随看权倾从宫里回来后神情怪异,便关心的问,“掌教,可是有事?” “是皇上,他和我说了一些话,”权倾把君朝的话简单转述了一遍,“小随,你怎么看。” 姜随抿唇,“皇上是担心还是怀疑。” “或许是担心,”权倾的指尖搭在书案上,面色复杂,“又或许有提点。” “掌教的意思是,”姜随脸色一变,“皇上决定攻之以硬,舍往之柔。” “大概是的,”权倾道,“还有皇上可能有所察觉我和城白有事瞒他。” 姜随点点头,“但皇上知道你们不会背叛他,所以才有今早的提点。” “八九不离十,”权倾看向窗外,“现在的皇上在慢慢的像先帝了,只是皇上比先帝更会隐忍,也更心狠。” “掌教,”姜随看出了权倾眼里藏着的淡淡忧伤。 “皇上想要的只是能帮助自己巩固皇权,维护朝局的臣子,”权倾垂眸,“若是有一日,皇上觉得我和城白威胁到了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除之而后快。” “掌教,”姜随眉头皱的像坑坑洼洼的小路,“皇上未必会如此。” “嗯,”权倾淡道,“无论皇上会如何对待我和城白,但在这之前,我和城白会永远是他手里最锋利无比的刀与剑。” 只因为,你是先帝看中的皇位继承人,只因为先帝爱他的黎民百姓,爱他的国家。 权倾的脸色晦暗不明,可眼神却满是坚定与决绝。 俩人就这样僵持着,谁也没再开口,过了一会儿,权倾呢喃,“也不知城白到哪里了。” 易书这边,他们一路上快马加鞭,没有一点耽误。赶了半天的路了,大家都精疲力尽了,易书给了程寒一个眼神。 程寒立刻大声道,“大家先停下歇息片刻。” “是。” 易书没有坐下歇息,而是环视四周,查看周围情况。 程寒拧开水壶,递给易书,“公子,喝点水,”又顺着易书的视线看向林子里,“公子可是发现了什么。” 易书接过水,仰头喝了一大口,擦擦嘴角,“让大家注意点,尽量靠团,不要分开,有事结伴同行。” “是,”程寒接过易书递回来的水壶,“公子,是有埋伏吗?” “嗯,”易书道,“若朝中真有心藏不轨的人,自然不希望我们到达若水,若我猜的没错,沈汛也遇到麻烦了。” “公子,”程寒不解了,“既然公子知道事有不对,为何不告知皇上,而是请命自来。” “有些事知道的人多了,反而达不到预期的效果,”易书转过身,看着手下的人正在忙活,“让浊流过来。” “是。” 程寒转身去叫了一个一身灰衣,面容清俊不俗的男子过来。男子名叫李浊流,擅医。 李浊流道,“公子有何吩咐?” 易书问,“若是有人袭击,你带的药草可够支撑到若水。” “够,”李浊流没有丝毫犹豫,斩钉截铁的回,“公子请放心。” “好,”易书满意的点点头,“都歇歇,不出所料,待会儿会有一场恶战。” “是。” 易书靠在一棵大树下歇息,他虽闭目,可耳朵却灵着,没有错过一丝风吹草低。 林间,有一片片树叶翩翩起舞,摇曳的舞姿令人动容,伴随着徐徐清风,落至地面。 易书猛然睁眼,视线和程寒不期而遇,他轻轻点头,程寒明白易书的意思。 程寒起身,长剑在地面划过,刺耳的摩擦声让众人打起精神来。 随着树叶结束舞动,杀气从四面八方传来。 士兵护卫们纷纷拔出兵器,俩人俩人的背靠背,以易书为中心,围成圈。 易书冷眼看向前方,“诸位既然来了,就不必掩藏,出来一见便是。” “易掌教,久仰大名,”一群蒙面人从四面八方飞身而出,手持利器,眼露凶光。 领头的男人虎背熊腰,一身横肉,“易掌教,是等着兄弟们呢?” “自然,”易书微微一笑,“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易书的笑容依旧使人如沐春风,他淡淡的道,“一个不留。” “是。” 于是,一场厮杀开始了,血在飞溅,以血为舞,落地成花。 李浊流站在易书旁边,“公子,不留一个活口问话?” “你指望他们能吐出什么来,”易书冷笑,“看来这幕后人来头不小,恐怕在朝地位非同一般。” “公子打算怎么做,”李浊流好奇的问。 “先不急,”易书道,“先和沈汛会面,完成赈灾。” “是。” 随着领头人圆溜溜的脑袋被程寒一刀砍下,这场毫无悬念的刺杀结束了。 程寒收刀,拱手问易书,“公子,现下怎么办?” 易书道,“收拾收拾,继续出发。” “是。” 众人又踏上前往若水的路,而身后是刺客们横七竖八的尸体,正在冒着汩汩热血。 易书他们走了大概一个多时辰,路上突然出现了稀稀疏疏的血迹,那血迹已然干涸。 程寒他们屏气凝神,看向易书。 易书面不改色,“继续前行。” “是。” 众人没有丝毫犹豫,怀疑,大步大步往前走。 随着越来越往前走,血迹也越发增多,血迹也由血滴化为血团。 林子里的血腥味浓烈,鸟雀的惊叫更显得一切诡异至极,沉闷的情绪压在每一个人心头。 毫无疑问,是沈汛他们出事了。 易书他们接着往前走,果不其然,看见了几具血尸,死状惨烈,正是沈汛带的人。 众人顿住,刹住脚,全都一动不动看向易书。 易书的目光落在血迹斑斑的尸体上,深深一呼吸,“沈大人他们出事了,我们必须马上追上他们。” “是。” 易书又道,“挖坑埋人,让兄弟们一路好走。” “是。” 于是易书他们一路上不停的挖坑埋人,终于在黄昏时分赶到了沈汛他们的安营地。 沈汛他们安营在一处山洞里,此处位置甚好,易守难攻,才让他们支撑到了现在。 山洞里有不少的士兵们受了伤,有的伤势甚重,靠在角落里疼的吱吱呀呀的叫唤。 易书使了一个眼神给李浊流,李浊流明白易书的意思,朝伤员走去。程寒也没闲着二话不说,带着众人开始帮忙。 沈汛看见易书,颇为意外,惊讶的胡子都在颤抖,“易书,你怎么在这?” “沈大人,在下是来帮你的,”易书淡淡一笑。 “皇上派你来的,”沈汛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心里隐隐期待着易书的回答。 “嗯,”易书看看山洞,“你们困在这里多久了,多方有多少人。” “昨天下午遇到的袭击,”沈汛叹气,“对方带了不少人,且个个武艺高强,像是早有埋伏。” “看来有人不想我们去若水,”易书冷笑,“沈大人,没想到我们还会有过命之交。” “易掌教,你说笑了,”沈汛脸色难堪,“眼下还是先想想如何脱困。” 易书打量着山洞内部,“沈大人,你猜今晚我们能相安无事度过吗?” “废话,自然是不能,”沈汛颇为烦躁,“赈灾一事,事关重大,遇到袭击,恐怕是城内出了乱子。” “沈大人认为是什么乱子,”易书不慌不忙的询问,目光淡淡的落在沈汛的脸上。 沈汛面色凝重,表情风云变幻,“想必是有心人存心阻拦,莫不是朝中有人生了逆反之心,故意引我们前来,想让皇上孤立无援。” 易书没有放过沈汛一丝一毫的表情。他看出了沈汛真切的焦急,暂时松了一口气。 沈汛面色越发难堪,像涂了一层又一层泥土,“这事耽搁不得,必须马上修书告知皇上,捉出叛贼。” “沈大人,”易书拉住沈汛的胳膊,轻飘飘一问,“你认为书信到的了京城吗。” 沈汛一愣,愤怒的甩袖冷哼,“该死的叛贼。” “沈大人莫急,”易书淡淡一笑,“此次赈灾,我们虽遇到袭击,可对方人手有限,说明对方还只敢暗中行动。” “你的意思是,当务之急是突出重围,抵达若水清叛贼,再回京告知皇上,”沈汛垂眸,似在深思。 “嗯,”易书紧接着道,“叛贼还没有本事明来,现在的法子就是暗中除掉我们两个。” “想来若水城中已是掺杂了叛贼的人,”沈汛摸摸胡子,“我们需得速速解决这里的贼人,然后赶往若水平乱。” “沈大人不必担心,”易书看看洞外,早已是暮色沉沉,一片寂静,“今晚注定会有一战。” “老夫倒要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谋害皇上,”沈汛吹胡子瞪眼,眼里脸上的震怒不似作假。 易书淡笑不语,并未说话。 他二人又低声商讨了一下对策,这时程寒来叫吃饭了。 简单的清粥小菜,在浓浓的焰火旁,散发着异样的勾人香味,丝丝沁入心脾。 易书接过程寒递过的碗,随口一问,“伤兵如何?” 程寒道,“都包扎好了,少有几个身受重伤,不能行走,其余的尚还挺得住。” 易书点点头,又看向李浊流,“草药剩了多少。” “能支撑到若水,”李浊流吸了一口气,“不过时间拖的越久,有的兄弟们受的伤恐怕会留下病根。” 易书冷眼,将粥一饮而尽,看我旁边沉默不语的沈汛,“沈大人,你怎么看。” “今晚之战,只能一举获胜,”沈汛率先站起来,高声道,“将士们,眼下情况危急,若水有百姓等着我们的救援,京城有皇上等着我们的好消息,我们不能让皇上百姓失望。” 众人眼里冒着熊熊的烈焰,那是视死如归的眼神,是对国家的绝对忠诚。 众将士们大声高喊着,“誓死效忠皇上,必须救援若水。” 易书这时不由看了一眼沈汛,他今晚的所作所为倒是让沈汛大吃一惊。 他垂眸,对着火堆微微出神。 沈汛又一把把发呆的易书拉起来,易书差点没站稳,但依旧保持的风度,对着沈汛微微一笑。 沈汛笑道,“易掌教,来,说几句。” 易书没拒绝,他看着精神抖擞的众人,薄唇轻启,“各位不必担忧,我和沈大人与你们同在。” 短短一句话,像一颗定心丸,喂进了所有人的肚子里。 正当众人情绪高涨,一个个如同压不住的雄狮猛虎时,外面传来了动静。 一声长箭划破夜空,插入石头的尖锐声,格外刺痛人的耳朵。 易书自然接过程寒递过来的宝剑,手持宝剑,冷眼看向山洞外,沉声道,“众人,随本掌教杀出去。” “是。” 易书扔了一个眼神给李浊流,李浊流心领神会,把沈汛拉到最里面去。 易书没有丝毫迟疑,拔出宝剑,率先冲出山洞,程寒和众将士紧随其后。 山里的夜风是凄寒入骨的,硬生生刮在脸上,如同刀割,周围的参天大树蒙上了黑墨,像张牙舞爪的恶鬼。 易书他们对面是一群蒙面人,个个手拿利剑,眼露凶光。 他不慌不忙的四处看看,然后剑指蒙面人他们,“格杀勿论。” “是。” 响彻云霄的应答声,惊的鸟雀振翅而逃,吓得枯叶簌簌而下。 随着地上翩翩而起的落叶,一场厮杀拉开帷幕。 刀剑乱舞,血珠飞溅,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滚烫的热血灼烧着每一个人的心。 慢慢的,地上倒下了一具又一具还是抽搐的身体,还有汩汩的血在不停的往外跑。 易书的身手极好,一身白衣的他穿梭在蒙面人当中,手上的宝剑稳准狠的落在蒙面人的身手。 时间染着温热的血在流走,最终在最后一个蒙面人捂着血流不止脖子倒地时,一切都结束了。 易书冷漠的扫视着地上的尸体,他的白衣染着些许红雪,他毫不在意,直接踩着蒙面人他们的尸体走向山洞的方向。 徐徐夜风吹拂着他的碎发,更为他添了几分清冷感。 他走到山洞门口,转过身,面朝众将士,道,“挖坑把兄弟们埋了。” “是。” 易书先进了山洞。沈汛看见了他,提着的心放下了,“解决了。” “解决了,”易书道,“今晚大家好好歇息,明天一早赶往若水。” “是。” 第四章 危机重重的若水 清晨来临时,晨光未开,薄雾未散,众人踏雾踩露前行,毅然决然进击危机重重的若水。 路上,沈汛道,“易掌教,你不觉得一路上安静的可怕。” “是有些,”易书慢悠悠的回,“或许有人在城中等着我们,路上先来点开胃菜。” “哼,”沈汛眼一瞪,“老夫倒是要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 “沈大人,”易书似笑非笑,“这背后之人所做一切都是暗中进行,你猜有何目的。” “易书,你不必拐弯抹角,”沈汛怒道,“若是朝中当真有人起了谋逆之心,老夫绝不放过。” 他看向易书的眼神一片坦荡,“老夫是绝不会背叛皇上的,你我先把若水一事解决,其余的回京与皇上详谈,必须揪出叛贼。” “好,”易书没反驳,淡然一笑,“对方势力尚浅,在下相信沈大人的能力。” 沈汛冷哼甩袖走到前面去。 易书在后面若有所思,然后快步跟上沈汛的步伐。 他们一路没有耽搁,再加上没有遇到刺杀袭击,最终在傍晚到达若水城外。 沈汛和易书的目光不期而遇,沈汛朝易书点点头,易书回以一笑。 若水的县令姓曹,瘦高瘦高的,一脸鼠相。 曹县令得知易书他们来了,立马出城迎接,隔老远,瘦巴巴的脸上就挂满了灿烂的笑容。 曹县令笑的脸上荡漾着一层层皱纹,“沈大人,易掌教,一路上舟车劳顿,想必是饿了,下官已令人准备了美味佳肴,特请两位大人移步县衙。” 易书一向不爱官场上的弯弯绕绕,索性将对话的大任交给了沈汛,他在一旁抱着胳膊,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情。 沈汛心里骂了易书千百遍,可面子上还是端着作态,在曹县令的讨好赔笑中进城。 易书沿路打量着若水城中的情形,他看见了百姓的哀嘁和有苦难言,看见了曹县令的惺惺作态,看见了衙役的狐假虎威,看见了城中的暗藏杀机。 曹县令是个聪明人,没有差人准备大鱼大肉,而是简单的素食,汤水寡淡,菜品不佳。 他在一旁为难的抓耳挠腮,老鼠似的眼睛溜溜转,“两位大人见谅,实在是若水遭了天灾,没有拿的出手的。” 曹县令又挂着讨好的笑,“皇上心疼我们,才派两位大人请来赈灾除乱……” “曹县令,”易书打断曹县令无用的诉苦,“你上奏告知若水有暴乱,不知暴乱在哪,又是如何个暴乱法。” 易书神色冷淡,唇角边还浮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曹县令冒了一身冷汗,“掌教有所不知,若水确实是起了暴乱,为乱者正是老百姓,城内城外都在闹,还与悍匪有勾结。” “曹县令,”易书道,“百姓为何作乱,怎么作乱。” “这,自然是,”曹县令汗如雨下,忍不住抬手擦汗,低眉顺眼,“天灾来势汹汹,朝廷赈灾未下,百姓们急不可耐了才铤而走险。” “曹县令,”易书还未回话,沈汛怒了,一声怒斥,“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责怪皇上。” “下官冤枉,”曹县令吓得直接扑通一声跪下,连忙磕头认错,“下官冤枉,下官绝无此意,就算给下官十个胆子,下官也不敢做这大逆不道之事……” 客堂里不停回响着曹县令的磕头声,声声入人心,快意在人心。 “够了,”沈汛冷着脸,满是不耐烦,“收起你虚伪的嘴脸,眼下本官和易掌教没时间和你瞎扯。” “沈大人说的是,”易书给了程寒一个眼神。 程寒心领神会,手脚麻利的把曹县令五花大绑。 曹县令被程寒用破布堵了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他满眼不解和惊恐。 易书的目光游走在所有人身上,带着审视,他淡淡的开口,“曹县令对皇上出言不逊,本掌教与沈大人决定关押曹县令几天,诸位可有意见。” 鸦雀无声,无人应答,暗流在众人身边涌动不停。 易书一笑,“既然无人反对,那就只能请曹县令去大牢小坐。” 曹县令发出撕心裂肺的呜咽声,然后被人无情拖走。 易书又冷眼看看若水的衙役将士,“你们的失责本掌教和沈大人暂且不追究,只希望曹县令所说的暴乱发生时,你们别让沈大人失望。” “谢掌教和大人饶恕之恩。”众人连忙磕头感谢。 沈汛白了易书一眼,小狐狸,拿他当挡箭牌。 易书说累了,便坐下等着沈汛开口。 沈汛又气又笑,“好了,今晚好好在城里巡逻,别让有心人钻了空子。” “是。” 待人退下后,房间里就只留下了易沈二人的心腹。 李浊流自觉把桌上的食物一一验毒,对易书点点头,“公子,饭菜无毒,可安心食用。” “嗯,”易书点点头,程寒立马上前把易书的专用碗碟准备好,然后双手将筷子递给易书。 易书接过,先喝了一碗热汤暖暖胃,又擦擦嘴角。 沈汛在一旁看的一愣一愣,脸还伴随着抽搐,真是个矫揉造作的公子哥。 他不屑的鼻孔出气,拿起碗筷准备开吃。 易书毫不在意沈汛的阴阳怪气,“沈大人,您的厢房还是挨在在下旁边的好,这样对你我都好。” 他浅笑着,朝沈汛微微一点头,满眼都是真诚。 沈汛嘴角一跳,一想易书说的确有道理,“想来他们还不敢闹出太大动静,不过是些拿不出手的刺杀袭击。” “沈大人所言有理,”易书道,“因此出了什么事,朝廷也难以追究,您说是吧,沈大人,毕竟无凭无据的,有了闪失,也该自己担着。” 沈汛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得了,这个易书和权倾简直是一模一样,说话难听,爱阴阳怪气人,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晦气,当真是晦气,遇到他们两个狐狸夫妻。 程寒和李浊流对视,皆是无奈,他们家公子,好好一个人偏偏有一张嘴。 一顿饭吃下来,天色已是黑尽了,浓墨夜空,晚风阵阵。 在各自回房前,易书的手搭在沈汛肩膀上,意味深长道,“月黑风高,倒是个散步的好时机。” 沈汛若有所思,“易掌教,好梦。” “沈大人,您也是,”易书笑着进屋。 屋内,烛火摇曳,易书替自己倒了一杯热茶,他在脑海中把今晚所见之人一一筛选。 最终,他的目标锁定在曹县令上,易书手攥紧,眼神里透着狠厉,好一个曹县令,倒是颇会演戏。 易书猛的起身,一把推开门,迎面看见的是面色深沉凝重的沈汛。 沈汛低声道,“有问题。” “嗯,知道,”易书望向沈汛后面,“去大牢看看。” “好,”沈汛没有丝毫犹豫,立马紧随易书的步伐,赶往大牢。 程寒本就守在屋外,见此情此景,立马飞身下树,跟在二人后面。 与此同时权倾这边,她正深陷梦中,她出了一身冷汗,湿润润的里衣紧贴着肌肤。 突然,权倾在暗夜中睁开了双眼,她的噩梦,终于结束了。 她睁着一双涣散无神的狐狸眼,一动不动的盯着帘帐,心里像有无数只小虫子在张牙舞爪的叫嚣着。 权倾在无尽的黑夜里发出了一声浓浓的叹息。 她想易书,是热烈的想念在吞噬着她。 权倾没由来的忽然想起了以往的事,一段并不美好却美妙的回忆。 那时候先帝刚刚驾崩,朝局动荡不稳,君朝是个挂名皇帝,权利远不如现在。 而权倾和易书作为先帝一手培养的臣子,自然倍受排挤,可易书毕竟是易忠的嫡长子,又一直以明面示人,不似权倾只有先帝仰仗,又以暗示人,日子过得要煎熬许多。 这不,才没多久,权倾就被人刁难找麻烦,罚跪在御花园。 那是一个燥热的午后,太阳热情如火,毫不客气的释放自己,无论花草树木一律都焉巴巴的,无精打采的低垂着脑袋。 而权倾就在这足以热晕人的午后被苏太妃罚跪在御花园,理由仅仅是因为当日权倾穿了一身紫衣,太妃认为这是对先帝的不敬。 多么可笑无稽的理由,可权倾那时没有反抗的资格,她还没有违令不遵的权利,而她也堵不起,新帝登基尚是用人之际,苏家,是得罪不起的。 于是权倾顶着烈日,在骄阳下对着容貌姣好,风韵犹存的苏太妃微微一笑,不卑不亢的道,“臣遵旨。” 苏太妃唇角上扬着迷人的幅度,一双媚眼极其勾人,她满意的点点权倾的额头,“权大人,辛苦你了。” “臣不敢,”权倾的头垂的更下去,腰弯的更下去,语气不咸不淡,“能得太妃指教,是臣的荣幸。” “哈哈哈哈,”苏太妃的娇笑声在闷热浮躁的午后显得格外刺耳,御花园里回荡着她的笑声。 她道,“那权大人便在这忏悔到太阳落山,你看如何。” 跪到太阳落山,怕不是想要了自己的膝盖。 权倾面不改色,淡道,“臣遵旨。” 苏太妃的笑容越发放纵,甚至连她身边的太监宫女在她的示意下也开始放声大笑。 权倾冷眼看着眼前这群笑的癫狂的人,面上没有显现一丝不满,可心里已经在算计着了。 苏太妃笑够了,才在一群人的簇拥下离去。 权倾抬眼看着她扬长而去的身影,内心有不知名的情绪在翻滚着。 她安安静静的跪在御花园,一动不动,背挺如松,面色冷淡,目视前方,眼里的情绪晦暗不明。 在这一刻,无人知她心里在想什么,计划什么…… 午后的毒日是极其心狠手辣的,丝毫不怜香惜玉,大把大把的散发着火一样的热气。 毒刺似的光像刺尖,稳准狠的插入权倾的每一寸肌肤,灼烧着她的身体,她似乎感觉自己由内到外要烧起来了,仿佛一个着火的火堆,下一刻要化为一摊灰烬。 权倾的汗珠子颗颗滚圆似珍珠,仿佛断线的珍珠项链,你追我赶往下跑,大滴大颗的滴落成花。 她感到口干舌燥,内心仿佛烧了一团火,她的视线被咸咸的汗珠遮盖,看周围都是雾蒙蒙的一片。 权倾随意一瞥,便看到了苏太妃留下的眼线,他满眼精光,目不转睛的死盯着权倾,不肯错过一丝权倾的表情变化。 可他注定失望,权倾并没有丝毫表情转变,只是挺着背,淡淡的看着前方。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走,在燥热不堪的午后,在看戏人和戏中人之间肆意游走。 权倾的视线开始模糊,她的嘴巴泛着一层层的死皮,发白的嘴唇还在微微颤抖,她开始头昏脑胀,身体有些不受控制的小幅度摇摆。 她像在烈日下暴晒的花儿,仿佛立马就要拦腰而断。 权倾死死咬着自己嘴里的肉,强烈的痛感拉回了她快要消散的意志,她一直在死撑着。 她知道,苏太妃在等她低头求饶,可她权倾绝不低头。 权倾的膝盖如同被千万根银针猛扎进去,还沾满了盐粒,钻心刺骨的疼痛让她不能完全昏晕过去。 她的膝盖已经浸出了鲜血,热乎乎的血液与肌肤衣服之间深深交融在一起,权倾的膝盖仿佛已经能见到森森白骨了。 忽然之间,权倾感受到了许久不见的清爽,她的头顶一片阴翳,她似乎置身在绿树下乘凉。 权倾贪婪的深呼吸,却连呼吸都是疼痛难忍的,她喉咙干热的像要吐血般,又痒又痛。 她知道是有人,权倾不用抬头,也知道来者是谁。 权倾的眼前是白衣衣摆,是她最熟悉不过的人,易书来了。 她缓缓抬眼,去看一看那为他遮阳的人,去看一看她的心中人。 权倾一抬头,就撞进了一双满满都是心疼和关心的眼神,那双温柔的眼眸里盛满了对她的喜爱和怜惜。 易书一手执伞,一手抚摸上了权倾滚烫的脸蛋,他弯下了腰,眼中一片阴翳,晦暗不明的眼神里透着狠厉。 权倾本想扯嘴微微一笑,让易书别担心,可浑身上下不同的痛感让她说不出口,脱口而出的是,“城白,我等你许久了。” 第五章 权倾的小心思 易书心中翻云覆雨,眼里情绪变化不停,最终千言万语只化为了一句话,“阿冶,你受苦了。” 权倾微微摇头,扯着干裂的嘴,“苏太妃的人去通风报信了。” “嗯,”易书蹲下身子,和权倾面对面,他从怀里掏出一块淡紫色的帕子,轻轻的擦拭权倾脸颊上的汗珠,“苏伟的人已经出发了。” “好,”权倾知道她的忍耐到头了,苏太妃已经达到了羞辱她的目的,“我记得苏家名下有许多食品铺子。” “是的,”易书已经猜到了他家狐狸的想法,“阿冶感兴趣。” “本来没有的,”权倾忽而一笑,“但现在有了。” 易书哭笑不得,他替权倾擦好脸后,又将帕子用水润湿,动作轻柔的浸润权倾发白起皮的嘴唇。 嘴唇上传来温凉的感觉,权倾一瞬间来了力气,浑身都清爽了不少,她像一支即将枯萎的鲜花,突逢甘霖,贪婪的不肯移动一下。 易书又重复了几次方才的动作,才从程寒那里接过水壶和茶杯,然后倒了一杯水喂给权倾喝。 权倾在饮到水的那一刻,如同枯木逢春,她的眼眶酸痛,睫毛轻颤,就这样一刻不停,吃了一杯又一杯的水。 易书的笑容如春风,可此刻他的心里已经起了波涛巨浪。 他的阿冶,怎么能受此大辱。 苏太妃在接到告密后,就匆匆忙忙赶往御花园,一来就看到权倾二人郎情妾意的情景,顿时气上心头,火苗窜多高。 她气势汹汹来到二人面前,开口就是一顿嘲讽,“哟,哀家来的不是时候,扰了两位掌教的好事。” “苏太妃说笑了,”易书没看苏太妃,反倒是又替权倾倒了一杯温水。“我与权倾位卑,不比苏太妃。” “易书,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对哀家出言不敬。”苏太妃怒目圆瞪,胸口气的上下浮动。 “苏太妃误会了,”易书瞥向苏太妃的眼神,凉薄且冷静,“臣只是就事论事。” “易书,你什么意思,”苏太妃厉声质问,她反倒是看不透易书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苏太妃,臣斗胆一问,权掌教所犯何事,被您罚跪于此,”易书的目光落在苏太妃身上。 苏太妃眉毛一跳,心里涌上不祥的预感,她仿佛落入了他二人的圈套,苏太妃强装冷静,“权掌教今日衣着艳丽,这是对先帝的不敬,哀家罚她,有何不可。” “未有不妥,”易书道,“只是臣有一事不明,望太妃指点一二。” “什么,但说无妨,”苏太妃打起精神,她倒是要看看易书打的什么鬼主意。 易书道,“先帝驾崩不久,如今朝局动荡不稳,正是用人之际,太妃却在御花园私罚大臣,置皇上于无人可用之地步,太妃您说,这该如何是好,易书正是想请教太妃这点。” 苏太妃被堵住口舌,吐不出一个字,她没想那么多,只是看权倾不顺眼,想戏弄她,怎么被易书一说,事情如此严重。 她脑子快速运转,勉强一笑,“易书,你在说什么玩笑,哀家听不明白。” “苏太妃,”易书加大了音量,“今日若是没有苏大人在,您难辞其咎。” 他话音还未落完,苏太妃就差点瘫软在地,她颤着唇瓣,满眼惊慌,“易书,你给哀家说清楚。” 易书淡笑不语。 倒是权倾好心,在恢复了些力气,看足了好戏,终于开口了,“苏太妃,您忘了臣是什么样的人了吗!” 权倾阴冷的笑让苏太妃毛骨悚然。 她怎么忘了,权倾此人,阴险狡诈,睚眦必报,心胸狭隘,诡计多端。 苏太妃嘴巴抽搐,吞吞吐吐半天,也没蹦出一句话来。 权倾伸出纤纤玉手,易书麻利的接过,搀扶着她站起来。 她直视苏太妃充满恐惧的眼眸,绽放出灿烂的笑容,“说起来,臣还得谢谢苏太妃。” 苏太妃死死抓着旁边宫女的手,直把宫女抓的面目扭曲,她死死瞪着权倾,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权倾,你给哀家说清楚。” “苏太妃,您忘了吗,”权倾大半身的重量在易书身上,她现在浑身上下都软绵绵的,可膝盖那里传来的钻心刺骨又刺激着她的每一根神经。 权倾笑道,“关亲王叛乱,此事需要彻查,而他的势力未清,百官正在商讨派谁去为好。” 苏太妃蓦然抬头,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的眼里满是悔恨和愤怒。 今日下早朝,君朝让易忠四人,以及权倾和易书午后来御书房议事,为的就是选定人选。 原本他们四人是打算说服皇上派权倾去的,可权倾出了意外,被苏太妃罚跪在御花园,此事传到了君朝那里,他震怒。 苏伟为了平息君朝的怒火,毛遂自荐,自告奋勇请命前往关山城,彻查关亲王。 君朝求之不得,当即答应。 与此同时,易书勾起了一抹耐人寻味的浅笑。 他家的狐狸,又一次计谋得逞了。 苏太妃差点气晕了过去,她说权倾怎么会突然委曲求全,原来是早有打算。 果然是好算计…… 权倾轻轻捏了捏易书的手,“带我回去。” “好,”易书扶着权倾离开。 边走边道,“阿冶,我来的迟了,害你多跪了。” “你要是真心悔过,”权倾眨眼,“就送我些好用的机关玩意,你意下如何。” “我觉甚好,”易书眉开眼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捡了什么宝贝。 程寒简直不忍直视他家公子的鬼样,真是没骨气,太丢人现眼了…… 苏太妃在后面看见二人扬长而去的背影,脑子里只剩下了他二人嚣张跋扈的模样,她气的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她现在一颗心里全是担忧前往关山城的苏伟,也怪自己粗心大意中了计,害的哥哥被迫前往关山城。 权倾回去后,好生养了几天才开始她的吞盘行动。 她选了几家苏家名下的商铺,然后把名单交给姜随,让他用最短时间拿下这些铺子。 姜随在看到名单后,眼睛跟着脸抽筋,“不是我说,掌教你的心是真的黑。” “不出点血,怎么对得起本掌教跪的那些时间,”权倾无所谓的翘着二郎腿,手里把玩着易书送的机关发钗,“你做事麻利点,本教耐心有限。” “是,”姜随懒得再和权倾扯,他家掌教的脸皮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了。 姜随办事效率高,短短一个多月就将权倾看中的商铺尽数吞下。 苏伟从关山城回来后,知道了权倾的所作所为,气的火冒三丈,却又无可奈何,毕竟权倾没有明面上的行为,他若行为过激,还会被权倾那只狐狸反将一军,到时候就得不偿失了。 于是苏伟选择了暂且忍耐不追究。 权倾回忆到这就结束了,她转了转眼珠,感觉自己的眼眶有些湿润,于是她起身。 她的目光看向窗户,权倾抬手摸摸眼角,她的右眼角围有一颗黑色肉痣,为她添了几分妩媚。 权倾翻身下床,走到窗户处,推开窗户,望着黑漆漆的夜空,心里也跟着空落落的。 她抬眼看着没有星星月亮的夜空,有些出神。 不知道城白怎么样了,权倾的手搭在窗户边,心里想着人。 她有预感,易书他们出事了,或许朝中真的有人起了谋逆之心。 想到这,权倾决定明日一早进宫告知君朝自己的想法。 正在她出神之际,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明晃晃的灯笼。 权倾顺着灯笼看过去,一个人走了出来,出现在窗户边。 不是姜随又是谁呢,他正一动不动的看着权倾。 权倾又笑又气,直接一巴掌拍姜随肩膀上,“姜随,你大晚上不睡觉,打个灯笼来这吓唬谁呢。” “掌教,”姜随实在冤枉,他分明是担心权倾想男人想的夜不能寐,反倒成了找不到事做。 他深吸一口气,“我还不是怕掌教思念过度,要化风随着易掌教去了。” “姜随,你最近很悠闲呀,”权倾笑眯眯的看着姜随,随意的倚靠在窗户边,“是不是本教对你太好了。” “掌教,说话做事要凭良心,我要是知道掌教是这德行,”姜随说着还啧啧的感慨,“当初就算你威逼利诱我,我也不来当这幕僚,是非去易掌教那不可的。” “你……”权倾气笑了,“得了,说正事。” “好,”姜随立刻收起了嬉笑脸,“暄妍传来消息了。” “说,”权倾眯起了眼,里面藏着杀气。 “京城之中确实有人在走私军械,”姜随压低了声音,“并且数量不小。” “哼,”权倾冷笑,“查,让暄妍接着查,本教倒是要看看谁想死。” “好,”姜随又补充道,“据我所知,是三方之人互相勾结。” 他的瞳孔里映照着明亮的灯笼,“军中的人背后有朝中大臣担保,买家假扮商人。” “好,我知道了,”权倾点点头,“你和暄妍接着往下查,我明日一早进宫告知皇上。” “嗯,”姜随没多停留,和权倾闲聊几句便离开了。 权倾又抬头看了看乌云背后的月亮,若有所思,低声呢喃,“城白,我想你了。” 与此同时,易书这边,他和沈汛已经赶到了大牢。 不过他们注定失望,因为曹县令早已没有了踪影,牢房里只留了一地饭菜。 易书看向沈汛,“沈大人,你看接下来怎么办。” “那个狗东西不会走远的,”沈汛大喊,“来人,通知下去,即刻封城,没有本官和易掌教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出。” “是。” 易书没阻止沈汛,他想,曹县令绝不会光逃跑那么简单。 果不其然,一个匆忙的人飞奔进去,语气惊慌,“大人,掌教,大事不好了,县衙走水了。” “什么,”沈汛惊叫一声。 他和易书的目光不期而遇。 易书淡淡道,“走吧沈大人,去看看,有人请我们看戏呢。” “哼,”沈汛甩袖,快步向前走,他懒得看易书故弄玄虚的嘴脸。 易书毫不在意,就跟在沈汛后面走。 他二人出了大牢就看见了窜上房屋的火气,烈焰在黑夜里尽情的叫嚣。 衙役护卫们开始火速救火。 程寒也上前帮忙,李浊流就乖巧的待在易书旁边。 打他跟着易书那一刻起,他就知道,全天下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易书旁边。 易书无言以对,他看了看李浊流,眼神示意他滚去救火。 可李浊流不为所动,反倒是又靠近了易书,委屈道,“公子,我怕。” 他甚至还可怜巴巴的抹抹不存在的眼泪,一副弱女子的模样神态。 沈汛打量的目光在易书和李浊流身上游走,他似乎嗅到了一丝不为人知的味道。 易书头疼的按着脑门,“李浊流,你嗓子是中毒了吗,能不能好好说话。” “能,当然能,”李浊流立马恢复正常,连带着方才娇滴滴的声音也变得中气十足。 易书嘴角一抽,懒得搭理他。 沈汛的眼珠子转溜的极快,心里不知道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下,火势被迅速控制下来。 只是刚才还好好的房屋,现在化为了一滩散发着黑气的灰烬,还带着刺鼻的气味。 易书道,“诸位辛苦了,今晚好生歇息,明日还有大事要做。” “是。” 在把众人遣散后,沈汛和易书他们也朝自己的厢房走。 路上,沈汛忍不住开口询问,“易掌教,你认为曹县令躲在哪。” “县衙,”易书没有丝毫犹豫,坦诚的回答。 “与老夫想的一样,”沈汛摸着胡子,“看来他们打算里应外合,攻破若水,想把我们赶尽杀绝。” “嗯,”易书淡道,“路上刺杀失败,现在换瓮中捉鳖了,倒是好雅兴。” “哼,”沈汛不屑的鼻孔出气,“老夫倒是要看看谁捉谁。” “沈大人说的是,”易书应和沈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沈大人自然是黄雀,最为聪明的黄雀。” “你……”沈汛瞪着易书却又说不出话来。 他分明感觉到了易书在嘲讽他,可他的话又让人挑不出毛病。 第六章 不要命的曹县令 夜深了,起风了,在夜深人静中有人在暗暗行动。 黑夜里,易书突然睁开双眼,平静的望着屋顶,他知道有人在悄悄向他靠近。 那人的动作极轻,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棉花上,他握紧了手里的利剑,脸上浮现着诡异的笑容,有兴奋和害怕交加在一起。 他站在床边,手高高的提起利剑,刚准备一剑下去,谁知床上的人一个翻身直接稳准狠给了他一脚,还顺势夺走了利剑。 他痛的直哼哼,摔倒在地上抱着胸口冷汗直流,五官扭曲,浑身都在颤抖。 易书随意的坐在床边,将剑背搁人脖子上,一脸悠闲,眼里的戏谑浓烈。 与此同时,有人推门进来,是程寒,他在易书的示意下,麻利的点亮了房间的烛火。 易书朝程寒道,“去请沈大人来看戏。” “是。” 明晃晃的烛火下曹县令的嘴脸清晰可见,易书似笑非笑,一脸打趣,他笑问,“曹县令,你这算自投罗网吗?!” “算,”曹县令淡定自若的回,他捂着胸口,直视易书。 易书身子微微向前,“曹县令,为何铤而走险来刺杀本教,有何计划打算。” 曹县令抽抽嘴角,猛吸一口气,“做便做了,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易书冷眼看着曹县令嘴硬的样子,忽而一笑,“不,你说错了,曹县令你是被抛弃了,被逼无奈来刺杀本教的。” 曹县令面色煞白,额头上凝了一层层细汗,“易书,要杀要剐随便你,少在那说风凉话。” “呵,”易书不停用剑敲打着曹县令的肩膀,语气冷淡,夹杂着一丝戏谑,“曹县令,你该知道本教不喜人反驳。” 曹县令瞪大了双眼,肩膀传来一阵剧痛,他痛的吱呀叫唤,低头一看,肩膀正冒着汩汩热血。 易书在谈笑间已经给了曹县令肩膀一剑,“别乱动,不然下一次就是脖子了。” 曹县令目光怨恨的瞪着易书,可肩膀的疼痛告诉他,易书是个疯子……于是他捂着肩膀,瘫坐在地上,死盯着易书。 易书满意的一笑,收回了剑,他好整以暇的看着曹县令的丑态。 等程寒带着沈汛进来时,推门就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程寒习以为常,面不改色,沈汛却皱了皱眉,捂了捂鼻子。 沈汛问易书,“你打算怎么处理。” “能怎么处理,”易书反问,“曹县令想必也是抱了必死的决心,是吧,曹县令。” 曹县令看着易书笑眯眯的样子,心里窝火,嘴角一扯,鼻孔出气。 程寒有时候是真佩服他家公子的厚脸皮…… 沈汛道,“既然知道,还留着干嘛。” “我就想知道他叛主的原因,”易书提着剑站到了曹县令,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曹县令,眼里浮着淡淡的杀意。 曹县令莫名一哆嗦,缩了缩脖子,想低头,可下巴被易书用剑抬起来,无奈只能和易书对视。 他加重了呼吸,仿佛要喘不过气来,曹县令咽咽口水,小心翼翼道,“利欲,熏心。” 易书感到可笑,做事的时候理所当然,眼下倒是难以启口,扭扭捏捏,难为情的模样。 “嗯,好,”易书握紧了剑,一个转身,剑身割破了曹县令的喉咙,他反手握剑,冷淡的神情仿佛手起剑落的只是蝼蚁。 他一脸震惊,捂着血流不止的脖子倒在地上,无力的抽搐着。 易书背对着他,扔了剑,掏出帕子擦手,淡道,“曹县令,你并未娶妻,让你不顾一切,答应刺杀本教的理由是私生子吗!” 他不是询问,而是肯定的语气,而曹县令惊慌失措的神情证实了易书的猜测。 程寒立马叫人把曹县令的尸体拖出去。 沈汛一眼没看曹县令,“对方打算收手了?” “大抵是的,”易书把剑扔一旁,拿出帕子仔细的擦拭自己的手,“于他们而言,曹县令只是是弃子,让他来刺杀本教,不过是借本教之手除渣,他知曹县令绝不会多言。” “这倒也是,”沈汛蹙眉,“若是就此放过那群杂碎,我心不悦。” “沈大人莫急,”易书转身,笑看沈汛,“欲望既然起了头,就不会熄灭,这事会水落石出的。” “看这样子,那帮杂碎最多使点乱子,掀不起风浪了,”沈汛面色凝重。 “这不随了沈大人的愿,”易书眉眼一弯,心里又在打着如意算盘。 沈汛瞪了易书一眼,不悦的甩袖,头也不回的离开。 程寒进来时,刚好撞见沈汛充满怒气的背影,“公子,沈大人怎么了?” “吃多了,不消化,”易书无所谓的回,他随意坐下,替自己倒了一杯清茶,“对了,消息打探的怎么样了。” “回公子,”程寒收了嬉笑脸,“属下查过了,若水近半年来开始做矿山买卖,并且来了几户外地商人,现已搬走。” “明为矿山买卖,实则走私军械,”易书拍桌,“好大的胆子,本教倒是要看看朝中哪个大臣想死。” 程寒耸耸肩膀,“公子,你与其想这个,不如想想明天的事。” “程寒,”易书莫名一本正经的喊程寒的名字。 程寒心尖都在颤抖,“公子可是不舒服。” “你可以出去了,”易书直接下逐客令,手撑着额头,一副不舒服,不想见人的模样。 程寒嘴角一抽,真幼稚,他家公子,从小到大听不得一点别人的意见…… 天还蒙蒙亮,鱼肚白都若隐若现的,易书就出现在沈汛房间门口了,只见他扯着嗓子道,“沈大人,太阳都升天了,你也莫赖床了。” 程寒还配合的不停敲门。 沈汛开门时,脸都黑了,“易掌教,不必如此心急,老夫一把老骨头了,比不得你们年轻人。” “沈大人,”易书笑道,“为百姓做事造福,不分年龄,而在心意。” 易书的话说的微妙,引得沈汛连连看了他好几眼。 等二人赶到发粮散财的摊子时,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易书站在角落,看着百姓们面黄肌瘦的脸,内心一阵酸苦,地方父母官的不作为,害了多少老百姓。 他不忍看百姓们枯萎的样子,当他们接到粮食钱财时笑开了花的神情,才是最最令人动容的。 沈汛内心和面上都没有起一丝波澜,因为他的心从不在天下苍生中。 每一个接到粮食钱财的百姓,都会衷心的对易书和沈汛说一声,“谢谢大人,”也会说一声,“谢谢皇上。” 百姓们言真意切的说着自己的肺腑之言,易书抿了抿唇,心里燃着一把火。 权倾这边,她正找君朝说事。 君朝正在弄他那棵病怏怏的梅树,一边弄,一边还自顾自的说话,“这树怎么焉巴巴的,是不是水浇少了……” “皇上,”权倾感到头疼,她怎么就效忠了一个沉迷于情情爱爱的皇帝。 君朝抽空看了权倾一眼,“是你啊,有事吗?” 毫不客气的说,权倾要不是看在君朝是皇帝,是她主子的份上,依照她的脾气,不得立马上去解决了这人。权倾吸了一口气,“朝中有大臣走私军械,并且数量不小。” “是吗,”君朝弄树的手仅仅停顿了一下,“可查出些眉目。” “暂时所知不多,但臣猜测,若水或许也是一个贩卖地,”权倾道。 “哦?”君朝提了兴致,他站起身,慢悠悠把水瓢递给旁边的太监,“说说看。” “若水背靠矿山,是一个很好的买卖矿石的幌子,且位置优越,四通八达,消息传递快,不仅国内的军械买卖可以做,别国的也可以。”权倾分析的头头是道。 她又接着道,“加之易书和沈汛一去若水就没了音信,恐怕是幕后之人担心事情败露,起了杀心,想除了后患。” 君朝看向权倾,见她面色无常,不由好奇,“权倾,你不担心吗,不担心易书吗?” “回皇上,”权倾淡淡道,“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并且易书他,从不让我担心。” 君朝笑了,“权倾,你说为何阿禾不懂朕的用心良苦。” 权倾想给君朝一巴掌,好好的正事不谈,非的说情爱,但表面上还是毕恭毕敬的,“皇上多虑了,尊夫人对皇上一片赤诚之心,日月可鉴。” “权倾,你又在糊弄朕了,”君朝叹了一口气,“罢了,朕也不问你了,你自幼有易书呵护长大,没吃过爱情的苦,也是说不出什么好话来的。” “皇上圣明,”权倾假意埋头,掩盖自己对君朝的不满。 君朝盯着权倾,若有所思,“走私军械一事,朕全权交由你负责,你可别让朕失望。” “皇上放心,”权倾道,“臣一定竭尽全力,办好此事。” “嗯,”君朝又道,“朱将军明日就回京了,你到时与她一起来见朕。” “是,”权倾低了低眼,没再说话。 她知道君朝此人,心机深不可测,有时答非所问,却在心里将事情琢磨透了。 君朝道,“权倾,待你查出走私军械之人时,他若嘴硬,不必顾忌,万事有朕。” “是,臣明白了,”权倾知道君朝给了她一颗定心丸,她可以放手一干。 第七章 三个女人一台戏 权倾从君朝那里出来后,并没有着急出宫,而是打算去零听桥走一走。 那里承载着一些她的美好回忆,有和易书的,也有和先帝的。 权倾支开了跟着她的宫女太监,独自一个人来到了零听桥,桥旁边有一处凉亭,潺潺的流水声敲打着优美的乐声,五彩斑斓的鱼儿在竞相争跃,周围盛开着娇美的花儿。 她往前走了几步,刚想上桥,突然撇到了凉亭里的人。 是姜禾,出乎了权倾的意料,她没想到这里会有人的。 权倾无奈,只能临时改脚,拐了方向走向姜禾,“尊夫人安好。” “权大人客气,”姜禾是坐着的,她半身靠在护栏上,神色厌厌的看向水里的鱼儿,飘着的手里还拿着点鱼食。 权倾也看向鱼儿,“这鱼生的好看。” “怎么,你想煮来吃了,”姜禾嘴角一咧,说出的话并不好听。 但这是她的性格,她公平的用自己的臭脾气对待每一个人,一点不藏私。 “夫人说笑了,”权倾感到头疼,忽而瞥到了姜禾白嫩细腻的玉颈上戴着的荷花链,有片刻失神。 姜禾察觉了权倾的目光所在,纤细的玉指搭在了荷花链上,似笑非笑,“这荷花上刻了一个字,权大人想知道是什么字吗?” “尊夫人见谅,是臣鲁莽了,”权倾拱手,低下了头,收了视线。 “呵,”姜禾将垂在空中的手收回,旁边的宫女立马上前接过鱼食。 她撑着头,懒洋洋道,“权大人,你可是刚从皇上那里出来。” “回夫人,是的,”权倾自行站直了身子,目视姜禾。 “皇上在忙什么,”姜禾的目光飘忽不定,不知在看什么。 “照料梅树,”权倾意有所指,整个京城,谁人不知尊夫人姜禾最喜梅花。 “梅花呀,”姜禾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她低了眉眼,“可真好看,可惜了……”她的眼眶似乎微微湿润。 权倾咳了一声,提醒着姜禾有人来了。 姜禾随即又换上了精神不振的神情,看着来人,一动不动。 权倾侧过身,行礼问好,“臣见过淑妃。” 来人正是淑妃沈晴,沈汛的孙女。 她的容貌并不艳丽逼人,而是端庄大气,浑身散发着一股淡然,眉目间凝着几分温柔,“权大人多礼了。” 权倾往后退了一步,准备欣赏一出大戏。 姜禾并未向沈晴问好,依然靠坐在原处,嘴角噙着一抹冷笑。 无须向后宫任何人行礼,是君朝给姜禾的特权,是偏爱,也是独一无二的宠爱。 沈晴的笑有一刹那的凝固,但转瞬即逝,她笑眼盈盈,“妹妹,今日怎的有闲情逸致出来吹风。” “并没有,”姜禾道,“淑妃一来,本宫就胸闷气短,淑妃你说这是为何。” 权倾眉眼一跳,知道好戏即将登场。 沈晴依然含笑,“为何呢,妹妹?” “因为见到了你,”姜禾盯着沈晴,一字一句认真的道。 沈晴并不气,而是摸摸鬓发,“妹妹,你又说胡话了。” “淑妃,”姜禾神情冷淡,挑眉,“你我之间何必没话找话。” 沈晴脸一僵,一时半会没想到说什么好,谁让姜禾说的如此直白毒辣。 权倾心里为姜禾拍手叫好,她就喜欢姜禾的一视同仁。 沈晴看权倾嘴角上扬,关心道,“权大人可是不舒服?” “臣谢过娘娘关心,”权倾道,“臣并无事,只是被尊夫人的话逗笑了。” 沈晴再次无言以对,握了握手,明白权倾在戏耍她,看她笑话,“权大人真是一个有趣的实诚人。” “娘娘见谅,臣是粗人,不懂后宫,”权倾意有所指,所说之话经不起深思。 沈晴心里冷笑,好一个权倾,竟和姜禾一唱一和把她说成了心机深沉,攻于后宫算计的女人,“权大人,本宫没想到你和妹妹的关心竟如此亲厚,能将她请来此处赏鱼。?” 权倾眯了眯眼,都说后宫不得干政,沈晴这话分明是想拉姜禾下水,众目睽睽下,不找个正经的理由扯一扯是不行了。 她道,“娘娘言重了,臣不过是碰巧路过,恰逢尊夫人在此赏鱼,便闲聊了几句。” “聊的什么,本宫可能听一听,权大人不介意吧?”沈晴的面上依旧挂着得体的微笑。 “不过是些家长里短,”权倾面不改色,张嘴就开始胡扯,“做姐姐的关心弟弟的婚姻大事,身体健康,莫非娘娘连这些也好奇?” 她说的言之凿凿,倒显得沈晴咄咄逼人。 沈晴吸了一口气,莞尔一笑,“权大人真会说笑,本宫怎会是那蛮横无礼之人。” 权倾实在是腻了和沈晴的拉扯,正准备结束话语,姜禾开口了。 她依旧是懒洋洋的靠在那,无精打采的,“淑妃,你一个后宫妇人,拉着朝廷大臣在那叽叽喳喳说什么,怎么,想干政?” 姜禾语气里的嘲弄满满全都溢出来。 沈晴心里狠的牙痒痒,但还是微微一笑,“妹妹惯会说笑,权大人莫放在心上。” 权倾笑而不语,老女人,想拉她下水。 姜禾直接不客气的一声冷哼。 正在气氛变得越发微妙难堪时,一道娇娇的女声传来,“哟,今是什么天气,大家都搁这喝茶赏景呢!” 众人寻声看去,来人正是贤妃苏涟。 她笑颜如花,慢慢走向众人,朱唇轻启,“怎么,各位一看到本宫就收了嘴,是有什么话本宫听不得。” 沈晴道,“贤妃多虑了。” 姜禾偏头看鱼,神情冷淡。 权倾该有的礼数还是做全套了的,“臣见过贤妃娘娘。” “权大人客气了,”苏涟道,“权大人在此做甚?” 权倾感到头疼,又来了,这无脑的问题。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那四个女人是什么,莫非是一个话本子。 权倾微不可见的叹气,“回娘娘,臣只是碰巧路过。” “哦……”苏涟说的意味深长,“是这样哦,也是本宫没福气,没运气偶遇权大人。” 权倾脸黑的像铁锅,她简直受够了,“娘娘,你若是有事没事总遇到臣,怕是会出大乱子。” “什么乱子,”苏涟一时没转过来,“权大人说说看。” “干涉朝政,勾结大臣,”权倾似笑非笑,语气严肃,“娘娘你说,还想遇到臣吗?” “本宫……”苏涟一时哑口无言,又看向沈晴和姜禾,“那方才权大人和淑妃,尊夫人算什么。” “算闲聊,”权倾淡淡道,“是吧,淑妃?” 沈晴笑道,“权大人说的是,”她是想拉权倾和姜禾下水,让人起疑心,但不代表想自搬石头自砸脚。 区区苏涟,还想一箭三雕。 权倾实在受不了她们的拉扯了,也不做正事,尽知道话语里找刺。 她拱手,“各位娘娘,臣还有事,就不扰了各位娘娘的雅兴,先告辞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姜禾见权倾走了,也慢悠悠的撑起身子,看也不看沈晴和苏涟,直接从她们二人中间强行插过。 沈晴和苏涟面面相觑。 权倾走了一会儿,看见前面有个宫女站在那,如果没记错,是姜禾身边的人。 果不其然,那宫女朝权倾走来,神神秘秘的,还不停的左顾右盼,生怕被人发现。 权倾心里冷笑,这爪牙还伸的长…… 宫女来到权倾面前,压低了声音,“权掌教,我家夫人有信物交由你。” “哦,是吗,”权倾漫不经心道,“是什么,拿来看看。” “掌教请看,”宫女小心翼翼从怀里掏出一张纸,迅速放在权倾掌心,又立马低下头,“奴婢告退。” 那宫女又边走边用余光四处乱瞥,低着头迅速离开。 权倾看了看手心的信纸,不假思索揉成一团放进了怀里,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离开。 回到府后,权倾叫来姜随,“有人想陷害尊夫人,你怎么看。” 姜随的身上有杀气在散发,并且越来越烈,“杀。” “行,”权倾把纸团递给姜随,姜随疑惑的接过。 他问,“是她身边的人出了问题。” “嗯,”权倾道,“一个不起眼的宫女,想必是有人想给姜禾安一个勾结大臣的罪名。” “好,我知道了,”姜随握紧了纸团,眼里迸发着浓浓的戾气,那是暴怒的前兆。 权倾拍拍姜随肩膀,低声道,“别浪费了人家的好意,顺藤摸瓜,好好利用纸团。” “嗯,”姜随看向远方,眼里一片阴翳,不知在想什么,似一潭深渊,要将人吸进去。“掌教,她看起来如何?” 他的语气突变,带着小心翼翼和迫不及待,里面暗藏着不可见人的情绪。 “和从前一样,”权倾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噗呲一笑,拍姜随肩膀的力气加重,“她倒是一如既往的待人平等,对谁都是那臭脾气。” 姜随也没绷住,笑出了声,“掌教。” “唉,”权倾笑回,“你该向她学着点,姜禾的境界那是无人能比。” “那还是算了,”姜随道,“我还想你多活几年。” “滚,”权倾瞪了姜随一眼,“说起来朱鱼也快到京城了,安静已久的京城怕是又要热闹起来。” “热闹才好,”姜随眼里一闪而过的厉色,“热闹了狐狸尾巴才能露出来。” 权倾哈哈大笑起来。 第八章 苏家的嫡子 朱鱼回京当天,易书他们还没有回来,在她还没有到京城时,满城就已经传遍了朱鱼即将抵达京城的消息。 一时之间,满城好不热闹,全城百姓兴致勃勃的守在大街小巷,准备一睹朱鱼的英姿,巷道被围的水泄不通,百姓们七嘴八舌的讨论着。 权倾此刻在醉香楼的雅间喝茶,这是朱鱼进宫的必经之路,姜随站在窗户边,注视着下面的一举一动。 他道,“算着时间,朱将军快进城了。” “嗯,”权倾浅浅的抿了一口茶,目光落在粼粼的水面,“等朱鱼巡游完了,让她来这找我,一起进宫。” “好,我让人去前面等着朱将军,”姜随立马吩咐人去前面候着朱鱼。 权倾半张脸隐藏在飘飘然的茶雾里,五官若隐若现,一双狐狸眼藏着狡黠。 过了好一会儿,下面传来一阵高过一阵的躁动声,还夹杂着军队整齐划一的前进声。 姜随回头瞥了一眼还在看茶的权倾,低声道,“人来了。” “好,”权倾起身,走到窗边,眼皮下垂,眼眸平静,淡淡的看着街道上的那一抹鲜红。 姜随的目光随着权倾落在了一身铠甲的朱鱼身上。 他从权倾的眼里看到了片刻的恍惚。 朱鱼高坐马头上,手拉缰绳,红衣铠甲,威风凛凛,面带英气,眼藏厉色,目光从所有人身上扫过,带着审视。 忽然,她敏锐的微微抬头,充满杀气的眼神和权倾打量的目光不期而遇,俩人面不改色,朝对方轻轻点头。 朱鱼若无其事的低下头,接着朝前面走,权倾则是离开窗户边,又坐着吃茶。 姜随关了窗户,坐在权倾对面,“军械一事,你有什么打算?” “等易书回来详谈,”权倾道,“我和他掌握的线索应该略有不同。” “好,”姜随的手指敲打在桌子上,“尊夫人那的人,和此事是否有关联?” “姜随,”权倾加重了语气,“你关心则乱了。” “是,”姜随垂眸,手攥成了拳头,“多谢掌教提醒。” “小随也会客气了,”权倾玩笑道,“怎么,为自己的愚昧道歉!” “掌教,”姜随看了权倾一眼,“我最愚昧的,就是在你身下做事,而不是易掌教身下。” “滚,”权倾白了姜随一眼,“吃里扒外。” 姜随无奈一笑。 过了好一会儿,屋外响起了敲门声。 权倾看了姜随一眼,姜随起身开门。来人正是朱鱼,她抿着唇,面色凝重。 权倾道,“走吧,一同进宫面圣。” “权掌教,”朱鱼出声,“易书可有危险?”她脸上的关心不容作假。 “他无事,”权倾道,“过两日就和沈汛一起回来了,朱将军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她平静的看向朱鱼,朱鱼的脸色明显变好,取而代之的是轻松,“劳烦权掌教带路。” “朱将军客气,”权倾背手走在前面,朱鱼紧随其后,姜随对此微微摇头。 丹心殿内,君朝坐高座,下面站着苏伟,易忠和姜正三位大臣,他们面面相觑,殿内气氛紧张,弥漫着沉重的气味。 权倾带着朱鱼进去时,刚好碰上君朝一气之下将奏章扔姜正脚边。 她挑眉,淡淡的眼神从姜正身上扫过,说起来,她与姜正该有几分亲近的,毕竟他是姜随的爷爷,只是可惜了…… 君朝看见权倾她们来了,头疼的揉眉,语气里还带着对姜正的不满,“你们来了,怎么不见姜随?” “外面候着,”权倾回,心里已经知道君朝的想法了。 果不其然,君朝道,“让他进来,一起议事。” “是。” 权倾可没错过那三个老狐狸错愕的表情,转瞬即逝,但耐不住权倾一直暗中观察,硬是没躲过。 姜随进来,先朝君朝请安,又向苏伟他们问好。最后站在了权倾旁边。 君朝的目光在姜随身上稍作停留,他仿佛在透过姜随看另外一个人,他的目光悠长中夹带着复杂的情绪。 姜随低了低眼,掩盖住眸中翻滚的万千情绪。 权倾道,“陛下召臣和各位大人来丹心殿,不知所谓何事?” “权爱卿,”君朝吸了口气,心里还凝结着怒火,“国师昨夜夜观天象,说星象异变,国运受损,不知各位爱卿如何看待此事。” 权倾这下心里明了了,姜正一向与国师府的人不和怕是方才出言诋毁国师惹怒了君朝。 她心里冷笑,姜正可不是心里怕极了国师嘴里会说出什么对他不利的话来。 权倾面上挂着忧虑,“陛下,国师可有详细说明是有何事发生。” “并未,”君朝道,“星象不显,只能窥探一二。” “如此说来,”权倾有了想法,“臣以为怕是与朝中人心有关。” “权爱卿何出此言,”君朝看向权倾,眸中蒙着一层寒意。 权倾淡淡道,“自古便有人心难窥探之说,而这星象代表国运,若是朝中有人心怀不轨,那国运自然会乌烟瘴气。” 君朝若有所思,似乎在思考权倾话中真意。 姜正不给权倾好脸色,直接一声冷哼。 苏伟和易忠没说话,只是互相对视,便知静观其变,静赏权倾作戏。 他们倒是要看看权倾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又在装神弄鬼什么。 朱鱼偷瞄了一眼权倾,并不打算在此时和君朝说起军中有乱之事,她还需要和易书商量。 只是权倾此人,她也是信赖的,朱鱼打算找时机先和权倾说起一二。 君朝的视线从所有人身上略过,最终看向了自己的手,他动了动手指,意味不明的笑了,“既如此,便按权爱卿所说来查,这事朕便交由姜公子全权负责,不知姜爱卿意下如何。”君朝毒蛇般冷漠的眼神直射姜正。 姜正后背冒了冷汗,他们的少年帝王,真是越发让人捉摸不透了,他急忙跪着谢恩,“老臣谢陛下对家孙的看重赏识。” 君朝淡淡一笑,并不说话。 权倾给了姜随一个眼神。 姜随上前几步,下跪谢恩,眼里一片清明。 苏伟三人心里起了波澜,人尽皆知,姜随是权倾的人,如今君朝提拔姜随,看似顾忌,实则偏袒。 宫宴开始前,朱鱼找了权倾。 权倾看到朱鱼并不意外,反倒是朱鱼颇感意外。 只因权倾找找替她泡好了一盏清茶,静待她来。 朱鱼朝权倾点点头,过去坐下,“权大人,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权倾微微一笑,“朱将军。” 俩人默默无言,看了对方好一会儿,才双双绷不住大笑出来。 朱鱼道,“权大人还是像从前,心思缜密,难以琢磨。” “朱将军一如既往的豪爽,”权倾抿了一口茶,“将军前来可是为了军中之事。” “嗯,”朱鱼稍感意外,但很快恢复过来,对啊,她可是权倾,天下之事,不知甚少。 她道,“军中恐有逆贼和别国勾结。” “这事,易书与我谈过,我也私下调查过,”权倾道,“至于皇上那知多知少本教便尚未可知了。” “易书还未回来,其它的我想他回来再商议,”朱鱼眉目凝忧,“军中之事,一向牵扯甚大,我们需速速解决。” “好,”权倾没拒绝,毕竟严格说来,朱鱼是易书的人,而非她的人,偏向易书实属正常,“怕是要不了两天了。” “嗯,”朱鱼又看向权倾,“权大人,晚上的宫宴你怎么看?” “将军什么意思,”权倾低了眉眼,垂了睫毛。 “皇上的用心怕是不简单,”朱鱼毫无避讳,直接说道。 “皇上的用心不是我们做臣子的应该猜测的,”权倾笑了笑,拍了拍朱鱼的手,“将军只需要记得,效忠皇上,是我们的使命。” 朱鱼那一瞬间,被吸进了权倾漆黑如墨的瞳孔中,仿佛跌入了万丈深渊。 她点了点头,“是我越界了。” 权倾笑而不语。 待朱鱼人走后,姜随从权倾身后走出来,“朱将军此人,只忠易书,不忠皇上。” “嗯,”权倾的手指搭在茶盏上,扭动茶杯,若有所思,“自古帝王多疑心,但愿日后她不会为城白带来麻烦。” “但愿,”姜随看向门外,忽然轻声呢喃,“荷花也该开了。” 权倾闻言,偏了偏头,看着姜随晦暗不明的神色,道,“你想她了……” “想啊,”姜随一声苦笑,“我没有一时一刻不在思念她,可也只能思念……” “小随,”权倾安慰的话堵嗓子眼,最终叹了一口气,“对了,听说今晚苏伟的嫡子也会来。” “嗯,”姜随皱了皱眉,“据我所知,此人并不简单,但胜在品行端正。” “哟,”权倾冷哼,“想不到苏家一滩污泥里还能出朵清莲。” “掌教,”姜随无奈道,“你想笑人家就直说,不必阴阳怪气。” “呵,”权倾冷笑,“那不巧了,本教平生最喜话里藏刀。” 姜随叹口气,“不过说起来,有一个人倒是与苏公子颇有关联。” “谁,”权倾眯眼。 “秦暮。”姜随淡淡道。 “是他,”权倾意外了,“他二人怎么会有联系。” “此事暂不清楚,”姜随忧心道,“只是秦暮是皇上的贴身侍卫,会不会有所影响。” 第九章 君王的心思 “此事我有时间会和陛下提上几句,只是皇上为人你我心知肚明,他是不会留危险在自己身边的,”权倾语气转弯,“也差不多到点了。” 她站起来拍拍衣袖,“走吧,好小随,与本教一起去会会那些妖魔鬼怪。” 姜随直想翻白眼,他是命苦没辙了,这辈子就搭在这棵歪脖子树上了。 他耸耸肩膀,跟在权倾身后,心里琢磨着权倾的话。 君朝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若秦暮真有异心,怕早就尸骨无存了,可秦暮怎会和苏家公子交好…… 这事君朝是否知道,又会不会对姜禾有影响,姜随情绪不明。 宴会上,歌姬们翩翩起舞,美丽动人,乐声此起彼伏,群臣高谈阔论,君朝笑看众人。 权倾随意扫了一眼全场,唯独身旁缺了一个人,她的城白。 姜随在权倾右后方一点,他身子前倾,凑近权倾耳畔低语,“来了。” “哪?”权倾问道。 “苏伟左下方身穿蓝衣的公子,”姜随眼一眯,“苏家嫡子,名遮,字久今。” “苏遮,”权倾呢喃,“倒是个好名字,就是不知是个什么人。” 她不怀好意的浅笑,看向了苏遮。 是个标志的人,出众脱俗是权倾对苏遮的第一印象,他安静的坐在那,即使一言不发,却也足够耀眼,身上带着他独有的清冷少年感,此时的他还是干净的一朵清莲。 苏遮似乎察觉了权倾的目光所在,抬眼看去,视线和权倾碰撞交织在一起,拉扯着。 他微微一愣,权倾却朝他点头一笑,随即不慌不忙的移开视线。 苏遮若有所思,低头饮了一口茶,企图压下心里翻滚的心绪。 他是十分想与权倾这个人尽皆知的奸臣交好的。 权倾压低声音,“小随,依我看,这苏家公子是个标志的人。” “掌教,”姜随有气无力的叹口气,“您老真是惯会说笑。” “你说这标志的人可有心上人!”权倾笑的像只狡黠的狐狸,一双勾魂夺魄的狐狸眼眨了眨,眼角的痣平添了几分妩媚。 “掌教想干嘛,”姜随吃了一惊,语气还带着几分惊悚,“我们府上可没有能用美人计的人。” “……”权倾白了姜随一眼,“本教一世清明,你是唯一的败笔。” 姜随,“……” 权倾抿了一口酒,看了看君朝的方向。 他似乎是在赏舞听曲,可手上却忙着剥虾!? 权倾忍不住嘴角抽搐,她那沉迷美色的陛下,何时才能醒悟…… 君朝身旁坐着的是姜禾,那本该是皇后的位置,于情于理都是不合规矩的。 权倾又忽然想起,是了,尊夫人姜禾她曾是皇后,是她的好皇上下的令废后,又平添出来后宫从未有过的夫人之位。 她看了看神色厌厌的姜禾,若有所思,又随意瞥了一眼姜随,最后将目光放在了沈晴和苏涟身上,她勾唇一笑,用酒杯掩盖住笑意。 浅歌曼舞,一切的阴谋算计在暗中涌动浮现,月光如金光,耀耀于四周。 君朝剥了满满一碟的虾仁,不动声色推到了姜禾眼皮子底下。 她眉眼一跳,皱眉不语,看了君朝一眼。 君朝心口一跳,说不出的感觉笼罩着他,有点受惊,又有点兴奋。 权倾将一切尽收眼底,然后很自然的嘴角一抽,翻了白眼。 她轻声叫了姜随,“前几日我听皇上说南国使者将访。” “南国使者,”姜随轻念出声,脑海里突然想起一个人,她正是来自南国,“两国邦交向来少不了公主和亲。” “小随还是有点脑子在身上的,”权倾道,“此次交战,南国兵败,想要交好,这倒是一个不入流的烂法子。” “自古女子悲哀,”姜随感慨一句,“多是君不争,国不盛,所依劣。” “哼,”权倾冷笑,她没说话,可一双眼里却蒙上了一层不明的情绪。 期间,权倾偶有捕捉到苏遮投过来的目光,很短暂,很难让人察觉到,她的指尖敲打在腿上,心里琢磨着苏遮莫名其妙的行为。 宴会过半时,君朝开口了,“诸位爱卿,举起你们的酒杯,与朕同饮,庆祝朱将军凯旋。” “是,皇上。” 一杯烈酒下肚,权倾的胃也烧起来。 君朝扫视众人,然后慢悠悠道,“朱爱卿此次功不可没,可有想要的奖赏。” 朱鱼立马站了出来,跪下谢恩,“为皇上效力是臣的荣幸,臣不敢居功邀赏。” “朱爱卿妄自菲薄了,你有功,自当有赏,”君朝笑道,“朕看不如在城西为你添置一处府邸,再奖白银千两用以犒劳将士,爱卿意下如何。” “臣代众将士谢主隆恩,”朱鱼连忙磕头领赏。 君朝淡淡一笑,“朱爱卿快快请起。” 朱鱼起身,弯着腰退了回去。 君朝的奖赏一下,一瞬间在众人心里炸开层层浪花,人心沸沸,各有所思。 权倾低头饮酒,看着酒杯里自己的倒影,微微出神。 她的陛下,君王风范日益见长,越来越有帝王之风,先帝之貌。 君朝此意,既有赏,也有点,他在点朱鱼,不要忘了所忠效之人到底是谁,也在一定程度上给将士们吃了一颗甜枣,更好更卖力的为皇家效力。 君朝又道,“各位爱卿,过几日南国要派使者来增进两国友谊,你们是怎么看的。” 南国使者!? 众人心里想法不一,君朝一语激起千层浪。 姜禾在听到南国使者时,手稍稍用力,攥成了一个拳头,她在忍耐着翻滚的情绪,隐忍着不该表现出来的心思。 权倾看见苏伟张口,“回皇上,依老臣看,当以礼相待,彰显大国风范。” “爱卿言之有理,”君朝道,“不知哪位爱卿愿为朕分忧,接待使者。” 接待南国使者,可以是个香饽饽,也可以是夺命刀,一时之间,无人应答。 君朝心里冷笑,面上还是挂着微笑,等着众人表态。 权倾看了看那三个老狐狸,此刻都收了尾巴,默不作声,她便也不开口,坐着看戏。 毕竟她的好陛下,心里早已有了合适的人选。 果不其然,君朝道,“既然诸位爱卿想不出人来,朕便将这事交由苏爱卿之子,苏爱卿意下如何。” 莫说其他人,饶是苏伟也是大吃一惊,一时之间没摸出君朝的毛头。 君朝既提了姜家姜随,又提了苏家苏遮,饶是易忠他们三只老狐狸也没弄明白君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苏伟按下想法,站出来恭敬道,“臣子能得皇上赏识重用,是臣之幸。”他朝苏遮使了一个眼色。 苏遮心领神会,站到苏伟身旁,跟着苏伟一起谢恩。 君朝似乎很满意,笑着让苏伟二人起身。 苏伟后背流了一身冷汗,不知是害怕还是惶恐。 苏遮却在这时,微微抬眼,目光在权倾身上稍作停留,如同蜻蜓点水,一瞬即逝。 权倾敏感的回看了一眼,她身子向后一倾,“小随,苏遮此人你多盯着点。” “好,”姜随没多问,现下他的心里正藏着事,担心着一个人。 君朝道,“想来易书和沈爱卿过两日便回京了,朕见他们来信说若水一事,多是人为,这事各位爱卿又是怎么想得。” 权倾憋不住一笑,真真是她的好陛下,一顿饭吃的一波三折,当真是一场费神费脑又费心的宴会。 大臣们还未说话,君朝直接点名,“易老,你说说看。” 易忠回道,“回皇上,臣以为沈大人他们的意思是朝中有人起了异心。” “哦,是吗,”君朝意外道,“这可是个难题。” 若水一事败露,想必幕后之人已有了消息,君朝此为,是故意打草惊蛇。 易忠不慌不忙的接着往下道,“皇上,臣以为或许是别国的细作所为。” 君朝要的就是易忠这句话,他佯装恼怒,一掌拍案,“岂有此理,这事不能罢休,等沈爱卿他们回来再详谈。” 众人们高呼,“皇上英明!” 君朝看了所有人的表情,最后目光和权倾对上。 他没忽略掉权倾眼里的玩味,无奈的叹口气。 姜禾在听到君朝的叹气声时,破天荒的倒了一杯茶水给君朝。 君朝眼一瞪,不可思议的盯着姜禾。 她的面容在皎皎月光烛火下,更显得神圣。 姜禾浅抿了一口茶,“陛下不用盯着臣妾,臣妾没被夺魂鬼上身。” 君朝,“……” 果然,她还是他的似锦,一如既往嘴毒。 宴会之下,有人暗自暂时松了一口气,以为危险得到短暂的躲避,有时间处理尾巴。 而这正是君朝和权倾想要的结果,他们要杀的对方措手不及。 权倾道,“小随,军械这事,你和暄妍抓紧点,我怕上钩的大鱼不听话。” “行,”姜随道,“这事的突破之处还要看易掌教那得到的消息。” “也是,”权倾忽而一笑,说出的话极其气人,“这京城不能没有我城白。” “你……”姜随被气的哑口无言。 好一个护夫的女子,厚颜无耻至极。 姜随又凝思,不过近来事多,确实也该抓紧了,他琢磨着若水和京城的关系。 也将某人放在了心尖上,思虑着某人的安危。 第十章 公子救命啊 宴会结束后,权倾的马车在出宫路上被人拦住。 她本闭目养神,突发的状况让她不悦的眯了眯眼。 姜随掀开一小半的帘子,微微探出头,问,“发生何事了?” 帘外站了一个人,身形高大,丰神俊朗,腰上佩着一把利剑,他不卑不亢道,“回大人,皇上有请。” 姜随闻言,回头看了看权倾。 权倾翘着二郎腿,慢悠悠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饮了一口,“有劳秦侍长了。” 来者正是侍卫长秦暮,秦暮道,“大人请随属下走。” 姜随先一步下马车,然后伸出手,扶着他柔弱不能自理的掌教下车。 权倾先拍拍衣裳,然后道,“带路吧,秦侍长。” 秦暮走在前面,权倾和姜随跟着后面,一路上鸦雀无声,沉默的寂静游走在周围。 权倾在后面打量着秦暮,思考着他和苏遮的关系,她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落在抱住的胳膊肘上。 到了丹心殿,权倾二人进去后,秦暮随后进来让守卫关上了殿门。 殿内只有君朝和姜禾二人。 看到姜禾,权倾是颇感意外的,毕竟后宫不得干政,可她阴着没说,姜禾此人,轻易惹不得。 姜禾就安静的坐在君朝身旁,她的纤纤玉手摆弄着酒盏,隐隐的酒香在殿中肆意开来,勾人心脾,挠人心窝。 权倾细细闻了闻,姜禾煮的是梅子酒。 君朝道,“让你们两个前来,朕是有事要说。” 权倾,“……” 废话,没事她们能来吗!? 权倾道,“皇上请讲。” 君朝偏头,眼神一片温柔,“好了吗?” “嗯,”姜禾冷冷的点点头,然后依次倒了满满一杯的梅子酒,她先端给了君朝,然后起身走向了权倾和姜随。 权倾接过梅子酒,含笑,“臣谢过尊夫人。” 姜禾点点头,又转向姜随,姜随平静的接过梅子酒,只是指尖轻颤,“臣谢过尊夫人。” 姜禾头也不回的走向君朝,坐了回去,低头浅抿了一口梅子酒。 君朝沉声道,“眼下情况危急,你们的速度得加快,南国使者将访,军械一事不容耽搁,且易书和沈汛尚未归,危机四伏,京城也需加强防护。” 所以这就是半路拦截她,让她来议事的原因!? 权倾一口气没出来,无言以对。她闷声点头。 君朝又道,“此次南国战败,使者来访必有缘由,你们不可疏忽,另朕觉得军械一事和南国说不定有联系,”他看向姜随,“姜随,你得好好查查。” “臣遵旨。”姜随回。 权倾道,“皇上可还有要事吩咐。” “听闻南国内乱,”君朝眼里浮现出一片玩味,“朕有意平乱,还百姓安宁。” 话已至此,权倾还有什么不明白,她的好陛下有心吞没南国。 她嘴角上扬,“回陛下,据臣所知,确有此事。” “如此说来,”君朝笑意更盛,“南国狼子野心,的确在暗中密谋走私我国军械一事。” “是的,陛下,”权倾拱手,“臣一定竭尽全力,拿出证据,保国安危。” “如此甚好,”君朝冷笑,“此事就有劳权爱卿和姜爱卿多多费心了。” 权倾和姜随异口同声,“臣遵旨。” 权倾明白,君朝想要的结果只有一个,军械一事必须和南国扯上关系,无论南国是否参与。 她起了兴趣,指尖摩挲在酒杯上。 君朝满意的点点头,“夜深了,两位爱卿也辛苦了,喝了这梅子酒就快回府歇息吧。” “是,臣遵旨,”二人回。 权倾心里诽谤,大晚上叫人来,除了说些无聊的事,就是为了让人尝尝尊夫人煮的梅子酒…… 等到第二日,天空的鱼肚白尚且未翻出来,易书他们就赶在回京的路上了。 沈汛一双老眼时不时打量着一旁的易书,在思索着什么。 易书稳稳当当坐在马上,任由沈汛偷看,过了好一会儿,他装作无意间撞破的神情,惊讶道,“沈大人,你如此痴迷的望着在下,可是有事?” 沈汛嘴巴抽筋,痴迷!?好一个饱读诗书的年轻人。 他道,“易掌教误会了,老夫只是看此路径荒僻,怕有歹人作祟。” “呵呵,”易书一笑,“沈大人的话不无道理,”他提高音量,“程寒,吩咐下去,让大家伙打起精神,沈大人认为有歹人埋伏。” “是,”程寒得令,立马扯着嗓子大声把易书的话传下去。 沈汛看着他主仆二人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的行为,嘴巴抽筋的更严重了。 狼狈为奸,厚颜无耻。 易书朝沈汛点头一笑,“还是沈大人考虑周到。” 沈汛“哼”了一声,“易掌教过奖了。” 二人相对无言,众人继续向前出发。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众人行走在寂静的竹林间,偶尔有簌簌竹叶翩翩而下,空气中弥漫着青竹的清香。 忽然,竹叶如雨,倾盆而下,鸟雀啼鸣,振翅而飞,隐藏的杀气愈发浓烈,并且越发逼近。 易书打手势,让众人停下,围靠成圈,将士们拿出佩剑,紧绷神经,死死盯着四周。 沈汛翻身下马,让一旁的士兵牵住,他走到易书身旁,“有刺客!” 易书两指夹住一片飘落的竹叶,语气冷淡,“来即是客,自然得好好招待。” 竹叶下的猛了,鸟鸣的厉害了,四面八方聚拢来一阵又一阵的肃杀之气。 易书将手中的竹叶捏碎,冷冷的目光直视前方,目光如蛇,冰寒如骨。 脚步声响亮似马蹄,越发震耳,越发接近,不断的向易书他们逼近。光束透过竹林映照在利剑宝刀上,反射出凌厉的寒光。 就在众人屏气凝神,随时准备动手时,一个跑的像王八的女人冲进他们的视野。 与此同时,众人看见她的身后还跟着十多个手拿兵器的彪猛壮汉。 女子一看见易书他们就像看见了救星,不顾一切跑向易书他们。 易书给了程寒一个眼神,程寒心领神会,快不上前,二话不说拔出佩剑,挡在前面,阻止女人的靠近。 原本紧跟女人的壮汉们也刹住脚,面面相觑,拿着武器左右为难,看着自己的领头人。 领头人打手势,表示按兵不动,壮汉们就直冲冲的瞪着易书他们。 那女人被拦了下来,连忙向后看,见壮汉们暂时没有动作,才松了一口气,又急忙看向易书和沈汛,哭的梨花带雨。 她本就生的楚楚动人,端的弱柳扶风之态,现下又泪眼婆娑,更是让人心生怜悯。 女人哭哭啼啼道,“公子救命啊,请公子救小女子一命,小女子与父亲本是外出游玩,谁知遇了歹人,父亲拼死相护,才让小女子侥幸逃了出来。” 她虽哭的厉害,双眼红肿似核桃,可口齿伶俐,表达清晰,三言两语就说清了来龙去脉。 女人一脸凄切,眼里透露着期待,她攥紧了手,手中捏着的衣裳已经皱成一团。 她身后的壮汉们开始窃窃私语,叽叽喳喳的讨论。 领头人道,“对面是官府的人,走,兄弟们。” “是。” 于是壮汉们开始向后退,眼珠子直溜溜的盯着易书他们的动作,生怕他们偷袭。 女子低头舒了一口气,全身心都放松了下来,自以为脱离了危险。 程寒看向易书,易书给了程寒一个眼神。 他明白了,于是手一横,血飞溅,女子还来不及惊恐和质问,就捂着血流不止的脖子倒在地上,一抽一抽的,像条死鱼。 壮汉们被这情形弄的摸不着头脑,一时之间呆愣在原地。 与此同时,竹林间响起了两道声音。 易书的“杀”和壮汉领头人的“跑。” 两道声音一下,双方的人立马行动起来。 一场厮杀在清幽雅静的竹林展开,血肉和兵器的碰撞,利刃和青竹的摩擦无一不在奏响。 易书退在后面,静观其变。 沈汛闷不做声,走到易书旁边。 他扯一扯衣袖,“易掌教好眼力。” “沈大人过奖了,”易书淡淡一笑,“您老不是早就看出了吗?” 沈汛对上易书充满打趣的眼神,一时无言,“我从前小瞧了你。” “沈大人说笑了,”易书道,“在下资质平庸,不敢妄称。” “哼,”沈汛鼻孔出气,“看来有人不死心,想方设法要我们的命。” “与其说要命,”易书靠在青竹上,随意道,“不如说想安插内探。” “哼,”沈汛甩袖,“这卑劣的手段让老夫作呕。” “是是是,沈大人说的是,”易书玩笑道,“得亏沈大人洁身自好,倘若是个沉迷美色的登徒子,今儿这美人计是无论如何也逃不了了。” 沈汛,“……” 他总觉得易书在骂他。 易书又接着说风凉话,“要是沈大人中计了,那女子再以身相许,沈大人可就白白得了把利剑,随时杀死自己。” “易书,”沈汛老脸通红,一声怒斥,“休得胡言乱语,如此作态的女人,老夫正眼都不会瞧。” “在下懂了,”易书做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沈大人是嫌方才的女子不够美,入不了您的眼。” 沈汛看易书越发摸黑自己,周围有几个将士还偷偷摸摸的瞄自己,怒了,“易书,你给老夫闭嘴。” “呦,”易书轻声一叫,“恼羞成怒了。” 沈汛,“……”,他在极力忍耐着。 就在这时,厮杀结束了,数十个壮汉齐刷刷的倒在地上,壮观的很。 易书直起身子,若无其事的吩咐,“简单收拾一下,然后出发。” “是。” 第十一章 笑里藏刀的美人 姜随走在热闹的集市上,看似在采买,可眼睛明里暗里都在悄悄观察四周。 暄妍来的信纸里写了近半年来京城多了几户商贩,可这几户商贩在若水发生暴乱后就不约而同一起消失不见了。 姜随由此猜测京城的军械与若水相连,由若水作为转卖点,走私给了南国,可天不遂人愿,若水暴乱,消息拦不住了,只能上报朝廷。 可他们没成想来赈灾的是易书和沈汛,于是一不做二不休打算刺杀易沈二人,断了若水这个转卖点,暂时离开京城。 姜随冷笑,倒是好算谋,好心计。 他拐进了一条狭窄的小巷子里,里面很潮湿,布满了青苔。 姜随走到死角处,停下来,他看见角落的青苔有明显的踩踏痕迹,而沿着视线上去的墙面也有散乱的脚印。 他没有犹豫,照着前人的足迹翻进了院墙,里面很宽敞,还有生活过的痕迹,水缸里的水还有大半。 姜随看了一眼大门,是从里面锁住的,说明房间里有暗道,或许是通向城外,又或许是几处消息点的联通。 他推开主卧的屋门,里面陈设简单,一眼看去,并无异常,姜随的手扇了扇风,嫌弃的提提衣服。 他的目标很明确,直奔床而去,被褥折叠的整整齐齐。 姜随敲敲床板,有声音,他从袖兜里掏出匕首,猛的插在床中心,果不其然,下面是空的。 他正打算掀开被褥,一探究竟的时候,后面传来了微微的风动。 姜随屏住呼吸,握紧了匕首,随时准备反击。 身后传来了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哟,姜大公子,你不怕下面有暗器,把你戳成大窟窿。” 姜随听到声音后,反倒是放松了警惕,随意的扭扭胳膊肘,转过身来,“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就你这鲁莽样,岂不是横死了,”女子一张小嘴说起话来丝毫不饶人,她生的娇俏客人,明眸皓齿配上一身玫红花色的衣裳,更是明媚娇艳。 她慵懒的靠在门上,手里把玩着自己的青丝,眼里满是玩味打趣。 姜随收了匕首,无奈的摇摇头,“程暄妍,你说话注意点,没大没小的。” “切,”程暄妍“哼”了一声,“也不及你,行事鲁莽,要是坏了大人的事,看你怎么交代。” 姜随三两步走到程暄妍面前,直接敲了一下她额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要死啊你,”程暄妍一把推开姜随的手,“弄乱了姑奶奶的头发,我要你好看。” “怎么个好看法,”姜随气笑了,“又想下什么毒。” “俗气,”程暄妍腿一迈,走进房间里,四处张望,“姑奶奶我才没有那么无聊。” “是是是,您老清高,您老脱俗,”姜随笑着附和,“看出什么来了。” “能有什么,”程暄妍,“除了床下有个暗道,别的人家早就销毁了。” “嗯,”姜随走到床边,“下去看看吗?” “我惜命,”程暄妍抱紧自己,一副害怕的神情。 姜随无言,掀开被褥,他向后看了一眼,程暄妍识趣的躲到一边去,姜随也侧开身子,然后用匕首挑开床的暗门,在暗门打开的一瞬间,数十根银针飞刺出来。 幸好他二人早有防备,才完美躲过。暗器过后,姜随一看,下面果然有一条黑漆漆的暗道。 姜随挑眉,“走吧。” “姑奶奶我惜命,”程暄妍看了一眼暗道,“我已经说过了。” “……”姜随忍住想打她的想法,“真的假的,要去就跟上。” 说完,姜随直接朝暗道走去,程暄妍耸肩,紧跟上去。 她是惜命,但更喜欢玩命。 姜随走在前面,余光瞥到后面跟着的程暄妍,“怎么,不是惜命吗?” “走你的路,废话真多,”程暄妍越过姜随,走到前面,她举着手中的火折子四处看了看。 二人走了没一会儿,就到了密室,密室一片狼藉,显然有人在临走前胡乱收拾了一番,想销毁什么东西。 程暄妍皱眉,“这破地方好像看不出什么线索来。” “不一定,”姜随开始翻找,“人在慌乱下所行之事,十之有八必有破绽。” 他尾音带笑,“比如来不及检查是否烧完的信纸。” 姜随蹲下身子,他眼前是一滩未烧完的信纸,还有几截残余裸露在空气。 他两指夹起其中一片信纸,笑了,“原来是王大人。” 只见信纸落款赫然题了一个“王”字,姜随小心翼翼把其余几片信纸一同用帕子包好,放在袖兜里。 他站起身,拍拍手里的灰,“再看看有没有其它线索。” “好。” 俩人又到处找了找,确定没有有用的信息了,互相看了一眼。 姜随扭了扭头,“走吧。” “行,”程暄妍一巴掌拍姜随肩膀上,“看不出来你眼睛还挺尖。” “这不关眼睛的事,”姜随认真的回,“这是脑子的事。”然后大步流星的走了。 程暄妍呆在原地,冷笑,好你个姜随,敢骂姑奶奶没脑子。 姜随和程暄妍回到了院子里,清爽的微风吹拂在脸颊上,很是舒服。 程暄妍举举手里的火折子,问,“烧不烧?” “动静太大,”姜随忽而一笑,像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不如占为己有,好好利用。” “可以啊你,”程暄妍惊讶的一叫,“还是你会杀人诛心,姜大公子好算计。” “彼此彼此,”姜随道,“不过是随了主。” “也是,”程暄妍,“毕竟大人也没正形。” 姜随道,“先回去。” “好。” 二人的身影消失在院子里,只留下一阵又一阵的清风,庭院安静的仿佛从未有人打扰。 权倾正在裁剪花枝,听到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头也没抬,“怎么,查清楚了。” “你倒是好闲情逸致,”姜随道,“只找到了几片残余信纸。” “那也够了,只要本教想定他的罪,没有定不了的,”权倾放下剪子,转过身去,“拿来我看看。” 姜随将袖兜里的信纸拿出来,递给权倾。 权倾打开大概看了几眼,一声冷笑,“王大人,有意思。” “大人知道是谁?”程暄妍好奇的问。 “嗯,”权倾点点头,“暄妍,你好好想想京城哪位王大人有这本事。” “礼部尚书,”程暄妍叫了出来,“搞了半天是他的这个王八蛋。” “嗬,”权倾被程暄妍的话逗笑了,“暄妍说的是,确实是个王八蛋,眼下我们倒是可以想想该把这王八清蒸还是红烧了。” 姜随受不了二人的对话,轻咳一声,“再说该吃饭了。” 程暄妍瞪着姜随,“姜随,你皮痒是吧。” “怎么,程神医要替我医治,”姜随笑呵呵的问。 “姑奶奶看你是欠收拾,”程暄妍一根银针飞向姜随。 姜随动动身子,轻松躲过,然后可怜巴巴的看着权倾,“掌教可不能坐视不理,她是存心想要我的命。” “本教方才眼睛进了沙子,什么也没瞧见,”权倾装模作样的揉揉眼眶。 姜随,“……” 果然,天下女人是一家,惯会狼狈为奸。 三人说笑了一会儿,权倾道,“行了,再让我笑下去,又得老几岁,知道你们嫉妒本教的美貌。” 姜随,“……” 程暄妍,“……” 方才是谁说笑个不停,当真是厚颜无耻。 姜随道,“算着日子,易掌教他们明日就该到了。” “嗯,”权倾戏谑道,“京城的风也该换个方向吹了,人也该换一换了。” “不愧是我的掌教,”姜随一本正经的夸赞,“一如既往的大口气,大手笔。” 明明是话语里带刺,可他偏生说的言真意切,倒是让权倾无言以对。 权倾剜了姜随一眼,“对了,那几处宅子是怎么处理的。” 她的目光在姜随和程暄妍身上掠过,最后落在了开的娇艳欲滴的花朵上。 程暄妍抢先道,“我本来是打算烧了的,”权倾闻言眉头微皱,谁知她话锋一转,开心道,“不过姜随想了个好主意,就没烧了。” “哦,是吗?”权倾来了兴趣,嘴角漾起,眼里藏笑,“什么好主意,说来听听。” 程暄妍推了姜随一把,示意他快说。 姜随不着痕迹的挪挪身子,躲开程暄妍的触碰,“不过是占为己有,为掌教所用。” “哈,”权倾舒心的笑了,拍拍姜随的肩膀,赞赏道,“好小随,果真得了我的真传,颇有我的作风。” 姜随脸一抽,像谁都比像权倾好…… 权倾满意道,“羊毛出在羊身上,白来的才是最得心应手的。” 姜随拍响了手掌,啧啧道,“掌教的脸皮与日俱增,在下佩服,佩服。” 权倾,“……”,她顿了顿,“姜随,本教近日是不是对你松于管教了?” “未曾,”姜随自然应下。 “……”权倾懒得搭理姜随,朝程暄妍吩咐道,“暄妍,这几处宅子我全权交由你负责,买卖由你做,只要赚钱即可。” “是,”程暄妍两眼放光,兴奋不已。 权倾拿起剪子,对着开的最娇嫩的花儿直接稳准狠一剪子下去,花儿拦腰而断,失去了艳丽,化为焉巴巴,没了骨头,也没了生命,变得一无是处。 她温柔的笑着道,“人不听话了,就该像这花,废了即可。” 第十二章 传说中的颜兮 易书和沈汛到了京城后,没有丝毫耽搁,立马进宫面圣。 丹心殿内,除了易书和沈汛,该到的人都到了,殿内的气氛略有压抑,丹炉的香气袅袅,殿中的人各有心思。 随着太监进来通报易书和沈汛到了,诡异的氛围才得以打破,众人如释重负,就像暗夜一闪而过的流星,让人忘了愤恼。 君朝抬抬眼皮,“让他们进来。” “是。” 没一会儿,易书和沈汛进来了,行礼问好,“臣参见皇上。” “两位爱卿请起,”君朝靠着扶手,懒洋洋的回。 易书和沈汛起身,各自站到一边,权倾这时才抬眼看了看站到她旁边的易书。 几日不见,倒是消瘦了,权倾心想,定是想她想得肝肠寸断,茶饭不思。 易书的余光落在了权倾身上,捕捉到她眼神里的思虑,无奈的微微摇头。 君朝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在扶手上,他半靠着扶手,“既然都到了,有想说的现在就说了。” 苏伟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在对方身上不停游走,似在想谁打破僵局,先开这个口。 易书本想说话的,却被沈汛抢先了一步,他道,“皇上,臣和易掌教此次去若水赈灾,倒是发现了此地不同寻常的地方。” “哦,是吗,”君朝示意沈汛接着往下说,“沈爱卿说说看。” 沈汛道,“朝中有人走私军械,而若水是其中的转卖点。” “呵,”君朝冷笑,“原来如此。” 沈汛意外的拧眉,“皇上何出此言?” “沈爱卿有所不知,前两日国师告诉朕,星象异变,权爱卿猜测是朝中有人起了异心,如今你和易书归来,正好是证实了权爱卿的猜测。”君朝说的有眉有眼,仿佛之前对此一无所知。 “皇上可知是谁?”沈汛气愤道,“胆大妄为,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人嘛!”君朝莫名笑了笑,看向权倾,“权爱卿,不知姜公子可查出些什么眉目来?” “回皇上,”权倾拱手,“已查出逆贼。” 刹那间,一双双带着好奇和急切的眼睛无一不钉死在权倾身上。 君朝的指尖按在扶手上的力气加大,指甲泛白,“哦,是谁!?” 权倾不甚在意,自然道,“回皇上,是礼部尚书王德。” “是他,竟然是他,”君朝微微愣了一下,没有太大的心情起伏,反而很快平静下来,他松了一口气,全身心都舒坦了。 幸好是他,还好是他,索性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倒是好办了不少。 众人闻言,也是舒了一口气,暗自庆幸没有牵扯到自己身上,不是自己的人。 权倾从怀里拿出包好的信纸,双手呈上,“皇上,此乃证据,至于字迹皇上与之比较一二便可。” 君朝使了一个眼神,身旁的李公公麻溜的下去接过,递给君朝。 君朝看过信纸后,不气反笑,“好一个王德,倒是出乎朕的意料了。” 一个平日里默不作声的人,竟然藏着一颗谋逆之心。 权倾继而道,“皇上,王德不仅走私军械,还与南国有染,此等叛国之人不容姑息。” 此次军械一事与南国有关,本就是权倾他们的猜测,且君朝意欲让此事和南国扯上关系,可证据不足,权倾只得在信纸上做了手脚,将纸上的“羊”字稍加改之,便成为了“南”字。 大国较量,向来不计手段,只争输赢,况且几片残余信纸也奈何不了南国,充其量只能让南国君主为了面子,折一两座城池保全脸面。 于是乎,权倾的话一出,沈汛他们几只老狐狸也忘了彼此间的嫌隙,高声大呼,“臣等恳请皇上下旨捉拿叛贼。” 戏台子已经铺到了君朝脚面前,他自然不再扭捏作态,顺势而下,用力一拍扶手,腾地站起来,朗声道,“传朕旨,将王德押入大牢,抄其家,待南国使者到后,再处理此事。” “是,”众人齐声道,“吾皇英明,吾皇万岁。” 君朝俯视众人,嘴角荡漾着满意,眼里噙着戏弄。 众人出了丹心殿,各走各的。 权倾慢悠悠的走在前面,她并不急着出宫,反倒是四处闲逛起来,易书就不紧不慢的跟在她后面,也不出言提醒。 俩人一前一后,走到了一棵高耸的槐树下,权倾停住了脚。 易书呼吸一滞,眨了眨眼,有些许心虚,他轻声道,“阿冶。” “易掌教,”权倾转身,噗地一笑,却带着几分冷意,她背着手,眼底一片晦暗,“几日不见,恍若隔世呀!” 易书听出了权倾语气里的嘲弄,他无奈又认真道,“是我的错,不该一连几日,音讯全无。” 权倾呼了一口气,没忍住笑出了声,“行了,你呀是认错认的快,又死性不改。” “阿冶,”易书这一声叫的极轻,也很柔情。 权倾立马伸出手,制止了易书的行为,“住嘴,我昨夜吃的饭都要吐出来了。” “你要是能吐出来,”易书温柔笑道,“我就拜你为师。” “……”权倾无言以对了,一双狐狸眼幽怨的盯着易书,谁家心上人是这样说话的。 真该乱棍打死。 易书再笨,也该看出权倾的不对劲了,他连忙岔开方才的话,“宫中的人换了又换,花开了又开,唯有这槐树一如当初,粗壮苍翠。” “城白,你说话真生硬,”权倾实诚的点破易书的小心思。 易书一怔,哑口无言。 权倾的手抚上槐树,似是感慨,又似是追忆,“说起来,这槐树自颜姑姑去世后便未开花了。” “树有灵性,自通灵,”易书道,“槐树是颜姑姑亲手所栽,自与她相通。” “唉,”权倾一叹息,“她是个极好的人,我很想她。” 权倾是孤儿,所获母爱,皆来于颜姑姑颜兮,与她感情非同一般。 易书哑言,很是心疼权倾,他的睫毛颤动,“阿冶,一切有我。” “嗯,我知道,”权倾走到易书旁边,“走吧,先出宫,不然明天又是满城风雨,流言四起。” 易书听笑了,“还是阿冶了解。” “我不是了解,”权倾一本正经的说笑,“我是亲身经历出来的,总该长点记性。” “是是是,阿冶说的是,都听阿冶的。”易书附和道。 二人肩并肩朝着出宫的方向走。 权倾走了几步,蓦然回首,又看了看那棵挺拔的槐树,脑海里浮现出那个一身宫装,不苟言笑的女人。 她的眼神总是很平静,她是一个极其冷静的人,喜怒哀乐极少显现出来,她看人总带着几分审视。 她是颜兮,是曾让后宫谈其色变的女人,是一个心狠手辣,却又善良仁慈的人。 权倾忽然想起了许多年前六月的一个午后,那时槐树花开,清香绕鼻。 她当时进宫不久,宫中之事多有不了解的地方,那时她结束训练后,一个人四处闲逛,无意间走到了这槐树下。 她抬头看那满树槐花开,嗅那阵阵清香,不由得心生一计。 她年幼时,曾被一阿婆施舍可怜,给了她好几个槐花饼,她只记得那槐花饼入口香甜,是儿时记忆里不可超越的美食。 现在这满树的槐花无一不勾动她的味觉,权倾起了小心思,想摘点槐花做槐花饼,她便绕着槐树不停打转。 权倾知晓皇宫是个恐怖的地方,稍不注意,尸骨无存,何况这槐树主人尚未可知,她也只是起了心思,没那胆子,只好不停的在槐树下走来走去,脑子里思考不断。 正在这时,权倾察觉到身后来了人,她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手扶着槐树,慢悠悠的转身。 于是,她见到了一身宫装,似笑非笑的颜兮。 权倾的第一眼是惊艳,不是颜兮的容貌多倾国倾城,而是她身上由内到外散发出来的淡然之美,是足以让人着迷的。 权倾一时之间看呆了,愣是没吐出一个字。 反倒是颜兮先开口,打破沉默,“陛下从宫外带回来的孩子便是你。” “嗯嗯,”权倾的头如小鸡啄米。 “你这孩子,我瞧着便心生喜欢,倒是缘分,”颜兮淡笑,摸摸权倾的头,“方才见你一直盯着这槐花,莫不是饿了?” “嗯嗯,”权倾心里很高兴美人姐姐的亲近,她小声道,“我想吃槐花饼,可怕摘了槐花会惹事。” “原是这样,”颜兮抬眼看了看槐树,道,“你不必害怕,想吃便摘些下来,我做与你吃。” “美人姐姐,”权倾呆呆的问,“你不怕责罚吗?” “怎么会,”颜兮闻言笑了,“这槐树是我的。” “美人姐姐?”权倾瞪圆了眼睛,紧紧抿着下唇,一脸的不可思议。 颜兮道,“去摘点槐花下来,我在这等着你。” “好的美人姐姐,”权倾欢快的应答,立马爬上树,用外裳当兜子,摘了满满一兜槐花。 颜兮看着兴高采烈的权倾,由衷的笑了,于是她牵着小权倾回了自己的院子。 彼时午后阳光散漫,耀耀镀金光,层层照人裳,一大一小两个影子铺在地面上,和谐而安宁。 在颜兮做槐花饼时,权倾忍不住心中的好奇,问,“美人姐姐,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颜兮,”她专心做着槐花饼,头也不抬的回。 颜兮!? 权倾顿时如同三魂六魄离家出走了。 那个传说中的颜姑姑颜兮,那个永宁帝心尖上的女人,那个让后宫闭口不谈的颜兮。 权倾觉得,她是走运的,是幸运的…… 第十三章 狼狈为奸的小两口 权倾至今回想起来,唇齿之间还会有槐花饼的留香,久久不散。 她只记得那时午后,清风吹拂,枝叶轻摇,颜兮弯腰时散落下来的一缕青丝,她的神色专注,人若镀光,成为了她的光…… 权倾一声叹息,让回忆继续留在脑海深处。 易书关心道,“想什么呢,那么入神。” “颜姑姑,”权倾道,“还有她做的槐花饼。” “我也想,”易书声音低沉,“还记得先帝擅理论,可每每与颜姑姑争辩,总会落于下风。” “先帝呀,”权倾提及永宁帝,眉目间多了几分温情,“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心里藏着一个人。” 易书笑而不语,他记得年少时,在尚不懂情爱的年纪,在殿内无意间窥探到永宁帝愤怒的把颜兮抵到墙角,粗鲁热吻的情景。 昏暗的光线,舞动的薄纱,纠缠的人儿,暧昧的气息,无一不让人终身难忘。 以至于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易书每每看见权倾,总会面红心跳,不敢直视,脑海中只剩下永宁帝霸道的行为。 权倾瞥到易书,见他笑的春心荡漾,觉得莫名其妙,“城白,你生病了吗?” “阿冶何出此问,”易书不解。 “我见你嘴巴都要裂到耳根子后面去了,”权倾老实的回,“你若不是生病,那定是脑子里没想些好东西。” “我,”权倾斩钉截铁的语气,堵的易书哑口无言,他只好无奈的看着权倾,“阿冶说的都对。” 权倾忍俊不禁,“好了,不逗你了,其它的等上马车之后聊。” “好,”易书微笑着,宠溺的回答。 俩人上了马车,马车开始稳当的行驶起来。 易书将糕点推到权倾面前,“饿了吧,垫垫肚子。” “好,”权倾随手捏了一块海棠糕,“给我倒杯茶。” “知道了,”易书听话的给权倾倒了一杯热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阿冶,南国一事你怎么看?” “陛下想吞了南国,也不是不行,”权倾吃了两块海棠糕,擦擦手,吃口茶,“南国前些年发生动乱,现任君主昏庸无能,国基不稳,不似东西二国国强兵富。” “嗯,阿冶说的有理,”易书道,“说起来,当今南国君主的帝位来的可不太光明,这倒也是个突破点。” “呵,”权倾的冷笑很突兀,“既然来的不光明,稍加利用也是一把利器。” “这次军械一事可当做发起点,”易书的笑容温柔且让人着迷,“只要有点可破就不是难事。” “嗯,”权倾想想到了什么,“对了城白,前南主是否留有子嗣?” “这个嘛,”易书思索一二,道,“倒是听闻尚有一女留在人间。” “谁,可是中宫嫡出,”权倾迫切的追问,仿佛看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祝容公主,”易书垂眸,“珩芙。” “是吗,”权倾撑着额头,懒洋洋道,“当年的追杀可是不轻,她是怎么躲过层层暗杀,城白又是从何得知。”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至于我为何知道祝容公主尚在人世,是前些日子碰巧抓到了几个南国探子,动了动手才告知我的。”易书说这话时有些心虚,隔三差五偷看权倾的脸色。 “前些日子,碰巧抓到,”权倾意味不明的道,“易掌教天大的好运气。” 话语里充满直白的讥讽。 易书面色一红,头低了一点,“是我的错阿冶,没有早点告知你,实在是前段时间事情繁多,便耽搁下来了,你莫要生气,对身子骨不好。” “哼,”权倾直起身子,白了易书一眼,幸好嘴巴还有用,知道说点好听的,她听了心里受用,也没过多追究,只道,“下不为例。” “好呢,”易书舒了一口气,高兴的应答。 权倾,“……” 她顿顿,“既然珩芙没死,那我们得在南主之前找到她,这样才不会坏了大事。” “嗯,我已经吩咐下去了,有了消息会立马来报,”易书道,“等查到眉目了,再告诉皇上。” “好,”权倾没拒绝,“这出好戏,必定是精彩万分。” 她一笑,“至于南国使者的到来,也是有趣的紧。” 易书道,“阿冶说的是。” 权倾随易书回了他的府邸,准备去拿些好酒好茶。 她正与易书说笑时,下人来报,“公子,朱将军来了。” 易书放下茶盏,淡淡道,“请她进来。” “是。” 随后,权倾看见一身红衣的朱鱼踏门而进,四目相对时,她看见了朱鱼眼睛里一闪而过的错愕。 权倾朝她微微一笑,红唇轻启,“朱将军,我们又见面了。” “是啊,权掌教,”朱鱼很快恢复过来,一脸淡定,“朱鱼见过公子。” “嗯,”易书指指左下角的位置,吩咐人去沏茶,“坐下说。” “好,”朱鱼没推辞,大方入座,道,“既然没外人,我也不藏着掖着了。” “哦,说说看,”权倾翘着二郎腿,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一脸慵懒。 易书没说话,只是忙着给权倾将一颗颗饱满红润的樱桃呈入碟中,供她吃食。 朱鱼望了一眼易书,啧了一口,没眼看,“是这样的,前段时间我发现军中恐怕出了叛徒,便写信告知了易书,然后我私下着手调查了一二,果不其然,被我发现了其中的幺蛾子。” “谁的人?”权倾直起了身子,指尖夹了一颗红彤彤的樱桃。 “若我猜的没错,是南国的人,”朱鱼低声道,“皇上暂且还不知此事,”她看向了权倾和易书,眼底藏了一点说不清的情绪。 “如此正好,”权倾笑看易书,“陛下正好缺讨点好处的证据。” “朱鱼,”易书问,“人在哪?” “我将人抓来了,在院子里绑着,他们嘴硬,严刑拷打也说不出所以然来,”朱鱼两手一摊,无奈道,“我只好将人绑来了,毕竟易书审人独有一套。” “这事交给我,”易书笑的隐晦,让人毛骨悚然,“不管是不是南国的人,都得成南国的人。” “好,既然如此,我也放心了,就不打扰你们二位了,”朱鱼起身,拍拍衣服,作势要走。 权倾和易书也跟着站起来,把她送到了院子里。 朱鱼走后,权倾和易书才开始打量被绑着的两个男人。 权倾拔出程寒的佩剑,挑起瘦高男人的下巴,笑眯眯的问,“是不是被绑的很突然,不过内心在庆幸幸好情报送出去了。” 瘦高男人别过眼,一脸不屑,紧咬着牙不说话。 他旁边的小眼睛男人一直低着头。 易书看出了权倾的不悦,识趣的扳正了瘦高男人的脸,让他直视权倾。 权倾见此,才又笑了起来,“不过你有所不知,本教想要的就是你送出情报,这样留着你才有价值。” 女人的话像针扎刀砍,让瘦高男人脸色大变,他突然明白了权倾的意思,吓得汗如雨下,眼里充满惊恐。 只有他送出情报了,他的主子才会以为一切正常,继续行动,而不是及时止损,做出调整。 他想要开口大叫,却被程寒一把堵住了嘴巴,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权倾将佩剑插入剑鞘,淡淡道,“聒噪。” 她扭扭脖子,撑撑懒腰,“我乏了,要回去歇息了,剩下的交给你。” “好,”易书把权倾送上马车才又折回院子里。 程寒道,“公子,这俩人怎么处理。” “拉去刑房好生伺候着,我吃了饭再去看望他们二位,”易书大步流星,背着手向前走。 “是,公子,”程寒道。 等易书饭后来到刑房后,那二人已经享受了一套刑罚,此时衣服破烂,血迹斑斑。 易书坐在他们正前方,翘着二郎腿,桌案上还煮着茶水,袅袅清香烧的正旺,昏暗的光线透给狭小的窗户照射进来,零散在人的身上。 他单手撑着额头,“说吧,你们潜伏在军中是否为了倒卖军械,为南国人。” 两个男人眼神涣散,干裂出血的嘴皮紧闭着。 易书浅笑,“不说也无妨,左右你们是死路一条,不是死在本教这里,也是死在你们主子那里。” 那两个男人死水一样的眼睛里有了一丝波动,可依旧咬紧牙关,恨恨的瞪着易书。 易书手一抬,一旁的下属替他倒了杯热茶。 他似是叹息,“本教一向善良,若你们愿配合本教,定绕你们不死。” 那两个男人呸了一声,脸上的肌肉都在抖动,一脸的羞恼愤恨,仿佛受了大辱。 易书视而不见,端起茶盏,浅浅抿了一口茶,“本教倒是不急,你们有一晚上的考虑时间,明天南国使者到访,作何决定在你们手上,想死还是想活,皆是一念之间。” 那两个男人依旧沉默不语,可眼神已经少了之前的坚定,还有了一丝犹豫。 易书没有再多说话,反倒是起身离开了刑房。 他知道,人一旦有了求生意志,有些事就好说好办了。 出了刑房后,易书对程寒吩咐,“给他们上药,用最好的药,好酒好菜伺候着,不能让他们死了。” “是,公子,”程寒应答,照易书所说的去做。 易书回头看了一眼刑房,微微一笑。 好戏即将开场了,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第十四章 小两口的誓言 天空染上了鱼肚白,黎明划破长空,晨风游走在四周,盛夏的闷热在清晨启动,好奇的人们把街道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瞪圆了眼睛,叽叽喳喳的讨论着南国使者的到访。 此刻,酒楼临窗的位置有两个人一左一右靠在窗户边,注视着楼下街道的情况。 俩人正是权倾和易书。 权倾道,“倒是热闹,人呀,就是喜欢凑热闹。” “更热闹的还在后面,”易书道,“阿冶今晚可以看出好戏。” “拭目以待,”权倾站直了身子,目光落在楼下一颗颗左右晃动的脑袋上,“对了,那两个人你审的怎么样。” “他们用不着说话,只需要动手,”易书转身坐下,茶水入杯中,敲出清脆的声音,“配合演一场戏。” “什么戏,”权倾起了兴趣,挑眉一问。 “请君入瓮,”易书端起茶杯,茶气上浮,他的半张脸掩在杯中,看不真切。 “原来是这样,”权倾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惊喜,饶有趣味的坐到易书旁边,看着他笑眯眯道,“你这如意算盘打的好,在下佩服佩服。” “阿冶,你莫要笑我了,”易书用手指点点权倾的额头,“我都是跟阿冶学的,说起来还是阿冶教的好。” “你……”权倾忍俊不禁,“当真是厚颜无耻。” 易书笑而不语。 这时,人群的躁动声越发响亮起来,显然是该来的人来了。 权倾和易书对看一眼,去到了窗户边,仅仅向下看了一眼,俩人就离开了酒楼。 南国使者的阵仗弄的浩大,他走在最前头,后面紧跟着南国侍卫,最为壮观的该是那一箱箱沉甸甸的大箱子。 乌泱泱的人群中,南国的服饰异常惹眼,他们一个个昂首挺胸朝着皇宫前进,看着十分坦然的面对周遭北国百姓的打量和谈论。 人群中时不时冒出来几句疑问,可南国使者充耳不闻,带着下属镇定的往前走。 直到南国使者他们的人影完全消失在市井街道中,一直隐藏在人群里面,默默关注他们的姜随才转身离开。 南国使者到大殿时,君朝以及满朝文武都在等着他。 他朝君朝行礼,“外臣李轩见过北辰王。” “使者有礼,不必客气,”君朝笑道,“北南两国一向交好,使者远道而来,一路舟车劳顿,朕已替你们安排好了住处,准备了美味佳肴,另愿使者晚宴时分,能更好的感受一番我北国的歌舞人情。” 李轩立马连声道谢,一脸的感激和恭顺,倒是让君朝颇为满意。 战败国就该有战败国的作态。 李轩适时道,“北辰王,臣的君主为您准备了些见面礼,望您过目。” 君朝道,“南盛帝有心了。” 李轩手一挥,身后的人将一个个朱红色的大箱子打开供人观赏。 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李轩又道,“北辰王,臣的君主为了表明两国交好的决心,还愿献上三座城池,以示友好。” 他手一摊,一份羊皮卷地图出现在他手上,他弯腰低头,双手呈上。 君朝身旁的李公公心领神会的下去接过羊皮卷,先自己打开,见无事后再呈给君朝。 君朝粗略的瞥了一眼,大笑,“南盛帝有心了,使者辛苦了。” 李轩悬着的心终于安稳落地,他松了一口气,他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透了,黏糊糊的紧贴皮肤,“臣代君主谢过北辰王。” “使者不必客气,”君朝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权倾的视线落在李轩身上。 李轩察觉有人在打量自己,用余光搜索起来,最后锁定在权倾身上。 他惊了一下,又回过神来,低下了头。 那女子的眼神让他终身难忘。 目光冷淡,可又像聚了一团灼烧的热火,她那一双狐狸眼配上讥讽的嘴角,让人看了心生一凉。 深渊狐狸眼,多情眼角痣,素雅白玉簪,她是权倾,北国赫赫有名的权倾。 李轩认出了权倾,情不自禁咽咽口水,他又朝左边悄悄一看,果不其然,看见了与权倾齐名的易书。 果真如传闻,公子如兰,温润如玉,高雅矜贵。 李轩心里默默为南国捏把汗,北国狐狸太多了,他南国要如何斗呀。 他又想起了自己来的另一个任务,若水事败,南盛帝临行前告诉他,在北国军队中有两名安插的暗探,让他取得联系一同把尾巴处理干净 ,不能让北国捏住把柄。 大国之间,明争暗斗,实属正常,可却是藏在阴沟杂角的,不得翻在明面上来,若是把柄拿捏住了,少不了一顿讹。 李轩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北国一行,难啊…… 朝会结束后,权倾和易书留了下来,他们有事和君朝商量。 君朝在料理他的梅树,“抓住了,”他不是询问,而是肯定。 “是,”权倾道,“南国的探子。” “打算怎么办,”君朝挑眉,漫不经心的问。 易书道,“回陛下,人在臣那,臣打算引蛇出洞。” “哦,”君朝兴趣浓厚,饶有趣味的看着易书和权倾,“不知是何引法?” “南国使者定会和其取得联系,”易书斩钉截铁道,“臣只需要他们引南国使者露馅便可。” “好,”君朝道,“朕既然把事情交由你们处理,便不会多加干涉。” 易书和权倾知道君朝的意思,必须一举成功,拿捏南国,取得成果。 “是。”二人异口同声的回。 等权倾和易书走后,君朝的旁边出现了一个人,正是秦暮。 君朝道,“秦暮,安排几个机灵的人,去盯住李轩他们。” “是,陛下,”秦暮领命告退。 君朝又将目光放在光秃秃的梅枝上,若有所思,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身影。 她落落大方,温柔有礼,唤他“六皇子”时,语气总是怯生生的,又夹带着许多害羞和期待。 他不知道,喜梅的一直都是她…… 权倾跟着易书回了他的府邸。 她道,“怎么样,那两个混账想明白没!” “阿冶,”易书哭笑不得,“怕是要想明白了。” “笑什么,”权倾觉得易书莫名其妙,“带我去看看。” “好好好,”易书无奈中带着宠溺。 程寒在俩人后面眼睛都快翻抽筋了,真是没羞没臊。 刑房内,那俩人正在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他们也不知怎么回事,从昨儿个被关进来后,这胃口就格外,完全不受控制,虽然受了些酷刑,但奈何易书的伤药好,效果奇佳。 俩人哪里知道是易书让李浊流给他二人下了五感放大加深的药,为的就是引出欲望。 权倾一看那俩人哈喇子直流的神态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李浊流这药她曾经有幸见识过,只能说实在是厉害。 俩人看见权倾和易书,手举鸡腿,一脸呆愣。 易书笑问,“二位,这饭菜可还合口?” “好吃,好吃,”瘦高男人大声夸赞,“易掌教真是贴心有礼了。” 矮瘦男人又接着大口闷肉。 易书偏头,看了看权倾。 权倾悄悄向他无声拍手叫好。 易书又道,“两位既然领了我的人情,该如何报答呢?” 药物和自身欲望的加持下,人内心最深处的求生欲已经被吊出水面。 瘦高男人放下鸡腿,在衣服上随意的擦手,问,“易掌教,你说的可是真的,饶我们兄弟二人一命。” 他自己都不曾注意到眼神里流露出来的对的期盼。 易掌教又习惯性挂起了他的温柔假笑,“自然是真的,我易书绝对不会取两位的性命。” 那俩人心底里同时放松了,狠狠地出了一口气。 瘦高男人又警惕的看向易书身旁的权倾,意思不言而喻。 权倾瞥下嘴,无奈的张口,“二位,若是我权倾取了你们的性命,不得好死。” 那二人这回是彻底放心了,直接把心吞进肚子里。 易书和权倾所言不错,他们确实在事后不会取他二人性命,可没说他们手下的人不会。 毕竟主子说的话,发的誓,和下属们有什么关系呢,自然是没关系。 易书道,“两位,既然有意投向我和权倾,自然要拿出诚意呢。” 那俩人立马领会到易书的言中意。 矮瘦男人一向没注意,碰碰瘦高男人胳膊肘,示意他处理,然后自己接着喝酒吃肉。 瘦高男人没含糊,“易掌教,劳烦拿纸墨来。” 易书笑着挥挥手,立马有人送来纸墨。 瘦高男人沉思片刻,便下笔在纸上写。 他知道易书想要的是南国确实在插手别国军械一事的实证,所以他不仅需要提及军械一事,还需要抛出诱饵,引来李轩的回复,如此一来,才算是证据确凿。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瘦高男人才终于停笔,坦然道,“易公子请看。” 程寒上前拿过信纸递给易书,易书先粗略看了一遍,“好,既然二位都诚心实意与本教合作,待本教事成,自然会放二位离开。” 他又吩咐道,“好酒好肉招待好两位贵客。” “是。” 得了回复才和权倾一起出了刑房。 瘦高男人目送俩人离开,他的内心在隐隐的雀跃着,他以为自己苦难为奸的日子可算是熬出头了,可以带着矮瘦男人一起自由自在的生活了。 他在幻想着,可他幻想的同时遗忘了曾经满手的鲜血,如何洗的掉。 第十五章 看戏的小两口 权倾和易书出了刑房,没走几步路,两个人同时停住脚。 权倾看向易书,“你是不是想起了一件事。” “就是不知阿冶所想和我是否一样,”易书笑问。 联络方式!? 他二人并没有问瘦高男人,这信就算送到了李轩那里,也会让他心生疑惑,难免不会破坏计划。 于是他二人又折了回去。 那兄弟二人看见易书和权倾,愣住,瘦高男人怔怔的问,“掌教,还有什么事要吩咐?” “你们平时靠什么联系?”易书问出疑惑。 瘦高男人大笑了起来,笑得胡子乱颤,“原来是为了这事,两位掌教倒是疏忽大意了。” 易书笑而不语,权倾道,“两位,不知是我们粗心大意,还是两位藏了一手。” 权倾的话语直白,却又让人无从反驳。 瘦高男人沉默片刻,然后抬头诡异一笑,“做事留一手,是人之常情,若是两位掌教出尔反尔,我也不亏,虽然死了,却你让你们有所损失。” 他又爽朗的笑起来,笑声响亮,“不过依现在看来,两位掌教是值得信赖的合作伙伴,我们兄弟俩自然也无需隐瞒,会如实告知你们,助两位掌教事成。” 权倾拍手叫好,“先前本教倒是低估你们了。” “掌教说笑了,”瘦高男人接着道,“从前我们联系靠的是安插在京城的商贩,如今商贩搬走了,却给我们兄弟二人留下了一件信物,为的就是在使者来访时取的信赖和联系。” “是什么,”易书追问。 瘦高男人不说话,只是张开了嘴巴,然后在权倾他们的注视下,淡定的把手伸进去,再用力一掰,一颗门牙出现在他掌心。 他挠着头,难得的露出了几分羞涩,“这门牙背面刻有我南国的芙蓉花,而使者来了京城,定会派人去之前商贩的住处搜查,掌教只需要将这门牙以及信封放在院中的水缸下即可,那缸底是拱的,不会损坏信物。” “难怪不怕我们之前的搜查,”权倾忍俊不禁,实在打心眼里佩服南国人的行为,她朝易书笑道,“到底是我们看轻了他们,高估了自己。” 这做的是人事吗,哪有人动这心思!? “阿冶说的,”易书也是憋笑难受,“颇有道理。” 俩人对视,笑着别开了脸。 瘦高男人尴尬的咂咂嘴。 易书让人用帕子把瘦高男人的门牙包起来,然后和权倾一起出去了。 瘦高男人拍拍胸口,以为这次是真的可以逃过一劫了,他扫了扫一旁睡的香甜的矮瘦男人,心情愉悦的靠着墙,闭眼畅想未来。 易书找了两个身形和瘦高兄弟二人相像的,又让他们乔装打扮了,便让他们去放信物了。 李轩派的人在房间里守着,待看到“瘦高兄弟二人”时,屏住了呼吸,看他二人毫不犹豫直接在水缸下放了信物后转身离开,心中更是确信无疑,这二人是他们的人。 然后静待人走后,就取了信物回去向李轩复命。 李轩用筷子夹起门牙,扔进盐水里浸泡了一会儿,才夹出来擦干净,拿筷子夹着在光下仔细看了一会,看到了门牙上的芙蓉花,才放下心来,的确是他们的人。 他安心的笑了笑,如此看来他二人还没有暴露,事情也便好办了,李轩沉思片刻,立马提笔,迅速拟了一封信。 待信写好后,立即让人带着门牙和信放回水缸处,李轩心里在盘算着怎么让那兄弟二人在军队中不留痕迹的消失。 门外传来敲门声,原来是送衣服的下属,李轩想起来了,今晚的宫宴要开始了,他让人进来,伺候自己换好衣服,收拾稳妥,就准备赴宴了。 权倾和易书走至凉亭处,看见那围了一堆人,似是在骂架,兴趣一下就提了上来,她碰碰易书,“走,去看看。” “好,”易书笑回。 权倾走上前,随便问了个太监,“怎么回事?” 那人一看是权倾,立马低下了头,迅速道,“回权掌教,是苏家公子的猫惊扰了尊夫人。” “苏公子,尊夫人,”权倾喃喃自语,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姜随,他果然略显不自然。 权倾无奈的摇头叹气,她那沉不住气的小随哦,真真是让人操心。 她点点头,“城白,感兴趣吗?” “进去看看,”易书知道她心中所想。 于是,他二人带着姜随进到了凉亭。 刚好听见了愤怒的声音,“姜禾,你别得寸进尺,少在那给本宫蹬鼻子上脸。” 权倾他们看过去,见苏涟怒拍桌,一脸羞恼,一双美目聚了一团火,死死盯着对面一脸淡然的姜禾。 姜禾慢悠悠的放下茶盏,把玩着手指,她突地掩唇一笑,笑盈盈的道,“贤妃,我再说一次,他的猫折了我亲手摘的花。” 她摇摇手里残破的白花,笑看苏家姐弟。 苏涟一口气堵胸口,正好看见一旁站着看戏的权倾三人,厉声质问,“你们什么意思,见到本宫不知道问好?” 三人异口同声道,“臣见过贤妃娘娘,见过尊夫人。” 眼看三人老实照做了,苏涟也没理由撒气了,冷眼不屑道,“当真是没礼教。” 她身旁的苏遮拉拉她的衣袖,示意不可,苏涟这才住嘴,不看权倾他们,又瞪向姜禾。 苏涟道,“姜禾,你到底想怎么样。” 她加大了音量,再告诉姜禾自己的不满和忍耐。 姜禾依旧是面无表情,她不理会苏涟,而是转头看向苏遮,淡淡道,“苏公子,你家的猫儿不听话,折了我的花,你该如何处理。” 苏遮拱手弯腰,正欲说话,却被苏涟一把拉在身后,她像母鸡护崽,挡在苏遮前面,严声厉色,“姜禾,你别欺人太甚,本宫的弟弟已经道过歉了,你为何还要咄咄逼人,得理不饶人。” “贤妃娘娘,”姜禾拔高了声音,赏了苏涟一个眼神,“我希望你搞清楚,弄明白,我姜禾是个什么人,容不得你对我高声呵斥。” 苏涟怔住,她实在没想到姜禾如此无法无天,胆大妄为,难道就因为皇上宠爱她吗? 想到这,苏涟突然没了力气,心里一股心酸苦楚,是了,在这后宫之中,皇上是天,他的宠爱便是撑腰的资本。 苏涟深吸了一口气,“姜禾,你到底想干什么。” 权倾凑近易书,“你猜尊夫人想要什么。” “猫,”易书眯眯眼,视线停留在一旁不卑不亢的苏遮身上。 苏家公子,有点意思。 权倾低声回,“城白与我,果真心有灵犀。” 易书嘴角荡漾,心里说不出的甜滋味,怕是蜜糖也比不过。 姜禾掠过苏涟,径直走到苏遮面前,她红唇轻启,“这只猫,我要了。” 苏涟刚想开口,却发现苏遮紧紧拉住她的衣角,对着她摇头,于是她忍住怒火,默不作声,不想让苏遮难做。 苏遮抬眼,坦然对上姜禾平静如水的眸子,沉声道,“尊夫人,这猫咬人。” “不会,”姜禾淡淡的道,她的手摊开,作势要抱猫。 苏遮怀里原本安静乖巧的白猫在看到姜禾伸出的手时,忽然躁动起来,在苏遮怀里乱窜,苏遮摸摸它的毛,似乎是在安抚它。 那猫极为圆润,黑白交错的毛发,圆滚滚的像一个花球,顺滑柔腻的花猫,有着灿烂耀眼的瞳色,身上散发着一股子高贵优雅。 于是,在众目睽睽下,那只花猫竟然赫然纵身一跃,钻进了姜禾怀里,然后变得乖顺,仿佛姜禾才是它的主人。 姜禾摸了摸怀里的笑,露出了几分真心实意的笑,眉眼多了温柔,“叫什么名字。” “回尊夫人,”苏遮道,“它叫洛洛。” “太俗了,”姜禾摇头,想也没想到道,“既然跟了我,以后便唤做肥肥。” 花猫似乎嫌弃这个名字,不停的用自身的肉肉挤姜禾。 肥肥!?众人不约而同感到嘴巴抽筋了。 权倾看着肥肥,倒是想起了自家炸炸,似乎炸炸还要胖一点呢! 而姜随透过层层衣缝,去捕捉那个抱猫带笑的女子,他的眼里有一闪而过的痛苦。 他的阿姐,似乎从小就喜爱花猫。 姜禾不再逗留,抱着肥肥准备离开。 苏遮低下头,嘴角挂起若隐若现的浅笑,他的眼里藏了一点喜悦。 姜禾路过权倾和易书时,停住脚步,看着他二人,“两位,今的戏可还入眼?” 易书回的有礼,“尊夫人客气。” 权倾笑得狡猾,像只狐狸,“尊夫人的戏臣一向看不腻。” “好,如此甚好,”姜禾单手托猫,空着的手拍拍权倾的肩膀,“权掌教,下次有空,还请你看。” “臣一定乖乖候着,”权倾笑笑,一脸认真。 姜禾冷笑着向前走,却在看到姜随的身影时,嘴角的笑容僵住,她不自然的别过头。 权倾和易书看完戏了,也不想和苏涟过多纠缠,于是抢在苏涟前头,权倾道,“贤妃娘娘,苏公子,臣与易掌教就不打扰了,这就告辞。” 说完,易书朝苏涟他们点点头,跟着权倾离开了。 唯独苏涟在后面恨的牙痒痒,她忍不住质问苏遮,“久今,方才为何阻止阿姐。” “阿姐,不过是一只猫罢了,”苏遮甩甩衣袖,淡淡道,“不值得阿姐动气。” “你……”苏涟气的哑口无言,可谁让苏遮是他捧手心里的弟弟,便也只好将责备的话咽回肚子里。 她道,“行了,拗不过你,随我赴宴去。” “好的,阿姐,”苏遮道。 第十六章 宫宴上的变故 待人全都入座后,宫宴在歌舞中开始了,美丽动人的舞姬在尽情的舞动,薄纱曼舞扭在人心里,此起彼伏的乐声勾人心魂,让人沉醉其间。 底下的大臣有说有笑,互相举酒碰杯,有甚者还隔空问好,还有的拉着李轩谈笑不停,一派的其乐融融。 君朝居高座,临下看众人,将人的表情变化收在眼底,装在心里。 他的旁边依旧不合规矩的坐着姜禾,左下方是沈晴,右下方是苏涟。 权倾端起酒,抿了一口,目光落在谈笑上的李轩身上,“小随,你看看那使者,想到了什么。” 姜随凑近了一点,一本正经道,“大点声,没听见。” “我说,”权倾吸了一口气,“你滚。” “是这样的吗,”姜随有意戏弄权倾,“可我听着不像。” “姜随,”权倾偏头剜了姜随一眼,“你最近过得很悠闲?” “掌教说笑了,”姜随耸耸肩膀,坐正了身子,“我可忙得很。” “……”权倾头疼的揉揉眉心。 谁家主子过的像她一样憋屈。 易书就坐在权倾旁边,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也加入其中,打趣姜随,“小随,阿冶说你什么了。” “易掌教,你可得做主,”姜随立马投奔易书,开始颠倒黑白,“我家掌教说看我长的眉清目秀,颇有姿色,要把我卖了给她挣钱,易掌教,你评评理,我家掌教是不是个黑心人。” “这……”易书憋不住笑,“阿冶,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权倾头疼的厉害,她咬牙切齿的回,“姜随,你是一张臭脸八个嘴吗,张嘴就是胡来。” “易掌教,你看看,她还凶我,”姜随伪装的自己仿佛弱柳扶风。 易书立马面朝权倾,面色凝重,语气深沉,“阿冶,你低估了我们小随,以小随的姿色,天下花魁皆不及,乃是魁首。” “城白教训的是,是我看轻人了,”权倾乐了,开始和易书一唱一和,“我们姜魁首那是万里挑一,独一无二。” 姜随,“……” 他是服了这小两口了,腻歪起来不是人。 不愧是人称,“笑里藏刀权毒嘴,表里不一易狠手。” 姜随连连摆手,“是我今日犯傻了,来招惹你们二位,看来今早出门忘了吃暄妍熬的药。” 权倾和易书朝对方挑眉,一脸幸色。 易书笑着望向了李轩,他正大口饮酒。 进宫后易书和权倾便私下去找了君朝,告诉了他地点,他只需要带着去抓人拿赃即可,毕竟有些事不是他们做臣子的能做的。 君朝更需要的是借此事震慑朝野,告诉群臣,他们的少年帝王长大了,不是曾经可以任人拿捏的少年了。 他要他的群臣安分守己,老老实实为自己效命,就必须要让他们臣服害怕于自己,所以易书和权倾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君朝铺路。 权倾朝易书使眼色,示意他看君朝,薄唇张合,“好戏开场了。” 易书向台上望去,果不其然,方才一直不见踪影的秦暮此刻出现在了君朝身侧,他正俯下身子,在君朝耳畔低语。 君朝面色不露,可悠然玩着酒杯的手暴露了他此刻喜悦的心情。 易书收回视线,举起酒杯和权倾碰杯,期待着接下来的好戏。 权倾笑弯了狐狸眼,举杯回碰,却在不经意间扫到了姜禾落在李轩身上的视线。 她与姜禾的目光不期而遇。 姜禾竟然笑了一下,像昙花一现,惊艳万分,她举杯意外的和权倾隔空碰杯,落落大方,一副坦然,全然没有慌张无措,仿佛丝毫不在意权倾看到她偷看李轩。 权倾“嗬”了一笑,有点意思,她的这位尊夫人,看来是个藏了不少秘密的人。 她平生最喜欢挖掘别人的秘密了。 权倾没多言,只是默默举杯回碰,朝姜禾点头一笑,似乎方才的事只是一个小插曲。 姜禾唇角荡漾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权倾不再理会姜禾,而是又和易书说笑起来,等待着她的好陛下,君朝的借故发作。 眼见宴会将入高潮,人有了三分醉意,冷月疏星,流光镀影,轻纱舞动,美乐声响。 众人心里都在纳闷,为何君朝迟迟不开口说话,而是把李轩晾在那里。 李轩心里更是惶恐,他已然是出了一身冷汗,黏黏的粘在肌肤上,湿润湿润的让人难受,他连忙一袖子擦拭掉额头上冒出来的一排排汗珠子,他的心里隐隐升起来了不好的预感。 事情可能败露了,也有可能是中计了,但终归存了一丝侥幸心理,妄图逃脱。 突然,随着君朝一怒之下的拍案声,一切声音戛然而止,四周安静的针落足以震耳,诡异的气氛笼罩着所有人,吃人的小虫不停的挠心。 所有人茫然失措的看着暴怒的君朝,没有人开口打破沉默,都成为了暂时的哑巴。 率先开口的是易书,他站了出来,道,“皇上,发生了何事?” 君朝怒道,“来人,把李轩给朕绑了。” 刹那间,隐隐的杀气从四面八方涌来,李轩被团团围住,他不解的质问,“北辰王,这是何意?” 君朝冷笑,“李轩,你还有脸问朕,你们南国在我北国做了什么勾当,心里不清楚吗?” 一瞬间,李轩的天塌了,他觉得昏天黑地,果然,最害怕的还是来了,他强打精神,装傻的问,“北辰王的话臣听不明白。” “听不明白是吗,”君朝道,“把他们拉到中间来,朕要仔细看看他们的脸。” “是,”李轩一行人被拉到中间,侍卫们毫不留情,一脚下去,他们直接跪地。 君朝又道,“除了李轩外,其余人嘴巴堵上,叽叽喳喳吵死了。” “是。” 李轩吸了好几口气,一双眼睛溜溜的转,他的额头沁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君朝冷笑,“李轩,朕倒是想问问你们南国什么意思,谁给你们的胆子把军械打到朕的头上。” 李轩心里的弦绷断了,他咬紧牙关,依旧大呼冤枉。 君朝把手里的信纸举起来,“你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是什么,”他拍案,“还有这刻了南国芙蓉花的门牙又是什么。” 李轩心乱如麻,他没想到君朝竟然查到了这个地步,他深吸一口气,强行稳定下来,“北辰王,您所说的臣确实一律不知,许是有人冤枉了臣,存心破坏我们南北两国的关系。” 他说的言真意切,一脸的真心,仿佛是真心为两国友谊着想。 君朝笑着拍手,拆开信封,开始大声朗读起来信中的内容。 他只是随意念了几句,李轩的面色便要白上几分,怕是死了几天的死人也比不过。他汗如雨下,人似被凌迟,煎熬的浑身起了疙瘩。 君朝笑看李轩的反应,道,“怎么样,远道而来的使者,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李轩还在做垂死挣扎,狡辩道,“北辰王,这定是有人胡编乱造陷害臣,北辰王明鉴啊!” 他悲哀的大喊,喉咙抽痛,他已经料想到了自己的悲惨结局,怕是尸骨无存。 君朝先一脸同情,看戏似的看着李轩的挣扎,等看腻了,再缓缓开口,“李轩,你当朕是没头脑吗,还是你以为你的字迹旁人辨认不出来。” 李轩瘫坐在地上,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滴落在地上,凝成一滩水,他呼吸困难,慌忙的擦汗,“北辰王,这实在是误会。” 他的解释苍白无力,如同他的脸色,像鬼一般。 “误会,这世间哪有那么多误会,”权倾插嘴了,她看出君朝以及懒得和李轩争辩,于是贴心的替换了他。 “还是说使者大人,”权倾走到李轩面前,“你以为我北国无人,活该被你们蒙在鼓里欺骗。” 李轩赫然瞪圆了眼睛,他没想到权倾张嘴就给他安了一个那么大的罪名,他矢口否认,“权掌教,望你不要胡说八道。” “呵,”权倾冷笑,“证据确凿,使者大人却一直狡辩,不就是认为我北国好欺负。” 李轩一口血差点喷出来,一口气堵心苦,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女子,张嘴就是胡来,“权掌教,意欲何为,为何要挑拨两国关系。” “使者大人见事情败露,恼羞成怒了,”权倾没由来说了这句话,轻飘飘的,却让人后背发凉,毛骨悚然。 与此同时,易书看向了君朝,得到了君朝肯定的点头,心里有了主意。 易书不知何时,已经手拿利剑,站到了权倾旁边,他举剑,淡淡道,“天息三年,南国使者访北,见走私军械一事败露,恼羞成怒,欲刺杀北辰王,被当场赐死。” 说完,易书的利剑稳准狠,毫不留情的一剑割破了李轩的喉咙。 只见刹那间,李轩浑身抽搐着倒地,刺眼的鲜红一股股的,争先恐后的从他的脖子处跑出来,在地上欢快的跳舞,团成一朵大红花。 顿时,鸦雀无声,群臣皆是后怕的看向易书,那个白衣似雪,却杀人不眨眼,手握滴血利剑,眼神淡漠至极,仿佛死的是一只蚂蚁。 易书扔了剑,转过身,跪下道,“臣已击杀逆贼,皇上安心。” “好,好极了,”君朝用力拍手,站了起来,对权倾和易书的行为赞不绝口。 他道,“此事,朕绝不罢休,明日早朝,众爱卿记得给朕一个满意的答复。” 君朝说完,便拉着姜禾走了,全然不顾在场的所有人。 姜禾回头看了一眼躺在鲜血里的李轩,破天荒的勾唇一笑,笑容有几分莫名其妙,又带着点瘆人。 君朝走后,易书缓缓起身,接过权倾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手,然后一起离开了。 于是,群臣心里只留下了一个想法,疯子,全都是疯子…… 沈汛他们四个老狐狸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目瞪口呆,却也是实打实吃了一惊,心里对君朝他们的看法又不一样了。 人长大了,想要突破牢笼,便要锋利自己 第十七章 在下都听她的 黎明的曙光来袭,暗处的风波涌起,早起的人儿忙碌。 大殿之上,一片肃静,群臣闭口不谈,全都互相打量对方,不肯当出头鸟。 君朝就靠在龙椅上,手指有节奏的拍打扶手,他的唇角边挂着耐人寻味的笑,“各位爱卿,是昨儿个的美酒过于醇厚了吗,怎么一个个都哑巴了。” 压迫,威严,这是来自帝王的气息。 在这危急时刻,第一个站出来的竟然是沈汛,只见他挺直了腰板,声音洪亮,“回陛下,臣以为该向南国讨个说法。” “沈大人,”权倾也站了出来,“您以为该怎么讨说法,又讨个什么说法。” 她要把沈汛拉下水,在这件事上四大家族必须有一家得义无反顾站在他们这边,而不是瞻前顾后,错失了让君朝挫南国锐气的机会。 沈汛顿住,他现在思绪混乱,不知该支持君朝挫南国锐气,还是与其余几家一起静观其变。 权倾乘胜追击,“沈大人,您老怎么不说话了?” 君朝也跟着看过去,“沈爱卿,你有话直说,不必藏着掖着。” “回陛下,”沈汛原本郁结的思绪,在想到颠沛流离,饱受困苦的若水灾民时,豁然开朗,若不是亲眼所见,他也生不出如此大的感慨。 所以这次,他愿意为若水的百姓讨个说法,即使有损几家利益,有伤几家和气,他也认了。 权倾见沈汛还在纠结着,示意易书开口,助他一把。 拿人七寸,向来是易书所擅长的。 易书明白权倾的意思,对于这次沈汛的一反常态,他一点不惊讶,他曾见苍生受苦,难免生出一点悲悯。 他站了出来,朝君朝语气坚定道,“陛下,臣以为南国一事,不能轻究,以免寒了军中将士的心,且若水百姓的苦也不能白受。” 果然,提到了若水,沈汛的心里才起了一丝波澜,他眉眼一跳,似有动容。 君朝道,“易爱卿所言有理,只是这说法该如何讨?” 易书接过君朝抛过来的问题,他们在循循善诱,引沈汛入套,“臣暂未可知,不知沈大人有何看法?” 沈汛知道易书的算盘,可他心里的秤砣已经偏了,便只能一偏到底。 他咬咬牙,狠着气,一口道,“皇上,老臣倒是有一主意。” “哦,沈爱卿说来听听,”君朝的眉眼都友善了,语气亲切的问。 沈汛深吸了一口气,不卑不亢道,“皇上,臣以为当以李轩的头颅来表达我北国的愤慨,用宝剑来说明事情的缘由。” 不愧是老谋深算的狐狸,三言两语说出事情厉害,给出最佳答复,此事难的不是回答,而是由什么人说。 君朝由心的笑了,“沈爱卿的提议深得朕心,就按沈爱卿说的办。” 权倾和易书对视一眼,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异口同声,“吾皇英明,臣等遵命。” 一呼百应,双方的人开始加入呐喊。 一时之间,朝堂上响彻了对君王的赞美。 苏伟他们三人从对方眼里看出了对沈汛的不满,沈汛插这趟浑水,不论军中还是朝中,必定会大换水,迎来彻查,定然会损害他们的利益。 沈汛假装看不见苏伟三人幽怨的目光,而是投入对君朝的捧吹。 君朝摆摆手,示意他们停下,道,“够了。” 群臣停下,全都毕恭毕敬的看着君朝。 就在这时,大殿外走进来一个人,他手里托着一个檀木盒,盒子是打开的,他一步步走的极为缓慢,似乎想叫人一窥里面的东西。 人进殿后,群臣认出人来,此人正是君朝跟前的侍卫长秦暮,原是方才在群臣捧吹君朝时,君朝给秦暮使了一个眼色,叫他去办的事。 随着秦暮越走越近,众人慢慢的闻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若有若无的飘荡在鼻间,淡淡的铁锈味,腻人的腥甜味。 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众人心里。 盒子里面装的是李轩的项上人头。 等秦暮来到殿中心,单膝跪下,双手上呈,“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君朝道,“东西拿来了。” “是,”秦暮回,“回皇上,东西就在盒子里。” “好,”君朝莫名大笑,吓得胆小的群臣抖三抖,“来,你让各位爱卿看清楚点。” “是,陛下,”秦暮得令,开始拿着盒子在群臣之间来回穿梭,不肯放过任何一个人,若是有胆小的,故意错开眼的,他便会在那人四周来回的绕,直到那人睁眼看盒子,面露作呕的表情才肯罢休,然后心满意足的围着下一个人转。 走到权倾和易书附近时,就一晃而过,而走到苏伟他们三人身旁时,便放缓了脚步,甚至还抬了抬盒子,方便他们看清盒子里的东西。 姜正没忍住,翻了个白眼,狠狠地瞪着秦暮。 易忠掩住鼻子,眉毛皱的像条毛毛虫,并没有把对秦暮的不满表现出来。 唯有苏伟,站的笔直,甚至在秦暮靠过来时,还凑了凑身子,生怕没看清。 巡完一圈后,秦暮又回到殿中心,等待君朝的指令。 君朝饶有趣味的欣赏着每个人的表情变化,过了一会儿,才慢吞吞道,“秦暮,你去准备一把利剑,让人带着利剑和盒子,快马加鞭赶到南国,朕已经迫不及待了。” “是,”秦暮领了命便退下了。 君朝又随便说了几句,就让人宣布退朝了。 权倾和易书走在路上,看到了落单的沈汛,权倾使使眼色,让易书跟她一起上前。 易书知道权倾的想法,乖乖的跟上她的步伐。 沈汛看到他二人,没有好脸色,耷拉着脸,“两位,拦着老夫的路做什么?” “沈大人,我有一事不明,”权倾开门见山,“您既然知道大殿之上,我与易书是做套引你上勾,为何还甘愿入套。” 权倾所言,句句属实,她方才确实没有把握,起码没有易书的把握大。 沈汛闻言,冷哼一声,“老夫为官,不仅为自己,也为当今圣上,更为天下黎明百姓。” 他冷笑连连,“权倾,你一向骄傲自满,看低他人,可老夫希望你明白,不是只有你权倾有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是半路人。” 沈汛看权倾怔住了,又接着道,“只是我们所关心触及的利益不同,难免会有矛盾纠纷,可大事上,老夫尚且分的清楚。” 徐徐而来的微风吹起权倾鬓角的碎发,她愣了一会儿,然后拍手,说的言真意切,“沈大人,这是你第一次叫我刮目相看。” 沈汛好气又好笑,瞪着权倾不说话,可她接下来说的话便让沈汛只有气,直接吹胡子瞪眼。 只见权倾顿了顿,又慢悠悠的吐出几个字,“难得沈大人说人话。” 她话音一落,一阵清脆的欢笑声便响起,仅仅停留了一会儿,权倾又恢复严肃,“希望日后沈大人能让我接着刮目相看。” 沈汛不说话,只是转头看着一直沉默的易书,没好气的说,“易掌教,有空管教管教你的未婚妻,实在是无礼。” “抱歉,沈大人,”易书叹口气,“恕在下无能为力,在下都听她的。” 沈汛,“……” 狼狈为奸的两只狐狸。 易书看见后面来了三只“苍蝇,”对权倾道,“走吧阿冶,有苍蝇来了。” “苍蝇,”权倾大叫起来,“我平生最讨厌苍蝇了,苍蝇恶心死了,城白我们快走。” 沈汛不明白这俩人又闹什么幺蛾子。 权倾和易书立马如同躲避洪水猛兽般,唱和着走了,独留沈汛不解的锁眉。 直到他感到身后一黑,一回头,才突然明白,所谓的“苍蝇”是什么,原是苏伟三人。 可巧不巧,苏伟他们把权倾和易书的做戏看的一清二楚,那刺耳的话一个字不落,全进了耳朵。 沈汛知他们来是为了何事,“你们三位怎么了,臭着一张脸给谁看。” “沈汛,你什么意思,”姜正冷脸质问,“刚才大殿之上为何帮着权倾他们出谋划策。” “姜正,”沈汛脸色平静,语气平淡,“我知道你们是担心陛下借此事清除你们的党羽,损害你们的利益,可我不也是会牵连其中吗。” “所以呢,你这么做的理由,”易忠问,“不要告诉我是你良心醒悟了。” “并不是,”沈汛看向易忠,真诚发问,“不论敛财还是揽官,你们说说是基于什么之上。” “沈汛,”没开口的苏伟脸色一变,“你的意思是……” 他的话没说下去,可易忠和姜正是什么人,立马领会了沈汛想表达的意思。 沈汛看向他们身后已经模糊不清的大殿,语重心长,“如果国亡了,我们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思,我希望大事上你们可以拎清点,别被眼里的利益熏了心,蒙了眼,一步步走向万丈深渊。” “沈汛,”姜正笑了,“是我之前小瞧你了,也是这次我大意了。” 他接着道,“老夫活了这些年,从前和先帝斗,现在和陛下斗,还有和权倾易书,没想到,一把骨头了,还得防着你。” 易忠和苏伟没说话,可沉默代表他们认同沈汛的话。 沈汛突然发现,经此一事,他和他们之间有了一条很浅却极其显眼的鸿沟,是不可逾越的。 他感到心里疲惫,却又无话可说。 清风是和煦的,可吹拂在身上,不似往日清爽。 他们四人站在那,却又像各奔东西。 第十八章 来自草堂的危机 权倾和易书出了宫,看到姜随拉着一辆马车等着他二人。 俩人走过去,权倾抱着胳膊,上下打量姜随,“小随,我往日怎么没发现,你如此有车夫的气概。” “我是你永远想象不到的人,”姜随没好气的回,他拉开帘子,做了请的姿势,让易书上马车。 易书温柔一笑,使人如沐春风,他不好意思的看看权倾,然后在权倾吃惊的注视下,款款上车。 姜随等易书进去后,放下帘子,横坐着,“也不知道该不该出发了。” “姜随,”权倾握紧了拳头,死死剜着姜随,“本教早晚要收拾你。”她提着衣摆,推开姜随,三两步上了马车。 姜随无奈的耸肩,双手一摊,由心感慨,“原来掌教也没虚弱到需要人搀扶。” 刚刚进了马车的权倾保持着弯腰的动作,她立在那里,牙齿已经咬紧了,手稳稳地抓住马车窗户。 她回头狠狠地瞪着姜随,仿佛想把他大卸八块了。 姜随所调侃的正是权倾有事无事总爱装作纤纤弱女子的事,上不能走路,下不能上车。 姜随在外无所畏惧的眨眨眼,挑衅一笑,他知道,在某人面前,饶是她也会多了几分女儿家的娇羞。 权倾打算秋后算账,刚一回头,又对上憋笑的易书,他随意的撑着额头,唇畔扬着一抹浅笑,一双多情流目眼正望着她。 她舔舔嘴唇,坐在了易书旁边,“看什么呢。” “看看阿冶难为情的模样,实属罕见,”易书换了姿势,撑着下颚,目不转睛的盯着权倾,“我也忍不住想了想阿冶装作软若无骨的样子。” “易书,你想死是吧,”权倾冷眼,五指抓在桌子上,“竟然拿我取乐。” 易书笑眯了眼,平时藏着锐气的凤眼,此刻溢满了星光,“在下可不敢拿阿冶取乐。” “我看外面那个就是和你学坏了,”权倾气笑了,连带着外面的姜随一起骂。 易书摸摸鼻子,眼皮下垂,“在下可没有那本事,若说是,也是小随先动的手。” 权倾,“……” 推卸责任这点,易书倒是从来没有让权倾失望过。 “两位,你们小两口吵归吵,”姜随半个身子探进来,“别拿我当挡箭牌。”话音刚落,他人已稳稳当当的坐在了权倾的右下方。 易书见姜随也进来了,就收了嬉笑脸,“言归正传,小随,阿冶让你查的事可有眉目了。” “我来接你们正是此意,”姜随掀开帘子,看眼外面,已经到了集市,卖力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权倾往里靠了靠,接过易书递过来的茶水,抿了一口,放下茶盏,“说来听听。” “城外西北方向有一处草堂,几个月前秦暮和苏遮曾在那里碰面,”姜随压低了声音,“我怀疑他们早就相识,或许每隔一段时间便会私下见面。” “秦暮是皇上的人,”权倾狐疑的道,“他若是出宫,必定是受了皇上的指令,可皇上平白无故怎么会让秦暮出宫。” “阿冶你忘了,”易书的指尖敲打在桌上,他的凤眼一弯,里面便盛了一汪笑意,“西北方向有什么了吗。” “嘶,”权倾吸了一口气,拍拍脑袋,“你不说我还当真忘了。” “嗬,”易书晃晃茶盏,清幽的茶香四溢,“半月后清光寺可是有祈福仪式的。” “秦暮好算盘,”权倾五指抓紧,“我倒是要看看他葫芦里卖了什么药。” “先别管秦暮了,”姜随道,“咱们后面跟了人,看这情形,多半是暗卫。” “李轩剩下的狗瓜子,”权倾不屑道,“正好我想去城外草堂看一看,把他们一并捎过去。” “好,”姜随探出身子,朝马夫低声吩咐。马车又慢慢悠悠朝着城外西北方向出发,似乎车上的人并不知道后面有人跟踪。 “可惜了,”易书从怀里掏出一把折扇,惋惜道,“今日出门只带了这个一无是处的折扇。” 权倾,“……” 姜随,“……” 他易书不愧是出了名的谦逊有礼。 过了一会儿出了城,再过了一会儿,马车稳稳当当的停了下来,车夫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大人,到了。” “好,”姜随应答,先行出去。 而后易书紧随其后,唯有权倾坐着里面悠闲的品茶,打打杀杀这种事,一向是她不屑于插手的。 她只需要安安静静的欣赏风花雪月。 易书和姜随同时抬眼看了看破旧的草堂,似乎大风一吹刮,它便可以入土为安了。 易书环视四周,草木茂盛,大树缠绕,倒是个私下会见的好地方,也是个见血埋骨的好去处。 他道,“派人进去看过吗?” “没有,”姜随道,“消息也是刚得知的。” “好,”易书摇了摇手里的清风紫竹扇,衣诀飘飘,“等处理了那些废物,再进去瞧瞧。” “可以,”姜随扭扭脖子,动动身子,他倒是好久没有活动筋骨了,甚是难受。 忽然风动林间,簌簌而下的叶片翩然舞动,四面八方聚拢着一股杀气,随时准备破林而出。 易书和姜随对视一眼,点点头,准备好了迎接对方的下酒菜。 手中的折扇迫不及待的等着开菜,易书漫不经心的撑撑懒腰,“还不来,人都等乏了。” “来了,”姜随掏出匕首,握紧了手,他如老鹰捉小鸡,扫视着周围。 林间的风起了,叶落了,有十来个青衣蒙面人从林子里飞走出来,个个手持利剑,眼露凶光,气势汹汹朝着马车的方向而来。 姜随和易书朝对方点点头,握紧了手里的武器,易书对车夫道,“拉好马车。” “是,”车夫拉紧了手里的缰绳,瞪圆了眼睛,不停的看着周围的变化。 刹那间,杀气席卷而来,汹涌澎湃。 青衣蒙面人们目标明确,直奔马车,利剑的寒光被刺眼的光束一照,直射人眼,带着锐气。 易书和姜随都将后背留给了对方,投入战斗。 易书的折扇带了尖刺,轻而易举便割破了对方脆弱的喉咙,只见一股股热血喷涌出来。 他身手敏捷,穿梭在人群中,招招致命,直奔要害,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 易书知道,这是李轩留下来的死士,狗嘴里是吐不出象牙来的,与其白费口舌,不如动手解决。 待随便杀了几个人之后,易书累了,直接抢了对方的利剑,用他们自己的武器杀自己人,果不其然,利剑动起手来,是要快速些。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一切逆贼已清理完毕,地上是横七竖八的尸体,无数股热血在脚下汇集成滩,像一块块黏腻的血豆腐,湿湿润润的,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甜。 易书嫌弃的一脚踢开眼前的手臂,嫌弃的后退到干净的地方,他用手指虚掩着鼻子,“脏。” “嗯,是有点,”姜随踩着不知道哪个人的手,他一下子就跳开了,然后鞋子不停的在地上擦,“吓死小爷了。” 易书,“……”没定力,不如他。 他理理衣服,清清嗓子,换了一副温柔的神态,朝马车上的人轻声呼叫,“阿冶,可以下来了。” “听到没有,里面的人,快点滚下来,”姜随踩到了污秽之物,心情不悦,语气不自然加重了。 车帘被一双纤纤玉手掀起,露出一截白皙的玉臂,手腕处戴着一串火红的珊瑚珠子,更衬的人肤白似雪,她的手看上去柔若无骨。 紧接着,权倾探出半截身子,她如墨似瀑的秀发散落在肩膀上,一双灵气满满的狐狸眼含着冷笑,她的薄唇向上扬着,挂着嘲讽,她像一只狡猾的狐狸,猫在那里。 她里面着官服,外面罩着一件紫纱,风动时,衣飘发舞,从她身上散发着一股无形的压力,权倾看似慵懒,却藏着一道难以言说的霸气。 权倾薄薄的唇瓣一动,“姜随,你叫谁滚出来。” “我叫我自己麻溜的走开,”姜随又退了几步路,方便易书去扶着权倾下马车。 易书来到马车旁边,伸出手,接过权倾的玉手,慢慢的扶着她下马车。 权倾下来后,用手遮遮光,“今的天气的不错,适合埋人,”她对姜随道,“回去后找人来埋了这些东西。” “行,知道了,”姜随叹叹气。 易书看着眼前岌岌可危的草堂,“进去看看吧。” “好,”权倾没拒绝易书的邀请跟上他,一起进去了。 姜随嫌脏,干脆横坐在马头,翘着二郎腿,等着他二人出来。 易书推开门,腐败的气味扑面而来,直刺鼻,他厌恶的用手散散风,指尖掩住鼻子,顺手把手里的折扇递给权倾,“散散味。” 权倾有点迟疑,她在犹豫。 易书气笑了,敲了敲她的脑袋瓜子,“我哪次不是把尖刺上的血迹擦干净了才给你用。” “唉,”权倾尴尬的笑笑,“我可没有多想,只是手慢而已。” 易书好气又好笑,却没有戳穿权倾,“是是是,你手慢。” 他二人站在门口扫视了里面一圈,没发现异样,又由于草屋年久失修,味道浓重。 俩人草草看了会便转身离开了。 姜随看见速战速决的二人并不意外,他一向知道这俩人的德行。 他做了请的姿势,让二人上车,待人上来后,马车又缓缓行驶起来,朝着城中的方向走。 毕竟从一开始来草堂的目的就不是草堂,而是人,看一眼草堂只是顺带之举。 第十九章 名动京城的东市杀狐 饭后,顶着晚风漫步在热闹的集市上,人来人往,小贩扎堆,小食的小气绕鼻,挥之不去,小物的精致夺目,眼花缭乱。 权倾换了身浅紫色的衣裳,配着一身白衣的易书,极为般配,他二人不紧不慢的游走在街头。 权倾摇着易书的清风紫竹扇,“许久未出来闲逛了,这集市倒是一如既往的热闹。” “以后有空,我们常来,”易书手里提着权倾买的海棠糕,“不过今日倒是热闹的不同寻常了。” “许是哪家有什么喜事,”权倾左右张望,见左前方围了不少人,“过去看看。” “好,”易书跟上权倾的脚步。 只见前面一个卖灯笼的商贩铺子挤满了男女老少,大家七嘴八舌的说着什么,叽叽喳喳的声音满是人间烟火气。 权倾站在外围一点,她比平常女子高,因此踮起脚尖也能看个大概。那商贩卖的灯笼是做的各种动物模样,他手艺好,做的惟妙惟肖,活灵活现,十分惹人怜爱。 她一眼就相中了里面那个白兔灯笼,白体红眼,胖乎乎的,娇憨可爱。 商贩正在卖力的介绍着自己的灯笼,“我这灯笼,都是自己亲手做的,所以卖的便宜,而且中心是空的,能够点明,今晚的月牙又亮又美,和佳人相伴,举着我家的灯笼最为合适……” 商贩滔滔不绝的说着,说的好些人眉开眼笑。 易书看出了权倾的意图,“这灯笼兔子,做的不错,”他双目含情,温柔的看着权倾。 权倾眨了眨眼,吐出了几个字,“想说什么。” “去给某人买一个回来,”易书提着糕点挤进人群,他清瘦的身影极其出挑,一身白衣更是与周遭格格不入。 易书害怕糕点被挤坏,只得高高举起,他在拥挤的人群中寸步难行,笨拙又认真的模样让权倾心头一暖。 她的城白当真笨呀…… 易书费了老大劲儿才走到最前头,他刚喘了几口气,就有眼尖的人认出他来,一声惊叫传开,“是公子易书,易掌教。” 顿时,人群安静,众人齐步后退,把易书空成了一个圈,易书提着海棠糕孤零零的站在那,他抬头一看,权倾早已经躲到了人群身后,抱着胳膊,笑着看他的好戏。 易书吸了一口气,无奈道,“各位不必多礼,我不过是饭后无事,来次闲逛,不必因我扰了雅兴。” 说完,易书就大步流星向外走去,只一双含笑凤眼无奈的瞧着权倾。 走了没几步,他又突然想起灯笼没买,只得倒回去,众人刚刚松了一口气,看到折回来的易书,又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易书走到商贩铺子面前,“拿一个白兔灯笼。” “哦哦哦,是是是,”商贩麻溜的取下了白兔灯笼,递到了易书面前,他哈着腰,一脸讨好,“大人您拿好。” 易书点点头,微微一笑,放下一锭银子,然后接过白兔灯笼,便快步消失在人群中。 商贩看着白花花的银子,激动的热泪盈眶,今晚上算是没有白忙活。 待易书二人消失后,此处又恢复了热闹,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来来往往的人,川流不息。 易书在拐角处找到了靠墙的权倾,她打趣的眉眼逐渐清晰,她笑笑道,“城白,以后我得少让你做点事,你看看你,买个东西,闹那么大阵仗。” “唉,”易书无辜的摊摊手,“阿冶,我也不想啊!” “有句话说得好,”权倾猛的直起腰,走到易书面前,一手插腰,一手搭在易书肩膀上,“易掌教好大的官威,好大的阵仗。” “阿冶惯会取笑我,”易书晃晃手里的白兔灯笼,“也不知某人还要不要这灯笼了。” “某人自然是要的,”权倾手疾眼快抢过白兔灯笼,然后掠过易书向前走,“走快点,城白。” “是,”易书乐呵呵的应答。 俩人接着往前走,又看到了一处卖面具的,那面具做的极为精致。 其中有一对面具,刻的是鸳鸯,鸳为金,鸯为银,灿烂夺目,夜市的繁荣与它交相辉映。 权倾看出了神,对着易书神使鬼差道,“在这等着。” “好,”易书不明所以,却老实照做。 权倾大步走上前,眼里除了那对鸳鸯面具,再无其它。 她伸出白皙的手,想拿过面具,与此同时,一只修长的手和她同时搭在了面具之上。 那人的手很好看,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权倾认为,不如易书。 她狐疑的抬眼,想看看是哪个和她看上了同一对面具,眼光倒是颇好。 权倾抬头就看见了苏遮微抿的唇,他朝着权倾点头一笑,“权掌教。” “苏公子,”权倾皮笑肉不笑,收回了手,“怎么,苏公子看上了这面具!” “掌教若是喜欢尽管拿去,不打紧的,”苏遮回的彬彬有礼,倒是显得权倾仗势欺人。 权倾笑了,笑的张狂,她的指尖搭在面具上,一秒收回了笑,阴阳怪气道,“苏公子好大气,本教就喜欢你这样的爽快人。” 然后权倾手指发力,一点点抽出了面具,她把玩着手里的两幅面具,“苏公子,你这人说话不好听。” “掌教何出此言,”苏遮还是端着那贵公子的作态。 “明知故问,”权倾不屑的冷哼。“本教不喜玩文字,因此苏公子说话莫要拐弯抹角,听的本教心烦意乱。” “原是如此,”苏遮轻笑一声?,“权掌教误会了,在下诚心相让,并无它意。” 权倾眉头一皱,苏遮果真生了一张好嘴,三言两语先定她一个嚣张跋扈的罪,再加一个蛮不讲理。 她气笑了,“苏公子,你这张嘴不该生你这,而是该生在你那深在皇宫的姐姐上。” 苏遮脸色一变,神情不悦。 权倾拿着鸳鸯面具,兴致勃勃的欣赏着苏遮的脸色变化,她是不在意百姓的看法,只要自己出去舒服了便好。 这时人群中已响起了窃窃私语,小阵仗的躁动在发生,百姓们压低声音,讨论着权倾。 他们或许不认识苏遮,但权倾是绝对认识的,不为别的,只为一年前轰动全城的“东市杀狐”案。 一年前,正是到了百官下朝的时候,东市街头,发生了一件惊动全城的大事,那便是权倾遇刺了。 记得那时权倾的马车徐徐的驶过街头,缓慢的前进着,她当时正在里面闭目养神。 突然,从天而降了一个黑衣蒙面人,他目标明确,直奔权倾,他身手迅速,手拿利剑,冲向马车。 可他注定不能如愿,因为他被车夫姜随一脚踢到了地上。 他痛的直呼呼,疼痛让他不得已弄掉了武器,他疼的蜷缩在地上,像一条将死之虫,他被姜随踹中了心窝子,正在大口大口吐血。 姜随翻身下马,来到他面前,一脚踩在他胸口上,他痛的五脏六腑生疼,连呼喊哀嚎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低声呜咽。 他的五官扭曲在一起,丑陋不堪。 姜随加重了力气,抿着嘴问,“怎么,有胆子行刺,没胆子反抗吗?” 刺客在痛的难以言说的时刻,还不忘对着姜随翻了个白眼。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刺客双目凝了一团怒火,却无从发泄,他已经痛的麻木了,他的血糊了自己一脸,从未有此刻这般恨过。 姜随脸上依然挂着玩味的笑,丝毫不管周围看的目瞪口呆的百姓。 这时,轿子里传来一道清冷的女声,“人抓着了。” “是的,”姜随扭了扭脖子,“你可以下来看看。” “好,”这时一直紧闭的车帘开起了一半,一只纤纤玉手出现在众人眼前。 然后是权倾探出了身子,她的神情冷漠,仿佛在她眼前的连一只蚂蚁都不如,仔细看会发现她的眼里尽是讥讽玩弄。 姜随再次过了刺客一脚,这一下让刺客再一次大口喷血,眼冒金星,他来到马车旁边,伸出了手,搀扶着他柔弱不能自理的掌教下来。 权倾自然将手搭在上面,与姜随一起来到男人面前。 她的眼里罕见的出现了悲悯,权倾道,“何必呢,不顾一切跑来送死。” “你这臭名昭着的大奸臣,人人都有责杀你,为民除害是我该做的,”他说的冠冕堂皇,不过是在为自己找借口。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直起了一点身子。 “理由不错,”权倾为刺客拍手,笑道,“所以,你该死了。” 她一瞬间收回了原本打趣的笑,嘴抿的直直的,毫不犹豫的抽出姜随的剑,然后在刺客惊恐的注视下,在他还来不及求饶的时刻下。 权倾割破了他的喉咙,他倒在了地上,倒在了自己的血滩上,浑身抽搐着,还不如一条死虫,他的手指向天空,双目渐渐涣散,他莫名其妙的笑着,不知道在想什么,血大口大口的喷出来。 权倾只是接过姜随递过来的手帕擦擦手,便扔在了地上,她的眼神冷漠无情,她的嘴角甚至还残留着一丝冷笑。 她转身上了马车,只留下了一句话。 “回府。” “是。” 只此一事,让权倾本就不好的名声雪上加霜,人人提起她,都是摇头色变,唯恐谈之。 这便是“东市杀狐”,虽然权倾毫发无损,但她到底让城中百姓第一次清清楚楚看清了大名鼎鼎的狐狸奸臣,权倾。也是因此,此时此刻,权倾已被百姓们认出。 第二十章 琵琶美人曲 周围百姓的议论声越发嘈杂起来,围观看戏的人也逐渐增加,而权倾和苏遮依然僵持在那里,一动不动。 易书忍不住了,他快步上前挡在俩人中间,一脸无奈,“两位,麻烦你们睁眼看看,你们造成了多大的拥堵。” 权倾,“……”这人哪边的!? 苏遮,“……”是帮谁呢!? 易书挡在权倾前面,朝苏遮点点头,微笑道,“苏公子,今日一事,在下诚心谢你礼让,但因夜市人多,不便多加叨扰,我与阿冶便先告辞了。” “易掌教客气了,”苏遮藏起了先前的无所谓,笑容多了几分真诚,“左右一对面具,算不上大事。” “既如此,”易书拿起了那对鸳鸯面具,“苏公子请便。” “好,”苏遮点点头。 易书对权倾偏偏头,示意她跟着他走,“去别处看看。” “嗯,”权倾把手背着,临走前,意味深长的看了苏遮一眼,苏家公子,有点意思,这次算她栽了。 苏遮坦然的对上权倾打量的目光,他没有躲闪她的视线,而是直盯着她看。 他知道,今晚上他栽了,权倾心里对他起了疑心,果然是狐狸奸臣,名不虚传。 等易书和权倾的身影消失在街头后,苏遮也转身离开了,周围的百姓见没戏看了,失望的叹叹气,又接着忙起自己的事。 易书和权倾漫无目的的朝前走,难得的沉默笼罩着二人。 先开口打破沉默的是易书,“阿冶,方才怎么了,那不像你。” “苏遮这人不简单,”权倾似乎头疼,她揉着额头,“他三言两语便可引起旁人对我的揣测之心。” “你是故意的,”易书明白了,“你想探他的口。” “嗯,但他藏的太深了,暂时没探出什么来,”权倾气笑了,“线索没找到就算了,还栽他手上,让我的名声又坏了一些。” “阿冶,”易书忍俊不禁,“你呀你,少自搬石头自砸脚,我倒是觉得苏遮这人,与苏家不同。” “不过是所谋不同,”权倾语气冷下去,“人这一生不就是这样吗,我们所谋为先帝,为陛下,而他们呢,所谋为利,为权?可我们最后的结局又是什么呢,天黑了会亮,杂草丛生之地走多了会有路,但我们呢,何去何从……” “独冶,”易书双手按住了权倾的肩膀,加重了语气,满是对她的肯定,“不要妄自菲薄,阿冶迷路了会有我寻你回家,阿冶困了会有我让你依靠,因此,阿冶有我,我有阿冶,便足矣。” “城白,”权倾呢喃了一声,原本迷茫的双眼有了精神,她眨了眨眼,湿润的眼眶热乎乎的,熏的她眼睛疼,“是我大意了。” “不,阿冶,”易书轻轻的抚摸权倾柔顺的青丝,“你只是倦了,没休息好。” “城白,”权倾的话音变了,带了点哽咽。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今晚是我失态了,仅仅因为苏遮的几句话便暗自神伤。” “阿冶只是太操劳了,”易书将银鸯面具放到了权倾手里,“我的阿冶是骄阳,生来便该傲气,难得今晚吃瘪了,又加上近来事多繁杂一时伤感情有可原。” 权倾把玩着手里的银鸯面具,露出了浅笑,“城白惯会为我找借口。” 她又道,“方才我和苏遮争执时,便注意到人们大多朝着红柳街走。” “是有何事吗,”易书好看的眉毛拧着,“可也没见人告诉你我。” “这倒也是,”权倾抿抿唇,“不妨找个人问问。” “是个好办法,”易书赞同权倾的想法。 于是权倾随意喊住了一个过路男人,那男人被叫住后,吓得直哆嗦,要不是易书眼疾手快拉住了他,他就要跪下求饶了。 权倾不解的问,“你这是干嘛?” 男人原本以为权倾是认出了他是方才围观看她好戏的人,刚才是要叫住他,把他抓起来关着,没成想是自己想错了。 他暗自松了一口气,替自己擦了擦满额头的大豆汗。“小的方才没站稳,大人叫住小的可是有何吩咐?” “前面发生了何事,都急着往那赶?”权倾问出了心中疑惑。 “原来两位大人为这事,”男人心里又无语,又无奈,“回大人,今晚是花魁娘子出楼夜,大家伙都是去一睹芳容的。” “出楼夜,哪个楼的,”权倾疑惑更甚,紧紧的抿着唇。没听说抚梦楼今夜要出楼呀!? “回大人,”男人道,“是望春楼的醉脂姑娘。” 京城最为有名的青楼是红柳街的望春楼和抚梦楼,这二楼都是卖艺不卖身的,多与文人雅士,达官显贵有接触。 而望春楼的醉脂和抚梦楼的媚欢是京城齐名并称的花魁娘子,俗称—醉里寻欢。 “行,本教知道了,”权倾摆摆手,示意男人可以走了,男人得到指令,立马一溜烟跑了。 权倾冲易书挑眉,晃晃手里的银鸯面具,“走吧我的好公子,去望春楼瞧瞧醉脂姑娘的芳容。” “阿冶,”易书摇摇头,他家阿冶,还是那么没正形。 俩人戴上了鸳鸯面具,一金一银的鸳鸯面具在人群中极为显眼,而他二人又偏生惹眼,往人群里一站,更为扎眼。 权倾和易书跟着人群来到了红柳街,望春楼和抚梦楼是挨着的,此刻楼前围满了兴高采烈的男人们,一个个兴冲冲的摇手呐喊,仿若孩童。 此时花魁醉脂还没有出来,站在楼上,靠着围栏说笑的是鸨妈,她在谈笑中无限放大男人们心里的情欲。 易书把权倾拉到挨着抚梦楼的空处站着,不同于望春楼的热闹非凡,抚梦楼要显得清净许多,偶尔有人进出。 望春楼的装饰要清雅许多,颇有几分文人气味,而抚梦楼便要富丽许多,若以女子相比,那定是明艳大气。 权倾靠在柱子上,“这一股子铜酸臭味,倒是像极了一个人。” “谁,”易书好奇的看着权倾,见她一脸偷笑,了然,“若我猜的没错,阿冶想得是苏遮吧!” “知我者,莫若城白也,”权倾笑容放大,“也不知这望春楼的东家是谁,抢了抚梦楼不少生意,也探得了不少消息。” “阿冶以为呢?”易书顺着她的话道,“沈,易,苏,姜中的哪一家呢?” “我觉得它不属于他们任何一家,”权倾歪歪头,“而是属于一个人,一个我们意想不到的人。” “嗬,”易书轻笑一声,“又是苏遮吗?” “我可不说,”权倾直起身子,单手插腰,看向易书,“你知道的,我这人一向小心子眼,又爱记仇。” 易书知道权倾是变相承认她对苏遮不满,看他不顺眼,“阿冶以为是谁,那便是谁。” “助纣为虐嘛,易公子这是,”权倾没忍住,噗呲一笑。 “我这可不是助纣为虐,”易书一本正经道,“而是妇唱夫随。” 权倾笑笑没说话,可原本阴郁的心情却在逐渐因为易书的话而开朗。 这时,人声的嘈杂被推到了鼎沸,权倾和易书抬眼望去,原来是众人千呼万唤的花魁娘子醉脂出来了。 人如其名,生了张让人沉醉在她脂容里的脸蛋,红唇媚眼,翘鼻浓眉,身姿摇曳,她并不干瘦,而是丰盈。 醉脂斜靠在围栏上,她斜边坐着,轻轻一笑,连声音都是勾人的,“各位公子们久等了,醉脂别无才能,但愿今晚以一曲琵琶来感谢公子们的厚爱。” 她甩甩衣袖,仿佛诱人的女儿香都随着衣袖的甩动而飘散出来。 底下的人欢呼雀跃起来,只有每逢花魁娘子出楼夜,他们这些平民百姓才能一睹花魁娘子的芳容。 权倾不知何时,已经将手搭在了易书肩膀上,她低声道,“往日不曾细瞧醉脂,今夜一见,倒是和媚欢不相上下。” “怎么,阿冶想包夜,”易书打趣,“只是依我看,难!” “笑话,”权倾不屑的嗤鼻,“若是我想包夜,有媚欢足矣,何须再要醉脂。” “是是是,你的才是最好的,”易书听出权倾的言外之意,“望春楼和抚梦楼所接之客不同,有些文人的想法也是重要的。” “此事不慌,”权倾打手势,“有人会找上门来的。” “比如说今晚,若是东家在,”易书接着道,“会请我们进去小坐。” “城白果然聪慧,”权倾道,“我们就先好好欣赏醉脂姑娘的琵琶曲。” “好,”易书道。 红菱舞动下,笙歌曼舞中,醉脂横抱琵琶,一步步走上了由望春和抚梦二楼之间横搭在空中的摇椅上。 醉脂安安稳稳的坐在摇椅上,红丝绸带飘飘而飞,娇花柔瓣翩翩而下,她素手纤纤,拨弄弦音。一曲让人如痴如醉的琵琶曲奏响。 底下的人努力瞪圆了眼睛,痴痴地看着醉脂,沉醉在动人心弦的琵琶声中,不肯轻易错过一声一弦。 权倾就安静的靠在柱子上,闭目聆听,银鸯面具遮住了她半张脸,让人看不见她面具之下流露出的想念。 琵琶美人,她曾知晓一人,这人该是当之无愧的琵琶第一人。 只可惜,如今已经是阴阳两隔,此间再无如她那般的琵琶曲声,声声入人心,深深难相忘。 权倾低低的叹了一口气,或许是岁数大了,她发现最近自己越发爱悲秋伤春了。 第二十一章 大人今晚真好看 一曲琵琶了,众人还沉醉其中,迟迟不肯出来,对悦耳动听的琵琶曲念念不忘。 权倾掐着最后一个曲点结束,打了一个响指,“是时候了,该有人来请我们了。” “阿冶说得对,”易书道,“这人不就来了吗!” 只见一女子向他二人款款走来,她走近后,微微行礼,“两位掌教我家姑娘有请。” “带路吧,”权倾站到了易书旁边,朝女子问道,“美人如何称呼?” “回大人,”女子微微一笑,“小女子名叫小姿。” “小姿呀,”权倾窜到小姿旁边,“你这名字好听呀,本教甚是喜欢,你来这望春楼多久了,平时负责些什么?” “回大人,”小姿老老实实的回答,“我是四个月前来的,平时主要负责端茶倒水,传达指令。” “啧啧啧,不应该啊,”权倾颇为惋惜的叹气,“你生的花容月貌,不该做这等粗事,可惜了,可惜了……” 小姿吓得面色煞白,她急忙侧着身子向权倾请罪,“大人折煞小女子了,望春楼的姑娘岂是我这等粗人可以做的。” 说完,她还偷偷摸摸的抬眼四处看看,见无动静,才松了一口气。 “小姿何出此言,”权倾立马扶起小姿,疑惑的问,“难不成想做望春楼的姑娘还得会点奇门遁甲?” “那倒也不是,”小姿打心眼里喜欢眼前这个平易近人的权掌教,她生的如此好看,像一弯冷月,让人不敢玷污。 小姿挨权倾更近了,把声音压到只能俩人听见,“大人,若想要成为望春楼的姑娘,是需要通过层层考验的,且这姑娘都是由楼主在外精挑细选后,才会带回来的。” “原来如此,多谢小姿为我解惑,”权倾明白了其中的弯弯绕绕,顿时心情舒畅了不少。 易书一直跟在二人身后,见此情形,一时哭笑不得,看来对付姑娘还是阿冶得心应手。 他知方才一番对话,权倾已经知道她想要的了。 果不其然,后面的路上权倾不在过问楼中之事,而是有小姿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逗的小姿时不时开心一笑。 易书好笑的摸摸鼻子,对此无可奈何,他一向是只要权倾开心就好。 快进入雅间时,权倾回头意味深长的看了易书一眼。 易书心领神会,回以一笑,淡淡的浅笑与他的温润相映衬。 小姿为权倾他们打开房门,待他二人进去后,又将门轻轻带上,安静的守在门外。 权倾和易书一进屋就闻到了浓郁的香味,房间的装扮精致,香炉里的香气正袅袅升起,掀开层层帘帐,有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正翘着美腿,半撑在桌上,酥胸半露,手里举着青瓷茶盏,面上挂着笑。 女子见权倾和易书进来了,非但没收笑,反而笑得越发放肆,“两位大人,奴家等你们许久了。” “好好说话,”易书听不来这种夹腔带调的声音,“有事说事。” 那女子的笑容僵住,眼里一闪而过的不可置信。 权倾没忍住,故意笑出了声,“他这人就这样,姑娘莫放在心上。” 女子扯扯僵硬的嘴角,“无妨,两位别站着了,过来坐。” 权倾和易书走过去坐下,权倾一坐下,便自顾自的给自己和易书倒了茶水,她开门见山的道,“姑娘如何称呼?” 那女子低声笑起来,脆脆的笑音久久不散,“叫我雅蝶就好。” “雅蝶,好名字,”权倾道,“这望春楼是雅蝶姑娘的?” “自然是,”雅蝶端正了身子,慢悠悠道,“我早年丧亲,孤苦无依,可恰逢机遇,挣了些银两,便开了这望春楼,愿世间贫寒姐妹,如我有所依靠。” “是这般哦,”权倾和易书的视线对上,易书的指尖落在自己大腿上轻轻的敲了两下。 权倾了然,“雅蝶姑娘叫我二人来可是有事相商。” 雅蝶的神色黯淡下去,面上没了光彩,似折翼的蝴蝶,“确有事希望两位大人出手相助。” “雅蝶姑娘,”一直默不作声,安生看戏的易书开口了,“你为何认为我们会帮你。” “因为我相信,”雅蝶抬头,目光坚定,眼神坦率,“两位大人是为人父母的好官,不会放任恶霸坐视不理。” “哦,是吗,”易书闻言笑了,“那你说说,有何事?” 权倾在雅蝶和易书谈话时,悄悄的打量了房间的陈设,最后她的视线落在了屏风上,它的位置放的不对,不会有人将屏风放在靠墙的地方,除非墙后有人,里面另有隔间。 她玩味的笑笑,把弄着茶盏,将笑意隐藏在茶水中。看来先沉不住气的还是望春楼真正的主人…… 雅蝶顿时声泪俱下,“事情是这样的,半月前京中刺史大人家的公子哥来我这望春楼喝茶,可谁成想他看上了楼里的姑娘,非要霸王硬上弓,强娶回家做小妾。” 她顿顿又道,“大人也是知道,我望春楼虽是风月之地,却也是卖艺不卖身,那姑娘不从,刺史家的公子哥便隔三差五派人来闹事找麻烦,那姑娘受不了这种折磨,已于三日前悬梁自尽了,刺史家的公子知晓后,暴怒扬言过两日要来我望春楼,将楼中女子尽数捉来为娼,烧了我望春楼。” 雅蝶哭的梨花带雨,泣不成声,仿佛受了破天的委屈。 易书抿抿唇,没说话,似乎在思考话中真伪。 倒是权倾不管不顾的笑了,她语气里满是嘲弄,“区区刺史之子,也敢如此猖狂。” 闻言,雅蝶算是把心放进了肚子里,她知道,权倾是打算插手管教此事了。 易书明白权倾的意思,道,“雅蝶姑娘请放心,我等既为官,自不会视而不见。” 雅蝶立马起身道谢,言真意切道,“谢过两位大人,我在此替楼中姐妹谢过两位大人的恩情,若是大人日后有用得上姐妹的,尽管开口。” “不必了,”易书起身甩甩衣袖,“事情本教会查,便不再叨扰楼主了。” 权倾没说话,只是跟上易书离开。 雅蝶在后面看着二人离开的身影,由心感慨,果然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 待人走后,雅蝶来到屏风出,用力一按左上角,屏风后面的墙面果然移开,露出了一条暗道,她提起裙摆,走进暗道。 权倾和易书又跟着小姿从后门出了望春楼。 到了外面,权倾撑了撑懒腰,“看来有人比我们还着急上心京中之事。” “此人心计深沉,步步为营,”易书拧眉,“一步步引诱我们插手此事,目的何在?” “这个问题,恐怕只有本人才知晓,”权倾无所谓的歪歪头,“故意让雅蝶以恶霸闹事告诉我们刺史有问题,倒是个好借口。” “嗯,”易书一笑,“此人的胆量不错,明知你我的心思定会猜出楼中主人另有其人,还敢冒险相告。” “不如说是有意相告,”权倾冷笑,“这世上哪有那么顺的事,刚好今夜望春楼花魁娘子出楼,恰好小姿引见,轻易说出破绽,雅蝶姑娘又遇闹事,特意让我们解决。” 易书道,“是谁费尽心思做这一切,若非有意与我们合作,怕是想不到这些。”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权倾道,“我不在乎背后之人是谁,也不在意对方是何想法,只要对我们有利,是人是鬼又何妨。” “是是是,阿冶说的是,”易书笑道,“不过依我看来,阿冶早有怀疑之人,不是吗!” 权倾停下脚步,和易书面对面,夜风吹起衣角,“城白说得对,苏遮今晚出现在集市,在我看来就是有鬼。” “阿冶说是便是,”易书道,“我一向相信阿冶所言。” “只要不危及陛下,”权倾道,“管它什么望春楼还是冬夏楼,都与我无关。” “嗯,”易书和权倾接着向前走,二人面上戴着的鸳鸯面具在烛火夜光下,耀耀生辉,镀了一层又一层暖光。 易书先将权倾送回了府,到了权府外,连个守门人都没有,大门紧闭。 他打趣权倾,“怎么阿冶,今晚不打算回府了?” “这群东西,”权倾看了看自家紧闭的大门,颇为无语,凭空生出一种门庭萧条之感,“怕是皮痒痒了。” “嗬,”易书的笑声很低,暗夜之下,挠的人心痒痒。 权倾无奈的揉揉眉心,“指不定躲在门后看好戏,城白不必管他们,夜深了,早些回去歇息。” “好好好,”易书点点头,“你进去吧,进去了之后我就离开。” “嗯,好,”权倾没拒绝,转身敲敲大门,门离奇的自动开了。 她知道是姜随带人做的好事,进了府,对易书道,“快些回去了,夜里凉,易染风寒。” “好,”易书朝权倾笑笑,伴着浓浓不散的寒风夜意,转身离去,清瘦高挑的背影,挺直如松。 权倾待人走后,冷声道,“戏看够了,就给我滚出来。” 无人应答,无人出现,全都逃之夭夭了。 权倾的手攥成拳头,又缓缓松开,算了,她今夜心情好,不想与他们一般见识,等明早再算账也不迟。 她一向是喜欢早睡早起的。 待权倾离开后,门口传来了议论声。 “大人的面具真好看!” “废话,和易掌教的是鸳鸯面具能不好看吗!” “大人今天竟然放过我们了。” “废话,大人才和易掌教游玩回来,那必定是开心的,才没有空管我们。” “大人今晚真温柔,像个小女子。” “废话,那是易掌教唉!” “还是姜主管聪明,知道大人今晚不会和我们一般见识。” “废话,你也不看看姜主管是谁。” “行了,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不要围在门口议事,”姜随从暗处走出来,轻声呵斥。 他面上不显,可心里实打实为此舒服。 “是,姜主管,”众人应答,作鸟雀散开。 第二十二章 来自蜘蛛的亲吻 蒙蒙亮的天空,远处吹来的清风都是温柔的,轻轻的抚摸在脸颊上。 大殿之上,一片肃静,鸦雀无声,只有君朝怒的拍案,青筋暴起。 他吼道,“一群废物,难道看不出南国派公主前来的意思嘛,怎么一个个都哑巴了……” 君朝厉声质问,眼如鹰,恶狠狠地瞪着下面的群臣。 公主来访,意思不言而喻,自然是和亲,可君朝此人,一向不屑于用后宫儿女情爱来巩固权利,因此登基三年,后宫也只有寥寥几人。 他眼下震怒,只是因为无人给他解决这个烫手山芋,而君朝狡诈,又不舍得迁怒权倾和易书,所以拿他们开刀。 苏伟等人心里早骂的发毛了。 权倾安静的听着君朝的叫骂,忽然瞥到了后面的刺史张章,若有所思的冲张章笑笑。 张章被吓得毛骨悚然,不知道权倾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群臣只能寄希望于易书身上,毕竟平时负责安抚君朝的,从来都是他易书。 易书果然不负众望,他站了出来,拱手行礼,“陛下,臣有话要说。” 君朝见是易书,便语气平和了不少,“是易爱卿啊,有话直说就好。” “是,陛下,”易书沉声冷静道,“陛下,臣以为南国公主来访一事无需着急,我们并不需要知道他们有什么意图,而是要让他们自己露出想法,再以此为突破点,逐一攻之。” “易爱卿说的有理,”君朝满意的点点头,眼里浮现出了一丝冷笑,“易老,这段时间可是身体不适?” 易忠顿时冷汗直流,连忙站了出来,“臣惶恐,陛下明鉴。” “呵,”君朝笑笑没说话。 他道,“南国公主将到,明日朕会设宴款待,你们最好在此期间给朕安分点。” 君朝在点人,可点的是谁无可知晓,唯有易忠心慌意乱,不知君朝是和意图,为何会明面挑起他和易书的争端。 下早朝后,权倾和易书便出宫了,他们现在好奇的是刺史张章的家事。 易书自觉的跟着权倾回了她的府邸,还没进屋,就已闻到浓郁的茶香,进屋便瞧见了袅袅升起的茶气。 是刚刚煮好茶的姜随,他放下权倾二人的茶盏,“回来的正好,茶煮好了。” “好,”权倾和易书过去坐下。 权倾翘着二郎腿,好整以暇,“查的怎么样了,张章有什么问题。” “张章此人,除了贪污受贿,别的问题不大,”姜随突然冷笑,双眼迸发出寒光,“不过她那混账儿子就该死了。” “哦,说来听听,”权倾看似随意的坐着,可眼神已经变得凌厉。 “那混账强抢民女,放火烧屋,霸占良田的事没少做,”姜随愤慨的锤桌子,“不过这些都被张章瞒下来了,并没有露出风声。” 权倾沉默不语,可发白的指尖显示出了她内心的愤怒。 “好一个张章,”易书在笑,却是皮笑肉不笑,“竟然如此目无王法,天子脚下,尚敢为非作歹,若是换了地,岂不是要上天入地。” “此等人渣自然该好好惩戒,”权倾道,“张大人的公子既然喜欢用私刑,那我们也要投其所好,至于张大人,自有陛下处置。” “阿冶说的有理,”易书道,“此事交给我,你尽管放心,定会让你满意的。” “好,”权倾和易书对视,双方眼里满是捉弄人的坏笑,直看的旁人汗毛耸立。 姜随喝口茶压压惊,幸亏他和这对狐狸奸臣私交甚好。 天黑透了,森严压抑的皇宫里,有一处宫殿正传来话语声,正是姜禾的寝宫,而和她谈话之人正是君朝。 姜禾着素衣,墨发随意挽了一下,半披散着,她正在煮梅子酒,酒香肆无忌惮的游走在俩人之间,暖黄的烛火照耀着,摇曳着。 她蒲扇似的睫毛轻轻颤抖,一如她不平静的心,起了波澜。 君朝半撑着脑袋,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她,这是他们难得的温馨,他的眼神温柔似水,柔的快化出情来。 姜禾的手抖了一下,壶中的酒洒了几滴出来,她随即恢复过来,若无其事的为君朝倒酒。 安静的宫殿内,水流冲击杯底的声音异常突出,玫红的酒色极为诱人可口。 姜禾认真的神情在此刻添了几分罕见的温顺,像一只讨人喜爱的猫猫。 她待杯中酒满后,轻声道,“陛下,酒好了。” “嗯,”君朝回过神来,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赞不绝口,“阿禾的梅子酒无人能比。” “不会的,”姜禾歪歪头,似乎在回忆,在追念,“曾有一个人,所酿之酒,才是天下一绝。” “是谁呢?”君朝好奇的问。 姜禾难得直视君朝深情款款的眼,一字一句,认真无比的道,“一个你本该最熟悉的故人。” “嗯?”君朝更疑惑不解了,“阿禾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陛下若是不懂,便算了,”姜禾的语气又淡下去,“还是唤我岁夕吧。” 她望向杯中的梅子酒,一眨眼,“我还是更喜欢姜岁夕。” “好好好,我知道了,”君朝语气宠溺,“岁夕。” “陛下,”姜禾突然道,“听闻南国公主明日到来。” “嗯,”君朝本想伸手揉揉姜禾的头,可突然思及什么,悻悻然的收回了手,“岁夕想见南国公主?” “想见,”姜禾毫不避讳的勾唇一笑,直白道,“我很想见她,很想见一见这南国公主。” “为何,”君朝小心翼翼的看向姜禾,生怕惹她不快。 “因为我听说她生的很美,”姜禾明明在笑,可笑中带着凄凉,“我想知道她到底有多美。” “岁夕,”君朝心口一痛,他不明白姜禾的悲伤,却是真心实意的爱她,为她的悲而痛。 姜禾只是看着君朝,一双眼又恢复了往日的死气,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渊,要将人吸进去,万劫不复。 可君朝甘之如饴,早在第一次见她就愿意了,愿意为了她这个充满死气的姑娘粉身碎骨。 此时,易书的府内,他正在密谋着一件好玩的事。 易书悠哉悠哉的喝茶,看着程寒像母鸡拎小鸡一样把李浊流抓到易书跟前,“公子,人我带来了。” 李浊流顿时睡意全无,无奈的睁大双眼,“公子,您老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大事,”易书摆摆手,“一点小事。” “我……”李浊流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低声呢喃,“早知道当初听师妹的,跟了权掌教,怕是这个时候我在被窝里睡的正香。” “你不要想的太好,”易书似笑非笑,端着茶杯,悠悠然道,“你若是跟着阿冶,指不定在哪里犁田。” 李浊流,“……” 还是他家公子会说话,真不知道“清风霁月”这个美称怎么落他身上了。 李浊流假笑,脸都笑抽了,“敢问公子要我做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让你们去找一个人,送他点礼物,”易书轻飘飘的声音,说着骇人的话。 “什么人,什么礼,”李浊流疑惑不解的挠挠头,“哪个人那么大面,需要我毒休子出手,真够面。” 易书,“……” 程寒,“……” 这才叫厚颜无耻。 易书手掩住鼻,轻声咳嗽几下,“你不要蹬鼻子上脸。” “公子,”李浊流不依不挠起来,“我这是实话实说。” “……”易书沉默一会儿,为了防止李浊流沉迷这个问题,纠缠着他不放,他明智的选择了赞同他的话,“张刺史家的公子,许是活的太安稳了,你去让他吃点苦。 易书顿顿,又格外强调,“要特别苦的。” “啊,这……”李浊流张圆了嘴巴,满脸委屈,觉得易书大材小用。 易书不看李浊流,直接给程寒使眼色。 程寒立马领会,从怀里掏出早准备好的抹布,塞李浊流嘴里,任凭他怎么支吾叫唤都充耳不闻,蛮力拖走李浊流。 李浊流的白眼都翻的要抽筋了。 他怎么就入了这么个不讲道理的狼窝。 易书感到耳朵清净了,才身心愉悦的继续品茶,脑子里思考着明天的事。 李浊流被逼无奈跟着程寒翻上了张章府中的后门。夜深人静,到处是静悄悄的,俩人飞檐走壁,灵活躲过守卫,寻找着张章之子—张浩的房间。 李浊流道,“程寒,我初见你时,你不是这样的,你当时一身正气,不像做这偷鸡摸狗的事。” “瞎说什么呢,”程寒义正言辞的纠正李浊流的话,“我们这是为民除害。” “你那清风霁月的好公子说的吧,”李浊流不屑的道。 程寒懒得搭理李浊流,只顾着带着李浊流寻找张浩的房间。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他们很快找到了,俩人悄悄的掀瓦进屋,站在张浩床前,无声的大笑。 他们嘴都笑裂开了,像看羔羊一样看着张浩。 睡死过去的张浩浑然不知危险即将来临。 程寒碰碰李浊流的胳膊,示意他动手。 李浊流没犹豫,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放到张浩胸口上面,然后单手打开塞口,里面爬出一只雪白的蜘蛛,张浩浑然不觉,被蜘蛛温柔的亲吻了一口。 暗夜里,他们的笑显得吓人。 事情办好后,俩人迅速离开,回去路上,程寒没忍住,“你还说我,你自己更是阴险狡诈。” 李浊流无所谓的道,“我这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程寒,“……” 果真应了公子那句话,天下人之脸皮,他李浊流当之无愧的第一。 第二十三章 姜随的心思 回去路上,程寒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一把抓住李浊流的胳膊,“老实告诉我,你下的什么毒。” “什么毒不毒的,说那么难听,”李浊流不满的瞪了程寒一眼,“我那叫醉生梦死。” “好……文雅的名字,”程寒嘴角一抽,违心道,“中毒的人会怎样?” “那可不好受哦,”李浊流幸灾乐祸的偷笑,“毒不要命,只不过每每入睡如同烈焰焚身,每每饮食如同千刀万剐。” “这……”程寒无言以对了,这跟要了命有什么区别,夜不能寐,饭不能吃,还不如死了算了,“我觉得可以。” “那当然,”李浊流开始兴致勃勃的拉着程寒讲他的毒蜘蛛多么来之不易,炼毒费了多少苦心。 李浊流大口叹气,“费了好大劲才得了这一次毒素,结果就被你家公子用了,”他插着腰,诉说着不满,“再炼一次,不知要等多久。” 程寒一向以易书为则,眼下听了李浊流的话,当下反驳,“公子能用你,那是看得起你的毒。” 李浊流,“……” 该说不说,程寒这人当真没脑筋,真想打一顿,奈何打不过,只能把眼睛当刀子,死死盯着他。 程寒和李浊流回去复命时,客堂的烛火还亮着,摇曳的烛光似美人起舞。 二人进屋,是易书在等着他们,并且为他二人备了鸡丝粥和鸡汤。 易书放下手里的书,指指座,“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好,”二人没拒绝,入座即食。 易书又看起书,随意的坐着,屋内的烛火如同夜空的繁星,点亮了漆黑的房间,袅袅沉香香炉升,微微的翻书声,低低的进食声,细细的呼吸声,在深夜里,出现了…… 待程寒他们放下碗筷,擦拭干净嘴角后,易书才缓缓开口询问,“事情办的怎么样。” “一切顺利,”程寒道,“他的毒下的狠。” “一般而已,”李浊流谦虚的摆摆手,睁着眼睛对程寒笑的灿烂,“我之前说漏了一点,他既不能睡好觉,吃好饭,更是滴酒不能沾,否则全身血液倒流,筋脉尽断而死。” 程寒倒吸了一口气,感觉牙门都凉飕飕的,因为他深知一点,一个人一旦吃不好睡不好,必定会借酒消愁。 所以,从一开始易书给他选的就是死路一条,而李浊流看似嬉笑玩闹,却也在第一时间明白了易书的意思,如此看来,倒是自己小瞧了李浊流。 程寒笑着摇了摇头,对李浊流诚心道,“是我之前不对,错怪了你,希望能得到你的谅解。” “行了,别整这出,”李浊流嫌弃的直摆手,“整的像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害不害臊。” 李浊流忽然又换了一副神情,一脸讨好,笑得欠收拾,搓着手,下巴都要笑的离家出走了,“我的好公子,我可是为你办了件大事,你不得……” 他朝易书使劲抛媚眼,手搓的快冒火了。 “嗬,”易书晃晃手里的书,叹叹气,“你以为我会为你准备什么。” “公子,你这就没有风范了,”李浊流嘴一撇,“能不能讲点理,你看看别的主子,对下属多好,恨不得捧手心里,含嘴里,而你呢,除了克扣就是虐待……” 李浊流还在喋喋不休的说教易书时,易书的手下已经多出了一个小黑盒子。 程寒在旁边看的津津有味,好一个李浊流,果然有胆识,只是他说的话怎么狗屁不通,捧手心,含嘴里,不是臭男人对付姑娘的招式吗? 难道他对公子图谋不轨,意图指染,程寒被自己大胆的想法恶心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易书见李浊流只顾着说话,愣是没看自己一眼,不由呆了一会儿,他无奈只得掩唇轻声咳嗽,手指敲打在小黑盒子上。 李浊流这时才停止了碎碎念,猛然看见了易书手下的小黑盒子,惊呆了下巴,张着嘴硬是吐不出一个字来。 他激动的飘飘欲仙,他的呼吸都急促起来了,颤抖着问易书,“好公子,是我想的那个吗?” 易书慢悠悠的站起来,拿着小黑盒子一步步朝李浊流走近,走到他面前时,手一伸,下巴轻轻一扬。 李浊流弯腰伸手,像接传家宝一样的动作一气呵成,整个人笑呵呵的,没有丝毫不悦,也没了之前的狡诈,只剩下傻气。 易书临走时拍拍李浊流的肩膀,话音带笑,“你梦寐以求的三色虫。” 而后,他只留下了一句,“黑夜要换为白昼了,你们两个早点歇息。” 程寒拍着脑门,看着面前这个抱着小黑盒子亲个不停的李浊流,身心俱疲,最后懒得管他了,先行离开了。 发疯的男人哪有暖和的被窝香,这个道理程寒深有体会。 …… 朝堂之上,一片肃静,城内之中,一片热闹。 此时的朝堂被沉闷的气氛笼罩着,吞噬着,而城中却因南国公主的到来而兴奋着,欢庆着。 此时,南国公主正坐在轿子上,听着周遭百姓的窃窃私语,她戴着面纱,神色看不真切,只知她身段窈窕。 姜随领了权倾的命,站在醉香楼窗边注视着南国一行人的举动。 微风吹起了轿子的帘帐,露出了里面佳人的小半面。 姜随面色一凝,尽管只是恍惚一眼,他对她却莫名心生厌恶。 他忽然记起了许多年前的一件事,一件本该淡忘,此刻却异常鲜活的画面。 姜家院子里,尚且只有一十有四的姜随正冷冷的看着面前的人。 她是姜禾,却不是记忆中的姜禾,从前的姜禾是一个性格温和的人,她从小受的是以夫为尊的教育,读的是三经五书,学的是相夫教子,为的是日后成为一个合格的皇后。 姜随望着脚下碎了一地的琉璃葡萄,有些许不满,却隐忍了下来,“这是南国来的东西。” “我知道,”姜禾面色冷淡,她一直都是神色厌厌的一个人,她蹲了下去,伸手去捡了块碎片,姜禾盯着碎片发呆,不知在想什么。 姜随一瞧见姜禾要死不活的神情就一阵恼怒,他弯腰,一把把小姜禾拉起来。 或许是用力了,又或许是姜禾出神了,以至于手一抖,碎片便顺理成章割破了她细嫩的手心。 殷红的血顺势而下,在雪白的肌肤上显得触目惊心,滴落在地,凝落成花。 姜随的神色一变,双目放大,盛满心疼,他小心翼翼的拉过姜禾的手,从怀里掏出帕子,替她擦拭伤口,“我先替你把血擦去,待会去我屋里,我给你上药。” “好,”姜禾没拒绝,只是看着姜随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她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话,“我不喜欢南国,特别是南国的王孙贵族。” “你……”姜随顿住,抬头看着姜禾,终究是没有说话,只是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了,以后不提了。” “嗯,”姜禾的心莫名一抽,似乎是酸苦的味道在心中弥漫开来,灌满整个心墙。 就在姜随为姜禾擦拭伤口时,眼尖的他忽然瞅见了她手腕上有一道向上延伸的狰狞伤口,已然结了难看的疤,在她冰肌雪肤的手腕上,更显得吓人。 姜随的呼吸一怔,一掉难以言说的疼痛充斥了他全身,他的动作顿住,话语艰难,“这伤……多久了……” “前两日不小心弄的,”姜禾的语气很冷淡,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仿佛受伤的人不是她。 她见姜随已经擦去了血,替她简单包扎了一下,便用力抽回了手,背在身后,硬着嗓音道,“伤是小事,我自己会处理,你不用担心。” 姜禾说完,便转身离开,只留给了姜随一个背影,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她留给他的背影,不知道是多少次了。 姜随不由自主把手按在胸口那里,在感受着自己的心跳。 少女的背影很单薄,似乎不用大风吹,便会倒地,可她的背挺的很直,走起路来,步步带风,颇有风范。 姜随放下手,用力拧了自己大腿一下,钻心的痛让他回过神来,暂时按住了疯狂生长的不知名情愫。 他望着姜禾远去的身影,却久久不能回神,甚至连走路的力气都被抽走。 …… 现在,是屋外传来了敲门声唤醒了姜随走远的思绪。 他整理好心绪,“进来。” 来的人是程暄妍,她懒洋洋的靠在门口,玩着缠绕在她手腕上的小白蛇,“走吧,南国公主已经进宫了,这也没热闹看了。” “好,”姜随顺手关了窗户,走到程暄妍面前,“她让你来找我的。” “对啊,”程暄妍从门边弹起来,站直了身子,“掌教说了,易掌教已经给了张浩一份大礼,让我们也去给张章准备一份。” “行,”姜随道,“走吧。” 程暄妍走在前面,姜随在后面按住胸口,他的脑海里不受控制的浮现出那个神色厌厌的女子,那个受伤了也一声不吭的人。 他忽然觉得呼吸都困难了。 此时此刻,他是真的好想她,思念的噬心之痛,最要人命。 第二十四章 南国公主 此时,压抑的大殿得到了暂时的缓解,殿外来了人,“启禀陛下,南国公主已在殿外候着了。” 君朝抬抬手,“请公主进来。” “是。” 不一会儿,南国公主带着两位使者进来了。 她一进来,就先向君朝行了南国的礼,又恭敬的弯弯身子,道,“珩雪见过北辰王。” “公主不必多礼,”君朝笑道,“公主远道而来,是贵客,不必如此多礼。” “珩雪代父皇谢过北辰王,”珩雪又道,“此番前来,带了些南国特产,望北辰王不要嫌弃,另父皇特意嘱咐珩雪要将此物亲手交给北辰王。” 珩雪从袖兜里拿出羊皮卷,淡笑不语。 可大殿之人,心知肚明珩雪手里拿的是土地城池,为的就是掩盖军械一事的丑闻。 而除羊皮卷上的礼物,还有一份礼物,便是珩雪本人,目的看似是以和亲方式,增进两国友谊,实则是南国心怀鬼胎…… 君朝向一旁的李公公招招手,李公公心领神会,来到珩雪面前,接过羊皮卷,呈给了君朝。 君朝迅速看了卷上的内容,然后放下羊皮卷,只淡淡道,“南国有心了,我北国与南国一向交好,区区军械小事,自不会到处声张,以此为由,发难南国。” 珩雪,“……” 她就差没鼻孔出气,冷笑出声了。 珩雪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北辰王说的是,父皇告诉珩雪,千万要记得和北辰王您说一声,军械一事,万分抱歉,是朝中有人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才把算盘打到北国,现他已将人处决,望得到北辰王谅解。” “南盛帝有心了,”君朝心里发笑,“区区小事,朕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且公主亲自来我北国,结两国之好,朕自然不会揪着此事不放。” 珩雪心里有些着急了,毕竟她来的目的是进君朝的后宫,和亲北国,而不是在这听君朝的敷衍。 她垂眸想了想,知道君朝是故意为之的,脸上便化开了一个浅笑,“实不相瞒北辰王,父皇之所以让珩雪来北国,还是因为珩雪到了适婚的岁数了,而他听说北国男儿英勇有为,希望北辰王能为珩雪择婿。” 珩雪说的通透,可自古公主和亲,所嫁之人,皆是帝王,而她让君朝替她择婿,不过是打的幌子,暗里提醒君朝南国派她来的真正意图。 君朝的手指敲打在扶手上,他不傻,知道珩雪的意思,也知道南国真正的图谋,除了战败求和的公主和亲,其余的和亲皆是阴谋算计。 他君朝不会愚蠢到养一条毒蛇在自己身边。 只是眼下,没有合适的理由,不好将珩雪这个麻烦球搪塞回去。 君朝锁着眉头,似乎在认真思考珩雪的话。 珩雪一看此情形,不由暗自一喜。 在君朝低头冥想时,权倾和易书的目光不期而遇,他们从对方眼里看出了戏谑。 权倾示意易书先说,她紧随其后。 于是易书便站了出来,朗声道,“陛下,臣以为公主一路舟车劳顿,怕是乏了,择婿一事暂且不急,不如先让公主在宫中住下,休整一番。” 君朝的眉头一跳。 权倾也适时站了出来,“陛下,臣以为易掌教所言有理,想必公主也是不急的。” 她笑眯眯的对上珩雪的目光。 珩雪心头一惊,想起了临行前父皇让她千万注意的两个人,权倾和易书,没想到刚来就给她使绊子。 她心头思索一会儿,想着确实不能操之过急,便道,“多谢两位大人关心,珩雪一路赶来,确实有些许乏了。” 于是君朝接了她的话,“既然如此公主暂且在宫中住下,择婿一事公主不必担忧。” “珩雪在此谢过北辰王,”珩雪向君朝行礼以表感谢。 君朝大手一挥,不甚在意,“公主有礼了,公主远道而来,朕已派人设宴款待,不知公主可否赏脸前来。” “此乃珩雪的荣幸,”珩雪道,“不知北辰王宴会安排在何时?” “今晚会有人来请公主赴宴,”君朝回。 …… 早朝结束后,权倾和易书一刻没耽搁,向宫外赶去,他们还忙着处理张章的事。 还没走到宫门口,便在半路上看见一处热闹。 于是权倾很自然的刹住脚,易书也心有灵犀的停下,他看看一旁笑而不语的权倾,贴心的问,“走累了吧,要不停下来看看再走!” “正合我意,”权倾拍拍易书肩膀,“走,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看大戏。” 易书摇摇头,跟着权倾偷偷躲在暗处,静心等待着即将上演的风云大戏。 他们正前方,立着的两个大人物是姜禾是珩雪。 珩雪不得不承认,她被眼前的女子所惊艳到了,这是她平生所见最美的女人,她像烈日骄阳,是直击人心的美,似璀璨烂漫的夜明珠,耀眼夺目。 她不由得看痴了,与此同时,由心底深处浮现出一种怪异的感觉,像小虫子,挠着她的心窝子,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可一时之间,珩雪想不起来是谁曾带来过…… 不同于珩雪的大惊失色,姜禾一如既往的厌倦神情,她甚至连眼皮都不舍得抬一下。 还是身旁的宫女明珠轻声提醒,“夫人,这位便是南国来的公主。” “南国公主!”姜禾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但很快恢复过来,接着她又扯嘴一笑,冷冷的语气,“生的倒是不如传闻中美。” 珩雪,“……” 她的脸色可谓是变了几个色,就差出声质问,她忍了又忍,“敢问姑娘是……” “姑娘个鬼,”姜禾上前,她的怀里抱着日渐圆润的肥肥,嘲讽的眼神,“你若是想入这后宫,想成为陛下的女人,就该知道我是谁,并且该知道如何尊重我。” 姜禾平静的说完,甚至还面带微笑。 珩雪心里狐疑更甚,一时摸不着头脑,她从内心深处感受到面前的女子不简单,也不好惹。 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面前的女子是北辰王的女人。 珩雪忍气吞声,耐着性子问,“珩雪初来乍到,不识礼数,惊扰了娘娘,请娘娘见谅。” 她以为看在两国面子上的交好,姜禾会一笑而过,可她不知道,她姜禾不是别人。 于是,在众目睽睽下,一道清脆的耳光声响了起来。 珩雪不可置信的捂住红肿的脸颊,忍不住大声质问,“你凭什么打本公主,谁给你的胆子,不要命了……” 她以为就算她是北辰王的女人,北辰王也万万不会为了一个不重要的女人不顾及两国面子。 姜禾的冷笑直入人心,她不屑的道,“就凭你,能奈我何!” 她的笑容在阳光下极其扎眼,怀抱花猫,高高在上的模样,冷漠的眼神,嗤笑的嘴脸。 真真是目中无人,嚣张跋扈…… 珩雪怒火中烧,正要找姜禾说理。 可姜禾却直接用肩膀撞开她,大笑着离去,并且留下一句话。 “南国的公主,真真是可笑至极……” 珩雪,“……” 她恨的牙痒痒,可耐于脸面,没有发作出来,只是捶胸顿足,表示愤怒不满。 珩雪忽然想到了为自己引路的太监,深呼吸了几口,调整好状态,用柔柔的语气问,“敢问公公,可认识方才的女人?” 那太监被吓得面色一变,四处眯着眼睛看了看,才稍微放下心来,小声道,“回公主,方才那位是尊夫人,是陛下心尖上的人,后宫无人敢惹……” 尊夫人!? 珩雪脸色大变,她来时隐约听父皇提过,若是她想受宠,最大的敌人就是尊夫人姜禾,眼下看来,确实如此。 今日是她轻敌了,落了下风。 珩雪眯了眯眼,将狠辣与算计藏在眼底深处,不再显露出来。 她面上又换了一副温柔有礼的神情,“是本公主唐突了,活该受了尊夫人一巴掌。” 珩雪微微一笑,“还是先劳烦先公公带路。” 那太监受宠若惊,佩服珩雪的涵养。 不愧是一国的公主,就是能屈能伸。 珩雪他们一行人离开后,权倾和易书才走了出来。 二人面色复杂,特别是权倾,似乎还在回味方才的好戏。 易书敲敲权倾脑袋,“还在想什么呢!” “刚才尊夫人那一巴掌,”权倾啧啧了两声,面上一乐,“打的真好,掌声清脆有力,是个打人的好手,我甚是喜欢。” 易书,“……” 他拍拍胸口,“你有什么不喜欢。” “那可多了,”权倾得意的挑眉。又话锋一转,“但永远喜欢城白。” 易书心尖一跳,指尖一抖,忘了言语。 权倾看笑了,又道,“不过你有没有觉得尊夫人看南国公主的眼神很奇怪。” “嗯,”易书仔细想了想,“有一瞬间,她看南国公主的眼神,像透过南国公主,看一个记忆里难以忘记的……” 易书话未说完,权倾便自然接过,“故人。” 易书点点头,“看来尊夫人藏了不少心事。” “唉,谁让我们陛下后宫佳丽三千,独独爱性格古怪的尊夫人。”权倾笑着道。 “你呀你,小心自己这张嘴,要是被小随知道了,非闹你不可,”易书善意提醒。 “打住,”权倾眨眨眼,反问易书,“我有说不喜欢尊夫人吗。” 她用甜腻腻的强调道,“我最最喜欢尊夫人一视同仁的性格了。” 易书忍俊不禁。 真是拿她没办法,左右是她一张嘴,随便怎么说。 第二十五章 帝王的猜忌 权倾和易书还没走到宫门口,路过凉亭时,就被姜禾拦住了,她只带了明珠一个人。 姜禾懒洋洋道,“两位大人,我想你们许是走累了,过来坐一坐吧!” 权倾和易书,“……” 明摆着的替他们做了决定了。 权倾和易书不知道姜禾有何意图,没有拒绝,过去行了礼,老老实实的站着。 姜禾摸摸肥肥白花花的毛,低了低眉眼,“两位,方才的戏好看吗?” “好看好看,”权倾自然接下她的话,“原来尊夫人当真不骗臣。” “我一向言出必行,”姜禾低低的笑声传来,却是一如既往的皮笑肉不笑,“说了会请掌教看戏就一定会请。” “那便谢谢尊夫人请臣看的好戏了,”权倾拱拱手,微微笑着说。 姜禾将视线移到易书身上,“易掌教也做这种事吗?倒是让人出乎意料。” 权倾,“……” 她想给姜禾一下子,说话真真是难听,也就姜随和君朝吃得消。 易书有礼貌的侧侧身,“臣一向如此,且权掌教所做之事,臣自幼喜爱,只是尊夫人知之甚少,” 姜禾拍了拍怀里的肥肥,“果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一样的伶牙俐齿。” 她顿顿又道,“只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珩雪此人心计深沉,偷听一事她必定知晓,按兵不动,必有图谋。” 权倾和易书互相看了看对方,齐声道,“多谢尊夫人。” 心里却在诽谤:你和她分明是半斤八两…… 易书问出了疑惑,“尊夫人,朝堂和后宫之间,一向少有联系,您这般公然拦住我们,与我们相谈,是何意图。” “不过是借势罢了,”姜禾无所谓的拨弄青丝,怀里圆滚滚的肥肥死死压着她的胳膊,“后宫女人,所需要的不就是这种东西吗。” “呵,”权倾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笑出了声,“为何是我和易书,而不是姜家,说起来姜家家大业大的,更能满足尊夫人的需求。” “那个老东西,”姜禾漫不经心的挑眉,“我不喜欢,我还是喜欢你们两个一点。” “荣幸哦,尊夫人,”权倾挑眉。 易书是男子,只得弯腰行礼,“尊夫人唐突。” 姜禾又道,“阿随在你手下做事,我找你不是理所应当。” “尊夫人的话,让臣无法反驳,”权倾低下眉眼,掩下心思。 “只是尊夫人希望我们做什么,我们又能为您做什么,”权倾笑着问,一双狐狸眼满是笑意。 “无须为我做什么,”姜禾道,“我只要你将此物交给阿随。” 姜禾将肥肥递给明珠,从手腕上取下一串琉璃手链,“告诉他,我一切安好。” 权倾迟疑了,没有伸手去接,皇宫里有数不胜数的眼睛在盯着看。她担心姜禾想做的事并不是把东西交给姜随那么简单,而是另有图谋。 易书看出了权倾的为难,“尊夫人此举怕是不妥。” “无论有没有此举,”姜禾淡笑,笑中的嘲讽显而易见,“你们二人和我也早就扯上关系了,并且钓鱼是需要鱼饵的。” 姜禾的话让权倾和易书没有理由反驳。 姜禾又慢吞吞道,“你以为珩雪不会利用方才之事,造谣诬陷你们二人和我,而朝中大臣又不会借此发难你们,倒不如顺水推舟,与我合作,各取所需,也不冤枉。” “尊夫人您的目的何在,又可还记得自己是谁!”易书拉住权倾的手腕,严声质问,他看出了权倾的失态,同时他也是隐约觉得姜禾最近的行为太过古怪,又或许不如说她自入宫后就一直古怪。 毕竟此事事关姜随,她关心则乱,实属正常,且姜禾此举,太一反常态了。 “我吗?”姜禾笑了起来,仿佛听见了笑话,她笑的花枝乱颤,玉手掩饰唇,“自然是姜家嫡女,姜岁夕呀……” 权倾的手攥成拳头,青筋暴起,在忍耐着。 易书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话音似有安抚的作用,“尊夫人,您不认为今日的你不对劲吗?” “有何不对,我一向如此,随心所欲,”姜禾面不改色,“我呀不过是在后宫之中过的太无聊难受了,想要寻些乐子罢了。” “尊夫人,恕臣不能答应您的请求,”易书将权倾拉到了自己身后,他护在她前面,“臣不能让姜随牵扯进后宫,也不能让陛下难做。” 他虽然不明白姜禾为何会一反常态,找上他们,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拒绝姜禾。 因为他们是皇家的人,是君朝最锋利的剑,不能为君朝带来危险和麻烦。 “易掌教,我有那么吓人,让你避之不及,”姜禾似笑非笑,她半靠在石桌上。“不过是让你们带个东西,有那么难。” 易书见姜禾现在只字不提刚才所说的合作一事,一时拿不定主意,“臣惶恐,尊夫人恕罪。” “易书,你不要糊弄我,”姜禾素手摆弄茶盏,“我让你与我合作,你们不肯,让你们将东西带与阿随,你们还是不肯,所以你们到底要怎样?” 易书一时怔住,他一时半会儿没摸透姜禾的心思,只凝凝神,试探性的道,“尊夫人的话臣听不明白。” “易书,你果真是能装,”姜禾看向权倾,莞尔一笑,“权倾,你说呢,东西你是带还是不带?” 易书也看向权倾,目光平静,没有波澜。 权倾语气平淡,眼神淡漠,恢复了以往的不可一世,“回尊夫人,臣愿意。” 姜禾嘴角一扯,笑了,“这就对了。” 她慢悠悠的站起来,走到二人面前,细若蚊蝇的声音,“两位放心,我不会害了阿随的。” 姜禾把手里的琉璃手链递给权倾,“诺,拿着吧。” 权倾伸出手接过琉璃手链,“是,尊夫人。” 姜禾又逗一逗肥肥,“乖肥肥,饿了吧,走,回去吃好吃的。” 她一边逗着猫,一边慢慢的离开。 女子的声音懒洋洋的,带着媚生生的脆。 待人走后,权倾望着掌心如火似阳的琉璃手链出神,似乎在想着什么。 易书道,“因为小随吗!” “嗯,”权倾握紧了琉璃手链,“有关她的东西,小随都会关心,若是我不答应,他会遗憾的。” 易书点点头,拍拍权倾的肩膀,安慰道,“没事的,不要担心。” “我总觉得今日一事是有人精心设计的,”权倾蹙眉,紧抿着唇,“一切都太巧合了。” “阿冶的意思是,是她所为,”易书意有所指,“她故意让我们碰见争执,又有意拦下我们。” “嗯,”权倾又苦恼的咬唇,“可她目的所在是什么?” 她把琉璃手链揣进兜里,示意易书边走边说。 易书了然,“或许是想炸一炸我们,又或许是受人之托。” “难道是他,”权倾猛然偏头,对上了易书同样瞪大的双眼,他二人心中同时有心酸在流动。 帝王自古多疑,不信任是常态,猜忌是正常。 “八九不离十,”易书和权倾走到了宫门,上了马车,“恐怕是试探我们是否藏有私心。” “哼,”权倾冷哼,嘲笑道,“看来尊夫人对陛下也没那么无情。” “阿冶啊!”易书哭笑不得,敲了敲权倾脑袋,“陛下自幼生活在尔虞我诈的环境里,内心敏感也正常,可他终究是信任的,不是吗?” “你惯会为他开脱,”权倾难看的脸色缓了缓,“我只是气不过。” “你呀,莫要气了,”易书笑笑。 “还好她还没忘了我们小随,”权倾道,“知道拿点东西,尽管到时候会成为我们开脱的证据。” 易书又气又笑,“阿冶真是会为难人。” 权倾白了易书一眼,“滚啊你。” “我听不见,要休息一会儿,”易书自顾自的闭上眼睛,靠着养神。 权倾,“……” 在她的马车上,还敢睡觉,谁给他的脸面,权倾想了想,哦,是自己。 姜禾回寝殿时,君朝已经在那待着了,他朝她招手,“岁夕,快来尝尝这酒。” “事情我按你说的做了,”姜禾走过去,坐在君朝对面,“你不是派人看着的吗,就不必问我了。” “岁夕呀,”君朝哭笑不得,“人是看着,可听不见呀,又不敢靠你们太近。” 姜禾,“……” 她吸了一口气,一脸不耐烦,“他二人对陛下忠心耿耿。” 姜禾顿顿,又补充,“这天下,谁都有可能背叛陛下,可权倾和易书不会。” “那你会吗,岁夕,”君朝突然一问。 姜禾避开他希翼的目光,将酒推到君朝面前,“陛下请喝。” 君朝的眼神黯淡下去,他的神色失去了光彩。 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低下头。 姜禾也只是保持沉默,没有想缓解气氛的意思。 毕竟他二人之间,主动的从来只有君朝一人,亦如人的感情,先动情的,总是输的一无所有。 过了许久,君朝沉不住气了,他的声音都带着委屈,“岁夕,你看一看我吧。” 姜禾很听话,偏头看着君朝。 他可怜的像只摇尾巴的小狗,可激不起她的怜爱之心。 姜禾道,“陛下有何事?” “我……”姜禾轻飘飘的一句话,击败了君朝所有的骄傲,他溃不成军,“没事,只是秦暮告诉我,你给了权倾一串琉璃手链。” “嗯,”姜禾似乎在冷笑,“陛下果然关心我们,”她又道,“不过是带给阿随的小玩意,怎么,陛下连这也要管!” 她的冷嘲热讽让君朝低下头。 于是,他们又陷入了可怕的沉默,而笼罩在他们周围的,是无尽的黑暗。 第二十六章 跪着爬过来 珩雪到了入住的地方,一刻也没耽搁,立马叫来自己人,让她们将,“尊夫人嚣张跋扈,大庭广众之下怒打南国公主,且两位掌教于暗处偷看好戏,”的消息传播出来。 一旁的侍女正小心翼翼为珩雪敷脸,珩雪躺在软榻上,笑的不能自我,“尽快传遍全城,本公主倒是要看看北辰王作何解释。” “是,公主。” 来人退下,珩雪樱桃小嘴微微一张,一颗饱满光泽的葡萄便被投入嘴中,她惬意的眯眯眼,她此行的任务只有一个,成为北辰王的女人,成为南国的眼睛。 与此同时,与这个信息一起流露出去的,还有“尊夫人密会权倾和易书,似乎进行着某种交易。” 消息流通之快,快到权倾和易书还在集市上,还没来得及回府,就成了全城百姓的笑谈。 权倾掀开一卷帘子,看着外面的百姓正乐呵呵的讨论着她的秘闻,不由头一疼,放下轿帘,撑着额头,低声叹气,“唉……” 易书悄悄看看权倾的脸色,见她并无恼意,甚至还带着一丝无奈,便道,“这消息八成是两批人所为。” “嗯,”权倾道,“珩雪那个,不用脑子想都知道是为了威逼陛下,答应结亲,而陛下所为嘛,倒是有点意思!” “京城风波起,人心自然浮,”易书握紧了茶杯,“恐怕是想引出心思不轨之人,也顺带试探你我二人。” “是了,”权倾心口有些堵,“陛下知道我们忠心于他,却也是真心害怕我们揽权,担忧我们扶持别的势力。” “阿冶不必多虑,”易书宽慰权倾,“陛下会一直是那个陛下。” “但愿如此,”权倾透过风路过时,带跑的帘子,意味深长的看向窗外。 外面真热闹啊!?她已经许久不曾拥有过这种热闹了…… 到了权府,权倾正要下马车,偏头一问,“进去坐坐吗?” “不了,我回去盯盯张浩的情况,”易书柔声道。 “行,”权倾想到了什么,噗呲笑了,“说起来明天早朝可是要看看狗急了是怎么跳墙的。” “阿冶说漏了,”易书淡笑着补充,“晚上还有一出南国公主为入后宫绞尽脑汁的大戏。” “哈哈,”权倾笑着应和,“是我大意了。” 待目送权倾进府后,易书才让车夫调转马头,回了自己的府邸。 此刻,刺史张章的府里正乱成一锅粥,一伙人忙上,忙下,四处奔波,与之相呼应的,还有张浩鬼哭狼嚎的声音。 张浩房间里,他正在训人,地上是碎了一地的瓷片,他强撑着身体,坐在床边,里衣已经被热汗浸湿透了,死死贴在肌肤上。 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一双绿豆眼像恶鬼,黏在地上跪着的女人身上。 张浩招招手,示意女人抬起头来,“贱人,在那哭丧着脸干嘛,想死吗!” “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女人连忙磕头认错。 房间里回荡着磕头的声音,像毒虫抓人心。 张浩随便抓住旁边的茶具朝女人砸去,女人不敢闪躲,怕受到更残酷的惩罚,只好硬生生的抗了下来。 那一瞬间,女人的额头鲜血直流,一股股黑血争先恐后的跑出来,占据着女人的脸。 她甚至疼的浑身抽搐,确不敢哀嚎一声,还得朝着张浩赔笑。 张浩还不解气,他的嘴巴一直骂骂咧咧,他也不知道今是怎么了,一吃点东西就浑身像被刀割,稍稍睡一会儿身上像被人点火燃起来了。 他心里烦躁,心烦意乱的捶床,一双眼睛怒火冲天,整个人像一头发疯的野猪。 张浩看着女人满脸的血液,心里没由来的快感,他大笑起来,房间里回响着他恶魔一样的笑声。 女人吓得瑟瑟发抖,不敢发出一点点声音,她好怕自己惨死在这里。 可是张浩这种人渣又怎么甘愿到这就草草结束,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整个人变得亢奋起来,脸上的肥肉乱颤,一嘴大牙全部暴露出来。 他看着一地的碎片,心里越发的兴奋,浑身的肥肉都在抖动着,快感冲散了他身体带来的不适感。 张浩大笑着,肥胖的手指紧紧挤在一起,他指着地上的碎片,笑裂了嘴,命令的语气,“贱人,从碎片上跪过来。” 女人吓得面色如土,没有一点血色,惨白的嘴唇咬出了一圈圈齿印,甚至可以轻易舔到腥甜的血,带着刺痛感袭卷整个口腔。 她摇着头,泪如雨下,哭的脸都变形了,人都快要哭岔气了,却也不敢开口求饶。 女人知道,一旦开口破坏了张浩的“雅兴,”等待她的将是生不如死的惩罚。 张浩的眼神逐渐从玩味变得恶狠狠,仿佛要把女人千刀万剐。 女人不敢摇头拒绝了,可泪水却是止不住的,依然是汹涌的。 她心如死灰,知道自己今日在劫难逃,于是她认命了,低下了头,任凭断了线的珍珠泪哗啦啦的直流。 女人慢慢的移动膝盖,朝碎片跪去。 张浩变得越发兴奋,双眼充斥着血丝,发红的眼让人害怕。 他不停的捶床,不断地厉声催促着,“贱人,快点,再快点,给本少爷爬过来,用力点,本少爷要看见越来越多的血……” 张浩的声音像恶鬼,不断摧残着女人的耳朵,她的心里早就溃不成军。 她被疼痛所笼罩,膝盖那里是蚀骨钻心的痛,一寸寸的进攻着她的每一根神经,碎片穿破她娇嫩的肌肤,野蛮的侵占她的皮肉,骨头。 女人的嘴唇早已咬破,殷红的血包满了嘴,还在往下滴落着,她的掌心早已被十指抓的伤痕累累,布满了血珠子。 她的身心都遭受着非人的折磨,恍惚的精神,模糊的视线,以及男人可怕的笑声,叫卖声,无一不在打击着她。 女人好像躺下,躺下睡一觉,香香的睡一觉。可好难啊,她觉得自己快要死去了…… 碎片上挂着血珠子,它在高调的叫嚣着,它在向张浩展示它的胜利成果,它在邀功。 多余的血便在地上汇集起来,小幅度的奔跑着,你追我赶,在房间里尽情的嬉笑玩闹。 不一会儿,房间里就充满了浓郁的血腥味,用力的揪着人的心窝子,诉说着自己出来的痛快。 张浩笑的快要断气了,女人疼的快要咽气了…… 这时,屋外响起了敲门声,“少爷,老爷回来了,他让您去厅堂。” “知道了,”张浩烦躁的摆摆手,“进来把这收拾了。” “是。” 满是罪恶的房门被推开,是一个小厮带着两个丫鬟进来了。 张浩指指跪在碎片上,惨败不堪的女人,云淡风轻道,“拉出去。” “是,”小厮立马上前,把女人像拖死狗一样拖出去,毫不留情。 女人身上的血,在地上留下长长的血迹,刺眼的血迹在诉说着女人的悲伤难过…… 张浩扯扯衣服,“收拾一下。” “是。” 两个丫鬟连忙帮张浩穿好衣服,梳好头发,再恭送他出去,然后又折回房间,撸起袖子,开始清理一地的残籍。 在张浩回房之前,这是必须清理干净的,否则等待她们的,将是酷刑。 张浩去到厅堂,张章已经坐在那里了。 他大摇大摆走进去,一屁股坐下,翘着二郎腿,端起茶吹吹,“爹,你找孩儿有事?” “听说你今天吃不好睡不好,可是身体不适?”张章一脸关心。 “没事,小事而已,”张浩不在意的摆摆手,“可能是前两天感染风寒了。” 他又放下茶盏,恭着身子,好奇的问,“爹今日不忙,回来的那么早。” “今日不忙,回来陪陪你,”张章一脸慈笑,“前段时间忙,都没有好好看看我儿。” “爹怎么了,怎么奇奇怪怪,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说来儿子为您分忧分忧,”张浩严肃了起来。 “哈哈哈,我儿就是孝顺,”张章大笑的摸着胡子,摆摆手,“朝堂之事,你又不懂,爹也没事,就是想你了。” “唉呀,我的好爹爹呀,”张浩尽管大了,已经过了撒娇的年龄,可他还是控制不住,时不时就对张章撒娇,“就是喜欢打趣儿子。” 张章脸上的褶子堆起来,“浩儿呀,这两日没事就安生待在家里,不要出去乱闯祸,外面这段时间不安生。” “知道啦,爹,”张浩一听,不高兴了,嘟着嘴。 张章突然油然而生一股心酸和怅然若失,他的心现在很乱,他知道自己被盯上了,恐怕是在劫难逃。 他看着一旁还在闹脾气的张浩,心头翻滚着,热泪差点夺眶而出。 他的浩儿啊,他还没有娶妻生子,还如此年轻啊,不该啊! 张章想起了从前,那时候日子苦啊,没有吃的,连土都吃,他和张浩的娘是糙糠夫妻,他这一生只有他娘一个女人,也只有张浩一个孩子。 他想起了孩子娘不顾一切跟着他,相信他,陪着他,可等他终于考取功名,当了官之后,她的身子骨早已是强弩之末,没过多久就离世了。 他觉得亏欠孩子,从小到大什么都依着他,只要张浩想要的,他竭尽全力也会拿到他面前。 慢慢的,官大了,心也大了,孩子更大了,逐渐变得跋扈不讲理,蛮横至极,他闯的货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张章没办法了,开始贪污受贿,他一直忙碌于替张浩收拾烂摊子,早就在日复一日中遗忘了为官的初心,成为了腐败的烂根。 他愧对亡妻,不仅害了孩子,也害了自己。 眼下他已经被查了,能做的就是替儿子找好后路,让他不至于和他一起丢掉了性命,尸骨无存。 张章不打算逃了,也不准备躲了,该来的终归会来,也是这些年他欠下的,唯有一死,能让内心好受点。 只是他实在舍不得他的儿子,他要拼尽全力为他谋一线生机。 张章知道,权倾和易书不急着现在动手,毕竟家丑不可外扬,他们动手是在南国公主走之后。 所以还有机会。 想到这,张章才露出了一抹真心实意的笑。 第二十七章 颇有姿色的权倾 权倾回了府就让姜随和程暄妍一起去了书房。 书房内,权倾边不慌不忙的煮茶,边压声问,“事情查的怎么样。” 姜随从袖兜里拿出一纸信封,从书案上推到权倾面前,“大致都写在上面了,参与了多少次,数量金额,时间地点都写全了,旁的大物证据我放在别处。” “好,”权倾提起茶壶,左手护住衣袖,先用滚烫的热茶洗杯,再将醇香的清茶倒入杯中,滴溅的水珠,腾腾的热气,飘飘的幽香。 她倒了三杯,自己端起一杯抿了一口,示意姜随和程暄妍自己动手,“好,我晚点再看。” 权倾又朝程暄妍挑眉,“听城白说你师兄给张刺史的儿子下了毒。” “哼,”程暄妍闻言,不屑的冷笑,鼻孔都在发力出气,“他哪里会什么厉害的毒,不过是沾了我的光。” 权倾笑偏了头,放下茶杯,“你们师兄妹当真是各执所言,一点不将就。” 姜随在一旁诧异的问,“驼华山有两大天才,被尊称为毒宗子和医圣子,你不是师承医圣子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程暄妍得意的扬起下巴,满脸骄傲。 姜随不解的蹙眉,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权倾好心的为姜随解惑,“毒宗子和医圣子是同一人。” “哦,原来如此,”姜随这才眉眼舒展,“那你为何擅毒,你学的不是医吗?” “额,”程暄妍脸一僵,想起了自己学医的黑暗日子,连呼吸都慢了,她想了想都忍不住一拍脑门,一声哀叹,“说来话长啊,唉,我于学医方面当真是天资平平。” 权倾和易书没忍住,双双笑偏开了头,给程暄妍留了点面子。 程暄妍又恨的牙痒痒,“倒是李浊流那个混蛋,于医方面无师自通,我于毒方面得心应手,师父看了都直摇头,说恨自己看走了眼,两个外号的一世英名要毁我们两个混账手里。” “所以,你们想到了这出狸猫换太子,互相做假名声,”权倾笑红了脸,微微泛着粉泽的唇瓣一张一合。 “唉,这不是没有办法的事嘛,毕竟当时收徒一事,闹的人尽皆知,师父又一人分饰二角,不能砸了自己的名声,只能这么着了。”程暄妍是一把心酸泪。 她头疼的按着额头,“这些年我过得好苦啊……” “你们呀,”权倾哭笑不得,“真是……” 她笑的想不出词,只能把目光投给姜随。 “啧啧啧,真是难为你们了,”姜随双手一抱,嘴一歪,“师徒三人果然是一丘之貉,这缺德事除了你们真真是找不出别人了。” 权倾暗地里给姜随伸手比好。 要说嘴毒,还得看姜随呢! 程暄妍,“……” 她咬牙切齿的问,“姜随,你想死是吧。” “我可不想,实话实说罢了,”姜随无所谓的耸耸肩。 程暄妍,“……” 有的人就是天生欠收拾。 可她突然像想起了什么,指着权倾和姜随质问,“不对啊,我记得从前我就告诉过你们,你们是不是压根没放在心上,转眼就忘了。” 程暄妍是气的大口呼气,缓解自己要爆发的情绪。 权倾和姜随默契的偏过头,不看程暄妍,也不说话。 程暄妍气了一会儿,又泄气,整个人都焉巴下来,“算了算了,你们一个是我大人,一个,啧,不提也罢,没一个是我能惹的。” 她嘀咕了几句,插着腰,转身要走,“行了行了,我这个可怜虫还是去看看我的毒宝贝们吧,倒是师兄说给我找到了一只三色虫,我去看看。” 程暄妍边走,边说着话,偶尔还回头,目光幽怨的看着权倾二人。 权倾和姜随,又看看对方,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不对劲。 待程暄妍走后,权倾率先问,“你觉得暄妍真是去看虫子的?” “那八成是假,”姜随毫不客气的回,“肯定是看男人去了,左一句师兄,右一句师兄,目的不纯,心思不正呀!” 姜随一针见血,直指要害。 权倾赞同的点点头,“我觉得也是,夏天到了,天热,要发泄,我懂。” 姜随脸色一变,一副“原来你是这种人,深藏不露啊!”的神情看着权倾。 权倾笑着用手摸摸鼻子,她可什么都没说,是他自己想多了。 姜随随手端起一杯茶,一口饮尽,“让我喝口茶润润嗓子,压压惊。” “至于吗,”权倾撇嘴。 “倒也不至于,”姜随道,“就是不想浪费。” “……”权倾,“算了,不和你计较,我倒是受人所托,有东西给你。” “受人所托,”姜随心口一跳,睫毛一颤,心里浮现出一个人的名字,他希望是她,“谁,是她吗?” 他没发觉自己的声音是颤抖的,带着期盼的,但权倾察觉了,她心里又是一阵感慨。 权倾不忍打破他的希翼,没有存心捉弄他,而是拿出一旁放着的盒子,推到姜随面前,“如你所愿,打开看看吧。” “好,”姜随压住心里强烈的兴奋与激动,颤抖着手,很慢很慢的,一点点打开盒子,过了一会儿,一串亮眼动人的琉璃手链才出现在俩人面前。 它安安静静的躺在盒子里,等待着姜随的启动。 可姜随却在看见琉璃手链时,泪珠不受控制的滴落下来,砸在琉璃手链上,打在盒子里。 他的脸色变得苍白,浑身变得无力,他的嘴唇蠕动着,却吐不出一个字来,只是颤抖的睫毛上,沾着晶莹的泪花。 姜随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了,“她还说什么了。” “她说一切安好,”权倾的声音很轻,带着安抚的作用,同时她的心里又很疑惑。 “好好好,”姜随深吸了一口气,五脏六腑都是生疼的,撕扯着他的胸腔,“惟愿她好。” “小随,”权倾的语气沉重了起来,似乎在提醒着姜随的不妥,“你失态了。” “我知道了,”姜随抬起头来,笑中带泪,勉强的笑并不好看,还很破碎,“是我不该。” “小随啊!?”权倾不忍的别过头,不想看他的狼狈。 “从小到大,她都在吃苦,”姜随自顾自的说,“她吃了许多苦头,本以为会苦尽甘来,却不曾想是万丈深渊。” 他又落寞的低下头,自嘲起来,“小时候,我以为我能保护她,可后来我发现,我不能,我一无是处,护不住从前的姜岁夕,也护不住现在的姜岁夕,无论是为当皇后而克己复礼的姜禾,还是成为了尊夫人不顾礼制的姜禾。” 姜随抬起头来,看着权倾,空洞的眼神,如死水一般,“都是我得不到,护不住的。” 他的声音很低,很低,又很飘渺,人像随时会化风而去。 权倾忍不住了,绕过书案,走到姜随面前,抬起手来,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失望的神情,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姜随,你在抽什么风,你忘了你是谁,你可是自幼被称为神童的姜随。” 她双手按住他的肩膀,逼迫他直视自己吃人的目光,“你现在在这黯然神伤干嘛,姜禾是进宫了,不是进坟了,你要死要活的干嘛,给我清醒点,不然我废了你。” 姜随怔住,吸吸鼻子,有点委屈,埋怨的道,“你不安慰就算了,还差点把我摇散架。” “不是怕你自寻短见嘛,”权倾看姜随好一点了,松开他,拍拍手,随意的靠在书案上,“我一向心地善良,你知道的。” “是吗,看不出来,”姜随调整好情绪,把所有逃跑出来的情愁押回去了,“我不过是一时失态,掌教不必挂在嘴上。” “那可不行,”权倾抱着手,一脸打趣,“难得抓到,定要好好说笑。” “你多大了,”姜随无言,“也不知道易掌教怎么就喜欢上你了,虽然颇有姿色,但狡猾幼稚。” “是吗,”权倾只听了前面,眼睛都盛满了星星,“你也觉得我颇有姿色。” “我……”姜随哑口无言,毕竟这话他刚刚才说了。 于是他选择了闭嘴,别开头,不去看权倾的洋洋得意。 权倾看姜随的情绪稳定住了,心里的石头放下,这孩子打小自律沉稳,除了面对姜禾会发疯。 不枉费她特意说笑,逗他开心,现在看来,效果不错。 姜随过了一会儿,才轻声的道,“方才是我不对,让你担心了。” “无妨,谁让你是姜随呢,我的好军事,”权倾头一歪,微笑着说。 真诚的表情配上认真的语气,足矣让人内心崩塌的溃不成军。 姜随也在那一瞬间怔住,他咬住下唇,忍住要翻滚出来的情绪,微微的侧开了头。 他的声音沙哑,“谢谢你。” 谢谢你对我的包容和关爱,谢谢你让我遇见你。 权倾最终还是选择将忠告说出口,因为对于她而言,姜随远比姜禾重要千百倍。 但是她的声音是轻柔的,神情是温柔的,“小随,我不知道于你而言姜禾意味着什么,但是我想你也该知道,她这个人很危险,而我仅仅是不想你有危险,这次我答应帮她带手链,也独独是因为你。” 权倾接着道,“姜禾是带刺的玫瑰,是藏毒的利剑,她或许不是你认识的姜禾了,她最近的行为都在隐约暴露着。” 她拍拍姜随在抖动的肩膀,“譬如帮陛下试探我和易书,又譬如让我带琉璃手链给你,而这一切都是一个后宫嫔妃不该有的行为,你知道的。” 权倾缓缓的吐出了一口气,“她在做不该做的事,而后果是什么,会带来什么,你也知道的。” “小随,我不关心她,我只在乎你呀,”权倾最后几个字都在发抖。 她是真的害怕姜随因为姜禾坠入地狱,万劫不复。 姜随没有说话,只是对着权倾,笑容凄苦,一脸悲情。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勉为其难吐出了几个字,“我知道的,只是我做不到。” “小随你……”权倾的千言万语化为深深一叹息,咽回了肚子里。 她一顿,放开了姜随的肩膀,背着手,朝门口走去,却留下一句话。 “好,为了你,我会竭尽全力护她周全,只要她不危急陛下。” 姜随猛地转身,可权倾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绷不住,无声的抽泣起来。 他的掌教啊,什么时候才能设身处地的为自己想想…… 也许,他不值得呢。 姜随同时心里又忧愁起来,他是知道姜禾性子的,眼下她真怕她发疯,坏了权倾的事。 可他又相信,她不会,因为他相信她不会牵及无辜。 第二十八章 笑面虎易书 易书回到府,先换了身衣服,然后去了刑房。 李浊流和程寒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了。 他们二人的后面有一个被铁锁链捆住的男人,他的身上伤痕累累,结痂的疤和结块的黑血占满了肌肤,破碎的衣裳紧贴腐烂的身躯。 他的眼神涣散,毫无精气神,布满死皮的嘴困难的张着,贪婪的呼吸声是粗重的。 易书只是随意瞥了他一眼,然后问程寒,“第几个了。” “他呀,”程寒嫌弃的回,“最后一个了,嘴巴最硬,命也最硬。” “毕竟是统领嘛,”易书温柔的笑在阴森的刑房显得格格不入,他从面前的刑具里面挑了最小的一把刺刀,慢悠悠的走到男人面前。 程寒和李浊流默契的后退,给易书腾地,同时打心眼里可怜男人。 他要遭罪了,易书亲自动手问审的人,可都化为森森白骨了。 男人看着朝他走过来的易书,牙齿开始不受控制的打寒颤,他的身躯都在颤抖,他强打精神,装作不在意,“你要干嘛,易书。” “我就是好奇这刺刀割破你哪里最疼,”易书语气温柔的像在哄孩子睡觉,笑容真诚。 男人却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浑身的筋都暴起,人小幅度的抽动,五官因为害怕变形。 易书挥挥手指头,程寒便心领神会,快步上前,随手拿过一旁刑架上的抹布,堵住了男人的嘴,让他只能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易书行刑时是不喜听嘈杂的哀嚎声,他喜静,更喜欢安静的欣赏对方因为痛苦害怕而丑态百出的模样。 男人因为嘴巴被捂住,四肢被捆绑,整个人已经像被烫过的死鸡,全身上下都收缩起来,宛若惊弓之鸟。 易书笑眯眯的走到男人面前,像是问家常一样,“还不告诉我吗,关于你们的前公主,查到了些什么。” 男人头摇的快断了,身上结痂的血重新侵占领地,跑了出来。 易书的刺刀轻而易举割破了男人膝盖处的皮肤,他绕着膝盖画了一个血圈,淡淡道,“刚请你们来时,兄弟伙还是不少人,可现在呢,只剩下你一个了。” 他是半蹲着身子的,说话时,会抬头看着男人,清澈的眼神,诛心的话语。 易书又站了起来,将刺刀上的热血轻轻的,全部涂在了男人脸上。 男人胃里一阵恶心,反胃的翻滚,十指抓死在扶手上,留下了深深的血痕。 易书似乎在惋惜,“可惜了你们这一行人,到头来也只说了是在寻找你们的前公主,别的是一个字也不说。” 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你知道吗,这样让人很生气啊……” 他的最后一个字,加重了语音,手上发力,一把把刺刀狠狠地插在了男人肩膀上。 顿时,血从里面争先恐后奔跑出来,浓郁的血腥味灌斥在鼻间。 男人的青筋都要爆体而出了,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差点晕死过去。 易书见此,却只是微微一笑,毫不在意,他又在男人另外一个膝盖上画了血圈。 男人惊恐的眼神,放大的眼睛,差点夺眶而出,他就是任人宰割的鱼。 易书一身白衣站在他面前,明明是翩翩公子,如兰公子,可却让人不寒而栗。 他用刺刀指着男人的膝盖,像是在商量,“你说取下你的膝盖骨会怎么样。” 男人差点两眼一闭,双腿一蹬,晕死过去。 易书放下刺刀,把手泡在水盆里面清洗,然后用白帕擦干净手。 他勾勾手指头,程寒为他递来刑具。 男人看着发着寒气的刑具,和笑容真切的易书,一口气堵心口上,染红了堵嘴的抹布。他的汗珠子似豆子,密密麻麻占据一张脸,头发紧贴额头,整个人狼狈不堪。 易书慢悠悠的晃动手里的刑具,笑眯眯的问,“你会吗?” 男人无言以对,眩晕感袭击了他。 易书又笑道,“我是不才,倒是用过几次,所以你不要害怕,我手法娴熟,定不会出错。” 男人的心里防线早就崩塌成一片灰烬,汹涌的黑暗将他包围,一点点吞噬他。 易书的将冰冷的刑具抵在男人膝盖上,“很快的。” 男人的腿直接吓得哆嗦起来,人的神经都快要错乱了。 李浊流趁此机会,凑到程寒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够听到的声音,道,“不得不说,你家公子是个疯子。” “也是你的公子,”程寒翻了个白眼,很无奈,“不会说话就闭嘴。” 李浊流,“……” 他一瞬间,头都大了,不懂幽默风趣的人是不配拥有情爱的。 李浊流傲娇的别开头,把视线放在易书这出好戏上。 眼看易书就要动手了,在这惊魂时刻,男人开始全身摇动起来,似乎有话要说。 易书见此,才满意的笑了笑,放下了刑具,又回去坐下,他拿出清风紫竹扇,轻轻的摇起来,“把抹布取了。” “是,”程寒走过去一把扯下抹布。 男人如鱼得水,如狼食肉,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贪婪的嘴鼻同用,他的脸已经涨红成了猪肝色。 易书道,“说吧,还知道什么。” “易掌教,小的说了,能不能让小的死的好一点,”男人请求的声细若蚊蝇,卑微的哀嚎着。 他知道,让易书饶了自己一命是天方夜谭,倒不如求他给自己一个痛快来的实际。 “如你所愿,”易书道,“你可以自己选一个死法。” 程寒和李浊流同时一脸鄙夷的看着对方。 看看这个人,把自寻死路说的那么清新脱俗,仿佛施舍了天大的恩赐。 而男人早已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被磨掉了所有獠牙,驯化了野性,变得乖顺胆怯,眼下易书所言,于他而言,可不就是天大的恩赐嘛…… 男人感动的痛哭流涕,“易掌教的大恩大德,小的没齿难忘,来生做牛做马来报答。” “那就不必了,”易书歪靠在椅子上,“你只需说出你知道的。” “是,易掌教,”男人开始缓缓道来,“其实这十几年来,我们君王一直没有放弃过对祝容公主的寻找,搜寻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一直都毫无线索。” 他顿了顿,吸了一口气,“直到半年前,我们这批人费尽千辛万苦,才得到了一点线索,原来当年祝容公主因为先皇后暗卫的保护,被护送出宫,然后一路颠沛流离来到了北国,可适逢灾乱,祝容公主与暗卫走散,失去了联系……” “然后呢,”易书见男人停下了,不由一问,有些东西已经在浮出水面了,终有一日,真相大白。 男人叹口气,“祝容公主被人牙子抓走,在市场上贱卖,恰逢有户人家,为自家小姐选贴身丫鬟,看中了祝容公主,便将公主买走了,自此之后,了无音讯。” 他泄气的道,“我们才刚得到信息,还没来得及通知君主,就被易掌教的人绑来了。” 易书眯了眯眼,让人看不清他的所思所想,过了一会儿,他问,“祝容公主在哪里被买的,大概时间是多少。” 男人拧着眉头,想了一会,道,“合习,离现在都有十四五年了。” 易书不语,只是忽然收扇,起身离开,留下一句话,“让他自己选。” “是,”程寒明白易书的意思,待他走后,问,“说吧,想怎么死。” 男人苦笑,“大人,你觉得呢。” “废话,问你呢,”程寒不耐烦了。 男人却莫名笑了笑,“那大人便用剑割破我的喉咙吧。” “好,”程寒见他想清楚了,也痛快的回。 于是,剑起剑落,血溅血滴。 …… 处理好这一切后,程寒和李浊流去书房找易书。 易书正等着他二人,“死了。” 程寒点头,李浊流偏要回,“死透了。” 易书,“……” 他道,“方才他的话你们也听见了,所以该怎么找不需要我提醒了。” “是是是,不需要不需要,”李浊流阴阳怪气的回。 程寒直接在他腰上用力一拧,“对公子说话客气点。” 李浊流白了他一眼。 易书适当的咳嗽两声,“好了,不要胡闹了。” 他又接着道,“张浩那里什么情况。” 程寒道,“张浩身体的毒性已经起效了,他没什么问题,倒是张章似乎察觉了什么。” “张章,”易书冷笑,“还算有点脑子在身上,不过事已至此,无力回天。” “公子的意思是,”程寒双眼一瞪,急切的问。 “不用管张章了,他打算鱼死网破,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他那儿子,”易书吩咐道,“因此,你们要做的就是让张浩自寻死路,横死在张章面前,这才是有趣的地方。” 他笑了笑,云淡风轻的说着谋人性命的话。 “是,公子,”程寒点点头,“我会安排的。” “嗯,”易书又道,“对了,可别让张章跟着他儿子死了,我要让他被陛下亲自下令处决,在百姓面前被凌迟,把他的罪名昭告天下。” “我明白了,公子,”程寒又点点头。 李浊流心里为易书叫好。 不愧是他易书,心思缜密至极,恐怖啊!? 易书起身,走到李浊流面前,拍拍他的肩膀,“想说就说,不必臆想,我知道的一清二楚。” 然后,他笑着离开。 易书的笑声绕在李浊流耳畔,他脸一僵,笑不出来,望着易书的背影,撇嘴。 这个人是真的欠收拾…… 程寒则是一脸无知的挠挠头! 第二十九章 胡乱一锅粥 朝堂之上,珩雪和姜正据理力争,双方是气红了眼,粗了脖子,谁也不低头。 珩雪再次抬头时,已然是泪眼婆娑,楚楚可怜的模样,煞是惹人怜爱,“北辰王,您要为珩雪做主呀!” 姜正一看她那狐媚样子,就气不打一出来,怒上心头,吹胡子瞪眼。 君朝道,“公主何出此言,慢慢说来便是。” 珩雪和姜正,“……” 敢情方才他们是白费口舌了。 珩雪捂着脸,娇了嗓音,“北辰王,您有所不知,就在昨日,我回住处时,被尊夫人平白无故打了一巴掌,今早我不过想与姜大人说一说此事,谁知姜大人压根不把我放在眼里,明里暗里都在说我活该……” 美人落泪,滴滴是珍珠,帧帧是美画。 君朝挑眉,“姜老,可有此事。” 珩雪心里一疙瘩,心想这君朝当真如此明目张胆,帮亲不帮礼!? 姜正也换上悲戚的神情,本就是上了岁数的老人,稍稍一乔装,立马让人心生同情,“陛下!老臣……冤枉啊!” 他欲言又止的模样,仿佛是在为了两国友谊而强行忍下侮辱,千言万语终归化为浓浓一叹息。 在大殿上久久不散。 君朝心里对姜正此举冷笑,果然是老奸巨猾。这南国公主到底是年轻气盛了,不知道有些东西是不能拿到明面上说的。 就算她想拿昨天被打的事开头,也不该拿姜正开头,一件事情,牵扯的人越多,就复杂,反倒脱离控制,偏离意愿。 君朝问珩雪,“公主,你怎么看。” 珩雪转念一想,知道君朝是在试探,便垂眸,也是一副苦楚模样,“北辰王,我只身一人,前来北国,势单力薄,也只能是任人欺负,姜大人咬口不认,我又有何办法,何况宫中都是北国的人,我们南国人说的话又有谁会相信。” 她接二连三的叹息,表面上是在哭诉自己遭遇不公,实际上换转概念,将原本讨论姜正是否嘲讽冷落她,换为了君朝一行人互相为姜禾打掩护,加大了事情的严重性。 姜禾是君朝的女人,眼下君朝倒是不好开口了,他看向姜正,“姜老,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姜正心里把君朝骂了个狗血淋头,他的好陛下,为了保住自己的名声,把自己拉出来当挡箭牌,又暗里提醒自己,要护住姜禾。 于是,众目睽睽下,姜正二话不说,老泪纵横,扑腾一下子跪在大殿上,他神情哀伤,“陛下,老臣实在是冤枉,且不说老臣怎么会嘲讽公主,只说尊夫人打公主这事,就是天大的笑话,北国上下,谁人不知,尊夫人是先帝亲提的皇后,老臣从小以皇后的礼仪教育她,她又怎么会做出这罔顾礼法的事来……” 姜正颤抖的声音配上凄凉的神情,一副受人欺负的老人画像便成立了。 君朝眼里燃起了一点恶趣味。 珩雪内心却是阴云密布,是她小瞧了这个老骨头。 “姜大人,”珩雪一声尖叫,随即声音又软下去,哭啼啼的,“您也知道心疼孙女,可珩雪在南国也是千娇万宠的公主,何时受过这种委屈,我也是读诗书礼乐长大的,又怎会空口诬陷他人,何况珩雪这脸实实在在是肿着的,您又拿什么说话,我又怎会自己打自己。” 此话一出,倒是让大殿安静下来。 眼下姜正和珩雪都拿出了受害人的作态,竟又将麻烦踢回了君朝这里,要他做个决断。 争辩又陷入僵局,君朝不愿表态,事情就得不到解决。 就在这时,张章忽然发出疑问,“陛下,臣听说权掌教和易掌教恰巧路过,看到了事情经过。” 人尽皆知的传闻,被搬到了明面上来说。 珩雪和姜正同时心里一喜,前者喜事情的转机,后者喜事情是结局。 而君朝则是意味深长的看着权倾和易书。 毕竟昨天闹的沸沸扬扬的事还有另一个,也与他们息息相关。 君朝想起了那夜的事,是他与姜禾的谈话。 烛火招摇,星光璀璨,清茶佳人。 姜禾神色冷淡,“陛下,我这人性格古怪,你知道的。” “是啊,尽管我为帝王,可岁夕待我也无丝毫尊敬,”君朝自嘲,“所以我还有什么不明白呢,你呀,就是仗着我喜欢你,不忍动你分毫,才胆大妄为。” 姜禾没有答话,她从小就没有自由,是笼中鸟,出不去,久而久之,性格便越发阴郁。 君朝只是歪着头看姜禾,只是这样,他也满足了,深陷情爱的人总是蠢笨如猪,例如他。 姜禾沉默了一会儿,才抬头直视君朝炽热的目光,她道,“陛下若是想要我替你试探权倾和易书,须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岁夕啊……”你怎么敢,可君朝舍不得说出后面一句话,便将万千情绪化为一抹苦涩的笑,“好,你说。” 姜禾原本风平浪静的眼波出现了巨浪,她神色坚定,目光如炬,“待到南国公主来时,我要打她一巴掌,陛下愿意吗?” “为什么?”君朝不解。 姜禾又收了表情,一脸冷淡,仿佛刚才的人不是她,“因为我恨她呀。” 她淡淡的语气,却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姜禾迷茫的看着君朝,“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家中长辈总是拿我与南国公主比较,总是拿她说教我,将我说的一无是处,所以我恨她呀……” 姜禾吸了吸鼻子,似乎在隐忍着过去记忆带来的痛苦,“所以陛下,你愿意吗?” 她像一只受苦的小猫,等待着主人的怜爱。 君朝不得不承认,他心软了,他就是见不得姜禾受委屈,尽管这事不好处理,会带来麻烦,可他还是点头答应了。 “好,我答应你。” 与暗夜一起落下的,还有浓重的叹息声…… 君朝想到了这,脑海里出现了那个像猫的人,唇角自然一扬。 倒是权倾的声音拉回了他跑远的思绪。 权倾面朝张章,“张大人,本教从前倒是不知道,你如此喜好娱乐,消息灵通。” 君朝抬眼,方才觉得姜禾的这一巴掌打的妙,他家的猫儿果真是聪慧。 她耐着性子,在路上等着珩雪,那条路人少,适合动手,同时权倾和易书下朝后喜欢走那里。 难怪她点名让珩雪住那里,原来是在这等着,她又算准了珩雪会以此生事,便在后面拦住权倾和易书,以传东西为由来完成他的试探。 两者之间可以互相利用,权倾和易书不是吃亏的主,便会从中破局。 如此一来,一石二鸟,她和他都可以得到想要的。 张章急忙摇头,“掌教冤枉啊,这是坊间传闻,臣也是碰巧听说。” “坊间传闻,”权倾冷笑,“这宫中的消息何时可以传到坊间了,莫非宫中有人平口一张嘴,胡乱捏造。” 她的话一出,四周炸起来,群臣开始窃窃私语。 权倾意有所指,心里有鬼的人都垂了垂眼,看了看君朝的脸色。 君朝不语,只是手指敲在扶手上,那是他思考时的一贯作风。 珩雪眼见事情朝着她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也有些急了,“这位大人就是权掌教吧。” “明知故问,”权倾嘀咕了一声,嘴一撇,冷哼,“公主唤外臣有事?” “昨天我与尊夫人起争执时,似乎是瞧见了你和易掌教。”珩雪似乎在努力回想,娇艳的小脸皱着。 权倾,“……” 非要来掺合这趟浑水。 易书接话,“公主可是瞧错了,又或许公主所见之人不是尊夫人,毕竟那时外臣与权大人在凉亭,且尊夫人当时也在凉亭。” 珩雪看向易书,“易掌教何出此言。” “外臣的意思很明白,”易书道,“陛下,臣本不想拿到明面上来说,怕坏了尊夫人与陛下的感情,可事到如今,臣也不得不说了。” “易爱卿有话直说,”君朝明白了易书的意图,他想拉姜正下水。 “是,陛下,”易书道,“昨天尊夫人拦住臣和权大人,是想让权大人将一串琉璃手链转交给姜小公子,尊夫人怕交由姜大人会惹人风语,又想着姜小公子本就在权大人手下当差,又都是女子,便交由了权大人。” 他顿了顿,又一脸愁思,“只是没想到,这般小心翼翼了,依然会惹人非议,招来事端。” 姜禾是姜正一手培养起来的姜家嫡女,他是不容她出错的,于是他哀切的道,“陛下,老臣就这一个孙女,从小饱读诗书,遵规守纪,没想到还会遭人陷害,陛下,您要为老臣做主呀……” 头发都花白的老人一哭惨,明显效果更好。 珩雪还有什么不明白,北国这一帮人里应外合是想要她吃下这个哑巴亏,可怜她堂堂南国公主,就是因为之前战败,再加插手北国军械的事败露,以至于眼下没有话语权,只能任人宰割欺负。 她憋的双眼通红,“北辰王,您的臣子都在说我说谎,可我也是第一次来北国,人生地不熟的,难免认错人,可到底是指路太监告诉我人是谁的,而我也是真真切切挨了一巴掌,这您又拿何说起。” 君朝需要维系表面的公平,也需要让人信服的理由,他一脸严肃,“朕听你们的意思是,尊夫人昨天在凉亭与权倾和易书会面,而公主被自称尊夫人的人所打,是这个意思吗!” 权倾三人点头。 珩雪觉得君朝的话不对,又说不上来,便迟疑的点点头。 第三十章 不就是一场局 君朝听了他们的回话,问,“既然如此,将尊夫人和那太监叫来大殿,你们当场对峙。” “是,陛下,”李公公立马吩咐人去叫人。 珩雪内心窃喜,以为事情来了转机,只要他二人来了,自己的事便可顺理成章的解决。 权倾捕捉到了南国公主脸上一闪而过的欣喜,心想终归是个娇生惯养长大的公主,始终缺了点心眼。 她也不想想,君朝叫来的人会帮谁,自然是他心尖上的尊夫人。 易书的手指摸了摸袖兜里的清风紫竹扇,若有所思,他在想怎么做才能一箭双雕,不破两国和气,又能让珩雪闭嘴。 过了一会儿,人来了。 权倾注意到姜禾带的宫女不是昨天那个,而是那天给她纸条那个。 她明白姜禾的意思了,她是要借刀杀人。 权倾的目光和易书对上,见他也在看那个宫女,便在手腕上用手指轻轻的划了一横。 易书便知道权倾的意思,是此人留不得。 他微微点点头。 不管那宫女是谁的人,能借此除掉也是好事一件。 姜禾他们向君朝行礼,君朝大手一抬,“免礼,起身。” 他看向姜禾的眼神一片柔和,是男人对女人的侵略性。 姜禾茫然的问,“陛下唤臣妾来有何事。” 君朝道,“南国公主告诉朕,你昨天平白无故打了她一巴掌,可有此事。” “陛下,”姜禾随即道,“臣妾冤枉,昨天下朝后,臣妾便去找了权掌教和易掌教,让他们帮忙给小随带一串琉璃手链,是万万不可能打了南国公主的,许是公主人生,认错了人。” 这本就是姜禾设的局,她自然是思路清晰,说的头头是道。 “这不可能,”珩雪矢口否认,“这是你们的人告诉我的,况且我昨天见的人实实在在就是你。” “公主原何确定不是那太监说谎,故意挑拨离间,破坏您与尊夫人的关系,”权倾插嘴,直视珩雪。 珩雪猛地转身,死死盯着权倾,几乎是咬牙切齿,“权掌教认为他一个太监这样做的理由是什么,而本公主又何至于眼睛瞎成那样,即使不认识尊夫人,也该知道昨天见的人是谁。” 权倾单挑眉,微微一笑,“那外臣就不得而知了,公主还需问问当事人。” 珩雪憋着一口怒火无处发泄,她的指甲已经陷进细嫩的肌肤里。 易书见状,“两位不必争执,公主也无需动怒,不如问一问这太监,一切不就水落石出了。” “是啊,陛下,”姜正立马站出来,一脸诚恳,“老臣认为该好好地审审这个太监。” 君朝道,“朕问你,你说与南国公主的尊夫人可在殿中。” “回陛下,尊夫人在殿中,”小太监将头磕的哐哐响,他小小的眼珠子不停的转来转去。 珩雪心里一喜,立马站到小太监跟前,满含欣喜,“你快说,你告诉本公主的尊夫人可是此人,她又是否打了本公主一巴掌。” 她手指姜禾,面露喜色。 小太监点点头,“回陛下,公主,小的确实看见有人打了公主一巴掌,可那人不是公主所指之人,而是她旁边的人。” 珩雪感到不可思议,她赫然瞪大了双眼,指着小太监的手都在颤抖,她质问,“你这小太监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在大殿之上还敢胡言乱语,怕是不想活了。” “公主何必恼羞成怒,”易书出声制止,“您这样做只会吓坏了人,让人认为您在恐吓他。” 话一出,众人的眼神都谈不上认真,带了点打趣。 珩雪认识到自己的不妥,便收了獠牙,柔柔一笑,“易掌教说的对,是本公主唐突了,只是本公主实在不知我昨天见的不是尊夫人,可尊夫人身旁的婢女假冒尊夫人,打本公主是何用意,难道不是受人指使。” 她眼藏锋芒和挑衅,意有所指。 珩雪眼见君朝他们存心偏袒姜禾,想要她吃下这个苦果,便换了想法,就算不能定罪姜禾,她也要她受牵连,被惩罚。 君朝闻言,看向姜禾,“你说说是怎么回事,这人确确实实是你宫中的人。” 姜禾摇摇头,迷茫的看着君朝,咬咬唇,一副委屈样,“陛下,臣妾不知呀。” “尊夫人,”珩雪加大了音量,厉声质问,“您是一问三不知,难道要本公主白白挨了这一巴掌吗。” 她又直视君朝,平静道,“北辰王,先前是珩雪被那不长眼的小太监误导,认错了尊夫人,可如他所说,那人的确是尊夫人宫中的,既然是尊夫人宫中的人,婢女犯事,主子无论如何也该给珩雪一个说法。” 君朝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游走,他微眯着眼,似乎在思考珩雪的话。 就在这时,姜正出声了,“陛下,尊夫人平日里不喜结交,恐怕是受人诬陷,老臣斗胆,请陛下严查此婢女。” 那婢女吓得花容失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声求饶,可无人问津。 君朝只是皱眉抬手,让人堵住她的嘴,“聒噪。” 珩雪一看事情的发展又不朝自己预料的发展了,忽然冷静了下来,仔细一思考,才惊觉不对。 原是被当做棋子,被人摆了一道,白白被利用,替人铲除心怀不轨的爪牙。 珩雪是气不打一处来,可事到如今,也无话可说了,只能跟着他们的设想走。 权倾也适时插嘴,“陛下,臣也觉得此事颇有古怪,那婢女冒充尊夫人,定是有所图谋,还有这太监,怎么就不认识尊夫人了呢。” 太监吓得一激灵,连连磕头,大叫冤枉,“陛下,掌教,奴才冤枉啊,奴才之所以认错尊夫人,全全是因为奴才身份卑微,又是新到的宫中,没有资格求见尊夫人啊,只能听他人闲谈想一想尊夫人的尊容。” 他慌慌忙忙的指着那婢女,嘴唇抖的厉害,“她昨天打扮的与尊夫人平日的装扮相似,奴才又不敢细看,才认错了人,实在不是心怀不轨之人啊。” 君朝摆摆手,示意他闭嘴,“把他拉下去,杖责二十,罚入苦库劳改三个月。” “是,陛下,”李公公立马使眼色让人将那太监拉下去。 太监心如死灰,像条死鱼一样被拖走,可心里却在窃喜,他昨天虽犯错暴露了尊,可陛下给了他改过自新的机会,今日一配合,所谓的惩戒是假,待南国公主走后,自会提一提他的职位。 权倾抢先指出太监的不妥之处,倒是断了珩雪的后话。 易书又紧接着道,“陛下,既然知道是有人存心诬陷尊夫人,不知下令彻查此事,还公主一个公道。” 他说的言真意切,似乎步步在为珩雪考虑。 珩雪按住要抽筋的嘴角,“北辰王,珩雪认为易掌教所言有理,愿北辰王彻查此事,还珩雪一个公道。” 她是不打算自讨苦吃了,倒不如从中获利,待到晚宴之上,再说入主君朝后宫之事。 君朝手一挥,“好,朕一定会严查此事,给公主一个交代。” 他又道,“另朕为公主准备了玉芝膏,算是弥补公主受伤一事。” “珩雪多谢北辰王关心,”珩雪行礼谢恩,低头时眼露凶光,抬头时,一片干净。 “公主客气了,”君朝淡淡道。 早朝结束后,权倾和易书没走多远,就被珩雪拦住,她笑眼盈盈,“两位掌教果真好算计,借本公主之手,为你们的主子清除障碍。” 珩雪的话说的妙,藏有玄机。 权倾笑回,,“公主说笑了,我与易掌教只忠心于陛下一人,谈何为主子清障碍。” 易书也道,“公主这般说,倒是让外臣和权大人为难了,公主若还气,不如拿易书撒气,这是易书的荣幸。” 珩雪,“……” 这俩人果然会说话。 既说了她挑拨离间,又说了她心胸狭隘。 珩雪眼里一片柔和,“两位大人说笑了,本公主怎么会怀疑两位大人的忠心不二,再加上父皇从小告诉本公主,为人要宽宏大量,自然不会对区区一巴掌,耿耿于怀,两位大人不必多想。” “公主说的是,”易书毫不在意,“是外臣和权大人多虑了。” “公主既然无事,外臣和易掌教便先离开了,众目睽睽之下,影响不好,”权倾隐晦的提了提周围人打量的眼神。 珩雪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在意,她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她道,“身正不怕影子斜,两位大人还怕别人的闲言碎语,本公主不过与你们交谈一会儿,不会有什么事的。” 权倾看出了珩雪是故意为之,想膈应她,于是礼貌一笑,“公主说的是,只是权倾为臣子,您贵为公主,外臣是怕给公主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惹来事端。” “权掌教果然善解人意,”珩雪道,“和易掌教甚是般配,北辰王有你们两位忠心耿耿的臣子,实在是幸运。” 她的话让人深思,到底该是谁感到幸运呢。 易书道,“公主言重了,实乃外臣和权大人之幸,效此明君。” 珩雪笑而不语,转身离开。 权倾和易书对视一眼,看出了对方的谨慎。 年龄虽小,心思缜密,假以时日,不可估量,这是他们对珩雪的印象。 这人,是万万不能留在北国皇宫的,若留下,日后只会带来无穷尽的麻烦。 第三十一章 傻乎乎的 公子哥沈宏 方才珩雪与权倾他们的谈话被君朝藏在暗处的隐卫听的明明白白,他又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君朝。 君朝停笔,挥挥手,“朕知道了,你先退下。” “是。” 君朝凝神,捏捏眉心,头有些疼,“今日的香换了?” “是的,陛下,”李公公笑呵呵的回,“这香是今早尊夫人送来的,尊夫人告诉老奴此香乃她亲手所调。” “是她……”君朝语气藏不住的惊喜,面上掩盖不了的喜悦,明显柔和的眉目,“好,朕知道了。” “是,陛下,”李公公又推到一边,打手势让宫女将风摇大点。 清风中夹带了冰块的寒气,飘飘的落在身上,脸上,是极其舒服的,让人神清气爽。 就在这时,外面来人通报,“陛下,尊夫人来了。” “让她进来,”君朝迫不及待的腾的站起来,大步流星向殿门口走去,去接他的岁夕。 姜禾进来,还没来得及行礼,就被君朝扶起来,他牵住她的柔荑,向宝座走去,“岁夕怎么来了?” “这几日天气燥热,我想你批阅奏章时难免感到口干舌燥,便为你做了些冰镇银耳汤。”姜禾不动声色的抽回自己的手。 君朝手一空,心也跟着一空,可他没说什么,只是遣散了众人。 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了君朝和姜禾俩人。 姜禾将食盒打开,端出里面清凉爽口的银耳汤,放在书案上,“先喝了再看吧。” “好,”君朝听话的把奏章推到了一旁,端过银耳汤便喝了起来,“还是岁夕煮的银耳汤好喝。” 姜禾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他不知道,从始至终,他的吃食都是不是她做的,她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 所爱之人非他,又怎么会心甘情愿为他钻研吃食呢!? 君朝一碗银耳汤下肚,整个人都清爽了,他接过姜禾递过来的白帕擦嘴,随口一问,“怎么不多休息,刚和珩雪对峙完,就回去为朕煮了银耳汤。” “不碍事的,”姜禾收了碗,“你若喜欢,我可以常做。” “好,只要你不嫌辛苦,”君朝偷笑,一脸满足。 “不辛苦,”不似君朝的热情,姜禾很冷淡,“陛下既然忙,我便先退下了。” “好,”君朝伸出的手原本想摸摸她的头,可她下意识的微微侧身,到底是让君朝的手僵在了那,又落寞的收回。 姜禾起身,向君朝行行礼,便提着食盒离开了。 君朝看着她窈窕的身姿出神,轻轻颤动的睫毛,遮盖住了眼睛里的神伤。 他的胸口闷痛,他吸了一口气,平复好自己翻滚的情绪,又拿起奏章开始批阅。 比情爱更重要的,是黎民百姓。 …… 夜风沉沉,吹走了白天的闷热,带来了丝丝凉爽,夜晚的天空,少了繁星的点缀,多了月牙儿的装饰,亮如白昼的灯笼高挂枝头,摇曳的烛火配上月色美酒,佳人曼舞,甚是赏心悦目。 眼下君朝还没有到,众人还在异口纷纷说个不停,席间嘈杂的说笑声,隐隐夹藏着清脆悦耳的歌声。 权倾抿抿唇,她心里还忧心着一件事,“今晚公主势必会再次提及和亲一事。” “阿冶不必着急,”易书道,“这次会有只老狐狸出手相助的。” “老狐狸,”权倾眼前一亮,带了点玩味,“你是说沈老或者苏老。” “嗯,”易书端起酒杯,饮了一口,“淑妃和贤妃不比尊夫人,南国公主对她二人来说是个祸患。” “你猜出手的是谁,”权倾的眼睛转来转去,看着谈笑风生的众人,若有所思。 易书低头沉思片刻,“或许是沈大人。” “理由,”权倾问。 易书答,“名声。” 权倾笑了,“与我想得一样。” 是了,皇室看重的除了身份地位,还是名声风评。 至于沈宏,我们的沈大公子,他的风评名声就很难说了。 珩雪一直在悄悄的打量着周围的人,最后她的目光放在了台上的三个女人身上。 她心里有点吃惊,又有点紧张,珩雪不得不承认,君朝的三个女人,都不是什么良善的角色,而且都生的花容月貌。 姜禾无疑是美的无与伦比,宛如骄阳,会吸引所有人的注意,而据她所知,左边的淑妃是沈汛的孙女,人沉稳大气,生的端庄,右边的贤妃是苏伟的孙女,艳丽的容貌带了点娇气。 珩雪扣扣手指,她不能掉以轻心,必须成功。 莫名地,她感觉到有一道炽热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黏糊糊的。 珩雪抬头看去,寻找来人,却惊讶的发现是沈汛之孙—沈宏。 她不理解,且大为震惊,但她按耐住内心的情绪,回以礼貌一笑。 可谁知沈宏非但没收敛,还越发放肆,对着珩雪举杯饮酒,无声的大笑,他的眼里是男人对女人的挑逗。 沈宏表面上大胆放肆,可内心很虚,他完全是被沈汛赶鸭子上架,临时拉来充数的。 他记起了临行赴宴时,沈汛叫住他,语重心长道,“小宏,站住,祖父有话和你说。” 沈宏刹住脚,挠着头,“怎么了祖父,您要说什么。” “祖父有个大任务,要交给你完成,你能完成吗,”沈汛神神秘秘的,吊足了沈宏的好奇心,他又接着道,“并且祖父认为这件事只有小宏才能完成。” “什么事啊,竟然必须是我,”沈宏受宠若惊,要知道他除了吃喝玩乐,别的一窍不通,“祖父你快说,孙儿一定不辱使命。” “真是祖父的乖孙儿,”沈汛拉着沈宏的手,拍了拍,笑的一脸慈祥,眼角的皱纹围了一圈又一圈,“宝贝孙儿,这次祖父还有你姐姐的幸福就交在你手上了。” “还能帮到姐姐,”沈宏欢快的叫了出来,要知道平时他只有仰望姐姐的份,没想到风水轮流转,他也是姐姐的靠山了,“祖父您就别卖关子了,速速告诉孙儿。” “好好好,我的乖孙哦,”沈汛乐呵呵的道,“事情也不难,孙儿只需要在宴会上表现出对南国公主的垂涎欲滴,爱慕倾心即可,并且抢在南国公主开口之前禀明陛下你的倾佩之心。” 沈汛的笑在沈宏眼里不再慈祥,人也不再和蔼可亲,而是地狱的魔鬼。 沈宏想抽回自己的手,奈何沈汛握的紧,他嗓音都变了一个调,“祖父啊……和陛下抢女人,您是嫌孙儿的命太长了吗……” “乖孙啊,”沈汛摸摸沈宏的头,一本正经道,“此事陛下不仅不会责罚你,到时候还会奖励你。” “怎么会,”沈宏狐疑的瞪圆了眼睛,眨了眨眼,“祖父莫要骗我。” “祖父怎么会骗你,”沈汛接着道,“乖孙想想看,南国公主的意图一看就不简单,陛下又怎么会养条毒蛇在身边,陛下眼下苦于无人替他分忧,乖孙若出手替陛下破除困境,陛下一定重重有赏的。” 沈宏的眼睛里已经有了星星,一片向往。 沈汛看沈宏动容了,决定乘胜追击,“乖孙,你又想一想你阿姐,她一个人宫中那是举步维艰,有了尊夫人和贤妃两位就够她头疼的了,要是还多了南国公主,你阿姐这日子要怎么过啊,本生就不得宠……” 沈宏被沈汛接二连三的迷魂汤一灌,整个人是精神亢奋,油然而生的英雄责任感。 甚至生出了一种“非吾不可”的使命感。 沈宏是面带微笑,眼神清澈中带着坚定,仿佛装了一片星空,放得下日月大海。 于是他拍拍胸口,大声道,“祖父放心,孙儿一定会完成任务,救陛下和阿姐出苦海。” 沈宏现在是斗志满满,志在必得。 沈汛满意的拍拍沈宏的肩膀,意味深长的点点头,“不愧是我的乖孙,颇有我的风范。” 沈宏被这一夸,整个人生龙活虎,眉飞色舞,得意之气满满溢出来,要是有尾巴,恐怕都要扫脸上了。 …… 他想到这,眼下又见这阵仗,难免有些心虚。 沈宏看见珩雪那清高的模样,又想起自己阿姐,又气不打一出来。 这女人一看就不好相处,若是进了后宫,想必会闹出不少混账事,到时阿姐可就难做了。 沈宏一想起沈晴对自己的种种好,又为自己方才生出的怯意感到羞愧。 他狠狠地拧了自己的大腿,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瞬间头脑清醒,他已经想好了,不论结果,势必要演的完美无瑕。 权倾和易书看着斗志昂扬的沈宏,微微一愣。 她乐了,偏头问易书,“沈老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瞧他那傻样。” 易书,“……” 他原以为权倾后面那句是夸赞沈宏的,没想到他到底是高看权倾了。 易书摇摇头,“不知,或许是中蛊了。” “只有这个可能了,”权倾又道,“不过沈大公子若真能坏了珩雪的好事,我不介意在陛下面前替他美言几句。” “他这人除了喜爱吃喝玩乐,别的出格之事倒也没做过,”易书道,“据我所知,他是蜜糖罐子里长大的,没有经受过毒水浸泡,人不坏,就是没什么脑子。” “我就喜欢和这种傻乎乎的公子哥打交道,”权倾手做窃窃私语状,凑到了易书那边,“这种人有趣的紧,玩在一起都要多活几天。” “那阿冶可有的玩了,”易书笑回。 第三十二章 深情表白的沈宏 众人谈笑间,一声尖细的声音中断了所有,“皇上驾到。” 于是乎,群臣起身叩拜,齐声道,“臣等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君朝大步流星走过,抬抬手,“不必如此拘束。” “臣等谢过吾皇。” 群臣又起身做好,席间的谈笑说趣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动人心扉的歌声。 君朝入座后,姜禾她们向他微微侧身行礼,他淡淡一笑,轻轻点头。 君朝先看了一眼周围人,又看向身旁的姜禾,她似乎在发呆,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 他忍不住,出声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有,”姜禾垂眸,“陛下多虑了。” “好,”君朝关怀的话被堵在喉咙里,慢慢地退回去。 他又看向众人,举杯道,“众爱卿,与朕举杯敬南国公主一杯,公主远道而来,一路舟车劳顿,今日的晚宴便是为公主而设置。” “是,陛下。” 于是众人举杯向珩雪敬酒,珩雪不知道君朝打什么算盘,只是起身回酒,嫣然一笑,“第一杯,珩雪在这里谢过北辰王的精心款待。” 她仰头,将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 珩雪又拿起侍女刚刚倒满的美酒,大声道,“第二杯珩雪谢过各位大臣的不嫌,前来赴宴。” 她再次豪爽的干了美酒,面颊上的红霞似芙蓉花,挂着又一抹浅笑。 众大臣举杯回饮,互相说着客气话。 姜禾在高台上,静静地看着珩雪的作为,她忽然感到心有一丝抽痛,在人看不见的地方下,她的十指长甲死死抓着华布衣裳。 她的眼眶凝了一团雾气,又硬生生憋了回去,微微仰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咽下所有的委屈和不甘。 抬眼低眼间,她错过了姜随落在她身上的视线,短暂而又炽热,宛如蜻蜓点水,一点而过。 姜随转动着手腕上的琉璃手串,有片刻失神,他掐了掐自己的大腿,清楚的痛觉拉回了他跑远的思绪。 就在这时,权倾回头看了一眼姜随,叫了他的名字,“小随,替我把酒满上。” “是,掌教,”姜随轻声应答,身子前倾,替权倾倒酒。 权倾好笑的看着他,“怎么,是这月色不够美,还是南国公主太吓人,你连一刻也不愿抬头看一看。” “还没到时候,”姜随知道权倾在提醒自己的失态,“我要等沈大公子的戏。” “油嘴滑舌,”权倾撇嘴,“总有你说的。” 姜随不答,他忽然看见苏遮在笑,笑的有几分宠溺!?是怎么回事。 他在看谁,姜随刚想寻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他却已经收了笑,也收了视线,端端正正的坐着。 姜随皱眉,他抿了抿唇,心下的疑惑更甚。 总不能是看南国公主吧!? 权倾看着姜随变化多端的脸,好奇的问,“看什么呢,那么入神,脸都要掉下来了。” “看苏遮,”姜随想也不想,道,“他这人太古怪了,疑点颇多。” “哦,他啊!”权倾话语里燃起了兴趣,“没事派人打探打探他和望春楼的关系。” “好的掌教,”姜随一个嗓音转十几个弯,“我一定会好好查查的……” “姜随,”权倾黑脸,“你要是生病了,就给我滚回去。” 姜随,“……” 他嘀咕,“不懂风趣。” 就在这时,易书道,“阿冶,人多眼杂,你们小心点。” “好,我知道了,”权倾听了易书的话,便对姜随道,“把你脑袋缩回去,城白说了,人多眼杂,你别给我惹麻烦。” 姜随,“……” 他一声冷哼,回嘴,“是是是,你清高。” 权倾剜了姜随一眼没说话,她已经感受到君朝放在她身上的视线了。 她一向懂实务,知分寸?! 君朝在台上,看见沈宏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珩雪看,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情欲,本觉得疑惑,却在和沈汛目光相遇的一瞬间,明白了所有。 原来是逢场作戏,在等着珩雪入局。 他看见跃跃欲试的珩雪,知道她打算提和亲一事了,便抢在了她的前头,先提了出来。 君朝朗声道,“沈小国舅看谁呢,那么入神,说出来让朕听听。” 众人同时将好奇的目光投向沈宏。 而珩雪的心里却咯噔一下,她已经猜到了沈宏的想法,她的脸蛋一瞬间惨白如灰。 她在心里不断呐喊着不可以,不可以让她功亏一篑…… 她看似温柔的凝视沈宏,可眼里却藏着不容易发现的恨意。 沈宏此时紧张的如同赤身,他的牙关都在哆嗦,可当他看见沈晴关心自己的眼神时,心里有了力气。 是了,为了自小疼爱自己的姐姐,丢人现眼怎么了,会被陛下惩罚又怎么了。 他心中有了力量支撑,声音也洪亮起来,只听见他铿锵有力,一字一句认认真真道,“回陛下,臣在看南国公主呢,她生的可真好看,比花还娇媚,臣一见倾心,想向陛下求娶公主。” 顿时鸦雀无声,歌声戛然而止,曼舞消失不见。 四周只回荡着沈宏深情的心意。 珩雪仿佛没了骨头支撑,她瘫坐在座位上,没了力气。 一切都完了,完了…… 一个被臣子当众表明心意的异国公主,怎么可能入住皇宫,成为帝王的女人,这是扫帝王的脸,也是打公主的脸。 珩雪恶狠狠的瞪着沈宏,那厮竟然还在憨笑,不肯将放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收回。 她的指甲已经陷进肉里,抽痛不断拉扯着她的神经。 权倾和易书对视,偷偷藏笑。 二人眼里是藏不住的幸灾乐祸,这下有好戏看了。 沈宏忍着珩雪吃人的目光,硬着头皮道,“陛下,臣对公主之心,日月可鉴啊,陛下!” 他越喊的起劲,珩雪就越阴郁,她的嘴皮子都气的哆嗦了。 这北国人全是些混账,一群登徒浪子,还敢对她以下犯上。 君朝看气氛到了,便佯装恼怒,拿起身边的酒盏就砸向还在滔滔不绝的沈宏,“你个混账,就朕住嘴。” 沈宏吓得一激灵,尖叫一声,他瑟瑟发抖,举着手,还有点委屈,“陛下,臣是肺腑之言啊……” “住嘴,你个混账,”沈汛一把拉过沈宏,连忙扑通跪在地上,他急切道,“陛下恕罪,公主恕罪,这混账是酒喝多了,在胡言乱语,臣回去就好好教训他。” 沈汛急的满头大汗,豆大的汗珠子落个不停,滴答滴答的。 沈宏早就被这阵仗吓得失了声,蹦不出一个字,只管着发抖。 沈晴也立马站了出来,为沈宏求情,“陛下开恩啊,臣妾的弟弟一向贪玩,爱胡说惯了,却是个老实实在的人,绝无坏心,望陛下开恩。” 君朝在沈家人身上来回的看,却不说话,在沉思着。 珩雪恨的后槽牙都要咬碎了,她倒要看看君朝要怎么处置失言的沈宏。 易书看权倾按耐不住的样子,偷笑,“阿冶要不要推波助澜。” “那是自然,”权倾冲易书眨眨眼。 她站了出来,放大了嗓门,“陛下,臣以为您一定要严惩沈公子,毕竟公主代表的是南国的脸面,而沈公子却让她丢掉了颜面,失去了在北国择良婿的机会,一定不能轻饶啊!” 沈汛表面上是恨着权倾的多嘴,可心里却松了一口气。 他就知道依照权倾的性子一定会把择婿一事拿到明面上来说,这样饶是珩雪再厚颜无耻,也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再提择婿一事。 君朝很满意权倾和沈汛的一唱一和,他做出苦恼的神情,对珩雪可惜道,“公主见谅,朕本欲与南国结亲,可眼下朕的臣子胆敢意秽公主,朕也没有脸面再与公主结亲。” 他说的冠冕堂皇,珩雪却如同心口堵了大石头,出不来气。 可怜她还得做出大度的模样,开怀君朝,“北辰王言重了,北国民风淳朴,性子坦率,沈公子更是豪爽豁达的人,珩雪能来北国游玩,高兴还来不及,至于结亲一事也不必急,珩雪尚还小,也想多陪伴父皇一些时日。” 她说的滴水不漏,给两国都留了面子。 君朝舒心一笑,对珩雪的识趣很满意,他道,“公主善解人意,宽宏大量,是南国之幸,却是北国之惜。” 珩雪脸都假笑的僵硬了,“北辰王言重了,珩雪不过是做了分内之事,担不起那么大的赞赏。” 她低了低头,浅浅的行了礼,一并掩藏了眼里的恼恨。 君朝淡笑不语,又话锋一转,厉声道,“沈宏,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对南国公主出言不逊,看在公主为你开口求情的份上,朕便姑且饶了你,可该罚的不能少,朕罚你闭门思过三个月,罚抄四书五经十遍,你可认?” 沈宏呆若木鸡,他想到那密密麻麻的字就头疼,委屈的嘟起了嘴,还是沈汛一巴掌拍他背上,打醒了他。 他连忙磕头谢恩。 珩雪听见君朝的话,更是气不打一出来,敢情她还得谢谢君朝让自己做了好人。 她只能保持得体的微笑。 于是一场闹剧结束了,歌声曼舞又恢复过来,人家继续谈笑风生,仿佛刚才的事没有发生。 只有目的达到的人在心里暗笑,心思落空的人还得假笑。 权倾趁着夜色正浓,对易书道,“还是陛下厉害。” “嗯,”易书道,“让人无话可说。” 二人的笑在夜色撩人下,晕开了一层又一层绯红。 第三十三章 暗卫第一的血棠 黎明的曙光来袭,照亮了珩雪回家的路。 此时城墙之上,立着两个人,他们正注视着下面出发的队伍。 队伍正是珩雪一行人,只见一截白皙的胳膊掀开了一卷车帘,那人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向后一看,望向城墙,目光和城墙上的二人不期而遇。 晨风中夹带着的凉爽拍打在脸颊上,一缕缕温暖的光束照射大地,其中一缕打在了珩雪身上,与此同时,醉人的清风带跑了她额前的细微碎发。 她接一缕阳光入掌,不自觉的笑了笑,有几分真诚,人却是飘渺的。 珩雪看见了城墙上的权倾和易书,她无声道,“后会有期,两位大人。” 她在心里想,我还会回来的,这片丰厚的土地…… 于是,她又轻轻放下帘子,坐正了身子,闭目养神。 权倾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轻声道,“总算告一段落了。” “阿冶,”易书道,“事情还远没有结束。” “嗯,”权倾偏头,入目是易书带笑的侧颜,“送走了南国公主,该算算张刺史的事了。” “阿冶说的有理,”易书想到了什么,他微皱着眉头,“对了阿冶,北亭有没有和你说过尊夫人的事。” “尊夫人,”权倾背着手,“小随很少提她。” “哦,是这样啊,”易书有点失落。 “有什么事吗,”权倾知道易书不是平白无故会问的人,“你说给我听听。” “我前段时间捉到的南国探子已经死完了,”易书还有些遗憾,他面露哀伤。 权倾,“……”她吸了一口气,“麻烦说点有用的。” “阿冶,”易书不满的瞪了一眼权倾,毫无震慑力,还带着点委屈。 “有事说事,大庭广众之下,少给我腻腻歪歪,”权倾憋笑。 周围眼尖耳灵的士兵已经悄悄关注着这边的动静了。 易书无奈,叹口气,道,“虽然死了,可该说的都说了,比如说祝容公主何时到的北国,又在哪里彻底失联。” 他收了嬉笑,表情不得高深莫测,眼底的阴郁藏的很深,勾起的唇角带着耐人寻味的笑。 “什么意思,”权倾压低了声音,“祝容公主来了北国,又是怎么失联的。” “阿冶不急,”易书看了看周围,道,“待回去时我再与你详谈,你现在随我去个地方。” “好,”权倾打起了警惕,没有多问,而是跟着易书离开了。 他二人不紧不慢的来到了热闹非凡的集市上。 权倾询问,“这是去哪?” “去买一点香酥鸡,”易书摸摸肚子,“有些饿了。” 权倾好气又好笑,他明明知道饿了肚子的是她,还会替她打掩护,“好。” 没走几步,香酥鸡浓郁的飘香便袭来,直击人心的香气,店铺面前更是排起了一条长龙,众人翘首以盼,时不时探头张望。 “哦,看来吃不成了,”权倾挑眉,“人太多了。” “不怕,”易书拉着权倾手腕上的衣角,“带你去个地方。” 权倾跟着易书的脚步走,她的心思渐渐飘远。 她看着易书有力结净的手指,片刻失神,如今细想起来,这双温暖有力的手还未曾牵过她。 他一向是君子有礼,从不做失礼之事。 权倾忽然想到了三年前,新帝登基,她外出执行一项任务时,发生的事,她更是险些丢掉了性命,与易书阴阳两隔了。 那时朝局动荡不稳,君朝远不如现在有权,有威震力,更像是一个傀儡皇帝,被人操控着。 可以说是权倾和易书为君朝杀出了一条血路。 世人皆知她权倾是狐狸奸臣,却不知她是帝王暗杀排行榜第一的血棠。 权倾当时领了一个任务,是刺杀关亲王。原本是苏伟领命去关山城平乱,可关亲王此人阴险狡诈,用一招狸猫换太子逃出生天,暂时的骗过了苏伟。 君朝得到暗信,并不打算打草惊蛇,于是派出了血棠,也就是权倾,前往关山城刺杀关亲王,助苏伟平乱。 权倾领的是暗令,不能与苏伟会和,只能躲在暗处,找出关亲王的踪迹,将人杀死后交给苏伟。 她一路快马加鞭,抄小道赶到了关山城,并且通过君朝和易书给的消息,在城外山上的一处破庙里发现了养伤的关亲王君海。 权倾不急着在白天动手,她打算趁着夜深人静,君海放松警惕,熟睡时才出手。 夜深了,风开始低声哀嚎,周遭的鸟雀不甘寂寞,也配合着时不时啼鸣几声,庙内的残败火堆还在爆开火星。 权倾站在外面的一棵大树上,粗壮的树枝托着她看清里面的情况,她握紧了手里的软剑,心里有点迟疑,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忽然,庙里的火光熄火了,取而代之的是惨淡的月光,白森森的打在地面上。 树上的枝叶飘飘而下了几片,借着月光一看,正缓缓落在镀光的水坑里。 权倾神经一动,察觉不对,耳畔有凌厉的风席卷而来,她谨慎的回头一躲。 是一把锋利的飞刀,飞刀轻而易举别断了一截树枝,树枝吱呀一叫,露出了里面白花花的树肉,还沁着水气。 权倾侧过身,看着树上的划痕,她把玩着手里的软剑,淡道,“阁下既然发现了,何不露面一见。” “老夫可不似姑娘,暗处伤人,”君海不知何时已经在了权倾对面的树上,他手里捏着一把闪烁着寒气的飞刀,道,“姑娘是谁,三更半夜来找老夫做什么。” “取你的命,”权倾低声笑了起来,黑夜里显得有几分可怖。 “奉谁的命,”君海问。 “你不需要知道,”权倾甩了甩软剑试手。 “哼,”君朝冷哼,“宫里那位吧,他的暗卫里竟然还有女人。” “废话真多,”权倾不打算多说废话,直接飞身动手。 君海也不多言,立马收了懈怠,打起精神,拔出佩剑,迎上权倾的攻击。 只见天地间利器的碰撞声敲响了一场对决,四周被震落的树叶簌簌而下,似倾盆大雨,俩人的身影在林间来回窜动,枝丫乱叫抖动。 尖锐的撞击声伴随着鸟雀振翅而逃的哀嚎声,树身被砍出一道道入骨的伤痕,四处可见折断的树枝,横七竖八躺在地上。 权倾闪躲在树木林间,她低估了关亲王的实力,此人武功深厚,不是一时半会可以解决的人。 她需要智取,才能速战速决。 权倾一边回应着君海的攻击,一边打量周围的地势,观察有没有为她所用的东西。 君海看出了权倾的意图,加强了攻击,道,“小姑娘,不知道打架的时候不能东张西望分心吗。” 她立马感觉出不对,想要拉开和君海的距离,可君海没有给权倾机会,而是猛的举剑刺来。 权倾无奈,只能持剑迎去,同时,她松了袖口,为君海准备了一份大礼。 君海没有为自己留后路,他的剑又急又猛,像极了一条饿慌了的毒蛇。 于是硬剑和软剑纠缠在一起,刹那间,权倾发现了不对劲,她想要收剑后退,却被君海步步紧逼至树身。 她灵活的下腰躲过攻击,一剑从君海腋下刺上去,突如其来的攻击让君海浑身一抖动,险些扔了剑。 他反手一剑插下来,权倾立马一脚蹬树跳到了一旁,君海的心思落了空,却也并不恼羞成怒,反倒是诡异的笑起来。 君海道,“姑娘,你我之间终究有一个人会死在这里,不如你摘下面具,让我一看究竟,死个明白,可好。” “关亲王,你莫若糊涂了,”权倾的手抚上脸上带着的海棠花面具,冷笑连连,“我从不做会留隐患的事。” 君海大笑起来,“你这姑娘倒是有趣的紧,可惜了,不能为本王所用,所以留而无用。” 他的眼里迸发出滔天的杀意,浓郁的散不开。 权倾只是微微扯嘴一笑,一甩软剑,“关亲王,请吧。” “那就别怪本王不客气了,”君海说完再次举剑刺来。 这次他的招式更毒辣,速度更快,人也更果断,招招致命。 权倾也不再闪躲,而是正面对上。 一时之间竟难分高下,双方都动了必死的决心,反倒势均力敌了。 生死一战,不容马虎。 可怜了周遭一棵棵挺拔的树木,被伤及无辜,变得面目全非。 权倾想方设法终于靠近君海时,她的袖口里滑出来一把匕首,她立马接住匕首,在和君海擦肩而过时,匕首割破了君海的衣服,他的肩膀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破碎的衣服阻挡不了鲜血的向往,血珠子们排着队,一个接一个探出头来。 君海捂住肩膀,转过身去,他道,“是本王轻敌了。” “关亲王客气了,”权倾的一手拿软剑,一手握匕首,此刻锋利的刀刃还带着冒热气的血。 权倾抿抿唇,卯足了力气,准备给君海致命一击。 可君海却不合时宜的笑起来,刺耳突兀的笑,在暗夜里显得阴森恐怖。 他松开了按住肩膀的手,朝权倾好气的问道,“小姑娘,杀手不是那么好当的,你家主子好胆识,派你这么个乳臭未干的丫头来杀本王,也不知是抬举了谁。” 权倾,“……” 她不仅无言以对,还想把君海打了。 权倾出于礼貌,还是微笑着询问,“关亲王何出此言,莫不是指下毒给我一事。” 第三十四章 千里送人头 君海意外了,“你倒是让本王出乎意料,的确是一个有胆识的人。” 权倾淡笑,她的肩膀此刻正隐隐作痛,若是没猜错恐怕已经乌黑发肿了,戳破伤口还会有黑血流出。 在她与君海擦肩而过时,她感受到了君海反手在她肩膀上打进了一根银针,顿时酥麻的刺痛就传遍全身,游走在身体各地。 权倾收了匕首,道,“关亲王又如何肯定我的匕首上没有毒。” 君海脸色一变,又立马恢复过来,他放声大笑,“本王无所谓了,左右你背后的人不会放过本王,临死前拉一个垫背的也不错,且本王看你身手不错,想必陪本王死在这,你背后那位会神伤的。” 他的肩膀已经发黑,血肉染成了乌紫,冒出的血珠又黑又大颗,却依然堵不住嘴。 权倾舔舔干燥的嘴唇,“关亲王好算计,不如临死前告诉我,给我下的是什么毒。” 她在明知故问。 “好,告诉你也无妨,”君海仿佛肯定了权倾会死,竟然放心大胆的收起了佩剑,他问,“你知道毒宗子之徒毒休子吗?” “毒休子!”权倾念出声,嘴角有一瞬间的抽搐,她反问君海,“关亲王是说你的毒是向毒休子买的。” “哼,”君海嘶了一口气,“算你有点见识,不错,这是本王在毒休子手上买的一等毒,天下绝无仅有,无药可救。” 权倾“啧”了一声,说不出话来,她回去是该好好问问易书,他手下那位毒休子大师,是怎么管理毒药的。 她道,“关亲王和在下真是有缘。” “何出此言,”关亲王的浓眉拧成毛毛虫,“说明白点。” “呵,”权倾道,“在下不才,给你下的是医仙子的毒。” 君海,“……” 他疑惑的问,“什么时候皇家暗卫也用江湖毒药了。” “都说了在下不才,”权倾的笑意掩藏在夜色中,“惯会用些江湖小计。” “哈哈哈,”君海又莫名仰天大笑起来,“不过没关系了,左右都是一死,拉着你这个机灵狡猾的鬼丫头一起死,也是值得了。” 权倾笑而不语,她提剑走向君海,眼里的杀气腾腾地燃烧。 君海不由后退几步,他的毒已经遍布全身了,没有多少折腾的力气,只能强行憋着一口气,“怎么,还想亲手杀了本王。” “自然,”权倾举起剑,剑指君海,冷声道,“在下是要取你头颅复命的。” “何必呢,”君海不屑的嘲笑,“你走的出这座山吗,就算你走出去了,你以为本王剩下的护卫不会取你性命。” “关亲王,”权倾冷静的分析,“先不论我中毒一事,单说你的护卫,你以为你被困破庙,救兵迟迟来不了是什么原因,何况你是仓皇而逃,玩的是狸猫换太子,为了服众,又带了多少护卫。” 君海的面色终于在此刻变成了灰土色,他的嘴唇因为毒素入侵成为了黑紫色,唇瓣似乎在抖动,“你是说本王山下的护卫已经被你尽数绞杀。” 他心知肚明,却还是忍不住亲自印证。 权倾只微笑着点头,噬血的笑残忍又美丽。 “不会,”君海突然发狂,他不可置信的胡乱挥剑,“你已身中剧毒,执着杀本王的原因是什么。” 权倾还没来得及回话,就见君海痛苦的抱住脑袋,大声乱叫起来,“鬼丫头,是本王疏忽大意了,竟然没看出你的不对劲,着了你的道。” “哦,是吗,”权倾的剑离君海越来越近,她扯了一抹浅笑,“关亲王说说在下有什么不对劲。” “你服了避毒丹,”君海不可思议的问,“怎么会,你怎么会有,这玩意是双门的独门宝贝,且不说医毒二老,就是他二老的徒弟也不曾贩卖过。” “关亲王好眼力,”权倾离君海没几步路了。 君海这时才泄气了,他懊恼的蹲下身子,捂住脑袋,甚至丢掉了佩剑,“这次是本王栽了。” 他又低笑起来,夜色如墨,显得有几分似鬼,“不过本王还知道避毒丹的一个坏处。” “避毒丹有没有坏处在下不想知道,”权倾步步紧逼,“在下只知道,我要取你的命。” 权倾来到君海跟前,一脚踢开他的佩剑,剑尖指着君海,居高临下看着他。 君海是将死的毒虫,卑微的缩着身子,他浑身抖动的厉害,体内的毒已经浸入五脏六腑,他的左眼珠子一瞬间爆开。 他痛苦的哀嚎着,舌头如同被千万根银针扎着,还带着粗盐,君海抖的似筛子,他的呼吸开始不畅,胸口像压了千斤重,鼻孔留下黑粗粗的血条。 君海以近乎乞求的声音,问,“鬼丫头,本王有最后一个请求,希望你能答应。” “你说,”权倾挑眉,她的剑尖已经抵到了他的喉咙,稍一用力,命丧于剑。 “本王想自己动手了结性命,”君海的眼神真诚而又可怜。 可权倾只是笑了笑,道,“你想多了。” 话音刚落,权倾已经割破了君海的喉咙。 君海死不瞑目的瞪大了没爆的眼睛,他想不明白权倾拒绝的原因。 权倾看麻烦已经解决,再也没了支撑的力气,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贪婪的呼吸着,她死死按压着胸口,那里正如刀割一般疼痛难忍。 君海说的没错,服用避毒丹有一个坏处,它可以保服用者中毒之时三天不死,可却要经历毒性攻心,反复发作的巨痛,少有人服用避毒丹,却也因为难忍此痛,被活活痛死过去。 权倾想起临行前和程暄妍的谈话,不由觉得毒药这个赚钱法子该取消了。 出发前,程暄妍叫住了权倾,她是急急忙忙跑来的,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满脸通红。 权倾疑惑的看着她,“出什么事了,就算是为我送行也不必如此慌忙,又不是不见了。” “我怕我来迟了当真见不到你了,”程暄妍用手扇风,空着的手叉着腰。 “怎么说,”权倾来了兴趣,也不着急走了,而是坐下,翘着二郎腿,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程暄妍白了她一眼,却也没耽误,迅速道,“三个月前我师兄研制出了一种剧毒,毒性极强,可当时适逢大人你在做买卖,那剧毒误入其中,不幸被关亲王买走了,我们查了许久,根据种种蛛丝马迹才查到是他。” 她顿了一会儿,接着道,“他很狡诈,隐藏的很好,害我们找了那么些时日,原本我和师兄是打算自行去销毁,毕竟麻烦是我们闯下来的,可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去,大人就接到了刺杀关亲王的命令。” 权倾沉默了,她一时语塞,怔了一会儿,她才开口,缓缓问出,“照你所说,你是要我去送人头。” “额,”程暄妍尴尬的挠挠头,“唉,也不是,还有方法。” “什么,”权倾已经不想看见程暄妍了,“你说,最好是个方法。” “好的,大人,”程暄妍一嘴接下,忙道,“这毒虽然没有解药可以解,但是却可以通过我双门独家针灸将毒逼出体内。” 权倾,“……” 她勉强笑了笑,“倒是个方法,只是你为何认为我有命从关山城走到京城。” “若是光靠大人肯定不行,”程暄妍实话实说,神情又瞬间亮闪闪起来,“不过要是有了我双门的避毒丹那此法可行。” “避毒丹,”权倾眉头一锁,直白道,“有什么弊端。” “额,”程暄妍一时呆住,她反复抿唇,声音焉下去,整个人没了精神,小声解释,“服用避毒丹虽然可保毒性三日不发,不伤及经脉心脏,可服用者却要忍受比原本的毒性强几倍的痛苦……” 她越解释,越没底气,后面甚至吱呀起来。 权倾听了,先是不语,而是换了个姿势,单手撑着额头,笑看程暄妍,“暄妍一如既往看得起我。” 程暄妍哑口无言,像只没了耳朵的兔子,软趴下去。 权倾无奈,人是自己的,说重了也舍不得,她道,“好,你把避毒丹给我,到时拼命时也不必忌讳。” “是,大人,”程暄妍从怀里掏出了两个瓶子,都交到了权倾手上,看见她不解的眼神,解释道,“这毒是为大人准备的,想必关亲王会想方设法近大人的身,让大人中毒,大人只需要借此机会,将毒下给他便好。” “行,”权倾起身,刮刮程暄妍的小翘鼻,语气无奈中夹带着一丝宠溺,“还是你鬼主意多。” 程暄妍一听,顿时傲娇了,嘟着嘴,微扬着头,一脸的傲慢。 权倾又气又笑,点点程暄妍额头,“一点不能夸。” 说完,她便离开了。 待人走后,程暄妍心里百感交集,懊悔不已,她是知道避毒丹带来的痛苦的,可眼下别无选择。 她只能祈祷老天爷让权倾挺过去,顺利回到京城,让自己有机会赎罪。 因此在与君海决斗时,权倾也是故意引他出手的,她早早服用了避毒丹,为的就是那一刻。 幸好君海依她所想,动手了。 …… 思及此处,权倾才又回过神来,不是不愿想,而是身上的疼痛牵引着她全身上下。 第三十五章 藏机阁阁主 权倾忍住万般钻心噬骨的疼痛,强撑住残破的身体,勉强站了起来,她将软剑缠于腰上,从怀里掏出匕首,走到君海面前,蹲下来。 她看着君海的面容,想起了逝世的安和帝—君云修。 他们二人是兄弟,自然是有几分相似的,只不过君海生的硬朗一些,而君云修更为柔和。 权倾忽然想起了一个秘闻,带着伤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听说当年冬日,颜兮为君云修折梅时,被君海拦住调戏,此事还惊扰了君云修,他连奏章也不批阅了,火急火燎的赶去了梅园…… 权倾的心口忽然绞痛起来,让她连回忆的精神都没有,她拿起匕首,朝着君海的脖子刺去。 她不断发力,鲜血加快流出,不过片刻,权倾便顺利取下了君海的头颅,她唇角勾起,舒了一口气。用君海的外衣把头颅包裹好。 做好一切后,权倾的脸上已经是汗流满面,后背湿透了,紧紧贴在肌肤上,她费力的站起来,现在正是毒性发作的时候,连走路都困难,她酿酿跄跄的走着,有好几次都摔倒在地。 权倾的意识有点模糊,强烈的困意席卷而来,她知道现在不能睡,睡了就是真的无回了。 于是她硬生生咬破了嘴里的肉,腥甜的味道霸道的占满口腔,清楚的痛感刺激着她的每一个神经。 权倾得到了暂时的清醒,随便从地上捡起一根比较粗壮的树枝当拐杖,支撑身体的重量。 她走的很吃力,脚有千斤重,人似托铁鼎,衣服包着的脑袋被甩的一摇一摇的,还在渗着红血珠。 权倾心里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活下去,走回去,她还没有见到易书,没有成为他的妻子,没有和他相濡以沫,更没有完成先帝的任务,所以她不能死啊…… 夜里的风呼啸着,吱呀乱叫,寒气从地底升起,钻进心里,吹刮在肌肤上,似一把把小刀沾盐,割着脸和裸露在外的身体。 权倾喘气的力气都快没了,呼吸变得微弱,她抬头看黑夜的天。 没有星星,只有一弯冷月,孤零零的挂在那,和孤身一人的她一样,孤独又寂寞。 …… 权倾成功下山后,在挨城的地方找了处废弃的院子歇下,她只是生了一个很小很小的火堆,而身上时不时传来的疼痛让她睡的并不安稳,浅薄的睡眠让她容易惊醒,神经紧绷。 等到清晨,权倾醒来时,她浑身已经被昨天溢出的冷汗浸透了,青丝黏在脸上,整个人狼狈不堪,唇瓣被咬破,面色惨白,双目无神。 毒性的第一波过去了,暂时不会再发作,权倾捂住胸口,费力的爬起来,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嗯,惨败的不能再惨败,杂草丛生的院子没有一丝烟火气。 权倾没有急着入城,而是去到了河边,将自己简单清洗了一番,又摘了些野果,捕了鱼。 她生了火,把鱼打理干净,就地烤起来,等鱼熟的时候,啃了好几个野果。 野果的酸甜和清新的空气让她神清气爽。 权倾吃好后,便抹去了在此处生火的痕迹,又回到了破落的院子里休息,等着夜幕降临,她好摸黑入城,给苏伟送一份惊喜。 待到天空染成墨色后,权倾起身了,她灵活的躲开守卫,入了城,又根据出发前得到的关山城内地图,来到了关亲王府,议事的屋顶之上。 权倾扑在屋顶上,偷听着里面人的谈话,从对话声音来讲,屋内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苏伟,另一个该是他的下属。 苏伟的声音听着有些恼怒,“还没找到人吗,都是干什么吃的。” 那下属道,“大人,城内已经搜遍了,确实没有关亲王的踪影。” “蠢货,城内找不到,不知道找找城外吗。”苏伟怒不可遏,他一拍书案,“该死的关亲王,竟然给老夫玩狸猫换太子。” “大人,”那下属眼珠子溜溜转,压低了声音,带着试探问,“我们何不将计就计,左右大人只需要平乱,况且关亲王势力已去,构不成威胁了,我们又何必穷追不舍,浪费精神。” 权倾听了那下属的提议,眯起了眼,一双勾人心魂的狐狸眼闪着杀气。 这人,留不得,她不介意替苏伟处理败类。 可出乎权倾意料的是苏伟的反应和做法。 “混账,你个狗东西在胡言乱语什么,”苏伟气急败坏,狠狠地扇了那下属一巴掌,又急忙揣了一脚。 那下属被一脚扫倒在地,也不敢哀嚎,只能跪地求饶。 苏伟一看见他那虚伪讨好的表情就怒上心头,他二话不说直接抽出一旁的剑,一剑刺进了那人的胸口。 那人连放声求饶哭泣的机会都没有,就倒在地上,浑身抽动的厉害,比虫子还要扭曲难看,他不可置信的瞪圆了眼睛,一身的肉都绷紧了,里面的青筋暴起。 那人沙着声音问,“大人,为什么。” “不忠之人,留而无用,”苏伟提剑走近那人,一剑砍向了他的胳膊,“你对陛下不忠,该死。” 那人惨痛的嚎叫着,凄厉的叫人让人毛骨悚然。 “不聪之人,害人害己,”苏伟又一剑砍向了他的大腿,“你的计谋不好,会害了本官,该死。” 那人的大腿血流如注,他已经痛的面目狰狞。 权倾在屋顶上看着一切,心里为苏伟拍手叫好,这个老家伙总算做了件人事。 “至于这最后一剑,”苏伟指向了那人的胸口,勾起的冷笑配上不屑的眼神,“办事不力,妄想偷梁换柱,该死。” 苏伟没有丝毫犹豫,一剑插进了那人胸口,血迸溅出来,染红了地板衣服,在地上堆血豆腐。 那人来不及呜咽就双腿一蹬,死在了苏伟剑下。 权倾看见后赞赏的点点头。 苏伟抽过书案上放着的白帕子,擦擦手扔在了地上,他用手掩住鼻子,朝外面呼唤,“来人,把这处理干净。” “是,大人。” 外面立马来了人,进来处理尸体。 苏伟回到书案旁,坐下喝茶,他紧紧锁着眉头,接二连三的叹气,他忧思的提笔又放下,不知道怎么向君朝报备这件事。 眼下君海已经出逃,离开了关山城,想要找到他无疑于大海捞针,难上加难。 权倾也在苦恼,她看了看光秃秃的四周,也不知道怎么把东西给苏伟,她不明白这人怎么死赖在这里不走。 她正打算来一出声东击西时,苏伟的房门被敲响,权倾也停下动作,屏息凝神的偷听起来。 “大人,蒋侍卫回来了。” “好,本官去看看,”苏伟听了来人的话,便起身走向门口,打开房门,随那护卫一同离开了。 权倾暗道好机会,她翻下屋顶,轻轻的推开门,迅速进屋关上门。 她径直走到书案前,随便一看就看到了苏伟这段时间辛苦拟的计划算谋,对破城的确有用,难怪能如此快的占据关山城,逼的关亲王弃城而逃。 不得不说,这老家伙名不虚传。 权倾将包住君海头颅的衣服放在了书案上,又立马转身离开,没有留下一丝踪迹。 她没有多加耽搁,趁着夜色摸黑出城,回到了之前落脚的破院子。 权倾进到院长就察觉出了不对劲。 有人来了,这是她的第一想法,权倾想转身离开,可大门却突然关闭起来,屋里的烛火被点亮,并且围墙每隔一段距离就冒出来了一个黑衣人。 权倾暗叫不好,知道自己着道了,由于服用了避毒丹,她的敏锐度严重下降,反应也迟钝了不少。 这时,屋内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姑娘,既然回来了就别急着走啊。” 权倾沉声道,“不走是要请我吃饭吗。” “自然可以,”男人道,“院中的草加上姑娘的肉,可不就是上好的美食。” 权倾嗤笑,“好大的口气。” “口气不大,怎么入得了姑娘的眼,”那人从屋里走出来,黑衣墨发,生的极其俊美,一双淡若琉璃的琥珀眼泛着浅浅的笑意,周身自带疏离感,身形高挑,低声一笑,“我原本还疑惑是谁有那通天的本事,既杀了王爷的护卫,又杀了王爷,没成想是你啊,是你就不足为奇了,你确实有那本事,血棠姑娘。” 他的嗓音是带着沙哑的,在他看见权倾那一刻,眉眼明显的舒展,还带着一点意外之喜。 权倾却在看见来人时,面色是黑,原来是这个难缠的家伙,没想到他竟然投奔了君海,难怪之前派去的人伤不了君海,原是他在一旁保护。 江湖第一杀手,藏机阁阁主—萧圣。 他们在半年前打过交道,还互相识破了对方的身份。 权倾感到头疼,她是极其不想遇见这个人的,“萧阁主好雅兴,放着好好的阁主不做,反倒替人卖命。” “血棠姑娘误会了,”萧圣勾唇一笑,他的心情显然在看见权倾时变得很好,“我不过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 “拿的多少,我出双倍,”权倾直白的说。 “那可不巧了,”萧圣微微摇摇头,“我做事,讲究先来后到,血棠姑娘若是今日能赢了我这些手下,我便考虑姑娘的意见。” 权倾扶了扶脸上的金色海棠花面具,“阁主好大的面子,既然如此,何必多说废话,一起上吧。” “不比姑娘,”萧圣招招手,“听到了吗,一起上吧,好好招呼血棠姑娘,不要让人瞧不起。” “是,阁主。” 第三十六章 江湖又见,血棠姑娘 话音一落,墙上的黑衣人全都蜂拥而下,朝着权倾而去。 锋利的刺刀游走在权倾周围,黑衣人们身手敏捷,下手极快,将刺刀玩的神出鬼没。 权倾一边注意防守,一边寻找突破口,她必须尽快出这个院子,此时已是夜黑了,她身上的毒性随时有可能发作。 若是打斗时毒发,这破旧的院子就是她的埋身之地,权倾的软剑似一条毒蛇,攻击性极强,直击要害。 萧圣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看戏,身边的人为他端上一杯烈酒,他浅浅抿了一口。目不转睛的看着和人厮杀的权倾。 地上已经倒下了几个他的下属,狰狞的脖子正汩汩冒着热血,混杂在泥土里。 而权倾身上也挨了几刀,几条明显恐怖的血痕子让人触目惊心。 她没时间查看伤口,反倒是速度越发的快,杀人时再挑人软弱的地方,剑尖似蛇嘴,一咬一个准。 萧圣见了她的狠样,反倒情不自禁裂嘴一笑,他半撑着脑袋,悠闲的看着权倾。 夜风吹拂着他的衣角,墨色的大衣随风舞动,青丝亦是飘飘然。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那些黑衣人才被权倾尽数杀于剑下。 权倾单膝下跪,剑插在泡血的泥土里,她握着剑柄,一脸坚毅,如狼一般的眼神挂在萧圣身上。 夜里起了大风,吹的她青丝乱舞,可眉眼里的傲气却不可磨灭。 权倾的心口已经开始疼痛起来,想来毒性又开始发作了,她咬紧牙关,不愿意露出一丝不对劲和难受。 萧圣一甩衣摆,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权倾,狼狈的是她的仪容,而不是她这个人,她眸子里依然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在。 他就这样看着她,也不说话,只是他的眼神越发阴沉起来,像一滩化不开的泥水。 权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阁主,你说的话可还作数。” “自然,”萧圣一个人朝权倾走过去,他的手下想跟去,却被他制止。 权倾不明白萧圣的意图,想挣扎着站起来,可毒性刚发,她才经历了一场大战,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支撑她虚弱的身体。 就在她苦恼之际,萧圣已然来到她面前,他看着懊恼的她,觉得很有趣。 “怎么,想出尔反尔吗,”权倾冷笑,“人我已经杀了,阁主还想怎样。” 萧圣眸中带笑,唇角荡漾,“血棠姑娘误会了,我只是看你毒性发作,有些于心不忍罢了。” “你……”权倾哑口无言,不知道说什么好。 萧圣眼中出现了对权倾的悲悯,他伸出的手指似乎想挑起她的下巴,却在还未触及时,就被权倾厌恶的躲开。 他不由得失声一笑,“血棠姑娘好脾性,”萧圣若无其事的收回手。 他好笑的看着权倾,不是询问,而是肯定,“血棠姑娘你这个皇家暗卫可真不一般,竟然有双门的独家避毒丹。” “阁主何必出言挖苦,”权倾强忍住想吃人的心理,什么胆子,敢用怜悯的眼神看她。 她权倾从不需要别人的悲悯可怜…… “呵呵,”萧圣低声笑了起来,“血棠姑娘,今日算你赢了,我一向言出必行,既然雇主君海已死,自然不会再找你的麻烦。” 他顿了顿,又继而道,“不过我好心提醒你,避毒丹的时效只有三天,血棠姑娘可得抓紧点,不然爆体而亡就可惜了。” 萧圣的话没说错,只是语气听起来染了点奚落。 权倾看不来他的落井下石,硬着脸,硬生生道,“不劳阁主费心,我是不会死的。”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萧圣又笑起来。 权倾,“……” 她握剑的手止不住的颤抖,浑身也在轻微的抽动。 权倾现在很烦,她不知道这个人什么时候才走。 就在权倾脑袋要炸了的时候,萧圣却忽然从腰间取下别着的月锦袋,他递给权倾,淡淡道,“夜里风寒,血棠姑娘不妨喝点酒暖暖身子。” 权倾迟疑了,但没有伸手去接,她不知道萧圣是何意图。 萧圣只是又笑着递了递酒袋子,低声道,“你不必如此防备我,我一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而血棠姑娘很有意思,所以我想看看你能不能活下来,若是活下来,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权倾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破裂的嘴唇被舌尖触碰,会带着刺痛。 她的确需要一壶酒,陪她渡过这个漫长的夜晚。 于是,二人僵持了一会儿,权倾终究妥协了,伸手接过酒袋,“那就多谢阁主了。” “血棠姑娘客气了,”萧圣眯眯眼,笑了笑,几分真诚实意,他又道,“下次,江湖又见,血棠姑娘。” 权倾点点头。 萧圣招招手,他那两个护卫跟着他一起离开,消失在夜色中,融入无尽的黑暗里。 待人走后,权倾就再也支撑不住自己虚弱的身体,她痛的在地上打滚。 她觉得天地都昏暗成一片了,钻心入骨的痛折磨着她,拉扯着她的每一根神经,权倾的呼吸变得很急,她的十指抓在地上,留下深入泥土的血痕。 权倾的双眼充血,红的滴血,嘴巴被咬烂,满嘴的铁锈味,她愤怒的捶地也是无济于事,不能缓解她丝毫的疼痛。 她的目光在触及到酒袋的那一瞬间,得到了短暂的慰籍,她想喝点酒,麻痹一下自己。 权倾艰难的打开酒袋,疯狂的将酒倒入嘴中,由于太急了,酒洒了出来,浇了她的脸,她的衣服。 辛辣的味道一入口,立马霸道的占据了她的口腔,权倾感到痛苦难忍的身体得到暂时的舒缓。 她的视线变得模糊不清,不断加强的剧痛持续攻击着她。 权倾不知道被折磨了多久,只知道她的痛没有停过,酒也喝尽了。 她很痛很痛,五脏六腑仿佛在燃烧,她艰难的看看天,猜想或许要天亮了。 就在权倾意识昏昏沉沉的时候,她感觉到有人在呼唤她,在轻轻的摇晃她的肩膀。 “大人,大人……” 权倾的眼里重的似压了块石头,她费力的一睁,才只睁开了一条缝。 是个男人,模糊的五官暂时分辨不出是谁。 他还在焦急的呼唤着她,“大人,大人,再不醒,我就只有扎你几针了。” 权倾闻言,又气又笑,她的喉咙像灌了毒,又痛又痒。 忽然,那人从包里拿出针灸包,两指夹着一根银针,对着权倾脑袋就是一针。 权倾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懵了,一时没回过神来,她想现在的人都这么鲁莽没耐心吗。 她费劲的吐了几个字出来,“说扎就扎的吗!?” 那人愣住,一时之间举着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道,“大人,是我啊。” 权倾被针扎了后,顿时眼清了不少,视线也没有那么模糊了,而那人的样子也逐渐由模糊不清变得清清楚楚。 是李浊流。 权倾呼了一口气,“是你啊。” “是的,大人,”李浊流见权倾有意识了,心里松了一口气,也没那么多顾忌了,开始不断施针为权倾逼毒。 权倾没有多言,她完全信任李浊流,于是干脆闭上眼睛,养养精神。 随着李浊流针灸的不断深入,权倾明显感到她的身体由沉闷笨重慢慢变得舒透清凉。 她的精气神在慢慢恢复,五感也在加强,浑身渐渐来了力气。 ……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天都被渲染成了鱼肚白,泛着点白光,夜晚的寒气也在逐渐被清早的晨气取代。 随着李浊流的针全部施完,他自己已然是大汗淋漓,汗流满面。 他看见权倾的面色恢复正常,此时此刻才真真正正的舒了一口气,把心放进了肚子里。 又过了半个时辰,李浊流取出扎在权倾身上的银针,随之流出来的是浓稠黑臭的污血,将权倾的衣服弄的乱糟糟。 李浊流见毒血已经被全部逼出体内,终于开心的笑了,语气都轻快了,“大人,好了。” “多谢你了,李公子,”权倾撑着身体坐起来,面容带笑,真诚感谢。 “大人客气了,这是我该做的,毕竟你要是出了什么闪失,易家那位公子可饶不了我,”李浊流笑着打趣权倾。 权倾忍俊不禁,“他啊,就是孩子气。” 她不知道,很多年后,在李浊流心里,权倾提到易书时,那抹温柔的笑都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只是因为简简单单却藏不住的幸福。 李浊流撅嘴,“大人可别把那位说那么好。” 权倾笑着摇摇头,又问,“如今朝局紧张,朝势动荡,你为何会来。” “这个嘛,还不是那位担心大人你,”李浊流耸耸肩,解释,“大人领的是陛下的密令,没有过多考虑就匆忙出发了,而大人的身份是隐藏的,自然需要有人易容冒充您,暄妍那丫头就成为了不二人选。” 权倾赞同的点点头。 李浊流又接着道,“可姜公子是大人的人,若是离开京城,前来接应,必定会引起怀疑,那位啊想了又想,觉得派我来是最为合适的,不仅能接应大人,还能顺便解毒。” 他啧啧道,“可怜了他这如意算盘打的啪啪响,完全没想过我一文弱大夫,从京城来这关山城有多困难,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他为了不引人注意,硬是让我一个人单枪匹马来这关山城。” 权倾很是动容,道,“辛苦你了,李公子,你的大恩大德,权倾没齿难忘,来日必报。” “唉,不用了,我效忠于易书,而大人是他未婚妻,救您是天经地义,”李浊流本是说笑,见权倾当真了,反倒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裂裂嘴。 第三十七章 凤凰星命陨 是易书的轻声呼唤,拉回了权倾走远的思绪。 “阿冶,阿冶……” 他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像绵绵细雨敲在心里。 权倾恍如隔世,猛地回过神来,她直愣愣的看着易书,竟生出了久别重逢之感。 是了,她到底是没有死,到底是回到了他的身边,到底是过去的事了。 权倾挤出一个笑,“我没事,就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易书看权倾脸色不太好,便关怀一问,“不开心吗,要是不开心就掐我一下,像你从前那般。” 权倾听了,笑的别过了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以前没被我掐够。” “唉,”易书做出无可奈何的表情,“要是阿冶想掐,也不是不可以。” “油嘴滑舌,”权倾浅笑。 这个人就是这样,总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出她的情绪变化,然后用最稳妥的方法安慰她。 权倾想起了年幼时,每当训练吃了苦头,或者心情不悦的时候,就爱一个人生闷气。 每每易书瞧见了,就会凑过来逗她开心。 他说,“阿冶以后要是不开心了,就掐我一下,把不开心传给我,你便开心了。” 权倾那时怔住了,缓了一会儿,才问,“那你胳膊不就废了,毕竟我时时刻刻都不开心。” “那无妨,”易书坐在权倾旁边,用手作扇子为她扇风,一向聪慧温润的他脸上浮现了憨态,“废了就废了,我只要阿冶开开心心便好。” 权倾不知道是不是风大了,还是眼眶进沙了,一瞬间变得湿润。 她是孤儿,鲜少有人关心她,而像易书一般唯她安好的人,自始至终只有易书一人。 易书见权倾又出神了,空着的手在她眼前挥了挥,“阿冶,看着路。” “你看便行,”权倾脱口而出。 易书哭笑不得。 他也不多言语,带着权倾便从后门进去了,然后由人领着来到了雅间,里面陈设素雅,并没有人。 权倾四处看了看,“这香酥居是谁的地产。” “怎么,阿冶感兴趣,”易书笑着看她。 权倾感慨两声,“也不是,就是看这生意不错,想加盟。” “哈……”易书忍俊不禁,“我看阿冶是想占为己有。” “我没有说哦,”权倾眨眨眼,“不要诬陷我。” “好,阿冶说了算,”易书道,“这香酥居是无钰的。我要带你见的人也是他。” “是他,”权倾眉眼一跳,染上点恶趣味,“有意思。” “权大人说什么呢,怎么个有意思法,不如告诉我,也让我乐呵乐呵。” 身后传来一道低哑的男声,话中带笑。 回头一看,来人着的是蓝白相间的衣裳,束发带冠,手里拿着一把拂尘,生的儒雅脱俗,自带淡泊随和感。 “国师大人,”权倾扯唇,“莫要打趣在下。” “权大人这般说就生疏了,”无钰走过来,“我和易书是至交好友,与你也应当称得上一声朋友。你说呢,未来的易夫人……” 权倾被堵的哑口无言,最后笑出了声,“国师说的有理,我们的确称得上朋友。” “既然是朋友,也别客气了,坐下说话吧,”无钰率先坐下,为他们二人和自己倒茶。 易书坐下后,权倾便坐到了他旁边。 无钰道,“喏,自己要喝又倒。” “嗯,”易书接过茶,“你这段时间倒是清闲,肉眼可见的圆润了。” “易书,你闭嘴,”无钰白了他一眼,看着权倾,“权大人,你看看你家未婚夫,说话真真是难听。” “国师说得对,”权倾赞同的点点头。 无钰明显笑了,正要说话,又被权倾的后话气住了。 只听见权倾话锋一转,“不过他话虽然说的难听,可也是个真心建议,国师你确实是胖了。” 无钰,“……” 这小两口,真会说话,他的脸一抽,无言以对。 易书笑着出来打合场,“好了各位,先不说笑了,谈谈正事。” 无钰无话可说,这人总是这样,先挑起争斗,最后出来当老好人。 权倾接下易书的话,“说说吧,祝容公主是怎么回事。” 无钰也看向易书,带着好奇。 易书道,“据我得到的消息,当年祝容公主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在合习,时间是在十四五年前,当时合习有人在贩卖孩童,祝容公主就在其中。” “你是说,祝容公主被人买走了,”权倾垂眸。 “嗯,”易书接着道,“我派人去合习调查,他们通过蛛丝马迹判断买走公主的人来自京城,且是一位夫人带着她的一双儿女。” “京城,”权倾若有所思,“既然被人买走了,祝容公主十有八九尚在人间,我们必须的加紧找到她。” “阿冶说的是,”易书点点头,“她会是拿下南国至关重要的一步。” “唉,等等,”无钰出手打断二人的对话,他被绕迷糊了,“所以你叫我来是做甚,你不是已经查清楚了吗,莫非真的是想我,想见我。” “莫要自作多情,”易书一本正经的反驳,“我是有事要问你。” “……”无钰脸一黑,“易书,你这是求人的态度。” “我们之间何须客气,弄那套虚的,”易书无辜的眨眨眼。 无钰,“……” 这人总有一百个气他的方法,从前师父在的时候更是猖狂。 无钰挥挥拂尘,“行了,你有事说事,要问什么,我一一告诉你就是。” 权倾看着他二人,油然而生一种多余感。 易书道,“凤凰星命,是当年先师亲自定下的,此人便是姜家嫡女姜禾。” “是,”无钰没否认,“当年姜家嫡女也就是如今的尊夫人一出生,师父他老人家就算出凤凰星命临世,是我北国日后当之无愧的皇后,这有何不妥?” 他纳闷的看着易书,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翻这陈年旧事。 “凤凰星命,”权倾呢喃一声,道,“先帝在尊夫人出生当日,收到前国师的话,便下旨将尊夫人封为太子妃。” “嗯,对,”易书接着权倾的话往下说,“所以尊夫人自幼就被当为太子妃培养长大,而她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皇家颜面。” “确实是这样,如此说来尊夫人过得并不好,难怪后面脱离姜家后脾气就变得喜怒无常,原来是被压抑太久了。”无钰自顾自的说道,“你们说这尊夫人会不会早已经心里扭曲了,所以这些年来才一直不给姜正好脸色。” 易书看着沉迷于自己推理中的无钰,无话可说,此人的关心点异于常人。 权倾轻咳两声,打断他的胡言乱语,她已经明白了易书的意思,知道他是意有所指。 她沉声道,“国师还是不要说远了,关于这凤凰星命,还有一个疑点,想必国师你是最清楚的。” “我,我吗?”无钰感到不可思议,他吃惊的指着自己,“怎么说,我清楚什么了。” “还记得令师是怎么和姜正结仇的吗,”权倾反问无钰。 无钰愣住,他当然记得,表情记得清清楚楚。 他沉默了一会儿,“凤凰星命陨,帝后失人间。” 权倾的目光和易书对上,都从对方眼神里得到肯定。 “不错,”易书道,“尊夫人入宫前,曾前往清光寺祈福,而在尊夫人回府后,先师便说了此话。” “嗯,”无钰的心情变得低沉,“师父当时病入膏肓,在弥留之际一直喊着凤凰星命陨,帝后失人间这句话,也是由此招来了姜正的记恨,污蔑师父受人贿赂,存心陷害姜家,想扼杀帝后。” “可陛下并没有听信先师的话,依然封尊夫人为后,风光迎娶入宫,”易书又道,“却又在一月后下令废后,改封为尊夫人,一直到如今。” “是,是这样的,”无钰心烦意乱,他不停的摇着拂尘,“可这些又有什么关系呢,为何要旧事重提,戳人心窝子。” 说到后面,他的语气里已经染上了怨气。 “抱歉,”易书道,“我不是有意的,只是纤生,你相信你师父会出错吗,相信他会受人贿赂吗。” “自然是不信,”无钰失控的站起来,一耍拂尘,“师父绝不是这种人,本就是姜正栽赃诬陷才将师父活活气死的。” “是了,我也不信,所以当年先师说的话未必不是真的,”易书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其中一定藏着我们不知道的秘密。” 权倾眉眼一跳,“城白,你的意思是……” 她的话没有说完,可其中的意思大家都明白。 尊夫人未必是尊夫人,当年清光寺祈福发生了什么事,只有宫里的尊夫人才知道。 “可姜正为何会帮尊夫人隐瞒,”无钰眉毛深蹙,抿着唇,“如果真是替换了,为何没人察觉点破。” “会不会从一开始我们所见的就不是真正的姜家嫡女,拥有凤凰星命的未来帝后,”权倾说出了心中的猜忌。 易书肯定了她的话,“我先前说了,祝容公主被京城夫人买走了,而据我调查所知,姜家在那时为尊夫人买了一个贴身侍女。” “所以,”无钰瞳孔放大仿佛想到了什么骇人听闻的事,“姜家为了尊夫人安全,一直准备了一个替身,冒充尊夫人出席各种宴会,与人交流,就是为了尊夫人顺利入宫,成为皇后。” 权倾看了一眼易书,他们二人同时点头。 易书又道,“很有可能,不过这都是我的猜测,为了找到祝容公主所设下的猜想。” 无钰已经麻木了,这是什么惊天秘密。 权倾若有所思,“不管现在的尊夫人到底是谁,我们要做的都只有一个,护陛下安全。” “嗯,”易书拍拍无钰肩膀,“纤生,今日之事,切不可泄露风声,在一切没有水落石出之前,我们需要按兵不动,小心调查。” “好,”无钰压住跳动的心,点点头。 权倾则是看着易书,意味深长。 第三十八章 徒手变花的易书 无钰控制好自己翻滚的情绪,手指把玩着拂尘,“既然来了,还是尝一尝我香酥居的招牌。” 他拍拍手,“端进来吧。” “是。” 来人是一名女子,她将香酥鸡放在桌子上,朝权倾他们行行礼便带上门出去了。 权倾指尖敲在桌子上,“国师好胆量,如此私事,竟不怕隔墙有耳。” “她不会的,她是我的人,”无钰只沉声回道,与方才因为前国师而暴躁不堪的人判若两人。 权倾还欲言,易书却拉住她的衣角,摇摇头,“方才她不在这里。纤生是算好了时间。” 权倾张了张嘴,没说话,只是点点头,“是权倾的不对,错怪国师了。” “权大人不必客气,”无钰道,“正好下个月陛下要到清光寺祈福,我们也好查一查当年的事。” “嗯,”易书回,“那就有劳纤生了。” “你与我无须客气,”无钰叹口气,“我之所求不过是师父沉冤得雪,告诉天下之人,我的师父乃占卜算卦第一人,从未有错,而你们之所求,是为陛下开疆拓土,守卫国土,我们各取所需,谈不上谁亏欠谁。” “那好,”易书微笑着端起茶,“我敬纤生一杯,以表诚心。” 权倾也一同敬茶,“我亦敬国师一杯,既是诚心合作,也是为方才的出言不逊赔礼。” 无钰回茶,“两位客气了,与你们合作,是我的荣幸。” 三人一同仰头喝茶,将茶水一饮而尽。 而后又聊了琐事,将一碟香酥鸡吃的干干净净,权倾和易书才起身告辞。 待人走后,方才的女子又出现在房间里,她轻声唤了句,“主上。” “嗯,”无钰应答,他揉了揉眉心,“含心,我交代你的事做的怎么样了。” “回主上,一切准备就绪,”含心道,“事情正朝着主上期待的方向发展。” “好,”无钰攥紧了拳头,心里的滔天恨意快要抑制不住了。 他这些年处心积虑与易书交好,为他谋事,为的就是引他注意当今尊夫人的异样,好为师父沉冤得雪。 无钰想着这些年吃的苦头,在今日终于得到了回报,不由失声一笑,他竟然觉得有些虚无缥缈,不太真实。 当年凤凰星命陨,前国师拼着最后一口气告诉了君朝,君朝本有疑虑,想暂缓封后大典,可奈何姜正从中作祟,陷害前国师受人贿赂,故意欺骗隐瞒君朝。 当时证据确凿,前国师百口莫辩,又本就是垂危之人,幸而君朝体恤他多年来为北国的兢兢业业,便绕了他这一次。 可此事终究成为了前国师身上的污点,虽然君朝并未责怪,还让他好生养病,可他本就是清高自傲的一个人,受不了这种冤枉,当晚便气急攻心,咳血身亡了。 众人也只当他是羞愧难当,无颜苟活一世才自行了断的,因此前国师本是如神的一生染上了最难以启齿的一个污点,人人谈之为其惋惜,似乎在记忆的终点,只有受人贿赂一事,而无往日的神明。 在这之后年仅一十有五的无钰,作为前国师亲传弟子的他继承了国师一位,成为了北国最年轻有为的国师。 无钰闭上眼睛就是那晚师父咳血的神情,殷红的血,悲戚的脸,无声的诉苦,和拉不住的手。 那是一个老人最悲哀无助的申冤,他颤抖的想拉住逝去的远方自己。可最终却是含恨而死。 摇曳的烛火,冰冷的房间,飘然的檀香,坠落的星星,是他最后的归属。 当时无钰就决定要为师父讨回公道,要查明真相,让姜正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于是无钰这几年一直在暗中调查姜家,经过他的精心调查,终于发现了异样之处,那便是姜家嫡女,姜禾身边多出来的贴身侍女。 从前姜禾无论去何处,都会以面纱示人,而她身边的侍女是何时不见的呢,那便是清光寺祈福之后。 所以回来的到底是姜禾还是那个侍女。 无钰顺藤摸瓜,调查姜禾的身份,却又发现了异常,那便是她与失踪的南国祝容公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于是当他偶然发现那群南国人的存在后,他便有意引易书去注意那群南国人。 因为他相信,以易书的聪明,会发现异样的,也会来找自己印证一些事,从而得到他想要的。 无钰瘫坐在椅子上,脑子昏沉的厉害,往事朝朝暮暮皆浮现在眼前,含心听话的为无钰按摩,缓解他的酸痛。 回去的路上,权倾很沉默,她的心情此刻很低落,连张嘴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易书走着走着突然停住,权倾没发觉,继续向前走,又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叫她。 “阿冶……” 如同高山流水的嗓音,空灵低磁。 权倾蓦然回首,却见易书站在那,冲着她笑,荡漾的唇角,挂着最为纯真的笑。 他朝她一步步走近,手背在后面不知道在捣鼓什么,却见他嘴巴一张一合,不停说着什么。 “阿冶,我知你从香酥居出来便心情低落,想是为了北亭的事,我不知如何安慰你,北亭是你亲近之人,我不能妄加评头论足,唯一能做的只是想方设法逗你开心。” 说话间,易书已经走到权倾面前,他的笑容真挚,满脸认真。 权倾看着眼前人,心神被一晃,抿抿唇,“怎么了?” “阿冶要开心才好,”易书从身后拿出一朵“紫花”,递到权倾面前,浅浅淡淡的笑最是醉人,“半路上我也不能凭空变出一朵花来,只好用腰间束带,再撕点衣角来凑合了。” 权倾原本忧愁的心似久逢甘露,得到清露滋润,有了一束光照进来。 她哭笑不得,反复的用力抿唇,微微仰着头,去看那个人,把她放在心里的人。 权倾伸手接过“紫花,”放在心口那里,“城白,谢谢你。” 谢谢你接受我所有的不堪,谢谢你做我坚强的后盾,谢谢你日复一日的爱,谢谢你无处不到的关心…… 原来爱一个人,表明爱意时,万物皆可用,只是看他用不用心,爱不爱你。 权倾不懂爱,是易书教会了她爱。 易书摸摸权倾的头,“我的阿冶向来顶天立地,是我钦佩之人。” 权倾哭笑着点头。 她将“紫花”别在腰间,和易书朝权府走去。 权倾道,“尊夫人的事,我会问问小随的。” “阿冶,”易书道,“慢慢来。” “好,我知道了,”权倾道,“你也早点回去歇息,这段时间忙坏了。” “嗯,”易书站在权府门口,看着权倾,“你进来吧,进去了我就走。” “好,”权倾转身进府。 易书目送她进去了之后才离开。 沈府这边,沈宏此刻正烦恼着呢,饭都未吃,只顾着唉声叹气。 沈汛听到了这个,立马赶来看他。 还没进屋,就听见沈宏的鬼哭狼嚎,沈汛又气又笑,也不让人通报,直接踢门进去。 沈宏此刻正趴在床上打滚,也不看来人,吼道,“谁让你进来了,吃了熊心豹子胆,给本少爷滚出去。” …… 鸦雀无声,没人应答,也没有推关门的声音,只有粗粗地呼吸声。 沈宏感到疑惑,才把脑袋从被子里抬起来,看看后面。 差点三魂六魄都离体了。 他颤抖着下巴,“祖,祖父……” “嗯,”沈汛摸着胡子,故意问,“方才孙儿让谁滚出去。” “我让我自己圆溜的从床上爬起来,”沈宏顺口接下,麻利的跑到沈汛面前,一脸憨笑。 沈汛也不戳穿沈宏,摸着他的脑袋问,“听说孙儿没吃饭,怎么回事呀,说给祖父听听,让祖父高兴高兴。” “祖父,”沈宏不满的撅起嘴,他人生的白,又圆滚滚一个,像个福娃娃一般,又爱撒娇打泼,“您就会说孙儿,孙儿生气了,不理祖父了。” “那祖父可要伤心了,”沈汛捂着胸口,一脸哀伤,“没了孙儿,祖父觉得人生无趣。” “呸呸呸,”沈宏是个极其忌讳这些的人,他连忙伸出胖乎乎的手指捂住沈汛的嘴巴,“祖父不要说这些,不吉利,孙儿最最喜欢的就是祖父了。” “好好好,祖父的乖孙哦,”沈汛哈哈大笑,拉着沈宏坐下,“那乖孙为什么不吃饭。” 沈汛知道沈宏不吃饭是因为君朝责罚一事,此刻不过是在明知故问。 沈宏立马像霜打的茄子,低着头,抽抽气,“还不是因为陛下责罚孙儿了嘛。” “那乖孙后悔吗?”沈汛摸着沈宏的头问。 “不后悔,”沈宏闻言,立马昂首挺胸,坚定道,“孙儿才不会后悔呢,为了姐姐一切都值得。” “真是祖父的好孙儿,不枉沉烟一直疼你,”沈汛欣慰的点点头。 “那是当然了,”沈宏骄傲的扬着头。 “是是是,”沈汛从袖兜里掏出一张密信,“乖孙看看,这是陛下给你的。” “真的吗,”沈宏欣喜若狂,连忙接过密信打开一看。 一看,险些亮闪了眼,只见信里是满满一页的奖赏。 沈宏呆若木鸡,指着信的手都在颤抖,“祖父,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沈汛慈祥的笑,“不过乖孙要悄悄的不能让旁人知道,不然陛下脸上挂不住。” “好好好,”沈宏听话的捂住嘴巴,笑的眼睛都没了。 沈汛也跟着他笑。 第三十九章 真正的姜家嫡女 易书回府后,唤来了程寒,俩人漫步在后院里。 他问,“张浩那处理的怎么样。” 程寒道,“差不多了,张浩这几日被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现在正是心情烦苦难耐。” “好,”易书道,“想个法子让我们的张公子好好的借酒消愁。” “是,公子,”程寒拱手低头,正要退下,又听见易书加了一句话。 “对了,千万要让张章亲眼目睹。” “是,公子,”程寒点点头,便退下了。 易书走到院里的银杏树下,手搭在粗壮的树身上,心里隐隐有种不舒服感,说不上由来,但又闷闷的。 就在这时,程寒去而又返,他表情难堪,欲言又止。 易书转过身,见他吞吞吐吐的,不由疑惑,“有事便说。” “公子,”程寒咂咂嘴,手指抠着衣服,“那位让您回去吃顿饭。” “吃饭,”易书脸一扯,嘲讽道,“怎么,是死人了。” “额,嗯,也不是,”程寒感到后背出了冷汗,额头上也沁满了汗珠子,“就是小的那位回来了。” “易安?”易书一怔,过了一会儿,他沉沉道,“去备马车。” 想来,有许久未回去看看那个人,和他的家人了。 “是,公子,”程寒应声退下。 易书微眯着眼,手慢慢的攥成拳头,指甲死死抵着掌心肉,尖痛让他回过神来,又一点点松开了手,无力的垂下。 他低声呢喃一句,“母亲,今年的银杏树一如既往的好。” 易书蓦然回首,去看那苍翠欲滴的银杏树,翠生生的,生机勃勃的,是张扬的生命力。 他想起了记忆中那个温柔的女子,唇畔总是带着一抹浅笑,眉眼弯弯,会轻声细气的唤他,“小书。” 可那是久远到模糊的事情了,他的母亲,早于许多年前就因积郁成疾而离开他了。 易书再看了一眼那傲然挺立的银杏树便离开了。 权倾这边,她回到府后,没有去让人叫姜随来找到,而是自己一个人去了他的房间。 她还在门口踱步徘徊时,门便吱呀的开了。 权倾是侧着身的,突如其来的动静让她一惊,愕然抬头,正好撞进姜随平静无波澜的双眼。 与权倾反应截然不同,反倒显得她做贼心虚,心里有鬼。 姜随头一歪,张嘴问,“怎么了,来了也不吱声。” “就没事来看看你,”权倾也不知怎地,心里不停打鼓,“不让我进去看看。” “好啊,”姜随侧开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夏日烈阳下,他细腻洁白的手腕上,戴着的那一串火红,鲜艳的琉璃手串格外惹眼。 权倾的心没由来的一沉,她在想,如若如今的尊夫人真的不是拥有凤凰星命的姜家嫡女,那她的小随,对现在的尊夫人又是何种感情呢!? 姜随见权倾盯着手串发呆,便不着痕迹的手一抖,将手串隐于袖中。 权倾不悦的白了他一眼,掠过他进屋。 姜随紧跟其后,关上了房门,问,“出什么事了。” “我今天听到了一个故事,”权倾看着姜随,目光幽幽,“你想听听吗?” “是什么?”姜随心一跳,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权倾呼了一口气,她随意的坐下,半靠着桌子,姜随站在她面前没说话。 她缓了一会儿,才道,“今天听人讲了一个故事,故事真实的我喘不过气来。” “是什么,”姜随小心询问,心里还抱有一丝侥幸。 “故事的开头是一个从小孤苦无依,颠沛流离的女孩被人拐卖,那人把她拉到大街上叫卖,她纤细的手脚被冰冷的锁链捆住,”权倾看着姜随的眼神很平淡,她似乎放下了心里的别扭,开始娓娓道来那个不为人知的故事。 “然后呢,”姜随心口一顿。 权倾接着道,“刚好那时京中有位贵夫人,带着她那一双玉雪可爱的儿女去合习游玩,碰巧就遇见了这一幕令人心生难过的事。” “所以呢,”姜随鼻子一抽,紧紧咬着牙。 权倾忽而一笑,笑中的意味让人难以捉摸,“不知是他们三人中谁心生了怜悯,开口买了那个女孩,想来那女孩当时或许有六岁了。” “还有吗?”姜随差点没站稳,他向后踉踉跄跄了几步,直到扶住身后的书桌,才勉强稳住身形。 “小随,你怎么了,为何如此惊慌失措,”权倾站起身子,一步步朝姜随逼近。 “我……”姜随如鲠在喉,吐不出一个字。 权倾走到他面前,想伸手安抚她这个失态的弟弟。 可姜随却痛苦的抱头蹲下去,肩膀一抽一抽的。 权倾的手僵在空中,又缓缓放下,她僵硬的动动头,低头看看六魂无主的姜随。 她柔柔道,“小随,有事你可以和我说的,你从前不是说我是你一辈子的阿倾姐吗……” 权倾忽然想起,姜随这段时间都没有再开口唤她一声“阿倾姐,”她仔细看他,记忆中那个青涩寡言的少年已经出落的玉树临风,一表人才了。 原来时间过了那么久了,久到记忆模糊,物是人非…… “阿倾姐……”姜随仰起头,清凉的泪珠已经夺眶而出,点缀在他无暇的脸颊上,他活脱脱的像一只受伤的小狼。 “唉,姐姐在,”权倾顺势蹲下身子,轻轻的拍打他颤抖不停的后背,出言安抚他,“我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但我想,我不能失去你,不能让你深陷泥潭,更不能让你有危险。” 她凑近姜随耳畔,低声道,“傻小随呀,你可知道如今的尊夫人是谁。” “阿倾姐,”姜随和权倾面对面,他的鼻尖上还挂着泪珠,“我知道的。” 权倾,“……” 她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哭还是笑。 姜随抬起手,擦擦眼角的泪,他在笑,却笑的让人难过悲伤,“阿倾姐,若是我知道当年买下她,会成今日的局面,那我一定不会提议买她。” “小随,”权倾失声,不可置信的看着姜随。 姜随笑了,笑中带泪,一脸破碎,向权倾道来当年合习一事。 那天,下着绵绵细雨,湿漉漉的街道,五颜六色的伞,还有墙角青绿绿的青苔,以及商人小贩热情的吆喝声。 姜随就是在这乱糟糟的集市上,发现了孤零零缩在角落的“姜禾。”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是他旁边的女孩看见后惊讶的捂了捂嘴,然后拉了拉一旁眉目如画,端庄大气的女子,“母亲,她被锁住了。” 女子正是姜随的生母,木柔。而女孩就是真正的姜家嫡女,拥有凤凰星命的未来帝后—姜禾。 木柔摸摸姜随的头,顺着她指的地方看过去。也是一惊,满脸不忍。 只见那女孩衣衫褴褛,身上有许多被抽打的伤痕,手脚还被粗大的锁链捆住。 她虽年岁小,却已显示惊人之姿,让人过目不忘,她的表情冷淡,没有一丝波澜,而最让人难忘的是她一双眼睛。 不仅仅是美的勾魂夺魄,更是因为她眼里自然流露的野性和狠劲,一眼望进去,是万丈深渊。 而她旁边还有许多和她一样衣衫褴褛的女孩,却没有她那样的眼神。 木柔带着姜随他们走过去,柔声询问,“孩子怎么卖的。” “夫人好眼力,”大胡子男人笑开了花,热情道,“这些丫头好啊,脑袋瓜聪明,若是伺候小姐,最最是合适,夫人若是成心想买,其它的都好说。” 木柔想着出发前姜正交代的事,让她给姜禾买个贴身丫鬟,又想想确实是需要,便弯下腰,问,“岁夕喜欢哪个,自己挑。” 她总是对女儿亏欠许多,因为凤凰星命的原因,姜正管姜禾极其的严厉,要求很高,大多数时候都被关在府里学习诗书礼乐。 这次外出,也是木柔苦苦哀求,甚至让姜光采也去请求了,才让姜正吹胡子瞪眼,不情不愿的答应,临行前也是再三嘱咐,生怕出了差错。 姜禾摇摇头,她碰碰一旁的姜随,“北亭,阿姐选谁好?” 姜随手一指,指着那个眼神狠历的她,温声道,“她。” 那一瞬间,他们的目光触碰了,明明是年岁尚小的时候,可姜随时至今日都记得他当时心扑通一声的声音。 姜禾朝木柔道,“母亲,我就要她了。” “好,听岁夕的,”木柔又问大胡子男人,“多少?” “十两银子一个,夫人,”大胡子男人兴高采烈的回。 “好,”木柔道,便招手让人付钱,她还欲言时,身旁的人叫住她。 “夫人,不可多买。” 木柔的脸色一僵,又随即恢复过来,“好,我知道了,就要她一个。” “是。” 木柔转身,一手牵一个走前面。 姜随不知道是心之所向,还是命运使然,不受控制的回头一看。 就那一眼,他对上了她的目光,很浅淡冷漠的眼神,紧紧抿着的唇,任由大胡子男人粗鲁的给她解开锁链,她像一个木偶,无悲无喜。 权倾听到这,大抵明白了,原来是他亲手选的她。 她情不自禁叹口气,“后来呢,发生了什么。” “后来,”姜随眼里一片黯淡,“她被带了回去,她没有名字,只说自己叫阿芙,我们便也那般称呼她了。” “那个时候还没有人知道爷爷心里打的是什么鬼主意,”姜随冷着脸,“直到那件事的发生,一切都变了。” 第四十章 月色撩人,美人醉人 “那件事,”权倾念出了声,“难道是桃园遇刺一事。” 这件事权倾有所耳闻,京城郊外有一处桃园,每年近四月方才桃花开。 当年四月时,桃园的桃花开的正盛,朵朵桃花开,恰似美人面,一时之间吸引了不少京中贵族世家公子小姐前去观赏。 而姜禾也在其中,与她同去的还有沈家嫡女沈晴与苏家嫡女苏涟。 刺杀是发生在回城路上,对方目标明确,就是姜禾。 这事当时闹的很大,君云修下旨彻查了几天几夜才找出逆贼,将其处死,也是至此之后,姜禾更是鲜少出门了,除了必要的宴会会掩面出席外。 “嗯,”姜随点点头,“爷爷本就有那心思,桃园一事更是给了他足够的理由,发起这个计划,无论父亲母亲,以及阿姐如何抗拒,最终也没能阻止阿芙成为影卫的事实。” “所以,从那个时候起,外人所见的姜家嫡女就是阿芙了,”权倾不可思议的问,“你们是如何瞒天过海的,竟然让人无从察觉。” “嗯嗯,”姜随脸上一闪而过的痛苦,“从计划发起后,阿姐能活动的地方就只有自己的院子了,爷爷派去教导的人都是自己的心腹,母亲与父亲想要见一见阿姐也需要得到他的同意,并且阿姐在院子里也要随时随刻戴着面纱。” “那你呢,”权倾问。 “他并没有管我,大概是看在我有一个神童的称号,”姜随自嘲的笑。 “那阿芙呢,”权倾问出了心里最不愿问出的话。 她在想,原本是千娇万贵的公主,到底是受了多少吃人的苦难,尊号祝容,她的父皇母后本对她是有多大的期望与疼爱在里面。 “阿芙,”姜随的头无力的垂下,眼里的星光也被掩盖,他的声音闷闷的,正如他沉重的心情,“自那以后,她便需要时常扮演阿姐,学她的喜怒哀乐,演她的仪表形态,不仅如此,还要遭受爷爷残酷的训练,成为一个合格的影卫。” 姜随抬头苦笑,他眨眨眼,晶莹剔透的泪珠挂在颤抖的长睫上,“不仅只是需要保护扮演阿姐,也是需要随时为阿姐去死,被人当做姜家嫡女去死。” 权倾的心一沉。 曾经高贵的祝容公主,余生太苦了。 权倾摸摸姜随的头,安慰他,“小随,这不是你的错,错的是姜正,错的是南盛帝。” “阿倾姐……”姜随的声音软下来,沾满了委屈,这些年他一直积压着,看着悲剧发生却无可奈何,只恨自己他弱小无能,护不住一个人。 “哎,我在,”权倾欣慰的笑了笑,“事情已经发生了,想阻止或者回到过去都是不切实际的,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尽最大的努力让事情朝我们期望的方向发展。” “嗯,”姜随重重的点点头。 “你又是什么时候发现她是祝容公主的,”权倾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她边说边将颤抖的姜随扶起来,扶着他过去坐下。 姜随坐下后,仰着头看着面前的权倾。 一颗灿烂的泪珠从眼角滴落。 “我……”姜随却突然羞红了脸,似芙蓉夕醉,胭脂上色,一朵含苞待放的鲜花。 权倾识趣的住了嘴,看来是一件值得回味的事…… 姜随不由想起那日的情景来,心中还忍不住起了一片涟漪。 他知道阿芙是祝容公主珩芙是在六年前,一次机缘巧合之下,那时候姜禾还没有死,她也只是阿芙。 是夜晚时分,是晚风作响,沙沙吹拂,是一屋一烛火,是心怀焦虑的姜随,也是习以为常的珩芙。 姜随焦急的朝珩芙的房间走去,他听说今日的训练异常残酷,她受了不轻的伤。 可正当姜随走到放门口后,拍门的手却僵在空中,他的表情也随之凝固住。 他该说什么呢,她所受一切都是由他的家人造成的,对她的关心在她看来是什么,同情还是怜悯,亦或是高高在上的施舍!? 姜随泄了气,心里的勇气一一消失殆尽,最终化为为自己的痛恨。 为什么年幼时的自己要在人群中一眼挑中她。 是因为她眼里明晃晃的侵略性吗…… 姜随无从得知,他在门口徘徊了许久,无数次的抬头张望,可也是一点点加强的担小。 他最终没有敲响那道门,而是将袖兜里的各种瓶瓶罐罐一股脑全都拿出来,一一摆在地上,就转身走了。 他没走几步,门吱呀一叫,开了。 姜随愕然,却也不敢回头,直到后面响起一道慵懒的声音。 “你将这些瓶瓶罐罐在这里排兵布阵,却又一言不发的要走,是何道理。” 姜随没回头看珩芙,却也知道她的脸上一定挂着嘲弄,那是她一贯的作风。 珩芙散漫的依靠在门上,抱着胳膊,好整以暇的看着姜随,声音却冷了几分下来,“怎么,回头要死?” 姜随的身形一僵,缓缓转过身去。他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珩芙看见他那样,却又莫名窝了一肚子火,大步朝着姜随走过去。 她厉声问道,“姜随,你知不知道你这个人很奇怪。” “什么?”姜随愣住,看着珩芙不解的问。 原本还冷言冷语,神色厌厌的少女却突然笑弯了眉眼,灿烂的让人舍不得挪开眼。 只见她唇角一勾,像是讥讽,又像是真心询问,“姜随,你是不是喜欢我。” 是不是喜欢她…… 是不是喜欢阿芙!? 是不是喜欢眼前的姑娘。 姜随被这个问题炸的心神不宁,六神无主,他手足无措的模样让人想笑。 他只是呆呆的看着珩芙,他的千言万语最后化为了一句,“我喜欢你。” 珩芙没料到他的坦诚回答,反倒是怔住。 喜欢这个东西,太虚无缥缈了。不是她可以拥有的…… 珩芙眼里一闪而过的决绝,她冷冷的开口,说着带刺的话,“真是可笑,堂堂姜公子竟然喜欢他阿姐的影卫,真是天大的笑话,你自己听听,有几分可信。” 姜随的脸刷的一白,唇瓣没了血色,面色青白,他的指尖在发颤。 是啊,他忘了,从始至终都是他的一厢情愿和自以为是,他们之间怎么可能呢…… 珩芙勾唇一笑,一脸嘲弄,“醒醒吧,姜随,我和你不可能,我们不是一路人。” 她又道,“你的力量太小了,反抗不了你爷爷,所以救不了你阿姐,也救不了我。” 珩芙抿了下唇,似乎觉得所言太过,便又软下了声音,“但你没有错,当年选中我没有错,你不必心怀愧疚,不过你若是想要获得力量,那么我忠告你,另选明路。” 她见姜随在思考她的话中意,又接着补充,“陛下垂危,新帝十有八九是太子,日后效忠新帝的,必然会有陛下留下的心腹,是谁我不必多说,你应当明白。” 姜随眼里燃起了警惕,“你是何用意。” 珩芙知道她想要的结果已经达到了,便笑了笑,“我作为你阿姐的影卫,自然希望她的路走的顺畅。” 她要姜正孤立无援,家人离心,他这种人,不配拥有姜随他们,日后也只会害了他们。 姜随怔住,他的脑子里思绪万千,混乱一片。 珩芙转身要走,姜随却在情急之下一把扯下了她肩膀出的衣裳。 香肩半露,玉雪冰肌,月色撩人,美人醉人。 姜随刹那间羞愧的甩开了自己的手,猛地低下了头,面颊充血,双耳滴血,整个人像熟透的螃蟹。 珩芙好笑的看着他,然后不紧不慢的拉上了衣裳,没有丝毫恼怒与羞愧。 姜随咬字不清,急急忙忙道,“抱……歉,是我……唐突了。” “无妨,”珩芙不在意的理理衣裳,“我原谅你了。” 姜随这才敢慢慢抬起头来,可脑海中一直闪过刚才的画面,他觉得很疑惑,直到他抬起头来,看着珩芙,才明白了心中的疑虑。 原来是这样啊…… 他盯着珩芙,虽脸色泛红,但胜在找回了声音,“你到底是谁。” “哦,什么意思,”珩芙问。 她想,莫非他看见了,这人的眼力有如此之好!? 实在是荒唐。 “醉金芙蓉花,”姜随道,“芙蓉花标记只有南国王室才有,而花蕊为金色的芙蓉花只有南国的祝容公主才有。” 他又羞怯的别了别头,“我方才不小心扯下了你的衣裳,看见了你锁骨处的……” 珩芙笑了,意味不明的笑了,她又走向姜随,“你知道了还问我,是不是傻……” 姜随无言以对,若她真是祝容公主,罪责便大了。 珩芙又问,“你会去告发我吗,姜随。” “不会,”姜随想也没想,斩钉截铁的回。 一来她作为姜禾的影卫,若身份暴露,到时候姜家一样脱不了责,二来他心悦于她,不舍得她受苦,虽然她于他无情意…… “那便好,”珩芙得到了满意的回答,便要回房。 姜随却又突然出声,叫住了她,“你当真没有一点喜欢我,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吗?” 少女在月色迷人下回眸,声音飘渺而又空灵,“姜随,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少年的头一下子垂了下去,眼里的万千星光一点点消散。 是啊,她是南国的祝容公主,身上背负着血海深仇的使命,又怎么会用心于儿女情长之上。 姜随闷闷的道,“我知道了。” “嗯,”珩芙顿顿的回,转身回房,一点点关上了房门。 她看着院中那个背影清冷,孤苦的少年,有止不住的心疼。 她想,她是喜欢她的,只是不能喜欢,不配喜欢…… 珩芙关上了房门,也关上了自己的心房。 姜随站在门外,久久不曾离去,空落落的心在呐喊。 珩芙靠在门久久不曾离开,麻木错乱的神经在提醒着她。 第四十一章 影卫 珩芙,嫡女姜禾 权倾见姜随一副少年怀春的神情,识趣的换了个问题问,“她的身份,整个姜家只有你知道?” “嗯,”姜随轻点头,“并且至此之后,我也一直在替她掩藏。” “遮盖印记用的是什么,”权倾问,“代替姜禾入宫,侍寝陛下时,她身上的醉金芙蓉花是用什么遮住的?” “刮骨膏,”姜随睫毛一颤,“她需要时便涂抹在印记处,是不会被人发觉的。” “刮骨膏,”权倾大吃一惊,“你倒是个痴情人,连这玩意也替她寻来了,这刮骨膏可是千金难寻。” “还好,不过吃点苦,受点累,不打紧,”姜随道,“况且我所做不仅是为她,也是为了姜家。” “行,你真真是好含心,用心良苦啊”权倾站累了,挨着姜随坐下,“你是条汉子。” 她说着赞美的话,可听着偏生像挖苦人。 姜随脸一僵。 权倾指尖敲打在桌子上,“说说吧,当年清光寺到底发生了什么。” “清光寺,”姜随痴痴一念,又痛苦的闭上眼睛,似乎不忍不愿回忆,他的十指死死抓着大腿,眼角滑下的泪水是苦涩的,也是思念的。 他睁开眼,双眼已经是雾气朦胧,姜随苦涩的看着权倾笑道,“阿倾姐,其实具体经过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去的时候是阿姐和阿芙二人,回来的却是一人一尸体。” 姜随想起那天的场景,至今仍止不住的心尖颤抖。 泼盆大雨,电闪雷鸣,天空是黑压压的,似乎要将人吞噬,空气是暴雨独特的闷燥感,没有一丝阳光突破黑云透进来,没有光只有无尽的黑暗与暴雨。 那是姜禾一行人失踪的第二天,此事惊扰了君云修,他甚至下旨让皇宫护卫去寻找姜禾。姜家也出动了所有人手。 一时之间,满城风雨,大肆寻找起姜禾来。 是夜已黑尽雨未停,珍珠雨大颗大颗砸地上,风雨摇晃中的灯笼异常耀眼,活脱脱的两个太阳。 珩芙就是在这样糟糕的情况下,背着姜禾,一步一剑硬生生走回了姜家,走到了姜家大门。 是全身伤痕累累的珩芙,是一道道狰狞的伤口在叫嚣着,是流淌的鲜血混杂在暴雨中,是死白的脸,发白的唇,肿泡的眼和发抖的腿脚 是她明明精疲力尽却还强撑着一口气,活下去的信念为支柱,抵挡着所有,支持着她背着姜禾回到姜家。 也是她背上已经没了生气的姜禾,她的手已经无法勾着珩芙的胳膊了,无力的垂下,她的双眼紧闭着,人已经沉沉的睡过去了。 她的后背插着一把飞刀,飞刀剜进血肉里,死死钉住,湖绿色的衣裳已经湿透,干涸的血迹斑斓在上面,扎眼又惹眼。 雨水冲不掉她的血迹,也唤不醒沉睡的她,姜禾像个木偶,任由珩芙背在背上。 风雨在呼叫呐喊。 珩芙的脸上流淌着雨水,雨下的大又急,让她睁眼看清都难,她对着背上永远不会回话的少女轻声呢喃一句,“阿禾,我带你回家了。” 无人应答,从今往后也不再会有人回应她的思念。 珩芙已经分不清脸上的到底是泪水还是雨水,只是不小心流进嘴里时,是咸咸涩涩的味道,并不好吃。 她把剑当拐杖,一步步艰难无比的朝姜家大门走去,渺小的两个人影在浩荡的天地中,倾盆的大雨中显得微不足道。 珩芙是拼了命才把姜禾背到了大门口,她艰难的举起手还没有来得及敲门,门就自然开了。 是姜随,是不顾劝阻和呵斥执意要出门寻找珩芙和姜禾的姜随。 他看见珩芙,一脸愕然,目瞪口呆,张开了却忘记闭上的嘴,是脸上充满了痛苦,一脸心疼和愤怒,眼里燃起了腾腾地杀意。 姜随说出的话都在颤抖,尾音都止不住的发抖,“阿……芙,我阿姐……她……” 珩芙僵硬麻木的脸有了一丝抽动,她猛地吸了一口气,整个胸腔都在痛,“姜随……” 她的话无须说满,姜随自然明白其中隐藏的深意。 姜随的手从门上重重摔下来,他觉得就在那一瞬间,天地黯然失色,人生一片灰暗。 他于永顺二十年,失至亲。 …… 姜随回想到这段酸涩的记忆,心口一阵钝痛,他真的好想好想他的阿姐,那个温柔似水的少女永远停留在了永顺二十年,所有人都在向前,只有她停滞不前。 权倾轻轻摇了摇姜随的肩膀,姜随回过神来,眼神带了点迷茫和无措。 她很是心疼,却又无从开口。 俩人沉默了许久,一股寂静笼罩着他二人。 沉默是由权倾打破的。 她温声道,“小随,你不该瞒我的,你是我的人,你我虽不是亲姐弟,却胜似亲姐弟,无论你是何种样子,做了什么,阿倾姐都会竭尽全力保护你。” 姜随呆愣的看着她,吐不出一句话,如同钻心的疼痛纠缠着他。 权倾拉过他的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声音很软,特意柔和了下来,“小随,你知道的,我是孤儿,从前是没有人爱我的,可遇见了你们,我才知道原来我也是可以被爱的。” 姜随脸色变化多端。 权倾又紧接着道,“因此我想保护你,如同你一直保护我,同样阿倾姐也明白你对珩芙的感情,所以我不会强迫你放下,所有的选择抉择权都在你身上。” 姜随呼吸一顿。 权倾笑道,“所以你不必害怕,无论你做什么,都是姜北亭,都是我的弟弟,我会保护你的。” “阿倾姐,”姜随的脸颊上挂着两行清泪,“谢谢你。” “傻瓜,”权倾心疼的摸摸姜随的头。 姜随道,“阿倾姐,我放不下对她的感情,但我也深知我与她绝无可能,所做一切不过是飞蛾扑火。” “可你爱她,是吗,”权倾替他说完,“所以你心甘情愿,甘愿如此。” “嗯,”姜随重重的点头。 “好,我不拦你,情爱之事,只有切身体会的人才明白,”权倾道,“但小随,我须得告诉你,我这一生只忠于陛下,倘若珩芙做了危害陛下的事,我绝不心慈手软。” “我明白,”姜随平静的回,“若真有那一天,我亦不会心慈手软,我先是北国人,再是姜随。” “好,”权倾用力的拍拍姜随的肩膀,“小随,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姜随只是回以淡淡一笑。 他垂眸的那一瞬间,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是在想深宫里步步为营的珩芙,还是在想作为姜家影卫的阿芙。 权倾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一言不发,他需要冷静的思考。 过了一会儿,姜随抬起头来,眼里的哀伤藏了起来,多了几分清明。 他道,“阿倾姐,或许你该找机会和她见一见。” “理由,”权倾勾唇一笑,她的小随回来了,脑子的水出去了。 姜随道,“陛下需要权利,所以要掌权,陛下想开疆拓土,所以要寻找其余三国弱点。” 他继续道,“依照如今的局势看来,南国最弱,局势也最动荡,南盛帝昏庸无道,不堪为君,南国怨声载道,需要新的明君。” 姜随直视权倾越发炽热的目光,坦然道,“而她是南景帝之女,南景帝一直备受百姓喜爱,是个明君,现在怕也拥有不少追随者,若是扶持他的女儿为帝,大多是愿意的。” 他顿了顿,“所以制衡打破南国防卫的关键点就是祝容公主珩芙,南盛帝深知这点,所以这些年从未放下过对她的搜寻,若是阿倾姐愿意助力珩芙,来日她必定是你手中锋利的刀。” 姜随说完后,便静静的看着权倾,等待她的反应。 权倾缓了一会儿,拍手叫好,站了起来,转了两圈,“小随,你不愧是我的第一军师。” 姜随听到她的回复,知道自己的建议被采纳了,这才衷心一笑。 他之所为,一为珩芙,二为权倾,这确实是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权倾道,“找时间我会与珩芙一见,只是陛下那里,日后不知如何说。” “阿倾姐不必担忧这点,她会处理好一切,”姜随道,“她之所以心甘情愿答应爷爷替阿姐入宫,除了想集权,了解南国情况,还有就是为了替阿姐报仇。” “这件事这三年来你们可有头绪?”权倾问。 “暂时没有,对方派的都是死士,唯一接触过他们的人只有她了,”姜随失望的回。 “真相会水落石出的,”权倾道,“这事情你一直深藏于心,我不知晓,所以也没帮上什么忙,”权倾道,“现在我知道了,自然会和易书一起帮你找出真凶。” “阿倾姐,谢谢你,”姜随不知道说什么,除了谢谢还是谢谢。 “傻小子,”权倾拍拍他的头,“这次就原谅你的知情不报了,不许有下次了。” “好,我知道了,”姜随重重的点点头。 他细长白皙的手指摩挲在手腕上火红的琉璃手串上,若有所思。 权倾看着他手腕上的琉璃手串,没有说话。 年轻气盛的少年少女,有点定情信物实属正常。 她懂,毕竟她的城白给了她不少。 权倾偷笑,姜随不明所以的看着的。 她看着他呆呆的模样,笑容放大,“好了,不打扰你休息了,你盯着点张家父子,恐怕城白他们要动手了。” “好的,阿倾姐,”姜随站起身,点点头。 权倾笑了笑,便离开了。 姜随看着空落落的房间,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第四十二章 娶妻当娶温家女 易书这边,待到马车徐徐驶到易府时,已是夜黑如墨,月明星疏。 马车稳稳当当停在了易府大门,车帘被强健有力的手掀开,是程寒。 易书探出身来,清容脱俗,风姿绰约。 他慢步下了马车,摇着清风紫竹扇,抬头看着眼前的门匾,唇角一弯,冷笑溢开。 紧接着易书后面传来扑通一声,看去,是李浊流下马车时发出的响动。 他见易书看过来了,便拍拍衣服,“好气派啊易大人。” 易书知他是故意所为,却不点破,只是温声道,“随我进去看看。” “是,”程寒应答,李浊流点头。 三人来到了门口,看门的护卫一见到易书便点头哈腰,客客气气道,“公子回来了,老爷夫人正等着您呢。” 易书只是目光淡淡的瞥了一眼他,轻“嗯”了一声。 他没必要故意刁难他。 易书进门后,便由人带着来到了客堂。 屋内,易忠和他夫人已经坐好了,他二人对面坐着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高高束起的马尾,清澈干净的杏眼,他看见易书来了,眉开眼笑,脸上堆着真心实意的笑,有种独具一格的少年意气。 他便是易忠和易张氏之子,易书的弟弟,易安,字怀善,自幼喜爱游山玩水,这不刚从外面回来。 除了布菜的两个丫鬟,易忠并没有叫外人进来。 易忠看见易书,紧绷的脸有了一丝松动,可在看到他身后跟着的李浊流和程寒时,脸又垮下去,一脸不悦。 易张氏没有说话,只是笑着坐在那,一副当家主母的做派,大方得体的笑在易书看来格外讽刺扎眼。 反倒是易安,一脸欣喜,他笑的蹦起来,冲到易书身边,亲昵的勾住他的胳膊,“哥哥回来了,快过来坐。” 他边说边拉着易书过去坐下,又冲易正撅嘴不满道,“父亲这是作甚,哥哥回来了,您却板着一张脸。” 闻言,易忠又立马堆砌起了虚伪的笑,“是为父的不对,既然都到了,就入座吃饭。” 他使眼色让布菜的两个丫鬟手脚麻利点,待菜布好后,俩人识趣的关上房门出去。 易书挨着易安坐下,他自始至终没开口说一句话,只是抿着唇,冷眼旁观一切。 而李浊流和程寒就站在他一左一右。 易忠见了,又心生不满,耷拉着一张老脸。 他没说话,气氛一时之间降到了冰点,这时一直未曾开口的易张氏柔声道,“既然人到齐了,就开饭吧。” 她一直不曾亲昵的唤过易书,不是不愿,而是自小时候第一次见面时,她叫了他一声“小书”后,对方憎恨的目光让她至今难忘,牢记至今。 易书浅浅的目光微不可见的落在了说话的女人身上。 一张秀气的瓜子脸上嵌着两颗水汪汪的葡萄眼,含情脉脉不失风情,虽是妇人,风韵犹存。 他想,原来他的“好”父亲喜欢这样的女人,娇小可人,而不似他母亲,自幼循规蹈矩,为人端庄大方,说话时温声细气,她不明媚却温吞,不娇憨却懂事,她善解人意,是当年京城人人求之不得的好姑娘。 甚至当年京城流传着一句话,“娶妻当娶温家女,巧手仁心懂明理。” 可这样一个人,却遇上了不太好的人,以至于积郁成疾,郁郁而终。 易书心里泛着浪花,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哼,”易忠甩了个脸色。 易安笑眯眯的替易书盛了一碗鸡汤。 香气四溢,黄灿灿的油光点缀着翠绿的葱段,很是诱人。 易张氏小心翼翼的看着易书,等待着他的反应。 可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是,易书没说话,只是朝他左后方的李浊流招招手。 易忠他们三人疑惑的看着易书,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李浊流心领神会,从袖兜拿出针包,拔出其中一根银针,上前一步走。 于是,在众目睽睽下,在他三人不可思议的注视下,李浊流脸不红心不跳,自然的由鸡汤开始,将桌上的菜品一一验毒。 他甚至连碗筷都没放过,直到确认无事,才心满意足的点点头,朝易书道,“回公子,可以食用。” 易书“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易书,你个混账是什么意思,”易忠气的一拍桌子,满脸怒容,气的胸口大幅度颤抖。 “如你所见,”易书平静的直面易正滔天的怒火。 他越是冷静,满不在意,易忠就越气不打一处来,他“啪”的拍桌站起来,手指易书,“逆子,你个混账。” “你知道就好,我一向如此,”易书目光冷淡的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陌生人。 他从小就不为易忠所喜,他是知道的。 易书幼时不明白父亲为何不喜自己,明明他们生的有几分相似,明明他是他的嫡子,明明他从小出类拔萃,明明…… 他看着眼前双眸凝火的易忠,笑了笑,“何必恼羞成怒,我担待不起。” “逆子,逆子,”易忠说着就要卷起袖子过来抽打易书。 易书安然不动,稳如一座山,始终冷眼看人。 易忠被看的心虚,这时易张氏连忙起身拉住震怒中的易正,柔和道,“老爷不要生气,对身体不好,易书这孩子,自幼便是如此,他没别的意思,心里也是实实在在尊重你这个父亲的……” 易书看着滔滔不绝的易张氏,竟然绷不住轻笑了起来,“易夫人,你真是一如既往的好口舌。” 易张氏脸色一僵,气色并不好看。 易安也站了起来,朝着易忠和易张氏严肃道,“父亲母亲,你们一人少说一句不行吗,哥哥难得回来,一家人难得团聚,非要说这些呕气的话。” 易书看出他的愤怒是真的,却也并不想开口。 他知道这个弟弟一直想亲近自己,只是无论是虚情假意也好,亦或是真情实意也罢,他都不想与他们有太多纠葛。 易书揉揉眉心,“不必再逢场作戏,邀我前来,有何目的直说便好,毕竟我不认为我们有什么需要详谈的。” 他的三言两语又将气氛弄的微妙,易忠气不过,直接随手拿起桌上的碗朝易书砸去,边做边怒骂,“你个混账。” 易书看着飞过来的碗,开扇轻轻带碗一拍,碗便转个弯,砸向了另外一边。 破碎声一响,方才还完好无缺的碗已经粉身碎骨了。 易张氏还拉着易忠,可经过刚才的事,她的力气显然小了不少,人也默默后退了两步,半张脸隐藏在晦暗不明的灯火下。 易安吃惊的捂住嘴,他叫了起来,质问易正,“父亲,您这是做什么,方才若不是哥哥身手敏捷,您可就真的砸到了哥哥。” “砸了便砸了,有什么了不起的,”易忠甩袖,鼻孔出气,他的语气仿佛在说一件事不关己的小事。 “易大人说得对,”易书拍手叫好,“砸了便砸了,毕竟你我二人并无关系。” “你……”易忠气的说不出话来,指着易书的手都在颤抖,“逆子,逆子,当初就不该生下你这个混账……” “父亲,”易安连忙叫起来,打断易正的话,“您少说几句。” “呵呵,”易书就坐在那,身后的月光透不进来,屋内的烛火不够耀眼,他半是掩藏在阴影之下,一片落寞与孤寂。 他就在这充满诡异的屋内,高高仰着头,道,“如若可以,我愿生而无你。” 这是一个孩子对父亲最大的诅咒。 易安和易张氏都惊呆了下巴,愣是合不上嘴。 易忠显然没料到易书会说出此话,他暴跳如雷,一气之下怒掀桌子,咆哮道,“滚,逆子,你个混账,给我滚出去。” 满地的狼藉,一片破碎的瓷碗,洒落的菜肴,以及沾满污渍的地板。 易书踢开了落在脚边的碗,他弹弹衣服上的灰,站了起来,摇摇扇子,淡淡道,“走吧。” 他的神色冷淡,没有一丝波澜,连眼皮都舍不得抬一下。 李浊流和程寒二人没说话,只是跟着易书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时,身后传来一道急切的声音,是易安。 他焦急的喊,“哥哥,你别走。” 门口的易书脚步一顿,却未转身回头。 与此同时,身后又响起了一道怨毒的声音,“留他干嘛,让他滚出去,少在那碍眼。” “父亲,”易安又气的与易忠争辩。 而易张氏始终躲在一处,一言不发,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易书的背影。 他的背影清瘦高挑,清冷的似紫竹,孤独又骄傲。 易书又抬起脚,走出了房门,此后,他再也没停留过,彻底离开了这个名义上的家。 毕竟他今天愿意回来,只不过是想看看易安,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易安想追出去,却被易忠呵斥住,他的脚步明显一顿,只能眼睁睁看着易书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内。 到了易府外,憋了半天的李浊流忍不住骂出来,“什么玩意,真该死,欺负我们家小书书。” 易书满眼嫌弃的看着李浊流,“莫不是你方才误食了那鸡汤,嘴里说不出一个好字。” “你听听,说的什么话,我明明白白的是在关心你,”李浊流拉着程寒发牢骚。 程寒翻了一个接一个白眼,这人是真的嘴巴又碎又烦。 易书笑了一下,偏了偏头,却没再说李浊流。 就在他快要上马车时,身后响起了一道慌忙的声音,“哥哥,等等。” 易书一顿,转过身去。 是慌慌忙忙追出来的易安。 他在离易书几步远的地方刹住脚,他双手交叉着,仿佛做错事的孩子,“对不起,哥哥,我不该让你回来。” 易书看着他稚嫩的脸庞,没说话,只是轻微的叹了口气。 他知道易安不明白,隔在他与整个易家之间的,是不可逾越的大山,是渡不过去的大海。 易书只是道,“易安,你回去吧,我们之间,不必有太多纠缠。” 说完,易书就进了马车,马车也立刻行驶起来。 徒留易安一个人愣在原地。 晚风似乎在亲吻他,又似乎在拍打他…… 第四十三章 咳血身亡的张浩 易书回府后,洗漱好就进屋了,他站在窗前,望着天上那一轮皎皎明月,有片刻的失神。 他从小就是不被父亲所偏爱的孩子,就连他的母亲亦是为他所厌。 易书幼时不明白,为何易正要这样做,他的母亲分明是他绞尽脑汁,千方百计求娶回来的,他这个孩子也是他千恩万愿所盼来的。 为何,到了最后,是这般模样…… 易书的思念化为晚夜的冷风,飘飘而散。 …… 到了第二天,张章前脚刚出门上朝,后脚就有人教唆张浩寻欢作乐。 由于这段时间被毒素折磨,他肥胖的脸颊和身躯,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不少,深陷的眼眶还泛着黑紫,唇似涂了一层薄泥,面颊凹陷,气血不足,精神不佳。 张章心疼儿子,给他请了不少大夫,可无一不让他失望,所有的大夫都是摇头,只道张浩是因近段时间,夏日炎热,导致胃口不好,睡眠不佳。 他没法,只得让张浩待在家里,少出去花天酒地,以免出了事。 同时张章心里在打鼓,他料到近期权倾和易书可能会对他出手,可他担心张浩受牵连,一直在拖延回避着,企图寻找两全之策。 这不,眼下张浩正苦恼的揉着眉心,他的脚面前已经跪下了一排人,都在张口求饶。 张浩被吵的头疼,怒斥道,“都给本少爷住嘴,不然割了你们的舌头,拉出去喂狗。” 顿时,鸦雀无声,全都如同受惊的鸟雀,低声呜咽着。 张浩腾的站起来,随便踹了一个人,那人被揣翻在地,却不能大叫,只敢双目含水,委屈的看着张浩。 “该死的,你们都该死,”张浩烦躁的扯着衣服,他身上有许多骇人的红色抓痕,那都是他自己挖的。 他气的一蹦一跳,指着一个就是又踢又打,发泄着自己的怒火,“该死的,本少爷到底是怎么了。” “少爷别气,小的这就为您准备点乐子来,”他一片的小厮笑呵呵道,“让少爷高兴高兴。” “什么乐子,你要是不能让本少爷开心,小心本少爷扒了你的皮,”张浩恶狠狠道。 “少爷放心,”那小厮面带讨好,他一向是为张浩出谋划策的一把好手。 张浩看着那小厮出去后,又“啪啪”踢倒两个人,“一群废物。” 他似乎不解气,又一把拉过一旁扇风的丫鬟,扬手就是一巴掌。 张浩用足了力气,直打的那丫鬟头昏眼花,嘴角流血,左脸高高肿起。 丫鬟不敢回嘴,只敢扑倒在地,磕头认错。 张浩耳畔像有无数只小虫子鸣叫,吵的他心烦意乱。 房间里的人大气不敢喘,生怕引火烧身,全都把头放在地板上,轻微颤抖着身子。 这时,那小厮回来了,他笑呵呵道,“少爷,您快别气了,小的将人叫来了,就在后院呢。” “哈哈,”张浩眉开眼笑,重重的拍在那小厮身上,催促道,“那还等什么,还不快带本少爷去,可别让小娘子等急了。” “好嘞,少爷,”小厮欢快的应答,引着心急火燎的张浩去了后院。 房内的人,无一不重重的出了一口气,瘫软在地上,擦着额头上溢出来的冷汗。 张浩来到后院时,那整整齐齐的站着四人美人,都含笑望着他。 他被望的心尖一颤,笑开了花,立马推开小厮,混入美人堆里,和美人嬉戏捉弄。 那小厮便识趣的退至一旁。 正当张浩和美人玩的热火朝天时,他爹张章正大把大把擦着汗。 此时刚刚下朝,人群拥堵成蜂,全都朝着殿外走去。 张章心神不宁,没一会儿就被挤的汗流浃背,他的心里隐隐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想,他或许走到尽头了…… 张浩走出大殿,却碰巧在出宫的路上碰到了权倾和易书。 他心不在焉,抬头看去时。 正好看见前方的两个人,他们正看着自己,若有若无的笑夹带着深意。 张浩下意识抓紧了衣角,他扯扯僵硬的嘴角,“权大人,易大人。” “好巧,张刺史,”权倾笑的招摇。 “权大人说笑了,”张章没由来的心虚,他擦擦汗,道,“两位大人,犬子近日偶感风寒,一个人在家,下官放心不下,就不与大人们闲聊了,先行告退了。” “张刺史真是个好父亲,”权倾笑笑,“令郎有此父,是他的福气。” “不,是我的福气,”张章低声嘀咕了一句,又道,“大人说笑了。” 他和权倾二人擦肩而过。 从后看来,他的背有些佝偻,人本就瘦,宽大的官服穿身上,显得弱不禁风。 易书看着张章的背影,“他真的是一位好父亲。” “嗯,”权倾道,“可惜用错了方式,害了自己也害了孩子。” “只可惜啊,我连这种错误的父爱也不配拥有,”易书的声音很轻,轻如浮毛,砸在水面也掀不起一丝波澜。 “城白,”权倾急切的叫了他的字,她强硬的扳正易书的身体,让他直视自己。 于是,她在易书的注视下,认真且情深的道,“这一切从来都不是你的错,而是易正,有的人生来不是人,不配为父,不配为夫,只能做阴沟杂角的丑鼠。” “而你,易书,”权倾拉起了易书的手,他的手冰冰凉凉的,她笑的灿烂真诚,“生来是天之骄子,生来不同寻常,生来便是我权倾的意中人。” 易书呼吸一顿,直愣愣的看着权倾,他不言语,可微微含了雾气的双眸说明着他炽热的情感。 他的双眼里满是权倾,他的心里流淌着一股股暖流。 权倾舔了舔唇,“所以城白,如同你之前说的我,不要妄自菲薄,我们永远是对方最无坚不摧的存在。” “好……”易书反复抿唇,沉声道,“是我错了。” “城白才不会错呢,”权倾傲娇的扬扬头。 易书哭笑不得。 张章这边,他回府就察觉不对,或许是没有看见往日那个跳跃的身影,又或许是下人的神情太过于可疑。 他随便揪了一个人问,“少爷呢?” “回,回老爷,”那人被吓得一激灵,吞吞吐吐道,“少,少爷在后院呢!” “该死,”张章气急败坏,一把推开那人,大步流星赶往后院。 不如可能不知道,他确清清楚楚的知道后院是干什么用的,知子莫若父,一点也没错。 此时后院正是歌舞升平,戏台子上有两位美人正翩翩起舞,一旁还有一位美人弹着古筝。 至于最后一位美人正窝在张浩怀里娇娇的笑。 美人在怀,香玉娇软,张浩笑的合不拢嘴。 更何况美人还时不时投喂葡萄,入口甘甜,更是美滋滋。 美人前几次举杯喂酒,都被张浩拒绝,他想起张章的话,身体生了病,切勿饮酒作乐。 可随着情趣投入越深,张浩的警惕和防线便越来越低,慢慢的推搡酒盏的幅度小了,还有几分欲绝还迎。 美人也不气,只是一声接一声的娇笑,直挠的张浩心痒痒。 渐渐的,张浩不再拒绝,将张章的嘱咐忘至九霄云外,顺手饮下美人递过的酒,还意犹未尽的舔舔嘴。 美人笑的娇声连连,捶了捶张浩的胸口。 张浩放声大笑,又接连喝了几杯酒。 就在张浩沉醉其中声,一声怒斥传来,“混账,你在干什么。” 张浩一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吓得一哆嗦,腾的从椅子上弹起来,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美人摔落在地。 美人又顺势滚的远远的。 张章怒气冲冲的走过来,一手抓着张浩的手,一手拧着他耳朵,严肃的质问,“谁让你喝酒的,知不知道你身体还没有好。” “啊啊啊啊,痛痛痛痛,放放放手手,”张浩凄厉的叫起来,叫声尖锐,“错了,错了,孩儿知道错了,父亲快,快放手。” “你呀你,”张章恨铁不成钢,一把甩开张浩的手,指着他骂道,“臭小子,大夫都说了你近来身体虚弱,你还在这搁老子寻欢作乐,是不是不想活了……” “父亲,”张浩的声音虚弱的快要消散,他大口喘着粗气,身体难受的像要爆开,仿佛体内装着无数虫子,在拼命跑出来。 他看着喋喋不休的张章,感到头昏脑胀,耳鸣眼花,脑子嗡嗡的叫,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张章本在教育的兴头是,却突然惊觉耳畔少了张浩的求饶声,他才猛地看向张浩,担心且害怕,“浩,浩儿,你怎么了……” 一句话,抽完了身上所有的力气。 眼前的张浩太吓人了,脸已经发红发涨,身体也迅速肿胀起来,他艰难的呼吸着。 然后,在张章惊恐和忧心的注视下。 他一口气喷出来,直喷了张章一脸。 热乎乎,黏稠稠的血糊了张章一脸。 他忘记了质问,忘记了时候,只是呆愣在原地。 眼珠子看着张浩一口接一口的喷血,然后“轰”的摔倒在地,全身抽搐着,大口大口的血喷出来,喷的他自己满脸都是。 张章吓坏了,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浑身抖的像筛子,他甚至不敢碰张浩,只敢颤抖着问,“浩,浩儿,你,你怎么了?” “父,父亲……”张浩颤颤巍巍的举起满手是血的手,想摸一摸张章,可猛地一抽,让他直接咽气了。 张章看着张浩死不瞑目的样子,直接晕了过去。 第四十四章 惊险葡萄园 顿时,张府乱成一锅粥,人心惶惶,大伙七上八下不知道忙活些什么。 而在这时,那小厮找的四位美人早已趁乱逃之夭夭。 正当张府的管家在指挥着一切的时候,有人带着人破府而入。 抬眼看去,是李公公带人来了,他手里还拿着圣旨。 李公公站在大门口,道,“张刺史何在?” “回大人,”管家跪在地上,额头上的汗珠子大滴大滴坠落,“我家老爷他因为少爷的事晕倒了。” “哦,是吗,”李公公只是微微一笑,“那把人拖过来,用冷水泼醒,刚好现在天气炎热。” “大,大大大,人……”管家嘴皮子直打哆嗦。 “还不快去,”李公公脸色一沉,毒蛇般的眼神透着寒意。 “是是是,大人,”管家不敢在推说,立马翻滚起来,麻溜的去拖人。 没过一会儿,还在昏睡中的张章被拖来大门口,呈一个大字摆地上。 李公公使眼色,旁边的人心领神会,立刻去提了一桶冷水过来,毫不留情,一桶浇张章身上。 张章浑身一激灵,腾的从地上半弹起来,他甩甩脑袋,问,“发生何事了?” “老爷,”管家小声道,“宫里来人了。” 张章的心沉到谷底,一跌再跌,他茫然的左右看看,又想起自己惨死的儿子。 他一脸绝望的看着李公公,跪的端端正正,却无话可说。 李公公晃晃手里明亮亮的圣旨,笑眯眯道,“张大人,接旨吧!” “臣张章,接旨,”张章将一切都联想到了君朝。 他想,原来陛下早知道了一切,浩儿的症状就是提醒,只可惜自己没抓住,害了浩儿也害了自己…… 李公公打开圣旨,开始大声朗读起来,“天息三年,刺史张章,贪赃枉法,贪污受贿,藐视王法,罪不可恕,其子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经朕深思熟虑,特下旨将张家父子押入天牢,于三日后问斩,其名下财物地产一律充公,造福百姓。” 他笑里藏刀,递过圣旨,“张刺史,接旨吧。” “臣,接旨,谢主隆恩……”张章瘫倒在地上,生无可恋,两行热泪顺着苍老的脸而下。 他不明白,为何陛下已经决定处死他的浩儿,却还要让他惨死,死的如此痛苦,甚至死在自己眼前。 张章不知道的是,君朝只负责给权倾和易书善后,顺便解决他这个害虫。 李公公招招手,后面的将士便上前将张章拖走,而后在安排好张府中的丫鬟小厮后,从前威武的刺史府便被封了,消失于市井中。 权倾听到这个大快人心的消息后,笑的合不拢嘴,“啧啧,这就是天道报应。” “阿倾姐,”姜随无情的拆穿她,“你还不如说是陛下存心纵容你和易掌教的所作所为。” “哟,心情好了,嘴巴又会说话了,”权倾拐弯抹角的提醒着姜随昨天的失态。 姜随,“……” 这人怎么那么幼稚,明明都老大不小了。 权倾得意的吃了颗葡萄,“对了,麻烦我们温柔的姜小公子,下次准备葡萄时,要不吐皮的。” 她后面的音量猛的加重,宣示自己的不乐。 “唉,知道了知道了,”姜随气的捂住耳朵,“你说说你,你天天的叨叨什么,真不知道易掌教是怎么忍受住你的。” “因为,”权倾认真的回答起这个问题,在那一瞬间,她温柔的笑容,笑弯的眉眼,以及语气里的自信与骄傲,都足够让人失神,“他爱我呀。” 她突如其来的认真,杀的姜随手足无措,他如同当头一棒,傻傻的愣住。 带着丝丝凉爽的微风吹起他鬓边的碎发,他的眼神里一片阴翳。 姜随又低了低头,顺着权倾的话,“对啊,易掌教他深爱你。” 一如我深爱她…… 后面的话姜随不需要说出口,权倾也能明白。 权倾见姜随被她三言两语又弄得忧愁起来,恨铁不成钢的一拍脑门,她离开舒服的软塌,拍了拍姜随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走吧,多愁善感的少年,带你去个地方。” “哪里,”姜随追在后面问。 “去了你就知道了,”权倾背着手,大步走在前面。 姜随无奈的跟在后面。 俩人出府后就坐上马车去往权倾说的地方。 马车上,姜随捏着自己下巴,时不时看看权倾。 权倾被姜随看的心里发毛,忍不住问,“姜随,你干嘛?” “你不正常,”姜随眨眨眼。 “什么,”权倾觉得姜随莫名其妙。 “你今日出门,竟然不约易掌教。”姜随话里带着玩味。 “……”权倾随便抓起桌上的茶杯扔过去,“你是不是太闲了。” 姜随手一伸,抓的稳稳当当,他甚至半藏于茶杯后,移出半张脸,清爽一笑,“看吧,恼羞成怒了。” “滚,”权倾懒得搭理他,脸看向另一边。 姜随耸耸肩,掀开一卷帘子,向外看去。 这熟悉的路不是去烟花之地的吗!?兴致那么好,大白天也丝毫不减? 正在姜随想入非非时,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他。 “你多想了。” 姜随寻音看去,是权倾正盯着他看。 她的双眸凝结了一层寒气,娇容微冷。 “我可没想什么,”姜随一本正经的回。 “哼,”权倾又闭上了眼睛,养起精神来。 姜随再次一看窗外时,马车已经驶出城了。 他这下彻底收起了玩闹的心思,可翻腾的心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他看着这条熟悉又陌生的路,一些本该被尘封的记忆,在此刻苏醒,姜随忽然想起了从前,珩芙还是阿芙,在姜家当影卫的时候。 那个时候,城外有处葡萄园,每到夏日炎热,京城中的达官显贵就爱去那游玩,摘点葡萄吃。 也是那一年,十四岁的珩芙向姜禾说出了第一个请求。 当时她脸上的稚气未脱,可长期的残酷训练让她比旁人更成熟稳重,也更沉默寡言。 阿芙在一个清晨,对还在学习女红的姜禾轻声的发出了请求,“岁夕,我听说城外有个葡萄园,现在正是葡萄成熟的时候,你能不能带我去看一看。” “阿芙喜欢吃葡萄?”姜禾有些诧异,她握住珩芙的手,“从前怎么不告诉我,我看今日天气不错,我叫上北亭,待会就出发。” “谢谢你,岁夕,”珩芙低了低头。 从前不说,是因为没有能力,不配说,只有有能力了,才能说出想要的。 我的岁夕啊,可惜你永远不会懂,不过那样也好。 珩芙掩藏住小心思,先退了下去,她之所以要去葡萄园,是因为那里有她想见的人,她想看一看陪她历经磨难,千辛万苦才存活下来的人。 等他们到了葡萄园后,先由主人家带着品尝不同葡萄的味道,再决定葡萄品种。 姜禾扭头问,“阿芙,你喜欢哪一个?” 珩芙眨眨眼,没有犹豫,指着像玉石一样的葡萄,“它。” “这位姑娘好眼力,”主人家笑了起来,“这紫玉葡萄可是葡萄中的佼佼者,味甜个大色美。” “好,”姜禾又随便指了两种葡萄,“就这几种吧,劳烦您派人带个路。” “好的,姜小姐,”主人家招招手,一个中年妇人便上前来了,他吩咐道,“好好带姜小姐去采摘葡萄,一定要最好的葡萄。” “是,主人,”那妇人点点头,便走在前头,带着姜禾她们拐进葡萄园。 珩芙和姜随走在后面,俩人的步伐走着走着不知怎的,成了一致的并排走。 姜随的手指在那一刻,不由抓紧了大腿处的衣裳,心也紧张起来。 他闻着她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耳尖悄悄的爬上了些许胭脂。 珩芙感受到身边人急促的呼吸,便疑惑的偏头看他,又见他一脸绯色,问,“你怎么了,脸都烧了。” “无妨,”姜随别过了头,不去看珩芙,可抓的发白的指尖还是出卖着他不该有的心思。 有些人,从初见时起,就是一生的纠缠和羁绊,他尚且还不知道,喜欢是要命的事。 “哦,”珩芙没有多想,又算着自己的事。 等到了采摘紫玉葡萄的地界,一行人才团了起来。 姜禾领了篮子和剪刀,都交由姜随拿着,她随即牵起了珩芙的手,“走,我们去瞧瞧看。” “好,”珩芙没拒绝,任由姜禾拉着她进去。 葡萄藤载着诱人的葡萄,被压弯了腰,一串一串的葡萄可爱鲜美,偶尔有光束偷偷摸摸跑进来,镀于葡萄上,金灿灿的光和幽静的紫色交相辉映。 姜禾一行人只得弯着腰小心行走于果园中,无论看哪里,入眼可见的,都是圆润的葡萄。 珩芙没那么多顾及,边走还边摘几颗放入嘴中。 胖乎乎的葡萄在口中爆开,甜甜的汁水灌满口腔,滑滑嫩嫩的果肉配上可口的汁水,让人情不自禁想再来一颗。 姜随在后面看着珩芙的动作,脑海里突然蹦出几个字。 贪吃的猫。 他忍俊不禁。 珩芙听到后面有笑声,回头瞪了姜随一眼,“笑什么。” 她的声音染着淡淡的恼意。 姜随摇摇头,“没什么,吃葡萄吧。” “……”珩芙。 这个人真的…… 姜随慢吞吞的捂住嘴,笑了笑。 哎呀,不小心说漏嘴了。 珩芙停下脚步,狠狠地踩了姜随一脚。 姜随痛的“嘶”了一声,却忍着没有叫出来。 第四十五章 苏遮的邀请 权倾看了姜随一眼,无奈的两指揉着额头,“你瞧瞧你那副春心荡漾的模样,是不是又想着你从前那点虚无缥缈的情意了。” “……”姜随的手握了又握,“阿倾姐,有时候我是真的想打你。” “知道,”权倾直起身子,端过茶杯,吹吹气,“因为你嫉妒我。” “阿倾姐,”姜随“嘶”了一口冷气,“盲目自信是一种病。” “呵呵,”权倾白了他一眼,“滚。” 姜随再次掀开了帘子,看着熟悉的路,问,“你要带我去葡萄园。” “嗯,”权倾淡淡道,“张章的事已经传遍京城了,咱们去葡萄园散散心,说不定还能听到些趣事。” “没别的?”姜随狐疑的看着权倾。 她不像那么安分的人。 权倾狡黠的笑了,“小随果然了解我,其实我是听说葡萄园今日会来一个大客,好奇罢了。” “客?”姜随拧眉,“能来什么客,除了京中那些无聊的达官显贵。” “你这样说就不对了,”权倾道,“说来你也算是无聊的达官显贵。” “阿倾姐,”姜随明显加重了语气。 权倾耸耸肩,不说话了。 寂静笼罩着二人。 等到马车缓缓停下,车帘被车夫掀开,姜随先出去,再搀扶着权倾下来。 二人下了马车,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易书,他身旁站着程寒。 易书看见权倾他们,笑言,“一起进去吧,快开始了。” “好,”权倾向易书走过去。 姜随四处看看,明白了方才权倾是在诓他,哪里是来了大客,分明是落花葡萄园近几年兴起的一年一次葡萄节到了。 他瘪着嘴跟在他二人后面。 权倾他们是受邀来到葡萄园的最后一位客人,她一来就由主人家领着前往葡萄院。 一路上主人家带着热情介绍着,“大人们这边请,我们家的葡萄园一直以来都是品味俱佳,每年都会供应给宫里,特别是尊夫人,格外爱吃。” 他又看看权倾和易书,问,“两位大人去年没来吧?” “嗯,”易书笑回,“去年我与她都有要事在身,故错过了,一直心有遗憾,所以今年是无论如何也要来的。” “易大人抬爱了,能得大人赏识,是小人的荣幸。”主人家说的言真意切。 “您客气了,”易书道,“不知还有多远?” “就快了,易大人莫着急,”主人家摸摸自己茂密的大胡子。 易书和权倾目光不期而遇,他笑笑不语。 权倾的手是背着的,她穿着简便,以玄色与紫色为主,腰间的束带嵌了一颗蓝宝石,她道,“主人家,怎么本教没听说过你们这的葡萄还供给宫里。” “权大人有所不知了,”主人家东张西望,确认没有旁的人后,才压低了声音,娓娓道来,“众所周知,我这葡萄园开了有七八年了,早些年间一直未曾供给宫里,是天息一年,陛下带着尊夫人微服私访。 那时正值炎夏,在城内听说了我这葡萄园,才来我们这看了看,谁知陛下和尊夫人一尝,觉得味道甚好,特别是尊夫人,赞不绝口,陛下这才让我们每到葡萄熟时,就先为宫里准备好。” 那主人家说的满脸通红,骄傲自豪之感溢满了全脸。 权倾对他的款款而谈充耳不闻,反倒是抓到了其中一点,问,“尊夫人爱吃葡萄。” “回权大人,”主人家道,“是的。” “好,本教知道了,”权倾道,“带路吧。” “是,大人,”主人家是个识趣人,知道他们二人不想再听了,便安静的在前面带路。 姜随一言不发,可心里却想了很多事,比如说为何当年珩芙想来这葡萄园摘葡萄,当真是一时兴起吗? 又为何跟君朝偷偷摸摸出宫游玩会恰巧听到葡萄园的事? 再然后让落花葡萄园成为了宫里葡萄的专属供应商。 这其中当真没有一点猫腻吗? 他是不信的。甚至还隐隐觉得这落花葡萄园就是她的地产。毕竟她是南国的祝容公主,当年逃出宫,必定有心腹保护,有的或许死在了路上,而活着的,一定会为她回国铺路。 姜随的心里钝痛,突然发现,他与她相识多年,他爱了她那么多年,却对她一无所知。 他甚至连保护她的权利和能力都没有,一步步看着她越走越远,眼睁睁看着她深陷其中。 姜随的视线落在了权倾身上,他想她一定看出了其中的端倪,才会问及关于尊夫人的事。 权倾感受到身后的目光,手指动了动。 姜随便走上前来,来到她旁边,“阿倾姐有事?” “猜到了?”权倾话语轻松,没有丝毫不悦。 “嗯,”姜随偏头一问,“阿倾姐想怎么做。” “明知故问,”权倾气笑了,她又偏头和易书说话,“都说了让你平时不要惯着小随,你看,这皮子不就痒痒了。” “北亭说什么了,”易书问。 权倾唉声叹气,“他说你易掌教真不懂事,就该背着我走,亲手剥葡萄喂我。” 姜随震惊的看着权倾张着嘴说瞎话。 他朝憋笑的易书急忙解释,“易掌教别听她胡说八道,她就是闲的。” “你看,果真是皮痒了,”权倾看着姜随,挨近易书。 易书用折扇掩盖住偷笑,“其实我觉得北亭说得对,是我这个未婚夫失职了,望得到阿冶的原谅。” 姜随一听,乐了,“哎呀,阿倾姐,易掌教都说了是他的错,你还不快快爬上他的背,舒服舒服。” “姜随,”权倾没料到易书会叛变,好看的狐狸眼凝着冰气,瞪着姜随,“你胆子不小啊。” “跟着阿倾姐,胆子自然不能小,”姜随顺口一说,三两步躲到了易书那边。 易书又一脸无辜的摊开手,表示无辜和无奈。 让权倾气不打一处来,直接白了他们二人一人一眼。 就在这时,一直走在前面的主人家停下来,道,“两位大人,过了这座木桥就到了,其他大人都在院子里。” “好,”权倾道。 “大人们请,”主人家做了个“请”的姿势,又带着他们三人过桥,跨过门槛就进了葡萄院。 院如其名,院子里结着一蔓又一蔓的葡萄藤,肆意张扬的葡萄藤爬满藤架,人们便在腾下乘凉,品茶闲聊。 一串串碎玉般诱人水灵的葡萄在藤上尽情微笑,清甜的香气弥漫开,与浓郁的袅袅茶香相碰撞。 权倾他们三人一进去,就引起了注意,于是刹那间,周遭的声音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看向了他们三人。 有好奇的,有疑惑的,还有看戏的和不屑的,交相混合着。 位低的都老老实实站起来向易书和权倾问好,至于那几个老家伙都自顾自坐着,做自己的事。 权倾随意扫视一圈,满朝文武来了个七七八八,苏家有苏伟和苏遮,易家有易忠和易安,沈家有沈汛和沈宏,而姜家只有姜正一人,王家有…… 她“啧啧”的感慨了一声,“哟,这人来的还不少,都在这等着我们呢。” “就是不知有何目的,”易书下意识想忽略掉易安欣喜又灼热的目光。 权倾看见了他的偏头,顺眼一看,唇角一扬。 原来是那小子。 她道,“怎么,不打招呼!” “不用,自然会有人说话,”易书淡笑,肯定的道。 果不其然,院子里响起了一道突兀的打趣声,“哟,是权掌教和易掌教来了啊。” 众人向声音主人看去。 是胖乎乎的户部侍郎,李黔。 他见众人看他了,又腆着大肚子,笑呵呵道,“易掌教来了啊,你父亲和弟弟坐这呢,快带着未婚妻过来,一家子难得见面,快互相看看还认不认识。” 于是乎院子里原本静寂无声,此刻成了暗流涌动。 易忠黑着脸,目光剜心似的瞪着李黔。 易书只是笑笑,却带着权倾和姜随走向了院中心。 易忠放下茶杯,“李大人,我听说你最爱吃牛肉,依我看来,你还是少吃点,免得京中无牛抬爱猪。” 有几个人绷不住低笑起来。 好一个易忠,指桑骂槐。 李黔不气,反倒是笑容扩大,“易老说的是,我这人没什么爱好,平生就贪点吃,无论牛猪,都是不介意的,倒是易老毕竟上年纪了,想来无甚口福,许是平日里吃了不少良药,以至于药香飘飘,熏的嘞……” 他只字不骂,却将易忠的痛处说的一清二楚,明明白白。 京中有脸面的人都知道,易忠这几个月拿了不少补药,导致不需近身就闻得到那熏人的药气。 于是坊间传闻,是被自家儿子易书气的。 而有头有脸的人暗自较量,旁人自然不好开口,只会悄悄看着,当做笑料。 谁不知道李黔被易忠下套坑过一次,眼下是难得洗刷易忠的好机会,他当然不会放过。 毕竟易书和易忠不和的消息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易书只是冷眼看戏,并不打算替他解围。 易安此刻的心挂在易书身上,他悄悄的招招手,希望易书他们坐过来,既可以为父亲解围,又可以亲近易书。 只可惜他的算盘注定落空,易书甚至没看他一眼。 他只是神色柔和的看着身旁的姑娘,“选个坐处。” “喏,”权倾吱声,“那有人等着我们呢。” 易书看过去,是姜正和苏伟还有苏遮他们那桌。 苏伟和姜正在说着话,没怎么搭理他们,反倒是苏遮微微一笑,葡萄藤下,偶尔照进几束温和的光,映在他无暇的面容上,似镀光。 苏遮道,“两位掌教不妨与我们一桌,正巧姜大人在,姜小公子也可亲近一二。” 第四十六章 群臣的口舌之争 易书看看权倾,她点点头,出声,“既然苏公子盛情相邀,我们也不便拒绝,只是不知苏大人可介意。” 苏伟闻言,摸摸胡子,“权大人说的什么笑,快快坐下。” 权倾三人没再推脱,便坐下了。 此刻易忠和李黔的唇舌之战也结束了,稍逊一筹的是易忠,毕竟明眼人都看着易书非但不帮他,还躲的远远的。 气氛渐渐微妙起来,没有领头的人说话,众人也只得窃窃私语,压低声音。 这时,主人家站在院中心,笑呵呵道,“各位大人,今天气晴朗,各位大人难得欢聚一堂,小的这就去准备美酒葡萄,让各位大人玩的尽兴。” 说完,他便领着人退下了,此刻诺大的院子里只有各怀鬼胎的群臣。 李黔方才站了上风,现下也不打算多嘴。 暗流涌动中,易书捕捉到易安时不时投向自己的目光,他蹙眉不语。 和李黔一向交好的王会注意到了易安的情况,就听见了他雄浑的声音忽然响起,“哟,那不是易家二公子吗,听说喜爱游山玩水,怎么回来了也不说一声。” 于是所有人都将打量的视线停留在易安身上。 易安刷的收回了在易书身上的目光,站起身来,拱手微微弯腰,朗声道,“怀善见过各位大人,方才未曾问好,是怀善失礼了,愿大人们见谅。” 谈吐得体,不卑不亢,倒是惹的几位人多看了两眼。 易忠甚是满意,他的脸上露出了只有面对易安才会有的骄傲之情,那是一位父亲对儿子的喜悦与自豪。 易书在看到易忠神情的那一瞬间,有点恍惚,他以为他那样的人是不会有那种情绪的。 原来是不会对他有罢了…… 其余人都笑着互相推辞,大多在夸奖易安。 可王会偏是不依不饶,他又道,“怎么易二公子,不见你与易掌教坐一处,难道外界传闻的兄弟不和是真的?” 他语气里的挑衅,眼睛里的幸灾乐祸,显而易见。 易安没有丝毫慌张,只是朝着王会的方向,不卑不亢道,“怀善谢过王大人的关心,只是大人所说的兄弟不和,实属谣传,怀善之所以不与哥哥一旁坐,全然是因为不想打扰哥哥与苏大人,还有姜大人叙旧。” 他说的话滴水不漏,既保全了自己和易忠的脸面,又在暗悄悄提醒王会掂量掂量自己的话。 “哈哈,”王会哈哈大笑,“易二公子好口才,今日倒是让老夫刮目相看。” “王大人,”李黔见好友吃亏,也加入了进来,“你就有所不知的了吧,咱们的易二公子自幼喜爱游山玩水,在外见多识广,这嘴呀自然善辩。” 他的阴阳怪气,人人心知肚明,却也没开口阻止,来这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轻易不得开口引火烧身,大多是看戏。 “唉,李大人说得对,”王会明白李黔的意思,开始和他唱双簧,“毕竟人尽皆知,我们的易老最疼爱的就是易二公子了。” 易安的瞳孔在那一刻猛然放大。 易忠“啪”的怒拍桌,“李大人,王大人。” 他面色阴沉,似暴雨前的黑云,“你们两位是何意思,一直揪着小儿不放,有何不满,与老夫说便好,何必仗着长辈身份欺压后辈。” “易大人何必动怒,”王会接过话,装作不解,“我与李大人和令郎不过是玩笑之言,出于长者的关怀,怎么易大人一说,倒是我们居心叵测。” 易忠懒得和他们闲扯,便冷冷一笑,“我不想与你们争辩,你们是何意思,自己心里明白,不必在老夫面前装可怜无知。” “易大人这般说就不对了,”李黔阴着脸,“我和王大人何其无辜,哪像你易大人,为夫不忠,为父不仁,我和王大人的的确确是比不上,比不上啊!?” 话语里的嘲讽呼之欲出,一时之间,院子里的人都屏息凝视。 这京城谁人不知,易忠的那些破事,只是碍于他的颜面,都心照不宣烂在肚子里,谁曾想今日被拉到台面上说了。 “姓李的,你什么意思,”易忠恼怒了,他直接一拍桌子,刷的站起来,指着李黔的手指都因为暴怒而抖动。 “我什么意思,”李黔不屑的笑,“你心知肚明。” “你……”易忠还欲言,却被人拉住衣角,是易安。 易安轻轻的摇摇头。 而其余人的目光来回穿梭在易书和易忠身上,企图看出点什么,只可惜易书始终神色冷淡。 众人在他身上看到了昔日名动京城的温家女—温清玥的风姿。 他生来便是天之骄子,易书的容貌随了易忠,玉树临风丰神俊逸,可气性随了温清玥,温柔随和,加之他周身自带了清冷脱俗之感,是个实打实的贵公子。 见他并不打算开口为易忠解围,也知是当年之事让他怀恨在心,耿耿于怀。 众人心思诡异,各有计量。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姜正咳嗽了几声,“诸位,一人少说几句,今日大家伙都是受了落花葡萄园主人的邀约,前来品酒吃葡萄的,何必因为一时的口舌之争,坏了雅兴。” 他笑着看了看李黔,很平静的目光。 李黔却瘪了瘪最,别过头坐了下来。 于公于私姜正于李黔都有赏识之恩,他还是很尊重姜正的,眼下他都开口了,李黔自然不便多语。 王会见李黔住嘴了,还在犹豫自己要不要开口。 易忠眼下在气头上,理智岌岌可危,他的逆鳞竟然被人在大庭广众下提起,实在是该死。 他的胸口大幅度的起伏着,人的神经都是紧绷的,易安不敢放手,只能死死拉着他的一点衣角,当做他幸存的理智。 王会见众人的目光若有若无从自己身上掠过,也觉无趣,便假意咳嗽几声坐了下去,又假装端起茶杯喝茶。 姜正见易忠还在那傻站着,无奈的叹口气,冲苏伟使眼色。 苏伟点点头,便道,“诸位,可曾听说了张刺史的事?” 他一开口,果然将大部分人的注意吸引过去,易安趁机强行把易忠拉下坐着。 易忠此刻气醒了,也知方才的失态,此刻也不开口说话了,只是默默喝茶。 沈汛接下苏伟的话,道,“听说今早一下朝,陛下便下令要将张家父子处死。” “这事倒是让我意想不到,”工部尚书陈列道,“张大人真是胆大包天,其子也是过于骄纵了。” “听说他儿子是在众目睽睽下暴毙的,多少大夫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李黔是个爱说话的人,一会儿的功夫又管不住嘴巴了。 “是呀,死状惨烈嘞,”陈列点点头。 权倾听他们说起了张章的事,便若有若无的看了看苏遮的反应。 她隐隐觉得苏遮必定是望春楼楼主,她的直觉向来不会出错,只是他掩藏的太好,还不曾露了马脚。 苏遮一如平常,并无反常。 他看见权倾在看他,甚至微笑道,“权大人可是有话与我讲?” “是有一事,”权倾淡定的移开视线,“听闻苏公子爱猫,知晓不少养猫的法子。” “权大人过奖了,”苏遮淡淡道,“我确实略知一二,不知能否为大人效劳。” 一桌子上,只有姜正和苏伟在疑惑这俩人怎么聊上了,他们看着对方都有不解,不知道对方打的什么鬼主意。 权倾只好随口胡掐,照着炸炸近日的模样道,“它这几日食欲不佳,精神不振,却爱黏着人,声音还变得尖细,苏公子说说是何情况。” “嗯,这……”苏遮有些难以启齿,他“嘶”了一口气,吞吞吐吐道,“大人家的猫无甚大事,就是有些……额,寂寞难耐了?” 说到后面,苏遮都有些底气不足,眼下他哪里还不明白权倾是故意的,想看他出丑。 “哦,原来是这样啊,”权倾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加大了音量,“苏公子果然名不虚传,颇有才华,竟然连猫儿的发情都知道的清清楚楚,还说的颇为委婉。” 此言一出,不少人伸着脖子,张着嘴,一双眼珠子溜溜转,注意这这边的情况。 苏遮迅速调整好状态,“权大人过奖了,您的猫娇贵,一般的自然入不了眼。” 他看似说猫却在说人,权倾摇摇茶杯,“巧舌善辩,苏大人,令郎颇有您的风范。” 苏伟胡子一颤,“权大人何必说笑,论口舌,京城上下谁人比得过你和易大人。” 权倾立刻偏头看着易书,“今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苏老竟然夸奖你我。” 苏伟,“……” 易书和权倾一唱一和,“的确难得,或许是今早苏大人被陛下夸奖了,心里高兴。” 苏伟,“……” 这两口子,真是一张嘴巴胡说八道。 姜正听了都脸一抽,他看看自家孙子,入座到现在,一直都安安静静的,不曾开口说一句话。 他便微微侧了侧身,“怎么,不舒服。” “没有,”姜随反应冷淡,没有丝毫的亲近。 姜正习以为常,他相信终有一日姜随会明白他的良苦用心,不会像自己的儿子,他的父亲,愚钝,朽木不可雕。 他道,“既然没事,就该和那些大人说说话,而不是在这一动不动,像个死人。” 姜随却是偏了偏头,看了看姜正,他看着眼前的姜正,仿佛看见了许多年前被姜正试图驯化的姜禾和珩芙。 姜正被姜随看的心里发毛 第四十七章 长公主君素 姜随的双眸一点点加深,直至一片黑暗,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复杂的藏在里面。 姜正锁着眉头,“怎么哑巴了?” “祖父说得对,”姜随收回了视线,垂了垂眸,若无其事的理理衣裳,“只是孙儿向来不喜这些,您知道的,您也知道我不是阿姐。” 他说着说着又直视姜正,平静的眼神,却偏生透着一股阴冷,似藏了毒。 姜正气的面色铁青,可奈何此处人多眼杂,便强压着没发作。 他是发现了,他的这个孙儿是越发的不听话了,自三年前毅然决然投入权倾门下,做她的幕僚至今,一直未曾给他好脸色看。 难得就因为那件区区小事吗,姜正不理解,他一个男子,怎会有这种妇人之仁,忘了自己的家族使命。 姜随不再去看姜正,他知道,他们之间是终其一生无法逾越的间隙,愈合不了的伤口。 权倾虽在与人谈笑,可注意却时常在姜随身上。 她见他郁结着一团气,便道,“小随,你和苏公子说来是同龄人,怎么不见你们说几句话。” 姜随抬头,看向苏遮,对方亦在看他。 他想,他最近确实让权倾太不省心了,自从珩芙让权倾将那琉璃手串带给他后…… 姜随笑笑道,“掌教说得对,我与苏公子的确年岁相仿。” 苏遮也道,“我一见姜公子便生了亲近之感,不知姜公子是否如此?” “的确是呢,”姜随假笑,“苏公子年轻有为,北亭早有耳闻。” “不及姜公子,”苏遮不动声色将漂亮话推了回去,“从小便有神童之称。” 他又假模假样的叹叹气,看向苏伟,“父亲常常教导我和阿姐要向尊夫人和姜公子看齐。” 姜随笑的意味深长。 权倾和易书感受到他二人直间隐隐流动的波涛。 苏伟和姜正沉默不语,却在看着自家的反应。 姜随似乎有点腼腆,“苏公子何出此言。” “姜公子客气了,”苏遮道,“姜公子幼时为神童,而尊夫人有着凤凰星命,你自己说说,怎么不惹人艳羡。” “苏公子是在说笑吗,”姜随收了笑,“我阿姐早已不是帝后,而是被陛下封为尊夫人,你一再提起此事,是何居心?” 苏遮惊讶的“哦”了一声,“姜公子误会了,久今并无此意。” 他不回答只是换了副可怜无辜的面孔。 姜随心弦一颤,也立刻柔了神色,“是北亭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姜公子言重了,”苏遮道。 权倾见姜随恢复过来了,便抵唇一咳,“两位,各退一步,别揪着不放了。” 苏遮,“……” 姜随,“……” 果然是厚颜无耻,明明是她挑起的争端,现下还当起和事佬了。 久不开口的易书道,“这主人家去了多久了,一直不见回来,莫不是还有贵客?” “不知,”权倾晃晃茶杯,朝苏伟和姜正扬扬下颚,“两位大人认为呢?” “急什么,”苏伟吹胡子瞪眼,“该来的迟早会来,又跑不了。” “苏大人说的是,”姜正赞同的附和。 权倾和易书笑笑不说话。 慢慢的院子里响起了喧闹,原来是有些人等的不耐烦,开始低声嘀咕,随着嘀咕的人越多,声音便渐渐嘈杂起来。 就在这时,主人家回来了,他身后带着些下人。 他挥一挥手,后面的随从便上前替每一桌的人分发美酒葡萄。 权倾凑到易书耳畔问,“你认为会是谁?” 易书低语,“不会是陛下和尊夫人,但陛下对今日群臣集聚葡萄园一事,一定有所知。” “所以会让宫里的人来,”权倾笑眯眯道,“宫里陛下信得过的就那几个。” “阿冶赌谁,”易书好奇的问。 权倾抿了一口葡萄美酒,香醇浓郁的气味萦绕在鼻间,酒香四溢,勾人心魄。 她道,“长公主。” “确实没有比长公主更合适的人了。”易书道。 “你二人窃窃私语什么,”姜正质问,“有没有把老夫和苏大人放在眼里,大庭广众之下,耳畔密语,实在让人害臊。” “姜大人,”权倾软了声音,眨了眨眼,“您是年岁大了但心还嫩吗,见不得男情妾意,心生寂寞嫉妒吗?” “你,权倾……”姜正低吼,“你到底懂不懂女儿家的羞耻。” “姜大人是看不起独冶吗,”权倾一脸无知与无措。 姜正心头一梗,无话可说。 苏伟眼看姜正要落下风,便道,“好了两位,何必小的完了,大的又来。” 他意有所指方才苏遮和姜随的事,“还不如静静品酒吃葡萄,难得闲聚,聊点有用的。” “苏大人认为呢,”易书道,“现在四国当中,南最弱,次为西,而东北二国实力旗鼓相当。” 苏伟,“……” 他属实没料到易书会在这清闲日子谈国家大事。 苏伟的脸垮下去,他只觉得晦气…… 姜正却兴趣颇丰,“易大人所言有理,若是陛下有一统四国之心,南国的确是最佳突破点。” 他的指尖沾了茶水,在石桌上画了个圆圈,脸上是燃起的波波野心,眼里冒起的是势在必得。 “姜大人想怎么做,”易书道。 姜正见一桌上没有外人,便放松了警惕,“每一年的冬天会有四国联谊,而今年该到我北国做东家了。” 易书点点头,“姜大人说的有理,我们可以先稳一稳,待到清光寺祈福过后,再与陛下相谈。” “易大人所言不错,”姜正没否认易书的话。 权倾在观察姜正的表情变化,她在心里揣测姜正的心思。 他不像与她和易书是一路人,那今日所为是为何? 而苏伟也在纳闷,他总觉得今日的姜正有些奇怪…… 一桌上,六个人,各怀鬼胎。 忽然间,院子外传来了异动。 众人还来不及询问缘由,便听到通报声。 “瑞然长公主到。” 众人在惊诧的同时,皆起身迎接长公主的到来。 只见院门口站了位衣着华丽的女子,鹅黄的锦衣,她的头饰多以珠钗步摇为主,容貌娇俏,纤腰束带,笑眼盈盈。 她正是瑞然长公主—君素,字宛若。 君素身旁站在一个红衣轻装女子,乃是朱鱼。 众人立刻行礼大喊,“臣等见过长公主,长公主安好。” “各位大人起身,”君素慢悠悠走过众人,衣摆飘飘,“不必多礼。” 她走到众人前头,手一招,身后自有人为她安好椅子,让她入座。 君素弹弹衣服,坐下,朱鱼便站在她左侧。 众人起身后,又各自回了座位,全都成了哑巴,默不作声。 君素慵懒的半靠在扶手上,笑问,“各位大人不必拘谨,本宫不过是听说落花葡萄园的葡萄味道甚好,好奇前来,没成想诸位大人在此欢聚。” 此话一出,便有些人坐不住了,隐隐挪动身子,似乎想开口说话。 君素忽然安的罪名的确是不小。 群臣私聚,传出去的罪头可不小。 可位低者不敢说话,位高的,不提也罢,忙着内斗。 在此千钧一发之刻,今日一直沉默寡言的沈汛道,“长公主误会了,臣等不过是受主人家邀约,来品酒吃葡萄的,再加上落花葡萄园近几年都有葡萄节举办,臣等凡夫俗子,耐不住好奇,便接了邀请,相约来此了。” 他将话说的圆满,叫人挑不出错来。 “此处的葡萄的确非同凡响,”君素笑的甜美,“难怪诸位大臣耐不住嘴馋,就是本宫每年也是念念不忘。” 她丝毫不提方才失言一事,只是轻巧转过话题。 很显然她对方才突然一炸的结果很满意。 君素朝她身旁的朱鱼道,“不必站着,挨着本宫坐便可。” “长公主折煞臣了,”朱鱼拱手,委婉拒绝。 君素却是执拗要让朱鱼坐下,她犟不过,没法,只好坐下。 一时之间,众人的心里又是想法四起,谁人不知朱鱼只与易书亲近,算是他的人,可眼下又与长公主十分亲近的模样,这是何时开始的,那易书和长公主又是什么关系。 而君素为何会来这,莫不是受了陛下的旨意,又或者这葡萄园本就是陛下的。 众人心里越想越发寒,冷汗簌簌流出。 有胆大的已经偷偷摸摸盯上了易书,对他的忌惮又深了几分。 君素见朱鱼照做后,才安心的笑了,道,“诸位大人不必讲理,全当本宫不存在,尽情的喝酒吃葡萄。” “能与长公主一同品酒,是臣之幸。” 开口的是陈列,他向来是蜜嘴,惯会说些好听话。 “陈大人客气了,”君素道,“本宫贸然前来,许是打扰了各位大人的雅兴。” 众人开始说着赴宴的推脱赞美话。 君素被哄的直咯咯笑不停。 她笑的花枝乱颤,连连用丝怕遮住半张脸,“大人们惯会说笑。” “能得长公主一笑,臣死不足惜,”陈列频频出美句,看的其余人一阵恶寒。 这时权倾低声问易书,“你觉得长公主来的主要目的是什么?” “或许是想看一看有哪些人来了葡萄园,”易书诡异的勾着嘴角,“不过阿冶认为陛下当真没有对葡萄园起过疑心。” “我不信,”权倾只是裂开嘴角,“就如同我不信陛下会无所察觉葡萄异样。” 易书没再答话,却明白她的意思,她在借着葡萄说宫里那位…… 第四十八章 你知道驯兽吗 权倾捏了颗葡萄放入嘴中,甜甜的汁水爆开,“就是不知道从前见的是葡萄,还是荷花。” “或许我们更应该好奇的是,荷花可曾与他见过,”易书淡淡的补充。 可权倾却恍然若失。 是啊,姜禾这一生,都在为君朝而活着,为见他活着,为成为他的皇后活着,若是没见过,未免太感伤…… 权倾垂眸,视线若有若无落在姜随身上,“或许只有他才知道。” “嗯,”易书赞同的点点头。 就在这时,君素的声音响起,打断二人的对话。 “权大人,不知你与易大人在说什么,本宫看你们一直在那窃窃私语,可是有什么好笑事,不妨说给本宫听听,”君素微笑着问。 权倾心里一紧,眼前这个高高在上的长公主,曾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只可惜,后来生了变故…… 她低下眉眼,恭恭敬敬道,“回长公主,臣在与易大人感慨您的风华绝代。” “是吗,”君素的丹蔻划过扶手,留下划痕,她的手又攥成拳头,又在触及朱鱼目光的那一瞬间松开,“那真是本宫之幸。” “长公主言重了,”权倾和易书异口同声的回答。 众人心里摸不透君素的想法,只觉得她今日的行为诡异。 君素又懒懒散散的打了个哈欠,“本宫乏了,这美酒吃了,葡萄也吃了,就不打扰各位大人了。” 她慢悠悠的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群臣,眼眸里流露着几分厌倦。 众人没法,只得又站起来,行礼高呼,“臣等恭送长公主。” “各位大人免礼,”君素抬抬手,走了没两步,又回头,看着身后那个站着的红衣女子。 她莞尔一笑,“朱将军,你既送我来了,何不送我回去?” 君素在笑,可笑不达眼底。 朱鱼低头的那一刹那不知道在想什么,再一抬头,已然换上了平常的神色,“臣领命。” 她大步来到君素跟前,跟着她一起离开。 待君素他们走后,众人的心情被方才一搅和,已经失了兴趣,心不在焉的闲聊几句,品点酒,吃点葡萄,再让自家的随从去摘了点葡萄就纷纷走了。 权倾他们走在最后,他们走的慢,跟在他们旁边的主人家也不敢走太快。 走着走着易书忽然出声问,“主人家,说来我和权大人还不知道您贵姓?” “小人吗,”主人家不可思议的指着自己。 易书在他诧异的眼神下点点头。 主人家高兴的笑道,“回大人,小人姓梁,单字一个前。” “好名字呀,”权倾笑眯眯道,“本教就喜欢与梁公子这种爽快人打交道。” “权大人折煞小人了,”梁前点头哈腰,“小人身份卑微,怎么担得起大人的一声先生。” “哎,怎么会呢,”权倾打手势制止梁前的动作,“俗话说得好,擅长某一类,便是那一类的先生,梁先生擅酿葡萄酒,摘种葡萄,自然担得起这声先生。” “权大人说的有理,”易书道,“梁先生不必妄自菲薄,说来我和权大人也爱吃葡萄,想着日后闲来无事时,也栽点葡萄,到时候我与权大人在这方面还有很多问题需要请教您,麻烦您。” 梁前感动的热泪盈眶,连声道谢,“两位大人说笑了,能得到两位大人的抬爱是小人的荣幸,两位大人若是不嫌弃,到时候天气凉爽后,不妨来小人这移栽几株葡萄藤。” “那最好不过,”权倾道,“那便多谢梁先生了,我与易大人就不客气了。” 梁前挠挠头,笑的一脸憨厚老实,“两位大人客气了,小人谢两位大人还来不及。” 权倾和易书目光相触,不再逗留,和梁前说了感谢和告辞后就出了葡萄园。 此刻空旷的地势只有他二人的马车。 权倾由姜随扶着上了马车,只是她一看,跟着上来的竟然不是姜随,而是易书,在易书后面的才是姜随。 她单挑眉,翘着二郎腿,双手一摊,让易书给个解释。 易书二话不说坐在了权倾旁边,他润润嗓子,“还是阿冶的马车舒服。” 权倾,“……” 她耐着性子问,“理由?” “还需要什么理由,”姜随抢答,“他就是想挨着你。” 权倾看向易书,易书轻轻的点点头。 她头疼的揉揉额头,“所以你让你家车夫拉辆空马车回去?” “那倒不是,”易书一本正经的解释,“他在权府门口等着我,待会我好坐马车回去。” 这下不仅权倾佩服易书了,连姜随都打心眼里佩服易书的脸皮。 他二人眼神对视,在对方眼里看出赞赏,微微颔首。 过了一会儿,权倾想起方才在葡萄园里姜随的异样,问,“姜正和你说什么了,刚才脸色那么难看。” 易书也看向姜随。 姜随垂下头,微闭了眼,又慢慢的抬头,睁开眼,语气平静的像一滩死水,眼神一片死寂,“你们知道驯兽吗?” “驯兽,”权倾和易书异口同声念出来,看看对方,面上无常,心里有点异样。 “嗯,驯兽,”姜随扯开一抹僵硬的笑,“就像驯化我阿姐和阿芙一样。” “那,你阿姐见过陛下吗?”权倾小心的问。 “见过,”姜随拧着眉头,想了想,“若我没记错,见过两次,一次是年幼时,还有一次是十二岁时,那时阿芙已经在扮演阿姐了。” “若如此,”权倾抿抿唇,“姜正舍得让你阿姐出来?” “阿倾姐还记得我方才说的驯兽吗,”姜随冷笑,“阿姐以真面目见了陛下,在他看来是大错,要改正,所以阿芙要受过,像训练野兽一样,驯化他们二人,成为他手里的刀,方便为他所用。” “受过,”权倾问,“怎么受过?又是怎么相见的。” “鞭打,”姜随看似冷淡,可额头上的青筋已经显露出来,“一鞭又一鞭打在她身上。” 姜随闭上眼,就是珩芙满背的血痕,回眸时眼里的平淡无神,她甚至连眼皮都不曾抬。 他胸口郁结着一口气,“至于见面一事,后来我问过阿姐,她告诉我了。” 那日春光极好,春的柔情遍布在每一缕春风浮动中,春光明媚,照的人懒洋洋的,怕是连骨头都要酥了。 在这和煦的春光里,姜府此刻正大摆宴席,欢庆姜光采三十而立之年。 而彼时作为太子的君朝自然免不了出席,姜禾就是抓住这个空隙,让珩芙悄悄带着她去找君朝的。 她那时对君朝是充满未知情愫的,她好想看一看她未来的夫君生的什么模样…… 珩芙向来不会拒绝姜禾的任何请求,她只淡淡道,“你需得快点,且只能远远见一面。” 姜禾乖巧的点点头。 珩芙抿抿唇,“若是被人瞧见了,对你的声誉不好。” “知道啦阿芙,”姜禾亲昵的挽着珩芙的胳膊,“我就知道阿芙对我最好了。” “阿禾,”珩芙拿姜禾没法,“你待会就跟在我身后,我先去探探太子会从何处经过。” “好,”姜禾既紧张又激动。 珩芙转身就走。 过了好一会儿,姜禾才看见珩芙回来。 珩芙压低声音,“我问清楚了,太子会从廊亭路过,掐着时间算,现在过去正好。” “嗯嗯。” 珩芙便跟在姜禾身后,她的头压的极低,额前故意弄了许多碎发遮掩容貌。 姜禾带着的面纱并不薄,不能显面,又戴的高,只露出双胆怯的眼睛。 她与珩芙来到了廊亭尽头,她们躲在房间里,只透过窗户的细缝悄悄看人。 等了没一会儿,脚步声越发的近了。 姜禾紧张的扣手指,她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她的一生注定为君朝而活。 眼下,他就要见着他了,幼时的那一面,记忆早已模糊不清了。 人走近了,姜禾也如愿以偿看清了来人。 他生的一副好皮囊,棱角分明的脸透着帝王之气,五官虽还稚嫩,可眉宇间已染上了君云修的气质,他身披着一件薄薄的月牙白披风,内里头是玄色的衣裳。 姜禾下意识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春绿色披风,不由的拉紧了一点。 她的唇角不受控制的荡漾开。 幸好,他是她喜欢的模样…… 她那时想,她是愿意成为他的帝后的…… 珩芙也顺着细缝看清了君朝,她的手不由自主握成了拳头。 她需要他的力量才能顺利回到南国,拿回属于她的一切。 二人各怀心思,可渐渐的她们发现了不对。 那便是君朝似乎朝着她们的方向走来了,并且越发的近了。 姜禾屏住了呼吸,一下抓紧了珩芙的手,她的面色灰白,手都在颤抖,“阿芙,怎么办,若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阿禾,”珩芙反握住姜禾的手,沉声道,“你先冷静下来。” 姜禾听到珩芙的声音,六神无主的心才渐渐归位。 珩芙又道,“阿禾,你先仔细想想自己是来这里干嘛的,你好好想想。” 姜禾混乱的脑子瞬间清醒过来,她笑了笑,脸上是她一贯挂着的大方得体的微笑。 她轻声道,“阿芙说得对,我不过是来找东西的。” 姜禾迅速看了看房间,“我是来找风筝的。” 珩芙一看,同意的点点头。 是了,这间屋子的确放了好几个风筝,这个理由倒也能糊弄过去。 第四十九章 姜随,你疯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响动,随即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少年好听的嗓音传了进来,“是谁在里面?” 姜禾下意识看了一眼珩芙,珩芙拍了拍她的手,信任的点点头。 她便回了一个笑。 门被推开的那一刻,君朝已经站在了门外。 姜禾的手还搭在门把手上忘了拿下来,她怔怔的看着君朝,眼里的胆怯显而易见,湿润润的瞳孔被长长的睫毛遮盖。 面纱之下,是她欣喜又害羞的脸,也是她躁动不安的心。 君朝只是目光冷淡,神色如常的看着面前这个绿油油的少女。 像个福娃娃呢,还是绿色的! 他高,需要低头,她戴着面纱,看不清脸,只看得见眼里的清澈与单纯。 春的暖风吹拂在俩人之间,吹的人心软骨酥,吹的人心波荡漾,涟漪四起。 姜禾眨眨眼,没由来的紧张袭击了她。 君朝见他还盯着自己,抿抿唇,出言提醒,“姑娘,贵姓?” 他当时隐隐猜测面前的少女是他的未来帝后。 姜禾听见了君朝的声音,才如梦初醒,她慌张的四处看,见此处除了他们,没有别人外,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她那双好看的眼睛又忽然染上了惊恐,她猛的低下了头,手绞在一起,像听训的学子,细若蚊蝇的声音,“回太子,臣女,姜禾。” “原来真的是你啊!” 少年润朗的嗓音似清泉,似乎尾音都带着笑意。 姜禾想,他或许在笑吧。 她便不由自主的抬起了头,正好撞进君朝的笑眼盈盈里。 他的笑如同盛满了蜜糖。 姜禾心尖都在抖动。 她想,原来他看见她也是会欢喜的,如同她一般。 姜禾心跳的有些许快了,面颊上已经是上了一层又一层胭脂。 她低声道,“太子见谅,臣女无意惊扰殿下。” “在这做什么,”君朝问的很轻。 “拿风筝,”姜禾道,“其她的妹妹们想放风筝。” “哦,是这样啊,”君朝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屋内,的确是有许多风筝,才打消了疑心。 可这一看,他便看到了站在角落里,低着头的珩芙。 君朝有点起疑,却没多问。 姜禾怕待太久了,会被姜正发现,便道,“太子殿下,臣女还有事,便先退下了。” “好,”君朝笑着点点头,侧开身子,方便姜禾她们出去。 姜禾和珩芙一人抱了些风筝,耐着性子,不慌不忙的消失在君朝的视线范围之内。 君朝在珩芙从他面前路过时,抬眼打量了她一下。 他在心里计划盘算着什么。 直到身后的侍卫出声提醒,君朝才若有所思的离开廊亭。 在姜禾短暂的一生里,至死都在循规蹈矩的活着,她唯一一次的逾矩,便是那次私见君朝。 可她没想到,会带来那样沉重的后果。 事情终究没瞒过姜正,他不一会儿就得到了消息,他耐心好,当时并没有发作,而是等着夜晚,天黑尽了,客人都走了,他才开始行动,表达自己的愤怒。 姜正派人将姜禾看住,不准她出屋,又把珩芙带走了。 夜晚的风不似白日暖人,吹在身上,是凉飕飕的。 夜深露重,灯火残余,珩芙走在鹅卵石上,脚底传来的感觉刺激着她每一根神经。 她知道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也知道今晚没有人来救她,姜光采喝的烂醉如泥,木柔忙着照顾他,姜正又特意瞒着他们,是不会察觉到珩芙这里的异样的。 而姜禾,她怕是在受罚了,珩芙只恨自己计划不够周全,连累了姜禾。 至于姜随,不提也罢…… 珩芙进了房间,门便被关上,关门的声音极其刺耳,敲在她心底。 姜正背着手,站在那,虚晃的烛火招摇,案桌上放着一根银色的鞭子,在火光下,似乎在发光发热。 珩芙了然,她径直走过去,扑通一声直直的跪下,道,“大人找我什么事。” “阿芙,”姜正转过身子,冷冷的看着她,“你今日做了什么,如实招来。” “我带小姐去见了太子,”珩芙如实回答,她知道这是姜正想听的话。 “哼,你好大的胆子,”姜正拿过鞭子,猛的抽地上,“噼里啪啦”的声音直接抽进人心里,让人不寒而栗。 “阿芙知错了,阿芙愿意领罚,请大人责罚。”珩芙垂下的眸子掩藏住自己的心思。 看似恭敬,一身反骨。 “知错就改,倒是不枉费我对你的一番栽培,只是教训是免不了的,”姜正提着鞭子朝珩芙走近。 珩芙看着鞭子,她想抽打在人身上肯定很疼。 皎洁的月光射进来,地面如同铺上了一层银霜。 姜正绕到珩芙后背,他的鞭子如雨,一鞭接一鞭打在珩芙的后背上。 珩芙强忍住痛,就算口中包了一嘴的血,也不曾发出哀嚎求饶声。 没一会儿,珩芙的背上已经是血迹斑斑,惨不忍睹。 房间里四处游走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闷人心窝的檀香混合着刺鼻的血腥,贯穿着整个房间里。 姜正的鞭子没有停,珩芙一张小脸已然是死灰色。 就在这危急时刻,屋外传来了喧闹声。 看门的侍卫急急忙忙的道,“小少爷,您不能进去呀,老爷有事在里面处理。” “让开,别拦我,”姜随焦急不耐烦的声音响起,“放我进去。” “小少爷,小少爷……” 叫声越发逼近,越发响亮起来。 姜正由于分心,鞭子落空,抽在了地上,力气之大,抽的地板都有了印迹。 珩芙的十指抓在大腿上,已经抓出了十道血痕。 她很意外姜随的到来,嘴里闷着一口血,她强硬的把血咽下去。 这个人,一声不响的来这干嘛? 姜正举起鞭子,正欲挥下。 门被撞开,门口站着一个逆着夜光的少年。 他面色如寒,结着一层寒气,阴沉沉的走过来,周身散发着冷气。 姜正停止了动作,举起的鞭子又垂下,目光和姜随相触时,不自然的躲过。 珩芙听到动静,回头一看,是姜随在朝她走来。 她死水一般的双眼掀不起一点波澜,人似木偶,僵硬的望着他。背上斑斓吓人的伤痕说明着刚才发生着什么。 姜随看的心惊胆战,他的每一步都像走在钉子上,扎的人鲜血直流。 姜正气了,看着走过来的姜随,一抽鞭子,厉声质问,“北亭,你这是做什么,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给我滚出去。” “祖父,你又是在做什么呢,”姜随询问的声音很轻,可落在心里,却很重。 姜正怒不可遏,大声呵斥,“姜随,你给我回去,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眼看着他的鞭子又要落在珩芙身上。 可意外发生了。 珩芙没有感受到疼痛,反而进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少年的气息喷吐在耳垂上,痒痒的,暖暖的。 她不敢相信,全身已经僵硬了,她缓慢的偏了偏头,一看,果真是姜随将她护在了怀里,保护着她。 而他的背后已经有红血浸出来,染湿了他的衣裳。 同样震惊的还有姜正,可震惊过后是他滔天的怒火等待发泄。 他咬牙切齿的问,“姜随,你在干嘛?” 姜正的每一个字都是咬着牙蹦出来的。 姜随虽然从后面抱住了珩芙,却尽量不碰到她的伤口。 他认真无比的回,“祖父若是要打阿芙,便先打我。” “姜随,你疯了,”珩芙满脸惊讶,低声质问。 可他不答,姜随只是盯着姜正看,满脸的郑重。 “混账,”姜正气的不行,“啪”的一鞭子抽在地上,“你以为我不敢。” 回答他的只有姜随冷漠又坚决的眼神。 珩芙看清了姜正眼里燃起的熊熊烈焰,她知道他要动真格,便用胳膊肘戳戳姜随,“你快走,这不关你的事,不要自讨苦吃。” “不,”姜随只轻轻的回了一个字。 看着珩芙的眼神满是心疼。 珩芙咬着唇别过头,真是个呆瓜。 姜正看他二人还在眉来眼去,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也不多管了,直接挥鞭而下。 鞭子抽打在肉体上的声音格外扎耳。 静谧的房间里,只有急促的呼吸声,鞭子的抽打声,烛火的燃烧声,以及香炉里的柴火声。 姜正打了七八鞭子了,可姜随依然没有丝毫反应,还是死死护着她身下的少女。 珩芙的眼眶早已不受控制的湿润了,她轻轻的眨了眨,莹莹的泪珠便挂在长长的睫毛上,一抖,便划下了脸颊。 她发不了声,她的嘴唇被姜随用手捂住,她也动弹不了,因为身体早已痛的麻木。 姜随靠在她耳畔,柔声道,“阿芙,别怕,我在。” 少年的嗓音已经沙哑。 珩芙的泪花滴落在他的手背上,灼热的似乎晕开了一朵花。 姜随的手有一瞬间颤抖了一下。 姜正见他二人不仅不收敛,还越发放肆起来,更是气的猛抽了几鞭子。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刻,外面冲进来了一个小厮。 他慌慌忙忙的跪在了地上,大声喊道,“老爷,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老爷我好着呢,”姜正不悦的心情因为小厮的话再次爆发,直接吼了回去。 小厮吓得磕了好几个头,哀嚎道,“小,小姐她割腕自杀啦……” 那是姜禾为他们两个想到的唯一脱身之计。 她是凤凰星命,未来帝后,姜正无论如何也会在意她的生死。 这是她唯一的本钱和底气…… 果不其然。 “碰……” 是姜正甩了鞭子,腿软的连连后退,撞到后面的桌子了。 他手扶着桌子,大口大口的喘气,指着门的手都在抖动,整个人像要随时晕厥过去,“快,快,快扶我过去。” “是,老爷,”小厮连滚带爬来到姜正身边,扶着颤颤巍巍的姜正去往姜禾的院子。 他临走时,扔下了一句话。 “你们两个给我等着。” 珩芙反手抓住姜随的胳膊,她已经六神无主了,“待,带我去,快,快啊!” 她最后几乎是扯着沙哑的嗓子吼出来。 破裂的嘴唇染着艳红的鲜血。 “好,好,好。” 姜随也怕了。 那是他的阿姐啊,她怎么那么傻啊…… 两个走路都困难的人,互相搀扶着摇摇欲坠的对方,拼命赶去姜禾那里。 夜晚的星星隐没在黑漆漆的天空里,只有一弯孤零零的弯月。 安静的路上,只有他们两个伤痕累累的人。 一路,一月,一夜,几颗零碎的星星,以及两个受伤的人…… 第五十章 阿倾姐和小书哥 姜随说完后,就看着权倾和易书,知道他们有话要问。 权倾的手指摩挲着下颚,“照你这么说,陛下早已见过你阿姐和珩芙。” “嗯嗯,”姜随点头。 “看来一切都说的通了,”权倾叹了一口气,头疼的撑着额头。 “难怪陛下会这么做,原来早有解释,”易书沉声道,“废后重封为尊夫人,是因为他知道她不是她,不是她的帝后。” “陛下自幼聪明,”权倾道,“他这样做或许是对真正的姜禾心中有愧。” “如此说来,我阿姐还得谢谢陛下的垂怜了!?”姜随自嘲的笑,无力的靠着马车。 “小随,别这样说,”权倾心疼姜随,却又不知如何安慰,“发生这样的事,是谁也不想的,我们能够做的就是找出真凶,替你阿姐报仇。” “好,我知道了阿倾姐,”姜随垂下深邃的眸子,握住手,“我不会轻举妄动的,也不会被仇恨蒙蔽双眼。” “嗯,对,你说得对,”权倾翻着白眼回,“你不会被仇恨蒙蔽,就是会被你的阿芙蒙蔽。” “阿倾姐,”姜随气恼的盯着她。 权倾无辜的看向易书,双手一摊,“城白,你说呢?” 易书似乎在认真思考,而后道,“北亭,你阿倾姐说的不无道理。” 姜随,“……” 易书又接着道,“珩芙虽然与我们有共同的目的,就是为你阿姐报仇,可她毕竟是南景帝的女儿,身上背负的使命是夺回政权,所以除了你阿姐之外,我们与她只会是互相利用。” 他不忍心说的直白,可他必须要姜随认清残酷的现实,不要被儿女私情耽误大事。 “我明白,很早很早已经就明白了,”姜随眼神灰暗。 他道,“我明白她是利用我们,利用北国做她的后盾,帮助她夺回政权,我明白我们是利用她搅起南国的风雨,趁乱拿下南国,帮助陛下一统天下,完成大业。” 姜随垂下眸子,睫毛轻轻的颤抖,他抿了抿干燥的嘴唇,呢喃,“我在很早以前就明白了……” 无力的话,如同他这颗心,这个人,也是无力的…… “好,”权倾仿佛喉咙发痒,“你明白就好。” 回城的路显得漫长又烦闲,宽敞的马车鸦雀无声,三人都心有灵犀选择了闭口。 也不知是谁看到了谁,互相权倾一个没绷住,笑了。 她干脆的道,“行了,我也装的累,又不是明天要死了,一个两个垂头丧气的干嘛?” 易书接话,“我不是配合你们两个吗,看你们两个神伤的模样,我又不忍泼冷水。” “易掌教还是不要掺和的好,”姜随道,“免得旁人以为我们三个人拼不出来一个好的。” “北亭,此言,”易书忍俊不禁,“颇有道理。” 他又拧眉道,“不过北亭有一点我可是颇为不满?” “什么,”姜随疑惑的瞪了瞪眼。 “还能是什么,”权倾抢着回答,“还不是你又叫回了我阿倾姐,却舍不得叫他一声小书哥。” “额,”姜随如遭雷击,他看向易书的眼神仿佛在问“是这样吗?” 易书在他震惊的注视下,郑重点头。 姜随心服口服,他自拍脑门,“好吧,我是心服口服了,你们两个就是一个模子出来的人。” 他俊俏的脸蛋鼓了一嘴的气,又慢悠悠的泄气,“阿倾姐,小书哥。” “唉!” 俩人异口同声的回答。 姜随,“……” 以大欺小,不是个好家伙 他又问,“说来长公主缠着朱将军许久了。” 易书闻言,脸色一变,无论如何说,众所周知朱鱼是她的人,长公主明目张胆的接近势必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冷声,“怕是要有一年了,从去年秋猎朱鱼救下被野兽袭击长公主开始。” “长公主的目的何在,”权倾道,“她向来不参与党派之争,可朱鱼一事,倒是让不少人认为她加入了你。” 权倾挑眉看易书。 易书点点头,“的确,也不知陛下是如何想的。” “会不会是陛下故意安排的,”姜随大胆提出自己的猜测,“长公主是陛下的人,这点毋庸置疑,那她这样做的理由就只有陛下了。” “陛下,”易书轻轻念了出来。 他叹了一口气,“若是陛下存心所为,倒还好说点,毕竟事情是在陛下的掌控,可若不是陛下所为,事情就麻烦了,陛下此人,向来不喜欢脱离掌控的事。” 易书的话不无道理,同时给权倾和姜随心里敲了个警钟。 权倾道,“此事先不急,我们先看看陛下的反应再说,想必这时长公主已经在和陛下说今日葡萄园的事了。” 易书和姜随赞同的轻点头。 权倾猜的不错,君素此刻已经在丹心殿内了。 君朝和君素面对面而坐,点着的香袅袅升起,桌面上有着黑白交错的棋盘,看局势,势均力敌。 君朝执黑子,君素执白子。 一子黑子落下,清脆的声音。 君朝头也不抬的问,“那些无聊的大臣说了些什么。” “也没什么,”君素的白子紧随其后,紧紧挨着君朝才落下的黑子,“不过是些臣子间的拌嘴,以及说了说张章的事。” “没别的了,”君朝意外的问,他的黑子就在原先的地方落下。 “没了,”君素点点头,她好奇的看着君朝,也不着急下棋,“哥哥,葡萄园是有什么事吗?他那的葡萄确实不错,味道甚好。” 她语气里还带着点可惜。 “并未,”君朝也抬头看向君素,“朕只是好奇今年的葡萄园怎么会邀请那些大臣欢聚一堂。” “哎,就这事哦,”君素幽怨的嘟起嘴,“我还以为发生什么了,或许是想攀附点保护伞,毕竟京中盯着葡萄园这块肥肉的人不少。” “那宛若认为谁会成为葡萄园的保护伞,”君朝的黑棋落在了棋盘中心,那黑棋少,白棋多,就像被包围了一样。 君素错愕的看着君朝的黑棋,不太理解,她咬咬唇,脑海里闪过了两个人。 她恍然大悟,这棋局如同朝局。 黑棋是权倾和易书,白棋是沈汛他们。 君素莞尔一笑,将白旗落在了黑棋堆里,一堆黑棋里,一颗白棋极其扎眼。 她红唇轻启,“宛若认为,权掌教和易掌教最为合适不过。” “宛若倒是聪明了不少,”君朝两指捏着一颗黑子,不过他迟迟不曾落下,反倒是扔进了黑棋盘里。 “哐”的一声,清脆脆的。 “哥哥过奖了,是哥哥教导的好,”君素没多问,将白子放入白棋盘,坐的端端正正,看着君朝。 她知道君朝问完了正事,就该问她的私事了。 君朝身子偏左,抬起胳膊,洗弄左边放着的茶杯,一杯清香的茶水一眨眼就倒满了。 他给君素和自己都倒了一杯。示意君素自己端。 君素麻利的端过茶,放在一边凉着。 君朝吹了几口气,浅浅的抿了一口茶,“说说吧,和朱鱼是怎么回事。” “哥哥,她救了我,我自然亲近她。”君素眨眨眼睛,很自然的说,“有什么不对吗?” “有,”君朝不留情面,道,“其一,朱鱼是臣,更是左将军,而你贵为长公主,其二,朱鱼是易书的人,你亲近她,别的臣子作何感想?” “嗯?”他轻声反问,“其三,我为帝王,你不怕朕疑心易书,为他招来祸端。” 君朝笑了笑,“毕竟自古帝王多疑心。” 君素呆若木鸡,她几次张了张嘴,却哑口无言。 过了一会儿,她双手绞在一起,“是宛若错了,不该莽撞。” “你呀,”君朝无奈的叹口气,“你老实告诉哥哥,为什么亲近朱鱼。” “我……不知道,”君素扯着难看的笑,说着含糊不清的话。 君朝没法,知道问不出来什么,道,“好,你不愿说,朕不逼你,只是宛若,你要知道谨言慎行,不可因一时的心直口快惹出了不必要的麻烦。” “嗯嗯,宛若知道了,”君素低头,咬着唇。 君朝又道,“另,你一定要记住,不要给权倾和易书添麻烦,他们两个,朕亏欠太多,早已无力偿还。” “是,哥哥,”君素用力的点点头。 “嗯,”君朝看看燃着的香,“行了,没事你先回去吧,朕还有事要处理。” “哦,好,”君素起身离开。 她走了没多远,就迎面碰上了姜禾,不,应该是珩芙。 珩芙看见君素,淡道,“长公主安好。” “尊夫人安好,”君素瘪嘴,难怪急急忙忙要她离开,原来是心肝宝贝来了。 她走过去挽住珩芙,“姜姐姐,几日不见,你生的更好看了呢。” “长公主说笑了,”珩芙道,“不及长公主,天姿国色。” 她待君素总是客客气气,大抵是因为她是真心待姜禾是嫂嫂的人。 君素嘟嘴,“姜姐姐取笑我了,姜姐姐才是最最好看的。” 珩芙有些出神。 她好看吗,她不觉得。 珩芙不想和君素过多纠缠,“长公主见谅,陛下还在等着我,我不便多加耽搁。” “好好好,”君素识趣的松开珩芙的胳膊,“我就不打扰姜姐姐和哥哥了。” “长公主见谅,”珩芙微微身,向前走。 走了没几步,她突然回头看了看君素的背影。 君朝大概是真的疼爱她这个妹妹,都已及竿,且贵为长公主了,可到如今还住在宫里。 珩芙又转过身,朝丹心殿走去。 罢了,她还是先想想自己的事。 姜禾的仇,她要报,她父皇母后的仇,她要报。 是掌心传来的尖锐刺痛拉回了珩芙走远的理智,她调整好状态,进殿。 第五十一章 垫脚石母亲和绊脚石儿子 到了权府,马车稳稳的停下,姜随先下了马车。 此刻马车内只有权倾和易书二人了。 易书起身,欲下车,却被权倾拉住衣角。 他回头,疑惑的看着她,问,“怎么了,阿冶?” “陪我去个地方,”权倾用不容置喙的语气说。 “好,”易书没拒绝,又坐了回去,老老实实的看着权倾。 姜随在外面迟迟等不到里面的人出来,问,“你们二位,是要在里面安家了吗?” 无声无人回。 他正准备清嗓子再问一次,里面传出了权倾的声音。 “小随,我待会有事,不回来用膳了,你自己好好吃饭。” 姜随,“……” “行,我知道了,”他两指按按脑门,“不过我说阿倾姐,你能别像哄孩子一样吗?” “不能。” 话音一落,马车腾的行驶起来,一溜烟便没了影了。 姜随站在大门口,马车一飘而过带起的灰尘微风一点不落全糊他脸上了。 他面无表情的擦了一把脸,转身进府。 门口的侍卫想笑不敢笑,只好强忍着。 姜随路过时一左一右都看了一眼。 马车行驶的速度不快,偶尔遇到风大时,会带起窗帘,露出外面的一角风景。 易书道,“阿冶这是要带我去哪?” “城白,你不对劲,最起码心情不悦。”权倾将头从车窗的方向偏过来,盯着易书看。 目光直白又热烈,像一团烈焰,十分灼热。 “阿冶何出此言,”易书没有躲开权倾的视线,而是与她的目光纠缠在一起。 “我是你的未婚妻,我足够了解你,”权倾底气十足的回答。 “阿冶啊!”易书无可奈何,却又无从反驳。 他的确是她的底气。 “所以你怎么了,”权倾再次问,“你回易府了,可是出了什么差错?” “不是差错,”易书的笑甚至有两分温柔,“只是自取其辱。” “谈不上,”权倾语气坚定,“是他有眼无珠。” “阿冶惯会宽慰人,”易书放松下来,“阿冶要带我去哪?” “到了就知道了,”权倾没有明说,而是打哑语。 易书也不多问,就靠着静静地看着权倾。 过了一会儿,马车平稳的停下,车夫的声音从外面响起来,“大人,到了。” “好,”权倾又对易书道,“到了。” “嗯,”易书本想先下,权倾却抢先了一步,他没办法,只能等权倾下了之后再下。 待权倾下后,易书掀开车帘,欲下,却被一只白皙但布有老茧的手晃花了眼。 他明显一愣,没缓过神来。 顺着手的视线看过去,手的主人正笑的灿烂,树的阴翳下,有几律稀疏的光,照耀在她头顶上,身上,暖暖的。 权倾笑靥如花,“下来吧,我的易公子。” 易书笑着将手搭上去,柔声问,“怎么想着扶我了?” “俗话说得好,”权倾小心翼翼的牵着易书下台阶,“心情不悦的人大于天,而我心疼你,自然会扶你,加之从前一直是你扶我,我想看看,我若主动扶你,你是否开心……” 易书的最后一步稳当的落在权倾身旁,她一抬头,他一低头,眼里就满是对方。 双方身子的轻微一颤,眼神无意间的纠缠,以及都微微泛红的耳垂。 车夫在另一边想看又不敢看,那手遮了,但缝隙太多,全然无用。 率先收回手的是易书,权倾若无其事的将手背着。 易书抬头一看,门匾上赫然题着“喜花小楼”四个字。 他顿住,忽然放大的瞳孔,有什么久违的记忆在直击他的心灵深处。 易书口干舌燥,“阿冶,怎么想着带我来这?” “从前听你说起过你的母亲,我想她一定是一个温柔至极的女子,”权倾偏头看着易书的侧颜,“所以你也才会这般温柔。” “母亲她的确很温柔,”易书也偏过头,看着权倾,软和了语气,“她是这世间最好的母亲。” “嗯,我知道,”权倾点点头,“听你说过,年幼时不开心伯母便会带你来喜花小楼听曲,所以我想试试,带你来这,让你开心一点。” “阿冶,谢谢你,”易书轻轻颤抖的睫毛下有着淡淡喜悦的双眸。 “有你在,我便开心了,”他道。 “进去听一曲吧,”权倾笑道。 “好,”易书回。 车夫在后面想了许久,最终决定坚守在马车上,等着权倾他们回来。 守马车固然无聊,还要被迫吹风,可眼睛是舒服的。 权倾和易书二人刚到门口,就被门口的姑娘迎进去。 “两位大人,里面请。” 权倾和易书进去后,由人引着来到了座位上,此处视线最佳,直观台上人的风姿,聆听妙曲。 入座后,便有人奉茶,再端了些糕点果子来。 此刻的喜花小楼是安静的,前奏未响,且只有权倾和易书二人看戏听曲。 权倾早已将楼包了下来,并且除了台上人,其余人她都让退下了。 易书看着周遭熟悉的布置,心里荡漾着一阵阵暖流,自从温清玥离世后,他便很少来此处了。 权倾靠在椅子上,“城白,你后悔过吗?” 后悔? 易书却是自嘲的笑了,“阿冶,我是真的后悔。” 他偏过头,楼中的灯光黯淡,他的脸在烛火下晦暗不明,“我早该明白的。” “城白,”权倾轻轻的叫了他的名字,“说说吧,我愿意听一听。” 易书点点头,眼神朝台上瞥了一眼。 权倾心领神会,她猛地直起身子,拍了拍手。 顿时曲声幽幽而来,直灌人心,花旦曼妙的身姿灵活走位。 好戏由此开始了。 易书难得不顾礼节,随意放松的靠在了椅子上。 他的眼神有些涣散,声音也是轻飘飘的,徐徐道来一段往事。 “我母亲是温家嫡女,在先帝时期,宰相共有五人,除了我外祖父和祖父,剩下三人便是苏伟,沈汛和姜正。” 权倾刚听到这便明白了不少往事,她点点头,等待着易书的后话。 易书道,“那时京城有着一句话,叫‘娶妻当娶温家女,巧手仁心懂明理,’母亲那时可谓是京中翘楚,高不可攀。” 权倾道,“我似乎听过,毕竟城白知晓,未被先帝带回宫中之前,我一直是流离失所的。” “嗯,”易书静静地吸了一口长气,“而当时的他,也就是我祖父的嫡子,他的生活过得并不算太好,祖父偏爱柳姨娘,与祖母一直过的是相敬如宾的日子。” 权倾自然知晓那个他是易忠。 “想来易大人年幼时也吃了不少暗苦,”权倾意味不明的道。 “或许是吧,”易书道,“这些事情有母亲告诉我的,有外祖父告诉我的,也有先帝告诉我的,总之有许多人都或多或少告诉了我一些当年的事,我便从中拼凑出了事情的真相。” 他的语气极其冷淡,仿佛在说着不相干的事。 可权倾到底是看见了他颤抖的手指。 她想,或许温清玥说的是她与易忠的经过,温大人说的是易忠的混账,而先帝说的是易忠的心思。 易书笑了笑,几分心酸,几分无奈,却又是真心道,“阿冶,想来你也明白,一个是天之骄女,备受宠爱与期待长大的嫡女,而另一个是不受期待,备受冷落打击长大的嫡子,他们的心性怎能相通,秉性如何相同,目的又哪能单纯。” “我明白,”权倾颔首。 易书吐了一口气,眯了眯眼,倦怠的神色让他看上去显得楚楚动人。 他道,“母亲心思单纯,为人善良,自然不知其中的弯弯道道,所以他只需要伪装,伪装的天衣无缝,便可骗到母亲。” 易书又接着道,“长期以来的伪装让他慢慢可以得心应手的拿捏住人的心思,所以他成功了。” 权倾听了,心都在一点点凉下去。 曾经温柔善良的温清玥,她本该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嫁与易忠,又是怀着何种情绪郁郁而终。 易书道,“此后,得借着母亲这层关系,他越发受到重用,''之后便一点点爬上来,成为了今日的四相之一,有权有势。” 权倾气愤的攥紧了拳头。 心里暗骂易忠卑鄙无耻。 易书扬起的嘴角还挂着苦涩的笑,“他得势后,便露出了真面目,不顾所有人反对将他的表妹,也就是如今的易张氏纳入府中,百般呵护,万般怜惜,全然忘了他曾经绞尽脑汁,费尽心思求娶的母亲。” 他幽怨道,“母亲受了冷遇,起初还以为是自己的原因,不敢和外祖父他们说起,直到后面他露出了狼尾巴,母亲和外祖父这时才不得不相信,他就是一个披着羊皮的狼,是吃人肉喝人血的毒虫。” “城白,”权倾伸出的手拍了拍易书因为强忍着情绪而抖动的肩膀,“我在。” “他怎么敢,怎么敢啊,”易书红了眼眶,咬着牙,一脸受伤的看着权倾,“他怎么敢那么对母亲,怎么敢……” “城白……”权倾的眼眶也因为心疼易书而略微湿润,润润的睫毛垂挂着湿气,“我知道,我都知道。” 权倾比任何人都知道易书心里滔天的恨,和无处发泄的怒。 易书的口中弥漫着轻微的血腥气。 是他在悲愤中咬破了嘴皮,可他依旧不知痛。 易书道,“他不喜母亲,也不喜我,于他而言,母亲是垫脚石,我是绊脚石。” 第五十二章 厚颜无耻的易书 易书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说着割人心肉的话,淡淡的语调下是浓浓的哀伤。 权倾伸出的手只是拉着他手腕处的衣角,她用灼热的目光看着他,“有的人有眼无珠,我不知道你回易府经历了什么,但是城白你要知道,我会在你身边的,其余的都不重要。” “好,我知道了,”易书浅浅的笑容,纯真的像一弯清泉。 台上的戏曲还在进行着,台下的人也在被安抚着。 权倾道,“看戏听曲吧城白,把所有的不快都抛之脑后。” “嗯,”易书应了一声,向台上看去。 灯光叠影下,斑斓的色彩机具张扬力。 权倾见易书轻靠着,微微眯上了双眼,似乎在想着什么事。 她便将手搭在桌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起来。 权倾问,“是想起什么了吗?” 易书笑了笑,是苦涩的,“我还是替母亲不值,她这一生本不该如此,她本该明媚似骄阳,而不是黯淡在家宅里。” “伯母是怎么看上,额……他的,”权倾一时之间竟然不知如何称呼易忠。 “那一年,母亲风头正盛,是名动京城的才女,”易书的眼神温柔的化开一滩水,盛着星光,“母亲告诉我,她会嫁与他,全是他满腹经纶,颇有才华,不俗气有志气,有傲骨懂人情,是她所思所想的意中人模样。” “女子情窦初开时,总是不易辨认男子的伪装,”权倾轻轻的吐出这句话,在替温清玥哀叹。 “阿冶所言不错,”易书眼里迸发出了危险的光,“他的确颇有算计,但不可否认,他是有才思,也有谋略。” “人总不会一无是处,总有一点是擅长的,”权倾道,“怪只怪他误了人,也用错了地方。” “阿冶你知道吗,”易书道,“我回去的时候,他们一家其乐融融的模样可真让人难过,可我没有办法也没有选择,我没了母亲,也便不想再有父亲。” “可你还有我,不是吗,城白,”权倾轻柔的声音带着安抚,一点点抚平易书心里的残缺不齐。 “阿冶,谢谢你,”易书道,“我说了这些,怕是惊扰你耳朵了。” “不会,”权倾摇摇头,“城白,我很开心,开心你与我坦诚相见,开心你信任我。” “是我该开心,身边有你,”易书道,“这是我的荣幸。” 权倾摇了摇头,没说话。 易书心里好受了,也想起了正事,“前两日祖母来信告诉我,她快要回京了。” “易老夫人,”权倾眉头一挑,有些诧异,又了然道“看来是梅山不够好玩有趣。” “或许是的,”易书提到易老夫人,唇畔的笑甜腻腻的,那是小辈对长辈喜爱的笑,“祖母啊,自从祖父走后就爱外出游玩了,她说年轻时为了祖父困于家宅,老了便要为自己而活。” “易老夫人一直是位豪爽的人,”权倾道,“我啊,自年幼时就敬佩易老夫人。” “阿冶向来是张抹蜜的嘴,”易书静静听着权倾的吹捧。 “城白这次可说错了,”权倾笑道,“我是真心喜欢老夫人,打心眼尊敬佩服她。” “我也是,”易书没反驳,道,“我喜欢祖母,如同喜欢母亲。” 权倾此时才如释重负的笑了。 她的城白在此刻才是真正放下在易府受的难,回到了他本身。 不枉费她周转这一遭,果然易府是个祸害,回去一次就要费些精气神。 虽说要哄,可好歹他知道受了委屈要找人哄,而不是闷在心里…… 台上的戏到了尾声,权倾和易书的谈话也将结束。 到了一曲戏后,他二人起身,同时转身。 来时的姑娘又负责将两人领出去。 车夫正靠着马车百无聊赖的打哈欠。 权倾二人一过去,他瞬间醒了瞌睡,搬下台阶放着,“大人们是回去还是再转转。” “你看这天色还适合再转转吗,”权倾上马车的脚步一顿,偏着身子,好笑的问车夫。 车夫挠挠头,“都说入夜好办事,大人们漫步夜市也是极好的。” 易书在一旁忍俊不禁,“阿冶,你的人果然颇得你真传。” 权倾,“……” 她瞪了车夫一眼,“回去抄两遍经书。” 说完后就进了马车。 车夫“啊”的叫出来,他苦叫连天,将渴求的目光投向易书,他叫的百转千回,“易大人~” 易书无奈的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 车夫便苦着一张脸。 易书怕忍不住,连忙上了马车。 车夫收了台阶,便驾车朝易书的公子府去。 马车内,易书道,“我与你一道回去,我的马车停在你门口的。” “不用了,”权倾道,“你那马车我让车夫拉回去了,我送你回去便好。” “嗯?”易书疑惑,“为何?” “碍眼,”权倾想想又道,“因为我善良。” 易书正喝着茶,闻言一下子被茶水呛了,连声咳嗽起来。 权倾拍背的手都不情不愿的,“易城白,你真该死。” 易书抬头,微微泛红的脸颊,让人垂涎欲滴。 权倾不自然的偏过头。 等到了公子府,易书下了马车后,权倾便让车夫回府。 易书望着车轮留下的印迹发呆。 这时,有人从暗夜中走出来,红衣隐藏在墨色下,透着诡异的美。 来者正是朱鱼,一如既往的高马尾,缠着的红色束带垂下两条长须,腰间别着一把短刀。 她道,“还看呢,人都不见了。” “不看了,”易书道,“有事进去说。” “好,”朱鱼没拒绝跟着易书进府。 易书带着朱鱼来到书房,他亲自点灯,漆黑的房间一点点明亮起来。 他边点灯边问,“怎么,晚上睡不着,来找我解惑?” 一提到解惑,朱鱼就黑着一张脸,她分明是被逼无奈。 她闷闷的回,“嗯。” 易书点好灯示意朱鱼坐下。 他烧了一点银丝碳,开始煮茶洗杯。 朱鱼如坐针毡,一副英勇赴死的模样,“公子想问什么便问。” “我没什么想问的,”易书专心洗杯,漫不经心的问,“倒是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朱鱼,“……” 原来在这等着。 她撇了一下嘴,硬着头皮道,“我猜公子想问我与长公主的事。” “哦,是这样的啊,”易书佯装惊讶,问,“那说说呗,你与长公主的事,正好我也好奇。” “公子还记得去年秋猎长公主猎物时走失遇到野兽,是我发现并且救了她吗,”朱鱼道。 “这事,”易书倒掉洗杯的水,“京城上下恐怕无人不知,毕竟长公主为了感谢你,让人举着长长的谢辞绕城走了三圈。” 朱鱼的脸顿时一跨,一想起那日的情景她就恨的牙痒痒。 “整整三圈,”易书再次重复,“你可谓是出尽了风头。” 朱鱼隐隐听出了易书话里的打趣,拉着一张脸,“你快别提那晦气事了,说着我就一肚子气。” “怎么了,”易书好笑的问,“你是受了什么委屈,快说与我听听,让我笑笑。” 朱鱼,“……” 易书此人,虽说温柔,却是个毒嘴巴,最爱用温柔的语气说出气人的话。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你这人,怎么说话的。” “好了不闹了,”易书惯会适可而止,他将刚刚煮好的清茶倒了一杯给朱鱼,“喝口茶,消消气。” 朱鱼接着道,“说来也是我运气不好,都说事不过三,我偏生撞见了长公主和无钰的私情三次。” “无钰?!”易书颇为惊叹,“他和长公主?” “嗯,”朱鱼头疼的揉着脑门,“我也是纳闷了,怎么这坏事全让我遇上了。” “儿女情长也能谅解,”易书语重心长道,“这乃人之常情。” “停,”朱鱼恨恨地看着易书,毫不留情地戳穿他,“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尽说风凉话。” 易书心虚的摸摸鼻子,问,“所以这近一年来长公主缠着你就是为此事,怕你泄露出去?” “我看她是在皇宫里太无聊,想找人当乐子,”朱鱼忍着翻白眼的冲动。 “我记得你不是一个听话的人,怎么这次听长公主的使唤了,”易书问出疑惑的地方。 朱鱼脸色一僵,心虚的抿抿唇。 易书见此,心里好奇更盛,“说说吧,看你脸都憋红了。” “嗯,额,”朱鱼支支吾吾半天,也没吐出一个字。 易书唉声叹气,茶水喝了一杯又一杯,一双闪着精光的眼,袅袅的茶气都遮掩不住。 他催促道,“朱鱼,什么时候与我生疏了。” “公子,我发现你这个人真的是十分喜爱听秘闻趣事,每每有这些事情说起,是脸眼睛都舍不得挪一下,”朱鱼愤愤的将茶水饮尽。 易书也不反驳,反倒是替朱鱼续满茶水。一点没有往日的翩翩公子范。 朱鱼又气又笑,“依我看啊,公子就是和权大人待久了,染上了她的市井性子。” 易书道,“阿冶不是市井性子,是乐于助人。” 朱鱼,“……” “行,你护着她吧,”朱鱼接二连三的叹气。 “朱鱼,你我之间不必含糊,你便告诉我前因后果,我也好替你解惑,”易书忍不住又提了起来。 朱鱼一声冷笑,“公子怕不是想替我解惑,而是等着和权掌教分享秘闻。” “可以吗,”易书一脸真诚的问。 朱鱼,“……” 她承认她无言以对,是她低估了易书的厚颜无耻。 第五十三章 与长公主的三次见面 易书用喝茶掩饰自己的心虚。 他用余光观察朱鱼的神情变化。 朱鱼受不了了,她一拍大腿,道,“行了,我告诉你,第一次是去年宫宴,长公主醉酒,误打误撞差点跌进了无钰的怀抱。” 她说着误打误撞时,自己都绷不住笑出了声,那分明是君素精心设计。 朱鱼还记得那晚下了点小雪,晶莹多姿的雪花飘飘然的落下,挂落枝头,铺于地表。 红红的灯笼远远看去似一团团火球,耀眼夺目。 她那时正巧路过,恰巧撞上了君素一个人拿着酒壶摇摇晃晃的走着,走向她对面拿着拂尘一脸冷漠的男人。 残缺不全的月光下,雪的皎洁更加迷人,片片成花。 君素就这样一摇一晃来到了无钰跟前,她仰头时的娇憨可拘,他低头时的淡漠如水,眼波流转纠缠,情愫暗起。 朱鱼看的一愣一愣。 原以为会有一出好戏看。 没成想朱鱼在冬日里听到了冰冷的话。 只见无钰无情的开口,“长公主自重。” 君素身形一僵,嘟起了嘴,站直了身子,哪里还有半分醉态。 无钰又道,“身后有人。” 君素猛地转身,正巧和朱鱼的目光不期而遇。 朱鱼迅速回过神,弯弯身子行礼,恭敬道,“臣见过长公主。” “朱将军起身,”君素笑眯眯朝朱鱼走近,“将军来此做甚?” “晚上喝多了酒,来吹吹风,”朱鱼在君素的注视下,一字一句咬的极为清楚,“碰巧见长公主也在此处吹风。” “好,朱将军说得对,”君素听到想听的话,一甩衣袖,拿着酒壶头也不回的走了。 只留下阵阵酒香和佳人妙影,独留她和无钰在寒风中两两相望…… 朱鱼思及此,又是一叹息。 易书听到这,茶水都喝了一杯了,他意犹未尽,“想不到无钰和长公主还有这等交情。” 他又眼冒精光,“之后呢,又发生什么了。” 朱鱼咬着牙,不情不愿道,“第二次是长公主赠给无钰荷包,我好巧不巧又路过看见了。” 她至今回想起来君素当时的眼神,都忍不住冒冷汗。 当时君素瞧见了朱鱼,她没动,只是抱着胳膊,她在笑,可笑不达眼底,甚至于染着几分玩味与捉弄,她意味深长道,“朱将军,好巧,我们又见面了。” 朱鱼想了想她当时是怎么回的。 她当时识趣的低眉顺眼,偏开身子,对着空气行礼,“长公主安好,臣眼拙,一无所见。” 朱鱼的耳边渐渐流入君素的笑声。 不大,却足够刺耳。 朱鱼的叹息声再次加重。 易书听到此处,已是情不自禁拿出清风紫竹扇扇风,悠哉悠哉的品茶。 他淡淡开口,“最后一次呢,快快说来。” 朱鱼是恨的咬牙切齿。 她在易书闪闪发光的注视下,没招架住,清了清嗓子,“最后一次是秋猎,说来我也是冤屈。” “哦,怎么说,”易书的语调明显提高了,显然是听到了有趣的。 朱鱼闷闷道,“你知道的,我喜爱猎杀凶猛的野兽,便看上了一头野猪,我一路尾随它,正在准备动手时,碰见了长公主和无钰在争吵。” 她顿顿,又疑惑的皱眉补充,“似乎是长公主一个人在说话,无钰只是在听着。” 易书了然,接着朱鱼往下说,“所以为了避嫌,便成了你英雄救美,从野猪蹄子下救下了长公主。” “嗯,”朱鱼点点头。 她的确如愿以偿猎杀到了野猪,与此同时,也收获了长久的不开心。 朱鱼还记得她当时拉弓射箭,正中野猪坚硬的肚皮,野猪顿时发癫,“嗷嗷”的嚎叫,直冲云天的怒吼。 它疯狂的摇摆身躯,撞的草丛灌木稀烂。 朱鱼看了眼一旁的君素和无钰,有些许头疼和无奈。 君素已经闭口,就站在无钰旁边不说话,只是臭着一张脸。 朱鱼又连发了几箭,野猪皮硬肉后,不好射死,它被激怒了,尽管身上留着血,可猪蹄子却不停的蹬着地,似乎在蓄势待发,给朱鱼致命一击。 朱鱼也拔出腰间别着的短刀,目光冷冽的看着野猪。 几乎是同一时间,双方一起出发,搏斗在一起。 最后是朱鱼一刀砍在了野猪粗短的脖子上,顿时血流如注,野猪凄厉的叫声响彻云霄,扑腾了几下,彻底没气了。 朱鱼利落收刀,冷冷地看了地上的野猪一眼,她大步走到君素面前,单膝下跪,毕恭毕敬,冷脸道,“臣朱鱼,见过长公主。” 君素伸出柔荑,扶起朱鱼,柔声细语道,“朱将军起身,将军英勇无畏,救本宫于野猪之下,是功,无须多礼。” 朱鱼见君素绝口不提和无钰一事,心里跟明镜一样,不由感慨君素入戏真快。 她也熟门熟路,接嘴,“臣多谢长公主。” 易书听到此处,心里熊熊燃起的好奇心总算熄灭了,过一会儿,又升起来了。 他问,“朱鱼,不对。” “哪里不对?”朱鱼反问。 易书道,“我方才说了,你不是一个听话的人,怎么会心甘情愿听长公主使唤,到底是什么原因。” 朱鱼,“……” 她猛地将举起的茶杯放桌上,“还能有什么,我喜欢什么,你是知晓的,不过也是秋猎后被长公主撞破了。” 易书喝茶的动作一顿。 此事当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他悠悠然的放下茶杯,认真道,“难怪如此,不过你不必担心,长公主九成是不会说的。” “嗯,”朱鱼白着眼,回了一句,“公子还有什么想问的。” “没了,”易书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告辞了,公子,”朱鱼腾的站起来,动作太大,椅子发出吱呀的叫声。 她几乎是咬牙切齿道,“公子不是要替我解惑吗,你倒是说说现在怎么办,长公主实在话多,听的我耳朵烦。” “你不必着急了,”易书慢悠悠的给自己续茶,“已经有人替你处理了。” “谁,”朱鱼盯着易书看。 “陛下,”易书道,“长公主这次公然带着你出现在群臣面前,与往日里和你私下联系密切意义不同,此举触碰了陛下的底线,他会告诫长公主与你保持距离的。” 朱鱼明白了易书的意思,她刚刚松了一口气,又双手叉腰,又气又笑,“所以公子是猜到了陛下的心思,方才不过是想套我的话知道我和长公主的事。” 易书躲开朱鱼审视的目光,摸摸茶杯,“我见你说的津津有味,亦不忍心打断。” 好一个易书,一张嘴气死人。 朱鱼再次白了易书一眼,她打心底里佩服,“公子好口才,果然一如既往,擅长颠倒黑白。” “朱鱼啊,”易书摇着扇子,任凭徐徐微风吹起额角的碎发,一双丹凤眼里满是遗憾,“你看天也黑了,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了,你还是快快回去吧。” “公子说得对,”朱鱼道,“我这就去。” 话音一落,朱鱼便摔门而去。 易书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不由叹了一口气。 他缓缓站起身来,慢步来到窗边。 天上的月牙儿被黑云掩盖了些许光彩,黑云连片,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易书靠在窗边,若有所思。 他低声呢喃,“祖母怕是过两日便到京城了,她回来看见易安会欣喜吗?” 会欣喜他的出色吗,会惊讶他的天资吗? 又是否会像从前一般,不顾一切的站在自己身边? 易书有些恍惚,他快有半年未曾见到易老夫人,此刻的心情又是喜悦又是沉重。 他又望着夜空,手指抓紧了。 忽然想起年幼时的一件事,那个时候他似乎是六岁,母亲刚刚过世,正是伤心难过的时候,易安来找他了。 小小的一个人,在寒冬里,抱着食盒朝他奔来。 他站在台阶之上,居高临下,冷眼旁观易安的热切。 孩童脸上的天真与关心不容作假,可易书心里却只有绵绵无尽的恨意在滋长。 易安顶着成片的鹅毛雪来到了他的跟前,他举手时眼里亮闪闪的,像天上的繁星,美丽多彩。 他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哥哥,不要不开心了,吃糕点。” 易书看着眼前这张粉雕玉琢的笑脸,想起了温清玥失魂落魄的脸,易忠兴高采烈捧起他的场景,一气之下扬起手拍开了食盒。 雪地里传出了清脆的破碎声,糕点散落一地,易安惊愕又伤心的神色都深深映照在易书心里。 他忽然心口一痛,觉得自己做错了事,可他依然冷着一张脸,高傲的神情,“滚,滚出去。” 易安惊慌失措的模样让易书极其不舒服,他便加大了音量,严厉的道,“听不懂我的话吗?滚出去。” 最后是易安红了眼眶,垂头丧气,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的出了院子。 易书硬着脸,可心里依然不好受。 他想到了这,又想起了晚上易忠回府,知道易安在自己这受了委屈,赶着夜色也要拿着戒尺来打他。 黑夜里,红灯笼扎眼,易忠手上的戒尺却寒人心。 他甚至没有给易书开口的机会,也没有思及他幼年丧母的难受,便拿着戒尺,噼里啪啦狠狠地抽打在他身上。 孩子的皮肤本就娇嫩,哪里受得了这种打,不一会儿便见了红,可易忠依然不解气,还在不停的打。 易书也是脾气硬,硬生生忍着没有叫出来,任由易忠抽打他。 就在这时,紧闭的房门被人推开,站在门口的是一脸严肃,眼里却满是心疼的易老夫人。 她看见满身伤痕的易书,硬是眼含泪花,颤颤巍巍朝易书走来,一把推开易忠,小心翼翼的轻轻把易书搂在怀里,却也没触碰他的身体,心疼道,“我可爱乖巧的宝贝孙儿哦,你受苦了,祖母来迟了……” 易忠局促不安的站在旁边,嗫嚅道,“母,母亲……” “逆子,给我滚,”易老夫人不客气的吼道,“滚回去,今晚去祠堂给我跪着,不准起来。” 易书想到这,忍不住闭上了眼,心里百感交集。 第五十四章 易老夫人回府 日子相安无事过了两天,直到易老夫人回京,易府便乱成了一锅粥。 此刻的易府可谓是阴雨密布,压抑的透不过气来。 易忠带着易张氏和易安乖乖巧巧的站在大堂,似听训的孩子,一点不动弹,还弯着腰低着头。 而主座上坐着一位头发花白但精神抖擞的老妇人,她目光冷淡的看着易忠他们,手上还转动着佛珠,衣着素雅,银丝仅仅用了一根檀木簪固定。 此人便是易老夫人,她不说话,便没有人敢开口,只需要安静的坐在那,一种属于高位的威压感便会涌上心头。 易老夫人停止了转佛珠,空着的手朝易安招了招,她道,“怀善,到祖母这来。” 易安惊喜交加,来到了易老夫人面前,他软着声音喊了声,“祖母。” “嗯,”易老夫人慈祥的笑着点点头,她拉过易安的手拍了拍,“半年不见,怀善又高了不少,只是还是瘦了点,你现在在长身体,要多吃点。” “是,祖母,”易安抑制不住的开心,“怀善谢谢祖母的挂念。” 易老夫人笑呵呵的看着易安。 这时易忠插嘴,“母亲有所不知,怀善这孩子一直想着您呢,他是个孝顺的孩子,一听说母亲回来了,连早膳都不吃,一大早就在门口眼巴巴的望着。” 他本是见气氛融洽,想来易老夫人心情不错,才笑着插口的。 却不曾想他一开口,易老夫人严厉的眼神就赏了过来,易忠顿时头皮发麻,年幼时的种种又浮上心头。 易忠顿感心口不畅,他的头又无力的垂下,道,“是儿子多嘴了。” 易安本来喜悦的心情,因为这个变故而沉闷,他一直觉得祖母和父亲之间有间隙鸿沟。 易老夫人的视线在易忠和易张氏身上来回穿梭。 她面上没有显现什么,可易安敏锐的察觉到易老夫人拍在他手背上的手力气加重了一点。 易老夫人在不满,在不满什么呢,易安小心的将目光游走在三个人身上。 最后,他知道了。 是哥哥,是易书,是他不在,他一直都是易老夫人的掌中宝,心头肉。 他失落的微微低头,遮住自己的情绪。 易张氏几度欲开口,却都被易老夫人一个眼神吓得把所有的话吞进了肚子里。 就在这微妙时刻,易老夫人道,“怀善,我听闻你也喜爱游山玩水?” “是的祖母,”易安语气里的欣喜呼之欲出,满脸的雀跃,他开始滔滔不绝的给易老夫人讲他游玩的经历。 易老夫人就在一旁安安静静的听着,听到好笑的大声的笑,有时还会插上几句话。 易忠看到此情此景心里一阵自豪,他又松懈下来。 他想母亲尽管不喜自己,还是喜欢这个孙子的。 易张氏偷偷摸摸看了一眼易忠,见他眼里流露出来的喜悦与自己相同,也舒了一口气。 就这样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易安才意犹未尽的停了下来。 他羞涩的笑,“对不起啊祖母,孙儿一高兴,就忍不住多说了,希望祖母不要嫌孙儿烦。” “怎么会呢,怀善是个好孩子,祖母喜欢还来不及,”易老夫人是个慈祥的老人,面相和蔼,眉目间依稀可见年轻时的风姿。 “那祖母下次出去游玩,要不要和孙儿结伴而行,”易安满怀期待,小心翼翼的问。 他很早以前就想问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祖母便不了,”易老夫人笑着婉拒。 易安一时之间控制不住的失落涌上心头,沾上脸面。 易老夫人又接着道,“祖母年岁大了,此次回来便不打算四处游走了,都说落叶归根,祖母还是老老实实待在京城的好。” “祖母这次回来是常住?”易安又高兴起来。 “嗯,”易老夫人显然不想再继续谈论这个问题,她道,“怀善,祖母这次去梅山替你带了东西回来。” “是什么,祖母,”易安兴奋的涨红了脸。 易老夫人放开易安的手,朝一旁站着的嬷嬷招招手。 嬷嬷领会的上前递给易老夫人一个盒子。 她接过盒子,又交到易安手上,“打开看看吧。” “好的祖母,”易安好奇又紧张的打开盒子。 盒子里躺着一块由和田玉雕琢的玉佩,精致雅观,红穗绕结系简单大方。 易老夫人看着易安一脸的高兴,也由衷笑了笑,“这玉佩配你,怀善秉性纯良,是个讨人喜欢的好孩子。” “谢谢祖母,”易安心里感动的暖流一阵接一阵从心里流过。 易老夫人道,“怀善听话,祖母有事要与你父亲和母亲说。” 她的意思显而易见。 易安识趣的道,“那孙儿便先退下了。” “好,”易老夫人拍拍易安的肩膀,点点头。 易安临走时,担忧的目光忍不住落在易忠和易张氏身上。 他认为易老夫人此次回来一定有易书的关系。 易安在心里叹息,他也不明白易忠为什么对易书怀有那么大的敌意。 待易安走后,易老夫人如鹰似虎的眼睛死死瞪着他二人。 易张氏被看的汗流浃背,背上浸了一层又一层汗珠子,黏糊糊的沾身上,她甚至不敢抬头。 易忠被看的不自在,便出声问道,“母亲看着我与婉儿做甚?” “张婉,你过来,”易老夫人不理会易忠,而是朝易张氏,也就是张婉招招手。 张婉连忙“唉”了一声,慌慌忙忙的提裙走过去,一脸恭敬。 她娇娇道,“母亲。” “张婉,你可真是我这个老婆子的好儿媳,”易老夫人意味不明的说道,“易忠有你,是他的幸也是不幸。” “母亲何出此言,这话儿媳可担待不起,”张婉惊慌失措的跪倒在易老夫人跟前,哭的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就算儿媳不讨母亲欢心,母亲不喜儿媳,也不必说这话来折煞儿媳……” 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张婉的确是有几分姿色的。 易忠在一旁气的胸口大幅度的浮动,几次三番想说话,可在触及易老夫人目光的那一瞬间又硬生生压了回去。 易老夫人平静的听张婉哭诉了一会儿,然后用手抬起张婉的下巴。 她人虽老了,可年轻时习武,如今力气也在,易老夫人手指有力的夹住张婉的脸颊,张婉白皙的脸蛋顿时泛红。 易老夫人脸色阴沉,浑身散发的气场让张婉不敢再造次,立马偃旗息鼓,闭了嘴巴,收了尾巴。 她一脸讨好的看着易老夫人。 易老夫人猛地甩开她的脸,嫌弃的接过嬷嬷递来的手帕擦手,然后扔张婉身上。 张婉不愧是靠美貌上位的女人,连半摔在地也是优雅的,招人怜惜的,甚至还与易忠在短暂的一瞬间有了眼神接触。 易老夫人一看易忠心疼的狗模样就忍不住骂道,“不长眼的狗东西,也不知看什么下贱玩意。” 易忠知道易老夫人在骂自己,面色微红。 张婉脸色难看,忍着不说,美目顿时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易忠此刻忍不住了,他站了出来,“母亲,你就算不喜婉儿,也不必如此折辱她,她是儿子的妻子。” 他伸出的手想扶起张婉,张婉也顺势想要起来。 可“哐”的一声,打断了他们两个的行为,是碎了一地的茶盏,茶水流淌在地上。 易忠不可思议的看着易老夫人,他的嘴唇都在抖动。 易老夫人冷漠的看着他二人,道,“张婉,你是不满吗?” 张婉立马低眉顺眼,急忙道,“母亲明鉴,儿媳绝无此心。” 易老夫人冷笑的走近他们,她抬起脚,踩在张婉脚踝那里,她笑道,“易忠,方才的茶杯你可觉得熟悉,这个动作你近日可曾做过,又对谁做过。” 易忠面色如土,不敢答话。 他的心里已经浮出了答案,可没有勇气说出去。 易老夫人并没有用力踩张婉的脚踝,可张婉脸上的痛苦却如钻心般,大颗大颗的珍珠泪看的人心疼。 易忠又忍不住道,“母亲,请你高抬贵脚,放过婉儿,她并没有做错什么。” “哦,是吗,”易老夫人冷眼旁观着张婉的小动作,将她的小心思看的明明白白。 果然啊,装柔弱这一套只有在爱你的人身上才有用。 你看易忠那反应,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易老夫人冷笑连连,“张婉,我的确不喜你,可你给我生了个好孙儿,这次我便饶过你。” 她抬起脚,“你给我记住,什么人你不该动,什么东西是你的,什么东西不是你的,什么该争,什么不该争,以及不要再妄想用这副嘴脸去暗戳戳陷害我的乖孙。” 张婉心里怨恨,可脸上不敢表现,她苍白着一张脸,有气无力的重复刚才的话,,“母亲明鉴,儿媳绝无此心。” “有没有你自己清楚,我不想与你扯,”易老夫人看着地上半躺着的张婉,她竟不知不觉间半靠在易忠怀里了。 易老夫人冷哼,“张婉,你给我记住了,易家是我这个老婆子说了算,是易书的易家,不是你张婉的。” 此言一出,不仅张婉满目惊愕,易忠亦是不可置信,“母亲……” 易老夫人不看他二人,高高扬起头,道,“张婉,你教唆易忠,离间他们的父子关系,我也不重罚你,你只需要回去虔心给我手抄十遍《女戒》来便可。” 易忠和张婉异口同声,脱口而出一声,“母亲!?” 易老夫人不再搭理他二人,掠过他们走到门口,停下,道,“易忠,你随我去祠堂。” “是,母亲,”易忠安抚的拍拍张婉的柔荑,示意她放心,他将张婉扶起来,在她担忧的目光下跟着易老夫人离开。 第五十五章 母子间的谈话 易忠跟着易老夫人来到了祠堂。 进了祠堂后,易老夫人便让嬷嬷去外边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嬷嬷答了一声,便出去把门带上。 此刻,诺大的祠堂内只有易老夫人和易忠两个人。 香烛袅袅,烛火耀耀,屋内的烛光并不亮堂,是昏沉的黄,似落日余晖。 易忠不解,他挺直腰板,看着眼前背对他的易老夫人,问,“母亲,您唤我来祠堂,是有何事吩咐?” “你父亲为你取名忠,所为忠不过是为臣忠,为夫忠,为父忠,为友忠,及为人忠,”易老夫人转着佛珠,看着墙上挂着的壁画,淡淡道,“至于你,有几忠,只有你自己知晓。” “母亲此言,是何意,若是儿子有不对的地方,大可以直接告诉儿子,不必拐弯抹角的点儿子,”易忠的话看似恭敬,可骨子里却满是不服。 不服易老夫人对他的态度,漫不经心,仿佛在说着一个陌生人。 “轩曜,”易老夫人久违的叫了他的表字,“你在不满吗?” “儿子不敢,”易忠低下头,掩盖住眼里的锋芒。 “你还是像小时候,不听劝又自大,”易老夫人按住佛珠,不再转动,“就如同你当年费尽心思也要娶清玥一般,不过是为了满足你的私欲。” 易忠的脸色阴沉,他的手死死抓着大腿的衣裳,开口的语气却是平淡的,“母亲说得对,儿子一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他看着易老夫人已经有些佝偻的背影,心里浮上一层心酸。 都说母子连心,可他与易老夫人,却是自幼离心。 易忠直到现在也想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他努力争取属于自己的一切有错吗? 易老夫人低低的叹息声在幽闭的祠堂里显得突兀。 她缓缓的转过身来,她人虽老了,可一双眼睛却是明亮的,不是浑浊的。 “母亲有何指教?”易忠低头弯腰。 “跪下,”易老夫人简单的两个字,有着不容置喙的力量。 易忠惊讶的看着易老夫人。 在她不动如山的威压下,易忠一掀膝盖处的衣服,扑通一声跪下,可他的背挺的很直,脸上写的是不服与悲愤。 易老夫人站在他面前,低头去看他熟悉的脸,轻轻唤了一声,“轩曜。” 易忠的神情僵硬,一丝错愕占据瞳孔。 他是心软,也是忍不住,“嗯”了一声。 易老夫人苦笑起来,慈祥的面颊之上堆了一层又一层涟漪,“我知道,你是在怪我的,怪我生了你,却让你吃了苦头,怪我没有给你该拥有的一切,怪我的不亲近,怪我的冷漠。” “儿子不敢,”易忠的话语坚定,可下巴的抖动到底说明了一切。 被戳中的心思赤裸裸展示了出来。 他这些年的怨与恨,在这一刻显得不堪一击。 “你敢,”易老夫人的轻轻的,却极具力量,“所以你为自己筹谋,所以你算计一切,所以你不喜天之骄女的清玥,所以你不喜出尘脱俗的小书。” 易忠放大又收缩的瞳孔,打着抖的肩膀都在出卖着他。 他这么多年来的遮羞布在被易老夫人一点点拉下。 易老夫人又不紧不慢的道,“你将自己当做阴沟杂角里艰难生存的臭鼠,所以你亲近阿谀奉承的张婉,又向往天真烂漫的怀善。” “所以啊轩曜,”易老夫人的眼眶湿润了,“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是我的疼爱,还是你父亲的认可,亦或是真情实意的爱?” 易忠的头不知道何时垂下,他的背不知何时弯下,他的十指不知何时扭曲的抓在地上,他的身子在轻微的颤抖。 易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气,“你变成如今的模样,我脱不了责任,是我教导之过,可轩曜,我从前未曾做过母亲,也未曾得到过你父亲炽热而坦诚的爱,所以我不知道怎么爱你,怎么与你相处。” 她颤颤巍巍的蹲下身子,双手按住易忠的肩膀,“我出生武家,你父亲是文人,我与他是世家联姻,没有感情的……” 易忠不敢看易老夫人的眼睛,他不明白她今日为何要说这些。 易老夫人只是拍着他的肩膀,缓缓道,“他有自幼喜爱的人,你柳姨娘我相信你是记得的,她的确是个妙人,难怪你父亲钟爱她一人。” “可我呢,得不到你父亲的喜爱,与他过得是相敬如宾的日子,”易老夫人的神情恍惚起来,“他不喜我,自然也不重视你,我没办法,只能将所有的爱投放在你身上,可你为何会屡屡做出让我心寒的事。” 易忠僵硬的神色,他蠕动了嘴皮,却没吐出一个字。 他该说什么,说父亲的严苛冷遇,还是柳姨娘的笑里藏刀,亦或是旁人的阴阳怪气,又或者易老夫人的不理解? 易忠无话可说,也无从说起。 易老夫人又道,“我曾经绞尽脑汁的疼爱你,却因为你种种让人难以置信的行为,导致我们母子渐行渐远。” 她温柔了脸色,“你想向你父亲证明,所以明里暗里的与其他兄弟较量,想方设法引起旁人关注,这些我都不曾过问,因为你是我的孩子。” 易忠眨了眨眼,一片雾气凝聚眼眶。 易老夫人道,“可为什么后来你要欺骗温家女来达到目的,满足你的私欲,你明明可以善待她,却选择了辜负她,如同她的孩子,他本是你的嫡长子,你本该期待他,却亲手磨灭他。” 她看着易忠变化多端的脸,没有放过一丝波澜。 易忠有些迷茫了。 易老夫人又道,“明明清玥最像当初的母亲,小书是当初的你,可你选择的不是弥补你破烂不堪的童年,而是将他们困死在你心中的囚笼。” 易忠苍白了脸,灰白了唇。 易老夫人接着道,“这些年来我因为对你父亲的怨恨,恨他对我的无情,恨他不愿分我一点爱,将我变成笑柄,于是在日复一日中,我竟然也扭曲了心目,对你越发的不满起来,导致你渐行渐远,成为了现在的样子。” 她的声音不大,却震耳发聩,“是我的错,明白的太晚,误了你,也误了清玥和小书,导致我们成为了今日的局面,变成了熟悉的陌生人。” 易忠麻木的扭了扭头,呆滞的神情。 易老夫人的盔甲终于在此刻卸下,她心疼的摸了摸易忠的脸,像他很小很小的时候,久到记忆模糊,“我从试着去做一个合格的母亲,去尝试着弥补你缺失的父爱心理,到自己变得麻木不仁,心里扭曲,从而导致了你后来的不择手段,是我的错。” 一直不说话的易忠,在此刻终于带着哭腔,叫了一声,“母亲。” “哎,”易老夫人应答的很快。 她的心里舒服许多了,将多年来积压在心里的话全都吐了出来。 易老夫人道,“我从前一直在逃避,一直在为自己找寻借口,一直活在你父亲的阴霾之下,没有去正视自己。 可后来啊,你父亲死了,清玥也离开了,我的寄托便到了小书身上,小书大了,懂事了,我又开始逃避自己,我便出去游山玩水,然后才明白了一些道理。” 易忠的心情已经平复了许多,他压制着自己的情感,“母亲明白了什么。” “你我是母子,这是事实,你和小书是父子,这也是事实,所以我逃避不了对你的漠视,让你成为了现在的样子,你也逃不了对小书的偏见,导致你们现在的父子情淡。”易老夫人一针见血指出问题。 易忠却是笑了起来,诡异的笑,“母亲,您是幡然醒悟了吗?可不觉得为时已晚,我需要您的时候,你在哪,你除了漠视就是训斥,后来我娶了温清玥,你看出了我的心思,除了嘲讽还有什么,后来温清玥死了,你就只护着关心易书,对我呢,只有无尽的冷漠。” 他自嘲,“若是我小时候遇到的,是易书的祖母,而不是易忠的母亲,我想我也不会成为今日这般模样。” 易老夫人慌张了,她也无言以对。 “所以母亲何必惺惺作态,”易忠冷漠的推开易老夫人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他直视易老夫人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现在想起来了,知道错了,知道不该因为和父亲的纠缠迁怒于我,可事到如今,再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事已至此,早已没了退路,只有万丈深渊。” 易老夫人红了眼眶,一个老人的无助让人情不自禁的痛心。 可易忠不为所动,他只是冷着脸,接着道,“母亲半年不回来,一回来便是替易书撑腰,发难儿子与婉儿,然后又将儿子唤我祠堂劈头盖脸一顿训斥,却在后面声泪俱下,说着自己这些年的过错,母亲,您不觉得可笑吗?” 易老夫人僵在半空中的手无处安放。 易忠却是笑了起来,“依照儿子看来,母亲不过是年岁大了,才想起了这淡薄稀疏的母子之情,您同情怜惜温清玥,觉得她像你,遭人利用,不得夫家所喜,所以您疼爱她,你偏爱易书,觉得他像幼时的我。” 他一顿,仿佛在说的话撕扯着五脏六腑,“可你从未想过被您和父亲遗弃的孩子,也就是我,是不是可怜,是不是需要被爱,所以到了现在,所有的话语说来还有什么用,不过是白费功夫。” 易老夫人打着寒颤,她后悔了,没人知道她后悔什么。 是后悔曾经对易忠的漠视,还是后悔今日的谈话。 只见她强撑着身子,又转动着佛珠,保持着得体,她的哀伤已经藏在心里,没有表现出来。 易老夫人又恢复了大方的模样,似乎刚才的事没有发生过,她淡淡道,“是我错了,不该妄图拉回你,今日的事,就当做我的梦。” 易忠却险些没跪稳,摔了下去,他又不可置信的瞪着易老夫人。 易老夫人开始朝门口走去,她边走边说,“是我错了,是我这个老婆子错了。” 字字诛心,绵绵无尽的痛。 易忠瘫软在地。 易老夫人最后只留下了一段话,“轩曜,我的孩子,你说得对,我对不起,到了今日,我不得不承认,我这一生对得起所有人,甚至连你那猪狗不如的父亲,可我独独对不起你,你今日的种种行为,我脱不了干系。” 易忠猛地回头,紧盯着易老夫人越来越渺小的背影,直至消失,他也没动一下。 他不知道作何感想,不知道自己是否后悔…… 第五十六章 易忠的回忆 此刻,祠堂里只有易忠一个人了,他缓缓的站起来,看着眼前一排排的碑位,恍惚的差点站不稳。 易忠扭扭头,墙上的壁画画的是一片紫竹,栩栩如生的紫竹似乎在生生不息的庇佑易家。 而紫竹是易家的腾图,这些年以来在易家和紫竹扯上关系的只有易书一人。 这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秘密,他易忠,曾经无数次嫉妒自己的儿子,是午夜梦回的噩梦,是心里挥之不去的阴霾。 易忠面无表情,可掌心已经被指甲攻略,陷入肉里的指甲刺激着他的神经。 他的心里开始疯狂生长着吃人的花草。 最终,香烛灰的飘落,烛火的叫嚣将他拉了回来。 易忠挫败的看着墙画,万千不甘最终化为一声斩不断的叹息。 他看着易德,他的好父亲的碑位,那一瞬间,他的恨达到了顶峰。 他如今成为这般模样,他的好父亲可谓是功不可没。 是他让自己成为了一个嫉妒儿子,靠妻子谋权图利的人,是他让他的母亲如此痛苦,以至于后来他连得到母爱都成了一种奢望。 明明他才是他的嫡长子,明明他自幼被人夸赞天资聪颖,明明他才是他的继承人,可为什么最后自己母子离心,父子情淡。 易忠扭曲的心灵得不到疏解,他只能任由痛苦的泪水侵犯他的脸颊,他心里肆意张扬的恨,无处发泄。 恍然间,他想起了易老夫人的话,那些久违的,他不愿意回忆的记忆再次席卷而来,侵占意识。 易忠想起了年幼时的孤独无助。 那时候易老夫人和易德过着相敬如宾的日子。那时候易老夫人还没有对易德心灰意冷,她还是在意自己的,会义无反顾护着自己。 可她不知道,她的袒护渺小的似一颗石子落入大海,挡不住流言蜚语,挡不住阴谋算计,也挡不住心里滋长的意念。 易忠想了想,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呢,变得让易老夫人陌生,变得让她失望,变得让她渐渐远离自己,只剩下冷嘲热讽,漠不关心。 是他十岁生辰宴那年啊,从前他只会隐忍,独自在黑暗无人处舔舐伤口。 可那天,易德为了柳姨娘和他的好弟弟,竟然不分青红皂白,当众打了他,那清脆的一巴掌,斩断了他心里那根名为父亲的弦。 是旁人可怜同情的目光唤醒了他长期以来受到的屈辱,被冷落,被嘲讽,被欺压,被…… 易忠由此开始为自己图谋,果不其然,他的夫子说得对,他是个极其聪明的孩子,一点就通。 他学会了话不尽其意,却颠倒黑白,学会了察言观色,为自己所用,学会了揣测人心,谋自己所谋。 也是从那开始后,易老夫人开始远离他,在她自己看来,她光明磊落的一生,不该有一个阴郁自私,道貌岸然的孩子。 可她偏偏选择了易忠最不能接受的疏远,于是他连卑微的母爱都在消失了。 易忠苦心经营着,让所有人觉得他谦敏好学,努力讨所有人喜欢,可不喜欢的始终不会喜欢,例如他那铁石心肠的父亲。 他怎么能,怎么能有将易家的一半交给柳姨娘之子的心思,怎么能有将属于他的婚配大家之女推给那个人的想法。 易忠恨啊,在那一刻,他认定自己不必在顾及父子之情了,他要将属于他的一切夺回来。 他便开始为自己物色合适的妻子,于是,在精挑细选中,他将主意打到了温家女,温清玥身上。 她是宰相之女,又才学在外,若是娶她为妻,定能够帮助自己青云直上。 所以易忠开始绞尽脑汁接近温清玥,她人虽温柔,却有傲气,有才思却不屑与人交谈。 温清玥那时出了一个上联,在她看来,只有对出她满意的下联之人才能与她交谈。 易忠记得她的上联是—水滴石化花。 而易忠给出的下联是—风动岩生石。 经此一事,温清玥对他另眼相看。 温清玥! 温清玥! 易忠忽然回过神来,他记忆里女人的模样一点点浮出脑海,变得清晰起来。 易忠想起他对出下联后的第一面,是世家公子小姐举行的赏花宴。 那一天,少女一身月牙色的衣裳,轻轻巧巧走进了他的心里。 她浅浅一笑时,唇角两畔会有两个暖人的梨涡。 易忠当时甚至不敢正眼看她。 他后来费尽心思与她熟络起来,易忠能明显察觉到易德对自己的态度变化,那是多年以来的第一次重视。 易忠拼命抓住来之不易的重视,努力向上爬,朝温清玥靠近。 因为温清玥,温相开始注意他,慢慢赏识他,又在成婚后,大力推举他,由此易忠入了君云修的眼,渐渐得到重用。 易忠又想了想,他是什么时候和张婉勾搭上的呢,大概是温清玥的干净和自己的肮脏格格不入。 她是千娇万宠长大的,而他是夹缝生存的,不合的观念导致俩人渐行渐远。 而张婉不同,她钦佩他,他顺从他,她让他有了独尊的感觉。 易忠的脸色苍白了,他后来干了什么,他也想起来了。 他得势了,不需要温相为后盾,也不需要畏惧易德,他便暴露了原型,在后来的日子里,他越来越不喜欢温清玥的作态,他疏远她,如同当年他的母亲疏远他一般。 他变得越发宠爱张婉,京城中关于他的流言碎语四处游走,可他不在乎了,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任人宰割的易忠。 少年当初破碎的自尊心,被后来的易忠一一捡起来,拼凑好。 再后来,易书出生了,易忠当时是真心想好好待这个孩子的,他是他的第一个孩子,是他的嫡长子,怎么会不对他有期待呢!? 可是为什么,易书慢慢长大后,他眼睛里表现出来的戒备和当年的自己那么像。 易忠痛恨这双眼睛,他开始厌恶易书,连带着对他母亲和温清玥的厌恶也转移到了易书身上。 只是他太乖巧了,连易德那种人都对他疼爱有加,易忠甚至在他身上看到了易德的偏爱。 易忠恨啊,为什么易书一生下来就得到了所有人的偏爱,得到了他穷其一生也得不到的偏爱。 易书再大点,他的天赋便更加明显了,京中之人,无一不对他赞赏有加,甚至小小年纪便得到了君云修的赏识。 这让易忠怎么能不羡慕嫉妒恨,他拼了命,机关算尽才得来的一切,对易书而言不费吹灰之力,轻而易举便收入囊中。 不平衡的心理不断刺激着易忠紧绷的神经,于是,在往后的日子里,他越发看不顺眼易书,心里种下了丑陋的种子。 他明目张胆的偏爱张婉和易安,一次次让温清玥和易书难堪,也在明里暗里打易老夫人的脸。 后来,易德死了,易忠没有难过,也没有喜悦,只是觉得心里积压的大石头碎了,仅此而已。 再后来,温清玥也离开他了,易忠不明白温清玥怎么会死,她的一切都是最好的,他从来不曾克扣过她,可她还是死了。 易忠见到温清玥的最后一面,她已经咽气了。 她的脸上不再有往日的光彩,而是黯淡的。 易忠仔细想想,她的脸上已经黯淡无光好多年了,这些年她汤药不断,以至于身上和房间里都是浓郁的药味。 他看看温清玥清瘦的面颊,有片刻失神,他已经许久未曾仔细看她了。 他那时是什么感受呢,好像是一种久违的悲伤…… 他在悲伤什么,她的死去吗? 不该啊,本就是一场利用,何必悲伤呢…… 易忠压制住了心里野蛮发根的种子,不肯承认积压的情愫。 他本是黑暗无光的人,是温清玥带给了他光,可他亲手捏碎了光,捏碎了温柔的她。 …… 易忠突然站不稳了,他的身子摇晃了几下才勉强稳住。 一直回忆到这,他才感受到脸颊上的冰凉,是泪。 为谁而流的泪!? 易忠想起那年赏花宴上,凉亭一角,她素手纤纤,拨弄琴弦,轻纱薄雾,若隐若现的她,美的脱俗。 现在想来,当年她又当真没有拂动他的心弦吗? 一切不得而知,自在人心。 易忠的呼吸急促起来,眼里像凝了一团血。 他想起新婚之夜,红盖头下,她巧笑嫣然的模样。 她的娇羞,她含情脉脉望着他时,他当真没有一丝心动吗!? 易忠不得而知。 她怀孕,在寒冬腊月的夜晚想吃鸡丝粥,他不辞辛苦与麻烦,为她亲手熬了十来天的粥,不是喜欢是什么!? 他自私自利一个人,却在得知温清玥难产,极有可能一尸两命时,着魔了一般跪在院子里,祈求上天开眼,不惜以命,以前程,以荣华富贵为赌注时,不是爱又是什么呢…… 只是爱会消失,会隐藏,只是易忠在扭曲的心理下迷失了自我,忘记了他曾真心喜爱她。 喜爱他的温清玥…… 易忠痛苦的捂住胸口,他想起了易老夫人方才所说之话,耳朵都震的生疼。 他心里乱成一团,浑身都发麻发软。 那些他不愿意面对的回忆占据了他。 易忠咬紧牙关,看着墙上的紫竹画,不由想起了易书。 那个自小不被自己喜欢的易书。 他那时的处境该和自己幼时一样吧。 可他有人偏爱,以至于他们没能成为一路人。 易忠的气是叹不完了。 如今他也老了,不想再追究太多。 至于易书那里,走一步看一步吧。 今日被易老夫人一说,易忠心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不由得在想,或许他成为现在的模样,也有自己的一点责任呢? 易忠反复叹气,心迷茫,人迷茫。 第五十七章 少女怀春的心活活枯死 易忠六神无主的出了祠堂,一问,却又得知易老夫人已经离开易府,去了易书那里了。 他的手死死握着,内心翻涌着不知名的怒火。 果然,无论多少年过去了,心思狭隘的他还是忍不住嫉妒易书,嫉妒他的孩子。 易忠曾真心实意想靠近易书,可他善妒多疑的心不允许。 他叹了口气,精疲力尽的他不想多说话,只是点点头就回房休息了。 易书这边,在易老夫人刚到京城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得知易老夫人先去了易府,心里便开始打鼓。 此刻他坐立难安,来回在门院踱步,他知道易老夫人马上就到了。 一旁的李浊流用胳膊肘戳戳程寒,好奇的问,“你家公子怎么了,魂都飞了。” “老夫人马上到了,”程寒小声的回。 “那不好事吗,”李浊流疑惑,“这京城谁不知道,易老夫人最是疼爱你家公子。” “唉,”程寒叹叹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公子这人万般好,就是于亲情方面敏感多疑,易大人带给公子的创伤太大了,以至于公子对亲人的疼爱总是患得患失。” “原来如此,”李浊流看着眼前失了风度的易书,道,“可我觉得易老夫人是打心眼里疼爱公子的。” “嗯,公子知道,可心是患得患失的,”程寒道,“我一直不明白易大人为何对公子有如此大的敌意。” “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人是复杂的,心思最是难猜透。”李浊流道,“至于其它的,我不管,我只负责追随他。” 他下颚轻扬的方向正是易书。 程寒赞同的点点头。 这时,易书忽然停下,看向他二人,“莲子羹熬的怎么样了,祖母爱吃。” 程寒和李浊流,“……” 他二人在这陪他等易老夫人,又没在厨房,怎么知道。 程寒道,“怕是差不多了,老夫人来刚好。” “好,好,”易书心不在焉的看向大门,门已经大开了,只需人来。 他三两步走到府邸门口等着。 过了一会儿,一辆马车徐徐驶来,停在了门口。 易书呼吸一怔,捏了捏手,看向马车,冲里面的人道,“祖母。” “哎,”里面应答的声音欢快而喜悦。 车帘被掀开,那嬷嬷先下来,摆好台阶,正准备伸手扶易老夫人,易书笑着指了指自己。 嬷嬷了然,退至一边。 易老夫人探出身子来,就看见了笑眼盈盈的易书。 她脸上立刻挂满了慈祥和蔼的笑容,“祖母的乖孙哦。” 易书将易老夫人扶下来,“祖母一路舟车劳顿,孙儿让人煮了莲子羹。” “祖母的好乖孙,”易老夫人笑呵呵的跟着易书走,她拍着易书的手,柔柔道,“祖母给乖孙带了些好玩好吃的玩意儿,乖孙叫人拿进去放着。” “好的祖母,”易书一看,就算有了心理准备,还是会大吃一惊。 五大箱,整整五大箱,齐齐的排列在地上。 程寒和李浊流二人心有灵犀的叫人抬箱子。 易书扶着易老夫人朝府内走,,“麻烦祖母了。” “怎么回事,我的乖孙怎么半年不见,客气了许多。”易老夫人半是玩笑,半是认真。 “是孙儿的不对,”易书下意识低下了头。 “你呀你,这些年了,还是没改掉这个坏习惯,”易老夫人拍着易书的手,柔和了声音,“进去说,正好我有点饿了,吃点莲子羹垫垫肚子。” “好的,祖母,”易书将易老夫人扶进了客堂,又让人将莲子羹端来。 易老夫人坐在主座,她让易书坐过去,到她旁边去。 易书不明所以,却照做了。 这会儿功夫,莲子羹也端来了。 易老夫人摸摸易书的额头,“乖孙,让他们下去吧,祖母想和你说说话。” “是,祖母,”易书扭头,示意其他人出去。 待人走后,易书低声问,“祖母想和孙儿说什么?” “祖母的乖孙哦,”易老夫人微微弯下腰,将易书轻轻搂在怀里,拍了拍他的后背,“又在胡思乱想什么,祖母心里的乖孙一直以来都是你,也只会是你。” “祖母,”易书一愣,他不曾想易老夫人会直接说出他的心思。 “乖孙呐,还是像小时候一样,”易老夫人松开易书,拉着他的手轻轻的拍着,“祖母先去易府一来是看看张婉母子,二来是和你父亲有话要说。” “怀善不同与其他人,”易书只开口为易安说了话。 易老夫人知晓易书说的其他人是谁,她笑道,“祖母知道,乖孙还是顾及兄弟之情的,怀善的确是个好孩子。” 她看见易书眼神闪躲了一下,是他失落时的表现。 易老夫人道,“不过在祖母心里,没人比得上乖孙。” 易书虽面上没有变化,可眼里明显多了色彩,亮闪闪的。 易老夫人道,“这半年来,我想了许多,见了许多,也明白了许多。” 易书问,“祖母若是有心事可以和孙儿说。” “祖母我啊,本来想着落叶归根,人老了,便放下往事,和你父亲冰释前嫌的,可他终究让我失望了,”易老夫人提到易忠就失望满面。 “祖母,和他……说什么了,”易书心里一颤,好奇的问。 “不过是些前尘往事,”易老夫人摇摇头,“乖孙,你或许不知道,祖母嫁给你祖父那晚,是满心期待的。” 易书猛地瞪大了眼,这是他未曾听说的。 易老夫人想起那晚,是她和易德的新婚之夜。 在此之前,她未曾见过他,知他是她的郎君时,心里是期待又紧张的。 还记得那晚,男人掀开红盖头时,入眼可见的是一张俊逸非凡的脸。 他生的好看,人又风度翩翩。 她想,她会喜欢他的,幸好,他的模样是她所欢喜的。 易老夫人思及此,闭上了眼,又睁开,“可我不知道,他是不愿的,他所爱之人,自始至终都是那柳氏,我不知他为何爱她,还娶我,可我这一生除了他便不能再有所爱了。” 她平静的将往事叙述,似乎是一个旁观者,“我以一颗少女怀春的心嫁与他,可他将我活活枯死于家宅,他不爱我,与我过着相敬如宾的日子。” 易书长长的睫毛轻颤,他母亲与他何尝不是如此。 易老夫人接着道,“我知我这一生也就这般了,所以我向你祖父应允了一个孩子,既是为了我,也是为了易家,他答应了,于是有了你父亲。” 易书不说话,只是用那双好看迷人的丹凤眼看着易老夫人。 易老夫人神色温柔,她摸了摸易书的头,“我曾经对轩曜,也就是你父亲是满心欢喜与期待的,他是我唯一的孩子,我怎么会不爱他。” 她又一脸痛苦,“可我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自打他开始懂事后,一切都变了,他变得阴沉诡异,攻于心机,做出了许多让我难以接受的事。” “他做什么了?”易书轻轻的问。 易老夫人哀声道,“他十岁那年,便挑拨离间,害的柳氏赌气出走,却遇了灾害,流产了,还给易德在暗处使绊子,让易德吃了不少暗亏。又在后来踩着其他人上位,一步步得到赏识重用爬上去。” 易书安静的听易老夫人说着易忠从前的事,他冷静的心里起不了一丝波澜。 “他做了许多错事,我说于他,他不听,我发现后来我渐渐管不了他了,便不再多管了,”易老夫人眼里迸发出悔恨,“只是他千不该万不该利用清玥,用她爬上高位,让她成为下一个我。” 易书此刻浑身都在轻颤。 祖母眼下在说的,是他那可怜早逝的母亲啊…… 易老夫人拼命压着心里的愤怒,“自从轩曜变后,我与他吵了无数次,可他已经深陷泥潭,无药可救了,我在心灰意冷下,便渐渐疏远了他,而清玥一事,让我与他母子离心,只剩下了冷嘲热讽。” 她一口气将话说完,胸口还在止不住的浮动。 易书连忙起身,为她拍背顺气,“祖母,放轻松,孙儿在。” “还是祖母的乖孙好,”易老夫人拍了拍易书的胳膊,“这些年来,我一直在逃避,在逃避和你父亲之间的问题,今日我回京,本打算放下心结,和你父亲冰释前嫌,可他拒绝了我。” 易老夫人像一个受伤的孩子,无措又委屈的看着易书。 易书看着易老夫人眼睛里自己的倒影,也失了神。 过了一会儿,他道,“祖母,这不是您的错,此事,本就是无解的。” 易书回握易老夫人的手,轻柔的嗓音响起,“于他而言,是无解的,他不幸,所以让我也不幸,他解脱不了自己,又想纠结着我们,可祖母,我放下了,我现在仅仅不想和他多掺和。” 易老夫人意外又欣喜的看着易书。 他所言,字字句句让人出乎意料。 易书又笑道,“人的这一生啊,何其短暂,可却要用一生去缝缝补补破烂不堪的童年,多么可悲,这本是一个可以避开的意外,可有的人,他就是不愿意让你躲过。” 易老夫人哑口无言。 易书又道,“祖母,您知道吗,若是我小时候没有遇到您和母亲,我会成为第二个他,若是后来我没有遇到阿冶,我会成为第二个他。” “所以,”他接着道,“我不同于他,有人给予我光,我会拼命拉着这一缕渺小的光爬出深渊,而他,是选择彻底坠入地狱。” “祖母明白了,乖孙,”易老夫人笑了笑,“祖母老了,一味的想着家和万事兴,所以去找了你父亲,却未曾想过乖孙和他是否放得下从前,是祖母太自私了。” “不,祖母,”易书道,“祖母在孙儿心里永远都是独一无二的。” 第五十八章 一家子的心思 易老夫人心疼的看着易书,“祖母的乖孙太懂事了,乖孙也可以不那么懂事的,祖母看了心疼。” “祖母,”易书轻轻的叫了一声,将放凉的莲子羹端起来,递给易老夫人,“再不吃,就冷了。” “好好好,”易老夫人笑呵呵的端起莲子羹,小口小口的吃起来。 易书就在一旁安安静静的看她吃完莲子羹。 过后,易老夫人放下碗,示意易书扶她起来。 易书扶起易老夫人,“让孙儿带祖母逛一逛,孙儿的府邸小,要不了多久。” “好好好,我的乖孙,”易老夫人拍拍易书的手,跟着他向后院去。 易书道,“祖母此次回来要住多久?” 易老夫人无奈的笑了笑,明白易书的言外之意,她道,“祖母啊不走了,就留在京城,陪着乖孙。” 易书惊喜交加,他愣愣不说话,只是看着易老夫人。 易老夫人道,“并且祖母要和乖孙一起住,乖孙意下如何。” 易书顿住,他翻滚的喉结暴露着他暗藏的情绪。 他几度欲言又止,反复几次,“祖母……所言当真?” “自然,”易老夫人笑道,“祖母老了,要多陪陪乖孙。” 易书弯弯的眼和唇角似月牙儿。 易老夫人又打趣他,“最主要的啊,是祖母许久未见小倾了,想她了,你倒是抓紧点,让她来府里用膳。” “阿冶要是知道祖母想她,一定高兴的多吃两碗饭,”易书玩笑的回。 “那你今晚就叫小倾来,祖母倒是要看看是不是真的多吃两碗饭,”易老夫人不依不挠了。 易书遗憾的耸肩,“那祖母要失望了,她今日有公务在身,怕是来不了。” “唉,”易老夫人失落的叹气,又道,“那便明日叫小倾来,你亲自去接。” “好好好,”易书连声应答。 “我也要一同去,”易老夫人又接着道。 “好好好,”易书宠溺又无奈的笑了笑。 易书和易老夫人有说有笑的院子里四处走动。 他没说谎,权倾的确有公务在身,并且事况紧急,可易书相信他,就如无数个从前,他相信她会杀出重围,回到他身边。 权倾这边,等着夜幕降临,这是她一直秉持的理念,天黑好办事。 姜随走到她面前,“晚上行动吗?” “嗯,”权倾坐在围栏上,慵懒的神态,她有一下没一下给池塘里的鱼儿喂食,“查的怎么样了。” 姜随嘴一撇,“我和暄妍去看过,看杀人的手法,像江湖中人。” “哦,”权倾意味不明的嘴角一扬,“江湖中人,怕不是那藏机阁。” “有可能,”姜随道,“死的是京中布匹大户,说来他是陈列的人,陈列此人,心直口快,仗着背后的布匹生意,得罪了不少人,许是仇家买凶。” 权倾撑撑懒腰,“这事说来是大理寺卿的事,若不是牵扯江湖,陛下也不会派我暗中协助。” “阿倾姐动动也好,”姜随已经不动声色退后了几步,“我看你现在连骨头都懒没了。” “找打是不是,”权倾本想一脚踢过去,可身后哪有人。 她白了一眼姜随,“你就是欠收拾。” 姜随道,“阿倾姐说错了,这叫未雨绸缪。” “油嘴滑舌,”权倾跳下围栏,拍拍手,“回去睡一觉,晚上才有精神。” 她又道,“对了,易老夫人回京了,现在在城白那,你亲自去挑选一些礼品,待会我们一起去看望一番,我今日有事,也不便久扰。” “阿倾姐,你这事事让我代劳,是让我做你的娘家人吗,”姜随半开玩笑,半认真。 权倾乐了,她叉着腰,问,“你何时不是我的娘家人了,莫非你不愿?” “这倒不会,”少年转身,马尾一甩,半是偏头,夏日烈阳下,带着光,他道,“走了。” 权倾哭笑不得。 她没吱声,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权倾想起君朝交代的事就头疼。 他温声道,“权倾呐,近日京中发生了命案,手法诡异,或许是江湖中人所为,你也知道易老夫人马上回京了,朕也于心不忍让易书去暗中协助调查,此事,朕思来想去还是你最合适。” 权倾当时嘴角一抽,反问,“陛下是认为臣,很闲!?” 君朝只是笑着看着权倾。 权倾明白的透彻,无言以对的低了低头。 她想到这,就一阵苦恼,权倾心里隐隐觉得是藏机阁的人动的手,除了他们,别的门派没这实力。 想到萧圣,权倾揉揉眉心,那可是一个难缠的家伙。 权倾回屋,拿出柜子暗夹里专属于血棠的服饰,她的手摩挲在上面,衣服胸口上面有金线绣的海棠。 每到执行任务,便会出现一身新的海棠服。 血棠,这个名字也是君云修为权倾取的。 他说她是血海里走出来的海棠花,妖冶独一。 他为易书取名白兰,他说他是黑月光下盛开的玉兰,纯洁单一。 权倾收回手,不再做声。 这时,房门被敲响,姜随的声音传来,“阿倾姐,你收拾好了吗,再不去天就黑了。” “嗯,来了,”权倾关上柜门,打开房门,“走吧。” “好。” 二人立马坐上马车朝易书的公子府出发。 路上,俩人多数时候在沉默。 一个想着任务,一个想着宫里那位。 等到马车停下,权倾才回过神,在姜随下了马车后也跟着下了。 刚下马车,便发现大门处站着三四个人。 为首的人权倾再熟悉不过,是易书,他旁边的老妇人便是易老夫人。 权倾快步上前,易书他们也向权倾走来。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易老夫人便一脸激动的握住了权倾的手。 她亲切的道,“乖宝,来,祖母抱抱。” 权倾面上染了一层薄薄的绯色。她看了一眼易书。 易书忍俊不禁,扯扯易老夫人衣袖,“祖母,您这样会吓到阿冶的。” “怎么会呢,”易老夫人甩开易书的手,又笑容满面的拉着权倾,亲昵道,“我一个半截身子入黄土的老婆子了,让乖宝叫一声祖母怎么了。” 她眨一眨眼睛,神似一个小孩子讨糖,“乖宝,你说是吧。” “祖母说的是,”权倾没反驳,她想着她终归是他的妻,早一点叫一声祖母也无妨。 “哎,”易老夫人乐滋滋的,一脸甜腻腻的笑,“乖宝真听话。” 她又看到权倾身后的姜随,“这位少年就是姜随,姜小公子吧,果然生的风度翩翩,一表人才。” 权倾和易书看看对方,都看出了无奈。 易老夫人每次见到姜随都要说这句话,这些年来一直未曾变过。 姜随听到了易老夫人的话,上前一步,毕恭毕敬的行礼,“姜随见过老夫人。” “小公子客气了,”易老夫人一手拉着权倾,一手扶起姜随,“我和你祖父可是老交情了,那老家伙性子倔,你们这群小辈在他手下怕是讨不了好果子吃。” 姜随装作没有明白易老夫人的言中意,只是腼腆的道,“北亭代祖父谢过老夫人的挂念,近来天热闲暇,祖父常在家看书品茶,也没空搭理我们这些小辈。” 易老夫人眼里一闪而过的惊喜,“小公子这嘴倒是讨人喜欢,难怪小倾偏偏选中了你。” 权倾和易书互看一眼。 这是高手过招,笑里藏刀啊。 姜随略微低下身子,放低姿态,“北亭能被阿倾姐选中,是北亭的荣幸,不过老夫人有所不知,阿倾姐平日里最是讨厌我这张嘴,说我说话不好听。” 他原封不动将问题踢了回去。 易老夫人眼里夹杂了一点欣赏和认可,“小公子伶牙俐齿,在小倾身边做事,的确让人放心。” 姜随道,“北亭能得老夫人夸赞,是北亭之幸。” 权倾听到此处,略微松了一口气。 这些年来,易老夫人一直对权倾任用姜随一事耿耿于怀。 无他,只因他的祖父是姜正,她的偏见自然少不了。 索性姜随争气,每一次与易老夫人的见面都能让她一点点改观,,放下身段与偏见,用心去看待姜随这个少年郎。 权倾的手指动了动,幅度小却有顺序,大拇指到小指一次点了点自己的手腕。 易书看到后,便领会了。 “祖母,阿冶还有公务在身,”易书出声提醒。 易老夫人连忙双手握住权倾的手,“我的乖宝哦,一天天的忙坏了,这手都比之前粗糙了不少。” 她偏头瞪了一眼易书,“你也是,也不懂心疼人。” 易书平白无故挨了训,有苦难言,只是苦笑着耸肩。 权倾道,“祖母误会了,东西城白倒是替我备了不少,只是我人懒,没怎么用。” “你呀,”易老夫人点点权倾眉心,“惯会为他找说辞。” “没有祖母,”权倾笑道,“我拿了些不值钱的小玩意来,祖母无聊时可以解闷。” “乖宝真贴心,不似小书这孩子,我懒得回来一碗莲子羹便将我打发了,”易老夫人向权倾诉苦。 权倾笑着附和。 易书不忍直视,他记得祖母吃莲子羹是笑容满面的。 易老夫人又道,“行了,乖宝有事便去处理,不要耽误了正事,反正我这个老婆子也不走了,乖宝想见随时来便是。” 权倾接下易老夫人的话,“好的祖母,那我便先走了。” “嗯嗯,”易老夫人拍拍她肩膀,“对了,明日来这用膳,祖母和小书去你府邸接你。” 权倾意外的看向易书,“何必如此麻烦,我来便是了。” “乖宝说的哪里话,”易老夫人佯装不悦,“一点不麻烦,一家人之间不必见外。” 权倾明白了易老夫人暗藏的话。 君朝登基已有三年,她那推迟的婚礼也该搬上行程了。 如今倒也不必避讳了,易老夫人回京就是为了此事。 权倾道,“独冶知晓了。” “嗯,”易老夫人点点头,“看去吧,不要耽误了。” “好,”权倾看看易书和易老夫人,便上了马车。 易书心里掀起了波澜。 他的妻,终于要再次扬帆起航靠近他。 第五十九章 血棠姑娘,我表字有情 权倾看着天空由碧蓝如洗到霞云朵朵,沉醉一片又一片,千变万化的云朵配上绚丽多彩的色泽,美的让人眼花缭乱。 她就静静的等着天黑如墨,万籁俱寂。 终于,夜晚出现了,无边无际的黑夜里,只有一弯冷月缀于其中,成群结队的黑云意图遮盖月的光辉,天是黑压压的,像张开了血盆大口,要把人吞噬。 权倾就趁着月色,身着黑色金绣的血棠服,行走于屋檐,轻巧如燕。 死者姓胡名涛,此刻胡府已经被封了,夜晚四处是静悄悄的,权倾翻进胡府里,直奔案发现场。 据姜随给的信息,胡涛是在自己房间的。 权倾站在门口,四下看了看,见无异样,便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她从怀里掏出火折子,谨慎的举着火折子查看了一番屋内的情况。 胡涛的尸体已经被送到验尸房了,现在偌大的胡府只有权倾一个人,他的家眷下人一律被安置在县衙里。 他是京城的布匹大户,他的死亡势必会影响京中布匹生意,这才是君朝要权倾找出背后买凶杀人之人的目的。 京城关系盘根错杂,商户能成为大户,背后倚靠之人必定是朝中大臣,国不可无经济支持,就算明面上轻视商户,可暗地里也会放纵大臣养户以维系国家经济运转。 这次胡涛之死,表面上是商户暗斗,可实际牵扯的是朝中臣子的勾心斗角,这无疑损害了君朝的利益,因此他才要权倾查出真凶,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君朝作为帝王,可以不管臣子间的明争暗斗,却决不能让他们危害了皇家利益。 权倾深知这点,她翻找了屋内的陈设,想看看有没有暗门,可让她失望了,一无所有。 她走出房门,又向书房走去。 人的心思,多半藏于书房,这是权倾深信不疑的点。 她进了书房后,直奔书案和书柜,将火折子固定在书案上,借着微弱的火光与月光翻箱倒柜,寻找痕迹。 权倾找了没一会儿,发觉了不对劲,她立马吹灭了火折子,从窗户翻出去,稳当落在院子里。 清冷的月光一泻而下,青石地板如同凝了冬日的寒霜。 院子里一棵挺拔的大树傲然挺立着,偶尔吹拂着微微细风,凋零的枝叶簌簌而下。 权倾的手已经放在了腰间的匕首上,她沉声冷气,“躲躲藏藏作甚,不妨出来一见。” 是风动,伴随着月的皎洁,此刻月牙已经突破黑云,毫无保留的展露出来,黑云反倒被隐隐压下。 “血棠姑娘好脾性。” 一道语音带笑的男声响起。 夜的沉默被打破。 权倾唇角勾起冷笑。 她果然没猜错,当真是那个难缠的家伙。 权倾道,“阁主好雅兴,竟有空来这死人府。” “血棠姑娘客气了,”男人从大树的枝干上飞身下来,稳稳的落在地上。 萧圣墨衣飘飘,面带轻笑。他随手拢了拢衣袖,“血棠姑娘,这是我们第五次见面了。” 权倾嘴角一凝。 她一点都不想遇见萧圣,每一次相遇,都没好事。 萧圣又道,“血棠姑娘,我们见了五次了,你也不知道我的表字。” “知道来干嘛,”权倾不屑的道,“是行走江湖能白吃白喝吗?” “不能,”萧圣一愣,微微一笑。 权倾,“……” 萧圣又自顾自道,“血棠姑娘,我表字有情。” “萧有情,”权倾呢喃一声,“萧阁主,我不在意你表字什么,只是好奇是谁花钱买你杀了胡涛的。” “什么时候皇家暗卫负责查案了,”萧圣问。 “这不关你的事,”权倾冷言,“你一个江湖门派,屡屡管我北国朝廷之事,是何居心。” 萧圣摇摇头,“血棠姑娘误会了,我本无意多管,一切尽在于你。” 他修长的手指所指的方向正中权倾。 权倾下意识蹙眉,她手指扶了扶脸上的面具,“萧阁主,明人不说暗话,你想要什么,直说无妨。” “我说了,我想要你,”萧圣笑着朝权倾走近,“你不必担心,今晚我是只身前来,单单为见你一面。” 权倾握紧了匕首,不说话,面具之下的脸已经上了杀意。 她道,“阁主既然不愿说,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谈的,打败你,从这里出去我一样查的到背后之人。” 萧圣的笑在夜风中显得有几分诡异,“血棠姑娘自然能做到,只是你不觉得得不偿失吗。” 他笑的迷人,自带蛊惑,“血棠姑娘只需和我做一件交易,我自然会告诉你。” “什么,”权倾纳闷,“不是说藏机阁从来不泄露买主消息吗?” “旁人自然不会,”萧圣头一歪,“可姑娘不是旁人。” 权倾,“……” 她拔出冰冷的匕首,反手握在手心,“萧阁主请自重。” “血棠姑娘,如何,你与我做这交易吗?”萧圣笑问。 “阁主不妨说说什么交易,”权倾打量着四周。 并无埋伏,他的确是一个人。 萧圣道,“我要姑娘下次见我时,以真面目见人。” “真面目,”权倾冷笑,“阁主不要说笑了,在下身为暗卫,这真面目如何见人。” “并非,”萧圣走近权倾,“我有意亲近你,你若愿意,有何不可。” “好,”权倾稍加思考答应了。 这真面目无非就是取下面具,至于面具之下又是一张什么脸,那不是她能左右的。 萧圣略微吃惊,“血棠姑娘这次倒是爽快。” “我只是不想与你纠缠,”权倾收了匕首,“论武功,你我不相上下,在这与你白费口舌,不值当。” “好,”萧圣朗声道,“血棠姑娘如此爽快,我便也不扭捏了。” 他与权倾只有几步之遥,“我知道你要去县衙检查胡涛的尸体,而你想查出胡涛倚仗的人轻而易举。” “说点有用的,”权倾不耐烦的催促。 她只想尽快解决祸端。 萧圣哑然,失声一笑,“是我唐突了。” 他又道,“看似亲近的人,往往是藏毒的花,吃人的蛇。” 权倾闻言,眉头一拧,嘴一抿。 萧圣拍拍衣袖,又背对着飞回树上,他通过枝叶的间隙,注视着权倾,“好了血棠姑娘,我言尽于此,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权倾抬头,看见树上似笑非笑的男人,“无论如何,血棠谢过阁主。” 萧圣笑而不语。 权倾没再停留,离开了胡府,赶往县衙。 萧圣留在原地,久久不曾移动一步,看着权倾消失的背影还在出神。 她不知道,他接这一单,全然是因为她。 正因为他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才笃定君朝会派她出来。 萧圣再次拢了拢衣裳,清瘦单薄的背影看着弱不禁风。 他是落寞的,也是寂寞的…… 权倾悄无声息的潜入了停放胡涛的地方。 他被蒙上白布,屋里只有他一个,桌上点着微弱的烛火。 权倾屏住呼吸,上前掀开白布,一张惨白的脸映入眼帘。 奇怪的是胡涛的双目被人活活剜下来了,空落落的眼眶此刻显得阴森,他的舌头也被割了,嘴皮被人割开。 权倾扭扭头,买凶杀人躲不过有仇的根基。 而胡涛死状惨烈,多半是杀手应了买家的要求,特意为之的。 权倾想起萧圣说的话,心里开明许多。 既然是亲近之人,便说明胡涛依靠的人和买凶杀他的人相交不错。 她面无表情把白布一把全扯下。 权倾赫然看见胡涛左胸口被活生生剜去了一块肉,依稀可见里面的森森白骨。肚子被一剑凿开了一个洞,双腿被刀划了数十道口子。 权倾的评价是一具惨不忍睹的尸体。 她再将全身打量,并无其它异常了。 权倾自言自语,“看来仇恨不小啊,杀不了正主,倒是把手下的人折磨的够呛。” 她合上盖子,对方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并且怨气深重。 一般选择这种折磨方式的人,大多积怨已深。或许备受欺辱。 权倾得到想要的,便悄悄的离开了停尸房,消失在浓浓夜色中。 她回府后,便叫了姜随来书房。 姜随关上门,“有线索了?” “遇到个不好的人,告诉了点有用的消息,”权倾倒了杯冷茶,一饮而尽。 “谁?”姜随问。 权倾取下脸上带着的海棠面具,放在桌子上,“藏机阁阁主,萧圣。” “他,”姜随惊叹,“这人有点本事,短短几年时间便让藏机阁打败众多门派,脱颖而出为第一门派,自己也是江湖第一杀手。” “嗯,”权倾忧虑道,“他若只是江湖中人倒也无妨,不过是做拿钱买卖,就怕他是其他哪国的势力,到时候就麻烦了。” “阿倾姐三年前与我说过后,我便一直暗中调查,至今也没查出什么蛛丝马迹,”姜随道,“或许他真的是一个江湖人,与朝堂无关。” “但愿如此,”权倾又道,“对了,你既然查出了胡涛背后的人是谁,便查查看他与哪些人交好。” “好,”姜随问,“难道是遭人背叛?” “八九不离十,”权倾扭扭头,松松筋骨,“萧圣说的应该是真的。” “他?”姜随撇了撇嘴。 “好了,别愁眉苦脸了,”权倾敲敲姜随脑袋,“没事就睡觉去,睡醒了就给我办事去,我现在要收拾收拾睡觉了。” 姜随,“……” 她养的肥猫都比他过的好,他还不如一只好吃懒做的猫。 第六十章 来蹭饭的人 微凉的晨风携带着微弱的晨光款款而来,清爽的风亲吻脸颊时,似薄荷,似凉水。 权倾起的早,先活动了一番筋骨,再收拾了自己。 姜随来时,恰逢权倾在对镜梳妆。 他惊诧的挑眉,将端来的海棠糕放桌上,靠着桌子,一脸戏谑,“怎么了阿倾姐,闲来无事,想练练手?” “闭嘴,”权倾“啪”的把梳子一手按梳妆台上。 她一肚子的气,这把头发她是梳不好了。 “阿倾姐,不要勉为其难自己,”姜随好笑的端着糕点来到权倾面前,他随意的靠着梳妆台,把糕点放权倾眼皮子底下,“这活不适合你,你还是吃块海棠糕垫垫肚子。” “闭嘴,”权倾泄气的摸摸自己的脸,“你一个小孩子不懂。” “我,小孩子?”姜随反手指着自己,不可思议的反问。 “对,小孩子,”权倾起身,拍拍姜随肩膀,拿起梳妆台上躺着的簪子,简单将青丝挽起,“你阿倾姐有正事要办,就不和你嗑唠了,你记得把事办了。” 她临走时还不忘顺手拿了几块海棠糕。 留下一句话,“中午自己吃好点,我倒是要去祖母那吃好的。” 姜随脸一沉,从梳妆台上弹起来,气鼓鼓的看着权倾潇洒的背影,胡乱塞了几块海棠糕到嘴里。 他口齿不清的说着什么,“……” 权倾走到府门口,却见门口已经停着一辆马车,还有一老一少站在那,互相说着话。 她惊喜交加,走上前去,“祖母,你们怎么来了?” 易老夫人慈祥的握住权倾的手,笑吟吟,“老婆子想早点看见乖宝。” “我也想祖母呢,”权倾的手被易老夫人紧紧握着。 易书手掩唇,轻声咳嗽,“先上马车再说也不迟。” 易老夫人佯装不悦,剜了一眼易书,又亲昵的拉着权倾朝马车走去。 易书无可奈何的轻轻摇头,跟在她二人身后。 他看似不经意的将四周扫了一圈,若无其事的上了马车。 若不出他的意料,这消息不消一个时辰便会传满全城有心人之耳。 毕竟易书与权倾的婚事三年前因先帝一事耽搁下来,现如今易老夫人回京,怕是翻过这个冬日,易权二人的婚事便会提上行程。 他二人成婚,对朝政势必有影响,这是某些人不乐意看见的。 眼下便心急火燎加强了对他二人府邸的监视。 易书有所感应,在与权倾目光触及纠缠间,看出了对方的意图。 他点点头,权倾似笑非笑。 会有人迫不及待的,过几日的清光寺祈福,再之后的秋猎,都势必精彩无比。 待人坐稳后,马车便平稳的驶向公子府。 权倾透过风吹的一点帘角,看见了夏日中招摇的枝叶,现在,炎炎闷夏到了尾声,凉凉爽秋紧随其后。 正如京城的花开了又谢,人走了又来,危险也在暗处蓄势待发。 她百感交集,却又无话可说。 她已经许多年未曾安稳过了。 无论是作为权倾,还是血棠。 待到明年,她还会有一个新身份,那便是他的妻。 权倾双眸凝结了一层水汽,美目含情,是化不开的春水柔情。 她微微扬起下颚,调整好自己的异样。 马车上,三人有说有笑,大多是易老夫人说着自己在外游玩时遇到的趣事,看到的美景。 易书和权倾时不时附和几声。 到了公子府后,易书率先下去,又将权倾和易老夫人扶下马车。 三人进府。 午膳还有一会才好,权倾和易书便陪着易老夫人在后院闲逛,等到膳食好了,才折回去。 三人坐下,桌上摆满了美味佳肴,还有一壶桂花酿。 易老夫人用公筷为权倾夹了一片冷水鱼。 她道,“要说这鱼肉,还是冷水鱼最为鲜美嫩滑。” 权倾笑着接下,“多谢祖母。” 易书不动声色的移动了碗筷。 易老夫人捕捉到他的小把戏,又替权倾盛了一碗鸡汤,“乖宝,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 权倾自然接下,“祖母,好像是一股成年老醋味。” “味真重,”易老夫人道,“来乖宝,快喝了鸡汤补一补。” “好的祖母,”权倾忍着笑配合易老夫人捉弄易书。 易书“唉”了一声,“祖母,您既然闻到了醋味,怎么不雨露均沾呢?” “呀,”易老夫人惊呼起来,朝着权倾道,“乖宝,这泼天的醋味原是从我乖孙身上来的。” 权倾忍俊不禁的点点头,“好像是的。” 易书揉揉眉心,“阿冶也跟着祖母打趣我。” 权倾两手一摊,很是无辜,“我可没有,城白你莫要凭空捏造。” 易老夫人也帮腔,“是啊乖孙,乖宝乖着呢。” 易书叹叹气,摇摇头。 这一桌子上,原来只有他是外人。 这时,小厮来报,“公子,有人来了。” “什么标志,”易书问他。 小厮低眉顺眼,“回公子,那人只说了一句‘与君离别意’。” 易书三人大惊失色。 他们互相看了看对方,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诧异。 易书起身,“快请人进来。” 他们三人连忙起身,朝府门口走去。 刚至庭院,就见一黑一白两道身影走近他们。 正是君朝和姜禾,一人面容含笑,一人神色冷淡。 易书三人连忙跪下行礼。 权倾和易书异口同声,“臣参见陛下,见过尊夫人。” 易老夫人不紧不慢道,“臣妇参见陛下,见过尊夫人。” “老夫人快快有请,与朕之间不必如此多礼,”君朝扶起易老夫人,“您是父皇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又是朕的长辈,不必行礼。” 易老夫人没拒绝,顺着君朝伸出的手起身,她道,“陛下言重了,您是九五至尊,臣妇是真心实意臣服您,行礼亦是心甘情愿,万不敢妄自尊大,坏了礼数。” 君朝嘴角噙笑,意味不明,“老夫人一如当年,为人豪爽果断。” “陛下缪赞,”易老夫人不卑不亢的回答。 君朝又将目光投向一旁的易书和权倾,他语调里含了点意外,“呀,权爱卿,你也在这呢!” 权倾,“……” 她的好陛下,分明是听到了风波才赶来的公子府,眼下倒意外客气起来。 她道,“陛下说笑了,我不过是受易老夫人邀约,来此蹭一顿午饭。” “正好,”君朝道,“朕与岁夕也并未用膳,不知老夫人是否愿意让我们留下。” “陛下说的哪里话,”易老夫人道,“此乃臣妇的荣幸。” 她侧开身,做出“请”的姿势,“陛下和尊夫人里面请,臣妇这就叫人多做几个菜,只是宫外不比宫里,怕是菜肴味道不比宫里。” “老夫人客气了,”君朝和易老夫人一起朝堂食走去,他接着道,“也不必多费周章,朕与岁夕不是挑食的人,一同食用便好。” “陛下乃是九五至尊,几碟小菜未免寒酸,臣妇这就让人去备几道菜。”易老夫人话音一落,便向贴身嬷嬷扔了一个眼神。 嬷嬷心领神会,立马朝厨房而去。 君朝连声道,“老夫人当真是客气见外了。” 一行人进了屋,团团坐下,君朝不开口,便是沉默笼罩。 权倾在心里琢磨着君朝带姜禾来的目的。 易书起身,拿起酒壶,来到君朝身旁,“陛下尝尝这桂花酿,味道醇厚。” “哦,是吗,”君朝便道,“那你满上,朕尝尝。” “是,”易书替君朝满上后,又给他身侧的珩芙满上,“尊夫人请。” 珩芙点点头,以表谢意。 君朝浅浅酌了一口酒,“果然是好酒。” “陛下若是喜欢,待会可带些回宫,这酒是臣亲手所酿,虽比不上尊夫人的梅子酒,却也别有一番风味。”易书笑言。 “既然易爱卿开口了,”君朝道,“朕岂有不应之理。” 他朗声朝屋外站着的秦暮嘱咐,“丝里,待会走时,记得拿上几坛桂花酿。” 秦暮面向屋内,“是,陛下。” 权倾的视线落在秦暮身上。 他倒当得起一声“侍卫长,”就是不知心里藏着什么秘密。 他和苏遮究竟有何关系…… 易书的脚不知不觉移到权倾脚旁边,蜻蜓点水一般,碰了一下。 权倾收回视线,略微偏头。 果然,君朝打量的目光还没有收回,在看到权倾看过来后,转为了一笑。 易老夫人见饭桌上气氛微妙,开口缓解,“陛下今日怎么带着尊夫人来臣妇这里了?” 君朝收笑,“岁夕听说郊外的荷花开的好,想见一见,朕便带着她出来了,回来的时候,又赶上她肚子饿了,朕想着老夫人在易书这里,想必吃的好,便带着岁夕,厚着脸皮来讨吃的了。” 珩芙点点头,“打扰了,老夫人。” “尊夫人说的哪里话,您和陛下的到来,让鄙府蓬荜生辉。” 谈笑间,下人将菜肴端上来。 本就丰盛至极,再添了些菜肴后,更是晃的人眼花缭乱,香气扑鼻,勾的人垂涎三尺。 君朝率先动筷,“各位,不必拘束,就当朕和岁夕是平常人。” “是。” 权倾在心里诽谤一句:说的轻巧…… 她埋头吃饭时,总是隐隐觉得有人在隔三差五偷瞄她。 权倾没有表现出来。 她若猜的不错,这人是珩芙。 易书时不时替权倾夹菜。 权倾皱着眉,苦着脸,不停的嘀咕,“够了,够了,我自己来,自己来。” 易书做事不说话。 易老夫人偷笑,高兴的多喝了两碗汤,还是嬷嬷在旁边时不时提醒她切忌贪吃才停下了再来一碗的气势。 君朝想效仿易书,可珩芙冷淡的脸色让他压下想法,只偶尔夹一两块。 珩芙淡淡瞥他一眼,不说话。 她眼下心里更关心的是怎么和权倾独处。 有些事该做了,有的话该说了。 第六十一章 坦诚相见的君朝 一顿饭在奇妙的氛围下吃好。 饭后,君朝便让秦暮跟着程寒去搬桂花酿。 易老夫人便借口乏了,让嬷嬷扶着她回房歇息了。 眼下,便只有易书,权倾,君朝和珩芙四人在。 四人皆是沉默,安静的针落如雷。 易书看出君朝暂时没有想走之心,自家的后院又建了一座凉亭,便提议道,“陛下,尊夫人,臣家里有一处凉亭,不如前去乘凉吹风?” “还是易书想的周到,”君朝便让易书带路,同时他对珩芙轻声道,“岁夕,去马车上等着我。” “好,”珩芙起身,微微一颔首,便离开了。 于是三人来到了凉亭处,权倾和易书成对坐在君朝对面。 易书开始煮茶,额角的细微碎发镀了一层浅浅的金光。 权倾有些打瞌睡,她饭后一般会午睡,今日本就吃的多了,眼下更是犯困,还要陪君朝聊公务。 她是憋了一肚子怨气。 君朝不轻不重的拍拍桌,提醒着权倾她的心不在焉。 权倾强撑精神,“陛下,臣已确认,胡涛的确死于江湖门派,且是死于藏机阁之手。” “藏机阁萧圣,”君朝眸色一变,“竟然是他。” “陛下知道萧圣?”权倾疑惑的问。 藏机阁是连君云修都不曾涉及到的势力,君朝是如何知晓,并且忌惮的。 易书和权倾心里疑云重重。 他们这个帝王越发让人捉摸不透了。 “略有所闻,”君朝道,“若我记得没错,他与九皇叔交好。” “墨王,”权倾呢喃,“竟然和他有关系。” “陛下怎么知晓的,”易书发问。 除了他和权倾,君朝到底还有哪些人是不为所知的。 墨王君策,排行老九,是北宁帝最小的幺子,备受宠爱,当年君云修为帝,他的封号“墨”乃是北宁帝亲题,如今不过三十而立之年。 君朝看出了权倾和易书二人心里的警惕,他温和道,“你们以为朕当真没有筹谋。” 权倾的气涌上脑门,又沉入心底,“臣不敢。” 易书担忧权倾的状况,“陛下,臣只是担忧您。” “朕有什么可担忧的,”君朝不屑道,“朕乃九五至尊,既为帝王,便有谋略。” “是,陛下说得对,”权倾和易书默契的附和。 君朝冷静了一点,道,“至于藏机阁萧圣,我有所耳闻是秦暮告诉朕的。” “秦侍卫长?”权倾脱口而出。 此人当真不简单,不仅知晓江湖的事,还有苏遮有纠葛。 易书的食指滑过手腕,“陛下,秦侍卫长是如何知晓的。” 他平静的语气里藏着暗起的风波。 君朝却是嘴角噙笑,意味深长的反问,“难道只有你们二人能有耳目吗?” 看似反问,实则警告。 权倾和易书惊出了一背细腻的冷汗。 君朝是真的长大了,不同于从前了。 他又柔和了语调,“这些年来,凭借着你们二人在朝前为朕清理朝政,朕也在背后培养了两三个可信用之人,先前不说,不过怕你们担忧。” 权倾,“……” 易书,“……” 不过是纠结于他们曾是先帝的人,并未完全放下戒心,如今是三年考验已过,才舍得将家底和盘托出。 是心寒也是无奈。 三年来为其忍受的腥风血雨,明刀暗箭,不过是一场考验,其中帝王的真心又有几分?三年来过着如履薄冰的日子,不是帝王无能,而是王之不信,不愿。 这是帝王的敏锐与觉醒。 权倾道,“臣一切听陛下的。” 易书接着道,“臣听从陛下吩咐。” 他们又不禁想,如今三年考验已过,帝王愿诚心相待,助他完成大业之路是否会好走一点!? “好,”君朝朗声大笑,“我北国能有你们二位能人忠臣,是我北国之幸。” “陛下缪赞,臣惶恐。” 权倾和易书连忙起身跪下谢恩。 君朝无所谓的抬抬手,示意他二人坐下,“两位爱卿不必多礼,坐下说。” “是,陛下。” 他二人又重新坐了回去。 可心里掀起的涟漪迟迟未归于平静。 君朝道,“事到如今,朕也不必隐瞒你们,苏遮是朕的人,他和秦暮的事你们不用担心。” 此刻权倾忍着想骂人的心,她此前的寝食难安他竟然知晓。 权倾道,“陛下,望春楼的楼主是苏遮,对吗?” “嗯,”君朝点点头,“朕除了你们两个,其余的情报便来自望春楼。” 难怪,难怪身在皇宫,眼系八方。 易书又悄悄的敲了敲手腕。 权倾看见后,将气憋回去。 “那……”权倾想问珩芙的事,君朝知晓多少,可思及姜随,她又将活硬生生咽回去。 她不能拿姜随冒险,帝王绵薄的爱意,不是她能赌的。 “想问什么,”君朝面带狐疑。 权倾脑子一转,“陛下的人可查出谁买凶杀人。” 易书暗自松了一口气。 君朝摇摇头,“苏遮还没来信,况且朕有别的事交代给他,这事还是由你负责。” 他看向权倾。 权倾头一低,“是,陛下。” 君朝把易书倒的茶水喝了,站了起来,“好了,朕出宫也有几个时辰了,该回宫了,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们。” “是,陛下。” 权倾和易书连忙起身,跟在君朝后面。 他大步走在前面,“对了,清光寺祈福没有两日了,胡涛的事权倾你抓紧点。” 权倾在后面咬着牙回复,“是,陛下。” 君朝又吩咐道,“易书,朕已经说过君素了,想必她日后不会再纠缠朱鱼,让朱鱼放下心来。” “是,陛下,”易书点点头。 君朝猛地刹住脚,转身盯着权倾和易书。 他二人被君朝突如其来的注视弄懵了,便眨着眼,看着他没说话。 君朝拍拍他二人的肩膀,“老夫人此次回京,恐怕和你们二人的婚事脱不了干系,那些无聊的大臣明日早朝恐怕会拿来说事,你们不必忧心,万事有朕。” 权倾和易书噎住,顿顿,“臣谢陛下庇佑。” 君朝这次满意的转过身,接着往前走。 权倾和易书把君朝送上马车。 马车启动时,风吹动了帘子,露出了珩芙的半张脸。 她在清风中微微偏头,淡漠如水的眸子落在权倾身上。 珩芙的眸色加深,翘密的睫毛下,双眸溢出了难以言说的情绪。 仅仅那一瞬间,她便收了眼,转了回去。 风又盖住了帘子。马车也逐渐走远。 权倾收回视线,“城白,你与祖母说一声,我得回去查清胡涛一事。” “好,”易书又拉住权倾衣角,“还在气?” “没有,”权倾停住,舔了舔干燥的嘴皮。 “你在气陛下的不信任,你在难过辜负了先帝的信任,”易书一针见血,直接说出权倾暗藏的心思。 权倾脸色一僵,嘴还硬着,“没有,我为臣子,他为帝王,这是早该明白的事实。” “阿冶,你骗不了我,”易书温声道,“正如我骗不了你。” 他续而道,“陛下敏感多疑,不似先帝当机立断,可同时,陛下比先帝多了一丝柔情,没有先帝的无情,阿冶,你又能说出他们二位谁又更胜一筹吗?” 权倾摇摇头,“道理我知道,可到底是气不过。” 她幽幽目光直视易书,“城白,你知晓的,这三年来,为陛下执行刺杀任务,我有多少次差点死了,我可谓是经历了九死一生,可陛下到今日才对我坦诚相见。” “阿冶,我知道,我都知道,”易书第一次握住了面前之人的手,感受着她手上的老茧,感受肌肤相触的滚烫,“可无论是陛下,还是先帝,都会竭尽全力的护住我们,不是吗?即使陛下会有猜忌,但他同时也在费尽心思的为我们开路,不是吗?” 权倾哑口无言。 易书乘胜追击,“我知道你只是一时的气不过,可心里还是臣服于陛下的,效忠于皇家的,但我怕啊,怕有人利用你一时的气不过,来伤害对付你,让你与陛下心生间隙。” 权倾如壶灌顶,如梦初醒,她闷声道,“是我大意了,城白。” 她方才闹脾气的一瞬间,差点忘了他是君朝,不是君云修,不会像君云修一般包容她,悉心教导她。 捡她回来的是君云修,不是君别意。 权倾又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好,”易书松开权倾的手,将腰上的玉佩取下来,佩戴在权倾的腰上。 权倾不解,“城白这是作甚?” 易书笑道,“这是祖母带给你的,陛下来了,她也不便亲手给你,便要我替你系上。” 月牙色的玉佩刻的是栩栩如生的小狐狸,系着红穗,玉上刻了“独冶”二字。 权倾愣住,“这未免太贵重了。” 她下意识想阻止易书的行为。 易书不着痕迹错开她的手,替她将玉佩系在腰上,柔声道,“系了就不能跑了。” 权倾面色绯红,垂眸,“不系也跑不了。” 她又道,“那我回去了,小随那家伙在府里怕是等急了。” “嗯,”易书替权倾掀开帘子,扶着她上去。 他道,“阿冶,要心平气和。” “知道了,”权倾的脑袋从窗户那里探出来,她弹弹易书的脑门,“城白,谢谢你。” 易书敲了敲她的头,“不和客气的人说话。” 他摇着扇子,转身进府。 清冷矜贵如他,仅仅因为和权倾嬉笑几句就连步伐都轻快了。 权倾笑着放下帘子。 第六十二章 姜随的无奈 权倾回府时,姜随已经回来了。 她便让姜随和她到池塘边去。 权倾半坐在木栏上,“怎么样了,查出是谁了吗?” 姜随沉声道,“若是不出意料,是王平。” “他?”权倾意外了笑出声,几分嘲讽,“确实让人出乎意料,当年名动京城的屏县双杰,到头来是各怀心思。” “嗯,”姜随平静的将知道的说出来,“他二人自幼相识,王平为人木纳点,一直以陈列马首是瞻,陈列这人嘴巴毒,说话难听,恐怕是平日里说的话刺激到了王平,时间久了,王平积压成气,才买凶杀人。” “说来王平也是能忍,”权倾扔了几粒鱼食进去,鱼儿争相竞游,扑腾扑腾跃出水面,溅起朵朵浪花。 她被鱼儿调皮的模样逗乐了,“先前几次落了难,陈列可没少刁难他,难听话说了不少,可到底还是捞了他一把,没曾想他在这等着陈列。” 姜随道,“要真论起来,王平还不如陈列。” “你喜欢陈列!”权倾笑嘻嘻的偷梁换柱,转换概念。 姜随,“……” 他白了权倾一眼,假笑,“我喜欢你。” 权倾一脸惊吓,又一脸惋惜,她跳下木栏,三两步到姜随面前,郑重的按着姜随的肩膀,摇头叹气,“那可惜了,姜小公子,我已心有所属,你注定失望了。” 姜随拍开权倾的手,掸掸衣服上莫须有的灰,“厚颜无耻。” 权倾“啧啧”道,“真没劲,你这人。” “是比不上你,”姜随毫不客气的回。 权倾和姜随又斗了几句嘴,然后便将消息带给了宫里那位。 果然,隔日早朝君朝便发作了。 大臣们窃窃私语,低声讨论着胡涛的死案,可没有一人向君朝进言,唯恐引火烧身。 君朝身居王座,手搭在龙扶手上,将各位大臣扫视了一圈。 他并没有多说,只是随便找了两个理由降了王平的官职。 例如王平今日的头发梳的不整齐,看着不够赏心悦目,有损国面。 可无人敢质疑君朝,内在离不开知道君朝是在敲打王平。 王平亦不敢喊冤,扑通一声跪下来,还要高声大喊感激君朝看重之恩。 在场只有陈列是难以置信的神情,他的眼神好似一条毒蛇观察食物的冷酷。 权倾趁人不注意扭了扭肩,心里想着这无聊的早朝何时结束。 她腰上的玉佩随着身体的晃动而摇摆。 君朝看到了权倾的小动作,有意提问她,“权爱卿,你对过两天的祈福有何意见,不妨说来听听!” 权倾心里骂着君朝的小气,表面上一本正经,“回陛下,臣愚钝,并无意见。” 她话锋一转,眨着眼,一脸无辜的看着苏伟,“不知道苏大人有何高见?” 君朝对权倾胡乱泼祸水的行为见怪不怪,笑着不说话。 苏伟被叫道,心里恨的牙痒痒,“陛下,臣也没有意见,一切听陛下的。” “听朕的?”君朝唇角荡漾着若有若无的笑。 苏伟不明所以,硬着头皮道,“陛下,臣愚钝,的确没有意见,就是不知易掌教有何意见?” 他又连忙把麻烦扔给易书。 易书淡淡接下,“陛下,臣也没有意见。” 君朝看问题被踢回来了,捉弄的恶趣味也打消了,他扬扬手,“既然都没意见,那便一切如常。” 群臣高呼,“陛下英明,陛下万岁。” 权倾的笑便隐藏在低头的一瞬间。 紧接着过了两天相安无事的日子,就到了清光寺祈福当日。 当天,蓝天碧云,一洗而过的天湛蓝,云绚丽,往日嚣张狂妄的太阳今日收了些许锋芒,变得温顺。 只是空气中挥之不去的闷热难免让人心烦意乱,沉闷的让人浮躁。 君朝无后,为表一视同仁,他便将珩芙,沈晴和苏涟都带上了。 他们几个人走在前面,君朝时不时侧头偏身和三个人来回说着话。 君朝这一弄,倒是让原本对他热情洋溢的沈晴和苏涟也失了兴致,只保持着大体,偶尔挤出笑来回应。 而珩芙,一向敷衍,她至多点点头,随意嗯哼两声。 权倾和易书在后面看戏。 她和易书走的极近,说话的嗓音压到只有他二人可听,“你说陛下何必自讨苦吃,偏生要三位一起来,他也伺候不过来。” “阿冶说的是,”易书偷笑,“不过我想,陛下此行径一定有他的道理。” “什么道理,”权倾来劲了,非让易书说出理由。 易书摇着清风紫竹扇替权倾败败火,“当然是为了牵制朝政,雨露均沾。” “哈,”权倾又气又笑,“难怪自古帝王身边多面首,会被面首的小嘴骗的心窝子甜,原是你这样的,那就不足为奇了。” “面首,”易书一怔,下巴要闹离家出走,“阿冶,你未免太能说会道。” “过奖过奖,”权倾挑眉,却在那一刻看见了姜随古怪的脸。 她又气的碰碰易书,“你看看那人,三魂六魄都离体了,没出息。” “北亭还小,你多担待,”易书安慰权倾。 权倾一听,心里更来气,“还小?他要是还小,野鸡都能下水当鸭子。” 易书噗呲一声笑了,他实在没绷住,“阿冶,你看看你说的。” “这是事实,”权倾又道,“当初收他当我的幕僚,分明见他天资聪颖,如今倒是一年不如一年。” “阿冶,”易书替姜随辩解,“你之前可是说看中了北亭生的貌美如花。” “貌美如花?”权倾疑惑的反问自己,“姜北亭?” “嗯,”易书认真的点点头,“你还说北亭之姿,堪可比望春抚梦之魁。” 权倾的眉毛皱的似坑坑洼洼的水滩子,她惊讶又疑惑,“我何时说过?” “说过,”易书肯定道,他压小了音量,“在梦里。” 权倾,“……” 她二话不说隔着衣裳在易书腰上重重一拧,“易书,你是不是想被打!” “不敢不敢,”易书痛的倒吸一口冷气。 姜随本就跟在二人身边,眼下被他二人的动静一闹,顿时魂魄归位。 他警惕的看看四周,见无人注意才舒了一口气。 幸好,没有惹来麻烦。 权倾见姜随恢复过来了,便停止了嬉闹。 易书也悠哉悠哉的扇扇风。 一切又归于平静。 大概过了一个多时辰,众人终于到了清光寺。 清光寺坐落在清光山,此处清幽僻静,入山进寺只有一条石梯子路可走,沿路是高耸入云的松树,壤里时不时钻出花草,点缀在泥土上。 一行人上到山,已经是将近晌午,日照当头,体力好的,例如易书,依旧是风度翩翩,体力不好的,例如易忠,此刻是精疲力尽了。 清光寺由甘水师太掌管一切,眼下她正带着寺庙里所有的尼姑来到寺门口,恭候君朝的到来。 君朝一行人一到,甘水师太便携众尼姑虔诚问好拜安。 君朝连忙扶起师太,温声道,“师太不必多礼,朕与众爱卿前来只为了祈福,别无它意。” 甘水道,“陛下仁慈圣明,是我北国之幸,贫尼已差人准备好一切,待陛下洗浴好便可进行上香祈福。” “劳烦师太了,”君朝点点头,便跟着一旁引路的尼姑离开。 珩芙三人身为嫔妃,自然要跟着君朝离开。 眼下,大殿上便只剩下了诸位大臣和甘水她们。 甘水站了出来,放开嗓子,“各位大人们,稍安勿躁,贫尼已备好厢房,劳请大人们回房修整一番,到时同陛下一同上香。” “师太有礼了。” 以姜正为代表,向甘水道谢,又各自跟着引路的尼姑回房歇息。 权倾和易书的厢房紧紧挨着。 她抬头看了一眼,赞赏,“师太倒是会安排住处。” 易书没回话,他打量着周围。 姜随,“……” 他又忍不住了,“阿倾姐,我和程寒也住你旁边。” 权倾“唉”了一声,“我竟然没看见。” 姜随,“你一心落小书哥那里了,看得见什么。” 权倾围着姜随绕了两圈,“姜随,大中午的发什么火,你见不到人也不该拿我撒气。” “阿倾姐,”姜随哭笑不得,“你不怕我又要死不活了。” “不怕,”权倾实诚的回,“你或许不惜你的命,但一定惜她的命。” 她又摇摇姜随的手腕。 红艳艳的琉璃手串透射着光,迸发出七彩的光芒。 少年细白的手腕上红的滴血的琉璃手串好看的不真实。 权倾问,“之前忘了问你,她费尽心思让我带琉璃手串给你什么意思,有何目的。” 此言一出,四下寂静。 连易书也停下了观察,直直看着姜随。 姜随被三个人盯的面红耳赤,他羞恼的抽回手,“三个老大人了,刁难我一个小孩子。” 他话也不说,掠开他们三个人,径直冲进屋。 易书看着冲门而进的姜随,“依我所见,是定情信物。” 权倾好笑的道,“果然是小孩子气性。” 她又道,“城白,是有不对吗,见你一直在观察。” “没有,”易书摇摇头,“只是心里烦躁,说不上来的感觉。” “或许是天热,”权倾道,“左右住一晚,也不打紧。” “嗯,”易书朝程寒吩咐,“待会去讨些冰块来,放屋里败败热气。” “好,”程寒道,“要不要待会就把熏草点上?山里晚上蚊虫多。” “你带了?”易书反问。 程寒挠挠头,“我哪知道这些,是老夫人让准备的。” “祖母啊,”易书一瞬间柔和了面颊。 权倾笑而不语。 第六十三章 房间里的胭脂美人 众人小憩一番后,便梳妆整齐,跟着君朝还有甘水来到大堂祈福。 香烟袅袅升起,众人的面颊在烟气中若隐若现,抬眼便是菩萨和佛祖,低头便是自己的脚,心中的虔诚有几分,只有自己知晓。 高响的钟声,低念的语声,整齐划一的跪拜,在香烛烟气之下,是一颗颗各怀鬼胎的心。 至于上香拜佛,拜的是贪欲还是诚心,只有自己知道。 君朝插好香,又双手合十,诚心实意的朝甘水点头弯腰一拜。 他二人又互相吹嘘了几句。 这时,堂外传来犀利嗦喽的响声,嘀嗒嘀嗒的敲打在心间,耳畔。 众人向外张望,却见屋外蒙了一层雨雾。 轻薄的雨雾似仙境,飘渺而美丽,雾中携带着蒙蒙细雨,轻飘飘的盖在脸上,是冰冰凉凉的,降了夏的闷热,送来了凉爽。 君朝呢喃,“竟然下雨了。” 无数个清光寺的祈福,今年是第一次下雨。 甘水脸色大变,她立马低头,掩盖自己的惶恐,“陛下,此乃福泽啊,今年夏日炎热,陛下祈福,便降下了甘霖,此乃上天的征兆啊!” 此言一出,波涛四起。 多位大臣顺承甘水的话,开始奉承君朝,将美话说出了一朵花。 君朝龙颜大悦,开怀大笑,“既然是上天的福泽,众爱卿便与朕一同享用,待到明日正午再一起下山。” “是,陛下。” 群臣高喊君朝的功德,甘水在一阵阵呐喊中将悬着的心稳稳当当的放下。 她的脸上挂满了淡然与敬仰。 甘水转动手里的佛珠,面目严肃的看着高高在上的菩萨与佛珠。 上完香后,众人便回了各自的厢房。 屋外的雨落的不似方才温柔,加了点脾气,哗啦啦的砸在地上。 屋内,是权倾和易书在下棋。 棋子落盘的清脆,和雨滴砸地的啪嗒,交相混合。 权倾执黑子,她撑着下颚,拧眉深思。 易书微微一笑,端起茶杯,吹了一口,又抿了一口。 姜随在一旁心不在焉的看书,程寒则守在易书旁边。 四个人,心思迥异,各有所思。 易书见权倾的心思不再棋盘上,便放下棋子,温声道,“阿冶在想什么。” “我在想,”权倾把棋子扔进棋盘,“该怎么和尊夫人见面。” 闻言,姜随的眼眸一闪而过的异样。 他和程寒对视,似乎在询问要不要说。 程寒轻轻的点点头。 于是,姜随放下了书,凑到了权倾身旁。 权倾白了他一眼,指着姜随,对易书道,“你看看他,浑然忘了自己是谁。” “阿倾姐,”姜随道,“我是有事要和你说。” “何事,”权倾收了嬉笑,她深知姜随不会拿正事说笑。 易书也在一旁搭腔,“北亭,你可是发现了什么。” “嗯,”姜随点点头,“你们随陛下去上香的时候,我和程大哥闲来无聊便四处转了转,然后发现了清光寺不同寻常的地方。” 易书抬眸看向程寒。 程寒道,“公子,我与姜公子在后院一间房屋里发现了些诡异的玩意。” 易书和权倾加深了眸色,双眼纠缠起来。 他道,“可带出来了。” “程大哥带了,”姜随道,“我们也怕待太久,引起旁人注意,便匆忙出来了。” “拿出来看看,”权倾朝程寒扬扬下颚。 她细长的手指在桌上打转,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 程寒立马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瓶口用红绳系着,挂着一张小木片。木片上写了几个字—花花,十三,百两。 权倾的指尖牢牢抓在桌布上,阴沉着一张脸。 易书不语,只是锁着眉头,紧紧抿着唇。 程寒见此,便将小瓷瓶放在了桌子上,“公子大人请过目。” 姜随在旁边继续说,“那房间比较隐蔽,外面看上去并无异常,若我猜的没错,是甘水师太的院子,我和程大哥也是因为看见一个尼姑鬼鬼祟祟的进了院子,怕有事,才在她走后,偷偷摸摸进去查看了一番。” 他见权倾和易书并未说话,便接着道,“那房间里放置着两个大木柜,柜子里便摆放着这些瓷瓶,我和程大哥挑了最不起眼这个就慌慌忙忙出来了。” 权倾看向易书,与他看过来的视线相遇,俩人皆是面色凝重。 姜随又道,“除了柜子,唯一诡异的便是案桌上摆着香烛贡品,挂着佛祖的画像,可香炉系着红绳,香烛亦是红色的,香炉旁还放着一个瓷碗,碗里盛了半碗水,却是血红的,像血滴在了里面,染浑了水。” 听到这,权倾才开口说了一句话,“城白,你以为呢?” “是民间的巫蛊秘术吗?”易书带着几分不确定。 “谈不上,却又不是完全不相干,”权倾冷笑连连,唇角的嘲讽极其显眼。 “阿倾姐知道?”姜随焦急的询问。 易书和程寒也目不转睛看着权倾,等待着她的后话。 权倾眼里闪烁着怒火,她紧绷着脸,“挂佛上香不是为了祈祷,而是安抚内心的恐惧不安。” “和那瓷瓶有关,是吗?”易书低声询问。 “嗯,”权倾胸腔里燃烧着烈焰,“瓷瓶里装的是吃人的买卖。” “说来听听,”易书闻言,按压着心里跳跃的情绪。 “什么,”姜随到底年轻气盛一点,忍不住叫了一声。 权倾又白了他一眼。 易书敲敲姜随的脑袋,“乖,好好听着。” 若是权倾,姜随便会还嘴,可换成了易书,他便只是蠕蠕嘴。 权倾眼里染上一层危险的光芒,她沉声吸气,神色凝重。 她道,“胭脂美人,你们或许没听说过,可在民间却是一道买卖。” “胭脂美人?”易书若有所思,“莫不是拿少女做买卖。” “差不多,”权倾语气里的愤懑是掩藏不住的,“自古以来,便有许许多多心里肮脏不堪的死男人喜爱少女的体香,而胭脂美人便是为此产生的。” “难道是提取少女的体香炼香?”姜随双手攥成拳头。 “这只是其中之一,”权倾道,“我年幼时,还未被先帝带回宫里,在外面曾看见与听说过一些人将少女捉来关着,满足不同客人的需求。” 她道,“他们会让人给少女们画像,以供求客人选择,客人选好画像后,再说出想要少女的哪一部分。” “阿冶,你的意思是不是每一个人都要体香,”易书张目结舌,他鲜少露出这种吃惊的神情。 “自然,”权倾接着道,“有一些人他根本不是人,他贪恋喜欢的是少女身上的某一部分,一旦被人看中某一部分,便会被切割下来,摆放好看的端给客人,有食用的,也有收藏的。” 除了权倾,易书他们三人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脸色。 易书和姜随是世家公子哥,接触最多的是尔虞我诈,程寒是易书的护卫,接触最多的是除人任务。 而权倾方才所说的,是他们闻所未闻,在民间小道里,阴沟杂角里肆意横生的恶与贪。 易书的脚底窜起一股直击心灵的寒气。 权倾又揉揉眉心,“少女们大多死于没有利用价值后,被活活饿死,他们坚信人饿死后是没有力气寻仇的。” “所以我和程大哥所见的香炉,血碗,画像也是为了镇压少女的亡魂,减轻心里的罪恶,”姜随说话时嘴皮子都在颤抖。 这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嗯,”权倾续而道,“人的贪恋是无穷无尽的,只是我没想到清光寺也在做着这吃人的买卖。” 她语气里有惋惜,也有痛恨。 权倾之所以那么清楚,是因为当年还是幼童的她被歹人看中,差点被抓去当胭脂美人了,幸亏她人小鬼大,逃了出来。 易书问,“尸体呢,那些少女的尸体是如何处理的。” 权倾道,“火化,选择火化也是因为他们相信没有了完整的身体,是没有能力变化成鬼的。” “太残忍了,”姜随忍不住呢喃,“简直不是人,这种人就该千刀万剐。” “嗯,北亭说的对,”易书冷静的附和,心里想着一件事。 “的确,”权倾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世间的恶人太多了,既然除不尽,那便只能除一个是一个。” “我也是这般想的,”易书道,“甘水不能轻饶,她要为她做的事付出代价。” “公子,您打算怎么做?”程寒询问。 权倾和易书没说话,却从对方眼里看出了无言以对。 姜随于心不忍,他吱声,“程大哥,这种大事自然是要去找陛下,让陛下出面解决,不然我们几个擅自行动,那叫什么,不叫忠心耿耿,叫以下犯上。” 程寒沉默了。 权倾和易书也沉默了。 他的话说的不错,就是未免太直白。 权倾看向外面,“雨下大了。” 易书也看过去,“看这架势,今晚会有一场大暴雨。” “雨水常常会冲刷出意外的惊喜,希望这次不要让人失望,”权倾单手把玩手指。 此刻,雨已经由绵绵细雨转为了倾盆大雨。 薄薄的雨雾早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扑面而来的水花,大豆子似的雨珠子无情的砸在地上,仿佛有深仇大恨,卯足了力气。 雨水噼里哗啦的下,不肯放过每一个地方,听的人耳朵痛,都是嗡嗡的雨声在叫唤。 屋檐下坠落的雨滴似断线的珍珠,你追我赶跑到地上,堆积成水坑。 第六十四章 众人齐聚一堂 大雨激起了蒸蒸热气,一股股热气从地底下钻出来,窜入人的心里,激的人烦躁。 权倾起身,“我去找陛下。” “我和你一同去,”易书随之起身。 “好,”权倾便和易书一起离开了。 程寒看看姜随,问,“姜公子,我们现在怎么办?” “坐下吧程大哥,”姜随撑着下颚,“我们该做的是想想怎么收集甘水的证据。” 程寒点点头,“我听姜公子的。” 姜随笑了笑,浅浅的笑,眼里闪烁着耐人寻味的笑意。 他在想,怎么让甘水受折磨。 权倾和易书走在外面,大雨下的又猛又烈,似乎在宣泄情绪,一股脑噼里哗啦的发泄出来。 大雨之下,他二人的衣摆和鞋子被雨水浸湿成了深色,每走一步都在叫唤。 伴随着雨声的,还有震耳欲聋的雷电声,风雨交加中闪电在黑压压的天空一闪而过,留下恐怖的划痕。 权倾和易书匆忙的身影在雨声中越发模糊,大雨砸的伞凹出了坑。飘散在风雨中的青丝一会儿便湿润润的,无力的搭在肩上。 他二人不敢稍加耽搁,一步不停赶到了君朝的房门外。 李公公守在门外,他看着冒雨前来的权倾和易书,大吃一惊,急忙撑伞,走下台阶去接他们。 风雨呼唤中,说话都费劲,需要扯着嗓子吼。 李公公问,“两位大人,下如此大雨,你们怎么来了。” “陛下可歇下了?”权倾大声询问。 眼下已是黄昏时刻,不过因为黑云密集,掩盖了原本的天色,看上去倒如黑夜一般漆黑。 “还未歇下,权大人若是要找陛下,待奴才进去通报一声,”李公公艰难的站直身体。 风刮的猛烈,又急又大。 易书不动声色的伸手扶了他的胳膊,“那便有劳公公了。” “奴才谢易掌教的搭扶,”李公公眼露感激。 易书淡淡一笑。 三人到了屋檐下便收了伞,权倾抖抖身上沾着的雨珠。 李公公道,“两位大人稍等片刻,容奴才进去通报一声。” “嗯,”易书点点头,同时从怀里掏出手帕细细的替权倾擦拭脸上,头发上的雨点,轻柔的动作,温柔的神情。 李公公偷偷一笑,转身进去通报。 权倾仰着头,看着易书的脸,“你也湿了,擦擦自己。” “我不碍事,”易书笑言,“我是男子,淋点雨无妨,阿冶是姑娘,要少淋点雨。” 权倾心里一暖,就睁着勾人的狐狸眼,一动不动的看着易书。 任凭外面风吹雨打,电闪雷鸣,她的眼里只有他。 没一会儿,李公公从屋里出来,“两位大人,陛下里面请。” “好,”易书朝李公公点点头,收起帕子,和权倾一起进屋。 屋里只有君朝和珩芙两个人。 珩芙看见他二人进来了,便起身,朝君朝福福身子,“我先回去了。” “好,”君朝点点头,没拒绝。 他宠她,爱她,却不是是非不分,国事不理。 路过权倾和易书时,珩芙很淡很淡的看了他们一眼,她勾唇一笑,微微一颔首。 她云淡风轻道,“两位大人好。” 权倾和易书拱手行礼,“臣见过尊夫人,尊夫人安好。” “两位大人客气,”珩芙掠过他们,离开了。 君朝坐在那,撩起衣袖,摆弄茶杯,倒了两杯茶,看着权倾和易书,“过来坐着说。” “是,陛下。” 他二人连忙过去,向君朝行礼后坐下。 君朝将茶杯推给他二人,问,“出什么事了。” 权倾看看易书,他朝她点点头。 她便站至一旁,单膝下跪,拱手放开声说,“启禀陛下,臣要举报清光寺甘水师太滥用职权,暗中进行着龌龊的胭脂美人买卖,此等罪行,不容饶恕,望陛下明察,下令捉拿甘水。” “甘水,胭脂美人,”君朝眯起眼,握着茶杯的手加大力气,“什么意思。” 权倾迅速道,“陛下,臣长话短说,所谓的胭脂美人便是将少女当做商品,任意买卖少女身上的东西,或喜爱体香,或喜爱纤纤玉手,或喜爱眉目含情等,这些一律是根据少女的资质来标价出售。” 她长吸一口气,“而甘水做的便是这个买卖,臣的人在她院子里找到了一个瓷瓶,里面装的便是少女的体香。” 权倾从袖兜里掏出瓷瓶,双手奉上,神色凝重。 此刻易书也跪到了权倾身边,大声道,“臣恳请陛下明察,给无辜惨死受牵连的少女一个交代和公道。” 君朝怒不可遏,他接过瓷瓶,一摇,里面果然有液体流动。 他震怒,“啪”的一掌拍桌上,震的杯子里的茶水溢到桌面。 君朝怒道,“若是此事当真,甘水她罪该万死。” 权倾和易书齐声磕头,“望陛下还少女们一个公道,捉拿贼人甘水。” 君朝“刷”的站起来,直挺挺的,脸上脖子上青筋暴起,显然在极力压制内心的怒火。 此刻,外面电闪雷鸣,泼天的大雨一泻而下,颇有排山倒海的气势,如同海上波涛巨浪,让人大吃一惊,惊讶于暴雨之威猛厉害。 天早已被铺天盖地的黑云侵占,看不见一丝光明,黑云气势汹汹,仿佛千军万马,兵临城下,与人只有一指之距。 四周静的可怕,只有泼天的雨在嚣张,屋内只有低低的呼吸声。 君朝一气之下一掌拍碎了茶杯,他大喊,“来人啊。” “在,陛下,”李公公一路小跑进来,“陛下有何事吩咐?” 君朝道,“派人把甘水给朕抓到大堂来,朕有事要审。” “是,陛下,”李公公立马转身出去,执行君朝的任务。 君朝大口大口喘着气,他低眼看向跪着的权倾和易书,冷言,“起来,和朕一同去大堂。” “是,陛下。” 权倾和易书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灰。 君朝又叫了护卫进来,“去通知各位大臣,来大堂议事。” “是,陛下,”护卫领命退下,叫了人去通知其他的大臣。 权倾和易书则跟在君朝身后,朝大堂走去。 一出屋,暴雨扑面而来的水汽便糊了一脸,雨水如水柱,直流而下,屋檐冲下的水柱哗啦啦砸地上。 君朝走在前面,权倾和易书跟在后面。 珩芙的房间是紧挨着君朝的,此刻她的窗户半开,她人倚靠在窗边,似乎在等着他们来。 君朝路过时还不忘关心道,“进去歇着,雨水大了。” “嗯,”珩芙只点点头。 君朝又看了她一眼,才继续往前走。 待到权倾和易书路过时,珩芙又抬起了眸子。 平静的目光下是跳动的心和不知名情绪在作祟。 权倾没有多看,只是很随意的看了一眼,便收了视线,往前走。 有些事情,并不着急。 等君朝他们赶到大堂时,其余大臣还没有来。 眼下偌大的大堂空荡荡的。 李公公上前去擦了擦椅子,再让君朝坐下。 权倾和易书就站在了君朝左边。 没一会儿,人陆陆续续进来了。 众人心里却疑惑君朝大雨天叫人来大堂议什么事,却也不敢发泄不满,只敢在心里骂骂咧咧。 来的匆忙,走的又急,众人的衣摆都被雨水浸湿。 待人齐后,齐声向君朝行礼问好。 君朝摆摆手,示意众人起身。 此刻屋外的水汽已经猖狂到蔓延上了台阶,试图冲进屋里,大雨之下,众人的耳朵都震麻木了。 姜正站了出来,问出众人的疑惑,“不知陛下让臣等前来,有何事相商。” 君朝伸出一根手指,示意姜正闭嘴。 他的脸色如同暴雨,阴沉的可怕。 易书无奈,只得站出来替君朝解释,“诸位大人稍安勿躁。” 见易书开口了,众人又齐刷刷看向他。 权倾往后缩缩身子,''这群人如狼似虎的眼神她可受不住,简直折寿。 易书朗声道,“陛下请诸位大臣来大堂,是因为事情紧急,又是突发状况。” 苏伟一吹胡子,“易掌教,别卖关子了,快快说来就是。” 易书点点头。他感受到有一道目光在他身上,像极力掩藏着。 这时,在人群中有一个人,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易书。 他的眼神太复杂了,有痛苦,有挣扎,有痛恨又有可惜和怀念。 易书敏锐的察觉了目光的主人,他凭直觉看过去。 果不其然,是易忠。 他仓促的甚至来不及收回视线,又是懊恼,又是羞愤。 易书心里冷笑,他不屑于易忠的惺惺作态,甚至为此作呕。 他调整好自己的状态,看向各位大臣,“诸位大人,事情是这样的,有人在甘水的院子里发现了诡异的地方,陛下便派人去查看,果然,事出有怪必有妖,这清光寺的甘水表面上是慈悲为怀的师太,暗地里却是吃人的恶魔,做着吃人的买卖。” “什么买卖,”久不发言的沈汛出声,“关于什么的。” 易书看向权倾,示意她来说。 权倾颔首,站了出来,她询问众人,“各位,不知你们可否知道胭脂美人。” “胭脂美人?”沈汛呢喃,可脸上却有一丝迷茫。 他和姜正,苏伟和易忠互相看看,见他三人也是迷茫不解。 权倾的心却放松了一点。 幸好,这四个老顽童还没有丧失人性。 君朝一直未开口,却将所有人的表现装进眼里,放进心里。 而其中,有少许的人脸色有变,一脸异样,不自然的偏了偏头。 第六十五章 凌迟处死,挫骨扬灰 “不错,正是胭脂美人,”权倾道,“至于胭脂美人,便是将少女当做商品筹码,任意对少女身上的部位进行买卖,明码标价,对外开放。” 众人神色大变,姜正几人更是义愤填膺,一脸恼怒和震撼,仿佛闻所未闻。 权倾转过身,面向君朝,拱手朗声道,“陛下,臣斗胆向无辜惨死的少女讨一个公道。” 君朝抬抬手,“来人,将罪人甘水带上堂来。” “是,陛下,”李公公立马扯着尖细的嗓子喊,“将罪人甘水带上堂来。” 于是众人齐齐将目光投向门外。 只见一个被五花大绑,布条塞了嘴,狼狈不堪的女人被拖了进来,她被护卫重重地摔在地上,嘴里不断发出低低的哀嚎声。 此人正是甘水,她的双眼充满了惊恐,面目狰狞扭曲,像条死虫一样在地上蠕动着。 君朝给护卫使眼色,示意取下布条,他高声质问,“甘水,你如何解释在你院子里搜出的瓷瓶,又是否在做着胭脂美人的买卖。” 甘水闻言,脸仅仅只僵硬了一瞬,便立马换上了委屈不解的表情,她在地上不停蠕动着身躯。 她的喉咙里发出悲欲的声音,高声大喊着自己的冤枉,“陛下,陛下,贫尼冤枉啊,陛下明察啊,贫尼全然不知陛下所说的胭脂美人啊,至于那瓷瓶,不过是清光寺内各位姐妹的体香而已,陛下啊,贫尼冤枉啊,贫尼一直在清光寺内,当真不知什么胭脂美人……” 甘水把喉咙都要扯废了,也没人搭理她。 渐渐地,她的力气消耗了,只能偶尔滚两下以博同情,嘴里还在叫冤。 甘水心里还存了一丝侥幸,她知君朝他们要来清光寺祈福,便掩藏了不少痕迹,至于瓷瓶,里面不过是少女身上提炼的体香,到时候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也好,也总比一切暴露的好。 君朝的眸色越发深沉,他的眉毛紧紧蹙着。 易书看出了他的不耐,“聒噪。” 此言一出,那护卫领会的给了甘水一脚。 力气之大,痛的甘水直嗷嗷的叫,冷汗簌簌而下。 “体香,”权倾冷笑,她脚踩甘水的手,不断用鞋底摩擦她的手背,可面上是云淡风轻的,“敢问甘水师太,你提取体香做甚?” 甘水痛的面目扭曲,声音变调,“贫尼,贫尼们只是喜欢,以表寺庙情谊。” “情谊,”权倾忽然抬开脚,然后猛的踩上去。 众人隐隐约约可以看见有鲜红的血丝从权倾脚底露出。 甘水忍受不住痛苦,仰天大叫出来。 权倾好笑的问甘水,“你以为你的罪行瞒得住吗,藏的了吗。” 甘水灰白的嘴上点着红艳艳的血珠子,她的嘴皮已经被自己咬破。 众人看的心惊胆战,心里直呼权倾好狠毒一个女子。 这时,君朝拍案制止了权倾的行为,“权爱卿,既然甘水师太说她冤枉,你便拿出证据来,要她心服口服。” 甘水以为君朝是向着自己的,也看不惯权倾的嚣张跋扈,立刻狐假虎威起来,她顿时有了精神,大声叫起来,“是啊,权大人,如陛下所说,你要拿出证据来,空口无凭,怎么能威逼贫尼认罪。” “果然是聒噪,”权倾冷冷的抬起脚,然后稳准狠,毫无征兆的一脚踩在甘水腰上。 突如其来的重力以及疼痛,让甘水发出了杀猪的叫声。 众人心里又是一惊,好生夺目的一脚。 权倾冷漠的看了她一眼,不理会,收回脚,站正身体,朝君朝道,“陛下,臣的人已经去搜寻证据了,不一会儿便会来到大堂让这毒妇认罪。” “好,朕等着,”君朝的笑让人毛骨悚然。 一时之间,偌大的堂内,只有甘水的鬼哭狼嚎,其余的人皆缩了缩身体,不愿与君朝对视。 易书则将群臣的反应表现尽收眼底。 他本意掠过易忠,可偏生他看过来了。 于是二人的目光不期而遇。 易忠复杂的眼神让易书觉得好笑,他扯出冷笑,又刺痛了易忠别扭的心。 时间在静悄悄的流逝,而雨势丝毫不减,反而愈演愈烈,下的越发急促猛烈。 泼天的大雨滚滚而下,闪电震的人耳疼,天空时不时一闪而过的划痕让人心惊。 暴雨之下,生命万物显得渺小又不堪一击,雨声混杂着雷电,聚集而成的威猛让人心里生出胆怯。 甘水偷偷摸摸看了眼屋外的狂风暴雨,吓得一哆嗦。 这雨是要人命啊。 忽然,门口出现了一个身姿挺拔的少年,他面容坚毅。 是姜随,他来了。 权倾看见姜随的时候,心里暖呼呼的,果然,他从不让她失望。 少年稳重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清晰而响亮,“臣姜随,叩见陛下。” 姜随单膝下跪,背挺的很直。 君朝抬抬手,“进来说话。” “是,”姜随立马起身,进到堂内。 甘水在看到姜随那一刻,心落深渊,浑身发冷发抖,她害怕,害怕他找到了证据。 君朝道,“姜随,你可是找到了什么。” “回陛下,”姜随跪下,从怀里掏出一本账簿,即使他身上湿了个七七八八,可账簿却是干干透透的,“证据在此。” 君朝给了李公公一个眼神。 李公公立马小跑过去,接过账簿,呈给君朝。 君朝示意姜随起身,他便站到了权倾旁边。 君朝随意翻了几页,账簿上密密麻麻的交易看的他浑身颤抖,因为愤怒导致他面目变形,他在极力忍耐着心里翻涌而起的滔天巨火。 他手上,脸上,狰狞的青筋暴起,看的人害怕。 四周静的可怕,甘水连呼吸都不敢。 在看到账簿的那一瞬间,她心如死灰,满脸不信。 她怎么也不敢相信姜随竟然会找出账簿,毕竟她藏的太隐蔽了,一般人根本想不到,也找不到。 甘水心里懊悔不已,是她小看了权倾他们,她现在是追悔莫及,却不敢开口求饶,生怕死的更快。 现在,已经到了半夜,吹来的风不再凉爽,而是沁人骨子的寒意。 君朝暴怒,他一掌拍案,暴起,怒道,“大胆甘水,你还有什么话好说,证据面前,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甘水吓得呼吸困难,如鲠在喉,硬生生憋不出一个字来。 群臣鲜少见君朝如此暴怒,也是一惊。 君朝骂道,“甘水,你好大的胆子,承受着老百姓的福泽,却将魔爪伸向百姓,也不知你是如何睡得着,吃得下的,你这种人根本不配活在世上。” 甘水唯唯诺诺不敢开口反驳。 权倾和易书互相看看彼此。 还有一件事,揪出同谋,凭甘水一人是不可能完成如此大的买卖的。 于是易书站出来,“陛下,臣以为甘水还有同谋在。” 君朝含毒的目光瞪向甘水。 甘水直打寒颤,她的头摇摆不定。 易书见此,继续道,“甘水,只要你说出同谋,本教便向陛下求情,饶你不死。” 甘水眼神飘忽不定,似乎内心在极力挣扎着。 姜正几个却是蹙眉,不明白易书闹这一出是何意。 显而易见,整个清光寺都是同谋。 可他们不知道,易书他们只是心存期待,清光寺内,有少数几个人是无辜的。 易书乘胜追击,“甘水,你还有机会,说出来,饶你不死。” 甘水试探的看向易书。 易书缓和了一下绷直的脸。 甘水犹犹豫豫,“回陛下,清光寺内无一良善之人。” 她所言不错,因为有良心的尼姑早已被她残害。 所以清光寺这两年只有和她一般半老的尼姑,而无一年轻女子。 哪怕早知结果,可心里还是忍不住胆寒。 人性,当真可怕…… 易书指尖颤了颤,终究吐不出一个字。 权倾不动声色的扯扯他的衣袖。 易书微微闭上了眼,再睁开眸里的神伤遮掩了许多。 君朝方才任由易书行此事,就是要他和权倾明白,人性经不起试探与考究。 他也不知,这俩人经历了种种磨难,受尽了折磨,为何心里还是有一片柔软与光明,偏是不到黄河不死心。 君朝手背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来人啊,将清光寺上上下下所有的尼姑都给朕抓起来关着,待到雨停,押入天牢,择日凌迟处死,挫骨扬灰。” 凌迟处死,挫骨扬灰,八个字让甘水生无可恋。 她忽然感到眼前一黑,头晕眼花,似乎世界都在一点点崩塌。 甘水两眼一闭,双腿一蹬,晕死了过去。 与此同时,众人忽然闻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众人不敢明目张胆的找,只敢悄悄咪咪四处看。 突然发现甘水身下流了一滩水。 原来是她被吓得尿裤子了。 君朝嫌弃的蹙眉,“来人啊,将甘水拖下去。” “是,陛下。” 待人被拖走后,君朝扭了扭脖子,此刻他的气息平复了不少。 他吃人的目光从每一位大臣身上掠过,似乎要将他们开膛破肚,看看心是什么样的。 君朝冷冰冰的语音响起,“各位爱卿,朕希望你们引以为戒,不要犯甘水这种错,残害百姓,罪该万死,你们中间若是谁有了心思,最好给朕憋回去,老老实实为官,造福百姓,否则别怪朕手下无情,要了你的命。” 他在警告心怀鬼胎的人,同时也在树立皇家威严。 以权倾和易书为代表,众人齐齐跪下,放开嗓子大喊,“臣誓死效忠陛下,造福百姓。” “哼,”君朝甩袖,走下堂来,“最好如此。” 他又道,“夜深了,各位爱卿早点歇息,明日雨停便下山。” “是,陛下,臣等恭送陛下。” 君朝走后,众人开始叽叽喳喳讨论起来,朝着各自的厢房走。 权倾三人走在最后,一路上,三人沉默寡言。 第六十六章 帝王之姿 夜深了,人入睡了,可雨还在下着。 从白天开始便在一直下不停的暴雨,终于在这一刻所积压的威力彻底爆发了。 清光寺后院,一处偏僻的房子,此刻在狂风暴雨中显得孤立无助,摇摇欲坠。 它与这场爆发的狂雨在较量着,看谁支撑的久一点,久一点。 时间在一分一秒中过去,雨的洗礼一直不曾间断。 终于,天的边际,黎明的曙光在靠近,在冲破天的边线。 雨在下,可经过一夜的折腾,少了力气,已经小了些许。 就在困难即将过去,光明即将到来时,那忍受了一夜折磨的房子却是倒下了。 而它倒下的同时,一些真相也该浮出水面了。 房子坍塌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君朝那里。 清光寺的建筑用的是最好的木材,一夜半大暴雨便让其坍塌,引起了君朝的怀疑。 他怀疑是甘水把持时偷材换料,以次充好。 君朝气的红了眼,他死死握着拳头。 该死的甘水,好大的狗胆。 珩芙在一旁一言不发,她静静地坐着,等着君朝的后话。 君朝平息了怒火后,让人叫来群臣,随他一同去坍塌处。 他倒是要看看甘水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 于是一群人撑着伞,急急忙忙向坍塌处赶去。 雨势渐渐地小了,从狂风暴雨,电闪雷鸣,到倾盆大雨,时不时伴有闪电,再到绵绵细雨,最后到现在的毛毛小雨。 众人已经赶到塌房处。塌的是一座简陋到残破的小房子。 此刻已经成了一片废墟,张牙舞爪的废块叫嚣着。 而废墟之下多出来了许多陶瓷罐,裂口的地方有着黑色的印迹。 废墟处的水是浑浊的,像掺和了许多灰,黏糊糊的挂在木材上,碎片上。 而更让人触目惊心的是从废墟之下伸出的惨白人手,上面满是刀痕伤疤,奋力冲出废墟,足以见她当时的求生意志多么强大,内心多么绝望。 深褐色的血迹早已被雨水吞噬,有的只是泡的发肿,死白的肢体,甚至有的被尖利的木梁穿透身体,横飞的血肉内脏看的人害怕。 晃眼看去,有大概七八具尸体,零零散散分落在废墟之下,唯一相同的便是每一具尸体都没有完整的身体,都或多或少带了扎眼的伤。 七七八八的伤口经过一夜暴雨的泡涨,发大发白,向外翻着死白的肉,有的甚至可以看见里面阴森的白骨。 众人无一不被眼前的景象震惊的哑口无言,内心激起的巨浪久久不能平复下来。 权倾看着眼前的情景,心下便明白这是甘水她们豢养胭脂美人,以及堆放骨灰的地方。 轻微的雨丝漂洒进来,她的脸上一片冰凉。 声声追讨下是天理难容的罪行,层层废墟下无家可归的少女。 昭昭正义终究会突破黑暗的包围,携手黎明的曙光,带回少女的亡魂。 易书压制内心的痛恨,“陛下,甘水一行人实在可恶,房梁之下的无辜亡灵不该受此屈辱。” 众人不敢开口,只是蠕着嘴,眼神飘忽不定。 君朝身上的帝王怒气掩盖不住,他不说话,只需要站在那里,就足够让人胆寒。 他沉默着,过了一会儿,“来人,将甘水她们绑来这里。” “是,陛下。” 立刻有护卫下去执行君朝的命令。 众人不明所以,只能静待消息。 待到甘水她们被绑来时,雨已经微乎其微了。 她们被身后的护卫一脚踢来跪倒在地,由于嘴巴被堵着,只能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君朝让人扯下甘水的布条,甘水大口大口的贪婪呼吸着,却不敢开口说话。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君朝指着身后的废墟,问她,“甘水,你知道这是哪吗?” 甘水打哆嗦,不敢回话。 君朝眸色变化,危险聚集。 权倾麻利的上前,给了甘水心窝子重重一脚,甘水被踢翻在地。 她来不及呼痛,权倾就一脚踩在她胸口,严声质问,“陛下问话,听不听得见。” “听,听得见,贫尼知错了,”甘水小声的哀嚎着,胸口那里火辣辣的痛。 权倾这才松脚,转身禀告君朝,“陛下,她听得见,有话要说。” “嗯,”君朝点点头,浅淡却暗藏深机的目光放在了甘水身上。 甘水立马忍痛从地上弹起来,匍匐似的跪在地上。 其余人都权倾连贯的行为看花眼了。 难怪先帝和君朝喜欢在审人时带上权倾,原来是她人狠话不多,能动手就动脚,让人不得不说话。 甘水道,“回陛下,这是小人们藏人堆坛的地方。” “藏人堆坛,”君朝念出声,“甘水,你们的交易是怎么进行的,买主从何而来。” 甘水嗫嗫嚅嚅,却在瞥见权倾阴沉沉的目光后,吓得一激灵,迅速张开说话。 她实在是怕了权倾的雷霆脚。 甘水道,“回陛下,我们的买主都来自于上香拜佛的施主,有需要胭脂美人的,便在递香油钱时说一句‘胭脂醉美人,美人怀上来’,我们便知道根据他的需求,给出价格,达成买卖。” 易书问,“何时开始的,买主的信息有几分真假。” 甘水连声道,“回大人,是从永顺二十年开始的,至于买主,小人也不清楚,我们只管做买卖,并不在意买主的信息真假……” 她的声音越发不受控制的低下去,头都快埋到胸口了。 “永顺二十年,”君朝冷笑,“父皇病重,关亲王狼子野心,而你们,身为皇家崇拜信仰之地,却在此时贩卖少女,做着胭脂美人的买卖,不知道良心可痛。” 君朝的笑,让朝中大臣若有所思,心里不由同时想起了那个人,他们曾经的帝王。 他当之无愧是北国最为出色也是最为心狠的一位帝王。 大臣们看着面前的君朝,有片刻的恍惚,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的少年帝王越发的像先帝了。 相似的眉目,相似的手段。 或许他现在还嫩了点,可雄鹰终究会展翅,老虎始终是山中之王,而他,总有一日,会睥睨天下。 权倾的眼眶微微湿润,她的指尖都在颤抖。 每每提到君云修,她总是忍不住泪糊了眼。 权倾身旁的易书注意到她的异样,在身后轻轻的拉了拉她的衣角。 她回头,看着他。 易书微微的摇头,眼神示意她不可。 权倾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吸了吸鼻子,调整好状态,朝着易书苦涩一笑。 她没有亲人,不知道亲情。若说要有,那便是君云修,他教会了她亲人之间的无可替代的爱。 易书又在自己手腕上画了一个圆。 权倾勉强笑了笑。 那么无辜惨死的少女,就如同没有遇到君云修前的自己。 无所倚靠,无所仰仗,任人宰割,板上鱼肉。 君朝说话的同时不忘观察所有人的反应。 他有怜悯之心,可更重要的自始至终都是掌权。 甘水的头低到泥土上。 她身后是她的同谋,一样被五花大绑,眼里留下憨傻的泪水。 从来不是悔恨,而是害怕。? 君朝吩咐道,“陈列,清光寺重建一事交由你全权负责,记住,洗去一切尘埃,还一片清净。” “是,陛下,”陈列立马站出来领旨。 君朝又道,“王会,采人纳新一事交由你,希望你不要让朕失望,又让清光寺来了些猪狗不如的东西。” “是,陛下,”王会跟在陈列后面领旨。 君朝接着道,“至于胭脂美人一事,权倾,朕交由你负责,你去给朕查查,在这京城之中何处还有这种肮脏的生意,如若发现,一个不留,全部处死,不论理由。” “是,陛下,”权倾拱手行礼。 君朝又深吸了一口气,“易书,给这些少女超度亡灵一事,朕交由你和国师负责,回城进宫后你便找国师商议。” “臣遵旨,”易书福福身子。 君朝又看向甘水她们,“至于你们,先不急着死,凌迟处死,挫骨扬灰之前,先受受少女们割肉提香之苦。” 甘水听到惩罚后,差点晕死过去。 却被身旁的护卫眼疾手快给了一巴掌,直接把她打清醒了。 甘水高肿着脸,生无可恋,她的嘴巴又被堵上了。 君朝不看她,反问大理寺卿杨亦,“听到了吗。” 杨亦急忙站出来答话,“臣领命。” 君朝点点头。 于是,在所有事情安排好之后,众人在清光寺用了午膳便准备下山回城了。 此时,午后的阳光已经照耀大地,招摇灿烂,给万物镀了一层金光。 雨过天晴,空气是清新的,吸一口气气,胸腔都是凉爽自在的。 树木花草上还垂挂着一颗颗晶莹剔透的雨珍珠,圆滚滚的,饱满而俏皮。 易书走在权倾旁边,“阿冶若是不开心,便掐掐我。” “算了,我可舍不得,”权倾叹叹气,又道,“只不过这次清光寺一事,陛下倒是让我刮目相看,惊艳万分。” “的确,”易书没有否认,“陛下到底是有一丝怜悯之心。” “嗯,”权倾点点头,“只是希望陛下日后乘风直上万里扶摇时,莫要丢失了这丝不起眼的怜悯。” “阿冶说的是,”易书没有否认。 帝王一旦没有丝毫怜悯之心,便会残暴,百姓也会不堪受压而反乱,江山固然会动荡。 而这一丝怜悯,是对功臣贤人的怜悯,也是对黎民百姓的怜悯。 有了这一丝怜悯,才能走的远,这是君云修当年亲口告诉他们的。 于是不论对错,权倾和易书始终把这句话记在心里,不曾忘记。 第六十七章 血棠与白兰 一连几日,京城都处于严查状态,百姓们惊叹不解,各色茶语饭馆便成了聚集交谈的地方。 清光寺大修重建,甚至里面的人也全换了,这一举动引发百姓们议论,却没个所以然,只敢在心里胡乱猜测。 又在得知甘水师太等人择日将会被凌迟处死,挫骨扬灰,心里越发好奇起来。 且他们不知道甘水她们在被凌迟之前,每日每夜都在受着割肉提香之痛,每次受完刑,会用上好的伤药给她们疗伤,以便下次继续行刑和凌迟当日肌肤完好。 与此同时,清光寺这几日一直由无钰主持着盛大的超度仪式,山下的百姓心里是泛滥成灾的疑惑不解,好奇的心如同被野猫挠着。 山上每到夜晚,便会灯火阑珊,与满天璀璨耀眼的繁星交相辉映。夜风吹吹,火苗摇曳,无数个迷茫的少女被领着回家,重新开始…… 而权倾在有了君朝的指令后,便大肆搜查起来,一时之间,满城人心惶惶。 有做胭脂美人买卖的商贩都掩藏起来,人之狡猾奸诈,并不好找。 权倾便带着姜随,寻着各种蛛丝马迹,认真的,一点点细细搜查。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到底是有两处掩藏不佳,被权倾他们找出来了。 直到那日,城西两家赌坊出了事,查出了胭脂美人,百姓们这才明白事情原委,对甘水一行人深恶痛绝,恨不得吃其肉,饮其血。 那些被当成胭脂美人的少女,有些是孤儿,而有些是父母的掌中宝,却不幸被拐卖的。 于是,在真相浮出水面时,甘水她们的行刑当日格外热闹,刑场人山人海,围满了愤怒的百姓。 甘水她们身上被扔了不少烂鸡蛋和烂菜叶,有的甚至扔的是石子,因此甘水的脸上还挂着几条血丝。 权倾和易书在一旁的酒楼注视着这一切。 随着令牌被扔下,摔到刑台上,万众瞩目的行刑开始了。 台下的百姓欢呼雀跃,大声叫好,用力拍手。 甘水她们被淹没在百姓的唾沫星子中,嘴巴被针线缝了,不能叫苦求饶,只能任由恐惧的泪水侵占面孔。 也不知是不是过于胆小,又是过于害怕,这群老女人竟然在众目睽睽下纷纷吓得尿裤子了。 众人们顿时闻到一股尿骚味,指着甘水她们就破口大骂。 甘水她们便在屈辱难堪又痛不欲生的两种感觉下交叉感受着凌迟之刑。 权倾冷漠的看着这一切,她靠在窗边,“京城的风,总算停了。” “嗯,”易书附和道,“就怕另一股风又要起了。” 权倾忽然感到暗处有一道目光似乎停留在自己身上。 她道,“城白,你有没有察觉到不对劲。” “阿冶是说附近有人在监视我们,”易书手搭在窗边,不动声色的问。 “嗯,”权倾轻轻抿唇,“似乎很近很近。” 她一双闪着精光的狐狸眼开始搜索起来。 突然,她在斜对方的酒楼窗户边看见了一个眼角含笑的男人。 他慵懒的神态,懒洋洋的靠着,似笑非笑的眼睛里装着玩味。 她与他的眼神相互交织纠缠在一起。 他在笑,笑的灿烂如花。 易书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果然看见了一个男人。 权倾收回视线,落在易书身上,“是他。” “藏机阁阁主,萧圣,”易书轻而易举接了权倾的下话。 权倾看向易书。 易书淡淡道,“我看见他腰上挂着的月锦袋了。” “原来如此,”权倾和易书离开窗户边,来到桌子旁边坐下。 她道,“他怎么会来这?” “莫不是为了秋猎而来,”易书说出猜想,“下个月的秋猎墨王势必会去,而据陛下所知,萧圣与墨王交好。” “或许是,”权倾心里乱成一团。 她不由想起那日在胡府中,萧圣所说的下次见面以真面目相见。 易书替权倾倒了一杯茶,“别忧心了,他若不伤及无辜,我们也可先看看。” “也是,”权倾又道,“就是不知他可认出我们两个了。” “我有种直觉,”易书吹开水面,浅浅抿了一口,“他会来找我们。” “或许吧,”权倾心绪不宁。 此刻外面传来了响彻云霄的叫好声。 易书给了权倾一个眼神,权倾领会的站起来,和他一同去到窗户边。 权倾再看向斜对方的酒楼时,那里已经空空如也了。 她没多想,淡淡的看向刑场。 此刻,凌迟之刑已渐渐到达高潮。 甘水她们双手双脚的肉已经被割去。 台下的人兴奋激动,双眼充血,解气的连声叫好。 而凌迟最为令人闻风丧胆的地方便在此处,它不到最后一刻剜你心头血,心中肉,即使你身上的肉被割完,成了一片片薄薄的肉片,你也不会死去,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成为骨架,感受死亡的每一分每一秒。 分分秒秒皆是煎熬,不仅身心上备受折磨,痛不欲生,神经上更是被不断拉扯,消磨意志。 权倾已没了兴致看下去,“走吗?” “好,”易书点点头。 二人便出了酒楼,漫步在街道上。 没走一会儿,在一道小巷子里走出来一个男子。 男子拱手问好,“两位掌教,我家阁主有请。” 阁主,萧圣!? 他请他们做甚,好奇心盘踞心头。 权倾和易书眼神相触碰,然后双双点头。 易书道,“劳烦你带路。” “掌教们这边请,”男子走在前面,引着易书和权倾进入悠长悠长的偏僻小巷子里。 待到穿过巷子,他们来到了一处简陋的院子里。 此时,门已大开,似乎在等着他们。 男子站在门口,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两位掌教,里面有请。” 权倾和易书没犹豫,走了进去。 男子紧随其后,进了门后,先在门缝警惕的看看周围,确保无碍后,才关上了门。 门被关上的一瞬间,权倾下意识看看易书,发现他也在看自己。 男子走到院子中心,大声道,“阁主,人带来了。” 这时,房门大开,屋内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 “让他们进来。” “是,”男子应答,又转身朝权倾和易书道,“两位掌教,阁主里面有请。” 权倾和易书径直进屋。 屋内只坐着萧圣一个人,他正在悠哉悠哉的品茶。 萧圣眯着眼,好整以暇的看着权倾和易书,抬抬手,“坐吧,两位。” 他二人没有扭捏,走过去便坐下了。 易书开口道,“不知阁主约见我二人做甚?” “我在想一件事,”萧圣笑眯眯的问,“不知该怎么称呼二位?” 他打趣道,“是权掌教与易掌教呢,还是血棠与白兰。” 话音一落,权倾和易书的脸色不变,可眼神有一丝跳动。 “阁主说什么,我们听不明白,”权倾将问题搪塞回去。 萧圣低低地笑了,“血棠姑娘莫说笑了,从我今日见到你的第一面起,我就知道权倾便是血棠。” 他发现他还是喜欢叫她血棠。 权倾沉默,易书不语。 都是聪明人,不说暗话,也骗不了谁。 “真是让人意外呢,”萧圣笑道,“二位表面上是雷厉风行的权臣,可暗地里却是杀伐果断的皇家第一和第二暗卫。” 权倾瞪了他一眼。 萧圣丝毫不在意,自顾自道,“也不能怪旁人不知道,毕竟除了我,见过血棠和白兰的人都死的硬邦邦了。” 他又道,“加之我天资聪颖,即便戴了个碍事的面具,也丝毫不影响我认人。” 权倾低骂一声,“厚颜无耻。” 易书无奈的看看权倾,没阻止,只是笑笑。 萧圣装作没听见,撑着下颚,直勾勾的看着权倾,“血棠姑娘,我说过的,下次见面该是见你的庐山真面目了。” 权倾白了他一眼。 今日之事,纯属误打误撞的巧合。 易书先是拧了一下眉,随即舒展开来,他看似在笑,可眼里却透着寒意,“阁主叫我们来,便是为了此事?” “当然不是,”萧圣收回手,不满的瞪着易书。 该死的易书,坏他好事,早知道就不让他一并来了。 “那阁主是何意?”易书笑容友善,“既不看茶,又不说事,反而痴迷的看着在下的未婚妻,很难不让在下觉得阁主心思不正,图谋不轨。” 萧圣脸一抽。 果然名不虚传,当真是一个用温温柔柔语气说着剜人心窝子的话。 萧圣边回话边倒茶,“易掌教言重了,美人在前,我不过是爱美罢了。” 他将茶水推给易书和权倾,“两位,请吧。” 权倾无视茶水,看着萧圣,道,“阁主有事说事,不必说这些没用的。” “血棠姑娘既然等不及了,我便告诉你们,”萧圣摇着茶杯,喝了一口。 “若我没猜错,你最近在找胭脂美人的下落吧。”萧圣不是询问,而是肯定。 “你知道,”权倾意外的挑眉。 “略有所闻,”萧圣道,“稍知一二。” 易书只是静静地看着萧圣,没开口。 “说来听听,”权倾一向使唤人惯了,对着萧圣也依旧是吩咐的语气。 萧圣意外却没拒绝。 他道,“城中最大的胭脂美人贩卖地为城外的山鱼庄。” “你怎么知道,又为何要告知我们,”权倾还有几分怀疑。 她隐隐觉得此事和墨王君策有关。 萧圣笑了笑,“血棠姑娘,疑心真重。” “彼此彼此,”权倾淡淡的回过去。 萧圣没法,只好道,“我知道是因受人钱财,为他除过一个胭脂美人贩卖点,而我告诉你,是因为那个人心地善良,希望你们能为民除害。” 他说的言真意切,看起来没有说谎。 权倾偏头看易书,眼神询问他有几分信,如何做。 易书心里稍加思索,点点头。 权倾便明白了,她朝萧圣抱拳,“那便多谢阁主了,此恩情,权倾没齿难忘,日后有需要的地方,尽管吱声。” 说完,她便与易书一同站起来。 俩人齐声,朗朗道,“在下告辞,便不打扰阁主雅兴了。” 说完,他二人不做留恋,转身离开。 第六十八章 一腰系月锦 萧圣举着茶杯,若有所思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他的眼神逐渐空洞而飘渺。 他想起了他们初见那年,最后他也是这样看到她离去的背影的。 永顺二十年,君云修病重,又恰逢石头城城主有了异心,消息传到京城君云修那里。 他并不想大动干戈,此时朝局动荡,他病重,君朝继位需要人才以及人心。 于是君云修选择了最危险也是最简单的方法,刺杀石明,扶持新任城主。 他思来想去,最为合适的人是权倾。 于是权倾收到暗令,稍做收拾便出发石头城。石头城离京城不算太远,至多不过一天半的时间。 权倾一路快马加鞭赶到石头城。 等到入夜天黑了,她才开始行动。 夜深人静时,权倾飞檐走壁偷摸进了石明的房间。 权倾握紧了手上的软剑,心里隐隐浮上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强行压下浮躁,朝床铺的方向走去。 权倾还未靠近时,她一眼看出了床上躺着的根本不是人,而且被子堆的形状。 她顿时心里一诧,知道自己中计了,三两步弹跳出几米外,没有丝毫犹豫,跳窗而出。 果不其然,待她一出来,方才还静谧无声,只有月光闪闪的院子里,立马灯火通明,数十人举着火把,手拿利剑指着权倾。 权倾被他们团团围住,灼热的火把烧人脸。 她一眼看见了台阶上一脸笑意的石明。 他居高临下,狂傲的看着权倾,出言嘲讽,“你就是血棠,看来也不怎么样,是怎么当上皇家第一暗卫的。” 石明笑得张扬放肆,他的手下也跟着他一起哈哈大笑,无情的嘲讽着权倾。 权倾只是若无其事的缠紧了手腕,用力感受了手里的软剑。 今晚有一场硬仗要打。 她淡淡道,“城主说的是,是血棠轻敌大意了。” 石明惊讶于权倾的冷静,倒是多了几分佩服,“小丫头,你倒是有胆量。” “没胆量也不敢来杀你,”权倾笑笑,“只是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城主莫要高兴太早,免得一场空。” “呵呵,”石明冷笑,“小丫头,到底是不知天高地厚,今晚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他大手一挥,“上。” 简洁明了,一字落下,所有守卫蜂拥而上。 权倾腾地直起身,冲进了敌人堆。 她并不打算久战,她要做的是出其不意。 权倾边打斗时,边注意着石明的情况。 他到底是轻敌,打心眼里看不起血棠,没有动用十足的守卫。 权倾要的就是他这份狂妄。 她出手,战无不胜,每一场刺杀都会完美完成,靠的从来不是完全的武力,而是智取。 权倾引着石明的护卫朝着他的方向走,一点点逼近。 对方人多,就算她武力高强,心思缜密,却也避免不了吃暗亏,身上挂了好几道狰狞恐怖的口子。 一股股热血还在往外窜,争先恐后,你追我赶。 权倾不在意,只管朝石明的方向杀出血路。 待到越来越逼近他时,石明才拔出佩剑,大声喊道,“小丫头,你倒有点本事,让老夫来陪你过几招。” 权倾瞳孔一震,满是欣喜。 石明亲自出手,他的护卫便退至一旁,为其呐喊助威。 权倾咬紧牙关,感受着掌中剑的重量。 成败在此一举,她相信她会成功的。 毫无疑问,石明的武力强大许多,权倾方才经过了一场恶战,体力消耗了许多。 明眼看去,是她处于下风,节节败退,被石明追击。 可实则权倾异常冷静,她在防守的同时不停观察着石明的弱点。 终于,在权倾逼至角落,肩膀甚至还被一剑刺穿时,她知道了一招致胜的地方。 权倾喘着气,抵靠在柱子上,她的肩膀清晰可见里面掺和着血与肉的骨头,鲜血是止不住的跑出来,气势汹汹。 她的身上也挂了不少伤口,都在冒血。 权倾却像感觉不到疼,冷冷看着眼前的石明。 石明的眼里有着同情与可惜,“小丫头,你是把硬骨头,你若是老夫的人,老夫甚是欢喜,但可惜了,今夜你必须死在这……” 权倾反手擦去嘴角的血迹,她目光坚定而认真,“城主未免太肯定。” 石明却是不知所谓又带了怜悯的笑笑,“到底是年轻气盛。” 他提起了剑,朝权倾走来,他将全部力气注于这一剑,想要给权倾致命一击。 权倾亦是如此,她撑起身子,迎了上去。 只见宝剑相交时的耀眼光芒四处迸发。 石明本欲一剑砍了权倾脑袋的,可没料到她早已头一偏闪,人一扭,让他一剑落空,紧接的一剑偏了方向,一剑砍在了肩膀上。 钝器砍骨的声音尖锐至极,划破了长空,震破了耳膜。 权倾强忍着痛,却是抓住这个空隙,蹲下身来,一掌击向石明腹部。 她又眼疾手快一剑挑开了石明的佩剑。加重了那一掌的力度。 成功只需要一瞬间。 权倾的掌心是开出了一朵带毒的花的。 这招掌中花是易书教她的,用来对方下盘不稳的人最为合适。 她挨了几道剑伤,才发现了勉强算石明缺点的地方,那便是他腿脚之间似乎有点问题,或许是早些年间受过伤,留下了隐患。 所以当权倾靠近石明时,她空着的左手早已多了一朵小小的海棠花暗器,而暗器上卒了剧毒的。 随着暗器被权倾一掌拍入腹部,毒性也会立马扩散,绝无生还余地。 权倾得逞后便手撑地,借地发力,猛地向后缩。 他的人完全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弄懵了,全都围上去,大喊着城主。 石明“轰”的倒下,倒在身后的护卫上,他手指着权倾,满脸震惊与不可置信。 权倾起身,观察周围,寻找逃跑方向。 她回了一句话,“城主,杀死你的并不仅仅是我,还有你的狂妄,以及话多……” 权倾笑容甜腻腻的,情不自禁挑眉。 石明被气的口吐鲜血,指着权倾的手都在颤抖,他暴怒,“杀,杀了她,给我,杀……杀了她……” 他又是一口黑黢黢的血喷出来,呛了自己一脸。 他身旁的护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所措。 权倾早已趁此空隙强撑着一口气,用功飞上屋檐,逃之夭夭了。 至于后续,权倾完成不操心,她只负责刺杀石明,君云修会安排好一切。 城中的将士不是死士,石明一死,群龙无首,他们害怕担心自己的安危,会以下任城主马首是瞻。 而君云修派来的人或许明天一早就会赶来,接任石头城城主之位。 他会负责清理杂碎,还君云修一个崭新的石头城。 权倾浑身上下都是火辣辣的痛,每一寸肌肤都在叫苦抗议。 特别是她的肩膀,本就被刺了一剑,又被砍了一剑,此刻权倾只觉得随便动一动,她的肩膀就要离家出走了。 权倾摇摇晃晃走在路上,身后的血不停的滴落着。 月光皎洁无暇,每一缕都是温柔而美丽的洒落下来,铺在石子路上,月是光辉圣洁而明亮的。 可权倾却像是要死了,她每走一步,五脏六腑都生疼,她需要尽快找到落脚的地方,替自己简单处理一下伤口。 她便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不停的走啊走,一直走到了小河边。 水波粼粼,涟涟水面光洁平滑,倒映在水上的有月牙和稀疏的星星。 权倾无心欣赏美景。她慢悠悠的坐下。 这里清幽较为荒僻,四周有树丛杂草遮挡,倒是个处理伤口的好地方。 权倾警惕的看了看四周,确保安全后,才生了一个小火堆,解开衣裳,拿出程暄妍为她准备的伤药,开始清理伤口。 夜晚的风凉丝丝的,权倾的肌肤灼的人疼,冰冰凉凉的微风吹的很舒服。 她迅速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然后穿好衣服,看着火堆发呆。 今晚是不准备赶路了,权倾又加了点柴火进去,火焰顿时窜上来。 就当权倾刚刚放松了一点,这时,她听到了草丛里传出了轻微的嗦嗦声。 权倾屏息凝神,踢灭火堆是不可能,听这动静,对方应该是一个人,这才给了权倾一点点安慰。 她抽出匕首,眼神狠厉的看着草丛,她做好了战斗姿势。 权倾还没来得及掀开草丛,一道带血的身体就滚了出来。 她急忙侧开身一躲,男子没有东西阻拦,身体直接撞到了石头上。 男子又是一口鲜血夺口而出。 权倾仔细看看,眼睛里似乎还装满了对权倾坐视不理的幽怨。 她嫌弃拍拍衣服,凉飕飕的看着男子。 权倾不说话,只是冷冰冰的匕首反射月光,亮晃晃的。 男子似乎很头疼,又很无奈,气若游丝的叫了一声,“姑娘。” 权倾眨眨眼不说话。 男子又道,“姑娘救救我。” 权倾仿佛听到了笑话,她走近了两步,蹲下身子,低头看着男子,一声冷笑,“理由。” “姑娘若是救我,我必重金酬谢,”男子艰难的说着话。 “太俗了,”权倾笑眯眯道。 她扬了扬手上的匕首,似乎准备了结男子。 男子顿时脸色一变,急急忙忙道,“慢着姑娘,有事好说。” 权倾笑着看他,匕首在靠近男子的脖子。 男子又憋出一句,“姑娘若是救我,我一定以身相许。” 权倾脸一黑,“恬不知耻。” 以为自己天仙呢,还以身相许。 权倾不再犹豫再次动手,就在匕首要一刀下去时。 她怔住了,有些许惊诧的看着男子。 方才男子惊慌中抖动身子,竟意外露出了腰上挂着的月锦袋。 一腰系月锦,袋里酒香溢,藏机阁阁主,神鬼人不知。 他是萧圣,藏机阁阁主,江湖第一杀手—萧圣。 第六十九章 心动的那一瞬 权倾猛地收回匕首,抿着唇,看着萧圣不说话。 这人她是万万不能杀的,若是惹出了不必要的麻烦,得不偿失。 权倾腾的直起身子,忍着痛挪近了自己的火堆,看着火花,脑中风云万千。 身后的萧圣苦笑,他见她的第一眼,看着金色海棠面具和海棠花便知晓眼前人乃是皇家第一暗卫。 他装傻充愣,本想赌一丝权倾的良善,忽悠她救他,却不曾想她竟是个不拖泥带水的人,手起刀落就想要他的命。 萧圣没法,只好在千钧一发之刻扭动身子,露出月锦袋,赌权倾的忌惮。 幸好,他成功了。 萧圣见权倾挪到一边去了,又道,“血棠姑娘,既然我们都知道对方身份了,也不必藏着掖着了,救我,我来日必报。” “哦,是吗,怎么报,”权倾转过身去,好笑的看着他。 晦暗不明的火光下,她的面具散发着奇异的光芒。 萧圣躺在地上,捂着胸口,艰难道,“血棠姑娘,我是诚心实意的,也不打算隐瞒姑娘。” 权倾是随意坐在一块石头上的,她踢了踢脚旁边的小石子,“说说吧,你的诚意。” 萧圣道,“我是遭人暗算,才身受重伤,掉落至此,但我的手下明日一定会寻到这里来的。” 权倾眸色一沉,似乎在思考萧圣的话。 萧圣接着道,“血棠姑娘若是替我简单上药,让我不至于伤口溃烂化脓,夜半起了高烧,明日待我手下来时,条件任凭姑娘开。” 他一口气说完这话,已经气喘吁吁了。 权倾扭了扭脖子,她浑身上下除了肩膀受伤严重,其余的不过是挂了口子,倒也无妨。 她幽幽的看着萧圣,她的确有需求,若是明日萧圣的人能护送她回京,倒也为她省了不少麻烦。 权倾凑到萧圣面前,将伤药递给萧圣,然后又掏出一个瓶子,倒出一颗黑漆漆的药丸,强行喂萧圣吃下。 萧圣憋的脸色通红,难以置信的看着权倾。 这女人想干嘛,毒杀他,好狠的心肠。 权倾不爽他的眼神,直接给了他一巴掌,阴恻恻道,“再看挖了你的眼睛。” 萧圣下意识眨眨眼。 权倾又道,“药你自己上,另外我给你喂了毒,你最好老实点,要是出尔反尔,大不了我们一起死。” 萧圣吃惊的鼓了鼓脸。 权倾淡定的说着下话,“对了,刚好我最近手头有点紧,我救了你,你报答我是理所应当,便赠我千两银票,你意下如何。” 她看似在询问萧圣,可话语里却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萧圣心痛,他这是遇到黑心商家,被狠狠地宰了一番。 他心情沉重的点点头,“如姑娘所愿,血棠姑娘果然名不虚传。” “呵,”权倾扯出一抹冷笑,并未多说,又转过身去,“阁主还是好好上药,免得夜半发了高烧,烧成了傻子。” 萧圣艰难的握住了药瓶,“那血棠姑娘恐怕要失望了,我命硬着呢。” 权倾的笑在静谧的夜晚,幽幽的月光下突兀的响起。 …… 萧圣想到这,一声叹息。 原来她是她,血棠是权倾,是易书的未婚妻,他们看起来好生恩爱与般配。 天造地设,天下无双。 萧圣落寞的低了低头,又想起几年前那个沉默的夜晚。 无暇的月光一泻而下,水中的倒影栩栩如生,偶尔有风吹草动,时不时伴有蝉鸣。 他就这样看着她单薄纤瘦的背影,忍着痛,行动不便的给自己上药。 她很冷漠,自始至终没有回过头,像一座融不化的冰山。 她的身上带有火光,暖的像太阳,摇曳的火,以及清冷的她。 金色的海棠面具上镀了一层浅浅的火光,耀眼而灼热。 萧圣现在想想,或许他是从那时心动的吧。他未曾遇到过像她那样的女子,狠厉但聪明。 他叹了一口气,原本他与君策私交不错,君策知道君朝要查胭脂美人的事,想帮他,便找上了自己。 萧圣承了君策的情,勉为其难答应了,千里迢迢来到京城,误打误撞发现原来他的血棠姑娘就是名动天下的权倾。 他又无声的呼了一口气,看向外面。 有些人,果然只能远观,不能亵渎。 权倾和易书这边,他们出了巷子后,漫步在街头。 她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有些恍惚,“人真多。” “大多图个热闹,”易书道,“萧圣那你怎么看,他猜出了我们的身份。” “他大抵不会泄露出去,”权倾道,“他是聪明人,不会做损人不利己的事。” 她又眉头一锁,“倒是墨王,他让我大吃一惊,自从先帝驾崩,陛下登基后,他便远离朝政,没想到这次会出手相助,让萧圣给我们传信。” 易书想想,“人的心思大不相同,只要心思正便无妨。” “嗯,”权倾歪头看易书,眉眼一弯,像只狡黠的狐狸,“城白,你好奇吗?” 易书明白,权倾所说的好奇指的是山鱼庄。 他摸摸鼻子,“不知阿冶愿不愿意带我前去。” “自然是愿意的,”权倾挑眉,“明天我们便去看看。” “好,”易书点点头。 去之前,他们需要查一查山鱼庄的底细。 权倾和易书找了家清闲的酒馆,要了雅间,点了些菜,吃饱喝足后才各自回府。 她回去后,便让姜随派人去查了山鱼庄。 姜随跟在她身后,“怎么,山鱼庄有问题。” “得到一个消息,”权倾毫不掩藏,“山鱼庄是京城最大的胭脂美人贩卖地。” “山鱼庄,”姜随眉目一深,“若我记得没错,这庄子现在似乎是某位大人的了。” “谁,”权倾狐疑的问,“你怎么知道的。” 姜随耸耸肩,“两年前山鱼庄走水,火势滔天,派了不少人去才灭了火,当时山鱼庄直接被烧成了一片废墟,原庄主受不了这种刺激,直接撞柱而死了。” 两年前山鱼庄的确走水了,似乎是被一位大臣买下了,至于是谁,她当时忙于正事,无暇顾及。 “似乎有点印象,”权倾听姜随这么一说,记起了一点碎片,“然后呢,被谁买下了。” “大理寺卿,杨亦,据我所知,现在山鱼庄是由杨大人夫人的妹妹掌管,”姜随迟疑的脸一抽,“他不像是做这种事的人啊?”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权倾说完又忍不住补充,“不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们还是不要妄下猜测。” “好,”姜随道,“阿倾姐,你和小书哥什么时候去山鱼庄。” “明天,”权倾笑问他,“怎么,想一起去。” “当然想了,”姜随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可我偏不带你去,”权倾挑眉,“带你去做甚,带你还不如带暄妍。” “我,”姜随哑口无言,又问,“先不说别的,你和小书哥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去,全京城谁不知道你再查胭脂美人的事,直接去了,不怕打草惊蛇,若是一场误会,到时与大理寺卿也难堪。” “有何不可,”权倾笑眯眯道,“我权倾做事,从不躲躲藏藏,若是,秉公处理,若不是,我任他处置。” 姜随头疼的按按眉毛,“阿倾姐,你真是一如既往的狂妄。” “是吗,”权倾意味不明的笑笑。 她也想试试君朝对她的容忍底线是哪里。 易书回府后,便见府里多了一个不速之客。 是易安,此刻他正说着笑话,逗的易老夫人哈哈大笑。 他站在院子里,没进去。 远远看去,他二人倒是一副祖慈孙孝的好画面,他于心不忍,不想打扰。 易书正打算转身离开时,屋内传来一道急切的呼唤声。 “乖孙要去哪啊。” 易书猛地回头。 看见易老夫人不顾阻拦,一个人颤颤巍巍小跑出来。 易书担心的心提到嗓子眼,他急忙朝易老夫人跑过去,扶稳了她。 他语气里不免染了点责怪,“祖母这是做甚,若是磕着碰着了,孙儿良心不安。” 易老夫人拍拍易书的手背,开口说的却是另一件事,“怀善来找我,是想让我搬回易府住,也让我劝劝你常回家看看。” 易书看向了易老夫人身后的易安。 他正局促不安的站在那,手都在颤抖,头深深埋着。 人畜无害,这四个字很适合他。 易书收回视线,看向易老夫人,而她也在看他。 他浅笑着问,“那您呢,您怎么想的。” “老婆子我啊,只想陪着乖孙,也不想你违心的回易府,”易老夫人语气平淡的说着。 她又握紧了易书的手,“乖孙长大了,不必顾及那么多,祖母永远在你身后。” 易书一怔,眼眶痒痒的。 易老夫人又转身看着易安,她语气和善,“怀善啊,你是个好孩子,祖母很喜欢你,你能来看祖母,祖母很开心,不过回易府一事你日后莫要再提了,再提祖母便不开心了。” “祖母,”易书湿湿润润的眸子,一眨一眨的看着易老夫人。 易老夫人却是摆了摆手,“怀善啊,祖母不吃你这套,你还是对付你父亲母亲用吧你。” 易安眼眶湿漉漉,不可置信的看着易老夫人。 易老夫人心软,语气软下来了一点,“祖母有空会去易府看看你的,祖母现在只想陪着你哥哥,他不必你,从小受了不少委屈,他也不似你,有父亲母亲宠爱,他只有祖母了。” 她顿顿,又狠下心,一口气说完,“所以祖母现在只想多多陪陪他,珍惜每一分每一秒,而你哥哥心思敏感,日后怀善若是想祖母,便派人知会一声,不必亲自前来,你也麻烦。” 此言一出,不仅易安,连易书都震惊了。 他从未想过易老夫人会将话说的如此直白。 易老夫人只是拍着易书的手,笑的慈祥。 她知道易书敏感多疑,她是故意当着他们二人的面说的,她就是想易书明白,他一直是她坚定的选择。 是她最最宝贝的乖孙,就算易家不欢迎他,他身后永远有她。 易书怔在那,他的心里感动的一塌糊涂,早已说不出话来。 而易安,在听到易老夫人那一番话后,便心知肚明了。 他给自己留了一分体面,他朝易老夫人拱手弯腰,“既然如此,孙儿便不打扰祖母了。” 易安又对易书道,“哥哥,今日是怀善鲁莽了。” 易书摇摇头,没说话。 他方才说易安人畜无害,其实准确说来,他是一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少年。 易安走后,易老夫人又拉着易书去院子里逛了逛。 第七十章 山鱼庄宴请百官 待到明日一早,天空的鱼肚白还没来得及收敛,权倾和易书便碰面了。 他二人先进宫向君朝说出了自己的猜忌和想法。 君朝没有多说,只是指尖在书案上一顿,而眼里凝聚起了一团烈焰,“既然要查,便好好查,无论结果是谁,一并论罪。” “是,陛下。” 君朝问,“你们想怎么做,尽管说。” 权倾和易书对视一眼。 易书道,“陛下,我们想宴请百官,山鱼庄一聚,看一看幕后的罪恶。” 君朝脸色一凝,似笑非笑,“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尚未知消息的真假,便敢大张旗鼓宴请百官,若是事实不是你们所想,朕又敢问你们如何自处。” 权倾接话,“陛下,我们只是想宴请百官到山鱼庄吃鱼,并未有其它的想法,至于会吃到什么,也要看山鱼庄有什么。” 她的话不需要说的明明白白,可他们三人心知肚明。 君朝大笑,“你二人果然胆识过人,绝非俗人。” 易书淡道,“陛下缪赞,臣二人愧不敢当。” “朕说你们是,你们就是,”君朝霸道的说,“既然你们有心想查,朕便大力支持你们,出了事有朕担着,若是想宴请百官,尽管做便是。” 权倾和易书同时松了一口气。 没有什么比帝王的支持更重要。 君朝又补充道,“不过既然请了百官,不妨也请朕前去吃鱼。” “能得陛下赏脸,此乃臣之幸。” 他二人异口同声道。 君朝笑而不语。 一场悄悄咪咪的计划由此诞生。 权倾和易书在得到君朝许可后,便出宫了。 他们让人将请柬递给了京城的大小官员,而后朝着山鱼庄而去。 他二人没多带别人,除了姜随跟着他们一起进庄,程暄妍和护卫便守在暗处。 此刻晨露未消,晨风微凉,山鱼庄安安静静的,还没有人到来。 看门的看见权倾和易书,立马点头哈腰跑过去,他连忙问,“两位客官,来点什么,早上我们有各色鱼粥,味道鲜美,客官可以试一试。” 易书道,“我们想见一见你家庄主,谈一桩生意,不知可否通报一声?” “见庄主吗,”小二面露为难,似乎在思考。 “嗯,”易书又道,“你便告诉你们庄主,来者位左右,请百人。” “这,可行吗,”小二捉耳挠腮。 他自幼生长在山鱼庄,并不知道权倾和易书长什么样子。 “可行的,”易书肯定了他的疑惑,“你去通报吧,你们庄主会见我们的。” 小二如同活见鬼的神情看着易书,不知他从何升起的自信。 权倾见他们磨蹭了一会儿,半是无奈,半是好笑的掏了一锭银子出来,拿给小二。 她软和了点语气,“若你去通报了,这银子便是你的。” 闻言,小二两眼放光,神采奕奕,他二话不说接过银子,放在胸口擦了擦,又用牙齿咬了咬,才高高兴兴揣兜里。 他冲着权倾和易书好言好语,“两位客官稍等片刻,小的去去就来。” “嗯,”权倾背着手,点点头。 小二立马转身进去通报。 易书见此,歪着头看着权倾,有些呆呆的,“还是阿冶厉害。” “不是我厉害,”权倾噗呲一笑,“是银子厉害。” 俩人忍俊不禁。 过了一会儿,那小二又急急忙忙跑出来了,他喘着气,慌忙道,“两位大人里边请,庄主在里面等着大人们。” “带路,”权倾只说了两个字。 那小二便识趣的住了嘴,只管埋头走在前面带路。 他们一路穿过了长长的走廊,后院的假山,才左转右转来到了客堂。 庄内景色迷人,繁花似锦,假山威武,长廊古雅,小桥流水,鱼儿戏水。 庄主一瞧见易书他们便急忙起身迎接,而后恭敬道,“小人马双,见过两位掌教。” “庄主不必多礼,”易书示意马双起身,“我们前来是想与庄主谈一桩生意,不知庄主应否?” “掌教请讲,小人竭尽全力,”马双心里犯嘀咕,不知他二人前来有何目的,便客客气气道,“掌教若是想吃鱼,那便尽管吃,可若是旁的事,小人也难拿主意。” “庄主言重了,”易书淡淡道,“我与权掌教前来,只是听说山鱼庄的鱼肉鲜美,乃是天下一绝,我们慕名前来,欲在此宴请百官,尝一尝山鱼庄的特色冷水鱼。” 权倾一路上都很安静,她大多数时候在静静观察庄内的布置。 她这时才细细看了一眼马双。 权倾曾见过杨亦之妻,马双与她生的有几分相似,不过马双的脸不及其姐姐圆润,更为瘦长。 而马双在听到易书的后话后,心里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她以为出了什么事,没曾想是想吃鱼。 马双立马笑靥如花,放松了姿态,乐呵呵道,“易掌教言重了,若是两位掌教想请其他大人吃鱼,尽管知会,小人这就让人准备鱼儿。” “那便劳烦庄主了,”易书得体一笑。 马双不在意的摆摆手,“掌教客气了。” 她又朝门口大喊一声,“福子。” 门外立马进来一个瘦瘦的姑娘。 马双朝她吩咐道,“带两位掌教四处逛一逛。” “是,庄主,”福子乖巧的点点头。 马双又道,“两位掌教,那小人便先去忙活了,待会再陪大人们游山玩水。” “嗯,”易书点点头。 马双出去后,便叫来了几个人。 她吩咐道,“易掌教和权掌教将庄子包下来请其他大人用膳,通知下去今日不对外接客。另外告诉厨房,这顿饭不得马虎,特别是冷水鱼,做细腻点,还有看着点那两位大人,有些地方是去不得的。” 马双又压低了声音,厉声道,“听到了吗。” “是,庄主,”那几人异口同声的应答。 “嗯,”马双点点头,“若是有异样,立马来通报我。” “是,庄主。” 马双得到回复后才让人离开,而后她便转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福子带着权倾三人在后院四处闲逛。 他们与福子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权倾见姜随没精打采的跟着,一路上也不吱声,便好奇的问,“怎么了,不舒服?” “没有,”姜随吸吸鼻子,“就是昨晚睡得不好,有点打瞌睡。” “想睡觉,”权倾叫了一声出来,“你可真会挑时候,到时候各位大臣来了,你存心想让我掉面子。” 福子立马顿住脚步,停在了一旁,看似乖巧,埋着头不作声,可眼珠子转的极溜,耳朵灵敏着。 姜随被权倾一问,便唉声叹气起来,“我也不想啊阿倾姐,只是昨晚没睡好,实在有点困,想睡觉啊。” 权倾虎着脸不说话。 眼看二人僵持下来了,易书便出来打合场。 他拉住权倾的衣角,“阿冶,你先别动气。” “放开我,”权倾一把甩开姜随的手,“城白,你评评理,他不是存心要我丢脸是什么,看来是我平日太惯着他了,这才导致他越来越胆大妄为,不把我放在眼里。” 易书把姜随拉到自己身后,“北亭,你别与你阿倾姐一般见识,她就是一时气话,你若是困了,便让人带你去厢房歇息一会儿,反正离吃饭也还有些时间。” 姜随看看权倾,摇摇头,语气里含了点委屈,“小书哥说的轻巧,你看看阿倾姐那要吃人的模样,哪里肯让我走。” 易书来不及制止姜随,眼睁睁看着他说了蠢话。 果不其然,权倾的脸更黑了,“姜随,看来是我平日里待你太好了,才养成你这副没大没小的样子。” 姜随嘟囔着嘴,“你心情不好也不能拿我开刀啊,我不过是想小憩一会儿,说的像我犯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一样。” 闻言,权倾气的打哆嗦,指着姜随一顿痛斥,“当真是反了天了,今儿我不好好收拾收拾你,你怕是忘了自个跟的主子是谁。” “阿冶,别气了,北亭还是孩子,不过是说的气话,你不要与他一般见识,”易书一边忙活着拉姜随到自己身后,一边又要拉扯着权倾,好保护姜随。 姜随只管认认真真躲到易书身后,拉着他衣服,跟着他转。 权倾气不过,一边和易书纠缠,一边怒道,“城白你起开,今儿我非收拾姜随不可。” “阿冶呀,我的好阿冶,你莫要气了,”易书是左右为难,人都要转晕了。 福子在一旁也不明白这三人缘何故发了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骂骂咧咧。 她又怕坏事,只好硬着头皮道,“三位大人莫动气,有何事尽管吩咐小人。” 易书看到福子,如同见到了救星,他朝她吩咐道,“福子是吧,本教有事麻烦你,请你速速带这位公子去厢房歇息。” 福子一脸吃惊。 她看着权倾咬牙切齿的脸,一时不敢动。 姜随却听话的窜到福子身后,有礼道,“麻烦姑娘了,我叫姜随,劳请姑娘带路。” 福子耳垂一红,不语。 易书又道,“你快带他去歇息,若是他因犯困在百官面前出丑,这罪过你也担待不起。” 福子脸色大变,有点害怕。 权倾没说话,只是恶狠狠地盯着姜随。 易书又紧忙道,“你不必担忧,我与权掌教会在这等着你回来,不会叫你为难。” 福子这时才动摇了,又恰逢姜随在她身旁一阵哀求,“好姐姐,你便帮帮我吧,我实在有些困了。” 她这才咬了咬牙,“那便请两位大人稍等片刻。” “嗯,”易书点点头。 此时权倾的怒火已经平息不少,“这次便饶了你,若是还有下次,姜随,我定要你好看。” 姜随瘪瘪嘴,催促道,“福子姐姐,我们快走。” “好,姜公子请随我这边来,”福子在前面带路,姜随跟在后面。 第七十一章 夫妻演戏,天衣无缝 待人走后,权倾擦了擦身后的石头,随意坐下,她仰头看易书,“怎么样?” “阿冶当然聪慧,”易书毫不掩饰对权倾的偏爱。 权倾笑着偏过了头。 假山里流出一股股清泉水,清脆的敲击声如同一首优雅的乐曲,声声入人耳。 她道,“我相信小随不会让我失望的,毕竟这恶人我都当了。” “北亭随了阿冶,一样聪慧,”易书嘴抹了蜜,好听的话一句接一句。 权倾被夸的心花怒放,笑都多了不少。 而福子这边,她领着姜随没走一会儿,忽然停住脚。 她实在放心不下留权倾和易书二人独自在那里,若是这俩人随处乱走,碰见了什么不该碰的,那便惹了天大的祸。 福子想到这,打了寒颤,若是真出了闪失,她的皮都会被扒掉。 她便立刻朝姜随道,“姜公子,小人还有要事要做,便不亲自带您去厢房了。” “那我怎么去,”姜随反手指着自己,一脸无辜,“我可不认识路。” “姜公子莫急,”福子四下看了看,“小人找人带您去。” “那好吧,”姜随没拒绝。 福子便四处张望起来,先前和权倾他们待在一处,是奉了马双的命令,没人敢来打扰,她没法,只好亲自带姜随去厢房。眼下到了这,便有其她下人在了。 她招招手,换来一个丫鬟,“带这位公子去厢房歇息。” “是,福子姐。” 那丫鬟便领着姜随走了。 福子立马转身,朝权倾和易书的方向疾步走去。 她心里跳动着许许多多的担忧。 最终,在她赶回原地时,看见有说有笑的俩人,心里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放心下来。 福子笑吟吟的走过去,“两位大人久等了。” “你倒是挺快的,”权倾看似意外的看了福子一眼,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灰,“既然回来了,便走吧。” 福子只是笑笑,又在前面带路,边介绍着山水美景。 权倾和易书跟在后面。 易书的手指敲敲手腕,示意福子挺快。 权倾一笑,无声道,“怕是半路甩了小随。” “八九不离十,”易书赞同的点点头,无声的回。 二人便由福子领着,将山庄来来往往逛了又逛,等到日光遍布山头。 朝中大臣们也陆陆续续赶来。 权倾和易书便去山庄门口侯着,来一个问一个好。 沈汛是只身一人前来,他双手背着,吹胡子瞪眼,“你们两个,又在搞什么名堂。” “没什么名堂,”权倾笑吟吟的接过沈汛手里的礼品,宝贝似的摸了摸,“在下存心想请沈老尝一尝这鱼。” 沈汛脸一黑,朝易书撒气,“你呀你,真是越来越俗气了。” 易书笑回,“沈老说的是,在下本就是一个俗人。” “哼,”沈汛怒甩袖。 权倾手疾眼快,赶在沈汛开始滔滔不绝前,立马大声一吆喝,“来人啊,快请沈大人进去坐着,莫要累着大人了。” 沈汛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推着进去了。 权倾和易书又守在外面,等着下一份礼。 跟在沈汛后来来的是苏家父子。 权倾在看到苏遮那一瞬,眉眼一跳。 这家伙,竟然是陛下的人。 她虚着眼,好生将苏遮打量了一番。 易书注意到苏伟的脸色越发黑黢黢的。 他便拉拉权倾衣角,“阿冶,苏相看着你呢。” “看我做甚,”权倾笑呵呵的看着苏伟,“苏相果然是虎父无犬子,令郎一段时间不见,越发的玉树临风了。” 苏伟老脸挂不住,正要大声反驳回去,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权掌教你还年轻,不知道正常。” 于是乎,众人都寻着这声音看向主人。 是精神饱满的姜正。 他慢悠悠的走过来,“我们苏相当年可是京城一绝,多少世家小姐的梦中情郎。” 苏伟一脸通红,“姜老胡说些什么。” “我可没胡说,”姜正一本正经道,“苏相莫要谦虚,当年你和易相那是并称‘京城双相’,可谓是风靡万千。” 苏伟被姜正的打趣羞的面红耳赤,“姜老,你莫要说笑了,一众小辈面前,存心让我过不去吗?” “苏相说的什么话,”姜正道,“可能易掌教都不清楚,易相年轻时的绝色,我方才不过是说与他听的。” 权倾的眸子一瞬间眯紧。 易书面上并无反应,他淡道,“那姜老说错人了,该说的是易安,而不是本教。” 温柔的语气含带着无法抗拒威压。 姜正一闪而过的错愕,“易掌教好脾气。” “姜老过奖,”易书道,“既然来了,那便里边请吧。” “你看看苏相,”姜正道,“到底是年轻,说两句便沉不住气了。” 易书不语,权倾想说话,却被他拉住了衣角。 她回头狐疑的看着他,一脸不解,这不似他的作风。 易书缓了一会儿,开口,“姜老是气北亭宁愿跟着阿冶,也不回姜家听从您的教诲而恼怒吗?” 他字字句句不提自己,却在指桑骂槐,骂姜正小气,拿捏不了权倾,拿他撒气。 “呵,”姜正的脸果然跨下来,他脸上阴云密布。 他们这些大人物,每个人心里都有碰不得,说不得的逆鳞。 而姜正就是姜随投靠权倾一事。 姜正甩袖,“老夫不与你一般见识。” 他正要进去,却见权倾眼巴巴的看着自己。 姜正皱眉,“权掌教这是做甚。” “姜老,”权倾笑嘻嘻的搓搓手,“这个还没有给呢,在你手里揣着呢。” 姜正顺着权倾的视线向下看,老脸拉的老长。 原来是惦记他手里提的礼品。 姜正黑着脸,扔给权倾,头也不回的进去。 权倾不在意,甜腻腻的笑着接过礼,又让带来的下人接住。 苏伟见姜正都进去了,也打算进去。 他招招手,苏遮便将礼品递给他。 苏伟接过礼,又笑着递给权倾,“权掌教,区区小礼,别介意。” “苏相说的什么话,”权倾乐呵呵的接过,熟练的递给身后的人,“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苏相愿意前来,就是看得起我权倾和易书。” 她摊开手,“苏相,苏公子,里面请。” 苏伟表面笑容得体,内心激起一层层愤怒。 她权倾果然厚颜无耻,哪位朝廷大臣似她,拉着未婚夫,三番两次请客收礼,变了法,换了花样的贪污受贿。 苏伟僵着脸,带着苏遮进去。 苏遮与权倾和易书擦肩而过时。 他清楚感受到了身上有两道炽热的目光。 是夹杂着打量和考究的。 苏遮没有慌乱,昂首挺胸的进去。 他已知道君朝将自己隐藏的身份告知他二位了。 待人进去后,权倾戳戳易书,“来的差不多了吧。” “还有几个人,”易书神神秘秘的,“还有几个重要的人物。” 权倾抬一抬下颚,意有所指,“诺,你所说的不一般,是指那人吗?” “嗯?”易书不明白权倾的话中意,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难能可见的看到易书瞬间变了脸色,仿佛看见了晦气的东西。 他嘴一撇,“我可没说他。” 易书又不由想起温清玥,他那无辜早死的母亲。 一生都活在编织的梦里,让易书学会宽恕,他做不到。 易忠带着易安走上前来,就看见了易书耷拉着的脸。 他甚至不愿正眼看他。 易忠别扭道,“怀善,快见过你哥哥。” “是,”易安欣喜的应了一声,“哥哥安好,我是怀善。” “嗯,里面请吧,”易书不自然的别别下巴。 他不喜易忠,但对易安,他只是不想亲近。 易安神色一黯。 易忠一看此情此景,又要发作。 权倾出来打合场,“易相~” 她一个语调转几个弯,“看看在下呗。” 易忠被恶心的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有事说事,权掌教如此作态,让人不齿。” 权倾嘴一抽,“易相,今儿来山鱼庄,目的在于吃鱼,而不是父子情深,麻烦您看看清楚,今日是我权倾请客。” 她说到后面,语气渐重,目光不善。 易忠一言不发的盯着权倾看。 权倾又忽然嬉皮笑脸起来,“不过易相,念在你我交情不错,你将礼品送了,便可进去。” 易忠冷脸,今日权倾和易书并未邀请他,是他舔着脸皮来的。 眼下被人洗刷,他气的转身就要走人,可易安却叫住了他。 他朗声道,“父亲,您不是带了礼吗,就是那串檀香木珠子。” 此言一出,易忠和易书的脸色同时变得古怪起来。 易书更多的是愤怒,而易忠是难堪。 权倾脑海突然一闪,她想她明白是什么了。 易忠果然会拿捏人。 果不其然,阴沉着脸的易书开口了,低沉的嗓音,“檀香木珠子拿来。” 易安不停催促着易忠。 易忠骑虎难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好从怀里掏出木盒,递给了易书。 果然,在易书结果盒子,有片刻失神,又很快恢复过来,他冷言,“让他二人进去。” “好,”权倾没拒绝,侧开身让他二人进去。 易书呼吸一顿,心口一沉,难受极了。 权倾小心翼翼的问,“是伯母的吗?” “嗯,”易书轻轻点头。 权倾恨的牙痒痒,果然是厚颜无耻,拿别人东西做交换。 易书快速调整好自己的状态,他苦笑着问,“还有谁没来。” “大理寺卿,杨亦,”权倾情不自禁的抿抿唇。 这个人,她希望他来,又希望他不要来。 他的所作所为看起来的确是个好官,就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个好人。 第七十二章 你对得起你的妻妹吗 权倾和易书又等了一会儿,杨亦才姗姗来迟。 他来时眼神略微有点闪躲,“权掌教,易掌教久等了。” 权倾道,“杨大人客气了,既然到了便里边请,本教想你对这是熟悉的。” 杨亦不自然的动了动嘴皮,“权掌教说的不错,我的确比较熟悉。” “那便里边请,”权倾侧开身,让杨亦进去。 杨亦进去后,权倾问易书,“进去吗?” “走吧,”易书摇开清风紫竹扇,“好戏该开场了。” 他二人也进到庄内。 福子在后面小步跟着,她心里隐隐有不安之感,却说不上来。 待到所有人集合到大堂后,各自找了位置坐好。 堂内叽叽喳喳的讨论声此起彼伏。 王会道,“说着请大家伙吃鱼,可这礼是一分也没少收,各位说是吧。” 李黔回,“王大人说的什么笑,我们权掌教和易掌教一向热情好客,我们理应相信他们二人是诚心诚意想请各位吃鱼。” 他看似夸奖,实则阴阳的话语引起少数人的窃窃私语。 王会正欲回话,却见门口有两道身影走近,便识趣的闭了嘴。 权倾是拍着手过来的,“李大人说的好啊,本教是真心想请各位大人吃鱼。” 他二人一来,方才还热闹的大堂唏嘘了不少。 权倾和易书走到大堂中心。 她扯着嗓子大声道,“各位,想必山鱼庄的冷水鱼你们也有所耳闻,近日为了胭脂美人一事,大家都辛苦了,今日便敞开肚子,放心吃。” 胭脂美人引起了马双的注意,她又环顾大堂,发现少了一个人。 她瞳孔放大,焦急的又仔细看了看,的确少了一个人。 姜随,他竟然不在。 马双忍着好奇,没有急着询问福子,她在找机会问清楚。 她给角落的侍卫使眼色,让他出去找找姜随的下落。 侍卫收到吩咐,便悄悄咪咪的退下。 这时大堂响起一道声音,是姜正,“权大人,既然客已到齐,那便上菜吧!” 权倾道,“姜老莫急,待我问问。” 她又问马双,“庄主,本教点的菜可好了。” “回掌教,都已备好了,只需要您吩咐一声,便可上菜,”马双心急如焚,面上不动声色。 她怕姜随四处闲逛,去到了不该去的地方。 “既然如此,那便上菜吧,”易书替权倾将话说了。 “是,大人,”马双转过身去,大喊一声,“上菜。” 于是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品被端上桌来,诱的人肚子发烧。 这时席间又响起了一道突兀的声音。 是陈列举着酒杯站起来,“来,各位大人,让我们举起酒杯,敬权掌教和易掌教一杯,若不是他们二位,我们也难得有机会相聚在此。” “陈大人说的有理……” 于是陆陆续续有人站起来,举杯敬权倾和易书。 他们二人不好推脱也举起酒杯回敬。 这时陈列又笑着道,“对了,听说山鱼庄庄主是杨大人的妻妹,怎么不见你二人说上几句话。” 陈列的话让原本热闹的大堂安静下来。 杨亦站了起来,沉声道,“陈大人说笑了,我们朝臣相聚,何谈家事,若是把庄主扯上,岂不是乱了套。” 马双也紧接着道,“杨大人说的是,小人一介草民,怎能与各位相谈,大人们只需要吃饱喝足,小人就高兴万分了。” 她说的客客气气,倒显得陈列有意刁难了。 陈列皮笑肉不笑,“是本官想的少了。” 他又悄悄在说杨亦和马双想得太多。 眼见势拔弩张,双方谁也不肯退让时,易书出来当老好人了。 易书道,“各位大人,一人少说两句,难得相聚,便放下往日没有拌回去的嘴,说不清的道理,先吃鱼,后谈事。” 正有人欲回嘴时,门口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众人神色大变,猛地从凳子上弹起来。 陛下怎么会来此!? 群臣立马跪下,高声大喊,“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君朝抬抬手,直接走上了主桌坐下。 他坐下后,群臣才互相看看对方,慢慢的起身。 易书站了出来,“陛下,今儿这鱼味道可非同一般。” “是,是吗,”君朝好奇的问,“说说,怎么个不一般。” 易书绕到马双面前,“这一切,应当由我们的马庄主来解释解释,山鱼庄的冷水鱼如何好吃了。” “易掌教折煞小人了,”马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她磕头,道,“回陛下,小人家的鱼之所以味泽鲜美,全然是因为小人喂养的乃是高山水,自带甘美。” “如此便无其它了吗,”易书居高临下的看着马双。 他在笑,笑容温文尔雅,可却让人毛骨悚然。 马双硬着头皮道,“陛下明鉴,易掌教明察,小人所言句句属实。” “那好,那便依你所言,鱼没问题,”易书笑了笑。 马双心里打鼓,不敢答话。 其间有人不解了。 李黔一向沉不住气,他大声问了出来,“易掌教,你既然说了鱼没问题,那你厉声逼问杨大人的妻妹是何道理。” 此言一出,不少人将打量的目光投放到了杨亦身上。 杨亦挺直腰板,傲然如松,任人打量。 有人窃窃私语起来,小声讨论权倾和易书二人的霸道行为。 君朝似笑非笑,“易掌教,如李爱卿所言,你是何道理,说来听听。” “回陛下,”易书一个甩袖转身,单膝跪下,他抬着头,眼神坚毅,“臣要举报山鱼庄庄主马双私自豢养胭脂美人,进行买卖。” 易书的话,如天空一闪而过的巨雷,炸起了沉睡中的人们。 顿时,大堂热闹起来,像沸腾的水,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私语起来。 杨亦始终不动不语,只是站在那。 而马双也没有惊慌失措,她只是抬头看着易书,一脸羞愤,“易掌教,说话要讲究证据。” 她又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看向君朝,声音带着哭腔,“陛下,小人冤枉啊,陛下明察。” 马双字字句句,悲愤泪下,好似易书把她怎么了。 易书不看马双,只看君朝,“陛下,愿陛下还无辜受害的少女一个公道。” 权倾默不作声,却陪着易书一起跪下。 君朝挑眉,笑问权倾,“你信他?还是说今日之事,是你们二人一起所为。” “是,陛下,”权倾冷静回话,“臣在查胭脂美人时,发现了山鱼庄的异样,恐怕与胭脂美人一事脱不了干系,便私下调查了一番,再与易掌教做戏,邀陛下与群臣来此一聚,就是为了当面掀开山鱼庄背后的遮羞布。” 其余大臣在听到权倾所言所语时,皆是嘴角抽筋,脸抽筋,眼睛也跟着抽筋。 好一个权倾和易书,明面上是查案,实际上是吃他们的礼。 他们高高兴兴来,白白送了钱给她二人。 众人气的两瓣嘴唇分家。 “说来听听,在山鱼庄发现了什么,”君朝问。 权倾吸了一口气,“陛下稍等片刻,待臣的人回来,一切皆水落石出了。” 马双眼珠子溜溜转,她叫了起来,“陛下,陛下,冤枉啊,陛下怎可不查便听权掌教和易掌教的一面之词,就定了小人的罪啊。” 她凄厉的叫声回荡在大堂里,“小人实在冤枉,小人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做生意,绝没有豢养什么胭脂美人一事啊。” 她心里还存了最后一丝侥幸心理,那就是她派人去找姜随了,她相信她的人会找到姜随,阻止他的行为。 马双这时看到角落处站的笔直的杨亦,又叫起来,“姐夫,杨大人,你说说话啊,我姐姐嫁与你,你就看着她的妹妹被人欺负吗?” 她的一声声质问落入了杨亦耳中。 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在了杨亦身上。 杨亦不理会马双的骂骂咧咧,他正面直视君朝审视的目光。 他昂首挺胸,一字一句,清清楚楚,“陛下,臣只听从您的吩咐,若事实当真如此,臣绝不阻拦。” “杨亦,”马双感到不可思议,她忍不住叫了出来。 君朝得到杨亦的回话,笑了,“既然爱卿如此说了,那便看看权爱卿和易爱卿所言是真是假。” 权倾在得到君朝的肯定后。 她转身就给了马双一脚,她这一脚是下了力气的,稳准狠直踹马双心窝子。 马双痛的面色煞白,一口血喷出来。 她还欲言,又被权倾一眼瞪了回去,硬生生闭了嘴。 那一脚的滋味她可不想再来一次。 权倾踹完人后,易书熟门熟路的让人堵了马双的嘴,免得她的聒噪扰了权倾的心情。 其余大臣对权倾一言不合就出脚的行为见怪不怪了,心里都在等着看杨亦的好戏。 为官多年,早已经养成了处事不惊的本领,若非火烧在自己身上,他们多是看戏,这也是一种生存。 君朝放任权倾的行为,他只字不提马双,而是问,“你的人还需要多久。” 权倾道,“回陛下,臣已让姜随去查找证据了,臣相信他很快就会前来,请陛下稍等片刻。” “好,”君朝大手一挥,“朕信你,等上一等,但愿你们两个不要让朕失望。” 权倾和易书低头弯腰拱手,齐声道,“臣不敢。” 除了姜正在听到姜随名字时眉眼一跳,其余人皆无反应,习以为常了。 毕竟他们三人一直都是权倾和易书察觉不对,开始调查,上报陛下,而姜随负责查找证据,致命一击。 姜正又气又欣慰,他气姜随跟随权倾,而不是自己,又欣慰姜随的确出众,为姜家争光。 第七十三章 一死换一家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众人抱着看戏的想法,等待着一出好戏。 而马双的心在一点点下沉,她没有看见她的人回来通报,心里到底打鼓,心虚,却又避免不了抱有一丝侥幸心理。 直到她看到门口走来了一个陌生却眼熟的身影,心直接跌入谷底,碎成一片。 马双瘫软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权倾和易书都心有灵犀点点头。 李公公在君朝耳畔道,“陛下,姜小公子来了。” “让他进来,”君朝道。 “是,”李公公道,“宣姜随进来。” 姜随便在众人的注视下,站到了大堂之上,他昂首挺胸,跪拜行礼,“姜随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君朝抬抬手,“权倾和易书告诉朕,你查到了山鱼庄豢养买卖胭脂美人的证据,此事是真是假。” 众人屏息凝神,静待姜随的后话。 姜随大声回,“回陛下,臣的确找到了一些证据,而山鱼庄也的确在私自买卖胭脂美人,且数量庞大。” “是吗,”君朝眼神一闪,杀意四起,“你且说说,在何处。” “陛下,藏养之地就在后山,”姜随道,“劳请陛下与诸位大人与姜随一同前往,看清山鱼庄的罪恶。” “好,”君朝大手一拍桌子,猛地站起来,“诸位爱卿便随朕一同前往,看一看这肮脏之地。” “是,陛下。” 君朝走下堂来,“带路吧,姜随。” “是,陛下,”姜随走在最前面,君朝他们跟在后面。 马双原本见无人注意自己,想逃之夭夭的。 可眼睛里突然出现了一双脚,她抬头一看。 是权倾,她正笑眯眯的看着她。 她甚至冲自己招了招手。 马双感到毛骨悚然,嘴巴发出呜呜声,双脚扭动着。 易书走到权倾旁边,他淡淡的叫人,“把她绑了,记得绑结实点。” “是,大人。” 马双绝望的被捆绑住双手双脚,被人如同拖着死猪,敷衍潦草的拖在地上。 她的皮肤被擦的一片火辣辣,痛的她汗流浃背。 就在这时,马双看见了杨亦放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很冷漠,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马双不受控制的疯狂起来,大幅度的扭动身躯。 她这行为引起了拖行者的不满,直接踹了她几脚,恶狠狠道,“给我老实点。” 钻心的疼痛让马双不得不安静下来,她的心里怨恨至极,愤怒填满心口。 杨亦真该死,根本不配做自己的姐夫,是她姐姐有眼无珠…… 她在心里不停咒骂杨亦。 众人跟在姜随后面,走了好一会儿才绕到了后山。 在一处地势较为平坦的地方,修建了一座三层的阁楼,外表简陋,并不起眼,却被封的严严实实,窥不见里面一丝光影。 姜随背对阁楼,朝君朝禀告,“陛下,便是这里了。” 君朝挥挥手,立马有侍卫上前,破屋而进。 与此同时,在门被撞开的那一瞬间,一股熏人眼睛脑袋的恶臭跑出来。 恶臭肆意的游走在四周。 有人忍不住差点打干呕,大多数捏住了鼻子,姜正几个只是用手扇扇风。 君朝紧锁眉头,用手抵在鼻子那里。 权倾和易书则是面不改色,甚至对视了一眼。 是对马双无法掩藏的恨。 没过一会儿,进去的侍卫纷纷出来了。 只不过不是空手,而是拖着一具具腐烂不堪或者较为新鲜完整的尸体出来。 一具具尸体被整齐的摆放在地上,直到最后一具被拖出来,大致一看,也有上百具尸体。 众人看的胆战心惊又汗毛直立。 有些尸体已经溃烂化脓,源源不断散发着熏人天灵盖的恶臭,看的人恶心想吐。 稍微好一点,像是刚刚死的,身体上也是有数不清的伤口,都是被人用刀子活生生割下来的。看的人触目惊心。 君朝的脸色如同暴风雨来临,黑的吓人,“还有没有别的。” “回陛下,还有陶罐。”一个侍卫应答。 君朝冷言,“全都给朕搬下来。” “是,陛下。” 侍卫们又转身进去,开始忙活起来。 直到几百个陶罐被搬出来堆放在地上,已经是下午了。 原本灼热烧人的阳光渐渐被乌云遮盖,天色顿时暗沉下来,像蒙上了一层灰布。 如果说众人之前看到清光寺的情景是心痛,心哀,那此刻便是心死,心碎。 这惨绝人寰的一幕让有些大臣忍不住湿了眼眶,不忍直视,别过了头去。 他们也是为人父母,大多家里有着掌上明珠,他们也是疼爱女儿的爹爹,亲眼所见这毫无人性的一幕,怎么能不和饱受丧女之痛的百姓感同身受…… 君朝已经看不出脸上的哀怒了,他转过身去,面朝各位大臣。 他低声道,“诸位爱卿,这是你们亲眼所见,朕此刻心里悲痛万分,不知你们作何感想。” 群臣跪拜,哀嘁道,“臣等恳请陛下还无辜惨死的少女一个公道。” 众人齐声呐喊,声音震耳发聩,气势如虹,响彻云霄。 有良心的大臣都是热泪盈眶的,他们暂时忘记了朝政上的不和与不满,一起齐心协力的恳请君朝还少女们一个公道。 权倾和易书也跪拜在地,参与其中,此刻他们是心如刀割。 料想过局面的凄惨,却不曾想足以让人心死。 马双一行人实在该死,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而她在看到自己所做的丑事被一一搬上眼前来时,就已经心如死灰了,她知道自己难逃一死。 可她心里还有一丝希望,那便是希望杨亦替自己求情,请君朝饶自己一命。 马双不断低声哀嚎着,希望引起杨亦的注意力。 可让她失望了,杨亦自始至终没有看她一眼。 马双心里恨极了杨亦,此刻恨不得饮其血,吃其肉。 就在这时,易书的声音响起,“陛下,马双一行人罪大恶极,绝不能轻饶。” “易爱卿所言有理,”君朝抬抬手,“诸位爱卿先起身。” “谢陛下,”众人起身。 君朝看着马双,如同看一滩血水,“传朕旨令,将山鱼庄上下所有人押入天牢,择日一并凌迟处死,挫骨扬灰。” “是,陛下。” 于是马双甚至来不及反应,便先被拖了下去。 而山鱼庄上下所有人也都被五花大绑,暂时先关在了一起,等着君朝的后话。 马双被带走后,气氛又变得诡异起来。 此事关乎杨亦家事,马双说到底是其妻妹,虽说罪不及他,可说起来到底难听。 众人神色复杂的看着杨亦,看看他想说点什么。 君朝也在心里思考着。 杨亦是个好官,为官清廉,办事牢靠,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可其妻妹所做之事难免殃及到他。 百姓们在所难免将怒火发泄到他身上,而朝廷也不适合任用一个家有丑事,名誉受损的人为臣,为官。 众人心里都在思考比较着,谁也没有率先打破沉默。 直到杨亦自己站了出来。 他好似被众人团团围住的棋子,远远看去,渺小无助。 君朝见他站出来了,问,“杨亦,你有什么话想说。” “臣无话可说,”杨亦跪下,恭恭敬敬道,“只愿陛下绕臣的妻儿一命,祸不及杨府,他们实在无辜。” “杨亦,你何出此言,”君朝没看出他想做什么。 杨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五脏六腑生疼,他都差点喘不过气来。 他向君朝三拜,扯着嗓子喊,“臣这第一拜,拜谢陛下赏识之恩。” 杨亦的头磕的极为响亮。 他又道,“臣的第二拜拜谢陛下的宽恕之恩。” 杨亦再次磕了一个响亮的头。 他接着道,“臣的第三拜拜别陛下的任用之恩。” 最后的一磕头,声音最为响亮,也最久,杨亦的头死死吻在地上,他的身体在颤抖,仿佛在抽泣。 众人都被这磕头声弄的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君朝拧眉,“杨亦,你是何意。” 杨亦抬起头来,额头一片血红,鲜红的血顺着额头流下来,有些瘆人。 他的额头上还混杂着小石头,看着便吓人。 杨亦站起身来,声音悲哀,“臣已无颜面再留在陛下身边做事,愿自请陛下撤去官职,且无颜面苟活于世,愿以一死,换妻儿一命。” 君朝几次蠕了蠕嘴,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其余人也是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实话实说,这是最好的选择,也是杨亦最好的归属。 他一死,杨家免难,君朝看在他身上,也会护住杨家。 杨亦看到君朝的反应。 他知道,君朝答应了他的请求。 于是杨亦发出了衷心的笑容,带了点解脱,又带了点喜悦。 至少他的家人免于一难。 杨亦没有丝毫留恋了,他瞄准机会,势如破竹,直接冲了过去。 他这一撞,压根没给自己留活路。 杨亦撞住而死,鲜血直流,含笑而死。 众人心里同时一紧,又慢慢的松了下来。 胭脂美人一事算是彻底告一段落了。 一切该恢复平静了。 君朝看了一眼杨亦,他朝群臣道,“既然杨亦以死谢罪,朕便准了他的所求。” 他顿顿,又道,“只是大理寺卿一位事关重要,不可空虚,而苏相之子,苏遮才华横溢,堪当大任,朕便任他为大理寺卿,诸位爱卿可有不满?” “吾皇英明,吾皇万岁,”群臣跪下,高呼君朝圣明。 即便心里有不满,也只能咬碎了往肚子里吞。 而权倾和易书在听到君朝后话后。 也不由得感慨君朝心思缜密之深。 神不知鬼不觉将自己的人扶上高位。 第七十四章 望春楼楼主 胭脂美人一事以山鱼庄所有人被凌迟处死,挫骨扬灰结束。 一时之间京城由动荡归于平静,所有不合王法规矩的行为都收敛起来,消失的无影无踪。 苏遮取而代之成为大理寺卿一事,在私下以各种缘由传开。 有道是君朝对权倾和易书起了忌惮之心,故意而为之。 又有之猜测苏遮如同姜随,早已叛离苏家,投入权倾和易书门下。 对此苏伟并未做出解释,此事最终也不了了之。 而杨亦一家,由君朝亲自派人护送,将其一家人送回了老家,马双也被马家除了族谱,并未受牵连。 接连过了一段时间的平静日子,再过十多天便是秋猎了。 秋猎之前,冷清许久的京城热闹起来,因着一年一次的两楼双魁比舞马上到了。 每年望春楼的醉脂和抚梦楼的媚欢都会进行一次比舞大赛,大多是不分胜负,可因着这个比赛,当日红柳街便会人满为患,各色人物混杂其中,小道消息自然不断流出。 到了比舞当日,权倾兴致勃勃,下了朝便忍不住询问易书,“今可有美人起舞,要不要一同去看看。” 易书想了想,“阿冶想去,我自然陪同。” “那好,”权倾道,“黄昏时分,你来接我。” 易书点点头,“此去,说不定会有意外之喜。” “那便再好不过,”权倾背着手,“我倒是想会会望春楼楼主。” “只怕他也想会会抚梦楼楼主,”易书哑笑。 权倾噗呲一笑“如他所愿。” 二人闲聊着出了宫。 直到天地昏黄,霞云成片,绚丽多姿恰似芙蓉夕醉,温柔泛滥。 易书便到了权府门口,他静静地站在马车旁边。 黄灿灿又暖洋洋的光层层叠叠打在他身上。 他淡漠如水的眼眸盛着散漫的光芒,墨发淬了暖黄的夕阳,照的他整个人虚幻而不真实。 易书清隽脱俗的脸颊在看到来人时不由的柔和了,唇畔荡漾着浅浅的笑。 权倾一袭紫衣,纤腰束带,青丝半散,背着手,她站在台阶之上,逆着光,如同神明降临。 她慢悠悠的走下来,“今日这衣服穿的不错,与我甚是相配。” 易书抬抬胳膊,看看自己身上绛紫色衣裳,微微一笑,“祖母挑的,她信誓旦旦的说你一定会喜欢。” “祖母所言不错,”权倾压不住唇角上扬,“那便走吧,去晚了好戏都过了。” “好,”易书为权倾掀开帘子,待她进去后,自己才进去。 马车一路悠悠然然的驶向红柳街。 权倾和易书在一个隐蔽的巷子处下了马车,然后俩人戴上了之前一起买的鸳鸯面具,再朝望春楼和抚梦楼走去。 此刻可谓是人山人海,人声鼎沸,众人挤在央央人海里,一眼望不到尽头。 权倾和易书还没进入,便打退堂鼓了。 她撩撩头发,“城白,人真多。” “是啊,”易书又看了一眼,依然是震撼的,“多的我喘不过气来。” “那你还想看吗?”权倾眨巴着眼问。 “我还好,你呢,”易书开扇为权倾扇风。 “那我们,”权倾话没说尽。 易书明白他的意思“走吧。” “好,”权倾开心的笑了。 有捷径可以走,还是走捷径吧,毕竟这才是他们的作风。 俩人正准备绕到抚梦楼后门,打算从那里进去,忽然注意到了一处异样的地方。 柱子后面似乎有个人。 权倾的手已经滑到了腰上,易书亦是收了扇。 俩人左右包围,绕过柱子一看,准备出手的动作及时收住。 柱子后面站着的赫然是先前见过的望春楼小姿姑娘。 紧张的气氛,紧绷的神经顿时松开。 小姿怯生生的道,“两位大人,我家楼主有请。” 权倾的手变成了单手叉腰,她笑呵呵的,“原来是小姿姑娘啊,我还以为是谁呢,既然是你家楼主有请,那便带路吧。” 易书也看着小姿。 小姿点点头,走在前面,“两位大人请随我来。” 俩人跟在小姿后面,一路左转右转,进了望春楼,又来到了雅间门口。 小姿站在门口,低下头,“两位大人进去便是,我家楼主便在里面等着二位大人。” “好,辛苦你了,小姿,”权倾捏了捏小姿软乎乎的脸蛋,“你真是乖巧可爱,讨人喜欢。” 小姿霎时羞红了脸,如胭脂醉脸,渲染一片。 她不自然的四处看了看,舔了舔唇,“小姿先退下了。” “好,”权倾笑着点点头。 待人走后,易书哭笑不得的看着权倾,“你呀你,死性不改。” “瞧瞧城白这话说的,莫不是没摸着你的脸,吃醋了,”权倾开玩笑。 易书无奈,“阿冶……” 这时,门嗖的开了,一阵凉风迎面而来。 俩人对望一眼。 眼神都在说着,“看吧,隔墙有耳,羞人的话都被听了去。” 他二人不再玩笑,一并进屋去。 屋内只有一个女子,她正在优雅喝茶。 权倾先出声,“雅蝶姑娘,好久不见。” “权大人说笑了,”雅蝶站起来,风情万种的走过来,“两位这边坐。” 权倾和易书过去坐下,这时才发现这间雅间的妙处。 桌子的位置正对窗户,而窗户之外就是舞台,一眼就可将楼下的动静尽收眼底。 易书自觉的替自己和权倾倒茶。 权倾则是左右张望,而后笑吟吟的看着雅蝶,“雅蝶姑娘,你家楼主呢,可否出来一见。” 雅蝶失笑。 狐狸权倾果然聪明。 她道,“权大人稍安勿躁,楼主稍后就到,两位大人请先喝茶品舞。” “哦,这样啊,”权倾意味深长的拖长了语音,“你家楼主请我们前来,却迟迟不肯现身,是何道理,说来听听。” 雅蝶心里一跳,感受到了权倾的威压,只好硬着头皮道,“两位莫急,我家楼主尊重二位大人,说什么也要装扮一番自己才肯来。” “装扮自己,”权倾听笑了,她冲易书一扬下颚,“你听到了吗,望春楼楼主有心比舞。” 易书自然接话,“这倒是让人出乎意料,若是楼主参赛,我必投他一票。” “也是,”权倾一本正经道,“凭借楼主的国色天香,你我一票,他必胜出。” “阿冶说的是,”易书应下。 雅蝶在一旁无言以对,她是打心眼里佩服权倾和易书的嘴,是怎么做到一本正经的瞎说八道。 她又在心里气楼主的不争气,就因着那位说猫儿近来胃口不佳,这几日便忙前忙后查找原因,研究猫食。 就在气氛逐渐微妙时,门口传来了动静,似乎有人在开门进来。 雅蝶顿时有了底气,她挺直腰板,“两位大人请,我家楼主来了,小女子便先退下了。” “雅蝶姑娘别走啊,”权倾似笑非笑,“你走了不就无聊了。” “大人说笑了,”雅蝶背对着门,往后退,保持着弯腰点头的恭敬动作。 在退至门边,打算开门时。 门忽地开了,门口站着一个男子,他看了雅蝶一眼。 雅蝶低下头,道,“楼主,两位大人就在里面等着您。” “好,”男子闻言,点点头,侧开身,方便雅蝶出去,待她出去后,男子才走了进去,身后的门被雅蝶带上。 此刻宽敞的房间里就只有他们三人,安静沉默笼罩着三人,一点点呼吸声都异常突出。 权倾和易书看到来人一点也不意外。 此人和他们的猜想是同一个人。 权倾抱着胳膊,直视男子,冷笑不语。 易书替男子倒了一杯茶,彬彬有礼的起身相邀,“苏公子,这边坐。” 男子从灯光昏暗处走了出来,晦暗不明的脸变得清晰可见。 正是新任大理寺卿,苏遮。 苏遮没有丝毫扭捏,大大方方走过去坐下。 他道,“权掌教,易掌教。” “苏大人,巧啊,”权倾开口便是语含讽刺。 易书无奈的拉拉她的衣角。 权倾视而不见。 苏遮淡淡道,“权掌教说笑了,本就是我诚心相邀,谈何说巧。” “既是苏大人相邀,又是何事,莫非真打算请我们二人看舞,”权倾单挑眉,看看窗外的灯火阑珊。 现在两楼的花魁还未出来,比舞尚未开始,可已经热闹非凡,一片嘈杂。 苏遮一笑,端起易书倒的茶抿了一口,朝易书点头一笑,以表谢意。 易书淡笑不语。 苏遮又朝权倾道,“权掌教,想必你们二位已经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然后呢,”权倾反问。 苏遮又道,“既然如此,我们之间无需隐瞒,这望春楼是我的,你们也知道。” “嗯,所以呢,”权倾又是一问。 “若我猜的没错,抚梦楼是权掌教您的,”苏遮看着权倾懒洋洋的样子,直接说出。 权倾笑的花枝乱颤,她拍拍手,“苏大人也不笨,还想说什么。” “无甚大事,”苏遮道,“只是想告诉两位大人,久今并无恶意,我们都是陛下的人,为陛下效忠,绝不能互相起了猜疑矛盾。” “苏大人好口才,”权倾心里不悦苏遮将自己这些年来受的欺瞒说的如此轻描淡写。 “久今并无此意,而是诚心实意想与两位大人一同助陛下君临天下。”苏遮的眼神坦坦荡荡。 权倾知道他的意思,冷脸不说话。 易书道,“苏公子,你此番行为是陛下授意吗?” “不是,”苏遮认真道,“是我自己愿意的,我们所为本就是为了陛下,不是吗?” 这是个好问题,不能不回的好问题。 第七十五章 花魁娘子要比舞 易书转转茶杯,漫不经心的回,“苏公子说得对,我们所为皆为陛下,大家都是一路人。” “易掌教所言不错,”苏遮道,“既然是同路人,那我们便以茶代酒,喝下茶水,冰释前嫌,从此以后,为陛下肝脑涂地,至死方休。” “好,”易书举起茶杯。 苏遮目不转睛看着权倾。 权倾稍加思索,举杯回敬。 清脆的碰击声异常刺耳,挑动着每一根神经。 茶水饮下,往事不究,只管未来。 权倾既然饮下茶水,自然不会再对此事耿耿于怀,她便主动开口,“这比舞可要开始了。” 易书向窗外看看,“怕是要快了。” “两位掌教赌谁赢,”苏遮也看向窗外。 “苏公子,说什么笑呢,”权倾面带嘲讽,“本教自然赌抚梦楼的媚欢,她是我的人,我不盼着她好,难不成还盼着你的醉脂好。” 易书憋不住,笑着偏过了头。 苏遮被堵的哑口无言,他失声。 权倾又道,“行了,今我们是没什么话好说,还是安安心心赏舞看美人,等过几日,本教看你顺眼了,再说其它的也不迟。” 易书也跟着附和,“苏公子莫气,阿冶一向心直口快,并无恶意。” 他又温和道,“不过苏公子,拿女子比较总归是不好的行为,好好的姑娘被你私下妄加评判,对其到底是不公的,城白只希望苏公子下次莫要有此不妥之处。” “好,”苏遮只道好话都被易书说尽了,他也无话可说。 权倾把椅子往后倒,翘着二郎腿,随意放松的看着外面,她又吱了一声,“嘘,安静点,好戏要开始了。” 易书和苏遮懂事的禁言。 望春楼和抚梦楼之间是专门搭了一个高台,方便四面八方的雅间以及平地的客人观看。 彩带以鲜艳的红色为主,大片大片的红,灼人的眼睛,烧的人心肺燥热。 底下的人欢呼雀跃,高声呐喊着自己心仪的花魁娘子。 今年担任主持的是望春楼的雅蝶,她一袭红衣似火,站在高台上,笑得灿烂,“各位大人们久等了,醉脂和媚欢姑娘马上就出来了。” 此起彼伏的喊叫声足以使人震耳欲聋。 在千呼万唤中,醉脂和媚欢分别从自家楼上坐着彩带秋千飘飘而下,好似九天仙子,美的出尘绝世。 台下的叫声越发轰轰烈烈。 权倾在雅间都被震的耳朵疼,她偏头朝易书道,“若是秋千上的是城白,我一定豪掷千金,买你一笑。” 易书道,“若真是我,那只能说阿冶到底是贪图我的美色。” “唉,”权倾惋惜的揉揉眉心,“竟然被你看出来了。” 易书笑而不语。 苏遮在一旁听的一愣一愣的,有点惊愕。 真真让人大跌眼镜,俩人这没羞没臊的对话。 窗外又掀起了一阵巨大的狂潮,将三人的视线都吸了过去。 只见雅蝶姑娘在台心大笑,大声道,“各位公子们莫着急,接下来便是比舞大赛,公子老爷们只需要将票投给心仪的花魁娘子便可。” “我必然是选媚欢娘子……” 一人高喊,百人追随。 “胡说,分明是醉脂娘子更胜一筹,你莫要睁眼说瞎话。” 另一人厉声反驳,面红耳赤。 此言一出,又是一番追随。 两道不同的声音交杂在一起,喧闹的人耳朵打钻。 媚欢就在台上失声一笑,她不如醉脂生的艳,更为淡一些,一笑,好似一树梨花开,纯洁无暇,而醉脂是艳媚到骨子里,是三月桃花开,一笑入人心。 眼下两位美人在台上一笑,更是让台下的人心火燥热,更加大肆欢闹起来。 雅蝶便出言制止,“好了各位,若是还想看两位娘子比舞,便都先住了嘴,否则就只能是白来一场,看个虚无。” 此言一出,方才还嘈杂的看台顿时安静下来。 众人大眼瞪小眼,有话不敢言,生怕竹篮打水一场空。 雅蝶看众人安分了,才满意的笑了笑。 她道,“现在先由望春楼的醉脂娘子为我们带来青莲托步。” “醉脂娘子,醉脂娘子……” 醉脂便在万众期待下,巧笑倩兮提裙走到台心,台心有木莲花堆成的假水池,她便需要在上面翩翩起舞。 此舞极难,既需要舞者身姿纤瘦,又需要身段柔软,人娇媚似花。 醉脂湖绿的长裙拖曳在地,步步生莲,摇曳生姿。 她低低一笑,便挠的人心痒难耐。 醉脂飞身一跃,轻巧上了木莲桩,而后起势摆姿。 在浓浓秋风下,夏日青莲悠然起舞。 一步一生花,步步化青莲。 众人看的如痴如醉,忘记了说话,全都安安静静的看着醉脂飞舞。 下腰,旋转,一舞倾城,一姿不落。 醉脂最后是以下腰化莲为落点,艳羡了所有人。 一舞之后,接着而来的是如暴雨倾盆的拍手叫好。 醉脂迎着众人痴痴的目光,傲然的抬头挺胸,轻巧的跳下木莲桩,回到原处。 雅蝶朝她点点头,表示满意,而后她又站出来主持大局。 她朗声道,“诸位,我们的醉脂娘子舞跳的好不好……” “好~” 得到了气势汹汹的回应。 雅蝶又道,“既然醉脂娘子跳的好,公子老爷们届时可比忘了醉脂娘子。” “不会,不会……” 又是排山倒海的回应。 雅蝶笑开了花,“好了诸位,不与你们说笑了,眼下醉脂娘子一舞完毕,便是媚欢娘子一舞随后。” 她道,“诸位,热情不要消退,欢呼一浪高过一浪,让媚欢娘子为大家带来墨染为花。” “媚欢娘子……媚欢娘子……” 又响起了与方才如出一辙的欢呼声。 震的人耳朵都要离家出走了。 雅间里,权倾打趣苏遮,“苏公子,你的人倒是生了一张好嘴,能说会道,随你。” “权大人说笑了,”苏遮道,“不过都是些雕虫小技,不足入眼。” “呀,”权倾叫起来,“城白你听听,苏公子这话倒说的像我故意嘲笑他似的,我可真真是冤枉啊。” 苏遮愕然,看着权倾和易书,一时无言。 易书眼神示意苏遮不要介意,他知她心里还有最后一道坎没过去。 那就是苏遮凭什么成为和她并肩作战的人,他到底有没有那个本事,或许有一天他证明了自己,权倾才会正眼看他。 易书替权倾将茶水续上,“好了阿冶,你少说一句,多看看媚欢的舞。” “哼,”权倾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又将视线放在窗外的媚欢身上。 媚欢白衣似雪,她脱下鞋子,一双小巧玲珑的秀足露了出来,她慢步踩上白纸。 众人屏息凝神,不敢打扰,那一刻,万众瞩目下,万千灯火下,她似天仙下凡。 乐声起,人动舞起。 水袖灵巧一甩,轻松蘸墨,卷墨一点,画影初现。 媚欢看似软弱无力,却极具力道,每一次卷墨画画都是点到为止,一气呵成。 她的身姿如巧燕停枝,蜻蜓点水,灵活轻巧,白水袖中黑墨水点。 一幅惊艳万分的山中寒梅画便显现出来。 最后一点,她卷了十足的墨,一点画心,梅花开,山水成。 一舞毕,一画完。 媚欢心满意足的笑了笑,唇角的笑更显得她温婉。 她走出画卷,穿上鞋子,款款走回原处。 迎接她的是与醉脂不相上下的欢呼叫喊。 她和醉脂相互点头含笑,都是对对方的赞赏。 雅蝶这时打断了众人的叫喊声,她笑着打趣,“各位,这美人笑看到了,美人舞也欣赏了,眼下是不是该拿出你们手中的银票啊,金银珠宝啊,为两位娘子献上诚心,看一看今夜到底是醉脂娘子胜出,还是媚欢娘子胜出。” “好好好……” 一句接一句的应答不断。 而醉脂和媚欢又坐上秋千,回到了自家的高楼之上,向下俯瞰着他们。 众人开始为自己心仪的娘子投钱。 权倾见好戏结束了,便道,“投钱了,到底是哪楼的娘子胜呢。” “权大人有所不知,”苏遮道,“您可能不大关注这个,可我是知晓的,每一年的比舞大赛都是平局,从未打破过。” 权倾听笑了,她乐了,“城白你听听,他是在笑我孤陋寡闻吗?” 易书抿抿唇不说话。 苏遮,“……” 易书道,“阿冶,你这是在故意挑刺。” “嗯,我知道,”权倾拍拍衣服,猛地站起来,她看向苏遮,道,“苏遮,若有一日,你让我刮目相看了,那我会为对你的冷嘲热讽道歉,也会诚心诚意与你合作,倘若不能,就别怪我说话难听,不近人情。” 她是从地狱里一步步爬回人间的,与她并肩作战的人,必须是她看得起的,她从不与废物浪费口舌。 苏遮也站起身来,鞠躬,“久今定不会让大人失望。” 权倾不语,她朝易书扬扬下巴,“走吧。” “好,”易书站起身来,跟在权倾后面。 临走时,权倾朝窗外看了一眼,她一眼看到了对面抚梦楼,正对他们的雅间,里面有人。 苏遮的这间雅间设计巧妙,旁的地方是看不到这里的,而这间雅间却可以看到外面的观台,以及对面的雅间。 这说明,建楼时,两位楼主的想法不谋而合。 权倾心里一笑,还算有点脑子。 她看着对面的雅间,和里面的主人目光相对。 那是权倾和易书才能去的地方,此刻黑漆漆的房间里显然有一个人,在暗中窥视着这一切。 那人的视线浅淡,可目光却又浓稠,像一团烧不尽的烈焰。 这种陌生又略微有点熟悉的感觉,让权倾不由得想起了一个人。 她不动声色的和易书打了手势,而后俩人没有表现出来,云淡风轻向外走。 第七十六章 墨王君策的提醒 他二人出了望春楼,便消失在暗夜里,走向荒僻无人的小道,通过后门进了抚梦楼。 权倾和抚梦楼的管事娇丽知会了一声,便带着易书去到了有人的雅间。 二人推门进去,月色倾泄,一片朦胧下,男子正坐在窗边,似笑非笑的等着他二人。 权倾错愕,这人不是萧圣还有谁。 她心里冒起无名火,“萧阁主好闲心,三番两次找我们二人是想做什么。” “不想做什么,”萧圣翻身下窗,在目光触及易书那一刻,他嘴一别,心里止不住的晦气。 他道,“血棠姑娘此次猜错了,倒不是我想见你,而是另有其人想见一见二位,说点事情。” 易书身子上前了两步,半边挡在了权倾前面,他道,“莫非是墨王。” “易掌教倒是个聪明人,”萧圣方才热情的语气冷下来,“所言分毫不差。” “墨王,”权倾呢喃,“他见我们做什么。” 易书摇摇头,看向权倾的眼神充满警醒。 “想知道,去见一见不就明白了,”萧圣语气软了下来,“见一见又不会少一层皮。” 权倾问易书,“去吗?” 易书点点头,“弄明白总比不明不白好。” “好,”权倾道,“那便劳烦阁主带路了。” “血棠姑娘客气了,”萧圣眉眼一弯,“两位请跟我来。” 三人从后门出去,萧圣模仿了一声鸟叫,便有一辆无人驾驶的马车缓缓走了过来。 萧圣拍拍马头,“请吧两位。” 权倾面色铁青。 萧圣实在猖狂,在她家门口明目张胆拉人,看来是她的人防卫过低了。 待权倾和易书上了马车后,萧圣紧随其后,随着帘帐落下,马车开始朝墨王府走去。 马车上,三人默默无言。 权倾吸了一口气,“你,怎么进去的,又怎么知道的。” 萧圣失笑,“血棠姑娘在说什么玩笑话。” 他挑眉,看向易书的目光带有挑衅,“你觉得凭我们三人的身手,这天下有几个地方是进不去的,找不到的。” 萧圣头一歪,像小孩子,“何况血棠姑娘,你的抚梦楼又不是机关之地,找个议事的雅间还是不难。” 权倾,“……” 她只幽幽吐出几个字,“你很自豪?” “谈不上谈不上,”萧圣笑着摆摆手,“倒是易掌教,怎么安静了许多。” 易书闻言,毫无波澜的眼眸才起了秋波涟涟。 他冷声道,“萧阁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王侯将相,莫非王臣,帝王之心,最是难猜。” 易书眉眼一厉,“你一个江湖中人,与北国墨王纠缠过深,就不怕帝王疑心降罪于你,祸从此来。” “不怕啊,”萧圣双手一摊,无所谓道,“我与墨王只是交情不错,他曾救过我,我便与他交好,帮他点小忙并不算什么。” 他话锋一转,戏谑道,“只是血棠姑娘和易掌教要想清楚,若是你们效忠的君王,仅仅因为猜忌之心,就对自己的皇叔下毒手,对我这个江湖门派赶尽杀绝,那你们倒应该好好想想,这样的君王值得你们呕心沥血的去尽忠效命吗?” 萧圣眼含笑意,挪谕他二人。 “放肆,”权倾脸一黑,她手一拍,马车上的烛火便急促晃动,险些熄灭。 萧圣挤眉弄眼,不再说话。 易书拍手,笑言,“萧阁主好口才,在下不及,甘拜下风。” 萧圣颇感意外,易书此人倒是能屈能伸,颇有决断。 权倾的掌心忽然多了一样柔软的东西,她一看,是用一条束带编织的花。 她心里一暖,随即涌上来的火气也沉没下去。 萧圣见二人的行为,吃味的别过头。 他不是错过了,他是从一开始就迟了。 待马车到达墨王府后,萧圣领了权倾和易书进去。 屋内点着烛火,门是开着的,显然是里面的人在等着他们。 权倾和易书进屋后,萧圣便轻轻带上门。 一个男人坐在那,虽已年到三十,但玉树临风,身姿挺拔,剑眉星目,不怒自威,与君云修的眉眼有几分相似。 那人正是君策,他抬起头来,摊摊手,示意他们二人过去坐下。 俩人便走了过去。先环顾了四周,确认无碍。 权倾和易书才朝君策行礼。 “权倾见过墨王。” “易书见过墨王。” “两位掌教不必客气,”君策让二人坐下,“今日请你们前来,不过是有事想说,不必弄这套繁文缛节。” “墨王说的是,”权倾和易书坐下。 她道,“就是不知墨王请我二人前来,是有何事商议。” 易书眼眸一垂,指尖落在茶杯上。 君策哈哈大笑,“权倾,你这警惕性和皇兄相似,看来被他教的不错。” “权倾不敢当,”权倾眼波流转,尾音上扬,“墨王若是有事,但说无妨。” “好胆量,与本王的皇兄一样胆识过人,”君策语气藏喜,“的确讨人喜欢。” 权倾不语。 而后君策又看向易书,“易书,小时候本王曾抱过你,你还记得吗?” 易书禁不住一吓,猛地一咳嗽,“墨王见谅,城白的记性一向不好。” 君策只是看着他,透过他看一个逝去的故人。 温清玥,那个温婉的女子,待他甚好。 易书见君策出神了,便假意咳嗽,拉回了他走远的思绪。 君策神色复杂,缓缓道,“本王今日让萧圣带你们来见我,的确有事想问。” 他道,“据我所知,南景帝有一个女儿,封号祝容,取名珩芙。” 权倾心口一跳,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王爷何出此言。” 君策语调一转,“你们不必掩掩藏藏,本王既然和你们说起此事,必定是有所了解。” 易书只好道,“王爷如何打算。” “宫里那位尊夫人,不是真正的姜禾,而是祝容公主吧,”君策笑眯眯的看着权倾和易书。 权倾,“……” 明知故问,这人就是。 易书保持着风度,“王爷还知道些什么?” “没了,”君策惋惜道,“本王人力有限,就连这事也是在机缘巧合下知道的。” “王爷想怎么做,”易书开门见山,直接问。 “本王不想做什么,”君策道,“只是本王想你们应该也清楚,南盛帝的帝位是怎么来的,而祝容公主尚在人间,她既未死,其心必异。” 权倾不可否认,她点点头,“王爷所言不错,珩芙必然会想方设法杀回南国,夺取政权。” “你既然清楚,那还让她留在陛下身边,”君策也迷糊了。 这俩人到底是怎么想的,脑子里装的也不是浆糊呀。 权倾难以启齿,她总不能告诉君策真正的缘由只有一个姜随。 易书看出了权倾的为难,便替她解围,“王爷,您也知道陛下对尊夫人情深义重,我和权倾也是左右为难。” “陛下对那女子是有几分真心,”君策也面色凝重,“只是此情是万万不可再生起来的,必须尽快斩断。” “王爷说的是,”易书道,“我们也在找和尊夫人独处的机会,只是时机未到,近来事多,便一直耽搁下来。” 君策若有所思,“若是这样,接下来的秋猎倒是一个机会,你们可好好利用。” 他替他们指了一条路。 易书感激不已,“易书多谢王爷指路。” “你客气了,本王与你母亲交情不错,帮帮你是应当的,”君策满不在意的回。 易书却是心神恍惚。 他的母亲,分明是天下一等一的好人,偏是他那父亲瞎了眼,猪油蒙了心,不辩鱼目与珍珠。 权倾加大了音量,“王爷,既然知道宫里的尊夫人是假,却不告诉陛下,而是找人带我们来见您,是何故?” 她意图只在提醒易书,他失态了。 君策反问,“权倾,你侍奉陛下多年,难道还不清楚他的性子。” 他的性子…… 权倾被问住。 是了,君朝一向疑心甚重,猜忌不断,用人不用尽,做事留三分,是一个合格完美的帝王。 与君云修相比,他少了一丝仁慈,多了一丝狠心。 君策又道,“正因为本王了解陛下,却也是真心疼爱陛下,所以本王才找来你们,告诉你们,只是希望你们帮陛下完成他想要的一切,也将祝容公主这个隐患及时除掉。” 他的语调不再平淡,而是急剧起来,“若是有朝一日,她的身份曝光,于陛下而言,百害而无一利,但若是你们利用得当,和珩芙达成协议,她日后说不定能够帮助陛下完成大业。” 权倾没有反驳,君策所言,句句属实。 她心里思考起来,无论如何,她要保住的是姜随,而不是珩芙。 易书知她所想,“王爷今日之言,令我们二人茅塞顿开,我们回去后会好好领会王爷的话中意,想出两全其美的对策。” “本王相信你们不会让我失望,”君策笑言,“本王不盼别的,只希望北国无恙,陛下圣明。” “王爷的心胸,令城白心服口服,”易书朝君策行礼,“我们二人定不负王爷所期,不会让不该发生的事发生。” “那便好,”君朝满意的点点头。 权倾和易书站起身,“王爷若无其它事情,我们便先告辞了。” “好,”君策挥挥手,“去吧。” 权倾和易书转身离开。 他们二人由萧圣送了回去。 三个人,三种心思,所图不同。都默契的选择将今晚的事烂在肚子里。 第七十七章 苏涟说珩芙太重了 自与墨王那夜谈后,权倾和易书默契的隐去了踪迹,此事若被君朝知晓,总归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而墨王那,也没再和他二人联系,甚至于萧圣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京城从未有他这个人来过。 权倾和易书便等着秋猎时,寻找时机和珩芙谈一谈一些事情。 相安无事过了些日子,风平浪静的生活被期盼已久的秋猎打破。 秋猎当日,正是秋高气爽的时候,丝丝缕缕的秋风吹拂着,安抚着内心的躁动不安。 君朝携带妃嫔和群臣浩浩荡荡出发安山围猎。 安山一直以来都是皇家秋猎和冬猎的第一场所,山内奇珍野兽数不胜数,是最佳的狩猎场所。 待侍卫们将营帐搭好,太阳已经穿透树林的阴翳,投下一缕缕光束。 众人们站在空地上,听从君朝的吩咐。 君朝依照老规矩,只带了珩芙,沈晴和苏涟三个人来。 沈晴不喜骑马射箭,便安静的待在一旁,等着待会进帐歇息。 苏涟对骑马射箭兴趣颇丰,此刻她已跃跃欲试,兴致勃勃的看着君朝。 而珩芙,只关心何时能与权倾有独处的机会,她的视线从苏涟身上淡淡的移到君朝身上,又回到自己面前的酒水上。 君朝已换上狩猎服,一身劲装,身上的帝王之气自然流露。 他看向了群臣,里面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 君朝道,“皇叔,今年的秋猎你可要让着点朕。” 众人都心弦一动,墨王君策,一个传闻中的人,自从先帝驾崩后,便鲜少露面了。 而君策只是爽朗地放声大笑,“陛下说的哪里话,臣一向性情疏懒,缺于锻炼,这身子骨可不似陛下,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 “皇叔一向谦虚,”君朝拿起弓箭,走下台来。 “今年秋景不错,想来所狩猎物或许比往年丰富,”君朝翻身上马,“胜出者,朕重重有赏。” “吾皇万岁,吾皇英明。” 群臣高呼君朝的威名。 君朝高坐马头,气宇轩昂,他指着树林,背上弓箭,一脸的势在必得,“来,众爱卿随朕出发,猎的宝贝。” “是,陛下。” 会骑马射箭的皆翻身上马,紧跟在君朝身后,人群中,除了权倾,便只有苏涟一个女子。 君朝带头在前,正准备出发时,有人叫住了他。 “陛下。” 一声清脆入耳的声音,叫停了所有人,都坐在马头,向后看去。 是珩芙,她一步步走过来,迎着众人疑惑的眼神。 她走至君朝马头前,仰起头,看着君朝,“陛下,臣妾也想一同前去。” “岁夕,狩猎并不简单,会有危险,”君朝想也没想,直接拒绝。 珩芙眼眸一暗,“有陛下在,我不怕,我只是想感受一下,骏马奔驰,烈风拂面的感觉,以及陛下亲眼见识您的英姿。” 君朝被说的心头燥热,可还是拒绝了珩芙的请求,“不行,狩猎向来凶险未知,我不想拿你冒险。” 珩芙在心里骂着君朝的犹豫不决,可面上还要维持微笑。 身后的大臣看着君朝和珩芙在那腻腻歪歪不断,全都无言以对。 陛下虽然年轻,可未免太恋美色,在尊夫人面前,没有丝毫帝王之威。 君策隐藏在众人里面,对于此情此景,微微摇头,一脸无奈。 他这侄儿,哪哪都好,堪当大任,可为合格帝王,唯一的不足,便是贪恋这位祝容公主的美人笑。 君策是深知当断不断,必遭反噬的道理的。 他在人群中,寻找权倾和易书的身影。 他二人对此果然也是不赞同的苦笑。 就在一群人僵持不前时,君朝身后高坐马头的苏涟提议道,“陛下,臣妾有一意见,愿为陛下排忧解难。” “爱妃但说无妨,”君朝也好奇苏涟这脑袋瓜能想出什么来。 苏涟这一开口,可是把苏伟吓得够呛,他提心吊胆的看着苏涟,生怕这姑奶奶嘴里吐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苏遮倒是淡定,只因他深知其姐喜爱骑马射箭,狩猎野兽,眼下耽搁下来,她比谁都心急如焚,自然不会说出不妥的话来。 果不其然,知姐莫若弟。 苏涟道,“陛下,臣妾自幼喜爱狩猎,可胆子不如陛下和诸位大人大,本领也不如陛下和诸位大人强,只是图个乐子。” 她续而道,“既然姜妹妹是想感受一番骏马奔驰时路过的野风,不如与臣妾同乘一匹马,臣妾不会走远,只会在附近游走,自然不会有危险,陛下也可放心,姜妹妹也可尽兴。” 苏涟说了好些话,嘴皮子都乏了,她又道,“何况陛下大可以放心,因为和臣妾一般技术胆量的,还有权掌教和易掌教,有他二人在,臣妾和姜妹妹都不会出事的。” 她想往年权倾和易书也是在附近,定是骑射技术不行。 权倾和易书听到苏涟的话,嘴角一抽。 他二人常年在外围狩猎,无非是懒,怎么到了苏涟口中便是技术不行了!? 这人为了尽快狩猎,当真是无所不用,无话不说。 群臣疑惑。 骑射差,武功弱,权倾和易书!? 君朝正眼看了一眼苏涟。 他平生第一次发现苏涟的聪明。 君朝温和的笑言,“爱妃有心了,此提议,朕甚是满意。” 他又扭头看向珩芙,“岁夕,你意下如何。” “听陛下的。”珩芙稍稍一想,便答应了。 只要能跟去,她自有办法完成想做的事。 “既然姜妹妹答应了,那便上马吧,”苏涟朝珩芙伸出自己的柔荑。 珩芙将手放在苏涟手心,慢吞吞的上马。 权倾在后面一动不动的看着珩芙上马的动作,忍不住在心里默想:这马上的,真是为难她了,受委屈了…… 等到一切准备就绪后,君朝又面向树林,大手一挥,“出发。” 随之策马奔腾,后面的大臣紧随其后。 而苏涟则是等众人消失的没影了,才慢悠悠的驾马打算往前走。 却听见身后响起一道慵懒的声音。 “贤妃娘娘,这是达成目的便将人甩了吗?” 苏涟策马转身。 只见权倾唇角一扬,像只狡猾的狐狸。 她抱着胳膊,坐在马上,头发扎成了高马尾,紫衣束带。浑身上下透着笑意。 她旁边的是易书,一样的高马尾,除却是蓝衣,俩人站在一起,般配的好似星星与月亮。 苏涟冷哼,“本宫与你们二位交情又不好,有什么好说的。” 她身后的珩芙都惊讶于苏涟的直白。 到底是被保护的太好了,入宫三年了,还是那么娇蛮无礼。 权倾失笑,语音带颤,“贤妃娘娘,方才陛下在时,您可不是这般说的。” “废话,那能一样吗,”苏涟说着就要调转马头,往前走。 珩芙却发现这是个良机。 她便找准机会,轻轻地抚摸上马背,用了些力气。 那马儿果然不听话起来,无论苏涟如何使唤,都在原地打转,低声嘶吼。 苏涟纳闷了,她看看自己,又看看珩芙,如此反复几次,她一脸的恍然大悟。 她指着珩芙,信心满满的说,“本宫知道了,这马儿不走一定是因为你太重了。” 权倾和易书汗颜,他们委实没想到苏涟会憋出这句话来。 珩芙,“……” 是她高看苏涟了。 珩芙猛地吸了一口气,脸上泛了点粉红,“贤妃何出此言,意欲何为。” 苏涟正在冥思苦想一个万全之策。 而后,她看看权倾,又看看珩芙,高高兴兴的提议,“姜妹妹,不如你同权掌教共乘一匹马?” 珩芙,“……” 权倾和易书,“……” 莫非这便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天上掉馅饼!? 珩芙装作不可思议的问,“贤妃,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当然知道,”苏涟满不在意道,“方才本宫替你解围,让你得偿所愿,现在本宫的马儿不乐意了,你也该让本宫得偿所愿,痛痛快快的狩猎。” 权倾和易书在一旁不吱声,他们相信苏涟会帮他们得到想要的。 珩芙心里高兴,面上还要做戏。 她佯装恼怒,“贤妃,你方才说我重,现在又说我该让你得偿所愿,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姜禾,你这个人烦不烦,是不是存心与我过意不去,”苏涟眼看狩猎已经开始一会儿了,有些急了。 她说着自己的不满,“往日本宫拉着你说长说短,你爱搭不理,刚才要不是见你扭捏作态,耽误本宫狩猎,本宫也不乐意出手相助的,现在好了,加上你,马儿不乐意走了,本宫让你与权掌教共乘,你又推三阻四。” 苏涟面红耳赤,窝了一肚子火,“本宫还想问你,到底几个意思,若是存心想捉弄本宫,你但说无妨,改日回宫切磋也不迟,只是眼下本宫要狩猎。” 她音量一大,吼了出来,“狩猎,狩猎,你懂吗?” 珩芙第一次见有人对狩猎如此看重,有些愣住。 苏涟一见珩芙的模样,心里堆起来的气又哗啦啦泄下去,她软和了语气,“好妹妹,你便下去与权掌教一同,好吗?出了事有本宫担着。” 她眼神里的真诚和央求让珩芙有些于心不忍。 她别过了头,轻轻点了点头,“也好。” “那可太好了,”苏涟兴高采烈的翻下马,伸出手把珩芙扶下马。 待珩芙安全落地后,她又迫不及待翻身上马,整个人都光彩照人了。 苏涟开心的说,“权掌教,尊夫人便先拜托你了,本宫与你们前面会合。” 语音刚落,她如破竹,猛地策马奔腾。 苏涟在马上甚至还高兴的想,果然是珩芙太重了,她这马儿如她一般娇贵,只能坐她一人。 她满意的摸摸马头,“不愧是我的宝马,干的不错。” 一眨眼的功夫,权倾他们就看不到苏涟的身影了。 第七十八章 替我去看看天下的山川美景 权倾坐在马上,好整以暇的看着站在马旁边的珩芙。 她亦抬头看她,珩芙的眼神让人难以捉摸。 俩人僵持下来,谁也不肯开口打破沉默。 易书在一旁看不下去了,他咳嗽一声,“二位,若是没什么深仇大恨,便骑上马,追上贤妃娘娘。” 权倾,“……” 珩芙,“……” 权倾白了他一眼。 珩芙朝权倾伸出了手,她淡道,“易掌教所言有理。” 她又盯着权倾,眼里藏笑,“那便劳烦你了,权掌教。” “尊夫人说笑了,”权倾拉住了珩芙的手,“一点都不麻烦,而是臣的荣幸。” 她边说,边发力,手一用力,珩芙腾空,轻松上马,稳稳当当的坐在马上。 权倾促狭一笑,“尊夫人好身手。” 珩芙装模作样扶着权倾的纤腰,“权掌教,你可得骑稳点,我害怕。” 权倾失笑,低低的笑声钻入耳朵,引起酥酥麻麻的感觉。 易书见她二人准备就绪了,便道,“周围的一切有我注意,你们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有异样我会提醒你们。” “好,”权倾微微颔首。 二人双腿一夹马肚子,马儿仰天嘶鸣,撒开马蹄子,奔走起来。 疾风刮在脸上,打在身上,三人穿梭在树林里,高树挺拔,鸟雀欢呼,四周静谧无声,只有策马扬鞭时低沉的咆哮。 权倾耸肩,她往后看了一眼,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尊夫人,不,或许准确来说,在下该称呼你一声祝容公主。” “何必打趣我呢,”珩芙自嘲,“所谓的祝容公主,早已消失了十多年。” 她顿顿又道,“我名珩芙,你叫我珩芙便可。” “那好,珩芙姑娘,”权倾无所谓的笑笑,“你该告诉我,你是怎么成为姜禾的,又打算做什么,留在北国有何意图。” “我留在北国,之前是为了活命,养精蓄锐,现在嘛,只有一个目的,”珩芙的眼眸变得深邃,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是什么,”权倾轻声质问。 珩芙眼里迸发出浓浓的杀意,“我要手刃杀害了阿禾的人。” “就这么简单,没有旁的想法,”权倾有些难以置信。 “权掌教,”珩芙意味不明的笑笑,“或许你该重新了解了解我。” 权倾长长的睫毛一颤,她轻飘飘的问了一句,“你可知陛下深爱于你。” “与我无关,”珩芙脱口而出,没有丝毫犹豫。 权倾听笑了,她在心里为她那痴情的陛下悲伤一会儿。 珩芙并未有太大反应,不觉得所言有何不妥。 权倾又问,“那姜随呢,与你无关吗?” 她自己都没发觉询问时语气里的小心翼翼,和心里的满心期待。 珩芙在听到“姜随”二字时,表情明显僵住,她忽地别开头,脸上有着淡淡的忧伤,她开了口,声音细若蚊蝇,“我与他,本就有缘无分,他早该知道的。” 权倾听了,心里没由来一阵刺痛。 那是她对姜随,她示若弟弟的姜随,最直接且真诚的心疼…… 权倾默不作声,只等秋风萧萧下,落叶簌簌而下。 风将面颊吹冷了,权倾才又开口了,“当年清光寺到底发生了什么,姜禾怎么会死。” “清光寺……”珩芙的双眸水波涟涟,蒙了一层浅浅的雾气。 她红唇轻启,将那段尘封的往事缓缓叙来。 三年前,先帝驾崩,新帝登基,姜家嫡女姜禾是当之无愧的帝后,可事发突然,封后大典的准备便显得仓促了些。 按照规矩,在封后前几日,帝后要到清光寺进行洗礼熏陶,接受诵经养心。 姜禾是在回家的路上出事的。 马车上,只有珩芙和姜禾两个人。 珩芙见姜禾忧心忡忡的,“阿禾,你怎么了,过几日便要嫁与你的如意郎君了,你该开心呀!” “没有,没有不开心,”姜禾摇摇头,她握住珩芙冰冷的手,“手怎么那么冰。” 珩芙回握姜禾,“要是有不开心的,要告诉我。” “我知道的,阿芙,”姜禾莞尔一笑。 珩芙见她笑了,才放下心来,她挑起一点帘角,往外看了看。 树木丛生,苍翠欲滴。 她又放下帘子,朝姜禾道,“快到山下了,我便先祝福阿禾得偿所愿。” 姜禾羞红了面颊,少女怀春的心,一向最为美丽。 她抽出自己的手,摸摸鬓角,“阿芙,待我入宫后,你便寻了机会,逃吧。” “什么……”珩芙美目惊恐,难以置信的看着姜禾。 姜禾却是看着珩芙美若天仙的面颊,微微一笑,“你不该被困于姜府,做我的影卫,我从前没有能力,解救不了你,可等我入宫了,为后了,有能力了,便可以帮助你逃脱苦海了。” 她抚摸上了珩芙的脸颊,“阿芙,天下的山川美景数不胜数,你应该去看看,也当替我去看看。” 珩芙呼吸困难,面前这个少女总是让她格外心疼。 明明自己从小便失去了自我,为他人活着,可却处处为别人着想。 姜禾凑近珩芙,温柔的抚去她眼角冰凉的泪珠,“阿芙,不要哭,那么美的眼睛,不适合流泪。” 珩芙死死咬着唇,红了眼眶。 她一直待在姜家,刚开始是为了活命,误打误撞成为了影卫后,是为了习得本领,护住自己,再大一点,母后留给她的人壮大,强大了一点,是为了养精蓄锐。 可眼下,她还留在姜家,没离开的原因,是想亲眼看姜禾为后。 姜禾笑言,“阿芙怎么像个小孩子,还哭鼻子。” 珩芙擦去眼泪,“不会有下次了。” “好好好,不会有下次了,”姜禾只是笑笑。 正当俩人有说有笑时,变故发生了。 “嗖”的一声,林间穿透一声冷箭,射在了马车上。 外面顿时嘈杂起来,马儿似乎被射了一箭,仰天哀嚎,冲破云霄。 马车立马东歪西扭,珩芙打起精神,护住姜禾,冲外面大喊,“发生什么事了。” “小姐,有刺客,外面危险,莫要下来。”外面的侍卫大声喊叫着。 姜禾担心的看着珩芙。 珩芙摇摇头,她拉着姜禾蹲下,抱住她,抽出身上的佩剑,警惕的感受着四周的变化。 外面已经被从四面八方飞出的黑衣蒙面人团团围住,姜家的侍卫们个个拿着武器,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 领头的侍卫喊道,“兄弟们,和我一起上,誓死保护小姐。” “誓死保护小姐……” 用生命响应着这个口号。 蒙面黑衣人头头不屑道,“无知小儿,既然想死,那便去死吧。” 他一声号召,“来啊,兄弟们,和我一起上,杀了姜家小姐,主上重重有赏。” “是……” 同样响亮的回应回荡在树林里。 期间,有枝叶翩翩起舞,有鸟雀振翅高飞,有乌云遮盖阳光。 风云变换不停,杀气腾腾而升,一场恶战一触即发。 马车之上,姜禾抓紧了珩芙的胳膊,她小声的问了一句,“阿芙,我会死吗?” “不会的,”珩芙抱住姜禾,将下颚抵在她头上,肯定的回答,“阿芙不会让你死的,你还要嫁给你的太子哥哥呢。” “可是阿芙,”姜禾欲言又止。 她害怕珩芙会死,会为了保护她死在这。 珩芙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 姜禾话音一转,“你一定要去看看天下美景,游尽山水,就当是替我。” “好,我答应你,”珩芙点点头,她一直注意着外面的情景。 姜禾得到回话,不再说话了,她怕自己让珩芙分心。 珩芙只掀开了一点点马车帘子,便足以看到外面的情景。 天,已经是黑气沉沉了,大片大片的黑云侵占天空。 雨,是绵绵细雨,并不惹眼,可落在遇险的人身上,总归是凉飕飕的。 外面,兵器相击时发出尖锐刺耳的叫嚣声,猖狂的笑着。 一把把滴血的利剑反射着刺眼的光,红色的血像融不化的火,烧着人的五脏六腑。 这场恶战进行了许久,许久,直到用命搏斗的姜家侍卫一个个无力的倒下,他们是死不瞑目的。 血混杂着雨水,在坑坑洼洼的地上流淌着,好似小河沟,又满是腥味。 雨,渐渐下大了,一点点雨珠子砸在人身上是疼痛的。 而珩芙趁黑衣人们不注意时,猫着腰探出了一点身子,车夫的尸体倒在地上,她便拿了缰绳。 她卯足了力气,鞭策马儿。 马儿受了一箭,却还有意识,猛的一抽,让它暂时忘记了箭伤,发了疯,直接不管不顾的横冲直闯,撒野似的冲出了黑衣人们的包围。 珩芙知道马儿坚持不了好久,它会发狂,或许马车会侧翻,于是在驾马行驶了一段路,甩开了黑衣人的追击后。 她折回马车里,拉起了姜禾发冷的手。 珩芙头发有些许凌乱,她道,“阿禾,信我。” “我一直都信的,”姜禾的笑一如既往的温暖,她将手放在了珩芙的手心上。 珩芙点点头,她握紧了姜禾,她方才驾马时,让马儿的方向朝着平坦一点的方向。 眼下马速慢下来了一点,珩芙抓紧机会,找准时机,拉着珩芙从马车上一跃而下。 风里带雨,凉丝丝,冷沁沁。 珩芙用自己瘦弱的身体抱紧了姜禾,将她牢牢护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去承受伤害和撞击。 俩人一路滚着,直到珩芙找到支撑点,双腿发力,以树身为支撑,俩人被反弹,珩芙抱着姜禾撞到了树上,天旋地转的感觉才停下了。 第七十九章 挡刀的姜禾 珩芙把姜禾护的很好,所有的撞痛都到了她身上,后背抵在粗糙的树身上,割人肌肤的钝痛。 她缓过神来,才松开姜禾,姜禾立马跪在地上,查看珩芙的伤势。 姜禾满脸关心担忧,她扶起珩芙,“阿芙,伤着哪里了,我看看。” “不碍事,”珩芙拍拍姜禾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只是皮外伤。” 她撑着身体站起来,“走山林野路,方便躲避攻击,大路视野开阔,不好防卫。” “好,阿芙,我听你的,”往日端庄得体的姜禾,此刻狼狈不堪,头发凌乱,满身泥渍。 珩芙便牵着姜禾的柔荑,行走穿梭在杂草丛生的小路,一刻也不曾歇息,向城中方向赶去。 眼见黑云盖日,细雨连绵,冷风不断,姜禾走的手脚发麻,却不曾开口叫唤一声。 直到火球西下,沉醉的霞云似女子的胭脂水粉,铺撒于天空,点缀着昏暗的光线。 当空阔的平地出现在眼前时,二人心里皆是一喜,前面是平坦的路,后面是苍翠的树。 她们终于到山下了,希望就在眼前。 珩芙刚拉着姜禾走到平面,“嗖”的一声,从正前方飞来一把飞刀。 她紧忙拉开姜禾躲过飞刀,飞刀狠狠地挖开树皮,插在树身里。 姜禾吸了一口冷气。 她还来不及反应,又被珩芙拉着左右躲闪,避开了前面的两把飞刀。 重新回到树林是不可能了,珩芙眼神狠厉地看着前面的一群黑衣人。 这时姜禾在后面拉了拉她的衣角,她笑容凄美,“阿芙,他们想杀的是我,你无须管我,快走。” “阿禾,你在说什么傻话,”珩芙头也不回,直接道,“我会带你回到姜家的,会让你成为帝后的。” 姜禾摇摇头,“这样你和我都会死在这的。” “我不管,”珩芙蛮横的把姜禾拉到自己后背,她们一步步走上平地,却始终保持后背是绿树。 一点点雨砸在绿树上,嘀嗒嘀嗒的,染湿了土壤。 珩芙沾了湿气的发丝贴在鬓角,细碎的发毛裹了一层雾气。 她的呼吸变得粗重,她静静地打量着面前的黑衣人们。 数量不少,少说也有二十个。 珩芙感到姜禾的手在轻微颤抖,她便加重了力气,握紧了她的手。 其中一个黑衣人说,“大哥,该杀谁,谁才是姜家小姐。” “废话,”黑衣人首领二话不说过了说话的黑衣人一掌,“自然是都杀了,留着干嘛,暴露你个蠢货吗。” “是是是,大哥说的是。” 黑衣人首领拔出剑,指着珩芙她们,“一个不留。” “是。” 剑气起,杀意涌,风动,雨落,绝杀浮。 就在这时,姜禾喊了出来,“诸位,若是杀了姜家小姐,可否绕她一命。” 黑衣人首领打手势叫停。 珩芙则惊愕的看着她。 姜禾站至珩芙旁边,她看着黑压压的黑衣人们,冷静的说,“我愿意以一死,换我身旁女子的性命。” 珩芙则是拉住她,吼了出来,“你不要犯傻,他们的话是不可信的,今日要么我们死在这,要么他们死。” 姜禾还想再说什么,却被黑衣人首领夺去了注意。 只见他拍手,大笑,“姜小姐,你家的丫鬟说的不错,今日你们一个也逃不了,和杀手讨价还价,不知道你脑袋里装的什么。” 姜禾灰白了脸,一脸歉意。 珩芙则是柔声道,“阿禾,不要信他们的,我会带你回姜家的,你的少年帝王还等着你。” 姜禾心弦一跳,美目含雾。 黑衣人首领面色一暗,“杀了她们,砍下头颅回去邀功。” “是,大哥。” 黑衣人们提剑冲过来。 散发着寒气的剑身有豆大的雨珠子敲在上面,反射着诡异的光芒。 期间的雨大了,绵绵细雨化为了一颗颗珍珠雨。 一滴雨砸中了一片树叶的腹部,一剑刺破了绿叶…… 珩芙始终围绕在姜禾身边杀敌,她把姜禾保护的滴水不漏,没有一个人能近的了姜禾的身。 当她一剑杀死了一个黑衣人时,她的胳膊也被砍了一剑。 鲜红的血融合在清凉的雨水里。 珩芙注意到黑衣人首领一直在悄悄观察着,她想起了方才的飞刀,猜想他可能会用暗器偷袭姜禾。 她便一直挡在姜禾前面,不给对方可乘之机。 眼见着地上的尸体越来越多,活着的黑衣人越来越少,而珩芙身上的伤肉眼可见的增多,一身的斑斓血迹。 那黑衣人首领眼见自己的人死的似,伤的伤,心里对珩芙油然而生了一股赞赏。 这个丫头片子,有点本事。 他的手不知不觉滑入了袖兜里,摸到了一把把冰凉的飞刀,他眼神一厉。 珩芙一剑杀死了一个黑衣人,同时注意到了黑衣人首领的异样。 她急忙来到姜禾旁边,拉住了她的手腕,用力一扯。 姜禾便凌空一翻,翻到了珩芙另一边。 与此同时,一把发着冷气的飞刀明晃晃钉在了姜禾方才所在的树上。 珩芙瞪了黑衣人首领一眼,又检查了姜禾是否受伤。 黑衣人首领见一把飞刀落空,又连甩了两把。 珩芙沉着冷静的应对,她把姜禾凌空一翻到自己另外一面。 黑衣人首领毫不怜惜,一连发了几把飞刀,都被珩芙灵活躲开。 他摸着所剩无几的飞刀,若有所思,这次没有莽撞,而是经过思量,再将最后三把飞刀一并发出。 珩芙拉着姜禾躲过了前面两把,她微微喘气,有一点力不从心。 当躲避第三把飞刀时,姜禾察觉到这把飞刀有可能射中珩芙。 情况危急,飞刀速度之快,绝无可能俩人都躲过,必定有一人受伤,而姜禾希望那个人是自己。 于是在珩芙拉着她旋转躲避时,她佯装脚步不稳,打了踉跄。 珩芙便急忙伸手过来拦腰抱住她,姜禾趁此机会,脚步一绕,绕到了珩芙前面,替她挡下了那把飞刀。 飞刀力气之霸气劲道,直入姜禾身体,稳稳扎根于静脉血肉。 那一瞬间,姜禾表情一滞,瞳孔猛地放大,心抽痛的厉害。 可她迅速调整好五官变化,装作无事,朝着珩芙微微一笑。 珩芙没有察觉异样,把姜禾拉到了身后。 她站在姜禾前面,像一座巍峨的高山,她说,“别怕,有我。” 姜禾忍着痛,说,“好,我相信你,阿芙。” 她的背一片火辣,血在争先恐后钻出来,可她忍耐着。 珩芙又提起精神和力气,加入战斗。 没过一会儿,除了黑衣人首领,其余黑衣人尽数死于珩芙剑下。 她已经是伤痕累累,却强撑着一口气,提剑指着黑衣人首领,“出招。” “丫头片子,我倒是小瞧你了,”黑衣人首领举剑回指珩芙,“那便一较高下,看一看谁能活下来。” 战况一触即发,俩人陷入恶战,利剑相撞,剑气凌人。 雨大了,此刻脱去了柔情,化为了倾盆大雨。 姜禾身体发冷,脸色惨白,可她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她怕自己让珩芙分心,怕她死这这雨下。 她感受着自己的生命在一点点流逝…… 飞刀有毒,足以致命。 渐渐地珩芙凭借对生的渴望,化险为夷,占于上风。 她一剑刺入黑衣人首领胸口,面无表情。 黑衣人首领却笑了起来,尽管嘴角有血迹流下,“丫头片子,你到底年轻,或许不知道我,你可知我的飞刀一旦出手,十把里有一把绝对会完成任务,并且飞刀带毒,命中者必死无疑。” 珩芙面色一僵,黑衣人首领趁此机会踹了她一脚。 她连连后退,不给黑衣人首领机会,珩芙几步上前,趁他歪歪扭扭稳住身形动手时。 珩芙一个跳跃,一剑封喉。 黑衣人首领捂住血流不止的脖子,错愕诧异的倒下,倒在血水里。 雨花铺在他脸上,钻进死不瞑目的眼睛里。 珩芙是半蹲着的,双手展翅,手上的剑还在一滴一滴的滴血。 她的表情冷漠而平静,仿佛杀死的是一只蚂蚁。 珩芙抬起眼来,直直看着正前方朝她微笑的姜禾。 雨下,她似受惊的小鹿,清纯而美好。 珩芙心里得到安慰,她正准备笑一笑,和她说几句话,却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姜禾的脸怎会煞白至此,没有丝毫血色,嘴唇也是灰白的。 她没有一点生气,似一个提线玩偶。 珩芙脑海里突然想起了黑衣人首领将死时说的话。 她喉咙干涩,困难的叫了一声,“阿禾?” 姜禾的笑勉强,她气若游丝,“阿……芙……” 珩芙崩溃了,她的心里有一个最坏的结果。 她跑到姜禾面前,还没来得及伸手拥抱她。 她便没了力气,骨头似化了,软绵绵的倒下。 珩芙扔了剑,一个滑跪过去,抱住了姜禾的身体。 入手的那一刻,她便知道了不对。 姜禾背上灼人的液体,她再清楚不过是什么。 珩芙的双眼雾气朦胧,她满是诧异不解和痛苦愧疚,她呢喃,“怎么,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姜禾却艰难的伸出手抚去她眼角的泪珠。 她笑容真挚,“阿芙,不是你的错,是我命该如此。” “不,不,是我,是我没用,是我害你中了飞刀,”珩芙痛苦的摇着头,泪水如断线珍珠,大滴大滴滚滚而下。 砸在姜禾衣服上,手背上。 姜禾却说,“阿芙,不是你的错,你是最好的阿芙,全天下谁也比不上的阿芙……” “啊啊啊……”珩芙崩溃了,她抱着姜禾的身体,仰天哀嚎。 第八十章 是诅咒也是祝福 姜禾却是笑了,是释然也是解脱,“阿芙,这些年辛苦你了,做我的影卫一定很难,你因为我,过得太苦了。” “不苦,怎么会苦呢,”珩芙想也没想的回答。 姜禾说话渐渐困难,她说,“阿芙,我死后,你便离开这里,去过你想过的日子。” “没有想过的,”珩芙痛哭流涕,“我只想你活着。” “阿芙不要哭,人固有一死,”姜禾安慰她,她的眼神变得飘渺,“我死后,北亭想必会悲痛万分,祖父也会因为苦心经营的一切崩溃一篑而大发雷霆,父亲和母亲又该如何的伤痛欲绝,而我没办法看见了,也阻止不了,只希望他们不要因为我的死而做出违背良心的事。” “阿禾,所以你不能死,我带你回去,带你找最好的大夫,让姜随想办法,你会活着的,”珩芙踉踉跄跄爬起来,又费力的背起姜禾。 姜禾没了力气,只能任由珩芙摆弄。 珩芙捡起剑,背着性命垂危的姜禾朝回城的路上走。 她不敢走大路,只能走崎岖不平的山沟。 姜禾或许是烧糊涂了,她在姜禾的背上喃喃自语。 她说,“阿芙,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你那么好,正值青春,怎么能扼杀于影卫之上……” 她说,“北亭,阿姐好想看一看你,看你娶妻生子,看你青云直上……” 她说,“父亲,母亲,原谅女儿的不孝,从此不能再侍奉跟前,孝敬你们……” 她说,“祖父,是孙女无能,辜负了您的信任和栽培……” 她说,“陛下,我不能成为你的帝后了……” 珩芙听的心碎,心在滴血,身上的痛远不如心里一丝一毫的痛。 她的嘴唇都在发抖,她好害怕背上的少女会香消玉殒。 珩芙又听见了姜禾在轻声唤她,“阿芙……” “我在,我在,”珩芙带着明显的哭腔回。 她压抑着内心的悲伤。 姜禾气若游丝,她道,“也不知陛下的未来帝后,是个怎样的女子。” “帝后只会是你啊,阿禾,”珩芙哭的稀里哗啦,每走一步都好似踩在刀尖火炭上。 姜禾笑了笑,她好像哭了,“阿芙,我真的,真的好想成为他的帝后啊……” 少女无声的抽泣,流下的泪花,灼烧着珩芙的颈窝。 珩芙哭的泣不成声,“阿芙,只有你才能是他的帝后。” 她的一生都为成为他的帝后而活,除了她,谁也不能当帝后。 姜禾却是吸了一口气,又幽幽吐出来,“罢了阿芙,我没那福分,不能嫁与他,成为他的帝后了……” 她又哭又笑,“可是阿芙,我好自私的,我不愿其她人嫁与他,成为他的帝后,我只想他的帝后,是姜禾啊……” 一句话说完,是幽幽无穷尽的遗憾。 珩芙呼吸一顿,她清清楚楚的感受到背上的少女在一点点离开她。 她早已经分不清脸上是泪水还是雨水,她的脸是湿润的。 珩芙小声叫了一下,“阿禾……” 无人应答,背上的未来帝后,彻底死在了这个雨夜。 天空一闪而过的星星在为她默哀。 凤凰星命陨,帝后失人间,少女姜禾,死在了冰冷的大雨里,珩芙的背上…… …… 权倾见身后的珩芙说话声越发小起来,她用余光看她。 却见一直冷漠无情的珩芙此刻泪流满面。 权倾没出言打扰,而是由珩芙发泄内心的悲愤。 她压抑太久了,需要一个宣泄口。 珩芙闭上了双眸,晶莹剔透的泪花滑下白瓷似的肌肤。 她道,“阿禾死了,我便只想找出幕后真凶,为她报仇。” “所以,姜正找到了你,”权倾替她说了出来。 “嗯,”珩芙点点头,她道,“姜正这个老东西,怎么舍得让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付诸东流。” 她不屑又厌恶的冷笑,“他找上我,让我替代阿禾入宫,成为帝后,我本意拒绝,可他竟然用姜随,用阿禾的爹娘威胁我。” 珩芙攥紧了拳头,“而我当时也的确无处可去,手上的势力不够强大,还不足以回南国与皇叔较量,所以我忍了下来,是为阿禾报仇,也是为了自己养精蓄锐。” 权倾叹了一口气,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同情谁,可她还是说出了那句话,“其实你愿意代替姜禾入宫,最主要的目的,是因为她死前那句,只愿姜禾成为他的帝后吧……” 珩芙愣住,无话可说。 权倾的确聪明,不费吹灰之力猜中了要点。 她当时是想,如果姜禾本人无法成为帝后,那帝后之位也只能属于姜禾这个名字。 珩芙低笑,“权倾,你很聪明,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不,我不是,”权倾又问出了心里的疑惑,“那陛下呢,他知道吗,他又可曾……” 可曾碰了你,权倾未说出口,是她于心不忍,对早死的姜禾的不忍。 “他知道,知道我不是阿禾,”珩芙很直白的解了权倾的疑惑,“他也不曾碰我,或许是内心有膈应。” “那便好,”权倾不知为何,听了珩芙的话,反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珩芙觉得好笑,她又接着和权倾说起了那段往事。 当时珩芙背着死去的姜禾回到姜府时,姜正只看了一眼,仅仅一眼,便当机立断,做了决定。 他对外宣称幸得侍卫拼死相救,姜禾得以活命,只是身受重伤。 姜随他们都目瞪口呆,震惊不已。 珩芙醒来时,身上的伤口已经上药了,她发现自己正躺在姜禾的房间里,而她旁边躺着的是姜禾。 她又看看四周,心里有点不解,她拧着眉,喉咙发肿,让她痛的发不出声来。 这是怎么回事!? 她不知是姜正将他们几人都叫来了姜禾的闺房。 他指着床上死去的姜禾,他的眼里似乎有一丝悲伤。 姜正压着嗓音说,“这床上躺的是我精心栽培的孙女,如今她惨死,我比你们任何人都难过,只是悲伤不能打倒我们,我们应该振作起来,为岁夕报仇雪恨。” “所以祖父,”姜随忍不住质问,“这一切又和阿芙有什么关系呢?” 他指着旁边伤痕累累的珩芙,“阿姐死了,阿芙身受重伤,您却将我们叫来屋子里,对外宣称阿姐未死,只是受了重伤,您意欲何为?” 姜随发亮的眼睛在烛火下炯炯有神。 姜光采和木柔沉默不语,丧女之痛让他们无法思考。 姜正却道,“北亭,你还不明白祖父的用心良苦吗,帝后必须是我姜家所出,这是天命,天命,你知道吗?” “从前是,可现在阿姐她……”姜随鼻头一酸,心头发苦,“她……” 他却怎么也说不出后面的话来。 姜正却抢了他的说,“岁夕是死了,可阿芙没有。” 此言一出,四下静寂,姜随他们都麻木着一张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姜正。 姜正却自顾自的说,“自从阿芙成为影卫那天开始,除了我们,便无人知道真正的姜家嫡女生的什么容貌,而阿芙曾替你阿姐出席过各色宴会,所以她替代岁夕成为姜家嫡女,成为帝后,是当之无愧的。” 所有人像看疯子一样看着姜正,他已经魔怔了,丧心病狂了。 姜随摇着头,胸口大幅度浮动,“祖父你疯了。” “我没有,”姜正猛地甩手,“阿芙必须代替你阿姐入宫,成为帝后。” “那阿姐呢,”姜随反问,“那我的阿姐呢,她以何自居,又如何下葬,你明明知道,阿姐对陛下是满心欢喜的。” 他再也不受控制,一声声质问着姜正。 “儿女情长算什么,区区身份算什么,”姜正低吼,“只要我们知道岁夕才是真正的阿禾便好,如何下葬重要吗,重要的是家族利益,重要的是帝后之位。” 那一刻,姜随心死了,他瘫软在地上,像疯了,看着面前的姜正,看着眼前的一切,他又哭又笑,像得了失心疯。 姜正只是怒目圆瞪。 而姜光采和木柔没有说话,他们对视了一眼。 姜光采便站了起来,他朝姜正冷冷道,“既然父亲说阿禾还活着,那便活着。” 姜正和姜随看向姜光采。 他这一生都在愚孝,唯唯诺诺过着,所以他没有护住他唯一的女儿,害的她惨死,死后连身份都不配拥有,被剥夺。 姜光采面无表情,看不出一丝情绪,他抱起了姜禾冰冷的尸体,他道,“阿禾还活着,那儿子便将这英勇护主的影卫抱回去,亲自安葬了,她救了我女儿,我感恩不戴,愿收其为义女,以我姜光采女儿的身份安葬。” 他看向木柔和姜随,“夫人,北亭,随我去安葬你阿姐。” “好。” 姜随和木柔应答,站起身来,跟在姜光采后面。 他们一家人走了没几步,姜光采又停下脚步,他抱着姜禾的尸体,看着姜正。 他或许是心虚,此刻竟然不敢直视姜光采。 姜光采还在笑,“父亲,这是儿子最后一次叫您了,愿您以后带着姜家嫡女,北国帝后,助姜家万年长青。” 他又道,“而儿子福薄,承受不起,从此便携夫人儿子,居住在自己的院子里,不出来打扰父亲您的宏伟大业。” 那是一个儿子对父亲最恶毒的诅咒,也是祝福。 姜正一瞬间脸上没了血色,他的胡子气的跳舞颤抖。 这时,一直默默无语的珩芙撑着虚弱的身体艰难的爬起来,她扯着喉咙,似乎有一股腥甜的味道侵占口腔,她对姜光采道,“我想一起。” 姜光采看着珩芙,也是不忍,这个女孩,是受了他们家牵连,才过得如此苦,没受过好日子。 他点点头,对姜随道,“快,去扶起阿芙,我们一同去安葬你无名无份的阿姐。” “是,”姜随得了令,便走到珩芙旁边,扶住了她。 少女的呼吸微弱,身上的伤都是烫人的。 姜随呼吸一顿,心在隐隐作痛。 第八十一章 我答应入宫 姜禾的葬礼极其简单,仅仅是火化了将骨灰坛放在了姜光采和木柔的房间里。 而她喜爱梅花,便在院子里栽种的梅树下,埋了本该在她成亲那日喝的梅花酒。 君朝派来探病,以表安慰的一波接一波,其余大臣表示关心的问候也络绎不绝,但都被姜正以姜禾养伤一一回绝了。 姜随他们不满以及愤怒姜正让珩芙代替姜禾的做法,可他话已放出声去,于公于私,他们也是被封口的人,说不了话,只能沉默。 帝后受伤,封后大典延迟。 这无疑给了姜正机会,他是在姜禾火化后,才一个人来了姜光采的院子里。 他来到姜光采的房间,里面的情景如前几日,一样的几个人,一样的话题。 姜光采连正眼也不给姜正,“父亲来儿子有何事。” “一定要这样吗,”姜正似乎苍老了几分,人也憔悴了,“你是我的儿子,一定要和我离心吗?” “那父亲以为呢,”姜光采看着姜正,他一个人孤零零坐在那一边。姜光采几个是挨着的。 他反问,“你让阿芙代替阿禾入宫,在你心里不就代表阿禾只是你荣耀里面的一颗棋子吗,如今死了,便微不足道了。” “不是,”姜正反驳,“我是为了姜家,为了家族的荣誉,帝后只能是我姜家的。” “呵呵……”姜光采冷笑,眼里浮起了雾气,他对姜随道,“北亭,我老了,听不明白你祖父的话了,你来替为父听听。” “是,父亲,”姜随应答。 姜正看见姜随,又眼露惊喜,他开心的叫道,“北亭,你是明白祖父的用心良苦的,对吗?” “不,我不明白,”姜随摇摇头,他看姜正有些陌生,“祖父,到底是我长大了,还是从前我从未看清你。” 姜正黑了脸,“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姜随猛吸一口气,五脏六腑都被拉扯着,他话音带颤,“祖父,阿芙怎么能代替阿姐入宫呢,于情于理皆是不合。” “我且不问你们别的,我已经放话出去你阿姐还活着,你让祖父怎么办?”姜正怒目圆瞪。 姜随却是语气平淡,“重伤不治,香消玉殒。” “你想的美,”姜正一气之下摔了茶杯,“没人能阻止我,阻止阿芙进宫。” “祖父有没有问过阿芙愿不愿意,”姜随控制不住,低吼了出来。 “那不重要,”姜正气喘吁吁,“阿禾死了,她还活着,这就是罪,她该用余生赎罪,她该一生忏悔。” “祖父,”姜随难以置信瞪大了双眼,“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哼,”姜正不看姜随,而是看着一旁不吱声的珩芙,他问,“你后悔吗,让阿禾死了。” 珩芙抬头看他,眼神空洞无光,像行尸走肉。 姜正指着屋外的梅树,“今年的梅花开了,她却看不见了,阿芙,这一切都因为你护主不利,你本该以死谢罪。” 珩芙睫毛轻颤,麻木的脸颊因为听到姜禾的名字而有了抽动。 姜随拉过珩芙,护在自己身后,他语音带有哭腔,直视着姜正,一字一句说,“祖父,你看看我们啊。” 他哭笑的指着自己和姜光采和木柔,“这些年来,你有正眼看过我们吗,知道我们过得是什么日子吗,您的心里早已被帝后之梦吞噬,您杀死了单纯的阿姐,杀死了父亲和母亲为人父母的心,现在又想葬送阿芙的一生。” 姜随仰天一笑,“您的心里除了利益可还有半分亲情余地,麻木自私是你,冷血无情是你,如今,您还妄想欺君,置姜家于悬崖之上。” “陛下不会发现的,他不知道阿禾生的什么模样,是什么性情,陛下只知道阿禾是他的帝后,”姜正还了回去。 “那外面呢,那国师所言呢,您如何自处,如何打算,”姜随快要被姜正逼疯了,他的脑子嗡嗡地痛。 “这不是问题,只要阿芙进宫,这些都会迎刃而解,我会处理好一切,”姜正不屑的甩眼。 “所以父亲早就决定好一切,”姜光采插嘴,“今日来我这,不过是想向我们讨人,将阿芙带回去。” 姜正紧绷着脸,可眼神出卖了他。 姜光采笑起来,笑着笑着就哭了,他牵起木柔的手。 木柔的脸上有了岁月的痕迹,却依旧是个温婉端庄的女子。 她道,“夫君,听听阿芙的吧。” 于是所有人又看向珩芙,没有人说话,可却都在用眼神逼迫着她,希望她站在自己那边。 除了姜随,其余人都觉得她应该是谁,而忘了她本该是谁。 姜随拉住珩芙的胳膊,他急切的说,“阿芙,只要你想离开,你说要走,今日我就是死,也会送你离开。” 珩芙看着眼前的少年,他真挚的语气,关怀的脸庞,一如既往的熟悉。 她知道他内心的煎熬,这句话也是无数个从前他曾对她说过的。 珩芙只说,“我还没找到杀害阿禾的真凶。” 姜随一怔,姜正却是沾沾自喜了。 姜正抢先道,“阿芙,只有你代替阿禾进宫,只有你获得陛下恩宠,只有姜家不倒,才能真正为阿禾报仇,只有我们有能力,才能不顾及真凶的势力。” 姜随拼命摇头,“不是的阿芙,这不关你的事,你是阿芙,不是阿姐,无须成为她,你该做的是自己,这也是阿姐希望的。” 他快哭了,是破碎的一个人。 珩芙眼眶溢满了痛苦的泪水。 姜正再接再厉,“阿芙,你要想清楚,他们几个人的身家性命可是在你手上。” 他语气里的威胁直白通透。 姜随在听到姜正所言时,呆愣住。 他想不到姜正会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 姜随看看姜光采和木柔,他们也是一脸不可思议,甚至是双眼雾气蒙蒙。 珩芙冷笑的看着姜正,她好看的唇瓣说着嘲笑的话,“姜大人,你果然如我第一眼所见,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难怪见你的第一眼我就心生不喜。” “哼,”姜正毫不介意的说,“阿芙,你要想明白,你的所作所为不仅仅是为了姜家,也是为了他们三个人,更是为了阿禾。” 珩芙眼皮一跳,不说话。 姜正接着道,“你是阿禾的影卫,你该知道她为了成为合格的帝后,付出了多少心血,历经了多少危险。” 珩芙心里涌上一股浓浓的心酸。 是啊,姜禾这短暂的一生都在为成为帝后而活。 珩芙笑了,“姜大人,你又何尝不是在满足自己的私欲。” 姜正摊手反问,“老夫未曾反驳过这里面没有老夫的私欲。” 珩芙哑口无言。 姜正又道,“只是阿芙,你要想清楚,是你护主不力阿禾才会死,即使你不入宫,老夫依然会让你生不如死。” 姜随又要暴动起来,珩芙一把拉住他胳膊。 她挡在他前面,冷声应对,“姜大人,我既然敢回来,你就该明白,我无惧生死,我回来只是想为阿禾报仇,仅此而已,可我却并不想入宫。” “天真,”姜正毫不掩饰的嘲讽,“你不入宫,姜家的圣宠被别家分去,没了帝后的位置,你凭什么去为阿禾报仇,丫头,报仇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若是幕后真凶德高望重,颇有权势,你以为陛下真的会秉公处理吗?” 他冷笑,“不会,你们说老夫利欲熏心,老夫只想告诉你们,自古以来,最会决断来保全自我的,是天子。” 姜正不紧不慢说完后话,“在我心里,自然是姜家为重,即使是我的儿子儿媳,以及孙儿阻止我壮大姜家,我也会毫不犹豫,对他们小施惩戒,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珩芙此刻觉得,整个姜家,除了姜正,都是可怜人。 她坦然面对姜正胁迫的目光,“我说过,我只想为阿禾报仇。” “若是你当真想为阿禾报仇,便听我的,与我联手。”姜正得意的挑眉,“只有我才能真的为阿禾报仇。” 姜随却是反拉住珩芙的手,他摇头示意不可,“阿芙,不要答应,这是我们姜家的事,你不必因为我们的死活而葬送自己的一生,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山川美景,数不胜数,你应该去看看的。” 山川美景,数不胜数…… 珩芙听到这些话,心又抽痛起来,这是姜禾曾对她说过的话。 姜正敏锐的察觉到珩芙的情感变化。 他想他知道突破点在哪里了。 姜正放软了语气,他道,“阿芙,你要想清楚,你忍心让阿禾的一切努力白费吗,你自幼同她一起长大,是最明白她心思的人,不是吗?” 姜禾死前的喃喃自语又钻入珩芙耳朵里,折磨着她。 姜正乘胜追击,“何况阿芙,你知道的,她从小就是个死脑筋,打小就认定了陛下,要做她的帝后,依照她的脾性,她是无论如何也希望帝后是她的,尽管只是姜禾这个名字,她也希望帝后之名叫姜禾,不是吗?” 珩芙的脑子炸了,千丝万缕的神经拉扯着她。 她说不出来话来。 姜正眼见胜利在前,便加快了语速,“阿芙,你想想阿,想想阿禾,想想她的努力,你希望她含恨而终吗,况且皇宫里消息才是最为多的地方,四通八达的人在里面聚集……” 珩芙猛地抬眼。 这次,她不仅是想起了姜禾,也想起了自己。 她是南国的祝容公主,她要为她的父王母后报仇,她想要权利。 姜正还在滔滔不绝的游说着珩芙。 姜随一直在劝珩芙不要。 姜光采和木柔也是摇头示意不可。 珩芙想了许多,许多,她最终抬起头,打断了所有人的话,“我答应入宫,我要手刃杀害阿禾的人……” 一语落,一心安,一心碎,二心迷茫。 珩芙在姜随等人的注视下,攥紧了拳头。 帝后只能属于姜禾这个名字。 她想姜随完好无损的活着,还有他的父母也是如此。 她要有足够的权利势力,她要为姜禾报仇后,有能力杀回南国…… 姜随,姜随……这个烫人的名字…… 珩芙满怀愧疚,又难受无比的看着他…… 他悲伤的快要碎掉了…… 她想她是心疼他的,也是喜欢他的,只是这份喜欢不能为人知道…… 第八十二章 臣女,姜禾 珩芙作为影卫,这些年来身上的伤痕不断,既要入宫,必然得有一具完美无瑕的身体。 姜随没法,挨不过珩芙的倔强,只能去为她寻药,洗身化印之痛,噬骨钻心。 珩芙一一咬牙坚持下来,她不喊痛,不喊冤,只是咬牙坚持,她无大事,姜随反倒是心疼不已。 在姜禾出事当天,国师便言,‘凤凰星命陨,帝后失人间,’此话一出,人心惶惶,朝中上下猜忌不断。 无数难听的话似洪水决堤,倾泄出来。 姜正用了特殊手段,才让此危机淡下,让珩芙得以入宫。让人不敢再开口说及此话。 而封后大典因为刺杀风波一事,而有了充足的准备,举办的极为盛大隆重。 君朝此生都将记得,那时珩芙凤冠霞帔,凤凰花开,她从花中盛开,展露姿色,比那凤凰花更为倾城夺目,艳丽耀眼。 只需要那一眼,君朝此生便认定了她。 也是那一眼,他同时想起了另外一个人。 他不由得想,若是今日之人,是他的帝后,该是何模样,见了他又该如何欢喜? 只可惜,一切都无从得知了。 君朝的视线注意又被眼前美的不可方物的珩芙吸引去…… 入夜,宫中的夜风吹吹,寝宫内的红烛翩翩起舞。 珩芙盖着红盖头,端坐在床头,她的心里七上八下,脑子里想了许多事情。 最终她想,此刻是姜禾在这,她该是何种心情? 含苞待放的少女却长埋黄泉。 珩芙叹了一口气,她手里拿着一把绣有龙凤呈祥的红色团扇。 这时,门吱呀一叫,有人进来了,他的脚步声很轻,微乎其微。 珩芙刹那间神经紧绷。 来人是君朝,他漫不经心拿起玉挑杆,把玩在手里。 珩芙疑惑,却不言,不知君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君朝就站在珩芙面前,她一低头,就可以看见他的脚。 他弯下腰,语音带笑,“你就是我的帝后吗?” 珩芙心里一惊,她觉得君朝的语气不正常,像是打趣。 她硬着头皮点点头。 君朝忽而笑了,笑声越发震耳。 他笑的站起来捂着肚子,“那朕便看看,朕的帝后生的什么模样。” 珩芙还在发呆中,少年帝王一把挑起她的红盖头。 她甚至来不及团扇掩面,便被这猝不及防的变故弄的措手不及。 珩芙呆呆的抬头看他。 君朝眼里的笑意更盛,只可惜不是欢喜,而是玩弄。 珩芙心里打鼓,她觉得君朝有所察觉。 君朝把玉挑杆在掌心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他笑问,“你,便是姜禾吗?我的帝后!” 珩芙眼里的呆愣散去,回到了一如既往的平静,“是。” “有意思,有意思,”君朝放下玉挑杆,他抽走珩芙手里的团扇,放到一边,“那便让朕好好看看你。” 他单手钳起珩芙娇嫩的脸蛋,左右扭扭,细细看了看。 而后,君朝的笑意淡去,他问珩芙,“自幼,我便知道,我的帝后是姜家嫡女,姜禾。” “陛下何出此言,”君朝的力气不小,珩芙发声不易。 君朝又道,“我与她怎会只有两面之缘。” 他从小便知道姜禾是他的帝后,怎会不关心她的所作所为,怎会不了解她的点滴事迹。又怎会不知他的帝后是何模样。 他的寝宫里有她每一年的画像,他的人会像他禀告她的乐事,他会好奇他的帝后是什么性子,做了什么,喜欢什么。 他也会瞒着所有人,偷偷摸摸的去看一看他的帝后,只需要远远一眼,少年便会满足。 那个会怯生生唤他一声“太子殿下”的姜禾他自然了熟于心。 君朝忽然想起了她年幼时,还是一个糯米团子,或许只有六七岁。 她随姜正进宫赴宴,席间无聊,便借口身体不适,四处走动,一个人走到了荷花池。 而在那里,是姜禾第一次瞧见君朝。 君朝看见她,便认出了她是姜家姜禾,他的未来帝后。 他走向她,关切的问,“怎么一个人来了这?” “臣女,”姜禾自幼聪慧,自然认出了君朝。 她低着头,支支吾吾的。 入了秋,秋风萧瑟,风打在身上,还隐隐发冷。 君朝便笑着解下了自己的薄披风,披在了姜禾身上。 绿油油的糯米团子娇小玲珑,被墨色的披风笼罩着,眼神懵懂,一脸娇憨可掬。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姜禾是吗,要记住了,我是君朝。” 姜禾抬头看着她,怯生生的,像只小鹿,单纯怜人。 她的语气也是怯生生的,“太子殿下……” “嗯,”君朝应答,“这里荒僻,来,我带着你回去。” “臣女多谢太子殿下,”姜禾羞怯的低着头,手还抓着衣裳。 君朝好笑的与她并肩而行,用余光注意着她。 姜禾走的慢,君朝便放慢了脚步,跟着她的步伐走。 两个小小的身影,在秋风萧萧下,并肩走着,不快不慢。 其中有少女萌芽的心,也有少年呵护的心…… …… 君朝不再往下想,而是看着面前的珩芙,她掩藏的很好,没有惊慌失措,而是奇怪的冷静。 珩芙将君朝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她的心一沉,琢磨着君朝的话中意。 君朝笑着甩开珩芙的脸,“姜正这个老家伙,胆子不小,竟然敢玩狸猫换太子的把戏。” 珩芙面无表情,她垂眸,此刻她不适合说任何话。 君朝的笑转冷,“你是她的影卫,是吗。”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珩芙心里说不上的感觉,她更多的是为姜禾高兴。 阿禾你看,你心心念念的少年帝王,他认出了他真正的帝后是你啊! 君朝看不懂珩芙欣喜的神情,他单膝跪在床边,捧起珩芙的脸。 他语气里夹杂着难以置信,“你哭了,怎么会哭,我不会怪罪于你的。” 珩芙将眼泪逼回眼眶,“陛下是什么意思。” 君朝服软似的蹲下了身子,和她面对面直视,“我的帝后只能是姜禾,你明白吗。” 珩芙迟疑的点点头,她不明白君朝想表达什么。 君朝的手勾起她的一缕发丝,“姜正是老臣,另外你掩饰的很好,我暂时是发难不了你们的,也不想发难。” 珩芙厌恶的别开自己的头,躲开君朝亲昵的动作,“臣女姜禾,听不明白陛下在说什么。” “听不明白好啊,听不明白才能永远留在我身边,”君朝站起身。 他道,“姜禾是我当之无愧的帝后,也只能是她一人,我虽不爱她,可心里早已将她当做了亲妹妹。” 珩芙听的心里一阵发呕。 突然为姜禾感到不值。 君朝续而道,“你能入宫,我不胜欢喜,姜家的福泽一时半会掉不了,你大可以让姜正放心。” 珩芙心里乱成一团麻线,她搞不清楚君朝到底想干嘛。 知道她不是真正的姜禾,却不杀她,反而要把她留在身边,以姜禾的身份。 君朝又道,“如今你虽是姜禾,却不是真正的姜禾,而我的帝后只能是姜禾,所以一个月后我会下令废后,为你另安妃位。” 珩芙冷笑,姜正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忽然觉得自己可笑至极。 一步错,步步错,如今到为自己寻了个麻烦。 君朝坐在珩芙旁边,他语气轻柔,“我不会碰你的,直到有一天,你喜欢上我了,愿意了,我才会碰你。” 珩芙听到这,没由来松了一口气,她忽然想到了姜随。 她又觉得可怕,将这念头强压下去。 君朝道,“在我废后之前,你需得以姜禾的性格活着,不能为她染上污点。” 珩芙不回话,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说出她不是姜禾这句话。 君朝可以自己猜忌,却决不能在自己这里得到印证。 红烛摇曳,大片大片曼妙的红勾着人心。 珩芙转动眼睛,看着君朝,“陛下这是何意?” “你倒是会装,”君朝凑近珩芙耳畔,低语,“你叫阿芙,对吗?” 珩芙猛地身子向后一缩,“臣女姜禾,陛下唤我岁夕即可。” 她艰难说出这几个字,她愧对姜禾,可现在她必须是姜禾。 君朝笑而不语,只是注视着她。 他说不上此刻的心情,他为姜禾的死而悲伤,为帝后不是姜禾而遗憾,却又为入宫之人是珩芙而欣喜…… 珩芙一动不动,被看的身子都僵硬了。 君朝才又道,“无论你是谁,既然入了宫,便是我的人,是逃不了的。” 珩芙目光深幽的看着君朝。 她不信,她会离开的,无论以什么方式。她想不明白君朝的心思,也因为不在意而不愿深想。 …… 珩芙入宫后不久,国师便因身体抱恙,与世长辞了。 新任国师无钰上任后,再无‘凤凰星命陨,帝后失人间’这一话语流露。 众人也只当珩芙是他们当之无愧的帝后。 直到一个月后,变故发生,君朝无故废后,另设妃位,将“姜禾”设为尊夫人。 一时之间,留言四起,猜忌不断。 群臣都道是对姜正的忌惮和提醒,可尊夫人依旧恩宠不断,此话便也逐渐淡下去。 珩芙便为尊夫人后,性情大变,喜怒无常,众人也只当她是受不了打击,没有多想。 一切又归于平静,京城因为帝后而兴起的风浪,也因为尊夫人而隐下。 姜正纵然是气,却也无可奈何,只敢把怨气咽下肚子,后看珩芙依旧得宠,才舒坦一些。 第八十三章 珩芙环上了权倾的腰肢 珩芙说到这,便是长长一阵的沉默,她的眼神变得空洞而飘渺,望着奔驰而过时林间的树影,她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记忆中的姜禾永远对她笑眼相待,温柔似水…… 珩芙被风一吹,眼眶和脸颊都是冰凉的。 权倾听了她所说的一切,大抵已经明白了所有。 她轻轻的问,“你现在怎么打算的。” 珩芙道,“我没什么想做的,找出真凶,为阿禾报仇后,我便要回南国了,那还有事等着我去做。” “那你查到了些什么,”权倾问,“有没有一点线索。” “我只查出那是少门的人,是有人买凶杀人,而买主是谁,尚未可知,”珩芙语气低落。 “少门,江湖第二杀手门派,”权倾道,“毫无疑问,买凶杀人的是朝廷官员。” “嗯,”珩芙的手发力,指节青白,“这三年来,我利用宫里的消息,和姜随互传了许多,也巩固了我自己的势力。” “公主是会过日子的人,精打细算,”权倾意味不明,“只是你可想清楚了,陛下虽然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可他放任你在身边,就可知你对他绝不一般。” “君朝,”珩芙一声冷笑,“他说他爱我,可我只觉得恶心,他可曾想过九泉之下的阿禾,我不是个好东西,他也不过是个贪图美色的烂君子。” 若不是她张口闭口骂的是自家主子,权倾都想替她拍手叫好。 权倾摸摸鼻子,“陛下这事做的的确不厚道,可对你倒是真情实意。” “真情实意,”珩芙自嘲,“这玩意最是害人,我不需要也不会有。” “但愿如此,”权倾没点破,“这人世间,称心如意的事太少了。” “权倾,”珩芙叫她,“你找我不会就为了听我说这些废话吧……” “尊夫人聪明,”权倾为了安全,还是唤回她尊夫人,“你也知道自己身份特殊,我与你立场不同,可唯一一点,有相同利益,便是为姜禾报仇。” “你想说什么,”珩芙拉紧了权倾腰上的衣服。 权倾看了一眼,无所谓,“你要知道,你现在顶替的是姜禾的身份,是北国皇帝的妃子,我倒是想问问你,你要如何脱身回南国,既不让陛下恼羞成怒,又不丢南国祝容公主尊贵身份的脸。” 她往后看了珩芙一眼。 珩芙面容阴郁。 权倾又道,“何况刺杀朝廷大臣,这不是小事,你如何脱罪?再加上你是妃子,陛下宠爱你,人尽皆知,又该如何脱去姜禾的身份,拿回祝容公主的身份。” 她等着珩芙的反应和后话,只有珩芙的想法让她满意,她才会考虑珩芙这个人留不留得。 良久的沉默让四周的雀鸟争鸣显得诡异突兀。 易书始终一言不发,聚精会神跟在她二人旁边,为她们注意着风吹草动。 权倾等不耐烦了,她好看的眉毛皱起来。 却看见易书让她稍安勿躁的眼神,权倾这才平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权倾打趣,“怎么,尊夫人,一个回答需要想那么久。” 珩芙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而后道,“你说的有道理。” “所以想清楚怎么回答我了吗?”权倾笑问。 珩芙平静的望着权倾清瘦的后背,“权倾,我需要你的帮助。” “尊夫人好大的口气和面子,你说说我凭什么帮你,”权倾听笑了。 珩芙也笑了,是小孩子捉弄的调皮,“权倾,你会帮我的,你知道姜随喜欢我,也知道陛下喜欢我,你既怕姜随受我的牵连,又怕陛下贪恋我的美色而误国误事。” 她凑到权倾耳畔,以极低的嗓音道,“权倾,你怕的太多了。” 权倾面无表情握紧了缰绳,她的眼里凝聚了一团死气。 珩芙又在她耳畔笑语,“不过权倾,你不必害怕,我的心从来不在这里,我只想为阿禾报仇后回到南国。” “所以呢,你想我为你做什么,说出来便是,我不喜拐弯抹角的人,”权倾淡淡的回。 “那好,”珩芙忽而一笑,“权倾,你知道我现在的身份尴尬,作为帝王的女人,干涉不了朝政的事,所以调查一事才一直耽搁不前,而你不一样,位高权重,所以我想你帮我一同调查买凶的人。” “这你无须操心,没有你,为了姜随我也会出手,”权倾淡道,“说吧,还有什么,一并说了。” “姜随”二字回荡在珩芙心头。 那人,是她的可望不可及…… 珩芙掩藏住落寞,“除了阿禾的事,我唯一难的便是以阿禾的身份脱身北国,我需要在众目睽睽下,让人信服姜禾已死,这样我才能顺理成章回南国,以祝容的身份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 “你想假死脱身,”权倾道,“你觉得瞒得过陛下吗?” “他不信也由不了他,”珩芙环上权倾的腰,紧贴着她柔软的腰肢,“权倾,我相信你会帮我的,因为你也怕我留在北国,身份暴露的那一天,会君朝带来不便。” 权倾一只手覆盖在珩芙的手上,她皮笑肉不笑,“你果然让我大出所望,惊喜不已。” “过奖了,权掌教,”珩芙淡笑。 权倾偏了偏头,“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便祝我们合作愉快。” “是呀,权掌教,”珩芙松开权倾,坐直身体。 权倾后背一凉,若有所思,“还有一点,我想问问你。” “你说,”珩芙点头。 权倾道,“你在北国培养了多少势力,宫里可有你的人,北国各方势力插足多少。” “哈哈,”珩芙低笑起来,她像自嘲,“权倾,你未免太高看我了。” 她叹了一口气,“我倒是想势力滔天,可实际不允许啊!” “展开说说,”权倾兴趣颇丰。 珩芙白了她一眼,想着日后需要她的帮忙,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便说了出来,“其一,君朝这人,我虽厌恶至极,可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帝王之才,在宫中想培养势力,难如登天,更何况我身份特殊,更不敢以身犯险。” 权倾点点头,这点她深信不疑,“除了宫里的,宫外呢。” 珩芙又道,“至于宫外,京城的各路经济几乎被你和易书,还有姜正那四个老家伙把控,我不过是贪了蝇头小利,赚点小钱。” 权倾这点也是深信不疑,毕竟易书对于商业这块,无师自通,天赋异禀。 珩芙被权倾一副理应如此的反应弄的哭笑不得,“所以在你北国,我不过是捞点汤汁喝,不足为患,而我的人,大多已经回了南国,扎根发芽,留在北国的,抬的上台面的只有落花葡萄园。” “倒是有先见之明,”权倾赞同珩芙的做法。 珩芙道,“我年幼时被父皇和母后的心腹暗卫护送出宫,一路逃亡到北国,势力幸存不多,幸而得到姜夫人垂怜相救,带我回了姜家。” “然后呢,你做了什么,”权倾好奇的问,她很好奇面前这个倾国倾城的公主如何活下来的。 珩芙缓缓叙来,“皇叔是突然叛变,皇家军队又镇守边疆,事发突然,杀的父皇母后措手不及,种种原因才导致他叛变成功,可父皇是个好帝王,深的臣心与民心,拥护者不少。” “所以南盛帝才一直不肯放下对你的搜查追杀,”权倾说了出来。 “嗯,”珩芙道,“我得到暂时的安身之后,父皇和母后留给我的心腹便在京城经商,我们开始巩固发展自己的势力。” 她又道,“等到我们安稳下来,梁叔才想方设法,费尽心思和南国母后的母族,以及父皇的心腹取得联系。” 珩芙想起这些年吃的苦,心里一阵患得患失,“而这些年我们一直小心联系着,随时注意着皇叔的动静,梁叔得到消息后,会通过入宫进贡葡萄告知于我。” “的确不易,”权倾道,“你这些年过得很辛苦吧。” “还好,”珩芙不在意的笑笑,“做影卫的时候,吃了许多身体上的苦,训练很残忍,可有阿禾在,心里有信念支撑,我便觉得还好了。” 权倾沉默了,她是深知做影卫有多痛苦的。 如她成为皇家第一暗卫,所受之苦,非人可想象的。 珩芙脸色变得难看,“至于入宫后,除了每天面对君朝这个恶心又难缠的人,并无其它不适。” 权倾忍俊不禁。 她是真看出来了,珩芙是打心眼里厌恶君朝。 只是可怜了她的好陛下哦,第一次爱一个人,便是以失败结尾。 珩芙说完后,问,“还有什么想知道的,权倾。” “没了,”权倾撑撑懒腰,她看向一旁的易书,“城白,难得秋猎清闲,既然出来骑马了,不如好好享受一番。” “阿冶是想比赛吗?”易书看出了权倾的小心思。 权倾哈哈大笑,“知我者,莫若城白也。” 她转头问珩芙,“尊夫人,怕吗?不怕我可要加快速度了。” “你尽管骑,不会怕的,”珩芙笑回。 直到这一刻,她心里一直积压着的大石头才稳稳落下来。 她的心里才得到了短暂的放松,她才可以真真正正看一看这些年来面目全非的自己。 “既然不怕,那尊夫人可抱好了,”权倾已经握紧了缰绳。 珩芙不言,却听话的环上了权倾的细腰。 权倾偏头朝易书道,“城白,那便看看我们谁先到前面那棵歪脖子大树。” “好,一言为定,”易书笑笑。 第八十四章 绣花枕头—权倾和易书 狂野的秋风呼啸着,耳畔是呼呼的声响。 快到歪脖子大树时,三人同时注意到树后有异样。 互相对视一眼,打起精神,兵分两路,左右包抄到树后。 权倾和易书双双将手放在了腰间,蓄势待发,绕到树后定眼一看,那鬼鬼祟祟之人竟然是苏涟。 苏涟拉住马,不满的嘟着嘴,“你们三个怎么回事,来的这么慢,本宫都等累了。” 权倾放下防备,放松了坐姿,“臣倒是想问问贤妃娘娘,偷偷摸摸躲这树后干嘛?” “什么偷偷摸摸,”苏涟秀气的眉毛一拧,“本宫不是在这等着你们吗,若是我们高贵的尊夫人出了什么差错,我们可都没有好果子吃。” 珩芙,“……” 这人真幼稚。 权倾放下警惕,和苏涟说笑,“贤妃娘娘所言不错,我与易书的身家性命可是拴在二位娘娘身上。” 苏涟白了她一眼,“本宫想去里面看看,这外面的猎物太少了,就射了点兔子山鸡。” “娘娘三思,里面危险,”权倾道,“臣与易书武功不济,恐难面对危机。” 易书也在一旁附和,“贤妃娘娘,权掌教所言有理,我们四人恐无应对之能。” 苏涟嘴一撇,泄气了,“照你们这么说,本宫该回营帐了?” “娘娘,”易书道,“我们出来也有一会儿了,若是回去晚了,陛下该忧心了。” 权倾添油加醋,“是啊娘娘,陛下可是担心您呢。” “担心本宫,”苏涟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怕是担心那一言不发的姜美人。” 珩芙“嘶”了一声,“贤妃,若我说我累了,想回去了,贤妃会如何做。” “回去吧,”苏涟没有丝毫犹豫,驾着马儿来到权倾三人面前。 她仔细想想,珩芙是她带出来的,若是出了事,她吃不了兜着走,至于狩猎,等下次也可以。 权倾和易书调转马头,跟着苏涟身后。 她朝珩芙低语,“尊夫人好面子。” 珩芙笑回,“权掌教说笑了,是你那好陛下的面子大,我不过是沾了光。” 权倾冷笑,“尊夫人这张嘴,当真是不饶人。” 珩芙低笑起来,沉沉的笑声钻入耳朵里,酥酥麻麻的。 苏涟走前头,权倾三人跟在后头。 不快不慢骑马漫步在树林里,静谧中透露着一丝诡异,消沉的秋风中混杂着腐败的落叶,林间的气息弥漫着危险的味道,四周只有鸟雀时不时振翅高飞的响动。 权倾三人都嗅出了危险的味道。 三人眼波流转,互相看出了对方的意图。 权倾和易书加快了马速,一左一右围住苏涟。 苏涟疑惑的看着他二人,“你们两个这是做甚?” “娘娘,此处有危险,我们需得尽快离开,”易书压低声音。 苏涟脸色一变,“你是说有刺客。” “嗯,”易书没否认。 苏涟咬牙,“天子面前也敢作乱,这些歹人未免太胆大包天。” “娘娘说的哪里话,”权倾道,“都是歹人了,在作乱了,还谈何讲礼。” 权倾话糙理不糙,可此情此景下,此话未免扎耳。 苏涟白了她一眼,“权掌教不会说话就闭嘴,哪像易掌教,温文尔雅。” 权倾笑而不语,待会有她苦头吃的。 珩芙也在悄悄观察四周,随机应变。 易书冷眼感受着四周的风吹草动,他憋了一口气,又慢慢呼出来,他道,“诸位,先停下口舌之争。” 三脸一翻,“……” 就在这时,林间的风变了,急促了。 一片树叶慢悠悠的飘落,四周的景象在绿叶下虚幻而飘渺…… 权倾他们聚精会神,做好战斗准备。 树叶簌簌而下,危急急剧上涌。 一片绿叶被剑尖刺穿,剑气自剑尖溢开。 一眨眼的功夫,四面八方涌上来了数十个黑衣蒙面人,个个手拿利剑,眼露凶煞。 权倾三人不动声色,而苏涟则是傻了眼。 她不由的一叫,“怎么回事,皇家秋猎区还有刺客,反了天了。” “娘娘,刺客是不挑时候的,”权倾在一旁好言提醒,“不过数十个人,若是武功高强,偷混进来不是难事。” “呵,”苏涟呆滞了,她傻乎乎的盯着权倾,“本宫知道,无需你多言。” 她拉紧缰绳,马儿仰天嘶鸣,“你们退至本宫身后,本宫到底会点骑射之术快将求救烟花放了,本宫会拼死撑住的。” 权倾三人大惊失色,惊喜不已,今日苏涟所为,倒是让他们出乎意料。 权倾将烟花从怀里掏出来交给珩芙,“尊夫人,劳烦了。” “好,”珩芙接过烟花就准备放。 而这次的刺客不同于寻常,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提剑迎来。 苏涟正准备冲上去迎敌,却被权倾按住肩膀。 她狐疑的看着权倾,叫道,“权倾你干嘛,快放手。” 与此同时,珩芙放响了烟花。 原本绚丽多彩,本该在夜晚绽放的烟花,失去了璀璨的火花,平平无奇在白天爆开。 黑衣人见权倾她们放了烟花,更加心急,二话不说就挥剑刺来。 易书已经抽出马上别着的佩剑,上前迎敌。 苏涟看着心急如焚,又要冲上去,再次被权倾拦下。 这次,她恼羞成怒,吼了出来,“权倾,你到底要干嘛。” “娘娘别轻举易动,”权倾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只需要像尊夫人一般,安安静静就好。” 苏涟不明所以,没好气的回,“本宫不似她,冷血无情,倒是你权倾,意欲何为。” 权倾笑了笑,一脸纯真,她笑眯眯的问苏涟,“贤妃娘娘,你当真单纯到,以为臣和易书爬到今日的地位,会是个绣花枕头吗!” 她在笑,可笑的人毛骨悚然。 苏涟还未反应过来,就见权倾拔出马上的佩剑,与周遭的黑衣人搏斗起来。 她以苏涟为中心,将她保护的很好。 苏涟在一旁看的下巴都离家出走了。 没人告诉过她权倾和易书的武功如此强劲,外界不是传闻会点三脚猫功夫吗? 苏涟泄气了,原来会点三脚猫功夫的是她。 就在她愣神时,易书已经杀出一条血路,而眼见刺客越来越多,久战必衰。 这时,易书骑马回头,高尾束发,蓝衣染血,剑身滴血,鲜活的少年大喊,“阿冶,带着尊夫人和贤妃娘娘先行离开。” 他剑尖指的地方,是他杀出来的血路,地上躺着的尸体脖子上正冒着汩汩热血。 血混进泥土里,浸泡着,马蹄踩在血土上,似踩在一块块血豆腐上。 权倾和易书的马并驾,她将一根绳子扔到苏涟手上,道,“娘娘,将绳子拴到腰上,臣带您杀出去。” “嗯,好,”苏涟听话的快速将绳子拴好,她的马儿和权倾的马儿挨在一起。 易书道,“我替你们开路。” “辛苦你了,城白,”权倾没有犹豫,点头答应。 易书只是微微一笑。 那一笑,似皑皑雪山盛开的无暇雪花,圣洁光辉。 权倾心里一暖。 这时蜂拥而上的黑衣人们气势汹汹袭来。 易书便驾马挡在血路前面,抵挡着前来的黑衣人。 权倾握紧缰绳,一抽鞭子,马儿嘶鸣,半腾空。而后势如破竹,不可抵挡,“轰”的冲出重围,连带着苏涟的马,一同飞奔。 苏涟感受到马儿奔驰的风,比她往日更为猛烈,刮在脸上,似刀割。 权倾一刻不停,策马奔腾。 在出了重围那一刻,她蓦然回首,看见了浴血奋战的少年郎。 他的脸上沾染了几滴鲜红的血珠子,使他少了几分清冷文雅,多了几丝妖艳蛊惑。 易书的凤眼里凝聚的是对生的势在必得。 他永远意气风发,永远自信满满。 这样的他才是易书,是让权倾心动的易书。 他是易书,是日日夜夜占据她心头的易书,是将危险留给自己,将安全留给她的易书,是会徒手变花,逗她欢心的易书…… 是她心心念念想嫁的易书啊! 权倾忍住内心不断翻滚的情绪,忍下所有,策马扬鞭,带着珩芙和苏涟离开。 珩芙发觉了权倾的隐忍,她环腰的手臂用力了,她让权倾直接感受到自己的温度。 她靠在权倾后背上,“权倾,不要怕,你男人会没事的,他会平安归来。” “我知道,”呼啸的风将权倾的话语吹散开,“从小到大,我都相信他,至始至终。” 权倾没有迟疑,挥鞭的力度加大,马儿奔驰的速度加快。 很快就将身后的一切甩出天边,消失在血色林间。 而易书这边,黑衣人首领见权倾她们已经突出重围,便叫下了企图去追击的手下。 他的剑冷冰冰的,直指着易书,他的话也是冷冰冰的,“既然她们逃了,那就杀了眼前这个,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是,老大,”黑衣人们高声呐喊。 易书一言不发,他身上挂了几道口子,在冒着血,可并不打紧,他并不觉得疼。 他想,权倾会平安无事的,那便是最好的。 黑衣人首领见易书冷静的神情,不屑道,“你就是易书吧,果然好胆量,和你那未婚妻倒是恩爱,只可惜注定阴阳相隔,做对苦命鸳鸯了。” 易书挥了挥剑,剑上的血滴下来,他道,“何须多言,出招吧。” 黑衣人首领仰天大笑,“我就喜欢你这种爽快人,来啊,兄弟们,好好招呼招呼这位贵公子。” “是,老大……” 一言尽,数十人出。 第八十五章 大独和小独 易书抽出后腰上别着的匕首,反手握着,一手宝剑,一手匕首,交相配合,是他最擅长的杀人利器。 匕首锋利,像一轮弯月,系有一条好看的红穗,那是权倾亲手编织的,易书特意取名“小独。” 宝剑寒气逼人,威力无比,系有一块月牙玉,是权倾赠予,他为它取名“大独。” 易书骑马义无反顾冲进刺客堆里,展开生死决斗。 兵器的碰撞声尖锐刺耳,震的人耳膜发疼。 林间的残枝败叶你追我赶跑下来,落在肩膀上,地面上,一片残败腐烂。 刀剑血肉融合在一起,滋润秋叶残花,盛开着妖冶的美丽。 易书这里是生死殊斗,权倾那里,她们还没有到营帐就遇到了赶来的士兵。 是朱鱼带着一队军队赶来。 她一瞧见权倾她们便急切问道,“权掌教,出了什么事,易书人呢?” “我们在前面遇刺了,易书负责拦住刺客,我负责带回贤妃娘娘和尊夫人,”权倾长话短说,“你迅速带人去支援易书,我将贤妃与尊夫人送回营帐。” 她比任何人都担心易书,却又比所有人都冷静。 “好,你们一切小心,”朱鱼叫了几个将士,“你们护送权掌教一同回去。” “是,将军。” 权倾朝朱鱼点点头,她们相互交错,与彼此擦肩而过。 朱鱼带人迅速赶往树林里,而权倾则带着珩芙她们回到营帐。 一路上,四周都是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时掀起变化。 权倾看似心如止水,实则乱成一团。 她不仅在担心易书的处境,也在思考着是何人派来的刺客。 等到抵达营帐时,权倾一眼就瞧见了心急如焚的君朝。 他在看见安然无事的珩芙时,面部乃至身体紧绷的精神和肌肉都不由自主松懈了,却又在转眼看见少了易书的身影时,深深皱起了眉头,表示内心的烦躁。 权倾在营帐外便一气呵成,完成了漂亮的下马,她单膝下跪,“臣权倾,参见陛下。” “快快有起,”君朝站在营帐中心,不挪一步,“进来说话。” “是,陛下,”权倾还未给一旁的将士使眼色,李公公便有眼力见的派人来搀扶珩芙和苏涟下马。 她便不再多管,而是快步走到君朝面前,简明扼要的说,“回陛下,臣等在林间遇刺,幸得易书拼死相护,杀出血路,臣才得以将贤妃与尊夫人安然带回,不辱使命。” “易爱卿现何在,朱鱼带去的人可与你们碰面了?”君朝一问。 权倾,“……” 她还是老老实实的回,“回陛下,易书还在拖住刺客,朱将军已经带人前去支援。” “好,”君朝向李公公吩咐,“带她二人下去洗漱,压压惊。” “是,陛下,”李公公立马带着两个人送珩芙和苏涟下去歇息。 苏涟路过时,特意看了权倾一眼,此次遇险,她是真正知道权倾和易书的实力了。 只她也是个聪明人,知道此事不可宣扬,有些说得,可有些事说不得,她眼下更好奇的是易书若是活着回来了,要怎么解释自己突飞猛进的武功。 权倾心神不宁,并未注意苏涟意味深长的目光。 反倒是旁边的珩芙瞧见了,她无奈的撇撇嘴,心里知道的一清二楚苏涟脑子里想的什么。 君朝对权倾道,“你先歇息一番,朕已加派人手前去寻找易书,你不必担忧。” “陛下,”权倾道,“臣想亲自去找寻易书。”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吃惊的盯着权倾。 她一个女子,竟不怕危险,去危难处寻人。 君朝眸子一眯,他笑问,“你是担心他还是不相信他。” 权倾挺直了腰板,坦然面对君朝的审视,和群臣的打量。 她一字一句,认真道,“陛下,臣担心他,却是信他。” “倒是情深意切,”君朝大手一挥,“朕准了,你带队人马,即刻出发,务必在天黑前回来。” “是,陛下,臣感激不胜,”权倾跪拜磕头。 然后在君朝示意下,她叫上了程寒,又带了几位精兵,骑上烈马,朝林间深处出发。 众人只看得见尘土飞扬,女子的英姿飒爽,她如风似火,肆意妄为。 待尘埃落定,权倾等人的身影早已消失在林子里,只余秋风一阵。 君朝收回了视线,他打量着每一个大臣,似笑非笑,“众爱卿如何看待此事,权倾等人遇刺一事,你们猜测是何人所为。” 众人只觉得君朝是在故意刁难他们,给他们下圈套。 谁人知道刺客身手,模样,怎能凭空猜测。 姜正一如既往勇往直前,他站了出来,“陛下,臣等愚钝,未见刺客,未与之交手,实在空想难猜。” 苏伟连声附和,“陛下,臣以为姜大人所言有理,臣等实在不知。” 易忠沉默不言,此刻生死未卜的,是他间隙颇深,疏离无交的亲生儿子。 而沈汛与易书有了若水交情,此刻的担心不容作假,他道,“陛下,臣以为理应先加强营帐周围的防卫,等权大人和易大人平安归来后,再细细详谈。” 君朝意外的看了沈汛一眼。 他没想到出手解围的竟然是沈汛这个老家伙。 就在这时,君策也道,“陛下,贼人猖狂,不容姑息,臣以为待我们回城后,可派人封山细查贼人留下的蛛丝马迹,再顺藤摸瓜,查出背后真凶。” “皇叔所言有理,”君朝大加赞赏,“与朕的想法不谋而合。” 他朗声道,“来人,传朕旨令,加强防守,待到天黑权倾和易书归来,立马通知朕,今晚都打起精神来,整装待发,明日一早,即刻回城。” “是,陛下。” 群臣异口同声的应答。 君朝此刻忧心珩芙,却知还不到时候,便朝姜正四人和君策道,“皇叔与四位爱卿随朕进来,其余爱卿先回营帐休息。” 其余大臣心里想法万千,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只得点点头,做鸟雀散。 君策等人则随君朝进了议事帐子。 君朝坐高位,君策坐在他左下方,姜正四人则是站着。 他道,“现在没了外人,皇叔与四位爱卿是怎么想的,尽管道来便是。” 姜正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是说不出半个字来。 不过是在互相打哑迷,拖延时间罢了。 君朝每每看到此情此景,就不由想起胆大包天的权倾和易书。 他在想,若是他二人在场,此刻嘴巴里又该说出何等惊人的话语。 君策看不下去了,他道,“陛下,臣有话要说。” “皇叔请讲,”君朝做“请”的手势,“朕洗耳恭听,愿闻其详。” “臣不敢当,”君策道,“臣所说之言,微不足道。” “皇叔尽管道来,皇叔能为朕排忧解难,朕欢喜不已,”君朝说的言真意切,一脸笑容。 君策此刻也不由感慨,君朝长大了,善于心计了,不似从前,喜怒哀乐显于表,现在越发有帝王威严了。 他收起心里的万千感慨,“陛下,臣以为此次权掌教他们所遇的此刻不同寻常。” “哦,皇叔说来听听,”君朝看向君策。 姜正几人也目不转睛看着君策。 君策便娓娓道来,“其一,刺客目标明确,乃是权掌教他们,其二,刺客依照权掌教描述,训练有素,恐怕是江湖杀手,其三,武功高强,神不知鬼不觉能进入皇家狩猎区进行埋伏,说明势力不小,其四,到了此刻也无刺客袭击,代表他们人数有限,损失惨重。” 君朝安安静静的听着,面上并无变化,可案桌之下,旁人看不见的地方。 他的五指已经深深抓在大腿上,五条狰狞的抓痕使衣裳面目全非,触目惊心。 他的皇叔好眼力,好生机敏,不过是通过权倾的三言两语,便理出了如此多的线索。 真是让人好生忌惮与害怕。 君朝忽然笑了,一脸轻松与欣喜,“皇叔果然是异于常人,短短一会儿时间便得知了如此多的线索,叫朕好生钦佩。” 君策感到头疼,他可是了解他这个侄儿的,惯会用甜言蜜语来哄骗人,实则内心早想将人大卸八块。 君策原本也不想展露锋芒,只是他隐隐有种感觉,今日权倾等人遇刺和珩芙脱不了干系。 他猜想,他们的目标十有八九是珩芙。 君策担心珩芙的身份殃及北国,这才参与了此事。 他道,“陛下缪赞了,论天资聪颖,谁能与陛下相提并论。” 君朝笑而不语,无论君策真心与否,这话他是爱听的。 他又问姜正他们,“几位爱卿可有话想说,皇叔的话你们赞同多少。” 轻飘飘的语气扔出重磅一锤的气势。 沈汛首当其冲,“陛下,臣认为墨王所言有理,不过一切分晓,还需权掌教与易掌教回来再说。” 君朝不语。 苏伟紧随其后,“陛下,臣赞同墨王与沈大人所言,当务之急是待权掌教与易掌教平安归来。” 易忠一言不发,只是保持沉默。 而姜正颇有想法,却压了下去,只道,“臣也是这般认为的。” 君朝就冷眼看着这四个老家伙表演。 君策也在琢磨着。 第八十六 情意绵绵,缠缠于心。 权倾带着程寒快马加鞭赶回了遇刺地,那里早已是血流成河,残肢断体散落于地,斑斑血迹铺洒树木草丛。 她率先翻身下马,程寒等人紧随其后。 这里布满了打斗痕迹,战况激烈惨绝,却并没有活人的生息。 地上满是黑衣刺客们的尸体,却不见易书分毫踪迹。 权倾呼吸一凛,她竟然有些开心。 没有易书的气息,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程寒环顾四周,而后问,“大人,现在怎么办,这里没有公子的踪迹。” 权倾一甩衣摆,半蹲下身子,她捡起一根树枝,拨弄其中一个黑衣人的脸。 她面色凝重,又抬头看看远方,“易书还没有脱离险境,我们需得尽快找到他。” “是,大人。” 权倾站起来,在衣服上擦擦手,“这些人的首领没有在这,说明易书成功突出重围,逃离了这里,而剩下那一部分黑衣人追着易书离开了。” “那依大人所见,我们现在该如何做,”程寒低声询问。 易书说过,他若不在,一切事情,全听权倾做主。 权倾随便指了两个士兵,“你们两个回营帐叫些人来把这些尸体拖回去,叫人好好检查一番,看看能不能找出有用的线索。” “是,大人。” 那俩人立马翻身上马,调转马头,挥鞭赶回营帐。 权倾立刻上马,握住缰绳,指着前方,“剩下的,随本教往前搜查,誓要找到易书。” “是,大人。” 程寒等人立马翻身上马,追随权倾的步伐往林间深处走。 此刻已然是午后,林间密林层层叠叠的阴翳之下,倒是遮了光芒,清凉不少。 四处是阴森的静谧,越往深处走,人的骨头都在发冷。 偶尔有几声鸟雀在低吼,更是诡异吓人。 权倾观察着周围,草丛有踩踏痕迹,地面有血珠滴落,说明易书曾来过这里。 她说不上悲喜,却到底轻松了些,她的易书还活着。 程寒也是一喜,“大人,要不要兄弟们下马在这附近找一找。” “可以,”权倾道,“就在这附近找找,不要走远,不要单独一个人行动。” “是,大人。” 众人三两个结伴而行,在附近搜查起来。 权倾下马,她立在那,背着手,观察着周围,感受着事物变化。 程寒则是站在权倾旁边,他看着权倾清瘦的身影,抿抿唇,“大人,您在想什么。” “程寒,”权倾叫了他的名字,她转过身看他,“你怎么看,今天的事。” 程寒从她身上看到了易书的影子,“大人,属下认为今日之事,或许是仇家寻仇。” “仇家,”权倾的笑似乎是自嘲,“那可就多了去了。” “大人如何做,”程寒问,“属下听你的。” “是易书让你这样做的,对吗。”权倾微微闭了闭眼。 “大人知道,”程寒意外,却还是解释,“公子许久以前就告诉我了,他这一生只认您一个人,若他不在,无论如何,都听大人的。” “许久以前,”权倾的青丝被微风卷起,她的心里感慨万千。 这个人,总是未雨绸缪,为她想好一切。 权倾捏了自己大腿一把,突如其来的痛让她精神一振,她让自己打起精神来。 她道,“既然如此,废话我也不多说了,先找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大人,”程寒恭敬的回,他抱拳,微微弯腰。 权倾和程寒在周围细细的找了一起。 一圈下来,并没有发现,方才出去找的侍卫也都回来了,全都一无所获。 权倾失落,却又抱有欢喜。 没有人,就是最好的结果。 她道,“此处没有发现,那便往前走,随我上马,朝深处走。” “是,大人。” 众人随即上马,跟在权倾的后面。 权倾等人往前走了没一会儿,她忽然发觉不对。 这里似乎有人来过,并且就在刚刚。 她立马停下,一双狐狸眼满是阴沉。 程寒就在她旁边,关怀的问,“大人,可是出了什么事?” “附近有人,”权倾打手势,“众人听我令,原地不动,围成一团,将后背留给对方。” 众人不明所以,只管老实照做。 脚下是密密麻麻的马蹄印,显然不是他们落下的,并且地面上有稀少的几滴血迹。 或许是易书留下的,他可能是受伤了,又或许是刺客的,他们在对易书穷追不舍。 权倾的手环上了腰后别着的匕首,此匕首和易书的是一对,合体才为圆月,分离便是弯月。 匕首上的红穗,是权倾去寺庙求来的红线,是她费尽心思编织而成的。 她的匕首叫“小白,”软剑为“大白,”是她亲取的名字。 权倾手背触碰到红穗那一刻,不由自主的眨眨眼。 眼下,她的心上人有难,而她一头雾水,一无所获。 这种挫败感牢牢占据心头。 耳畔有落叶被风吹飘落的声音在响。 权倾睁开眼,直直看着前方。 众人屏息凝神,不敢大口喘气。 就在这时,林间的风动了,前方的草丛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似乎有人在靠近。 权倾一言不发,却做好了战斗准备。 待到草丛被拨动,隐隐约约有衣服透露出来。 权倾抬起手,示意众人按兵不动。 慢慢的,草丛里的人走了出来,一个接一个,络绎不绝。 众人这才看清楚人,原来是朱鱼他们。 众人安心的呼出长长的气。 权倾紧绷的神经并没有松下,她那一刻期盼了许多。 最虚无缥缈的,是她渴望是易书。 朱鱼看见权倾,有些意外,“你怎么在这,不休息一下?” “不用了,找人要紧,”权倾的脸绷着,她得不到放松。 她又问,“朱将军可有收获?” 朱鱼摇摇头,“我们一路赶来这里,除了看到稀少的血迹,还有踩踏的痕迹,别的就没了。” 权倾心里一落,“我们也是一样。” 她道,“你来的方向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朱鱼点点头,“前面有点意思,一起去看看?” “好,”权倾没拒绝,让程寒他们跟在身后。 众人又朝着前方去。 在林间找了这些时间,已经是日落黄昏,晕黄的光照的人懒洋洋的。 整齐的马蹄声在寂静的树林里踏出振奋的声音。 朱鱼带着权倾他们来到了一处悬崖峭壁。 她刹住马,指着悬崖,“这崖不高,算是陡峭,崖边有几滴血迹,崖壁有滑痕。” “那说明他,或者他们来过这,”权倾往悬崖下看了一眼。 她下马,站在崖边,仔细看了看。 崖壁上的滑痕很轻,比较整齐,并不凌乱,崖边有细碎的脚印,说明曾有人停留在这。 权倾随便踢了几颗石子下去,石子滚入悬崖,没了踪影。 她道,“无论如何,我们算是有了一点线索,现在绕路去山崖下看看。” 权倾翻身上马,调转马头,正准备走,她感到有人拉住了她的胳膊。 她抬眼一看,是朱鱼。 朱鱼看着她,目光深邃,“权大人,你看看这天色,已经晚了,再不回去,等到天黑了,便是危险重重。” “他还没有找到,”权倾淡淡道。 朱鱼一脸无奈,“那他们呢,”她指着众人,“他们出来半天了,早已经精疲力尽,现在需要休息,况且夜晚的树林有多危险,你该知道的。” 她又道,“不是我危言耸听,而是你该明白,眼下最好的选择,是我们即刻回营帐,等到明早再出来找易书。” 权倾拉开朱鱼拉着她的手,“朱将军放心,我心里有数。” 她朝程寒吩咐道,“你带众人跟着朱将军回去,我去山崖下看看。” 程寒不语,比起别的,他更担心权倾。 朱鱼无奈,“你怎么和易书一样倔。” “因为我知道,若是今日不知所踪的是我,他一定也会不顾一切来找我,”权倾淡淡的回。 “权大人,你先冷静点,不要关心则乱,”朱鱼头疼至极,“你想想陛下,他还等着你回去报备。” 权倾面色一凝。 君朝那的确不能马虎,没有任何一个帝王喜欢不听话的臣子。 她知道君朝让她天黑前回去。 程寒也在一旁劝阻,“大人,朱将军所言有理,您劳累一天了,该好好休息一下,明早才有精神找公子。” 权倾似乎在思考他们的话。 最后,经过她的深思熟虑,她点点头,“那便听朱将军的,我们先回营帐,向陛下禀明情况。” “是,大人。” 众人调转马头,让权倾和朱鱼走在前面,程寒则在权倾右手边,不紧不慢的跟着。 回去的路上,只有压抑的沉默笼罩着众人,不声不响影响着所有人的心绪。 良久,朱鱼开口了,“权大人,你是个很不一般的女子。” “哦,是吗,”权倾不咸不淡道,“说来听听,我很好奇。” 朱鱼认真的回,“你待易书的一片赤诚之心,让人动容,我很羡慕。” “不,并没有,”权倾难得笑了笑,有几分真心,“易书他待我,很好,很好,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权大人,”朱鱼惊讶于权倾眼里流露出来的温柔,她柔和的面部,有无限柔情。 权倾轻轻的“嗯”了一声,“我这一生,黯淡无光,是易书,救了我。” 朱鱼震撼不已,哑口无言。 这是她第一次直观感受到权倾和易书之间浓厚的情意。 情意绵绵,缠缠于心。 第八十七章 毒舌权倾,受气包姜随 天光是昏沉沉的,点晕上墨色,一片静雅。 权倾等人回到营帐时,已经升起了火光,烤肉挠人心窝的香气直窜鼻子。 烟雾缭绕中,火光明亮,众人的影子隐藏在其中,忽明忽暗,这一番热闹的景象使人禁不住心生感慨。 权倾恍如隔世,她抿了抿唇,和朱鱼一起进去。 君朝等人看到权倾他们回来了,有一瞬间的呆愣,转瞬即逝,又见她们落寞而归,心里了然。 易忠藏在烛火下,晦暗不明的脸色,他的手掌收起,慢慢成了拳头。 君策有意外,也有可惜。 而君朝站了起来,他居高位,位台阶之上,向下看着权倾。 权倾单膝下跪,“臣权倾,参见陛下。” 朱鱼亦道,“臣朱鱼,参见陛下。” 君朝抬抬手,却并没有让权倾起身,“两位爱卿不必多礼,可有线索了?” 朱鱼起身,在一旁担忧的看着权倾,她怕权倾说出让君朝龙颜不悦的话来。 君朝语气里的关怀不容作假。 权倾道,“回陛下,暂无所获,唯一可疑的便是悬崖边的痕迹,臣猜测山崖之下,或许会有发现。” 她的言外之意,毫不意外的被君朝听出来。 他一步步走下来,走到权倾面前,“你想去山崖之下。” “臣确有此意,”权倾任凭君朝将探究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君朝问,“你不信他,还是关心则乱。” 他问的极有意思。 在场的大臣都呼吸一滞,目不转睛的看着权倾的反应。 权倾何尝不明白君朝的敲打和不满。 眼下情况不明,刺客未除,她该做的是护他安全,留在营帐,与群臣商量对策,而不是对易书的下落念念不忘,失了分寸。 权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的五脏六腑都在被撕扯着。 权倾仰起头来,直视君朝深渊似的眼眸,她淡淡的回,“陛下,毫无疑问,臣担心挂念易书,却不会关心则乱,因为臣信他,无论何时何地,何情何景,臣都信他,义无反顾。” “那好,”君朝拍手叫好,“你既然信他,又为何想趁着夜色出去寻他,一个虚无缥缈的痕迹,值得你不顾危险,置自己于危险之中吗?” 众人都好奇权倾的回答。 无论从何处说起,君朝的话无疑是最好的结果。 权倾似乎笑了一下,她道,“陛下,臣信他,可臣也心念于他,他是臣的未婚夫,是一个人,会受伤,所以臣担心他的安危,但他是易书,臣又相信他不会出事。” 君朝有些许动容,他的唇角有轻微融化。 他设身处地一想,若是珩芙深陷其中,他也会不管不管去寻她。 君朝万千无奈化为一声浓浓的叹息,“你们俩人,真是让朕拿你们没办法,一样的犟,不听劝。” “臣惶恐,请陛下恕罪,”权倾心里一松。 君朝亲自弯腰扶起她,“朕知道你的所思所想,既然心意已决,朕多说无益,只是夜深露重,刺客身手不明,你一切多加小心。” 群臣惊讶于君朝态度的转变,原以为会君臣离心,他会大发雷霆,可却忽而一转,体谅臣子之心了。 权倾点点头,“陛下,明日一早,无论臣有没有找到易书,都一定会回来复命。” “好,朕相信你,”君朝重重的拍拍权倾的肩膀,“带一队人马去,互相有个照应,朕也放心些。” “臣遵命,”权倾又道,“陛下,臣还想讨一个人,一同前去。” “是姜随吗,”君朝笑了笑,“他是你的人,任凭你处置。” 而后君朝转过身,一甩衣袖,走回高坐,居高临下看着众人,“今晚所有人务必打起精神来,不可懈怠,待到明日一早,权倾和易书归来,即刻回城。” “是,陛下,全听陛下吩咐,”众人异口同声的回答。 多数人不明白君朝的心思,可君策和姜正三人知道君朝的目的。 君朝这人不能看表面,看似打压权倾和易书,却极其信任他二人,不过这个准则只基于他为主导时。 权倾得了准许,便带着姜随和人马朝林间出发。 刚出了营帐,便碰上了在外面候着的朱鱼。 权倾拉住马,看着她,问,“朱将军,你怎么出来了?有什么话想说。” “权倾,我敬佩你,”朱鱼走过去,在权倾马旁停下,抬头看她,“从前多有冷落,请多担待,以后愿你不计前嫌,多多指教。” 权倾俯下身子,和朱鱼面对面,她细细的看着她,“朱将军何出此言。” 朱鱼一愣,呼吸一顿,她不自然的往后退了一步,她觉得权倾的呼吸烫人,“我从前对你有不满,对你态度不好,今日你对易书的情深义重,让我敬佩,所以从此刻起,我心服口服,只有你才能是与易书携手共度一生之人。” 权倾一笑,灿烂如花,璀璨如星,她笑着在朱鱼脸上刮了一下,“能得朱将军巩服,实乃权倾之幸。” 朱鱼还在愣神中,权倾又猛地直起身子,目视前方,“诸位,随本教出发。” “谨听掌教吩咐。” 权倾打了个手势,气势昂扬骑马前行。 姜随等人紧随其后。 朱鱼在后面看着她的身影,微微一笑。 此刻,她信易书所言,明他所喜,权倾,的确不是俗人。 此间配,与之最般配。 月光阴森瘆人,但还算明亮,手中微弱的火把,照亮着人艰难前行的路。 姜随问,“阿倾姐,今日的刺客你心里有没有猜想的人。” “看样子是江湖杀手,”权倾舔了一下干燥的嘴皮,裂开带来的腥味充斥口腔,“就是不知是哪个门派。” “最近这些江湖人够清闲的,”姜随嘲讽,“三天两头来京城。” “呵,”权倾玩笑道,“或许是这京城风水好,养人。” 她又打趣姜随,“要不怎么把你养的细皮嫩肉。” “滚吧,阿倾姐,”姜随回嘴,“这京城,有谁嫩的过你,你可是京城一枝花,招招要人命。” 权倾听笑了,发自内心的笑。 幽幽的月光一泻而下,周遭寂静,只有权倾他们窸窸窣窣的行路声。 不知不觉到了山崖边,权倾和姜随下马。 她指着悬崖,“就是这,根据一切踪迹来说,我怀疑是城白为了躲避追踪,假意跳崖,埋藏在这,待人走后,又爬上崖来。” “或许是,”姜随蹲下身子,往下看了看。 平滑的痕迹的确像有人躲在这。这崖往外支出了一点,若不特意往下看,人若是瘦,倒也是个掩藏的好地方。 权倾“嗯”了一声,“所以我打算去山崖下面看看。” “那我们立刻出发,”姜随站起身来,“那些人没有见到小书哥,怕是不会轻易放弃,或许也去到了山崖之下。” “正有此意,”权倾又翻身上马。 她调转马头,扬扬手,“随本教去山崖之下搜查。” “是,掌教。” 一群人又浩浩荡荡朝着山崖下出发。 路上凄清,偶尔会有几滴干涸的血迹。 姜随稍微有了一点慰籍,“看样子小书哥是朝着这个方向走的。” “的确,”权倾也扬了一抹笑,只要有他的踪迹就好。 众人没走一会儿,忽然发现草丛里似乎藏了东西,有一截黑色露了出来。 权倾挥手让人停下,她骑马下去,拔剑一挑,看清楚了里面的情景。 是一个人,准确来说是个死人。 权倾道,“把他拖出来。” “是。” 有俩人下马把人拉出来,众人晃一晃火把,死的是一个黑衣人。 权倾翻下马,走到尸体面前,冷冷的看了一眼。 姜随也下马来到权倾面前,他问,“这就是那伙人。” “嗯,”权倾道,“看来是他们分开搜查城白,他落了单,被城白反杀了。” “应该是的,”姜随蹲下身子,看了看黑衣人的打扮,“对了,阿倾姐不是拉了些尸体回去嘛,到时候让暄妍好好检查一番。” “嗯,”权倾见姜随兴趣颇丰的看着黑衣人,笑问,“怎么含情脉脉的,难不成想亲上一口。” “阿倾姐,”姜随幽怨的回头瞪着权倾,“你这张嘴是真的能气死人。” “难不成不是,那你是什么意思,”权倾也蹲下来,挨着姜随。 姜随又站起来,“我看看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好不好。” “你能看出来什么,”权倾云淡风轻的说,“要看也是我。” 她也站起来,“看这人还没有死多久,城白可能就在这附近,我们仔细找找。” “好,”姜随往草丛后看了一眼,“这会不会是小书哥留给我们的线索。” “八成是,”权倾手指搭在唇瓣上,做思考状,“城白心思细腻,他相信我一定会来找他,这应该是故意露出来的。” “是是是,”姜随一路上瞻前顾后,就是深知权倾的脾性。 他知道在没得到确切信息之前,她是绝不会放松下来的,而是暗自提心吊胆。 姜随道,“依我看,还是一起行动好。” “不一起行动你是嫌自己命长,想落单被杀,”权倾毫不客气的嗤笑姜随。 姜随白了她一眼,嘀咕,“我就不该自讨苦吃心疼你。” 权倾听见了他的嘀咕,心里暖呼呼的,但面上不显,依然冷着一张脸。 她加大了音量,“先在这附近找找,若有异样,大声叫人。” “是。” 第八十八章 找死, 废话真多 权倾和姜随走在一起,他们穿过草丛。 夜深人静,露水成珠,只有一把把太阳似的火把在林间晃来晃去。 没走几步,又看见一截熟悉的东西,被黑色衣服包裹着。 权倾和姜随目光对视,二人没犹豫,走了过去。 这时,有人的声音从草丛里响起。 “大人,这有个死人。” 姜随替权倾回答,“行,所有人聚过去。” 权倾用剑拔开草堆,里面的死人露出来。 一剑封喉,脖子有个血洞,在月光照耀下,显得阴森恐怖。 姜随问,“阿倾姐,对方有多少人,够死吗?” “不用担心,”权倾提剑,眼也不眨一下,一剑捅在那人大腿上,鲜血喷涌,“还有几个没死。” 她漠然的看了尸体一眼,似乎在泄气。 权倾转过身,心里又喜又忧,她敢确信易书还活着,可刺客头子还活着,剩下那几个显然本领高强。 她道,“先去会合。” “好,”姜随临走前,一脚踩在了尸体手背上,他无察觉,往前走。 众人聚集在一起,火把的威力顿时一大。 权倾看了一眼尸体的脸,“这是第三具尸体了,说明城白在这发生过打斗,可搜查了一圈并无发现,或许他已经离开了此地。” “那接着朝山崖下去,”姜随提出意见。 “可以,”权倾道,“所有人,骑上自己的马,跟着本教一同去山崖之下。” “是,掌教。” 众人又翻身上马。 权倾一夹马肚子,马便行驶起来。 夜风呼呼叫唤不停,月牙儿时时被乌云掩盖,时时露出尖尖角。 一行人安静无声的骑马前行。 姜随敏锐的感受到权倾的心情又烦躁了。 他微微叹气,加快马速,来到她旁边,扯下马上挂着的水壶,递给她,“喝口水,润润唇,嘴巴都裂开了。” 权倾嘶了一口气,果然嘴皮上传来微乎其微的刺痛,她的手指搭在唇瓣上,“都忘了该喝水了。” 她接过水壶,仰头猛灌,像是发泄,喝的自己打呛才停下。 权倾猛烈的咳嗽着,咳的肺都在撕裂,眼泪都呛出来了,眼眶湿润。 姜随连忙为她顺背,又是担心,又是责备,“阿倾姐,你正常点,喝水都不会了,对你关心的无微不至那个人现在不在,你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权倾偏过头,眼里还有些湿漉漉的雾气,月色倾泄下,美的难以言说。 她自嘲一笑,“小随,你看我笑话呢。” “没有,”姜随憋了一肚子的气漏气了,他气馁的放低了态度,软和了语气,“我只是心疼你,仅此而已。” “好,我知道了,”权倾快速调整好自己的状态,“方才是我心急了,对你语气不好,希望得到你的见谅。” 她语气真诚,看着姜随。 姜随别扭的别过头,“行了阿倾姐,我还不知道你,跟我客气什么,眼下找人要紧。” “好好好,你说得对,”权倾笑着回。 众人又马不停蹄朝在山崖下赶。 这块的地越发陡峭难行,赶路速度降了下来,等到越过这块难行地,速度才又提上去。 一路上的气氛是压抑的沉默,权倾的心里翻来覆去的变化,这一路走来,就再也没发现任何痕迹了,无论是易书的,还是黑衣人的。 姜随说出了自己的疑惑,“阿倾姐,或许我们走错了呢?” “不会,”权倾眼皮子都不曾抬一下,“易书他一定是朝这走的。” “看见什么了,那么确定,”姜随四处看了看。 权倾手指着旁边的大树,“你看看那棵树有什么不同。” 姜随眯起了眼,足足盯了好一会儿,才道,“一道划痕,按照持剑人走的方向,就是我们走的方向。” “嗯,不错,”权倾点点头,她意外的看着姜随,“你小子眼睛好了不少啊。” “阿倾姐,”姜随无言以对。 权倾的低笑声在静谧的夜晚传开。 众人又走了一会儿,来到了一块平地上。 平地两面是葱葱郁郁的树木,在夜色下,张牙舞爪的叫嚣着,挥舞着胳膊。 权倾叫停众人。 长期以来的暗卫生活,让她嗅出了空气中弥漫着的不寻常味道,是危险的气息。 众人不明所以,疑惑不解的看着权倾。 姜随知道权倾的想法,“有人。” “嗯,”权倾道,“就在暗处。” “或许是漏网之鱼,”姜随屏住呼吸,“他们是埋伏在这的。” 权倾点点头,“众人听我指令,拔出你们的剑,对准敌人来的方向,随时准备战斗。” “是,掌教。” 一把把寒气闪烁的利剑在月光下剑身发亮。 权倾和姜随也拔出剑,扫视着周围。 她喊道,“阁下不必躲躲藏藏,何不出来一战。” 话音落下,毫无动静。 就在身后的将士松一口气时,林间有一把把飞刀袭来。 权倾和姜随灵活躲过,有不幸的将士中了飞刀,倒地不起。 她看着这飞刀,不由想起了珩芙说的话。 姜禾之死,死于飞刀藏毒。 权倾头皮发麻,她的心里不由浮上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此次刺杀之人,或许和三年前的刺客出自同一批江湖杀手。 权倾眸中杀意四起,那人好大的胆子,三番两次刺杀“姜禾,”目的何在。 她急忙偏头,紧张的看着姜随。 她怕他发疯,可见他只是拳头紧握,一言不发,又是心疼了。 权倾轻轻的问,“小随,你……” “是他们,阿倾姐”姜随呼吸急促,他在隐忍着,“我要杀了他们。” “好好好,我与你一同杀了他们,一个不留,”权倾边回边用剑甩开暗器投喂。 她和姜随的马挨在一起,把后背留给了对方,抵挡着攻击。 权倾道,“她说过,飞刀只有十把,照情形来看,这里只有几个人,并且暗器所剩无几。” “嗯,”姜随已经红了眼眶。 他想知道,到底是谁对他善良敬爱的阿姐穷追不舍。 期间,权倾的人又有几个倒下。 没过一会儿,暗器风波停下,好一会儿功夫都毫无动静,四周一片死寂。 权倾道,“活着的,拿好你们的剑,对方已经没有飞刀了,现在是硬碰硬,拼家伙靠本领的时候了。” “是,掌教。” 众人信心满满,气势汹汹。 这时,林间起了动静,有风吹草动,似乎有几个人影一蹿而起。 权倾定眼一看,有五个人。 她按马而起,率先投入战斗。 权倾平稳落在地面上,握着大白,她剑指着一个黑衣人,“胆子不错,送上门来。” “权掌教,”那黑衣人“嘿嘿”的笑起来,满是挑衅,“你不想知道易掌教身处何方吗?” “找死,废话真多,”权倾甩剑化花,剑锋狠厉,剑速极快。 在那黑衣人还在说话时便灵活走位来到他面前,一剑封喉。 那黑衣人死不瞑目,瞪圆了眼珠子,一脸错愕,显然没料到权倾武功如此高。 除了姜随,众人皆被权倾甩的好看至极的剑花弄的眼花缭乱。 权倾反手又插了黑衣人一剑,背对着她,她面向所有人,冷冷道,“还有什么,尽管上。” 此话一出,激起黑衣人们的愤怒。 其中一个叫道,“一个不留,别手下留情,都杀了。” “哼,”权倾冷笑,“本教倒是要看看,是谁杀了谁。” 她举起剑,一声令下,“听我令,杀。” 一声“是”响彻云霄。 于是两派人厮杀在一起,权倾到底人多势众,她和姜随又武功高强,黑衣人寥寥几人,没一会功夫就处于下风。 他们几人被权倾他们团团围在一起,举步维艰,寸步难行,只能拿剑挥扫在自己面前,装腔作势,企图吓唬权倾等人。 权倾就站在那笑,“本教说过,话多的人都会死。” 她的剑指着一个黑衣人,“看来还有漏网之鱼。” 权倾发现他们的头并不在其中,说明易书有危险。 那个黑衣人叫起来,“要杀要剐随你们,我是不会多说一个字的。” “你以为本教想听,”权倾云淡风轻说。 黑衣人怔住,半晌无言。 姜随擦了擦剑,他低着头,淡淡道,“阿倾姐何必浪费口舌,都杀了便好。” “小随说的对,”权倾一笑,堪比豺狼虎豹。 黑衣人们起了冷汗,听着权倾二人笑嘻嘻讨论着自己的生死。 姜随擦好剑,便抬起头看着那几个黑衣人,眼里满是对生命的藐视。 他道,“阿倾姐若是懒得动手,我不介意代劳之。” 权倾笑而不语,她知道姜随心里最深处真正的想法。 她没有制止,只道,“那便辛苦你了,好小随。” “谈何辛苦,”姜随的剑指着黑衣人,浑身上下散发着死亡的寒气,“我,求之不得,荣幸之至。” 权倾往后退了几步,给姜随动手的地方。 姜随把玩着手里的剑,冷漠的看着眼前那几个黑衣人。 他的目光冷淡,如同在看一具具尸体。 黑衣人们强装不屑,眼神胡乱瞥。 姜随勾唇一笑,冷意肆掠开。 他的剑很准,力道很足,招招致命,却不会立马要人命。 他要他们血流不止,血流而尽,痛苦而死,要他们死前不停回忆着从前所做之事,崩溃而死。 黑衣人们散乱的倒地不起,一个个都抽搐起来,口吐鲜血,呛了自己一脸血。 毫无疑问,每一个都是死不瞑目,瞪着圆溜溜的眼睛。 第八十九章 权倾说易书还未娶她 权倾他们处理好黑衣人,便向山崖下继续出发。 而易书这边,他此刻已经精疲力尽了,他暂时找了个山洞稍作歇息。 却没有放松警惕,而是神经紧绷,黑衣人随时会出现。 易书甚至没有生火,山洞阴冷而潮湿,他身上的伤在发烫,灼烧着自己的每一寸肌肤。 他一路上时不时反杀两个落单的黑衣人,根据他判断,剩余的黑衣人大概还有五六个,而这几个,是里面武功最为高强难对付的。 易书靠在山壁上,闭目养神,他太累了,全身上下都在诉苦,一阵接一阵的酸痛。 他骑的白马早在半路上便因为中了飞刀而长眠于此。 江湖规矩,拿人性命,若是以刀剑一较高下,是不能淬毒的,而暗器杀人便可以。 易书想到这,不禁在想,这个门派的人多少讲点规矩,没在剑上藏毒。 他休息了一会儿,感到身体好受了不少,才勉强支撑着身体站起来。 易书向山洞外走去,山洞不宜久留,若是被发现,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 他拖着残破的身体一步步走在泥泞的路上。 山崖之下,有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潺潺流水声在静夜之下尤为突出。 皎皎月光一泻而下,溪面倒映弯月,溪水之畔水草悠然起舞,树木清影水中摇曳。 易书来到小溪边,蹲下身子,捧了一把清水洗脸。 冰凉的触感让他神清气爽,他看着水里的自己,憔悴狼狈,毫无风度可言,身上更是血迹斑斓,伤口狰狞。 易书心想,还好权倾不在,看不到他这可怜模样,否则又该闹脾气心疼了。 他解下腰间的水壶,喝水充饥,从遇刺到现在,他只在路上随便摘了点野果吃。 易书的手泡在清凉的水里,顿时眼明心静,他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那些黑衣人一直阻拦着他朝营帐的方向走,被逼无奈,易书才顺势而下,来到了山崖之下。 他身上浅点的伤口已经结痂了,易书清洗了脸,又站起来。 粼粼水面让他心神恍惚,权倾现在在哪,是否在来的路上。 易书低头笑了笑,笑自己的不争气。 他正准备往前走时,有轻微的马蹄声传进耳朵,再一看,远方有飘渺的火光。 易书心里冉冉而起一种直觉,来的是权倾。 但他不敢冒险,而是躲进了树丛里,在暗处悄悄观察着。 随着马蹄声渐渐增大,火光也越发明亮,来人的模样也借火光描述出来。 易书一眼就认出了来人是权倾,他心心念念的权倾。 他心里五味杂粮,更多的是欣喜。 权倾一行人赶到溪边,她便伸出手,让众人停下。 姜随先下马,他来到溪水畔边,看了看溪边的脚印,回头朝权倾大声道,“阿倾姐,有人来过这里。” 权倾也下马,朝姜随走近,她背着手,“看出点什么来。” 姜随道,“看这脚印是出自一个人,且只做了短暂停留便离开了此地,可附近没有其余脚印,说明那人察觉有人靠近,他心思细腻,是运轻功上到了干路上,而后离开了。” “说的不错,那你猜是谁,”权倾明知故问。 “阿倾姐,”姜随无奈,他知道权倾心情由阴转晴了,只因为有易书下落了。 他道,“你就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了,你明明知道,还要问我。” “我知道什么,”权倾紧绷的心弦在此刻才放下。 “很显然,是小书哥,不出意外他就在附近,”姜随忽然凑近权倾,张牙舞爪,“说不定就在暗处悄悄偷看我们。” 权倾笑了起来。 她踢起一颗石子,反手朝易书藏身之地飞去,淡道,“还不出来吗,已经暴露了呢,易公子~” 易书侧身躲过石子,一看,那石子已经嵌在后面的大树身上。 他微微一笑,拨开层层草丛,从林间慢悠悠走出来。 易书唇角荡漾,双眼溢笑,神情轻松,“阿冶和北亭好生机灵,一眼就看出了我的藏身之地。” 他只是静静站在那,明明是血衣乱发,可浑身上下散发的清冷矜贵贵公子之气,还是让他显得超脱俗人,凌然一绝。 易书借月光,才让众人看清他清雅贵气的脸。 他半身隐藏在阴影之下,晦暗不明的月光也难以掩盖他脱俗的气质。 权倾转过身去,清清楚楚看到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剑伤,心疼至极,“易书,你倒是会忍耐,身上受了这么多伤,硬是一声不吭,绝口不提伤口的事。” 易书闻言,只是微微一笑,“我不过怕你担心。” 权倾大步走过去,“你不说我依然担心,来的路上,我脑海里想了无数种结果,可我坚信不疑,你会受伤,却不会死。” “为何那么确信,”易书有点好奇。 权倾比寻常女子生的高一些,易书只需要微微低头便能瞧见她认真的神情,含笑的眼眸。 她红唇轻启,认认真真的说,“因为,你还未娶我啊,又怎么会死呢。” 权倾自信又有力的声音,把每一个字都敲在易书心坎上。 他笑着别开了头,又看向她,满是认真与赞同,“阿冶说得对,我还未娶到你,又怎么会舍得轻易死去。” 权倾笑着笑着便双眼含泪,雾气蒙蒙的看着易书。 他受了伤,衣服上早已是斑斓的血迹,依稀可见当时战况的激烈,以及伤有多疼。 权倾心疼的说不出来,连问上一问的勇气都没有。明明自己也是从刀剑血肉下拼命活下来的,可看到易书受伤,还是会忍不住心惊胆战。 良久的沉默,她最终轻轻的问了一声,“城白,很疼吧!” “见到阿冶就不疼了,”易书错开她的问话,避重就轻的回答。 权倾又气又笑。 就在二人情意绵绵,周遭都是甜腻腻的气息时,一声突兀的打趣破坏了所有。 只看见姜随站在溪水边,他悠哉悠哉走过来,嘴巴一动,一声长长地“哇”跑出来。 其余的人听见了姜随的玩笑语,也忍俊不禁,一时之间,静谧的夜晚隔三差五响起一声憋笑。 易书无奈的看着姜随,却并没有说什么。 反倒是权倾,转身恶狠狠地盯着姜随,她咬牙切齿,“姜随,你是嘴巴破了吗,还漏风。” “阿倾姐怎么知道,”姜随佯装意外,他走了过来,“前两日的确摔了一跤,磕到嘴巴了,现在想来是阿倾姐一直念念叨叨我,我才会摔倒。” “一派胡言,胡说八道,”权倾只冷冷的回了八个字。 姜随换上了妥协的表情,“好了好了,不和你说笑了,眼下我们既然找到了小书哥,小书哥又受了伤,还是早些回营帐好,一来避免陛下担心,二来好替小书哥包扎伤口,以免化脓。” 权倾瞪了姜随一眼,“油腔滑调。” 易书在权倾后面朝姜随笑笑。 姜随也是笑笑不语,他一向爱和权倾说笑,分散她的注意力。 权倾道,“众人听我令,上马,立刻回营帐。” “是,掌教。” 权倾对易书道,“城白和我一起。” “好的,阿冶,”易书没拒绝。 权倾轻松的翻身上马,然后她高坐马头上,背后是夜空弯月,一派静好之美。 她带着月光,朝易书伸出手,神色温柔,语气温和,“城白,把手给我。” 易书仰头看着权倾,一时之间晃了神。 脑海里自然浮现的是曾经年少时,他骑马,拉她上马的情景。 他还记得他当时说,“上马,我带你。” 自此以后,尽管权倾后来马术高超,却依然是他骑马带她。 没想到,时至今日,会成为她骑马带他。 易书笑着点点头,把手放在权倾温凉的手心里,感受着她的温度。 权倾见了,又道,“城白,我带你,带你回去,和我一起,一起回去。” “好,跟阿冶一起,”易书放心的把自己交付给权倾。 权倾手一用力,易书便轻松的上马。 他没有环上权倾的纤腰,只是轻轻拉着她腰间的衣服。 权倾好笑的看着他的举动不说话。 这时姜随又不合时宜的咳嗽起来,他打趣,“阿倾姐,小书哥,什么时候了,还在那腻腻歪歪呢。” 权倾看过去,瞪着姜随。 姜随可不怕,依然大声道,“小书哥都是受伤的人了,还和阿倾姐甜蜜蜜的对视拉扯,果然啊,情爱最是养伤药。” 权倾的目光似毒舌,冷冰冰的。 易书则是哭笑不得。 权倾问,“姜随,近来你的胆子是日益见长啊。” “都是阿倾姐惯的,”姜随笑嘻嘻的回过去。 权倾懒得和他白费口舌。 她道,“回营帐。” 于是一群人重新启程,朝营帐赶回。 月牙儿时不时躲在云后,夜空是暗沉的,乌漆漆的云成群结队攻占天空。 易书抬头看天,“看这天色,恐怕会下雨。” “应该吧,”权倾又问,“城白,你与黑衣人交的手,预测他们还有多少人。” “应该还有五六个,”易书神色凝重,“可这几个人不容小觑,他们几个是这次刺客里武功最高强的,也是最有脑子的。” “除了在那块平地上,我和姜随遇到过几个,就一直不见他们的踪影,”权倾说出自己的疑惑。 易书也是面色一沉,“照阿冶说来,我也是在平地之后,就没见过他们的踪影了。” “看来有古怪,”权倾蹙眉,“回去的路上可能有袭击。” 她吼了一嗓子,“都打起精神来,注意着周围的变化,或许有埋伏。” “是,掌教。” 第九十章 权倾和易书的小疯子姜随 权倾他们走到原先的平地上时,意外发生了。 易书附在权倾耳畔低语,“有埋伏。” “看出来了,”权倾淡淡地回,“我倒要看看哪个门派,胆子如此之大。” 姜随也停下,“阿倾姐,人来了。” “来了好,”权倾的剑在月光寒气下闪烁着折光,“一个不留。” 她道,“诸位将士,拿起你们手中的剑,对准敌人。” 待众人拔剑迎敌后,权倾又道,“还要躲到什么时候,出来一战,留个体面。” 她冷笑连连,“地上的绳子,以及暗处的飞刀,除了这些,还有什么,一并使出来。” 只有一阵风静悄悄路过。 姜随道,“阿倾姐,何必和他们浪费口舌,既然不愿意出来,那我们就割破绳子,一走了之,看那几个厮还装聋作哑不。” “小随此言有理,”权倾便骑马前行,剑尖探地,将藏在泥土里的绳子一一找出割破。 顿时地上多了数截短绳,孤零零的述说着自己的经历。 权倾又道,“走。” “是,掌教。” 一行人正打算出发时,一把飞刀从林间飞来。 权倾一剑挑开,她道,“既然来了,便现身。” 她又对众人道,“注意暗中偷袭,以自身为重。” 一言落下,数把飞刀稀里哗啦飞出林间,刀刀藏毒,要人性命。 权倾和姜随二人配合默契,双双合作,轻而易举打下暗器,保护着众人。 没过一会儿,暗器用尽,攻击便停下来。 权倾便大声质问,“诸位躲躲藏藏有何意思,若有意一战,便现身,若无意,还是接着当那缩头乌龟好。” 此言一出,回答权倾的只是风摇树动,自然之声。 她正欲言时,那黑衣人首领的声音传来,“权掌教,好功夫。” 众人寻声看去,只见那几个黑衣人从四面立起,虎视眈眈的看着权倾一行人。 权倾勾唇一笑,是对猎杀的兴奋,“过奖了。” 黑衣人首领握紧手里的佩剑,做冲锋陷阵的势,“兄弟们,和我一起上,一个不留。” 权倾剑指黑衣人首领,不屑一笑,“大言不惭。” 她骑马提剑冲向黑衣人,“那便试试谁的剑术更胜一筹。” “求之不得,”黑衣人首领提剑冲来,满脸狰狞,眼里一片血红。 权倾待快要靠近黑衣人首领时,一按马头,单手下马,徒留易书一人坐在马上。 她便和黑衣人首领在马儿附近展开厮杀。 而剩余几个黑衣人,在见权倾和黑衣人首领决斗时,也斗志昂扬,展开厮杀。 姜随便带着将士们迎敌。 一场生死殊斗的恶战由此开始。 时间在剑影挥波中一分分流逝向前。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所有黑衣人悉数倒于地上,除了黑衣人首领,其余四个已经气绝身亡。 权倾的剑就抵在他脖子上。 那黑衣人首领是个硬骨头,咬紧牙关,肌肉紧绷,还企图撑直身体。 权倾和易书还没来得及表态,姜随就冲上来,二话不说,直接踹了黑衣人首领心窝子一脚。 力道之足,连肋骨错位断裂之声都让人听的清清楚楚,清脆脆的。 他绷着一张脸,“怎么,还觉得自己有骨气呢。” 权倾和易书默默看了一眼对方,识趣的退下,交由姜随全权处理。 那黑衣人首领恶狠狠道,“要杀要剐随你们,何必存心折辱于我,实非大丈夫所为。” “你一个杀手,还讲究大丈夫的作为,”姜随毫不留情的大声嘲笑,“简直要把我大牙笑掉。” 黑衣人首领面色一沉,阴云密布的一张脸。 姜随又是反手两巴掌,“看着本少爷做甚,存心讨打。” 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姜随蛮横无理的样子。 他们实在想不明白姜随此番所为的目的。 而权倾和易书明白,他在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发泄怒火。 黑衣人首领朝地上呸了一口血水,“无耻小儿。” 姜随笑笑,还有几分孩童的天真,他“哎呀”一声,“真可惜,竟然被你发现了我的无耻。” 他做出“大惊失色”的表情,下一刻,又换上了阴狠的表情,“那我该罚罚你。” 姜随捡起地上黑衣人首领自己的佩剑,冷冰冰的看着黑衣人首领,问权倾,“阿倾姐,这人你还要吗?” “无用之人,留而无用,”权倾浅笑,“你要杀便杀了。” “好嘞阿倾姐,”姜随得到指令,眉飞色舞。 众人看的胆战心惊,毛骨悚然。 疯子,疯子,不愧是权倾的人,这姜随是真的随了权倾和易书,是个不折不扣的小疯子。 姜随阴冷的脸让黑衣人首领心口一梗,他迟疑的问,“你想做什么。” 姜随用黑衣人的剑架在他自己的肩膀上。 他笑眯眯的问,“你是不是心存侥幸,以为我会以问问题为由暂时留下你的性命。” 黑衣人首领不可置信的瞪圆了眼睛。 他听出了姜随的言外之意,不由害怕起来。 这人是个实打实的疯子,他根本没想他活命。 姜随在黑衣人首领恐惧肆意的注视下,云淡风轻砍下了他的胳膊。 顿时血流如注,黑衣人首领凄厉的叫声响彻云霄,悲嚎之声让人鸡皮疙瘩掉一地,看的人触目惊心。 姜随笑容灿烂,黑衣人首领头皮发麻。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姜随为什么没有丝毫犹豫。 笑话,他若不死,这事牵扯出当年的凤凰星一事,姜家或许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他们,能带回去的,只有一具具黑衣人的尸体。 黑衣人首领想出声说话,姜随可不给他机会。 他向来不喜欢给自己留麻烦。 姜随在他出声之前,又捅了他大腿一剑。 顿时,血喷涌而出。 姜随淡定的捡起地上的一把飞刀,把玩在手里。 飞刀的寒气折射在黑衣人首领脸上。 他一脸横肉,在不停的因为害怕而打闪闪。 姜随拿着飞刀在黑衣人首领面前晃来晃去,他笑嘻嘻的问,“害怕吗,这可是你的飞刀。” 黑衣人首领瑟瑟发抖。 他不害怕死,但他害怕疯子。 姜随凑近他,仔细欣赏他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以及眼睛里丰富多彩的变化。 他又笑了,甜腻腻的笑,笑声无一不钻入黑衣人首领耳朵里。 他瘫软了,是对疯子的后怕。 姜随轻轻柔柔道,“飞刀之毒,可好受。” 黑衣人首领有一瞬间的疑惑浮在面上,还来不及询问。 下一刻他的喉咙传过一道急速的疼痛。 他不可思议的捂着自己血流不止的脖子。 他竟然被姜随用自己的飞刀暗器封喉了。 黑衣人首领眼珠子快要夺眶而出,他不甘心的瞪着姜随。 却无丝毫办法,只能感受到自己像一滩烂肉,倒在了地上。 黑衣人首领望着星空,迷茫而无知。 他没想过一生会以此结束。 姜随双眸微微一暗,万千情绪藏于心中,化于眼中,再抬眸,所有的一切不复存在。 此刻,他想了许多,许多,有入宫的珩芙,更有他香消玉殒的阿姐。 她明明正值花开,是个青春少女,却无辜惨死。 他转过身去,看见权倾和易书正看着自己。 姜随故作轻松,“阿倾姐,小书哥,一时手滑,不介意吧。” 他指的是黑衣人首领死了一事。 权倾已经拉着易书上马,她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神色冷淡,“无关紧要的人,死了便死了。” “就喜欢阿倾姐藐视一切的模样,”姜随朝权倾一笑,翻身上马。 权倾咳嗽几声,提醒走神的众人该回神赶路了。 众人又踏上了回营帐的路。 少了来时的凶险未知,回去的路上轻松舒畅许多。 姜随没了方才的发疯样,此刻异常安静,他紧紧咬着下唇,直到破皮出血也没反应好似麻木了。 权倾歪头和易书说话,“你看他那样子,又魂不守舍了。” “自古痴儿怨女,只可惜北亭这,只是痴情儿,”易书半是惋惜,半是无奈。 权倾“哼”了一声,“倘若他有点骨气,便该明白此刻该做什么。” “可阿冶依然舍不得苛责于北亭,不是吗,”易书一眼看出权倾掩藏的小心思。 权倾别扭的别开头,“我舍不得苛责他,怕是母猪也会上树了。” “那好吧,是我舍不得,”易书只是淡淡一笑,又将过错揽到自己身上。 “你无需这样,便是他自己的错,”权倾道,“也不知那琉璃手串有何魔力,自从带上手腕后,就成日做些愚蠢事。” “莫非另有隐情,”易书道,“或许有另外一层意思,只是不曾提过。” “那便只有他才知道了,”权倾下巴扬起的方向,正是姜随所在。 易书也看过去。 姜随正在想事情,突然感到有两道如狼似虎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黏糊糊的。 他便一看,果不其然,是权倾和易书在看他。 姜随又气又笑,“阿倾姐,你和小书哥望着我做甚。” “见你好看,”权倾皮笑肉不笑,收回了视线。 易书朝姜随笑着点点头。 姜随只觉得莫名其妙。 他便抬头看天。 天是漆黑的,月牙儿早已被黑云掩盖了大半风姿,只余一片黑沉。 骑马前行时,风迎面而来,在脸颊上铺了一层湿湿润润的晚风。 风中的湿气,遮掩的黑云,无一不告诉众人,秋雨将至。 权倾便道,“所有人加快速度,尽快回到营帐,或许会下雨。” “是,掌教。” 第九十一章 一起去看馒头尸体 权倾一行人赶回营帐时,天光已是蒙蒙亮,迎面而来的清风都夹带着湿气。 再看天色,显然一副山雨欲来的情景。 营帐处灯火耀耀,将帐内照的通明,好似一团烈焰。 权倾他们还在帐外,便有人通报,“陛下,权掌教与易掌教回来了。” 一时之间,原本只有碳烤时火石的滋滋声,化为了嘈杂的人声。 所有人都从自己的营帐内赶出来。 权倾和易书他们便站在营帐中心,接受四面八方的注视与打量。 直至中心直对上面的帐帘被掀开,里面的人才缓缓露出了身姿。 是君朝,他背着手站在那,居高临下看着所有人的反应。 而他身后有一道娇小的身影,是珩芙。 她身披一件春绿色的薄披风,半身藏在君朝身后,目光若有若无掠过权倾和易书身上,却在触及姜随时,一怔。 他的身上有血,是他的,还是刺客的。 珩芙忍不住,仔细瞧了好一会儿,才确认了血迹是别人的,她这才舒了一口气,一颗心稳稳当当放下。 而姜随,在感受到珩芙的目光时,他全身紧绷,四肢麻木。 眼前人从来都是他的心上人,不可得,不可求的心上人。 这时君朝发声,才将二人胆大的心思拉回来。 君朝大步向权倾他们走过去,他拍着易书的肩膀,看着权倾和易书,“你们两个果然没让朕失望。” “臣,惶恐,愧不敢当。” 权倾和易书异口同声道。 君朝爽朗的大笑,“如此说,便生疏了,不像你们二人所为了。” 他又拍着易书的肩膀,笑言,“易爱卿是不知道,你失踪后,权倾是不顾自身危险,也要摸黑去寻你,幸好,她寻着你了。” 君朝继续道,“否则,依照朕对她的了解,若是寻不到你,她是不会回来的。” “臣能得权掌教搭救,心里感激不尽,”易书和煦一笑,又弯腰低头,“不过幸而有陛下对权掌教的大力支持,否则臣也得不到救援,或许便困死在那山里了。” “哎,你谦虚了,”君朝心里受用易书的话,面上不显,“幸亏你有本事,权爱卿有心,你们二人才能回来。” 他又大笑着走上台阶,而后转过身来,面向大臣,“我北国能有你们两位臣子,是我北国之幸。” 权倾和易书立马跪下谢恩,“臣多谢陛下另眼相看,信任于臣。” 君朝的笑回荡在营帐内,久久不散,“好了,都不必说谦虚的话了,既然回来了,便是最好了,我们都应该开心,各位爱卿说是不是。” “陛下说的是,陛下福泽庇佑,臣等谢过陛下。” 群臣大声叫着对君朝的恭敬之语。 君朝笑的合不拢嘴,“此次遇刺,危机化解,权爱卿与易爱卿功不可没,才使贤妃与尊夫人安然无恙,朕重重有赏,另易爱卿勇气可嘉,孤身迎敌,身受重伤,朕格外有赏。” “臣谢陛下隆恩。” 权倾和易书立马跪下磕头领赏。 其余大臣也高呼,“陛下圣明。” 君朝在众人的跪拜欢呼声中,唇角上扬,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出现在唇畔。 这是他自小得知的道理,只有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才会有人对你俯首称臣。 他心满意足的欣赏着群臣对他感恩戴德的模样,无论真心与否,都是让人心情大悦的场景。 君朝又将视线投放在权倾和易书身上,这些,他二人功不可没。 他看见了易书身上的斑斓血迹,到底有些心疼,他二人是他的左膀右臂。 君朝道,“众爱卿起身。” 他又对易书道,“易爱卿,你受了伤,便先下去歇息,不要耽搁了伤情。” “是,陛下,”易书没拒绝,他看看自己身上的伤,的确需要处理。 君朝道,“来人啊,带易掌教下去疗伤。” “是,陛下。” 待易书随医官退下后,君朝又道,“众爱卿如何看待此次的事。” 众人鸦雀无声,都默契的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权倾。 权倾耸肩,站了出来,“陛下,臣与易掌教和这行人交过手,若猜的不错,是江湖中人。” “江湖中人,”君朝唇角噙着一抹冷笑,“你的意思是有人勾结江湖门派,故意谋害。” “臣暂不可知,”权倾道,“陛下,臣先前让人带了些尸体回来,臣想去检查一二,说不定有线索。” “行,朕准了,”君朝大手一挥,“那便辛苦权爱卿了,马不停蹄回来,又要寻找刺客线索。” 他话里藏针,让人摸不清他的想法。 权倾毫不在意君朝的发疯。 她这个陛下千变万化的,她早已习惯了。 权倾淡淡道,“臣做为北国臣子,为陛下排忧解难,乃是分内之事,谈不上辛苦。” 她顿顿又道,“何况臣看这天色,或许会有小雨将至,不如做点正事,为陛下分忧。” 君朝受用权倾的话,他笑起来,“还是权爱卿心思细腻。” 他又道,“看样子,的确会下雨,便待这雨过了,才回城。” “谨听陛下吩咐。”群臣道。 君朝原本打算进营帐的,又折了回来。 众人被杀的措手不及,都呆呆的看着君朝。 君朝又笑眼盈盈道,“朕听闻皇叔与江湖门派略有接触,稍有了解,不如皇叔协同权倾一起,彻查此事。” 众人心思迥异,各怀鬼胎。 君朝这一出,弄的所有人云里雾里,这尊佛又想搞什么幺蛾子。 权倾眉眼一跳,却不说话,静看君策如何应对。 君策只是淡淡道,“臣与江湖门派鲜少有接触,与藏机阁阁主倒是有几面之缘,说来也算略有了解。” 他猜到是君朝知道他和萧圣有接触一事,眼下君朝在大庭广众下提出来了,君策也不打算隐瞒,倒是大大方方承认,顺水推舟接下君朝的话。 君策道,“陛下有用得上臣的地方,臣心里高兴不已,一定尽心尽力,帮助权掌教彻查此事,略尽绵薄之力。” “那便劳烦皇叔了,”君朝眼里明显滑过一丝笑意。 君策道,“陛下言重了,臣不敢当,能为陛下效劳,是臣的荣幸。” 君朝看着君策笑而不语,而后他像是目光流连间,不经意看见了权倾身后的姜随。 他大声道,“姜公子一路追随权倾寻找易书,亦是功不可没,辛苦了。” 姜随不卑不亢道,“臣不过尽了分内之事。” 君朝道,“你倒是谦虚,”他向旁边一看,珩芙也看着君朝。 他笑笑,“你阿姐能有你这个弟弟,真是好福气。” 珩芙略有意外,却不答话。 反倒是姜随道,“回陛下,臣得此姐,才是万分荣幸,幸运不已。” “哈哈哈,”君朝爽朗的笑起来,“倒是有趣,你们姐弟二人。” 他道,“苏遮何在。” “臣在,”苏遮连忙站了出来。 君朝道,“你协助皇叔与权爱卿,彻查此次遇刺一事。” “臣遵命,”苏遮弯腰拱手。 说完后,君朝便领着珩芙进了营帐。 珩芙只在帘帐落幕时,微微一抬眸,双目一沉,看了一眼权倾和姜随。 浅淡如风,淡漠如水。 权倾回看一眼,又把视线落在姜随身上。 她心里笑了笑,这次聪明了,知道藏住情绪了。 众人还在回味君朝的话中意,权倾已经率先来到君策面前。 她道,“墨王,有劳了。” 君朝挥挥手,“权掌教客气了。” 他道,“可要小憩一番,劳累一天了。” “不用了墨王,”权倾道,“我们先去看看那几具尸体。” “好。” 于是几个人朝着停尸的营帐走去。 没过一会儿,天色猛的阴沉下来,细雨微风翩翩而来。 权倾他们进入营帐,外面的雨声传入耳中。 她呢喃,“下雨了。” “要不要加件披风,我去给你拿,”姜随看出了权倾的不适。 她有些畏寒,他是知道的。 权倾摇摇头,“不用了。” “我去给你拿一件,”姜随拒绝她的回答,转身就出去了。 权倾心里一暖,没有制止。 他们三人站在尸体旁边,大眼看小眼。 权倾咳嗽两声,“墨王,苏大人,你们两位别客气,好好看看有没有发现。” “权掌教也是,好好看看,”君策笑着回过去。 苏遮率先出手,他拿起一旁的木棍,掀开白布。 一排面色发白似馒头的尸体整齐躺在那。 权倾嫌弃的掩盖住鼻子,她站在最外面,让苏遮和君策打头阵。 君策又谦虚的让苏遮先上。 苏遮哭笑不得,第一个上前检查尸体异样。 正在苏遮查看尸体时,姜随进来了,他拿了一件白色的披风递给权倾。 他道,“快披上吧,免得夜里受了寒。” “好,”权倾接过披风披上,“那就多谢小随了。” “阿倾姐这话说的,生疏了,”姜随心里高兴,“对了,你待会忙好了就去泡澡,小书哥已经给你把水烧着了。” “他不好好休息,做这事干嘛,”权倾又气又笑。 “好了阿倾姐,”姜随无奈的翻了一个白眼,“你们女人啊就是口是心非,这心里明明像吃了蜜糖似的。” “姜随,”权倾道,“我收回刚才的话,你这人是真的欠收拾。” 姜随撇嘴不语。 君策又好笑的看着他们两个拌嘴,“二位,要不先停下,看看我们苏大人对此事有何看法。” “苏大人有话但说无妨,”权倾笑眯眯的回。 第九十二章 荷花项链入思念 苏遮停下手里的动作,“这人竟然看不出什么异样来,奇怪了。” “怎么会呢,”权倾佯装吃惊,“我们堂堂大理寺卿竟然发现不了线索吗?” 苏遮无奈于权倾的冷嘲热讽。 正欲言,君策开口了。 他道,“若是江湖门派,身上都会有一个门派印记,这是一定的,就看印记藏在了何处,要怎么显现。” 君策继而道,“莫若藏机阁,其印记便在后肩上有一处月牙印记。” “印记,”权倾像想到了什么,一声冷笑,“若说这江湖门派,谁最宝贝那印记,藏的最深,莫过于少门了。” “少门,是了,”君策赞同的点点头,“这个门派最为神秘,是江湖第二杀手组织,除了执行任务,鲜少出现在众人眼前。” “近来他的风声可是越发响亮了,”权倾道,“听闻现任少门门主是个二十来岁的男子。” “此闻不假,”苏遮回,“现任门主三年前十招杀前任门主,继任少门门主,而后这三年所接之单,都是名动天下的大单。” “看来少门值得一查,”权倾摸摸鼻子。 她又挑眉,看着尸体,“苏大人,仔细看看吧,这印记在哪里。” “好的,权大人,”苏遮无可奈何,开始翻找尸体。 而权倾就在一旁静静看戏。 君策低声道,“权大人,本王有一事好奇,希望你能够替本王解惑。” 权倾眉眼一跳,她淡笑,“墨王但说无妨,权倾一定知无不尽,言无不谈。” “那便好,”君策大笑,“有权大人这句话本王就放心了。” 苏遮一边检查尸体,一边耳聪眼明的观察着他们二人的情况。 姜随也是小心注意着权倾和君策。 君策道,“权大人认为,此次刺客所为,意在何人。” 权倾双眸一闪,她好奇于君策问此的缘由。 她沉思一会儿,为了避免节外生枝,道,“或许是冲着我和易书来的,毕竟我们二人一向树敌众多,有人心存不满,买凶杀人实属正常。” 君策意味深长的看了权倾一眼,只是目光隐晦,苏遮却未捕捉到。 而权倾和姜随在触及这道目光时,都心一跳。 顿时明白君策心中所想,那便是他怀疑之人,乃是尊夫人“姜禾。” 权倾和姜随说过君策的事,姜随自然知道君策此刻的心思。 君策听了权倾的回答,并没有深究,“权大人说的是,只是这江湖门派到底不可轻视,你与易大人还是要多加小心,注意防患未然。” “权倾在此谢过墨王的关心,”权倾低低头,“也替易书谢过墨王。” “权大人客气了,”君策眼里滑过一道促狭的笑意。 这时,苏遮的声音响起,“墨王,权大人,下官找到印记了。” “在哪,”权倾率先问出声。 “这,”苏遮的手一指,他道,“还藏的挺隐蔽。” 三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都禁不住嘴角一抽。 的确隐蔽,竟然是在腋下腋毛丛生之地,有一个黑色的骷髅头。 权倾憋笑,“少门名副其实,是一个隐蔽的门派。” 苏遮附和,“就是不知有何目的,受何人所托。” “那就要查一查才知道了,”权倾无所谓的回答。 君策一看窗外,飘雨了。 他心生感慨,“下雨了,两位不如早点回去歇息,待雨停后,回城再查也不迟。” “墨王说的是,”权倾接着道,“今日便到此吧。” “好,”苏遮没拒绝。 君策率先离开,他走后,房间里便剩下了权倾三人。 三人大眼瞪小眼,一时默默无言。 苏遮不自然道,“权大人还有何指教。” “指教可谈不上,”权倾一笑,语气古怪,“本教还等着看苏大人大展神通呢。” “权大人,你这嘴,一如既往不饶人,”苏遮哭笑不得。 权倾瞪他一眼,“苏大人说的什么话,本教一向嘴甜。” 苏遮,“……” 权倾又道,“不过倒是你苏大人,可得小心点,陛下此次将任务交给了你我,你可千万不要要本教失望,而是当让本教刮目相看。” 苏遮吸了一口凉气,不卑不亢道,“权大人指教的是,下官谨记于心,定不要权大人失望。” “但愿如此,”权倾说完,转身就要走。 苏遮在后面喊住,“大人,下官有一事不明。” “什么事,”权倾背对着他,反问,“有话直说。” 苏遮把目光投向了一旁站着的姜随,他道,“姜公子,是不是遗落了什么东西。” 姜随微不可见的神色一僵,而后一笑,礼貌的问,“不知苏大人所说之物是什么?” 权倾则是眼神流连在他二人身上,“打什么哑迷,说清楚。” 苏遮从怀里掏出一根项链,拿在手里晃了晃,“姜公子,这项链你眼熟吗?” 姜随定眼一看,面色一暗,他不回话。 权倾仔细看了看,又好笑的看着姜随,“怎么,是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认识了。” 姜随走到苏遮,手心一摊,“那便多谢苏大人了。” “姜公子客气了,”苏遮将项链放在姜随手心里,“只是姜公子,下次切记放好点,若是被有心之人寻去,那可就麻烦大了。” “苏大人教训的是,北亭记住了,”姜随手心一握,反手背着,“不会有下次了。” 他朝着苏遮甜腻腻一笑,这笑让人并不舒坦。 苏遮眉头微微一皱,没有多语,只是点点头。 权倾在一旁插话,“说完了,说完了就走。” “是,阿倾姐,”姜随对苏遮点头一笑,跟着权倾走了 苏遮望着他二人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捡项链,不仅是为了姜随,也是为了那位尊夫人。 回去的路上,权倾问姜随,“项链怎么回事,去看那位了。” “嗯,”姜随没隐瞒,“不过我只在远处看了一眼,这项链只是碰巧落下。” “是你挂脖子上那条,”权倾问,“怎么落了都没反应。” “是脖子上那条,”姜随解释,“当时我察觉有人靠近,便转身离开了,并未发觉项链掉了,是回来后,才发现项链不见了,还没来得及找。” “哦,下次注意点,”权倾走在前面,“快回去休息了,累了一晚上了。” “好,阿倾姐也是,”姜随手指摩挲在手心的项链上。 那是一条荷花状的银项链,荷花雕刻的栩栩如生,底部刻有一个“禾”字。 谨以此链,思念他阴阳相隔的阿姐。 权倾走了没几步,又倒回来拍拍姜随肩膀,“这条项链是用来思念你阿姐的吧。” 姜随错愕的看着权倾,没想到她会去而又返。 他愣了愣,“对,是我幼年时,亲手所刻,这些年来一直佩戴在身上,不曾离身。” “平时只知道你戴了项链,却不知是荷花链,你倒是藏的严实,”权倾说笑。 “不是藏着,”姜随一脸落寞,“而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他抬起脸来,看着权倾,一脸苦涩,笑的勉强,“若是节外生枝了,惹来不必要的麻烦,那后果让人难以承担。” “好,我知道了,”权倾心疼的拍拍姜随的肩膀。 而后凑近他的耳畔,有力的说,“若真是少门所为,无论如何,我一定一个不留。” 姜随脸色随之一怔,内心溃不成军,他吸吸气,缓缓吐出了一句话,“阿倾姐,谢谢你,有你,是姜随之幸。” “傻孩子,”权倾揉揉姜随的头,“从来不是你的幸运,而是我的。” 她又拍拍他的肩膀,“快回去歇着了,免得身体累坏了。” “好的阿倾姐,”姜随点点头,“你也是。” “嗯,”权倾目送姜随回了自己的帐子后,才转身离开。 她回到自己的帐子里,便发现了一桶热气腾腾的水,还在冒着袅袅烟气。 她心里一暖,随即朝帐外走去。 权倾四处看了看,果然看到了树影下的易书,他换了身白衣,更是公子如玉,陌上花开。 他撑了一把油纸伞,含笑看着权倾。 她笑着走过去,关切的问,“伤药抹好了。” “抹好了,并无大碍,”易书温柔道,“阿冶不必担心。” 他边说边将伞靠近权倾,大半倾过她。 “担心啊,我怎么会不担心呢,”权倾直言不讳,“我怕你受伤,怕你有事,怕你与我阴阳相隔,怕我的未婚夫有去无回,怕我年纪轻轻就要守活寡。” “怎么会呢,”易书笑着打断了她的猜想,“我怎么会让阿冶成为寡妇呢。” “天灾人祸,说不准的,”权倾指着他,“你看看,这次不就是吗,受了重伤,不好好休息,还跑来见我,拉扯到伤口怎么办。” “旁人我自然不会去见的,”易书笑言,“因为是阿冶啊,所以再重的伤,我也得来见见你,确认你没事我才放心。” “好好好,你现在见着了,我确实没事,你快回去休息,这雨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停了,”权倾道,“到时又要忙着回城,对你伤势不利。” “我知道了阿冶,”易书道,“你先进去,你进去了我便离开。” “拿你没办法,”权倾好笑道,“那我先进去了。” 易书“嗯”了一声,又把伞递给权倾,权倾笑着拒绝了,小跑了进去,而他等权倾离开后才离开。 权倾回到帐子里,便迫不及待的泡澡。 第九十三章 不请自来的萧圣 雨势渐大,众人在营帐内看外面雾气朦胧中携带着和风细雨。 权倾泡好澡后,便起来穿了件里衣,去小睡了一番。 一直到正午十分,阳光才冲破层层阴云,打破胧胧烟雨,投射进来,照耀大地。 权倾起来时,外面已经是炊烟袅袅,香气扑鼻,她摸摸肚子,已经是饿瘪了。 她出去时,众人正在烤肉,柔和的光花,滋滋的烤肉声,诱的人肚子咕咕叫。 权倾一来,君朝就笑着招呼,“权爱卿来了,快坐下。” “是,陛下,”权倾坐到了易书旁边。 易书为权倾割下一片片薄薄的肉片,蘸上辣酱,放在她的盘子里,“快尝尝。” “好,”权倾夹入嘴中,烤肉是酥嫩的,肉汁在口中爆开,裹上一层辣酱,更是妙不可言。 她笑的眉眼弯弯,露出了只有在吃到美味时才有的幸福神情。 易书见她笑了,自己也不由自主的笑,一刻不停的为权倾割肉。 权倾则是一口接一口,完全停不下来。 她时不时在旁边指指易书,自己想吃什么,易书都是笑着应下。 这情意浓浓的情景全都一丝不落进了君朝眼里。 他若有所思的吃了一口肉。 珩芙在旁边看见他的神情,嘴角不自然往下一撇。 她的阿禾怎就看上了这个人,真是样样不入她眼。 待到众人吃饱喝足后,又说笑了一会儿,才收拾着回城。 回城后,君朝立刻下令让苏遮负责秋猎遇刺一事,务必查出真凶。 而权倾和易书也未闲着,也在暗中调查此事。 就在两方人都陷入僵局时,权倾那有一位熟人来访。 是萧圣,是在权倾和易书下早朝回权府时,凭空出现在权倾家后院,并怡然自得喝茶赏花。 而姜随就坐在他对面,黑着一张脸。 萧圣见此,“姜小公子,开心哦,本阁主可是千里迢迢来给你们家大人送情报的。” “哼,”姜随不屑,鼻孔出气,他瞪着他,没好气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你什么心思我还不知道,不过是惦记我家阿倾姐。” “嗬,”萧圣轻笑,他忽然凑过身来,玩味的看着姜随,“姜家小公子,你说话可真有意思。” “离我远点,”姜随下意识向后一退,眼里全是厌恶。 萧圣不在意的笑笑,他半真半假道,“姜小公子,若是我对你家大人有意,你当如何。” “杀了你,”姜随眼神一厉,看向萧圣的眼神并不友善,充满敌意。 萧圣嗤笑,“凭你,杀得了我。” “你可以试试,”姜随淡淡的说,他将手覆盖在了石桌上,面无表情。 而后萧圣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内力向他席卷而来,霸道强劲。 他略微惊讶的看着姜随,“姜小公子倒是让人出乎意料。” “过奖,”姜随冷冷回了两个字。 就在俩人之间暗流涌动,互相较量时,权倾和易书回来了。 他二人看着坐在石桌旁暗自比拼内力二人,意外又疑惑。 权倾边走过去,边问,“萧阁主,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易书就站在他旁边。 萧圣原本是眼角含笑,在目光触及易书那一刻,收了笑,不咸不淡道,“自然是有事前来。” “有事前来,”权倾气笑了,随意坐下,给自己倒茶,“萧阁主好生会说笑,不请自来便算了,还自觉的倒茶喝水,打趣我的人。” “血棠姑娘是个大气人,怎会斤斤计较,”萧圣眉眼一开,“我来,不过是受人之托罢了。” “受人之托,”权倾呢喃,没回话,而是和易书对视。 易书坐下道,“阁主受的可是墨王之托。” “嗯,”萧圣见回话的是易书,语气便淡了两分。 权倾和易书此刻心里了然如明镜。 难怪墨王今日出现在朝堂之上,他不用上朝,今日却破天荒来了,临走时还意味深长笑了笑。 当时只以为他是心念秋猎遇刺一事,挂念珩芙身份,不曾想是这般道理。 权倾道,“阁主既是受人之托,敢问所为何事。” 萧圣却避开她的问话,“血棠姑娘,你这位姜小公子可是有意思的禁。” 权倾意外的挑眉,看了看姜随,随口道,“他这人认生,面对你这种不熟的人便爱板着一张脸,不过心是好的。” 萧圣听笑了,“照血棠姑娘说来,你我这几次的交情只换来一句不熟。” 权倾喝茶的动作一顿,收了笑,“萧阁主此言差矣,你我之间,联系不过在墨王。” 她又眸子一紧,“既然是受墨王所托,前来传话,不妨把话说明白点。” 萧圣大笑了两声,看向了易书,“易公子,你家未婚妻好脾性。” 易书接话,“阿冶一直都是一个包容心很强的人。” 萧圣面色一僵,“那好,我便不与你们说笑了,说点正事。” “愿闻其详,”易书淡淡道,他一直是个彬彬有礼的人。 萧圣没等到权倾张口,倒是得到了姜随的白眼。 他自嘲一笑,“听墨王讲,你们在查少门。” “嗯,”易书道,“阁主若是知道,我们洗耳恭听。” “谈不上,”萧圣语气冷淡,“我与其门主有过交道,想必你们也知道,新任门主是三年前继任的。” “问题出在这新门主身上,对吗,”易书一想,反问萧圣。 “易公子猜的不错,”萧圣道,“少门三年前从不参与朝堂之事,可这新门主继任后,十单里有八单与朝堂有关,并且与有一位大人密切相关。” “敢问阁主可知是谁?”易书连忙问。 “这个嘛,”萧圣玩味一笑,笑指姜随,“这个人怕是在座的所有人都没有姜小公子熟悉。” “我,”姜随指着自己,眼里一闪而过的诧异,而后他阴着脸,吐出了几个字,“莫非是我祖父。” “姜小公子猜对了,”萧圣笑呵呵道,“此人正是你祖父,少门所暗杀的官员大多是你祖父手下的人,死法千奇百怪,可致命一击,都是心脉尽断。” “姜相,”权倾呢喃一声。 易书朝权倾看去,“阿冶在想什么。” “姜相不可能没察觉,而这少门门主三年来一直刺杀都未停手,却未伤及姜相,只说明他的目标不只姜相,”权倾说出心中的疑惑。 萧圣朝权倾投以赞赏的目光。 易书接了权倾的话,“少门出手,唯一失败的刺杀,除了这次,还有一次。” 权倾眸子一亮,顿时明了。 而姜随却是面色古怪,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这时萧圣插话,“你们说的可是刺杀尊夫人那次。” 权倾他们三人并不奇怪萧圣为何知道。 易书道,“阁主可是有话要说。” 萧圣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眼里一片促狭,“我看少门这次刺杀的目标,也不在你们二人,而是深宫那位尊夫人。” “阁主有话,不妨直说,不必拐弯抹角,”权倾没好气的说。 萧圣眉开眼笑,“我先前说过,这新门主的目的在于复仇,而这目标便是姜正和姜禾,至于原因,便只有当事人知道了。” 易书的手指搭在茶杯上,“他蛰伏多年,绝不会善罢甘休,在没查到少门踪迹前,得多加注意姜相和尊夫人的安危。” “那便是你们的事了,”萧圣撑撑懒腰站起来,摆摆手,“我倒是没闲心和你们闲聊了,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该怎么做是你们的事了。” “有劳阁主了,”易书站起来,向萧圣微微弯腰,以表谢意,“辛苦前来,不如留下吃个粗茶便饭。” “不必了,”萧圣边说边看权倾,“我若是留下用膳,血棠姑娘不得吃了我。” 权倾仰头笑回,“阁主说的什么话,我是那种人吗,我一向热情好客。” “不,你是,”萧圣唇角荡漾,而后运用轻功离开。 他一走后,易书又坐下。 权倾转着茶杯,“事关江湖门派,可没那么好解决了,朝堂若是贸然出手,必然会引起动乱。” “阿冶说的不错,”易书赞同道,“若真要解决这个问题,只有动用私人力量。” 而这私人力量,权倾和易书心知肚明,便是他二人。 权倾揉揉眉心,“这事不能牵扯太多人,苏遮也决不能深究,他是个聪明人,若是查到了三年前刺杀尊夫人一事,必会有所觉察。” “嗯,”易书没反对,他又拍了拍姜随的肩膀,“北亭别担心,一切有我和你阿倾姐。” “我知道的,小书哥,”姜随眉心带苦,“有些事我得回去问问祖父,比如少门门主一事。” “好,”易书点点头,“我相信你。” 姜随微微一笑。 权倾又道,“既然如此,小随负责查清当年一事,而我和城白,负责剿灭少门。” “嗯,”易书点点头,“此事需要进宫与陛下商量,当然得让苏遮先暂停调查,将此事交由我们负责。” “这事倒是不难,我更关心的是不久后的中秋晚宴,”权倾拧眉,“人多眼杂,动起手来就容易些了。” “应当不至于在晚宴动手,”易书想了想,“动作太大,几率渺茫,何况前两年也不曾有动作。”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权倾头疼道,“谁知道他会不会脑子抽筋,发了失心疯。” “阿冶说的有理,是我疏忽大意了,”易书道,“在没解决少门之前,一切多加小心。” “好。” 第九十四章 一家三口来做饭 权倾三人自那日商谈后,不过两日的光景,权倾和易书就去找君朝说了少门一事。 此刻,丹心殿内,君朝正在提笔练字,他不看台下站着的权倾和易书,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他淡淡道,“你说你们二人要负责秋猎遇刺一事。” “是,陛下,”易书应下,“臣与权大人已经查出幕后真凶乃是少门。” “少门,”君朝抬眼,“江湖门派。” “是的,陛下,”权倾道,“臣与易大人想到这江湖门派,朝堂不易插手,便想揽了这个活。” “你们两个倒是体贴,”君朝放笔,拿起书案上的帕子擦擦手,“只是苏遮也知道是少门所为,朕该如何让他不要多管闲事呢。” “陛下,您这话说的,”权倾绷不住了,她一脸怨气,“陛下左右不过两句话说与苏大人听便好,他又不会多想,何苦推脱给臣和易大人。” “权爱卿此言差矣,”君朝背着手,笑呵呵,走下来,“你们二人与苏遮不熟,心里对他多有间隙,朕是让你们多加接触,彼此了解。” 他一手拍一个人的肩膀,“你们三个都是朕的得力干将,必须要齐心协力。” “陛下说的是,臣谨听君令,”权倾皮笑肉不笑。 奸君,得罪人的话与事全都交由他们来做。 君朝满意了,“那便有劳两位爱卿了,相信你们不会让朕失望的。” “陛下放心,”权倾和易书异口同声回答。 “哦,对了,”君朝又想起一事,“光说与少门有关,也没见你们说此次行刺,事关谁。” 权倾和易书的心猛地一提,他二人并不知道苏遮有没有说什么。 易书沉声应道,“回陛下,臣与权大人认为,此事针对臣与她,当年先帝在时,我们二人曾执行过一个秘密任务,事关少门,或许是一直心存仇恨。” “原来如此,”君朝脸上绷着的肌肉一松,“你们多加小心,注意安全,一切以自身安危为主。” “是,陛下。” 而后,权倾道,“陛下若无要事吩咐,臣二人便先退下了。” “嗯,去吧,”君朝点点头,又走上台,继续提笔练字。 权倾和易书走在出宫的路上。 易书问,“北亭去找姜相了。” “嗯,”权倾叹口气,“他呀,哪哪就好,就是优柔寡断,拿不定主意,又爱哭。” 她嘴上说着嫌弃的话,却是笑眼盈盈,眼里溢满了温柔。 易书配合的笑了笑,“北亭心善,不同于姜相。” “嗯,我知道,”权倾又是面色一愁,“可我就是怕他吃亏,他心里想的事太多,终有一日会害了他。” “可我们会陪伴在他身边,不是吗,”易书柔和了语气,“做哥哥姐姐的,总是心疼弟弟,盼着他好,会率先为他考虑以后。” “城白说的是,”权倾收起了忧愁,“无论世事如何,总归会有我们在。” “这便是了,”易书拍拍权倾肩膀,“阿冶开心点,不要想太多。” “好,我知道了,”权倾像想到了好玩的事,“去我府里,说不定有贵客登门拜访。” “好,”易书无须深思,便知权倾说的贵客是谁。 又走了一会儿,到了马车停放的地方,二人坐上马车,马车朝着权府幽幽行驶。 姜随这边,他一大早就回了姜府。 他回去时,先去了姜光采和木柔的院子里。 姜随看着院子里那棵梅树,已然是亭亭玉立了。 他走近梅树,树下埋着的酒,不知还要藏上多少个年头,或许永不见天日。 姜随的手指抚摸上粗壮的树枝,枝干摩挲着他指尖的肌肤。 他眼眶忽而一湿,一层薄薄的雾气不受控制的上涌。 姜随轻声呢喃,“阿姐,我好想你。” 可是思念终究不会传达给那个姑娘,只会埋藏黄泉。 正当姜随感伤时,一道轻轻的呼唤声拉回了他的思绪。 “小随,你回来了!?” 那是一道女人的声音,温柔但伴有怀疑和欣喜。 姜随蓦然回首,便一眼瞧见了站在屋门口,简衣含笑的木柔。 眼前的女子少了三年前的温顺,多了几分沧桑,这三年她将自己关于这小小家宅,已少了许多温情,多了几分淡然。 姜随顿时热泪盈眶,一股浓厚的愧疚和思念占据心头,他无声落泪,哽咽叫道,“母亲,近来可好。” “我一切安好,倒是你,消瘦不少,”木柔的笑一如从前,温柔恬淡。 这三年来,姜随鲜少回姜家,姜光采与木柔又终日将自己困于这小小院落,到底是因为那日的事,他们谁也没肯放过谁,都在折磨着自己,日日夜夜…… “母亲许是记错了,我并未消瘦,”姜随向木柔走近。 “是啊,你许久不归家了,母亲已经忘了上次见你的模样了,”木柔神情落寞,又喃喃自语,“可你回来又能做什么呢,不过是徒增些忧愁烦恼罢了。” 她用淡淡的语气说出了创伤人心骨的话。 姜随脸色一僵,他双眸滑过痛苦。 他靠近木柔,轻声一问,“父亲何在。” “在里面,等着你,”木柔一笑,忧伤的笑,“进去看看他吧,他呀,时常念叨你。” “好,”姜随跟着木柔进去,里面果然坐着一个人。 那人抬头,正是姜光采。 往日温文儒雅的姜二公子,早已失去了鲜衣白马少年郎的气概,多了成熟稳重与沉默寡言。 姜随看的心疼,他的父亲在他祖父一年年的教导下,逐渐麻木枯萎。 姜随站到他面前,叫了一声,“父亲,我回来了。” “回来好啊,”姜光采抬头看他,黯淡无光的眼里才有了微微色彩,“快坐下吧。” “好,父亲,”姜随坐下。 木柔挨着姜光采坐下,两眼不停看着这父子俩。 姜光采又道,“听你母亲方才说你瘦了,今日中午便在此用膳吧,让你母亲给你做些好吃的,补一补身体。” “是,父亲,”姜随忍住欲图滚落的泪珠,“听父亲母亲的,刚好我肚子也馋了。” 他摸摸自己的肚子,笑嘻嘻的说,笑中带着闪烁的泪花。 姜随又道,“母亲早些日子送到阿倾姐那的腌食我都吃完了,若是还有,儿子还想讨些回去吃。” “你若爱吃,不妨多带些,反正我与你父亲吃不了多少,”木柔笑笑,“前些日子,你父亲种的菜都堆尖尖了,也吃不完,若是权大人不嫌弃,一同带回去也可。” “阿倾姐自然不会介意,”姜随道,“她可是时常念叨母亲做的吃食还有父亲种的果蔬。” “权大人是个好人,好官,”姜光采在一旁嘱咐,“你能跟着她,是你的福气,要好好珍惜。” “我知道的,父亲,孩儿一定谨言慎行,绝不会给阿倾姐添麻烦,”姜随信誓旦旦的保证。 “但愿吧,”姜光采没几分信任。 他一张,一撇,直白道“平常是清醒着的,一碰着宫里那位,命都不要了。” 木柔没忍住,噗呲一声笑出来,她打趣姜随,“你父亲说得对,的确如此。” 姜随的脸臊红了一片,耳垂泛粉,“父亲母亲又在拿孩儿取笑了。” “若非造化弄人,她本该成为你的妻子,”木柔轻声感慨。 屋内的气氛顿时静默,死一样的寂静笼罩着三人。 木柔后知后觉自己的失言,她连忙用丝帕掩唇,别过头去,“是我说错话了,她该是你阿姐。” 姜随的手死死攥着,掌心被刺痛也不曾松手。 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恨意。 而姜光采和木柔则是长长的一声惋惜。 而除了珩芙,姜禾是他们心里永远的痛,是连提起都宛若心如刀割。 姜光采打破沉默,问,“你此次回来所为何事,除了来看看我和你母亲,可是有别的事要忙。” 姜随没有隐瞒,点点头,“回父亲,确有此事,这事与祖父有关,我需好好问问他。” “与他有关,”姜光采不屑的冷笑,“看来事情不小。” “与江湖组织有关,”姜随如实回答,“这事还牵连着三年前阿姐遇刺一事,或许查出少门,便能知道当年真相,为阿姐报仇了。” “你祖父做下的孽的确不少,”姜光采眼泛泪花,“你看看,这不就是一桩桩一件件报应回来了。” 姜随无言以对,他于姜正,感情复杂。 这时姜光采又道,“还是用了膳再去找你祖父吧。” 他笑着和木柔说,“凡事要讲究先来后到,是不是啊,夫人。” “是啊,要讲究先来后到的,”木柔会意一笑。 姜随在一旁默默不语,这话有点耳熟。 木柔起身,“我先去做饭,你们父子俩聊着,免得到时又来强人了。” “夫人所言极是,你快去吧,”姜光采点点头,“我与北亭下一盘棋,我们父子俩许久未切磋了。” “正好我也手痒,想与父亲一较高下,”姜随微微一笑。 木柔便想着出去了。 屋内便只剩下了姜随和姜光采二人。 姜光采道,“去把棋盘拿来铺好。” “好,”姜随立马拿来棋盘,然后铺好,他执白子,姜光采执黑子。 屋内是书气飘飘,屋外是烟火袅袅。 俩人随意下了一会儿,便心有灵犀故意认输,相视一笑,默契的出去帮木柔做饭打下手。 一家三人的身影,在金光弥漫,秋风徐徐下,升起了一股股人间烟火。 第九十五章 暴走的姜随 待饭做好,三人便在院子里坐下吃饭。 树下阴凉,秋风阵爽,香气飘飘,石桌碗筷,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吃饱喝足后,门外传来敲门声,有小厮在外面喊,“少爷,少夫人,老爷有请小公子。” 姜光采的脸顿时跨下来,木柔则是一愣,呢喃,“来的好生快。” 姜随默默抬眸看一看他二人。 姜光采嗤笑,“他也就对这些上心了。” 他又朝姜随道,“罢了罢了,若是他要见你,我们也拦不住,既然饭也吃了,你便去吧,免得他等久了心急。” “是,父亲,”姜随滕地站起来。 他朝姜光采和木柔微微弯腰,表示尊敬,“那孩儿便去了。” “好,你去吧,”姜光采心里不是滋味。 姜随没走两步,木柔在后面喊道。 他蓦然回首,看见木柔站起来,眼里满是不舍,却要故作大方,“你要的吃食,我会派人送去权府,若是有空,可以常回来看看。” 她想了想,又摆了摆头,“还是罢了,回来也不见得好,一切随缘吧。” 姜随心里五味杂粮,说不出滋味。 他猛吸了一口气,“母亲,您和父亲何苦如此,还是搬出去过吧。” 木柔闻言,摇摇欲坠,一脸神伤的坐了下去。 她只是眼里含着泪水,却不说话。 姜光采看不下去了,才朝姜随摆摆手,示意他快去吧,而后说,“北亭,你还小,未成家立业,有些事还不懂。” 他指着院子里的梅树,突然说,“有些记忆,总值得人终身怀念。” 姜随还欲言,姜光采又催促他离开,“快去吧,别耽误了正事,我和你母亲自有分寸,不必担忧,眼下只要你平安喜乐,我与你母亲便放心了。” 言真意切的话语往往杀伤力最强。 姜随的心痛的滴血。 整个姜家都是不幸之人,无一例外。 他提着那口悲愤的气,点点头,转身离开。 随着门吱呀一叫,缓缓关上,又将所有的悲哀喜乐关进了这小院子里。 姜光采立马像没了骨头,往后一瘫,木柔自然往前一伸,接住了他。 她轻轻叫了一声,“夫君。” 他缠绵的回了一声,“夫人。” …… 姜随来到书房外,小厮便退下了。 他站在门口,内心惶惶不安,几次调整了呼吸。 姜随并不想见里面的人,是不愿,也是不敢。 这时,屋内响起了一道苍老的声音。 “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姜随这才正视屋门,最终将手放在门上,用力一推。 里面只坐着一个老人,苍苍白发,皱纹丛生,这是他的祖父,姜正。 姜正颤颤巍巍的煮茶,他看着姜随的眼神复杂又饱含思念。 姜随下意识躲开他黏稠的目光,走了过去,“北亭有一事想请教姜大人。” “何必如此生疏,”姜正倒水的手一颤,“老夫到底是你的祖父。” 回答他的只有姜随的沉默。 好在他也没过多纠结,“坐下吧,有事就慢慢说。” 姜随没拒绝,坐在了姜正对面。 他看着他煮茶洗杯的动作一阵恍惚。 姜随记得年幼时,他最爱喝的便是姜正亲手煮的茶。 茶香四溢,香味浓郁,回味中带着一丝苦涩的甘甜。 水扑腾扑腾的叫唤着,雾气袅袅升。 姜正的脸在烟雾缭绕中反倒不真切起来了。 姜随还没说话,姜正就开口了。 他说,“去见过你父亲母亲了。” 姜随回,“嗯。” 姜正又问,“在那用过膳了。” 姜随还是回,“嗯。” 姜正接着说,“那便喝点茶,清清口,洗洗胃。” 姜随依然回,“嗯。” 姜正倒茶的动作顿住,一柱清泉茶水倾泄进碧瓷杯中。 他不满的加重了语气,“姜随,麻烦你搞搞清楚,弄清自己的地位,摆正好态度,你是来求人办事的,不是来当大老爷的,这就是你问事的方法?” 姜随只是“哦”了一声。 姜正脑子里的火眼看着要冒起来了。 可一看到姜随那双好看的桃花眼时,一时愣住。 在他所有的儿孙里,姜随是最像年轻时的他,不仅外貌,连合性子。 姜正泄气了,也是在接触他淡漠的目光时,他一时之间,竟然同时想起了两个人。 一个是早已黄土白骨的姜禾,一个是形同行尸走肉的珩芙。 姜随见姜正发呆了,才惊觉不对。 他迟疑了叫了一声,“您怎么了?” 姜正如梦初醒,后知后觉的四下一看。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算了,不与你一般见识,始终是个没长大的人。” 姜随没反驳,他懒得再起争执。 姜正将茶水推到姜随面前,“尝尝吧,许久未回来,怕是连味道都忘了。” 姜随只是看了一眼茶水,没动作,而是出声问,“少门,您知道吗?” 姜正意外的看着姜随,“你们家大人还真是负责,连这个也要抢去查。” 姜随不理会姜正字里行间的嘲讽,自顾自说,“此次秋猎遇刺,的确是少门所为。” 他平静的看着姜正,桃花眼眸里是一片死寂。 姜正被看的心里发毛,“然后呢,你想说什么,此事还和什么有关。” 他顿时心里提起来,已经隐隐有了猜想。 姜随淡淡道,“三年前,阿姐遇难也是少门所为,这个您知道吗?” 姜正摇了摇头,“这个我的确不知。” 姜随没说什么,而是接着问,“那这三年来,你手下的人遇险身亡,这些都是少门所为,您又知道吗?” 这次姜正迟疑了。 他人虽老了,可眼神并不浑浊,而是一片清明。 姜正挣扎着,纠结着,最终还是点点头,“这个,我知道。” “所以,这三年来您一直在暗中和少门斗争,对吗?”姜随又接着问。 姜正没反对,“的确多有纠缠。” 姜随的心在隐隐作痛,却又有一股难以言说的快感,似乎是苦尽甘来的甜蜜。 三年了,姜禾遇难的幕后真凶终于渐渐浮出水面。 姜随猛地撑起身子,凑近姜正,他仔细观察着他的脸。 他似乎是难以置信,却又觉得不可思议,“您看着我啊,您怎么会不知道呢,杀害阿姐的人就是少门。” 姜随又仿佛忽然被抽尽了力气,瘫坐在凳子上,他看着面前的姜正,哭笑不得,“原来我从来都不懂你。” 姜正默默无言,只是静静看着姜随的失态。 他云淡风轻的说,“姜随,你失态了。” “对,我失态了,”姜随又哭又笑,他指着自己,“我真是一个傻子,一次次来你这里自取其辱,不过是我自己在自欺欺人。” 姜正默不作声,甚至端起茶杯,吹吹气,浅浅地抿了一口茶。 姜随哭笑起来,“您刚才竟然还回答我说不知道杀害阿姐的真凶,您告诉我啊,您怎么可能不知道,您与少门一直有接触,那飞刀怎么可能不认识,怎么可能不知道,您却一直装傻充愣。” 他大吸了一口气,“一直装作不知道,把我们所有人蒙在鼓里,耍的我们团团转,您真是好歹毒的心思。” 后面姜随几乎是低吼出来,他低声咆哮,“您告诉我啊,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啊,是不是三年前您就知道了真凶,甚至知道了原因,但是却一直隐瞒。” “姜随,”姜正轻轻叫了一声姜随的名字,企图拉回他的理智。 姜随感觉头要爆炸了,他要疯了。 他忽然像想到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 姜随疯癫的大笑起来,他站着起来,手脚甚至不知道怎么安放。 他看着姜正,看着他的淡然冷漠。 姜随快要死了一般,他质问姜正,“您告诉我,是不是因为帝后一位,你才一直隐瞒的。” 姜正没说话,可是他的沉默代表他的态度,回答了姜随这个残酷的事实。 “啊啊啊,”姜随叫了起来。 这一刻,他心如死灰。 他原本,一直对姜正心怀念想,抱有侥幸,可姜正此刻亲手粉碎了一切幻想。 姜随的泪水如同断线珍珠,呼噜噜的往下大滴大滴的坠落。 他在自嘲,嘲笑自己的天真,“我以为您当真是当心姜家,没想到到底是为了自己的私欲,您真是太自私了。” 姜随哭了起来,“您害怕阿芙不答应入宫,成为帝后,便一直隐瞒真相,让她心甘情愿入宫,留在宫里,用杀害阿姐的凶手,用这根线牢牢拴住她,利用她,为姜家,为您谋利。” 他质问着姜正,声泪俱下,“若是这次,不是秋猎遇刺,少门暴露了,您打算隐瞒多久,还是说一辈子,一辈子将她葬送到深宫,您在暗处阻断了一切线索,就是为了有一个姜家女儿在后宫为您谋福吗?” 姜正不反驳也不说话,他是无话可说。 姜随气笑了,“您何其自私,所有人里,您最对不起的是阿姐,她何其无辜,你明知真凶,却不为她报仇,而是为了利益,一直拖着,一直不让真凶为人知道,整整三年啊,我们才知道一切。” 他道,“您怎么忍心这么对阿姐,太可怕了,你太可怕了,我要去告诉阿芙真相,我要为阿姐报仇,至于您想做什么,是您自己的事,与我再无瓜葛。” 姜随胡乱擦干了眼泪,“至于您和少门之间有什么纠纷,知道些什么,我也不想再过问了,少门,决不能留,您好自为之,我们还是不要说话联系了。” 姜正一脸错愕,他震惊的看着姜随,还来不及说话,姜随便夺门而出了。 徒留姜正一个人凌乱着,无措着。 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姜家啊。 第九十六章 做人不要想太多 姜随失魂落魄走到姜光采和木柔院子门口,没有进去,只是抬头麻木的望着。 他深抽了一口气,正在犹豫要不要进去。 这时,门开了,是姜光采,他侧开身子,问,“要不要进去坐坐,还是就回去了。” “坐坐吧,”姜随苦笑,“我也没什么事。” “那好,快进去吧,”姜光采笑了,“你母亲刚好做了些糕点甜食,你尝尝味道如何。” “好的,父亲,”姜随走上台阶,跟着姜光采进去。 院子里,是木柔纤瘦的身影,她在簌簌光下温柔笑着。 姜随心里的愁苦在此刻得到一些舒缓,他的心得到安慰。 这世上,总还有人爱着他的阿姐,祖父利用她,陛下怜悯她,却都不爱她。 权倾和易书这边,刚回到权府没一会儿,苏遮就来了。 她让人带苏遮来后院。 苏遮到时,正好瞧见权倾和易书说笑。 女子笑着偏过了头,院子的姹紫嫣红比不上那一笑,她少了往日的清冷,多了分阳光。 易书朝权倾扬扬下颚,“苏大人来了。” 权倾立马收了笑,又冷淡起来。 她看向苏遮,不咸不淡道,“苏大人来了,过来坐吧。” 苏遮过去,先问了一声好,“权大人,易大人,下官有礼了。” “客气什么,”权倾随手拿了个茶杯,洗杯倒茶,“我们的交情还说这些吗。” 她似笑非笑,“坐下喝茶吧,顺便说说来这干嘛。” 苏遮闻言,看了一眼易书,易书也朝他点头笑笑。 他顿感如沐春风,易大人是真儒雅呀! 权倾拿着茶杯重重往石桌上一放,声响引起苏遮注意。 他收回视线,坐下来。 权倾把茶推给他,“苏大人怎么有闲情逸致来寒舍了。” “下官来,是有一事想问,”苏遮接过茶。 “什么事,但说无妨,”权倾皮笑肉不笑。 俩人之间暗流涌动。 易书无奈的自己一个人安静喝茶。 苏遮道,“权大人,听说您和易大人有意揽下少门一事。” “确有此意,怎么了,”权倾没否定,淡定的反问。 苏遮一笑,“下官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单纯好奇为什么。” 他的视线在权倾和易书身上来回挪动,“两位大人事务繁忙,为何偏偏对一个江湖门派感兴趣,还亲自向陛下请令。” “苏大人说的哪里话,”权倾淡淡道,“你我都是朝廷命官,为陛下效力是分内之事,何况大理寺事情多,我们也是体谅你。” 她又指指一旁的易书,“何况易大人吃了他们的亏,你也知道我权倾睚眦必报,想亲自了结他们,有何不可。” 易书无辜被拉来当挡箭牌,他吃糕点的动作一顿,而后点点头,“阿冶说的是,苏大人见谅。” 苏遮闻言轻笑,“两位大人当真感情深厚,倒是下官多想了。” “苏大人想得什么,”权倾好奇的盯着他,目光黏在他身上。 苏遮坦然接受她的审视,“下官原本想两位大人接过此事,是因为背后牵扯之事不方便下官知道。” 他没将话说明白,却引起了她的警惕。 易书也是微微抬眸,视线从苏遮身上一滑而过。 苏遮这人,当真心思细腻不简单。 “哦,是吗,”权倾装作不在意,不明白苏遮话中意,“苏大人说什么,本教听不大明白。” 她自嘲,“上年龄了,耳朵不好用,脑子也不好使了。” 苏遮只是浅笑,“下官原本想两位大人接过此事,是有些事情不想让下官知道,仅此而已。” “怎么会呢,”权倾笑着打断他的猜想,“你我都是陛下的人,又有什么是你不能知道的。” “如果陛下都不知道呢,”苏遮笑着眨了眨眼,眼里一片纯真。 权倾抿唇,她的目光变得复杂,染上了一层墨色。 易书此刻将糕点吃完,喝了一口茶润润口。 而后,他说,“苏大人,有些话可不能乱说,今日之言,我与权大人可当做没听见。” “易大人不必惊慌,”苏遮端起茶,吃了一口,而后放下,“下官知道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秘密,也不打算深究。” “那苏大人今日来此的目的是什么,不妨说明白,对你我都好,”易书开门见山,不再瞎扯。 苏遮先看了看权倾,她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易书只是笑看他,“说说吧,苏大人,我愿闻其详。” 苏遮这才开口,“少门的目的不是两位大人吧,而是尊夫人。” 权倾和易书没反应。 他道,“接着说吧,苏大人。” 苏遮又道,“这和三年前行刺尊夫人的是同一批人,对吗?” 他说到这,权倾和易书便大抵知道苏遮了解到哪里了。 他应该还不知道珩芙的真实身份,只是怀疑少门。 权倾手指一点石桌,示意易书将计就计。 易书心领神会,“苏大人果然聪明,正是因为此事和三年前的行刺有关,不宜声张,我和权大人才向陛下请令,揽下这个活。” “陛下是怎么想的,”苏遮迫切的问。 易书意外的看了他一眼。 他总感觉苏遮对尊夫人的事总是格外上心。 易书回,“陛下只以为是我与权大人的仇家寻仇,而我们想亲自解决事情罢了。” “那便好,”苏遮舒了一口气。 易书狐疑的看着苏遮,“倒是你,苏大人,作为臣子,对尊夫人的事未免太上心。” 苏遮脸色一僵,而后又柔和下来,“下官不过是担心陛下。” 他胡乱搪塞过去。 易书也不再过多追问。 就在气氛沉默下来时,久不出声的权倾再次开口。 她道,“苏大人,有一件事,想问问你。” “权大人想问什么,但凡下官知道的,一定会告诉您,”苏遮语气真诚。 权倾嘴角噙笑,“你怎么知道三年前的事也是少门所为,莫非你一直在暗中调查三年前的事。” 苏遮听此,笑了笑,神态轻松。 他道,“原来是这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权大人想知道,下官便告诉你。” 权倾和易书同时看向苏遮。 他们想知道,这个苏遮脑子里装了些什么事。 苏遮拍拍衣服,又喝了一口茶。 茶的涩香侵占口腔。 他道,“几年前,我曾受过尊夫人的恩惠,那时她还是姜家姑娘,并未入宫,她的侍女在机缘巧合下救了我,我一直心存感激,想要报答她。” 苏遮说到这,权倾和易书就自然而然知道后面的事了。 他接着道,“只是天不遂人愿,下官还来不及报答她,她便因为三年前的遇刺,舍身保护尊夫人而死了。” 苏遮心口一抽,“下官一直心怀愧疚,便在暗暗调查背后的真凶,想要为她报仇,这段时间才查出了头绪,又碰巧秋猎出事,那暗器让我明白了两次行刺皆是少门所为。” 权倾和易书听完,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 幸好,他知道的,不是他们所担忧的。 只是他二人有些好奇,救他的姜家姑娘,到底是姜禾还是珩芙…… 权倾眼珠子转了转,“所以你今天才来了我这。” “嗯,”苏遮点点头,“下官知道事情已经被两位大人揽去了,我想再插手,必然不可能,只愿在少门落网后,能会一会那门主,为她报仇。” “此事不难,我应允了,”权倾豪气的答应,而后又幽怨的盯着苏遮,“只是苏大人,虽说你文采不错,说话文邹邹的,可做事大可不必。” 苏遮疑惑的歪了歪头。 权倾懒得搭理他,易书替她解释,“苏大人,阿冶的意思是,你有话直说便好,不必拐弯抹角。” 苏遮眨了眨眼。 易书又解释的更直白,“不必像方才那样,说的太隐晦难猜,她以为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白提心吊胆了。” “原来如此,”苏遮愧疚的低低头,“是下官考虑不周到。” 他接着说,“下官原以为是两位大人另有安排,不方便让下官知道,下官这才隐晦的表明了意图。” 权倾听了,不由想:果然,她又想多了。 易书也是不由一笑,“既然事情说开了,便是最好的,而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找到少门踪迹,才能彻底歼灭他们。” “嗯,易大人说的不错,”苏遮站了起来,“此事便劳烦两位大人了,下官也会暗中调查,若有消息,定会告知二位大人。” 他弯腰拱手,“下官叨扰多时了,也是时候该回去了,就不打扰两位大人了。” “好,”易书点点头,“苏大人慢走,我便不送了。” 苏遮道,“易大人言重了,”他又朝权倾行礼,“权大人,下官告辞。” 权倾点点头。 而后苏遮便离开了。 权倾看着苏遮的背影若有所思,易书则是替她把茶水续上。 苏遮刚出大门,就碰上了刚刚回来的姜随。 他一眼看出了姜随的不对劲,以及眼里透露出来的憔悴疲惫。 苏遮走过去,关心一问,“姜小公子,可是身体不适。” “苏大人,”姜随抬头看了他一眼,回回礼,并不意外他的到来,“这两日没休息好,多谢苏大人关心。” “小公子客气了,”苏遮淡淡一笑,“可是忧心少门一事,还是身体要紧,要多注意休息。” “好,”姜随点点头,“苏大人也是,多加休息,注意身体。” “嗯,”苏遮道,“本官出来也有多时了,便先回去了。” “苏大人慢走,”姜随目送他离开。 第九十七章 姜正的算盘打的啪啪响 姜随进去的时候,权倾正在和易书有说有笑。 他走了过去,自觉坐下。 权倾挑眉,“事情问好了。” “没有,没有问,”姜随给自己倒了杯茶。 权倾气笑了,“那你回去找姜相干嘛了,叙旧?” “不是,”姜随淡淡地回。 易书察觉了姜随的不对劲,关心的问,“北亭,发生什么事了,有事就和我还有你阿倾姐说。” “你出事了?”权倾眉毛一拧,“被欺负了。” 姜随见权倾因为自己火气顿时就上来了,心里一暖,柔和了语气,“你们不用担心,左右我死不了。” 权倾,“……” 易书噎住。 姜随又问,“阿倾姐,阿芙有没有和你说过,她查出了些什么。” “这个倒是提过,”权倾没隐瞒,“她说她只查到了是少门所为,猜测是背后有大臣买凶杀人,让我助她一臂之力,查出幕后真凶。” 姜随了然的点点头,“那阿倾姐是如何看待此事的。” 他没想到有姜正的阻拦,珩芙还能查到少门。 到底是他低估了她的决心。 权倾道,“先前我也是这般认为的,以为是有大臣暗中插手,图谋不轨,可随着事情的深入,以及越来越多的线索,还有萧圣的话,让我觉得此事和朝中大臣无关,仅仅关乎于一个少门。” 姜随不自然的握紧了茶杯,“小书哥,你也是吗?” “阿冶和我想的一样,”易书道,“萧阁主说过,少门这三年的刺杀任务都是针对姜相,所以我怀疑是姜相和少门门主发生过什么纠葛,才一直让其怀恨在心,蓄意谋杀。” 姜随心落入谷底,如今所有的证据和猜测都指向了姜正,让他不得不坚信自己的想法。 易书拍了拍姜随冷冰冰的手,意外的蹙眉,“北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阿倾姐,小书哥,”姜随眸子里满是痛苦,他直勾勾的看着他们二人,艰难的开口,“你们猜测的不错,的确是我祖父惹下的债。” “小随,”权倾失声,不知如何安慰。 姜随又苦笑着说,“可若真是如此简单,我也不必烦恼至此,而是事实是祖父早在三年前就知道杀害阿姐的凶手是谁。” 他猛吸了一口气,五脏六腑都在被撕扯着,“可他为了荣耀利益,一直藏在心里,没有告诉任何人,而是将阿芙哄骗进宫,让她在宫里活生生待了三年。” 姜随语调变得尖锐,“他不为阿姐报仇,而是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家族利益……” 他最后几乎是低吼出来。 权倾心疼的站起来,绕到他背后,为他拍背顺气,“小随,你不要气,还有我们不是吗,既然查出了凶手,无论结果,我们也会为你阿姐报仇不是吗。” 她放软了嗓音,“既然姜相与你不是一条心,而你对他有所尊敬便可,至于尊夫人那,找机会我会将真相告诉她。” 姜随的情绪安稳了一点,不再大幅度起伏。 易书也趁此机会,“眼下我们该抓紧找出少门的踪迹,中秋晚宴在即,我怕少门会暗中动手,袭击尊夫人。” “此言有理,”权倾又忽而眼神一亮,“或许我知道少门对尊夫人穷追不舍的原因了。” “阿冶猜的和我一样吗?”易书执杯。 “城白猜的什么,说来听听,”权倾和姜随都看向易书。 易书道,“少门的目标很明确,一直以来都是姜相和尊夫人,以此来看,说明姜相和少门门主之间的纠葛还有一个人,那个人或许是因为姜相而死,少门门主才会怀恨在心,想要报复回去。” “城白说的有理,”权倾的手撑在姜随肩膀上,“他倒是一个爱恨分明的人,不波及姜家其他人,这少门门主或许有一个妹妹,所以他的目标才会锁定尊夫人。” “大概是这样的,具体的就只有姜相和那门主才知道了,”易书回。 权倾噗呲一笑,侧着身子坐下,翘着二郎腿打趣姜随,“唉,只可惜某人无功而返啊。” “对不起阿倾姐,是我没用了,我当时问了他,他说他知道少门,我脑子一下子就炸开了,所有的悲愤涌上来,我一气之下,就忘了问这事。” 易书好笑的瞪了权倾一眼,似乎在责问她好端端又勾起姜随的伤心事干嘛。 权倾无辜的两手一摊,嘟着嘴反倒把易书逗笑了。 她又拍拍姜随的背,“好了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让暄妍还有抚梦楼的人去查查便好,你啊不要愧疚了,吓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阿倾姐~”姜随幽怨的叫了一声。 好的是她,坏的也是她,让人哭笑不得的还是她。 权倾单手撑着额头,“好了,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还是做点正事,这少门门主留不得,至于少门,且可看看能不能收之麾下。” “你倒是贪心,”易书端给了权倾一碟糕点。 权倾两指捏了一块起来,放入口中,香糯可口,“这是勤俭持家。” “阿倾姐,我有一事好奇,”姜随插嘴。 “什么,说来听听,”权倾斜眼看他。 姜随道,“你凭什么认为萧圣会将少门让给你,而不是吞灭了壮大自己的势力。” “嘶,”权倾吸了一口凉气,牙缝都在发凉,“我以为他不会让墨王难做的,毕竟我那好陛下心胸可不是太开阔。” “阿冶,”易书加重了语气,可眼神流连中泛起一片温柔。 姜随下意识拉了拉衣服,将自己裹紧点。 他感觉冷,发自内心的恶寒。 权倾见状,敲了他脑袋一下,“没大没小。” 姜随撇嘴,回了一句,“没羞没臊。” 权倾两眼一瞪,又是照着姜随下去一爪子。 姜随“哎呦”一声,抱头可怜兮兮的看着权倾。 易书被他二人幼稚无聊的行为弄的哭笑不得,只得以茶掩盖笑意。 就在此时,有小厮来通报,“大人,姜宰相来了。” 权倾三人都有轻微的诧异闪过。 她点点头,“请人进来。” “是,大人。” 权倾三人互相看看,都在心里默默揣测姜正来次的目的。 没过一会儿,姜正来了。 权倾连忙招呼人坐下,姜正倒也不客气,挨着姜随便坐下了。 姜随下意识身体一僵,他执拗的不去看姜正,紧绷着身子目视前方。 权倾替姜正倒了一杯清茶,“姜相,请用茶。” 姜正双手接过,微微点头,“小随这孩子回来找我,说要问点事,可事也没问,就急急忙忙走了,老夫这才不得已前来叨扰。” 权倾瘪着嘴,好笑的看着咬牙切齿的姜随,想必他心里气急了。 她莹莹一笑,“做长辈的,总是多加担待。” 姜正笑了笑,“既然他来问了,想知道,老夫也不便再隐瞒了。” 权倾挑眉,易书也看过来。 姜正喝了一口茶,“茶水不错。” “姜相喜欢便好,”权倾笑回。 姜正对权倾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心性嗤之以鼻,“听说你们想知道少门和老夫的事。” “姜相想说,我们也愿意听,”权倾笑嘻嘻的回。 姜正最是讨厌权倾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嘴脸,“行了,别说这些没用的。” 他道,“这少门门主,是我十几年前奉命去沙县处理瘟疫一事认识的。” “沙县,瘟疫,”权倾呢喃了一句。 “嗯,”姜正点点头,将往事缓缓道来。 “那时我奉先帝的命,去沙县处理瘟疫爆发一事,当时的沙县可谓是人间炼狱,唯一的解决方法便是除了感染的人。 而好巧不巧,那少门门主的妹妹便是其中的感染人,且是源头,最是严重,没有别的办法,必须马上将其处死火化,可那小孩子性子烈,死活不肯让人带走他妹妹,老夫没法,只好亲自动手。 于是老夫当着他的面,杀死了他妹妹,将其烧成了灰烬,说来也是奇怪,他明明与他妹妹有密切接触,可现像却不明显还比其余人轻。 自他妹妹死后,他便一句话也没说过,终日默默无言,蹲坐角落,听村里人讲,他们是孤儿,自幼兄妹两个相依为命,妹妹因为瘟疫死了,他便也扭曲起来了。 他记恨老夫,认为是老夫故意为之,为了减少麻烦,才故意不救他妹妹,他认为别的人都能被救活,凭什么他妹妹要死。 于是在其身体恢复好后,他便消失不见了,倒是给老夫留下了一句话,他说终有一日,他要化作烈焰孤鬼回来报复老夫。” 姜正说到这,难免声音哽咽,“只是老夫也没想到,他会将注意打到阿禾身上,只是可怜了老夫的乖孙女,无辜受此牵连。” 姜随在旁边冷笑,一声冷哼,不屑地翻了一个白眼。 权倾和易书又气又笑,不知如何好。 姜正面子上挂不住,瞪了姜随一眼,“权倾,易书,你们想知道的,老夫全都说了,眼下只希望你们协助老夫,找出少门,为无辜惨死的同僚报仇。” 权倾冷眼看着姜正,他冠冕堂皇的理由让人嗤笑,其中的小心思谁人不知。 无非是想借刀杀人,减轻自己的麻烦。 权倾笑回,“姜相放心,此事事关小随,我必然不会袖手旁观。” “有你这句话,老夫就放心了,”姜正满意的摸着胡子,站起来,“既然这样,老夫就不打扰你们了。” “姜相请便,”权倾在心里骂了一句老狐狸。 第九十八章 林家公子是少门门主 姜正刚刚起身,准备走时,易书叫住他,“姜相,您老的话便说完了吗?” 他的脚步顿住,回头一看,权倾和易书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姜正硬着头皮问,“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应该是您还有什么没说呢,姜相,”权倾笑意晕染,“毕竟是您有求于我们。” 易书也附和着说,“姜相,您不妨将话说明白,我们也不是不会帮您,您到底是借我们这把刀替自己除去祸患。” 姜随亦是诧异的看着姜正,他方才也听出了姜正的避重就轻。 姜正被三人直白的目光看的不自在,嘴硬着问,“老夫要说的方才就说了,不知道你们还想知道什么。” “还想知道什么,”权倾笑出了声,几分讥讽,“姜相,你莫要忘了,我们并未交情,不过看在姜随面子上,才出手相助,若您再三搪塞,也别怪我们翻脸不认人。” 易书将茶杯轻轻放在桌面上,他动了动手指,淡笑,“姜相,明人不说暗话,既然诚心合作,也请您和盘托出。” 他眸光浅淡,一双凤眼里毫无笑意,“您只说与少门门主是因为瘟疫一事,可在下有一疑惑,您是奉命除疫,而据我所知,少门门主这三年来可是残害了好几个您的人。” 姜正闻言,胡子颤抖,他又倒回来坐下,“还有什么,一并说了。” 易书先替姜正把茶水续上,才缓缓往下接着说,“可姜相,您莫要忘了,若你真是奉命行事,少门的人蓄意报复,找上门来,你怎会一直忍气吞声,甚至连尊夫人遇刺,也是绝口不提少门一事,所以您隐瞒了什么,就只有您自己知道。” 他又直视姜正,“况且沙县爆发瘟疫一事,在下闻所未闻,又不知姜相你从何说起的奉命行事。” 姜正的视线在权倾和易书身上来回挪动,“的确聪明,先帝没看错人。” 权倾笑了笑,“姜相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还有什么不好说的呢。” 姜正吹胡子瞪眼,“哼,老夫认栽。” 他一拍桌子,愤慨的说,“这事说来老夫也是冤枉,不过是碰巧赶上,成了替罪羊。” “哦,是吗,”权倾眼里流转着促狭,兴致勃勃,“姜相请讲。” 姜正又唉声叹气,娓娓道来,“当年沙县的确爆发了瘟疫,但老夫却不是奉命行事,而是回京途中路过沙县,在那稍作歇息,也是因此,才发现了沙县不同寻常的地方,以及隐藏的危机。” 易书抿抿唇,“姜相的意思是沙县内有瘟疫预兆,但却没上报朝廷,而是隐瞒下来了。” “差不多,”姜正边说边回忆当时的情景,“当时老夫进入沙县,便发现城中的百姓面露忧愁,个个是忧心忡忡,于是我便找上了当地的县令,问清了事情缘由。” 说到这,姜正又是一声浓浓的叹息,“那县令告诉老夫,是他们当地的豪绅林家小女疑似感染了瘟疫,可林家是沙县唯一的大户,他们不松口,也没人敢碰林家小女,甚至扬言威胁,若是有人敢走露风声,便要那人吃不了兜着走。” “那少门门主便是林家人,林家小女便是其妹妹,”易书说了出来。 姜正点点头,“是的,老夫听此,气上心头,当时便带人赶去了林家,要将感染者火化了,以免瘟疫爆发,霍乱整个沙县。” “所以您杀了林家小女,”易书问出疑惑,“而那门主趁乱逃出。” “若真那么简单,倒还好办,”姜正头痛欲裂,“待我做好措施,带人进入林府才发现,林家早已是人间炼狱,府内的人都已染上了瘟疫,有个别身体弱的,已经是倒地不起,还有寥寥几个宛若行尸走肉。” 易书听此,明白了个大概,“所以姜相是火杀了所有感染者。” “嗯,”姜正没否认,“当时情况危急,这是最好的办法,若是瘟疫流露出来,整个沙县都完了。” 他猛吸一口气,老脸皱纹横生,“老夫别无他法,只好将林府内的人和尸体一并驱赶到一间屋子里,一并烧了。” 姜正脸上流过惋惜的神色,“只可惜,那林家公子竟然没死,他那妹妹是源头,身上不知为何,都溃烂不堪了,只是看一眼都是触目惊心。” 他一锤大腿,“可惜了,他没死,反倒化作少门门主回来报复老夫,当年老夫怕留有隐患,便将整个林府都烧的干干净净,更是让医师大夫挨个给沙县百姓检查身体,确定无碍,没有隐患后,才放心离开的。” 姜正一脸阴郁,“只是老夫没想到那林家公子竟然对老夫怀恨在心,去做了杀手,还登上了门主之位。” 权倾三人心里波澜起伏,一时哑口无言,此事,他们亦不知谁对谁错。 姜正的方法残忍却保险,林家公子失亲但极端,谁都是无辜又可怜的人。 半晌,易书追问,“姜相后来是怎么发现那少门门主便是林家公子的。” 姜正眉头紧锁,他捏捏眉心,“三年前,老夫意外收到一封信,一把飞刀插着信纸钉到了老夫书房的案桌上,信上说‘姜宰相,许久未见,游戏开始了,’信的落款是单单一个林字。” 他道,“当时老夫心里一咯噔,不好的预感便浮上心头,果不其然,自从收到这封信后,老夫的人开始出事了,我让人去查,只得知是少门的人,再联合那一个林字,许多事情便想明白了。” 权倾示意姜正喝口茶,润润喉。 姜正没拒绝,端起茶水,大口喝了两口。 他擦擦嘴,又道,“不可否认,当年林家一事,老夫有做的不妥的地方,再加之是私人恩怨,老夫也怕事情闹大,会对自己有所不利,便压了下来,再加上所杀之人,无关紧要,就没太在意。” 姜正说到这,忽然哀伤起来,“只是老夫没想到,他会对老夫的孙女出手,索性他没有得手。” 他道,“这三年来,他断断续续杀了老夫好几个人,老夫也在暗中调查,回了他几份礼,我们便纠缠了三年,直到这次秋猎,才彻底爆发出来,老夫有预感,他打算鱼死网破了,这才不得已前来,请求你们两个的帮忙。” 姜正说的言真意切,一时让人摸不清他有几分真情实意。 权倾因着姜随的原因,没有开口。 易书便替她说了,“姜相,此事不难,少门这次惊扰了陛下,必然留不得,至于您和少门的纠葛,便一起埋葬在烟火尘土中,不复存在,不为人知。” 姜正听到这,知道这次权倾和易书是真心愿意帮忙了,他也为省去一个麻烦而由衷高兴,“老夫便在此多谢你们二位了。” 他站了起来,拱手抱拳,表示感谢。 易书摇摇头,“姜相放心,后面的事由我们来处理,您只需耐心等待,静候佳音。” “老夫感激不胜,”姜正再次行礼。 易书站了起来回礼。 二人又互相推脱了一番,姜正才离开。 待他走后,易书道,“当务之急,是找出少门的踪迹,我怕他割破脸,会在中秋晚宴出手。” “我会让暄妍她们加快速度的,”权倾转动茶杯,“不过依我看,还是先想想今晚吃什么。” “阿冶想吃什么,”易书笑问。 “不知道,”权倾站起来活动筋骨,“这段时间累坏了,城白伤势未愈,不如我给你炖只鸡喝。” “荣幸哦,”易书轻笑起来。 权倾见姜随沉默不言,敲了敲他脑袋,“想什么呢,今晚吃鸡,愿不愿意。” “啊,哦,好,”姜随忙慌慌地回答,“哦,对了阿倾姐,我母亲让我带了些吃食小菜回来,我已经让人搬去厨房了。” “怎么不早说,”权倾笑弯了眉眼,“伯母的手艺我是打心眼里佩服了,这次又有口福了。” “阿倾姐喜欢便好,”姜随略微有些心不在焉。 易书也看出了姜随的不对劲,于是在权倾的示意下,他问了出来,“北亭,你可是身体不适。” 姜随泄气的“唉”了一声,“我只是在想一件事,林家公子失去了妹妹,却为何只对祖父与阿姐穷追不舍,却不伤及其余姜家人。” 权倾和易书也愣住,他们的确忽略了这点。 权倾不高兴的皱起眉头,“莫非姜相还有隐瞒。” “应该不会了,”易书摇摇头,“他没必要那么做,真正的问题可能出在林家公子身上,或许我们要与他会一面,一切才会真正的水落石出。” “嗯,”权倾撑撑懒腰,“好了,不说这些了,我们先休息一下脑子,好吗?” “好好好,”易书也忙着站起来,“阿冶不是要炖鸡吗,我跟着你一起去,打下手。” “嗯,可以,”权倾明显脸上多了一点笑意。 她又在姜随脑袋上敲了一下,“姜随,你这段时间最好给我乖一点,别整天脑子里都是情情爱爱。” 权倾加重了语气,说出了这几日的不满,“别一天到晚魂不守舍的,宫里那位没你想的弱,她可强着呢,倒是你,要是想配得上人家,就振作点,做正事,知道吗。” “我……”姜随反复抿唇,“知道了。” “嗯,知道就好,”权倾说,“不要忘了,你跟我说过的话。” 姜随脸色变化不停。 第九十九章 跟着我,恐怕不得善终 说完,权倾就拉着易书走了,只留姜随一个人在那。 他迷茫的看着茶面,心里有波澜浮动,而后又全部化为一声叹息,掩藏在风里飘散。 姜随坐在那,忽然想起了六年前,他不顾姜正的暴怒,执意投靠在权倾门下,做她的幕僚。 那时秋高气爽,他听了珩芙的话,开始认真思考姜正所为,开始为自己的未来而思考。 最终姜随决定跟随权倾。 彼时权倾的名声甚至不如现在好,六年前她有先帝撑腰,表面上肆意妄为,权欲熏心,是个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大奸臣。 姜随为了成为权倾的幕僚,吃了不少苦头,他是姜家人,难免会被怀疑是居心叵测。 他一直在权府上下忙活了好几日,直到那一日,权倾回府时,姜随正在扫地。 权倾原本是背着手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却突然倒退回来,到姜随旁边停下。 姜随错愕的看着面前的衣摆,缓缓抬头,有两分惊喜交杂在其中。 权倾只是问,“来了几日了。” 姜随握紧了扫把,他低声回,“回大人,今是第七日了。” “倒是有几分耐心,”权倾玩味一笑,“姜小公子,你比我想象中能吃苦。” “大人意料之外的事还有许多,”姜随淡淡地回。 “呵,是吗,”权倾不屑的冷笑,“姜小公子,你可知道,做我的人十有九死。” “姜随知道,”他定眼一回,心里的把握大了两分。 兴趣与好奇是动摇的开始,姜随深知其道。 权倾打量着眼前这个少年郎,姜家小公子,自幼有神童之称呼,她从前与他打过几次照面,若真为自己所用,无异于如虎添翼,可若居心叵测,那便是养虎为患。 她在赌,赌一场生死之局,最终她选择请君。 权倾浅浅一笑,颇有恬淡之味,可说出的话却阴森,“姜小公子,你敢杀人吗?” 她说这话时,是忽而凑到他耳畔,用极低的嗓音说的,每一个字都勾的姜随的耳朵酥麻。 他面颊泛红,耳垂染脂,语气却是铿锵有力,“敢。” “杀过?”权倾意外的挑眉。 姜随微微摇头,又急忙补充,“没杀过,但是可以学。” 他偏头直视权倾美丽似琉璃琥珀的狐狸眼,此刻她眼里添了笑意与探究。 姜随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姜随愿意成为大人手中的暗器,为大人出谋划策,做大人的得力助手。” “哈哈哈,”权倾大笑出声,“有意思,有意思的紧。” 她大步朝屋内走,姜随的心一沉。 这时,权倾的声音响起,“进来吧,姜小公子。” 姜随意外又喜悦的跟着权倾进去。 权倾翘着二郎腿坐在那,她随手指了指旁边的桌子,一杯清茶放在那。 她吹了一口气,茶面水波涟涟,“等着吧,要是口渴了,那有茶。” 姜随不明所以,但还是端端正正站在那,听从权倾的吩咐。 期间,权倾并未看姜随,而是安心喝茶,姜随亦是闭口不言。 直到外面传来了动静,她才抬起头来,姜随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只见两个护卫押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男子进来,男子膝盖被踢,不由得扑通跪下,他的嘴被布条堵着,只能恶狠狠地瞪着权倾。 权倾看笑了,她放下茶盏,漫不经心撩撩青丝,走到姜随旁边。 她红唇轻启,只说了一句话,“杀了他,敢吗,或者说能不能做到。” 姜随看着权倾不容作假的眼神,心一横,点点头,“敢,也能。” 权倾微微一笑。 却又听见姜随的声音再次响起,“可姜随希望大人可以告知我他是谁,又是因何而杀。” 权倾眼神里闪烁着惊喜,“姜小公子,没想到你还颇有原则。” 她莹莹一笑,“你放心,我权倾绝不会让你滥杀无辜,至于你眼前人,乃是西国刺客。” 权倾笑看姜随,“眼下,你看他该不该杀。” “该杀,”姜随毫不犹豫,斩钉截铁的回答。 “那好,那你便当着本教的面杀了他,”权倾冷声道,“他死了,你便可以留下。” 姜随眼皮一跳,没有说话,也没有拒绝,只是看着权倾。 权倾则是拔出一旁护卫的佩剑,随意扔在地上,“能做到吗?” “能,”姜随语音一紧,他弯下腰,伸手捡起剑,握在手里,反复的看。 权倾又坐了回去,依旧是翘着二郎腿,冷眼看戏,“既然能,就动手。” “好,”姜随不再有犹豫,他把剑架在男子的脖子上,轻轻摩擦着。 男子的心弦被提起,心里防线因为姜随的动作而慢慢崩塌。 权倾也注意了姜随这一行为,撑着下颚,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姜随猛地握紧了剑,猝不及防地将男子一剑封喉,速度之快,让人大惊失色。 顿时只见血流如注,男子抽搐着倒地不起。 而后姜随反手握剑,朝权倾弯腰拱手,以示敬意。 权倾先是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而后双手撑着扶手站起来,慢步走到姜随面前。 她唇角一弯,带了点意外之喜,“姜小公子,你今日所为倒叫本教刮目相看,确在本教意料之外。” “大人言重了,姜随不过做了分内之事,”他低眉顺眼,一副任劳任怨的神情。 权倾却一眼看出他骨子里的傲气。 权倾走到姜随面前,她偏头看他,几分打趣,几分认真,“姜小公子,跟着我,恐怕会不得善终。” 姜随收剑,他一听,心里大喜,跟明镜似的,知道权倾这是认下他了。 于是姜随跪下,仰着头看权倾,字字句句,挖心挖肺,“姜随,甘之如殆,至死不休。” “好,”权倾挑眉,她的手压在姜随肩膀上,朗声的说给所有人听,“即日起,姜随便是我的人,为我所用,留在我身边,贴身伺候。” “是,掌教……” 屋内回荡着这句话。 而姜随因为权倾的话,眼里浮上了一层层惊喜的浪花,耀眼夺目。 此后这六年里,姜随无疑是权倾最得力的剑,也是最忠实的刀…… 姜随想到这,手不由揉着眉心。 他想他今年的确太不着调了,三番两次心不在焉,索性没有出大事。 而权倾这边,她正在炖鸡,易书在旁边听她指挥。 她道,“城白,你知道小随这个人最大的毛病是什么吗?” 易书替权倾拿过汤勺。 权倾接过,接着说,“他心慈手软却明辨是非,譬如我决定用他时,便知道了。” 易书点点头,他赞同权倾说的话,他做她幕僚的经过,他全部知晓。 权倾叹了一口气,“可他这个人,偏生困于情爱,无可自拔。” 易书依然没否认,只是说,“北亭到底比我们岁数小。” “嗯,我知道,”权倾点点头,“珩芙若是长期留在北国,必出大乱,所以我只希望她尽快离开北国。” “珩芙的确不能久留,”易书道,“待找出少门踪迹后,我们便告知珩芙,她手刃仇敌了,我们便助她离开。” “阿冶说的是,”易书递给权倾帕子。 权倾擦擦手,“便让这鸡汤炖着吧,我们去歇歇。” “好,”易书和权倾来到厨房外,坐在树下乘凉,桌上摆着糕点茶水。 他替自己和权倾一人倒了一杯。 权倾抿了一口,“对了,中秋晚宴在即,我在想少门会不会出手。” “大抵不会,”易书摇摇头,“这门主是个聪明人,而且目标明确,想必不想节外生枝,况且于晚宴上动手无异于自投罗网,这种蠢事,我想他大概率不会做。” “城白说的有理,”权倾单手撑着下颚,“或许他会在尊夫人回姜府团聚时动手。” “的确,”易书吃了一口茶,“这是最好的机会,入宫的第三年,嫔妃方可在第二日回家探亲,那门主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嗯,”权倾点点头,“我到时候让姜随也一并回去,他在,便不会有事。” “好,”易书看看天色,“等阿冶的鸡汤熬好了,我便带一壶鸡汤回去给祖母尝尝味。” “可不要嫌弃,”权倾说笑。 “祖母知道了,饭都得多吃两碗,”易书回笑。 权倾塞了块糕点到易书手里,“行了,就你嘴甜讨人欢心。” “我没有,”易书矢口否认,易书将糕点放入嘴中。 权倾道,“对了,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好,自己多注意点。” “我知道,”易书见权倾一直看着自己胳膊,便不由自主往后缩了缩。 权倾看出了他的企图,“不要藏着了,胳膊上的伤我知道。” 易书低了低头,“阿冶。” 权倾“嗯”了一声,“秋猎的时候,在想什么,自己义无反顾引开刺客。” “我在想,阿冶不能有事,”易书看向权倾,目光坦诚而热烈。 权倾咬了咬唇,“还好,我们都没事。” “会没事的,”易书安慰权倾,“以后的年年岁岁都是我们。” “嗯嗯,”权倾点点头,“等这段时间的风波过去了,城白我们一起去水乡游玩,好吗?” “自然是好的,”易书笑笑,“我求之不得。” “嗬,”权倾轻笑。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鸡汤的香气飘出来,绕鼻不散。 权倾为易书盛了满满一壶,让他带回去给易老夫人食用。 她给姜随盛了一盏出来,等易书走了后,才去到姜随房间。 权倾将鸡汤递给姜随,又和他说了中秋探亲一事才离开的。 只留姜随一个人在屋里喝着鸡汤,若有所思。 第一百章 他克你财运,你乃贵人之相 相安无事过了几天,而少门本就隐秘,眼下特意隐藏踪迹,一时半会儿得到的线索少之又少。 过两日便是中秋了,京城再度热闹非凡,集市上,糕点铺子里,到处可见鲜美可口的月饼。 就在这时,有一处地方被围的水泄不通,原是闭门六个月的解忧居今日开门了,主人家从外面云游回来了。 各家各户的老女老少,皆掩盖不了内心的喜悦,前去解忧居听大师解惑。 所谓大师,不过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生的倒是细皮嫩肉,道袍拂尘一拿,颇有两分仙风道骨之味。 这大师名唤长醉,是京城出了名的道长,城中百姓心里有个什么大夫解决不了的事,就爱来解忧居求答解惑。 此刻权府,程暄妍正在向权倾禀告少门的事。 她道,“大人,据我所知,这少门一派,老巢大概是在白骨崖下,近期没有什么动静,或许在密谋着什么。” “白骨崖,”权倾低念,“加派点人手,注意他们的一切行踪,中秋前后必有行动,若有异样,随时来报。” “是,大人,”程暄妍又雀跃起来,“对了大人,长醉回来了,他那的生意可好着呢。” “倒是舍得回来了,正好我有事去找找他,”权倾放下腿,走到程暄妍面前,拍拍她肩膀,“这段时间你辛苦了,等到少门的事解决了,你好好休息几天。” “随便我去哪玩?”程暄妍的大眼睛眨呀眨。 权倾好笑的点点头,“随便你去哪。” “那包费用吗?”程暄妍紧张又激动的问。 “包包包,”权倾哭笑不得,“我全包。” “大人真好,”程暄妍笑着跳起来拥抱权倾,而后又跑外门外,挥挥手,“大人放心,我一定会尽快找出少门的破绽。” “好,我信你,”权倾笑着点点头。 待程暄妍走后,久不出声的姜随才道,“长醉哥回来了,那么突然。” “想必是事情办好了,”权倾单手插腰,“我今日约了城白一起去集市采买,正好长醉也回来了,你同我一起去。” “好,”姜随没拒绝,跟在了权倾后面。 权倾走在前面,“前几日该说的我都和你说了,小随,希望你能听进去,不要意气用事。” “我知道了,阿倾姐,”姜随的手放在了脖子上的荷花链上,若有所思。 权倾见此,没再多说。 有些事,说一次就好了,否则多说无益。 权倾和易书到门口,易书已经候在那了,他身旁停了一辆马车。 权倾和姜随走过去。 他道,“等到了人多的地方再下马车。” “好,”权倾点点头,率先上了马车,姜随和易书紧随其后。 马车上,备着权倾喜爱的糕点茶水。 权倾抿了一口茶,“先去解忧居看看,长醉回来了,我有事问他。” “好,”易书便对外面驾车的程寒说,“去解忧居。” “是,公子。” 马车行驶到一处较为宽敞的地方停下。 权倾三人下了马车,程寒便坐在那,“公子,我就不随你们一同去了,有事唤我就好。” “行,”易书点头。 权倾三人朝解忧居走去,还没有到店铺,便被那密密麻麻的人震慑住了。 男女老少都有,个个是望眼欲穿,手中提着各色礼品。 姜随感慨,“长醉哥离开京城半年了,没想到魅力不减从前,反而越发受欢迎了。” “他什么本领,你又不是不知道,”权倾“啧”了一声,“不过这人是真多。” 易书引着他们两个朝人相对少一点的地方走,“先看路吧,等会摔了。” 权倾和姜随瘪瘪嘴,乖乖跟在易书后面。 易书领着他二人穿过人群,到了解忧居右下方。 长醉便在门口开设摊位,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个木箱,还有一面旗帜和石墨信纸,以及一个摇头晃脑的道长。 他的对面,是一张张虔诚的面孔,人更是排了一条长龙。 权倾三人便隐藏在人群里,注视着长醉的行为。 此刻坐在长醉面前问事的是一个妙龄女子,她旁边站着一男一女,男子正心急如焚的追问长醉,“道长,您看看,这可如何是好,我就这一个女儿,可她偏生爱上了一个穷酸小子,那小子不学无术,没个正业,可她还非他不嫁。” 男子说到情急时刻,还忍不住用手指狠狠戳戳女孩脑袋,“不知道这猪油脑子里装的什么,全然没了心,我看八成是被迷了心窍,道长您快看看啊。” 权倾三人和周遭的人一样,都一脸好奇的看着长醉要如何解救这个中了情爱之毒的女孩。 女孩哭的梨花带雨,“阿爹,阿娘,你们不了解阿俊,他是个顶好的人,会为我煮粥,听我诉苦……” 她吧啦吧啦说个不停,直听的周围人脑壳胀痛。 这姑娘的确中邪了,竟被一个油嘴滑舌的男孩迷的忘了自我。 长醉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他伸出手,叫停了女孩一家人的争吵。 他淡定的接受所有人探究的目光,定定地问那女孩,“姑娘,爱财吗?” “嗯嗯嗯,”女孩的头点的像小鸡啄米,她猛的一动,身上的珍珠首饰便你打我,我打你。 长醉不由胸有成竹,而后他高深莫测的一笑,“姑娘,那你可得小心那位阿俊公子了。” “道长,是何故?”女孩一听,紧张兮兮的凑近长醉,一脸认真。 长醉摇头叹气,慢吞吞的说,“唉,其实……” “道长请讲,我受的住,”女孩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 长醉这才说了出来,“姑娘,那阿俊公子与你八字不合,克你财运,你与他虽有甜蜜情爱,可若执意跟他,必定穷苦一生,无家可归。” 女孩一听,顿时眼睛瞪的如铜铃,她吓得往后一缩,仿佛惊魂未定,连忙拍着自己胸口,嘴里喃喃道,“这太可怕了。” 她急忙偏头看自己父母,慌忙道,“阿爹,阿娘,是女儿错了,年少不懂事,惹阿爹阿娘伤心了,是女儿不孝……” 男子和女子惊讶于女孩的态度转变,却又高兴女孩的醒悟,一时之间,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拉着女孩向长醉不停道谢。 长醉大手一挥,“两位客气了,这是贫道分内之事。” 然后男子与女子不顾长醉劝阻,朝一旁的木箱里放了满满两袋银钱。 长醉无奈的叹口气,目送那一家人离开,紧接着下一个有求人便坐了上来。 那一家人路过权倾三人旁边时,嘴里还在说着感谢长醉的话。 姜随先笑了笑,“长醉哥功夫不减当年,拿捏人心这一套,实非常人可比。” “他自然厉害,”权倾压低声音,她三人在靠在柱子旁边的,周围没几个人。 易书也笑着附和,“长醉心细,根据那女孩穿着以及谈吐,还有父母说出的信息,知道她家境优渥,喜爱珠宝,必然吃不了苦头,爱财乃是常情。” “的确,”权倾没否认,“我们先进屋,等他忙好了自然会进来。” “好。” 权倾三人便朝屋内走去,而长醉敏锐的捕捉到他们的身影。 他只是抬了抬眼皮,而后继续对百姓们笑的灿烂如花,热情的替他们解惑。 此时,他对面坐着一个中年男子,男子一来便是愁眉苦脸,“道长,我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每每有人与我意见相左,说的话不如我意,我便忍不住大发雷霆,如此一来,周围的人都不愿亲近我,说我有病,让我去治治病,道长您看看是怎么回事。” “施主莫急,”长醉让男子露出手腕,而后他两指搭在他手腕上,闭目一想。 而后在男子焦急的注视下,说出缘由,“施主这不是病,一切缘由不过因施主是贵人之相,平常人自然压你不得。” 男子一听,顿时心血舒畅,顿感神清气爽。 长醉又道,“不过施主,有一点你要切记。” 男子立马紧张的低眉顺眼,放低了姿态,“道长请讲,我听着嘞。” “施主若是想保住这贵人之相,需要牢记三点,”长醉接着说,“其一,遇事先冷静,避免意气用事,其二,轻易不可起口舌之争,以免节外生枝,其三,下棋练字一日不可断,未免贵气受损。” 男子一副茅塞顿开的神情,他云里雾里的,还是用力点头,“道长放心,我记住了,一定一一照做。” 而后又放了一袋银钱到木箱里。 在阳光下,长醉的笑容越发灿烂。 他看了一眼木箱,又精神抖擞的接待下一个客人。 …… 一直忙到正午时分,人才渐渐散去。 长醉让小厮收了摊子,撑撑懒腰,打着哈欠进屋。 权倾三人茶水都喝了四杯了,人总算来了。 他一进来,权倾便幽幽道,“可算来了,再不来,这茶水都将我肚子灌饱了。” “大人说的哪里话,”他自觉的坐在了姜随旁边,随意不羁的坐着,他半靠着给自己倒茶,“这钱还不是大人的。” 权倾眉眼一跳,没说话。 长醉举杯向易书问好,“易大人,许久未见了,还是那么玉树临风。” “嗬!”易书失笑,“不及长醉你分毫。” “易大人客气了,”长醉将茶水一饮而尽,“大人交代的事我都查清楚了,不枉费我用了半年时间。” 第一百零一章 道长说八卦 权倾半身靠在桌子上,撑着额头,翘着二郎腿,“查清楚了就说说看。” 长醉朗声道,“这半年来,我游走于东西二国,自南国回来,的确让我发现了不少妙人妙事,我以世外道人的身份云游,倒是得到了不少好处,大多数对我有几分尊敬,对我都是客气有礼的……” “咳咳,”权倾咳嗽几声,打断长醉的夸夸自谈,“说重点,少在那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易书和姜随绷不住,噗呲一声笑了。 权倾说话是真直接。 长醉立马眼神幽怨的看着权倾,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而后语气娇娇的叫唤,“大人~你好狠的心呀~” 权倾恶寒,头皮发麻,瞪了他一眼,“正常点。” 易书用喝茶掩盖自己的笑意。 长醉这才收了嬉笑脸,“天下四国,东南西北,东西为近,南北相连。” “嗯,”权倾招招手,示意姜随将地图递给她。 姜随一拍脑门,“阿倾姐,出门前你将地图收入自己袖中了。” 权倾清咳一声,从袖中里拿出地图。 四个人移步到桌子处,权倾将地图铺在桌子上,一张简陋的四国分列图出现在众人眼前。 权倾指着东国,“先说这个,我对他最为好奇。” “东国,”易书低念,“东国国君燕芒是一个有雷霆手段的人,比陛下年长几岁,不容小觑。” “易公子说的不错,”长醉道,“据我在东国所知,燕芒手下有一猛将,那便是战神将军纪萧。” “纪萧,略有耳闻,”易书点点头,“早些年间,我与他无意间交过手,此人武功深不可测,难得的将武之才。” “还有呢,”权倾追问,“这些基本的,我们大抵都知道,说点新鲜的。” “哈哈,”长醉偷笑起来,一脸神神秘秘,“我接下来说的,可就是秘闻趣事了。” “快说,”权倾拧着眉头,催促长醉,“怎的啰啰嗦嗦的。” 易书偏头一笑,姜随同情的看着长醉。 长醉撇嘴,接着道,“东国有一皇商,乃是东国第一商,财力可谓是富可敌国。” “莫非不仅是依附朝廷那么简单,”权倾挑眉,眉目间染了点趣味。 “那当然,”长醉语气里压抑不住的兴奋,“那商户姓代,可谓是经商奇才。” 他瞥了一眼易书,“我看啊,和易公子不相上下。” “哦,是吗,”易书温柔的说,“有机会,可要会上一会。” 姜随敲敲桌子,“别扯远了,长醉哥。” “行行行,”长醉不乐意的翻了一个白眼。 他道,“她姓代名婳,表面上是皇家商户,可实则是燕芒培养的暗卫,本领高强,专门为其刺杀不顺眼的人。” 长醉边说边看了权倾和易书一眼,“哦,对了,就和你们一个性质。” 他摸着下巴,“啧啧”的感慨,“看来每个帝王都好这口啊,就爱搞点暗卫刺杀,再弄个花里胡哨的身份。” 权倾,“……” 易书,“……” 说事就说事,怎么还带暗箭伤人的呢? 姜随直接笑趴在长醉肩头,他哈哈大笑,“长醉哥,您老说话一如既往的扎心。” 长醉自觉失言,捂捂嘴巴,眼珠子溜溜转,“失误失误。” “哼,”权倾冷笑,“最好如此,接着说。” 她语气忽地一重。 长醉耸耸肩膀,“东国情况比较简单,不过依我看,他家那将军,和他那暗卫必定会暗生情愫,弄出点事情来的。” “嗬,有趣,”权倾失笑。 易书则是手指敲在桌上,抿着唇问,“我记得东国有个异姓王,叫做祈楼,对吗?” “害,不足为惧,”长醉直接大手一挥,满不在意。 权倾三人疑惑的看着他。 长醉好笑的解释,“那祈楼满心满眼里只有那婴家姑娘。” “婴家姑娘?”权倾语音带颤,怎的越说越让人迷糊。 “嗯嗯,”长醉用力点头,“那婴家姑娘叫做婴蘅,是丞相之女,自幼体弱多病,常年到寺庙修身养性,而那祈楼便在那寺庙里当带发和尚,我回来之时,祈楼已然是沦陷在婴蘅的温柔乡了。” “额……”权倾哑口无言,半晌,她吐出几个字,“东国民凤开放,颇为有趣。” “还有更有趣的,”长醉眉飞色舞,兴致勃勃,“那纪萧与婴蘅乃是青梅竹马,自幼相识呢。” “是挺复杂难懂的,”权倾咂嘴,“这东国除了情情爱爱,就没别的了?” “还有啊,这个更有意思,”长醉两眼发光。 权倾三人心里浮上不好的预感。 长醉接着说,“燕芒有个妃子,叫楚结玥,这不足为奇,可奇的是燕芒身边的侍卫和楚结玥生的那是有七八分相似,所以我在想这燕芒到底爱的是谁。” 这重磅消息让权倾三人张口结舌,目瞪口呆。 对方招招步步都是出人意料。 长醉又摸着下巴补充,“哦,对了,还有一个大臣叫路华休,这人可聪明着嘞,不过我看他不像个好人。” 权倾看看易书,“城白,我忽然觉得与东国相比,我北国要正常许多。” “的确,”易书忍俊不禁,他用手盖着半张脸,“虽然东国异事不断,但不可否认,其余三国中,东国最强,其实力不容忽视。” “嗯,城白说的有理,我们不能掉以轻心,”权倾手指摩挲在地图上,“东国皇帝惯会任用人,识人心。” 易书又问,“西国呢,可有特别之处。” “西国嘛,”长醉摆摆手,“还在理自家事,暂时可以不用担心。” “西永帝立有太子,所谓纷争大多在其余皇子身上吧,”权倾看向长醉。 长醉点头,“西国太子为人谦虚温润,是中宫嫡出,当之无愧的未来天子,可有一怪事。” “什么,说来听听,”权倾挑眉一问。 长醉拍拍姜随肩膀,指指喉咙,眼神示意他去给自己把茶水端来。 姜随白了他一眼,转身替他端来茶水,“慢点喝,小心呛死你。” “姜随你小子怎么说话呢,”长醉瞪他一眼。 权倾听的头疼,又咳嗽几声,“城白你听听,这俩人无不无聊。” “阿冶一说,我也觉得是有点聒噪,”易书笑着附和。 “行了啊,小书哥,”姜随叫唤起来,“你哪次不是附和阿倾姐,毫无主见。” “北亭,”易书好气又好笑的看着姜随。 姜随眼神飘忽不定,“好了好了,长醉哥你接着说,我怕我阿倾姐不乐意了,晚上不让我吃饭。” 权倾,“……” 她从前怎么没发现这小子嘴巴如此会胡言乱语。 长醉领会了姜随的意思,立马道,“本来太子之位一定,纷乱便少,可我放心西国皇室之间暗流涌动,绝不寻常,并且里面少不了西永帝的推波助澜。” “四皇子沈彻,我倒是有印象,”权倾舔唇,“这个人够狠辣,不过生母身份卑微,固然得宠,也难堪帝位。” “沈彻的确文武双全,”长醉压低嗓音,“他或许有异心,不过自保居多,前段时间刚与镇北候之女谢水瑶成亲。” “西国皇家烦事杂多,皇子又多,异心在所难免,”易书深思,“听说老七沈澶为人随和,喜爱游玩,倒是个闲散王爷。” “沈澶这人,难说,”长醉低声道,“据我观察,他站的是沈彻。” “有意思,”权倾双眸一眯,微光闪烁,“除了这几个,还有哪个皇子最为可疑。” “老五沈复,”长醉提到这人,也是不由缩缩肩膀,“他这人阴险着呢,生母是个宫女,自幼受欺负,眉间还有一点朱砂红,笑里藏刀的。” “看来暂时无须我们动手,西国间的内乱就够他们折腾了,”权倾若有所思。 “话虽如此,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易书手指收紧,“我们能探查到他们的信息,他们自然也可以探查到我们的。” “城白说得对,”权倾收了地图,“今日之事,切不可走露风声。” “唉,不对呀,”长醉插嘴,“我还没有讲南国呢,怎么就散场了。” “南国,”权倾念了一声。 姜随的神色有点古怪。 易书则道,“长醉兄请讲。” 长醉挠挠头,“不过话说回来,南国没什么值得说的,南国君王昏庸无能,上位方式还可耻,唯一值得说的,那就是南景帝之女,祝容公主似乎还没有死,南盛帝一直在暗中找寻她的下落。” 权倾三人不足为奇,轻轻点点头。 她道,“既然如此,便先将重心放在东西二国上,南国我自有安排。” “成,”长醉没反驳,又忽而问,“听说你和易公子遇刺了。” “小事,不值一提,”权倾摆摆手,“这背后之人是少门,近日我们在查找他的下落。” “少门,”长醉深皱眉头。 易书惊奇一问,“莫非长醉兄有线索?” “易公子说笑了,”长醉羞涩的挠着后脑勺,“我哪能查的到这个,少门的人又听不得我忽悠。” 易书憋笑。 权倾,“……” 她回了句,“神神叨叨的。” 而后权倾又道,“便说到这,免得人多眼杂,惹了不必要的麻烦,你既回来了,便好好做生意,为我赚点油水。” “贪婪,”长醉吧啦着嘴。 权倾剜了他一眼,“你要是有少门的消息就告诉我,中秋快到了,我近来事多,无暇顾及你,你自己多加注意点安全。” “知道了,大人,”长醉难得叫了一声大人。 权倾不再多说,和易书他们一起离开了。 第一百零二章 小情侣的心思 三人出来时,门口又开始聚来一些老人。 易书指指廊间,“走这,人少点。” “好。” 三人离开后便去了集市上采买物品。 权倾买了布匹月饼,姜随在后面提的手疼,他抱怨,“阿倾姐,你怎么不舍得让小书哥提一点。” “他……”权倾回头戏谑一笑,“我自然是舍不得。” 易书在一旁痴痴的低头,依稀可见笑弯的嘴脸。 姜随没憋住,“嗤”了一声。 而后认命的跟在他们二人后面。 三人一直闲逛到天色渐晚才回去。 临别前,权倾将今日购买的物品都交由易书。 易书微愣,一时无言,他眼里有错愕不解,“阿冶这是何意?” 权倾白了他一眼,转身进府,只留了一个纤瘦高挑的背影给他。 还是姜随看不下去了,蹿到易书面前,用胳膊肘打打他,“小书哥,你这脑子生来是干嘛的。” 易书回的朴实无华,“活着。” 姜随,“……” 他低骂一声,“呆子。” 易书只是眨眼看他,“北亭请指教。” 姜随压低了声音,“女儿家的心思怎可明说,孙媳见长辈,心意不可少。” 易书面颊逐渐渲染上一层层绯红,好似上了一层胭脂。 他颔首低眉,“在下明白了。” “小书明白就好,”姜随在心里感慨自己功德无量。 易书回府便将姜随的话原封不动传达给了易老夫人。 易老夫人直笑的合不拢嘴,拍着易书的肩膀,大声称赞着易书,还让他莫要负了权倾,让其来年开春便将权倾娶回家。 易书又惊又喜,眼底一片蕴色。 …… 此事一说,没过几日就到了中秋当日。 君朝在宫廷设宴,邀各位臣子携家眷出席。 入宫前,权倾召来程暄妍和长醉。 程暄妍和长醉一来,便向她问好。 “属下见过大人。” “不必多礼,”权倾摆摆手,“今日叫你们两个来,是有要事吩咐。” “大人但说无妨,”长醉依旧是那副嬉笑脸,没个正形。 权倾背着手,“这些天来暄妍一直在查少门的踪迹,据她所知,有大批少门的人聚来了京城,此事非同小可,不能掉以轻心,今日陛下设宴,城中防卫固然加强,可少门不容小觑,暄妍,你带人加强防护,如有异样,速速禀报。” 长醉反手指着自己,“那大人叫我来是何目的,似乎用不上我。” “你,我大有用处,”权倾看向屋外,姜随已经在那等着了。 青衣束带,意气风发,琉璃手串,耀眼非凡。 此刻他正出神地把玩着手腕上的琉璃手串。 长醉也顺着权倾的视线看过去,他问,“大人需要我做什么。” 权倾看着姜随说,“你替我去姜府一趟,去找姜大人和姜夫人,守护在他们身边,没有得到我的命令,这两日便先留在那。” “是,”长醉又问,“这是秘密任务吗?” “废话,”权倾白了他一眼,“你不秘密执行,还想人尽皆知?” 她语气里的嘲笑让长醉哑口无言。 权倾又趁此机会洗刷他,“倒是你,让我意想不到。” “大人说什么,我听不明白,”长醉装傻充愣。 程暄妍在一旁叽叽喳喳叫唤起来,“大人说的什么好玩的,我也要知道,大人快说给我听。” 权倾刮了刮程暄妍的翘鼻,眼神宠溺,“暄妍还记得长醉从前唤什么吗?” “长醉哥,”程暄妍俏丽的脸蛋皱起来,有点苦恼,“似乎是长从,长醉哥这名字改了有一段时间了,我也记不大清切了,怎么了大人。” “这问题就出在那醉字是,”权倾眼角笑意泛滥,“我从前倒是没看出来,长醉竟是深藏不露。” “醉,”程暄妍小脸一皱,可怜巴巴的,肉乎乎的让人忍不住捏一捏。 权倾当真就捏了一下,“你想想这京城,谁家姑娘的名中带醉,且名动京城。” 程暄妍还没来得及说,便被一脚跨进门的姜随抢先一步。 “除了望春楼的醉脂娘子,还能有谁。” 此言一出,程暄妍赫然瞪直了眼睛,她不可思议的反问,“醉脂娘子吗?她怎么可能看得上长醉哥。” 她上下打量长醉,除了生了一副好皮囊,一无是处。 程暄妍不停的咂嘴,“不可能,这绝无可能,醉脂娘子不会是这种肤浅的人。” “哎,”长醉叫唤起来,为自己喊冤,“你这丫头,怎么说话呢,我与醉脂,怎么就绝无可能了。” 程暄妍不可思议的退到权倾后面,“大人,这天可是还没亮。” 权倾揉揉程暄妍的头,又笑问,“如实说来,你和醉脂娘子是何时暗度陈仓了,竟悄悄瞒了我们许久。” 三人齐刷刷,目光灼热的紧盯着长醉,想把他烧出个洞来。 长醉羞涩的笑,他腼腆的挠着后脑勺,“这事就说来话长了,你们也知道我一向玉树临风,英俊潇洒,气质不俗,为人谦虚有礼,又善解人意……” 权倾脸色逐渐难看,她硬着头皮打断长醉长篇大论的自我陶醉,“说重点,找打是吗。” 姜随按着眉心,“头都给我听大了。” “就是就是,”程暄妍奋力的点头附和。 长醉,“……” 真不懂欣赏。 他无奈,只好吸吸气,换了一个绵绵的语调,“此事~还得从~一年前说起~” 权倾忍无可忍,直接朝着长醉膝盖一踹,“看出来了,是真的皮子痒。” 长醉连忙嗷嗷的叫,抱着膝盖,双眸泛着水光,幽怨又可怜的看着权倾,“大人,你弄疼人家啦~” 眼看着权倾第二脚要紧随其后。 长醉膝盖也不疼了,语气转了十八个弯,迅速道,“两年前,一年多以前,我在机缘巧合下去了一趟红柳街,恰逢是娘子出楼夜,我又手痒,起了一较高下的劲,得了榜首,而醉脂也选中了我,我便有了与她一夜谈诗论赋的机会。” 他看那三人面色好转,又再接再厉,一鼓作气,全盘托出,“醉脂问我叫什么,我想起大人说过,讨女子欢心,若是名字大有相同,事半功倍,我便告诉她我叫长醉,果然如大人所言,如此一来,她待我便热切起来,教为不同。” 长醉趁机偷看,权倾三人的面色果然在浮想联翩。 他又紧忙道,“这一来二去,我与她感情日渐深厚,当真起了不一般的情愫,直至半年前大人交代我云游三国,我与她这才断了见面机会,只留了书信来往。” 长醉接二连三的叹气,“大人是不知道,我一直偷偷掩藏这段感情,是多么不易,简直倍受折磨……” 在长醉还在喋喋不休的抱怨时,权倾却是目光呆滞,她摇头晃脑。 最终千言万语化为了一声叹息,“好歹毒的美人计。” 长醉和程暄妍不明所以。 可姜随却是心知肚明,此刻也不由心疼权倾一柱香。 她千防万防,对苏遮左看右看,是百般不顺眼,如今却意想不到,自己的人竟然栽到了他的美人手上。 姜随憋不住,把头偏在一边,偷笑起来。 长醉轻轻的试探性叫了两声,“大人,大人,你怎么了,莫非看不上醉脂的身份。” “看不上,”权倾自嘲一笑,又狠狠地剜了长醉几眼,“我倒不是看不上人家,只怕人家的主子看不上你。” “主子……”长醉谈之色变,脑海里风云变幻。 程暄妍胆大,“大人,这望春楼背后的主子是谁,竟让大人都脸色大变。” “哼,”权倾拉下脸来,“你看上谁家的姑娘不好,偏生看上了苏遮那个鬼机灵的人。” 她想到这就头疼,原本就对他多有偏见,眼下自己的人还看上了他的人,这要她如何拉下脸面去握手言和。 “苏遮,”长醉意外的叫出声来,“怎么会是他。” 他回京后,姜随和程暄妍也和他说过一些关于苏遮的事,譬如陛下拿权倾和易书当挡箭牌,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苏遮,现如今要他们放下往日纠葛,共同效力皇家。 长醉自然知晓权倾的性子,知道此刻她还未放下对苏遮的偏见,认为他没有实力与她并肩作战。 他为难起来,一时哑口无言。 正当这时,权倾又开口了,“罢了罢了,儿女情长的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她直视长醉,语气认真,“只是长醉,若是你真心选中了醉脂娘子,想要与她共度余生,那我希望你不要辜负人家,定要真心相待,切记不可做逾越之事。” 长醉用力点点头,“大人放心,这些长醉知道。” 权倾又接着说,“至于苏遮那,待到时机合适,我会与他说清楚,至于怎么抉择,是他和醉脂娘子的事,而我会全力以赴,帮助你抱得美人归。” “多谢大人,长醉感激不尽,”长醉是真心实意的道谢。 他们这些人,身心都是属于主子的,若是没有主子点头答应,就算醉脂当真倾心于他,也是万万不可能在一起的。 长醉先前只当她是寻常楼中女子,却不曾想她与他是同道中人。 他心中欣喜万分,眉目都染上了厚厚笑意。 长醉又小心一问,“不过大人是怎么得知我与醉脂一事的,我记得我一向保密,绝无外泄。” 权倾挑眉,“是吗,”她轻笑,“那日我同城白和姜随去你解忧居,你屋中可是一美人扇还未来得及收下。” “原来如此,”长醉恍然大悟,“是我疏忽大意了。” 权倾淡笑,“好了,不与你们闲聊了,先按我吩咐的去做,天色不早了,我该与小随一起进宫了。” “是,大人。” 姜随便跟在权倾后面。 第一百零三章 痴情的刺客 权倾和姜随出去,易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他只带了程寒一人,他的马车紧挨着权倾的马车。 他朝他们柔声道,“走吧,到时间了。” “好,”权倾向易书走过去。 三人各自上了马车后,缓缓向宫内的方向行驶。 没过一会儿,马车停下,姜随率先下马,然后扶着权倾出来。 权倾先打量了一圈周遭的情况,再扶着姜随的手下来。 易书向她聚过来,“今晚热闹,人多眼杂,注意自身安全。” “好,你也是,”权倾低了低嗓音,“对了,告诉你一件事,听了没震惊。” 易书油然而生的趣味,“阿冶这般说,我反倒更好奇了。” 权倾目光看着前方,脚步向前走,“长醉有心悦之人了,且来往已有一年多了,怕是非她不娶了。。” “心悦之人,非她不娶,”绕是一向镇定如易书,此刻脸上也不由滑过惊讶,“是谁的姑娘。” “哼,”权倾想起苏遮就徒生晦气,“苏遮家的,望春楼花魁,醉脂娘子。” “是醉脂!?”易书惊愕的瞪大了双眼,“他们,怎么会呢?” 权倾听见易书变调的语音,噗呲一笑,“你也觉得不可思议啊,我当时也是,一想到之后还要拉着老脸去替他求亲,我就臊的慌。” 她吸了一口气呼出来,“醉脂娘子这般美人,配他,实在糟蹋了。” 易书绷不住,急忙偏过头,正好对上姜随在一旁挤眉弄眼的表情,笑出了声。 权倾恼怒的给了他胳膊一巴掌,“给我闭嘴。” 易书艰难的反复蠕动嘴巴。 姜随在一旁头疼的按着脑门。 三人悠哉悠哉走到宴会中心,各位臣子已经到了,歪头侧身的说笑着。 叽叽喳喳的讨论声久久不散,席间的酒气飘香四溢,歌舞美姬曼妙摇曳,精致可口的糕点果子,以及让人垂涎欲滴的美味佳肴一一摆放在桌案上。 权倾和易书走到自己的位置,安然坐下,姜随和程寒就挨在二人右下方。 君朝和珩芙还未到,沈晴和苏涟一左一右坐在王座旁边。 夜晚的星空妙不可言,今日星光灿烂,皎月落辉。 权倾和易书交头接耳的低语着。 她问,“城白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 “暂时没看出来,”易书端起月光杯,抿了一口,“或许还在暗处,毕竟人还未到齐。” “也是,”权倾回了易书一杯酒,狐狸的狡猾的笑露出来,“今晚,八成有好戏看。” 而此刻,在宫墙隐蔽一角,有两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正在暗中交谈。 分别是一男一女,男的高大威猛,女的端着盘子,低眉顺眼的听着男子说话。 那男子压低声音,“门主说了,今晚的目标便是皇帝身边那位夫人,你无须留情,直击要害,要她去死。” “是,大人,”女子又问,“行刺之后呢。” 男子双手按住她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胡言乱语,“行刺之后,立马服毒自尽,要他们死无对证,你要知道是我救了你,现在为了我去死,是你至高无上的荣耀,今晚便是你报答恩情的时候,你死后,我必定将你风光大葬,此生为你封心,不再对任何女人敞开心扉,我一生所爱,唯你。” 女子果然听得泪眼婆娑,“多谢大人厚爱,为大人而死,是我的福气,是大人收养了我,疼爱我,这是我该做的。” “真听话,”男子眼角还残留着余情,他高兴的摸着女子的脑袋,“快去吧,免得引人怀疑。” “是,大人,”女子狠狠地点头,然后满怀悲喜,毅然决然往前走。 她一走,男子眼角残留的温情荡然无存,只余狠厉。 他低骂一声,“蠢货。” 又不禁佩服起自己的先见之明,当年为了图身下快乐,救了这个濒死女人,教了点武功,养在外面求欢用,没成想眼下倒还派上用场了。 男子一点脚,轻松翻出了城墙。 今日的行刺本就是试水一用,为的是让姜正降低警惕,好戏还在后头。 权倾这边,在太监尖锐的通报声下,君朝和珩芙来到了宴会。 “陛下到……” 群臣连忙起身,高声呐喊,“臣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参见尊夫人,尊夫人安好。” “众爱卿起身。”君朝大手一抬,傲然挺胸朝前走。 珩芙就跟在他旁边。 她的目光流连在场上之人上。 在目光和权倾相触间,莞尔一笑,眼里滑丝一丝不明的笑意。 权倾陡然心口一跳,不动声色低下眉眼。 君朝坐上宝座,珩芙坐在他旁边。 而后他朗声道,“今是中秋,团圆齐聚之意,众爱卿为北国鞠躬尽瘁,劳累奔波,今日便放下繁事,举杯酣畅,庆中秋之喜。” “陛下言重,此乃臣等的分内之事,”沈汛举杯回敬君朝。 君朝大笑的仰头,将酒一饮而尽,“好酒,沈爱卿不必谦虚。” 旁边的宫女立马将酒满上。 君朝再次举酒,“来,众爱卿,举起你们手中的酒,与朕同饮,共享这中秋喜悦。” “是,陛下。” 群臣举杯,面向君朝,举杯共饮。 几杯酒下肚,人心连同歌舞,一起燥热。 此起彼伏的谈笑声一波接一波,群臣们高谈阔论,现场热闹不已。 君朝看着眼下的情景,满意至极,他又猛干了一杯酒。 这是属于他君朝的盛世繁华,他的王朝只会日益强大。 权倾在和易书说笑时,注意到角落处一个端盘宫女的异常。 她的视线总是若有若无落在珩芙身上。 权倾眯了眯眼,耳畔响起易书低沉的声音,“阿冶,你也注意到她了,对吗。” “嗯,”权倾点点头,“看样子是打算行刺尊夫人,决不能让她成功,宫宴之上,被刺之人不是皇帝,而是妃嫔,必然会引人怀疑,若是有人从中调查,少不了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阿冶说得对,”易书赞同的颔首,“我们先静观其变,待她出手,我们再做应对。” “趁乱才是最好玩的,”权倾把玩着手里的月光杯,低低的笑声更显诡异。 宴会照常进行,到中途时,有宫女轻声慢步上来替换残盘,换上新鲜的美酒佳肴。 而就在这时,那个女子行动了,她的盘子下有一道夹道,里面藏着一把匕首。 她本想趁着人多眼杂,众人注意力分散,好一击命中的,只可惜她注定失败。 早在她摸盘时,权倾和易书就已经察觉。 而高位之上的珩芙也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她按耐住内心的雀跃,诱她上钩。 权倾早已经通过移栽葡萄藤,将信息告诉了梁会,而他又将信息传给了她。 原来凶手就是少门门主,她忍住内心噬血的欲望。 在飞刀刚刚出手,直奔高位之上时。 权倾就已拍案而起,手里的碟子飞过去,与此同时,还伴随着一声焦急的大喊,“陛下小心,有刺客。” 她的目的只有一个,让所有人认为那宫女要行刺的是君朝。 果不其然,变故发生,众人慌乱。 旁边守护的侍卫立马拔刀而出,层层叠叠挡在君朝前面。 至于匕首被飞碟一撞,立马偏了放心,减了冲击,被秦暮一剑挑开,插在地上,反着寒光。 而那宫女直接被人踹翻在地,扑腾着身体。 王位之上的君朝惊魂未定,珩芙也做出害怕的神情,半身掩藏在他后面。 沈晴和苏涟装模作样的惊呼,关心君朝的话一句接一句蹦出来。 而后君朝暴怒的站起来,胸口还在大幅度的起伏,指着那宫女的手都因愤怒而颤抖,“来人,给朕绑了那个贱婢。” 那女子一见任务失败,顿时万念俱灰,觉得愧对男子,没有丝毫留念,直接咬破毒牙,自尽而亡。 浓浓的黑血顺着她的鼻间,口中滑落出来。 众人被这突发的变故弄的猝不及防。 上前绑人的护卫面面相觑,等待君朝的发落。 权倾和易书默默对视,心想对方好手段,弄了个死无对证。 君朝怒言,“大理寺卿何在。” “臣在,”苏遮连忙站了出来。 君朝吩咐道,“彻查此事,就算翻了天了也要给朕找出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刺杀朕。” “臣遵旨,”苏遮领旨退回原地。 君朝又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权倾。 他道,“至于权爱卿,方才救驾有功,朕重重有赏。” 权倾回,“此乃臣的分内之事,是臣的荣幸。” 她的心里已经在畅想赏赐了。 君朝看破不说破,“朕说有赏就有赏,便赏权爱卿锦匹百匹,白银百两。” 权倾眼里闪着星星,“臣叩谢陛下圣恩。” 她扑通一声就跪下,磕的干脆。 引起不少人鄙夷的目光,俗气至极,不愧是市井出来的叫花子。 权倾全都坦然接受。 没有什么比裤腰带有银子好使和让人安心。 易书在旁边笑了笑。 这时,君朝又道,“来人,待搜了这贱婢身后,把她拖下去喂狗。” “是,陛下。” 于是有人立马上前来拖走那宫女的尸体。 待这变故落幕后,有宫女上前处理好残痕。 君朝才又道,“众爱卿,现在贼人已死,大家无需担心,举起你们手中的酒杯,与朕同饮。” “是,陛下。” 于是众人又恢复了谈笑风生,全然没有方才遇刺的惊慌失措,似乎刚才的变故只是一阵风吹过,落了灰。 第一百零四章 少门门主的挑衅 宴会在欢声笑语中落入尾声。 遇刺的阴霾被掩埋在高涨的热情下,只有瑕白的月光一泻而下,层层叠叠的光影下,彩衣曼舞。 给有所想的心思就藏在其中,千变万化,表面笑吟吟,心里骂咧咧。 权倾和易书时不时奉承君朝几句,一派祥和之下,方才的刺杀如同一场烟花美梦,不复存在。 只有珩芙在高堂之上,手慢慢的攥成了拳头。 原来杀害姜禾的凶手她早已知晓,只是被误导,以为是朝中大臣暗中指使。 她将薄凉的视线掠过姜正身上。 这个人,好狠的心,为了利用自己,不惜隐瞒杀害姜禾的凶手。 珩芙恨,恨自己与虎为谋,却蠢笨如猪,直至今日,被权倾提醒一切才浮出水面。 就在她心里浮想联翩时,发觉身旁的男人正盯着自己,看似柔情,实则打量。 她立马换上了厌倦的神情,偏偏头,抬抬眼皮,目光浅淡的看着他。 果然,在君朝触及到珩芙冷漠的眼神时,才舒坦的笑了笑。 姜正自然没错过这精彩一幕,此刻他心里波澜起伏。 他知道有些事已经偏离他的预想了,珩芙的翅膀硬了,不好控制了。 姜正原本想借珩芙的手稳住姜家在后宫的地位,所以他隐瞒少门一事,故意误导珩芙,让她以为真凶另有其人。 可人算不如天算,此次秋猎,少门出手,权倾一行人遇刺,让他深藏于心的秘密暴露出来。 他为了大局着想,以免与少门纠葛一事暴露,惹出不必要麻烦,引起君朝猜忌,只好与权倾合作,借她的手铲除少门这个祸端,可同时,另一个漏洞也会出来。 那便是他没了牵制珩芙的筹码,她若大仇得报,必定不受控制。 姜正又闷了几杯酒,千丝万缕缠的他头疼。 权倾在下面将一切尽收眼底,她忍不住和易书说道,“我一直在想一件事。” “阿冶在想什么,”易书好奇的眨眨眼。 月色温柔下,他清冷如莲的面容让人想入非非。 权倾情不自禁舔舔唇,“陛下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为何对尊夫人情根深种。” “我想或许是别样刺激!?”他语音带颤,说出的话自己都愕然一吓。 权倾张口结舌,“城白……” 易书骚红了脸,不由端起月光杯,掩盖自己的羞涩。 权倾挑逗的凑近他,“害羞了,有意思。” “阿冶,”易书放软了语调,“说正事呢。” “这就是正事,”权倾摇着月光杯反驳,“你呀,惯会演戏。” 易书眼眸一闪,酒中的倒影呈现出他的柔情。 权倾不再戏弄他,宫宴便在一声声说笑中度过。 宴会结束,已是夜半人静,权倾和易书身上都染了不轻的酒味。 他把权倾送回权府,才安心让程寒调转马车。 回去的路清静的只有夜风在低吼,一片片残枝败叶被寒风卷起,在空中飞舞。 易书坐在马车里,他洁白的手指一发力,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程寒,到哪里了。” 程寒一边驾马,一边回,“再穿过一条街便到府了公子。” 易书右手执着的茶杯一晃,水面波澜起伏,碧绿的茶水晃荡。 他静静地看着,而后朝窗外一看,帘子被夜风吹起一个角,他可以借此窥见外面的静谧。 程寒呼吸一重,“公子,可有不妥。” 易书收回了视线,抿了一口茶,茶水微凉,“去个空旷的地方。” “是,公子,”程寒在分叉口朝向另一个地方行驶而去。 易书在马车里若有所思,他放下茶杯,抬眸凝视外面的夜空。 夜深了,人该出来了。 程寒把马车驾驶到一处荒僻的院落,而后他翻下马车,卷起帘帐,搬下台阶,“公子,到了。” “好。” 伴随着一字落下,一只纤细修长,指节分明的手搭在了帘帐上,而后他的身子探出来。 墨色的披风,白色的锦衣,如玉的容貌,清冷的气质。 夜色如墨下公子款款下车,带起了飘扬的尘灰。 程寒就立在易书旁边。 易书下至地面,又用手指拢了拢披风,他淡淡的环顾四方。 他道,“阁下跟了在下许久,难道不想出来一见。” 程寒一听,下意识握住了剑柄。 易书又浅浅一笑,“阁下若是接着玩捉迷藏,恕在下难以奉陪。” 眼看着易书就要转身上马车,一道男声响起。 “易掌教好脾性。” 易书脚步顿住,转过身来,他的几步远之处赫然出现了一个黑衣男子。 那男子戴着面具,只见他的唇角上扬,“易掌教,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易书的右手摩挲在左手手腕上的檀香木手串,眼里一片阴霾,“少门门主。” “我是,”男子轻笑回答,“或者说你可以称呼我为林平。” “林家公子,”易书平静的看着他,“你来找我出于何事。” “我想给你讲一个故事,”林平咧嘴一笑,惨白的脸色在月色下略显阴森。 易书眼波流转,“林公子请讲,在下愿闻其详。” 林平乐了,“易掌教果然是个好说话的人。” 易书淡笑不语。 这时林平缓缓道,“从前有一户人家,父母恩爱,子女和谐,是人人艳羡的一家人,可有一天,那家女儿染病了,家人没法,怕传染县里的百姓,便将女儿关在家里,不让出门。” 期间,他悄悄看了看易书的反应,可让他失望了,易书神色冷淡。 林平抿着唇,手指抠着手心,“可有一天,县里来了一个大官,他不问缘由,不顾理念,带人便闯入呢户人家家里,将那户人家烧为灰烬,只有那个儿子,侥幸跳脱。” 他说完,轻声问易书,“易掌教,依你所见,这事孰是孰非,该帮谁。” 易书却是摇了摇头,他目光平静而坦诚,直视林平面具下的深渊眼眸,“在下不知。” “怎会如此,”林平大惊失色。 易书沉声道,“在下非当事人,所听所闻皆由你们口述,世人陈述总会带有色彩,混淆是非曲直,所以易书不能妄下定论,胡乱而为,能做的只是一旁静观其变。” “呵,”林平不屑冷笑,讥讽之意露出来,“易掌教说的好听,满口是冠冕堂皇的理由,可背地里做的却是另一番勾当。” 易书不语,任由林平发泄。 林平越说越气,“现在一副清高模样是做给谁看。” “门主误会了,”易书道,“你想杀了一个不该的人,在下查你,只是为了真相。” “不该杀的人,”林平嗤笑,“谁不该杀。” “尊夫人姜禾,”易书眸中结了一层寒气,“她是无辜之人,不该受此牵连,何况在下并不打算参与此事,出手相助,只因为姜随是我至交好友。” 他道,“人性自私,所维护之人必然是亲近之人,所以在下会帮助姜随调查少门,可也会因为你与姜相是私人恩怨,而不管事后决杀。” “易掌教,”林平意外的瞪圆了眼睛,他扶了扶面具,“你倒是一个实诚人。” 易书松开了披风一角。 林平不依不饶起来,“你是如此,可权倾,你的未婚妻呢。” 易书凛然,“阿冶与姜随感情非同一般,却也知冤有头债有主,她会帮助姜随找出你们的踪迹,却不会帮助姜随剿杀你们。” 林平听了,不由拍手叫好,“易掌教,你的确是个正人君子,我佩服不已,可立场不同,总归是敌对的,今日公子之言,让我醍醐灌顶。” “门主言重了,”易书叹叹气,“在下所言,字字句句,不过是事实,诚心而已。” “好,只希望易掌教记住今晚之话,”林平两指一抿,“来日刀剑之下,莫要忘了今晚,到头来插手我与姜家恩怨。” “门主大可放心,”易书双眼平淡,“话既说出口,自然不会更改。” 他又道,“只是在下也希望门主想想清楚,少门乃是江湖门派,实在不该插手朝堂之事,若是门主执迷不悟,在下今晚所言,亦是改口作废。” “易掌教放心,”林平大笑,“我今日前来,不过求个安心,我费尽心思爬上门主之位,就是为了报仇,大仇未报,绝不会多生波澜。” 他语气轻松了不少,“易掌教手眼通天,想必查出少门下落不难,可到时凭借真功夫一较高下,输赢便尚未可知,姜家之人,我是绝不会放过的。” 易书冷眼看他,“门主,在下最后奉劝一句,莫动了不该动的人。” “哼。”林平阴冷的笑了。 他道,“今晚我冒险前来,便是求个态度,如今得到了,也不多加打扰,但愿易掌教看好身边人。” 易书垂眸,掩下眼中的阴鸷与狠意。 他再次抬眸时,又是一脸漠不关心,“门主自便。” 林平笑着朝易书走过来。 程寒顿时打起戒备,拔剑迎敌。 易书伸手,制止了他的行为,“无妨。” 程寒不解,却老实照做,收了剑,只是一双眼依然恶狠狠的盯着林平。 林平毫不在意,他伸出了手,意图拍拍易书的肩膀。 易书发觉他的行为,略微一躲,林平的心思便落了空,指尖只掠过了易书的衣角。 但他毫不在意,笑着以手掩唇,林平说,“易掌教,有缘再见。” 而后,他运功后退几步,再狂笑着离开。 他是倒退的笑看易书二人,轻狂又挑衅。 第一百零五章 风暴前的宁静 林平消失后,程寒望着他离开的方向,不解的问,“公子,就这样放他走了?” “他来,不过是目的所在,”易书淡淡的拍拍衣袖,“如今事情办好了,自然要走了。” “办事,什么事,”程寒立马警惕的环顾四周,拔剑围着易书。 易书勾唇,“这门主大费周章来找我,竟然只是为了下千里追踪香。” “千里追踪香,”程寒赫然叫出来,“公子可有异样,我们马上回府,让浊流兄解香。” “不必,”易书摇头示意不可,“这香姑且留着,林平所来,不过求个心安,而我方才所言,也的确是肺腑之言。” “公子的意思是,”程寒越发迷糊了,“程寒愚钝,望公子解惑。” 易书微微一笑,“我与阿冶的确不打算多加干预北亭与林平之事,如方才所言,至多便是寻的他们的踪迹。” 他的脸色忽而一暗,满是阴鸷,“因为有些仇,需要本人去完成,别人是代劳不了的。” “公子是说这事需要姜小公子与尊夫人亲自完成,”程寒猛吸了一口气。 晚秋的夜风吸入肺腑,一阵冷冽。 易书点点头,“不错,林平今夜冒险前来,就是为了给我下千里追踪香,寻个肯定,所以这香暂且不解,待尘埃落定后再解不迟。” “属下听公子的,”程寒收剑,他看见易书撩起的一卷衣袖,他细腻白皙的手腕处有一粒米粒大小的金点。 易书又嗤笑,“下香都如此明显,这门主也不怎么样。” 程寒,“……” 该说不说,他家公子是真的心大。 易书放下衣袖,“回府。” “是,公子,”程寒立马为易书掀起帘帐,易书坐稳后,马车又慢悠悠行驶起来,朝着易府走。 等到第二日天明,京城的晨光一如往昔,昨晚宫宴歹人行刺的消息被封锁,没有散播出来。 君朝将此事交由苏遮处理,也没多过问。 苏遮办事效率极高,在少门有意的引导下,那宫女的身份如愿锁定在关亲王余孽身上。 君朝下令苏遮严查京城其余余孽,苏遮知晓少门与姜家纠葛,私心所在,即使察觉昨晚刺杀不如表面简单,还是选择闭口不谈。 而今日,是宫里三位娘娘回家探亲的日子。 天还蒙蒙亮,晨雾还未散,姜随便起了,他独自一人在权倾的院子里徘徊。 权倾在里面看的眼睛疼,揉着眉心,随意拢了间衣裳,披了件薄披风出来。 姜随看到她,她正慵懒的倚靠在门上,神色厌厌的。 姜随便试探性叫了一声,“阿倾姐。” “嗯,”权倾浓浓的鼻音,她拖着还在睡梦中的身体走向姜随。 清晨的风,冰冰凉凉,丝丝冷意窜入骨髓。 权倾随意上下扫了姜随一眼,而后敲了他的脑袋一下,“大清早不睡觉跑这来散步吗,散步就算了,还穿的如此清凉,生怕染不上风寒吗。” “阿倾姐,”姜随“哎呀”一声,捂住脑袋,“这说的什么话,我不过是今日要回姜家一趟,心里又觉得不大舒服,怕有事发生,才来看一看你。” “怎么,”权倾嘴一勾,伤人的话便自觉滚出来,“见我一面你就安然无恙了,想的倒美。” 姜随黑脸,“行,算我闲的没事干。” 他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权倾又在他后面咳嗽了一声,她又气又笑,“今你是不一样了,随便说两句还耍起性子了。” 她又话锋一转,显得自己宽宏大量,“不过我向来大度,不与你一般见识。” 姜随又偷笑着转过身来,“请阿倾姐赐教。” “赐教谈不上,”权倾笑着掩唇,风一吹,她额角的碎发便翩翩起舞。 她嗓音脆脆的,带着早起睡意未散的磁哑,“长醉已经在姜大人那候着了,暄妍也会在姜府外支援你,若是有异样,大可放心,完事有我。” “好,我知道了阿倾姐,”姜随不自觉的手指纠缠在一起,“只是我想亲手了结少门门主。” “这我知道,”权倾笑的温柔,“小随的仇自然要小随亲手报。” 她的柔荑拍着姜随的肩膀,不轻不重。 权倾又柔和道,“只是小随,你该明白,我把你当做弟弟看待,你的仇恨我不可能袖手旁观,可我没有权利替你报仇,可做姐姐的,总想为你做点什么。” 姜随眼眶慢慢湿润,风一吹,凉飕飕的。 权倾轻轻的拂去他眼角的泪痕,“所以小随,你不必担心,你的家人我会为你守护好,你尽管放心大胆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阿倾姐……”姜随语音颤抖,是感动,是百感交集。 权倾只是笑的温和,“快去吧,小随,我等你的好消息。” “好,阿倾姐,”姜随一把擦去脸上的泪痕,而后转身离开,带着必胜的决心。 期间,他没有回过头,权倾也未曾眨过眼。 她要将这个永远忍辱负重的姜随,深深地印入她的脑海。 一生,一辈子…… 姜随走后,权倾又回屋小憩了一番,直到肚子饿了,才肯起来洗漱用膳。 她看看时辰,珩芙此刻已经出宫,在回姜家的路上了。 权倾也没多耽搁,她收拾好便去了易府。 此刻,她只想见易书。 权倾到易府时,门口的侍卫像是早已知晓她会来,恭恭敬敬道,“权大人里面请,公子在里面候着了。” “好,”权倾朝他们笑着点点头,便进去了。 易老夫人知道权倾来找易书是有事相商,便没去打扰,而是叫人泡了茶,准备了些糕点果子端进去。 她又去厨房让人多准备一些饭菜,都是权倾平常爱吃的。 权倾一来,易书便让她坐下。 易书放下书,“阿冶今起的挺早。” “还不是小随,大清早就来我院子里晃悠,”权倾嘴上说着嫌弃的话,可眼角的笑意却藏不住。 “是因为今日尊夫人回姜府一事吧,”易书将茶杯推给权倾。 权倾自然接过,“嗯,我担心少门有动作,已经让暄妍和长醉过去帮忙了,至于别的,我也不便多管。” 她狐狸眼一挑,“毕竟宫里那位可不是吃素的。” 易书低声笑起来,“阿冶说起这个,我倒是想到一个有趣的。” “什么,说来听听,”权倾兴趣大起,凑了过来。 易书便将衣袖向上一撩,那粒金点便露了出来。 权倾两眼一瞪,“千里追踪香,谁给你下的。” 易书故意打哑迷,“昨夜宫宴结束后,回府路上遇到一个有趣的人,他也是用北亭一般,心有忧虑,便来找了我,想趁我不备,偷下此香。” “林平,”权倾双眼一眯,面露不善,“好大的胆子。” “胆子不大,怎么能成少门门主,”易书慢悠悠的说。 权倾,“……” 易书又自觉失言,干笑两声,“阿冶,我不是说你,只是陈述事实。” 权倾,“……” 易书眼见自己越描越黑,识趣的闭嘴。 权倾缓了一会儿,才道,“城白,有时候我对你真的很有耐心,想必你也有所察觉。” 易书知趣的点点头,“阿冶说的是。” 权倾的笑又忽然僵住,像想起了某事。 易书看出她的黯然失色,低低的唤了一声,“阿冶。” “嗯,”权倾闷闷不乐,“这段时间事情太多了。” 易书静静地听权倾一吐心中积郁。 权倾拿着茶盖,有一下没一下搭在茶杯上,“少门引起的纷争不小,珩芙那里,时日一长,必定瞒不住,到时候我真怕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阿冶说的正好是我担心的,”易书亦是沉重了语气,“何况珩芙心性难测,北亭又对她一往情深,我只怕他成为她手中的刀。” “唉,”权倾唉声叹气,“这次少门的事说不定引起了不少朝中大臣的怀疑,若是时间一长,恐怕不待珩芙做出反应,她的身份便会暴露。” “嗯,”易书点点头,“不是若是今日,林平从此消失于众人眼中,凭借珩芙的手段,倒还有时间应对。” 易书垂眸,“眼下最为麻烦的,该是苏遮,他与珩芙和姜禾二人都有过接触,昨晚的行刺又该他负责,我怕他查的太深,误了大事。” “苏遮,”权倾轻声呢喃,“他的确麻烦。” 她又头疼的拍拍脑袋,“忽然想起,我还需要找时间拜访他,与他商议结亲一事。” 易书憋红了脸,“敢问阿冶,对他的成见有消了一些。” “不会,”权倾咬牙切齿的说,“只会日益深重。” 易书用茶杯掩盖偷笑的嘴角。 权倾又“嘶”了一声,“我左思右想,总觉得事情有古怪。” “阿冶请说,”易书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权倾偏过身子,正对易书,她的指尖沾了茶水,在桌上比划,“城白,你想一想,你不觉得少门所为,实在不对劲吗?” “从何说起,”易书也凑过身子。 权倾“唉”了一声,抿抿唇,“我说不上来,但希望我的直觉是错的。” 易书伸出手,摸摸权倾的秀发,他温声道,“人心有异,千变万化,思想不同,自是难琢,或许阿冶所认为的一切不对劲,在于近日少门的一番大动静,不理解为何暗中隐忍三年,偷摸复仇,这段时日却大张旗鼓起来。” “的确,”权倾心中的乌云顿时散开,心明了了,“还是城白了解我,说中了我的心思。” 第一百零六章 姜家人的弯弯绕绕 易书晃动茶杯,水波荡漾,“阿冶放下心来,一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又推给了权倾一碟糕点,“还是吃点点心,垫垫肚子,你我一同静候佳音。” “城白说的是,”权倾捏起一块海棠糕送入嘴中,“是我杞人忧天了。” 海棠糕香醇浓厚的香味占满味蕾,细腻的绵密入口即化。 权倾和易书这边在闲聊细语中消磨时光,而姜随那边则是气氛紧张。 当珩芙的马车到达姜府大门时,姜正一行人已经候在门口了。 珩芙由贴身宫女明珠扶着下马车,她一眼望去。 这番情景,竟是三年未见了。 自先帝驾崩后,她已有三年未归姜家了,如今三年丧期过,这是她三年来第一次回姜家。 姜正旁边是姜光采和木柔,木柔旁边是姜随,四人齐齐望向她,整齐的动作让珩芙心尖一颤。 她下意识抓紧了衣袖,她终归是个鸠占鹊巢的人。 君朝担心她的安危,派了几个武功高强的侍卫护送。 珩芙心里冷笑,是担忧还是监视,他心知肚明。 她下至平面,朝着姜正微弯身子,淡淡的叫了一声,“祖父。” 珩芙又向姜光采和木柔问好,“父亲,母亲。” 他二人柔和一笑,嘴里念叨,“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却被姜正恶眼相看,但在触及姜随冷漠的眼神时,又明显黯淡。 珩芙始终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姜正又开始热情吆喝珩芙进府,她没拒绝,浅笑着跟着他们进府。 而那几个侍卫便不紧不慢跟在后面。 还未到用膳的时辰,一行人便在后院闲逛闲聊。 大多是姜正在滔滔不绝的说话,其余的人只是偶尔附和,维持着表面的友好。 珩芙便在此期间,发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人。 那人隐藏在随行的小厮里,却只跟随了短短一截路,似乎只是想引起珩芙的注意。 而显然,姜正也看到了他,脸色明显一僵,黑沉下来。 珩芙当下便知,此人乃少门门主,林平。 她再定眼一看时,林平已经没了身影。 珩芙四下一看,周围并无反应,她的指尖不自觉触摸手腕。 她不由在想,莫非这林平是故意的,有意引起她的注意,意欲何为。 珩芙又打定主意,无论如何,她都要配合林平,只有出了姜家们,她才能亲手为姜禾报仇。 既然他林平敢单刀赴会,她就能让他死不瞑目。 姜正在旁边心急火燎,他也料想到林平的意图了,只是君朝的人在此,他不能做出反应。 决不能牵扯出当年一事,于是他看向了珩芙。 珩芙便道,“祖父,现在什么时辰了,我出宫时只喝了点粥,现在还有些饿了。” “尊夫人若是饿了,我们便先去前面凉亭小坐,我立马让人去备饭,”姜正领会珩芙的意思。 珩芙点点头,“那便有劳祖父了。” 姜正叫过旁边一个小厮,让他去通知厨房备饭。 于是一行人慢悠悠朝着凉亭走。 姜随走在珩芙后面,心里七上八下的。 他已经猜想到珩芙的心思了,她一定会配合林平假装被挟持。 到了凉亭后,他们几人围着石桌坐下。 那几个高大威猛的侍卫就守在凉亭外,气势汹汹。 珩芙没忍住,嘴角向下一撇,坏她好事。 几个人的气氛沉重而诡异,姜光采和木柔因为姜禾一事,加之不知少门一事,而选择闭口不谈。 刚坐着闲聊没几句,姜光采和木柔便借口珩芙懒得回来,要亲自大展厨艺,做点她爱吃的,先行离开了。 于是另外三人大眼瞪小眼,一时箴言。 珩芙率先打破僵局,“祖父近来身体可好。” 姜正忙回,“劳尊夫人挂念了,老夫一切安好,倒是尊夫人,要注意身体……切忌挑食。” 他一时竟差点忘了说什么。 珩芙一笑,“祖父一如既往的细心,还记着那莫须有的挑食。” 挑食的从来不是姜禾,更不是珩芙,至于是谁,只有他知道。 一旁的姜随听得嘴角抽筋,“阿姐。” 珩芙听到姜随的声音,指尖忽然一滑,指甲从手指尖划过。 她心口跳的厉害,“嗯,北亭想说什么。” 姜随看着珩芙看似平静,眼底却一片波涛的眼眸,内心泛滥成灾,“我记得阿姐年幼时,常喜欢背着祖父带我出去玩,每次回来都是那些陈年借口,祖父每每听了,都会暴跳如雷。” 他自己一个人笑了起来,眼角闪烁着不明显的泪光。 珩芙和姜正一听,心弦一动,顿时明白了姜随的意有所指。 他们三人是知道少门的,也深知若要瞒天过海,今日少门的事,便知道换个理由暴露。 于是珩芙笑着打配合,“是呀,不知祖父还记得吗,年幼时犯了错,借口都是那些,我与北亭还爱先斩后奏。” 姜正是个聪明人,脑子只需要轻轻一转弯,就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无非是说出与少门结仇真相,隐藏另一个事实,弃车保帅罢了。 姜正心里五味杂粮,可没多想,便同意了。 他爱姜家,胜过爱自己,到了这万不得已的地步,他愿意牺牲自己的名声来保全姜家的荣华富贵。 无论如何,珩芙身份不能暴露于世人,她只能是拥有凤凰星命的姜禾。 而他被人辱骂冷血无情,知情不报又有何妨。 珩芙和姜随就这样冷眼旁观着姜正精彩的心思变化。 姜正慈祥的笑了笑,“是啊,你们两个,自小感情深厚,小时候可把我气的够呛。” 他又顿顿,“唉,只可惜祖父现在年岁大了,你们也长大了,从前的欢乐时光倒还远离我了,若是可以,真希望回到你们小时候,再被你们欺骗一次。” 珩芙和姜随听到他的回答,心里明明白白。 姜正他是同意了。 想必少门这根刺,这三年来也折磨的他寝食难安。 珩芙便笑眼盈盈的替姜正倒茶,“祖父莫要哀伤,来日方长,我与北亭日后会常陪伴于祖父身旁的。” 美人笑,笑里藏刀。 姜正僵硬的扯扯嘴角,“尊夫人说的是,是老夫忧思太重了,到底是人老了,患得患失的。” 珩芙又替姜随续上茶,“阿姐许久未与北亭好好说话了,今日回来,见你也是沉默寡言的,是发生了何事吗?” “没有,”姜随摇摇头,“只是想起了阿姐以前辅导我功课的情景。” “功课,”珩芙娇笑起来,“你那会儿可淘气了,也不肯好好做,仗着自己聪明,可没少偷懒。” 她又笑着偏过身子,看向姜正,“您说是吧,祖父。” 姜正大笑着,摸着笑的颤抖的花白胡子,“确有此事,他那些功课现在还被我保留在书房里,尊夫人若是有兴趣,不妨待会吃好饭,和小随一同去看看。” “哈哈,是吗,”珩芙语气惊喜,“那可要好好看看了,我可不会放过嘲笑北亭的机会。” 姜随佯装愤恼,“祖父,阿姐……” 奈何他的不满,被掩盖在姜正和珩芙的欢声笑语中。 三人又有说有笑了一会儿,直到姜光采派小厮来叫他们用膳。 珩芙三人在起身时,将眼底的狠厉同时收尽眼底,藏起来。 姜正走在前头一点,珩芙和姜随并肩而行。 那几个侍卫便跟在身后几步远。 姜随的手是放在前面的,衣袖往后缩一点,便可以看到那串鲜红的琉璃手串。 珩芙用余光扫到后,心里起了涟漪。 这是她来到北国,第一笔完完全全属于她的财产。 这串琉璃手串,是她亲自买来琉璃珠子,亲手编好的。 是她一笔笔攒下的钱,吃尽了苦头,挨够了鞭打才得到的。 她记得她将手串赠予姜随时,是六年前,那时她十四。 珩芙不知她当时怀了什么心思,只是想,这串琉璃手串只能属于一个人。 那便是姜随,在她心里永远意气风发的姜随。 她记得那是冬雪,好雪片片,忽而是鹅毛大雪,忽而是柳絮盐粒。 树枝屋檐是银装素裹,处处是白雪皑皑,气呼出,是热乎乎的气息。 她便在那银杏树下,叫来了少年。 少年眼冒星星,满是纯真与期待。 少女便在绯红的脸色下,缓缓从手心里拿出了琉璃手串。 漫天雪地,白皙却染有老茧的手心,以及一串红如血,色泽绝佳的琉璃手串赫然冲进少年眼里。 是红的灼眼,也是少女不得而知的情意,皆藏着这小小的一串手链里。 他听见她说,“这手串,是我亲手编织,希望你不嫌弃,收下它。” 姜随在那一刻,猛然听见了自己加快的心跳,感受到浓烈的喜悦。 那是专属于对珩芙的情愫。 他记得他小心翼翼收下时,少女压不住的嘴角,显露的惊喜。 少女眉眼弯弯,很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你,姜随。” 他那时不懂,不懂她的小心翼翼,不懂她的处心积虑。 他只知道,他是发自内心的欢喜。 欢喜琉璃手串,欢喜她。 …… 可是后来,变故发生了,姜禾身死,她要代替姜禾入宫。 姜随也是在那一刻知道,他与她从此便将断了所有。 可他不甘啊,不甘于此。 他便做了一个决定,他找到她,将手串归还于她。 他对她说,“阿芙,若是有一天,你愿意了,愿意正视我们了,你便将手串再次赠予我。” 第一百零七章 高手过招,招招致命 珩芙心里默哀,默默的收回视线。 而姜随本就敏感,自然感受到了她浅淡的目光。 他亦是低头一看那琉璃手串,心里浮想联翩。 二人便心不在焉的跟着姜正一同到达饭堂。 姜光采和木柔已经在那摆好了碗筷,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勾的人肚子咕咕叫。 珩芙对身后几个侍卫道,“便守在门口吧,有事我会叫你们。” “是,尊夫人。” 侍卫们齐声应答,一个个端端正正守在门口,像一堵堵人肉厚墙。 姜正便借着为珩芙盛鸡汤的机会打趣,“陛下当真疼爱您,回个家还差了不少人伴在身边。” 珩芙似笑非笑双手接过鸡汤,而后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祖父说的什么话,孙女有今日的福分,都是沾了祖父的光,祖父这般说,倒是折煞孙女了。” 姜正一时噎住,又偏头见木柔在埋头吃饭,一言不发的木纳神情又惹得他心生不悦。 他不由呵斥,“吃吃吃,就知道吃,阿禾难得回来,也不知道说两句话,这冷漠神情给谁看。” 木柔只是双目无神的看着姜正。 姜正被看的心里发毛,正欲言,被姜光采打断。 只见他夹了几筷子的香酥排骨,麻辣鸡等菜到木柔碗里。 姜光采平静的夹着菜,而后淡淡地说,“这饭菜是阿柔亲手所做,她劳累一中午了,吃点饭菜有何问题,我倒是不明白父亲苦苦相逼是为何。” 他的目光直视姜正。 冷的似冬日寒冰,是漠视不在乎的冷,反倒更让姜正哑口无言。 姜光采又为木柔盛了鲜鱼汤,放到她旁边,“阿柔的实际行为,不必嘴上说的关心来的真切吗,您说呢,父亲。” 他的视线由木柔身上移到姜正身上。 姜正顿时脸色暗沉下来。 当真是他的儿子,指桑骂槐的本事渐长。 姜正怒斥,“姜二,为父说话,没你插嘴的份,一点不似姜大,尊重长辈。” 姜光采只是冷哼不回,又继续为木柔夹菜,边柔声对他说,“这人上了岁数啊,就是喜怒无常,阿柔慢点吃,别被吓着了。” 他又嘴巴一张,难听的话接着往外吐,“只是这老人家啊,越是年迈,越是爱想起年轻时做的混账事,我也怕晃荡久了,被罚去那偏远的山沟沟里出不来。” 绕是和善如木柔,此刻也是嘴角发痒,憋笑难受。 姜正又是被姜光采的话气的吹胡子瞪眼。 珩芙和姜随就在一旁隔岸观火。 她悠哉悠哉喝着姜正盛的鲜鱼汤。 珩芙倒是意外,姜正这老家伙倒是想起来了他那离家几年的姜大公子—姜光明。 姜随听到此,也是颇感意外,自从八年前,姜光明与姜正闹了别扭,整整八年,再未归家,而是留在了几百里之外的桃花村。 这八年里,从未听姜正谈起过他,仿佛忘了这个儿子,倒是不曾想,原来心里的刺一直拔不掉。 珩芙看戏似的放松了姿态,她脸上滑过一丝懒意,碰巧和姜随投过来的目光相撞。 姜随无声的笑,他似乎叫了一声,“阿芙。” 珩芙心一慌,差点没端稳汤碗,下意识用喝汤掩盖自己的慌张。 在心里骂骂咧咧,这姜家果然没一个正常人…… 正当她胡思乱想时,耳畔又响起了姜正的声音,“姜二,你不要蹬鼻子上脸,老子是你爹。” 珩芙立马看过去,她可不会放过看戏的机会。 姜随被她的反应逗笑了。 姜正一听到姜随的笑,啪的一拍桌子,“姜随,你的规矩学到哪里去了,莫不是在权府待久了,就忘了礼仪教养。” 无辜受牵连的姜随眉头一锁,“祖父,吃饭便吃饭,拿我撒什么气。” “还敢顶嘴,”姜正被火上浇油,刷地站起来,指着姜光采,又指着姜随,“你们二人,不愧是父子俩,大的和我唱反调,说两句他媳妇便不乐意,小的和我顶嘴,还敢瞪我,这日子当真没法过了……” 珩芙心里转个弯,立马猜到了姜正的想法,便决定暂时不说话,等火够旺了再出击。 姜随亦是领会到,便配合着姜正演下去。 “祖父说的是什么话,今日阿姐回来,您却说些难听话,让阿姐听了心里怎么想,”姜随鼓着嘴。 姜光采不知道他们的弯弯绕绕,只是说着心里话,“您是存心想要人看笑话吗,当年大哥为何离家,八年不归,您自己心知肚明,若不是您眼比天高,看不上大哥的心仪娘子,大哥何至于跟着那娘子一声不吭的走了……” “姜光采,你个逆子,”姜正气的胡子打结,“姜大的事你无权干涉,什么都不懂的蠢货。” “是是是,您说得对,我蠢,我蠢,”姜光采冷笑的指着自己,“这姜家,您看谁顺眼,在您眼里,不过都是一群酒囊饭袋,不成器的混账。” “你,你你……”姜正气的说不出话来。 姜随灵光一闪,想起长醉在姜光采的院子里,便道,“母亲,你先和父亲回去,祖父这里交给我。” “好,”木柔被吵的脑壳冒烟,自然没拒绝姜随的提议,立马将姜光采生拉硬拽走。 姜光采也是一时气上心头,并不是存心想与姜正在大庭广众大吵大闹,也借着姜随抛下的台阶,做出不情不愿的神情跟着木柔走了。 他夫妻二人路过时,外面守着的几个侍卫恨不得此刻眼瞎耳聋。 真是该死,竟然听到了不该听的。 八年来,姜大公子离奇出走的真相终于暴露了。只是没成想如此荒唐,料谁也想不到竟然是为了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原来姜相还好棒打鸳鸯这口…… 他们是真该死啊…… 这时,其中一人余光收到了珩芙警告打量的视线,疯狂向另外几个人使眼色。 于是几人顿时昂首挺胸,面无表情。 珩芙又收回了视线,看着屋子里的姜正和姜随。 她道,“祖父莫要生气,父亲无意与您顶嘴,母亲也无不敬您之意,至于北亭。” 珩芙轻笑一声,“他是权大人的幕僚,自然听不得您说权大人的不对,所以祖父莫要生气了,今日之事,纯属意外。” 姜随朝着珩芙的方向靠近了几步,依然是冷着脸。 姜正的气被珩芙三言两语降下来一些,他语气软了一点,“尊夫人说的是,方才是我太气了。” “哼,”姜随讥讽,“祖父这颗心啊,偏心的没底了,除了阿姐,是一个也看不顺眼。” “北亭,”珩芙无奈的拉了拉姜随的胳膊。 “姜随,”姜正眼看着又要破口大骂。 姜随惊喜于搭在自己胳膊上的纤纤玉手,心里如灌了蜜,默默不语。 珩芙又急忙道,“祖父。” 姜正闭了口,看向她。 珩芙才又道,“祖父何必说那难听话,到时让大家伙都不开心了,受苦的还是您自己。” 姜正琢磨着珩芙的话,若有所思。 珩芙又接着道,“还不如等到用晚膳的时候,一家人坐在这,和和气气解开中午的不快,我也难得归家,明日一早便要进宫了,也不想留有遗憾。” 她说的言真意切,姜正似乎是听进去了。 他从鼻子里发出浓浓的妥协声,“罢了罢了,方才是老夫不对,心之过急,惹得你们都不快了,我不过是嘴硬心软,只愿待会尊夫人和小随替我向你们父亲母亲说说好话,让他们别气了。” “祖父放心,”珩芙一笑,“这事便交由孙女去做。” 姜随绷紧的面部有所缓解,“用膳的时候再说。” 他道,“我吃饱了,不打扰您和阿姐用膳。” 说完,姜随便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眼下便只剩下了姜正和珩芙,二人之间的气氛微妙而诡异。 一直到用膳结束,都没说上几句话,只是做做样子,随口说了几句关怀的话。 珩芙用完膳,打算消消食,便朝姜光采的院子慢悠悠走去。 姜光采的院子在最西边,去到那,要经过姜正的书房,而珩芙需要的,就是这里。 她还未走到书房时,便见书房门开着一个角,“过去看看。” “是,尊夫人。” 于是一群人朝着书房走去,到了书房门口后,珩芙便站在台阶之下喊,“祖父,是您在里面吗?” 回答他的是一声年轻的男声。 “他老人家可不知道在哪里午睡。” 珩芙一听,噗呲一笑,“北亭,是你呀。” “嗯,是我,”姜随语音轻快,他抱着两本书出现在门口。 风飘飘而过,卷起他鬓角的碎发,衣裳的裙摆。 珩芙向他走去,“怎么一个人来了这,祖父呢?” “不知道,”姜随摇摇头,“我来找两本经书看看。” 他晃晃手里的书,“我在这什么都没有,免得无聊。” “原来如此,”珩芙和姜随面对面,“怎么会无聊呢,不如同我一起去父亲母亲那。” “阿姐相邀,北亭怎敢拒绝,”姜随把书揣进怀里。 珩芙和姜随说笑了没几句,忽然听到了动乱。 有人在大声喊叫着,“快来人啊,有刺客……” 珩芙等人立马聚精会神,警惕起来。 那几个侍卫马上拔剑把珩芙围住。 珩芙道,“什么方向。” 姜随下意识吸了一口气,“似乎是祖父的院子。” “那还等什么,我们赶快过去,”珩芙说着就要朝姜正的院子里赶去。 第一百零八章 全被贼人掳走了 姜随却一把拉住珩芙的胳膊,“阿姐,你冷静点,现在情况不明,你贸然过去,百害无利。” 珩芙刹住脚,怔怔地看着姜随,她脸上染了忧虑,“那怎么办。” 姜随安慰她,“阿姐别担心,我带人过去看看,你留在这,别乱跑。” “可是,”珩芙想要反对姜随的作法。 而那几个侍卫也怕珩芙出了事君朝怪罪他们,于是其中领头连忙道,“尊夫人,姜小公子说的不无道理,您快进到书房,待这乱子平了,再出来。” “可是,”珩芙犹犹豫豫,还想说点什么。 姜随压根不给她反驳机会,急忙推搡着珩芙进到书房,“阿姐,你听我的。” 珩芙叹了几口气,不再说话。 姜随又对身后的侍卫吩咐,“你们几个,看好尊夫人,不许任何人靠近这。” “是,姜小公子。” 姜随又满脸坚毅的看看珩芙,拍拍她的手背安慰她,而后就要提剑朝姜正的房间赶。 那几个侍卫立马蜂拥而上,将书房门口堵的水泄不通。 珩芙在屋里急的上热锅蚂蚁,不停地跺脚锤手。 然后她朝门口的侍卫大声道,“去两个人帮助北亭,护姜家安全。” “可是,尊夫人,”领头的侍卫为难起来,他面露纠结,“我等奉了陛下的命,誓死保护您,您若是出了差错,我们难辞其咎。” “混账,”珩芙佯装恼怒,一甩衣袖,“若是我祖父他们出了意外,你们又担待的起吗,不过是去上俩人,又有何妨,就算有贼人来此,出了事有我替你们担保,绝不会让陛下责罚你们。” “可,可是……”领头侍卫的心摇摆不定。 两面都是要命的主子,一时之间他们也拿不定主意了。 珩芙见此,乘胜追击,“贼人的目标显而易见是我祖父,我祖父乃当朝宰相,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以为陛下又当真不会怪罪你们吗。” 那几个侍卫的脸色青白相交,眼中神色不定,似在思量珩芙的话中意。 珩芙又拔高音量,“还不快点,去两个人支援我祖父他们。” “是,尊夫人,”领头侍卫经过深思熟虑,决定暂时听从珩芙的命令。 他立马指了两个人,“你们两个,速速赶往姜相院子,助姜小公子捉拿贼人。” “是。” 那俩人正欲朝外走,却见七八个刺客向他们袭来。 侍卫立马拔剑迎敌,加入战斗。 领头侍卫冲书房内的珩芙大喊,“尊夫人小心,歹人来袭。” “好,我知道了,”珩芙压制住内心熊熊燃烧的雀跃,“你们尽管斩杀刺客,无须过问我。” “是,尊夫人,”那领头侍卫又喊道,“兄弟们,拿好你们手中的剑,保护好尊夫人。” “是。” 侍卫几人与刺客们厮杀在一起,而与此同时,刺客的人数在不断增加,已经有十来个了。 珩芙便在书房里静观其变,她知道少门门主一定会来劫走她的。 就在这时,姜随带人赶了过来。 他一来,逮着机会就问,“我阿姐呢?” “姜小公子莫要担心,”领头侍卫一脚踹飞一个刺客,“尊夫人在书房里,暂时是安全的。” “好,”姜随点点头,“我们先杀了这些再说。” “是。” 此刻屋内从屋顶钻进来一个黑衣人,正是林平,他虎视眈眈的盯着珩芙和她的宫女。 那宫女看见林平,立马惊慌失措的扯着喉咙大喊,“快来人啊,来人啊,有刺客。” 林平一听,眼一红,手掏进怀里,一把飞刀扔向那宫女。 珩芙在后面,两指夹着两粒珍珠,一粒弹向宫女脚踝处,剩下一粒弹向宫女手臂上的麻筋。 宫女本就害怕,惊呼一声,又忽然脚踝一痛,不受控制往旁边一倒,两眼瞪大,沉沉睡去。 屋外的姜随听到动静,“阿姐。” 珩芙回应一声,“北亭,屋里有人。” 林平恶狠狠朝着珩芙走近,他大手一挥,书房的门关上。 屋外的姜随心急如焚,一剑砍向旁边的刺客,朝着书房跑去,书房外又多了七八个刺客。 姜随随手杀了旁边一个刺客,一剑砍向其中一个刺客。 刺客躲闪不及,胸口中了一剑,口吐鲜血,缓缓倒在地上。 姜随立马与书房外守着的刺客厮杀起来。 而那几个侍卫更是心慌,珩芙若是出了差错,他们不死也得少成皮。 几人的剑越发狠厉起来,招招要人命。 屋外战况惨烈,打的昏天黑地,屋内珩芙与林平平静地对峙着,互相瞪着对方。 林平拔出剑,寒气四射的剑明晃晃指着珩芙,他嘴角噙着胜利在望的笑,“尊夫人,今日便是你的死期,我要用你的项上人头祭奠我死去的妹妹。” 珩芙只是一笑,笑得让林平莫名其妙。 她顶住他困惑的眼神,轻轻的问,“你确定想要的人是我吗。” 这时脚边滚动的两颗珍珠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诧异道,“你会武功。” 珩芙微微一笑,“我没说我不会武功啊。” 她的眼神向门口一瞥,轻飘飘的说,“屋外,姜随就要攻进来了,而你杀不了我,若不想不明不白死在这里,便挟持我跳窗而逃,我保你直通无碍,顺利出府。” “理由,”林平满脸不信,一脸嗤笑,“尊夫人莫不是认为人人都是傻子。” “你若不照着我说的做,才是真的傻子,”珩芙不在意的理理衣裳,“我没必要骗你。” 她看向林平的目光变得深邃而难以捉摸,她说,“因为有些话我必须要和你说,有些事,我必须和你做。” 林平紧紧绷着脸,他的嘴唇死死抿成一条线。 他在掂量珩芙的话中真假,而此时,门口的打斗声如同在耳朵旁边敲锣打鼓。 林平知道,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心里反复思量,最终选择相信珩芙的话,她的确疑点重重,在没报仇之前,自己不能死。 于是林平一咬牙,点头答应了。 珩芙露出了一抹浅笑,“那便有劳了,门主。” 与此同时,姜随一剑杀了最后一个挡在门口的刺客,他的身上已经挨了几剑,鲜红的血珠子正争先恐后往外跑。 他无暇顾及伤口,眼神阴狠,一脚踹开门,提剑就冲了进去。 姜随进去时,刚好看见林平挟持珩芙破窗而逃。 于是他凄厉的叫声响彻书房,“阿姐。” 屋外的人一听,顿时心揪在一起。 又听见姜随破口大骂,“大胆刺客,放下我阿姐。” 那几个侍卫听到姜随后面的话,心里的大石头暂时落下,还好,还没有死。 随后他们看见姜随跟着刺客一起跳窗出去了。 而就在此时,刺客的攻击明显增强,众人吃力的应对着。 就当众人焦急万分时刻,见程暄妍和姜正两人,分别带着援兵赶来。 有他二人的援兵支持,没一会功夫,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刺客们渐渐落于下风,节节败退。 死的死,伤的伤,没死的趁机逃命,没一会功夫,方才还激烈的场地归于平静,只余一地残肢断体。 姜正赶来,急急忙忙的问,“尊夫人呢。” 领头侍卫不敢抬头,小声说着,“被贼人掳走了。” 姜正脸一黑,差点晕死过去。 他身旁的人急忙扶住他,为他拍背顺气。 姜正又喘着粗气问,“姜随呢,他怎么也不见了,也是被掳走了吗?” 领头侍卫支支吾吾的回答,“姜小公子,他,他追刺客与尊夫人去了。” “什么,”姜正大叫出来,差点眼前一黑,晕死过去,他此刻头昏脑胀,站不太稳。 身旁的小厮赶忙扶稳了。 姜正喘气都困难了。 他又忽然看见站在自己的程暄妍,疑惑了,“你这丫头,不是权倾的人吗,怎么出现这了。” 程暄妍不满姜正兴师问罪的语气,她恶狠狠地瞪了回去,“我,本姑娘自然是受我家大人的命令,在城中搜查少门下落,谁知听到了你姜府里的鬼哭狼嚎。” 姜正,“……” 他拍拍自己的胸口,一脸悲哀,“作孽啊,作孽啊!” 程暄妍看不过去了,“姜大人,您与其在这哭丧,还不如想想怎么找到人,以及如何向陛下交代,还有府中上下可有别的人员伤亡。” 姜正一听,这才回过神来,他朝旁边的小厮吩咐,“快去姜二院子看看,看看他们夫妻二人可受伤。” 他又道,“至于老夫,要即刻进宫,向陛下奏明一切。” “姜大人,”领头侍卫喊住他,“我随您一同入宫。” 他又朝身后的几个侍卫吩咐,“你们速速出府,寻找尊夫人下落,天黑之前回来禀告情况。” “是。” 程暄妍朝自己的人道,“你们留下来保护姜家上下的人。” 她又挑了两个人,“你们两个,随我一同回府找大人。” “是。” 顿时,方才书房门口密密麻麻的人作鸟兽散去。 姜正等人都走了,管家便去请姜光采出来主持大局。 此刻姜光采的院子里亦是一地尸体横七竖八的躺着。 姜光采和木柔双双握住对方的手,惊魂未定。 在他们面前站着一个侍卫打扮的人,他一脚踩在其中一具尸体身上,然后拔出剑。 他的笑容单纯的似一个小孩子,这人正是长醉。 长醉看着剑上的血,无声的笑了两下。 第一百零九章 主打的就是妇唱夫随 姜光采和木柔赫然吸了一口冷气。 他壮着胆子看了一眼地上的死尸,“现在怎么办,你要不要先离开。” 姜光采忧心道,“此次多谢了权大人仗义相助,不然我和夫人难逃一难,只是这到底是姜家,您是权大人的人,若是被旁人发现了,恐怕会被有心之人大做文章,权大人也难辞其咎。” 长醉反手背着血剑,“姜大人所言不错,所以待会我得趁乱溜出去,不能让人发现,眼下我扮成侍卫,先护送大人与令夫人出去。” “好,”姜光采赞同的点点头,“我们先出去再说,待会您找着机会就偷溜离开。” “嗯,”长醉收好剑,然后一脚揣开虚掩着的门,退至姜光采和木柔身后。 他一双细长的眸子打量着院子里的人,只有几个零散的侍卫站在血地上,地上是血豆腐盛着肉丸。 侍卫们一见姜光采出来,便跪下齐声道,“属下来迟,院内刺客已被尽数斩杀。” “好,”姜光采抬抬手,示意他们起身,问其中一个,“外面情况怎么样。” “回二爷,”那侍卫连忙回复,“尊夫人被贼人掳走了,小公子追刺客去了,老爷已经入宫求见陛下了。” “好,”姜光采背着手,“将所有人唤来客堂,我有事要说。” “是,二爷。” 管家来到院子时,正好碰见姜光采要出去,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姜光采便先发制人。 他吩咐管家,“将所有人叫来客堂,清查府内上下可还有刺客残留,刺客的尸体一律拉到院子去,一个个摆放整齐。” “是,二爷。” 长醉便跟在姜光采后面。 众人来到客堂集合,姜光采站在台阶之上,扫视下面的所有人,“今日府中遇刺,牵扯甚大,不出意外陛下将会亲临,你们该做什么,自己心里要清楚明白,若是有谁胆敢失仪,若陛下不快,我决不轻饶。” “是,二爷。” 姜光采满意的点点头,又对管家道,“叫人把客堂打扫干净,泡上好茶,准备点糕点果子。” “是,二爷,”管家欲言又止,“二爷可还有别的吩咐。” 姜光采意味深长地看了管家一眼,“照我说的做便可。” 他又叫住管家,“顺便清点一下府内人员伤亡,该补贴的记得补贴。” “好,二爷,”管家背后冷汗直流,“小的知道了,小的这就去做。” “嗯,”姜光采不轻不重点点头。 而后他就站在台阶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下面站着的丫鬟小厮,抿着唇不说话。 长醉则是掩藏在稀稀疏疏的侍卫中。 他悄悄注意着周围一切,当看见程暄妍带来的人也在庭院中时,舒了一口气。 长醉偷偷摸摸跟着巡查的人溜走,而后躲到无人的地方,翻墙离开了。 翻墙时,长醉不由想,他可真是深藏功与名的大好人…… 程暄妍这边,她回权府时被告知权倾去了易书那,便快马加鞭朝易府赶去。 她简单向门口的侍卫说了缘由便被放进去了。 程暄妍找到权倾时,她正陪着易老夫人赏花闲聊,院子里满是欢声笑语,满院的姹紫嫣红。 权倾弯腰听易老夫人说话,时不时笑着附和两声。 她看见程暄妍时,没有意外,只是直起腰,“出事了。” 程暄妍隔了几米远,她点点头。 权倾便对易老夫人抱歉的说,“老夫人,我过去一趟,许是出了点事。” “好好好,”易老夫人笑容慈祥,她拍着权倾的手,柔声细语,“小倾有事尽管去处理,不用管我这个老婆子。” 权倾笑了笑,“那我便先去了。” 易老夫人松开权倾的手,“去吧去吧,有空又来看看老婆子。” “是是是,老夫人放心,我这人脸皮厚,有空一定常来,”权倾笑着回。 易老夫人高兴的点点头,目送权倾离开。 权倾走到程暄妍面前,“走吧。” “是,”程暄妍朝易老夫人福身行礼后才跟着权倾走。 权倾背着手,脚步迈的大,“说吧,到哪步了。” 程暄妍低声回答,“姜相进宫请陛下了,姜府由姜二爷主持大局,尊夫人被掳,姜随追击去了。” “好,”权倾了然,“走吧,去姜府。” “不等易大人?”程暄妍好奇的问,她眨巴着眼。 权倾摇摇头,“他在门口等着我们了。” 程暄妍嘟着嘴“哦”了一声,“对了,他应该趁机溜了。” “好,我知道了,”权倾拍拍程暄妍肩膀,“该怎么说知道吧。” “大人放心,”程暄妍露出甜甜的笑容,“我办事,你放心。” 权倾轻笑,弹了她脑门一下,“没个正形。” 二人到易府门口的时候,易书已经准备好马车,等着他们了。 权倾大步走过去,“走吧,去姜府。” “好,”易书扶着权倾上马车,他紧随其后,程暄妍骑马跟在他们马车后面。 权倾一行人朝着姜府去的途中,姜正已经进宫面圣了。 此刻,迎接他的是君朝的滔天怒火。 君朝面色如铁,黑沉沉的,他站在高位之上,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姜正和领头侍卫。 他二人汗如雨下,君朝身上的帝王之威震的人打寒颤。 姜正自说了姜府今日的遭遇后,君朝便未开口了。 可沉默时常比爆发更为可怕。 姜正头磕在地上,不敢抬头,心里在打鼓,他在赌,赌君朝的理智,赌帝王凉薄的爱意。 他听到脚步声在慢慢向他靠近,一点点加重,直到眼皮子底下出现一双脚,以及一片衣角。 姜正屏息凝神,不敢说话抬头。 正当他胡思乱想时,突然听到君朝暴怒的声音,以及看到被君朝一脚踹翻在地的领头侍卫。 姜正心如小船,在海水里摇摇晃晃。 君朝怒不可遏,仿佛一脚并不解恨,他一脚踩在领头侍卫的手背上,咬牙切齿的质问,“出宫前朕怎么跟你说的,啊,胡龙,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把朕的交代都抛之脑后了吗,啊。” 胡龙疼的冷汗直流,他忍着痛回答,“回陛下,是属下失职,未能保护好尊夫人,属下甘愿受罚,任凭陛下处置。” “该死,”君朝又迅速踹了胡龙一脚,“你最好祈祷岁夕平安无事,否则朕要你尸骨无存。” “谢陛下凯恩,愿意给属下将功折罪的机会,”胡龙立马磕头谢恩。 姜正在听到君朝的话时,不自觉握紧了手。 他知道君朝是说给他听的,不由深呼吸。 君朝又厉声呵斥胡龙,“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召集人手,朕要去一趟姜府。” “是是是,陛下,”胡龙捂着胸口,出了大殿。 空荡荡的大殿上,此刻只有寥寥几人。 姜正跪在地上,准备接受君朝的盛怒。 让人出乎意料的是,君朝竟然弯腰扶起姜正的胳膊,他的脸色有所缓和。 他道,“姜爱卿,地上凉,你年岁已高,跪了有一会儿,还是快快起来,以免受寒了。” 姜正受宠若惊,一时拿不定主意君朝的想法。 他跟着君朝的动作站起来,嘴里念叨,“多谢陛下,陛下厚爱,老臣愧不敢当。” 君朝似笑非笑,他扶着姜正的手加重了力气,“姜爱卿说笑了,你是岁夕的祖父,自然是比朕还要忧心岁夕,只是眼下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岁夕,而不是在此追究过错。” 他的目光落在姜正脸上,“你看呢,姜爱卿。” 姜正后背已经冒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子,面上做出镇定的神情,“陛下说的是,眼下没有什么比尊夫人的安危更为重要。” “对,”君朝满意的松开了禁锢姜正胳膊的手,他朝后一看。 秦暮站在那,君朝对他道,“看看胡龙准备的怎么样了,即刻出发,前往姜府。” “是,陛下,”秦暮立马向殿外走去。 而姜正在胳膊得到解脱的那一瞬间,如释重负,心里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他二人之间维持着诡异的沉默,直到秦暮折回来,站在大殿门口朗声道,“启禀陛下,一切准备就绪。” “好,”君朝一甩衣袖,大步走在前面,“马上出宫。” “是,陛下。” 姜正不敢稍作歇息,小跑跟在君朝后面,一同回到姜府。 权倾和易书比君朝他们先到姜府。 他二人一到姜府,便由姜光采派人领了进去。 权倾从庭院经过时,看见地上排放整齐的尸体,若有所思,而后抬头便见屋檐之下的姜光采和木柔。 姜光采看见权倾和易书,连忙下来接待,“两位大人,有劳了。” “姜二爷客气了,”权倾不着痕迹的回,“小随是我的人,他家出了事,我也很难充耳不闻。” “那我便代北亭谢过权大人了,”姜光采朝权倾拱拱手,又朝易书拱手,“也谢过易大人了。” “二爷言重了,”易书摆摆手,“我与姜相乃是同僚,谈不上客气。” 姜光采闻言才站直了身体,侧开身,方便权倾和易书进屋,“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多说,二位大人先进屋坐坐,家父已经进宫面圣了。” “怕是陛下也要到了,”权倾拒绝了姜光采的好意,“这点光我还是受的住的,既然陛下也要来,我便不进去坐了,还是与二爷一同恭候陛下大驾光临。” 姜光采只是笑了笑。 易书亦道,“阿冶说的有理,二爷不必客气,我们不如一同在此等候陛下前来处置此事。” 姜光采没话说了,只好点头应答,“那便依了两位大人的。” 权倾和易书笑而不语。 第一百一十章 狡猾人的当庭对峙 时间在弹指一挥间流逝,头顶上的秋日骄阳不知不觉间被忽然出现的乌云遮盖光芒,只余黯淡缝隙。 权倾几人正有一句没一句扯着嗓子闲聊时,一道尖锐的声音引起动乱。 “陛下驾到。” 众人连忙磕头恭迎君朝的到来。 “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君朝一手在前,一手背在身后,他从两排人群让出的主道一步步走向台阶之上的高位。 他一甩衣摆,转身俯视台阶之下的众人。 众人脸上的神情丰富多彩,有惊慌失措,有小心翼翼,也有好奇雀跃…… 君朝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李公公一声招呼,随行出来的宫女便将椅子擦拭干净,又在椅子上垫好软垫,再撑了一把华盖。 君朝便站在华盖之下,微凉的风丝丝而过。 他的眸子闪着微波静澜,足足过了好一会儿,君朝才缓缓开口,“诸位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谢陛下,”众人又是整齐的道谢。 待众人起身后,君朝才猛地一甩衣袖,坐了下去,他翘着二郎腿,单手撑着额头,一派慵懒随意。 可他周身都散发着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众人被看的头皮发麻,都没有人打破沉默。 又过了一会儿,君朝好整以暇的眯了眯眼,他的视线落到权倾和易书身上。 他似乎在笑,“权爱卿,你和易爱卿怎么会出现在姜府,连带着你的人一起?” 君朝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好似在反问。 权倾和易书站了出来。 她道,“回陛下,是臣让暄妍带领侍卫在京城中巡查的,因为秋猎与昨日宫廷遇刺一事,臣放心不下,才让人加强了巡逻。” 君朝若有所思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是的,陛下,”权倾又道,“所以姜府出事后,臣的人才会第一时间赶到,又及时来易府通知了臣。” 君朝淡笑的看着权倾和易书。 易书又接上权倾的话,“陛下,权大人之所以在臣府中,是因为臣的祖母念叨着她,臣才请权大人来府中用膳。” “原来是这样,”君朝再次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倒是朕多虑了。” 他又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姜正。 君朝问,“姜爱卿,说说吧,今日是怎么回事,岁夕为何会被掳走。” 姜正二话不说,直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嘴里还在大叫着,“陛下恕罪,是老臣的错,陛下恕罪啊!” 君朝伸出手,一指搭在唇瓣上,他“嘘”了一声,“姜爱卿不必惊慌,慢慢说来就是。” “是,陛下,”姜正用肥大的袖子擦了擦额头上密密麻麻的细汗。 他道,“陛下,今日老臣与尊夫人一同用完膳后便回房歇息了,尊夫人说要去她父亲那坐一坐,老臣也没多过问。” 君朝点点头,示意姜正接着说。 姜正心扑通扑通的跳,他喉咙干涩,嘴皮一扯就有撕裂感。 他又道,“可老臣回屋还没来得及躺下,院中便进了刺客,老臣急忙叫来侍卫,院中的丫鬟偷跑出去报信,果然,没过一会儿,老臣的孙子姜随便带人来了院子里一同斩杀刺客。” 君朝没反应,神色冷淡,眼眸低垂。 姜正心里拿不定主意,又是骑虎难下,只好迎难而上,续而道,“老臣院中的刺客除了后,姜随头也不回的先走了,老臣也担心尊夫人受伤,便带人跟在后面,一路上遇到几个刺客,就顺便杀了。” 他偷偷摸摸瞥了一眼君朝,见他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心里浮起一丝疑惑。 可姜正没多停顿,接着说,“待到老臣带人赶到书房时,那里已经是一片残籍,陛下的人告诉老臣尊夫人被贼人掳走了,而姜随也追击刺客去了。 老臣经过深思熟虑,决定让管家找光采来主持大局,自己先进宫来向陛下请罪。” 说完,姜正看向高台之上的君朝。 他只是点了点头。 姜正又补充道,“至于程姑娘,是听了权大人的令,在城中巡查,听到了老臣府中的动静,才仗义出手相助,帮助老臣斩杀刺客,保护姜家上下安危。” “好,既然是如此,你们三个便都先起来,”君朝抬抬手,他的手放在额头上,盖住了大半张脸,让人看不清手下的神情。 院中飘落的花叶都显得刺眼而显目,周遭一阵死寂。 君朝似乎闭上了眼,又缓缓抬抬眼皮,他问,“派了多少人出去追击。” 姜正连忙回,“回陛下,陛下派来保护尊夫人的侍卫还有府中大半人手尽数出去了。” “好,”君朝两指一勾,秦暮上前。 他道,“你和胡龙各带一队人马,胡龙负责城中,你负责城外,天黑之前回来复命。” “是,陛下。” 而后秦暮朝胡龙使眼色,二人一同退下。 院子又恢复了安静。 君朝盖茶的动作砸的在场的人耳鸣。 他漫不经心的问,“眼下人未归,朕也不知岁夕情况,所以朕倒是有了闲暇时间,想要来请教一下姜爱卿,你府中因何遇刺。” 君朝质问的话让姜正如鲠在喉。 他吞吐着说不出话来。 易书看出了姜正的窘迫,替他解围,“陛下,不如先从尸体上查找线索,说不定有所发现。” “也罢,”君朝点头一应,“易爱卿既然提出了意见,就看一看那尸体。” 他又似笑非笑的看着姜正,“只是姜爱卿,朕希望此事不要和你的私心起了牵连。” 姜正猛地跪下,只听见膝盖砸在地上的扑通声,他一脸悲哀,“陛下明鉴,老臣冤枉啊。” “哼,”君朝不屑的动了动嘴角,“冤不冤枉,查一查便知道了。” 他给了易书一个眼神,示意他去查看尸首。 易书领命,让尸体走去,他半蹲下身子,拿起一旁的木棍,在尸体上反复挑戳。 众人大气不敢出,尤其是姜正,他的呼吸都细微了一点。 在众人熊熊的注视下,易书扔了棍子,转过身来,大声道,“启禀陛下,臣看了看刺客的尸体,发现他们身上有何少门一样的记号,所以臣推测此次刺杀是少门所为。” “少门,”君朝呢喃一声,他站了起来,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 他的眼里凝结着探究和审视,如同含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易书点头,“是的,陛下,此次刺杀和秋猎是同一批人所为,皆来自于少门。” “好一个少门,好大的胆子,竟然敢三番两次挑衅朕,找你们的麻烦,”君朝看似愤怒,可字里行间都是讥讽。 他慢步走了下来,走到权倾几人旁边,他垂下的眼眸里满是对他们几人的疑问,“权爱卿,你之前在秋猎上告诉朕少门是针对你来的,可眼下姜府也出了这等事情,你作何解释。” 话音落下,只有一道狠厉的眼神正赤裸裸看着他们几人。 权倾顶住君朝的胁迫,挺直了腰板,“回陛下,少门之前的确针对臣与易大人所来,多年前臣与易大人奉先帝命,外出办事,碰巧与少门打了交道,结了仇。” 她顿了顿,硬着头皮接着说,“只是这次因何袭击姜府,臣就不得而知了。” 权倾心里此刻懊悔不已,先前是她草率了,将秋猎遇刺一事的原因归结于她和易书,没成想事没摆平,反倒惹了一身骚。 “哦,是吗,”君朝好笑的看向姜正,“姜爱卿,解释解释吧,今天的事是怎么回事,一个江湖门派,怎么和你扯上关联了。” 姜正知道君朝已经起了疑心,便老老实实的道,“回陛下,老臣与少门之事,已有十多个年头了。” 他怔了一会儿,“十多年前,老臣外出办事,在回京路上,途径沙县,正逢沙县大户林家有人染了瘟疫,老臣为了县中的百姓着想,就派人冲进将林家,将林家上下所有人绑了起来。” 姜正偷偷看了看君朝的反应。 他只是颔首一笑,问,“然后呢,接着说。” 姜正咽了咽唾沫,“可老臣进了林家后,才发现林家早已成为了人间炼狱,林家上下的人基本都感染了瘟疫,严重的甚至死了,老臣没法,为了县中安全的百姓生命安全着想,只好下令将林家所有人坑杀火化,一个不留。” 君朝的眸子一暗,在场的人背脊骨发凉。 姜正咬着牙接着说,“只是出乎老臣意料的是那林家公子竟然偷跑了出去,并且成功活了下来,还成为了少门门主,此次报复,老臣无话可说。” 君朝的笑让人捉摸不透,似乎是怜悯,又是看破不说破,他只是问,“当真如此吗,姜爱卿。” 姜正把心一横,肯定道,“回陛下,老臣所言,句句属实,绝无欺瞒。” 君朝幽幽的目光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收回了视线,“好,朕信你。” 他看向所有人,“一个江湖门派,竟然敢在朕眼皮子底下作乱,还胆敢劫走朕的爱妃,传朕指令,全城戒备,加大巡查,势必找出少门踪迹,救回尊夫人。” “是,陛下。”易书带头回应。 君朝又道,“少门一事,朕之前既然交由权爱卿负责,那你便负责到底,务必找出少门老巢,将其剿灭。” “是,陛下,”权倾磕头领旨。 君朝又看向易书,“至于易爱卿,此次营救岁夕,朕交由你负责,务必让岁夕完好无损出现在朕眼前。” “是,陛下,”易书不卑不亢的回复。 “而你,姜爱卿,”君朝眼神泛冷,“多年前的事朕不想追究,可到底事情因你而起,你难辞其咎。” “陛下说的是,”姜正把头磕的哐哐响,“老臣甘愿受罚。” 君朝话锋一转,“可朕念在你是岁夕祖父的份上,决定从轻处置,便罚你半年俸禄。” 他笑问姜正,“姜爱卿,你可有异议。” “老臣谢陛下奖赏,饶老臣一命,”姜正磕头谢恩。 君朝神色不明的回到高位上坐着,他心里在不停打鼓,“都退下吧,做自己的事去。” 他今日之所以不深究,其中也有他知珩芙不是姜禾这点。 君朝深知,有些事经不起深究,他不想甚至害怕失去珩芙…… 众人听到君朝的话,老老实实的退下。 第一百一十一章 恶人之女姜禾 权倾和易书走出姜府,准备追击少门下落。 她抬头看天,天色半墨暗沉,染上了层层叠叠的乌黑,远方送来的缕缕清风携带着风雨欲来的清凉。 易书也跟着她的视线看去,“看这天色,应该要下雨。” “嗯,”权倾没否认,“也不知小随他们情况如何了,无论如何,也得把事情办好了再说。” “阿冶说的是,”易书一声轻笑,带了点打趣,“不过说来,陛下当真深情,竟要在姜府亲眼见尊夫人平安归来。” “哈哈,”权倾放声一笑,又猛地收声,她凑到易书耳畔低语,“不过城白也知晓,这世间最可怕的事莫过于帝王和你谈真心。” 易书忍俊不禁,他点了点权倾额头,“阿冶说的不无道理,只是祸从口出,要多加小心。” “唉,我知道了,”权倾站直身体,“我不过是偶尔发发牢骚。” 她又撑了撑懒腰,“唉,算了,不扯别的了,我们两个还是替陛下找他娇滴滴的美人去,要是找不回来,我俩可有的好果子吃。” “听阿冶的,”易书从小厮旁边接过两匹白马的缰绳,递给一根给权倾,“那便上马走吧,天黑之前可是要回来复命的,再加上要下雨,迟了就不好找人了。” “走吧走吧,干事了,”权倾无奈的接过缰绳,翻身上马,易书紧随其后。 她朗声道,“所有人,跟在我和易大人身后,朝城外出发,去山里看看。” “是,大人。” 于是一群人又浩浩荡荡的行动起来。 权倾和易书放心不下君朝独自一人待在姜府,怕出了事,便各派了一个人去请朱鱼和苏遮来姜府守着君朝。 眼见天空的乌云越发浓厚,像一块沉积已久的老垢,贴在上空。 除了权倾和易书,各路人马都在火急火燎的寻找珩芙和姜随的下落。 而此刻珩芙这边,在林平劫走珩芙后,姜随就一直在后面穷追不舍。 二人你追我赶,一路逃到了白骨崖下。 林平才刹住脚,他坚信朝廷的人是找不到这的。 他狂笑,“姜小公子,你不知道什么叫有来无回吗,好大的胆量,竟然敢跟着我来这。” “哼,”姜随冷笑连连,“我有什么好怕的,我孤身一人,冒险跟来,就是带着杀你的决心。” “好猖狂的语气,”林平仰天大笑,“姜随,你不要太狂妄自大,太看得起自己。” 他指着身旁的高山流水,“眼下到了这,你们就是长了翅膀也发不出去,今日这里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我要用你们的血肉尸骨,祭奠我林家亡魂。” “林平,”姜随似笑非笑,“你说我胆大包天,你自己又何尝不是愚蠢无知。” “你什么意思,”林平听出姜随话中意的不对劲,他有一丝慌了神。 他吼道,“我先杀了你阿姐,再杀了你,至于姜家其余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姜随低声笑起来,笑声在山谷里散开。 林平的耳膜被震痛,他不理解姜随死到临头为何还在笑。 姜随轻飘飘的问,“林平,方才我阿姐便问过你了,她说你认得清眼前人吗?” 林平愕然,他瞪圆了眼珠子,眉头紧紧锁着。 他忽然感到腰上一痛,他吃痛的嘶了一声,倒吸了一口冷气,林平急忙向旁边的珩芙看去。 珩芙又一掌拍向林平腰部,林平忍痛不赢,突突后退了两步。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珩芙,指着她的手都在颤抖,“该死,你竟然会武功。” 姜随走到珩芙面前,二人都一脸冷意的看着惊慌失措的林平。 林平深呼了一口气,他稳定下来情绪,咬牙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堂堂姜家嫡女,怎么会武功呢。” “我从未告诉过你,我是真正的姜家嫡女,”珩芙嘴角噙笑,两分讥讽。 “什么意思,你说清楚啊,”林平抓狂了,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珩芙笑而不语,只是一双冷静的眸子盯着他。 倒是姜随开口了,“林平,你胆子不小,竟然敢带我们回你的空巢。” 林平笑了,笑中带悲,“我本来就没有想着要苟活,杀了你们,我的使命也完成了。” 他又苦笑起来,“只是可惜了,姜禾竟然被掉包了,不过你一个冒牌货,拼死拼活假扮她,甚至以身犯险被我捉,意欲何为。” 珩芙接过姜随递过的剑,她仔细观赏了手中的宝剑。 而后,她的剑锋指着林平,秋风吹气她的碎发,她冷漠又藐视的看着林平,幽幽说了一句话,“你杀了不该杀的人。” 林平猛然回过神啦,“你是说姜禾早在三年前就死了。” 珩芙闭口不言,可眸光泛冷。 林平听了,哈哈大笑起来,“也罢,也罢,到底是为我妹妹报仇了,至于你们两个,今日一个也别想逃,都得死在这。” “好大的口气,”珩芙不屑,“那便看看,这三年来,谁的武功更胜一筹。” 姜随想上前帮忙,却被珩芙伸手拦住,她说,“我想亲自为她报仇。” 他怔住,无言以对,内心反复纠结挣扎,最终点头答应,往后退了两步。 姜随面带苦笑,“那便谢谢你了,阿芙。” 珩芙心神一晃,久违的称呼让她恍如隔世。 林平直接笑了起来,“在那叽叽歪歪干什么,要上就加紧的,老子可没功夫和你们闲聊。” 珩芙打起精神,握住了剑,二人剑锋相对,战况一触即发。 开始前,林平忽然说话了,“这老天爷何其不公,我林家上下尸骨无存,想要为家人报仇,不得不苟延残喘,而你们却开心幸福的活着。” 他又自嘲一笑,“若不是我时日无多,没有太多精力精心设置,我又何苦于兵行险招,全门出动,最后落了个孤军奋战,满门或将不复存在的下场。” “林平,”珩芙叫了他的名字,她的脸上没有丝毫悲悯,“你与姜家恩怨我无权顾问,也不想多管闲事,只是你杀了不该杀的人,我势必要杀了你替她报仇。” 她顿顿又说,“至于少门,那不是我该管的事,刺杀朝廷命官,你触及的是皇帝之威,该是什么后果,你应该清楚,君朝可是个眼里不容沙的人。” 林平凄凉地笑着,“山穷水尽,别无他法了,只能背水一战了。” 他看向珩芙的眼神里带着必胜的决心,他的笑里带着挑衅,“不过还好,我到底是杀了一个姜家人。” 珩芙气的打哆嗦,“你真该死啊。” 风卷起了地上的残枝败叶,尘灰飞扬在二人周围,秋风落下,肃杀一片,天地卷入昏黄的树影下。 天地间只余剑影风波,宝剑拼搏时的尖锐声回荡山谷。 林平一剑刺向珩芙,凌厉的剑风逼近珩芙。 珩芙一剑挑开,一个侧身绕到林平后面,她没有迟疑,反手刺去。 林平一个下腰,完美躲过攻击,他又绕到珩芙后面,一脚踢去。 珩芙用剑柄打向他小腿,往后一拉,一脚踹去。 林平躲闪不及,中了一脚,他酿酿跄跄的后退,恶狠狠地瞪着珩芙。 他问,“你这女的,好生奇怪,拼了命的为姜家效力,不分黑白是非,到底是为什么。” 珩芙低头看了看肩膀上的血骷髅,她眸子里晕上了一层笑意,但转瞬即逝。 她始终重复着一句话,“我说过,你杀了不该杀的人,你要拿命来偿。” “呵,”林平嗤笑,“多么可笑的人,姜家人把你当牛做马,你却对他感恩戴德,不惜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要杀我。” “可笑,可笑至极啊,”林平疯狂大笑,笑得眼泪水直流,他又指着姜随,怒吼,“你看看那个人,眼睁睁看着你被我所伤却无动于衷,自家的仇不报,却要你一个外人伤痕累累。” 姜随在听到林平的话时,他是震惊的,是说不出话的,无从反驳的,只因为姜正,他的祖父对珩芙,的确自始至终只有利用。 他的目光小心而带着乞求的看着珩芙。 却见珩芙面不改色,她只是冷静地看着剑身身上的血珠子滴落下来,红的惹眼。 她微微一笑,对林平平静的说,“不,你错了林平,我所做,从来不为姜家,不为姜正,只为那个无辜惨死的少女姜禾。” 珩芙一步步走近林平,林平下意识后退。 他不甘心,不甘心死在这,若是只有姜随一人,他有把握,可现在他们二人,他无疑只有死路一条。 林平后悔了,后悔自己的轻敌,后悔自己的草率,不仅赔了少门,还折了自己。 可他转念一想,又发现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到底是重创了姜正。 若不是他时日无多,他真想手刃姜正,为林家报仇雪恨。 林平笑容惨白,“你说姜禾可怜,可她是恶人的孙女,又谈何可怜,可怜的是我林家上下,可怜的是我,明明正值风华正茂,却因为这些年来为了复仇,身体掏空了,以至于时日无多,无奈兵行险招,却落了个一败涂地。” “恶人之女,”珩芙听到这句话,她脸上维持的冷漠才破碎,她有些癫狂。 她吼了回去,“林家上下,尽数感染瘟疫,情况危急,若不及时处理,整个沙县,无疑会沦为人间炼狱,你说姜禾是恶人之女,那我敢问你林平,你林家,以及你又何尝不是恶人,何尝不自私。”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为了自身安全,要整个沙县百姓遭罪赔命,何其不歹毒,比起姜正偏激的行为,你们更加让我恶心。” 珩芙大口大口呼吸着。 她本不打算做评价,可林平一句姜禾是“恶人之女,”让她一瞬间失去了理智。 于情于理,双方都有对错,她不想多管,可事关姜禾,仅此而已…… 第一百一十二章 林平破口大骂姜随和珩芙 林平气笑了,“好,既然你冥顽不灵,是非不分,那我们多说无益,就看谁更胜一筹。” 他挥舞着剑,从怀中掏出两把飞刀,“你代替了姜禾,便像她一样,死在我的飞刀之下吧。” 珩芙看见飞刀那一刻,双目赤红,浑身都在颤抖,她咬着咬,血腥味从口中袭来。 姜随亦是怒目圆瞪,他的十指早已挖进掌心,留下血痕。 林平很满意他二人的反应,笑的一脸得瑟,“果然,这世上没有比恶心人更快乐的事了。” 他猛地甩出两把飞刀。 飞刀凌厉逼人,似毒舌蛇捕食,冷冰冰的冲向珩芙。 珩芙剑尖扫地,震起层层枝叶,她剑身绕叶,残叶注入内力,顿时尖细为针,冲向飞刀。 飞刀的尖头轻而易举刺破叶身,可有了残叶抵挡,冲击力小了一点。 珩芙弯腰舞剑,再次绕起片片残叶,甩向林平,而后以剑挡刀。 强烈的杀伤力让她不由自主后退两步,而后一个侧身,剑身带刀,猛地扎在了旁边的大树上。 林平颇感意外,一个跳跃偏闪,躲过了残叶攻击。 他又接连甩了三把飞刀出来,其中一把是冲向姜随的。 珩芙一个下腰,一个挡剑,躲过了飞刀,可她又惊觉有一把是扔向姜随的。 她慌了神,一个转身就要伸手去拉姜随。 珩芙将自己的后背完全暴露出来,而林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只见他以迅雷不及耳的速度又连忙扔了三把飞刀出来。 姜随是亲眼所见飞刀袭向自己的,他刚要侧身躲开,却见珩芙不管不管冲向他。 他看着她伸出的纤纤玉手,没有丝毫犹豫,一把接过,却加大了力道。 姜随看出了林平的小心思,以及后面的三把飞刀。 他猛地把珩芙朝自己怀里一拉,珩芙重心不稳直接扑倒在怀里。 姜随就护住珩芙的头,二人在地上滚了几圈,直到姜随的背被大树拦下。 他痛的闷哼一声,后背是火辣辣,直窜心窝子的刺痛。 可姜随来不及喘息,就一把直起身,把珩芙一带拉了起来。 那那四把明晃晃的飞刀就插在了他们眼皮子底下。 幽冷的寒光,似乎在偷偷讥笑他们的狼狈不堪。 姜随连忙问,“没事吧。” 珩芙摇摇头,眼里是痛恨。 她和姜随都知道林平方才所为是故技重施,让她想起三年前姜禾因何而死的事。 姜随理解她的失态,朝她笑了笑,示意她冷静下来。 珩芙眼里盛着满满的怒火。 而林平根本不给他们喘气的机会,直接提剑刺来。 霸道强劲的剑气震的周遭树上的残叶簌簌而下。 珩芙和姜随来不及反击,只好躲闪,他二人心有灵犀后退两步,双双单手下腰,替林平留下位置。 林平用了十足的剑气,若是收手,必遭反噬。他便只好在剑身入树时,迅速脱手,用力一登,借力向后跳。 待他退到平面,又立马卷起地上的残叶,注入内力,残叶化针,他用珩芙的招式还给了她。 珩芙和姜随一左一右单腿蹲在地上,他二人齐齐抬头看去。 只见漫天的叶子针呼啸而来,来势汹汹。 姜随没有一点迟疑,他一个滑跪过去,拔出林平的剑,挡在珩芙面前,将剑甩成圈,把漫天残叶抵挡在外面。 残叶被剑打,就如同霜打的茄子,没了力气,软绵绵的掉落在地上。 可残叶数量庞大,林平又接连发动了好几波,姜随在所难免身上被树叶割伤,留下一道道血口子。 珩芙在后面看的心急如焚,她便拿起自己的剑,朝姜随喊道,“姜随,让我来。” “好,”姜随知道珩芙的脾气,便暂时退到了一旁。 而林平则是冷眼旁观二人,他道,“这次,要换谁上。” 珩芙没有多说废话,而是提剑,剑指林平,“试试吧。” 林平没了剑,只好掏出腰上别着的弯刀,他冷笑着回,“试试便试试。” 珩芙不再多语,而是剑起舞动。 她的剑稳准狠,剑气变化多端,一时让人摸不着头脑,似乎一剑化万剑,看的人眼花缭乱,却又无一例外,全部袭向林平。 眼见着珩芙持剑袭来,越来越近,可林平暂时还未看出破绽。 他没法,只好将所剩无几的飞刀一并扔出,自己又连连后退,躲到空闲一地。 珩芙沉着冷静的应对飞来毒刀,剑剑命中飞刀,迫使林平刀刀作废,招招落空。 一剑生花,万剑归梅。 林平终于看出了珩芙所用招式像什么。 梅花,一剑梅花。 他愕然,在珩芙突破层层飞刀残叶直逼他面前时。 林平拿起了手中的弯刀,和珩芙面对面硬拼。 刀剑无影,刀剑相融,周遭的树木遭了殃,枝叶横飞,残肢断体,有的树木身上还挂着骷髅。 此刻珩芙和林平身上都挂了血口子,狰狞的伤口在咆哮着,滚滚热血迫不及待钻出来。 珩芙喘了一口气,她的左胳膊上有一道血痕,是方才被林平用弯刀割的。 她带了挑衅的看看林平,他也好不到哪里去,右肩被珩芙砍了一剑,依稀可见里面血肉掺杂的阴森白骨。 珩芙笑言,“林平,这日你必死无疑。” 林平面色悲凉凄苦,可他又大笑起来,“就算我死在这又如何,你们两个想不想知道我给少门下的最后一个死令是什么。” 珩芙扭扭脖子,活动筋骨,淡淡地瞥了林平一眼,“那与我无关。” 林平又嘲笑的看着姜随,“姜小公子,你也不好奇吗?” 姜随面无表情,可他手里赫然握着林平的佩剑,甚至于故意一晃。 林平被他挑衅的动作激怒,他眼冒火气,后槽牙咬的吱吱响。 姜随道,“林平,生死之局,何必多扯,无论你今日布的什么局,我也管不了,今天我的目的只有一个,杀了你。” 他走到了珩芙旁边,珩芙看了他一眼,又接着盯着林平。 林平仰天大笑,“哈哈哈,原来姜家感情不过如此,你们以为我死了一切就结束了,不,不会,我告诉你们,少门人只要没死绝,就会不死不休的追杀你们姜家人。” 姜随闻言,挑眉,“呵,那正好,让你的少门给你陪葬,再好不过。” 他又笑起来,笑里有对林平的怜悯。 林平看出他对自己的可怜,他怒了,整个人都失常了,他咆哮怒吼起来,“姜随,你那是什么眼神,凭什么这么看着我,你以为你有多了不起。” 姜随摇摇头,似乎是垂怜林平。 他淡淡地说,“我当然没那本事,我现在都在和你纠缠,少门的人自然管不了,可你不要忘了,你将这事闹大了,要对付的就不只是姜家。” 姜随嗤笑,“你以为朝廷的人还会放过你们吗,你以为少门还将存在吗,无知。” 林平“啊”的叫起来,像是疯了,他挥舞着弯刀,似乎想发起进攻。 珩芙正准备应战,却被姜随伸出的胳膊拦下。 他对她柔声道,“阿芙,让我来。” “可是,”珩芙眼里有不甘。 姜随又道,“致命一击交由你,打败他交由我,你受了伤,我心疼,而我也想为阿姐做一点事。” 珩芙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的,最后盖住了眼眸里的秋波闪烁。 而后,她抬起头来,点了点头,“好,你多加小心。” “嗯,”姜随点点头。 姜随把玩着林平的剑,他问,“林平,若是死在自己的剑下,你作何感想。” “口气倒是不小,那就试试看,鹿死谁手,”林平呼了一口气,挥了挥手里的弯刀。 姜随和林平同时出手,一场新的较量一触即发。 珩芙在一旁担忧的看着,她的手心发烫。 也不知他们二人打斗了多久,只知水流川川,山谷啼鸣,枯叶入土。 天边一片昏暗,半墨化浓,山雨欲来。 就在林平刺中姜随左肩,姜随反手一刺,也刺了林平一剑。 俩人皆像没有痛觉,林平打了姜随一掌,姜随回了林平一脚。 姜随受了一掌,一口血呕出来,他连连后退,被身后的珩芙扶住。 他低头看她,她一脸担忧。 珩芙说,“让我来吧,你已经将他重伤,而且你自己也受了伤。” 姜随反手擦拭去嘴角的血迹,他抿了抿唇,重重的点点头。 他说,“阿芙,辛苦你了。” “说哪的话,”珩芙把自己手里的剑和姜随手里的交换,“我说过的,我要为阿禾报仇。” 姜随眼眶刺痛,湿润润的难受。 “啊呸,”林平粗鲁的擦了擦脸,一口血水吐地上,他冷脸,满脸愤怒,他破口大骂,“你们俩个,真是臭不要脸,联合起来对付我,还交换着来,真是贱人。” 珩芙和姜随都被林平骂的云里雾里,他们两个看着心态失衡的林平,哭笑不得。 珩芙提剑走近林平,她好笑的质问,“林平,且不论生死之战,就单说我们的关系,需要老老实实的一战吗。” 她冷声道,“你派人暗杀姜禾时,怎么不想想自己是否光明磊落,现在走投无路了,还高高在上的指责起别人来了。” 珩芙不再多说废话,举剑刺向林平。 林平没法,只好弯刀回攻。 于是,一场新的厮杀开始了。 林平的体力消耗了不少,他在暗中掂量,他只有两把飞刀了。 珩芙也小心防备着,她在逼林平放出最后的飞刀。 她要他死于飞刀之下。 第一百一十三章 琉璃手串是阿芙的爱意 在珩芙强烈的攻击下,林平渐渐吃力起来。 他轻微动了动身体,身上的伤口就会撕裂,叫嚣着,他的嘴巴干裂出了一道道血口子。 这时,电闪雷鸣,山雨来了,绵绵而至,和着萧萧秋风,如期而至。 天地是灰蒙蒙的,没有一丝光,只有无尽的灰暗,秋风细雨中,是凄寒入骨的冷。 树木在尽情的摇摆欢舞,潺潺流水声融合了雨落为花的嘀嗒声。 珩芙在此刻,想起了三年前的情景,以及那个死去的少女。 事到如今,情景再现,她不知是悲是喜。 林平被珩芙步步紧逼到角落,他知道不能再后退了。 他眼里钻出来的浓浓杀意让珩芙兴奋不已。 林平在和珩芙擦肩而过时,他被剑伤,她被刀伤。 珩芙的肩膀被砍了一个血洞,滚滚热血争先恐后爬出来,浸润了她的肩头。 她忍着痛,没有哼一声。反倒是姜随看到,只觉得触目惊心,一阵心痛。 而林平绕到了珩芙身后,没有丝毫犹豫,一并甩出了最后三把飞刀,直逼珩芙。 珩芙看着向自己飞来的飞刀,没有慌张,而是嘴角一弯,扬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她终于可以为姜禾报仇了。 珩芙在此刻使出了一剑梅花。 一剑生花,万剑化梅。 剑口一弯,一把飞刀被打的拐弯,直接扎进了林平胸口。 珩芙又趁此机会,用了十足的力气,狠狠地一脚踢在林平腹部。 他躲闪不及,被一脚踢飞,撞在了身后的大树上,大树突然受到猛烈的冲击,落了一地枝叶。 林平难以置信的瞪圆了眼睛,眼睛大的要夺眶而出。他喉咙里发出“唔唔唔”的低吼,却无济于事。 他噗的一口鲜血吐出来,林平大口大口的呕血,他痛的没力气说话。 林平不甘心的瞪着珩芙和姜随,他想站起来,可珩芙没给他机会。 她来到他面前,当着他的面,一剑插在了他的大腿上。 顿时,热血喷涌出来,他发出了杀猪的声音。 地上的雨水混合着鲜血成为了一条小溪沟。 林平大口大口喘着气,贪婪的呼吸着,他骂骂咧咧,“卑鄙无耻,若是单挑,我一定会赢。” 珩芙只是不屑的冷笑,对于她而言,林平不过是垂死挣扎,是不是两个人,她和姜随其中任意一个都能杀了他。 她看他时,满是蔑视,“林平,你输了,现在愿赌服输。” 林平眼角闪着泪花,他恨的牙痒痒,“你们会不得好死的。” “那不好意思,”珩芙嘴角一撇,“你比我先死。” 姜随走到珩芙旁边,他二人一起看着地上苟延残喘的林平。 林平气的说不出来,他呼吸了好几口,才咬着后槽牙说,“要杀就杀,看着干嘛,在这耀武扬威的侮辱人吗。” 珩芙摇了摇头,她说,“你多虑了,我只是高兴。” 林平,“……” 杀人诛心,贱人!? 姜随道,“阿芙,动手吧,天黑之前,我们要走出这里,找阿倾姐他们会合。” “好,我知道了,”珩芙轻笑,笑容迷人,眼里的兴奋激动藏不住。 林平这时害怕起来了,他疯狂的咽着唾沫,往后不断移动着身体,可背靠大树,寸步难移。 珩芙故意把他的佩剑在他眼前晃,“死在自己的剑下,怎么样。” “疯子,疯子,你这个疯子,”林平崩溃了,他大声质问,“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对我穷追不舍。” “我说过,原因只有一个,”珩芙把剑架林平脖子上,剑的寒气让林平打哆嗦。 她接着道,“你杀了不该杀的人。” 珩芙加大了力气,“所以今日,你必须死在这。” 林平血红的眼眶,他破口大骂,“什么不该杀,没有不该杀的,所有姜家人都该死,无论是那个女的,还是你旁边这个男的,都该死啊,该死啊……” 他还没有“啊”完,珩芙便对他一剑封喉。 她的剑很快,没有犹豫,一招致命,她的神色冷漠,死的似乎连蚂蚁都比不上。 顿时,林平的脖子破了口子,他整个人软绵绵的倒下,临死前还在呢喃的骂骂咧咧。 林平不甘心,他怨恨的瞪着珩芙和姜随,凭什么他们高高在上,草草了结他的性命。 他的脖子咕噜咕噜冒血。林平费力看了最后一眼天空。 天边霞云,不再绚丽,浓黑一片。 只可惜,以后再也看不见了。 临死前,林平想起了他的妹妹,尚还年幼,童真可爱,可却因感染瘟疫,而尸骨无存,化为灰烬。 他想起她缠绕自己膝畔,央求自己给她念书讲故事的平淡日子…… 她那么天真单纯,却死在了许多年前,从此不再相见。 林平血吐了出来,他想:妹妹,莫要怪哥哥无能,哥哥这就来陪你了…… 他倒下了,倒在了珩芙和姜随面前,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 珩芙怅然若失的看着倒地的林平,大仇得报,她还未反应过来。 天下着丝丝凉凉的小雨,润湿了她的衣裳。 珩芙心里由慢慢到浮上强烈的激动与喜悦。 她无声的落下一串串晶莹剔透的泪珠,她抬头看天,心里防线崩塌。 珩芙肩膀在颤抖,她扔下了林平的佩剑,捂着脸,失声痛哭起来了。 她感到难以置信,她终于替姜禾报仇了,一切在这一刻结束了…… 珩芙咬着掌心肉,提醒自己保持清醒,她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你做到了,为阿禾报仇了。 她抬头仰望天空,除了雨砸在脸上,冰冰凉凉的,映入眼帘的,就只有灰蒙蒙的云。 天上会有阿禾的,是吗,你会看见我的是吗,你没用的阿芙,终于为你报仇了…… 姜随亦是泪流满面,他就静静地站在珩芙面前,陪着她一起哭泣。 他此刻想起了姜禾,她的阿姐,竟在不知不觉中离开他三年了…… 三年来,无数次梦中惊醒,无数次回忆往昔,无数次的期望堆积,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 阿姐,北亭真的很想你,日日夜夜…… 俩人不知哭了多久,眼眶早已酸肿似核桃,一颗颗小雨珠子吻在身上,脸颊上,直到天色又暗了几分,雨势也有加大的趋势,姜随才率先回过神来。 他的手本想放在珩芙肩膀上,可姜随犹豫了,手停放在空中。 他沉声道,“阿芙,我们该离开了。” 珩芙猛地抬头看他,她眼里的纠结挣扎显而易见。 姜随顿时心里一沉,莫名觉得这雨竟然凄寒入骨了,骨子都在发冷。 他蠕动着嘴唇,却无话可说,该说什么,挽留还是告别…… 姜随记得珩芙说过,她留在北国只为给阿姐报仇,可眼下大仇得报,她还会留在这吗? 正在姜随浮想联翩时,珩芙拍了拍他的肩膀。 姜随紧张的看着他,他眼里有自己都不曾察觉的乞求。 珩芙最终只是叹了一口气,她身上的伤口扯着她的每一个神经,她看看姜随,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看着姜随反复变化的脸色,轻声道,“你放心,我暂时不会走,眼下时辰未到,我若是此刻走了,你与姜家难辞其咎,君朝恐怕不会轻易放过。” 姜随心口一跳,心在隐隐作痛。 珩芙却难得的拉起了他的手腕,姜随手上显眼的琉璃手串便露了出来。 姜随不解,可又因珩芙抓着他的手而羞怯,不太敢看她。 珩芙的指尖摩挲在琉璃手串上,她说,“当年入宫时,你来找我,问我心中所思之人。” 她抬头看姜随,姜随脸色一僵,有难以言说的期待。 珩芙微微一笑,“我说别无所求,只想为阿禾报仇。” 姜随闻言,低下了头,垂眸凝视地面。 珩芙却又笑了,“可现在,姜随,我想告诉你,我送你琉璃手串,是因为你是我心悦之人,只是我生死未卜,大事未做,注定不会为儿女情长而停留。” 姜随迷惑了,他定定地看着珩芙,一言不发。 她握住了他的手,轻声说,“姜随,不要为我而停留,你的未来一片光明坦荡,你要为自己图谋,权倾是个好人,跟着她,是你最好的归宿,要忘了我,待到时机成熟,我必然会离开北国,而以后,天高地远,我们或许会不复相见。” 姜随的心沉到了谷底,跌入了尘埃。 他闭口不言,只是像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狗,委屈又受伤地看着她。 珩芙不忍看,她把心一横,“姜随,你该长大了,你为我失态时,该想想你身后的人可遭受的住。” 姜随眼里不断变化着情绪,最后千言万语化为一句,“我知道了,阿芙。” 珩芙欣慰的看着他,可心里却空荡荡的,“姜随,暂时唤我阿姐吧。” 姜随抿嘴唇没说话。 珩芙松开了他的手,“三年了,我终于亲手为阿禾报仇了,这三年来,我日日夜夜都在想着这件事,如今报仇了,我却又开心不起来。” 她吸了一口气,“我的阿禾,不会回来了,也不会再有,这天下万般好,可再也不会有阿禾了……” 姜随闻言,心里也是一阵酸楚,他心痛的难以言说。 他的阿姐,离开他已经三年了…… 珩芙又反手几下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先不想这些了,我们赶快回去,不要让权倾他们等急了。” “好,”姜随忍痛回答。 珩芙顿了顿,终究说出了口,“姜随,虽然你我绝无可能,可那琉璃手串,我私心的希望你保管好。” 那是姜府阿芙对你纯真无暇的爱意…… 只是可惜我是珩芙,南国的祝容公主…… 第一百一十四章 林平的心思 姜随将手藏在了身后,连同他对她无法窥见天光的爱意。 珩芙吸了一口气,“将林平的头砍下来回去复命,也算为阿禾血耻了。” “好,”姜随没拒绝,他一脚替起林平的弯刀,弯刀握在手心,他想起了他温柔的阿姐。 姜禾笑眼盈盈的模样出现在他脑海里,她唇角荡漾着温柔的笑,笑容恬淡,与月静好。 她爱穿湖绿色的衣裳,清风徐来时,额角飘摇着碎发,如同她这个人,是清新的…… 姜随发泄怒火似的,用了十足的力气,一刀砍下林平的头颅。 珩芙一眼都不愿错过,直到头颅滚地了,才重重地舒了一口气。 姜随扯下林平的外衣,包裹住血淋淋的头颅。 雨渐渐大了,山里雨里全是湿漉漉的,抚在脸颊上,凉幽幽的,偶尔有雀鸟啼鸣振翅,流水淙淙,清澈见底。 姜随和珩芙就这样互相搀扶着,走在崎岖不平的山路里。 二人都受了不轻的伤,又提着林平的头颅,加之下雨山路湿滑,速度并不快。 姜随尽量把珩芙半搂在怀里,她的身体有些发烫。 他对她说,“阿芙,坚持住,等出了白骨崖,找到阿倾姐他们了,我们就得救了。” 珩芙又冷又热,嘴巴在打哆嗦,“姜随,我好想阿禾,你说她会怪我吗,占了她的帝后之位。” 姜随搂紧了珩芙,下巴抵在她头顶上,“怎么会呢,阿芙,阿姐心善,从来不是斤斤计较之人,再加上,对阿姐而言,我们远比帝后之位重要,更何况你也是逼不得已……” 他不厌其烦的说着一遍又一遍安慰珩芙的话。 珩芙有点发烧了,身子越发滚烫笨重,有好几次险些摔倒,都多亏了姜随眼疾手快一把搂住了她。 姜随没有指责珩芙,只是温柔地,一声声唤她,“阿芙,”让她打起精神,不要睡去。 他有时候眺望远方,似乎只有绵延无尽的树木丛。 姜随没有表现出一丝气馁,始终满怀期待的叫着珩芙“阿芙。” 珩芙便在姜随一遍又一遍深情的呼唤声中,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 姜随就这样扶着珩芙走几步歇一步,走在阴冷的树林里,远不见光明与希望…… 而权倾那边,她和易书早在还没有出城时就察觉了异样。 易书当时拉着缰绳,抿着唇,只说了一句话,“阿冶,事有不对。” “有何不对,”权倾停在他旁边。 易书道,“林平的目的是什么。” “林平,”权倾眯了眯眼,恍然大悟,“是姜正,或者说整个姜家。” “那就是了,”易书锁眉,“可林平刺杀失败后,单单掳走了尊夫人,是知晓她不会武功,那其余人,其余姜家人呢,他又当真会放过吗,或者说除了林平之外的少门刺客,会善罢甘休吗。” “城白说的是,是我疏忽大意了,”权倾脸色一变,“林平的目的是尊夫人和小随,那少门的目标便是姜家剩下的人。” “嗯,”易书点点头,没否认,“因此眼下最大的危机是姜府,而陛下此刻在姜府。” “对,”权倾正要调转马头,她又忽然停下,意味深长道,“城白,你以为林平当真只会只身一人决战小随吗?” 易书脑子一转弯,他双眼一瞪,“阿冶的意思是。” 权倾按住砰砰直跳的胸口,她后怕的说,“林平当真狡猾,心思细腻,这手牌打的漂亮。” 易书亦是呼吸一顿,“好一个烟雾迷蛋。” 权倾点点头,“我们速速去找到秦暮和胡龙,让他二人回去保护陛下,你我二人去城外找小随。” “好,”易书点点头。 此刻权倾和易书不由高看林平一眼,他的计谋的确不错,只身诱敌,引姜随和珩芙离开,让君朝和姜正关心则乱,派出大量人马找寻他二人,而他则派少门的人趁机偷袭姜府,想必姜随和珩芙就算反杀了林平,山谷之外也有他的人手等着他二人。 层层关卡,紧密结合。 权倾二人由衷感慨一句妙哉! 他二人猜出林平想法后,便先后找到了秦暮和胡龙,让他二人立马回姜府,珩芙和姜随由他们去寻。 姜府虽有朱鱼和苏遮在,但少门之人防不胜防,没人敢拿君朝的安全打赌。 待秦暮和胡龙回姜府后,权倾和易书带着人马快马加鞭朝城外赶。 白骨崖他们暂时是去不得的,只能在附近搜查,慢慢朝白骨崖寻去。 此刻的雨下的猛烈,大颗大颗珍珠雨发泄似的,倾盆而下,砸的树木晃动。 而姜府正如权倾和易书预料,陷入了一片恶战。 权倾等人先后出府没一会儿,少门的人便包围了姜府。 姜府的援兵未到,姜正将君朝带到了书房,他们几人待在书房里,剩余的侍卫绕书房为圈,抵挡少门攻击。 家门侍卫不堪一击,没一会功夫便全部倒地,而君朝带来的侍卫大多外出找人了,少门人多势众,不一会儿便占据上风,将侍卫们逼至门前,停滞不动。 姜正在里面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他捶胸顿足,最后拔出剑,指着门外,“陛下放心,老臣誓死保护陛下安危,绝不让敌人靠近陛下。” 姜光采亦是拱手,“臣心如父心,誓死保护陛下安危。” 书房内寥寥无几的侍卫高声重复姜正的话。 君朝看了看他们,拔出一旁侍卫的剑,“你们有心了。” 他看向门外,飞溅的血染指窗户,他冷声说,“朕是你们的君主,若是大难当头,必当冲锋在前,若贼人攻破进来,朕用你们一起,浴血奋战,等待援兵赶来。” “陛下,”姜正难以置信的蠕动嘴唇。 他从未想到君朝会为珩芙做到此地步,亲临姜府,又将亲战。 眼见外面的侍卫一个个倒下,少门的人破门而入在即,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着君朝的指示。 君朝挥了挥手里的剑,倒还顺手。 他此次来姜府,不想兴师动众,带了少量人马来,便是因为珩芙身份特殊,他赌不起失去珩芙的风险。 在千钧一发之刻,朱鱼带了一队人马赶到,苏遮紧随其后。 他二人合力斩杀逆贼,在尾声片刻,秦暮和胡龙带人回来,收拾残局。 待乱局平定后,君朝从书房出来,他冷眼似鹰,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在触及胡龙和秦暮顿住。 他问,“你们两个怎么回来了,人找到了。” 秦暮站出来回答,“回陛下,属下在途中遇到权大人和易大人,他们二人告诉属下,姜府危,让我们速回姜府支援。” 君朝听了,没做反应,他背着手,“倒是听话。” 秦暮和胡龙连忙跪下,他二人汗流浃背,大喊,“属下不敢。” 君朝冷哼,“罢了,看在是为朕着想的份上,便饶了你们这一次。” 他又看向朱鱼和苏遮,“你二人救驾有功,朕重重有赏。” 朱鱼和苏遮跪下,异口同声道,“臣不敢邀功,护陛下安危本就是臣等的分内之事。” 君朝在高台之上,似笑非笑,“两位爱卿谦虚了,今日之事,事关尊夫人名誉,朕不想闹大,因此,这京城的风该吹什么,明日的茶余饭后该谈什么,希望你们二人明白。” “是,陛下,”朱鱼和苏遮郑重回复。 君朝点点头,便让他们站到一旁,他又对一旁的姜正道,“姜爱卿,朕不得不佩服你,多年前做的事,今日的爆发力当真不小。” 姜正一听,扑通一声跪下,“陛下,是老臣的不对,办事不力,才留下如此祸端,今日甚至还牵连了尊夫人,老臣罪该万死。” “罪该万死倒是言重了,”君朝淡淡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姜正,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可今日纷争,到底因你而起,但朕念你有拼死护驾之心,虽然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因此,朕罚你一年俸禄,你可有异议?” “臣不敢,”姜正的心从摇摇晃晃到平平稳稳,“陛下愿意从轻处理臣,是臣的无上福气。” 君朝点头一笑,“很好,既然爱卿没有异议,便起来说话。” “是,陛下,”姜正连忙磕头谢恩,慌慌忙忙站起来。 姜光采不着痕迹扶了他一把。 姜正又惊又喜的看着胳膊上搀扶自己的手。 待姜正站稳后,姜光采又收了手。 君朝把一切看在眼里,未说话。 他又朝朱鱼和苏遮吩咐,“你们两个既然来了,就暂时别走了,朕有事要你们去做。” “陛下请讲。” 君朝道,“朱鱼,你将府内上下所有少门的尸体拉来堆在院子里。” “是,陛下。” 君朝又对苏遮道,“至于你,苏遮你去外面再请两个大夫来,为受伤的府丁治疗。” “是,陛下。” 君朝颔首,“去吧。” “是,”朱鱼和苏遮先后退下。 君朝对胡龙道,“府中已无异样,既然权倾和易书去了城外,你便带人在城中找找,顺便看看还有没有漏网之鱼。” “是,陛下。” 胡龙离开后,君朝让秦暮留下,“你就留在朕身边,贴身保护。” 秦暮点点头,站到了秦暮旁边,让他的手下在四周散开。 君朝吩咐完一切后,回到书房。 姜正已派人重新煮了一壶热茶来。 君朝坐下,他单手撑着下颚,“坐吧,你们三个都是岁夕的亲人,心中的担忧不比朕少,一同坐下,静候佳音。” “是,陛下。” 姜正坐下后,姜光采携木柔也坐下了。 屋外的雨下的似敲锣打鼓,欢快又兴奋的敲击大地屋檐,沉闷的空气中,浓郁不散的血腥味混杂着雨水的清新。 第115章 溪沟里的埋伏 权倾这边,他们一行人穿梭在山林野丛里,时不时有雨花穿透枝叶,溅落在脸颊上。 易书见胡乱晃悠了一会儿,便掩唇咳嗽了一声,“阿冶,这天色也不早了。” “是啊,”权倾明白易书的意思,她看天,此刻怕是黄昏时刻了,只是天浓黑一片,无法根据霞云判断。 她叫了一声,“暄妍。” 程暄妍立马骑马到权倾身边,“大人。” 权倾眨眨干涩的眼睛,“可以开始了。” “是,大人,”程暄妍抬了抬左手。 权倾心领神会,她朗声道,“众人听我令,向左出发,这附近都搜过了,走远点看看。” “是,大人,”众人齐声应答。 于是一群人浩浩荡荡朝着左手方出发。 易书定眼一看前方,似乎漫无边际。 他担忧的说,“也不知北亭他们情况如何了,若林平当真还留了一手,北亭与他大战一场,体力根本跟不上,不快点找到他们,我怕他们有性命之忧。” “城白所言极是,你说的正是我担心的,”权倾叹气,“决战是两个人的事,可活下来走出去又是另外一件事了。” 易书策马,“再加快点速度。” “好,”权倾照做。 他们一行人忙里忙慌朝白骨崖的方向赶。 山里的雨是凄冷的,融入肌肤里,冰寒刺骨,连风都是冷冽的,独属于秋的萧瑟在此刻展现的淋漓尽致。 路上还没有任何踪迹的显现,只有雀鸟的影子。 权倾和易书的心提着又放下,开心于没有打斗受伤的痕迹,又担心于姜随和珩芙已经被纠缠上。 易书看出了权倾惴惴不安,他把水壶扔给权倾,“阿冶,喝点水,润润喉。” 权倾下意识接过水壶,后知后觉感到嘴皮有撕裂的痛感。 她一摸,有血丝。 权倾猛灌了几口水,又在程暄妍悄悄的暗示下,带领众人朝右拐。 姜随这边,他和珩芙浑身湿透,珩芙的身体烫人,整个人软绵绵的。 姜随由最开始的半扶半抱转变为背着她走。 他捡了根顺手的木棍当拐杖,背着珩芙在山路里走走停停。 姜随在风雨中艰难睁眼看,还没有出山谷。 他深呼吸,又咬着牙朝前走。 背上的珩芙轻微的说了一句话,“姜随,我是不是要死了。” “怎么会呢,”姜随猛地摇头,温柔地朝她解释,“我检查过你的身体,没有中飞刀,只是伤口发炎,你又染了风寒发烧了,会没事的,不要担心,我带你回家。” “可是姜随,我好困,好累啊,”珩芙的语气里有自己都没察觉的娇柔。 姜随心里苦涩,“阿芙,相信我,会没事的,我们会一起回家的,我相信阿倾姐和小书哥会来接我们的。” “嗯,”珩芙鼻音很重,“好,我相信你。” 姜随忍住哭腔,“穿过这个山头便好了。” “好,姜随,我相信你,你一定一定要带我回去,”珩芙自言自语,“我还有事没做,我不能死,我为阿禾报仇了,要为父皇母后报仇了,姜随,你帮帮我,千万千万不要让我死在这山沟沟里……” 背上的姑娘,一声声,一句句的念叨,每一声,每一句,都深深烙印在姜随的心里,永不磨灭。 姜随郑重而又诚恳的回复着珩芙,“不会的阿芙,阿芙不会死在这,姜随就算拼了命,也会送你回去,回你的南国。” “谢谢你,谢谢你姜随……”珩芙又万分感激起来。 她说,“我不是个好人,但愿你以后遇到顶好的人。” 姜随想:不会了,我已经遇到最好的人了。 他向后看了一眼,背上的姑娘脸蛋烧的晕红。 她还在低声呢喃着,可姜随已经哭的泪流满面,说不了一句话。 又走了好一会儿,姜随才再次看到熟悉的地方。 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沟,溪中有石头铺成的小路,温顺的溪水一洗而过,石块便会焕然一新,沾带着柔情的水花。 溪沟的另一面便是山谷出口,那的树木依旧是高大繁密,却又隐藏着别样生机。 姜随泛泛而起的喜悦占据心头,他对背上迷迷糊糊的珩芙说,“阿芙,我们便要回家了。” 回答姜随的是细微的风声以及她的呼吸声。 姜随失笑,立马打起精神,先用棍子敲敲石块,确认无恙后,再背着珩芙慢慢的踩在石块上。 一步接一块,一敲一脚印,姜随的每一步都踩的仔细而认真。 可没走几块,他忽然察觉了不对,迎面吹来的风似乎都带着隐藏的杀气。 姜随深深地呼吸了好几口气,异样占据心头,浓浓不散。 他想,他或许着道了。 姜随警惕的一点点抬起头来,向对面看去。 果不其然,对面竟在神不知鬼不觉中赫然出现了十个黑衣人。 姜随下意识呼吸一顿,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慢慢的,一点点向后退去。 黑衣人们亮出了明晃晃的剑,一个个向姜随走来。 溪沟的石头路被踩的噼里啪啦,水声飞溅作响,水花成群结队绽放,清水黑天,一派阴郁。 领头的黑衣人剑指姜随,“姜随,我等奉门主之令,在此取你性命。” “门主,”姜随已退到岸边,看着朝自己步步紧逼的黑衣人们,他直接冷笑出声,“你家门主的头都还在我手上提着,你们还心心念念都是他,真是好笑。” “呵,”为首的黑衣人笑了一声,“那又何妨,门主虽死,可门令依在,只要我少门的人还活着一天,那么我们的使命便是杀尽姜家人。” 姜随把林平的头随意扔在地上,而后把珩芙轻轻的放在一颗大树下靠着。 他挥舞手中的剑,“既然多说无益,不妨凭真功夫一较高下,看看谁更胜一筹。” “哈哈,”黑衣人首领猖狂的仰天大笑,“来啊兄弟们,好好招呼招呼我们的姜小公子,毕竟他可杀了我们不少兄弟,眼下他身受重伤,不过是废人一个,让我们以他的血肉祭奠我们在天有灵的兄弟们。” “强哥说的是,大家伙都听强哥的。” 一人响应,九人同回。 姜随有些无言以对,又有些意外窃喜。 毕竟他们浪费的时间,权倾他们赶来的几率就越大。 姜随没有出声打断他们凌云壮志的宣言,而是冷眼看戏,做好准备,蓄势待发。 为首的强哥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他便兴冲冲喊道,“来啊,兄弟们,听我的号令,一起上。” “是,强哥。” 姜随闻言,试了试手中的剑,尚且还拿的稳。 他用余光看了看珩芙,不知何时,她的眼里多了清明,也在看着他。 她说,“我感觉好些了,先陪你和他们练练手,等权倾来了,再说后续。” 姜随还来不及回话,那十个黑衣人一同发动,纷纷踏石腾空。 十人如同黑天翔鹰,气势汹汹,一拥而上。 姜随举剑回应,也在这时,珩芙一个打挺,直起身子,三两步来到姜随旁边,她握剑看前方。 他连忙关心问,“方才还烧着,怎么又可以动了。” 珩芙只道,“不想你死。” 她此刻身体的确颇有不适,略微有些软绵绵的,还发着烧,可她强撑着一口精气神,就是不想拖累姜随。 姜随拦下她,回击黑衣人,“别胡来,援兵随时会来。” 珩芙怔住。 姜随便趁此机会,一把将珩芙往后一退,挡在了她面前。 珩芙欲言又止,可又停滞下来,不再挪动分毫,只是一双美目死死盯着姜随的动作,随时准备出击。 那强哥一剑朝姜随的头砍来,力气之霸道有力迫使体力不济的姜随单膝跪下。 他的双臂苦苦支撑着强哥的进攻。 强哥兴高采烈的说,“让你们得瑟,今天你们姐弟俩都得死。” 他又招呼旁边的黑衣人,“快上,杀了那个女的。” “是,强哥。” 其余九个黑衣人朝珩芙攻去,珩芙没法,只好提剑回击。 姜随和珩芙始终把后背留给了对方。 十个人绕他二人成圈攻击。 没一会儿功夫,本就受了伤的姜随和珩芙,渐渐力不从心,处于下风。 俩人身上再次添了些恐怖的血口子,张着大嘴,耀武扬威的炫耀自己的厉害。 珩芙的背抵靠着姜随,她轻声说,“姜随,若是我们死在这,那便只能祈祷来世再见了。” “笨蛋,不会死的,”姜随打断他,边回应黑衣人们的攻击,“我们会好好的。” 珩芙笑而不语。 黑衣人们开始了新一轮进攻,加强了攻击力与攻击速度。 强哥这时疑惑的呢喃了一句,“这女的怎么会武功,兄弟们,注意着点,这女的武功也不低,这姜家果然没一个省油的灯,难怪门主会栽。” “知道了强哥。” 黑衣人们再次齐齐而上,姜随一个不留神,左胸中了一剑。 珩芙一见,立马挥剑斩去强哥的剑。 姜随还有点错愕,痛的龇牙咧嘴。 珩芙还没来得及说话,只是扶住了他,姜随便被强哥一脚踹飞。 姜随的身体轻轻巧巧的好似一个纸片人,忽地一下便滚到了溪水里。 他溅起了一层层水花,血水立马化开在水中,清水染红一片,妖冶至极。 姜随狼狈不堪,连起身都困难,脸都溪水盖了一下又一下,呛的他大声咳嗽。 珩芙见此,一时心慌,想要去拉姜随,却被三个黑衣人包围住。 第116章 神灵再现—权倾和易书 她恼了,举剑回击,黑衣人们倒是不依不饶的纠缠起来。 没几下,珩芙便身中两剑,她已被逼至岸边,身后的姜随扑腾着站起来。 珩芙单膝下跪,一剑插在地上,维持着自身重力,嘴角留着血,她的眼神里充满疲惫。 她朝身后的姜随说,“看来今日我们是注定死在这了。” “不会的,”姜随勉为其难挪到珩芙旁边,和她一起冷眼看面前还剩下的六个黑衣人。 强哥似乎很乐意见他二人的狼狈,剑尖在他们二人身上来回移动,“你说说,接下来先杀哪个好呢。” 他兴奋的面目扭曲,“哈哈哈,若不是门主重伤了你们,我等也不会得手,杀了你们两个,也算是为门主报仇了。” 姜随这时还不忘奚落强哥他们,“废话真多,知不知道有句话叫话越多,死的越快。” 强哥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二人,不屑的鼻孔都在出气,“谁给你们两个的勇气,敢说这话。” 他又冲身后的黑衣人吆喝,“来啊兄弟们,让我们好好伺候伺候这两位姜家的贵人,陪他们好好玩玩。” “是,强哥。” 那六个黑衣人一同哈哈大笑起来,满眼的捉弄打趣。 珩芙喘着气没说话,她的身体更加发烫了。 姜随则是不动声色挡在了珩芙前面,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强哥一脚踹进溪沟里。 他两眼一闭,甚是无语,呢喃一句,“又来。” 珩芙大惊失色,她酿酿跄跄站起来,要去扶姜随。 强哥不给她机会,一剑袭来。 姜随在后面大喊,“小心后面。” 珩芙急忙下腰一闪,还没稳住神行,便背一个黑衣人一脚踹进溪沟里。 姜随连忙伸手揽住珩芙,二人跌倒在溪沟里。 冰凉的溪水漫住脸,呛进口中。 姜随半抱住珩芙,安慰她,“会没事的。” 珩芙呛了好几口水,她看向那几个黑衣人的目光杀气腾腾。 强哥看笑了,“哟,兄弟们看看,那女的还瞪我们呢,看来是苦头没吃够。” “我们两个下去陪他们玩玩。”有两个黑衣人自告奋勇。 强哥点头,“行,注意点安全,人虽然受伤了,可还有力气反抗。” “是,”那两个黑衣人扑通扑通跳进溪沟。 姜随和珩芙立马防卫起来。 四人在清凉的溪水里展开决斗。 强哥和其他黑衣人在岸上看戏。 他还不忘提醒,“可别把人弄死了,慢慢来,好好折腾一番。” “好嘞,强哥,”其中一个黑衣人笑嘻嘻的回答。 珩芙听的耳朵烦,直接一剑刺去。 黑衣人立马回过神来抵挡,可珩芙像是疯了,不想活了,压根没留退路。 她的每一招都是不顾自身安危,直击黑衣人要害。 黑衣人瞻前顾后,没一会儿就处于下风,另外一个黑衣人又被姜随缠住。 强哥看出不对劲,他骂了一声,“该死,这女的不要命啊。” 他招招手,让一个黑衣人去帮忙。 那个黑衣人还没出手,珩芙就已两败俱伤的方式杀了和自己打斗的黑衣人。 同时,珩芙肩膀被砍了一剑,血源源不断上涌出来,浸透了她的衣裳。 珩芙痛的一声闷哼,拿剑的手也在隐隐作痛。 这时姜随也杀了和自己纠缠的黑衣人,站到珩芙旁边。 强哥感到不可思议。 两个受伤的人,竟然还有如此强的爆发力。 他猛吸了一口气。 雨水啪嗒落他脸上,他胡乱用手一擦,再次认真看了看他二人。 俩人可谓是狼狈不堪,头发凌乱,衣裳血迹斑斑,连同溪水红晕一片,可他二人眼里是自信的光芒,并肩站着,腰挺直,眼如鹰,是不屑一顾的狂妄。 幽幽的雨花绽放在肩上,亲吻了脸颊,血中融合了雨,伤口更显狰狞。 强哥在此刻才高看他二人一眼。 他道,“先前是我们轻敌了,小瞧了你们,才折损了六个兄弟。” 强哥握了握手中剑,“现在,由我们兄弟四人一同来请两位指教。” 姜随和珩芙心里暗叫不好。 之前利用了他们的盲目自信,才侥幸得手,杀了几个人,可现在团结一致了,事情便不利了。 强哥挥挥手,“兄弟们,一起上。” “好,强哥。” 岸边剩下的三个黑衣人跳入水中,四个黑衣人站成一排,虎视眈眈盯着并肩而站的珩芙和姜随。 双方蓄势待发,眼里都是对胜利的势在必得。 这时,雨花穿水而过,点叶落地,溪沟悄悄奏乐,宝剑寒光四射,相互试探。 珩芙吃力的应对,期间姜随为了保护他,硬生生挨了好几剑。 她看的心疼又心焦。 强哥瞄准机会,准备给姜随致命一击。 珩芙撕心裂肺的大喊,“不……” 由于分心,胳膊被刺了一剑。 可她不管不管要冲向姜随。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一支箭射来,打中了强哥的箭,迫使剑偏离方向,他还没反应,又接连射来两箭。 姜随把握时机,几步后退,替珩芙挡了一剑。 他把珩芙拉到身后,开心的说,“不要怕,我们有救了,阿倾姐他们来了。” “好,”珩芙舔舔染血的唇,她越发虚弱无力了。 强哥几人围成一团,举着剑警惕的看着四周。 他给自己壮壮胆,“谁,谁在暗处,有本事别暗箭伤人,出来一战。” 这时,一道冷冷的声音响起,“敢动本教的人,本教看你是活腻了。” 强哥四人因为害怕与恐惧,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他自己安慰自己,“有本事滚出来。” “找死,”那女声又响起,伴随而来的还有两支冷箭。 强哥四人慌乱起来,六神无主的胡乱攻击。 就在他四人惊慌失措的时候,有人踏马而来,并且马蹄声越发震耳。 众人抬眼看去。 只见首当其冲,打头阵的是权倾和易书。 他二人身上还带了一队侍卫。 权倾和易书一脸冷峻,双眼似千年不化的雪山,特别是触及姜随的满身伤痕时,颇有要毁天灭地的气势。 二人踏马而来,至岸边停下,骏马威风凛凛,俩人怒气冲冲。 一阵接一阵凉风被卷起,风里雨里,一片慌乱。 权倾冷的似寒冰不化,他看着强哥四人,是化不开的死气与杀气。 她高坐马头,“胆子不小,敢动本教的人。” “你,你是,”强哥面色煞白,他难以置信会有人找到这。 他们四人看着权倾身后强壮的侍卫,一时头疼。 强哥脑中百转千回,仔仔细细看了好几眼权倾和易书,才不得不承认,来人真的是传说中的权倾和易书。 这下好了,砧板上的鱼肉反倒成了他们了。 权倾只道,“去招呼招呼他们四个。” “是,大人。” 权倾又补充,“对了,陪他们好好玩,别让他们死的太容易。” “是,大人。” 护卫们拔剑向四个黑衣人围去。 黑衣人们自身难保,自然无暇顾及游走到靠近权倾岸边的姜随和珩芙二人。 一场战争一触即发,风吹雨落,剑影血波。 而姜随在看到权倾和易书如同天神再临那一刻,忍不住的眼眶酸痛。 他使劲的反复揉了揉眼眶,才确认是他的救星来了。 姜随忍住翻涌上心头的委屈与喜悦,艰难的搀扶着珩芙靠近权倾。 权倾看着姜随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痕,一阵心疼,她翻身下马。 易书也翻身下马。 他二人一人拉一个起来。 易书拉了姜随,发现他的伤口被冷水泡的肿白,死肉外翻,难以言说的心疼。 他拍了拍姜随的背,安慰他,“没事了,北亭,我和阿冶来了。” “嗯嗯,”姜随用力点点头,“谢谢你,小书哥。” “你该谢谢的是我,”权倾语气不善,她似乎在讥笑姜随的无能,“这么狼狈,还被人踹了两脚。” 姜随身上有两个明显的泥脚印子,在胸前显得刺眼,泥巴混着血水,结着血疤。 他低着头,心知权倾是嘴硬心软,在关心他,可莫名的愧疚迫使他不敢看她。 权倾见姜随躲闪着自己的目光,一声冷哼,她扶起珩芙,珩芙的身体烫的权倾手一抖,眉目间不由沾了点关怀,“发烧了,还撑的住吗?” “你放心,”怀中的女子声音微小,“死不了。” 权倾一听,放心了,“嘴巴还能说,看来一时半会死不了。” 她又把珩芙搂紧了,“尊夫人可得小心了,回去路上,山路颠簸,马上坐着,可不舒服。” “我受的住,”珩芙疼的倒吸一口冷气。 权倾见此,也不忍说笑她了。 她将目光放在姜随身上,目光阴沉,“城白,有劳你了。” “阿冶客气了,”易书轻轻地扶着姜随上马,而后自己也上马去。 他让姜随搂紧自己,“北亭,不要担心,有你阿倾姐在,一会儿就到家了。” “嗯嗯,”姜随重重地呼了一口气。 他甚至不敢看权倾,她眼里的担忧和责备不容作假。 权倾知道姜随在躲着自己的眼神,也不多追究,先把珩芙弄上马后。 她又看看那四个黑衣人。 眼下只剩了强哥一人在苦苦作战。 权倾站在岸边,她眼里是蔑视和看轻,她高高在上的说,“就是你,踹的姜随。” “是老子怎么样,老子做的,你要干嘛,”强哥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恶狠狠地瞪着权倾。 权倾看出了他的底气不足,一声嗤笑,“呵,嘴皮子倒是厉害。” 她转过身,翻身上马,握住缰绳,调转马头,只留下轻飘飘一句话。 “把人给我剁了。” “是,大人。” 强哥差点没两眼一黑,晕死过去。 他甚至来不及破口大骂,便被蜂拥而上的一群人包围住,一剑接一剑的被捅。 强哥像漏水的水缸,哗啦啦流血。 他的血染红了清澈的溪沟,晕红了山谷。 他的惨叫回荡在空阔的山谷久久不散,越发惨烈。 第117章 你好坏的哦,姜相 权倾漠视强哥的惨叫,她捂住了珩芙的耳朵,“走吧城白,陛下还等着我们呢。” “好,”易书让姜随搂紧自己,不同于珩芙是坐权倾前面,姜随是坐后面的。 姜随低咳两声,“小书哥,府中可有事,我父亲母亲可有受伤。” “都没事,”易书轻轻拍了拍环在自己腰上的手,安抚他,“北亭不必担心,陛下已安顿好一切。” “好,”姜随嘶哑着嗓子。 易书又道,“睡一会吧,一会儿就到家了。” “嗯,好,”姜随呢喃一声。 易书马骑的稳,倒是让姜随浅浅的睡了一会儿。 墨夜天光下,冰雨连绵中,权倾一行人在山野路间,马不停蹄,一刻不歇的往城中赶。 此刻姜府内,客堂上坐着君朝,他正有一下没一下的盖着茶盏。 堂下的人如同哑巴,没人敢吱一声,诺大的客堂,是沉闷的,鸦雀无声的。 只有雨声入耳,熏香袅袅。 天黑了,除了权倾一行人,其余人都回来了,都安安静静待在客堂里听候君朝发落。 君朝眼神冷漠,“几时了。” 姜正忍着后怕,低声回,“陛下,时辰到了。” 君朝才悠悠看向屋外,黑墨浓烈,他嘀咕一声,“原来天黑如此了。” 他放下茶杯,半靠在茶桌上,“人有消息了吗?” “回陛下,暂时还没有,”苏遮硬着头皮回复。 回答他的是君朝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他才道,“再等等吧,若是天明了,权倾和易书还未归,朕便回宫。” “是,陛下,”屋内的人异口同声的回答。 屋内又是一股死寂笼罩,每个人的心里都是挥之不去的阴霾。 到了半夜时分,也没人有昏昏欲睡之态,反倒都是提心吊胆着,肉眼可见君朝的脸色暗黑一片。 君朝的掌心早已挖出了一条条血痕,脸紧绷着。 众人大气不敢出,只是低着头,偷偷瞄瞄对方的神情。 待到弦似断非断,紧紧摩挲的时刻,外面传来了动静。 一声通报划破漆黑的夜空,送来生的喜悦。 “启禀陛下,权掌教和易掌教回来了。” 君朝心弦猛地一松,他从椅子上弹起来,焦急道,“快带朕去看看。” 一行人又乌泱泱朝着院子赶去。 院子里光线昏暗,外面还下着绵绵细雨,众人出去时,就见权倾和易书一人背了一个。 君朝一眼就瞧见了珩芙身上骇人的伤口,他顿时呼吸一滞,感觉快要死去了,轻轻吸一口气,五脏六腑都在被撕扯着。 他的声音颤抖,指着的手都在抖动,“可有性命之忧。” 雨夜里,风声里,易书用力的扯着嗓子回答,“回陛下,尊夫人与姜随都无性命之忧,只是受了伤。” “那便好,那便好,”君朝狠狠地拍着胸口,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又立马冲进雨中,想要从权倾那接过珩芙。 众人惊慌失措,连忙大声呼叫,“陛下不可,陛下有雨。” 权倾自然将珩芙递给君朝,这不是她能制止的。 君朝小心翼翼接过珩芙,如捧着稀世珍宝,每一步都踩的稳稳当当,他边走边说,“来人,把张太医叫来。” “是,陛下,”李公公回了一声,立马叫人去差张太医来。 权倾眉头一皱,刚要插嘴,易书拉住她的胳膊,摇头示意不可。 她脚步一顿,停了下来,周围的人慌慌忙忙跟在君朝后面走。 权倾被撞了一下,身子被易书扶稳,他在她耳畔低语,“阿冶,锋芒太过会导致他人的疑心加重。” 她醍醐灌顶,夜里的风雨一吹,整个人清醒无比。 是了,是她关心则乱了,忘了君朝是帝王,他在时,是不希望有人逞能,强了风头。 权倾呼呼气,朝易书微微一笑,“多谢城白提醒。” 易书笑着摇摇头,“阿冶客气了。” 权倾心里捏着一把汗,“走吧,跟上去看看。” “好,”易书和权倾跟在众人后面。 阴雨飘飘洒洒,阴风阵阵扬扬。 众人被隔绝在厢房之外,君朝只让了张太医进去。 一群人大眼瞪小眼,却也没法,只好各自举着伞,稀稀疏疏站着,两三个为一团。 权倾看屋内灯火耀耀,烛火摇曳,有片刻失神。 里面除了珩芙,还有姜随,她真正担心的人。 易书总是能轻而易举发觉权倾的不对劲,譬如此刻,他温声说,“阿冶,不必担心,回来时我检查过北亭,没有致命伤,不碍事的。” “好,”权倾扭了扭腰,“这雨下的真烦。” 易书轻笑着附和,“是雨烦人也烦。” 权倾倒是没反驳,只是轻声回,“我的确也烦。” 俩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原本孤零零一个人站一处的姜随慢步移向他二人。 易书挑眉,他撑着伞,似笑非笑的看着姜正的小动作,待他靠近后。 他对权倾说,“阿冶,有没有觉得雨小了点。” “是吗,”权倾狐疑的看着易书,伸出手接雨入掌,而后脸一黑,“存心逗我呢。” 易书把话说的云里雾里,“这雨难得没小,阿冶身边分明多了一个挡雨人,按理说雨该小了。” 权倾一听,乐了,朝旁边一看,原来是一脸尴尬的姜正手脚慌忙,“啊,嗯,额,是老夫。” 她笑偏了头,“城白你看,姜相多幽默风趣。” 易书也低声一笑,“是啊,就是不知姜相有什么要指教的。” 姜正连忙摇头,“指教谈不上,就是想问问,尊夫人可还好,老夫的孙儿姜随又如何。” 他眼冒关怀,暗藏试探,他在打听,打听珩芙与少门的事。 权倾的笑渐渐隐下去,“姜相放心。” 她没个好脸色,“除了中几个骷髅,人无大碍。” 姜正忽视权倾没好气的话,暗自松了一口气,“那便好,那便好。” 权倾差点想给他翻个白眼。 倒是易书道,“姜相当真是个慈祥的祖父,就是待在姜家,也是心系孙辈。” 姜正自动忽略易书的冷嘲热讽,“易掌教说笑了,这些不过是老夫该做的。” 他又愁眉苦脸起来,“倒是不知这少门残余清理的如何了,会不会还有后顾之忧。” 易书淡笑着回,“这些姜相不必担忧,陛下自有安排,眼下最重要的是尊夫人与北亭脱离危机。” 姜正笑起来,“哈哈,易掌教说的是,倒是老夫多管闲事了。” “嗬,”易书皮笑肉不笑,“长辈关心晚辈,实属正常,在下理解,姜相不必自责。” 姜正,“……” 他吃了瘪,摸摸鼻子,“易掌教能言善辩,老夫佩服,佩服。” 易书笑回,“在下愚钝,不及姜相,心思缜密。” 姜正不由抬眸一看,夜色墨墨下,双目淬光。 他淡回,“易掌教折煞老夫了。” 易书不语,只将浅浅的眼神投放在姜正身上。 眼见二人之间的暗流涌动越发明显强烈,权倾这才握手抵唇,轻咳一声,“二位,不必叙旧了,大家伙都看着呢。” 易书和姜正这才收敛了起来,俩人朝四周看看。 果不其然,姜光采和木柔好奇的看着他二人。 而苏遮和朱鱼则是一旁看戏,默默揣测。 连同着管家和李公公也是憋笑憋的难受,脸部一抽一抽的。 姜正不自然的“嗯”了一声,润润嗓子,“也不知里面情况如何了。” “您自然不必担心,”回话的是姜光采,“张太医医术高超,他们两个又没受什么致命伤,死不了。” 姜正被怼,心口一梗,“怎么说话的,客人面前,没有礼数。” 姜光采突兀一笑,倒似冷笑,“您还怕这个,可笑。” 姜正老脸挂不住,直接耷拉下来,黑脸剜了姜光采一眼,“没大没小。” 姜光采反倒是不理会姜正了,而是替木柔擦了擦掌心的细汗。 他宽慰她,“夫人莫要担心,有张太医在,不会有事的。” 木柔往姜光采怀里缩一缩,一脸娇柔,“我知道的,夫君。” 姜正在一旁看着二人旁若无人腻腻歪歪的样子,又是气不打一处来,吹胡子瞪眼也无济于事。 权倾懒人不嫌事大,在旁边安慰他,“姜相不要气,夫妻之间,正常情况。” 姜正听了,直接白了权倾一眼,“权掌教话说的那么好听,怎么不见你和易掌教腻歪。” 权倾两眼一翻,往易书靠了靠,“姜相说的什么话,我与易书还未成亲,自然比不得姜二爷他们老夫老妻的,你这样说,莫不是想败坏我的闺誉。” 她音调又忽而一转,化为娇滴滴的,带着委屈巴巴的意味,“你好坏的哦,姜相。” 姜正差点两眼一黑,晕死过去,他浑身颤抖着,大口大口喘气,“你这死丫头,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害不害臊。” 管家立马上前,贴心的为姜正拍背顺气。 周围人皆是毛骨悚然,为权倾方才的话语吃惊。 可怕,太可怕了…… 权倾反复鼓着嘴,避免自己笑出声来,而后朝易书挑眉。 她的眼神似乎在说,“你瞧瞧,这不就哑巴了!” 易书好笑的点点头,压低声音,“还是阿冶厉害。” 权倾得意的眨巴着眼。 一瞬间,易书脑海里浮现了权倾从前的模样,尚且还天真烂漫的时候。 不过,那已然是很久远的事了…… 姜正经过权倾那一遭糟心的话,也不想说话了。 其余人更是闭口不言。 一群人叽叽喳喳斗了会儿嘴,此刻倒还安静下来。全都眼巴巴守在屋外,看屋内的火光曼舞。 第118章 没见识,那是老夫的药粥 屋内,君朝神色不明的坐在那,看张太医为珩芙和姜随处理伤口。 张太医被君朝阴森森又黏糊糊的目光看的心梗。 他已是汗流浃背,余光偷瞄君朝的动静。 帝王的侧颜在晦暗不明的烛火下跳动着光芒,他满眼阴鸷,不知在想什么,只一双像老鹰似的,死死盯着珩芙。 张太医咽了一口唾沫,不敢多看,专心处理姜随的伤口。 君朝就单手撑着额头,一动不动的坐在那,看着床上睡去的珩芙。 他的心里有万千情绪闪过,他若有所思,却也只是抿抿唇。 君朝在那一刻想:人真是可笑,总是容易被七情六欲左右,从前他对君云修这种行为嗤之以鼻,可现在,他不得不承认,君云修的对的。 沾染上男欢女爱的人,坠入爱河的人,注定愚蠢而又患得患失。 君朝呼吸一顿,此刻,他竟然是真真实实的害怕珩芙会离开他,也害怕她影卫的身份暴露…… 他就如同雕塑,安安静静坐在那,不言不语。 等到张太医为珩芙和姜随处理好伤口,叫了他一声,“陛下,臣已经为尊夫人和姜小公子处理好伤口了。” 君朝这才如梦初醒,他颔首,嗓音嘶哑,“出去吧。” “是,陛下,”张太医连忙提着药箱准备退下。 君朝又喊住他,“让外面的人先回去歇息。” “是,陛下,”张太医边走边擦擦满头的汗珠子。 而君朝则是又将深深地目光投放在珩芙身上。 权倾等人见门开了,张太医出来了,想上前时。 张太医吓得慌忙摆手示意不可。 众人又刹住脚,齐刷刷望着张太医不语。 张太医三五两步,迅速走过去,他压低声音,“各位大人们先去歇息吧,陛下说了,有事会叫你们的。” “可是,”姜正还想说点什么。 权倾咳嗽两声,打断他,“姜相,陛下都吩咐了,你还要说什么吗?” 她百转千回的语调让姜正惊吓了一身鸡皮疙瘩。 姜正抖抖身体,“权大人,你说话注意点。” 而后姜正率先甩袖离开。 权倾笑起来,“姜相都这把岁数了,还如此娇羞,也是难得。” 易书哭笑不得,“阿冶。” 权倾收笑,朝其余几个人道,“我和城白就不陪各位闲聊了。” 她抱紧身子,啧啧感慨,“别说,这阴沉沉的雨还是冷人的。” 权倾朝易书扭头,“走吧,城白,回屋睡觉了。” “好,”易书向姜光采他们点点头,便跟着权倾离开了。 剩下的几个人也没话可说,互相点头示好,各自回厢房歇息了。 夜间的雨连连不断,忽而阵阵而落,忽而蒙蒙细雨,时而伴随几声鸟雀啼鸣,残枝败叶飘落一地,埋葬秋泥。 直到天光作明,雨势才稳定下来,化为了毛毛细雨,远远看去,好似青山远黛中起了秋间浓雾,挥之不散。 君朝一夜半睡半醒,待光穿破窗户,投射在他脸颊上,他才幽幽睁眼。 他动了动筋骨,起身来到珩芙床前,伸出的手分明是想摸一摸她的脸,却又忍住了,收了回来。 君朝在床前站了好一会,才背着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岁夕,你可真不懂事。” 床上的没有反应,君朝替他掖掖被子,才转身出去。 待君朝出去后,珩芙缓缓睁开了双眼,她的眼神空洞,目不转睛看着床帘。 隔了一会儿,眼眶酸痛了,才出声,“姜随。” 没有人回应她,珩芙眨眨眼,心想他或许还在睡觉,便不再作声了,而是盯着床帘一动不动。 她的心绪乱成一团,珩芙深吸一口气,才又闭上了眼。 四周一片安静,而姜随早已悠悠转醒,他听见了珩芙的呼唤,却不知怎么面对她而选择了装死。 他的眼角有一滴冰凉晶莹的泪珠滑落,染晕枕头。 姜随的脑子里不断响起珩芙对他说的每一句话,声声入耳,句句扎心。 他在心里默哀着,告诫自己不可。 终是一滴一粒伤情泪,红了眼眶,湿了枕巾。 君朝出去后,便让李公公让人都叫来客堂议事。 李公公立马差人去叫权倾他们,自己则跟着君朝去到客堂。 君朝则悠哉悠哉的喝着茶,等着众人前来,他还不忘好心的提醒李公公,“对了,叫人煮点粥来。” “是,陛下,”李公公便让门口的一个侍卫去厨房吩咐备点粥。 等到权倾等人慢慢到齐,齐聚一堂后,君朝才道,“都找位置坐下吧。” “是,陛下。” 众人皆落座后,君朝又问,“粥煮来了吗?” “马上好了,陛下,”李公公回。 “好,”君朝点点头,朝权倾他们看去,“叫你们来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有几句话吩咐,现在时辰尚早,大家都还未用膳吧,朕已叫人去煮了点粥,将就吃点。” 姜正打头阵,“多谢陛下关心。” 君朝看着姜正,“姜爱卿,此次你府中遭遇刺杀,怕是损失不少,可需要朕补贴一二。” 姜正慌忙摇头,“陛下言重了,此次事起,本就是因为臣处事不当才引起的动乱,臣不敢妄想什么。” 他的头低垂着,眼睛盯着地面,说的言真意切。 君朝眸子寒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撇嘴一笑,放下茶杯,“姜爱卿快快请起,朕可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你是岁夕的祖父,遭此乱,朕是真心不忍。” “老臣不敢,”姜正重复着刚才的话,依旧把头埋着,心里不停打鼓。 君朝过了几秒,才哈哈大笑起来,他突地站起来,几步走到姜正面前,大手一伸,扶起姜正,“姜爱卿快起来吧,你若实在没有想要的,朕也不会勉强你。” 姜正感到胳膊上的手有一下,没一下按着自己胳膊。 他皮笑肉不笑,“多想陛下。” 君朝笑回,“爱卿一如既往客气,”他松开姜正的胳膊,又走回去坐着。 姜正急促的喘了几口气,这一会儿功夫便让他额头沁满细汗。 他浑身发软,颤颤巍巍坐了回去。 君朝满意的欣赏着姜正的失态。 其余人互相用余光偷瞄对方的反应,纷纷喝茶掩盖自己的心思。 就在这时,屋门敲响,原来是粥好了。 李公公让人把粥端进来,丫鬟们将粥放到众人面前后,又姗姗退下。 君朝手一抬,笑言,“喝粥吧,喝完了再说。” “是,陛下。” 众人不敢反驳质疑,只好纷纷端碗喝粥。 权倾低头之时,将所有人的表情都都扫了一遍,而后停留在易书身上。 易书偏头对她一笑,无声说,“喝粥。” 权倾眨眨眼,开始喝粥。 君朝就在上方,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粥,他的视线始终在众人身上来回移动。 权倾在下面忍不住和易书窃窃私语,“城白,你有没有就是这粥味道怪怪的。” 易书点点头,“的确有一点,说不上来,莫非是陛下故意为之的。” 权倾还在思考时,一旁的姜正插嘴。 他黑着脸,“没见识,这是老夫的独家药粥。” 姜正无言,这厨房怎么回事,让煮点粥,竟然把他珍贵的药粥煮来了!? 一个二个都没眼力见…… 权倾“哇”了一声,“姜相大气呀,如此舍得,在下佩服,佩服啊。” 易书没绷住,笑了一声。 姜正直接白了他一眼。 易书擦擦嘴角,“不好意思啊姜相,一时没忍住。” 姜正,“……” 他低着嗓音,没好气的说,“易掌教,你故意的吧。” 易书耸肩,一脸无辜。 苏遮和朱鱼他们,好奇权倾三人的谈话,又不敢明目张胆的张望,只好耳朵竖起来,眼睛放精点。 而权倾三人偷偷摸摸的小动作被君朝尽收眼底,他放下碗,咳嗽了一声,“都吃完了吧,各位爱卿。” “吃好了,吃好了,”权倾率先回,“臣这肚子,吃了陛下让煮的粥,人都瞬间有力气了。” “哈哈哈……”君朝大笑起来,“权倾,你这张嘴一般人真说不过。” 权倾佯装羞涩的抿抿唇。 君朝又收笑,一脸严肃,“行了,既然粥也吃了,眼下该说点正事了。” “陛下请讲,”易书不由挺直了腰板。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正襟危坐。 君朝漫不经心道,“诸位,你们也知此处事起是因少门寻仇,可如今少门门主已死,而少门元气大伤,一时半会掀不气风浪来了,依你们看,追查少门余孽,铲清少门门派一事由谁负责最为合适。” 此言一出,众人哑口,都不禁想起昨夜姜随死死拽着的血色头颅。 他力气之大,一个人还掰不开他的手,还是俩人合力才拿出了头颅。 众人互相看看,没说话,都等着某人开口。 姜正感受到自己身上几道炽热的视线,不自在的“嗯嗯”两声,“陛下,臣恳请陛下将此事交由臣负责,毕竟事因臣起,臣有义务解决。” 君朝点点头,“姜爱卿说的有理,既然你自己提出来了,朕便依了你,将此事交由你负责。” “谢陛下,”姜正谢恩。 君朝又道,“此处姜府遇刺详情,不宜声张,朕希望诸位爱卿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是,陛下,”众人齐声应答。都知道主要缘由是因为珩芙。 君朝又接着说,“哦,对了,岁夕受了伤,不方便移动,她怕是也念家,便在姜府多待几日,待身体好转了再回宫也不迟。” 姜光采和木柔是意外的,他们没想到君朝对珩芙情深至此。 竟会因害怕珩芙受伤回宫,恐遭遇不测,而准许她在府中休养。 二人热泪盈眶,有对姜禾的惋惜和不甘,也有对珩芙的欣慰和高兴。 第119章 苏遮的试探 君朝又吩咐了些事,便回宫处理政务了,只是他让秦暮留在了姜府,保护珩芙的安危。 他走后,朱鱼也先借口离开,毕竟昨天调了一队人马过来,君朝又下令不准声张,有些事还需要她回去处理。 而姜正更是忙的焦头烂额,无暇顾及旁人,开始清理府中残籍,让人搜查少门可还有余孽在。 姜光采和木柔朝权倾问问好,便双双去了姜随和珩芙修养的院子。 眼下,诺大是客堂只剩下了权倾,易书和苏遮三人。 权倾意外挑眉,她翘着二郎腿,端着茶杯,吹了吹茶水,好奇的问,“怎么,苏大人还不离开,是要留下吃午饭吗?” 苏遮摇摇头,“权大人误会了,下官只是有些事没弄明白,心生奇怪罢了。” “什么事,说来听听,”权倾放下茶杯,撑着下颚,好整以暇的看着苏遮。 苏遮定神,先看了看一旁淡定喝茶的易书,才缓缓道,“两位大人,下官好奇此次少门被灭一事,必定在江湖掀起巨浪,这事要如何平息。” “苏大人,”易书叫了他,他笑笑回,“这便是姜相该操心的事了,你无须多虑。” 苏遮蠕蠕嘴,没说话,若是权倾他尚且会反驳几句,可易书,便算了。 他便换了话接着问,“那好,只是敢问两位大人,可知陛下下令掩藏此事消息的原因是什么,嫔妃遇刺,乃是大事,怎可遮盖不谈。” 权倾垂眸,望着碧鳞鳞的茶水,笑了笑。 这个苏遮,有点意思。 易书则是放下茶杯,他看向苏遮,“苏大人,陛下的心思岂是我们敢妄加揣测的,你若是有疑惑,大可去问陛下,而不是在此刁难我与权大人。” 权倾在心里为易书叫好。 苏遮哑口无言,他没想到易书三两句把问题扔还给他,还给他加了一个虚罪。 他缓了缓,干笑两声,“是下官唐突了,望两位大人不要与下官一般见识。” 易书温和一笑,“苏大人客气了,人有疑惑,实属正常,只是要该看看那份好奇心该不该留。” 他站起身,走到苏遮面前,“苏大人,你说呢,在下说的有理吗。” 苏遮抬头看着近在眼前的易书,一怔,他抿抿唇,低声回,“易大人说的是,是下官考虑不周,给两位大人带来麻烦了。” 易书轻笑着拍拍苏遮的肩膀,“在下相信苏大人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苏遮干笑,不再说话。 权倾拍拍衣服上的灰,站了起来,她走到易书面前,道,“走吧,逛一逛。” 易书点点头,正打算跟着权倾出去时,苏遮的声音又在后面响起。 “两位大人,下次再见。” 权倾回头,狐疑的看着他,“莫名其妙。” 易书却刹住了脚,他质问苏遮,“苏大人,你是什么意思?” 苏遮朝他二人走近,停在他两人旁边,轻轻的说,“我知道尊夫人的身份非同寻常,可我并不打算深究多问。” 那一刹那,权倾和易书猛地瞳孔一收,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笑盈盈的苏遮。 权倾强忍住胸腔内翻涛滚海的怒火,低声质问,“苏遮,你还知道些什么?” 易书同样也是看着苏遮不说话,只是一双眸子里凝结着好奇和困惑。 苏遮低声道,“两位大人,你们也知此处人多眼杂,有些事不方便多说,有空不如来望春楼一叙。” 权倾还想多说,却被易书拉住了衣角,他摇头示意不可,她便忍了下来,朝苏遮假笑一声。 苏遮则是一脸人畜无害的回以权倾和易书一笑。 权倾恨得牙痒痒,压根不想再看苏遮一眼,他偏过了头,交给了易书来处理。 易书无奈,只好向苏遮说,“那苏大人,便有劳了,我们改日再约。” 苏遮轻笑着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权倾在后面给他翻了一个白眼,而后对易书说,“走吧,我出去看一看,这少门的事还没解决完。” 易书点点头,跟在权倾的后面一同出去了。 而珩芙回姜府探亲遇刺一事,虽有君朝下令竭力阻止消息横飞,可到底事情重大,有些许大臣还是知道了此事,只是没在明面上说,背地里却是流言四起。 而姜正见消息拦不住,索性放出消息,谎称是自己遇刺,遭到少门暗杀,经调查是朝中官员买凶杀人,只是少门门主守信,致死不说幕后人。 此消息一出,不少人闭了嘴,没人想要这欲加之罪,都哑巴起来。 姜正又趁此机会向君朝在早朝哭诉说尊夫人为了保护他而受了伤,府中也是损失惨重,要陛下务必还他一个公道。 他声泪齐下,哭诉说既然查不出真正的幕后人,便要整个少门陪葬。 君朝既为了安抚姜正,也为了震慑百官,给了姜正名正言顺派兵剿灭少门的由头。 姜正泪眼汪汪的磕头谢恩。 只是早朝后君朝无缘无故在殿内大发雷霆,砸了不少东西。 旁人不知缘由,可权倾他们几个知情人却心知肚明。 君朝是在发泄被姜正利用的怒火,谁让这事牵扯到了珩芙,他心尖上的人…… 此事过后,一连几日,阴雨连绵,落花败叶,腐烂枝头泥土。 权倾和易书此时正在听曲喝茶,京城这几日茶余饭后的笑谈都被这事垄断。 她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也不知这风波何时过去。” “说来也奇怪,”易书他们二人是挨着窗户坐的,他看窗外集市,人来人往,“少门这次密谋暗杀姜府上下的人,几乎是倾巢而出,所以姜相最后想要端巢不是难事,只是这事竟然没在江湖掀起风浪。” 权倾也摸着下巴,“城白说的有理,或许是此次放出的消息让江湖中人忌惮,毕竟事闹大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或许是,”易书想到了有趣的事,“此前阿冶还说想将少门占为己有,没想到如今成了一把灰。” “唉,”权倾改为单手撑着下颚,“我也是可怜,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想捡点好处也不成,也不知这点剩汤剩菜便宜了谁。” “或许是萧圣,”易书的笑意掩藏在茶盏之下。 权倾“哼”了一声,“还真说不定。” 她又“唉”了一声,“明日尊夫人是不是要回宫了。” “好像是,”易书看着她,“怎么了,阿冶?” “没事,”权倾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又吃了一口茶,“我也该去接小随回权府了,顺便看一看尊夫人康复的如何。” “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易书提出建议。 权倾没拒绝,她点点头,“也可以,你明早来我府中接我一同去姜府。” “好,”易书含笑,偶尔看两眼台上的戏曲。 他又道,“待我们看完这出戏再去一趟望春楼。” “行,”权倾偏头看台的人表演,“正好我也想看看那娇滴滴的美人。” “阿冶,”易书无奈,哭笑不得,“你呀,就是爱胡乱说笑。” 权倾耸肩,一脸无辜,“我可没有,句句属实。” 俩人将戏看完了,茶喝尽了,才悠哉悠哉朝着望春楼去。 权倾和易书进了望春楼,便由熟客小姿先引着见了雅蝶。 一路上,权倾还不忘与小姿说笑几句,直逗的小姿娇笑连连。 易书在一旁看的太阳穴打鼓,他伸出葱白纤细的手指按住脑门。 等到了雅间,小姿请他们二位进去后,便对权倾笑了笑才将门拉上。 屋内,先入眼的是雅蝶,她朝权倾和易书行了一个礼,而苏遮则是坐在那慢悠悠的喝茶。 权倾和易书向雅蝶点点头。 雅蝶款款提着裙摆走过来,“两位大人里面请坐,我家楼主等候多时了。” “好,”易书笑着点点头,他和权倾跟着雅蝶转入里层。 苏遮早已替他二人倒好茶水,见人来了,手一摊,“请坐,二位。” 权倾随意坐下,端起茶杯,似笑非笑的问,“苏大人,怎的,出门在外,连声大人都不愿唤了。” 易书看戏似的看着苏遮。 苏遮尴尬的喝茶,“权大人惯会说话,我若是叫你,你又横眉冷眼的,这不叫,你又阴阳怪气的,所以权大人到底想要我怎么做。” 易书憋笑难受,涨红了脸,用呼气掩盖笑意。 权倾不说话,只是幽幽看着易书,问,“很好笑?” 易书慌忙摇头,一本正经的回,“不好笑,不好笑,是我牙齿松了,动动嘴巴。” 苏遮,“……” 世风日下,丧尽天良,没骨气,没骨气啊! 权倾“啧”了一声,“这话说的苏大人都不信。” 易书连忙向苏遮看去,“苏大人信吗?” “我自然深信不疑,”苏遮脑子还未反应,嘴巴先回答了,事后,他忍不住想,怎么回事,自己跟着一怕是怎么回事!? 权倾两个人都白了一眼,“懒得和你们瞎扯。” 她接着道,“言归正传,说说吧,苏大人,你那天在姜府的话是什么意思。” 易书也收敛了笑,表情严肃起来。 苏遮见气氛大变,也不再说笑,“其实吧,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是我有点疑问,希望二位解答。” “什么,”权倾深邃的眼眸,目不转睛盯着苏遮,细看似深渊,暗藏试探。 苏遮并不慌,反而又悠悠然的喝了一口茶。 第120章 操碎心的权倾 权倾也不慌了,跟着苏遮一同喝茶。 易书看了看互相怄气的两个人,哭笑不得,“不是,我说二位能不能成熟稳重点,既然都来望春楼了,也要对得起这楼名,谈谈正事吧!” 权倾,“……” 她的指尖敲打在桌面上,“城白说的有理。” 权倾扬扬下颚,“说说吧,苏大人,在下洗耳恭听。” 苏遮也不再扭捏,在权倾和易书的注视下,问出心中疑惑。 他说,“两位大人,不妨直说尊夫人的身份。” 权倾眸色微变,镇定问,“苏大人此话怎讲?” 苏遮淡笑,“我记得秋猎事发后,我来找过两位大人。” “是,又如何?”权倾追问。 苏遮坦然接受易书审查的目光,“当时我便告诉过两位大人,尊夫人在姜府中的侍女曾救过我,后来她护主,英勇牺牲,我便一直在暗中追查幕后真凶,直到后来我查出了破绽,原来是与少门有关系。” “然后呢,”权倾反问,心里在思考着苏遮的话中意。 易书则是垂眸,在一旁盯着茶杯出神。 苏遮无谓的笑笑,“大人当时告诉我,事情交由你们负责,可我事后并没有置之不理,我说过,那侍女曾有恩于我,我不会让她无辜惨死。” “所以,你查出了什么,”权倾心悬起来,珩芙未假死之前,是万万不能有人知道她真实身份的。 易书此刻也抬眸,眼神看似平静,内藏风波。 苏遮在二人凝重的注视下,缓缓道,“如今的尊夫人并不是真正的姜家嫡女姜禾,对吗。” 他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权倾眼里一颤,默默端茶喝一口。 沉默许久的易书出声了,“苏大人,何出此言。” “先前我就说过,我受过她的恩惠,”苏遮反复说这句话。 易书凝神,“何时知道的。” 瞒下去显然不可能,那便只能看看他知道几分。 苏遮回,“三年前我就觉得疑惑,她救过我,虽没看过真实容貌,可人的感觉不会出错。” 他没说下去的是难以言说,而又隐晦不得见人的情愫心动…… 权倾这时冷不丁冒出来一句,“等等,苏大人。” 苏遮和易书同时看向她。 她在二人炯炯目光下,“苏大人,听你方才所言,我有一事不明。” “大人但说无妨,”苏遮不自然的舔了一下唇。 权倾蹙眉,“你说曾受过那侍女恩惠,觉察出了如今的尊夫人不是真正的姜禾,那我想问你,苏大人,你是如何知道你从前见的是谁,又受的是谁的恩惠。” 易书闻言,也移动视线,落苏遮身上。 苏遮闪烁的眼神中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垂眸又抬眸,“实不相瞒,若我猜的不错,我第一次见的乃是现在的尊夫人,那亦是四年前了,可姜禾早在三年前便没了,所以那相差的一年里,我所见的的确是姜禾。” “这样说来,”权倾撑住下颚,狐狸眼一眨一眨的,一脸玩味的盯着苏遮,“你三年前就觉得尊夫人不是姜禾了,那为何不说?” 她直白的问话让人浮想联翩。 易书也好奇的看着苏遮。 苏遮咳嗽两声,打破诡异的气氛,“两位大人想多了。” 他好气又好笑,“我说过,给予我恩惠,救我性命之人是那侍女,也就是尊夫人,而不是姜禾,所以我即使知道她不是姜禾,也断然不会揭发她,害她丢了性命。” 苏遮言辞恳切,权倾和易书对看一眼。 易书问出权倾心声,“苏大人,为何不说呢,你阿姐为妃,少了尊夫人这个挡脚的,对你阿姐,对苏家都是百利无害。” 苏遮笑着摇摇头,他很平静,又很认真的回答,“是,我承认,对苏家有利无害,可她会死,不是吗,假冒姜家嫡女,充当凤凰星,如此大逆不道的行径,陛下岂会留她性命,满朝文武又如何容得下她。” 他在权倾和易书惊喜的目光缓缓道,“我说过,她是我的恩人,我不会做杀害她的人,这祸端是由姜家引起的,不该她负责,既然姜相敢做这瞒天过海的事,他就该知道后果,若当真是天理不容,要事情败露,那我无话可说,届时,我想方设法也会护她性命周全。” 权倾为苏遮所言拍响了手掌,“苏大人,你当真让我刮目相看。” 苏遮淡然一笑,他说,“人生在世,哪有不为私己私欲的。” 他又将目光回以权倾和易书,“就算是两位大人,也会为了私欲而期满陛下,不是吗,只不过我们都是忠于陛下的人,是断然不会害陛下的。” 权倾再次笑出了身,她敲起椅子往后一靠,朝易书说,“城白,你听听苏大人这话说的。” 她又看向苏遮,“不错,你说的对,人有私欲,实属正常,可我与易书绝不会做伤害陛下的事,这一点,我相信苏大人的想法和我们一样。” “这是自然,”苏遮直接回答。 权倾满意的点点头,又坐正了身体,她朝易书歪歪头,“你还有要问的吗?” 易书点点头,他道,“苏大人,我还有最后一点想问。” “易大人请讲,”苏遮微微一笑。 易书道,“这三年你一直觉得尊夫人不是姜禾,除了你自己说的私欲,我想知道,为何此次秋猎事发后,你会来找我和阿冶谈及此事。” 权倾听了,也点点头,插嘴,“我也想知道。” 苏遮吃口茶,润润喉,“原来是为这个,两位大人想知道,那我说了也无妨。” 他道,“上次找两位大人,我是想知道两位大人对少门的调查进展,以及对尊夫人的了解情况。” “所以你得知了些什么,”易书反问。 苏遮道,“上次我从你们的遮掩中大抵知晓你们是知道尊夫人身份的,只是不想让我知道,所以我暂时放心了,而这次,我邀二位前来望春楼,也不过是为了说开此事。” 他眨眨眼,“我怕有一天真相暴露,我们会因为互相掩瞒而阴差阳错害了她的性命。” 苏遮又对权倾和易书笑言,“我相信你们也不想姜随出事,所以姜相这个骷髅,二位是无论如何也会出手相助的。” 权倾和易书视线不期而遇,双方都因为苏遮不知珩芙的真实身份而松了一口气。 易书道,“这是必然,苏大人放心。” 他道,“有相同利益的人,势必会携手共进。” 苏遮举茶敬易书和权倾。 易书回举,权倾紧随其后。 三人一同将茶水一饮而尽。 易书放下茶杯,“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也不必瞒着苏大人你了,尊夫人的确是那侍女,也就是假扮的姜禾,她是为了查出幕后真凶才代替姜禾入宫的,如今少门已除,她也无心留于后宫。” 他盯着苏遮闪烁的眼眸,认真的问,“所以苏大人,你愿意和我还有权倾一同合作吗,助她出宫,你为还恩,我们为姜随。” 权倾也偏头看苏遮,“愿意吗,苏大人。” 苏遮转着茶杯,轻笑一声,他问,“权大人,你放下对我的成见了?” “咳咳,”权倾战术性喝茶,“你若要听实话,暂时没有。” 苏遮,“……” 权倾又接着补充,“不过快了,加上眼前我们所需相同,也是学会融洽相处的好机会。” 苏遮,“……” 他“呵呵”的干笑。 权倾,“……” 易书揉着眉心,“二位,不知意下如何,我方才所说,可还满意。” “我没意见,”权倾两手一摊,靠在椅子上。 易书又瞄了苏遮一眼。 苏遮点点头,“不知两位大人打算何时行动。” “还需要等一会,”易书,“现在时机还不成熟,姜府刚刚遇刺,在这期间尊夫人不能出现意外。” “好,”苏遮点点头,“那便等大人觉得时机成熟了,再告知我也不迟,只是我好奇,两位打算用什么方法帮她脱身。” 易书嘴唇一张一合,“假死。” 苏遮双眼一亮,“倒是个好计谋。” 他道,“那便听候大人吩咐了。” 易书摇摇头,“苏大人客气了,不过是助力而行。” 苏遮微微一笑。 权倾左顾右盼,笑眯眯的问,“苏大人,怎么不见你们家的醉脂娘子?” 苏遮意外于权倾对醉脂的上心,但还是老实回答,“醉脂在院子里练舞,大人可要去瞧瞧。” “也行,”权倾毫不客气的点头,“那就远远看上一眼。” 苏遮无言以对,他不过随便问问,权倾怎还当真了。 他硬着头皮说,“那好,两位大人请跟我来。” “行,走吧,”权倾迫不及待的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苏遮黑着脸在前面带路,嘴巴念念叨叨,“大人家的媚欢娘子也不吃,怎的偏生惦记我家醉脂。” 权倾在后面“嗬嗬”的笑,又不说话。 苏遮在前面莫名其妙的带路。 易书却是知道权倾心里的算盘的。 他从权倾口中知道原是长醉和醉脂早已暗度陈仓,互生情愫了。 易书好笑于权倾初当证婚人,忙里忙外的样子。 他拉拉权倾衣角,“阿冶,这下开心了?” “开心了,开心了,”权倾连回两声,不忘笑呵呵的说,“我们啊以后要常来望春楼,毕竟苏大人与我们,可是楼中好友,无话不谈,亲密无间。” 易书笑的用咳嗽掩盖。 苏遮在前面听的眼冒金星。 奇怪了,奇怪了,这权大人莫非被夺魂了…… 第121章 结个亲家怎么样 权倾和易书跟着苏遮左拐右拐来到了后院,果然看到了醉脂在那练舞。 美人起舞,衣诀飘飘,纤腰玉足,身姿曼妙,舞姿绰约。 苏遮就带着他二人在走廊上靠柱观赏。 他道,“两位大人,可看清楚了。” 权倾用力点点头,嘀咕,“便宜那小子了。” 易书则笑着凑过来,“今儿天气不错,要不趁此机会说了。” 权倾扯了扯易书的衣角,压低声音,“行吗?” 易书用力点头,“我觉得行。” “那我想想吧。” 权倾手指在下巴上摩挲,若有所思盯着醉脂看。 许是目光炽热而直白了,练舞的醉脂有所察觉。 她下腰时忽地一个眼神扫过来,和权倾的目光不期而遇。 醉脂愣神,下意识抿了抿红唇,略有娇羞,不自然的偏过了头。 权倾忍俊不禁,美人害羞了。 易书在旁边手握拳,抵住唇咳嗽两声,“阿冶,苏大人看着你呢。” 权倾这才看了看旁边,苏遮果然一脸狐疑盯着她看。 她假笑,“苏大人这是做甚,眼睛都快落我身上了。” 苏遮皮笑肉不笑,“我只是好奇,权大人对我家醉脂如此上心的原因是什么,莫非是看上了。” 他语出惊人,权倾差点被呛到。 权倾白了苏遮一眼,“苏大人想的莫要太吓人,只不过你也不算说错,的确有人心悦醉脂姑娘,托我为他求娶,就是不知苏大人如何想的。” 她底气不足,求助似的看向易书。 为人说亲这事她没做过,更何况是她曾经嗤之以鼻,心存偏见的人。 易书见状,插嘴,“苏大人放心,阿冶说的人品行端正,相貌堂堂,是个不错的人,望苏大人莫要嫌弃。” “哈哈,”苏遮笑了起来。 权倾和易书疑惑的看着笑的直不起腰的苏遮。 这人搞什么幺蛾子,这事有那么好笑? 苏遮见俩人一副傻眼的神情,才笑着朝醉脂招招手,“醉脂,过来。” 权倾和易书更是不解,互相看看。 醉脂提裙,翩翩而来。 她娇声问好,“醉脂见过二位大人。” 权倾立马伸出抬起醉脂的胳膊,阻止她侧身行礼。 醉脂意外的抬眼看她,眉目自然流情。 她红唇轻启,“多谢大人怜爱。” 权倾扶起她后,松了手,笑吟吟的回,“我不过是顺水推舟,替某人做了人情。” 醉脂面容染晕,一点绯红,她低头一笑,“大人说笑了,醉脂不敢高攀。” “是我们高攀了,”权倾指尖抠着掌心,紧张的说,“长醉他待你是真心实意的,若你嫁与他,受了委屈,一定来找我,我会替你做主收拾她的……” “权大人,”苏遮好笑的打断权倾的絮絮叨叨,“你若再不停下,再说下去,我这耳朵该换个主人了。” 权倾一怔,手指纠缠,朝着醉脂嘴角僵硬的笑笑,“我太紧张了醉脂姑娘,主要是这事我也没做过。” 醉脂嫣然一笑,“大人说笑了,我与长醉两情相悦,能得大人的眼,也是醉脂的福气。” “不不不,醉脂姑娘误会了,”权倾边说边扯易书的衣角,让他帮忙,“长醉能入醉脂娘子的心,才是他的福气,是吧,城白。” 权倾挤眉弄眼的盯着易书。 易书无奈的叹口气,“醉脂姑娘是何时同你家大人讲的,怎的没听苏大人说过。” 醉脂看向苏遮,默默不语。 苏遮道,“这事能成的如此快,还是多亏了权大人,莫不是长醉公子先告诉了权大人,醉脂也不会告知我。” 权倾张了张,没说话,心里骂骂咧咧。 好你个苏遮,感情是做局让她先开口。 苏遮又笑着往下说,“醉脂跟着我,吃了不少苦,既有心悦之人,我自然不会干扰,只愿那人满心满眼是她,待她好便是,只是我又想着醉脂到底是女子,这说破之事,到底该由男子那边来说。” 他意味深长的看看权倾,“是吧,权大人。” 苏遮又慢吞吞的说,“不过权大人倒是让我出乎意料,我打心眼里没想到权大人耐心这般差,还不过十天便和我说破了此事。” 权倾干笑,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她这又是输人一等了。 易书好笑的拍拍权倾的背,“阿冶莫气,到底是成了一桩好事,你该开心,不是吗。” 权倾一听,又急急忙忙去看醉脂的反应,见她并无恼意,才松了一口气,“醉脂姑娘莫气,我方才之言,并无他意,只是太过于开心了,才会口不择言,若是话说的不好听,希望醉脂姑娘多多见谅。” “大人客气了,”醉脂微微一笑,“醉脂身份低微,能入大人的眼,得大人同意,已然是万幸。” “姑娘妄自菲薄了,”易书接收到权倾求助的眼神,替她开口,“长醉是真心想与姑娘长相厮守,而我们亦是真心替他求娶姑娘,二位别看她平时嘴巴不饶人,可一到这重要时候,面对重要的人,总是嘴笨着呢。” 权倾投以易书赞扬的眼神,后听到他那些明贬实褒的话,又撇了撇嘴角。 易书接着往下说,“所以姑娘和苏大人尽管放心,在一切没有准备就绪时,我们必然不会贸然求娶,一定会给足醉脂姑娘该有的一切。” 醉脂吃惊的微微张开了嘴,想说点什么,却被苏遮一把抓住胳膊。 她愣愣的看着他。 苏遮示意醉脂站到自己身后,醉脂没拒绝,老实照做。 他挡在醉脂前面,对着易书和权倾道,“长醉是你们的人,该如何做是你们的事,至于这事成不成,也得看诚心如何。”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权倾忙道,“苏大人大可放心,待这一阵的风波过后,我们必然会良辰吉日上门提亲,且一切事情我们都会处理好,不劳大人和姑娘费一点心的。” 苏遮闻言,才满意的柔和了面部,“既然如此,一切就麻烦权大人多多上心了。” 他又看看天,“眼下时辰也不早了,两位大人来我望春楼也有些时间了,况且醉脂还要练舞,我也还有公务处理,实在没空和两位大人闲聊。” 苏遮故作为难,“所以两位大人看看这……” 他欲言又止,话不说完。 权倾笑的僵硬,“明白明白,出来叨扰多时了,也该回去了,就不打扰苏大人和醉脂姑娘了。” 她又笑吟吟的对醉脂说,“姑娘放心,待到时机成熟,长醉必定会上门提亲,将姑娘风光娶进门。” 醉脂人如其名,如同羊脂白玉晕了一点胭脂红,她羞涩的低低头,“醉脂在此多谢二位大人。” 她还欲说点什么,却在触及苏遮的眼神后,将话憋了回去,老老实实待在他身后。 苏遮向权倾和易书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那我便不送了,二位大人慢走。” “好,”权倾裂开一笑。 易书也朝苏遮笑笑,跟在权倾后面。 他二人走后,醉脂跟在苏遮后面,二人在长长的走廊上并肩同行。 她问,“楼主,方才为何让我不要说了。” “言多必失,”苏遮背着手,层层光影穿破屋檐,一束束光芒四射,叠加在人身上。 这是秋难得的温情之美。 醉脂不解,“怎么会呢,楼主不是同意我与长醉的事吗,又为何对权大人和易大人在此事上甚是冷淡,甚至不愿多说多做。” 苏遮朗声道,“醉脂,你是女子,自古痴情女总遇负心郎,权倾和易书的人品我不怀疑,可这长醉,我到底是不了解的,所以他若是真心相待你,总该拿出点诚意来,况且你与她在一起的外界阻拦,他也该拿出万全之策。” 醉脂怔住,美目雾气蒙蒙,“多谢楼主。” “说什么傻话,你是我楼中人,护你,是我的责任,”苏遮停下,看着醉脂,“所以醉脂,不要担心,可不要看轻自己,你乃一等一的好姑娘,该配一等一的好郎君,而不是随随便便嫁人。” 醉脂微红着眼眶点头。 苏遮柔和了声线,“因此,醉脂,不管你有没有嫁与长醉,你要做的都是平视他,而不是仰视,你并不低人一等,所以不要自卑,不要讨好,长醉若是真心爱慕你,权倾和易书自然打心眼里尊重你,若不是,你就算迁就他们,委曲求全也没用。” 醉脂眼角挂着一滴纯白的泪珠,扑闪扑闪的。 苏遮无奈的叹叹气,提醒她,“把泪水擦干了,然后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 “嗯嗯,”醉脂把头点的像小鸡啄米,三两下擦干泪花。 苏遮才又笑了,“这才对了,这才是我望春楼当之无愧的花魁娘子,是名动京城的醉脂,你要永远向上,向光,知道吗。” 醉脂点点头,“楼主若无事情吩咐,我先下去了。” “好,去吧,”苏遮点点头。 待醉脂离开后,他又像浑身被抽了力气,无力的靠在柱子上,无神的望着远方。 他方才所言,除了说与醉脂听,也是想说与宫里那位尊夫人听。 苏遮觉得自己可笑至极,甚至只知对方名唤“阿芙”,其余便一无所知了,却还对人家执迷不悟。 他唉声叹气,看看碧云的天,“阿芙,阿芙。” 我会帮你的,帮你出宫,帮你重获自由…… 苏遮痛苦了一会儿,便打起精神,离开了院子。 第122章 好看的用处 权倾没有回府,而是带着易书去了长醉的解忧居。 此刻解忧居排了一条长龙,长醉正支了摊子接客。 权倾和易书站在隐蔽处看了会儿他大显身手。 听到的对话诸如此类。 女子说,“道长,我家人都说我比猪懒,蛇也不想吃。” 长醉一本正经的回,“姑娘莫要听他们瞎说,你乃富贵之命,不过切记要自尊自爱,必得善果。” 遂女子眉开眼笑,留下银两。 换了一个男子,来,他愁眉苦脸,“道长,我脾气不好,做事毛毛躁躁,这该如何是好。” 长醉两眼一直,“公子莫气,你乃贵人之相,只需与妻子恩爱有加,必定青云直上。” 男子开怀大笑,于是给了满满一袋银子。 后来了一个白发苍颜的老人,他唉声叹气的说,“道长,我一把年纪了,盼望的就是家庭美满,可妻儿与我关系冷淡,这该如何是好。” 长醉叹叹气,老人的心提起来,颤颤巍巍的,“道长,莫非我命已到此,注定孤独。” 他摇摇头,语重心长道,“老人家误会了,我是在感慨老人家的命数之好。” “道长,此话从何说起,”那老人疑惑了。 长醉又乐呵呵的说,“您乃长命之相,只是若想家庭和谐,安度晚年,需与一人处好关系。” 老人困惑的看着长醉。 长醉慢悠悠的说出目的,“那人便是您的孙女……” 老人豁然开朗,于是高高兴兴留了三张银票。 …… 权倾和易书又看了会儿,才左转右转,进屋等着长醉。 她四处看了看,忽然,一个东西吸引了她的视线。 权倾不由的走近了细看。 原是一张烧的只剩了一点边角的信纸。 权倾朝易书使眼色,示意他过来看。 易书走过来,看了灰烬与残纸,“要问吗?” 权倾摇摇头,“他有自己的隐私,有自己的世界,我无权多加干涉。” 她转身坐下,习惯性翘腿两指撑着额头,“坐吧,城白。” “好,”易书坐下,替自己和权倾倒了茶水。 热气腾腾的茶水一泻而下。 他笑言,“长醉倒是心细,茶都泡好了。” “也是,”权倾吹吹茶水,浅浅抿了一口。 俩人又说笑了一会儿,长醉长龙似的客人才渐渐散去。 他弹着衣服上的灰,边叫唤着走进来,“累死了,累死了,差点累坏了。” 权倾打趣,“富贵在前,哪能不要,这岂不是没天理。” 长醉冷哼一声,啪的坐下,恶狠狠瞪着权倾,“你要是给我多分点,我何至于苦叫连连。” “那不行,”权倾想也没想的回,还摆正了头。 长醉,“……” 他一看,自己没茶,更气了。 正当他要发作时,易书递了茶过来,“喝口茶,润润嗓子。” 长醉笑呵呵的接过,还不忘奚落权倾,“这人啊,当真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权倾漫不经心的回,“没办法,左右是我的人,不是你的,你别痴心妄想了。” 长醉,“……” 权倾这人,嘴实在贱! 权倾嘴巴舒服了,才开始说正事,“哦,对了,苏遮那我已经替你说了。” 长醉原本因吃瘪而漏气的嘴瞬间鼓起来,“苏大人那怎么说的。” 权倾没有卖关子,“苏遮没说什么,只说你若是诚心诚意求娶醉脂,便当拿出诚意来,自己做好一切,风光迎娶醉脂。”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长醉听到苏遮没有对自己不满,也无阻止之意,长舒了一口气,暂时把心放肚子里。 权倾偷笑两声,易书也问,“既然如此,长醉你是怎么想的。” 长醉笑意上涌,溢满眼眶,“她说喜欢冬日的雪,我便想在冬雪纷飞时,与她成婚。” “这些都由你做主,”权倾道,“倒是你只需把你想要的告诉我,我一定会按你的要求替你办好。” “那便多谢大人了,”此刻长醉露出了感激的笑。 权倾微微摇头,“这是我该做的,其余的你不用操心,你只管怎么给醉脂姑娘一个盛大的婚礼,她是个好姑娘,莫要辜负人家。” 她撇嘴,“不然苏遮那个小气鬼,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阿冶会怕吗,”易书故意拆台。 长醉无情嘲笑。 权倾,“……” 她气的攥紧了拳头,“有时候不会说话就忘了自己有嘴巴。” 偏倒是易书一副顺从乖巧的模样,“哦。” 权倾气憋心里,出不来,看易书生的好看,自个消气了。 长醉在一旁龇牙咧嘴,嘀咕,“没羞没臊。” 权倾和易书在长醉的解忧居用了晚饭才慢悠悠的回去的。 等到第二日,天光作明,一层卷一层淡舞丝雨纠缠。 权倾站在府邸门口等易书来,她伸出手,抬头一看,阴雨乌天。 她感慨,“今年的秋雨阵仗大,连绵不绝的下了快十来日了。” 程暄妍也跟着她看看天,“是啊,我记得去年这个时候可热的人受不了。” “看来今年有妖怪啊,”权倾开玩笑逗程暄妍。 程暄妍一脸嫌弃,“大人,你这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权倾作势要敲程暄妍脑袋,“你这嘴皮子倒是越发利落了。” “哎呀,不要不要,”程暄妍一边躲闪,一边说话,“大人快看,易大人来了。” 权倾下意识手脚一顿。 程暄妍趁此机会,推了一把,权倾没站稳,踉跄着向后退。 她欢快的声音响起,“接住喽,易公子。” “好。” 易书清冷的嗓音在权倾身后响起。 只见易书几个流星大步,上了台阶,有力的手臂自然一捞,便将权倾搂住了。 他温热的气息吹拂在权倾耳畔,“接住你了。” 权倾站稳了,易书便立马松开了她。 权倾转过身看他,“我故意的。” 她眼里的趣味让易书啼笑皆非,他道,“那先谢过阿冶的善良大方了,愿意成人之美。” 权倾哭笑不得,“你这张嘴,我甘拜下风。” 程暄妍拍手叫好,“好呀好呀,大人与易大人真是情意绵绵,让我好生羡慕。” “你给我等着,”权倾回头剜了程暄妍一眼,“我回来再收拾你。” 程暄妍无所顾忌的扮鬼脸,笑嘻嘻跑进了府。 她欢快的声音还飘荡在府外。 “我才不怕呢,大人才舍不得收拾我。” 权倾听见了,又气又笑,“这丫头,胆子肥了不少。” “都是阿冶自己愿意的,”易书在旁边冷不丁的补了一句。 权倾毫不客气的拍了一下易书的手,“你比她更欠收拾。” 说完,便自觉上了马车。 易书哭笑不得,又看见程寒同情的望着他。 他欲言,程寒强先,“公子,快上马车,迟了尊夫人可就回宫了。” 易书无奈,只能在进马车时,重重地按了按程寒的肩膀,“近日辛苦了。” 程寒忍着肩膀上传来的酥麻,皮笑肉不笑,“不辛苦,不辛苦,不及公子半分辛苦,毕竟公子还要进去哄哄权大人。” 他肩膀上的酥麻之感加重了。 易书足足停顿到马车内响起权倾的声音。 “易书,再不滚进去就不必进来了。” 易书刚刚松开手,就听见了程寒的偷笑声。 他回头瞪了他一眼,程寒直接无视掉,催促易书赶紧进去。 待易书进去后,马车才开始缓缓的行驶起来,朝着姜府出发。 等到了姜府,君朝派来接珩芙的侍卫以及马车已经候在门口了。 侍卫们见到权倾和易书行了礼,问了好 权倾和易书点点头,就由姜府的下人带着进了府,去找姜随和珩芙。 小厮将二人带到后,便退下了。 权倾和易书四目相对,走进去。 姜随和珩芙正默默无言的坐那喝茶,似乎在等着他二人来。 珩芙替他二人倒好茶,“过来坐坐吧,趁着还有时间。” 权倾边走过去,边好奇的问,“秦暮不在,他不是要寸步不离的保护你嘛!” 珩芙无所谓的玩着手指头,“我有什么好守的左右跑不了。” 她顿顿又道,“我让他去给我收拾东西了,免得打扰到你啊,权倾。” 珩芙似笑非笑笑容诡异,耐人寻味。 权倾不在意的坐下,随手端起一杯茶,“尊夫人说的哪里话,我可没那脸面。” “不,你有,”珩芙忽然往前一凑,美目死死盯着权倾流转的狐狸眼看,“眼睛生的不错,我很喜欢。” “谢谢,”权倾扯唇一笑,淡定的推开珩芙近在眼前的脸,“我也喜欢,不劳你说我也知道好看。” “哈哈,”珩芙意外的笑着坐回去,“你这人的脸皮好生厚,字字句句都让人出乎意料。” “出乎你意料的事多着呢,”权倾冷笑,“譬如你这冒牌身份。” 珩芙脸色大变,震惊的问,“怎么回事。” 姜随也紧张起来,“阿倾姐,出什么事了?” “呵,”权倾直接甩了姜随的一个讥讽的眼神,“现在看到我了,知道叫我了,方才我进来时,你可是哑巴了,还是说眼里容不下别人。” 权倾意有所指,姜随羞愧的低下了头,支支吾吾的。 他求救似的看向易书。 易书没法,只好替他解围,“好了阿冶,少说两句,明明是关心北亭,非要说他几句,弄的自己也不开心才痛快吗?” 这气人的话权倾是听不得的,奈何易书语气温温柔柔,眼神温柔似水,人又生的出尘脱俗。 她一看见他那张好看的脸,气也就消了。 第123章 姜禾救苏遮于珩芙匕首下 权倾顶着姜随和珩芙困惑的眼神,慢吞吞的开口,“尊夫人,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广布人情的主。” “阿倾姐,此话怎讲?”姜随按耐不住,问了出来。 易书拍拍他的手,让他稍安勿躁。 姜随又在收到权倾不满的眼神时焉巴了。 权倾又朝易书一扬下颚,易书心领神会。 他拍了拍姜随的手,轻声道,“北亭,你陪我出去走一走。” 姜随诧异,可见权倾与珩芙都示意他离开,便起身了,“行,小书哥难得来姜府,我带你转一转。” “好,有劳北亭了,”易书对权倾微微一颔首,跟着姜随离开。 珩芙在权倾身上,目光稍作停留,而后问,“权倾,你有话但说无妨,不必卖关子,打哑迷,左右人也支走了,还有什么好掩掩藏藏的。” “自然要说的,”权倾目光幽幽,神情悠悠,忽略珩芙语气里的讥讽。 她意味不明的看着珩芙,“你与苏遮从前可打过照面。” “苏遮,”珩芙略感吃惊,她想了想,还是轻轻点点头,“四年前,机缘巧合下,我救过他,不过他只当我是侍女。” “那就对了,”权倾得到想要的回答,满意的嘴角一扬,“不过你可放心,他只知你是冒牌货,别的不清楚。” “此人心思倒是细腻,”珩芙抿抿唇,“一面之缘竟将我识破了。” “人世间巧的事多了去了,”权倾又道,“不过有件事你需要注意,你这身份知道的人多了,迟早暴露,要走我劝你趁早。” “我知道,”珩芙面上浮了一层寒霜,“现在还不是时候,再等一等。” “可以,我都随你,”权倾翘着二郎腿,手臂搭在桌上,“不过好心提醒你一点,这苏遮不知怎么回事,非要帮你脱离皇宫,你自己想想,要不要加他一起。” “帮我?”珩芙吃惊的蹙眉,“为何,我救他纯属意外,若不是阿禾心善,他早已死在我手下。” 权倾绷不住,笑的合不拢嘴,“他当你是救命恩人,拼了命想报恩,却不曾想他那恩人只想杀他。” “这有何奇,”珩芙撇嘴,“那日的情景放你身上,怕是匕首割喉的动作比我还快,还利索。” 权倾黑脸,珩芙明晃晃的嘲讽她岂会听不出。 她咳了一声,“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珩芙葱白纤细的手指按住眉心,“说来也巧,都是阴差阳错,他若真要报恩,也该谢的是阿禾。” 她叹了两口气,简单说了说当年的事。 四年前姜禾出城踏青,回来的路上落了如酥春雨,满眼是绿意盎然,芳草芬菲,春意阑珊。 姜禾没多带人,只带了珩芙一个人,只因她是偷跑出来的。 珩芙在一僻壤的小道上,发现了异样,几米远的草丛里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她心一提,此次外出,本就是偷偷摸摸出来的,若是出了差错,可就坏了。 珩芙警惕的拉住了马,她对马车里的姜禾温声说,“阿禾,待在里面,前面有东西挡路了,我去看看。” “好,”姜禾的声音传出来,“阿芙,你自己小心点。” “嗯,”珩芙翻下了马车,手摸上了腰间的匕首,一步步慢慢的朝草丛里的异物走去。 她靠近一看,才发现是一个浑身染血的少年,顿时眸子一眯,蹲下身子,打量着这个少年。 他身上的伤口引起珩芙的注意,明显的刀伤,手法以及力道让她怀疑是仇家寻仇。 少年面容染血,依稀可见其清隽冷冽的容颜,身上的衣裳有斑斓的血迹,人似乎昏迷了。 珩芙没有犹豫,不想多管闲事,于是她手中的匕首毅然滑到了他细白的脖子上。 她正准备动手,却见方才双目紧闭的少年赫然睁开了双眼。 他的双眸溢结了一层薄薄的寒气,冷冷的盯着珩芙,幽暗的目光是诧异与怒火。 珩芙不喜欢这种侵略的眼神,扭扭脖子,再次准备动手时,身后姜禾的声音响起。 “阿芙,可是出事了?” 珩芙动作一顿,可目光落在少年身上,带着警告,她回,“无事,只是一只顽皮的野猫罢了,我把它撵走了。” 少年也就是苏遮,在听到珩芙的回话时,眸子猛地一缩,他已经感受到放在脖子上的冰凉匕首入侵了他。 珩芙冷漠的看着苏遮细长的脖子上沁出的红血丝,红血刺眼。 她正准备加大力气,身后响起了脚步声,以及姜禾的声音,“什么野猫,我想看看。” 珩芙心神一晃,她一看,苏遮的眼神里几分戏谑,隐隐含有挑衅。 她看的恼火,想一不做二不休抹了他的脖子,可姜禾的脚步声越发靠近了,声音就在背后敲响。 “阿芙,这似乎不是野猫。” 珩芙此时才放弃杀了苏遮,她不动声色把匕首收进袖中,做出探鼻息的动作,“我跟着野猫来才发现这躺了个人,似乎受了重伤。” 她再一看,苏遮的眼神已经完美转化为了哀求,受伤的人做出可怜的表情,又生的好看,轻而易举勾起人的恻隐之心。 果不其然,珩芙一看姜禾,她果然面露不忍,她无奈的叹气,为苏遮的好运感慨。 她问,“你要救他吗,荒郊野岭,一个受伤的男人,又来路不明,救他,未免太微信,还是不要惹祸上身的好。” 珩芙扶了扶脸上的蝴蝶面具,这是姜正要求的,自从她开始假扮姜禾时,她作为阿芙出现便要戴着蝴蝶面具,而姜禾则是终日戴着不显脸的厚面纱。 姜禾有些许为难,一半同情,一半纠结。 珩芙见她动摇了,乘胜追击,“阿禾莫要忘了,我们是私自外出,况且他是男的,传出去对你的闺誉有损。” 姜禾动摇的神色有一瞬间坚定,她温吞吞的说,“我知道的,阿芙。” “那好,”珩芙开始劝她,“既然如此,我们需得快点离开,谁知道他的仇家会不会出现。” “好,”姜禾到底是点了点。 珩芙说的不错,这人来路不明,又身受重伤,若是牵扯上了,只会百害无利。 姜禾正准备转身走,珩芙刚露出满意的笑。 却见苏遮艰难的动了动手指,费力的勾住了姜禾的裙摆。 珩芙脸色一变,心里骂着苏遮该死,她望向苏遮的眼神好似毒蛇。 姜禾为难起来,但在触及珩芙冰冷的眼神时,还是把心一横,想甩开苏遮的手。 苏遮力气用的大,姜禾又不好大幅度,一时之间俩人竟然僵持下来。 珩芙一看,抽出匕首,举着寒气闪闪的匕首,蹲下身来,就想了结苏遮。 苏遮一看那高高举起的匕首,瞳孔一震,费劲的扯着嘶哑的喉咙,困难发声,“是,是姜……小姐吗?” 此话一出,珩芙和姜禾同时怔住,珩芙眼里是腾腾燃烧的杀气,而姜禾是疑惑不解。 就在珩芙又准备动手时,苏遮再次艰难发声。 他忍着喉咙干涩的痛,“我,我是……苏遮……” 这话一出,珩芙倒是真下不了手了。 姜禾也是愣住,微微张嘴,说不出话,满脸惊讶。 她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急忙叫珩芙收手,“阿芙,先别伤他。” “好,”珩芙知道事情轻重,便收了匕首,只是看着苏遮的眼神依然不善而警惕。 苏遮忽略不看,他知道,他得救了。 姜禾蹲下身子,开始细细观察苏遮,“我常年待在家宅,不熟外面的人与事,如何证明你是苏遮。” 苏遮没有不悦,手指动了动,示意她看腰间。 他心累,不过是为了解决苏家旁支的事外出一趟,谁曾想遭了他们的暗算,差点栽在这小道上。 珩芙和姜禾看过去,果然腰上系有一块玉佩。 姜禾想扯下玉佩,珩芙快她一步,扯下玉佩递给她。 她接过,仔细翻看,在底面看见刻了一个“苏”字。 姜禾点点头,“阿芙,他的确是苏家的人。” 珩芙没有多大反应,只是问,“那你打算怎么做,带回去?” 姜禾使劲摇头,“万万不可,带回去会挨训的。” 珩芙没反驳,“那送回偷偷摸摸苏家。” 姜禾笑笑,赞同的点头。 苏遮也松了一口气,这俩人还好有有点脑子在身上。 …… 说到这,珩芙停了下来,她见权倾听的津津有味,一时无言。 权倾见珩芙不说话了,疑惑的问,“怎么不说了。” 珩芙挖苦她,“还有什么好说的,后面不过就是我和阿禾偷偷摸摸将他送回苏家,之会他暗地里来找阿禾以表谢意,再之后就无联系了,还能有什么。” “这么简单,”权倾仿佛不信,眉眼一挑。 “你几个意思,权倾,”珩芙的脸顿时耷拉下来,“有话直说。” “没什么意思,”权倾唇畔笑意不显,“只是觉得苏遮对你似乎有点不一样。” “哪不一样,”珩芙嗤之以鼻。 “哦,对了,还有一个事,”权倾凑近珩芙,仔细端详她的绝色容颜,“苏遮说他后来所见的姜禾不是你,可当真。” 珩芙回看权倾,与她互相盯着对方,“这话不假,他后来的确见过阿禾两次,我都陪在阿禾身侧。” “原来如此,”权倾了然,自言自语,“难怪他轻而易举就识破你了。” “哼,”珩芙不屑,“当日就该动作快点,赶在阿禾发现的前头,否则也无今日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