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地木天》 第一章 草地木天 《草地木天》!这名字好!就叫这个名字! 董文峰一夜没睡,小说终于完工了!小说原来的名字《芸芸众生》,黄晓静说,俗。后来的名字《拈花一笑》,董青青说,这名字人家早用过了。《芸芸万物》《芸芸草木》《万物归根》 《大道朝天》……这些名字,董文峰自己也不满意!在天快要亮的时候,草地木天的名字蹦了出来! 多好的名字,这是灵感女神送来的礼物。 董文峰急急忙忙下了六个饺子,吃了就驾车去伯阳中学。 高德地图把董文峰导到了学校东门。一排光滑闪亮的石墩蹲在路边,默不作声,神色平静。 “师傅,从哪里进去?”董文峰停下车子,揺下车窗问。 门卫朝后面指了下说:“从北门进地下车库。” 董文峰又向前开,转过弯,掉头到北门。一个身材苗条的女保安,站在栏杆前,问:“是来改试卷的老师吧?阅卷牌子拿出来我看看。” “还没发呢。” “刘队长,改试卷的老师来了,把杆子抬起来。”女保安喊着就去了门卫室。 董文峰停好了车子,沿着车库出口到了校园。校园不大,但布局紧凑。就像标准女人的身材,该瘦的地方瘦,该肥的地方肥。 离开会的时间还早,董文峰信步来到楼后的小公园。公园里一些花花草草董文峰还是能叫上它们的名字。花朵饱满的樱花,花团锦簇的紫荆,腊梅、绿梅、红梅、垂梅、胭脂梅姿态万千。 宣传栏就立在梅树的边上。宣传栏上内容和清流学校宣传栏上的内容大同小异。董文峰不感兴趣。伯阳中学的平面图和简介留住了他的脚步。伯阳是老子的字,老子到陈州来过吗?怎么叫伯阳学校?他带着疑问继续浏览,又看到了老子的名言,一句接着一句,挤满了宣传栏的一面。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这句,董文峰上学的时候就会背了。什么时候看到,也不感觉腻。 “开会了!花花草草看不够?”管大山什么时候站在了董文峰的后面。 他俩爬上二楼,走进了伯阳中学的报告厅。许多老师已到了,各自坐在一起交谈着,场面热闹,像早晨的菜场。 管大山见到了自己好多同学,握手不歇,寒暄不停。 他俩在中间一排坐了下来。 “常德江怎么还没到?” “我刚进校门就打电话给他了,他还没出门呢。说我急什么?又不是领钱。”董文峰盯着门口挤在一堆等着签到的老师说,“我俩还没签到呢。” “人多,不下去了,让常德江带我俩签一个。”管大山的建议正合董文峰的心思。管大山给常德江打电话的时候,他到了。 常德江刚坐下,管大山就对他说:“昨晚上酒又没少干!到现在身上还有酒味,给刚从酒坛子里爬出来的一样。” “你说吧。可有水?我要喝水。”董文峰把自己的茶杯递给了他。 他一口气就把一杯水喝光了,说:“昨晚上十个人,喝了九瓶酒。我坐在老金跟前,他把我看得紧紧的。喝酒前就对我说,你今晚不要再跑了。我看死你。谁都不许给常德江带酒。谁带,我跟谁喝。这个老金。” 他们正说笑着的时候,领导们都到了。 一个留着分头的年轻人开始介绍台上就坐的领导。 报告厅安静极了,领导讲话的声音也异常洪亮。常德江头靠在座位上,眼睛开始打架。 局长年龄不大,四十岁的样子。他讲话的时候,两只手不停地比划,时而有力,时而轻柔,像要捧起一沓金钱,又像要放下一沓金钱。他仰视着全场阅卷教师,一字一句,铿锵有力:“你们要对每一位考生负责,对每一位考生的家长负责,对陈州市全体人民负责……”老师们俯视着台上的领导,有的记笔记,有的聆听,然后是鼓掌…… 常德江看到局长流泪了,边擦眼泪,边痛苦地说,我放松了学习,放松了对自己的要求,在关键的时候,我初心迷失,信仰坍塌,被欲望蒙住了双眼,心存侥幸心理,对不起我的家人,对不起陈州人民…… “你睡觉就睡了,还打呼噜!起来吧,培训会结束了。”管大山推醒了还在睡梦中的常德江。 常德江揉着眼睛,问:“这么快就结束了?我刚才好像睡着了,记得好像还做了一个梦……” 管大山笑着说:“又梦到了哪位美女?是王珍珍还是唐小乔?哈哈哈!” 初春的太阳升起来了,照在从会场出来的阅卷老师的身上,暖意洋洋。 第二章 宋城 “宋城老地方,晚上喝两杯,掼两牌。” 董文峰接到老邢电话的时候,他正在六一学校的操场上等常德江。常德江去校长室找任校长去了。 操场上,体育老师带着学生在测试。测试过的学生累得躺在地上喘粗气。快考试了,不抓紧不行了。 他正准备和学生聊几句,听到常德江在不远处喊他。他就走了过去问:“事情办妥了?” 常德江气定神闲,胸有成竹地说:“还有我办不成的事情吗?老任我俩都二十多年的关系了。她儿媳妇的工作是我给找的。在社区里收发个文件,又不累,一个月四千多块。他每年都把我托他的关系户排在第一位。” 常德江确实没有吹牛,他两袖善舞,手能通天。他说,他在老任给他泡茶的时候,直接把信封塞在老任的抽屉里了。下了楼,就给老任说,那个在你抽屉里了,不是给你的,是给你孙子买玩具玩的,你孙子就是我孙子。 “哈哈,老江湖了。哪天我搞个学生到六一学校来,你要帮忙啊。”董文峰拍了拍常德江的肩。 “一句话!” 正说着,电话响了。是老邢的。 挂了电话,常德江说:“晚上不能和你们在一起打牌了,我今晚有场子,上个星期就约好了。” 宋城芙蓉大酒店的老板娘叫王芙蓉。只要常德江一见到她,就紧紧握着她的手说:“你怎么越来越年轻了!喝多了,犯错误怎么办?你要包涵啊!” “徐娘半老了!哪有人犯错?”王芙蓉声音和笑容都是甜美无比。 董文峰到芙蓉酒店的时候,老邢、韦主任和两个女的正掼蛋。看到董文峰进来,老邢说:“刚抓牌,还没开始,你来干。” 董文峰推让,老邢说:“我去点菜,你和朱经理对门。”他又介绍和韦主任对门的女的,说:“这是何经理。”董文峰和两位美女经理点了下头,就坐下,自我介绍说:“我姓董。” “董老师,我不会打,你要多教教我。”朱经理笑着对他说。 董文峰说:“打着好玩,都不会。” 何经理先出牌,她上来出了一张红桃3子。韦主任说:“闷3子的,3子第一牌不给出,拿回去。” 何经理望了一眼韦主任,说:“忘记了。你怎么不早说?”说着,她拿回了3子,又出了的顺子。 韦主任又说:“3子不给配,只能单出。” “规矩都你订的吧?我出这不行啊?”何经理半嗔半怒地说。 “你换个8子就行了。”韦主任耐心地说。 “那我是对8子啊,拆了,又多了一张单牌。”说完,她就拿回3子,换了一张方片8子。 “哇!今晚有美女在!”老顾推开包间的门进来。 何经理站起来说“顾老师,你和韦主任打。我打得不熟。” 韦主任一摆手,说:“老顾你过去,我就想与小何对门。你那臭技术,还不如她。” 老顾说:“你韦主任见到美女还有心思打牌,打到最后,就你输。” 两人杠的时候,老李和老程来了。老邢看人都到了,对服务员说:“上菜!” 席间气氛比往日聚会明显热烈。老邢刚理了发,上身是洁白的衬衫外罩一件崭新的西服,不像五十几岁的人。韦主任的兴奋是表现在骨头里的,脸上则是风平浪静。他说:“感谢邢厂长给我们提供了这次大家小聚的平台,今晚在坐的不分年龄大小,都是兄弟姐妹,都要开怀畅饮,包括两位美女,都要喝白酒。” 老顾第一个说好,并称赞韦主任不愧是江河大学成人培训部的主任,说话有水平。 朱经理说:“我酒量不行,陪不好在坐的领导。” 韦主任说:“酒量不在大小,尽兴就好。” 何经理说:“我皮肤过敏,不能喝白酒,就喝开水吧。” 老邢倒好了酒,说:“过敏就算了,不强求。” 老顾和朱经理一杯接着一杯。 韦主任放下酒杯,说:“老顾今晚怎么变成了个人?平时酒杯都不端,今晚见到美女酒量大涨啊!” “美女是良药啊,见到美女我胃子就不疼了。自然能喝了。”说完,他又主动站起来找何经理干了一杯。 朱经理三十几岁,让大家叫她小朱。她的两个耳朵上戴满了金耳钉,头发剪得又短,两排金耳钉显得十分耀眼。喝了酒,她的脸更是红得像来时路上董文峰看到的桃花,粉红而有韵致。她很能喝。前年她开酒店的时候,老邢经常邀请董文峰他们在那里小聚。菜上得差不多的时候,她就上来一个一个地喝,几瓶啤酒下去,没事一般,又下去忙了。今晚喝的是白酒,她风采依旧,胜过了在场的男人。 何经理用开水和所有人一一见面。见到老顾的时候,她站起来说:“帅哥,我是水,你是酒,我干,你随意。” 老顾又激动了,站起来说:“和美女喝酒,哪能随意呢?你干,我也干!”一扬脖子,一杯酒倒了下去。大家鼓掌。 韦主任笑着说:“老顾让我想起了雄孔雀,它开屏只为雌孔雀开。你这只雄孔雀,今晚又开屏了!” “老孔雀开屏!” “哈哈哈!” 大家摇摇晃晃从包间里出来,老邢问大家是去掼蛋还是去唱歌。 老顾一摆手,说:“去阿里巴巴唱歌!” 黄晕温暖的灯光里,朱经理又展现她能歌善舞的一面。唱过歌,她就和韦主任搂着跳起舞来。老顾也不闲着,他搂着何经理也在悠扬的歌声里旋转起来。 董文峰不会唱歌,和老程、老李坐在沙发上,喝着啤酒,吃着水果。 等老邢把他从沙发上喊起来的时候,大家什么时候都走光了。 楼下的烧烤摊,年轻人才开始他们的夜生活。喧闹的市声惊落无数的春花,纷纷扬扬。 第三章 风的颜色 风的颜色是黑的,我头发的颜色也是黑的;风的头发是长的,我的头发也是长的。 柳树也开始甩动它的长发,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你的头发再长,能有风的头发长吗? 尘惜站在校门口对面的台阶上,风吹动了她的长发,她停止了对风的遐想和对柳树的嘲讽,也拉扯起自己的头发来。拉着扯着,头发就黑了。 “我不喜欢黑色,我想自己的头发是黄色的,就像池塘边的柳条,又嫰又黄,又飘又柔。”尘惜又甩了甩自己的头发,说。 池塘在学校的西北角。岸边的垂柳是嫰黄的,岸边的红梅是粉红的,岸边的竹林是青翠的。 “垂柳是我,红梅是你,竹子是林婉。”李雅倩和尘惜有一天大课间偷偷跑到池塘边,尘惜折了柳条,编成花环,戴在头上,一脸春风地说。 “那你就是妖精了,呵呵!”李雅倩把她头上的柳圈拿过来,戴在自己的头上。 “我还能有你妖吗?”尘惜说着要打李雅倩。李雅倩顺着池边跑了起来,尘惜在后面紧追不舍。 那天,她们看见柳树的头发随风飘了起来,像用飘柔洗过一般,柔软秀美。 “还嫌不嫰?再嫰,白子瑞就疯了。”李雅倩拉了一把尘惜的头发。 “他还得靠边站!”说着,她俩就进了教室。 教室像澡堂子一样,比澡堂子还澡堂子。 “不要讲话了!都给我坐好!”郭丽站在讲台上,对着下面的学生,挥舞着手中的戒尺。 “班长,你的发型怎么又变了?哈哈哈!”白子瑞跳到了板凳上,张牙舞爪,像个疯子。 李雅倩这才注意到郭丽的新发型。郭丽新做的青木灰棕色的发型给人一种蓬松感,在发尾处内侧做c字内扣,让她的鹅蛋脸显得瘦削优雅。 “白子瑞,你这个疯子!你这个神经病!”郭丽把戒尺刷在了讲台上。 “吵!吵!吵!第一堂课就吵!都给我站起来!”董老师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班级后门口,脸色阴沉,像一块生硬的铁。 董老师在学生中间巡视了一圈,让学生坐下,开始订正作业。 “申新,站起来!怎么第一堂课就瞌睡了?你看你的试卷,都沾满了你的口水。”董老师走到申新座位前,在学生们的笑声中把睡得正酣的申新揪着他的耳朵拉了起来。申新是班里有名的睡觉大王。龙行雨送给他一个封号:睡神!他也很享受这个封号,逢人就说:“我是神!你是神吗?” “下面我们开始做第3题,请所有学生把文段再认真读一遍,过会我来提问。”董老师布置完任务,又走下讲台,开始巡视。 李雅倩摊开了试卷,读起下面的文段: 三藏见了,叫:“八戒,沙僧,悟空才说这里旷野无人,你看那里不走出一个人来了?”八戒道:“师父,你与沙僧坐着,等老猪去看看来。”那呆子放下钉耙,整整直裰,摆摆摇摇,充作个斯文气象,一直的?面相迎。真个是远看未实,近看分明,那女子生得: 冰肌藏玉骨,衫领露酥胸。柳眉积眼黛,杏眼闪银星。月样容仪俏,天然性格清。体似燕藏柳,声如莺啭林。半放海棠笼晓日,才开芍药弄春晴。 那八戒见他生得俊俏,呆子就动了凡心,忍不住胡言乱语。叫道:“女菩萨,往那里去?手里提着是甚么东西?”那女子连声答应道:“长老,我这青罐里是香米饭,绿瓶里是炒面筋。特来此处无他故,因还誓愿要斋僧。”八戒闻言,满心欢喜。急抽身,就跑了个猪颠风,报与三藏道:“师父!吉人自有天报!师父饿了,教师兄去化斋,那猴子不知道那里摘桃儿耍子去了。桃子吃多了,也有些嘈人,又有些下坠。你看那不是个斋僧的来了?” “猪八戒真色!”龙行雨小声嘀咕着,还是被董老师听到了,揪了一下他的耳朵。 “看完了吧?下面我开始提问。”董老师把自己的试卷,拿在了左手。问:“猪八戒口里的女菩萨是谁?” “老师,我来回答!”龙行雨手举上了天。 “好,龙行雨,你说。” “是南海观音。” “哈哈哈!”班里一阵哄堂大笑。 董老师也苦笑了,很不自然的笑。接着他点到了林婉的名字。 林婉响亮地答到:“白骨精!白骨精变的村姑。” 董老师表扬了林婉,又紧接着让学生理解文段中的诗词。 白子瑞第一个举手起来回答,说“老师,第二句我看懂了,就说白骨精露出了自己的胸,来引诱唐僧和猪八戒。” 班里笑声四起,尘惜笑得头靠在了李雅倩的肩上。 董老师也无奈地笑了下,拍着白子瑞的肩膀,说:“你还是个人才呢。” 董老师走上讲台,给学生讲起这首诗来:“这首诗词描写了村姑的肌肤细腻,眉眼俊俏,花容月貌……” 学生们都瞪大眼睛,听董老师描述白骨精的外貌。董文峰看到尘惜摘下自己的发带,把头低下去,头发就像黑色的瀑布垂了下来。尘惜右手做梳子,一下一下梳着,梳理整齐了,左手把头发握着,右手的发带就把头发绾进去。 “尘惜,你上课还在扎头发,注意力不集中!” 学生们把目光聚集到尘惜的头发上:一束长发,青黑柔顺! 有的女生不自觉地捋了下自己的头发。 董文峰讲到第3题改病句的时候,班里学生趴下了一半。 “单小飞,你起来回答。”董文峰再次点名提问。 “白骨精!”单小飞脱口而出。 第四章 上课 “上课!” “起立!” “同学们好!” “老师好!” “总有一种声音让我们泪流满面,总有一张面孔让我们隐隐作痛。当我们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倾听老师殷殷教诲的时候,当我们聚在温馨幸福的家中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同学们,我们别忘了,有一群本应和我们一样的人正在生活的海洋里苦苦挣扎。同学们,他们是一些什么样的人?” “不幸的人。”学生们的声音少了往日的洪亮,而多了些深沉。 “是的,这是一群不幸的人。今天让我们一起走近作家杨绛笔下的老王。”贲老师的声音和学生一样的低沉。 学生们带着贲老师的问题,都在用心地阅读课文。 董文峰拿着听课本,坐在靠北墙最后一位男生的座位边。 “你叫什么名字?”董文峰低声地问着。 男生看了他一眼,眼神无光呆滞。 董文峰又问了一次。 “王希文。”这次董文峰听清了。 好熟悉的名字!似曾相识的眼神。 想起来了,自己带过的学生里有一个叫王希想的残疾女生。 开学报名那天,一位年纪六十岁左右的家长,带着一个身材高高的女孩到他跟前登记报名。董文峰随口一问:“你是她爷爷。” “我是她父亲。” 董文峰这才抬起头望打量起这位家长:上身是一件陈旧的黄军服,下身一条灰裤子,脚上一双沾满泥巴的塑料拖鞋,脚又黑又脏。他的鬓角早已花白,他一说话,满嘴黄牙就跑了出来。只有两只眼里偶尔露出的光才表明他是一个正常的人。 “我叫王宝天,这是我的女儿王希想。”他在董文峰那里登记后,董文峰告诉他第二天来找班主任报名,分班学生名单贴在墙上。 董文峰抓阄抓到了七(3)班。早晨他在班级门口指挥新生入班的时候。王宝天带着王希想走来了。王希想两条腿一高一低,走起路来不像正常的学生那样轻盈,她走一步,顿一下。王宝天带着女儿来到董文峰跟前问:“老师,董老师的七(3)班在哪里?” 董文峰把王希想安排在中间一组最后一个位子。 王希想听课的时候,身姿端正,一动不动。别的学生做笔记,她也把课本摊在课桌上,手里拿着笔,老师走到跟前一看,书上一个字也没有,洁白洁白的。董文峰第一次喊她起来回答问题,她站了起来,怎么问,她就是不开口。后来才知道,她不会说话。 “同学们课文预习得很仔细,下面请同学们再次读课文,说说文中最能打动你的细节是哪个片段?请同学在文中把你找到的文字标注出来。”贲老师说着,走到了学生中间。 组长程老师拿着手机开始拍照,董文峰端正了自己的坐姿。 一个女生举手了。贲老师点了她的名字:“章欣然。” 章欣然手捧书本,神情凝重,深情地读着:“他面色死灰,两只眼上都结着一层翳,分不清哪一只瞎,哪一只不瞎。说得可笑些,他简直像棺材里倒出来的,就像我想象里的僵尸,骷髅上绷着一层枯黄的干皮,打上一棍就会散成一堆白骨。” 王宝天比老王要健康些,但每次来找董文峰的时候,也是慢慢爬上来的,他离开办公室,董文峰目送他的离开,看着他摇摇晃晃的身影,董文峰的心里五味杂陈。第二年报名,董文峰把王希想家的情况反应给了蒋校长,蒋校长一口答应,减免王希想的全部费用。 一天放晚学,蒋校长带着董文峰,他们一起去了王宝天的家。说是家,也不像个家,路边一间简陋破旧的瓦房,就是他们家的堂屋,旁边用铁皮和石棉瓦搭成的小屋就是他们的厨房。屋里堆满了破烂的杂物。一张破旧的老式木桌就是王希望写作业的地方。院子外,有一个表情呆呆的中年女子目无表情地望着屋里的人。王宝天说,这是他的老伴,和女儿一样,都是七级残疾。 董文峰把自己给王希想买的一块电子手表,亲自戴到了她右手的手腕上。王希想盯着新手表,看了又看,竟咧着嘴笑了。这是董文峰第一次看到王希想的笑。 “我们常常无法做伟大的事,但我们可以用伟大的爱去做一些小事。各位听课的同仁,同学们,请让我用诺贝尔和平奖得主特蕾莎修女的话作为今天公开课的结束语吧!” 第五章 咚咚咚 咚咚咚!谁半夜在砸墙?咚咚咚!“开门!开门!开门!” 奥,原来是在叫门。又是几通砸门,一锤比一锤响。“贱人,开门!贱人!”喊声又跑到了楼下,一连喊了四五遍,声音里都是火药,一个火星就会爆燃。没人答应,又上来砸门。“吱扭”一声,门开了,“你死了!没听见?现在才开门?老子手都砸累了。”没有回应。夜,复归风平浪静。 马军打开手机,4:05!马军后来和常德江他们喝酒的时候说,那是他从小东门搬到四中来的第一个夜晚。 妻子刘珊珊下夜班回来,他说给她听。她说,要是她开门就给男人一巴掌。马军说,人家是绵羊,你是老虎! “老虎,嫁给你穷死了,嫁给当官的做个官太太,哪要受这个罪?还要天天上夜班。” “你不嫁给我,说不定嫁给个收破烂的,现在还在收破烂呢!” “收破烂我高兴!” “贱!” “你才贱!” 周末,刘珊珊喊她闺蜜王瑶来家帮她整理衣物。刘珊珊买衣服有瘾,家里橱柜、书柜、鞋柜都塞满了衣服。床上床下都是衣服,好多衣服的商标还是五六年前的。 马军说,家里的衣服比商场还多,你能开服装店了。 刘珊珊说,你给我钱,给我钱,我就开。 “有这么多钱,买黄金多好,还能升值,买这些垃圾,扔都没有地方扔。” “你也是垃圾,你怎么不把你扔掉?” 王瑶正在客厅的沙发上叠衣服,听了他们的争吵,笑弯了腰。 王瑶人长得丰满,结实。她说话一阵风,想到哪里就说出来,不拐弯抹角。第一次见到马军,她说,马老师人长得挺帅,就是门牙太长了! 马军的两颗大门牙凸出在外,他和人讲话时,对方总是先看到他的门牙,他就不自觉地把嘴抿起来。 他的这颗两颗门牙不知道什么时候越来越长了,比其它的牙齿长了半截,说话的时候,它们突兀霸道地露出来,像新买的衣服上突然发现有个线球,那么碍眼突兀。所以平时他总是把嘴抿着,尽量少讲话,特别是在照相或者和网友视频聊天的时候,更是把嘴闭得紧紧的。尽管这样,别人还总是看到了他的大门牙。有次在澡堂洗澡,一位技师给他按摩之后,说认识他,上次给他按摩过。 马军说,你记错了吧?女技师说,我记得你的门牙,一看到你门牙,我就想起你了,上次你给我的电话号码我储存起来了,是大门牙,你看。马军拿过她的手机,大门牙三个字后面,就是他的电话号码。马军一阵眩晕!差点一头栽到地上。 大门牙啊,大门牙,你竟成了我马军的标签和马甲。王瑶无意说出的话,竟像一根针,深深刺痛了他。 王瑶说话口无遮拦,做事倒是一阵风。等马军出去买菜回来的时候,满屋的衣物已被她收拾得井井有条。 她性格豪爽,像水浒里李逵,心直口快。晚上刘珊珊留她吃饭,马军说,王瑶,今晚喝两杯!她说好。一口一杯,二两下肚。马军说,再喝两杯! 她说好,又是二两。 马军说,我要和你再喝四杯。 刘珊珊说,不要喝了,喝醉了你家老公要找我麻烦了。 马军说,下次陪你喝八杯!她说好! 刘珊珊说,也不知道丑字是怎么写的?你也不看看自己喝酒出了多少洋相! 上次在王瑶家喝酒丢的丑还嫌丢得不够?你喝多了,是王瑶把你架着下楼的。丢死人了,喝多了让女人架着。 马军说,有这回事吗?我怎么不记得? 王瑶说:“哪有的事。过去的事,不说了。刘姐,我最喜欢拾家了,刘姐你下次再搬家,我再来帮你收拾。” “一年内搬了三次家,再也不想搬了!”刘珊珊很无奈。 马军也很无奈。去年从添景园搬到小东门暂住,房子要拆迁,新房要透气,只能先搬一部分衣物到海事局,然后再搬一部分衣物到四中暂住。 谁知第一个夜晚这么奇葩!更没有想到,第二个夜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她丰满如圆月,温柔缱绻;她苗条似修禾,风流婉转。两个女人在梦里,梨花带雨,婀娜多姿。梦是世上所有事物里最最公平的。大人物有梦,小人物也有梦。现实中没有的,在梦里可以得到补偿。梦对于小人物更是意义非凡。 马军不经意间说过一句话,被同仁拿来作为笑谈。他说,有成就的男人叫男人,没有成就的男人叫男性。男人他要啥有啥,所以叫男人;男性要啥没啥,只能叫男性。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是男人!他权倾天下,三宫六院。他可以一夜幸三十多位美女,太监拿着笔汗流浃背地记着:公元某年某月某日某时,唐某宗幸张贵妃、李皇妃、赵懿妃、周美人…… 房事还要记啊?当然要记,不但要记,还要画呢!宋某宗强奸小周后,五个有力气的胖大宫女架着小周后在宋某宗身上上下翻飞,还让画师画下来呢! 那是封建社会,现在不可能! 什么?某名人公认有七个子女,还有私生的呢? 在梦里当了回男人,真好! “哇哦”“哇哦”“哇哦”……谁在夜哭?揉揉眼,又是一连串的“哇哦”,声音凄清荒凉,“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郦道元笔下的巴东猿猴跑到这里来了?再仔细听听,奥,是猫。 这位不速之客把马军从黄粱美梦里拉了出来。他打开手机一看,3:02! 梦只剩下零星碎片和八个字:爱的夜晚,甜而不腻。 这是梦里的文字!原来梦里不只有风花雪月,也有潺潺清流。 梦里,灵感如涌泉,不择地而出,汪洋肆恣。文字不再是文字,是一只又一只蝴蝶,从笔底翩然而出,漫天的蝴蝶,漫天的祥云。怪不得庄子梦见的是蝴蝶,而不是蜜蜂和蚊蝇;怪不得梁祝化成一对彩蝶从坟里飞出,而不是一对蜻蜓。蝴蝶美丽无敌啊。 早晨在公园里锻练,马军看到树上挂满了鸟笼子,鸟在里面唱歌。不是唱歌,它们是在呼喊:耳朵啊,在哪里?我在等一只耳朵,我没等到一只耳朵,耳朵被铜钱带走了。呜呜呜……呜呜呜呜…… 第六章 鸡翅根 鸡翅根!又是鸡翅根! 董文峰带着学生走进食堂的时候,看到了学生餐盘里又是鸡翅根当家,他一点胃口也没有了。 学生们吃得津津有味。 单小飞端着餐盘走到他跟前,嬉皮笑脸地说:“老班,你的鸡腿给我吃吧。”他说着,就用勺子扒拉到他的盘子里去了。他用左手抓起,一下塞到自己的嘴里,两块鸡翅根,转眼就没有了。 董文峰说:“你没吃好,还可以再去要。” 单小飞、白子瑞等几个男生端着盘子去打饭的窗口要鸡翅根。 单小飞又要来五根,兴高采烈,大快朵颐。 董文峰感觉自己的肚子忽然疼了起来。 没吃鸡腿啊?他给郭丽交代好,就急匆匆向卫生间跑去。 董文峰在卫生间拉肚子的时候,手机响了,是值班领导王主任打来的。他火急火燎地让董文峰快去食堂,三班的学生出事了。董文峰顾不得肚子疼,拎上裤子就朝食堂跑去。 看到他来了,学生迎了上来,纷纷说:“范萱萱打人了!”“她把人打晕了!”“是用铁盘子砸的”…… 自己刚刚离开还不到十分钟,郭丽呢?董文峰大声喊着郭丽的名字,问她怎么管理的。 王主任和七年级的几位班主任都在,七(1)班班主任戴丽丽正蹲在地上,看着倒在地上的一个男生韩小文,不知所措。王主任果断地说:“董老师和戴老师快把他送医院,再联系双方家长。” 董文峰背起那位昏迷的学生就朝医院奔去,王主任和戴丽丽跟在后面。到了医院,董文峰和戴丽丽都联系到了双方的家长。在医生给韩小文急诊的时候,韩小文的母亲到了。这是一位身材肥硕的中年女性,她气喘吁吁,进来就奔向急诊室,看到儿子已醒来。急忙问医生儿子可严重,如果儿子有什么,她跟学校没有完。董文峰和戴丽丽慢慢安抚韩小文母亲的情绪。不一会,医生来到董文峰他们跟前,说:“没有大问题,轻微脑震荡,留在医院再观察观察吧。” “那个打人的学生家长怎么还没有来?被打的不是他家的孩子?太欺负人了!”韩小文的母亲质问起王主任来。 董文峰拿着手机,说:“我刚打的电话,家长马上就到。实在对不起。” 王主任脸色凝重,对韩小文的母亲保证说:“请您放心,学校一定会严肃处理,给您一个满意的交代。以后绝对不会有类似事情的再发生。” 正说着,一个面容憔悴的中年妇女走了进来。董文峰认出那就是范萱萱的母亲。她是办公室的常客。 上次她来学校,是因为一封情书。 那天早晨,郭丽眼有些红红的,来到办公室,把一个手折信封交给董文峰,说:“卢旺旺又给我写情书了。” 信封上有一颗红心,是用水笔画的。他抽出里面的一张纸,上面的字甲骨文一般难认。董文峰摘下眼镜,费力读着: 亲爱的郭丽 我喜欢你好久了,我从七年级上学期的时候就开始喜欢你了。你为什么不理我。我天天看着你的头发,你的头发好黑,像七仙女一样。看到你的头发我也喜欢。你的腿好长,白子瑞他们都喊你大长腿。 我也喜欢你的大长腿。那天放学,我跟在你后面,知道你家住在幸福小区。哪天喊我去你家玩。我给你买辣条吃。郭丽,答应我吧,让我去你家玩。 董文峰揪着卢旺旺的耳朵,问:“你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卢旺旺写成卢王王,你倒会写情书了?什么时候学会的?” 卢旺旺嘟哝着:“是范萱萱帮我写的,我照着抄的。” “自己打自己的脸!” “打多少下?” “二十!” 王卢旺旺在抽自己脸的时候,范萱萱来了。 她的头发像个炸开的蜂窝,嘴上又涂着口红。 “知道喊你到办公室什么事?”董文峰没有单刀直入。 “我帮卢旺旺写情书了。”她眼睛盯着董文峰的眼睛。 董文峰说:“你这是成人之美,助人为乐!我应该表扬你。” “他让我写,我就写了。”她没有一丝认错的意思。 “你那么听他的话?老师的话你怎么不听?你妈你爸的话你怎么不听?”董文峰声音大了起来。 范萱萱不再说话。 “先写份检查交给我,要写得深刻。明天再把你家长喊来。” 范萱萱头昂着出了办公室的门。 董文峰向范萱萱招了招手,喊道:“范萱萱家长,到这里来!”她来到跟前就问:“董老师,孩子没事吧?真是不好意思,又给您添麻烦了。”董文峰向她介绍了韩小文的母亲,她赶紧去拉韩小文母亲的手,韩小文母亲拒绝了,脸转向了别处。范萱萱的母亲就连续对她说对不起。韩小文的母亲一脸漠然。 原来,吃完饭送餐盘的时候,韩小文盘子里的菜汤不小心滴到了范萱萱的上衣上,韩小文也不道歉,而且出言不逊,范萱萱气愤不过,举起手里的铁盘子砸向了韩小文的头部。 lwxiaoshuo.org 第七章 唧唧 “唧唧”“啾啾”“喳喳”。5:10!雄鸟首领准时发布命令,鸟们都从梦里醒来,鸣声上下,鸣声一片。。 应物兄说,不对!那是鸟在呼唤自己的名字。不信把《应物兄》翻到743页,请看:他突然想到了《山海经》中的“其鸣自詨”:鸟兽的声音就像在呼唤自己的名字,所谓自呼其名。 应物兄你说的不准,我说的有依有据。你看《三字经》:“犬守夜,鸡司晨。”动物鸟兽界也是有法则的。 马军抱着《应物兄》迷糊了一会,起床。刘珊珊睡在外面的沙发上,醒了,在刷抖音。 “张家界景区有四个人集体自杀了!”刘珊珊说,“真是想不开,好死不如赖活着。” 马军说:“那肯定遇到了解决不了的难题。你别躺在沙发上刷抖音了,起来去锻炼锻炼。” 马军一进办公室,就听张新悦同何文静家长在打电话。 张新悦:你家孩子作业没写,你在家也不问吗? 何文静:我问了,她说写完了。 张新悦:你要亲自看。 何文静:我看了,看不懂。 张新悦:你为什么给她手机? 何文静:她要,每天就玩一会。 张新悦:为什么听她的? 何文静:不给她手机,她就闹。 张新悦:你要和她耗,不能什么都满足孩子的要求。 何文静:她不吃不睡,和你闹,没办法。 张新悦:你和她耗到底,让她闹。孩子今天这个样子,就是被你们惯坏的, 张新悦还要说,何文静家长已经把电话挂掉了。 陈继华停下了数学作业的批改,说:“清流学校的老师和十三中的老师真是有天壤之别。请十三中的老师出来吃饭,都要有人约,不是随便哪个家长能请得动的。我们一年也见不到家长的一顿饭。同样是老师,怎么差别这么大呢?” 常德江说:“还有你都不知道的呢!人家是在教书,我们是在念经” 马军说:“家长不找你的事,就算幸运了哦。” 陈继华拿出自己正在钩的包包,说:“一点成就感也没有,劲都使到空地里了。还钩我的包包有成就感,一针一线,都是喜欢。” 常德江说:“教书教出的是草包,钩包钩出的是花包。你钩出的包太美了,管挂到网上去卖啊。” 门开了,管大山进来,说:“下午又要开党员会。党员群刚发的。” 董文峰找到了党员群。 通知:2022年度组织生活会和民主评议党员工作已启动。今天下午四点半先在会议室召开学习并观看反腐倡廉警示教育片,然后以党小组为单位,开展批评和自我批评。 马军和老宋调好了自己的课,和董文峰、常德江、管大山等党员来到了会议室。 警示教育片正播放。 金丽丽,女,陈州经济开发区经委会主任,八零后,为他人谋取利益并收受贿赂…… 张家杰,陈州市不动产登记中心主任,侵吞公款8000多万元,先后为十三位情人购房、买奢侈品…… 吕鸿钧,陈州市第二小学校长,向学生家长卖东西套取差价…… 从会议室里出来,管大山说:“还是当官好,权利就是资源。有资源,男人才会有情人。” 常德江说:“他这十几个情人算什么?电视上放的高官,情人有180多,他还把与每个情人之间的来往写成日记。有了日记,你想不承认都不行了。” 董文峰说:“这么多情人,能忙过来吗?” 常德江说:“忙不过来,也不送一个给我!” 管大山拍了拍常德江的肩膀,说:“你小身板天天泡在酒坛子里,可行?” 马军说:“常德江,我俩互批。我批你理论学习不够深入,你看可行?” 常德江说:“我批评你工作太认真,不顾自己的身体。” 管大山笑了,说:“你这哪是批评和自我批评,你这是表扬!” “哈哈哈!” 从301出来,已经六点半了。管大山提议喝两杯,掼两牌。 常德江说,王珍珍从山东回来,他今晚要陪小腿子。 董文峰说:“王珍珍和唐小乔我都对不上号了。” “关上灯,都一样!” 第八章 香樟树 lwxiaoshuo.org “《香樟树》是我的一篇小说,发表在中国作家网上。你们有时间去看看。” 马军和坐在香樟树下的两个流浪汉聊着头顶的樟树。两个流浪汉,头发和他们身上的衣服一样灰白芜杂,头发像炸开的火焰,樟树是火焰山,他们是烟花。 不能说他们是乞丐,这样定义马军自己都觉得羞愧、忐忑。他们一个是北大生,一个是清华生。 “为什么要选择流浪漂泊的生活方式?” “接近生活的本真、本质!就像这棵樟树,它淹没在城市的喧嚣里,但是安静、淡泊。”清华生边啃着手里的玉米,边迎着头顶繁密的绿荫站了起来说。 北大生从怀里掏出一本书,翻到第47页说:“这是《戒庵老人漫笔》里的记载:江西都司府樟树极大,曾大比年巡按会考,各府州县科举诸生约三千人,皆荫蔽于下。有德兴举人亲与者说。举子赶考之年,都要来到樟树下,壮观吧?” 马军想起最近看过的一幅作于1857年的画:《古橡树与树下的男子》。橡树高大葳蕤,树冠硕大,像火山喷发。树下,一个头戴黑色礼帽、身穿黑色风衣的男子背靠着大树坐在地上。男子在沉思,沉思什么?橡树的今生和来世? “我给二位拍个照,留作纪念。照片的名字就叫《香樟树下的两个男子》。将来成了名作,你们想逃避现实,都逃避不了了。” 《香樟树下的两个男子》中的两个男子和《古橡树与橡树下的男子》中的男子,加起来就是三个男子,三个男子都把大树视为自己的精神家园! 刚拍完照,电话响了,是刘珊珊的。 “几点了?天天在外面,家也不想沾了,不要回来了!” 马军赶紧关了手机,往家赶。 今天去南京神经专科医院,刘珊珊早就网上约好了。 马军驾着车,走在宁陈快速通道上。遇到路不平的地方,车子就颠簸一下。 “你不能慢点开?让人心揪着?”刘珊珊坐在他的后面,又吼起他来。 马军眼睛盯着道路的前方,也没空理她。 医院到了,在南京郊区。 医院门脸不大,门诊和药房在正门的右侧,药房正对面是神经内科和骨科。骨科就一个老医生坐在那里翻看着手机,没有一个病人。 神经内科的院长徐医师正在给病人诊断。 徐医师七十多岁,脸色红润,眼睛有神。他正在给一位五十多岁的男人把脉,又用听诊器听了听他的心跳。说:“你经常焦虑,心事太多。” “是的,他就是想得太多,才失眠。”旁边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女人,大概是他的妻子,接过徐医师的话说。 徐医师开始在病历上写,说:“给你开一个疗程的药,回去吃,吃完再来拿。什么事,都要拿得起,放得下,不要焦虑,自然就不失眠了。” 那位男的和他的家人出去拿药了。 刘珊珊坐在徐医师的旁边,马军坐在他对面。 “徐医师,我还失眠啊,您开的药吃了一个疗程,还是不见效。”刘珊珊声音有轻微的焦虑。 徐医师说:“把你的左手伸过来。”他开始给她把脉。 “把你的舌头伸出来。” 这些检查和上次一样。上次来的时候就这些流程。马军把目光转向了徐医师的身后。他的身后是一树的紫玉兰花,花美而不艳,娇而不俗,安静祥和,像徐医师端庄的神情。 徐医师接着站起来,拿着小小的叩诊锤,在刘珊珊的膝盖上敲打着。 检查完毕,徐医师坐下,望着刘珊珊的眼睛说:“你的一切都是正常的。一个疗程的治疗,还是有效果的。你的情绪现在稳定多了,不像上次那样焦虑了。你这是神经衰弱并伴有轻微抑郁症。还要继续吃药,人家都吃六个疗程才有效果。你这才一个疗程啊。”徐医师说完,又给刘珊珊开了一个疗程的药。 拿着病历和处方,马军又从微信上刷了1830元。 病房里的护士在朝箱子里装药的时候,马军带着刘珊珊欣赏徐医师和央视主持人老崔等人的照片。照片很大,挂在沙发上面。徐医师坐在中间,神色平静。老崔坐在徐医师的右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徐医师医治好了他的神经衰弱,高兴啊! 回到家,把车子送进车库。马军抱着满满一箱灌郁汤、玄天草和滕枣汤,慢慢悠悠地上楼。 刚在沙发上坐下,马军打开了电视,找到央视第五频道,要看一会电视歇歇。 刘珊珊又催促他,快去做饭。她下午要打麻将。 马军想发火,忍住没发出来。 妈的,人家常德江多快活。天天不沾家,家里吊事不管。老婆也不问。 那两个流浪汉又来了,坐在香樟树下背他的《香樟树》:这棵树真大啊,一定是几百年前就已经长在这里了!你是宇宙的神,你是自然的圣,你沙沙的响声,是在向人类传递您的神谕…… 马军一觉醒来,窗外的阳光铺天盖地涌进房间。 大白天还能做梦,白日梦,有意思吗? 第九章 舆情 “舆情,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地点,我们的广大教师一定注意舆情。教育学生要注意科学性和艺术性相结合,杜绝简单粗暴。不打不成材,棍棒底下出秀才,是老的教育观念,与新时期教育思想格格不入,体罚学生、变相体罚学生的做法都是不可取的。教师要从心里面把每一个学生当作自己的孩子,真正做到以爱为本。”蒋校长表情严肃,一个理论接着一个理论,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继续给老师开会,说,“我们的教师,从某种意义上说,还是弱势群体……” 今天下午校长给全体教师开会,主要是针对上午师生间的冲突。 上午第一节课,陈继华正在黑板上讲平方根的运算,讲得正投入,白子瑞报告也不喊,从前门走进来了。 陈继华很生气,大声喊着:“滚出去!” 白子瑞瞪着眼睛看她,照直走到自己的座位前。陈老师怒气冲冲地走下讲台,去拉白子瑞。白子瑞用力甩开她的手。她伸手就去扇他的脸。白子瑞一扬右手,挡住了她的手。陈老师大骂白子瑞是猪。白子瑞低声回了一句。陈老师就从讲台上拿来圆规,用力朝白子瑞身上刷。白子瑞一把推开了她。 在白子瑞和陈老师撕打中间,郭丽去办公室喊来了班主任董文峰。 董文峰走进教室,一把揪着白子瑞的校服上衣的领子,把他拖到了办公室。 董文峰看见血顺着白子瑞的额头往下滴。董文峰凑近白子瑞的头,看到他头上破了一小块皮,血还在慢慢往外渗。 董文峰说:“走,去医院。我先带你包扎。” 白子瑞头昂得高高的,说:“我不去!让她把我打死算了!” 张新悦用纸巾把白子瑞脸上的眼泪和血擦干,也帮着董文峰一起劝白子瑞去医院。 白子瑞站着纹丝不动。正在这时,马军到了。 董文峰说:“交给你了,你家亲戚有惹祸了。” 马军带着表侄白子瑞去了医院,他就白燕青打电话。 白子瑞的家马军陪他去过,也见过白燕青几次。那是上学期,学校检查违禁物品,值班领导从白子瑞的书包里查到一把刀子。董文峰带着这把违禁刀子,去白子瑞家。 房子的门开了,一个身材魁梧、戴着墨镜的中年男人迎着董文峰说:“董老师,老表,请进!来,我介绍一下,”他指着屋子里的几位男人相互介绍,“这几个都是我朋友,这位是董老师,这位是我老表。。” 那几个男人朝董文峰、马军他们礼貌地欠了下屁股,说:“董老师好,马老师好。” 董文峰他们坐下,白燕青给他们泡了一杯茶,端给他们,说:“儿子太调皮了,给您添麻烦了。” 董文峰把茶放在旁边桌子上,说:“他带了一把刀到学校去,你知道吧?” 白燕青走到床前,从床下拉出一个筐,里面长刀短刀横七竖八地摆着。他扒拉一下子,骂了一句:“妈的个蛋,怪不得少了一把呢。回来我给他吊起来打。”说着,“嘭”,一脚把筐踢了进了床下。 “管制刀具严禁进校园,他们都是未成年人,容易冲动,造成后果就不好了,希望您和学校配合起来,共同教育好孩子。”董文峰站起来告辞,说。 “一定,一定!老表,你和董老师中午在这吃饭,正好我有朋友。择日不如撞日。”白燕青站起来挽留董文峰。 马军说:“吃饭有机会,别光顾着自己了,对子瑞多关注点。” 见过白燕青的老师,都说他像个黑社会的老大。 马军说,哪是什么黑老大,自己承包些工程活,朋友多罢了。 第二节课快下的时候,白燕青到了。他看了看儿子头上的包扎,了解了事情的经过。说:“破点皮,有啥?松皮肯长。白子瑞调皮,给老师们带来麻烦了。特别是陈老师,让您受惊了!”老师们见到白燕青态度如此诚恳,都松了一口气。 陈老师说:“我也是一时气在头上,也有错,对白子瑞耐心不够。白子瑞家长你放心,医药费都是我的。” 中午,董文峰找白子瑞进行了一次长谈。白子瑞的态度缓和了许多,不像早上那么对抗了。 放晚学的时候,董文峰带着陈老师,买了两箱奶和水果到白燕青家。白燕青很大度,硬是不给他两位走,打电话到饭店,订了一个包间。 吃饭的时候,白燕青说,他走向社会才知道学习知识的重要性,干什么都要学历,自己的朋友到一个学校承包食堂都要大专学历。也给白子瑞说啊,他就是听不进去。董老师,陈老师,你们看,我们作为家长的该怎么办? 他说完,又把一杯酒喝了下去,好像喝的不是酒,喝的是无奈和烦恼。 马军说:“表哥,酒行了。” 第二天,董文峰向蒋校长汇报了陈继华和白子瑞的调解过程。 蒋校长说,你们还是幸运的,遇到了通情达理的家长,又是马老师的亲戚。如果遇到不讲理的学生家长,拍照发到网上,有了舆情,都吃不了,兜着走! 第十章 陈紫依 陈紫依走在国旗护卫队的最前面,雄赳赳,气昂昂。同学们羡慕的眼神爬满了她全身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连她的衣服口袋里都装满了同学们的羡慕。陈紫依满面春风,她把自己的右手举得更高了…… “快起来,都五点半了!” 陈紫依老妈喊着就把她从床上拉了起来。陈紫依慢慢套上校服,正在穿鞋的时候,金宝在门口露出了毛茸茸的脑袋,一双眼睛满是喜欢,尾巴摇个不停。 “看什么看?滚走!”陈紫依现在没有心情逗它。 金宝掉转身子,屁股对着她,“噗”,放了一个屁。 “你个死东西,敢把你的屁股对着姐姐!”说时迟,那时快,她从床上一跃而起,一脚踢过去,金宝一下钻到床底下去了,她没踢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还要找金宝算账,老妈又催她了。她冲向了卫生间,刷牙,洗脸,擦香香。 在她刷牙的时候,老妈已经把蛋炒饭盛好了。她最喜欢吃老妈做的蛋炒饭了。老妈昨晚就把饭蒸好了,放在冰箱里。炒饭的时候,老妈先在热锅里倒些菜油,然后放点荤油,饭快炒好的时候,再放入切碎的胡萝卜、火腿肠、葱蒜,翻炒一分钟。炒饭一粒一粒的,油亮亮的,色香味俱全,口感特好。但是陈紫依却没有被老妈喂的又白又胖,人又瘦又黑又小,像根豆芽。同学们都说她营养不良。这不,刚到公交站台,尘惜就笑了:“小豆芽歪歪倒倒,在家受虐待了吧!”她拽她的辫子,她笑着躲开了。 117路公交车来了,车上的人真多,她们硬把自己塞了进去。到七里站台的时候,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挤到了门边,因为车门口站满了学生,司机以为没有人下车,就没有停车,继续向前开。老奶奶就喊了起来:“司机停车!停车!我要下车!” 司机没有理会老奶奶,说:“你刚才怎么不按柱子上的铃?” 老奶奶说:“我第一次坐公交车,也不懂。” “不知道,门上不有字吗?” “我不识字啊!” “不识字,你也喊一声啊。” “我第一次坐公交车,不懂。” 车开到了六里,司机停车了。“要你这个司机有屁用!你家老人就不坐车了?”老奶奶骂骂咧咧下了车。 这个老奶奶陈紫依她们认识,她经常坐车,车过了七里才喊,离她家近,有的司机会停下来。谁知今天这个司机就是不买她的帐。 到四里的时候,又上来几个人。其中有两个人没有戴口罩,司机说:“不戴口罩不给上车。”那两个人央求司机说:“师傅,我们到二里就下了。拜托!”司机态度很坚决:“到哪里都不行,不戴口罩,就不给上车!”那两个人还不愿下车,司机说:“再不下车,我就报警了。”那两个人从前门下了,其中一人对司机骂道:“你*你妈,就你吊能!”司机也没有理他们,继续开车。 下了车,几个男生在谈论刚才公交车上的一幕,说着就到了教学楼。陈紫依只顾在书包里翻作业,一不小心,脚下一滑,来了个大马趴,惹得龙行雨和申新几个男生哈哈大笑。 英语老师宋老师,正好过来,批评了龙行雨他们几个,赶紧扶起了陈紫依。 “谢谢老宋,不,谢谢宋老师。” 早读课下课,陈紫依正在找数学作业,李雅倩拍了拍她的肩。 她下了一跳,回头说:“谁?干嘛啊!” 李雅倩说:“脸上的妆,时间长不卸下来,脸上会不舒服的。你看你的脸。” 昨天下午,参加歌唱比赛,脸上的妆没洗干净。她赶紧朝洗手间跑去,她回到教室的时候,老宋已经站在了讲台上,脸色阴沉。“be quiet!”卢旺旺、惠子祥等后面的男生,还在嘻嘻哈哈。他们根本不知道“be quiet”是什么意思。 “安静!”老宋说:“没有文化真可怕!” 老宋刚走出教室,董老师就进来。让学生把所有的课外辅导资料都放在家里,不要带到学校来了,书包里只留课本和《基础训练》。从明天开始,上面要来查教辅,违规购买的,要自查整改。 “申新、卢旺旺、白子瑞、龙行雨,你们四个男生到办公室来。”四个男生跟着董老师出去了。同学们开始忙碌起来,教室里早晨的菜场一样吵闹。数学课下课,他们四个男生才回来。一个个累得满头大汗。 龙行雨说:“《学海风暴》《学练优》《名师测控》《面对面》《课时a计划》《万唯试卷》,那么多资料试卷,像山一样,我们四个一趟一趟朝四楼上抱,其他班的学生也在抱,像逢狗市一样热闹。四楼的三间教室成了资料的仓库,资料堆得给山一样。” “检查完,还要我们抱下来。还得累一次。”申新说。 卢旺旺说:“再累,也比在教室上课爽。” 第十一章 金刚巷 “金刚巷名字耐人寻味,为什么叫金刚巷?不知道可有典故?”董文峰和马军站在狭长、面目全非的金刚巷里,法梧纷纷扬扬的毛絮漫天飞舞,飞到了他们的头上、衣服上、脖子里、眼睛里。 董文峰顾不得去挠脖子里的毛絮,又问了马军一遍。 “等我大伯和伯母他们跟上来问问他们。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他们就在金刚巷里居住了,这里的风物、掌故、人情他们知道的比我多得多。”马军说。 马军的大伯和伯母走近了他俩,白燕青跟在后面。 马军大伯行伍出身,1966到1976年就在三界从军,由刚入伍时一名普通士兵,到最后部队复员成为一名副团级干部,转业到地方,在陈州水利局,任水利局主任。马军从江苏铜山到ah陈州来上学,那全是大伯的帮助。 这位年已88岁的老军人,身子还很硬朗,耳不聋,眼不花,思维敏捷。他说:“金刚坚固无比,坚不可摧,就像军人钢铁般的精神。叫金刚巷最恰当,再也没有比这名字更好的了。” “吴棠故居到了。”马军伯母说完指了下身边的白燕青,“这是我侄子。” 马军说:“不用介绍,董老师认识,家长会都开过了。” 一行五人在吴棠故居前停了下来。 他们在门前拍了照,登记了身份证。 故居里观光者少,安静肃穆。董文峰对吴棠的事迹倒兴致很浓。 吴棠情怀家国,心系故乡,兴兵治政,屡解滁民困厄,维护乡亲利益。战乱时派兵防驻滁州,保卫闾里安定;战后向上陈情,豁免钱粮杂碎税,以便百姓修养生息,吴棠也因此为滁州百姓所倚重。 马军伯母说:“这上面写的,就和教科书写的差不多,在三界民间,吴棠的的口碑没有这上面写的光辉灿烂,民间对他褒贬不一。” 马军伯母是三界人,从小生在三界,讲的可信度应该高。 李鸿章是当时慈禧太后的红人,和慈禧太后关系不一般。慈禧太后怀孕,为掩人耳目,偷偷寻找天下名医打胎。名医亲自研磨药剂,亲自煎煮,李鸿章亲自端送到慈禧太后床前,亲自喂药。胎儿打下来,李鸿章还伤心不已,毕竟是他的骨血啊。他让手下心腹用绫锻包了,偷偷到野外埋了。吴棠与李鸿章既是老乡,又是同僚,得到慈禧太后的重用是自然而然的。后吴棠镇压太平天国军有功,成为封疆大使。后来有的说,他贪污受贿太多,朝廷要杀他,他畏惧自杀。有的说,他镇压太平军,杀的人太多,心里有强烈的负罪感,得了抑郁症自杀。说法不一,与这里说他病逝大相径庭。他自杀后,三界百姓对他恨之入骨,把他的头割了,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找不到了。慈禧太后就让地方官员给吴棠打造了一个黄金头颅,和他的无头尸体缝在一起下葬。 马军伯母说,她们上学的时候,老师说,要是能偷到吴棠的金头颅,就发大财了。 马军伯母白继霞,1946年出生,比马军伯父小十岁。她父亲白梦中是ah省bb市第三人民医院的外科当家医生,也是白燕青的三叔。1950年,响应国家号召,到陈州市第一人民医院外科支援。当时上海医科大学的毕业生金祥龙就在他手下实习。后来金祥龙成了陈州市第一人民医院的院长。她说,她对金祥龙的第一印象很深:那是九月里的一天,金祥龙上身穿一件白色的确良衬衫,衬衫上还绣着花,花上有蝴蝶在飞。她说的时候,眼睛里流出青春的光彩。 她的家就住在金刚巷,她对金刚巷的印象比任何人都深。那时金刚巷的后面就是新华书店,她和自己的同学甘晓风经常到书店买书、看书;那时,她最喜欢看的书是《星星诗刊》《沉重的翅膀》《灵与肉》,她最喜欢买的书是《散文》《诗神》。周末她和甘晓风就去金刚巷里的人民电影院看电影,那时的电影票才一毛钱一张,便宜。她说,她和甘晓风最喜欢看《朝阳沟》,里面的女主角银环和甘晓风就像是一个人一样…… “往事如烟啊,眼前的金刚巷怎么变得面目全非了呢?”马伯母说着,说着,眼角竟溢出了晶莹的泪花。白燕青从包里掏出纸巾,帮姑妈擦了眼泪。 和马军他们分手后,董文峰从金刚巷的南头走到金刚巷的北头,又从金刚巷的北头走到金刚巷的南头。两边林立的高楼和新式建筑,正在淹没古老的金刚巷,金刚巷正慢慢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它已经成了一个模糊的符号。 “世上哪有什么金刚,自欺欺人罢了!”董文峰长叹一声,骑着电瓶车,不一会儿,就淹没在黄絮漫天的尘世里。 第十三章 蓝姐 蓝姐泉水叮咚般的笑声从操场边的小树林里传出来。 蓝姐是班里的同学对蓝惠惠的官称。身材挺拔修长,敏捷有力,就冲这点,女生都心甘情愿称她蓝姐。 刘紫欣跑进小树林,伸手去抓蓝姐。蓝姐身子一闪,窜了出去。刘紫欣用力过猛,和一棵香樟树撞了个满怀。 “蓝惠惠,看你往哪跑?”她忍着肩上的痛,跟着追了出来。 蓝姐笑着,舞着,跑到操场中央,仰面躺在了草坪上。 刘紫欣跑过去,压在了她的身上。 中午的太阳,暖洋洋地照在她们的身上。 刘紫欣说:“我有点瞌睡,我俩不回教室了,就在这张绿色的大床上睡一觉,做一个关于春天的梦。” 蓝姐坐了起来,开始拉躺在草坪上的刘紫欣,说:“欣欣,你起来,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刘紫欣看她一脸坏笑,就知道没有好事。她也想看看她到底有什么妖妖。 她正从草坪上坐起来的时候,蓝姐一下子把她右脚上的鞋子脱了。她还没有反应过来,蓝姐又把她左脚上的鞋子也拽了下来。站起来就跑,手里举着她的两只鞋,像举着两面胜利的旗子。 “踏歌蓝采和,世上能几何?红颜一春树,流年一抛梭……”蓝姐又唱了起来。 她俩一个在前面跑,一个在后面追,在草坪上飞奔着。柔软的草坪,让她们的脚有种又酥又痒的感觉。不一会儿,两个人都气喘吁吁,又睡在了草坪中央。 蓝姐好像还有力气,拿起鞋靠近刘紫欣的鼻子,说:“你闻闻,可有春天的味道?” 刘紫欣夺过鞋子,放到蓝姐的脸上,说:“你闻,可有樱花的味道?” 她们的身后,樱花怒放,洋洋洒洒。 “你看你们两个,给疯子一样。郭丽带着几个女生到各个女厕所去找你俩了。我对老班说,你俩在操场,就让我到操场来了。快回去!老班在教室等你们。”龙行雨出现在她俩面前。 “完了!不知道董文峰怎么罚我们。” 他们三个刚到三楼,就看见董文峰两手叉腰,脸色铁青,盯着她俩看。 “下午第一节课不要上了,去卫生区拔草!”老班宣布处罚决定后,就去办公室了。 她们班的卫生区在中学部与小学部交界处,两个学部之间只有一道铁栅栏。她们今天的主要任务是把花池里的草给清除干净就可以了。 她俩到卫生区的时候,许光杰和卢旺旺正在卫生区里抜草。许光杰站在花池里,弯着腰在拔草。卢旺旺正把自己手里的草向栅栏外的小学部花池扔过去。 许光杰看到蓝姐和刘紫欣来了,从花池里跳了出来,拍了拍身上草屑。说:“老班派你俩来监督我们的吧?” 蓝姐说:“你们才抜这点草?什么时候能干完?还傻傻地站着!” 刘紫欣说:“蓝姐,我俩先坐下休息一会再说。”说着,她就拉着蓝姐坐在了花池边的台子上。 蓝姐说:“许光杰,卢旺旺,你俩下劲抜,草抜完了,我俩买冰淇淋给你们吃。” 卢旺旺说:“骗人是小狗。”说完就蹲了下去,一把草一把草地抜着。他为了一根冰淇淋,真够下劲的! 小学部的操场上,二年级的一个班正在上体育课。他们的书包,像他们站队的队形,整齐地立在草坪上。 一个二十多岁的男老师正训练孩子们的站姿。 “立正!” “稍息!” “向前看!” “向左看齐!” “哪里是左?朝哪看的?说的就是你!李家能,你给我站出来!”体育老师说着,就把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从队伍里拉到队伍的最前面,单独训练他。 “向左看齐!” “我喊的是向左看,你怎么向右看?左右不分,连一只小狗都不如!” 蓝姐和刘紫欣看着,都笑弯了腰。 “真呆,卢旺旺也能分清啊!”许光杰指着卢旺旺说,一脸坏笑。 卢旺旺说:“你再侮辱我,我放屁臭死你!” 许光杰说:“不许你污染这里的环境!不然,我会揍扁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卢旺旺就把屁股对着他,放了一又臭又响的大屁。 蓝姐和刘紫欣赶紧站起来,捂着鼻子跑了。 许光杰一下子跳出花池,把卢旺旺按倒在花池里,用右腿压住他的身体,左手按住他的头,右手一根草接着一根草朝他嘴里塞,边塞边问:“味道怎么样?可有食堂的鸡腿好吃?” 卢旺旺在许光杰的下面,两腿乱踢,吐出嘴里的草,大声骂着:“许光杰,我操你妈的*!” 许光杰身体强壮魁梧;卢旺旺又瘦又小,十个卢旺旺也打不过一个许光杰。每次卢旺旺的母亲到董文峰的面前都唉声叹气地说:“我家卢旺旺,光腚戳马蜂,光能戳,不能撑。嘴碎,挨打,活该!” 许光杰继续向卢旺旺嘴里喂草,咬牙切齿地说:“叫你吃个饱!叫你吃个够!问你下次还下流不?” 第十四章 恶心 恶心!我有一个令人恶心的爸爸! “别的学生写我的爸爸,都是慈爱、幸福、温暖、感动,这哪个学校的学生真是另类,写自己的爸爸恶心,真是差点恶心到我了。董老师、薛老师,你们过来看看这篇作文,我不会给分了!”批作文的贲老师在自己电脑前一脸疲惫和无奈地说。 董文峰和薛平走到了贲婧婧的电脑前。 我的爸爸 恶心!我有一个令人恶心的爸爸。 我的爸爸是镇里的妇女办主任,围绕在她身边的都是一些年轻的妇女。我的妈妈经常因为这个事同他争吵。他就说,都是工作上的同事,他工作的任务就是做好妇女工作。你头发长见识短。 我的妈妈原来是印刷厂的一名工人,为了这个家,为了照顾我,妈妈就辞掉了自己的工作。妈妈为了照顾我,脸上的皱纹深了,头上的白发也多了。 爸爸一天到晚不沾家,经常一夜不归。第二天回来,妈妈问他,他说工作繁忙,加班的,开会的,出差的。反正,理由一大堆。 有一天晚自习后,妈妈发烧了,没来接我。我自己步走回家。走到清流河边的时候,我看到河边的座椅上坐着一男一女,男的搂着女的,好像在亲吻。我看那个男的背影好像是我的爸爸,我就蹑手蹑脚地靠近。 “回去我就和黄脸婆,离婚,和你结婚。” 这分明就是自己爸爸的声音。看到他们亲热的样子,听到这样肉麻的话语,我恶心死了! 我扑到他们跟前,大声说:“你们真不要脸,真恶心!” 他们吓了一大跳,赶紧站起来。爸爸一看是我,照我脸上就是一巴掌。骂道:“你小屁孩懂什么?滚回家!回去要是给你妈讲,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骂完,她也不管我,带着那个女的就走了。把我一个人丢在了空荡荡的清流河边。我抹着眼泪回到了家。 回去和我的妈妈说了,妈妈就抱着我哭,哭得我的心都碎了。 第二天,爸爸一回来,妈妈抓住他的衣服领子,就向他脸上扇去。爸爸一脚把妈妈踢倒在客厅里。我上去抱着妈妈哭。爸爸走的时候指着妈妈骂了几句,丢下一句“离婚”就离开了家。 爸爸和妈妈离婚以后,我选择和妈妈生活在一起。妈妈又到原来的印刷厂上班去了。 一天,爸爸到学校来看我,我没有理他。他朝我手里塞了两百元钱,说给我买衣服。我说:“你的钱令人恶心,你作为父亲更令人恶心!你滚吧,我没有你这样的爸爸。” 我把他的钱扔在了地上,转身走进了教室。 有这样的爸爸,真令人恶心! 薛平说:“作文写得有真情实感,很真实!” 董文峰说:“作文是好作文,但写的是人的阴暗面,不阳光,不积极,不向上。不能得高分。可以给45分。” 薛平说:“美恶丑是真善美的对立面。在文学作品中,审丑类的作品更有生命力,更能触动人的心灵,更能触摸到生命的痛,更能得到读者的青睐,更有恒久的艺术价值。波德莱尔的《恶之花》就是代表。你看《敌》中的这几句: 我的青春不过是一场阴郁的风暴。 虽然也曾沐浴过灿烂的阳光; 但惊雷和咒语制造的打击, 已使我的青春硕果所剩无几。 而今,我已被思想的秋天抓走, 我必须拿起铁锹和篱笆, 重新耕翻被淹没的土地, 因为洪水使它如墓穴般荒芜。 谁能告诉我, 那梦寐以求的新枝, 能否在这如此荒芜的原野, 盛开出鲜艳的花朵?” 贲婧婧说:“我读莫言的作品,许多情节也使人很恶心,感觉莫言把生活和人物写得丑陋之极。” 薛平说:“这就是莫言能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关键,莫言写作的路子野,故事、人物、生活、语言等,读了就是让你恶心的,这就是文学作品中感官冲击力!《范进中举》里的范进,多丑,多令人恶心,你看他中举后,疯疯癫癫、丑陋无比;你看《变色龙》里的警官奥楚蔑洛夫,随着狗主人的不同,脸上时阴时晴,奇丑无比……伟大文学作品中里的人物都是令人恶心的。你写得再高大上,对读者没感官冲击力,作品就走不远,走不进读者的心灵深处。” 董文峰说“薛老师说出了自己的独特见解。文学作品和应试作文是两个概念,两种面目。这篇作文,作家来评判,就是好文章;阅卷老师来评判,不阳光,一般般。所以给45分,中规中矩,合情合理!” 贲老师说:“那好,45分!” 第十五章 风吹柳花 “风吹柳花满店香,吴姬压酒唤客尝。金陵子弟来相送,欲行不行各尽觞。请君试问东流水……” 马军一摆手,说:“董文峰你这什么段子?耶熊吧,你也不嫌酸。停!停!停!老顾,你来一个有味的段子。” 老顾说:“我讲的这个段子,在坐的可能有的听过了,听过了的就再复习一遍。话说一个酒鬼,又喝醉了,出去小便,闯入人家猪圈里去了,醉倒在老母猪身边。老母猪被惊动了,哼哼唧唧地叫。酒鬼说,别唱了,唱我也不喝。随后老母猪撒尿尿在了他的脸上。他又说,怎么搞的?又灌我!他爬起来小便,解好后边系裤带边走,不承想裤带挂到猪圈门上了。他说,别拉我了,拉我也不喝!” 在坐的都笑了。马军说:“有意思!老顾,你说的是你自己吧?哈哈!老常轮到你了!” 常德江把头歪向了边上的王珍珍的肩上,醉眼朦胧地问:“我讲什么??” 王珍珍一把推开他,说:“你想讲什么讲什么,问题是你可有讲段子的水平?” 常德江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说:“一个男子接到情人电话,说她丈夫出去喝酒了,让他快点去。男子去后,男子穿好衣服下床,刚要离开,没料到情人丈夫正好回来了。情人丈夫看到两人慌张的神情,就明白了,操起一把菜刀对着男子大喝一声,拿命来!妻子和那个男人就跪在地上求饶。…”段子还没有讲完,在坐的人都笑得前仰后合。特别是王珍珍和凤姐,王珍珍笑得把嘴里的水喷了出来,凤姐把肚子都笑疼了。王珍珍把刚上的小菜端到常德江跟前,说:“你快就就嘴!”在坐的笑的更厉害了。 这时包间的门开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拎着音箱,拿着话筒和点歌单,走进来问:“各位老板,点几首歌助助兴!” 董文峰说:“不点歌,老常再讲一个段子。” 马军说:“两位美女唱几首歌助助酒兴,我带来六瓶酒,还剩两瓶。你们不能让我再带回去吧?快点歌。” 马军从女孩手里接过歌单,递给王珍珍和凤姐。 常德江问女孩:“点一首歌多少钱?” 女孩说:“30块钱一首,两首就50。” 凤姐先点了一首《酒醉的蝴蝶》。女孩让凤姐唱,自己放伴奏。凤姐声音有些迷醉,在坐的全鼓掌。高声叫喊:“好!” 接下来,王珍珍唱《遇见你是我的缘》。常德江也站起来,搂着王珍珍的肩一起唱,“遇见你是我的缘,守望你是我的歌,亲爱的,亲爱的,亲爱的,我爱你,就像山里的雪莲花……” “邢厂长,我俩喝!文峰你和老顾干,老李你和大山!一醉方休!”马军斟完了最后两瓶酒。 老顾说:“我不跟董文峰干,他讲的段子没有劲。我来敬黄经理!”他说着,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凤姐跟前,一弯腰,一杯酒干了。 凤姐站起来说:“我可干不了!请原谅小女子。我喝三分之一吧。” 她勉为其难地喝了一点点。 老李说:“老顾,你心要诚,把黄经理的酒倒一半,再陪一次啊!” 老顾真的把凤姐的杯子端了过来,倒了一半,又敬了一次。 马军说:“老顾,你这杯喝的真香!你倒大巧了!哈哈!” 管大山笑说:“女人饮酒是酒场的风景啊!老董,你可以写一首诗了!” 董文峰说:“李白醉酒诗百篇,都是说着玩的,千万别信。我喝酒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常德江说:“你回去,搂着你那口子写去吧!” 从包间出来,凤姐说想吃榴莲。马军让酒店经理王芙蓉上榴莲! 王芙蓉说:“这又不是水果店,到外面买去。” 老顾说:“黄经理,走,出去我给你买榴莲!” 马军对常德江和王珍珍说:“他们两个出去买榴莲了,老常,你送王美女吧。我们四个掼蛋!” 常德江和王经理笑了一下,就带着王珍珍出了芙蓉酒店。 才走没多远,王珍珍的酒劲上来了,她走不动了,嘴里也开始胡言乱语起来。常德江只得扶着她,一步一晃。 “我悦君兮君不知。”“花未全开月未圆。”“我升起风马,不为祈福,只为守候你的到来。”…… 王珍珍身材和常德江相差无几,且身子重。他架着她,很是吃力。招手拦出租,半天经过一辆,看到王珍珍醉醺醺的样子,车也不停,就开走了。他只有架着她朝她住的方向走去。王珍珍还是喃喃自语着,停了一会说自己要小便。这附近也没有厕所啊?怎么办?常德江在左顾右盼找合适地方的时候,王珍珍已在路边褪掉裤子,蹲了下来。常德江连忙脱下自己的上衣,替她遮挡住。王珍珍猛然说:“你不要偷看啊!”他苦笑了一下,把头扭向了后面。她足足有两分钟啊。常德江帮着她把裤子拉上来了。她穿的是紧身的皮裤,费了好大的劲才给她拉上来。又架着她朝前走。 前方,长街漫漫,灯火迷离! 第十六章 辣条呢 “辣条呢?你昨天承诺给我买的辣条呢?”早晨一进班,放下书包,刘紫欣就问杨力青。 杨力青昨天下午体育课,把刘紫欣书包里的一包辣条偷吃了,被卢旺旺看到了,告诉了刘紫欣。晚自习的时候,杨力青向她承诺,明天给她买两包辣条。 “你那么相信我的承诺?我承诺给郭丽买lv呢?哈哈哈!”杨力青龇牙咧嘴地笑了。 刘紫欣把语文书朝桌子上一拍,厉声说:“你好无赖!今天必须买!” 杨力青一扬右手,说:“你等着吧!”就拿着水杯去开水间了。 第二节数学课,陈老师公布了期中考试的成绩,她特地表扬了杨力青:“128分,是七(3)班的最高分,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杨力青同学值得全班同学学习。请同学们用热烈的掌声祝贺杨力青同学!” 刘紫欣盯着窗外的银杏树,怎么几天没见,它已长出了青绿的叶子。青青的枝条,青青的眼眉。 “刘紫欣,你怎么不鼓掌?全班就你一个坐着发呆,难怪你数学每次都考不及格。要集中注意力,多向杨力青同学学习。”陈老师忽然喊到了她的名字。 “他不配!”她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陈老师先是一惊,接着问:“刘紫欣,你怎么了?” 刘紫欣摊开了自己的试卷。 “根号16的平方根是多少?这一题我在《基础训练》上都订正过的,应该选c项,2,我们好多同学都选了d项,4。太不应该了……” 刘紫欣也选的是d项,她拿笔改了过来,但是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是2而不是4?他为什么在老师面前表现优异,在同学们面前就原形毕露? 大课间,刘紫欣向董文峰请假,说头疼,不能跑步。 “不能跑,可能走?” 她跟着全班同学来到了操场,站在了操场的边上。 人声鼎沸,刘紫欣觉得这个词也不足以形容眼前的场景。 八年级最乱,口号也没有,学生跑着跑着就散了,像杯子里的水,一倒出去就没有形状了。 “七(3)七(3),永远向前。阳光灿烂,看我三班!”七(3)班过来了。刘紫欣觉得,全校36个班,就自己班的口号最好听、最好记、最鼓舞人!董老师不愧是诗人。 蓝姐和李雅倩跑到了她的身边。刘紫欣说:“你们又假装系鞋带子的吧?” 蓝姐说:“我讲大姨妈来了!” 李雅倩说:“如果你大姨妈真来了,怎么对他说?” 蓝姐捋了一下头发,说:“还这样说呗。杨力青真会在老师面前演戏,下次选三好学生不选他。” “选他,他会更盛气凌人!” 晚自习放学后,刘紫欣看到杨力青骑着单车,吹了一声口哨,从她身边飞去了。 “渣男!”刘紫欣对着他的背影,喊着。 刘紫欣回到家,看见自己的妈妈正在客厅的垫子上,小腿折叠着抵在臀部,两手尽力向后拉伸。 “老妈,你又在练瑜伽啊!怎么也不去接我?”放下书包,她对老妈发了一通怨气。 老妈好像没有听见她的埋怨,又像陷入了绝对的静默,说:“一旦进入冥想世界,你就可以把自己看成是宇宙中的一粒沙。” 刘紫欣立刻反对起她的老妈,说:“你和我们的地理老师说法不一样,许老师说,地球上每一个人都是星辰!” 第二天,在校门口遇到了郭丽,郭丽说:“杨力青昨天晚上放学的路上被白子瑞和单小飞教训了。” 刘紫欣吃了一惊:“不会吧?你听谁说的?” “你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老班会找你的。”郭丽说完,就径直进了校门。 刘紫欣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坐在位子上。历史书摆在眼前,她的眼睛却盯着门外。 七点整,董文峰准时出现在班级门口。 “刘紫欣,到办公室来一下。” 刘紫欣跟在老班的后面,进了办公室。 “昨天事情的经过,老实交代!”董文峰一脸严肃地盯着她的眼睛,说。 她很平静,问:“董老师,你让我说什么?” 董文峰用笔敲了敲桌子,说:“还装!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她用诧异的眼光看了眼前的老班,她好像突然不认识了他?这是自己心目中他人无可替代的老班?她慢慢开口说:“别绕弯子,你有什么直接说吧。” 董文峰站起来,说:“昨天放晚自习的路上,杨力青被白子瑞和单小飞教训了,车子都被踢坏了。家长正在闹,处理不好,要找局长。有人说你是幕后。” “杨力青被他们两个教训了,与我有什么关系?老班,你不能没有根据说话侮辱我。”刘紫欣把头转向了办公室门外。 他正好看到一个中年女子领着杨力青走过来了。 董文峰一挥手,说:“你先回班级,会调查清楚的。” 她和杨力青走了个顶面,他向她射来仇恨的目光,那目光像一把剑。但她没有任何感觉。 阳台外银杏的叶子更绿了,更脆了,像无数的青玉,在早晨的春风里晃来晃去。 第十七章 西门贝贝 “西门贝贝是谁?”老宋问。 薛平说:“我给你读一首她的诗: 我们一起去尿尿, 你,尿出了一条线, 我泚出了一个坑。” 老宋指着薛平,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说:“老薛,我不跟你出去尿尿。我泚不出一个坑。” 薛平站起来,走到老宋办公桌前,要打老宋,说:“老宋你真色,下次不喊你老宋了,喊你老色。我刚才读的是西门贝贝的诗给你听的,你竟然歪想。” 贲婧婧说:“人家西门贝贝是文二代。随便说几句话,分了行,就是诗,还有地方发表,还有人说是先锋艺术。” “官二代,黑二代,医二代,商二代,文二代,这么多的二代,怎么没有听说师二代?”马军问。 梅老师正好进来,把怀里的课本朝办公桌上一放,坐到椅子上,气哼哼地说:“上被子杀猪,下辈子教书。说的就是我们!” 老宋说:“梅大美女,生气伤身。投错胎了,投到杀猪人家里去了,下辈子投胎到王木林家里,你就是王后聪了。哪要受这个罪。” 贲婧婧说:“我要是有西门贝贝那样的爸爸,写作也不愁发表了。” 董文峰附和着:“那我们也找你了,哈哈。现在文坛乱象丛生,黑得我们小笔者都想象不到。我的一个文友,向《小小说》投稿,如石沉大海。一年后,他看到一位名家,在这本刊物上发表的一篇小说,和自己当年投稿小说素材惊人地相似,后来听刊物内部的人说,有些编辑和名家,经常把无名之辈的稿件改头换面,就成了自己的作品。可憎又可恨!” 贲婧婧说:“董老师你说的这样的现象在当今的文坛很普遍。我的大学同学,喜欢写电视剧剧本,和制片人签约后,本来签约是写二十集,写到十几集的时候,制片人说写的太差,取消了原来的签约。制片人找人把她写的剧本又重新修修补补,版权就是他们的了,他们不要给原作者费用了。知道又能怎么样呢?到哪里去维权?普通人时间和金钱都耗不起啊?郑渊洁是名人吧,维权的结果怎么样?” 马军说:“时代变了,以前投稿,编辑不发表你的文章,还给你写信。现在陌生人的稿件,他看也不看,都给你扔到垃圾箱里了。现在发表文章要关系啊。找老常,他路子广。” 董文峰一摆手,说:“找他花钱太多,划不来。” 贲婧婧好像有了兴趣,问董文峰:“董老师,怎么收费的?” 董文峰说:“刊物和刊物不同,评职称发表论文级的,大概800元。发表文学作品在省级刊物上大概要五六百元,如果发表在《诗星空》《银河文学》这些国内有名的期刊上,没有一万元,大概是不行的。具体我也不清楚,你可以问问他。” “我写了不少文章,想在纸质媒体上发表。董老师,我把我最近写的发两篇给看看,希望你给我提点建议。”贲婧婧说。 董文峰说:“好,你发来我看看。” 今天立春 文\/贲婧婧 琅琊山山涧的水没有了雨季的盛大,水声不是訇然有声,高歌长啸,而是泠然作响,低回婉转。在石缝,在树间,在高坡,在洼地,水坦然地流淌着,欢唱着。她知道今天立春,她在歌唱春天,她在歌唱生命。 鸟声稀疏,像树尖的树叶那样稀疏,像山里的游人那样稀疏,像我的心情那样稀疏。稀疏不是单调,稀疏里藏着躁动。鸟躁动着,它们从这棵树上飞到那棵树上,飞着,飞着,它就看见了前程。树躁动着,它们在静静地望着,一直把自己身上最后一枚冬天的枯叶望下来,望着,望着,它们就嗅到了春天的气息。我的心,躁动着,我在想,怎样写好春天的第一篇日记,怎样扮靓我怅然的心情,怎样对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道出春天的第一声祝福……想着,想着,我还没想好,春天就把我拉进了她的怀抱。啊,春天来了! 一千多年前的春天,也像今天,江山明丽,春意阑珊。薛涛坐在池塘边,塘边春草茵茵,她扯下几根草,在手里缠绕着,绕着,绕着,就绕出了一个美丽的草环。春阳融融,青涩的草,青涩的青春,一种春的甜蜜在她的心里弥漫开来。一首美丽的怀春之作,一出手,就惊艳了大唐和大唐的男人们。 鸳鸯草 薛涛 绿英满香砌,两两鸳鸯小。 但娱春日长,不管秋风早。 花草长满了台阶,花香、草香铺满了台阶,两只小小的鸳鸯在草间嬉戏玩耍。只要能在这美丽的春天尽情娱乐,哪管它秋风来得是早还是迟呢? 薛涛非凡的才情、迷人的风貌、过人的胆识,让她成为了唐朝百花园里最香艳、最蛊惑、最迷人的一朵花。这朵花迷倒了南康郡王韦皋,迷倒了少年成名的大唐才子元稹,迷倒了风流倜傥的杜樊川,迷倒了翰林学士李郎中……多少男人在她的石榴裙下冰火相销、化云化雨。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元稹《离思五首》 元稹和妻子韦丛举案齐眉,伉俪情深。妻子去逝后没多久,这首悼亡诗也成了后人的诟病,他就投入了薛涛的绵绵温柔之乡。 对于这场“稹涛之恋”,北宋陶?《藏锋都尉》记载: 元微之素闻薛涛名,因奉使使见焉。微之矜持笔砚,涛走笔作《四友赞》,其略曰:“磨润色先生之腹,濡藏锋都尉之头。引书媒而黯黯,入文亩以休休。”微之惊服。 文字的大意是元稹知道薛涛的大名,让人做工作拜见薛涛,薛涛写了《四友赞》这首诗,元稹更加惊服薛涛。 可以想象,薛涛一袭红衫长裙,丰肌雪腻,妖艳迷离,欲乱还羞……此时的薛涛,比女人还要女人。 元稹无法抗拒,他像一只春天的青蛙,忽然跃上一叶碧荷,碧荷摇啊摇啊,摇出了他一生都无法忘怀的涟漪。 大唐海纳百川的心胸,成就了“涛稹之恋”的千古佳话。“涛稹之恋”,也让高亢昂扬、意气风发的唐朝多了几分蕴藉风流、温婉柔情。 《唐书.百官志》记载:“腊日献口脂、面脂、头膏及香囊,赐北门学士,口脂盛以碧缕牙筒。” 这“口脂”就是今天的口红。朝廷向群臣赠送女性化妆品,然后让他们送给女人,可见唐朝是一个怜香惜玉的社会,这在文明高度发达的今天都不敢想象啊。 在这个立春的日子里,遥想唐朝的春天,一定春意融融,芳香漫野! 第十八章 丹青翰墨 丹青翰墨写平生, 野地无涯寂寞名。 芍药金铃春向月, 风软草香空有声。 灰黄的路灯,像瞌睡人眼,混沌无力;带有野草清香的风软软地拂过他的脸。他就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舅爷的这首诗。他心里翻江倒海,五味杂陈,他感觉自己就是想哭。一到这样的夜晚,他就泪雨滂沱。为什么今晚又是这样?班主任董文峰的一番话语?儿子不思进取、惹是生非?往事的不堪回首?舅爷这首《春夜抒怀》的感染?他说不上来。他可是一个钢铁男人,什么时候流过泪? 在内蒙当兵的时候,有一次接受连队的任务,他带着全班战士去围猎一群对牧民生活有危害的狼群,他身先士卒。那一天早晨,草原上有雾,战士们还在帐篷里睡觉,他抱着枪在外面站岗放哨。他又冷又饿,睡意也上来了。他刚要闭上眼,这时他看见不远处三头狼慢慢靠近了他。他又不能贸然开枪,担心惊动了草原上的牧民。他也不方便进去喊战士们,只好挺直腰,端着枪,和狼对峙着。三头狼看他手里有枪,也不敢上来撕咬。对峙了半天,三头狼慢慢转身慢慢离去,他趁机喊醒战士们,自己端着枪率先冲向那头体形较大的狼,扣动了扳机。另外两头狼看自己的同伴被枪击,转身就向他扑了过来。他还没来得及开第二枪,手就被狼咬到了,幸亏战士们及时赶来,消灭了三头狼,为蒙古牧民解除了威胁。 那天,他没有掉一滴眼泪。 “你回家写作业吧,我还有事要处理。今天去学校,就是为了你和单小飞打杨力青的事。你这几天给我老实点!”他看着白子瑞进了家门,就从超市里买了一瓶白酒和三个纸杯。走几步,就喝一口,喝着他就背舅爷的诗:“……芍药金铃空向月,风软草香空有声,风软草香空有声……” 他又一次来到了舅爷的坟前,跪在坟前的草地上。他把三个杯子摆放在舅爷坟前,斟上酒。端起第一杯酒,说:“舅爷,你孙子今晚想你了。”洒在坟前。又端起第二杯,这时他鼻子一酸, 眼泪也出来了,他哽咽着,说:“舅爷,舅爷啊,你才华横溢,聪明绝顶,怎么能站错队呢?怎么能站错队呢?”他抹了一把眼泪,最后端起第三杯酒,哭得更厉害,他已经泣不成声了,颤抖着双手,把杯子里的酒倒在草地上。 他喊着舅爷,喝着酒,流着泪,泪流到他的嘴里,他分不清是酒,还是泪。风猛烈地吹在他的身上,他感觉到风是软软的,而不是硬硬的。周围的虫叫蛙鸣,好像在应和着他的哭泣。 “你小舅爷,我弟弟,他是文武双秀才。那时,我们的家也算是大户人家。我们兄弟姐妹五个,我在家中是老大,下面是三个弟弟。你大舅爷在皖南参加新四军;你二舅爷在苏南参加了国军;你小舅爷学问最高。三个弟弟后面是你姨奶,她最小。你小舅爷身高一米八六,国字脸。我家在苏北双沟开商铺,他在商铺做财务,总管一切。进出的账都是他一手管。不忙的时候,他就在柜台上写毛笔字,画竹子,画桃花,画小草,画青蛙,什么都画,什么都像。他的毛笔字闻名双沟,远近的人都来找他写字……” 奶奶说她家事的时候,舅爷写字的画面浮现了: 穿着深青色长袍,身材魁梧,国字脸,高鼻梁,剑眉凤目。端坐在江淮大地的一处的商铺里,手里一支细长的狼毫毛笔在牛皮纸做成的账本上轻轻地走着,一个个美丽的汉字,一串串动人的数字,蝴蝶一样从纸里飞了出来…… “芍药金铃春向月,风软草香空有声。舅爷啊……”白燕青喝干了瓶里最后一滴酒,把空酒瓶用力扔向了混沌的夜色里,哭着,哭着,竟趴在舅爷坟前的青草地上,进入了梦乡…… 上世纪三十年代的苏北大地上,土匪横行。一顶轻盈的花轿颤悠悠地走来,前面一个轿夫,后面一个轿夫。花轿的前面一匹白马,后面一匹白马。两匹白马上分别坐着两个手拿盒子枪、英姿飒爽的青年男子。啊,轿子后面白马上坐着我的二舅爷,轿子前面的白马上坐着我的小舅爷。今天是我奶奶出嫁的日子。那天的苏北平原,没有土匪,只有两个轿夫抬着一顶花轿,只有两个手拿双枪的英武男人!坐在花轿里的奶奶,流着幸福的眼泪! 第十九章 d “3d我中了一千块,怎么样?羡慕吧?”老李骄傲地问。 马军说:“你中了个小奖,就高兴得屁颠屁颠的。你就这格局了。哈哈哈!” 马军买彩票,得了一大包奖金,兴冲冲地扛着朝班里走去。他想,妈的,买了十几年的彩票,终于尝到中大奖的滋味了。先给刘奕红买条金项链,她感情和身体都给自己了,要买条上等的项链,带钻石的。和刘奕红接吻最过瘾,一碰到她的唇,他就兴奋。给她买了项链,她的唇会更柔软,更滋润。董文峰飞快地从他身边跑过,怀里抱着一大堆红包,他到班里给每个学生发了一个100元的红包,发了大概有几千元。马军心里想,他难道也中奖了?他不买彩票啊。董文峰说,他买到了涨停板,挣了几万块。不就几万块吗?有什么了不起的?他发,我也给学生发,一个学生两百元。看看,什么是财大气粗! 他打开包一看,一沓一沓都是五十元一张的,绿绿的挤满了背包,少说也有几十万块。陈继华和梅红都看呆了,兴奋得脸都红了,靠近他,一个拉着他的右手,一个拉着他的左手,让他请客。他说,我坐怀不乱的。她俩拿教案砸他。他没拿出一张钞票给她们。他扛着钱包走到班级。常德江正在上课,马军进去说:“上课多没有意思!来领钱。” 常德江说:“你的钱来历不明,我不要,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马军笑了,说:“有钱都不要,你是傻还是呆?不要耶熊!”他给每个学生发了200元。 每个学生都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郭丽拥抱他的时候,他有了一种别样的感觉,让他想到了刘奕红。 从班里出来,他背着奖金继续走,走到楼后工人活的砂浆跟前,他还在还考虑奖金是不是要给刘珊珊说。 还没想好的时候,他就醒了。外面的太阳白花花地亮着。 他很后悔,为什么梦里不发给陈继华和梅红一人一捆?做个人情。为什么不打开包数数钱,过个瘾?给刘奕红的项链怎么不早买? 马军不买彩票有十年了! “给我算算,今晚的双色球买哪几个数字?”马军在清流菜场买菜的时候,遇到老李,老李又问到了买彩票的事。 马军说:“都是运气,你买了几十年的彩票,也该知道了!这都是碰!我要能说得准,早就发财了!” 陈州大大小小的彩票站,没有哪个彩票站他没买过?哪个彩票站的卖彩票的他都熟悉。2005年,大街小巷都是彩票站,那时买彩票的人也多。马军的表哥钱进也买彩票,表兄弟俩一见面,就交流买彩票心得。钱进喜欢买双色球和大乐透,遇到有感觉的时候,他就加大堵住。几千几万块钱,眼都不眨一下。他是烟厂的会计。马军就提醒他,说:“表哥,你悠着点。用自己的钱买可以,单位的钱,动都不能动一下,你是老会计了。就当你表弟的话没说。” 表哥笑笑,说他多心了。 马军没有表哥胆子大,每次只买十块钱的。三注双色球,两注3d。双色球是他用自己的生日编成的一串号码,红色数字是:1 7 8 12 15 25。蓝色数字是:5或6或8,3d就是567三个数字的组合。偶尔也中过小奖,超过200元的奖一次没有过。 原来的十二里中学对面,有个姓金的中年人,他开出租车,她爱人就在家开了个彩票站。马军在下班的时候,就经常和老宋、董文峰等几个喜欢买彩票的同事去彩票站碰碰运气。老板娘三十多岁,身材丰腴,脸上经常挂着笑容。她在卖彩票之余,就在自家的菜园种菜。春天有包菜、蒜苔,夏天有辣椒、茄子、豆角,秋天有花生、毛豆,冬天有山芋和白菜。马军他们去买彩票的时候,她经常会送些新鲜的蔬菜给他们。他们去的次数自然就多了。 十二里中学合并到清流学校以后,马军在清流菜场附近的彩票站认识了老李。老李是十三中的,教历史。马军教政治,两人都是政史系的,能说得来的。后来两人都给邢厂长出试卷,走得更近了。 老李每次也只买十元,就买双色球一种,随机5注。 “大赌伤身,小赌怡情。就当是为国家的公益事业奉献自己微薄之力。”这是挂在老李嘴边的一句话。 后来,马军的表哥,因挪用公款买彩票,被检察机关查处,判了刑,进了监狱。刘珊珊就不让他再买彩票。 第二十章 谷雨 “谷雨是春天的最后一个节气。”常德江说,“春过去了,就不能思春了。” 谷雨分为三候:“初候萍始生;二候拂其羽;三候戴胜降于桑。” 常德江说今天是二十四节气中的谷雨的时候。董文峰正在新华书店翻阅《二十四节气导引》和《时间》在3g79页翻到了谷雨。 他又看了几行:意思是说谷雨后降雨量增多,第一个五天里,人们看到浮萍开始生长;第二个五天里,人们看到布谷鸟梳理它的羽毛;第三个五天里,人们在桑树上能看到戴胜鸟。 《时间》这两本书一个女营业员带着他找到的。董文峰2004到2008年,那几年就经常在这里见到她。 她身材娇小玲珑,留着其耳短发。大眼,丰脸,二十八九岁。董文峰那时候,经常带着七八岁的董青青来看书。董文峰找到书,夹在腋下继续找书的时候,她说:“到楼下要结账哦,不结账,抓到你就是小偷。 董青青喜欢看书,他就把女儿丢在书店,说自己有事回来带她。董文峰就让这位女营业员代为照看一会。他就自己窜出去了。 他每次会到书店附近的网吧。他去三里亭的小上海网吧比较多。小上海就是几间旧式瓦房,是那种小青瓦的瓦房。他不在外面的大厅里上网,人多,嘈杂。他会找小包间,包间没有人,他才会在大厅里上网。 他那时玩的最多的是qq聊天。,他看的时候小心翼翼,旁边上网的如果是女孩,他不敢看,如果是男的他就可以大胆地看。 他就找女的聊天。天南地北,床上床下,无话不谈。天天聊,竟然聊出火花来了。和对方视频起来。对方是个二十四五岁的女孩,身材丰满,五官清秀。董文峰聊着聊着,竟把接女儿的事忘记了!当他和女孩聊得正起劲的时候,黄晓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领着董青青站在他的后面了,他赶紧关了电脑,但已经来不及了。黄晓静抓着他的衣服,要和她拼命。董青青在旁边哭。网吧工作人员赶紧出来劝架。 回到家后,黄晓静一个多月都不理他。从那以后,黄晓静再也不允许他带女儿去新华书店了。 董文峰把这尴尬说给好友郑庆生说的时候,他指着董文峰说,我俩同病相怜。我比你还惨。 郑庆生在qq上聊到了一个海南的女网友,网名小鱼儿。和小鱼儿聊了一段时间,他骗她说,自己还没有结婚,还是处男,连女的胸都没有见过。他央求小鱼儿,要看看她的胸。没想到小鱼儿真大方,就把自己的上衣脱掉了,他把自己的脸都贴到电脑屏幕上去看,看投入,看得忘我。 他老婆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的身后,他都不知道。等到他头上挨了两巴掌以后,他才反应过来,电脑想关掉都来不及了。 他给她下跪都不行。双方的父母都来了。他的父母来了,也只能劈头盖脸地骂、说,都是孩子的爹了,又不能打。 他的岳父、岳母倒还很大度,说:“男人这方面既然已经犯错了,怎么办呢?以后要改邪归正,夫妻和睦相处。” “哈哈哈!男人不就这点爱好吗?谁让我们是男性呢?”他俩同时笑了起来。 董文峰笑过之后,继续捧起《时间》,翻到第77页,小声读了起来: “相同和相同融为疲倦,在差别间又凝固着陌生;是一条多么危险的窄路,我驱使自己在那上面旅行……再没有更近的接近,所有的偶然在我们间定型;只有阳光透过缤纷的枝叶,分在两片情愿的心上,相同。等季候一到就各自飘落,而赐生我们的巨树永青,它对我们不仁的嘲弄,和哭泣在合一的老根里化为平静。” 第二十一章 让泉 让泉,琅琊山第一泉。多年前的夏天,董文峰从琅琊山上下来的时候,都会到让泉用空矿泉水瓶,从让泉里装一瓶水。夏日的让泉水,清凉,可口,可心。现在董文峰已不喝让泉的水了,环境变了,水也变了。 董文峰带着学生走到醉翁亭的时候,白子瑞给了他一个苹果,他到让泉里洗了洗,站在让泉边吃。 陈继华、贲婧婧、张欣悦三人正坐在地上吃鸡腿和饼干。 陈继华问:“董老师,那水干净吗?洗手、洗东西的人那么多。” 董文峰说:“喝是不能喝了,洗苹果还是能吃的。” 王主任过来说:“各位班主任把学生集合起来,门票买好了,进醉翁亭。” 学生排队进去后,董文峰让陈继华带着照应班级,他不进去了。 董文峰在让泉边的台阶上坐着,等孩子们。 一个坐着残疾人专用四轮椅的老者在他前面停了下来。 老者问董文峰:“你好,下面的泉到底是酿泉还是让泉?” 董文峰说:“《醉翁亭记》里这句:渐闻水声潺潺而泻出于两峰之间者,酿泉也。但有的版本上是让泉。学界也争论不休。最早的滁州文献里也多是让泉。到底是让泉还是酿泉,要问欧阳修本人了。” 老者说:“我是固河县人,今天第一次来琅琊山。我的立场是,让泉的名字意蕴丰富,叫让泉是欧阳修的本意。” 老者阴国富,今年88岁,股骨头坏死,所以出门只能坐在残疾人专用轮椅上。他是灵璧师范老师范生。他谈了自己的理解。 古人认为泉水是有生命的水,像庄稼草木一样,是从地下生长出来的,所以被看作“有根之水”。以它来比喻人和事,就是做人做事要有根有蟠。水能滋润万物而不为自己争利;它从不爬高,只是安静地卧在低洼之地,为世人奉献清新、清凉、清心、清德,是真正的“上善若水”。人恰恰相反,争名夺利,尔虞我诈,口是心非,两面三刀。心比天还大,有一百,想要一万;有一万,想要千万;有千万,想要十亿。最后什么都没有了。我常教育自己的孩子,人要知足,不能贪心,能够生活就行了。因为钱少是你自己的,财富太多,就不是你的了,是社会的,是国家的。我的一个远房亲戚,花了三千万买了三千亩地,要打造淮北大地上最美的樱花园。他开始做的时候,我就劝他,三千万存银行吃利息都够了。他不听,几年后,樱花园败了,地方政府收回土地,他白白损失了几千几万,背了一屁股外债。想哭,连眼泪都没有。这还不是因为贪心吗? 他喝了一口水,继续阐述自己的观点。 孔子那么多的学生,发大财的,做高官的,都有,但孔子偏偏喜欢颜回:“贤哉回也,居陋巷,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颜回,安贫乐道,心不高啊。有一次,一个同学向孔子打小报告,说颜回煮饭的时候,饭还没有熟就偷吃了。开饭了,颜回说:“你们先吃吧,我吃过了。”那个打小报告的同学说:“怎么样,我没说错吧?他自己承认了吧?”后来孔子经过调查,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对打小报告的学生说:“你知道吗?颜回偷吃的那团饭,是屋梁掉下一团灰把饭弄脏了,颜回就把它先吃了。”不争名、不争利,有好事、有好饭让给别人,有苦事、有难事,自己先承担起来。这就是让的精神。颜回死的时候,孔子哭得最伤心,他说:“正是因为有颜回这样懂得谦让的好学生默默地跟从我,其他的学生才来亲近我啊!” 老人说完,指了指让泉对面的洗心亭,说:“让泉和洗心亭的设计初心都是一样的:清心寡欲,淡泊名利,宽以待人,严以律己!” 董文峰站起来握着阴国富老人的手说:“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今天来琅琊山研学,不虚此行。” 第二十二章 五谷轮回 “五谷轮回是什么意思?”张欣悦站在小岗村宿里,看着卫生间门上的四个大字问。 马军说:“洗手间,就是厕所。” 张欣悦不解地问:“洗手间怎么叫五谷轮回呢?” 马军说:“人吃粮食,粮食变成了粪便,粪便上到田里肥了庄稼,又丰收了粮食,这不就是五谷轮回吗?” 张欣悦笑了,说:“今天到小岗村研学,没有白来啊。收获了。” 董文峰说:“马军,你说的是过去吧?现在大小便流到地下,流到河流,反而造成了环境污染。过去的粮食、蔬菜、鸡蛋、猪牛羊肉为什么好吃?因为田里上的是农家肥。现在的米面、蔬菜、肉类产品为什么没有了过去的美味?抛弃农家肥,大量使用化肥、农药和激素,东西怎么能好吃?高血压、高血糖、高血脂等疾病的增多,与这些因素没有关系吗?” 马军说,他小的时候,母亲给学校老师做饭,没有工资,就从学校的两个厕所里掏出大粪,,堆在一起,沤为肥料。 小学厕所在学校西南角。马军父亲说,这个学校就这个厕所的位置好,地处五鬼之地,让学校师生远离灾祸。厕所就着学校的院墙,以院墙为背墙,再砌三面墙,中间砌一道墙,前面留两个门,男左女右。厕所里面分别用大小不一的石块,搭出十几个蹲位来,这就是那时师生使用的厕所了。蹲坑满的时候,有人用锹端出来,堆在墙拐,沤好后,上到田里,那是纯正的农家肥。马军放寒暑假在村小的厕所里掏大粪的时候,嫌臭,父亲就说,没有大粪臭,哪有稻谷香。马军觉得父亲说得有理,就一锹一锹从厕所里端出大粪,堆在墙下。沤好的肥,马军和大哥、三弟一起拉到田里。看着自家的庄稼长势旺,收成好,马军就不再感到臭和累了。 董文峰听完马军的故事后,也讲了一个故事。 乾隆下江南的时候,下榻在一个寺庙里。饭菜上来了,鸡蛋炒辣椒,白水煮蛋,各种素炒和清汤,主食是馒头和菜饼,外加玉米粥。饭吃过了,又上西瓜等几样果盘。祁隆吃了,赞口不绝,说:“这些饭菜怎么做的这么好吃?这么香?比宫廷里的食物和饭菜好吃多了。” 主持说:“圣上您在宫廷里吃的都是山珍海味。山珍海味实际上不符合五谷轮回的自然规律的。我们寺里从不吃荤的。自己种五谷杂粮和各种各样的菜疏和水果。我们也喂猪喂鸡等家禽,猪长大了,家禽长大了,也杀,但是我们寺里不吃肉。而是把杀过的肉挂在太阳下,让肉腐烂,生蛆,蛆长得又白又胖,落到地上,鸡们都过来吃,吃过虫后,又跑到山里寻找草种子吃。所以我们的鸡生出的蛋又大又漂亮,关键是好吃。圣上,就是您刚刚吃过的那些鸡蛋。这些猪和家禽又拉下许多粪便,粪便再上到田里,收的粮食自然也好吃。西瓜等果蔬也是我们自己种植、管理。瓜秧、果树长大到一定时间,我们就在它们的根部埋上各种粪沤成的肥和豆饼肥。果子甜也是自然而然的了。这就是五谷轮回。从哲学的角度分析,这实际是乡村文明和城市文明间的冲突。从哲学的角度解读,这两种文明永远是对立的。” 常德江说:“台湾有一颗梨树,能卖两万多块。这棵梨树结出的梨子又多又好吃,水多且甜,不是砀山梨能比的。有朋友从梨树主人那里了解到了诀窍。梨树主人从不使用化肥培育果木,他每年都在梨树根部埋十斤左右的黄豆,黄豆沤成饼肥。梨树开花的时候,在牛奶里加水,搅和后,用喷雾器喷在花和叶上,梨树上下里外营养充足,结出的果实,自然美味无比。五谷轮回,也就是天道轮回。” 第二十三章 李雅倩 李雅倩眼睛红红的进了办公室的门。 李雅倩是董文峰的语文课代表。她身材苗条挺拔,用亭亭玉立这个成语形容她,恰当极了。 “陈家辉摸我屁股。”她站到董文峰的办公桌前,比刚才哭得更厉害了。 董文峰安慰了她一下,问:“什么时候?” 她擦了一把眼泪,说:“今天早读前,趁我不注意,在后面摸的。” 董文峰一直很愁陈家辉,他是大错不犯,小错不断。他上课喜欢做小动作,趁上课老师不注意,还偷吃辣条。搞得班级异味冲天。董文峰经常把他的家长邀请到学校里来。 第一次是他爷爷来的。那天第四节是体育课,他正在办公室批改作业,陈老师来找他。 “人都上体育课了,你班陈家辉留在班级,爬上了靠外二楼的窗户边的上,很危险,万一出事了,体育老师就倒霉了。”这是数学老师陈老师看到告诉他的。 李家辉中午在班级用腿去绊别人,才在办公室里找他谈过心,现在又这样了。董文峰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下班回到家就和他的家长联系了。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他的父亲。他的父亲说,学生在学校里出现的事,当然由你你们学校来管,你们不管,谁管?说完就把电话挂了。董文峰气得说不出话来。 刚放下电话,陈家辉的姐姐来微信了: 陈家蓉:董老师好!我是陈家辉的姐姐,想跟你了解一下我弟弟的在校情况。我爸我妈不管他的。 文峰:刚和你爸通了电话,你爸不愿意配合学校。 陈家蓉:他就是这个样子,不然我妈也不会和他离婚的。我弟是我管着,我现在在省城上学,所以也不能天天看着他,就问了你的电话,想向你了解一下情况 文峰:你们俩差别太大! 陈家蓉:今天的事我了解了一下,我弟弟说他不是故意的。董老师,我简单跟您介绍一下我家里的情况。 文峰:你说,我在听着呢。 陈家蓉:我弟很小的时候,我爸妈就离婚了,他没妈妈管教,我爷爷过于溺爱他,什么都依着他,他在小学的时候跟小孩打闹,小学老师就冷待他,经常给家里打电话,我爸也嫌烦,也不管,除了骂他,也没有好好开导我弟弟,我爷爷更不管了,就什么都依着我弟弟。后来听小学老师讲是不是有多动症,然后就去医院查了,说的确有多动症。我之前一直跟爷爷说多管教一下小孩,带他出去玩玩,不要老是在家玩手机,看电脑。他们也不怎么当回事,我弟弟也只听我的,不听他们话。我上学也没太多时间去照顾他,我家里人就给他吃药,医院开的,说是治多动症的。 然后吃了大概一年多,感觉小孩吃出来问题了,更不愿意出去玩了。家里人跟他说话他也不听。他也只听我的,所以我来找你了解情况。他小学时上课就不怎么听,老师也不管。 文峰:奥,是这样的,他现在上课睡觉倒没有什么,就是好惹事。你是个好姐姐。他今天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万一把学生绊倒了,人受伤了,不得了啊。早上才教育过他。谁知上体育课他不去,一个人爬到窗台上去玩耍,要是一不小心掉下去,后果很严重啊! 陈家蓉:非常抱歉,董老师。我带代表他向您道歉。他毕竟是我亲弟弟,他这样我也气得不行,气得心口都疼。所以我一直想把带在我身边,我好管理他。 文峰:可以理解,我们也会尽力的。 陈家蓉:谢谢老师,以后有什么情况可以跟我说,跟我爸爸说的话,他性格比较内向,但是有时候脾气急起来会揍我弟弟,我怕会起反作用。 文峰:好的,我们一起努力!(表情包) 陈家蓉:谢谢董老师!(表情包) 一龙生九子,个个各不同。说的就是她和陈家辉吧。 “唉,同样是一妈所生,怎么差别这么大呢?” 董文峰觉定先把这件事跟李雅倩家长汇报一下。 李雅倩的父母都在广州,听说了事情的经过,也很大肚,很宽容,说:“孩子正处于青春期,有这些现象,也很正常。希望学校能做好孩子们的青春期教育,让他们健康成长!” 第二十四章 没有 “没有!” “很好!没有校园欺凌。” “学校订教辅了吗?” “没有!” “很好!没有订教辅。” “有没有了老师体罚学生?” “没有!” “很好!没有老师体罚学生。” “学校有没有乱收费?” “没有!” “很好!没有乱收费。” “有没有中考科目课占非中考科目课现象?” “很好!没有占课现象。” “学校考试可排名了?” “没有!” “很好!没有考试排名。” “老师有没有敬业精神?” “没有!” “不对!这要回答有!” 全班学生哄堂大笑,董文峰也笑了。 回到办公室,年级主任刘明进来问:“可都给学生强调过了?今天上面的领导要来学校,各位班主任要重视。办公室卫生和班级卫生都要打扫干净。” 贲婧婧说:“上次辅导资料让搬到楼上教室,领导也没用来检查。刚搬下来,又要搬上去!领导要是不来检查呢?不又白忙了。” 张欣悦说:“你想让领导来检查?” 贲婧婧说:“对!对!只要领导不来折腾我们,忙点就忙点吧。” 正说着,薛平领着一群没交作业学生进了办公室。 “孙玉欣,数学作业呢?” “忘记带了?手伸出来!” “啪啪啪” “朱铭铭,英语作业怎么少做了?手!” “啪啪啪” “张万里,语文作业怎么没写?难怪你每次语文考试都不能过80分。左手!” “啪啪啪” …… 办公室里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贲婧婧、张欣悦、陈继华几个女教师抱着教参和课件提前去了班级。 董文峰在批作文。 薛平还在惩罚没交作业、糊作业的学生。 “人家让你写这句话的表达方式,你写比喻。表达方式都讲一百遍了,你还记不住!哪五种表达方式?现在说。” “对比!” “你真会鬼扯!对比,对比!你怎么不跟白文清对比?手伸出来!” “洪银飞,你站到那边去订正。费义山,你过来。” “费义山,《骆驼祥子》的作者是谁?” “鲁迅。” “手伸出来!” “啪啪啪!啪啪啪啪!” “鲁迅?你脑子呢?你天来学校是混日子的吗?” “周世虎,你把空本子交上来,一题不写?让老师给你写的吗?你打算给我开多少工资?手!到边写去。” “薛老师,我没带笔。” “没带笔,咬手指头!” 都是流水账。董文峰批了十几本,就出去上卫生间。 卫生间地上都是泥和水,异味很重。门的把手都被学生踢坏。坏是正常的,他们进卫生间,开门从不用手,都是用脚。“砰”,门开了。小便不是尿蹲坑里,而是泚在水箱上面。自己班的卢旺旺就是这样的学生。董文峰罚过他打扫卫生间不是一次两次了。 从卫生间出来,董文峰来到自己的班级的后门口。陈老师正在黑板上板书习题。 学生们的头上有一个大大的绿气球在悠悠地飘着,单小飞用手一打,气球飘到了卢旺旺头上,卢旺旺又把气球传给了申新,申新站起来用手打,气球又飞了起来。 董文峰不好呵斥学生,这样会影响陈老师的上课,他用手指了指申新,申新赶紧坐下了。暗示他们几个下课到办公室。 大课间结束后,董文峰留下了单小飞、卢旺旺、申新。 “立正!气球谁买的?”董文峰厉声问。 卢旺旺说:“我买的。” “多少钱一个?” “五毛。” “有钱不买学习用品,买这个。你们几个上课打起了排球,屡教不改。今天不罚你们劳动了,罚跑步,一人跑五圈!”董文峰留下他们三个在操场跑步,他快步走回了办公室。 课后服务第一节课,董文峰正在加你作业。付主任进来了,说:“董老师,打扰一下。我调查一件事。你们班今天可有学生去一楼卫生间的?” “没有!”学生一齐说。 他打开手机上的拍照,给董文峰看。洁白的天花板上,几团脏兮兮的、黄巴巴的、屎样的东西沾在上面,像花,又没有美感。 “到底有没有?把屎都扔到卫生间天花板上去了,是用卫生纸和塑料袋抓着扔的。行为太恶劣!如果有,就私下里给你们班主任汇报。” 付主任走了以后,董文峰停下讲课,严肃地说;“做人,立德是第一位的!” 第二十五章 神秘之水 神秘之水 流自幽深的的腹地 水肥草丰 夜的眼亮了 黑红黄白 丰姿绰约 树林的战栗 惊飞无数的鸟儿 羽毛漫天 像雪花的律动 鸟鸣阵阵 刺破寂寞的空洞 天亮了 唐唐的牛来了 珍珍的羊来了 草地青青 都是昨夜的回忆 露珠戴着太阳的戒指 泪眼盈盈,说: “你欠我一个想念!” 这是白马凤凰的诗,题目忘记了。马军几年前就读过。和常德江在金禾浴场洗澡的时候,那里有个女孩就叫唐唐。白马凤凰是苏北一个诗人,也来过陈州?在金禾浴场洗过澡?唐唐给他按摩过? 怎么可能?一个诗中的符号罢了。 刘珊珊小夜班,马军对女儿说,去一下单位拿材料。下了楼,给刘奕红发了条信息:快准备一下。我马上到你小区门口接你。 到了车库,发动了车子,刘奕红还没有回话。马军就打她的电话。 刘奕红说,你来,我刚洗完澡。 马军把车子开出来,到加油站加了一百块钱的92号汽油。到了刘奕红的小区,没看到她人。她刚要打电话,刘奕红发来信息: 你白痴!我站在小区门口你看不到? 马军打电话给她,她不接。她又发来一条信息: 你回家吧,我回去了。 马军赶紧把车子掉了头,开到小区门口,看到刘奕红穿着白色风衣,站在大树下。 马军按了一下喇叭,在她跟前停了车。刘奕红坐到了后面。 马军问她去哪? 她说,随便。 马军开着车从清流大桥下驶出了城区,顺着路朝南开。路上灯火辉煌,车来车往。找不到僻静的地方。他就继续漫无目的地开着,找着。 “你找到了没有,别给上次一样,时间都给你耽误在路上了。”刘奕红有些不耐烦了。 马军说:“我不是在找吗?去宾馆你又不愿意去。” “去什么宾馆,你快点找,好心情都给你搞得没有了。”她不耐烦地说。 马军慢慢开着,说:“上次那个路边偏僻,忘记定位了。” 上周日晚上,他们找到了一个偏僻的地方,灯光昏暗,人和车都少,他们在车里呆了两个小时,没有人打扰。 开了有半个小时,马军看到一条路有些偏僻,就把车开到人行道上去。问她,在这里可行? 刘奕红恼怒了,说:“你弱智啊!这里那么亮!你还是找别人吧,别再天天缠着我了。你导航送我回家。” 马军没有吱声,打开高德地图,导航到她的小区。快到清流大桥时,刚要转弯,刘奕红说:“朝前开,我知道前面有地方。” 马军说:“你怎么不早说?” 她说:“谁知道你这么笨?还想偷情。” 马军笑着说:“人笨没有办法啊。” 走了有五六里路的样子,前面修路,路被封死了。马军就把车子掉了头往回开。 到了一个卖小吃的摊位,刘奕红说她饿死了,下去买点吃的。马军就把车子停在了路边。 不一会儿,刘奕红拎着煎饼回来了,她给马军一份,马军说不饿。 她说:“我买了三份,这份带给儿子,这份你吃。” 马军说:“你都带给行雨吃吧。我想起一个地方了。” 那是马军上班路过的一个地方,正在修路,没有人走。 他把开水杯子给了她,开着车子来到了古月桥边。 古月桥,是古代一个富豪出资修建的,因为他叫古月,这座桥就被命名为古月桥。 马军要掉转车头。刘奕红生气地说:“你车头对着亮处,想让人看见我们俩?” 马军觉得刘奕红心思缜密。 熄了火,马军坐到了后面,搂住了刘奕红。她脱下外面的呢子大衣,里面只穿一件白衬衫。 她把自己打开了,她像一朵艳丽的牡丹,盛开在了马军的眼前。 开车送刘奕红回小区。她说:“今晚怎么没看见月亮?” 他对刘奕红说:“我看见了,你就是我心中的月亮,又大又圆。” 第二十六章 请坐 “请坐,请坐,我们是同行吗!什么局长、处长的?都是为人民的教育事业在添砖加瓦啊!坐,我给你泡杯茶。什么?从不喝茶?难怪你脸色又灰又暗,经常喝喝茶,让人精神啊。怎么来的?骑自行车?没有必要,太没有必要了,你校长都走了,那些素质低下的教师还不反天了?老师让你来反映绩工资问题的?你真是不会变通,老师让你来反映,你就来反映了?你的原则呢?你的党性呢?不能做群众的尾巴啊!我这个人很正直,有什么说什么,你也别往心里去。哈哈哈,都是同行,相信你也不会往心里去的。可是,我的同行啊,你也太……” “好,好,奉献!无私奉献!应该这样。我最佩服的就是教师身上的那种只知教书,不要报酬的无私奉献精神。对,一切为了孩子,为了一切的孩子,为了孩子的一切,我们要奉献出我们的全部,哪怕是生命,只要人民需要,党需要,我们随时可以奉献出去!这是我主政的理念!你不要看我的办公室豪华,堪比白宫,食有酒肉,行有奔驰。这也是革命工作的需要吗!我经常到外地,甚至出国考察,没有好车怎么行?我经常会见到我们这里来考察学习的客人,有时候还有老外,办公室不搞得豪华气派,说明我们落后啊,落后就要被人耻笑,这个道理,你懂吧?所以我这样做,也是为了我们的国家,为了我们的政府,我这也是一种爱国啊。爱国有错吗?你想一想,我如果像你一样,穿一双破解放鞋,着一件烂夹克衫,骑一辆破自行车,能开展工作吗?所以下面学校的许多教师不理解,真令人寒心,理解万岁啊!有时候想,还真不如不干这苦差使了,这么累,做一名教师多好,无官一身轻。骗你是狗,真的这样想过。” “什么?老师反映绩效工资长得少,不如城市教师长得多?我说你们这些乡下穷教师怎么这么迂腐?你们在乡下消费少,少一点又有什么呢?给你高工资,你会享受城市文明吗?你会酒吧、桑拿、唱歌一条龙吗?我看你这个校长真不能干了。你回去好好给那些没有见过世面的乡下穷教师说说,不要陷到物质主义的泥潭里去了。让他们多来点奉献,少来点索取;多来点实干,少来点牢骚。给他们讲讲全国模范教师的例子,像谁来?我一急就想不起来了,别忙,你让我抽根烟想想。你也来一根?软中华。什么,你不抽烟,那就算了。哦,想起来了,那个2005年度感动吉林十大新闻人物的冯志远老师。他几十年如一日,扎根边区,甘愿奉献,如同一根照亮孩子们心灵的红烛,用心血、信念和意志谱写了一曲动人心弦的教育诗篇。多感人啊,看到他的事迹我都落泪了。更感人的是,他还经常从自己微薄的收入里拿出大部分捐给贫困的学生。你回去问问那些穷教师,我们让你们捐过几回钱了?也就是年终时把你们的第十三个月的工资给扣掉了。那也是为了我们的城市建设。除此之外,大的扣钱动作没有了吧?那些百儿八十地扣不能算吧?人啊,要凭良心啊。” “讲良心了?良心讲在哪里了?良心要落实到行动中来。像我那个五婚的老婆,不,应该叫爱人,对,我那个五婚的爱人。你不知道她家有多穷,穷得连父亲的三万块钱医疗费用都拿不出来。我是个讲良心的人,一见到苦难的人我就要流眼泪。没有办法,我就替她家出了那笔医疗费用,她说为了感谢我就嫁给我了,你知道的,我是个讲良心的人,为了继续照顾她,不让她沦落为风尘女子,就娶了她。我这是在做好事啊,哪知道我那第四个老婆一定问我要二十万才肯签字。到现在还差她两万呢?哎,不是听说你们小学上个星期卖了几棵杨树吗?有一两万吧?什么?只有八千?八千,就八千,你回去先给我拿回来,给我挡一挡。她就在芙蓉豪华大酒店做经理,出了门,先朝西拐,再朝东,然后向左拐,就到了……” “不要说不行。我相信你的能力!办好这件事情以后,我会考虑你的升职的。什么?用这钱给教室安玻璃?你太不会当家了,开源节流你是怎么做的?教室的窗户没有了玻璃,解决的办法很多吗,不一定要装玻璃。可以考虑用塑料布蒙上吗,简单而易行,又不需要找工人,找几个教师就可以了吗。那塑料布又不值钱,就是需要几十块钱,为了孩子们,也未尝不可啊。什么?你再说一遍,老师问卖树的钱到哪里去了?你啊,真是头脑呆到家了,白干这么多年的校长了?你完全可以对他们说,用于学校的软环境建设了。软环境,一个词语就足以把他们镇住了。他们知道什么是软环境?对,就这样说,你要拿出领导的魄力来。没有魄力,怎么能干好领导?去吧。” “去吧,把钱取回来就交给她。记住了,到那里以后,千万不能在那里停留,交了钱就走人。她留你吃饭?不可能,她那个人眼皮子是朝上的,就凭你这身行头,她是不会留你的。退一万步讲,万一有人留你吃饭,也不能吃,教师,到哪里都要注意自己的形象啊。好了,你去吧,越快越好!” “好,你去。我本来可以用车子把你送回学校去的,但考虑你还是骑自行车回去比较好,既环保,又锻炼了身体。我们这些领导都是三高,就羡慕你们的身体了。好了,你就回去吧,我的可爱的同行,取来后,先朝西,再朝东……” “这是你写的小说?”马军读了后,问董文峰。 董文峰说:“这是我2010年写在新浪博客上的《奉献谟》。新浪博客封了,郑庆生说,赶紧把上面的文章搬家吧,搬迟了,辛辛苦苦写出来的文字丢了,对不起自己啊。我就搬到中国作家网上去,被退回来了。不知道什么原因。马老师,你知识渊博,对这篇小说,你谈谈你的观点。尽管说不足,我虚心接受!” 马军说:“你这是仿照鲁迅的散文《牺牲谟》写的小说,辛辣的讽刺,犀利的文字,有大师文字的风范。但不是弘扬正能量,你又是无名小卒,不能发表是正常的。权当意淫罢!” 第二十七章 良知 良知是做人的第一要义。这是我的座右铭。老师,我从一中辞职了。 晚上,董文峰的手机收到了自己的学生王芳的信息。 王芳是在今年夏天的教师考编中,考进陈州市第一高级中学里去的。因为陈州市这次教师考编是面向全国招生的,所以吸引了全国各地三千多名应届大学毕业生和研究生前来报考?。而计划只招收130多人进入面试,面试还要淘汰掉十几人。王芳凭借自己在大学里深厚的汉语言文学功底,一路过关斩将,最后以第九名的身份,被陈州市第一高级中学选中。 参加完?暑假教师培训?后,王芳被学校委以重任,带高一(7)班和高一(8)两个班的语文课,外加高一(8)班的班主任。 从上班的第一天起,王芳就信心百倍,准备在教育这块神圣而美丽的土地上打造出一片属于自己的蓝天来。王芳每天早晨第一个到校,先是把办公室的卫生打扫好,然后到学校的开水房给办公室充来开水。做好这一切后,王芳再到班级,带领值日的同学的打扫班级和卫生区的卫生。最后回到班级带领学生们晨读。 办公室的老师们来了后,见到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都夸王芳勤快、能干。说她这样努力下去,一定能评上教育先进工作者。见到自己的工作得到大家的肯定,王芳干得更带劲了。 开学第一周周五的上午,年级主任兼高一(7)班班主任的张老师?,对正在批作业的王芳说:“小王,我们班的李刚家今晚在国际大酒店喊老师吃饭,晚上六点半准时开始,吃过饭去芙蓉居去唱歌、跳舞,晚上准时去啊。” “吃什么饭啊?老师教学生是天经地义的工作。”王芳边批作业,边对张老师不解地微笑了一下。 听了王芳的话,办公室里所有的老师全都笑了。 张老师喝了口茶说:“吃饭也是我们工作的一部分吗。就这样说了,所有的老师晚上不得缺席!” “吃饭也是教师工作的一部分?”王芳在心里思索起张老师的这句话来。 下午放学回到宿舍里,王芳把自己的不解讲给同宿舍的刘老师听。刘老师听王芳这么一说,也笑了:“你上了这么多年学,都上成书呆子了。学生家长请老师吃饭,这是既正常又普遍的事情啊。通过吃饭,家长和老师进行了交流,这难道不是工作的一部分吗?你不知道,吃饭也是有讲究的,不是任何家长请老师吃饭都可以的,我们陈州中学的老师也算是有身份的人,不是随便什么家长都能请得动的。除非家长有来头,有背景,对于这样的家长请客,有时候校长和领导班子都参加,一般老师还参加不上呢。今晚张老师班的李刚,他父亲是市里宣传部副部长,听说校长和主任今晚都去。这是个好机会,你是他孩子的语文老师,他一定会很看重你。去认识一下,对你很有好处的。” “不是说教师是太阳底下最光辉的事业吗?不是说教师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吗?”王芳的心中困惑起来。 晚上,王芳给张老师打了个电话,说自己身体不舒服,不去了。张老师接了电话后,什么也没有说,就把电话挂了。 这样的宴请又有几次,王芳都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推辞掉了。 中秋节的前两个晚上,王芳接到自己班上的一位学生家长的电话,说让她到学校门口来一下,说找她有点事情。王芳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赶忙打车赶到了校门口。哪知道,那位家长见到王芳后,硬是塞给王芳一千元钱的购物卡,说是一点小意思。王芳像受了侮辱一般,说什么也不愿意要。但那位家长把购物卡塞给王芳后,就开车走了,王芳没有追上。拿着一千元购物卡,望着皎洁的中秋之月,王芳再次困惑起来。 怎么处理这件事?王芳想了一夜。最后她决定把购物卡交给张老师,让他来处理这件棘手的事情。 听了王芳的来意后,张老师点了一根烟,说:“小王啊,家长体谅老师的辛苦,想表达一点小意思。这很正常啊,这又不是贪污受贿。你表现得这样清高,你怎么开展你的班主任工作?你怎么和同事相处?例如,家长请客送礼,你不去,你不要,其他老师呢?其他老师可都是跟在你后面混的啊?到时候对你的意见多了,你如何把工作开展下去?深思啊!小王。” “难道我错了吗?”王芳一脸困惑地望着张老师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王芳发现老师们不像以前那样对她亲切自然了,见到她远远地就饶开了。有的教师在背后还对她指指点点、说三道四。王芳跑到宿舍里大哭了一场。 在学期末的总结会上,校长讲话说:“我们教师是人民的教师,既然是人民的教师,就要处处为人民?着想,想人民之所想,急人民之所急。我们有极个别的教师,身上的个人主义思想太严重,没有顾全大局的思想,没有从思想意识里把自己融入到我们陈州中学这个温暖的集体中来。一名教师,如果让家长讨厌,让同事不喜欢,那她是失败的,那她是不能胜任人民教师这项神圣而伟大的工作的?……” 开完会后,老师们都到国际大酒店去联欢去了。王芳一个人默默地走向自己的宿舍。 董文峰叹了口气,他只能给她发了条祝福信息。 他和陈州中学校长不熟,他想给他讲一个故事。 公元1465年,王阳明的父亲王华当时正风华正茂,时任浙江布政使的宁良,知道王华的才华和名气,就邀请他给自己的儿子左家庭教师,住在一个叫梅庄别墅的地方。当地一个大富豪非常仰慕王华的品貌和才学,就把他请到自己家里做客。一天晚上,已经喝得半醉的王华正准备上床休息,一个容颜秀丽的美女突然出现在他的房间。王华猛然一惊,酒也醒了。只听美女顺道:“先生别慌,我是主人的小妾。因我家主人身体有疾,一直生不出孩子,没办法,他见先生品貌才华均佳,所以想向先生借种续后。先生如不信,可看这扇面上的字。”王华半信半疑地接过扇子一看,果见上面是主人亲笔写的一行字:“欲借人间种。”王华看罢,略一沉思,便在扇面上加了一行字:“恐惊天上神。”然后,将扇子退给了那个妾,并毅然将她请出了房间。 第二十八章 流氓兔 流氓兔比加菲猫大1岁,流氓兔年龄的两倍与米老鼠的年龄之和比加菲猫大18岁,三个小动物年龄的和是26岁。求三个小动物的年龄。 陈老师把ppt呈现了出来,她就让大家思考如何运算。杨力青手举得最高。陈老师喊他上黑板。 x+y+z=26 x_y=1 2x+z_y=18 杨力青在黑板上运算着,后面传来打呼噜的声音。他知道睡王又开始了。 “你上课睡觉就睡了,还打呼噜?”陈老师扭着申新的耳朵,把他拉了起来。 陈老师表扬了杨力青,开始上新课:三元一次方程组。 小学生在开春季田径运动会,女生轻盈的白裙子,鲜艳的红上衣,清亮的运动鞋;男生一律短裤短褂。“一二一、一二一!”操场上都是他们稚嫩的声音。 无数的红蜻蜓在操场上飞起来了! 白子瑞把目光从窗外转到了ppt上。那只流氓兔也在望着他,你望着我,我望着你。望着,望着,流氓兔两只耳朵忽然动了几下,眼睛眨了眨,一下子跳了下来,走到他跟前,拉着他的手。白子瑞跟着它,问:“你要把我带向哪里?” 流氓兔说:“你闭上眼睛!” “嚯嚯嚯,你是你,我是我。嚯嚯嚯,天蓝蓝,地潼潼。嚯嚯嚯,天发地,地发天。嚯嚯嚯,人归物,物归无。睁开眼,蓝精灵!”流氓兔在他耳边一串咒语,他睁开眼,自己已经是一只蓝精灵。蓝耳朵,红眼睛,白爪子。 “蓝精灵,去我家里吧!” 流氓兔,蓝精灵,两只会飞的兔子,在地面张开翅膀。柳烟阵阵,麦浪滚滚。他们飞到了一座大树林立的大山。流氓兔说,这是大树山。 蓝精灵看到大树下的小草青葱,野花鲜艳。蓝精灵问流氓兔,大树没有阳光,小草和野花怎么还长得生机勃勃? 流氓兔笑了,说,这里的大树都是仁树、仙树。小草野花只要喊一声就行了。我喊给你看看。 大树,大树,我要阳光! 蓝精灵看到头顶的大树同时关合了全部的叶子,阳光雨一般洒了下来。蓝精灵看得眼睛都发呆了。 他们来到一棵大榕树前,榕树垂下的气根,帘子一般,围住了榕树的树干。流氓兔又念起了咒语:“嚯嚯嚯,是我是我还是我。” 帘子自动开了,一个洞口呈现在眼前。他们从洞口进去后,气根的帘子又自动合上了。 别有洞天啊!里面的空气清新如水,空气清凉似玉,青草薄脆,碧水秾甜。 “饿了吧?吃点苜蓿果!”流氓兔拉着蓝精灵来到苜蓿草园。 蓝精灵大口大口地吃着,香甜可口,美味无比。 “真好吃,吃过这样的美味,再也不吃辣条了。” “那是垃圾食品,哪能吃?吃了只会越吃越蠢,越吃越俗。” 吃饱后,他们躺在一块青色的石头上。石头光滑而柔软,躺在上面,蓝精灵有些困倦。 流氓兔说:“起来,别睡着了,我带你去见我的家兔。” “前方那个有萤火虫光亮的门,就是我的家,我的父亲太阳兔,到边塞去了。我的母亲月亮兔在家守卫我们的家园。”一路上,流氓兔向蓝精灵介绍自己的家世。 推开门,映入蓝精灵眼帘的是,一只大白兔正两腿盘在一起坐着,眼睛闭着,两只前爪像和尚一样,举在眼前。 蓝精灵轻声问流氓兔:“这是你妈妈吗?她在练习瑜伽。” 流氓兔把右前爪放在嘴边,做了个“嘘”的动作。 蓝精灵停止了讲话。 过了会,流氓兔附在蓝精灵耳边说:“我妈在打坐。” “是流氓兔回来了吗?你身边的兔是谁?”月亮兔开口问,眼睛还是闭着。 流氓兔赶紧跪在月亮兔前面,说:“他是我在人间认识的兄弟,他和人间别的人不一样。” “你让他靠近我,我来闻闻他的呼吸。”月亮兔的眼睛还是闭着说。 蓝精灵慢慢靠近了月亮兔。他有些紧张,不由得呼吸急促起来。 “你一身还是人粗俗的气息,你根气不够,赶紧滚回去吧!”月亮兔说着,同时睁开了眼睛。蓝精灵感到一把利剑向刺了过来…… “哎吆!”一只粉笔头正好砸到了他的额头上,他一惊,从恍惚中醒了过来。陈老师又拿起一个粉笔头向他砸来。 “陈老师,申新站着睡着了!”卢旺旺站起来说。 陈老师一个粉笔头又飞向了申新,正好砸到的他眼,他眼一睁。指着白子瑞说:“我刚才做了一个梦,你变成了一只蓝色的兔子。” 第二十九章 江郎 江郎才尽。董文峰觉得用这个成语来比喻自己,是自己高抬自己了。人家江淹写过《别赋》,进了文学史。自己一介平民,无名无钱,无权无势,一棵柔弱的小草罢了,用这个成语来比喻自己,自己都觉得自己面目可憎,恶心! 读李准《文学回忆录》,感觉自己成了写作上的白痴。《九三班》,写着,写着,没有了后续。《节节草》,在起点上也被下架了。文字粗制滥造,人物干瘪无性,结构散乱无章,不从才华上反思自我,竟然认为李准赶上了文学的好时代。令人笑掉大牙!读者请看下面的文字,一看就知道我不是信口雌黄。 他在银行工作时,知道土地交易税不断增加,农村有人买卖土地,这样下去两极分化,还要土改干什么?脑子里宋老定的形象就活了起来。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写成了一万多字的短篇小说《不能走那条路》,寄给《河南日报》,一个多月没发表。在那时候,编辑部没把你稿件扔了,品格当属高尚。要是在今天的编辑部,不知道扔了多少来稿了。 后来中央有了文件,要防止两极分化,提倡共同富裕。《河南日报》如获至宝,把他的小说作为重点作品发表了。整整一个版面啊,还加了编者按和两幅插图。后来《长江文艺》转载。 这下不得了了,全国三十多家主要报刊同时转载。人遇到了这样千载难逢的机遇,想不出名都难了。 这让多少默默无闻的小草写手不仰天长叹呢? 叹气之后还要走到太阳底下,去哪里?去全椒采风。 坐在旅游大巴上,汪会长笑着对董文峰说:“你的参加,让采风团的平均年龄小了几岁。”在这个平均年龄达60多岁的采风团里,五十几了,还年轻人呢?意淫去吧。 环境决定结果。这不,从寿县开来的旅游大巴上下来一群四五年级的小学生,在这群孩子的眼里,他们的九零后老师已是一位老阿姨了。他们戴着一顶橘黄色的小帽,叽叽喳喳,像一群麻雀,朝吴敬梓故居的方向飞去。 “三秀门斯在,九州被有余。”这是吴敬梓故居大门两边的一副对联,字和故居一样新,从外表看不出是故居。里面的布置、陈设能让让人想象到清末人的生活情景。这样大的院落住所,吴敬梓当年应该没有住过。吴敬梓落魄搬迁到金陵去了。冬天天太冷,屋里呆不下去了,就和几个好友围着城墙转圈暖身,后人听着就要流泪啊。吴敬梓故居成了一个符号,这符号吴敬梓想着就恨,就要流泪,泪水都让故居前面的襄河涨起来了。 吴敬梓博物馆的创始人孙仕中真是非凡人物。小学没毕业,调皮捣蛋,少先队员都没当上。九十年代南下广州打工,发了!给家乡小学捐资三百万。地方领导问他有何心愿?孙仕中说,小时候的梦想是成为一名少先队员。当地领导就组织了一个少先队加入仪式,由当年的老校长亲自给他戴上了红领巾,圆了少先队员的梦。哈哈,童心未泯,可爱!难得! 孙总还会玩石头,把石头玩出了境界!这就不是少先队所能达到的了。博物馆是一个奇石的世界,令参观者大开眼界。世界各地的珍异奇石,海里的,地下的,远古的,时下的,应有尽有,无所不有。有一块重达4.5吨的铀岩玉,做成了一个大大的茶几,几上雕有鱼,栩栩如生,像游在暗绿色的水里。最奇异的是从海底捞出来的许许多海百合化石。看着,看着,就感觉百合盛开了,无数的鱼儿上下穿梭,往来期间。 董文峰感觉灵感忽然飞来,他欣然吟诗一首: 开花做梦, 红黄粉白。 鱼戏莲叶间, 情歌如莲子, 晶莹饱满。 雨,没有预约, 杂七杂八, 劈头盖脸, 世界黑了。 像混沌的岩浆。 荇草尖叫的声音, 短促郁闷, 盖住了百合的眼。 一梦万年,亿年。 东方的光亮, 声大如雷。 你遁入永恒。 在龙山训练基地吃过午饭,大巴载着一车人向龙山寺的方向驶去。路窄车长,山路弯曲,司机不愿意去了,车就往回开了。邻座的李女士说,她看过龙山寺,建在一座高山上,高大威武,气势非凡。董文峰就在她的描述里想象着龙山寺的样子。 大巴经过太平广场的时候,人都下来了。在太平寺,了解了走太平的典故。刘平,徐州人,马军的老乡。回去问问马军,他可知道这个典故。刘全在全椒做全椒长,深得百姓爱戴。有一年,政府拨款建造城池,恰逢灾荒,百姓民不聊生,刘平就把款项用于赈灾百姓。后有小人向朝廷告状,刘平被罢免,押解进京。当地百姓就跪地送别刘平,送别的人群一直跪到太平桥。刘平为了不影响百姓,走到太平桥的时候就投河自杀了。百姓为了纪念他,就形成了走太平桥的习俗。 李女士说:“怎么好官都活在故事和传说里啊?” 第三十一章 我和你 我和你的相遇 怎么说呢 就像一株春天的玫瑰 刺疼一朵含苞待放的百合 白燕青说,这是三年前,他在花鸟市场,和一只八哥对望时,八哥对他说的。 白子瑞说:“老爸你真能吹。” 白燕青说,你要多听,用心听,才能听出来。 后来花鸟市场拆迁了,那只八哥随着主人去了远方。 花鸟市场,就在白燕青住的小区附近。闲暇之余,他就过去转转,看看花,听听鸟鸣,他就是在那个时候相遇了八哥。 从一侧大门进去,左首边是浴室。浴室很老旧,从外面看很逼仄,窝在一个觡旯里。但进去后,会发现里面很大。里面是浴池,靠近外面的是休息大厅。经常有浴客在大厅里打牌消闲,白燕青是浴室的常客。老刘是跑堂的,给客人上上茶水。浴客多的时候,搓背的忙不过来,他也会顶上来。 他在给白燕青搓背的时候,白燕青问他过去在哪里干。 他说,他原来在泗洪一个浴场,那里人比陈州人有钱,搓背的和技师都能挣到钱。一个新来的技师叫小王,每天挣钱不如别的技师多。老刘就教她,穿得多了,不行,上下都要穿得少,穿得越少,客人点你的越多,还会加钟。小王刚开始还不好意思,渐渐胆子放开了,挣得的钱也越来越多。 白燕青说,老刘,你管当老板了。 老刘说,白总,我哪有那个能耐,只能给你们老板倒倒水罢了。 门的右首是按摩房,一个老太婆经常坐在门口的沙发上,茫然地看着过往的车辆和行人。生意萧条得很,不知道是怎么撑着的。 朝前看,就是卖鸟的大棚子。黄鸟白鸟黑鸟大鸟小鸟,那么多的鸟,他刚开始一只也不认识。它们在鸟笼里叽叽喳喳,跳上跳下。 他想:人真有意思,什么都能拿来玩。 再朝里面走几步,就是卖花草花木香火的地方了。白燕青在那里买过几盆吊兰和虎皮兰,都没有养活,也就懒得再买。 右转,会看到许多人在斗枪炮,旁边还有许多看客。卖香火的店前平常能摆四桌。他站在其中的一桌前看了一会。牌客们神情专注,洗牌、抓牌、出牌,有条不紊。这里的人,玩的小,玩一块两块三块的。庄家不打后面没人接,一家一块。看底牌打,输赢一家两块。不看抓起来就打,输赢一家三块,就是说,打一牌,庄家最多输赢九块钱。观战者大多会围着庄家看,看他补了哪些底牌。他们偶尔还会评论几句。 这是多年的棚户区,上面电线网线密布,存在着很多安全隐患,拆了,也是必然。 花鸟市场和浴室都拆了,环境变了,人的本性没有变,该玩还是要玩。汽车站搬走以后,老刘就从家里带来了几张小方桌和小板凳,摆放在汽车站走廊下,天凉快的时候,就搬到走廊下的水泥地上。打牌的人,一人出一块钱,五桌人都凑齐,也能挣个二十块钱。 后来,汽车站被人租去开饭店。老刘和玩家门就把场子转到汽车站对面的小公园里。 白燕青下午忙完了,就来到小公园,坐了上去。 打了几牌,小南京蹲在他的跟前。 小南京六十岁了,长得精瘦精瘦的,到一个饭店去吃饭,女老板喊他小伙子。一般男人可能会很高兴,说明在别人眼里自己还年轻啊。 小南京眼一翻,说:“没大没小,张牙舞爪,我都是半截老头子了,喊谁呢?” “你今天酒钱挣不到了。”小南京对白燕青说。 白燕青说:“打牌有益于身心。不在于输赢。” 小南京说:“对上有益,对下无益啊!” 白燕青说:“天天怂扯。” 上面四家都不打,白燕青直接把牌抓了过来。一个四子,一个小猴,一个二子,一皮蛋,对3子,对七子。出了一个九子。白燕青还有一个五子没有出。 下家出个十子。上家出了一个老k。白燕青放了。上家继续出了个老k,白燕青继续放。下家出了一个2子,白燕青出了个小猴。没有人要。白燕青又出了三个8910带三对。没有人要,白燕青又出其它对子,手里还有四个4子,四个皮蛋,最后轻松赢了,三家送来六元钱。 小南京跑到旁边的香樟树下小便,过来裤带也不系,说,凉凉里面的臊气。 “昨天晚上烧烤城,两口子喝酒喝高了,干架。男的拿啤酒瓶砸老婆,女的摸菜刀砍丈夫。围观的关众打了110。警察来了以后,女的说,我们两口子打架,你们警察也管?”小南京点了烟,说。 董文峰问什么原因打架。 小南京说:“真鬼吊,两口子结婚六年,为了纪念,喝高了。我就在旁边看,狗日的看空。” 董文峰这局输了,一家给了三块钱。 小南京说:“你们回去都搞点小酒,喝得晕乎乎的,到洗脚房洗个脚。” 董文峰对面的一个老者说:“每有钱啊。” 小南京说:“你要这么多钱干嘛?黄土埋半截了,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留给谁?学会享受,对得起自己!” 说完,小南京要抽烟,烟盒子一掏出来,是空的。他把空烟盒子握了,扔在脚下。 “妈的,早上才买的烟,又没有了。”他说着,就起身去买烟。 第三十二章 天长路 天长路是陈州最繁华的一条路。城市南伸北扩以后,这里依然人气最旺。每逢节假日,天长路车水马龙,人头攒动。 这也是陈州第一条单行道,除了公交车,别的机动车只许出不许进。 管大山说,他夏天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天长路,天长路夏天美女多,穿着清凉,让男人目不暇接,心旌摇曳。 老宋说,他不去,看到天长路美女,晚上睡不着觉。 办公室里的老师都笑了。 今天是五一小长假最后一天,因为下雨,天长路人流量锐减。 路边的服装店里正放着流行歌曲和招呼顾客的各式呼喊“可姿米女装,寂寞大清仓,全场随时秒杀,预计39元,部分款99元封顶,快快进店选购试穿吧!”一个女孩抱着一个纸牌子站在门前,纸牌上写着39元。旁边的几家店,女孩们摇着手里的塑料巴掌,“啪啪啪”,单调的掌声响个不停。 董文峰感觉肚子有点饿,走到一家花山鲜肉饼前,看有许多人在排队,自己也站着排队。 店面不大,总共四个女店员,她们穿着统一的店服,戴着口罩。最里面的店员,是一位中年女子,较瘦。她把机器活好的面端到前台案板前,接着朝肉馅子里放佐料,然后戴上黄色的橡皮手套,像和面一样活肉。 一个中年女店员从盆里抱出细软的面团,放在案子上,用一宽宽的塑料刀一划,划出一长条面。接着用手揪下一小团面,约二两,放在案子上的天平秤上,用手一拂,面团滚了下去。边上的另一个中年女店员把称好的面团拉长,放在案板上。这时后面的女店员调好了肉馅子。揪好面团的女店员就用左手托起一大团馅子,右手揪下一小团肉,放到长面上。边上的女店员用塑料刀一下子连面带肉放到手上,开始卷,卷好后,把两边漏肉的地方,用手一捏,再向里一窝。一团面好了,放到案子上。最后那位负责卖饼的女收银员把面团拍成饼,放到后面的电锅里,电锅里的油已加热。饼放完后,盖上锅盖。约五分钟后,再给锅里的饼翻个身,三四分钟后,黄澄澄、油亮亮的饼出锅了。墙上贴着价格呢,六元一个,十元两个。顾客都会算账,董文峰看到,几乎没有人买一个饼的,都是两个以上。那位店员把饼装到纸袋里,一个纸袋装一块饼。花山鲜肉饼要趁热吃,又酥又香,仔细咀嚼,还有一股清新的洋槐花花香。这是一家加盟店。 董文峰在网上百度了一下,花山鲜肉饼,是独家秘方配制。花山是苏北的一个山村,山上都是花树、果树,故名花山。花山上洋槐花最多,春天,村民把洋槐花撸下,放到开水里,烫熟后,晒干,春天以外的时间都可以作为佐料放在花山鲜肉饼里。 董文峰吃了块饼,另一块饼没舍得吃,他要带回去给董青青吃。 雨停了,天长路上的人开始多了起来。 董文峰走到凤凰书店的时候,书店裘老板正在书店门口站着。 裘老板看到董文峰,喊他进店坐坐。 书店里买书的人不多。几个营业员正站在书架前聊天。 裘老板和别的书店老板做生意的方式不同。其它书店都给老师们返点,他没有。十三中的几个老师来找过他,他都没同意,生意没做成。 他说,少挣就少挣,违法乱纪的事,他不干。那样挣钱,心理不踏实。我老表,就因为给老师返点,现在还在监狱里呢! 董文峰说,给学校校长加强交流,积累些人脉,也好。 他一摆手,说,没有用。校长同意买你的资料了,你也得表示,能挣多少?上学期,好学书店的老板,请各个学校的校长吃饭,花了几千块,一笔生意也没有,白请了。 凤凰书店一楼地方不大,主要是文具、书包、电子手表一类商品。资料书籍都在二楼,二楼面积大多了。 裘老板说,房租一年五十万,受不了了,准备换地方,还没有找到呢。 董文峰说,生意都不好做,慢慢来。 董文峰和他告别的时候,他说,才做过手术,不能喝酒了,要不然,晚上陪你喝一杯! 董文峰说:“有机会!你养好身体再说。” 第三十三章 小雨点 小雨点挤满了五月的清晨 小花不甘寂寞 五颜六色的伞 飘在空中 一勺蛙鸣 两粒鸟鸣 寂寞走过广场 忘记了转身 青涩的嘴 欲言又止 枇杷想起了黄土地 麦苗青青 董老师说,这是中国作家网上一个叫白马凤凰的作家写的诗,很美,可以多读,提高诗歌的悟性。今天要上普希金的诗《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李雅倩和林婉并排在前,尘惜和郭丽并排在后,她们四个亭亭玉立地站在校门口,她们身上穿着文明倡导员的服装。单小飞说她们像酒店里的迎宾小姐。 “单小飞你的校牌呢?没戴不给进。”郭丽检查到单小飞没有戴校牌。 “班长,值班领导都不在,求求你让我进去吧。”单小飞小声在郭丽跟前嘀咕着。 “滚远点!你想让班长被老班批评。”林婉站在郭丽的后边,替郭丽说。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学校文明倡导员吗?我还不稀罕呢!”单小飞说着,溜进了学校对面的文具店。 不一会儿,单小飞和白子瑞、龙行雨几个从店里出来了。她们看到单小飞胸前的校牌在左右摆动。 走过她们身边,单小飞朝她们眨了眨眼,说:“怎么样?这可以进去了吧?” 他们过去后,尘惜说:“那是他借别班学生的校牌。” 她们四个值完班后,走到教室的时候,早读已经开始了。老班正在指挥申新、卢旺旺、龙行雨、陈紫依四个同学打扫班级卫生。龙行雨个子高,在擦黑板。黑板上满满的字,还是放假前布置的作业。陈紫依拿着抹布,在擦玻璃。她一边擦着玻璃,趁老班不注意的时候,和范萱萱聊几句。她俩正聊着的时候,被老班看见了。老班就罚范萱萱也出去擦玻璃,这下正合她两人的意,聊得更自由了。龙行雨把满满两个垃圾桶一手一个,拎到楼下,倒进大垃圾桶里。 申新最尽职尽责。老班选他干值日小组长,也是知人善用。申新两手抱着拖把,弯着腰,撅着屁股,用力地拖地。 拖到陈紫依和范萱萱身边的时候,陈紫依说:“申新,你是在绣花吧?哈哈哈!” 她俩正笑着,董文峰从班里走了出来,她俩赶紧装模作样地擦起玻璃来。 老班说:“申新,你下去看看,都这么长时间了,龙行雨倒个垃圾,怎么还没倒好?去看看他可掉垃圾桶里去了。” 申新把拖把靠在墙上,跑下了楼梯。 早读课下课了,同学们都赶紧补作业。尘惜拿过郭丽的《英语a计划》,abcd抄了起来。正抄着,董老师进来了。所有的学生收起了作业。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不要悲伤,不要心急! 忧郁的日子里须要镇静, 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 …… 听完了配乐朗诵,董老师开始给同学们讲普希金。 普希金,“俄国文学之父”,他名气大,全世界的文学爱好者都知道普希金。他就是中国的李白。普希金文武双全,是个真男人。他的夫人冈察洛娃是彼得堡有名的美女,令无数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有一个叫丹特斯的法国男人,也垂青于冈察洛娃的美貌。他采取曲线追求的方式。他先追求冈察洛娃的姐姐,成功后,丹特斯就和普希金是连襟了,就是近亲。这样他接触冈察洛娃就名正言顺了,结果两个好上了。普希金知道后受不了这个侮辱,自己的连襟竟然给自己戴绿帽子。按照当时俄罗斯的风俗,两人进行决斗。总共决斗了十三场,普希金都胜利了,在最后一场的决斗中,普希金可能大意了,结果腹部受伤,1837年2月10日不治身亡。 “俄罗斯文学太阳陨落了!同学们,从世俗的角度看,普希金死的不值。从爱情的角度看,普希金无疑又是最伟大的男人!” 董老师讲完了普希金的故事,李雅倩把脸转向窗外。外面的小雨淅淅沥沥。李雅倩感觉:那是天空清澈的眼泪! 第三十四章 飘飘欲仙 飘飘欲仙娱乐会所不仅环境迷人,公主更迷人。常德江就是在那里认识了王珍珍。 王珍珍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她两岁的时候,从河南被拐卖了过来,王家为了压子,把她买过来作为养女。她的养父母也一直没有再生出一个孩子来,她就成了他家唯一的孩子。她很争气,在学习上不用父母操心,成绩优秀;在家是个乖乖女,很得父母的喜爱。她自幼就是个书迷,小学六年就读完了《红楼梦》,书中复杂的人物关系她都能分清。上到初中,在听她的语文老师讲江河《星星变奏曲》的时候,深深喜欢上了朦胧诗。朦胧诗人中,她最喜欢舒婷和顾城。《致橡树》和《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她都能背出来。语文老师批评顾城极端做法的时候,她却认为,顾城是一个真正用生命写诗的人,他用生命在歌唱生命。她开始写诗,作文有时也写诗。为此,语文老师找过她,说写诗歌作为业余爱好是可以的,考试作文写诗得分不高。她觉得语文老师说的对,再加上作业太多,她就停止了写诗。但成为一个诗人的梦想却在她的心里扎了根。 八年级的下学期,她参加了山东滕州市中学生作文大赛,竟然取得了第一名,她成了父母的心肝宝贝、老师的宠儿、同学眼里的姣姣者。如果不是突如而来的一场家庭变故,她的前途应该是一片光明,繁花似锦。 九年级下学期的一天,对,是星期四上午第三节课,她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正在上数学课,班主任把她喊到了办公室,说你家出了点事,我送你回去。坐在班主任电动车后座的时候,她在想,什么事?非要上课回去?班主任没带她回家,而是带她来到镇南面她家承包的风景树林地里。地里那么多人,有她认识的,也有她不认识的,他们都在抹着眼泪。还有很多的哭声。到人群里的时候,她看见了爷爷和奶奶坐在地上哭,她看见了妈妈趴在一个躺在地上的人的身上哭。她的妈妈看到了她,一把抱住了她,嚎啕大哭,说,我的儿,你再也见不到你爸了!你爸被人打死了!我的可怜的人!我的可怜的孩子!她这才注意到地上躺着的人,竟是自己的爸爸。他满脸是血和泥,衣服上也是血和泥。这时奶奶也爬过来抱住了她,我的可怜的孩子啊…… 她只是哭,哭,哭,什么都不说。在以后离家的日子里,一想起那天风景树林里的凄惨景象她就哭,一想起爸爸血肉模糊的惨状她就哭,一想起亲人悲痛欲绝的表情她就哭。不知道怎么又流泪了。她以前可是很少哭的。妈妈说,她小时真乖,只要有东西玩,只要有书看,她一坐就是半天,从不哭闹。现在是怎么了?眼泪断了线似的。 爸爸是被拆迁人员打死的。爸爸承包的那片风景树林,合同上写好的是二十年,怎么十年还不到,就要卖给开发商了呢?卖给开发商就卖了,怎么不考虑承包人的利益呢?不考虑承包人的利益就不考虑了,怎么又把人打死了呢……这一系列的问题,在她那有限的人生经验里,在她那单薄的知识里,在她喜欢的诗歌里,是找不出答案的。她问老师,老师说,发奋学习吧!不要问那么多;她问自己的亲人,亲人们整日以泪洗面,痛不欲生;她问苍天,苍天风云雷电依旧,日升日落依旧。她沉默了,迷惘了,郁郁了,她五彩的世界,变成了黑暗的世界。 她陷入永远的痛,再也无法沉下心来学习。中考也不愿参加,虽然班主任来她家动员多次,她执着自己的选择。夏天的一个晚上,妈妈流着泪,告诉了她的身世。她哭得痛彻心扉,那晚的清风,那晚的月亮,那晚的萤火,都听到了她的哭。第二天,她的妈妈就不辞而别了,永远地离开了这个让她伤心欲绝的家,离开了她孤苦无依的女儿。她成了一棵风中的小草,成了一株水中的浮萍。 王珍珍和常德江说起这些伤心的过去,都是在酒后。边说边举起杯子,一杯又一杯,喝下去的不知道是酒还是泪水。 常德江和马军他们起王珍珍的时候,也是这样。 第三十五章 梦见 梦见自己在飘飘欲仙结账的时候,和老顾、老李和马军的消费高了。收银员说,加上12瓶啤酒钱,总共才170多块,哪里多了? 董文峰说,我们没喝啤酒啊。 收银员说,那你回去,问问服务员。 董文峰回去的时候,服务员和一大桌子人在吃饭。董文峰向她们说了情况。 一个女服务员就和董文峰一起来到收银台,说明了情况。 结了帐,董文峰就跟着女服务员出了收银台,经过两道铁管子前,女服务员两手抓着上面的铁管子,蹲下身子,两腿先伸了过去,接着人就钻了出来。 董文峰也学着她的动作,钻了出来。等他从铁管子下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没有星星,没有月亮,也没有灯,夜张着大口,一口吞下了女服务员。 董文峰转身就跑,脚下的路极不平整,都是碎石,他一个趔趄,摔倒在一块巨石上,他全身是水,想喊,怎么也喊不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老邢来了电话。 董文峰全身是汗,头蒙蒙的。半天才从枕头边拿起手机。 “董老师,再麻烦你一件事。麻烦你再出一份三模试卷。” “怎么今年还有三模考试?”董文峰不解地问。他从2005年就开始给给邢厂长出试卷了。那时出月考试卷和单元试卷多,后来开始接中考模考试卷任务,每年出模考试卷两次。 老邢说:“是这样的,固县教研室这次主动找我的。前两次没用我们厂的试卷,可能看到别的县用了我们的试卷,师生反映好。我又不能不答应,我还想他们明年能用我们的试卷啊。就把任务接了下来。他们对试卷提出了三个要求。第一,试卷分值、题型、答题要求与时间均符合今年jh省中考要求。第二,试题的难易程度要低于中考难度。因为试卷容易,学生能考出高分,增强学生中考的信心。第三,试题要新颖,保证是原创。” 放下老邢的电话,刚才午睡做梦的细节也忘记得差不多了,董文峰也渐渐从昏昏沉沉中清醒过来。 一模试卷董文峰认为自己成功的地方,是把《双眼皮的星星》成功地搬入了试卷。2012年读到这篇小说的时候,他就想把这篇小说出一篇阅读理解。没有灵感。出题目也有灵感吗?当然有,2015年在听一位来自名校的数学名师讲出卷心得的时候,他就说自己出卷的心得来自电视和琐碎的生活小事。董文峰只有狠心放下这篇小说,就在中考前读给学生听。届届都读,每读一次,董文峰就流泪一次。看到老师读着读着流泪了,许多女生也跟着流泪。2015年那届,在新新中学,自己作为该校的特聘专家。在给同学们读这篇小说的时候,自己泣不成声,女生也跟着流泪。这时后面有男生在偷偷地笑,李希笑得声音最响。董文峰一下子激动起来,走到李希跟前,照他脸上就是一巴掌。这一巴掌倒把李希给打哭了。董文峰看到李希哭,自己又笑了。 上次周末,董文峰先是跑去图书馆,找了一上午,没有找到合适的文章。再去新华书店,跑到了三楼卖教辅资料的地方。各种各样的试卷摆满了架子,董文峰一看,题目都比中年妇女还老。原创!原创太难!董文峰还是喜欢出单元、月考试卷,不要求原创,这本资料找一题,那本资料找一题。一个下午,试卷就出来了。命题费少,人舒服啊!模考试卷命题费高,人受罪啊! 董文峰又把《双眼皮的星星》这篇小说找了出来。他认真读着: ……上初中的时候,她养成了写日记的好习惯,在她日记的扉页,模仿一个诗人的写法,写了这样一首诗:“星星是黑夜的眼睛,带我走进黎明,每一颗星星,都是妈妈爱的温情,在我孤单寂寞的夜晚化作驼铃,摇响风的脚步盈盈。那是妈妈在童话的世界里,给我折叠双眼皮的星星,一道是我的,一道是妈妈的,每一道都写满天空浩瀚的温情……” 经年流转,大学毕业以后,她所写的这段话被一位小伙子看到,瞬间被她如此细腻的心思所吸引,两人一见如故,顺理成章地坠入了爱河。 两年后,他们结婚了,举行婚礼那天,丈夫抱着她说:“宝贝,你的妈妈给了你一个美丽的童话,我将会为你开启一段浪漫的生活……” 婚后,他们决定旅游去度蜜月。在途中,车子抛锚了,他们必须在一座小城过夜。下了车,他们被旅行社的车接到一家旅馆里住下。不知不觉中,她感觉浑身奇痒,喉咙壅塞,呼吸困难,大汗淋漓,有种濒临死亡的感觉。她后来被送往医院急救。医生说,这种过敏性哮喘发病急骤,若不及时抢救,后果不堪设想。 后来这件事被她的父亲知道了,父亲告诉她:“你打小就患有严重的过敏性支气管哮喘的病,少不得求医问药。后来,你的母亲从一位老中医那里寻来秘方。所以,你的母亲临走之前也没有忘记嘱咐你,想她的时候,就看她给你折叠的纸星星,那些纸星星都是用中药浸泡后晒干的,只要你一看到星星,中药味就就挥发出来,被你吸进肺里,是预防你那种过敏性哮喘病的良药啊。她那哪是提醒你想她啊,她是时时担心你的安危……” …… 董文峰还没读完,就已经泣不成声了。 这是怎么了?一个大男人。二十年前写小说《清流》,写到白琴看到父亲的棺材,哭倒在棺材前,自己哭了;十年前,写小说《香樟树》,写郝云母亲哭童童,自己哭了;上个月,写小说《丹青翰墨》,写到白燕青在舅爷坟前哭倒,自己哭了…… 自己什么时候成了一个好哭的男人了? 第三十六章 满天星 满天星捧出一捧雪, 她整个五月都在等。 你是谁的神? 你是谁的星? “刘紫欣,你还有心情唱歌?你快把球传给我!快!”林婉快冲到了球门,大声向还在一边带球一边唱歌的刘紫欣喊道。 刘紫欣抬起右脚,球正好到了林婉的脚下,守门员蓝姐刚要扑上来抢球,林婉右脚向左边一拨,球过了蓝姐,林婉顺势一脚,球进了! “我进球了!”林婉挥舞着双臂,在场上飞跑起来,庆祝自己的进球。长发也在她的头上飘飞着,像一面胜利的旗帜。 这时,王老师也吹响了足球训练结束的哨子。 林婉躺在了草坪上,蓝姐、刘紫欣、程诗妍几个人也来到她的身边,大家躺在草坪上,让风拂过她们,她们沐浴在晚风里。 她们气喘吁吁到班级的时候,梅老师正在上课后服务。梅老师讲完了作业,来到她们跟前说:“为了踢足球,课都不上了。这是不务正业,知道吗?” 林婉说:“老师,我们踢球,也是为学校争光。” 梅老师说:“嗯,有理想!有抱负!考试都不及格!为学校争光,也要把成绩提高上来。滚到位子上去!” 食堂今晚的晚餐让单小飞很失望,没有鸡腿。他最最讨厌吃蒜苔和干子。他把蒜苔和干子拨到旁边没人吃的盘子里。晚上有三个学生请假,他们的餐盘已经被学生拨的菜堆得像小山一般。 梅老师刷了卡,端着餐盘坐在林婉旁边。 林婉问:“梅老师,我们班还剩下三份饭,你怎么不吃?还花十块钱去打饭?不都是一样的吗?都是豆芽和蒜苔。” 梅老师说:“吃饭刷卡天经地义啊,吃你们学生的饭,我那是占小便宜。” 梅老师对面的刘紫欣说:“不吃,不也是倒进垃圾桶里去了吗?还是浪费掉了。” 梅老师说:“你们小孩子懂什么?别废话,抓紧时间吃饭。” 林婉边收拾餐盘,便对梅老师说:“梅老师,晚自习我们班总共有15位学生去参加合唱比赛训练,生物课上不了了,我先给你请假。” 梅老师说:“你把15人的名单写给我。” 林婉答应着和刘紫欣等同学出了食堂。 林婉、刘紫欣她们陆续赶到音乐教室的时候,叶老师已经到了。 叶老师看来了大部分学生,走到学生们中间说:“请同学们下次准时点,说七点就七点,要有时间概念。不能拖拖拉拉的。晚自习老师问了,就说是学校批准的,已经给班主任请过假了。请大家拿出歌本,先练习第一首,《闪闪星》。” 《闪闪星》是叶老师花钱购买的,《闪闪星》作词:白马凤凰,作曲:三吾。它专门供清流学校少年合唱团使用的。林婉很喜欢这首歌的歌词: 闪闪星,亮晶晶。你是星,她是星,我们都是小星星。 小星星,排好队。你读经,她读经,我们一起来读经。 闪闪星,亮晶晶。你是星,她是星,我们都是小星星。 小星星,拿起笔,你画山,她画亭, 我们一起写丹青。 闪闪星,亮晶晶。你是星,她是星, 我们都是小星星。 小星星,坐下来。你歌吹,她聆听, 我们一起志心灵。 闪闪星,亮晶晶。你是星,她是星,我们都是小星星。 …… “你是谁的星?” 从音乐教室出来的时候,刘紫欣突然问林婉。 林婉一愣,想了一会说:“地理老师许克琴说,人都是星星,人都是尘埃。星星是尘埃,尘埃也是星星。” 龙行雨、白子瑞从她们后面走来,龙行雨说:“你们是星星,我怎么看你们全身上下都是黑的,一点光也没有。是铁疙瘩吧?哈哈哈!” 刘紫欣追过去,拿着歌唱本就朝龙行雨身上砸过去。龙行雨笑着跑了。 晚自习放学,林婉坐在爸爸的电瓶车后面。对爸爸说,她参加了学校的合唱团。 爸爸问她唱什么歌。 他说是《闪闪星》。 她爸爸笑了,说:“傻闺女,只有《红星闪闪》,是革命歌曲。哪有什么《闪闪星》?是你记错了!” 林婉在他的后背打了一拳,说:“老爸,你真会胡扯!” 第三十七章 亚军 亚军在微信上发来围棋小程序,要下两棋。 马军:几点了?都11点了,半夜了。 亚军:下一棋。 马军第一次在微信上下围棋。他点开了亚军发来的小程序,按照上面的指点,进去了。压亚军执黑先行。他第一手走在了星位,马军也走在了自己右首的星位。亚军第二手走在马军左首的小目,马军就随手走在亚军左首的小目。亚军第三手在马军右首小飞挂角,马军也在亚军的右首小飞挂角。 亚军发了一条信息:你怎么走模仿棋? 马军不知道怎么怎么回复,担心回复会关掉游戏的程序。就没有回复,接着下。 马军的围棋是跟亚军学的。 1989年,在陈州一中的宿舍里,亚军和杨波下围棋。马军和亚军都住在男生宿舍207。亚军睡在靠门右首的上铺,马军睡在靠门左首的上铺。 围棋棋盘是一块塑料布做的,铺在床上高低不平。亚军坐在床上,杨波站在床边,两人对局。马军站在杨波旁边看。他也看不懂,但黑白的世界吸引了他,他就看着他俩一颗白,一颗黑在棋盘上摆子。 过了一会,杨波说,你赢了。 马军就很佩服他们,会下围棋。 自己对围棋的了解,还是通过看电影《一盘没有下完的棋》,知道的。 聂卫平,11连胜,在围棋界掀起了一阵又一阵聂旋风。 亚军说,围棋要有两只眼才能活。 马军问,为什么要有两只眼才能活?一只眼不行吗? 亚军说,你是男的,说你是女的,行吗?游戏规则! 马军就慢慢跟在亚军和杨波后学,逐渐入门。就试着和亚军、杨波下。他俩和他下的时候,都让他9个黑子。下到最后,马军连一块棋都没有活。 亚军就教他说,让子棋不要把9个子都布置在星位,你可以摆出一块活棋来,明白活棋的棋形,还要多看棋谱。亚军还把自己常看的《围棋基础》借给他看。马军对围棋终于入门了。 后来进入了大学,和同宿舍的安庆人钱海生、来安人朱大海下围棋的时候,自己得心应手赢了他两人。 马军和亚军下到中盘的时候,他外势大好,亚军实地占优。亚军看到马军外势好,就在他的领地里投了一颗黑子,最后成了块孤棋,被马军成功围剿。 亚军投子认输。 接着他发了一条信息过来:你棋艺大涨! 马军回复了一个笑脸,约在腾讯围棋上下。 亚军:有时间来古田玩。 马军:你不在广州吗?怎么去福建了? 亚军:疫情时候过来的,就在这边发展了。 亚军先是在武汉《知音》杂志社,后来去了广州。开瑜伽培训班。 前年来陈州的时候,贾明招待。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此处有若干文字没有了) 亚军:腾讯围棋我搞不好啊。 马军:你下载一个,注册一下。 马军打开了腾讯围棋,发了张截图给他。 马军兴致正浓,又在腾讯上下了一盘。前面明明领先,最后竟输了。他本想再下一盘,但一看时间过了午夜,就关了腾讯围棋。 久久才入睡,梦里都是大大小小、黑黑白白的棋子。马军眼花缭乱。 第三十八章 一粒种子 一粒种子迷路了, 不知道种在哪里。 马军问,我的田呢? 马军原来是有田的。田在十二里中学校园里头。 马军住的教师宿舍后面是一片崎岖不平的荒地。周末无事,他就带着锹和锄头开荒种地。冬天是青菜、蒜苗和蚕豆;春天是青椒、茄子和黄瓜。宿舍最东头两间宿舍,是原房校长住的。房校长在自己的屋后盖了厕所。厕所后面是粪池,马军上菜地有了肥料。因为菜地就在厕所的边上,浇菜的时候,他就一瓢一瓢端着浇菜。 马军菜地的西边有一块二分多的平地,杂草丛生。马军的二连襟常山看了后,说,这块地平坦,开出来种花生不错。 一个周日,常山带着刘珊珊的二姐,帮马军一起开荒。三人整了一上午,土是砂浆土,硬,难挖。整出了约一分地。马军的岳父、岳母在他家帮忙带孩子。有人做饭。中午吃了饭,继续开荒。 他们三个人快要把那二分地整理出来的时候,远处有人大声喊了起来:“你们在干嘛?怎么把我的小稻场给挖了?” 马军停下来,一看,是食堂的老张在喊叫。叫声里有火药味。 老张是食堂的伙夫,负责食堂的洗锅、烧火。刚开始师生在食堂的就餐很简陋。离家近的学生回家吃,离家远的学生自带饭盒,饭盒里有米,放在食堂的蒸笼里蒸饭。老张在师生取走饭盒后,会在食堂里和老庄一起喝酒。一次马军取饭迟了,他俩正在喝酒,喝的是分金亭。一盘猪肝和一盘地豆子。老张硬是让马军坐下来,斟了一杯酒给他。 一杯酒下去,辣得马军喉咙里冒火,他赶紧用手捏起一块猪肝吃,猪肝很香。老张要他再喝一杯,马军摆了摆手,离开了。 老张怎么了?他们三个就收工回家。回到家后,马军和刘珊珊说了。 刘珊珊说,我们去他家问问。 马军口袋里装了一包醉翁亭烟,朝老张家走去。 老张正好在门口,马军掏出一根烟给他,他说自己不抽烟。 刘珊珊说:“张师傅,我们不知道那是你的稻场。” 老张说,稻场以前用,这两年没用了。所以荒了。确实是自己的稻场。 人家都说是自己的稻场了,那还不回家算了。 岳父说,房子后面的空地虽然石头多,也是能整出来的。 在岳父的规划下,房子后面又整出了一块菜地。邻居有鸡,马军就从街上买来网子,围在菜地周围。岳父岳母从农村上来,种田有经验,菜园里的菜吃不完,经常送给周围的邻居。 后来,人事调动,学校来了新校长。新校长姓陈,陈校长一上任,不要学校的宿舍,要重新盖房。最后选中了马军房子后面的菜地。怎么办?人家是领导。马军只有把菜地让给陈校长盖房子。 陈校长盖房子那天,岳父岳母正忙着把菜园里韭菜移栽。 老顾家的菜园和马军是邻边,也要让出来。 老顾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三把火烧到房子上来了! 原来房校长建的厕所距离陈校长的新房太近,被拆掉了,在马军那排房的西北角又建了一个新厕所。马军浇菜就不方便了。后来买了大粪桶,他和刘珊珊闲着的时候,两人就从粪池里抬粪水浇菜。 一天上午,老张到马军的办公室,对他说,小稻场他不用了,让马军继续种菜。这很出乎马军的意料。二分田种菜吃不完,就点了花生。 秋天收花生的时候,马军喊董飞飞几个学生帮忙收花生。 董飞飞一边刨花生,一边说:“马老师,我们给你收花生,可算好人好事?你要给我们在本子上一人计一条奥。” 马军说:“一人给一把花生吃,吃花生,你们会变得聪明!” 董飞飞说:“我们不想聪明,还是笨点好。” 2018年学校整合,单位宿舍整改,马军拿到了三十多万,让出了房子。 马军一直耿耿于怀,吃饭的时候和刘珊珊说:“我不想要钱,我还想咱原来的宿舍,有田种菜!” 刘珊珊说:“你脑子被驴踢了!” 第三十九章 小王子 小王子对狐狸说:“玫瑰是你的,我什么都不要。” 这是《小王子》中小王子和狐狸分手前说得最伤感的一句话。小王子为什么要和狐狸分手?没有玫瑰,小王子还会找到幸福吗? 白子瑞一直想不通,他被罚站在走廊上还在想。 周世虎被薛老师揪着耳朵从教室里拉了出来。 “你还敢来上学,班级的荣誉都被你丢光了!抱柱子!”薛老师呵斥着他。 周世虎挠了挠头,他没有明白他老班的意思。站着不动。 “啪!”薛老师扇了他一巴掌,说:“抱柱子!” 周世虎还是站着。 “抱柱子!”又是一巴掌。 打了三巴掌后,周世虎向边上的白子瑞瞟了一眼。白子瑞指了指走廊上的水泥柱。 周世虎一下子反映了过来,两只胳膊抱紧了柱子,身子也贴得紧紧的。 薛老师进去后,白子瑞对周世虎说:“是杨爽?你抱得紧紧的。” 周世虎转头朝2班窗户看了一眼,小声说:“她是母老虎。” 白子瑞说:“你这只公老虎还怕母老虎?” 周世虎说:“我够义气吧?董文峰又要找你老爸教训你了。先别得意。” 对面小学的操场上,小学生正在做绳操。《funky beat》的伴奏优美活泼。绳子在他们的头上脚下,身前身后,上下翻飞,神采飞扬。白子瑞也有种想跳绳操的冲动。 “戴静给你写的情书呢?我向你保证,我绝对没有打开看,骗你是小狗。”周世虎向白子瑞陈述心曲。 戴静是八(2)班的班花。前天是她给白子瑞写的第二封情书。白子瑞放在书包里,还没来得及看,就找不到了。 卢旺旺说,他在昨天大课间看见欧阳海到3班教室来的。 欧阳海一直在追求戴静。在七年级学生面前也多次扬言,七年级哪个男生敢打戴静的主意,他会修理他。 欧阳海是八年级的老大,九年级的老大张强对他都很客气。 周世虎看到蒋校长走来了,赶紧把柱子抱得更紧了。 张校长看到周世虎抱着柱子,赶紧把周周世虎的手放下,说:“哪有这样罚站的,手放好了。” 薛老师从教室走了出来。 蒋校长表情严肃地看了一眼薛老师,说:“你下课到我办公室来。” 周世虎眼里有些得意。对白子瑞说:“老班要被校长批评了。” 白子瑞问:“昨晚回到家你老爸打你了吧?” 周世虎说:“让我罚跪的。” 昨天晚上和欧阳海之间的冲突大大出乎了白子瑞的意料之外。 本来约好的白子瑞和欧阳海单挑。两人单挑的过程,欧阳海占了下风,他带来的几个兄弟不愿意了,冲了上来。跟白子瑞一起来的周世虎、单小飞、蒋凯、许光杰四个人也不甘示弱。双方在银河公园广场干起了群架。当晚公园散步的人多,有人拿起手机拍了照。幸亏有人报警及时,避免了事态升级。 十个人被带到了派出所。老老实实地蹲在派出所大院子里。值班民警打电话给各自的家长和班主任。 许光杰的父亲看样子刚从工地上过来,一身泥浆。他来到派出所的院子里,看到许光杰,上去就是一脚,把许光杰踢倒在地上。董文峰和值班民警赶紧拉住了他。他气得蹲在地上一根烟接着一根烟抽。 白燕青来得最迟,来了向董文峰和民警一遍又一遍道歉。最后在本子上签了自己的名字,开车把他带出了派出所。 路上,他老爸一句话都没有说,白子瑞反倒感觉紧张。他希望自己的老爸把自己爆打一顿,他心里才好受一点。 回到家,白子瑞主动跪在地上,请求父亲惩罚他。 他老爸还是没有骂他,踢他。 他递给他一本书,说:“起来吧!好好把这本书看一遍。” 那是一本圣埃克苏佩里的《小王子》,他一读就喜欢上了。他躺在床上,一直看到了后半夜。狐狸说的一段话,让他印象最深,久久回荡在他的耳边: “对我而言,你只不过是个小男孩,就像其他千万个小男孩一样。我不需要你,你也同样用不着我。对你来说,我也只不过是只狐狸,就跟其他千万只狐狸一样。然而,如果你驯养我。我们将会彼此需要,对我而言,你将是宇宙的唯一了,也是世界唯一的了。” 第四十章 红蜻蜓 红蜻蜓红得纯粹, 比胭脂还红。 我站在绿色大草原里, 绿油油的风, 绿油油的空气, 我想成位一支红蜻蜓。 ——上海笨笨 楼上的该去当诗人,跑到这里来炒股。投错胎了!哈哈哈! ——西安李刚 上证指数又大跌1.12%,四连阴。马军看盘蓝了几百支股票,怎么忽视了这支红蜻蜓? 老顾端着茶杯,走到马军办公桌前,问:“今天可吃到肉了?” “吃肉?面也吃不上。”马军无奈地说,“你的侄女婿南京小金枪今天可买到涨停板了?” 南京小金枪,2012年江汉大学毕业,带着一万块钱进入股市。老顾说,他小金枪对股市有天生的嗅觉,什么时候买,什么时候抛,他判断几乎没有不对的。他自己有时候开玩笑说,上证指数的走势,就是按照他画的走的。 许多股民看到了小金枪的威力,开始几十万几百万的把资金交给他。2014年暑假,十二里中学的九年级教师在校长的暗示下,偷偷给学生补课。学生不敢在教室里上课。马军找到了租学校门面房来澡堂的老板,把他的澡堂租了过来,在澡堂里,四周放了四个落地扇,给学生上起了课。因为在澡堂,空气流通不畅,虽然有电扇,但上课的师生还是大汗淋漓。 上完课,马军就到办公室里乘凉。老郦上过课后也到办公室,他俩都炒股。2014年7月,牛市开始起步。老郦说,今年有行情。后来指数一直飙升。马军当时的账户也就5万多元。到2015年上半年,他的账户的账面几乎每天涨六七千元。2015年6月12日,上证指数疯涨到5178点,马军账户的账面接近20万。如果果断抛出,净赚十几万。可惜他只是股市的生瓜蛋子。2015年6月13日,上证指数大跌2%。马军和送考老师带毕业班的学生住进了宏伟酒店。6月14日中午,学生考完语文,马军看电视,新闻报道股市又大跌3.47%。马军睁睁地看着挣到手的钱没有了。 人家小金枪,股市不但嗅觉灵敏,而且拜师学技,跑到佛山拜佛山无影脚为师,在师父的指点下,小金枪的进步神速,有如神助。2014年,一年就迅速从一千万元到五千万元的跨越,到2015年,小金枪住了大牛市的机遇,资产达到了亿元。 没给你机会吗?你怎么没抓住?马军一想到2015年的大牛市,就对自己懊恼不已。 老顾侄女出嫁的时候,老顾全家都去了。婚礼在上海举行的,小金枪给他们订的都是豪华酒店,一晚上一万块钱。酒席都是一万多块一桌。澳洲龙虾又香又甜,老顾头一次吃。有钱就是任性! “有了当总统的感觉!”老顾从上海回来后对办公室的同事说。 马军问老顾:“小金枪收徒弟吗?我想向他学习!” 常德江说:“我们也把钱放给他,让他帮我们炒?” 老顾笑而不答。 马军正和老顾说着话,贾明来了信息:马军,我买的红蜻蜓今天涨停了!晚上请你喝酒! 马军发了一根大拇指过去。 马军正准备给贾明通话的时候,梅老师拎着一带热咖啡进来了,手舞足蹈地说:“我学生今天买的红蜻蜓股票涨停了,一高兴,给我快递了一份拉瓦咖啡!都来喝点,沾沾财气!” 马军站起来,拿着杯子走到梅老师跟前说:“梅大美女,我要第一个沾沾财气!” 马军一口喝了下去,咖啡又苦又涩。 “怎么是苦的啊?”马军一脸懵逼。 第四十一章 葱说 葱说:“我是清白的!” 在初夏的微风里,葱昂首挺胸,气定神闲。它看董文峰蹲在它身边,盯着自己的发尖,在沉思。 “你现在是清白的,也就是说,你有时候清白透明,有时候驳杂混沌。”董文峰微笑着,在它的身边坐了下来说。 他和它遇到了一个哲学的命题。 他说:“我今天买了鸡尾虾,没有你不行啊。” 葱说:“你是个伪君子,我看过你的一些文章,你在文章里,你和你的学生,爱不离口。你买虾子,你烧虾子,那么多鲜活的生命,你没有负罪感吗?” “呵呵,你的问题既天真,又深奥。说你天真,你说的是物的存在价值,虾子是生命,你不是生命吗?自然万物都是生命,万物之间互通,彰显了生命的价值;说你深奥,因为你的问题涉及到了万物之间的大是大非,是非又不是是非,是非又是是非,谁是谁非,庄子有时候也要迷惑。” 葱鼻子“哼”了一下,对董文峰刚才的论点不屑一顾,说:“故弄玄虚!人是自然界最有灵性的,所以它才主宰了地球。万物都屈居于人类的统治之下,怎么在你的观点中变成了互通?” 董文峰站了起来,说:“谁主宰地球?你说人类主宰地球,这又是个伪命题,形而下。一棵树能活几千年,人呢?人食动植物的身体,人百年之后,又成了动植物零食和食物佐料。所以,世界万物是互通的、是质同的!” 葱似懂非懂,又问:“我明明是又青又白、清清白白的,你怎么说我清白加驳杂呢?信口雌黄吧?” 董文峰蹲下身子,从田里抜起一棵葱,在手里摇着。 葱说:“你动作轻点你弄疼了我。” 董文峰笑着向它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刚刚还说你和我是平等的,又犯了错误,我这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啊!” 葱笑了,说:“你很真诚,能直面错误。请回答我刚才的疑惑。” 董文峰又坐了下来,把葱举到了自己的眼前,他和它面对面。他说:“你能一直清白下去?我回去把你下到油锅里,你还清白吗?” 葱还是摇头,说:“你说的清白和人间的清白是两个概念。” 董文峰把目光转向了远方,远方树木葱茏,生机勃勃。 董文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看着葱清白的眼睛,说:“《水浒》里的宋江,及时雨,是清还是白?是红还是黑?” 聪说:“他是文学形象,丰富而又复杂。只用清和白两个字恐怕概括不了。” 董文峰说:“没有清白,就是驳杂,就是混沌。宋江仗义疏财,江湖人称及时雨,是侠义之人;宋徽宗又把宋江钦定为四大寇之首。在古代,侠和盗都是流氓的代名词。假作真时真亦假,白作黑时黑亦白,这就是真实的宋江,真实的人间。” 葱说:“你越说,我越糊涂了。你别把我带入了你的节奏……” 董文峰正要说话,一阵亮光挤了进来,他一下子从午睡的梦中醒过来。黄晓静进来拉开了窗帘,说:“梦里跟谁说话呢?别成了神经病!” 晚上在芙蓉酒店,经理王芙蓉送来一盘青萝卜给他们解酒。董文峰用手拿起一截青萝卜,问:“王经理,这萝卜怎么外面是青的,里面是白的?” 王芙蓉笑着说:“你们男人都喜欢黑心萝卜?” 董文峰又问马军:“人间可有永远的清白?” 马军说:“你看世界是清白的,别人看你就是清白的。因为你有一颗清白的心,你看不到污浊和混沌,所以世界万物万人在你的眼里永远的清白的。这就是清白世界,朗朗乾坤!” 第四十二章 鲁迅 鲁迅说:“悲剧就是把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 “请同学们再读课文,找出文中能体现悲的的语句,悲在什么地方?”董文峰把问题提出后,就走到学生们中间巡视。 李雅倩举手了。 “李雅倩,把你找到的语句读出来。” “没过多久,他们发现雪地上插着一根滑雪杆,上面绑着一面黑旗,周围是他人扎过营地的残迹——滑雪板的痕迹和许多狗的足迹。在这严酷的事实面前也就不必再怀疑:阿蒙森在这里扎过营地了……” “这体现了什么悲?” “这体现了斯科特他们梦想破灭的悲。” “李雅倩说,这里体现了斯科特他们梦想破灭的悲。同学们同意她的理解吗?” 杨力青手举得很高。 “杨力青,你不同意李雅倩的理解吗?你来说说你的理解。” “董老师,我有点不理解斯科特他们的做法。我们试想一下,斯科特他们可不可以把挪威人的所有痕迹处理掉,然后插上他们英国的国旗,回去宣称自己是第一个到达南极点的?” 董文峰有些吃惊,他正想着怎么去回答杨力青。 刘紫欣已经站起来说:“不可以,那样做就太无耻了。” 杨力青反驳道:“斯科特他们真的这样做了,挪威人也无可奈何。那时又没有摄像头,谁又能证明你阿蒙森先到达的?况且,古今中外历史上鸠占鹊巢的例子太多了啊。刘邦夺了子婴的位子;赵匡胤黄袍加身,夺了后周的江山;朱棣夺了侄子朱允文的位子……这些人不都一样成为英雄了吗?也没有人说他们无耻……‘’ 董文峰赶忙打断了杨力青:‘’停!停!停!杨力青,你这些都是从哪里看到的?你偏离了课文。你们俩先坐下。我们继续向下看课文。” “……它的占领者还在这里留下一封信,等待着这个素不相识的第二名的到来,他相信这第二名也一定会随他之后到达这里,所以请他把那封信带给挪威的哈康国王。斯科特接受了这项任务,他要忠实地去履行这一最冷酷无情的职责:在世界面前为另一个人完成的业绩作证,而这一事业正是他自己所热烈追求的。”董文峰读到这里停了下来,问:“同学们,假如你是斯科特,此时你会怎么做?” 单小飞站起来说:‘’我会把信撕了、烧了!太欺负人了!‘’他的脸上显出愤怒的神色。 其他学生也纷纷说:“扔垃圾桶里!” 这可大大出乎董文峰的意料之外,他不置可否。 是啊,有点欺负人。假如我是斯科特,我会怎么做呢?我可能也会把自己人性恶的一面暴露出来:把对手的信撕了!烧了!董文峰在心里说着。 怎么向学生解释?向学生说英国人有绅士风度?说各国的文化背景不同? 说斯科特他们身上闪耀着灿烂的人性光辉? 董文峰陷入了无边的迷惘。他不知道怎么面对学生们清澈的眼。他无奈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了北岛《回答》中的两句: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同学们,你们愿意做卑鄙的人还是愿意做高尚的人?” 问题是学生的,也是问自己的。 存在即合理,卑鄙和高尚原来也是有得有失的。 斯科特他们是真正的高尚者、伟大者。一个人、一个群体,高尚与否、伟大与否,原来不是自己和自己的喉舌所说的为准的,这要靠历史和大众去评说。 想到这,董文峰对全体学生说:“能做高尚的人最好,能不做卑鄙的人更好!” lwxiaoshuo.org 第四十三章 老k “老k的绰号是什么意思?学生刚才偷偷喊你宋老k的。”马军问老宋。 老宋喜欢打学生,手重。 “这些小狗日的,下次我再听到,还要很打。”老宋气得咬牙切齿地说,“老k是13点的意思,骂我流。” 马军说:“说明你在学生中间有存在感,学生关注你,有人一辈子都没有绰号,没人知道,更悲。” 老宋说:“马军你天天糟痞我,你的外号是小旋风,比我的老k高端。” 马军笑了。小旋风的外号是他2015年在新新中学做指导老师的时候,学生给他起的。那是吃过晚饭后,马军在篮球场散步,王丹和陈煜走到他跟前,问他:“马老师,你有外号你知道吗?” 马军说:“什么外号?我不知道。” 陈煜说:“小旋风。” 马军说:“我又不是柴进。” 王丹说:“我们李老师说,柴进是贵族,大气、豪爽,仗义疏财,做事雷厉风行。和你很像。” 马军笑了,说:“我什么时候成为贵族了?那我就不要教书了。” 到清流学校以后,就没有学生喊他小旋风了,他都把这个外号忘记了。 马军说:“老宋,学生喊你老k的绰号,可能和你想的不一样。我给你说个名人绰号的故事。” 马军坐了下来。开始了他的讲述。 黄林凡给王鼎钧第一次写信的时候,他也跟着别人称呼王鼎钧“鼎公”,王鼎钧给他回信,落款自称是“弟”。王鼎钧的自谦如一瓢冷水,浇醒了他。后来,他和王鼎钧有了进一步的交往,王鼎钧向他透露了“鼎公”的缘起。原来“鼎公”是他同事送他的外号,表示“表情呆板,说话也没有什么趣味。”黄林凡知晓后,顿感窘迫,他本以为“某公”是对别人敬重的意思,没想到弄巧成拙。 老宋说:“王鼎钧是谁,我听都没听说过。反正下次我要再逮到哪个小狗日的喊我宋老k,看我不把他牙打掉。” 董文峰说:“老宋别生气,水浒一百单八将谁没有绰号?连女的都有绰号。花和尚鲁智深,鲁智深花吗?他倒是一百零八将里形象最光辉的一个。别的男的见到美女都是色咪咪的。人家花和尚是作为美女的救星出现的。救金翠莲,打死镇关西;救刘太公女儿,痛打小霸王周通;帮助林冲娘子,挺身而出。花和尚哪里花了?花和尚的绰号实际上是对鲁智深形象的高度美化。一百零八将里,花和尚的结局也是最完美的,作者安排让他在浙江听潮而圆寂。不像其他将领,战死、暴死、毒死、吊死、病死、淹死等,很少有人能像花和尚那样善终。这不能不说花和尚的绰号让鲁智深的生命更完美、更庄严。” 老宋说:“董老师到底是教语文的。听说你家夫人上学的时候也有外号?” 董文峰很自信地笑了,说:“我家黄晓静是学校的校花,学生给他起的外号叫小温柔。她走过的地方,也都被标记了地名:黄泛区。” “吹呗!使劲吹!”马军说。 薛平问:“黄泛区是什么意思?” 董文峰更得意了,说:“黄晓静无论走到哪里,男生都在看着她,谈论她。女生也谈论,当然女生的谈论和男生不同。男生是爱慕,女生是嫉妒。她到过的地方,都成灾区了,所以叫黄泛区。哈哈哈。没听说过吧?” 老宋说:“人的外号还是一个人品牌和文化啊。我宋老k绰号,我要申请专利。” 马军说:“老董,赶快跟老宋学,给你家夫人小温柔、黄泛区去申请专利去!” 第四十四章 卡丽 “卡丽阳了!可怜我的小宝贝。”梅老师一进办公室,就唉声叹气。 薛平说:“你没阳,你家的宠物狗倒阳了,奇葩!” 梅老师说:“贲婧婧,我家的卡丽阳了,是被你传染的吧?我们办公室你最先阳的,上次是你,这次还是你。” 贲婧婧说:“梅老师,你真是歪怪。我没传染给你,怎么会传染给卡丽了呢?” 梅老师说:“小婧婧,周末我们办公室聚餐的时候,我带卡丽去的,你还和卡丽握手的,你忘记了?” 马军说:“梅老师,你家卡丽给你宠的,都宠成贵族了。温室里的花朵,怎么能经得起风霜?” 梅老师说:“马军,你一天到晚,满嘴跑火车。我和贲婧婧开玩笑的。” 上周六晚上,在芙蓉酒店。梅老师是抱着卡丽来的。 一进门,梅老师就把卡丽放到圆盘上,对卡丽说:“卡丽宝贝,立正!” 卡丽立马站直了身子,两只前腿像人的两只胳膊,笔直垂下。 “敬礼!” 随着梅老师的一声号令,卡丽举起了右爪,向包间所有的人敬礼。 贲婧婧、薛平几个女教师率先鼓掌。 老宋和马军、常德江、董文峰四个人在掼蛋。 老宋问:“梅老师,你家卡丽有绅士风度,和你一点都不一样。” 梅老师两眼一瞪,说:“老宋!会不会说话!我是母老虎啊,在你眼里?” 常德江说:“老宋,你真没有眼光。我们梅老师是大家闺秀,是我们老年男人的梦中情人!” 梅老师笑了,说:“我才不愿意当你们老男人的情人呢!今天是5月20号,也不给我来个520!” 老宋说:“常德江,快!给你的梦中情人来个520!” 旁边的薛平、陈继华几个女教师都笑了。 常德江说:“哪有哦啊,都伤蛋死了!” 梅老师说:“不稀罕!老我家老公给我发了两个520来了!两个520耶!” 梅老师脸上笑开了花,拿着手机给几个女教师看。 卡丽也咧开嘴笑了。它的小嘴微微张开,笑得阳光而灿烂,像极了杨力青的笑脸。杨力青在高兴的时候,嘴也是微微张开的笑,不像李雅倩、林婉几个女生,都是抿着嘴在偷笑。 吃饭中间,老宋说:“梅老师,看你家卡丽喜欢吃什么?给它也点两道菜!” 梅老师说:“我家卡丽是贫民家的,没有那个命。” 马军说:“梅老师你这话,卡丽听了一定很难过!当官家的卡丽能点两个菜,我们老百姓家的卡丽就该吃剩饭剩菜?” 薛平说:“当官的那是公款消费,被曝光了,活该!我们这是自己掏腰包,心不虚。梅老师,你给卡丽点!” 梅老师说:“卡丽,听到了吗?你看大家对你多热情!下来,去和姐姐们、叔叔们、阿姨们握个手!说声谢谢!” 卡丽走到了每个人跟前,握手、说谢谢。握手倒是真的,“谢谢”变成了“汪汪”“汪汪”。 “梅老师,你家卡丽阳了,你给它打针吃药了吗?”贲婧婧问。 梅老师说:“你说吧?比人上医院花得还多,一瓶吊针,两百多块!” 上课铃响了,梅老师抱起课本,说:“不吹了,赶紧去上课挣钱,给我家卡丽买药、打针、吊水!” 马军问贲婧婧:“贲老师,你阳了花多少钱?” 贲婧婧说:“就吃点阿莫西林,花了二十多块钱,在家睡了三天,就好了。” 常德江说:“这次阳比上次轻多了,专家都说了,没有紧张害怕的必要!当然了,宠物比人要珍贵,所以有宠物,没有宠人吧?” 第四十五章 常香玉 常香玉感到左眼一阵火辣辣的疼,她捂着左眼蹲了下来。 伯阳中学足球队是上届的冠军,这次比赛,她们的目标还是冠军。常香玉场上司职中锋。刘紫欣踢来的球正好到了她的头顶,她正准备用头传给前锋林婉。这时对方一个貌不惊人的小块头的女生冲了过来,她也弹跳起来争这个球。常香玉个子比她高,那个女生头没有顶到球,却一下子顶到了常香玉的左脸颧骨部位。 “6号,你没事吧?”裁判吹着哨子跑到了常香玉跟前,弯下腰来问她。 常香玉的眼泪都出来了,左半个脸还是火辣辣的疼。 裁判就让她下到了场边,八年级的戴静替补了上来。 汪教练把常香玉领到场边的校医跟前。校医是个三十多岁的女的,女医生对她的脸部进行了冰敷。 “又进了一个!”常香玉在场边坐着,眼睁睁看着对方的前锋轻轻一脚,球从马云的眼前飞过,马云上前一扑,她连球的毛都没碰到。皮球像一片大大的落叶,飘进了马云身后的球网。马云气得用右手捶打草坪。 常香玉顾不得疼了,对汪教练喊着要再上场。汪教练对她摆了摆手,示意她安静地坐好。 0:9! 输是必然的,没想到会输的这么惨! 队员们都有些被踢懵了。 林婉说:“我这个前锋,连球都没沾到。还算个前锋吗?” 汪老师带她们去学校的食堂就餐。就餐完毕,带她们来到休息室,一人给她们发了一根香蕉。 “重在参与!你们要能从伯阳中学足球队身上学到拼搏精神,就是收获。”汪老师站在旁边安慰她们说,“下午和十三中的比赛争取获胜,哪怕输了,也要进球!” 下午和十三中的比赛,又是一边倒,常香玉是上场了,但几乎接触不到球。 清流学校女足又独吞六个蛋。 在回来的中巴车上,带队的副校长裴校长说:“学习搞不过十三中就算了,踢球也踢不过!” 汪老师说:“人家学校有钱,你看人家运动员的运动服服和运动鞋也比我们的运动员的比赛服值钱。” 裴校长说:“明年给你们买好的比赛服,看可能夺冠?” 常香玉说:“校长,我作为女足队的队长,向你保证,无论有没有服装,我们明年至少能赢一场,为学校争光!” 裴校长说:“明年这个足球队的队长,还由你来当!” 回到学校,同学们发现常香玉的左眼肿得像熊猫眼,眼的周围又青又紫。 班长张杰问:“常香玉,你的眼睛是被球员用拳掏的吧?” 第一节晚自习下课,林婉到八(9)班找常香玉。张杰说,她请假了,她妈妈带她去医院去看伤了。 放晚自习回家的路上,李雅倩问她:“你到八(9)班去,可听到关于孙长海的事了?” 林婉说:“没有听到什么?孙长海怎么了?” 李雅倩说:“我们的学校今天差点出大事了?” 林婉一惊,赶紧问李雅倩。 李雅倩说:“孙长海跑到教学楼五楼上去了,要跳楼,被学校保安从监控里发现了。立即报告给林校长,林校长带几个班主任,跑到五楼楼顶,孙长海还坐在楼顶哭泣。看到校长和自己的班主任来了,坐在地上愣了半天,忘记了哭泣。” 林校长蹲在孙长海的身边,和他聊天。 孙长海激动地站了起来,对班主任田老师说:“我的手机呢?现在就给我。要不然,我就跳下去!让清流学校扬名!” 第四十六章 石榴红 《石榴红红石榴》是董文峰在红袖添香写作平台上创作的一本诗集。十几年没去那个平台了。前天再去寻找这本诗集,账号、密码都找不到了,诗集自然也没有了。 马军说,十几年,什么概念?人生能有几个十几年?别说一个网络平台了。十几年前,新浪博客多红火!现在呢?成了历史。 教室后面的石榴花燃烧了,把周围的绿烧得绿乎乎的。“绿乎乎”?董文峰觉得这个词好,是自己独创出来的,用来写浓绿,很有想象力。“绿油油”,就像菜里的油放多了,不好吃了。学生可以用。例如宋慧慧在《春天的清流河》里,就有“绿油油”这个词:春天的清流河,水涨起来了。两岸的草是绿油油的,两岸的树是绿油油的,人的眼睛也是绿油油的。 多好的句子,作家还能这样写吗?作家这样写了,就是学生! 郑庆生发来信息:你的诗集《石榴红红石榴》和我的诗集《青梧桐》没出版,有点可惜。哪天我们再联系陈部长,申请一个书号,我们出合集。 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陈学文当时是陈州市清流区宣传部副部长。一次饭局上,陈部长对老吕、章军、郑庆生还有董文峰说,我们几个把自己的新浪博客经营得风生水起,你们一人出一万块钱,我负责搞书号,我们五个人出一本诗集。 郑庆生最先表态,老吕和章军也说好。董文峰当时经济上比较紧张,犹犹豫豫,看大家都热情很高,也加入进来。只是淡淡地问一句:“诗集出版了,卖给谁?能卖掉,就能捞回成本。” 郑庆生说,他有个同学,是企业老板,喜欢诗歌。找他,他买了作为过年的福利,发给他的员工。 董文峰说,工人有几个读诗的? 老吕说,发给工人上厕所人家还嫌纸硬。 章军说,自己老表是固县一个中学的校长,找他销售百把本,不成问题。 陈部长说,只要能卖掉,就不亏本。 董文峰回到家和黄晓静一说,黄晓静不屑一顾,说:“就你那破诗,用来哄哄学生还行,自费出版你自己看?人家何三坡《灰喜鹊》里的诗还能卖一块钱一首,你的《红石榴》自费一万块钱出版,一首诗倒贴一百块钱,叫灰石榴差不多,还叫什么红石榴!我不同意!一分钱没有!” 董文峰被黄晓静批得灰头土脸,还不灰心,拿着工资卡,跑到了银行,问里面的工作人员:“同志,我用银行卡担保,能给我贷款吗?” 一个女营业员问:“你要贷多少?” “一万。” 那女的接过他的工资小本本,随即又扔给了他,说:“你工资卡里只有五百块钱,贷一万块,不可能。找担保人!” 董文峰正在筹钱的时候,陈部长来电话说,书号申请不到。诗集出版的事以后再说。 董文峰一颗悬着的心忽然放了下来。 那天,董文峰站在院子里的石榴树下,望着一树火红的石榴红,翻着自己还没送给陈部长的打印诗集,感慨万千,每一首诗都像眼前的石榴花,红红火火: 石榴红了 石榴红了, 咧开大嘴, 它是在笑还是在哭? 它的牙齿比我的牙齿白多了, 它天天喝着西北风, 肉星都见不到, 想满嘴黄金? 真是痴人说梦! 石榴的嘴咧得更大了, 它吐出了一连串的字: 噼里啪啦!呜哩哇啦! 我红了, 你呢? 第四十八章 口红 “口红什么牌子的?”董文峰问贲婧婧。 贲婧婧看了董文峰一眼,问:“董老师,你要给你家夫人买口红啊?” “他哪舍得给他夫人买?他给他小腿子买差不多。”老宋在旁边笑着,接上了贲婧婧的话茬。 董文峰说:“老宋,你把我说得给你一样。贲老师,我问你们班给学生化妆使用什么牌子的口红。我看你们班的女生,涂上口红美多了,比我班女生涂的口红好看。” 贲婧婧说:“我用自己买的圣罗兰口红,三支都用完了,一千多块呢?我要找学校报销。” 董文峰说:“我一个学生收了十块钱班费,让郭丽、李雅倩几个女生自己买,自己化妆,五百多块钱的班费还不够用。所以我班比赛成绩一般也正常,没有你们投入多。” 薛平说:“我除了买化妆品、发带、道具,还从外面请了专门的化妆师给我们学生画妆,总共花了两千多块钱。我也要找学校报销。” 马军说:“薛老师你呆?也是老教师了。这又不是第一次比赛。以前给学生花的化妆费报了吗?” 薛平说:“以前校长姓蒋,这不是换了新校长了吗?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不给我们报,我们就在他办公室不走了。” 董文峰说:“薛老师,你们班获得了第一名,光荣无比,自己掏钱给学生化妆也高兴啊。马上上了学校公众号,说不定还表扬你有无私奉献精神呢!” 薛老师说:“我不要这个第一名,让给你算了,董老师,你给我两千块钱。” 办公室里的同仁们正说着,袁组长推门进来。说:“薛老师、贲老师,正好你两个都在。你们两个班昨天经典诵读获得了冠亚军,首先恭喜两位。刚接到学校通知,你们两个班明天还要把诵读节目再演一下,学校找专家拍视频,上传到到市里,代表学校参加比赛。” 薛平和贲婧婧异口同声地问:“学校昨天不拍视频了吗?” 袁组长说:“学校昨天只拍照,没拍视频。所以你们两个班明天还要重新来一遍。” “哈哈,庆幸我们七(4)班垫底。”马军在旁边又是笑,又是拍手。 薛平说:“袁组长,这个第一名,我不要了。让给其他班吧。” 贲婧婧也附和着薛平。 袁组长瞪着两眼看着她俩,半天才说:“这是荣誉啊,要珍惜。” 薛平问:“我们班比赛的花费了两千多块钱,你要给我们报销。” “还有我们班一千多。”贲婧婧紧接着说。 董文峰抢在袁组长前面说:“还有我们几个班。” 袁组长脸涨得通红,说:“我又不是校长,你们也太抬举我了!” 薛平说:“你是我们组长,我们要一级一级反映。你把我们的心声和实际情况反映给学校。” 马军站起来说:“袁大组长,班主任说得都有理,又不是胡搅蛮缠。这块学校要考虑。不能再要求老师们无私奉献。” 袁组长说:“你们两个班明天照常准备,你们的诉求,我会向学校反映。” 下午第一节课,马军正在电脑前看上证指数k线,双象股份又涨停了!自己关注的南山铝业今天还是在低位墨迹,差点破了3元。 他正看着,贲婧婧忽然生气地说:“袁组长来信息了,说不给报销。明天请专业技术人员拍视频还要花钱,活动花销太多,报不了。” 薛平说:“让马老师说对了,那我们两个班明天不化妆了,不涂口红了。所有人都素面朝天!” 第四十九章 人之初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一(1)班的学生整齐、笔直地站在自己的座位前,大声地背诵着,不,表演着他们班经典诵读的节目《三字经》。 董文峰和薛平、贲婧婧三个人站在教室里面靠近前窗的位置,梁静、郦素珍、俞丽丽、袁组长四个人站在教室门口靠近前窗的位置。他们的手里捧着手机,在欣赏孩子们的表演。他们七个是今天小学部经典诵读的评委。 董文峰注意到他边上第二位的一个小男生,背诵的时候尽量把自己的声音拉长、拉高,因为太用力了,他额上的青筋都凸了出来。 董文峰越看越觉得这孩子可爱,越听越喜欢这孩子,不,是所有的孩子们。 从一(1)班出来,姬海亮主任评委一人发了一瓶水。姬主任说:“等看完三个班再打分。”他们喝了一口水,又走进了一(2)班、一(3)班。 从一(3)班出来后,袁组长说:“10分制,9.3分是起点。” 评委开始在手机的金山文档上打分。 三(8)班是他们最后打分的一个班。出来后,俞丽丽感慨万千。她说,暑假开学申请带小学,小学的孩子越看越可爱,我们八年级的学生越看越面目可憎。 俞丽丽说出了评委们共同的感觉。她刚刚被自己班的学生气哭了,感受更深。 那晚是王晓燕老师的课,点名的时候,吕颖和郝力不在。王晓燕问班长这两个学生可请假了? 班长说没有。 王晓燕第一时间打电话给俞丽丽。俞丽丽第一时间打电话给吕颖的家长,吕颖没回家。她又打电话给郝力的父亲,和她的预想一样,没回家。 俞丽丽急了,让男朋友开车把自己送到学校。到学校门卫处调监控,监控里只看到吕颖和郝力没进随其他学生进食堂,而是走到了食堂的后面,就看不见他们的人了。 保安老陶说,食堂后面是学校院墙,那一小块地方是监控盲区,很可能是从那里翻院墙出去了。 正说着,吕颖的母亲和郝力的父亲先后到了。 林校长说:“你们两位家长问问自己的亲戚,俞老师,我们大家在学校周边的公园、树林、河边等地方分头找找看,如果到十二点还没找到,就报警。” 俞丽丽就和自己的男朋友沿着清流河边慢慢寻找,哪怕一棵树、一个凳子后面他们都查得仔细。 俞丽丽急得都要哭了,他男朋友安慰她说:“别急,肯定到哪里玩去了。又不会自杀,你急什么?下学期班主任不干了!” 俞丽丽和男朋友快到清流大桥下的时候,林校长来电话,说找到了,让她回学校吧。 俞丽丽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薛平说:“俞老师,不要说你这样年轻教师被气哭过,我这样的快退休的老杆子也有被学生气哭的时候,想开点。我们学校的学生生源差,社会都知道。都是被十三中、伯阳中学等名校挑过之后,剩下的学渣,没学校要了,才到我们学校来的。这哪是学校?是难民收容所,是垃圾站!别生气了。” 董文峰说:“《三字经》里说的都是至理名言。人之初,初,开始的意思。每个人一开始都是一张洁白的纸,这张白纸为什么变黄了?变黑了?答案就一个:环境!环境是大染缸!正因为人会被染缸所污浊,所以我们教师要多学、多悟《三字经》,这样方能牢记使命,不忘初心!” 袁组长说:“老董,你当校长都屈才了,你应该去当局长!” 第五十章 across “across!读!”宋老师读了一遍后,就让学生读。 “我渴得要死!我渴得要死!我渴得要死!” “单小飞,你怎么读的?站起来!across!读!”宋老师走到单小飞座位前。 单小飞站了起来,手里捧着英语书,大声读着:“我渴得要死!” 宋老师夺下他的英语书,朝他头上扇了几下。说:“你天天吃那么多鸡腿,难怪你渴得要死!” 笑声如潮水般,在班级漫溢开来。 林校长正好巡视过来,在窗户前停了下来,朝班里看。 所有的学生都停止了笑,“across!”大声读了起来。 林校长离开朝四班方向走去。 当杨力青拿着戒尺在讲台上“啪啪啪”第砸着的时候,令人厌烦的数学课就要开始了。不一会儿,陈大妈抱着三角板和教学用书走进了教室。 陈大妈是学生们背后对陈老师的称呼。陈老师五十多岁了,平时她说话像所有的大妈那样絮絮叨叨,一个知识点,她能重复来重复去,讲得同学们都烦了,她还怕学生没有听懂,再来一遍。郭丽说:“陈老师比我的奶奶还有耐心。” 陈家辉和单小飞还在玩着卡片,全神贯注,仿佛陈老师就是空气。 陈大妈走到他俩座位前,从他们的手里夺过几张卡片,看了会,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大声说:“不听课就算了,还在看黄色小卡片!你看这女孩穿得多暴露!难怪学习搞不好,精力都花到这上面来了。还有吗?都给我!” 龙行雨说:“陈老师,这不是黄色小卡片,这是《原神》游戏里的动漫图片,学校前面的文具店里就有卖的。六块钱一盒,一盒六十张。” 陈老师朝龙行雨瞪了一眼,说:“还不黄?看来你龙行雨看的图片比他俩还暴露?你两个数学课不要上了,到你们班主任那里去,好好反思自己的错误。” 单小飞和陈家辉磨磨唧唧地走出了教室。 “下面我来提问。龙行雨站起来,你来回答:昨天我们学习了什么内容?” 龙行雨站了起来,手挠着头,一脸的茫然。 学生们纷纷把开始翻书。陈大妈指着所有的学生说:“临上轿扎耳眼子!叫你们现在翻书的吗?早干嘛去了?都给我把书合上。” 杨力青把手举得高高的。 陈大妈说:“杨力青,你手放下,我知道你会!我来抽查那些不会的学生。” 她在学生中间走着。现在的陈大妈可是人见人惧,花见花谢,车见车爆胎!当她提问到陈婉林的时候,宋慧慧知道她下一个要提问她了。 陈婉林很自信地站了起来。“分式的基本概念。”她响亮地报出了答案。 “陈婉林小丫头还是不错的。”陈大妈说着,手猛然在宋慧慧的课桌上用力一拍,问:“分式的意义是什么?” 宋慧慧觉得这个问题太简单了,她都不想回答。看陈老师眼睛紧紧盯着自己,就随口答道:“分母不为零。” 陈大妈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她像捉住了七只葫芦的蛇精,满意地走上讲台。 “请同学们看黑板上的习题。下列各式中是分式的有哪些? 3a\/π,2x\/3x+1,(x+1)\/(3x+2)” 宋慧慧只扫了一眼,就会了。她在心里笑着说:这不都是分式吗?不值得一做。 陈老师喊白子瑞起来回答的时候,她把目光转向了窗外。窗外,没有太阳,没有风,空气里有种令人憋闷的东西,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宋慧慧说不出来。 “我们的白子瑞同学,学习数学有进步,全做对了。同学们记住了,这几个式子,就3a\/π不是分式,其它都是。”陈老师的话语里充满了对白子瑞的赞许。 宋慧慧这才把目光从窗外撤了回来,她一会看黑板上的3a\/π,一会看白子瑞。她仿佛找到了刚才憋闷的原因。 第五十一章 行长来了 行长来了,不是她一个人来的,她带着员工到学校来帮助学校食堂收餐费的。 清流学校,周围农村的孩子多,许多村民不愿意用电子支付。买东西、缴学费、伙食费还是习惯用现金。 学生们排着队伍缴费。员工在一个班一个班地收。马军的班收完了,就邀请行长到办公室小坐。 一坐下,行长就说,办公桌太小了。 马军说:“行长,您眼光真厉害!一眼就看到问题了。您说得对,你看这一米见方的办公桌,放上电脑,就没有多少空间了。一个班的作业都放不下,不要说几个班的了。语数外大科,一个老师教两个班,像语文,一个班一天的作业有:基础训练、写字、听写、抄写、加上作文,两个班十来套作业,放在办公桌的前后左右,上上下下,老师淹没在了学生形形色色的作业里,置身深深的作业城堡,想要突围出来,那是要有孙猴子七十二般变化的本领的。” 行长说,办公室太小了。 马军说:“是啊,十来平方的三角形办公室,只能作为储藏室的办公室,如今放上了八张办公桌,一个空调,一个小橱柜,里面就没有什么多余的空间了。下课的时候,老师喊学生来办公室辅导,办公室里站的都是学生,老师想进来或出去一下都要挤半天,更不要说老师下课要休息一会了。” 行长说,老师太累了。 马军说:“行长,您又说对了。老师真累,就拿我这个班主任来说,早上六点从家里出发,到校第一事打卡签到,然后到班组织学生晨扫,教室里里外外,卫生区上上下下,都要照顾到。打扫好卫生,就辅导学生晨读,这时,有的老师会清闲些,让科代表带着读就行了,有的老师会亲自上阵。等上午第一节课开始的时候,我就和其他老师一样,拿着教案等去上课。一上就是两节,有时是三节。课间操时间到了,下楼去操场,领着学生做操、跑操,回到办公室我大汗淋漓。不能休息啊,一大堆作业等着我批啊。批了一会作业,吃午饭的时间到了。在去食堂的路上,偷个空把卡打了,要不然算早退,早退会扣钱等,行长你说冤不冤。到了食堂,找到我班的饭盘,让食堂工作人员打好菜,我一盘子一盘子往学生餐桌上端,端了十几趟,学生放学了,我再给他们打饭,等学生吃上了,我这才坐下来和他们一起吃。吃完了饭,来到班级,要么找学生谈话,要么找学生辅导作业,要么去查看卫生。到了午休时间,我在班级巡视,要让班里的学生做到鸦雀无声,如果有捣蛋的学生,我就把他们拉出来,又是一番苦口婆心。下午上课了,没有课的话,我继续批作业、备课。有时候还要接待家长来访和完成学校各种教学以外的任务,什么留守儿童材料填写啊,什么儿童心理健康调查表啊,什么贫困生档案完善啊,什么致家长一封信啊……让你忙得男人忘记了想女人。放学了,组织学生去操场跑操,回到班级,值日的学生打扫卫生,上晚自习的学生跟着晚辅的老师去食堂。这时我才会松口气。有时候学生打架、闹矛盾了,我又被值班领导打电话喊到学校来。行长,你看我们累得可像狗熊?” 行长说,我们的教育出现了严重的问题,要整改了。今年的两会,有的代表就说,教育应该向一线教师倾斜,不能停留在口号上,要有落实,有检查。我们的教育正好是反过来的,福利待遇领导比一线好,其它不说,就拿车贴一项来说,校长、书记、副校长、副书记等领导都有车贴,一线教师没有吧。再说办公环境,校长书记等中层领导一人都好几个办公室,一线教师呢?还有许多问题,我们的代表都提了。 薛平说:“这样的代表,才是真正的代表!这样的代表,我们老师欢迎!” 办公室里所有的老师全都鼓起掌来,掌声久久不息。 行长也好像被老师的掌声感动了,老师们看到她的眼里闪着晶莹。 第五十二章 二十六中 二十六中对面是六合路。六合路靠近二中,几乎都是做小吃的生意。晚上放学后,二十六中前面的马路开始拥挤起来。车流人流交汇,马路就像一截结实的猪大肠,人流车流慢慢蠕动着。 这条马路一天二十四小时没有空闲的时候,因为马路的前方是通向新区的立交桥,从立交桥上下来的车流一拨接着一拨。人在这条马路上,什么时候都放松大意不得。 上上个月,晚上十点,马军从水云间歌厅出来,沿着人行道步行回家。快接近二十六中大门的时候,一辆摩托车“轰”的一声从他身边飞过。马军还没反应过来,又听“砰”的一声巨响,摩托车迎面撞到了一辆小汽车。驾摩托车年轻人像一片树叶,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马军走到跟前的时候,小伙子仰面躺在地上,踹着粗气,一句话说不上来。 马军每次走过这条路,都是小心翼翼。 二十六中理发店就在六合路上。 理发店的老板说,她属羊,53岁了。女人都忌讳别人问自己的年龄,这句话对一部分人是这样,但对她不是这样。 在座椅上坐下来后,马军对她说:“我上次来理发的时候,你和你哥说话,唾沫都飞到我嘴里来了。” 她笑了,说:“你占我便宜了,要买水果给我吃。不买我下次戴口罩了,便宜不给你沾了! 马军笑了,她也笑了。 她说,她有一次在公交车上,人很多,一个男人在和她一起下车的时候,男人上衣上的拉链一下把她胸前的扣子挂掉了,因为是夏天,胸前暴露了出来。她说,人家又不是故意的,没发火。那个男人慌忙道歉,并把自己的上衣脱给她挡住胸前。她第二天,把衣服洗了还给男人,男人给她十块钱买扣子,她没要。 马军笑着说:“你又被男人占便宜了。” 她说:“都老奶奶了,送给人人都不要了。” 她兄弟姊妹七人,四男三女。小时候,父母亲重男轻女,上学只给男孩上,不给女孩上,所以她没什么文化。家里有了老母鸡,父母亲煨好烫,鸡肉都给哥哥弟弟吃,她们女姊妹有时候连口汤都喝不到。后来她父亲和大哥去世了,母亲年龄大了,哥哥弟弟、不问母亲的事,都是她自己,把母亲接到自己里。每天来店里前,先把母亲头发梳理好,母亲吃过后,再来店里,中午再赶回家做饭给母亲吃。她经常煨母鸡汤、鸽子汤给母亲补补身子。 马军问:“那你老公肯定和你一样善良,都孝顺上人。” 她说自己对公婆也是一个样。婆婆生病的时候,也是她一个,给婆婆擦洗、梳头、做饭、洗衣。老公自然没有话说了。 一个理发的女子,竞有这样朴素的情怀!马军不由得佩服起这个理发的女子来。 “你剃了三十多年的头,见的人一定很多吧?”马军又问她。 她说:“什么样的人都见过。一个大学刚毕业的小伙子,刚毕业,在审计局上班,定期到我这里来理发,后来小伙子做到了局长、县长,现在还经常到我店里理发。我是看着怎样一步步升官的,他也是看着我一天天怎样由花季少女变成小老太婆的。” 说着她自己笑了,马军笑着说:“你还不老,美丽依然。” 她说:“谢谢你的赞美。现在国家打黑除恶,社会风气太好了。以前,好多小痞子,有的纹身,有的光头,有的卷发,到她店里睡着不肯走,她又不敢撵他们。想想那时候做生意真不容易啊。现在没有这种情况了。” 马军说:“天下太平了。” 结账时候,明明是15块钱的费用,马军刷了20给她。 “给你5块钱小费!” 第五十四章 青豆 青豆就是毛豆,陈州人都叫青豆为毛豆。 毛豆是马军昨天从为民菜场买的。为民菜场是陈州最大的蔬菜批发市场。市区所有的菜贩子夜里两三点就开车来到为民菜场,批发走他们所需要的蔬菜。 马军先来到一个新肉摊前买了猪肉。卖肉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女的,她说,你放心买,我们家的猪肉,绝对好吃。 卖肉的都这样夸自家的肉。马军问了价钱,十块钱一斤,比市区便宜了一块。他刷微信付款的时候,收款人的姓名显示为聂刚。 “聂是小姓,姓聂的人不多。”马军把肉放进车篓子,说。 那位中年妇女说:“也有不少,有姓聂的人来买肉,看到这个姓,还说和我们是一家人呢。” 马军骑着电瓶车,穿过人流,来到了他常去的一位中年妇女菜摊前。菜都摆在路边,她身后是蔬菜批发门面。她是三环的菜农,卖的蔬菜都是自己刚从田里收上来的,新鲜。 “你在别人门面前卖菜,人家怎么给你卖呢?”马军问。 她说:“一天缴20块钱,一个月600。” “我一天还缴5块呢。”旁边一位卖韭菜的老太太说。 三环农妇家小瓜又香又甜,马军十点半到的,好瓜都被顾客买走了。剩下的瓜品相难看。 看马军蹲下,她用刀切了一块给他。马军接着吃了,问:“都被人挑剩下的,还要5块?” 她说:“可好吃?” 马军没说啥,买了四个瓜,又买了一把豆角。 他推着车,最后来到卖毛豆的老奶奶摊位前。 看到马军来了,老奶奶问:“我家毛豆好吃吧?今天便宜点给你,卖给别人13,给你11。” “又涨了一块?一块就一块吧。”马军买她的菜,是看老人年龄大了,有照顾她生意的意思。 昨天中午吃了一半,马军留了一半,放进冰箱,今天早上拿出来,炒好,留给刘珊珊中午吃。 马军切好肉丝,把毛豆倒进水里。看见毛豆有的大有的小,有的新有的旧。原来老奶奶卖的毛豆里杂有别的毛豆米。 马军一家三口,都喜欢吃毛豆。原来住在十二里的时候,每年春天,马军都要在自家菜地里点毛豆。毛豆嫩叶刚钻出地面,经常被麻雀和虫子吃得光秃秃的,没办法,再补种。马军伤感得很,在自己的新浪博客上写了一首《豆殇》: 清明种的豆, 谷雨始芽黄。 贪嘴数斑雀, 苗无谁与伤? 刘珊珊又在地里插上几根棍子,棍子上系着塑料布薄膜。麻雀来了,薄膜挥着手,把它们赶跑了。 初夏的时候,豆子成熟了,马军拎着篮子去地里摘毛豆。不承想,豆荚被咬得只剩下豆壳了。 袁校长的夫人说,你家的豆子,没围网,都让刺猬偷吃了。刺猬偷吃后,钻到她家房后柴草堆里,昨天逮到了一只。 马军在十二里上中学的时候,袁老师教他语文。有一次喊他上去默写《海燕》,袁老师表扬他粉笔字写得好。 袁校长的菜地和马军的菜地是邻边,马军上课忙,到菜地里来得少。袁校长的夫人就主动帮他打理菜地。马军要喊袁校长夫人阿姨,袁校长说,你虽然是我的学生,但你是我儿子和女儿的班主任,我们还是弟兄称呼吧,你不要喊阿姨,把我家的喊老了,你喊嫂子吧。 袁校长都这样说了,马军就喊自己老师的夫人:嫂子。 “嫂子,谢谢你,又给我送来这么多毛豆。”嫂子见马军菜地没收到毛豆,把自己菜地里收的毛豆送了一筐给他。 听说马军种的豆子被刺猬吃了,常德江讥笑他说:“人家种豆得豆,你种豆种了个寂寞!” 马军骄傲地对常德江说:“嫂子给我送来这么多蔬菜,比我地里收的还多,收获满满,哪里是寂寞?” 第五十五章 清流街 “清流街将是1912的翻版,改成狗市,总算有了点人气。”这是董文峰一直的观点。 1912,投资了几个亿,刚开业的时候,红遍了整个陈州。酒店、花店、服装店、宠物店、浴场、舞厅、歌厅,都是爆满。 有一天晚自习后,马军和袁华成在十二里中学门口拦了辆回头的。到1912路口的时候,袁华成提议下车去1912转转。 1912的夜晚,五彩霓虹灯闪烁,流行歌曲声袅袅。他俩走到天地人间酒吧的时候,看见许多穿着性感的女孩进进出出。袁华成说,进去看看。 他俩走到门口的时候,被保安拦住了,让他俩出示会员卡。 袁华成说,找人!硬要进去,还被保安推了出来。他俩还要和保安理论,里面走出两个光着头、戴着墨镜、穿着西装的男人,他俩就乖乖地离开了。 马军说,走吧。1912不是穷人来的地方。 2013年后,1912开始一天不如一天了。现在再进去,里面荒凉一片,许多店门前长的草比人还高。 昨天疾风急雨的缘故吧,清流街边的大树被风拽下许多树枝,环卫工正挥汗如雨扫着、运着垃圾。 走到清流街的屁股后的时候,一群老人围着一个中年男人躲在一个人迹罕至的小巷子里。 中年男人在给自己的商品做广告、推销。人群外边,一个三十多岁的女的胳膊下夹着一卷廉价毛巾在观察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广告男举起一盒牙膏,说:“各位叔叔阿姨,我今天要赠送给你们的第一件礼物是小苏打牙膏。你们愿意要吗?” “要!” “要的举手!” 十五只手举在了天上。 “这支小苏打牙膏,在超市卖十五块八,叔叔阿姨记好了,我免费送给你们,回去给我们的产品做个广告,叔叔阿姨,能不能做到?” “能!” 广告男又举起一把菜刀,说:“这是我免费送给叔叔阿姨的第二件礼物,不锈钢菜刀。叔叔阿姨,要不要?” “要!” “要的举手!” 十六只手举在了天上。 “叔叔阿姨,我们厂的刀,刃是钢做的。不像超市里卖的刀,刃没有钢,拿给路边磨刀的都没法磨。为什么呢?没有钢,人家师傅怎么磨呢?叔叔阿姨,我们厂的刀,锋利无比,削铁如泥。下面我给叔叔阿姨示范,用刀先切软的棉花。俗话说,刀切棉,用十年。让叔叔阿姨们见识一下刀切棉,切了,叔叔阿姨给我来点掌声好不好?” “好!” 广告男,拿出一小团棉絮,放在板上,一刀下去,切成整齐的两半,他举在空中,说:“我们厂的刀好不好?” “好!” “下面我再给叔叔阿姨表演用刀砍钢铁,我们厂的刀,不卷刃。叔叔阿姨,想看不想看?” “想!” “好!我演示的时候,我喊一、二,叔叔阿姨,你们跟着喊三!” 广告男又拿出一截钢管,放在板上,左手扶管,右手举刀,嘴里喊着:“一!二!” “三!” “声音不够响亮,我没有听见。一!二!” “三!” “叔叔阿姨,我们厂的刀快不快?” “快!” “想要不想要?” “想!” “谢谢叔叔阿姨们的配合,我不收大家一分钱,回去给我们厂的刀做个广告,请叔叔阿姨们记住我们厂不锈钢菜刀的价格:198!” “叔叔阿姨,我们厂的刀,价格是多少?” “198!” “叔叔阿姨,等我做完宣传,就免费送一把刀给你们。但是有三种人我不送。第一,上个星期,从我这拿过礼物的,我不送。上个星期送过的,我认识。我就不说出来了。第二种人,聋哑人我不送。为什么?” “因为他们听不见!” “叔叔阿姨,你们真是太聪明了!第三种人我不送,第三种人,围在这里,也不说话,也不鼓掌,就想要礼物。这样的人,我偏不送!叔叔阿姨,你们同意吗?” “同意!” “同意的请举手,我来看看大家的诚意。” 十四只手举起来了。 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从人群里出来了,紧接着,一个中年妇女也跟着出来了。 马军拿着手机,蹲在路口,问那位中年男子:“礼物不要了?” 男子说:“骗子!” “留下的十四个人都是有诚意的,没有诚意的走了。我就是要让他们走。下面我给叔叔阿姨们展示我们厂的宝贝。” 广告男从地上箱子里掏锅的时候,那位胳膊下夹着毛巾的女的又出来看了看周围,并从马军的身后绕了一圈。她看到马军在看微信,就又回到了人群里。 “叔叔阿姨,这是我们厂的不锈钢锅。我们厂不锈钢锅的特点是什么?过会告诉大家。我先教各位叔叔阿姨到超市买锅的一个窍门:买重的,不买轻的。买木把的,不买塑料把的。买平底的,不买尖底的。看,我们厂的锅上面有字。” “我老花,眼睛看不见字。”一位老者说。 “这位大叔,我们厂有眼镜赠送啊。” 他又弯腰,从箱子里拿出一个眼镜盒,从盒里拿出眼睛,向人群演示。 “叔叔阿姨,你们来试戴一下我们厂的眼镜。这位大叔,你先来。”广告男把眼镜戴上了刚才那位老者的眼睛上。 “叔叔,看锅上的字,能看到了吗?” 老者低着头,朝广告男手里的锅上看了半天,说:“嗯,看到了。江湖郎中牌。” “神奇吧!我们厂的眼镜,叔叔阿姨都试戴一下。”说着,他又从箱子里掏出几副眼镜,分给围观者戴。 “叔叔阿姨,你们对着天上的太阳看看!” 围观者戴上眼镜,仰起头,看天。 “刺不刺眼?” “不刺!” “为什么不刺眼?叔叔阿姨,看眼镜镜片,上面有高科技。镜片上有我们厂的生产的变焦玻璃在上面,它能阻挡外面的紫外线,所以不刺眼。叔叔阿姨,这副眼镜,不仅你们能戴,你们的孙子孙女也能戴。现在的孩子为什么近视的多?” “玩游戏!” “叔叔阿姨,你们说的千真万确!现在孩子,玩游戏时间长了,所以近视的增多了。叔叔阿姨,如果你们的孙子孙女戴上这副眼镜,他们再玩游戏,眼睛就得到保护了。这副眼镜,上面除了有高科技的变焦玻璃,还有一个高科技在上面。叔叔阿姨,想不想知道?” “想!” “好!我满足叔叔阿姨们的要求。我们厂的的这款眼镜,上面还有高科技的锡金石在上面,有了锡金石,戴上眼镜,对老年人的眼睛能起到保护作用。怎么保护呢?它能帮助老人把眼睛里的眼屎等垃圾吸出来。叔叔阿姨,都知道,人到了老年,眼屎多,堵得眼睛不舒服,戴上了这副眼镜,能把你们的眼屎和垃圾全都吸出来,让你们的眼睛变得清爽明亮,就像年轻人一样!叔叔阿姨,如果我免费送给你们,想不想要!” “想!” “这副眼镜呢超市里是买不到的,要买就到曾亮眼镜店里去买,我告诉叔叔阿姨价格,498元。等一会,我把这副眼镜连同前面的小苏打牙膏、不锈钢菜刀一起送给表现最好的叔叔阿姨。因为带的产品不多,不能全部送,只能送给那些最有诚意的叔叔阿姨。叔叔阿姨,你们同意不同意?” “同意!” 广告男又举起了前面那口锅,对着围观者,问:“叔叔阿姨,你们家的锅都多重?” “二斤九两!” “二斤九两,轻了。我厂的锅,四斤八两。我们厂的不锈钢锅的特点是,用锅铲一怎么铲都没有痕迹。不像你们在超市买的锅,用锅铲子一铲,都是一道痕一道痕的,这说明你们买的锅是有油漆的。有油漆的锅,用的时间长了,对人体有伤害,因为有致癌物质。叔叔阿姨,看我们厂的的不锈钢锅!”说着,他拿起地上刚砍过的钢管,在锅底刺啦啦地划着。最又把锅举起来,锅心对着围观者,问:“叔叔阿姨,看有没有划痕?” “没有!” “想不想要?” “想!” “一人给你们发个女的,想要不要?” “想!” “哈哈,叔叔,我们厂没有女的发。如果有,我先要一个。叔叔阿姨,我的宣传马上就要结束了。马上就要给大家发礼物了,想不想要?” “想!” “有没有诚意?” “有!” “好,有诚意,一人先掏出五块钱给我看看?” 大家纷纷从口袋里掏出五块钱,十块钱,五十块钱,一百块钱。 “叔叔阿姨,你们真有诚意,现在把钱缴到我的手上,愿意不愿意?” “愿意!” 大家纷纷把钱放到广告男的手里。广告男忽然笑了,说:“我试试叔叔阿姨们的诚意的。我说过免费赠送大家小苏打牙膏、不锈钢菜刀、老花眼镜的,现在把叔叔阿姨的钱还给你们,这五块是阿姨您的,这十块是叔叔您的……”返还完手里的钱,广告男拿起地上的礼物,说:“叔叔阿姨,我开始发礼物了。再发礼物之前,我问一个小问题。这位叔叔,你先拿着这盒牙膏。” 他把一盒牙膏先给了一位身材高大、年纪约七十岁的男的,问:“叔叔,假如我今天中午到你家去,你们家有饭给我吃吗?” “有饭吃,绝对有饭吃,还要管你酒呢!” “谢谢大叔,到你家里,那太远了。我们就到清流街的一家大排档吃一顿饭,行吗?” “行!” “大叔真好。到大排档吃饭,谁掏钱?” 那位身材高大的老人说:“我掏钱!” “大叔,你掏钱。你身上可有钱,掏出来给我看看。” 身材高大的老者从裤子口袋掏出一叠钱。 “大叔,拿过来,我数数多少钱。看可够吃中午饭的。我们最起码要烧两个菜,炒两个菜。大叔,180块钱,够我俩吃的了。大叔,你是真的请我吃饭?” 身材高大老者说:“真的请,难道还有假的?” “大叔真的请,是实心实意的请。我礼物要多送你两样,再送给你一把菜刀,一副眼镜!” 广告男把钱交给夹毛巾的女的拿着。又问身材高大老者边上的一位年纪六十多岁、身材肥硕的妇女:“阿姨,牙膏你先拿着。我中午到你家吃饭,你愿意吗?” “愿意!” “我们也到大排档吧。我看阿姨可带钱了?掏出来给我看看。” 身材肥硕女的慢慢拉开背包的拉链,从包里抽出一张一百块钱。 “就一张,也不够我们吃午饭的。” 肥硕女又抽出一张红鱼。 “还有吗?阿姨,我看阿姨的诚意。” 肥硕女又抽出一张红鱼。 “阿姨,中午真愿意请我吃饭?” 肥硕女犹豫了一下。 广告男笑了,说:“阿姨,我试试你的诚意的,别紧张。” “我愿意。”肥硕女说着,把三百块钱放到了广告男的手里。 “阿姨,真有诚意,给三百块钱,请我吃午饭,我多送你一个不锈钢锅。” 广告男又问肥硕女身边一位弯腰驼背的老者:“叔叔,我中午到你家去吃饭,你愿意吗?” 驼背说:“我就一个老光棍,不会做饭。” “那我俩去饭店,你有钱吗?掏出来给我看看。” 驼背从身上掏出十五块钱。 广告男不屑一顾,说:“十五块钱还不够炒一个素菜的,算了,中午我请你。送你一盒小苏打牙膏。” 马军从地上站起来,走到边上的石头槽前,扶着石头槽,慢慢甩着发麻的双腿。头上的乌桕树,树叶间伸出无数毛茸茸的小尾巴。马军知道,那是乌桕花。 乌桕花,乌桕花,你的尾巴怎么那么短? 第五十六章 钱 “钱放在哪里的?” “书包里。” “多少钱?” “24块。” “带这么多钱干嘛?” “买文具的,还有零花钱。” “什么时候被偷的?” “老班,让我想想。”申新站在董文峰的办公桌前,一会低头,一会仰头,过了会又摸头。他的头发有点长,前额已被遮盖住了。他突然一拍脑门,说:“老班,我想起来了。应该是体育课被偷的。” “体育课是第几节?” “就这节。” “你说说,说最有可能?” “我从操场上来喝水的时候,看到陈家辉在教室里。” 这是班里第三次丢钱了! 第一次龙行雨丢了十块,董文峰没有在意。 第二次卢旺旺丢了二十,他在班会课上重点讲了这方面。开完班会后,董文峰把卢旺旺喊到办公室,也问了同样的问题。卢旺旺说,陈家辉偷的可能性比较大。 “你先在这里等。”董文峰匆忙赶到了教室。班里上来了几个学生,他们正在喝水。 陈家辉也在,董文峰把他喊到了办公室。 董文峰坐下,陈家辉站在申新的旁边。 董文峰也不说话,盯着陈家辉的眼睛看。他没有一丝慌张,问:“老班,喊我来有事?” “上上周我们开班会课,重点强调了什么问题?”董文峰还是盯着他的眼睛。 陈家辉眼睛眨了眨,说:“我不记得了。” 董文峰对申新说:“申新,你告诉他。我刚才的问题。” 申新把脸转向了陈家辉,说:“董老师上上周开班会,说我们做学生的要诚实,不能做有损自己形象和班级形象的事。发现小偷小摸行为的,要上报学校。” 陈家辉一声不吭。 董文峰站了起来,对申新说:“你先回班吧,我和陈家辉单独谈谈。” 申新转身离开了办公室。董文峰拍拍陈家辉的肩膀,说:“人都会犯错的,犯错能改正,就是好学生。我们班今天有学生丢钱了,你知道吗?” 他还是一声不吭,面无表情。 董文峰坐了下来,说:“把你口袋里的东西都掏出来,放在办公桌上。” 他把手伸进裤子的两个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和几张动漫图片,放在桌子上,又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放到了董文峰面前。 “没有了?” “嗯。” “你站在这里,再想想我刚才的问题。”董文峰走到了班里,把郭丽喊了出来。向她交代了一下。郭丽走到陈家辉的座位前,从位洞里拿出他的书包,从他书包的最下面掏出一把钱,交给董文峰。他数了数,正好二十四块钱。 董文峰又把申新喊了出来,问他丢失钱的具体事项。 申新说:“我妈给我三十块钱,三张十块的。我早上六块钱买了蒸饭,还剩下二十四块钱。” 董文峰知道刚才郭丽交给他的钱就是申新的,一切真相大白。 他让申新进班。来到办公室,他把钱放在了陈家辉面前,问:“陈家辉,你还有什么话说?” 陈家辉石头一样站着,没有话,脸上还是刚才那副表情。 董文峰心里想,你流几滴眼泪也行啊。 董文峰让他回班了,给他的妈妈把电话打了过去。让她家里的人明天上午到学校来一下。 常德江说:“古代铜钱为什么有眼呢?这是古人聪明的地方,古人知道人是爱钱的,留个眼让人朝里钻的,钻进去,再出来,什么都明白了。” 马军说:“现在的钱没有眼,就是混沌之物。混沌之物,人占有得越多,人就越混沌。” 董文峰说:“你两个又在发表胡谈怪论。” 第二天早读课的时候,陈家辉的妈妈到了。 她这是第三次到办公室来了。 第一次,陈家辉用小刀,把尘惜的衣服划破了。她来办公室,赔给尘惜一百块钱。 第二次,陈家辉偷卢旺旺的书,把卢旺旺书包里的书全部偷了,用刀划烂,丢到楼下的垃圾桶里去了。董文峰问他,为什么这样做? 他说,卢旺旺打他的小报告。 今天她上身穿着一件白色带横条的衬衫,下面是一条深蓝色的裤子,脚上一双白色运动鞋,有些脏和旧。她的眼里写满了愁怨。 “本来说好他爷爷来的,最后他爷爷又不愿意来了,还是让我来了。我这个后妈,也只能做到这些了。昨天晚上,他爸让他跪在地上反省,用裤带抽了一顿。唉,管不了几天。董老师,你把他交给学校吧,随便学校怎么处置,实在不行,你就交给派出所吧。” 董文峰知道,她也被陈家辉折腾够了。她絮絮叨叨地说着,从自己的婚姻和孩子,从现在的家庭困境,平静又无奈,没有眼泪,像是在讲述着别人的故事。董文峰清楚,这是无数次受伤后的无奈和麻木。 红尘里的芸芸众生啊,你是站在幸福的门里,还是站在幸福的门外? 第五十七章 梅西来了 “梅西来了!”马军端着酒杯说。 “梅西来了,与你有关系吗?”刘珊珊不屑一顾地说。 “球票都卖到四千多块钱一张了。”马军从塑料袋子里夹了一粒花生米,放到嘴里就酒。 花生米是下午从十三中后面的老汤卤菜摊买的。老汤卤菜摊原来在菜场门的右首,是一个小门脸。每天下午四点,老汤和老伴用三轮车把自家做好小菜运过来了。小菜都是放在几个大铝锅里的,铝锅放在炉子上,有素鸡、臭干子、兰花干子、海带、花生米等。小菜前面放着一个小方桌,上面写着字:请自觉排队。每天买小菜的人排的队伍都有几米长。老汤身材高大肥胖,他老伴身材瘦小干瘪,腰总是弯着。偶尔问你要买什么的时候,她才会抬起头。额头的皱纹一道又一道,像深深的沟壑,里面都是岁月的风尘。 后来菜场拆迁,老汤的卤菜摊位搬到了马路对面的临时菜场。马军去那里买花生米和素鸡的时候,老汤的生意没有了往日的红火。新菜场建好后,老汤在菜场的左首门面租了一间大的门面。老汤儿子也和父母一起经营了。经营的范围比以前大多了,除了原来素鸡等小菜,又增加了许多下饭的小菜,像腌菜、蒜瓣子、辣椒酱等。荤菜有鸭爪子、小毛刀鱼、猪大肠等。 马军依然买花生米和素鸡这两样,这是老汤家的招牌卤菜。 “梅西进球了!比赛才开始81秒啊!!”马军酒杯里的酒才喝了三分之一。 “观众花两万从黄牛手里买的票也值了!梅西进球了!”马军又喝了一口,兴奋地说。 刘珊珊不满地放下筷子,从茶几上拿起一块西瓜,边吃边说:“你看你给神经病一样!有两万块钱,你也不要喝二三十块钱一瓶的酒了,管喝茅尿了。” 马军喝的酒是自己从蓝天超市才买的,49块钱一斤半。这一斤半酒装在一个一斤瓶和半斤瓶里的。两个瓶子挤在一个酒盒里,一打开酒盒子,一大一小两个瓶子,就像一对不得志的父子,挤在一个狭窄的的简陋房子里。 关键是酒无味,喝到嘴里,不知道是水还是酒。细品,倒有点辣味。 辣味,就是酒味。不辣,那是酒吗? 早晨在食堂吃早饭的时候,老洪说,他喝的散酒也辣,以前喝一块钱一斤的,现在喝十块钱一斤的。 常德江听了,哈哈大笑,说:“老洪,你拿那么高工资,也是废蛋。人家农民工都不喝散酒了,人家喝牛栏山,二十左右一瓶。那散酒都是酒精加水勾兑的,能喝?” 老洪说:“什么酒不是勾兑的?你家床底下一箱子又一箱子的好酒,你以为是粮食酿出来的?你以为给人家小孩搞个学校上,人家送你的就是粮食酒?你还不是梅西!” 常德江说:“梅西又不喝酒。你这是吃不到葡萄嫌葡萄酸。” 68分40秒的时候,阿根廷又进球了。2:0。 马军的酒已经喝完了。坐在沙发上看梅西踢球。 刘珊珊已经在沙发上打起了呼噜。呼噜声一会大,一会小。就像电视屏幕上的足球,滚来滚去,一会在阿根廷队员的脚下,一会又滚到澳大利亚队员的脚下。 马军眼睛打起架来。 左眼说,你不能关门,我要看外国的月亮。 右眼说,自己家的花园里没有月亮? 左眼说,外国的月亮是圆的? 右眼说,自己的月亮是扁的? 第五十八章 《 明》 《明》发表在《微型小小说》上,董文峰收入了400块钱的稿费。董文峰又把《明》读了一遍。 一重病患者,在病床上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把自己健康的一双眼球无偿捐给邻病床的一双目失明的年轻人。医生采集了两人的血样,化验、比对,在技术上可以操作。 医生用高科技数据线,接在两患者的视神经体上,重病患者双目的全部数据和年轻人双目的全部数据都出现在了电脑上。医生轻轻按了下按钮,双方的数据开始互相转移。数据传完了,“啪”重病患者的双目没了。 年轻患者眼前一明。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只小鹿的眼睛是谁戳的?”董文峰手叉着腰,大声发问。 为了让学生书写规范,董文峰从书店买来了汉字偏旁部首表,表的最上端是一只小鹿的头部造型。小鹿有两个长长的耳朵,两只角不长不尖,就是角上顶着两个黑黑的小圆点。小鹿的眼睛也是黑黑的小圆点,但黑里有光亮,有憧憬。 现在它的眼馅了下去,它的脸上是密密麻麻的小洞。它被调皮捣蛋鬼伤害了。 “是谁干的好事?现在承认还不算迟。”董文峰走到学生中间,气冲冲地问。 卢旺旺说:“是龙行雨用笔尖戳的。他戳了有几十下。” 龙行雨站了起来,低着头,说:“卢旺旺说的对,是我戳的。” 董文峰走到龙行雨跟前,揪着他的耳朵,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看什么看?你两个眼睁得给牛蛋子一样,我真想给你扣下来,放在脚底下你(读第四声,踩的意思。苏北方言)!” 这句话是他跟马军学的。马军说,他在苏北一所农村小学上五年级的时候,他的班主任马老师生气的时候,常说这句话。马老师咬牙切齿地说着,他的学生天真无邪地笑着。 “我恨我奶奶,我看到小鹿的眼,就想到我奶奶的眼,又圆又黑,看了就不舒服。” 后来的事,都是马军给他说的。 刘奕红与婆婆的关系恶化。刘奕红与丈夫订婚的时候,婆婆就坚决反对,她嫌弃刘奕红家是农村的,父母是农民,家里又没有钱。 龙行雨出生的时候,他奶奶连来看他一眼都没有。都是刘奕红一手带大的。一说到这些,刘奕红母子对老人都是满腹委屈和仇恨。过年过节也不去,刘奕红丈夫要去看望父母,她对丈夫是一百个反对。龙行雨说:“老爸,你要是再去老妈子(方言,奶奶的意思)那里,你就在那里过吧。我和老妈饿不死,不要你问。”他老爸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去了,去,也是偷偷地去。 特色课上,马军把龙行雨喊了起来,问“龙行雨,你说说围棋有什么才能活?” “两个眼啊!” “对,有眼则活,无眼则死。围棋是这样,其它事物也是这样。眼睛是万物的灵魂。画画要活眼,写文要点睛,为人要明目!” 第二天,董文峰回到班里,发现那张被龙行雨损坏的偏旁部首表不在了,一张崭新的表贴在了墙上。 小鹿的两只眼,更透黑,更清澈,更无邪。 第五十九章 仲吾酒 仲吾酒是马军、常德江他们聚会喝得比较多的品牌。仲吾酒口感柔和,就像女人里温柔型的,不泼辣,在中老男人中间有市场。 “仲吾,喝酒吗?喝的可是仲吾酒?”时间又回到了十年前,在上星县一个酒店,马军端起一杯酒,一口和老穆干了,问。 老穆端起杯子,只呡了一下。 马军又拿起酒瓶,斟满了自己的杯子,说:“老穆,今天仲吾酒厂免费请我们十二里中学的老师到上星县参观,你嫌酒孬了?对不上你十二里中学第二大款的身份?” 老穆的母亲是离休老干部,青州大学的高材生,毕业后分配到青州机械厂,后来做了厂长,属于正处级。 离休后,回到陈州家人的身边。老穆父亲去世得早,老穆和妹妹靠着母亲的离休工资,都考上了大学。老穆还有个舅舅,在加拿大,经常寄外汇回来。 俗话说:“人无外财不富。”老穆成为十二里中学的首富也是自然而然的了。但老穆为人低调,平时衣着简朴,和老师们一起去菜场买菜,老师们买肉,他只买素菜,说,自己的母亲身体不好,不能吃荤的。 他也从不邀请同事去他家坐坐。 毕老师说,穆易仁聪明,他不愿意露富。 “你胡吊扯什么?酒都堵不上你逼嘴?这酒喝得吊意思没有。”老穆说着,把酒杯朝桌子上一放,就离开了酒桌。 马军气得站起来要揍他。常德江拉住了他,说:“人家有钱人,耍耍威风,正常。我们小老百姓,没有脾气,喝!” 毕老师说:“常德江说得对。我们喝酒,他穆易仁再进来,要喝都不给他喝。来,小马,我们喝。” 马军站起来和毕老师干了。 毕老师说:“仲吾是春秋名相,名相也是人,肯定喝酒。历史能记他喝酒吗?当然不会。野史说,仲吾九合诸侯的时候,喝酒是他的计划之一。仲吾喝酒和你马军一样,喜欢一口干。当然那时的酒都是纯粮食酒,没有酒精,喝多了不伤人,不像现在的酒。” 马军他们还在喝的时候,导游来催了。说:“各位老师,我们要去八里河,晚上再喝。” 马军他们匆忙上了大巴车。 八里河生态园里的荷花,无边无垠。马军他们都说见到了真正的绿色海洋,在绿色的波浪尖,时见粉红的浪花。 晚上再喝,老穆很知趣地到别桌去了。 累了一天,所有的人都放开了。酒厂的厂长进来说:“各位老师今晚一定要尽兴,酒全部免费提供。” 大家都放开了,这桌喝到那桌,那桌喝到这桌。 常德江和马军端着酒杯到陈继华她们那一桌。女教师不让常德江他们一起敬酒,要一个一个地敬,说这是对女同胞的敬重。 常德江把酒杯放到了左手,右手把自己的头发理了一下,说:“各位老姐老妹,你们不说,我俩也要一个一个地敬,体现出我俩的诚意。必须的,但我有个提议。” 付会计说:“常德江,一看你笑就知道你不怀好意,你有什么提议?快说!要是想吃豆腐,看今晚不把你灌好了。” 常德江笑了,说:“老姐老妹,你们借给我一个胆子,如何?哈哈哈!” 陈继华说:“常德江,你快说。” “好!”常德江又理了一下头发,说,“你们都要喝仲吾酒,不许喝饮料。哪个喝饮料,我就要同她喝个交杯酒!” 付会计说:“你真要吃我们豆腐。姐妹们,不给他机会,端起杯子,和他干!来,我先和马军喝。” 女教师这桌,成了当晚酒席最疯狂的一桌。谁说男人不动情?谁说女人不开放?大家都喝过了一浇。常德江对旁边的年轻女服务员说:“小美女,再上酒。” 女孩看老师们都喝多了,站着迟迟不上酒。 常德江说:“上酒,你酒让我喝得尽兴了,我像李白一样,给你写一首诗,发表了,你就出名了,成红人了,哪要在这个小地方卖酒?” 女孩笑着跑走了。 陈继华说:“常德江,别逞能了。回到家,当心母老虎给你老猫洗脸。” “哈哈哈!” 第六十章 双马王 双马王姓陈,他在八一一公园里摆棋摊。下棋的和观众,有的喊他老陈,有的喊他双马王。 双马王象棋水平比一般象棋爱好者水平高,上来就让对手双马,双马王的称呼就这样喊了出来。 马军在观战的时候,他就喊马军对局。 马军就在棋摊边的长凳上坐下。双马王拿掉自己的双马,先走。他走了一步车1进1。马军走了一步马八进七。双马王接着车1平4,马军仕六进五。双马王车9进1,马军马二进一。双马王擅长双车夺仕,配上当头炮,双马王称这招叫大刀挖心。 因为让双马,红方不可以先吃黑方的中心卒,什么时候,他的中心卒走了,红方才可以吃,黑中心卒永远不动,红方就永远不能吃。 遇到双马王的大刀挖心,马军招数就不多了,只好投子认输,付给双马王一块钱。输几盘给几块。马军一般就下一盘,跟双马王学习学习。 接着再看他和别人下。水平高的棋手,上来就和他平下,不要他让双马。遇到高手,双马王的棋明显慢了下来。他的车刚压住对方的马头,就被对方仕炮赶跑了。有一次输急了,双马王用象把对方的炮吃了。对方一看,说:“你双马王学会赖蛋了,你这象别象眼,怎么能吃我的炮?” 双马王说:“没注意。”又把对方的炮拿了回来。这手棋,马军和观众都看到了。才知道双马王的棋品不好,马军对他的敬意也就荡然无存了。 双马王后来的生意也就慢慢淡了,他不来八一一公园摆棋摊了。 最近,公园又来了一位姓邹的六十岁老者来摆棋摊。 下午从学校回来得早,在八一一公园等管大山来拿蓝天超市的购物券。过节,学校发了500块钱的购物券。马军帮大山的领回来了。 马军正看两个戴着眼镜的胖子在赌棋。大山来了,说常德江晚上喊他去喝酒,拿着购物券走了。马军接着看他们下棋。 他们下的是两分钟对十分钟,赌注十块钱。大胖子两分钟不赢小胖子,算输。 大胖子落子如飞。小胖子也不甘示弱。 遇到复杂局面的时候,小胖子说:“我的孩,吃你米这么难。” 大胖子说:“你跟师傅学棋,不虚心,还要吃师傅的米?” 小胖子点了一根烟,慢慢盯着棋盘。大胖子说:“管认输了,别赖了,还有三十秒了,再不走算赖蛋。” 小胖子又坚持走了两步,把手里的棋子放到棋盘上,认输。 “快上米。”大胖子催小胖子付钱。 小胖子掏出手机,在微信上发了十块钱红包给大胖子。两个接着下。小胖子又输了一盘。 大胖子又催。小胖子说:“急什么?这盘说不定我赢啦,双方抵消了。” 第三盘,小胖子明显加快了进攻的节奏。当头炮配连环马,亦步亦趋,步步为营。大胖子不如前两盘进攻犀利。最后时间不够,输了第三盘。 小胖子兴奋急了,说:“前面是师傅让你的。” 大胖子拿起小胖子放在棋盘的上的利群,抽出一根点了。 小胖子说:“米呢?” 大胖子说:“真不要脸。” 第四盘,小胖子进攻依然犀利,不一会就吃掉了大胖子的士象,就盛老将一个孤家寡人,上上下下。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自己两个仕还在,但只剩下两个炮。大胖子依靠一车一马一卒进攻火力全开。 小胖子一根烟接着一根烟,陷入了长考。 大胖子说:“你看你两个炮,给两个蛋子一样,甩来甩去,屁用没有。我老将一个,无拘无束,多自由。徒弟,这棋还能下吗?” 边上的观棋者说:“实力悬殊太大了!赢不了。” 小胖子放下棋子,给大胖子和老邹一人刷了十块钱。 老邹挂起了灯,小胖子继续和别的棋手下。 马军推着车子走到八一一的时候,路上已是车流、人流交汇。小城市的夜生活开始了。 第六十一章 旧浪花 旧浪花翻滚, 数不清的粽子投水。 粽子穿青衣, 彩带系腰束发。 多情的人, 站在水边不离开。 旧浪花朵朵, 捧在手里, 清香火辣辣的疼。 “浪花朵朵是谁?发的这是什么暗号?”老保姆听到了手机响,拿起常德江的手机,边看边说。 常德江刚和家人喝过酒,坐在桌边和家人聊天。手机放在老保姆旁边的插座上充电。老保姆是马军他们对自己老伴的戏称。 常德江接过手机看了,说:“垃圾信息,发错了。”说着就把手机放在自己裤子的口袋里。 常德江大嫂说:“是的,现在垃圾信息铺天盖地,一天都接无数个。不理就行了。感谢弟妹,客走主人安。咱们走吧,他们也要休息。” 常德江和老保姆送亲人离开。返回来,常德江说,和马军他们约好了,下午掼蛋。 老保姆正在把桌子上的剩菜打包,没理他。常德江说着,就出了酒店。 浪花朵朵是唐小乔。 “你在哪?”常德江打电话给唐小乔。 “你自己过节过得快活就行了。你还有心情问我?”对方把他的电话挂了。 唐小乔是仲吾酒陈州总代理。王珍珍离开陈州后,常德江在芙蓉酒店认识了唐小乔。 春节的时候,常德江靠着自己的人脉和关系,帮她销售三四百件。四瓶为一箱,一箱为一件。邢厂长一人就买了一百件,作为春节福利,发给自己的员工。常德江和马军等同事聚会,都是从唐小乔手里拿酒。 “宝贝,你千万别这样说,你越这样说,我越难过。你在哪,我这就过去,给你带一条刘三姐过去。”常德江边打电话,边去超市,给她买烟。 唐小乔不但喜欢听刘三姐的戏,也喜欢抽刘三姐牌子的香烟。买过烟,他夹在腋下,打了车,直奔佳美公寓808。 敲门,开门。唐小乔像一条光滑的鱼,转身上了床。 常德江关了门,坐在床边,拆开整条烟,拿出一包,抽出一根,用打火机给唐小乔点着。 唐小乔头靠在枕头上,看着他说:“我还以为你死了呢?到现在才出现。” 常德江把她搂在怀里,说:“我死了,你可会哭?” 唐小乔又抽了一口,烟像一条纤细的虫子,袅娜着,从她嘴里飘出:“切!” 和唐小乔分手后,马军来信息了: 慢时光,掼蛋! 常德江一看时间已过去了半个小时,打电话给马军。 马军说,你肯定和唐小乔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不回。 常德江说:“你天天糟痞我,马上到。” 常德江从出租车下来,上了慢时光二楼。邢厂长、马军和老顾三人正在喝茶。 “不好意思,让老兄老弟等时间长了。”常德江笑着和他们打招呼,坐在了邢厂长对面。 邢厂长说:“晚上就在这里,常老师,你看唐总晚上可有时间,有时间带两瓶酒来,喝过酒,接着干。” 常德江抓好牌,打电话给唐小乔。 “她晚上过来,先谢谢老兄了。”常德江放下手机,说。 马军说:“唐总过来了,老常你晚上要带头喝。邢总,两瓶酒可能不够。” 邢厂长出了一对老k,打了上家老顾的对10子。说:“没反应过来,带一件过来。” 马军和老顾先赢了一局。 常德江洗牌。 马军端起杯子喝干了杯子里的水,给大家上水。上到常德江杯子的时候,说:“老常,你赶紧去洗手间洗手,你手摸唐小乔摸多了,都是霉。” 邢厂长和老顾听了只顾笑。 常德江洗好牌,说:“马军,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刀牌!看这局怎么赢你的。赢一局了不起了!我和邢厂长让你的!” 马军说:“好,看你这一局怎么赢?” 常德江和邢厂长先打到了a。抓牌的时候,常德江笑了,说:“马军,怎么样?服了吧?” 马军说:“你们还没过来,过了再吹!这局我专盯着你打!” 正打着,唐小乔到了。 唐小乔穿着一件粉红色的露肩连衣裙,粉红的连衣裙让她洁白、丰腴的双肩更加光滑、性感。 唐小乔笑着和大家打了招呼,在常德江身边坐了下来。 邢厂长给唐小乔倒了一杯茶。 马军笑着对唐小乔说:“唐总,你今天穿的粉红连衣裙是今夏的流行色啊。” 唐小乔笑着说:“马老师,对热点关注真多。我们小家碧玉穿的裙子,哪能和人家董小姐的裙子比啊。” 马军说:“唐总的连衣裙,比她的漂亮多了。她那裙子掀起的是旧浪花,你的裙子掀起的是新浪花啊!” 第六十二章 燃烧 燃烧 穿旗袍的女子走过紫薇树下, 花燃烧了,红火苗,紫火苗, 向夏天伸出了热情的手掌。 我听到了夏天火热的心跳。 董文峰说:“这是我今天才写的诗,题目《燃烧》。发在中国诗歌网,可能火?” 常德江说:“你的诗歌题目有想象力,还有旗袍女子的形象,让你的破诗才有了看点。你们看我拍的这张照片:紫薇花像燃烧的云,在绿叶间漂浮。我给这张照片取名《燃烧的云》!准备发在今日头条上。” 韦浩正在办公室里收学生的绘画作品。听了他俩的话,不屑一顾,说:“你们自娱自乐玩玩还管,想火,想出名。作品深度不够,没有思想。思想是艺术的灵魂。我给你们看一幅世界名画。” 韦浩说着,从自己抱着的一摞书里抽出一本《世界名画欣赏》,翻开给办公室里的老师看。画面的背景是灰暗的,灰暗衬着火红。画面中一个少女,半露着肩膀,双腿张开,手里拿着一面镜子,少女的前方,一个男子光着上身,左腿跪在地上,右腿支起,右手扒着火炉的台子,左手正在朝炉里添木柴。木柴正在熊熊燃烧。少女不知道是在看镜子,还是在看她前面烧火的男人。整个房间弥漫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韦浩合上了画册,说:“怎么样?这是法国画家巴而蒂斯的名画《少女的幻想》。” 董文峰说:“我认为取名《欲望的燃烧》,更有思想!” 马军说:“美少女把你们的欲望都点燃了吧?” 韦浩笑着出去了。 “你们燃烧了激情,我燃烧了皮肤。”马军说,“老董,课都给你了,我班的大课间你也给我照应一下。我要去医院。” 董文峰问怎么了。 马军说:“我昨早上烧开水,我把夏天装水的大玻璃瓶拿到灶台上去装水,水刚倒满,玻璃瓶炸裂了,里面的开水山洪一般流到了我腿上。我烫得拎着壶嗷嗷叫,刘珊珊把我拉到洗澡间用冷水冲了好长时间。起泡了,去医院看一下。” 马军先来到学校边的诊所,诊所里一个中年男子正在测量自己的血压,没看到大夫。 他又骑车到五院,挂皮肤科。挂号的女孩说:“我们没有皮肤科。” 马军说:“你给我随便挂一个!” 挂号的女孩看着他说:“没有皮肤科我怎么给你挂呢?” 马军从五院出来,骑车直奔第二人民医院。拿着挂号单,爬到了四楼,找到了皮肤科。 一个女孩正坐在大夫前面,大夫指着她的下巴上的痘痘说:“痘痘良性的,别害怕。” 女孩走了,马军进来坐下。 大夫问:“怎么了?” 大夫五十多岁,人瘦瘦的,但显得精干。 马军把短裤往上扒了一下,露出左腿上的伤疤。 大夫说:“你挂号挂错了,二院没有烧伤科,你应该挂烧伤科。” 马军说:“皮肤科不能看吗?” 大夫说:“你都这么大年龄了?这都不知道?现在医院科都分得细了。你这属于烧伤、烫伤,归烧伤科看。” 大夫说着,用手测了一下他伤口的体温,说:“我测了,体温正常。没有大问题。你不去一院看也行,我给你开一种药,回去涂抹,用冰箱里的纱布,敷。” 他在马军刚才给他的挂号单上,写了康复新液这种药,交给他说:“到外面买,哪个药店都有。” 回到家,刘珊珊说,还去医院烧伤科看放心。 吃过午饭,马军开着车子,和刘珊珊一起来到了一院。 马军挂号的时候就想,怎么事前不问问?凭老经验,皮肤受伤就挂皮肤科?怎么现在不挂皮肤科了呢?经验是个坑! 到了四楼的烧伤科。两个中年女大夫,正闲着。马军和刘珊珊进去。 年轻的女大夫看了他的伤情,说:“你这轻,刚才一个老奶奶也是被开水烫的,比你重多了。” 年龄偏大的女大夫说:“跟我来,包扎处理。” 马军跟着她来到隔壁的烧伤处理科,她让马军坐在就诊床上,自己开始准备纱布药膏。 年轻女大夫进来了,戴好医疗手套。对马军说:“把伤疤露出来。” 她先用剪子,剪开了他腿上的泡,接着用湿巾擦了伤口表面。涂上紫药水。 马军说:“紫汞好,我以前涂过。” 年轻女大夫说:“这是碘伏,紫汞都淘汰了。把腿抬起来。” 马军抬起了左腿。 她先用药纱布敷在伤口,接着用带棉花的纱布在伤口周围蒙了一圈,最后用胶带胶好。 刘珊珊问:“什么时候来换药?多长时间好?” “半个月,后天来换药。” 马军站起来问:“可能喝酒?” “哪能喝酒?辛辣的食物都不能吃。” 刘珊珊瞪着两眼看他,说:“昨晚喝那么多酒,不让喝,偏喝!” 年龄稍长的女大夫说:“不喝酒,今天就不要来了!” 下楼的时候,刘珊珊怒气冲冲地说:“老婆的话,就是不听!医生的话,也不要听。” 第六十三章 亢奋 “亢奋得给吃兴奋剂一样!课都没法上了。”梅老师进来,把自己的教学用书,朝桌子上一掼,坐在位子上唉声叹气。 张欣悦说:“学生上课不听,都在抄暑假作业。我气得惩罚他们。” 薛平问:“你怎么惩罚的?说给我听听,我也要惩罚这些不听话的家伙。” 张欣悦说:“简单得很,检查刚发下的暑假作业,上面都写满了的,特别是文科,都是抄的。你让他们拿着暑假作业,扒在墙上,用涂改液把写过的答案,全部涂掉,不就行了吗?” “好办法!” 董文峰决定也采用这个办法。走到自己的班级,他在窗户前站了一会。单小飞正拿着篮球在地上拍。他进去揪着单小飞的耳朵,把他拉了出来,抱着篮球,在走廊上罚站。这是他们班主任惩罚违纪学生常用的手段之一。 七(4)班人声鼎沸。董文峰站在班级后门口,看到韩毅正拿着一瓶水,朝闻文身上泼洒。闻文也不甘示弱,拿起杯子里的水,反击。边上的学生纷纷避让。韩毅和闻文身上都潮了。特别是闻文,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袖衫,里面黑色的文胸都清晰地印了出来。 “都给我站起来!你看你们两个现在的样子,人不人,鬼不鬼。到你们班主任那里去!” 韩毅先出去了。董文峰喊住了闻文,说:“你就穿这个样子去办公室了?借件校服穿了。” 李雨脱下了她的校服,给闻文。闻文穿上了李雨的校服,去办公室找马军。 “明天就期末考试了,新课不上了。马上复习。我过会找学生上黑板听写。不准写别的作业,抓到了,我没收。” 学生摊开了课本背诵。 董文峰巡视,走到黄欣座位前。黄欣问:“我语文考90分,不写暑假作业可行?” 黄欣两只小眼睛非常有神,里面似乎藏着许多谜语,等着别人去猜。 董文峰盯着她的小眼睛,说:“100分。” 黄欣说:“100分太高了,我上次期中才考81分。” “滚!别废话!学习还和老师谈条件?”董文峰呵斥完她,继续巡视。 十分钟后,董文峰喊李雨、蒋凯、李翔、熊少菲上黑板听写。 总共听写五个知识点。只有蒋凯没通过,其他学生都通过了。 董文峰边批边给他纠正:“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你看你怎么默写的?苔痕上街绿,草色入脸青。你想上街吗?难怪你脸这么青,你爸打的?” 下面的学生哄堂大笑。 李翔说:“是被三班尘惜打的。” 董文峰走下去,又揪起了李翔罚站。 “滚下去!好好复习。” 这时马军进来,说:“董老师,你去你班吧?打扫卫生,布置考场。” 董文峰刚进班,就看卢旺旺拿着乒乓球拍子在颠球。董文峰走过去,把他的乒乓球拍子和球收了,丢进了垃圾桶。 学生静了下来,董文峰走上讲台,布置考场。最后说:“防溺水家长签字别忘了。我包包的学生,前几天放学完成了几个。今天晚自习不上,家长没签字的学生,今天下午放学,有家长来接的学生,去学校的对面李雅倩家的酒店门前集合,顺便把字签了。不然,我到你们家,你们家还要留我吃饭。” 杨力青说:“老班,到我家家访吧?我亲自做饭给你吃。常常我的手艺。” “去!贫嘴。”董文峰在杨力青的肩膀上拍了两下,说。 董文峰带了《陈州市清流学校安全教育家访记录》和《陈州市清流学校防溺水致家长一封信》两样单子。赶到李雅倩酒店门口的时候,郭丽和妈妈已到了。董文峰拿出两张单子,让家长签名。正签名的时候,范萱萱和妈妈也到了。 签完名,董文峰和郭丽妈妈站在郭丽旁边,范萱萱妈妈拍照。然后郭丽妈妈又给他们拍照。拍完照,她们两家回去了。 李雅倩妈妈出来,邀请董文峰去酒店坐坐。 李雅倩妈妈像李雅倩一样,身材高挑。她比李雅倩更显精干。 董文峰说:“董总,你忙吧。我就在外面坐着等家长们一会。” 李雅倩妈妈叫董倩。自己开的酒店自己管理,顾客都喊她董总。 董倩进去招呼客人了。董文峰坐在外面的凳子上等家长。 天晴了,虽然上午下了一上午的雨,但太阳出来了,路面变得干干爽爽的。许多学生开始吃起了冷饮,他们吃着,笑着,冷饮上的奶油长成了他们嘴边的白胡子。 董文峰看时间到六点半了,起身要走。 董倩出来了,说晚上大家聚聚。 董文峰说晚上有事。 董倩进去拎了两瓶酒,放到董文峰的车上。董文峰又给她送回了店里,微笑着说:“我们都姓董,五百年前是一家!一家人,还要客气吗?” 董倩笑了,很干净的笑,就像雨后的清新草地。 第六十四章 疼痛科 “疼痛科。”坐在马军边上的老奶奶说,“看腰间盘突出,受罪死了。” 烧伤科与疼痛科门对门。挂疼痛科的人坐满了走廊里外的座椅。 “是不是身上疼?”马军又问老奶奶。 老奶奶长叹一声说:“不疼,就是胀得人受不了。” 马军说:“没有事多锻炼锻炼。” 老奶奶看了马军一眼,说:“走都不能走了,还锻炼呢?” 马军感到自己的问候有些虚假,站着说话不腰疼。说的就是自己这样的人。 八点十分了,烧伤科的大夫还没有来。旁边的病人正埋怨着,一个身材高挑、戴着眼镜的年轻女护士来开门了。 马军走上前问:“护士,我来换药的,要挂号吗?” 小护士说:“不挂号,谁给你换。赶紧去挂号。” “护士,我医保卡没有带,有上次治疗的单据可以吗?” “不行,拿身份证挂。” “要充多少钱?” “110。” 马军赶紧坐电梯下楼。经验主义的毛病又犯了。以为上次看过了,就不需要挂号了?是不是人老了,都这样? 挂号的人不是太多,排在他前面的就五六个人。 排到他跟前,马军问:“我医保卡没带怎么办?” “有电子凭证吗?”里面的工作人员问,“没有,就用身份证。” 电子凭证,马军都没见过。也许见过也不知道,他和常德江这一帮老家伙,就怕电子什么的。 他拿出身份证递过去。 “挂烧伤科,充多少钱?” “你先充60吧。” 马军用微信扫了六十块钱,拿着单据上楼。 烧伤科科大夫来了,四十多岁,圆脸,头毛有些稀疏,脑门显得又光又亮。 马军递上了单子。他接过来在电脑上一查,说:“你卡里只有60块钱,不够。要108,再去充48元。” 真蠢!刚才小护士不告诉自己充110了吗? “那我还要到楼下充?”马军问秃顶大夫。 “旁边机器上就能充,拿身份证。”秃顶说。 马军感觉肚子饿了,喝起了自己从家里带来的酸奶。机器没有人使用,马军鼓弄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缴费成功的。 他拿着单据给小护士,小护士把他带到了处理间。 把上次换的纱布剪了,用盐水擦了。问:“你上次换药的药呢?” 马军很纳闷,说:“上次医生没有给我药啊。” “没给你药,怎么包扎的?” “就用碘伏。” “不可能!上次你一个人来的?” “我老婆也来的。” “肯定她带回去了!” “没有,绝对没有,我记得很清楚。我现在就打电话。” 电话没人接,再打,没有人接。再换微信打。 通了,马军问。那边很吵,什么都听不见。 刘珊珊去秦淮市军区医院复查了,她二姐陪她去的。 她二姐接了,说没有带什么药。 小护士说:“肯定给你们了,我刚才查了你上次的消费,208元。有药。你没有药,怎么换呢?你再买一支吧,108元。” 马军很无奈地从病床上坐起来,再次去旁边的机器充卡。这次马军没有上次幸运,怎么捣鼓,就是充不了。他气哼哼地下楼。 楼下一排机器,边上有年轻女孩在帮着操作。马军一下子充卡成功了。 还是年轻好,搞什么都快。人老,就是废物。 小护士给她换好药,边包扎边说:“少走路,多抬腿,恢复快。” 马军走到一楼,感觉肚子疼。赶紧进了卫生间。还没蹲下,左腿胶带裹着难受,他半天蹲不正,半撅着腚,解决了。冲坑的时候,看上面有污秽。觉得自己的行为给清洁工带来了不便。还有比清洁工还苦的吗?亏待自己也不能亏待清洁工。他从包里抽出了纸,弯着腰把上面的污秽擦干净,再用水冲了,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还没走到自己的车子前,小护士包扎的纱布已滑到了小腿上,伤疤像一个红脸汉,傻傻地望着外面的车水马龙。 马军一手扶着左腿上的纱布,一手拎着包,又蹒跚地爬到了四楼。 秃顶一看,说:“我给你换吧。” 小护士在他旁边做起了助手。他们换药的时候,两个实习的学生穿着白大褂,虔诚而认真地看着秃顶大夫的操作。 马军忽然觉得,两个实习的学生,不是在看秃顶,而是在看他:这个小老头也不嫌累,一趟又一趟地爬上爬下! 第六十五章 蓝金 “蓝金!你们戴黄金,我戴蓝金。”马军扬了扬手上的蓝色手环。 常德江说:“来!为蓝金干一杯!” 马军嘿嘿一笑,说:“蓝金比黄金值钱,黄金有价药无价!” 老宋说:“蓝金再贵,没有一个人想戴。马军你少喝点,你去年摔了一跤,要长记性。” 马军去年中考前夕,和常德江、管大山等人聚后。天下着小雨,马军电瓶车骑得飞快,头盔也没戴。骑到金碧辉煌大酒店的前面,电瓶车撞到了路边的水泥圆墩上了。后来听刘珊珊说,他从车上飞了出去。 后来每听刘珊珊说起自己摔跤的细节,他就纳闷:为什么要飞出去?想做一只鸟?鸟比人快乐吗?他一直没有想明白。 今天在二院坐ct的时候,一个人在封闭的空间游走着,只有机器和自己对话:深呼吸,憋口气!你可以呼吸了! 外面走廊的座椅上,坐满了病人。每个病人手上的蓝金闪着耀眼的光亮,光亮照着病人昏昏欲睡的眼。 一个五十多岁的男性患者,无力地坐在轮椅上。他光秃秃的头,像两半个葫芦缝合在一起,那一圈缝合线那样醒目。他眼闭着,缝合的葫芦歪在轮椅的后背上。 医生、患者、陪侍,所有的人脸上没有笑容、笑意,冰冷、麻木。马军对自己说:话都被机器说完了! 回到病房,护士来给他做了心电图。 马军看到了屏幕上的一条条蚯蚓,在蠕动着。蚯蚓真长啊!蚯蚓,你要爬向何方? 邻床的陪护五十多岁,身材肥硕,他正坐在椅子上玩笔记本。马军进来的时候,他也没有抬头。 做完心电图,马军站到了他的身后。看到他正在看上证k线。 马军说:“今天指数应该会涨。” 他合上了笔记本,回头看马军,问:“你也炒股?” 马军骄傲地说:“十年以上的股龄了。” 问了之后,知道对方姓章,来安人。 章总问:“炒得怎么样?” 他神色平静,左眼上边有一块黄豆般大的肉瘤,呈灰褐色,如果长在耳后,那就是拴马桩。拴马桩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在相面大师的眼里,拴马桩象征着富贵。 马军说:“2015年的牛市,小赚了一点。你呢?”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也没有招呼马军。马军虽然不抽烟,但知道了自己在他眼里的份量来。他吸了一口说:“我1996年进入股市,是能活下来的少数人之一。” “奥,那你是老股民了!经历了这么多牛市……”马军知道自己遇到了股市高人,他明白了章总刚才一个人抽烟的原由。他话说了一半,又停了下来,保持着自己的不卑不亢。 章总说:“炒股炒的是心情和境界。” 马军哈哈一笑,说“你说得太玄妙、高深了。我不敢苟同。” 他继续抽烟,站起来,和马军并排站着,说:“那么多的人大浪淘沙般被淘汰掉了,我能活下来,积累了一些心得,把你当成知音,说给你听听,对你做股票会有启发的。做股票,要研究、学习,一定要天天研究,研究股票,研究市场,研究政策,研究庄家,市场嗅觉灵敏。不要老想着涨停,这是投机和赌博的心态,要会看大户的交割单,跟着学,该进的时候,大胆进;该出的时候,毅然出。我每年都盈利。茅台在200块钱的时候,公司请我们去参观。为什么请我们去?股市里百分之九十的人亏,百分之十人的赢,我们就是那百分之十里的。” 马军对他有了种五体投地的感觉。但他没有流露出来。 他抽完了烟,说:“做股票和做人做事一样,做到知行合一。” 说完,他打开了自己股票账户,都是红盘。 马军心服口服,原来股市高人就在自己的身边。 下午,他打开自己的账户,又来到了莽莽无边的绿色大草原。 面对着绿色大草原,马军看到有一点蓝色的火焰在跳跃。蓝焰!蓝焰控股!对,就是它!马军果断以7.49元买了一千股。这是蓝金,一定要紧紧握在自己的手里。 第六十六章 蜂蜜 “蜂蜜收到了。”马军的父亲打来电话说。 “蜂蜜怎么样?”马军问。 这次寄回老家的蜂蜜是马军委托陈继华老师买的。陈继华老师说,她的侄子放蜂,他的蜂蜜最真,都不够卖的,特别是槐花蜂蜜更是抢手货。马军母亲咳嗽,常年在蜂蜜里加上香油,饮用治疗咳嗽。他每次给母亲发蜂蜜的时候,都会配上香油。马军每次买蜂蜜和香油就怕买到假的。现在假的东西太多了,让普通消费者防不胜防。同事的亲侄子卖蜂蜜,那最好了。花了两百块钱买了两瓶,贵是贵了点,蜂蜜真啊。 “你买的是小路货,不如以前从超市买的蜂蜜真。” 马军心里一惊。他说给刘珊珊听。 刘珊珊说:“人家陈老师是好心,她也不知道蜂蜜不好。千万别在她面前说蜂蜜不好,就说好。下次再让你买,就说家里蜂蜜多,还没喝完。” 马军说知道了,就骑着电瓶车去二院。 从彩超室出来,马军找到值班的穆医生,让他给自己左腿上的伤疤换药。 穆医生忙完回到换药室,让马军坐在小床上,用小手术刀片,把旧的药纱去了,用夹子夹着药用棉球把患处擦了。马军把自己上次买的爱可欣递给他,他轻轻涂着,说:“你伤的也不算轻,都到二层皮了。” 马军问:“皮肤还有两层啊?” 他边包扎边说:“皮肤总共有七层呢?何止两层?幸亏你只伤到两层,伤再深,就要植皮了。” 马军倒吸了一口凉气。 回到病房,邻床的章老人问马军的腿。 马军说,是开水烫伤的。 老人轻轻地说:“怎么不用蜂蜜涂?” 马军问:“蜂蜜也能治疗烧伤?” 老人好像有气无力,半天才说:“蜂蜜当然能了。我当医生的时候,用蜂蜜治好了一个女孩的烫伤,她比你伤得厉害多了。她拎着满满一壶的开水去充,壶把子一下断了,开水浇到了她的两条腿上。家人送到我的诊所的时候,伤口都起泡了。我先用白醋清洗,然后用鹅毛,沾着蜂蜜在她伤口轻轻涂。记住,蜂蜜越陈越好。涂好后,也没有包扎,当天就不疼了。” 马军问:“假蜂蜜能用吗?” 护工给老人喂了点水,老人接着说:“假蜂蜜也比凉水好啊。凉水冲不如用蜂蜜。因为凉水太轻,在皮肤上压力太小,压不住受伤皮肤里的许多气泡,蜂蜜又稠又粘,又凉又重,能压住皮肤里的热气泡,这样皮肤起泡的程度就会减轻。” “万物都涨价,人老不值钱。”这是常挂在父亲嘴边的一句话。马军不认同,就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父子俩都笑了。 马军向像老人竖起了大拇指,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您是章氏家族的宝贵财富,您也是老百姓的宝贵财富。听了您的讲述,心里真比喝了蜂蜜还甜!真的!” 下午,章总来了。 “怎么样?昨天操作了吗?”章总问。 马军说:“昨天7.49元买了蓝焰控股10手,今天涨到了7.7,没出手,放在那里放着。” 章总说:“我和你操作不同,我采取波段操作法。看这支股票是在5分钟波段还是10分钟波段等,是涨还是跌,在涨的波段抛出一部分,在跌的波段再吃进一部分。第二天用同样方法操作,保证自己的账户永远盈利。去年东风汽车这个时候,我已经赚了200万。” 马军说:“你是股市大佬,我是小散户,巧得很,我去年也买了东风汽车3万股,和你不同的是,你盈利,我解套。” 章总没有表态,神色平静,说:“波段就好比大海里的波浪,刚开始,水波一波向前涌,涌的过程,就是积累能量和力量的过程,积累到一定程度,就会有一波冲天巨浪。股市里的波段,就是这样。” 马军眼睛正对着窗户,窗外是西涧湖,西涧湖水面平静。它起浪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景观?韦应物来了,还会有黄鹂和舟子吗? 第六十七章 凹字楼 凹字楼的原身是陈州一中校办工厂的厂楼。西边紧挨凹字楼的地方是陈州一中的食堂,如今食堂已不存在,原地变成了二院的停车场。 凹字楼的前方是用青砖建成的小广场。清晨的小广场空空荡荡,两位居民在小广场上打网球健身。马军在小广场信步走着,他看到那位老奶奶一举一动和说话的神情和自己的英语老师张耘很相似。 张耘老师上课的时候,说话的语速偏快,她读future,“肥油扯耳”,头先向上扬,又向下抑,右手的食指也跟着自上而下地画着,一个圆就出来了。 马军不敢贸然问老人,就问边上的中年妇女。 “请问,旁边这位老人姓什么?” “姓张。” “可叫张耘?教英语。” “对!对!” 老人好像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就走了过来。 “张老师好!我是您的学生。” 张老师手里拿着网球拍,问:“你是哪一届的?” 马军说:“我是90届的。” 张老师又问:“90届的,我有印象,你叫什么名字?” 马军笑了,有点不自然,或者说是心虚。自己没有混得风声水起,出人头地,衣锦还乡。十年前,陈州一中百年校庆,你马军不也收到请柬了吗?怎么不去?惭愧! “张老师,我们那届齐兵考上了北大,您印象深刻。我上学时成绩不突出,说名字您也不知道。” 马军报了自己的名字,张老师不知道是情理之中。自己飞黄腾达,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也不会见到张老师,见到张老师可能也不会管不住自己的嘴。这样一想,马军忽然豁然开朗了。你功成名就就厉害了?你会以这种方式见自己的老师吗?三十多年了,见到了自己当年的英语老师,马军有些激动。 回到病房见章敏正在吃早饭。马军迫不及待地说:“你猜我早上散步的时候,遇到谁了?” “遇到谁?”章敏喝了一口豆浆,问。 “昨天我俩聊天,你不说你和张景是铁哥们吗?” “是的,他现在在南京,他妈是我们的英语老师。” “对,我在凹字楼前小广场上遇到了张老师。” “这么巧!我还有她家的座机号码,吃过饭,我俩去看望一下张老师。” “好!” 张耘老师住在教师宿舍楼四楼。见到章敏和马军的到来,张老师忙着切西瓜。切好西瓜,用两个盘子装了,给他俩一人一个盘子。 “吃!都吃完,就相当于喝水了。”张老师在他俩的身边坐了下来。 “林森主任不在了,穆乔林老师辞职去私立学校了,范老师到教委当局长去了……” 张老师说起了过去他们那一届的各科老师,她的眼睛亮了起来。 马军听着,眼睛和心里都潮湿起来,那是一个激情澎湃的时代。 林森主任是那一届的年级主任。开学报道那天,大伯带着他,上了教学二楼,办公室在最西头。马军和大伯进去的时候,里面报名的学生已经不多了。马军把通知书交给报名的女老师,林主任就坐在报名老师的对面。马军有些紧张和局促,两只手握在一起。 林主任盯着马军的手看,问:“你手没有问题吧?伸开我看看。” 马军伸出了自己的双手。 “你年龄不小了吧?”林主任又盯着马军的脸问。 马军暑假在老家累了一个暑假,被太阳晒得又黑又瘦,小胡子也长了起来。看起来就是的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和城市里的同学比起来,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像个高一新生。 “他17了。”旁边的大伯替他回答了。 开学后,一见到林主任,马军就跑得远远的。林主任教4班语文,学生都说林主任的语文教得好。马军没有听过,不敢妄加评论。 穆老师那年刚分配到陈州一中,带高一历史。穆老师善于总结,知识点总结一条一条的,清清楚楚,你用心背就行了,不用担心考不好。 穆老师这样受学生欢迎,为什么要辞职?这个问题,马军考虑了很久,没有答案。 范老师又高又瘦,讲课轻言轻语的。轻飘飘的声音,变成树叶,只能永远在天上飘着,它太轻了,落不下来啊。 马军在十二里中学上班的第一年,他班的学生王胜被汽车撞了。马军雇了一辆拖拉机送王胜到二院。一挂号,要押金500块。才上班的马军,每月的工资只有200多块,哪有那么多钱啊?怎么办? 去一中找自己的老师借。他急急忙忙赶到一中的时候,只找到了范老师。马军报上了自己的名字,范老师已经不知道他了。那是马军的自尊心第一次受伤,谁让自己是个不起眼的学生呢?让马军感动的是,范老师信任他,从自家的橱柜里拿出五百块钱给了他。 司机给他钱的第二天,马军就带着水果和五百块钱,又见到了范老师。两人聊了很久。 “我身体还好,就是三叉神经痛,一痛,右边整个脸都给刀割的一样疼。”张老师捂着自己的右脸,说。 章敏说:“我父亲是个老中医,我让他开出几味药,买了我给张老师送来。” 从张老师家里出来的时候,张老师带着他俩来到了她自己当年住的平房,平房还在,但门都锁上了,成了历史的陈迹,留给张老师的学生瞻仰。 走到了凹字楼的后面,二楼的红栏杆依旧古色古香。当年马军和同学们拿着饭盒从下面走过的时候,马军总会指着二楼的红栏杆说:“看,古色古香!” 他们三个站在古色古香的红栏杆下,拍了一张照片,照片上,师生三人笑得是那样自然,那样灿烂。 第六十八章 今日 “今日芳名显,时来大运通。有缘居此地,天遣入仙宫。石猴勇敢一跃,从此花果山水帘洞名扬四海,美猴王名声大噪。人要学会抓住机会,机会不是天天有,有了就要一把抓住,别让它跑了……”贲婧婧在学校礼堂绘声绘色地给学生讲《西游记》。 董文峰站在教室后面听了一会就出来了,看见管大山和孔小兵正坐在礼堂后面的立交桥下的凳子上。 董文峰问管大山今年正取几个一中。 “两个,去年九个,比去年差多了。”管大山直摇头,无可奈何地说。 董文峰去立交桥桥墩后小便,管大山也过来了。桥墩的南面就是礼堂,礼堂的窗户开着,能看到里面的学生。桥墩的北面有个厕所,厕所前面的玉米快有人高了。一个穿着白色上衣的中年妇女正背对着他们在干活。 董文峰解完了,拎起裤子。管大山刚掏出来要解,看到玉米地里的妇女回头了,赶紧又拉起了裤子。 董文峰拎着裤子走到孔小兵跟前,说:“你是十三中名师,调到我们学校来吧。明年考上十个一中,把光荣榜贴到校长的屁股上,校长走到哪里就带到哪里。多风光!” 管大山笑着说:“孔老师,你来吧。” 孔小兵也笑了,站起来说:“你以为我是孔子?” 管大山说:“你是孔老大,孔子是孔老二,他还是你老弟呢!” 孔小兵在家排行老大,同事们都喊他孔老大。 孔小兵边走边说:“让林校长抬轿子来接我!” “你们去年的学生怎么考的?考这么好。”管大山问董文峰。 董文峰说:“我班梁静静去年发挥失常,她如果正常发挥,我们那届正取一中的数字就是双位数了。” 梁静静主要失误在体育测试。她平时测试的时候都是满分,没想到,在最后一项坐位体前屈测试的时候,她腿抽筋了,完成不了,扣了10分。 董文峰和带队老师站在考场外等学生,看到梁静静哭哭啼啼地从考场里走出来,就知道她考砸了。程诗妍在她旁边安慰着她。 满分60分,只拿到了50分。董文峰预感到,梁静静已经失去了竞争一中的资格。 董文峰当即打电话给她父亲,让他赶紧活动一下,争取让女儿再考一次。 最后,一切努力都是竹篮打水。 那能怎么办?认命呗。董文峰就找她谈心,一次又一次,鼓励她。冲刺阶段,梁静静开始发力,两百多块钱买了一套白加黑试卷,独立完成了一遍。在最后一次周考的时候,竟然考了年级第四名,这又让董文峰燃起了希望。 马艳说:“你们班梁静静真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董老师,你是个有办法的人。” “今日芳名显,时来大运通。”董文峰高兴地吟唱起来,好像他已经看到了梁静静的中考分数:760分! 董文峰没有得意多久,分数下来了。719分!距离一中正取分数线差1分。 1分!1分!1分!分!分!分!学生的命根! 分,只是学生的命根子吗?也是老师的命根子啊! 孔小兵说:“梁静静是学习型的,不是比赛型的。体育是竞技比赛,考试也是竞技比赛。2004年雅典奥运会,王皓平时的比赛成绩远远好过柳承敏,但决赛的关键时刻,柳承敏整场决赛压着王皓打,最后4:2战胜了王皓,夺得了那届乒乓球男单奥运冠军!柳承敏就是比赛型的,平时成绩不一定突出,但大赛的时候体内能量爆发了。王皓和你们班的梁静静差不多,不是比赛型的。这样的学生,我们见过的太多了!” 管大山说:“不说工作了,说也没用,去芙蓉酒店。” 酒过三旬,正在低头看手机的孔小兵说:“分数累进表出来了。十三中720分以上288人,伯阳中学216人,二十六中179人……” 常德江一拍桌子,说:“孔老大,你可有吊意思?下次我们两个学校比赛喝酒!总有比你们强的地方。干!干了!不干是狗日的!” 第六十九章 古马路 古马路原来很窄,就是单行道,现在拓宽成了双行道。去二院的11路和25路公交车也每天从这里晃晃悠悠地来来去去。 马军在包子店喝了一碗油茶,吃了两个韭菜包子,出来后沿着古马路朝前走。他在寻找一条小巷。1991年在陈州一中补习的时候,他、程华、秦明三个每天都要从这条小巷走几遍。小巷的一头是一中,一头是他们三个合租的房子。他们租住的房间在二楼的西边,东边那一间是一对年轻夫妻租住。 户主一家三口住在楼下,楼的对面是三间低矮的小瓦房。最东边那间是一对姐妹所住,中间那间住着一对中年夫妇。位于大门西边那间一个贩菜的老头住着。 户主姓宋,四十岁,身材粗壮。他平时话不多,从不和他们三个交流。他们每月三十元的租金都交给女房东。 有一天晚自习后,他们回来在院子里洗衣服,边洗边聊,聊着聊着,秦明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老宋出来了,没好气地说:“还让人睡觉不?深更半夜的。旁边的住户明天都要上班。” 说完,甩手进去了。他们三个没敢吭声,以后晚上回来都是静悄悄的,像鬼子进村一样。 一天,他们三个拿着饭盒去二院食堂打饭的时候,程华说:“隔壁那个当兵的老婆真丰满,皮肤又白,将来娶老婆就要娶这样的。” 程华考上军校后,后来成了驻港部队的一员。马军没有见过程华的夫人,不知道可是丰满白皙型的。他们知道当时程华正在追补习班里的一个叫李红的女生,李红也是丰满型的。也因为李红,程华被隔壁班的男生打了。 那晚,秦明不在,只有马军和程华在,他俩正在聊天,忽然从下面上来七八个男生,为首的钱宝和金鑫他们都认识。钱宝和金鑫把程华喊出去,七八个人围着把程华暴打一顿。马军看他们人多,站在旁边不敢动。后来程华的老乡晋松听说这件事,要找人帮他摆平,程华说算了。晋松也就没有找人。 秦明说:“我喜欢楼下最西边租户姐妹俩中间的妹妹,人家身材苗条,披肩发,一袭白裙,简直是嫦娥下凡。太迷人了!听说她姐妹俩是纺织厂的。” 马军说:“秦明,看不出来,人家在哪上班你都打听到了。当心人家名花有主,被人打了都不知道怎么被打的。” 程华问:“马军,你喜欢这里那个女的?” 马军说:“漂亮年轻的都被你俩承包了,剩下的都是年龄大的了。说喜欢倒谈不上,我对女房东印象不错。” 程华和秦明都笑了,问马军和女房东进展到哪一步了?隐藏得怪深! 马军说:“你两个想歪了。你们忘记了,二院食堂的饭票不是她帮我们买,我们能买到?” 还有一件事,那是中秋节那天,秦明和程华都回家过节了,马军一个留在房间。准备吃块烧饼就算了,晚上去大伯家。他正在吃烧饼的时候,女房东上来了,硬是把他拉到了他家中,和他一家四口在一起过了中秋节。饭桌上,女房东多次给他夹菜,他碗里的菜像小山一样。 他们三个打完饭回来,坐在房间里吃。外面响起了吉他弹唱声。 “那个当兵的又在谈吉他了,《同桌的你》,真好听。出去看看。”程华说着,就端着饭盒出去了。 马军和秦明吃完饭,下去在自来水下洗了饭盒,上来。当兵的不弹吉他了,吉他放在旁边。他正趴在妻子的大腿上,她正在给他捶背、捏头。 “太幸福了!”程华进来说,满脸都是羡慕。 秦明说:“那个当兵的身在福中不知福,这么好的老婆,还经常使用暴力。” 程华说:“他下次再对他老婆使用暴力,我就要上去揍他。” 马军笑了,说:“人家再打,还是两口子。你吃哪门子热啊?” 程华说:“我看不惯!” 秦明说:“看不惯多了,忍着!” 马军找了一趟又一趟,那个小巷不见了。不但小巷不见了,他们原来住的二层小楼也不见了,只有一排齐整的两层新楼房,木然地立在古马路边,表情冷漠,目光呆滞。 那个小巷哪里去了呢?那栋小楼哪里去了呢?古马路还是原来那条古马路啊? 第七十章 猪八戒 “猪八戒是色鬼,见到美女妖精,眼睛发直,口流哈喇子,是男人中的败类。” “哈哈哈!” 董文峰一读完,所有的学生都笑得前仰后合。 “宋慧慧,你这是怎么仿写的?这是我们省今年的中考题啊,让你们先找找答题的感觉,你就这样写,肯定是零分啊。”董文峰对宋慧慧的仿写进行了点评。点评完,答案都报给了学生,让学生把示例和答案都抄在笔记上。 示例:孙悟空神通广大,勇敢无畏,是取经队伍的开路先锋。 参考答案:猪八戒不怕苦累,战斗勇猛,是孙悟空的得力助手。 沙僧忠心耿耿,任劳任怨,是取经路上的有功之臣。 学生抄好后,董文峰开始和学生聊猪八戒。 唐僧师徒四人,只有猪八戒最接近男人。唐僧不近女色,不仅无能、无知,而且无聊、无趣。张岱说,人无癖不可与之交。张岱这句话用在唐僧身上最合适。在现实生活中,像唐僧这样的男人,肯定是孤家寡人。孙悟空是性冷淡者,离男人最远。见到女妖精只会砍杀,没有一丝一毫的怜香惜玉情怀。在现实社会里,是女的都不喜欢他。沙僧在《西游记》里确实是个老好人。全没有男人的一点点个性,在唐僧师徒四人中,沙僧的形象最模糊,模糊到可有可无。他就像过节的时候,打猎打到了一只兔子——有他也过年,无他也过节。所以,只有猪八戒最像人类社会里的男人。 不能光我一个讲,杨力青,你起来说说,《西游记》里哪些情节能体现猪八戒这方面? 杨力青站了起来,说:“董老师,猪八戒酒后调戏嫦娥,色胆包天,这有点像我老舅,他酒后也调戏过女的,被人打了一顿。” 龙行雨拍着手,大笑说:“杨力青,你老舅比猪八戒还色。” 董文峰赶紧制止了他,让学生们安静。 林婉举手了,站起来说:“猪八戒在取经的路上,动不动就说,不干了,回高老庄找媳妇去。他恋家、恋老婆,这是今天大部分男人做不到的。” 李雅倩接着说:“猪八戒,会讨女人欢心,属于暖男型的。” “好!同学们阅读《西游记》阅读得出心得体会来了,体会得很深刻。就要这样去阅读经典,才会有收获。”他端起讲台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水,说,“多年前,有专家在高校女生中间做了个调查,问女生,如果让她们从唐僧师徒四人中选一位做终身伴侣,百分之八十的女生都选了猪八戒…” 尘惜说:“我才不选猪八戒呢,就是帮唐僧打工的。要我选就选唐僧,是领导。嫁给她,我就是官太太了!” 范萱萱说:“《西游记》里那么多的女妖精为什么都喜欢唐僧?说明这些女妖精都有眼光。唐僧是老板,猪八戒就是个跟班。没有一个女妖精喜欢他,说明这些女的眼睛都是雪亮的!” 还有许多女生要发言,董文峰一看下课时间到了,就布置学生回去自己交流。 董文峰一离开教室,教室里立刻沸腾起来了。董文峰坐在位子喝水,感觉今天忽然有了莫名其妙的复杂感受,这种复杂的感受来自自己还是学生?都是,都不是。 正沉思着,常德江来电话了。董文峰这才记得今晚有场子。赶紧给黄晓静发了条晚上不回家吃饭的信息,直奔芙蓉酒店。 还在马路的对面,董文峰就看到常德江、管大山和马军他们正在酒店门口停电瓶车。 董文峰大声喊他们等等自己。 他们四个进了酒店的门,王芙蓉从收银台里面微笑着走了出来,和他们打招呼:“各位领导好!又发福了!常主任,你发福最多。” 常德江握住王芙蓉的手不放,说:“王经理看我肚子大,像不像猪八戒?” 王经理抽出自己的手,在他的肩上打了一拳,说:“猪八戒,你怎么没有女妖精陪着你来?” 马军说:“女妖精都陪唐僧去了,陪猪八戒多没面子。” 王经理让服务员给他们上了茶水,扑克。 马军一边洗牌,一边说:“把别人的肚子搞大才有本事,把自己的肚子搞大,不算本事。四个猪八戒,掼蛋开始!” 第七十一章 八一一 八一一很短,比武大郎的脖子还短,潘金莲的手能从他的脖颈摸到头顶。 八一一的对面是苏果超市,市民从苏果超市出来,只要两分钟的时间便走到了八一一的那头。 老顾说,八一一那么短,人放个屁,都从八一一这头传到那头。 张百尼就住在八一一。1991年的八一一是什么样子,张百尼的家住在哪里,马军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张百尼是补习班里众多女生中间不起眼的一位。她身材矮小,但不瘦弱。和她成了陌路人之后,在那年七月高考第一天,张百尼和同学在马军的前面,她穿着白色的短裙,她上楼梯的时候,马军看到她的小腿又粗又紧。 怎么和她相处的日子里没有留意过呢?如此而已! 马军是陈州一毕业的,对学校的掌故颇为熟悉。在下课的时候,马军就会为同学们介绍起学校的典故和任课老师的故事。 “生物老师吕老师上课的时候,喜欢提问漂亮的女生。课上完了,他会走下讲台,和漂亮的女生挤在一条凳子上坐。张百尼,吕老师可挤在你身边坐过的? 张百尼和几个女生都笑。张百尼说:“马军你真会怂扯。我是四中毕业的,又不是你们一中的学生。你继续说,和我们现在班的哪些女生坐过一条凳子?” 马军说:“想听?晚自习后,我送你回家,路上讲给你听。” 张百尼拉起身边的罗玉凤,说:“你们一中毕业的,没有几个正经的。罗玉凤,我们走。” 马军英语成绩好,经常考第一,张百尼有时候来问他问题。接触多了,两人话就多了。 张百尼说:“她最喜欢香港明星刘德华。” 马军说:“哪天我陪你去看《花样年华》,刘德华演的,好看。” “看电影没有时间,作业都写不完。你英语是怎么学的?”张百尼问他。 “背!背单词,背课文,背语法。” “我记忆力不好啊,你有时间要多帮帮我。” “好!”马军心里正求之不得。马军感觉张百尼不但说话的声音温柔,人也挺温柔。那张脸,说圆不圆,说方不方,但看起来舒服。说着说着,就到张百尼家了。她对站在路灯下的马军说:“你回去吧,我到家了,老爸老妈在家等着我呢。” 回来的路上,张百尼的影子,就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第二天晚自习后,马军又要送张百尼,她说:“不要你送了,我同学一起回去,住在八一一的有几个同学。” 马军一有时间,就帮张百尼看英语试卷,在她的试卷上给她订正。 一天放晚学,马军和晋松在水房冲开水,忽然看到张百尼和班里的男生陈治国在操场的一角,两个人有说有笑。 马军心头起火了,丢下水壶,就朝操场跑去。看到马军来了,他俩赶紧分开了,陈治国直接跑了。 马军走到张百尼跟前,拉住她问:“张百尼,你怎么背着我,和别的男生在这里谈笑风生、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张百尼甩开了他的手,说:“我是你什么人?你管我?离我远点!” 马军气得说不出话来。晚上偷偷跟着张百尼,果然发现她又和陈治国在一起。 马军回来和晋松、陈华说了。马军说自己被张百尼耍了,咽不下这口气,要找人治治陈治国。晋松说,包在他身上。 第二天下午放学,晋松找来了他的老乡马林。和马林同来的还有四个人,十八九岁的样子,头发蜷曲,烫的。马军请他们几个在学校前面的小吃部吃了饭。天黑后,马军他们六个人,悄悄来到陈治国的租房,敲门。 陈治国吓得不敢开门,怎么敲门,就是不开。 马林他们四个拿着棍子在门上砸了几下,大声对里面的陈治国说:“下次再看你和张百尼在一起,打断你的腿!” 第二天,张百尼找到马军,瞪着两眼说:“马军,你太过分了!你小心点。” 这哪是以前温柔娇媚的张百尼?这是女混子的嘴脸啊! 马军知道张百尼是四中毕业的。但自己是一中毕业的,不怕她,但要和她有个交代。 晚上,他找到张百尼,说要和她谈谈。张百尼出来,她说:“我们去四中的小巷里说话吧。” 一中和四中距离不远,走一里多路的样子,就到了。小巷很深,灯光昏暗,他们边走边说。 张百尼说:“以后离我远点,别再找我了。对你我都有好处。” 马军刚要说,一个比马军高一点的男的走了过来,走到张百尼跟前,问:“你同学?” 他伸出手,要和马军握手。马军没理他。那男的就骑上自行车走了。 “这男的是谁?”马军问张百尼。 “我哥,怎么了?”张百尼的眼里没有了往日的柔和。 马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古马路的租房的。 周末晚自习第二节课,一个男生站在教室窗户外面喊:“马军,出来一下,有人找!” 马军一看不认识,就把位洞里的细铁棍拿出来,藏在左手袖子里。走到晋松跟前,示意他出来。 马军一出教室的门,就被那位男生搂着腰,往前走。那男生力气很大,马军感觉到了他手上的力气。 走到了楼梯口,张百尼哥正在那里等着。 晋松也跟着来了,他们四个站在楼梯口说话。 晋松说:“找马军有事?要不要把马林喊过来?” 张百尼哥说:“不必了,我们和马林都是好朋友,我姓张,叫张军,你问马林就知道了。” 晋松说:“既然大家都认识,有什么以后再谈,我们还有作业要写。” 张军临走说:“张百尼是我妹妹,以后多关照。”说着,和他俩握了手,就离开了。 从那晚以后,马军一看到张百尼,就浑身不对劲。一直到高考结束,他们就没说一句话,成了熟悉的陌生人。 上班后,他一走到八一一,张百尼的名字就蹦了出来,有点硬,又有点凉。 第七十二章 屎壳郎 屎壳郎紧紧跟着,她快,它也快,她慢,它也慢。这时她忽然加快了脚步。屎壳郎知道她急了。前面有一颗高大的杨树,杨树下有稀疏细长的蒿草。她蹲了下来。 屎壳郎匍匐在她的屁股下面。 她先是放了一又响又长的屁,这屁对它来说就是仙乐。它眯着眼,陶醉在仙乐里。 接着,“哗哗哗”,一阵雨淋到了它的头顶。 有些甜。屎壳郎咂摸了下嘴,甜,再咂咂。 她接下来是排山倒海般的。屎壳郎由仙乐的境界进入了交响乐的境界。 她长长松了口气,拎上裤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它。它高兴急了,它一头扎进新鲜的面包里。面包里热哄哄、香喷喷的。 它吃饱了,心满意足了。接下来要储存金银财宝,为屎壳郎家族作贡献。 它从里面卷起,一连几个跟头,它抱了一个灰不溜秋的面包蛋蛋出来了。它用两只前爪慢慢朝前推。路上坎坷不平,它坐下来,靠在面包蛋蛋上休息了一会。 接着继续滚。这时面包蛋蛋已经开始发黄发亮,它知道金蛋蛋就在眼前了。 它就开始掉过头来,用两只后爪滚蛋蛋。闪亮的金粉撒满路上。 它越滚越有紧,开始闭着眼睛向后滚。 一个晨练中年男子,看到了屎壳郎的金蛋蛋,他灵机一动,抓起树下的湿泥巴,团成一个泥蛋蛋,把金蛋蛋给换了下来。 屎壳郎把泥蛋蛋滚到家里。老婆孩子出来一看,说:“这就是你对屎壳郎家族的贡献?” 屎壳郎仔细一看自己滚回家的蛋蛋,一脸懵逼。 它发誓隐身。 所以人们现在再也见不到屎壳郎了。 “哈哈哈,白马凤凰这篇《隐身的屎壳郎》写的好,老董你在哪里找到的?”马军问。 董文峰说:“在《百花园》里看到的,觉得好玩,推荐给你。” 马军说:“小时候在田边树下拉屎,到处都是屎壳郎,现在确实少了。真的像小说里写的那样,隐身了?” 董文峰说:“小说毕竟是小说,屎壳郎的消失,我的理解是,社会进步了,文明程度高了,野外的粪便少了,屎壳郎没有粮食了,转移生存空间了。据说,现在草原地区,牧民不再像过去那样烧干牛粪了,草原上的牛粪成了污染,屎壳郎大规模搬迁到草原去了。” 马军说:“屎壳郎是它的俗名,它的学名叫金蜣。” 董文峰说:“屎壳郎也就是金蜣,在埃及是神灵的象征,在埃及人的眼里,它滚的不是粪蛋蛋,而是金蛋蛋,金太阳。埃及金字塔的建成,屎壳郎是有贡献的。” “老董,人说学识渊博,一点不夸张。” 马军就想着屎壳郎滚粪蛋蛋的样子,眼前朦胧起来。朦胧中,他和北海一起背着粪箕子,夹着粪耙子,在冬日的清晨,两个人在东山的田里,狂奔。不管遇到狗屎、牛屎、马屎还是人屎,两个人都抢着用粪耙子朝粪箕子里钩。动作熟练得很,粪箕子前沿实实地卡在地上,用粪耙子一钩,粪像长上了翅膀,就飞到了粪箕子里。 两人有时候为了挣一泡牛屎,你说我先发现的,他说他先发现的,互不相让,就抱着在冬日的田野里摔了起来。 摔了就摔了,都不记仇,第二天早晨,又相互招呼着,背着粪箕子、夹着粪耙子出去拾粪去了。 有时候看到一泡牛屎,北海刚要去钩,看到屎壳郎也在抢,他俩就蹲在地上,看屎壳郎怎么搬运粮食的。等屎壳郎搬运好了,北海才钩,边钩边说:“都是为了生存,我俩拾粪是为了生存,屎壳郎滚屎蛋蛋也是为了生存。” 北海说,他最喜欢拾马粪。过去马拉车多,最少一匹辕马拉车,多的时候一匹辕马配两匹边马拉车。路上经常能看到马儿在地上留下的粪蛋蛋,一条直直的黑线,远远地望去,像一幅速写或素描。看到马粪,他俩都兴奋,北海从线的起点钩,马军就从线的中段钩,一人一半,都不吃亏。马粪不像人粪,不臭。有时,在拾马粪之前,北海先把马粪蛋蛋拿在手里玩一会,抛向天空,再用手接着。有时抛得太高,粪蛋蛋没接到,落到了他的头上。他也不嫌脏。说:“马吃的是草,粪蛋蛋也都是草,怎么会臭呢。晒干了,还能当柴火烧锅呢。” 他俩家家的墙上,马粪饼没有,牛粪饼都挂满了后墙。冬天烧起锅来,风箱一拉,又白又红的火焰,呼啦啦地燃烧着。整个锅屋也都暖烘烘的了。干牛粪就是那时农民的碳啊! 马军说,他最讨厌拾人粪。 北海说,再讨厌也得拾啊。你不要,屎壳郎要。 北海说得对,这不,前面白马河边的厕所里刚走出一个扒河的农民。他俩又争着向厕所里抢。结果,那个农民刚拉出的一泡屎让北海抢走了。 “贫穷的年代,什么都是金贵的。”后来北海成了树人集团的老总,给马军来了一封信,信里就有这句话。 第七十三章 道德 道德胡须花白, 手里的拐杖瘦骨嶙峋。 小孩来问路, 道德眼睛也不抬,说: 有路没有路, 向前走。 走到鸟飞不到地方, 坐下来, 问天: 我在哪里? 仙人说: 自上下下, 其道大光! 白燕青问妗子:“妗子,你写的这是什么?我看不懂。” 白继霞扶正了老花镜,说:“看不懂就是懂了。” 白燕青笑了,说:“妗子,你说的越来越玄奥。你外甥笨。” 白继霞说:“道德,什么是道德?老玄说得好,道德是东西,道德又不是东西。圣人嘴里天天喊道德,圣人身上的错最多,对社会的危害性就大。下层不知道道德,最道德。你看看下面我对司马光的批驳。” 白燕青接过妗子递给她的刊物《无有》,翻到第101页。 司马光的思维惯势 文\/白继霞 司马光在《资治通鉴》“三家分晋”篇中说:“智伯之亡也,才胜德也。” 司马光认为:知伯的灭亡,在于他才胜过德。 知伯是晋国四卿中势力最大的一方,公元前455年,智伯联合魏、韩攻赵,把赵襄子围在晋阳,联军决汾水灌城,只差三版便把全城淹没。临到城快要破的时候,韩、魏受赵派来的使者张孟谈的离间,和赵勾结起来,使大水决口倒灌智伯军营,韩、赵、魏趁机杀来,大败智伯军,赵襄子杀死智伯,又将智家族人尽行诛灭。韩、赵、魏三家分晋,而势力最大的智伯身死族灭,反复被后人用来作为反面教材,可惜,可悲。 智伯的失败,原因是多方面的,因素是错综复杂的。在那你死我亡的残酷年代,胜败也可以说是不可预测的,事前,没有人都不知道谁是最后的胜利者。智伯的失败,主要是韩、魏的突然倒戈,事情发生突然,防不胜防。智伯没有做好预案,过于乐观自信,太相信别人,德行太善良了,才能不突出,和司马光说的正好相反。 试想,智伯是一个有德行的人,韩、赵、魏三家就不兼并他了吗?显然不可能。战争的胜利,靠的是实力,实力为王。毛都承认:“枪杆子里出政权。”道德,能帮助你赢得战争吗?答案不言而喻。战争中,道德只不过是政治家口中的道具而已。 司马光之所以这么说,他主要目的是要用历史事件来阐述自己的政治思想,为统治者服务罢了。还有,他陷入了“成王败寇”的思维惯式。如此而已。 白继霞切好了西瓜,用盘子端来,拿了一块给白燕青,又拿了一块给老伴。 西瓜很甜。 白继霞说:“辜鸿铭是前清遗老,以卫道闻名于世。但他喜欢女人的小脚,把女人的裹脚布当宝贝一样收藏。主张男人纳妾。他解妾字为立女,妾者,靠手也。所以妾是供男人倦时作靠手用的。有女的反驳说他是伪道者。说男人也可以作为女子倦时的靠手用。他立即反驳那女的,男人是茶壶,女人是茶杯。一个茶壶能配四个或八个茶杯,哪有一个茶杯配四个或八个茶壶的?辜鸿铭的思想意识里,道德是模糊混沌的,他实际上,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 白燕青说:“无为有处有还无!看《红楼梦》时总是明白不了这句话的意思。妗子,听了你的一番话,我有点明白了。” 第七十四章 父有 “父有德,子无德,父子无德;父无德,子有德,父子有德。”老父亲端起酒杯,轻轻呡了一口,吃了一个饺子,说。 马军说:“这句话有含义吗?我怎么没反映过来。” 老父亲抹了一下嘴,说:“父以子贵。老子有德有能,儿子无德无能,老子死后,都风流云散;老子无德无能,儿子有德有能,老子就是老太爷。” 马军说:“赵匡胤陈桥兵变,黄袍加身,有德有能,名扬天下。儿子是谁?江山也没有了,成了赵光义的了。朱元璋的父母是谁?朱元璋当了皇帝后,父母也请进了历史,请进了朱家祖坟。我举的例子,可能印证您上面观点。” 老父亲说:“自己认为对就是对的,自己认为错的,就是错的。看看马家新编的族谱。” 老父亲递给他两本红色封面的马氏族谱。书很厚重,像马氏家族的历史那样厚重。 马军郑重接过。 老父亲点了一根烟,青烟在老父亲的眼前轻轻散开。他开口了:“到我马家是二十五代,到你是二十六代。马家第十四代玉铉公开基花山。玉铉公有五个儿子,五个儿子,老大最聪明。科考志在必得。他进了考场,一拿到试卷,看到试卷的文题太简单。顿时高兴得手舞足蹈。兴奋之余,拿起笔来考试,竟然想不起自己的名字来了。想了几个小时,头脑还是一片空白。考试结束,只好交了白卷。玉铉公气得几天没有吃饭。后来四个儿子都考上了进士,做了官,就老大布衣一生。玉铉公在花山,给四个考上举人的儿子,一人盖了一栋楼。楼台现在还在,找时间我带你去看。给大儿子一个羊圈和一群羊,那个羊圈不在了,现在成了一条小巷,叫羊圈巷。玉铉公这五个儿子,老五的后代,名垂青史。老五生下儿子仅三个月,就去世了。老五的妻子年轻守寡,把儿子杰养到五岁,杰还不知道读书学习。一天,杰的母亲把杰喊到父亲的牌坊前,指着案子上的一碗药说,你喝了它,去死吧。五岁的杰,是聪明的,问母亲让他去死的理由。母亲说,你来到世间,你父亲三个月就去世了,我把你养到五岁了。指望你发奋读书,为父亲争光,荣光耀祖。你呢?天天玩,不读书。那我活着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算了。考虑到我死后,没有人给你养活你。不如我娘俩都去死,你先喝药死,我接着喝去死。死了,都干净。你也不要读书了,我也不要牵挂了。杰听完母亲的话,就跪在地上,对母亲说,我听您的话,发奋读书。如果您再看到我不读书,我再喝药死也不迟。真的,从那以后,杰好像忽然长大了,刻苦发奋,后来终于成才,得到了朝廷的表彰。杰和母亲后来搬到花山东边的村子居住,那个村,因为杰和母亲,那个村,就取名牌坊村。” “母以子贵,和您上面的观点还是相互印证的。”马军若有所思,说。 抱着族谱,在昏黄的灯光下,默默翻阅着。外面雨声滴滴答答,像和马军一起咀嚼着老父亲刚才的故事。 董文峰呢?我心中感慨万千,把故事送给你,你还我一首诗吧! 这首可以吗? 花山志 楼台依旧在,鸣蝉诵远声。 白杨灰喜鹊,睹物志心惊。 第七十五章 黑蝴蝶 黑蝴蝶悠悠地从他们眼前飞过,最后落在了路边的一座孤坟前的碑顶。 路东西走向,坟上长满了荒草。荒草杂乱,几片粉红的纸花散在荒草丛间。坟的东南位置有一块碑。 马芸说:“这座坟里的人,后代稀少。” 马军相信老父亲这方面。随行的另外五个人有些疑惑。马蓝问:“你从哪里判定出来的?” 马蓝是马军的族书,弟兄五人,排行老四。马军喊他四大爷(大伯)。 “你们去看看碑文。”马芸淡定地说。 马芸站在路边抽烟,马蓝带着随行的六人,走到了碑的前面。 “你以前来过这里,看过碑吧?”回到马芸身边,马蓝问。 马芸看也不看马蓝,也不说话,沿着小路向东走。随行的人也跟着。 “你看俺四叔,你怎么不相信二叔的话。”徐汪平说着,抱住了马芸的胳膊,说,“二叔,你刚才判断真准。碑是义女立的。二叔告诉我们,你怎么判断出来的?” 徐汪平是四大爷的亲侄媳妇。今天就是为她的老表们看坟地的。 马芸边走边说:“书上写的。” 他们七人拐上了东北方向。走了大约二十米,就来到了一个小山岗。山岗栽种着玉米和花生、豆子等庄稼。玉米棒子像一支支盒子枪,挂在玉米战士的腰间,英姿飒爽。远处是杨树林,阵阵蝉鸣铺天盖地涌来。 徐汪平的一个老表,五十多岁,脸上瘦削。他走到马芸跟前,轻声说:“二叔,你不要说这块地不好。” 他是这块地的卖主。 马芸没有理他,走上坡地,仔细看了一番,对他说:“你刚才提的要求我不会满足你的。不要说是亲戚,不是亲戚,也要实话实说。地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我都按照书里讲的堪舆去说。这是我做人、做事的准则。” 徐汪平老表不说话了。 马芸又沿着山坡上下了几次,对他说:“你别灰心!这块地是好地,可以放心出手。好地难得,还是不卖为好。” 徐汪平对表哥说:“表哥,听到了吗?再多的钱也不能卖。” 瘦脸说:“好!听二叔的。” 他们正要下山回去。徐汪平走到马芸跟前,说:“二叔,我们朝这边走,再看两家的地。” 他们又来到不远处的一块方方正正的地前。地里有两座坟。 马芸凝视了一会,说:“这家后代不得了,丁财两旺,官运亨通。” 徐汪平说:“二叔,您真神了!这家男丁兴旺,个个上学成绩优秀,都考上了好的大学,有的做老总,有的官都到了正县级。” 她又指了指邻边一块地,对马芸说:“二叔,刚才看过的这家人要把这块地买下来,都讲好了十万块。一夜过后,卖主又不同意卖了。买主就让卖方出价。卖方说,再多钱都不卖了。” 马芸走到地中间,看到地的下头有两座坟。 马芸走到徐汪平跟前说:“幸亏没买了,真买了,人、财、官都没有了。这块地的主人家里三样都没有。” 徐汪平老表,那位瘦脸男的说:“这家有两个儿子,都是智障。” 众人都转过脸来,用惊异的眼神看着马芸。 马芸说:“这块地是火尖地,白送都不能要。” 下山的时候,山上的黑蝴蝶忽然多了起来,它们应着蝉的歌声翩翩起舞。夕阳慢慢停在了远处的山尖,欲言又止。 第七十六章 百鸟朝凤 百鸟朝凤的乐曲在下午六点准时响起。马军开始录视频。 无数只灰喜鹊在葳蕤高大的杨树上上下翻飞,一会窜出密密麻麻的树叶,一会又从高空俯冲而下,一会又从这根树枝跳到那根树枝。歌声急促,杂乱无章。歌声不再舒缓如水,不再高亢似雷,不再动人心扉。声音里充满着紧张、悲伤、仇恨、恐怖、复仇、反抗…… 一切都是因为幸福的凤凰飞走,一只黑凤凰入侵了它们的家园、伤害了它们的后代,掠夺了它们的财富。 这只黑凤凰是一是黑猫。 黑猫蹲在树叶的最深处,两只眼睛火红火红的,远远的望去,像两只红色的火箭,箭在弦上。 母亲说,黑猫上树的时候,隐藏在身体里的翅膀才会伸出来,一下子飞到了灰喜鹊的窝前。它飞的动作太轻了,鸟爸鸟妈听不见。 它头伸向窝里张望着。里面六只雏鸟正闭着眼睛。它们身上光滑光滑的,像在热水里抜完毛的鸡。这时,一只雏鸟刚好抬起头来,黑猫一口叼了,张开翅膀飞了下来。 它隐藏到小竹床下,放下了口里的雏鸟。雏鸟头动了一下,黑猫一口咬住了它的头,用右爪按着,开始品味起丰盛的夜宵。 早上,鸟妈妈发现自己的孩子少了一个,开始悲啼。声音沙哑而凄惨。更多的灰喜鹊聚拢而来,哭声震天,诅咒之声震天。 晚上六点,黑猫上树观察环境的时候。灰喜鹊开始了它们复仇的谩骂。 黑猫蹲在树枝上,睁大眼睛,藐视着黑压压的敌人,无动于衷。偶尔一只灰喜鹊靠近它的时候,它才猛然腾空而起,去抓那只灰喜鹊。灰喜鹊们四散逃走。谩骂结束。 几乎每天晚上都去偷袭,出其不意。黑猫叼着第五只雏鸟飞下地面的时候,雏鸟的身上已有了零星的鸟毛。 长毛的雏鸟吃起来味道已不如无毛的雏鸟更鲜嫩。但它咀嚼起来快感多了起来 黑猫把鸟猫含在嘴里,甜甜地睡去。鸟毛它在嘴里,成了胜利的旗子,轻轻飘逸在它的梦里。 还剩下最后一只雏鸟,黑猫打算歇几夜,等它羽翼丰满再动手。 一个星期后,黑猫几天没吃到鸟肉,嘴里太淡了。人嘴里淡的时候,能淡出鸟来。黑猫想,我是神,淡都淡出人来了。 午夜,电闪雷鸣,大大的雨点零星地落下。雨点砸到杨树的叶上,叶都感到了疼。 雨点大了,砸到黑猫的身上,硬硬的,那隐在身体里的翅膀,刚要伸出来,又被雨点砸了回去。 算了,不用翅膀了,用另外的翅膀——利爪! 它动作轻盈敏捷,和平时飞翔用的时间差不多。它轻轻松松到了鸟窝。雏鸟羽翼丰满,它没有闭眼。它瞪着眼,好像在等待对手的到来。黑猫瞪眼看着它,小鸟也在瞪眼看着它。 “哇!”黑猫朝小鸟吼了一声。 小鸟依旧安静,只是把两翅张开,做出了要飞翔的动作。 “哇!”黑猫又吼了一声,这一声更刺耳。鸟妈鸟爸陆续飞来,叽叽喳喳,呼朋引伴,更多的灰喜鹊飞来,加入围攻。 黑猫猛地跃起,扑向鸟窝。 那只幼鸟如今真是羽翼丰满,它在黑猫扑向它时,已飞出鸟窝,飞出的同时,在黑猫的屁股上重重啄了一口。 黑猫赶紧回头去扑,谁知用力过猛,它从树上跌了下来,重重摔在树下的柴草堆上。 黑猫知道自己彻底失败了。 望着小竹床下细长的鸟毛,那鸟毛忽然变成了一支支箭,向它射来,满是讽刺。 下午六点,百鸟朝凤的演奏会开始了。演奏会的主角是那只羽翼丰满的小鸟,它在接受众鸟的摩拜。它成了新的凤凰。 黑猫站在树下,仰头张望,弥久而不离去。 第七十七章 芦苇 “芦苇是一种哲学。”白燕青说,“伟人说,思想是一根芦苇,成了名言。我这句也会成为名言,老表记住,这是白燕青的名言。” 马军笑了,说:“思想是一根芦苇,很深奥;芦苇是一种哲学,什么哲学?老表你说说看。” 白燕青说:“芦苇,西风吹,东倒;东风吹,西倒。圆滑世故的处事哲学。” 马军说:“照你这样说,人做一根芦苇,一辈子应该一帆风顺,风平浪静。” 白燕青说:“走,我俩芦苇湖去看芦苇。” 芦苇湖在村东南方。 白燕青去过山东水泊梁山,说那里的芦苇和这里相差不大。比较突出的差别就是,水泊梁山的芦苇荡水多,淹州村芦苇湖水少,芦苇长在湿地里。 一阵风吹来,绿色的波浪在眼前翻滚起来。 白燕青递给马军一根烟,两人站在芦苇荡前,一口接着一口,青烟在芦苇的叶尖上缭绕了一会,就没了。 白燕青说:“人要是一根芦苇,就好了。你大老,也就是我大舅老(舅爹),他当年能逃到这里,做一根芦苇。” 大舅老的故事,白燕青都是从奶奶那里听来的。 这个大舅老马周和奶奶是一个奶奶的。 大舅老身怀绝技,墙席打得好。一天一张,美观大方,闻名周边。一张墙席,能换一斗粮食。 奶奶说,大舅老马周打的墙席,靠在堂屋的山墙上,能把山墙遮起来,直直地立在墙边而不倒。 嫁姑娘的人家,墙席是必不可少的陪嫁嫁妆。一张大方美观的墙席,四角系上红花,让新娘的脸灿烂如花。 一天大舅老马周到自己的舅舅家走亲戚。表哥是土匪小头头。大舅老马周趁表哥不注意,偷了两把枪,一长一短,外加一匹白马,回到了淹州。 尼采说,人要灭亡,先让他疯狂。这句话用在小舅老马周的身上,是再恰当不过了。大舅老马周这下不得了了!骑着白马,跨着双枪,带了几个人,墙席也不打了。 他不知道从南方哪里,买来一个女的,卖给了同村的邢刚。邢刚是家里的老大,两个弟弟都娶媳妇了,就他没有。 买了媳妇后,邢刚没高兴几天,烦恼的事情来了。自己新买的媳妇像一匹烈马,不好驾驭。不久,她偷偷地和邢刚的老三邢柏弄到一块去了。 邢刚不去找自己的老三,却去找大舅老马周。大舅老马周当然不买他的账,说:“我又不是拿你钱没给你媳妇。你媳妇不跟你,你找你老三要。找我要,你这是唱的哪出戏?” 邢刚灰溜溜地走了。 晚上和邢柏喝酒的时候,大舅老马周说:“老三,你家老大找我要媳妇,你看怎么办?” 邢柏说:“哥,他浓鼻子都不知道上墙的人,你还把他当回事?他那女的硬要跟我,我又不是抢他的。哥,理他个熊,喝酒。” 大舅老马周喝得醉醺醺地回去了。 邢柏晚上到大哥家,向他说出了自己的计谋。他马周蠢得给驴样,我卖了他,他还帮我数钱呢。要钱他不给,他家里不有一匹白马吗?你偷偷地给牵出来,怕他不给钱? 大舅老马周第二天早上,找不到了白马。以为跑了,四处找。二舅老说看到邢刚骑走了,还以为你借给他用的呢。 大舅老马周气得火冒三丈,直奔邢刚家。 邢刚坐在门口悠闲地抽着烟,说:“钱带来了?” 大舅老马周说:“你是不是活够了?要想死,找个好日子。” 邢刚也不对骂,就是不还马给他。 大舅老丢下了一句“你等着!”就气冲冲地离开了。 午夜,大舅老马周,别了一把短枪。走到邢刚家门口,见他一个人正躺在院子里的床上睡觉。 大舅老马周,蹑手蹑脚走过去,对着他的太阳穴,开了两枪,拔腿走人。 第二天没有动静,大舅老马周向往常一样出去做生意。 三天后,邢柏来到大舅老马周家,说,兄弟们晚上喝两盅。 大舅老马周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见邢柏来请自己喝酒的,说明他没怀疑自己,爽快答应了下来。 在邢柏家,两人一杯接一杯,无话不谈。 邢柏说:“哥,身边还有女的吗?再介绍一个给我?有好的,别忘了兄弟。” 大舅老马周端起杯子,哈哈大笑说:“我什么时候没把你当兄弟了?有哥的,就有你老弟的。” 大舅老马周手里的杯子,还没靠近嘴边,邢柏的大儿子邢胡亥、侄子邢胡页一个举着斧头,一个举着菜刀,从背后向大舅老马周砍了过来。 “啊!”大舅老马周大叫一声,抱着头向外逃去。 邢柏三人紧紧跟在后面追。前面有一堆柴,他钻了进去。看邢柏三人跑过去了,他又慌慌张张朝自己的姨娘家跑去。进去后,姨妈和姨夫邢占先都在,看到大舅老马周一身血。 “邢柏和儿子、侄子杀的。让我先躲避一下。”大舅老马周有气无力地说。 邢占先和邢柏是堂兄弟。 邢占先说:“你得朝山后跑,他们马上要过来了。” 大舅老马周慌不择路,双手捂着头,向山后跑去。 大舅老马周出门后,邢占先让自己的儿子邢胡落去找邢柏。 奶奶每次说到这里,总是说,哪有什么亲戚?这样的时候,能相信芦苇,也不能相信亲戚。山前是芦苇,山后是山坡。跑到芦苇丛里,他们到哪里找?唉!亲戚!芦苇!芦苇和亲戚,到底相信谁? 大舅老马周刚跑到山后,迎面碰到了邢柏三人,三人把大舅老马周按倒在山后的大青石上,活生生把他剁成了肉酱…… 第七十八章 …… “……每日蹲窝里把蛋来卧,老粉嘴儿多辈以为自己是只鸡……” “我叫你天天抱窝,我叫你天天抱窝,天天抱窝也不繁蛋。刀郎都把你写到《罗刹海市》里去了,你以为你火了?就可以不繁蛋天天抱窝了?你也看看黄母鸡,你的大姐是怎么抱窝的?人家抱出小鸡就繁蛋。你看看你,天天占个空窝也不繁蛋,你姐姐想繁蛋也没有地方!我叫你又抱窝!”马军从鸡笼子里把花母鸡鸡拎了出来,左手把它的两个膀子纂在手里,右手伸出来,对着它的脸,一巴掌接着一巴掌地扇,边扇边唱,边扇边骂。 唱累了,骂累了,打累了,马军把抱窝鸡再交给母亲。母亲从堂屋拿出父亲喝的竹叶青酒,开始给它喝酒。 抱窝鸡真的醉了,在地上东倒西歪起来。 “公鸡喝酒就算了,人家要司晨,人家要威风,你凭什么也喝酒?”马军说着,走上前去,对着它的腚就是一脚。它“疙瘩、疙瘩、疙瘩”地叫着,就一头栽倒在地上。 它刚要起来,马军上去又一脚,气愤地骂道:“人家的母鸡繁蛋才邀功,你不繁蛋还邀功?搞虚假繁荣!明天再抱窝,给你扔到白马河里去!” 家里就两只母鸡,一黄一花。春天,母亲在院子外的柴草堆里,发现黄母鸡偷偷抱窝,抱出了五只小鸡。母亲和父亲本来没打算养小鸡,八十多岁了,自己弄吃的都累得够呛,怎么喂鸡?拿什么喂? 小鸡让黄母鸡给抱窝抱出来了,不喂也得喂。就五只小鸡也不好喂,父亲就上街又买了十只小鸡,十五只小鸡放在一起喂。黄母鸡天天带着十五只小鸡,风里来,雨里去,小鸡慢慢活了下来,一只只精神得很。 黄大仙毕竟是仙,会抓机会。知道马军父母亲家的看家狗死了,两只大鹅卖了。 狗还好,毕竟被拴着的,最多龇牙咧嘴地叫着。大鹅简直就是黄大仙的天敌。 大鹅会叫,会扭它。这还只是大鹅的常规武器,大鹅还有核武器。大鹅的核武器是鹅屎。黄大仙不能闻到鹅屎的味,那喂是它的致命毒药。它不能踩到鹅屎,一踩到,脚必烂,烂了就不能好。没有了脚,还是黄大仙吗?一只蚂蚁都敢欺负你啊! 这下好了,天敌都不在了,现在是我的天下了! 午夜,黄大仙蹑手蹑脚,先爬上窗户,听到老头老奶奶都在打着呼噜酣睡。它跳下窗台,走到鸡笼子前。鸡笼子上面放个筐,筐里有块砖。 黄大仙心里暗笑,说,一块砖头,这不是藐视我的能力吗? 黄大仙用头一拱,筐和砖都掉了下去。 黄大仙从鸡笼子口跳了下去。里面的鸡吓得抱成一团,“唧唧”地哼着。黄大仙一口气咬死六只,在窝里随时吃了一只。它前后五趟,把另外的战利品带回了窝里。 第二天,马军的母亲放鸡,一数,少了六只小鸡。剩下的九只小鸡,还在瑟瑟发抖。喂它们,也不吃食。几天后,九只原本精神抖擞的小鸡也陆续死了。 马军母亲说,它们一半是被黄大仙吓死的,一半是黄大仙临走的时候,留下了致命的毒气。 马军的母亲伤心了好几天,说再也不喂鸡了。说伤人又伤神。 现在花母亲又开始抱窝了,她能不气吗?而且抱的还是空窝! 早上起来,马军走到鸡窝前,看到花母鸡又在聚精会神地抱空窝。 马军伸手把它拎了出来,骂道:“繁蛋不专注,抱窝倒挺专注!昨天没打好!皮又痒了,真是贱皮!”骂完,马军开始对着花母鸡的脸扇了起来。 手疼了,马军又从杨树上折下一根大拇指般粗的树枝,插到了它的谷道里,拎着它走到白马河边,用力把黄母鸡扔到了河里。 花母鸡在河里游了起来,杨树着钉在它的屁股后,像一面绿色的旗帜,在水里飘摇。 第七十九章 鱼翅 鱼翅还在飞! 走到小三巷,刘珊珊说:“给老妈买条鱼,我好几天没去了。” 马军说:“买,老妈喜欢吃,就买。” “有大头鲢吗?”刘珊珊问。 鱼贩子是位三十多岁的男的,身材不高,戴着眼镜,文质彬彬。他叫武名,是皖州城市学院的,学哲学,没考上工作,就一直在这里租摊位卖水产。马军经常在武名的摊位买鱼、买虾。没顾客的时候经常和他聊上几句。 “有!”说着,武名就从水盆里捞出一条大头鲢鱼,问:“行吧?” 刘珊珊说:“只要鱼头。多少钱一斤?” “三十五!” 武名把鲢鱼放在案子上,一刀下去,没杀好。鱼一个鹞子翻身,从案子上蹦了下来。 武名举起刀,在鱼头上拍了两下,边拍边说:“蹦,蹦什么蹦?你是条狗,我就是樊哙!”又把它拿到了案子上。接连两刀,鲢鱼头和身子分家。他拿过鱼头,刀口向下。血水从鱼头里流水一样飞了下来。鱼头下面的两翅还在奋力煽动。 马军说:“头被剁了,翅还在振。它还想飞到江海里去。” 武名边打理边说:“人为刀殂,我为鱼肉。它再能飞,再能游,还能飞过刀、游过刀吗?” 马军说:“是鱼自己再走近刀,刀对它,是生命的洗礼。像麦子迎接镰刀,像花儿遇到剪子,像果实遇到大手,都是在迎接生命的洗礼。” 刘珊珊说:“看太阳出多高了!还在说梦话,都成神经病了。被人杀吃,就是鱼的命!” 武名说:“神经病都说真话。奴隶社会,奴隶主杀罚奴隶;封建社会,封建主欺压农民;资本主义社会,资本家剥削工人。都是刀和鱼的关系。” 刘珊珊说:“你们越扯越远了。赶紧回家,给老妈送菜去。” 路上,马军指责刘珊珊说,人家是大学哲学系毕业的,说的话思想高深,你不懂,还说人胡扯。拜托你下次少说话,行不行?显示自己没文化。 刘珊珊“呸!”,一口痰吐在地上,不屑一顾地说:“大学生?现在大学生满把抓,跑外卖的、卖猪肉的、搞传销的、发传单的、当保安的、扫大街的、看厕所的……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大学生!豆毛都不值!” 马军知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刘珊珊这样女的,比兵还难说理。你说不过她。 马军就拎着早饭在头前走,也不理她。 到家了,马军从冰箱里拿出二十个草鸡蛋,装好,交给刘珊珊带给她妈。草鸡蛋是马军从老家带回来的。 岳母八十了,不愿意和儿女生活,自己一个人住在矿山公寓,自己烧饭自己吃。平时没事的时候,刘珊珊和两个姐姐经常去送菜。刘珊珊喜欢买鱼肉。 大姐就说,人老了鱼肉吃多了不好。还是多吃素菜好。 刘珊珊说:“大姐,你舍不得钱吧?你未来的儿媳妇在看着你呢。” 大姐白了刘珊珊一眼,说:“你有钱,你孝顺。” 刘珊珊听了就笑,老妈也笑。 所谓的公寓就是原来矿山的职工宿舍,一栋二层小楼。连襟常山是矿山的技术工,婚前就住在这里。 一次,常山下井底检修机器。在修理一台机器的时候,他拿着扳手正在拧螺丝帽,上面的轴承不知道什么原因,忽然从上面滚了下来,从他的右手碾过。人当场昏迷,被紧急送到医院。胳膊保住了,右手除了拇指和食指保住了,其它三个手指头被切除了。 常山成了九级残疾,吃饭,只能用拇指和食指拿筷子夹菜。和同事说话,一伸手,就剩下两个手指了,像举着盒子枪。 同事开玩笑说:“常工,你别老举着盒子枪,我们害怕。” 同事笑,常山也笑。他笑过就说:“你们别说,我盒子枪一掏出来,不但你们害怕,连城管也害怕了。” 他说,三年前吧,他上菜场卖老母鸡。乡下母亲给他的,他没舍得吃,拿到菜场去卖。 菜场管理人员和城管出来撵他,要没收他的鸡。他把自己“盒子枪”举着,给他们看,说:“你们不让我卖鸡,我怎么生活?我的鸡你们收看看,我看你们哪个敢收?”管理员和城管看到他的“盒子枪”,知道他是个残疾人,掉头就走了。 矿山领导出于人文关怀,就廉价给予常山一套两室一厅的住房。常山一家搬走后,岳母就住了进来。 岳母住在一楼。一楼中间是一条通道,通道两边是宿舍,门对门。离得太近,在房里放个屁,对面都能听到。所以平日里,宿舍里的住户大都关着门。过道的南头是水房和厕所。平时岳母都在水房里洗衣服。 马军骑着电瓶车,把刘珊珊带到了公寓,就去图书馆看书。 第8期《散文》的扉页,是汪惠仁的文字。马军每期第一个看的就是他的文字,汪惠仁的文字里有思想,有点像鲁迅,但没有鲁迅深刻。 “然而,为什么偏偏是晋,激起了我们的怀念?绝不仅仅是因为是因为那些癫狂得过头的行为艺术,而是因为在晋代艺术的内部,暗含着中华文艺的密码。比如说书法吧,晋人的书法之所以被东方崇尚为高格阔境,究其根底,乃在于晋字体现了刀笔互见。汉字刻而为碑,写而为帖,晋字即成于碑帖之间。笔墨经隶变等删繁过程而成晋字,然钟鼎石鼓之刻胎记犹在。而宋元明沿着逃离刀刻之意的方向一路狂奔,虽确乎在纸上获得了自由,确几乎忘记了其所从来。于是回光返照便发生在清代,以金石骨力的名义,确无奈着意太深,失之于表演,断然未着晋字之真正风流——真风流者,笔墨自然带刀,而无须补刀。 文章道理亦与此同。笔自含刀,着意补刀而以为过瘾者,实未得文章真谛。” 马军合上期刊,托腮静思,鱼肉含刀,笔墨含刀,文章含刀,思想含刀。刀无,刀又无处不在! 第八十章 洋河大曲 “洋河大曲是宿迁老酒,就像景芝是山东老酒,茅台是贵州老酒,汾酒是山西老酒,二锅头是bj老酒,郎酒是四川老酒,西风酒是陕西老酒……。酒不是喝出来的,酒是品出来的。真正喝酒的人,是不要菜的,几粒花生米就足够了。”邢厂长说起酒来,滔滔不绝。常德江他们只知道邢厂长酒量高,会品酒,但很少喝酒。 邢厂长是来到清流学校拿新版教材,回去核对新学期的试卷。 常德江打电话给李阳。不一会,李阳拿着新教材出来了。 邢厂长接过教材,指了指车搂里的洋河大曲,说去学校附近的酒店坐坐,叙叙,下午掼蛋。 第一杯干了,邢厂长把酒交给常德江。 老顾不愿意斟第二杯,说喝多了,下午不能掼蛋了。 李阳说:“老顾,你是看没有小妇女陪你喝吧?” 常德江说:“顾老师是我老师,你说不喝,我不敢斟啊。这样吧,顾老师,我给你滴一滴,算你喝第二杯,怎么样。” 邢厂长说:“老顾,洋河酒可是有故事的。等我把故事讲出来,你就会抢着喝了。” 邢厂长说自己的外公江苏宿迁的。外公姓马,是江苏宿迁洋河大曲酒坊的掌柜。 1945年,日本战败投降。日军死的死,投降的投降,把自己的家属抛了下来。日军的家属,有的是从日本本土带来的,有的抢的是中国的妇女。这些日军的家属一部分被集中在宿迁,家属又没有罪,既不能杀,也不能坐牢,怎么办呢?这些日军家属也要吃饭。 管理这些日军家属的工作人员,就想到一个主意。让当地没有老婆的男人领回家过日子。 棘手的问题又来了,怎么分配呢?这些日军家属年龄大小不同,颜值不同。最后开会,想出了一个办法。让这些家属睡在地上,脸和身子用布盖上,只露一双脚。那些日军家属大都是小脚,基本上看不出明显的差别。 一个从战场上下来的国军士兵先选。那个士兵,在一排光脚前走来走去,看中了一双红嫩的小脚。就掀去女的身上的布,拉起来一看,那男的赶紧跪了下来,抱着那女的双腿就哭:“妈,怎么是你啊?” 那个当兵的,本来是找老婆的,老婆没找到,却找到了自己的妈。 管理员说,你是军人,为抗日做出了贡献。找到了自己的妈,比找到老婆还好。再给你一次机会。 那位当兵的的,终于选到了一个老婆,一家三口高高兴兴地回家了。 轮到我外公了,外公不但蹲下来看女的小脚,还用手捏捏。最后选中了一个小脚比较肥的女的。 等我外公拉起来一看,女的挺着大肚子。原来是个孕妇。 我外公后来逢人就说,自己太幸运了!别人一次选一个,他一次不但选到了老婆,还选到了一个儿子。没结婚就当了爸爸。 后来外婆真的生了一个儿子,这就是我大舅。长大后带着洋河大曲去了日本。 我外婆一口气又给我生了三个舅舅,还有我妈。三个舅舅继承了外公的遗志,把洋河大曲酒的美名由宿迁远扬到全中国和海外。 “洋河大曲还有这样精彩的传奇啊!喝!斟满!常德江给老师斟满!”老顾把酒杯放到了常德江面前,大呼小叫,眉飞色舞。 第八十一章 半月 半月,半张脸。虽然只是半张脸,但丰腴,富态,张力十足,韵味无穷。 它在午夜十二点,又站上了光明园的上空,俯瞰草木人间,俯瞰阑珊灯火。上周,也是午夜十二点,它站在枝叶花园的上空。那是一张圆圆的脸。上周,它醉眼朦胧,憨态可掬。 光明园在紫薇路路东,枝叶花园在紫薇路路西。 月亮啊月亮,同是午夜,你怎么脚踩东西两地?你怎么是两张面孔?你有什么话要说? 董文峰和夏主席从月亮湾酒店出来,两人站在紫薇路路边,对着头顶的半月,两人的心中涌出无数的月亮来。 夏主席是陈州作协主席。刚上班的时候,也是清流学校的一名老师,董文峰到清流学校上班的时候,夏主席正好去了区里宣传部。 2008年陈州市作协召开桃桃诗歌研讨会的时候,是夏主席主持的,董文峰作为诗歌爱好者,参加了那次研讨会。轮到董文峰发言的时候,董文峰就说了一句话:“诗歌,是灵魂的舞蹈!” 会后,夏主席夸董文峰说得精辟。他和夏主席就此相识。 夏主席今晚喝了二两酒,有些微醺。他眼睛朦胧,盯着光明园上空的半月,问:“你看今晚的半月,比圆月还要亮。月亮是哲学家,你仔细看,你会发现的它的眼睛是深邃的。” 董文峰说:“夏主席,还是您深刻。我今天刚好看到《林氏传》,林氏脚踩东西文化,他一定从月亮的阴晴圆缺里读到了东西文化的差异,读出了人生的起起伏伏。” 夏主席接着董文峰的话说:“林氏在中国文学史上饱受争议,可以用两个字来概括他。” 董文峰问:“哪两个字?” 夏主席沉思了一会,说:“抑扬!” 夏主席把周树人、郭开贞等人在情感生活方面进行了比较。 周树人,当代文学的泰斗,无人能比肩。私生活也开放包容。去过青楼,会讲风流故事。 周氏说,自己有个好友,是僧人。要圆寂的时候,周氏和友人去看望他。大家问僧人,人生有缺憾吗。说出来,看能不能帮他实现。(???此处少了几百字) 董文峰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夏主席说他对郭氏一丝一毫好感都没有,文品、人品、私生活等没有哪一方面能上得了台面的。 夏主席说,林氏脚踩东西文化,既有中国君子的儒雅,又有西方文化的幽默。林氏留下的风流故事就少,可以算正人君子。 《京华烟云》出版后,林氏更是如日中天。在重庆的时候,老蒋都请林氏一家吃过几次饭。所以,林氏女粉丝众多,许多女粉丝公开向他示爱。一次,林氏带家人去划船。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女粉丝,曾多次向林氏写信求爱,因为得不到答复,女粉丝相思成苦。那天,这个女粉丝看到自己的偶像林氏在河里划船。她就站在岸上,故意当众把自己的衣服脱光。然后一丝不挂地跳入河里,游向林氏的小船。林氏赶紧把船划走,那女粉丝就紧跟着小船游。还是后来小河的管理员把女粉丝弄走了。 董文峰笑得前仰后合,说:“还是名人好。夏主席,可有女粉丝这样追过你?” 夏主席拍了拍董文峰的肩膀,笑着说:“董老弟,自古文人多风流!好好把握!” 董文峰和夏主席分手后,一抬头,发现天上的半月也在盯着他笑。夏夜的风,都被它笑热了,汗水淋漓。 第八十二章 别动我的泥鞋子 别动我的泥鞋子, 我不是你的乖孩子。 高粱玉米穿上吧, 我们去小河里跳舞。 拽一把黄草, 藏到姑娘的红伞下。 金戈铁马,声浪喧天, 我是你顽皮的孩子。 谁给水杉温柔一刀? 泪眼婆娑, 整个天空都黑了。 别动我的泥鞋子。 三十年前秋天的诗,三十年后立秋这天读到了,董文峰泪眼婆娑。 写完《别动我的泥鞋子》,读给王定玉听。王定玉笑了,说:“我没有动你的泥鞋子。”说着,她两个小酒窝也在笑,酒窝里还有江风。 董文峰和王定玉站在长江边,认江风拂过他们的头发,拂过他们的脸。 王定玉定远人,身材小巧,结实丰满,皮肤白皙,脸圆而方。她人未说话前,笑声先出来了。笑声脆生生的,铃铛一样。 国庆放假,中文系的学生自发组织去游玩。有的学生去了省城,有的学生去了四褐山,有的学生去了马鞍山。 王定玉说:“我们几个去江城小九华去玩。” 董文峰第一个说去。何金龙、张丽、王寅松也说去。 王寅松是马鞍山的,经常来江城,对江城的地理环境很熟悉。带他们几个从小路走,翻墙进去。走小路一是近,二是不要买门票。不花钱,这是关键。 在翻墙的时候,王寅松先翻过去,在下面接人。何金龙第二个爬上墙头,骑在墙上,帮着拉王定玉和张丽两位女生。董文峰殿后,帮着托举两个女生。 张丽身材比王定玉高大些,也很有力气。董文峰在下面轻轻托举一下她的两腿,她就过去了。 王定玉没有张丽灵活,董文峰几乎是把她抱上去的,何金龙接着,用力一拉,就到了墙上。到了墙上,她吓得不敢下。何金龙拉着她的双手,慢慢交给下面的王寅松。 到了目的地,王寅松说,坐摩天轮。 张丽说跟王寅松坐在一起,王定玉跟董文峰组合。何金龙自己一个,没人组合。 摩天轮旋转到天上的时候,王定玉吓得眼睛闭上,高声尖叫。差点趴在董文峰的身上。 董文峰就让她双手紧紧握着两边的扶手,不停地鼓励她。 落地后,王定玉吓得瘫坐在地上,半天没起来。 最后他们去小九华广济寺。台阶很高,像天梯一般。 这时王定玉不害怕了,一步一个台阶下着。 “知道广济寺的台阶为什么这么高吗?”王定玉扬起脸,问董文峰。 董文峰说:“是庙宇建在低处的缘故吧。” 王定玉笑了,说:“你写诗都写成呆子了!寺庙台阶都很高,有的说代表着神圣和威严,让人顶礼膜拜;有的说,代表着苦海,人生苦海无边。因为人生苦难多,佛才来普度众生。我比较认可后一种说法。” 张丽笑着对王定玉说:“定远的美玉,你心中有什么苦?今天顺便让佛来渡你出苦海。” “哈哈!”何金龙笑着说,“我还没有对象,心里苦恼。让佛先渡渡我吧。让我身边早日有美女相伴,不再是孤家寡人一个。” 张丽说:“何金龙,你心思不正,佛不惩罚就算对得起你了。” 王定玉跟着附和。董文峰和王寅松就笑。 何金龙一瞪眼,说:“你两个笑什么?有美女相伴,高兴是吧?” 五个人说说笑笑,从广济寺出来,在小九华的大门留了影。 照片中的王定玉,笑容灿烂,像秋天娇艳的菊花。 毕业后,王定玉送给董文峰一张她的照片,照片里的王定玉,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裙,坐在江边,眼睛眺望着远方。 带回家,表弟翻看他的相册。看到王定玉的彩色照片,问:“表哥,这是谁?长得这么动人!” 表弟离开后,董文峰在相册里找不到了王定玉的那张彩照。 表弟啊,表弟,你也喜欢定远的美玉吗? 第八十三章 秋蝉 秋蝉又唱了!歌声嘶哑,很快被喧嚣的市声淹没了。 唱也这样,不唱也这样。时间的车轮把它碾进了秋天,还能怎么样? “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骆宾王懂你,还有谁懂你? “还是蝉最干净,不吃粮食,不喝水,与物无争,与人无害。”董文峰把自己的感慨微信发给了马军。 马军也没睡,很快回复说,什么都不吃不喝,怎么活下来的?它不喝风吗?它不吞阳光吗?与人与物争资源,就是生存竞争。 董文峰回复,马军,你都是奇谈怪论。 马军说,我们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身处衣食无忧的环境,谈这个话题,太空洞,脱离现实,不接地气。饥饿年代,粮食没有了,草能吃,树能吃,屎能吃,土能吃,石头能吃,风雨能吃,阳光能吃……就怕什么都来吃,资源又不够了,人和物饿死也就不足为奇了。苏东坡在岭南的时候,那里有过一次饥荒。和历史上世界各地的饥荒一样,大地上什么都没有了,空荡荡的。一个人,外出寻找吃的,不慎跌落山洞,太饿了,没有力气爬出来。啃周围的石头,石头太硬,啃不动。找土吃,土也没有。这个人眼看就要饿死了。这时,天亮了,阳光从洞口射了进来。他看见蛇、青蛙等小动物在拼命地吞阳光。他也学着动物的样子,拼命地吞阳光,像平时喝水一样,一口接着一口。吞了一肚子阳光之后,那个人感觉自己有了精神,身上也有了力气。就用力往上爬,终于爬了上来。爬上来之后,他看到其它东西也不想吃了,就吞阳光。饥荒过后,那个村的人几乎都饿死了,就剩下他一个,靠吞阳光活了下来。董文峰,仔细琢磨琢磨我的话,认可的话,写进你的文字里去。不要知识产权。 董文峰回复了一个哈哈哈大笑的表情。 董文峰翻开日记,找到去年夏天写的文章。 生命的欢歌 清晨,一进琅琊山的大门,我就掉进了蝉用歌声织就的无边的大网里。这张网,罩在琅琊山的上空,琅琊山的清晨沸腾了;这张网,罩在我的头顶,我的心沸腾了! 蝉,这卑微的、灰头土脸的大地的孩子,它从一出生,就踏上了一条坎坷艰难的漫漫征途。 结了龟(蝉的幼虫)从地下一爬出地面,它就需要躲过蟾蜍的捕食,蟾蜍的舌头和毒液并不可怕,它爬上树后,蟾蜍就仰树长叹了。可怕的是手电筒的耀眼强光和人贪婪的眼睛。捕蝉的人手持电筒,强光所到之处,结了龟无处可逃。刚出洞的,抓来;爬上树的,拿下;再高点的,棍子打下。更为可怕的是,聪明的人类在树约一米高的地方,缠了一圈透明胶带,结了龟爬到这里,纵有通天的本领,也过不了这道“通天河”。无边的波涛,让幼弱的生命看不到自己的远方,在原地踏步爬,最后被人逮走,几角钱一个卖给商贩。或者拿回家,要么腌制,要么油炸,要么爆炒。 偶有少数幸运儿,爬到树顶,这时尖嘴的鸟儿又对它虎视眈眈。 爬过了多少座山?趟过了多少条河?蝉记不住了,此刻,它只需张开喉咙,大声地歌唱,歌唱炎炎夏日,歌唱浩浩生命。它繁密葳蕤的歌声里,流淌着生命的清凉和欢乐。 蝉的生存原来也不容易啊。 读罢,他久久不能入睡,直到把自己的感慨又弄成了一首诗,方才睡下。 蝉 蝉在坐高高的树上 餐风饮雨 朗诵长长的摩诘经 天界言好事 人间讲平安 无物之阵 三千甲兵沦陷 杨树摇旗呐喊 有人写诗 有人撰文 荒芜了无边的黑夜 第八十四章 老江 老江发来了他家的定位,天欢小区。 这是老江的第三个家。第一个家在红溪花苑。那时他和夫人小郝还没有离婚。 马军和老江两人住的小区靠在一起。另一个同学华政住在红溪小区后面的瑞欣花园。三个人经常在路边的大排档小酌一杯。 老江喜欢在家里喊几个好友小聚,说在家里喝酒自由,喝多了丢丑丢在家里,别人看不见。 马军去了,老江一个在家,小郝去超市上班了。也没有像样的下酒菜,就一盘花生米和素鸡。 老江说,喝酒不看菜,才是真正的酒君子。 两人就喝,喝了一杯后,马军感觉嘴里寡淡。问老江家里有菜吗,他下厨炒一个再喝。 老江说,你自己去厨房里找,我不下厨房,你是知道的。 马军在冰箱里找到了两个西红柿,打了四个鸡蛋,炒了一个西红柿鸡蛋。 有菜了,他俩喝得带劲了。一瓶酒没费劲就干了。 老江还要开。马军说,下次喝吧。你和美女聊天吧,我回去了。 老江就打开微信,和美女聊天。 马军问,聊到哪里了?可有实质性发展了? 老江醉眼朦胧,躺在沙发上,举着手机说:“二十五岁,江城的,下个星期来。” 马军给老江竖了个大拇指。 老江第二个家是在黄花小区。讲的准确点,是老江第二个夫人朱艳艳的家。 离婚后,老江赤身一个。 马军买了猪头肉、烤鸭、素鸡、花生米拎到了朱艳艳的家。 家很拥挤破旧。一楼是门面,二楼是厨房和卫生间,三楼是卧室、客厅。 老江这两个夫人,真是一天一地。小郝小巧玲珑,朱艳艳身材高大肥硕。老江和朱艳艳真打起架来,他大概占不了上风。 酒过三巡,马军也有些醉意了,问朱艳艳:“你两口子打架,老江可能打过你?” 朱艳艳把手里的香烟深深吸了一口,说:“他对我好,他不敢欺负我。我儿子个子比他还高,还用我动手吗?” 老江又点了一根烟,吐着烟圈说:“我俩恩爱,怎么可能干架?” 马军端起酒杯,笑着说:“你俩还没举行个仪式,就秀恩爱了?哪天喊我们同学坐坐,搞个仪式。” 老江说:“都一把年纪了,要什么仪式?” 朱艳艳把手里的香烟摁灭了,说:“你刚刚还说恩爱呢?不举办仪式,哪个跟你?” 老江赶紧搂过朱艳艳,说:“夫人,听你的,随便哪天举行仪式都行。” 朱艳艳说:“这还差不多,越老越要有仪式感。” 马军说:“那我先祝福你们,白头偕老!干杯!” 马军按老江发的定位,在天花路下了公交车,到超市买了一箱特仑苏。走到小区门口打电话给老江,老江很快骑着电瓶车来接他上了三楼。 上楼的时候,马军说:“老江,忙得挺快,自己房子有了。” 老江说:“老家拆迁的,不拆迁,到老也买不起。男人,没有房子,住女人那里,心里不踏实啊。说不定哪天就给你撵出来了。” 除了马军,在坐的都是老江医院里的同事。 朱艳艳在厨房里做菜,老江带领大家开喝。 坐在老江对面的黄涛说:“江老兄,嫂子做的菜比饭店好吃不是一点点。” 正说着,朱艳艳从厨房端出一碗刚出锅的呼拉圈,放到桌子说:“不好吃,大家就乎着吃。” 黄涛说:“嫂子,菜够了,你上来吧。上来,我们敬你酒。” 朱艳艳说:“再炒几个菜,我就上来。” 马军夹了一块大肠,吃了,说:“这个大肠洗得干净,虽然比酒店里的味道淡,别有风味。” 老江说:“关于呼拉圈这道菜,陈州有个农家乐做得好吃,风味浓郁。上次院长带我们去这家农家乐,特地点了呼拉圈。大家吃了都说好。院长就让厨师去厨房学学,回去食堂医院也做呼拉圈。这位厨师就以上厕所为名去了后边。偷偷地观察厨师怎么做呼拉圈的。大肠在锅里烧着,里面的厨子就拿个勺子,走到厨房后面的猪圈,用勺子在一头猪的屁股后面敲了两下。那头猪就好像听到命令似的,尿了一泡尿。厨子就用勺子接了,把尿倒进了锅里。厨师回来后,说给院长听。大家再也不敢吃呼拉圈了,以后再也不去农家乐了。” 老江说完,在坐的笑得前扬后合,大家酒兴都上来了。等朱艳艳上来的时候,马军半斤酒下去了。 吃过饭,老江说,开拖拉机。 马军有五六年没开拖拉机了。主要因为他感觉自己赌运不行,只要一开拖拉机,几乎没有赢过。 今晚不知道是怎么了,他竟然主动坐上了桌子,从钱包里拿出一张五十元,放在了面前。 十块钱底,每家都上,下家必飘,五块十块都行。老江是东道主,先上了十块钱底,第一牌,大家都飘。堆里里就120块了。老江继续飘十块。下家同事老袁看了手里的牌,扔了。接着同事老朱也扔牌。同事老马看了牌,跟了二十。到了马军,马军一看自己手里最大是钩子,赶紧也扔了。剩下老王看了,也跟了二十。这时堆里已有170块。 老江看了看堆,说:“就剩我们三个了,我再飘二十。” 老马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牌,跟了四十。轮到老王,他扔了。 老袁点了堆里的钱,说:“230了,不少了。” 老江盯着堆看看,又飘了三十。轮到老马了,在坐的都盯着老马看。老马神色凝重,眉头皱着,手里捏着牌,又看看老江。 老江神色平静,说:“就我俩,你跟就上六十,六十翻牌也行。” 老马犹豫了一下,把自己手里的牌扔了。 老江把手里的牌放进堆里,开始收钱。 老马说,我对3子,太小了。他说着,拿起老江的牌看。气得直拍自己的头。 大家一看,老江是老k98,不是青菜。 老江得意地笑了,说:“我又没看牌,你怕啥?该翻!” 马军输掉了两百多,就没有心思再玩,和大家打了招呼,就下楼了。 天欢路,灯火通明,人来人往。马军站在路边等了十几分钟,终于坐上了出租车。 怎么到家的,马军头脑一片空白,醒来的时候,窗外的垃圾清运车已咕咕咚咚响了起来。 天亮了。 第八十五章 蓝天 蓝天宾馆二楼,四五家在办升学宴。马军和刘珊珊上了二楼再问,终于到了水帘洞厅。 有几个人排在马军前面上账。常德江在记账,马军说:“酒没喝多,人名没写错。” 常德江笑了笑,没说话。 管大山、孔小兵两家已在最后一桌坐下,马军和刘珊珊走过去,和他们打了招呼坐下。 孔小兵笑着对刘珊珊说:“嫂子还这么年轻!” 刘珊珊说:“你家司老师更年轻。” 司老师坐在孔小兵的旁边,笑了。 司老师,泗县的,靠近徐州,和马军算半个老乡。 十二点半,菜上来了。肖战军先讲话,讲了几句,他女儿肖燕讲。肖燕讲话的时候,许多人拿着手机在拍照。 孔小兵说:“肖战军的女儿今天讲得好,比肖战军能说。” 甄新说:“他肖战军兵蛋子,还能当老师,误人子弟。” 甄新是肖战军同学,两人关系铁。这话只有他说,别人说就不当。 孔小兵说:“甄总,你老同学是军人,段子一个接一个,你别看你是老总,你要向他学习。” 甄新承包陈州大小学校的物业,几乎和所有学校的老师都熟悉。 甄新说:“孔老师,你讲一个我们听听,你讲的如果大家都不笑,你罚酒一杯。如果大家都笑了,我罚酒一杯。” 孔小兵笑着说:“甄总,你这是将我军啊。我们先喝一圈子,我再讲。” 酒过三旬,菜过五味。 孔小兵清清嗓子,开始讲肖战军讲过的段子。 一个富二代遇到一个美女,美女太美了,美得让富二代不能自持。他说:“这个美女如果能陪我一夜,我一夜能十八次。” 这句话怎么传到了那美女的耳朵里了。她主动找到富二代,问:“你讲的可是真的?” 富二代说:“男人大丈夫,说一不二。” 美女说:“空口无凭。” 富二代就和美女立下了字据。 他输了全部家产。早晨,走的时候,美女给他二十元吃早饭。 富二代就在自己楼下的拉面馆吃牛肉面。不一会,牛肉面上来了。富二代把牛肉面用手端着吃。 “哈哈哈!” 孔小兵还没讲完,甄新就端起酒杯说:“我先干了!我同学比你们老师有水平!” 坐在孔小兵身边的雷达说:“甄新都干了,我们喝白酒的也干。” 马军看了看身边的管大山,他喝了一半。马军也留了一点。 雷达喝完,拿着酒瓶,离开位子给大家斟酒。 斟到马军和管大山,他一脸的鄙视,说:“你两个天天哭死哭活要喝酒,一到喝酒,就怂了!” 雷达喝酒喜欢找对手,对手强,他更强。 1999年春节,施校长请老师们吃饭,那时喝酒用的是小酒杯,一杯二钱五。喝到最后,雷达和马军杠上了。雷达说:“马军,我俩今天比一个,你不是说你是酒神吗?我俩再喝八杯,谁不喝,谁是狗日的。” 说完,他先连喝了八杯,一口菜都没吃。 马军看他喝了,站起来说:“你雷达满嘴喷粪,你骂人,我不能骂人,要不然传出去,影响我们十二里中学的名声,我干了!” 马军把八杯酒,全倒进茶杯里,一扬脖子,酒下去了。然后把茶杯倒过来,给在坐的看,说:“如果有一滴没喝干,我再喝八杯!” 从那以后,马军雷神的名号就出来了。 马军没说话,对管大山说:“雷老师都站这么长时间了,你还好意思不干。” 说着就干了,把杯子放在桌子上,说:“雷老师,你随便倒,倒满!” 孔小兵说:“都一把年纪了,悠着点!雷达,斟个门杯,大家一起端了。下次再喝,细水长流!” 第八十六章 姿势 “姿势摆好,我要拍照了。”身材高挑的女子开始给学生拍照。 伯阳中学的学生志愿者开始在书架上摆书,抽出来一本再放进去,摆好后,再用手在书脊上拍拍。 身材高挑的女子是伯阳中学的老师,她负责给志愿者拍照。总共五位志愿者,她从不同的角度给五位学生拍了照。拍完照她就离开了。 马军周日在图书馆看书的时候,都能看到伯阳中学的学生,上身穿着红色马甲,马甲后面写着伯阳中学志愿者的字样,头戴小红帽。在图书馆里,有时扫地,有时整理书籍,他们的老师就会过来拍照。 从图书馆回来的路上,在八一一的农行门口,穿着环卫服的老人们也在排队,他们前面放着马上要发放给他们的矿泉水和手套等。一个稍微年轻些的女环卫工,显然是他们的小领导,拿着手机,在指挥他们摆好姿势,拍照,发到指定的朋友圈,再发到公众号。 快到小区的时候,接到白燕青的电话,他说在舅舅家,让他过去。 妗子炒好了菜,四人坐着吃饭。白燕青和马军陪老人喝点小酒。 马军说,路上看到了环卫工人拍照的虚假和做作。 白燕青说:“表哥,你作为志愿者,拿着小红旗,穿着马甲,戴着小红帽,指挥交通,拍照。你的姿势不美吗?行为不值得点赞吗?他们和你一样,在做实实在在的事,真实,真实有错吗?” 妗子说:“燕青说得对,老百姓,生活在社会底层的老百姓,做的事情虽然不轰轰烈烈,但也是在为社会做贡献。比那些做面子工程的要实在。” 燕青说:“表哥,妗子都夸我了吧。你看今日头条上,一些人的面目多么伪善和虚假。几个肥头肥脑的人,在麦地上铺上红地毯,装模作样地考察农业生产;一些肚大腰圆的人,穿着统一工作服,整齐地立着,两手整齐划一交叉放在腹部;四五个人在朱州洪水后的泥浆里,衣服雪白干净地抬着救援的担架……这些人的姿势,你能说美吗?” 妗子说:“姿势就是姿态,有人姿势是真的,姿态也是真的;有人姿势是假的,姿态也是假的。老百姓真真假假的姿势和姿态,对社会的贡献大于伤害。为官者有真姿真态,方能造福一方。清朝有个县令,名字我记不起来了。上任前去拜见知府。知府问县令,做官是为了啥?县令说,想赚三千两银子。知府觉得县令的话坦白,态度真诚。是啊,人都要生活啊。知府又问,为啥订三千的目标?县令说,自己出身贫寒,无力读书,幸有祠堂津贴,亲戚资助,才能中一举,得一官,所以要赚三千两银子。然后捐一千给祠堂,分一千给穷亲戚,剩下一千用来养家糊口。知府听了点头称是。就指派他去一县去赴任。县令当政期间,辖地没有发生一起上访事件,没有一桩未接之案,没有拖欠工资现象。县令口碑极佳。没多久,县令又来拜见知府。知府问他,三千两赚到了吗?县令说,托大人的福,不但赚了三千两,还有三百两的盈余,这笔计划外的收入我不要,请大人处置。随即呈上银两,长揖而去。” 舅舅说:“为官者都像这县令,老百姓怎能不唱赞歌?金杯银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说的就是这样的官员。” 和白燕青分开后,马军躺在沙发上,打开上证指数了k线图。“真丑!3141点,又创新低!”马军骂了一句,不再理会股市消息,开始在腾讯围棋上寻找胜利的感觉。 第八十七章 曾经心疼 《曾经心疼》的手机铃声把常德江江从迷糊中惊醒,他一看是兰易仁打来的。按了接听键。 “兰总,什么事?我在洗脚。什么?我没听清,晚上在哪里?奥,四季酒店,我知道。”常德江放下手机,又让技师给他捏了捏。 不能我一个去,喊上马军。他拿起手机给马军发了一条微信:晚上到四季酒店。 四季酒店地处郊区,酒店门脸不显眼,里面装潢考究。酒店后面就是鱼塘,常德江经常带人到这里钓鱼。 常德江刚放好电瓶车,马军也到了。他们走进了8026包间。推开门,看到兰易仁和三个人正在掼蛋。见常德江两人进来,兰易仁他们站起来,兰易仁拉着常德江让他干,和兰易仁对面的胖子让马军干。常德江接过兰易仁手中的牌,笑着说:“兰总,我不客气了。”兰总拍了拍常德江的肩,说:“常主任,不客气就对了。”马军谦让了一下,也接过了胖子手里的牌。 “可拖三子?”常德江问上家。 上家有些秃顶,中间亮亮地光着,稀疏的毛发围着中间的光地,像学校的围栏围着光亮亮的操场。 “拖三子,硬拖,不带配。”秃顶说,“打你们五子,我们双贡。” 常德江刀牌,下家第一张就抓了张大王,放在跟前,说:“还是常主任好,上来让我抓了张大王。” “是您手气好啊!”常德江笑着瞟了一眼下家说。下家戴着近视镜,一说话,两颗大门牙就刺在了外边,像跑偏的车轮。 “马科长,你要加油奥!”眼镜对秃顶笑着说,两颗门牙好像要跑了出来。正说着,眼镜突然笑了,说:“对不起二位了。”第二张大王又到了他手里。 正打着,兰总带着一位美女进来了,说:“各位领导,最后一牌。” 入座以后,兰总开始向常德江介绍来宾。马军记住了,门牙是第一人民医院副院长胡院长;秃顶是环保局财务科马科长;美女秘书杜青青。 酒过三巡,马科长话逐渐多了起来。她拉着杜青青的手,要和她再喝一杯。杜青青抽回自己的手,站起来,脸上灿若桃花,妩媚动人,端起杯子说:“谢谢马科长,请您多关照。”说着,一饮而尽。马科长看杜青青一口干了,朝胡院长看了看,说:“你老弟帮我走个边?”说着就要把自己酒杯里的就朝胡院长杯子里倒。胡院长赶紧拿起杯子,说:“马科长,人家美女都干了,你好意思乱倒吗?干了吧!人家美女还站着等你呢!” 杜青青微笑着说:“我相信马科长会干的,马科长不会欺负我一个小女子的。”众人起哄,说:“对!对!马科长,人家美女在看着你呢!” 马科长看看在坐的人,又看看自己的酒杯,喝了两下,硬是撑了下去。喝完,人就趴在了桌子上。兰总笑着说:“酒不醉人人自醉,杜主任,你继续。” 大家纷纷说:“谢谢兰总,酒好了,喝得很尽兴。” 兰总说:“一轮还没到头呢?下面到常主任了。” 杜青青走到常德江跟前,看到他杯子里还有酒,笑着说:“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常主任,您这杯子里的酒还没干,辱没您的名声哈!” 常德江端起杯子,环视了一眼在坐的杯子,一口干了,然后举着杯子给杜青青看,说:“请美女检查。” 杜青青给常德江的杯子斟满了,又给自己的杯子斟满,说:“常主任,兰主任经常夸您,您果然有风度。让小女子敬您一杯,我干了,您随意。”说着,一杯酒下去了,脸灿灿地红了。 常德江站了起来,眼睛有点迷醉,说:“能和杜大美女喝酒,这是老天爷的赏赐啊,我哪能随意呢?干了,一醉方休。” 众人鼓掌。 杜青青一轮喝完了,兰总提议给每人斟了门杯酒。 出了四季酒店,兰总提议大家去水云间。 恍若仙阁的水云间夜总会在众人迷蒙的醉眼里,更加迷离起来。 第八十八章 蜡笔小新 “蜡笔小新是动漫图,你手里的图怎么污了?”董文峰从卢旺旺手里发现几张污图。 今天是暑托班的第三天。上暑托班不是要求学生全部上,学生自愿。 卢旺旺平时上课不听,听了也听不懂。他的妈妈把他送到了董文峰跟前,恳求董文峰收下。一脸真诚地说:“暑假到学校来上课,有老师看着,不会到河里去洗澡,不会玩手机游戏,不会去偷邻边的瓜桃梨枣玉米花生……董老师,你们学校是在做好事啊,我们做家长的一百个同意……” 她絮絮叨叨,满嘴白沫。董文峰了解卢旺旺,更了解卢旺旺母亲这样的家长。他无奈地说:“我暂时让卢旺旺来班里,但是要遵守学校和班级的规章制度和纪律,如果屡教不改,你再把他领回家,自己看着吧。” 卢旺旺的妈妈万分感谢地离开了。 今天是暑托班第二期的第三天。暑托班第一期听郭丽说,卢旺旺一直在睡觉。睡觉就睡吧,起码没有违纪。 今天上董文峰的课,大概前两节睡好了,精力旺盛了。卢旺旺开始在座位下不老实起来。 下课董文峰把卢旺旺带到了办公室。问他的蜡笔小新图从哪里弄来的? 他说,别的学校学生给的。 董文峰问:“图片可给其他同学了?” 卢旺旺说:“给范萱萱、尘惜几张。” 董文峰把卢旺旺撵到了办公室门口罚站,让学生去班里喊她们二人。 范萱萱先到了,董文峰问:“尘惜呢?” 范萱萱一脸不解,说:“她上卫生间去了。” 董文峰就问蜡笔小新污图的事。 范萱萱眼睛瞪得大大的,说:“还是第一期暑托班的时候,卢旺旺给我两张,我看都没看,就扔了。讨厌他!他太污了,经常摸女生屁股。” 董文峰说:“那你该交给我啊。下次再有类似的情况,给我说。” 范萱萱刚出办公室的门,尘惜就进来了。 还没等董文峰问,她就说:“董老师,卢旺旺送给我两张蜡笔小新图,我看太污,撕了,扔了。” 董文峰问:“卢旺旺给过你们别的图片了吗?除了蜡笔小新。” 尘惜顿了顿,似在思考,又似在犹豫。 董文峰鼓励她说:“给我说,我会保护你们的隐私的。” 尘惜低声说:“卢旺旺还在q q里给我发过几张图片,好流氓。还有黄视频。” 董文峰感觉问题有点严重,站起来问:“图片和视频呢?” 尘惜脸红了,说:“图片太污了,我给删了。” “那视频是什么内容?”话一出口,董文峰感觉问一个女生这样的问题,不合适。想收回来,晨惜却先说了。 “是一个外国女的,二十多岁,在揉胸,往下不好意思说。” “好,到此为止吧,我知道了。你妈妈知道吗?” “我没敢给我妈说。是卢旺旺先加我的,我现在已经把他删除了。” “他可发给别的女生了?” “老班,你别问她们啊。听说他发给范萱萱和有别班的女生。” 董文峰长叹了一口气,说:“今天老师和你谈话的内容,一定不要和别的学生说。你错误很严重,我暂时不会报告给学校,也不会告诉你家长。你好好反思自己,有什么,再来找老师说。去班里上课吧。” 董文峰走出办公室,在卢旺旺的耳朵上拧了几下,拉着他的耳朵,进了办公室,开始拨打他妈妈的电话。 第八十九章 最美医生 “最美医生被举报了。”陈力说,“举报胡院长收授病人红包。” 章敏父亲在上海一医院做胸椎手术,肿瘤是良性的,隐藏在第四和第五根胸椎下。但积水严重,有了肺炎,呼吸要呼吸机。他们家人想把父亲转到陈州医院,征求陈力的意见。 陈力现在已不担任人事科科长,在工会办公室。同事们对他的称呼,由原来的陈科长变成陈主席。 陈力说,陈州医疗技术和南京相比还有不小差距,我建议先转到南京的医院,治疗好后,再转到陈州医院。 马军说,中午找个地方,老同学聚聚。 章敏开车把马军送了回来,刚到家,接到陈力发来的信息:中午在如烟私房菜小聚,我来做东。接着发来了定位。 马军给章敏发去信息:不要开车了,开车就不能陪你喝酒了。陈力从来不喝酒。不喝酒,气氛多沉闷啊。 章敏说,好,我俩喝。 马军打车赶到如烟私房菜的时候,章敏已到了,他正坐在包间里和一个人说话。 马军入座后,章敏开始介绍。王显东,陈州一中2班的,90届。现在是《中国先锋报》记者。 原来是同学。三人坐下说话。 说着,陈力和他同事程主任到了。 喝酒的时候,马军问道最美医生被举报的事。 陈力说,人家举报,有真凭实据,我给你们看一篇文章。 《金陵医院陪妻看病纪实》 作者:白马凤凰 2022-11-13星期日阴 妻子说哭了一夜,我早上坐在她的枕头边,她还是哭,说我平时陪她太少了! 这让我,时生愧疚之心。 早饭还是馒头稀饭。我问送饭的女工:“早饭又是馒头?” 她不耐烦地说:“天天都是,不喜欢不吃。” 中饭荤菜是两个鸡翅根,素菜是豆腐和莴笋丝,我就着豆腐把饭吃了。送剩菜到水房垃圾桶,许多病人饭菜也没动,都扔在了水房垃圾桶盖子上。 下午沿着中山东路向东走,到一家药店给妻子买降血糖的药。走到原国民政府档案馆,看门前碑上的介绍,档案馆,解放后改为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金黄的落叶铺满了中山东路的两边,葳蕤的法梧遮天蔽日,它们见证了档案馆的风云变幻。 晚上又沿着下午相反的方向,来到三条巷购物。三条巷是吃喝一条街,许多店铺门可罗雀,是疫情的缘故吧。走到三条巷与东孝巷交叉路口,是菜市场。路两边的小商小贩把货物摆在门前。人走在路上要分外小心。 2022-11-14星期一小雨 早上,陪检马师傅带着妻子去做petct检查。先排队,第一个进入注射室,然后进入候检室,睡在床上等待。20分钟后,起来喝了两杯开水。等到进入ct室通知,再喝三杯开水,在候诊室门口等待。八点半进入ct室,我去楼上做核酸检测。 约九点,我从病房下来,坐在ct室前等妻子,出来后,等了20分钟,接到通知,签字,回病房。 刚在病房坐下,一位来自天长发改委的病人进入病房,成为我们的病友。 下午接到中间人电话,准备一万元,送给胡院长。胡院长手术技术精湛,作为专家被请到金陵医院胸腔外科。我跑步到到工商银行取现金一万元。然后打电话给胡院长,胡院长说他在办公室等我,让我现在就送去。我又跑了起来。到医院的时候,已累得气喘吁吁。 打电话给胡院长,他出来了,到一个角落,他问我:“钱带来了吗?” 我拿出装在黑塑料袋里的一万块,交给他说“一万块,小意思,麻烦胡院长了。” 他接过一万块,看也没看,就装进了白大褂的口袋里。说:“你回去吧。” 晚饭后和妻子在住院部院内散步,和老父亲打电话,得知父亲落枕,吃药让嗓子沙哑。 2022-11-15星期二晴 吃过早饭,马师傅陪妻子去五楼做胸部b超。 下午陪妻子做完肝胆b超后,我从医院东门出去做核酸检测,再花16元。然后去超市买妻子明天手术用品。 晚饭时候,医生喊我和妻子去签字。医生要切除右肺叶和病灶。手术是明天第三台,可能在下午做。手术做完后,她住进监护室,我要出去找宾馆。 这样的操作模式,根本没有考虑住院者的难处和感受,哪里是以人为本? 2022-11-16星期三多云 中午十二点半,护士通知妻子下床准备一下,过会有人来接去手术室。十二点五十左右,一年龄五十多岁男陪检进来说:“雪花,准备进手术室。”他问妻子内衣穿了吗?脖子上画记号了吗? 室友常军妻子把妻子送到病房门口。我们坐电梯到三楼手术室,妻子脱下外面衣服和鞋子,上了手术推车,被推进了手术室。我拎着东西到负一楼等待。 一点十分左右,电视屏幕上出现了雪花的名字:心胸外科,121床,315手术间,状态:术前。 我等到两点二十分,还是术前状态。两点二十二分,术中状态。 四点,医生喊我上三楼,坐电梯上去,三楼不停,只有上去,接到胡院长电话。问:“你怎么不上去?” “我坐电梯,它不停。” “让你走上去,谁让你坐电梯的?” 重新上三楼,医生说:“谁让你坐电梯上来的?” 他拿出妻子切下的肺叶翻给我看:“确定是癌。到九楼监护室门口等。” 我还想再看一眼妻子那血淋淋的肺叶,看一眼那花菜般的肿瘤,他没理我,就进去了。 五点零五分,妻子被医生推进了重症监护室,她睡在推车上,头发凌乱,眼角好像有泪花。 推进后,护士让我签字离开。 出来后,我又去东门口做核酸检测。走了一圈子,在两条巷找到了如家酒店,进去入住。 在吃饺子的时候,想到了妻子,我的眼泪又要涌了出来。饺子上星星点点的水,分明是我的泪水。 在如家酒店前台,见到了冬言的妻子,她的丈夫也是肺叶被切除。她拿出了她拍的丈夫切除的肺叶,细长的一块。 生命,生命,生命怎么都是艰辛与磨难? 金陵医院陪护妻子感怀 众生集秘秘, 满脸写忧愁。 兀自高楼立, 一偏苦海舟。 2022-11-17星期四雨 夜宿金陵如家酒店 夜半雨淋漓, 无眠思病妻。 凭栏凝总院, 泪水化涟漪。 步走到内秦淮河边上的昆卢寺,我对着几位大神祈祷:各位神仙,保佑我夫人雪花康复平安! 门上的对联: 大慈念一切 瑟光照四方 仁慈的神,法力无边的神,保佑我爱人雪花康复平安! 门前的车辆疾驰而过,这些司机们,为什么不能慢下来?神在注视着你们,芸芸众生啊,在神的面前驻足一下吧!设计者们,把把这条路移走吧,神要安静! 雨夜思妻 念妻监护室, 夜雨泪潸然。 苦海凡人渡, 阳光洒满颜。 上午为了争取一个合适的床位,忙得焦头烂额,最后一无所获。 妻子术后身体虚弱,痛苦非常。妻的主治医生金剑来检查的时候,我刚说了一句:“她身体虚弱!”他立即反驳我说:“哪里虚弱了?你是医生吗?一切要以检查指标为准。” 我无言以对。他是怎么了?怎么忽然反感起我来?是因为上午争取床位的事他知道了?是因为胡院长没关照他? 金剑身材不高,较粗壮,一米六多的身高,头发短而稀少,年纪约40岁。说话像他的名字,剑气四溢,锋芒毕露。 下午,陪检马师傅推妻子去拍x片,认真而热情;病房后勤组的一位年级六十岁的女子为雪花擦身体,细致入微;后勤组的另一位男子帮助我把妻子从床上扶起,严谨有序;病房里两位陪护阿姨对痛苦中的妻子关怀备至…… 冷漠尽高者,热情在低处!卑鄙方显山,高尚不露水。 2022-11-18星期五多云 哪有什么术后治疗团队,骗人而已,传说而已。夜里两点,雪花呼吸困难,伤口疼痛,我去喊人,只有一个值班护士,不一会,护士又喊来一个年轻的值班医生。值班医生先问什么手术。我告诉他是切除肺肿瘤。他说,你这疼痛是正常,你都49了,能和39岁的人比吗? 我说,几个做同样手术的人,都比她大。 他又开始讲空洞的道理。说到最后,他说,没有办法,打针。 我问是杜冷丁吗? 他说是,雪花不同意。 他说,那没有办法,只有你自己扛。说完,就走了。 这是传说中的术后护理团队吗? 上午金剑来检查,居然开起起了玩笑。他原来是一个很幽默的医生。 上午,亲属来病房探视。我感动得想哭。 人情逐冷暖, 关系看高低。 章敏说,写得太真实感人了。 马军说,病人给医生送红包,两厢情愿的事,特别利于病人,无可厚非。 第九十章 出走 “出走了?什么时候?怎么回事?”马军问刘奕红。 龙行雨又跟她犯强了。作业不写,在电脑上打《王者荣耀》游戏,从上午打到晚上。刘奕红做好晚饭,喊他几遍还是不出来。 她气得走到他的房间,把电脑关了。 龙行雨从电脑前的椅子上跳起,两只眼里都是火,双手握成拳头。 “怎么了?长大了,要打你老娘?”刘奕红双眼对着儿子的双眼。 “妈的!神经病一个!”龙行雨骂着,窜出了房间。 “砰!”摔门而去。 刘奕红拿了钥匙,紧跟着下楼。 小区里灯火通明,人行寂寂。 刘奕红一直追到小区的大门,都没见到儿子的影子。 她又上楼,找到电瓶车钥匙,骑着电瓶车开始寻找。 到哪去了呢?刘奕红发微信给马军。 马军说:“你别急,你到你妈家附近找,我到清流河边找。” 刘珊珊打麻将没回来,女儿和同学聚会。不要找理由了。 马军骑着电瓶车,顺着清流河边找。 清流河,是刘奕红送龙行雨上学必经之路。 走到树多灯暗的地方,马军就停车下去,一棵树,一棵树地看。 此时的清流河,静谧、安分,没有了白天的狂躁不安。 行雨亭是位于清流河中段的亭子。亭子的柱子是木头做的,顶部覆盖着茅草,亭子的下面是木头连起来的长凳。整座亭子满是田园的风味。 这里是马军和刘奕红经常幽会的地方。 记忆最深的那次是辛甜甜母亲苏然请客,苏然和刘奕红是闺蜜。苏然把刘奕红喊来陪酒。刘奕红喝了点红酒,上脸,脸比春天的桃花还红。 苏然说:“是见到老师们高兴的吧?龙行雨明年上七年级的时候,董老师他们就带你家儿子了。还不赶紧加深印象。” 刘奕红又端杯子,和老师们见面。 酒席结束的时候,苏然说去歌厅唱歌。马军说自己还有事,就先离开了酒店,来到了行雨亭。到了行雨亭,给刘奕红发去了微信。 二十分钟后,刘奕红骑着电瓶车到了。 刘奕红喝酒后,人更激动。她紧紧地抱着马军。 马军把她抱起来,坐在自己的腿上。 清流河很安静,听到了她们急促的呼吸。 他们正吻着,天下雨了。她们更忘情了。 没有带工具,做了不该做的,刘奕红忽然把马军推开。边整理头发和衣服边说:“你是我的克星。我再也不愿意见到你了!” 说着,冒雨骑上车走了。 马军没有骑车,追了一段距离,没有追上。他就一路朝刘奕红的小区跑去。 到刘奕红小区的时候,雨停了,他又不能进去。给刘奕红发微信,信息没发出去,她把他拉黑了。马军手足无措,打电话,电话也拉黑了。 马军到家后,睡在床上再联系,还是拉黑状态。马军很沮丧,当天的日记只有三个字: 天黑了! 坐在亭子里,马军给刘奕红发信息:有消息了吗?我到了行雨亭。 刘奕红回复到:不在我妈家,我都快要疯了。 马军回复:别急。再问问和他关系好的同学。 和龙行雨平时来往多的学生大概只有白子瑞。白子瑞行,自己能问。别的学生只有班主任董文峰能问。放暑假,又在家里,自己也不能问董文峰。 白子瑞说,他今天没有见到龙行雨。 马军说,你q q联系他,如果联系到他,问他在哪里。给我说。 马军又把信息发给刘奕红。 刘奕红说,她在火车站。 马军又骑车朝火车站飞奔而去。 马军到火车站的时候,远远地看见刘奕红在车站广场立着,像一柄孤独的荷。 马军说,报警吧。 刘奕红说,报过了,人家说,不到二十四小时不行。你回去吧,我马上也回去。 马军问,给他说了吗? 刘奕红又朝他发起火来:“你烦不烦!不要你管!” 说完,她骑车消失在迷离的灯火里。马军在空荡荡的广场上站了很久,很久。 第九十二章 三人行 “三人行,是南方一卫视最火的谈话节目,今晚我们三人,也来个三人行谈话?”马军端起酒杯,兴高采烈地说。 马军大学同学高王京,应育田教育集团董事长邀请,来育田学校开讲座。 报告做完,高王京就要离开陈州,到山东ly一中学继续做报告。马军喊来了白燕青,给老同学饯行。 高校长身高一米六的样子,方脸大耳,双眼皮,眼睛有神。一张嘴说话,涡阳味就出来了。 高校长说:“酒还没尽兴。和育田学校的领导在一起,不能喝酒,和你老同学喝酒我不怕。” 马军说:“表弟,你先和高校长走一个。” 白燕青端起满满一杯酒,说:“高校长,您是闻名遐迩的教育专家,我表哥经常提到您的大名,能和高校长同坐一桌,聆听教诲,那是我的荣幸啊。高校长,我干了,您杯子端一下就行了。”说着,一杯酒喝了个底朝天。 高校长脸有些微红,说:“白老弟不要客气,我也干了。”高校长把一杯酒放到嘴边,轻轻一吸,一杯酒没有了。 马军帮高校长的杯子斟满,说:“老同学,你是教育改革专家,白燕青是家长代表,我是教师代表,你讲个话题,我们呱呱。” 高校长把自己额上的头发用手向后捋了一下,说:“三人行谈话节目,很火,特别是主持窦文涛,说话幽默,善于调节气氛,火候把握得好。我到全国各地做报告,从他身上也学到不少东西。” 白燕青说:“我这老表与窦文涛的味道倒有几分相似,都戴着眼镜,个子也差不多。也都属羊。” 马军说:“燕青你和许子东个头差不多,脸模子也接近。你要是戴个眼镜,下次窦文涛可以请你去了。” 高校长端起酒杯,又呡了一口,笑着说:“到底是老表,两个相互抬起来了。真是人抬人,无价宝。那个陆文道就留给我了。我比陆文道要上相多了!最起码,没长个嫲嫲嘴。哈哈。” “哈哈哈!那是,那是!”马军、白燕青一起笑着说。 白燕青问:“高校长,现在孩子不愿意学习怎么办?” 高校长说:“孩子不愿意学习就不学呗,他愿意干嘛你就让他干嘛。” 马军问:“不学习,没有成绩,教师对家长、对学校怎么交代?” 高校长看了看他们,说:“我们那里有位名师叫芸芬,她给学生布置作业,有的学生不愿意写,芸芬老师问,你们不愿意写作业,你们愿意干嘛?学生说,我们要去公园里看紫薇花、划船。芸芬老师就带他们出去看紫薇花、划船。第二天,那些学生自动把作业交上来了。记住,学会满足孩子的愿望;强迫孩子学习,这种教育方式早该淘汰了。” 白燕青说:“现在的孩子离开手机都不能活了。我们家长一点办法都没有。” 高校长说:“限制不了就不限制,这是最好的办法。芬兰的学校就不限制学生的手机,几乎所有的学生上学都带手机,芬兰的教育也健康得很。衮治水为什么失败了?他采用堵的方法治水,失败是必然的。大禹治水采用疏导的方法治水,大禹成功了。教育也是这样。” 马军端起杯子,又和老同学碰了杯子。说:“现在的孩子有时候太极端,家长、老师还没怎么说,他就要自杀。舆论又不站在老师一边,老师成了弱势群体。无语!” 高校长放下杯子,吃了一颗花生米,说:“学生为什么走极端?我们做过调研,这样的学生往往比较闭塞,不善于交际,同学关系紧张。情绪没有发泄的渠道,走极端就能说得通了。这就给教育工作者一个警醒:细节很重要!” 白燕青还要说,高校长看了看时间,说:“今天的三人行谈话时间到了,下次继续!” 马军和白燕青意犹未尽,知道高校长明天还有讲座。他俩把高校长送到了酒店。两人打道回府。 第九十三章 多么柔软 多么柔软!多么安全!房子在行走,房子在主人的腰间。 我把头伸出来,外面的世界很广大,外面的时间很迷离,外面的空气很驳杂。我把头伸得更高了,我把眼睛瞪得大大的,我感觉到自己的眼珠子都要胀出来了。 我赶紧把头缩了回去,迎面形形色色的灯向我射来密密麻麻的箭,嘈杂的市声是无数的巴掌,要扇我的脸。 “你看你,一见到人就害怕得给龟孙子一样。旺财,乖!他们不会伤害你的。” 女主人轻轻拍着房子,在给我加油打气。 旺财,我知道主人给我取这个名字的含义。我不争气,我不配这个名字。我多少次说出了我的想法,主人不知道是不理解,还是就喜欢这个名字。 看着女主人一个月几千块几千块地花出去,看着女主人吃药时痛苦的样子。我也很痛苦,想自己代替女主人吃药。每当女主人把药放在茶几上的时候,我都会趁她不注意跳上去,男主人看到了,一巴掌把我扇了下来,我就再也不敢上茶几了。 男主人买的股票也在天天跌,特别他重仓的京运通,好像故意和他作对似的,先是破6,接着又破5。主人天天骂京运通不要脸。我也很急,蹲在男主人的电脑边,我都想一头扎进大盘里,叼着那根k线往上飞,5元、6元、7元一直到100元、200元。我跳不进去,只能陪着男主人一起唉声叹气。我知道,男主人在写长篇小说《草地木天》。令我高兴的是,男主人写到第九十一回,第二次写到了我的家族。那天下午写完后,主人很兴奋,我也很兴奋。前面写的我也不关心,这一回全面写到我的家族了,我耐心地读了起来,读到最后一段,看到雪球从窗户上摔下来的时候,我还担心得不得了。后来文字发了上去,没有屏蔽,男主人先在ppt上读,很正常,后来又到百度上读,忽然发现只剩下《靓靓娇》的回目了,文字没有了!男主人再次回到写作平台,里面消息通知:作品内容涉及色情或低俗违规,被屏蔽!男主人当晚气得只顾喝酒,直到把自己喝得酩酊大醉,一个字也没写。是啊,古代连那个金瓶什么都能写,而且成了不朽的名着。今天的小作者,只不过写了生活日常,直播,就违规了?不知道这是进步还是退步?要么就是男主人没有名气?换了莫言也许就是经典了吧?我越来越看不懂了。 所以,主人啊,我不想要旺财这个名字了,给我换个名字吧,哪怕叫狗蛋猪蛋马户蛋又鸟蛋都行,实在不行就叫人蛋! “下来吧,旺财。”女主人到了公园,把腰间的房子取了下来,放在花园的台子上。 我伸出头来,左看右看,看到那么多老年女的在跳舞,她们跳得忘我投入,我看到她们一个个仿佛回到了十八岁。旁边还几个小孩在跑来跑去,喊着叫着。 我吓得又把头缩回房子里。 男主人把我从房间里抱出来,拍着我的头说:“旺财,乖!别那么胆小,简直连公园里的小孩都不如,你看,他们玩得多开心!。下去玩吧。”男主人说着,把我放到了花台下。 花台下杂草丛生,和家里面相比简直是一天一地啊,家里的地面光滑清凉,我收放自如。这里,脚下怎么忽然高低不平起来,而且有什么东西刺得我的脚生疼生疼的。我小心翼翼地迈开腿,一下一下,我走到一块没有草的地方,拉了一泡屎。 耶!和在家里拉屎的感觉不一样啊!在家里,主人给我买的筐里拉屎,用沙米盖上后,还是臭不可闻。主人每次给我清理的时候,都是戴着口罩。今天的屎怎么忽然不臭了? 男主人跨进公园,抱起我,把我放在石榴树上。我吓得蹲在树杈间一动不动。我一动,树枝上的刺刺得我身上痒而疼。 “哈哈,它是个胆小鬼。老家的猫都能上树逮鸟吃,旺财要是遇到了老家的猫,它都能把旺财掐死。”男主人对女主人在数落着我。 我忍着刺痛,开始慢慢移动。树上的石榴一个个像小灯笼一样,青色的灯笼,灯笼里有清香。我把鼻子靠近这些灯笼,灯笼里飘散出更多的清香,这些清香朦胧而且柔软。 多么柔软的灯笼!多么柔软的秋夜! 第九十四章 房校长 房校长是五十年代工农兵大学的本科生。 分配前夕,表妹李琪带着马军去清流中学转转。马军清流学校毕业,对母校有着天然的情感,他在自己的毕业志愿表中,填写的就是清流中学。 李琪在清流中学代课,教外语。 两人走到清流中学的门口的时候,李琪说她去买点东西,让马军在校门口等一会。 马军就一个人朝校园里走,在传达室看见一个五十多岁、身材稍微佝偻的男子,上身穿着白色的确良衬衫,衬衫有些破旧,纽子都掉了几个。下面是蓝色直角裤子,裤脚上还有零星的黄泥巴。脚上一双黄球鞋,鞋上有小洞,像漏着风的破草房。 马军走上前问:“你是学校看大门的吧?我在这上学的时候没见过你啊。” 男人坐在一把木头椅子上,抬头看了马军一眼,眼光深邃。随后从上衣口袋里抽出一根白把的烟,又从烟盒里拿出一根火柴,在黄球鞋上划了几下,火柴着火了,他点了烟,深深吸了一口。 马军知道他吸的是醉翁亭牌子香烟,一块五一包。马军在一中上高二的时候就开始抽醉翁亭烟了。让马军惊奇的是,眼前这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点烟的方式,他第一次见。 马军走上前,问:“你点烟怎么不用火柴盒?” 那人也不理他,斜着眼问他:“你干什么的?” 马军说:“我马上就要分配到清流学校来教书了,到时候我俩就是同事了。” 那人把烟又抽了几口,用手把烟掐了,站起来说:“分配来了,我也不要你!” 说完,转身出了传达室,慢腾腾地向校园里走去。 李琪正好来了,看到前面的那个人,说:“那就是房校长啊,走,我带你见见他去。” “啊?他是校长?我还以为他是看大门的!”马军愣在那里,自言自语。 李琪笑了,说:“房校长一天到晚穿得给农民一样,第一次见到他的人,都是这样认为的。” 是马军和房校长没有缘分吧?马军分配到清流学校来的时候,房校长调到职高去了。 房校长的家还暂时留在清流学校里面,房校长每周末还回来。 马军在路上迎面碰到他,会主动打招呼,掏出醉翁亭香烟,给房校长点着。房校长还是不说话,只是朝马军点点头,算是答复。 房校长的夫人是学校食堂里工人,同事们都喊她老夏。她的身材个性和自己的丈夫对比鲜明,一身材肥硕粗壮,一身材瘦弱细长;一废话连篇,一寡言少语。 食堂的事忙完后,她又会在初三两个班级门口,垛上自己的大铁桶,卖水给学生喝,一毛钱一杯。 房校长的女儿没考上大学,早早嫁人了。房校长的儿子成绩不理想,高考总是差几分,就是考不上。 中午在食堂里给老师们打饭的时候,老张说自己大字不识一个,女儿成绩不好。 老庄说,你种子不行,地哪有好庄稼? 老夏忙接着说:“我家种子是真的好,大学本科。怎么不丰收呢?” 小林才分配到学校没几年,在旁边笑着说:“你家地不行,地太瘦了!” 旁边的许多老师听了,都哈哈哈大笑。 老夏说:“我家地瘦吗?你看哪里瘦了?” 邢校长赶紧站起来,说:“注意了,旁边有学生。别胡扯了!” 第二年夏天,房校长的家搬走了。 多年后,职高到清流中学来招生。马军问到房校长。 带队的黄校长说,房校长退休后,还住在职高职工宿舍。退休没几年,人不知道什么原因,疯了。有时候一个人,大白天在自家的院子里,自己挖坑,拉屎在坑里,然后自己再埋上。 “还好,在自己家里,影响不大。”黄校长最后说。 第九十五章 衣扣草 衣扣草,一棵长在衣服上的草,这该是怎样的一种草?它的叶是不规则三角形,上面有毛茸茸的白,用苏北方言说是毛棱棱的;它的花白而碎,像吊兰那样的白米花;它的果,初期圆而青涩,初识者疑为早期樱桃。成熟的果子圆而丰盈,红红地亮着,煞是动人。 马军的母亲是无助的时候发现了它功用:减轻关节疼痛。 关节的疼痛折磨马军母亲近十年了,去医院检查,医生说,这是神经性疼痛,没有办法,买膏药贴。全身都贴满了膏药,还是疼痛。疼的时候,马军的母亲捂着关节一声接着一声地呻吟。马军在边上听着,手足无措。 白马河边杂草丛生,马军母亲尝试着用各种各样的草来缓解自己的疼痛。她把几种草割回家,要么生吃它们的果叶,要么在锅里煮着喝,要么把果叶的汁水涂在关节上。当她试验到衣扣草的时候,神奇的一幕出现了:当她把衣扣草的红果子捣碎,连汁带浆地涂在关节上的时候,关节的疼痛减轻了。她高兴极了,第二天继续到河边去找衣扣草,河边找不到了,马军的父亲就骑上三轮车去湖里山上找。衣扣草的红果装在矿泉水瓶子里,放在冰箱里,用的时候就拿出来。真的,不久,母亲的关节不疼了。 马军说:“娘,你真神了,李时珍来了都要夸赞你。” 马军妹妹马娟说:“我们找相关部门,申请专利吧。” 母亲说:“哪三条子,什么专利。我把这个方子告诉了和我有一样症状的人了,你瑞兰嫂子,和我一样,原来关节疼得在床上滚来滚去,膏药也不知道贴了多少,还是疼。得了我的方子,关节也不疼了,现在天天骑着三轮车找衣扣草,咱家冰箱里还有她送的一瓶衣扣草的小果子呢。” 从老家回来后,马军开始留意起衣扣草来。他的岳母膝关节疼得都不能走路了,他要找到它们,帮助岳母减轻关节疼痛。 衣扣草,衣扣草,你长在谁的衣服上啊?长在堤坝的身上?马军沿着凤凰坝找啊,找啊,露水打湿了他的衣服,黄泥巴弄脏了他的鞋子,路上不小心,还滑了一跤,仍没有发现衣扣草的一丝踪迹。 衣扣草,你长在大山的身上?他又开始翻山越岭,钻林拨草,没有遇到一朵衣扣草的白花,也没有遇到一颗衣扣草的青果或红果。你在哪里啊,衣扣草? 陈州黄泥岗应该有衣扣草吧?马军坐上了110公交车,一路上他留意着公路两边的杂草,渴盼路边的杂草能给他带来一丝惊喜。车子行到沙河镇背锅桥的时候,它的名字吸引了他。背锅桥,该是饥荒年代吧?一位老人从亲戚家借来了一口锅,他要让全家人吃上一顿饭。多少天了?家里的人没有吃上一顿饭,树叶吃光了,树皮吃光了,什么都没有了,他借来这口锅又有什么用呢?老人站在桥的正中间,这时他看到了水里的鱼,老人放下锅,跑到水边。鱼也多少天没吃到东西了,游不动了,任老人捉住。有了鱼,有了锅,人就能活下去了。背锅桥,原来记录着一段心酸的历史啊! 车到黄泥镇的时候,马军想去独山水库去寻找衣扣草,因为路径不熟,只能作罢,吃了早饭,坐车回来了。 下午,他骑车再去寻找。沿着四中前的巷子朝西走,在原南谯区政府大院的后墙上,他看到了熟悉的一幕:几枝柔嫩的茎在墙上高昂着柔弱的头颅,米白的小花,像无数的眼睛,朝他眨呀眨。这不正是他要寻找的可爱的小东西吗?没想到在这里和它们不期而遇了。他骑车绕到区政府大门口,走了进去。昔日森严气派的政府办公地已变得荒芜、脏乱、破败,令人五味杂陈。那时教育局就在大门右首的二楼上,马军每次上楼来办事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大门正对面,是区政府办公大楼。2008年夏天,宣传部组织了一场“白马凤凰诗歌发布会”,那时的白马凤凰,在陈州市是小有名气的,在《诗神》《诗园地》都发表过诗歌。当天研讨会,研讨的就是白马凤凰新出版的诗集《红石榴》。会上马军还发了言,他这样表达自己的诗观:“诗歌是孤独者踽踽独行时的呓语。”回想起当年的繁华,眼前的区政府大院俨然是一位落寞寡欢的老妪。 衣扣草在楼的后面,进不去,马军失望而回。四中西的一大块空地很快又给他带来了惊喜。在一片天罗地网般的拉拉秧中间,他发现了一片茂盛的衣扣草。他小心地爬了上去,站在离它不远的地方仔细看它,是的,是它!但只有花,没有果。在小路东边又发现了一大株,同样,果少花繁叶盛。这不重要,有了发现,发现就是收获,发现就是惊喜。 接下来的发现真是惊喜连连。 陈州学院前的丛林里,有一株枯树,枯树像一位身材佝偻的老人,它斜横在半空中,树身粗大、腐黑、潮湿。单看这截朽木,你会毫无兴趣;但这截朽木的上面,一株衣扣草正攀在它的上面,生机盎然,雄姿英发。这截朽木又焕发了青春,衣扣草也因朽木生命的张力坚不可摧! 第九十六章 好乐巴 “好乐巴都关门几年了,还去唱歌呢。你天天只知道写诗,都写成呆子了,呆子再进一步,就是神经病了。”常德江踉踉跄跄,指着提议要去好乐巴去唱歌的董文峰笑话他道。 好乐巴歌厅,在天长路最繁华的路段。七八年前董文峰随邢厂长来过一次。 那晚,大家酒喝得都高。从出租车上一下来,韦主任最先上好乐巴的二楼,常德江、老顾、李阳、老李、邢厂长跟在后面。 大堂经理看到韦主任,赶紧笑着从吧台迎了出来。韦主任上来和她来了个熊抱。 大堂经理笑着,和韦主任搂着,带大家进了玫瑰厅。 邢厂长他们在沙发上坐好后,大堂经理喊来了八个公主。八个公主穿着超短迷你裙,一排列在他们的前面,一起鞠躬,齐声说:“各位老板好,请多多关照。” 韦主任率先选了一个身材丰腴的年轻女孩,搂着跳了起来。接下来每人选了一个公主。董文峰不会跳舞,和女孩跳舞跳得很别扭,还不时踩到了女孩的脚上。董文峰红着脸和女孩道歉,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会跳舞。” 女孩身高一米六样子,圆脸大眼,皮肤白皙。她笑了,一笑,两个酒窝出来了。她说:“学学就会了,都不会,两人晃着晃着不就会了吗?” 董文峰说:“我这个人很笨,也不会说话,不像他们几个。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说:“我叫圆圆,十五的月亮十六圆里的圆。” “圆圆,名字好听……”董文峰还没说完,圆圆忽然手机响了。她说:“我接个电话。” 董文峰就坐在沙发上,一边喝茶,一边听歌。 老顾也过来了,在董文峰身边坐着。 “韦主任和她的舞伴进卫生间了。”老顾在董文峰的耳边说。 董文峰这才发现,韦主任和他的舞伴不在厅里了。他问老顾:“我不理解,我和常德江比韦主任年轻好几岁,怎么这里的公主对韦主任这么热情?对我不冷不热啊。” 老顾笑了。说:“你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不知道,多向韦主任和邢厂长请教。” 董文峰说:“我歌厅酒吧去得少,真不知道。” 老顾神秘一笑说:“要舍得这个。”他两个手指头在董文峰面前笔画一下。 董文峰明白了他说的是钱。他还是没看懂,问:“今晚不是邢厂长请客吗?” “你不会朝偷偷地朝公主的罩子里塞钱啊,塞个五张,她不就是你的人了。”老胡说着,又站起来找他的舞伴跳舞去了。 经济基础决定人际关系。 难怪韦主任有女人缘。 常德江说:“人家韦主任,不是你我能比的,人家是富二代。” 韦主任的母亲是离休干部。韦主任带母亲到陈州中西医结合医院住院疗养。韦主任每次去,医院从院长到护士,没有不对韦主任毕恭毕敬的,韦主任自己也说,他每次去,就给皇上一样。韦主任现在的新夫人,就是原来中西医结合医院里的护士。韦主任来医院多了,和小护士日久生情,最后小护士怀孕了,韦主任想摆脱,摆脱不了了,就和原来的夫人离了婚,娶了小护士。现在幸福恩爱得很。 董文峰说:“有了小护士,在外面还花心?想不通。” 老顾说:“外面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这才是成功的男人。” 董文峰说:“奇谈怪论!俗不可耐!” 老顾说:“董文峰,你这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常德江说:“男人还有嫌美女多的吗?唐玄宗时期,全国人口只有七千万,唐玄宗的后宫里储存的美女有四万,四万美女啊!所以我说,古代的皇帝是男人,韦主任也是男人,老董,我们是男性。男人和男性区别大着呢!哈哈哈!” 第九十八章 月1日 9月1日,开学第一天,光亮县教体局副局长兼教研室主任严武被双开了。 下午教师会上,林校长宣读了通告。 常德江他们早就知道这个消息了。邢厂长说,严局长犯了一个致命的错,那就是在校长会上,针对书店购买教材给学校的百分之二十的返点,他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他说,各位校长也辛苦了,每人拿五个点,剩下的部分放在学校小金库。校长拿,你局长可以装不知道啊,你怎么能鼓励他们拿返点? 有的校长胆子小,没敢拿。有四个校长拿了五个点,这次也在双开之列。 常德江他们和严局长十年前就认识了。光亮县教研室是邢厂长印刷厂的大户。严局长每次来陈州,常德江、马军两人固定去陪客。因为严局长酒量高,他喝不好,不愉快。 记得那是2014年暑假,严局长带了六个人过来了。在芙蓉酒店,邢厂长加上常德江、马军和老李。十个人刚坐上桌子,菜还没上,大家正谈着酒,严局长下面的江科长就和老李较上了,两人端了起来。等菜上来的时候,两人早已掉到酒桌下面去了。 菜上来了,常德江把王芙蓉喊来斟酒。酒杯大,斟满有四两。 只见严局长端起杯子先站起来,说:“感谢邢厂长和各位领导的盛情,为了表达我们客人的心情,我先干为净。” 严局长说完,站在那里,一仰头,一杯酒干了。然后把杯子亮给常德江、马军、邢厂长他们看。 常德江和马军也不能任怂,邢厂长喊你来干什么的? 马军先端起酒杯站起来说:“严局长到我们陈州来,不摆架子,与民同乐同醉,是我们的荣幸。我陪严局长一杯。” 马军一杯酒干了,常德江也不甘示弱,两口干了。在坐的看他们三个第一杯都干了,就护找对象,有的三次,有的四次,都干了。接着上第二杯。 三杯酒干了,严局长那边有几个撑不住了。邢厂长就让王经理上饭。放下筷子,邢厂长说去飘飘欲仙。 他们赶到飘飘欲仙的时候,那晚客人多,公主不够,大堂经理又从别的场子调来五六个。 进了包间,严局长他们就搂着各自的公主疯狂地舞起来。 严局长中等身材,粗壮结实,表面看上一副朴纳憨厚的模样,跳起舞来,飘逸轻灵。公主在他的节奏里,时而像蝴蝶,翩翩起舞,时而像牡丹,花开香溢。 邢厂长他们掌声不断。 时间快到的时候,邢厂长开始给每个公主发小费,每人四百。公主们接过票子,随手塞进了自己的胸衣里。上身就一件胸衣,也只能塞那里了。 邢厂长走到严局长和他的舞伴跟前的时候,那位公主对严局长说,:“我让严总亲自给我。” “娜娜小姐太给面子了。好!”严局长满面春风,接过四百块钱,亲自塞进了娜娜的胸衣里。 包间里掌声再次响起。 马军、常德江和客人打了声招呼,先离开了飘飘欲仙。 常德江说:“学聪明点,我们不离开,他们怎么好带公主离开呢?” 马军拍了拍常德的肩膀,说:“都是男人,难得离老婆那么远一次。这不是看你出来了,我也跟出来了吗?” “哈哈哈!” 第九十九章 牵牛花 牵牛花是荒草地里最耀眼的星,它大而圆,紫而白,鲜而亮。 “你看牵牛花的嘴,多圆润,像不像林婉的唇?吻起来,刺激吧?”欧阳海指着路边的牵牛花开涮白子瑞。 和林婉接吻,是林婉主动的。那是上学期末,晚自习第二节课课间,林婉拉着白子瑞,来到教学楼后的小树林里,抱着吻了他一下。 白子瑞没想到林婉会主动吻自己,吓得赶紧跑了。 他只感觉他的嘴唇和林婉的嘴唇刚碰到一块就分开了,没有异样的感觉。 上学期在广场上干过架以后,欧阳海和白子瑞成了好友。 白子瑞说,我俩真是不打不成交。 欧阳海说,臭味相投。 “你说像常香玉的唇还差不多,你吻过不止一次了吧?我看常香玉会不自觉地舔自己的嘴。可是你干的?”白子瑞笑着问,问过骑上单车就飞奔起来。 欧阳海骑着单车在后面追,快追上他人和车的时候,对着他就是一脚,说:“你比老林还色!” 老林是九(2)班新接的班主任。他是上一届下来的,在九年级继续站桩。老林喜欢找女同学谈心,越漂亮的女生谈心的次数越多,谈心的时间越长。开学还没几天,都找戴静谈心三次了。戴静一回到班里就说:“真色。那双眼,看人都是色咪咪的。” 白子瑞问:“老林昨天给你们开班会的?让你们七点到班级,可是的?” “神经病!你说呢?他说,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是端正班风。学校规定学生七点二十到校,九(2)班的学生必须七点到班,他带头。问我们可有意见,也没有人理他。”欧阳海说。 “你快点进去吧。到七点二十了。”白子瑞劝欧阳海。 欧阳海说:“不要你管。” 欧阳海背着书包走到班级门口的时候,看到老林正一脸严肃地站在班级门口。 欧阳海走到老林跟前,看都没有看他一眼,报告都没喊,径直走到了自己的座位前,一屁股坐到了凳子上。 老林也没有发火,双手背在后面,慢慢走到欧阳海座位前,用手指在他的课桌点了几下,说:“你出来一下。” 欧阳海头昂得更高了,跟老林来到了走廊上。 老林问:“欧阳海,我们昨天下午的班会课,重点强调了什么?” 欧阳海把脸转向了楼下,楼下银杏树的叶子黄绿相间,没有了春天的鲜嫩,没有了夏天的青绿。 “欧阳海,你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来告诉你。九(2)班的学生每天必须七点到班。” “学校规定七点二十到,我违反学校的规定了?” “学校有学校的规定,九(2)班有九(2)班的规定。” “你是国王,还是神?” “我不是国王,也不是神,我就是九(2)班的班主任。” “你这是独裁!我反对!” “反对无效,必须服从。” “我不上了!算你狠!” 欧阳海气冲冲地走进教室,把书包扔在肩上,头也不回,下楼了。 老林赶紧打电话给门卫,让门卫把欧阳海留在门卫室。紧接着打电话给欧阳海的父亲,让他到学校来一趟。 半小时后,老林在门卫室见到了欧阳海的父亲。 老林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最后说:“欧阳海既然不愿意上了,你带他回家,让他在家安静几天,什么想上了,您送来。清流学校欢迎!九(2)班欢迎!我班主任和全班同学欢迎!” “小孩不懂事!请林老师多包涵,我现在带他回家,回家我和他好好谈!对不起!对不起!给学校舔麻烦了!” 欧阳海坐上了父亲的摩托车,离开了学校。老林叹了一口气,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第一百章 备课组长 “备课组长,你还坐在那里改作业啊?梁主任通知,去113检查教学设计。”董文峰正在智学网上在改学生的试卷。第9题的题目是:本文题目的作用。不少学生写:增加读者的阅读性趣。 “性趣”?怎么不写“兴趣”?现在的学生,真早熟! 他摇着头,和老龙去113。 董文峰上上一届和老龙搭班,在一个办公室。新学期接替贲婧婧,带八(6)班班主任兼物理教学。 走到113的时候,他们看到马军正在翻阅老师们的教学设计和教研计划。 “吆!真积极,教师节马上到了,评不上优秀教师,学校也对不起你!”老龙调侃起马军来。 “就这样说了,龙校长。评上了我请你喝酒,评不上,你请我。” “就这样定了。”老龙坐在了物理组的位置,说。 董文峰检查九年级语文教师的。他对照着梁主任打印好的表格,开始翻阅俞丽丽的教学计划,在表格上一一打钩。教学计划下面分别是:教学目标、教学分析、教学措施、教学进度等。教学设计下面分别是:教学目标、教学环节、教学重点、教学板书、教学反思等。 按照学校的规定,老教师教学设计在书上勾勾画画就算有,年轻教师必须要有手写的教学设计。俞丽丽的教学设计是手写的,书写工整,字体美观。没有打印机的老师就在书上勾勾画画就交来了。坐领导办公室、打印方便的教师就把教学设计打印好了交上来。 董文峰快要检查完的时候,袁组长进来了,他翻看了老师们的教学设计,又看了看董文峰填写的表格。 他意味深长地说:“董组长,你填写的表格要对学校负责任的。年轻教师手写的备课设计,没得说;有打印的教学设计也没得说;那些光交课本的老师,哪有教学目标、教学重点、教学板书、教学反思?你表上都钩上了,对别的老师也不公平?” 董文峰刚要反驳他。老龙发话了:“袁大组长,你说的不对!在书上勾勾画画最实在、最真实、最符合教学规律、最节约。你看老师们打印的教学设计,都是从网上下载的,打印好了,屁用没有!不用,也不看。我们算笔账,一册书至少打印一百张纸,一个老师用一百张纸,清流学校三百个老师,总共就要用去三万张纸。一包打印纸一般五百张,一包纸平均四十元,一张纸就划到8分钱,三万张纸就是2400块钱。这只是教学设计一块,全国有多少学校,我们不是专家,没有统计。但是可以想象得到,费用惊人。所以,在书上备课,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要大力提倡!” 袁成刚停了半天才说:“龙组长,你对我说等于没有说!我算个毛线?你这话比真理还对,校长听吗?局长听吗?后面不说了。” 从113出来,马军说:“小袁喜欢冒充大尾巴狼!董文峰你不要甩他。常德江每次教学设计也不交?检查作业的时候也没有?我不都给他钩上了吗?领导也知道这是形式主义,要应付上面的检查,领导也没有办法。” 董文峰说:“这备课组长去年好不容易辞掉,贲婧婧干了。哪知道贲婧婧调到小学去了,备课组长又按到我的肩上来了。” 老龙说:“既来之,则安之。” 第一百零一章 忧郁的圆规 忧郁的圆规 两条腿, 一粗一细, 一黑一白, 一条腿走在天上, 一条腿走在地下。 走着,走着, 忧郁落了下来。 九月的雪, 纷纷扬扬。 ——白马凤凰《忧郁的圆规》 “陈老师,杨力青喊我大左。”刘紫欣忽然站了起来,哭着说,眼睛红红的。 陈继华正在黑板上板书圆的周长计算公式:c=2πr。 她停了下来,说:“你先坐下,等下课到办公室去。” 题目讲完了,陈老师把刘紫欣喊到了办公室。 刘紫欣还在哭。陈老师抚摸了她的头,轻轻安慰了她。 “什么事,说给老师听听,老师帮你解决。”陈老师说着,从办公桌上拿出两张抽纸,让刘紫欣擦干眼泪。 刘紫欣不哭了,眼睛有些红。她说:“刚才你在黑板上写题目的时候,杨力青在背后说我是大左。” “大左是什么意思?”陈老师问。 刘紫欣犹豫了一下,说:“日本人的意思。” 陈继华这才反应过来,笑着说:“就个外号,值得哭。” 刘紫欣有些急了,说:“这个外号带有侮辱性。杨力青还骂,大左和狼狗那个,我说不出口。” 刘紫欣又要哭了。 陈继华知道她哭的原因了。 “这个杨力青,太不像话了!”她气冲冲地走出办公室,手里拿着圆规,要当着学生的面抽他。在走廊上,遇到了董文峰。 董文峰问:“陈老师,哪个学生让你气成这样,不是我班的吧?” “杨力青,你得抽他一顿!”陈老师说着,把圆规塞到了董文峰的手里,转身回了办公室。 董文峰望着手里的圆规,色彩鲜明,苗条有致。鲁迅说杨二嫂是圆规,真是委屈了圆规。玛莲梦露、巩俐、谢东娜、章子怡、刘涛才配得上圆规的芳名啊。董文峰一边摇着头,一边心事重重地去自己的班。郭丽正在擦黑板,他把她喊了出来,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杨力青跟我到办公室去。” 陈老师说:“董老师,交给你处理了,我改作业了。” “辛苦陈老师了。刘紫欣,到我这来。” 董文峰把杨力青拉近自己身边,问:“刘紫欣瓜子脸,除了眼睛小些,你说,她哪里像日本人了?” 杨力青低着头,说:“班里的学生都互相喊对方是大左,没有针对刘紫欣一个人。” “刘紫欣,听到了吗?每个人都当过大左。”董文峰笑着问,“我们老师可当过大左的?” 杨力青捂着嘴笑了,说:“没有。” 董文峰又问:“这个大左的外号,谁最先喊出来的?” “白子瑞。” “白子瑞喊谁的?” “喊龙行雨的。白子瑞体育课上,汪老师测试一百米,林婉第一名,白子瑞一高兴,给林婉来了个公主抱。龙行雨说男女授受不亲,白子瑞越轨了。白子瑞就喊龙行雨大左。” “大左外号先过去,那你说刘紫欣后面的话呢?是不是要把你妈喊来,让你妈给刘紫欣道歉?” 杨力青急忙说:“老班,求求你,求求你别给我妈说。我妈这段时间心情不好。” “那你犯的错这么大,求求我不行啊!” 杨力青赶忙转身,对着刘紫欣,先是扇了自己几个嘴巴子,接着向刘紫欣鞠躬,道歉说:“刘紫欣,实在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嘴贱!我下次再也不会了。求求你了!原谅我。” 董文峰问刘紫欣:“你可愿意原谅他?权利掌握在你手里,现在就你说了算。” 刘紫欣点了点头。 董文峰松了一口气,说:“人有错是难免的,改了就是好学生。正好下课了,你们先回去上课。” 杨力青和刘紫欣出去后,董文峰把圆规送到陈继华位子上,说:“陈老师,你的圆规!原封不动!” 陈继华说:“我当时在气头上,怕自己控制不住,又抽杨力青几下子。真是好了疮疤忘了疼。” 董文峰说:“杨力青该打!下次他家长来的时候,我们当着他家长的面,打,狠打!” 第一百零二章 种星星的人 种星星的人!我是种星星的人?陈继华坐在清流区大礼堂观众席上,看着伯阳小学小学生的舞蹈《种星星的人》,陈继华流泪了!她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泪水模糊了的眼睛,她感觉自己的泪花变成了舞台上孩子们手里的星星:“一闪一闪的星,哪一颗是你的眼睛?一片一片的云,飘在天上落在心里。一朵一朵的花,种在心里结满晶莹。只要你愿意,相信,你就是种星星的人……” 是感动?是幸福?是伤感?是郁闷?都是,都不是。她说不出来。 陈继华不是来接受陈州市第39个教师节表彰大会表彰的,她是受学校领导安排来当观众、给受表彰的优秀教师鼓掌的。领导讲话鼓掌,教坛新星表彰鼓掌,最美教师表彰鼓掌,先进个人表彰鼓掌,骨干教师表彰鼓掌,优秀校长表彰鼓掌……鼓掌鼓了多少次?陈继华记不住了,她只觉得自己的手疼,心也疼。 今年是清流学校合并的第五年,五年来,她就是学校的老黄牛,领导指到哪里,她打到哪里,从无怨言。德能勤绩,自己哪一样也不落后。五年来,看着身边的教师,年老的,年青的,谁没被表彰过?自己就像学校院墙下的一颗小草,默默地匍匐在阴暗的角落里,没有阳光来惠顾自己,哪怕一缕一丝。她曾对着太阳问:太阳啊,都说你是最公平无私的,你怎么对我就吝啬起来了呢? 从大礼堂出来的时候,她的眼泪又泛滥了。 回到办公室,陈继华的眼睛亮了:一束鲜花在她的办公桌上鲜艳地绽放了!鲜花中间插个小牌子:陈老师教师节快乐!八(3)班全体同学。 她抱起鲜花,放在自己鼻子跟前,闻了又闻:“香!香!香!”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慢慢流了下来,流到了她的嘴里:甜的! “陈老师,教师节有收获啊!”老宋进来说,“你看我的办公桌上除了作业还是作业,手机上除了广告就是通知,清净!这个教师节真清净!” 马军说:“前年教师节发了一把雨伞,去年教师节发了一个笔记本,今年的教师节发了一个鸭蛋!哈哈哈!” 薛平说:“马老师、宋老师,别急,家长们会给你俩惊喜的!” 老宋正在看手机,大声说:“薛老师,你真是预言家!你看!家长群,家长们的祝福和鲜花都把群覆盖了!” 马军说:“老宋,你还想怎么样?知足吧!你以为你在十三中、伯阳中学、二十六中、二十五中?昨晚和孔小兵在一起喝酒,他说,他们学校老师接到家长的蓝天购物卡,都是2000起步的。孔小兵说,有的老师收到的卡太多了,花不完,都拿出来掼蛋了!” 老宋说:“你没问孔小兵要一张吗?要来我们买酒喝!” 薛平说:“老宋,找找关系,调到二十六中去!” 老宋说:“哪有这个关系,有,清流学校校长就是我的了!” 薛平笑着问:“老宋,你干校长会给老师发什么礼物?” 老宋神秘一笑,说:“男教师每人发个美女!女教师每人发个帅哥!” 马军说:“空想主义者!只会意淫!” 薛平说:“网上都在说,还要教师节干嘛?现在的教师节,成了一些人作秀的舞台,成了少数人的节日,成了领导和优秀教师的节日。其他人都成了打酱油的观众。建议取消!” “取消什么?”董文峰进来了,问。 老宋说:“教师节成了摆设,董文峰,你说该不该取消?” 董文峰笑了,说:“尊师重道是中国古老的传统。教师节实际上从古代就有了,古代每年农历八月二十七日,这天也是孔子的诞辰日,全国各地都举行庆典活动,纪念孔子,这实际上是古代的教师节。古人是怎样过教师节的呢?黄宗羲在《与陈乾初论学书》中写道:汉、晋时期,每年孔子诞辰日这天,皇帝都要率领文武官员去祭拜孔庙,皇帝邀请老师们入宫,大家一起聚餐,饮酒做诗,其乐融融。这天,国子监、书院会从各地选拔成绩突出的教育工作者,上报朝廷。这些优秀的教育工作者,既有物质奖励,也有精神奖励。和今天表彰先进教育工作者类似。由此可见,教师节在我国具有悠久的历史,教师节不但不能取消,主管部门还要想法设法,让教师节变得多彩多姿,精彩纷呈,真正让尊师重道深入人心!” 马军说:“董专家对教师节理解深刻,别有意味!” 老宋说:“快看工作群,看齐中永发的微信,笑死我了。” 乡愁版教师节 先前啊, 节日是份小小的快乐, 发一点钱, 聚一次餐。 后来啊, 节日是份小小的心安, 钱没了, 餐还在。 现在呀, 节日是个符号, 她在日历上, 我在上课中 祝大家教师节快乐![憨笑][憨笑][憨笑] 第一百零三章 千里秦淮 “千里秦淮万古风,一江秀色尽流东。文人墨客佳人泪,烟雨楼台寂寞红。梅老师、薛老师、陈老师,我口占的这首诗如何?”董文峰站在游船的船头,面对着古老的秦淮河,向几位同事,背诵自己刚才写的诗。 今天难得闲暇,董文峰和黄晓静先坐轻轨到来河。陈州到来河的轻轨今年夏天通的车,原来轻轨是八节车厢,因为乘客太少,现在减少到四节。 董文峰和黄晓静坐在最后一节车厢,整节车厢只有三个人,前面那节车厢也只有五六个人。 到来河后,他们又坐了公交车到林场,然后去地铁站,终于坐上了通往金陵市里的地铁。 地铁上的乘客拥挤不动,董文峰好不容易有了个座位。在五福站,上来一个黑人小老外,他上身穿一件绿色短袖衫,下身穿一件白色大短裤,脚上穿一双有带子的黑凉鞋,背上背一只红色的背包,边上一个蓝色拉杆箱。黑白红绿蓝,真五色人啊!五色人背靠着扶手,像车厢里大多数的年轻人一样,在专心致志玩手机。手机俨然融入当代年轻人的生命里去了。除了手机,他们的生命里还能融入什么呢? “到夫子庙下吧?不到大行宫再改坐2号线去新街口了。”黄晓静说。 夫子庙人流涌动。 “坐船去秦淮河观光?”董文峰忽然有了“日泊秦淮”的想法。黄晓静正好也有此意,董文峰花160块钱买了两张船票。 刚进游船的门,董文峰猛然看到同事梅冬冬、陈继华、薛平正坐在船的前两排。 “太巧了!真是有缘!竟然在今天遇到了你们!竟然在夫子庙遇到了你们!竟然在同一艘游船上遇到了你们!缘分啊!”董文峰对她们感慨起来。 梅冬冬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你和我们修了百年,你和你家黄晓静修了千年。” “哈哈哈!一城一船一相逢!”薛平在边上诗兴大发。 陈继华说:“董老师,赶紧做首诗,让我们也找找当年秦淮河繁华的感觉” 董文峰跑到船头,拿着手机,秦淮八艳、夜泊秦淮、二水中分、江南贡院、王导谢安、白鹭展翅、敬梓故居、桃叶飞渡、龙标宴饮……船到一处,董文峰就拍一处。秦淮河的风雨播满了他的心中…… “好诗!不亏为是陈州才子。”陈继华朝董文峰竖起了大拇指。 梅冬冬说:“董大诗人,你不要回去了,我们负责把黄晓静安全带回家。你晚上继续留在秦淮河,看看秦淮八艳你可能遇到一个!哈哈哈!” 董文峰说:“我想留下来,我怕我吼不住她们。” 黄晓静说:“他给李香君、马香兰提鞋,人家都不要。” 梅冬冬问:“董老师,秦淮八艳让你选一个作为红粉知己,你选谁?” 董文峰笑了,说:“我都要!” 梅冬冬指着他对黄晓静说:“你看你家董老师,心够大的!黄晓静,你要看好他。” 黄晓静说:“他把自己当成猪八戒了。” 董文峰说:“秦淮八艳都是绝色佳人,色艺具佳。在文学史上的口碑,我认为李香君最出色。李香君,娇小玲珑,肌白雪艳,侠肝义胆。南明初立,感国破家亡,悲戚忧愤,结识商丘侯方域,侯方域后为阮大钺所害诬陷,波折丛生。开封府尹田仰久慕李香君艳名,派人求欢。李香君断然拒之,以头碰壁,血染桃花扇。不愧为是刚烈贞女!” 薛平说:“烟雨楼台寂寞红,董老师,你留下来吧,秦淮八艳就不寂寞了。” 船上的人也无心看两岸的风景了,都被她们的对话逗乐了。 古老的秦淮河忽然年轻起来。 第一百零四章 洪教授 “洪教授那是自己的故事配上心灵鸡汤,那样的讲座没有思想,臭桔子摆碟子——光能看,不能吃!”老唐说。 洪教授十年前到陈州来过,在十四中举办过一次讲座。马军作为十二里中学派出的代表,去听讲座。 洪教授一米六几的身材,体格粗壮;圆脸光头,坐在台下看洪教授,就像一截粗黑的木头顶个大西瓜。 洪教授不像别的专家,喜欢坐在台上,照本宣科。人家洪教授手拿话筒,不要稿子,从台上走到台下,从台前走到台后。他走到哪里,哪里就是笑声一片。 “我在家是老三,大哥二哥都是农民,就我一个有出息。大哥的儿子,工作是我找关系安排的;二哥的女儿上大学,找我搞成的。我没出名之前,父亲在村里抬不起头来。我到全国各地参加讲座,钱挣得越来越多,名气越来越大。巴结父亲的人也多了,连村长在过年过节的时候,也开始给我父亲拜年了。各位领导,各位老师,以前逢年过节,我家老爷子给村长拜年,人家看也不看啊。春节我开着宝马回家,我让父亲坐在副驾驶位子上,到村里,见到一个人,父亲就下车,拿出软中华,散烟。在别人羡慕的眼光里,父亲又爬进我的宝马。我的父亲,个子高,不会坐进副驾驶,只会爬进来。爬进来就爬进来吧,毕竟是宝马。回到家,老爷子看我车上有灰尘和树叶,他又拿着长扫帚在车顶来回扫了起来。扫帚上有铁丝啊,他也不懂,把我车子划出一道印子又一道印子……” 马军和在场的听众眼泪都笑出来了。 “车印子对我来说无所谓,我打个电话,一分钱不要,就有人给我修好了。这是什么?这是人脉!我刚开始讲座的时候,许多同事说,水平跟我们差不多,还给别人讲座。后来我小有名气,身边的同事不笑话我了,开始对我另眼相待。等到我名气再大的时候,这些人开始崇拜起我来,纷纷找到我说,洪哥,带我混混吧!各位看到了吗?这就是人脉,在今天的社会,人脉就是资源。你没有本领,就没有人脉,就没有资源。没有人脉资源,谁请你喝酒?回家五块钱一斤散酒,自己买来喝去吧!” 底下笑声一片! “资源从哪里来?从头脑里来。我大哥娶的是农民,我二哥娶的是工人,这就决定了他们下一代的头脑不会太聪明!遗传基因不行。我娶的是大学老师,儿子考上了清华大学!我儿子为什么优秀?基因好啊!各位领导,各位老师,请记住,能和老师结婚的,就不要和工农结婚,能和公务员结婚的,就不要和老师结婚,能干部结婚的,就不要和公务员结婚,结婚对象越往上,基因越好,下一代越有出息……” 下面掌声阵阵。 去年,洪教授到清流学校来讲座,他又把十年前讲过的故事复习了一遍! 看着台上摇头晃脑的洪教授,看着台下聚精会神的听众,马军感觉自己坐也不是,走也不是。 老唐在菲律宾支教,才回来一年。今天下午去十三中,给十三中的学生家长做关于孩子培养的报告。 老唐说:“洪教授的讲座,当笑话听听还是蛮有趣的,但是太俗,思想深度不够,难登大雅之堂!” 马军问:“那你今天下午去十三中给学生家长做报告,会讲你在菲律宾支教的经历吗?” 老唐说:“可以讲啊,这是我的优势啊!把两个国家学生的学习放在一起对比,更有话题可谈。” 老龙正在和一个学生谈心。学生走后,他加入了谈话。问:“唐教授,你举个例子,具体说说,让我们做班主任的感受更真实,以后在教育孩子们的时候,更有针对性和可操作性。” 老唐说:“就拿中国学生学外语学和菲律宾学生学汉语来说。我们教出来的学生,包括大学生,只会考试,不会交流。遇到一个老外,不能熟练交流。我在菲律宾教学生汉语,那里的学生上午学本国语言的课程,下午全部是汉语。教师教学生汉语,一律不能用媒介语言,就纯使用汉语教学,学生不理解,你用动作也罢,表情也罢,就是不能用汉语之外的语言代替。这样教,学生就有了纯正的汉语言环境。所以那边的学生,能用汉语熟练交流。不像我们教学生英语,汉语、英语夹杂。和老外交流的时候,先想想汉语的意思,再转换到英语上来。语言环境不对啊。我教学生汉语,既教小孩子,也教大孩子。我教小孩子汉语,要求他们能熟练运用汉语交流就算完成任务。我教大孩子,第一先教他们学会能用汉语熟练交流,第二教他们能用纯汉语思维思考问题,提高他们的汉语语言素养。这就是两国孩子学习外国语差异的地方。这是我下午要讲的一个课题。” 马军说:“老唐,你的观点独到,你可以出一本书了!” 第一百零五章 一日 一日几回醉, 温柔富贵乡。 天长和地远, 转瞬两苍茫。 ——白马凤凰《无题》 从芙蓉酒店出来,常德江、李阳和老龙说要去掼蛋。马军说,你们几个打吧,我还有点事。 李阳说,你除了去找刘奕红,你能有什么吊事? 马军笑着说:“我哪有你老弟的本事啊?” 马军骑车到了刘奕红的小区,打电话给她,她不接。马军发她小区大门的照片给她。 刘奕红微信回复:你神经病!酒又灌多了! 马军打电话,她还是不接,再发微信给她,微信显示:她已把他拉黑。 马军骂着,骑车到了银河浴场。 马军到池子里,匆匆洗了一把,穿了浴场的休闲服,就到了大厅。 大厅里的沙发床空荡荡的,几乎没有澡客。 马军刚在沙发床上躺下,一位身材高挑、留着披肩发的女技师坐在了他的身边。说:“老板,到包间按摩去?” 女技师半露着胸,下面穿红色超短裙,大腿雪白,袒露在马军的眼前。 “老板,去按个摩吗!我还没开张,照顾一下生意,好吗?”她说着,手就伸过来,拉他的手。 她的手柔软而有温度,马军的心里刮过一阵春风。 他坐了起来。她端起他的水杯,站起来。马军跟在她的后面进了包间。 她叫刘丽婻,今年三十六岁,光亮县的,老公在家种田带孩子。 马军问:“他是你的初恋吗?” 刘丽婻说,他不配。她说着,脸抬了起来。包间混浊的灯光让她的眼睛有些迷离。 刘丽婻的初恋是一位上海的大学生,他们是在网上认识的。聊了一个月后,男的约他去上海。 她是在晚上下的火车,刚从出站口出来,她就看到男友在朝她招手。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一个月的网上视频,让他们相互融进了对方的身体和灵魂。 马军听她这样说,就想到了自己和刘奕红,自己和刘奕红不也是相互融进了对方的身体和灵魂了吗?但现实又是残酷的,刘奕红的做法,也是无奈和迫不得已啊! 男友没有带她回家,两人住进了宾馆。 男友左手是六指,但不影响他的正常生活。 第二天,男友带她见了他的母亲。男友母亲见刘丽婻容貌出众,举止大方,同意两人的交往。她住进了男友的家里。不久两人举行了婚礼。 一年过去了,刘丽婻的肚子还是没有鼓起来。他的母亲就说刘丽婻是一只不生蛋的鸡。母子俩把她赶出了自己的家,她成了孤家寡人。 刘丽婻回到老家后,和当地的一个农民成了家,一年后,生了个儿子。她就到陈州来了。 她说着自己过去,一脸的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和伤感。是生活磨平了她青春的棱角。 她正给马军锤背的时候,她的电话响了。 “你妈生病,你不能带她去医院?你是木头还是死人?没有钱?上个星期不是才给你打三千块钱回去吗?离开老娘,你就不能活了?赶紧滚!老娘还要干活。”她骂着,挂了电话。 马军问:“你老公?” 刘丽婻叹了一口气,说:“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还不如人家没有老公的。” 马军说:“人给人哪能都一样?老实的男人有老实的好处,你能吼得住。花心的男人,女人也不好过。” 刘丽婻说:“只要男人能挣钱,他花心,养小三,我也心甘情愿!” 马军笑了。 离开包间的时候,他问她要了电话号码。 出了浴场,他给刘奕红发微信,还是拉黑的状态。 天长地久,在梦里吧? lwxiaoshuo.org 第一百零六章 念你的名字 念你的名字 白米山,白米山 错过多少阳光灿烂 错过多少平步青云 交出内心的风暴 磨米,磨米 千山万壑 五谷丰登 合欢树驾着秋天的马车 故事平淡 百灵鸟不想听 在空寂的树梢上散步 轻车疾驰而过 满地的落叶 不甘寂寞地笑着 你兀自寻愁觅恨 自欺欺人罢了 一枚树叶 走向一粒果子 谁是谁的今生? 谁是谁的来世? 螺丝洼,螺丝洼 一层一层垒上去 垒着,垒着 就触摸到了天国的梦 美人鱼的眼 明镜如水 清澈,冰凉 美人鱼啊,美人鱼 用娇美的嗓音,去换 三千年的爱情 王子到哪里去了? 我站在水边和你说话 亲爱的,你的心 是清凉还是火热? 六连,六连 青春的碰撞 火花四溅,灼伤了你 灼伤了我,我们手挽手 坦诚相待,从此没有江湖 你坐在屋里涂鸦 我站在窗外看风景 故事里的故事 甜蜜得让你我忘记了哭泣 分手的时刻 我们泪眼婆娑 思念是雨天的泥 阴天有潮,晴天有干 念你的名字 大声念你的名字 好! 很好! 非常好! “同学们,这是2020年那一届研学班的学生程诗妍写的一首诗。从那以后,每年学生来我们基地研学的时候,或在军训开始的时候,或在闭营晚会上,我们总会朗读《念你的名字》这首诗给学生听,很多学生听了都很感动。我刚才读这首诗的时候,我看到不少学生被感动了。今天,你们清流学校八年级一班到四班又分到了六连,这真是缘分。下面,我念连长候选人的名字,念到名字的学员请上台来参加六连连长竞选。张子颜、柏天、郭丽、李雅倩、李雨……”教官读完竞选者的名单,开始组织竞选。 程诗妍是董文峰班的班长,个子高挑挺拔,瓜子脸,是他班里的班花。大课间跑步的时候,程诗妍是班级的领跑员。她在前面的带跑的时候,脑后的独辫子甩来甩去,满满都是青春的气息。到基地的第一天,程诗妍依然是班级的领队。在基地所有的领队里,程诗妍最显眼,青春飞扬的她,在众多的领队里鹤立鸡群。被教官选中做为六连的连长,也在董文峰的意料之中。典礼结束后,程诗妍几个女生央求董文峰带她到基地后面的白米山看看。董文峰带着程诗妍、张薇然、贺杰等几个学生到了白米山下。 白米山山体绵延不绝,山上杂树丛生。董文峰给学生们讲了白米山的传说: “这里原来不是山,是一片汪洋大海。有一个财主,偶然得到了一个神奇的小石磨。这个神奇的小石磨能自己转,不要从磨眼里放粮食,能自动流出白花花的大米。这个财主就买了一条船,要把米运到海洋的对岸去卖。船从出发开始,财主就让小石磨不停地转。船行到海洋中心的时候,手下人说,主人,让小石磨歇歇吧,米越来越多,船会沉的。财主贪心,不听手下人的劝告。让小石磨继续磨米。后来,船上的米比船还高,等财主想停下来的时候,船太重了,沉到了海底。小石磨在海底不停地磨米,米越来越多,后来这里就形成了一座巍峨的白米山……” 程诗妍感慨道:“白米山还有这样忧伤的经历啊!” “八(1)班张子颜当选六连连长,大家掌声欢迎!”教官宣布张子颜竞选连长成功。 班主任钱老师的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张子颜是清流学校的名人了!学校周围的家长,不知道校长和书记是谁,却知道张子颜。张子颜学习上是学霸,一直是年级老大。每次考试过后,钱老师会在办公室里和老师们开玩笑说:“张子颜高处不胜寒啊!”让张子颜出名的不是学习成绩,是活动。去年学校承接了陈州市消防安全宣传进校园活动,上了央视。面对镜头,人家张子颜娓娓道来,谈吐自然。 钱老师等老师都说:“让我们上央视,对着镜头说话也紧张啊!张子颜是天才啊!少年老成!” 闭营晚会上,张子颜和十三中的一名女生主持。 “……六界八荒四海,无人来与我叫板。人间荒唐古怪,竹林外,有书斋。匿于此地畅快,偏来些不善者善者不来。是我装模作样在瞎猜……”林婉的舞蹈《出山》把晚会带到了高潮。林婉长发飘逸,发后系着红色丝带。一袭白色长裙罩在粉红裤裙外面,随着音乐,人动发动,人舞裙飘。这哪是人在舞蹈,这是一片轻盈的彩云在飞。这片彩云飞出了灵动,飞出了飘逸,飞出了多彩多姿……台下的观众纷纷拿起手机,拍照、录视频。 晚会尾声,各连队走上舞台,集体歌唱或者朗诵。 六连上台了,张子颜开始领诵: …… 六连,六连 青春的碰撞 火花四溅,灼伤了你 灼伤了我,我们手挽手 坦诚相待,从此没有江湖 你坐在屋里涂鸦 我站在窗外看风景 故事里的故事 甜蜜得让你我忘记了哭泣 分手的时刻 我们泪眼婆娑 思念是雨天的泥 阴天有潮,晴天有干 念你的名字 大声念你的名字 好! 很好! 非常好! 第一百零七章 图象法 “图象法的定义是什么?胡营起来回答。” “用图象来表示两个变量间的函数关系的方法,就是图象法。”胡营响亮地报出了答案。 陈老师很满意,说:“很好!同学们,上节课我们学了函数的描点步骤。描出的点越多,描绘的图象误差越小,有时不能把所有点都描出,就用平滑曲线连接画出的点,从而得到这个函数关系的近似图象。” 陈老师说完,打开ppt,开始上课。 教室的门突然开了。 教导处邓主任带着几个年级组长进来了。“全体起立!都出去!到走廊上站队。”邓主任严肃地说。 陈老师一手拿着教本,一手拿着粉笔,站在讲台上不知所措。她走出了教室。到办公室的位子上,把书朝桌子上一摔,说:“还是课堂吗?上课上得好好的,招呼不打,不说理由,就把学生哄出了教室。对学生,不负责任!对老师,不尊重!别的学校这样的现象吗?” 马军说:“陈老师,喝口水歇歇。我到班里看看。” 马军走到自己的班。站到了班级后门口。 邓主任他们四个人正在学生的位洞里、书包里认真翻捡。 “这是什么图?”赖组长从宋小雨的书包里找出一本数学书,翻给邓主任看。马军也走了过去。 数学书函数那页,中间鼓起一个手机形状的长方形,硬硬的。一翻开,下面多页沾在一起。 “里面是手机!”邓主任接过赖小芸手里的书,慢慢撕开,从里面拿出一部浅绿色的华为手机。 “马老师,交给你了!”邓主任把书和手机递给马军。 马军接了过来,把宋小雨喊到了办公室。 宋小雨平时沉默寡言,她的同位辛玉香是个话痨。两人正好反过来。 上学期晚自习,辛玉香和后面的男生徐亮在传纸条子。被陈老师发现收了。 第二天,陈老师把马军喊到了办公室外。递给他一张练习本子上撕下来的纸,说:“我都不敢看,看了恶心。从辛玉香手里收的。” 纸上用铅笔画着三个女孩。三个女孩的头都是苹果型的,头发张牙舞爪,钢丝网一样把苹果围了起来,眼睛都睁得大大的,睫毛又细又长。 马军气得要扇辛玉香的脸。辛玉香往后退,躲闪着说:“是宋小雨画的。” 这个宋小雨,真是人不可貌相!辛玉香和男生打打闹闹,眉来眼去,看样子很疯,也没胆子这样大?你宋小雨文文静静,沉默寡言,尽干让老师大跌眼镜的事。 “说,手机什么时候带来的?” “昨天早上。” “带手机到学校来干什么?” “看时间。” “看时间?黑板的旁边的钟表,不够你看的?那我让郝力拿下来,放在你跟前。你真是天才,谁教你这样藏手机的?” “在网上学的,快手里什么都有。看了几次,就想自己也试试。” “上次画的污图,你跟网上学;这次藏手机,你跟网上学;下次写小说,你也跟网上学。” 马军正教育着宋小雨,邓主任进来了,把两包烟和两把管制刀具放到了马军的跟前,说:“马老师,八(4)你能开家长会了。整顿班风!” 老宋拿起那盒黄鹤楼香烟,抽出一根在鼻子跟前闻了闻,说:“香!难怪学生喜欢抽。男人现在都流行抽细烟了,小孩蛋子,毛都没扎齐,也跟着大人学起来了!” 陈继华说:“大人是x,学生是y,y随着x的变化而变化。这是二次函数的规律,也是成年人和未成年人间的规律。” 老宋说:“你陈老师什么成哲学家了?说出的话我怎么越来越听不懂了?” 陈继华说:“你笨,所以上学的时候,和女生说一句话,脸都会红。” 第一百零八章 如月而来 如月而来,288一盒。盒子不大不小,不长不短,不方不圆,像一栋小楼,三层,月饼一块一块,方方正正。它们是幸福的居民,舒适地住在自己的楼层里。这些幸福的居民,身上带着马军对龙窝姑妈的深深祝福。 给苏北父母的月饼是上午买的。 上午的苏泊超市冷冷清清。马军推着购物车,在月饼地堆前看了又看。月饼礼盒五花八门,马军不确定买哪一款。 暑假回家的时候,父亲就说了,不要包装好看的,又不是送给领导,图好看。 “买这款吧,苏式月饼。苏北贾汪生产的。一盒八块月饼,才14.8元,买两盒,送一盒,价廉物美。”女营业员向马军推荐的贾汪月饼,盒子装在塑料袋里,咋一看,还以为大袋方便面呢。方便面月饼你买了,营业员会给你装进手提袋里。手提袋红彤彤的,小巧玲珑,喜庆满满。 买家乡的月饼,再寄回家乡,这既有游子对家乡的念想,又有游子对亲人的殷殷祝福。好主意! “买两份吧!”马军对女营业员说。 从苏泊超市出来,马军又来到天长路烟酒店。 父亲最喜欢抽玉溪烟,说玉溪烟劲大。村里的一堆老头,各自为组,蹲在白马桥西的空地里。抹着纸牌,抽着香烟,安度晚年。 父亲掏出一包玉溪,拆开,给牌友一人散了一根。 “烟又是你二儿子寄来的。”牌友马荆问。 父亲说,我抽的烟常年都是小二供应。 马说:“你儿子是儿子,我儿子不是儿子。你家二儿子怎么长的呢?” 马荆有三个儿子,三个儿子都在经营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没有一个儿子给他买过烟。 “那过节可给你钱?”父亲问。 “屁!”马荆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说,“一口水都喝不到他们的。有一次,小三我一包烟,我拆开一看,全都霉了!我气得当时就扔到茅厕里了!人家人家养儿子享洪福,我养儿子受洋罪。” 父亲说给马军听的时候,马军说:“人给人哪能都一样?各人凭各人的良心吧。” 烟酒店的女老板正在和顾客谈生意。柜台里是新聘的一位女店员,胖胖的,上下一般粗。马军对她说:“两条玉溪。” 她从柜台下面拿出两条,扫了码,伸头问女老板价格。 马军说:“老价格,215一条。” 女老板对女店员点头。 马军说:“用袋子装起来。” 女店员从地上拿起一个邹巴巴的黑塑料袋,要把烟装进去。 马军赶忙制止她,说:“用新袋子。” 女店员说:“新袋子是红的,透明。” 马军说:“就要红的,透明怎么了?又不送当官的,用不透明的袋子装了,怕人看见。我就要透明的!” 下午四点,给邢厂长出好了试卷。马军骑车到了邮政局。问营业员,月饼和香烟可能寄。 女营业员说,香烟只给寄两条。 马军说:“知道,两条。上次端午节在这里寄的,蜂蜜不给我寄。害得我又单独快递了蜂蜜。” 邮局隔壁是小超市,马军又到超市。把给姑妈的礼物也买了。 邮局女营业员说:“你去超市要两个纸箱,我给你包装。我们的箱子大,不合适。” 马军把东西放在柜台上,去超市要了两个纸箱。 填写好单子,营业员让马军在箱子上也写上地址和姓名。 “可要保价?”女营业员问。 马军说:“不值钱,保什么价?” 女营业员说:“两条烟就四百多了,给你保六百吧。保了,放心。那个箱子可以不保。” 马军说:“都保上,那个纸箱保四百。保了,我都放心了!” 从邮局出来,他的一颗心放了下来。 他又骑上电瓶车,去工商银行取了一千钱,晚上去宋城参加吴迪女儿的升学宴。 第一百零九章 茅香 茅香到底是茅台系列,越喝越香,越喝越甜。前天晚上在宋城参加吴迪女儿升学宴,喝的是两百多一瓶的良光酒。邻坐的孔小斌一口干了一杯,还没品出酒的力道,就喊好酒。 马军先倒三分之一杯,慢慢晃着杯子,然后杯子靠近鼻子。没闻到酒香。马军又看了看酒杯的壁,也没有酒珠挂在杯壁上。最后一仰头,把酒倒进了嘴里。他没有像以前喝酒那样,一口吞下去。而是让酒在自己的舌面,慢慢铺开,让酒在嘴里完全溢开。没有浓香,也没有清香,就是一般的酒精味。马军感觉到,这两百多块钱的良光酒,浪得虚名! 这样的品酒法,是章总告诉他的。章总说,如何品酒?简单得很,一闻,二看,三品。 茅香是马军的侄子马林送的。马林在高速公路带民工干活,承包方送给他四瓶。 马林说,二叔你带回去喝吧。 回陈州的前一天,马军去超市给父亲买了六瓶竹叶青,虽然只是六十元一瓶,父亲喝了,说口感不错。马军就把四瓶茅香带回了陈州。两瓶带到了办公室,留给弟兄们品尝。剩下两瓶,自己在家慢慢品。 是今晚的菜好吧?下酒菜是在三里亭买的。一个烧蛋带,一个辣椒烧毛刀鱼。 管大山手术刚出院,在家疗养。学校发的色拉油,马军给他带了回来。 管大山下楼来拿油,人虚弱不堪,像刚从大牢里放出来一样。 他拎着油说,你看我现在可像个非洲难民?要不是这样,把常德江、老龙、李阳他们喊过来,去我小区门口的狗肉火锅店喝一杯。 马军说,还喝酒呢?你酒杯可能举起来了?快回去休息!等你恢复好了,我请你。 和管大山分手后,他就来到刘四卤菜摊。去年到老江和朱艳艳那里喝酒,马军就在这里买的卤菜。 刘四卤菜烤鸭卖的最火,七八个人在排队买烤鸭。 烤鸭不辣,不下白酒,马军很少买。他又看到砧板上灰白粘湿的污秽,对烤鸭更没有胃口了,就买了蛋带和毛刀鱼。 妻子打麻将还没回来,女儿加班。马军就一个人边看杭州亚运会,边开喝。 茅香酒辣,今晚的下酒菜也辣,两辣相碰,碰出香甜来了! 常德江、李阳等同事说,他们从不一个人喝酒。 马军说:“要不就是你们酒场太多;要不就是你们不了解自斟自饮的境界。大家在一起推杯换盏,是众乐乐;一个人,自斟自饮,是独乐乐。众乐乐和独乐乐是喝酒的两种境界,从某种意义上说,独乐乐是饮酒的最高境界。” 马军又给他们讲了汪曾祺汪老头喝酒的故事。 一次,汪老头酒瘾上来了,就去bj大学找西南联大的同学朱德熙。朱德熙不在家,朱德熙的儿子正在捣鼓着无线电。汪老头在客厅里等了半天,也不见朱德熙回来。就去朱德熙的酒柜里找酒,还真找了一瓶二锅头。没有菜,他就从身上掏出五块钱,让朱德熙的儿子去街上买了几串铁麻雀。自己一个人边喝边等。一瓶酒喝了一半,朱德熙还没有回来。他感觉自己酒瘾过了,就丢下那半瓶二锅头和两串铁麻雀,对还在捣鼓着无线电的儿子说:“这半瓶酒和两串铁麻雀是留给你爸的。我走了哇!”说完,他抹着嘴就走了。 常德江说,没想到汪老头还是个酒鬼! 马军越喝越香,一杯酒很快干了。他刚想再倒一杯,刘珊珊回来了。 “家里怎么这么臭?你又买臭干子喝酒的吧?一天到晚喝猫尿,喝不够?”刘珊珊进门就大嗓门嚷了起来。 马军说:“到底是没文化的人!” 刘珊珊说:“你有文化,屁用没有!挣不来一分外块。” 她走到酒桌,低头闻了闻,说:“原来真是你的酒臭!什么酒?臭死了!” 第一百一十章 青色 青色的燕子 黑色的蜻蜓 红色的蝴蝶 碳纤维的高风 轻盈而猛烈 ——白马凤凰 运动会进入尾声,喻校长在广播里播出一条通知:“请各班班主任上报一名优秀运动员和一名优秀学生名单。” 宋小惠为八(3)班夺得乙组冠军立下汗马功劳,她当选优秀运动员众望所归;孟青舟作为家长代表,向班级赞助饮料和食品,他的儿子孟之蝶作为优秀学生人选也是合情合理。孟之蝶是本学期刚开学的时候,常德江介绍过来的。 董文峰就把他们的姓名让班长郭丽报了上去。 运动会总结表彰大会上,运动员和学生代表纷纷上台领奖,个个喜笑颜开。只有孟之蝶一人面无表情。 “要这破纸!”他回到班级,心不在焉,泛滥着自己的情绪。 放学后,孟之蝶骑着自己的碳纤维赛车,速度神快,像青色的燕子迎风展翅。到了小区孟之蝶锁好赛车,一进门,就从书包里掏出奖状,扔给他的父亲,说:“你的奖状。” 孟青舟看到奖状上孟之蝶三个字被儿子改成了他的名字,气得说不出话来。刚要批评他,孟之蝶好像忽然发疯了一样,咆哮着:“送水给这些傻逼喝!送面包给这些傻逼吃!” 孟青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上前要打儿子,被妻子拉住。她把儿子拉进了他的房间。 晚上,董文峰打来电话向他表示感谢,并顺便说了孟之蝶获得优秀学生光荣称号的事。 孟青舟表示了感谢,最后叹了一口气,说:“儿子把奖状上孟之蝶的名字改成孟青舟了。”并拍了一张图片给他。 奖状上孟青舟三个字是用黑色笔改的,又粗大,又潦草,整张奖状看起来很滑稽,就像人尴尬无助的脸。 孟之蝶不合群,和班里的学生几乎没有一个能处得来的。董老师找他谈过无数次心,心理健康教育魏老师给他进行过心理疏导,他还是我行我素,说老师们都是傻逼。 董文峰安慰孟青舟说:“别急,要有耐心,他这个年龄正处于青春叛逆期,情绪容易躁动,我们一起慢慢引导。他喜欢弹吉他,就多表扬他。” 想起来了,孟青舟说,孟之蝶去原来学校去的研学基地,结束汇报演出,孟之蝶代表学校上台表演吉他的独奏曲《追梦人》。优美的旋律伴着明亮活泼的乐声,让观众沉浸在美的享受里。在观众热烈的掌声中,他可是满脸春风的啊。 星期一早晨,董文峰刚到办公室门口,郭丽等五六个学生正站在办公室门口等他。一见到他,他们就围了上来。纷纷说:“孟之蝶出事了!” 郭丽说:“他平时骑车像飞的一样,比燕子还快!遇到障碍也不绕开,而是双手用力提起车笼头,车子就腾空飞过障碍。今天早晨来的路上,他遇到路边的水泥墩,车没飞过去。连人带车都摔倒在马路上了……” 董文峰赶紧给孟青舟打电话,电话没人接。 董文峰让学生们进教室,布置好任务,并交代郭丽管理学生。 他刚走出教室,孟青舟来电话了,说他们现在在皖东人民医院。 董文峰赶到医院的时候,孟之蝶还在重症监护室,孟青舟和他的妻子正站在监护室门口焦急地等着。他的妻子见到董老师,捂着脸到旁边哭了起来。 半小时后,医生从重症监护室出来了,说孩子抢救过来了。 在场的人悬着的心都放了下来。 中午,董文峰接到孟青舟的电话,说孟之蝶转入了普通病房。 他问:“孩子情绪稳定吧!” 孟青舟停了一会,说:“有什么微信聊吧。” 孟青舟:他在喋喋不休。 董文峰:他在说些什么? 孟青舟:一群傻逼! 第一百一十一章 如果 lwxiaoshuo.org 如果我有一片属于自己的田地 我打算种上麦子 再种上青草 邀请远方的云 仰面躺在草地上 一边嚼着麦子 一边飞翔 如果我有一片属于自己的田地 我打算种上欲望 欲望开花 我在欲望的花树下 挽着情人的手 徜徉 “老董,诗歌暴露了自己隐秘的心理了吧?你还想要情人。”马军嘲笑起董文峰来。 董文峰昨天下午参加区作协会,任主席要求会员们上交一篇最新的作品。董文峰交了这首《如果》。 李阳说:“只要是正常的男人,都想有情人。常德江你,下班了,宁愿在学校里多呆一会,也不愿意回家看自己老保姆那张蜡黄的脸。急着回去,也是去和唐小乔私会。” 大家都笑了。 常德江说:“李阳,你说你自己的吧?” 李阳说:“老常,男人有腿子,说明你强。要么是床上强,要么是能力强。叔本华说......” 邢厂长说:“别光顾着说女人了,赶紧喝酒,喝完掼蛋!” 早上大舅嫂来,和刘珊珊坐在沙发上说话。 今天中秋节,刘珊珊大姐做东,刘家兄妹举家在醉翁山庄过节。刘珊珊大哥在家看家,大舅嫂来了。 大舅嫂说:“家里的老公鸡,带着母鸡过马路去马路对面的田里,被骑车撞死了两只。我气得把老公鸡打了几棍子。偏偏要带母鸡过马路,不知道马路上车子多吗?” 刘珊珊问:“田里还栽草皮吗?” 大舅嫂说:“草皮不给种了,响应退耕还林的号召,改种粮食了。” 刘珊珊说:“草皮又不是树。” 大舅嫂说:“草也不给种。只给种粮食。种粮食哪管?栽草皮的地,都板了,只能栽草皮。你们开车回家,路过花山,没看到两边的庄稼吗?长得给老头胡子一样,稀稀拉拉的,焉啦吧唧的,没有产量,一季子白忙了。” 正说着,刘珊珊大姐打电话来,说,都来,到饭店打牌。 醉翁山庄,坐落在琅琊山山脚下。沿着层层台阶走上去,台阶的缝里,挤满了小草。再上去,地面是块块细小的花砖铺成,小草又把砖缝挤得严严实实。一看就是山庄生意冷清,生意冷清,倒让小草热闹起来。 菜上齐了,全家坐定。二舅哥刘良毅说:“苏文、良芳,你们说几句。” 大连襟苏文斟好酒,说:“大家平时都忙,今天中秋佳节,亲人团聚,热热闹闹。” 苏文和二连襟常山都是锡矿职工。苏文年轻时在井下受伤,早已离开矿山,只领基本工资。 马军问常山:“你天天在矿里忙什么?” 常山端起杯子,红着脸说:“忙什么?响应号召,还原绿水青山。” “怎么还原?山都快挖没有了!”马军问。 “把挖出来的土石再填回去呗。” “大姑爷,我们敬你。”内侄刘大庆带着媳妇郭蓉蓉站起来。 郭蓉蓉说:“大姑爷,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开洒水车,你下雨天也洒水吗?天天把路洒得水汲汲的,人家骑车接送孩子都不安全。我同事去年冬天接她儿子的时候,路面洒的水结冰了,她和儿子都摔伤了。晴天洒水就算了,下雨天,也洒水,你们不知道快活?” 苏文苦笑了一下,说:“侄媳妇唉,上面有任务,我们每天必须洒三吨水,不管刮风下雨,都是这样。任务不完成,扣工资,没有办法啊。” 二舅哥说:“大过节的,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喝酒,吃菜。来,我妈,我们敬你,祝你老人家长命百岁!” 岳母坐在刘珊珊身边,放下筷子,端起杯子说:“良毅,王琴快坐下。旁边的邻居们都说我有福,夸你们孝顺。” 马军、刘珊珊带着女儿马燕站起来,说:“妈,您老人家长寿,我们做子女的也高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燕子,再给你外婆倒水。” 马燕下去给大家加水。 晚上九点,马军一家三口下楼赏月。 山高月小,楼高月隐。今晚的月亮跑哪里去了?月亮,你为什么要隐藏起来?没给人间发礼物,你觉得惭愧? 惭愧没有必要,你有皎洁的月光就够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野草不疯了 野草不疯了,在秋天肃杀的目光里,它们也低下了高昂的头,弯下桀骜的身子,匍匐下来,把自己匍匐到紫薇路扬起的尘埃里。 “五百多块钱一瓶的光绿液还行吧?”辛光端起杯子问。 马军咂了咂嘴,似在回酒香的绵长:“值这个钱,只是你不喝,就我和尹亮、亚军三人喝,单了。” 辛光说:“我晚上值班,滴酒不能沾,晚上市局要来查。” 光辛现在是陈州公安分局局政委,正科级。 亚军从古田回陈州,要么到贾明那里,要么到辛光那里,要么到马军那里。贾明、陈力、朱跃龙、季礼勇四个周末干麻将,自摸成牌。每人两百块钱圆子,赢家钱也不带走,放在贾明那里,用做家人团聚费用。 亚军说,他坐在那里看他们四个打牌急,感觉不好玩,就去得少了。 辛光喜欢打乒乓球,亚军就去找辛光去打乒乓球。 乒乓球室就在辛光办公室那层楼上。今天马军赶到的时候,亚军正和尹亮激战正酣。亚军抽出去的球,让尹亮接得身疲力惫。 看到马军到了,辛光拍拍马军的肚子:“肚子挺起来了,一看就是不运动型的。你看看我的腹肌!” 辛光穿着运动短裤,光着脊梁,身上的肌肉一块一块的,像个健壮的青年,哪像马军,一身赘肉。 马军说:“你警校毕业的,现在是警察,天天和犯罪分子肉搏战,当然要有好身体了。我们服务的对象不同。” 亚军把球拍递给马军,说:“上来打一局。” 马军一摆手,说:“咱不是那块料,你们干。” “干球不行,干酒可以。来,我俩喝!”尹亮说。 “尹校长,你的酒量能说得过去,但和你喝酒我不能放开。和你连襟周云喝酒,我放不开,也不敢放,他太能喝。” 辛光问:“怎么能喝?一斤半?” 马军说:“我喝到第四杯的时候,大概六两了,就开始刹车了。人家周云谈笑风生,来者不拒,从来没听他说过一次,不要斟了。” 辛光说:“喝酒要学会控制,喝多了,给个二逼样,难看。各位帮我参考一下,我今年工龄正好三十年了,我们单位的政策允许提前退休,我想申请退休,干律师。” 马军问:“你有律师证,发给我看看。” 辛光说:“发给你看,那太高调了。你来,我给你看看我考的证。” 辛光打开了手机,展示给马军:“这是律师证,2009年发的;这是硕士学位证书,这是博士证书,这是伤残鉴定资格证书……” “天啊,你什么时候偷偷摸摸搞这么多证书?” “你天天光知道喝酒、找小妇女,也不多和我这样满身正能量的同学多接触接触。” “赶紧加微信,以后多向你学习。想当年补习的时候,我俩坐一位。位子在教室靠北墙的倒数第一位,你说,你姓马,我姓辛,这个位子就是马辛的了。说完,你就在座位的左上角写写上了马辛两个字。想想那时,你真逗!” 辛光说:“往事不堪回首,那时你高四,我高五。高考成绩出来的那天,在二十六中门口,遇到张朝,他兴奋的说,自己考上了,426分,录取线421分。” 那时连电话都没有,自己有没有亲戚在陈州一中。辛光说,不知道自己考多少分。晚上去张朝家,和张朝两人就喝了一瓶酒。是一级白酒,一块五一瓶。张朝喝得高兴,自己不知道分数,喝得郁闷。喝过酒后,睡在张朝家。天热,又没有电扇,蚊子叮得人睡不着觉。他就到张朝的院子里,接一盆凉水,一盆又一盆地浇着自己,那一夜他苦闷死了。 第二天,光辛自己去学校看分数,一看到分数,整个人都惊呆了,438分,比张朝多12分。当时激动的心情都不知道怎么形容。 那是1991年夏天,那个夏天,马军苦闷极了。他从一中出来的时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大伯家的。418分,差3分。3分,道选择题的事。马军感觉自己都无颜面对自己的伯父一家。 高四那年,也是马军疯狂的一年。打群架,谈恋爱,先是章雪梅,见到张百妮又追张百妮。在食堂打饭遇到章雪梅的时候,她的眼光是恨恨的,这恨恨的眼神,像一根草,深深地栽进了他的心里。 亚军说:“你们都比我强,我高考分数只有四百零几。谁让我们没有个好老子呢?我记得清清楚楚,马军你知道的,我们班的林静静,考了387分。人家老子当时是陈州市副市长,怎么搞了个什么定向招生,咱也不懂。定向分数线就是387分。人家林静静不到省城去上大学了吗?还有陈三元,在学校混世的,考了300分,人家老子是东门办事处主任,也把儿子弄到省城上大学去了。” 马军想起来了,1991年8月里的一天,他和亚军蹲在南大桥边,商量着去找林静静,想托林静静给她爸说说,也给他们搞个定向。 找谁托林静静呢?他俩找到了陈力,陈力和林静静都住在市委大院机关楼上。 陈力说:“马军、亚军,你俩还是军来?两个傻兵蛋子!人家林静静老爸凭什么帮你俩的忙?你俩是高官的亲戚?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那是你们吃的吗?赶紧回去,再来一年。” “马军,我们都是农民的孩子,奋斗,奋斗,除了奋斗,我们别无出路。别再想那些歪门邪道了。”辛光说。 马军说:“辛政委,你说得对,但我们这像些处于社会最底层的,有想法,不为错吧?” 辛光说:“马军,你当教师都屈才了。不说我们了。欢迎老弟老妹,给哥一个机会。” 马军说:“我做了一个梦,梦里伟人跨在我的肩上。我问他,在中国的历史上,谁才算是伟人?秦亥?陈胜?关羽?” “都是,都不是。”马军说。